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犯罪心理师》 第一章 分水果的经理 电梯门一开,精明干练的小伙子张宇,拖着一只大纸箱子,三步并作两步地朝办公区走去。走廊的拐角处,他差点和总裁特别助理陶晓薇撞个满怀。 好在张宇反应挺快,身子闪到了一边,可拖着箱子的绳索却躲不开,绊在陶晓薇的腿上,弄得她一阵踉跄。 “哎呀,陶总,对不起,没想到您从这里过。”小伙子赶紧道歉。 “没关系,是我走路没留神。”陶晓薇30岁上下的模样,是位成熟漂亮的职业女性。论年纪不该称呼她为“总”,论职位其实也不该。可是总裁特别助理这样的职务,你能怎么叫呢?叫助理肯定不太合适了,所以公司里多数年轻人,都叫她“陶总”。 张宇一抬头,注意到陶晓薇的脸色并不好看,疑心自己是不是撞疼了她,赶紧笑着赔不是,“陶总,您没事吧?” 陶晓薇意识到藏书网了什么,连忙挤出个笑容,“哎,没事。对了,张宇,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是行政部的经理,分水果的活儿,不用你亲自来干吧?” 这是L公司的传统,每逢夏季,为了缓解酷暑,公司每天订购100斤水果,在下午3点的时候,分发给员工。张宇拖着的纸箱子里面正是装满了这些水果,红灿灿的火龙果,黄澄澄的菠萝,总之,变着花样,都是些应季的果实。 行政经理张宇苦笑了一下,“咳,咱公司全部的行政人员,加在一起一百多人,就我一个男的,总公司这边6个人,更是只有我一个男的。这种力气活,我不干谁干呀?” 他嘴上说得挺委屈,其实心里美滋滋的。为什么呢?别瞧分水果这工作很费力气,可是各部门的美女总是第一批来抢水果,一来二去的,张宇和各位美女打得火热,他自然乐在其中。这小伙子一直还没有个对象呢。 陶晓薇听着,点了点头,人家说得对,这事儿自己也不好干涉。她心里还有别的事,寒暄了两句,就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掏出手机,悄悄地给什么人打电话。 张宇听不见,也不能愣在这里,因为技术部的美女助理已经发现了他,笑盈盈地冲上来抢水果了。 “走,回去,到茶水间再拿!”张宇拖着箱子,美女跟着。这是分水果的规矩,必须到茶水间再拿,否则美女们就跟劫道的土匪一样,你一捧我一兜,最后什么都剩不下来。 离茶水间还远着呢,身后的美女们可是越聚越多,不一会儿,咔嗒咔嗒的高跟鞋响声,汇成了交响乐。 等到了茶水间,张宇先下手,分出了一些水果,有两个部门离得太远,他得事先帮人分好,免得“贫富不均”。他刚一停,美女们就出手了。 “哎,今天这火龙果不错啊!” “唔,不过我还是爱吃菠萝。” 张宇抬了抬眉毛,说:“对,女的都爱吃菠萝,我看着菠萝就恶心,你们最好全拿走!” 美女们边拿边说,七嘴八舌,手里也不闲着。没多大工夫,一个个满载而归。 要是平常,张宇愿意跟她们开几个玩笑,逗逗乐。不过今天他没有,因为心里也忽然有了事——陶晓薇最近不大对头啊…… 身边美女如云,自然是件好事,可是张宇心里真正惦记的,却是总裁助理陶晓薇。惦记归惦记,他从来没有表达过。为什么呢?一来是人家职位比自己高,又留过洋,自己一个小小的经理,是不是有点高攀不上呢?最重要的是,早就听说她有个男朋友,还是以前一起去英国留学的,这就更让他觉得无从下手。 正郁闷着,自己部门的总监李燕走了进来。李燕是个身材高大、胖胖墩墩的女性,要不是太过富态,模样还算挺好看的。 李燕一眼瞧见自己的经理坐在沙发上发呆,风火火地问了一句,“嘿,我说这水果怎么还不送来,敢情你小子在这儿愣着呢!” “哟,李姐,”他俩平时关系不错,张宇也用不着客气,“要不我这就拿过去?” “不用了,反正也没剩几个,就跟这儿吃吧。一会儿你再把那两个部门的给送过去。”李燕是行政部领导,眼里不揉沙子,问道,“我说你到底是琢磨什么呢?” “我琢磨着陶晓薇是不是不打算在咱们这儿干了?”话一出口,张宇立刻后悔了。在公司里,话是不该这么说的。领导的去和留,下级不该妄加评论,何况公司里,闲话传得比街头还快! “哦?我没听说这事儿啊,怎么?” “也不是,我这是瞎想。这两个礼拜了,总裁那边的水果,她从来没领过,都是我给送过去。还见她没事就出去打电话,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大概是家里有事吧?”李燕眼珠一转,“不对,你小子怎么那么关心人家?不会是……” 张宇的脸,腾地一下子就红了,“没有,哪有这回事,我就是……” 我就是什么呢?他有点说不下去了。 李燕马上就明白了,想了想,挤兑这么个老实孩子,也没什么大意思,于是换了个口吻说:“其实啊,她和男友,好像出了些问题。” “出什么事儿了?” “公司不是老组织一些活动吗?早两年,她总是带着男朋友。这俩月3次活动了,我可是没瞧见她男朋友的影子,别是分手了吧?” 张宇嘴上没说,心里觉得挺舒服,那我得关心关心这事儿。正在这个时候,行政部的几个专员也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盒蛋糕。 张宇一瞧,哟,这蛋糕不便宜啊,21客的。 部门里有给员工过生日的习俗。一问才知道,今天是一位新员工的生日,赶上总监高兴,就派人定了21客的蛋糕。 点上了蜡烛,说了祝词,6个人围着圆桌一坐,准备开吃。 茶水间的百叶窗外,闪过了陶晓薇的身影,她已经打完了电话,正从茶水间门口经过。 李燕探出脑袋招呼着,“陶子,来,快过来。” 陶晓薇一愣,高跟鞋一转,咔哒咔哒走进来。 “知道你最爱吃蛋糕了,”李燕笑呵呵地说,“来,见面分一块。” 这句话,让张宇给听进去了。 每人分一块,张宇自然也有一块,他可没动嘴。要说这样的高档蛋糕,从各国采买的原料精制而成,没人不爱吃。可他琢磨着,回头自己这块,也给了陶晓薇吧。 恰好这个时候,总裁从门口过。 这回是陶晓薇探出脑袋招呼着:“喂,你!” 屋里的几个人吓了一跳。那可是总裁大人,“喂,你!”这是喊谁呢? 总裁听见,回头愣了愣神,拿手指指自己,“是叫我吗?” “对,不然还有谁呀,快过来,好事!” 屋里的人闷:谁是总裁,谁是助理啊? 可是总裁一走进来,陶晓薇傻眼了,坏了,蛋糕都分完了,没有多余的啊。 张宇叹口气:完了!手里这块肯定保不住了。 总裁进来瞅瞅,“哦,你们吃蛋糕呢,没我的啊,你叫我干嘛?” 张宇低头看看,只有自己手里这块一口没动,别废话,敬献给老爷吧! 弄得总裁也有点挺不好意思的,“你瞧,得,咱俩一人一半吧。” 别费那劲啦!“我不爱吃甜食。”张宇赶紧摆摆手。 总裁感激地瞧了他一眼,端着蛋糕走了。 陶晓薇也挺感激地瞧了他一眼,这一眼可叫他的心开始荡漾。有戏! 吃完了,生日就算过完了,再往后的节目,大概是拿着部门经费,晚上去吃喝一顿。说了几句闲话,众人就散了。 大家都出去工作,唯独张宇是个例外。小伙子急匆匆地下了楼,21客的本部离他们的办公楼不远,他一路猛跑,拿钱买了一张蛋糕券,这才又回到了办公区。 他心里怦怦怦直响,手里拿着蛋糕券,不一会儿捏出了汗。 陶晓薇的工位,在总裁办公室门外。那里有一处拐角,里面的空间挺大。这位置有个好处,谁想去总裁那儿,都得从她这儿过,这样也方便工作。 她眼锐心灵,平时有个人过,她一眼就瞧见了,赶紧站起来招呼。今天张宇来,她正低头看着书,心里想着事儿,一动不动。 张宇也不在乎,手支着办公桌,身子往前探,张嘴要说话,话还没出来,先喷出一口热气,太紧张啦! 这么近了,陶晓薇不?99lib.可能还不察觉,她略有些惊讶地扬起头,“哦,张宇,有什么事儿吗?” 小伙子赶紧撒了手,把蛋糕券扔在桌上,再捏着就该湿透了,“啊,也没什么,前几天哥们过生日,我们给买的蛋糕券,大家没商量,就买多了。我这一块没吃,刚才看你喜欢吃这蛋糕,得啦,还是给你吧,也省得浪费了。”他连珠炮似的,说了这一大堆。 人常说,心虚的人战战兢兢,说话断断续续,其实不然。越是心虚,解释起来就越是卖力,前因后果都得给你说到了,言下之意,是说我没有别的坏心眼! “哦,行,多少钱,我买。这蛋糕券折多少钱?” “不,不要钱,你拿着吧,反正我自己也不吃。” 陈晓薇愣了,她是多么聪明的人啊!其实,这种事,不需要英国留学就能弄明白:这小伙子,不是对自己有意思吧? 抬头看看,这小伙子个子不太高,不过挺精神,肤色很白,眼睛也很大,戴着个眼镜,看着文质彬彬的,自己以前没多留意过他,不过细瞧着,也还挺招人喜欢的。 被人喜欢,总不是一件坏事。可眼下,她不知道接还是不接。 张宇见她愣住,没话找话,也是豁出去了,“对了,晚上我们部门新来的小陈过生日,出去吃饭,你要不要也来一起热闹热闹?” 横竖就是一死,他豁出去了,反正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陶晓薇笑了,挺温暖的一笑,“好吧,那蛋糕券我先收着了,回头我再请你。至于晚上的聚餐,我再想想,下班前告诉你吧。” 张宇欢天喜地地走了。 他走了,陶晓薇的神色慢慢又黯淡了下来。她和男友,确实是闹别扭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男友变得偏执、极端,说话做事常常不给自己和外人留面子。为了这个,俩人没少打架,后来在朋友的介绍下,找到了一位心理医生。看病看了俩月,不能说没有一点好转,可男友时好时坏,有时候翻脸不认人。就这样,两人不在一起住了,陶晓薇搬回自己在城里的房子。眼瞧着七夕佳节将近,她的心里更不是滋味。看着姐妹们一个个嫁了人,过得也还算幸福,自己更加没了着落。有心分手吧,不忍,两人青梅竹马,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分手吧,受罪,男友的疑心还特别重。这事情怎么办呢?亲朋好友,说什么的都有,有的劝和,有的劝分。她心里乱作一团,没了主意。 这种时候,找个人聊一聊,发泄一下就挺好。张宇这小伙子看起来也是个不错的人选,可是要没有他喜欢自己这一节,也好办。张宇今天这一热情,自己反而又想退缩了。 很快到了下班的时候,MSN上,张宇的头像闪个不停,“怎么样,陶姐,一起去吧?” 陶晓薇实在没这个心情,过生日,自然是要闹一闹的,可她现在只想独自静一静。如果小伙子单独.99lib.约她,没准她反而很痛快地答应了。 从这一点来说,张宇是犯了个大错。他看到了陶晓薇的回复:对不起啊,你们玩开心点,我还有工作。 张宇被同事们拉着,悻悻不快地走了。 陶晓薇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继续思前想后。耗着耗着,天色将晚,一看表,已经7点30分了。 这期间,同事们陆陆续续地走光了,总裁也走了,她接了几个电话,其中一个是男友,俩人又拌了几句嘴,心里更不是滋味。 没法子,回家吧。 收拾好东西,下了楼,陈晓薇走向停车场,钻进了自己的车子里。 她的家,从公司往北,大约半个小时的车程,是一个名为天堂苑的大型社区。因为时间不早了,所以路面也算顺畅。她很快回到了自己的小区。 停好车子,她接到了一条短信:“陶姐,见你心情不好,过两天我请你吃饭。今天我们玩得很开心,你也要开心。” 看到这短信,她心里是一阵暖流。回家吗?她懒得做饭,肯定是一头栽倒在床上。还是去外面吃一口吧,或许还得喝一点酒,缓缓神,也好借着酒劲安稳地睡一觉。 她早就听说,现在偷车贼很多,看见你车里有值钱东西就下手。这样想着,她把笔记本电脑、手99lib.机装好,跨在肩上。社区里随处可见饭馆,她就挑选一家干净的吧。 陶晓薇想找个饭馆,吃一点,再喝一点,好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希望到了天亮,心头的一片乌云就散了。可她这个决定,却是犯了天大的错误。她应该和张宇去参加生日聚会。 大约6个小时后,一份打印好的报告,放在了刘警长的办公桌上。 只见上面清楚地印着: 姓名 陶晓薇 死亡时间 推断为昨晚21点左右 死者年龄 32岁 性别 女 身高 166cm 体重 56kg 营养 正常(√) 贫乏( ) 肥胖( ) 僵直 无 头发颜色 黑色 眼睛颜色 黑色 牙齿 天然(√) 无( ) 假牙( ) 异常现象 无 衣服 无 有 √ 贵重物品 无 有 √ 身份证上的名字 陶晓薇(无身份证,系工作证上姓名) 地址 关系 L公司总裁特别助理 检查结束日期 2009年8月22日 时间 凌晨1:30 死亡原因 后脑遭受重击,脑干受损,呼吸停止,心跳停止。 死亡方式: 自然( ) 意外事件( ) 自杀 ( ) 他杀(√) 地方当局 B市警察局 尸体交给 刘罡明警长 看着这份报告,刘警长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这时候,夜已经深了…… 第二章 三天后的上午,B市郊 5916." >外,一列火车正飞速地向着城区驶去。 这是D字头的和谐号列车,高速、平稳、安静,并不像过去的火车那样哐当哐当地像是在车厢里摇煤球。 11号车厢的某个座位上,一对青年男女正在打打闹闹、嘻嘻哈哈。 这俩人看上去二十多岁光景。男的一米八模样,穿着件名牌短袖衬衫,衬衣在肩膀处直挺挺地折下来,衬着肩宽;又略有些收腰,显着腰细;背部笔直地挺着,看上去就很精神。这小伙子眉毛挺浓,鼻直口小,有趣的是,他的眼睛很奇怪。眼皮的部位,说是单眼皮吧,不是,因为眼皮上面,还有一层弯弯的小褶;说是双眼皮,也不像,因为这两层眼皮的距离很远,平时也看不见,只有笑或者皱眉的时候,这一层眼皮才悄悄地露出来。身边的女人,比他年轻一些,看上去像是还在大学里读书,模样挺可爱,略微化了些妆,并不像现在很多女孩子那样,把眼睛描得黑乎乎,像个熊猫。因此,她露出清纯自然的美感。女孩子挎着小伙子的胳膊,两人唧唧喳喳,不断地说着开心的事儿。 他们说说笑笑,没完没了。弄得身后座位上的乘客一阵阵心烦,睡也睡不着,听听他们说什么吧,年轻人的交谈,又有些听不懂。 正在这时候,小伙子的手机响了起来。 “不好意思,我的电话,先接一下。”小伙子从女孩怀里挣脱出来。 身后的老人直纳闷:听这话有些见外,这俩孩子不是男女朋友啊,那怎么搂搂抱抱的?哼,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伤风败俗! 打电话来的,正是警察局的刑侦队长——刘罡明。 小伙子怕别人听见,走到两节车厢中间的洗手间,这才接电话,“哟,刘头儿,我就知道准是您的电话。” 他一边说,一边从上衣口袋拿出支烟,抽了起来。 “麦涛啊,”刘队长说,“你小子跟火车上抽烟呢吧?” 论年纪,刘队长足可以当麦涛的爸爸了,爷俩关系不错,说话也比较随便。 “啊,是啊,我在洗手间呢,您什么事儿啊?” “嗯,也不是别的,下了车,你来我这儿一趟,我已经派人去车站接你了。” 什么事这么火急火燎的?别是又出什么大案子了吧,“老爷子,我总得回家洗洗澡,换换衣服吧?” “先来我这儿,完事你再回去,放你一天假。” “那我谢谢您咧。”麦涛挺俏皮,说话也没什么正形,“老爷子,您这一趟可是把我坑苦了!” “怎么呢?不是你说要去旅游的吗?” “是啊,可是您这不叫旅游,是去开会了。总之,您对不起我,得请我吃饭。” “不就是讹我一顿饭吗?行吧,回来见面说。” 老爷子把电话给挂了,麦涛笑嘻嘻地走回了车厢。 “怎么,有事?”女孩子问道。 “对,我不送你回学校了。” “都说好了,你要送我过去的。”女孩子不高兴,嘟起了嘴。 “改天我过去找你,行吧?咱们再出来玩?”麦涛敷衍着。 “你连我手机号都不知道,怎么找我啊?” 得,光想着敷衍,把这茬给忘了。 女孩子一把抢过麦涛的手机,飞快地按了几个号码,给自己的手机打了过去,然后赌气瞪了麦涛一眼,这下看你往哪儿跑! 麦涛也不介意,你愿意打就打吧,不行我换号。 列车很快地开到了终点站。车停稳了,麦涛帮女孩把行李拎出来,扛在肩上。 车上下来的旅客很多,人潮汹涌地.?往外走。人流从各个站台涌出来,不久就汇成了黑压压的一片人海。 麦涛扛着行李,一直来到门口,对女孩道歉bbr>藏书网,“不好意思,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外面还有人等我。” 也不等人家回话,他转身就走。 门外人头攒动,可一辆黑色的轿车很是醒目。只见麦涛对一个男人说了两句,就上了车。车子挂着警用的牌照。 “哼!”女孩嘟囔了一句,“这个大骗子,还说自己是老师呢!” 其实麦涛并没有撒谎,他的另一个职业的确是老师。 原来,B市近些年来,犯罪率居高不下,警察局模仿着国外,成立了专门的顾问部门。这些顾问,多是来自大学的各路专家,有精通经济的、国际关系的、昆虫学的、心理学的,甚至还有民俗学家。 在这些专家队伍之中,最为年轻的,就属麦涛了。他年仅28岁,因为在犯罪心理研究方面有些专长,因此被警方聘请,成为了犯罪心理师。平时没有案子的时候,他就在学校里讲课,有需要的时候,就给警方帮忙。 其实像他这样年轻的学者,原本是没有机会的。只因两年前,他写的一篇学术论文引起了警校左院长的注意,两人一见面,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成了忘年交。在某一次有些官僚气息的宴会上,麦涛经左院长介绍,认识了刘罡明队长。刘队长也很欣赏麦涛的才能,这才收为己用。 麦涛坐着车子,一路来到了警察局。 办公室内,刘队长正在等着他呢。刘队长是个50多岁的健壮汉子,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老是射出审视的光芒。因为操劳,他的头发掉得挺厉害,额头两边都已经秃了,只有中间还甩下来一块头发。这样奇怪的发型,为他赢得了“麦当劳叔叔”的外号。不过警员们只敢私下这么说,老警长一瞪眼,大家可都是吓得不敢说话。 看见麦涛,刘队长挺高兴,他喜欢眼前这个年轻人:有头脑,就是嘴皮子有点贫,老是不务正业、吊儿郎当的样子。不过这样也挺好,见惯了自己手下人严肃的模样,老爷子也很愿意身边有这么个活宝。 “老爷子来根烟!”麦涛大大咧咧地拉着椅子坐下,伸手给自己先点上了一根。 “别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抽过烟?”老爷子绷着脸,可是带着笑,“怎么样,这一趟新疆之行,玩得好吗?” “好才有鬼呢!好家伙,差点没整死我!” “怎么啦?” “好家伙,除了开会,就是吃饭喝酒。还老有理由,我刚一去,人家局长不在,副局长接待,说麦先生,给你接风。喝到半夜才把我放回去。第二天我头还疼呢,去开会,到中午,局长来了,说昨天我不在,对不起你,今天我道歉,给你接风。又是一顿喝!到了晚上,说中午招待不周,没吃好,咱们晚上好好吃。就这样,给我整了一个礼拜,每回都是这个词,也不嫌俗,也不嫌贫!” 刘队长笑笑,“可那是你自己同意要去的啊。” “我哪儿知道是这样,老爷子,您以后再也别害我了。” “哼,你小子想去玩又舍不得花钱,得了便宜还来卖乖!” “呵呵,老爷子,贪心不足蛇吞象,我不抱怨了,您这么着急把我找来,是不是出了什么大案子?” 言归正传,刘队长的脸色就严肃了起来,他点点头,“我干警察三十年,要说这也不算大案子,可是……唉,你先看看这个。”说着,他把一张证件递了过去。 麦涛随手接了,只见这证件是一张公司用的胸卡,外面套着塑料包装,还有一条黄色的带子,照片上的女孩面带微笑,温文尔雅,漂亮大方。 “哦,是个大美女。”他顺嘴说道,随手一弹,证件在桌面上刷刷转了几个圈儿,又停在刘队面前。 “嘿!你小子就知道看姑娘是吧!” “不啊,我是说,作为证件照片还这么好看,本人一定错不了。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心里装着的,只有一个女人!” “这还差不多!”刘队长心知肚明:跟你好的,是我闺女,量你也不敢胡来。 这麦涛做了犯罪心理师,也就认识了刘队长的女儿。两人很快从朋友成为知己,最后谈起恋爱,至今已有一年半。 别瞧着麦涛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样,平日拈花惹草,倒是从没动真格的。对方要是很主动的,这家伙反而吓得落荒而逃。麦涛这次旅游,女友并未相随。女儿怎么想,刘队长不知道,反正他自己是很放心麦涛的。麦涛也确实让人放心,接待方曾提出来些花色服务,他是一口回绝,只不过旅途无聊,才和身边的同伴打情骂俏。 麦涛知道,只要是上了这桌面,谈的都是案子,照片上这女人,只怕凶多吉少,他问道:“刘队,这女人出事了吧。” “是的,她被人杀了。” 死了人,那就是重案,慎重调查、依法办案自然不在话下。不过这一次,刘队长的态度似乎有些与众不同,麦涛想了想,豁然开朗。哦,对了,L公司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型网络公司,能做到这公司总裁助理的职位很困难,想必死者家里很有背景,也许给刘队长施加了压力。 麦涛想到这些,嘴上不问,刘队长也不说。爷俩有默契,这种话题,不谈为好。 刘队长顿了顿,开始介绍案情:“案发是在3日之前,这位陶晓薇女士下班回家。她就住在天堂苑,一个人独居,去外面用餐之后,晚上9点,被人杀死在回家路上。” 这案子初听之下,没什么稀奇。不过细细一想,却让人觉得蹊跷。那天堂苑,不仅是B市首屈一指的大社区,在中国乃至亚洲,都称得上藏书网规模巨大。近百万人口居住在这庞大的社区之内,晚上9点,她怎么会被人杀死在路上? 按理说,9点这样的时段,不少人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天堂苑内,酒吧林立,算得上是个小型不夜城。就算凶手有这个胆量犯案,又怎么能逃过路人的眼睛?这案子别是已经破了吧?麦涛没插嘴,继续听着。 “这案子奇就奇在,我们并没有找到一个目击者。不但如此,死者的死亡原因,也让人诧异。” 用刀?下毒?麦涛想的都是这些。 “她是被人用砖头砸死的。” 麦涛差一点噗哧一声笑出来,什么年代了,还拿着板砖砸人呢? 可听到下面的话,他笑不出来了。 “只一击,砸中后脑脑干,被害人没什么痛苦,当时一命呜呼。” 麦涛心里纳闷,刘队长这是怎么了,弄得跟说书似的,便插嘴说:“一击就打死了吗?用砖头?” “对,死者后脑伤口上,还沾着砖粉呢。” 这么简单的现场,你没法去质疑人家法医的判断。砖头的事情大概是不必怀疑了,麦涛又问:“陶女士身上,带了什么值钱的财物吗?” “苹果笔记本电脑一个、夏普手机一只,当然,钱包也带着。” “这些东西都没了吧?” “对,发现时,>藏书网只有陶女士一人,死在灌木丛后。附近饭馆的一位酒客内急,找地方想方便,结果在草坪上发现了尸体。” “行了,这案子并不复杂,大概是路过个小子,见财起了贪念。好家伙,这次也是大满贯,估计这点东西,能卖个万八千的。对了,您找人查找了没有?” “当夜我们接到报案,第二天去她公司查证,知道有这些财物。我派了些人去西直门、公主坟等地查过了,不过没什么收获。” “那倒是,派人去查,最快也是第二天下午了。就算这小子早上去卖,你们也碰不见。何况他可能还有其他的销赃途径。我说刘队,这案子用不上我什么,您找我干嘛?” “我想起几年前的一宗大案——榔头队,你可记得吗?” 榔头队,是多年前B市一宗恶性案件。犯人全是一些十八九岁的孩子,开着辆小车,出门抢劫。如果仅是抢劫,倒也还好,他们不但抢钱,还将受害人活活打死,影响极为恶劣。当时B市出动大批警力,才将案子破了,一批人,该死刑的死刑,该无期的无期。 现在旧案重提,麦涛刹那间明白了刘队长的意思。那一批歹徒,初作案时,也是胆战心惊,不过越干越顺手,作案频率越来越高,手段也是越来越残忍。 刘队长神色凝重地叹了口气,“唉,如果真如你所说,是个为财杀人的小流氓,那么这一次得了手,以后这家伙得发展成什么样呢?” 麦涛答不上来。 凶手想要抢劫陶女士,顺手抄起块砖头,把她打死,把抢劫来的财物卖出去,得了一笔赃款。但这赃款很快就会花光,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下一次,只怕他会更加变本加厉。麦涛又一想,这小子的运气也太正了,一砖头下去,居然就不偏不倚打坏了陶女士的脑干,这也实属罕见。 眼下,刘队长和麦涛,除了全力查案,什么也做不了。可是这案子又要怎么查?没有线索,没有证据,除了一具死尸,什么都没留下。麦涛看了验尸报告,又看了案件纪录,起身告辞。 “也好,你回家洗个澡,好好睡一觉。现在学校也放假了,我这里除了这个案子,也没别的什么事,你就休息几天吧。” “回不了家了,老爷子。”麦涛看看表,都11点了,“我和艾老师还有个约会呢。既然今天回了B市,我也没必要跟他说改期了。” “艾老师?”刘队长早有耳闻,“怎么,你这小子还没出师啊?学得也太慢了!” 麦涛脸一红,“咳,我找他不光为了学,顺便也让他给我咨询咨询。” “你还..用得着咨询?” “怎么不用?”麦涛得理不饶人,“不认识您之前,我日子过得挺好;认识您了,我成天见死人,不得找个人给我看看病啊。” “行了,你去吧。”刘队长点点头,打发麦涛走了。 回头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刘队长沉默不语,只盼着那凶手别再作案,眼瞧着60周年国庆将近,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然而,刘队长和麦涛这爷俩都错了。马上,他们就得聚在一起,因为那杀手再次作案了…… 第三章 读者与作者 刘安心的性格,显然不是遗传自她的母亲。她母亲的性格,大概可以用以下词汇来形容:温文尔雅、细致宽厚。安心降生的那一天,刘队长就给宝贝女儿想好了一堆响堂堂的名字,可是这一次,刘夫人没依他。 “不行,闺女不能叫那些名字,这个得听我的,我来起!” 也许是刘队长从事刑警多年,让夫人在家里不踏实,她就决定给女儿起个让人放心的名字,想来想去,“安心”这两个字挺好。丈夫拗不过妻子,只好同意了。 名字虽然叫“安心”,可这孩子生性却很调皮。小的时候,男孩子爬树她上房,男孩子骂人她打架,总是留着短头发,是个假小子,一来二去,竟然成为了胡同里的孩子王。 正所谓女大十八变,这假小子上了高中,性格渐渐地收敛,等到大学的时候,摇身一变,成了个淑女。姑娘长得漂亮,又少言寡语、安静娴熟的,一时成了男生们争相竞争的对象,可是她谁也没瞧上眼。 表面上,安心与她的父亲,性格是对立的:一个缓,一个急;一个爱静,一个好动。可是,她骨子里可是与父亲一脉相承,两人都是那么的争强好胜。从商学院毕业之后,安心就努力进入了一家大公司。一般的女孩子,找到这样一家公司后,就有些懈怠了,抽时间谈情说爱。可安心不同,等到把MBA的本子也考下来之后,一晃已经27岁,婚嫁大事成了棘手的问题。 这婚嫁大事之中,却也有不少性别不平等的情况。假如安心是个男人,大公司的商务经理,手里攥着MBA本子,说英语比普通话还利落,每月收入过万,只要他长得不太出圈,女孩子大多趋之若鹜。可她偏偏是个女人,有了这番事业,反倒成了累赘。一般男人是不敢靠上前来的! 为这事,她的母亲大人没少着急,拜托了各路 670b." >朋友帮忙留意。朋友们倒也尽心竭力,介绍的相亲对象不少,可不是年龄大了,就是资历浅点。刘夫人倒不在乎,安心一口回绝。 她的父亲大人对这事,倒显得挺宽心,没事就劝:“孩子她娘,你就甭催了。咱家女儿不比谁差,总能遇见个棒小伙儿。” 说来也巧,正在这个时候,麦涛出现了。父女俩连眼光都相似,觉得这小伙子聪明又能干,安全又可靠。 要依着刘夫人的意思,赶紧结婚完事,了却一块心病。女儿嘴上虽不说,心里也还愿意。没想到,接连两年,麦涛的父母先后病故。婚事就这么拖了下来。 今天中午前后,安心正在开会,偷着出来接麦涛的电话。她心里其实是有些不高兴的,虽然自己性格刚强,可女孩子总还是女孩子,喜欢让人疼,让人关心。麦涛去旅游一周,每天喝得酩酊大醉,电话是基本上没打。安心当然不知道其中的原因,赶上今天还是生理期,很烦躁,说话就有点不客气,冷冷地问了句:“干99lib.嘛?” “啊?”麦涛一愣,他从刘队长的办公室出来之后,赶去赴约,公车之上,给女友拨了电话,原指望多日不见,有点小别胜新婚的意思,没想到对方口气生硬。 “啊什么呀,我这儿开会呢!” “哦。”麦涛一琢磨,这是生气了。生什么气呢?他想不通。有句俗话,说“医人不医己”,说的是做大夫的,能治别人的病,可治不了自己的病。麦涛也是如此,心理学了如指掌,分析他人乃至分析罪犯,都井井有条,可儿女情长一点小事,他常常转不过弯来。 “这个,小心心呢,”麦涛老是肉麻地称呼女友,“没什么事儿,我回来啦。” 安心回了句什么,车上乱,麦涛没听清,“啊,你说什么?” 安心重复了一句,他还是没听清。 “我说我知道了!等我开会完了再说!”这一句,他听清了,边上的人也听清了。喊得声太大了。 安心挂上电话,麦涛骂了句:“这他妈什么手机!” 其实这手机是他自己挑的,爱不释手,欧洲版本,什么都好,就是有个缺点,听筒声音比较小。 车子一路慢慢悠悠,开开停停,红灯一个挨着一个,怎么那么多呀。时逢酷暑,他又坐在靠太阳的那一面,不一会儿,汗就下来了。 他在车上慢慢地煎熬。他的艾老师,可是早早到了饭馆。 艾老师名叫艾莲,今年35,比麦涛大了7岁。为什么要叫老师呢?说起来,两人相识也不同寻常。 艾莲和麦涛同是学心理的,比他早7年毕业。毕业不久,艾莲开始写作,写的是侦探小说。起初销路不畅,生活也很贫困,终于有一年时来运转,收入扶摇直上。至今12年,艾先生的每本书,都能卖个十几万册。要说这个数字,上不了销售排行榜,不过在同类作品中,这样的销量也是凤毛麟角,何况其中一两部作品,还改编成了电影,在年轻观众心中,颇有口碑。 一个作者成了名,读者们自然成群结队,看看每次火爆的签售场面就一目了然了。不过成名之前,有一批铁杆读者,一直追随至今,让他难以忘怀。其中最热心的一个,便是麦涛。那时候麦涛还小,玩心重,也不好好上学,受到艾莲的影响,对犯罪心理学的兴趣大增,玩命苦读一年,才考上名牌大学的心理系。 从这一层关系来看,两人既是读者与作者,也有些师徒关系。两人同住在B市,家也离得不远,没事就坐在一起交流心得。对麦涛来说,从单纯的偶像崇拜,到学习交流,收获不小。而艾莲也挺喜欢这个小兄弟。 今天艾莲没事,早早就来了饭馆,等着麦涛。 这饭馆,他俩吃了五六年。饭馆面积不大,二层楼,既有些时下流行的菜,如馋嘴蛙、重庆烤鱼,又有些传统菜肴,这里的平桥豆腐、锅贴烧麦都是一绝。一层楼的客人坐的满满当当,二楼午饭时是不开放的,不过老板跟他俩也熟,为了说话安静,就给他们预留了楼上的位置。 艾莲坐在靠窗的位子上,无聊地用手指蘸着茶水画着圈。自打戒烟以来,他这个毛病就算落下了,手不愿意闲着。 等了20多分钟,楼梯口蹬蹬蹬一阵急促的响声,麦涛来了。 好不容易下了车,他跑得又是一脑门的汗。 一上楼,抽出根烟刚点上,他就瞧见角落里坐着的艾莲,亲热地叫了句:“艾大哥,等半天了吧?” “还好,你这趟旅游,玩得不错吧?” “啊?”麦涛一愣,手里夹着的烟差点没掉了,“谁告诉你的?” “没人告诉我呀。”艾莲认识麦涛的女友,不过没有她的手机号,确实不可能听说。 “那你怎么知道的?你是福尔摩斯啊?” “看出来的呗!”艾莲笑了,露出两个挺可爱的小虎牙。按说这把年纪了,不该用这样的词汇来形容,不过确实挺可爱。 服务员早就在楼口候着了,知道俩人的习惯,没凑过来,让他们把话说完。B市的人,吃饭就三样事:吃饭、不吃饭光聊天和边吃饭边聊天。在饭馆的时间占了B市人业余生活的二分之一。 当然,这是一种夸张的说法,不过实际情况也差不多。艾莲和麦涛属于第二种,上了菜,不吃,喝点酒,开始聊。等到俩人谈得满意了,菜早都凉了,他们也不热,凑合吃两口,然后结账走人。客人的吃饭习惯,老板管不着,反正他们总来照顾生意,虽然每次花销不大,老板还是心怀感激:这样的,才是照顾生意的老主顾。 艾莲喝口茶,一笑,“呵呵,兄弟,你不知道我怎么看出来的吗?” 麦涛摇了摇头。 “很简单啊。第一,瞧你这身脏兮兮的样子,头发都打绺了,就知道你至少一天没洗澡了,对吧?可我知道你是个挺爱干净的人,这说明你昨晚上没在家,当然也没在你媳妇家。于是,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忙什么去了。至于是办案还是外出,我并不清楚。这时候就要看第二点了。你衬衣的后背,都是褶子,如果你是把衬衣掖在腰里,那么前后都应该有褶,可你只有身后一大片,可见不是那么回事。唯一的解释,就是你长途坐车,后背在座位上蹭的。再瞧瞧你这黑眼圈,很明显是昨夜没有好好休息,大概是乘坐火车回来,一路上辛苦了。” 麦涛一听,赶紧摸摸后腰,真的一片皱皱巴巴。 “可是,我上楼来,一直面对着你,你也不可能看到我后背呀?” “呵呵,这很简单,楼梯拐角处不是有个金属大茶壶吗,一反光,我就看到背影了。” 麦涛眨巴眨巴眼,审视着对面坐着的艾大哥。艾大哥精神不如前两年了,可因为每天长跑,身体很是健康。他跟麦涛差不多个头,头发有点稀疏,所以烫了个卷发,很合衬他的脸型。他的下巴上留了些修剪得很整齐的胡子,颇有学者风范。 十年过去了,麦涛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盲目崇拜的毛头小子,可是对于艾大哥,他总有股子由衷的钦佩感。“要不然这样吧,艾大哥,你也别写书了。成天对着电脑,伤身体,跟我去办案子吧。像你这样的人才,去了肯定比我混得好。” “不用了,我都习惯自由的生活了,话说,我还知道,你这次去的是新疆,对吧?” 这他妈太离谱了吧?知道坐火车去旅游,就够夸张的了。怎么还知道我是去了新疆? 见麦涛一头雾水的模样,艾莲笑得更起劲了,“哎呀,兄弟,把你给唬住了,真是不好意思啊。你平常抽惯了混合型香烟,我是知道的,看看你现在手里拿的是什么?” 麦涛一低头,见手里拿着的,是新疆特产的烤烟——雪莲王,恍然大悟,“好啊,大哥,你忽悠我。” “呵呵,其实你一上楼,我看你掏出盒子来,就知道了。你不爱抽烤烟,因为第二天早上起来嗓子不舒服,有痰。而且以你的身份,也不至于有人老给你送这样的好烟。只能是,你到了当地,人家拿烟招待你,你自己的烟又没带够,所以,就带回来抽了。是这样的吧?” 麦涛点点头,“那你之前说的那两条?” “你头发脏了,不假。至于你衬衫背面,其实反光影子很模糊,我看不清楚。不过既然知道了你手里拿的烟,大概也就能判断出来了。”艾莲话锋一转,面带严肃,“兄弟啊,有的时候,答案就在眼前,我们看不到,非要把简单的问题给复杂化,峰回路转,也许才有拨云见日的那一天。”他是个作家,善于提炼。 麦涛点点头,艾大哥说得对。庸人自扰之,有时候确实是自己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两人说话告一段落,叫了菜,依然是常吃的那几样:牛蛙、拌木耳、拌苦菊。两人都是有点岁数的人了,饭量没有上学时那么大,这些就够吃了。 冰凉的啤酒上来,麦涛喝了几口,感到一阵沁人心脾的凉意,趁热吃了两口牛蛙,辣中带香,又是回味无穷的特别滋味。 撂下筷子,搁下酒杯,麦涛问:“大哥,平时都是你教我,也帮我咨询,缓解我心里的压力。今天有点事情,不知道我该问不该问,之前我也说了,老哥你现在出书的速度放缓,看来也是疲倦了,不知道有没有想过换个行当?” “怎么?还想邀请我去你那儿工作?” “那倒不是,我想起个往事,是以前听其他读者说的。想来问问你?” “喔,你这是要八卦我呀?来,问吧!”艾莲挺痛快。 “我记得你大学毕业的时候,做过专职的心理咨询师,后来不干了,才去写书。我说这话,你别往心里去啊,我是说,你写书的头几年,收入很少,为什么不回去再作咨询师呢?要说你这个本事,混口饭吃,也比那时候上顿不接下顿的强啊。” “哦,你问这个,是纯粹好奇呢?还是……” “都有,你说完了,我再告诉你吧。” “也好。” 艾莲叹了口气,又用手指去蘸茶水。麦涛瞧出来了,这次可不是因为无聊,他心里似乎有些难言之隐,难以排解。 不过瞧出来,他可没敢说话。 两个懂心理学的人,坐在一块聊天,是件挺不容易的事。平日里工作惯了,总是观察人、分析人。两人这么对着分析,那就跟斗法没什么区别了。所以,哥俩有个默契,也算是不成文的规矩。凡是窥探到对方的隐私,除非对方愿意说,否则不能问,也不能再对第二个人说。 艾莲犹豫半天,这才说:“咱俩关系不外,我也就不瞒着你了。其实我当时转行,是因为大姐死了。” “啊?”这话麦涛可没想到。 “是啊,一晃12年过去了,我连她埋在哪儿都不知道。” 艾莲的讲述,把话题带到了12年前的那个时代,揭开了一段往事,也提到了一个真正的心理咨询师所体会的辛酸…… 第四章 危险的职业 12年前的艾莲,刚毕业,是个风华正茂的小伙子,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也是个不经世事,对自己未来一头雾水的毛头小子。 要按照他的初衷,当然是要做与心理学有关的工作,最好就是心理咨询师。他.99lib.手里有学历,有执业本子,可是两眼一摸黑,找不到工作。 那是个现代心理学在我国刚启蒙的年代,到处雷声大雨点小。艾莲眼瞧着同学们一个个转向了其他行业,要么去当老师,要么卖保险跑直销,回头看看,坚守阵地的,只剩下他一人。 可坚守阵地的意义,也就是还保留这大学毕业生的身份,根本找不着工作。 有病乱投医,艾莲胡扔简历,这一天,出人意料的,有家公司给他打了电话。 这是一家游戏公司,为什么会联系他呢?因为老板懂得投资的理念,就好像现在手里攥着几只绩优股、潜力股,任大盘跌跌停停,我自然巍然不动一样。老板瞧出来,心理学这两年不火,可早晚有火的机会,反正自己有钱,不如先把这片给占上,赔点钱没关系,等以后火了,自己也做大了,不怕赚不回来。 几次面试下来,老板觉得艾莲这个年轻人,虽说没什么经验,可素养很好,特别是他有股子奇怪的魅力。咨询师这个行当,学是次要,学了100年,没有亲和力也是瞎掰。既然这孩子是个可塑之才,老板一口答应就把他收了下来。 艾莲自然是欢天喜地,找到本职工作不说,收入竟也比其他同学高了一截。可到了公司一瞧,多少有些傻眼,人家是个大公司,主要人员都是做游戏的,分给他们的,只有办公区最角落的一小片地方。一个窄小的办公室和两间咨询室。至于咨询师,连他在内,一共只有4个人。 4个人之中,他年纪最小,先来的两个,也大不了多少。只有一位大姐,三十出头的样子,人挺热情,能力也很强。 既然来了,那就好好干吧。艾莲打定了主意,跟着大姐,边做边学。时间一长,两人的关系也非同寻常。不过还是那句话,这个行当里,有不成文的规矩,谁也别刺探谁的隐私,谁也不能分析谁。艾莲纳闷,这姐姐业务很多,收入应该也不少,人好脾气也好,虽说年纪大了一点,可也不至于没人要,为什么迟迟不结婚呢? 人家不说,他也不敢问。 工作半年之后,艾莲好学肯干,咨询能力有长进,业务量上去了,收入也就上去了。虽然每月收入不相同,最多的时候,也能有个六七千。 昔日的同学们,都露出羡慕的眼光。艾莲也很得意,只不过工作之中有些小小的遗憾。也不知怎么搞的,他的当事人多是些女性。如果是在生活中,遇到美女大概是件美事,可工作之中也这样,就叫艾莲有点烦躁了。 性别问题,在我国,是个敏感话题。民众的思想并不算开放,何况一周一次的咨询,关上门,小屋里面,咨询师和当事人两人独处,需要陪着小心,言语态度必须慎之又慎。 时间一长,压力也就大了,艾莲有些招架不住。 某日,有个成年人带着个小女孩找上门来。女孩儿十五六岁年纪,目光闪闪躲躲,不敢与人接触。男人自称她叔叔,说带孩子来看病,可是看病原因,他却不肯对接待人员说。那天大姐不在,接待人员自然把这小病人转给了艾莲。 让艾莲纳闷的是,这男人没让孩子进来,他自己进屋,反手插上门。 这是什么毛病啊? 见周围没人,男人这才吐露事实。他是这女孩子的叔叔,没错。可看病原因却有难言之隐。叔叔吐露,这女孩自小母亲早亡,跟着单亲父亲。可近两年,原本活泼可爱的孩子,却沉默寡言,也不跟朋友玩了,也不走动亲戚。 叔叔觉得奇怪,以为是孩子青春期,性格孤僻。直到有一天,自己的妻子发现孩子皮肤下,有隐隐的伤痕。追问之下,才知道孩子总是经受父亲的虐待,并且,这虐待里面,还带着些性的成分。 艾莲一听就火了,为人父母,怎么能做这种有违伦理之事?他立马表示,这案子应该报警。 说到报警,叔叔苦苦哀求,一是不愿意自己哥哥锒铛入狱,二是不想看着事情闹大,变成丑闻,孩子无法见人。 艾莲左右为难。当时,我国还没有明确的咨询师规则出台,一切是沿用国外的。要按照国外的要求,如果当事人的人身受到伤害,抑或是要伤害他人,咨询师的保密原则就不再生效,应该立即联系警方。 可这不是在国外,警方会如何处理这事,他猜不出来。万一真的让事情传开了,酿成丑闻,对孩子也确实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叔叔表态,咨询费用不成问题,孩子目前已经接到自己家,一定会有个妥善安置,当务之急,是安抚孩子受伤的心灵。 艾莲想想这话也没错,钱倒是次要,先见见孩子吧。接下来与孩子的交流,80%是有问无答。艾莲也知道其中的原因,孩子受到父亲的虐待,对成年男性没有信任感。可他心知肚明,却无济于事。 当晚,他睡不着觉了。第二天一早,他便去和大姐商量,说自己本来就常接待女性客户,压力已经很大,因为性别关系,对于这个女孩他也未必能有妥善安置。大姐挺痛快,说:“好吧,那你把这小病人转给我吧。” 一块心病总算是了去了虽然他还挂念着孩子,但是平时也不想多过问。 没想到,一个月之后,大姐跳楼了。 那晚,艾莲正在与朋友们聚会,接到老板的电话,当时就傻了。 原来楼内保安巡夜检查,发现这间办公室还开着灯,进去一瞧,大姐正坐在窗台上。 保安赶紧报告物业,又联系艾莲他们公司老板。 不多时,老板开车带着艾莲赶到了现场。 远远朝楼上一看,22层的窗边,真的坐着个人。这时候,看热闹的人群越聚越多,警察、消防员也都到了。 艾莲火急火燎地坐着电梯上了楼,冲进办公室。两名警察站在那里束手无策,因为大姐已经站了起来。 “你来了?”她回头瞧着艾莲。 千钧一发,艾莲不敢?冲上去,他红着眼圈,诚恳地说:“姐,有什么话,咱们下来再说。” 大姐笑了,长发随夜风飘散,“没什么,我不怪你。” 这是什么意思呀?怪我什么呢? 还不等艾莲说话,大姐刷地扯掉了自己的上衣。别说艾莲,连警察也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艾莲定睛一看,大姐的身上,纵横着许多伤疤,那是多年以前的伤疤,而今早已变白了,月光投射在上面,斑斑点点地闪着光。 “你现在总该知道,我为什么不嫁人了吧?” 艾莲刹那间明白了,可是也晚了,大姐两脚一蹬,后仰着身体,笔直地坠落下去…… 艾莲喝了口冰凉的啤酒,长长地吐了口气,却是一口热气。他从烟盒里抽出根烟,点燃了,这是他戒烟多年来,头一回抽烟。 麦涛的心里不是滋味,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只得低低问了句:“这是反移情吧?”(注:移情和反移情是心理咨询术语。在咨询过程中,咨询师和当事人定期密切接触,病人对咨询师产生的感情,称为移情。咨询师对病人产生的感情,则称为反移情。) “正是。我一直不明白的问题,当晚也昭然若是。大姐不是不想嫁人,而是不能嫁人。她要怎么给老公解释这一身的伤痕?那时候美容手术还不发达,就算发达,也不能全身换皮。” “唉,”麦涛叹了口气,“当她接触那个受虐待的孩子之后,自己以前被虐待的回忆,又勾起来了,才跳楼自尽的,对吧?” “是啊。咨询师往往寻思着怎么治病救人,却忽略了自身保护。那个时候,也没有明确的制度。其实咨询师每过几个月,就应该请另外一位咨询师来解决自己积压的问题。直到现在,国内也没太多人重视。大姐跳楼的第二天,我就辞职了。一来是伤感愧疚,另外也发现在国内这个行业并不健全,所以就退出不干了。” “可你也没有必要自责,当初你把孩子转给大姐,也是正确的选择。” 正确不正确,谁也说不上来。过去的事,除了忘记,大概也没有别的好办法了。麦涛很好奇,为什么艾大哥又重操旧业了呢?想了想,也没好意思问,估计是艾莲写书多年,也有点烦了,所以拿咨询当个副业,也可以调解无聊。毕竟这么些年,艾大哥虽然不做这行,却总是看些最新的国外资料,应该还是热爱心理这个行当的。 “好了,过去的事儿就不多提了,你问我这些做什么呢?”艾莲手一挥,像是要和过去一刀两断。 “哦,也没什么。我只是好奇,艾大哥有五六年时间出书不太顺利,挺坎坷的,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呢?” “你这是话里有话啊,没关系,我先回答好了。