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旺门小农女》 001、又活过来了,农家少女 云莞是被脑袋里一阵“嗡嗡嗡”的声音吵醒的,可她眼皮沉得怎么也睁不开。 耳边都是“嗡嗡嗡”的声音,远远近近的,听得不真切。 云莞挣扎了好久,意识半昏半醒。 朦朦胧胧间,“嗡嗡嗡”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 “阿姐醒了么?” “还没有呢。” “阿姐什么时候才醒过来啊?他们都说阿姐姐死了。” “呜呜呜……才不是!” …… 是谁在说话,在哭? 扛不住疲累,云莞想抓住那个声音,最后却又沉沉地睡了过去,像做了一场梦,梦里场景变幻万千,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陌生又熟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她身上沁了汗水,感觉有一双手,在轻柔地给她擦脸庞。 这次,她费了一点劲,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一睁眼,对上的便是头顶陌生的茅草屋顶。 云莞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在做梦,这是什么地方? 耳边传来一声软糯的小奶音,带着惊喜:“阿姐!” 云莞转过头,便看到两个小萝卜头趴在旁边。 面黄肌瘦的小丫头眼睛红红的,又哭又笑:“阿姐醒了!” 她一跳起来,风风火火跑出去:“阿娘阿娘!阿姐醒了!” 云莞:“……” 剩下一个小萝卜头,手里还拿着一块黑不溜秋的毛巾,跟她大眼瞪小眼。 云莞眨了眨眼,慢慢从床上坐起来,扶了扶有些晕的脑袋,刚想问“你是谁家小孩”,出口却变成了一声“小弟。” 小萝卜头瘦不拉几,咧嘴笑起来只有一口牙是白的,“阿姐!” 云莞像被雷劈了一样,不等她反应过来,外面便传来闹哄哄的声音。 间接还夹杂着一个女人大骂的声音。 “谁敢再说我家阿莞死了,我送他下地狱!” 另一个粗厚的男声传来: “那死丫头吃里扒外,早该死了!” “你一个外来妇,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我告诉你,这房子是我们的,你们搬也得搬,不搬也得搬!” 冲出去的小丫头被吓坏了,又跑回来,眼里都是惊恐,声音带着哭腔:“堂叔又来了!” 云莞跑到门口的时候,便看到院子里,一个女人,拿着扁担,正在赶一老一少两个男人。 下手那叫一个狠,一边打一边骂。 “我告诉你云承财,休想趁着我男人身体不好就欺负上门,看老娘的扁担答应不答应!” “敢咒我女儿,我咒你短命!断子绝孙!半夜鬼压床,喝水呛死!” “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女人身段姣好,单是背影便让云莞觉得莫名的熟悉。 一老一少两个男人上蹿下跳,骂骂咧咧:“疯婆子!疯婆子!” 女人该是气极了,一把扔了扁担,随手抄起劈柴用的砍刀,“我砍死你们这对不要脸的父子!” 眼看着女人手里的刀都举起来了,云莞站在门口大喊一声,“阿娘!” 这是下意识的,喊出来的瞬间,她都傻掉了。 原本举着砍刀的云玉娘倏地回头,看到站在门口完好无缺的女儿,愣了一下,眼睛一红,手里的砍刀掉下来,砸在面前男人的脚趾头上,引来一阵杀猪般的叫声。 “啊啊啊啊,你这个死婆娘,杀人啊!” 他旁边的少年,不可置信地看着云莞:“她……你不是死了么!” “鬼啊……” 云莞:“……” 云玉娘擦了一把眼泪,疾步走过来,拉着云莞的双手,“阿莞,你醒了?” “娘的闺女啊……你终于醒了。” 云莞愣了一下,不太适应这般亲密的接触。 随即意识到这人是谁,她伸手,略微不习惯地、小心地拍了一下妇人的后背:“阿娘,我没事了。” 女人又哭又笑,粗糙的手指不住地抚着她的脸:“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我家阿莞,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呸!说的什么死不死!我女儿长命百岁!” 女人摸着她的头发和脸蛋,粗糙的双手,刺得皮肤生疼,但云莞虽不适应,却一点也不讨厌这种感觉。 面对女人的关心,心里隐隐有股陌生的温暖的感觉,像暖流流淌而过。 “醒来就好,以后别做傻事了啊。” “你这丫头,存心要娘伤心。” 眼前这个被她叫做“阿娘”的女人还在絮絮叨叨,身边围着两个小萝卜头,四五岁的模样,此刻都仰着头看她,面黄肌瘦的脸上,一双眼却清澈明亮。 云莞终于回过神,渐渐接受了一个事实。 大桥上车祸发生,她的车子被撞翻掉进了江里。 二十一世纪,那个坐拥千万豪宅,产业遍布大江南北的女富豪云莞,已经葬身在车祸之中。 她死了,又没有死。 活在了一个十二岁的农家少女身上。 “阿莞?”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怎么都不说话?” 云玉娘见女儿半晌都不出声,神情焦急,抬手去摸云莞额头:“莫不是烧坏了脑袋?” 云莞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焦急的女人,女人大约三十来岁的样子,模样生得极好,即便身上穿着破旧的、颜色洗得发白的旧衣裳,头上用一张蓝色的布巾包住了一头乌发,也掩不住她模样秀丽,是个名副其实的美娇娘,就是美娇娘刚才剽悍的模样,让她觉得有些反差太大。 “阿娘,我真的没事了。”云莞心里一暖。 正说着,隔壁的屋里,传来一声焦急的男声:“阿莞醒了?” 而后便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是“砰”的一声,像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 云玉娘一听,忙不迭跑进去,“哎哟相公!你这急什么啊,别起来,快躺好。” “阿爹!”两个小萝卜头跟着跑进去。 云莞怔了怔,也跟着快步进去。 简陋的茅草屋里,光线昏暗,隐隐透着一股潮湿的味道,床上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此刻正撑着床想要起来,被云玉娘一把按了下去,男人疼得倒吸一口气。 云玉娘瞬间慌乱,像个不会照顾人的小孩似的,手忙脚乱,“相公,没事吧?” 云承德无奈地笑了笑,抓住妻子的手,“我没事,别慌。” 他说着没事,目光却看向站在门口的阿莞,神色微微动容,轻声叫唤:“阿莞?” 云莞从那关切的眼神和颤抖的声音之中读懂了太多的关心。 她前世无父无母,在孤儿院长大,从孩童起,便一路跌跌撞撞长大,从未感受过父母的关怀,此刻突然被这般关心对待,鼻尖蓦的一酸,瞬间红了眼眶,“阿爹”就这么顺其自然地叫了出来。 “唉!哭什么!” 男人温和地笑了笑,招手让她过来:“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来,让阿爹看看,以后可千万别做傻事了。” “阿莞知道,以后再也不会了,让阿爹阿娘担心……”云莞哽者声音应下来。 见女儿没事了,云玉娘便气不打一处来:“林家那小子,就是个白眼狼,这亲家,不结也好,免得以后我们家阿莞嫁过去还得看林家婆娘的脸色!” “真当自己是金元宝呢,谁家都赶着去嫁不成?” “气死我了!” “我还没去找林家婆娘算账呢,阿莞这孩子就是死心眼,娘跟你说,以后再搭理……” 云玉娘话没说完,云承德便打断性情暴躁的妻子:“好了,闺女才刚醒过来,先别说这些。” 云莞自觉地低着头,看起来一副认错的样子,实际上却在想着云玉娘所说的林家小子。 甚至,听到云玉娘提及这个人,她的心里,还是不受控制的难受了一下。 这不是她个人的情绪,大概是残留在原身身上的情绪? 她轻叹了一口气,说起来这还是原身的孽缘了。 原来的云莞,与本村一个叫做林志远的男子青梅竹马,两家虽然没正式定下的姻亲,但原身却迷恋林志远迷恋得紧,林志远也承诺她等她及笄便娶她进门,平日里林母也总是以婆婆的身份驱使她做这做那,她一腔情意都放在林志远身上,宁可委屈自己,委屈家人,也不愿意委屈林志远,做了不少傻事,但林家却对她刻薄得很,原身这傻瓜竟还甘之如饴。 这次原身上吊自尽,也是林母不满她许久没拿肉来给林志远吃,骂她吃独食、好吃懒做,不念着林志远,还说她是云家捡来的孩子,云家不是她家,林志远才是她这辈子的靠山,让林志远日后不娶她进门,全村现在都知道她是林志远的小娘子,看以后谁还敢娶她进门。 原身哪里受得了这种刺激,一回来就上吊了。 云莞差点想把白眼翻上天,这都叫做什么事儿。 屋里正说着话,外面传来响动声。 一个妇人的焦急的声音传入云莞耳中:“阿莞娘!是不是他堂叔又来争地了,我听村里人说他家又闹上门了!” 云玉娘听到声音,快步走出去,“大嫂,没事,人已经走了。” 云莞也跟着跑出门,便见院门口进来四人。 云家大伯正带着妻子和两个儿子从门外回来,肩上的扁担还没有放下来。 云大娘骂骂咧咧:“个杀千刀的,又想抢地,休想……” 她还没骂完,转眼看到站在云玉娘身边的云莞,瞪大了眼睛:“阿莞!” 这丫头不是气绝了么? 云莞脑袋里几乎是下意识认出了在场的人,眨了眨眼:“大伯、大伯娘、大哥、二哥,你们回来了。” 四人齐齐瞪圆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题外话------ 新文开坑。 这次是一种没有尝试过的类型,跟阿莞一起发家致富撩美少年叭! 先占个坑,二月一号更新,么么哒。 002、家贫百事哀 也不怪乎大家有这样的反应,这一年多来,不知怎么回事,云莞跟中邪了似的,跟家里人突然就不亲近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她竟也能做到目不斜视,见了面,跟云大伯一房连招呼都不打了。 “阿莞没事了?病好了这是?”半晌之后,还是大伯娘古怪地看了一眼云莞,问云玉娘。 云玉娘笑笑:“没事了没事了,丫头病了一场,醒来什么都好了。” 云大伯一家打量了云莞好几眼,也没再把注意力没在放在她身上,转头就说起了方才堂叔一家来争地的事儿。 云莞这时候,才有时间慢慢打量目前所在的家。 一个大院子里,两房黄泥夯成的土房,顶上被茅草覆盖,相对立着,院子里,这里一个石磨、那里一个石槽、这边堆了几个农具几担柴火,那边放了几个木桶。 茅草屋漏风,窗户都是破旧的,年久失修,用家徒四壁也形容也不为过了。 而她家对面几步远的土房便是大伯一家四口。 这还不算什么,晚间,云莞看着米缸的盖子打开,里边空荡荡的,一粒米也没有,落了几片干枯了的落叶,不知道已经空了多久。 墙角堆着几个皱巴巴的红薯,竹箕里装着几根焉了的野菜。 十平米左右的小厨房里,找不到可以下肚的东西。 云玉娘在忙着煮红薯,看到女儿进来,赶紧将人撵出去,“你才刚刚醒来,进来做什么,快出去,回床上休息去,饭很快就做好了啊。” 云莞就这么愣愣的被云玉娘撵出了小厨房,推回屋里的床上坐着。 “好好休息,等会就可以吃晚饭了。” 云玉娘说完,转身就回了厨房。 云莞这才有时间,从水盆的倒影里看一眼自己的模样。 十二岁的少女,脸庞陌生而稚嫩,面黄肌瘦,只剩下皮包骨似的,原本精致的面部线条也因为过瘦而并不那么美观,倒是一双杏眼,清亮有神,扯唇浅浅一笑,右边脸颊有一个浅浅的梨涡,给这张脸增添了不少灵气。 阿娘长得这么美,女儿果然也没有差到哪里去。 脑海里的记忆不是很多,都是这两三年的,但一幕幕一幅幅,却如在眼前。 阿爹脾性温和,阿娘略显暴躁,幼弟幼妹乖巧可爱,大伯一家憨厚老实,两房相处和睦。 云莞深吸了一口气。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上天再次给她一次生命,这一次,她不是孤儿,有爹娘,还有弟弟妹妹,她定会好好活下去,为了她自己,也为了,将身体给她的那个云莞。 虽然现在的状况并不算好,但……前世不也是这样过来,后来才白手起家过来的么,她才十二岁,未来还有无限的可能。 重生的兴奋胜过贫穷的家庭带来的无奈,云莞心里充满了希望,趁着云玉娘没注意,从外面拿了扫把回来扫地、搽桌子、收拾房间,刚弄完这一切,玉娘便叫着开饭了。 小方桌放了三个碗,一只碗里乱七八糟放了绿绿的一坨……野菜。 另一只碗里,放了个形状勉强的烙饼。 另一只碗里,放了四五个煮熟的红薯。 两小只瞪大了眼睛,“哇,有饼!” 云玉娘笑着将那张巴掌大的饼掰开,一半给了云莞,再把另一半掰开成两份,给两小只,“快吃吧,这是你大伯娘那边拿来的,阿莞刚醒过来,多吃点。” 两小只接过饼,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活像饿狼一般。 云莞怔怔地接过:“阿娘,你呢?” 云玉娘笑,“看着霜儿和小琛吃饭,娘去给你爹送饭,跟他一起吃。” 云玉娘说罢,便转回身,从厨房里拿了一只碗端去了云承德的屋里。 半个巴掌大的饼被分成了两分,两小只两三口就吃完了,吃完了之后,恋恋不舍地舔着手指,眼睛忍不住往云莞的手上看。 云莞笑了笑,“好吃么?” 小丫头最藏不住事,“好吃,家里好久没有饼吃了!” 阿莞心中一动,将手里的饼掰成了两片,分给两小只,“我们家多久没有吃过米了?” “阿爹病了,我们就再也没有吃过米了。”小家伙古怪地看了一眼云莞,舔了舔嘴巴,一眨不眨地看着云莞手里压根没有什么馅的饼。 云莞这才想起,云承德原本是镇上私塾里的教书先生,家里原本有些微薄收入,但自从半年前,他生病之后,便只能终日躺在屋里,无法去私塾教书,家里的生计也断了。 云莞在心里轻叹了一声,将饼干分给了两小只,“吃吧。” 说罢她站起来:“慢点吃,阿姐去看看爹娘。” 云承德屋里传来爹娘轻声说话的声音。 “晚上大嫂拿了饼过来,都给孩子们吃了,只能委屈你吃稗子。” “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还能苦了孩子不成?” 云玉娘苦笑,“家里也没菜了,阿莞也醒了,我明天去地里挖点红薯回来。” 她说着,拿了碗里一只红薯给云承德,“快吃吧。” “你也一起吃。” “我跟孩子们吃过了,这个是留给你的。” “你啊,就别唬我了。”云承德状似无奈,将那只小红薯开成了两段,放在妻子的手里,“吃吧。” 云玉娘不肯吃,云承德叹了一声,剥了皮,将红薯送到她的唇边,云玉娘好一会儿才张嘴咬了一口。 云承德便只是看着她笑。 云莞站在屋外,鼻子酸涩得厉害。 她站了好一会儿,才返身回了厨房,拿了一只红薯,剥了皮,慢慢吃了起来,碗里的野菜已经凉了,她拿着筷子夹了一口来吃。 没有油没有盐的菜,味道非常难吃。 可她知道,这是家里唯一能下肚的东西,也是爹娘自己都舍不得吃,省下来给他们的。 “阿姐……你怎么哭了?” 小丫头啃完了一只红薯,愣愣地看着她,稚嫩的小脸上满是担忧。 “阿姐没哭,眼睛不舒服而已,快点吃吧。” 小家伙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最后从碗底翻出了一口米饼,递到云莞的嘴边,“阿姐,吃。” 云莞刚想说不用了,才开口,米饼却进了嘴里。 小家伙满意了,弯着眼眸乖巧地笑,神秘兮兮地说:“阿姐不哭哦。” 云莞没忍住,低下头的瞬间,一颗泪珠猝不及防落了下来,“小琛乖。” 云玉娘很快就端着空盘子出来了,看到桌上还放着一只红薯,看了一眼三个孩子,“怎么不吃完?” 云莞已经在收拾碗筷,“啊,阿娘,太多了,吃不完,留给你吃吧。” 云玉娘皱眉,还不等她说什么,云莞已飞快地将碗里的红薯放到她手里,“阿娘快吃吧,我去洗碗了。” 她说着,拿着碗筷,飞快地冲进了厨房。 门口,云玉娘看着女儿离开的背影,摇头叹了一声。 * 云家这一脉,共有两房,一房是云大伯一家,也就是住在对面的云承运一家,育有两子一女,女儿三个月前嫁给了隔壁村,两个儿子,大儿子云怀礼十九岁,二儿子云怀诚十五岁,云家二房,便是云莞这一家。 老太太年过六十,老来得病,已经卧床一年,跟着大房那边生活。 两方住在一个院子里,同住不同吃,半分家,但关系一直很好。 她在屋里烧洗澡水的时候,院子里,云玉娘和云大娘正在说话。 今天来的那两位,年长的是云莞爷爷的亲兄弟的儿子,名叫云承财,姑且算是云莞堂叔,上门的目的很纯碎,便是为了争地,觉得云承德与云承运兄弟两如今住的院子,也属于他们家的地产。今年年初开始,云承财父子每个月总来个三五次的闹剧,逼着让云承德两兄弟搬出去,将院子分一半给他们。 争夺不到,便骂人,奶奶的病情恶化,也是因着受了他们不要脸的谩骂开始的。为了争地,那一家也是不要脸至极,竟然还骂云莞奶奶年轻的时候背德偷汉子,还说云家两兄弟指不定不是云家的人。 今天也是趁着云承运一家三人去地里干活,云承德卧病在床,看家里只有云玉娘一个大人才闹上门,还拿云莞上吊的事刺激云玉娘。 云大伯为人憨厚老实,在屋里气了一个晚上,也无可奈何。 倒是云大娘脾气粗暴,嘴里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骂了对方一顿,声音大得就怕对方听不到似的。 云玉娘也不遑多让,大着嗓子,“他倒是来啊,看我的扁担柴刀,认不认人。” “好了好了。”是中年男人劝架的声音,“这事……也不怪他们贪婪,毕竟我们家……” 云大娘就不满了,“我们家我们家,我们家怎么了,我们家欠他们,别说半个院子了,一块砖我宁愿扔进河里都不给他们。” 云莞在厨房里烧柴,听着外面的说话声,眼眸微垂,忽然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阿莞那丫头怎么样了?”骂完了人之后,云大娘问道。 云玉娘叹了一声,“醒过来,也没多大事,刚才还抢着洗碗呢。” “大难不死,就希望这丫头以后别做傻事了。”云大娘虽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忍不住道,“你也管管这丫头,林家那小郎,除了长得俏一点,就是个吃里扒外的,这还没嫁过去呢,这哪能总是委屈了阿莞去接济人家,林家要是有心,怎么不拿着八字来跟阿莞定亲?” 一家人在外面说着说着,又骂了起来。 在烧水的云莞,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 ------题外话------ 最近特殊情况,哪里也去不了,只能在家码字啦,所以,提前更新吧。 今天大年初二,新年快乐,新的一年,每个人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还有,大家好好照顾自己,勤洗手多通风,出门记得戴口罩。 一起来看阿莞发家致富。 003、讨债上门! 云莞很快便体会到了何为贫贱家庭百事哀。 第二日一早,天刚亮云玉娘就去地里了。 云玉娘与云大娘夫妇前脚刚出门,后脚,云家院子里便闯进了几个高头大汉,云莞听到吵闹的声音出来时,便见两个大汉,一左一右架着云怀礼的胳膊,将他压在磨盘上。 另外两人,则架着云怀诚,云怀诚急得大叫:“哥!” “你们干什么!” “放开我哥!” 家里来了四个人,其中四个压着云怀礼兄弟,一个手里拿着一把斧子,凶神恶煞的:“钱借了三个月!啊,三个月不还钱,你当我是活菩萨呢给你做善事,我告诉你,今日拿不出钱来,我就剁了你这只胳膊!” 云莞见到这一幕,懵在了当场,眼疾手快地将两只小萝卜关在了屋里,跑出门:“大哥!” “你们做什么!” 少女声音一出,立刻引来了几人的注意,是三个年纪约在三十岁上下的男人,见到云莞,玩味一笑:“哟,你这家里,还有个可以发卖的丫头呢。” 如今的云莞,瘦瘦小小的一个,即便模样生得标致,以她十二岁的年纪和这面黄肌瘦的模样,也实在让人生不起别的心思。 听到对方提及云莞,被压制的云怀礼奋力挣扎了起来:“别动我妹妹!” 云怀礼眼睛都急红了:“阿莞,快回屋去,别出来!” “你小命都被我捏在手上了,竟还有心思管别人!”听到云怀礼的话,举着斧头的男子嗤笑了一声。 “阿莞,回去!” 云莞看着院中的场景,从先前的只言片语之中很快认定了这三个是来讨债的。 她深吸一口气,脸色略有些苍白,没理会云怀礼让她跑回屋躲起来的话,警惕地看着这三个人:“光天化日的,你们做什么?” “做什么?”扛着斧头的男人,斧背一下一下地敲在云怀礼的手边,似乎只要再偏一些,用力一些,便能敲断云怀礼的手,“自然是来拿钱的,没钱就拿命!” 云怀礼被两个身形比自己大的人压制着,云怀诚投鼠忌器,红着眼睛站在旁边干着急。 他声音带着祈求:“钱爷!您再宽限几日,再宽限几日,我一定能凑齐银子还您。” “我家老太太冰没好,病好了我立刻还钱,求您再宽限几日。” “宽限?我宽限了你多久,你以为我是菩萨?你家老太太病不好,我这钱是收不回来了?笑话!爷没那耐心,要么要了你的命,要么,卖了你家这小丫头。”钱爷摸着下巴看云莞,“虽然长得不怎么样,卖到窑子里,养个两三年,也是一个小美人。” 这话实在太折辱人,云怀礼和云怀诚都听不下去了,红着脸大喊:“别动我妹妹!” 眼前的这人,不是谁,正是太平镇上放债的钱爷,三个月前,因云承德和云奶奶用药不断,家里早已被两人的药钱淘空,眼看着就要断药,家里一个铜板也拿不出来,云怀礼没有办法,走投无路之时,便跟钱爷借债来买药了,如今,云家一拖再拖,还不上银子,惹怒了对方,对方直接逼到了家门口。 云怀礼不敢跟爹娘说是跟钱爷借的债,只道是跟从前一起出门的朋友借的钱,今日对方找上门来,将事情闹大了,这会儿,左邻右舍都来围观了,但是这上门的几人,凶神恶煞的,谁也不敢上来帮忙,只躲在门外,偷过门缝和土墙的缝隙看着,小声议论。 云莞的怒气倒没有这么大,又为着危急关头,云怀礼两兄弟的维护感到窝心,她深吸一口气,扬着下巴问道:“别动我哥,先说我家欠了你多少银子。” 钱爷打量了云莞一番,嗤笑了一声,掏出一张白纸,上边白纸黑字红掌印,分明清楚:“瞧见了么,小姑娘,识字不,这是你哥三个月前立下的字据,借了三十两,前一月就该还我银子了,没还上!按每个月五两银子的利息算,你家现在该还我四十五两银子!” 钱爷说完,猛的一把将那字据拍在了云怀礼旁边的石磨上,伸腿踢了一把云怀礼,咬牙切齿道:“但你家现在还不上银子了!” 云怀礼疼得咬牙,却并未发出声音。 钱爷做的是放贷的生意,人也流里流气的,“你就说,是让我拿了你哥的性命,还是拿你去卖钱?” 原来是放贷,云莞不晓得,原来这个时候,已经有高利贷的生意了。 “阿莞!阿莞!” 云怀礼还在急急叫她,原本被关在屋里的两小只听到发卖云莞的话,哭着从屋里跑出来:“不许卖我阿姐!不许卖我阿姐!” 两人一人一双手抱住云莞的大腿,哭得眼泪鼻涕往外流,小丫头不明事理,哪怕对方凶神恶煞,心里怕得要命,还是捡起地上的石头往钱爷身上扔:“不许你卖我阿姐!” 钱爷自然被激怒了,咬牙道:“行啊,还有两个小的,这两个小的,也值钱。” 说罢,他就要上前,抓住小丫头,云莞忙揽住两小只,护在身后:“别动我家人!” 云莞虽是个小丫头的模样,此刻护着弟弟妹妹的时候,却眼眸沉沉,她本就瘦小,这般锐利的眼眸,钱爷有那么一瞬的惊讶。 “行啊,不动你家人,你就乖乖跟爷走,抵上你家四十五两银子!这笔买卖,爷也不亏!” 说罢,他一把过去,抓住云莞的手腕,云怀礼急得大叫:“阿莞阿莞!你们放开我妹子!别动我妹子!” 原本在屋里的云承德也听到了外边的动静,他根本站不起来,挪了好半天,才从床上噗通摔在地上,靠着双手往屋外爬,这才到门口,便见云莞被人抓着说要拿去卖的场面,当下目呲欲裂:“阿莞!” 云莞挣扎不开,一回头便见到云承德摔在门口:“阿爹!” 她用力地甩开钱爷的手,可怎么用力也甩不开,小丫头哭着回去找云怀诚,小家伙则跑过来又是打又是踢钱爷:“坏人!放开我阿姐!” “呜呜呜!不许打我阿姐!” 小小的力气哪里能抵抗一个大人,钱爷一甩大腿,小家伙便被甩在了地上,云莞大叫:“小琛!” 她脸有怒气,用力压住钱爷手上一个穴位,钱爷顿时觉得手臂发麻,云莞趁机逃脱,立刻去扶起地上的小萝卜头。 她这一举动,自然让钱爷大怒:“你找死!” 云莞眼疾手快,大声道:“我可以还你银子!” 钱爷手里的斧子都举起来了,云莞护着小琛,半跪在地上,将小家伙护在自己的怀里,看了一眼方才吓得脸色发白的云怀礼,沉声道:“钱爷,再给我宽限几日,我能凑足银子还你,我能凑到钱!” 她说得急迫,但是容色坚毅,让人难以怀疑。 钱爷先是愣了一下,“你懵谁呢你,能凑到钱,前些日子怎不还钱!” 云莞缓缓站起来,地上的泥土脏了她的裙子,她一点也不在乎,缓缓道:“我骗钱爷做什么,我家就在这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家有相识的亲戚在城里,给我几日的时间,我一定能凑齐钱还给钱爷。” 云怀礼愣愣地看着云莞,“阿莞……” 云莞笑了笑,说得意味深长:“大哥二哥,咱们也只剩下这个办法了。” 钱爷很是怀疑地看了一眼云莞,“你要几日的时间?” “七日,钱爷能否再宽限我七日?” “七日,你玩我呢!三日时间!够你去一趟城里来回了,三日不还,我上门亲自断了你大哥的胳膊,拿你去抵债!” 云莞知道,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她深吸一口气:“好,钱爷给我三日时间,现下,能否先放了我大哥?” 钱爷一个眼神过去,那两个压制着云怀礼的人便立刻放开了云怀礼,云怀诚也终于能挣扎开,急忙跑了过来:“哥!” 钱爷将肩上的斧头往旁边的磨盘上一敲,年久的磨盘,立刻裂开了一条大缝,他瞧了云家几个兄妹一眼:“别跟爷耍心机,三日之后,不见银子,爷可就不好说话了。” 004、卖身萧府 好不容易钱爷带来的人走了,云家人松了一口气。 云莞赶紧跑回去,扶起云承德,将他扶回了床上。 云承德后怕不已。 可钱爷走了,全家人仍为欠债之事着急不已。 云怀礼将跟钱爷借贷的经过老实交代出来,自责不已:“都怪我,否则也不会连累家人。” “怎么能怪大哥,大哥也是为了家里着想。”云莞正色道。 云怀诚年纪比较小,想起云莞说的话,不免来气:“阿莞,我们家哪里来城里的亲戚,你说三日时间,三日之后,我们从哪里凑足四十五两银子!” 云怀礼道:“好了,阿诚,阿莞也是权宜之计。” 云怀诚哭丧着脸,负气道:“我不懂得什么权宜之计,我们只有三日的时间,从哪里找出四十五两银子,到时候可怎么办。” 他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怪起了云莞:“若不是阿莞不懂事,上个月还偷拿了家里一两银子去给林婶,家里哪里会这样快用完钱!” 云怀诚抹了一把眼睛,别开脸不说话。 云大娘年轻的时候,模样长得好看,便被邻村的恶人欺负,那时候云玉娘刚和云承德成亲不久,是她操着扁担,将那恶人从村头追到村尾,一扁担打得对方在地上求饶叫奶奶,让人以后不敢欺负她,她那时候就决定,将这新嫁来的小婶子当成亲妹子一般。 连带着对云玉娘的三个孩子,也当成自家孩子来疼爱。 所以,即便云莞做了不少不懂事的事情,家里大人也没有责骂她,倒是云怀诚年纪小,最不满云莞。 云莞:“……” 这还真是曾经的云莞做过的傻事。 还能怎么办,这个锅,只能她背了。 云怀礼赶紧道:“行了,阿诚,也不是差那一两银子的事情,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想法子如何弄到四十五两银子,才是正事。” 云怀诚红着眼睛:“我们家如何能拿到四十五两银子!” 云莞抿了抿唇:“大哥,不如我去镇上找些活计。” “你一个姑娘家,做什么活计!”云怀礼立刻否定:“你能为我们宽限三日,已经很好,阿莞,家里钱财的事情你不必担心,还有大哥在,总不会让钱爷真的将你拿去发卖。” 云莞轻叹一声:“大哥。” 云怀礼想了一下,而后道:“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 * 午后,云大伯夫妇和云玉娘外出归来,得知了今早讨债的人上门闹事的事情,心惊肉跳,不料下一刻,便听到云怀礼说出了一句惊人的话。 云大娘大声道:“阿礼!你要卖身萧府!不行!娘不同意!你……你才十九岁。” 连亲都没有定,怎么能卖身萧府? 云怀礼道:“娘,这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四十五两银子,我打听过了萧府每月的月银有两百文钱,若是我与萧府签订了卖身契,卖身二十年,便能换五十两银子,能换了债,也还能省下五两银子给奶奶买药。” 说到这里,云怀礼哽着声音:“奶奶已断药两日,不能再断下去了。” 说到这里,全家都陷入了沉默。 连云莞都沉默了下来。 经过一夜之后,她能陆陆续续想起一些这两年的事情,也明白摆在云家面前的境况究竟多么艰难。 家中无钱,上有老下有小,老的老,病的病,加上今年闹灾荒,村里连麦子稻谷都捡不到,连稗子都要抢着吃。 云大娘默默流泪,却无法说出阻止儿子的话。 云怀礼道:“娘,别担心,萧老爷子和老夫人都是镇上出了名的大善人,据说萧府的人从不苛待下人,若是……若是我们家日后有了银子,再去将我的卖身契赎回来就是。” 云大娘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呜呜呜地捂嘴哭了起来:“阿礼,娘的儿啊……” 云莞也心情沉重,抓着两小只的手沉默了许久,看着一家人沉重的面庞,她抬头看着云怀礼:“大哥,你真的决定了么?” 云怀礼摸了摸云莞的头:“阿莞,日后大哥不在家,你可要懂事一点。” 云莞蓦地心酸,曾经的云莞,做过多少不懂事的事,家里却没有一个人说过她一句,这会儿,听到云怀礼这句话,她声音缓缓而坚定:“大哥,你信我,一个月之后,我必定从萧家将你接回来!” 少女面黄肌瘦,瘦小的脸上,可见细细的血管,此刻却坚毅极了。 云怀礼一愣,安抚地一笑:“好,大哥信你。” 可云莞知道,云怀礼一点也不信。 当夜,云家人几乎一夜难眠,第二日一早,云怀里便起来,要往萧家而去。 不想还没有出远门,云莞便已经收拾整齐:“大哥,我送你过去。” “阿莞,回去,秋日霜重,你才刚刚病好,别出门。”云怀礼阻止道。 云莞摇头:“没事的,大哥,我送你去。” 云怀礼拗不过她,最后只能带着云莞和云怀诚一道上路。 萧家在太平镇东边,从上林村走过去,不到一个时辰,到了萧府,正好过了辰时,萧府这几日在招蓦长工,时不时有人走动。 云怀礼在门口与云怀诚和云莞告别,与萧府守门的小厮说明了来意之后,对方便将他领进门了。 云怀诚和云莞便在府外等待,这一等便足足一个时辰的时间,方见云怀礼已经换了一身萧府家仆灰色的衣袍出来,面上多了几分喜色,看到偏门不远处树荫下的云莞和云怀诚,招手让他们过来,“阿诚,阿莞!” 云莞忙走过去。 云怀诚将手里的袋子交到云怀诚的手上:“拿银子去还了,剩下的给奶奶买药,别担心,大哥已经被萧府看上,余事莫要担心。” 云莞和云怀诚看着手里的钱袋,红了眼圈,“大哥……” 云怀礼安抚道:“好了,萧家很好的,老夫人是个大善人,也不会苛待下人,大哥在这里做长工,总比在别家做的好,况且还有吃有睡,不必担心,只是阿莞,日后切莫再做傻事了,在家里好好照顾小琛和霜儿,还有奶奶,明年开春之后,二叔的身体便好转了,总能再回私塾教书,奶奶身体好了,爹也能放心出去干活,总比现在要好。” 云莞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而后,抬头,依旧坚定地跟云怀礼说,“大哥,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之后,我必定来萧家,拿回你的卖身契,将你接回家。” 云怀礼一怔,摸了摸她才及自己肩头的发顶,面上无惊无喜,显然依旧不相信她的话:“阿莞有这份心意便够了,大哥在这里都好,最重要的是家里。” 云莞知道云怀礼不相信自己,可她还是坚定地重复了一次,“大哥,我一定说到做到,一个月后,我定接你回家。” 她话音落下,便听得门后传来一声嗤笑的声音:“萧府门口,谁给你的胆子大放厥词?” 少女轻灵的声音传入云莞的耳中,云莞抬眼看过去,便见一个穿着粉色锦袍,年纪约摸十五六岁的少女从门里走出来。 她一脸傲然地看着云莞,眼底嫌弃,“萧家的下人便是下人,永远只是成为下人奴仆,以为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少女一出现,萧家的下人,便立刻问好,“小姐。” 云怀礼如今已经卖身进入萧家,见到主子,自然立刻上前垂眸行礼。 云莞咬了咬牙,往后退了一步,垂眸不语。 自古民不与官斗,贫不与富斗。 逞一时口舌之快固然心里痛快了,可大哥还在萧家做事,不能惹事,她忍。 萧素兰眼神轻蔑地看了一眼云怀礼,“既然进了萧家,就该有下人的模样,谁给你的权利随意出门见人,万一府里出了什么事情,你担待得起么?” 她教训得有模有样,俨然主子的样子。 云怀礼低头垂目,“回小姐,小的已经请示过总管。” 云莞看着这一幕,咬了咬牙。 萧素兰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是说,我的话就不必听了是么?” 萧素兰是萧二夫人的养女,萧家嫡系两代没有女孩儿,萧二夫人膝下只有一子,便从旁支过继了一个女孩儿来养在膝下。 萧家下人早已知晓萧素兰的脾气,只云怀礼刚来,并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一句话,竟惹得这位大小姐这般发脾气。 偏偏他生性木讷,对萧素兰的有意刁难不知如何辩解。 萧素兰怒道:“果然低贱村民,什么也不懂,你也配在萧家做事?还有你。”她手指一伸,指着云莞,“你不是萧府的仆人,来这里做什么,该不会你们兄妹里应外合,想要偷我萧家的东西?真是胆大包天!” 被这般平白污蔑,谁人受得了,云怀礼本就性情耿直木讷,急得耳根通红,“小姐,你怎可随口喷人?” 云怀诚也气不过了,抬步上前,怒道:“你瞎说什么?” 云莞挡住忍不住想要冲上去的云怀诚,双眸直直看着萧素兰:“便是签了长工,也有亲人探视的权利,我自认没有违反萧府任何一项规矩,我听闻萧老夫人一向宅心仁厚,从不无故打责家仆,小姐今日随口便污蔑我和我兄长,我倒想要请见老夫人,是不是外人传言都是虚假!” “你?就凭你一个低贱村民,穿着这种破旧衣裳也想叨扰祖母,简直痴心妄想!” “来人,还不快将两人赶走,什么新来的长工,敢顶撞我,给我打!低贱奴仆……”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一个声音打断了,“二婶教你的规矩都拿去喂狗了?萧素兰,谁给你的胆子,让你站在萧家的门上嚣张跋扈?” 是个少年的声音,带着些慵懒轻快,可落音的时候,却又无端让人觉得凉薄,心中一紧。 云莞顺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便见几步开外,一个穿着蓝色锦袍的少年,面如冠玉,鸦发黛眉,星目里流转着慵懒笑意,衣袂翩翩,正负手而来。 ------题外话------ 铛铛铛铛—— 美少年出场 005、毒舌美少年 萧素兰见到来人,顿时闭口,乖乖站在门边。 待萧韫之走过来之后,她才低着头,原先的嚣张跋扈不见,轻声叫人,“大哥。” 萧韫之看也没看她,目光却放在了云莞和云怀礼的身上。 他目光坦诚,眼角带着些慵懒的笑意,像极了云莞想象中的那种风流矜贵的纨绔公子,偏偏眼神又不让人觉得冒犯或者蔑视,似乎只是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而已。 云莞也坦然地迎视对方的视线,不卑不亢。 倒是云怀礼愣了一下,从萧素兰的这声大哥种判断了来人的身份,恭敬地行了一礼,“大公子。” 萧韫之淡淡地嗯了一声。 见萧韫之没有理自己,萧素兰为自己辩解,“大哥,我没有。” 她指着云莞,嘟着嘴为自己辩解,反倒像是自己受了委屈一般,“是她,她没事来萧府做什么,肯定是图谋不轨,大哥,我只是为家里着想。” 萧韫之对萧素兰没什么怜惜之情,淡声道,“谁教给你的规矩,为萧家着想,就是仗着身份随口喷人?” “我……” 萧素兰一下红了眼圈,身体僵硬地站在原地,微微颤抖。 “平日在祖母面前装模作样也就算了,顶着萧家的名头在外头仗势欺人,萧家立门百年,祖父祖母一生清名,二叔二婶名声宽厚,还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如今倒是被你占尽了风头,毁尽了名声。” 少年声音疏朗,可出口的话,却如石块一般砸在人心头。 萧素兰一阵瑟缩,声音已然哽咽,“噗通”一声跪下来:“大哥,素兰知错了。” 云莞心里一阵咯噔,不由得抬眼看了一下这位萧家大公子,只见少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依旧抬头看着府门的门楣,眯了眯眼,不为所动。 方才嚣张跋扈的小姐此刻低着头跪在门外,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萧素兰这次是真的哭出了声,声音隐忍,身体也在发抖着,她似乎真的很害怕这位萧大公子。 “大哥……” 萧素兰哭得像个泪人似的,萧韫之嗤了一声:“不懂规矩的混账,别叫我大哥,不知错在何处,你便在祠堂跪着,直到明白了再出来。” 云莞都忍不住抖了一下,这少年看着是个美少年,这嘴巴,确实有些毒,一个小姑娘,哪能经他这么骂。 果然,萧素兰一听这句,浑身瑟缩了一下,眼泪掉得更急了。 “还不滚进去?” 萧素兰抖了一下,恶狠狠瞪了一眼云莞,低着头跑进了府里。 萧韫之却没兴趣看她,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两兄妹,负手进门了,走了两步之后,又停下了,回头看了一眼云怀礼,朝他勾了勾手,唇角依旧笑意慵懒,让人看不出半点,刚才还骂一个妙龄少女是混账的那人便是他。 “新来的吧?今日开始,来我院里做事,刚好缺个人手。” 云怀礼懵了一瞬,而后立刻应道,“是。” 说罢,再看了云莞一眼,匆匆低声说了两句让她回去,便跟着萧韫之进门了。 * 到手的银子,还没有捂热,还了债,买了药,只剩下十文钱,连买米的钱都不够。 兄妹两人从镇上走回上林村,云怀诚却还记挂着云莞那句话,“阿莞,你真的能在一个月后将大哥接回家?” 云莞笑了笑,“不然呢,二哥,快要过年了,我们家还不团圆么?” “可是……你怎么拿出这么多银子?大哥签了二十年卖身契,供吃供住,届时便不只是五十两银子就能接回大哥了。” 云莞似乎并不着急,“银子不是想出来的,是挣出来的。” 云怀诚并不抱任何乐观态度,“哼!挣钱多难,你不知道么?你一个小姑娘怎么挣钱,就算是我和爹去给人做苦力,便是两三年都挣不到五十两银子,你以为银子好挣么,我们家连米都吃不上。” 云莞轻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二哥,总会有办法的。” 云怀诚心里无奈,也没再说重话和丧气话,心中并不抱任何希望。 日头渐渐西斜,深秋的风吹得人身上凉飕飕的。 云莞一路沉默着。 方才去镇上还债、买药,她也留意了一路。 她初来乍到,并不了解这个世界,更别说原身长到十二岁,还没有出过上林村。 她想挣钱,不知道集市上的生意买卖是如何的,既然想挣钱,便不能不先了解市场,人们卖什么、吃什么、她都要看。 集市比她想象的还要大,物产丰富,人声鼎沸,吆喝叫卖声不断。 云怀诚见她沉默了一路,想起方才她在镇上溜达,这儿看一眼,那儿看一眼,这才问云莞,“阿莞,你到底要做什么?” 云莞走累了,这身子骨确实不行,她走了大半日,这会儿已经气喘吁吁,寻了个路边的石头坐下来,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拿出一块饼干,“二哥先吃点东西吧,不然等会就没有力气走回去了。” 云怀诚拒绝:“你吃吧,我不饿。” 云莞失笑,将红薯泥跟稗子粉和在一起煎成的饼掰了一半分给云怀诚:“吃着吧,不然二哥若是饿晕在路上,我可没有办法背你回去。” 云怀诚耳朵一红,瞪了云莞一眼,到底还是接过了她手里的饼,低头咬了起来。 云莞吃得慢条斯理,这才回答云怀诚的问题,“我在想办法挣钱啊。” 云怀诚一顿,轻哼了一声:“你这算什么办法。” 云莞笑了笑,低头专心致志地吃饼干。 脑海里确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集市的情况她大致了解过了,也知道人家买一条差不多一斤的鱼儿,花了十六七个铜板,买一块一斤左右的猪肉,大致花了二十个铜板。 而一两银子与铜钱之前的换算率,大约是她熟悉的钱币价值的一千。 挣钱很重要,但目前家人的温饱,也是首要解决的事情。 慢条斯理地吃完了半块饼干,云莞神色坚决地道,“二哥,我一定会接大哥回家。” 云怀诚吃得比她快,此时听到她这般郑重的话,不由得诧异地抬头看她。 这句话,算起来,他已经听了三四次了,可他从来不信。 此时,只见少女容色坚定,并非一时意气之话。 他张了张嘴,最后竟也只叫了她的名字:“阿莞……” 云莞温和地笑了笑:“二哥,回去吧,不然阿娘该担心了。” “好……” 兄妹两人一路朝着村里走过去,村外是一条河,走过了桥,就差不多进村了。 深秋的太阳,还挂在山头,夕阳倒映在河面上,染红了半江河水。 云莞不经意间往河水里看过去,登时停了脚步,站在桥上,一眨不眨地看着水面。 水草飘荡,浅滩边长出来的芦苇已经枯黄,此刻正迎风招展。 云怀诚看她停了脚步,走过去,“阿莞,怎么了?” 云莞却匆匆从桥上跑下去,去了湖边,顾不上深秋天气寒冷,鞋子一脱,裤子一挽,而后,便扑通跳进了河里。 云怀诚大惊失色:“阿莞!” ------题外话------ 萧韫之:讨好大舅哥从见面开始。 006、你是不是阿莞? 浅滩边河水清浅,河底的沙粒颗颗清晰,站在桥上,从不远处看去,便见水草飘荡,不远处的芦苇从里,几条游鱼隐约出没。 云莞双眼发亮,就像见到了金元宝一般,顾不得别的,就这般挽起裤腿跳进了河里。 河水是真的冷,冰冷刺骨,冻得她嘶了一声。 但是不管了,深秋时节,正是鱼美蟹肥的时候,或许今晚有肉吃呢。 云怀诚并不知道她跳下去是捕鱼,只看到云莞越走越往河里去,而后将手里的药放在岸边石头上,弯腰扎进水里,心中一慌:“阿莞你这死丫头,你要做什么!” 云莞猛的一扎下去,再抬头,举起的双手里,便捉着一条鱼,“二哥,你看!” 少女杏眸弯起,高高举着一条鱼儿,山顶的夕阳,铺下霞光,正映照在她被河水溅了一脸的小脸上,衬得她笑容浅浅,可爱又俏皮。 云怀诚就要下水拉人了,看到这一幕,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被气笑了,“死丫头,快起来!谁让你下水了!” 云莞撇了撇嘴,抓着鱼,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岸边走,扯过一把河边干草,就着鱼鳃穿过去,三两下打了个结,举起来给云怀诚,杏眼弯弯:“二哥,今晚吃鱼。” 云怀诚叹了一口气,接了鱼,却顺手拉着云莞起来,“你真的是……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我还以为……” 说到最后,云怀诚恨不得打云莞一顿。 云莞眨了眨眼,“二哥,你不会以为我要跳水自尽吧?” 云怀城:“……” 他的沉默证实了云莞的猜测,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也不知道为何,就觉得好笑了,竟然这般笑弯了腰,少女的笑声清脆得像黄莺鸣叫一般:“二哥,你会不会想太多了?” 云怀诚:“……” 这有什么好笑的! 云莞笑够了,在周围扫视了一圈,而后走到云怀诚的身后,拿起一根比她两指更粗一点树干,再次进了河里。 云怀诚忙拉住她,“阿莞,你还要下水。” 云莞眼里亮晶晶的,“二哥,河里好多鱼。” “你什么时候会捕鱼的?” “这还要学么,就这么扎下去捕的啊。”云莞语气无辜,“你在岸上看着,等我。”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又往河深处去了,河水没过膝盖,她也不管裤脚被浸湿了,站在河里,一脸凝重地看着游鱼从草丛里钻出来,而后举着木叉刺下去。 出手无误,一条鲜美的鱼儿捕到手。 她笑眼弯弯举着木叉给云怀诚看,“二哥,你看!” 云怀诚惊得合不上嘴,好像第一次认识这个妹妹一般。 完全不明白,他那瘦瘦小小,力气轻得提不起一桶水的妹妹,何时会了捕鱼的本事。 云莞却不管他的反应,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河边走。 云怀诚反应过来,脱了鞋,挽起裤脚下河,接走云莞手上的鱼,回到岸上。 两刻钟左右的时间,兄妹两捕了四条鱼,天色快擦黑了,不能耽搁下去。 云莞虽还有些不舍,但天色也看不清了,当机立断地上河,兄妹两人一人一手提着一条肥鱼往家里走。 云莞心情好,“晚上回去,编个渔网,二哥,明天我们来捞鱼,像这样一条鱼,估计能卖六七十文钱呢?” 云怀诚没顾得上再问云莞她怎么会捕鱼的,哪里学来的编渔网,却被她口中的七十文钱惊道了,“你怎么知道?” 云莞笑眯眯的,“今天在集市上我看到别人卖了呀。” 云怀诚沉默了半晌:“你今天逛了一天,就是去看别人怎么卖东西的么?” “想要挣钱,总得先知道什么最值钱不是么?” 云怀诚哑口无言,“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般精明。” 云莞深呼一口气,无谓道:“从前我中邪了呗,二哥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呢。” 云怀诚:“……” 他正无语着,便听见不远处有人叫了一声:“阿莞!” 是个妇人的声音,云莞看过去,便见十几步开外,一个身形瘦小的女人疾步朝着她走过来,“阿莞身体好了?哎哟这是去哪儿回来了?” 林母盯着云莞手里的鱼看,脸上推开笑意,“阿莞都好几天没来婶子家了,可让婶子想念得紧,这鱼儿真肥,恰好,后两天志远回来了,他读书辛苦,给婶子回去给他做顿鱼汤补补身体。” 林母说着,就要接过云莞手里的鱼。 云怀诚都急了,生怕妹妹又做出那般倒贴林家的傻事,“阿莞!” 可惜云莞皱眉避开了林母伸过来的手,这会儿见到人,她总算知道了这位是谁,那可不就是那位骂原来的云莞没人娶,逼得她上吊自尽的传说是她未来婆婆的林婶? “谁说这是给你的鱼?想吃鱼,不会自己去捕?” 她声音冷冷,再也没有往日见到林母的时候,便笑脸相迎的模样。 林母这才反应过来,云莞方才见到自己,便一副皱眉打量的模样。 别说林母诧异了,便是身边的云怀诚都一脸吃惊地看着云莞。 她往常可是对林母优厚得紧,就跟侍奉自己亲娘似的,从不忤逆,说一不二,别说会对林母说出这样的话了。 林母错愕了一会儿,脸色沉了下来:“你这死丫头怎么回事,怎么跟我说话呢?” 云莞神色清冷:“鱼是我捕的,我阿娘和阿爹还等着我回家吃晚饭,林婶,您要是想吃鱼,自己去捕,别找我要,哦,您要买我手上这条鱼也行,不多,我按照市价卖给您,一斤二十文钱,这条鱼,怎么着也有六七十文钱。” 云莞说着,举了举手里的鱼,一脸诚恳地看向这林母。 林母深吸了一口气,不敢相信云莞竟然敢这样跟自己说话,“云莞,你是不是忘记你是谁了,你这死丫头自己吃独食,啊,你是不是不想进我林家的大门了?我要让我家志远休了你,你这没心没肺的,亏得我家志远对你这么好!” 林母说着,想要伸手去拧云莞的耳朵。 云莞脸色一沉,两手提着一条鱼,一手抓住林母伸过来的手腕,“林婶,做什么呢?” 林母气急:“你这丫头,今天反了天了不成?” 云莞冷笑一声:“林婶想抢我的鱼,还不许我反抗不成?这是什么道理,仗着年纪大欺负我们小辈么?” 她一把甩开林母的手腕,冷着眼看对方:“我辛辛苦苦抓来的鱼,为什么要给你,还有,我当然记得我的是谁,我姓云,叫云莞,跟你林家一个铜钱的关系也没有,再有,我一个黄花大闺女,何时说过要进你林家门,何时定过亲,你这般污蔑我的名声,开口闭口就说让你儿子不娶我,污我清白,毁我名誉,林婶,我要是去报官,你是要吃牢饭了,莫说你吃牢饭了,林志远也会被官府记名,我看他将来如何考取功名?” 林母被云莞一番话说得惊在当场,伸手指着云莞,不可置信:“你是不是阿莞?” 云莞神色一愣,慢慢逼近脸色发青的林母,冷峭一笑:“你以为呢?我若不是云莞,便是被你逼死,跟你索命的鬼。” 林母瞬间瞪大了眼睛,昏暗天色中,对上少女冷峭的笑,瞬间觉得头皮发麻,脸色都白了。 云莞在家自尽的事情她自然早就听说了,也知道是那日被自己骂了之后回去自尽了,这几日出门都要避着云家的方向,避开云玉娘那村里有名的悍妇,此刻听到云莞这样的话,登时被吓得三魂飞了七魄,大喊了起来:“啊啊啊……” 云莞看着林母白着脸跑掉的模样,摇了摇头:“心里有鬼,这个大个人了,真不禁吓。” 云怀诚像看怪物一般看着云莞,“阿莞,你同林婶说什么了?” 云莞回头,裂开一口白牙笑,“我说我是鬼,她就怕成那样了。” 云怀诚:“……” 无语之后,云怀诚皱眉:“一个姑娘家,胡说什么话!” 云莞瘪瘪嘴。 兄妹两人继续往回走,云怀诚奇怪,“阿莞,你变了。” 云莞一顿,“有么?” 云怀诚道,“变得活泼爱笑了些,你以前家里有什么好东西都不忘林婶一份,今儿连条鱼都舍不得给她,还说了那样的话。” 云莞幽幽道:“二哥要是大方,你怎么不送给林婶一条?” 云怀诚:“……” “阿莞,你真的对林志远死心了么?” “林家都欺负我欺负成那样了,二哥觉得你家妹子是没心的么,竟然想着委屈自家人去倒贴人家?” 云怀诚心里暗道:以前你也被林婶骂,也没见你不死心。 云莞吸了吸鼻子,继续道:“不值得的人罢了,为何要委屈自己?二哥,你一点也不仗义。” “嗯?”云怀诚冷不防自己被抱怨了。 云莞道:“从前我被人欺负,你都不帮我。” 云怀诚:“……” 从前也没见我这般整日二哥二哥挂在嘴上啊。 云怀诚笑了,“行,以后谁敢欺负我家阿莞,告诉二哥,二哥去帮你,绝不让人欺负我妹子!” 云莞咧嘴笑了笑,兄妹两人踏着月色回家。 007、鲜美的鱼汤 云玉娘和云大娘见兄妹两人从早上出门之后就再没回来,心里也担心得很。 这会儿天都擦黑了,再不回来,他们就该出去找人了。 云玉娘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兄妹两人从村里走回来。 “阿莞。”云玉娘一上去虽怒气冲冲的,眼里却关切不减:“你这丫头,怎么出去这么久,现在才回来?” 云大娘也疾步走上去,语气焦急:“阿诚,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怎么回事啊?” “阿娘。”云莞软软叫了一声,顿时把云玉娘的气都叫没了。 云玉娘瞪了一眼女儿,手去忍不住抚着云莞的头发:“怎么去了那么久,阿娘以为出事了?” “我跟二哥去了一趟镇上,还了债,买了药。”云莞道:“大哥去萧家做了长工,我现在没办法接他回来,阿娘,我以后一定会接大哥回来的。” 云玉娘有点懵,“你去了镇上?这鱼你哪来的钱买?” “这是刚才在河边捕的鱼,阿娘,我们晚上吃鱼。” 云莞说着,转回头看云怀诚一眼,“二哥,你也回去做晚饭吧,这两条鱼你拿回家去,顺便给奶奶做些鱼汤喝。” 云大娘愣愣地看着这一幕,云莞轻声道:“大娘,您相信阿莞,一个月后,我必定去接大哥回家,我们全家人,还要一起过年呢。” 说起大儿子,云大娘鼻尖发酸,“好,好,阿莞……” 云莞浅浅一笑,便拉着云玉娘回去了。 家里的两小只不晓得白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云怀礼签了卖身契,只知道姐姐一天不在家,回来之后,便带回了两条鱼,可把他们兴奋坏了,“阿姐,有鱼!” 云莞笑着捏了捏小家伙的脸蛋,“是啊,今晚我们家吃鱼,高不高兴啊?” “高兴!” “高兴就去帮阿姐挖一块姜回来,晚上做鱼吃。” 小家伙一听,飞也似地跑出了们,“阿姐我很快就回来!” 云莞摇头失笑,抓了一条鱼,舀了水洗干净,手脚利落地去鳞、破肚、清理内脏,而后一刀一刀砍断,拿着盐和酱稍稍腌了一下。 云玉娘看得目瞪口呆,“阿莞,你怎会杀鱼?” 云莞眨了眨眼,“阿娘,这鱼……不是死的么?” 云玉娘皱眉看了她一会儿,而后便笑开了,“也是。” 云莞嘀咕道,“我本来就是会下厨的,您从前不让我做罢了。” 云玉娘是真的疼爱女儿,别人家的孩子,在云莞这个年岁的时候,早就跟着下地干活了,可云玉娘愣是不给女儿下地干活,连平时家里烧火做饭都不用她做,看不得她受一点苦。 可云莞记忆里,云玉娘做的饭菜,着实不怎么样,大概全家也就云承德从未嫌弃罢了。 云玉娘感叹道,“这些粗活,以后娘来做就好,你一个小姑娘,做什么?” “算什么粗活,娘能做的,我便能做。”云莞不在意地笑道,“难不成娘想让我以后变成什么都不会做的懒人,待我日后嫁人了,连厨房都不会进,岂不是要饿死?” 云玉娘一愣,“你这丫头,别整日死不死的挂在嘴上。” 云莞吐了吐舌,“我不说,阿娘等下就知道,我做菜也很好吃了。” 云玉娘爽朗笑,“行,娘等着。” 从河里新捕回来的鱼儿,不用大烹大煮,简单的鱼汤,也足够煨成鲜美的味道。 奶白色的汤水,块块分明的鱼肉,还没有吃,满室都是芳香。 连生病之后便一直卧床的云承德今晚也被云玉娘从房里扶出来了,一家四口围在桌前。 两只个萝卜头更是站在桌前,伸长了脖子往碗里看。 云莞用鱼汤烫了青菜,放在桌上,屈起手指头每个敲了一个栗子,“口水都流出来了,快坐好,阿爹出来了就开饭。” “嗯!” 两个小家伙应下,便齐齐坐在桌边,腰背挺得直直的。 云莞拿了碗过来,云承德也被云玉娘扶出来了,云莞笑道,“阿爹,吃饭了。” “好,好,吃饭。” 云玉娘扶着云承德做下来,“瞧你女儿多有本事,从河里抓了鱼回来,今晚有口福了。” 云承德笑,“咱们家阿莞就是个有本事的,我们不是早就知道?” 云莞拿了碗过来,给每人舀了一碗汤,“阿爹阿娘,快吃吃看,好不好吃。” 云承德看着这一幕,眼里有泪光在闪动,抬碗放在唇边喝了下去,“好吃,都是阿莞做的?” 云莞摸了摸鼻子,“阿娘帮我生火了。” 两小只也咕噜咕噜喝完了一碗汤,满足地“哈”了一口,唇边还留着一圈汤渍,弯眼笑着看云莞,“好吃!” 云莞心里升起一股满足感,又每人舀了一碗汤,夹了鱼块进去,一边道,“虽然现在还没有米,等过段日子,咱们家就能吃上米了,小琛霜儿小心鱼刺哦。” 两只小萝卜头吃得一脸满足,“嗯!” 小琛学着云莞的样子,站起来从大碗里舀了一块鱼肉给云莞,“阿姐也吃。” 云莞眯眼笑了起来。 云玉娘不得不感叹,“阿莞的厨艺比娘好。” 云承德到底关心女儿,“现下快入冬了,河水凉,阿莞以后别再下水了,若是着凉了,怎么办?” 云莞摸了摸鼻子,“唔,又不冷。” 云玉娘道,“不冷你也少点下水,姑娘家家的,不能着凉,否则以后有你受的。” “哦……” 云玉娘说罢又感叹道,“也怪娘,从小就怕水,不敢进河里。” “娘……您怕水啊?” 云玉娘轻叹了一口气,“是啊,不然娘怎么会等到让你亲自下水的时候?”云玉娘苦笑,“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养成的臭毛病。” 云莞眨了眨眼。 云承德握了握妻子的手,“不去水边就是,别多想。” 云玉娘对着丈夫笑了笑,不再多言。 屋里热气熏人,鱼香满满,时不时有笑声传出来,便是桌上没有放油的青菜,似乎也成为了世间最可口的味道。 云莞眼带笑意,前世今生加起来,好像是第一次这般跟父母、兄弟姐妹坐在一起吃晚餐呢。 这种感觉,真好。 ------题外话------ 云·大厨·莞正式上线 008、不知螺可食 大约是晚上吃了一顿鱼,晚上钻进了被窝里,两小只还在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云莞沐浴过后,从屋外进来,看到两小只在咬耳朵,笑道,“在说什么呢,还不睡觉。” 她刚坐到床上,两小只便一左一右圈住她的肩膀,声音软糯糯的,“阿姐真好!” 云莞笑了,一人给了一个不轻不重的爆栗,“阿姐什么时候对你们不好了?” 小孩子都藏不住话,霜儿小声抱怨:“阿姐以前都不让我们吃肉!” 云莞想起原身做过的傻事,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阿姐以前脑门被门板夹了,以后不会了。” 小丫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盯着云莞的脑袋看:“阿姐被门夹了?” 云莞:“……” 小家伙站起来,捧着她的头,“呼呼阿姐就不疼啦。” 云莞哭笑不得,将人撵了下去,“乖乖进被窝里躺好。” 她刚洗了头呢。 两小只乖乖听话地躺好,两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云莞:“阿姐,以后我们还有肉吃么?” “当然有。”云莞扬了扬眉,伸手一人捏了一把脸蛋,“我们家小宝贝这么可爱,阿姐可要好好养着,养肥了才好看。” 两只小萝卜眨了眨眼,怎么有种阿姐在说养猪的感觉呢? 唔,猪就猪吧,阿姐说他们可爱了,以前阿姐都不会说他们可爱的,总说他们什么也不懂,就会添麻烦。 云莞失笑,“好啦,快睡觉吧,不仅有肉,以后阿姐给你们买糖吃。” 两双眼睛顿时发亮,重重地点头之后,又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等云莞在桌边擦干了头发之后,两小只已经睡着了。 家里被子单薄,棉花已经发硬,并不是很保暖,不过如今才深秋初冬,姐弟三人睡在一处倒也还好,小孩子精力足,身上也热乎,她刚躺进被窝,便觉得暖烘烘的,真是绝妙的小暖炉。 看着微张嘴巴呼呼大睡的两小只,云莞笑了笑,可惜小只小萝卜营养不良,这会儿瘦巴巴的,也比一般五岁的小孩身量要小一点,不然凭她弟弟妹妹这般可爱的模样,不知道多招人喜欢呢。 她刚钻进被窝躺好,睡在身侧的霜儿便一个翻身,抱住了她的胳膊,嘴巴啪叽了两下,不知做了什么美梦,嘴里咕哝了一声“阿姐”又沉沉睡去。 云莞喜欢这种被人惦记的感觉,心下一暖,轻拍了小丫头的一下,便闭眼睡觉了。 * 第二天,她早早便起来了,昨晚捕了两条鱼回来,吃了一条,因为是木叉刺中的,死鱼不好保存,后来被她烤起来了,今天她打算再去河里看看。 云怀诚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渔网,兄妹两人一早打了个照面,便急不可待地往河边跑去了,连云玉娘想提醒她一声别着凉了都没看到人影了。 然而,云莞觉得好运大约都被用完了。 昨日不多久就能从河里捕了四条鱼回去,今日再来,大半天了一条鱼也没碰见。 哦,要说有也算有,就个小指头差不多大小的倒是不少,最大也就半只巴掌大,兄妹两人捞了半天,也只能捞到小半桶,可这也不顶用啊。 云莞苦恼了,“昨天不是还挺多了的么?” 云怀诚放眼远眺,“可能是从桃花江上游过来的,被我们偶然碰见了,这条河原本就没怎么有鱼,不然村里人早就来捞鱼了,哪里还能留到我们?” 云莞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个词:“桃花江?” 看她一脸懵懵的模样,云怀诚笑道,“你不记得了么,小河是桃花江的支流,往那边去,便是桃花江,小时候我们还去玩呢,夏日一来,江边都是荷花,不过现在河水退了,只剩枯叶和淤泥。” 云莞眨了眨眼,“淤泥和枯叶啊?二哥现在还有人去那里么?” “只剩一片淤泥,去做什么,玩泥巴么?”云怀诚幽幽看她。 “哦。”云莞低头应了一声,在河边的石头浅滩边不知在捡什么。 云怀诚定睛一看,“阿莞你在做什么。” 云莞举手,手掌里已经堆了好几个河螺,“我在捡河螺啊。” “捡这个做什么?”云怀诚不在意,抓不到鱼,他已经放弃了。 云莞拧着眉毛,“当然是吃啊。” “你说……这个能吃?”云怀诚一脸奇怪地看着云莞。 云莞更加奇怪了,“二哥,难道……你不知道这个能吃?” 云怀诚:“……”他从来没听说过,更别说见村里人吃过,镇上也没见有人卖过这个。 云莞更是惊奇,感叹一句,时人到底还有多少没有开发过的美食啊。 她幽幽道:“二哥,你到底错过了多少美食。” 兄妹两人这一天,没有抓到鱼,但是依旧满载而归。 光是河螺,云莞和云怀诚就顺着河边的石头缝隙给捡了大半桶,差点提不动。 “阿莞,这个到底怎么吃?” 云莞心满意足,“二哥等着,过两天让你大开眼界。” 兄妹两人正打算打道回府,远处的桥上传来呼叫的声音,顺着声音看过去,便见云大伯、云大娘还有云玉娘正站在桥上看着他们。 两兄妹对视一眼,一起提着满满一桶河螺往桥上走。 快走进了才发现,云玉娘状况不太对,是被云大娘扶着的。 云莞赤着脚跑过去,“阿娘,怎么了?” 云大娘皱眉道,“你娘崴了脚,快扶着回家,先别下河了。” 云莞一惊,赶紧扶住云玉娘:“阿娘怎么会崴了脚,严重么?” 云玉娘龇牙咧嘴,“挖野菜的时候碰上了一只兔子,本想抓回来,被树木拦住摔了一跤,嘶——气死我了,老娘都快抓住那兔崽子了!” 云莞:“……” 三个大人定睛一看,便见云怀诚旁边的木桶里,满满一桶河螺,“阿诚,你们不是来捕鱼的么,这是怎么回事?” 云怀诚看了一眼云莞:“阿莞说这个能吃。” 三人齐齐转头看向云莞,皆是震惊的表情。 云莞摸了摸鼻子,“唔,真能吃,先不说这个,我们先回家吧。” 虽然还存着怀疑的态度,但是云大伯还是挑起了那满满一桶河螺回家。 云莞顾不上别的,带着云玉娘回去之后,便赶紧让她去休息,脚踝处肿了一大包,一碰到云玉娘就龇牙咧嘴地叫疼,但她确定自己没有伤到骨头,只是崴了一脚,还说自己在山上的时候,便已经正过位了。 云莞还能说什么,只好让云玉娘好好休息,这几天都不要上山了。 云玉娘确实不方便,答应了下来,但还是担心:“不上山,吃什么啊,今年收成不好,种的菜全都被霜打了,活不下来吃不了的。” “阿娘,这不是还有我么。”云莞拿着毛巾给云玉娘冷敷,“明晚之后,再拿热毛巾敷,阿娘就安心在家休息吧,我保证我们家不仅不会断粮,还会有很多好吃的。” 云玉娘扬眉:“就那捡回来的那一桶河螺么?” 云承德问:“什么河螺?” 云莞摸了摸鼻子,云玉娘道,“你家闺女今日说去捕鱼,鱼没捕到,倒是跟阿诚捡回了一桶河螺,现在在院子里的石槽放着呢。” 云承德疑惑地看了看女儿。 云莞忍不住嘀咕,“反正就能吃,阿娘就放心吧,不能吃的东西我才不会辛苦带回来,午后就在家休息,别出门了哦,我跟二哥出去一趟。” 她说风就是雨,照顾完一家子吃过午饭之后,就迫不及待地跟云怀城一人拿着一个簸箕和竹篓出门了,云大娘在后面喊了好几声,兄妹两人也听不到。 她看着两兄妹跑远,咕哝不已,“以前也没见阿莞跟阿诚兄弟关系那么好,这丫头,病了一次之后,性子都变了。” 云大伯笑呵呵的,“这不是挺好的么?” 云大娘笑,“是挺好的。” 她将视线看向石槽里的河螺:“孩子他爹,这……真能吃?阿莞这孩子是不是饿疯了,什么吃?” 云大伯倒是态度乐观:“鱼能吃的东西,人怎么就不能吃?” 云大娘:“……行吧!” 云怀诚被云莞拉着出了村子,气喘吁吁的,“阿莞你到底要去哪里?” “二哥,咱们去挖藕,你不是说,桃花江边的荷叶都枯萎了,水位退下,只剩淤泥了么?” 云怀诚一愣:“是啊,没错……” “那就对了。”云莞打了一个响指:“有荷花就会有莲藕,二哥,阿莞带你飞!” 云怀诚:“……”他不会飞。 ------题外话------ 阿莞:养弟养妹养小猪 009、挖藕 时节将入冬,桃花江的水位已经降下去一大截。 当然,这也跟上游建坝拦水有关。 云怀诚带着云莞抄了条近道,没多久兄妹两人便到了桃花江边。 水位退下之后,确实只剩下一层浅浅的河水留在淤泥上,枯败的荷叶或竖或倒,偶尔还有几片碧绿的荷叶,也在枯萎的边缘。 这里没人驻足,放眼望去,不远处的江水里,秋波浩渺,偶有飞鸟掠过,遥远的天际之处,似乎有一只小小的船儿在缓缓游来。 云莞没心思欣赏,心神全放在浅滩边的淤泥上。 她手里拿着一根树枝,用力的刺了下去,确定再难往下之后才拔起,再跟自己比对了一下,不过是到膝盖是上大腿的地方。 也顾不得天冷了,云莞挽起了裤脚便往淤泥里跳,云怀诚还来不及阻止,便见云莞弯下腰,瘦弱的胳膊插在淤泥里,溅起来的淤泥染上了素净的小脸,像只小花猫似的。 “二哥,我先试试,你等等再下来。” 云莞说着,顺着荷茎往淤泥里摸,手臂深入淤泥之中,快到胳膊的时候,她才摸到了莲藕的形状。 云莞心中大喜,转回头看云怀诚:“二哥,真的有藕!” 不仅有,还非常粗大。 云怀诚眼前一亮,“真的?” 他朝着云莞走过去,站在他身边,胳膊插入泥土之中,摸到了云莞手里还握着的莲藕。 “二哥,我们一起,拉出来,别弄断了。” “好!” 兄妹二人齐心协力,用力一抽,抽了好久才让陷在淤泥底下的一整根莲藕松动起来,随着力道卸掉,双双一屁股倒在了淤泥里,溅起了一大片泥水,但手里却拉出了一根五六节长的莲藕,加起来,足足有大半个云莞那么高。 顾不上摔在泥水里,被溅了一身的淤泥,云莞手里举着长长的藕节,大喜过望,脸上笑意盈盈,星眸弯弯:“二哥,你看!” 云怀诚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成就,长长呼了一口气,“阿莞,你可真是……” 可真是个小福星啊,说有藕就有藕。 他家妹子怎么就那么能干呢! 第一根莲藕出来之后,兄妹两人充满了干劲,顺着荷茎往淤泥挖,小半日的时间,这一片长长的江边淤泥地,有一小块地方,被踩出了数不清的深深浅浅的脚印,原本就七倒八歪的残荷被彻底折断,掉落在淤泥之中,而兄妹两人身后的淤泥地上,则堆积了一小堆的莲藕。 挖藕是个体力活,毕竟是个十二岁的少女和十五岁的少年,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两人已经筋疲力尽。 “二哥,今天先回家吧,再多的,我们也拿不回去了。” “好。”云怀诚也累得不管满身淤泥,就在江边坐了下来,看着半日的劳动成果,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背了两筐竹篓,簸箕里也放了不少,云怀诚主动将更多份的放在自己的竹篓里,兄妹两人疲累了一天,踩着夕阳,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去。 回到家的时候,天色擦黑,看到两个小泥人从外面回来,云家长辈都吓了一大跳,“去哪儿了这是?” 待看清竹篓和簸箕里的东西,云大伯、云大娘还有跛着脚走出来的云玉娘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你们……这是挖藕去了,哪来的藕?” “桃花江边啊,那里的藕,可以随便挖的吧?”云莞眨了眨眼。 云大娘道:“又不是谁种的,当然能,你们这……怎么不早说?” 云挖笑嘻嘻的,“我跟二哥就是去碰碰运气,阿娘,大伯,咱们家今晚吃藕。” 云大娘喜笑颜开,“你这丫头,行了,快去洗个热水澡,阿诚也是,哎哟身上都湿了,别晚上发热着凉了,快去快去,别耽搁了,阿莞才病好呢!真是……” 云大娘一边唠叨着,一边将两人撵回屋。 云莞又冷又累,云玉娘反应过来,赶紧去给云莞烧热水。 等她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衣服出来,屋里已经飘来阵阵藕香,云玉娘已经洗干净了莲藕下锅。 虽然没有肉,但是味道也足够吸引人,两只小萝卜头一人拿着一节生藕就坐在院子里啃了起来 云莞走进厨房,“阿娘。” 云玉娘舀了一碗滚烫的藕汤出来,“阿莞,快过来喝点热汤,别着凉了。” 云莞听话地走过去,手里捧着热汤,浑身都暖呼呼的,往锅里看了一眼,莲藕被砍成一块一块的,在沸水里翻腾,浅红色的藕汤,香气氤氲,她看得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好香啊……” 喝下一口浓汤,云莞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好甜。” 云玉娘笑,拿着勺子给她舀了两块莲藕,云莞迫不及待地吃起来。 烫得她嘶叫了一声,赶紧吐出来,吐着舌尖散热。 云玉娘责怪地看了她一眼:“又没人抢你的,一大锅呢,急什么?” 云莞吐了吐舌头,夹起藕块吹了一口,送进了嘴里,入口莲藕清香,口味软糯香甜,藕丝缠舌,好吃得舌头都要掉了。 “好吃好吃!” 云玉娘看着她笑了,往外大声喊:“小琛、霜儿进来吃饭了!” 两只小萝卜跑进来,云莞放下碗筷,“阿娘,我去扶阿爹出来。” 虽然依旧无米下锅,但今晚的晚餐依旧是全家人坐在一起。 芬芳藕香中,家里欢笑不断,暖气熏腾。 饭后,两家人围在院子里说话。 云大伯说,“明天我跟你娘都跟你一起去挖藕,多挖点回来,争取后天早上,咱们能拿到集市上去卖。” 云怀诚点头,“今天我跟阿莞两人便能挖了四五十斤,明天有爹去,肯定能挖更多。” 云大伯感叹:“是啊,咱们村,竟然没人想到去桃花江上挖藕,还是阿莞有主意。” 大伯娘捋了一把云莞的头发,笑得合不拢嘴:“那也不看看是谁家的女儿,咱们家孩子,哪个不是有本事的?” 云莞摸了摸鼻尖:“现在入冬了,正是吃藕的季节,我前两天在集市上逛了一圈,发现卖莲藕的不多,咱们到时候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云玉娘说,“我这腿伤了,不然明天能跟你们一起去。” “阿娘你就好好在家休息吧,顺便照顾小琛霜儿和奶奶,明天我跟大伯一起出去。” 一家人说着,充满了干劲,说完纷纷散回各屋,准备早早睡觉,好为第二天的工作积蓄体力。 第二天一早,云玉娘早早起来蒸了红薯和热了昨夜没吃完的藕汤给云莞吃了早膳,云莞背起背篓,拿了簸箕,跟云大伯一家,往桃花江边去了。 010、蟹肥鱼也肥 第二日,多了云大伯和云大娘两个惯常做农活的大力人,小半日的时间,便挖了满满两个背篓的莲藕。 云大伯打量了一番今日的劳动成果,说,“这加起来,得有一百多斤了呢。” 云莞对钱和数字敏感,听到这话,顿时便觉得铜板儿一个个往怀里蹦了。 简单地吃过干粮之后,一家人再次横扫一小片。 云莞挖着挖着,便觉得小腿痒痒的,低头一看,竟然看到泥水里钻出几只小螃蟹。 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四周看了看,发现竟然还有不少。 云莞丢了手里的莲藕,一把抓过旁边的鱼篓,弯腰捕蟹去了。 云怀诚注意到她弯腰越走越远,诧异了一瞬,“阿莞,你在做什么?” 云莞回头:“二哥,我在捕蟹,好多螃蟹,好大!” 云怀诚眉毛一拧:“捕……捕蟹?” 云莞捉了一只小螃蟹,举起来给云怀诚看,“二哥你看!” 云怀诚不解:“你拿这玩意来做什么?”末了又说,“行了,你玩去去,今天挖了一早上,得把你累坏了,小姑娘家家的没力气,快去去岸上坐着,水里冷。” 云莞心里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二哥,你不知道这个能吃?” 云怀诚没好气道:“我当然知道这个能吃,但螃蟹浑身是壳,谁吃这个?” 云莞:“……” “二哥,你真的对美食一无所知!” 云怀诚:“……” 云莞没理云怀诚,低头继续找螃蟹。 小蟹是挺多的,但是大一点的螃蟹是真的不多,云莞找了好一会儿,才捉到了十多只。 秋天正是蟹肥鱼美的时候,桃花江里的活物钻到了这片浅滩淤泥地里,不仅有螃蟹,还有鱼。 这里的鱼,可比那日在河边捉到的更肥。 云大娘和云大伯在江边挖藕的时候,一抬眼,已经不知道云莞跑哪里去了。 两人一慌,生怕她不小心去了江边深处,掉进淤泥里了,连忙四下大喊:“阿莞!” 云莞从不远处抬起头来,“大伯娘我在这里。” 她手里举着一条肥硕的大鱼,“有鱼!” 话落,手里举起的鱼儿挣扎着从她手里掉下去,啪叽一声落进了淤泥浅水。 溅起了一大片泥水。 云莞顾不得,惊呼一声,弯腰追着鱼儿,猛地扑了下去,终于再次捕了那条鱼儿,高高举起来,用力抓住,高高举起来,“大伯娘你看!” 女孩开心地笑着,满身泥污,一张小脸,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貌,唯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映着漫天的霞光。 大伯娘无奈地笑起来,“你这丫头!” 不远处,江水里的一艘船上,几个纨绔子弟聚在一起,原本江上静谧,偶见飞鸟掠过,江边淤泥地里的两三个人影,并不足以引人注目。 但女孩欢快的笑声,却吸引了一帮纨绔子弟的注意。 不知是谁往江边看了一眼,看到一个女孩满身淤泥,便呼朋引伴看过来,“哈哈哈小泥人!” 又不知是谁吹了一声口哨:“喂,小泥人,给爷表演一个,在淤泥地里耍一圈,爷赏给你十两银子!” 云莞听到声音,闻声看过去,便见不远处的江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一艘船,船舫雕花画鸟,纱幔迎风飘扬,偶尔还有铮铮琴音飘出来。 船上几个锦衣玉袍的少年正往她这边看过来,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乘兴游江。 随着这一声出来,还传来一阵起哄的声音。 云莞瘪了瘪嘴,没兴趣打理这帮人。 她远远地听到船上的人谁喊了一句:“扶疏兄,一个人喝什么闷酒呢,来看热闹。” 而后一个略带慵懒的声音顺着江风传入了云莞的耳中:“看什么热闹,脑袋被驴踢了呢,尽做些蠢事!” “哎哎哎,扶疏兄别踢我啊别啊!” “蠢货!”少年声音含笑,慵懒如浮云。 云莞遥遥看过去,西边斜阳刺入她的眼,她看不清船上的景象。 “扶疏兄是君子,我不笑人还不行么我不笑了。” 船上的声音渐渐远去了,精致的船舫在不远处慢慢划走,云莞收回目光,不知道为何,突然想到了那日在萧家府门前看到的那位少年公子。 大伯娘急切走过来,心惊胆战,“阿莞,没事吧?” 船上那些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纨绔少爷,坊间传闻里调戏百姓,霸抢民女的事情时有发生,大伯娘就怕他们打云莞的主意。 云莞笑了笑,“没事,大伯娘,我捉到了好几条鱼,你看!” 云莞在淤泥地里挖了一个坑,捕到的鱼全都放在了坑里。 大伯娘低头一看,倒吸了一口气,好家伙,这足足有六七条呢。 “阿莞,你这丫头太能干了!” 云莞笑:“都是大伯和大伯娘辛苦!” 大伯娘笑得合不拢嘴:“就你嘴甜!” 一家人趁着夕阳,满载而归。 今天收获太丰,背是背不回去了。 大伯当机立断,“你们在这看着,我去借村长家的牛车拉回去。” 趁着大伯回去拉车,云莞借着最后一点夜色想再去看看能不能再捞鱼。 但她今天下水一天了,大伯娘无论如何也不肯让她下水,云莞无奈,只好作罢。 快天黑的时候,大伯才拉了牛车过来,一家人将大半车的莲藕装上车,坐上牛车,乘月而归。 牛车路过村长家,云莞和云怀诚说了一声,提了一条鱼,抱着几节莲藕下车,往村长家去了。 上林村的村长如今五十多岁了,是村里颇有威望的老人,云莞敲了门,便有人来开门了。 村长诧异了一瞬:“原来是阿莞和阿诚啊?” 云莞杏眸弯弯:“村长,我跟二哥来给您送鱼还有莲藕。” 村长吃惊:“这……哪来的鱼还有莲藕啊? “桃花江上捕的,挖的,今天借了村长的车,特意来感谢的,明天还想借村长的车去镇上,村长能行个方便么?” “桃花江上还有莲藕挖啊?”村长吃惊。 “可不是,夏天的时候,那里不是开了一片荷花么,现在正是藕熟的时候呢,村长明天用牛车么,能否再借我家一天?” “能!这么不能,老牛现在不下地,你们想借,尽管用去。” 云莞笑,“那就多谢村长,这鱼和莲藕您留着,刚拿回来的,新鲜着呢。” 兄妹两人自若地放下鱼和莲藕,一脸感激地离开了。 天黑路上行人少,云家人满载而归,一路到了家门口也没有什么人看到。 只是村长隔壁家的春花婶透过篱笆墙的缝隙看到了,眼红得不行。 011、第一桶金 这一晚,云家拉回了半个牛车的莲藕,全家人打了井水,连夜洗干净。 鱼也放在木盆里小心地养着。 一家人兴奋得不行,云莞累了一天,早早睡了。 她难得做了个美梦,梦里有许许多多的银子从天上砸下来,全部落入了她的怀里,重得她一屁股摔在地上。 一睁眼,发现自己竟然掉床了。 云莞一阵无语,被自己乐到了,噗嗤一声笑了,揉着眼睛爬起来,不知深夜何时,迷迷蒙蒙的又钻进了被窝,捞过霜儿这只人形小暖炉,闭眼继续睡了过去。 却不知,同样的夜里。 春花婶在云莞回家之后,便跑去了林母家里跟林母咬耳朵。 “你不知道,那丫头可大方了,一条四五斤的鱼,还有这么一大把莲藕,说送就送!” 春花婶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消瘦的脸上尽显羡慕。 “真的?”林母不可置信地问。 “我还能骗你不成?我亲眼看到的!” 林母想起前天晚上在路上碰到云莞,那丫头对自己不恭不敬的模样,现在想起来就觉得心里窝火。 “死丫头!吃里扒外!”林母咬牙骂道。 “那丫头怎么回事啊,不是你家养的小媳妇,怎么没给你送来?”春花婶说着关切的话,语气里却不免幸灾乐祸,林母养了个村里唯一的举人儿子,招人羡慕的同时,难免也让春花婶这种没有儿子的妇人眼红。 林母又岂会看不出对方深夜跑来她家里跟她说这个,就是想看看云莞有没有给她送藕送与过来。 她斜眼道:“那丫头不敢不送过来,否则她还想不想进我林家大门了,你就等着吧,明早她肯定给我送过来,也不看看,我们林家对她多好。” 春花婶明显不显,撇了撇嘴,“行,我明天再看看看。” 她说完,就匆匆回家了,不行,明天一早,便让她家男人去桃花江上挖藕,家里吃了大半年野菜,她都要吐了。 春花婶离开之后,林母怒不可遏。 云莞这死丫头,有好吃的竟然不想着她,简直是反了天了。 “死丫头死丫头,看我明天不拧断你耳朵!” 林母气不过,对着云家的方向骂了大半个晚上,连隔壁都听不下去了,小孩子哭闹个不行。 隔壁大娘忍无可忍,拍响了林家的门,“大半夜的,你骂人去云家骂,我儿子都被你吵得睡不着!” 林母一惊,不敢出声,咕哝着安静了下来。 别家发生了什么事情,云莞自是不知,她除了掉了一次床,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早醒来,煮了一锅莲藕汤当做饭食之后,云莞便和云怀诚赶着牛车去了镇上。 路过林家大门的时候,云怀诚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云莞,云莞却连注意都没注意。 云大伯和云大娘没去,两人继续去挖藕。 到了镇上,也不过小半个时辰,而过了辰时之后,集市便渐渐热闹了起来。 兄妹两人摆开了摊子。 云莞逢人便笑,一双杏眼炯炯有神,声音清脆欢快:“大婶,买莲藕么,昨夜刚挖的哩,新鲜着呢!” “大婶,来一斤!我家莲藕可好吃啦!” “姑娘,你这藕粉不粉啊?” “粉粉粉,好吃着呢,入口香糯,跟吃栗子糕似的,不信您尝一块,我今早刚炖的汤!” 她说着一把拿出早上炖的,还在瓦罐里煨着的藕汤,“大婶你尝尝,不粉我还不叫您买呢。” 她实在太过热情,原本犹豫着的妇人看那色泽鲜美的藕汤,忍不住夹了一块来吃,入口软糯香甜,登时竖起了大拇指,“好吃!” 云莞笑得热情:“我就说好吃吧,哪能骗您,来大婶我给您拿几斤,咱们做生意的就要讲究货真价实,一看您便是个识货的人,这冬天来了,莲藕炖排骨,那就不能缺了这一味,您说是不是?十文钱一斤,总共六斤二两,我给您去了零头了,六斤六十文钱。” 大婶被她一句哄得开心,“你这姑娘嘴甜!” “那也是吃了我家的莲藕甜。” 云怀诚在旁边,诧异地看着云莞,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以前大半天也不见闷得出一句话来。 云莞可没空注意云怀诚,拉了拉他的手,示意他招揽客人。 她会说话,笑起来甜,声音清脆,像只黄莺似的,没一会儿,不少客人便往她这小摊上围过来了。 云莞忙得不亦乐乎。 “大爷您等等,你看着,随便挑!马上给您称!” “我家莲藕粉粉糯糯,不粉的,您连锅拿回来给我退货!” “天冷了,吃莲藕排骨汤最好,您在我这儿买了莲藕,转头去跟隔壁大叔再买一块排骨或者筒骨,灶上炖一个时辰,炖汤补肾养血、清热消痰、老少皆宜。” “买不了骨头?那简单,瞧见隔壁大娘了么,买一把黑豆放进去,婶子您不知道吧?黑豆炖莲藕,滋养健血、补虚乌发,女人吃这个,对身体好!” “栗子莲藕汤也不错,再丢两块排骨进去,汤熟了之后,您锅盖一开,我保证这香味,神仙都要流口水,不信您回去试试,家里有人说不好吃的,您回来跟我说!” 云怀诚简直目瞪口呆。 云莞这嘴巴,跟放鞭炮似的,噼里啪啦扯出一大堆有的没的。 她嘴甜,说话讨人喜欢,还大方,自己做生意还不忘带上周围的人。 这不,她说了几次买她家莲藕再去隔壁买排骨铜骨的,反过来人家也会帮忙给她吆喝生意。 冬天本来就是吃藕的季节,刚好现在集市上的莲藕不多,云莞甚至拿了本应该做自己午饭的藕汤拿来给人试吃,这么一下来,到了正午,一车子的莲藕卖了七七八八。 “阿莞,你……这么能说?” 趁着人少的时候,云怀诚不可思议地打量着云莞。 云莞笑眯眯的,“做生意就是这样呀,二哥,你从前没跟我出来卖过东西,不知道吧?” 云怀诚讷讷地点头。 云莞坐下来,出了一身汗,“真累。” 旁边卖猪肉的大叔和和气气地看着云莞,“小姑娘挺有一套的啊,我今天的生意还要多亏了你呢。” 云莞笑道,“顺便顺便,大叔也帮了我家,不过莲藕排骨汤是真的好吃,您要不要来一斤莲藕回去?” 卖肉的大叔朗声大笑,“行,给我来几斤。” 云莞乐呵呵的,捡了些外相不错的,称了几斤给卖肉的大叔。 云怀诚目瞪口呆,还能这么卖的?生意伙伴都不放过啊。 午后,一车子的莲藕全部卖了出去,兄妹两人数了数今日的成果,两百来斤的莲藕,十文钱一斤,最后卖出了二两多银子。 云怀诚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登时不敢相信,只是半日的时间,便卖出了这么多。 按照现在的购买力,一文钱大概是前世的两块钱左右,云莞却不是这么乐观,两百斤的莲藕呢,才卖了二两多银子。 “早知道这么好卖,二哥,咱们今早便应该把鱼还有螺、蟹都都拿过来一起卖出去,指不定能挣更多呢。” “明天再来,一口吃不成个大胖子。”云怀诚笑道。 云莞笑了,“也是。” 她将钱收好,想起如今家里的状况,轻叹了一口气:“二哥,家里什么也没有,这钱,估计存不住多少,得买些米粮回家。” 这还没捂热的银子呢,就得拿出去了,云怀诚虽不舍,但想起家中已经许久没有米粮入肚,也不得不拿出银子去买米。 她把挣到的铜钱分半,“二哥,这是你的。” 云怀诚吃了一惊:“给,给我?” 云莞笑了,“不然二哥不要么?” “没,你先拿着。”云怀诚道:“不是要去买东西么,买完了再说。” 云莞想了一下,点头,“也行。” 兄妹两人收拾了摊子之后,去买了两个包子,简单啃完之后,两人一头扎进了米店。 ------题外话------ 云怀城:(震惊)我妹妹竟然这么能说会道! 嘻——恭喜阿莞赚到第一桶金 012、满载而归,偷莲藕 米店的掌柜正在柜前噼里啪啦地敲键盘,抬头看到少年少女走进来,笑道,“二位要买点什么?” 云莞在点了扫了一圈,“掌柜的,你们这大米怎么卖?” “精米四百文钱一石,糙米两百文一旦,看你要什么米。” 云莞一懵,一石是多少,不由得看向云怀诚。 云怀诚摸了摸鼻子,低声道:“阿莞,一石两百斤。” 云莞:“……”长见识了。 “姑娘,要什么米啊?” 云莞轻咳了一声:“我看看,精米和糙米如何。” 掌柜的引着她去看,云莞看了一圈,眼神示意云怀诚,云怀城将她拉到一边,皱眉道:“太贵了阿莞,少买点。” 掌柜的显然听见了兄妹两人嘀咕,“不贵咯,年轻人,今年收成不好,米价也贵,不信你们去看看,这大街上,哪家的米不是这么卖,我这里,全都是今年刚收回来的新米,这个价,哪里贵了?” 云莞眼神安抚了一下云怀城,笑了笑,瞥见不远处墙边的面粉:“面粉怎么卖?” 掌柜的比了个手指:“三文钱一斤。” 云莞倒也爽快:“行,您给我来一石精米,再来五十斤面粉。” 云怀诚想要阻止她,“阿莞,买这么多?” 云莞笑道,“二哥,家里不能没有粮食,总要吃的,奶奶年纪大了,小琛和霜儿年纪还小,正在长身体,大伯和大伯娘干活辛苦,也不能不吃米不是么?” 云怀诚皱了皱眉,最后还是点头 之所以不舍,不过是因为没有这般一下子花出去这么多银子罢了。 云莞让掌柜的将一旦大米分半装成两代,扛上了门外的牛车,面粉也分了两份放上了牛车。 兄妹两人从米店出来之后,又去买了油盐。 云怀诚奇怪,“阿莞,你怎么才买了这么些油?” “二哥,油咱们买少点,回去自己炼?” “自己炼?”云怀诚吃惊。 云莞神秘一笑,“咱们买猪朥回去,榨成猪油之后,还能炒青菜吃,可香了,物尽其用麻。” 兄妹两人再次回到了方才卖莲藕的地方,卖肉的大叔,案板上的猪肉卖了一大半,一大块猪朥却依旧无人问津。 看到云莞回来,还笑着打招呼,“小姑娘,还没回去呢?” 云莞杏眼弯弯:“这不是来光顾大叔的生意了么?” 大叔朗声大笑:“想买肉啊,行,大叔便宜两文钱卖给你。” 云莞笑道,“猪肉是要买的,您这一把猪朥,我全都买了,您看怎么算钱。” “我这猪朥,本来就不值钱,你买这个做什么?” “我喜欢吃呀。”云莞笑眯眯道。 “行,你这小姑娘大方,十文一斤,叔八文卖给你了,猪肉要多少,叔十五文钱一斤卖给你。” “猪肉来个五六斤吧,谢了啊大叔,您生意兴隆。” “哈哈哈,一起兴隆一起兴隆。” 云莞心满意足地买了肉,路过布庄的时候,想起霜儿还有小琛的鞋子都藏不住脚趾头了,还是叫停了一下,“二哥,我去买点衣鞋。” 她匆匆进去,一刻钟之后,再出来,身上便抱了两卷布,还有三四双大的小的鞋子出来。 云怀城沉默了半晌:“阿莞,这些布匹和鞋子,花了多少?” 云莞愣了一下,解释道:“四双鞋两百文,一匹布也两百文,二哥,我觉得天冷了,爹娘他们衣服太薄,你放心,这是我花我自己那份钱,等下我分给你,会扣出来的。” 云怀诚愣了一下,“你这丫头,想什么呢!”他摸了摸鼻子,“我没想到这个,那个,你帮我进去看看,我不会看这些,也帮我爹娘买一些,确实天冷了,该添衣服了。” 云莞一笑,“好。” 兄妹两人,最后满载而归。 云怀诚赶车,云莞在后面算账。 她嘴里嘀咕着:“买米和面粉用了五百五十文,买油盐用了六十文,肉用了三百三十文,买布和鞋子用了六百文钱……一共一两银子五百四十文钱。二哥,咱们家还剩下一两银子,可以存下来。” 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一两银子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云莞将银子交给云怀诚:“二哥,你拿着吧。” 云怀诚道:“行了,别给我了,你拿着,不是说要存钱接大哥回家?” 云莞咬了咬唇,“那我先拿着,回去交给娘和大伯娘吧。” 云怀诚转回头看了云莞一眼,倒没说什么,摇头失笑。 兄妹两人回到村里的时候,太阳还挂在天边,村里的人见到兄妹两人从外面回来,牛车上载满了货物,不由得吃惊。 云家前几天不是还被人讨债上门,自从云承德生病之后,云家就没见人从镇上捎回东西过,这是又发达了? 村民们不由得想起,今早听说云家兄妹拉着一车子的莲藕去镇上卖,这莲藕竟如此值钱? 远远看着的村民像是发现了什么大事一般,都脚步匆匆地回家了。 回到家里的时候,大伯和大伯娘都还没有回来,云莞刚刚下车,便见院子里传来一声杀猪般的叫声,她惊了一瞬,还没反应古来,便见院子里跑出一个身影,正是林母。 其后的云玉娘也拿着扁担跟着跑出来,气势腾腾:“林桂花你个不要脸的女人!” “你给我停下!你别跑!” 云莞一惊,眨眼间,云玉娘竟提着扁担追出去了好几步远,她远远看着,还能看着林母的怀里抱着好几节莲藕。 两只小萝卜头也从院子里跑出来,语气焦急,“阿姐,偷,偷莲藕!” 云莞一听,当下怒了! 偷莲藕!这还得了,二话不说就追了上去。 ------题外话------ 古时候的银钱换算成现代,并不是一文钱等于一毛线,且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是不一样的,哪怕是同样的朝代不同的年份,也不一样,同样的,一旦大米,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也是不一样的斤数。 013、杖五十 林母从云家院子跑出去之后,云玉娘便跟着跑出去了,按照云玉娘平常的脚程和力气,是不可能追不上她的,但这两日脚受伤了,这会儿还没完全好,跑了几仗远便跟不上了,怒得一把将手里的扁担掷出去,不偏不倚,就横着打在了林母的屁股上,她哪里还能跑得动,当下便摔了个狗吃屎摔在地上,手里的莲藕也咕噜咕噜地滚了出去。 林婶怒不可遏,回头等着云玉娘:“云玉娘,你杀人啊!” 云玉娘沉着脸,一撅一拐地走过去:“你偷我家东西,竟还有脸说我?” “云,云玉娘,我告诉你,你你别乱来啊,什么叫我偷你家东西,这,这是阿莞孝敬我的,我来拿走属于我的那份,我怎么就,就偷你家东西了!” 林母神色慌张。 这边动静太大,路上的村民看着云玉娘追了林母一路,都不由得围了过来。 云玉娘被气笑了,“你还敢在我面前提我家阿莞?啊?你还有理了,你骂得我家阿莞上吊自尽,你个杀人犯,若不是阿莞福大命大,她现在就该夜夜跟你索命你还敢提阿莞?” 林母一惊:“你胡说什么,阿莞是我未来媳妇,我怎么会骂她?” “你还敢说,你还敢说阿莞是你媳妇,不要脸的,占我家阿莞便宜,我,我打死你!” “臭婆娘!忒不要脸!” 村里两个女人对骂,看头十足,云玉娘气得脸都红了,操起扁担就要去打林母,扁担一棍棍打在地上,扬起一片黄尘。 林母一边躲一边骂道:“云玉娘你个泼妇!你快住手,你,你有了阿莞才嫁来云家,阿莞,阿莞还不知道是你跟哪个野男人生的孩子,我林家看得上她,已是大恩大德,你竟然打我!” “阿莞就是个贱命!我家阿远可是要考状元的举人!” 云玉娘最听不得别人骂云莞,尤其是提这句,气得理智全无,扁担高高扬起,下一刻就能往林母的身上打过去。 林母吓得抱头大叫了起来:“啊——救命!” 围观的人都瞪大了眼睛,却没人敢上来阻止在村里一向剽悍的云玉娘。 直到两个声音齐齐响起。 “娘——” 云莞匆匆赶来,满头大汗,拉着云玉娘,“阿娘!” 云玉娘气得满脸冰寒,胸口起伏:“阿莞,你别拦我,娘今天就打死这个嘴臭得吃屎的女人!” “敢骂我女儿,当我云玉娘不敢砍了她是么!” 同一时间,从岳山书院回来的林志远也大老远看到这一幕,抱着书急匆匆赶过来,拉起倒在地上,冷汗淋漓的林母,少年不过十八九岁,模样清秀,气得额头青筋凸起,“云莞,你做什么,你看看你,一个泼妇的样子,成何体统!” 云莞这才注意到这个少年,抬眼看过去,便深深皱眉了。 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的画面。 少女跟在少年的身后,问他:林哥哥,我长大以后你真的会娶我么” 少年说:“你好好对我娘,大家不都说你是林家的媳妇了么?” “云莞,你大字不识,粗俗不堪,以后怎么做我妻子?” “我当然喜欢你,等你长大了,我会让你跟在我身边。” “阿莞,我没钱买书了,我给我一些。” “阿莞,你好好伺候我娘,我才有精力读书。” “阿莞,今天我见了陈夫子家的小姐,她谈吐文雅、知书达理,你什么时候能成她那样的好姑娘?” …… 可真傻,云莞在心里想,那个少女可真傻,怎么会愿意为了这样的人渣付出自己的一切? 云玉娘听到林志远斥责云莞的话,正待发作,云莞却伸手拦住了云玉娘,“娘,别动气,让我来。” 她一步一步地走过去,神色冷峭,打量了一眼林志远,目光放在林母的身上,一些回忆的片段渐渐变得清晰,这位林婶,不知道曾多少次跟原身说,她不是阿爹阿娘的亲生孩子,以后定然将全部心思放在小琛和霜儿身上,一文钱也不留给她,原身这傻子竟然也信这种话。 再看林志远,少年也只能说是秀气,此刻看着自己,满脸愤怒和鄙夷。 不知道为何,云莞此时竟然想起了当日萧家门口,萧家大公子骂人的话,唇边含着丝笑意,语气却冷峭如霜:“你读的圣贤书都喂狗了么,半点规矩不懂?你娘骂我娘,你娘偷我家东西,还指望我夹道欢迎,双手奉上,笑脸相迎?” 林志远万万想不到一向对她言听必从唯唯诺诺的少女会说着这样的话。 登时脸红了,气得胸膛起伏,半晌说不出话来:“你,你你!” 林母大声喊道:“你乱说什么,阿莞,咱们一家人,我怎么会去偷你东西。” 云莞冷笑一声:“你家姓林,我姓云,谁跟你一家人,乱攀什么亲戚,你没偷我家东西?大伙都亲眼看到了,那些莲藕不是你从我家里拿出来?不问自取是为偷!林婶,都是一个村里的人,您这么大岁数了,还敢做不敢承认么?” 林母尖声大喊:“你乱说什么,你个死丫头,你将来是要嫁给我儿子的,现在就翻脸不认人!” 云莞冷冷看过去:“林婶,别乱说话,我们两家一没定亲、二没证婚书、三没纳过礼,四没合八字,不过是恰巧一起长大罢了,从前你家穷,我接济你,你竟以德报怨污蔑我清白,别忘了我上次我跟你说过的,这可是坐牢的大罪。” “云莞,你到底在做什么?”林志远冷声道。 周围的人也开始议论纷纷起来,云玉娘更是被女儿这一举动惊得傻眼了,阿莞这丫头,真的受刺激了? 云怀诚也从家里跑出来,刚好听到这句话,气喘吁吁地,却又恶狠狠地道:“姓林的,别欺负我家妹子,阿莞好好的黄花大闺女,被你家污了多少年清白,你竟还有脸读圣贤书!” 云怀诚说罢,将云莞护在了身后,一副随时可能掐着林志远的脖子,打起来的模样。 林母一看这架势,登时不干了,“好啊,好啊,你们这一家子,合起伙来欺负我是吧!欺负我孤儿寡母!” 云莞冷冷道,“你敢偷东西,就别怕被人说,今日仗着从前的情意,青天白日的就敢摸进我家偷东西,往后天黑了,还不是要摸进别人家?别说我今天欺负你,就是把你打个半死半伤官府也不能说我无理!” “云莞,你别欺人太甚!”林志远怒道。 “谁欺人太甚?”云莞冷笑一声:“果然读得书都喂进了狗肚子里,你娘一污蔑我名声,二侮辱我娘的清白,三偷我家东西,你一个读书人,不知道这是犯法的?光是污蔑我家名声,我若告到官府去,够她吃几年牢饭,至于偷东西,那几个莲藕,怎么的也有三五斤,我算你三斤三十文钱,按照律法,折杖五十!” 这还是今天云莞在集市上卖莲藕的时候听到人们讨论,说前段时间,抓了个小偷去了官府,偷了一两银子,却被杖打五十,差点废了。 林母倒抽了一口气,林志远也抿唇不语。 云莞一把踢起地上的扁担,“还不滚,等我被我打?” 林志远久久没有反应过来,眼神陌生地看着云莞。 林母一惊,忙拉着林志远跑回家:“疯了疯了真是疯了!” ------题外话------ 某人:很好,媳妇开始学我骂人了。 014、炼猪油、吃河螺,能干的阿莞 周围的人,也吃惊地看着这一幕。 云家小姑娘何时变得这般剽悍,但转念一想也是,毕竟她娘本来就彪悍。 一斤莲藕竟能卖十文钱,怪不得云家今日满载而归! 辱人清白原来是要坐牢的? 小偷被告上官府竟需被打五十杖? 围观的村民脸色大变,林母走了,也都纷纷散开了。 云莞去扶住云玉娘,“阿娘,你没事吧?” 云玉娘抹了一把脸,抚了抚女儿的发顶,“阿莞……” 云莞笑了笑,哪里还见方才冷戾的模样,“阿娘,我扶你回家,今天我跟二哥卖了好多莲藕,我给您买了礼物回来,咱们别听那些疯狗乱叫。” 云玉娘噗呲一声笑出来,眼里有泪花在闪动:“你这丫头,何时变得这般剽悍。” “这样不好么,以后就没人敢欺负我们家。” 云玉娘失笑,不再多说,被女儿扶着一撅一拐地回去了。 回到家里,牛车已经被放在了院子里,原本躺在床上的云承德听到动静也出来了,两小只也都围在云承德的身边,见到云玉娘回来,哒哒哒地跑了过来,“阿娘!” 云莞笑道:“快扶着阿娘坐下。” 云承德也挣扎着站起来,云莞连忙过去扶住人,“阿爹,别起来了,坐着吧。” 一家人都不在提林母来过的事儿,云莞从牛车上拿了新买的鞋子回来,笑盈盈的,“看,我买的新鞋子哦。” 两只小萝卜睁大了眼睛,长长一叹:“哇……新鞋子。” 云莞将蓝色的那双给了小琛,将红色的那双给了霜儿,“来,自己试试,合适不合适。” 两小只兴奋地接过,当下便脱了旧鞋子试起来,云莞也拿着云玉娘和云承德鞋子出来,“阿爹和阿娘也试试。” 夫妻两看着这一幕,眼眶湿热,“你这丫头,何必这样破费。” 云莞看得出来两人高兴,口是心非,无辜地道,“你们就当我不会持家,破费了呗,快试试吧。” 嘴里说着拒绝的话,但两人还是立刻试了鞋子,两小只的鞋子普遍买大了,穿进去之后,脚后跟还能塞进一根手指呢,云玉娘和云承德的鞋子倒是买对了,穿得正合适呢。 云月娘笑道,“没事,放进个鞋垫,就合适了,明年还能再穿。” “好看!”两小只一碰三尺高,新鞋子都舍不得脱下来了。 云莞笑捏了捏两小只的脸蛋,“喜欢吧?” 得到非常肯定的回答:“喜欢!” 云莞又从车上拿了两卷布下来,“我还买了布料,可以做新衣服。” 云玉娘一挥手,“行,改天让你爹给你们做新衣服去。” 云莞:“嗯?” 云承德笑道:“阿莞放进屋里去,爹现在没事,刚好能给你们做新衣过冬。” 云莞怔了半晌,哦,原来家里是阿娘负责耕田,阿爹负责织布啊。 倒是云承德看着云莞:“阿莞,你没给自己买新鞋?” 云莞低头一看自己的鞋子,“啊?我鞋子还能穿呢,不着急。” 云承德皱了皱眉,“罢了,爹给你做。” 云莞不在意:“没事的阿爹,我鞋子还好着呢。我买了好多东西,二哥咱们分一分,放好。” 刚才的不快一扫而光,云莞和云怀诚将车上的东西卸写下来,买到的东西分成了两分,一份拿进了大伯家的屋里,一份拿进了云莞家里,一时间,空旷破旧的小厨房被塞得满满当当。 牛车空了下来,云怀诚牵着牛车去接云大伯,云莞则留在家里,开始切猪朥、炼油。 她忙得不亦乐乎,两只小萝卜头得了新鞋,兴奋不已,这会儿正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云玉娘将铁锅热好了,云莞飞速地切好了猪朥之后,一把全部扔进了锅里。 前天和昨天挖回来的莲藕并没有全部拿出去卖,这会儿还剩了一些,当然大部分还是缺了口或者进了泥巴的,卖相不太好,云莞剁了新买回来的猪骨头,又剁了好几个排骨扔进去,一起慢火炖汤。 铁锅里的猪朥,渐渐炸出了油脂,一股股猪油的芳香,也从厨房里飘了出去,白白的、肥肥的猪朥,渐渐浓缩,变成了小块的金黄色的朥粕。 香味吸引了在外面玩闹的两小只的注意,纷纷跑进来:“阿姐在做什么?” “阿姐在炼油,快出去,不然溅到你们身上。” 太阳偏斜下去的时候,猪朥也炼好了,整整二十斤的猪朥,炼出了两大盆猪油,云玉娘笑道,“这可以吃到明年了。” 云莞装好了油,铁锅里依旧油亮亮的,放在碗里的朥粕散发着阵阵香气,两小只在门外探了个脑袋进来,云莞笑道:“快进来吧,喏,这个给你们当小零嘴了。” 两小只双眼发亮,蹦跶着过来,捏了一块放进嘴里,一咬下去,咔滋咔滋的,又香又脆。 “好吃!” 云莞笑道,“明天早上,阿姐给你们做朥粕粥。” 前两天拿回来的河螺,这会儿终于可以让云莞大显身手,她提着把菜刀去了石槽边,捞了一把河螺,洗干净之后,拿着菜刀,把螺尾一刀咔嚓了下去,就这么一颗一颗地处理好了,两小只大约是觉得新奇,齐齐围在云莞的身边看她做事。 “阿姐,这是什么?” “这个叫河螺,可以吃的,吃过么?” “没有。”两小只瞪大了眼睛,不晓得这个东西竟然还能吃。 云莞笑道,“等下就能吃了。” “阿姐真厉害,什么都知道。” 云莞笑了笑,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两小只说话,转眼间便处理好了小半盆河螺,用清水洗干净,也不要云玉娘帮忙,提着便去了厨房。 回来的路上,她发现了一些紫苏叶,便摘了回来。 厨房的一切东西,让她感到亲切而熟悉,几乎不用回忆,她便能利用所有现成的食材做出自己喜欢的东西。 大蒜拍碎、紫苏切碎,铁锅放油,热炒之后,放入河螺爆炒。 加盐、加酱,不一会儿,一股香味自厨房飘散出来,这香味对于云家人而言,实在太过陌生,咸香鲜浓,引人口涎。 刚从外面拉着半车莲藕回来的大伯一家一进入院子便问:“什么味道,这么香?” 云玉娘笑道,“阿莞在炒河螺呢,大哥大嫂回来了,快去换身干衣裳,今晚我们全家一起吃饭。” 云大伯那边忙不迭应了下来,云怀诚却等不及了,跑进了厨房便见云莞将锅里的河螺盛到碗里,“阿莞!” 云莞笑,“二哥回来了,快尝尝我炒的河螺味道如何。” 云怀诚第一次吃这东西,还不知道怎么吃,云莞现场教学,拿了一个起来,轻轻一嗦,螺肉便进了嘴里,“这样就行了。” 可惜云怀诚学不会,滋滋了好一会儿,螺肉依旧好好缩在螺壳里:“不行啊。” 虽然没有吃到螺肉,但是吸着汁水,闻着味道,云怀诚便已觉得饥肠辘辘。 云莞见此大笑,切了一根竹签,“二哥还是用最笨的方法,把螺肉挑出来吃吧。” 云怀诚也不管被自家妹子取笑了,拿了竹签挑出了螺肉,放进嘴里,虽然只有那么一丁点,但一口下去,螺肉筋道软弹,汁水鲜浓,他瞪大了眼睛,“好吃好吃!” 云莞笑眯眯的,“拿去桌上吧,还有最后一道青菜,就能吃晚餐了。” 这一天晚上,云莞家的小厨房非常热闹。 云家两房聚在小小的厨房里,围桌而食,连久病在床奶奶也被扶了出来,跟全家人一起吃饭 家中断粮两月,终于能再次吃上热乎乎的米饭。 莲藕筒骨汤藕粉肉烂,汤水香甜,鱼儿炸得外酥里嫩,青菜根根葱绿,和着猪肉的香味,丰腴滑口,河螺鲜美,往年,便是过年都未必能吃上这般丰富的食物。 大家都是第一次吃河螺,除了云莞,没人能吸得出来,都拿着一根竹签在挑着吃。 等他们吃完一个,云莞能吃完三个。 但这小小的口味,还是让餐桌上热闹不已。 大伯感叹:“这小小的东西,我从前从没吃过,没想到这样好吃。” “可不是,这小小一坨肉,味道竟然比猪肉还鲜美。” “还是阿莞有本事啊。” 云大娘惊讶:“今晚的菜,都是阿莞做的?” 云莞笑:“大伯娘,好吃么?” “好吃!将来谁娶了我家阿莞,不知是上辈子修了多少福分。” 云玉娘笑道:“我都不知阿莞竟这般会做菜,连我都意外。” “阿娘我还有好多本事呢,能给咱们养家。” 一家人听罢,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云莞并不觉得自己的话好笑,她很认真的好不好! 想起了什么,她道:“对了,今天卖了莲藕,原本一共挣了二两银子六百文钱,买了家用之后,还有一两银子。” 云莞把钱袋放桌子上,铜板发出碰撞的声音,美妙极了,她看了看云大娘和云玉娘,示意两人决定。 云玉娘笑道,“给大嫂拿着吧。” 云大娘虽然看着那银子两眼放光,但还是道,“还是你拿着吧。” 云莞左看看,右看看。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其实,谁拿都不太好。 云玉娘笑道,“都是两家一起出力了,剩下的,咱们分了,以备不时之需,日后赚了更多的银子,存在一起,到时候去接阿礼回家。” 一句话挣中下怀,大伯和大娘当下道:“行,就这样决定!” 015、滤藕浆、做藕饼,快活的阿莞 用过晚饭之后,云莞并没有消停下来。 前两天挖回来剩下的藕,大多是老藕。 奶奶年纪大了,牙齿都掉得差不多了,今晚的饭菜,都没能吃下几口,家里有些什么好吃的,她也不怎么能吃。 趁着今日云玉娘在家无事可做,她便让云玉娘将一桶老粉磨碎了,过滤了。 用过晚饭之后,大伯和大伯娘洗藕,云莞拿着沉淀过的藕浆再次过滤一遍。 藕浆丝丝缕缕流下来,经纱布过滤后进了另一个桶。 云怀诚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凑过来看热闹:“阿莞,你这是做什么?” 云莞笑道,“做藕粉。” “什么?” “做成之后,二哥就知道是什么了,奶奶牙口不好,做些她能吃的东西。” 云怀诚现在越发能接受,妹妹是个有主意的人,一时想不通便也不急着去找答案,只帮着她打下手,过滤完了藕浆之后,云莞将新滤得的藕浆再次拿去沉淀,将一坨藕渣拿去了厨房。 两小只跟着跑进去,“阿姐要做什么好吃的?” 云莞笑道:“阿姐给你们做藕饼吃。” “哇……” 虽然不知道藕饼是什么样的,但吃的吸引力已足以让两小只双眼放光。 云莞神秘地笑了笑,抓了一大把今日刚买的面粉,与做藕粉剩下的藕渣一起,加水、加盐搅拌成糊,而后在锅底抹了一层油,放入锅底摊成一个个圆饼状。 锅底的小火在烧着,没一会儿,滋滋滋的声音传出来,伴随着一阵阵藕香,看得晚餐已经吃得非常饱的两小只口水直流。 云莞不觉莞尔,煎好了一只之后,便拿起来放入碗里,掰开成两半,“吃吧,小心烫。” 两小只拿起来,嗷呜就是一大口,“好吃!” 云莞失笑,连着又做了好几个,放在碗里,笑道,“快拿出去给阿爹阿娘,还有大伯和大伯娘一起吃。” “嗯!”两小只应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端出去了。 她在厨房里,还能听到外面惊呼的声音。 “阿莞怎么这么会啊,莲藕还能这样吃?” 云莞心中欣喜,深藏功与名。 等她出去的时候,院子里的活计已经停下来了,大伯感叹:“村里人都知道了,桃花江上可以挖藕,昨天还只是我们一家,今天全村近百户人家都去了,江边的藕看着多,实际上也就那么点,我看明日,隔壁村的听到消息,大约也会去,过不了两日,就没有藕可挖了。” 大伯娘有点生气:“我们不去的时候,没人去,偏偏我们去了,所有人都跟着去!” “又不是我们家的,我们能去,别人自然也能去。” “只是,我怕明日集市上卖藕的人多了,就不像今日这么好卖。”云怀诚担心的,还是这个问题。 云莞从厨房里走出来,道:“大伯,大伯娘,挖藕只是权宜之计,帮我们积累一些本钱罢了,这个活太辛苦,挣得也太少,不是长久之计,我们要想办法做一些,别人不能跟着我们做到的事情,那样才能来钱。” 一众人都回头,震惊地看着云莞。 云莞摸了摸鼻尖:“我说错了么?” 云月娘愣了一下,笑道,“阿莞说得没错,不过你想好要做什么了么?” 云莞弯唇笑道:“再看看吧,看看我们能积累多少本钱,看集市上的状况再决定。” 一家人说到这里,也差不多结束了,众人各自回屋休息。 云莞和云月娘扶着云承德回屋,云承德看着女儿笑道,“阿莞长大了,现在比阿爹有本事。” 云莞俏皮一笑,“我比不上阿爹,我就是些乱七八糟的主意多,以前我不懂事,都没能帮上家里,以后不会了。” 云承德失笑,“有主意好啊,不然以后容易被人欺负。” 云莞噗嗤一声笑出来,她没想到,阿爹的想法,竟然这般开明。 “笑什么?” 云莞摇头,这时候才终于有时间问云承德的身体状况,“阿爹,你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云承德叹了一声,“大夫说是痿症。” “怎么会?”云莞没有在记忆里找到关于云承德为什么会受伤的记忆,只是想起很久之前某日,他被人从外面抬回来,从此以后,便再也出不了屋门。 “当时腿受伤了,大概是治疗不及时,留下的病症。”云承德说得并不在意,“好了,阿莞,别担心爹的身体,爹现在除了行走不便,也没有别的事情,明年会慢慢好起来的。” 云莞明白了,云承德这是受伤之后,治疗不当,或者说根本没有及时治疗,导致的肌肉萎缩症状,当时他受伤的时候,刚好也是奶奶重病的时候,家里的银钱就这么点,给了奶奶治病,他便只能勉强治疗,哪里能恢复呢。 但他现在虽不能直立行走,被人搀扶着却也能勉强走动,只是走不了多远,还没有到最严重的地步。 云莞吸了吸鼻子,抬头道:“阿爹,阿莞会挣许多钱给你治病的。” 云承德笑了笑,眼里欣慰:“阿爹知道,我家阿莞最有本事了。” 女儿自从病过一场之后,再醒来,便与自己亲近了不少,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懂得了许多事理,云承德在感到欣慰的同时,也感到心疼。 云玉娘打了热水进来,云莞听到声音回头一看,连忙过去接住,“阿娘我来,你怎么自己去打水了?” 云玉娘一点也不在意:“娘不过是崴了脚而已,又不是怎么的,还能追着人跑半个村子呢,就你这丫头紧张。” 云莞一点也不放心:“崴了脚也要小心些,今天我还没说阿娘呢,林婶东西拿了就拿了,大不了女儿回来之后去抢回来就是,娘做什么要追着她跑,万一受伤了多不值当。” 云玉娘笑了:“哟!我家阿莞长大了,但……就你这小身板,你敢去,娘还不放心呢。” 云莞幽幽道:“阿莞带上砍柴刀去。” 云玉娘噗嗤一声笑出来,“咱们这是要养出一个小悍妇出来么?小姑娘家家的,别整日刀刀刀地挂在嘴上。” 云莞俏皮一笑:“我跟阿娘学的!” 云玉娘一愣,“你这丫头!” 云莞却一溜烟站起来,溜出了门外,只探了个脑袋进来,“阿娘泡脚之后好好歇息,阿莞回房了!” 言罢,身影一闪,人已经不见了。 剩下夫妻在屋里,面面相觑,最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云承德感叹:“女儿长大了啊。” 云玉娘道:“这些你可放心了,别像往日那般忧心。” “我知道……” 云玉娘感叹:“这丫头一夜长大,变化太快,小小肩膀担了全家伙食,看得我心疼。” 她说着,声音到后面都哽咽了。 云承德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将她揽在怀来无声安慰。 云玉娘靠在丈夫的肩头,平日剽悍的妇人,此刻竟无声落泪。 云承德指腹微微粗糙,轻柔地替云玉娘拭去眼角泪水,“阿莞有本事是好事,这世道不安生,有一技之长好活命,况且,如今这样开心活泼,不比从前更好?” “也是。”云玉娘破涕为笑。 阿爹阿娘在自己走后说了什么,云莞自是不知,她没有立刻回屋,晚上过滤的藕浆还放在屋檐下,她去看了一眼,藕浆已经沉淀得差不多了,明早起来便可倒掉最上边一层清水,深秋风大,晒一两天便可干硬成块。 016、卖河螺啰,有趣的阿莞 太平镇隔日一市,不是圩日,太平镇下的村民们基本不会去赶集,但生活在镇上的人,却依旧有采买的需要,何况这是交通往来的重镇,所以,集市依旧是开放的。 第二日,云莞也早早起来。 云玉娘在已经在厨房忙活。 她一起来之后,便立刻去处理藕浆,上层的清水倒掉之后,积淀在底下的白白的粉浆挖出来,足有一大碗。 云莞心满意足,倒在大簸箕里,放在屋顶上晾晒,而后才进厨房。 云玉娘已经做好早餐,是云莞昨夜做的藕饼,还给她下了一碗面疙瘩。 热乎乎的,厨房里满满都是香气,云莞吃得心满意足。 想起昨日答应的给两只小萝卜做朥粕粥,趁着两小只还没有起床,她便准备了起来。 泡水一晚的朥粕足够软,云莞加水炖煮,汤沸冒泡时,油焦香味便溢厨房,却香而不腻。另一边,锅里的白米粥,也在滋滋冒泡。 青菜切碎放入碗中,捞起朥粕汤,舀入白粥,一碗热气腾腾,米香肉香皆有的朥粕粥就做成了。 两小只还没有起来,云莞让云月娘拿去给奶奶吃了。 而后,她拿上前天捉回来的鱼儿、螃蟹还有剩下的一桶河螺,就着昨天挖来的莲藕,跟云怀诚一道去了镇上。 大概是昨日的生意做得太好,而她的莲藕也货真价实,炖汤之后,藕糯味香,牛车才刚刚拉到集市上,便有回头客了。 “姑娘,你家这莲藕可真好吃,今日再给我来四五斤!” 云莞笑眯眯的,“好嘞,大婶您等着!” 云莞一边称藕一边道,“不但我家莲藕好吃,鱼儿和螃蟹也不错,大婶您看要不要也来点?” 她这一说,便吸引了大婶的注意力,“哟,这鱼儿可真肥!” “大婶要么,才三十文钱一斤呢,您跟着一起买莲藕,是回头客了,我给您打个折扣,卖您二十五文!” 大婶也是个爽快人:“行,给我来一条,最肥的!” “行嘞!” “姑娘这螃蟹还能卖呢?” “秋天到,蟹黄肥,叔,现在是吃蟹的好时节呢!” “哟,我都没见人吃过这玩意,浑身上下都壳,怎么吃呢?” 虽然大家依旧光顾云莞的莲藕,甚至鱼也卖得非常好,但是螃蟹和河螺真的卖得不怎么样。 一边是时人不知如何吃蟹,更是不知螺还能入食。 直到鱼都卖出去了,莲藕也卖了大半,满桶的河螺还无人问津。 “姑娘,你这河螺能吃?” “怎么吃?” ‘“炒着吃、炖着吃,河螺炖鸭脚,您没尝过这道美味吧,试试?” “姑娘你可比别唬我,这是什么吃法,闻所未闻!” 面对质疑,云莞一点也不着急,每个人上来询问,她都杏眸弯弯,耐心地解释河螺怎么吃。 她甚至后悔了,应该直接拿着个锅过来,现场炒出来成美食,靠香味吸引人,还能增加产品附加值,而不是卖食材。 是她考虑欠妥了。 但这世上,向老来不乏好吃的老饕,一个大爷晃悠过来,显然对云莞所谓的河螺有点感兴趣。 “姑娘,这东西真能吃?” “能能能,可好吃了,一看您酒量就特别好,买点回去下酒啊?” “可我不会做啊!”大爷一叹。 “这简单,您按照我教给您的,回去下油锅炒,放些紫苏蒜头,那味道,我保准您酒都不喝了,就吃我这河螺?” “真的?” 云莞爽快道:“大爷我跟你讲,要是有锅,我当场做给您吃!” 围观的人有几个,不知谁喊了一句,“刘大爷家不就住对面么,让小姑娘回去给您做一份多简单!” “是啊是啊!” 大爷呵呵一笑,提了提手里的酒壶:“你给我来两斤,帮我炒一份,我给你十文钱工钱!” 十文钱! “行!”云莞眼眸发亮,爽快答应下来。 云怀诚不放心,“阿莞。” “二哥,没事,你在这里看着。”云莞边说着已经捞起两斤河螺。 刘大爷睨了一眼云怀诚:“怎么,小伙子,还怕老头子我拐卖了你家妹子不成?” 云怀诚摸了摸鼻子,“那倒不是,大爷您多虑了,我妹子还小,您可别跟她一般见识。” 刘大爷轻哼了一声,“姑娘,走吧!” 云莞笑眯眯地跟上去,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竟然也跟了上去,聚在十几开外刘大爷家门口,往里面瞧。 云怀诚无奈失笑,阿莞这丫头,总能出其不意。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云莞笑眯眯地从刘大爷的家里出来,身后还跟着一帮看热闹的人。 “成了?”云怀诚问。 云莞笑眯眯地点头。 哪知,刘大爷跟着一起出来了,“姑娘,在给我来个三五斤,老头子我活了半辈子,竟不知河螺这般美味,妙啊,妙啊!” 看过热闹的人也跟着凑上来,“姑娘,我也来三斤!” “我来两斤!” “我也要两斤!” 云莞笑眯眯的,“别着急别着急,都有呢!” 一早上无人问津,不到小半个时辰,一桶河螺竟然就这样全部卖了出去,连云莞早上在路边摘的紫苏都不够卖。 云怀诚目瞪口呆。 云莞微微苦恼,她去刘大爷家给他炒河螺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时人不知食蟹,都是大户人家有钱人才吃的,一般老百姓,重温饱,不吃这东西。 其实想想也是,老百姓看温饱,吃蟹吃的是喜好和趣味,这东西,确实不管饱。 是她疏忽了。 这螃蟹,最后还是拿回去便宜自家人吧。 在不远处的茶楼上看了半天热闹的萧韫之也忍不住失笑。 一开始是被云莞活泼的叫卖声给吸引了,这丫头就跟嘴里抹了蜜糖一般,见人总是笑盈盈,那双眼睛像藏了星星似的发亮,说出来的话听着那叫一个舒心,真的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看了半晌才想起,这不就是当日在萧府门口让萧素兰吃了亏的少女。 萧大公子十指不沾阳春水,也从未管过府中采买的事情人,如今一看,倒觉得挺有意思。 他手里抓起一礼花生米,往楼下一丢,正好落在了一个小厮的头上。 那小厮立刻跑上楼,“大公子!” 萧韫之指了指云莞的方向,“去跟那小姑娘把那桶螃蟹买下来,老头子就爱这一口。” “好嘞!”小厮笑眯眯地应下,而后便跑下楼,朝云莞跑去了。 最后,云莞看着手里的一锭银子,傻了好半天,跟云怀诚对视了一眼:“这……这就买走了!” 云怀诚也发懵,才九只螃蟹呢,按照四十文一斤,那顶多也就两百多文钱啊。 云莞懵过之后,也不管了,笑眯眯地道:“顾客就是上帝,有人识货呗,二哥,咱们可以收摊了,唉就是那人连我家的木桶都拿走了,阿爹亲自做的呢。” 萧韫之耳力好,即便在人声鼎沸的闹市,便是想听到云莞的声音也不是不行,听到前半句原本还颇有一种深藏功与名的欣喜,直听到了云莞最后一句小声的嘀咕,愣了一下,而后放声大笑。 铁公鸡也不过如是了,那一两银子能让她买几百个木桶了! 姗姗来迟的顾庭看到萧大公子一个人也能笑得这般开怀,不由得狐疑,“笑什么呢,扶疏兄。” “自然是笑有趣之人,有趣之事!” “啧!” ------题外话------ 阿莞:把我的木桶也拿走了,记一笔! 萧大公子:嗯?我媳妇这样铁公鸡,抠门? 阿莞,有人说你抠门 大哥二哥两只小萝卜头(抄起扁担就出门):谁!打打打! 017、陵阳第一面 今日不止云莞和云怀诚一家来卖藕,村里好几户人家昨日也跟着去桃花江挖藕了,今日集市上有好几家相熟的村民。 但大概是云莞昨天便来卖的,奠定了一定的客户基础,所以,即便来卖藕的人多了,她依旧是卖得最好、最快的那一个。 今天的藕,没有昨日那么多,只有百来斤,卖了一两多银子,再加上卖掉螃蟹意外多得的,卖了河螺、鱼之后的所得,云莞大概算了一下,总共有四两多银子。 对于云怀诚而言,这是一份巨大的财富,导致他收摊之后,一直心情都非常好。 云莞却没有立刻回去,趁着还有时间,她想在镇上逛逛。 “阿莞,可是要买什么东西?”云怀诚问。 “没有。”云莞摇头,“我就看看。” 她负着手走在大街上,一副对什么都很好奇的模样。 云怀诚也只当小姑娘对街市上的东西感到新奇,想着别家的小姑娘都喜欢些小玩意,他家阿莞肯定也喜欢,便拉着她去一个小摊子,“阿莞来看看,想买些什么?” 云怀诚拉着她去的是一个卖小首饰的地方,小摊子上什么钗子头绳香包应有尽有。 云莞:“……” 反正他们现在有钱了,虽说还不够,但是给阿莞买些东西的话,应该不成问题。 摊主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婶:“姑娘想买什么,我这什么都有,瞧这根簪子跟姑娘多配啊,要不要买,才买两百文钱呢。” 云怀诚拿过来,“阿莞看看,好看么?” 云莞奇怪地看了一眼云怀诚:“二哥,你好浪费,就算咱们有钱了,也不能这么花啊。” 云怀诚:“……” 云莞道:“我不喜欢这些。” 云怀诚跟上她的脚步,“那你喜欢什么,能买的咱们就买回去。” 云莞道:“我喜欢银子。” 云怀诚:“……”行吧,他家妹子是个小财迷。 两人中午没有吃东西,云莞最后拉着云怀诚在一家面馆前停下来,对着门上飘飘的旗子看了许久——陵阳第一面。 东澜国幅员辽阔,期间西江横跨了国土中部腹地,划分了东澜国的南北,西江南岸六州十八城,陵阳城便是隶属济州的一座城池,陵阳城下辖六个镇,此处为太平镇,这面馆敢打出陵阳第一,让云莞不得不多给了几眼。 真是好大的口气! 云怀诚一看,便道,“阿莞想吃面?” 云莞道:“陵阳第一?二哥,你吃过这里的面么?” 云怀诚摸了摸鼻子,“二哥哪有钱吃这里的面,这面馆,吃一碗面,最少也得五十多文钱起价呢,名气大着呢。” 云莞疑惑:“名气这么大么,什么来头?” 云怀诚道:“反正据说济州有钱一些的人都知道这家面馆,据说前一任济州太守还千里迢迢从济州府衙过来,就为了吃一碗这里的面,吃完之后,还提了个字,先在还在大堂里挂着,叫“第一味”,别人是祖传下来的手艺,据说是从前朝就流传的了。” 云莞:“哦。” 她抬脚踏了进去,“既然如此,二哥,咱们就去吃吃看。” 云怀诚还没来得及叫住云莞,云莞已经抬步进去了。 没办法,云怀诚只好跟进去。 面馆不大,只有一层,大厅里放了七八个方桌,但现在除了最角落的一张桌子,都坐满了人。 云莞和云怀诚一进去,便立刻有人迎上来,“二位吃点什么?” “有什么好吃的,推荐的,招牌的?” 她衣着朴素,蓝布洗得发白,店小二看着热情,实际上有几分不屑,回应也敷衍,“不如两位来一份我们店秘制卤水碎肉粉。” 云莞听出对方的敷衍,也不在意,“行!” 店小二大声喊着离开:“两份秘制卤水碎肉粉咧!” 云莞摇头失笑,云怀诚有些坐立难安,云莞自在地喝茶,“二哥,安心坐吧,尝尝这陵阳第一到底是什么味道。” “阿莞,你是想做什么么?” “二哥,我能做什么,我只是好奇罢了。”云莞说着,四下看了看,如今并不是吃饭的时间,但是店里的人依旧很多,可见这家陵阳第一,也算是宾客云集了。 没一会儿,店小二便端了两碗面食过来:“二位,您请慢用。” “多谢!” 一碗面食,热气腾腾,面条在碗底,色泽金黄,碎肉一粒一粒地,旁边点缀着些葱花碎末,堆成一堆放在面条上,汤色略黄,带有骨头汤的香气,汤面上几滴油水漂浮,看起来确实色香味俱全。 云怀诚第一次吃这家面,虽然心里非常舍不得花出去的一百多文钱,但还是闻得涎水直流,忍不住便开吃了。 云莞却依旧慢条斯理,搅拌了两下之后,便夹了一口进入嘴里。 也没有多么惊艳嘛。 面条做得不好,看起来还不错,夹起来就容易碎了,进了嘴里,口感也不行。 汤水的味道也不让人惊艳。 肉做得老了,肯定没有好好腌过,未经处理,差评! 她登时对这个所谓的陵阳第一满心失望。 再看云怀诚,他正吃得狼吞虎咽。 云莞:“二哥,很好吃么?” 云怀诚惊讶:“阿莞,你觉得不好吃么?” 云莞耸耸肩,“还行吧。” 如果是她来做…… 云莞想到这里,登时顿住了,而后,唇边慢慢绽开一抹笑意。 “阿莞,你在笑什么?”云怀诚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云莞摇头,“没什么,我突然有一个想法,二哥。” “什么?” “等下再说。” 兄妹两人话落,忽然听到旁边传来抱怨的声音,“你们做的面条怎么回事啊,这一夹起来就断了,我儿今日生辰,我点了一碗长寿面,你们这长寿面,就一根一根的,这么断了,我还怎么长寿!” 抱怨的是个中年男人,坐在他身边的,是个八九岁的少年,他的妻子,此刻脸色也不太好,“这面,我们不吃了,倒不如去香满楼吃一顿!” 掌柜的是个中年男人了,闻言也出来,一个劲地道歉、解释。 云莞无声地看着,吃完了那碗面之后,便跟云怀诚一起出了面馆。 云怀诚心里还记挂着云莞刚才说的想法,一出来就迫不及待地问云莞。 “需要一点时间,二哥别着急。” 云莞说罢,在大街上扫视了一圈,而后朝着一个铺子去,一进入铺子里,各种食材的香味,便窜入了鼻间。 “姑娘要买点什么?” “掌柜的,香料怎么卖啊?草果、茴香、桂皮、丁香、香叶、甘草……” “草果五十文一两、茴香三十文一两,桂皮丁香四十文一两……” 云莞:“……” 真贵! 她两手空空心事重重地从铺子里走出来了,云怀诚问,“阿莞,你要做什么?” 云莞叹了一口气:“二哥,我再想想吧。” ------题外话------ 阿莞:啊又是被贫穷压垮的一天。 某人:嗯?贫穷?压垮? 018、藕粉 而后云莞陆陆续续进入了一些店铺,空手进去,空手而出。 太阳尚未西斜,兄妹两人便回去了。 回来的路上,云莞脑子里一直想着事情,连话都没说几句,倒是进了村里之后,遇见了村里人,大家都都对她投来复杂的目光。 其实也不难发现,路上遇见的村民不多,大老远的时候看到她,眼神便都躲躲闪闪的,等她走远了,又立刻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情凑在一起小声说话。 不难猜出,这大概跟云莞昨天在村里那样毫不留样地骂林家有关。 甚至有人没注意到她走进了,还在说昨天的事儿:“我看云家跟林家这回是真掰了。” “阿莞那孩子到底怎么了,跟中邪了似的,变得跟她娘一样凶悍,这以后谁敢娶进门。” 云莞:“……” 云怀诚皱眉,发出了一声“吁……”的赶车的声音。 这一声立刻提醒了前面说话的人,两人转回头,面上不免尴尬:“阿诚回来了啊。” 云怀诚还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但装模作样起来还挺有欺骗性的,“回来了,两位婶在说什么呢?” “没,没。”两人尴尬得不行,瞬间闭口不语。 村里的妇人就喜欢这些家长里短,云莞也只是看过一眼罢了。 云怀诚皱眉:“阿莞,你别听他们乱说话。” 云莞摇头:“倒也没有,二哥放心吧。” 云怀诚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无异样,倒也不多说。 跟村长还了牛车之后,兄妹两人便回家,一进入院门,便听到了大伯娘的声音。 “啊?什么叫做我们阿莞是悍妇,他林家看不上了!分明是我们阿莞看不上那五谷都不分的小白脸!” 大伯娘越说越生气:“林桂花个不要脸的!” 云莞震了一震,她家女人骂人都这么厉害了么? 转头看到云莞和云怀诚回来,两人都看了过来。 大伯娘瞬间换上了笑脸,略圆的脸上堆了笑纹,一脸慈爱:“阿莞和阿诚回来啊?” 云莞无声失笑:“嗯回来了。” “大伯娘和大伯今日回来得这般早?” 说起这个,云家大伯重重叹了一口气,“附近村子的人,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都去桃花江便挖藕去了,那藕是野生的,也就那么一摊,都挖完了,今天就剩这么一点儿。” 院子里的两个竹篓路,放着莲藕,大概也就五十来斤,勉强能算两房的口粮。 “今年收成不好,庄稼里的菜都被前阵子的秋霜打焉的打焉,冻死的冻死,大家都出去挖野菜吃,得知桃花江上有野藕,都抢着去挖,有人昨夜便去了,结果今早我们去时,人早已挖了两大框。” 说起这事,大伯娘也生气:“早不去晚不去,偏我们去的时候,大家都去,真是!” 云莞听到这儿,安慰道:“没事的,这些咱们就不出去卖了,给自家留着吃用,对了,今天和二哥出去卖藕和卖鱼,赚了四两银子呢。” 加上上次赚到的,一共有五两银子。 原本还因为藕被挖完而不太高兴的大伯娘,顿时眼睛都发亮了,“真的?” 云玉娘脸上也带了欣喜:“这么多?” 那可是昨天的两倍多呢,再加上昨天,家里能有五两银子,至少能撑到两月后过年! 云莞将钱袋放在桌上,“这是今天的收入,我说过卖藕不是长久之计,总会还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大伯娘,阿娘,你们要相信阿莞。” 云怀诚也说起了今天集市上的事儿,大伯娘当即道,“赶明儿我就去河里捡河螺,他爹,赶明儿去桃花江上看看,还能不能捕鱼!” 大伯也重新振作了起来,“好!” 云莞笑而不语,云玉娘和大伯娘进屋将今日的钱分了两份,云莞则将早上在屋顶上晒的藕浆拿下来。 此刻水分被晒干,藕浆已经成大小不一的块状。 碾碎就能成粉了,能做到这样的程度,云莞很满意,她拿下来,用擀面杖在竹筐里将块状的藕粉碾碎,想起了什么,快步出了院门。 她走后,两只小萝卜从屋外跑进了厨房,看着放在桌子上的竹筐。 小丫头不解的问,“阿姐在做什么?” “肯定是好吃的啦,阿姐好厉害,什么都会!” “那当然,是我们的阿姐呢,什么都会做!” 两小只凑在一起嘀咕着,云莞没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两只桂枝,桂香随着她的步伐,一路飘进了院子里。 “阿姐!”蹲在厨房门口的两只小萝卜立刻跑过来。 “阿姐要做什么?” “给你们做小点心吃!” 说话的时候,云玉娘已经从屋里出来,“我们家阿莞又做什么呢?” “阿娘。”云莞拿着桂枝进去,“我们冲点藕粉吃。” “藕粉?” 云玉娘带着两只小萝卜跟着云莞进了厨房,灶台上开水已经在烧得砰砰响,云莞将桂枝上金灿灿的桂花摘下来,放在水里洗净,而后拿出了几个小碗,每个小碗放了两勺刚刚碾碎的藕粉,而后将倒进半勺开水。 开水冲入,随着汤匙搅拌,原本白色的藕粉渐渐变了颜色,变成淡淡的紫色,一股有别于藕汤的清香窜入鼻尖,清新香甜。 “好香啊……”两只小萝卜咽了咽口水,眼睛睁得大大的,长长感叹。 云莞笑,“这是藕粉,吃点对身体很好的。” 说罢,她捞了几粒桂花洒在搅拌好的藕粉上,顿时,桂花的香味,越发浓郁,藕香与桂香交加,令人垂涎欲滴。 金黄色的桂花、浅紫色的藕粉,这般点缀起来,竟然也有几分盎然趣味。 ------题外话------ 莞小厨:只要有食材,就没有我做不出的美食。 019、温馨一家人 云玉娘看得新奇:“阿莞,你怎么会做这个?” “我去镇上听人说的。”云莞堆到两小只的面前,“好了,等凉一点就可以吃。” 她如法炮制给云玉娘做了一碗:“阿娘也尝尝看,好不好吃,我听太平镇上的人说,西江下游生产莲藕,人们总喜欢拿莲藕做些小食来吃,便根据理解做了一些,总归不会不能吃便是了。” 云玉娘吹了小一口来吃,顿时眼前一亮,“嗯!好吃,哎呀,我家阿莞怎么这么有本事,再做一碗,我拿去给你阿爹尝尝!” 云莞笑得开心,“好!” 云莞一连做了好几碗,两小只吃得嘴边都是,“阿姐!还要!” 云莞勺了两匙,“再给你们吃一碗,奶奶牙口不好,剩下的要给奶奶留着,以后阿姐给你们做桂花糕吃。” 两小只听到这里,顿时把碗收回去,双眸清澈又明亮,异口同声道:“不吃了,我们留给奶奶!” 云莞捏了捏两小只的鼻尖,“真乖,奖励你们再吃一碗。” 她做完了,便端着一只碗去了对面的云大伯家,“大伯,大伯娘,我做了藕粉,放在厨房桌上,你们快些过去吃。” 大伯娘听到她的话,擦着手从厨房里出来,“阿莞?,做了什么?” 正说着,便闻到一股香味,“哟,这是什么糕,这么香?” 云莞道,“是藕粉,大伯娘快去吃,等下凉了不好吃,我把这碗拿去给奶奶。” 说罢她径自往奶奶的屋子去了,大伯娘唉了一声,回头,“他爹,阿诚,快出来,阿莞叫我们呢!” 奶奶躺在里屋,知道云莞来了,挣扎着站起来,“阿莞。” 云莞笑着走过去,“奶奶,您躺着,我拿东西来给您吃。” “真香,阿莞这是做了什么啊?” “奶奶一定喜欢吃。”云莞笑道,“这个叫做藕粉,吃了对身体好呢,奶奶多吃点,不多久,病就好了。” 老人家热泪盈眶,“好孙女……” 云莞安慰着老人家吃了一碗,大概真的很好吃,大概是老人牙口不好了,便喜欢这些口味,吃了一碗下去,便说自己身体暖和了许多,比大夫开的药都管用,拉着云莞的手说了许多话。 云莞耐心地听着,直到大伯娘满脸赞叹地回来,一个劲地夸云莞能干,有主意,云莞笑应着才出了屋。 天渐渐暗了下来,秋风突然更加猛烈了,云莞回了厨房,云玉娘已经在烧饭,她往外看了一眼,“阿娘我出去一下。” “阿莞你去哪里呢?” 云莞已经跑出去,只有清脆的声音随风飘回:“我娘我再去摘些桂花回来。” 村里有几只桂树,这几日在开花,眼看着今夜可能下雨,云莞一点也不想浪费,让它们零落成泥,两小只闻言,从屋里跑出去,“阿姐,我也去!” 等到天黑了,云玉娘烧好了饭,云莞和两小只才从外面回来,两小只的短裳,肚子那块被卷起了一小片,里面装的都是桂花,一进门,便是浓浓的桂香。 云玉娘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云莞从两小只接过桂花,放进竹筐里,姐弟三人相处愉快,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这话,不由得会心一笑。 当天半夜,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如今已是深秋天气,一场秋雨一场寒,第二日,整个村庄都被秋雨蒙上了一层薄纱,村外的不远处的山上,云雾缥缈,是难得一见的景色。 云莞坐在屋前,随意拨弄着面前的火盆,目光悠远,不知在想着什么。 身后,云承德的屋里传来稚嫩的读书声,是他在教两小只识字:“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这雨,一下便是一整夜,直到天黑了,才停了下来。 第二天,秋风更紧了,云莞从屋里出来,便被吹得一阵瑟缩,云玉娘笑道,“阿莞,快进屋来,你阿爹给你缝了一件衣裳,快来试试。” 云莞一惊,杏眸清亮,微微睁大,已经不由自主地走过去,“阿爹缝了衣裳?” “是啊,你阿爹怕你冷,赶着用新买的布给你做了一件呢,快来试试。” 云莞一喜,进了云玉娘的屋子,桌上放着一件靛蓝色的外裳,正是那日她从布庄买回来的布料,云月娘拿起来让她试,云莞一穿起来,顿觉身上暖和了不少。 云玉娘左看看右看看,满意极了,“不错,正正好,他爹,你看是不?” 云承德也笑着点头。 云玉娘叹道:“我家阿莞生得俏,新衣裳一穿,跟个天仙似的。” 云莞心里暖暖的,“我是天仙,阿娘便是天仙之母,谢谢阿爹。” 云玉娘被她一句话哄得大笑,云承德也笑着摇头。 早饭之后,约过了辰时,昨日因为下雨没能去看桃花江能不能捞鱼的云大伯一早便出门了,云玉娘的脚已经好,她披上了蓑衣便打算进山一趟。 云莞得知她要进山,硬要跟着去,云玉娘没办法,只好给她披上蓑衣一起进山。 020、剁椒鱼头,猪都不吃 昨日才刚刚下过雨,山里依旧很湿。 但是靠山为生的村民,却经常在雨后进山,一场雨过后,山里多少能摘到一些食物。 云莞第一次进山,并不知道山里的状况,跟在云玉娘的身后。 云玉娘是个熟路的人,弯弯绕绕,走得非常顺利。 一会儿去挑草根,一会儿去看树干,母女两人一路走来,竟然摘了不少菌类,几把野菜。 云玉娘嘀咕道,“天儿冷了,野菜都没怎么再生,阿莞累了么,娘说让你别出来,山里又湿又冷你偏要跟来,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云莞不在意道,“不累,没事,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好。” 她说着,视线不经意往前一看,便见不远处的枝条上挂着些红红绿绿的东西。 云莞眼前一亮,快步走过去。 云玉娘跟着走过去,“阿莞,你做什么?” “阿娘!”云莞已走过去,也看清了那纸条上挂着的是什么,双眸微亮,只觉得心中惊喜,“阿娘,是辣椒!” “什么?”云玉娘诧异。 “阿娘,是辣椒啊!”云莞摘了几个红红绿绿的的辣椒下来,“你看。” 云玉娘:“你说这个叫做辣椒?”她一脸疑惑:“这不是山里的野果?味道呛人得紧,连猪都不吃。” 云莞:“……” 哦,她想起来了,倘若按照真正的历史,这会儿辣椒可能还未从海外传入,人们不食辣,只有花椒,而花椒大多入药。 云莞笑道,“我摘一点回去,阿娘,这是好东西。” 她是个无辣不欢的人,见到辣椒,便觉得亲切,说着摘一点,结果云莞自己摘了一大片,背后的的竹篓里,堆了一小堆。 她这次进山的目的也很简单,前天在镇上,香料铺里的香料卖得太贵,买固然是要买的,毕竟许多东西,不是长在山里。但如今身上的银子不多,她想先进山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有用的,实在不行,便只能去店铺里买。 卖藕固然得钱,但是,做别人没有的东西,才更加有市场,这个想法,在陵阳第一面面馆吃面的时候,便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并在之后的这两天,渐渐成型。 可惜,如今已是深秋季节,山里的东西也很少,云莞跟着云玉娘走了许久,也才找到了一把茴香和一棵八角树,云莞毫不犹豫地全部摘了回去。 云玉娘不知道女儿找什么,说了她自己也听不太明白,但见女儿兴致勃勃的样子,只随她而去。 天擦黑的时候,母女两人才回到村里。 两小只兴奋地围上来,左看看右看看,看到云莞竹篓里红红绿绿的小果子,新奇得不行,“阿姐,这是什么?” 以为是山上摘回来的果子,说着已经将一个辣椒塞进了嘴里,两小只一咬下去,顿时被辣红了眼睛,“呸呸呸”全吐了出来。 “好麻好麻!” 一边大喊大叫着一边跑去水井便大口大口地灌水去了。 云莞猝不及防,很卜吼道地笑了出来:“让你们贪吃!” 两小只:阿姐欺负人! 大伯和大伯娘今日去桃花江上捕鱼了,可惜并不像那日云莞专门在泥滩里挖了水道连通了江水,误打误撞搬将深水里的鱼儿引进来。 这一天出去,他们也只在打回了三条三四斤左右的鱼儿,不算什么收获,自然也不值得拿去集市上卖。 但大伯娘还是将一条鱼儿送过来云莞家这边,云玉娘推辞了两句,大伯娘干脆道:“弟妹也别推辞了,一起做,做了一起吃便是。” 于是,这般,两方的人,便又重新坐在一起吃饭了。 依旧是云莞下厨做菜,云玉娘倒成了打下手的。 只是,当厨房来传来强忍的味道时,原本等在外面的人都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哎哟,阿莞做的这是什么,怎的味道这么呛人!” 云玉娘也从厨房出来了,双眼红红的,打了个喷嚏:“这丫头,这烧鱼头呢。” “我就说这碗里怎么找不到鱼头,做的什么呢,味道这么呛?咳咳咳!” “我也不知道。” 同一时间,厨房里也传来几个打喷嚏的声音。 大家:“……” 好一会儿之后,翻锅的声音停了下来,云莞才从厨房里端着一碗鱼头出来,上边是切碎了的红红绿绿的东西。 云莞眼圈都红了,面上却非常开心,“最后一道菜做好了,大家可以吃饭了。” 家人都围上去,“阿莞这做的是什么?” “剁椒鱼头。” “什么?” “尝尝看,好不好吃,我刚才试过了,味道还不错。” 几双筷子齐齐伸了过去,鱼头很大,边缘还有一些鱼肉,底下是浓汁的鱼汤,卖相非常好。 但大家对这道菜,依旧心存敬畏,毕竟方才的味道,实在有些呛人。 结果,筷子放进了嘴里,众人脸色一变,而后转头,齐齐将嘴里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大伯、大伯娘:“哎哟,阿莞做的这是什么,舌头都麻啦!” 两只小萝卜泪眼汪:“阿姐又骗人!好麻好麻!”说完就扔下筷子,吐着舌头跑去水桶边喝水。 云承德也一个劲地咳嗽,脖子都红了。 云玉娘忙着给丈夫拍背。 云莞:“……” 她夹了一口,吃得自在,“明明没有这么辣啊。” 云怀诚:“阿莞,猪都不敢吃这个。” 云莞:“……” ------题外话------ 猪:我啥都吃! 021、又来争地,不要脸! 当晚的剁椒鱼头,除了云莞和云玉娘,没人敢下筷子,云玉娘一开始被呛得不行,结果吃了几口之后,竟也尝到了那味道的鲜美。 “阿莞这鱼做得真好吃,刚开始吃,辣得不行,吃着吃着,味道便鲜美了。” “嗯,不错不错,人吃着身上都热乎了起来。” 大伯娘笑道,“也就你们母女口味一致,不行,这鱼头我是不敢下筷子了。” 两只小萝卜也离那鱼头远远的,不愿靠近,唯有云莞吃得心满意足。 这么久了,她总算能吃上心心念念的味道了。 第二天早早起来,云莞跟云玉娘一道做早饭,母女两人今日依旧打算进山。 等她煮好粥,姐弟三人正在屋里吃着早膳,忽然院外传来吵闹的声音。 “还有鱼呢,三家刚好分了。” “云承财,你还有脸来我家!”是云玉娘怒骂的声音。 两小只听到声音,脸上都出现了慌乱的表情,云莞皱了皱眉,安抚道,“好好在厨房里待着,阿姐出去看看。” 说罢,云莞便起身出去了。 院子里来了三个人,两个人,云莞是知道的,她那日醒来,一出门看到的便是云玉娘拿着扁担在打的人,但是今天还多了一个老人——一个头发花白的了奶奶,如果云莞没有记错,这位便是奶奶的妯娌,她该称一声堂奶奶。 一家人来势汹汹,上次还只是云承财带着儿子来闹事,这次,连老人家也带来了。 老人家看起来六十多岁,一进门就嚷嚷道:“阿诚他娘,阿莞她娘啊,还有两个月就过年了,咱们两家这事儿也说了一年了,也该定夺下来了。” 老太太瘦瘦矮矮的一个,尖儿脸、高颧骨,看起来便不太好相与。 大伯和大伯娘闻声也都从屋里出来,见到三人过来,脸色都变了,大伯看起来还好,大伯娘气得脸都青了。 云大伯开口:“二婶,这事没什么好说的,我和承德现下住的院子,是我爹还在的时候,就分下来的,您现在还来说分地的事情,没有道理!” 老太太拔高了声音,苍老又带着尖细的声音让人非常不舒服:“哦哦哦,你现在拿你爹的话来搪塞我了,现在,你们家什么都有,我家阿贵还没院子盖新房娶媳妇,你们家霸占了这院子多少年了,我都白给你们住了,还说没道理!反正年快到头了,咱们两家现在就把话说清楚。” 大伯娘忍不下去了,“二婶,您这话说得,我们家阿礼跟阿诚还没娶媳妇呢,你拿阿贵来说事,这像话么?” 老太太大声道:“我们云家的事儿,什么时候让你一个外来媳妇来插话了!” “二婶这话说得奇怪,我跟您都是云家的媳妇,你这说的是谁呢?” 云大娘可一点也不怕这位二婶,对付这种不要脸的人,便不该跟她客气。 村里的妇人,吵架起来便很凶。 骂着骂着,便骂到了别的地方去了。 老太太手指着屋里的方向:“阿诚爹,你娘呢,让你娘出来跟我说话,看看当初孩他爹还在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欺负我小儿子没了,抢我家的地是什么道理,你娘年轻时候就不检点,老了还……” “二婶!”老太太没说完的话被大伯大声打断,大伯脸色赤红,本就黝黑的皮肤这会儿更显黑沉:“二婶,我敬重你是长辈,你这样骂我娘,别怪我不客气!” 院里闹出的动静大,这会儿左邻右舍还有路过的村民都聚了过来,在云莞家门口,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不仅大伯生气,家里听到老太太这种话的,谁不生气,云怀诚是小辈,暂时没有说话的份,少年这会儿也是怒气腾腾地看着老太太的孙子云大贵。 老太太一听这话,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竟然直接坐在地上撒泼了。 一边哭一边喊:“你们这是合起伙来欺负我,欺负我死了两个儿子,我做错了什么,嫁来你们云家五十年,死了丈夫,还要受你们家的气!” “还有没有天理啦,老太婆我怎么这么可怜啊!” “各位乡亲,你们评评理评评理,这一家子合伙欺负我个老婆子,这是什么道理!” 不仅老太婆不讲理,她儿子云承财也不讲理,老娘哭了,他也跟着撒泼,“我们家抢了我家的地,自己盖了院子,现在还骂我娘,云承运,哪有这样的好事,你今天不给个说法,这事儿休想过去!” 外面人群围观,云莞看了半日,简直目瞪口呆,饶是她前世因着做生意的关系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也着实没有见过这一家子这样的奇葩。 她家和堂奶奶家争地的时候,偶听云承德说起过,老太太这一家,就是贪婪,找事儿,想霸占云莞家现在的院子。 如今一家人都被气得不轻,老太太坐在地上撒泼,她不要脸,他们却还要脸。 ------题外话------ 阿莞:老虎不发威你把我当HelloKitty! 022、专业吓人莞上线 “娘,消消气。” 云莞走过来,看了一眼地上的老太太,还有面红耳赤,一脸贪婪的堂伯父,“堂伯想要一个说法,也不是不行,既然今天闹成了这副样子,咱们便公开解决了这个事,看看道理在谁那边。” 云成贵瞪大了眼睛:“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啊,谁给你说话的份!” 老太太也暂时停止了撒泼,跟着骂道:“你一个野丫头,跟谁说话的!” 云莞这般被骂,云玉娘自然不肯,手里擀面杖敲打着桌子,“再骂我家阿莞一句!阿莞,你回屋里去,娘来解决这事。” “你!云玉娘,你更没资格说话!”老太太刻薄道。 “这野丫头是谁的种还不清不楚的,云家的事有她说话的份?” 又是这句话,云玉娘被气得不行:“阿莞就是我女儿,你再说,再说一句,我撕烂你的嘴,年纪大就嘴臭,我云玉娘不敢打人么?” 被云玉娘这么一吼,云承贵母子都被唬住了,瞪大了眼看着云玉娘,素来知道云玉娘剽悍,也不敢骂回去了。 “总之,你们这院子,有一半地盘是我家,不愿换,我就拆了你家院子!”云承贵撒泼道。 云莞脸色一冷,将气极的云玉娘揽在身后,也不管云成贵愤怒撒泼的模样,转头对云怀诚说:“二哥,既然堂伯想要说道理,麻烦你去请村长来一趟,顺便再跑几步,请一趟村里几个老人族公们过来,咱们家,今天就拿出地契,当众将这个事情说清楚了,看看道理在谁的那边,老一辈分好的地,我就不信了,四五十年之后,还有这样的变数,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好笑的事情!” 她说话掷地有声,完全不似一个十二岁的少女,俏脸因为那认真的神色,眉头深深皱着,竟然也多了几分凌厉。 莫说是云怀诚,包括来闹事的云承财和老太太,此刻都惊呆了。 平时大声说话都不敢的云莞,何时变得这样凶悍? 云怀诚反应过来,“二哥这就去。” 云莞接着道:“阿爹说,地契早在爷爷还在的时候便分好了,如今堂叔既然三番几次咬定了我们家霸占了他的地方,对分地不服,大伯,大伯娘,娘,咱们就请村长来公断,大不了,官府见就是,我还不信了,这事儿解决不了。” 自古民怕官,云承财也没想到,云莞这么大胆,直接扯出了官府。 外面围观的人,也议论纷纷。 不管有没有人围观,反正云家争地的事情,左邻右舍都知道,闹了将近一年了,村里早就传遍了。 老太太也听到官府两个字,也站起来了,拍拍屁股:“你说什么,官,官府!还请村长,这是我们云家的事,关别人什么事,野丫头,你别乱来!” 云莞冷声道:“事是我们云家的事,地契却是公断的,你们不是觉得不公平么,今天咱们就看看,什么是公平。娘,你去找我们家地契来,大伯,大伯娘,你们也去找来,看看上面有没有村长的公章,堂叔,你也回家找你家地契来看看,多一份少一分,咱们算清楚了!” “你说什么!我家地契,你说拿就拿么,不给,我家地契不知道放哪儿去了!” 云莞勾唇一笑,“那事情就更简单了,你家连地契都没有,你住的那院子,是谁的地盘,莫不是私自盘地,盘的是谁的地盘?堂叔,这可是要坐牢的事儿。” 原本来闹事的几人,一听脸色都变了,云莞看了看天色,“现在还早,去城里也不为过,牛车也不过半日的路途,大伯,咱们还是带着堂叔,去一趟官府好了,县丞今年才新任,一定喜欢替咱们老百姓讲道理。” 云玉娘看了一眼女儿,“阿莞说得对,大哥大嫂,我看这事儿就这么办,去官府!” 老太太一生蜗居乡村,就怕官兵,听到这儿,哪里还能冷静下来,吵也不跟云莞一家吵了,拉着儿子就往外走,一边走一遍嘴里骂个不停:“走走走,回去回去,这疯丫头,咱们找到地契再过来,做什么缠上官府,以为你说官府就怕你了么?” 云莞笑眯眯的追上去,“堂伯,别急啊,咱们两家这事儿还没说清楚呢,村长很快就来了!” “唉,各位婶,帮我拦着点啊,顺便大家一起去官府做个见证!你们都看过我家热闹的,啥都知道,县爷肯定也会传唤大家!” 她这么一说,原本围着看热闹全都一哄而散,“我得去地里干活了!” “哎哟我家那儿子又哭闹了,我得回去了!” “咦,我家母鸡呢,我是来找鸡的。” 云莞看着跑得飞快的云承财一家,勾唇冷笑了一声,想起云怀诚,转回头说了一声“阿娘我去叫二哥回来!”便跑出门去了。 云玉娘等人愣愣地看完云莞几句话将老太太吓得差点跑掉一只鞋,更威慑了左邻右舍,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懵脸感叹:“阿莞这丫头,何时变得这样伶牙俐齿?” 云怀诚是追回来了,回来的路上,少年依旧义愤填膺:“从未见过这样的道理,我们家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竟这样欺负上门!” 云莞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贪婪的人自有贪婪的各种借口,他们再敢来一次,咱们就请上官府,房契地契在手,怕他做什么,对付这种不讲道理的人,就不能跟他讲道理。” 云怀诚诧异地看了一眼妹妹:“阿莞,你何时这般会说话了?” 云莞笑道:“别人都欺负都我们头上了,还闷声不语么,好了,二哥,咱们快些回去!” 兄妹两人回到家里的时候,两只小萝卜从屋里跑出来,一下子扑到云莞跟前,双眸亮晶晶的,“阿姐好厉害!” 云莞失笑,捏了捏两小只的脸蛋。 ------题外话------ 某人:媳妇威武! 023、大娘一手做酱的本事 此刻,一家人都坐在屋里。 大伯和云承德叹气不言,但脸上的神色都不太好。 大伯娘还在生气,“老太太也太不要脸,我自认脸皮厚,也做不到她那样的程度。” 看到云莞回来,几人看过来,“阿莞,怎么样,到村长家里没有?” “二哥快到了,我追回来了,没事阿娘,堂叔一家敢再来,闹到这种程度,咱们也不怕他。” 云玉娘冷哼道:“我倒是不怕她,要不是看在都是云家人的份上,娘早就将人打得不死也让他下不来床!” 云承德闻言,无奈摇了摇头,拍了拍妻子的手背。 云莞看着云承德和大伯的神色,皱眉道:“阿爹,是不是其中有什么隐情,堂叔那边,怎么总是跟咱们家过不去?” 云承德和大伯对视了一眼,叹了一声:“那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你们小辈不知道。” “啊?” 别说云莞不知道,便是云怀诚也不知道。 大伯重重叹了一声:“你们堂爷爷年轻时,跟你们爷爷一起上山砍柴,有一次,你们爷爷差些摔下山,是你堂爷爷拉了一把,这一把,救了你们爷爷,结果他自己摔下去,回来之后,不到一个月便去世了。” 云莞听了,愣了好一会儿:“所以,便是这样,他们家就理所当然地来争我们家的地盘?” 云承德继续道:“我跟你大伯还小的时候,好几年,村里大旱,庄稼没有收成,大家都只能啃草皮,有一次你奶奶挖到了一个大红薯,拿回来给我跟你大伯吃,那时候,你堂叔还有两个兄弟,你堂奶奶一家没吃的,想拿你奶奶的,你奶奶要养我跟你大伯,没给,后来饥荒难度,你堂奶奶便把两个小儿子的死,怪到你奶奶身上。” 云莞漠然,她未曾经历过饥荒年代,但也了解过食物匮乏的艰难,奶奶的做法并没有什么错,人人都是母亲,人人都在为自己的孩子着想,自然不可能为了别人的孩子,饿死自己的孩子。 “那边为何总是骂奶奶?” 说起这个,云大伯便越发生气:“那是她恶毒,从她嫁过来,便看不惯你奶奶手脚勤快,乱嚼舌根,乱骂人,什么样难听的话都说出口,你们奶奶当年便不知被她气哭过多少次!” 听到这儿,云莞面色都寒了。 大伯娘啐了一口唾沫:“那是她缺德,死了儿子没了丈夫怪谁,还不是她自己,凭什么骂娘,跟我们家闹气,地里的菜,都不知被她砍了多少棵,我还没上门算账,她有脸来我们家了!” 这一吐槽起来,便没停了。 一会儿大伯娘说他们家偷了地里的菜,一会儿云玉娘说她们在外头乱嚼舌根,颠倒黑白,说我们家抢了他们家的地。 越说越气,最后大伯娘直接对着他们家的方向就骂起来了,两家相隔不远,就在云莞家后面不远处,不过几步的距离而已,那边也不敢有什么动静。 但老一辈年轻时候的事情了,隔了那么多年,恩恩怨怨的,早已说不完。 云莞有点头大,跟云怀诚对视了一眼,心中虽有不忿,却也各自拉着各自的亲娘回屋去了。 早上因为堂奶奶一家来闹事,没能出门,直到中午,云莞和云玉娘方出门,母女两人再次进山,只是隔了一个雨后的夜晚,山里似乎一夜之间,生长了不少活物。 雨后的秋笋冒了出来,一颗一颗的,云莞见了,便移不开眼了,一连挖了一背篓回来,还摘了不少菇类,正好回去炖汤。 太阳落山时母女两人才回到家里,看到云莞背了一箩筐的竹笋回来,大伯娘都诧异了,“这么多笋?” 云莞将几个竹笋放到大伯娘手上:“看到就全都摘回来了,难得在这个季节还能看到竹笋,大伯娘,拿几个去炒菜炖汤啊。” 早上的不快一扫而光,大娘脸上堆了笑,“我今儿跟你大伯去河边捞了两桶河螺回来,都放在石槽里吐泥呢,阿莞等下来拿啊!” “好!”云莞应下来,看了看手上的竹笋,又看了看不远处石槽里的河螺,忽的眼前一亮,不知想到了什么,不禁吞了吞口水。 当晚,一家人吃过晚饭之后,云莞从厨房里找到一个陶罐,用开水清洗消毒之后,将今日从山上摘回来的秋笋处理干净,全部放入了陶罐之中,再倒入井水,封盖置放。 一家人不晓得她在做什么,云玉娘帮她把陶罐搬回放好:“阿莞你在做什么?” “阿娘,我在腌笋。”云莞拍了拍手,“再过半月,这个东西,可以做许多好吃的食材。” 云玉娘笑:“我只见人拿来炒着吃炖着吃,没见过腌着吃的竹笋,就你这丫头嘴馋,有主意。” 母女两人正说话的时候,大伯娘从对面的屋子走过来,手里拿着一碗黑溜溜的东西,但却散发出一股咸香,“阿莞娘,我给你们送些酱过来。” 云莞鼻尖皱了皱,“好香啊!” 云玉娘了然笑道:“大嫂这是酱做好了?” 大伯娘憨笑:“可不是,年前剩了些黄豆,我全都拿来做酱油了,这不大半年过去了,现在终于开坛了。” 云莞眼前一亮:“大伯娘,这是你亲自做的?” 云玉娘笑道:“可不,你忘了,我们家每年过年,酱都是你大伯娘做的?” 云莞伸手沾了一点入口,酱油的味道醇厚,香咸有度,至少比她前些时候从镇上买回来的口味还要好。 少女杏眸清亮:“大伯娘,我从前都未曾注意,原来你还有这等做酱的好本事!这酱油的味道,简直太纯正了!” 少女眼睛瞪得大大的,就像饿久了的人,看到了肉一般,眼里赞叹的色彩再真诚不过,云大娘猝然被云莞这般夸奖,摆手笑:“哎哟你这丫头,嘴这么甜,夸得大伯娘脸都热了,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就是我年轻时候跟我娘学的手艺罢了!” “真的!”云莞太惊喜了:“大伯娘,阿莞可半句话也没有骗您,这个酱真的太好了。”她眼睛一转,这两日盘绕在心头的难题,似乎已经解决了一大半:“大伯娘,您这酱总共做了多少?” 云大娘也被她这反应给弄得不明所以了,云玉娘问道:“阿莞,你想做什么?” 云莞笑道:“阿娘,我心里一直有个想法,但就是缺少一些东西,今日才知大娘做酱竟然这般厉害,难题便解决了一大半,若是大娘的酱还多,我想到了一个绝好的挣钱的方法。” 云大娘和云玉娘对视一眼,皆是惊愣,云大娘道:“还,还有一缸呢。” 云大娘带着云莞回了家里的厨房,便看到放在厨房角落了的酱缸,云莞掀开一角,酱油的香味顿时便飘散了出来,激动得她差点要喜极而泣。 当晚,尚未睡觉之前,她便跟云怀诚说了明日一起跟他去镇上卖河螺,顺便跟云月娘借走了几百文钱。 第二日,兄妹两人早早起来,跟云怀诚和云大伯一道去了镇上。 ------题外话------ 阿莞:挣钱啦挣钱啦 谁能猜出腌笋是啥,嘻嘻 024、甩面能手 到了集市上之后,云家两桶河螺,第一位来客,便是当日那位刘大爷,一下子买了五六斤,小半桶就不见了。 来镇上的路上,云莞从路边摘了不少紫苏,也一并跟着卖出去了。 没一会儿之后,混了个脸熟之后,云莞便将摊位交给云怀诚和云大伯了。 “二哥,我去走走,买些东西便回来。” 云怀诚忙中拉住她,“阿莞,你去做什么?” 云莞眨眨眼,俏皮一笑,“我去买些东西,很快就回来,二哥,剩下的交给你了。” 话落,人已经走远了,只留下少女轻灵的笑声。 云怀诚摇头失笑,不放心地大喊了一声:“小心些!” 云莞头也不回,扬了扬手便离开了。 离开之后,她直奔上次问了许多价钱之后却空手而出的店铺,不知是不是她上次问得仔细却什么也没买给掌柜的印象过于深刻,云莞一进去,长得胖胖的掌柜便哟呵了一声:“姑娘又来了?” 云莞笑眯眯的:“掌柜的竟还记得我?” “当然,姑娘这般仙女似的人物,你上次来问了我店里东西的价钱,结果一个都没买,我不记得都难。” 云莞失笑:“今日我这不是来买了,掌柜的每日不知见过多少客人,难得您记得我,不如,咱们打个折?” 掌柜的:“……” 最后打折自然没能打成,但是云莞嘴甜、人会说话,买的东西还不少,买完需要的东西之后,掌柜的给她去了零头。 云莞掂了掂手里的纸包,心满意足地出了店铺,打算回去找云怀诚,却被一个声音吸引了注意力,云莞转头一看,是隔壁面摊的案板上传来的“咚咚咚”的声音。 摊主是个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男子,一边忙着招呼客人,一边忙着手里的锅,还一边在看着旁边正在切面的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正在切面,将揉成一团地面擀薄了,然后用刀,一点一点切成细条。 其实在云莞看来,也不细,几乎有小半个细筷子那么粗,这摊子生意忙,沿街摆开五六张八仙桌,桌桌都坐满了人,而有将近小半的人还没有吃上面,正神色不耐烦地催着老板。 老板一边忙着招呼客人,“快了快了,快上桌了,再等一盏茶!” “哎哟,六儿你倒是快点啊,穿针都比你快,客人都等不及了!” 云莞手里啃着一个包子,绕到后面,看着年轻男子切面,这店里总共也就三个人,老板一个,负责端面的年轻人一个,剩下的便是这位负责切面的大哥了。 她站了一会儿,很难不引起切面的年轻男人的注意,挥手赶云莞离开:“姑娘,吃面的在外面等着,这里闲人免进!” 云莞笑了一声:“大哥,我有个法子,比你这般切面做出的面条更细、更圆、更坚韧不易于断。” 云莞如今不过是个不足十三岁的小女孩,看起来还是个小丫头,她这话出来,切面的年轻男人便觉得她是来捣乱的:“你这谁家小孩,来捣乱的,去去去去!” 云莞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手里的包子,说道:“你这样切出来的面条,粗细不一,一夹就断,口感便不好,还粗糙,汤汁不入味,吃到后面便会吃腻,很难让客人再回头,其次,面条易断,忒没有滋味,再次,照你这般切下去,一天都卖不出两百碗面条,得不偿失。” 她说得头头是道,连百忙之中的摊主都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谁家的小孩,来捣乱的,一个小丫头,你会切面条么,你就来乱说,去去去!” 云莞擦干净手,从包里摸出来二十个铜板:“我吃你家一碗面,不过面条我自己做,如何?” 说罢,云莞撇了撇嘴,似乎很嫌弃对方的面条似的:“你这般做出来的面条,我还吃不下去呢!” 老板看了她一会儿,瞪大了眼睛:“小丫头大言不惭!” 云莞耸耸肩:“您就说这碗面,您卖不卖给我吧!” “行!”老板看了一眼切面的年轻男人,“六儿,你给她一团面,我看她怎么做出一朵花来!” 云莞笑而不语。 桌上有做好的面团,云莞随意拧了一团下来,捏了捏,嘴巴一瞥,算是勉强满意。 这老板做面的手工和速度不行,面粉倒是舍得下本钱,揉出来的面团,柔韧性尚还不错。 她拿在手里捏了捏,拉长又折回。 洒了一层薄薄的面粉,在六儿对面的桌子上。 一开始,还能看到她的动作,把面条拉长又折回的动作罢了,六儿原本也并不在意,哪知,接下来,云莞的动作越拉越快,越来越快,看起来,便如同拿着个面团,在手里转圈圈一般。 看得原本在专心切面的六儿,忽然被她啪嗒一声趴在桌子上的声音给惊住了,抬眼一眼,便见面前的小姑娘手里的面团,不知何时变成了细细的一根面条,啪嗒一声拍在桌上,沾了一层薄薄的面粉,而后全部散开,只见她双手一折,再一拉开,又是啪嗒一声,面条又变得更细了,四下散开,那分量,足以做出四五碗面条,而他手里切的面条,也不过是一碗的分量。 六儿看得目瞪口呆。 云莞勾唇笑了笑,再啪嗒一声,一团细细的面条便这般放在了桌上。 “你……怎么做到的?”好一会儿之后,六儿才怔怔地看着云莞。 云莞勾唇一笑:“家传本事。” 连老板也回过神来了,原先的轻蔑不见,眼里发光一般地看着云莞,如见到了银子似的:“姑娘,你这是好本事啊!” 云莞笑眯眯的,“老板,该煮面了。” “唉!哎哟,姑娘你先别走,我煮完这两碗面条,咱们等下好好说话啊!” “不着急。”云莞道,“正好,我也想跟老板谈点生意呢。” 云莞做出来的面条下锅,滚烫的开水,一经烫后,面条条条分明,柔而不韧。 一经端上锅,客人一口下肚,称赞声便传来了,“六叔!今儿这面做的跟往日不同啊,嗯,好吃还不断,长长一条,你家换人切面啦!” 六叔听得心花怒放,应付完了客人之后,转过头对云莞,脸上已是堆了笑意,“姑娘真是好本事,好本事!这手艺,真是绝了,我这摊子摆了二十年,都做不出你这样的粗细均匀的面条。” 云莞笑道:“老板过奖了,既然您觉得这面条好,不知有没有兴趣,今日跟我做个生意?” * 大约两个时辰之后,云怀诚和云大伯已经将两桶河螺全部卖出去了。 但是,云莞还没有回来。 父子两人都有些担心:“阿莞这是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没有回来。” 云怀诚也不放心,“爹,咱们在集市上走走。” “也好。” 父子两人在人群中行走,没有多久便见到前面一群人围在一起,人群里还时不时传出几声叫好声。 “好!好手法!” “小姑娘年纪轻轻,没想到还有这般独门手艺!” ‘“就冲这做面的手法,老板,我们来三碗!” 云怀诚一心想找妹妹,自然是不会多停留的,但人对热闹与声音有本能的注意力。 他原本只是站在人群外,下意识瞥过去一眼,不成想,这一眼便见到自己妹子正是那人群里的焦点。 “爹!你看!” 云怀诚拉住还要往前走的云大伯,瞪大了双眼:“爹,阿莞在那里!” ------题外话------ 阿莞:说来惭愧,我还有个称号,叫“帅面神手” 这年头,技多不压身啊。 025、小挣一笔,神奇的卤水 父子两人挤过人群,终于站在了前面,便见他们家消失了两个时辰的小姑娘,此刻正站在桌前,双手轻快地甩着手里的面团。 云怀诚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那个挽着手臂做面条的小姑娘,便是他家阿莞,“爹,我没看错吧,那是阿莞?” 云大伯也是满脸惊讶:“阿莞……这!” 云莞停下手里的活计,一眼便看在站在人群前面的大伯和二哥,笑盈盈地打招呼:“大伯!二哥!” 云怀诚和云大伯走过去:“阿莞,你这是做什么?” 云莞用袖子抹了一把额头,甩了甩有些酸软的手臂:“我在做面条,今天跟老板做了一摊生意,大伯,你们坐坐,还没吃饭呢,先坐下来吃一碗面条,晚点咱们再回去!” 六叔一听这是云莞的大伯和哥哥,当下热情地招呼两人坐了下来,说要给他们煮面吃。 两父子完全不清楚现在的状况,但听云莞说是和老板做了什么生意,只能先留下来看个究竟。 转头看过去,云莞又拿起了另一个面团,甩出了一把细细的长面,半盏茶之后,那长面入了锅,端到他们的面前,条条分明、粗细均匀,浓香四溢。 这一等,便等到太阳落山,太平镇收市之时。 顾客纷纷离开了,小面摊也平静了下来,六叔正在乐呵呵地数银子,云莞在大口大口吞面条,那架势,好比饿了几天似的。 云怀诚在旁边叮嘱:“慢点,别噎着。” 云莞抬眼,杏眸染了笑意:“这不是饿了么。” 她嗦完最后一口面,喝下一口热乎乎的面汤,笑盈盈地看向面摊的老板:“六叔,今日收获如何?” 六叔看着眼神精明,倒也不会贪图云莞的便宜,拿了两个银锭:“四五分,姑娘,这是你今日所得。” 云怀诚瞪圆了双眼:二两银子! 云莞擦了擦嘴,半点不客气地收入怀中:“好说,六叔生意兴隆啊。” 六叔欲言又止,今日半日的时间,竟然卖了五两银子的面条,往日碰上最热闹的时候,也不过这个数,还多亏了这小姑娘。 云莞似乎知道六叔在想什么一般,眼带笑意地等着下文。 六叔也不含糊了,深吸了一口气道:“小姑娘,你看,你明日能不能再来我这面摊,你做面,我来卖,咱们继续四五分如何?” 云莞却笑着摇头了:“六叔,虽然我也想赚钱,但你也知道,我人小力气小,今日做了半日,这手都酸得不成样子,没休息两日,哪里还能做。” 六叔一愣,继而点头:“也是啊。” “不过,姑娘这手法,可真是娴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我闻所未闻。”顿了顿,老板压低声音道:“我看着可比陵阳第一面的手法还好。” 云莞眨了眨眼:“自然是祖上习来的技艺,外人不知。” “呵呵呵。”老板笑了笑,倒也不深究,他拉了今日切面的六儿过来,“那姑娘您看,能不能教教我这本徒儿?” 六儿也猛地点头,眼里对云莞的钦佩,经过大半日之后,已明显非常。 云莞假装沉思,“倒也不是不行,不过……” 六叔知道云莞想的是什么,当下一拍大腿:“我给姑娘银钱,姑娘开口便是。” 云莞笑眯眯地伸出了一个巴掌:“十两银子!” 旁边的云怀诚瞬间瞪大了双眼。 老板也犹豫了,哭丧着脸,“姑娘,您这不是讹我么?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两日的时间,我便能帮您培训出一人,日后,您三四天便赚回了这个数目,我怎么讹您了?” “我这小面摊,一日的生意所得也不过你今日的工钱,这……姑娘,打个折,五两银子?” 云莞坚定地摇头。 老板哭丧着脸,的一拍大腿:“六两!” 云莞不为所动。 “七两!七两,不能再多了,姑娘唉!” 这老板说话一唱三叹的,云莞觉得有点意思,笑道:“行!两日之后,我送您一个合格的徒儿!” * 当日云莞和大伯以及云怀诚回去的路上,父子两人还不太相信云莞竟能这般赚到了二两银子,比他们今日卖螺所得还要多。 但他们还是奇怪:“阿莞,你这做面的手艺,何时学会的?” 云莞笑道:“我也不知何时,反正做着做着就发现这样做出来的面条,粗细均匀,多做几次便学会了。” 她杏眸染上了笑意,几分俏皮:“可能我学东西比较快吧。” 云大伯笑道:“也是,你这丫头,从小就聪明,小时候开口说话、学走路都比被人快,人机灵!” 云莞带着银子回了家,家人听闻她今日在镇上挣钱的经过,都吃惊了。 云莞干脆直接进了厨房,拿出了面粉,当场揉了面团出来做面。 这次,因为别的心思,她花费半个多时辰。 只是,面条还没有上桌,厨房里便传出了一阵阵奇异的芳香,咸香中带着些甜味,又有一点淡淡的药草的香味。 这味道非常持久,院子里的人都能闻到,面条还没有出来呢,一家两房的人全都聚集在了云莞家的小厨房里,“阿莞,这什么味道,这样香,勾得我肚子都饿了。” 两只小萝卜也探出了脑袋:“阿姐阿姐,好香啊!” 云莞拿着勺子在搅拌锅里的汤水:“是我特质的卤水,等下拌面用的,能做出这样的香味,还多亏了大伯娘酿的酱油,很快就做好了。” 大伯娘笑道:“哎哟,这味道,我光是闻着,便口水直流了!” 云莞笑而不语,卤水散出香味,没一会儿就煮好了,她今日还买了肉回来,此刻正放在锅里煮着汤,汤的味道出来了,一大块肉来出来,将做好的面条放在肉汤里煮熟,捞到碗里,浇上一勺肉汤,再淋上两三匙卤水,丢进几片过了开水的青菜,将原先煮过的肉切成薄薄的一小片,用大伯娘做的酱料翻炒一遍,顿时肉香四溢,放入面碗里,便上桌了。 厨房里都是卤水、面条还有肉的香味,在热气熏腾中越发让人垂涎。 云莞笑眯地道:“好了,快吃吃看,唉,先这样搅拌一下,让卤水搅拌均匀了,保证吃到的每一口面条,都味道纯正,柔而不韧,爽滑细腻!” 大家都按照云莞说得搅拌了一遍,顿时,白白的面条,全部沾了卤水的颜色,看着便让人食指大动,两只小萝卜用力地吹了一口,嗷呜一声吃了一大口,大眼睛睁得大大的,嘴里塞着面条,说话都不利索了:“好滋好吃!” “比神仙做的都好吃。” 云莞笑着捏了捏两只小萝卜的脸蛋:“你们吃过神仙做的东西呀?” 童言童语惹得众人大笑不已。 云怀诚也吃得停不下来,“阿莞,太好吃了,太好吃了,比那日我们在陵阳第一面吃的还要好吃,也比今日在面摊上吃的还要好吃!” 这个评价,云莞笑眯眯地受用下来。 她一点也不怀疑自己的厨艺,陵阳第一面的面,固然不错,但对她而言,还是不行,当不起这个第一面的名号,她制作的卤水,是千年流传之后,经过代代厨师们改良之后的口味,并且不同的面、不同的做法、甚至不同的米粉,需要用的卤水也不一样,哪怕药材香料大同小异,但制作方式也见真章。 一碗卤水,可以决定一碗面汤口味的好坏。 一碗汤面好不好吃,重要的看汤和卤水,那锅底里藏着什么法宝。 连家人都以为,这一碗汤,是简单的肉汤,实则不然,里面还加了什么东西,只有云莞自己知道。 大家吃得开心,一碗面很快就下肚了,一碗不够,还自己从案板上拿了面条,再去煮一碗。 云莞看大家吃得开心,放下碗筷之后,撑着下巴道:“阿爹阿娘,大伯大伯娘,阿莞有个想法想跟你们商量。” 四人都抬头看她,甚至两只吃得正欢的小萝卜也不解地抬头看云莞。 云莞笑了笑:“你们看,我这做面的手法,倘若咱们去镇上摆一个面摊,你们觉得如何?” 顿了顿,云莞又道:“我这段日子已经看过镇上的情况,除了陵阳第一面,集市上只有三家面摊,分布在三条街,我有信心,咱们做的面摊,比他们的都好吃,我算了一下,以我目前的能力,一天做出两百多碗面条不成问题,按照不同的口味,我大致了解了一下,一碗面的价钱可能在十文到二十文钱左右,当然这是初期的设想,后期,咱们便不用这般手工做面,会有更快捷的方式,面条的种类也会越发丰富,你们觉得呢?” 她面面俱到,显然是已经考虑过许久了才提出这个问题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大伯娘一拍大腿:“阿莞这手艺,开个面摊,咱们还怕挣不到钱么!” ------题外话------ 闷在家里好久,想出去出吃粉,螺蛳粉老友粉桂林米粉生榨粉干捞粉炒河粉红油米粉o(╥﹏╥)o 026、又挣了一大笔 当夜,一家人就如何摆面摊商量了起来。 一家人都没有做过生意,但这并不妨碍能说得头头是道,需要准备什么,预算大约是多少。 大伯娘回屋,将这些日子存的钱,全部拿了出来,“阿莞,拿去,大伯娘的钱虽然不多,也不晓得能帮你多少,都是这段日子卖藕卖鱼得来的,还没用过呢。” 云莞笑道:“这个,大伯娘先留着家用,我算过了,等我明日去镇上帮六叔训练了人,到时候钱到手了,也差不多了,还可能留有余用呢,这个先不着急,这钱您先收着,以后再说。” “这不行,家里有做面摊,我们怎么能不出力!” “有大伯娘的酱料,可比什么都重要,大伯娘怎的说自己没有出力?”云莞笑道。 云玉娘也跟着奉劝:“是啊,大嫂,这钱你便先留着,日后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云莞和云玉娘都这么说了,云大娘只好作罢,一家人商量了一晚上之后,怀着激动的心情去休息了。 第二日,云莞早早起来,在云怀诚的陪同下去了镇上。 虽不是镇上的圩日,但六叔的面摊还是在辰时时候便开起来了,镇上没有昨日那般热闹,但人流走动也多,毕竟太平镇也算是交通要道了,往来的商客也频繁。 六叔的面摊,没有昨日人那么多,六张桌子,空了三张,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吃面。 见到云莞过来,便客气地迎了上去。 云莞笑着打招呼,说了几句话之后,因着人不多,便一边做面条,一边教六儿甩面。 做这个,在面粉的选择、面团的揉搓、拉伸的力道上都非常讲究,她教了大半日,六儿也勉强能做出点儿像样的,但方法大致已经教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是一些技巧和细节上的提升。 六儿领悟力不错,人也勤快、心思灵活,加上昨日跟云莞一起做面条的时候,基本上都是他负责揉面,看了大半日,多少也看出了一些门道,云莞这一教,他也学得很快,只是速度不行罢了。 但是速度这个事儿,还得看熟练程度,这便不是云莞能教的了。 日头西移,云莞在镇上这一待,便是三个时辰,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准备跟云怀诚回村里。 然则却有人拦住了兄妹两人的去路,“姑娘,我们掌柜的有请一趟。” 这人身上还穿着带有陵阳第一面的面馆标记的衣服,云莞一看便知是什么人,但还是不动声色问道:“你家掌柜是谁,请我做什么?” 对方微微一笑:“我家是陵阳第一面的,昨日看姑娘在集市上大显身手,做面的手法奇特,特别请姑娘一聚。” 云怀诚满脸防备,“阿莞。” 云莞跟云怀诚笑了笑,“没事二哥,咱们走一趟。” 她转头对来人道:“那就麻烦带路了。” 云莞和云怀诚被直接带到了陵阳第一面,后间坐着一个上了年纪的、鬓发半白的男人,见到云莞进来,却见是个脸上还尚带稚嫩的小姑娘,眼里流出几分惊讶的神色。 云莞却早已见怪不怪,微微一笑:“想必这位便是陵阳第一面的吴掌柜了。” “小姑娘好眼力!”吴掌柜愣了一下,继而笑道。 云莞含笑,那双杏眸,总点染着几分笑意,让人看了,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不忍给她什么脸色:“不知吴掌柜请我来这一趟,是……” 吴掌柜道:“姑娘请先坐。” 云莞也不客气,在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吴掌柜也不拐弯抹角:“昨日东街热闹了一把,后来我才听说,原来是有一小姑娘做面的手法奇特,做出来的面条柔而不韧、粗细均匀,汤汁入味,竟然比我这陵阳第一面的老师傅,手艺还要精绝。” 云莞微微一笑:“吴掌柜谬赞。” 云莞身上穿的是一般村姑所穿的衣物,但两三句话之间,吴掌柜却觉察她言谈举止不俗,并不像一般的乡野丫头,她虽没有见过云莞做面的功夫,但昨日却让人去那六叔的面摊上带了一碗面回来,虽然汤水不如何,但面条柔韧有度,却比他陵阳第一面的功夫还要好,当下对云莞更是多了几分看重。 吴掌柜喝了一口茶,笑道:“老朽我敢开出这陵阳第一面的面馆,心里自然也有些斤两,我年轻的时候,不说走遍大江南北,这东澜国也走了十之七八,从未在别处见过这般做面的手艺,不知姑娘这手艺,从何处学来?” 云莞笑道:“不过是平日在家做活,自己研究出来的偷懒法子罢了。” 陵阳第一面虽然大多数时候让云莞并不怎么满意,但也知道,在物资和技术有限的时代,能做到那样的程度,已经足够,何况,面馆的老师傅,一手切面的功夫,自然也不是外人可道的。 吴掌柜却不太相信云莞这句话:“姑娘不愿透露师从何处?” 云莞无奈道:“吴掌柜,这话我真不是瞒你。” 旁边的云怀诚一时开口道:“我家妹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她从未出去拜师学艺过,况且我家妹子聪明伶俐,学东西极快,真不是拜师学艺所得。” 吴掌柜哑然失笑,云怀诚在他面前,不过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是否说真话,一双犀利的双眼,便洞悉了然,微微笑道:“既然如此,不知姑娘有没有兴趣与老朽做一场生意。” 云莞扬了扬眉。 云怀诚却心中着急了,刚刚教了六叔那儿,如今陵阳第一面又看上了阿莞的手艺,若阿莞全部倾囊相授,他家的面馆开起来,还如何去跟别人争生意。 他眼神示意云莞。 吴掌柜自然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只依旧微笑着看云莞。 小姑娘才十二三岁的模样,看着年纪小,可对上那双笑盈盈的杏眸,吴掌柜却发觉,自己似乎很难看透这小姑娘心里的想法。 他心里正升起一股潜龙在渊的的感慨之情,只听得云莞微微笑道:“不知吴掌柜想与我做什么生意,开价如何?” 吴掌柜一愣,顿时朗声笑了起来,“姑娘爽快,我便也不藏着掖着,我见姑娘手艺卓绝,想请你将这做面的手艺倾囊相授,老朽也是走南闯北,见过各样面馆的人,知道其中门道,姑娘开个价如何?” 云莞半点也不意外吴掌柜由此一言:“自然可以。”她稍稍斟酌了一番,便开口道:“从面粉的选择,到技艺精炼,不多不少,便百两银子。” 不仅吴掌柜,连云怀诚也深吸了一口气,心里竟将让云莞藏技的事情忘了一干二净。 吴掌柜笑道:“姑娘,你这……若我没记错,你给那面摊六叔开出来的价钱,也不过七两银子!” “吴掌柜好记性。”云莞笑盈盈地赞叹一句:“不过,吴掌柜确定拿你这陵阳第一面的面馆,与六叔的面摊做对比,六叔的客源,都是一般平民百姓,面汤简单,只管饱,陵阳第一面若也只是这般做面,我自然毫无异议。” 吴掌柜哑然,陵阳第一面自然不可能跟一个小小的面摊做对比,可他心里犹豫,这一百两,也着实太多了一些。 云莞并没有把话说绝,含笑道:“吴掌柜既说做生意,自然是坐地起价,我自认这个价钱合理,但也还有商量的余地,不如,掌柜的先看过我的手艺,您再看我的手艺,值不值这个价!” 吴掌柜眼前一亮,站起来:“姑娘,厨房一走。” 云莞含笑而起。 陵阳第一面的厨房,做面的师傅,都是年过而立的中年男子,昨日自然也听闻了集市上出现了一个手艺精绝的小姑娘,但这对于已经做面将近二十年的老师傅而言,即便惊讶,也仍旧觉得不够看。 云莞自然知道这一层,也并不在意,甚至并不避讳厨房里的老师傅,不愧是陵阳第一面,虽然口感达不到云莞对于第一的要求,但是后厨的面粉却非常多,云莞挨个摸过一遍,对于这些食材,她有着天然的敏锐感知,一摸便知道哪种面粉适合做哪种面条,当下选了其中一样,便毫不避讳地从揉面开始,醒面、溜条、拉伸,当着陵阳第一面后厨众多老厨师的面,双手灵活地甩出了一团面条,面条在案板上沾着面粉,发出“啪”的声音,扬起一片粉末。 她动作太快,看得众人目瞪口呆,便是仰仗多年技艺,也未能看出具体的门道来。 待云莞直接操持着面条下锅的时候,再捞出的时候,一整晚的面条,长长的一根,细如筷尖,从碗里找到面条的根部,绕着桌子放,一整根长长的面条,绕着桌子围了几个圈。 老师傅们惊讶不已,原先对待云莞的散漫全都不见,都围上去看那面条。 “真的是一整根!” “柔韧绵长,粗细均匀!” “见所未见!” 吴掌柜第一次见云莞做面,当下立刻走上去,用手指轻轻地撵着面条感受面条的柔韧度: “太精妙了!好手艺啊好手艺!” 云莞笑道:“吴掌柜觉得如何?” 虽然吴掌柜同样觉得这技艺非常好,但一百两着实贵了些,请云莞出了厨房之后,又好茶相待:“姑娘,价钱咱们再商量商量。” 云莞笑而不语,吴掌柜伸出一个巴掌:“姑娘这技艺,确实没法说,但是这一百两,着实多了点,你看,这个数如何?” 云莞好笑:“吴掌柜这一砍,便砍掉了我一半的价钱?” 吴掌柜也看出来了,云莞虽是乡野丫头,但却不是好糊弄的主,当下再咬牙道:“六十两!” 云怀诚惊呆了。 云莞却依旧笑而不语。 吴掌柜看了她许久,继而道:“七十两,不能再多了,姑娘,这是你跟六叔开出来的价钱的十倍!” 云莞自然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当下笑眯眯答应下来:“好说,被同行认可,是我的荣幸,那咱们签个协议?” 吴掌柜叹了一口气,但只要想起日后能靠着这一手艺让陵阳第一面名声更甚,也觉得值了。 027、掷果盈车 最后,云莞答应吴掌柜,从后天开始,便来镇上教陵阳第一面的师傅们做面的手艺。 自家开面馆的事情没那么快走上日程,为了省钱,除了锅碗瓢盆灶炉,云家都不打算买现成的,大伯今早便进山砍树自己做桌椅了,至于灶炉,有了今日从吴掌柜那儿得来的定金,云莞是打算定做的。 一口好锅,可太重要了。 还有牛车或者马车也是需要筹备的,这些问题,也刚好都解决了。 她心下一片轻松,而云怀诚却似乎还没有从云莞一天之内,又从此前都不敢踏足的陵阳第一面挣了七十两银子的事实中回过神来。 七十两银子啊,他此前想都不敢想。 “阿莞,我们不是要开面摊么,你怎么一点也不藏地去教人家做面?”云怀诚不解。 云莞笑道:“二哥,这并没有什么冲突,我们开我们的面摊,陵阳第一面做他的生意,就算个人做面的口味不同,影响不了我们。” 最重要的是,云莞在集市上开个小面摊,以一般的老百姓为主要客群,而陵阳第一面面向的却是稍富足一些的老百姓,两个的客源也不会有大幅度的冲撞。 云怀诚本就是个心思活络的人,经云莞这么一提醒知道是自己担心过度了,当下拊掌道:“是我多虑了,还是阿莞有本事,二哥都想不到咱们能在一天之内赚到这么多银子。” “二哥,现在这些算什么,以后,还有更多呢。”云莞俏皮一笑。 初冬的日头,挂在西边的山头上,大地上的余温也不剩多少。 云怀诚心中激动,“阿莞,太晚了,咱们去租个马车回村吧。” 云莞自然无异议,顺便跟着云怀诚去看租车市,马车或者牛车的价钱。 等云莞有所了解之后,再从租车市出来,日头仅有小半张脸挂在山头,集市上行人少了许多。 云莞坐在马车里,一天的劳累之后,终于觉得有所舒缓。 到底年纪小,原本还在跟云怀诚说话的她,没一会儿,就随着马车的摇晃,渐渐靠在车壁上睡着了。 半睡半醒之间,她是被突然停下的马车和马车外喧闹的声音给惊醒的。 “二哥,怎么了?” 云莞迷迷蒙蒙,一边问,一边揉着眼睛掀开马车的的帘子。 车子已经停靠在路边,夕阳已经没有什么热度,云莞一掀开帘子,看到的便是一群锦衣少年,打马从街道上走过,少年们大约十七八岁的模样,或穿着窄袖长衫、或手持玉扇、或肩背长弓,面上一派洋溢,马边还挂着猎物,正打马笑着从闹市里走过。 但云莞的目光,还是当先被那为首的少年给吸引住了。 少年面如冠玉,眼若桃花,穿着一身矜贵的蓝色窄袖长衫,脸上笑意飞扬,分明是初冬寒冷的天气里,让人看着,却如同一只小火炉一般。 云莞第一眼便认出了,这便是当日去萧家探望大哥的时候在门口被为难时,替他们解围的萧家大公子。 可这热闹,却并不仅仅是几位打马而过的少年发出的。 而是沿街的少女,还有从阁楼的窗户上探出头来的少女们发出的。 一声声娇俏的“萧大公子”清清楚楚地传入云莞的耳中。 场面相当壮观,有人扔着花儿,有人扔着绣帕、香包,甚至还有人扔着小果儿投掷向打马走过的少年们。 分明本来散市的时候,如今却比先前云莞去车马市还要热闹一些。 “萧大公子……” “萧公子……” “扶疏公子……” 这么个壮观的场面,看得云莞云里雾里。 “二哥……这是怎么了?” 云怀诚没有回答,倒是马车外赶车的车夫笑道:“姑娘竟然还不知道,这是萧大公子和城中几位公子们打猎归来,路过集市,姑娘们争相出来围观呢。” “围观?为什么要围观?”云莞也探出头去看,笑道,“难不成大家都想把这位萧大公子带回家去不成?” 她这话说得着实大胆,东澜国对女子的约束不多,较为开放,但云怀诚听到云莞这话,还是严肃地斥了一声:“阿莞,你一个女孩子家,怎的这样不矜持。” 车夫乐呵呵地笑道:“萧家大公子一表人才,莫说在陵阳城,便是西江南岸六州十八城,那也是数一数二俊美的人物,谁家姑娘不想嫁给萧公子,便是得萧公子一眼,也是此生无憾呢!” 云莞掩唇失笑,双臂趴着马车看窗外的场景,杏眼炯炯有神:“哪有这么夸张,我看谁家姑娘嫁给萧公子,那才是一辈子的不安呢,光是给萧公子斩桃花便能累死人。” 车夫先是一愣,继而大笑:“姑娘这话说得有意思。” 云莞话才刚说完,前面即将走到她马车这里的蓝衣少年,慵慵懒懒抬眼朝她这儿看过来一眼,少年风流矜贵,俊逸无双,看得云莞不由得痴呆了一下。 没办法,她是个资深颜控。 见过不少美男子,唯觉得萧韫之的脸,能应了那句“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上次若不是在萧府的事发突然,只怕她还要好好欣赏美少年。 就这么恍惚了一会儿,觉察到对方睇过来的一眼,脸颊发烫。 毕竟才刚刚编排过人家这会儿被对方看了一眼,便有些心虚了。 但她也没说错什么,向来是个大胆厚脸皮的,只是脸热了一下,便靠着车窗,撑着下巴,大胆地看过去。 云莞第一次见到这般传说中掷果盈车的画面,觉得新奇不已。 何况,还有这般美男子,不看白不看呢。 十七八岁的少年,风流而飞扬。 怪不得古人说“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云莞看到其中一个青衣少年打马走上前,含笑道:“扶疏兄,分明你马上一条猎物也无,这风头倒被你抢光了!” 蓝衣少年斜斜看了对方一眼,分明一副矜贵风流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非常欠扁:“你长得对不住人,还怪爷抢你风头?” “喂!扶疏兄,你这话说得过分了!” 云莞噗嗤一声笑出来。 少年美则美矣,还是不说话的时候最美。 她这噗嗤一笑的声音原本很小,不知是不是错觉,只觉得蓝衣少年往自己这儿看了一眼。 云莞眨了眨眼,视线头上的茶楼上,正在投花的少女们。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花儿一朵也没有掉在少年的身上。 云莞正看得新奇,不妨迎面什么东西快速地朝着自己飞过来,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红,而后“咻”的什么声音飘过耳边,“噗嗤”一声,再“哐啷”一声,什么东西砸落在了地上。 云莞下意识低头一看,是一只小苹果。 她顿时无语,难道是别人扔给这几位打马归来的少年的果儿,失了力道,丢到了自己的面前。 云怀诚吓了一跳:“阿莞,没事吧?” “没事。” 云莞再抬头时,一众少年已经从她的马车前面打马飞过。 忽然大家好像都沸腾了起来似的,个个叫着“萧大公子”“扶疏公子”,不少人还往她这儿看,眸光里羡慕不少。 车夫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姑娘,幸好萧大公子出手快,不然那果子砸到你脸上,非得淤青不可。” 云莞一愣,视线追向那为首的少年。 走过了人群密集之处,原本慢悠悠打马的少年却高呼一声,矫健的红棕马儿瞬间扬蹄,快速地驾离而去了,远远的,只见冬日里最后的夕阳,打在他蓝色的锦袍上,少年即便只有一个背影,也见其意气风发,随着马蹄奔去,风儿吹起少年的衣袍,衣角在风中猎猎翻飞。 满街少女们的高呼声一点也不矜持。 云莞笑了,探着头看向车窗外,视线追着少年的身影:“当时年少春山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富贵公子打马过去了,云莞的马车也慢慢往前走。 云怀诚疑惑道:“阿莞,你什么时候会念诗了?” 云莞笑道:“我听别人念的,记下的这一句,这位萧大公子,怎么排面这么大?” 云怀诚没有给出解释,倒是赶车的车夫倾诉欲比较强,“姑娘有所不知啊,这萧家在咱们太平镇,那可是响当当的大户人家,萧老爷子和老夫人还喜结善缘,每月初一都开善粥,这萧大公子更是长得跟神仙似的的人物,便是十月怀胎的妇人,也希望能在街上走走,偶遇萧大公子,期望将来生出来的孩子能有萧大公子一分的美貌呢。” 云莞听得失笑不已,这也能行? 车夫的话闸子打开了,这一路便停不下来,说了不少镇上流传的萧家大公子的许多事儿。 比如东街谁家的姑娘苦恋萧大公子至今没有嫁人,比如隔壁镇上,某个大商户家的小姐一心想要加给萧大公子,屡次被拒绝而不放弃,甚至传奇的,说到了萧大公子出生的时候,萧家大夫人当夜便有天神骑着白马入梦,越说越跟说书似的。 云莞听着,觉得有趣。 直到马车停在了村口,天也即将黑了下来,车夫还觉没有说够,“咱们西江南岸,六州十八城,谁人不知,太平镇萧家的郎君,美得跟天上的神仙似的。” 云莞噗嗤一声笑出来。 将来谁嫁给这位萧大公子,那可不知要吃多少醋呢。 ------题外话------ 阿莞:美少年是拿来看的,不能嫁,斩桃花太累。 某人:嗯? 阿莞:咦?我是谁我在哪我刚刚说了什么? * 来,记笔记,怎么形容美少年们【狗头】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宋代)郭茂倩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唐代)韦庄 当时年少春山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唐代)韦庄 028、再去萧家 兄妹两人回到家,家中的院子里已经放了好几根大树干,云大伯干劲满满,正在与大伯娘规划怎么做椅子,见到云莞和云怀诚回来,笑道:“你们可算回来了,阿莞快进屋去吃果,今日我跟你大伯娘进山,摘了不少果子回来呢。” 云大伯才出声,小琛和霜儿便从屋里跑出来,每人手里拿着一只鲜红的果子:“阿姐吃果果!” “这个甜,阿姐吃这个!”小琛惦着脚尖,将红果凑在云莞的嘴边。 小丫头也不堪示弱:“阿姐阿姐我的最甜!” 云莞失笑不已,两只野果都收进了手里:“阿姐都要。” 她又像变戏法一般地从袖子里变出一把糖果,摊在手心给两人看:“看,阿姐给你们带了什么回来。” “哇!糖果!” “糖!” 两小只的眼睛都噌亮起来,云莞笑道:“快拿去吃吧。” 云玉娘从屋里出来:“阿莞回来了,快进屋来,准备吃饭了,大哥大嫂,准备吃饭了。” 两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晚饭的时候又凑在一起吃了,席间云莞自然说起了今日在陵阳第一面挣钱的事情。 家人都惊讶不已,感到兴奋而不可置信的同时,也不免有些担心,担心的事情,与云怀诚先前想的差不多,云莞笑道:“不必担心,做面的手艺自是一方面,真正起决定作用的,还是面的味道,何况……” 她笑眯眯地卖了个关子:“阿娘,做面的手法可不止这一方法,不会耽误咱们开面馆的。” 虽然不明白女儿哪来的这么多法子,但云莞这般胸有成竹,也让家人悬着的心放下了不少。 一下子多了许多银钱,便可准备得更加充足了。 “还是我们家阿莞有本事啊。”大伯娘感叹道。 云莞道,“大伯娘,我算过了,等拿到了银子,咱们就能去把大哥带回家的。” 大伯娘闻言微微动容,忍不住湿了眼眶,拉着云莞的手:“好孩子,没事,不勉强,以后日子好起来,阿礼照样能回来,先急着家用啊。” 云大伯也道:“是啊,不急啊,阿莞,你们奶奶的身体现在好转了,但你爹的身体却拖延不得了,这钱先花在急的地方。” 云怀诚也跟着来劝。 这边说了云莞,云大伯这一家还没等云承德和云玉娘说话,又立刻去劝云承德,说什么云怀礼现在不着急,先顾着他们要紧。 还能说什么呢,云怀礼的事儿只能暂缓,但云莞还是说:“明日我去镇上,顺便去萧家看一看大哥。” 事情这般简单地决定下来之后,云莞和云怀诚便做了了明天去萧家探望云怀礼的准备。 当晚,云莞用过晚饭之后,又一头扎进厨房忙活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在家里简单用过早膳之后,兄妹两人便继续去镇上了。 今日是太平镇圩日,四方乡村的村民,甚至隔壁镇上的人都汇聚来了,热闹不已。 也不知是昨日的教学太好,还是六儿回去巩固复习了,今日云莞来看的时候,对方已经熟练了许多。 当然赶不上她的速度质量,但只是一天的练习便能达到这样的程度,已然不错。 剩下的,便是重复地练习了。 午后,云莞再次仔细叮嘱了一番如何选择面粉,该如何加入提升面条韧度的面碱,便笑眯眯地收下了六叔的尾款,跟云怀诚一道离开了。 萧家在太平镇上,但却又不是在镇上,而是在镇外的热闹之处。 云莞不知道萧家有多大,据说里里外外加起来,得有半个太平镇那么大,是传世百年的世家大族,只是传到这两代,已无人在朝为官,隐居于此。 连镇上的人都讲不清,萧家是何时在这里定居下来的。 毕竟去过一次了,两人轻车熟路地便到了萧府。 遭遇门口的小厮拦截之后,云莞和云怀诚说明了来意,对方倒也礼貌客气,说要请示总管华叔,云莞还记得那位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当下应了下来,安心在门外等待。 云怀礼虽是签了长工,但,还是允许家人探望的。 大约过了一刻钟之后,才听到一阵焦急的脚步声,云怀礼穿着萧府家仆们都穿的灰色衣服从门内出来,看到站在门外的两人,面上惊喜交加:“阿诚,阿莞!” “大哥!” 看门的小厮道:“华总管允许了,阿礼,快带你家人去那边聚一聚,别太久啊。” 云怀诚千恩万谢:“多谢。” 说罢,便拉着云怀诚和云莞进了门,去了侧门旁边的小花园。 “家里还好么,阿诚,阿莞,你们怎么来了,莫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过了方才的惊喜之后,云怀礼开始担心起来,怕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云莞安抚道:“大哥别着急,家里一切都好,奶奶的身体在恢复了,今日我跟二哥是来看你的。” 说罢,她打开手里的一个小包袱,里面用油纸包着几个肉饼,还有云莞连夜做出来的叉烧肉,油纸一打开,一股香味便飘了出来,云怀礼愣住了,“这是……” “大哥,这是我给你带来的,时间仓促,没来得及准备,只能带了这么点过来,我也不知你在萧家吃得如何。” 云怀礼一个快成年的男子,此刻也忍不住湿了眼眶:“怎么会……这么买这么贵的东西?阿莞,快拿回去,你跟阿诚拿回去吃,大哥在萧府,吃穿都不用发愁呢。” 云莞笑道:“大哥,这是我自己做的,专门做给你的。” 云怀礼再次愣住了,云怀诚笑着递上一个包袱:“哥,天气冷了,娘昨夜给你做了新衣裳,让我拿过来给你呢。” “这……”云怀礼想不明白,家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云怀诚道:“大哥,咱们家现在日子变好了,别担心。” 云怀诚面上高兴,简单地跟云怀礼说了一下家里这半个月以来的变化,云怀礼听得不敢置信,眼里泪花闪烁,看着云莞,“阿莞,阿莞真是了不起啊。” 云莞笑道:“大哥,我说过的,月底一定可以接你回家。” 云怀诚抬手摸了摸云莞的头发,“辛苦我们阿莞了,大哥这边不用着急,萧家好心帮我们,大哥也不能忘恩负义说走就走,至少要把这个月做完了,还要请示大总管呢,况且大哥在萧家一直很好,如今就在大公子内院做事,大公子为人亲和,阿莞不必担心。” 云莞这才放心下来。 兄妹几人许久没有见面,当下聚在一起,便有说不完的话,手里的肉饼早就冷了,云莞感激方才给他们通报的守门小厮,拿着两个饼过去给了他们,两人推却之后最终还是收了下来,对着两兄妹也越发友好了起来。 萧韫之从外头回来的时候,不经意一瞥,便见侧门不远处的,他院子里那位新来半月,却手脚非常勤快的小厮,正和一个小姑娘和少年在说话。 萧韫之只稍一眼撇过去,便认出了那小姑娘,便是昨日在马车里看她,看得痴了,差些被别的姑娘砸下来的果子给砸到脸上去的姑娘。 他才突然想起来,好像当日把云怀礼带进自己的院里伺候的时候,萧素兰那疯子便闹了一场笑话,也是因为那小姑娘。 他耳力好,在别人听来可能只是嗡嗡嗡的说话声的声音传到他耳边,也听得明白,是他那院子里的小厮在叮嘱那小姑娘别太累之类的话。 小姑娘乖乖巧巧的,笑起来杏眼弯成了月儿,一声声地应好。 这副兄妹相亲的模样,萧韫之看着便笑了,那边的人似乎觉察到了他的存在,都看了过来。 云怀礼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跑过来跟萧韫之见礼。 萧韫之扬了扬眉:“这是……” 云怀礼恭敬道:“大公子,我家妹子还有我弟弟来府里看我,大公子回来了,我立刻回院子。” 萧韫之挥了挥手,“原来是你家里来人了,行了,院里没什么事,你去跟他们说话去吧。”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了,云怀礼快步回了云莞那儿,兄妹三人继续没说完的话。 萧韫之回院子的时候,路上便碰到了管家华叔,提了一嘴云怀礼家人来探望的事情。 华叔皱眉道:“这个云怀礼情况比较特殊。” “哦?怎么个特殊法?” 华叔当下便将云怀礼被选入萧家长工的而后又提出预约二十年工钱的事情说了一通,萧韫之听罢,笑了:“当萧家这是做善事呢?” 言罢,他又笑了:“也是,咱们萧家可不是在做善事么。” “大公子的意思是?” 萧韫之想起几次在街上所见的云莞贩卖东西的模样,笑道:“还能怎么的,她要真能带着银子上门,便让人走呗,咱们府里还缺人?” 华叔一时哑然,咱们府里不缺人,您院子里的人,您说了算。 ------题外话------ 某人:大舅哥的关系一定要搞好了! 029、面摊开起来了! 从萧家回去之后,云莞便也放心了许多。 再过几日,面摊的事情解决好,接回大哥只是迟早的事情。 第二日开始,她便早早去镇上的陵阳第一面教面馆的师傅们做面条。 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那便是带着云承德一道去镇上的医馆针灸。 云承德的腿需要针灸治疗,从前大夫便说过,针灸一次要半两银子,云承德两三天针灸一次,至少要连续一个月才能好,其中还需配合用药,此前家里无钱,他为此一直消沉,如今已经耽搁不得。 虽然从未做过甩面的活儿,但到底是面馆的老师傅了,云莞的这门手艺虽然此前无人学过,但学习起来,只要面团的揉得好,力道控制得不错,学起来倒也像模像样。 云莞自己能拿着一团面便拉起来,但教人的时候,却在面中加入了某种特殊的面碱,增添了面粉的柔韧度,让新手拉起来的成功率更高。 云莞就这般连续三日都去镇上,连带着云承德一道去了两次医馆。 陵阳第一面的师傅们已经掌握了诀窍,如今做一碗面的动作也非常快,云莞如愿以偿地拿到了剩下的一半尾款,一共三十五两银子。 吴掌柜笑眯眯地把银子交给云莞:“小姑娘,你做面的本事可不止这一点吧?” 云莞笑而不语。 吴掌柜道:“你这女娃儿,有些来头啊,还是不肯告诉我,你跟谁学的手艺?” 云莞定定地看了吴掌柜好一会儿,见惯了世面的中年男人,眸光犀利,似乎一下子便能看懂她心里的想法一般,云莞无奈道:“吴掌柜,我真的没有师傅,这真的是我自己学会的。” 吴掌柜觉得云莞是不想说,只是笑了笑,也没有多问,给了银子给云莞之后,云莞与他道别,便离开了。 他只看着云莞离开的背影,轻捋了一把那短小的胡须。 这般年纪,便已经有这样的能力,潜龙在渊,将来腾必九天啊。 云莞拿了银钱,从陵阳第一面出来之后,便径自去医馆找云承德和云玉娘了。 云承德已经做完了一次针灸,云莞付了钱,又仔细询问了大夫,买了药,“阿爹,这两天感觉如何?” 云承德笑了笑:“好多了。” 云莞撇撇嘴,这才两次,怎么就好多了,阿爹又在骗她了。 “那咱们回去了。”想起了什么,云莞道:“等等,阿爹,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找一辆马车过来。” 云玉娘阻止:“阿莞,你留在这里,我去请马车。” 云莞去已经站起来,“没事阿娘,我去,你在这里陪阿爹。” 说罢,她不等云玉娘再说,一溜烟跑出门了。 看着女儿风风火火的模样,云玉娘笑道:“这丫头,风风火火的。” 大约一刻钟之后,一辆马车停在了云莞的医馆前,云莞匆匆车上跳下来:“阿爹阿娘,好了。” 云玉娘诧异:“阿莞,车夫呢,怎么是你赶车?” 云莞笑道:“阿娘,马车我买下来了,连马带车,才花了七两银子呢。” 云玉娘大惊:“什么?” 云莞道:“阿娘,车迟早要买的,以后出门也方便,咱们还要到镇上做生意呢,何况阿爹也要来做治疗,不能每次都借村长家的牛车是不是?” 云玉娘反应过来:“你说得对。” 云莞笑道:“那咱们准备回去吧。” 母女两人搀着云承德上了马车,云莞本来要赶车的,但被云玉娘撵回了车里,自己赶车去了。 对于古代的马车,云莞着实不太会赶,便是从车马时常走过来这一路,也花费了不少时间,但马儿到了云玉娘的手底下,便老实了许多。 但马车并没有立刻朝着上林村去,云莞三日前在店铺里花了三两银子,专门定做了两口铁锅,一口用来烫面,一口用来炒面,老板说了三日之后便可来拿,云莞到了的时候,老板便一下子认出她来了,“姑娘,来了?” 云莞笑眯眯的:“老板做好了么?” “做好了,做好了,一个时辰之前刚做好呢,姑娘来得赶巧,看看,是否符合您的要求。” 云莞大致检查了一下:“不错,便是我需要的。” 铁锅没有什么问题,云莞付了钱,让伙计帮忙搬上了马车之后,又同云玉娘在集市上采买了一些东西,这才回村。 云玉娘赶着一辆马车从村外回来,路上便碰上了不少村里的人。 几乎人人都投来疑惑的目光,云家这是哪里弄来的马车,村里还没人有马车呢,就村长家有辆牛车。 况且,这半个月以来,村里的人都发现了,云家的日子,似乎变好了。 连云家阿莞,人都变了,以前对谁都爱答不理,成天一副谁欠了她银子的苦瓜脸,现在对着谁,都能笑着打招呼。 “阿莞娘,这是从哪儿回来呢?”有人忍不住上前问。 云玉娘笑道:“从镇上回来呢,阿莞他爹那不是腿受伤了么,去看大夫呢。” “哎哟,这车可真气派,租一次得要几百文钱呢吧?” 云玉娘笑:“马车我没租过,但这车,是我家阿莞买的。” 啥子? 路上的村民瞪大了眼睛。 云家这是哪里的发财钱,竟能买一辆马车,一辆马车得十两银子呢,能盖个新房了! 云玉娘可不管村民们说什么,驾着马车慢悠悠地往家里去了,她还没有进院子里呢,大半个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了,云家买了一辆马车。 林母自然听说了这事儿。 自从上次被云莞当着全村人的面那样子骂过之后,林母之后出门,基本能避开云家的人就避开,连面都见不上了,更别说去探听他们家的事。 这会儿乍然听到消息,云家竟然有钱买了一辆马车! 这钱若是给他儿子,那都能充当上京赶考的盘缠了! 她反复跟来跟她说这事的人确认:“真的买了一辆马车?” “可不是,阿莞娘亲口说的,还能是假的不成?赶明儿,村里人全都知道了!” 林母咬牙切齿。 “唉,阿莞那丫头真有本事,说是去镇上做了什么生意,赚了大钱呢!” 林母阴阳怪气:“一个小丫头,能赚什么钱,别是做了什么不干不净的生意。” 对方讶异:“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 忒缺德了。 “死丫头!”林母纷纷,对着云莞家的方向又开始骂人。 看得跟她说话的妇人想见鬼了似的,摇头离开了。 云莞可不知村里现在都在说她家的马车,马车进了院子之后,全家人都围了上来。 云莞大致说了一下情况,一家人虽心疼钱,但也知道日后做生意,从村里去镇上,不能这般走路过去,心里不免几分兴奋。 大伯娘摸着马儿,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哎哟,我,我还没有坐过马车呢。” 两小只也被云莞抱着钻进了马车里,来来回回,兴奋得脸上都出汗了。 大伯手里还拿着刨刀,笑起来咧了一口白牙:“我立刻架出一个马厩!这马儿得好好养。” 大伯娘笑道:“把猪圈改改就得了!” 云家以前也是养过猪的,只是后来老太太生病,家里的银钱被用光了,猪也卖掉了,猪圈这才空置了下来。 云大伯唉了一声,应了下来。 云怀诚和云玉娘从车里将云莞从镇上买回来的东西拿出来。 两口沉沉的铁锅,搬进了房里,还有面粉,一些香料和家用。 这时候,云家门口都传来热闹的声音,路过的人,都不忘从半开的大门里看过来一眼,一眼就看到了云家的马车。 忍不住的人满脸堆笑地走进来:“阿莞娘,你家马车可真漂亮啊!” “哎哟,这花了不少银子吧?” “这马儿长得真俊,日后你家去镇上,只花两刻钟就能到啦。” 左邻右舍的村民们都忍不住往云莞家里来,对着马车,这儿摸摸,那儿摸摸。 当晚,一家人异常高兴,规划着后日太平镇圩日便开摊的事情,云玉娘体谅女儿年纪小,如果总依靠云莞做面,定然不行,她主动要求明日开始,让云莞教自己做面。 云莞想起阿娘那一身力气,笑着应了下来 第二日起来,更是干劲满满,云大伯的桌子做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根凳子还需继续做,但这也不着急,实在不行,便先拿家里的椅子去凑合。 倒是云莞开始教云玉娘做面,她以为阿娘厨艺基础这般差,学起来应当很难。 没想到,她竟然比六儿学得还要快。 不管是揉面还是甩面的力道,力度把握得非常好,如此,让她惊呆了,但更多的是意外。 阿娘有功夫傍身啊。 开摊的前一晚,云莞便做好了卤水放在厨房里,太平镇圩日那天,一家人天没亮就起来准备了,装好了东西,锅炉灶台、柴火桌椅、酱料碗筷,天刚微亮,一辆马车载着开摊的用具,还有一家两房,哐啷哐啷地朝着镇上去了。 他们选的是太平镇西街的位置。 云莞特意考察过,太平镇下好几个的村民来镇上,最后都走西街,西街热闹,与她开面摊面向的客流不谋而合,最重要的是,西街上,一家面摊也没有。 辰时三刻,镇上的铺子,陆陆续续地开张了,不少小摊的摊主,也扛着扁担,开了摊位。 云家两房人合力将马车上的东西搬下来,沿街摆了起来。 不少人摊主都注意到了这新来的摊位,只见这家的男女老少,合力洗了锅、生了火、不一会儿,锅里的水“噗嗤噗嗤”地开了,一股肉汤的鲜香,便传了小半段街道。 接着,所有人都看见,其中一个美貌的少妇,动作娴熟地甩出了一把面条,他们家的小姑娘,挽着袖子,站在一口大铁锅的面前,热了油,将一大团面条过了汤水,刺啦一声,立刻扔进了那铁锅里翻炒。 大火猛地串上来,又扑了下去。 一股面条的清香顿时窜入附近人的鼻尖。 这还不够,只见那少女,从一个陶罐里烧了一勺什么汤汁进了铁锅,大火翻炒了两下,顿时,一股浓郁的咸香扑鼻而来,卤水的香味,闻得人食指大动。 刚吃过早餐的肚子,瞬间不受控制咕咕叫了起来。 ------题外话------ 生意做起来,祝阿莞开张大吉 啊啊啊啊我想出去吃粉! 030、生意火爆 小琛和霜儿两只小萝卜一大早便出门了,早餐只在马车上啃了一个饭团。 面摊开业的第一碗面,不是给了客人,而是进了两小只的肚子里。 两人趴在桌边,大口大口地往嘴巴里扒拉面条,吃得满嘴油光,生怕别人下一刻便伸手抢走了似的,吃了一碗,还觉不够,把碗伸过去,眸光晶亮:“阿姐,还要!” 那模样,让看的人,都忍不住吞口水。 何况这段时间,两小只被云莞养得原本面黄肌瘦的脸色都红润好了不少,虽然还没有到胖嘟嘟的程度,但脸颊透着一层薄粉,这般大快朵颐的模样,更是机灵可爱。 两小只没吃完,面摊很快就来了第一批客人。 “哎哟,这面的味道可真香!” 云怀诚这段时间跟云莞卖东西积累下来的经验,立刻招呼人:“大哥,来一碗面,今天开业,前一百碗半价呢!” “新开业啊?” “可不是,大哥捧捧场!” “行,给我来一碗,你们家这面的香味,勾人得紧啊,就跟那两娃儿一样的来一份!” 云怀诚喜笑颜开:“好嘞,您等着!” “我也来一碗!” “炒着吃的面条我极少见到,你们家这做法,真是稀奇。” 云怀诚一边招呼客人,一边不忘解释:“我家面条,这炒着吃的做法还不是最稀奇的,最稀奇的,还是那味道。” “哦?怎么说?” 云怀诚留了个悬念:“您吃过就知道了,保准您还会来吃第二次。” 对方哈哈大笑:“行,我等着,闻这味道,必定也是绝好的味道!” 不等半盏茶的时间,一碗面便可上桌 客人吃进了嘴里,都忍不住朝着云莞竖起了大拇指:“好味道!” “小姑娘好本事,小小年纪,一手好厨艺!” 云怀诚与有荣焉:“我家妹子,别的不说,就这手厨艺,那决不能各位顾客觉得亏待了!” 云莞掌着锅勺,闻言转过头去看云怀诚,浅浅一笑。 有了一两个客人,入肚之后不绝于口的赞誉,小面摊上的客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这面条,好筋道!真是好手艺好手艺!” “若这面摊早些开,我定然天天早晨来这里吃一碗!” “姑娘好本事啊,不仅面条做得好,这汤也是鲜美得很,太平镇上的吃食,我不说吃了十足十,也有十之八九,这面汤的味道,绝对是排在前列!” “不对,我看着面条的味道这么鲜美,不光是汤的原因,最重要的,怕是小姑娘往面里放的那一勺卤水!” “对对对!” “好面好面!好汤好汤!” 初时还只是集市上摆摊的摊主过来吃一碗饱腹,等到了巳时之后,集市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云莞的小面摊便热闹了起来。 云莞特质的卤水,经热锅炒热之后,散发出来的香味,让路过的路人,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当初跟云莞买了河螺的东街刘大爷,不知是从哪里听说了当日卖河螺的小姑娘在西街开了家小面摊,据说味道那叫香飘十里,便提着个烟袋过来了。 “姑娘嘿!”刘大爷一来就叫云莞:“你都好几日没来卖河螺了,老头子我想都吃不上了,怎么,你不做卖螺的生意啦,改做面条啦?” 云莞还记得这位当日帮她卖了河螺的刘大爷,刘大爷今年五十多岁了,平时没有多大的爱好,就是喜欢吃的。 这会儿她笑道:“刘大爷,河螺暂时不卖了,天冷了,河里难找到,不过我这面条做得也不错,您要不要来一碗?” 刘大爷几乎吃过了镇上所有美食,一闻云莞铁锅里飘出来的香味,便知道那味道正宗。他深吸了口气,“嗯!你给我来一碗,这味道,绝妙啊!” “行,您等着,一盏茶的时间,立刻给您端上桌。” 云莞一边应着,手下动作没停,就这么跟大爷说两句话的功夫,一碗卤粉已经做好了。 刘大爷便看着,她将面条在浓汤里浸烫翻滚一遍,而后放入陶碗之中,再从另一个陶罐里舀上一小勺褐色的卤水,从旁边的碗里,撒上点葱花和几粒炒花生,便让人端上锅了。 刘大爷在一旁看得口水直流。 多年的老饕了,一眼便能看得出来,关键之处便是那卤水。 这会儿面已经上桌,他没心思去问云莞那卤水的精妙,当下坐下,将面条与卤水搅拌均匀之后,便吃了起来。 这才第一口下去,刘大爷便大拍桌子。 他原本苍老的脸色,因为过分激动而变得微红,这么大的动作,惹得正在吃面的人还有过路的行人都看了过来,不明所以。 刘大爷再嗦了一口面条,“好味道!好味道!” “姑娘,再给我来一碗!” 镇上的刘大爷是老饕,许多人都知道,并且认识他,知道他对吃食挑剔得很,如今这般给面子,都不由得笑了起来。 云莞莞尔:“刘大爷,您别急,好味道得慢慢品尝,等您吃完了这一碗,我再给您做第二碗。” 刘大爷自然应好,“就是你这面里咋就没有肉呢。” “有的。”云莞一边做面一边道:“不过今日没有,后日圩日您再来,保管您能吃到另一种别样的味道。” 她这话吊足了人心。 “怎么,还有别的。” 云莞俏皮一笑,“当然还有。” 刘大爷笑起来:“你这女娃儿,有点意思!” 刘大爷吃完了面条之后,磨着云莞问她那卤水到底是什么做法,云莞半句话也没有透露。 他还想跟云莞买一点卤水回去,可惜,怎么说云莞都不同意,“我这卤水,就配这个面条,刘大爷,您便是拿回去了,做别的菜,那味道也不对,买回去也是浪费,何况我今日也就只有这一坛,都留着做面条呢!” “就你这小姑娘小气!”刘大爷好说歹说,云莞也不买,气哼哼的,随即想到了什么,“这么说来,你还有不少做卤水的秘方?” 云莞笑而不语。 那可模样,俨然已经承认了。 刘大爷一拍大腿:“行,我日后天天来你这小面摊,看你能做出多少花样来!” 云莞笑眯眯地应下:“小生意还多得刘大爷照应呢。” 午时开始之后,面摊上的生意也越发热闹了起来。 小面摊占地不多,就六张桌子,到了午时,人便越发多了起来。 卤水的香味吸引了来客,而面摊上座无虚席,甚至有人宁可站在,也要在这小面摊上吃上一碗面的场景,更吸引了不少来客,甚至已到了需要排队等候的地步。 云怀诚一开始还能应付着,可后面人多了,便是他和云大伯一起招待客人和上面,那也照顾不过来。 更别说云玉娘一个人做面条,又是揉面,又是拉面的,即便后来,原本在生火的云大娘也过来帮云莞一起烫面,就连霜儿和小琛都主动去帮忙洗碗了,那也是忙得手忙脚乱,人多的时候,一家人更是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 第一天的生意,这般火爆,超出了云家人的想象。 等到把五十斤面粉做完了,陶罐里满满一罐的卤水也用完了,一家人才终于能停下来。 此时,所有人都已经疲惫不堪。 云大娘垂着腰:“这做生意的,跟下地干活一样累。” 小琛和霜儿,一个帮云玉娘捶背,一个帮云莞捶背,大约小孩的精力旺盛,帮忙洗碗更像是在玩,比起大人们的疲累,此刻都显得精神奕奕。 “没想到啊,生意这么好,这才未时刚过呢,就做完了生意,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云大伯还没有方才的忙碌中回过神了。 一家人才刚坐下休息不久,又有客人过来了:“老板,来碗面!” “实在不好意思啊,我家面条卖完了。” “卖完了!”来人大惊,“这才几时,就卖完了?” 云莞笑道:“我家卤水用完了,做不出面条,您下次再来,多谢光顾啊大哥。” 对方嘀咕着离开:“没听说过太阳没落山便做完了生意的。” 一家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开了。 还剩下一团面粉,云莞揉了揉酸疼的胳膊,打算去烫了汤水给大家吃一顿,毕竟午膳的时候忙,除了给铜板给小琛和霜儿去买了包子吃,还没吃过午饭呢。 云大娘赶紧阻止云莞:“阿莞,你去休息,让大娘来啊!” 不成想,后面竟还有人陆陆续续过来想吃面条,一家人都只能无奈地应下说面条卖完了,没法做了。 小琛和霜儿两小只,最后干脆趴在桌子上,看着每一个来的客人,对方还没有开口问呢,两小只声音软软糯糯,异口同声:“我家面条做得太好吃啦,都卖完啦,下次再来呀。” 两小只模样可爱,又是双胎,不过五岁的时候,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站在一起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小孩童一般,这般童言童语惹得前来相问的人大笑而去。 云家人看着,也失笑不已。 031、米粉 云玉娘和大伯娘凑在小摊的后面,将今日挣得的铜板银钱数了好几遍。 云大娘不敢置信,压低了声音:“弟妹,没数错吧?” 云玉娘一脸凝重:“没有,大嫂,我数了三遍了,都是这个数!” 大伯娘深吸了一口子,手指隐隐有些发抖,比了一个数字。 云玉娘凝重地点头。 云莞将两人的动作看在眼里,笑着凑过去,“阿娘,大伯娘,数完了么?” “数完了数完了,阿莞,咱们家这摊生意,真是做对了!” 这才大半天呢,没想到,一下子挣到了六两多银子,他们今天可卖出了三百多碗面,除去买面买肉和制作卤水的成本,那也还有将近五两银子!要不是卤水用完了,还能卖出更多! 云莞笑眯眯的道:“今天只是第一天,以后生意会越来越好的。” “对对对,生意会越来越好的。” 一家人高兴不已。 云承德还在医馆里,云玉娘收拾好了摊子之后,便迫不及待地去医馆了,云莞和云怀诚却还要去采买,为后日的圩日做准备。 霜儿和小琛也闹着去,云玉娘不放心两只小萝卜去捣乱,可两人抱着云莞的大腿不放手。 两小只鲜少来镇上,今日一直乖乖听话在面摊前没乱跑,云莞无奈,跟云玉娘说了没事,便一手一个牵着两小只的手,跟云怀诚一道离开了。 “阿姐那是什么!” “阿姐阿姐,会飞的小虫子!” “阿姐,有小糖人!” 小孩子嘛,闹腾,何况还是两个小孩儿,见到什么都觉得新奇。 最后,云莞一人买了一串糖葫芦,堵住了两个吧啦不停的小嘴,总算安静了下来。 肉是要买的,云莞跟上次那位关系不错的大叔买了十斤筒骨,又买了十斤猪脖子肉,打算回去做锅烧,她跟卖猪肉的大叔定好了,日后圩日会定下一头猪的筒骨和脖子肉,全都留给她。 这么大的一单生意,卖肉的大叔自然高兴不已,还额外给云莞打了折。 云莞心满意足,又去买了些香料和七七八八的东西,这才跟云怀诚带着两小只找云承德的等人汇合。 第一天的生意这般圆满,一家人有说有笑地从镇上回村。 这般热闹的场面,村里路上见到的人都忍不住看过去。 “阿莞娘,今儿不是去镇上做生意么,怎么这么早回来。”按说太平镇这会儿还没有散市呢。 “生意做完了,这就回来啦。” 做什么生意,竟回来这么快,莫不是生意不好做? 云莞一家人不多说,全家心情愉快地回了家,当晚便为庆祝当日的生意,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厨房里热气腾腾,云莞的小脸被热气蒸得泛了一层薄粉,放下了筷子,她说:“阿娘,大伯娘,我想过了,如今这般做面的方式,太过费力,还费时,咱们下次,要渐渐往简单却美味的方向走。” “阿莞还有什么想法?” 几双眼睛都迫不及待地看向云莞。 云莞笑眯眯地道:“咱们还做米粉。” “米粉?”众人一愣,“那是什么?” 云莞已经观察过了,现下的人都吃面,米粉这东西,几乎未曾见过,但面食是北方传来的产物,虽然南方人也长久吃着吃着便吃惯了,但是相比起来,人们对于大米的认可度更高。 米粉可以提前在家做好了半成品,届时摊位上便无须这般繁忙。 “大米我前日已经泡了一盆,等下吃过晚饭之后,拿去磨成了米浆,我做出来你们看看味道如何,后日咱们拿到镇上去试试,若是大家能接受并且喜欢,日后,咱们主打的便是米粉的吃法,与镇上的面摊还有陵阳第一面区分开。” 她这么说,大家都有些跃跃欲试,很快吃完了晚餐,简单收拾了一顿,云莞提着前日浸泡的一盆大米用石磨磨成了米浆,将浓稀适宜的米浆,铺了一层薄薄地放在大簸箕上,放在锅上隔水蒸熟,没一会儿,便拿出来,这一件两人合抱的大簸箕上,铺着一层薄如透明的米糕,散出清香的味道,而后一卷,放在案板上一切,便成了一根根寻常筷头那么宽的粉条,入水一烫过,再浇上些今晚炒菜剩下的肉汤汁,便是素米,也鲜香扑鼻。 一家人在旁边看的眼睛发直。 这米粉的做法,与面条差不多,只是制作手艺不一样罢了。 “就是这样的。”云莞将碗放在桌上,看着家人,笑眯眯道:“快尝尝!” 几人吞了吞口水,推辞了一番,而后还是云玉娘来吃,这一入口,味道如何,从她的神情之中便可看得出来了。 