其实我的书卖不出去,关系到生计问题,家里父母催得紧,我也考虑过转行。不是我自夸,兄弟你也知道,我能言善道,要说能力,谋个一官半职,也不算困难。可是我找起工作,却是四处碰壁。人家一听说我是写书的,都婉言谢绝,话说得很客气,庙小装不下您这尊大佛,其实他们心里怎么想的,我很清楚。对了,我问你个问题,如果你是雇主,愿意雇佣欠债的人,还是不欠债的人呢?” 这问题挺突兀,麦涛愣了愣神,不过他总归很聪明,马上领会了这个问题,“当然是雇佣欠债的人了。欠债的人要还钱,在我手下,自然玩命工作,生怕有一天没了饭碗。可不欠债的人,到哪里不能谋个吃饭的家伙?跟你这里干得不顺心,人家甩手就走。” “不错。现在的社会里,哪个人不欠债呢?房贷、车贷,如果没有更好的工作机会,谁敢放下现在的工作?可在雇主眼里,我是个不欠债的人,不但.99lib?不欠,在外面还可以靠着写书挣钱吃饭。他们不知道出版这行的艰辛,我也不可能自贱,说自己混不下去了。没法子,除了坚持写作这一条路,我没有办法。” 原来如此,麦涛明白了,有能力的人,不一定有工作。自己也是如此,比他有本事的,大有人在,可他年纪轻轻成了警方的御用专家,靠的并不只是能力。 眼瞧着话题越来越沉重,麦涛说了句bbr>99lib.恭维话,“幸亏是没人要你,读者才有幸继续看到你的好文章。” 艾莲苦笑着摇摇头,“也许吧。那么,兄弟,既然话说到这里了,你有什么事情坚持不下去了呢?” “唔,其实我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老哥你大概想不到,我经常想跟安心分手。” “啊?”这可出乎艾莲的意料,安心是刘队长的女儿,自己也是见过的,很懂事的女孩子,挺招人喜欢的。 “我没开玩笑。”麦涛有点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没关系,没有做不到的,只有想不到的,那你就说说吧,为什么想要分手?” “我父母相继去世,老哥你也是知道的。我家境本来就一般,现在只能靠我自己了。安心家里是什么人?刘队虽然很清廉,至少我知道他不贪财,可也是有权有势。就说安心自己,挣得比我还多,这种关系,我是高攀了。” “兄弟,你这不是实话吧?”艾莲倒不是瞧出来的,他是了解麦涛,这小伙子挺自信,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没撒谎,当然这只是其中之一。你要知道,警察局里,是有些风言风语的。我本来就很年轻,混到这个位置,自然有人看我不顺眼。又加上和刘队的这层关系,人家都觉得我是靠关系混饭的。” 唔,这倒是个问题,艾莲点点头。 “而且,我也确实觉得很累。安心个性很强,跟他爸爸差不多。我要是个没出息的人,她瞧不起。好在我不是,可我经常跟着她爸爸跑案子,没时间陪她,她也不愿意。一边是她爸,一边是她,我两头得罪不起!一来二去的,我也挺难受。别瞧我懂得分析人,可女人心我看不透。有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她就不开心了。这怎么办呢?” “噢,要这么说的话,你得找个男人了!” “哎,大哥别开玩笑啊,我可是纯正的异性恋。” “女孩子都是一样的,该哄就要哄,该陪就要陪,你有工夫跟我吃饭,没时间搭理人家,这不是找借口吗?” 艾莲一句话说得麦涛哑口无言。这是句废话,可也是句实话。 “跟你这么说吧。小两口的事情,都是一样的道理。她有她的性格,你有你的脾气,不一定都能对得上。闹了别扭,俩人都赌气。好啊,你不理我,我还不理你了呢!其实俩人心里,巴不得对方赶紧哄哄自己。可你扛着,我也扛着,总得有一边先说话吧?这样闹很伤感情的。既然安心性格倔强,你要是真喜欢她,作为男人,你就该退让一步。你刚才说的这几个理由,都是外在的。至于局里那些事,你干你的,有本事,慢慢的,自然能堵住别人的嘴。” 这样的话,谁都会说,关键看谁说。麦涛敬重艾莲,自然就往心里去,“今天中午给她打电话,她还挺不高兴的,那我听你的,先哄哄她。” “那你还跟这坐着干嘛?去打电话去吧!” 麦涛出去了,艾莲笑着摇摇头。 不一会儿,电话打完了。麦涛兴冲冲地回来,“我约她晚上去吃海鲜。” “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俩人吃了几口菜,又喝了几瓶酒。 “对了,艾大哥,还有件事,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说吧,不过别跟刚才似的,光听我说了。” “3天前出了个命案,就在天堂苑社区内,看起来像是抢劫杀人,不过又有些蹊跷。” 哥俩经常讨论案件,艾莲也不觉得新鲜,麦涛每回都这套,也不嫌腻歪。 “死者是个高级白领,在大公司里工作,晚上回家的路上,让人给抢了,抢了不要紧,砖头拍在后脑,一击致死。当然,她的提包啊,笔记本电脑什么的,都让人给卷了。” 艾莲听得直皱眉,哥们,你说单口相声呢? “这有什么奇怪的吗?路上一个小混混,见财起了贼心,杀人抢劫而已。” “可那是晚上9点。竟然找不到目击者。死尸被拖进旁边的灌木丛后……”麦涛说到这里,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子,他之前旅途劳顿,心不在焉,一直没留心,可现在喝了几口酒,反倒回过神来。不对,如果是小混混抢钱杀人,把人打倒了,还不赶紧拿着东西跑路?怎么会把尸体拖进灌木丛呢? 艾莲可是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这个细节,说:“拖进灌木丛……那大概是想干点别的吧?” 他没把话点透,不过意思是很明确了。一位挺漂亮的白领姐姐在那里走,凶手恐怕不止是起了贼心…… 灌木丛里黑黑的,也许方便干点别的事? “可是尸检的时候没有提到性侵害呀?” “你是怎么了?新疆之行就那么累吗?”艾莲挺不屑地撇撇嘴,道:“毕竟是把人打死了啊,凶手可能是害怕了。” 哦,那要这么说,也是合情合理。 杀人,可不是谁都能心安理得的,尤其是头回杀人了,还没听说谁不害怕的呢! 回想起来,麦涛还写过一篇论文呢!阐述杀人犯和普通人在情绪方面的差异。 “当然了,”艾莲想了想又说,“一砖头就把人砸死,这也不是常见的情况,应该是凑巧了吧?” “是啊,所以刘队挺重视这个案子的。如果只是个小毛贼,天知道有了这次的经验,以后他得变成什么样;如果不是小毛贼干的,那就更加奇怪了。对了,艾大哥,今天你开车了没有?” 艾莲都懒得骂他了,明摆着要来喝酒,谁敢开车啊?抓住了就是15天!“没有,我打车来的。” “我还说去现场瞧瞧呢。” “咱俩打车过去呗。你知道现场在哪儿啊?” “嗯,我看过纪录,还记着呢。” 麦涛的记忆力极强,虽然不能说是过目不忘,详细看过的东西,也总能记个八九不离十。 哥俩又聊了几句,很快结了账。 出门打辆车,两人很快赶赴现场。 在案发现场,他们意外地撞见一个小伙子,神情紧张,正在附近徘徊…… 第五章 初探犯罪现场 两个人下了出租车,一前一后走向犯罪现场。 天堂苑不愧是亚洲第一社区,仅是东区,就够让他们晕头转向的。即使麦涛博闻强识,也免不了要兜些圈子。他们先来到陶晓薇那晚停车的停车场,然后沿着她的路线,找到了她用晚餐的饭馆。 这家名为跃龙轩的饭庄,门脸装修得挺体面,硬木红漆、雕梁画栋,不过关着门。 从跃龙轩往北,走不多时,麦涛就发现了右手的一条小路,陶晓薇正是在这里遇害的。 说是小路,却也并不狭窄,左侧是一栋建筑的后身,被一段墙头拦着,墙两米高的模样。路右侧边,是一条绿化带,草坪和路面的分割处,正是一丛丛低矮的灌木。 一到这里,两人就放慢了脚步。 麦涛停下来,指着路左侧边铺着塑料布的东西说,“这大概就是那堆砖了。”说完,还掀起来看看,不错,下面覆盖着的,正是一摞摞半人多高的红砖。 这个位置,距离入口处,大约十几米。艾莲回头看看左后方的路灯,又看看这些砖块,“为什么这里会有砖呢?” “按照记录的说法,是附近人家的院墙坏了,就找工人运来这些砖,想要修缮一下,没想到让凶手抢了先。”麦涛说着,无意间向前看,距离砖块大约十米远的地方,草坪上,有个年轻人正在低头寻找着什么。 哎?麦涛一愣,这是什么人? 年轻人也看到了他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麦涛有心叫住他问个究竟,又一想,好像也没什么必要。附近的居民都知道这里发生了凶案,保不齐有些好事之人,会来瞧瞧看。因此,他只是在心里记住了年轻人的相貌,没说什么。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就来到了刚才年轻人站的位置。由于案发已经三日,警方早就撤离了这里的封锁,这几天没有下雨,地面上还清晰可见几滴黑漆漆的血迹。 麦涛解释说:“陶晓薇当晚和我们一样,从刚才的入口进来,这是她回家的捷径,出了这条小路,再拐一个弯,就到她家了。她走到小路的中间,遇上了凶手,也许是擦肩而过,也许是凶手从后面追上来。总之,凶手从这里抽取了一块砖,把她给砸死了。” 艾莲回头看看,只见这小路的尽头,有个大大的招牌,看来也是一处饭馆。他没说话。 “奇怪吧,两头都距离饭馆不远,9点钟,外面的人也不少,居然就没人注意到。”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凶手.胆大心细,时机掌握得也挺好,重击死者要害,她连哼都不会哼一声就倒下了。对了,麦涛,这附近的大路上,有电子眼吗?” “据我所知是没有,天堂苑太大了,如果每个路口都装监控设施,也不太现实。” “所以你们也就不知道,那小子是从前面来的,还是从后面追上来的,更别说他的样子。” “对!” 沉默了一下,麦涛接着说:“陶晓薇在我们站的位置倒下,随后凶手拖着她,走进灌木丛,死者的面部和衣服都有些擦伤、可以证明这一点。”说话间,他进了灌木丛,回头一看,艾莲还站在那里发呆。 “怎么了?” “我在想,假如凶手是个小混混,大概不会从正面过来。毕竟是晚上9点,天完全黑了,死者是一位单身女性,碰上个小流氓,不会没有警惕吧?她喝了多少酒?” “没多少,半瓶啤酒的样子。” “那就是了,她应该还很清醒。你看这些砖,离得也不算近,凶手跑过去拿砖,再返回来,被害人也不该毫无察觉吧。假如她喊叫,或者跑起来,凶手是无法得逞的。” “倒也对。可不管是来路还是去路,都没有目击者注意到什么不对劲的事情。” 艾莲也穿过灌木丛,低头瞧着脚下的草坪。这里已经没剩下什么痕迹了。“死者是怎么摆放的?”他问道。 “噢,这也是一个疑点。凶手把尸体拖进来,可是放在这里的时候,却是面部朝上,左臂压在身子底下,右臂弯曲在身上,脸部也朝着右上方。” “是这个姿势吗?”艾莲说着,一撑地躺了下来,这可大大出乎麦涛的意料。 我的老天!真躺下了,瞧艾大哥这一身衣服,没个几千块钱下不来吧,居然就躺在死过人的草坪上了! 他本想开个玩笑,可是没说出口。因为他看到艾莲摆出尸体的模样,面部朝着右侧的天空。那个眼神,空洞又虚幻,仿佛瞧着自己,可目光绕过了自己,盯着他身后的某个地方。 “你学得太像了!你看到了什么?” “哎……我看到太阳了。”艾莲一骨碌坐起来,用力地揉着眼睛,“哎呀,晃死我了……” 麦涛彻底无语,这艾大哥有时候总要做些稀奇古怪的事儿。 艾莲好不容易揉好了眼睛,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嘟嘟囔囔道:“死者应该看到了凶手,当然了,她是看不见的。所以,应该说是凶手正在看着她!” “看她干嘛?” “我哪儿知道。”他忽然发现麦涛的眼神有点古怪,“怎么了?” “你,你身后……”麦涛紧张得都有些结巴了。 “啊?”艾莲也一哆嗦,因为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忽然搭在自己的肩头。他还是坐着的,赶紧回头瞧,一只白色的大狗,把毛茸茸的爪子放在他的肩膀上。 说这狗是白色的,其实太过勉强了,好像是被人遗弃的,很多天都没有洗过澡了,全身的毛灰溜溜的。从样貌上看,这狗好像是萨摩耶和什么东西的串 79cd." >种,长得不算漂亮,嘴角流着哈喇子。 “这,这不是得了狂犬病吧?”麦涛往后退了一步。 艾莲自己也养狗,倒是不在意,他瞧了瞧,“这就是热的,没病,放心好了。”他站起来,对这狗笑笑,“呵呵,真是不好意思啊,叔叔没带吃的。” “你认识这狗?” “我认识个屁!你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啊?这明显是被人遗弃的,走,咱们给它买点吃的去。” 艾莲转身就走,麦涛无奈,也只好跟着。那狗狗也在后面跟着。 “喂喂,你让它离咱们远点。” “我又不是它主人!怎么,你害怕狗?往常你来我家,我没觉得啊。” “不是怕狗,万一要有病呢?被它咬一口,咱谁也活不了。” “我说你跟警察局呆的时间太长了吧,老觉得狗有毛病,现在,真见到病狗,那才是你三生有幸呢!” 麦涛拗不过他,时不时回头瞧瞧,狗狗始终和他们保持着几步距离。 时值下午,附近的几家饭馆都关门休息,他俩去小超市买了几根肉肠和一罐午餐肉。 好家伙,艾大哥可真舍得,这玩意比人吃的还贵呢。 可那狗并不马上吃,而是瞅瞅他俩人,像是感激般地呜呜哼了几声,这才低头狼吞虎咽。 麦涛瞧着它,忽然也觉得有些可爱,两个人就在路边坐下来。 狗狗个头不小,看来饭量也不小,不一会儿就吃完了,在他们身边趴着。 “艾大哥,你总喂流浪的小猫小狗吗?” “倒也不是,瞧见了就喂,瞧不见就算。城市里头,这种小东西就指着人类活着呢。主人要是不要它们,它们早晚一死。都让我养,我也养不过来,所以见到了,就管一顿饭,见不到呢,各自由命。” 麦涛点点头,试探着伸手摸了摸身旁坐着的大狗。 狗舒服地哼哼着。 “从尸体的摆放来讲,”艾莲忽然把话题带了回去,“凶手是没有怜悯的。有些杀人者,杀人之后是有些后悔的,他们通常会妥善地放置死者,至少不会把她丢在路面上。不过这个凶手没有怜悯,我也不清楚他想干什么,看起来也不像是要性侵犯。那里的灌木丛很低矮,又不是在树后,万一过来人,就不好办了。” “那他到底要干什么呢?”麦涛忽然一愣,“对了,不管他要做什么,没能做下去,一定是被人打扰了。会不会是路口来了人,他吓跑了……不过,这也说不通啊,如果他慌慌张张地从灌木丛跑出来,别人顺着往里一瞧,就看见尸体了,那也就有了目击者。” 艾莲不屑地瞧了他一眼,反驳道:“你以为人人都爱多管闲事吗?都想当义务给警方提供线索的好公民?别开玩笑了,就算有人知道,也不一定会……” 他的话没有说完,麦涛大叫起来,“艾大哥,你瞧这家伙干什么呢?” 只见狗狗不知道因为什么,站了起来,前臂搭着麦涛的膝盖,胯部抖动个不停。 艾莲一见,噗哧一声笑出来,说:“没啥,饱暖思淫欲呗!跟人一样!” “啊?喂喂,你别干我啊,我是男的!”麦涛一边躲一边嚷,“哎哟,这他妈什么呀,这白花花的是什么呀?艾大哥,你有纸巾没有?” “我哪有?你去超市自己买吧。” 麦涛怎么好意思啊,没辙了,拿手指弹。弹完了,再把指甲放在地上蹭。蹭着蹭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哎,艾大哥,你说打扰凶手的,会不会不是人,而是这条狗呢?” 艾莲一愣,“唔?这么说也有道理。这是附近的流浪狗,也许灌木丛后面,有它藏身的窝。听见外面有动静,它就出来看,结果无意间撞见了凶手。” “那要真是这样,这狗也算是目击者了。好孩子,我再给你买个罐头。” 这挺有意思的啊,被狗狗给侵犯了,还要奖励狗狗。 可是,这个目击者又有什么用呢?它也不会说话。 艾莲毕竟是养狗之人,想了想,“别的不说,先让它带着咱们回它的窝吧。” 怎么带呢?你不能直接跟狗狗说“带我们俩回家”,那它肯定是继续对你呼哧呼哧地傻笑。 艾莲有办法,跑进一家饭馆。 服务员赶紧过来了,“哟,先生,我们这儿休息呢,您得4点以后再来。” “不是,我不吃饭,跟你们商量个事,大棒骨,有吗?” “有啊,您得晚上来吃。”服务员还不明白。 “不是我吃,狗吃。也不用很干净,反正是狗狗吃。你看有没有客人吃剩下的,给我一块。” “这……”服务员面露难色。 “我也不白要你的,给你10块钱。” “我不是那意思……哎,这样吧,我去后面给您找找,您别嫌脏。” “不嫌,你给我拿开水烫烫就行了。” 服务员大概是从垃圾桶里捡来一块,拿开水烫了,裹进一个塑料袋里。 艾莲是真不嫌脏,从塑料袋里拿出来,递给狗狗。 狗狗欢天喜地地拿嘴接过来,八成心想今天可真是遇见贵人了啊! 艾莲摆一摆手,“行了,你回去吧。” 也不知道它听懂了没有,还站在那儿。 “回家去吧,藏你宝贝去吧。” 天底下的狗,名字千奇百怪,俗的名字像什么“闹闹”啊、“球球”啊,当然也有些洋名儿,比如“苏珊”啊,还有叫“布什”的。不过名字虽然多种多样,可主人们训话的词,就那么几种:“坐”、“站”、“趴下”,用语也比较相近,狗狗喜欢的骨头,多称为“宝贝”——这也是狗狗的一个习惯,在家里翻到球球、骨头、玩具之类的,都要藏在一个只有它才知道的角落,那不就是藏宝贝吗? 狗狗这次是听明白了,依依不舍地瞧瞧他俩,开始往回走,一边走还一边回头。 俩人慢悠悠地在后面跟着。 走着走着,就又回到了案发现场,狗狗穿过了灌木丛,绕过几棵树,不忘记在上面抬腿撒泡尿,七拐八拐地,来到了一扇院墙外。院墙下面,破了个挺大的洞。 说是挺大,那是对狗来说。两个大男人瞅了瞅,这洞实在是有点小,不过跪在地上,还是能够钻进去的。 更健壮一点的艾莲钻过去了,麦涛也不废话了。 哥俩混得挺惨,都开始钻狗洞了…… 钻过去了,一站起来是豁然开朗,别有洞天。 实际上,这院墙后面,是一楼某人的住宅。由于是在一楼,按照B市的规矩,楼前这块空地,当然也就归了一楼的户主。房子憋屈一点的,可以把这一块接出来,相当于又多了一个居室。 这家的主人,也把房子接出来了,不过没完全封闭,变成了自己的一幢小院。不过这里似乎长期没人住,院子里脏兮兮的到处扔着些破旧家具。院墙外面接着草地,bbr>大概是这个关系,砖墙长期阴湿,慢慢地也就烂了,再加上被会打洞的动物一刨,墙角就烂掉了,足够进出。 狗狗回到家,往那儿一蹲,时不时用爪子给自己搔痒。别瞧这俩人对自己挺好,流浪的狗狗可也有自己的小心眼,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把自己的宝贝抢走呢?所以它就拿身子挡着后面的一小堆东西。 这倒是给艾莲和麦涛行了方便,否则他俩还得在这小破院子里找上半天。 此地无银三百两,正好!麦涛一眼就瞥见狗狗护着的那堆东西,“艾大哥,瞧那儿。” 艾莲也看见了,不过摆摆手,“咱俩远远瞧着就行,要是拿它东西,估计它不干。” 可悲的是,隔着两米,瞪着一堆破烂,他俩谁也看不清楚。他俩人都是低度近视,可谁出门都不戴眼镜,原因却是不尽相同。警察局里没几个近视眼的,麦涛本来就不合群,再弄个眼镜,让人看着更不顺眼。艾莲是自由惯了,连鼻梁上那个束缚,都不愿意有。 哥俩试探着往前凑了凑,狗狗没发怒;再凑凑,也还行;再往前走一步,狗狗呲牙了。得了,别走了,就这么凑合看看吧。 视线所及,净是些小玩意,大概也能瞅得清楚:什么孩子丢下的旧玩具啊,不知道哪儿叼来的破扣子呀,还有擀面杖、小金属盒等等。有的干净点,有的就比较脏,看来新旧程度不同,被狗狗叼回来的时间也不同。 这儿能发现什么呢?麦涛心里没底,也有点害怕,真惹急了狗狗,人家老先生来个六亲不认,就不好办了。他本指望,狗狗和凶手曾出现什么交集,比如说叼下一枚扣子。不过这里的扣子,草草一数,也有十好几枚。算了,下回带警察来再说吧。 麦涛跟艾莲说出了自己这个打算。 “行啊,不过来可是来,别叫警察抓了这条狗。它对你还是有功的,你不收养它也就算了,害它被抓,那就不合适了。” “我不能那样,大哥放心吧,就冲它射我一腿这件事,我也不至于谋害亲夫啊!” 两个人笑了一阵,看看天色不早了,呆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便走了。 哥俩出门又闲聊了几句,就在犯罪现场分了手。 艾莲说要回家,独自走了。麦涛可还有事,他晚上约了女友吃海鲜。当然,接女友下班之前,他必须赶回家洗洗澡,换身衣服。 这身衣服陪着他滚了火车,钻了狗洞,还被狗狗给爱抚过了,不被扔了就是好事。 麦涛在家收拾好了,bbr>99lib?又打了点发蜡,一头短发,很精神地直立着。小伙子焕然一新,这才出了门。 转念一想,麦涛在路上给女友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不去接她了,约她直接在海鲜市场门口见面。 为什么呢?B市大大小小的海鲜酒楼并不少,可是消费水平也很高。若论这小两口的收入,一个月吃上一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刘安心谨遵父亲的教导,生活比较节省,吃饭花那么多钱,是会心疼的。麦涛有自己的想法,他也不愿意乱花钱,好让自己多攒下一些积蓄,将来迎娶安心的时候,也能更体面一点。 但是已经说好了吃海鲜,怎么办呢?好在B市东南面,有个大型海鲜市场,里面的生鲜可谓品种齐全,并且价格低廉。一斤蛏子,10块钱冒头,鲍鱼也不过七八块钱一只。客人买好了,可以在附近找个小饭馆加工,加工费也不过10块钱一盘,算得上便宜。 麦涛打定主意,连忙向女友报告。安心倒是很开心,嗯,知道省钱了,于是大大表扬了麦涛一通。 麦涛被夸得心花怒放,行了,豁出去了! 为什么要有这么大的决心呢?古语说,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闻不闻得见,暂且不说,海鲜市场那个味道,可实在是熏得人脑仁疼,何况地下还总是有不少积水。麦涛心想,自己已经够抠门的了,不能让女友再踩着脏水。所以他先去采买好了,直接在饭馆门口等着安心。 到了海鲜市场,即使有了心理准备,爱干净的麦涛还是直皱眉。正值下班时间,顾客人头攒动,地上脏水直流。 没法子,上吧!麦涛撸胳膊挽袖子,一头扎进人群。 半个小时下来,连砍价带挨踩,货买好了,一身干净衣服也腥不可闻。 这时候,安心已经在门口等他了,一瞧男友拎着几个袋子,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笑了,就好了,一片乌云就散了,麦涛的心里也就踏实了。艾大哥说得对,男人嘛,忍一忍吧! 雅间全满了,他们就坐在喧闹的大堂里,叫服务员把生货拿去加工。 两人随随便便地聊着天其实也算不上聊天,她说一句,他听不清;他回一句,她也听不见。 这也怪有意思的,俩人不禁相视笑了。 吃的时候,麦涛更是大献殷勤,怕虾扎了嘴,怕蟹脏了手,他给安心剥。 一口口喂到嘴里,自然让安心甜在心上。 他俩是吃得挺开心,时间过得挺快,到了晚上9点。饭馆里依旧吵吵闹闹,刘队长给麦涛打了3个电话,他全没听见。 在他们美餐的工夫,凶手又行动了…… 第六章 命案再现 麦涛在海鲜市场里撸胳膊挽袖子,像投入战场似的,在各个摊位前厮杀。 B市的另一头,S公司内,已是下班的钟点。劳累了一天的员工纷纷打卡回家。 人事部的总监杨瑞星,在休息室里,和同事边吃饭边聊天。 近来公司扩大规模,招聘压力不小,加班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几位主管回不了家,就在休息室里吃些外卖。 附近的饭馆早就吃腻了,几个人一边抱怨着饭菜,一边评论着近期工作。 “要说咱们李总也不知怎么了,最近两口子打架了吧?” “怎么?” “咳,培训部不是要新招一个老总吗?我这儿给他推荐了不少人才,他一个也没看上眼。” “男的女的?” “什么男的女的?” “培训总监啊,你找的是男的女的?” “哦,都是男的,怎么了?” “你瞧,你傻了啊。咱公司这么多男的,还招男的,那李总肯定是不批!” “你那是扯淡,咱们还有两三个城市的分公司呢,经常要做培训的,我招个女的,让人家成天出差,合适吗?” 几个主管随便地说三道四,总监杨瑞星打断了他们,“行..了,吃差不多就回去吧,李总的事情,你们别瞎议论,他有他的想法。不行咱们就再招,另外,跟猎头那边联系一下,让他们也加把劲,回头招不上来人,还是咱们的责任。”他和李总有些矛盾,不愿意自己手下议论这些,怕让人抓了把柄,赶紧制止他们。 几位主管一听,也明白了。得了,那咱们甭废话了,赶紧干活去吧。 主管们走了,杨端星的目光落在休息室另一头的那个女人身上。 这女人名叫袁媛,是他的助理,人长得漂亮,气质也挺好,杨瑞星垂涎已久。此时,袁媛背对着这边,正在角落里不知道和什么人打着电话。 杨瑞星放下筷子,悄悄地凑了过去。 他倒是想悄无声息,无奈身子庞大,走路的响声还是让人家听到了。 “噢,杨总。”袁媛回头一见是他,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话筒,“我打个电话。” 如果是别人,恐怕会知趣地离开。可杨瑞星不愧是四十多岁还没结婚的男人,竟然不解风情地拉了把椅子在边上坐下。 袁媛锁了下眉头,对方是自己的上司,没办法,只好接着打电话,“对不起呀,刚才领导过来了。” 对,领导还没走呢。她可是不能那么说。 “我不能跟你聊得太久,一会儿还有工作呢。” 杨总很想听听对方说些什么,不过袁媛手护得挺好,什么也听不见。 对方说了些什么,只见袁媛软绵绵地一笑,说:“是的,我也想你,要不,你下个假期来B市看看我吧。” 哟,敢情人家有对象啊! “不能吗?唉,好的,那你忙吧,没事,挂了先,我爱你。” 电话挂断了,杨总开始甩闲话:“哎呀,小袁啊,这异地恋爱可不容易啊,我是过来人,经常看到异地恋人分手,怎么说呢,大概是没有安全感吧?” 杨瑞星可是真不要脸,也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话,今天就给用上了,言下之意:你别跟外地人好了,跟我好吧。 袁媛没说话,有些厌恶地瞅着他。 杨瑞星不懂,还以为她盯着自己看,是有点什么意思呢,“你瞧,你来B市有几年了,还在租房子吧?一个人不易啊!” 看这个情况,再往下,他不定说得多露骨。 袁媛也是急了,没多想,话就冲出口来:“按照您的说法,我应该找个像您这样的B市人喽?” “对呀!” “哦,那也行,您要是治好了我这十多年的蕾丝边(女同性恋),那我是得感激您,这辈子就跟着您了!” 杨瑞星碰了个钉子,自讨没趣。感情再白痴的人,也明白人家那话的意思:人家是同性恋,男人靠边站! 他说不出啥,气呼呼地走了。 他走了,袁媛啐了一口,“呸,什么玩意啊!就这货,也能当上人力总监啊?真是没天理了!看来我还得再找个合适的公司。” 找与不找,是袁媛的自由;总监咽不咽得下这口气,那也是他的自由。 别的不说,工作总还是要干的。 又审了一连串的简历之后,杨瑞星眼都快花了。其实感情的事儿放在一边不谈,工作和业务,他还是挺懂的。 做人力多年,他是有这个狠劲的,审核极为严格,想在他的手底下浑水摸鱼,那是绝无可能。当然了,无能之辈混不进公司,可有些有识之士,也被排挤在了门外。 杨瑞星明白这个厉害关系,太有才学的人到了这里,只怕自己的位置也是岌岌可危了。 或许是由于尚未结婚,没有爱情,没有子女,杨瑞星的工作精神还是值得学习的。碰了钉子之后,从6点到8点,他是孜孜不倦地审核简历。 实在有些晕头转向,他才离开公司。 大概是因为工作疲惫的关系,杨瑞星会开车,但是不开车。他坐计程车回了家。 路上接了个电话,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些什么,杨瑞星抖擞着精神,直点头,说:“哦,行,您放心,是,我一会儿就到家。” 下了车,杨瑞星在路口发了会呆,是该回去换衣服呢,还是先过去呢? 正犹豫间,有个人影,向着这边走来。 杨总无意间一回头,连忙招呼:“哎哟,艾老师,我正说要去找您呢?瞧,这就碰上了。” 来人正是艾莲。他穿着件比较随意的褂子,手里拎着个可乐瓶,看来正在遛弯。 “找我什么事啊?”艾莲比对方年龄小,由于咨询的关系,总是被称为老师,他也赶紧跟着客气,“您这是刚下班吧?” “啊,可不是嘛。咳,也不是别的事,我们家老爷子那咨询费……” “哦,不是打到我账户上了吗?” “啊?打过了?” “是啊,不是你家保姆办的吗?” “哎哟,老爷子这疑心还是挺重,他还怀疑是保姆没给您,偷走了呢!” “不会呀,要没给钱,肯定是我先找您呀。” 话题有点尴尬,两人都是一笑。 “对对对,您瞧,您帮了这么大忙,报酬的事,您不要客气,这么说吧,您有需要,尽管张嘴就是了。” 这是个客气话,他也知道艾莲有的是钱,其实不差那点,所以咨询费只是象征性的,比较低廉。 两人并排散步,艾莲问:“老爷子的身体可好?” “托您的福,”杨总是个势利眼,见到来面试的,是高高在上,遇见艾莲这样有本事的中年人,客气话就都来了,“老爷子还行,不过您瞧,老爷子这病……” “唔,现在是好转些,有点反复99lib?也是可能的。别着急,我肯定尽力。” “哎呀,有您这话,我就放心了。” 两人寒暄着,又走了一段,杨瑞星忽然提起了几天前的案子,“对了,艾老师,您知道3天前的命案吗?” “知道啊,今天还有个朋友找我来说呢,怎么啦?” “我瞅着咱们这社区,近来也是不大清静了,您说是不是搬家合适呢?” “不至于吧,那是发生在东区啊,天堂苑这么大,离咱们还远>着呢!”艾莲心说,这家伙胆也太小了吧。 “哦,您说的也是,谁知道呢,听天由命吧。” 艾莲觉得这话说得挺有意思,愿意搬就搬吧,不愿意就安心住着,干嘛要听天由命呢? 穿过了一条马路,艾莲笑笑,告辞道:“啊,杨先生,我就不陪您过去了,我还遛我的弯,您回去吧。” “哎哟,那您走好,不送。”杨瑞星琢磨着,我也够累了,没别的,回家上网勾搭小姑娘吧。 又过了半小时,杨瑞星的手机响起来,倒不是勾搭姑娘成功,而是办公室里的主管打来的。因为有份面试简历找不着了,李总明天一早就要,杨瑞星已经走了,主管想打电话问问是不是放在杨瑞星的抽屉里。 手机响了又响,杨瑞星没接,他的手软绵绵地摊在手机边的草坪上,睁大的一双眼睛,空洞地望着夜空…… 一对夫妻,带着自己的小女儿,在路旁散步玩耍。 小女孩听到手机的声音,连跑带颠地过去看。 “喂,别跑远了啊……” 妈妈的话还没说完,一声凄厉的叫声,便划破了夜空。 第七章 天堂魔影 “为什么男人单身的时候,竟然会如此快乐呢?”刘安心用略带悲剧性的口吻,隔着电话问自己的父亲,“就好像他和我吃饭完全是在应付差事,一听到你找他,马上就喜笑颜开的。” “别说傻话,闺女。我不也是……”刘队长盯着尸体,一门心思都放在上面,话说一半,才意识到说错了。我不也是什么呢……我爱工作超过爱你妈?即便事实真的如此,又即便自己的妻子早就给予谅解,可这话该怎么对女儿说,他愣了愣,“哦,你还是叫麦涛接吧,我都给他打了3个电话了。” 饭馆里人声鼎沸,麦涛的欧版手机声音很小,没听见倒也是正常现象。刘队长无奈,猜着他和自己女儿在一起,这才拨打了女儿的手机。 一听说刘队长找自己,麦涛马上意识到,又出了什么大案子,急忙用纸巾擦着手。手上的红油勉强擦掉了,不过指甲缝里还透着虾蟹的腥气。他兴冲冲地一抬头,正迎上女友眼里的责备,也知道自己表现得太兴奋了,赶紧低下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在座位上扭了扭。 安心打心底有些可怜他,也有点好笑。男人对事业有热情不是坏事,可他好不容易回到B市,在自己身边陪了还没有两小时,就又要被父亲抢走,她心有不甘,就拿父亲出气,“喂,老爸!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什么问题?”父亲装傻。 “还能是什么问题,要不然你俩结婚算了,我带着妈妈过日子。” “这孩子,胡说什么呢?”每逢这个时候,刘队长就郁闷为啥自己没能生个儿子。他不是重男轻女,更是把女儿视为掌上明珠。不过若是儿子,大概就能理解自己当前的处境了吧? “我都可以想出来接着会发生什么事,老一套了。你告诉他发生了案子,然后麦涛就会把我一个人扔下,跑过去找你。看完现场之后,他肯定去找那个艾老师讨论。总是这一套,你们不嫌烦呀?” 麦涛贱兮兮地陪笑,哄道:“哎呀,你见过艾老师,不是也很喜欢他吗?” “两码事,这时候我可不喜欢他。要不然你跟他结婚去!” 短短十几秒钟,麦涛就跟两个男人结婚了……他知道女友是真的生气,也不敢乱说话,坐在那里装好孩子。 “唉,好女儿,别闹了,你也不愿意看着老爸出洋相,对不对?这样吧,我跟你借麦涛一个晚上?” “老说借,你什么时候还呀?” 老刘一时语塞,他这方面人品比较差,总是有借无还的,至今已经一年半了。他跟女儿不能动气,只好撒泼耍混,说:“女儿,你要是不听话,我告诉你妈去,让她跟你说。” 这是下策中的下策,刘夫人知道了,指不定骂他们谁呢…… 安心知道,反正父亲坚持的事,就一定得成立。磨烦半天,你还得依着他。何况自己的男友,又是个见到案子比见到娘还亲的家伙,无奈之下,她把手机递过去,恶狠狠地盯着麦涛。 麦涛像个小媳妇似的战战兢兢接过来,可不敢用手抓,指甲还脏呢,他就用纸巾垫着放在耳边,“刘队,又出啥事了?” “哦?”换人换得挺快,老刘磕巴了一下,“今天我跟你说的那家伙,又作案藏书网了。” “啊?这才3天!” “是啊,详细情况,你来现场自己看吧。哦,要不然你先送安心回家?” “行。”麦涛站了起来,“咱俩走吧。”其实他俩也吃得差不多了,正打算晚上去看场电影,自然是泡汤了。 小饭馆收的是加工费,先结了账,走时自然也没人拦着。 两个人打了辆车,“喂,老爷子,你得把地址告诉我呀。” “嗯,还在天堂苑,不过这次是西区。” “啊?”麦涛没想到,两次案件,时间间隔如此之短,竟然连地点都如此相近,这是否说明,凶手就是居住在这个社区里的人呢? 一路上无话,出租车拉着他们,原打算先送安心回家,不过大小姐改了主意,“让我也去现场瞧瞧吧?” 麦涛觉得不合适,可不敢违抗圣命。 即便如此,女友还是埋怨了半天,一会儿说他和爸爸合伙来气自己,一会儿又说总是半夜出去,哪个女人敢嫁他。 出租车司机见多识广,小两口在车上吵架拌嘴算不上新鲜,又觉得这正是甜蜜的副作用,因此只是笑,也不插嘴。 半小时后,车子开到了犯罪现场。离得老远,司机的心就往下沉,“哎哟,您看这前面全是警车,咱们过不去吧。” 其实不止是警车,附近的居民,听说又发生了命案,早就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人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哎哟,前几天东区才死了个姑娘,怎么咱们西区又……” “这天堂苑怕是出了杀人魔,咱们去别的地方住段时间,避避风头吧。” “可这次死的是个男人啊,这怎么回事?” 这天堂苑接连死人,谁的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 出租车开不动,麦涛便付了钱,带着安心下了车。 他并不着急挤进人群,而是打量着四周的环境。比起上次的小路,这里无疑宽敞了不少,恰是半扇楼区的中心,不远处,有个小小的社区公园,绿茵草坪一直绵延二三百米。 不用说,凶手的胆子是更大了,这一次的作案地点,还没有上一次隐蔽。 有维护秩序的警察认识麦涛,冲他招招手。 麦涛回头对安心说:“我要进去了,你先回家吧,不然我跟你父亲也不好交待。” “不行!”安心遗传了父亲的倔脾气,“我也要去看,爸爸要是生气,有我呢!” 麦涛没辙,四周围警用灯光闪烁不停,弄得他有些头晕眼花。分开众人,他和安心一前一后,走进现场。 又越过了一小片灌木丛,他们看到了尸体,边上还站着安心的父亲、法医和几名警察。 刘队长听到脚步声,回头看见自己的女儿,瞪了麦涛一眼,“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不是我,是她……”麦涛心虚地瞅瞅安心,寻思着,姑奶奶,你倒是说两句什么啊,别让我一个人挨雷。 可是安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着尸体,整个人僵住了。 老刘办案30年,有时候遇见为难的案子,偶尔把卷宗带回家来翻阅。调皮的小安心,因为好奇,也曾偷偷看过这些卷宗。起初也有些害怕,可看着看着就习惯了。对于尸体,安心是不太害怕的,就跟她对恐怖片免疫一样。 可今天尸体的样子,却让她着实吃了一惊。 麦涛纳闷,顺着女友的目光看过去,嘴里还打趣地说:“哎哟,这哥们眼珠子够大的呀!” 没人搭理他的俏皮话,麦涛仔细一瞧,张开的嘴巴也凝固住了。 死者确实是杨瑞星,只见他仰躺在草坪上,姿势不太自然。这倒没什么可说的,受到凶手的偷袭,死不瞑目,睁着眼睛也不算奇怪。但这眼睛,睁得实在太大了,也很不自然。一般人睁开眼,眼珠上总还是有一段眼皮的。而死者的眼睛上方,却看不到一丝眼皮,好像眼皮都已经瞪没了,硕大的眼珠,一直张开到眼眶上。偏偏这杨先生的睫毛还挺长,在眼眶边直挺挺地根根竖立着。他的瞳孔早已放大,看起来特别的黑,在眼珠的中间,空洞的,不,还不如说是诡异的眼神直瞅着夜空,活像是一尊蜡像。 虽说是夏夜,可一阵晚风吹过,众人不禁打了个寒战。 麦涛瞅瞅法医,“孙大哥,这死者的眼睛……” 法医名叫孙靖,40岁模样,阅尸无数,今天的案子居然让他也有些出神了,听到别人叫自己,这才回过神来,“哦,麦先生,就等你了。” “不,我是说,这人的眼睛。” 法医孙靖没出声,递过来一只塑料袋,里面有些硬邦邦的,白颜色的,像是结晶物的小颗粒。 “这是啥?” “强力胶,已经干了,是我从死者眼部周围采到的样本。” 这句话一出口,麦涛霎那间明白了,人是不可能把自己的眼睛睁开到这种程度的。死者的眼皮是被强力胶粘在眼眶上了! “呀!”安心发出一声低低的叫声。 刘队长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女儿还在旁边呢。只见她环住麦涛的胳膊,身子微微发抖。 “安心,听话,你先回去吧,跟你妈说,今天晚上我不一定能回家了。” 女儿点点头,又意味深长地瞧了麦涛一眼。这一眼,既有同情,又有担心——时至今日,她才知道自己的男朋友,对抗的是什么样的怪物。 天堂苑出了杀人魔,她的男友能否降伏这天堂魔影?她不知道,连麦涛自己心里也没底。 刘队长安排警员送走了女儿,麦涛藏书网在尸体旁边蹲下来,观察着尸体的手部。虽然死者年纪不小,身体挺胖,可手指比较纤细,白白嫩嫩的,一看就不是从事体力劳动的,指甲也修剪得很整齐。看得出死者的穿着打扮比较阔气,应该是某公司的高层管理人员。 麦涛像是对别人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手上没有婚戒,也没有戴过戒指的痕迹,应该没有结婚。很少做体力劳动,家里应该有保99lib?姆,或与年迈的父母同住。死者的身份查出来了吗?” “目前还没有,围观群众没人认识死者,刚刚联系了物业方面,看有没有购房时的身份记录。” 钢筋水泥隔断了人心,邻里间彼此互不相识,这也算是大城市的通病。 想这天堂苑西区,开盘已有十年,能不能找到当时的记录都很难说。即使找到了,那一摞摞厚厚的档案,挨个查找死者的照片来确定身份,也是规模不小的工作。 麦涛点了点头,又问了一下死亡时间。 法医孙靖将插在死者肝部的温度计拔出来,略一心算,“大概是晚上8点前后。” 唔,与上次的凶案,发生时间相似。 “那么死亡原因呢?”麦涛环顾四周,这一次可没有砖头,凶手当然不可能自备砖头在街上游荡。 “这一次……”法医面露难色,翻动死者的身体,把后背露了出来,“你自己看吧。” 借着旁边手电的光芒,麦涛先观察死者的颈部。这里不像上次,用砖头砸过,有明显的伤痕。只见发迹线附近的头发上,沾染了斑驳的血液,可却没瞧见伤口。 “在这里。”法医用手分开死者的头发,露出了一个直径约两毫米的圆洞。“这就是让我为难的原因,”法医解释说,“击杀位置和上次一样,可无疑更加精准了。任何人遭受了这样的袭击,都会立刻毙命。凶器推断应该是锥子,或其他尖利的器具,如果不是运气太好,凶手毫无疑问是具备相当医学知识的。我敢打赌,现在咱们这些人,除了我,没人能准确地打击这个位置。” 刘队长的担忧变成了事实,凶手进化了,但只用了短短的3天时间,这进化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麦涛在心里对比这两起案件: 第一起死者为女性,第二起为男性; 第一起有财物失窃,第二起尚未确定; 第一起凶器为简陋的砖头,第二起却像是刻意的准备; 第一起死者眼皮没有动手脚,第二起,死者眼皮被粘上; 第一起看似抢劫杀人,第二起则暗含了某种动机。 而两起命案唯一的连接,就是他们后脑都遭受猛击,脑干受损,一命呜呼,这到底是不是一人所为呢? 麦涛站起来,直勾勾地瞅着死者圆睁的双眼。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凶手想看到什么? 民间曾有这样一则残酷的传说:说人死的时候,他所看到的场景,会印刻在视网膜上。如果取下视网膜贴在别人的眼睛上,那个人就可以看到死者最后看到的东西。 这当然是无稽之谈,否则破案也就不费吹灰之力了。把受害者的视网膜戴上,谁都能看到凶手。 当然,即使如此,这案子也是个例外,因为凶手总是在身后悄悄下手的。 也许……麦涛猛地一激灵,也许这正是凶手的意图——让被害人睁着眼,永远把自己的样子印在眼睛里。 他们要永远看着我!永远,不能安息,不能超脱。麦涛的脑子,忽然出现了这样的画面:凶手站在面前,高高在上,统治着被他杀害的死者! “看着吧,愚蠢的人们!” 麦涛艰难地吞了下口水,喉咙中似乎有某种东西火烧火燎的——第一起命案先不说,这第二起,绝对是盘剥型杀手的杰作。 他像高高在上的神那样,剥夺凡人的性命。他早有预谋,也绝不会后悔,在人们死后,继续盘剥他们的精神和灵魂。 这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死神! 刘队长看麦涛发了半天呆,就问:“小麦想到什么了?” “啊?没什么。”麦涛还不能说出自己的想法,对于警方来说,他的说法常常是缺乏依据的,心理学不是范式科学,太多推测是循规蹈矩的警察们所不容易接受的。 另外,就算推断出这是盘剥型杀手,对于破案也并没有什么帮助。凶手为什么要杀人,又是如何选择对象的,为什么要炫耀般地粘上死者的眼皮,凶手的行动方式更让人揣摸不透——每次都在人来人往的地点杀人,这是否也暗含着什么意义? 眼下只有两起命案,并且这两起命案,都找不到有力的证据,说明是同一个杀手所为。 麦涛发现了一个非常可悲的事实:连环杀人案,就像是中学时学习过的数列。假如数列是1,2,4……那么你大概可以说,这是等比数列。假如是1,2,3,5……那么你可以说,后一个数,是前两个数的和。可是,目前只给出1和2,你能说这是什么数列吗? 眼下也是如此,只有两个案子,只死了两个人,你能总结出什么,推断出什么?两起案件是如此的不同,凶器不同,性别不同,连是不是抢劫了,你都不知道。这种情况下,就是你有爱因斯坦的大脑,又能做些什么? 一种深深的悲哀,席卷上麦涛心头,把他整个意识都给包裹住了:为了破案,为了还给受害者一个公道,他得期待着凶手再一次行动,再一次杀人,完成那个数列…… 麦涛的情绪跌落到了低谷,眼下他毫无用武之地,拿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向刘队长告了辞,“明天上午,您得开个碰头会吧,到时候我说说自己的看法,希望能有帮助。” 老刘从没见过未来姑爷如此神色,以为他也是被尸体吓着了,关心地问:“你现在去哪儿?回家还是去我家?” “我去艾大哥那儿看看,也许他能有些想法。” 刘队长早就知道,艾莲常帮着麦涛分析案情,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麦涛并不住在附近,就一路打听,一边慢吞吞地朝着艾莲的家走去。 也许是命案消息传得太快,一路上除了少数店家,没遇见什么行人。倒是人们纷纷把目光投向麦涛,看他慢吞吞地走,表情木讷,纷纷躲闪。 走了好一会儿,麦涛才想起来应该先给艾大哥打个电话,人家要是不在家,自己不就白跑了吗。 电话才响了一声,对方就接了起来,“哟,麦涛,这时候你不是应该和安心在一起吗,怎么给我打电话。” “天堂苑又出了命案,我正从现场往您家溜达呢。” 