云大娘赞不绝口:“阿莞,好吃!” 小琛和霜儿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云玉娘给两小只一人夹了一口:“来尝尝。” 两小只双眸亮晶晶的,就这云玉娘的筷子嗦了一大口,还没咽下去呢,便迫不及待地拍手:“好吃好吃!” 那模样,就像饿坏了,还没有吃晚餐似的。 粉条嫩滑爽口,与面条的口感完全不一样,两小只吃完第一口,还盯着桌上的碗筷双眼发直似的,看得一家人失笑不已。 “个个都是小馋猫!” 结果就是,这碗试验品,连汤都被喝了个底朝天。 云莞如法炮制,再给家人做了好几碗,除了扁的,还有拿着漏勺做的圆条面。 当晚,云家晚饭之后,再吃了一顿云莞做的米粉,半夜了肚子还撑着,迟迟未能入睡。 不晓得镇上的情况如何,但一家人尝过这未曾尝过的新鲜米粉之后,都觉得可以拿去镇上卖,并且相信会得到客人的喜欢。 做米粉的计划,便这般决定了下来。 当夜,大米便泡了两大桶,第二日不是太平镇圩日,云莞一家没有去镇上,但依旧干劲满满。 ------题外话------ 这本文写些寻常美食完全是我自己的私心。 比如米粉,广西是米粉的江湖,一把米粉,经过不同的烹饪工艺,可以做出完全不同的口味,浇头不一样,也能成为某地的风味特色。柳州螺蛳粉、桂林米粉、梧州炒河粉、南宁老友粉,是广西的四大粉王自不必说,另外还有宾阳酸粉、蒲庙生榨粉、钦州猪脚粉、全州红油米粉、玉林牛巴粉、卷筒粉等等等,随便一说,就能说出十几种,大至一城、小至一县、一个小镇,也有属于自己的“米粉特色”“唯一风味”,另外我真的超爱螺蛳粉啊啊啊啊! 032、你女儿要被打死啦! 昨日买回来的筒骨和肉经过处理之后,云莞吃过早餐,便开始做食材了。 要卖卤粉,怎能不配上锅烧和叉烧? 她今日要做的,便是这两样。 肥瘦相间的猪脖子肉,先在大锅里,清水煮透,而后用细竹签在肉皮上均匀的剌插后,放入冷油锅中用中小火炸制,直到整块肉经油炸,染上金黄的色泽,飘出阵阵的香味,惹得在远在玩耍的两小只迫不及待地跑进了厨房。 云莞将肉从热油里捞出来,放在碗里放凉,另一边放在炭火上炙烤的瘦肉叉烧,也散发出了阵阵香味,飘出了厨房,乃至路过云家门口的人,都闻到了那异常浓烈的肉香,忍不住驻足探头看过来。 可惜,什么也没有看到,只见云家大伯在院子里砍柴,但云家厨房里却飘出云玉娘和大伯娘兴奋说话的声音。 云莞做好的这一切之后,将肉块切成了薄片,给家人吃。 锅烧肉皮香脆,肥肉酥松不腻,瘦肉香韧爽滑,外酥内嫩,又脆又香。 云怀诚和两小只吃完了,还舔着手指,眼巴巴地看着那一大块肉。 云大娘赞不决口:“好吃得舌头都要吞下啦!” “我们家阿莞真有本事!” 云莞莞尔失笑,“这个与米粉一起吃,绝配,明日咱们就卖这个。” 云怀诚想到了一个现实的问题:“阿莞,这样的米粉,咱们要怎么卖。” 云莞笑道,“昨日的素面,卖了十五文钱一碗,咱们一碗面,米粉的话,一碗米粉,三两重,五六片锅烧肉,二哥觉得卖二十文钱如何?” 云怀诚其实有些担心:“这碗粉,二十文钱,我确实觉得没有问题,只是,我担心客人会觉得太贵。” 云莞笑道:“六叔的面摊,一碗面都能买十二三文钱,咱们还不能买二十文么,有肉又有酱,汤也是实打实的骨头汤,二哥,每一碗面都货真价实,昨日的素面都能十二三文钱一碗,肉面自然要贵一些。” 云怀诚想了想:“你说得也是。” 云家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味,终让左邻右舍忍不住来探究竟。 “阿莞家这是做什么,这香味在村头我都能闻见啦!” “哎哟,这可真香,做肉呢,什么做法呀,我闻着也不是腊肉的味道。” 大伯娘笑得爽快:“阿莞在准备明日我们家做生意的食材呢,哪有你说的那么大话啦。” “昨日做的生意如何,我见你们家早早就回来了?” 有了第一批人,便有第二批人跟着过来探究竟。 明里暗里打听云家在镇上做的什么生意,又做得如何。 云玉娘和云大娘也简单说明。 “不是什么大生意,就卖面条呢。” “做得好不好,哎哟,一般般啦,就那样。” “生意哪有这么好做了,一天赚十两银子?哎哟,我家又不是香满楼,哪有这么多啦?” “都是小生意小生意,不赚大钱的。” 云家庭院里正热闹着,忽然一个年轻人急匆匆地跑过来,“阿礼娘,快快,出事啦,出事啦,你女儿要被打死了!” 云大娘总共生了两儿一女,这两儿,便是云怀礼和云怀诚,而云怀礼还有一位姐姐,比他年长一岁,叫做云珍儿。 云珍儿三个多月年前嫁给了邻村李家村,李家的小儿子。 那小儿子是个清秀小生,半年前,找了媒婆来云家说亲,刚好,云珍儿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何况当时云家两个药罐子,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李家上门求亲,再看对方样貌不错,家里好开荒了几亩好田,想着云珍儿嫁过去,日子总不会难过。 问过云珍儿的意思之后,便答应了李家的求亲,两个月后,云珍儿嫁过去,将李家的聘礼全部留了家用,大伯娘既心疼又无可奈何,没成想,嫁过去一个多月后,那李家小儿子忽然暴毙了。 云珍儿守了活寡。 云大娘心痛不已,哭了好几天,只说女儿命太苦,后来才知道,李家的小儿子得了恶疾,被李家人瞒了下来,就想死前给他找个媳妇,于是看上了上林村模样清秀的云珍儿。 大伯娘为此差些闹上云家,但女儿已经嫁过去,总不能闹得太难看,这事儿成了心里一根刺。 没想到,今日突然有人来告诉她,她女儿在李家村,差些被李家的人打死了。 这还得了! “你说清楚点,我家珍儿怎么了?”云大娘怒气腾腾,抓着那年轻人就问。 年轻人气喘吁吁,“我,我也不太清楚,我刚从李家好友那回来,听说李家打骂珍儿姐,珍儿姐都下不来床,人被打得半死不活啦!” “你说真的?” “我,我也不知道,我那朋友说的,说见过李家人打珍儿姐。”年轻人被云大娘抓着,说话的气势都弱了几分。 云大娘深吸一口气,气红了双眼。 敢打她女儿! 李家以为云家是好欺负的么! 四下乱转之后,云大娘抓起地上的一把扁担:“他爹,我们去李家村看看,把珍儿接回来!” 云大娘都气成这样了,云大伯也气得满脸黑沉,手上的柴刀还没有放下来,此刻握得指尖泛白。 云怀诚红着双眼,“娘,我去也,李家,李家若真打姐姐,我要了李家人的命!” 原本热闹的院子里,瞬时都安静了下来,本是前来看热闹的人,这会儿都私底下小声议论。 云大伯一家三口气冲冲要去李家村,云玉娘凝眉,转头对云莞道:“阿莞,留在家里照顾你爹和霜儿小琛,阿娘跟你大伯娘走一趟。” 云莞想起曾经那个疼爱自己的十六岁少女,认真地点了点头。 云玉娘和大伯娘一家,就这般气势汹汹地往李家村而去了。 原本在院子里围观的人,也纷纷散去了。 两小只围在云莞的身边,一人牵着她一片衣角,大约领会到了某种不安的情绪,都没人说话,就是眼睛红红的,要哭不哭的样子。 门外还有驻足未去的村民,在小声议论着什么,看到云莞看过去,又散开了。 云莞关上了院门,带着两小只回屋去找云承德。 太阳落山之后,天都快黑了下来。 北风呼呼地吹着,院子里不时传来风吹的声音。 除了给奶奶做了些米汤饭菜吃了,两小只啃了个大饼,家里还没有开饭,但云莞已经做好了,放在灶上温着。 直到天彻底黑下来之后,院门才传来了动静,几个脚步声,匆匆从外面进来。 云莞闻声快步走出去,便见云玉娘背上背着一个女孩,从门外匆匆回来。 033、阿莞提刀砍人 女孩趴在云玉娘的背上,长发遮住了脸庞,看不出来情况如何,云大娘红着眼圈,在身后小心翼翼地护着。 “先放床上,轻点放。” 云莞赶紧走上去,“阿娘!” 云玉娘来不及跟云莞说话,“阿莞,快去烧些热水,找件干净衣裳来。”说罢,背着人进了云大娘的屋里。 云莞赶紧应下来,热水其实已经烧好,干净衣裳直接拿,她端着水盆进大伯娘屋里的时候,便听到大伯娘小声啜泣和咒骂的声音。 “个杀千刀的李家,这样对待我女,我咒他全家断子绝孙!” “我今天该砍了他全家!” 云玉娘道:“大嫂,先别说这些,李家的账,是要算的,现下珍儿的身体要紧。” 云怀诚和云大伯此刻都在屋外待着,没进去,但两人脸色都不太好。 云怀诚义愤填膺,拳头抓得紧紧的,少年气得脸色发白,一声不吭。 云莞端着水盆进屋,“阿娘,大伯娘,热水来了。” 大伯娘赶紧接过,放在床边,浸着热毛巾。 云莞这才看到,躺在床上的云珍儿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眉头紧锁,显然是非常难受的。 云玉娘和云大娘一齐将云珍儿身上的衣裳脱下来。 衣裳已经破碎,是鞭打的痕迹,待到将衣裳脱下来了,云莞才看到了云珍儿身上那大大小小的鞭打的痕迹。 新的、旧的都有。 手臂上、背上,无一幸免。 饶是她,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云大娘看到这场景,当下便受不住了,眼里忍不住掉了下来,拧着毛巾的手都忍不住颤抖。 直接哭了出来:“杀千刀的李家啊!” “我可怜的珍儿……” “都是娘的错,当初便不该让你嫁去李家村!” 云玉娘叹了一声,接过帕子,小心地替云珍儿擦起了身体,不小心碰到伤处时,云珍儿身体还会轻微颤抖一下。 云莞道:“大娘,怕是要请大夫开点药才行。” “如今太晚了,明日一早,便去镇上拿药,这伤痕,不擦药不行。” 云莞换了两盆水,云玉娘才将云珍儿身子擦好了,身上新旧的伤痕也显露了出来,等换好了衣裳之后,云珍儿才悠悠转醒。 看到大伯娘,她便嚎啕大哭了起来,半晌都停不下来,云大娘也受不住,一边不断地安慰女儿,一边跟抱着她,母女两人哭得谁也劝不住,云莞在旁边看了,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当晚,云珍儿是哭累了睡过去的。 云莞跟云玉娘询问了一番,才知道云珍儿在李家遭受了什么待遇。 那李家根本不是人,竟然做出那等逼迫小儿媳成大儿媳的有违人伦的事情,为着冲喜,瞒了所有人,先骗了云珍儿嫁进去,结果死了小儿子,便妄图让云珍儿成为那如今已经三十几岁,智力却只如七岁孩童一般的李家大儿子的媳妇。 这等有违人伦的事情,云珍儿自然不从,李家竟就这般想关押打骂到逼迫她自愿从了为止。 云玉娘越说越生气,气得脸都红了。 别说云玉娘生气了,便是云莞听了,也气得不行,“李家这种人渣,太不要脸了!” 云玉娘骂道:“今日若不是为了早点将珍儿带回来,我定要找李家人算账,李家人在珍儿身上抽了多少鞭子,我便还回去多少!” 这一夜,在一家人的愤怒之中悄然而逝。 大伯娘那边的灯,直到半夜都未曾熄灭。 结果倒好,云家人还没找上门算账呢,李家的人倒找上门来了。 天儿才蒙蒙亮,云莞还没装着东西去镇上开摊,李家三个成年男子,便气汹汹地上门了,说要将云珍儿带回去。 “云珍儿既然嫁给我李家,便是我李家妇,生是李家人,死也是李家鬼,你们这样带人回来,是想怎样?” 云大娘哪里听得了这种话,操作扁担就骂起人来:“你李家将我女儿害成这样,竟还想接她回去,我告诉你们,没门!你李家小子死了,我女儿跟你李家半个铜板关系也没有!” “云珍儿既是我李家妇,生死都是李家,便是再嫁,也得经过我李家同意,今日,我李家无论如何都要带走人!” 大清早的,天才刚两,云家的门口便传来的吵闹的声音。 昨日村里的人都知道,云珍儿被婆家打了,但具体情况如何,却不知道,昨晚云珍儿回来得晚,除了左邻右舍看到云玉娘背着云珍儿回来,其他人也不知道,但如今李家的人闹上门来了,这声音一传出去,别说左邻右舍,听到点风声的人都围过来看,隔着十多步的距离看热闹。 李家这般不要脸,云大伯和云大娘都气得不行,就在院门口吵了起来。 “我女儿嫁去你们李家,不犯七出,侍奉公婆,哪里做得不好,你们李家做的什么勾当,还妄图害我女儿,今儿休想将我女儿带走,要带走人,你就先杀了我!” 这么大的动静,云珍儿自然醒来了,外面的吵闹声,她听得见,想起李家对自己拳打脚踢的模样,不禁泪流满面,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云莞便坐在旁边,安抚她,“姐姐别怕,我们不会让他们将你带走。” 其实云珍儿还没出嫁的时候,姐妹两人的关系,小时候是很好的,反倒是长大了之后,变得不好了。 云莞时常拿着家里的东西去接济林家,被云珍儿说过几次,几番下来,原来的云莞便慢慢单方面疏远了云珍儿,更别提那一年多几乎不跟这边交流的局面。 云珍儿瑟瑟发抖,咬着嘴唇流泪:“阿莞,救救我。” 云莞眼眶微湿,外面吵闹的声音还没有停下来,云大娘和云大伯,云玉娘的声音也在其间。 云莞咬了咬唇,安抚云珍儿:“姐姐,别怕,有我在一日,李家的人,便带不走你,安心在这儿,我帮你去将人赶走。” 她说罢,咬唇站起来,让两小只陪着云珍儿,从云大娘家的厨房里,顺手捞起了一把菜刀,就往门外去。 云大娘和云玉娘都在拦着人,云莞杀气腾腾地拿着一把菜刀破门而出,菜刀不偏不倚,就砍在了门口一根大木头上,木头风吹日晒,这一刀下去,当即断成了两半。 少女双眸赤红,怒声道:“谁敢带走我姐姐!” 她分明还是小丫头模样,但提着一把菜刀杀气腾腾,眉目冷戾地看着门口的三个比自己还高了一个头的成年男子,毫不畏怯,甚至气势十足。 “你,你想做什么?哪来的疯丫头!” 李家三人都被她吓了一大跳,便是身后的云玉娘大伯娘也愣住了。 云莞手里提着菜刀,气腾腾的像是蓄势待发的小兽一般:“你们李家欺瞒真实情况,骗我姐姐出嫁就算了,她什么错也没有,竟然那样打骂她,我还没有找你们算账,你们还有脸找上门来,正好,今日咱们把账算清楚了,阿娘,别跟他们废话,绑起来,拿去官府就是,骗婚可是要罚钱挨打的,一百大板打下来,我不信他们还能活着!” 云玉娘一愣,“阿莞说得对,大嫂,跟他们磨叽什么,绑起来,带去官府!” 李家的人被云家这顿操作弄懵了,当初骗婚,也确实是理亏在先,这会儿气势便弱了,“疯婆子!你们想干什么,好好的闹什么官府!” 云莞一看便知道几人是真的怕见官府,当下气势更足了,“大伯,大伯娘,绑起来,官府算账吧,李家理亏在先,骗婚是事实,咱们不怕!” 几人一听这话,便往后退了,“你告诉你,疯丫头,别以为告上官府你就有理了,云珍儿那也是嫁给了李家,是,是是李家人。” 云莞一听这话就来气,手里的菜刀就往前挥去,她刀工本就不错,一把菜刀被她挥得虎虎生风,“让你李家欺负我姐姐,敢欺负我姐姐,我砍了你们!” 人一旦气极,真的是什么事情也做得出来,她这么一挥上去,三个成年男子都四散逃开。 云玉娘大喊一声:“大哥大嫂,把人绑起来,见官府去!” 云家四五个人,全都齐齐扑上去,李家人虽多,这会儿也不敢对上一群怒极的人,连云珍儿的面都没有见到,就一边嘴里骂着云家都是疯婆子,一边跑回了李家村。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被这一幕惊呆了。 当初村里人都知道,云家阿莞那可是个顶清秀文静的小丫头,怎么这几次见面,就成了不是挥着扁担打人就是拿着菜刀砍人的疯丫头? 那剽悍劲,简直跟她娘一模一样。 云莞手里还提着才道,回头看了一眼围观的人,发现了林母也站在人群之中,脸色发白地看她。 云莞勾唇一笑:“林婶,找我家有事么?” 林母反应过来:“没事没事,我路过路过。” 说完她也不等云莞说什么,一溜烟快步回家去了。 原本她听说云家在镇上做了生意,还挣了不少,昨日一整日院子里都飘出肉香,还想着来跟云莞修复关系,没想到这一大清早过来,便见到云莞提刀砍人的模样,她哪里还敢。 周围的人也一哄而散,云家的热闹,可不是想看就能看的。 ------题外话------ 阿莞:家暴!气死我了! 某人:媳妇威武! 阿莞(磨刀霍霍凶巴巴):以后本姑娘说话要听从!出门要跟从!错了也要盲从,不然家法伺候! 某人(笑):是!媳妇让我往上我绝不往下,让往里我绝不往外! 阿莞:咦……怎么感觉怪怪的 (*/ω\*) 034、大受欢迎的米粉 李家的人走了之后,云大娘回屋,好一顿安抚云珍儿。 一家人简直气极,想着骂李家,又担心云珍儿听到了心里不好受,便只能生生忍下来。 今日的生意,还是要做的,但云大娘得在家里照顾云珍儿,不能出去。 直到辰时了,一家人才驾着骡车,去了镇上。 云大伯一到镇上,帮忙将摊子摆好之后,便匆匆去医馆了,云珍儿身上都是伤痕,若不是昨日太晚了,还能来镇上拿点药回去,这会儿摆好了摊子,已经等不及,便匆匆过去了,他买好了药,还得拿回村里,前前后后得耽误一个多时辰。 摊子的人手,便只剩下云莞、云玉娘和云怀诚。 偏偏今天生意又好得出奇。 前日开摊的名头已经打出去了,按说云家本该辰时左右便该摆摊了,今日不少客人已经来这里走了两圈,这云家的面摊还不见出现,不少人都以为不开摊了。 等云家人出现之后,不少人便围了上来。 “姑娘,今儿怎么这么晚,还以为你这摊子不摆了呢。” “我都走了两圈啦,饿着肚子,就为了吃上你家一口面呢。” 云莞一边起火烧热汤水,一边道:“早晨家里出了点事,来晚了,您等等,再一盏茶,这汤水烧热了,面就立刻上桌!” “好嘞!” “姑娘,你这一条一条的,不像面条啊,这是什么?” 米粉是半成品,昨日在家便已经做好了,圆的扁的都有,面条也做好了不少,昨日一下午放在院子里风干,这会儿硬邦邦的一根根。 因此,虽然云大伯走了,云玉娘今日倒是没有前日这么忙,还能洗碗生火捞面一起照顾着。 云莞笑着介绍了一遍:“这是米粉,叔,要不要来一碗,这太平镇上,就我独一家有这个,拿大米做的呢。” 那面条一根根的,透明软糯,看起来便可口。 “行,给我来一碗!” 云莞爽快地应了下来:“行嘞!您等着,很快就上桌!” 米粉比面做得快多了,在水里翻滚一烫,便捞入碗里,浇上一勺卤水,切上五六片锅烧和叉烧,便端上桌了。 客人一入口,登时便吃出了不同,“这卤水跟昨日面条的卤水不一样啊。” 云莞笑道:“米粉和面条的口味不一样,卤水也是不一样的。” “这薄薄的肉片又香又脆,外酥里嫩,这是什么做法?” “这是锅烧和叉烧,独我一家,配卤粉吃,口味绝好,今天刚开始卖,您正好赶上呢。” “我跟您讲,这卤粉的吃法,可有讲究的哩。”云莞笑道。 “什么讲究?” “这口粉,您先别加汤,这样就着卤水干捞着吃,吃了半碗后,再加入这碗骨头汤,一起搅拌了,那才是正宗吃法!” “还有这样讲究的?” 时人觉得新奇,不急着填肚子的,便照着云莞说的方法吃,先是尝到了那一口浓郁的卤水与密封的香味,锅烧与叉烧吃得人连舌头都想吞下去,一碗骨头汤,与那卤水、卤肉、蒜蓉、炸黄豆一起搅拌,香味便弥漫开来了。 光是闻着味道就让人迈不动脚步,不停下吃一碗都对不住自己。 别说卤粉卤面的香味吸引人,便是锅烧和叉烧的味道,也足够吸引人,再加上前日的口碑打出来了,不论是前日的回头客,还是闻香而来的新客人,都很多。 味道那是实打实被称赞的,唯一一点让客人不满的地方,便是云莞这一碗米粉,竟卖二十文钱。 “你家这米粉也太贵了,陵阳第一面一碗面条,才卖五十文钱!人家那是名店!” 云莞笑声不断:“陵阳第一面五十文一碗面条,那是最便宜的,我不跟您说别的,你就说,我这米粉的分量,味道、还有里边的肉,值不值这个价!” 抱怨的人虽多,但云莞做的面条不仅分量足,味道也是独一无二的,这个价钱,已经算非常合理了。 云怀诚如今也非常会说话,但凡客人对价钱稍有怀疑,觉得虚高了,他一张嘴,三言两语说下来,便能让人心服口服,甚至还能再多添一碗。 上次的刘大爷,又顺着味道过来了,看到摊子上的米粉,果然眼前一亮,急吼吼便让云莞给他上了一碗。 结果他吃完了,什么也不说,放下钱之后,人就消失了,半刻钟之后,却带了一只大食盒过来,里面装着三只大腕:“姑娘,卤水锅烧还有米粉给我准备几份,我带回家,今晚还吃,你明天肯定不来了,我明天还吃,你这面条,能留着?” “能!能留两天呢!不过刘大爷别怪我没告诉你,这带回家的口味,可没有我现做的好吃!” “多事!你给我来三份的量!” 云莞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拒绝。 还没到午时,太平镇上,半个小镇都传开了,说是西街头新开了家面摊,有个小姑娘能做出一口顶好吃的米粉,不去吃,人家申时就卖完收摊啦。 结果,午时未到,云莞小小的面摊,已是人满为患。 六张桌子显然已经坐不下人。 五十多个碗,也是不够的,云怀诚和云玉娘忙得晕头转向,还好午时的时候,云大伯送完了药,从村里回来了,多了一个人手,但是等着吃米粉的人还是很多。 可惜,昨日做的米粉不多,圆的扁的加起来不到六十斤,云莞本意是试水来着,没想到,这般大受欢迎,甚至还有不少人觉得米粉比前日的面条味道还好。 云大伯来了之后,云玉娘便能专心揉面补充不足了,但米粉却一时无法补充。 大冬天的,云怀诚擦了一身汗:“阿莞,客人都想吃米粉,还能做多少?” 云莞瞄了一眼,“还能做六七十碗,二哥,你得跟等着的人说一下。” “行!”云怀诚应下来。 云莞说话的声音没避着人,这话一出去,便不少人都说:“姑娘,留碗粉给我啊!” “姑娘,我也是来吃粉的!” “我也是我也是!” 云莞应接不暇的时候,云怀诚不知从哪里拉来了一个年轻人:“阿莞,面摊人手不够,我让柱子来帮忙!” 云莞忙中回头看了一下,是一个与云怀诚一般年纪的少年,此刻正局促她看着她。 云莞没太多精力,记忆中知道这个人是村里与云怀诚关系很不错的年轻人,好像原来的云莞小时候在河边玩,差点掉下河里,也是这位柱子哥救她上来的! 云莞应道:“行,二哥你看着办就行,现在太忙,我们确实人手不够。” 柱子来了之后,忙活的也是添柴烧火和洗碗的活儿,云玉娘终于能专心做面,云怀诚则跟云大伯一起招待客人和上面。 忙碌的午时未过,八十碗米粉已经全部卖光了。 还没吃上的客人嚷嚷着惋惜不已,云怀诚很会说话,让他们改吃面条,尤其是还没有尝过云莞做的面条的客人,一番说辞下来,根本没人拒绝得了。 至于心心念念着米粉的,云怀诚也三言两语让人等着圩日再来。 直到未时过了大半,面摊上的客人,才渐渐变少了一些,云莞的手臂酸得差点连锅都拿不动了,不由得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 云怀诚接过云莞手里的锅,“阿莞,我来,你快去休息一会儿。” 云莞实在累得不行,果断去旁边休息了。 柱子的碗还没有洗碗,面对这场景,目瞪口呆:“阿诚,你家生意真好!” 云怀诚与有荣焉:“那是当然,也不看看阿莞多能干!” 云莞莞尔失笑,“柱子哥,你怎么在这里。” “唉,我在山上挖到了点田七想拿来卖,没想到一大块田七,买了还不到五十文钱!实在是……这不听说你家在这里做生意,便想来看一眼,没想到这般热闹,就被阿诚拉来帮忙了!” 云莞笑道:“多谢你了啊柱子哥,等晚上收工,到时候也给你结算银两。” “这使不得使不得,乡里乡村的,我跟阿诚关系好着呢!” 云莞失笑:“那也不能让你帮助白干活!” 云莞知道柱子家的情况不好,他爹娘早年在大旱中去世了,现在就跟奶奶相依为命,日子并不好过,但他手脚勤快,人也特别老实。 柱子神色动容,“阿莞,你可真是大好人!” 云莞想了一下,“柱子哥,你忙么,你要是不忙,以后圩日你来帮我家一起做生意,我每日给你结算,一日五十文钱,你看如何?” 柱子惊得一下子站起来:“这……这怎么使得,我能帮,自然来帮你,怎么还好要你家银子,你给我一碗面吃,我就感激了。” 云莞笑道:“面和粉都是给你吃的,但工钱也要结算,这不是帮忙,柱子哥,你跟二哥感情好,我信得过你,刚好这摊子也忙着,你要是来,我便按照这个工钱给你结算,哪能让你白做工!” 柱子顿时激动不已,他去山上找了一天的东西,大块田七才能卖五十文,来这里帮忙,一天就能挣五十文钱,当然是愿意! 云玉娘和云大伯知道柱子的心性,再看如今这状况,日后肯定还会扩大生意,也跟着劝说,柱子当下就答应了下来,接下来干活,便也越发有劲和勤快了。 这才休息了一刻多钟的时间,来的人又开始多了起来,大多数是慕名而来的人,开口就问还有没有米粉,得到的都是一样的答案,但既然来了,也留下来吃一碗云莞做的面条。 此时,不远处的茶楼上。 萧韫之坐在临窗的位置,转头就能看到云莞的这个小摊子。 之所以注意上,自然是因为这小姑娘,便是当日去他府上探望他院子里那位新来的小厮的姑娘。 他在楼上看了好一会儿了,转头便对房里的另一个年轻男子挑眉道:“这太平镇上,怕是有人要与你抢生意了。” 年轻男子毫不在意,甚至还心平气和地喝了一口茶:“虽然味道的确香,但也不过仗着新奇罢了,小小的面摊,还能抢过我家生意?” 萧韫之嗤了一声:“说话留三分余地。” “扶疏兄,你好好说清楚,你没事关注一个小面摊和小姑娘做什么,你认识她?” 萧韫之:“不认识。” 就是觉得有趣而已。 今天的面条加上米粉,大约买了五六百碗,这没法计算,但差不多卖完了所有的面条和米粉之后,太阳仍尚未落山,只是比昨日迟了一些,但是小摊上却来了一位不算意料之外的客人——陵阳第一面的吴掌柜。 ------题外话------ 别问,问就是桂林米粉! 好吃! 呜呜呜呜等了好久,终于签约成功了! 035、卖出天价的卤水 对于吴掌柜的到来,云莞半点也不意外,事实上对方这个时候才来,她都觉得晚了。 吴掌柜打量了云莞一番:“小姑娘,藏着掖着的绝门没让我知道呢。” 云莞笑眯眯的,“吴掌柜大驾光临,要不要吃一碗我做的卤面啊?” 吴掌柜轻哼了一声,当先在椅子上坐下,“你家卤面和米粉,我都要来一碗!” “现在只有卤面了。”云莞道,“吴掌柜来晚了,米粉午时便卖完了。” 吴掌柜哑然,又哼了一声,“那就来卤面,还有你那什么锅烧和叉烧,也给我放进去。” 云莞笑眯眯的,倒也没有拒绝,剩下的面还能做两三碗,她给吴掌柜做了一碗卤面,按照他的意思,将本该放在卤粉里的锅烧和叉烧也放在了面条上做浇头。 虽然不是搭配的口味,吃起来欠了那么点味道,但吴掌柜吃了第一口之后,还是沉默地看了一眼云莞。 而后便低头吃了起来,一言不发了。 等他将一大碗面连汤汁都吃完了之后,便盯着那碗皱眉道:“桂枝、八角、茴香、陈皮、豆豉、老姜、酱油,这卤汁,你还加了什么?为何这般粘稠?加了生粉?” 云莞笑道:“吴掌柜不愧是陵阳第一面的掌柜了,吃过天下面食,只这一碗就能吃出味道了。” 吴掌柜轻哼了一声,对云莞的恭维并不感到高兴:“我要是吃不出来,便枉做那陵阳第一面的掌柜了,不过,定然不止这些东西,你这卤水,还加了别的。” 他说完,又让云莞拿了卤粉的卤水过来尝,云莞倒也没有藏着掖着,拿了陶罐里仅剩的打底的卤水过来,吴掌柜倒了一个碗底,用筷尖尝了之后,很快就发现了两者的不同。 “有几味香料是一样的,但不完全一样,你这女娃儿有意思,身上到底藏了多少本事?” “多谢吴掌柜夸奖。”云莞受之无愧。 同样是做吃的,吴掌柜便知道,这种独门秘诀,云莞定然不肯轻易开口,他既然跟云莞做过一次生意,陵阳第一面用她的方法做出来的面条,柔而不韧,连客人都大加赞赏了,就这几日的时间,便承接了好几位富人寿宴上的长寿面,名声可见的提升。 “你说罢,这卤水的配方,多少两银子,你肯卖给我?” 吴掌柜一开口,云玉娘等人都怒冲冲地看着他:“我们家卤水不卖!” 发家靠的便是这一等一的卤水,若是被别人买了去,人人都能做出一样的卤水,那还是陵阳第一面,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吴掌柜一噎,登时说不出话来。 云莞笑着安抚了一下云玉娘,转头看向吴掌柜:“吴掌柜是识货之人,您既然这么开口了,便是认可我这卤水的味道,别的我不说,你我都是同行,若是您的店里卖出这份卤水的配方,您说您开个什么价钱?” 她轻飘飘的把问题又抛回去给吴掌柜了。 吴掌柜哑然,就知道这丫头不好糊弄。 若是他的话,这么一份独一无二的卤水,配方一并交出去,不卖个七八百两,都对不起自己。 何况这小姑娘,米粉和面条所用的卤水便是不一样的,心里不知还有多少主意。 云莞只是笑而不语。 “我自然识货,小姑娘,明人不说暗话,你手里定然不止一个卤水的配方,我听人说,你米粉、面条、不同食材所用的卤水都是不一样的,我陵阳第一面别的不做,就做面条的卤水配方,你就说,你多少钱你肯买给我?” 云莞莞尔,大方的比了一个手指。 饶是吴掌柜是识货之人,见云莞比出这个数目,瞪圆了眼睛,竟还能自欺欺人地说出一个数字:“八十两?” 云莞低头莞尔:“吴掌柜,您在跟我说笑呢?” “十倍。”她顿了顿,道:“谢绝还价。” 吴掌柜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便是旁边的云玉娘和云承德等人,也瞪圆了眼睛。 阿莞这……有点狮子大开口了吧? 另一边的茶楼上,还在看热闹的萧韫之和顾庭并没有离开,两人临窗而立,稍稍凝神便能听到云莞下面跟吴掌柜的对话。 顾庭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小姑娘,年纪小小,胃口却大得很,那一个卤水的配方,能卖出八百两银子?我香满楼一个酒水的配方,也才这个价钱。” 萧韫之眼里笑意流转:“胃口是挺大,就看吴掌柜是否愿意上钩。” “我猜他肯定不愿意!吴掌柜可是个老狐狸,会做这等生意?” “我看未必。” “赌一把?” “万两?” “成!”顾庭咬牙,吩咐了小厮两句,让他去买一些云莞的卤水回去。 八百两一个卤水配方,吴掌柜自然不肯答应,好说歹说,云莞却也不着急,最后吴掌柜没办法,拿了云莞的两份卤水回去,他就不信,他面馆那么多老师傅,还研究不出相同的味道! 一家人收拾摊子准备回去的时候,云玉娘不放心:“阿莞,你真要卖掉那个卤水配方,还开出八百两这么高的价钱,这不是存心想要把人赶走么?” 云莞笑道:“能卖出去,咱们就卖,但一个独一无二的配方,就值这个钱,阿娘,没事的,咱们不做这个面了,还能做别的,多的是呢。” 她都这么说了,云玉娘还能说什么,“行,都听阿莞的。” 云玉娘偷偷凑过来,小声对云莞说:“今日比昨日赚的还多,阿娘大致数过了,有十两银子呢。” 云莞眨了眨眼,唇边漾开一抹笑意,杏眸微亮。 一家人回去之前,云莞照例和云怀诚去买下个圩日用的食材,大叔仍旧给她留了一整块猪脖子肉和筒骨,今日,还有四只猪蹄没有卖出去,云莞全部买了下来。 马车晃悠着在集市行走,云莞走了好几家米店,才找到想买的米,又买了一旦陈米搬上了马车,一家人最后晃悠着回到上林村时,已是日暮降临。 柱子在村头与他们分开,拿着今日帮忙得到的五十文钱回了家,心里暗暗感激着云莞一家人的善心,想着若是每个圩日都去帮忙,一个月便能挣到一两银子,奶奶便能过上好日子了! 一家人回到家中,两小只便跑出来迎接了,一口一声叫着“阿姐”抱着云莞的大腿不放手。 云莞无奈,变戏法一般地从袖子里拿出一把糖分给两人,两人欢呼一声这才放开了她。 询问了一遍云大娘今日家里的境况,李家的人早上跑了之后,便没再上门过,但云大娘的怒气依旧未消,尤其云珍儿这一整日,心如死灰一般,时不时默默流泪,不言不语。 也到了今日,她才知道,那李家小儿子,根本也不能人道,李家那是,骗了所有人,让她将女儿往火坑里推啊! 女儿变成这般模样,她心疼得不知该怎么做,一方面又自责于当时没有好好考察李家的情况,轻易相信了媒婆的话,一方面又不知该怎么安慰女儿,心中愧疚,恨不得杀上李家去。 ------题外话------ 某人:我媳妇真有生意经! 啊,今天开始第一次推荐,瑟瑟发抖ing~ 036、大卖卤猪脚(1更) 尽管云珍儿的情况令人担忧,但今日赚了大钱,还是让一家人高兴。 日子正在慢慢变好起来,云莞不免畅想:“现在只是个小摊子,等过年之后,咱们看看镇上的情况,盘下一个小店铺,不仅卖面卖米粉,还卖些别的吃食,做大了。” 云怀诚道:“一个好一些的店铺盘下来,最少需要七八百两银子吧?” 云莞笑道:“所以今年还做不成,等明年吧,这是我们接下来的小目标。” 一家人说着,不约而同地笑起来,美好生活的蓝图,已在眼前,徐徐铺展。 同样的夜晚,太平镇最好的酒楼香满楼和最好的面馆陵阳第一面的厨房里,依旧灯火明亮。 香满楼的主人顾庭和陵阳第一面的主人吴掌柜都买了云莞仅剩的最后一点卤水,拿回去,让厨房的老师傅们研究,大致能尝出里面放了的几味香料,也尝试着做出来了,但味道无法与云莞做出来的卤水的味道相同。 不是欠缺了那么点味道,便是味道过于浓厚,香料味足,遮盖食物原本的味道,或者味道太淡,无以下口。 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师傅了,自然知道,没有配方,这般尝试,很难尝试出想要的味道:“掌柜的,这里边到底放了哪一味香料,品尝也无法品尝出所有的味道,除非有配方和熬制方法,否则,怕是很难做出一样的味道。” 吴掌柜抿唇不语。 八百两一张的方子啊,虽然他也不缺那八百两,但拿去卖云莞的方子,总有些不舍。 另一边,香满楼的厨房,也遇到了跟吴掌柜一般的状况。 但是,顾庭却并不那么执着。 香满楼主打菜品,不是陵阳第一面一般专门卖面条的,他只是对这个味道好奇罢了,做不出来也并不强求。 然而,顾庭很快就发现,他放心得太早了,云莞不仅做米粉、面条的卤水自有一套,便是做菜肴的卤水,也自有一套。 这一日的太平镇圩日,云家的面摊上依旧人满为患,甚至到了饭点的时候,还排起了队。 无怪乎如此,她家的面条分量足、味道好,有肉、价钱合理,稍稍有些余钱的老百姓,都能消费得起,何况还是在太平镇这样的交通要道上。 而这一日,相继米粉继续卖得好之外,小小的面摊上,还多了一道口味——卤猪脚。 砍成一块一块如同小儿拳头那么大的卤猪脚,色泽艳丽,颜色红褐,放在大碗里,还没有走近,便能闻到一股卤肉的香味,再近看,即便没有入口,也能想象出那味道,肥而不腻,脆而不硬。 云怀诚尽情地吆喝。 “猪脚粉,猪脚粉,我家秘制的卤猪脚跟米粉一道,今天只有三十碗,只有三十碗,先到先得啊!” “一碗猪脚粉,神仙吃了也打滚!” 云莞做的猪脚粉,味道没得说,高汤烫过的扁条湿米粉,捞入碗里,也不用加别的什么卤水,就几根青菜、几粒花生、然后放上一块猪脚,浇上满满一碗筒骨高汤,端上桌便能食用。 大冬天的,一碗热乎乎的米粉再配上一块秘制的五香猪脚粉,米粉爽滑,猪脚肥而不腻,味道鲜美,根本不用怎么吆喝,光是看面摊上的客人,一大口一大口的嗦粉,吃得大碗里连一口汤都不剩下,就连那一块猪脚的骨头,都反复吸吮上边的汤汁,啃得一点儿肉都不剩,就知道了。 有人吃了猪脚粉之后,意犹未尽,“你家这猪脚单不单卖啊?” “卖卖卖!”云怀诚笑着应下,“三十文一斤,还送您一小碗卤水!” “三十文也太贵了!” “贵?”云怀诚笑道:“大婶,您看,我家这猪脚的味道,这香味,三十文钱一斤还贵,您去镇上看看,谁家的猪脚能做到这般香味还卖这个价钱的?我保管您吃了之后,还想再吃第二顿,多吃两顿,容颜赛神仙。” 云怀诚现在做生意,也跟云莞学得舌灿莲花,两三句话便将顾客哄高兴了。 对方一听,哈哈笑了起来:“行行行!给我来一斤!” “我也要一斤!” “别急别急,都还有呢!” “姑娘,你这米粉可真好吃,我家儿子前日吃了,今日还闹着要吃,今日你再给我放几斤!” 云家的小摊上这般热闹,顾庭早就听到了风声,在云莞的最后一块五香卤猪脚卖出去之前,果断让人买了下来,拿回了香满楼。 香满楼自然也有卤猪手这道菜,而且还是招牌菜之一。 但是,今日这份卤猪手带回来之后,光是闻着味道,他便有了一种与香满楼不一样,甚至更好的直觉。 果然,入口之后,肉酥而不烂,皮香脆而不硬,卤汁鲜美、间杂淡淡的香料味道,与香满楼的招牌菜,竟也平分秋色。 说是平分秋色,都源自于他对香满楼的菜色的骄傲,至少在口感上,香满楼的招牌猪脚,要硬一些,筋道一些,而那还是多次改良之后,才能达到的味道,可是……那小丫头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云莞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引起了香满楼的注意,甚至顾庭已经让香满楼的老厨师在研究她昨日制作的卤猪蹄,今日的生意依旧好,米粉在面摊上当街食用的顾客很多,同时买回家去的人也不少,人们大约是对着从未见过的口味感到新奇,反而面条的受欢迎程度要降低了许多。 过了繁忙的午后。 她才终于得以休息一会儿,给自己盛了满满一大碗米粉,放了青菜、锅烧、叉烧,还扔进了两个做卤猪脚的时候,放在卤汁里煮熟的鸡蛋,坐在一旁的桌子上,心满意足地吃起来。 啊,粉好吃,汤好喝,肉也好好吃,鸡蛋的味道简直一绝! 真是……太美味了! 云莞觉得自己都要爱上自己了,怎么可以这么好吃,厨艺这么好! 虽然吃得香,但还是听到了隔壁桌的客人说话的声音。 ------题外话------ 今日是日常自我迷恋莞。 问就是广西钦州猪脚粉,真的超好! 中午12点二更 037、百两赏银的寻味榜(2更) “官榜现在还没有人揭呢,百两的赏金啊,我要是会,我管他那么多,我早就去揭榜了!” “可不是,这位新上任的县丞,据说还是京城来的大人物呢!” “唉,我看老夫人那就是水土不服!” 云莞原本没怎么注意,但是听到百两这般敏感的词汇,立刻竖起了耳朵。 两个客人的交谈还在继续:“我听说,香满楼、太和楼的菜都不让人满意呢,试问,还有谁能让老夫人开开胃口?” “我看,再过几日,还没有人去揭榜,赏金就要升起来咯!” 云莞不晓得是什么事情,但听到了开胃、菜肴、赏金这种词儿,她就感兴趣。 快速地嗦了两口米粉,云莞端着碗走到隔壁桌:“两位大哥,我刚刚听到你们说揭榜,是什么事啊?” 两人一见到云莞,笑了:“唉,姑娘,没准你可以去试试。” 云莞眨眨眼。 “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刚从陵阳城回来,陵阳城有个官榜叫寻味榜,放了好几日啦,新上任的县丞大人,接了他的老母亲来陵阳居住,结果县丞老夫人来了陵阳之后,不知怎么的,吃什么都没有胃口,身体又诊断不住别的疾病,县丞下了榜单,谁能做出合老夫人口味的饭菜,就赏银百两呢!” 云莞粉也不吃了,兴致勃勃的模样:“大哥,跟我说说,是什么情况呗,有人去试过了么,结果呢,这老夫人怎的没有胃口,莫不是水土不服?” “试过啦,据说陵阳城最好的酒楼太和楼做出来的饭菜,到了老夫人跟前,老夫人也没能吃两口,还有不少厨师也去试过啦,我表哥是陵阳城人士,他便去试过,结果老夫人还没吃呢,闻到味道就不喜欢啦,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不少人都猜,老夫人要么是水土不服,要么是有心病。” “富贵人家的生活,咱也不知道,兴许老夫人就是不吃得惯西江南岸的菜肴米粮呢。” 几人说着,便起了兴趣,直到吃完了一碗面,又跟云莞聊了不少之后才离开。 两位客人离开了,注意到她的云怀诚问:“阿莞,你是不是想去试试?” “二哥,你觉得如何?” “我不了解情况。”云怀诚老实说,并且感到为难:“连陵阳城最好的酒楼都不行,那其中肯定有许多复杂的原因。” 云莞感叹:“二哥,一百两呢……” 柱子今日依旧来帮忙,甚至为了感谢云莞,昨日云家在家里准备食材的时候,他还主动上门帮忙劈柴和磨米粉,这会儿听到云莞和云怀诚的对话,立刻道:“阿莞妹妹这么有本事,做菜那么好吃,我觉得县老夫人一定会喜欢!” “柱子哥,你可真实诚!”云莞听了,乐不可支。 “我说的是实话!”柱子脸一红,挠着头道。 他说的确实是实话,他昨天在云家帮忙,云家留他吃了晚饭,饭菜全都是阿莞烧的,他这辈子,就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饭菜! 云莞对这个事儿,确实留了个心眼,出于几方面的考虑。 那一百两的赏银,确实有诱惑力,反正陵阳城不远,一来一回也足够的,还有另一个考量,便是名声。 她走的依旧是前世美食发家的道路,前世做得这么火,就是因为她得到了官方的认可,被大肆报道,如今若是能为陵阳城县老夫人做上一顿饭菜,治疗了那老夫人的厌食症,日后开馆子,这名声也总能打出去。 她心里美滋滋地想着,在心中计划着能否了解更多的消息。 * 午后,萧府的人出来采买。 云怀礼今日得了萧韫之的话,跟着萧家采买的车队一起出来,路过西街的时候,看到面摊上的人,他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阿诚,阿莞,爹?” 几人猝不及防看过去,云莞和云怀诚率先反应过来:“大哥!” “阿礼!”云大伯见到儿子,心情难免激动,搓着双手走过来。 “爹,阿诚,你们这是……” 云怀诚激动地抱了一把自家大哥:“哥,我们在街上开了个小面摊,生意还不错,你等着月底!” 云怀礼半晌反应不过来,但见面摊上坐着不少人在吃东西,眼眶微热,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刚好又有人过来吃面了,云大伯来不及跟儿子说话,又忙着去招待客人。 萧府的人也看到了这一幕:“阿礼,快走了!” 云怀礼应了一声,抚了抚云莞的发顶:“阿莞,来不及多说了,咱们下次见,家里好了就好!” 说罢,他便匆匆跟上了萧府的车队。 云莞一愣,而后反应过来,快速地拿着油纸包了仅剩下的三个卤蛋,又抓了一把叉烧了肉丸,快步追上了萧府的车队:“大哥!” 萧府的人也跟着回过头来,云怀礼诧异:“阿莞,怎么?” 云莞将油纸让他怀里一塞:“没别的东西,大哥,带回去吃吧,我们家现在日子渐渐好了,你再等我几日!” 说罢,她也来不及多说,便跑回了摊子上。 云怀礼怔怔地看着怀里的纸包,温热的感觉隔着油纸传到他手心。 一众人走远了,萧府的人跟着问:“阿礼,那是你家妹子?” 云怀礼一笑:“是啊,没想到还能在街上碰见。” “你家妹子长得可真俊俏。” “当然,我家阿莞长得好看着呢!” ------题外话------ 大哥日常骄傲 038、我家阿莞最好(1更) 云怀礼回到萧府之后,忙完了手里的事情,这才有时间打开云莞给他的东西。 都已经凉了,但他一点也不嫌弃,在就萧韫之院子里的小花园,找了个小角落,吃了起来。 卤蛋,不知道怎么做的,味道非常鲜美,还有肉汁的香味。 肉丸子似乎被烤硬了,一个纸包里,有五六个,都被烤得金黄近乎焦黑的一团,云怀礼没见过这样的肉丸子,以为是火大才烤成了这般模样,但他自然不会嫌弃云莞专门送给他的东西,一口便咬了下去。 这一口下去,他登时愣住了。 丸子鲜美的肉香夹杂着马蹄、竹笋、香菇的味道,香脆得很。 小小的肉丸了藏了乾坤,根本不是火大了烤成这幅模样,而是本来就是这个模样的。 云怀诚是个粗人,学不来细嚼慢咽,他只知道这味道极好,好得他在萧府的伙食也没有这般美味,也比上次阿莞来探望他,专门送过来的肉片还要香。 他一个人藏在小花园里偷吃的时候,便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猛地转身,不知道什么时候萧韫之站在他的身后。 云怀礼被吓得脸色发白,手忙脚乱地将油纸包起来,嘴里还有没咽下的肉丸:“大,大公子!” 萧韫之是被一股香味吸引过来的,一来便见到他院子里新来了一个月的小厮在这里吃东西。 他扬了扬眉,视线瞥向云怀礼的怀里:“做什么呢?” 云怀礼慌忙解释:“大公子,我不是偷吃府里的东西,这,这是我今日出府,在集市上碰到我妹子,她给我带的。” 萧韫之倒没往这方面想,听到云怀礼提及他妹子,便想起了那位跟吴掌柜狮子大开口的小姑娘,这味道他不陌生,今日从外边回来,闻过,确实挺香的,如今顾庭还在香满楼的厨房里,还在研究拿到的卤猪脚如何做出来呢。 “带了什么回来?”萧韫之有些好奇。 他虽是萧家的大公子,但云怀礼在萧韫之的院子里干活了将近一个月,大部分时候也没见到过这位大公子,总觉得他昼伏夜出,行踪神秘,但每次能见到的时候,都觉得他为人亲和随性,半点也没有娇逸纨绔之态,见萧韫之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云怀礼便摊出手掌:“我妹子亲自做的肉丸,还有煮蛋,大公子你若是不嫌弃,要不要尝一尝?” 萧韫之见着那其貌不扬的小丸子,轻嗤了一声。 这丸子长得真丑,就像火大了烤过头了一般,往常时候,萧家的餐桌上,哪一道食材不是精美又漂亮,光是看着便能让人流下口涎,这模样的东西,他连碰都不会碰。 不过…… 萧韫之看了又看,虽然其貌不扬,味道却不错。 云怀礼以为萧韫之这样富贵人家的公子,不会吃这个,正为自己的鲁莽感到懊悔,正要收回手,却见萧韫之伸手捏了一个小丸子,然后放进了嘴里。 萧韫之本来不抱太大的期望,哪知,一入口,便眼前一亮,往日里总是带着点点慵懒笑意的眼角倏的收紧,好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 肉丸其貌不扬,然入口外酥里嫩,虽然已经凉了,但一口咬下去,酥脆的表皮之后,是软嫩的肉馅,残余的肉汁,弥漫在舌尖,肉的鲜美、马蹄与笋的香脆一并在嘴里散开。 油而不腻,香而清鲜。 好吃得舌头都捋不直了。 不过他也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 怪不得顾庭能对那卤猪蹄研究个大半天! 云怀礼小心翼翼地问:“大公子,味道如何?” 萧韫之心里赞不绝口,出口的话却冷静多了:“还不错,你家妹子厨艺不错。” 听到云莞被夸奖,云怀礼比自己被夸奖了还开心:“大公子你也觉得好吃吧,我家阿莞聪明伶俐,做什么都能做好。” 萧韫之笑了:“你这妹子,被你夸得天上地下仅有一个。” 云怀礼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我家阿莞本就是最好的妹子,大公子你若是喜欢吃,再多吃些?” 萧韫之犹豫了一下,看了看云怀礼手里的仅剩下的三个肉丸,轻咳了一声,还是拿走了一个放进了嘴里,负手离开了:“赶紧吃,吃完干活。” “是!大公子!”云怀礼不知为何,只觉得高兴非常。 萧韫之回屋之后,对嘴里还没散去的味道依旧挂怀回味,想了想,干脆直接出门了。 可惜,等他到了集市上,云家已经在收摊了。 萧韫之不免失笑,为自己的冲动感到好笑,这生意竟好成这样? 摊子在收着,两个四五岁的小孩儿手里拿着个竹蜻蜓在跑来跑去,发出欢快的笑声,竹蜻蜓迎着风,在转着。 萧韫之看着看着,唇边便忍不住勾了起来。 那小姑娘一边忙着擦桌子,一边忍不住嘴里叫着:“慢点跑霜儿,等下摔了,哭成个小鼻涕虫!” 小丫头不听话,跑出了一身汗,“阿姐阿姐快看,蝴蝶飞!” 她一边跑一边回头看自己的阿姐,一不下心就撞上了走过去的萧韫之。 小丫头躲避不及,噗通一屁股摔在了地上,竹制的蝴蝶也被摔坏了,嘴巴一瞥,哗啦一声便大哭了起来 萧韫之:“……” 他没遇见过这种情况,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小丫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云莞等人听到声音赶紧看过来,便见原本玩得愉快的小丫头在地上哭,她赶紧走过来:“霜儿。” 萧韫之木木地站在原地,向来落拓潇洒的大公子,第一次出现这般窘迫的局面。 云莞看到萧韫之,先是愣了一下,来不及多看美少年,过去将霜儿抱起来,“霜儿怎么了?” “坏了,蝴蝶坏了……” 萧韫之摸了摸鼻子,“那个……” 云莞将小丫头搂怀里:“没事啊,阿姐等下再买一个。”她抬头看萧韫之:“萧公子,小孩儿贪玩,冲撞了,您没事吧?” 萧韫之一愣:“你认得我?” 云莞莞尔一笑:“太平镇上还有谁不认识萧大公子?” 萧韫之摸了摸鼻子:“没事。” 集市上人多,霜儿的哭声也吸引了人往这儿看过来,但大多数人是在围观萧大公子的。 云玉娘也过来,抱走了霜儿,萧韫之捡起地上被摔坏了的竹蝴蝶,交给云莞,云莞接过,只觉得现在这情况有些诡异,萧韫之怎么会在这里? 还是萧韫之轻咳一声:“那你肉丸子卖完了么?” 哦,原来是来买东西的。 果然没人能躲得过她的独门手艺,就算是美少男也不行。 “丸子今日已经卖完了。”云莞弯眸笑道,近距离看美男子,让她心情非常好。 瞧瞧那精致的眉眼,瞧瞧那线条优美的脸庞,瞧瞧那完美的身姿,她这个资深颜控终于找到了跟无数抽象的描写美少年的古诗文对上的脸了。 萧韫之指了指摊子上还放着的一包,里面还有几个,扬了扬眉:“那个。” 云莞道:“那是一位大婶预定下来的,不能卖给萧公子。” 萧韫之笑了:“我出两倍的价钱。” 云莞很有原则:“便是您出三四倍的价钱也不能卖,我答应过别人,不过难得萧公子看上我这摊子上的食物,您请下次?” 萧韫之嗤笑了一声:“行。” 说罢,便也不再强求,看了一眼那个还在哭鼻子的小丫头,唇角噙着抹笑意,负手离开了。 云莞弯眸笑了笑,看着萧韫之远去的背影,心里感叹一声。 美男子就是美男子,连背影和走路的姿势都长在她的审美点上。 她手里拿着摔坏的蝴蝶回头找霜儿,先是教育了一番小丫头不能在集市上乱跑,而后又跟她说,等下再去买一个新的给她,这才把小丫头给哄笑了。 可是不等她去买,在不远处卖玩具的小伙子,已经抓了一个竹蝴蝶跑到云莞这儿来,交给他:“萧公子买下的,说是不小心撞了你家丫头的玩具,赔偿一个。” 云莞愣愣地接过。 美少年果然让人很难不喜欢啊! 云玉娘感叹,“没想到萧公子竟还是这样的好人。” 只有小丫头没心没肺,拿着新的玩具,爱不释手。 ------题外话------ 新的一个月,希望春暖花开之日快点到来。 阿莞日常被美色沉迷的一天 阿莞:美少年向来只可远观不能亵玩 某人自己凑上去 阿莞:干啥? 某人:阿莞,给你亵玩! 二更中午12点哦 我就想问问,这文有人看么?(T_T) 039、姐姐是世上最好的姐姐(2更) 但云莞没想到,这个时代,追男神的行为,也这般风风火火。 她收摊之后,已经不止一位姑娘来问她,萧韫之来她的摊子这儿想买什么,得知萧韫之想买的是今日只有两三斤的肉丸之后,那些姑娘立刻跟她预定了。 这么大一笔生意,就这么猝不及防来了。 云莞笑眯眯地应下所有的订单,心想美少年的效应简直比她想象的还要大,希望他以后多来她这面摊走走,简直比任何广告都要靠谱。 承着这么大的单子,云莞买足了材料,去医馆接了云承德之后,便喜滋滋的回去了。 几次的针灸之后,云承德的腿脚已经好了不少,现在已经能拄着拐杖自己走路,不用人搀扶,这般下去,再过不久,就能恢复正常。 而奶奶的身体已经在恢复之中,也能下床走动了,只是不能太久,吹风了也会头疼。 家里不好的一点,反倒是云珍儿。 谁个少女不曾怀春?一开始,云珍儿也曾对李家郎君抱过希望,不指望日子有多大红大火,能像爹娘那样相处也是好的。 可惜,到头来一盆冷水浇灭了女孩对于男女爱情与夫妻生活的所有向往。 李家给她的伤害太大,如今她脸上的淤痕已经消失,只是人整日恹恹不快,也没有什么大情绪,连房门都不愿出,心如死灰一般,云大娘每日都揪心不已。 她连晚饭都不出来跟家人一起吃,整日窝在屋里,不言不语。 曾经活泼开朗的女孩,经受了这样的打击之后,已不见昔日笑颜。 云莞用过晚膳之后,端了个小托盘进了云珍儿的屋里。 “姐姐。”她轻轻敲了一下门,在门口叫了一声。 云珍儿靠在床上,闻声看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阿莞。” 云莞走过去:“姐姐,你今晚没有去吃晚饭,我给你顿了一盅汤过来,可香了,你吃吃看。” 一盅板栗鸡汤,云莞特意在集市上买回来的鸡和板栗,味道很香,但云珍儿却一点胃口也没有:“阿莞,你吃吧,我没有胃口。” 云莞也不强求,将鸡汤放下来,伸手去握住云珍儿的手:“姐姐,你若是这样下去,身子会受不住的。” 云珍儿眼圈微红:“受得住受不住又能怎么样呢,阿莞,姐姐这辈子已经毁了。” 云莞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少女,云珍儿如今也不过十六岁多,只比她大了三岁多一点,但云莞记忆中的这位姐姐,待她极好,也总是爱笑的,不曾如此时这样心如死灰。 她脸上的淤痕,已经渐渐消下去了,只是左侧的额头上有一道疤痕,大夫说了,那疤痕很难消掉了,即便用舒痕膏,日后也依旧会留下痕迹。 她心如死灰,沉如死水的双眸,半点生活下去的希望和光芒也没有。 “以前姐姐不是这样的。”云莞轻声道:“从前我犯浑的时候,一心追在林志远的身后,姐姐告诉我,我该为自己多想想,还喜欢跟我讲道理,说生活是自己的,别人不能决定的,现在姐姐这么快就变卦了么?” 云珍儿沉默不语。 半晌之后,她才道:“阿莞,你便当我从前说胡话吧。我嫁过李家,谁都知道,这样回娘家,被逼迫成那样,以后走出门,别人总要戳我的脊梁骨,连累阿娘和你的名声,你看我这额头上的伤疤,就像一块羞耻的印记,总让我无法忘记在李家的事情。” “可那是李家的错,姐姐你是无辜的,做什么要把别人的过错归咎在自己的身上折磨自己?” 云莞握紧云珍儿冰冷的双手:“姐姐,也许你觉得我的未曾经历过,站着说话不腰疼,但你看这上林村、这太平镇、这陵阳城,重嫁重娶的,不在少数,咱们东澜国对女子的态度宽容,这不是要命的事,何况,李家骗婚在先,婚书签没签,是否在官府备案都不好说,怎么能将自己陷入死胡同呢,我家姐姐这般好,世上绝找不到第二个好的,等日后我挣了大钱,别人只会羡慕我姐姐,谁敢说姐姐什么瞎话。” “阿莞……” 云珍儿微微动容,红着眼睛看云莞。 云莞低头莞尔:“姐姐,你知道么,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没人比我明白死亡的滋味了。” 云珍儿微微惊讶,不解地看着云莞。 云莞道:“前一个月,我也曾被林婶骂得上吊了,当时觉得,没脸活在世上了,一死百了,多好啊,可我没死成,却在最后一瞬的痛苦里挣扎着想活下去,我有疼爱我的阿爹阿娘,还有大哥二哥,我才十几岁,未来还有五六十年的年岁可以去看许多未曾见过的事情,我有许多没有做完的事情,我不想死,想活下去。姐姐,死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一闭眼,什么都过去了,可姐姐甘心么,李家还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打姐姐的那些人,阿莞还没有帮你讨回公道,姐姐怎么甘心,我们不仅要活着,还要活得好好的,让所有人都看着,即便我经历过不好的事情,我依旧活得最好。” 云珍儿愣愣地看着云莞,半晌说不出话来。 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从前只会绕着林家小郎跑的妹妹,甚至因为她多次劝说而与她关系变得僵硬的妹妹,好似变了一个人,一夜之间长大了。 云莞微微笑着,牵着云珍儿的手,“阿姐,来。” 云珍儿愣愣地被云莞牵下床,坐在桌边的长椅上,她从袖袋里拿出一个小玩意,含笑道:“我姐姐这样好的人,不该虚度年华的,日后的日子,还好着、长着呢。” 她轻轻地帮云珍儿梳头发,做了个小巧的发型,一缕青丝,遮盖了小半边额头,将额头上的疤痕给遮住了,手指灵活地在她头上编织着发辫,而后又细细为云珍儿洁面,小心地在她脸上涂涂抹抹。 她嘴里话不停:“姐姐,你听说过么,西北的塞外,黄沙广袤,但夜间明月照天地,黄沙如同银沙一般美丽,黄昏的太阳,能染得半边天都变成红色的。” “脊山到了秋日,会全部变成红色的,枫叶由绿变红,漫山遍野像染了胭脂一样,像人间仙境似的,再往北一点,便是草原和雪山,那里是与咱们江南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图景,清晨的夕阳照在雪山顶上,像是度上了金子一般。” “据说京城的春节,连着两日都燃放烟花,满城烟花在天空一朵朵炸开,什么样的颜色和形状都有,元宵灯节,满城都是漂亮的灯笼,将长空照得如同白日,有的还能载人,把人带上天去。” “再近一些的,西江岸边的大城小城,有许许多多的新鲜玩意,酒楼名家多不胜数,江东的春日时节,十里桃林,落英缤纷,不知道有多美,你看看这天地,多么宽广,我们都不知,东澜国的东西南北,究竟在何处,即便站在上林村外最高的山上,看得最远的,也是桃花江岸罢了。” “这世上还有许多新奇的事情,寿命最长的大树,有八千年的岁月,寿命短的夏蝉,也三个月的时间也,甚至花朵,也是朝开昔败,天地这般浩大,人的生命放在天地之间,几十年也不过这样罢了,从前咱们家里没有钱,温饱尚不能解决,那时候姐姐都没有放弃,你总跟我说,手脚勤快地,就能苦尽甘来。” “我们家现在日子好过了,将来也会比现在更好,怎么能自暴自弃,姐姐,以后的日子,还更好呢,等我们赚了钱,这天大地大,想去哪里不成,上林村、太平镇、陵阳城又算得了什么呢?” 云珍儿静静地听着,沉默了良久:“阿莞,你现在比姐姐会讲道理了。” 云莞莞尔一笑,已经细细地在云珍儿的脸上涂抹了一阵,而后把她带走水盆边:“姐姐,你看。” 云莞从袖袋里拿出来的东西,正是今日从集市上买回来的腮红、唇脂和眉黛。 云珍儿如今脸色不好,但是经过上妆之后,便焕然一新,整个人的状态都提升了许多,尤其云莞还在她的眉心瞄了一朵花儿,临水照镜,云珍儿都微微瞪圆了眼,似乎不敢相信,水中倒映出来的那漂亮的不像自己的人,便是自己。 她底子本来就好,模样属于清秀的类型,只是平时疏于打扮自己,并不显得姿色如何罢了,如今被云莞这般精致的化了个妆,便显然不同了。 “这……这是我?” “当然是姐姐,我姐姐是顶顶好的人,精妙世无双,这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的好。” 云珍儿被云莞打趣得忍不住失笑:“你哪时变得这样嘴贫了?” 这是云珍儿回来之后,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笑脸,云莞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挽着云珍儿的胳膊爱娇地道:“我说的是实话,我姐姐是世上最好的人。” 云珍儿被她逗笑了,抬手点了点她的鼻尖:“还跟霜儿一样调皮。” 屋外的云大娘和云大伯,透过窗户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湿了眼眶。 这两日,云珍儿面如死灰,她时时刻刻都害怕,她一个想不开就选死了,如今终于在云莞的劝说下,露出了些笑脸。 云大娘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还是阿莞有办法。” ------题外话------ 每一个人,都要对生命充满希望啊 我就想问问,有人看文么?瑟瑟发抖ing(T_T) 040、找事儿 第二天,云莞早早起来,开始做米粉。 一家人在院子里忙活的时候,自从李家回来之后便不曾再出屋的云珍儿忽然出屋了,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娘,我也来帮忙吧。” 云大娘诧异地看过去,而后反应过来,忙把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珍儿,你身子还没好,快回屋休息,这儿娘跟你爹忙着就好。” “没事的,我好多了,可以下地了。”云珍儿笑说,言罢便拿着碗舀了一把浸泡过的大米往石磨上倒:“我帮忙舀米。” “好,好。”云大娘见此,红着眼眶,便也没再拒绝女儿,一家人虽然忙碌,却其乐融融,院子里热闹了一下午。 云珍儿的身体好转、云承德和的腿脚也越发利索,就连云奶奶也能下床了,日子在往越来越好的方向上走,经过一小段时间的忙碌,一家人对做面的的手法和工艺已非常娴熟,基本能各司其职。 云玉娘负责做面做米粉,云莞到底年纪小,身量不足,力气也不行,度过了一开始的那一段时间之后,如今已经由云大伯接锅掌勺,汤面自不必费多大的功夫,只需云莞做好卤水和其他佐料,谁都能做得好。 至于炒粉,云莞虽也能做,但还是大伯的力气大一些,他一个大火翻炒下来,火候均匀,味道足够,粉与面筋道不烂,剁碎的猪肉粒粒分明,再有泡发的豆芽和炒碎的鸡蛋,一碗炒面,香得整条街都往云莞的小面摊儿跑来。 偏她还每隔两三日便能换出些别的花样,不管是米粉还是面条,口味层出不穷,让人腻不起来。 甚至还有客人主动跟她买半成的湿粉,觉得即便拿回去就着菜汤翻烫一遍,吃起来也是可口的。 自然也有人学着她的方法做米粉,可惜,大约是米水的搭配不行或者选择的大米不对,做出来的口味都不如她做的好,不是粗糙便是软硬不行。 相形见绌,云莞的面摊,生意也更好。 当然,她现在的面摊上,还多了一个受欢迎的事物,便是当日被萧韫之问询过的肉丸。 大约太平镇上的萧大公子的追求者甚众,大抵听说了萧大公子喜欢这一口味,继那一日许多人跟云莞预定过之后,而后不少人也跟着上门购买,莫说太平镇,便是隔壁的镇上,乃至陵阳城的人听说了之后,都找她下单。 云莞自然欣喜生意便这般做大了,但做那丸子需要一个必不可少的东西——猪油网,偏偏一头猪上的一张猪油网也做不了多少,这才不过两个圩日,她的订单,已经有二十几份是没法在短时间内供应的。 萧韫之也不知从哪里听到了这个消息,听完了之后,先是愣住了,而后朗声大笑了起来。 少年笑声潇洒爽然,似乎一点生气的意思也没有。 顾庭看不懂好友:“萧大公子何时变得这样大方,甘为他人做嫁衣了,也不见得你帮过我的香满楼。” 萧韫之闲闲地看了顾庭一眼。 顾庭立刻闭口,笑得桃花眼风流尽染:“行,我不说我不说,谁让萧大公子风流无比,对美人儿处处留情呢。” 萧韫之抄起桌上的茶盏毫不留情地挥向他,“放屁!” 顾庭笑着躲过,玩笑还开不停了:“西江南岸三十六青楼,多少姑娘曾为萧大公子一口好酒,夸得我西江酒一朝价涨,如今连那肉丸子,竟然也有相似的命运。” 这种以讹传讹的风流事被顾庭一说出来,萧韫之顿觉脸上无光,正想跟他打一架,忽然茶楼外边传来喧闹的声音。 两人一时顿住,不约而同地往窗外看去。 从高处一看过去,便见云莞的面摊周边,围了不少人,其中几个男子站在摊子的面前,而云家等人也都站起来,双方脸色都不太好。 那几个男子,是真的凶相。 而云莞这边,则是脸色沉沉。 高大的男子,满脸无赖样:“告官?你去啊,你去陵阳城跑一趟,让衙门的人来抓我,你以为你说一句告官,就能吓唬人了,衙门的捕快都不敢抓我,太平镇上的人,谁不知道,我大哥就是陵阳城县衙的捕快头子!” 云莞简直要被气笑了。 她这生意,从开张的第一天,便顺顺利利的,生意也算红火,直到今天,终于有第一波麻烦找上门来。 这个男人,不是来吃面的,就是眼红她这摊生意来找麻烦的。只因柱子忙乱之中,给客人端面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他就这般惹是生非,要砸摊子要赔钱的。 男子自以为放下这句狠话,云莞等人便不敢拿他如何了似的,手一挥,对身后的几人道:“给我砸了这摊子,太平镇上,还就没人敢对老子这样不客气!” 云玉娘哪能容许,当先站出来:“谁敢砸我家摊子!” “给我砸!” 他才刚刚话落,那只还没有完全放下来的手,猛的被什么东西打中了一下,不仅打到了手,连脸上也被打到了,粗壮的男人脸都偏了,甚至趔趄了一下,脸上一串红印,像是破了血一般的红。 但他脚边,掉的却是一窜摔碎了的冰糖葫芦。 男子疼得差点抽筋,看也不看便吼道:“那个龟孙子,敢打你爷爷!” 话音刚落,人群外边,便传来一声不耐的声音:“哪个狗胆包天的,也配我跟我家老爷子称兄道弟?” 话落,围观的人都忍不住顺着声音回头看过去,云莞等人也看过去了。 便见蓝袍的锦衣少年就着人群让开的道路漫步过来,他脸上有不耐之色,但唇边却噙着些笑意,只是那眼神看向闹事的壮年男子,却有些薄凉。 云莞意外了一下。 又是美少年。 “萧大公子!”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原先闹事的男子,见到萧韫之,先前的气势不再,立刻变得谄媚,点头哈腰的,“原来是萧大公子,误会,误会。” 他自打了一下嘴巴:“您瞧我这张嘴,就是混了点,您大人……”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萧韫之打断了,“我看你不止这张嘴混账,本就是个混账东西。” 对方脸色一僵,萧韫之扫了一眼云莞的小面摊,这才回头凉凉地看了一眼对方:“怎么,爷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了太平镇的主儿了,见了你,爷还得给三分脸色?” 闹事的男子,满脸苦哈哈,砸在脸上的糖葫芦碎渣,也没有擦干净,这会儿既滑稽又让人解气。 围观的还有不少摊贩,早就对这个男子不满了,他就是那种成日在街上闲逛,看到谁的生意好,便找法子闹事,最后搜刮一遍银子就走人的恶徒。 云家面摊生意这般好,他不来才怪,只是没想到,今日碰上了萧韫之。 萧家是大户人家,便是官府都给三分面子。 “萧大公子说的哪儿的话,您是大爷,您才是大爷。”他点头哈腰的谄媚模样,看得萧韫之一阵嗤之以鼻,少年抬脚一踹,高壮的男子就像一块抹布一样,被他给踹出去了,嚷嚷大叫着倒在集市的街道上,砸烂了路边一个箩筐。 几个跟着他过来闹事的,此刻都怵着,不敢说话。 “凭你也配给爷当孙子?”少年语气不屑,却意气风发,活像个混世小魔王。 云莞噗嗤一声笑出来,她是真的忍不住,自称爷的是他,认孙子的是他,最后不让人给他当孙子的也是他。 这种场合,本不该笑的,云莞一下没忍住,她笑完,萧韫之便立刻转眼看了她一眼,云莞一秒收住笑意,神色无辜的对上少年尚带不屑的脸色。 可她不知道,笑声被掩在了喉咙之中,眼睛却藏不住,清亮的杏眸,弯弯的,早已出卖了自己。 萧韫之冷哼了一声,看了一眼那还没有站起来的闹事男子一眼:“还不绑起来,陵阳县丞新上任,大牢还没开过光呢,爷今日拿个头彩,送县大爷一个新任大礼!” 他话落,便有两个穿着萧府家仆灰衣的人拿着麻绳走过来,满脸的跃跃欲试,将那嚎嚎叫的男子五花大绑了起来,就这样拖着人走了。 萧韫之嗤了一声,也跟着抬步过去了,云莞和云怀诚反应过来,赶着跑上去找萧韫之道谢。 萧韫之毫不在意地摆摆手:“道谢就不必了,麻烦,行了,废话别说,爷等着去县衙看热闹呢!” 他说完,抬步要离开,末了想起什么,转头看了云莞一眼,唇角噙着笑:“你这小姑娘,好会做生意,你说说,你这几日,用爷的名字卖了多少肉丸子?” 云莞:“……” 怪她么!怪她么! 萧大公子莫非对自己的名号有什么误解! 少女微微愣住,粉唇微张,又似乎是因为自己这突然的问话,一时失言,原本笑盈盈的神色就这么绷住了。 萧韫之看了一眼,觉得有些好笑,嗤了一声,转头离开了。 ------题外话------ 萧,肉丸子代言人,大公子 今天木有二更了哦。 041、揭榜 和云怀诚回到摊子上,围观的人已经散开了,但依旧还有人在说萧大公子。 诸如“萧大公子心善”“不愧是萧老夫人的大孙子”“萧大公子英勇”之类的称赞,赞不绝口。 云莞不得不承认,虽然坊间萧韫之的名声大是因为那张脸,但实际上不可否认,这少年做事的行为,虽然霸道了些,倒也有几分萧萧轩举,磊然爽落之感,譬如上次在萧府门前教训萧素兰,譬如这次一言不合打混混,那名声的积累,至少半数是他的做事举止积累而来。 虽一副风流纨绔样,到底萧萧肃肃,玉山磊磊。 不过嘛,少年人大抵也就是这般模样,意气风发,遇见不平好出手。 富贵人家的小公子,要多张扬,便有多张扬。 不过云莞打从心眼里感激对方,并且两翻短暂的接触下来,确实对萧韫之印象很好,至少在他发现自己的名字跟她家的肉丸子联系在一起之后,没发脾气。 回到面摊上,云玉娘和云大伯还在对萧韫之赞不绝口。 “这萧大公子可真是个好人。” “上次阿礼还说,在萧大公子手底下干活,可见应当不会受委屈的。” “是啊,这样我就放心了,今天多亏了萧大公子,不然我们面摊,还不知损失多大呢。” 见到云怀诚和云莞回来,两人赶紧问:“阿莞,怎么样?” 云莞摸了摸鼻子,“道过谢了,人已经走了。” 云大伯道:“咱也没有什么能道谢的,改天见人了,还当好好感谢一顿。” 云玉娘爽朗道:“咳!这有何难,日后萧大公子再来咱们这儿,咱们给他免单。” 云大伯道:“萧大公子是贵人,只怕不会光顾咱们这个小摊。” “也是……” 两人自顾自说着,云莞和云怀诚对视一眼,无奈一笑。 倒是柱子过意不去:“阿莞妹妹,阿诚,今天是我不小心,差点给面摊热了大麻烦。” 云莞笑道:“柱子哥,别自责了,不关你的事,惹麻烦的人,总能找到借口,没事,别自责了。” 云怀诚也安抚了几句,云家人没一个怪他的,柱子感动得无以复加,接下来干活更加铆足了劲,洗碗添柴都争着干,如同害怕自己不尽心了似的。 * 隔了一个圩日之后,太平镇上便传了消息,据说,那个闹事的人,已经多次欺压百姓,已经被新上任的县丞大人打入了大牢,就连那位捕快,也因为多次公私不分,被革职惩戒。 太平镇上的人听到消息,自然是一阵欢呼,又夸了萧韫之好一顿,甚至,茶楼里的老先生,还将那日的事情,添油加醋大说了一顿,连着着云莞的小摊子都跟着沾光,引来了不少客人。 萧韫之又为她捧了一笔生意,小面摊上更加热闹了。 而同时也带来了个消息,陵阳城那张寻味榜,依旧没有人揭榜,赏金已经多添了五十两,如今已是一百五十两赏银了。 云莞听罢,终觉得,不能再错过这次机会了,当夜,她便回家与家人说了这个事。 毕竟先前曾经说过,家人也知道她有这方面的心思,一番商量之后,云莞打算明日便准备一番,后天一早便去陵阳城。 云家到底不放心她一个女孩子独自出门,硬要云怀诚陪同出门,云莞觉得家里还要看顾面摊上的生意,云怀诚离开了,人手可能就不够了,但云怀诚也不放心她,执意要跟着一起去,还说云大伯如今已经能煮面,已得云莞卤水调制的手艺还有卤肉的方法,大伯娘也能做粉了,还有珍儿一起帮忙,不会有什么问题。 云莞一想也是,第二天准备了一天,又不放心了叮嘱了一番之后,第三天一早,便收拾东西,与云怀诚一起去了陵阳城。 从太平镇去到陵阳城,坐马车也需花费小半日的时间,云莞没出过门,但云怀诚来过几次陵阳城。 晌午,兄妹两人一进城,便直接朝着城门口的官榜去,官榜两三日一换,依旧新着,陵阳城并无太平镇圩日与否之别,每一天,都人来人往,何况此处三江交汇,日日人来人往,不论何时,行人都非常多。 一个十二三岁的,衣着朴素的少女,与一个少年,在晌午时候,正是城内最热闹的时候,公然揭下了那张已经许久没人再去揭过的榜单,朝着县城府邸而去。 这事儿在陵阳城传开的时候,云莞已站在县丞周修文的府邸会客厅里。 周修文今年刚过弱冠,上任不到半年,此人容色清秀,但气质沉稳,神色凝肃,只稍站在那里,不说话,便能感动一种上位着的积威,此刻他正站在几步开外打量着云莞两兄妹,那目光如有实质一般,充满了怀疑。 “你们就是那两个揭榜的人?” 不怪周修文怀疑,云莞和云怀诚年纪太小了,从前来揭榜的厨师,也是三十几岁以上的人,不过十几岁的娃娃儿,在厨艺上能有什么成就,手艺又能如何? “回大人,正是民女与家兄。”云莞回道,而后又详细地说了何处人士,父母何人,详细证明了自己的身份,并递上了村长的证明文书。 周修文看了之后,便交还两人了。 “既然来了,想必看过榜单,知道规矩了?” “是。”云莞应道。 周修文还是很怀疑,“你们倒是说说,有什么能打动我家老夫人?” 云莞莞尔一笑,少女年纪虽小,但认真起来,却有这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自信:“我知大人不会轻易信我兄妹两人,若是大人愿意让民女一试,民女倒是能做几样菜,让大人看看。” 她说得不卑不亢,周修文略一思忖,便对身边的小厮道:“带他们去后厨。” 周修文一发话,立刻就有人站出来,“姑娘,公子,请随我来。” 虽都是第一次来县丞的府邸,但比起云莞的从容,云怀诚显然要拘谨一些,闻言略微致谢,便与云莞一道前往府邸的后厨房,两人刚进去没多久,便见一少妇匆匆而来,来人梳着妇人的发髻,但年纪比云莞大不了几岁,面容姣好,看起来温温柔柔的,走到周修文的身边之后,便低声叫了一句夫君。 周修文微微点头,冷硬的面庞,多了几分柔和。 周少夫人看了一眼云莞和云怀诚,有些怀疑:“这两位,便是揭榜之人?” 周修文微微点头,夫妻两人低声交谈了两句,周少夫人眼里依旧有怀疑,但却也并不说什么,只站在周修文的身边,静静地看云莞与云怀诚动作。 然而,云莞接下来的动作,便让两个一向知礼的年轻夫妇惊呆了,只见少女在厨房的鸭笼面前转了一圈,然后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之后,毫不犹豫地出手,抓住了鸭笼里的一只鸭子,还轻易钳制住扑腾乱飞的鸭翅膀,杏眸弯弯地对鸭子道:“今儿鸭命到头了,不过美食才是你的命运,放心吧,死得其所。” “……” 云莞抓到了鸭子,云怀诚还在烧水,她动作娴熟,一手拿着刀,一手拿着鸭翅膀,脚下踩着鸭爪子,手起刀落,一刀抹下去,鸭脖子上便流出了汨汨红血,看得周少夫人一阵头皮发麻。 就连周修文的神色也变得古怪了些。 看了一会儿,云莞和云怀诚始终动作娴熟,周修文原先的怀疑也少了不少,他也没再多留,让府里的人看着一点,便率先带着周少夫人离开了。 云莞是有备而来的,太平镇上有厨师曾来周府试过,面摊上的客人,也跟她讲过一些情况,在来厨房的路上,又与周修文交涉了几句,知晓了一些周夫人的饮食习惯,刚进入厨房,她便知道该做什么菜了。 云怀诚到底不太放心,但主厨的是云莞,他也只能打下手:“阿莞,你有主意了么?” 云莞笑道:“二哥放心吧,我已经想好该做什么了。” 云怀诚不免担心:“阿莞,若是周夫人不喜欢怎么办,你有几成的把握?” 云莞想了想:“不能说有几成的把握,总之在有限的机遇下,尽力而为,二哥,多一点信心。” 云怀诚一笑:“二哥自然信你。” 厨房里忙碌了大半个时辰,接连不断的香气也从厨房里飘出来,闻之便让人觉得胃口好。 期间,周少夫人也忍不住来看过,原本对云莞还持着怀疑态度,闻到香味,脸上也浮起了笑意。 厨房里的忙碌,一直持续到申时末,一盘盘饭菜,才被端进了周老夫人的院子里。 ------题外话------ 又到阿莞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042、清蒸石鸡柠檬鸭 周少夫人扶着周老夫人从屋里出来:“母亲,今日府上新来了个厨娘,做了些新鲜的口味,您见了一定会喜欢。” 周夫人如今还不到四十岁,看起来温柔大方。 她自打来了陵阳之后,吃什么都没有胃口,她也控制不住这个事,也知道儿子跟儿媳这段时间为了她的胃口好一些,换了好几个厨娘,甚至贴了官榜。 她原本觉得不用,但耐不住儿子跟儿媳一片心意:“我早便说你,你们不必为这个操心,我也不是什么都吃不下。” 周少夫人温顺笑道:“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再如何也不能委屈了母亲,母亲便当做来陵阳一趟,多尝尝些异乡口味便是。” 周家在京城,也是名家大族,只是周修文父亲这一房,父亲早逝,唯有他一个子嗣罢了,周家家底殷实,周修文来陵阳任职,也是他主动请求的外放锻炼,最多两年,便会回京,届时若无意外,便是朝中要员。如今也不是什么清贫官员,要争个两袖清风的名声,母亲的胃口不好,哪有委屈了的道理。 幸好周老夫人也没在这个事儿上纠结,几步便走到了厅外。 桌上的盘子,都用扣罩扣着,但一股浓郁的食物香味,仍是飘散了出来。 周老夫人一闻,便笑了:“今日的味道好别致,还没有吃,光是味道便让人觉得新奇。” 周少夫人闻言,眼前一亮,此前也为母亲找过不少厨子,但是,母亲便是吃过饭菜之后,也不见得夸一句不错,今日光是闻着味道,便有这样的称赞,想来是对了口味。 她心上一喜,便让人开席,罩子一打开,食物的香味,越发浓郁,原本没有什么胃口的周老夫人,顿时便觉得嘴馋了。 桌上一共四荤两素一汤,浓郁的香味中漂着香、咸、酸、辣的味道,却又并不仅仅于此。 周少夫人让人盛饭、布菜,与周老夫人坐下来之后,便准备用膳了。 周老夫人率先被桌上的一道菜吸引了视线:“这是什么菜?” 丫鬟道:“老夫人,是鸭肉。” “是么,味道这样香?” 盘中的鸭肉,被切成一块一块的,除了鸭肉之外,还有香菜、蒜头、荞头、姜片等东西,还有一种一片一片的,类似于柚子或者橘子一样的果子,浓稠的汤汁积沉在盘底,每一片鸭肉的外表,也被那汤汁给包裹住了,金黄油亮。 这道菜的味道最浓郁,尚未入口,鼻尖已是鲜香酸浓的口味,让人口涎都起来了,也让周老夫人觉得新奇,她率先将筷子伸向了这道菜。 一块鸭肉入口,顿时,酸酸辣辣、香香咸咸的味道便冲了满口,鸭肉香脆有质感,紧实有嚼劲,不软不腻不臊,除了鸭肉的香味之外,还有一股水果的清香味。 周老夫人一下子便吃出了,大约是方才见到的那一片片像柚子又像橘子一样的果子,细嚼之后,酸辣香甜,味道层层堆叠,让人欲罢不能。 周少夫人察言观色,明显看出周夫人很满意,笑问:“母亲觉得如何?” 周夫人满意地点头:“不错,你也快尝尝,这味道,娘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吃到,对了,文儿呢,怎么不见人,当来一起吃一顿。” 话音刚落,丫鬟就说少爷回来了,周修文刚好也进来,一进门便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不禁扬了扬眉。他午后不久便因事去衙门了,将云莞等人交给妻子,原本也并不抱很大期望,只当做给母亲换些新口味,但一进门闻到这样的味道,便有些意外了。 周老夫人赶忙招呼他坐下,一家人用了一顿晚膳,那味道闻得在旁边伺候的几个丫头都忍不住咽口水。 一顿饭吃得差不多之后,周夫人特别满意,来陵阳这么多时日,还是第一次用了一整碗饭,她平常胃口不好,一顿饭吃不上一两饭,这会儿桌上盘里的菜肴所剩无几,连周少夫人和周修文也觉得这味道独特,竟然不比京城最好的酒楼差。 “莫说母亲吃得开心,便是我也沾了母亲的光,第一次吃到这样的好味道,想来那个姑娘,确实是有几分本事的,只是,菜肴里有些食材,我却并不认得,似乎也未曾见过。” 周老夫人一听,略显诧异:“厨娘是个姑娘?” 周少夫人笑道:“可不是,母亲,不妨我们唤人来见见?” “也好。” 云莞和云怀诚等了小半个时辰之后,终于等到周府的人唤他们进去,云怀诚还有些忐忑,但是云莞从来叫他们的人眼里赞赏的目光之中,便知道自己做的东西,已经得到了周老夫人的认可。 兄妹两人去见了周老夫人了之后,周老夫人果然非常意外,理由与周修文的一模一样,似乎不敢相信,能做出这样一桌好味道的饭菜的,竟然是云莞这样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但惊讶之后,还是询问了云莞一些问题,以及如何做出这些菜肴,里边的佐料又是什么。 云莞都一一回答了。 “这道菜本名是柠檬鸭,里边的果子,并不是柚子或是橘子,是山上的野果,名为柠檬,是最主要的作料,因此叫做柠檬鸭,鸭肉里的酸味,极大一部分靠柠檬的果汁来增味美,其中荞头、姜片也是民女自个儿酱的酸,可用来做菜添味……” 云莞的历史知识与记忆之中,不论是柠檬还是辣椒,都不是本地原产,是舶来品,但这个意外的世界,却拥有许多原本的认知里并没有的东西。 说起来,这柠檬还是她在集市上意外发现的,山民不知其味,以为是像长酸了的橘子,放在集市上便宜出卖,还是云莞发现了,买回去的,至于酸藠头、酸辣椒之类的,也是她自己酿制的。 来之前,她便询问过一些周老夫人口味的事情,得知她对某些倾向酸辣的口味比较感兴趣,但却不敢多食,或者不会食用第二次,她心里便有了想法,酸辣原本伤胃,所以时人就算喜欢吃,也不会多吃,但是经过这样的做法,与鸭肉中和之后,不仅让人胃口大开,甚至还能食疗药用的功效。 听她这么一说,周老夫人毫不吝啬地夸赞了云莞一番,显然是非常满意。 周修文和周少夫人自然也非常满意,当即便让云莞两兄妹留在府中几日,云莞自然应了了下来。 接下来的两日,云莞也渐渐摸清了周老夫人的口味。 周夫人嗜辣,却并不是那种惯常药用的花椒的辣味,也不是冲鼻的辣味,而是将味道融入食材之中,又不能掩盖原本的口味,同时,她也嗜酸,口味还是与嗜辣一般。 按照这个喜好,云莞一日两餐换着花样给周夫人做菜,只吃得周夫人的气色都好了许多。 她这样有本事,周老夫人对她的印象自然好,每日见了她,便跟见了自己的女儿一般,一口一个“阿莞”的唤她,并不将她当一个简单卑贱的厨娘,而云莞做事有分寸,不骄不躁,对周府的人依旧恭敬,更让周老夫人和周少夫人喜欢。 即便这样,她也不能长久地留在周府,这两日,已经渐渐教导周府的人做出周老夫人喜欢的口味,她这边专心忙碌,周少夫人每日午前午后都会来厨房盯着,一来二去,跟云莞倒能说得上话。 周老夫人喜欢云莞,她自然也喜欢,而云莞也确实值得喜欢,虽是村姑,却知进退,谈吐不俗,几番下来,周少夫人简直将她当自家妹妹一般对待。 这一日,周少夫人又来了厨房,云莞原本在跟厨房的人忙碌,见到周少夫人过来,便忙过来打招呼:“少夫人。” 周少夫人笑着过来跟她说话,而后云莞想起了什么,道:“少夫人前日说的,您家乡的口味,我今日试着做了一次,也不知做得好不好,您要不要尝尝?” 周少夫人愣了一下,而后才想起,前两日她顺口说的自己家乡的一些口味,她原本不是京城人士,本是微州人,而后嫁到京城,如今又来了陵阳,自出阁之后,便再也没有吃过家乡的风味,时常想念,却又无可奈何,前日跟云莞提及,云莞细细询问了一番,她原本也不当回事,没想到,云莞竟真的做了。 周少夫人感动之余,赶忙跟着云莞进了厨房,锅里已经在蒸着菜肴,是周少夫人记忆之中的味道——清蒸石鸡。 她用筷子夹了一口,入口之后,眼眶便湿了。 独自外嫁,远离父母,夫君虽好,但难免思念家乡,这口熟悉的味道,便让她想起了少时与父母在一起的时候,家中团圆的味道。 一颗热泪自眼角滚落,周少夫人忙拿帕子擦拭掉,声音却难免哽咽:“味道真的太纯正了,阿莞,你真有本事。” 周少夫人眼圈都红了,云莞能理解她的心情,笑道:“是少夫人记忆好,我才能做出来。” 周少夫人笑出来,虽然心念着这道菜,但良好的教养也没法让她就这么在厨房里吃起来,两人出了厨房之后,云莞笑道:“少夫人若是记忆中还有些别的口味,可与我说说,我试着做出来,日后少夫人想吃,便能让厨房的人做就是了。” “好阿莞。”周少夫人动容地拉着云莞的手,“你这样的好姑娘,我都舍不得让你回家了。” 云莞抿唇笑:“少夫人过奖了,阿莞没别的本事,也就能做些吃的了。” 周少夫人笑道:“我娘家姓徐,我出嫁的时候,家里有个妹妹,才十岁,如今也跟你差不多一样的年纪了,看到你,我便想起了我那妹妹,我也与你投缘,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叫我一声徐姐姐如何?” 云莞意外了一下,但见周少夫人温和怀念的眼神,杏眸弯弯:“我哪里嫌弃,少夫人不嫌弃我才是。” “怎么会?”周少夫人笑道:“能有阿莞这样妹妹,我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云莞笑得右边脸颊浅浅的梨涡都出来了:“徐姐姐。” ------题外话------ 问就是高峰柠檬鸭,广西名菜,不可错过。 补充说明,辣椒和柠檬都不是我国原产,柠檬原产东南亚,而辣椒原产美洲,是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之后才带回亚欧大陆栽培的。本文架空,有些不该出现在历史上的食物,可能会出现,完全按照剧情来胡说八道【笑哭.jpg】千万别考据哦,西青会尽量记得做补充说明么么哒 043、挣了好多银子 云莞走一趟周府,认了个姐姐,她在周府这一待,便是五日的时间,将能想得出来的不少菜肴的做法,全数教给了周府厨房的人,周老夫人、周少夫人徐氏对她也越发喜欢。 直到临走之前,周老夫人依旧有些舍不得,甚至以每月五两银子的俸禄想让云莞留下来在周府后厨帮忙,这份俸禄,可跟老夫人身边的老嬷嬷一样高了,云莞谢过了周老夫人的美意,以家中生意需要她回去为由婉拒了这份差事,告别了两人。 周少夫人还说,日后她若是将生意扩大到了陵阳,必定告知她一声。 对于这样的祝福,云莞大方地应下了,周老夫人也私下给了她不少赏银,而云莞也并不藏拙,除了将一些如何融合酸辣口味的方式交给周府的厨房之后,还帮忙做出了徐氏家乡的口味,在榜单上所言的一百五十两银子之外,周府还特意多给一些,云莞最后拿到手的,竟有两百两,加上周夫人和徐氏私下送她的,前前后后加起来,得有两百多两银子呢。 即便经过了这么多天,云怀诚依旧有些不敢置信,他们竟在六日的时间里,赚到了这么多的银子。 这样的数量,更是他从前不敢相信的,以至于揣着这么多银子走在路上,他都有一种不安的感觉,看着谁都像还是小偷。 云莞被他这样子弄得哭笑不得:“二哥,你别这样紧张。” 云怀诚也觉得自己草木皆兵了,挠挠头笑道:“阿莞,我只是想不到。” 云莞笑道:“这才只是一个小小的开始罢了,二哥等着吧,以后还会更多。” 兄妹两人说着笑着,顺便在陵阳城逛了一圈。 当日来的时候,没时间闲逛,而后也没出过周府,云莞第一次逛陵阳城,第一次对大城镇,有了深切的体会。 这里三江交汇,其中一条,便是贯通南北的大运河,另一条则贯通东西,河上每日都热闹非凡,货船往来,商客往来,交往频繁,物产丰饶,不论是水货,还是陆货,应有尽有。 在她的印象中,这是大都市的景象,而陵阳城的热闹,远不是太平镇能比得上的。 以前云家生计好的时候,云怀诚来过不少次陵阳城,可算熟悉,见云莞感兴趣,便带着她走街窜巷。 兄妹两人在陵阳城逛了一圈,身上揣着钱,便底气充足了。 站在陵阳城最好的酒楼面前,云莞笑道:“二哥,咱们今日便去太和楼尝尝味道。” 太和楼是陵阳城最好最大的酒楼,西江南岸六州十八城,每一座城池,都有一家太和楼,是宴客的最高酒楼,一共三层,几乎座无虚席。 云莞和云怀诚找了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下来,小二立刻便端着茶壶上来了,“二位客官,吃点什么?” “你们酒楼的招牌是什么?” 店小二差不多跟云怀诚一般大,说起太和楼的招牌,话便停不下来,“一看二位便不是陵阳城人士,太和楼的招牌,首当一绝,便是咱们的西江酒……” 云莞听着原本还觉得有趣,不期然听到这西江酒的出名,乃是因为萧韫之少时来陵阳城,几个富贵家的少年公子意气风发,做出了那品酒讨彩头的纨绔之事,几坛酒下肚之后,他一声好酒,再赋诗一首,当下便让太和楼的西江酒名传西江南岸,盈利不少。 至今西江两岸,还有“但饮西江酒一杯,愿入凡俗不成仙”的说法。 云莞一阵唏嘘,含笑点了一壶酒,又在店小二的介绍之下,点了几样菜。 虽然银子在手,毕竟不敢多花,两人也不能多吃。 饭菜很快上桌了,相比之下,云莞对这一壶西江酒更感兴趣,当下便倒了一小杯慢慢品尝。 味道确然不错,但若是真的说饮了一杯之后,便愿留人间长醉不醒,就有些勉强了。 她喝过世上最好的酒,好与不好的分明,便非常明显,西江酒入口醇香,但入肚之后,却有些寡味,那味道在饮用的一瞬间固然是好的,可惜留存不久。 相比之下,云怀诚便赞不绝口了:“不愧是西江酒,好酒!” 云莞笑道:“二哥觉得很好么?” “阿莞,难道你觉得不好么,这是二哥喝过最好的酒,说是仙露也不为过。” 云莞吃吃笑道:“二哥知道仙露的味道?” 云怀诚一笑,挠了挠头:“二哥就是觉得好喝。” 云莞含笑道:“那是因为二哥未曾喝过最好的酒。” “什么?”云怀诚一愣。 云莞放下酒杯,含笑道:“二哥,回去我给你酿一缸,让你知道什么才是仙露。” “阿莞,你还会酿酒?” “唔……这几日,不是在周府的厨房干活么,我便跟他们请教了些,酿酒的方法,大致流程就那样,二哥回去我给你酿。” “你这丫头。”云怀诚道:“酿酒的工艺虽差不多,但酿出来的味道,却会千差万别,你从前没酿过酒,以为知道了方法便能做出来了?” 云莞笑眯眯的也并不在意,吐了吐舌头:“总之回去再说罢!” 两兄妹说话,也没避着别人,走来走去的店小二自然听见了,一开始听云莞说西江酒味道不如何,还想上来理论一番,听到后面这话,才知道云莞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尽是说大话,当下便也没有争论的的欲望了,只是在云莞和云怀诚离开的时候,态度不算好罢了。 云怀诚带着云莞走出了酒楼,回头看了一眼宾客满满的太和楼,眼里些许羡慕。 “二哥,你在看什么?” 云怀诚笑道:“我十岁那年,第一次跟着爹来陵阳城,便看到城内车马人流,络绎不绝,那时候年纪小,只觉得羡慕,但自从咱们开了小摊,生意越来越好之后,阿莞,二哥的心思,便大了,尤其今日出入太和楼之后,我便想着,咱们家,哪一日也能开一个这样的大的酒楼,比太平镇上的香满楼还要大。” 云怀诚说完,便觉得非常不好意思,耳朵都红了,挠了挠后脑勺道:“阿莞,你说二哥是不是妄想了?” 云莞笑道:“怎么会?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同样,不想将生意扩大的商人,也不是好商人,二哥,别说是太和楼了,日后等咱们将生意扩大了,开一个比京城最好的酒楼还要好的!” 云怀诚哑然一笑。 他还道自己野心太大,异想天开,不想,妹妹比他想的,还要天方夜谭。 但也不知是不是吃了酒,心就跟着大了,只笑道:“好!阿莞说得对,日后我们生意必然越做越好!” 兄妹两人相视一笑,没入了人流之中。 云莞和云怀诚并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在陵阳城内又逛了一圈,买了不少东西,如今已是冬天,西江南岸的冬天,湿冷湿冷的,云莞给全家人每人买了两件棉袄和棉鞋,又买了两大袋棉花回去,到时候做成棉被,生活用品、生意食材等等,直到午后,兄妹两人才雇了一辆马车,往太平镇上林村方向去。 回到村口,早已日落西山,天色擦黑。 但是,云家兄妹坐着马车,满载而归的事情,还是引起了不少动静。 云莞这一去,便是好几日,虽然到了陵阳城的第二日,便让人传信回来说会在陵阳城多待几日,但云家还是非常担心,毕竟那是在县丞的府邸上,万一出点什么差错,可是大事。 院门外的动静传来,一家人几乎都闻声出来了:“阿莞!” “阿姐!” 云玉娘忙走出来,惊叫一声,两只小萝卜听到动静,也跑出来,一人抱着云莞的一只大腿:“阿姐回来啦!” 云莞笑着摸了摸两个小萝卜头,对云玉娘笑道:“阿娘,我回来了。” 云怀诚已在让人将车上的货物卸下来,云玉娘见女儿没事,又看满满一马车的东西,满脸惊讶:“这是?” “我从城里买了东西回来,先将东西搬进院子里,阿娘,我们等下再说。” 大伯娘一家也从院子里出来,连云承德都拄着拐杖出来了,左邻右舍被马车的动静引出门,便见云家院门外的马车上搬下来一袋袋东西,看得人眼红又羡慕。 “阿莞阿诚这是去哪里回来了啊?”有人忍不住来问,“这么多东西,哎哟,这是棉花吧?” 这几日云家出入都不见云莞和云怀诚两兄妹,问起来,云家也只说云莞和云怀诚去陵阳城做生意了,要好几天才回来。 云家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从原来的家徒四壁,变得渐渐富足,不知让多少人羡慕,听到两人是去做生意,更是时刻关注动静,不晓得云家的生意做得如何,这会儿看到马车载着一车货物满载而归,想必是做成了大生意。 一时间,左邻右舍纷纷祝贺,都来云家套近乎了。 云莞笑眯眯地承下,还将从镇上带回来的糖果分了一些给左邻右舍拿回去给家里的小孩儿解嘴馋,一时大家好话更是不断。 东西搬完了之后,云莞大方地付了车费,那给钱的爽快模样,看得周围的人羡慕不已。 待云家的院门一关,热闹已隔绝在外,原本一家人在准备吃饭,这会儿饭都顾不上吃了,围着云莞带回来的东西看。 云莞将新买的棉袄棉裤和棉鞋拿出来,纷纷发给大家,云玉娘等人摸着手里崭新的棉袄,那上边的花纹漂亮极了,光是看着都舍不得穿起来,“这……这,怎么买了这么多啊?” 云莞看着大家不可置信的模样,杏眸弯弯:“阿爹,阿娘,这次我们挣了好多银子。” 044、满载而归,规划新生活 先去太和楼吃了一顿,而后又买了一车的东西回来,其实花费不过是周老夫人和周少夫人给的赏银,剩下的还有两百两银子。 云大娘和云玉娘每人手里拿着张百两的银票,手都是发抖的,好半天还缓不过神来,不敢相信。 “这……阿莞,赏银不是一百五十两么,怎么这么多?” 云莞大致说了一下自己在周府的经历,云大娘和大伯娘听完了直感叹,“周老夫人和少夫人真是好人啊,县丞大人肯定也是个清官……” 两人说着,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道:“不行不行,不能露财露富,可得把这银子好好安置好。” “哎呀,方才回来,路上动静太大了,这满满一马车的东西,明儿该是全村都得知道了!”大伯娘大喊一声,“这可怎么了得。” 云莞好笑道:“大伯娘,这有什么,日后日子还好过着呢,没事的,快看看买回来的新衣裳合不合身,还有鞋子,哦对了,我跟二哥还买了两大袋棉花,哪天有空了得尽快做成新被子好过冬呢。” 大伯娘笑得合不拢嘴:“对对对!哎哟还是阿莞想得周到,阿诚这混小子什么也不会想。” 云怀诚:“……”娘我是您亲儿子呢。 云莞只是捂唇笑。 云家院子里一时热闹了起来,两小只更是时不时发出哇哇哇的惊叹声,新买的棉袄穿起来暖和非常,跑着跑着都出了细汗,却舍不得脱下来。 云家老太太看着子子孙孙在院子里热闹,身上穿着云莞买回来的新棉衣,笑得合不拢嘴。 老人家的苍老的目光投放在身量尚小的少女身上,眼眶渐渐湿润了。 上天对他们老云家是真的好啊,送来了一个这样的宝贝儿。 云承德回头便见母亲偷偷擦眼泪,不由得动容:“娘。” 老太太笑了笑道:“阿莞是个好孩子,你从前没有做错,这是咱们老云家的福气。” 云承德知道母亲说的是什么,微微笑,目光放在笑容鲜活的女儿身上,低声道:“阿莞本就是个好孩子。” 云莞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小布包,送给云珍儿:“姐姐,我还有礼物送给你。” 云珍儿身上穿着芙蓉花的新衣裳,正高兴着,意外道:“阿莞不是给我买了新衣裳么?” 云莞杏眸弯弯:“还有这个。” 掌心摊着一只芙蓉花样式的发簪,精巧漂亮,云珍儿眼前一亮,“呀”了一声。 “姐姐喜欢么?” 云珍儿一把拿过,眼里是欣喜:“真漂亮阿莞。” 女孩儿都喜欢这些漂亮的首饰。 云莞笑得开心,“送给姐姐的。” 云珍儿抓着她的手,“以后姐姐也给你买东西!” 云莞瞧着几日不见,姐姐眼里忧郁散去,心里也开心。 一家人高高兴兴,将院子里的东西搬回了屋里,天色早已黑完,等忙活过来了,肚子咕咕叫唤了,才想起晚膳早就煮好,却没人记得去吃,当下又是一阵忙碌,将早就凉透的饭菜拿去热了,一家人才坐下来好好地用一顿晚饭。 云玉娘和云大伯将这几日集市上小摊的情况跟云莞说了一遍,又道陵阳第一面的吴掌柜来找过她两次,云莞心下了然,想必是吴掌柜考虑了将近半月,终于有所答案了。 还道云莞不在的这段时间,萧家大公子去了一次面摊,顺道还吃了一碗米粉,导致客人更多,面摊每日都忙得脚不沾地。 新的订单又下来了,有人想订购湿粉,既有其他的小馆子,也有镇上的人家,甚至连隔壁镇上的人,也闻声而来。 生意好得一家人一说起来,便合不拢嘴,这些日子,小摊上一日进账十两银子已是常事,云莞听着自然高兴:“阿娘,日后生意会越来越好的,人手可能也不够了,一个小摊子,怕是容纳不了这么多人,我看看这段时间,倘若我们资金足够的话,就要开始物色镇上的商铺了。” 从前,一家人别说开面摊了,开商铺简直是不敢想的事情,但如今随着生意越来越好,便开始不满于摆一个小摊子了。 不过,这事儿也急不得。 云大伯道:“开馆子的事情,怕是要等到过年才行。” 云莞也是这个意思:“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确实只能等到开年后,而且资金、人手也还没有准备充足,但铺子确实要开始准备看了,二哥,大伯,你们看还有没有可靠的人,能过来帮忙的,既然预定的人越来越多,咱们日后便一部分人留在镇上做生意,还需一部分留在家里帮大伯娘一起,做米粉批发卖出,也不多,两三个人吧。” 说罢,云莞回头问了一下大伯娘:“大伯娘,够么?” 云大娘一愣,笑道:“够够够!大伯娘自己一个人都能干得过来。” 云莞摇头道:“不行,一个人忙着,到时候累坏了身体可不值当,何况家里地里的活也要做,按照目前的架势,咱们还得请人帮忙,顺便也为日后开馆子做准备。” 大伯娘一想家里的状况,道:“还是阿莞考虑得多,那还是要请人来的。” “这有什么!”云怀诚道:“我叫村里的几个朋友!” 云莞想起云怀诚还有几个一起长大的发小,人也憨厚老实,当即笑道:“行,二哥有门道便好,若是愿意来的,跟柱子哥拿一样的工钱!” “对了。”云莞扫了一圈云家的院子,“阿爹,大伯,咱们家的房子,已多年未修,现下有些破旧了,趁着年还没来,你们看,是不是应该修新修新?” 这确实是个严重的问题,如今的房子,半夜漏风,是该修缮了,只是…… 云承德道:“阿莞,修新房也是需要用钱的,不是计划年后开馆子么,这怎么够?” 云莞笑道:“这不是问题,开馆子的钱,我会另外筹备,不多久就能找到,阿爹,大伯,咱们家总不能在这漏风的屋里过年,白日干活这么辛苦,总不能晚上回来还不能睡一个好觉,房子修新,也是几两银子,一日便挣回来了,若是开个馆子,差多差少,也不差那几两。” 她这副财大气粗的口吻,听得云承德和云大伯皆是一笑,沉吟了一会儿之后,便道:“那就听阿莞的!” 云大伯道:“这两日,我让村里懂得修房子的人过来看看,咱们争取在过年前,将房子修好!” 两小只一听,当下欢呼起来:“有新房子住咯,有新房子住咯。” 云莞一手扶住一只,防止两人摔倒了,转头对云怀诚道:“二哥,找人的事儿暂且放下,明日咱们先去萧府,接大哥回家!” 一听到接云怀礼回家,大伯娘当下湿了眼眶:“对对对,先接阿礼回家,娘明日跟你们一起去” 云怀诚安抚道,“没事,娘,明日我跟阿莞去萧府就行。” 一家人说着,几近深夜方才睡下。 可云莞即便回来得很晚,大马车的动静,还是吸引了人的注意。 林母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云莞那丫头,被她骂得闹死闹活,病了一场之后,人都变了,如今竟然这般会挣钱。 据说那马车,满满都是镇上买回来的货物呢,新棉袄,棉花,还有米面粮食。 若是两家关系还好,今夜至少有半马车的东西,是要运进她家院子的 林母越想越不甘心,更气恨云莞,日子好过了之后,便将林家撇下了,半点不想着自己的儿子,这一气,便气到了大半夜都未曾睡着。 同样心有不甘的,还有云承财一家。 两家住得不远,云家院子里热闹的时候,云承财便从后院的矮墙洞里看到了那一幕,新衣裳,棉花,还有一袋袋的粮食,看得他眼睛发热,回去之后便立刻跟儿子和家里的老太太说了,听得老太太瞪大了眼,又是一阵骂。 第二日不是太平镇圩日,但云家一家人还是早早起床准备东西,云莞和云怀诚用过早膳之后,正打算去萧府接回云怀礼,这还没出门呢,云承财一家竟然找再次找上门来了。 ------题外话------ 咳!这章埋了个伏笔。 美好新生活,下章准备手撕极品 045、又闹上门,霸气阿娘(2更) 老太太气势汹汹,原本尖锐的声音也因为年纪大了更加让人不喜,身材矮小的老妇人尖酸着脸堵在云莞家的院门前:“阿礼爹,阿莞爹,这年关也快到了,咱们两家关于地皮的事已经说了一年,现在也该说清楚了。” 云莞一家人正在院子里忙活,听到老太太这样的话,简直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大伯娘停下手里的活儿:“婶,我没听错吧,明明白白的事儿,您现在还要来我家闹?” 云莞和云怀诚对视了一眼,也知道当下走不开了,她跟云怀诚使了个眼色,云怀诚会意,趁着前边还在说话的时候,便悄悄从后边出了院门。 老太太还是尖酸刻薄样,云承财父子依旧是一副无赖样,云承财扫了一圈院子里的场景,面上是贪婪的笑:“你们家现在富贵了,赚了大钱,大可以去镇上买个院子,这院子,自然是留给我们的,毕竟我们家什么也没有,咱也不会做生意,承德啊,好歹你也是个教书先生呢,弟弟我呢,也就只会在家里种地了,比不上你们有学识,还会赚钱,你这院子,你们一家住了四五十年,也该让出来给我们家了,我们还得养些牲畜,顺便给大贵做个新房娶媳妇呢!” 这话也太不要脸了,云承财一说完,别说云承德和云大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云玉娘和云大娘更是气得不轻:“这是什么道理!”云大娘吐了一大口唾沫:“你家穷死关我家什么事,你还有脸来抢地!” “这是我们云家的地盘,你一个妇人,有什么资格说话?” “你!”云大娘气得不行,云玉娘更加不客气:“那你带着你娘上门,是要闹哪样,你娘不是嫁进云家的妇人?你在骂我之前,先把你娘给撵出门啊!” 云承财被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你,你!” 云莞这时候也走出来:“堂叔,你是想公堂见么?” 见到云莞,云承财想起上次被她一句见官吓得跑回家便觉得憋屈,骂道:“你个死丫头,别想着拿公堂唬我,你以为你有几分本事,官家还不管老百姓的死活呢!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丫头,还敢管上云家的事了!” 云承德和云玉娘听到这话,皆是大怒:“云承财,你别太过分!” 云承财一副无赖样,越说越得劲:“哟呵?还怕我说,你们两没成亲之前,就从外面带回这野丫头,还不知道是你云玉娘跟哪个汉子偷人……” 他话一出口,气得云承德大怒,好好的一个文弱书生,也被气得没了理智,胳膊下的拐杖举起来,拼了命一般地朝着云承财打过来,“我与你无冤无仇,你竟这样欺辱我妻女!” 可惜云承德一个弱书生,哪里能打中云承财,被云承财一下子便躲过去了。 云莞大吃一惊,忙扶住云承德:“阿爹!” 云承德依旧气得不行,胸口起伏,脸色也涨红了,可他天性温儒,并不会骂人,也说不出云承财那样粗俗的话。 云玉娘这下完全不客气了,“云承财,你敢骂我女儿,我跟你不共戴天,今日便打死你!” 说罢,抡起地上的板凳,一把朝着云承财砸过去,云玉娘本就力气大,打人那也是一打一个准,这一下砸过去,直接砸在了云承财的腰上,一张长板凳就这么将他压在了地上。 云大贵和老太太吓了一大跳! “儿啊!” “爹!” 云玉娘气得脸色发红,不待云大贵上前扶人,便一脚踩在云承财后背的长凳上,也不见她用多大的力气,便将人压得死死的,云承财的脸都红了,大哭大喊着叫疼。 云玉娘脸色阴沉:“你敢再骂我女儿一句试试!” “疯婆子,你个疯婆子!” 老太太见儿子这样,都要哭死了,“儿啊!” “阿莞娘!你快放了我儿子!” “你个疯女人,蛇蝎心肠的疯女人!” 云玉娘一眼扫过去,威风凛凛,云莞瞧着她娘,不知道为何,蓦然想起那种威风霸气的女将军。 云玉娘一脚踩着板凳不让云承贵起来,冷声道:“你敢上我家闹事,就别怕我打死你儿子,今日闹成这样,不给你们些颜色看看,真当我家人好欺负,别的我不说,我嫁进上林村十三年,你该知道,我云玉娘十三年来,打残过几个欺负我家的人,我怕过谁!” 被她这么一说,老太太想起云玉娘的行迹,当年云玉娘刚刚嫁来云家,也不受阿莞奶奶喜欢,她心里畅快,瞧着那老婆子得了个貌美如花的儿媳妇也是个不干不净的,便有了骂人的由头,结果她一骂人奚落人,直接被云玉娘拿着菜刀追回了家里的厨房,半个月不敢出门,那剽悍劲,现在想起来还怕。 当下听到云玉娘这么说,吓得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脸色发白地大喊:“杀人啦,杀人啦!” 左邻右舍早就来看热闹,也早已见惯了云承财一家的无赖样,但毕竟是云家自己家事,兄弟不和,外人避嫌,基本也没人帮忙,更怵着云玉娘剽悍,不敢上前劝架。 云玉娘冷笑一声,一脚踢过去,被她踩在身下的云承财竟就这般被她踢出了院门,落在院门口,刚好落在被云怀诚请来的村长的脚下。 年过五十的村长大吃一惊:“这,这是咋回事啊?” ------题外话------ 阿娘剽悍,霸气又威武。 有伏笔,猜吧 这种极品亲戚,真的,在农村里太常见了,为了争一分地,兄弟反目成仇。是真的。 突如其来的二更,开心么? 046、人心不足,无理取闹 见到村长过来,老太太连滚带爬站起来,朝着村长扑过去:“村长,你要为我儿子做主啊,云玉娘那个蛇蝎毒妇,他要打死我儿子!” “阿财啊,娘的儿啊!” 老太太说着,又跑去看云承财,拉着倒在地上的云承财大哭了起来。 村长是被云怀诚请来的,本来说是云家这儿出了点事情,让他出来做个公证,没想到一进门,竟然看到云承财滚出来的画面。 云大贵一见村长来了,当下便大哭起来,说云玉娘欺负人,打他爹。 紧跟着村长进门的,还有云家本家的一些人。 云家本家人不多,前前后后加起来,也就七八家,都是云莞爷爷那一辈的堂兄弟组成的,老人家基本也不在了,都是些云承德同辈分的人还在,一进门看到这一幕,急忙跑上前将云承贵扶起来,语气里也非常不满:“承德,怎么回事,怎么让你媳妇打人呢,还打了自家人,这还了得?” 云玉娘性子剽悍,而云承德性子又比较老实温吞,年轻的时候家里还有余钱让他去读书,让云家本家其他人羡慕不已。可他十几年前上京赶考,不但没有考出个好成绩,还出事了,连累他家没有考科举的机会,云家人嫉妒生恨,奚落了他好几年,笑话他平白读几年书,到头来还不是落个悲惨下场,奚落越多,亲情淡薄,最后几乎断绝了往来,连前段时间云家揭不开锅,本家同族的,也都没人伸出援手。 个个都恨不得云承德兄弟家的日子过不下去呢,谁让他们年轻的时候,日子最好过。 也是云玉娘性格彪悍,才不至于让人欺负了,可云承德性格再温吞,也不能平白让人骂自己的妻女,“承财他骂我妻女,我岂能忍气吞声。” 都是一家子,都晓得云承财的个性,道:“那也不能打人啊,都是一家子,你们父亲还是亲兄弟,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非要打人,这出了人命,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 云大伯道:“都是兄弟?承财他把我们家当兄弟么,开口闭口骂我家人,抢我们家的地,这算哪门子兄弟,外人都不做这样缺德的事!” 云承财一听,气得大跳:“那是我们家地盘,怎么就是争你们家的地了!” “地是我爹留下来的,地契在我手上,不是我家的,还是你家的?” “就是我家的,老云家的地方,有我一份!” 说着说着,又大吵了起来。 云家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吵架的声音能传到好几家外去。 村长也不是个糊涂人,虽然疑惑云家这乱成了一锅粥的局势,还是轻咳了一声,大声道:“都别吵别吵,怎么回事?承德,你来说!” 云承德毕竟是私塾的先生,在村里是少有的读书人之一,虽未高中,还娶了个剽悍的妻子,为人却老实和气。 说到底,教书先生令人敬重一些,这也是云家其他人嫉妒云承德一家的原因。 云承德气得不轻,这会儿还没有顺过来,当下忍着怒火,将云承财一家一早便来闹事的缘由说了个清楚。 他胸口起伏不停:“村长,玉娘是我妻子,阿莞是我女儿,承财这样污蔑我妻女,士可杀不可辱,我虽手无缚鸡之力,但绝对不能看我妻女被人这样污蔑清白,是非公断,我相信村长自有判断,不会偏颇!” 村长听了,眉头略沉。 阿莞一家都是好孩子,这是毋庸置疑的,云承德也是个懂事的,还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从前每次借了他家的牛车,回来都送上点东西感谢,他当然相信云承德的为人。 云承德话落,云大娘便接着道:“老太太今年上门跟我家闹事不少次,左邻右舍谁不知道,天天觊觎我们一房的院子,气得我娘躺在床上几个月身子都不好,平时也总偷走我家菜地里的菜!” 云莞也站出来:“村长,我们两家的事,从今年年初闹到年尾,让左邻右舍看了不少热闹,想必您也听说了,今日这一出,实在是不得已,别人欺负我娘我爹,还有我奶奶,我们总不能不还手还甘心被骂,今日请您过来,也正好想让你帮忙解决见证这个事,看看当年定下的地契,有没有问题,这院子、地契是否还在我大伯和阿爹的手上,我堂叔那边,到底能不能随便将我家人赶走。” “村长你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左邻右舍,我堂叔多次上门闹事,便是为了夺我家地契房产。” 若是从前,以云莞那副看谁都苦大仇深的模样,还有出于对云玉娘剽悍性子的畏惧,断没人敢上来说话。 但是现在不一样。 昨夜左邻右舍才受过云莞的恩惠,原本还顾忌着别人的家事不好说话,但心里多少怨愤云承财一家嘴碎话多,尤其她家老太太总喜欢去别人家菜园子偷菜,这段日子,云家院子里常传来香味,左邻右舍的小孩子过来玩耍,云家都大方地给些东西做零嘴吃,自然有人愿意为云莞一家说话。 她才刚刚说完,院外立刻有人进来:“这个事情,我能证明!” “他堂叔三不五时来闹,想把阿莞和阿诚一家赶出去呢,每次骂人的话难听得我都给我儿子捂上耳朵!” “可不是!我还记得,有一次云家没人在家,他堂叔偷偷溜进门,不知道有没有偷东西回去!” “抢地的事儿都争了一年了,他堂叔天天想把阿莞一家赶出去,从没见过这样脸皮厚的人。”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 云承财父子大喊着别人乱说,但却阻止不了大家说话。 甚至还有小孩儿出来,指着云承财说他打人。 有左邻右舍证明,村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看向云承财父子:“是不是真的,你们家真要抢阿莞家的地?” 云承财这会儿还连站都站不起来,指着云莞大喊:“她胡说!村长,那是我家地契,本就是云家!老太爷在时早就分配好了。” 云莞快步跑回屋里,而后拿着一个蓝布包裹着的木盒子出来,将里边的房契地契拿出来:“口说无凭,村长看地契和房契就知道,这是我家的地契,上面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说了,哪块地是我家,还有上林村的公印在,别说我家半分地也没有多占,还留了院门口三尺地做道路!” 村长一看,点了点头,“没错,地皮早就分好了的。” 他看向云承财一家:“这院子的确是承德承运两兄弟的,你们家房契,我看看。” 云承财一家自然是有的房契地契的,但云承财心虚,他家房子建了几十年,修过几次,早就不知不觉多占了半条路宽,根本不是当初划定的范围,这会儿心虚得很,支支吾吾不愿意拿出地契,反而还有别的理由。 “房契地契那也是后来公断的,老太爷还在的时候,这地方就该分三份,承德兄弟一份,我一份,现下没有我家那一份,就是承德兄弟吞了我那份,我要求重新分,重新分地契。” 云承财说着,大声跟云家本家的人嚷嚷:“各位兄弟,你们就说该不该这样,咋的都是老太爷的儿子,我爹就没有地!” 云家本家的几个人,晓得云莞家现在日子好过了,心里多少有些不平衡,既不愿意帮云莞家说话,也不愿意帮云承财说话,都沉默着不说话。 指望不上云家本家人说句公正话,云承德跟云大伯被气得不轻:“哪有这样的道理,这地方老太爷在的时候,就是一块菜地,我爹娘先成家,便分给我家,你现在来说重新分,简直无理取闹!” “我不服,老太爷的东西,我爹也有一份,那便是我家的!”云承贵知道,云家本家人不会给云承德兄弟作证,更得意洋洋大声嚷嚷,“你说是菜地就是菜地,你说分给你爹就分给你爹?谁能作证?” ------题外话------ 二更在中午12点 047、偷鸡不成蚀把米,手撕极品(2更) 一时间,又吵了起来。 云家本家的人见此,终于有人出来做和事佬:“都是兄弟,吵起来伤了和气,有什么不能好好说话解决的,承德啊,你们家现在地也多,承财家才两亩地,不行就让一块出来,大家和和气气的多好。” 这话一出来,大伯娘就不干了:“我们家的地,辛苦开荒的地,凭什么给他!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别想,一分也不给!” 云大伯两兄弟也不同意:“堂哥,你要是真心来做和事佬,就说公正话,若是来欺负我家的,我也不同意!” 说话的云家人脸色一沉,云承财自以为占了上风,大声嚷嚷道:“老太爷的东西,没有理由不给我家。” 云莞冷笑了一声,这时候终于开口说话:“既然这样,堂叔,你家的地,是不是也该拿来分一分,你那院子,谁家的地盘还说不准呢。” “你个野丫头,有你说话的份!”云承财大跳起来。 云莞没理他的话,勾唇冷笑道:“地契就是地契,公断的就是公断!你当你是谁,王法还是王命,你说我家的地是你的,就是你的?你说你不服老一辈的分法,你就不服,还问证据?仗着太爷爷不在了欺负人?合着你哪天说别人家的地是你的,还得让给你?什么都是你说了算,道理你都想占了,想要什么都这样来闹一场,谁都配合你跟你玩?未免太过分,属于我们家的地,我们家一分也不让,我就认地契,你若不认,那就请县太爷公断吧!” 云莞说得掷地有声,旁边围观的人也小声议论着,云莞话在理,确实说来还是云承财贪婪不占理。 云家本家的几位长辈见此,并不太满意,“阿莞一个小丫头,怎么这么大的戾气!” “承德,管管你家阿莞,小小年纪,哪能这样对叔伯说话!” 云承德沉着脸道:“阿莞没有说错。” 云怀诚也站出来说话:“各位叔伯,现在的问题是我堂叔争地的事吧,阿莞也没有说错,于理,我家有地契,于情,我爷爷先成亲,地先分给我们家,这是公认的道理,各位叔伯若是觉得我这句话不对,那咱们老云家的所有地,都得重新分。” 这话一出来,几人便大惊了:“怎么说话,分好的地,怎么能重新分!” “小子别乱说话!” 云莞勾唇冷笑,人人都是既得利益者,自己的利益被侵占了,才会站出来反对。 “既然如此,为何你们要让我家给我堂叔地,为何不觉得他的话胡搅蛮缠?” 云家本家的人,这会儿自相矛盾,也不敢再说话了。 云承财气得不轻,还想要大声嚷嚷,云莞幽幽道:“说起地契的事儿,上次堂叔就说,没有房契,不知道是不是真话,反正我家地契是实打实的,没有房契,便是没有土地,莫非你家院子,是乱占村里的土地建成的?还是有别的什么幺蛾子,不然为何偏要争我家的地,说来说去这会儿也还不愿意拿出地契?” “你个死丫头,你别乱说话!” 云莞冷笑了一声:“那你倒是将地契拿出来啊。” 老太太听到这儿,也知道是自家理亏了,当即不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说村里人,还有云家人都欺负她死了丈夫儿子,没一个公正的。 村长被老太太这不要脸的操作弄得脸色一片臊红,隐隐有松动的迹象。 左邻右舍也指指点点。 云莞今日却并不打算放过这一家人,她家里这么忙,要让云承财两三日来闹一顿,还用不用过日子了,当即道:“村长,我们云家这事儿,也闹了一年了,搞得左邻右舍不得安宁,我们家也过意不去,我堂叔这样颠倒是非黑白,今年闹我家,明年指不定闹别人家,今日偷我家的东西,明日指不定去偷别家的东西,今天既然请您过来了,顺便,我们云家的人都在,便想让您做个见证,证明我家的房子是我阿爹和大伯这一房的,也顺便证明了我堂叔家的地契是哪一部分,不然,闹不成我家,明儿闹别人家,或者别的叔叔伯伯家,这村里,还能不能安生了。” 云莞意有所指,方才还想挫一挫云莞家的云家人,瞬间都感到了危机,忙道:“也是,承财拿你家的地契出来看看,今儿个将事情解决了。” 云承财一家本就爱贪图小便宜,左邻右舍看了一年的热闹,这会儿也被云莞这句话说得心中担忧了起来。 村长原本还有恻隐之心,这下也不能容忍了,严肃道:“承财,去将你家地契拿出来,若是没地契,你那院子,就是没主的院子,你不能住!” 村长的话都到这个份上了,云承财父子偷鸡不成蚀把米,愣了半晌,赶紧让儿子回去拿地契,也不敢骂人了,老太太还坐在地上,也不哭了。 到底还是害怕村长,云承财让儿子跑了一趟,不到一刻钟,就跑了回来,将他家的那份地契交了上来。 “村长,村长!我家是有地契的!那院子是我家的!” 村长接过一看,确实是云承财家的地契,他嗯了一声,“是你家的地契没错,你家范围就在那里,村里早就分好的房子,你来抢承德兄弟的房子,就是你不对!” 云承财父子自然还是不满的,还想以老爷子为借口争一争。 云莞在旁边,伸长了脖子一看,不由得咦了一声,勾唇看了看云承财:“堂叔,你家院子的规模,跟地契上的可不一样呢,你家地契上院子长宽六丈,现在看着,这宽度,得有七丈了吧,多出来的那一丈,是哪里来的?” 云莞话落,云承财大喊一声:“你胡说!我家院子就是这样大!” 云莞勾唇笑了笑:“是不是去量量就知道了,没得是占了村里的路,哦,我说你家院子的矮墙,怎么和根生叔家的挨得这样近呢,都不到三尺呢,村长你看是不是?” 村长原本没注意,这下认真看了一下,才发觉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刚好,根生叔夫妇也在看热闹,这会儿听到自己的名字,也不管不顾跑进来,一定要看云承财家的地契。 云承财父子本就心虚,这下子突然被发现了,云大贵立刻冲上来,想要抢走那地契,却被云怀诚一把抓住了后衣领:“不给看么?” 根生叔夫妇跑进来,往村长身旁一站:“我看看,我看看!” 村里人大多不识字,云莞指着云承财一家房契上的数字,“你看,这房契上,院子四四方方,左右都标明,是六丈长宽,但我记得,堂叔家的院子,可不是左右长宽一样的,而是东西长,南北宽。” 在村里,土地的问题,本就敏感,何况还是别人偷偷摸摸扩张了,这哪里能容忍,根生叔一看,气得个倒仰:“好啊,云承财,你私自扩大土地!” “我现在立刻去量,你家院子究竟长宽多少!” 说罢他便气冲冲地回去了。 村长一看,沉吟了一会儿之后,也拿着云承财的地契出门了。 原本看热闹的一群人,立刻跟着跑去了云承财家里。 云承财一家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哪里还顾着疼痛,连滚带爬跑回了家,老太太也不敢闹了,跑回去的脚步,那叫一个矫健。 云莞安抚了一下爹娘,让云玉娘带着云承德回去休息,便拉着云怀诚出去看热闹了。 事情已经闹成这样,不等村长去叫村里几个有威望的族公,云承财的左邻右舍就已经有人去请人过来了,根生叔亲自用脚步丈量,村里看热闹的人也去丈量了,最后村长亲自上阵,才确定了,云承财一家确实偷偷摸摸扩张了他家的院子,占用了村里的一条大路。 这还了得! 有了他这个先例,以后村里不是人人都能乱占用土地。 村长跟几个族公直接在云承财家商量了一番,让他立刻拆掉矮墙,把占用的土地让出来,否则就直接送去官府。 同时,村长跟几个族公也教训了云承财一家,云承财本就不占理,哪里还敢来云莞家争地,在左邻右舍的谩骂下应了下来,亲自承诺以现有地契为公断,不再来抢云莞家的房子。 土地是大事,此事若是不好好处理,将来,村里抢地成风,那还了得。 云承财一家苦不堪言,看到矮墙被拆下,老太太哭得差点晕厥过去,周围的人也骂他们贪婪,连小孩子都远远拿着石头去扔他们家的矮墙。 云莞看了个热闹,就跟云怀诚回家了,告诉了家人这个事儿,云家一家,自是出了一口恶气,想着日后终于不用受云承财一家的气了。 但这亲戚,自然也做不成了。 ------题外话------ 恶人恶报吧,还是阿莞伶牙俐齿 已经确定时间了,这个月20号上架哈,到时候第二卷应该都会倒V,也就是说,从十万字左右开始收费,现在的第二卷的免费章节全部变成收费的,所以大家别养文mua~ 048、大哥被打 “阿爹,阿娘,没事,日后堂叔再也不敢上门闹事了,别生气。” 就算这个结果大快人心,云玉娘也不得不生气,云莞便是她的底线,云承财敢说云莞是野丫头,她就咽不下这口气:“今日娘没能打死他,真是便宜他了!” “打死他反倒成我们的罪过了,阿娘消消气。” 云玉娘看着懂事的女儿,心酸得不行:“阿莞,你千万别将那些屁话听进去,谁敢说你是野丫头,娘打死他!” 云承德也抚了抚她的发顶。 云莞杏眸清亮,笑得俏皮:“我才不会听进去呢,我有阿爹阿娘,谁说我是野丫头,这种污蔑人的话,三岁小孩都不会信,没事的阿娘,我没往心里去。” 云大伯一家也道:“是啊是啊,阿莞,以后谁敢骂你,告诉大伯娘,大伯娘帮你骂回来!” “弟妹也别将那些话听进去,狗嘴子里的屁话,听进去还污了耳朵,呸!” 云莞弯眸笑着,一家人见她半点也不放在心上,这才放心了下来。 其实,这种话,云莞已经听到不少了,别说记忆力林母就不知道私底下跟她说过多少次了,以前村里的人也指指点点的,说她不是云承德的孩子,是从外面抱回来的,而这也正是原来的云莞跟云家离心,拼了命地靠上林志远,将林志远当成救命稻草的原因。 可是云莞不在意。 就算不是亲生的又如何,阿爹阿娘就是亲爹娘,弟弟妹妹就是亲的,大哥二哥也是亲的,这一家人,就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一家人说着,气氛渐渐转好,也都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么一闹过后,都快到午时了,云莞安慰了家里人之后,这才迫不及待地出发去萧府接回云怀礼。 顺便,还从家里稍了些东西去去村长家里,说是麻烦他今日上门做证明。 兄妹两人说得诚恳,村长推辞不掉,只能应下来,看着兄妹两人离开,不由得感叹地摇了摇头,云家这几个孩子,果然懂事多了。 云莞和云怀诚到了萧府的时候,已过了午时。 她来过两次,守门的人都认得她了,“云姑娘,又来探望你大哥啊?” 云莞笑着回应:“麻烦您去通报一声,不知道华总管今日有没有空,我还想见一见他。” 云莞看着客气有礼,守门的小厮自然肯为她通传。 不到一刻钟,云莞和云怀诚便被引进门了。 上次来只是在萧府偏门的小花园,这次直接进了萧府,兄妹两人也没乱看,就规规矩矩地跟着萧府的下人进去,直到了进入一个前厅,才见到了华总管。 华总管看起来并不严厉,跟云莞说话的时候,还带着点笑意,反倒像个慈和的长辈。 云莞客客气气,跟华总管说了自己的来意。 先是感谢了萧家对他们一家的雪中送炭之举,而后又说明了云家人想带云怀礼回去的理由等等,华总管早就知道了这个事,再加上萧韫之也关心过这个事,当下也不为难,只是道:“拿回卖身契也可以,不过,云姑娘,你的钱准备好了么?除了先前提前预支的五十两银子,还有这一个月云怀诚在萧家的日常开支,违反契约的赔偿费用。” “准备好了,华总管您尽管算一笔账。” 这一点云莞倒是不担心,萧家口碑这样好,总不至于坑她一个小丫头。 华总管爽快道:“不多不少,刚好六十两银子。” 云莞爽快地从荷包里拿出了几锭银子,“华总管,您数数。” 六十两银子自然不用数,不过华总管是真的好奇,一个月前,云家还家徒四壁要卖儿子来做家仆,一个月之后,竟然眼睛一眨不眨地就拿出了六十两银子。 但是他也不去过问别人家的事情,若非穷苦,谁愿意将儿子卖给别人急做奴仆,又有几人最后真的能赎回卖身契,他在萧家干活三十几年,也是头一回见。 当下便让人拿了云怀礼的卖身契过来,一手拿钱,一手将卖身契交给云莞,便让人去叫云怀礼过来了。 哪知,人没有叫来,却有一个小厮急匆匆跑过来,“华总管,不好了,大公子院里出事了!” 华总管一惊,沉着脸站起来:“怎么回事?” 那小厮是后院做事的,没见过云莞,并不知他是云怀礼的妹子,焦急道:“小姐说阿礼偷了他院里的东西,闹到了大公子的院子里,现在正让人打阿礼呢!” 云莞一听,冷着脸站起来:“什么!” 华总管更是大惊:“小姐动了大公子院里的人!” 说罢,他脚步匆匆地往萧韫之的院子里去了,云莞和云怀诚一顿,也神色担忧地往跟着华叔过去,但立刻被萧府的人拦下了,“你们不能进去!” 云莞一怒:“让开!” 华总管原本想拦住云莞,但一想到云怀礼的卖身契都给她了,云怀礼现下也不是萧府的家仆,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儿,总得有云家的人在旁边为好,当下便挥手,让云莞兄妹跟着进去了。 云莞兄妹和华总管赶到的时候,云怀礼已经被人押着,趴着地上,两人正拿着棍子往他身上打,萧素兰抱胸站在前面,居高临下地看着云怀礼:“别以为你是兄长院里的人,我便不能将你怎么样,偷了我院子里的东西,你还敢狡辩,给我打,狠狠地打!” 云怀礼被人扣着趴在地上:“大小姐,我没偷东西!我没偷!” 云莞看得心惊肉跳,忙扑过去:“大哥!” “住手!”华总管连忙出声阻止。 云莞与云怀诚扑过去,将棍子从云怀礼的身上扒开:“让开,不许打我大哥!” 萧素兰一愣,很快就认出了眼前这位,便是上次那个让她在萧家祠堂抄了半个月经书的人,这会儿看见对方竟然在萧府,气得指着云莞问:“你怎么会在这里?谁允许你出现在萧府?” 云怀礼被打得脸色发白,唇无血色,云莞怒腾腾地看了萧素兰一眼。 华总管走过来,脸色也不太好:“小姐怎么会在这里?” 萧素兰冷笑:“华叔,你来得正好,我还想问你,你是府里的总管,这两个人贱民,怎么会出现在萧府?” 华总管摇了摇头,“小姐慎言,您怎么会在大公子的院门口?” 萧素兰脸色阴沉,“这个人,偷了我院子里的东西,我找过来,他拒不承认,我只能想办法让他承认。” “云怀礼是大公子院里的人,不论他如何,小姐至少要等到大公子回来,请示过大公子才能动雪园的人。” 华叔话音刚落,云怀礼便哑着嗓子道:“我没偷东西,华总管,我是被冤枉的!” “你还敢说你是被冤枉的!”萧素兰大怒,转而对华总管道:“兄长这两日都不在府中,他平日总行踪不定,若是一年半载不回来,我岂不是都不能处置一个小偷了?” 华叔脸色严肃,看了一眼云怀礼,又看了一眼萧素兰,问道:“那么,大小姐院子里少了什么东西,可否如实道来,又是否已经在大公子院里的人身上搜到。” 萧素兰哼一声:“我簪子不见了,那是母亲送我的生辰礼物呢,我院子里的人说,见到这人在我院外鬼鬼祟祟的,他来了之后,我的簪子便不见了,除了他还能有谁去偷!” 云莞听了,被气得眼睛发红,站起来看着萧素兰道:“所以,完全是没有证据的事情,连在我大哥身上都没有找到,你就这样认定是我大哥偷了你的簪子,你未免也欺人太甚!” “你什么人,我管教家仆,何时轮到你来插嘴!”萧素兰轻蔑地看了一眼云莞。 “家仆?抱歉,我大哥的卖身契,我已收回,一刻钟之前,他便已经不是萧家家仆,再有,就算我大哥仍在萧家做事,他也不会偷你家的东西,更不会去偷萧小姐一个女孩儿家的簪子,还有,抓贼还抓赃,萧小姐单凭你院里一个人的说辞,没有物证人证,就这样认定我大哥偷了你的东西,还试图逼打成招,好得很,今日让我见识了,萧府竟然这样盛行私刑!” “你敢这样跟我说话!我院里的人看见他在我院门外鬼鬼祟祟了,还有什么错处!” “我没有偷东西!”云怀礼见妹妹这样为自己争辩,红着眼睛道。 华总管一个头两个大,事涉大公子院里的事情,便不能简单处理。 就在萧素兰院里的人也出来指认说云怀礼就是小偷,事情越闹越大的时候,雪园外终于响起一个慵懒的声音:“今儿个什么事呢,都围在我的院子门口,我的院子,何时成了杂耍的地方?” 众人闻声看过去,便见萧韫之负手而来。 唇边依旧噙着慵懒笑意,视线在云怀礼的身上扫了一圈,众人都料不到,已经两日未曾在府中出现的大公子会在此刻回来,都恭敬地垂头行礼:“大公子。” 萧韫之嗤了一声,看了一眼云莞,小姑娘眼睛红红的,怒到了极点,此刻也怒目看着他,好像是什么大恶人似的。 萧韫之收回视线,萧素兰脸色一白,“兄,兄长。” 她没想到萧韫之会回来,但想了一下,底气又足了,“兄长,你院里的人偷了我的东西!” 萧韫之没说话,倒是认真看了萧素兰一眼,萧素兰被看得心虚,但依旧顶着压力目不斜视。 云怀礼红着眼睛:“大公子,我是被冤枉的,我没偷东西!” 云怀诚也道:“我大哥不会偷东西!” 华叔走上来,三言两语便将事情与萧韫之说了一遍。 少年唇边原本噙着慵懒的笑意,听完华叔的话,那笑意凉了几分,看向萧素兰:“小偷?赃物找到了?” 萧素兰一哆嗦:“兄长,我院里的人都说了,看见这人在我院外鬼鬼祟祟,不是他偷的还是能是谁,他本就不安分,在咱们府里干活,还想着回去,身在曹营心在汉,我今日是为了兄长着想,没得他也偷了你院里的东西兄长还不自知呢!” 云怀礼听萧素兰这样误会自己,红着眼睛看萧韫之:“大公子,我没偷东西!我日日在院里干活,根本不曾去过大小姐的院子!” “你还狡辩!兄长,他根本就不知悔改!” 萧韫之勾了勾唇角,眼里也全是不耐:“萧素兰,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动我院里的人?” ------题外话------ 今天是三八节嘿,差点忘了。 那么,祝愿每一个中年少女也好、资深少女也好、心灵少女也好,都能活成自己的女神,闪闪发光。 049、还清白 萧素兰一哆嗦,“兄长……” “谁看见他去过小姐的院子?”萧韫之面上慵懒不见,脸色微沉,扫了一圈萧素兰身后的人。 好半晌没人敢应声,萧素兰咬着唇,既害怕,又满脸委屈:“兄长是要偏帮外人,不信我么?” 萧韫之道:“我只相信事实,你说我院里的人偷了你的东西,人证物证就该放在我面前。” 萧素兰红了眼睛,愤愤地看着云莞。 “谁看见他去过小姐的院子。”萧韫之再问了一遍。 依旧没人回应,他笑了一声:“很好,没人说是吧?” 他脸上虽带着笑意:“这么说来,便是没人看见,是兰院里的人找我院里的麻烦了。” 他虽是笑着,但脸上的表情着实是不耐。 在这萧府,萧韫之说一不二,府里的人都知道。 终于,一个丫鬟战战兢兢站出来:“大,大公子,是奴婢。” 萧韫之勾着唇,看了一眼那脸色发白的丫鬟:“你确定你看见他在你家小姐院里出没?想好了再说,但凡你说一句假话,你们知道我的脾气。” 丫鬟哆哆嗦嗦:“回,回大公子,奴婢,奴婢只是看见一个人的背影很像他,可能,可能是他,奴婢也不敢确定。” 云莞目呲欲裂:“所以你就这样污蔑我大哥!” 萧素兰脸色更白:“你说什么!” 丫鬟立刻跪下来,又哭又颤抖:“小姐,小姐,奴婢错了,奴婢也不确定!” 萧韫之冷笑一声:“丢了何物,何时丢,什么模样,你一一说来,今日你若是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怕是不长记性。” “兄长……”萧素兰声音发抖:“那是我娘送我的簪子,是……是……” 她一边说着,一边跟旁边的人使眼色,希望能去萧老夫人的院子里求助。 可惜,注定不能成功,刚有个丫鬟动了一下,萧韫之脚一踢,路上的一个小石头便踢中了那丫鬟的膝盖,少年眼神凉薄:“这么点小事,就别去惊扰祖母了。” 他复而看向萧素兰,眼角重新覆上了笑意,可眼神却依旧一片冰凉,“来,说清楚,今儿这事儿,究竟怎么回事。” 萧素兰是怕极了萧韫之,眼圈都红了,“是,是母亲送我的生辰礼,是只南海珠簪,五日,五日前丢的!” 萧韫之脸色沉沉,问了一遍自己院里的人:“找过房间没有?” 立刻有人站出来,说小姐早已让人搜过云怀礼的房间,但一无所获,萧韫之冷笑了一声,“五日前丢的簪子,如今才说不见了,贸然让人进我的院子不说,没搜到物证还想屈打成招,萧素兰,谁给你的狗胆子在萧家乱用私刑?” 萧素兰一阵瑟缩。 萧韫之吩咐一声:“找!去兰院子翻,掘地三尺也得给我将那只簪子翻出来!” 他话落,便立刻有人应下,几步便走了出去。 萧素兰大惊失色:“不许去!你们不许去!” “兄长!兄长你不能让人去翻我的院子!” 萧素兰哭着大叫:“兄长为何帮外人不帮我,! 萧韫之脸色沉沉,并不理会,转头看向云怀礼,只见他早已被打得脸色发白,背后的灰衣,已经沾染了血迹,此刻紧咬牙根,眼睛发红,有泪珠掉了出来。 他挥了挥手,示意人先带他下去。 云怀礼也是个倔强的:“大公子,我不走,我就在这里等着,我没偷东西。” 云莞扶着云怀礼,让他靠在云怀诚的身上,神色冷淡:“我们就站在这里,萧家今日不能还我大哥清白,我们便一日不走!” 萧韫之沉了沉眸,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萧素兰神色慌张,雪园里顿时静悄悄的一片,没一会儿之后,便有人急匆匆地跑过来,双手给萧韫之奉上了一只珠簪:“大公子,此物在小姐衣柜底下找到。” 萧素兰猛地一惊,一看过去,立刻否认道:“不是这支!” 可她虽否认着,却神色慌张,脸色都变白了。 萧韫之将手里的小簪子转了转,看着簪子上刻的小字,写了年岁,写了何人赠与。 萧韫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萧素兰有过前科。 曾有萧家的远亲来萧府做过客,她不喜别人,便随意污造了别人偷了她的东西,此次,依旧是这样拙劣的伎俩。 萧韫之闭了闭眼,半分少年气也没有了,声音沉沉:“混账东西。” 萧素兰噗通一声跪下来:“兄长……” 萧韫之将那簪子一甩,便刺入了萧素兰膝盖前一寸的地面上,簪子刺入了地面一指长,吓得萧素兰哆嗦一声,颤抖着张大了嘴巴,却不敢叫出声。 萧韫之一甩袖,宽大的袖袍便从萧素兰的颊边擦过,疼得她大叫一声。 “你告诉我,萧家家训是哪几字?” 萧素兰肩头一缩,张嘴张了半天,都不能说出一句话来,只有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兄长,我错了,兄长……” 萧韫之骂道:“萧家怎会养出你这等败类!” 旁边的人听了,都不由得一阵胆战心惊。 大公子骂人的功夫太深,也不管小姐是个女孩儿家,张口就骂,还不重样的。 这样被骂,连男人都受不了,何况小姐一个姑娘家。 萧素兰一瑟缩,眼里的惊恐慢慢扩大:“兄长,兄长不能罚我,母亲不会同意的,还有祖母……” “华叔,带下去,关进祠堂,禁食禁言,祖父祖母若是问及,便说是我的意思。” 华叔恭恭敬敬,“是。” “大小姐,请吧。” 萧素兰哭闹不止:“兄长,你不能这样对我,兄长!” 萧韫之脸色沉沉,挥手让人将萧素兰带下去,这才转头看向云怀礼,“今日之事,是萧素兰不对,你是清白的。” 云怀礼所要的,也不过是这句话罢了,萧韫之一出口,他便忍不住了,紧紧抿了唇瓣,湿了眼眶。 萧韫之轻叹了一声,对旁边的人说:“带他下去,看看伤口。” 云莞半晌不说话,这会儿事关大哥的清白,早也没有心思欣赏少年的盛世美颜,甚至还有些迁怒萧韫之,依旧扶着云怀诚:“谢过大公子,我大哥清白已还,卖身契已得,余事不追究,我这就带他离开,不劳烦萧府。” 云莞是生气的,好好的,大哥就被萧府的主子给污蔑成小偷,打成了这个样子,即便萧素兰得了处罚,事情也真相大白了,但她还是生气,不喜欢萧府。 什么狗屁的别人家的事儿,拿他大哥来开刀。 说罢,云怀诚也扶着云怀礼打算离开。 云怀礼虽然委屈,但还是感激萧韫之的,对萧韫之点了点头:“多谢大公子信任我,帮我澄清真相,这一月的照顾,我感激不尽,但事情已经解决,就此拜别。” 说完,兄妹三人,互相扶持着,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 萧韫之扶了扶头,瞧着三人离开的背影就觉得头大,招手让院中的小厮跟上:“你去看看,找辆马车,先送去医馆,再送回家,把药钱账单记在萧府账上。” 小厮立刻应下,追着云怀礼三兄妹出去了。 到底拗不过,而且云怀礼伤势严重,云莞等人最终还是坐进了萧府的马车,送云怀礼去了医馆,让大夫开了药,这才坐着萧家的马车,晃悠悠回了上林村。 这小厮在萧韫之的院子里做事,跟云怀礼自是相熟的,一路上尽职尽责,生怕云怀礼觉得太过委屈了,一直在替萧韫之说话,说那是小姐的不是,不是大公子的本意,大公子也替他澄清了,让他心里不要怨大公子之类的话。 云怀礼自然不会怨萧韫之,“放心,大公子对我有恩,你替我跟大公子传一句话,我感激大公子,心里绝没有半点怨愤。” 云怀诚的脸色却不太好,嘟哝道:“萧家都将大哥打成这样了,还说没有委屈怨愤,大夫说要卧床休养七八日呢!” “好了阿诚。”云怀礼安抚道:“我们对事不对人,对人也要对准,小姐误会了我,但此事与大公子无关,大公子是分清是非的人,萧家待我不薄,大公子也不曾偏颇,我并不怨愤。” 云怀诚听罢,闭口不言,小厮听了,也松了一口气,将云怀礼三兄妹送到家门口之后,又遵循萧韫之的吩咐,递上了一个荷包,这才匆匆离去。 云家人本就在院子里干活,听到动静都走了出来,见到云怀礼这样,云大娘大惊:“阿礼,怎么了这是,怎么伤成这样!” 一家人小心翼翼扶着云怀礼进门,云怀诚终是气不过,将云怀礼在萧家的遭遇说了一遍,听得云大娘忍不住又骂了一顿。 倒是云怀礼比较豁达,一边制止云怀诚,一边安抚云大娘。 一家人忙忙碌碌的,云莞手上还拿着那个小厮强行塞的银子,一打开,足足有十锭银子。 云大娘气不过,骂骂咧咧道:“破屁的萧家,都说老夫人待人心善,还是将我家阿礼打成这个样子!” “当以为自己富贵就能随便打人,气死我!” 她一转头,便看到云莞手里的一袋银子。 云莞回过神来,揉了揉额头:“大伯娘,萧家给大哥的医药费。” 云大娘当即闭口,盯着那银子看了好一会儿,才哼了一声:“算萧家还有良心!” ------题外话------ 大公子超会骂人。 某人:(委屈)怎么办,媳妇生气了。 阿莞:生气,哄不好的那种! 050、小厨神 虽然过程出了些偏差,但云怀礼也送总算回家了,云家一家团圆。 傍晚,整座萧府陷入了平静之中,萧韫之听完小厮的吩咐,得知云怀礼已经回到萧家,不由得摇了摇头。 但一想起萧素兰做的那些蠢事,又忍不住皱眉。 小时候萧素兰刚来萧家,她对这妹妹还是有些感情的,岂料她越长越歪,萧韫之也越发厌烦,今日闹出这一处,萧韫之知道,大约跟一个月前云怀礼初入萧府她便吃了一顿闭门羹有关。 倘若当时云怀礼没被送进他院子里做事,还不知最后会闹成什么事儿。 但二婶膝下也只养着这么一个女儿,他能做些兄长的事情,也不能太过分。 此时不由得想起小姑娘气呼呼地扶着他大哥离开的模样,萧大公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时,门外的小厮过来通知他:“大公子,老夫人院里有情。” “告诉祖父祖母,我稍后便到。” 他换了一身衣裳之后,脸上复而带上了轻漫的笑意,这才慢悠悠晃去了萧家两位老人的院子里。 院子在萧府深处,年近花甲的萧老夫人手里拿着一串佛珠,正脸色凝肃,萧老爷子也坐在主位上喝茶,听到下人说大公子进来了,两位老人都不由得看向门口。 萧韫之着一身往日惯常穿的蓝色锦袍,袖边云纹翻飞,上有云鹤展翅,少年风流之中更有随性洒脱。 见了萧老爷子的院子之后,他面上漾着笑意:“见过祖父祖母。” 萧老夫人先是细细看了他一会儿,“这次出门可还好?” “一切顺利。” 萧老爷子便没有那么好说话了,抿了一口茶,轻哼一声:“我听说,你让人把素兰那丫头关进了祠堂,不给米水,究竟怎么回事?” 说起这个,萧韫之的脸色严肃了几分,他早知道会闹到两位老人的院子来,当下便将院子里发生的事情言简意赅地跟萧老爷子说了一遍。 老爷子听完,气得嘴边的胡须都被吹飞了:“岂有此理!我萧家竟有这样心思歹毒之人!” 萧老爷子气得不轻,他如今已经不怎么管理萧府的事情,平时没事便养养花儿钓钓鱼,陪着老伴去寺庙祈福,或和邀几个朋友喝些酒,府里的事情基本交给儿子萧定以及萧韫之和萧浮生两个孙子来处理。 当然,大多数时候,萧韫之也是一副爱管不管的模样,萧老爷子经常被他气得酒也不觉得香了。 萧老夫人脸色也不好看,但她毕竟比较心软,“素兰这丫头,小时候是苦了些,但如今这样也太不像话了!” 老爷子气得不轻:“既然如此,那就关祠堂禁足吧,她到底是你二婶的女儿,等你二叔二婶从外地回来再处理这个事。” 萧老夫人摇了摇头:“老二那边,好不容易养了个女儿,没想到竟养成了这般性子,还不知该如何收场,罢了,等他们夫妇回来再处理。” 萧韫之自然没有心思去理萧素兰,当下便应了下来,在两位老人的院子里用过了晚饭,又与老爷子说了一些此次外出的事情,方才离开。 * 彼时,云家的院子里同样热闹而忙碌。 将云怀礼带回来之后,安置好了他,忙碌便继续了。 别说这段时间新下了不少订单,还有为明日的圩日准备的食材也不能少。 但是,云莞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她从陵阳城买了不少酿酒的材料回来,用过晚膳之后,便一头扎进了厨房忙碌了起来。 云怀诚从外面进来:“阿莞,当真要酿酒?” 云莞已经将酒缸封盖:“二哥,我已经在等发酵了,你还问我真假?” 云怀诚挠了挠头,云莞笑道:“行了,再等半个月吧,到时候二哥尝尝,是我酿的好喝,还是西江酒好喝。” 妹妹的场必须捧啊,云怀诚想也不想便道:“那还用说,自然是阿莞做的最好。” 云莞听着心情大好,弯眸笑。 美酒在静静地发酵,云家的生意却仍在继续。 第二日,留下大伯娘在家中照顾云怀礼,云莞跟家人再次早早便出发去了镇上。 辰时刚到,小面摊上热汤的香味,便远远飘散出来了。 云莞三次圩日未曾出现在面摊上,之前掌勺的一直都是云大伯,还有能说会道的云怀诚也不见了,这一再回来,一些熟客很快就上来打招呼了。 “云姑娘,我前两日来总不见你,你去哪啦?” “云姑娘,我以为你不做这生意了咧!” 云莞一边忙碌,一边笑眯眯回应:“前些日子,去陵阳城做办事去了。” 她这边忙忙碌碌的,客人也来来往不断,定做米粉的人越发多了,云家干脆出了个折扣活动:一次性买超过十斤的米粉,便免费赠送一碗的卤水。 这个可实在太优惠了,听到这个消息的人,一时间都往云家的小面摊过来,甚至还有人颇具先见之明的已经提前订购了一个月之后的用量,说是回去过年还能吃,云莞一听,当下便说了好几样如何将米粉与别的菜肴何在一起做成大菜的方法,一来二去的,订购的数量便越发多了起来。 定金一点点涌进了云玉娘的口袋,别提多让人高兴了。 午后,不知怎么回事,太平镇上忽然传出了一个消息,说街西头最有名的那家面摊上做面的云姑娘,便是前几日前往陵阳城,解决了县丞老夫人厌食之症的小厨神。 一开始只是说,她在七日之前揭下了榜单,进入了县丞府邸的后厨房,此后榜单便没有再挂出来过。 后来,还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就传成了云莞背着一口铁锅,抱着一个酿制了祖传三百年秘方的坛子,一手揭下官榜,进入了县丞的府邸,以一道从未有人见过的菜肴,一举征服了老夫人的口味。 太平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就是人多,来往商客、本地居民,交通要道上什么人都要,这么一传,根本不用两个时辰的时间,但凡出入镇上的人,都知道了这么个事儿。 县丞老夫人那是谁,据说从京城来的大户人家,打小吃的是山珍海味,究竟是多大的本事才能改善了老夫人的厌食之症啊,那定然是有大本事的。 加上熟客都知道,云莞前面三个圩日都没来镇上,今日还说是去陵阳城办事了。 如此一来,消息便更具可信性,看热闹的人,来看小厨神长得如何,好奇的人,也想来看面摊,熟悉一些的客人,或者周围的摊主,便更加不忌讳了,直接来问云莞是不是真的去揭榜了。 云莞自然笑眯眯应下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传十十传百的,云家小厨神的面摊上,午后都聚满了客人,云莞的米粉面条、卤肉肉丸,全部销售一空,而她收摊的时候,冬日微弱的日头,还斜斜挂在西边灰白的天上。 当然,又收获了一大笔的订单,甚至还有两个富贵一些的人家,试图跟她定做给县老夫人做的菜肴。 云莞自然答应下来,但需有所准备,得下一个圩日方可,对方自然也答应了下来。 就在云家人忙着收摊的时候,多日不见的吴掌柜,终于再次找上门来:“云姑娘,多日不见了。” 云莞笑道:“多日不见吴掌柜,近来生意可好。” “托福托福。” 他说完,便跟云莞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不知云姑娘可否跟我面馆一聚。” 云莞想起云玉娘说的,吴掌柜这几日来寻她未见到人的事情,心下便有了计较:“自然,说起来我也许久没吃过陵阳第一面的面食了呢。” “好说,云姑娘想吃多少,今儿老朽请客了。” 被带去了陵阳第一面,吴掌柜果然让人给云莞给人上了一碗陵阳第一面的招牌面,云莞吃着面时候,吴掌柜便问及她去陵阳城的事情。 云莞如实应之,吴掌柜自然又称赞了她一番,云莞听得好笑,轻擦了嘴巴之后,才笑道“吴掌柜,即便您把我夸得天花乱坠,卤水配方的价钱,也不能再少了。” 吴掌柜一噎,佯装生气:“你这小姑娘!我说这话,是因为这个么!” 云莞没有多少时间跟吴掌柜闲扯,直接开门见山:“那这么些日子过去了,吴掌柜的想法如何?” 吴掌柜轻叹了一声:“说实在,我确实觉得价钱有些贵了,虽然做我们这一行的都知道,一道卤水,千金难求,但……再少一点?” 云莞摇了摇头,看着吴掌柜,半分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吴掌柜神色为难,云莞梨涡浅浅:“若是八百两,卖一个卤水配方,再附送几份面食的做法呢?” 吴掌柜眼前一亮。 云莞缓缓道:“陵阳第一面能称第一,不仅是面食的种类丰富,还在于师傅们的手艺精湛,不过,吴掌柜,您可别觉得我说大话,您这面馆里面食的种类,在我看来,实在不够丰富,面粉,除了能做成一根根的面条之外,还有别的吃法,我这手上,还有几分独特的面食的做法,保管是第一家,连陵阳城都没有,就不知道吴掌柜感不感兴趣。” 吴掌柜便是专门做面的,哪能不感兴趣,闻言眼睛都发亮了:“云姑娘此话当真?” 云莞含笑,从袖袋里掏出了一张纸,上边记了几个面食的做法,却并不完全。 到底是同行,吴掌柜一看便知有门道,“好!” 他立刻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八百两就八百两!小厨神不愧是小厨神!” 云莞笑而应道:“不敢当。” ------题外话------ 莞小厨神的名号打出来了 051、李家欺负上门 云莞从陵阳第一面出来之后,便去了一趟药店。 她是去给云怀诚买药的,提着两副药出来时,一转身,差些与刚进门的一位少女撞上。 还好她及时收住了脚步,少女大约被吓到了,往后趔趄了一步,差点摔倒了,云莞眼疾手快地抓住对方的手腕,恰好,对方身边的丫鬟,也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人。 “姑娘,你没事吧?”云莞问道。 少女还没有开口说话,她身边的丫鬟,便先一步怒腾腾的样子:“你小心些,撞到了我家小姐,万一我家小姐受伤了,你担得起责么?” 云莞:“……” 丫鬟气势冲冲的,一副云莞把她家的小姐怎么了的模样,脸上都是怒气。 倒是差些被云莞撞上的少女轻叱了一声身旁的小丫鬟:“彩玉,不可无礼!” 她说完,又转头看向云莞,抱歉地道:“无碍,是我走路走得急,一时没注意,我家丫鬟并无恶意,只是太担心我,你别放在心上,可有撞到你?” 少女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弱柳扶风之姿,她脸色过分苍白而显出几分病态,看起来楚楚可怜,连说话也是温温和和的。 都是不小心的摩擦,自然无事。 云莞摇了摇头:“我也无事。” 说罢,她看了那丫头一眼,便与女子擦肩离开了,女子刚进药店,药铺的掌柜便立刻迎了上来:“陈小姐来了!” “岳山书院这样遥远,陈小姐差人下山说一声,小老儿让人上山一趟便是,哪里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云莞原本已经走出去了,蓦然听到岳山书院和陈小姐这两个词,脚步一顿,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方才的女子柔柔笑道:“我也许久没有下山了,下山走走也好。” 她没再看,转身离开了药铺。 * 香满楼的一间厢房里,顾庭砰的一声推开了门,木门开开合合,发出碰撞的声音。 萧韫之正在喝酒,闻声轻飘飘地看过去一眼。 顾庭却神色激动:“陵阳第一面吴掌柜当真以八百两买了云莞的卤水配方!” 他反应很大,似乎非常不相信。 萧韫之听完,却只是一愣,半点也不意外,慢悠悠地放下酒杯,薄唇轻吐出两个字:“赌注。” 顾庭还没有从吴掌柜真的花了八百两买了个配方的事实之中回过神来,听到萧韫之提及这两个字,脸色登时便黑了,“萧扶疏!” 萧大公子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愿赌服输。” 顾庭冷哼一声,不爽地坐下来,“如今整个太平镇的人都在传,那小姑娘是个小厨神,说得有声有色的。” 但顾庭更多的是觉得新奇,周老夫人的胃口不好,可能与口味有关,却未必是因为云莞的厨艺多么的出色,也许手艺不错,可能只是撞上了周老夫人的喜好罢了。 “如何,觉得你这香满楼受到威胁了?”萧韫之道。 “威胁?”顾庭瞪大了眼,似乎不相信萧韫之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他香满楼那是什么酒楼,东澜国南北分店不知多少家,名声大得举国上下能有几家能与之匹敌。 “萧大公子莫不是糊涂了?” 萧韫之眼角喊着笑,喝酒的动作优雅又潇洒,“顾兄,话别说得太早。” 他说罢,又道:“赌注记得拿去我府上。” 顾庭正要骂萧韫之抠抠搜搜,萧韫之冷不防提醒一句:“哦,对了,我说的是黄金,顾兄可千万别行差了。” 顾庭闻言,一口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他就知道!萧扶疏个奸诈之人!又在坑人! 好好的银子被换成了黄金!他就说当初下赌注的时候有哪里奇奇怪怪的! 云莞喜滋滋又非常低调地拿了八百两银子回去,一家人接连在几天之内,见到这么多的银子,心情已从前头的震惊,到现在的平静的喜悦。 但还是克制不住激动啊,脸上的笑就没法停过。 到底还是钱财不外露,云家人心中高兴着,走路都变得底气十足了,一家人商讨了一夜之后,将本次卖卤水的所得与从县丞那儿拿回来的赏银存下来,为明年开新店做资金准备,而房子修缮的事宜,也该提上日程了。 第二日一早,云大伯便请了村里会修房子的人来查看房子的状况,而云怀诚也去找了几个朋友来家中帮忙,招来的,都是与云怀诚一般大,信得过且老实的同龄人,大家都是村里的人,知根知底的,再听说来云莞家帮忙一天便能获得五十文钱,还有谁不愿意,甚至还有村里的人知晓了这事儿之后,暗暗在心中后悔,没有早早与云家兄弟打好关系。 今年气候不好,南方收成不好,别说上林村往年的日子,一到冬日便变得十分艰难了,碰上这样收成不好的时候,家里更是连粮食都没有,菜地里的菜,枯死了大半,还不晓得如何过冬呢,云莞这一家的日子,却越变越好,看着每日从云家院子里飘出来的香味,不知多少人羡慕。 云莞自是不知,也没空去理会,她每日都忙得脚不沾地。 一边是忙着制作订单下的丸子、米粉以及卤肉,一边还要教新来帮忙的,到了圩日,还得赶着去集市上摆摊。 云怀礼的伤势已经见好,但还不太适合出门,暂时也能在家里帮忙,他本就力气大,帮忙磨米浆的速度比云大娘快了许多。 而云珍儿也从嫁入李家的阴影之中走出来,前些日子,云怀诚与云莞去了陵阳城,面摊上的生意,便是她看顾的,她本就性子开朗,做起生意来,一张嘴竟也和云怀诚一般能说会道。 然而,邻村李家的人,大约是得知了云珍儿回了娘家之后,不仅没有闭门不出,反而随着家人抛头露面,在街头做起了生意,这让李家的面子往哪儿搁。 这天太平镇圩日,李家集合了几个兄弟,就直接闹上了太平镇。 云家的面摊,才摆开没有多久,李家的人,便闹上来了,彼时,面摊上正忙着生火煮汤,李家的人气势汹汹过来,见着云珍儿便大声呵斥:“云氏!好你个不要脸的!” 这一声粗厚的声音,惊得云珍儿吓了一大跳,待看清来人是李家的人,脸色都白了。 摊子上的云家人反应过来,云大伯和云怀诚率先把云珍儿护在身后,虎着脸看来人:“你们想要做什么?” 云玉娘手里还拿着擀面杖,“你们竟还敢找上门来!” 052、珍儿自揭伤疤 李家的人今日来了五人,兄弟堂兄弟都来了,都是成年的大汉,哪会害怕云家的人。 这会儿都看向被云大伯和云怀诚护在身后的云珍儿:“云氏,你太不要脸,嫁了我李家,成了我李家妇,不安分在婆家,竟跑回娘家做事!” “从未见过你这样不要脸的妇人,今日还不跟我们回李家!” “我五弟尸骨未寒,你不为他守节,不知廉耻,该去浸猪笼!” 李家的人有备而来,五个大汉,一人一个嘴巴,一会儿骂云珍儿不知廉耻,一会骂她嫁为他人妇却不安分,什么难听的话都能说出口。 这么大的动静,围了不少百姓看热闹,不明所以的人听得李家一人一嘴的骂云珍儿,也开始指指点点。 这世道,女人永远处于弱势,被人围着骂,没人愿意去了解真正的真相,便开始跟着指责。 虽然东澜国民风开放,但嫁出去的女儿却不在婆家而回娘家这种事情,依旧让人诟病,尤其听到李家人骂云珍儿不守节,骂骂咧咧的声音更多,连看对云家的人目光也变得十分鄙夷。 围观的人越多,议论的声音就越大。 云家的人气得不行,偏偏拿李家的人没有办法,就算云玉娘力气再大,一下子也对付不了五个汉子,吵闹的声音传得老远。 云珍儿面如死灰,被人骂得脸色发白,却又无从辩解。 云怀诚哪里容得姐姐这般被人骂,抄起一个板凳就要往人身上砸,“你们李家坏事做尽,还要来污蔑我姐!” “我今天跟你们拼了!” 云莞带云承德去医馆针灸之后,一出来就听到人告诉他,有人在她的面摊上闹事,匆匆跑回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李家人这咄咄逼人的一幕。 登时怒从心头起! 她急忙跑过去,大声喊道:“二哥!” 云莞从人群里跑过来,顺手抄起桌上的擀面杖,怒气腾腾:“你们想要做什么,害得我姐姐还不够,今日还有来将污水泼到他身上!” 云怀诚怒不可遏,手里的小凳子就这么砸了过去,“我跟你们拼了!” 李家的人先是愣了一下,而后齐齐冲上来,“将云氏带回去!” “他娘的,拼了!” 云玉娘将云莞护在身后,手里的柴棍挥得虎虎生风:“尽管过来,我看今日谁敢带走我云家的人!” 场面一时变得闹哄哄的,忽然一声大声厉喊:“住手!” 云珍儿不知何时,手里拿了一把菜刀,疯了一般地乱挥乱砍,“你们李家害得我这样惨!” “你们害得我好惨!今日还让我父母颜面尽失!今日我与你们同归于尽!” 她这般发疯的模样,看得李家人心惊,“你,你别乱来!” 云大伯更是心下大骇:“珍儿,你这是做什么!快放下刀子!” “姐姐!”云莞大喊。 云珍儿发丝凌乱,脸上都是泪痕,抖着双手,将刀举着对向李家的人,一边哭,一边厉声道:“你李家坏事做尽,往日害了我不够,今日还要来害我的家人么?” 围观的人也被吓白了脸,但还是远远围观着。 “我与你家无冤无仇!你遣媒婆上门,隐瞒五郎名将不久的身体状况,害我过门一月便成寡妇!连当日拜堂的都不是五郎,而是三十岁却如五岁孩童的痴傻儿!” 云珍儿声嘶力竭,受尽委屈,这一出,她未曾跟人讲过,连云家的人都不知道,云大伯和云怀诚此时听到此事,方知事情竟是这样,几乎目眦欲裂! 围观的人想不到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当下都震惊了。 李家人一听这话,当下大惊:“你个疯婆娘!胡言乱语!” 云珍儿举着菜刀,眼泪不停,神色凶狠:“我胡言乱语!你李家还有没有良心!就算是这样,我也嫁给了你家五郎,进了你李家的门,尽心照料五郎,孝心侍奉公婆,不曾苛待小姑,不曾偷懒抱怨,我哪时犯过错误,五郎一死,尸骨未寒,你李家便让我立刻进痴傻大郎的房,做他妻子,做出兄弟换妻不顾人伦的事,你李家不知廉耻,我还知廉耻!” “今日你们这样污蔑我,害我,还有什么脸说我的不是,要死,也是你李家该死!是你们不要脸、不知廉耻!我不肯进大郎的房门,你们竟打我骂我,绝我吃食,关进柴房!妄图逼我就范,你们简直猪狗不如!” 云珍儿说着,挽起手臂上的袖子,“你们李家当日打我的伤痕还在,旧伤未除,今日就想耍赖了!这个亏,我不认!” 她一撸起袖子,手臂上还没有完全褪去的伤痕,便醒目赫赫,看得周边的人心中大惊,没想到,青天白日的,竟然还有人能做出这样兄弟换妻、猪狗不如的事情,逼迫弟媳成为兄弟共妻,这简直有违人伦。 围观的人反应过来之后,全都指指点点看向李家人。 甚至有些脾气比较大的,已经开口骂人了。 李家人哪里想到,云珍儿竟自揭伤疤,将李家做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连自己的名节和妇人的面子都不要了。 可他们哪里懂得,云珍儿看着父亲和弟弟这般保护自己,这般被百姓围观谩骂,早已颜面尽失,干脆破罐破摔。 李家的人哪里能想到这样的结局,当下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想要退走。 云莞上前,抓住颤颤发抖的云珍儿,将那刀从她手里拿下来,“姐姐!” 云珍儿再也受不了,抱着妹妹便嚎啕大哭,所有委屈难堪,全都画作了泪水。 云莞死死抿唇,拍着云珍儿的后背:“姐姐,事已至此,我们报官吧,李家的人,该受到惩罚了。” “报官?”云珍儿泪眼朦胧。 “是,报官,让李家人,该罚的罚,该打的打,彻底让姐姐和李家人脱了关系。” 云珍儿眼里迸出一抹坚毅:“好,报官,阿莞,我要报官!” 云莞脸色沉沉,眼见李家人即将逃走,她大喊一声:“李家欺人太甚,害我姐姐,各位父老乡亲,谁家没有女儿,若是日后碰上这样的人渣,便是害了自己女儿一辈子!恳请各位,帮我抓起李家这些猪狗不如的畜生!送去陵阳城,谁能帮我抓住人,我送十银酬谢!” 云莞这话说得深得人心,且不说李家的做法实在畜生,谁家还没有个女儿了,若是日后碰上这样的命,还不得伤心死父母,又有云莞这样大方的酬谢,当下围观的人全都涌了上去,围着李家五个喊打喊骂的。 没一会儿,便将五人全都五花大绑了起来。 手上没事的,甚至还主动帮忙,将李家五人押送着,一道去了陵阳城。 云家的生意今日是做不成了,一家人全都跟着去了陵阳城。 053、击鼓鸣冤,状告李家 云珍儿眼睛红红,李家今日这一闹,不说害得她日后出门被人指指点点,便是阿莞和大哥阿诚都会被人诟病,她如何能忍受家人被自己连累,如今被刺激得脑袋发热,什么自己的名声、未来都不要了,就想让李家人坐穿牢底,报官的心思一来,便收也收不住。 李家的人完全没有想到,甚至连让人回去报信的时间都没有,便被五花大绑弄来了陵阳城,半路上还因为聒噪,被人拿着草根塞住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个时辰之后,到了陵阳城也不过是午时,一行人直接带着李家五个大汉,去了县丞衙门,云莞一跳下马车,便直接跑去衙门旁边,击鼓鸣冤。 这大动静,很快引来周修文,府衙即刻升堂。 见到站在堂中的云莞,周修文讶异了一下,毕竟云莞离开周府,也不过几日的时间,这段时间,他母亲和妻子,每每饭时,还会提一两句云莞,可见是喜欢得紧,当下便诧异,她到底出了何事。 周修文收敛心神,看了底下一行人,微微皱眉:“来者何人,状告何人,所因何事?” 云珍儿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寻常百姓在府衙里,多少有些心惊。 云莞却镇定非常:“参见大人,今日我携姐姐云珍儿,状告太平镇下辖李家村李长富一家,一是骗婚在先,隐瞒李家五郎真实情况,让我姐姐嫁给李五郎,二是李家五郎去世之后,在我姐姐并无过错的前提下,先是枉顾人伦逼迫她做李大郎妻子,后打骂关押禁闭绝食在后,三是不知廉耻,在我姐姐回娘家之后,屡次试图带我姐姐回李家,强行让她作李家大郎之妻!” 这罪状一条条、一桩桩,清晰分明,云莞不仅说明了罪状,还在来陵阳城的路上,用炭笔写了一张罪状,云承德既是私塾的先生,云家的孩子,便都是六七岁便开蒙认字,能读会写,气质也比一般村姑要好一些,只是云家十几年前发生了一些事情,导致云家人此生没有入仕的资格,云怀礼两兄弟才没有去私塾读书,而是跟着父母在家做事。 罪状他们不会写,但是云莞却会,她说完之后,便从袖带里拿出了一纸状书,呈交上去。 周修文听完云莞的话,先是大吃一惊,未曾想到,竟然还有这样枉顾人伦的事情,待师爷将状纸拿上来一看之后,他便气得脸色大青,手里的惊堂木一拍,震耳欲聋:“云莞,你所言,句句属实?” 云莞眉目沉静,全然不像一个十二岁的少女,“回大人,民女所言,句句属实!” “这位便是家姐云珍儿,大人若是还有疑虑之处,请容禀。” 周修文这才看向云珍儿,云珍儿跪在堂下,来的路上,云莞便叮嘱了她一些话,教她如何与县丞说话,还以自己在周府做事的经历告诉他,周修文定是个秉公执法的青天大人,云珍儿心中虽然忐忑,也为自己在李家的经历感到难堪。 但是,为了日后大哥和弟弟的终身,也为了阿莞不被人诟病,再大的难堪,她自己都能忍受。 但极大的愤怒和不甘之下,还是将自己嫁入李家之后的事情,与周修文一一道来。 从李家让媒婆上门求亲,隐瞒李五郎病入膏肓命将不久的事实,骗她嫁过去开始,到嫁去李家之后,直到李五郎死了,她方才知道,当日与自己拜堂的,并不是已经病入膏肓早已不能人事的李五郎,而是李家痴傻的大儿子,两人的婚书上,写的虽是她和李五郎的名字,但上面并没有官府的公印,李家早已做好的打算,等李五郎一死,便桃代李僵,将李五郎的名字,换成大郎的名字,再来官府盖印,移花接木。 云珍儿又含泪讲述了李五郎死后,李家如何逼迫自己来嫁给李五郎,打骂绝食,手段如禽兽,也说了今日李家人是如何污蔑自己,试图将自己抓回李家,她迫不得已这才报官。 这么一番陈情下来,别说听得师爷大骇了,站在堂外听着的云大伯和云怀诚早已红了眼眶,云怀诚双拳紧握,若不是还有所顾忌,今日当真想手刃那李家五人。 云珍儿含泪大拜:“大人,民女所言,句句属实,请大人为我做主!” 周修文惊堂木一拍,立刻让人押李家五人进来审问。 那五人自然是否认的,只说云珍儿信口雌黄,事情根本不是她说的那样。 几人被云莞这样猝不及防地带到了周修文的面前,根本没有任何准备,也想不明白,云家的人,怎么敢真的报官,这是连名声都不要了么,也想不通,即便是这样移花接木的事儿,那也是李家的家事,怎的就能惊动了官老爷。 没有做好准备的后果便是,几人语无伦次,前后矛盾,比起云莞条理清晰的状词,还有云珍儿详细的讲述,以及满身伤痕作证,自然惹人怀疑。 周修文当即便让师爷去查询了官府是否有云珍儿与李五郎婚书的备案,这一查询,自然是没有的,再加上李家五人,语焉不详,周修文便以李家有骗婚嫌疑,且五人试图伤害云珍儿为由,打入大牢,并让人尽快去李家村查探虚实,找寻人证物证。 这般大闹一场,云珍儿也不能回去了,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一早,还得传唤李家父母、李家大郎,还有当日的媒婆、周围的邻居过来,云珍儿自是要留在陵阳城,等待第二日的传唤。 云家人自然要留下陪同,并写信让人回去通知了云承德。 云莞拿出手上的银子,要酬谢帮忙将李家五人送到衙门的人,那些人先前便在衙门外堂听了云珍儿的遭遇,同情不已,更觉得李家欺人太甚,枉顾人伦,早已将人骂了几百回,这般英雄仗义之举,内心满足得很,哪里还会要云莞的银子,还个个安慰云珍儿,让她莫将李家人放在眼里,明日必定让他们付出代价之类,听得云珍儿原先沉重的心情,也舒缓了不少。 自然既然不肯要赏银,云莞便也不勉强,从镇上的太和楼,一人买了一小坛西江酒赠与他们,这酒是名酒,几人推辞了一阵之后,便都收了下来。 云莞便与云珍儿一道留在了陵阳城。 “今日真是多亏了那几位好心人。”云玉娘感叹道。 云大伯和云怀诚还处于愤怒之中,之前云珍儿虽说过,但却并没有说过她在李家的详细遭遇如何,今日才详细听说了,当下又是心疼,又是愤怒。 云莞也叹了一声气,“姐姐,不怕,明日就能解决这个事情了。” “若是,若是李家人说谎怎么办?”云珍儿依旧担心。 云莞眯了眯眼,眼神坚毅:“便是他们说谎又如何,人人都长眼睛,一无婚书,二不拜堂,三李家五郎已死,四有邻居,能堵得住悠悠众口?姐姐莫怕,陵阳城告不成,咱们便去济州府稿,再不然,便告上京城大理寺,我便不信,还无人能还我姐姐一个公道!” “阿莞……”云珍儿动容,眼眶湿热:“有你这样帮我,姐姐不怕。” “是啊,姐,你别怕!还有我,我和大哥也陪你!绝不让人欺负了你去。” 弟弟和妹妹这样护自己,云珍儿终于破涕为笑。 “还是阿莞想得周到,告官之后,若是能为珍儿讨回公道,咱们家日后便太平了,李家也能受到惩罚。”事情虽尚未判决下来,但云大伯心中已经有了憧憬。 事实上,云莞自开始做生意的时候,便从书肆买了好几本东澜国律法的书本回去,在她看来,明晓当代的律法,是必须的,也能借此来保护自己的权益。 她道:“大伯,二哥,娘,不管怎么说,报官永远都是解决大部分问题的好办法,也能永绝后患,咱们做生意的,更要清楚东澜国的律法,免得被人欺负了去。” 云怀诚心中赞同:“阿莞说得对,二哥回去就看律法。” 事情发展到这样的程度,云珍儿心中烦乱,一夜未眠,云莞便也这般陪了她一夜。 没想到,第二日一早,客栈门口竟然停了一辆车,车内走出一个熟悉的夫人,竟是周少夫人。 她是昨夜听丈夫说云莞来县衙告状,方知了事情的真相,听完了云珍儿的遭遇之后,更是气得半夜也睡不着,第二天一早,便来看云莞了。 周少夫人与云莞本就有缘,她这一来,惊得云玉娘和云珍儿还有云怀诚父子不知如何。 所幸周少夫人是暗中来的,安抚了云莞几句,让她安心,务必会还云珍儿一个公道的,便又离去了。 巳时左右,府衙再次来人,传唤云珍儿入堂。 周修文动作果然快,今日入堂,李家的父母,李家痴傻的大郎,当日的媒婆,还有李家和云家的左邻右舍都过来了,府衙大堂里,乌压压一帮人,见到云珍儿,李家父母当家气得大骂她不知廉耻。 云珍儿却熟视无睹,径自站在一旁,直到一声惊堂木响起,一声声威严的肃静和木杖敲打的声音响起,府衙大堂才终于恢复了平静。 周修文虽年纪轻轻,但是审问、办案自有一套。 他眉目深敛,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善于掌控人心,没几句话下来,原本连连否认的李家父母,便因为前言不搭后语、屡次说谎而差些被上刑,再加上痴傻的李家大郎不时捣乱,甚至还试图去抓着云珍儿,弄得府衙大堂一片大乱,还有媒婆率先老实交代,李家父母最后不得不老实交代自己骗婚、不顾人伦,移花接木的事情。 至此,终于真相大白。 周修文判定云珍儿与李家五郎婚姻无效,此后,婚嫁与李家无关,同时因为李家的行为,不仅赔罚李家给云珍儿三十两银子,还将大牢之中那五人,杖责二十,再因扰乱市集,再添十杖,念在李家父母年事已高的份上,并未仗责,但赔罚三十两银,也吓得两人心头大骇,当场晕在了大堂上。 他们不明白,分明是李家的家事,这样兄弟共妻的事情,别的村庄也不是没有,为何到了他们家这里,竟然付出这样惨重的代价。 云珍儿终于讨回了公道,克制不住心情,当即便在府衙大堂之中哭了起来,今日围观的百姓不少,这样的骗婚案,几乎是第一次看到,一时让人大为震惊,既震惊于李家的不知廉耻,也震惊于,云珍儿一介妇人,竟然不顾名声这样将事情闹上了官府。 但不论如何,对于云家、对于云珍儿而言,总算出了一口恶气,官府证言,此后李家的人,再也没有办法将她抓回去。 054、人间至味 事情就此告了一段落,云莞带着家人回了上林村。 云大娘早先知道女儿的事情,从书信送回家的当晚,便夜不能寐,见到女儿安然无恙地回来了,还让官府判断与李家婚事无效,李家也受到了相应的惩罚,见到云珍儿回来,便抱着女儿大哭了起来。 “娘的珍儿受苦了……” 一家人又是忙乱着安慰了一阵之后,方才平静下来。 但村里人,也都基本都知道了,云家将邻村李家告上了衙门的事情,一时间也在私底下偷偷议论,但大多数人心中却是解恨不已,毕竟可怜天下父母心,谁家的女儿摊上这样的事情,都无法忍受,甚至还在心中暗暗决定,日后绝不让女儿嫁去李家村。 而云家耽搁了一日的生意,还得继续。 第二日到了集市上,还有人关心前日云珍儿的事情,云莞并不多言,一些知情人知道李家多行不义,已经被官府惩罚,也觉得痛快。 而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云珍儿一时也没有再出门,因着家里的房子在修新,她便跟云大娘一起在家里做事。 云莞小厨神的称号出来了,生意越发红火,惹得别的摊主羡慕不已,她长得俏,又能干,笑起来杏眸清亮,梨涡浅浅,说话还甜,谁都喜欢跟她买东西,最主要的还是她的东西,货真价实,客人买了,愿意回头。 这般忙碌的日子,转眼过了两三个圩日,云莞终于把不少订单消化出去。 这一日晚间,用过晚饭之后,家人还在院子里忙碌,云莞手上却拿了面旗子,去找云承德:“阿爹!” 经过这段时间的针灸治疗,云承德的腿脚已经大好,即便不用拐杖,也能走路,只是不能长时间走路罢了,若是不出意外,年后他便能回镇上的私塾教书。 此刻他正在翻着书卷,那书卷还是云莞从陵阳城的书肆带回来给他的,让他爱不释手,高兴了好几日。 见到女儿探了个头进来,云承德笑着把书卷放下:“阿莞,怎么了?” 云莞走进去:“阿爹,我想让你帮我个忙。” 云承德稍稍诧异:“哦,阿莞想让爹帮你做什么?” 云莞将手上的旗子摊开,那是一面用上好的布料制成的棋子,周边绣上了云纹的图案,中间却空了一大片。 云莞笑道:“想让阿爹帮我题几个字,后日去镇上,挂在咱们家的摊位上,别人家摊子都有旗子,我们总不能缺了这个。” 云承德自然应允:“当然可以,不过,爹的字写得不好,阿莞可别嫌弃。” 云莞爱娇道:“谁说,阿爹的字写得极好,最好不过了!” 云承德开怀大笑,甚至拿出了珍藏多年的好墨,“阿莞想要题哪几个字?” “就题‘人间至味’四字,阿爹觉得如何?” 这是云莞想了一晚上想出来的,刚说给云怀礼和云怀诚听的时候,两兄弟都毫不迟疑地说好。 虽然云莞知道,是她说什么哥哥们都觉得好罢了。 “人间至味。”云承德在嘴里咀嚼了一番,而后赞赏地点头:“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好名!” 云莞笑道,“那就请阿爹赐墨啦。” 云承德含笑,四个字,在纸上反复写了好几遍,觉得满意,方在旗面上挥毫写下。 云承德笔锋并不凌厉,反而如他人一般,有一股温和之气,字迹柔韧若柳,笔法筋健洒脱,四个字,被他写得非常好看。 云莞毫不吝啬地称赞了一番,惹得云承德开怀而笑,云莞小心翼翼地将旗子放好待墨水放干,父女两人又在屋里说了一会儿话,时不时有笑声传出来,连霜儿和小琛听到了,也跑进屋里看着,见到云莞放在桌上晾墨的旗子,都忍不住长长惊叹。 “哇……” 云莞跟云承德商量:“阿爹,开年之后,是不是就该让小琛和霜儿去私塾读书了?” 小家伙还不晓得私塾是如何的,但知道是去读书,跟阿爹一起去,去了私塾,就能读书,还会写跟阿爹写的一样好看的字,便觉得开心。 云承德点头:“过年之后,小琛便六岁了,确实也该开蒙读书了。” 听到能去读书了,小琛都高兴地跳起来:“我要去书院我要去书院,以后要考秀才!” 云莞诧异:“小琛现在就有这么大的志向啦?” 她捏了捏小家伙已经变得肉呼呼的脸蛋:“为什么要考秀才呀?” 小家伙昂素挺胸,“阿姐喜欢秀才,小琛要考秀才!” 云莞一噎,摸了摸鼻子,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要怪也怪当初林志远刚考上秀才的时候,总是跟小琛说林志远多好多好,这才让他形成了这样的认知。 霜儿也来凑热闹:“霜儿长大也要考秀才!” 云莞一愣,失笑不已:“那霜儿日后肯定是第一个女秀才!” 童言童语听得云承德也微微失笑。 云莞笑道:“秀才还不算厉害,小琛日后要考个大状元回家,让阿姐成为状元姐姐。” “状元是什么?” “状元就是读书最厉害的人呀。”云莞捏着他的脸笑道。 小琛闻言,郑重地点头:“小琛要做最厉害的人。” 云承德在一旁看着姐弟三人的对话,唇边莞尔,但眼里却划过一抹无奈与悲伤。 云家已被天子下令,不能参加科举,此事云怀礼和云怀诚都已知晓,也就云莞三姐弟不知,未来如何还未可知,莫说考上状元了,连秀才怕是都难。 逗弄了一番弟弟妹妹,云莞这才出屋去忙,小琛下了决心要读书,当场便留下来,让云承德教他写字,其实这段时间,云承德已经教了他不少,小家伙已经认许多字,三字经和千字文背得滚瓜烂熟,还不时在云莞跟前显摆呢。 * 云家全家人,是在一阵奇异的味道之中醒过来的。 那位味道,说臭不完全臭,说酸不完全酸,还带着一点点辣味,但是,闻起来,着实让人觉得奇怪。 待进了厨房之后,便见云莞坐在桌边,面前放着一只大腕,大腕里放着一根根粉条,上边铺了满满一层红油,她正吃得欢乐,米粉一口一口地滋溜进了嘴巴,吃得满嘴红通通的,鼻尖上的汗水都沁出来了。 云玉娘一进厨房,便知那味道是从云莞的碗里散出来的。 她大惊失色:“阿莞,你怎的吃发馊发臭的米粉!快些放下,别吃了别吃了,没得吃坏了肚子!” 云莞先是一愣,而后大笑了起来:“阿娘,你在说什么。” 云玉娘走过去,便见云莞碗里的米粉已被她吃了一大半,上边还飘着几颗碎花生,以及,一根根笋条。 “这米粉都馊了,怎还能吃?” 云莞越听越想笑:“阿娘,这是我特制的米粉,好不容易吃上呢,它的味道便是这样,不是发馊发臭了。” “什么?” 就在云玉娘在这边疑惑的时候,云大伯那一房也被云莞厨房里的味道吸引了过来,一开始还以为是米粉发馊了,进来之后,个个都捏住了鼻子:“阿莞,你这吃的是什么,怎么味道这样臭。” 云莞见着大家避之不及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大笑出来,最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众人看着她这模样,脸上皆是一言难尽的表情。 云莞笑完了之后,方解释道:“这是一道新口味的米粉,你们闻到的不是什么馊味,是酸笋散发出来的味道,阿娘,你可还记得,我上个月从山上挖了一筐酸笋回来,全酿在了陶缸里,现在正好拿出来呢,我昨日回来,好不容易在河边找到了些河螺,今早便起来熬汤煮米粉吃了,这样酸香鲜咸的味道,你们真的觉得很臭么?” 云莞这么一解释之后,云家人都为难地看着她。 云莞笑眯眯的滋溜了一口,“阿娘,大哥二哥,你们要不要尝尝?” “不了不了!”这酸馊的味道,实在不是人能接受的,上边还有一层红红的辣椒油,也不知道阿莞那丫头,口味何时变得这样奇奇怪怪的。 这是家人第一次对云莞做的粉露出这样嫌弃的表情,云莞也不勉强,自己吃的欢乐。 可是那味道久久不散,直到小琛和霜儿醒来之后,来厨房吃早餐,还嚷嚷着“厨房里有臭臭的味道,像出恭一样。” 云莞听得捏了小琛一脸,惹得小家伙哇哇大叫。 总而言之,云家人对她那碗米粉,是真的敬而远之,甚至还怕云莞身体吃出了什么问题,云莞无奈极了,以云家人的反应,将这味米粉发扬光大的目标,只能暂时搁浅。 * 隔日,又是圩日,“人间至味”的旗子,正式挂上了小摊的竹架上,旗子一挂上去,便立刻引人注目。 瞧着新挂上的旗子,不少人过来打趣云莞:“云姑娘,你家米粉的味道,真是人间至味?” 云莞笑着回应:“是不是人间至味,您说了算,您就说,还有谁家的米粉能比得上我家,我便将这旗子送给他!” 她这样爽朗大方,惹得玩笑的人大笑不已。 但调侃归调侃,认可却是大少数。 云怀诚请来帮忙的人,如今已渐渐上手,而云莞也在想着开发新的美味出来开卖。 美味多不胜数,最主要的问题是条件的限制,未必能做得出来满意的口感。 趁着这段时间修建新房,她画了个图纸,让工人在院子里修建了两个窑子,又让镇上的铁匠,替她打制了个特别的炉子,炉子一拿回去,她便从集市上花一百文钱,买了两只鸭回去,连夜烤制了起来。 不到一个时辰,鲜香的味道,便从炉子里传了出来,整只鸭儿,烤制表皮红艳、油润光亮,刚出炉,那味道飘得得人口涎直流,小琛好霜儿更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云莞看。 云莞小心翼翼地从焖炉中将烧鸭拿出来,放在盘子里,浓香的味道越发鲜明,一家人虎视眈眈一般盯着桌上的鸭子看。 云莞笑道:“便是这样的,明日先拿一只去镇上试卖,若是客人的反应不错,日后我们就可以大量生产了,不过一日也不能多产,一个焖炉,才能放七八只呢。” 大家自然应好,待鸭肉凉了一些之后,云莞这才堪称一块块的,一人给了一只鸭腿给小琛和霜儿,两个小家伙一接过,忙不迭送进了嘴里。 两小只还小,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却都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云莞,异口同声:“好吃!” 云莞笑看大家:“阿爹阿娘,大哥二哥,姐姐,快尝尝。” 被砍成寸块的鸭肉一入口,表皮鲜甜,入口香脆,细嚼鸭块酥透入味,肉质滋嫩鲜甜,松脂味清香醇浓,好吃得舌头都要吞下去。 已经不用询问答案了,光是看大家一筷接着一筷的动作,便已经知道,这一道烧鸭,已经制作成功。 云莞笑眯眯的,想着新年之前,定能接到更大的单子,为年后开馆子存下更多本钱。 ------题外话------ 别问,问就是螺蛳粉、广式烧鸭,馋死我了呜呜呜呜 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苏轼《浣溪沙·细雨斜风作晓寒》。本书架空的,将东坡先生的诗句弄进去完全是我喜欢的原因哈哈,别考据哈。 但“人间至味”四个字取自汪曾祺先生的美食散文《人间至味》,超级强烈推荐的一本书,这本书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过,我个人觉得,这本真是写美食散文里的传统文学里最有趣的一本书了,文风清新自然,有趣可爱,写了很多美食,啊……饿…… 055、恶霸高胜 不出所料,烧鸭大卖。 如同每一次新菜出来一般,云莞大部分时候是放在米粉之中引顾客注意,顾客吃完米粉,便会想着连同配菜也一道买回去单吃。 云莞手艺绝好,又舍得用料,选的材料都是上乘的,即便有条件的限制,做出来的味道,也比别家要好许多。 再说卤味熟食这东西,原本就因为人工手艺不同,各家有各家的味道,优劣区分也非常明显,云莞的烧鸭一经推出,便非常受人欢迎。 前有味道一绝的卤肉,后有这样口味的烧鸭,这才推出几天,便供不应求,最后甚至变成了,有些人害怕来晚了买不上,云家的摊位还没有摆开,便已经有人在摊前等待,等云莞的摊位摆开之后,已经卖了不少出去。 生意好是好了,然则,麻烦也接踵而来。 这一日,小摊上正忙碌着,便见街那边,远远走来几人,当中一人,大约二十几岁,身后跟着几个明显为家仆小厮装扮的人。 他一出现,便见周边的摊贩露出忐忑惊恐的神色,好似对方是什么妖魔鬼怪一把令人惧怕。 高胜穿金戴银,不说身上的衣裳布料绝好,只看他脖子上挂着的一串碧绿的珠子,头上带着的帽子,也镶嵌了三颗闪闪发光的宝石,便知他必定是富贵人家。 他原本如螃蟹一般,在街道上横行,路过云莞的摊子时,云莞正与一个大娘说笑。 她杏眸清亮,梨涡浅浅:“您回去之后,就放在锅里热炒一番,再放入我给您的小碗卤水,烧开了便可,这卤水啊,沾着肉吃,拌着饭吃,味道都绝好,大娘您喜欢,我多给您一些。” 大娘一下就笑开了:“哎哟,云姑娘,跟你买东西就是实惠,我啊,别的不说,你家的味道,我孙子最喜欢,日后我就认定买你这家了。” 云莞笑眯眯道:“那我多谢大娘您了,日后常来。” “好好好,云姑娘好生意啊,我先回了。” 大娘买完了东西,便转身离开了,高胜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转头问跟在身后的小厮:“这是谁?” 小厮弯着腰,恭恭敬敬:“少爷,这是太平镇上新开的摊位,据说人是上林村的姑娘,这姑娘可有本事了呢,摊位才开了一个月,便打出了名声。” 高胜捅了一肘子:“谁跟你问这个。” 小厮笑呵呵的,低声道:“少爷,那姑娘长得水灵灵俏生生的,不如……” 高胜哼一声,笑意淫邪,朝着云莞的摊位走过去,在云莞的面前站定。 云莞正忙着生意,锅油里倒了热油,见到来人,先是愣了一下,而后露出标准笑容:“这位客人,可需要买些什么?” 高胜目光在她脸上流连的几分,神色打量,如同在打量一个货物一般,越是看,笑容越是淫邪。 云莞前世今生,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一看对方这神色,便知来者不善。 不过做生意的,若非必要,绝不轻易得罪人,她忍着打人的冲动,脸上仍维持着笑意,“请问需要买些什么?” 云莞说罢,高胜的目光依旧放肆不收敛,随意指了摊位上的一堆东西:“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爷全都买了。” 他随意点完了之后,便摸着下巴,看向云莞:“还有小娘子你,爷也要了。” 这话一出来,云家摊位上的人全都看过来,个个怒目瞪视着高胜,柱子和云怀诚几个,已经站过来,不动声色地护住云莞,云怀诚忍者怒气,笑道:“这位爷买的这些,我立刻让人打包起来,您稍等片刻,阿莞,去拿几张油纸过来。” 云莞正要应下,高胜却突然发起了脾气,不善地盯着云怀诚看,“谁要你家狗屁的肉,爷说了,爷要的是这小娘子,你没听到?” 他这一出声,身后的小厮底气也足了,吊儿郎当的:“咱们爷看上你家妹子,是你家妹子的福气,知道不?还不让开?” 高胜看着云莞,笑得不怀好意:“小娘子,还不乖乖过来!跟爷回府,爷带你吃香喝辣,免得在这街头风吹雨淋的受苦。” 事已至此,是可忍孰不可忍,妹妹被人这样欺负,云怀诚哪里还能忍,“你再不放尊重些,别怪我报官!” “哈?”对方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报官?” 他身后的小厮,也隔着哈哈大笑起来,那恶劣的模样,看着周边的摊主们,也敢怒不敢言。 高胜伸手抓住了云怀诚的衣领:“小子,你怕是不知道我是谁,你随便去问问镇上的每个人,谁不知道我高胜是什么人,我高家在太平镇上什么地位,你说要报官,太平镇多少税是我靠着我爹缴,连官府都让给七分脸面!” 云怀诚一听,脸色发白,高胜! 那个曾经听说过的,镇上出了名的恶霸高胜! 云莞皱眉,拉住云怀诚:“二哥!” 高胜一把将云怀诚往后推,云怀诚身体本就不强壮,被这么一推,一个趔趄差点往后倒。 高胜目光在云莞身上流连:“小娘子,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住进了爷的院子,给爷当个侍妾,享尽荣华富贵,有哪里不好?” “给爷带回去!”高胜一挥手,身后两个小厮便作势要上来拉住云莞。 云莞怒不可遏:“你大爷的侍妾!” 她一把抓起旁边的辣椒,一把扔进烧得几乎冒烟的铁锅,瞬时,一股呛人的味道,便从铁锅里浓浓升起,熏得高胜的两个小厮涕泗横流,咳嗽不断,连高胜都被呛了几口,咳嗽个不停,赶忙退开了几步。 “咳咳咳!什么呛人的味道!” “你这小娘子!害惨了爷!” “凭你这副猪样,也配称爷!”云莞向来不是个任由欺负的主子,忍耐也有个限度,有些人,你越是让着他,他便越觉得你可去欺负,高胜这种人,就是这样! 简直就是蛀虫祸害! “我辣死你们!” 她一把铁锅超热热火翻滚,这还不够,举着铁铲和勺子就要往那小厮跑过去,那上边都是热油和辣油,小厮刚被呛得流泪,这会儿是当真害怕得不行,抓着高胜就跑。 高胜还在放狠话:“你等着,爷不会放过你!” 云莞气得胸口起伏,周围的人看着高胜离开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二哥,你没事吧?”云莞走回来,看了看云怀诚。 云怀诚倒是没事,这会儿云玉娘和云大伯都送货去了,并不在,摊位上的主心骨,变成了云莞和云怀诚,几人都过来围着云莞,“阿莞,你还好么?” 云莞摇了摇头:“人渣!” 云华诚扶了扶额头,“阿莞……” 有旁边关系好一些的摊主过来提醒:“云姑娘,你日后可要小心了,今日那位是镇上的恶霸,高胜,是高老板的小儿子,平日无恶不作,不知祸害了镇上多少姑娘?” 云莞一看便知道对方是这种人渣,当即嘴唇抿得紧紧的。 对方还透露道:“东街原本有个秦姑娘,父母早逝,与兄长相依为命,前一年某一日被那高胜看上了,强行将那位秦姑娘纳府中,秦姑娘不从,秦家兄长为护妹妹,被高胜打得半条命都没有了,连那位秦姑娘,都被强行拉入府中,没过两日,就草席一卷,被抬了出来,秦家兄长气得当场吐了一口血,人就没啦!” “那人坏得很,你今日惹上了他,还得避避几日风头才行,否则他下次起了心思,还要过来!” “我们那摊子的生意,都不知道被他剥削了多少!” “唉!人说硕鼠为害,他比那危害庄稼的老鼠还可恨!” 周边的人,说起高胜,各种抱怨咒骂的声音便起来了。 云怀诚只知道高胜是太平镇上的恶霸,并不知道原来其中还有这样的人命之事。 当下脸色都白了,“阿莞,这可如何是好,不行,你日后不能来镇上了,先在家避避几日。” “镇上的人都不能将他如何么?”云莞问道:“那可是人命官司,没人报官?” “谁敢报官!”跟她说话的是隔壁坛子的摊主,瞪大了眼睛:“高家家财万贯,随便花些银子,官府就放着不管了,况且,谁敢惹高家,那秦姑娘便白白死了,连个公道至今都找不回来了!” ------题外话------ 做一点小小的科普哈。 文里有时候会出现“老板”这个词,虽然本文架空,但不妨碍可能会觉得这个词有点现代化,看着怪怪的。 但实际上,古代的时候,老板这个词就出现了,是先哲对工商中那些主导者的敬称。上土下匕是为老,门中有品乃为板。南方人称“老板”,指的是商号的主人,也就是北方说的“掌柜,东家等等”的意思。老字取意老道。板字取意为商者应有品,所谓信则立;门中有品才可以称为板。所以称“老板”,本源在于这个词是对商家的警语。老板古时就写作“老板”。——来自百度 一般而言,南方人说“老板”,北方人称呼“掌柜的”或者“东家”,但西青文里并没有严格的限制和区分,爱怎么叫怎么叫,怎么好听怎么叫【笑哭·jpg】 056、一笔订单 云玉娘回来的时候,便见摊位上明显的气氛不对,一问才只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听得她大怒不已,骂了那高胜好几句。 “娘若是在,当场给砍了那畜生!” “什么人啊,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肖想我家阿莞!” “阿莞莫怕!若是他再来,娘护着你!” 云玉娘和云大伯都气得不行,脸色沉沉的。 云莞心里暖烘烘的,这种被娘保护的样子,让她心中暖流奔涌:“阿娘,没事,我不怕。” 云玉娘又安抚了她几句,小摊上这才继续忙碌了起来,但到底不敢放松,就怕那高胜再找上门来。 其后这一整日,也没再见高胜出现过,云家人松了一口气。 却不知,高胜其实暗处,另打主意了,他看上的人,便从未有失手过的,那个小娘子,长得俏生生的,不知道滋味如何,前些时候闹出了认命,他被他爹告诫过,现在需好好谋划。 不过,这天临近收摊的时候,摊子上来了个衣着装扮颇为不俗的妇人。 她身后跟着两个与云莞差不多年纪大小的丫鬟,笑起来非常和气:“人间至味,这里便是云姑娘的摊位了吧?” 云莞回身,瞧见来人,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笑道:“大婶,可是要买东西,不过不好意思,今日摊子上的东西都卖完了。” 妇人和善地笑了一下:“我不是来买东西,是想跟云姑娘下一笔订单。” 这倒不意外,云莞正想拿本子过来记下,“大婶,您要做些什么,何时需要,急不急?” 大婶和和气气地道:“云姑娘,我是镇上赵老爷家的管事,我们家老爷,再过五日,便举办六十大寿,想从你这儿,订购一批卤肉和烧鸭。” 这可是大生意啊,云莞当下越发郑重了起来:“原来是赵老爷高寿,先祝贺一声,不知想要什么样的,卤肉需要几斤?” 赵家妇人是闻名而来,都道云家的卤肉和烧鸭做得极好,当下便跟云莞下了单子:“两百斤卤肉,四十个卤猪蹄,再有八十只烧鸭,价钱也好商量,咱们就按照你平日做买卖的价钱来计算,第四日我便跟你拿这些东西,云姑娘能都做得出来?” 云莞想了一下,笑道:“自然,难得赵老爷家能看得上我做的这些。” “云姑娘可太过谦了,您做的卤肉和烧鸭,味道如何,太平镇上谁人不知,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定金你先拿着,四日之后,我让人过来拿。” 云莞自然应下来了,那妇人便笑眯眯地重新带人离开了。 待那人走后,云家人都围了上来:“阿莞,这可是一笔大订单啊。” 云莞笑道:“接下来这几天,可有得忙的了。” 确然是有得忙的,赵家支付的定金,足够买原材料了,第二日虽不是圩日,但是云莞还是与云怀诚云怀礼两兄弟来了一趟镇上,所幸前一日已经跟相熟的屠户大叔定了一头猪,可惜猪脚就算提前订好了那也只有二十只,隔天还得再来一趟。 因着这一大笔订单,云莞这两天也在家中忙着赵家下的这笔紧急订单,连带着云珍儿和云大娘一起忙碌,倒是没有空去太平镇上的摊子。 那高胜也来过一次,没有碰上云莞,却也只能作罢,但是他却让人时不时注意云家摊子的状况,若是云莞一出现,便让人通知自己。 云莞自是不知此事的,只在家专心做事。 于是,一连着两三日,云家的院子里,都传出了浓郁的肉香。 别家还就罢了,那味道即便传到家里,也散得差不多了,最多路过云家院子的时候,能闻到,在云莞家修房子的工人们可就太惨了,日日闻着那香味,却又吃不上。 “阿莞,你家这香味,真是勾人得紧!” 云莞家已经修葺好了,修完的房子,盖上了一层层瓦片,再不是先前的茅草屋,看着便漂亮了许多,而如今也只剩下云大伯家的一个屋顶还要修葺,大约这几日便能完工了。 见到云莞从屋里出来,云大伯家屋顶上的一个工人,便忍不住跟云莞感叹。 见到有人开口了,其他人也笑着打趣云莞,说她这香味,飘得满村都是。 云莞笑了笑,抬头看着屋顶上的人:“春耕叔,前两日我忙着,都没怎么招待你们,今日总算忙完了,你们快下来休息,我家新酒刚酿成,下来尝一尝!” 平日春耕叔等人来云家修房子,云家都是招待春耕叔等人一起吃晚膳的,平日里也煮了肉粥招待他们休息的时候吃,春耕叔等人做得自然开心,比在外面挣钱还要开心。 这会儿听说有酒,几人都高兴坏了,连忙从屋顶上下来,待洗干净手,云莞已经盛了好几碗酒出来放在桌子上:“春耕叔,你们别客气,我自家新酿的酒,你们尝尝味道如何。” 几人自然不客气地吃了起来,都是粗人,也说不出酒的味道如何好,但是一口下肚之后,却都赞不绝口。 “好酒!阿莞,这是我吃过的最好的酒!” “香!怕是天上的神仙吃的,都未必有这样美味的!” 几人捧场得很,云莞和云珍儿相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春耕叔,你可别打趣我,哪有你说得这样夸张!” “不是我乱说话啊,阿莞,这酒实在是好喝,你春耕叔喝过的酒也不少啦,就没有哪家这般好喝!” 云莞掩唇笑道:“西江酒呢?” 春耕叔一愣,而后乐了:“阿莞,不带你这样打趣春耕叔的,春耕叔哪有机会喝上西江酒,不过要我说啊,你这酒的味道,跟西江酒比起来,定然也不逊色!” 云莞被人打趣的笑逐颜开。 正好,晚一些,赵家的人,便架着马车往上林村来了。 还是当日那位大婶,一见到云莞便笑道:“姑娘,你家好找!我从村口走进来,直问了好几家,方才找到你家!” 云莞笑着迎上去:“是我的不是,该让人去村头等大婶!” “唉!这有什么,肉都做好了么,实在等不及啦,明早寅时,我家厨房就要开始忙着了,今晚得赶快将肉带回去。” “做好了,我做事,您尽管放心,便是不吃不睡,也得帮您把事情办好了!”云莞说着,拉着大婶往厨房里走去。 经过休憩之后,云家的厨房扩大了一圈,在云莞原来的屋子旁边,新修建了一个屋子,而后将与厨房放在一起的另一个屋子,与厨房打通了。 云家厨房此时应有尽有,收拾得干干静静,连地面都铺了一层干净的石砖,一个大灶台,有七个灶口,上边放了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锅子。 大婶看得心里满意,与云莞清点了一番,确认无误,夸奖了她一顿,便让人将做好的东西往外搬,还一个劲的夸着云莞。 云莞笑着应下,这会儿,左邻右舍知晓云莞家来了大客人,还带来了一辆非常气派的马车,这会儿都远远地围观着。 眼见着东西搬得差不多了,云莞与云珍儿对视了一眼,云珍儿立刻从酒缸里盛了几碗酒过来,“大婶,还有几位大哥,辛苦你们跑这一趟来,来,喝碗酒,解解馋。” 酒一从缸子里盛出来,一股浓郁的味道便飘散在厨房里。 大婶在赵家做事三十几年,什么样的酒味没有闻过,这一闻,便知是佳品,当下惊讶:“姑娘家竟还有这样的好酒?” “是我自家酿制的,今日才刚刚开坛呢,诸位尝尝味道如何。” 大婶听到云莞这么说,便也不客气地接过了,一口入肚,口齿留香,浓郁的酒香,瞬间夺去全部心神。 “好酒!” “这真是姑娘自己酿制的酒?” “自然,我手上有几个酿酒的方子,这还是今年第一坛,刚巧大婶今日撞上我家酒水开坛。” 大婶一看云家厨房深处的那个酒缸,心中便有了计算了,“我瞧着云姑娘家自酿的酒水味道极好,不如你给我盛一坛,让我带回去给我家老爷子尝尝,若是他喜欢,没准日后我家还跟你家定酒。” “自然!” 云莞笑眯眯地应下来,当下便拿了个酒坛子装了一坛酒给大婶带回去。 057、酒香莫怕巷子深 云莞打的便是借赵老爷家的寿宴,将自己的新出的酒水宣传出去的主意。 她那小摊上固然也能做到,但是寻常老百姓即便吃酒,也不会挑多么价格贵重的,就随便买店回去解解馋,能卖固然能卖,但效果却未必有多好。 酒水不是一般消费物,她从打算酿酒的那一天开始,定位的消费对象,便不是一般的老百姓,太平镇是交通要道,还有个陵阳城四通八达,她也不怕打开不开名声。 她原以为,酒水出售的事情还得先想些办法,过些日子,甚至亲自去一趟陵阳城,没想到,赵老爷的寿宴,就这般提供了一个契机。 这赵老爷据说原本就是在朝中做大官的,曾经还是地方要员,年老辞官之后,归乡便在太平镇上住了下来,算是镇上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六十大寿这样的寿宴,赴宴的人非富即贵,云莞对自己酿的酒很有信心,倘若能用在赵老爷的寿宴上,还怕别人不知道么? 果然,赵家大婶才从上林村离开,两个时辰之后,天已黑了下来,赵家的马车又匆匆回到了云莞家门口,以百两银子,买走了云莞家那一缸酒,算起来,也足有二十多个寻常的酒坛那么多了。 简直如同天降横财一般,云家人久久反应不过来,直到赵家的人小心翼翼地连带着酒缸也一道搬走了,他们才反应过来。 “我们这是!又赚了一笔!” 钱袋还鼓鼓的,小琛和霜儿探头看着钱袋里的一把白花花的银子,眼睛都亮了:“好多银子呀,可以买好多好多桂花糕了!” 一家人兴奋了许久,而后云怀诚才终于反应了过来,一拍额头:“哎呀!酒全都卖出去啦!阿莞,我还没得品尝!” 云大娘拍了一下小儿子的脑袋,笑道:“你小子,就知道吃吃喝喝!咱们家的酒,都是拿来挣钱哩!” 云怀诚捂着脑袋躲开,全家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云莞笑道:“二哥,别着急,我还留了两坛呢!” “真的!” 云莞从橱柜上拿下两坛酒:“我早先便装坛封好了,好不容易酿的第一缸酒,怎么能全部卖出去,不留给自家喝用,快来尝尝味道,别急,咱们第二缸酒,还有四五日也差不多能开坛了呢。” 酒水一倒出来,浓郁的味道,顿时让人心醉。 云怀诚倒了一小碗,一口便灌下去了,哪里能尝出什么味道,但是他第一句话还是兴奋地跟云莞说:“阿莞,就是仙露,比西江酒还好喝!” 云莞笑容不止,一家人人人都喝了云莞新酿的酒,虽然都不是品酒的行家,但却喝得开心不已。 * 太平镇赵老爷大寿,自然宴请了不少商户名流,有镇上的,也有隔壁镇的,甚至还包括陵阳城和其余城镇来的名门大家。 不过,今日赵老爷有些苦恼。 寿宴过半,大家已经吃吃喝喝了起来,陆陆续续有人过来问他家招待宾客所用的酒水,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那味道,竟然与西江酒不相上下,甚至还有人觉得,比西江酒的味道,更加纯正,留香更久。 来打听的人多了,赵老爷便从一开始因为自家招待宾客的菜肴酒水能让宾主尽欢而感到高兴,渐渐的,便有些不是滋味了。 赵老爷家宴客,酒水必定是选最好的,这既不是西江酒,也不是香满楼的酒水,难道是赵家自家酿的,或是赵老爷有别的门道,从别处买回来的? 还有人觉得,他家宴客用的烧鸭,味道也是一绝。 那烧鸭的味道,有人尝过,是熟悉的,很快便确认了是西街那家“人间至味”。 宴席将散的时候,有人探到了消息,说那酒水,不是赵家自己酿的,也不是从别处买来的,还是西街那家“人间至味”酿的新酒,全被赵家买完啦! 这消息,原本只是从一个两个平日里常跟赵老爷喝酒的酒友那听说来的,结果寿宴一结束,便一传十十传百了。 甚至还有传言说,赵家的内府管事,还担心那酒被卖出去,在寿宴的前一日连夜去拿回来的。 于是,当一些好酒之人,还在想着如何跟云莞买酒的时候,云莞正窝在被窝里,全身盖了厚厚一层棉被。 她染了风寒。 昨夜喝了些酒,一不小心多喝了一碗,便有些醉醺醺的,又因为前两日忙着赵家的生意,没能好好休息,当夜喝了就醉醺醺地睡过去了,半夜踢了被子,结果醒来之后便着凉了,发着高热,被云玉娘勒令躺在床上,不能起床。 云莞也着实无奈,这身体,也太过瘦弱,才着凉了一点,不想竟然高热成这样,她一早醒来,差点站不住脚,喝了药之后,又晕晕乎乎地睡了差不多一日。 小琛和霜儿都站在床边,忐忑不安地看着云莞,眼睛一眨不眨地,就怕眨一下眼,云莞不见了。 云玉娘担心得不行,抚了抚她的额头,女人的手掌,全是干活留下茧,摸在云莞的头上,有一层粗糙感,但掌心却温热得紧:“你上次也是这般,发了两天的高热,吓死娘了,阿莞,你什么也别想,好好的休息啊,都怪娘,你年纪还这样小,身子瘦得厉害,还让你这样辛苦。” 云莞心中一片熨帖,“阿娘,我没事的,吃了药,再睡一觉就好了,不过,霜儿和小琛今夜是不能与我一起睡了,我怕过了病给他们。” 云玉娘哪里改敢留着两个小孩跟云莞一道睡,她今夜是要留着照顾阿莞的,至于两小只,便留着跟云承德一起睡了罢。 两小只此刻也满眼忐忑,凑在一起小声说话:“都怪我睡得太熟,抢了阿姐的被子!” “我也是,我抢了阿姐的被子,才害阿姐着凉的。”小丫头扁着嘴,自责极了。 云莞听到了,无声失笑,让两人过来,摸摸头安抚了一番,说不关他们的事情。 * 今日,萧家老爷子也带着大孙子去赴宴了。 萧老爷子平日没事的时候便喜欢和赵老爷喝点小酒,钓钓鱼之类的,这寿宴,自然是要去的。 不过他自回来之后,心情便不太好。 回到了萧府,萧老夫人自然也发觉了,不由得奇怪,叫了萧韫之过来问。 “扶疏啊,你祖父今日不是去参加赵老爷的寿宴了,怎的回来便气成了这样?” 萧韫之抿唇笑了笑,眸中流光熠熠,“祖母,您别担心,祖父只是跟赵老爷子闹了些脾气罢了,没事,过一会儿就消气了。” 萧韫之这才话落,萧老爷子便怒气冲冲地从屋里出来,虎着脸骂萧韫之:“你个不孝的混小子!老头子我气成了这模样,你竟还说我过会儿能自己消消气,消消气,我怎么消!” 萧老夫人愣了愣,而后便不满了:“你这好好的,怎么骂上扶疏了,扶疏又做错了什么!” 萧老爷子一噎,登时瞪大了眼睛,跟萧老夫人说话,声音小了不少,甚至有些委屈道:“还不是赵家那老头,忒小气了!今日不是去他府上赴宴么,他拿了好酒招待宾客,我就没有喝过那样的好酒!结果,我问他,酒从哪里来的,他不告诉我就算了,我让他送我两坛,他像护宝一般,怎么也不答应,哦,后来我好不容易知道了,是从何处买来的酒水,结果呢!结果他说他全部买完了!人家一滴也不剩了,你说,这气不气煞人!” “赵老头太小气了!太小气了!” 萧老夫人听完了这一回事,当下便闷声笑了:“老爷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还为了一坛酒闹脾气,让扶疏看了闹笑话。” 萧韫之确然是笑吟吟地看着老爷子在这边说赵家老爷子,萧老爷子一回头,瞪了大孙子一眼:“混小子!你还笑!” 萧韫之早已习惯了祖父这般时不时要么因为钓到的鱼没有赵老爷的多,要么因为赵老爷新得了一坛花之类的小事怄气,压了笑意赶忙道:“祖父莫气,隔几日,我便让人给您搬几坛好酒回来,一滴也不留给赵老爷子。” 萧老爷子轻哼了一声,胡子一抖一抖地忍着笑意:“这才差不多。” 萧老夫人与大孙儿对视了一眼,都无声失笑。 这边才话毕,肯外便想起一声清润的声音:“什么样的酒,竟让祖父这般念念不忘?” 话音一落,外边便走进来一个白面鸦发的少年,身上穿着一件鹤纹白袍,年纪与萧韫之差不多一般大笑,他一边走进来,唇边便含着三分笑意,一看过去,便给人如沐川春风之感。 萧浮生这一突然出现,萧家两位老人都愣了一下:“拾痕!” 萧浮生快步走上来,对两位老人行了一个大礼:“孙儿见过祖父祖母!” 他转头看向萧韫之,唇角微松:“兄长。” 萧韫之含笑扬眉,萧老夫人赶紧起来将萧浮生扶起来,萧韫之已走过去,一拳砸在萧浮生的肩头上,不过还没碰到他的肩头,便已经被萧浮生挡住,萧韫之眼眸一转,又换了个方向,兄弟两人当下便在堂中见招拆招了起来:“让我瞧瞧,出门半年,可有懈怠。” 萧老夫人见到外出许久的孙儿,高兴得紧,笑骂道:“还不住手,在祖母面前还打起来了!” 两人齐齐停手,恭谨对萧老夫人道:“是,祖母!” ------题外话------ 又来一个美少年 阿莞:我赚了,我就喜欢看美少年。 某人:嗯?我这就去把那谁的脸给刮花了! 058、四邻相帮,困境 云莞这一病,先是高热,而后是着凉咳嗽,云玉娘便不让她跟着一起去镇上做生意了,每日在家休息,连云珍儿都不让她忙活家里的事情,跟云大娘一道,全部包揽了,两小只更盯着云莞,小心得连碗筷都不让她洗,像两只跟屁虫一般,不让她瞎忙活。 云莞无奈得紧,但也只能停下休息。 她自来了这个世界之后,确实也没有认真休息过,此次趁病休息,也着实该好好养一养了。 可是,她不去镇上,镇上倒是不少人来问询云家还有没有当日卖给赵老爷家的酒,想跟云家买一坛。 云怀诚将真实情况告知客人,只道新酒还不能开坛,如果想要的话,必须要等上几日,且一坛卖四两银子。 这价钱虽然贵,但来问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偶尔花费四两银子买一坛酒倒也不是不行,便早早与云怀诚下了订单,但因着销量有限,每人能买的数量,不超五坛,这才一日,便定了二十几坛酒下来,光是定金,都收了十几两银子。 这一切,云莞自是不知。 她虽不发热了,但咳嗽仍未愈,只能在家休息,这一休息,前两日还觉得还好,过了两三日便闲得差些长蘑菇了,所幸身子渐好,家人也不再拘着她。 而半个月过去了,云家的房子,还有最后两间房的瓦片盖上,再清理一下院子,便差不多竣工了。 只是,今日天气却不太好,中午饭后,天边浓云滚滚,眼看大雨将至,但盖房子的工人只请了三个,还有两间后边新建起来的屋子的房顶没有铺上瓦片,只架好了梁子,留着空荡荡的屋顶。 留在家里的大伯娘、云珍儿和云承德都出来帮忙了,想着在大雨来临之前,能将瓦片前都铺上,不然,还不晓得南方冬日的这场雨,要下到什么时候。 云家的院子里,忙成了一片。 路过的根生叔在院外大叫了一声:“承德,你家新房还没铺得上瓦片啊?” 云承德腿脚刚好,不能久站,跟着搬了一会儿瓦片之后,就不得不停下来休息,闻言气喘吁吁的,“是啊,这还有一大半呢,眼看着就要下雨了。” 按上林村的习俗,在盖房的时候碰上下雨天,可不太好,根生叔闻言就放下手里的竹箕,“我来帮忙!” 根生叔来了,根生婶自然也跟着一起来,多了两个人帮忙,动作一下子就快了起来,铺瓦不是什么难事,家里的男人都能做,跟生叔直接爬上了房顶跟着工人一起铺瓦,根生婶则跟云莞和云大娘、云珍儿则在底下递瓦片。 云莞感激不尽:“根生叔,婶子今日真是多亏了你们。” “咳!这有什么,邻里邻居的,平时小琛和霜儿跟小石头玩得好,还不时送点糖果给小石头吃,大家互相帮忙也是应该的。” 云莞莞尔一笑。 细小的雨点,淅淅沥沥的飘了下来,遥远的桃花江上,天水相接的地方,早已白茫茫一片,大家的动作都不由得加快了。 因为下雨了,这会儿大家都从田地里回来了,左邻右舍看到云莞家的屋顶盖了一半,这雨估计马上都来了,都放下手里的农具,“阿莞家盖新房呢。” “哎哟这都快下雨了,要赶快啊,我来帮忙!” “我也帮我也帮,人多干活快!” 说罢都跑进云莞家里,帮忙盖上了瓦片。 有人从自家搬来的梯子,力气大的男人拿着竹箕装着瓦片递上了房屋,房屋上站了七八个人,一起铺瓦片。 一下子,云莞家的院子不知道有多么热闹,干活的声音、说话的声音、指挥的声音,瓦片铺排,叮叮当当的声音伴随着冬日的狂风,哗啦啦地飘散开。 人多力量大,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豆大的雨点飘落下来的时候,云家新房的屋顶,总算铺满了瓦片,大家都少不了淋了些雨,云莞和云大娘等人一个个的感激过来,来帮忙的左邻右舍,却都不太当回事,笑呵呵两句过去,“都是邻里邻居的,互相帮忙嘛,客气啥!” “就是就是,阿莞你们家新房真漂亮!” “哎哟,多大点事儿啊,说什么谢,都是邻里邻居的!” 大伙儿站在新房的屋檐下笑开了,随意地用手擦着脸上的雨水,也没当回事,甚至留都不留,趁着大雨还没有下来,都拿着农具跑回家去了。 大雨哗啦啦地下来,看着铺满了瓦片的屋顶,云大娘一片感慨,笑得满脸笑纹:“真是多亏了大家来帮忙,不然今天屋顶肯定是盖不完瓦片。” “是啊……”连云承德都显得高兴,忍不住感叹。 云莞自从来了之后,便没有见邻居们这样热情的,还记得当初云家被人讨债上门,拿着斧头威胁云怀礼,也没人肯上来帮忙,今时不同往日。 近段时间,有了不少改变,邻居也来家里窜门了,路上见面都高高兴兴地打招呼。 “大家真热心。”云莞道。 云怀诚倒是不在意:“大家都生活在一个村子里,能帮忙的,自然都肯帮忙,其实大家还是很热心的。” “是么?”云莞摸了摸鼻子,小声道:“从前我只觉得大家都喜欢看热闹而已。” “你这孩子!”云承德笑斥了一声,语气颇为感叹:“你忘了,当初爹腿脚伤了,就是你来齐伯来福叔轮流从镇上背我回来,还有几位叔伯帮忙的,怎么能那样说大家。” “啊……”云莞睁大了嘴巴,眼睛一转,咬了咬牙,“阿爹……我,我差点忘了。” 不是她忘了,她不是真正的云莞,有些事情不可以去想,就不会想起来。 云承德倒没多想:“以后不许乱说话。”他叹了一声:“大家都不容易,村里人是真好心的。” “我知道了……”云莞认真道,只是,她有点想不明白,既然大家原本关系这样好,怎么都不见有邻居来家里窜门呢,她连比较像样的,玩得比较好的玩伴都没有,连云珍儿都有呢。 见她纠结的神色,云怀诚问道:“阿莞,怎么了?” “没……我只是觉得,大家以前都不怎么来我们家窜门。”云莞还没细想,小声道。 云怀诚一愣,神色颇为复杂地看了一眼女儿,当即不知道怎么说,连云珍儿也奇怪地看着云莞,倒是小琛和霜儿不懂事,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奇怪地道:“都是因为阿姐啦,阿姐从前看到人跟林家哥哥说话,就骂人家,大家都不跟阿姐玩。” “霜儿,别乱说话。”云珍儿道。 云莞:“……” 可真是哔了那什么了! 她想起来了,还有这回事在里边! 能怎么办,她只能任下,呵呵笑两声,留下一句“今天大家都来帮忙,我去厨房做点东西等会送给大家吧”就溜进了厨房。 因为一场大雨,天色暗下来的时候,云怀礼和云怀诚才从镇上回来,所幸米粉都买出去了,倒还剩下些肉丸子没有卖完,云莞也刚好做完了卤肉,家人回来之后,得知今日村民帮忙盖房的事情,都拿着云莞做好的卤肉,挨家挨户的送过去。 对于如今的云莞家而言,一碗卤肉,微不足道,但对于其他的村民,无异于一年到了过年时才能吃上一次的大餐,尤其还是云家做出来的食物,据说在镇上卖高价呢,原本邻里邻居的半个忙也没啥,但云家坚持送上肉感谢他们,接过肉,大家反倒都感激得不行。 其后,便是连续两日的小雨。 雨虽不大,却淅淅沥沥的不见停,也影响了日常的生活,连米粉都做不起来,镇上的生意,也做不成了,一家人便围在新建成的屋子里烧火,难得在连续的忙碌之中停下来休息一两日。 刚好,新酒开坛了,云莞根据云怀礼拿回来的订单,一一装坛封好,标上买家,新酿的酒,比第一缸还有多一点,装完了二十多坛,还有小半缸。 只等着雨停,到时候拿去镇上去。 趁着有空余的时间,云莞拿着糯米粉,与此前收集的桂花一起做成了桂花糕,满满一大锅的桂花糕,一块一块地铺着,云家的院子里,传出的香味,飘到了左邻右舍的家里。 傍晚的时候,天总算放晴了一会儿,云莞让小琛和霜儿跑了一趟,让家附近几个同龄的孩子都跑来吃桂花糕,有些孩子,闻着香味便跑到云家院子外面看着了,云莞见此,招手让孩子们进来,一个个分了桂花糕来吃。 不一会儿,云家的院子里,都传来了小孩欢笑的声音,一口一声“阿莞姐姐”叫得别提有多甜了。 云莞听得心满意足。 嗯,形象和人气挽回了一点。 上林村大约百来户人家,人口其实也就五六百来人,十岁之下的小孩并不多,但几乎个个都长得瘦瘦小小的,这大冬天的,衣裳也破旧不厚,跟云莞初次见到小琛和霜儿时候的境况差不多。 可如今的小琛和霜儿,早已被养得唇红齿白,身上也穿上了又厚又暖的棉袄,站在一众小孩的中间,对比十分明显。 云莞看着,心中几分感叹。 转头去看到一个小孩将送给他的桂花糕放在嘴里咬了半口之后,又小心翼翼地收起来了了,云莞含笑道:“怎么不舍得吃呀?姐姐这里还有,没事的,吃吧吃吧。” 小孩儿眨巴着眼睛,怯生生地回答:“我,我想拿回去给阿奶吃。” 云莞一顿,仔细看了一下,才想起之前见过这小孩,是村里六婆家的孙子,六婆只有这么一个孙子,据说儿子前些年上山砍柴,摔伤了腰,现在还躺在床上养着,不能干活。 她又拿了两块放进小孩的手里:“没事,多拿一点回去给爹和奶奶吃。” 小孩儿眼睛一亮,顾不得跟云莞说谢,小心翼翼地捧着桂花糕,就迈着小短腿跑回家去了。 云莞在院子里看着,颇为心酸。 南方人靠夏秋两季吃饭,今年夏秋气候不好,连带着庄家收成也不好。 云莞看过村里的田地,几乎都没有收成,菜被霜打了,唯一能保留的,大约只有红薯,但也有不少烂掉的,被老鼠吃掉的,她家里就挖了不少烂掉的,多少人家都是靠着挖野菜过生活,可深冬一到,能吃的东西便不多。 整个村庄,随着深冬的到来,陷入了困境之中。 ------题外话------ 我记得小时候奶奶跟我说过,寻常时候人们根本吃不到猪肉,因为没钱,基本都是过年了才能吃上一两斤。 古时生产条件低下,人们基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天吃饭,一旦气候不好,当年的收成就不行,就会陷入没东西吃的困境之中。 再想想现在的日子,真觉得无限幸福啊。 059、小财迷(注意题外话哦) 天儿放晴之后,云莞的身体也彻底好了,她是个闲不住的主,便跟着家人重新去镇上做生意。 事实上,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云怀诚说,香满楼前两日,在寻找她。 云莞知道,引起香满楼的注意,她的机会便来了。 不过,这一日还没有等到香满楼的老板找上门来,小摊上倒是先迎来了一位稀罕的客人。 云怀礼原本正在忙着,猝不及防听到有人在叫自己:“阿礼!” 云怀礼回头,见到来人,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惊喜而笑,走过去拍了一下那年轻男子的肩膀:“阿肯,许久不见,你咋来了?” 阿肯是萧韫之身边的小厮,平时在府里打理萧韫之的生活起居,云怀礼当初还在萧府做事时,与阿肯关系尤好,如今见到阿肯,别提有多高兴了。 阿肯与云怀礼年纪差不多一般大,闻言笑道:“大公子差我来买酒,就买你家的!” “真的?” “那还有假的不成,老爷子亲口吩咐的,我就在旁边听着呢。”阿肯凑到云怀礼的耳边,悄声说:“老爷子说了,大公子买不回你家的酒,就不许进家门了,我都听得一清二楚,据说你家的酒在赵老爷寿宴上出了名,许多人喜欢呢。” 阿肯捶了一把云怀礼的肩头,笑道:“阿礼,你家好本事啊!” 云怀礼听了,自然喜不自胜,“都是我妹子有本事,她酿的酒!” 阿肯大笑:“你就疼你妹子,我都听你说了多少遍了,你家妹子天下第一顶好的!” 云怀礼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他就是觉得阿莞有本事,当然高兴,当然要跟人说。 云莞听到声音,也笑着看过来,阿肯瞧着她弯眸笑的模样,脸一红,回头看云怀礼。 阿肯上下看了他好几眼:“你身体恢复得如何了,可还好?” “好着呢!”云怀礼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没啥大事,我现在肩挑百斤都不成问题!” 当日云怀礼在萧家被萧素兰打,阿肯自是知道的,当下又悄悄地跟他说:“你放心,小姐做的事情,受了惩罚,大公子罚她跪了好几日祠堂,滴水未进,前些日子,二爷跟夫人从外地回来,现在人已经被送去家庙反省了。” 云怀礼对这个事,没多大的关注,闻言也只是听过罢了,拉着阿肯道:“你要买多少酒,来我这边看看!” “当然是有多少买多少!” “不行啊。”云怀礼有些为难:“订购的客人多,我家酒,一人最多能买五坛。” “啊?这也太少了吧?”阿肯愣住了,生意这样好么? 云怀礼想了一下,“我去找我妹妹说一声!” “我跟你去!”阿肯一直记得云莞去府里看过云怀礼,那个笑起来梨涡浅浅,分外可爱的小姑娘。 云莞听闻了对方的来意之后,又有云怀礼帮忙说话,自然应允下来。 阿肯听着高兴不已:“阿莞妹子果然大方,上次你去看阿礼,给他带了饼,我有幸吃到,那味道,现在还记得。” “那有什么,我还感谢你对我大哥的照顾呢!”云莞笑道,“我再请你吃饼,这儿多的是,以后来街上,尽管来我这里吃!” “就是就是!”云家人也非常热心,云玉娘直接拿油纸包了一个肉夹饼塞给阿肯:“吃吧吃吧!” 这边说得正开心的时候,不期然传来一个慵懒含笑的声音:“这就叙上旧了,让你买的东西,买了没?” 太有辨识度的声音,云莞与云怀礼闻声看过去,便见到萧韫之不知何时走到了摊位前,正饶有兴趣地看着摊位上的东西,他一过来,便也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就像一个人形广告牌一般。 “大公子!”阿肯立刻上前:“买好了买好了,一下子买了十坛!” 云怀礼也有些激动:“大公子!” 萧韫之摆了摆手,上下打量了一番云怀礼,含笑道:“身体好了?” “好了!” 除了当日云怀礼在萧家被打,让云莞有些生气之外,过了这么段时间,其实心中已经没有芥蒂,何况当日萧韫之那样帮云怀礼还了清白。 总的来说,除了萧素兰,萧家对他们是有恩的。 何况,对于资深颜控来说,不犯下原则性的问题,颜值即正义。 云莞趁机光明正大地看美少年。 见到萧韫之过来,云怀礼客客气气地请他坐下,“大公子,您坐,想吃什么?”说完他又觉得不好意思,按说萧韫之要吃东西,至少也是去香满楼,怎么会在这里吃。 还不待他窘迫,萧韫之便随意挥手:“来一坛你们家的酒。” “好咧!”云怀礼高兴地应下,立刻去装了一坛酒过来,萧韫之接过,也不等拿了碗过来,直接拿着酒坛子便喝了起来。 云莞瞧了一会儿美少年,心情舒畅了。 行吧,人长得好看,连喝酒的动作看都肆意潇洒、矜贵风流。 她偷瞄了一会儿,有客人过来之后,便在旁边忙活了,但也注意着萧韫之这边。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这样的美男子近在眼前,不看白不看, 萧韫之是真的来喝酒的,就自己占了一张椅子,喝酒的动作,虽有些粗狂,却不见任何粗鲁之感,反而有一种少年意气,肆意风流的的快意。 摊子的不远处,还有些少女远远看着,手帕捂着晕红一片的脸颊。 “好酒!”萧韫之几口下肚之后,不吝赞赏。 萧韫之快意地喝了小半坛,才笑道:“我喝过的好酒,不计其数,西江南岸,最好的酒,便是西江酒,如今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酒外,还有酒,你们家哪里来这样的仙酿?” 萧韫之瞧着是个贵公子,但却没多少娇矜,即便坐在街边的小摊上也惬意自若。 “大公子,这是我妹子酿的酒!” 萧韫之转头看向光明正大偷看自己的云莞,“哦?小姑娘,这酒儿你怎么酿出来的,哪来的方子?” 他说话的时候,唇角含着几分慵懒的笑意,人也没有正正经经地坐着,一个人占据了一张长凳,就靠在后边的木桌上,坐姿随意,说话的时候,便眼角含笑地看着云莞,少年美艳如画,这般看着人,纨绔风流相之中,偏生又没法让人生起那股厌恶感,只觉得矜贵又风流,就像那秦淮河边上赏花赏月的富家少年。 但是,云莞只觉得脑袋一阵黑线划过,被这样的美少年称为小姑娘,感觉……并不是非常美妙。 但有什么办法呢,等过了年,她才十三岁呢! 她歪了歪头,俏皮一笑:“难得萧大公子能看上我家的酒,那酿酒的方子是我自己琢磨出来酿着玩的,误打误撞口感不错,被人喜欢了。” 萧韫之似乎也只是问问而已,并不在意,轻笑了一声道:“你家的酒好,日后每月月初,送十坛来萧府府上。” 这可是一单大生意,云莞眼珠子一转,当即笑逐颜开,杏眸清亮,连面上的笑意都真诚了几分:“好说,萧大公子能看上我的家的酒,是我的荣幸,日后每月初一,我必定准时送酒上门。” 萧韫之见此,不免觉得好笑,这小姑娘看自己的眼神,便如同看闪闪发光的金子一般,眼里都是算计。 他觉得有趣,嗤了一声道:“日后你家要是新酿出别的酒来,也一并带来,给爷尝尝。” “好嘞!”云莞一口气答应下来,立刻掏出了本子,在纸上写写画画了几行字之后,便笑眯眯地送到萧韫之的跟前:“大公子,您看,这是订酒买卖的契约,价钱、日期都写清楚了,您看看,没有什么问题,烦请签个字。” 萧韫之一看,先是诧异了一下云莞利落的操作,怎么看,怎么觉得她像只小狐狸一般狡猾,是个名副其实的小财迷,但却对上边的酒名却来了几分兴趣:“千山酿?” “正是?” “何为千山酿?” “那酿酒的稻米是千山山泉养育而成,酒味是千山酝酿而来,自然就是千山酿。” 萧韫之听罢,朗声一笑,“好名字。” 说罢,便接过云莞手里的毛笔,挥毫写下了自己的大名。 云莞收到买卖的字据,笑意越发真诚了几分,对着萧韫之说了几句恭维的好话,她语气俏皮,笑意盈盈,虽然说的都是客套话,却完全不重样,萧韫之听得心情大好,“你这小姑娘,好会说话。” 云莞弯眸笑应:“毕竟大公子是识货的人。” 顾客就是上帝嘛,长得好看的顾客是上帝的爹。 萧韫之嗤了一声。 因着萧韫之的到来,小摊上也越发繁忙,不少人都是为了能多瞧他一眼跟着过来买东西的,云莞客套了几句之后,便得去忙活了。 萧韫之也没走,就坐在那小摊上,一口一口地喝着酒,看云莞忙活。 他就不明白了,这小姑娘,嘴巴里怎么的就能迸出这么多好听的话儿来,这来来回回的,来一个客人,她说一堆好话,还不带重复的,连人家八个月前,喜得孙儿都知道,跟谁都熟得来。 他觉得有趣,便多看了一会儿,不知不觉,一坛酒喝完了,人也微醺。 眼看着云莞还在忙碌,只轻笑了一声,站起来,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回府了。 云怀礼为表当日在萧府做事的优待之恩,亲自带着摊位上的前来帮忙的一人,带着十坛酒,帮萧韫之带回了萧府。 待云莞回过头来的时候,便只见桌上空空如也的酒坛,以及街市上隐没在人群之中的一抹蓝色衣袍。 ------题外话------ 大公子:(眯眼,危险)隔了十万八千里的关系跟我媳妇叙上旧了? 阿肯:(悲惨大叫)我不是!大公子你听我说!我只是来买酒而已! * 大公子:媳妇真会说话,媳妇说话真好听。 * 终于等到啦!!! 明天就要上架了! 虽然……瑟瑟发抖中,不晓得有几个订阅,我第一次写种田文,一则是想写点广西的美食,二则见过不少乡里乡村的糟心事,想写个暖暖的团结的小故事(但其实大多数时候生活还是温暖的)。好像也不完全种田风,毕竟对这个题材有点陌生,但最近写着写着,发现越发喜欢这个题材……不管了,就写我自己想要表达的故事吧,希望你们也能喜欢。 另外……明天上架,所以更新在中午十二点之后,但一定在十二点半之前,因为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传文。 另外,会倒v,从41章开始收费,明天我会更新十章。 求支持求支持,求订阅求订阅,十章三万字,xx币大约90—120个,很划算了,真的。 如有余力支持,全部订阅V章,西青感激不尽,但不强求。 如果有坚持看盗版的,请别在评论区留言,毕竟后台能看到粉丝值,西青看着糟心,也尴尬,会没动力码字的。 最后,感谢大家支持mua~ 060、与香满楼合作(首订1) 果然,午后,即将收摊的时候,香满楼的老板顾庭,亲自找上了云莞。 云莞倒不意外,就是此前没怎么见过香满楼的主人,只听说是个年轻的公子,样貌生得极好,此刻见到来人,却见对方大约只在弱冠之年。 云挖笑眯眯地打量了一眼对方,长得好看就好说话。 顾庭见过云莞不少次了,这次来,开门见山:“在下顾庭,乃香满楼主人,云姑娘这边忙完了,不知可有空去我香满楼一座,在下有些事情,想与姑娘请教。” “好说,香满楼的顾公子有请,岂有不赴约的道理?” 云莞这样爽快,反倒让顾庭意外了,但自己前两日来寻过人,料想她应当早已得知自己来过了,可对方这样爽快大方,与以往见到的生意合作对象完全不同,也让他意外。 这是云莞第一次来香满楼,顾庭让人上了好菜招待。 她半点也不客气,甚至明明很爽快地来做客了,半点也不着急,菜上桌了,顾庭说了一句,让她好好品尝,她还真的就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甚至还不吝赞赏:“香满楼不愧是太平镇最好的酒楼,分店遍布各地,莫说厨师的手艺几乎无人能比,便是这最简单的样式,最简便的烹饪手法,也能做出上乘的味道,领教了,顾公子。” 顾庭眼神微闪:“云姑娘是吃食方面的行家。” 云莞笑而不语。 她半点也不着急,慢条斯理的,话闸子打开之后,跟顾庭从近日的粮食价格说到了猪肉的价格,又从太平镇上的物资说到了临近过年这段时间集市的买卖交易状况,能说会道,基本你跟她说什么,她都能接上去,就是半点也不着急,也不问顾庭找她到底是干什么的。 顾庭当然知道云莞肯定自己的自己的来意,但是她就是耐心十足,没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地位。 顾庭不得不感叹这小姑娘的耐性了,最后只能笑道:“若不是这一番会面,实在很难想象,云姑娘这样谈吐非凡,可完全不像一般的乡下姑娘。” 云莞笑眯眯道:“顾公子过奖了,我阿爹也是读书人呢,何况,乡下姑娘又该当是什么样的么?” 顾庭一愣,叹了一声,“是我说话不对,既然如此,我也不与云姑娘绕弯子了,此次请云姑娘前来,是想跟云姑娘谈一笔生意,不知道云姑娘是否感兴趣?” 云莞笑道:“香满楼的生意,想必是好生意,顾公子看得起我,是我的荣幸,请说。” 她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顾庭只能在心中发笑:“想必云姑娘心中已经有所猜测。” 云莞但笑不语。 顾庭继续慢悠悠地道:“近日云姑娘酿出了一批好酒,我有幸品尝过,说实话,在下喝过的酒,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这东澜国各地的美酒多不胜数,各有千秋,云姑娘家的千山酿,在东澜国内,排不上第五,至少也是前十之内的,至少在西江南岸,无人能出其右,说句惭愧的话,我香满楼酿出的酒水,都比不上千山酿的十之六七。” 这是极高的评价,顾庭一边说,一边观察云莞的反应,却只见她面带笑意,对这番评价的话,不惊不宠,好像理所当然千山酿经得起这样的评价一般。 顾庭兀自笑了,知道云莞绝非那么好糊弄,当下认真了许多:“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但是,这样的好酒,若是卖得低价,则是亏本,若是卖得高价,想必云姑娘一时也没有比较好的门路销售出去,顾家做的是酒楼的生意,想跟云姑娘合作一番,请千山酿入香满楼,从香满楼卖出,云姑娘觉得如何?” 云莞勾唇笑道:“恐怕顾公子还没有说完吧,比如,合作的形式如何,如何定价,利润如何分成,您一句千山酿入香满楼,可就太简单了。” 顾庭表面笑容可掬,实际上心里早已将云莞骂了许多次,这姑娘年纪小小的,怎的那么多心眼,只能如实吐出自己的计划:“日后,云姑娘所产千山酿全部通过香满楼售卖出去,当然,云姑娘若是想与其他商家合作,还需同过香满楼同意,相等的,香满楼也会尽可能扩大售卖的渠道,顾家在这方面的,不乏门路,云姑娘能产出多少斤多少坛千山酿,我香满楼就有门道销售多少出去,云姑娘只负责酿酒,至于利润分成,云姑娘与香满楼三七分,你看如何?” 真是好大的胃口! 便是你长得好看,也不能占了本姑娘的便宜啊。 云莞听罢,莞尔一笑,不惊不恼:“顾公子这是欺负我不会做生意呢?” “怎么会?”顾庭笑容可掬。 云莞只当做没有看到,慢悠悠道:“这样的合作方式,若是日后还有客人想订千山酿,便只能从香满楼这一处订酒,我这个产酒的,反倒连卖酒的资格都没有了,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顾公子不费吹灰之力,让千山酿成了顾家所产,怎么说起来,都是我吃亏,再说这个分成……” 云莞眯眼一笑:“说句得罪话,莫非香满楼如此做大,都是顾公子这般坑人坑过来的?” 顾庭:“……” “云姑娘说的笑话。” 云莞神色一收,靠在椅子上,尚算瘦弱的小身板,却已有一股让人不敢小瞧了去的自信模样:“说实话,顾公子,虽然香满楼的名气和顾家的关系网庞大,走商路这一条,定比谁家走得都要通顺,但我这千山酿,在西江十八城走一遭,不怕找不到合适的、令我满意的合作对象,当然,其余人的比起来,自然也比不上产业遍布大江南北的顾家,只是,顾公子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很大的诚意,惯会欺负我这没有做过生意的小女子呢。” 顾庭:“……” 他看着云莞这般半点也没吃亏的模样,损了你一句又捧了你一把,轻哼了一声:“云姑娘一张巧嘴,说起欺负,在下不敢当。” 云莞掩唇一笑。 顾庭轻哼了一声,方才那么说,也没指望云莞能立刻答应下来,如今对方否定了,还让她把好话说尽了,真如同打了一巴掌还给一个甜枣一般,便是气,他都生不起来,反倒生了丝丝钦佩之意。 从小父亲便教育他,做生意,看到是长远的计划,永远都要做到,即便手里只有三分钱的货,也要做到五分钱的笃定与自信。 显然,眼前的这位小姑娘,是有这样的自信的,并且,对于自己的定位与认知,非常准确。 “既然如此,依云姑娘看,应当如何?”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云莞也不含糊了,道:“顾公子有心与我合作,是我的荣幸,当然,顾公子这样的大家,我也期待合作,千山酿可以进入香满楼,以香满楼作为第一销售点,但香满楼不能全部垄断了千山酿的订单和销售,至于定价,我给香满楼的定价是四两银子一坛,两百两一个标准缸,进入香满楼后,顾公子可以再自行定价,但价格高出原价部分,不得超过我定价的十分之三。当然,若是顾公子从别处带了订单回来,咱们可以看情况分成,我这个人实诚,顾公子带回来的订单,你我四六分成。” 顾庭听吧,倒抽一口气:“我瞧着云姑娘倒像个老油条。” 云莞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杏眸弯弯:“这不是被顾公子这样的行家坑多了学出来的小本事罢了。” 顾庭只想翻个白眼,他现在哪里敢坑云莞,小姑娘不仅心眼明亮着,还不知生了几颗七巧玲珑心,他真是撞了邪才会去坑她,没准最后自己被坑还不自知。 只是……云莞的想法,好是好,他总觉得,对香满楼亏了点。 顾庭沉吟了一番,还想跟讨价还价。 云莞道:“第一次合作,咱们也总要互相丰上些诚意,目前的合作形式是这样,可以先定一年合约,日后是否小修合作的形式,自然看日后的发展,顾公子,咱们真诚点。” 说得真诚又无辜,若不是云莞双眸里的晶亮与狡猾,顾庭就真的信了她的话! 可惜最后把自己说得口干舌燥,顾庭也没能再占到半分便宜。 还能怎么办,但一想到千山酿日后的发展,不从中捞一把,顾庭便觉得对不住自己,只能咬牙应了下来:“行!先定一年合约!但是,本公子有一个条件,云姑娘一月之内,需尽快给我香满楼酿出一批不少于五百坛的千山酿,首次合作,材料我可以出,五五分成!” 云莞知道,这已经是顾庭最大的让步,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若是不应下来,顾庭也不是肯吃亏的主,眨眨眼道:“好说,若是顾公子能准备好材料,我这两日便能留在香满楼的酒窖,替你将酒酿起来,只等半个月后开坛。” 顾庭一咬牙,一拍桌子:“你只管说,我让人准备材料便是。” “不着急。”云莞道:“咱们先将协议给签了,买材料,都是些小事,其实,说起来还是香满楼占了大便宜,在这批酒出来之前,我家最多能再酿一缸酒,不足三十坛,暂时亦无法接下别的订单。” 意思便是,顾庭现下,可以开始准备半个月后,第一批批量生产的千山酿的生意了。 顾庭自然明晓其中的利益之大,当下让人配了笔墨之后,便立刻与云莞签字了,拿着云莞写下的材料,便让人去准备材料,不过看到上边云莞提及的煮米所用的水源,还是留了个心眼:“为何需用山泉水?” 云莞笑道:“济州灵山秀水,山泉水是上品之水,也是千山酿精髓所在之一,不然顾公子觉得,这酒,何以叫做千山酿?” 顾庭听罢,若有所思,没再多问,让人去准备去了,而云莞也成功拿到了与香满楼合作的第一笔定金,六百两银票。 ------题外话------ 首订一,阿莞开局就是一手好牌 061、年纪小,却精得很(首订2) 云莞离开没多久,顾庭让人去准备大米和材料之后,萧韫之便找上门来了。 见着他吩咐香满楼的伙计去干活,便笑问:“生意谈成了?” 顾庭长叹一声,当下便将与云莞谈生意的过程与萧韫之说了一遍,说完还不忘恶声道:“你说她真的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么,一个小面摊分明才开了一个多月,做起生意来,那口嘴伶俐得比我爹也不遑多让,半点亏都不肯吃,云家一个小乡村的小户人家,怎么的就养出了这样的狐狸?” 萧韫之听完,却朗声大笑了起来,惹得好友一阵刀眼。 萧韫之也不在意,抬手搭在顾庭的肩膀上,笑道:“就准许你坑别人,不许别人坑你,顾公子,如今你可算棋逢对手了。” 说罢,似乎又觉得自己说得不太对,改口道:“不是棋逢对手,假以时日,你只怕比不上人小姑娘。” 可不是么,就这样轻易被人小姑娘坑了,只要搭上了顾家这条商路,日后还有不好做的生意,便是死路都能走出生门。 “合着坑的不是你家生意?”顾庭老大不开心了,他就知道,说出来只有被萧韫之这厮取笑的份。 “自然,本来就不是我家生意。”萧大公子语重心长道:“我早与你说过了,那小姑娘年纪小,却是个小财迷,你做什么,也别坑人家的银子,如今碰到钉子了吧?” 顾庭冷冷地道,“就你萧大公子会说话,说得好似人家是你家妹子似的,你这与有荣焉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萧韫之摸了摸鼻子,全然不在意,“我家要是有这般会赚钱,还能从你顾公子手里搜刮银子的妹子,我乐意至极。” 顾庭一愣,咬牙切齿:“萧扶疏!” 萧大公子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半点诚意也没有以示安慰,肆意笑声传远了。 * 且说云莞拿了与香满楼合作的协议和六百两定金回去之后,全家不知高兴成了什么模样,云莞含笑道:“过年之后,咱们家便能开馆子了,大哥二哥,这段时间,咱们可以慢慢看店了。” 云怀诚高兴得不知所措:“好,好阿莞,二哥这段时间,便跟大哥在镇上多看看!” 当夜,全家人又细说了一番接下来的计划与安排,亥时还未熄灯睡下。 两小只依旧与云莞睡在一处,等过年了,六岁之后,两个小孩才分房睡,家里有了许多银子,他们的兴奋,直白而单纯,熄灯了之后,还在床上叽叽喳喳闹个不停,“阿姐,我们家以后是不是天天都能吃肉了?” “可以买好多糖果儿,还有糕点!” “还有新衣服!” 云莞听着,都一一应了下来,笑问:“咱们家现在还有哪天没有肉吃?” 两小只听了,都笑嘻嘻地搂紧了云莞的脖子:“阿姐真好!” 云莞拍了拍他们的后背:“快些睡觉,不许说话了。” 夜渐渐深了,窗外只有北风呼呼刮过的声音,连虫鸣都不见。 身边很快传来两小只呼呼大睡的呼吸声,云莞在黑夜之中,却难得地失眠了。 想着这段时间的小成就,心中越发舒坦愉快,日子越来越好过了呢,她相信,以后还会更好。 第二日,按照约定,她要去香满楼给顾庭酿酒,家里的事情,都交给家人来做,临近年尾,订单越发多了起来,所幸请来的柱子等人手脚灵活,人也勤快,再大的订单,目前也大不了多少,应付起来,依旧绰绰有余。 只是,云莞一早才用过早膳,还没来得及出门,云家倒是来了一位就不见的不速之客。 林母一早便上门了,见到云莞,热切得不行:“阿莞!哎呀,你还在家呢,林婶还以为你出门了,可赶巧了。” 云家的人,真的不待见林母,云玉娘曾经还差点跟林母打起来,这会儿见到人上门,直接冷声道:“林桂花,你来做什么,我家不欢迎你,你赶紧走,你给我走!” 林母趴着云家的大门不肯离开,脸上能笑出一朵花儿来:“阿莞娘,你说的什么话,我这好久没有来窜门了,咋我一来就赶我走呢,阿莞这段时间,都没空去林婶家呢,林婶想你了想念得紧,还不兴我上门看看?” 云玉娘气不打一处来:“你想念我们家阿莞做什么,是想念阿莞,还是想念阿莞曾经任劳任怨在你家帮你干活,你还有脸上门,你害得阿莞还不够,你给我走开!走开!” 云玉娘力气大,一巴拉开林母的手,门砰的一声便关上了。 林母也是个脸皮厚的,上门人家不待见她了,她还在外面拍着云家的大门,一口一声的:“阿莞,阿莞你让林婶进去啊!” 这段时间,云家不仅修了新房子,日子也越发好过,她都看到了,云玉娘头上还新戴了一根簪子,漂亮极了,云家的人,从前衣裳破旧发白,现在全都换上了新衣裳,新得她眼馋,每天马车来来往往,院子里总是飘出食物的香味,左邻右舍都被送了不少米粉,就她家,连一根都没见云家送过来。 林母早就后悔了,早知道当初对云莞好一点,也不至于这丫头发达了,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他家阿远明年若是上京赶考,那路费都还是个问题。 林母一边在心里骂云莞是白眼狼,一边不断敲门,面上堆满了笑:“阿莞,你开门呐,林婶听说你前两日病了来看你一眼。” “阿莞,阿远还有几日就回家了,你要不要来林婶家吃饭呐?” 林母在外边叫,关上门了还不走人,叫得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停下来,云玉娘忍无可忍,直接开了门,出去将林母臭骂了一顿,林母吃了闭门羹,脾气也忍不住了,大声嚷嚷着:“阿莞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哪有媳妇不孝顺婆婆的道理!” “阿莞,阿莞你可别忘了林婶啊,你忘啦,林婶从前怎么对你的,做人不能忘了本啊!” 云玉娘气得不行,差些抄起扁担要打人,不料院门口一打开,云怀诚端着一盆水,哗啦一声倒在了林母的脚下,沾湿了她的鞋尖,那水里,还有一股血腥味,林母吓得大跳起来:“你做什么!” 云莞跟着从后面探出个头来,语气惊讶又无辜:“啊呀!原来是林婶在门外呀,我还以为咱们村来了哪个疯婆子在门外乱叫呢,哦,这是我们家杀鸭的水呢,避避邪避避邪。” 林母一听,当家大怒:“你个死丫头!” 她还没有继续骂下去,云莞便冷了脸:“林婶,咱们两家各不相干,你也别上我家找不自在,我可是将邻村李家告上公堂的人,现在李家的人屁股还没好全呢,你也想跟我公堂见么?” 林母这才想到,云莞是个不肯吃亏的主,自从上次病了一场之后,性子都变了,当下脸色大变,不敢再骂人,灰溜溜地回家去了。 云莞冷哼了一声,对云玉娘道:“娘,日后跟这种人,就不能讲道理,也别浪费时间骂人,谁对咱们家不敬,该让他见点颜色的便见点,不然还以为我们家好欺负呢。” 云玉娘笑道:“阿莞说得对。” 林母闹完了这一出之后,云莞才去了镇上,到了太平镇,直奔香满楼。 昨日让顾庭准备的材料也准备好了,米都在今日天未亮的时候蒸好了,她原本还担心香满楼的酒窖温度可能不适合,临走之前瞧了一眼,才知香满楼底下的酒窖修建得极好,当下便放了一大半的心,云莞到的时候,米饭都差不多快晾干了。 她看了一遍材料,叹道:“皆是上好的材料,这批酒的味道,定比我之前酿的要好。” 顾庭满意地收下这波恭维:“自然,香满楼最不缺的便是钱,能买最好的材料,绝对不买次好的。” 云莞真心实意的奉上了拊掌声,“顾公子大方。” 酒缸也准备了好几个,云莞看米饭干得差不多了,便吩咐人按着步骤,一步一步地来。 她也不避讳着顾庭,连材料称斤称两,步骤都不避讳,好似一点也不害怕顾庭偷师学艺似的。 “云姑娘倒是大方,一点也不怕我将你这酿酒的方子偷学了去。” 云莞一边忙碌,一边耸耸肩:“顾公子若是能学了去,尽管学,你若是能酿出跟我一样的味道,我此后便封坛不卖酒了。” 顾庭摸了摸鼻子,嘀咕道:“我也就随便说说。” 他哪能学啊,且不说自己不是这方面的行家,酿酒这东西,材料差之一毫,谬之千里,步骤不一样,成果也不一样。 云莞这边忙碌着,也顾不上顾庭在旁边了,没成想,忙完了一会儿,却听到了一个慵懒的声音,一转头,才见萧韫之不知何时来了,正在好奇地看着她已经封坛了的两个大缸子。 他倒是半点也不见外,凑在云莞身后,看着她将各种酿好的材料装入了酒缸来,好奇心就跟小琛差不多,一会儿问这个是做什么的,那个是做什么的。 云莞忙起来也没多少心思看美少年了,无奈极了:“萧大公子,就算我跟您说了,您也未必能明白啊。” 萧韫之半点不觉得自己被刮了面子,笑道:“你这小姑娘家家的,一点耐心也没有。” 盛世美颜也阻挡不了云莞翻白眼的心思了。 你才小姑娘家家! 云莞原本也不怎么熟悉萧韫之,但小半日下来,倒觉得他脾气随和,并多少公子病,不过想想几次见到萧韫之的模样,倒也不太意外。 不过嘛…… 顾庭:“我说你个只懂喝酒的,懂酿酒么,你就问问问,问了你也听不明白!” 萧韫之:“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蠢?” “萧扶疏你说什么!” “哦,顾公子不仅脑袋不太好使,耳朵也不行啊?” “你信不信本公子打你!” 萧韫之就来了不到半个时辰,这已经是两人第三次互掐了。 云莞靠着桌子,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看顾庭像个不服输的斗鸡似的去踢萧韫之,却被萧韫之反扫一腿,双眸弯弯的。 直到两人终于注意到她的视线,双双看过去,瞧着她双眼发亮的样子,只觉得头皮发麻。 云莞撑着下巴笑道:“两位感情可真好哈。” 基情满满的。 看两个美少年打架,也挺好看的嘛。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知为什么,都从小姑娘的眼里看到了一种并不想深究的深意。 顾庭气道:“谁跟他感情好!” 萧韫之嗤笑一声,“爷稀罕?” 云莞笑眼弯弯:“真的挺好的。” 顾庭、萧韫之:“……”双双在她头上敲打一记。 云莞捂头瞪人。 顾庭:“酿你的酒去!” 云莞:“哦……”行吧,反正还有时间欣赏美少年打架。 好不容易五六缸酒都封坛进入酒窖了,这么多酒,一两天是酿不完的,午间,云莞便留在香满楼用膳,午后继续酿酒。 萧韫之也未曾离去,干脆便留下来跟云莞和顾庭一道用膳,一上午之后,顾庭自认与云莞相熟了,也没再云姑娘云姑娘地叫她,直接唤人阿莞。 “阿莞,你家那卤猪蹄,到底如何做出来的,我让香满楼的厨师做了好几遍,没能将那口味做出来。” 云莞笑眯眯的道:“想知道?给我五百两,我便将方子交给你,还能教你香满楼的厨师做出来。” 顾庭:“……” 他咬牙切齿:“你一个小姑娘,钻钱眼里去了!” 云莞撇撇嘴:“说得顾公子和香满楼不用做生意似的。” 萧韫之听罢,笑声清朗,对云莞道:“顾庭这小子,打小就是个奸商,阿莞,你跟她合作,可得小心一些,别被坑了!” 云莞杏眸弯弯:“多谢萧大公子赐教。” 萧韫之眼眸一转,道:“我出一千两,买你的方子如何?” 云莞一眼便看出萧韫之打的什么主意,他就是个有钱无处花的纨绔小公子:“萧公子这是打算现买现卖呢,从我这儿赚中间价,打得好主意。” 萧韫之半点没有被打破心思的尴尬,反而笑道:“不如我卖出去之后,再与你一道分成如何?你四我六,也不亏。” 顾庭无语至极:“你们当我是死的么!” 在他面前就商量着怎么坑他的银子,顾庭想不明白,萧韫之是,现在云莞也是,怎么碰到的,一个个都是坑自己的货! ------题外话------ 某人:听说我媳妇怀疑我的性向? 真·最惨男主 062、原来阿莞怕狗(首订3) 五百两银子单单卖一个卤猪蹄的配方不过是个玩笑,不过云莞最后还是成功将卤猪蹄的方子卖给了顾庭,而午后萧韫之似乎是有事,没留多久便离开了,她在香满楼忙到了天擦黑方才回去。 云莞在香满楼在一忙,便是连着三四日的时间。 也是她这段时间太忙,没在摊位上出现过几次,导致高胜的人没发现她,没能来找她的麻烦,也因她病好了之后回到镇上,也恰好没能碰上高胜的人来找她。 当然,她一忙起来,也早已将这个事情忘在了脑后。 这一日,将所有的酒缸,都放入了香满楼的酒窖之后,总算大功告成,云莞拍手道:“剩下的,便让他自行发酵,我可先说了,不许提前开盖,否则这些酒便毁了,时间到了之后,我便来看看,后边还需经过两次蒸馏。” “蒸馏?”顾庭明显不太晓得这个程序。 云莞摆手道:“说不清,到时候你便知道了什么样的了。” 顾庭,“……” 云莞再次叮嘱:“千万别乱开坛啊。” 顾庭自然知晓这一层关系,送云莞从香满楼的后院出去之后,便又忍不住回酒窖里看了一眼,细细吩咐了香满楼的人不许乱碰误碰这些酒方才离开。 且说云莞离开之后,便从香满楼的后门绕路回西街云家的摊边。 香满楼在东街,从后院绕路,要经过几条住着人家的巷子。 在太平镇上做了这么久的生意,云莞对太平镇早已熟悉非常,这些巷子,随便走走都能走出去,便也不太在意,只是她走着走着,便听到了身后一窜令人发毛的脚步声。 哒哒哒的,也不算重,但云莞听在耳中,却心都凉了。 她知道那是什么脚步声,定是谁家养了狗,没有拴好,狗溜出门了。 她两世为人,见过比猛虎还可怕的人,但最怕的,还是狗。 她前世小时候便住在孤儿院里,有一次,一群志愿者来孤儿院做活动,带来了不少零食,她有幸分到一块夹心的面包,结果孤儿院大概是溜进了一条流浪狗,那狗儿也不知发了什么疯,便追着她跑。 云莞以为那狗儿来抢自己的手上的吃食,当然不舍得,便跑了起来,她一跑,狗更是跟着跑,她年纪小,自然跑不过,直接被那条瘦不拉几的小黄狗咬住了小腿,那滋味,如今想起来,她还浑身发抖。 大约那时候留下的阴影太重了,云莞便是长大成人之后,哪怕见过比狗还凶狠的动物,依旧怕狗怕得要命,便是拴着的狗,也是害怕的。 她听到身后传来的哒哒哒的脚步声,当下便走不动道了,定在了原地,慢吞吞地转回头,果然看待十步开外的地方,一条半人高的黄狗,正在远处看着它。 云莞脊背一僵,想逃跑,却迈不动脚步,当然,也不敢跑,就怕自己一动,黄狗就扑上来咬她,只能看着那条黄狗,朝自己叫了两声,而后一步一步朝着她走过来。 云莞腿软得发抖,吓得脸色都白了,一步一步往后退:“你别过来!别过来啊!” “滚开,你别过来!” 狗当然听不懂人话,但知道云莞在跟自己交流,且她的神色不友好,导致黄狗对着她又汪汪叫了两声。 叫也就叫了,还朝着云莞扑过来。 云莞被吓得脸色发白,忍不住尖叫了起来,闭眼往角落里缩:“走开,你走开!” 那狗哼哧哼哧地呼吸,在她跟前汪汪汪地叫。 还凑上前,前爪扒拉着往云莞腿上爬。 鼻子都要蹭到云莞身上去了,清晰的触感,吓得云莞差点摊在地上,“走开!走开啊!” “呜呜呜救命啊!” 她这边大喊着,差点被吓得腿软摊在地上,闭着眼睛手脚都在扑腾着,却没注意到,空气里忽然多了一声“咻”的声音。 那原本在她面前扑腾的黄狗,厉声叫了一声,而后便转头朝着身后扑了过去,可惜,它一条黄狗罢了,哪里能抵抗住身怀武艺的人,还没有近前,便被蓝衣少年凌厉的眼神和满身威压吓得一抖,一窜,便从旁边的巷子跑开了。 萧韫之嗤了一声,脚下一踢,一块 云莞已经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睁开眼睛,便看到萧韫之站在不远处,歪头看着自己。 她被吓得心有余悸,方才已经哭出来,这会儿鼻子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睫毛上海挂着湿漉漉的泪水,脸色还苍白得很,这段时间本就因为伙食好,没有一个多月前那样面黄肌瘦,养得唇红齿白、两颊红润的,这会儿受了惊吓,苍白的脸色便越发明显。 萧韫站在两步开外,歪头看着云莞,少年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鼻尖红通通的,就像年节时候,那集市上耍杂技的丑角儿似的。 他觉得好笑,分明是个不肯吃亏,牙尖嘴利的小姑娘,怕狗竟然怕成了这样子。 “好了,那黄狗已经走了,还哭呢?” 少年含笑的声音,又带了那么点安抚与温柔。 云莞自觉窘迫,恼羞成怒,扬着脖子瞪萧韫之:“谁哭了!” 她努力瞪大了眼睛,一双清亮的杏眸,更显水汪汪,皱着鼻尖,嘴巴噘得老高,极力反驳。 萧韫之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好,好,不哭,这里没人哭,只有只被泪水染花了脸庞的小花猫!” 少年的笑声清朗又肆意,在这幽静的巷子里传得清晰异常。 云莞脸颊火烧火烧地热,觉得萧韫之这纨绔少年,这是烦透了,一点也不懂女孩的心思! 人都被狗吓成了什么模样,他竟然还笑! 还笑! 听听!听听!这都是什么话! 云莞气得不行,又狠狠瞪了萧韫之一眼。 少年!盛世美颜都救不了你了! 她瞪完了人,自觉刚才被吓哭了太丢人,一扭头,脚步快快地离开,半点也不想跟萧韫之说话,生起气来,俏脸上覆了一层寒霜似的。 她这几日在香满楼酿酒,萧韫之来过几次,几番下来,虽不算非常熟悉,却也没了生分,倒也能说得上话,云莞觉得,一边干活,一边还有盛世美颜可观赏,心情还挺愉悦的,结果今日便被萧韫之气得不行! 这厮这么没有风度,嘴巴还毒,太平镇的女子,定都是眼瞎了才觉得他好! 她在前面走,萧韫之便在后边跟着,就隔着一两步的距离,“阿莞,阿莞你恼了?” “小姑娘家家,怕狗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的。” “我替你赶走了那凶物,阿莞你不跟我说一句谢谢,还对我冷脸?” “你这小姑娘,脾气可真大……” 云莞被烦得不行,她不想说,萧韫之还喳喳个不停,当下便猛地转回头,怒目圆瞪:“萧大公子闲得不行么,我谢谢你,谢你祖宗十八代!要不要烧个香给你!” 萧韫之一愣,继而大笑了起来:“烧香倒是不必了,不过你这小姑娘说话可真冲,谢人的话,听起来像是骂人似的。” 云莞深吸一口气,对上萧韫之这张盛世美颜,告诫自己,看在脸的份上,她不打人,不打人。 可还是好气啊! 忽的,巷子里传来一声少年大叫的声音,“阿莞你这小姑娘,怎的这样粗鲁!小心日后嫁不出去!” 云莞捂着耳朵,不听,只脚步匆匆地离开了,头也不回。 走远了,还能听到少女气恼的声音。 “听不见,听不见!” 萧韫之笑容不止,低头看了一眼黑色的靴子上,一块分明的脚印。 踩花了,是少女用力地碾了好几脚。 倒是不怎么疼,他就是觉得云莞这姑娘有趣,忍不住逗着她,看她笑、看她气恼也总比哭得脸色苍白的好。 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嘛一个,有趣的小姑娘总是笑起来比较好看。 这会儿萧韫之没追上去了,方才打了别人家的狗,这会儿狗叫声又出来了,跟着出来的还有主人家:“谁胆大包天,伤了我家大黄!” 一出巷子,便看到了站在巷子里的萧韫之,那黄狗见到他,还呜咽了一声,躲在了主人家的身后。 来人一见萧韫之的,当下就闭口了。 萧韫之笑了笑,瞥了一眼那半人高的黄狗,声音淡淡:“你这黄狗,不拴起来,偷偷溜大出门,若是咬伤了人,莫怪爷拿回去炖狗肉汤。” 主人家吓得大惊失色,拉紧了狗绳,讨好地笑:“萧大公子提醒得是,我一定拴好了,一定拴好了。” 萧韫之冷哼了一声,脚尖一抵地面,人影一跃,身影便消失在墙头了。 ------题外话------ 大公子救美 恋爱可以准备开始了 063、人间至味,遍地开花(首订4) 自从在巷子里帮云莞把那黄狗赶跑之后,萧韫之反倒成了云集面摊上的常客。 萧大公子不拘小节,富贵酒楼、路边摊子都能吃,颠覆了云莞对于当日萧家门口那个毒舌骂人的富贵公子的认知,也颠覆了当日在集市上所见的那打猎归来,满街少女掷果盈车的风流少年的认知。 她才发现,萧韫之这人,看起来矜贵风流,一派纨绔子弟的模样,但却为人随和,并没有什么架子,非常随和随性,跟谁都能说得来话,能做个让姑娘家们脸红心动的矜贵公子,也能做个让人惧怕的混世魔王。 他来点上一坛酒,能喝上半天。 他一来,云莞摊子上的生意也跟着好,多少对萧韫之芳心暗许的姑娘,便是什么也做不了,也跑来云莞的摊子上买点东西,顺便偷偷瞄几眼萧韫之,看一眼,脸颊上便染上了红霞。 云莞看得直在心里翻白眼,骂萧韫之是姑娘家的祸害,一边又为不断进钱袋的铜板感到喜滋滋的。 加之云怀礼对他感恩至极,云家人也挺感激萧韫之对云怀礼的照顾,他一来,便对他客客气气的,连喝酒都不用他给钱了。 他性子好,与云家人相处,竟也能打成一片。 云莞撇撇嘴,踢了一脚萧韫之的长腿:“两码事儿啊,别想靠着别的关系来我这里吃酒不给钱。” 萧韫之嗤笑了一声:“爷是吃酒不给钱的人?” 他说罢,将两锭银子一甩,银子便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云莞旁边的桌子上,刚好二十两。 云莞一见到银子,什么话都好说,杏眸发亮:“萧大公子尽管喝,喝多少都行,我这还有还几坛,不够我再给您开。” 少年见她这般财迷、有钱就是爹的模样,只觉得好笑,一粒炒花生丢过去,正正砸中云莞的额头。 云莞转回头,瞪了对方一眼,眼珠子一转,转身便吆喝了起来,“萧大公子倾情推荐的桂花糕,二两银子一盒,二两银子一盒!最后十盒最后十盒!” 听见吆喝声,不少少女都跑了过来,“云姑娘给我我来一盒!” “我也要!” “云姑娘,给我留一盒啊!” 萧韫之差点被酒呛到,盯着云莞的后脑勺差点能盯出一个洞来。 云家的人胆战心惊,想不到云莞这般大胆,这萧公子还在这儿喝酒呢,她就敢做出这样的事情,生怕萧韫之下一刻便生气了。 便只听得萧韫之笑骂了一句:“小财迷。” 之后也没跟云莞计较,差最后一盒桂花糕还没卖出去时,长手一捞,便拿到旁边的桌子上吃了起来,吃着吃着,竟然觉得,味道还不错。 萧韫之笑了,对云莞道:“多做几盒,下次我带回去给我家老太太吃。” 云莞轻哼一声,还没张口,一锭银子又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她面前的桌上。 萧韫之含笑道:“定金,小财迷一个。” 云莞哼一声,收了银子,倒也应了下来。 * 高胜这几日,常在暗中看云莞小摊的状况。 发现云莞消失了些日子之后,如今又重新出现在了云家的摊子上,他本想上前,奈何屡次来,都碰见萧韫之在云家的摊子上喝酒,高胜知道萧家的人惹不起,倒也不敢上来闹事。 不过,萧韫之一来,这小摊上,也跟着多了一尊大佛——顾庭。 顾公子放着好好的香满楼天价的酒菜不吃,偏生要来云莞这小摊子上吃她平民价的米粉,云莞看不懂的同时,也乐见其成。 反正这两位都顶着一张让太平镇的姑娘们芳心暗许的脸庞,来她这儿坐上一个时辰,都能引来不少来客,占了一个桌子,也没什么。 丑时之后,人渐渐少了一些,云莞这才有空坐下来休息,此刻,顾庭和萧韫之正在她的摊子上大快朵颐。 云家酿了一缸的酸笋,那味道,云家人至今还不能接受,唯有云莞吃得热乎,她原本只是带了些过来,在集市上趁着人少,和着豆豉、姜丝、葱花、肉沫给自己炒点粉吃,未曾想,前日炒粉的时候,被萧韫之发现了,这厮竟然好这一口。 今日顾庭来了,原先闻着这酸酸臭臭的味道,有些接受不来,但见萧韫之吃得过瘾,他原先还非常嫌弃,看着看着,也嘴馋了,让云莞个自己做了一碗,刚吃的时候,嫌弃地不行,结果,没几口之后,便尝到了味道,吃得不亦乐乎。 “你这米粉,到底是怎么做的,闻着让人敬而远之,吃起来却酸辣咸香兼备,让人酣畅淋漓。”顾庭一边吃,一边问。 云莞坐下来,绊了一下碗里的米粉,道:“奥妙自在这一根小小的笋条上,说了你也不明白,这个道理就跟臭豆腐一般,闻着臭,吃着香。” 萧韫之已经放下筷子,恢复了一派风流贵公子慵懒清朗的模样,打量了云莞好一会儿了:“你一个小姑娘,不过十二三岁,哪里懂那么多做菜的门道?” 云莞撇嘴,对萧韫之总是一口一个“小姑娘”“小小年纪”“小孩儿家家”这种话,已经非常无语,这厮也不过比自己大了六七岁,听大哥说,也就十九岁,尚未弱冠,成日一副自己是大人,别人都是小孩的模样,真的有些……欠扁。 “我天赋异禀,自学成才。”她说得毫无诚意。 萧韫之扬了扬眉,倒也不深问了,只是扫了一圈周围小摊子的场景,问道:“人间至味生意这样好,一个小小的摊子,容纳不了这么多客人,你怎么不开个馆子?” 云莞无奈道:“萧大公子可真是‘不食肉糜’,当初我家连开摊子的钱都没有,哪里能开个馆子,要知道,太平镇上,一个能容得下十张桌子的馆子,也得要八百两银子呢。” 萧韫之摸了摸鼻子。 顾庭冷哼一声:“你说的什么玩笑话,光是我给你的千山酿的定金,都能买一个容纳你这摊子全部东西的馆子了。” 云莞放下筷子,微微笑道:“顾公子,一个馆子八百两,人工不用钱么,食具不用钱么,桌椅板凳,人工厨师,不用钱么?” 顾庭:“……” 他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嘀咕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卖了一个卤水的配方给吴掌柜,赚了八百两,我还花了两百两跟你买了一个卤猪脚的配方,还有你家两缸千山酿,不是钱?” 云莞咧嘴一笑:“所以,我家在看铺子啊。” 说起看铺子这个事儿,云莞弯眸问道:“两位可有能介绍给我的好铺子。” 看她这副模样,萧韫之若有所思,手指敲了敲桌面,道:“既然有开馆子的打算,小财迷,合作如何?” 云莞眨了眨眼。 萧韫之沉思了一瞬,道:“我替你出开馆子的钱,人也能帮你找一部分你需要的,买卖由你负责,也跟你分成。” 云莞扬了扬眉:“哦,萧大公子打算如何与我分成?” “三七分、四六分由你定。” “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的便宜事?”谈及生意上的事,云莞目露精光,杏眸笑意虽深了几分,但却诚意不足。 萧韫之自然看出来了,暗道这小丫头果然心思玲珑。 “自然,就你这样的小财迷,爷信你,定不会做亏了生意,何况,还有这样的好手艺,太平镇陵阳城都是交通要道,哪里的生意做亏了,这里的生意也不会做亏的。” 说到这里,萧韫之笑了笑,向来笑意慵懒的眼眸,添了几分认真与笃定:“何况,爷信你,将来总不会让我亏了本。” “若是亏了本呢?”云莞玩笑道。 “那爷……只能搬走你家的千山酿,掏空你家银子,让你找不到地儿哭去!” 云莞:“……” 顾庭听下不去了,脸都黑了:“你们这是祸害相互合作?还让我香满楼的生意做不做了?” 萧韫之瞥了一眼对方:“你香满楼遍布东澜国,少了太平镇陵阳城又如何?” 顾庭被气笑:“合着你们家酒楼,只开在太平镇和陵阳城?” 云莞一听,笑眯眯地应道:“那就多谢顾公子吉言,将来人间至味,遍地开花。” 萧韫之乐了,举了酒杯也同顾庭道:“人间至味,遍地开花,顾公子吉言。” 顾庭:“……” 他是在祝福么! 是么! 好想摔碗! 总而言之,萧韫之的主意不错,若能得他入股,之后的事情,定然会顺利许多,但其实,云莞虽觉得萧家资金庞大,产业丰厚,但……从人来说,萧韫之此人纨绔风流,成日无所事事,不是在镇上溜达,就是在这里喝酒,那里玩乐,看起来不务正业,可信度便大打折扣,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但这个事,还是放在了心里。 064、 新房落成, 偷米(首订5) 腊月初八,刚好是腊八节,云家新房彻底落成。 每房在原来旧屋的基础上,扩建了两间新房,宽阔的院子修缮一通,曾经的茅草屋顶,被瓦片屋顶取代,土坯的黄泥墙外,也刷上一层沙灰,放眼整个上林村,除了村长家的土砖房能有这样的气派,就数云家的新房子最漂亮。 落成之日在腊月初八,云莞买了材料,一大早就熬了腊八粥给工人们吃,连左邻右舍都有份儿。 浓香软糯的腊八粥让人赞不决口,这是上林村的村民们一年到头也不敢想的美食。 按照村里的习俗,每户人家修建了新房,都要宴请乡邻,以庆新房落成之喜,为新房增添福气喜气。 当然,若家中没有太多钱财,请亲戚朋友热闹热闹也就罢了,然而云家今时不同往日,加上当初修建房子的时候,左邻右舍都来帮助了,为新房增添福气的钱他们也不缺,自然要好好庆贺一番。 上林村百来户人家,人口五六百来人,腊八当日午时,云家新房的院子里,便摆开长桌,吃起了喜宴,桌上鸡鸭鱼肉丰足不已,村里十有八九的人家几乎都请了人过来沾喜气,足足摆了十二桌,糯米煮成的米饭蒸了三大笼,伴以红糖,散发出阵阵香气,小孩儿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手里捏着红糖糯米,对云家的新房子,好奇极了。 云玉娘和云大娘一早上不知道听到了多少祝福的话儿,笑得合不拢嘴,乡亲们进门之后,都对云家的新房子赞扬了一番,从前的云莞做了不少得罪人的事情,可如今人人都跟云玉娘说,云家生了个好女儿,手艺顶顶好的,将来不知谁有福气娶他们家阿莞。 云玉娘听得心情大好:“阿莞过了年才十三,还是个孩子呢,说这个这么早做什么?” 云家本家的人也来了。 本来不待见云莞一家的,但奈何今天云莞家里庆新房,大鱼大肉的,不来白不来。 别人家来都是大人带上小孩子,两三人而已,云家本家的,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来了,基本上好几年没说话,即便路上见面也不打招呼的人,这会儿好像这么多年的恩怨不存在一样,上门推了满脸笑:“阿莞娘,阿礼娘,恭喜啊,你们家新房可真气派!” “就是就是!,嫂子真是好福气!” “我们家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的好房子呢!” “以后一定多来坐坐!” 虽然不待见云家本家的其他人,但这种大喜的日子,也不能打笑脸人,何况,本家的人,上门来了总不能将人赶出去。 大伯娘和云玉娘只能迎人进来。 云家本家的人倒好,一进来就将云莞将当成了自己家,这个屋子窜窜,那个屋子走走。 大伯娘和云玉娘互看了一眼,都摇了摇头,继续招呼客人。 可没想到,云家本家的某些人,这样不要脸! 外边正在吃饭的时候,厨房里传来异常的动静,小琛和霜儿满脸怒红:“七婶,你偷米!” 七婶是云家本家的一个妇人,此刻被小琛和霜儿抓在了厨房,大怒道:“小孩子家家,怎么能乱说话,谁偷米了!谁偷米,懂不懂事,乱跟大人说话!” 两小只扯着七婶的胳膊,红着眼睛道:“你就是偷了!” 云莞等人闻声赶过来,“怎么回事呢?” 小琛和霜儿一见到云莞就委屈了,红着眼睛,愤怒地等着七婶,哽咽道:“阿姐,七婶偷我们家的米。” 叫七婶的妇人满脸慌张,大着嗓门:“我没有!我就站在这里!阿莞,你们家小琛霜儿怎么说话呢,没人教么?” 云莞看过去,便见地上撒了一些白花花的米粒,妇人红着脸。 云玉娘等人也过来了,妇人说完,便道:“都是一家子,我就来看看而已,还被污蔑了,这饭我也不吃了,我回去!” “等等!”云莞拍了拍两小只的发顶安抚了一下,“七婶,急什么呢?” “怎么,你还怀疑我偷你家米了不成?”七婶嗓门大,云家本家人也围了过来,七婶嗓门更大了,“哥,嫂,你们评评理,啊我就路过这里,怎么就被他们兄妹污蔑我偷米了,这不是欺负我么,呜呜呜呜,欺负我男人不能干活了!” 云家老七去年上山砍柴摔伤了,至今还躺在床上,云家人见此,有人出来说话:“阿莞,你七婶也不容易,怎么能这样冤枉人!” “就是就是,好好来你们家新房贺喜,怎么能这样说人家!” “小琛跟霜儿不懂事就算了,你都十三了,怎么还跟着胡闹!” 云莞看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被气笑了,“各位叔伯,我还没说完呢,你们刚才瞧见什么了么,就急着说话?” 众人被噎住,“这,这都是一家人,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一定是误会了,连自家人都不信了,这怎么行!” “都是自家人,那你们怎么没有信我呢?” 大伯娘和云玉娘都看不下去了,“他七婶,好端端的,大家都在外面吃饭,你来厨做什么,米锅都在外面呢。” “怎么,你们怀疑我!”七婶大怒,却下意识护住了自己的袖子。 云莞敲了一眼,冷笑了一声,两步上去,抓起七婶的手腕,瞬间,白花花的米粒便全部掉了出来,掉在了地上。 围观的人不少,这下子全部惊叫了起来。 七婶也被吓白了脸色。 云莞勾唇道:“捉贼拿赃,七婶,你别说你来我家吃饭,还自己带米来煮饭?” 她声音越发冷:“你家要是米了,跟我家借一点,好好说话,也不是不能,做什么偷东西的事,人赃并获还不肯承认?” 周围的人见此,都私下议论了起来。 “这也太不要脸了。” “怎么能来偷东西呢!” “就是,这都偷到自家人头上了。” 七婶被一帮人看得脸色青白交加,云大伯和云承德一家更是脸色都不好看。 大伯娘更加了,她本就气云家本家,这会儿抓到了他们来自家偷东西,那还了得,“他七婶,这什么意思,偷东西偷上我家来了?” “谁,谁偷,这是我外面买回来!” 大伯娘道:“这话,你听听,谁信?你糊弄谁呢?” 云玉娘也道:“我家好好的请客,你倒好,直接上门来偷东西了,安的什么心!” 人赃并获,七婶就算大着嗓门一直喊着自己没有偷东西,也没人相信。 原本好好的喜宴,最后闹成了一场闹剧,大伯娘都快跟七婶打起来了,最后还是被云家本家人拉开了,“都是一家人,咋闹成这样呢。” “别跟我说一家人,就没见一家人做出这种缺德事的。”大伯娘怒道,“按照规矩,这种犯了七出的,早就应该被休了!” 七婶最后终于受不住,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了起来,还是不知道是谁去将云家老七叫了过来。 云家老七拄着拐杖过来,知道了事情之后,脸上也挂不住,一见到坐在地上哭的七婶,拐杖就打下来:“你做的什么事啊!不要脸的妇人!” 云玉娘一伸手挡住云家老七的拐杖:“七叔,今儿我家办喜事呢,别在我家打人!” 七叔气得胸口起伏,是被气的,也是丢脸来的,当下拽起七婶,“你跟我回去!” 七婶啼啼哭哭被拽着走了,这场闹剧,也才终了。 云家老七是个暴脾气的,尤其受伤之后更加,这回去,还不知道怎么找七婶呢。 本家的人,一时都责怪地看向云大伯两房,嘀嘀咕咕道:“这都做的什么事,让自家人看了笑话。” “就是,不就是些米了,他们家又不缺!” 云莞自然听见了这些人,淡声道:“那也是我家的米,我家挣钱买来的,几位婶子,若是偷你们家的东西,你们还这样大方?” 说闲话的,一时都脸上发热,没敢再说了。 大伯娘和云玉娘继续招待客人吃饭,但不少人看云家本家几个人,目光都奇怪了不少,让几个原本还各怀心思的人,饭都吃不香了。 065、上林村的困境(首订6) 这番热闹的景象,村另一头的林母自然也知道了。 云家人根本没有请她去吃喜宴的意思,如今她只要一想起云家那么好的新房,就牙酸不已,暗恨先前待云莞太苛刻了,但心里又不免骂云莞白眼狼,自家富贵了就忘了林家。 据说云家做了不少好菜,隔着老远都能闻到肉香,她原本也想上门搓一顿,但想起上次云莞说的话,心里有些发憷,不敢惹那暴脾气的母女两。 林母越想越气不过,干脆站在门口,朝着云家的方向大骂:“白眼狼!” “母老虎一样的闺女,谁稀罕娶进门!” “我咒你家新房被大水淹倒!” 林志远这段时间一直在书院,既不下山,也不回家,根本也不知道云家的变化,更不知道云家在镇上做了大生意,连带着新房子都修好了。 这一日好不容易,陈夫子休假,他才回村,才到家门口便听林母破口大骂,“娘!你怎么了?” 林母一见到林志远回来了,当即笑逐颜开:“阿远,你咋回来了?” “夫子放了两日假期,我便回来了,娘你在不在屋里,在外面做什么?” 林母一方面高兴于儿子回家了,一方面又因为云家那边的热闹气愤不已:“阿远你还不知道,云家今日新房落成,村里请了不少人家去吃饭,连咱隔壁家都请了,就是不请咱们家,气死我了,阿莞那死丫头,白眼狼,娘往日枉认了她那么久的儿媳妇,对她那样好!” 林志远诧异不已:“娘……你说云家建了新房?” 云家哪来的钱? 林母当下便把云家最近做了大生意,还让镇上赵老爷的家仆亲自过来拿货的事情跟林志远说了,一边说一边骂云家富贵了便忘了林家。 林志远听罢,只若有所思,半晌才沉着脸道:“算了,娘,明年等我上京赶考,参加来年的春闱,中了进士,我们家日子一样会好过。” 说到这个,林母笑逐颜开:“就是,做点生意算什么,还是我儿子有本事,现在可是个举人,云家还高攀不上!” 林母这边,虽是这样说着,但是看到隔壁家的小孩,拎着一大袋糖果回家,满脸欢喜的模样,还是气得差点把牙咬碎了。 林母怎么骂人的,云家自是不知,虽然中间发生了点不愉快,但一家人只为了新房落成,高兴不已。 因萧韫之说过要合作的事情,云莞与家人商量了一番。 虽然云家人对萧韫之的印象不错,只是,还是有些担心,毕竟这是大生意:“虽说萧家总不至于骗了我们的银子,但咱们家跟萧家,毕竟也没有那么熟。” 云怀诚道:“以萧老爷子和萧老夫人的善心总不会坑了我们,只是,镇上最说萧大公子的名声大,那名声也不是什么好名声,若说萧二公子那样的人能做好生意,我是信的,可这大公子,虽说为人仗义,但成日无所事事,溜猫逗狗,一坛酒能在咱们摊子上喝小半日,怎么看也不是做正事的。” 云莞摸了摸鼻子道:“二哥说到点子上了,虽说萧家能入股是大好的事儿,但萧韫之总给我一种不太可靠的感觉。” 云怀诚听到这儿,忍不住出声道:“其实,大公子没有你们说的那么无所事事,纨绔风流。” 一家人齐齐看过去,毕竟这个事儿,在萧韫之院子里做过事的云怀礼最有发言权。 云怀礼咬牙道:“大家都误会大公子了!” “啊,怎么说?” “我在大公子院子里做事一个多月,大公子院子里,别说妾室了,连婢女都没有一个,根本不是外界所言那种流连花丛之人,他在府中时,每日寅时三刻便起来练剑,风雨无阻,待人亲和,人又孝顺,就是……平日极少在家,似乎是出府办事,总之,他绝非像外界传言那样风流成性,我看都是讹传!” 云莞听罢,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笑道:“大哥莫不是在萧府做事一个月,已经被萧大公子的魅力征服?” 云怀礼叱道:“说的什么话!” 这番话,细想之后,云莞觉得还是可信的,虽然与萧韫之相识不久,但细想这段时间的的相处,也发现此人,虽有些纨绔之象,但到底是矜贵风流的翩翩公子,朗月清风,肆意不羁,颇有魏晋之风。 “那合作这事儿,咱们再看看?”云莞一锤定音。 总之还有时间考虑,也不必急于一时。 腊月之后,天气越发冷了起来,所幸云家建造新房的时候,床都建成了土坑,在下边生一把柴火,能暖大半个晚上,倒也不觉得冷。 但村里的景象,却也随着冬日的到来,越发萧索了起来。 今年收成本来就不好,入了冬之后,天气一冷,山里连野菜都没剩下多少,大家能囤积起来过冬的粮食,也只有一个个红薯,但红薯终究不是米粮,又能补充多少养分? 一入冬,云莞便听说村里不少人病了,都是没有粮食吃造成了。 这一日,云莞一家刚从集市上回来,刚进了院子,马车上的东西还没有搬下来,便见隔着年过六旬的七叔公上门来了。 这不是本家人,只是村里一老人家,年纪大了,大家都这样称呼他。 老人家冬日里依旧穿着一件破旧的袄子,颤颤巍巍地敲响了云莞家的门,表情难堪又无可奈何,说话的声音,也是颤抖的:“阿礼爹啊,你七婶母病了,好几日,我家里实在没有米粮下锅了,光是吃红薯,也不顶事,我能不能跟你家赊两斤米回去熬熬粥,明年收成了,我便想办法还上。” 老人家说得难为情,黝黑的脸庞,虽看出脸颊的臊红,但语气却卑微低下。 七叔公从前待云家不错,云家几个孩子,从前都被他们夫妇抱过,云大伯二话不说,就从米缸里掏了一大碗白米给七叔公:“七叔还跟我客气什么,快拿回去给七婶儿熬些粥吃!” 云莞一愣,也抽出了一捆晒干了的米粉,塞给了七叔公,七叔公怎么好意思拿,她强塞到老人家手里:“七叔公,拿着吧,回去给七婶婆煮了吃!” 老人家眼眶湿热,道了好久的谢,才颤颤巍巍地就着夜色回家了。 晚间用晚饭的时候,一家人说起了七叔公方才来借米的事儿,无可避免地说到了隔壁的堂奶奶家,云承德叹气道:“堂婶儿这几日据说也病了,唉,今年村里的境况,又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没米粮吃,连地瓜都抢着吃的场景。” 这个是父辈之间的事儿了,云家最艰难的日子,也是两个月之前云莞刚来那会儿,但那时候即便艰难,山上仍有野菜,地里仍有红薯,运气好的,还能猎上一两只兔子,这会儿深冬一来,山上能吃的东西,便少了。 云家的小辈,没有经历过云承德两兄弟小时候灾荒的事情,无法理解,但云莞却多少能想象那种食不果腹的日子。 她沉默了半晌才道:“我看村庄里有大片荒地,怎的大家都不开荒种地,开荒种地,总比去山上挖野菜强。” 云承德摇了摇头:“阿莞你还小,有所不知,天下之滨,莫非王土,山村荒地,也是封地,原本村民若是自己开垦,种些米粮,收成时再交税,也没什么,但上一任县丞上任之后,下令严禁开荒,起初村民不听,依旧开荒,结果被打的被打,庄家被糟蹋的糟蹋,地里的粮食到了收成都不能收回家,禁令过严,后来谁也不敢再开垦荒地。” 云莞听到这,眉头皱得更深:“开荒是好事,为何禁止,那县丞是脑子坏了不成?” 云承德摇了摇头,讳莫如深:“官场之事,牵一发动全身,阿莞,你不明白这些。” 云莞稍一细想便知道了,定是个不作为的官员! 云承德接着道,“这是其一,其二便是上林村土地贫瘠,并不适合耕种,耕种收成极差,一亩土地,产谷不足百斤,大家自然不肯下功夫开荒。” 云莞皱了皱眉,感觉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还有棘手,确实,如今的粮食产量太低了,据说,最好的收成,也才一亩三百斤,而乡民不成系统种植,产量更低,想必开垦种田,在加上米种投入,最后收成却不尽人意,还不如不开垦。 只是…… “不能种一些产量比较高的粮食么?” 云承德摇了摇头:“农村世代以稻谷为食,何来高产粮作物?红薯么,红薯毕竟不能代替米粮啊。” ------题外话------ Ps:补充说明哈,红薯也不是我国产物,学界认为起源于墨西哥、哥伦比亚等地,大约十六世纪中叶传入我国,也就是明朝时期。 066、不识丹参贵,云家小福星(首订7) 上林村陷入了困境之中。 或者说,不仅是上林村,整个济州境内的村庄,都陷入了冬日无粮的困境。 这一日,云家一家人从山上砍柴回来,还没有到家,便见村长带着几个人,脚步匆匆地往另一条小路上过去。 云莞顿觉奇怪,停下来打招呼:“村长,这么着急,这是去哪里呢?” 村长见到云莞,也只是应了一声:“唉,阿莞砍柴回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脚步不停地往别处去:“你们刘二爷家出事了,我去看看!”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云莞原本也不将这个事儿放在心里,直到晚间,村里才传出了消息。 云大伯一脸凝肃地说:“刘二爷家今日闹着上吊自尽,若不是邻居发现了,人差点救不过来了。” 一家人听了,脸色大变:“怎么回事?” “唉!”云大伯重重叹了一口气:“你们不知,前些日子,刘二爷大孙子去山里采药,赚了些银子,后来就经常进山,半个月前不慎从山上滑落,摔了腰,成日在床上一病不起,几日前,人没了,如今刘家穷得揭不开锅,二爷想不开,日子过不下去了,拖家带口要自尽,幸好被邻居发现了。” “这么严重啊。”云大娘瞪大了眼,“那人现在怎么样了?” “村长还在刘家安抚人呢,那哭声,路过的人都听得见。” 云大伯长长叹一声:“日子艰难,人不如猪狗,命比草贱,有什么办法,幸好咱们家日子好过了,不然还不晓得是个什么样。” 一家人听罢,唏嘘不已。 村里百来户人家,大半都陷入了年荒的困境,还有半个多月便过年了,但却半点过年的喜庆都没有。 这一日,云莞从村外回来,路过一户人家时,鼻尖通灵地闻看到那人家的院中里飘出一股熟悉的味道。 透过篱笆墙,便看到有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正在院子里烧火,待看清男孩扔进火炉里的东西是什么,以及明白那味道从何处飘来之后,云莞眼皮一跳,“等等!” 她什么也顾不上,冲进了别人家的院子,将那差点扔进火炉的,晒干的丹参给解救了出来:“这个东西,怎的能当成柴火来烧?” “阿莞姐姐!”顺子看到云莞冲进来,立刻站起来:“阿莞姐姐,你干嘛抢我家柴火!” 顺子跟小琛差不多大,之前也去云家玩过,还吃过云莞送的桂花糕,但这会儿见到云莞抢自己的柴火,小家伙也不开心了。 “阿爹阿娘还没砍柴回来,我没有柴火烧红薯,奶奶要饿坏啦!呜呜呜呜……” 云莞:“……” 她抬手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姐姐没有抢你的柴火,这不是柴火,是草药呢,是丹参,值钱的,怎么当柴火烧了?” “啊?”顺子哭声停止,泪眼朦胧地看云莞,他听不懂什么是丹参,就听懂了阿莞姐姐说这个他家拿来烧柴的东西值钱? “柴火也值钱么?” 云莞失笑:“你不是柴火,是草药,你不认识。” “我家还有好多这个。”顺子说着,从屋檐下一捆小小的柴火推里扒拉出了三四根一模一样,被晒干了的丹参,上边还有泥土,云莞看了,肉疼不已,“你家拿这个来烧柴?” “嗯!” 云莞扶额,不过也不怪大家不认识这东西,看起来其貌不扬,晒干了之后确实如同柴火一般,她被气笑了,她不常入山,但上次入山,偶尔也见一些并不怎么名贵,常见的草药,料想上林村一带气候暖和,山林清秀,大约真的盛产一些常用药材,没想到连丹参这样的草药,也能被村民当成柴火烧。 “顺子。”云莞蹲下来,与顺子高度差不多一般:“这几根草药,姐姐买回家了,等你回来,记得个你爹娘说,这个不能拿去卖烧柴了啊,可以拿去卖钱的,金贵着呢。” 她从腰带上解下钱袋子,数了数,将身上的两百多个铜板,连着钱袋,一起给了顺子:“这个姐姐拿回家了,等你爹娘回来,记得跟你爹娘说啊。” 她叮嘱完了,又怕小孩儿不懂事,直接拉着她进屋,跟家里的老太太说了,老太太听了,还不敢相信,几根柴火竟然让云家丫头花了两百多个铜板买下来,当下对云莞又是感激,又是不知所措,连连道谢,云莞无奈,让顺子跟着回家,给他装了七八个馒头拿回去吃。 云莞在顺子家拿着两百多个铜板外加一蒸笼馒头买下了顺子家几根柴火的事情,不足一日,便在小小的上林村里传开了。 上林村的村民从未想过,原来那长得跟柴火一样的东西,竟然是可以卖出价钱的药材,两百文钱呢,省一点的,都能用到过年,能吃上肉啦! 结果,不等第二日一早,当晚,听闻此事的人,手里拿着不少奇奇怪怪的树根草根找上了云莞家,让云莞辨认,手里的东西,是不是值钱的药材,能不能换钱。 云莞哭笑不得,但那些东西,确实不是什么药材,只是一般的草根,或许有些能煮凉茶喝罢了,最重要的是,她认识的药材不算多,只是按着记忆,前世跟一个药材商认识,进过山,了解过一点罢了。 但也不是没有值钱的,云莞从一人手里拿过一坨东西,道:“这个还是田七,能止血止痛,活血化瘀,可以换钱的。” “这个像是天麻,也是药材,叔,你明日不如拿着去镇上的药店认一认,我怕自己说的未必准,虽然不算珍贵药材,多少也能换些钱。” 听到自己的东西能换钱,来的人不知有多高兴。 “阿莞,真是多亏了你,咱们都不认识这些,山上东西多,以为就是杂草,原来还是药材!” “唉,我明日就拿去镇上看看!” “我明日也进山!” 村人如同看到了新的希望一般,第二天一早,云莞去镇上,便跟着去了。 云莞原本要去一趟香满楼,新酒第二次蒸馏,她自是要亲自去看一眼的,便顺便带着昨日的那几个村民去了一趟药店,让店铺的老板辨认了一番。 云莞在太平镇已经打出了名声,这药店掌柜,也是认识她的,见到她带人过来,也没有讹她的,当下辨认了药材,便开出了价格,将村民手里的药材全都买了下来,半斤多的田七,赚了四十多文钱,天麻卖得更好,村民喜不自胜,对云莞感激不尽,如同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忙回村上山采药材去了。 上林村的背后,便是广袤的山林,这里气候温和,正是生产药材的好地方,这个发现,让上林村的村民,在饥荒的时候,找到了换取银两的活物,一时间,入山采药的村民,越发多了起来。 上林村的后山,最高也有两三百来仗,加上如今是冬日,正是盛产冬麻与挖采丹参的好时候,从前村民不识丹参、不知天麻这样的野草根部便是名贵的草药,如今一经发现,大量山民进山采药,未曾被人开采过的山林,正在悄悄地热闹起来。 与此同时,香满楼第一批新酒经过第二次蒸馏与发酵之后,也终于开坛。 酒窖的温度比云莞家厨房的温度更好,顾庭买的材料也比云莞第一次酿酒的材料更好,这批酒的口感,让她更加满意。 顾庭更是高兴得不行,新酒开坛,便立刻开始售卖,一时酒香香飘十里,在东澜国惠帝十九年冬这一年,一坛名为“千山酿”的名酿,正在慢慢地进入世人的视野之中。 而上林村也在冬日找到了生机,勤奋一些的、有过经验的村民,一日便能挖采到两三斤冬麻,兴冲冲地拿去镇上出卖,可惜,没有这方面的买卖经验,被药铺的老板坑了一大半,不尽人意。 云莞听说了此事,亲自带着村民去找相识的药铺掌柜,将药材卖了个好价钱,沉甸甸的铜板在手,挖药挖得手指皲裂的村民,差些当场落下热泪,对云莞感激不尽。 有过这一出之后,村民们干脆将挖到的药材,全部交给云莞,让她拿去出卖。 云莞诧异不已,玩笑道:“你们不怕私吞了银两么,就这般信任我?” “阿莞,我们信你,你若是那样自私自利的小人,怎么会帮我们卖药出去,更不会帮我们辨认药材,让我们上山采药!” “就是就是!” “阿莞,我们信你,你家是做生意的,门道多,镇上许多掌柜都认得你,你能帮我们卖药,我们都感激着哩,咋会不信你!” 云莞笑道:“既然你们信我,那药材我帮你们卖出去,不过,药材有好坏优劣,一时一个价钱,不是每次价钱都一样的。” “我们知道,知道。” “就是,卖菜的还有优劣呢,卖药也是一个道理,你放心,叔婶都信你呢!” 云莞虽然这样应了下来,但还是记下了数据,也将药材卖出去的状况跟村民说清楚了,尽量减少误会。 就这般过了十日,距离过年尚有十日的时间,上林村因着村民挖采药材,竟在十日之间之内,一改往日困顿的局面,村民手里终于有了买米的余钱,这才稍稍有了过年的气息。 也因着这一机遇,如今上林村人,一提及云莞,便笑灼颜开说:“阿莞可是我们上林村小福星、旺门女哩!” 067、陈静姝(首订8) 但挖采药材贩卖,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距离过年尚有十日时间,云家决定,再摆个两个圩日的摊子,便收摊罢工,只收年前的订单,等开年过后才继续营业。 因着千山酿入驻香满楼,香满楼年末的生意,倒是红火了许多,顾庭每次见到云莞,都跟见到银子似的。 经过这一次合作,两人的关系也熟稔了不少,时不时走动,不过,大多数时候,是顾公子放着自己香满楼的早餐不吃跑去云莞的小面摊吃一碗粉,每次想忽悠云莞说出那些食材的配方,却反被云莞忽悠过去,倒被气了不少次。 这一日,陈静姝从岳山书院下山做年前采买。 她是岳山书院山长陈夫子之女,当年,陈夫人生下她之后,便难产而去了,父女两人相依为命,她自小在岳山书院长大,而岳山书院是陵阳城唯一的县学,父女两向来受人尊敬。 陈静姝从镇上买了些东西回山,听镇上的人说,千山酿是新出的酒,味道比那西江酒还要好,陈静姝听罢了,便直接从香满楼买了两坛回去。 又听说了西街的“人间至味”卤味做得一绝,尤其是那烧鸭,连陵阳城都没有,她找人打听了许久,才找到了人间至味的摊子上,看到在摊子上卖鸭的人,莫名觉得有些眼熟,这才想起,原来是上次下山的时候,在药店碰上,被自家的丫鬟误会了的姑娘。 陈静姝走上前去,看到摊子上还放着两只烤鸭,柔声问道:“姑娘,你家烤鸭可还卖?” 云莞正忙着,闻声转过头来,见到了陈静姝,对方对她柔柔一笑,客气有礼。 说实话,云莞也是上次才知道这位便是陈静姝,她倒是对陈静姝没什么感觉,就是记忆之中,林志远经常在她面前提陈静姝,说岳山书院山长的女儿陈静姝如何有才华,如何温柔贤淑之类。 从前的云莞听罢,每每心里都觉得不好过,想跟林志远闹脾气,但又担心林志远说自己小肚鸡肠,从而在林志远面前,也越发自卑,心里对陈静姝也生了怨怼。 可云莞已不是原来的云莞,对陈静姝自然没有什么感觉,如今见了人,只是感到好奇罢了。 “卖,自然是卖的,小姐要多少,一只还是半只?” 陈静姝温和一笑:“半只便好,劳烦帮我包起来。” “好嘞,您等着。” 她手脚利落,将一只烧鸭从架子上拿下来,拿起刀,两三刀砍下去,一只完整的烧鸭便分了两半,动作利落非常。 陈静姝是养在深闺里的千金小姐,别说动过刀,便是匕首也没有拿过,见到云莞这个架势,吓了一跳,不由得后退了两步。 云莞自然瞧见了,笑道:“小姐站远些,免得溅到你身上。” 陈静姝对她温和一笑,倒也没有再往后躲,只丫鬟皱眉拿着帕子挡在她的身前。 云莞包好了半只烧鸭,陈静姝看着她摊子上精致的桂花糕,又接着买了一盒。 云莞看到她与丫鬟提着东西缓步离开,在街头的乞丐那儿停了下来,而后从荷包里拿出铜板,放了好几个进乞丐的碗里,轻叹了一声,这才离开。 云莞歪头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重新忙活了起来。 且说陈静姝回到岳山书院之后,便从侧门进了和陈夫子居住的院子,这才刚刚进门,便见林志远从院子走出来,见到陈静姝,他愣了一下,而后有礼地退至道旁,拱手垂头,客气有礼:“小姐外出归来了。” 陈静姝觑了一眼来人,脸颊微红,轻声嗯了一声:“林公子可是来找父亲?” “正是。” “事情都谈完了么?” “夫子正与学政大人谈话,学生晚些再来。” 陈静姝跟林志远其实也没有什么话可说,或者说,她本是女流,跟山上的学子们其实没有什么话可说,平日也在自己的院子,不会去学院那边,自然也碰不上面,但林志远的名声,倒是听过的,这人不过十八岁,已是举人之名,据说前年的院试,他便是前三甲。 若说真正注意到此人,还是一个月前,岳山书院摆了一场院内的诗文比试,她图新鲜,便跟在父亲身边想来一看盛会,当时,林志远做了一首诗,文采斐然,那诗句中,包含了她的名字,才让她印象深刻,也让她越发注意起了这个年轻人,而后因他时常来找父亲问些学业上的问题,两人也见过几面,但都是远远见着,也没有打过招呼。 陈静姝点了一下头,正打算掠过林志远进院子,只是不知,路上何时多了几个小石块,她一时没注意,踩上了其中一颗,差些崴了脚,一声惊呼才出口,便觉手腕上被一个力道给抓住了,让陈静姝免了摔伤之灾。 那扶住她的人,正是林志远。 “地上石子多,小姐小心一些。”林志远将人扶住,温声道。 丫鬟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扔了手里的东西上前扶住陈静姝,还不忘瞪了林志远一眼。 林志远自觉守礼地退开一步,低头道:“一时情急,有所冒犯,还请见谅。” 陈静姝看了一眼丫鬟,让她莫要诧异,方才脸颊微红:“不碍事,多谢林公子。” 说罢,微微点头,便带着丫鬟离开了,只林志远站在原地,等陈静姝走远了之后,才抬起头来,目送她远去,而后低头,看了看自己方才扶住陈静姝的那只手。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① 他看着自己的手,低喃出声,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觉失言,顿时闭口,只耳根微红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上,背负在后,这才转身离开。 晚间,陈静姝与陈夫子用晚膳,自然说起了今日学政大人过来的事情,陈夫子也不隐瞒女儿,道:“是为下一次春闱之事,岳山书院今次有十几人要上京赶考,学政大人过来询问一些情况。” 陈静姝点头应下来,良久之后,才状似无意地问起:“爹,次年参加春闱的学子,可有林志远林公子在其中?” 陈夫子诧异:“你问这个做什么?” 陈静姝脸颊微红:“女儿一个月前随父亲看了书院的诗文比试,觉得林公子文采斐然,料想他应该在次年春闱的人选之中。” 陈夫子听了,好好端详了女儿一会儿,方朗声笑道:“没错,林楚才的确在次年春闱人选之中,他如今虽不及弱冠之年,却是个勤学好问的,成绩非常不错,爹和学政大人非常看好他,若不出意外,他应当能有所成就。” 陈静姝听而不语,却悄悄弯起了唇角。 陈夫子好奇道:“姝儿别的人不问,怎的就单单问了林楚才?” 陈静姝脸颊红透:“爹!我不与你说了!” 她急忙放下筷子,羞得脸色红透,小跑着出了门。 只剩下陈夫子在厅内朗声大笑,看着女儿跑远的身影,捋着胡须,若有所思。 第二日,午间下学之后,陈夫子便让林志远跟自己回了一趟院子,先是细细询问了一遍他这段时间的功课,又传大了学政的关心之后,才问及了一些私事。 “楚才啊,你今年当有十八了吧。” “回夫子,学生过年之后,虚岁便十九了。” 陈夫子叹道:“不错,年纪轻轻,能有这般成绩已是不易。” “是夫子教导得好。” 陈夫子朗声一笑,若有所思道:“对了,我曾听别的学生说,你在村里,曾订过了一门姻亲可是?你次年便要上京参加会试,年后五六月,也当提前上京复习,你若是定下了姻亲……” 林志远听罢,大惊道:“学生惶恐!” 陈夫子皱眉,便听林志远道:“夫子明辨,应当是同窗不明事实,有所误会,我并无姻亲。” “嗯?” “都是闲人玩笑罢了,我在村里,有一道长大的邻家妹妹,那小妹如今年岁十二,因着我年长一些,小时候便喜欢与我玩闹,被村里的长辈开了几句玩笑,并非姻亲之约,学生从小便将她当做亲妹妹一般对待,未曾有过逾矩之处。” 陈夫子一愣:“原来是这样么?” “正是。”林志远道:“想来是同窗不明所以,有损我邻家妹子清白,我定会与同窗说清。” 陈夫子笑了笑,没再多问这个问题,又与林志远说起了一些学业上的事情,林志远谦恭好学,问及功课上的事情,回答也每每让陈夫子满意。 陈夫子越发满意了起来,林志远在岳山书院求学几年,他是看着林志远走到如今的地位的,对这个学生,无论从品性还是学业上,都非常满意。 昨日看女儿的神态,若是此人,也未必不可。 ------题外话------ ①源自曹植《洛神赋》 068、云玉娘挥仗打高胜(首订9) 自那日香满楼新酒开坛,萧韫之一下子拿了十坛回了萧府之后,便没再出现过。 他不出现,云莞一来小摊上,很快就被高胜的人发现了。 高胜等了许多时日,日日见着云莞,远远看着,那小丫头脸蛋俏,嘴又甜,笑起来梨涡浅浅,杏眸弯弯,那双眼睛,机灵得像会说话似的。 早已看得他心痒难耐。 若不是顾忌着萧韫之在场,或者偶尔香满楼的顾庭在场,他早就上来直接抢人了。 越是得不找,心里越是烦躁,高胜早就忘了他爹嘱咐的少惹事的话,这一日,终于等不及了,高胜再次带着人,大摇大摆地上门来,一见着云莞,那调戏人的模样,便让人生厌:“小娘子,可让爷好找!” 云莞一见来人,当下便沉了脸色。 云玉娘和云怀诚云怀礼两兄弟都在,怎么可能让云莞被这恶霸给欺负了。 只是云家没想到,上次对方来,被云莞吓得够呛,本来这段时间消停了,今日竟然还卷土重来! 兄弟二人齐齐将云莞护在了身后,用身形挡住了云莞,“这位客人,你有什么事?” 高胜的目光,紧紧追随云莞,他长得贼牧鼠目,让人看了便不喜,身上穿金戴银的,压根不把云怀礼两兄弟放在眼里,追着云莞看:“小娘子,还记得爷不,这段时间,让爷好想,还不快出来,跟爷回府去!” 云莞忍着恶心,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高胜指挥着身后的小厮:“还不去,替爷请小娘子回府!” “是!少爷您等着!” 说罢,几个小厮撸起袖子就朝着云莞过来,脸上淫邪的笑看得人心头火起。 云玉娘扛着扁担站出来:“做什么呢!谁敢动我女儿。” 高胜看了一眼云玉娘,面露不屑,压根不将她看在眼里,反倒调笑道:“原来是这样的美娇娘,怪不得生出这样俏的小娘子,既然这是你女儿,行,这小丫头,也买下回去做小妾了,银子给你。” 说罢,便从怀里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扔到了云玉娘的身上,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再加上他言语不堪,云玉娘气得快要七窍喷火! 她一下子站出来,挡在云莞的面前:“谁稀罕你几个臭钱,你们谁敢动我女儿试试!” 高胜一听,面色变得阴鸷,打量了一番云玉娘,道:“我当是谁,告诉你,别敬酒不吃吃吃罚酒,这小丫头,爷就看上了,跟着爷进府,日后便是荣华富贵,吃香喝辣,爷看上的人,便没有得不到的,我劝你先去打听打听,我高胜是什么人!” “我管你什么人!”云玉娘一扁担打过去,扁担落在高胜旁边的地上,她气势汹汹:“敢动我女儿,先吃老娘一个棍棒!” 高胜被吓了一大跳,大叫着跳开一步,立刻恼羞成怒:“给我上!把小娘子给我抢回府去!” 他这一声令下,身后的五六个小厮便撸起胳膊打了起来,高胜得意洋洋地站在外边,他身边跟着的人,都是练家子,他一点也不怕,云家的人,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突然就闹起来了,周围的摊贩怕得卷摊子就我那个旁边躲,集市上不少人都远远看着围观,但都忌惮着高胜的身份,不敢上前帮忙。 云家这边的面摊上,云玉娘以一当三,一个扁担抡过去,便打中了两人的腿脚,哇哇大叫地摔倒在地上,也激得对方大怒。 云莞在后面看着,已经暗中让人去找镇上巡逻的捕快。 年关将近,腊月以来,陵阳城县衙每逢圩日,便出动捕快在镇上巡逻,高胜敢来闹事,她便敢将这有前科之人送上公堂。 云家小摊上,本就有村里几个来帮忙的人,这时候终于有人大喊了一声:“阿莞娘!就是这个人!” 对方指着其中的一个高家小厮,怒道:“就是这个人,当初在镇上,就是他打伤了承德叔的腿,承德叔的腿,是高家的小厮打伤的!” 云玉娘了,面色大怒:“你说什么!” “错不了,我记得这个人半边脸有个黑痣,就是高家的人伤了承德叔!” 半年前,云承德在镇上的私塾教书,那一日,但刚刚发下了月银,回村的路上,经过镇上,便来镇上打算买些糕点回去给儿女吃,结果从铺子里买完了糕点出来之后,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刚热好的糕点,沾了对方的衣裳,他正道歉,连人是谁都没有看清楚,便被一群人冲来,拳打脚踢地打,其中一人,直接拿着棍子往他腿上招呼,他疼得差点晕过去,连打人的是谁都不清楚,还是当时村里来齐和来福两兄弟看见了,将他背去了医馆,垫付了药费,还将他从镇上背了回去。 也是那之后,云家日子一落千丈。 但云家人却不知道,当日打伤了云承德的,到底是什么人。 这件事,一直是云玉娘心里的一根刺,如今方被指认出,原来当日打人的,竟是高家的人。 云家人当下怒不可遏。 云玉娘一身彪悍,对付高家这几个小厮,原本还有几分保留,当下便一分也不保留,一根扁担,挥得虎虎生风,当下便将几个小厮全部打到在地。 而后她才怒气冲冲地看向高胜:“我今日便替我相公报仇!” 说罢,扁担便毫不留情地挥向了高胜。 高胜本来就不会武,被高家人养得一身肉,躲避不及,被云玉娘的扁担打得嗷嗷叫。 云家人都怒不可遏,被气得不行,哪里还顾得上眼前这位便是那镇上的恶霸高胜,被云玉娘的扁担打得满街乱叫,高胜最后也被高家的小厮连拖带跑带回去了,待镇上巡逻的捕快来的时候,高胜一伙人,早已逃之夭夭。 云玉娘仍是气得不行,一连骂了好久,得知云承德的腿便是高胜的人所伤,相公的腿差点得废掉,便是拜此人所赐,只恨不得当场将高胜打死。 然则,高胜是高老板的独子,本就被高老板溺爱,这带着一身伤痕回去,高老板哪里能接受。 待问清了缘由之后,便又重新带着儿子到了西街,带着十几个家仆,一言上来,什么也不说,就开始砸云家的摊子。 “砸!给我砸,砸得稀巴烂,敢打我儿子,也不打听打听我高富贵是什么人!” “这小娘子是吧,给我抓回去,给我儿暖被窝!” 这次高家带来的人,比一个时辰之前的,手上功夫还要了得,高胜顶着一个猪头脸,在一旁嚷嚷大叫,让高家的人砸云家的摊子。 “砸,给我砸!” 他对云莞还不死心:“把那小娘子给我抓过来!” 云玉娘的怒气正无从发泄,当下什么也不顾了,手里拿着菜刀,一把冲过去,就架在了高胜的脖子上:“全都给老娘停下!” 儿子在别人手中,高老板吓得大惊失色:“你做什么!” 云玉娘冷笑一声:“自然是要了你儿子的狗命!” “你敢!你动我儿子一根毫毛,我让你全家不得好死!” “你说我敢不敢!”云玉娘一把勒住高胜的脖子,伸腿一踢,高胜便立刻跪在了地上。 高胜吓得大叫:“爹,救我!” 高老板脸色发白,咬牙道:“你敢!臭婊子,你给我放下刀子!” 这里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原本在街上巡逻的捕快,立刻跑了过来,见到云玉娘拿着菜刀威胁人的场面,当下脸色大变:“做什么,做什么!” “干什么呢,扰乱集市,是要吃棍棒的知不知道!” 招来的官府的人,不是什么好事,据说新上任的县丞,还是个铁面无私的,扰乱集市是大事,真的闹上了公堂,对谁都不好,连高老爷这样的人都摸不清那位年轻的县丞的脾气,一时不敢大意,正打算说几句好话,将这个人事儿圆过去,后面再找云家的麻烦。 然而,云莞却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见到捕快过来了,还不等高老爷开口说话,立刻冲过去,大喊冤枉:“官爷要给我做主,我要状告高家无故打我父亲,高胜强抢民女,高老爷要砸我家摊子!” 高老爷失声大喊:“你说什么!” “官爷,我说的句句属实!高胜父子草菅人命,打伤我父亲!我要告官!” 巡街的捕快也惊呆了,看向高胜父子,高富贵气得差些跳起来:“臭娘们!你血口喷人!” 云莞大声道:“你敢说不是!高胜不但糟践人命,当街打人,扰乱集市,还经常在街上搜刮民财,恐吓百姓,随便问问这条街上的人,谁不曾被高胜搜刮过!” 周围围观的人本来就不少,对高胜早就深恶痛绝,奈何不敢报官,此时听到云莞的话,都满脸怒气地看着高胜。 云莞大声道:“县丞大人是个青天大老爷,今日我要状告高胜,一定要讨个公道!” “你疯子!”高富贵跳起来大骂,围观的百姓也终于忍不住了,有人带头反抗了,自然就有跟着的人,其中一个年轻的小摊贩站出来,红着眼睛道:“我也要状告高胜搜刮我银子!” 有了第二个人,就有第三个人。 “我也告!” “官爷,我也告!” “我也告!” 巡街的捕快根本没见过这样打阵势,高富贵更是被吓傻了一般,而后才反应过来,怒道:“都是一群疯子,发了反了,还不去给我拦住!” 他一发话,原本过来砸摊子的高家家仆全部扑向了周围的百姓和站出来的摊贩,可围观的人这么多,哪里是十几个人能对付的,周围的百姓一扑上来,别说是高家的家仆了,就是高富贵都被人扑倒在地。 集市全部乱了,两个巡逻的捕快都没法阻止。 最后的结果,自然便是,高家父子和云家母女,都被带回了县衙,还有几个站出来的摊贩,而主动跟着去县衙的,还有不少周围的百姓。 周修文在县衙大力整顿过一番,此前懒政的捕快们,如今已经丝毫不敢怠慢,太平镇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自然要将人带回去县衙,不管高胜是不是镇上的富商,乃至在整个陵阳城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也得带回去,至于后事如何,还得看他们的县丞大人如何解决。 云莞母女和高胜父子被带回县衙的事情,让云家人着急得不行。 云怀礼负责跟着去县衙,云怀诚则忙回村里通知家人,镇上本就有上林村的村民,云莞母女被带去县衙的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村里。 不是所有村民都认识高胜,但经在云家摊子上帮忙做事的几个年轻人一说,便都知道那是镇上的恶霸,村民了听了,心惊不已。 “这样有权有势的人,去了县衙,还不得有本事一手遮天!颠倒黑白!阿莞母女可是要吃亏的!” “可不是!那恶霸这样作恶多端,也不见出过事,到时候县丞大人一时被他们花言巧语骗了,判了阿莞和玉娘大罪,或者仗打,那可如何是好!” “我听说那些商人惯会骗人!连官老爷都不怕,这可咋办啊?” “啊呀!阿莞母女太吃亏了,那恶霸欺人太甚!” “你们不都见过高胜欺负阿莞,要把阿莞抢回去么,咋不跟着去城里作证,跑回村里做什么!”终于有人问道。 “阿莞好不容易给个机会我我们干活,咱们可不能让她被人欺负了去,走,这就去城里,咱们找上县丞,给阿莞喊冤!” “对,给阿莞喊冤去!” 就在云莞等人刚刚到达陵阳城时,一村子,十几个人,凑着钱,租了一辆马车,就这般浩浩荡荡地往陵阳城县衙去了。 069、对簿公堂,村民甘愿为阿莞请命(首订10) 周修文看到云莞的时候,眼皮跳了跳。 又是这个姑娘,这一个月之内,已经两次惹事来县衙公堂了,但看到公堂上的另一人,便是陵阳城有头有脸出了名的商贾高富贵之后,黑眸眯了眯。 高富贵虽然还摸不清这年轻的县太爷是什么脾气,但如今见了人,也不过是个比他儿子年纪还小的小伙子,心中便已经安定了不少。 高家是太平镇上的纳税大户,在陵阳城也有不少关系网,何况本来商户就互相牵连,前一任县丞还在的时候,连官府都要给他三分颜色,这县爷初来乍到,料想他也不敢得罪自己。 一见周修文出来,高富贵便大肚便便地上前,“县爷,你可要为小民做主,那泼妇打我儿子,还污蔑我儿子强抢民女,大人你是没看见,那泼妇拿着菜刀,就架在我儿脖子上,差点要了我儿子的命!” 高胜跪在地上,也大喊让县爷为自己做主。 他一边喊,一边骂云莞,“这小贱蹄子不要脸,自己勾引我,还让人打我!” 云玉娘听得大气,要不是顾忌着这是公堂上,早上去给高胜一拳了,在公堂上还这样污蔑阿莞! 公堂上闹哄哄的,周修文惊堂木一拍,高胜和高富贵登时都安静了下来。 周修文坐下,扫了堂下一眼,满堂响起肃静的声音。 “何人,所报何事?” 他一问,高富贵父子先是一愣,而后便喋喋不休起来,先是高胜说他本来想去买东西,云家的人无缘无故打他,再后来又颠颠倒倒地说,云莞勾引他,等他去找云莞,想要将她纳回府中做第十六个小妾,她又倒打一把不愿意承认,云家的人贼喊捉贼,分明是云莞先勾引的他,最后反倒说他去调戏云莞。 高胜说得那叫一个委屈,听得云玉娘在一旁,火冒三丈。 高胜说完了之后,又到高富贵说,将方才集市上,云玉娘拿着菜刀威胁高胜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父子两人,一唱一和,听得在县衙门外看着这一幕的柱子等人火冒三丈,直接在门外大喊高富贵胡说八道。 跟着来的百姓也看不下去了,“胡说!” “你污蔑人!” “县老爷,高富贵胡说八道!” 高富贵瞪大了眼睛,回头看着闹哄哄的围观的百姓,“闭嘴!” 公堂一下子就吵闹了起来,两边衙役棍子急急敲起,围观的百姓才安静了下来。 高富贵转回头,满脸堆笑:“大人,我说的都是实话,就是云家谋害我儿子性命,借机讹诈!” 这厢高富贵说完了,周修文表情冷淡,看向了云莞和云玉娘。 云玉娘这会儿已经气得不行,倒是云莞还保持冷静。 她既然将这个事情闹上了公堂,今日便是不死不休。 高富贵父子的话,固然让人生气,但前前后后,毫无逻辑,记叙不清,这儿一块那儿一块地说,其中还有不少添油加醋的成分,只要周修文不是个昏官,便能听出里面有不少失实的成分。 而云莞知道,这位不过弱冠的新县城,绝对不是个昏官,相反,他非常清明严谨,一心为民。 这也是她敢将事情闹上官府的原因,否则遇上个糊涂的官员,还不如私底下解决呢。 云莞眼神安抚了云玉娘一顿之后,便道:“回大人,对于高胜父子所言一切,民女拒绝承认,事实上,今日,民女要状告高胜调戏民妇、强抢民女、扰乱集市、纵容家仆打伤我父亲云承德,以及,一年前强占太平镇东街秦姑,导致秦姑兄妹双双毙命之事!” 话一出来,高胜便脸色大白,恼羞成怒地看向云莞:“你胡言乱语!我何时强占秦姑导致他们兄妹毙命!” 连高富贵也站起来,朝着云莞走过来,扬手要打她:“你这个贱人!你胡言乱语!” 他才有所举动,周修文惊堂木一拍,立刻有人上前来拉住高富贵父子。 周修文看着云莞,“你继续说。” 云莞眉目沉静,当下便从高胜第一次出现在小摊上言语调戏他开始讲述了起来,而后又讲到了今日高胜继续来小摊上闹事,最后想强行将她带走,乃至于同伴认出其中一人,便是半年前打伤了云承德的家仆,才导致云玉娘在护女心切的同时,又为夫君被伤而大动肝火,失手伤人之事,再到后来高富贵带着十几名家仆过来砸摊子,云玉娘无奈之下,只得威胁高胜以让双方停手,同时,云莞还讲述其了太平镇东街,秦家兄妹被高胜所害,一死三命之事。 周修文听了,怒问:“高胜,高富贵,云家母女之事,是否属实?” “冤枉!大人冤枉!” “她颠倒黑白!胡言乱语!我高家一向安分守己,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高富贵振振有词:“大人,高家在太平镇乃至陵阳城,都是有头有脸的商户人家,一句话出口,不知能赢得多少薄面,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等有失脸面的事情!” 高富贵这话,颇具深意,一方面为了提醒周修文这个小小的九品芝麻官,在陵阳城,便是济州知州想要动高家,也要衡量一二,他一个小小的县丞,就不要想着动高家了。 可惜,这盘如意算盘,怕是不能如愿了。 没人知道,周修文来陵阳城,是要带着一番作为回京的,陵阳城纳税的事情,便是其中重要的一件事,富商盘踞,利益扭结,关系错综复杂,欺他一个外来人,可周修文却喜欢迎难而上,陵阳城的这块大石头,他终是要盘动的。 今日,即便云莞不将高胜告上公堂,他早已在暗中拿到了高胜逼死秦家兄妹之事资料。 “冤枉?”云莞冷笑一声,“大人,民女有人证!” 她料定今日之事不会那么简单解决,也不想来来回回耽搁着,在来的时候,便已经让云怀礼将当日在集市上见证过这些事情的附近摊贩都请来了陵阳城。 方才在公堂外看得心头大火的柱子等人,也立刻在堂外跳起来,“大人,我们能作证!” “我们能作证!” “我们都看见了!” 几个跟着云怀礼一道过来的摊贩,虽不像柱子等人一般义愤填膺,但心里也有一股气,尤其是听了高家父子颠倒是非黑白的话,也着实觉得气人,“大人,我们也能作证!” 高胜父子一回头,当下怒道:“你们都是一伙的,你们合起伙来污蔑人!” 周修文眼神淡淡,手一挥,“进来说话。” 原本在公堂外的证人,被带进了公堂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便说起高胜如何在云家的摊子上闹事的事,别家的摊贩气不过,还将往日高胜如在在集市上欺凌弱小的事情全都倒豆子似的倒了出来。 百姓言语大多数逻辑不清,每个人东一句西一句,却记叙详细,连何时来,搜刮了多少银子都都记得清清楚楚,也更加令人信服。 事情闹成这个地步,高胜父子始料未及,偏偏出了大骂“说谎”“胡言乱语”“污蔑”这样的话,根本也无从反驳。 周修文一一询问了几个甘愿出来作证的百姓几个问题,几人的回答,都有理有据,不算条理清晰,但也前后对得上,可算诚恳。 高胜父子却拒不认罪,坚称自己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双方争得面红耳赤。 甚至,高富贵还暗中在言语之中威胁周修文,惹了高家,没有好果子吃。 周修文岂容他威胁,正要翻出旧案问高富贵,府衙外面却又响起了异动。 事情闹到这会儿,从上林村而来的村民,也终于到达陵阳城,齐齐涌向了陵阳城的县衙大门。 鸣冤鼓的声音,击得阵阵响。 周修文蹙眉,“何人鸣冤?” 县衙外的衙役匆匆跑进来:“大人,太平镇上林村村民为云莞击鼓鸣远,愿为云莞作保!” 云莞一听,猛地转回头,便见公堂外面,闹哄哄进了十几个脸色相熟的村民,其中当头的少年,便是云怀诚。 一众乡民进来之后,直接跪在了大堂外的天井之下,高声大喊:“县爷英明!上林村村民愿为云家阿莞作保!” “高胜欺凌弱小、强抢民女,伤人害命,请大人明察秋毫!” “请大人明察秋毫!” “我们愿意为阿莞做保,高胜父子罪大恶极!” 云莞愣愣的看着这一幕,不自觉湿润了眼眶,便是周修文看到这一幕,也有些意外。 这云家姑娘,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竟能惊动十几个村民甘愿从上林村跑到陵阳城县衙来为她自保。 便是高胜父子,也大惊失色。 然则,这还不够。 此刻衙门口未见有人,便听得一个慵懒含笑的声音传了过来:“县丞大人,还有重要的人证,尚未出现呢。” 云莞猛的朝着肯口看过去,当先入眼的,便是面如冠玉的蓝衣少年,是萧韫之。 萧韫之唇角冷笑:“长得这般肥头大耳、贼眉鼠目、其貌不扬,令人呕吐,竟也敢说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勾引你,这年头,说谎都不过脑子了!” 顾庭也跟着过来了:“本公子倒要看看,是谁要搅了本公子的生意,合作伙伴合作半途被人污蔑上了公堂,莫非这是高家新的竞争手段,让本公子赔的血本全亏?” 周修文看到出现在县衙的两个人,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云莞看过去,便见萧韫之朝她眨了眨眼,她有点想笑,但看清他身后带来的人,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便悄悄勾起了唇角。 来得好! 萧韫之带来的,正是当日云承德买糕点被打伤的那家糕点铺的掌柜、还有首次给云承德治疗腿伤的大夫。 上林村村民作保、萧韫之和顾庭带了了重要的人证,糕点店的掌柜,一抹一把眼泪的讲述了当日高胜如何纵容家仆伤人,又说了高家如何威胁他不能说出当日的事情,说罢还跪喊周修文饶命,他是为了家人性命迫不得已隐瞒的,并非帮高胜作恶。 大夫则证实了当时的云承德伤得有多重,跟来的作保的村民,又说了当日如何将云承德背回上林村,说着这些也就罢了,还大肆夸赞了云莞如何如何帮助他们买卖药材的善心之举,直将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云莞听了,都不好意思了。 不仅如此,还带来了东街秦姑家的邻居,将当年高胜强占秦姑,打死秦家小郎,还将秦姑逼死的事情说得明明白白。 高胜父子纵然是再否认,在这么多张嘴面前,也毫无辩驳之力,周修文本就查出了过往,趁着这对父子慌乱之际,厉声严问,问题一个接一个的,便击碎了父子两人的意志,最后只得让两人乖乖认下。 周修文面色冷峻,一张判词定下,将高家父子押进了大牢之中。 然则云玉娘一家拿刀威胁人的事情,也被周修文训诫了一番,又看在云家是出于自保的份上,稍作惩罚,才将云莞母子才被释放出来。 一众乡民见此,在衙门外欢呼不止,直喊周修文是“青天大老爷”。 “青天大老爷!” “大人英明!” 周修文在衙内看着外边这一幕,冷峻的脸上,慢慢浮现了一丝笑意。 云莞谢过了村民们之后,方走向不远处的萧韫之和顾庭。 萧韫之还是那般慵懒含笑的模样,语气里带着一丝轻笑:“小财迷,今日可被吓傻了?” 云莞轻哼了一声:“高胜作恶多端,我站在正义这一边呢!” 萧韫之笑而不语。 云莞真心感谢道:“不过多谢你们,带来了这几个人。” 萧韫之冷哼一声:“我跟你的生意还没合作成,就被人搅黄了,还从未有人敢截胡过我的生意!” 顾庭刷的一把打开扇子,扇风不止:“本公子也是!” 云莞缩了缩脖子,吸了一口冷气:“真冷。” ------题外话------ 好了首订更新完了 写最后这章突然好感动啊不知道为啥 阿莞的人气回来啦!团宠的,不是一家宠是村宠! 求支持呀求支持mua~ 070、小阿莞(1更) 走出府衙大门时,听闻消息往成里来的云承德、云大伯和云怀礼也刚刚下了马车。 一家人焦急不已,急忙到县衙来看,却发现云莞正和一众人说说笑笑地从衙门来出来,当下松了一口气,云承德腿脚不便,差点摔倒在地:“阿莞!” 云莞见到来人,先是一愣,而后小跑过去,搀住云承德:“阿爹,你怎么来了?” “爹这不是担心你,你这孩子,玉娘,你娘呢?” “相公!”云玉娘从人群里走出来,面上带喜:“相公我没事了。” 云承德松了一口气,看到云莞和云玉娘好好的,这一路上,提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怎么闹到县衙来了,可把我担心坏了。”云承德依旧后怕。 “没事,相公,大人是个青天老爷呢,专为咱们老百姓做主。”云玉娘扶住云承德的胳膊笑道。 说罢,便小声与云承德说起了镇上发生的事情,自然,也省略了不少细节。 “阿爹,当日高家伤了你,这个公道总要讨回来的,阿莞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云莞弯眸道:“阿爹就别担心啦,现在好好的呢,恶人也得到了惩罚。” 云承德眼眶微热,抚着云莞的长发道:“好,好闺女,爹为你自豪。” 周围的人也笑着对云承德说:“你家闺女好本事!这会儿可给我们镇上的摊主们出了一口恶气!” 萧韫之和顾庭站在不远处,看着云莞跟一众人说话,眉开眼笑,梨涡浅浅的模样,不由得笑了:“小姑娘倒是受人欢迎。” 萧韫之不语,只弯了弯唇角。 长得机灵会说话,谁不喜欢呢? 如今已是申时,鉴于今日乡民的相帮之举,还有几位摊贩的作证,这么多人不顾路途遥远到陵阳城来,两三句感谢的话,实在浅薄。 云莞大方地请一行十几人,浩浩荡荡地往太和楼而去,以酬谢相帮之义。 大家客气地推辞了一阵,云莞抿唇笑着,爽快地领人进去了,开了一个大包间。 都是做小本生意的,长在乡野里的百姓,何曾来过太和楼这样气派的地方,一群人又是兴奋,又是忐忑,直进入了小二安排下来的包厢,依旧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又说起了方才在公堂上高胜父子不要脸的做派,说得一群人大骂不止,骂着骂着,又酣畅淋漓起来:“这下可出了一口恶气,日后镇上再没有高胜这毒瘤,大家的生意好过不少!” “说起来还多亏了阿莞!以前高家和官府走得近,我们连报官都不敢!” “说起来,老子活了三十几岁,还是第一次如今日这样痛快,不仅将镇上的恶霸揪上了公堂,还见到了县爷,还做了一回人证!痛快,太痛快了!” 大家说着,又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 云莞便在旁边看着,唇角弯弯。 酒菜上来,云家的人倒了酒,齐齐举碗。 云承德毕竟是私塾的教书先生,骨子里到底有些矜持,举着酒杯,在这一众人之中,倒显得有些斯文:“今日多亏大家帮内人和小女作证,我无以为报,就敬大家一杯。” “云先生太客气啦!” “就是就是!阿莞和她娘才是帮了我们大忙,不然谁敢将那高胜告上公堂!” “要谢,也是我们谢阿莞!” “来,大家干一杯,今后,生意蒸蒸日上,日子美美满满,再遇不上高胜那样的恶霸!” 举杯交盏的谈笑声,从包厢里传了出来。 隔壁的包厢,萧韫之和顾庭坐在一处,两人没参加这边的热闹,但都是耳力过人之人,隔壁包厢里的热闹,一字不落地进入了二人的耳中。 萧韫之哑然失笑:“小姑娘家家,倒是个胆大包天的主儿。” 顾庭啧了一声,实在看不下去萧韫之那副样子了,嘟囔道:“说的好像你家姑娘似的,把你桃花脸收一收扶疏兄!” 萧韫之淡淡地瞥了顾庭一眼,不知想起了什么,眼角笑意多了几分温和与怀念:“我家绾绾若是还在,年岁当与她年纪差不多大”。 顾庭一愣,也不开玩笑了,想起记忆中那个软软糯糯的小丫头,笑起来也是眼若葡萄,梨涡浅浅。 云莞这边跟乡民们吃过酒之后,便溜了出来,敲了敲萧韫之包厢的门,推门进去时,便见萧韫之和顾庭正在喝酒,见到她过来,顾庭唇边噙着笑:“哟,小阿莞过来了。” 云莞:“……” 小阿莞个鬼,搁着现在,她年龄前后加起来能做顾庭他娘了! 不过自打相熟了之后,顾庭也没少仗着比他年长几岁占便宜,白了顾庭一眼,云莞道:“少占我便宜!” 她手里还拿着酒杯,一句玩笑话过后,神色不由得认真了许多:“今日多谢两位相助,若是没有两位找来那几位证人,让他们开口,事情也不会解决得这样快,我敬两位一杯!” 她在隔壁喝了不少酒,虽没醉,但这会儿脸颊微醺,如染上了一抹红霞。 萧韫之盯着她看了好几眼,见她又要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赶紧伸手捞了过来,含笑道:“小姑娘家家,小小年纪的,茶都还不会喝,就将这西江酒当水喝了?” 酒杯被抢了,云莞也不恼,坐下来道:“这西江酒确实跟水一样,还不如我家千山酿好喝!” 萧韫之朗声而笑:“还学会说大话了。” 云莞不服气了:“怎么,大公子不承认?” “认认认,谁家的酒也比不上你家千山酿。” 云莞这才轻哼了一声,萧韫之给她推了一杯热茶过去:“喝些茶,醒醒酒。” 云莞从善如流地接过,举起茶杯:“醒酒就不必了,总之,感谢还是要感谢的,以茶代酒了,再敬两位一杯。” 说罢一饮而尽,萧韫之笑了一声也举起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笑道:“若是感谢,还不如多些实际的,日后多酿点好酒,送到萧家府上去。” 云莞点头道:“好酒自然会有的。” 顾庭跟着接口道:“我也不用口头感谢,阿莞,将千山酿的分成多给我一份就行。” 云莞白了顾庭一眼:“别的好商量,这是两码事。” 顾庭:“铁公鸡。” 云莞哼了一声,萧韫之看她这副小财迷的样子,觉得好笑:“小财迷!” 不过话说回来,顾庭还是摇头道:“你也忒大胆了,不知道那高胜是什么人,就敢把人给闹上公堂来,高家权大势大,今日若不是准备不及,你得被高家脱一层皮。” 云莞脸色微沉,俏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冷静和执着:“高家那是咎由自取,难道就因为他家势大,咱们普通老百姓就得受他那个气了?他自己撞了我云莞的枪口,便别怪我送他高家一份独一无二的新年大礼。” 顾庭一愣,而后笑了:“年纪不大,口气这样大?” 云莞再次给自己倒了一碗茶,道:“其实主要还是今日高家准备不充分,还被我这样无名无姓的小老百姓拖到了公堂,以为自己能掰回一局罢了,输在轻敌,若是被你顾公子拉上了公堂,事情可没有这样好解决,高家坐大惯了,真当以为太平镇就是他家呢,啧!” 她说话颇有几分不屑,萧韫之看着看着便笑了,越是认识云莞,越觉得这小姑娘有趣。 若是一般寻常百姓,碰上那样闹事的,要么忍气吞声,要么被欺压死了,何曾向她这般反抗的。 有胆识、为人果决。 他从前怎的不知道这太平镇上,还有这样有趣的人。 萧韫之问道:“若是县丞今日不能为你做主呢?高家这样的人家,背后没有点关系,可说不太过去。” “我虽然与周大人的无多接触,但也知道他是个秉性正值,有胆有谋的人,若无法判断他能否为民做主,便不会将高胜揪来公堂,何况高家做事也太不地道了,公然说出太平镇的商税大半靠他家来缴纳,连官府都要让几分脸面这样的话,可见,也没什么好脑子,周大人想必就想让这种人撞上来呢,年底了,也该清税了不是?” 云莞眨眨眼,说得几分无辜。 但她说出来的每一句话,却都让顾庭刮目相看了几分。 萧韫之听罢,眼里流光慵懒,“倒是有些小聪明。” 云莞的分析和判断没错,所以,今日即便没有他们带来那几个证人,高家父子的命运也注定了,会成为新上任的陵阳城县城,用来对付陵阳城那些纨绔的商人老狐狸的鸡,杀鸡儆猴。 云莞杏眸弯弯:“商人的敏锐直觉还是要有的。” 几人听罢了,都只笑了一声,不再多说了。 “对了,我们等下就回镇上了,你们回去么?”云莞坐了一会儿,便打算回隔壁包厢了,临走前随口问了一句。 萧韫之道:“还有些事情要办,过两日再回,冬日天黑得早,路上小心些。” 云莞耸耸肩,摆手道:“知道了。” 顾庭笑道,“你怎的不好奇我们去做什么。” 云莞一点也不好奇,她本来也不是个究根追底的人,顺口一问:“那请问两位还有何贵干?” 顾庭朗声一笑道:“小阿莞,你恐怕还不知咱们萧大公子在西江南岸的美名,那可是……” 云莞顺利地借口道:“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西江南岸六州十八城三十六座青楼,处处留下萧大公子风流薄幸名……” 顾庭一愣,而后朗声大笑了起来。 萧韫之一愣,俊脸发黑,白皙俊秀的脸庞染上一层不自然的红晕,瞥了一眼云莞,脚下一踢,便将大笑的顾庭踢倒在了地上:“顾长风,你找死!” 顾庭哎哟一声,收势不及,倒在了地上,气急败坏:“萧扶疏!” 萧韫之自觉在一个小姑娘的面前说这种事情,实在太不像话,即便是顾庭最快开玩笑也不行,咕哝道:“有正事要办,别听他瞎说,爷的名声都被这小子败完了,行了,快回去找你爹娘,早些回去。” 云莞愣愣地看着这一幕,自然看到了萧韫之脸上的不自在,不知为何,噗嗤笑了一声,对上萧韫之扫过来的略微气急败坏的脸色,又生生忍住了,“哦”了一声,溜出门去了。 最后还不忘回头调侃一声:“人不风流枉少年嘛大公子。” 说罢头一缩就回去了,倒留萧韫之在原地愣了一下,而后被气笑了:“这是姑娘家说的话么?” 顾庭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萧扶疏,你踢我做什么!” 萧韫之轻哼一声:“再乱说话,下次爷割了你的舌头!” 顾庭不敢置信:“萧扶疏!我们可是穿着一条开档裤长大的兄弟!” 你竟然敢说,割了本公子的舌头这种话! “爷不穿开裆裤。”萧韫之斜了顾庭一眼。 顾庭:“……”行吧,你是大爷,你说了算! 云莞回到隔壁的包厢时,桌上已是杯盘狼藉,大家都是大快朵颐,不到半个时辰,一桌子菜全部被吃光了,人人脸上带着些微醺的酒气,云莞担心天晚了回镇上不太安全,趁着天还没有彻底黑下来,便雇佣了两辆马车,带着一众人,颠颠簸簸地回了太平镇。 到了镇上,将几个摊主送回了镇上的家,一群人才回到了上林村,云大娘直接到村口等人,看到一群人回来了,心下才松了一口气,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阵,待云莞回到家中,已是深夜亥时将过。 小琛和霜儿由云珍儿陪着坐在床上打盹,听到门外的动静,连衣裳都没来得及穿,便风风火火地跑出来了:“阿爹、阿娘、阿姐!” 两只小萝卜头一把冲出来,抱住云莞的大腿,小丫头都吓哭了:“阿姐,他们说你被抓去坐牢了。” 云莞接过两只冲过来的小萝卜头,“瞎说,阿姐好好着呢,怎的还不睡,快回屋去,天冷呢。” “等阿姐回来再睡!” 两只小萝卜抓着云莞冰冷的手:“给阿姐暖暖,不冷不冷。” 云莞心里一片熨帖,摸了摸两小只的头,一边说着话,一边带人回屋了。 ------题外话------ 二更早上六点钟啊。 071、千两订单,过大年(2更) 还有七八日便要过年了,经过高胜一事,云家的摊子正式在年前收摊,没再去镇上摆摊,但还是有些人得知了消息之后,直接找到了上林村,跟云莞定了一批肉丸和干米粉这类可以保留较长时间的食品。 这些倒不是什么难事,云莞都接了下来。 不过,今年太忙了,她差点忘记了一件大事——做腊肉腊肠。 趁着还有时间,一家人从镇上买了不少年货,光是做腊肉腊肠的,便直接订了半头猪回去,洗净、腌肉、灌肠、晾起。 待一切做完之后,云莞才带着云怀礼兄弟进山,砍了不少果树枝、松枝回家,火熏腊肉。 云家这边在忙碌着,上林村的村民也在忙碌,十多日的经验,已经教会他们如何在山中快速地找到药材。 资源丰富的山林,也给予了上林村民丰厚的馈赠,全村百户人家,十之八九,都能通过贩卖药材获得了度过荒年的余钱,虽然不多,但哪怕只有半两银子甚至一两百文钱,也能让大家度过一个相对热闹的新年。 淳朴的村民们,对这样的现状,已经感到非常满足,为了感谢云莞的帮助和提供的门路,得知云莞兄妹进山砍柴回去熏制腊肠,不少人挖药之余,连柴火都帮忙砍了,背回了村里。 云家做的是伙食的生意,每日都需砍大量柴火,村民的感激无处可馈赠,只能每日挖药回来时,顺便从山中砍一担柴火回来,半担留给家用,半担则送到了云莞家里,这段时间,云家几乎都不用上山砍柴了。 大家这样热情,云莞也诧异于山中药材竟然这般丰富,若是冬麻和丹参都这样容易获得,想必山中必定还有不少别的药材。 她认识的药材虽然不多,但是趁着年前这段两日不摆摊,还是跟一众村民进山了。 有人带领,进入了大山的深处,大山深处的药材,更加丰富,这里本是南方地带,雨水充沛,光热充足,正是生产药材的好地方,许多药材都是野生的。大山的馈赠是公平的,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敢于进入深山的人,也会获得更多的收获。 村里的冬至叔兄弟前两日就挖到了一根人参,让云莞拿去卖了,云莞直接找上了相熟的药铺掌柜,一根六两重的人参,据说是珍贵品种,卖出了三两文钱,把冬至叔两兄弟高兴坏了,有了这一出,大家进山采药的积极性更高,从小与山为伍的村民,懂得大山的脾性,也敢于进入深山。 云莞跟着大家一起进山,的确发现了不少药材,也教大家新认了几味药材,一连几日,连云玉娘都笑骂她,本就不忙着生意了,也不肯在家好好休息,成日跑得没见人影,也不知消停一会儿。 云莞每次都笑眯眯地应下,隔天又不见人了。 每次回家,都能从山里带不少好东西回来,什么八角啦、花椒啦、野生辣椒啦。 因着有了闲钱,云大娘又成日在家做米粉,家里养了一窝兔子,几只母鸡,专门用来下单的,日子过得很是丰美。 待云莞终于消停下来的时候,距离过年也只剩下两三日了,家里的腊肠,已经熏制成。 云家院子里成日飘出松香和果树茶树花木的香味,花香果香慢慢渗透进了一串串腊肠腊肉之中,一家人等不及大年三十,便切了一串来煮着吃,味道香得勾人,便是做梦都还流口水。 旧年的最后一次卖药,云莞在镇上碰见了自当日在陵阳城一别之后,便没再碰见过的顾庭,顾庭给他带回来了一个好休息:“新得了一笔订单,需要在三个月之内,产出千坛山酿。” 第一笔千两订单,云莞自然接下。 顾庭见着她高兴的模样,便笑道:“这还不算多,你且等着,下半年之后,只怕千山酿便供不应求了,区区千两订单罢了。” 这一点信心,云莞自然还是有的:“我等着顾公子带回更多的好消息。” 两人客气了一番,云莞拿到了第一笔定金,便喜滋滋地回村了。 还在村口不远处的山脚下,摘了一大把粽叶回去,包粽子。 家人得知顾庭带回来的一大笔订单,都高兴不已:“这一千多坛酒呢,阿莞,到时候可有的忙活,光是人手,咱们一家,恐怕也是不足的。” 