艾莲沉默了一会儿,“行,那你过来吧,还喝酒吗?” “不喝了,我脑袋都涨了。” “也好,我冰箱里还有些吃的喝的,你什么都别带了。” 挂上电话,麦涛继续慢悠悠地往前晃荡,一边晃荡一边琢磨。看刘队长那意思是认为两起案件系一人所为,而自己也有这样的怀疑。可是,证据是什么呢? 陶晓薇的尸体上,凶手并没有做什么手脚。陶晓薇的眼皮……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那是上午和艾莲聊天时提起的问题:凶手砸死陶晓薇,应该马上抢过财物,逃之夭夭。可是凶手没有那么做,而是把陶晓薇的尸体拖进了灌木丛…… 她被拖进了灌木丛,可是却没有发生什么! 莫非,那家伙在第一次,就是想粘上死者的眼皮,只是被什么东西打扰了,才放弃的。 打扰他的一定就是那条流浪狗。 这么说来,两起案件必然是一个凶手! 麦涛猛然醒悟过来,抬头看看,自己已走到艾大哥家楼下…… 第八章 活人的执念 这晚,艾莲已经洗过了澡,只穿了条短裤,悠闲地趴在阳台上喝着酒。 一低头,正好瞧见麦涛在楼下逡巡了几圈,却不见有上楼的意思。 他就站在六楼的阳台上,探着脑袋冲下喊:“喂,你那儿干嘛呢,上来呀!” 麦涛闻声一抬头,只见艾大哥正在上面晃荡着酒杯,“哦,艾大哥,我在想,是先去你家,还是先去狗洞转一圈。” “狗洞?”艾莲恍然大悟,“你是说第一现场。” “是啊,我还先去钻狗洞吧,回头弄脏了上您家洗澡去。” “哼,行啊,这也就是我没结婚,不然你老来我家洗澡,我太太该有意见了。” 别看艾莲35岁,却一直单身,这里面也有着难言之隐。早年他创作艰辛,收入微薄,原来的女朋友最终也离他而去。直到五年前,他一夜成名,伴随着收入和名气大涨,姑娘们也是趋之若鹜,他反倒不想找了。贫贱时,方见真感情,而今富有了,又有几个是真心爱他的呢?他索性就把婚事给搁下了。既然没有太太,哥们朋友没啥可顾虑的,倒也常来串门。 麦涛又在楼下问道:“怎么着,艾大哥,你也想跟我一起去转转吗?” 艾莲已经洗得干干净净,有心不去。又一想,自己若是不去,恐怕麦涛一个人斗不过那条大狗,便说:“你等着啊,我穿上衣服就下来。” 不多时,他穿了件质地柔软的花衬衫,下面仍然是条破短裤,光着两条腿,踏拉着拖鞋,出现在了楼门口。 “咱们先说好啊,”他扬了扬手里的一大块骨头,“一会儿我用这个喂狗,你就自己钻进去吧,黑灯瞎火的,我可不想弄一身脏。” 麦涛笑了,“行行,我钻!”他并没有一见面,就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为的是在老师面前,来个小小的炫耀。他推断出,第一次凶手搬动陶晓薇的尸体,当然并非无事生非,而是要粘上她的眼皮。可是却被那条流浪狗打扰,这才没能下手。当然,仅仅推断出来是不够的,他需要找到证据,支持自己的观点,于是才打算夜探狗洞。在找到线索之前,说出来就没有悬念啦! 艾莲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口口声声说要找自己讨论,见了面怎么反倒哑巴了?他没多想,俩人随意地扯些闲话。 第一案发地点,距离艾莲的家比较近,走路大概是一刻钟左右。路上,时而能看到一些光着脊梁的小伙子蹲在路边喝酒骂街,他俩连瞧都懒得多瞧一眼。像这样的小年轻,在酒精的作用下,血往上撞,确实可能做些不理智的举动,可像凶手那样,胆大到致人死地而后快,他们却也是做不出来的。 再往前走,就看见了中午来过的路口,麦涛忽然停下了,压低了声音说着:“大哥,你瞧前面那小子。” 黑黢黢的树边,蹲了个人,艾莲看不清楚,“怎么了,那是谁呀?” “他在案发现场那晃呢!” “那又怎样?” “不是,中午这小子就在!我记得他的脸。” “哦?那倒是有些可疑了。” “大哥,你从左边,我从右边,咱们把他给围上。” 大晚上的,空无一人,麦涛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围住,实在很不简单。不过蹲着的小伙子似乎没注意到他们,低着头,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麦涛和艾莲,假装不认识,分开了,一个左边一个右边,慢慢地包抄过去,来到了年轻人身后。 “喂,你在这儿干嘛呢!”麦涛出其不意,断喝一声。 年轻人吓了一跳,慌忙回头,一瞧身后有两个跟自己年龄相仿的人,也站了起来。 麦涛又说:“你在犯罪现场鬼鬼祟祟地干嘛呢!” 小伙子眨巴眨巴眼睛,也是理直气壮地回了一句:“你们又是干嘛的?” 怎么弄的跟地下党似的,艾莲忍不住笑。 “我们是警察!” 年轻人疑惑地看着他俩,只见艾莲打着哈欠,懒洋洋又衣衫不整;麦涛穿得倒是挺精神,可从头到脚都散发着鱼腥味和酒味;这要是便衣警察,装得也未免太像了吧。 “给我看看证件!” 麦涛一掏兜,傻眼了,他回家换过衣服,晚上要陪女友吃饭,也不知道会有命案,谁会想着还要揣证件出门啊? 艾莲看出麦涛的窘困,连忙上来解围,话说得很客气,“朋友,这位麦涛是警方的犯罪心理师。我呢,是他的老师,夜访犯罪现场,没想到遇见你了,不知道您是?” 犯罪心理师的名声,在B市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想当初B市因流动人口较多,城市生活压力很大,各类犯罪案件呈上升趋势。警方因此聘用了各领域专家,协助破案。当年这新闻连续播放了好多天,其中犯罪心理师这名头最为引人注意。 年轻人将信将疑,既然对方很客气地问自己,就顺口回答,“陶总死得不明不白,我是她的同事,叫张宇。” 原来这就是那天分水果的行政经理——张宇。回忆案发当日,对陶晓薇心存好感的他,曾约人家参加晚上的聚会。可人家没去,张宇略感失望,但心里可还是美滋滋的,毕竟他的蛋糕券是送出去了。没想到,第二天兴冲冲的一上班,迎面而来好多位警官。他来得晚,L公司已是沸沸扬扬。张宇知道出了事,打听之下,陶晓薇的死讯如五雷轰顶。 张宇是真的难过,虽然与陶晓薇的关系并不亲密,可自己是真心爱慕人家。追得上追不上另当别论,好好的,自己暗恋的对象,怎么就死了呢? 公司里,大家无心工作,什么传说都有。有说是她男友偏执发作,把她给勒死的;有传陶晓薇外面藏着情夫,东窗事发,被人弄死的……总之,听到什么传言都不用惊讶。 还是行政部的总监李燕配合警方调查接受了询问,回来说的话靠谱:陶晓薇回家路上,被人抢劫,失手打死。 张宇坐不住了,想着把这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也算给陶晓薇报仇,也是安慰自己空虚的心灵。 他中午第一次过来,就遇见艾莲和麦涛,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便匆匆离开了。没有收获的他,晚上又来了,谁知道冤家路窄,又遇上了这二位爷。 艾莲呢,为人和气惯了,与张宇一问一答,算是把上面这些话给套问了出来。当然,喜欢陶晓薇的事儿,人家留了个心眼,没说。 张宇看看眼前这两位,“你们晚上来查案,是不是有什么线索了?” 艾莲摆摆手,反正他是没有。 麦涛这时候插话,“你是陶晓薇的同事,这我相信,不过你怎么找到这犯罪现场来了?” 这问题挺尖刻,言下之意是:犯罪现场,警方知道,凶手也知道。问题是,你怎么知道的呀? “你还怀疑我!”张宇生气地说了半句,可又自动软和下来,“唉,我也不瞒你们了。我喜欢陶晓薇,就想来看看,没别的,上炷香,留朵花也是好的呀。我做行政经理有个便利,可以看到大家的联系方式和住址,就找到这边,一打听,附近的住户都知道这里发生过命案。” 这话倒说得过去,两人早就看见树下插着几炷香,摆放着一小束花。张宇又掏出工作证给他们看,果然也和陶晓薇的一样,上面有L公司的公章。 这一说是假不了的。何况当晚张宇与同事们庆祝生日,见证人是全体行政同事,也不应该再怀疑人家。 既然没事了,麦涛就说:“这样吧,我看你一份执著,也是真心。99lib?你把手机号留给我,如果案情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我会通知你的。” “谢谢您了。”这张宇还不罢休,“今天我能帮你们做些什么吗,为了尽早破案,我什么都愿意做。” 麦涛还没说话,艾莲笑了笑,“既然这样,就不跟你客气了。你怕狗吗?” “狗?”张宇如坠云里雾里,“我倒是不怕,我家也有。” “流浪狗也没关系吗?” “没有。” “那太好了!”艾莲忽然捏起手指,在嘴边吹起了口哨。 没人知道那流浪狗的名字,大概也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来吸引它的注意了。 没过几十秒的工夫,那条灰色的流浪犬,从墙角冒了出来。一看是下午曾喂过自己的两个人,高兴地跑了过来。 人们常骂狗脑子,其实狗的脑子并不差,也并非记吃不记打。吃,它记得,因为你对它好;打,它也记得,因为你对它坏。动物比人,更懂得分辨人。 流浪狗在艾莲腿边亲热地蹭了蹭,回头又要蹭麦涛,吓得他往后直躲,下午被射了一腿的事儿还历历在目呢! 艾莲把骨头放下,上面还有不少肉呢,流浪狗开心地坐在地上啃了起来。麦涛就要进去,被艾莲拦住了,“现在不行,等一会儿咱们离开了它的视线,才行。” 怎么离开呢?他有办法,掏出一枚球递给张宇,“你要是不嫌脏,就跟它扔一会球,我们好进去查看。” 进去查看什么?张宇很好奇,可也知道人家不会带自己进去,好吧,扔就扔吧。 很快,流浪狗把碎肉啃完,一边啃就一边目不转睛地瞧着张宇手里的球。 时机成熟了,张宇猛地把球扔到路口,流浪狗一下子就蹿了出去。艾莲和麦涛,这才悄悄地贴近了墙边…… 艾莲在楼上听说要去狗洞的时候,就做了准备,从裤兜里掏出个小手电,照着亮,两人钻了进去。 晚上来与白天来的感觉,完全不同!因为是多年没人住的房子,阴气习习,时不时伴随着一两声忽远忽近的猫叫,有点瘮人。好在哥俩胆子都不小,站定后艾莲就问:“你要找什么?” 麦涛没答话,他也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这次来,纯属碰碰运气。 既然流浪狗大爷不在,那就赶紧翻吧。两人分工挺好,艾莲洗了澡,不愿意上手,就在一旁拍照;麦涛已经挺脏的,就让他继续脏下去吧,拿抠 4e86." >了虾蟹的指甲,再去翻垃圾。 这流浪狗的宝贝藏藏书网了一小堆。麦涛伸手扒拉着上面的一层,忽然目光僵住了,“来,拍这里!” 艾莲凑过去,只见垃圾堆里,有一个挺新的小瓶子。 就像女孩子们用的香水瓶子。不大,顶多装个50ml,大晚上的,也分辨不出颜色来,看起来有点乌溜溜的,沾着泥土。估计是谁家姑娘用完扔的,让这流浪狗给捡了回来。 尽管表面上有些脏,但麦涛可不敢擦,怕破坏了上面的证据,用纸巾垫着,轻轻拖在手里。>99lib. 光线聚焦,他轻轻地旋动盖子,扣得不紧,转动起来可不容易,上面还有流浪狗咬过的牙印。 直至完全转开了,麦涛想拿掉盖子,却发现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挡住了。他隐约瞥见,盖子下面连了些东西,被手电一照,幽幽地泛着寒光。 这是…… 他大惊,立刻直上直下地抽出了盖子,仔细一瞧,圆圆的盖子下,连着一根钢针。 艾莲的目光也凝固住了,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东西。 握在手里,圆圆的盖子挺合适,配合上前面的钢针,正是一件极具杀伤力的凶器。不过这钢针的前端并没有血迹,表明尚未用过。 麦涛把香水瓶凑在鼻子前面一闻,里面有一股浓重的刺激性气味,似乎正是强力胶的味道。 “这是……”艾莲不明就里。 “这是打算用来杀害陶晓薇的工具,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凶手没能用上……”麦涛把它端在眼前,慢慢地一边转动着,一边观察,“你瞧,盖子这里有一道裂缝,也许凶手认为这不安全,可能会刺到自己的手掌,才放弃的。” “所以他才临时抓起一块砖头……” “估计就是这样。” “不过,你是怎么想到会有这个杀人工具存在的呢?”麦涛没讲过第二起命案的事情,艾莲自然要问。 “这事情咱们出去再说。”麦涛小心翼翼地用纸包裹了瓶子,将工具揣进自己的衣兜。 这证据最有价值之处,两人也看到了,在盖子附近,有一条皮肤,料想是凶手正打算粘上陶晓薇的眼皮,不经意间被流浪狗吓了一跳,所以胶水粘到了自己的皮肤而留下的。有了皮肤,大约也有指纹,被流浪狗舔过了,不知道剩下的是否足够提取完整的指纹。 麦涛大功告成,继续翻找垃圾,看还有没有残留的线索,直到一一筛查过了,这才满意地站起身,“咱们走吧”。 两人如法炮制,又从低矮的围墙下钻了出来。 外面的张宇,还在可怜巴巴给狗扔球。一看到他们出来,如释重负,“二位大哥,我满手都是口水了,完事了吗?” “完事了,完事了,可真是谢谢你了啊!”麦涛笑逐颜开,“来来,给你张纸擦擦。” “好家伙!”张宇边擦边抱怨,“你们神神秘秘地走了,可苦了我啦,这玩意扔了20分钟,我胳膊都酸了!” “哎呀,真是麻烦你啦。” “找到什么了吗?” “嗯,找到了,不过还不方便吐露给你,你先回家吧。” “唉……”张宇叹了口气,又朝案发现场的草坪看了看,这时候香火已经烧得差不多了,空气中弥漫着幽幽的檀香,“既然没事,那我就走了,别忘了有消息通知我一声。” “这个自然,如果你想到了什么,也记得告诉我。” 张宇点点头,踏着月色,走远了。 艾莲回过头,瞅瞅麦涛,“行了,人家也走了,你小子就不用卖关子啦。” “呵呵,瞒了大哥这么久,也真是不好意思。”于是,麦涛就把今晚发生的命案,死者的眼皮被粘,以及自己的推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哦,对了,我拿手机拍了几张照片,给你瞧瞧。”麦涛说着,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艾莲。 艾莲一看,也禁不住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麦涛挺得意:瞧,不光我吓了一跳,连艾大哥也不能幸免,粘眼皮这手段真够震撼的! 哪知道艾莲冲口而出:“这……这死者,我认识!” 啥?! 这下子,又轮到麦涛傻眼了! 第九章 犯罪进化论 麦涛本以为,这死者身上,没有任何身份的证明,想要查证清楚,不知道得花多长时间。 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前面曾经提到过,艾莲写书写得疲倦了,又重拾自己的老本行,做起了心理咨询师。不过他这样做,并不是缺钱,他自由惯了,也不想去咨询室上班。因为他的名气大,报纸媒体上也常见他的身影,他接咨询的工作,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前来求诊的患者络绎不绝。 特别是在这个天堂苑社区内,都是商品房,北边还有别墅区,有钱人不在少数。对于他们来说,不管自己有问题,还是家人有问题,去一般机构看诊,都算是件难事。有地位有背景的人,一朝被人捏住了把柄,传出去就是丑闻。因此,他们也需要艾莲这样一位独立的咨询师。 说起咨询的费用,艾莲也挺有趣,他是典型的认病不认钱,收费不设上下限。你要是有钱人,一次给一万他不嫌多,要是家里困难,不花钱,就给一条烟,他也笑纳。看病的时候,不论贫富,一视同仁。当然了,真的找上了门,谁也不合适不给钱。更有自己开公司的大老板,别说钱,隔不几天送些东西也是常事。这些东西,艾莲用不了,也不留着,能送朋友都送朋友。麦涛用的笔记本电脑,还是艾莲给的。 第二起命案的死者杨瑞星,也是艾莲的客户。最关键的是,他死前接触的最后一人,很可能就是艾莲。 这话一出口,麦涛目瞪口呆。 艾莲倒是满不在乎,继续解释:“我碰上杨先生,纯属巧合。他的父亲,拜托我给帮忙。当然,老先生的病情,我本不应该告诉你,可出了命案,我也不能瞒着。老人家丧偶多年,不用多说,你也清楚,老年丧偶,如果留下来的是女性,那还好点,如果是男性,问题就多了。老人家对谁都起疑,家里的保姆甭说了,对儿子也有怀疑。杨先生没有结婚,和父亲生活在一起,矛盾可就多了。他找我给咨询,到现在有半年了吧,有点疗效,不过反复得也挺厉害。今天晚上杨先生本想找我,因为他父亲怀疑保姆偷走了咨询费用,其实这钱上周就打到我账户上了。不过老爷子疑心,杨先生就想问问。正好我在楼下散步,碰上了,我们闲谈了几句,就分手了。” “那,那然后呢?”麦涛急切地追问。 “然后我就回家了啊!” “路上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我是没注意到。” “你们是在哪里分手的?” “我对那边不熟,你也知道,晚上我都要跑步的,这两天犯懒,才去附近瞎溜达。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距离西区4号院的社区花园不算远。” “也就是说,你和他分手以后,不超过5分钟,他就遇害了。” “如果慢慢走的话,时间差不多。” “你确定没看见什么可疑的人?” “我至于知情不报吗?”艾莲有点不高兴了,“这线索是我提供给你的,如果我不想说,大不了瞒着你。” 这话是没错的,如果艾莲有心骗他,警方是不可能掌握到任何线索的。杨先生已死,剩下个有些糊里糊涂的老父亲,从他嘴里能得到什么? “艾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麦涛有些为难,“怎么说呢?这问题,我要是不问你,警方也得问你。你说我知道这线索,不能不往上报。” “这个自然,我能有些帮助,也是好事。” “大哥你帮我,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刘队长一直久仰你的大名,你看要是方便的话,明天上午去警队跑一趟?别,这样吧,我亲自来接你。” “没关系,”艾莲回头一想,也有些困扰,嘴上念叨,“我离开才几分钟,凶手是怎么接近杨先生的呢?” 说到这里,两人一阵沉默。 陶晓薇也罢,杨瑞星也好,均是被凶手一击扑杀,没有挣扎,没有反抗,后脑一下子,就一命呜呼了。没有目击者,没有证人,这又不是迷信故事里鬼怪杀人,凶手怎么可能没有实体呢? 两人往前走了一阵。麦涛忽然想起刘队长的疑惑,如果凶手是见财起贼心,一击得手,以后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现在看来,凶手早就惦记着杀人了,谋财反而是顺手。最恐怖的是,这人男女通吃,杀人没有犹豫,这根本就违背了犯罪进化论,凶手早有预谋,把一切都算计好了,甚至自行制造了工具,只为完成自己的计划。 想到这里,他不由地捏捏口袋里的香水瓶子,指望着这东西能提供些有力的证据。 “对了,艾大哥,你遇见杨先生的时候,他手里拿了什么吗?” “好像有个包,黑乎乎的,我也不好仔细盯着看,没准是装着笔记本电脑,也没准不是。” 哦,看来抢劫的意义还在。这家伙太狠了吧?抢了也就抢了,杀了也就杀了,为什么还要粘上受害者的眼皮? 艾莲忽然想到了什么,“等一下,你再把手 673a." >机给我看看。” 怎么?麦涛摸不着头脑。 共计七八张尸体的照片,艾莲从头翻到尾,迟疑了一会儿才问道:“死者的胸卡,是你们拿走了吗?” “啊?什么胸卡?”麦涛记得,从他赶到现场之后,除了衣服,死者身上空无一物,哪有什么胸卡? “就是工作证啊?” “没有,反正我是没看见。”麦涛忽然反应过来,这话说得有点愚蠢。胸卡自然是没有的,因为警方尚不清楚死者的身份,如果有的话,他们早就知道了。 “那就是让凶手拿走了。” “当作战利品?”麦涛不寒而栗。 取走战利品,是连环杀人案中常见的情形,杀手从被害人那里取得有特点的物品,甚至是尸体的一部分,当作回忆杀人快感的工具。 可为什么是工作证件呢? “艾大哥,杨先生是做什么的?” “S公司的人力总监,反正他是这么对我说的。” 陶晓薇是总裁助理,杨瑞星是人力总监,都是高级白领,是公司的管理人士。也许这连环案中,隐藏着报复的成分。 那么报复的理由是什么呢?仇视社会?阶级矛盾?抢走他们的财物,置他们于死地,把他们踩在脚下,来展现自己的价值? 可即便知道这些,于破案是没有任何帮助的。他们只知道,黑暗中潜藏着一个杀手,杀害成功人士;却不知道他何时作案,更不知道他的身份。 最可悲的是,发生了这样的命案,却无法让媒体曝光,来提醒人们。如果曝光,势必会引发不同层次的人的矛盾进一步激化,对社会的安定团结,反而起到了负面的影响。 3天的时间!仅仅3天的时间!凶手连杀两人,这个犯罪频率太高了,让人难以想象,这家伙下一次作案,会在什么时候。也许明天,也许后天,说不定就在两人?99lib.说话的工夫,那个游荡的杀人魔,已经再次锁定了某个目标。 说话间,他们走到了艾莲的楼下。 “上去喝点什么吗?” “不了,我昨天在火车上就没怎么睡,现在脑袋都疼了。我还是打车回家吧!” “那也好,明天我跟你去警队一趟。不送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艾大哥,你晚上出门也要小心点!” “我小心什么呢?我一个闲云野鹤的糙人……”本来大大咧咧的艾莲,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毕竟杨先生是在与自己分手几分钟后被杀,如果凶手当时锁定了……“哦,知道了,我晚上出门不带什么值钱的东西,他应该不会瞧上我吧。” 他转身刚走到楼口,麦涛又叫住了他。 “怎么了,还有事吗?你要是累,就别折腾了,在我这歇一晚上。” “不,我是说,你见多识广,像这样让死者?睁着眼,死不瞑目的事情,你可曾听说过?” “这,”艾莲略一沉吟,脸色变得阴沉,“我还真是知道类似的事情……” 第十章 诗歌与巫术 美丽的女士,请收起你华贵的礼袍, 别再沉溺于孤芳自赏。 告别肉体与凡尘还有那无谓的欢愉, 今夜我将召唤你共赴黄泉。 我的名字是死神。 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吗? 你最好不要出声, 感受我的呼吸,你的视线将永远注视着我。 “呃……艾,艾大哥,你在干嘛?”麦涛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茫然地盯着艾莲。 艾莲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夜空,忽然饶有兴趣地瞅了瞅麦涛,“嗯?我在吟诗啊,你看不出来吗?” “啊,可是一点都不合辙押韵。” “这是西方的诗歌,我大致记得一些,讲死神与女士的对话,很有趣,大概十几段吧,只有死神的话,女士一句也没有回答。” “因为她已经死了?” “也许吧,或者只是诗歌的表现形式而已,这样的歌谣,在文艺复兴时期有很多,不过我都记不太清了。这一首曾多次提到女士的目光应该放在死神的身上,鉴于这一点,粘住死者眼皮的事情,也并不难理解。” 麦涛可不觉得这与..t>现实凶手有什么联系,他戏虐地反问了一句:“我们要对付的是什么?一个有文学家背景的连环杀手?” 艾莲不介意他的调侃,笑了笑,说:“谁说得准呢?当然,现在通过互联网,人们可以轻易地看到这类文学作品。我记得后面还有这么一段:嘘,请你不要出声/根本没有时间做这无谓的挣扎/你的财富、华服、钱币和珠宝/你的房屋和土地/必将受到新主人的照耀。” “这段倒是很有意思,受害者的财物都被凶手带走了,新的主人,那是否意味着……”麦涛愣住了,他记得在尸体检验中,曾经提到受害者的钥匙,包括车钥匙、家门钥匙等等,全都不见了。莫非杀死他们并不算完,凶手还要继续剥夺他们的财物和灵魂? 两人没有再得出什么一致的结论,麦涛告辞回了家。他意识到自己想得太多了,已经偏离出了对案件本身的关注,就像艾莲曾经说过的,你可以从各式各样的材料中获得灵感,但你真正要关注的,却是凶手和受害人本身。 麦涛心知肚明,却很难控制自己不去想。 回到家,拖着旅途和这天的忙碌与疲惫,麦涛坐在电脑前面,通过互联网查找资料。 与眼皮相关的材料不少,多与巫术有关。 例如,当一个达雅克族的巫师被请来治病时,他会先躺下来装死,于是他被当作一具尸体用席子裹起来,抬到屋外的地上。大约一个钟头后,另一位巫师解开席子,把这个装死的人救活过来,而在他复生的同时,病人也似乎得到了康复。 网络上并没有关于这种巫术的详细解释,只有一个细节是值得注意的。装死的巫师,是睁着双眼的。因为他不是真的死掉的,这关系到错综复杂的对神的崇拜,因为真正可以做到死后复生的,只有神灵本身。 装死的人必须保持一动不动,眼睛要一眨不眨,这时候,他需要借助某种草药的汁液,因为它具有粘性,可以粘住自己的眼皮…… 麦涛看着看着,越来越困,他洗了好几次脸,可眼皮还是越来越重…… 忽然,房门咔哒响了一声。 麦涛一激灵站了起来,从卧室里缓慢地向房门走去。 父母过世之后,他依然住在老房子里。房间重新粉刷过墙壁,现在是四白落地,空荡荡甚至有些回音。 “谁呀?”他轻轻问了一句。 没有人回答。他看到门把手转动了一下。 麦涛抄起靠在墙边的拖把,举在手上,摒住呼吸,一步步地往前挪动。 把手又转动了一下。 麦涛战战兢兢地把一只手按在门把手上,还好99lib.,没有再转动。他猛地一把拉开门,举起拖把刷地砸了出去。 门外没有人!是错觉吗? 麦涛擦了擦汗,紧张的神经缓和了。刚想关门,门外忽地转出来两个人:女人穿着套装,男人穿着西服,两个人惨白的面孔直对着他..,他们的眼睛睁得特别大,空洞又无神,眼皮似乎被粘住了,看不见睫毛。 两个脑袋挤着,好像是争相想让麦涛看清自己的模样。 “啊!”麦涛一声大喊,睁开了眼。 电脑显示器上,沾着些留下来的汗水,他整个后背都湿了。 是,是个梦吗? 猛然间,急促的手机铃声响个不停。 他看了门口一眼,确定门锁得挺好,这才接了电话,身上的鸡皮疙瘩依然出了一层又一层。 “你在哪儿?”还不等他说话,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来。 “在家。”麦涛的嗓子有些干涩。 “回家了还不给我打电话?算了,没关系。你还好吧?声音听起来很疲倦。” “还好,我洗过澡啦。”麦涛这才听出来是自己的女友,想了想,没敢关灯,斜靠在床上,“现在几点了?” “11点多了,我没吵你休息吧?” “没关系,我还没睡,倒是你,明天还要上班,早点休息吧。” “我哪儿睡得着啊,爸爸没回家,你又没来电话。” “对不起,我太累了,刚才趴了一会儿。” “别道歉,你没事就好。唉,给我讲个故事吧,我睡不着。” 鬼故事要听吗?大概刚才惊吓的劲头还没过去,麦涛想起来的全是鬼故事。 麦涛躺着,可眼神一直越过卧室门,看着客厅的房门。 这滋味可真不好受!灯开着,亮堂堂的,麦涛却一直看着,哦,还不如说是一直等着,好像要出现什么妖魔鬼怪。算了吧!麦涛一骨碌爬起来,把灯关上。 爱谁谁吧!反正老子也豁出去了! 关了灯,黑乎乎的一片,反而好了一些。麦涛重新躺下,拿薄被子蒙着头。 “你在干嘛呢?一直没说话。”安心在电话那边问。 “关灯,上床。” “你给我讲个故事好不好?” “行,你要听什么样的?” “可爱一点的。” 可爱……我的天!可爱?眼下麦涛的心境与可爱实在是挨不着边。唉,没法子,胡说八道吧。 “好吧!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住着许多小动物的大森林。小动物们都会说话,嗯,就跟人类一样。在这个森林里呢,有一所学校,好多小动物都在里面上学。不过小动物的世界也和我们的差不多,也有犯罪事件啊。于是,有一只特别聪明的小母兔子,她自称名侦探兔美,就总是担负起破案的重任。这一次,有个小母猫,叫做喵美,哭着跑过来说,不好啦,有人跟踪我啊,还留下很下流的犯罪预告呀。只见上面写着,喵美,回家的路上,我要偷你的内裤……” 这是可爱的故事吗?分明很黄很暴力! 不过这个故事也没能讲完,麦涛的眼皮越来越重,渐渐的,嘴皮子也不受控制了,又过了一会儿,电话里传出呼声。 也不知道这是谁哄着谁睡觉,反正麦涛先睡着了。 这一夜还好,起码没再做什么噩梦,也许是他太累了,一睁眼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天光大亮。 麦涛迷迷糊糊地睁眼,觉得脖子下面很硌,咦?这是啥东西?转头一看,是一只手。 嗯,这不是我的手,那这是谁的手啊? 麦涛很纳闷,用左手去摸摸,没有感觉。冷冰冰、硬邦邦的一只手。 他一哆嗦,赶紧坐起来,再一瞧,原来就是自己的右手,可能在脑袋下面枕了一夜,早就失去了知觉。 半个膀子麻酥酥,使不上劲。麦涛用左手勉强洗了一把脸,刷了刷牙,看看表,妈呀,都9点了。 费了半天劲,他总算穿上了衣服,慌慌张张地跑下楼。 原本约定好的,麦涛有辆小排量汽车,先去接艾莲,然后一同去警队,可右手哆哆嗦嗦使不上劲,最后变成了他打车去找艾莲,让人家送他上班…… 一路上,艾莲时不时拿他的右手开玩笑,弄得他很不好意思。活动了半天,胳膊总算是有点知觉了。 赶到警察局,麦涛让艾莲先在队长办公室里等着,自己一溜小跑,冲向会议室。 会议室里人头攒动,就等着他一个人了。 刘队长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本来,麦涛来警队,就引起了不少人的质疑。虽然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麦涛也立了不少功,却并不足以平复人们的议论。同在单位里,完成一件工作,做起来容易,可人人都出了力,谁的功劳更大呢? 这里面,还有些根深蒂固的观念问题:犯罪心理学,并不能帮助警方直接锁定嫌疑犯。通常,这门科学可以有效地缩小人群,确定排查范围,提供常见的分析,如,凶手为男性,20到35岁;他可能居住在哪里,从事着什么样的工作,是上流社会人士,还是临时工;他如何挑选对象,通常在何种条件下作案,等等。 然而这些分析,并不是将凶手直接地指证出来。 于是,真正破案,依靠的还是训练有素的刑警和侦查员。麦涛不懂得用枪,而且连基本的审讯手法都不会,只是站在这里指挥,也难怪总有些人不服气。 想当年,诸葛亮最初辅佐刘备时,关羽和张飞是要看笑话的,更何况一个小小的麦涛。 因此,表面上看,犯罪心理师这个职业神神秘秘,又无限风光,其中滋味,却只有当事人才能够明白。麦涛处处小心,以避免惹闲话,不料今天迟到了。 麦涛的迟到,站在刘队长的立场上,更有些难堪。自己既是麦涛的领导,又是他的准岳父。刑警队里,各个都是侦查的一把好手,这些事更是没有秘密可言。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可麦涛犯了错,刘队长却不好帮忙说话。 刘队长一脸严肃,看着跑得气喘吁吁的麦涛,他喜欢这个年轻人,不由地会心一笑,可马上收敛了,义正言辞地说:“怎么回事?也不看看都几点了!” 麦涛吐了吐舌头,没言声,乖乖地拉了把椅子坐下了。 人群中窃窃私语,有人小声说了句:“驸马爷可算是赏脸来了。” 声音虽小,周围可都是听到了,引发了一阵不太客气的讪笑。 说话的人是女性,40岁上下,名叫薛蓉蓉。别瞧她的名字很女性化,模样也长得挺好看,可眉眼之间,露出一股咄咄逼人的英气。她30岁入队,短短的10年时间,便爬上了分队长的职务。她为人干练,有冲劲,目 5149." >光敏锐,嫌疑犯很少能逃过她的火眼金睛。不过从性格上说,可能是她过于男人气了,起先有个丈夫,没两年就离了婚。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更是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去,是个人人敬而远之的女强人。 不苟言笑的薛蓉蓉分队长,早就有些看不惯爱开玩笑的麦涛,这次的杀人案又是由她全权负责,多少有点冤家路窄的意思。说起来,刘队长不可能不知道手下这两人有些不对付,却还是安排他们在一起共事,也许是刻意锻炼麦涛吧。 麦涛来晚了,薛蓉蓉自然而然地说了句不中听的话。当然,开会不是私人争斗。笑过了,她也就不出声了。 刘队长睁只眼闭只眼,咳嗽了一声,“好了,我们开会。” 本次会议,是专门围绕近日连续抢劫杀人案的召开碰头会,因此大家开门见山。 各部门的负责人,首先交换了自己的意见。 当然,对于有习惯性思维的众位警官来说,抢劫杀人这个名头是没有问题的。确实抢劫了,也确实杀人了,这事情毋庸置疑,不过其中总有蹊跷。 首先,抢劫来的东西,不知道出手的途径是什么。这几日,不仅是西直门等地已经被严格排查,互联网上,警方也派人注意,没有发现疑似用品出手。此案的凶手与平时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劫匪是不同的,那类人往往为了获利,都尽快将财物出手。 其次,凶手的犯罪模式没有变化,但杀人手段却越来越精确。他自制了凶器,而不像过去的案子,凶手顶多是用些榔头、扳手之类的。这展现出了杀手与众不同的计划性和执行性,凶手的成熟与精明也是前所未有的。 再者,案发的时间与地点,与夜深人静这样的词汇也是格格不入。凶手的胆子很大,且下手干净利落,一击得手,逃之夭夭,竟然找不到目击者。可见此人能够很轻易地潜藏在人群之中,并不引人注意。 碰头会开了半天,竟然是毫无收获。 警队中也有些人与麦涛的关系不错,此刻便将视线投在他身上,想听听这个年轻人有什么高见。 别瞧麦涛平时嘻嘻哈哈的,有些玩世不恭,可开会的时候,却是纹丝不动,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像尊雕像似的。别人看他,他也没什么反应。 除非队长发话,不然他是不会说出自己想法的。 想想自己的模样,麦涛也觉得好笑,嗯,这还是受了凶手的启发呢,就当作是拿胶水把自己的嘴巴粘上了! 果然,众人发言完毕,刘队长瞧了瞧麦涛:“麦涛,你有什么看法。” 这命令一下,麦涛打开了话匣子,滔滔江水般的不绝于耳,“队长,各位前辈,”他总是这样很有礼貌地打招呼,“那我就说说自己的拙见了。” 支持他的人,认为这是当仁不让;质疑他的人,觉得他总爱自我表现。 “凶手为男性,感觉和常人不同,不懂得后悔,不知道放弃。他对上层社会人士、富人和白领存在很强烈的仇恨。这从他总是选择有身份的人下手,就可以看出来。以凶手作案的计划性和胆大程度,他应该在30岁至45岁之间,强壮,有极强的自我控制力……” 话还没说完,薛蓉蓉便插嘴,提出反对意见,“按照你的说法,如果凶手有仇富心理,那么他为什么不选择更富有的人下手呢?从第二被害人身上,我可看不出他有钱。” 第二被害人,就是昨晚遇害的杨瑞星。由于现场没有发现证件,附近居民也不认识,警方还不确定他的身份。 薛蓉蓉本以为麦涛会立刻反驳,没想到他只是笑笑,“薛队长问得对,关于这个问题,我.99lib.还没弄清楚。”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自己凭空挥了拳头,对方却只是笑笑,并不把她当作对手,薛蓉蓉反倒吃了哑巴亏,没再说话。 “为什么不对富翁,而是只对公司部门领导下手,现在还是个未解之谜。不过这同时也给了我一个提示,凶手看上的,并不只是钱。从陶晓薇一案中就可以看出,她的提包里有车钥匙,而拿到钥匙的凶手,却并没有把车子开走,所以……” “那也许是因为他不会开车。”又有人质疑。 “对,这当然也是一种可能。甚至是他可能担心,车子太过招摇,让自己被抓住。但是有一个有趣的事情是,陶晓薇的工作证尚在,可第二受害者的工作证却不在了。这很奇怪,从公司离开之后,被害人还穿着工作用的黑西服,那么他的胸卡很可能也在身上。但是凶手却把它拿走了。我的意思是,凶手不仅带走了财物,也顺便带走了死者的身份。” 这一番话,出自艾莲的提醒。 虽然那首翻译过来的欧洲诗歌,并不好听,但是其中有这样的几句:“你的财富、华服、钱币和珠宝,你的房屋和土地,必将受到新主人的照耀。” 在歌谣里,这个新主人也许是死神,但在本案中,倒是与凶手的所作所为有些贴切。 值得注意的是,“照耀”这个词,格外刺眼。 因此,麦涛才大胆地推断:凶手要的,并不是富人的财富;也许他真正的目的,是死者的身份!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像开了锅,沸沸扬扬。 一个人,又如何获得别人的身份呢?凶手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第十一章 麦涛的伎俩 有一点需要说明的是,在之前的会议中,每位警官的态度都有所保留。“谁人都有遮遮掩掩的时候”,的确是一句至理名言。 警官们三缄其口的原因,倒不是说他们不愿意尽心工作,或者看薛蓉蓉的脸色,只是这案子与普通的抢劫杀人案,有很大的不同。前一天曾到过现场的人自然不必说,他们想起死者瞪大的眼珠就有些不寒而栗;即使没见过那尸体的人,今天也都听说了。 如果这个谜不能解开,凶手的动机也就无从谈起,更不要说抓到凶手了。 不过麦涛的一句话,在会议室里瞬间激起了千层浪。麦涛说:“凶手要的,并不是富人的财富,很可能他的真正目的,是死者的身份。” 这句话说得相当含糊,威力也相当惊人。 “人怎么能得到别人的身份?” “拿到工作证件有什么用?” “这又不是侦探小说里的千面人!” 人们议论纷纷,薛蓉蓉对麦涛的说法并不满意,可事发突然,她一下子想不出反驳的言论来。 正在这个时候,会议室的门口,出现了某人的身影。 这人在门口晃荡了一下,听里面乱哄哄的,不知道是否该立即进去。 面向门口的刘罡明队长,一眼就瞧见了他,“哦,小张,有什么事吗?进来说。” 小张是警察局检验科的技术人员,此时手里托着一张报告单,听队长叫他,毕恭毕敬地进来,“是这样的,薛蓉蓉队长送来的证据已经检验过了,在第一现场发现的强力胶,与第二现场粘住死者眼皮的胶水,是相同的。” 绝大多数与会者包括薛蓉蓉自己,都没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更让她感 5230." >到纳闷的是,她不记得今天把什么证据交给检验科。 刘队长接过化验单,扫了一眼,刚想叫薛蓉蓉解释一下,麦涛说话了。 只见他悠然自得地娓娓道来:“这件事薛大姐和我打过招呼,就由我来说明吧。众所周知,第二个被害者的眼皮被粘上了,这是否是个巧合,我起初不理解。另外,鉴于本案与陶晓薇死亡一案,使用的凶器和诸多细节都不相同,一时间,我们都很难断定,两起命案是不是一人所为。为此,薛大姐重返现场,发现了在第一现场凶手未完成的工作。 “凶手在第一案的时候,就已经制作藏书网了特定的凶器,凶器为上下两个部分,表面上看,跟一支香水瓶子差不多,不过拧下盖子,却可以抽出一支钢针。瓶子里装的,也并非香水,而是强力胶。不过由于第一次准备的疏忽,凶器有个裂缝,他不便使用,这才随手抄起块砖头,砸向被害人头部。 “我们曾经有个疑惑,如果是一般的小劫匪,杀了人,应该赶紧拿着财物逃走。可本案凶手没有这么做,他反而将尸体拖进草丛,究其原因,就是为了粘住死者的眼皮。这个细节我稍后再作解释。 “第二案件中,凶手完成了这个工作。但在第一案中,他受到一条流浪狗的打扰,而被迫放弃了。事后,装着胶水的凶器,被流浪狗叼进了自己的巢穴,这就是我们发现凶器的过程。 “因此不难断定,两起案件确系一名凶手所为。 “可凶手干嘛要粘住死者的眼皮呢?就像我刚才说的,这就和他取走死者的证件如出一辙。取走证件,也可能是为了满足凶手某种不正常的幻想,或者是收集战利品。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拿着这个证件,他也不可能伪装成被害人。因此,他的动机,更多是心理上的问题,而不是实际应用。 “之前说过的,凶手并不是简单的仇富,因为还有许许多多更有钱的富人,他却没有选择他们,而是将目标锁定在公司管理人员身上。我在这里做一个大胆的设想,凶手是个怀才不遇的家伙,他可能在原有的公司遭受了不公正的待遇,或正要被辞退。这种压力,慢慢变化为对管理人员这个特定阶级的仇恨。两名死者虽然同住在天堂苑,但公司是不同的,可见凶手是从被害人的外观来断定的。两名被害人穿的,虽然都是公司的套装和西服,不过从品牌上,从两人的姿态装扮上,还是能看出他们并非一般小职员,凶手正是看准了这些,尾随他们,伺机下手,杀人还不过瘾,还要将他们的眼皮粘上……” 麦涛说着,刹那间瞪圆了双眼,神情有些吓人地念叨着:“那就好像在说,瞧瞧吧,平时张牙舞爪的你们,也有今天!好好记住老子的模样吧,你们永不瞑目,再也没有翻身的那一天!”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看着仿佛鬼上身的麦涛,似乎在这一刻都感受到了凶手对于死者精神和灵魂的无限盘剥。人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嗯!表演得不错!麦涛总是暗地里告诫自己:你不是和一群学者打交道,别想通过学术方式让他们相信你。如果你想得到警方的最大信任,就要用你的表现来打动他们。这并不是说警察都呆板藏书网木讷,而是他们从事破案的工作太长,早就形成了思维定势。 当然,表演要见好就收,太过也不行。麦涛把身子往后靠靠,让自己坐得舒服了一些,继续说:“鉴于凶手的作案间隔很短,地点又都发生在天堂苑。我的另一个想法是,凶手就是天堂苑的人,也许就是个白领,样貌不引人注意,他依然会再次出手,因为他的报复是无止境的。他精于算计,从事脑力方面的工作,不过他的动手能力也不差,可以自己制做简单的工具。他也许已经结婚了,感受到来自家庭和工作的双重压力。这是造成他崩溃和报复社会的原因。他很狡猾,也许每天下班后都在寻找着被害人,他的自制力很强,除非机会合适,否则不会草率出手。如果想要抓住他……” 麦涛故意放慢了语速,确保所有人都在用心地听着,“如果想要抓住他,最有效的方式,就是派出我们的便衣警察,装作是白领,在天堂苑布下天罗地网,引诱他上钩!” 这是一项极具危险性的计划,即使训练有素的??t>干警们,面对从身后突然袭击的凶手,也有可能措手不及。 袭击只在一瞬间完成,何况又是打击人类最脆弱的后脑。稍不小心,就会有人丧生。因此,人们都屏住了呼吸,用征询的眼光,看着刘队长。 刘队长举棋不定,拿手下得力干警当作筹码,去做危险的交易,他不愿意;可是不这么做,破案更是遥遥无期。 凶手不是没有犯过错,他丢掉了凶器,上面还有他的指纹。一个更安全的做法是,等待凶手的下一次疏漏,如果能找到嫌疑人,就可以比对指纹了。只不过这一等,不知道又有多少人,会成为惨死的冤魂。 “哦,还有个事情,”麦涛又说话了,“那个啥,我上午出来的太匆忙,现在,有点……” 平时就爱耍宝搞怪的麦涛,常常能引得众人哈哈大笑,不过这一次,大家都没反应。 刘队长摆摆手,说:“你去吧!” 麦涛这才欢天喜地地窜出去,尿道括约肌,夹得都疼了! 来到洗手间,解开裤链,一泻千里,说不出的畅快滋味!洗了洗手,麦涛推门而出,正猛甩手上的水,迎面撞上一人。 水甩在那人手上、衣服上。她瞪了麦涛一眼。 来人正是薛蓉蓉,冷冷的目光直勾勾地逼视着麦涛,“小子,你又搞什么鬼?” “啊?”麦涛嬉皮笑脸,装傻充愣,“哎哟,您瞧,甩您身上了,我不是故意的,您不该来男厕所堵门啊!” “少兜圈子!”人家不吃他那套,“你打着我的旗号,都做了些什么?” “就这么一件事,您别往心里去。您瞧,刘队安排我跟您合作,这也是我向您学习的一个机会。有什么事,都是要看您的脸色。我发现了证据,当然也要用您的名义。” 麦涛这话说得挺损,虽然他不 662f." >是故意的——我都帮你邀功买好了,你还跟我计较什么?其实麦涛是真心想和薛蓉蓉搞好关系,警察这行当其实跟厨子差不多,都是师傅带徒弟,利益都是一致的。警察更甚,由于常年在一起出生入死,内部团结得像铁板一块!如果不能得到大家的认可,麦涛做什么都会碍手碍脚。因此,尽管他不太喜欢严厉的薛蓉蓉,却也不想得罪她。 “你这么做之前,至少也该和我商量一下。” “薛大姐,您瞧,我今天是真起晚了,昨晚半夜才睡,我没法联系您啊。”麦涛这话倒是情真意切,更何况人家一直瞧他不上眼,也没给联系方式。 薛蓉蓉人虽然很严厉,但年轻人这么做了,自己也没法再说什么。两人沉默地往回走。 麦涛去洗手间,薛蓉蓉跟着也出去了,刘队长都看在眼里。 这时候,他主意已定,与其等着凶手无节制地犯罪,不如主动出击。当然,安全是重中之重! 刘队长下了命令:“就按照麦涛的建议,我们今晚就行动。化妆、人员安排,同归薛队长调遣。