云莞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到时候还得雇佣一些人来帮忙,这个事情,要交给大伯的,酒是在村里酿的,届时找咱们村里与大伯年纪差不多,力气够大,为人老实勤快的来帮忙,咱们家开出工钱请人来做事。” 云大伯搓搓手道:“阿莞放心,大伯帮忙找人。” 云莞失笑道:“也不着急,过年了再酿酒,到时候我跟镇上定好了材料,直接运回上林村。” “可咱们家地方不够大呀,也没有专门的酒窖。”云玉娘担忧道。 云莞唇角微微勾起:“这个,已有办法解决,日后酿酒也是咱们家的一项主业,这段时间,我心里有些想法,只是还不太成型,过两日等我想明白了,再与大家商量。” 一家人瞧着她胸有成竹的模样,都不禁笑开了。 酿酒的事情,暂且放下来,村里过年的氛围,也随着人们日子渐渐变好而热闹了起来。 腊月二十八,云莞一早将粽叶洗干净,又将提前泡好的大米拿出来,准备了芝麻、花生、红枣、栗子、猪肉等物,放在桌上,包起了粽子。 小琛和霜儿早就换上了新衣裳,两人皆穿着颜色喜庆的红马褂,脚上也换上了毛绒新鞋,手里挂着两串红灯笼,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没一会儿便跑到了云莞的跟前,蹲下来看云莞包粽子。 两小只第一次见到这样胖墩墩的,拿着草叶包起来的米团儿,好奇得不行:“阿姐这是什么?” “阿姐在包粽子。” “粽子是什么?” “喏,就是长这样的。” “能吃么?” “当然,等拿去煮熟了,就能吃了,可香了。” 两小只从未见过这东西,都好奇得不行,还没吃上呢,便非常有面子道:“阿姐做的粽子一定最好吃。” 云莞好笑:“还没吃上呢,你们就知道了呀?” “我就知道,阿姐做的菜最好吃,谁也比不上!”两小只可自豪了。 云莞听了笑声不断,云珍儿在厨房里忙完了,也出来帮忙,她本不会做这个,但瞧着云莞包了一两个,尝试了一个之后,便手到擒来了。 看得云莞惊讶不已:“姐姐好心灵手巧。” 两小只也闹着来帮忙,说是来帮忙,实际上还是来捣乱的,惹得云莞和云珍儿笑声不断,云家奶奶便坐在屋檐下晒太阳,看着孙儿玩闹,满是皱纹的脸上,笑意舒展。 黄昏到来的时候,云家院子里已经飘出了浓浓粽香味,一个个足足有两个成年人拳头那么大的大粽还在锅里烧着,但米香、芝麻红豆、还有肉的香味,却远远地传了出来,女子拳头大小的小粽子已经煮熟,被云莞拿了出来,拨开粽叶,米粒一粒粒金黄油亮,红豆、芝麻、花生和栗子搅拌成的馅料软糯可口,大块的肉馅软而不烂。 粽香浓浓,一口入肚,两小只第一次吃到这样新奇的味道,高兴得都跳起来了。 腊月二十九,云莞在屋里呆了半日之后,便拉着云怀礼两兄弟出门去了,去了村后不远处的山脚下,也不知三兄妹去做了什么,太阳将要落山的时候才回来。 大年三十,云承德天没亮便起来了,拿出珍藏多年的墨宝,还有云莞一早便买好的红纸,开始写对联。待辰时,一副副对联已经完成,工整俊秀的字迹,漂亮极了,惹得两小只拍手称赞,一个劲夸阿爹写的字好看,云莞也爱不释手,云承德听了,高兴了大半日,脸上的笑意便没有断过。 午后,一家人忙碌了起来,贴对联的贴对联,贴窗花的贴窗花,门口也挂上了大红灯笼。 而云家也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热闹,不少村民,手里拿着果子、自制的米饼、自家姑娘绣的帕子,还有从山里摘回来的八角之类的香料,都送到了云家。 “给阿莞的,多亏了阿莞,我们家才有余钱过年,给孩子买上肉来吃!” “阿莞啊,婶娘听说你喜欢吃这个红红绿绿的辣果子,婶娘也没别的能送给你,就这个,山上新摘回来的哩,都送给你了啊!” “阿莞,来,我家自制的米饼,我家宝儿可喜欢了,拿一盘来给你尝尝鲜啊,别嫌弃。” “阿莞,伯娘没啥送给你的,这是你桃花姐姐绣的帕子,你拿着啊……” “这是我家养了半年的母鸡下的鸡蛋,阿莞,别跟奶客气,拿着啊。” 一大堆东西,七零八碎的,有山上摘来的,也有自家做的一些小吃食,甚至还有菜园里收的南瓜、茄子等瓜果,虽不算贵重,但对于今年物资贫瘠的上林村村民们来说,这些已经是家里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 云莞哭笑不得,心里又充满了感动。 乡亲们送了不少东西,堆满了家里的两个桌子,都是为了感谢她前些日子帮忙买药让他们过上了好日子的感谢。 云玉娘看着桌上的东西,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大家也太热情了。” 云莞愣愣的:“是啊,我也没做什么啊……” 在她看来,确实也没做什么,甚至连提醒他们去挖药卖药,也自是偶然顺便提及的,若说好日子,现在大家过上的,都不算是好日子。 云莞看着两桌子的赠礼,在心里徘徊了一段时日的某些想法,也渐渐成型了。 前世自己是孤儿,过年这样的日子,于她而言,反倒是最孤单的时候,别人万家灯火,热闹不已,她从来都是一个人过,后来也渐渐习惯了,如今,终于体会到了从未体会过的过年的氛围。 少女杏眸微亮,眼神慢慢变得坚定起来,她告诉自己,一定要让大家过上更好的好日子。 ------题外话------ 阿莞要开始先富带后富了 072、山洞里的酒窖(1更) 除夕夜,一家人吃过年夜饭之后,便围着火炉坐在一起守夜。 云莞闲着没事,拿了小铁锅出来,架在火炉上,打油茶。 这么长时间以来,家人对她总能冒出些新的想法和吃食早已感到习以为常了,每每见她拿出锅或者食材,都充满了期待。 打油茶,虽没有专门的工具,却也不是多么复杂的事务。 茶叶是从山上摘的野生茶叶,经浸泡,在铁锅下猪油,放入浸泡好的茶叶、老姜和蒜翻炒,再加入开水熬煮,没一会儿,浓浓的茶香便在热气蒸腾注重飘散了出来。 一家人看着云莞拿着小木槌捶打铁锅里的茶叶,都觉得新奇,但想她说的“打油茶”大概也是这么个原理。 待油茶水煮成,便将葱花、蒜子、花生米、黄豆、米花、南瓜粑、白糍粑等各色小吃,一一装入碗中,再加入一大勺热腾腾的油茶水,一碗香浓的油茶便做成了。 茶水浸泡过的米花软糯香滑,花生黄豆外软内脆,入口香脆犹在,鼻尖萦绕的是甘涩混合的茶香,入口之后,先涩后甘,回味无穷。 不过,两小只却不怎么吃得惯这油茶的味道:“涩涩的!” 云莞笑道:“吃不惯便不吃。” 两小只却将碗护紧了,“要吃,最喜欢阿姐做的吃食!” 云莞笑容不知,从糖罐里舀了白糖进去:“有咸味和甜味两种味道,这样就不涩了。” 两小只再吃一口,顿时瞪圆了眼睛,“甜的!” 这可爱的模样,逗得一家人哄堂大笑。 云承德吃完了一碗油茶,嘴里的味道,由苦涩变甘甜,在齿间留香久久。 他微微笑着感叹了一句:“先苦后甜,我们家的日子,就如同这碗茶水一般,以后定会越来越好。” 一家人心有所感,回想着这一年的经历,再看手里的油茶,都不由得神色动容,端起来喝了一口:“没错,日子都是先苦后甜,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越来越好!” 子时,上林村渐渐响起了鞭炮的声音,两小只兴奋地跑出了院门口,“放鞭炮鞭炮啦!” 云家拿出了一窜两丈长的鞭炮在院门前拉开,云莞拿着香火过去,忐忑又跃跃欲试,试了两三次,还是不敢去点,最后还是云怀诚将她拉在身后挡住,点燃了引线,鞭炮声终于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 两小只躲在她的身后捂住耳朵,清澈的眼眸却映照着鞭炮燃烧的亮光。 一家人笑得合不拢嘴,云莞站在屋里,看着鞭炮燃尽,归于平静,不远处,还有遥远的鞭炮声传来。 她抬眸看着一家人,爹娘恩爱,兄弟和睦,弟妹可爱,姐姐温柔,完整而温暖的一大家,门口的大红灯笼,烛光久久,迎风而动。 日子,会变得越来越好的。 她想。 * 大年初一,云莞一早起来,跟父母拜了个年,拿到了两个鼓鼓的大红包。 其后便是祭祖,这样传统的过年活动,云莞第一次参与,全村好几户人家在村口的大榕树下祭拜,她才知道,原来那是云承德认下的干亲,俗称“寄母”。 她对新的习俗,有了难以想象的认知。 辰时,村里的锣鼓喧天,从村头热闹到了村尾,来福叔一家父子兄弟,出门舞狮,这是上林村的传统习俗,狮子经过每一户人家,要在每一户人家家门口舞动一番才离去。 到了云莞家门口,足足舞了一刻多钟才离开,舞狮队伍后边,热热闹闹地跟了一串小孩儿,连小琛和霜儿也去凑热闹了。 午后,村里渐渐平静了下来,云莞在在云承德的屋里,与他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罢了。 云承德诧异不已:“阿莞,你怎会想到把村后山的山洞拿来做酒窖?” 云莞道:“阿爹,跟香满楼合作时,我便有这个想法了,我们既要造酒,便不能连酒窖都没有,酒的好坏,很大程度上来说,与酿酒环境息息相关,我去山洞看过,里边宽敞平坦,只是长了些杂草,外头有些凌乱罢了,修整一番,再添置些东西,便能做成酒窖。” 云承德道:“阿莞,你人机灵,有想法,在这方面,阿爹是比不上你的,你若是觉得可行,阿爹自不会拦你,这事儿,我替你去跟村长说。” 云莞拊掌笑道:“那就多谢阿爹,我跟大哥和二哥已经互通过想法。” “说什么傻话。”云承德失笑,自己女儿的事情,做爹的帮衬还需要谢什么。 云莞心情大好,这边和云承德说清楚,得到家人的支持之后,便出门去找云怀礼两兄弟了。 当日傍晚,云承德与云大伯两兄弟便带着一刀腊肉和腊肠,到村长家拜年去了。 村长得知云家要做的事情,先是诧异了一瞬,细问了一遍之后,得知云家决定聘用村里的人为将来酒坊造酒,以云家现下的能力,这是造福上林村的事情,况且那山洞空着也是空着,也没人拿来做什么,不若拿来做些实事,自然答应了下来。 临走之前,村长还拍着云大伯的肩膀道:“还是你们云家有本事,日后,能多为咱们上林村带来写福气也好,好好干啊。” 云承德兄弟自然应了下来。 当夜,大年初一的晚上,云家一家人便聚在一起,说起了山洞酿酒的事情,云怀诚道:“我已经知会了几个伙伴,年后便能去将山洞修整出来。” 云大伯道:“修建灶台的事情,我跟阿礼便能做,不过花费几日的时间,山脚都有现成的黄泥和山石。我知会过村里几人,找了春生几个,都愿意来帮忙酿酒,就等着阿莞发号施令。” 一家人干劲满满,云莞杏眸染上了笑意,“酒窖先做起来,年初七我便去镇上订货,等拿回来了,酒便能酿起来了。” 便是过年,云家也没有要走的亲戚,兄妹三人隔日便又去那山洞视察了一番。 云莞这两日,尽忙着这些事情了,比开摊子的时候,还要忙碌。 她的想法,一个一个地冒了出来,觉得即便是在这样贫瘠的时代,也阻挡不了人能利用有限的资源,创造无限的价值。 只是……今日她从山脚回来,却在村里的樟树边,碰见了林志远。 云莞原本没多在意,林志远这个人,对原身影响虽大,但在她的眼里,也不过是路人甲乙丙,哪怕从前林志远很渣,但原身也做了不少傻事,叫不醒。 如今甚至因为许久未见,云莞早已将林志远忘到了脑后,她过来的时候,连人站在那儿,都没有注意到,只一心想着自己的事情。 但林志远却不一样。 他印象之中的云莞,长得瘦瘦小小,面黄肌瘦的,成日垂着头,眼里时常带着些许幽怨,身上的衣裳,破旧不堪,洗得发白,连扎头发的头巾,也是发白的,皱巴巴的,何曾像如今这样,言笑晏晏,干净的小脸上神采飞扬,杏眸像染了夏日的星空一般明亮,林志远第一次发现,原来云莞笑起来,右边还有一个小酒窝。 她今日穿了一身新衣,衣裳是桃粉色,衬得人娇俏可爱,整个人明艳得不可方物。 他愣了好久,半晌才开口叫道:“阿莞?” 云莞刚在村里里绕了小半圈,心里又多了个主意,这会儿正喜滋滋的,冷不防听到有人叫自己,转头看过去时,便见林志远站在那棵大樟树下叫自己。 她停了脚步,打量了林志远几眼,少年模样清秀,浑身透着一股斯文气质,看她的神色,复杂极了。 云莞打量的这两眼,林志远朝已朝她走过来,面上浮现些许笑意:“阿莞,我方才差些认不出你来了。” 云莞皱了皱眉,并未理会林志远的套近乎的行为,问道:“你有事么?” 林志远白净的脸微僵,继而笑道:“我们许久没有说话,你对林哥哥都生份了不少。” 云莞差些想翻个白眼,冷声问道:“你有病吧?” 林志远被云莞直白的话弄得脸色再一僵,正欲开口说话,云莞先一步夺了声:“说得好像我们关系很好似的,你别是忘记了,你娘骂我娘有多难听,我差点一棒子打死你娘,这么快就忘了,还跟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林志远听此,目中隐隐有些怒色,但见云莞俏脸发怒,说话带气的模样,忍了忍,还是好声道:“阿莞,我们两家从前有些误会,我替我娘跟你道歉,但是阿莞,我们自小一块长大,就算发生了什么误会,情分也还在,我知道,你还在为之前的事情生我的气,只是,感情之事,不能强求,阿莞,我将你当成妹妹一般对待,从前念你年纪小,怕与你说了,说不通,也怕你伤心,所以这才……” 所以这才一直那样对待云莞,一边割舍不断,一边又去想念别人,一边不满云莞,却从不说拒绝的话,直到现在闹翻,才来做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将原来的云莞当做备胎。 林志远没说完,云莞便如同看着一个白痴弱智一般看他,原本觉得林志远这人最多渣了一点,没想到,竟然这样渣。 “停!”云莞赶紧伸手打住,“你说这话,不觉得害臊得紧么,读的圣贤书都喂狗肚子了去了,先圣就是这么教你做人的?” 三连问,每一句都骂在了林志远的心头上,他脸色唰的一下变红,又变黑,恼羞成怒:“你,你说话怎么这样粗俗!” 云莞翻了个白眼:“话糟你就别赶着上来,赶着上来找骂还我不许我骂你了,可笑。” 吵架林志远自然吵不过现在的云莞,看着她这样言辞犀利,方才因为云莞的变化而升起的那一股惊艳之感,消失了不少,只觉得她依旧粗鄙非常,不懂礼数,这么想着,心里的愧疚便消失得一干二净了,“阿莞,你年纪小,不会说话,我不跟你计较,但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小妹妹。” 云莞:“抱歉,消受不起,我只有两个哥哥,想装深情款款的人设,找错人了。” 林志远被这话噎得半晌也说不出话来,“你,阿莞,你何时变得这样刻薄!” 云莞一眼冷冷地扫过去:“你不要脸还让我笑脸相迎,果真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你自己扪心自问,这种话说出来,你信?” 林志远一哽,红着脸看了云莞半晌,最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拂袖而去。 云莞耸了耸肩,哼着歌朝家里去了。 ------题外话------ 油茶,不可错过的恭城油茶。 072、说情话儿?(2更) 今日见过林志远的事儿,云莞本来没跟家人说,但她在村里跟林志远拌了两句嘴的事还是被人撞见了,说给云怀礼听,云怀礼以为云莞被欺负了,忙回家问。 云莞只摆手道没事,家人见她神色如旧,这才放心下来。 这一忙碌,便忙碌到了大年初六。 这几日,后山的山洞已被云家人收拾出来,原本乱糟糟的,乱石遍地的山洞被收拾得干净整洁,洞天开阔。 村里的人得知云莞要在山洞里酿酒,虽有人不明所以看热闹,但不少先前受过云莞帮的人,反倒来帮忙了,从山脚将石头打碎,挖了黄泥运到了山洞里,灶台已经建立了一大半,按照这个速度下去,再过两天,就能收工了。 而云家在镇上买下一个小馆子,等着新酒酿成,人员配齐便在身上开业的事情,也正在提上日程。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林志远也听说了这个云家拿着山洞来酿酒的事情,好几次路过的时候,想去看看,但奈何云家的人不待见他,他也不好舔着脸上去,只是看着云家人忙忙碌碌,看着云莞在忙碌之中的笑容,有时笑声传出很远,心里略微复杂。 他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对不对。 但他日后一定要走很远的,云莞这样的小村姑,在他看来,实在上不得台面。 但他也觉得阿莞变了,可那种变化,具体在哪里,又说不清楚,从前的她,是不会做这些事情的。 * 这天,云莞刚从外面回来,便听见隔壁的屋子里传来了低低的哭声,是从云珍儿的屋里传来的。 她以为云珍儿出事了,正走过去的时,便听到里边传来云珍儿低声说话的声音。 是云珍儿的好友桃花。 见到云莞,桃花停止了哭声,抹了一把眼泪,笑了笑:“阿莞回来了。” 云莞愣了一下,看了看云珍儿,又看了看桃花:“桃花姐姐出了什么事儿?” “没事。”桃花笑了笑,“我先回家了,改日在来你家窜门,阿莞祝你生意兴隆。” 等桃花离开之后,云珍儿才叹了一声,道:“桃花爹病了,从年前一直病到现在也不见好,她家本来就贫穷,日子跟我们家之前相比也差不了多少,今次实在没钱看病了,迫不得已才来找我借一点。” 云莞却是知道的,桃花爹身体还好时,还能上山砍柴,后来突然病了,便做不了活,一家人的生活更加拮据,前段时间,桃花娘跟着大伙儿一块进山采药,可她也挖不到多少药材,家里的日子,也没能好起来。 到底是自己从小长大的闺蜜,云珍儿说着,也觉得揪心,“若是村里人人的日子,都像我们家这样越过越好就好了。” 桃花与云珍儿年纪差不多大,小时候经常跟云珍儿一起玩,自然带着云莞一起玩,云莞小时候从差点从石头上摔下来,还是桃花护住了她。 云莞听罢,若有所思,“姐姐,等等!” 她急匆匆跑回屋里去,手上拿着一个模样精致的荷包,去对面的屋子找云珍儿,“姐姐!” 云珍儿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云莞来去匆匆,不免笑道:“什么事儿这样冒冒失失的。” 云莞手里还拿着那个荷包:“姐姐,你瞧,这是大年那一日桃花姐姐送给的荷包,我觉得上边的绣花精致又漂亮,不是一般人能绣出来的花样,可见桃花姐姐在这方面,有些专长,我想着,若是她能在平日空闲的时候,绣一些花样出来,拿去卖,也未必不能赚取家用,我听说,镇上的绣坊,也是收这些的,绣得好的,还会请去做工呢。” 云珍儿听罢,眼前一亮:“阿莞,你说真的,桃花真的能赚些手艺活的钱?” 云莞笑了笑:“大抵是能的,我去过绣坊,我觉得桃花姐姐的手艺,也差不到哪里去,若是她愿意,不若让桃花姐姐先试试,后面拿去绣坊看看。” 云珍儿听着,面上大喜,“好阿莞,还是你想得周到,我这就去跟桃花说啊。” 云珍儿说罢,就立刻出门去找桃花了,足过了半个时辰才回来,一回来便笑容满面的:“桃花答应了,阿莞,到时候若是可以,还得你帮忙推荐推荐。” “没问题。”云莞道。 云珍儿道,“说起那绣活,桃花说了,都是跟村里已经过世的陈婆婆学的,陈婆婆的手艺那才叫好呢,村里好几个姑娘都会,起先我竟不知这个事,若是知道,小时候我也去跟陈婆婆学学,现在就能绣些花样了。” 云莞听了,若有所思,“好几个姑娘都会么?” “可不是。” 云莞眨了眨眼,心里又有了个想法,不过,还是先搁置着看看吧。 * 大年初七,山洞已经收整完毕,灶台也建立了起来,偌大的山洞,比云莞家的院子还要大两倍,中间隔开有一块天然的大石做了隔断,隔开了一个区域专门存酒,云莞看着满意极了,当日便去镇上下了材料的订单。 初七恰好开市,太平镇上热闹不已,许多商品都有折扣,云莞直接找上顾庭,想借用顾庭的关系找上次的米梁商,可惜,顾庭却并没有回到太平镇上。 香满楼的掌柜已和云莞熟识,告诉云莞:“公子爷大约正月十五之后才会回江南,往年都是这个样的安排。” 云莞诧异:“你们家公子爷家不在陵阳?” “云姑娘有所不知,公子爷是京城人士。” “原来是这样。” “姑娘若是有事找公子爷,您不妨留下一句话,待公子爷回来,我立刻报与公子爷知道,或是小老儿能帮得上的,也能帮姑娘解决。” 云莞摆摆手,“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不是要开始酿酒了么,我想问你家公子爷,先前那两批酒的材料在何处买。” 这事儿掌柜的自是知道,也知道香满楼与云莞之间的合作,得知云莞开始酿酒了,便自献殷勤道:“这点事儿,小老头自是能帮姑娘,公子爷交代过,姑娘吩咐的事儿,事关酿酒,香满楼尽力帮忙。” 云莞拊掌而笑,“那就多谢掌柜的了。” 没一会儿,掌柜的跟店里交代了几句,便带着云莞出门了,不料没走一会儿,便见头顶上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小财迷。” 能这么叫云莞的,这世上如今也只有一人,云莞抬头一看,果然看到萧韫之拿着个酒坛,靠在一家茶楼的窗台上,此刻正低头看着她。 “这是去哪儿?”话落,萧韫之便轻飘飘地落在了云莞跟掌柜的面前。 掌柜的认得萧韫之,恭敬地打招呼:“萧公子。” 萧韫之不在意地摆摆手,看云莞。 云莞尽量忽视周围因为萧韫之的出现和探过来的目光,道:“去订购米粮,准备酿酒。” 萧韫之点了点头,大约也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对掌柜的摆手道:“你自回去,顾着香满楼的,我带阿莞去买。” “这……” “别这这那那。”萧韫之不耐烦的挥手,“初七开市第一日,掌柜的走开算怎么回事,趁我今日无事,带阿莞走一趟,小财迷,我带你去,准保能买到太平镇上最好的米粮。” 云莞不觉失笑,想着以萧韫之的身份,定然能做到,再说,她也确实有事跟萧韫之说,当下便跟掌柜的告了谢之后,便让他回去顾香满楼的生意了,跟着萧韫之离开。 萧韫之先是带着云莞弯弯绕绕之后,去了镇上的粮行,他一进门,粮行的掌柜便迎上来了,恭敬地垂首打招呼:“大公子,大公子今日怎么来了。” 云莞这才知道,萧韫之这是将她直接带到了萧家名下的产业下来了。 萧韫之半点不客气地在椅子上坐下,指了指云莞道:“带人来买东西的,你就听她的要求,将东西拿出来给她看,看她满意不满意。” 萧韫之说完,转头对云莞道:“小财迷,仔细看看,萧家的粮行,够不够酿出你的千山酿。” 掌柜的一听千山酿,诧异地看向云莞,似乎不相信,眼前的少女,便是能酿出镇上近日口碑颇好的千山酿的人。 云莞抿唇而笑,“大抵是够的吧,不过,还得细细观察。” 听了前半句,萧韫之面上浮现了笑意,再听后半句,轻哼了一声。 掌柜的见此,心里有了底,也并不多打听,只引着云莞去察粮,云莞自是跟着去。 不得不说,萧家的米粮质量确实好,种类丰富,光是大米的种类就有十几种,各类杂粮也丰富,尤其她酿酒主要材料是高粱,且对高粱的品质要求非常高,这里应有尽有,云莞看着,眼里就如同看到了宝一般。 萧韫之不知何时跟在她身边,看她一双眼睛亮晶晶地跟着掌柜交谈,问一些问题,那模样恨不得将整个粮行都买回去了,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满足感。 “如何,能酿酒么?” 云莞心情微微激动,爱不释手地捧着一把高粱米:“能!太能了!萧大公子,有折扣么?” 瞧着她那狗腿的模样,萧韫之心情大好,偏生又逗人:“还想打折扣,我萧家的粮行,就没有过这样的例子。” “怎么说咱们也是认识的朋友,后边指不定还有所合作呢,大公子,这份交情都不能抵个折扣?”云莞脸上绽放大大的笑意,杏眸清亮地看着萧韫之,梨涡醉人。 萧韫之瞧着,心情大好:“说几句好话给我听听,我便考虑考虑。” 云莞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暗道这小少年玩性大,还死傲娇,不过,谁让人家米粮质量好么,不就是说几句好话,这有何难! 云莞轻咳一声,嘴里噼里啪啦放鞭炮一样:“大公子这样风流倜傥英明神武英俊多才面如冠玉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才貌双绝古往今来无人能比……” 旁边的掌柜听罢,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萧韫之原本只是玩笑话,听着云莞一口气不带喘地跟念书似的,也觉得臊得慌,赶紧抬手止住:“行了行了。” 云莞无辜地眨眨眼,努力当做没有看到萧韫之脸上被过分夸奖的窘迫和不自然,一本正经地问:“嗯,夸得不好么,我还能再夸,俊逸非凡惊才风逸貌似潘安顶天立地翩翩少年的玉面郎君,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嗯?乱你心曲?”萧韫之忽的扬眉,唇边笑意风流,“小财迷,你在跟爷说情话儿呢?” 说完,萧韫之自觉失言,面上也有些太自然,觉得不该跟个小姑娘这样说话,正要说什么挽回,却见云莞半点也不在意。 “呸!”云莞才想起自己方才背了什么,半点不害臊,“换一句,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这一句,倒是符合得很。” 萧韫之先是一愣,而后朗声大笑:“你到底从何处学了这些夸人的话,跟个小鞭炮似的不会停。” 云莞轻哼一声:“萧大公子到底给不给折扣?” “给给给,九折与你,够不够?” 云莞眨了眨眼,这么好说话? 萧韫之嗤了一声,实在忍不住抬手在她头上轻敲了一记,“当真是个小财迷,九折还不够,再多降点,与你八折。” 云莞先是愣了一下,看着萧韫之不是开玩笑的语气,心中大喜,立刻拱手作揖道:“那就多谢萧大公子!” 她本就年纪小,还是个小姑娘,做出这样的动作,模样可爱俏皮,让人看了心情大好。 萧韫之笑了一声:“日后多酿些好酒送上萧府就行。” 云莞愉快地应下,一连着跟掌柜的确定了订购几石大米杂粮之后,又让人运到上林村之后,掌柜的自是知道,这位与自家大公子的关系不一般,当下便恭敬地应了下来。 萧韫之却带云莞带到了粮行的后面,问道:“如今都过年了,你家馆子还没买下来,当日与你说过的合作,还未考虑好?” 云莞闻言正色道:“我今日来,也想与你说此事。” ------题外话------ 某人:媳妇夸我了! 今天更新完了啊。 074、馆子开起来(1更) 关于合作的事宜,萧韫之此前并不是开玩笑,这段时间,云莞也认真考虑过,再次将事情摊开来说,此事便成了,只待最后拟定一个条款。 萧韫之似乎并不太在意,只让云莞拟定了,到时候给他签字就成。 至于盘下店铺的事情,萧韫之道:“此事简单,西街有几个店铺待售,我瞧了瞧,方位、大小都符合你的要求,只看你觉得满意,便能买下来。” 事情都已说到这个份上了,云莞出了粮行之后,便与萧韫之一道儿去看店了。 毕竟年后刚开市,今日集市上人流匆匆,两人在西街一路从头走到尾,花了半日的时间,看了几家店铺,综合内外的环境考量之后,最终确定了一家两层的馆子,就在原先云莞摆摊的不远处,位置和价钱都非常合理。 萧韫之当场便让人将地契拿出来,大方地交了钱,云莞立刻便拿到了钥匙和房契地契。 这店铺原先是一个茶楼,只可惜在太平镇这样的地方开这样的一个茶楼,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因而也开不下去,不过里边的桌椅板凳倒是齐全,也免了再重新定做和购买的成本,但锅碗瓢盆,尤其是大锅,云莞却是一定要亲自盯着去专门打造的,还有灶台修筑,厨房的晚膳也要尽快提上日程。 萧韫之不懂这方面,任由云莞折腾,只道云莞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与他开口,别的不行,提供人倒是不成问题,至于开店之后所需的人员,他能出个算账先生,也能买几个跑堂的。 云莞一想起上林村的状况,与萧韫之商量了一番之后,只让萧韫之出一个算账先生,再出两三个跑堂的,其余的厨师、跑趟、后勤的伙计,她都能解决,再一番商量之后,临近天黑了,她才回到村里。 云家人只道云莞今日出去是为了酿酒买材料,不想她直接连接下来开馆子的店铺都买下来了,拿了地契和钥匙回来,但到底此前有商量过此事,家人除了觉得她动作雷厉风行,倒也不算惊讶。 只是觉得云莞出门一趟,连馆子都买好了,接下来的事情需尽快提升日程才行,云莞便与家人商量起了人手的事情。 人手倒是能解决,跑堂的伙计,只要原先在摊子上帮忙的柱子等人还愿意来帮忙,便不愁,何况他们是最早跟云家一起做事的人,更了解人间至味的经营状况,是最好不过的人选。 云怀诚道:“此事好说,我明日便找他们出来说一说,料想应当是愿意的。” 云莞笑道:“二哥,你要记得说明,若是做了跑趟,月钱可是翻倍的,二两银子一个月是跑不了。” “自然!”云怀诚笑着应下来。 “厨师的话。”云莞摸着下巴想了想,道:“这个还需好好训练一番,我原先的想法是,若能在上林村找一些知根知底的,愿意来做事的人,自然是好事,这样村里的人也多几个人有生计,若是不能,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咱们再从别处找厨师,大伯,你觉得如何?” 云大伯当即道:“这事儿交给大伯来,你这样一说,大伯心里便有几个人选了,只看他们愿意不愿意,此前找的那几位愿意来酿酒的叔伯便有合适的,过两天,咱们召集了人来商议一番。” “好!” 一家人说着,已渐入深夜。 第二日,分工明确,出门的出门,找人的找人,而萧家粮行的掌柜也着人将云莞订购的米粮运到了上林村。 年尚未过完,云家一家在村里人或羡慕、或不解的目光之中,已经忙碌了起来。 林志远终于明白云家在忙碌什么,也知道云家直接在镇上买了一个馆子,新出名的千山酿,被同窗们和陈夫子赞不绝口的好酒,竟是云莞酿出来的。 她究竟何时学会了酿酒,云家竟然有这样多的银两盘下一个小馆子?还请了村里的人去帮忙,据说每个人半年的工钱,能让他交一年束脩。 林志远也几次想借着从前的交情去找云莞说话,可惜,每次都被云莞冰冷的态度弄得尴尬愤怒,没能说得上两句话就被气走了,每每这种时候,他便想起了岳山书院温柔楚楚的陈静姝。 林志远心中有几分怅然,但想着未来一年要准备接下来的春闱,便将对云莞的心思暂时放了下来。 倒是林母得知村里的动静源自云家,还知道那一车车送进村里的米粮都是云家买的,还不知道花费了多少两银子呢,牙酸得不行:“当初家贫的时候巴着我林家,现在飞黄腾达了便不认我们两家的交情,狼心狗肺的东西。” “谁稀罕,日后我儿子中了状元,你们就算赚了万两银子,见面还不是要跪在我儿子面前叫官老爷!” 她听着村里的人说云家日子过得如何如何好,总忍不住说两句酸话。 林家的邻居听到林母的骂声,只摇了摇头,有时候忍不住说了两句反倒遭林母的骂,说都去巴结云家了,话要多难听,便有多难听。 如此一来,村里不少人不愿跟林家接触,有人偷偷将林母成日在家骂她的事情告诉了云莞,云莞听罢,并无表示,毫无情绪地道:“那我便看看林志远最后能不能考上状元吧。” 转眼间,正月过了大半,上林村后山的山洞里,日日飘出米粮蒸熟的香味,十几坛新酒放进了酒窖,正在慢慢地发酵。 云莞越发忙碌了起来,忙完了酿酒的事儿,还要去忙镇上新馆开张的事情。 尽管新店的前门仍旧紧紧关闭,但后厨却已经开始忙碌了起来,云大伯从上林村找到了两位为人老实、手脚勤快的村民,再加上先前来帮忙酿酒的三位叔伯,充当了新馆的厨师,云莞已经对他们训练了两日。 后厨日日飘出饭菜的香味,待顾庭从京城回到太平镇上,才发现,云莞连新店都买好了,跟香满楼一个在东街,一个在西街,形成对峙之势。 他一听说,便急不可待地追到了香满楼。 彼时,云莞正在后厨忙碌,萧韫之闲着无事,也时不时跑来看云莞培训厨师,甚至云莞做的不少新奇菜式,最后都进了他的嘴里,两三日便养刁了他的胃口,再回到萧府吃自家厨房做出来的饭菜,反倒觉得味道不行了。 “哟,连厨师都训练起来了,本公子才离开半个月呢,再迟几日,你家新店都能开张了。” 顾庭从门外进来,说着酸溜溜的话,看着后厨忙碌的一片,又存在感极强地哼了一声。 云莞笑道:“顾公子回来了,再迟半个月,便赶不上吃我新店开张的酒席了。” 后厨的一众人,一开始还不太适应萧韫之出现,得知这新馆子是云家跟萧家合作,心中还有所忐忑,生怕做不好惹了萧韫之不满,不想萧韫之每次来,都只看热闹,为人随和,并无公子哥的架势,跟他们说话,言语间也并没有瞧不起他们这些乡野粗民,也并不插手后厨的事情,这才放心了下来。 没成想,现在还来了一个香满楼的幕后主人,但瞧着阿莞与那位顾公子,似乎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顾庭一听,被气笑了:“这是要与我香满楼抢客呢,当我乐意吃你家新店开业的宴席?” 云莞不以为意,笑道:“也行,到了二月初一,顾公子可千万别来。” 萧韫之凑过来帮腔:“阿莞,届时把香满楼的客人都引过来,让他哭去。” 顾庭被被气得不行:“本公子前世到底造了什么孽,交上你这样的友人。” 虽然吐槽有之,但顾庭还是在云莞的后厨待了大半日,看她有条不紊地训练厨师,顺便蹭了一顿晚饭才离开。 即便此前便觉得云莞有些小本事,今日还是被她那样利落爽快,熟练得如同做过上千次的动作和有条不紊吩咐的架势给惊到了。 扪心自问,顾庭觉得,自己十二岁的时候,并不能有云莞那样的本事,十二岁的他,那时还在做什么呢,还在京城,与京城的富贵子弟们吃喝玩乐,烧了夫子长长的胡须,从书院的后墙翻出来,打马过街,一时招摇无比,风光无两,最后被父亲责骂,用家法打得嗷嗷叫跪了两三日的祠堂。 深夜,两人走在冬末初春尚冷清的街道上,顾庭摇头道:“你说阿莞这小姑娘,到底哪里学来的那些本事,她一个农家少女,也不过才十三岁的年纪。” 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萧韫之唇角勾了勾,淡瞥了一眼好友:“就许你顾家会经商,不许别人天赋异禀?” 顾庭:“……” 顾公子很快就被带偏了,在原地愣了半晌之后,几步追上萧扶疏:“唉萧扶疏,你这话何意,你给我说清楚啊,顾家何止会做生意,那是经商的人才,天才!” 萧韫之嗤了一声,“阿莞开业之后,若香满楼依旧能维持一月份的营业额,我便信你。” 顾庭最受不得这样的刺激,咬牙道:“你等着!” 萧韫之显然不信:“赌多少?” “哼!扶疏公子风流倜傥,何时成了赌徒了?” “你不敢?” “别跟本公子用激将法,没用!赌就赌,谁怕谁!本公子拿下个月的香满楼的利润跟你赌!” “顾长风,你可别后悔。”激将法还有还用的。 “本公子是那样的人么!” 弥漫了夜色的大街上,月光清冷,满月缺了一个角,两个容貌俊美的少年,却独成一道风景,只是其中一个青衣少年有些炸毛,看起来略显滑稽罢了。 良久之后,那道慵懒的少年音,变得认真了不少:“京城如何了?” “扶疏兄,你求我啊,求我我便告诉你。” “皮痒了?” “嗷!” ------题外话------ 一更。 大公子日常夸媳妇:我媳妇真能干,嘴巴被媳妇养刁了,没有媳妇以后怎么活下去 075、小馆开张(2更) 忙碌的半个月,云莞几乎日日待在新店里。 培训了厨师,还有跑堂,所幸柱子几人都有过做生意的经验了,即便先前只是在小摊上,但上手依旧很快,何况还有萧韫之请来的几个经验丰富的人,倒也不用她费力提点。 但在馆子准备开张的时候,半个月前,新酿的那批酒,也在此时开始蒸馏提纯。 这是一项复杂的操作,光是蒸馏器械的准备便花费了不少的时间。 此时的蒸馏工具,虽不如现代那样标准化,但水平也高。 只是,对于云莞而言,看起来略微复杂,酒坊的帮工,都是手艺陌生之人,即便在器械准备得当的前提下,安装搭建起来依旧有些难度,但上手之后,便不那么困难了。 萧韫之早已对云莞这个酿酒的小山洞好奇不已,这次跟着她来了。 萧家老爷子好喝点小酒,萧府也自己酿了酒,老爷子兴致来了,还会自己酿点,但萧韫之从来没有见过这项被云莞称之为“蒸馏”的工艺,不过这器物,倒是从炼丹册之类的民间方术上见过类似的器具图案。 上次虽也在香满楼帮顾庭做过,但彼时大约是规模不同,并不像现在这样恢弘。 他有点好奇:“每一次酿酒,都要经过这道工艺么?” 云莞笑了:“自然,至少在我这里,是必须经过的,这也是千山酿比其他的酒味道更纯正的原因之一。” 云莞说罢,又道:“工艺复杂,原料讲究,就连酿酒的温度,烧酒的温度,也要有严格的要求,所以,千山酿值得我所开出的价格,陵阳城气候温和,适合酿制千山酿,离开了西江南岸,即便还有一样的材料,复制一样的工艺程序,却未必能酿出这一口味道。” 萧韫之听罢,颇感兴趣地扬了扬眉,“如此说来,你家的酒,还有价难求?” 云莞颇为骄傲:“自然。” 萧韫之看了一会儿,感叹道:“确然,这般蒸馏过后,留下的便不多了,费时费力费人工,也不枉费那一口味道。” 云莞道:“千山酿的酿制可算简单,不到一个月便能酿出成品,在我心里,真正的好酒,需经制曲、制酒、贮存、勾兑等流程,采曲与投料皆每年定时,与气候环境息息相关,且要相隔数时,酿造期间多次蒸煮,多次发酵,多次取酒,又经过常年存贮才能出窖,那才是真正的好味道。” 萧韫之深有同感,云莞见对方面上跃跃欲试的模样,笑道:“不过我只是说说而已,你大约喝不上,至少近两年是喝不上的。” 萧韫之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笑道:“那我便等着你。” 少年声音清润舒朗:“新酒之约,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云莞弯了弯唇角。 * 新酒还没有全部蒸馏完,转眼间,正月已走到头。 二月初一,云家小馆开张,当日四更一过,云家的人几乎都已集聚在新店之中。 后厨云雾蒸蒸,二楼的酒阁酒香浓浓。 正月初七开市之后,人间至味的摊子并未如期开张,只私下接一些订单,不少想来吃米粉买卤肉的熟客便担心云家是不是不做生意了,一打听才知道,人家根本不是不做,而是在准备新店呢。 老客人早就打听到新店在二月初一开张,西街上正在刷着新门漆的新店,就是“人间至味”,相熟的老客人都说当日定然来捧场。 当然,即便不知道这个事的,二月初一一早,西街上热闹的舞狮场景依旧吸引了不少人过去看热闹。 云家人几乎都来齐了,人人穿着喜庆的新衣,笑得合不拢嘴。 人间至味面前,围了不少百姓,云莞特意请了村里擅长舞狮的来福叔兄弟来新店舞狮庆祝开张,锣鼓喧天的声音,吸引了不少人。 新店主要的负责人,还是云莞和云怀诚两兄妹,毕竟起初“人间至味”摊子初开,也是兄妹两人打出去的名声。 这会儿有老客人上前了,个个拱手祝贺:“云姑娘,新店开张大吉!” “生意兴隆啊,顾客不绝!” “阿莞,开张大吉,生意兴隆!” 云莞和云怀诚站在门口两边,面上都漫开了笑意,对着上前恭贺的客人,都笑着拱手回谢。 云玉娘和云珍儿手上拿了不少小糖果站在外边,趁着百姓围观,便拿着托盘走了一圈,发了不少的糖果,好话也听了不少。 舞狮足足舞了一刻钟,金龙追逐宝珠,飞腾跳跃,时而如飞入云端,时而若入海破浪,赢得了一片叫好的声音。 正当热闹停下来的时候,西街边上,浩浩荡荡走来了一群少年公子。 当先的一人,便是太平镇上无人不识的萧家大公子萧韫之,少年依旧穿着一身显眼的蓝色长袍,行走间宽袖翩翩,俊逸如风,他的身后,跟着十几个同龄的少年,个个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镇上的人早就听说,这“人间至味”有萧家大公子入股,虽不知真假,毕竟萧家产业也算丰厚,实在没必要去掺和云莞家的生意,但若说萧大公子看重了云家厨艺的潜力,还有千山酿的发展,也不是不可能。 同行心里有诸多猜测,这会儿见到少年公子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也不觉得奇怪了,甚至不少围观的少女,早已红着脸,目光不住地往萧韫之脸上瞥去。 跟着来的都是与萧韫之相识的陵阳城境内的少年公子,自小到大,混在一起喝酒玩乐打猎,得知萧韫之入股了太平镇上的一家酒楼,今日开张,便都不请自来了。 这会儿热闹还没有过,个个走上来,自来熟一般地跟云莞道贺:“恭喜云姑娘,新店开张!” “新店开张,大喜大贺!” “云姑娘,你莫见外,我们都是扶疏兄的好友,今日新店开张,我们都来凑热闹!” “云姑娘,我爹可喜欢你酿的千山酿了,等下我让人买十坛回去!” 一个个少年,都是十七、十八、十九岁的模样,看起来生机勃勃,个个凑上来跟云莞道贺,说遍了好话。 其中一个少年凑上来,装模作样地跟云莞行了一个小生礼:“云姑娘,在下卫宁,陵阳人士,与扶疏兄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日后咱们便是自己人……” 话还没有说话,萧韫之过来,一脚踹了过去,笑骂:“谁跟你穿条裤子长大呢!粗俗,在个姑娘家面前说什么荤话!” 卫宁讨好笑:“扶疏兄,我自己穿,我自己穿,哈哈哈,云姑娘我嘴巴快,无意冒犯,你别介意啊。” 云莞哭笑不得,只觉得这些少年并无恶意,只风流潇洒惯了,含笑道了谢。 萧韫之轻哼一声,对云莞道:“不必理会他们,都是些家里闲钱过盛来凑热闹,随他们吃喝,最好最宰一顿!” “扶疏兄,你这可就太不仗义了!”有人笑道。 萧韫之是真心心情好,勾着唇又要去踢人,被躲开了,云莞见着笑意不断,杏眸弯弯。 萧韫之心情好,低头看了一眼云莞:“听见没有,小财迷?” 云莞已经被萧韫之叫“小财迷”叫得没脾气了,正要开口,忽见人群的背后走来几人,直往新店而来,看起来,脸色并不太好看。 云莞正看过去,那几个人,其中三人男子手里都用草绳提着一个猪蹄凶神恶煞地走过来,刚刚拨开了人群,手里的猪蹄就甩过来了,砸在了云莞脚边的台阶下。 “人间至味卖的甚烂货!还敢开店,搜刮咱老百姓的银子!” 这一幕来得太突然,围观的人都惊呆了,原本还在跟云莞说笑的萧韫之也是脸色微变。 “这怎么回事啊……” “闹事的啊?” 来的是五六个壮年男子,那男子手里甩着另外三个猪蹄扔在了云莞的脚下,便手指着“人间至味”的一众人,凶神恶煞地道:“人间至味卖了假货,这猪蹄早就发臭了你拿来卖给我,安的什么心!” 新店开张的第一天,就被人砸上门说卖的是假货,着实不是一件吉利的事情。 这人话一出来,周围都安静了下来,偶尔传来几声私底下议论的声音,原本笑容满面的云家人脸色微变,云莞却神色如常,瞧了一眼来人之后,目光在被扔在地上的猪蹄上扫了一眼:“你说这是从我家买回去的猪蹄?” “休想否认,前日我娘订购回去的猪蹄,你们欺我娘眼神不好,竟拿发臭坏掉的猪蹄染了糖色就卖出去,吃得我家小儿子腹泻了一夜,今日必须给我个说法。” 云怀诚也走上来,虽然面上不高兴,但做了这么久的生意,早已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温声问道:“我家正月以来未曾开摊,顾客订购的单子皆留下姓名,你家留下什么谁人姓名,何时从我家买回去?” 对方听云怀诚这样一问,立刻恼怒了,身手推了一把云怀诚:“怎么!你们想否认!我在谁家买的东西我会不知道,这猪蹄就是你们家卖给我的,赔钱!” “今日买臭货,明日指不定买渗了毒的酒水!” 云怀诚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被这么一推,差点踉跄在地,云莞堪堪扶过他。 云玉娘和云怀礼等人也走上来,“做什么的,好好说话!” 云莞就知道,是来砸场子的,这种事她见得也不少了,当下脸色冰寒地看着那男子:“今日是我家新店开张的日子,我不想做些见血的不吉利事儿,不过诸位若是来找我家麻烦,便别怪我不客气!” “你什么意思!分明是你家卖的东西坏了,坑了我家的钱,还来污蔑我!” 云家的人也怒目而视,云莞不咸不淡地道:“买过我家卤肉的都知道,我家卤猪蹄,用的是猪前蹄,你拿个猪后蹄来我这儿闹事,是几个意思,我家三日前便不再接订单,你不仅说不出何时以何人的名字买的货物,即便是出现了问题也三日后才来,这世上哪有这样的砸场子作为。” 云莞这话一出来,在场的人便唏嘘不已。 对方急了,大声道:“狗屁的猪前蹄,前蹄后蹄一个样,你休想否认!” 云莞轻笑一声:“那便是你不识货,你随便问一个厨师,猪的前后提有和区别,不然,问屠夫也行,再不行,咱们请仵作和大夫来好好辨认一番,为你儿子诊断诊断,再请你家母亲来对峙。” 对方一听,当下脸色大变,指着云莞口不择言:“总之就是你不愿意承认!你买烂货!” 云玉娘一听,哪能容许这些个没眼力见的人在这里砸场子,当下正要一脚踹过去,有人的动作,却比她更快。 萧韫之便站在云莞的身后,一脚跩过来,那指着云莞骂的男子便被他一脚踹到了两丈开外。 “今日爷的店面开张,凭你们也敢在砸场子,没眼色的混账!” 那卫宁也勾着一个少年的肩膀站过来,笑道:“扶疏兄,教训这等小混混罢了,留给咱几个刷刷便够了,哪能让你亲自动手,坏了开张的兴致,来,兄弟们,给扶疏兄跟云姑娘即兴表演个踢人球!” 都是些十七八岁的富贵少年,平日里最不缺消遣,正是玩闹得厉害,只要不闹出人命,什么损人的招式都做得出来,也什么都敢做的时候,来闹事的人一听,便吓得连连后退,“饶命,饶命萧公子,小人有眼不识泰山,都是误会!” “都是误会,这不是在人间至味买的卤味!” “都是误会!” 这些人都怕萧韫之,喊完了救命之后,又献上了一大段祝福开业大吉之类的话。 云莞冷笑一声:“罢了,今日大吉,不宜见血,先绑起来吧,晚些时候送去县衙!” “啊?”来闹市的几个男子大惊! 放过这些来闹事的人,自是不可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好欺负呢,云莞话落,“人间至味”的几个伙计便拿着麻绳出来,一群人上去,将几人绑了起来,拖到后面去。 萧韫之不忘提醒一句:“嘴巴臭成这样,瞎嚷嚷什么,都赌起来,免得污了良辰吉日!” 云莞闷笑一声,与萧韫之对视了一眼,虽然碰上开业的时候有人来闹事影响心情,但也并不影响多少,只跟来福叔使了个颜色,铜锣敲打得声音响起来,又拉回了众人的思绪。 云大伯拉长了声音:“吉时到,准备揭扁!” 揭扁的仪式是云莞和云怀诚一道完成的,随着红布落下,镀金的正楷大字“人间至味”便映入了眼帘。 锣鼓喧天,掌声阵阵,一片吆喝的声音,还有人吹起了口哨。 各种祝贺的词儿更是层出不穷,不带重样。 云莞站在门前,拱手做了个道谢的姿势,对着门前看热闹的百姓弯眸笑道:“人间至味初开张,欢迎大家捧场,三日之内,外购一切订单,均折价八折,今日菜品半价,酒水八折,欢迎品尝!” 一出声,外边等着的人,高声欢呼一声,都往人间至味去了。 ------题外话------ 二更,结束了。 恭喜阿莞新店开张。 076、生意兴隆,致富有路(1更) 开张的第一天,“人间至味”忙碌得不行,云莞原本在账台前看着,随着客人多了起来,临时充当了跑堂的小二,给客人上酒。 便是顾庭送礼上门了,云莞也忙得只够得着打招呼一声,便一溜烟没了人影,没空跟他说话。 虽跟个陀螺似的楼上楼下,里里外外到处转,云莞也忙得不亦乐乎,每每看着入账的银子,杏眸如星辰一般明亮。 萧韫之是来喝酒的,他就提这个酒坛子,靠在账台的柜边,弯唇看着云莞忙来忙去,跟进来的客人说着好话,杏眸凝光,梨涡浅浅,尤其是收了银子进了荷包,那财迷的模样,便如同一只偷了鱼儿的猫一般欢腾。 萧韫之看着便笑了。 云莞再端着两坛酒从账台前快步走过去时,萧韫之最后还是没忍住,拉了她一把,戏谑道:“小财迷,今日赚了多少银子?” 云莞正忙呢,闻言只轻哼一声,眼珠子一转,得意地道:“你猜呀,不告诉你!”说罢又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萧韫之不觉失笑。 顾庭咋舌不已,不免牙酸:“瞧着生意这样火红,哼,我香满楼的客人今日都少了一大半了!” 萧韫之瞥了一眼过去,不说话,唇角勾着笑意,看得来吃饭的年轻姑娘们脸红心跳不已。 顾庭咬了咬牙,顿觉得自己跟萧韫之先前打赌的事情实在太过草率。 不,不是他草率!是萧扶疏就是个惯会骗他银子的混账! 再看人间至味如今的经营状况,座无虚席,甚至还有想进来的,没能进来,顾公子觉得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了。 因为第一日开业的人多,馆子里没足够的位置,云莞想了个主意,在寸大的纸条上标了个号,让想进来吃酒却因为座位不够进不来的人排号进来,此前可以先去别的地方坐坐。 顾庭觉得,按照这样的状况,今日光是人间至味开业一日,便能顶得上香满楼三五日的盈利了。 “扶疏兄啊……” 顾庭这才刚刚开口,萧韫之便知道他想说什么,淡淡瞥了一眼,道:“赌约算数,我可不是你这般怂样之人。” 怂!? 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允许自己被人说怂,顾庭当即一怒,“你等着!” 说罢,也不留在人间至味了,气势腾腾地回香满楼去了。 却说顾庭回去之后,便与掌柜的研究了一番,也推出了一个打折价的活动,隐隐与新起的“人间至味”形成竞争之势,坊间传闻不断,言道顾庭与云莞表面上关系和睦,实际上背后已竞争得你死我活,却不知两家酒楼的幕后之人,经常坐在一起喝酒,关系颇好,合作颇深,不过此已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人间至味”这一日开张,直至夕阳西下,集市散尽,还有零零碎碎几位客人来下订单,订单已订到十日之后,生怕过了开张的这两三日,折价之事便过了,讨不到便宜一般。 云莞看了一眼今日的账单,对于入账情况颇为满意,云家人忙碌了一整日,越是忙碌,便越意味着客人多,收入便也多,生意便越好,即便忙,也是高兴了一整日,脸都快笑僵了。 虽然高兴,但也确实真的累,连云玉娘这样体力好的,也早已腰酸背痛,但想到今日的盛况,也觉得一切都值了。 开业的第一日,一家人在集市散后,与厨房的师傅们一道围成了个大圆桌,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酒菜,饭桌上笑声不断,因第一日开张的盛况,人人皆对接下来的生意充满了信心,底气十足。 人间至味留了两间卧房在后院,第一夜由云怀礼和云怀诚两兄弟留下看守店铺,其余人都坐车马车晃悠悠地回了上林村。 马车里愉快的笑声,随着夜风传了出来。 * 二月二,龙抬头,上林村春日社日便在每年二月初二,届时,全村每家每户,必须至少出一人去参与春社日,祭拜土地神,为新年农忙乞讨风调雨顺,并商议开春之后的农耕事宜,讨论的都是些村里大众一块儿做的活,譬如修水渠之类。 最主要的原因是,前人县丞离开之后,整个陵阳城今年废除了严禁开荒的禁令,上林村已经五六年不曾大肆开荒,村里的荒地都长满了杂草,土地荒废太久,几乎无法耕种东西。 据说前几日,周围几个村的村长都去陵阳城了,回来之后便带回一个消息,官府让老百姓自行开荒种地,今年的春社日比较特殊,各家各户都必须派人参加。 云大伯和云承德两兄弟一早便出门,路上行人,也都纷纷朝着一个方向过去,见到云承德兄弟,得知昨日云家在太平镇上的新店开张,都纷纷送上了祝福,云大伯兄弟两人笑着应下了。 云承德两兄弟出门没多久之后,云莞也出门了,她到了“人间至味”时,后厨已经忙碌起来,云怀礼和云怀诚正有条不紊地安排各项工作,今日虽不是圩日,但光是早晨来吃米粉的便有不少人。 太平镇商客往来,乃东进西出的要道,人口密集,便不是圩日,生意依旧好做。 厨师的培训需要时日,并非一蹴而就,云莞大多数时候,还是在“人间至味”的后厨忙碌。 尤其前期,厨师的培训,仍不能完全放松。 这一日,直忙到了晚间方才回去,回到家中时,却见云承德皱眉叹气,云莞一问才知道,原来是今日春社议事,出了些问题。 云承德道:“因前任县丞限制开荒,如今村里几乎没有可耕种田地,若是继续这般下去,今年恐怕又是一个荒年,但开荒种地,一来农作物收成不好、产量不高,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都不愿意大量开荒,只守着一亩三分的菜园子,二来,咱们上林村的土地,确实不好种稻,往年种下去的,不是死的死,便是旱的旱,涝的涝,收成寥寥无几,倒费了不少种子钱。” “所以村里在为此事发愁么?”云莞问道。 “阿莞,你这段时间一直忙碌,怕是不知,今日我去议事才知道,开年之后,附近几个村庄,听说我们上林村的村民进山采药卖了好价钱,附近的村民都跟着一起进山,最近采药的村民收获颇少。” 云莞这段时间一直忙这开店和酿酒的事情,倒没关心过这个事,闻言便是一愣,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垂眸道:“阿爹,我从前便说过,采药只是权宜之计,山上药材虽多,但大多数都是些不怎么值钱的药材,长久救不了生计,何况大家本也不是药农。” “是啊,原本村民们还为能采药赚些家用高兴开心,如今怕是难以以此为生了。” “那村民是真的不想开荒么?” 云承德无奈笑道:“能开荒种地,有所收成,岂会不愿?事实上,自前任县丞一走,大家开荒的心思便隐隐起来了,别的镇上,今年开春之后,便有人拿着锄头下地了,只是咱们上林村附近的土地,实在不宜种稻,也总不能靠种黄豆过日子啊,种些棉花道也能小有收成,但都比不上种粮食。” 云莞抿了抿唇,在云承德的唉声叹气之中,一言不发地回屋了。 她早先便想过这个问题,修筑山洞酒窖时,便也有过一个想法,做了些考察,如今,随着新店开张,那个想法,也慢慢成型了。 她想到了那些热情的村民,当日她将高胜告上公堂,不明情况的村民,不顾路程遥远,平日里分明害怕官府害怕得不行,当日却甘愿奔赴县衙,齐齐为她请命以证清白。 还有那些,在大年三十那一日,拿着家中好物上门来感谢她的村民。 还有前些时候,直至今日,村里依旧有人,日日为她家砍柴。 一幕幕如在眼前。 虽然从前,因为原来的云莞的关系,大家跟她家都不太亲近,但如今,已是不一样的。 她想起了因为家中无米下锅被逼得自尽的村民。 想起了村里路上许多瘦骨嶙峋的小孩儿。 想起了后山那个可怕的鬼故事——因为贫穷,不得不派除村里最年轻的姑娘去祭祀山神以祈求风调雨顺,粮食丰收,最后让人生生饿死在大山之中成为一堆白骨。 山神带不来风调雨顺和丰年锦时,人们不懂得,求神无用,只能求己。 这些,其实都是无知,但你不能去责怪他们无知。 因为当生存都成为最大的问题时,实在不能去要求别的什么。 这个世界,和云莞认知之中的所有直接,都要艰难的。 如果能改变这个村庄的困境,云莞愿意去做一些努力。 生在这样随时会陷入饥荒的时代,云莞觉得,自己如果能做一些事情却没有做,会让她感到后悔。 人言,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不论前世今生,云莞从不认为自己是慈义仁人,她有很多私心,有许多小算盘,但云莞却始终觉得,有些事情,哪怕不能做出完全的改变,也不能袖手旁观。 想着阿爹的话,再想着自己这段时间陆陆续续的一些想法,当夜子时,云莞久久不能入睡,干脆披衣起床,就着微弱的油灯,在灯下拿出纸笔,琢磨了大半夜方才睡过去。 她不是圣人,但愿为上林村,为这个给予了她一个新的生命的村庄,开出一条生路,为穷苦了几代人的乡村,劈出一条康庄大道。 第二日一早,云莞顶着一双黑眼圈去了“人间至味”,所幸如今“人间至味”掌事的是云怀诚,云怀诚虽然年纪小,身体不如云怀礼强壮,但为人热情,八面玲珑,能说善道,做生意比性格憨厚老实的云怀礼还要精明几分,便是云珍儿也初显风头,与云怀诚一道将人间至味打理得颇好,云莞反倒多了许多时间,做别的事情。 于是,这两三日,云家的人便见云莞常往外跑,一回来,又钻进屋里,不知在鼓捣什么。 直到一日清晨,她主动去找云承德,父女两人在屋里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便往村长家里去了。 村长年过不惑,头发白了大半,见到云莞,尤为和气地玩笑道:“阿莞一早上便来我家,可是有何事,莫不是你这旺门精又打上了村里的主意?” 云莞弯眸笑道:“村长,我今日上门找你,便是为了村里的事。” “哦?”村长一愣,看了看云承德,又看了看云莞,云承德笑道:“阿莞这段时间,想了些主意,想为村民们寻一条生路,今早与我说过了,我觉得,不若让她与村长您说一说,未必不可行。” 村长一下便来了兴趣,让云莞父女坐下,“我这几日,也在为此事头疼,想着如今已经开春,村里却迟迟无法动工,也是一件愁事,阿莞说说,你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若是寻常十几岁的少女说有什么主意能给上林村一条生路,村长是万不相信的,但是这段时间,云家的变化,众人瞩目,全靠云莞一双巧手和一颗灵活的脑袋,人人都说,云家阿莞,那是云家的旺门女、小福星,也是整个上林村的小福星,如今的云莞,说话的分量,并不比云承德这样的读书人低。 云莞双手奉上几页纸张,一边道:“这是我这几日在村里考查做出的一份简单的章程,我看过村里的土地,可开垦的土地,围绕后山的山脚有一大片,虽然贫瘠干旱,并非种植水稻的优良土地,但殊不知,这样的土地,上天绝了上林村一条路,却开辟了别的大道。” 村长不解:“何来大道?” 云莞缓缓笑了,少女的俏丽的脸上满是自信与从容:“村长有所不知,后山一片,土质疏松,若是引水得当,却是种植高粱的绝佳之地。” ------题外话------ 一更 077、我们都愿意跟阿莞干!(2更) “高粱?” “没错。”云莞道:“高粱耐寒,喜温,土地适应性极强,无论平原肥地,还是干旱丘陵、瘠薄山区,均可种植,我研究过一些,也托人问过往的气候和收成之事,咱们上林村,占了天时地利,土地与气候都非常适合种植高粱,且高粱用途广泛,不仅能做米粮,还是酿好酒不可或缺的材料。” 不仅是她去察过史料、史记,上林村周围有种过高粱的历史,并且收获颇大,只是后来朝代更替,这里又变成了一抔黄土罢了。 况且,比起水稻,高粱对土地的要求,着实没有那么高。 她前世也去某个著名的酒镇考察过,认真研究了一番那里的水土,如今虽无科学的工具来评估,但做了些小小的粗略的测试,与上林村一带极为相似。 云莞有理由相信,这里能种出高粱,哪怕比不上她心里认为的最好的品种。 听到这儿,村长明白了一小半,笑道:“说来说去,还是为了你酿酒的事儿着想。” 云莞弯眸笑道:“村长这可就误会阿莞了,阿莞实事求是,您若不信,大可去问对此有研究的人,看看上林村的土地是否事宜种植高粱,当然,我知道,咱们南方人惯吃大米,高粱虽是米粮,却不是咱们南方人惯吃的,但若能以粮易粮,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我家酿酒,确实需要米粮,若是种植的当,品质够好,到时候,阿莞也未必不能将村里的米粮全部收购,酿酒是消耗材料的事儿,与其便宜了别人,莫不如咱们村庄自己经营,免得难以寻找销路,阿莞总不会亏待了乡里乡村。” 村长听了,沉吟不语。 云莞也不着急,种植高粱的事情,云莞在建立酒窖的时候,便已经有过这个想法了,不论天时地利,山间清泉还是山洞气候,这里无疑是酿酒的好地方,若是周围能直接种植一片高粱地,现种现收,直接提供酿酒的主要原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也直到如今,当上林村的困境摊开在面前,她才将这个事情,摆到了明面上来说。 村长听罢,沉吟大半:“你说得有道理,阿莞,这事儿关系全体村民的种植意愿,我需得与村里几位族公商量,你这丫头,就是主意多。” 云莞自然不着急,也知道这个事情不是一蹴而就之事,笑着应了下来,继续道:“还有一事。” “你这丫头,还有什么主意?” 云莞含笑道:“我知道村中有一处七八亩宽的池塘,据说早年是有河水冒上来的,只不知何时停止冒水了,我想着不远处便是桃花江,想必是联通地下暗河但却被堵住了,如今长满了杂草,孩童都不敢靠近,阿莞想,若是让人疏通了,待河水冒上来,再去买些鱼苗放进湖里,喂养得当,待到秋日,以咱们村的人口,未必不能家家获得几十斤大鱼过年,也免得大家想去桃花江上捕鱼,但碍于江水过深,也未必能捕到鱼。” 村长一听,当即眼前一亮:“阿莞这个主意想得周到,确实,村里那个池塘荒废了太久了,也该收拾收拾了,其实啊早年那里也是有水养鱼的,只是后来……唉!” 村长为自己的失职感到羞愧,云莞笑道:“大约历经过干旱荒年,长久失修才这样,此时再修好也不迟。” “对!为时不晚,还是阿莞说得对。”村长笑道:“承德啊,你真是养了个好女儿,聪明伶俐,真是个小福星。” 云承德闻言笑容不知,看着女儿的眼神越发慈爱。 待父女两人离开村长家,已是午时,村长还热情地留下父女两人用午饭,却被委婉拒绝了。 回去的路上,云承德方才感叹:“阿莞长大了,现在懂得的事情,比爹还多。” 云莞笑道:“都是生计所迫罢了,做了这个事儿,便想着还能一道做别的事,总想事事周全,万事胜意。” “爹从来没有想过这些。” 云莞弯唇笑道:“阿莞是这段时间做生意,听人说得多了,才能想到这些,阿爹是教书先生,行当不同,想法自然不一样。” 云承德失笑,抬手抚了抚云莞的发顶:“是我们家阿莞聪明,才能想到许多事情。” 其实要认真说起来,云莞倒也不觉得是自己想得周全,受到认知的局限性,上林村的村民们,世世代代在此处安家落户,一代又一代的人经历的都是米粮供应不足,没有田地,连自耕自足都无法做到的农耕方式。 没有足够大的生产方式的转变和生活水平的变化,无法让他们产生将生存粮食转化为商品粮食的意识。 这一代代人下来,农耕方式、生活的习性,早已根深蒂固,面对贫瘠的土地,也暂时无法去转换思维改变耕植方式。 云莞能想到因地制宜,也不过是占了两辈子的便宜,以及两千多年的历史里,先人积累下来的经验罢了。 “对了,阿爹,你何时去私塾教书,还有小琛何时入学堂。”云莞不欲多说,问道。 云承德笑道:“还有五六日学堂才开学了,不急,我已经与先生说好,届时便回学堂教书,顺带将小琛带过去。” 云莞点头:“那就好。” * 两日之后,村里就传了话下来,让每家每户出一个劳动力去清理村里荒废了几年的池塘,重新灌水进去养鱼,待年末,每户按照人头分鱼。 这是惠及村民的事情,上林村的村民自然都愿意去做,况且,那池塘实在荒废太久了,瞧着总十分不顺眼。 云莞回村时,便常常看到荒废的池边,村民忙碌的景象。 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说这是云莞想出来的主意,甚至鱼苗都是村里先跟她赊账买回的,不少村民见了她,都热情地打招呼,亲昵更甚,便是从山里回来,路上瞧见了,还能给她塞一两个野果拿着吃。 这两日,据说,村长和几位族公就着云莞前些日子开荒的建议商量了一通,虽然没有说出来,但依旧走漏了风声,村里不少人都听说了,得知建议开荒种高粱的事儿,还是云莞提出来的。 上林村没有种过高粱,乃至陵阳城境内都少见到人们种植高粱,村民们虽识得高粱,却并不以高粱为生,暗中听到这个消息,不少人心里都存了怀疑。 悄悄议论的声音虽没有直接传到云莞的耳边,但她依旧听说了。 “若是种下去了,长不出来可咋办?” “阿莞才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从何处听说了这些?” “能行么,阿莞恐怕连五谷都尚未分清呢。” “说得好听,我听说她酿酒需要大量高粱,莫不是想让我们帮她种高粱?” 并非人人都相信云莞,人人都是既得利益的保护者,怀疑的,自也有人在。 “我看未必,云家能有今日还不是阿莞那小福星想出来的主意,她想着村里好,你们怎的就说她只是只想着自己酿酒了,她要酿酒,我们不也要吃饭?” “对啊,若是高粱真的种成了,卖钱赚钱的,还是我们,若是不行,开荒之后,咱们种下红薯黄豆,也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就是,阿莞家自己也种,总不会连自己都骗了!” “就是就是,我相信阿莞,阿莞若是开荒,我便跟她干!” “我也是我也是!” “到时候,阿莞家里种什么,我便种什么!” 村民们私底下议论纷纷,甚至还有几位热忱的,受过云家恩惠的村民主动跑去云家跟云莞说起这个事,说云莞若是打算开荒,便跟着云家一起干。 云莞听罢,深受触动,心里也颇为感激。 村里如今走漏了风声,云莞隔天一早便被村长请去和几位老族公议事了。 老族公们都是六七十岁的老人了,虽然云家日子好了,村里不少人也都说她好,但自然不肯轻易相信一个女娃儿的话。 云莞也无法让他们立刻相信自己,只诚恳且认真地道:“老族公,这是阿莞深思熟虑之后考虑的结果,阿莞承认,我确实想为我家酒坊找原材料,但我也想为村民找一条生路,若是这两个目的殊途共归,有何不好呢?” 瞧见几位老人认真考虑,并不打断自己,云莞继续道:“阿莞也想让大家与我家一样,都能过上好日子。据我所知,相比如今大米一亩产量不足两百斤,一亩地高粱,产量至少也有六百斤,种植得好的,可达到七八百斤,我了解过如今高粱的市价,高粱米一斤卖价五六文钱,这还是低价的,若是好的品种,可比大米值钱多了。” “若是种不出高粱呢?上林村未曾大量种植过高粱,大伙大概都不知晓怎么种这个玩意。”有人提出质疑。 云莞抿唇想了一下:“若村长和几位老族公愿意相信我,阿莞愿意带大家种植。” “你会?”几人惊讶,都知道云莞从小在上林村长大,未曾出去过,她晓得酿酒还能说是因为去过陵阳城从外边学回来的,这种高粱,可不比别的。 云莞道:“我曾在我阿爹的书柜里看过农作种植的书籍,见过详细的高粱种植技术和过程,能种出来。” 几位族公听了,都将信将疑。 云莞弯唇道:“阿莞知道,我年纪小,说出来的话难以信人,提出这个种植高粱的建议,也是想着咱们上林村因地制宜给村民们造福,若是族公们觉得不可行,种些别的自然也行,如往年一般,红薯、土豆都是能囤积的粮食,哪怕一些瓜果蔬菜,也是过冬的保证,大家也不至于去山里摘野菜。” 顿了顿云莞又道:“阿莞虽有这个提议,但也不是非种高粱不可,但若是大家有这个意愿,开荒之后,能留出两三分地来试试种高粱,待六月收获,看情况再决定第二季能不能跟着种,此为最保守稳妥的办法,我也建议大家这样做。” 即便现在不种,云莞心里也有过打算了,待日后做大,她会考虑将周边的土地全部承包下来,专门种植高粱,专门为自家的酒坊提供原料。 几位族公听此,聚在一起又小声议论了起来,倒是觉得云莞这个办法。 正说着,村长家的院子外,便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和吵哄哄的声音。 村长一皱眉,“怎么了?怎么这样吵?” 他站起来往外走,却见来了十几户人家,围在村长家门口,大伙儿说话闹哄哄的。 “村长,听说阿莞要带我们村开荒种高粱,我家愿意跟阿莞干!” “我家也愿意!” “阿莞从不骗人,说能做到便能做到,我相信阿莞!” “我们都愿意跟阿莞干!” “阿莞种啥,我家就种啥!” 云莞和几位老族公自然也听见了,闻声都走了出来,云莞这才看前来支持自己的村民,都是家中有人跟着她开酒楼、酿酒或者曾经去山上挖过药的人家。 见到云莞,大家神色略激动:“我们都愿意跟阿莞干,种高粱!” “对,我们相信阿莞!” “种高粱就种高粱,总比地里长草好!” “就是!” 若不是阿莞愿意给他们家人机会,他们也没有现在这样的好日子。 云莞看着一众十几人脸上全然信任的神色,心中非常动容,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之后,她眼眶微红:“多谢大家。” “阿莞,别谢,叔信你能为我们带来好日子,你可是我们村里的小福星,要谢也是我们谢你!” “就是就是!” ------题外话------ 为啥村里大面积种植某个东西,还有经过村里的老人们商量呢。 真实历史上或者土地使用的记录里好像并没有这方面的记录和说法。 但根据我们这边老一辈人的说法,从前地少人多,土地贫瘠收成也不太好,但一个地方,大面积种植某种东西时,其实关乎的是某个地方的人们的粮食安全问题,要尽量杜绝大家都种这个,结果最后当年收成不好或者遭遇自然灾害啥的,被一锅端了。 毕竟从前比不上现在的生产啊,也没有钱爷爷解决了十几亿人的粮食问题。 078、开荒种地,纸包鸡(1更) 经此一事,两日之后,上林村开荒之事,便有了眉目。 开荒是一定的,否则便只能靠挖野菜度日,但开荒种地之后收成不好,也影响大家努力开荒的心思。 后山山脚,大片大片的土地被划分了出来,每家每户,按照人头,派出一人抽签去抽取属于自己的地块,其余的荒地,谁开垦出来,便是谁的。 原先只是一部分人愿意跟云莞一道种植高粱,这些人先前都是先得了她的提点进山挖药或者家里跟云莞一道酿酒,或在人间至味帮忙的人。 待确认了土地之后,便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开荒种植的队伍,百户人家,超过半数的人都愿意跟云莞家一起种地,还有一些不愿意的,留着自己种别的作物,或者保守起见,只拿了几分地来试着种植,如此自然也无可厚非。 有人想看云莞等人种植过后,若是确实可行,下一季便跟着一起种。 二月中旬,一场不大不小的春雨过后,上林村家家户户拿着锄头出门,开始犁田锄地。 南方高粱一年两种,春作播种期约在三月中下旬,当然,根据气候状况,最晚也不过四月初,秋作则在至六月中下旬之间,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有心想要开荒的人,还能有所兼顾。 对于村民们来说,开荒种地不是难事,买高粱种,才是一个大问题,引水灌溉,也是一个大问题。 但有云莞在,这些问题,都不成问题。 村里的耕地几乎都分布在山脚下,村前也有一部分,但目前尚未开垦出来,都是些石头荒地,长满了杂草、林木,土地质量不必上山脚下那一片,开垦的难度比较大。 而灌溉的水源主要来自前头河流,河网分叉,在村里分成了三股,其中一股便绕过山脚那一大片。 这是桃花江的支流,与上游的何家村共用一条河流,河流地势较之山脚还要高一些,水面比上林村所在的地势还要高一些,早年修筑好了堤坝,五年前堤坝破裂过一次,官府加修之后,这些年未曾有过水患。 只要在田间挖通水渠,将支流的水引起水渠灌溉便能解决田地的灌溉问题,也不必人力去挑水。 山上虽有山泉流下,但山泉细小,不足以支撑大面积的灌溉,云莞与大伙商量了一番之后,大伙儿原本贪省力,想利用山泉灌溉,但云莞细说了一通,与众人提及倘若将来田地的范围扩大,还是挖通水渠更能保障用水,利害权衡之后,大伙最终决定,沿着田埂挖通水渠,引水灌溉。 日子在开荒与挖水渠的忙碌之中匆匆而过。 云莞两头忙着,但村里的耕田锄地的事情,倒不用她来做,她只顾着“人间至味”的生意便好,而人间至味如今着实也没有她可担心的。 云怀诚经营得当,伙计机灵变通,云珍儿时不时前去帮忙,云莞大多数时候还是在厨房忙碌,但半个多月来,大量的订单和火爆的生意,早已将厨师们的手艺磨炼出了一个新的高度。 何况,这还是一群对云家感恩至极的人。 至于田地里的活儿,即便云莞想做,云玉娘和大伯娘也不舍得让她拿着锄头下地,妯娌两人日日拿着锄头跟大伙一块儿干活,辛苦虽是辛苦,但想着日后的丰收,每日倒也尽兴而归。 二月下旬,南方已慢慢回暖。 村里的池塘终于挖通,联通了早年被堵塞的地下暗河,一夜之间,涨了半塘池水,隔日一早,村里的消息便传开了。 云莞看着半塘池水,兑现承诺,预支付些银子,买了一百斤的鱼苗,全部倒进了池塘之中。 放鱼当日,上林村热闹不已,村长带着几位族公在池塘,与几乎全村人在池边烧香祈祷,企盼秋末鱼肥肉鲜,满满丰收。 喂鱼的草料,村里也安排了下来,定期着人上山割草,碾碎喂鱼。 萧韫之不知从哪里晓得了云莞带着上林村的村民开荒种地的事,七八日不曾踏足人间至味之后,再次自来熟地晃进了人间至味的后厨。 彼时,云莞正在教后厨的厨师怎么做纸包鸡。 她身上带着白色围裙,后厨的厨师们,跟她一样,白色围裙将全身都包裹住,连头上也严严实实地带了帽子,长发盘起,一根也不散下来。 她原本就生得模样娇小,这样一把人包裹起来,活像十岁出头的邻家妹妹一般。 萧韫之看着,还没开口问云莞在做什么,就先乐了,唇角散了些许笑意。 云莞看了来人一眼,只当做没有看到,又转回头,拿着漏勺捞着油锅里的纸包鸡,道:“就是这样,油炸至鸡块炸浮上油面,就可以捞起来,火候不要太大,否则把竹纸炸坏了,这纸包鸡就废掉了。” 说罢,滚滚的油锅里,已经浮上几块鸡块,云莞动作利落,一把漏勺,全部捞到了碗碟里,这才放下手里的漏勺,转头看向身边几位年龄几乎能做她父亲的师父,含笑道:“就是这样,方才说的要诀都记住了么?” 几位老师傅憨厚一笑:“都记住了,阿莞你放心,接下来我们来做就好,你在旁边看着。” 云莞含笑放下手里的漏勺,走到旁边,立刻就有师傅上来接手了。 萧韫之手里拿着筷子,在碗碟里拨了拨,好奇道:“这是什么新菜式?” 他虽是问着,但还不等云莞回答,已经用筷子拨开了鸡块上的竹纸,将鸡块放入了嘴里。 咬下的一瞬间,少年还是微微瞪大了眼睛,赞赏地看了云莞一眼。 云莞笑问:“好吃么?” “肉嫩骨脆,甘滑甜软,好味道!” 云莞解释道:“这道菜叫做纸包鸡,用散养土鸡制作而成,切件后,以酱油、姜汁、八角、茴香、陈皮、草果、红谷米、古月粉等调味料及葱白粒腌制,缀以少量白酒,以竹纸逐件包裹,再入油锅浸炸而成,以肉质鲜嫩甘滑、醇厚不腻为特色,萧大公子赶巧,这是我做的第一锅。” 萧韫之笑道,“说来还是我的荣幸了。” 云莞轻哼了一声,“自然。” 说罢,看向旁边的厨师,略微指导了两句,新出锅的纸包鸡也制成了,云莞拿着筷子尝了一口,点头道:“就是这个味道,以后按照这个方式来做便是了。” 她说完,正好看到柱子从外边跑进后厨,忙拉住人道:“柱子,你拿这盘纸包鸡拿出去,跟二哥说,今日咱们新推出的菜品便是纸包鸡。” 人间至味做生意自有好手,隔着三五日便推出一个新的菜式,或是小点心,每次推出,当日的价格都会折算成八折,三日内的订单也是折算的,或者,当日哪一桌的消费超过固定的数目,便免费送上一盘新菜,老顾客都知道这个事,颇得尝鲜的乐趣。 柱子笑着应了一声,一转头,灶台上空空如也,他颇为尴尬地看了一眼萧韫之。 萧韫之手里筷子还没放下,趁着云莞和师傅说话时,已将她做的那一盘纸包鸡全部吃光了。 此刻他半点也不觉得尴尬:“刚从外面回来,有些饿了。” 柱子能说什么呢? 云莞幽怨了看了一眼对方,让师傅新做了一盘端出去。 萧韫之吃饱喝足,才寻了个地方坐下,说起了来找云莞的初衷:“我听闻你如今不仅经营人间至味,还带上林村村民一道开荒种地?小姑娘家家,什么时候,这些种田种地赚钱养家的事儿都揽尽了?” 云莞笑道:“萧公子消息好灵通。” 萧韫之轻哼了一声。 说起这个事,云莞也正打算找萧韫之:“我打算买一批上好的糯高粱种子,不知你有没有什么门道。” 将近十日未曾见过萧韫之,云莞觉得萧韫之这厮,怎么越看,似乎越俊美了呢,堂而皇之的一边问,一边欣赏少年的盛世美颜,心里还感叹着,若是能日日见到这样的面容,每天少挣二两银子她都乐意。 不过她很快又反应过来了,摆手道:“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萧大公子十指不沾阳春水,恐怕连高粱都不认识。” 萧韫之:“……” 他气得轻弹了一下云莞的额头:“谁跟你说爷不知道?” 云莞眨了眨眼。 萧韫之轻哼一声:“想买上好的货物,太平镇买不着,你怕是要跑一趟陵阳城,陵阳城还有哪条街爷不知晓?这话你还就问对了人。” 云莞立刻换了笑容:“我可差些忘了,萧大公子可是走遍西江南岸十八城三十六座青楼的……” 话没有说完,又被敲了一栗,萧韫之咬牙道:“小姑娘家家,说什么荤话?” 云莞缩了缩,咕哝道:“你还进去呢!” 萧韫之扬手,云莞再缩了缩,奉上一个明显不真诚的完美笑容。 萧韫之轻哼了一声,语气不自在地道:“都是别人乱说的话,你才多大,就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以后不许说。” 云莞耸了耸肩,话回正题:“你真的知道?” “骗你个小丫头做什么?”萧韫之轻嗤了一声。 云莞知道,萧韫之倒也不是那种空口说大话的人,拊掌笑道:“那行,我告诉我,我这几日有时间,跑一趟陵阳城。” “急什么,到时候我与你一道去。” 云莞撇嘴,“怕是萧大公子想自己去玩吧。” 萧韫之被气笑了:“爷是怕你个小财迷看上了陵阳城的什么值钱物便走不动道了,不识好人心。” 云莞张了张口,正要说什么,外边大堂忽然传来闹哄哄的声音,她皱了皱眉:“外面怎么了。” 说罢,没再理会萧韫之,脚步匆匆地出去了。 ------题外话------ 纸包鸡:梧州美食,很好吃的,去百度看看。 某人:我的脸就值2两银子? 阿莞咕哝:反正又不是我的,是我千两万两都不止…… 某人:嗯,来来来,送你送你。 079、上门闹事、菜单(2更) 大堂外闹哄哄的。 云莞还没有走出来,便听到女孩不满的声音:“你这人,怎么长眼睛的!我新买的衣裳,一百两一件,你赔得起么?就算你赔得起,这衣裳也是锦绣坊仅此一件,有市无价,你这人,没长眼睛啊!” “都说人间至味的伙计手脚灵活,怎么有你这么个毛手毛脚的。” “真丢了萧大公子的人!” 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是云怀礼,被骂的是他,云怀礼涨红了一张脸,无法辩解。 云怀诚不在,人不知去了哪里。 云莞从后边出来:“发生什么事了,这样吵哄哄的?” 她一出声,周围几个店里的伙计都一脸为难地看向云莞,云怀礼脸色悲愤,似有愧疚。 方才说话的女子也看向了云莞,女子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看起来与云莞差不多大,身上穿戴金贵,光是项间的赤金串玉璎珞圈便可见其人家财丰厚。 周边的几个伙计看到云莞出来,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般:“阿莞。” 孙柳儿上下打量了一番云莞之后,才开口:“你就是云莞?” 云莞莞尔一笑:“人间至味可是有何招待不周的地方,让孙小姐这样生气?” 做生意的,总要对镇上的商户有所了解,云莞认得眼前这位便是太平镇上的大商户孙老板的女儿孙柳儿。 孙柳儿眼神不屑:“哼!何止是招待不周,你们伙计都瞎了不成,专往本小姐身上撞,坏了我一件衣裳,你们赔得起么,还是你一个乡野想小丫头赔得起?” 这话,就有些不太厚道了,店里的伙计听了,都不太高兴,怒目腾腾地看着孙柳儿。 “你胡说!”有看见方才情况的伙计忍不住开口道:“分明是你自己撞上来!” “本小姐傻了不成?去撞你,坏我一件衣裳!”孙柳儿说着,一边四处张望,努嘴不屑道:“真给扶疏公子丢人!” 云怀礼憋红了脸解释道:“孙小姐,这碗面汤,确实是别的客人先定下的,人间至味有人间至味的规矩,总要讲究个先来后到。” “本小姐有的是钱,不就十两银子一盅汤,我付不起钱么?” “这不是付得起付不起的问题,而是,别人先来……”云怀礼嘴巴笨,被孙柳儿这样误会,也只会木讷地解释规矩:“您不能抢了别人先订的菜啊。” “本小姐有钱,爱怎么着怎么着,来你们人间至味用膳是你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我!”孙柳儿扬着下巴道。 云莞听到这里,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就是个来找茬的。 或者说,是被宠坏了的大小姐。 她面上依旧维持着惯常的笑意,伸手将云怀礼拦在了自己的身后:“孙小姐,人间至味是大家吃饭的地方,上菜的顺序都是先来后到,我们都是按照规矩做事,绝不会让每个客人等待超过一刻钟的时间。” 孙柳儿眼神鄙夷:“本小姐从来没有做过等人的事儿,谁的菜,我出双倍的价钱买下就是,本小姐有的是钱!” 说罢,她从钱袋里拿出一袋银子扔在桌上:“别说买一盅汤,就是买下你人间至味,孙家也绰绰有余!” 云莞神色微冷:“既然这样,恐怕人间至味伺候不起孙小姐这样的大佛,前世也没修几辈的福气,请不来孙小姐这样的菩萨。” “你什么意思!”孙柳儿怒道。 云莞微微一笑:“来人间至味吃饭,就默认了遵守住我这里的规矩,孙小姐这样大的面子,人间至味的伙计们招待不起。” 说罢,云莞看了一眼几位伙计:“将孙小姐请出去吧。” “云莞,你敢赶我!谁给你的胆子!这店是扶疏公子的店,我们孙家跟萧家关系好着呢!” 云莞面无表情,刚好见到萧韫之从后院出来,道:“是么,刚好,扶疏公子来了,你自个儿跟他说。” 孙柳儿看到萧韫之从后面出来,立刻快步走上去:“扶疏公子!” 女孩眼里的爱慕,藏都藏不住,看来是萧扶疏的桃花一朵。 萧韫之扬了扬眉,云莞靠在账台上,瞧着这一幕,似笑非笑道:“我人间至味可没有这样的规矩,让萧公子家的亲戚来吃饭,还能带着不守规矩的。” 孙柳儿含情脉脉地看了一眼萧韫之,又转回去瞪了一眼云莞:“你胡说八道!是你不给我上菜,让我等了这么久,我不许我说一两句!” 她说完又去看萧韫之,原本的嚣张不见,倒见几分娇羞,还不忘控诉云莞和人间至味的活伙计:“扶疏公子你看看他们这样欺负客人。” 云莞不言不语,就这么看着萧韫之。 萧韫之要是敢做出什么让她不痛快的事儿,那张盛世美颜都救不了他! 萧韫之看了看云莞,又看了看孙柳儿,眉头一皱:“你是谁?” 孙柳儿闻言,一张脸顿时红白交加,又热又辣。 “噗嗤……” 云莞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遭了孙柳儿一眼瞪视。 少年眼里几分不耐烦:“来人间至味闹事的,丢出去不就得了,找我做什么?” 萧韫之说完,勾了勾唇角,对云莞笑道:“小财迷,你不是个犟脾气的?谁惹了你,二话不说打上官司?” “这不是扶疏公子家的亲戚么,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呢。” 萧韫之皱眉,挥手道:“我萧家可没有这样的亲戚,闹事的一并赶出去,是萧家的亲戚,更该赶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人间至味是个什么人都能撒野的地方。” 孙柳儿越听越是无地自容,到底是十五六岁的姑娘,被芳心暗许的梦里情郎这样不给面子,再大的脾气,也抵不住,瞧着萧韫之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看了看云莞,又看了看萧韫之,最后对着云莞恶狠狠地留下一句“你给我等着!”便红着眼睛跑出了人间至味。 云莞:“……” 她等什么等,薄情郎又不是她! 看热闹的客人见孙柳儿走了,也都纷纷散开了。 云莞跟大家告了一声歉,才回了后院,想起萧韫之方才的举动,含笑道:“扶疏公子真是铁石心肠,半点不会怜香惜玉。” 萧韫之不由得笑了:“你一个小姑娘,懂得什么叫做怜香惜玉么?” 云莞轻轻哼了一声。 萧韫之摇头失笑,倒是云怀礼感到非常过意不去,跟在云莞的身后,神色愧疚:“阿莞,都是大哥没用。” 云莞诧异了一瞬:“大哥,怎么这么说话?” 云怀诚性子随了云大伯,老实木讷,不太会说话,“今日的事情,都是大哥做事不灵活才给你造成了这样的麻烦,日后孙家怕是要找我们麻烦。” 云莞皱了皱眉,认真地道:“大哥,这个不是你的错,孙柳儿是显明的要来找麻烦的,虽然说做生意的不好随便得罪人,但咱们人间至味,也不是好让人欺负的,要是谁都能来这样闹一场,日后咱们还怎么做生意,该强硬的便不能显弱。” “阿莞……”云怀礼依旧皱眉,觉得过意不去。 云莞笑了笑,抬手拍了拍云怀礼的胳膊:“好了,大哥,别胡思乱想。” 云怀礼轻叹了一口气,应了下来,便又出去干活了。 云莞看着云怀礼离开,轻叹了一口气,其实云怀礼大可不必来做跑堂的活儿,只是,在人间至味,他自觉做生意与人打交道,甚至管理,比不上云怀诚,也没什么手艺能在后厨帮上什么忙,便在忙时揽了跑堂的活儿来做,云莞多多少少也觉察到一些,云怀诚的性格,不太适合做生意。 她叹了一声,转回头时便见萧韫之含笑盯着自己看。 云莞猝不及防,被这张漂亮的脸蛋惊得心脏被轻轻敲了一下,杏眼瞪圆:“看我做什么!” 萧韫之抬手拨了一下她头上的发髻,含笑道:“小小年纪,道理一套一套的。” 云莞哼了一声,扬了扬下巴道:“我还一筐一筐的呢!” 萧韫之愣了一下,不由得失声而笑。 云莞今日在人间至味待了一日,酉时,私塾下学,云承德带着小琛回来了,进了人间至味。 彼时,云莞依旧在后厨忙碌,云承德不常来人间至味,对这儿不算熟悉。 云莞见到云承德和小琛都过来了,拿了一小盘的小食递给小琛:“小琛今日上学辛苦么?” 小萝卜头身上背着一个布包,精神饱满:“不辛苦,阿姐我今日学会背书了。” “是么?”云莞捏了捏小萝卜头的肉乎乎的脸蛋:“小琛这么聪明,学会背哪一篇啦?” “背了大学,夫子说,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小萝卜头歪着脑袋,一板一眼地背了起来,云莞失笑,摸了摸小萝卜头的脑袋:‘真棒,不过你知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是什么意思么?” 小萝卜头原本高兴的脸蛋一下子垮了下来,挠了挠后脑手,红着脸:“阿姐,小琛明日去问夫子,不!晚上回去就去问阿爹!” 云莞失笑,递上盘子里的小食:“好了,没关系,学习也要循序渐进,哪去吃吧,饿了没有?” 小家伙是真的饿了,抓了一把小食便跑到旁边去吃了起来,萧韫之在不远处含笑看着这一幕,唇边笑意融融,招收让小琛过去,抢走他盘子里不少小食。 小琛虽不常来,但也认得萧韫之,鼓了鼓嘴巴,“这是阿姐给我做的!” 萧韫之嗤了一声,“跟你姐姐一样,小气儿。” 小琛自然听不得别人说云莞的坏话,笑脸怒起,“不许你说我阿姐不好。” 萧韫之睨了一眼小萝卜头,一只手顶住他的额头:“你分给我吃一点,我便告诉你你方才背的那几句是何意。” 小琛愣住了,双眸微亮,带着期待,却又怀疑地看萧韫之:“真的?” “自然。” 云莞无语地看了一眼这边,云承德远远跟还赖在后厨没走的萧韫之点头招呼了一下,便问云莞:“阿莞,你让爹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此刻,桌子的后厨上摆了一碗碗饭菜,都是人间至味每日供应的菜品的样品,云莞将云承德带过去,笑道:“阿爹,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帮忙?”云承德含笑道:“烹饪下厨的事情,我是比不上厨房里的师傅,阿莞让我帮你做什么?” “阿爹,我想让你帮我把这些菜肴画成图册可好,我想让来人间至味的客人,即便见不到菜品,也能通过图册,看出那一样菜肴究竟如何,用以点单。” “这……”云承德看了看桌上的菜肴的样品,苦笑道:“阿莞,爹画艺不工,恐怕画得不好看,反而耽误了生意。” 云莞眨了眨眼,画艺不工?她知道云承德通晓四书五经,写得一手好字,心里也默认了这个时候的读书人,都是能写会画的。 “可是……阿爹总会画画吧?” 云承德道:“能画是能画,只是,我担心画得不好,反倒帮了倒忙。” 云莞笑道:“没事,阿爹先试试看,这个事儿不着急。” 云承德只好应下来,与云莞一道,认真观察起了菜品样品。 萧韫之将视线收回来,神色若有所思。 小琛等不及了,伸手抓了抓萧韫之的手腕,清澈的眼眸带着几分崇拜:“大哥哥,你还没有跟我说完。” 萧韫之笑了笑,继续道:“小子,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治国、齐家、修身、正心、诚意、致知、格物不可乱了本根,不分轻重缓急……” 小萝卜头听得认真专注,清澈的眼里,疑惑渐渐消解,也不知听得多少。 080、绣品(1更) 菜单的事情,倒也不是多着急,云承德在后厨里待了许久,天黑了之后,才与云莞一道回去。 当天晚上,云承德便拿出墨宝准备作画。 既然是菜单,必定不能写意,得细细描绘出来,对于云承德这样并不工于绘画的人而言,确实需要些时间。 隔天,云莞刚从山洞酒窖回来,在路上碰到了桃花。 “阿莞,你可回来了!” 桃花专门在路边等着云莞,一见到云莞,便将人拉过去。 云莞含笑:“桃花姐姐。” “阿莞,你前段日子不是让我做些刺绣的活儿么,这段时间,我做了不少,都放在屋里呢,你见识广,帮我看看,能不能卖出去。” 云莞愣了一下,一拍脑袋,这才想起这个事儿,愧疚道:“桃花姐姐,我这阵子一直忙着,快些忘记这个事儿了。” “没事,我知道你最近在忙村里的事儿,我也是昨夜才刚绣好了一幅刺绣,想让你帮我看呢。” “那好,桃花姐姐,我现在便去你家看看。” 桃花面上高兴,挽着云莞的胳膊就往自己家里走。 她绣的是一幅长宽一丈的百蝶戏花图,布面的一角,是一丛粉紫相间的花丛,或花枝招展,或含苞待放,延伸着画面对角线过来的,则是一群群颜色形状各异的蝴蝶,有展翅翩飞的,有笼翅悠然的,也有轻嗅花心的,形态各异,几乎没有长得完全一样的两只。 云莞见过不少做工精良才的刺绣,一幅好的刺绣,可谓无价,但还是被桃花的这幅刺绣惊讶到了。 桃花略微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会绣别的什么,也不懂别人喜欢什么,就照着自己的喜好绣了一幅,这上边的花儿,我也不认识,就是在山上见过的野花,蝴蝶有一百一十九只,每一只形状都不一样,阿莞,你觉得如何?” 云莞杏眸微亮,小心翼翼得抚摸着绣面:“太好了,桃花姐姐,这是我见过最好的绣品,至少,在太平镇上,我便没有见过比这个更好的。” “那……你看,能卖出去么?” “应该能!”云莞肯定地点头:“我明儿去镇上,就帮你拿去绣坊看看,这样好的绣品,没有理由卖不出去!” 桃花被夸得开心,脸颊染上了薄晕:“哪有你说得这样好,我就是随便做做,也不指望能卖好价钱。” 云莞摇头,拉着桃花的手郑重地道:“桃花姐姐,你别瞧不起自己,要知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的长处,就在这双手上呢,这样好的手艺,这样精美的绣工,是实打实的铁饭碗,能挣钱的。” 桃花被她说得动容,她从前也想不到自己这的手艺能给家里换钱,也不是没有修过些小荷包小手帕去镇上卖过,可惜都无人问津,后来也就歇了这份心思。 听到云莞这样说,她又从箱子里拿了好几个小荷包出来:“我也不会做别的,就是从前跟陈婆婆学了些刺绣的活儿,这是从前绣的荷包,还有这些日子的,阿莞,你要是觉得好,能不能也帮我拿去看看。” 云莞接过,见到上边精巧秀美的图案,当下便觉得可爱得不行。 但实际上,她对桃花的刺绣手艺也没有深入地了解,翻看了一遍之后,心中认可了许多,问到:“桃花姐姐,这绣品,图案是你这段时日想多么?” “嗯,都是我想的,我也不识多少字,想不出别的,就只能绣些在山里见过的图案。” “如果,我给你一幅画,你能绣出来么?” 桃花想了想,肯定地道:“自然能,只要让我看见长何种模样,就能绣出来。”桃花红着脸低头抿笑:“阿莞,不怕你笑话,我也没别的本事,没多大力气做农活,但就刺绣,好像脑子里冥冥之中有神灵帮我似的,什么样的图案,看一眼便能绣出来,以前跟陈婆婆学刺绣,她老人家便夸我聪明呢。” 陈婆婆还在的时候,一直孀居村里,据说也是从外地搬来的,就在桃花家的旁边,比邻而居,从前,村里的人便说,陈婆婆是从大地方搬来的人家,不仅识字,刺绣也是一等一的好,可惜没有多少人能完全学到。 倒是桃花当时年纪小,经常去陈婆婆家里玩儿,跟老人家学了些。 云莞听了,笑道:“桃花姐姐确实聪明,这是老天爷赏饭吃呢。对了,这样一幅绣品,你用多久的时间绣出来?” “这样大小图案的,最多半个月就能绣出来了。” 云莞颔首,接着又问了桃花一些问题,得知她掌握了多种刺绣的方法,虽然说的许多手艺云莞听不懂,但却明白了桃花几乎继承了陈婆婆的手艺,能力卓绝。 云莞跟桃花说好了,明日便带着她去镇上去绣坊看看。 * 两日的时间,云承德画了几幅画。 人间至味菜品丰富,真正论起来,若想做出百样菜品来也不为过,至今,便是米粉的种类,也有十三四种,云承德确实不工于画艺,这两天下来,也就画了七八张,都是一些相对简单的菜式。 画得尚算可以,只是,画风依旧偏向写意,用于做菜单,并不能激起食客的食欲,何况一些复杂的菜式,更加不好。 云承德有些愧疚:“阿莞,爹怕是帮不了你。” 云莞含笑道:“谁说的,阿爹画的这些就很好,我就画不出来,怎么叫帮不了我,术业有专攻,阿爹只是写意比工笔好。” “你这丫头,就会哄爹开心。”云承德无奈笑道。 “阿莞说的是肺腑之言。”云莞弯眸笑道。 云承德看着女儿的娇态,摇头失笑,继续提笔作画。 云莞第二天便去人间至味了,她带着桃花去,让桃花在人间至味的后院先等了一会儿,恰巧云怀诚也在后院做事,桃花见无事可做,便帮忙打些下手,云莞也不拘着她。 只是,她还没有在厨房里忙完,萧韫之便来了。 这人一来便让云莞给她煮个螺蛳粉。 云莞原本不想理会大少爷,但奈何对方跟自己口味一样,是个识货的人,再加上那张脸加分,还是煮了一碗粉出来端上来。 云莞撑着下巴看萧韫之嗦粉,看够了盛世美颜之后,才开口道:“萧大公子好清闲,这两日怎么尽往人间至味跑。” “瞧你说的,人间至味我没入股?”萧韫之反问。 云莞微微一笑。 萧韫之痛快地吃完了一碗米粉,又拎了一坛千山酿出来,悠然喝了一口之后,方睨了云莞一眼,“前两日不是说做菜单,做得如何了?” 云莞耸耸肩,“我阿爹还在画,不过他画风写意,只能帮忙绘制几幅样式简单的大菜,可能还得去找外面的画师画些别的。” “哦。”萧韫之点头,又喝了一口酒之后,方不经意一般,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卷册子:“你看看,这样如何?” 云莞:“嗯?这是什么?” “让你看你便看!”萧韫之不耐烦,若是细看,还能看到少年神色有些不自在。 云莞狐疑地接过本子,翻开一眼,双眸微亮,满眼惊喜:“这是……” 有一寸厚的册子上,画的都是人间至味各个菜品做成之后的图案,颜料鲜丽、栩栩如生,一笔一画,逼真如实,一看便让人食指大动。 少女的眼里满满都是惊喜,微微睁大的眼眸,亮得如草原黑夜里的星星一般。 萧韫之一只注意着云莞的反应,眼角瞥到她快速翻看,面上惊喜交加,表情丰富的模样,心里满足感骤然升起,眼角的笑意止不住地漫开。 “够做你人间至味的菜单么?” 云莞从画册中抬头,克制住略微激动的情绪:“自然!独一无二!” 少女笑颜真诚,梨涡浅浅,萧韫之非常满意云莞的反应,笑了一声,“那是自然,独一无二,也就人间至味独此一份了,小财迷,靠着它,多给人间至味挣些银子。” 云莞眼眸微转,眨眨眼问道:“这是哪里来的画册,竟然这样栩栩如生,画工好生了得!” 萧韫之轻哼一声:“你说呢?” “莫不是萧府上哪位大家?啊,我听说萧家二公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莫不是,哎不是不是,肯定不是,哪能劳动二公子金丹贵手,还是,你找了镇上的老画家画出来的?那我可得好好感谢人家。” 萧韫之脸色原本还极好,但每听云莞说一句,脸色就黑一份,再看少女娇憨佯装的模样,破绽百出,更是气得不行,抬手就给了云莞一个眉心弹:“小没良心的,爷的玩笑也敢开?” 云莞捂住额头,瞪了萧韫之一眼。 萧韫之点了点她的额头:“枉费我彻夜不眠帮你画好了,你就这样没良心,嗯?” 少年面如冠玉,似笑非笑,吊着眼梢,一幅慵懒的模样,别提有多么养眼。 云莞吐了吐舌头,将画册收好,笑道:“知道啦知道啦,是萧大公子一片丹心,一双玉手,这样的画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放眼西江十八城,哦,不,整个东澜国,绝对没有第二个人能画出来!” 萧韫之被她逗笑了,“行,怎么感谢我?” “自然是好酒好菜供着,七日后,我给萧大公子带一坛好酒过来。” “行,一言为定!” 云莞又忍不住翻开画册看了一遍,越看越觉得喜欢,萧韫之看她这般模样,心中越发畅快。 云莞一边翻看,一边咕哝道:“待拿出去让人跟着印制几分,放在人间至味,让客人更清楚咱们的菜长什么模样。” 萧韫之笑道:“就你主意多。” “自然,做生意是要靠脑子的。” 云莞将画册收了起来,想起了什么,道:“对了,给你看一样东西。” 说罢,她拿出了两只模样精致的荷包,放在桌上给萧韫之看。 萧韫之一看,当下脸色就不太自然的,白皙的面庞,虽然没有明显的变化,但是脖子和耳朵已经染上了一层薄粉。 他看看桌上放着的两个荷包,不觉吞了吞口水,看了看荷包,又看了看云莞:“这,这是做什么……” 云莞眨了眨眼:“好看么,做工如何?” 萧韫之坐正了一些,唇角微扬,也不知是不是酒喝多了,这会儿竟然觉得有些燥热:“咳!挺好的,图案精美,做工精秀。” 云莞一拊掌:“你也这样觉得对吧!” 萧韫之一愣,便见少女神色惊喜:“我也觉得,连你这样吃穿用度讲究的人都觉得不错了,定然能卖个好价钱。” 萧韫之酒杯一歪,价值不菲的千山酿差点洒出酒壶:“你,你说什么?” “我说这个能卖个好价钱啊。”云莞一手举着一个荷包,神色认真地看着萧韫之。 萧韫之脸色越发不自在,但他还能克制住脸上的表情,当下便明白自己想岔了,这么一想,心里越发尴尬和不自在了,一股失落来不及抓住,他便笑了,“个小财迷。” “荷包自己绣的?” 云莞撇撇嘴:“我不会刺绣的活儿,这是我村里的姐姐做的,我觉得她绣艺不错,绣品指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萧韫之摇头失笑:“拿去绣坊看看便知。” 云莞站起来:“我这就准备去呢,萧大公子自便,我走了。” 萧韫之看着少女风风火火跑出门的模样,嗤了一声,一口千山酿入肚,压下谁也不知的心思。 萧扶疏啊萧扶疏,你可真是…… 混账啊! ------题外话------ 某人:我以为阿莞的荷包是送给我的,唉…… 081、大赚而归 (2更) 云莞带着桃花,拿上绣品,便往绣坊里去。 西街上刚好有一家布庄,掌柜的姓赵,云莞带着桃花,进的第一家便是赵记布庄。 小心收藏的绣品徐徐在赵掌柜的面前展开,当那一幅百蝶戏花图彻底展现在赵掌柜的面前,便是年过五旬的老掌柜,此刻也被这幅刺绣惊艳到了。 云莞将赵掌柜的神色看在眼里,笑问:“赵掌柜觉得如何?” 赵掌柜神色略为激动,但很快反应过来,略微矜持了一些:“姑娘,这绣品何处得来?” “这是我家姐姐的手艺。”云莞看了看桃花,道。 赵掌柜惊讶地看了一眼站在云莞身后,并不显眼的桃花,似乎诧异于这小小年纪的姑娘竟也有这样的手艺。 便是他布庄里的老绣娘都未必能绣出这样的绣品,上边光是刺绣工艺,便不少于七八种。 “想不到姑娘小小年纪,竟然也有这样的手艺。” 云莞道:“我便知道,赵掌柜是个识货的,您便说,我姐姐这幅绣品,您收不收,能否开个价钱?” 桃花也殷切地看着赵掌柜。 赵掌柜看了看绣品,又看了看云莞,脸上有些为难:“姑娘,你这绣品好是好,只是……我买不了啊。” “为何?” 赵掌柜摸了摸绣品,显然很是爱惜,但眼里又充满了遗憾,摇头叹气道:“论绣工,这手艺,我敢说,太平镇上没有几人能做出来,只是,你这布料实在不太行,若说这绣工值二三十两银子,你这布料,连一两银子都不值,你若是卖给我,你说说,我该怎么卖出去?” 桃花原本还非常期待,听到前半句面上也是兴奋的,只是听到最后一句,脸便垮了下来。 “这……这是我家能拿出来的,最好的布料了。”桃花赧然,没有办法,这布料,还是娘说了日后准备给她做嫁妆用的,她劝说了许久娘才同意拿出来让她做刺绣。 云莞抿了抿唇,手指搓了搓那布料,确实无法反驳赵掌柜的话,这布料确实不好。 赵掌柜接着道:“况且,就算我能买,我也买不了,我这店啊,打算盘出去咯,即便是上好的布料,我也不打算买下。” “您要卖店?”云莞诧异。 “嘿嘿。”赵掌柜笑道:“要卖咯,我辛苦了半辈子,好不容易有了个孙儿,要跟老伴回乡去咯,这店铺,正打算盘出去呢,姑娘我跟你说实话,你这手艺,是好得没话说,比我布庄里的绣娘都好,只是,用料实在不行,这样好的手艺,穷人它也用不上,不识货,咱都是卖给富人,但富人的用料,谁会用这样的布料?您说是不是?” “那您看,我幅绣品,是当真卖不出去?” “那倒也未必。”赵掌柜捋着胡须道:“你去别家秀坊布庄试试,兴许别家掌柜有门路卖出去呢。” 云莞谢过赵掌柜之后,便毫不迟疑地拉了桃花出去。 桃花的期待和兴奋落了一大把:“阿莞,是不是没法卖出去了?” 云莞笑道:“桃花姐姐,先别急,去别家试试再说,兴许有人愿意买下呢。” 桃花苦恼道:“这是我家能拿出来的最好的布料,是我娘说留给我……” 说到这里,桃花面色微红,云莞稍一细想,便知桃花想说什么。 她抿唇笑道:“做生意便是这样,总有识货的人,这布料不是上乘的做衣裳的,但这样画一样漂亮的绣品,谁说就一定要拿来做衣裳呢。” “阿莞,什么意思?”布料除了做衣裳,还能做别的么? 云莞笑了笑,“多去试试两家吧。” 一连跑了两家绣坊布庄,最后都没有人愿意买,虽然惊艳于这份手艺,但却对质量不太好的底料频频摇头。 最后一家秀坊,掌柜的倒是愿意买下来,只是出价太低了。 “五百文钱?”云莞笑了,“掌柜的,便是这底料不是上乘的,五百文钱的价钱,也实在不太厚道啊。” “那没有办法。”掌柜的笑得堆了满脸的皱纹:“你这布料实在不行,身份尊贵的哪家小姐愿意买你这样的布料回去做衣裳。” “谁说便一定要做衣裳,这样画一样的绣品,装裱起来挂在墙上,也别有一番风趣。” “挂画?”掌柜的如同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好好的画不挂,谁挂绣品?” 五百文钱对于云莞来说,太浪费桃花时间于精力,这个价钱,还不如不卖。 这布料虽不是上乘的,但也不是最次品的,这样一块布,在布庄里买来,都需要花上两百文钱了,加上这样精美的绣工竟然才给五百文钱,实在是对不起桃花的手艺。 她经历过最好的时代,这样的作品,至少能卖五两银子。 但对于桃花来说,五百文钱已经很多了,说是家里救命的钱也不为过,能不少时候的家用了。 云莞抿唇不语,回头看桃花,她觉得不该这样卖出去,但拿主意的,还是桃花。 掌柜的方才了解了一些情况,道:“这位桃花姑娘的手艺,确实是好,这绣品,我断是给不了大价钱的,你去问遍太平镇的绣坊布庄,也没人愿意出高价,不过,我这秀坊还缺绣娘,看姑娘的手艺,不如来我这秀坊做绣娘如何?” 桃花愣住了,而后很快几乎否定了:“不行的,目前我需留在家中,无人照顾我爹。” “你若来,我每月给你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比这块绣品还贵,桃花是心动的,但……想起家里还需照顾的爹和年纪大了的奶奶,以及,阿莞说的自己这门手艺这样值钱,如今只是因为布料不太好,便不好卖出去,她凝眉沉思一瞬,最后张了张嘴,还是摇头拒绝了。 云莞也沉默了。 桃花道:“我……掌柜的,您不能多给些银子么,五百文钱,实在太少了……” 掌柜的轻蔑地看了一眼桃花,正待拒绝,话还没有出口,便见门口一暗,来了客人:“掌柜的,我家小姐半月前定的衣裳可做好了?” 云莞下意识闻声看过去,便见陈静姝带着丫鬟从店外走进来。 掌柜脸色一变,赶紧迎上去:“哟,陈小姐,做好了做好了,您若是不来,我正想着着人去岳山书院说一声呢。” 陈静姝含笑带着丫鬟走进来,见到云莞,愣了一下,显然是对云莞有些印象,对她含笑点了一下头。 云莞也点头示意。 陈静姝眼波一转,便见到桌上放着的百蝶戏花图,不由得惊讶:“好精致的绣品。” 言罢忍不住走过来,纤纤细手在绣品上摸了摸:“这是店里的卖品呢?” 掌柜的一看陈静姝对着绣品感兴趣,正想说这是店里打算买进来的,云莞却先开口了:“陈小姐好眼力,这是我姐姐的绣品,正拿出来看看有没有买家呢。” 陈静姝一愣:“尚未卖出去?” 云莞点头,瞧见了陈静姝眼里的喜爱之色,“陈小姐可有兴趣买下?” 陈静姝读的是诗书礼仪,跟别的同龄姑娘不一样的是,她自小无母,跟着陈夫子长大,陈夫子教了她诗书礼仪,但却不教她女儿家的刺绣之类的手艺,加上她自小身体不好,自然也没有心思去学习这些,而她本人颇工画艺,从另一种角度而言,便十分会欣赏这些绣品,当下见到这样精致漂亮的绣品,便有些移不开眼了。 “是喜欢的。”陈静姝轻轻抚摸着手里的绣品,神色温和地看向云莞和桃花:“若是尚无买主,卖给我如何?” 云莞和桃花看了一眼,只见桃花眼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云莞道:“自然可以,不过,我姐姐手艺绝无仅有,虽然布料不是上品,但价格却不低,只看陈小姐能否接受。” “价钱的事好说。”陈静姝笑道:“这样好的手艺,合该卖个好价钱,我出十两银子可好?” 云莞愣了一下,没想到陈静姝是这样识货的人,她原本给的低价是五两银子,再高大约只能再提一二两,没想到她一开口便是十两银子,不由得笑了,看向桃花。 桃花更是没想到能卖出这样的好价钱,当下更是心中激动:“这……” 陈静姝歪了歪头,“少了么?” 桃花赶紧道:“不少不少,小姐若是喜欢,我,我愿意卖出去,我,我觉得有些多了。”说到最后,桃花赧然,声音越发小。 陈静姝温和笑道:“手艺无价,这样好的手艺,合该有个值得的价钱,才不辜负了主人的一片心思。” 桃花眼眶微热,“多谢陈小姐。” 陈静姝的丫鬟却不以为然,小声提醒道:“小姐,这样的布料,十两银子太多了。” 陈静姝笑道:“不多,这样的绣品,卖的是手艺,刚好暖阁缺了一幅挂画,回去修整一番,让工匠细心装裱了,挂起来也不失风趣,值得,包起来吧。” 丫鬟虽觉得不值得,但也没阻挡陈静姝,只乖乖交了钱,看得绣坊的掌柜一阵肉痛,早知刚才便早些买下这个绣品,没准还能再出个高价呢。 云莞却不多理会掌柜肉痛的神色,领了钱,带着桃花离开了,离开之前,回头看了一眼陈静姝,只见她正在看一匹新来的布料,仍是一派知书达理的温和模样。 桃花得了十两银子,大喜过望,半天没有缓过来。 云莞将她带回了人间至味,提醒道:“桃花姐姐这次是吃了布料不好的亏,你绣艺这样好,镇上的绣坊都夸赞你,既然你家中情况暂时不许你来绣坊做工,不如买一些上乘的布料回去,一边照顾你爹,一边在家刺绣,届时卖出去,可能比你在绣坊干活一月的收获还多呢,两全其美不更好?” 桃花一听,便笑道:“阿莞,你说得对,还是你会想,我待会便去看看,哎不行,我不太识货,你有没有时间,陪我去买些布料,我明日开始,便做绣活。” 云莞笑了笑,“自然可以。” 这一天,上林村的桃花,一幅绣品卖出了大价钱的事情,在上林村不胫而走,桃花到底还是不漏财的,只传出了她的绣品能卖出五两高价。 五两银子,对于上林村的村民而言,已足够多,村里几个跟桃花一样有刺绣手艺的姑娘、婆娘都忍不住蠢蠢欲动,想做些绣活拿去卖,两三天里,便不少人去桃花家里问情况。 转眼间,二月悄然而去,草长莺飞的三月到来。 年前,顾庭给云莞拉来的一千坛千山酿订单,经二次发酵,已经装坛封好,一坛一坛地运上了车子。 一队长长的车队,从山洞酒窖,排了好几丈远,一坛一坛密封的千山酿被装上了车子,田间地头锄地干活的村民都看见了。 顾庭也来了,不过他不太高兴,全程都臭着一张脸。 萧韫之手里拿着一坛新酒,是前些日子云莞所说的,感谢他画的菜单酿的,这会儿正悠闲地靠在山洞边,看着人一坛一坛酒往外运。 云莞眨了眨眼:“顾公子,提前交货了,你还不高兴了?” 顾庭幽幽看了一眼云莞,活像云莞欠了自己八百两似的,又看了一眼萧韫之,待看对方这般悠闲慵懒的模样,更加气不打一出来,哼了一声,甩袖出去了。 云莞莫名其妙,问萧韫之:“他怎么了?” 萧韫之道:“打赌输了。” “啊?”云莞更加不解了。 唯跟着顾庭来的小厮剁了跺脚,道:“扶疏公子,您就别打趣我家少爷了,您都从我家少爷这儿赢走了香满楼一月都盈利啦!” 萧韫之笑了:“哟,为你家少爷打抱不平呢?” 小厮平日里多与顾庭在一起,跟萧韫之也熟悉,这会儿被打趣了,撇了撇嘴,追着顾庭跑出去了。 这下子云莞更疑惑了:“什么打赌,为何顾庭也生我的气?” 萧韫之唇边含笑,道:“人间至味可开张时,我与顾庭打赌,二月份,香满楼的利润比定比人间至味多,他不信,我便说,我赢了,他便将香满楼二月份的盈利送给我。” 云莞张了张嘴,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哦,所以,你们拿人间至味来打赌,我一点便宜也不占,平白因为人间至味生意好,得了顾庭的白眼?” 少女气呼呼的,瞪着眼睛看自己,杏眼又圆又亮,萧韫之不由失笑:“谁敢给你白眼,不怕冲撞了你这小福星?” “哼!”云莞别过脸:“我不管,银子我要分一半。” 萧韫之哑然失笑,少年清润的笑声引得来往之人的围观,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萧公子这样开心。 却只见面少年手里抱着一坛酒,微微凑近脸颊鼓鼓的少女,笑道:“小财迷,说了小半日,这才是你的目的吧?” 云莞理所当然:“我不管,银子也得有我一半,不然日后不给你喝酒。” 萧韫之失笑:“行,给你,早就放进人间至味的库房里,多给爷酿几坛好酒,今日这酒就不错,叫什么?” 云莞愣了愣:“放进人间至味了?” 萧韫之睨了他一眼:“爷缺那几两银子?” 香满楼一个月的盈利在萧大公子的眼里竟然被当作几两银子?看来是真的不缺。 云莞面上高兴,反正人间至味萧韫之也有股份,立刻换了衣服笑脸:“你怎的就相信人间至味一定超过香满楼?” 萧韫之语气微傲:“爷选的小福星,会拆自己的台子?” 云莞抿唇一笑,并不掩饰自己被这句话取悦了,“算你有眼力。” 萧韫之看她得意的模样,眼眸晕开笑意。 一千坛酒,来来回回,搬运了一个时辰,也全部装车完成,顾庭全程都不想跟萧韫之说话。 萧韫之完全不在意,在他离开之际,还不忘拍了拍他的肩膀:“多带几分订单回来。” 顾庭完全没有好脾气,拍掉萧韫之道手:“不带!” 萧韫之耸耸肩:“顾公子输不起啊?” “谁输不起了!你坑人!” 云莞在旁边看着两人斗嘴,跟两个没长大的小男孩似的,不觉失笑,当然,这样美男子斗嘴,也看点十足,她看着看着,脸上便露出了微妙的笑意。 直到两人觉察到她的视线实在不友好,才停止了斗嘴。 “好啦。”云莞手里拿着一坛新酒,失笑道:“给顾公子和诸位践行,但愿此去,大赚而归。” 顾庭到底只是跟萧韫之闹些幼稚脾气,不甘心送出去的银子罢了,看了一眼云莞手里的酒坛,努嘴道:“我也要跟他一样的新酒。” 云莞失笑,刚转头拿了一坛新酒起来,正要送给顾庭,半路缺被萧韫之截胡了:“新酒是我的,带不回大单,便没得喝!” 顾庭咬牙切齿:“萧扶疏,你太过分!” 云莞看着两个又要掐起来,无奈摇头,示意人拿了新酒过来,再次递给了顾庭,“行了两位,时辰不早了,该出发了,来,大家一起喝一杯,一路顺利!” 众人手里都拿着酒杯,闻言高高举起:“一路顺利,大赚而归!” 一千坛新酒,带着酒民的希望,浩浩荡荡出发了,云莞站在田间,看着车马出发,笑弯了眼眸,不出半月,许多白花花的银子便可入怀啦! ------题外话------ 幼稚兮兮大公子和顾公子日常斗嘴 阿莞日常看戏 082、会有那么一天的(1更) 萧韫之没走,就站在田间,一转头便看到云莞弯眼笑的模样,不用想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云莞一回头,便看到萧韫之这般意味深长的眼神,鼓了鼓嘴巴:“你笑什么呢。” 萧韫之拍了一下她的头顶:“回神了,小财迷。” 云莞:“哼!” 自从上次酿酒的时候来过一次,萧韫之已经许久未曾来过上林村,如今不过半个多月时间,酒窖周边,与上次来,已是差别甚大。 原本慌乱的、长满了杂草的荒地已经被开垦了出来,黄泥土被整理得泥土细细的、平平整整的,地面已经被铺平,田垄条条,阡陌分明,一眼望过去,还有几块土地,种上了嫩绿的青菜,几条水渠,从大片土地中间的小河边,一路延伸而来,纵横交错,不远处,还有村民在修整水渠,发出不慎清晰的交谈声,小声憨实,远远近近,柳枝生嫩芽,春日的气息,一派盎然,山川一派祥和的场面。 有人在田间走动,看到云莞,远远地大着嗓子打招呼:“阿莞,酒运走啦?” 云莞也笑着回应:“都运走啦。” “祝你家酒好卖呀。”老伯声音憨厚,隔着老远说话,笑起来还能看出露出的一口白牙。 云莞笑着应了下来:“谢谢老伯呀,借您吉言!” 有人喊了云莞:“阿莞,你过来看看,这水渠修到这里,怎么流呀。” 云莞应了一声,小跑过去。 萧韫之便见少女脚步轻快地往不远处跑过去,轻风吹得她发间飘带飞扬,裙裾飘飘,像只漂亮的蝴蝶一般。 萧韫之瞧着,便笑了一声,也负手跟过去了。 村里先前开垦出来的土地已平整了大半,就等谷雨前后便种下高粱,但水渠尚未修好,目前的大部分工作,便是修建水渠。 如今,村里不少人已经习惯了,许多打不定主意的事情,便跑来问云莞一句,对她能开荒种地、修建水渠、选种种地、酿酒做菜的本事已经习以为常。 云莞跑过去,不顾泥土脏了衣裙,直接蹲下来,在水渠边上看了看村民们的修筑情况,才站起来指了几处地方,与村民们细说了一阵。 “从这边分叉过去,这条是主干道,南北两边,每隔三十丈再分出一条主干道,保证供水,再每个天地的田埂边再挖开水渠供水便是……” 她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比划,这一说,便是一刻多钟的时间。 待到村民们继续忙碌了起来,云莞才拍拍手,往山洞里走。 萧韫之跟在她身后:“阿莞,你还有多少本事,连修建水渠这样的事情都会?” 云莞道:“本姑娘本事多着呢,头脑灵活,天生丽质,没办法。” 萧韫之忍不住,笑出了声,遭了云莞一眼瞪视。 他收了笑,道:“你要买高粱种,便是为了这些?” “自然!” 萧韫之摇头失笑,少年向来慵懒的面上,多了几分认真:“你这小小的肩膀,便想承担起整个上林村的命么?不怕届时收成不好,大家都来骂你,你这小福星,便小命不保了。” 云莞努了努嘴,“扶疏公子想太多了。” 萧韫之摇头,难得正色了许多。 云莞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大大片黄土,可以料想,一个月之后,这里将陆陆续续种下高粱种,待到六月,便能收获。 她完了弯唇,道:“我为的是我自己,这里是绝好的酿酒之地,最低成本的方法,便是在酿酒基地周边种植一片原料,就地取材,何况,这里土地虽不适合种稻,但却有其他地方比不上的好,种别的粮食作物,简直就是浪费,因地制宜,既然能为了提供原料,又能让上林村的村民有食可吃,有活可做,有粮可种,未来,能吃饱穿暖,过上好日子,何乐而不为?” 萧韫之转头,静静地看着云莞。 云莞直接在田埂的草地上坐下来,撑着下巴,看不远处的村民们忙活,弯眼笑道:“虽然,我也希望,即便是在这样收成不好,可能饥荒的年代,也人人有粮吃,不过我不是救世主,只能尽量做到身边那些对我好,相信我的人过得好一些,上林村的人相信我,我便尽力,让他们过上好一点的日子,毕竟大家好了,才是真的好。” 也不至于出现因为过分的嫉妒眼红而对云家的发展造成阻碍,云莞是认定了上林村这个地方的,她有意重操旧业,白手起家,从上林村开始,这里的每一个村民,都能给她提供帮助。 得人心,有什么不好呢? 萧韫之听罢,也学着云莞的模样坐下来,笑着点了一下她额头。 云莞努嘴瞪了少年一眼。 “有食可吃,有活可做,有粮可种,吃饱穿暖,过上好日子。野心倒是不小,这是该你关心的事情,济州知州和朝廷是吃素的?”萧韫之不由得笑道。 “天高皇帝远的,谁来管我们这里呢?”云莞道:“靠皇帝,不如靠脚下的土地来得靠谱。” 萧韫之听着,若有所思。 云莞说着,便笑道:“如果,未来,东澜国的土地上,每一个地方的百姓,都能拥有自己的田地,土地不再只归朝廷天子、诸侯将相所有,只维持国土的所有权不变,朝廷将土地以年限的方式分配出来,百姓能以承包的方式经营自己的土地,种植粮食,稻米、小麦、高粱……各种各样的粮食都耕种下去,春日稻花飘香,秋日麦浪滚滚,经过筛选试种交叉种植,一代代生产,亩产的稻米产量,可以达到五六百斤,甚至八九百斤,百姓不愁吃穿,余粮还能换钱,乃至大面积生产种植,人力被牲畜、机器取代,田间地头,秧歌一片,那该多好。” 水稻亩产七八百斤,即便萧韫之不是种地之人,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甚至云莞说的,将土地给百姓,国家、诸侯手里不再掌控土地,更是不可能。 这是萧韫之从未想过的事情。 “阿莞,天下之滨,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侯,放眼天下列国,土地向来掌握在天子手里,怎么可能让百姓自行拥有土地?” 云莞转回头笑了笑:“会有那么一天的。” 她说得轻松,好似不在意,却又透着一股坚定的力量,让萧韫之不由得愣住了。 好像云莞说的那些,有朝一日,真的可以实现一般。 可倘若是那样的话,也很好不是么? 人人有粮可吃,有饭可食,百姓安居乐业,太平升歌,河清海晏。 云莞转头,放眼而去,轻声道:“会有那么一天的,四海庄稼绿地,一片生机盎然。” 萧韫之随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不远处忙着干活的上林村村民,可他的脑海之中,却不由得想象起了云莞穗描绘的画面。 少年的心中,第一次升起沸腾的热血。 虽陌生,却沸发蒸腾了起来,心中破土而出的指引,被热血浇灌着长大。 萧韫之不由得笑了:“嗯,你说得对,也许会有那么一天。” 他说完,弯了弯唇角,似乎刚才胸中热血沸腾的不是他自己一般,又恢复了那副慵懒模样:“小财迷,七日后要不要随我去一趟陵阳城?” “嗯?”云莞回头。 “带你去买高粱种,顺便,拿几笔生意回来。” 一听有生意和高粱种,云莞眼前一亮,脆声道:“去!” 这一日萧韫之与云莞约定了七日后去陵阳城之后,便没有再出现过,不知去忙什么了。 自然,云莞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碌。 一个月前酿制的千山酿已全部运出去,新酒也要开始酿制起来了。 酿酒的工人,还是先前的那一批村民,有第一次的经验,其后便越发上手,只需要云莞做一些重要步骤。 这天,她从山洞出来,便碰上了从岳山书院回来的林志远。 云莞只远远看了一眼,没什么兴趣,便转头回村,却不想,林志远追了上来:“阿莞,你等等!” 云莞停下脚步,不解地看了一眼林志远:“有事?” 林志远神色复杂地看着云莞,那眼神里有打量、不解、怀疑,甚至还有一丝愤怒和不甘:“阿莞,你怎么会认识萧家的大公子?” 云莞皱了皱眉,“你想说什么?” 林志远深看了云莞一眼,道:“我前两日回家,看到你跟萧家大公子坐在田垄上,有说有笑,你们怎么会这样熟悉?” 林志远的心思都放在接下来的春闱上,对云莞家的变化所知不多,直到那一日看到云莞和萧韫之在一处,得知了人间至味还有萧韫之出的股,才想到,云家这段时间的变化,可能跟萧家有关。 见云莞不说话,林志远皱眉道:“萧家在镇上的名声虽然好,但萧家大公子却是实打实的纨绔子弟,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你怎么会跟这样的人在一起?” 云莞真多是被林志远这番话气笑了,“这便是你要跟我说的废话?” 废话?林志远脸色一沉:“我只是劝告你,就是做生意也要有做人的底线,何人该交往,何人不该交往……还有,你一个姑娘家,不好好在家里,跑出去做什么生意,还跟萧家大公子那人的人在一处,没得让人说闲话。” “闲话?”云莞抱胸道:“说什么闲话?我行得正坐得端,做的是正经生意,不坑蒙拐骗、缺斤短两,我做生意怎么了?再有,萧扶疏又怎么了?你说出这样的话,不觉得害臊?” “你!”林志远被云莞一句话堵回去:“你还要闹脾气到何时,听不得我一句劝。” 云莞无所谓耸耸肩:“你凭什么来劝我?” 林志远红着脸怒道:“阿莞,你一个姑娘家,抛头露脸,说出去丢的还是你父母的脸,我是为你好才来劝你,再说了,你成日跟萧家大公子这样的纨绔混在一起,像什么话!” “你脑袋被驴踢了吧?”云莞古怪地看了一眼林志远:“我挣钱养家,给我父母富足生活,丢谁的脸,还是如你林家这般求人接济过得体面?” “你!” 云莞的声音瞬间冷下来:“萧扶疏这样的人,什么样?这就是你学来的教养,跟个长舌妇一般只会在背后议论人,就算他是个纨绔子弟,也比你这样只会说人闲话要光明磊落。” “我只听说,相由心生,心里想什么,看到的便是什么,看来你平日里想的东西,倒挺多。” 林志远被云莞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甚至不知道云莞何时这样能说会道了,“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云莞没闲心跟林志远周旋,凝眉道:“若是没些脾气,你还当我是病猫呢,林志远,咱们两家现在没关系,小时候的交情早被败光,我不惹你,你也别来惹我,事不过三,日后再到我跟前唠叨,别怪我不客气。” 云莞眼神凌厉,林志远看得一惊,只觉得眼前的云莞,陌生得好似自己从来不认识一般。 可还不待他反应过来,云莞已沉着脸离开了。 083、布庄买卖,纨绔汇聚(2更) 林志远的出现,没能影响云莞的心情,第二日她就被桃花拉走了。 那一日买了一些品质较好的布匹回来之后,桃花便开始做绣活,大约是上次赚了不少银子,让她积极性更高,心里的想法,说也说不完,几日过去,一幅大绣竟已完成了一半。 云莞看了,不由得惊叹桃花的审美,上一次的百蝶戏花已足够让人惊艳,此次的芙蓉缠枝又是另一番趣味。 不仅桃花,原先跟她一起学刺绣的几位村姑,得知了桃花的刺绣能挣钱之后,有些空闲的几个姑娘也跑来桃花的家里,绣些荷包、手帕之类,想要拿去镇上卖钱。 足足有五六个姑娘。 桃花介绍说:“阿莞,这些都是当年跟陈婆婆学过刺绣的姐姐。” 云莞由衷感叹:“真厉害。” 桃花笑道:“我们也不会别的什么,就做些绣活,大家手艺都很好。” 其中一个姑娘笑道:“哪里都话,我们可没有桃花的手艺,桃花的手艺才是最好的,我们还得跟她学呢。” 云莞拿起其中一块手绢,上边绣了一束兰花,很是清新美观:“这个真好看,是萍儿姐姐绣的吧?” “是我绣的。”叫做萍儿的女孩腼腆笑道,“比不上桃花的手艺。” 桃花脸都红了,“可都别拿我来打趣了,你们明明不比我差。” 云莞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看着几个姑娘手下针线如飞,没一会儿,一朵小花儿便绣了个大致的形状出来。 她看着看着,心中突然有了一个主意,当下仔细询问了一番大家的能力,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便到:“各位姐姐,若是让你们去绣坊做工,你们可有信心?” “做,做工?”几人不敢置信地看着云莞:“阿莞,这……我们也就会做些寻常的衣裳,绣些花儿,去绣坊,我听说绣坊的人对手艺要求极高,还要会做许多花样的衣裳,这……我们哪里做得来?” “相信我,你们的手艺真的非常好。”云莞肯定地道。 “哎,若是有绣坊愿意收我们,我们自然也愿意去,但……现在,我听说,有能力的绣娘,都是几十年绣龄,我们也不懂别人的衣裳怎么做,特别是富贵人家的衣裳,连摸都没有摸过呢,就只能绣些花样,哪里敢去绣坊干活,别人也不愿意收我们的。” 云莞笑道:“谁说不愿意?若是我,看见姐姐们这样的手艺,恨不得招来招财呢。” “啊?” 云莞想了想,“若是我自己开一间作坊,请姐姐们去做绣活,你们可愿意。” 几个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由得吃惊了,“阿莞,你……” 阿莞不是开酒楼的么,怎么跟绣坊这八竿子打不着的扯上关系啦? “你……这,若是你,我们自然愿意,只是,我们怕手艺不足,不能帮你。” “这哪里是帮我,是大家有钱可挣,这样,我明日去镇上进些布料回来,再画些图样,看看各位姐姐能否做出成品,若是能且能卖出去,咱们便一起按劳分配,多劳多得分银子如何。” 这自然是好事,几个姑娘当下激动得不知说什么,满腔热忱地答应了下来。 云莞说做就做,当夜回去便拿着炭笔在灯下绘制了详细的衣裳样式的图纸,隔日一早,便去了镇上。 太平镇不是圩日,今日不算忙活,她在厨房忙碌了一阵之后,便跑去布庄订购布料了。 去的还是赵记布庄,却不是订购布料,云莞笑问:“赵掌柜,你的布庄,还没盘出去呢。” “哟,这不是云姑娘么?姑娘今日莫不是又来卖绣品?” 云莞伸出一根手指头,摇了摇头:“非也。” 她自行在店里转了一圈,发觉赵记的布料,良莠皆有,种类齐全,当下受人喜爱的、流行的、惯穿的和给普通老百姓的都有,含笑问道:“您这布庄,还没盘出去呀?” “哪里能这样快,这里是太平镇,不是陵阳城呢。”赵掌柜苦笑:“倒是有几位爷来看过了,都还在考虑呢。” “哦,不知赵掌柜如何开价?” “这……”赵掌柜打量了云莞一番:“云姑娘莫非想盘下我这个布庄。” 云莞笑而不语,赵掌柜神色怀疑:“云姑娘的人间至味做得正好,怎么打起我的布庄的主意,莫不是想把我这布庄改成你家酒馆?” 云莞笑道:“您只管说您如何开价。” 人间至味如今生意红火,与香满楼不相上下,赵掌柜打量了云莞一番,道:“我这布庄,足够大,连货物一起盘出去,一千二百两!” 云莞扫视了一圈,“一千二百两啊……有些贵了。” 赵掌柜一噎:“怎的就贵了,我这布庄里,不说一般的布匹,上乘的布匹还有三百匹,还有几位绣娘,这样的价钱,已是优惠非常!” 云莞弯眸笑道:“不说这布匹,即便是好的,最多也卖不出五百两银子,再有,绣娘的工钱还是接手的店主付,赵掌柜,你可别糊弄我年纪小不懂行情,这个布庄虽大,但拿走那些布匹,也卖不出六百两。” 赵掌柜一拍大腿:“云姑娘是出了名的会做生意,我哪敢糊弄你哟。” 云莞笑而不语,比了个手指,“我就出八百两,店、布、人我都要。” “那不行!”赵掌柜拒绝得干脆。 云莞也不着急,笑道:“赵掌柜还有时间再考虑考虑,您这布庄,常年也不怎么盈利,绣娘功夫比不上锦绣坊,也就占了个地理位置的便利,太平镇上不缺布庄,我等着您。” 赵掌柜一脸为难地看着云莞,云莞也不在意,让赵掌柜再考虑之后,便离开了。 她订的都是锦绣坊的布料,还不动声色查探了一番,心中有所思量之后,让人将布匹送到人间至味的后巷便离开了。 回到人间至味时,云莞刚进门,便听到一声激动的大喊:“鸟!北丘那帮蛮人,就是找打,还妄图收回河水谷底,说八百年前,河水谷底是北丘的,简直笑掉小爷大牙哈哈哈哈哈!八百年前,北丘国还是个游牧民族,哪来的国,南部千里沃土,那都是咱东澜国老祖宗的地盘!” “就是就是,笑死个人了,找打的!” “有镇远侯在北方,还想打过来,怕是镇远侯一根手指头都能碾死他们!” “爷的!若不是我爹不给我去北境,老子现在就去参军!” “卫兄你就说大话吧,就你那三脚猫功夫,都不够北丘的蛮子削!” “说什么呢你,小心爷踹你!” “酒呢!爷的酒呢,拿上来!” “……” 一群少年哄哄闹闹的声音,云莞认得出来,其中一个便是卫宁,萧韫之的那位纨绔朋友,人间至味开业那一日,还订了三十坛千山酿回陵阳城呢。 少年大约是等得不耐烦了,正要出门催,不巧刚开了包厢的门,便见云莞站在门外。 卫宁惊讶了一瞬:“云姑娘!” 云莞失笑:“卫公子。” 卫宁大约是喝高了,脸颊发红,身上还有些酒气,忘了是出来催酒的,见到云莞,便如见到了老友似的,人也自发熟稔了起来:“阿莞,你家酒太好吃了!我家老爷子喝过千山酿,别的酒都不愿意吃!” 厢房里的人听到外边的声音,都围了出来,这些人,都是萧韫之的纨绔朋友们,知道萧韫之在人间至味有股,且看重云莞,对云莞也客气非常,个个都喝了不少酒,红着一张脸跟云莞打招呼:“云姑娘!” 云莞失笑,“许久不见,诸位今日怎么来我人间至味了?” “还不是云姑娘家的酒菜太好吃了啦!在陵阳城,可尝不到这样的好味道。” 这话云莞听得高兴:“诸位过奖了过奖了。” “不过奖,一点也不过奖!”几人应和道,趁着伙计将酒送上来,有人喝高了,还扯着云莞说话。 有人问到:“云姑娘,你这人间至味,何时在陵阳城也开一家,到时候,我们几个日日光顾!” “就是就是,我在城里可还有不少朋友。” “别处也好。” 卫宁借着跟萧韫之的关系好,大着嘴巴道:“就是,早该去陵阳城开一家人间至味,阿莞我跟你说,陵阳城好地方,开一家,可比在太平镇好太多,每日能挣的比镇上多几倍,那定是生意火爆!对,火爆!” “卫宁说得对!” 几个少年,七嘴八舌的,直把人间至味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云莞听得有趣,这些都是富家纨绔子,但心思也不坏,说起话来还挺有趣的。 卫宁大约是喝高了,大着舌头道:“你若是钱不够买店,尽管跟我说,陵阳城开了分店,算我卫宁一股!要说陵阳城谁最熟,我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嘿嘿嘿,阿莞看上哪个店铺,跟我说,我给你留着!” 卫宁话一出来,几个少年便跟着起哄:“卫宁,你这是跟扶疏兄抢生意呢!” “哈哈哈哈卫宁你狗胆子!” 云莞也跟着笑了:“陵阳城的分店会开的。” “就是就是,哎话说许久不见扶疏兄了,也不知人去了哪里!” “就是就是,今日去萧府请人,还说人不在府中呢,莫不是又去哪里逍遥啦!” “扶疏兄那是人间逍遥客,羡煞我辈啊!” 几个话来得快,去得也快。 说着说着,又说起了萧韫之,抱怨许久没有一起喝酒打猎了。 云莞正打算离开,忽然听得卫宁又骂道:“狗娘养的北丘国蛮子!老子削了他,削了!” 说完,他抱着一坛酒,就这般倒在了桌边,看得几个还算清醒的少年和小厮忙跑过去赶紧将人扶起来。 “唉,早让卫兄别喝这样多。” “回去定得让卫伯伯骂了。” “我看等会还是送去我家醒醒酒再回去吧。” 云莞吃了一惊,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现在就这样醉过去了。 而且醉倒之后,还趴在桌上大着舌头骂北丘国。 云莞不明所以:“这……这是怎么了,卫公子心情不好么?” 其中一个少年道:“咳!云姑娘有所不知,子晏这是意气难平呢,这不是北边打仗了,陵阳城在招兵呢,子晏想参军,结果被他爹给阻止啦!” “就是,卫家就子晏一个独苗苗,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卫伯伯哪能让他去打仗啊!” 云莞却才刚刚听到消息:“北方打仗了?” “可不是,云姑娘还不知道吧,这仗都开打一个月啦,北丘国集结二十万兵马南下,一开战立刻攻下咱们东澜国三个城池,北境这会儿正跟镇远侯打得如火如荼呢,招兵的指令都到达陵阳城啦,这段时间,许多人参军了!” 云莞是真的不了解北方战事,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一个随时都会打仗的年代。 “北方战事如何?” “有镇远侯在,北丘国必定不敢南下,那三座城池都拿回来啦,云姑娘放心啦!” 云莞只是含笑。 “镇远侯那样厉害,北丘国便是三头六臂也只能被削的份!” “就是就是!” “还想拿回河水谷底,也不看看,北丘国南部千里沃土千年前都是咱老祖宗的地盘,真论起来,那帮蛮人,全都该滚回北边去!” 几个少年越说也激愤,云莞听罢,不由得差异了。 没想到,这些看起来无所事事,成日只会花天酒地的少年,竟然也关心这些国家大事。 “没想到,诸位对这些也这样了解。”云莞道。 “嘿嘿嘿,都是扶疏兄说的啦。” “就是,也不知扶疏兄在忙什么,莫不是打算参军?” 云莞听着少年们的议论,不由得陷入深思。 萧扶疏这个少年,到底是什么人呢,说他是个小纨绔,但却很靠谱,似乎懂得也非常多,有一种超越了一般纨绔弟子富贵公子的认知和阅历,说他不是小纨绔,似乎也不见他做什么正事,倒是花名在外,名声响亮得很。 ------题外话------ 某人:苦恼,名声都被败光了,都因这帮猪队友! 卫宁:冤枉啊扶疏兄!说好的一起做纨绔呢! 084、陵阳征兵(1更) 萧家大公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不等云莞想明白这个问题,也没有时间再去想这个问题,在接下来几日的忙碌之中,按照自己的认知水平,结合所见所闻和对人们审美的认知,刚画好了几件女子衣裳样式的图纸,与桃花仔细说了一番,又交代了几个姑娘做好刺绣的活儿之后,消失了七日的萧扶疏,再次找上门来了。 这一次,萧韫之履行承诺,带云莞去陵阳城,买高粱种子和谈几笔生意。 此番前去的,还有云怀礼。 到底是在萧韫之的院子里干过活,云怀礼为人实诚,对萧府当日预支二十年工钱的事情一只感恩在心,在萧韫之院子里做事,也多得照拂,即便离开了萧府,每次叫萧韫之,依旧是恭恭敬敬的“大公子”,改不了口。 萧韫之扬眉道:“你已不在萧家做事,还叫我大公子,你家小财迷怕是要说我了。” 说完,还不忘看云莞一眼。 云莞扬了扬下巴,弯眸道:“大哥,咱们不跟他客气。” 云怀礼实诚得玩笑都不怎么会开,“阿莞,不可乱说话。” 接着又对萧韫之道:“就算不在萧家做事,大公子也是大公子,我并没有叫错,何况,大公子对我有恩,这一点,永远不变。” 萧韫之原本也只是赶路无聊提一嘴而已,闻言摇头失笑,对云莞玩笑道:“瞧瞧,你大哥脾气多好。” 云莞凶巴巴的:“你的意思是说,我脾气不好么?” 云怀礼提醒:“阿莞。” 女孩子家家,脾气不要这样急,云怀礼有时候觉得妹妹脾气大一点也不是不好,又担心她现在年纪小,日后养成的性格太剽悍。 云莞鼓了股嘴巴:“知道啦知道啦!” 云怀礼道:“大公子,阿莞年纪小了些,还有玩心,说话也直了些,您可别怪罪他。” 云莞:“哼!” 萧韫之失笑,看着她鼓鼓的嘴巴,只觉得好玩,指尖搓了搓,想戳一手,到底还是忍住了,含笑道:“不敢,怪罪不得,我敢怪罪别的人,也不敢怪罪了小福星,再者,若是日后她不给我喝酒了,我还从哪里获得口福?” 云怀礼:“……” 云莞得意地晃脑袋。 小半日的路程,就在两人时不时的斗嘴之中不知不觉过去了。 但到底关心北方的战事,而据说现在陵阳城已经在征兵了,云莞不免说起了这个问题。 原本还慵懒逗趣的萧韫之,在提及北方战事的时候,也不由得认真了几分,少年慵懒风流的神色退却得干干净净,显出几分沉稳之色:“你且放心便是,北方的战事,燃不到济州,有镇远侯在一日,北丘国便扣不响关门。” 云莞不晓得镇远侯如何,也不晓得现下北方的战事如何,更不明白,萧韫之为何如此笃定,但一想到上一年整个西江南岸的收成都不好,而打仗又是费粮的事情,不由得皱眉道:“过去一年,南方收成不好,如今战事开打,都是费钱费粮的事儿,也不知情况如何。” “以东澜国目前的国力,国库再维持一年的战事,不成问题,民间粮价影响不大。”说罢,萧韫之又笑了,“怎么,小财迷想要支援前方?” 云莞幽幽叹了一口气:“我倒是想啊,但我也没有那样的财力啊。” 萧韫之笑了一声。 小半日之后,马车进入陵阳城。 云莞一行三人刚刚入城,便听得城门上传来一声粗厚的声音:“说时迟那时快!镇远侯一瞧见那北丘国的轱辘将军要逃跑,那还得了,进了咱们东澜国的地盘,不留下一条命,那也得留下两只胳膊一条腿!” “决不能让那人安然无恙回到北丘国大营!镇远侯手里的长枪就朝着那逃跑的轱辘将军一掷过去,一枪刺在马屁股上,好家伙,那轱辘将军立刻从马上摔下来,滚出三五丈远哈哈哈哈,眨眼的功夫,镇远侯飞马上前,拿着金戈玉月刀,附身一刺,登时,那轱辘将军的人头就甩出去十丈远!” 城门下围观了不少百姓,听到这儿,不由得大喊了一声:“好!” 便是云怀礼也忍不住拍手称好。 云莞原本也在人群里听得津津有味,听到云怀礼一声叫好,不由得转头看过来。 觉察到自家妹子的视线,云怀礼摸了摸鼻子,但看向城门上的那位络腮胡子的将军,眼神却明亮了几分。 “原来大哥对打仗的事情感兴趣?” 这么久以来,云莞还是第一次见到云怀礼对什么事情露出这样兴奋的神色。 云怀礼不好意思地挠了挠挠后脑勺:“也不是多感兴趣,只是听将军说起前方的事情,大哥这心里,就觉得激动,恨得不跟镇远侯一道上战场去杀敌,将那些人全都赶回老家去!” “原来大哥是热血男儿。”云莞笑道。 如今正是午时,进城之后,听了这么一出,云莞便提议就近吃一些东西。 城门上络腮胡子的将军还说得津津有味,北方的战事,那位英勇无敌的镇远侯,他嗓门粗大,说话有趣,一场战事,被他说得惊险万分,波澜起伏,这张嘴巴,可不比说书先生差到哪里去。 云莞一行三人直接在城门附近的一家酒楼坐下来吃午饭,二楼面向的,便是城门的方向。 络腮胡子的将军,讲着镇远侯如何杀敌,千军万马之中取敌人首级,如探囊取物,又说了某位将军,就是从普通老百姓征兵开始参军,如今杀敌八百,早已卫冕镇远侯麾下最英勇善战的大将军,荣耀加身,说得底下的百姓一片叫好。 云莞撑着下巴:“这位将军倒是有趣,他这么一番说下来,这次征兵,当能征到不少兵马。” 萧韫之靠在椅子里,眯眼看了看城门上说得唾沫横飞的人,道:“单是西江南岸六州十八城,短时间内至少能征集二十万兵马,陵阳距离北境两千里,倚靠南方最大的运河梅河,三江交汇,乃南部交通要道,南方征兵主要的集聚处便是陵阳城,不出半月,便有一批新兵能送去北境。” 云莞撑着下巴瞧萧韫之,发现他说起这些事儿,眸色相当认真,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一般,眨了眨眼:“萧大公子懂得真多。” 萧韫之嗤了一声。 云莞好奇问到:“那位将军是什么人,看起来颇有威信。” 云怀礼道:“我方才听他自称姓朱。” 萧韫之点头:“若是没猜错的话,便是镇远侯麾下负责征兵的都尉,人称胡子将军朱赞。” 云莞一脸好奇。 萧韫之便接着道:“别看他生得一副虎背熊腰不识大字的模样,这人却战绩辉煌,一张嘴能骂得北丘国几千兵马自相残杀,嘴巴厉害得很。” 云莞诧异了,“真看不出来,不过既然这样,这人为何会来这里征兵,不该在战场上杀敌么?” 萧韫之笑道:“小姑娘,征兵也是大事。” 云莞眼珠子一转,似乎明白了什么,这一路兵马往北而去,新兵路上不容出现差池,最终这批新兵以什么方式上战场,从哪里上,甚至心病是否直接往北方大营去,都还要另说。 萧韫之看她这幅模样,便知道云莞那小脑瓜不知在想着什么,只笑笑不说话。 云莞想起那日,萧韫之的纨绔朋友们跑来人间至味喝酒,喝多时嘴上七嘴八舌说的事情:“据说自五年前休战,北丘国已经多年不来犯,今年怎会突然打起来?” 萧韫之道:“北丘与东澜历来不合,积怨已久,五年前战起,前北丘王御驾亲征,就是被镇远侯一箭刺伤,北丘战败回国,不久便一命呼呼,两国积怨已久,这些年北丘大约恢复得不错,便妄图南下了。” 云莞皱眉道:“五年前,你也不过十四五岁,扶疏公子深藏不露啊。” “天下事,还有几分爷不知晓的?”萧韫之大言不惭。 云莞撇了撇嘴:“前几日,我听卫宁他们说,现下东澜国国力衰弱,朝中无将,北方就靠镇远侯,这可是真的,这场战不会打几年吧?” 萧韫之道了一杯酒,一口灌入嘴里,苦涩的酒味在舌尖漫开:“朝中无将,当今一朝重文轻武,不然,也不会这般临战征兵。” 云莞正要说什么,却见萧韫之抬手又灌了一杯酒。 少年脸色沉沉,狭长的目光看着不远处的城门,眼角的那一抹慵懒风流早已消失,不知在想什么,或是看什么。 云莞心里再次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陵阳距离北境两千里,天高皇帝远的,但不论是朝堂的事情,还是北方的事情,便是这位朱赞将军,萧韫之似乎都很熟悉。 他一个花名在外的小纨绔,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呢? 越是相处,云莞自然也知道了萧韫之并不像他表面看起来多那样吊儿郎当,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小纨绔,相反,他懂得非常多,为人也光明磊落,只是许多小细节,被掩藏在了那一副慵懒风流的笑意之下,让人难以看出。 云莞张了张嘴,正欲开口,忽见不远处的楼梯口,过来两人。 为首的男子,身着青衣,大约二十五六岁,样貌不俗,衣着贵重,身后跟着一个与他年纪相近的黑衣男子,两人似是主仆。 云莞本就欣赏样貌不错之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便见小二亲自将人迎了过来:“两位爷,靠窗还有一个位置,您坐。” 男子点头,便坐了下来,坐下来之后,正好在萧韫之身后。 大约是觉察到了云莞的视线,青衣男子看过来一眼,只稍一眼,眼神里阴鸷便让云莞非常不适,云莞对那张脸的评价自然也大打折扣,当然,见惯了萧韫之这张脸,她着实也难再找到另一张这般完美的脸庞,便收回了视线,低头喝茶,视线转向了窗外的城门上。 男子似乎也不在意,转头看着城门上正在滔滔不绝说话的朱赞,那位黑衣男子,便站在他的旁边,也沉默不语。 出于本能的警觉,云莞觉得这两人不太简单,看了一眼萧韫之,只见萧韫之依旧懒懒散散坐在椅子上,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云莞,似乎在打趣她什么似的。 云莞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她不就是喜欢好看的脸么,再说了那人的脸也比不上他萧大公子呀。 三人原本也吃得差不多了,没停留多久,在酒楼用过午膳之后,便离开了。 此番来陵阳城,必定要逗留几日,一行人便找来个客栈休息停留,还不待收拾好,卫宁不知从哪里听来了消息,跑到客栈来找云莞和萧韫之。 “扶疏兄,你可真半点也不够意思,我们将近一月未见,你来陵阳城也不告诉我一声。” 萧韫之一脚踢过去:“爷来陵阳城还专门派人告知你,卫子晏莫不是瞎了,连消息都收不到。” “嘿嘿。”卫宁摸着后脑笑,半点不恼:“住什么客栈,住我家里去!” 住卫宁家里去自是不可能的,但既然来了陵阳城,他说什么也要跟萧韫之和云莞在一处,当日下午,便跟两人去看高粱种子了。 085、谈判(2更) 陵阳城物产丰富,买高粱种子的事情并不难。 有卫宁和萧韫之在,不到半日,辗转了几个店铺之后,云莞便确定下来了。 卫家虽然不是富可敌城,但在陵阳城里也有许多生意上的关系,卫宁往那儿一站,便是一张折价的活招牌。 云莞花了小半日的时间便买好了种子,抵不住卫宁的热情招待,晚上,一道用过了晚膳之后,才回客栈休息。 第二日,云莞要去见几位萧韫之介绍的掌柜,将千山酿和几种新酒推销出去。 她对千山酿和自己的新酒很有信心,只等明日便出发,正想着事情,房门突然被敲响了一下。 云莞诧异一瞬,门外边传来少年慵懒的笑声:“小财迷,开个门。” 云莞撇撇嘴,走过去开门,便见萧韫之站在门外,“什么事?” 萧韫之道:“我出门一趟,夜间自己小心些,别乱跑。” 云莞哭笑不得:“我乱跑什么,又不是小孩。” “你可不就是个小丫头。”萧韫之笑了一声,摆摆手:“总之,别乱跑,我走了。” 云莞眨眨眼,好奇问道:“佳人有约啊?” 萧韫之忍不住敲了云莞一记脑袋:“小姑娘家家,别乱说话。” 云莞一缩脑袋,只在两扇门里伸出个头,朝萧韫之做了个鬼脸,趁萧韫之又来敲自己脑袋之前,赶紧缩回去了。 萧韫之看着云莞啪的一声关了门,摇头失笑,转身下楼。 出了客栈之后,少年面上笑意尽去,身形一跃,瞬间消失在了原地,一盏茶之后,人便落在了陵阳县丞周修文的府邸上。 周修文尚未入睡,还在书房里看卷宗,看着看着,只觉背后一凉,桌上的烛火晃动里一下。 他抬眼看过去时,便见书房的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眉目疏朗,笑意慵懒的少年。 周大人面无表情地看过去一眼,然后收回了视线,当作没看到似的。 萧韫之噙着笑意走过来:“周大人好勤政啊。” * 第二日,云莞起来时,萧韫之已经在楼下用早膳,见到云莞下来,还含笑打了一声招呼:“早啊,小财迷。” 云莞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呵欠,打量萧韫之一眼,怀疑地道:“你莫不是一夜未归?” 萧韫之嗤了一声:“一夜未归,爷去做贼了?” “那谁知道呢?”云莞晃了晃脑袋,啃了一口包子,笑眯眯低声道:“莫不是去做采花贼了?” 萧韫之睨了她一眼,作势要去敲她脑袋,云莞动作轻巧地躲开,还不忘对他办了个鬼脸。 “小姑娘家家,别乱说话。” 云莞撇嘴,萧韫之道:“用过早膳,带你去见人,挣大钱。” 说起挣钱,云莞的睡意全没了,精神十足:“好嘞!” 萧韫之瞧着她眸光炯然的模样,不由得笑了。 陵阳城有一位姓陆的商人,人称陆爷,专门走的酒水生意,大江南北地走了二十多年,东澜国内便没有他不认识的酒楼,各地的风土人情也非常清楚,西江南岸的大部分酒水供应,走的都是他这里的渠道。 云莞如今手里有千山酿,以后还会有不少酒,若是能与陆爷合作,日后生意必定好做。 可惜前几个月,陆爷外出做生意尚未回来,十日之前,才回到陵阳城,通过萧韫之搭上了陆爷这条线,云莞来陵阳城,主要见的,还是陆爷。 用过早膳之后,云莞一行三人拉着马车上的酒去找陆爷。 虽然刚回到陵阳城不久,但商人嗅觉敏锐,陆爷早就听说太平镇上新出来一口千山酿,味道比西江酒还要好,短短时间之内,一跃成为陵阳各大酒楼待客的最上乘酒水之选。 虽然听说了是个小姑娘酿出来的,但是见到云莞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我只听说,千山酿的主人,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没想到,年纪这般小,不得了不得了,让老夫刮目相看啊。” 越是强大的人,随着年龄的沉淀,身上越是散发出一股温和的气质。 陆爷虽是商人,云莞见到他的第一眼,却只觉得对方很是温和,还带着一点文人的儒雅气质。 还不等云莞说话,萧韫之已自在地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来,道:“陆爷少夸她,她啊,就是个见钱眼开的小财迷。” 云莞:“……” 陆爷朗声一笑:“扶疏公子的朋友,定然不是一般人,坐,云姑娘请坐。” 云莞微微一笑:“陆爷谬赞了。” 萧韫之瞧了瞧,含笑道:“确实不是一般人,这世上已鲜少像她这般财迷的小姑娘,陆爷待会可得让几分。” 陆爷:“……” 云莞睨过去一眼,不禁莞尔。 “千山酿的名声,我早已听说。”坐下之后,又让人上茶了,陆爷也没什么弯弯绕绕,直接说起了要事:“老夫走南闯北二十多年,不敢说喝遍天下酒,但十之八九,定不在话下,千山酿绝对在前十之列。” “陆爷见多识广,能得陆爷这样的称赞,是我之幸。”云莞含笑道。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陵阳几十年出不了一坛新酒,姑娘何处来的酒方,能酿出这样的好酒。” “陵阳好山好水,人杰地灵,酿酒的方法千千万,若能激发出其中的味道,也是天时地利之幸,不过偶然罢了。” 陆爷听到这儿,也知道云莞不会说出来了,不过他也不在意,笑道:“你这小姑娘,说话机灵,也是,便是你不来找我,我也会着人去找姑娘,千山酿这样的好生意,谁不想做呢。” 云莞道:“陆爷是行家,我想先听您的想法。” 陆爷也不在意,当下道:“我家做了二十多年酒水生意,这条道上的路多……” 到底是做生意的人,陆爷当下便将各地的酒水买卖的情况,以及如何销售出去,大约用多长的时间,便能将千山酿成为东澜国的十大名酒之一与云莞说了一通。 最后道:“老夫看好千山酿,只要往外销,迟早名震东澜,不过,就看云姑娘打算如何与我做这样的生意了。” 都是生意人,云莞听得出来陆爷嘴里多少真,多少假。 只是,她将底线守得死,绝不首先开口:“陆爷经验丰富,您先说,您的底线是多少,这样咱们才好说接下来合作的事情。” “呵呵呵。”陆爷笑了,慢悠悠喝了一口茶:“小姑娘,我不欺负小辈,只看你能接受到何种程度,咱们才好开口。” 云莞微微笑:“陆爷有一句话说得我非常认同,这世上,千山酿独此一份,莫说您有信心,便是我,也相信,日后她定会在东澜国有不错的地位,既然陆爷看得起我这个小辈,我也不跟您绕弯子,我跟香满楼的顾公子,也是这般做做生意,买卖分成,你三我七。” 话一出口,陆爷愣住了。 把玩着茶盏的萧韫之也不由得笑了一声,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谈判,只觉得越看云莞那副小财迷的样子,越觉得有趣。 小小年纪的小姑娘,像只小狐狸似的,也不晓得,她那小脑袋,怎的有这样多的主意。 惊讶过后,陆爷也不由得笑了:“小姑娘,还从未有人如你这样与我做生意的。” 云莞神色无辜:“这不是陆爷您让我先亮出底线的么?” 陆爷:“……” 第一次的谈判,自然没有谈拢。 这在云莞的预料之内,跟陆爷这样的商人合作,她就不指望第一次就能将事情谈好,不过,她留了一份策划书下来,交给了陆爷,只让他考虑之后再碰头商量。 分别之际,双方非常诚恳,言语之中皆让各自退让半步之意。 萧韫之笑看云莞:“小财迷。” 云莞轻哼了一声:“做生意,肯吃亏的都是笨蛋。” 萧韫之摸了摸鼻子,云莞扬了扬下巴,自信道:“等着吧,陆爷会答应的,最多通过别的形势加些别的利润进来,跟顾庭一样,这已是底线了。” 最主要的是,云莞能感觉得出来,陆爷对千山酿很是看好。 “行,爷等着看。”萧韫之笑道。 接下来,他又带云莞去见了陵阳城几家酒楼的掌柜。 陵阳城的酒楼,如今本就有千山酿进去售卖,只是进驻的渠道是这些酒楼跟云莞买,云莞此次来的目的,是想跟几个酒楼达成长期的、稳定的合作。 经过这段时间试水一般的进货和售卖情况,云莞觉得时期已经成熟。 有萧韫之和半路碰见非要跟着来的卫宁介绍,这些合作,都毫无意外地达成了。 半日的时间,云莞便拿回了不少订单,甚至还将新酒推销出去了。 出门之后,一阵神清气爽,眼神发亮。 卫宁拜服得五体投地:“阿莞,你这做生意的手段,跟我爹不遑多让啊!” 云莞微微一笑:“卫公子谬赞啦。” “阿莞阿莞,你可还有什么生意要做,算我一份,我跟你做!” 话才说完,被萧韫之一拍脑袋:“抢爷的生意呢。” 卫宁立刻狗腿地跑过去:“扶疏兄,怎能这样说!我那是相信你,跟着你做大事!” “狗样子!”萧韫之笑骂。 “扶疏兄,你许久不来陵阳城,今日不如去一趟摘花楼?” “滚!”萧韫之一脚踢过去,卫宁嗷嗷叫着跑开。 云莞奇怪:“摘花楼是什么地方?” 卫宁笑道:“陵阳城唯一的花楼。” 云莞听罢,眼前一亮:“我也去,带我去带我去!” 她表现出极大的兴奋,看得萧韫之先是一愣,而后咬牙道:“你个姑娘家,去什么青楼!” 说罢,还将卫宁一把拎起来,丢了出去:“滚回去!” 云莞:“……我当然是去做生意的!” 萧韫之脸都臭了:“不许去!” 说罢,直接扯了云莞的手腕回去客栈了:“回去!” “哎哎哎,萧扶疏你放开我啊!” ------题外话------ 补充一下哈 真正的酱香型的好酒,是要长时间酿制的,越好的酒,制造的工序越多,时间成本也越高,像文中这样一个月就差不多解决的,夸张了,完全小说化的夸张。 当然,一个月甚至不到一个月也能酿出一坛酒,只能说种类不一样,酒也不一样。 说起美食发家,一定不能少了酒。 我觉得酒是很神奇的东西,因为原料、气候、温度等因素的综合作用之后,才能成全一个独一无二的味道,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风味和独特之处,它就像一个地方脾性的典型一样,拥有非常丰富的内涵和地域意义。 086、全城搜查(1更) 云莞最后自然是不被允许去摘花楼的,还被萧韫之教训了一顿。 她很是不高兴,“断人钱财是要天打雷劈的知道么萧大公子!” “你诅咒爷呢!”萧韫之睨过去一眼。 云莞暗地里翻了个小白眼:“还没成年呢,自称什么爷!” “嗯?小丫头嘀咕什么呢,再说一遍。”萧韫之眯眼。 云莞微笑:“说你小气,迂腐!” 萧韫之龇牙,正要去弹她的额头,云莞说完,却一溜烟跑回房间,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萧韫之嗤了一声,无奈摇头,脸上一副笑意漾然的模样,也不晓得在乐什么。 * 夜深人静。 三月的南方,气候潮湿,空气里是散不去的霉味。 戌时刚过,萧韫之房间的窗户,堪堪打开了一条缝隙,似是一阵轻风吹过,房内已空无一人。 倒是陵阳城的上空,一个矫健的身影,如暗夜里的飞燕一般,快速移动。 萧韫之昨夜几乎未睡,今夜也做好了未睡的打算。 来陵阳城的第一日,便在城门的酒楼上碰见了当朝六皇子东方敬。可他当夜去找周修文询问时,对方却并不知晓,东方敬来了陵阳。 时值南方征兵之际,皇族之子无声无息出现在陵阳城,而宫里的那位,还不怎么安好心,他并不放心,着萧家暗卫去查探了一番,至今没有消息。 到底不太放心,萧韫之只能自己出来看。 陵阳城城西一座并不惹眼的府邸,身影闪动之间,萧韫之已经躲过几重护卫,落在了外边院子的一颗大树上。 南方树木四季常青,即便是春季,不少大树也是枝繁叶茂,极具掩藏性。 这里是东方敬驻留之地,萧韫之看了大半夜,也没见什么动静,直到子时之后,主屋的烛火熄灭,再没有一丝动静。 萧韫之原本以为东方敬这是要休息了,瞧着沉寂了好一会儿,正打算离开的时候,却见主屋的房门打开了。 东方敬穿戴整齐,带着黑衣侍卫,无声无息的出府了。 萧韫之皱了皱眉,跟了上去。 七拐八绕过后,萧韫之在城中另一处荒废的小院外停了下来。 寂静的黑夜,让一切声音显得非常清晰。 已经有人等在荒废的院子里,见到东方敬出现,轻笑了一声:“六爷让我好等。” 萧韫之一惊,不是东澜国的口音,带着些北丘国的人的口音! 东方敬怎会跟北丘国的人在一起,还是这种时候,在陵阳城征兵的时候,这是要做什么。 “你倒是大胆,这种时候,还敢亲自现身在陵阳城中,朱赞还在这儿呢。”东方敬压低了声音,显然对对方的有恃无恐有些恼怒。 “我不亲自来,怎么彰显诚意?”对方却一派轻松,显然并不将陵阳城目前的状况和朱赞放在眼里。 东方敬冷笑了一声。 “我要的东西,六爷准备好了么?” 深夜雾大,即便是以萧韫之武者的武力,也没能真正看清那个与东方敬对话的人的长相,只能屏息仔细听两人的对话。 “准备是准备好了,就是不知道三爷能不能说到做到。” “倘若河水谷地被我国收归囊中,六爷何愁做不成大事?到时候,我国挥刀南下,什么太子、铭王还不都是刀下亡魂,谁还能阻挡六爷的脚步,何况,我们有过约定不是么?” 听到这里,萧韫之大概听出是怎么回事了。 东方敬与北丘国勾结,这是卖国投敌、与虎谋皮之举! 三爷? 北丘国,谁人身份不简单,被称为三爷。 三爷……六爷…… 萧韫之瞳仁微缩,北丘国三王子呼延昊! 那位生来与狼群为虎,深得北丘国王看重且心狠手辣的三王子呼延昊! 此人竟然敢在战时现身东澜境内,甚至还跑到了陵阳城。 萧韫之正想到这里,忽听得东方敬压低了声音说:“镇远侯的布防,时常改变,何况此在战时,北境的布防,镇远侯是否经过秘密改变,朝中尚未得知,目前只能给你这些,希望三爷言而有信。” “自然。” 东方敬从怀里掏出一份东西,只两人还没有交手时,忽听东方敬背后不远处传来一声“咻”的声音。 两人立刻反应过来,作出防御姿势:“谁!” 一只野猫的身影一窜而过。 呼延昊刚要松了一口气,忽觉背后一阵风袭来,待他反应过来,回身时,来人掌面已袭到眼前,没有办法,只能硬上。 眨眼之间,两人已经见招拆招了起来。 呼延昊眼里划过嗜血之色,唇边笑意阴鸷,一边与萧韫之对招,一边阴鸷骂道:“六爷好算计,没想到还有这一手!” “不是我的人!”东方敬即刻否认。 他的黑衣侍卫在见到蒙面的萧韫之出现时,便立刻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东方敬:“爷,先撤!” 说罢,一把抓住东方敬飞身离开。 空旷的院子里,只有打得难舍难分的萧韫之和呼延昊。 少年声音带了怒意:“北丘的野狗,也敢在东澜国撒野!” 说话的间隙,手上动作却不停,招招狠戾。 而呼延昊也是个不要命的主,听到这句骂声,唇边笑意更深,接了萧韫之一招之后,俯身在地,一抬头,又猛的冲回去。 气势如草原上的狼王。 五爪化作钢爪,朝着萧韫之的胸膛抓过去,萧韫之堪堪避开了,胸口的衣裳却还是被划破了一道,对方手中钢爪突然变成利刃,在他的肩头猛的划下一刀,瞬时血腥味弥漫。 “呼延昊!”萧韫之落地,顾不上捂住肩头的伤口,冷声道:“北丘国的三王子,既然来了,何妨留下做做客!” 呼延昊低骂一声:“东方敬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本王竟不知,陵阳城还有你这号人物!找死!” 说罢,钢爪一伸,再次朝着萧韫之扑过去。 萧韫之早有准备,只见精光一闪,手中已出现一把软剑,浅淡的月光照耀下,划过一抹锋利的光芒。 随着一声哨响,废院里顿时出现了七八个身影。 萧韫之是想将呼延昊留下来,然则对方必然在陵阳城内做了多日的准备,有人护送,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呼延昊嘴脸嚣张地离开。 几个黑衣人在呼延昊离开之后,匆匆现身:“大公子,属下来迟!” 萧韫之一摆手:“行了,都起来,去通知周修文一声。” “是。” “公子,你受伤了!” “不碍事。” 小院里慢慢恢复了平静,萧韫之眉目沉沉,看来,陵阳城不太平了。 * 云莞深夜难眠,被萧韫之拒绝了带去青楼的请求,便想着与陆爷合作的方案,才刚准备睡下,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 出于对危险的本能感知,她猛的从床上坐起来,浑身充满了警惕,细听之后,是从隔壁的屋子里传出来的。 隔壁住的是萧韫之,出事了? 她一下窜了起来,开门出去,便见萧韫之房中灯火明亮,不多想便去敲门。 房里的人正给萧韫之止血。 呼延昊是个心狠手辣的,用的东西也不干净,那钢爪上淬了毒,虽不是立即致命的毒药,但是处理起来也麻烦,云莞敲门的时候,萧韫之毒已经清理得差不多,尚未包扎好,便听到敲门声,诧异了一下,而后很快就从那敲门声中判断出来人是谁。 他笑了一下,若无其事地扯上衣裳,去开门。 云莞进来的时候,门内只有萧韫之一个人,但是,房间里淡淡的血腥味还没有消散。 萧韫之还是那副懒散模样:“大半夜的还惦记着让我带你去摘花楼呢?” 云莞没心思与他开玩笑:“发生什么事了?你受伤了?” 她径直进来,在萧韫之房间里看了一圈。 萧韫之被气笑了,揉了一把云莞的发顶:“别仗着自己还没有长大便不懂的男女大妨,大半夜的进一个男子的房间算怎么回事?” 云莞翻了个白眼,正色道:“我听到动静了,你真的没事?” “没事。” 萧韫之还想说小丫头耳朵怎么这么灵,云莞却率先发现了他衣裳的肩头露出来的浅淡的血迹,“血……萧韫之你受伤了!” 最后的结果就是,萧韫之脱光了上衣,被云莞勒令坐在床头,小心翼翼地给肩头的伤口上药。 云莞嘀咕个不停:“明明受伤了,伤口这样深,逞个什么强,好端端的,怎么会受伤,莫不是真的去做采花贼,被人抓了?” 采花贼自是不可能的。 从萧韫之被扒了上衣开始,少年便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身子僵得跟一块大石头似的。 脸耳尖和脖子都染了一层薄薄的红,那模样,就像一个被调戏的纯情少年似的。 云莞为了不让对方这么尴尬,只能说冷笑话。 果然,萧韫之立刻反驳道:“瞎说什么,小姑娘家家,能不能好好说话!” 云莞撇嘴,小心地给萧韫之上药之后,又拿了纱包扎起来,待萧韫之穿戴整齐之后,才继续问到:“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这边才说着话,便听到深夜的客栈门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火光映照,黑夜被点亮了。 客栈里冲进了人。 “都起来,北丘细作窝藏在陵阳城内,全城搜查!” 087、封城,命案(2更) 陵阳城封城了。 陵阳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官府传出的消息是,北丘国的细作混入了陵阳城之中,至今没有发现踪迹,目前正藏匿在城内,陵阳城封城,不许进出。 城内的百姓出不去,城外的人也进不来。 突然的封城,容易让百姓心慌,还好周修文以最快的速度安抚了人心。 云莞自然也出不去,只能待在客栈,萧韫之的伤口包扎好之后,官府在客栈搜查了一通,没有找到人,而后便离开,并让客栈里的人如非要事,不可出门。 随后,萧韫之天没亮便出门了,留下了不知何时出现的萧家家仆下来,说是保护云怀礼和她。 云莞不知他究竟要去做什么,但直觉与这件事有关。 可是,萧韫之为何与这件事有关,还有他受伤又是为何,为何半夜出门,又是何时出门的,怎的不像前夜那般来跟她说一声。 心里萦绕着许多疑问,云莞无从得知真相。 不等她想明白这件事,没多久,周府来人,接她去府中停留。 来人遵的是周修文的夫人徐氏的命令,如今城内人心惶惶,周少夫人不知从何处得知云莞目前在陵阳城内,干脆直接派人来将人接去了周府。 她原本就喜欢云莞,将云莞当作自家妹子一般,自然舍不得让她在封城的时候留在客栈举目无亲了,再说了,客栈里,哪里有家中舒服。 云莞原本还想拒绝,但对方非常坚持,她只好跟着去。 “但是,我有位朋友还留在客栈。” “云姑娘说的是萧家大公子吧?”前来的仆人善意地笑道:“不碍事,萧大公子已经知道此事。” 云莞诧异了一瞬,最后还是应下来,与云怀礼一道去了周府。 云怀礼有些忐忑:“阿莞,这样合适么?” 云莞显得镇定多了:“大哥,既来之,则安之,先这样安排吧,我们也出不去,这两日,若是找不到那位细作,恐怕事情没那么快解决。” 云怀礼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不过他心里却非常生气:“北境距离陵阳城这般遥远,怎会有北丘国的细作跑进了城内,莫非是想图不轨之事?” 云莞摇头。 这般大动干戈,比定不是一般的细作。 细作,只是官府对外的消息,而究竟是不是细作,或者是别的什么人,尚未可知,细作之话,不过是官府封城给百姓的一个解释罢了,具体究竟如何,云莞却觉得,还需另说。 而萧韫之似乎卷入了这件事之中。 云莞与云怀诚才刚刚被安置在了客院里,周少夫人徐氏便过来了,许久未见云莞,虽然是在此时,她面上依旧感到开心:“阿莞。” 云莞莞尔一笑:“周少夫人。” 徐氏走过来,嗔怒地看了一眼云莞:“阿莞妹妹才几月不见人,就生分了许多。” 云莞低头笑,弯眸笑道:“徐姐姐。” “这才对嘛。” * 此刻的陵阳城里,暗潮汹涌。 负责招兵的朱赞和陵阳县丞周修文坐在了一起。 朱赞脾气大,搜查了一夜之后仍旧一无所获,这会儿气得眼睛都红了,一拍桌子便骂道:“奶奶的王八羔子,他爷爷还在这儿呢,就敢跑进陵阳城,等找到了,爷爷非趴了他的皮不可!” 周修文是个斯文人,一般不这样骂人,闻言只冷肃着脸:“朱将军,城门已经封锁,接下来的搜索,还得借助你的兵马。” 朱赞一甩手:“搜呼延昊的事情俺老朱义不容辞,周大人,我就说这一路上,怎么屁儿事情这般多,原来是身后跟了个尾巴,俺老朱就把这尾巴给斩了,回去跟镇远侯请功,哼!只要他没有逃出陵阳城,老子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挖出来!” 说罢,朱赞猛的站起来,又气冲冲地出去了。 萧韫之从后边走出来,他身上还带着伤,看起来却半点异样也没有,笑道:“这呆头的脾气,还是这般大。” 周修文沉着脸:“没想到,东方敬竟做出这样投敌叛国之事。” 提及此,萧韫之冷声道:“有何想不到,当今年纪大了,身子不行了,诸皇子早就成年,太子有皇后的母族,铭王有贵妃母族有兵马,东方敬什么也没有,母族衰微,只能另寻其道。” 周修文冷声拍了一把桌子:“混账。” 萧韫之看不下去,“周大人一个弱书生,学什么别人拍桌子,疼死你算了。” 周修文不满地瞥一眼过去。 这时候,门外有人匆匆来报:“大人,寻到踪迹了。” 周修文和萧韫之闻言站起来,对视了一眼,眸色沉沉,皆往外而去。 陵阳城一处并不起眼的小院里。 东方敬正在想办法离开陵阳城。 之前事情部署周密,他是领了皇命来江南视察,但是来陵阳城,并非皇命所托,自己出现在陵阳城之事,决不能让人发现。 原本早已和呼延昊暗中联络好,不想昨夜竟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坏了事情。 东方敬知道,绝对不能耽搁,只能尽快出城,可他没有想到,周修文动作如此之快,今早便关闭了陵阳城。 “六爷。”有侍卫从外边匆匆回来,低声道:“车船已经准备好,六爷尽快出发。” 东方敬沉着脸应下来,主仆两人正要出门时,院子外边,却传来一阵阵脚步声。 东方敬脸色大变,只见周修文穿着一身陵阳县丞的官府款步而来:“下官陵阳县丞周修文见过六皇子。” 东方敬的眸色变得阴鸷,面上却维持冷静之色:“周大人。” 周修文一身正气凛然,道:“不知六皇子到来,下官有失远迎,如今陵阳城内不太平,为保障六皇子安全,还请六皇子移步府衙暂居。” “不必了。”一瞬间的慌乱过后,东方敬沉声道:“我奉命视察江南,因事来一趟陵阳罢了。”顿了顿,东方敬冷声道:“倒是本王一早就听说,陵阳城能混入了北丘国的细作,周大人,父皇信任你,将你派来陵阳这样的江南重镇,如今还是在战时,此事,你如何交代。” 周修文临危不乱:“下官正在核查。” 东方敬眯了眯眼:“具体事宜如何,你与本王说一说,如何得出的北丘国细作之事?有何证据,谁人见过。” 周修文道:“还请六皇子移步县衙,具体事宜,下官会与朱将军尽心解决。” “周修文!”东方敬咬牙道:“本王问你话。” 周修文不卑不亢:“陵阳城内之事,下官自会尽责,不劳六皇子操心,请六皇子移步县衙。” 东方敬被气笑了:“你以为,本王不会将你如何。” 周修文当做看听不到,略微强硬地道:“六皇子请。” 东方敬早在京城的时候便听说周修文脾气非常硬,跟周家家主长袖善舞的性子如两个极端一般,当下见他这般,又因自己无皇命却现身陵阳城而心虚,不敢闹出大事,只冷笑了一声,拂袖而去。 府衙里有专门停留的地方,东方敬自知自己出现在陵阳已是不合规矩,如今被人横插一手,与北丘那边本就不牢固的合作,恐怕已是岌岌可危。 北丘国是他一半的倚仗,若是关系破裂了,不知日后还需等多少年,可他还有这么多时间么? 再想起昨夜突然出现的那个蒙面人,东方敬心中越发不安。 “六爷,接下来当如何?”黑衣侍卫问道。 东方敬抿了抿唇:“周修文不是个善茬,在京城的时候,本王便知这新秀,与京城周家那群怕死的老不死不一般,只是……昨晚那人,到底是谁还未可知,怕只怕,事情摘得没那么干净。” “昨夜爷易容了,对方应当没有发现。” 东方敬摇了摇头,昨夜之事,越想越心惊,而后低声道:“你想个办法,与那边的人联系上,若是不行,莫要勉强。” “是。” * 陵阳搜城一日,依旧无果。 氛围略显紧张,期间,东方敬两次想出门,都被拦下了,就连他的侍卫出门,也被拦下了。 东方敬自然是气急败坏,但他也不敢有过分的表现,如今他人已是泥菩萨过江,只能坐等事情的风波过去,细想之后,干脆先坐下来写一份回京的折子,打算先于周修文的折子到达京城之前,上奏给惠帝,洗脱自己的嫌疑。 同样的,周府,周修文的私人府邸。 云莞已经一日未曾见到萧韫之,她捋清了这大半日的事情之后,心里慢慢有了一些猜想,恐怕萧韫之与周修文的关系不一般,而昨夜他受伤之后,偏又立刻发生了细作进程的事情。 那么,萧韫之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表面纨绔风流的贵公子,那副慵懒,万般不在意的表皮之下,又是怎样一颗心肠。 云莞有些烦躁。 “阿莞,你怎么了?”云怀礼问她。 云莞摇了摇头:“没事,只是在想一些事情而已。” “你是不是在担心大公子?” 云莞本来想张口否认,但她确实在担心萧韫之,没法否认。 云怀礼也沉默了,良久之后,他才低怒道:“北丘国这帮蛮子,真希望有朝一日,杀尽敌人,老百姓过上生安生日子。” 云莞低眸不语。 天色渐黑,没有萧韫之的任何消息,云莞夜半难免,辗转反侧之后,只好披衣而起,出了房门,坐在檐下回廊边发呆。 也不知道何时能找到那个细作,若是找不到,陵阳城便一日不开,阿爹阿娘没有消息,怕是要担心了。 正胡思乱想时,头顶上掉下一个小松子,云莞抬头一看,便见一日不见的少年,正坐在屋顶上,含笑看着自己:“小财迷,半夜不睡觉,在想什么呢?” 云莞猛的站起来,眼里几分欣喜,正要开口说话,意识到什么,压低了声音,对着屋顶上的萧韫之低声问道:“你怎会在这里?” 萧韫之拍了拍手,站起身,轻轻一跃,人便已经到了云莞的跟前。 少年眼里分明的笑意,不知是月色太柔还是风太轻,让他的眸光在这样的深夜里,变得温柔了许多:“来看看你,半夜不睡觉,在想什么呢。” 说话间,萧韫之已经屈指,弹了一下云莞的额头,惹得少女不满地撅着嘴巴。 可到底担心萧韫之,云莞问:“城内如何,细作的事情,有眉目了么?” 萧韫之含笑道:“这两日依旧封城,放心便是,我已将消息传回镇上,让你家人放心,好好待在周府,过几日事情便过去了,到时候再回家。” 云莞皱了皱眉,仰头问萧韫之:“那个细作的事……应该不仅细作这么简单吧?” 萧韫之笑了,“小姑娘家家的,想得倒挺多。”末了,道,“总之,好好在周府待着,余事莫多想,知道没?” 云莞闷闷地:“哦。” 萧韫之笑了一声,云莞问道:“你的伤还好么?” “不碍事,行了,回去休息,小姑娘家家不好好休息,长不高。” 云莞:“……” 好气哦! 她用力地踩了萧韫之一脚,轻哼了一声,回屋睡觉去了。 萧韫之瞧着她气呼呼离开的背影,无声笑了。 也不知是不是见到了萧韫之,看他安然无恙放心了一些,云莞一回去,没多久便睡下了。 然则第二日,封城的平静彻底被打破。 天才刚刚亮,周修文便接到了通知,陵阳城东西南北,分别有四人被杀害。 杀人手法极其残忍,直接拿着刀,砍断了脖子,将死者的头颅用绳子挂在房梁之上,血液乱七八糟地画满了屋子的墙面,触目惊心。 周修文很快就前往凶案现场,仵作验尸。 死者的家人哭得肝肠欲断,周修文做了好一阵安抚,询问了一些情况之后,只能将尸体带回去。 但封城之后,一夜之间连续发生四起命案。 便是百姓也后知后觉了起来,一时间,城内人人恐慌,闭门不出。 朱赞也赶到了府衙,看过死者的伤口之后,怒道:“是那王八蛋的手法,能造成这等伤口的,正是北丘国的弯刀,那兔崽子压根不隐瞒自己的杀人手法!” 朱赞气得走来走去:“王八羔子!等老子找到人,非趴了他的不可!” 周修文也有所猜测,这边在忙碌着,外面有小厮匆匆跑进来:“大人!府衙门口不知何时放了一封信!” “拿来我看!” 小厮递上信封,周修文即刻拆开,只见信封上写了“开城门”三个字。 字迹龙飞凤舞,遒劲有力,只是……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也随着信封的打开,漫入了周修文和朱赞的鼻尖。 088、劫持(1更) “王八羔子!”朱赞的拳头捏得咯咯响,破口大骂道:“这王八羔子,只敢躲起来做些禽兽事!” 周修文额头拧成一个疙瘩:“呼延昊一向心狠手辣,此次封城,将他逼入了绝境,这是在逼我们开城门,让他出去。” “王八羔子!” “根据仵作验尸,死者为惯常开启城门的半个时辰之内被害,朱将军。”周修文揉了揉额头:“抓住呼延昊事大,但保障城中百姓的安全,亦是大事,只有最后一日的时间,倘若不能寻到呼延昊的踪迹,便只能开城门。” 朱赞虽然非常想抓住呼延昊,但也知道,将呼延昊关在城内,也如同留了一个大毒瘤,长长呼了一口气:“只能这样了。” 说罢,他也又匆匆出门,“老子就不信,趴不下这王八羔子的裤子!” 周修文看着朱赞离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城中发生命案这样的事情,东方敬自然知道,朱赞前脚才刚走,他后脚就来了:“周大人,这便是你所谓的封城,封城封城,封出了什么结果,你看看,现在城中出了什么人命案子!” 东方敬这两日被周修文变相拘禁,又不能撕破脸皮,心中愤怒无处发泄,此时已经忍不住:“说的有了细作,到底是什么样的细作,这样大动干戈,周大人可太急功近利了。” 周修文虽然不过是个年过弱冠的少年,但因为为人清冷,面相严肃,看起来老成持重,此刻听到东方敬这样显然挑衅性的话,也并不生气,只是淡淡地反问:“陵阳城是新兵征集之地,前方正打得如火如荼,在六皇子看来,细作入城,是小事么?” 自然不是小事。 东方敬一时哑然,这话怎么说,都是他不在理。 周修文微微颔首:“下官先告辞。” 说罢他便衣袖翻飞地出门去了。 城内搜索,依旧无获。 夕阳渐渐落山了,一天也即将过去,周修文已经收到了第二封血书。 浓重的血腥味,惊悚的血迹,无不昭示着对方赤裸裸的威胁。 “今夜再抓不住呼延浩,明早只能开城门了。”周修文道,“呼延昊狡猾至极,有备而来。” 萧韫之皱着眉头将那血书看了好几遍,最后扔在了桌上:“开!只要他往北走,爷抓不住他也要让他脱层皮!” * 天色渐黑了下来。 周府的后院,云莞被周老夫人请到后院说话。 周老夫人喜欢她,几乎当成了女儿一般对待,得知云莞开了人间至味,还酿了好酒,更是有说不完的话。 云莞也喜欢这慈祥的妇人,话说着说着,时间便过去了,待回过神来时,已是戌时。 “哎!瞧我,一不小心拉着阿莞就多说了,真是,天色太晚了,先回院子里休息,明日咱们再好好说。” 云莞站起来:“好,老夫人也早点睡。” 她说罢,行了一个礼,便打算与徐氏出去。 却不想,此时,忽听得院门外一声尖叫的声音,房内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见一人破门而出。 徐氏吓得大叫起来,下意识互护住身后的周少夫人:“娘!” 云莞也挡在了周老夫人的面前。 来人是个高头大汉,徐氏并不认识:“你是何人!” 呼延昊三两步便已经到近前,一把朝着徐氏抓过去:“拿你命的人!” 云莞就在近旁,见此猛地把徐氏往旁边推:“徐姐姐!” 她这横插一推,把徐氏推走了,人却落入了呼延昊的手中,被呼延昊猛地抓起来。 呼延昊力气大,云莞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觉得一阵失重,人已被提了起来。 呼延昊提着云莞,扬长而去:“想要人,便让周修文开城门!” “阿莞!” 徐氏脸色发白,将周老妇人扶起来,急得眼睛都红了:“快,去通知大人!” 府里有了这样的动静,原本在书房和萧韫之议事的周修文已经听说,跑出来的时候,便见小厮急匆匆而来。 “大,大人!有人闯进府中,劫走了云,云姑娘!” 话音刚落,周修文只觉得身边一阵风过,萧韫之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 云莞被呼延昊带着在空中飞奔。 她从前只羡慕别人飞檐走壁的功夫,如今真正被人带着蹿房越脊,只觉得胃部一阵翻涌,恶心呕吐的感觉几难忍受。 也不知过了多久,呼延昊才将她放了下来,云莞受不住,落地的一瞬间便踉跄了一下,捂着胸口一阵干呕。 呼延昊一时没将她放在眼里,并不理会云莞的不适,环顾了一下四周,不由分说地抓着云莞的手腕到处就走。 云莞甩了甩不开,压下身体的不适:“你放开我!” 呼延昊没耐性,拽着她往前:“闭嘴!” 云莞甩不开,只能被迫跟上呼延昊的脚步,只觉得脑袋疼。 方才对方闯进周老夫人的院子时,她便已经看出来了,对方的样貌,很有可能便是这两日周修文在抓捕的北丘国人。 云莞忍着胃部的不适冷声道:“你抓错人了,我根本不是周大人府上的亲眷,就算你抓到我,也威胁不到周大人。” 少女声音不够成熟,还带着些许稚嫩,这道冷冷的声音,到让呼延昊注意上几分。 呼延昊这时候才转头,认真看了一眼云莞。 少女脸色苍白,一双眼里,却没有多少胆怯之色,神色警惕而紧张,被强装的冷静掩饰了七八分。 “你不怕死?”呼延昊眼中的东澜国女人,上至老人下至小孩,谁人不是娇弱无能,他瞧着云莞,锐利的眸色多了几分打量。 她害怕,却并不完全害怕。 云莞冷笑一声:“我怕死,怕了你便会放过我么,抓我根本无济于事。” “呵!是个有趣的小丫头。”呼延昊抵了抵舌尖,颇为咬牙切齿:“我看未必见得。” 说罢,云莞被呼延昊拉近了破落荒院里一个假山山洞的门口,一声哐啷的声音之后,山洞的门口,石板门被推开,云莞被推了进去。 这是一条密道。 云莞不由得心惊了,这人,竟然还能在陵阳城内找到这样的地方。 密道安安静静,云莞道:“我不是周大人府上的亲眷,你妄图用我威胁周大人,这如意算盘,怕是要打散。” “闭嘴!”呼延昊烦躁道。 他确实原本是打算抓周修文的母亲来威胁人,临了却担心周老夫人出事而鱼死网破,正好瞧见屋里还有两个年轻的,衣着富贵的人,能跟周修文的母亲在一个屋子里说话的,必定不是一般人,便顺手抓了一个过来。 呼延昊捏着云莞的脖子,鹰隼漆黑如墨,浑身上下气息张扬,若他手里的是别的女孩儿,只怕这会儿已别吓得晕厥过去。 呼延浩冷笑一声:“即便你不姓周,在周修文的府上被我带走,呵!他敢无动于衷?” 云莞却只能眯着眼睛,在呼延浩的遏制下,艰难地喘息。 呼延昊遏着云莞的脖子让她在前头,往前走。 云莞处境艰难,也再未开口,心虚纷杂,暗想改如何脱身,也不忘暗自观察情况,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达另一个出口。 呼延昊是个谨慎之人,即便出来,也推着云莞在前头挡路,云莞一出来,便见到立刻有两人迎了上来,看样貌与中原人略有些差异,叽叽咕咕的,不知在跟她身后的人说什么,却听得出来,身后的呼延昊很是烦躁。 这里已是近城门之处,云莞抬头便能看到高高的城墙。 而后,一阵阵脚步声传来,呼延昊猛地转头,再次瞬间掐住云莞的脖子,云莞疼得脸色发白,转头看过去时,便见萧韫之跃至眼前。 呼延昊冷笑了一声:“来得够快的。” 周修文和朱赞也带着兵马匆匆赶过来,瞬间便将呼延昊等人包围住了。 萧韫之看到云莞被呼延昊抓在手里,少年眸色沉沉,似乎下一秒便能扑过来一刀砍了他一般,“放开她。” “啧啧啧,方才还说抓了你没用,这不有人着急了么?”呼延昊看着云莞嗤笑一声,得意洋洋地看向萧韫之:“莫不是你的小情郎?” “放屁!”云莞被捏着脖子,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 萧韫之站在几步开外,盯着呼延昊,少年气势,如锋利的名剑,一旦出鞘,无与争锋:“你敢伤她一份,我必让你十倍奉还。” 呼延昊的脸色瞬间变得阴鸷,看向周修文:“本王也想跟周大人好好坐下来好好说话,奈何周大人关起门来,不让我走呢,有何办法?本王只好出此下策,请周大人开个城门。” “龟孙子!”朱赞气得大骂。 呼延昊似乎一点也不因被骂而生气:“朱将军,许久不见。” “北丘国的三皇子能耐了,近做些腌臜事,你给老子放开那姑娘!” 呼延昊冷笑一声,不仅不放开云莞,反而从袖子里钻出了一条细蛇,缠在了云莞的手腕上。 云莞吓得尖叫了一声,再抬眼看过去,只见蛇尾在手腕上缠了两圈,蛇头对着她龇牙咧嘴。 她这幅惊慌害怕的样子,取悦了呼延昊,呼延浩朗声大笑了起来。 云怀礼也不知何时跟着跑了出来,一来见到的便是这一幕,顿时目眦欲裂:“阿莞!” “你放开我妹子!你这混蛋!” “阿莞!贼人!你放开我妹子!” 萧韫之双眸赤红,眼见少女脸色发白惊慌失措的样子,恨不得砍下呼延昊的脑袋。 而原本吓得脸色发白,尖声大叫的云莞,却萧韫之瞧过来的瞬间,朝他眨了下眼睛。 萧韫之神色不变,心中却惊疑了一下。 周修文脸色沉沉地看着呼延昊:“本官可以开城门,三王子放了这位姑娘。” “那可不行,谁知道周大人会不会言而无信呢。” 周修文一扬手:“开城门!” 城门便在不远处,轰隆一声开启。 呼延昊抓着云莞,一边往后退,看到云莞被手上的毒蛇吓得不成样子,对她早已没有戒心,何况,他也没把云莞放在眼里。 区区小丫头,再牙尖嘴利又能如何,不过是个质子罢了。 一边退,呼延浩道:“待本王安全了,自会放了这小丫头。” 却在话音落下的时候,原本应该被吓呆的云莞,却如变了一个人似的,眼疾手快的反手抓住了吐着舌信子的细蛇,藏在袖子里锐利的簪子,一把刺向了呼延昊的胸膛。 呼延昊对她根本不设防,全部的身心全部放在了萧韫之和朱赞的身上。 簪子入肉寸许,被刺中的那一刻,呼延昊不可置信地看着云莞,只瞧得见原本被吓得脸色发白的少女唇角冷峭的笑意,以及她口中吐出的两个清晰的字眼:“去死!” 呼延昊眸中巨浪翻滚,阴云笼布,抬手朝着云莞劈过来。 便是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萧韫之手中的软剑如有意识一般朝着呼延昊刺过去。 呼延昊顾及不得,劈向云莞的掌力打偏,力道往云莞肩头而去,云莞肩头被击中一掌,顿时犹如骨头错位一般疼得脸色发白,堪堪被萧韫之扶稳了,转眼间,萧韫之与朱赞已经一跃而起,两人双双朝着呼延昊扑过去。 但呼延昊也不是吃素的,云莞那一簪子没有准头,虽入肉存许,却不至于造成大伤,何况他身边跟着的那两人功夫也不俗,云莞看过去时,他已经与萧韫之对上几招。 都是功夫里的行家,呼延昊很快认出萧韫之便是那晚认出来的人,脸色阴沉,欲致萧韫之于死地:“是你!” 朱赞不明所以的看了一眼萧韫之,怒道:“龟孙子,吃俺老朱一棍!” 萧韫之冷哼一声,一剑刺过去。 剑气大开大阖,乃名家之风。 呼延昊眸色沉沉,扬手一甩,袖中几条细蛇便都甩向了萧韫之和朱赞。 朱赞被几条蛇恶心得不行,挥刀劈开:“奶奶的,什么破玩意!” 呼延昊只觉得方才被云莞刺中的地方火辣辣一片,牺牲了几条蛇之后,趁着萧韫之赶不上,转身一跃,人便已经消失不见,出了城门。 朱赞大呵一声,连忙追了上去。 只云莞一直注意看着,觉得呼延昊最后离开之前,看自己的那一眼,阴鸷得让人脊背发凉。 ------题外话------ 阿莞:完了,惹上麻烦了。 089、担忧(2更) 周修文放出一批人,去追呼延昊,夜半时分,城门处却动静喧嚣。 萧韫之落地时,一身杀气仍收不住。 看到云莞手上还捏着那一条细蛇不放,挥剑斩过去,“不放开,捏着这玩意做什么?” 话毕,一条蛇便成两半掉落在地。 云莞吓了一跳,抖了抖身子,搓了搓自己的满是鸡皮疙瘩的手臂,一把跳开了。 她前世做过药酒,抓蛇不过是小事罢了,但实际上对这冷血之物,依旧能远离便远离。 萧韫之伸手扶了一把云莞,身上的杀气,顿时消失得干干净净,抬手刮了一下云莞的鼻尖,又恢复了那副慵懒的语气:“吓坏没有,小财迷?” 云莞深呼了一口气,虽脸色依旧苍白,却轻轻摇了摇头。 云怀礼跑上来,抓着云莞:“阿莞,怎么样,有没有事?” 云莞苍白的脸上漾起一抹安抚的笑意,瞧着云怀礼面上担忧恐惧,只摇了摇头:“大哥,我没事的。” 云怀礼依旧不放心。 萧韫之抬手拍了拍云莞才及自己胸膛的发顶,安抚道:“没事了,阿莞,好好待在周府,别出门。” 说罢,与周修文对视了一眼,他便要提剑离开。 云莞下意识拉住萧韫之的手腕。 萧韫之回头看了她一下,少年的面上,是鲜见的冷峭,那双眼看向少女时,亦是鲜见的温柔。 云莞深吸一口气:“小心。” 萧韫之笑了一声,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转身跃身而去。 一夜的有惊无险之后,云莞再也没有见过萧韫之。 * 另一边,呼延昊出城之后,便有人接应了。 朱赞和萧韫之虽追了上来,一番恶战,牺牲了不少人,他自己也受了伤,为逃命,只能闯入了山林,借着夜色隐匿踪迹。 此番陵阳城一行,与东方敬的接洽不算成功,但呼延昊本也不抱太大的希望,东方敬不足倚重,那一份不知真假的行军图他自然也不敢真的看重,但倘若能在东澜国的朝堂里安札几个蛀虫是不是凿空东澜国的血肉,对北丘国只会有利无害。 尤其,这个人,是惠帝的儿子。 可显然如今这项计划并不太成功。 呼延昊对地形不熟悉,只能凭着本能在林子里乱窜。 两次被萧韫之和朱赞追上,动了刀枪,他身上添了不少伤口。 天色将亮的时候,他才摆脱了朱赞和萧韫之,但身上已经落了不少伤痕,非常狼狈。 一处隐秘的山洞里,呼延昊脸色苍白。 可即便是这样,他的眼神和姿态,依旧像一头饿狼一般,随时将人扑倒在地、而后撕裂。 呼延昊手心里拿着一把簪子,那是云莞刺在他身上的簪子,便是这一刺,彻底扭转了他的局势,陷入了这样的境地。 看着这把簪子,呼延昊眼里的戾气越发深重,他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小丫头,给了他这样致命的一击。 不过,想起那丫头灵动的双眸,果然跟东澜国那些柔柔弱弱的女子相差甚大,对方竟敢能抓住他身上的蛇。 呼延昊抵着舌根嗤笑了一声,冷鸷之声在幽静的山洞里诡异非常:“有意思!” 没人敢抓他的蛇,即便是草原上的女人,也没人敢。 他第一次在一个女人的手里栽了跟头,不,那还不算一个女人,是个小丫头罢了。 呼延昊瞧着那簪子,忽然朗声大笑了起来,锋利的眸子里尽是暴戾与凶狠。 旁边的几个属下看得胆战心惊,有人小心翼翼拿着药瓶走过来,用北丘国语与呼延昊咿咿呀呀说了一阵,呼延昊看了看那跟簪子,收了起来,让下属给伤口敷药。 云莞刺中的伤口,在胸口,一开始火辣辣地疼,让他错以为中毒而不敢与萧韫之和朱赞周旋,此刻检查了才知道,根本无毒。 随行从簪子中空的缝隙里查到了蛛丝马迹,是花椒,一种生长与东澜国西南部的草药,味道刺激。 呼延昊听罢,深知自己被云莞耍了一把,怒极反倒仰头大笑了起来,“好,好得很!” * 云莞被送回周府之后,徐氏便带着大夫丫鬟什么的一窝蜂涌进了院子里。 之前若不是云莞挡住了她,被抓走的,或许便是周老夫人或者她自己的,如今她不仅将云莞当成了自己的妹子一般对待,更是当成了救命恩人一般,红着眼睛嘘寒问暖。 云莞无奈了:“徐姐姐,我真的没事。” 徐氏抹着眼泪,“你这傻姑娘,做什么要冲上来,这原本不该是你的事情。” 即便知道现在说这些没用,徐氏还是满腹忧心与愧疚。 “都一样的。”云莞道:“对方心狠手辣,徐姐姐若是被抓走了,还不知会如何呢。” 徐氏也知道,倘若是自己被抓走了,不说清白被污,也着实没有云莞这样的心态,更不敢保证能不能安然无恙地回来。 这么一想着,她看先云莞的眼神越发愧疚与感激。 云莞安抚了人好一会儿,才将人劝回去休息,她也才终于能安安静静坐下来,仔细回想今夜的事情。 那人必定不是一般人,被人称为三王子,当是北丘国三王子。 怪不得陵阳城中这样大动干戈。 而萧韫之显然早已知晓对方的身份,甚至那一晚手上,也可能因为北丘三王子。 也不知萧韫之如何了。 她心里想着事,就这样靠在床头,满身的疲惫之后,不知不觉便睡过去了。 第二日醒来,也未曾见到萧韫之的身影,更没有听到消息,倒是周老妇人又将她请去了院子里,嘘寒问暖了一阵。 周修文自己也异常忙碌。 天亮之后,城门打开,连续封城了两日之后,总算再开城门。 虽然城门口的管控依旧严格,但对于不明所以的老百姓来说,也是大快人心的举动。 东方敬在城门开启之后,也以视察要事为由,离开了陵阳城。 但他却不知道,这样急匆匆的离开,等待他的,同样是一条绝路。 一个投敌叛国的皇子,在萧韫之的眼里,连只蚂蚁都比不上。 东方敬一离开了陵阳境内,便遇刺了,命是留住了,但是比没有留住还要让他痛不欲生。 当日午后,一只信鸽,悄无声息往北境而去。 * 距离陵阳城两千里的北境营地。 镇远侯谢揽云麾下。 时节已是阳春三月,中原各地,早已春暖花开,柳枝发芽,只有此处,依旧寒冷如冬,士兵们身上破旧的厚衣裳还没有脱下来。 东风关外的东风却永远到达不了北境。 一场战役过后,双方持平,战士归营之后,此刻正在营地里包扎伤口的包扎伤口,骂北丘国人的骂人。 镇远侯谢揽云身上盔甲还没有卸下来,虎步生威地走进了帐中。 亲信立刻将刚到的信件拿上来:“侯爷,陵阳城加急。” 这是从陵阳城发往北境的第一封信,在发现呼延昊踪迹的那一天晚上,便已经发往北境,两日之后,谢揽云才收到。 他拿过信件一看,待看清里面的内容,年过不惑的谢揽云也不由得拍桌大怒:“混账东西!” 说罢,他又急匆匆地出去了,一边走一边道:“召集各将领议事!” * 萧韫之再回到陵阳城,是隔日傍晚。 彼时朱赞已经回到城内,城内的生息也恢复了安定。 朱赞与周修文一起谈事,见到萧韫之回来,不由得大笑着迎上来:“你小子身不错,昨夜与呼延昊对招,一点下风也不落,有没有兴趣跟俺老朱去北境参军,俺老朱不骗你,你跟我去参军,以你的伸手,绝对能升将军。” 萧韫之含笑:“朱将军过奖。” “哎!不过奖不过奖,俺老朱说话实在,绝对不骗人!” 萧韫之道:“或许我日后真的会参军追随朱将军,到时候朱将军可别嫌弃我。” “只要你肯来,我老朱绝对欢迎!”朱赞拍着胸脯保证道。 周修文看不下去了,此前萧韫之一直没有出现在朱赞的面前,昨夜若非是情况特殊,他本来也不想出现了,这会儿既然出面了,便也不再瞒着。 周修文这才跟朱赞介绍了一下萧韫之:“朱将军,这位便是萧韫之,字扶疏,太平镇上萧家大公子。” 朱赞来陵阳城之后,吃过不少花酒,闻言一拍双手:“不,不就是那位扶疏公子!让陵阳城花楼的姑娘们日日念着的那位!” 萧韫之:“……” 朱赞听到这里,懊悔地一拍大腿,这都叫什么事啊,人家那是富贵人家的小公子,等着继承家业的,谁还去参军啊。 虽然如此,但萧韫之功夫了得,他还是非常欣赏。 朱赞和周修文还有事要商量,萧韫之并非官府之人,当下说了几句便告辞回周修文给准备的客院了。 云莞一直注意外面的消息,萧韫之回来之后没有多久,她便知道了。 安排的客院距离并不远,她直接跑出院子去等萧韫之。 萧韫之进入客院时,便见到少女在小花园边翘首等待,因为东方敬和呼延昊的事情而不快了一夜的心情在见到云莞的时候,便忽然变得轻松了一些。 云莞一见到人便提着裙子跑过去,直跑到萧韫之跟前才止住脚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 萧韫之便站在原地,任由云莞打量自己,少年含笑的双眸,几分惬意温情。 好一会儿之后,云莞才双眸清亮地看着萧韫之:“没事吧?” 萧韫之笑着拍了拍她的法顶:“能有何事?” “谁知道啊。”云莞撇了撇嘴,跟在萧韫之的身后,话也没停:“谁叫咱们扶疏大公子是做大事的人呢。” 萧韫之被云莞说笑了,转头看了她一眼,不轻不重地在云莞额头上点了一下,“就你机灵。” 云莞努了努嘴:“哼!” 跟着萧韫之进了院子,确定萧韫之没有受伤之后,云莞才放心下来,萧韫之担心昨夜的事情将她吓到了,但瞧着云莞还能说会笑的,也放心了不少。 不过云莞感到好奇,悄声问:“那个人真的是北丘国三王子,皇帝的儿子?” 萧韫之点头,道:“莫要多想,人都跑回北丘国去了。” 云莞闭嘴了,半晌才道:“你前两日受伤,也是因为他么?” 萧韫之点了点头,云莞不由得怒了:“那人一看便不是什么好人,战时还潜入陵阳城,居心叵测。” 萧韫之乐了:“你这是什么火眼金睛,一看便知?” “当然。”云莞弯眸打量着萧韫之,一点羞怯也无:“他若是生得像你这样漂亮,我便不首先觉得他是坏人。” “小姑娘家家!”萧韫之敲了一下云莞的额头,想着小丫头果然年纪小,就会以貌取人。 不过,这话听了,他不否认,自己心情非常好,道:“人走了,伤得也不轻,放心,陵阳城眼下不会再生是非。” 云莞眨了眨眼,心中好奇萧韫之这小纨绔怎么会掺和进这些事情里,但终还是压下了好奇心。 萧韫之道:“这几日将生意的事情谈好,我们准备回太平镇。” 云莞点头:“嗯!” ------题外话------ 某人:媳妇会担心我了! 090、去青楼,抓阿莞(1更) 架不住周老妇人和周少夫人的挽留,云莞一行人在周府逗留了一夜之后,第二日才与周老夫人和徐氏告辞。 两日的封城和惶惶不安之后,陵阳城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云莞的生意也需要继续。 萧韫之不知去了何处,连着两日早出晚归的不见人,倒是城内恢复了平静之后,卫宁又跑来找云莞了。 云莞还有生意要谈,最主要的,还是跟陆爷的生意。 上一次谈,因为价格与合作方式的异见而没能谈拢,经过陵阳城两日封城的休整之后,再次谈判,双方渐入佳境。 云莞有的是信心,再加上那份详细的计划书,最终终于与陆爷签订了协议,让陆爷带着云莞的千山酿出去做生意,达成了两年的合作。 陆爷觉得可惜:“云姑娘,你这酒,就不能拿到陵阳城来酿?” 若是直接在陵阳城,光是人力的运送成本也能节省一些。 云莞莞尔,摇头道:“陆爷,不是我不想来,陵阳陆路水路,四通八达,客流源源不绝,只是,这千山酿之酿制,对水土环境与发酵条件要求极严,离开了上林村,便不是千山酿的味道了。” “哦?” 云莞弯唇道:“酿酒用水,看比煮茶之讲究,茶经水解道,‘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上林村的山泉水,怕是别处比不上的,陵阳城广泛用江水井水,虽也能酿酒,但却已不是千山清冽的滋味了。” 陆爷是懂酒之人,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妙哉!” 云莞莞尔不言,而后,两人一道用过了午膳,云莞才与陆爷告辞。 看着云莞离开的背影,小姑娘年纪轻轻却少年老成,陆爷的眼里有说不出的赞赏,不由得低声感叹道:“若能生女得此,也此生无憾了。” 陵阳城经此一事,更有那不知名的细作残杀百姓的事情,大约因此激发了百姓对敌国的仇恨之心,参军的热情前所未有的高涨,人们对北丘国越发深恶痛绝,参军的人数便越多。 云莞这两日在跟陵阳城的商户谈生意,也用不上他帮忙,他便每日都去城门那边看上几眼,似乎非常感兴趣。 与陆爷谈好了合作之事后,云莞继续在陵阳城的市场上行走,这里物产丰富,水路陆路的货物都有,比起相对贫瘠的太平镇,不知好了多少。 她此番前来,除了买种子的事情,是有心为人间至味带些东西回去的,在卫宁的引荐下,与几位渔商订购了一些水货,让人每日将新鲜的食材运往太平镇的人间至味。 而就在她忙着赚钱的时候,陵阳城外,萧韫之打马归来。 一名灰衣人赶紧迎上去:“大公子。” 萧韫之嗯了一声。 灰衣人道:“据北方的消息,呼延昊已逃回北丘国境内,不过在边境,与镇远侯有过交手。” 萧韫之嗤了一声,似早已料到会是这般结果:“不自量力。” 少年声音冷淡,问道:“东方敬呢?” “六皇子已经启程回京,目前尚未发现与北丘国有来往。” “行了,知道了。” 萧韫之不再多说,“让人密切注意双边动向。” “是!” 少年脸色沉了沉,目光悠远,望着北方远山,不知在想什么,只坐在马上的脊背挺得笔直又坚毅,最后才收回视线,转眼便打马朝着城中去了。 * 客栈里,因为萧韫之没有回来,云莞虽然安排好了自己的事情,但也不能回镇上。 云怀礼去城门边听朱赞讲故事说大话去了。 卫宁带着一帮小纨绔来客栈找云莞玩,说起陵阳的风土人情来,就停不下来,这些人,家中多多少少都有些产业,虽然年纪小,但人脉和面子却大,说起陵阳城的生意来,也头头是道的。 但云莞心里却还惦记着陵阳城最大的花楼——摘花楼的生意。 刚好萧韫之不在。 看着几个说不停嘴的少年,云莞眼眸一转,便计上心头:“我有个地方,想去一趟,不知道诸位能不能带我去。” “陵阳城便没有我们去不了的地方!” “阿莞,你尽管说,哥哥带你去!” “就是就是,你想去哪里,报上哥哥们的名字,尽管去。” 云莞笑眯眯的,也不介意被一帮半大的少年占了便宜,含笑道:“摘花楼。” “啊!” “什么!” “这……” 几声惊疑的声音,这就为难了。 * 摘花楼的主人李黛黛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却风韵犹存,妩媚又多情。 卫宁这帮陵阳少年,可算是摘花楼的常客,每个月不去个十几次,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 这些人浑是浑了些,但也不会不明事理地带个小姑娘去摘花楼这样的地方,尤其云莞年纪还这样小。 可惜,到底还是少年心性,耐不住云莞三寸不烂之舌和激将法,最后找了个衣裳让她乔庄成了卫宁的朋友,就带着她招摇大摆地进了摘花楼。 白日的摘花楼,人不多,卫宁是熟客了,一进去李黛黛就迎了上来:“哟,卫公子来了,您可好几日未曾来我摘花楼了。” 卫宁咧嘴一笑,极为大方:“黛黛姐,今日这不是来了么,老规矩,叫上咱们摘花楼的第一琴,让小爷的好友,好好大开眼界。” 卫宁说着,一手拿了两张银票递过去,一手将云莞推了出来。 李黛黛瞧过去,便见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站在卫宁的旁边,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左右看着楼里的场景,充满了新奇。 李黛黛阅人无数,一看便知道,这“少年”定是第一次来摘花楼这样的地方。 虽然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但来摘花楼,十二三岁的也不少,李黛黛掩唇笑道:“行行行,卫公子等着。” 很快安排好了一间包厢,五六个少年,叫了摘花楼第一琴的姑娘在帘后弹琴。 轻声优雅,如泣如诉,缠绵悱恻,然则这些少年做的却不是什么风月事,反倒是聚在椅子投色子喝酒,叫呵声已盖过琴音。 云莞:“……” 卫宁跟她吐槽了一顿摘花楼的酒不够好喝,又介绍了一下摘花楼的情况之后,便跟那群少年投色子找乐子去了,云莞无奈,跟卫宁说了一声,便出门去找李黛黛去了。 白日的摘花楼,生意不如何,李黛黛正在阁楼上浅酌小酒,楼里传来乐音阵阵,却不见靡靡之色。 趴在栏边看着车水马龙的少妇,眉宇间有股淡淡的忧色。 云莞走过去,含笑道:“李姑娘。” 李黛黛转回头,便看到跟着卫宁来的少年,正含笑看着自己。 她一副慵懒姿态靠在栏杆上,风情又妩媚:“哟,小公子怎么到这儿来了?” 云莞淡淡而笑,对李黛黛刻意表现出来的妩媚风情并无异色,反是在桌子的对面坐了下来:“我可不是来喝花酒的,李姑娘,我是来找你谈一笔生意的。” * 萧韫之回来时,并没有看到云莞。 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那丫头便不是一个能停下来的主,定是跑出去做生意了。 客栈里还留了一个萧家的暗卫,萧韫之招人出来询问:“阿莞呢?” 暗卫吞吞吐吐,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萧韫之一见,便知道肯定是有事,淡淡地撇过去一眼:“还不说?” 暗卫憋了好一会儿:“大公子,云姑娘她,她去摘花楼了!” “摘花楼?”萧韫之一愣。 暗卫立刻将云莞如何用激将法刺激卫宁说不敢带她去摘花楼的事儿说给了萧韫之听。 萧韫之听罢,被气笑了:“这丫头!” “是卫公子带去的。” “行!我知道了!”萧韫之冷哼一声:“爷瞧着是卫子晏皮痒了!” 话落,一阵风而过,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李黛黛是个爽快的人,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已经与云莞谈成了一摊生意,云莞也自爆身份。 红尘中人,没有许多约束,相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李黛黛反而更喜欢云莞这样爽快聪明的小姑娘。 萧韫之到的时候,李黛黛正与云莞谈笑风声,说的还是萧韫之那些风流韵事。 云莞终于确定,扶疏公子花名在外,全都是子虚乌有,据说李黛黛所言,这人压根连摘花楼都没有进来过,名声传得这样大,还是因为那张脸,实在太惹姑娘家春心萌动,编出了不少风流韵事、坊间佳话。 云莞忍不住乐了,不知为何,心里的欢快莫名多了许多。 李黛黛笑道:“若是哪天扶疏公子能光顾我这摘花楼啊,我怕是做梦都能笑醒呢。” 李黛黛话音刚落,云莞便瞥见瞥见门口一道熟悉的身影,摘花楼内部忽然传出的无数姑娘的呐喊。 “扶疏公子!” “萧大公子!” “公子,看我一眼,看我一眼!” 云莞瞪大了眼睛,连李黛黛都愣住了。 萧韫之不理会背后的声音,直接走了进来,嘭的一声将门关上了,脸色沉沉地看云莞:“阿莞!” 云莞像被蛰了屁股似的,猛地站起来,“那什么……”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更不晓得自己在心虚什么,感觉比被阿娘抓到自己进青楼玩还要心虚。 李黛黛倒没想到萧韫之会出现在这里,调笑道:“哟,这才刚刚说起扶疏公子,什么风将……” 话还没有说完,萧韫之一记刀眼扫过去,李黛黛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当下也不敢调笑了,瞬间闭嘴了,也不说话了。 “你来做什么?”萧韫之问。 云莞抓了抓李黛黛的袖子,求助地看了李黛黛一眼:“我来做生意的,真的,你问李姑娘!” 萧韫之冷哼了一声,几步上前,拎起云莞的后衣领:“回去!” 说罢,直接带着云莞从阁楼的窗户跳下去了,连一个眼神也不给李黛黛,脸色臭得不行。 李黛黛靠在窗台上,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久久之后,不由得轻笑出声。 云莞被萧韫之拎了出来,跟在萧韫之身后,“我真的来做生意的,我又不是男子,又不能做什么!” “还顶嘴,你还想做什么!” 云莞:“……我错了。” 萧韫之气极反笑:“你还记得你不是男子,是个姑娘家?” 云莞:“……我错了。” “摘花楼的生意你非做不可,不能等我?” 云莞撅了撅嘴,心里的不满升到了脸上:“也不知道是谁连着两日也不见人。” 萧韫之:“……” 这话他没法反驳。 云莞轻哼一声道:“也不知道是谁说帮我,一点消息也没有。” “阿莞,这……”萧韫之摸了摸鼻子,底气不足。 云莞自个往前走,一副气呼呼的模样:“也不知道是谁带我来陵阳城,自己跑得没影了。” 萧韫之跟上她的脚步,“阿莞,别生气,我这两日有些事情耽搁了。” 云莞不说话,瞥了眼萧韫之,闷头往前走。 萧韫之跟在她身后:“阿莞,小阿莞,小财迷,小福星……” 听着少年略带焦急的声音,云莞唇角偷偷扬起来,清亮的眼眸里泛着狡黠的光。 “哼!” 萧韫之道歉了一路,两人回到客栈的时候,云莞才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一向聪明灵敏的扶疏公子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这小姑娘给骗了,但对上云莞的质问,也确实是自己不在理。 经过这么一路,心里的气早就散光了,脾气都被没了。 只瞧着少年亮晶晶的杏眸,抬手轻轻敲了一下云莞的额头:“你啊!” “耍我很好玩?” 云莞:“哼!” 只两人刚刚进入客栈,一名灰衣人便匆匆来报:“大公子,老夫人病重,二公子请您尽快回府。” 萧韫之脸色一变,云莞恢复认真之色:“我们立刻回镇上。” ------题外话------ 纵宠而不自知大公子啊 091、干亲? 云莞和萧韫之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快马赶回了镇上。 两拨人在镇上分开,萧韫之直接赶回了萧家,云莞则一路回村了。 萧家老夫人今年年后,身体状况便不太好,常常觉得乏力、厌食,一月三十日,倒有大半月的时间需躺在床上,但大夫检查过后,也并未发现任何不妥的症状,只能这样养着。 萧韫之在与云莞去陵阳城之前,萧老夫人便已经在养着,不过那时候,因着天气暖和了几日,看起来身体状况尚算不错,不想过了这几日,身体便越发虚弱了。 萧韫之回到萧府时,萧家二爷萧定及萧二夫人正围在老夫人的院子里,就连萧素兰也乖乖地跟在萧二夫人的旁边。 见到萧韫之回来,萧浮生立刻迎上去:“兄长。” 萧韫之点了点头,先跟萧老爷子行了礼之后,才问道:“祖母如何?” 萧浮生摇了摇头,那张想来超脱的面庞上隐有忧色:“不见起色。” 萧老爷子也没有了往日的老顽童模样,轻轻摆了摆手,连声音都显得苍老了几分:“去瞧瞧你祖母吧,这两日念叨你呢。” “是。”萧韫之应了下来,而后便进了萧老夫人的屋子。 萧二夫人和萧素兰正在床前照顾萧老夫人,见到萧韫之回来,都纷纷站了起来,萧二夫人道:“扶疏可回来了。” 萧素兰也怯怯地看着萧韫之:“兄长。” 萧韫之点头,萧老夫人这会儿清醒了,听到声音,转过头来:“扶疏回来了?” 萧韫之走过去,蹲在老夫人的床边,伸手轻轻握住萧老夫人苍老枯瘦的手指:“祖母。” 萧老夫人伸手握了握萧韫之的手,却半晌才幽幽道:“我昨夜又梦见你爹娘了。” “祖母。”萧韫之眼眸微垂,“爹娘也希望您安康长寿。” “你们都出去吧,我跟扶疏说会儿话。”萧老夫人转头对萧二夫人和萧素兰道。 萧二夫人应了下来,带着萧素兰出了老夫人的院子。 萧老夫人脸色病态,挣扎着要坐起来,萧韫之在她后边垫了一个枕头,老夫人这才坐起来,靠着床头,缓缓道:“别担心,祖母老了,身体就是这样。” 萧韫之笑道:“祖母不老,别多想,您的身体总会好,太平镇上的大夫不行,孙儿给您找济州,找东澜国最好的大夫,再不行,还有别国的名医。” 萧老夫人被这话逗笑了,“你啊,打小就这样,这张嘴比谁都会哄人。” 她叹了一口气:“祖母啊,知道,这是心病呢,去不掉。” 萧韫之垂眸,静默不语。 萧老夫人说话声音不大,出口的话,更像是气音一般,道:“我这段时间,总梦见你父母,还有绾绾那小丫头。” 萧家大爷,也就是萧韫之的父亲萧鹤,母亲王氏,夫妻两人过世已有十年,可谓英年早逝,留下一儿一女,儿子便是萧韫之,女儿萧绾原本便有体弱之症,终于在六岁那一年夭折,大房这一脉,便只剩下一个萧韫之。 自萧家大房夫妻一双鸳鸯蝴蝶命,夫妻两人双双过世,萧老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便有了心病,后来,连唯一的孙女也夭折了,当年更是病了一年,此后身体每况日下。 萧老夫人仔仔细细地瞧着萧韫之,眼里充满了慈爱,不见痛苦:“祖母心里记挂你父亲,记挂绾绾,都十年了,也该去找他们了。” 萧韫之眼眸低垂:“祖母……孙儿,孙儿对不住您。” “说的什么话。”萧老夫人叹气道:“孩子,这么多年了,你想去做什么,便去,我们萧家,什么也不怕,百多年前是,现在亦是。” 萧韫之垂眸不语。 萧老夫人缓缓道:“祖母啊,知道你藏太久了,当年你父亲给你取名韫之韫之,初衷却并不是如此,如花木之扶疏,标云柯之凌然。” “孙儿知道。”萧韫之道,“祖母勿要多虑,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萧老夫人笑了:“好好好……祖母信你。” 她不知想起了什么,笑道:“我听他们说,你在镇上入股了一家酒楼,掌柜的是个小姑娘。” 萧韫之低声笑:“正是,是个有趣的小姑娘,叫云莞,很会做菜。”说到这里,萧韫之道,“孙儿着人去人间至味带些她做的菜式回来给祖母,祖母必定喜欢。” 瞧着萧韫之提及云莞便眉目舒朗的模样,萧老夫人笑了,“扶疏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对姑娘这样上心,头一次在祖母面前提起姑娘家的事儿。” 萧韫之神色有些不自然,对上老夫人打趣的眼神,无奈道:“祖母您想哪里去了,小姑娘才十三岁,还是个孩子,倒是跟绾绾小时候有些像。” 萧老夫人一愣,神色不由得微微激动:“是么?” “笑起来有些傻罢了。”萧韫之笑道,“祖母好好养着身子,改日我让她来府上让您看看,为人机灵可爱,嘴巴甜得跟抹了蜜糖似的,您跟她说会儿话,心情许便会轻快许多呢。” 难得听到萧韫之这样夸一个女孩,萧老夫人听着便觉得心情非常好:“好好好,你有空儿便带她来给祖母瞧瞧。” “祖母好生休息,改日我带她来府上做客,您才有精力与小姑娘说话。” 萧老夫人笑着应了下来。 没能跟萧韫之说太多,萧老夫人说了一回儿话之后,便累了,又重新躺下休息。 萧韫之再次出来,一家人坐在一起,他才细细询问起了这几日萧老夫人在家中的状况。 萧老爷子一声不吭,苍老的脸上,布满了担忧。 萧浮生便细说了一番,左不过跟前段时间一样,只是虚弱的时候,越发虚弱,让人不敢放心。 萧二夫人眉头微皱,担忧道:“大夫说了,是心病。” 她叹了一口气,觑了一眼萧韫之,才道:“今年是大哥大嫂十年忌辰。”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当年萧鹤出声不久,便生了一场大病,直到在佛寺里修养了三年才回到府上,却被人判定说是母子浅缘母子命,不过三十年母子情。 萧老夫人为了这句话,多年礼佛,常行善事,只为儿子祈福,却不想儿子在三十岁之前,仍是去了,萧老夫人娘家早年做了些不太正德之事,便一直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而成了心病,尤其后来萧家唯一的小孙女萧绾也去了,心病便越重了。 萧家的人都晓得这些事情。 萧浮生叹声道:“我已经着人去寻大夫。” 最后还是萧二夫人觉得自己不该说萧鹤忌辰之事,道:“前几日来了一位云游的大师,说这是母亲的劫,若是让母亲再认下一起干亲,便可渐除心病,化险为夷。” 萧韫之拧眉:“干亲?” 萧浮生也觉得事情颇为怪力乱神,摇头道:“一个云游的大师,据说从北方云游而来。” 萧二夫人是个温柔的妇人,平日也经常跟萧老夫人去上香,瞧着儿子这副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便不太满意:“大师是位得道高人,不许你这般不敬。” 萧浮生:“……” 萧二夫人道:“大师说的我跟你爹去年经历的事情都说中了,还说中你的生辰八字,这还能有假不成,总之,佛法自有佛法之奥妙,即便你们不信佛,也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已让人去找了。” “找什么人?”萧韫之问。 萧二夫人道:“大师说了,只要老夫人认下一对己亥年八月初六出生的孩童为干孙,便能去除心病,药到病除。” 萧老爷子也点了点头,对萧二夫人的安排颇为认同,瞧了一眼萧韫之和萧浮生,眉目皆担忧之色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萧韫之和萧浮生两兄弟对视一眼,皆不说话。 * 比起萧家,云莞这边要轻松许多。 她驮着一辆马车满载而归,刚进村,在地里忙活的云大娘和云玉娘便看到了,两人都停了下来,快步过去:“阿莞回来了!” 路上的人看到了,也都看过去打起了招呼,“阿莞!” 云莞笑着打招呼,“阿娘!我回来了!” 马车还没有进家门呢,听到动静的两小只便都跑了出来:“阿姐回来啦!” 云莞跳下马车,立刻被两小只抱住了大腿,两双清澈的大眼睛看着她,欢快地叫唤,可见这些日子不见云莞,可将人想念坏了:“阿姐阿姐!” “霜儿想阿姐!” “小琛也想阿姐!” “阿姐你去了好久,小琛已经写了十张大字啦!” “霜儿也是,霜儿跟哥哥学习,会背书啦!” 两小只许久未曾见到云莞,云莞这一回来,就叽叽喳喳闹个不停,抢着炫耀自己学了多少东西。 云莞好笑地一手拎着一个的脖子往家里去。 今日私塾休学,云承德刚好也在家,闻声也都出来了。 云莞一一打过招呼之后,又去跟老太太打过了招呼,这才将马车上的高粱种子拿下来,将镇上带回来的礼物分给家人。 云家人生活变好了,节俭的习惯依旧没有改,云承德夫妇一面说云莞太破费了,一面又笑得合不拢嘴地收下云莞带回来的新衣裳和书籍。 都知道云莞此次去陵阳城是买种子的,路上看到的村民,家里跟着云莞一道种高粱的,全都聚了过来:“阿莞,种子可买回来了?” “买了买了。”云莞笑道,说罢便让人将三大袋高粱种子从车上搬下来:“都买回来!” “可以往地里撒草木灰了。” “准备准备,等下一场雨过后,咱们就种上高粱!” “好,等下雨就种地!”村民们看着满满三大袋的高粱种子,都欢呼了起来。 “都听阿莞的,阿莞说怎么种,咱们就怎么种!” “叔别的没有,就是有力气!” 因为云莞的回来,云家的小院里,都传出了欢笑声。 不少小孩儿也跑过来,小琛和霜儿拿着云莞从城里带回来的糖果分了跟一群小孩一起吃,瞬时间,欢笑的声音传了老远。 村里百户人口,好几百号人,也有部分人并不与云莞一道种高粱,路过云家的院子,见到里边传来的欢笑声,都忍不住驻足,探着个脑袋观看。 “阿莞真的买了高粱回来啊?” “能种么,我活了几十岁了,还没见上林村中过高粱。” “可不是,阿莞还是个小姑娘,懂什么,做什么就信她的话?” 有几句酸溜溜的话,也有人后悔:“我寻思着,是不是要跟阿莞一起种高粱呢,这大伙儿都跟着种了。” * 一些酸溜溜的话,云莞自是不知,与大伙简单说了如何种高粱之后,便让大伙回去做准备了。 从陵阳城带了不少单子回来,这段时日,酿酒可以进入持续的生产流程了,但目前主要的问题,还是引水。 水是山泉之水,原先是一担一担挑过来的,如今酿酒工程量大,一担担挑过来,显然浪费人力又浪费时间。 云莞心里已经有主意了,就差几个帮工而已。 ------题外话------ 嘴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阿莞…… 阿莞:???我咋不知道 某人:(笑)不如我…… 阿莞:你闭嘴! 092、自来水系统,分钱(1更) 以竹子做水管,将山泉水引至山洞,制作成简易版的自来水系统,云莞在去陵阳城之前,已经做了打算,连图纸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工匠倒也不难找,找的还是之前帮忙修房子的村里的几位懂得建筑的叔伯。 初次见到云莞的图纸,听到她的要求,大家其实都有些懵:“阿莞,这……我们没有做过这个啊,听都不曾听说过。” 毕竟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大火听了云莞的计划之后,依旧不解。 云莞弯眸道:“没做过其实也没关系,大家觉得毫无头绪,主要还是不曾见过这个东西,其实说来也不是特别难,主要是竹子衔接,不漏水是关键,各位叔叔伯伯都是建筑的行家,这一点阿莞相信你们。” 听到云莞这样说,有人立刻道:“咳!竹子衔接倒是不难。” 谁人家里不做些木头的活儿,接个竹子的事儿有的是办法。 云莞笑道:“其实看着复杂,做起来也算简单,我们要在山腰建一个蓄水池,而后引水下来,如果大家不太清晰,技术上的一些细节,阿莞到时候会仔细说,主要还是水管衔接到山下。” 几人聚在一起,听着云莞的话,聚在一起叽叽咕咕地说了好一会儿了,最后一拍大腿:“行,这事儿交给我们来做,阿莞你放心。” “那就辛苦大家了。”云莞笑着应了下来。 她这才刚刚从陵阳城回来,又忙着去修建水管了,就没有歇停过,想让她多休息休息,毕竟年纪还这样小,哪能一直累着,可她前一刻应了下来,第二日一早,早早又出门去了,云家的人都深感无奈,只看得云承德夫妻越发心疼。 就在一群工人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半个月前拿着一批千山酿出门的顾庭,也在云莞回家的第二日回到了镇上。 他一来,便见到山洞酒窖忙碌得如火如荼,不少工人看竹子的坎竹子,削竹子的削竹子,还有人搬石头砸石头,和泥浆,不晓得云莞在做什么。 顾庭满脸好奇:“这是什么?” “哟,顾公子回来了。” 顾庭扬了扬下巴,煞有介事地拍了拍肩头:“昨夜刚刚回到镇上。” 顾庭回来,便意味着先前合作的那一千坛好酒的尾款也被带回来了。 云莞换上了个喜庆的笑容,随手从旁边的桌子上拿了一坛新酒过来,“来,庆祝顾公子归来。” 顾庭接过新酒,喝了一口,眼里几分惊奇:“新的?” 云莞点头:“第一坛。” 顾庭心情舒畅了,终于不是萧扶疏那厮总能喝到第一口酒,他只能喝剩下的,连着喝了两口之后,才将一叠银票交给了云莞。 一千坛千山酿,与顾庭分成之后,除却当初的定金,如今还有两千两银票的尾款。 云莞接到钱的时候,眼睛都笑弯了:“辛苦顾公子啦!” 顾庭见不得云莞这副给钱就是爹的样子,嫌弃地摆了摆手,低声道:“我听说你前两日去陵阳城出了些事?” 在陵阳城被呼延昊劫持的事情,云莞和云怀礼达成了默契,没跟家里人说,免得家人担心,顾庭昨夜才回来,竟然也知道了? 云莞笑着打量了顾庭两眼:“顾公子消息灵通。” 