二队,你们拆借6个人过去支援,务必要保证全体警员的安全。分头行动的时候,至少二人一组,麦涛,你跟薛队一组,多学着点,也要注意她的安全。其他的小组,你们自行安排吧,随时保持联系,散会!” 一声散会,大家陆陆续续走出去。薛蓉蓉看了麦涛一眼,没说话,走了。 可是麦涛没动地方,艾莲大哥还在办公室里呆着呢。 他就一直等,直到刘队长处理完所有事情,站起身。麦涛这才走过来,“刘队,第二被害人的身份,查到了吗?” “还没有,上午联系了东区2号院的业主委员会,希望能有些线索吧。” “我想请您见一个人,他认识死者。” “哦?这人是谁?” “您知道我那艾莲大哥吧,就是他,现在正在办公室里等着您呢。” “你怎么不早说?”刘队长看看表,都12点了,“走,咱们赶紧过去。” 两人回到了办公室,艾莲正坐在门口。队长不在,他当然不能进去,这时候正在无聊地玩着手机游戏。 “哎呀,艾先生,久仰大名!”刘队长非常客气,快步走过来,伸出双手。 “刘队长,您好。”艾莲也连忙站起身。两双手握了好一阵子。 “早就听说您了,艾先生长得好面善。” “那可不嘛,我和安心都是艾大哥的读者,有些作品您也看过啊,上面都有作者照片的。”麦涛解释。 “喔喔,是啦是啦!艾先生和我们一起吃个工作餐吧?咱们边吃边说?” 艾莲也不好推辞,三人走进办公室,打电话叫了外卖。 艾莲这次来,当然不是为了吃饭,点餐也很简单。随后,艾莲便将自己怎么认识杨瑞星,当晚何时碰见他之类的事情如实地说了出来。 “这么说来,艾先生您也不曾看到附近有什么可疑的人?”刘队长陷入了沉思。 “是的,想来我离开不久,杨先生就遇害了。” “不过那通电话……”刘队长百思不得其解,假如没有死者父亲打来的电话,杨先生直接回了家,也许就避免了杀身之祸,这不能不让人多想。 “关于这电话,我想有几种可能。”艾莲分析着,“也许确有此事,杨先生的父亲可能真的打了电话,因为他当时走的路线,似乎不是要回家;不过也有可能他找了个借口,要去见别的什么人,因为遇见了,就随口说说。” “这样吧,既然知道了死者的身份,我先派人去他公司查查。艾先生在这里稍坐。” 刘队长一出门,麦涛就吐吐舌头,说:“真不好意思,大哥,让你等这么久。” “没关系,反正我闲着也没事。下午你们是不是还要安排人过去查看啊?我可以带路。” “您跟杨家很熟?” “谈不上,可我毕竟是他父亲的咨询师,话还是说得上的。何况老爷子有时候糊里糊涂的,你们要是不介意,我可以帮忙。” “那太好了!” 这工夫,外卖送到了,刘队长也回来了。 三人围着茶几,边吃边说,饭菜很简单,吃饭的节奏也很快。 刘队长随口问:“艾先生现在在哪里高就?” “哦,我不上班,就写写东西,自由惯了,受不了约束。” 刘队长心说万幸,得亏我没说约他加入。当然了,艾莲对麦涛的帮助是有目共睹的,自己也是心存感激。听说他愿意带着警察去杨家交流,刘队长也同意。 按理说,常人绝不愿蹚凶杀案的浑水,何况他碰到杨先生又发生在案发之前,可艾莲毫不介意。刘队也不得不暗挑大拇指,钦佩他的光明磊落。 “对了,先生对这案子,有什么高见?” “我的看法跟麦涛的一致,暂时也想不到太多。”艾莲倒不是客气,因为自己是个外人,当然不该抢功,也没有功劳可抢。 正说着,响起敲门声,薛蓉蓉来了。瞧见有个外人,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没说话。 “哦,你来得正好!”刘队长又把艾莲认识死者等等情况解释了一番。“艾先生很配合咱们的工作,要不然这样,你和麦涛,跟着bbr>藏书网艾先生过去一趟?” 薛蓉蓉想想也好,她是个直性子的人,“行吧,那我们这就过去。下午回来,还有别的事呢。” 所谓别的事,是指晚上的行动,当着外人,自然不能说。刘队长和麦涛心知肚明,点点头。 艾莲也懒得问,站起身来准备告辞。 刘队长一边往外送,一边说着客套话:“艾先生有空常来坐坐。” 谁没事来警察局串门呀! 艾莲也留下句俏皮话:“没事,回头我还得喝您的喜酒呢!” 大家心照不宣,各自面带笑容。 出了警局,艾莲钻回自己的车子,头前带路,麦涛和薛蓉蓉坐警车跟在后面,一同返回天堂苑。 第十二章 不速之客 夏季午后,硕..大的日头当空高悬,让人不敢抬头;柳条摇摆,舞动千条斑斓的光丝,晃得人眼花缭乱。 从车里出来,走不了几步,三人的额头上就见了汗。也许是天气太热,一路上行人也很稀少,麦涛买了几瓶水分给大家。 走到2号院一座6层楼前,艾莲站住了,“402室就是,我用跟你们上去吗?” 麦涛心里自然愿意,薛蓉蓉面露难色:询问死者家属,理应不该有外人在场,不过她也听说了死者父亲有心理疾病,有专业人士陪同倒也方便。 “这样吧,”艾莲也看出些端倪来,“我呢,带你们上去,交代好了我就先走,有什么事情再找我好了。不过呢,有句话我说在前面,老爷子的状况并不稳定,你们别说自己是警察,就说是公司的同事,因为杨先生没来上班,所以到家里看看。他儿子死的事情,日后我看情况,慢慢再告诉老人家,行吗?” 两人都点点头,他们是来办案的,又不是来惹祸的。 6层的小楼,没有电梯,三人拾阶而上,艾莲走在最前面,麦涛走在最后。 到3楼的时候,一个迎面男人下楼,艾莲正回头解释着老人家的病情,差点撞在那人身上。 “对不起啊!”那人说了声,继续匆匆往下走,脚步很轻盈,也很急促。 艾莲没说什么,又上一层楼,就来到了402室门口。抬手按动门铃,屋内很快响起一个女孩子略带口音的声音:“哦,你又回来了?稍等。” 嗯?什么又回来了…… 打开门,一个瘦小的女孩子站在门口,个子不高,脸颊似乎经过山风长久吹拂,红扑扑的。 艾莲认识她,这女孩子是杨家的保姆,叫小玲。 小玲一看是艾莲,愣了一下,道:“原来是艾先生,我以为是刚才那个人。” 刚才那个人……莫非就是下楼时候差点撞上的那个? 薛蓉蓉立刻问道:“他是什么人?” “说是公司的同事。” 不对!薛蓉蓉二话不说,立刻翻身下楼,麦涛也追了下去。 艾莲没动,“同事……呃,小玲,他和老人家见面,说了些什么?” “也没说什么,就问杨先生昨晚在哪儿,是不是没去上班。” “哦……”艾莲不再说话。 “艾先生,您别在外面站着啊,快进来。” “没事,不着急,我等他俩回来。” 几分钟之后,麦涛和薛蓉蓉气喘吁吁地爬上了楼,看样子,他们是没追到那个人。 唯恐薛蓉蓉说漏了,艾莲马上抢着说:“你瞧,大概是公司又派了人来,不过既然你们来了,也别白跑一趟,这样吧,”他转向小玲,呵呵一笑,“这两位呢,是杨先生公司的同事,过来看看,没想到还有别的同事来过。既然到了,您看能不能让我们进屋说话呢?” 小玲当然不会介意,三人鱼贯而入。 杨瑞星的家并没有什么特色,都是买房时候的精装修,配了些简单的家具。三居室,分配起来也挺方便,杨瑞星一间,父亲一间,保姆一间。 往里走,空气挺新鲜,就是有阵阵热浪扑面而来,并不像有些孤寡老人的家里,总有股子阴暗的霉味。 起居室里坐着的老人,就是杨瑞星的父亲。老人家并非麦涛想象中那样老态龙钟,背部还算挺直,身子看起来也还算结实,就是头发已快全白了。 老人家看到艾莲,立刻笑了,说:“艾先生,您怎么来了。”笑归笑,他说话可是没看着人,眼睛还盯着电视。屏幕里传出嘈杂的声音,一片雪花白。 “老爷子今天看一天这个了。”小玲无奈地撇撇嘴,去厨房准备茶水。 麦涛和薛蓉蓉一瞧这老头的脸,都有些暗皱眉头。老人的腮帮子很鼓很宽,下巴中间分缝,整张脸黄里透着青,看着跟螃蟹差不多。 老人目不转睛地看电视,艾莲自己搬了凳子,示意俩人坐下,这才问:“老爷子,杨先生去哪儿了,您知道吗?” 这是一句废话,死了,还能知道吗?当然,艾莲这么说,是为了给那俩人垫下话。 “不知道。”老人还在看电视。 “哦,他今天也没去上班,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 “他最好死了!” 这句话,说得麦涛和薛蓉蓉心里一惊。老人家不可能知道这事,不过哪有老人盼着自己孩子死的? 艾莲冲他俩瘪瘪嘴,接着说:“您瞧您又来了,咱们上次不是说过的吗,您儿子对您不错。” 说到这儿,老人忽然侧过脸,奇怪的眼神扫了他们一眼,压低了声音,“不错?我悄悄告诉你,他们都偷我的钱!” 说到钱,正好有了话题,“那么,老爷子,您昨天是不是给杨先生打了电话,让他问我咨询费的事儿?” “没有,我不记得了!” “咨询费没有问题吗?” “小玲也偷我的钱!” 这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正好小玲端茶进来,听见这个,脸一红,抗议:“老爷子,您当着外人可别这么说。您问问艾先生,上次的钱给了没有。” 艾莲赶紧打圆场,“是啊,老爷子,我都收到了。” 老头不说话了,拿着遥控器,又拨了个台——还是一片雪花…… 薛蓉蓉纳闷,这电视坏了还是怎么的?侧眼去瞧,只见电视的机顶盒关着呢,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艾莲一时语塞,也想不到还能问点什么,回头询问似的看看他俩,“要不你们先坐着,我回去?” 这次薛蓉蓉举双手反对了,“别,您别走。” 是啊,艾莲走了,这怎么说话啊? 艾莲把小玲拉到屋外,问:“刚才那人还说别的没有?” “没有。” “没给你什么东西,或者拿走什么东西吗?” “他们说话的时候,客厅门关着,我不知道,不过在外面时没有。可是……”小玲犹豫了一下,艾先生平时对谁都不错,对她也挺和善,想了想,她补充说,“那人临走之前,给了我200钱,说是如果再有人来,晚上就打这个号码联系他。” 哎呀,这可是意想不到的线索。 小玲把电话号码递给他们,是个手机号,也没留名字。 “为什么是晚上呢?”薛蓉蓉追问。 “我也不知道,他就说晚上6点。” 这是怎么回事? 杨瑞星死后,虽然是有少数记者赶来,不过这种凶案一般也不会见报,按理说没人知道什么。莫非那家伙是凶手?可凶手来这里做什么?万一真跟警察撞上,不是找死吗? 还有一件事说不通,来了人为什么要打电话通知他呢? 三人问东问西,再没什么特别的收获。他们只知道杨先生有时候忙,出差了不回家,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昨晚未归,谁也没有留意。 小玲并不傻,问着问着,就觉得这三人言谈举止不像是公司同事。 “杨先生是不是出什么事啦?”小玲问。 “嗯,惹上官司啦!”艾莲半是吓唬,也半是防备,“你好好在家呆着,这电话你先不要打,回头我们还会来找你,听话。” 小玲被吓住了。 其实艾莲倒不是为了吓唬这么一个可怜孩子,只是防备着:万一她要知道杨先生死了,卷了家里的钱跑了,就是个新的麻烦。 麦涛和薛蓉蓉一听就明白了,也没多说什么。 毫无疑问,死者的家是找到了,不过就见到个疯癫癫的老父亲,想挖掘什么线索是不可能的。 三人告辞,艾莲先回家,剩下两人商量对策。 手机号不好查,不过也不能放下不管。那不速之客,来得快走得也快,想必与本案有重大联系,查找他的下落,由薛蓉蓉负责。晚上的行动,侦查员和便衣,需要注意什么,提防什么,则是由擅长心理学的麦涛负责。 两人商量已毕,开车返回警局。 他们刚走,路边的一辆车子内,一个戴帽子的男人躺在司机位上,坐了起来,此人正是去过杨家的那个不速之客。 他跟着他们,也发动了车子…… 第十三章 运筹帷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一次,却是螳螂捕蝉,还有蝉在后…… 那位不速之客,抢先一步到了杨瑞星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自然也是撬不开杨家老父的金口。好在保姆小玲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他给人家200块钱,嘱咐:如果事后再有人来,就于晚上6点打这个手机号通知他。当然,以防万一,他也记下了杨家的电话。 安排好了,不速之客匆匆地下了楼。刚到3楼,就遇见麦涛一行人往上走。本来他也没注意,可无意间听到艾莲正在介绍杨家的情况,他马上起了疑:这些人不会是警察吧? 两拨人马擦肩而过,不速之客“蹬蹬蹬”几步就跑下了楼。 果然,听说杨家来了个不速之客,就是刚刚碰上的那个人。麦涛和薛蓉蓉翻身往下就追。 按理说,夏日炎炎,行人稀少,不好躲藏。不速之客急中生智,瞥见一间单元门是开着的,一闪身躲了进去。喘口气刚一回头,就发现一个六七岁的女孩子站在自己身后,拎着一只滑板。 “叔叔,你找谁?”孩子一口稚嫩的童声。 不速之客原本打算躲一会就完事,没想到撞见个孩子,万一孩子大嚷大叫,事情难免曝光。 他顺手从怀中掏出一枚工作证,嘴里说:“你爸爸妈妈在家吗?我找他们有事。” 孩子咕噜噜转了转眼睛,该咋回答呢? 爸爸妈妈常说:“不能搭理陌生人。”这个大忌,她已经犯了…… 爸爸妈妈又说:“不能撒谎。”这么说的话,今天爸爸妈妈不在,只有爷爷奶奶在,就该告诉叔叔啦。 可是爸爸妈妈还说:“不能说我们不在家。”喔,那样的话,就该说爸爸妈妈在家了。 可是,这样说的话,不是撒谎了吗? 孩子愣在那儿,好半天说不出话来。为人父母者,常常因为自己的观点,随意地给孩子下达一些命令,却给孩子造成了困扰。 不速之客倒不在乎,没事,只要能让自己安安静静地藏一会儿就行。 折腾了好半天,孩子在逻辑的矛盾里越陷越深,末了,小嘴巴一撇,说:“我不知道。” 行啊,你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我压根也没想知道。不速之客隔着单元门的窗户,偷窥着外面——四周静悄悄的,好像没人追自己。 “小妹妹,你会滑这东西吗?” “会呀。” “来,让叔叔瞧瞧。” “行!”小姑娘很得意,拎着滑板走在前面,不速之客跟在后面。 这一下,他可是彻底放了心,他看模样像极了带孩子出来玩的大人,谁会怀疑他呢。 他当然不知道,三位火眼金睛的家伙,已大略记住了他的样貌。 好在麦涛和薛蓉蓉逛了一圈,没找到他,就回去了。 这个长头发的小姑娘英姿飒爽地踩着滑板,他也没心思看,说了几句好听的话,钻回车里,等那几个人出来。 墨镜、帽子,应有之物,全扣在了脑袋上。 大约十几分钟之后,麦涛一行人下了楼。他不敢靠得太近,帽子下面露着一双眼,也看不真切。其中的一人,也就是艾莲,告辞回家了。另外两人往自己这边走来。吓得他一缩身,靠在车里装睡。 两人过去,他这才坐起来,心中早就怀疑这三人是警察,打算跟上去看个究竟。 所以麦涛他们驾车走了,他就跟着。 这就是螳螂捕蝉,还有蝉在后。 若在平常时候,有车子跟踪自己,“螳螂”很快便会发现。今天则不同,因为是周末,车流量巨大。超车、并线的行为时有发生,不速之客跟在后面绕来绕去,两车的距离一会远,一会近。 突然,不速之客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个不知名的电话。 他笑笑,没搭理,今天办的手机号,绝不会是?认识的人打来的。 麦涛坐在前面的车里,听着手机嘟嘟嘟直响,没人接,随手放下了。现在不是妄下定论的时候,所以他和薛蓉蓉谁也没有说话。 趋近环线的时候,车堵得更厉害了。烦躁的麦涛想抽支烟,瞅瞅薛蓉蓉,没敢。 他烦躁,薛蓉蓉更烦。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她处理呢!没辙,她掏出备用的警铃,放置在车顶。 扰民就扰民了吧,赶紧回去破案要紧! 不速之客看见了警铃,知道这藏书网确实是便衣警察。自己被甩在后面,但是怀疑验证了。他的心里咯噔一下,百感交集,掏出另一部手机,拨打号码…… 装上了警铃,在车流中还是插翅难飞,不过三绕两绕的,总算摆脱了束缚,麦涛脚下加劲,不多时,回到了警局。 下车后,两人简单商议 4e86." >了一阵,决定兵分两路:薛蓉蓉负责追查线索,麦涛回去给便衣侦查员讲述注意事项。 人们在电视上看到的是:便衣警察被安插在现场的各个位置,有装作扫街的;有坐在饭馆门口不好好吃饭,到处瞎看的;有在商店门口买了可乐,靠着墙喝的……其实真实情况,也跟这个差不多。侦查员们伪装成普通市民,各自占领有利位置,彼此通报情况,凶手一露面,找到最好的时机,他们便一拥而上,将其抓获。 然而这个经典的场面,却必须有个前提条件,那就是,他们知道自己要抓谁! 犯罪嫌疑人的外貌特征,侦查员们早已铭记在心。即使他粘上假胡子,戴上帽子,也难逃法眼。 可是今天的情况,却有天壤之别。要抓谁,甚至要抓 4ec0." >什么样的人,大家心里都没底。 他们要诱骗冷血的杀手上当,可怎么引诱,这又是个问题! 于是,大会议室里,人头攒动,议论纷纷! 麦涛站在上面往下瞅瞅,决心开门见山。他提出了八大原则: 1.侦查员不能原地不动。 现在已知,凶手的性格十分狡猾,他在天堂苑内四处游走,寻找合适的目标。而他们的人手不足,可以派遣的侦查员,加上一队二队的警力,全加在一起,不足60人。偌大的一个天堂苑,这点警力扔进去,无异于大柴锅中只撒了一克盐。因此,他们不能像过去那样,分工合作,每人只负责一个点,而要要彼此交换位置,这就大大增加了巡视范围。 2.要寻求当地派出所的帮助。 这一点,他已经与薛蓉蓉商量过了。警局的侦查员,个个都是训练有素的精英。不过对于庞大的天堂苑社区的线路,却不熟悉。当然,这也可以先做准备。会议开完后,大家就先去天堂苑熟悉路线。不过以防万一,他们还是要联系当地派出所,得到他们的配合。 3.每一组侦查员要保持相对距离。 鉴于凶手的狡猾性格,不见到单独的被害人,他是不会下手的。侦查员每两人一组,既是要方便抓获凶手,也是互相保护。但如果距离太近,势必给凶手造成压力。如果他不出手,他们便是白费力气。所以,每组侦查员之间的距离,要足够远。 4.有关巡查方式。 由于上一条原则,麦涛提出了可行的建议。所有侦查员,以地毯式方式由南向北推进,随后再折回。街道彼此串联着。侦查员A在路口的时候,B在街中。等到B走到街口,A则应该退到下一条街中。当然,每个人的表现,应该尽量自然。即便不渴不累,该停下来买杯水,还是要买一杯的,路边坐一会儿,假装打打电话,也是可以的。 5.所有人都要乔装打扮。 这件事相对简单,全体侦查员,要伪装成高级白领的模样。男士西装衬衫、女士套装筒裙,每人都发放了一枚胸卡,挎着笔记本电脑包——当然了,这包里装的并非笔记本电脑。 6.支援方式。 如果发现可疑状况,侦查员要立即通知其他同事。由于地点不固定,这时候派出所的巡逻人员的意义就凸显了出来。侦查员报告街道名称,巡逻人员负责围捕。 7.可疑现象的辨别。 即使是在晚上,天堂苑依然会很热闹,居民们纷纷出外纳凉吃夜宵。而凶手并不引人注意,因此巡视的时候,难免有同路的普通人,一直走在侦查员身后。这种现象并不罕见,不能草率行动,避免打草惊蛇,更要防备形成排查的空洞,给凶手可乘之机。侦查员的行动地点,应尽量选择人迹稀少的地方。楼区后,花园内都是警力的主要安插点。 8.防御机制。 最后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凶手极其冷血残忍,发现合适的目标后,会一击得手,即使干练的侦查员,要需要格外小心。笔记本电脑包中,装备了武器。仍需要注意的是,侦查员的使命,并非单枪匹马抓获凶手。只要能够引诱他上钩,记住他的外貌特征,就算成功了一大半。在遭受偷袭的时候,侦查员首先想到的是保护自己,其次才是在搭档的协助下抓获凶手,或在团队配合下,围捕凶手。 说到这里,麦涛高举起一物,正是那特制的香水瓶,他拧开盖子,取出钢针,“想必各位也听说过了,凶手用的就是这样的东西,打击范围是后脑,所以千万要注意的是,如果有人从身后接近你的安全范围,一定要迅速回头。假如凶手掏出凶器,那么附近的搭档应尽最大的可能制服凶手。” 麦涛话音落下半天,没人说话。 这不是开玩笑,凶手的目标,就是索命。命悬一线,谁都会感到紧张。 “还有什么问题吗?”麦涛问。 鸦雀无声,好半天,才有一位侦查员疑惑地问:“呃,麦涛,这一次的行动,有配枪吗?” “这个不能问我,如果没有别的问题,那么就请刘队长给大家做安排。” 麦涛退下,刘队长上台。 清清嗓子,刘队长说:“同志们,刚才麦涛讲得很详细了,我在这里,想要补充几点。今天的行动,为的是引诱凶手上钩,但是保护自身安全,才是最重要的。我与你们各位同仁,相处的时间不短了。面对穷凶极恶的罪犯,也不是一回两回。今天临行前,我还是常说的那句话,大家活蹦乱跳地从这里给我走出去,还要一个个生龙活虎地给我走回来!保护自己,才能保卫民众。各位今天的担子很重,不仅要顾及我们自身的安全,还要照顾周围民众的人身安全。记住,我们是守护在人民群众身边的干藏书网警,在巡查的时候,我想请大家注意,尽最大努力,也要保护好周围群众。刚才有人问了,今天的行动有没有配枪,我可以告诉大家,有!不过万不得已,不能使用。有种殊情况发生,会有普通市民靠近你们,判断清楚之后,才可以采取行动。大家听明白了吗?” 会议室里,响起斩钉截铁的回应:“是!” 回答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不容易。别说侦查员了,刘队长的心里也没底。凶手锁定目标,扑上来只是一刹那的事儿,如何才能判断清楚?只有靠侦查员们随机应变了。 接下来,安排警力,分组行动,这个自不必说。当地派出所也是全力配合,总共约百名警力,将天堂苑人烟稀少之处,尽可能的都安排好了。 当然,百名警力,投放在天堂苑这样的亚洲第一社区,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行动定在晚上8点开始,此前大家各就各位。定在8点,是因为凶手每每都在9点前后下手,太早了,路上行人过多,凶手也没有可乘之机。 人员都分派出去了,屋里只剩下刘队长和麦涛两人。 队长脸色凝重地问:“麦涛,你还打拳吗?” 麦涛点点头。他撒了谎。 麦涛是个早产儿,小时候体弱多病,长到10岁的时候也不见好,每逢变季必然发烧。 麦爹麦妈束手无策,猛然间想起一个主意来。原来麦爹的单位有个女同事,得太极拳的真传,辞职后还常常去日本讲学,麦家与她关系挺好,孩子就托给她看看吧。 做父母的一狠心,放假的时候,就把麦涛送到了同事家。这女同事没结婚没孩子,对麦涛也很是喜欢。反正10岁的一个孩子,家教又很严格,除了身体弱没什么缺点。 喜爱归喜爱,可人家把孩子托付过来,是要强身健体的。于是,师傅一咬牙,来吧,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恰好学生假期,一个是冬天,一个是夏天,几年的时间里,麦涛没少吃苦。 吃苦是吃苦,可师傅并没教什么功夫。每天除了扎马步就是站桩,再不然就是拎着俩水缸去做侧平举。 一年两年,麦涛的身体渐渐好转,饭量大了,个子也长起来了,最后终于不得病了。 老两口很是感激,麦涛却不然。拜师三年,他一招半式也没有学会啊!光举水缸玩了!确实,从最初小缸换了大缸,从没水到满缸,力气是长了不少,可这也不好玩啊。 小孩好奇心切,都说太极拳厉害,再加上那年代受到电视剧《太极宗师》的影响,就有心认真学学招式。 没想到师傅说了:“你要学啊?不教!” 麦涛纳闷了:这是啥意思?除去日本讲学不说,师傅就我这一个徒弟,不教我,教给谁呀? 苦苦哀求之下,师傅道出了原委:“你与我,一年就这两季。平日里你当然还要去上学,我也照看不全。你现在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如果把人家孩子打坏了,那怎么行!” 麦涛明白了,可忍不住还是好奇,一定要学。师傅无奈,就教了他。 可是学着学着,麦涛又很想骂街了。这不对啊! 因为上了中学,学校里面也教太极拳,很简单的二十四式。那年代,B市的中学生,差不多都会。他学的这个和人家学的一点区别都没有,也不厉害呀。 再去问师傅,师傅只是笑,什么都不说。 俗话说少不看《水浒》,老不看《三国》。讲的是少年人年轻气盛,再看 href='2204/im'>《水浒传》这样打打杀杀的东西,对性格不好。其实不论孩子们看与不看,该出去打架还是要出去打架的。 麦涛身体好,脾气也挺冲,恰似一块未经打磨、见棱见角的顽石,因此也免不了跟些小伙伴出去打架。他身量高了,力气大了,平时不吃亏,但是碰上一些混孩子一拥而上,偶尔也来个头破血流。师傅看看,依旧不说话。 直到高中,不学好的麦涛,无意间发现艾莲的推理小说,被深深吸引住了。这东西很有趣呀,麦涛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崇拜的作者,两人一交谈,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艾莲也不讨厌他。一来二去的,麦涛的性格渐渐地缓和下来,架也不打了,也不出去玩了,安心在家好好念书,就是为了考上心理系。师傅见这光景,说:“行了,我可以教你了。” 麦涛纳闷,您不都教完了吗? 其实这太极拳,平日演练的,与实际战斗的,招式差不多,只有些许调整。疲弱一招倒卷弘,平时看似平淡无奇,其实,对方若出手,你用右掌压他的拳,盘住了往回一带,左手顺势沿着他的胳膊向前推,越过肩头,直击对方咽喉,正是十分凌厉的杀招。 未经点破,看似平庸,一旦明白了其真正作用,麦涛恍然大悟。 悟倒是悟了,可麦涛决心走文人路线,所以学了也就学了,只为强身健体,从未真正使用过,只是和艾莲没事的时候推推手,当作游戏。日后大学毕业,找了工作,几经辗转,现在又当老师,又帮警方,忙碌之余,功夫也就撂下了,一晃两年,没什么练习。 今天刘队长问,麦涛顺嘴撒了个谎,只为了让他放心。 “嗯,”刘队长点点头,“健身房还去吗?” “去!”撒一个叫撒谎,撒两个叫附送。 “嗯,不过我还是犹豫,要不你今天就别去了。” “别啊,您不都把人分好了吗,我不去了,临阵退缩,薛队跟谁一组啊?” 其实这不算事,撤下麦涛,随便换上个干警就行。 “如果你真想去,那好吧,不过你就别装成白领了。” 麦涛苦笑,“老爷子,我不用装,本来就像个白领。” “那你回去换身破衣裳。” “那我不成济公了吗?” 麦涛笑,刘队长也笑,“随便你吧,给安心打电话了吗?” “没有,我这就去。” 麦涛拿着手机,走到会议室外,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开口。实话实说,那是不行的,自己挨骂不说,刘队长也得落埋怨,撒谎吧,说什么呢?他灵机一动:就说和艾大哥讨论案情吧。 可怜无辜的艾莲,没事老背黑锅!本来作为读者,安心对艾莲也是崇拜有加,可慢慢的,嘴上不说,心里有了意见:你老跟我男朋友泡在一块干嘛?没事就喝喝酒聊聊天的,而且……而且,你艾莲咋这么大岁数还不结婚呢? 人,就怕多想! 怪不得艾莲最近老打喷嚏,原来是让人念叨的! 反正瞎话说出去了,安心也没法说啥。麦涛说得挺好,9点多钟,最晚10点就完事。他没法接安心下班,吃个夜宵总还是可以的。 安心没辙,只好叮嘱男友一番,心里暗自诅咒,最好麦涛出什么错,被她爸爸开除就好了。她当然不知道今晚行动的重要性,真的出错,那麻烦可就大了。 可惜,今天晚上的行动,恰恰就出错了…… 第十四章 暗影之夜 整个下午,又是碰头会,又是安排派出所那边的人配合行动,薛蓉蓉忙得不可开交,直到傍晚时候,才和麦涛聚在一起。 俩人草草地买了点吃的,算是用过了晚餐。 他们开了辆丰田,也不敢上警铃,缓缓地进了天堂苑社区。可不是吗?一路上好多辆警车蜂拥而至,到了天堂苑再都关上,鬼都知道今晚上有问题了。 别瞧影视作品里,便衣警探风风光光地坐在车里,该抽烟抽验,该吃甜食吃甜食,还有一杯热咖啡,现实中的情况,比那个惨多了。 因为等待时间很漫长,你要是不停抽烟,不一会儿,车里一氧化碳就超标了,你头晕脑胀的,什么都干不了。何况身边坐着薛蓉蓉,麦涛也不敢抽,下车抽吧,也不现实,你一会儿下来一趟,别说凶手,就是平民老百姓,看着你也挺新鲜的。 时间一分一秒走得可真是太慢了!为了避免堵车,他俩7点就到。 天怎么还不黑呀?麦涛没话找话,“薛队,您今天千万小心,我离您远点,有问题,您可招呼我。” “就凭你?”人家鼻子里不屑地哼哼了一声,“枪都不会用,还保护我呢!” 这要是艾莲,八成要损人了,“废话,隔着半条街呢,就手枪那个准度,我还不打你脑袋上?” 麦涛可不敢说,他热爱这工作,想一直干下去,总觉得薛蓉蓉是对自己有成见,很想缓和关系。 其实,薛蓉蓉与他无怨无仇,虽>99lib?然有时候看他玩世不恭的样子有点碍眼,但以自己的年纪阅历,是犯不上与孩子一般见识的。薛队长处处刁难,其实是受人之托。 麦涛聪明过人,对男女之情却总绕不过弯来,这辈子,他是弄不清楚了。委托薛队长整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女友安心。 前面提到过,薛队长离婚了没孩子,与刘罡明队长走得挺近,算是他家里的座上宾,对刘队长的千金,自然当作自己的孩子。 安心有一回说:“薛姨,您能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呀,你说,只要我能办。”薛队满口答应,细一听,有点后悔了,“哎呀,安心,这事可不好办。你爸爸对麦涛什么样,你不是不知道,我一个外人,怎么好乱说。” “可是,薛姨,万一麦涛出了事,您说我怎么办?” 这可让薛蓉蓉犯了难,想来想去,一狠心,得了,那我就按孩子的意思吧!处.99lib.处给麦涛脸色看! 依照麦涛那个脾气,没两天就得炸了窝!薛蓉蓉想:我可真不好做人,他怨恨我,我还不能说,省得小两口打架。 没想到麦涛真爱这一行,薛蓉蓉也觉得自己说话有点过了,缓和了一下口气,“我意思是说,你也得注意自己的安全,我不一定能照顾得到你。” “哎!”麦涛挺听话,他也没法说:“我有功夫,你打不过我!”打得过一个女人,这话也不好意思说啊。 又藏书网耗了半个小时,7:30,他俩下了车。地下停车场里空无一人,他们往上走,转了个圈,两人上了地面。 看看表,侦查员们想必是各就各位了,作为指挥,薛蓉蓉用耳麦与大家通话确定。这耳麦看起来很像普通的蓝牙耳机,也不引人注意。 太阳渐渐隐入一抹火烧云,下了山。天色渐暗,他俩不能老在这里站着,只好假装在附近遛弯。 他们走了不多时,地下停车场里,走进一个男人。 这男人戴着墨镜与帽子,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楚脸。可是到了地下室,黑黢黢的,他不得不摘了眼镜和帽子——正是下午去杨家的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健步如飞,快速地走向自己的车子,老远就按开了车锁,一弯腰上了车。 他坐在车里,骂了句什么,刚要发动车子,对面走过来一个收费员。 天堂苑的收费员,都是穿着桔黄色的制服,鲜艳醒目。他来到他的车前,手指弹动窗户。 “什么事?”不速之客摇下车窗。 “你撒什?么东西了吗?” “啊?” “你车轮子下面这是什么?一大滩,你瞧瞧,我怎么觉得像是刹车油。” 不对!不速之客猛然醒悟,别是什么人对我的车子做了手脚吧?谢天谢地,被人发现了,这要是开出去了,后果不堪设想。 他赶紧下车查看,顺着收费员的手看去,地上果然有一滩液体。 不速之容想:看来真有人要对我下手!陶晓薇死了,杨瑞星也是凶多吉少,到底是谁干的? 不速之客心中犹豫,地面上的麦涛也是纳闷,今晚上的路人可真是不多啊! 这叫废话,几天连死两人,没事谁还在外面瞎晃荡啊? 当然了,晚下班的人还是无奈地赶回家,只是个个神色匆匆,没有了平日悠闲的模样。 饭馆还算热闹,照例有些结伴而行的客人要来吃饭喝酒。门外的大排档座无虚席,只是少见了单独的客人,基本都是三五成群的。 薛蓉蓉暗自琢磨:这架势不好,人们都不出来,漏洞就会更多,凶手作案也会更加得心应手。 原定的人马本来就覆盖不全,这下子机动性就更大了。 她向各路侦查员传达命令:“巡视范围加大一倍,临时做出战术调整。如发现无故靠近的可疑人等,侦查员可立即将其拿下,搜查完后再放行,但不必通知其他组员,以免打草惊蛇。” 人越少,夜就越可怕。凶手可能从任何地方发动突然袭击,车里、树丛后、楼道间。每一个阴暗无人之处,甚至建筑物投下的阴影,都那么吓人。 薛蓉蓉和麦涛负责的区域,是从东区的停车场一直到1号院的社区公园,横纵约摸七八条街。两人保持至少半条街的距离,当然不能总是一前一后的这样走。 麦涛没有化妆任务,只扮做一个家住附近的年轻人,手里拎着个挺花哨的手机,假装一边走,一边发短信,眼睛却不看屏幕,低着头到处打量。 路人们可都是脚下带风,迅速地向前赶路。 他的眼光从一99lib?个行人身边晃过,又看向另一个,看来看去,没什么可疑人。再抬头的时候,半条街外的薛蓉蓉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 按理说,薛队应该在半条街外等着自己,等他到街角,假装问路,聊几句,再往别处走。 “薛队?”他通过耳机与对方确认。 没有回应。 这可麻烦了,麦涛也顾不上别的,撒腿就往前跑。 疯 5b50." >子似的一路跑到街角,只见薛队长面前站着个人,瞅打扮不像是本地人,比比划划的,也不知道说着什么。 麦涛这才松了口气,凑上去。薛 84c9." >蓉蓉正是一脸愁容,见到麦涛如见亲人,“小伙子,你过来,人家问路的。” 问路的?问路的,你直接说不知道,把他打发了不就完了嘛!还费什么劲啊! 一瞧那哥们,个子不高,手里拿着张地图,看看麦涛,嘴里说:“逆豪?” 这哪儿的口音啊? 那人又说了:“阿塔西瓦什么什么什么……” 还是个国际友人! 你日本人啊?朋友! 后面的实在听不懂,有蹩脚的中文,夹杂着日语。麦涛会两句英文,那哥们也会两句,不过俩人谁也听不懂谁的。 磨了半天,麦涛拿着地图左指右指,对方还是不解其意。怎么回事?外国文盲都来咱国家了啊?怎么地图还不会看吗? 俩人干着急,总算是打发走了那人,麦涛气得直骂街。 骂街归骂街,不能让别人瞧出来他俩认识啊。薛蓉蓉装模作样的,“小伙子,你别骂了,人家是日本朋友,我也不熟这儿,还得多谢你了。” 麦涛气得直乐,半句实话半句瞎话。 “得了,不客气,阿姨您走吧,我也得回家了。” 回家?回家还早着呢! 这次是麦涛在前面走,薛蓉蓉在后面。走着走着,麦涛心里纳闷,今天这都是怎么了,咋还有日本人出来搅和呀!正是草木皆兵的时候,这日本人别是凶手假扮的吧? 唉……麦涛拍拍脑袋,别胡思乱想了,不能把街上的每个人都当作凶手呀。 正好走到一个小商店门口,麦涛又急又渴,得啦,进去买瓶水吧。 这是个一层楼拓宽出来的小门脸,半间店面,后面是住宅。麦涛一瞧,哟,怎么没人呀?老板呢? 左右瞧瞧,又往身后看看,还是没有老板的影子,他喊了一嗓子。 “稍等!”远远听到屋里有人招呼。 过了一阵子,有个中年人走了出来,拉开玻璃推门,笑呵呵地问:“您要点什么?” 麦涛打量着那人,三十多岁模样,一张饼脸,大鼻子小眼睛,不太招人喜欢的模样,脸还扬得挺高。 “啊,给我来瓶美汁源吧,凉的,越凉越好,天儿太热啦。” “好的,我给您拿。”掀开一个冰柜,没有;掀开第二个,扒拉半天,找到了。 麦涛心里纳闷,有心跟他这儿拖一会儿,拧开盖子,咕隆咕隆喝了几大口。 刚放下瓶子,冷不丁就看见屋里有个女人晃晃悠悠的,脸上有血。 不好! 麦涛一把推开那人,冲到屋里,远处的薛蓉蓉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跟着跑过来。 那女人扶着脸,正迷迷糊糊的,看见麦涛,仿佛是看见了救星。“他打我!”女人撕心裂肺地喊。 麦涛一听倒愣了,薛蓉蓉站在门口,也莫名其妙。 “打的就是你,让你胡说八道。” 男人冲过去和女人撕斗在一起…… 哎?他俩赶紧冲上去,一边一个给按住了。 一问才知道,女人看店,男人总在外面喝酒。女人说外面老死人,不让他去,男人不干,吵着吵着,俩人动起了手。 原来是这么回事,怪不得一进来的时候,没看见有人看店呢! 麦涛忽然愣住了,转身就往外跑! “喂,你干嘛去呀?”薛蓉蓉在后面追。 “咱们中计了!”麦涛越跑越快。 薛蓉蓉还是无法理解,中什么计了?两口子打架,不可能也在凶手的算计之内啊? 没法子,她跟在后面,两人一路往回跑。 猛然间,就听到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刹那划破了夜空…… 第十五章 月下华尔兹 有什么地方不对头! 四天后,当麦涛第十次参与对犯人审讯的时候,这种感觉尤为强烈。诚然,警方找到了足够的证据,包括指纹和时间线索,似乎动机也露出冰山一角。可是,麦涛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自然,破案并不像想象的那样一帆风顺。 今天晚上,这种不自然的感觉是第一次出现。 并不是说,凶手有能力操控两口子打架,或是伪装成日本旅客过来问路,真正不自然的地方在于——当他和薛队出来的时候,停车场空无一人。 天堂苑是个规模庞大的社区,在门口放置收费员是不恰当的,因为会造成入口处的大量拥堵现象。进入社区之后,地面停车位,都是业主们购置的,所以外来车辆,需要停在地下。专门建设的地下停车场,怎么可能没有收费员? 麦涛回想到这个细节,就知道出事了,莫非凶手就潜藏在其中,甚至,当他和薛蓉蓉聊天的时候,他就躲在黑暗中窥视着他们? 薛队长一时没联想到这个细节,也许是她开警车惯了,不熟悉这个情况吧?可是今天,他们开的并非警车。进入停车场的时候,没人过来发条,出门也没人搭理,这实在是太不自然了! 麦涛很久没有这样跑过了,几乎是拿出学生时代跑百米的劲头,一路冲过两条街道,浑然不知疲倦。而黑暗中传来的那一声女人的惨叫,更是刺激了他的神经,让他全身的激素都涌了上来,两条腿像上足了发条似的,越跑越快,把薛蓉蓉甩在身后。 一阵风似的,麦涛跑到了停车场入口。即使心急如焚,他还是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诚然,惨叫的女人就在下面不知死活,他迫切想救她;可凶手也藏身其中,停车场内死角和柱子太多,搞不好自己也会遭到突然袭击。 幸亏他放慢了步子,刚转进停车场的第一个转弯,就和一人迎面撞了个满怀! 麦涛也没看清那人的模样,只是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正碰之下,力道太大,他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对方则是砰然倒下。 借着昏黄的灯光一看,摔倒的是个穿着时尚的中年女性,手扶在地上,迷迷糊糊的。 哎?麦涛起疑,这女的没死啊? 杀手锁定了目标,断然是没有活口的。细想一下,这女人刚才能叫出声来,也是挺新鲜的事情。莫非杀手在靠近她的时候,泄露了行踪? 心里纳闷,可手不自主地伸了出去,“对不起,小姐,你没事吧?” 他这一说话,那女人“啊”的又一声惨叫,连滚带爬就往回挪。 什么意思?他把她撞傻了? “那个,小姐……您好好瞧瞧,我不是坏人。” 那女人也不理他,又往回爬了好几步,这才颤颤巍巍地回过头来看。 看清了麦涛的模样,她好像不那么害怕了。 麦涛也瞧清了她的模样——脸孔扭曲,妆都花了!眼睛下面一片黑乎乎的,好像是哭过,把假睫毛都粘掉了。 他过去一把扶住那女人,“怎么了?有人要伤害你,还是你看见什么了?” “我……”女人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走,带我过去看看。”麦涛想把她搀起来。 没想到这样一说,女人又是一声嚎叫:“那边有鬼!” 鬼?好端端的,哪儿有鬼?就算有藏书网,也不会这么早出来见人啊? 麦涛的心往下一沉。 他已经猜到了所谓的鬼,会是什么东西。 人,就是这么回事。如果说今天凭空被一个雷劈死了,那也不难受,也不害怕;可过来一警察跟你说:“明天下午执行你的死刑”,这滋味可就难受了。 既然猜到了自己要看见什么东西,麦涛的心也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这时候,薛蓉蓉赶上来了。 没工夫介绍详情,薛蓉蓉吩咐:“小姐,出去找个人多的地方,一会儿有警察过来保护你。”她伸手掏出佩枪,对麦涛使个眼色,俩人先后进入了停车场。 薛蓉蓉有武器防身,麦涛没有,可两人都走得很慢。停车场就这一个出口,如果凶犯还在里面,他一定会找机会逃走。 眼光所到之处,一辆辆色彩斑斓的汽车,却掩盖不住车下黑洞洞的空间;一盏盏昏黄的灯光,却照不亮阴森森的墙角。 两个人背靠着背,侧着身子往前挪。 突然,薛蓉蓉觉得背后的麦涛一激灵,回头去看,全身的血液瞬间就凝固住了。 两辆车子的中间,远远靠着墙角,坐着一个人。可那又不像是一个人——他圆圆地睁大了眼睛,眼珠爆出,浑浊地瞪着前方;他的头歪向一侧,却又是向上仰着;他的双手无力地瘫软在腿边,腿是一条弯曲一条蹬直;最恐怖的,还是他那似乎是在嘲笑般裂开的嘴巴,活生生被人摆出了笑脸的模样。 麦涛和薛蓉蓉,仿佛骨髓里都注入了冰水,僵住很长时间,一动不动。末了,薛蓉蓉收了枪,毫无疑问,凶手早已离开。之前的女人,是被这具尸体吓坏了。 尸体的眼睛,像个黑洞一般,吸引着两人的视线。他们走上前去,尽量不去看他的眼睛。 “你觉得是什么时候遇害的?”法医没来,薛蓉蓉不能搬动尸体,当然,即使不懂,两人也很清楚,死者的后脑,必然有一个小小的圆洞。 “也许就在我们走之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向收费员呆的小亭子走去——里面没有人。 果然,凶手事先控制了收费员,再来杀人。 收费员不在凶手的猎杀范围之内,虽然可能被控制,料想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可是,这一次,凶手为什么要选择停车场作为杀人地点呢? 薛蓉蓉忽然问:“喂,小麦,你觉不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唔?麦涛定睛观瞧,可视线总是游离于那粘上的眼皮和裂开的嘴巴,他摇摇头。 “我觉得,他很像是我们下午在杨家楼梯上遇到的那个人。” 这么一说,麦涛瞅瞅,也觉得有相似之处,当然,还是等法医处理过之后再说吧。 他蹲下来,左瞧瞧右看看,忽然脊背一阵瑟瑟发抖,“刘队,这家伙嘴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不然的话,他嘴巴是怎么裂开的?” 薛蓉蓉伸手去摸,刚伸进死者的嘴唇,只见他的腮帮子猛地瘪了下来,嘴巴合上,一口咬住了薛队的手,吓得她站立不稳,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再去看时,只见一条钢针从死者的脸颊里,横着刺出来。 两人刹那明白过来,凶手将凶器塞进了死者的嘴巴,时间长了,钢针穿透,扎了出来。 停车场入口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伴着回声,咚咚作响。 俩人不敢怠慢,站起身,提防着外面。 是接到通知,在附近巡视的两组侦查员! “别过来了!”薛蓉蓉喊道,她不想让别人再看到这样恐怖的尸体,“守住门口,另外通知其他队员,还有刘队长,行动结束了,到停车场外集合。” 两组侦查员看不到这边的景象,不过也知道凶手一定再次得手了。 “凶手这么做,一定是在嘲笑我们的无能,走吧,薛队,咱们在四处看看。” “好。”长时间盯着这具尸体,实在令人很不舒服。两人一左一右,搜寻周围的线索。 与第二具尸体一样,死者的身上,除了衣服,没剩下什么东西。看起来,他40多岁的模样,衬衫上有层层汗迹,可这身衣服却价值不菲。腕子上有戴过表的痕迹,表当然也被凶手带走了。 死者出现在停车场,那么究竟哪一辆,是他的车子呢?这是麦涛急于弄明白的事情,当然了,如果一直派人把守,早晚也能排查清楚。可是这么做,无疑给居民们再一次敲响了丧钟,说杀人魔第三次下凡,造成恐慌的后果,不是警局可以承担的! 来到一辆银色的丰田车边上,麦涛忽然被地上的一滩东西给吸引了,这是什么?他蹲身去摸,粘粘乎乎的,蘸了一点放在鼻子前面闻闻,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直觉得油腻腻的。再用手指一撮,好像就是油脂。 地下室里很潮湿,有点水是不新鲜的,冒油可就不寻常了。用手电一照,地上有些拖曳的痕迹,哎呀,莫非这里就是第一现场? 他拉了拉门,车锁着,手电光往里一照,车子的饰物很普通,方向盘边扔着一些票据,座位上干干净净,没什么东西。 大概就是这辆车吧? 来不及多想,急促的脚步声再次传来,他回头一看,是刘队长带着法医和几名警官走了下来。 薛蓉蓉连忙上前汇报情况,麦涛没动。 刘队长听着汇报,眉头拧在了一起,倒不是认为手下办事不力,而是诧异这凶手为何能如此狡猾,还是说他的运气实在太好? 看到了尸体,几个大男人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最后还是刘队先开了口,“麦涛呢?” “我在这儿呢。”远远的一个角落里,麦涛答了话。 几个人顺着声音找过去,只见麦涛还蹲在地上左顾右盼。不等众人开口,他头也不回地说:“队长,我已经知道凶手是如何杀人的了。” 他用手电照进车内,“大家请看,方向盘边上放着一些票据,最上面的一张,是天堂苑东区的收费票,也就是咱们所站的这里,隐约可以看到上面的时间记录是5:50,也就是说,这个时候,收费员还是正常在上班的,而死者也是在这个时候到达了停车场。之后他去做了什么,不得而知,不过7点,薛队和我到的时候,收费员已经不见了。先不说他去了哪儿,我们离开后不久,死者回到车里,遭到了凶手的伏击。至于伏击的方式,不得不说是非常巧妙。他控制了收费员,自己换上收费员的制服,不知是他自己想办法买到的,还是从收费员身上扒下来的。制服这种东西,是最容易让人产生信任感的,由此而来的诈骗犯罪,数不胜数,也不需要我多解释。凶手事先在死者的车子下面,放置了这些油脂,其实是什么都没有关系,水也行,为的是,引诱死者下车查看。我猜想,凶手大摇大摆地走过来,敲敲车窗,把他引下来,就推说是车子漏油了。死者不可能不下车查看,一般人都会猫着腰去看,而这样一来,简直就是自动暴露了死穴。凶手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干掉了。只有一件事情,我还搞不清楚,他为什么不把车子开走,莫非他真的不会开车。如果开走,我们就什么线索都得不到了。” 说到这里,麦涛往远处眺望,想起了入口处还有监控录像,“既然是在停车场里作案,这一次,监控录像也许就能派上用场了吧。”实际情况还不好说,他想到了,凶手未必就想不到,“哦,还有,不论如何,凶手这次杀人,与他平时的模式有很大区别。停车场作案,与在外游荡,有很大差别。也许是凶手有什么理由,不得不这么做吧。” 闲话少说,有几件事情,警方是亟待解决的: 法医拉着尸体回去,之前薛蓉蓉提到,死者很像是下午在杨家遇见的不速之客,既如此,应该马上联系杨家的小保姆过来认尸,当然尸体这么骇人,是不好让一个小姑娘去看的,需要回去妥善处理。 死者的车子既然找到了,那么他的身份也需要确认。钥匙被凶手拿走,警察撬开了车子,在后备箱里发现了一摞办公用纸,上面标识是某某媒体的专用纸。事不宜迟,警察应火速找相关单位核实。 而找到文件的同时,一个小小的信封,更吸引了刘队长的注意,打开一瞧,里面净是一些不堪入目的男女交合照片,看样子似乎是偷拍。莫非这其中还有男女奸情一案?男人的样子,正是这名死者,可女人是谁,还不清楚。 有没有这种可能,先前断定凶手报复社会的动机是错误的,其实他只是锁定某些特定的人物,死者彼此之间是有关联的? 虽然本次行动以失败告终,可案件也许获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工作分派完毕,刘队长看看麦涛,“好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剩下的工作,由我们来完成。” 麦涛同意了,在下一步线索显露之前,自己留在这里也毫无用武之地,何况已经约了安心,看看表,时候不早了,他开着自己的小车,走了。 安心早就下班回了家,洗了澡又换上衣服,等着麦涛。手机响了好几次,她兴冲冲地去看,都不是麦涛。好不容易捱到了9点,麦涛的车子停在了楼下。 一肚子担心,半肚子委曲,安心下了楼,千言万语,什么都没说出来,一下子扑进麦涛的怀里。 麦涛一路上,脑子里尸体乱晃,这时候身子还有些发僵,愣了半天,这才抱住安心。 “你这坏孩子老是在外面晃,真是让人担心死了。”抱了好一会儿,安心这才说话,半抬头,一努嘴。 要是平时的麦涛,二话不说,肯定凑上去猛亲。 可是今天晚上,他对嘴这东西似乎产生了一些微妙的隔阂,不解风情地打算说点什么。 可是说啥呢?脑袋有些木,也不知道说什么合适,就没话找话:“那个,伯母睡了吗?” “什么那个伯母,还这个伯母呢?才这么早,我妈当然还没睡,怎么,你要来我家?” “呃……”麦涛不是那个意思,他更想一个人睡觉…… “你又不是头一次来我家,这有什么的?走吧!” 别走了…… 麦涛这家伙,表面上嘻嘻哈哈玩世不恭,其实脑筋还挺传统,也许是太极拳练多了,性子都有些不紧不慢的。反正他还从来没在刘队长家过夜过。反而是老两口挺开通的,并不反对。 得了,还是亲吧,说话更爱惹麻烦。 麦涛直愣愣地把嘴凑上去,女孩一犹豫,眼睛刷的闭上了。 绵长一吻,也不知亲了多长时间,反正麦涛的眼皮让安心的刘海撩拨得有些痒痒。 气喘吁吁的,他俩的嘴唇分开了。 安心一歪头,俏皮地笑了,“你瞧,”她努努嘴,“小猫踩着你的脑袋呢。” 呃?麦涛也去看,只见路灯下,长长的斜影投射在光亮的路面上,一只不知从哪儿来的小猫,站在麦涛影子上,慵懒地抻着懒腰。 “哦,还好不是小狗,不然在我脑袋上撒尿就不好看了。”麦涛开起玩笑,忽然嘴角凝固了。 这场景,他似乎在哪儿看过? 回身看看高悬在左侧身后的路灯,又看看投射在右前方的长长的影子。 是的!这场景他见到过,很像是陶晓薇遇害时,身处的那条小巷。 眼前的景物忽然间变得模糊了,等视线清楚起来,他的左手边上,赫然出现了一摞摞砖块。 麦涛伸手拿起一块砖,长长的影子也拿起一块砖;麦涛把砖头握在手里,影子的手部就变得方方正正…… 如此清晰的影子,一个独自走路的女性,不管是从正面还是背面,都不可能没有察觉! 自己初探犯罪现场的时候是下午,忽视了路灯和影子。 麦涛叫苦不迭,怎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凶手根本不可能是路过的小混混,而是死者认识的人。 如此一来,整套推论,刹那间翻盘了。 安心莫名其妙,推推正在发呆的麦涛,“你想什么呢?” “我……” 这时候,他的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他忙不迭去掏口袋,手一滑,手机摔在地上,不响了。拾起来看看,手机翻盖的中轴处已然断裂,麦涛哑然。 他曾不止一次地对朋友这样说过:“我也喜欢触屏手机呀,iPhone那样的,无奈有些汗手,没事老要擦擦,很麻烦的……直板机都够呛,因为我还汗脸,贴着耳朵打半天电话,手机湿腻腻的,多恶心啊!其实诺基亚的N85也不错,手一推,盖子就划开了,多气派。可惜我手小,一只手搞不定,大拇指一推,万一掉在地上,就把屏幕摔坏了。万般无奈,我就只能用翻盖啦。” 翻盖之中,他唯独喜欢夏普,这9020C,跟了他一年多,他是钟爱有加,而今,它却脸朝下摔在地面上,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寸劲,从中间裂开了。 麦涛叹了口气,最近真他妈不顺! 然而不顺的还在后面,麦涛的手机摔坏了,安心的手机就响起来,不用问,是她爸爸打来的。 刘队说话不兜圈子:“麦涛,陶晓薇的手机已经查过了。哦,我是说去电信那里查找的记录,案发前大约一刻钟,她接过一个电话,是公用电话打来的,就在案发地点的两条街区之外。” 刘队长没多说什么,可麦涛的心里凉了半截。这个信息只说明了一个问题:他之前的推测,全都错了! 杀死陶晓薇的凶手,既不是见钱眼红的小混混,也不是报复社会的连环杀手,而是一个她认识的熟人。 当然,有人会说:“万一这是个巧合……” 可天底下,最容易误导人们的,正是巧合! 这个电话打来15分钟后,陶晓薇就死了,这能是巧合吗?那人使用公用电话,故意隐藏了自己的身份,这能是巧合吗?打电话,约陶晓薇走向案发地点,这能算巧合吗? 麦涛没了主意。 他的推断错了,而且是打一开始就错了。为什么?他想不通。 这一晚,他跟着安心回了家,却失眠了。 不但失眠了,他甚至都不能勃起,也许是自尊心和自信心受到了打击,让他暂时丧失了男性的欲望。安心只当他是劳累过度,没说什么。 这一夜,刘队长继续在单位加班,没回家。 这是无眠的一夜,听着耳边安心那匀净的鼻息,麦涛睁眼望着天花板,他想不出,自己到底是错在哪里。 城市的一角,和他同样失眠的,还有L公司那位行政经理——张宇。 第十六章 人力资源部 通常,张宇是最早到公司的那一批员工。由于家住火车站附近,一早上,车辆很容易在附近形成拥堵,他就总是早起早出门,然后很早便来到公司,沏杯茶、抽支烟,随后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百无聊赖地登上开心网,看看这个,偷偷那个。 不过这几天,他都迟到了。 陶晓薇死后的第二天,公司便派来了一位新的总裁助理。四十五六岁的模样,全身上下都是名牌,说话好像传达圣旨,喜欢昂起她骄傲的头颅,用鼻孔对着所有人。 最有趣的是,这位不可一世的助理的名字,居然叫罗佳英(《大话西游》里面唐僧的扮演者)。张宇诧异,周星驰都火了这么多年了,她也不知道去改个名字? 当然,眼前的这位罗佳英,可不是搞笑人物。上任的第一天,她就趾高气昂地宣布自己为“办公室主任”,这一来,无形之间,她就成了行政部的婆婆——上到总监,下至员工,每一位都要听她调遣。 第二天,她开始招惹其他各部门的领导。 在发给财务总监的邮件中,她提到:“现在的财务制度,不足以展现出总裁至高无上的权威。”一句话,引来财务总监长达4页的反驳。 她又对人力总监说:“以后公司经理级以上的人事变动,在递交总裁之前,都要给我过目。”人力总监面子上没说啥,估计心里在骂娘。 就连打扫卫生的阿姨,都难逃一劫,在没有及时向她打招呼之后,罗佳英找到大楼物业,说:“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想看到她!”于是,无辜的扫地阿姨被辞退了。 对待外人尚且如此,归她直接管理的行政部,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好不容易捱到了周末,没两天,又是万恶的礼拜一。 9点过后,罗佳英来了,召集行政部全体员工,开了个会,说:“我找风水先生看过了,总裁的办公室有些问题,要再扩建,现在战略部的位置……” 后面的话,张宇没大听进去。什么年代了?还要看风水!看就看吧,哪有大张旗鼓宣传的。 行政总监李艳,阳奉阴违。 张宇便觉得,总监对这娘们的顺从,已经到了有失颜面的程度。 罗佳英也找张宇谈了心,大概意思是说,咱们这个部门,有许多捞一把的机会。 张宇默然,前段时间,刚装了七八台兼容机,合作多年的厂家,只赚了500块钱。就这么点利润,还让人家给你返点?返回来几十块钱,有什么意思啊? 张宇心中暗骂:“你丫开的宝马车,是偷来的吧?” 他悄悄地录了音,准备告状,可是状子告到哪儿,他不知道。 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怀念原来的总裁助理——陶晓薇。这已经不是男人对女人简单的暗恋了,而是掺杂了更多复杂因素的情感。人家陶晓薇可是从英国留学回来的,是见过世面的,对人总是客客气气的,从不拿自己的身份来压人。眼前的这个总裁助理,算怎么回事呢? 不仅是他,别人也难免议论纷纷,要说这罗佳英是总裁情妇,那是胡说八道,太老了,也太丑了;要说是总裁远房的一位大姐,那还有情可原。 众人心里不服,可是没人敢说话,大家都要保护好自己的利益和职位,经济危机的大前提之前,换个工作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张宇也不敢说,可是心中的愤怒却越攒越多。 最让他不能理解的是,陶晓薇死了,公司居然打算瞒天过海,就这么了事! 人死了,开个追悼会,总是应该的吧?就算考虑到员工的情绪,追悼会不开了,说明一下情况也是必要的吧? 可是,陶晓薇死了就死了,第二天就来了顶替的人,第三天这事儿就风平浪静,没有人提也没有人问了。也许在今后的某次聚餐中,陶晓薇的名字,还会出现在某人的口中,不过那时候,顶多算是饭后的谈资罢了。 人命竟然如此的不值钱,张宇怒不可遏。 一转念,他想起麦涛留下的电话号码,觉得有些事情可以跟他聊聊。 他真想说,是总裁和罗佳英合谋害死了陶晓薇。当然,这是不切实际的,他也不愿意这样诬告人家,因为自己想抓到真正的凶手,给她报仇。 他回想起,在犯罪现场第一次见到麦涛时的样子。他本以为,犯罪心理师,一定长着热情而又聪明的脸孔,或者带着冷峻而又睿智的神情。可是麦涛全然不是那个样子,他模样不难看,却也不出众,笑嘻嘻的,好像随时要开玩笑,让人很难联想到他的身份,虽然?99lib.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奇异的魅力,但很难说得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犹豫再三,张宇还是给他打了个电话。 等待中,他忐忑不安。 响了七八声,张宇正准备挂断,话筒里传来了嘈杂的声音:“我是麦涛,您是哪位?” “哦,”张宇赶紧搭话,“麦先生,您好,我是张宇,你还记得吗?” “记得,有事吗?” “我想约您见个面。” “行啊,真巧,我刚买完手机。这样,你说时间和地点吧,我过去。” 对方很痛快地答应了,这是张宇没想到的。有心客气两句,又怕说得太多,让同事听了去,索性直截了当,把自己公司的位置告诉麦涛。 半小时以后,两人在楼下的咖啡厅见了面。 今天的麦涛,一扫那日的邋遢:他精神奕奕,小脸红扑扑的,很水润,头发还打了发蜡,抖擞地立于前额。忙碌的时候,他顾不上体面,闲下来,他喜欢打扮自己。 “那位先生没来?”点了一壶咖啡,张宇问道。 “你说艾莲吗?他是我老师,不干这行。” “艾莲?那个写书的?” “对,我中学时候成为他的读者。” 张宇啧啧赞叹,看看人家的朋友圈子,自己也能参与其中该多好。 两人一番闲谈,张宇遏制不住,咒骂新来的助理,又说公司里人情淡薄,麦涛不住地点头,毫不费力地把话题扯远,论时事、谈家常,八卦得很。 说了一会儿,张宇都觉得纳闷:这犯罪心理师,有那么多时间来胡扯吗?他为什么不问问案子呢? 其实,这也是麦涛常用的伎俩,跟心理咨询一样,给你自由时间让你倾诉,然后再抓住蛛丝马迹,提出自己的问题。当然,这方法有个缺陷,如果案件太急,这样做不合适。可自己先前判断失误,现在不得不花些时间来做出修正。 当然,聊着聊着,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回陶晓薇身上。 麦涛也看得出,张宇对死者是有着深刻感情的,更不愿意打扰,让他随心所欲地说下去。 “陶晓薇以前可不会这样对我们,”张宇叹了口气,对服务员招招手,“喂,给我来一瓶嘉士伯!” “上班喝酒没关系吗?” “没事,下午我打算请假。” 麦涛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陶晓薇很和气,没有架子,哪怕是跟司机……啊,不,别说司机,就是跟扫地阿姨说话也很客气,总是您长您短的。当然,有时候她说话也挺直的,看起来是不会耍心眼的那种人。说来也奇怪,这么好的女人,32岁了,竟然还没结婚!呃……”他打了个酒嗝,“呃,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我也明白,女人职位高了,挣得多了,不一定好交朋友。不过她的男友,据说也是一起留学回来的。”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嗯,不知道,不过从她的年纪推算,也该有个七八年了吧。” 麦涛想到了七年之痒,又想起前段时间很流行的一句话:“相恋前五年,男人总说,我们结婚吧;相恋五年后,只有女人说,我们结婚吧。”想想看也不难理解,都是大龄男女了,也许他俩相处时间太久,彼此熟悉得让人窒息,分手也属正常现象。 “反正人家是出国留过学的,哦,我扯远了,继续说。听我们总监说起过,陶晓薇能力很强,起初是在人力资源部工作的,后来被总裁看中,提拔到自己身边来……” “哦,对了,”麦涛想到,既然凶手可能是熟人,那么公司里的情况,也应该多了解一些,“我以前有个姐们也有类似的经验,不过她两个月之后辞职了,因为领导性骚扰。” “不不,你想歪了。我不敢说谢总是个正人君子,不过他想偷腥也不容易。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他有个爱吃醋的老婆!前些天还到公司来视察过呢。当然,老总也许有这个心思,可顶多是看看,不敢乱来。何况,陶晓薇的工位,是在总裁办公室的外面,也不会有太多机会。” 张宇顺嘴把那天吃蛋糕,陶晓薇叫住总裁的事给说了一遍,意思是,助理根本没把总裁当回事。最后,他还不忘强调一句,人家是去过英国的!人家是有男友的,而且也是去过英国的! “总之吧,”他下了结论,“桃色绯闻,是跟她没什么关系的。我接着说,她从人力资源部给调了上来,当然,工作性质变化不是很大,虽然是助理,不过她主要审核的还是人事与合同。哪些要递给总裁,哪些要返回去修改,这都由她来决定。至于总裁的出差等事宜,是由我们行政来协办的。” 麦涛突然问,“她以前是做什么的?” “人力啊。” “不,不是,我是说,来你们公司之前。你们这里,应该是L公司的下属单位吧,我记得成立不过三四年的时间,在这之前,回国之后,她的工作是什么?” 张宇被问住了,他不知道,“呃……您,您等等!”他忽然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喂,王哥,陶晓薇来咱们这儿之前,是干什么的?” 麦涛一愣,哟,这家伙还真有两下子。 不一会儿,张宇合上了电话,不无炫耀地笑了,“王哥是人力总监,我能来这公司,还是他给介绍的呢。这么说吧,王哥实际上是陶晓薇的接替者,现在他主管档案方面的东西,所以陶晓薇的材料,他实际上是看得到的。在来我们这儿之前,她是E公司的人力部助理。” 人力部重复了太多次,不能不引人注意。麦涛心里暗暗记下了,随口问道,“E公司是做什么的?” “呵呵,这你算是问对了,刚好我们也和这家公司有过合作。E公司是做教育的,开发什么教育评价系统,东西并不怎么样,主要是靠着拉风险投资过活。听说他们的COO(运营总监)挺有本事,是个蒙钱的高手。” 这样看来,陶晓薇回国后的生活基本上就算理清了:起初是E公司的人力助理,随后跳槽,成为L公司的人力总监,最后才升级成为总裁助理。 不过麦涛还是有个疑问,“嗯,从助理变成部门总监,这是很大的提升。可是从总监变成总裁助理,表面上是升了,可实际情况并不好说吧。你想啊,就说工资,不一定能涨多少,何况本来自己是一方诸侯,说了算数的,可成了助理,权力实际小了不少。” 张宇狡猾地眨眨眼,“这就是您老哥的先入为主了,我们公司和别的公司不同,老板出差的时间太长。比如说现在那个垃圾罗佳英,要重建总裁办公室吧,这就有个问题了,重建过程中,总裁坐哪儿呢?其实不用担心,下两周,他出差安排得满满的,连一天回B市的机会都没有。你想吧,总裁一个月里,倒有三周是在外地,事物全都交给副总和陶晓薇处理,她手中的权力能小的了吗?” 原来如此,不过权力太大,得罪人的机会也就大大增多了。可再怎么说,L公司的人,就算有理由干掉陶晓薇,也绝没有理由杀死后来的两名受害者。 想到这里,麦涛就问:“杨瑞星这个名字,你熟悉吗?和你们公司有接口吗?” 张宇摇摇头,他完全没有听说过。 果然,L公司的内部,不太可能形成本案的杀机。 重重迷雾之下,看不透凶手的作案动机。麦涛的脑海里,闪过一堆男女偷情的照片。男的就是第三名受害者,女的是谁呢?每一位办案人员都知道,她很可能就是下一个受害者。 不过她会在什么时候,以何种方式遇害,谁也说不清楚。 如果抢在凶手之前找到她,也许下一桩凶案就可以避免。可茫茫人海,找到这个照片上的女人绝非易事。 人肉搜索,是时下最流行、最高效、最快捷的搜索引擎,可警方是绝不能使用的。更何况这还是一张偷拍的照片。 人命与人的尊严相比起来,到底哪一个更重要,恐怕每个人的心里都很清楚,显然是前者更重要。可警方却不能因为99lib?保护前者,而将后者践踏在脚下。 毫无疑问,凶手一定锁定了她。而警方也开始搜索她。麦涛表面镇定,心里却在焦急等着电话。 会传来好消息还是噩耗?他心乱如麻。 他很想和艾大哥通电话讨论此事,可他毕竟是个男人,自己迷茫的一面,也不是可以拿出来炫耀的东西。 他坐在这里,沉默无语,听着张宇絮絮叨叨…… 第十七章 自杀告白 麦涛和张宇还在咖啡厅里说话的时候,案件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第三位受害者的车子里,警方发现了印有某某媒体字样的稿件,连夜查询,已确定了受害者身份。 死者叫续建国,现年42岁,职务是办公室主任,有一妻一子,三年前在E公司做人力副总。 当然这个线索,后来和麦涛的重叠。陶晓薇也出自这家教育公司。 随即的调查显示,死者在被害前,约下午5点半,曾接到一通电话,通话时间仅为20秒,大概是制定了某种约会。当然,从死者的行程来看,他也确实赶往天堂苑赴约,在返程途中,在停车场内遇害。 尸检方面证实,受害者在死前曾有性行为,当然,和照片上那个偷情的女人分不开。 可惜的是,约见死者的电话,又是一个无处查询的手机号码。不难想象出,这就是那个女人的手机。 案件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实在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案件的性质,自然也由报复社会的连环杀人案,变成了有目的的仇杀。 由此看来,麦涛之前的判断是大错特错了。可是错了归错了,并没有太多的人质疑他,毕竟人无完人,再好的学者,再精准的科学,也难免会有疏漏。 这就好像专家们的言论,5年前鼓励大家,说吃什么什么好,有利于身体健康;5年后,最新研究表明,之前的说法全错了,吃什么什么不好,不利于身体健康。 变来变去的,人们也就都习惯了。记忆力并不坏的那些警官都知道,在过去两年里,麦涛的分析常常能派上大用场,只不过这一次,他弄错了。 话说回来,虽然昨天的行动失败了,但这也不全是麦涛的责任。反正有没有这一次行动,第三名受害者遇难,都是钉在板上般难以改变的事实。 既然有了目标和方向,事情也就好办得多了。 麦涛在下午及时打来电话,表示至少有两名受害者出自E公司,很快地,顺藤摸瓜,第二名受害者杨瑞星,也被确认曾在这家公司任职。无独有偶的是,这三人同在人力资源部! 陶晓薇是助理,杨瑞星是招聘经理,续建国是人力副总。 接下来还会有谁? 随着警方的拜访,E公司上上下下炸了窝。 人力资源部现存的十几名员工,人人自危。 为了了解可能存在的杀人动机,警方打算跟留任七年的人力总监谈谈,现在他已经晋升为副总经理。 遗憾的是,这位副总当天下午并不在办公室,有事出门了。 他的动向,员工们说不清楚,只知道按照公司的规章制度,总监级以上的领导,上班时间相对自由。 警方拨打他的电话,却是无人接听。 E公司的副总经理,名叫赵汉卿。 这是个响当当的名字——“留取丹心照汗青”嘛!他的模样,也和这名字一样威武雄壮。虽然年近五十,不过他的两肩又宽又平,背挺得很直,套了一件粉色的衬衫,气质高雅。 下午5点前后,警方给他的手机打电话的时候,兜里一片振动,他感觉到了。 拿出来一看,号码是公司打来的。正犹豫着接还是不接,身边的一位男士端起了酒杯,“来来,赵总,初次见面,咱们喝一杯。” “哦哦,好,”赵汉卿连忙放下了电话,“哎呀,公司里那点破事,”他关上了手机,举起杯,“咱们兄弟今天才相识,真是相见恨晚,老弟你就不要拿我开玩笑啦。”说罢,一仰脖,干了杯中酒。 原来今天,是他表妹订婚的日子。 所谓订婚,也不是严格的仪式。双方父母都没到场,只是朋友们相聚一堂,借这个机会见面认识一下。 别瞧赵汉卿年近五十,他的表妹却只有35岁,是家族里的老小。由于年长不少,赵汉卿算是半个哥哥,也是半个叔叔,最疼爱这位小妹妹。 两个月前,经人介绍,表妹认识了未婚夫。 昨天突然给他打电话,说准备结婚了。赵汉卿吃了一惊。木了半天,他还是语重心长地劝诫道:“小莉啊,这事情是不是有些太仓促呢?他比你大了快10岁。这个,你也是知道的,我和你嫂子……” 赵汉卿和他的妻子离了婚,就因为年纪相差较大,两人没有共同语言。 表妹娇嗔着反驳说,“好啦,大哥呀,你就别胡思乱想..啦。这是我的初婚,也是他的初婚,我俩关系可好了。再说,你忍心瞧着妹妹变成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吗?” 赵汉卿一时语塞,满肚子话说不出来。他平时不怎么看电视,自然不知道“败犬女王”的说法。可表妹跨入“剩女”的队伍,那是好几年前就有的事儿了。他知道妹妹要强,事业也如日中天的,家族给联系过多次相亲,均是无功而返。这样的女强人,一般人是不敢娶的。好不容易,认识了未婚夫,是在B市金融街开茶馆的,有身份有地位,两人恩恩爱爱,他当然不能反对。可是…… 可是,心里总还是有些忐忑。 表妹的未婚夫40出头还是初婚,可见这男人平日里也比较爱玩,这样的性格,与性子刚强的妹妹合得来吗?又何况他是茶楼的老板,难免有不少有钱或漂亮的女客人,这一来二去的…… 然而这样的想法只能存在心里,是万难开口的。妹妹性格倔强,旦凡决定的事情,难以更改。所以他空有满肚子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其实妹妹打电话来,也不是为了征求他的意见,更像是一种通知,“明天我们安排朋友聚会,哥哥你也没见过我们的朋友,就一起来吧。” 赵汉卿自然不能推辞,所以今天下午公司不忙,就借故溜了出来。 他知道晚上少不了要多喝几杯,也就没有开车。饭店是那小两口定的,就在金融街的茶楼附近,挺豪华的一家淮扬菜馆。 来到了二楼的雅间,里面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一经介绍,就属他的年纪大,又是新娘的哥哥,自然被推为上座。赵汉卿不肯,就让大家各自落座,自己随便挑了个空坐下。 赵汉卿一边寒暄着,一边拿眼观瞧。他一直从事人事方面工作,做了二十余年,于鉴人颇有理解。一瞧在座的诸位,不是大公司的高管,就是社会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渐渐的,他心底的犹豫也做乌云散开了,不得不承认这是一桩好婚姻。 特别是妹妹的未婚夫,对自己是格外的殷勤,又是布菜又是敬酒,做得很是体面周到,赵汉卿心里挺高兴。 虽然是一桌昂贵的酒席,可宾客们也都是见过场面的,吃饭并不重要,大家借故认识一场,今后不管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中,多少也有个提携。所以攀谈饮酒,才是聚会的主题。 当然,席间也有不少客气话。众人一致推选他作为证婚人。论地位和身份,这工作轮不到他,他也就婉言谢绝,但朋友们众口一词,特别是小两口坚持,他答应下来。 婚期定在2009年9月9日,其中的吉利含义,不言自明。像妹妹和妹夫这样有身份的人,婚礼当然极尽排场和体面。赵汉卿的心里也打着小算盘,认识了这一批高人,说不准自己哪一天也受到提携,来个一步登天!他哪里知道,警方正在苦苦地找寻他呢! 身边一位客人敬酒,他不敢怠慢,自然而然地就关上了手机。 这里吃饭、喝酒、聊天自不必说,一晃天色就暗了下来,差不多晚上八点的光景,聚会也就告一段落。 表妹提议,“咱们去我老公的茶楼坐一会儿吧。” 赵汉卿早就听说,妹夫的茶楼豪华阔气,又开在金融街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段,自己也想去品味一番。其实,以他的经济实力,一般的茶楼没问题,这种高档茶楼可是去不起的。这茶楼顶级会员一年的会费高达10万,都是邀请生意伙伴、政府官员才来的地方,就是最低级的会员,一年也有2万的会费。 今天有这么好的机会,赵汉卿当然不愿放过,欣然答应了。他更不便得罪妹夫,以后若有机会,带些老板过来喝茶,也是他的体面。 宾客中有些晚上还有其他事,就先告辞了。剩下五六个人一同前往。 坐着妹夫的保时捷,又有妹妹嘘寒问暖,赵汉卿如沐春风。其实饭店和茶楼离得不远,转两个弯就到了。 下车一看,茶楼的门脸并不大。但黑木金漆的招牌相当阔气。还没进门,早有身着旗袍的高挑美女出门相迎,簇拥着他们几个,一路上楼。 一楼是普通的散座,即便如此,也能看到客人们衣着价值不菲;二楼一条回廊,眺望楼下,虽然也是散座,不过风景独好;有老板妹夫带领,不用说,一行人进了三楼的雅间,上书一个大字——“菊”。 服务员呈上来的,都是最好的最拿手的茶叶。 身边跪坐的美貌的女人服务周到,赵汉卿如痴如醉,想自己这把年纪,凭空有了这般待遇,也真是三生有幸。 妹妹妹夫不用说,其他的两位客人,一男一女,看样子也是经常光顾,谈笑风生,毫不在意。 “来,大舅哥,尝尝日本茶。”估计也是喝得熏熏然了,妹夫亲自侍候着,小刷子在茶碗里上下翻飞,不一会儿,茶粉便被搅匀了,渗透在水中。 赵汉卿不懂茶,品不出个好坏来,嘴上可是一直在夸。 大家随意地聊着闲天,天南海北的,当然了,都是有身份的人,说话不能骂街。实际上,在他们的生活中,品味不到一般老百姓的疾苦,自然也不会骂街。 赵汉卿这一辈子,顶级的消费,也就是去会所做做保健。这一次他算开了眼,耳边、鼻尖、眼前,处处生香,悠悠然,难以名状。 忽然,一位男客的手机响了起来,出去接个电话。赵汉卿这才想起来,公司下午给自己打过电话,虽然不会有什么大事,可总该看看的。 自己的手机有些老旧,不太时髦,他不好意思当着大家掏出来,借故上个厕所。 刚开机,还来不及查电话,当当当,连着三条短信发了过来! 发件人显示——“金洁”。 赵汉卿当时有些变了脸色。 金洁是他的前妻,二人于两年前因感情破裂离了婚。这之后,安置费、补偿金,各路的费用,已经赔给她不少了,可她总是时不时地还来要钱。赵汉卿好面子,离婚的事情除了家里人,谁也没告诉,怕她闹,每每还要给些小钱了事。 这一次,又是怎么了? 可不看短信也不行。随手按开最上面的一条。 21点38分:你再不理我,我就吃安眠药! 啥,啥意思?赵汉卿愣住了。 三条短信因时间顺序,是反着排列的。 依次还有: 20点58分:你在干什么呢?不开机! 20点50分:我不想活了,我要死! 赵汉卿傻了,也顾不上撒尿,失魂落魄地走了回来。 席间的几位,看着他垂头99lib.丧气的模样,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旁人不好问,脾气耿直的妹妹张了嘴,“哥,你这是怎么了,没魂了似的!” 妹夫也在一旁搭腔,“是啊,大舅哥,有什么麻烦,您跟我们说说,大伙儿帮着出出主意。” “这……唉,”也没法子,赵汉卿把手机递给他们,“我前妻的短信,你们自己瞧瞧吧。” 这一看,四个人的眼睛都有点发直。 愣了大半天,还是妹夫先说了话:“这个,大舅哥,呃……我估计嫂子,啊不,您前妻,应该不是真想自杀吧……” 这是一句安慰话,却也和常人的理解不谋而合。 普通人有个误区,认为真想死的人,是不会把自杀的念头说出来的。 其实按照统计,自杀及自杀未遂者,有90%会在实施自杀前,把想死的念头或自杀的计划告诉别人。 果然,席间那位男客,略通心理知识,把这个概念说了出来。 此话一出,众人哑然,人家说的也是事实,虽然话不好听,但总是好意,是个提醒。 怎么办呢? 还怎么办呀!赶紧给你前妻打电话吧! 还是妹妹的主意最靠谱。 赵汉卿不敢怠慢,连忙拨通了前妻的电话,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是让人备受折磨的。不仅是他一个人,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越晚接电话,事态就越严重,别是已经吃了药,死过去了吧? 等了八九声,总算接通了,传来了一个女人微弱的声音,“汉卿,是你吗?” 这声音听上去异常的悲伤难过,声音也很小。 “是,是我!小洁,你,你听我说,咱们有什么事好好商量,你可别乱来!” “我……我……我想和你复婚。” “行行,你现在在哪儿,我们过去找你。” “你和谁在一起……” “和我妹妹,小莉,你俩关系不错。” 妹妹凑过来,刚想说话,只听金洁那边说了一句,“不,你不会和我复婚的,我知道!” 喀嚓,电话挂断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陪坐的一男一女最为尴尬,抬屁股走人吧,有点太不够朋友了;坐下来接着听吧,涉及别人家务事,也不很合适。 “复婚……”表妹嘴里念叨着,“当初我就不同意你俩离婚,就是你爸你妈不喜欢人家!干脆吧,趁这个机会复婚也是好事。”大概是年龄相近,她与金洁相处得很是融洽。 “唉,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我们俩本来就不和。” “不和你俩结婚?” 眼瞅着两人争执不下,均有些面红耳赤,妹夫插嘴解了围:“别吵了,依我看,现在也不是争这个的时候,小莉,既然你和嫂子关系不错,赶紧给她打个电话,有话好好说。” 再想说,可是说不成了,因为金洁的手机关了。 大家不知所措,目光都聚焦在那位懂些心理学的朋友身上。 “兄弟,”妹夫说,“依你看,她自杀的可能性有多大?” 这位朋友也犯难,“说实在的,这种事,不能问我。在座的,还是赵总对嫂子最为了解。她的性格怎样,是不是敢说敢做的人,那只有赵总知道。不过,按现在的状况来讲,情况不容乐观。自杀之前,人会犹豫不决,也会告诉别人,可现在关了手机,怕是凶多吉少。” 众人的心情直沉落谷底。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即便是分手了,人要是真死了,自己的心里可也种下了懊悔的种子。 所有人中,只有表妹小莉心存疑惑。金洁总管自己的哥哥要钱,这事她也是很清楚的。她若死了,哥哥的心里说不定是难过还是高兴呢!当然,从表面上看,哥哥是真的很难过。回头再想想,他俩的离婚,也确实和赵汉卿父母对金洁的反感有关。两位老人70多岁了,老脑筋,看不惯年轻好打扮的儿媳,婆媳关系闹得很僵,哥哥压力太大,不得已才离婚,这也是事实。 表妹直脾气,憋不住话,牢骚如滔滔江水不绝于耳。叨叨地念起哥嫂昔日的状况,搞得赵汉卿焦头烂额,其他人坐立不安。 到头来,还是那位懂心理学的朋友开了腔,“行了,你俩什么都别说了,听我的,不停给你嫂子的手机打电话,只要她开机,这事就还有缓,先把她的位置套出来再说。” 这之前,赵汉卿当然也给前妻的家里打了好几个电话,没人接听。 一晃,从10点到了11点,从11点到了半夜。金洁的手机,始终没有开机。 聚会早就变了性质,茶水也没有了滋味,可几个人还是一碗接一碗地喝,急躁的情绪弄得他们口干舌燥;烟也是一根接一根地抽,屋子烟雾蒙蒙。 时间过得是那么缓慢,让人心焦。 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白费心机。 茶馆已经打烊,可几个人还呆坐在原地。 12点10分的时候,赵汉卿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一个不认识的号码。 管不了那许多,他赶紧接通了,电话里传来女人微弱的声音,“我已经吃完了,300片安眠药,好难受啊,我想死得快一点……”99lib. 电话用了免提,声音虽然不大,可如雷贯耳。所有人哗地全变了脸色,刚要说话,电话又挂断了。 按这个号码拨回去,电话里响起了一个女人清脆的声音:“您好,这里是宣武门龙凤宾馆客服,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宣武门龙凤宾馆! 朋友说,就在南城的某地。 事不宜迟,一行人火速冲下了楼,钻进车子,赶去救人。 下楼的时候,妹夫悄悄在妹妹耳边嘀咕了几句,“奇怪呀,她为什么不拿手机打来,而是用宾馆的电话,是不是故意想让我们找到?” “咳,人不死就得了,还管得着那么多!” “你误会了,我是说,既然她想让我们找到,那么她自杀的可能性不就减少了吗,这也是个好事。” 说话的声音略有些大,被懂心理的那位朋友听到了。 好事?他心里暗自嘀咕了一句:不见得吧,她也许只是想让我们给她收尸罢了…… 第十八章 龙凤宾馆 5个人挤在一辆车里,多少有些憋屈,可大家顾不了那些。 酒后驾车,实属不该。不过事出有因,也没有办法。幸亏之前在茶楼里已经灌了一肚子的茶,酒 5b8c." >完全醒了。 5个人的目的是一致的,那就是赶往龙凤宾馆抢救金洁,不过他们还是各自有着不同的想法:妹妹是真着急,既为哥哥担心也为金洁担心;妹夫虽然也担心,可那只是爱屋及乌罢了,金洁是死是活,与自己没什么关系,只是不愿意让大舅哥惹麻烦;至99lib?于另外两位朋友,多少是抱着些看热闹的心思,又碍于朋友情面才不走的。 赵汉卿在后排座的最里边,看起来坐立不安,两手不停地扭动着。 金融街在B市市中心,宾馆就在二环,离得不远。车子开得飞快,十几分钟就赶到了。 下了车,一行人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台阶。 这龙凤宾馆名字起得很气派,其实比招待所强不了多少。红砖白漆的五层楼,不大起眼,只有亮闪闪的霓虹灯招牌还算惹人注意。 宾馆内,值班经理正在前台和服务员说事,被冷不丁冲进来的一伙人,吓了一跳。 仔细瞧瞧,这伙人因为长时间呆在雅间里抽烟,一个个灰头土脸,头发都油腻腻地塌着,脸上油光锃亮的,但是从穿着来看,这几位也都是有钱人。 不过他们这三男两女,半夜来宾馆是要做什么? 还没等经理开口,赵汉卿两手一拍,撑在柜台前,“我们找人!” 找人?没听说大半夜来宾馆找人的……经理纳闷,又瞥瞥停在门外的保时捷,不好发作,客客气气地问:“几位客人,你们找什么人啊?这么晚了,客人差不多都休息了。” “拿你的客人登记给我看看!”赵汉卿太着急,说话都不讲道理了。 “这我可不能给您看。谁知道您要干嘛呀?” 表妹使了个眼色,让妹夫将赵汉卿拉在一边,她自己走上前来,“是这样的,您好,我们确实遇到了一些麻烦,这位先生的妻子在你们的客房里打来99lib?了电话,说要自杀,已经吃过了300片安眠药,我们急着找到她。” 这么一说,经理眉头紧锁,也有些半信半疑,“这,你们有证据吗?您也得理解我工作中的难处。” “有!”表妹拿出赵汉卿的手机,先给他看了那几条短信,随后又找到来电显示。 这样一来,不会有假,“救人要紧!”经理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如果真有人死在我们这儿,那才是麻烦呢。“好的,不知道这位大姐住在哪间客房?” “我们不知道啊,要是知道,怎么还来问你?” “这样吧,小刘,你给查查,看看有没有叫金洁的登记人。” 小刘是前台服务员,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这时候不敢耽误,马上掏出登记本。 过了一会儿,她面有难色地抬头望着经理,“对不起,没有这个人呀。” “怎么可能没有!”赵汉卿一听就急了,火往上窜,作势要冲上来。 “哥!你别耍混!”表妹不愧是女中豪杰,“是这样的,她想自杀,很可能不是用自己的身份证登记,也许是借用哪个朋友的,呃,您看这么办行不行,让我们看看登记簿,我们就站在这儿看,也不拿走。” 经理犹豫了一下,想想没有更好的主意,只得照办。 五个脑袋趴在前台上,仔细地审视着登记薄,其实两位朋友就是凑热闹,他俩在今天之前,根本没听说过谁是金洁。 看了一遍,没有!不甘心又看了一遍,还是没有! 这不算稀罕,金洁一位成年女性,难道还没有自己的朋友吗?何况他们离婚两年,朋友圈子没有交集也是很正常的。 可是正常归正常,找不到熟人的名字,也就找不到金洁所在的房间。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生死一线间,时间耽误得越久,金洁活下来的可能性也就越小! 赵汉卿看得眼都快花了,一屁股颓然地坐在沙发上,痛苦地用手捂住脸。 妹妹不甘心,还在对经理和服务员描述金洁的样貌,什么什么样的眼睛,头发多长多长,脸庞是怎么怎么,爱穿什么什么。总而言之,一句话,金洁是个爱打扮的漂亮女性。这说法完全派不上用场,除了少数出差的,来宾馆的女人,都没有太难看的。 其实就连表妹自己,也很长时间没有见过金洁了,她的叙述很可能不准确。经理听着直犯难:这可怎么办呀?人命关天的事情!你挨屋敲门,把客人们全吵醒,第二天非丢了饭碗不可,你知道屋子里住着什么人啊!不敲吧,万一人死了,自己也惹了麻烦。 正在这个紧要关头,从大厅后面的工作间里,转出一个电工模样的人,穿着蓝灰色的制服,晃晃悠悠地向前台这边走来,大大咧咧地问:“还有泡面吗,给我来一个,今晚上也不怎么了,这么饿。” 说话间,他瞧见了大厅里围着一帮人,有些纳闷。 表妹现在是有病乱投医,转头去问他。 长话短说,电工很快听明白了来意,略一沉吟,问:“唔……这女人大概是几点住进来的,你们知道吗?” 这谁能知道呀?大家摇摇头。 “要是下午的话,我倒是记得发生了这么一件事。呃,该怎么说呢?下午4点前后吧,有位女性客人坐电梯上楼,可是电梯卡在二楼,开不开门,她打电梯里的紧急电话,正好我在,就从外面把门弄开了。我记得她当时没走楼梯,说明她的房间就在二层,好像是去南侧的拐角了,那里只有三个房间。反正我记得,那模样和你说的差不多,不过呢,头发没那么长,哦,对了,看上去她也不太难过,反而挺高兴的,应该不是你们说的要自杀的人吧?” 电工拿不准,这一帮人更没底。诚然,想自杀的人不可能高兴,不过也有这样一种可能,被从电梯里解救出来,说不定也会有些开心? 几个人一商量,不管对不对,就找她吧!再不行,就报警! 宾馆最怕的,就是报警…… 经理一口答应下来:行,我帮你们去敲门! 敲门归敲门,经理又说:“几位客人,我帮了你们,可你们也得帮帮我。谁知道房间里的客人怎么想啊,人家要是投诉我,我可好不了。你们几位得帮我解释解释,要不然这事我还是没法管。” 经理给了通融,他们当然也不能恩将仇报,几个人答应下来,跟着经理走上二楼。 二楼南侧的拐角处,就像电工说的那样,只有3个房间,分别是211、212和213。 211和212在同侧,斜对着213,最边上靠近墙角,是员工间。 这时候,夜已经深了,楼道里静悄悄的,6个人轻轻地走着。 来到了211室门外,经理咽了咽口水,又回头瞧了瞧他们,几个人点点头。 门把手上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经理抬手轻轻敲了敲门,声音比苍蝇撞在墙上大不了多少。 砰砰砰……没人搭理。 砰砰砰……还是没人搭理。 砰砰砰……“他妈谁呀!”一声大吼! 我的天呀,甭问,这是敲错了! 里面传来穿裤子的声音,不一会儿,门开了,一个凶巴巴的男人探出头来,顺着脖子往下,爬着绿油油的纹身。 经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没想到,这位愣磕磕的主儿,看见门外一堆人,也吓了一跳,什么意思,大半夜的来一堆人?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缓和下来,“你们……有事吗?” 表妹夫急中生智,忽然表情严肃地说:“我们是便衣警察,接到举报说二楼有人自杀,过来看看,是你这屋吗?” 这说法要是放在白天,街边,早就被人识破了。这几位不论从哪儿瞧,也没有一点便衣警察的意思。掏出证件给我看看吧?一看,就傻眼了。 可现在是夜里,又是在宾馆,这位纹身大爷,也有些心虚,“这……你们找错了吧,我这屋,没人自杀啊……” 这要是真碰见警察,就冲他这犹犹豫豫、遮遮掩掩的样子,非抬脚踹门进去看看不可。 当然了,几位假警察也不愿惹麻烦。经理在边上假意劝说:“几位警官,你们看,自杀的不是个女人吗,这位客人应该没问题。” “嗯!好吧,你关上门,听见什么动静你可别出来!”表妹夫戏演得挺真,临走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得,纹身大哥得了便宜,赶紧把门关上。明天中午结账之后,少不了跟狐朋狗友添油加醋一通乱吹,说什么警察夜访啊,尸体怎么怎么恐怖啊,难免就又诞生了一条都市传说。这事谁都想得到,也就不必再去理会了。 211敲错了,不过有法子遮掩,经理也就不怕了,来吧,接下来是212。 212房就更奇怪了,敲了半天,传来娇滴滴的女人声音,门开了,露出一个女人媚态百生的模样。 这当然不能是卖身的小姐,不然早就吓死了。 女人把眼前几个男人瞟了一个遍,这才娇嗔着问道:“谁找我?” 经理还等着表妹夫说话呢,没想到身后一帮人全凑在213门前。 既然这个敲错了,那只有213了。 其实213里是不是金洁,谁的心里也没底。不过大家都那么盼望着。经理暗自抱怨他们缺德,硬着头皮自己解释了几句,好容易劝她回去了。 所有人聚在213门口,赵汉卿不耐烦,已经自己敲起了门。 211和212的那些客人们,毫无疑问,都趴在房门小孔上往外瞧着呢。 砰砰砰,砰砰砰,一连敲了十几秒,都没人答应。 在登记薄上显示,这个房间也是有客人的。 值班经理硬着头皮,把钥匙捅进去,发现门没有锁。 门开了,放眼望去,漆黑一片!小宾馆的普通客房,房间很小,迎面就能看到床角,左边是洗手间,右侧靠内放着个电视桌子,在往前就是窗帘,陈设非常的简单。 说起宾馆,这几位都很熟悉。不管是出差在外,抑或是情趣生活中的一种调剂,宾馆于他们的生活并不陌生。来这里洗洗澡,解解乏,完事以后没准还有一场神魂颠倒的精神享受,抽支烟喝杯酒,宾馆留给他们的,都是美好的印象。 然而今天不同,门开了,一眼就瞧见床角,漆黑无比的房间内,两条耷拉在床边的女人的腿,格外引人注意。 赵汉卿第一个冲进去,也顾不上开灯,剩下的几人鱼贯而入,经理站在门口把风。 赵汉卿和表妹一眼就认出来,躺在床上的女人,正是金洁。 金洁头发散乱,仰面倒着,身边还有斑斑点点、大小不一的呕吐物。 赵汉卿也顾不上脏,一下子扑在金洁身边,抱着她的头,“你怎么了,醒醒,醒醒啊!” 不知道是谁开了灯,众人看到脚下扔着几个安定的空瓶子…… 吃了300片安眠药,她并没有撒谎。不仅如此,正像金洁在电话里所说的那样,“好难受,我想快点死……”枕边的一抹刀片,腕上蜿蜒的血迹,证明她还割了腕! 妹夫凑上来探探鼻息,似乎还有一丝尚存,不过极其微弱。 赶紧送去抢救吧!众人拉开赵汉卿,七手八脚地把金洁抬了出来。 经理在一旁看着,谢天谢地,找对了房间,人总算没死在宾馆里。抬出去了是最好,死在道上,死在医院里,那都与我无关啦!话是这么说,直到尸体抬出来,他看见金洁惨白发青的脸孔,嘴边还挂着些许白沫,心里也很不忍。唉,好端端的,这么年轻漂亮的女人,干嘛要寻死呢? 大家把金洁抬下楼,没人再搭理经理。他们还会不会回来,这也都没关系。经理把门重新锁好,也知道日后会有警察来问询,当然,这女人是自杀,警察了解一下情况就算完事。 回到车里,两位朋友很够意思,说:“让赵总和金洁坐在后面,车里坐不下我们,你们要去哪家医院,我们打车跟着。” 情势危急,远的也去不了,就近吧,一行人赶往宣武医院。 冲进医院,护士们一看,事态紧急,赶紧把金洁推进了急救室,准备洗胃。 把她送进去了,几个人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个个瘫软在等候区的座椅上。 看样子,这惊魂动魄的一晚,总算是熬过去了。 等待,总是漫长又让人心焦的。挂钟一秒一秒滴滴答答的,最是催人牵肠挂肚。 人,是找到了,是死是活,那只能听天由命吧。 十几分钟之后,一位穿着蓝色手术服,戴着眼镜的医生走出来,“哪位是家属?” 赵汉卿和表妹赶紧站起来。 “病人的情况十分危急,我们也不敢保证,即便是存活下来,由于服药量巨大,死者的脑部也可能受到严重损伤,换句话说,她有可能陷入植物人状态,你们签个字吧。” 成了植物人,那还不如死了呢! 可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用了,赵汉卿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医生回去了,赵汉卿在这里来来回回走个不停。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大家叹口气,也不愿意交头接耳去议论什么。 又过了一刻钟的模样,那位医生又出来了,几个人围上去,问长问短。医生摇了摇头,飘然而去。 赵汉卿傻了,嗵的一声,摔坐在椅子上。 表妹的心中也像打开了五味瓶,于是,七嘴八舌的,大家劝赵总,妹夫劝表妹。 人死了,也就死了吧,谁人不是一死呢? 赵汉卿表示,让我再看她最后一眼吧。 护士长沉吟了一阵,“呃,先生,现在恐怕还不行。您节哀顺变,再稍微等一下吧。” 任你再了不起的人物,到了某些特定的环境,也得唯人家马首是瞻。 因此,这几位虽然有身份有地位有钱,护士长发话,让你等着,你就只bbr>?99lib?能老老实实地等着! 又过了不多久,走廊的另一头,有几个人迈着步子走过来。 起先,他们并没注意。等到这些人走近了,他们一抬头,才发现那几人都是警察。 为首的是一位40岁年纪的女警,挺客气的,到他们面前一低头,“几位,是金洁的家属吗?” 几个人一愣,看这阵势,不明白什么意思。 “啊,我是金洁的前夫。” 另外几个赶紧说:“我们是朋友。” “嗯,”女警点点头,“别紧张,金洁自杀身亡,我们这也是例行公事。请问你们是从哪里找到她的?” 几个人把前因后果解释了一番。 “哦,我明白了,藏书网这样吧,麻烦你们几位去警局里,做个笔录,也不会耽误太长时间,没问题的话,一小时就能完事。” 赵汉卿倒没多想,表妹妹夫也同意了,另外两个人多少有点不愿意,说了半天,留下了联系方式,先走了。 其实赵汉卿也是急糊涂了,笔录在哪里都可以做,干嘛非要去警察局呢?另外,金洁自杀,这警察来得也太快了吧? 浑浑噩噩的,三人被带上了警车。 他们走了,女警可没走,一转身进了急救室,护士长正在等她。 “薛队长,这就是金洁。” 女警正是薛蓉蓉,市局二分队队长,她打了个电话:“对,刘队,我们已经找到照片上的那个女人了。” 第十九章 自杀现场 警方早晚会来问话,对这一点,值班经理是心知肚明的,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警方居然会来得这么快,而且,来的还是一位重量级人物。 刘队长刚一进宾馆的时候,经理就看出来有些不对头。这位50多岁的老警官虽然穿着便衣,但气宇轩昂,眉眼之间一团不可冒犯的光芒,让人退避三舍。 他的身后跟着一位像是秘书或助理之类的年轻人,正是麦涛。 在宾馆工作多年,经理可谓见多识广,一般的大老板,身后跟着的秘书,多为年轻漂亮的白领女孩,只有政府衙门里的官员,才会用男秘书。 经理心里纳闷,今天这是怎么了?领导前来私访?也不至于呀!他心里犹豫,嘴上可不能怠慢了,“哟,这位老板,您来是要住店吗?” 麦涛很想说:“不,我吃面!”可是没敢。 老爷子也不答话,走过来,把证件往前台上轻轻一放。 经理马上就明白了,“哦,我知道,您来是为了二楼那个……” 刘队长点点头。 “行,您跟我来。”经理好奇地又打量了麦涛一眼,知道他不是秘书了,可又不像警察,会是什么人呢? 经理带着两人上了楼,打开213房门。心想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也不敢问,侍立在一旁。 “没事,你回去休息吧。”刘队挺和气,“不过这间客房,没有我的命令,不要再租给其他的客人了,明白吗?” “是,我懂,您……要贴封条吗?” “那倒不必,你告诉他们就行。贴了封条,你这买卖就不好做了。” 刘队很通情理,经理千恩万谢,正要告辞,又被叫住了,“对了,你去把这一层的监控录像给我拿来。” “这……”经理为难了,倒不是不愿意,也不敢不愿意,“队长大人,不是我不给您,我们这里的硬盘坏了一个多月了。老板说省钱,也没送去修,我们这,您看,我……” 这情况也算是屡见不鲜,除高档宾馆外,有不少宾馆的监控设备都有问题。当然,黑洞洞的摄像头高悬,一般人看见了,也不可能去做什么非法的勾当。摄像头权当作是威慑之物,并没什么实际的使用价值。 刘队点点头,心想,为难一个小小的经理也没什么意思,便打发他走了,随后与麦涛两人戴上手套,进了屋。 房间的布置和赵汉卿他们走的时候一样,开了灯,更显得憋屈。除了靠墙摆放的那张大床之外,没留下多少空间,电视桌紧巴巴的,弄得不大的电视屏幕都往外凸起,靠窗的位置还有一张硬塑料为面的矮桌,上面摆了只矿泉水瓶子,配套的座椅甩在一边,七扭八歪。 床上,照例是一些呕吐物,刘队小心翼翼地用刮刀刮下一些,连同地上的瓶子,装好。瓶子上贴着标签——地西泮,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安定。 环顾四周,两个人在这小房间里转身都有些别扭。 麦涛从枕头边,将根根头发也都收集好了,视线扫了一圈,说:“这屋里除了水瓶子,没什么死者的东西。” “对,可是……”刘队长蹲下来,在地板上不知道摸了摸什么,抬鼻子闻闻,“这像是油脂,说明有人清理过现场,把东西收拾走了。” 假如房间里铺的是地毯,那么油剂渗透下去,不知道是哪天,什么客人弄的。可这里用的是黄色的条状地板,上面残留的油脂,说明是最近一天才发生的事情。 这油脂可能是什么菜肴附带的,但房间里并没有找到废弃的餐盒,垃圾箱里非常干净,必然是有人已经清理过现场了。 “你怎么看?” 麦涛迟疑了一下,说:“既然房间里还有别人,那么金洁不见得是自杀。金洁用的是朋友的身份证入住,当然,那个人也不可能是这位朋友,否则就等于暴露了自己。依我看,那人很可能就是本案的凶手。” 在第三名被害人车子的后备箱里,警方发现了男女偷情的照片。男人已死,就是第三名被害人续建国。现在照片里的女人已经找到,就是所谓自杀身亡的金洁。 一连四起命案,前三人都是E公司原人力资源部的同事,后一人是原人力总监的前妻,如果这也算巧合,那只怕是空前绝后了。 既然不会是巧合,那么金洁之死,也必然与前面的案件形成联系,系凶手所害,或另有原委。 但为什么前三人是他杀,死状惨不忍睹,而最后一人却伪装成自杀的模样呢? 搜查了半天,遗书是没有的,只在柜子里找到死者的提包,GUCCI的,看起来是真品。用这种背包的女人,当然也不可能自己到如此档次的宾馆来入住。可见,她确实是被某人带来的。 即便如此,还有个疑问难以解释:金洁为什么那么顺从,乖乖地就跟着来了? 偷拍的男女交媾照片,则把这个问题的复杂程度大大地加深了。通常来说,偷拍这一类的照片,意在要挟勒索,无非是为钱为利。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照片的日期却被剪辑掉了。也就是说,只能证明金洁和续建国有性关系,却无法证明,是什么时候形成的这种性关系。 也就是说,拿这照片来要挟金洁是没有价值的,因为金洁两年前已经离了婚,她等于是个自由人,愿意和谁好,别人是无权干涉的。假如有日期,证明金洁偷情在先,那还好说,赵汉卿作为前夫,可以将前妻告上法庭,索回自己当初给妻子的补偿金。但现在日期不在,这可能性也就消失了。 既然金洁没有受到威胁,不论是她的财产还是名声,也都没有损失,那么她就实在没有自杀的理由。何况,虽然未经检验,只怕和续建国在死前发生性关系的那个女人,就是金洁。一个头天还在和人交欢的女人,转天就自杀,这也有些说不过去。 既然不是为了金洁,那么拍照的目的,就是为了要挟续建国。从警方查到的情况来看,续建国的账户,并没有明显的现金外流。当然,不排除他还有小金库的可能,照片也确实是寄给续建国的,可既然要挟成立,那么偷拍者可以源源不断地从他手里榨取钱财,为什么续建国又会死呢? 这件事实在令人捉摸不透。麦涛最初判断失误,认为凶手是报复社会的连环杀手。可四位死者之间的关联,似乎否认了这一点,凶手似乎是锁定目标报复仇杀,可杀人动机,依旧覆盖着重重迷雾。 该取样的取了样,该拍照的拍了照,刘队长站在门口,“走吧,薛蓉蓉应该快要审问赵汉卿了,我们回去看看。” “您先走吧,我在这里呆会儿。” 刘队长瞧了他一眼,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了想,也许犯罪心理师有他们自己独特的办法 5427." >吧?藏书网 “那好吧,一会儿你自己打车回去,我就不等你了。” 刘队长走后,麦涛拉过椅子,一屁股坐下,若有所思。 如果我是凶手,对,我是凶手,我已经取得了金洁的信任,接下来我该怎么做,才能将谋杀伪装成为自杀。 首先,我要让她自愿服药,而不是强迫,否则食道会留下撕裂的痕迹,或在死者身上留下其他的伤痕。即使我口若悬河说得天花乱坠,金洁也不可能自愿服下300片安定——这个计量足以放倒一头大象。 为了便于控制,我当然要使用某种药剂。医院方面检测到了如非林,正是一种很好的控制手段。 如非林又称为“飞魂”,还有个不太雅致的别称,叫做约会强奸药。正常的渠道无法搞到,但一些非法夜总会和迪厅,总有毒贩偷偷贩售。 这种药剂的一个重要副作用是,受害者在恢复意识之后,会出现部分失忆。也就是说,就算金洁不死,也不可能回忆起是谁害了自己。 院方正是发现了这一药剂的存在,才及时联系了警方。 金洁被送到医院不久后死亡,可见她的服药时间不可能太长,粗略推断,她应该是12点前后服药。但是赵汉卿却是在晚上9点前,就收到了金洁的自杀短信。也就是说,在这个时间段里,她就有自杀的念头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从种种迹象来看,金洁是被伪装成自杀!但难以理解的是,莫非凶手在9点前,就已经使用如非林控制了金洁?那么他这三个小时里在等什么? 如果金洁9点前是清醒的,她为什么要给前夫发短信?莫非金洁自己也知道她要被伪装自杀…… 这说不通啊! 她伪装自杀有什么意义? 等等!麦涛猛然睁开眼,藏书网从衣兜里掏出偷情的照片,仔细看了又看。 照片都是从一个角度拍的,看房间的格局,应该是楼房。但画面中却并没有出现窗户、窗棱或窗帘的样子,也就是说,照片不是在屋外而是在屋内拍摄的。 这他妈的是自拍,而不是偷拍! 金洁自拍与续建国的偷情照,莫非反过头来,是要要挟续建国。 原来如此!离婚后的金洁,为了维持不劳而获的生活方式,心生一计,要挟自己的情人续建国。从续建国死前还曾和她发生性关系来看,他对此事应该一无所知。要说这续建国也真是色胆包天,受到了要挟还敢乱来…… 金洁一方面从情人那里榨取钱财,一方面回过头来要挟自己的前夫。 以假自杀胁迫,再次利用亲情牌,索要钱财,没想到假戏真做,落得个香消玉殒。 这么说来,她是被凶手利用了。 而这个凶手又是谁呢? 麦涛很快联想到打给赵汉卿的那通电话。 毫无疑问,那时候的金洁已经服药了,自己不可能打电话,必然是凶手做的。 可凶手这么做的理由,耐人寻味,这不是给赵汉卿提供了一个不在场证明吗? 众目睽睽之下,赵汉卿接到了“金洁”打来的电话,金洁在宾馆里自杀,自己当然不可能一分为二,也就排除了谋杀她的嫌疑! 麦涛压低了身子,凑在电话前仔细观察,隐约间可以看到按键上粘着模模糊糊的指纹,不用说,大概是凶手拖着金洁的手指头按的。 哎呀!这一招棋真是巧妙!凶手把一切都算计到了。 如果在金洁死后,再拖着她的尸体去打电话,那么尸体身上的尸斑就会发生变化,从而引起警方的怀疑。而缓慢毒死金洁,在她迷迷糊糊的时候去按动电话,由于人还没死,自然也没有尸斑,这个破绽也就不会被人发现了! 真是高明的伎俩啊!麦涛笑了,可惜,还是没能骗过我。他顺手抄起了话筒…… 第二十章 初次交锋 赵汉卿与表妹、妹夫被“请”到了警察局,却没有人上前录口供。三人等了半个小时,终于意识到事态有些不对头了——身边总有几名警员晃来晃去,不远不近地观察着他们;问问负责的警官去哪里了吧,人家挺客气地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呢?我们又不是罪犯。表妹对这待遇感到不满意,小声嘀咕了几句,立刻引来警察关注的目光,也不由得住了嘴。 他们在楼下坐着,楼上的办公室内,刘队长正在和薛蓉蓉商量着。 “小薛啊,记住,我们现在没有理由去采集他的指纹,千万不要太直接,要想办法引他自己暴露问题。” “是的,队长,您放心。”薛蓉蓉绷着脸点点头,“麦涛去哪儿了?” “他还在犯罪现场……” “不,我回来啦!”正说着呢,麦涛推门而入,手里托着一只大塑料袋,里面装着一支红色的电话。 “你来的正好,薛队长要去审问赵汉卿,你去旁听吧。” “不,我没这个本事,老爷子,我有个请求。” “说吧?”刘队长有些纳闷。 薛蓉蓉也有些纳闷,和刘队长一样,盯着他手中的电话。 “哦,我想独自和表妹、妹夫接触一下,您看行吗?”怕人家不放心似的,他还补充了一句,“当然,您可以安排别人跟我一起去,或者您去也没关系。” “哦,那倒是用不着。”刘队长对麦涛的人格很放心。 安排妥当,麦涛又在队长耳边低语了几句,这才和薛蓉蓉下楼,来到赵汉卿等人面前。 “赵总,您跟我来。”薛蓉蓉很有礼貌地笑笑,“抱歉让您等了这么久,刚才和医院方面还有些交涉,耽误了半天。” 赵汉卿没说什么,站起来跟着走。表妹和妹夫也想跟着,被麦涛拦住了,“您二位跟我来。” 两口子对视了一眼,想了想问心无愧,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一路跟着麦涛,三人进了一间小屋。 审讯室这地方,面积不大,方方正正,四白落地,中间摆了张桌子,两边各有两把椅子,一面墙上有个大玻璃——只要是看过相关影视作品的,都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当然,赵汉卿被带去了审讯室,表妹和妹夫没有,他们跟着麦涛进入了小会客室。 “没办法呀,终究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我们也不能草率处理,耽误你们的时间,还请谅解。”麦涛笑得很诚恳,给他们倒了水,又客气地给妹夫敬了烟,三个人落了座。 人家说得挺有道理,例行公事嘛,当然,这公事是不是如此例行,外人也不清楚。 麦涛看了看表妹,又看了看妹夫,继续说:“今天出了这样的事,你们心里也难受,我知道。不过呢,想必二位也听说过警方办案的流程。” 什么流程呢?人死了,在断定为自杀之前,总要有对他杀的怀疑。如果说丈夫死了,那么第一个受怀疑的就是妻子,反之亦然。麦涛解释着:“这也是我们工作的需要,所以这次来,是想跟二位这里了解些情况。” 麦涛话音刚落,憋了半天的表妹就说道:“恕我直言啊,这次你们可是多虑了,我哥哥的前妻,算了,就说我嫂子吧,金洁她一定是自杀的。” “喔喔?何出此言呢?” “唉,这话我也是第二遍说了,在医院的时候,我对刚才那位女警官也解释过。今天是我和未婚夫订婚的日子,饭后去茶馆喝茶。我哥接到嫂子的短信,说要自杀,这我们都看过的,也确实是她的号码,12点前后,她还从宾馆打来电话,说已经吃药了。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你看,这怎么能说是他杀呢?” “是,没关系,我们先不说这个。”麦涛说着,假装不经意地碰了碰手边装着电话的塑料袋。 那两人从刚才就看到了,不知何意,表情充满了好奇。麦涛心中有数。他笑笑,又问:“咱们不着急,我想问问,你哥哥和嫂子是因为什么离婚的?” 这话算是问到表妹心坎里去了,她本来就对这事耿耿于怀,趁这个机会就打开了话匣子,“哦,这事说来话长了。我和哥哥是表亲关系,他的父母,是我的舅舅、舅妈。说实在的,我舅舅、舅妈为人有些刻薄,这还不算,家里还有3个女儿,也就是哥哥的3个妹妹。这3个妹妹,性格各不相同。 “大妹妹岁数和哥哥相近,做的是服装生意,平时比较忙,见面的次数也很少。二妹也做服装生意,不过长期呆在B市,住得离哥嫂家很近,没结婚,平时常来串门。这二妹妹性格比较懒,自己不爱做饭,所以串门实际上就是蹭饭。一次两次还好说,时间长了,我嫂子肯定有意见。再说三妹妹,比我就大两岁,从小家里宠得比较厉害,纯粹没教养的一个孩子。我记得有一次春节,嫂子给我们带来几瓶香水做礼物。不管喜欢不喜欢,大家都是笑纳了,唯独小妹妹说这香味她最讨厌,不要。当时弄得嫂子下不来台,要说我哥也是有点窝囊,也没说什么,这事就那么过去了。” “是啊?”麦涛像在演戏,直皱眉,好像也很不能理解,“这是哪年的事儿?” “你让我想想,唔,这么说吧,大概是哥嫂离婚的半年前,他们离婚整两年啦。” “行,明白了,类似的事情,发生过很多吗?” “很多谈不上,因为我毕竟是个外姓人,他家里的状况,反正我能了解到的也不算少。” “所以,你哥嫂之间,就有了矛盾?” “嗯,何况婆婆也不太喜欢她。我舅妈是个很能装的人,每次我哥开车一到楼下,她就跑到屋里去哼哼装病,什么活都不干;等哥嫂一走,她就没事人一样了!” 麦涛笑笑,手指在桌上匀净地敲着,得得作响,“这种事你咋知道的?” “是我……啊,这该怎么论,哎,是大妹妹的女儿说的。小孩子童言无忌,说‘姥姥最能装了’。” “总的来说,这一家的4个女人,全都看你嫂子不顺眼,是这个意思吧!” “对!”表妹用力地点点头,好像在说你总算听明白了! “家庭中的矛盾转移到夫妻身上,所以他俩感情就受到影响了吧。” 表妹没觉得什么,她身边的未婚夫,有点纳闷,对面坐的年轻人,是警察吗?说话可真是不像,为什么关心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呢?他在桌子底下,轻轻捏了捏未婚妻的手,没想到招来一个白眼。 “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吧。嫂子家里就她,爸爸妈妈也得宠着吧。你想想受了这么多气,能没点反应吗?话说回来,我这哥哥人还不错,可就是窝囊,好多事不敢明着说,都是拐弯抹角的。按说嫂子受了气,我>..哥应该说句公道话,可他没什么反应,这就让我嫂子更生气了。” “看来你和嫂子关系不错,她跟你说的?” “有些是,有些不是,我也看得到。” “好吧,那么咱们继续说说,他俩离婚之后怎么样了呢?” “先说离婚这件事吧。我觉得他俩不完全感情破裂,而是在这样的家庭关系之下难以相处。所以我哥对嫂子应该还是有份感情的。离婚的补偿就别说了,他们有两处房子,近的一处上班方便,远的给了嫂子。其他各项费用加在一起,我看不少于50万吧。两人办了离婚证的当天,我哥还请嫂子吃饭,我也在场。记得我哥说俩人还算是朋友,以后嫂子要是没工作混不下去了,他还可以养她。当然,她要是能得到幸福,他也高兴。”说这番话,表妹声音高昂,带着些得意的神色。 “可是,我听说,婚后,你嫂子还常去要钱。”麦涛这是套话,实际情况他并不了解。 没想到表妹立刻反问道:“你从哪儿听说的?” 麦涛没留神这一问,愣了愣,呵呵一笑,“啊,我是听他公司同事说的。” “公司同事?”两口子狐疑地交换了个眼神,“怎么你们还找到他公司去了。” 麦涛终归是年轻,又没做过警察,不懂得问话的技巧。警察审问,不能把自己掌握的情况说出去,否则会让嫌疑犯心里有了准备。 虽然表妹和妹夫不是嫌疑犯,可他们总还是嫌犯的近亲,麦涛没法子,只好打起了官腔,“有些事情就不好透露了。” 警方不说,外人自然也就不敢问,可是这样一来,好不容易让他们松懈的神经,又紧绷了起来。 两人半天没说话。 麦涛知道,如果不抛出杀手锏,是无法从他们嘴里再挖出什么有用的信息的。于是,话锋一转,他问道:“自杀的电话,是金洁打来的,你们听到声音了吗?” 两人点点头。 “你们确定是金洁的声音吗?” 即使最迟钝的人,也听得出来话里有话。表妹冲口而出:“不然还能有谁?” “别乱说。”未婚夫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拦了一句,可还是说晚了。 麦涛也不在意,笑呵呵地说:“您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呀,是不是金洁的声音,您听清楚了吗?” 茶楼雅间里,金洁打来的电话,只有最后一次,是众人都听见的,按了免提。 “是呀,我听到了,”表妹不是那么确定了,以征询的眼神看了看未婚夫,“对吧,你也听见了。” 妹夫是在金融街开茶楼的,多聪明的一个人啊,他马上意识到事态冲自己来了,莞尔一笑,“麦警官,我以前是从没有见过金洁的,对她的声音,当然也不熟悉。不过电话里,确实是一个女人微弱的声音,还有两位朋友可以作证呢,不信您可以把他们找来问问。那时候,我们听说她吃了药,都吓坏了,哪里还顾得上注意别的。” 这番话说得漂亮,堪称完美!意思是说,我们绝对听见了一个女人求救,不过谁知道是不是金洁;何况事态危机,我们光想着救人,听错了也是在所难免。 麦涛点点头,“哦,你说得对。不过,我还是有点好奇,这金洁以前好像是自杀过一次吧?”这还是套话,不过这一次麦涛早有准备,假如被反问,自己大可以说是医生发现尸体上还有伤痕。反正谁也不可能回到停尸房去一探究竟。 没想到这一次套话,竟然起了作用。妹夫还好,表妹的眼神里闪动了几下,摇了摇头,“唉,确实还有一次。” 说中了!这就好办了。 麦涛也不催促,等着她往下说。 “这大概是半年前的事儿了。不过当时,我和表哥并不在一起,也还不认识他,”她用下巴指了下未婚夫,“嗯,从哪儿说起呢?今年年初的事儿吧,过了春节,我去日本旅游,刚回北京的那一天,表哥给我打来电话,我还以为是约我吃饭,挺高兴的。可电话里表哥声音很急躁,说我嫂子要自杀。我连衣服都没换,就开车赶去嫂子在天堂苑的家。” 又是天堂苑…… 麦涛插了句嘴,把金洁的地址记下了,示意表妹继续往下说。 “屋门没锁,嫂子站在阳台附近,手里拿着把水果刀,我哥站在客厅里边,也不敢贸然上去。正好这个时候,我赶到了,没辙,劝吧。也不记得都劝了些什么啦,反正我就记得嫂子手腕上全是血。后来她好不容易从阳台上下来,我们就送她去医院,大夫说没大事,草草缝了几针。” 想来伤口并不严重,麦涛听了有些想笑,这次的自杀只怕是在做戏,又打算讹点钱吧。真想割腕,其实很简单,电视上演的都是横着切,那且死不了呢,懂行的,在腕子上竖着开一刀,纵使华佗再世,也救不了你。 等她说完,麦涛的圈套就成型了,“原来是这样,那我不免有些奇怪了,你嫂子的第一次自杀,算是个闹剧吧?” “那是她怕疼……”这话说得没有底气,表妹自己都觉得这理由听上去有些牵强。 “好吧,就算是怕疼,不过有了第一次自杀的闹剧,现在又有了这一次,难道你们不怀疑,这又是一出闹剧吗?” 狼来了的故事,谁都听说过。金洁的自杀,当然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过有前一次的事情,后来这一次,也难免让人产生怀疑。麦涛的用意很明确,让他们产生怀疑,就足够了。 这时候,沉默半天的妹夫开口了:“我也觉得有些奇怪啊,当然,我不知道第一次自杀的事情。不过这么一说,你哥哥的反应,确实有些过于着急了。”此人说话聪明,即有分寸,意思是说,赵汉卿的反应有点戏剧化了,可这个字眼,绝不会从他的口中说出来。 放在平时,表妹是要破口大骂的,可是这一次没有,因为实际情况确实让人匪夷所思,她脑海里闪过许多的辩解,全都差强人意。 因为他太爱她了?不对,爱她干嘛还不帮着她说话,还要离婚? 半天,她才说:“谁都不希望别人死在自己手上,是吧?” 麦涛笑了,这是心理咨询师才爱说的话。每逢遇见自杀的病人,没底的心理咨询师是绝对不敢接待的,用的就是这句话,病人死在自己手上,良心上受到谴责不说,自己的职业生涯,也多了个污点。这就是为什么,一说心理问题,老扯到抑郁症上。其实,中国哪有那么多抑郁症啊?都这么说,只不过是好开药,也好推责任罢了。 麦涛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说:“其实我问你们这些事,是有个原因的,你们看,这是我从213室拆下来的电话机。金洁是在这屋里自杀的,对吧?” 电话机被推到桌子中间,尽管上面覆盖着塑料袋,可还是能清楚地看到上面贴着213的标志牌。 两人不明缘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来吧,你们用它给你哥哥打个电话吧?” 都没接线,这怎么打呀? 可表妹还是伸手按动电话,1、3、6、9……她愣住了,脸色刷一下变得惨白。 数字9,这个按键,按不动! 此时无声胜有声,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只有啪啪的按键声——表妹不死心,又按动了好几下,可是9号键,似乎是卡死了,始终按不下去。 “这……”坐在一旁的妹夫也慌了神,用期待的目光看着麦涛。 麦涛给出了解释:“这就是我在213室发现的电话机,是坏的,你们救人离开的时候,房间上了锁。我也问过前台了,都知道这是自杀现场,没人再进去。随后我到了,把电话机原封不动地拿回来,就是现在这个。那么,请问金洁怎么可能用这个电话机给你哥拨打电话呢?” 事实胜于雄辩,任何辩解,此时此刻都没了用处。 金洁吃了药,敲开其他房间借用电话,鬼才信呢!跑到楼下去打电话,以她当时的身体状况,更不现实,何况前台服务员也不记得有这码事。 “这,这不可能……”表妹用微弱的声音反驳着。 敏感的妹夫恍然大悟。既然213的电话无法拨打,那么他们听到的就绝不是金洁的声音。还有另一个女人,她使用其他房间的电话,装成金洁,拨打赵汉卿的手机,而这样一来,此举背后的动机就不难想象了。那个女人,要为赵汉卿营造不在场证明! 第二十一章 正面交锋 所有的怀疑,围绕着一个不争的事实展开——金洁,决没有自杀的理由! 一个真想自杀的人,会在死前一天,还打电话把情人叫来交欢吗? 一个真想自杀的人,会在服药之前,还在宾馆里大肆吃喝吗? 地板上的油脂不说,金洁尸体的解剖报告已经出来,死者在傍晚8点前后,曾用过丰盛的晚餐。三文鱼至她死后还没有消化干净呢! 而这个时候,正是金洁给赵汉卿发出自杀短信的时间,这可能吗? 封建社会时.期,自宋太祖开始,在死囚犯行刑之前,是要准备下一桌酒席的,所谓黄泉路上做个饱死鬼。心意虽好,可没听说过真有哪个死刑犯如此心宽。 处刑尚且如此,一条命交给别人手里,还好说,自杀就更不是滋味了。 由此看来,金洁当然并不想死。从她身上没有争斗的痕迹来说,也不会有人强抢她的手机。发现尸体的时候,手机就扔在一边,只是没电了。 因为,金洁当晚的自杀信息,全都是在演戏,只不过,假戏成真,落得个香消玉殒。 金洁假自杀,真他杀,嫌疑,自然而然就落在了赵汉卿的头上。 赵汉卿跟着薛蓉蓉走了,迷迷糊糊地进了审讯室。面对面坐着。起初,薛蓉蓉还挺客气,问的都是些过去的感情纠葛。赵汉卿也没当回事,有啥说啥,一脸的疲倦和沮丧。 可自打麦涛一来,情况就不对头了。 几分钟之前,麦涛把电话的故障给表妹和妹夫看了,两个人哑口无言。 看样子,他们也被蒙在鼓里,并不知情,麦涛也不为难他们,“这样吧,我的意思,想必你们也都明白了。当然了,很多细节还都没有解释,有些问题也不清楚答案,我不会妄下结论,只不过,你哥哥的嫌疑,暂时还是洗不清的。按照法律规定,赵先生要被扣留在我们这里48小时。48小时之后,如果没有问题,他会被释放,如果有问题,那就不好说了。我也想提请你们的注意,事实就摆在 8fd9." >这里,你们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也有自己的路子和熟人,不过奉劝你们,不要乱来。赵先生,确实有合谋杀妻之嫌疑,如果你们干扰司法,少不得落下一个帮凶的名义,请你们好自为之吧。” 这才是麦涛的真正用意。被捕的赵汉卿是公司副总,身边少不了有头有脸的人物。他被抓了,亲朋好友,必然要花钱托人暗中运作。金洁之死,是大案,更不要说还牵连着之前的三起命案,任何干扰都可能对本案产生严重影响。 麦涛不厌其烦,花了大量时间对表妹、妹夫解释清楚,正是为了让他们也去怀疑赵汉卿,省得他们捣乱。 事情正如麦涛所预料,两口子被放走后,一出门,妹夫就变了脸色,抨击大舅哥为人歹毒;妹妹有心反驳,可她性子再直,空口无凭,也不由得软和下来。夫妇俩争执一番,也没了下文,只是一致同意,证婚人这个角色,是不能让赵汉卿来担当了。 来到审讯室,麦涛先把薛蓉蓉叫出来,简单地沟通一番。电话的故障,麦涛事先没有通知,薛蓉蓉这次很大度,也没有怪他。 两人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取得赵汉卿的指纹。 要知道,没有明确的指控,警察擅自采样,是不能作为呈堂证供的。 进了屋,多了一个麦涛作为旁听,审讯室外,刘队长站在反向玻璃前,也在关注。 这一次再发问,问 9898." >题很是刁钻,直指向故障电话。 赵汉卿的额头冒了汗。 原以为,今夜只不过是警察的例行公事,可没想到说着说着,矛头竟然指向了自己。 薛蓉蓉表情冷峻,指着电话,“你刚才也试过了吧,这9号键是坏的,那么金洁怎么可能给你打电话呢?” “我,我哪儿知道啊?”情急之下,赵流卿有些结巴了。 “那就不对了,你不知道还有谁知道。金洁自杀她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她的手机没电了,用座机给你打,可座机也打不了,她总不能下楼吧?” “可,可是……我这手机上,你看。”赵汉卿掏出了自己的手机,12点15分,确实显示着龙凤宾?馆的来电。 薛蓉蓉撇撇嘴,不屑地说,“用不着再装了吧。宾馆的电话,都是有总机和分机的,她屋里的电话坏了,那就一定是有人用其他房间的电话打的,反正显示的都只有总机号码。你在朋友面前做得挺巧妙,反正显示的都是一样的。说吧,打电话的女人是谁?” 麦涛站起来,走到反向玻璃前,对外面点点头。 刘队长看见了,爷俩很有默契,立刻派人去查找其他登记的客人。 赵汉卿不知如何回答,抱着拳头,闭嘴不说话了。 薛蓉蓉从牛皮纸袋里掏出一摞照片,“看看这个。”照片被推在了他面前,自然还是偷拍的那摞男女交欢照片。 赵汉卿一看,瞪大了眼睛,照片上的两个人他都认识。女的是自己的前妻金洁,男的是原来的下属续建国。才看了几张,他觉得不堪入目,把照片一推,默不作声。 “你收到过这组照片吗?”薛蓉蓉声色俱厉。 “没有!”赵汉卿也不傻,反问道:“这照片什么时候拍的?” 这一问,正好是个死穴,照片是没有日期的。 麦涛嘻嘻哈哈地在旁边劝说着:“你前妻和续先生有染,这事你不清楚吗?” “不知道!她跟我离婚两年了,她跟谁好,我管不着。” “对,您说得有道理,不过呢,妻子和下属好上了,这恐怕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吧?”麦涛挺坏,拿话挤兑他。目的是指望他火往上冲,失去控制,自己说漏了嘴。 赵汉卿果然中计,情绪急躁地大吼道:“你们这是血口喷人!我要投诉你们!” “先把你自己的事儿交代清楚再说吧!还有心思操心别的!”赵汉卿厉害,薛蓉蓉更横! 其实她和麦涛搭档,一个红脸一个白脸;一个软硬不吃,一个嬉皮笑脸,倒是天衣无缝。 血口喷人,喷的是谁呢?人家说前妻和下属有染,也不是对着他,想了想,赵总又沉默了。 沉默归沉默,可是麦涛的嘴皮子不饶人,“赵总,您再好好想想,您和嫂子到底是为啥离婚的?” “因为我们感情不合!” “别是有了外人才不合的吧?” “你胡说,”赵总心想,跟他们这么纠缠下去,没完没了,干脆,也把家里的复杂关系解释了一遍,当然这些话和表妹之前说的,如出一辙,最后补上了一句,“我真不知道她可能偷情,不然的话,离婚也不会给她那么多钱。” 这是实话,戴了绿帽子,离婚官司也会一面倒。 薛蓉蓉接着话茬说:“你对金洁仁至义尽,可她贪心不足蛇吞象,还时常管你要钱,对吧?” 赵总点点头。这是事实,就算他不承认,警方从他的账户早晚也能瞧出来。 “所以你就萌生了谋杀前妻的念头。” “不,我没有!”赵汉卿情绪激动,手舞足蹈站起来了。 他站起来,薛蓉蓉也站起来,“给我坐下,老实点。” 说来也奇怪,这赵汉卿好像对命令特别容易服从,二话没说,老老实实地坐下了,可是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 麦涛打了个圆场,“我来说吧,你有了杀妻念头,可是怎么实施呢?你抓住了一个把柄,你的妻子曾经自杀过,虽然小打小闹的没死成,可是留下了一个机会。如果她这一次再自杀,并且自杀成功,谁也不会怀疑。 “当然这个计划挺好,可是实施起来有困难。要想让警方看不出破绽,那么一定要让金洁.99lib.自己把药吃下去,这可以说比登天还难。别说让她自己吃药,就是她去宾馆,也并不容易。 “这里就是我怀疑你的第一个理由,好端端的,为什么不在家里自杀呢?不过我很快想明白了这个问题,因为家里,亲朋好友难免有人认识。如果她在家中,众人赶去了,可是她还没有吃药,那这事情就穿帮了。于是,你劝说她去了宾馆……” “你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劝金洁去宾馆?让她去那儿自杀,她就真去啊?”赵汉卿怒目而视。 麦涛也不介意,笑了笑,“这就是你高明之处。其实也不难,我随随便便就想到了两个办法。第一个,是你自己出马,你和金洁的离婚,正如你和表妹所说,是因为父母家庭干涉。后来,你未必不想复婚,只不过父母坚决反对,你也没办法。可假如金洁以自杀相逼,事情就不好说了。即便你的父母再坚持,如果真的逼死了人,老两口到死也解不开这个心结。所以,你亲自出面,要求金洁再次来个假自杀。我们再说说金洁的情况,虽然她离婚时得到了一笔数目不小的补偿金。但是金洁大手大脚花钱惯了,这两年也浪费了不少钱,离婚之后,她也没有工作,只会花钱不会挣钱,怎么支撑的下去?所以,她自己拍了与续建国的偷情照,寄给他当作要挟。不管上面有没有日期,续建国自己可是有妻子有孩子的,万般无奈,他只有花钱消灾。”麦涛说到这里,忽然愣住了,花钱消灾是有可能,不过作为要挟证物的偷情照片,怎么还放在自己的后备箱里?万一让老婆孩子发现了,这不是没事找事吗?莫非这照片也是当天才寄过来,他要去找金洁商量?当然也不排除这个可能,不过这样的麻烦之下,俩人还有心思发生关系……麦涛百思不得其解。 薛蓉蓉没明白,以为麦涛累了,自己接着往下说,“金洁要挟续建国,不过她也不傻,没敢一次要太多,细水长流。这还不够,当然,如果你能够和她复婚,就冲钱这一件事,她也没有理由反对。为了复婚的理由成立,你劝说她再来一次假自杀,这是可能性之一。假自杀要让朋友,特别是亲戚们都知道,这样才可以把消息顺利地传达给父母。所以,你特意选择今天,也给自己制造了不在场证明,金洁上了当。” “当然还有第二种可能,那就是你还有个帮凶。就是后来给你打电话的女人。这女人与金洁关系不错,她给金洁出了主意,让她来个假自杀,然后继续找你要钱。粗略算算,就是每个月看心理医生的治疗费用,也不算小数。到时候,这个女人再客串心理医生,两人都有好处。金洁并不知道,这女人其实是你安排好的,相当于一个间谍。当晚,不知情的金洁开了213室,那女人也在别的地方开了房。两人在房间里吃喝一番,金洁给你发短信,说她要自杀。这当然都是你计划好的,接到了短信,你装作很慌张,把事情告诉了亲友们。金洁随后关上手机,拖延时间,却没有防备,那女人在水里下了药。如非林是一种不难代谢的药品,很快药效发作,按照约定,那女人用座机给你拨电话,却意外地发现,213的电话不能用了。无奈之余,她回到自己预先准备好的房间,给你打了电话,反正号码是一样的。随后,她收拾了房间,匆匆离开了现场。之后,你带着亲友顺理成章地赶到现场,假装发现金洁,送到医院,没想到院方做了检测,未经代谢的如非林被化验出来了,医院立刻就通知了警方。面对这样狡诈的犯罪事实,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你……你们这是恶意造谣,你们……”赵汉卿发疯似的,两手在桌上猛砸,“我没有杀人!没有!” 正在大吵大闹的时候,刘队长一推门进来了,“行了,你安静点吧,”他冲屋里的两人一点头,“宾馆那边已经核实过了,你们推测的没错,二楼还有一间客房,开房的人用了假的身份证,数据库里已经搜索过了,身份证号和人名不符。目前这个房间的客人失踪了,并且,在垃圾箱里翻找到一些餐盒,还有几只饮料瓶。” 说完,刘队长转头看看赵汉卿,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已经被捕了,和你同谋的那个女人还在逃,你如果打算一个人背负谋杀罪,我也管不着,不过奉劝你一句,如果你主动交代,配合警方的工作,还是能争取一些宽大处理的。她的登记名是钟颖,真名是什么,你愿意告诉我们吗?” “什,什么?”赵汉卿撞见鬼似的,瞪圆了眼睛,“你说她叫什么?” “钟颖。” 赵汉卿的头颓然地垂了下去,无论问什么,他再也不开口了。 有警员过来,取了指纹,他的手软绵绵的,有气无力。 几分钟后,刘队长一行人离开了。麦涛回头看了赵汉卿一眼,他好像要说什么,却没能说出口。 第二十二章 负隅顽抗 审讯室里,赵汉卿像是被宣判了一般,连续好几个小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西服衬衫早已经皱皱巴巴,布满汗渍,看起来肮脏不堪;他的稀疏的头发被抓得乱蓬蓬的,脸一直埋在两手中;身子弯成了弓形。 窗外,时不时闪过麦涛的身影,若有所思地观察着。 “你曾经说过,如果是真正的犯人,他们会安安静静地呆着,看来赵汉卿确实是凶手。”冷不丁,薛蓉蓉出现在他身后。 麦涛转过身,目瞪口呆地望着她。 与警察一样,对于犯罪心理师来说,察言观色是一项基本技能。嫌犯在说实话还是在编造谎言,嫌犯的情绪是恐惧还是愤怒,他都要一一分辨。与警察不同的是,即使犯人不开口,他依旧要细心观察。 一个颇有说服力的观点是:如果嫌疑犯清楚自己为什么被带来,那么他就会花更多时间来思索对策,相对安静沉默;而被冤枉的嫌犯,不明白自己的处境,会在审讯室里焦躁地走来走去。从这一观点来看,赵汉卿确实心知肚明。 麦涛的惊讶,是因为他从来没想过薛蓉蓉会记得他说的话。中国有句俗话“嫌货才是买货人”,很有道理。薛蓉蓉表面与自己不合,其实并没有对心理学的不满或对麦涛的敌视,普通的警察,往往抱着自己的固有观念,虽然敬重麦涛,但对他的观点总是听听就完事;而薛蓉蓉用心去记,在工作中揣摩,也获得了不少经验体会。 见麦涛愣住了,薛蓉蓉并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大度地一笑,“走吧,吃点夜宵去,刘队订了餐。” 两人回到了办公室。 只见刘队长喜形于色,亲自招呼着,将塑料袋撕开,掀起一盒盒外卖,“来来,都饿了吧,赶紧吃。” 可是,还没等两人动筷子,刘队长又说:“刚才你们出去的时候,指纹比对的结果出来了,猜猜看怎么着?”他也不等别人猜,“凶器上就是赵汉卿的指纹。” 凶器,指的是前三起案件中,凶手曾使用过的那只香水瓶模样的东西,盖子拧下来,连着二寸长的钢针。 在初探犯罪现场后,拜那只白色流浪犬的帮助,麦涛和艾莲找到了没有使用过的凶器,上面模糊的指纹,虽然已经破损,但指纹中心的关键部位并没有破坏,与今天取得的赵汉卿的指纹进行对比之后,两者形成了吻合。 薛蓉蓉欣慰地点点头,一直悬在心头的大案,有了下落,她长出了一口气。 麦涛眨巴眨巴眼,有些犯愣。 刘队长没注意到他的神色,拉开两把椅子,让他们坐下,自己带头夹了一口菜,“明天,大家就可以回去好好睡觉了,怎么样,小麦,这是你第一次加夜班吧。” “呵呵,队长,加班你也不给加班费啊,给人家小麦争取吧。”薛蓉蓉一反常态,笑吟吟的。 “对对!这不是问题,不过我还希望加班少点,案子也少点,好让市民们安居乐业。” 麦涛半天没说话,低头去看外卖——鱼香肝尖、木耳肉片、溜三样,都是些下饭的菜肴。可是刘队忘了买饭,又没有酒,大半夜的,这怎么吃得下去呀? 薛蓉蓉勉强吃了几口,也有些不自在,“我说队长,你没觉得今天这菜点的有点奇怪吗?” “啊?哪里奇怪。” 薛队拿筷子指指点点,“鱼香肝尖里面,有木耳、玉兰片;木耳肉片里面还有这两眼,怎么这溜三样里也是如此……你直接点三盘木耳炒玉兰片不好吗?” “啊……”刘队低头瞧瞧,确实如此,“哎呀,这饭馆以后吃不得了,把菜都给做成一个样了。” 麦涛也点点头,“嗯,都是一个样,够直接的。”他说的可不是菜。 ?三人边凑合吃着,边谈论案情。 薛蓉蓉认为,这是典型的交换杀人。 什么叫做交换杀人呢?有一部希区柯克拍摄的电影《电话谋杀案》最为经典,当然其后还有数不尽的模仿作品。交换杀人指的是某人要杀人,恰好另一人也要杀人,两人就定下契约,交换杀掉对方的目标,这样就给自己营造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赵汉卿的妻子伪装自杀,其实是被人谋害,下手的人并非他自己,而是一个化名钟颖的女人。按照时间顺序倒着往前推,续建国可能也是这女人杀的。至于前两名被害者,陶晓薇和杨瑞星,从发现的证据来看,即便赵汉卿没有直接杀人,至少也参与了工具的准备。从陶晓薇被砖头一击砸死的角度上看,这也确实像是男人所为。 因此,赵汉卿与钟颖,可以说二对二进行了交换杀人。 至于钟颖是谁,为什么要杀人,现在还摸不清头绪。但最后一案,却因为金洁体内没排清的如非林和出故障的电话,暴露了赵汉卿的身份。 虽然还有一名嫌犯在逃,不过一周内连续四起恶性命案,总算是有了交代。 剩下的,只不过是继续审讯,做些案头工作,移交给检察机关处理而已。 麦涛今晚沉默寡言,让两位警长有些莫名其妙,只当是他太累了,吩咐他早点去休息。 晚风习习,寒蝉鸣泣,天堂苑内,一个50岁上下的男人,步履蹒跚地在街边游荡着。他走走停停,一副狐疑的眼睛,瞧瞧树影,看看草丛,好像随时都有怪物从阴影中跑出来似的。他手里拎着一只酒瓶子,黑黝黝的脸膛泛着红扑扑的酒晕,晃着晃着,迎面走来一位年轻男人。 醉酒的这位,起初还吓了一跳,想躲可是躲不开了,定睛一瞧,认识的人,嘴里便含含糊糊地招呼着,“哎哟,艾、艾先生。” 来人正是艾莲,看见了他,迟疑了一下,笑笑,“王哥,这么晚了,您还没回去休息啊。” “休息,这,这不是一直在休息嘛……”王哥口齿不清,说话有些大舌头了。 “怎么啦?” “没,没啥,您……您这么晚了还不睡?” “嗯,我写东西累了,睡不着,出来逛逛,找找灵感。” “是,是啊,您这工作挺好,我们就不行啦。” “怎么了?坐下说。”艾莲也不嫌脏,马路牙子上吹吹土,一屁股坐下。 王哥也坐下,身上蹿着刺鼻的酒气,“来,来一口?”他把瓶子往前一递。 “不用了……”间接接吻就没必要了,艾莲问,“怎么了,您这是?” “咳,我,我工作丢了。” “为什么?” “一言难尽。前天..晚上,我值班呢。吃了点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糊里糊涂就他妈睡过去了……然后我,我一醒,都大天亮了,真他妈的见鬼了,这是在哪儿啊?头疼得厉害,我就瞎逛,走着走着,就让警察给我拦住了。带走了,也不知道他们做了啥检查,后来告诉我说,我他妈的被人下药了。哎,你艾老板说,谁药我,我呀。再说我这屁眼也不疼啊!就是他妈的脑袋疼。” 王哥是个粗人,言语低俗,艾莲没往心里去,又问:“然后呢?” “后,后来,稀里糊涂地过了半天,我这就好了。才听说我不在的时候,停车场里死了人,到现在我也弄不清楚,反正人不是我杀的,我在草丛里睡了一夜,我怎么能杀人呀!琢磨了半天,我还接着上班去吧,没想到物业那傻逼不干了,说我不好好值班,出了命案,让我不用再来了。您说这他妈怎么办?我闺女还上大学呢,我没本事,看个停车场,算是给她挣个学费,这,往后怎么办呢?” 哦,原来是这样,艾莲听明白了。因为第三起命案的缘故,害得王哥丢了工作。 他想了想,“哦,王哥,你刚才说是谁不让你干了。” “那个傻,傻逼赵,赵……” “行,行了,我明白了。你也别骂他了。赵经理我认识。您看这么办行不行,明天我找他一趟,您这工作以后该怎么干,还怎么干,反正平时多留神,别再出这种事就行了。” “哎,哎呀,您这大恩大德,我可怎么谢……”王哥似乎是想作个揖,没站稳,一骨碌趴倒在地上。 艾莲叹了口气,把他搀起来,“走吧走吧,我送你回家,跟这儿睡可不行。” 好在不远,艾莲把王哥一路搀回家。王哥的老伴也没睡,坐在电视前面等着呢。艾莲说明了情况,老两口千恩万谢。 从王家出来,艾莲摇摇头,也别遛弯啦,回家睡觉吧,裤兜里手机振了起来。 掏出来一看,麦涛的来电,“怎么啦,兄弟?” 麦涛也有点意外,“哟,接的这么快,大哥你还没睡觉呢。” “嗯,我遛弯来的,对了,刚才碰见王哥,就是我们这停车场收费员,听说他让人下了药?” “对,就是咱们去杨家那天晚上的事,又有人被杀了。” “哦……” “这案子今天破了。” “什么案子?” “一连四起谋杀案。” “怎么又多了一个……” “咳,一下子说不清楚。” “破案是好事,恭喜你啦。怎么着,这事儿完了,你是不是该准备准备自己的大事啦?回头你和安心结婚,我给当司仪去。” 麦涛没拾这话茬,他觉得骨鲠在喉,不吐不快,“案子破了是破了,可我总觉得不对劲。” “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不舒服。艾大哥,您说一个50岁的公司副总,可能是这连环案的凶手吗?” 艾莲略一沉吟,“不像。” “我也觉得不像啊,可证据确凿,不容人不信!” “会不会是他受人指使?” “说到这个,就更奇怪了。他还有个合伙人,是个不明身份的女人。问题在于,金洁和续建国就不说了,咎由自取。陶晓薇和杨瑞星为什么会死呢?” “你说的这都是谁呀……” “麻烦了,我跟您说不清楚。这么说吧,我始终想不通的是,赵汉卿被抓,他应该供出钟颖,他死不开口,瞒着我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老半天,艾莲说不出话来。凭空蹦出这么多人名来,怎么说啊? 琢磨了一会,他说:“会不会,你说的这两个凶手,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关联呢?” “更深层次……”麦涛重复着,“你是说,他俩是恋人关系?” “我没那意思……” 唔,细想想,这倒也是一种解释。赵汉卿与金洁离婚后,跟钟颖好上了。可是金洁总来要钱,不堪她的骚扰,俩人决心谋杀她。这倒是说得过去,可还是跟陶晓薇与杨瑞星没关系啊。 要么是工作中的矛盾?四个人同处一家公司,貌合神离,勾心斗角,这类事情倒是屡见不鲜,不过也不至于杀人吧。 “没事,艾大哥,我自己慢慢琢磨吧,您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我总觉得……”麦涛没把话说完,他总觉得还有个凶手在外面晃荡,寻找目标伺机下手,可这话很难听,像诅咒似的,他没好意思说下去,“反正,您早点休息吧,我估计过会儿还得审问赵汉卿呢。” 互道晚安之后,麦涛合上手机,躺在沙发上辗转反侧。 审讯室里,对赵汉卿的再一次审讯已经开始,刘队觉得麦涛疲劳过度,没叫他,这一次他带着薛蓉蓉亲自上阵。 刘队长开门见山,把一张照片丢在赵汉卿面前,“你看看这个!” 赵汉卿不看则已,一看之下魂飞魄散,“我,我认识这东西!” 照片里的物品,正是杀人凶器——那个精心制造的香水瓶。 “你认识?”两位队长感到有些意外,“说说吧。” “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好像是上个月吧,有个邮件寄给我。” “你还记得邮寄地址吗?” “不记得了。我只知道大概是快递过来的,放在我的办公桌上。看着上面写有我的名字,我以为是某公司送的小礼品,拆开一看,就发现了这只香水瓶子。我想这东西送人也不错,拧开闻闻吧,没想到掏出来一根钢针。我很生气,觉得这是谁的恶作剧,就把它扔了。” “扔了?扔在哪里?” “就是办公室的垃圾堆里。” 薛蓉蓉一阵冷笑,“赵先生,你也是这把岁数的人了,跟我差不多大,拜托你撒谎也要高明一点。杀人凶器,就被你当作礼物,给扔了,这话是糊弄谁呢?” “杀……杀人凶器?” “不错,我再问你,天堂苑你熟悉吗?” “熟悉,我……原来住在那儿,后来房子给我前妻了。” “天堂苑一连三起命案,其中有两起,就是用这东西干的,上面沾有你的指纹,你做何解释啊?” “我……我不知道,我刚才说了啊,我以为是个礼物,就摸了摸。” “这事有谁可以证明吗?” “我公司的前台!”赵汉卿像攀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小李,公司邮件都是她签收的。” “她看见邮件里这东西啦?” “没有!不是说了吗,是我自己拆的。” “8月21日晚,你在哪里?” “在家。” “有人可以作证吗?” “没有。” “24日晚呢?25日晚呢?” “在家。” 赵汉卿失魂落魄,把头发抓得像杂草一般,目光飘渺游离。 刘队点点头,也不逼他,换了个口吻,“赵先生,想必之前薛队长和你讲过了,如果积极配合我们的工作,也可以争取宽大处理。凶器上有你的指纹,连续三个杀人夜,你没有不在场证明,现在你的前妻也死了。这些事情,你总要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吧?铁证如山,你继续狡辩下去,有什么用呢?”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赵汉卿绝望地哀嚎。 这就好比是夫妻过日子,妻子怀疑丈夫有外遇。如果丈夫真有,他嘴里也要说没有;更何况他也许真的没有。可不论怎样,丈夫口中的“没有”,都没什么价值,有或无,全看妻子的判断了。 嫌犯也是如此,无论犯罪与否,他口中都是“不知道”。案件到底如何发展,看的是证据。在证据之中,遵循物证大于人证的原则,人,是会出于各种原因撒谎的,但物证则不会。这一次物证确凿,不容狡辩。 刘队长需要的,是从赵汉卿口中得出完整的犯罪事实。另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是,钟颖的身份还有待确认。也就是说,抓到了赵汉卿,案子只不过是破了一半。 刘队长清了清嗓子,继续下面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杀害陶晓薇和杨瑞星?” “你为什么要粘上死者的眼皮?” “你和钟颖是什么关系?” …… 面对这些问题,赵汉卿一问三不知,又开始沉默不语,拿出他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劲头来,半死不活地垂着头。 稍微有些刑法知识的人都知道,其实眼前的这几条证据,并不足以致赵汉卿于死地。 先看金洁的伪自杀案,的确,凶手在作案后,与赵汉卿取得了联系。可这并不能证明,赵一定是合谋杀人的凶手。因为他当时确实不在现场,一个能言善辩的律师,会说这是有人刻意栽赃嫁祸。所以,不抓住那个钟颖,赵汉卿的判罪并不明确。 至于前三起命案,凶器上的指纹虽然得到验证。但是这枚凶器,并非直接杀人的那一枚。由于凶器上有裂纹,凶手用砖块袭击,后来把这枚凶器丢了,被狗狗当作玩具捡走,后被警方发现。也就是说,虽然赵汉卿与本案有关,但仍不能证明,他一定就是直接作案的凶手。钟颖一天不抓获,这连环案也就一天不能画上句号。 所以赵汉卿继续负隅顽抗,保持沉默,也就不难理解了99lib?。誓死不招,也许法院最后判个从犯;如果招了,钟颖也落网,那谋杀罪名成立,最轻也是个无期徒刑。 审问从半夜到了凌晨,刘队长想尽了各种办法,赵汉卿咬紧牙关,只字不提。 清晨8点,睡眼惺忪的麦涛,拖着疲倦的步伐,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得知一夜无功之后,他决定亲自去试一试。 麦涛注意到一个细节,那就是当他初次提到“钟颖”这个名字的时候,赵汉卿神色骤变,好像撞见鬼一样。其中的理由,尚且不知,不过这也许能形成一个突破口。 麦涛带着一杯咖啡走进审讯室,像拉家常似的随随便便往那儿一坐,给队长上了根烟。 再看赵汉卿,一夜未眠,红肿着眼睛,脸色泛青,面带敌意地上下打量着麦涛。 “赵总,我刚睡醒,您睡了没?怎么?没睡吗?哦,那也没关系。人做了坏事,阖上眼,心里也未必安生,我理解。”麦涛有意无意地甩着片汤话,“我跟您实话实说吧,钟颖是谁,其实我们早晚也能查到。人在黑处走,没有不留影子的。做了什么事,也不会无迹可查。你的同事,你的邻居,你的亲友,这些天我们都会走访,不怕瞧不出个端倪来。她是你的情人也罢,你的仇人也罢,到最后也都能水落石出。赵总,您也是个聪明人,回头我们把她找到了,她该说什么说什么,未必像你保护她那样去保护你。到时候,所有罪行推在你身上,会是什么结果,我想不用多说,你自己也知道。怎么样,关于这个钟颖,你要是愿意和我聊聊,我洗耳恭听。” 赵汉卿抬起古怪的眼神,盯着他看了半天,鼻子里很不屑地哼了一声。 得意?嘲讽?还是别的什么?麦涛一时品味不出来,不过自己猜测得没错,这个钟颖,确实是个关键的人物。 他接着往下说:“以我个人的看法,想要栽赃你,也不算什么难事。不过有一点也说在前面,我怎么想并不重要,关键是法官怎么想。证据确凿,这你也是知道的,案件极其恶劣,你也该有个心理准备,到时候神仙也救不了你。要说你与这钟颖,关系也非同一般,这得是多伟大的爱情,多大的牺牲精神,才让你在这里替她背黑锅!” 艾莲夜里提示过,说不定赵汉卿和钟颖有着更深层次的关系。是爱是恨,没人知道。麦涛随便找一个话茬开了头,是想诈出两人的关系。 不料赵汉卿笑了,前仰后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够了,他眨眨眼睛,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说:“小伙子,你是犯罪心理师,对吧?” “不错。” “这件事,就算我死了,你也别想知道。报应,懂吗?这就是报应!” 说完这句话,任麦涛再问什么,他都低头不语。 报应?为什么会是报应呢? 第二十三章 审问 做学生的,常常害怕被叫进老师的办公室。知道自己做的坏事,已经被人知道了,可还总要装傻。 老师在那里一坐,也不急着搭理你,先问你一个开头,然后忙自己的,一会儿判判卷子,一会儿接待一下其他来访的同学。你跟一个木头似的戳在那里,任人观瞻,还不收门票,这滋味着实不好受。 问题总是那几个: “你中午出去抽烟了吧?” “卷子给你家长看了吗?你这签名是假的吧?” “上个礼拜,××丢东西,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其实这点事,根本算不上什么,打个电话,找几个同学问一问,就水落石出了。 可是,老师们偏偏要这个劲头,挤兑挤兑你,给你些压力,让你自己就把事情给招出来。过去的衙门里审案子,动不动就大刑伺候。现在根本不用费那些事,几条罪证,几件证据给你往这儿一摆,小黑屋里一关,你自己看招不招吧! 挺不住了,你就招;铁嘴钢牙没有关系,咱们法庭上见。 审问学生,往往比这还要简单得多。老师二郎腿一翘,你这傻冒似的站着。一个下午,不用屈打,也能成招。 现在生活之中,总有那么几种工作,是以审人为乐趣的。 头一样,就是上面提到的老师。而且名正言顺,为了更多孩子的安全,坏孩子们自然就过不上好日子了。 再有一种,就是公司里从事人事工作的同志们,特别是负责招聘工作的。求职的人众多,能入职的却是凤毛麟角。面试的时候,招聘人员把档案往面前一摊,多数还没有看过,看过的也未必记得。他假惺惺地问这问那,应聘者得小心翼翼地作答,生怕说错了。太张扬了,他说你性格不稳;太谨慎了,他说你不够活跃,反正,你的生平阅历非得让他品头论足。 还有一种,那就是各级领导,也不管是公司里的,还是政府里的。一言以蔽之,官大一级压死人。 最后一种,才是警察。其实警察审人的频率,远没有前面三种高,并且自己还得小心翼翼的,免得弄出了丑闻。 赵汉卿,身为第二种和第三种人的合体,平时审惯了人,如今自己落个被审问的下场,说来也奇怪,一天下来,他居然心平气和,慢慢地习惯了。 他是怡然自乐,警方反而忙得不可开交。麦涛说了大话,钟颖是谁,问来问去,居然没人知道。 麦涛猛地醒悟过来,知道钟颖是谁的人,只怕都已经死了! 陶晓薇、杨瑞星、续建国,他们都死了;唯有一个活着的赵汉卿,还死不开口。 从上午忙到下午,徒劳无功,刘队长不得已做出了个决定,把赵汉卿移交检察机关。 现在已是8月底,第二天,麦涛所在的学校就要返校了,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成绩单,他还没有登。想了想,这案子大约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吧?他还得回去忙着开学呢。 晚上,安心约他吃饭。 麦涛夜里没..怎么睡好,挺大两个黑眼圈,有点无精打采的。 安心看着心疼,席间趁机对他劝说:“咱俩的事,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呀?”这本就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安心醉翁之意不在酒,“你看,咱们是不是也该买房子了。你别着急,先听我说,我这里存了些钱,老爸老妈肯定也会支援咱们不少,你呢,别操心,买房子的事情,咱们先去看看。合适的话呢,我手里的钱,加上爸妈给的,首付肯定没问题。你的钱先别动,回头装修买家具什么的,再从你这儿出点。每月的月供,以咱俩的收入,还起来一点都不困难。你看行吗?” 麦涛能说不行吗?他想了想,也明白安心的用意。该买房子了,该拾掇拾掇自己的小家了,该考虑婚姻大事了。换一个说法,他也不能这么忙了,不能夜不归宿了——他这犯罪心理师,该放手了! “好吧,听你的。”麦涛应允下来,喝了一大口酒,99lib?小脸通红。 “那就行,”安心接着说,“你那犯罪心理师的工作呢,我跟老爸说说,放一段时间的假,反正……”她差点说错了话,本想说反正没了你,警察也不是不能办案,可麦涛自尊心极高,安心怕伤了他的心,话到嘴边,一转,“反正……咱俩的事忙完了,你要是还愿意,就再回去干,行吗?” 行呗!乐意不乐意,也就这么着吧。 见麦涛满口答应下来,安心也挺安心的。“来,我陪你喝点,案子办完了,咱们庆祝庆祝。”说完,她拿起麦涛的酒杯,仰脖一饮而尽,随后很大度地说:“这案子,又没少麻烦人家艾大哥吧,回头你去谢谢人家。今天就别去了,你在家好好睡一觉吧!” 吃喝了一阵子,约摸晚上9点,俩人晃晃荡荡地走出来。 安心挽着麦涛的胳膊,头靠着他的肩膀,沿路往回走。 对未来的筹划,总是美好的。小两口你一言我一语,聊着买房装修的事儿,麦涛的心情慢慢转好。当然,真的装修起来,少不了比给警方帮忙更劳神。好在他是大学里的讲师,平时工作很轻松。 走着走着,两人的视线落在路边一堆沙子上。沙堆上面,盖着常用的绿色网子,在网子的中间,趴着一条灰不溜秋的小狗。 这狗看不出本来的毛色,从模样上来判断,像是京巴和什么的串种。它瞪着一双无神的恐惧的眼睛,耷拉着耳朵,惨兮兮地趴在那里。 麦涛很快明白过来,天气太热,它趴在沙堆上是在乘凉。 走近了一看,狗的皮毛很脏,还有些斑斑驳驳的伤痕,也不像是人打的,应该是长了一块一块的癞。 俩人在这狗狗面前停住了,它发出悲哀的呜呜声。 安心是个心软的人,止不住骂了句:“它主人真够残忍的,说不要就扔了,这小家伙没人照看,活不了多久。” 麦涛咂咂嘴:“别说了,咱也养不了它。”他想起艾莲说的话来,天底下流浪狗那么多,自己也收养不过来,看见了,可怜它,就给它买点吃的,“安心,你身上有零钱吗?” “有,你要多少?” “几块钱就行,我去给这小家伙买点吃的。” 麦涛到路边的小店里买了两根火腿肠,有些笨手笨脚地,拿牙咬着撕开了,递在小狗面前。 不料,那狗狗只是抬着鼻子闻了闻,并不去吃。 安心咯咯地笑起来,“真笨,你吓着它了,我来。” 可是安心也没能做得更好,狗狗只是摇了摇尾巴,还是不吃。 “是不是这火腿肠太次了,它不爱吃?” 不至于吧?麦涛有心辩解,它应该饿了很久吧?没说什么,他们到远一点的超市,买了一罐午餐肉。 盖子掀开,午餐肉的香气就直窜出来,麦涛闻着都心旷神怡,这回应该没问题了。 “来,乖乖,快吃。”安心蹲下来,可狗狗仍旧只是闻闻,就把脑袋扭开了。 这是啥意思?午餐肉还不好吃吗? 安心纳闷,嘴里不高兴地哼哼着:“不许这么挑食,你要是再这样,就会饿死的。” 也不知道狗狗听懂了没有,勉勉强强站了起来,直打晃,往远处走了几步。 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看他们,在相距五六米的地方,狗>狗卧下了。 安心还不死心,贱巴巴地拿着罐头,猫着腰跟了上去,“来来,吃一口,很多钱买的呢。” 狗狗大概是觉得很烦,又往远处走了走。 安心还想跟上去,被麦涛拦住了,“唉,别喂了。这狗被遗弃的时间看来不短了,对人类已经绝望了,也许自己也知道死期不远了,放弃了吧。” “怎么会这样?” 是啊,怎么会这样!可事实大概就是这样,绝望了,就不必再做出什么挣扎了。 听天由命吧,人早晚都得有一死。麦涛悲从中来,拉着安心走了。 罐头扔在那里,安心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狗狗也在看他们,神色里全是悲伤。 麦涛送安心回家,两人在楼下,拥吻了一阵。 “回去吧!”麦涛说,“我也回家休息,明天要开课了。” “唔,那你打车走吧,看你累的,都精神恍惚了。” 两人依依告别。目送安心上了楼,麦涛拦下一辆车子,“带我去天堂苑。”他吩咐司机。 人,其实也像那条狗狗一样,绝望了,就死心了,也就不必反抗什么了,听天由命吧! 过了晚上9点,艾莲在家中刚刚洗过了澡,电话就响了起来。 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接听电话:“麦涛呀,怎么了?对,我在家,你一会儿过来?好的,没有问题。要喝点什么吗?” “不要了,我已经喝了不少了。这次来,是有件事情求您帮忙。本案的凶手,是被人陷害的,我想让您帮忙分析分析,怎么给他翻供。” “翻供?”艾莲听了直想笑,“兄弟,你是站在哪头的?” “我站在真相这一边。” “好吧,没问题,来了再说吧。” 麦涛合上电话,若有所思。 这件事,除了艾莲,谁也帮不上忙…… 第二十四章 陷阱 从安心的家,到艾莲的家,无论是开车还是打车,即使在交通最拥堵的时段,也用不了3个小时的行程。 可麦涛9点钟打过电话,12点才到了艾莲的家。 按动门铃,屋内传出艾莲的声音:“门没锁,进来吧。” 麦涛推门而入。 艾莲的家很宽敞,两室两厅。他是家里的独子,是父母老年得子的产物,因此在艾莲30出头的时候,年迈的父母先后过世,也没受罪,均是寿终正寝,睡一觉就没再醒来。 他没有结婚,偌大的房子,就只有他一人独居。父母过世后,他把第二间卧室改成了写作用的书房,那个时候他还抽烟,烟瘾很大,书房里常常搞得乌烟瘴气,进不去人。 而今,他不抽烟了,房子里安置了一些熏香,沁人心脾。 艾莲从3个小时前开始等麦涛,这时候已经睡过了一小觉,穿着个睡衣,敞胸露怀的,健壮的胸肌上覆盖了一些稀疏的体毛。 “来啦,随便坐呗。”艾莲慢吞吞地站起来,从冰箱里掏出几瓶饮料。饮料丝丝地冒着凉气,正适合夏夜饮用。 两人在茶几对面坐下了,艾莲就问:“说吧,什么事情找我帮忙?” 麦涛点点头,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从续建国的死,到金洁的自杀,再到赵汉卿伏法,言简意赅地说了出来。 艾莲有些困倦,半红着眼,打了个哈欠,“事情的经过,我是弄明白了。你说赵汉卿被人陷害,是从哪儿说起呢?” “哦,艾大哥,你不觉得赵汉卿并没有作案动机吗?” “嗯,话是如此,他不堪金洁的骚扰,痛下杀手,这是可以理解的。不过对于前三名受害者,确实看不出他有作案动机。” “其实对于续建国,我也勉强能猜到一些。也许赵和金的离婚,续建国其中有份。” “你是说,他俩当时就有通奸吧?” “对。可陶晓薇与杨瑞星就不同了,他们与赵汉卿是同事。也许工作之中总会闹些矛盾,可不见得闹到要杀人的份上。” “是的。你曾经提过一个神秘的女人,叫钟颖,对吧?也许这个神秘的女人和他俩有仇?” “钟颖……”麦涛沉吟一阵,忽然神色黯淡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得皱皱巴巴的打印纸,“大哥,你看看这个。” 艾莲接过来,一层一层地打开,只见是一份复印清晰的死亡报告。死者的名字叫钟颖,死亡原因是跳楼自杀。 艾莲张着嘴,诧异地瞧着麦涛。 对方点点头,“我今天来晚了,就是去局里查找这份材料。起初我便怀疑,这个钟颖到底是什么人。从表面上看,她与本案,有着极其重大的嫌疑:是她安置了金洁的自杀,又在得手后给赵汉卿打电话,两人是犯罪拍档。可是我总觉得事有蹊跷,关于赵汉卿和钟颖的关系,我昨天曾经问过您的建议,您说这里面可能有隐情。的确,这个钟颖过于神秘了,她使用假的身份证入住,和金洁的关系非常好,取得她的信任,谋杀完成后,又全身而退,没有人记得她的样子,没有任何亲属和朋友听说过她的存在。这让我不禁联想到,钟颖也许根本就不是人,是个鬼。 “最让我惊讶的是,赵汉卿听到钟颖这个名字之后,魂飞魄散,丧失了抵抗的意志。本来我们还以为他是负隅顽抗,拒不交代,来保护钟颖。实际上,他是知道这案子被人栽赃,自己被陷害得死死的,根本无从反击。他已经绝望了。 “因此,我便怀疑,到底有没有钟颖这个人存在。从赵汉卿的精神状况来看,钟颖这个名字给他的打击很大。我就想,这也许不是化名,而是真名。我先是查找了犯罪记录,有重名的人,但是对不上号。后来我就查了死亡记录,发现4年前,有个叫钟颖的女人跳楼自杀了。当然,重名的还有很多,不过值得注意的,仅这一个。” 艾莲低头看看手里的复印件,上面标注的日期,确实是2005年。 “一个死去的人,怎么可能和赵汉卿联手杀人呢?”麦涛很有把握地问道。 “当然不能,这么说来,是有人假借钟颖的名字,前来复仇了。” “正是,当然,我不排除找错了人的可能。不过有很大几率,与钟颖关系密切的人,找赵汉卿来复仇。从赵汉卿的神色来看,只怕他当时做过什么亏心事,伤害过钟颖。所以尽管他心知肚明,却无法对我们提起当年的恶行,所以,他口中所说的报应,大概指的就是这个意思。” “原来如此,那我就能明白了。你有没有去查过钟颖的亲属?她会不会还有姐妹?” “这个眼下无从查起,因为在记录上显示,死者当初居住的地址,由于奥运会时期的市政建设,已经不存在了。” “那么,她的死亡通知单,是谁签字的?”人死了,警方会向亲属发放死亡通知书,并由亲属签字。 “哦,说起这事,就更奇怪了。”麦涛指着复印件上的那片空白,“原件就是如此,没人签署。我花心思查了查,几年前,她的母亲死于肺癌,而后不久,伤心过度的父亲也不在了。” “也就是说,钟颖没有亲属,那么谁会给她报仇呢?” “这个问题先放在一边不谈,我还不能确定。不过有一件事是可以确认的。既然钟颖死了,而赵汉卿可能对钟颖的死亡负责,那么后来有人打着她的旗号,来栽赃赵汉卿,就是不难理解的事儿了。” “可是……撇开金洁的自杀不谈,钢针杀人又是怎么回事呢?凶器上,不是有他的指纹吗?” “对,这就是凶手最高明的地方。你还记得,这钢针是咱俩被狗狗带去发现的吧?” “是啊,怎么?” “先不说狗狗,我们先看凶手犯罪的顺序。第二和第三被害者,都是被钢针一下穿刺后脑致死的,由于犯罪的连续性,我们就会认为,第一案也该如此。可陶晓薇死的时候,钢针并没有出现,于是我们就觉得,凶手用砖头杀人,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我们在犯罪现场勘察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狗窝里的凶器一那支香水瓶子。有钢针,有后来粘死者眼皮的强力胶,于是我们就断定,凶手本打算用这个来杀害陶晓薇。” “是的,但是香水瓶子裂了一道缝,所以凶手放弃了。” “没错,就是在这个问题上,我们被误导了。表面上看,我们一致认为,凶器出了问题,所以凶手放弃了它,顺手抄起块砖头,结果了陶晓薇的性命。然而真相其实恰恰相反,凶手根本没想使用钢针,他第一次作案时候打定了主意,这香水瓶,就是为了嫁祸赵汉卿的。” “你记得我刚才说,赵汉卿曾经收到过一个邮包吧?大家当时都认为,他是走投无路,信口开河。可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假如我是他,在S公司做副总,那么,寄给我的邮包,我大概也会拆开看看。打开一瞧,发现香水瓶子里有个钢针,我很生气,认为这是什么人在恶作剧,那么顺手扔掉它的可能性也不小。凶手只要想办法回收这份垃圾就可以了。” “等等,”艾莲插了话,“回收垃圾,不见得是这么容易的事儿吧?” “对别人来说,也许是。但对本案中处心积虑的凶手来说,也算不上麻烦。在续建国被杀时,他可以伪装成收费员,那么伪装成清洁工也不难。最有意思的是,凶手可以用任何方式弄到赵汉卿的指纹。别忘了,赵汉卿的前妻金洁,对凶手言听计从,不然,也没有后来的假自杀了。让金洁帮助自己,套到指纹,也不算是难事。 “总之,我们先前的想法,完全掉进了凶手的圈套中。现在回想起来,思维缜密的凶手,怎么可能注意不到凶器上的裂纹?从一开始,他就把我们全给忽悠了。 “所以,正确的时间顺序应该是,凶手在备用凶器上,获取赵汉卿的指纹。随后挑选一个日子,伺机杀害陶晓薇。故意留下未经使用的凶器,给我们造成错觉。随后,他使用真正的凶器,接连杀死杨瑞星和续建国。至于粘上眼皮,完全是个障眼法,会把警方的注意力引开而已。但是在续建国一案中,凶手再次做了个圈套。 “这一次,凶手做得顺理成章。这要从金洁这个女人的爱慕虚荣说起。不论是在离婚前还是在离婚后,金洁与续建国发生性关系。但这样的性关系,基本属于你情我愿,其中并不掺杂金钱利益。离婚后的金洁,失去了赵汉卿这个金钱来源,续建国有自己的家庭,当然也不可能把钱都给她。习惯了好吃懒做的金洁并不傻,她知道坐吃山空的道理。于是,凶手利用这个机会,给她出了个妙招,让她要挟续建国,当然,这个要挟,就是拍摄两人的交合照片。续建国有自己的家庭,受不了这个要挟,自然要乖乖地掏钱了。 “可是呢,我认为这个要挟,到金洁死的时候,还没有来得及实施呢。原因就在于,续建国的后备箱里,居然还留着这些照片。如果换作是我,给钱不给钱的,倒还是次要,起码我不会留下这些证据,把照片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似乎是最合适的做法。可是续建国没有这么做,并且,死前的那个下午,他仍然跑过去和金洁偷情。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续建国当时根本就没有收到这些照片!”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艾莲恍然大悟,“续建国的车子留下了,并不是因为凶手不会开车,而是故意要让警方在车子的后备箱里发现这些照片。一旦你们发现了,线索就会被引向照片上的女主角——金洁!” “对,这正是凶手的意图。要合理地栽赃赵汉卿,并不容易,而且不能一下子把赵交给我们。否则警方也会意识到转机太过突然,很不合理。所以,凶手先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向金洁。当然,照片上的女人,看不真切,警方想找到她也不容易。对于凶手来说,只要拖出一天的时间,就可以了。第二天,凶手给金洁出的另一个计策,就开始上演了,那就是金洁的假自杀。等金洁自杀成立,警方最先怀疑的,必然是她的前夫。” “是啊,奸夫死了,前妻也死了,做丈夫的自然有最大嫌疑,只要你们有理由采他的指纹,与先前凶器上的指纹进行比对,陷害就完全成立了。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啊!” “妇人?”麦涛眨巴眨巴眼,他眼皮上那层奇怪的皱褶,出现了。 “是啊,杀死金洁的,不是一个女人吗?” “无所谓,是男人也行。回想一下,金洁自杀的时候,我们都认为是在12:15之前,其实是之后也没有关系。医院方面曾表示,她体内的安定含量极高,是不是三百片不确定,反正也不会少。警方的误区在于,大家都认为这三百片是一起吃下去的,其实完全不必如此。恐怕金洁第一次自杀,也是凶手策划的。只是浅浅的割伤自己的手腕而已,被人怀疑是无理取闹。这一次再自杀,既然是为了有效地要挟赵汉卿,那么程度必须严重一些。所以杀手劝说金洁,起码也认真吃一点安定,相对安全的计量,大概也是凶手拿捏的。金洁信以为真,在12:15的时候,自己给赵汉卿打了电话。” “稍等,你的意思是说,当时房间里的电话还是好的?” “对,凶手正是利用了这个时间差!12:15,金洁给赵汉卿打电话的时候,电话机还是完好的。等金洁一死,电话就被杀手破坏了,为的正是让我们怀疑假自杀的存在!对于金洁来说,打这个电话是有理由,她必须要让赵汉卿可以找到自己,免得假自杀变成了真自杀。对凶手而言,这是一个圈套,既然警方随后会发现电话是坏的,那么得到了不在场证明的赵汉卿,嫌疑就会更大。所以赵汉卿在茶楼里,听到的求救声音,确实是金洁自己的 58f0." >声音。金洁打完电话,她的全部工作就结束了,接下来,她必有一死。她可能先吃了几十片安定,狡猾的凶手,在她的水里加了如非林。你我都清楚如非林的作用,被称为约会强奸药的这种东西,可以迅速发作,让当事人丧失自控能力。杀手再给浑浑噩噩的金洁,喂下剩下的那些药,就可以等她死了。当然,得手后的凶手不会在房间里逗留太久,毕竟有一帮亲属跟着赵汉卿正在赶过来。他把东西收拾好,弄坏了电话,故意留下一些线索,返回到二楼开好的另一个房间。” “说到另一个房间,不得不说,凶手的确有个帮手。这帮手是个不知情的朋友或者是个小姐都没关系。实际上,凶手事先开好了两间房,均是借用别人的身份证,只不过其中一个,是已经身亡的钟颖的身份证。钟颖跳楼自杀之后,由于本人已死,官方的身份记录,就一笔勾销了,但是身份证本身却不会消失。杀手找了一个模样相差不大的女人来冒名顶替,反正大多数人身份证上的照片和本人看起来都不太像,更何况一个不太正规的小宾馆呢?就这样,杀手完成了全部计划,顺利地把线索引到赵汉卿身上,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麦涛说完了,老半天,俩人沉默不语。 艾莲把饮料往前推了推,“渴了吧?喝口水。” “你这个太甜,等我喘口气的。” 艾莲的手指间捏着一枚钢蹦,在茶几上轻轻地敲着,发出细密的响声,犹豫了一阵,他问道:“既然你把整套案件的前因后果都想通了,要我帮什么忙呢?” “这……”麦涛横下了一条心,“怎么说呢,解铃还需系铃人,赵汉卿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老哥你要是不出面,他这个冤狱是坐定了!” “喔?”艾莲笑了,笑得很天真,很豁亮,“老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料,麦涛忽然站了起来,一把扯开自己的衬衫,露出干干净净的胸膛,“裤子还要脱吗?” “快穿上,你这是干啥,别人会说咱俩是断背山的!”艾莲笑得更起劲了…… “老哥,要不然我就把裤子脱了,我这身上没有窃听器,没有录音机。咱哥俩十多年了,有话不妨直说,给金洁出谋划策的人,就是你吧?” 这不是公案小说,因此窗外静谧的夏夜里,并没有平地一声惊雷,只有寒蝉在凄凄地鸣泣。 入夜了,又快入秋了,晚风透着丝丝凉意。 麦涛冷不丁一个寒战,似乎是被自己摊牌的那份决心给吓着了。 艾莲不慌不忙地摆摆手,“坐下说吧,兄弟,你为什么怀疑我呢?” 麦涛敞着怀,重新坐下,审视的目光,在艾莲的脸上仔细地观察,看了半天,只看到了无所畏惧。 “艾大哥,兄弟我怀疑你,正是因为那条狗啊!” “狗?” “是啊,如果没有那条流浪狗,我们就不可能发现凶器;如果没有凶器,也就无法和赵汉卿的指纹进行比对;到头来,我们就只能怀疑赵汉卿杀妻,没有任何真凭实据。可以说,那条流浪狗,是一切的源头。然而,那条狗的身上,却没有流浪狗该有的东西,它没有癞,没有伤,它很活跃,跟人也很亲切。即便它曾经是一条流浪狗,恐怕也是被人喂熟了,被照料过,而这个人,大概就是你了。” “你说的是它吗?”艾莲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吹了个口哨,两条大狗从卧室里跑?出来,一条阿富汗犬,全身的体毛很长,像会动的墩布;另外一条,就是麦涛曾在犯罪现场见到的那只白色的流浪犬。 两条狗均是训练有素,没有主人的招呼,它们就老老实实地呆在卧室里,吭都不吭一声。 那条“流浪犬”一见麦涛,很是亲热,冲上去又抱住了他的腿。喔,那天射一腿的光景只怕是要再现了。 “行了,老实点,趴下。” 艾莲一句命令,狗狗就像做错了事似的,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乌溜溜的小眼珠,可怜巴巴地向上瞧着。 “你说的是它吧,我把它收养了。”艾莲的嘴角还挂着笑意,可眼神却锐利逼人。 他,也摊牌了吗?麦涛的心往下直沉。 “呵呵,兄弟啊,没有关系,我们十几年的哥们了,你怎么想的,就直说好了。” “那我可就说了。” “嗯,先喝杯水,清清嗓子吧。” 麦涛没动。 “怎么,你还信不过我,我有什么理由害你吗?” 麦涛还是没动。 “那好吧,随便你。” “唔,当我发现狗的问题时,同时注意到了另一个问题,那就是以你的身份,很容易就具备的便利条件。我记得,张宇曾说,陶晓薇与男友闹不合,他可能有些偏执。杨瑞星就更不用说了,他的老父亲也有些老年痴呆。至于金洁,她在离婚之后,也许去做过离婚后的心理辅导,也就是说,有这么一条线索,他们全都是你的病人或者病人家属。” 艾莲点点头,“不错,如果你在我手机找一找的话,没准还能发现陶晓薇的号码呢。” “作为心理医生,你想取得病人与家属的信任是轻而易举的。何况,你还是知名的作家,身份高高在上,现在普通读者想见你一面都很难,更不要说,你屈尊去为他们做咨询了。利用咨询的关系,你约见陶晓薇易如反掌。那天她下班晚,只是个巧合,就算她回了家,你也可以把她叫出来。没有人会对你设防,杨瑞星也是如此,你都不必刻意安排时间,碰见了,一路聊天一路走,找个机会把他干掉就行了。续建国是个冤死鬼……其实想想看,也未必怨。因为在媒体工作的关系,他抢先一步得知了陶晓薇和杨瑞星的死,这时候,警方还没能把这两人曾在同一公司的线索挖出来。作为以前的同事,续建国先注意到了事情不对头,所以他就隐姓埋名私自拜访杨家。那天下午被我们撞见了。也许你的死神计划中,他并不一定会在当天下午就死掉,不过假如警方先找到了他,那么从他的口中就会得知过去的事情。这样一来,警方就有机会先找到赵汉卿和金洁,这对你的计划造成了影响。所以你让金洁先约会他,并在返回停车场的时候干掉他,这就永远封上了他的嘴巴。随后,你用他的钥匙打开了后备箱,将照片放进去,一切又遵照你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至于金洁,恐怕你认识她在先,至少早在半年前她第一次闹自杀的时候,你就在旁边指使。那时候金洁没听你的,舍不得疼,要挟赵汉卿的效果不好,正好为你昨天的计划做出了铺垫。你与所有被害人都有直接联系,再加上狗狗发现凶器的事情,我能怀疑的,也只有你了。” “说完了吗?” “唔,说完了。” 艾莲站起来,随意地在客厅里溜达着,“唉,麦涛,怎么说呢?我本以为你在第一天,就会发现狗狗的秘密。bbr>可惜,你拖了这么久。” “是啊,我让你失望了。我直到今天看到另一条流浪狗的时候,才把一切串起来。” “可是,你来晚了呀,所有的证据,我早就处理完了。” “当然,聪明如你,我原本也不指望能找到什么证据。” “那你今天晚上过来,是想干嘛呢?” 麦涛也站起来,“艾大哥,你和我,既是朋友,也算是师徒。我今天没有带一名警察来,也没有想偷偷录音。说实在的,我不是警察,也没有向警方报告的义务。不管那些受害者以前做过什么,你报复得也差不多了,是时候该收手了。就像我跟你说的那样,赵汉卿是冤枉的,我拜托你伸手救救他。有你这样的头脑,也许我们可以想个办法,别叫唯一活下来的人,去坐冤狱!” “扯他妈蛋!他冤枉?我整的就是他!”麦涛从未见过艾莲如此愤怒。 他站在茶几边,一拳下去,玻璃面上当时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纹…… 第二十五章 恶魔的悲歌 6年前的某一天,S公司还没有如今这样的规模,在太阳宫的某处,一座算得上规矩的办公楼中,人力资源部的办公室内,昔日的总监赵汉卿面沉似水! 前些天,培训部空缺一个主管,他想到了自己的女友金洁。诚然,金洁漂亮有魅力,小鸟依人的模样惹人怜爱。可赵汉卿并不糊涂,自己比金洁大10岁,论财产地位,并没到足以把持住金洁的地步。想了想,他觉得这个机会不错,把金洁弄到自己身边来,看住了,就不怕她有什么出轨的行为。 计划得挺完美,可计划赶不上变化。由于是新建部门,总经理插手此事,要求两个面试名额,赵汉卿无可奈何,就挑了个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来当垫背的。 没想到,阴差阳错的,总经理看上了真诚质朴的大学生,没相中打扮得天花乱坠的金洁。 这一天上午,正是女大学生来入职的日子,赵汉卿气不打一处来。 当时的助理陶晓薇推门而入,毕恭毕敬地把一份资料呈在总监面前,“钟颖来了。” “叫她进来吧!”赵总心情不好,可是公司内不便发作,副总监续建国看在眼里,心知肚明,也没说话。 不一会儿,刚毕业不久的钟颖,欢天喜地地走进办公室。 对她来说,才毕业不久,就找到一份如此可心的工作,实在难得。最重要的是,每月三千来块钱的收入,来之不易,因为她的男友艾莲,是个落魄作家。 其实说是作家,那都是高抬了,艾莲不过是中国千千万万作者之中,无名无姓的一个小卒罢了,虽然出过几本书,不过销量惨不忍睹,出版社已经决定不再与他续约了。 走不了出书这条路,艾莲也曾想过随便找个工作先干着,可他脾气耿直,工作中少不了得罪人,没有能干长的。 眼前,钟颖找到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干劲十足。 培训部刚刚筹建,就和人力部共用一个办公区,暂时也归属赵汉卿领导。赵总和续总看着丫头不顺眼,当然也不能明着挤兑人,只是暗暗地咽不下气。办公室里还有一人,时任招聘经理,叫杨瑞星,是个没啥主意的随风倒,谁的腿粗,就抱谁的腿。他对此心知肚明,也不说话。 公司里给人穿小鞋,讲究的是拿公司条文制度压人,一切公事公办,外人想说句公道话也难。 于是,人力部各级领导,对新来的钟颖,都很刻薄。可他们的如意算盘打错了,钟颖知道自己是个新人,难免受人排挤,最重要的是,她不能丢掉这份工作,不然她和男友得喝西北风了。 她每天回家很晚,落魄作家艾莲,早早地准备好了饭,凉了就热,热了再热。 一回家,艾莲就问:“怎么样,今天还顺心吗?” 钟颖本来一肚子委屈,可见了他,心情不知怎么就转好了,“我挺好啊,今天写得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没人要的东西,只不过我不写,也干不了别的。” “你为啥不去做咨询呢?” “我做呀,不过中国心理行业根本就是未开化,老百姓也不太懂,再说吧,收费高了,人家不愿意,收费太低,还不够我跑腿的呢。凑合着吧。” “那就先凑合着呗。”钟颖也不在意,她是这个年代很罕见的对物质没啥追求的女孩子,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就行,“去把你的脸刮刮,看看胡子都到哪儿啦!” 艾莲奉命,就去刮脸。 两人住在个80年代的老房子里,没煤气,没厨房,小小的破烂的一居室,厕所还老堵,他们就凑合着这样活着吧。 双方的父母,年纪都不小,四位老人中,没有一位赞成他俩这样的结合——都没钱,家里都不富裕,往后可怎么办呢? 无奈小两口谁也不介意。 那时候的艾莲,掩饰不住内心的自卑,总是长吁短叹的,或者张嘴就骂街,有几个狐朋狗友,周末里喝得酩酊大醉,那是家常便饭。 钟颖在公司里受了气,回来还总要安慰他。 “没事,你早晚会成名的!看你写的东西多好啊!” “时下不流行侦探小说,不过,中国总要进步的,不能让傻逼言情老占了上风。” 对于这些话,艾莲就总是听着,也不搭茬。 唯独钟颖这样说道:“你那个博客怎么也不开啦?应该跟读者多交流啊。” 艾莲就有些不爽了,“我拿什么交流呢,出门,总不能让孩子们请客吃饭吧。” 于是,艾莲就在读者们的视线里,消失了足足一年,那个时候,连麦涛都找不到他。 一晃工作了3个月,快到钟颖转正的节骨眼了,赵总就开始找茬,找来找去,还是没能挤走她。 诡计多端的杨瑞星,这时候出了个坏主意。 这一天的下午,钟颖加班,其他人也没走。一连开了好几个会,回到办公室,赵总忽然故作惊讶,“哎呀,我的表呢?你们谁看见了?” 一块几千块钱的天梭表,其实也没什么的。但是公司丢了东西,也不能就当作没事。办公室里的一帮人,谁也不能走。 这事搞得跟真的似的,赵总跟续总,先是大张旗鼓地做思想工作:“谁拿的,没事,还回来,拉倒。” 继总而还假惺惺地把办公室的灯给关了:“给大家两分钟,谁也看不见,把表放在桌面上,就算完事。” 两分钟后一开灯,会议室桌面上空空如也。 得啦,翻包吧。 一打开包,钟颖傻眼了,自己的提包夹层里,赫然掖着一块手表。 事情传到总经理耳朵里,老先生急了,大概也是觉得钟颖辜负了自己的栽培,二话不说,将她开除了。 钟颖被开除,没了收入来源,这倒没什么。受了这份冤枉,脾气火爆的艾莲可不干了。 “没事,你等着,我让他们不得好死。” 艾莲是个落魄文人,自己也受过不少气,别瞧长年来没挣什么钱,可脑子很灵活,精于算计,只是不愿意算计。最糟糕的是,由于长期构思侦探作品,对于各种刑事犯罪,有很深刻的研究,又懂得心理学,假如真的没了生计,他大概能成为一个顶级罪犯。 艾莲真的红了眼,钟颖害怕了。她最了解自己的男友,知道他失去自控,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于是,钟颖晚上连觉都不敢睡,生怕艾莲偷偷出门。 长此以往,她的精神状态开始不稳定。 接连又找了几个工作,都不顺心,钟颖渐渐地也开始质问自己:是不是自己能力太糟,活该就这种命? 可是,她常常还要哀求着艾莲:“你不能去找他们,万一你被抓了,我怎么办呀?” 艾莲有自信,可是看看女友,也就一直没有下手。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艾莲的作品,被一位擅长推广的主编赏识。在主编的大力支持下,他的名气扶摇直上,书的销量更是节节攀登,他一跃成为了当红的畅销书作家。 可艾莲成了名,日子却过得更加不是滋味。成功的喜悦并没有感染钟颖,她陷入了无限循环的自卑中。 男友有了出息,那么我自己又算什么呢? 他成了名,大批大批的女人如蜂蝶般簇拥上来,其中不乏财色双全的女子,比起来,自己什么都没有。 钟颖常常把自己锁在卧室里,也不与外人接触。 最让艾莲感到难过的是,即使他擅长心理治疗,却无法给自己和家人治病。 到了这一年的年底,钟颖的父母接连病故,她便产生了一个更糟糕的念头:一定是我不好,没能照顾好他们。 在某个秋后的夜晚,醉酒的艾莲回到家,却只看见桌面上的一张字条。 钟颖回到父母的家,跳楼了。 从那之后,艾莲新买的大房子,空空荡荡,再也没有女人住进来。他开始琢磨着复仇。 钟颖活着的时候,他无法下手。现在钟颖死了,他再也没有束缚,像一个游荡的恶魔,寻找下手的机会。 赵汉卿、续建国、杨瑞星、陶晓薇,他的脑子里死死地烙印着这几个名字。 “你们都得死!”他仰天长笑。 可是S公司人员变动挺大,等他回去找的时候,除了赵汉卿,其他三人陆陆续续地走了。 艾莲本想直接干掉赵汉卿,不过一个更邪恶的念头忽然涌上心来:不不!我不能让你死得那么痛快,就像你陷害钟颖那样,我得慢慢地折磨你,让你体会被人冤枉的痛苦! 陷害的计划,需要长时间来筹备。艾莲也不着急,写作之余,他重操旧业,做起了心理咨询。一个不经意的机会,他认识了一个患有严重偏执症的男人,在和家属攀谈的时候,认识了他的女友——陶晓薇。 哎呀!艾莲喜出望外:我不去找你,你倒送上门来啦。 他的心底,诞生出恶毒的复仇计划。渐渐的,他利用自己的关系,将被害人和他们的家属,一一掌握在自己掌心。最让他感到舒服的,是赵汉卿的前妻金洁。 这个女人,像蜿蜒在大树上的菟丝子那样,依赖着他。 认识了艾莲,金洁立刻就想踹掉续建国。 不过艾莲制止了她无脑的冲动,“记住,他是可以给你送钱的。”金洁很听话,继续着与续建国毫无感情可言的逢场作戏。 艾莲慢慢地筹备了一年,等到了这个合适的机会,完成了自己的计划。 麦涛坐在沙发上,目瞪口呆地听完了艾莲的讲述。 “没有证据,你所说的就都是推测,无法证明我是凶手。既然找不到真正的凶手,赵汉卿他活该受罪,这正是我全部计划的目的所在。我怎么可能帮你?” “可是……” “对了,我给你准备了一样东西。”艾莲说着,朝麦涛扔来一样东西。 麦涛伸手接过来,低头一看,居然是一双医用手套。 “戴上它!”艾莲吩咐,去把左边柜子的第二个抽屉拉开。 这……麦涛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敢全无防备,侧着身子走过去,拉开了抽屉。 抽屉的正中,放着一只红木盒子。麦涛粗通木材,看了看,确定这是非常珍贵的小叶紫檀,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有一封薄薄的信件,上面写着两个大字——遗书。 麦涛吃了一惊,猛然回过头来,艾莲已经不在客厅了。 端着木盒,麦涛追了出来,只见艾莲站在阳台上,冲着他笑。 “艾大哥,你,你快下来!” “哈哈哈,下来干嘛?”艾莲笑得很开心,头发被风吹了,凌乱地飘在额前,“你破了这个案子,找到了我,我们师徒关系就到头了,从今天开始,你算是出师了。哦,对了,遗书你看了吗?” “先别说这个,你快点下来!”麦涛想冲上去,却不敢。 艾莲赤脚踩在阳台上,两臂端平,颤颤巍巍地,好像随时都会掉下去。 “你还是看看吧,不过看完了,还要放回去。我已经没有亲人了,所有的财产,都送给你做礼物。你不是说,迎娶安心,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吗?这回可以放心了,我送给你们的贺礼,足够买几处房子的。哦,对了,还有件事,这两条狗,我联系了宠物托付,回头你把它们送过去吧。我死之后,你不要给警方打电话,免得他们怀疑什么。让别人报警就行了。饮料你没有喝,遗书你先放回去,你戴着手套,自然也不会有你的指纹。我陷害别人,但不会陷害你的。” “我知道,可,可是,艾大哥,咱们好商量。” “你知道就行啦,没什么可商量的。心理咨询的大姐,我的女友,都是跳楼死的,看来我和这死法有缘分。本来我也打算安排金洁跳楼,不过实在有困难。我这辈子吃过苦,享过福,只要看着仇人也遭了报应,就算安心了。往后的日子,你替我双份地活下去吧。” 艾莲说完,双脚用力一瞪,整个人后仰着摔落下去。 麦涛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冲到阳台边,向下看,艾莲已经摔在地上,一动不动,身子下面阴出了一片血。 空气中,就只有他坠楼时的笑声还回荡于耳,仿佛是凝固住了…… 至此,游荡在天堂苑的魔影,总算是拉上了他的帷幕。 编外章 不是结局的结局 艾莲的名字一出现在媒体上,便有许多人认为他的新作品问世了。然而2009月9月上旬的这次报道则不同,用了这样的标题——“年轻的侦探小说家艾莲失踪?”报道一经推出,立刻引发了读者群的一片哗然。 关于艾莲的下落,各种传言不胫而走。以下三种是最具有代表性的。 1.艾莲已死。 少数读者认为,艾莲已经死了。鉴于其在过往作品中所展现出的看破红尘的态度,假如他认为在后续的作品中无法反应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抑或生活不再具有明确意义,选择自杀,也是有可能的。有些曾与艾莲有一面之缘的读者认为,即使是在闲谈中,艾莲表现出的厌世情节,也是不言而喻的。 有趣的是,这种备受抨击的言论,却最接近事实的真相。 2.艾莲弃笔。 第二种言论为最多的读者所支持。尽管他们分为两派,一派认为艾莲江郎才尽,已经厌倦了写作;另一种认为,艾莲为了突破自己的极限,刻意休息几年,厚积薄发。不论怎么说,艾莲在日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放弃了个人创作。 至于他去了哪儿?又在做些什么?更是众说纷纭。 3.艾莲在玩游戏。 还有一些读者认为,作为一名成功的侦探小说作家,与读者开开玩笑,是可以理解的。就像横沟正史笔下的金田一耕助那样,艾莲也希望自己的下落不为人知。也有一种可能,过段时间,他也许会放出一些线索,让细心的读者搜寻自己的下落。 毫无疑问,这种可能是最具有炒作嫌疑的。 艾莲的失踪先放在一边不谈,麦涛的生活却是经受了许多骚扰,这让他苦不堪言。许多亲近的读者都知道,麦涛是最接近艾莲的人,这就让他成为了读者圈里的“通缉犯”,共计13名核心读者,对他进行了连续三次的“审讯”。可麦涛只是咬紧牙关,一问三不知。 最终,核心读者团放弃了,他们认为麦涛也许真的不知情,艾莲的下落重新归属于失踪。 然而麦涛在第一次受审时,就有意无意地说了实话:“我不清楚,你们关注最近的媒体报道吧。” 如此晦涩的提示,确实让人难以理解。 在艾莲失踪,媒体为之狂热的时期里,也曾传出天堂苑连环凶杀案告破,主犯之一的赵汉卿受审判的消息。 可即使最善于捕风捉影的读者,也难以将这两条新闻联系在一起,赵汉卿一案中,丝毫未曾提及艾莲的名字。 有些秘密,只存在于麦涛的心中,他连安心都不曾告诉——艾莲的自杀,让他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这进退维谷的境地,涉及财产的继承,更涉及正义与法律的平衡,让麦涛在短时间内掉了不少头发,人也消瘦下来。 这境地引发了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后果:9月下旬,麦涛向刘队长提出辞职。 不到30岁的人,提出辞职,听上去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可作为犯罪心理师这样编外的咨询人员,他的去和留完全要看自己的意愿。麦涛没有给出像样的理由,只说自己太累了。刘罡明队长,也找不出反对的理由,默然同意了。 麦涛的退休,让安心很欣慰。两人一起去看房子,相中了城东的一间复式,很适合小两口居住。 交付了几十万的首付之后,麦涛开始忙碌着装修。大概是因为监工采买的疲劳,他变得少言寡语。 而真正让安心感到担心的是,沉默的麦涛有时候行踪诡秘。 按照麦涛过去的性格,无论去做什么,只要情况允许,都会向女友汇报。 “今天你老爸安排饭局啦。” “晚上我得出去办案啦,你好好睡觉。” 总之,麦涛的报告无处不在,安心的同事都称赞他会是一位前所未有的好老公。 然而从9月下旬开始,虽然麦涛仍旧打电话道晚安,却从未告知自己身处何地。 安心只能从手机里听出,那是一处很安静的地方。 为此,安心的妈妈劝说道:“人,总有些自己的秘密,何况男人。你多给他留一些空间吧!再说,他的好朋友艾莲不是失踪了吗?他也需要放松一段时间来调整自己。” 不管怎么说,房子的装修进度虽然慢些,可还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麦涛与安心的婚姻大事,也慢慢地有了着落。 差不多到了9月底,无论是艾莲的消息还是赵汉卿的报道,都从媒体上淡漠了,取而代之的是关于60年大庆铺天盖地的新闻。 艾莲的下落,就这样从读者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到了11月上旬的某一天下午,麦涛结束了两节课程,走到校外的小吃店,准备弄点吃的。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院里进了美国的新仪器,我们决定在艾先生身上使用,您要不要过来看看?”这是一名医生打来的电话。 “好的。”麦涛挂上了电话,连饭也顾不上吃,开车赶往城郊。 等他赶到时,天色已晚,这些天的晚上,已经有了凉凉的秋意,只穿一件衬衫,下车的时候,麦涛打了个喷嚏。 他站在海岸精神病康复中心的大门口,远远望见一位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迎了出来。 “麦先生,您来了,快进来吧。”那中年医生招呼着。 “哦,陈医师,您好!”麦涛紧走几步,“艾大哥的情况怎么样,有进步了吗?” “还是老样子啊。”陈医师又补充了一句,“身体恢复得挺好,意识反应还不大。” 海岸康复中心,并不是真的靠着海,B市是纯粹的内陆城市,四周也没有海,起这样的名字大约是为了给人营造一种安静、祥和的错觉。 麦涛随着陈医师,一路走上小土坡。土坡上面,坐落着康复中心的住院楼。 从某种意义上说,海岸康复中心,更像是一家疗养院。鉴于诸多精神病院不大好的口碑,某位有钱的资本家看准了这片大好市场,花重金营造了这个中心。 这里比邻市郊,空气好、环境好,没有外界的喧扰,实在像是世外桃源。来这里住的,多是有钱人家的亲属。当然,入住此地的费用,可是异常高昂! 住院处的一楼,很能体会出这家疗养院的豪华,金碧辉煌且四处放满了绿色植物,初来乍到的人,还以为自己是错进了植物园。 楼梯之上,一个穿着蓝色制服的精壮小伙子正推着轮椅。 轮椅上坐着的男人,正是艾莲。 他的头发几乎全白了,歪着脑袋,无力睁开的眼皮下,眼仁好像是不新鲜的凝固了的蓝莓果子,低低地空洞地注视着地面;他的嘴角斜向下耷拉着;他的一只手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毫无生气地垂在一边,整个人,像一尊石像般纹丝不动;只有口水从歪着的嘴角里时不时流出,身后的小伙子给他擦拭着。 麦涛叹了口气——这就是艾莲给他出的难题! 8月底的那一夜,艾莲承认了自己的作案事实,随后从自家阳台上一跃而下。 也许对于他来说,宁愿死,也不愿意承认失败。 然而,他却没有死。 麦涛发疯似的冲到楼下,探了探脉搏,还有微弱的跳动。环顾四周,没有人出来查看,也许人们早就习惯了半年来汽车警报器的尖叫,所以对坠楼的这一声砰然巨响也没当回事。 不敢迟疑,麦涛把艾莲抱上车子,也顾不上自己的莽撞举动会不会造成更多的骨折,就把他送到了医院。 紧急抢救自不必说,几天下来,艾莲脱离了危险,却被医院无情地宣告,他成为了植物人。 直到这一刻,麦涛才恍然大悟,自己跌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假如艾莲死了,当然,他并不希望事实真的如此,可假如艾莲死了,那么麦涛也就没了后顾之忧。的确,艾莲留下来的财产数目巨大,很有诱惑力;不过依照麦涛的性格,他倒是更有可能对警方说出实情。 承认艾莲就是凶手,这就意味着可以让赵汉卿免受冤狱之灾,当然,艾莲的遗产也会被公家没收。 可是现在的局面更加复杂,艾莲没有死,他成了植物人。为了维持他的生命,需要大量的金钱。这些钱,麦涛自己是拿不出来的,不得已,必须动用艾莲的财产。而这样一来,向警方报告事实,就等于宣判了艾莲死刑。所以,麦涛不能这么做。可隐瞒了事实,赵汉卿的冤枉也就无处申诉,他面临着牢狱之灾。 什么是正义,什么又是法律?麦涛糊涂了,他发现自己空有一个学者的头衔和满腹的知识,却在这两个问题上毫无用武之地。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的无助,承认赵汉卿也应该为自己几年前冤枉钟颖付出代价。可这代价,与一连四条人命,似乎又是不等价的。 思前想后,麦涛意识到了最悲哀的问题——他不是警察,因此也无法按规章制度办事,他是个犯罪心理师,换句话说,他等于什么都不是。他更应该是艾莲的朋友,是安心的老公,是刘队长的女婿,而不是一名警察。 于是,他做出了一个相当果断的决定,他得继承艾莲的财产,反过来再花在艾莲的身上,这就好像,是他这几年在艾莲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回过头来才补上了学费一样。 他决定辞职,安心地回到学校里教课,度过平淡无奇的一生。 他选择辞职,离开警局,远离与赵汉卿有关的任何消息,从这天开始,他不看报,也不关注新闻。 当然,继承财产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有趣的是,艾莲的遗书相当宽泛,无论自己死了还是自己丧失了意识,财产都归麦涛所有。律师那边也交代好了,没有人多说什么。 有的时候,麦涛觉得艾莲的遗书太过奇怪,就好像他能预见到现在发..t>生的事情一样。 不过随着课业和装修事宜的忙碌,他渐渐把这感觉给抛诸脑后了。 为了让艾莲这个植物人得到最好的治疗,麦涛花重金,把他送进了海岸疗养院,只有一个附带条件:任何人,不能将艾莲在此的消息透露出去,否则,他宁愿看他去死,也要放弃治疗。 财神爷如此吩咐了,谁敢不遵命? 艾莲对于医院来讲,其实也是件宝贝,因为麦先生有话,只要不把人弄死,什么治疗手段都可以用上。 在麦涛的心里,他很清楚,艾莲就算死,也不愿意罪行败露,同样的,他就算死,也不愿意自己瘫在这里,变成个废人。 所以这一天,海岸疗养院购置新设备,调试一番之后,就通知麦涛要进行新的治疗。 推着轮椅的那名精壮的小伙子,是个姓魏的护工。 陈医师让小魏将轮椅上的艾莲推进治疗室,自己带着麦涛也走进去。 尽管外表风光无限,可这间治疗室,看起来却像是电刑的行刑室。房间从中一分为二,被一堵大大的玻璃墙隔着,病人在一边,家属和医生在另一边。 麦涛指着对面有些像是音响般的仪器问道:“这就是新进的设备?” “是的。”陈医师解释说,“颅磁共振仪,你看到的是我国唯一的一台。” “不过看上去像是要行刑。”麦涛不无担心地咬了咬手指。 “其实,电流的强度大致和核磁共振相仿。” 正说话间,对面又进来了一位医师。他缓缓地为艾莲套上了一个蓝色的小帽子,这让他看起来像是个老迈的小丑,他的眼眶上下还分布了几枚探针。 简短的调试过仪器后,准备工作告一段落。 陈医师在这边继续介绍说:“开启后,发射器会向艾先生脑部的特定区域发射短磁脉冲。今天是第一次使用,我们记录并检测随之产生的现象。在磁脉冲开始之后,艾先生头部与下颌的肌肉,可能出现明显的收缩,请不必担心。” “噢,会很疼吗?” “会有一些敲击感,但是不会很疼。”陈医师别有深意地看了麦涛一眼,“你也很清楚,艾先生并不是完全的脑死亡,我们除了借助这种办法让他复苏之外,别无他法。” 麦涛点点头,陈医师向对面打个招呼。一个奇形怪状的仪器,被移到了艾莲头部颞叶处。 发射器启动,艾莲的眼皮猛地抽动了一下,随着头部仪器的旋转,他的右手不自觉地撑开了,十分僵硬地张大、抖动着。 “那是什么?”麦涛问。 “无意识痉挛。” 玻璃窗上的传话器.99lib?里,传出了对面医生的话语:“接下来会加大脉冲。” “会有危险吗?” “不会,我们都控制在安全可靠的范围之内。” 随着脉冲加大,艾莲的拳头时而攥紧,时而放松,仍然是无意识痉挛。 大概持续了二十多秒后,陈医师做了个大胆的决定,他对着传话器喊道:“在头部磁线圈上,停留的时间加倍!” 对面照办了,艾莲整个上身抖动起来,发出令人战栗的叫喊。 “这……”麦涛也傻眼了,尽管是心理学毕业,但他对人脑和精神学的了解非常有限。 “没什么,顶多是阵发性癫痫而已。” 顶多——这个词汇说得很巧妙。对于一个已经被医院判决为植物人,意识和身体不能连接的人来说,阵发性癫痫又算得了什么? 又持续了几秒,艾莲像个大猴子似的,用力地捶动着双臂,监控心电的贴片都被他扯下来了。 脉冲被紧急叫停了。 停止后的艾莲,又回到了之前的模样,嘴歪眼邪,像个短线的木偶般呆坐着。 没等麦涛提问,陈医师带他回到了办公室。 “这是怎么回事?”麦涛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陈医师沉吟了一下,“这个,呃,艾先生的情况很罕见。” “怎么呢?” “艾先生的脑部并没有死亡,他的意识尚存,不妨这么理解,他的意识存在,却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也就是说,他的连接机制没有建立。” “你是说他的中枢神经受损?” “不不,他并没有瘫痪。我们反复检查过多次了,他的中枢完好。应该说,是中枢和脑部链接桥出了问题,但不存在任何器质上的损坏。换句话说,更像是某种刺激,或某种强烈的意愿,把他停留在目前的阶段。我的感觉藏书网是,如果他持续这样下去,他可以活在现实和精神的两重世界里。我也知道,艾先生是一位作家,也许他头脑中营造的世界就足够美好吧,让他不愿意出来。我们使用颅磁共振的目的正在于唤醒他对外界的意识。我这么说,您能理解了吗?” 麦涛点点头,说到刺激,他很清楚艾莲在钟颖自杀后,积攒了好几年的情感刺激。而今他报复得逞了,也许他会逗留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不肯出来。然而这一层秘密,麦涛无法对医师坦言。 关于未来颅磁治疗的计划,两人又谈论了一阵子,麦涛告辞离开了办公室。 一出门,正好碰见护工小魏,“哟,麦先生,我正找您呢。” “什么事?”麦涛感到意外。 “有个有趣的现象,想请您看看。” 小魏带着麦涛,向楼上走去。 疗养院的二楼,竟有个偌大的室内游泳池,轮椅上的艾莲,换了一套深色的游泳衣。这是为了隔绝冰凉的水温,以免对缺乏意识支配的肉体造成伤害。 麦涛莫名其妙,看着护工小魏,抱着艾莲下了水。 令人惊讶的一幕出现了,下水后的艾莲,仍然是那副痴呆木讷的模样,但他的小腿,却缓缓地打着水。虽然动作非常的缓慢,力度也不够,但他确实像是不自觉地在打着水。 “您明白我的意思了吗?”小魏兴冲冲地对岸上说着,“艾先生感悟到水,因此他有下意识的肢体运动,只是缺乏对外界的全面认识。” 这样的说法,仿佛是一种希望,在麦涛的脑海里反复冲撞了好几回。 小魏又把艾莲抱了回来,为他换了衣服,擦干身体。在戴手套的时候,艾莲的反应又变得很奇怪,他刷地一抬手,手套飞了出去。戴手套是如此,穿鞋也如此。 小魏笑笑,“您瞧,每次都如此,艾先生下意识里,不愿意穿鞋呢。” 哦,那大概是他自由惯了的缘故吧。 麦涛点点头,这就像他在泳池里无意识地游泳一样,是他潜意识里对外界作出的反应。 怀揣着希望,告别了小魏,麦涛回到自己的新房。 包工队是刘罡明队长找来的,不管麦涛在与不在,他们都挺认真地工作,一见麦涛回来,王头儿笑呵呵地过来,“您回来了,瞧瞧厨房里的吊顶灯弄得怎么样?” 屋内的摆设、家具,几乎都是女友安心挑选的,这方面麦涛很是随意。 看了看,他说:“挺好的,来,大家先歇一会儿,吃点东西吧。” 刘队找来的人,都是帮忙,只有料钱没有工钱,麦涛很是不好意思,所以每每总是好酒好菜好肉地招待人家。 其实他这个监工,也是可有可无,人家并不偷奸耍滑,他更多的时候是担任了采买的工作。 吃饭的时候,麦涛和他们一起吃;吃完了,麦涛力所能及地也和他们一起干。好几个小时过去了,总有一件事,麦涛放心不下。 艾莲的潜意识里,对周围的环境产生了反馈,他在游泳池里划动双腿,他甩掉手套,踹掉鞋子。 他的骨折慢慢地好了,他无意地运动…… 麦涛忽然愣住了,手里的白漆掉落下来,扣了一地。 “哟,麦先生,您怎么了这是?”王头过来关切地问,“是不是累了,您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们干完就走。” “不,不是,现在几点了?” “快11点了吧?”王头吹吹表上的灰,看了一眼,“不早了,您回去吧。” “不是那个意思……”麦涛醒悟过来,转身就往楼下跑。 “他这到底是累还是不累啊……”王头愣在原地直纳闷。 麦涛把车子开得像是飞一样,街头巷尾地玩起了漂移,终于在12点之前,赶回了海岸疗养院。 车子停下,他抬头看看,立刻惊出了一身冷汗。 黑漆的铁制栅栏门上,赫然挑着一件病号服,正随风摇荡。 麦涛脚下不停,冲到传达室,隔着玻璃,看到值班人员赤身裸体地趴在桌上,后颈处,插了一只牙刷…… 艾莲跑了…… 穿着值班人员的衣服,从海岸疗养院里,跑了! 他早就恢复了意识!只不过因为骨折尚未康复,行动不便,才没有离开。他继续伪装成病人,假作无意识地乱动,那些只不过是在锻炼肢体所采用的障眼法。 时至今日,麦涛终于恍然大悟,他犯了个弥天大错,救活了艾莲,塑造了一个新的恶魔。 传达室的桌面上,放着一张纸条: 致麦涛: 钱是留给你的,不必浪费在这里。 后会有期。 艾莲敬上 天堂魔影既然已落幕,艾莲就不必再为此杀人。然而,他将逃到哪里,何时将会再次露面,麦涛全然不知。 只有一个问题,麦涛再清楚不过,艾莲已经由他的导师,蜕变成恶魔,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敌手。 仰望夜空,星星点点,麦涛茫然无措,等待着他的是不知何时会出现的下一次挑战…… 编外章 不是结局的结局 艾莲的名字一出现在媒体上,便有许多人认为他的新作品问世了。然而2009月9月上旬的这次报道则不同,用了这样的标题——“年轻的侦探小说家艾莲失踪?”报道一经推出,立刻引发了读者群的一片哗然。 关于艾莲的下落,各种传言不胫而走。以下三种是最具有代表性的。 1.艾莲已死。 少数读者认为,艾莲已经死了。鉴于其在过往作品中所展现出的看破红尘的态度,假如他认为在后续的作品中无法反应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抑或生活不再具有明确意义,选择自杀,也是有可能的。有些曾与艾莲有一面之缘的读者认为,即使是在闲谈中,艾莲表现出的厌世情节,也是不言而喻的。 有趣的是,这种备受抨击的言论,却最接近事实的真相。 2.艾莲弃笔。 第二种言论为最多的读者所支持。尽管他们分为两派,一派认为艾莲江郎才尽,已经厌倦了写作;另一种认为,艾莲为了突破自己的极限,刻意休息几年,厚积薄发。不论怎么说,艾莲在日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放弃了个人创作。 至于他去了哪儿?又在做些什么?更是众说纷纭。 3.艾莲在玩游戏。 还有一些读者认为,作为一名成功的侦探小说作家,与读者开开玩笑,是可以理解的。就像横沟正史笔下的金田一耕助那样,艾莲也希望自己的下落不为人知。也有一种可能,过段时间,他也许会放出一些线索,让细心的读者搜寻自己的下落。 毫无疑问,这种可能是最具有炒作嫌疑的。 艾莲的失踪先放在一边不谈,麦涛的生活却是经受了许多骚扰,这让他苦不堪言。许多亲近的读者都知道,麦涛是最接近艾莲的人,这就让他成为了读者圈里的“通缉犯”,共计13名核心读者,对他进行了连续三次的“审讯”。可麦涛只是咬紧牙关,一问三不知。 最终,核心读者团放弃了,他们认为麦涛也许真的不知情,艾莲的下落重新归属于失踪。 然而麦涛在第一次受审时,就有意无意地说了实话:“我不清楚,你们关注最近的媒体报道吧。” 如此晦涩的提示,确实让人难以理解。 在艾莲失踪,媒体为之狂热的时期里,也曾传出天堂苑连环凶杀案告破,主犯之一的赵汉卿受审判的消息。 可即使最善于捕风捉影的读者,也难以将这两条新闻联系在一起,赵汉卿一案中,丝毫未曾提及艾莲的名字。 有些秘密,只存在于麦涛的心中,他连安心都不曾告诉——艾莲的自杀,让他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这进退维谷的境地,涉及财产的继承,更涉及正义与法律的平衡,让麦涛在短时间内掉了不少头发,人也消瘦下来。 这境地引发了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后果:9月下旬,麦涛向刘队长提出辞职。 不到30岁的人,提出辞职,听上去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可作为犯罪心理师这样编外的咨询人员,他的去和留完全要看自己的意愿。麦涛没有给出像样的理由,只说自己太累了。刘罡明队长,也找不出反对的理由,默然同意了。 麦涛的退休,让安心很欣慰。两人一起去看房子,相中了城东的一间复式,很适合小两口居住。 交付了几十万的首付之后,麦涛开始忙碌着装修。大概是因为监工采买的疲劳,他变得少言寡语。 而真正让安心感到担心的是,沉默的麦涛有时候行踪诡秘。 按照麦涛过去的性格,无论去做什么,只要情况允许,都会向女友汇报。 “今天你老爸安排饭局啦。” “晚上我得出去办案啦,你好好睡觉。” 总之,麦涛的报告无处不在,安心的同事都称赞他会是一位前所未有的好老公。 然而从9月下旬开始,虽然麦涛仍旧打电话道晚安,却从未告知自己身处何地。 安心只能从手机里听出,那是一处很安静的地方。 为此,安心的妈妈劝说道:“人,总有些自己的秘密,何况男人。你多给他留一些空间吧!再说,他的好朋友艾莲不是失踪了吗?他也需要放松一段时间来调整自己。” 不管怎么说,房子的装修进度虽然慢些,可还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麦涛与安心的婚姻大事,也慢慢地有了着落。 差不多到了9月底,无论是?艾莲的消息还是赵汉卿的报道,都从媒体上淡漠了,取而代之的是关于60年大庆铺天盖地的新闻。 艾莲的下落,就这样从读者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到了11月上旬的某一天下午,麦涛结束了两节课程,走到校外的小吃店,准备弄点吃的。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院里进了美国的新仪器,我们决定在艾先生身上使用,您要不要过来看看?”这是一名医生打来的电话。 “好的。”麦涛挂上了电话,连饭也顾不上吃,开车赶往城郊。 等他赶到时,天色已晚,这些天的晚上,已经有了凉凉的秋意,只穿一件衬衫,下车的时候,麦涛打了个喷嚏。 他站在海岸精神病康复中心的大门口,远远望见一位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迎了出来。 “麦先生,您来了,快进来吧。”那中年医生招呼着。 “哦,陈医师,您好!”麦涛紧走几步,“艾大哥的情况怎么样,有进步了吗?” “还是老样子啊。”陈医师又补充了一句,“身体恢复得挺好,意识反应还不大。” 海岸康复中心,并不是真的靠着海,B市是纯粹的内陆城市,四周也没有海,起这样的名字大约是为了给人营造一种安静、祥和的错觉。 麦涛随着陈医师,一路走上小土坡。土坡上面,坐落着康复中心的住院楼。 从某种意义上说,海岸康复中心,更像是一家疗养院。鉴于诸多精神病院不大好的口碑,某位有钱的资本家看准了这片大好市场,花重金营造了这个中心。 这里比邻市郊,空气好、环境好,没有外界的喧扰,实在像是世外桃源。来这里住的,多是有钱人家的亲属。当然,入住此地的费用,可是异常高昂! 住院处的一楼,很能体会出这家疗养院的豪华,金碧辉煌且四处放满了绿色植物,初来乍到的人,还以为自己是错进了植物园。 楼梯之上,一个穿着蓝色制服的精壮小伙子正推着轮椅。 轮椅上坐着的男人,正是艾莲。 他的头发几乎全白了,歪着脑袋,无力睁开的眼皮下,眼仁好像是不新鲜的凝固了的蓝莓果子,低低地空洞地注视着地面;他的嘴角斜向下耷拉着;他的一只手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毫无生气地垂在一边,整个人,像一尊石像般纹丝不动;只有口水从歪着的嘴角里时不时流出, 8eab." >身后的小伙子给他擦拭着。 麦涛叹了口气——这就是艾莲给他出的难题! 8月底的那一夜,艾莲承认了自己的作案事实,随后从自家阳台上一跃而下。 也许对于他来说,宁愿死,也不愿意承认失败。 然而,他却没有死。 麦涛发疯似的冲到楼下,探了探脉搏,还有微弱的跳动。环顾四周,没有人出来查看,也许人们早就习惯了半年来汽车警报器的尖叫,所以对坠楼的这一声砰然巨响也没当回事。 不敢迟疑,麦涛把艾莲抱上车子,也顾不上自己的莽撞举动会不会造成更多的骨折,就把他送到了医院。 紧急抢救自不必说,几天下来,艾莲脱离了危险,却被医院无情地宣告,他成为了植物人。 直到这一刻,麦涛才恍然大悟,自己跌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假如艾莲死了,当然,他并不希望事实真的如此,可假如艾莲死了,那么麦涛也就没了后顾之忧。的确,艾莲留下来的财产数目巨大,很有诱惑力;不过依照麦涛的性格,他倒是更有可能对警方说出实情。 承认艾莲就是凶手,这就意味着可以让赵汉卿免受冤狱之灾,当然,艾莲的遗产也会被公家没收。 bbr>可是现在的局面更加复杂,艾莲没有死,他成了植物人。为了维持他的生命,需要大量的金钱。这些钱,麦涛自己是拿不出来的,不得已,必须动用艾莲的财产。而这样一来,向警方报告事实,就等于宣判了艾莲死刑。所以,麦涛不能这么做。可隐瞒了事实,赵汉卿的冤枉也就无处申诉,他面临着牢狱之灾。 什么是正义,什么又是法律?麦涛糊涂了,他发现自己空有一个学者的头衔和满腹的知识,却在这两个问题上毫无用武之地。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的无助,承认赵汉卿也应该为自己几年前冤枉钟颖付出代价。可这代价,与一连四条人命,似乎又是不等价的。 思前想后,麦涛意识到了最悲哀的问题——他不是警察,因此也无法按规章制度办事,他是个犯罪心理师,换句话说,他等于什么都不是。他更应该是艾莲的朋友,是安心的老公,是刘队长的女婿,而不是一名警察。 于是,他做出了一个相当果断的决定,他得继承艾莲的财产,反过来再花在艾莲的身上,这就好像,是他这几年在艾莲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回过头来才补上了学费一样。 他决定辞职,安心地回到学校里教课,度过平淡无奇的一生。 他选择辞职,离开警局,远离与赵汉卿有关的任何消息,从这天开始,他不看报,也不关注新闻。 当然,继承财产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有趣的是,艾莲的遗书相当宽泛,无论自己死了还是自己丧失了意识,财产都归麦涛所有。律师那边也交代好了,没有人多说什么。 有的时候,麦涛觉得艾莲的遗书太过奇怪,就好像他能预见到现在发生的事情一样。 不过随着课业和装修事宜的忙碌,他渐渐把这感觉给抛诸脑后了。 为了让艾莲这个植物人得到最好的治疗,麦涛花重金,把他送进了海岸疗养院,只有一个附带条件:任何人,不能将艾莲在此的消息透露出去,否则,他宁愿看他去死,也要放弃治疗。 财神爷如此吩咐了,谁敢不遵命? 艾莲对于医院来讲,其实也是件宝贝,因为麦先生有话,只要不把人弄死,什么治疗手段都可以用上。 在麦涛的心里,他很清楚,艾莲就算死,也不愿意罪行败露,同样的,他就算死,也不愿意自己瘫在这里,变成个废人。 所以这一天,海岸疗养院购置新设备,调试一番之后,就通知麦涛要进行新的治疗。 推着轮椅的那名精壮的小伙子,是个姓魏的护工。 陈医师让小魏将轮椅上的艾莲推进治疗室,自己带着麦涛也走进去。 尽管外表风光无限,可这间治疗室,看起来却像是电刑的行刑室。房间从中一分为二,被一堵大大的玻璃墙隔着,病人在一边,家属和医生在另一边。 麦涛指着对面有些像是音响般的仪器问道:“这就是新进的设备?” “是的。”陈医师解释说,“颅磁共振仪,你看到的是我国唯一的一台。” “不过看上去像是要行刑。”麦涛不无担心地咬了咬手指。 “其实,电流的强度大致和核磁共振相仿。” 正说话间,对面又进来了一位医师。他缓缓地为艾莲套上了一个蓝色的小帽子,这让他看起来像是个老迈的小丑,他的眼眶上下还分布了几枚探针。 简短的调试过仪器后,准备工作告一段落。 陈医师在这边继续介绍说:“开启后,发射器会向艾先生脑部的特定区域发射短磁脉冲。今天是第一次使用,我们记录并检测随之产生的现象。在磁脉冲开始之后,艾先生头部与下颌的肌肉,可能出现明显的收缩,请不必担心。” “噢,会很疼吗?” “会有一些敲击感,但是不会很疼。”陈医师别有深意地看了麦涛一眼,“你也很清楚,艾先生并不是完全的脑死亡,我们除了借助这种办法让他复苏之外,别无他法。” 麦涛点点头,陈医师向对面打个招呼。一个奇形怪状的仪器,被移到了艾莲头部颞叶处。 发射器启动,艾莲的眼皮猛地抽动了一下,随着头部仪器的旋转,他的右手不自觉地撑开了,十分僵硬地张大、抖动着。 “那是什么?”麦涛问。 “无意识痉挛。” 玻璃窗上的传话器里,传出了对面医生的话语:“接下来会加大脉冲。” “会有危险吗?” “不会,我们都控制在安全可靠的范围之内。” 随着脉冲加大,艾莲的拳头时而攥紧,时而放松,仍然是无意识痉挛。 大概持续了二十多秒后,陈医师做了个大胆的决定,他对着传话器喊道:“在头部磁线圈上,停留的时间加倍!” 对面照办了,艾莲整个上身抖动起来,发出令人战栗的叫喊。 “这……”麦涛也傻眼了,尽管是心理学毕业,但他对人脑和精神学的了解非常有限。 “没什么,顶多是阵发性癫痫而已。” 顶多——这个词汇说得很巧妙。对于一个已经被医院判决为植物人,意识和身体不能连接的人来说,阵发性癫痫又算得了什么? 又持续了几秒,艾莲像个大猴子似的,用力地捶动着双臂,监控心电的贴片都被他扯下来了。 脉冲被紧急叫停了。 停止后的艾莲,又回到了之前的模样,嘴歪眼邪,像个短线的木偶般呆坐着。 没等麦涛提问,陈医师带他回到了办公室。 “这是怎么回事?”麦涛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陈医师沉吟了一下,“这个,呃,艾先生的情况很罕见。” “怎么呢?” “艾先生的脑部并没有死亡,他的意识尚存,不妨这么理解,他的意识存在,却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也就是说,他的连接机制没有建立。” “你是说他的中枢神经受损?” “不不,他并没有瘫痪。我们反复检查过多次了,他的中枢完好。应该说,是中枢和脑部链接bbr>藏书网桥出了问题,但不存在任何器质上的损坏。换句话说,更像是某种刺激,或某种强烈的意愿,把他停留在目前的阶段。我的感觉是,如果他持续这样下去,他可以活在现实和精神的两重世界里。我也知道,艾先生是一位作家,也许他头脑中营造的世界就足够美好吧,让他不愿意出来。我们使用颅磁共振的目的正在于唤醒他对外界的意识。我这么说,您能理解了吗?” 麦涛点点头,说到刺激,他很清楚艾莲在钟颖自杀后,积攒了好几年的情感刺激。而今他报复得逞了,也许他会逗留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不肯出来。然而这一层秘密,麦涛无法对医师坦言。 关于未来颅磁治疗的计划,两人又谈论了一阵子,麦涛告辞离开了办公室。 一出门,正好碰见护工小魏,“哟,麦先生,我正找您呢。” “什么事?”麦涛感到意外。 “有个有趣的现象,想请您看看。” 小魏带着麦涛,向楼上走去。 疗养院的二楼,竟有个偌大的室内游泳池,轮椅上的艾莲,换了一套深色的游泳衣。这是为了隔绝冰凉的水温,以免对缺乏意识支配的肉体造成伤害。 麦涛莫名其妙,看着护工小魏,抱着艾莲下了水。 令人惊讶的一幕出现了,下水后的艾莲,仍然是那副痴呆木讷的模样,但他的小腿,却缓缓地打着水。虽然动作非常的缓慢,力度也不够,但他确实像是不自觉地在打着水。 “您明白我的意思了吗?”小魏兴冲冲地对岸上说着,“艾先生感悟到水,因此他有下意识的肢体运动,只是缺乏对外界的全面认识。” 这样的说法,仿佛是一种希望,在麦涛的脑海里反复冲撞了好几回。 小魏又把艾莲抱了回来,为他换了衣服,擦干身体。在戴手套的时候,艾莲的反应又变得很奇怪,他刷地一抬手,手套飞了出去。戴手套是如此,穿鞋也如此。 小魏笑笑,“您瞧,每次都如此,艾先生下意识里,不愿意穿鞋呢。” 哦,那大概是他自由惯了的缘故吧。 麦涛点点头,这就像他在泳池里无意识地游泳一样,是他潜意识里对外界作出的反应。 怀揣着希望,告别了小魏,麦涛回到自己的新房。 包工队是刘罡明队长找来的,不管麦涛在与不在,他们都挺认真地工作,一见麦涛回来,王头儿笑呵呵地过来,“您回来了,瞧瞧厨房里的吊顶灯弄得怎么样?” 屋内的摆设、家具,几乎都是女友安心挑选的,这方面麦涛很是随意。 看了看,他说:“挺好的,来,大家先歇一会儿,吃点东西吧。” 刘队找来的人,都是帮忙,只有料钱没有工钱,麦涛很是不好意思,所以每每总是好酒好菜好肉地招待人家。 其实他这个监工,也是可有可无,人家并不偷奸耍滑,他更多的时候是担任了采买的工作。 吃饭的时候,麦涛和他们一起吃;吃完了,麦涛力所能及地也和他们一起干。好几个小时过去了,总有一件事,麦涛放心不下。 艾莲的潜意识里,对周围的环境产生了反馈,他在游泳池里划动双腿,他甩掉手套,踹掉鞋子。 他的骨折慢慢地好了,他无意地运动…… 麦涛忽然愣住了,手里的白漆掉落下来,扣了一地。 “哟,麦先生,您怎么了这是?”王头过来关切地问,“是不是累了,您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们干完就走。” “不,不是,现在几点了?” “快11点了吧?”王头吹吹表上的灰,看了一眼,“不早了,您回去吧。” “不是那个意思……”麦涛醒悟过来,转身就往楼下跑。 “他这到底是累还是不累啊……”王头愣在原地直纳闷。 麦涛把车子开得像是飞一样,街头巷尾地玩起了漂移,终于在12点之前,赶回了海岸疗养院。 车子停下,他抬头看看,立刻惊出了一身冷汗。 黑漆的铁制栅栏门上,赫然挑着一件病号服,正随风摇荡。 麦涛脚下不停,冲到传达室,隔着玻璃,看到值班人员赤身裸体地趴在桌上,后颈处,插了一只牙刷…… 艾莲跑了…… 穿着值班人员的衣服,从海岸疗养院里,跑了! 他早就恢复了意识!只不过因为骨折尚未康复,行动不便,才没有离开。他继续伪装成病人,假作无意识地乱动,那些只不过是在锻炼肢体所采用的障眼法。 时至今日,麦涛终于恍然大悟,他犯了个弥天大错,救活了艾莲,塑造了一个新的恶魔。 传达室的桌面上,放着一张纸条: 至麦涛, 钱是留给你的,不必浪费在这里。 后会有期。 艾莲敬上 天堂魔影既然已落幕,艾莲就不必再为此杀人。然而,他将逃到哪里,何时将会再次露面,麦涛全然不知。 只有一个问题,麦涛再清楚不过,艾莲已经由他的导师,蜕变成恶魔,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敌手。 仰望夜空,星星点点,麦涛茫然无措,等待着他的是不知何时会出现的下一次挑战…… 编辑手记 刘梦颖 《纽约时报》记者、普利策奖得主洛华生在《你所不知道的出版》一文中写道: 平均每六个作家中就有一个为邮电局工作,而每17个作家中才有一个心理医生。但在另一项统计中,这一比例大大上升——在全美编辑投票选出的“最让你无法忍受的100个作家”中,竟然有39个人是心理医生! 抱歉。 上面这段话其实是我胡诌的。 我承认“落花生”是一种出色的食物,但它不会写字,所以永远得不了普利策奖。 也没有什么数据表明,心理医生对“作家”这个岗位有什么兴趣。也许是人类的内心已经足够丰富、足够奇妙、足够有趣,所以他们不再被想象力的世界吸引。 再说了,不管媒体怎么炒作,其实大部分作家的收入没有那么华丽。心理医生呢?不知道艾西有多少存款,但他如果不把诊费打个一折,我是享用不起他昂贵的服务的。 因为以上种种,我实在觉得,艾西是个奇妙的人。 一个心理医生。 一个私人心理医生。 而且,天啊,他还想当作家! 艾西的才华让我惊叹,第一次读他的稿件,仿佛从一万只米老鼠中突然看到一只唐老鸭,又像是舞会上的王子殿下发现了穿着水晶鞋的灰姑娘。 但,当我挤了一个小时地铁,千辛万苦穿越大半个城市,又在清早的寒风中步行数百米,去99lib?艾西家收稿的路上,我还是忍不住脑补了这么一段“落花生、讨厌的作家和心理医生”的故事。 在过去的那个年代,出版是属于绅士淑女的优雅事业。在静悄悄的邮局办公室里写小说,坐着火车去赴一场同行的约会,稿子是厚厚的一摞,名为手稿。在那个年代,作家会准时交稿。 可如今呢,我就从没见过不拖稿的作者。 于是编辑也进化成了战斗型号。 遇到拖稿的作者,上门催稿是必杀手段。听说有同行曾在三伏天到作者家催稿,作者?99lib.拒不开门,彪悍的编辑拉下电闸,在门外死守,3小时后,受不了高温的作者终于开门投降。 这个故事鼓舞我许久,带来一种“所有拖稿都可以战胜”的错觉。 所以,在艾西再一次拖稿后,我就果断采取了上门收稿战术。 结果—— 桌上一堆烟头,手里一罐啤酒,湿着头发,还敷着面膜就大剌剌来开门,这个男人好像不知道什么叫害羞。 果然——当心理医生的作家、当作家的心理医生——所有作家和所有心理医生中,我还是最怕这一款。 写这篇手记,我冒了巨大风险。 艾西医生,编辑和作家是天生的亲密战友,况且,我也没敢写太多,因此,就不要根据这篇手记来分析本人的深层心理了吧?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