顾庭这样的人,消息自然是灵通的,闻言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云莞:“北丘国那位三王子,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从小跟狼群一起长大,北丘王十八个儿子,被他杀了九个,就是这样,他还是北丘王目下最受宠的儿子,栽在你手里,这仇结得大了小阿莞。” “十八个儿子……”云莞吞了吞口水,“这么能生?” 顾庭:“……重点是这个么?” 云莞轻哼一声道:“能在陵阳城做出草菅人命的事儿,一看就是个不得好死的混蛋,呼延昊还能来找我报仇不成?” “那不好说。”顾庭道。 “是么?”云莞想了想,认真道:“那我现在要开始制定一个目标了。” “什么?”顾庭觉得有趣,一般的小姑娘这会儿早该被吓怕了,这个倒好,半点不怕,不过想想这姑娘确实不是一般的小姑娘。 云莞扬了扬下巴道:“抓住北丘国的经济命脉,呼延昊别说想杀我了,以后还得有求我的一日。” 顾庭:“……”行吧,小姑娘志向远大。 这话自然是玩笑话,云莞轻叹了一声:“还不知北方战事如何呢,现在说这个,算什么。” 顾庭想想也是,况且有镇远侯在,只要朝中那位的脑袋别被驴踢了,东澜国便不会失利。 “算了,不说这个。”顾庭环顾了一遍山洞,奇道:“你这是又做什么?” “引水酿酒。”云莞道。 顾庭扬了扬眉:“如此看来,此番陵阳城一行,收获颇丰啊?” 云莞笑而不语。 工程才刚刚开始,也看不出什么门道,顾庭看了一圈,对云莞的图纸啧啧称奇,一番赞叹之后,又两袖生风地离开。 先前帮忙酿酒的一共有八个工人,除了固定的月银之外,云莞早已说过,卖了酒,也会按照一定的分成分给大家一些。 顾庭这边才刚刚将钱交到她的手上,她便召集了八位酿酒工,拿出了八张五十两的银票,道:“这是这次卖酒之后,分给大家的钱,各位叔叔伯伯辛苦啦!” 这些人都是上林村的村民,平时最多做些苦力活,一年到头,最多也就只能赚到几两银子,还是第一次拿到这样整整五十两的银票。 数额太大。 “这……阿莞,怎么这么多?” 有人不敢相信,搓着双手,不敢接钱,但眼里却渴望又不敢置信。 云莞哭笑不得,一个个将钱塞到大家的手里:“叔叔伯伯们莫要觉得不敢相信,这都是大家辛苦做活之后应该得的呢,今次只卖了一千坛酒,所以分得少,以后还会更多哩,都拿着吧,叔叔伯伯们,阿莞说过,做得多,挣得越多,大家都有份。” 听着云莞的话,大家这才将钱都收起来,黝黑的脸上弥漫着朴实的笑意。 “就酿一次酒,儿子娶媳妇的钱都赚到啦!” “可不是,建新房子的钱都有了,哎,真是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见到这么多的银子。” “对啊,像做梦一样,唉,阿满他爹,你掐我看看,这不是做梦吧?” 云莞笑看着这一幕,道:“不是做梦,都是真的,咱们认真酿酒,不做假不造假,做最好的酒,别说将生意做去陵阳城了,便是整个东澜国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大家不仅能挣得多,东澜国的人,都会知道,咱们太平镇上有一群酿酒工,酿出来的酒,全国闻名。” “待生意做大,大家想想,多少贵人家,王侯将相喝的酒,都是咱们酿出来的。”云莞一番话,可谓鼓舞人心。 谁不想名利双收,日后只要有人说起千山酿,若是能说一句,那酒是我酿出来的,不知多威风哩。 云莞拍了拍双手,“好了,大家继续,陵阳城谈成了好几单生意呢,都做起来,以后赚得更多!” “对,阿莞说得对!” 大家得了钱,越发有动力干活,热情也越发高涨了。 * 日头将要落山的时候,云莞才回到了家中。 只是,才回到家中,便在门口碰上了一位衣着不俗、大约四五十岁年纪的妇人。 妇人刚刚从马车上下来,便跟云莞打了一个照面,见到云莞,似乎愣了一下,眼神里带着几分友善的打量,云莞也愣在原地,不晓得自家门口怎么来了这样看起来身份不俗的人,却见对方慈眉善目的,语气和蔼可亲:“这便是云承德云先生家中吧?” 云莞微微点头:“你是?” 妇人一见云莞这模样,便亲切地走上前:“哎哟,这位就是镇上开人间至味的云姑娘了吧,跟我家大公子一起合伙开了人间至味的那位,我就说呢,看着便是个小福星的相貌,老身我是萧家的家仆,在我家老夫人身边做事呢。” 说着,还拿出了代表着萧家身份的令牌。 云莞见此,才笑道:“原来是嬷嬷,不知您有何事?” “好事好事!云姑娘,不如先让我进去说说话?” 云大伯和云怀礼两兄弟这会儿还在人间至味尚未回来,倒是云承德早已带着俩小只从学堂回来了,云玉娘和大伯娘也在家中。 妇人跟着云莞进门,便好话不断:“云姑娘果然是个有本事的,老身我就是足不出户,也常常听到别人说人间至味的生意如何好,尤其是那千山酿,我家老爷子啊,现在别的酒都不喝,就喝千山酿,每日不喝个三五两,心里就不舒坦。” 奉承话嘛,云莞弯眸笑道:“嬷嬷真是抬举我了。” 说罢,便朝着屋内叫了一声:“阿爹阿娘,有客人来了。” 妇人进来之后,便打量了一番云家的院子,院子宽大,两栋房子相对而立,角落养了不少鸡鸭兔子,还有一大片宽敞的地方,但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云承德夫妻闻声从屋里出来,霜儿和小琛也手牵着手从屋里跑出来。 妇人一瞧见霜儿和小琛,便笑开了,“这便是云姑娘的双胎弟妹吧,长得可真漂亮,看着便像菩萨座下的善财童子一般,哎,瞧着就让人喜欢。” 两小只懵懵的,不晓得怎么的,刚从屋里出来,就被一个奶奶这样大肆夸奖了。 但良好的家教,还是让他们礼貌地道谢之后,站在了云玉娘和云承德身边,倒是见到云莞时,脆生生地叫了一声“阿姐。” 嬷嬷看着眼里已经满意得不行,再看云承德一派正气之貌,还是个私塾的先生,必定是知礼的人。 云承德并不认识眼前的妇人,“这位大姐,你是?” 妇人笑开了,“云先生安好,我是镇上萧家老夫人身边的人。” “哦……”云承德恍然,“不知您有何贵干?” 妇人先是介绍了自己一番,而后才说明了来意,说起了萧老夫人这段时间,身体不好,而后来了一位云游四海的大师,说这是老夫人命中劫数,唯有让老夫人认下一位干亲,才能化解,萧家寻找几日,才终于听说了上林村有一对双胎兄妹,生辰恰好能对上,这才寻上门来。 嬷嬷说完之后,看着两小只,含笑问道:“云先生的双胎儿女,可是生于己亥年八月初六?” 云承德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愣愣点头:“正是。” “那便是了!”妇人面上高兴:“真是上天庇佑我家老夫人,没想到,与我家老夫人有缘的,竟是云先生的双胎儿女,这还是云姑娘的双胎弟妹呢,我家老夫人年过花甲遇此劫数,还望云先生一定要相助啊,我瞧着云先生这双儿女,也是有福气的样貌,云先生真是好福气!” 又被夸奖了一通,但是,云家的人都依旧有些不明所以,对着突然到来的事情,反应不过来。 便是云莞都觉得新奇。 倒是两小只不知听懂了没有,方才还对妇人尊敬礼貌的模样,这会儿眼神里都有了些警惕,躲在云承德的身后,探着脑袋,不安地看那位妇人。 云莞将两小只护在自己的身后,摸了摸他们的发顶:“没事,有阿姐在呢。” 云承德和云玉娘对视了一眼,才道:“此事实在太突然了,这……我们也没有准备。” 嬷嬷一听便立即劝道:“我知晓,此事对任何人来说都有些突然,但咱们陵阳,也一向来有认干亲的传统风俗,刚出生认是认,七八岁认也是认,我家老夫人心善,必定会疼爱这对孙儿,也希望云先生这双福寿绵泽的孩儿,能度些福泽给我家老夫人,让老夫人安然度过晚年,免受病痛之苦呢。” “萧府是大户人家,只怕我家小儿女福薄。”云承德委婉道。 妇人笑了:“云先生可在说笑呢,云家岂会福薄?如今谁不知道,云先生养了个女儿,可大本事哩,是个小福星,旺门女哩,将来的福气还不知好到哪里去呢。” 还是云莞接口道:“多谢嬷嬷,但此事过于突然,我们也才刚刚知道,认干亲毕竟也是家中大事,可否容我们考虑两日?” 嬷嬷也知道太突然,让人了决定,着实不太现实,和气道:“瞧我,也是我替老夫人和老太爷心急了,合该让你们考虑考虑,那行,今日咱们先将这个事儿说一遍,还望云先生考虑一番之后,能答应下来,这门亲戚忍下来,这对我们两家而言,都是好事一桩。” 顿了顿,嬷嬷再次道:“若是云先生还有别的顾虑,也都可与说明白,若是认下了这门干亲,萧家必定将小少爷和小小姐当亲孙儿一般对待,都是家里的主子,断不会让人欺负的,与府中两位公子是一样的。对了!瞧我差些忘了,云姑娘认识咱们家大公子,还有这份情谊在,这更是亲上加亲呢,此番云姑娘还跟大公子一道去了一趟陵阳城,对咱们家大公子的为人,想必也是信任的,云姑娘你说是不是?” 云莞只是笑而不语,暗道这位默默可真能说。 嬷嬷言辞恳切,诚意十足,说了一通,得到云家人必定会好好考虑的肯定之后,才才恋恋不舍地离开,离开之前,还送了两盒小玩意给霜儿和小琛,只道三日之后再上门询问云家人考虑的意见。 云莞一家人看着她离开,都不禁彼此对视了一眼,眼神里几分无奈。 ------题外话------ 四月的第一天 新的一月,期望新的生活和气象。 感觉这两天大家看文少了很多啊……为啥呢? 093、大哥想去从军(2更) 嬷嬷一走,两小只就紧紧抓着云莞的手,红着眼睛怯生生地问:“阿姐,阿姐是不是要卖了我们?” 云莞闻言愣了一下,瞧着两小只要哭不哭,眼睛发红的模样,蹲下来,一人捏了一下肉嘟嘟的脸颊,笑道:“瞎想什么呢,阿姐怎么会卖了你们?” “那……” “我家两只小猪这样可爱,阿姐可舍不得卖掉,要养大的,养大了帮阿姐干活。” 两小只破涕为笑,跺了跺脚:“阿姐!” 云承德和云玉娘瞧着这一幕失笑,牵着两小只回屋之后,才用小孩儿能听得懂的话说了一遍,让他们能理解认干亲这件事是怎么回事。 听完了父母的解释,两小只才知道这不是卖自己,是去救人。 而所谓的干亲,经过一番解释也能听得懂,毕竟上林村也有不少人认干亲,隔壁家的小土蛋一岁时便认了村东头的成树叔做干爹呢,现在七岁啦,每次见了成树叔都脆生生地叫干爹。 但好像又不太一样。 小琛眼珠子一转,问答:“就是那个教我读书的大哥哥的奶奶么?” 云莞笑道:“小琛还记得呀?” “当然记得啦,大哥哥可厉害了,教给小琛许多东西。” 云莞:“……那小琛愿意去么?” 小家伙一下子就苦恼了,毕竟是小孩,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一方面出于对救人英雄的向往,一方面又是对别人家的陌生与忐忑。 云莞摸了摸两小只的头,“好了,没事,先别想。” 倒是云玉娘道:“反正是我不太愿意让我儿子女儿去做别人家的孙子孙女,萧家再好,那也不是自己家,况且这大户人家,里边不知道有多少难事呢,让霜儿和小琛去蹚浑水,我可舍不得。” “哎……”云承德比较仁厚,道:“即便是认干亲,那也只是一个名头罢了,又不是让孩子去萧家住,就逢年过节见个面的事情,何况,萧老夫人是个心善的人,当日阿礼提了那样的条件都能让他去萧家做事,换做别人府上,哪里有这样的待遇,再说阿莞还跟萧家大公子做生意呢。” “我也知道啊。”云玉娘皱眉道:“可……哎!” 云莞听着,虽然明白了村里认干亲的事儿不算少,但依旧不太明白认干亲是怎么回事,云承德才跟她解释了一遍。 不仅是陵阳城,其实各地多多少少都有认干亲的传统,有些地方,也叫做寄母、寄父,孩子生下来,不少人家为了给孩子添福气,便找着生辰八字,认下干亲,主意是为庇佑孩子健康成长,无病无灾。 这干亲可以是人,也可是是物品。 一口水井、一座山石、一棵大树、一条河都可以被认作干亲,水井水源源源不断、山石高大坚忍,大树枝繁叶茂,河流奔涌不息,都寄托了美好的祝愿,若是认物做干亲,则每年正月初一或逢重大祭祀节日,必定祭拜,若是认人,则逢年过节,则需去干亲家中吃一顿午膳,以示意孝心。 甚至,一些人家,早早为二女订下亲事,一开始,也是认的干亲,一来是想让亲家早早与女儿培养感情,免得日后生了怨怼,二来则也为了福泽延绵不绝,只待女儿家长大之后,直接认干娘为婆婆。 但是反过来,老人主动要求认下小辈的,却比较少。 云莞听罢,恍然大悟了:“阿爹,那我的干亲是什么?” 云玉娘笑道:“你个丫头,连自己有没有干亲都不晓得?” 云莞吐了吐舌尖,一时忘记了,她不该问这个问题,倒是云家夫妇没有多想,道:“你没有干亲,算命先生说啊,你福大命大着呢,旺门旺家,将来必定是一生富贵,我从前便觉得算命的是骗人的,如今看来,咱们家阿莞这样有本事,算命先生果真没说错。” 福大命大,旺门旺家,云莞笑眯眯的听着,这个说法,她喜欢! “那小琛和霜儿的事情呢?”云莞问道。 云承德夫妇一时无言,对于云承德而言,若是这真的是萧家老夫人命中的劫数,无异于救人一命,自然是应允的,但云玉娘爱子心切,不想让儿女去萧家那样的大户人家,免得日后有些什么纷争,反倒麻烦颇多。 毕竟大户人家旁支复杂,即便自己不想争,别人却未必愿意相信你的心意。 云莞道:“那就再想想吧,这事儿也得跟奶奶说说,或者回来问问大哥,大哥不是在萧家做过事么,知道一些那边的萧府的状况的,不着急,也不必立刻便答应下此事。” “也是。”云玉娘道:“着急什么,这不是还有两日的时间考虑么?” 小琛和霜儿听了小半天,一直沉默不语,这会儿,小琛才乖巧地道:“阿爹阿娘,若是救人的事情,小琛是愿意做的,阿爹说的,小琛明白了,小琛永远都是爹娘的孩子,是阿姐的弟弟,还是霜儿的哥哥,若是阿爹阿娘允许,小琛愿意去,若是阿爹阿娘不喜欢,小琛便不去,不过阿爹也说,萧家对我们家有恩情,小琛心里会给萧老夫人祈福的。” 小丫头也乖巧地点头,稚嫩的脸庞上满室坚定:“霜儿跟哥哥一样。” 云莞笑着摸了摸两小只的脑袋:“真是两个好孩子。” 云承德和云玉娘听了一双儿女这般懂事的话,料不到小琛会说这番话,眼里都有几分欣慰。 当晚,云怀礼回来之后,一家两房人坐在一起,说起了今日萧家上门的事情,听吧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若是为此,也确实无可厚非。 当下,云怀礼就所知的萧家的事儿与大家说了一遍。 如今萧府内,据说萧二夫人当家,但他在萧家做事那一个月,未曾见过萧二夫人,只道萧二夫人那段时日外出未归,只听萧府的提及萧二夫人,都道是个待人宽厚的女主人,萧老夫人和老太爷善心,自是不必说的,府内关系和睦,只萧家的小姐,性情有些嚣张跋扈。 一家人听罢,还是陷入了思考之中。 * 从陵阳城订购的水货,在云莞回来的第二日一早,便被送来了,云怀礼两兄弟接收之后,便放进了人间至味的后厨。 从前,人间至味也做鱼虾蟹的菜品,只是因为太平镇上货物稀缺而水货的种类不多,因而也无法做出几样大菜,尤其镇上的水货质量不如城中,即便做出来,味道也总不太令人满意,云莞干脆便不做,却每次能做出一两道,也总是不够客人点。 云莞几乎已将厨艺倾囊相授,如今食材丰富了,终于可以让人间至味的厨师们大显身手。 两日之间,大受欢迎的鱼虾类菜品,吸引了一大批客人。 清蒸鱼、红烧鱼、糖醋鱼、酸菜鱼、口水鱼、干锅虾、香辣虾、盐水虾、油爆虾、红焖大虾、椒盐虾一时间成为人间至味每日最受欢迎的菜式。 甚至还有人,只为一尝人间至味的菜品,宁愿绕路过太平镇先进人间至味尝鲜,再往西往西北而去。 时人原本并不懂得吃虾,也鲜少吃,一是不会做,二则是深处内陆,也鲜少见到这样的吃食,人间至味可谓是将千里之外的餐桌上的食物,摆在了太平镇的人们的面前。 不仅太平镇的人喜欢,便是陵阳城的人也闻声而来,不过此是后话了。 云莞如今正在厨房了忙碌着,教了厨师们两道鱼的做法之后,才得以停下喘一口气。 云怀礼便坐在外间,不知在想着什么。 云莞拿着一盘油焖大虾出来,一时间香味扑鼻而来,云怀礼才转头看过来,“阿莞忙完了?” 云莞笑了笑,在云怀礼的对面坐下来:“大哥在想什么呢,似乎从陵阳城回来之后,你便有心事了一般,我瞧着你这两日,闷闷不乐的。” 云怀礼神色不太自然:“大哥哪有心事?” “还说没有呢?”云莞笑道:“大哥眉间的皱痕都快拧成疙瘩了,你从城里回来之后,便日日心事重重,大哥苦恼什么,不妨跟阿莞说说。” 云怀礼见着妹妹一副我都知道的样子,轻叹了一口气,缓缓道:“阿莞,我,我在想城内招兵的事情。” 云莞顿了顿,问道:“大哥想去从军么?” 从云怀礼去一趟陵阳城,见过城内招兵的情形之后,便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尤其是她被呼延昊抓走过,而呼延昊直接造成了城内四起命案,云怀礼便表现出了不寻常的情绪波动。 “阿莞。”云怀礼语气难得有些沮丧:“大哥是个榆木脑袋,自小便不太会跟人相处,做生意没有阿诚会做,嘴巴也没有珍儿会说话,更没有你主意多,大哥什么事儿也做不成,有的最多的,就是力气。” 云怀礼已经不止一次说过这样的话了,云莞阻止道:“大哥,怎么说这样的话,谁说你什么事也做不成?家里若是没有你,不知道多少事情做不成呢,就说当初家里没钱的时候,也是你找来的。” 云怀礼笑道:“好了阿莞。”安抚了一下心急的妹妹,云怀礼继续道:“别着急,我是想着,如今人间至味的生意好,阿诚能独当一面,珍儿也能帮衬着,便是爹都被训练成了大厨,家里一切都好,连奶奶都能下地了,人间至味还有大公子帮衬着,大哥想,便是我离开了,家里的情况也不会变坏。” 云莞沉默不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志向,云怀礼志不在经商,其实他的性格也不适合经商。 云怀礼接续道:“咱们家没有科考的资格,我跟阿诚早已不打算走这条路,小时候也只读了几年的私塾认得几个字便不再进学堂,咱们家,要么一辈子在地里干活,要么便这般做生意,但大哥想着,或许也有别的路能走,或许从军也不错。” 十三年前,云承德与同乡进京参加科举考试,考试尚未举行前,同乡们宴饮共庆,哪知,云承德醉中做了一首诗,第二日被人告发,被判定为讽刺科举,乃大不敬之罪,不仅被关押了一个月,错过了科举之日,也被取消此生的科考资格,并云家同脉三代之内,皆无参加科举的资格。 这个事,一直都是云承德的心病,也是他这么多年,心中难以排解的愁闷。 “大哥……”云莞低声道。 云怀礼垂眸,轻声道:“那几日,我在陵阳城,便听朱将军说了不少打仗杀敌之事,对镇远侯非常敬佩,恨不能自己也能去战场,将斩杀老百姓的北丘蛮子全部赶回北边去,让他们不敢再入关一步,但是阿莞,让大哥下定决心的却是呼延昊在城中草菅人命,还将你掳走之事。” 云莞不由得抬头,怔怔地看着云怀里,却见一向沉默少言,性情憨厚的大哥,眼里迸射出了几分光芒,如同即将展翅高飞的雄鹰一般。 “北丘这般,实在欺人太甚,可那几日,大哥什么也不能做,反倒要躲在别人家中保命,甚至连自己的妹子,都无法保护好,阿莞,大哥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扛起刀枪,保家卫国,守护东澜国的安宁,好让,让我们家小阿莞能一直像现在这般,生活安宁,日日开心地收银子,笑脸常在。” 云莞眼眶一热,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大哥!” 云怀礼摸了摸云莞的脑袋:“所以,大哥想去从军,是真的自己想去。” “我知道了。”云莞低声道,“这是大哥自己想去做的事情,但是,大哥,战场不是个好地方,有盖世英雄,也有马革裹尸,若非封侯拜将,便是战死沙场,阿莞舍不得大哥这样。” “大哥知道,大哥虽没有读过多少书,但也知道,捐躯赴国难,当视死如归的道理。” “大哥还咬文嚼字了。” 云怀礼挠头笑。 云莞深吸了一口气,语气认真地道:“大哥,道理阿莞都明白,男儿志在四方,你若不想做生意,便不做,你若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阿莞也支持你。俗话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大哥有这份志气,阿莞也为你骄傲,我虽舍不得你,但战乱之时,突营射杀呼延将,独领千骑归也是每一个男儿的梦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阿莞若是男子,也会像大哥这样。” “黄沙百战穿金甲……”云怀礼低声呢喃,心中热血涌动,不知为何,看着妹妹这般简宜的容色,只觉得眼眶发热。 只是,兄妹两人正说话的时候,云莞身后却传来一声慵懒的声音:“小姑娘家家的,说什么打打杀杀?” 云莞和云怀礼同时转过头去,便见萧韫之不知何时来了,正懒懒地靠在几步外的柱子边,勾唇看着云莞。 ------题外话------ 干亲这个事吧,在我老家那儿也叫寄母寄父,认人认物都有,跟祈福祝愿有关吧,认人的都是儿女双全家庭圆满的,一般大年初一中午送礼去寄母家吃饭这样。也有寄大榕树水井大石头的,过年需要祭拜的,追根溯源应该跟民族的某些崇拜有关,我不晓得其他地区有没有这样的习俗嘿。 094、迟早是我家的(1更) “大公子。”见到萧韫之来了,云怀礼神色一手,站起来打招呼。 萧韫之摆了摆手,示意他随意。 云莞回头瞧了一眼萧韫之,撇了撇嘴,转头对云怀礼道:“总之,只要是大哥想自己做的事情,对自己的未来有了规划,阿莞都支持你,不过大哥跟我说了可没用,要大伯和大伯娘同意了才行呢。” “我知道,这两日我便跟爹娘商量商量。” 云怀礼说完了一件事,心情愉快了不少,跟萧韫之告辞之后便离开了。 云莞回头看了一眼萧韫之:“怎么来了?” 萧韫之走过来,敲了一下云莞的额头:“人间至味也有我的份,怎的不能来了?” 云莞:“哼!” 不过确实当日从陵阳城回来之后,便没再见过萧韫之,想起萧老夫人的身体状况,云莞还是问了一句:“老夫人的身体如何了?” 萧韫之瞥了一眼云莞:“小阿莞,说起这个,我倒要问问你,怎的就不愿意认下老太太这门干亲?” 云莞幽幽看了一眼萧韫之,不说话。 萧韫之唇边勾着笑意,端的风流倜傥:“小财迷家财万贯啊,莫不是嫌弃做我家的妹子太寒碜,看不上?” 云莞无语,瞧着萧韫之没正行的模样,伸手打了一下萧韫之的手臂,“乱扣帽子,该打!” 萧韫之低声一笑,分明愉悦。 云莞问:“你是不是早便知晓这件事,一声没跟我说?” 萧韫之摇了摇头:“我并不知,昨日晚间从外面回来才晓得找到了人,我们还在陵阳时,家中便开始在找人,这两日才有了一些眉目,昨日嬷嬷回来与二婶说了,我才知道。” 云莞:“哦。” “哦是何意?”萧韫之不由得笑了,“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老夫人身体怎么回事,还好么?上次便说病得很是严重。”云莞皱眉问道,怪力乱神的事情,她自己虽然本身就经历了这么一番重生之事,但到底还是不太相信的。 “虽说这是风俗,但无异于善男信女求菩萨啊,神灵若真能救人,这世上哪里还有过不了的事?真的没有别的医治办法了么?”云莞说着,微微皱眉。 萧韫之闻言不由得笑了一声:“你都供了多久的财神爷了,还说不信神佛?” 云莞一噎,瞪了一眼萧韫之,萧韫之不以为意,轻叹一声道:“老太太倒也不是病症,就是身子有些虚,还在养着呢,大夫也毫无办法,说到底,我家老太太这是心病了,若是能有个心里安慰,自然是好事。” 云莞默不作声。 萧韫之无奈了,抬手拍了拍云莞的发顶,含笑问道:“小阿莞,好歹我们也认识了许久,酒楼都一起开了,带你出生入死,如此不愿认我这个哥哥?” “谁要认你做哥哥!”云莞白了一眼过去,不满道:“就算认那也是小琛和霜儿认老夫人,谁认你,可不关我的事,不许占我便宜。” 萧韫之瞧着她炸毛的样子,不由得笑了。 自昨夜得知萧家找到的双胎小儿便是云莞的弟弟妹妹之后,他的心里便有一股说不出的烦闷,也不知那烦闷的缘由从何处来,几坛千山酿都压不下去。 然而,此时听到云莞这“翻脸不认人”的话,反倒觉得心中愉快了不少。 “既如此……考虑考虑?”萧韫之道:“认下萧家这门干亲,不好么?日后萧家也能帮助两个小家伙成长。” 云莞幽幽看过去一眼。 瞧着小姑娘气鼓鼓的模样,萧韫之瞬间被愉悦了:“知道了,小财迷家财万贯、人脉颇广,五湖四海皆是朋友,萧家不过区区,自然也帮不上大忙。” 萧家怎么说也是百年的底蕴在那儿,云莞这辈子生意做得再大,也抵不过萧家的名声啊,何况萧家二公子据说名声颇大呢,连云承德这样的人提起来,也非常敬重,萧韫之话纯粹是拿来逗她的。 “你就开玩笑吧!”云莞打了一下萧韫之的手臂:“被你家老爷子听到了这话,定要将你赶出家门。” “赶出家门,我便来人间至味。”萧韫之不以为意,但还是正色道:“此事我再认真不过,阿莞,考虑考虑?” “你也信这个么?”云莞疑惑,她一点也不觉得萧韫之是个信奉神佛的人。 “老太太信就好。”萧韫之勾唇道:“何况我瞧着这样的安排也好,萧家本来就人丁单薄,若是多了两个小家伙,年节也能热闹些,再者,多个人与替你疼两个小家伙岂不更好?” 云莞耸耸肩,“老夫人心善,我自然是相信老夫人的,不过吧,你们府中有没有别的才狼虎豹就不好说了,日后我家霜儿和小琛若是被人欺负了,我找谁说理去?” 萧府就有个不确定因素,但云莞也不能明说我对你们府上的小姐不满意这种话。 当日萧素兰那样对待云怀礼,她可不像日后小琛和霜儿去萧家陪老夫人用个膳还得看萧素兰的脸色。 即便云莞不明说,萧韫之也明白,神色认真道:“有我在,她不敢,何况,还有我家老夫人呢。” 云莞面色犹豫。 萧韫之笑了:“你弟妹便是我的弟妹,还担心我护不了两个小家伙?况且萧素兰那丫头没两年也该嫁人了。” “哦。”云莞勾了勾唇角,嗔一眼:“那是我弟弟妹妹,别乱占便宜啊。” 萧韫之知道云莞这是松口了,勾唇道:“迟早还不是我家的?” 云莞:“哼!” “说定了?”萧韫之问道 “我是不反对了,看我阿爹阿娘如何决定吧,其实我阿爹也并不反对,他本性仁厚,我阿娘也只是担心小琛和霜儿日后去看老夫人会尴尬,你也别急,反正也就考虑这两日的事情,明日便能给你回复。” 萧韫之点头,眸中似有沉思。 说完了这个事情,萧韫之才道:“你大哥要去从军?” 云莞轻叹了一声:“大哥他无意经商,也不靠科举,前几日去陵阳城,便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了,当时我便觉得,他对从军打仗这件事比较感兴趣。” 萧韫之点了点头,道:“男儿多志在沙场,建立不世功勋,七日之后,新兵便要拔营北上了,招兵的时间不多了。” 云莞一愣,点了点头,顿时有些心情失落了起来。 萧韫之无奈地笑了笑:“刚才是谁说男儿志在四方的,怎么的现在就要哭了?” “谁哭了!”云莞不满地瞪了对方一眼,站起来,转头就走。 萧韫之赶紧跟上去:“又生气了?” “我脾气这么差么?” “不差不差,小财迷脾气好着呢。”萧韫之不厌其烦地跟在后面哄人。 云莞:“……”好敷衍! “阿莞,小阿莞,别生气,帮我做几道菜。” “小财迷?小福星?” 少年声音带笑,不厌其烦。 真是不要脸! 云莞转头踩了一脚萧韫之:“又想让我给你下厨,想得美!” “不是给我。”萧韫之难得认真了起来:“老太太没有胃口,你厨艺这般好,便想让你做几份新奇些的口味,我带回去给老太太吃。” 说罢,萧韫之已经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叠银票,含笑道:“五百两。” 见到银票,云莞眼前一亮,矜持的接过银票,数了数,轻咳一声,弯眸道:“既然如此,事情都好商量,既然大公子这样捧场,我便却之不恭了。” 萧韫之看着少女眼里的光彩熠熠,唇边梨涡浅浅,被五百两银票取悦的模样实在有趣,轻笑了一声,抬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小财迷。” 少年的声线慵懒,这般含笑温柔的声音,又带着几分宠溺。 * 云莞问了萧老夫人的喜欢的口味,再结合老人家的身体状况,做了五六道菜给萧韫之带回去。 当然,萧韫之的银子也不是白收,日后几天,她大约要成为萧老夫人的御用小厨了。 萧家给的三日考虑之期已经到来。 云家人一番商议之后,经过云承德的劝说,云玉娘的对此事的抵触已经不那么强烈,却不想,到了第三日,萧家老爷子带着萧韫之和萧浮生两兄弟亲自来了上林村云家,老爷子亲自出马,希望云家能答应此事。 萧老爷子一出动,可谓兴师动众,也给足了云家尊重。 何况还有萧家两位公子,一时间,云家外边都围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 这是云莞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萧家二公子萧浮生。 外人都说,萧家二公子样貌如玉雪之姿,神态姿容,如莲似松,常常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云莞初初见之,确然有这样的感觉,他和萧韫之两兄弟站在一起,萧韫之矜贵风流,萧浮生则温润如玉,给人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但……都非常的赏心悦目。 而此时的云莞尚不知,温润如玉,只是萧二公子的表象罢了。 云莞正在欣赏美男子,冷不防萧浮生朝她看过来一眼,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如一汪温泉暖流,让人十分有好感,云莞回以浅浅一笑,点头致意。 萧老爷子先是将两小只牵到跟前看了看,满意地点头:“真是两个标致的孩子,云家真是好福气啊。” 萧老爷子算是镇上德高望重的老人,此话一出,云承德赶忙应下。 老爷子的视线往云莞身子一撇,云莞神色无辜地看过去,浅浅一笑,乖巧有礼。 萧老爷子点了点头,“小姑娘也是个有本事的,云家一门令人生羡。” 老爷子说罢,回头瞥了一眼萧韫之,萧韫之神色无辜。 云承德应道:“老爷子谬赞了,都是孩子在闹着玩儿呢。” 萧老爷子朗声一笑,这才道:“老夫这次来,主要还是为了家里的老太太,上次回去之后,说让承德再考虑考虑,我就亲自来一趟,云家有何顾虑的,都可以跟老夫说,必定不会亏待两小儿。” 云承德赶忙应道:“不敢当不敢当。” 萧老爷子是诚心来认下两位小孙儿的,云承德说不敢当,他却主动提出了不少云家人曾顾虑过的事情,并提出认下两小只后,与萧家养育子孙的条件一般,并承诺府内已经打点好一切,且让两小只每月初一去萧府陪老太太吃一顿饭,更是设身处地地为云家打点好了一切。 云家并非买卖儿女,即便是认干亲,也断没有让萧家来养儿女的道理。 云承德道:“萧家的厚意,云家心领了,但诸如请夫子教学、月例分配便不需了,小琛和霜儿若是认下老夫人为干亲,自然要尊从风俗,尽心奉孝,其余的,莫要多谈,莫要多谈。” “哎,既然是老夫的孙儿,自然是一视同仁的。”萧老爷子笑问:“云家这是同意了?” 云承德温和笑道:“即便今日老爷子不来,云家也是同意的,老夫人这样善心的人,将来必定福泽绵厚,这也是小琛和霜儿的福气,何况,大公子还与我家阿莞一道做生意,多有照拂,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只是前日事出突然,未曾与家母商量,未敢立刻应答。” 萧老爷子面上一喜,抚掌而笑:“既如此,好事,好事啊!” 他招手让两小只过来:“来,让祖父好好瞧瞧。” 云家都已跟两小只说清楚此事,两小只心中并无抵触,都穿着新衣,乖巧地走过来。 老人家年纪大了,便越发喜欢小孩儿,何况两小只还长得这样可爱机灵,老爷子当下便从袖子里拿出了两块玉佩出来,一人给了一只:“来,拿着玩。” 两小只抬头看了一下云承德,云承德含笑点头,两小只才接下来,脆声道:“谢谢萧老爷子。” 萧老爷子佯装不满:“哎,要叫祖父。” 两小只狐疑地看了看云玉娘和云承德,夫妻两人含笑点了点头,两声稚嫩的童声便脆生生叫了一声祖父。 听到这一声,萧老爷子一愣,老眼泛起一抹湿意:“好,好孙儿。” 说罢,又转头去看萧韫之和萧浮生,中气十足道:“还不快给弟弟妹妹送上见面礼!” 萧家两兄弟无奈一笑,倒是分别从袖中拿了两个小盒子出来,递过去。 两小只乖巧地接了下来,倒是小琛经常跟萧韫之见面,接到萧韫之的礼物,还双眸兴奋地看着他。 萧韫之笑着拍了一下小琛的发顶:“叫声兄长来听听。” “兄长!” “兄长!” 萧韫之满意至极:“乖~” 说罢,已经一手抱起了一个,瞥了一眼云莞道:“日后有兄长护着你们!” 云家人见到这一幕,都放心一笑。 萧老爷子道:“我看五日之后,便是认亲的黄道吉日,不如便在那一日认亲如何?” 云家人自是没有意见,至此,萧家与云家正式认定了干亲关系,两家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题外话------ 大公子:爷媳妇没追到,成了兄妹? 西青:瑟瑟发抖,遁走! 095、买下布庄,精品刺绣(2更) 随着萧家的人离开,不少瞧热闹的邻居都涌进了云家。 “玉娘啊,你家真的要跟萧家结干亲啊?” “萧老爷子都亲自上门了唉!” “哎哟,萧家两位公子长得跟天仙儿似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漂亮的人。” 七嘴八舌,不少人都带着好奇的心态过来打听消息,言语之中,不乏羡慕的意味。 都是定下的事儿,何况萧老爷子亲自上门,云玉娘倒也没有隐瞒,却只简单应了几句说是跟萧家认了干亲。 这就是确定了。 “霜儿小琛真是好福气,能结上萧老夫人那样的干亲。” “可不是,我还以为大户人家,不跟咱们普通老百姓兴干亲这一套呢。” “哎,可真是福气了!你家小琛日后前途好着呢!” 羡慕的语气里,不乏偶尔带着些隐隐的酸气,云家人只当做没有听见,大家七嘴八舌地打听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不出半日的时间,整个上林村便传遍了,说云家跟萧家结了干亲啦! 外人如何羡慕,云家自是不会去打听,也没去关注,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 云莞在去陵阳城之前,拿了一批布料和设计图稿给桃花,指点了她们几句如何做出样式之后,便离开,只让他们尝试做出来。 如今十几日已去,桃花昨日在村头碰见她,还让她去家里看看,说差不多快完成了。 云莞这天,便往桃花家里去了。 桃花家的竹篱笆院子里,几个姑娘和婶婶正聚在一起刺绣,有说有笑的,见到云莞过来,全都站了起来,姑娘家门小声清越:“阿莞来了!” “阿莞快来瞧瞧,我们做的如何,能不能拿去卖。” 云莞走过去,立刻有几个姑娘将做好的成衣拿过来给云莞看:“阿莞,你看是不是这样的?” 云莞里里外外翻看了一遍,不由得弯眸笑了:“与我预想的一模一样,姐姐你绣工可真好。” 女孩眼唇一笑:“我也就会做这些了。” “那也是好本事。”云莞肯定道。 在村里的不少姑娘眼里,云莞是有大本事的人,比他们见识都广,听到她这样夸自己,面上的笑容便止不住。 接下来,云莞又看了好几件,对成果都非常满意,这些姐姐们的手艺,比她想象的还要好一些,还有几幅刺绣作品,绣工和图案也都非常精美,云莞自己看了都觉得非常喜欢。 她一并将东西收起来,道:“明日我一道去镇上,拿去布庄看看。” “行!” 得知辛苦了十几日的成果终于要拿出去卖,即便还没有卖,也足够几个姑娘高兴了小半日。 云莞第二日果然带着一箱成衣与绣品往镇上而去,这次,直接往太平镇上最好的衣行锦绣坊而去。 这样好的货物,对方没有理由不要。 果然,锦绣坊的的掌柜见到云莞那一箱货物,眼睛都泛光了,爱不释手地捧着看:“绝品,绝品啊!” “云姑娘,你这是哪里拿来的货物,我做绣坊这么多年,也不曾见过这样的好货。” 云莞非常满意锦绣坊掌柜的反应,笑眯眯地应下:“掌柜的这是要兜我的底呢?” “哎,云姑娘是开酒楼的,这绣坊的生意你都比我清楚,还不与我说,这就不太厚道了。” 云莞掩唇笑道:“您只要知道,我这东西,来得干干净净,独一无二便是,我保证,纵观太平镇,目前绝无第二家有与此相似的衣裙,掌柜的,一句爽快话,您便说,买不买?” “这……买自然是想买,但要看云姑娘如何开价。” “这里一共五件成衣,三件大幅绣品,掌柜的瞧着,开个什么价呢?” 掌柜的犹豫了一下,“一百两?” 云莞低头抿唇笑:“掌柜的这是装糊涂呢,还是欺负我年纪小。” “哎哟,哪敢欺负您云姑娘,可这……再超过,就多啦!” “掌柜的,您是行家,晓得我这做衣裳的布匹,乃咱们江南最好的烟丝锦,做这五件的布匹,都不止这个数了。” 掌柜的讪讪一笑:“云姑娘说得是,倒是我一时想岔了,不曾考虑到此。” 云莞只当做看不出掌柜的算盘,含笑道:“锦绣坊的生意,再加上掌柜的您的门路,这件成衣能卖多少?您心里比我门儿清。” 这确实是,虽然想坑云莞,但这批衣裙和绣品,布料上乘,绣工精致,毫无瑕疵,掌柜的做惯了生意,自是个识货的人,若是销往陵阳城,这等春日的时节,富贵人家的小姐们正是要打量购买新衣去踏青赏花的时候,出手阔绰又大方,卖出去要价还会更高。 云莞见人犹豫,幽幽道:“掌柜的犹豫也行,那我只能麻烦些,着人拿去陵阳城卖掉便是。” 云莞这么一说,掌柜的就着急了,立刻道:“等等,云姑娘,咱们好说,好说!” 云莞勾唇一笑。 最后,这批货物,仍旧以一个云莞尚且满意的价格卖给了锦绣坊,抽掉买布料的本钱和云莞自己所得,桃花等几位姑娘,仍有每人五十两银子。 这可将人高兴坏了,谁也想不到,在她们这样的年纪,仍旧能靠着一手绣活挣得这样多的银子,但他们也都知道,这一切,都多亏了云莞,若非她有主意,刺绣的手艺在自己手中也无法挣到大钱。 “哎,真是像做梦一样。” “我都不敢相信,桃花你快掐掐我,这是不是做梦呐!” “我真是太高兴了!” 有的姑娘,捧着银子还哭了,云莞看着这一幕,莞尔失笑。 几个姑娘拉着她的手:“阿莞,姐姐日后便跟你做事了,你让我绣什么,我便绣什么!” 云莞道:“若是我请几位姐姐去我的布庄做事,你们可愿意,每月例钱算一笔,卖出去的绣品或者衣物,按照一定比例分成。” 几个姑娘愣住了,“你的秀坊?” “嗯,正在准备呢,姐姐们有这样的手艺,不能埋没了,便宜了别人,咱们还不如自己刺绣、自己销售,自己挣钱。” 虽然不是非常明白云莞的话,但大伙儿因为这次的生意,心里都认定了云莞,想也不想便立刻答应下来:“好!阿莞,我们跟你做!” “对,只要你说,我们便都帮你!” * 买布庄的事情,早已在云莞的计划之内。 桃花几个姑娘的能力已被认可,这几位姐姐嘴上说着没学到几分陈婆婆的本事,但实际上都心灵手巧得很,有了底气,学东西也非常快,做衣裳的手艺,堪比云莞前世所知的许多名家。 云莞觉得完全可以依靠他们发展一个小型的布庄,专门做精绣,定制做精品成衣,这是天赋,不用便是浪费。 上次想买赵掌柜的赵记布庄,可惜人尚未松口,云莞便去了北街的另一家布庄。 此前,他已经与掌柜的简单交涉过,只是价钱上,掌柜的没能立刻答应下来。 但若是谈妥,掌柜的愿意将布庄转让给她,虽然不是在西街上,但北街也不远,云莞这一日便直接带银子来了。 “七百两,连人带货加上这个店铺。”云莞道。 “云姑娘,你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但也不能将价格压得这样低呀。” 云莞抿唇一笑:“这个价格低不低,掌柜的心里比我更清楚,您瞧,您这库存,还有多少布料,上乘的布料还有多少匹。” 掌柜的讪讪一笑:“但云姑娘您接手了,以你做生意的手段卖出去,定然比我赚钱。” “那我就借掌柜您吉言,但价格不能再升了,我帮您算了一笔,这两年,您这布庄的生意都是亏本的吧?” “这……” 云莞笑道:“我给您几日的考虑时间了,七百两,不行的话,我去找别家去,您这北街,离我人间至味还着实有些远呢。” 听到这儿,掌柜的一咬牙:“云姑娘,九百两,九百两如何?” 云莞勾唇,摇头。 掌柜的一咬牙:“八百,咱们折个中间数,八百两,整个吉利数字,好让您日后生意大发,顺顺利利,我连店带货卖给你!” “掌柜的是个爽快人。”听到这里,云莞终于莞尔,“那怎么就这样敲定了?” 掌柜的一阵肉疼,但想起自己年纪大了了,也该返乡享福了,这亏本的店铺卖了八百两,也着实够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云莞从荷包里拿出八百两的银票,含笑道:“一手交钱,一手交地契。” “哎!”掌柜的重重叹了一口气。 云莞心中高兴,虽然比赵掌柜的布庄大,但地理位置和数量都比不上那边。 赵掌柜的上次她提了一句八百两的压价,却也心知这个价钱大概买不了,不过是商业谈判的技术罢了。 但所幸她也只需要绣庄工坊,而不是商铺。 掌柜的正从内屋拿出地契,店门口却进来一个少女。 孙柳儿一进来,便道:“掌柜的,将你们这儿的蜀锦全部包起来,拿去本小姐府上。” 话音刚落,便见到站在旁边的云莞。 自从上次在人间至味丢了面子之后,孙柳儿早已惦上云莞,如今狭路相逢,瞪圆了眼道:“你怎么在这里!” 云莞觉得好笑:“我怎的不能在此处?” 孙柳儿脸色发沉,见到云莞,便如同见到了仇人一般,掌柜地道:“孙小姐稍等稍等,货物稍后会送去您府上。” 说罢,他拿着地契给云莞:“云姑娘,那咱们这就签字?” 云莞点头:“可以。” “等等!”孙柳儿走过来,扬着下巴打量了云莞两眼,语气轻蔑道:“掌柜的,你这店铺要转让给她?” 掌柜的和和气气:“正是。” 孙柳儿嗤笑一声,抬着下巴看云莞:“你不是个开酒楼的厨娘么,掺和布庄的生意做什么,这手伸得够长。” “孙小姐这话儿着实奇怪,孙家当年靠卖米发家,难道便不做别的生意了?”云莞神色无辜。 “你!” 孙柳儿越是看云莞,越是心中不舒服:“你能跟我家比,不过是个乡野丫头罢了!” “孙小姐是大家闺秀,贤良淑德温文秀雅。”云莞微笑,“咱们确实不一样,我便做不到像孙小姐这样的。” 这话着实有些讽刺了,认识孙柳儿的人都知道,她脾气不好,与贤良淑德四个字差了十万八千里。 尤其是他爹想替她跟萧家提亲,结果人萧家说她秉性恶劣,不接受。 贤良淑德这四个字,就成了孙柳儿的一根刺,平生最厌烦听到这四个字,云莞在她跟前提,无异于讽刺她。 孙柳儿在云莞这儿吃了嘴仗的亏,一拍桌子,怒道:“这店铺本小姐买下了!你给我滚开!” 云莞:“……” 掌柜的这就为难了,“孙小姐,是云姑娘先看上的,这,我们已经谈好价钱,就差按手印了。” 孙柳儿咬牙:“她一个开酒楼的,生意做了多久,能有多少钱,她出多少,本小姐比她更多,我买了!” “这……云姑娘出了八百两。” 孙柳儿轻蔑一笑:“八百两?我当是多少,八百两都不够本小姐买件衣裳,我出一千两!” 掌柜的是个贪图小利的,反正卖了店也要回乡下,若是有人能出更高的价钱,自然心动。 云莞也看出来,笑道:“这可是我先看上的,这么多日子了,孙小姐还是不懂得先来后到的道理?” “你先看上又如何,本小姐有的是钱,我想要的东西,便没有得不到的。” 云莞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既如此,我出一千二百两。” 孙柳儿轻蔑道:“这般寒酸,也敢跟本小姐叫板!一千五百两!” 云莞悠然道:“一千六百两。” 孙柳儿不服:“两千两!” 云莞:“两千一百两!” 掌柜的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价钱能升得这样高。 “两千五百两!”孙柳儿一扬下巴,轻蔑道:“你敢跟么?” “两千五百一十两。” “云莞,你在跟本小姐作对!”孙柳儿大怒。 “若我没记错,难道不是我好端端的与掌柜的说生意,孙小姐是你突然横插一手?”云莞不急不缓。 孙柳儿脾气已上来,直接一叠银票拍在桌子上:“三千两!本小姐就不信你还敢跟!” 云莞扬了扬眉,看了一眼桌上一叠银票,幽幽叹气道:“不敢,毕竟我是个穷鬼,既然孙小姐真的喜欢,那这店铺让给你便是。” 孙柳儿此时终于反应过来,“云莞,你耍我?” “怎么会?”云莞神色无辜:“孙家不是家财万贯?莫非,孙小姐只是说着玩玩?连三千两都拿不出来买个小店铺?” 孙柳儿大手大脚惯了,最受不得别人说自己没钱,哪里能受得了云莞这一刺,立刻道:“笑话,本小姐有的是钱,区区三千两!” 说罢,她直接将银子一拍在桌上,提笔就写上自己的名字,捞过那张地契,对掌柜的怒道:“收拾了东西,今夜就给本小姐滚!” 掌柜的拿了银票,大喜过望。 云莞煞有介事道:“真是羡慕孙小姐这样一掷千金的大方,我不知何时才能有这样的魄力呢。” 虽然赢了云莞,孙柳儿却一点也不开心,抓起地契,沉着脸离开了布庄。 云莞含笑看着孙柳儿离开,转头便见到掌柜的在边上数银子,面上带着虚假的歉意:“云姑娘,这没办法,孙小姐出价高,老头子正缺钱用呢。” 云莞懒懒地靠在账台上:“掌柜的,生意可不是这般做的,这竞价竞价,您也要先看看,谁帮您竞价。” “这……” 云莞只是含笑看着掌柜。 掌柜的肉疼地从三千两银票里拿出了五百两递给云莞,云莞也没接过,就笑而不语。 掌柜的一咬牙,再抽出了两百两,堆肉的脸满是笑意:“这是感谢云姑娘的,您日后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云莞这才笑着接了下来,“那就借掌柜的吉言,一起兴隆。” 掌柜的一阵肉疼,云莞幽幽提醒道:“不过,我劝您早日离开镇上。” 说罢,她便起身离开了,朝着西街的赵记布庄而去。 ------题外话------ 某人:我家阿莞做生意从不吃亏! 096、送别大哥(1更) 云莞转头出来,就去将赵记布庄买下来了。 价格谈得双方都满意,赵掌柜爽快地交了地契,将地契连同店门的钥匙都交给了云莞,说第二日就立刻回乡抱孙子去。 云莞在布庄里晃了一圈,里边有几个年纪与云玉娘一般大小的绣娘,赵掌柜带她见过人,并吩咐了日后的事情。 云莞瞧着这些绣娘倒也踏实,只道若是继续留下来,她也用人,若是想要另谋出路,她便结了钱让人离开。 然则能有一份好差事,自然愿意留下来的,因而都无人离开。 云莞含笑道:“既如此,大家好好干活,在我这里,越是勤快的,挣得便也越多,偷懒的,日后我也不会留人。” 几人绣娘都应了下来:“日后但听东家的吩咐。” 云莞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离开,回人间至味。 刚回到人间至味,才刚刚进去呢,便见林志远和几位同窗一道在人间至味用膳。 还没走进,便听到声音了:“林兄,听说人间至味是你同村人开的?” “我也听说这件事了,还是个小姑娘呢。”另一人道。 云莞虽听到这话了,但也并不特别去关注,虽然两家关系不太好,但人间至味是开门做生意的,只要林志远不来惹事,云莞也不会拒绝主动进口袋的钱。 就是不知,林志远哪来的钱进人间至味吃饭。 她对林志远没兴趣,也坦然进了门。 她一进来,店里的伙计便立刻跟云莞打招呼:“阿莞回来了!” 云莞笑应了一声。 林志远一行人的桌子距离门口并不远,这一声一应的,自然听到了,当下便有人转过头来。 其中一人惊讶出声:“林兄,那不是云姑娘么?” 此人是林志远的同窗,曾去过林志远家中,见过云莞一面。 云莞倒是没有印象了,倒是林志远有些紧张。 奈何林志远的这位同窗,是个大嘴巴:“林兄,那不是你妹妹?” 林志远抿唇,神色已不太高兴,“赵兄是来喝酒的,还是来寻人,你方才说哪句书文不太明白,可否再说一遍?” 赵姓同窗的注意力被转回来,觉察到林志远似乎不太高兴,也不说云莞了,“哦,是这句……” 云莞倒是听见了这边的声音,只瞥了一眼,瘪瘪嘴便离开了。 林志远虽与同窗说话,眼角余光却忍不住往云莞那儿看过去,发现她只是淡淡瞥一眼过来,如同看陌生人一般,心中便有些不痛快。 他今日回村,听说云家和萧家结了干亲的事情,心里也有些不痛快。 比起萧家大公子纨绔风流,花名在外,萧家二公子却名声清高,文韬武略,年少成名,是陵阳城一带名声极高的少年天才,不知是多少读书人的楷模,如林志远这样的人,自然也非常羡慕,恨不能结交。 但他没想到,萧家和云家竟这般阴差阳错结了干亲,两家的联系出乎意料的亲密。 而如今云莞的生意也做得风生水起,据说村里的人跟她酿一次酒,便能存够盖房子的钱,出手非常大方。 若是林志远心中没有遗憾和悔意,是不可能的。 但凡先前与云莞的关系不曾闹得这样僵硬,也不至于走到今日这一步。 深夜辗转之时,林志远也转念一想,云家富则富矣,士农工商,商人哪里比得上读书人清高呢? 每当想到这里,林志远心中的不痛快也被压下了不少。 何况,当初关系闹得这样僵,追究起来,还是云莞的过错,是她将后路断得太绝。 “林兄,林兄?这句诗文可是考究艰难?”跟他说话的同窗见林志远许久不作声,疑惑地提醒道。 林志远一愣,回国神来,却已不见云莞的身影。 他心里有些烦躁,面上却维持着镇定:“哦,不是,这句是这样解释的……” 云莞去了后院之后,便被云怀城拉走了,“阿莞,看到林志远没有?” 云莞奇道:“看到了呀,二哥怎么了?” “二哥原本不想让他进来的,但又担心闹得太难看了。”云怀诚皱眉道。 “咳!这有什么。”云莞无所谓的摆摆手:“人家愿意来我们这儿花钱,是好事呢,没事,反正他就是个路人甲乙丙。” “嗯,你在说什么?” 云莞弯眸笑了笑,半点也不放在心上,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刚刚买下的布庄:“没事了,别管什么林志远了,事情好多呢,对了,姐姐呢?” “珍儿在后厨呢。”听到云莞这样说,林志远颇感欣慰。 云莞含笑道:“二哥,日后恐怕姐姐不能来人间至味帮你了,我有个生意想要交给她。” “你又寻了什么生意来做?”云怀诚吃惊。 云莞笑眯眯地道:“我盘下了一间布庄,就是不远处的赵记布庄,要拿姐姐去帮忙经营些时日,人间至味就交给你啦。” “布庄!”云怀诚只是惊愣了一下,倒也不意外,毕竟云莞之前提过:“就是那正打算盘出去的赵掌柜的布庄?” “正是,否则还有哪一家赵记布庄呢。”云莞一边说着,一边去找珍儿:“二哥后面再与你细说,我先去找姐姐啦。” 云怀诚瞧着妹妹风风火火离开的模样,摇头失笑:“去吧去吧,人间至味有没有珍儿帮忙都行。” 云珍儿这些日子在人间至味帮忙,基本云怀诚不在的时候,便是她做掌事的。 她本来就性格开朗,能说会道的,反应也敏捷,这段时间的锻炼,越发让她的能力被激发了出来,听到云莞让她去经营赵记布庄,当下便答应了下来,不过,到底是陌生的生意门道,还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非常充满。 白日的时光,因为杂事繁多,将一切情绪都压在了生活的琐事之下,但是这两日,云家的气氛,却不太好。 主要的原因是,云怀礼想去从军,但大伯娘没有点头。 “阿礼才刚过二十,连媳妇都没有娶,何况那还是战场,刀刀枪枪的,你让娘怎么放心啊?” 每次说起这个事情,大伯娘都要红了眼圈,云怀礼便是有再多的理由,也说不出口了。 “阿莞,你劝劝你大哥,你最会说话了,家里好好的,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了,怎么能去打仗呢!”大伯娘拉着云莞的手,焦急地道。 但云莞着实不知道该说什么,人各有志,大哥无意经商,长这么大,却第一对人生有了规划,想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她不能去阻止云怀礼的决定。 倒是云玉娘细声安慰了几句。 云怀礼也有些委屈,从前没有机会,他只是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罢了,可因为这件事情,带了太多不确定的因素,都无法获得家人的支持。 包括云怀诚也不太明白大哥的决定。 大伯娘哽着声音道:“你这是存心要烧娘的心,去打仗去打仗,你知道战场多险恶么,刀枪无眼的,你让娘怎么办!” “你连媳妇都没娶,好不容易从萧家出来了,现在又想去打仗,你到底怎么想的你!” 云怀礼跪在地上,低着头沉默不语。 云玉娘看着云怀礼,轻轻叹了一口气。 就这样僵持了一个晚上,谁也没有让一步,云怀礼在这件事上,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执拗。 到了晚间,家人都散去了,各自回去,只剩下云怀礼在厨房里跟大伯娘说了大半夜的话,厨房灯火亮了一夜。 第二日,云莞起来的时候,便听说,大伯娘同意云怀礼去从军了,她一言不发,不说支持的话,却也没再反对,只是红肿的眼圈,昭示了昨夜母子的谈话,必定触动心肠。 但无人知道云怀礼与大伯娘说了什么,导致大伯娘一夜之间,改变了主意。 距离陵阳城新兵拔营的时间还有三日,时间所剩无多,而云怀礼大约心意已决,连出发东西都早已准备好了。 而东西也不多,不过几两银子和几件衣裳罢了。 但云家人又如何能让他这般轻装上路呢。 得知大伯娘答应了,云怀礼也决定当日便出发去陵阳城,一大早的,云莞便跟云珍儿去集市上买了好几双耐穿的好鞋,买了几件保暖的衣裳全都包起来给云怀礼,不少疗伤的药丸药粉都搜刮了好一百多两。 跟云珍儿在镇上匆匆买了些东西之后,云莞一回来,便一头扎进了厨房,将些能长时间保存的肉干全都打包了起来,给云怀礼拿着。 云怀诚没别的,就给了云怀礼一叠银票。 一家人将他送至长亭外。 云怀礼心中温暖不已,只是身上背了两个包袱,手里还拿着一个,也哭笑不得:“我是去从军,不是去探亲。” 云莞嘟了嘟嘴,真的要送别云怀礼了,心中便越发不舍:“就算是去从军,这些能带上的,大哥尽量带上,军中环境不比别处,能打点好的,尽量不要委屈自己。” 云怀诚道:“大哥,在外边别闷着性子,需要用钱的地方,也别省着,但咱们也别露财,咱们及现在不是从前了,最不缺钱的。” 云怀礼哭笑不得,但还是拍了拍胞弟的肩头:“在家好好照顾爹娘、珍儿,还有阿莞,大哥去了军中,你便是家中长子,凡事要多多思虑,切不可冲动行事。” 云怀诚突然红了眼圈:“哥,我知道。” 云怀礼沉默地拍了拍胞弟的肩头。 云莞瞧着情绪有些伤感,强忍着眼眶的热意,弯眸笑道:“大哥放心吧,家里只会越来越好,生意越做越大,你去了前方,便别担心家里的事儿,有阿莞在呢,待日后大哥封个大将军回来,让阿莞做将军的妹妹!” 云怀礼抬手抚了抚云莞的发顶,含笑道:“好,大哥日后封个大将军回来。” 两小只今日也跟着来送人了,依依不舍地抱着云怀礼的双腿:“大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啊?” “等打仗结束了,大哥就回来。” “那是什么时候呀?” “大概,等小琛长这样高的时候。”云怀礼比了比自己的胸膛。 小琛睁大了眼睛,又在云怀礼的裤腿上抹了一把脸,闷闷道:“哦……” 云怀礼无奈地摸了摸两小只的发顶,眼里几分不舍。 玩笑话说尽,暖心的话说尽,云怀礼与父母拜别,唯到此时,大伯娘才道:“阿礼,既然决定了,此去,无论如何,要照顾好自己,不需担心爹娘。” 云怀礼眼眶微红,“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朝着大伯和大伯娘拜了三拜,而后也毅然决然,头也不回地往陵阳城中去了。 云家人站在后边,看着他离开,心中几分怅然,大伯娘低着头,偷偷抹眼泪,云怀诚扬天深吸了一口气,眼眶发红。 云莞看着云怀礼离开的背影,蓦然想起往昔时候,年纪微小时,大哥背着自己走过山路,淌过溪河,带她放过纸鸢,点点滴滴,都是温暖无比的回忆。 她突然忍不住,快快跑了两步,大声喊道:“大哥,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云怀礼前行的脚步一顿,却也只是顿了顿,而后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唯有少女站在黄泥路上,微风吹动衣角,将她低微的呢喃吹散:“大哥,阿莞等你回家。” * 云怀礼去从军的第二日,便是萧家计算好的认干亲的黄道吉日。 按照陵阳城的传统,认干亲时,长辈一方,要举办亲族的宴席,向亲族昭告认下的小辈。 而自从寻到云家两小只之后,似乎应验了大师的话一般,不过两三日的时间,萧老夫人的气色越发好了起来。 萧家的人看在眼里,越发觉得认下云家这门干亲,是天大的好事。 时至认亲当日,萧老夫人已经能被人扶着出门走动。 当日,云家两房一早便带着两小只前往萧家。 两小只今日穿了一身新衣裳,装扮得机灵可爱,加上眼神里的灵动劲,乖巧礼貌,任是谁瞧了都喜欢。 萧家比云家想得更加周到,一早就派了几辆马车来云家接人,还在云家院子的门口,放了一串长长的鞭炮,惹得周围走过的人都来瞧热闹,尤为隆重,也看得两小只拍手欢呼。 ------题外话------ 不知道为啥,写送别大哥的时候,我有点想哭。。。。 097、萧府认亲(2更) 祭祀、跪拜、赠礼、宣告。 认亲的礼仪并不繁琐。 萧家老爷子和老夫人坐在主位上,含笑看着两小只行了跪拜礼之后,弯腰将人扶起来,“来,过来让祖母看看。” 两小只乖乖站起来,萧老夫人原本已经拉着两小只说了好一会儿话,这会儿行礼之后,瞧着两小只机灵可爱的模样,更是越看越喜欢。 从桌上的盒子里拿出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玉佩,挂在两小只的腰间,老夫人慈眉善目,语气温和:“日后,琛儿和霜儿也是咱们萧家的一份子了,要平安康健长大,以诚立身,知善知耻。” 两小只糯声道:“谨遵祖母的教诲。” 萧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萧老爷子捋着胡须,也是一脸满意,扫了一眼厅堂里的萧家旁支,沉声道:“从今往后,琛儿、霜儿便是萧家的亲人,你们待他,便如同待扶疏和拾痕一般,不可懈怠。” “是。”一众人见此也都应了下来。 萧家二房萧定夫妇倒也喜欢两小只,各自送上了价值不斐的礼物,听着两小只脆声叫了二伯二娘,笑得合不拢嘴。 萧二夫人子嗣单薄,本就喜欢孩子,瞧着两小只乖巧,老太太也喜爱,眼里的欢喜便盛不住。 萧素兰的心情不太好。 她原本对萧老夫人认干亲没有任何意见,但得知人是云家的人,还是云莞的幼弟幼妹,而云莞曾让她被关了一个多月的祠堂,抄了许多经书,还被发配去寺庙反思,两层关系一窜,她便心情不好。 不过,在老夫人的跟前,萧素兰也不敢表现出来,更不敢说自己的不满。 两小只不知道萧素兰跟云怀礼之间的事情,见过萧定夫妇之后,便依例见过萧素兰。 “素兰姐姐。” 萧素兰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晲着眼看了一眼两小只,眼里有些轻蔑和不耐。 萧老夫人轻轻咳了一声。 萧二夫人也知道女儿脾性有些不像话,小时候带回来时还乖乖的,不知何时,心性都变了,手里的茶盏轻轻一放,发出一声“嘭”的声音,漫声提醒道:“兰儿。” 萧二夫人素来温善,脾气温和,自从收养了萧素兰之后,更是对不易得来的女儿疼爱至极,鲜少发脾气,便是上次她被萧韫之关了祠堂,萧二夫人回来之后,也只是教训了她几句,但萧素兰能感觉到一向脾气温和的母亲这会儿也不高兴了,轻轻一颤,反应了过来,赶紧低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伸手想摸摸两小只的头:“乖。” 可小孩对的人的情绪是敏感的,两小只感觉到萧素兰对自己的不喜,下意识避开萧素兰伸过来的手。 萧素兰脸色一僵。 萧老夫人便不太开心了,不轻不重地提醒道:“琛儿和霜儿是老身的孙儿,也是我们萧家的孩子,若是有人对他们不敬,便是不将我放在眼里。” 在萧家,老夫人说的话,有时候比萧老爷子还管用。 这一声出来,所有人沉默了。 老夫人一声后,却换了和蔼的笑脸,对两小只招手道:“来,到祖母这儿来。” 两小只乖乖地走过去。 云家一众人看着这一幕,也放心了下来。 萧家院子大,萧老夫人也不好拘着两小只在身边,转头便对萧韫之道:“扶疏,你带霜儿琛儿去府里走走,瞧瞧热闹去。” “是,祖母。”萧韫之应下来,一手牵着一个人,含笑道:“走,兄长带你们去玩儿,想爬墙还是上树?” 萧老夫人无奈,轻轻叱了一声:“胡闹!” 但语气里的笑意,哪里像是指责,倒像瞧着爱玩爱闹的小孙儿一般。 云家的人倒也会心一笑,萧韫之是萧家长孙,若对两小只亲近,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儿。 萧老夫人看着萧韫之带着两小只离开,这才和蔼地看向云莞。 云莞眨了眨眼,回了一个乖巧的笑容。 萧老夫人一挥手:“行了,礼仪结束你们该去玩的去玩,去说话的去说话,也不必陪我这个老人。” 众人见此,终于松了一口气,纷纷离开。 萧老夫人含笑叫了一声:“小阿莞,来,老身还是第一次见你,你过来让我好好瞧瞧,跟我老太婆说几句话。” 挽着云玉娘的胳膊即将离开的云莞愣了一下,回头看向老夫人,露出不解的神色。 倒是云玉娘拍了拍女儿的手:“去吧,老夫人与你说话,乖一些。” 云莞哭笑不得,娇嗔道:“阿娘……” 她本来就很乖的好么! 一众人走出去了,厅堂里只有萧老爷子和老夫人,以及萧定夫妇留了下来。 云莞乖乖走过去:“老夫人。” 萧老夫人原本就是面相慈祥的人,非常容易给人好感。 萧老夫人拉着云莞的手坐下来:“你既是琛儿和霜儿的姐姐,便跟他们叫我一声祖母便好。” 云莞哑然。 萧老夫人也不介意,笑道:“我便跟扶疏一般叫你一声小阿莞了。” 云莞:“……”无奈她年纪实在小,哑然之后乖乖道:“老夫人随意便好。” 萧老夫人瞧着云莞这样乖巧,心中越发喜欢:“我早就知道,扶疏跟你一道做生意,原本想让你来府上坐坐,但此前一直不太方便。” “是我早该来拜访老夫人了。”云莞弯眸笑道。 萧老夫人听得越发高兴:“真是个好孩子,今年十三了吧?” 云莞点头:“快了,四月就过十三岁生辰啦。” 老夫人看得满意,握着云莞的手不放,老人家的手不显粗糙,温温热热的,非常舒服:“扶疏那孩子,就是孩子心性,这些年,总也不见着家,更别说做什么生意正事了,那孩子啊,眼睛长得头顶上呢,人夸他一句,就要飘上天了,你能让他跟你一道做生意啊,定是有过人之处。” 云莞实在被夸得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老夫人过誉了,其实我也只是个做生意的,会打几个算盘而已,还是大公子照顾我一些。” 说着埋汰孙儿的话,但谁家老人不愿意听别人说自己孙儿的好,萧老夫人听得越发高兴。 萧二夫人在旁边也温和笑道:“瞧着阿莞年纪虽小,却机灵可爱,一脸福相,连我瞧了都喜欢。” 云莞弯唇一笑:“多谢二夫人夸奖。” 萧二夫人是真心喜欢云莞,她没有女儿,过继了一个女儿,却不知何时这样长歪,瞧着云莞机灵可爱,心里便越发喜欢。 老夫人笑道:“萧家也是有生意做的,都是你二伯在看顾,日后有何生意上的事情,找上家里便是。” 萧二夫人也朝她点了点头,连坐在旁边的萧定,也朝着云莞友善地点了点头。 云莞礼貌地应了下来。 萧老夫人听了萧韫之的话之后,前几日便想见云莞了,但是因着身体不太好,加上认亲的人便是云莞一家,便等到了今日。 她倒是不觉的云莞与夭折的小孙女有任何相似之处,只是笑起来,脸颊边小小的梨涡和一双杏眸,炯炯有神,生机灵活,看着便非常惹人喜欢罢了。 萧老爷子更加喜欢云莞,这姑娘不仅酿酒好喝,做菜也是一流,就前两日带回来给老伴的那一笼蟹黄灌汤包,馋得他如今还在回味。 但这一场礼仪过后,萧老夫人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与云莞说了没一会儿,便有些乏累了,被萧二夫人搀扶着回房休息。 倒是萧老爷子拉着云莞说了不少话,他本来也非常讲究吃食,这一下跟云莞更是有说不完的话,连萧定也跟她说了几句生意上的事情,见云莞谈吐颇有见地,不由得高看几眼。 一番谈话下来,云莞精神气爽、收获颇多,感觉背了一大筐银子一般。 不过,高兴则高兴,也总能碰上一些让她不高兴的人和事。 比如,萧素兰。 她跟萧素兰原本也不算有矛盾,就是第一次来萧家,被她污蔑心怀不轨,第二次拿云怀礼泄愤,知她性情如此,便喜欢不起来。但两家的关系,如今变成这般模样,她也不想闹得不愉快。 可奈何,萧素兰并不这么觉得。 见到云莞一个人在萧府行走,便轻蔑地笑了一声:“不过是个乡野丫头,别以为攀上我们萧家,就觉得自己的身份跟着水涨船高了。” 云莞:“……” 萧素兰扬着下巴:“只是祖母认的干亲而已,等祖母过了大限,你们云家跟我们萧家一点关系也没有,休想有不该有的心思!” 云莞:“……” 她就静静地看萧素兰作死。 “我们萧家的产业,你们家也休想打主意,祖母老了,喜欢些小孩儿,那是对你们客气,别以为自己真的是萧家的主人。” 云莞简直被气笑了:“今日我本不想跟你闹矛盾,奈何你找上门。” 但见云莞并不因自己的话感到羞愧不安,萧素兰脸色越发不好:“你!” 云莞打断她:“首先,不是我们云家主动攀上来,第二,什么大限,你在诅咒老夫人么?第三,我们云家要什么没有?谁贪你东西,有病!老夫人和老太爷都没说什么,你从何处偷来的勇气跟我说这样的话?” “你!”萧素兰快被云莞气出内伤了:“你敢对本小姐不敬,你以为我不敢将你怎么样是么!” “来人!” “阿姐!” 萧素兰话落,不远处的高出,便传来两小只遥远的声音。 云莞转头看过去,便见一丈高墙之外的花园里,两丈高假山顶的平台上,两小只站在栏杆边,正扬手跟他打招呼。 软糯的声音从高出传过来,声音里都是兴奋。 “阿姐!阿姐!” 而萧韫之便站在两小只的身边看着她和萧素兰。 瞧着两小只兴奋的模样,云莞的气突然消了。 萧素兰一转头,看到两小只,先是脸色沉了一下,而后看到两小只身边的萧韫之,脸色即刻变白了。 云莞扬手招了一下手,表示自己看见和听见了。 哪知这才一扬手,萧韫之便忽然飞身下来,越过高墙,眨眼间便落在了云莞和萧素兰的面前。 唯有两小只看得兴奋,拍着手欢呼起来,显然在云莞跟老夫人说话的间隙,萧韫之已经是收服了两小只的心。 萧韫之落地之后,看了一眼云莞,又看了一眼萧素兰,眼角虽有笑意,语气却又带着些严厉:“说什么呢?” “没……”萧素兰低头道:“兄长……” 云莞耸了耸肩,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萧素兰:“没什么,萧小姐在跟我说你们萧家的家规呢。” “家规?”萧韫之似气似笑,方才在假山上,两小只听不到这两人在说什么,但是他却听见了。 他笑意顿收:“你还知道萧家的家规是什么?寺庙没有待够,还是祠堂没有跪够?” “兄,兄长……” 萧韫之冷声道:“琛儿和霜儿是祖母认下的孙儿,便是萧家的一份子,你若是心有不满,便离开萧家!” 萧素兰一阵瑟缩,脸色越发苍白。 云莞站在旁边,垂眸不语。 萧韫之不动声色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后,萧素兰这一看,越发受不了,红着眼睛道:“兄长,我才是你的妹妹,我才是萧家的人,她算什么,她不过是个外人,你为何总是替外人说话不帮我!我娘还在,你不能跟我说这样的话!” 萧韫之冷笑一声,正待说话,背后传来萧二夫人严肃的声音:“发生何事了?” “娘!”萧素兰见到来人,便如同有了依靠一般,跑去萧二夫人的身边。 萧二夫人看着云莞和萧韫之,又看了看满脸泪痕的女儿,皱眉道:“怎么了?” 萧韫之恭敬地叫了一声二婶,撇一眼萧素兰,道:“教训人的事情,扶疏不敢越俎代庖,二婶,你问问她方才说了哪三句话,这话若是让祖母听到了,只怕该被气坏了,这性子再不改,日后出门,别人都该说我们萧家的孩子没有家教,狂妄自大,不知礼数。” “娘,我没有!”萧素兰急急否认。 萧二夫人虽是萧家的二夫人,也是掌管中馈的女主子,但是向来也不会去管萧韫之的事情,相反,她也知道萧韫之说一不二的性子,当下脸色越发不好看,瞥了一眼萧素兰,道:“你随我回院里去!” 萧韫之到底是什么样的性子,萧家的人比谁都清楚,萧老夫人虽说萧韫之不务正业不着家,那也只是说说而已。 她面色不好地带着萧素兰离开了。 云莞扯了扯萧韫之的宽大的袖子:“不会出事吧?” 萧韫之不由得笑了,抬手刮了一下云莞的鼻尖:“怕你还跟她吵起来?” 云莞低哼一声:“我家霜儿跟小琛可不能受了那样的委屈。”言罢,又幽幽道:“怎么,大公子心疼了?” “调皮!”萧韫之失笑:“别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在我这儿,你们就是我萧家的一份子,爷护定了,知道没?” 云莞扬了扬下巴,傲娇地轻哼了一声。 谁要你护定了?我自己保护我自己! 萧韫之瞧着有趣,一把抓起她的手腕,“走!” 云莞只觉得一阵失重,“啊啊啊”大叫了一声,人已经被萧韫之揽着一跳一跃地越过高墙,上了假山的平台。 这般突然,云莞被吓得脸色发白,一落地就气得双手出动去打萧韫之:“你要吓死人!” “萧扶疏你吓死人!” “气死人了!” 她连打带踩,一点也不留情:“混蛋!” 萧韫之半点愧疚感也没有,被打了也不生气,反倒心情愉悦地朗声笑了起来。 清越的笑声传了大半个院子。 倒是两小只又看了一遍萧韫之一下子就飞上了假山,只在旁边拍手叫好:“扶疏哥哥会飞!” 萧浮生不知何时来了这一处,见到云莞和萧韫之两人这般打闹的样子,眼角晕开几分笑意,轻咳了一声。 云莞这才发现萧浮生也在,顿时有些不自在,暗暗踩了萧韫之一脚,乖巧地笑道:“二公子。” 萧浮生含笑点头,温润的面上,如沐春风。 萧韫之抬手揉了一下云莞的发顶:“胆小鬼!” 云莞:“……”再踩一脚! 倒是两小只一下子跟萧扶疏熟了之后,便也不怕生了,冲过去抓住萧韫之的手腕:“扶疏哥哥,我也要飞,我也要飞!” “行!”萧韫之爽快地应了下来,一手提着一只,在几座假山顶上来回跳跃,院子来便传来孩童欢笑的声音。 “好高好高!” “呀!我看到阿爹阿娘啦!” “再高一点,再高一点!” “阿姐阿姐,看我看我!” 云莞看得无语,但心里却有几分羡慕,她也想会轻功啊。 “幼稚鬼!”她低声笑骂一句,眼角漾着笑意,梨涡浅浅。 只旁边的萧浮生看着,姿容依旧仙风道骨,唇角笑意微扬。 ------题外话------ 说到底,大公子还是有很多少年心性,他爱逗阿莞,就像中学时代的少年,喜欢抓女同学的头发,尚不知情窦开,只想惹别人的注意。 大公子瞧着阿莞被她逗弄得张牙舞爪,反倒觉得阿莞可爱。 啊……以前写古文,写惯了高冷的大龄男青年,换了一个口味,发现自己写得春心萌动了【捂脸】 大公子更像是每一个少女时期,都曾暗恋过的少年的模样叭【羞羞脸】 也像古代女子话本小说里读者便脸红心跳的小郎君,风流倜傥、少年英雄、风趣幽默,郎艳独绝,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啊我圆梦了! 感觉就西青自己自嗨,尴尬了哈哈哈哈 098、大气孙老板,面包问世 另一边,萧二夫人的院子里。 她将萧素兰带回去之后,便问道:“兰儿,你方才在院子里说了什么,再说一遍。” “娘,我没有。”萧素兰否认道:“是兄长,兄长总是在帮云莞,从前是,现在也是,也不知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萧二夫人一听到这话,稍稍拔高了声音,不怒自威:“谁教你这样说话?” 萧素兰动了动嘴唇,不敢再乱说话:“娘……” 萧二夫人略显失望地叹了一口气,“你兄长惯不会随便说你的不是,你方才究竟说了什么话,惹得扶疏那样生气?” 萧素兰闷头不说话。 萧二夫人摇了摇头:“别这样闷头不说话,说了什么,给我一句一句说出来!” 萧素兰从未见过母亲这样生气,便是上次她外出回来,见到自己被惩罚在祠堂里,也不像现在这样生气。 萧素兰是知道的,母亲对自己很好,她虽然是过继养在她膝下,但母亲从生了二哥之后便因为身体不行而无法再生育,她一直想要一个女儿,她从未对自己这般严厉过。 一股委屈顿时从萧素兰的心里升起来。 她抿了抿唇,哽咽着声音说:“兰儿只是跟云莞说,让她别打我们萧家的主意而已!” 她说完了,急急道:“兰儿说的都是实话,娘,您信我,兰儿怎么会跟你们说谎?” 萧二夫人闭了闭眼,转回身看着脸色苍白的女儿,厉声道:“原话,一句一句说给我听。” 萧素兰脸色越发苍白,对上萧二夫人严厉的神色,终是不敢再隐瞒,慢吞吞地、一句一字地将对云莞说过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她每说一句,便觑一眼萧二夫人的神色,待说完,瞧着母亲凝肃的脸色,心中越发慌张,知道自己定惹母亲生气了。 却见萧二夫人扶了扶桌子,一句话也不说。 可即便这样,萧素兰仍以为,自己并未做错任何事,她这样说,是为了萧家着想,急忙道:“娘,兰儿没有说错,我是为萧家着想,谁知道云家安的是什么心,祖父和祖母年纪大了,人也跟着糊涂,对那一家子一点戒心也没有,日后若是养虎为患,那怎么办!” “没得让云家搬空了我们的家产,都说商人重利轻义,那一家子,还不知打的什么算盘呢,准不是什么好人!” “啪!” 一声巴掌的声音,打断了萧素兰的话。 萧二夫人的手还没有放下来,满脸怒气地看着萧素兰,双眸火气未灭。 萧素兰反应不过来,捂着脸,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萧二夫人。 她印象里一向脾气温和的母亲,怎么会这样大发脾气? 萧二夫人气得发抖,扶着桌子,手指抓得紧紧的:“你可还知道,你的父亲,也在经商?” 萧素兰闻言,刚好反驳,瞧着母亲气得发白的脸色,嘴唇动了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急急掉下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萧二夫人道:“你连说你祖父母老糊涂了这样的话都能说得出来,你还有什么说不出来?啊?” “我养了你十年,倒没想到,养出你这样没有教养的女儿!” 萧二夫人捂着心口,满脸失望,另一只手扶着桌子:“啊?我到底是怎么养出了你这样的女儿,兰儿,你太让娘失望了!” 萧定在外边听到屋里的动静,急忙进来,一进来便见到妻子被气得发抖的模样,快步进来,忙扶住妻子。 萧二夫人靠在丈夫的怀里,摆手道:“你去祠堂思过,没有想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便不必出来了。” “娘……”萧素兰终于哭了出来,唇瓣咬得紧紧的。 为什么,为什么每一个人都向着云莞呢! 明明她才是萧家的女儿,是萧府的大小姐! 这一日的宴席上,萧素兰并未再出现,不过忙碌的人们,似乎并没有发现她的不在。 而随着认亲仪式和宴客之后,萧家认了人间至味的云姑娘的两弟妹为干孙儿的事儿,也渐渐在太平镇上传开,萧家和云家的关系,更近了一步。 而即便认了萧老夫人做干亲,但两小只的生活轨迹也并无变化。 只按照风俗,每月初一,去萧府跟萧老夫人一起吃顿饭。 但上林村的人,却几乎都知道了,一些人,对云家更加客气了起来。 但是,继云家与萧家结了干亲之后,上林村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便是林志远要跟岳山书院的山长陈父子唯一的女儿陈静姝定亲啦。 虽然云家和林家闹得不愉快,但是村里的人已经默认了林志远和云莞就是一对,哪怕两家闹得不愉快了,也还未从这惯性的认知里抽出来。 自从林志远定亲的消息传出去后,林母这两日在村里走路,都是趾高气昂的,面上笑呵呵的,连身上穿的衣裳,都换了新的。 据说是拿了她留着的嫁妆去卖了,家里的闲钱竟还不少。 从前上林村的人便觉得,林家老太爷年轻时便在外闯荡,年老了也留了不少钱财,便是坐吃山空,也断然没有这么快就用完,就算过世了,也断没有将钱财挥霍得那么快的道理。 倒是林母,常常叫嚷着自己没钱,能占别人的便宜,便不会动一分自家的东西,如今看来,装穷这事儿八九不离十,即便不是富裕,也绝非吃不起米粮的地步,只是从前藏着掖着罢了。 一些心思明亮的人不免感到可惜,从前云家接济了林家多少,真是造孽哟。 但即便心里再不满,也还是羡慕。 毕竟上林村这样大,也没有谁家像林母这样,有一个不足二十岁便中了举人的儿子,还被岳山书院的陈夫子这样看中,愿意将女儿许配给他。 可见是非常看好的了。 “我看没准,林家小郎明年进京赶考,还能中个进士呢!” “何止进士呢,三甲都有可能,陈夫子可就一个女儿呢,这都舍得!” “哎!林家这回风光啦!” 不足半日,这事儿便传遍了整个村子,甚至邻村都知道了。 林母每日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门,还故意经过云家的院子,说话的声音大得就怕云家的人听不到似的。 逢人便说: “我们阿远读书努力,聪明着呢,陈夫人看中他!” “像阿远这样有学识的人,将来的妻子,一定是知书达理,温柔贤淑的,别人都不行!” “六月就准备上京备考啦,所以就先定亲,待阿远高中了,便把媳妇娶进门。” “哎哟,等你家阿远高中了,你是不是要跟着去京城啊?”有人羡慕的问。 “那是自然,待阿远高中了,我定是要去京城跟他一起住官家送的府邸!” “我们家阿远,可比别人有本事多了,读书才是正道,钱赚得再多了,日后见了官老爷,还得弯腰下跪呢。” 这些话着实气人,云玉娘听到了,便被气得不轻。 “听听她林桂花说的是什么话,我呸!” 大伯娘也气得不行:“狗仗人势!” “他儿子能不能高中还不定呢,瞎嚷嚷什么!” 云莞倒是没有什么情绪,只能哭笑不得地安慰家里的两个女人:“好了,阿娘,她喜欢叫,便让她叫去,说到底这关我们家什么事儿。” “娘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云玉娘道:“看看她下巴都长天上去了,可别走路摔沟子里去!” “摔了沟子也不用我们去扶,她爱叫唤爱叫唤,咱们别理她,她要是跑到咱们跟前来乱叫,咱们也别忍着就好了,行了,忙我们自己的事情,别管她。” 云玉娘气了好一会儿,到底也没将林母如何。 林母叫唤了两天,磕着瓜子走遍了村里,话越说越大,最后还是林志远看不下去了,让她别出门说了她此消停下来。 林母这就不开心了:“娘得让那些让人知道,我儿子多有本事!” “再说了,娘也没有说错,做什么藏着掖着。” 林志远觉得有些丢脸,她娘的脾性就是这样,多事、嘴碎、粗俗,这话家里自己知道也就好了,若是传到了陈夫子耳中,陈夫子和陈静姝该怎么看他? “娘!”林志远不满道:“陈夫子不知我们家跟阿莞的事情,您说那么多,闹到书院,岂不是让我为难?” 林母这才反应过来,“你说得对,是娘想岔了,日后不说了,不说了,等你高中了,娘就摆十桌二十桌宴席,看谁还说什么!” * 转眼间,三月悄然而逝,月末,村民们等待了小半月的春雨,终于淅沥沥下了。 潮湿温热的回南天里,高粱种子也在这个时候种下地了。 这倒不是什么技术活,一家一户,目前拥有的土地最多也不超过五亩地,种了两天,跟着种高粱的人,基本都种上了。 没有种的,看到跟着云莞一起做事的,都挣得盆满钵满的,心里也酸得很。 有人伸长了脖子往高粱地里看:“就没见村里种过高粱的,哼,别到时候,长不出苗来。” “就是就是!” 云承财一家最不喜云莞,自从云莞带着大伙儿种高粱和酿酒之后,就没少在背后说闲话,巴不得云莞家的地里长不出高粱。 这些事儿云莞倒懒得管,高粱种下之后,山洞的水管也架好了,半山腰修了一个小型的蓄水池,直接引水至山洞,这下可方便了酿酒的工人,也提高了效率。 萧韫之听说了之后,来山洞逛过一圈,为云莞的引水工程赞叹了一顿,顺便顺走了好几坛好酒。 赵记布庄也正式开张,更名为彩丝阁,桃花因为赚多了钱得以买药,父亲和祖母的病也渐好,如此有了时间,便带着几个一起学刺绣的姑娘,去彩丝阁帮云莞做事。 开张的当日,几个绣娘穿戴着云莞改良设计过的新衣在彩丝阁里跟客人们推荐彩丝阁的绣品和新衣裳。 因为自己做的新衣裳就穿在身上,款式新鲜,花样漂亮,不用如何说,只让顾客瞧一眼,便看得出好不好,尤其云莞为了店铺开张,费了好一番脑筋,让桃花等几个姑娘连夜赶出的新裙子让人眼前一亮,光是开张第一日的促销活动下的订单,便能让人高兴得合不拢嘴,未来一个月的营业额都无需担忧。 但是,彩丝阁开张大吉,砸场子的却也来了。 孙柳儿被云莞坑了一顿,出了将近三倍的价钱买下了一个对孙家而言,根本没有多大用处的布庄,简直是将孙家的钱砸到粪坑里去。 孙老板一开始不知情,待后来孙柳儿自己不小心将事情吐露了出来,气得孙老板差点吐出一大口血。 他认定了,女儿就是被云莞给骗了! 找不到布庄的掌柜,孙老板便杀气腾腾地来人间至味找云莞。 “云莞,云莞呢!给我出来!” “一个小丫头片子,也敢来算计我孙家,不要命了!” 他一冲进人间至味,便大声嚷嚷,势必要找云莞算账不可。 人间至味里的人都被这阵仗弄懵了。 云怀诚听到动静立刻走上来,和气道:“孙老板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火气?” “你还问我怎么了,把云莞给我叫出来,我孙万钱还不曾吃过这样的亏!”孙万钱气红了眼,指着云怀诚大声道:“把人叫出来!” 云怀诚大约猜到,孙万钱过来,是为了当日云莞跟孙柳儿竞价买布庄,结果将孙柳儿算计了一笔的事儿,孙家吃不下这个哑巴亏。 但这是哑巴亏么,在云怀诚看来,可并非如此,孙家在镇上的底蕴比云家深厚,可自从人间至味开张之后,背地里,孙万钱也做了不少打压人间至味的事儿,且不说前些日子,人间至味想订一批货,便被孙万钱从中作梗,再往前一些,千山酿刚出来时,便联合几个商户抵制云家的销路,堵死了云家在陵阳城下辖下另外两个镇上的生意。 这些事儿没有放在明面上来,但都是做生意的,谁堵了谁的路,还不清楚么? 别说因为孙柳儿大小姐脾气想抢云莞的生意,还骂她,云莞当日那样坑孙柳儿,也无非想告诉孙万钱一声,你堵我的财路,便别怪我在别处断了你的路。 “孙老板有什么事,先跟我说,这么多人还看着呢。”暗潮汹涌在深流,表面上云怀诚依旧和气。 “我管你什么人看着!”孙万钱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家仆小厮,一副财大气粗的霸主样儿:“今儿云莞不出来把话说清楚了,我就将你们人间至味咋个稀巴烂!” “孙老板。” 孙万钱话音刚落下,云莞便悠悠然从后厨出来,少女眼眸含笑:“怎么要砸我人间至味呢?这样大的火气,您便是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看看扶疏公子的面子不是?这人间至味,可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孙万钱被一句话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气急败坏道:“我没想到你这样年纪小的姑娘,竟然如此心思歹毒,从柳儿身上骗走银子,哼!云家若是没有钱了,跟我说说,我孙万钱也不是不能借个几千两,你骗我女儿算怎么回事?云姑娘,做生意以诚立信,这样的道理你都不懂,我看人间至味今早关门,免得祸害了镇上的百姓!” 这会儿大白日的,在人间至味吃饭喝酒的人都不少,听到孙万钱的叫嚷,都不由得看了过来,更是对他口中云莞骗钱之事感到惊奇。 这话就在客人的面前说,云怀诚听得不高兴,但云莞面上却并无怒意,依旧含笑道:“多谢孙老板指教,至于诚信之事,便不劳烦您教我了,等您先将给官府的税交齐了咱们再说这几件事?” 孙万钱脸色大变:“黄口小儿!” 云莞弯眸笑道,“孙老板这么大的脾气做什么,一码归一码,您来找我既然说的是布庄的事儿,何必扯上别的事儿,我年纪小,许多事儿都不太明白呢,一般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被逼急了,也不知道自己能说出什么话来。” 孙万钱气得胸口起伏,云莞面上笑意一收,冷冷地笑了一声:“既然如此,咱们便说回正事儿,我何时从令爱手上骗走过银子?” “布庄的事情,你不敢承认!” 云莞悠然一笑:“布庄?说起这个事,我正想问问孙老板呢,大家都是做生意的,同在一个镇上,不带您家这样抢货的,分明是我先看上的店铺,您家横插一手,又是几个意思,莫不是欺负我年纪小呢,还是咱们这些刚刚起家的新人?” 孙万钱怒气腾腾,负手道:“抢货买卖看的就是谁有钱,价高者得!” 云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错,价高者得,我家不如孙家富贵,竞价不过令千金,所以我退让了。” “你!”孙万钱这才反应过来,两三句话,自己就被云莞这个小丫头给绕回去了,自己反而是理亏的那个。 蛮不讲理讲不过云莞,孙万钱大气:“伶牙俐齿!给我砸!” “谁敢砸!” “慢着!” 两道声音齐齐响起。 一道是少女清亮的嗓音,另一道,则是少年慵慵懒懒的声音。 萧韫之从门外负手走进来,直接问道:“孙老板想砸我的店?” 孙家因为想将女儿嫁给萧家被拒绝,孙万钱本就不满萧家,但也不敢在太平镇上明目张胆地跟萧家冲撞在一起,见到萧韫之过来,孙万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萧韫之幽幽道:“做生意就要有做生意的态度,不知道的,还太平镇的商铺,都是孙家想砸就砸,想抢就抢的呢?” 孙万钱咬牙:“扶疏公子说笑了!” “爷我一向不太爱说笑,您今儿想咋我的店,是几个意思?”言毕,萧韫之的脸,也跟着沉了下来。 萧韫之也没出声,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对峙了半晌,孙万钱才挥手,身后跟着作势砸店的人才收了手。 孙万钱怒道:“走!” “慢着。”萧韫之慢悠悠出声。 “扶疏公子还想做什么?” 萧韫之勾唇笑了笑:“我家小阿莞年纪小,您这样吓着她,一来便骂我家小阿莞不懂诚信,让她干脆关门了,小姑娘待会若是跟我这个做兄长的哭鼻子,我该找谁说理去?” 云莞:“……”好气哦,可是不能拆萧扶疏的台! 孙万钱一口老血被哽在心口,看了看云莞,又看了看萧韫之,最后在萧韫之看似笑意慵懒实则强硬的态度中依旧沉默了半晌,道:“老夫言语无状,云姑娘别放在心上,既然是生意,今后便各凭本事,告辞!” 孙万钱再有钱也不敢跟萧韫之叫板,当下又带着人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但孙家和云家的梁子,结下是不可避免的了。 跟客人致歉,招呼他们继续用膳之后,云莞才拉着云怀诚道:“二哥,跟孙万钱这样的,咱们也没必要和气。” 云怀诚哭笑不得:“二哥哪是跟他客气,这不是不想将事情闹大么?” 云莞笑了笑,没再多说,“我去厨房继续忙了。” “行!” 瞪了萧韫之一眼,云莞转身往后厨去,她今日忙了小半日,事儿还没有做完呢,也懒得跟萧韫之算方才的账了。 倒是萧韫之瞧着小姑娘不快的模样,心中失笑,晓得她必定是因为自己方才哪她来打趣而在心里记了仇。 摇头跟上去,萧韫之在云莞额头轻敲了一下:“小没良心的,我是为了谁?” “再那我来打趣,别以为长得好看我便不打你!”云莞打了一下萧韫之的胳膊。 萧韫之失笑,心中暗道,本就是个小姑娘还不兴人说,这脾气也不知是被谁惯出来的,不过倒也没反驳,不然小姑娘怕是更不高兴了,跟着云莞进了后厨,便见她在招呼人忙着砌砖,做一个像是炉子又像是窑子一般的东西。 “这是做什么?”萧韫之瞧着好奇。 “做个窑子。” 萧韫之不明所以,云莞卖了个关子:“做好了你就知道是什么了,跟你说你也不知道。” 萧韫之:“……还学会买关子了。” 云莞扬了扬下巴:“哼!” 萧韫之没有等太久,一个小小的窑子,云莞已经做了一大半,即将日落的时候,便完工了。 清扫了一顿,云莞着人在窑子里升了大火。 萧韫之越看越觉得新奇,一步一趋地跟在云莞的后边,多少猜到了点东西:“这个,是用来烤炙的?” 云莞已经拿面粉出来揉面团,扬眉道:“看出点门道了,大公子也挺聪明嘛。” 萧韫之嗤笑了一声,点了些面粉抹在云莞的鼻尖上:“敢取笑哥哥?” 云莞轻易被萧韫之点炸,闻言抓过面粉的白花花的手就往萧韫之的身上抓,“你是谁哥哥,谁哥哥!还想占本姑娘便宜!” 萧韫之被面粉弄脏了一身昂贵的衣裳也不在乎,仗着自己有轻功,轻易躲开云莞的爪子,云莞拍了两掌,留了些手印便再也碰不上萧韫之,可气得不行。 一厨房的人看着这一幕,早就习以为常。 大伙儿都觉得,阿莞看着老成,其实还不过是个孩子,爱玩爱闹,大公子还总是逗她,非得把人逗急了才收手。 一开始,厨房里还有人去劝这两位,现在已经没人劝了,权当看热闹。 萧韫之估摸着云莞在爆发的边缘,终于停了下来,“好了好了,不跟你玩了。” 云莞:“……”谁要跟你玩! 她一连好几巴掌拍在萧韫之的胳膊上,萧韫之也不在意,趁着云莞去洗手,随意拍了拍掉落在衣裳上的面粉。 少年声音慵懒,悠然道:“小阿莞,说起来琛儿和霜儿都叫我一声扶疏哥哥,你怎的不叫?” 这是近来萧韫之最喜欢逗弄云莞的事情。 自从两家结了干亲之后,萧韫之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毛病,总爱逗弄云莞叫自己一声“兄长”“哥哥”。 当然,云莞是叫不出来的。 “休想站我便宜!” 萧韫之也不在意,继续逗人:“小阿莞,来叫声兄长来听听。” 云莞:“……” 云莞低头干活,就当做没有听到萧韫之的话。 奈何萧大公子脸皮太厚,就算云莞不理他,他也能自己唱成一台戏。 云莞在揉面团,他就靠在旁边的厨台上,双手抱胸,转头看她,唇边笑意慵懒肆意,一声一声的:“阿莞,小阿莞。” “小财迷。” “小福星,小阿莞……” 被吵得烦了,云莞狠狠瞪瞪过去一眼。 转头便见少年唇边带笑,歪头看着他,不知是厨房的光线太柔和,还是少年眉眼本如画,瞧着,多了几分温柔。 云莞被少年的美颜刺激得心跳漏了一拍,也不知道是厨房太热,还是干活太累,脸颊突的一热。 恼羞成怒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发觉,云莞还没理会自己的情绪反常,便狠狠地踩了一脚萧韫之,凶巴巴地道:“再叫叫叫叫叫,把你丢出去!” 萧韫之一把跳开,闻言竟朗声笑了起来。 云莞:“……” 心好累啊,等她揉完了面团,外边的窑子也差不多烧好了。 面团被揉成了椭圆状,云莞还放了些红豆进去做馅,足足有七八个呢。 窑子里的柴火被抽了出来,灰尘也被清理干净,她火急火燎地想把面团放进去。 萧韫之见此,忙握住她的手,无奈气道:“你这细皮嫩肉的,想把自己的手烤熟了么?” 云莞:“……” 说罢,他已经从云莞的手里抽出面团的托盘,一个一个将面团放了进去。 云莞弯了弯唇角,反正这厮不怕热,那她就坐享其成。 面团全部放进去,云莞将窑口封好,拍拍手道:“等会儿就能吃啦。” “烤面团?这是什么做法?” “这就不知道了吧?”云莞晃了晃脑袋,几分得意:“这叫烤面包,口感跟你吃过的任何包子、糕点都不一样,这个叫做面包窑。” “哦?”萧韫之瞧着她得意的神色,来了几分兴趣。 云莞:“等着瞧吧。” 萧韫之没等太久,不多久之后,云莞口中的面包窑再次被打开火口,原先的面团,经过烤制之后,已经变成蓬蓬松松的一团,还散发出甜腻的香味。 面包还没出窑,厨房里的人便闻香出来了,全都围在了旁边。 待到面包出窑,香味更浓,惹来一阵长长的惊叹:“真香啊。” 云莞叫了人过来一道儿品尝,入口口感松软,味道甜腻,香味浓郁,红豆的馅儿更是软绵细腻,吃得嘴巴都停不下来。 “好吃,好吃,太好吃了!” “我还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点心!” “我还不晓得,面粉竟然还能做出这样好吃的吃食!” “人间至味若是早些卖这点心,必定生意火爆!” 云莞瞧着,满意极了。 她有些后悔了,应该早点做出来的,奈何前段时间太忙了。 萧韫之独得一个,正慢条斯理地吃着。 萧大公子瞎讲究,不愿意用手抓着吃,非要拿个筷子一点一点撕下来吃,吃得那叫一个优雅矜贵。 云莞悄悄翻了个小白眼,不过还是得意地笑问:“味道如何?” “人间佳肴,味道独特,香味浓郁,口感软绵,别具一格。”萧韫之非常给面子地给了评价,云莞听到心里甜滋滋的。 “我家阿莞就是有本事,小小的面团也能做出大学问。” 云莞脸一热,在桌下踢了一脚萧韫之:“臭不要脸,谁是你家的。” * 隔日,人间至味出了几道口味独到的新点心,被命名为面包。 一经出来,便因为口味新奇而赢得了一大批客人的青睐。 时下的点心,一般是各类糕点,多用蒸制法做成,像这样热火烤制出来的点心,相当鲜见。 无论是味道还是口感,皆老少皆喜,价格还不贵,一大块的面包,比一盒桂花糕的价格还要低,能留存的时间也比较长,买回去之后,只要保存得当,留着两三人口感也并无变化,刚一上市,便订单大爆,甚至还有不少预订的订单。 云莞早就料想到了这个局面,笑眯眯地收着银子,每天看着小银库里装得满满的银子,她便觉得非常开心,连做梦都梦见自己被银子砸得起不来。 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云莞来做,那便是彩丝阁的生意。 ------题外话------ 两更合一8000字,所以没有二更了哦今天 099、抢生意(1更) 云莞主意多,先前她设计的那一批衣裙,市场不错,至少她卖给锦绣坊之后,锦绣坊已经暗中打听能否再买一批。 无论任何时候,面子功夫上的前,都是最好赚的,即便是在这小小的太平镇上。 所以,不同款式、花色的新衣裳也跟着做出来了。 云莞想法倒是多,但毕竟桃花等人即便手艺不错,却未经过系统的培训,因而云莞的设计稿子出来了,也不能熟练地着手,她需再花费唇舌与姑娘们说清楚,便比较花费时间了。 但还好桃花在这方面的天赋超出了云莞的认知,非常会融会贯通,举一反三,云莞能提供些思路,桃花便能提供专业的手艺,将云莞的想法变成真实存在的新衣裳。 新店开业大忙,累则累矣,赚钱的事儿,谁又会嫌弃呢? 不过短短半月的时间,彩丝阁便因为服饰样式新颖,款式多且独一无二而吸引了不少来客。 也有从陵阳城闻名而来的富绅,他们最不缺的便是钱,最想要的便也是身上独一无二的东西,新晋的彩丝阁,便成为了附近一带放富人们竞相选择裁制新衣的店铺,时值春日,更是裁制新衣裳的好时光,彩丝阁自开业之后生意大好,看得真正另外两家裁缝店羡慕不已。 便是几个做绣活的姑娘,也因为手艺好而出名了,提及彩丝阁,谁不认识水灵灵的桃花姑娘。 云莞趴在桌子上,一边看桃花做绣活,一边道:“桃花姐姐现在可出名了,咱们镇上,就没有几个不知道的。” 桃花有些脸红:“阿莞,你这张嘴儿我都被了,可别打趣我,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云莞掩唇笑:“那也是姐姐有本事,名副其实,怎么就是我打趣你啦,这两日我出门跟人谈生意,逢人便跟我说,桃花姐姐好本事,可惜被我捷足先登收进了彩丝阁,不然便请姐姐去府上做绣活啦。” 桃花被说得不好意思,嗔了一眼,去看珍儿:“珍儿,你看你妹妹,这样嘴贫,管不管了?” 珍儿手里拿着算盘,正在啪嗒啪嗒地算账,闻言笑道:“阿莞那个嘴皮子,我可说不过她,你啊,就乖乖认了吧。” 桃花无奈摇头:“说不过说不过。” 这段时间,云莞没事就待在彩丝阁,手里的画稿,一份一份送出去,好不容易闲下来,想要耍些嘴皮子,可惜姐姐们脸皮都太薄了,她都不好意思开玩笑。 午间,对面不远处,人间至味的伙计会将饭菜送过来,店铺都是在西街上,距离倒也不远,或者,有时候,珍儿也直接带着彩丝阁的姑娘去不远处的人间至味用膳。 云莞大方,不仅工钱开得高、还有利润分成,包吃更是不在话下,村里的好多个姑娘见着云莞带着桃花几个做绣活,几个姑娘家里的生活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好了,心里不知道多么羡慕,只后悔自己没有学会刺绣的本事。 “阿莞,你看看这样效果如何?” 桃花按照云莞的要求,新做成了一件新款式的衣裳,未免云莞再无聊得开自己的玩笑,赶紧展开来给云莞看。 这是一件男子的衣裳。 花色是比较严肃老成清俊的靛蓝色,袖肩上用特殊的丝线,秀了一幅林间麋鹿的的图案,展开的树枝,左右对称,这般举起来,随着晃动与光线的变化,图案若隐若现,随着走动,展现出不同的风姿,活灵活现,漂亮极了。 云莞眼前一亮,感叹:“就是这样的效果,真好看!” 珍儿也是眼前一亮:“好看,连我也想要一件了。” 绣坊里几个姑娘也都围过来,“还是桃花的绣工好,这样的手艺,我们还得学一两年呢。” 桃花眼唇笑,眼里却是止不住地开心。 她从前不觉得自己这首绣活如何,经她手的绣品和衣裳能被人喜欢,心里总是欢喜得不行,连夜间做梦都是梦到刺绣的事情,心里时时刻刻想着,还能如何花心思,做出刚好的绣品。 云莞前前后后看了一圈,越看越满意。 正当彩丝阁里的姑娘们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时候,门口传来一声笑声:“这么热闹,都围在一起做什么?” 是云怀诚来了。 云莞意外,“二哥怎么过来了?” 云怀诚跨步进来,两只手上分别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今日人间至味不算太忙,我见你们午时过了三刻还不去吃饭,以为你们这边很忙呢,顺便将吃食给你们送来了。” 云珍儿接过饭盒:“辛苦阿诚了。” 云莞眼珠子一转:“还是二哥疼人,既然二哥过来,快来试试桃花姐姐做出的新衣裳,效果如何。” 云怀诚:“……” 他没想到,就误打误撞来这一趟,就被妹妹拉去试衣裳了。 不过,试就试吧。 云怀诚拿着桃花新做的衣裳,进了內间,没一会儿再出来,就变了一个模样。 云怀诚如今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加上他性格好,逢人带笑的,自从做生意之后,便总之刻意装扮得老成,看上去年纪都长了好几岁。 如今咋然换了一身衣裳,人的气质就变了。 多了几分清俊飘逸的少年感。 彩丝阁的姑娘都是同村的人,平日也算熟悉了,没成想这会儿见到云怀诚,都忍不住脸红了。 “真合适,桃花这衣裳,像是专门给阿诚做似的。”云珍儿忍不住赞叹。 “衣裳好看!”云莞也肯定地点头,末了又补充一句:“当然,我二哥更好看,新衣裳穿上,便更加英俊,器宇轩昂!” 云怀诚无奈极了,“阿莞这张嘴,二哥真是怕了你了。” 云莞弯眸笑:“阿莞说的是实话,桃花姐姐,你说是不是,多漂亮呀!” 桃花闻言,跟着点头:“嗯,比我想的还要好看。” 最高兴的莫过于桃花了,没有任何事情比看到自己做出的新衣裳穿在别人身上,可见的效果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好这样有成就感,兴奋地脸颊都染了一层薄红,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仅脸颊一热,连带着耳朵都跟着红了。 虽然都是村里认识的人,但她在这方面倒不如别人,略有羞涩,这样直白的夸奖一个男子,她也不是阿莞那样大胆的,顿时心跳都快了几分。 云怀诚闻言看过来一眼,便见桃花急忙别开了眼,脸颊已经红了一片。 他不知怎么的,心里也有些不自在,脖子一片热,摸了摸后脑勺:“你们就别开我的玩笑了!” “二哥。”云莞围着云怀诚转了一圈:“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二哥,你这么一穿,人都俊了不少。” 云怀诚更加不少意思了:“阿莞,连你也开二哥的玩笑。” “我哪有,是真的,大家都这样说。” 几个女孩掩唇笑了起来,虽不太好意思,但毕竟人多,都跟着云莞开起了玩笑:“就是就是!” 乡村成长的少女,大多性格豪爽活泼,也没有那么多规矩和束缚,都是一个村里的,知根知底的差不多年岁,甚至好几个人云怀诚还得叫一声姐姐,因此也没有那么多不好意思。 云怀诚抓了抓后脑勺:“不就是一件衣裳么,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夸张?” 有年岁长一些的,抓着桃花的胳膊玩笑道:“阿诚这是看不起我们桃花的手艺,在彩丝阁,我们桃花的手艺,那可是一件难求呢。” “是不是呀?” “桃花,阿诚他看不起你!” 云怀诚再伶俐的嘴巴,面对这些姑娘的打趣,这时候也显得最笨了:“哎我不是,我没有,你们别乱说了!” “桃花的手艺当然是最好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呀。” 桃花也知道大伙也拿自己来开玩笑来了,当下脸一热:“我不与你们说了,我去绣花!” 云怀诚看着桃花跑开,着急地对云莞和云珍儿道:“姐,阿莞,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云莞和云珍儿掩唇失笑:“行了,二哥,开玩笑呢。” 云怀诚松了一口气,急忙去把衣裳换了下来,不敢多逗留,叮嘱云莞好好吃饭了之后,犹豫了一会,到底也没去找桃花说什么,匆匆离开了。 他今天就不该来彩丝阁! * 彩丝阁现有的布料,大多数都是之前的赵记布庄留下来的。 虽说有不少上乘的布料,但是花色云莞并不是很满意,有些过于老气,有些过于常见,有些则不好再过雕琢,而云莞的预想之中的客群,却并不仅仅只是太平镇,甚至,不是太平镇上的人。 她要做的是精品刺绣,布料自然选择最好的。 所以,再进一批新的布料,乃当务之急。 可,还是出事了。 云莞坐在椅子上,那双往往总是带笑的杏眸却不见笑意,手指敲了敲桌面:“张掌柜这是出尔反尔了?” “怎么会是出尔反尔?”张掌柜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长得瘦瘦高高的,一把山羊胡子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颇为精明,“云姑娘,你也是生意人,这生意场上的规矩就是价高者得,这批布料虽然是你先看上的,但孙老板比你出价高啊。” 这位张掌柜手上有一批布料,是从江东一带进购回来的,是这一两年来云英未嫁的少女们非常喜爱的花色,云莞看着很是喜欢,几日前便跟对方定下来了,连定金都交了两百两,哪曾想,临到交货了,张掌柜突然反悔了,说那一批布料,早在两日前,就已经先卖给孙万钱了。 云珍儿听到这里,心里便气不过:“张掌柜,做生意可得讲诚信,你原先便答应好卖给我们,连定金都交了,如今你又买给孙老板,未免过分了些!” 张掌柜并不将云莞和云珍儿两个年纪加起来也跟自己差了一截的姑娘放在眼里,笑眯眯地从袖子里拿出三百两银子:“这是定金,一分不少,货已经卖出去了,这定金,也还给你们,再说,咱们事先交付定金时便也没有定下我不能卖给别人的规矩,” 云珍儿气得不行,彩丝阁可就等着这批货物来赶制一批新衣裳呢。 云莞见此冷声道:“张掌柜的在这商海多年,也见惯了浮沉兴衰,做的是大生意大买卖,是看不上我彩丝阁这样的小生意了?” 张掌柜脸色一僵,自然听出了云莞语气里对自己的讽刺。 云莞站起来,带着云珍儿出门:“既然如此,那就告辞吧。” 直到姐妹两人离开了,孙万钱才从后面走出来,冷笑了一声:“个十多岁的黄毛丫头,也敢跟我斗。” 张掌柜的笑道:“孙老板便不担心?那小丫头跟萧家关系还不错呢。” “萧家蠢么,不过是个干亲罢了,还能为了这点小事,在生意上跟我们摩擦,再说了,两家生意也无往来,萧家的商路,还是在南部和西南。” “也是。”张掌柜幽幽道:“只我听说,萧扶疏对着丫头护得紧呢。” 想起上次在萧韫之面前吃了个哑巴亏,孙万钱的气还没消呢,提及萧韫之,心中便不快,呸了一声:“那萧扶疏就是个成事不足的纨绔公子,仗的不过是萧家的身份,还当他是个做生意的料?” 张掌柜笑而不语。 孙万钱冷笑道:“谁不知萧扶疏是个纨绔子,萧家放任他闹腾,不过仗着萧家老爷子和老太太的疼宠罢了,萧定还能为了这点小事做什么?” 张掌柜点头:“也是。” 从张掌柜处离开之后,云莞脸色依旧沉着,云珍儿也是气得不行:“真是什么人都有,这批货物没了,我们便是进货也进不了那么快的,单子若是赶不上,损失就大了,阿莞。” 云莞安抚道:“姐姐先别急,我想想办法,你让她们先就手里的布料做下去,剩下的布料,我去想办法,总能解决的,陵阳城物产丰富,没了他姓张的,咱们还不做生意了不成?” 云珍儿轻笑了一声,“阿莞说得对,既如此,我也去想办法。” “谁惹我家小阿莞这样生气,瞧瞧这脸色比吃了苦瓜还苦。” 姐妹两人说着话往彩丝阁走,一时也没注意,不知何时,萧韫之翩翩走来,笑意慵懒。 云莞现下可没心情跟萧韫之闹,她想去找顾庭问问,这方面,顾庭的渠道肯定比她的还要宽。 她瞥了一眼萧韫之,不说话,往前走,萧韫之却觉得她嘴巴撅得能挂个油桶了。 愣了一下,含笑跟了上去。 倒是云珍儿礼貌地问了一声,“萧公子。” 萧韫之扬了扬眉:“阿莞怎么了?” 云珍儿轻叹一声,将方才跟张掌柜发生的事儿简单说了一遍。 云莞忍不住回头吐槽道:“孙万钱想坑我,两人狼狈为奸,本姑娘的生意岂是好枪的,等我做大了,此仇不报非女子!” 萧韫之含笑敲了下她的脑袋:“就为了这个将自己气成了这般模样,呆瓜一个,走,兄长带你报仇去。” 云莞:“?” “愣什么?”萧韫之好笑道:“布料还要不要了,生意做不做了,不是要去报仇?” 云莞眨了眨眼,萧韫之点了下少女的额头:“还走不走,傻样儿,萧家的商路不够广么,用得着去便宜别人家?” 云珍儿眼前一亮,见过了萧韫之无所事事的模样,差些忘记或许也能找萧韫之帮忙了:“萧公子的意思是,萧家有布料能缓解彩丝阁一时之急?” 萧韫之道:“能不能,也看着家里的小财迷满不满意。” 话毕,云莞也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萧韫之这小纨绔其实还能顶事,拉着萧韫之的袖子走:“走走走,去看看。” “阿姐你先回去,我出去一趟啊!”转头跟云珍儿说话间,云莞已经拉着萧韫之往前走了几步。 云珍儿看着妹妹抓着萧大公子的袖子,半点礼节都没有,张了张口,神色有些无奈。 便是干亲的兄妹,哪有这样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的,被二叔瞧见了,肯定要被说的。 ------题外话------ 推荐好友种田新文: 【农家喜事之旺门佳婿】 作者:香香大小姐。 一句话介绍: 常规种田文,女主有金手指,懂兽语,经商美食技能;男主隐大佬,有多个马甲,身份成迷,宠妻护妻技能!还有穿越女和重生女两个黑红大女配不时蹦出来和女主作对。 100、乖,哥哥帮你出气(2更) 萧韫之带着云莞去找萧府产业下的一个管事。 此人被称李叔,掌管着萧府的部分店铺,本是萧二夫人那边的远亲,为人勤恳老实,有些手腕,经商自有一道,便深得萧定的信任,后来便被提升成了个管事。 李叔听说张掌柜这个事之后,便立即给云莞介绍了几个萧府产业下的门路。 云莞感激不尽:“真是多谢李叔,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倒是萧韫之在一旁勾着唇笑:“怎么这样生分,咱们家自己人,还能被人欺负去不成?” 李叔闻言也打趣道:“大公子说的是,那姓张的太不像话,这人着实不行,云姑娘初涉商场,不了解此人,是个舵把子,见风使,表面上瞧着是个能合伙的,但真正一合伙做事,还不知他什么时候给门临门一脚,这人啊,能不合作,便少合作。” 云莞道:“也是我一时脑子糊了,瞧着那一批布料好,想尽快拿到手,还是不小心着了道,多谢李叔提醒。” “不碍事。”李叔道:“孙万钱和张掌柜,有些远亲上的关系,半年前,张掌柜的侄女才嫁给孙万钱的表侄子,这事儿,知道的人还不多,云姑娘一时不察,也无可厚非。” 云莞皱眉道:“原来是这样。” 李叔道:“我比云姑娘年长些,这条道上走得多,那些人什么性子,多少知道些,说句托大的话,云姑娘若是瞧不准的人,小老儿也能跟您说一二。” 云莞拊掌笑道:“求之不得,日后我多来跟李叔请教,您可千万别嫌我烦人。” 瞧着云莞的模样,李叔便觉得跟家中的小女儿一般娇憨可人,朗声笑道:“云姑娘不嫌弃小老儿,小老儿才感激不尽呢。” 萧韫之在旁边看着两人就这般聊上了,将自己晾在一边,心里便有些不太痛苦,伸手拉了拉云莞的发丝:“瞧着跟见了亲戚似的,这是有多少叙不完的话?” 云莞回头瞧了一眼:“要你管!” 萧韫之被气笑了,倒是李叔含笑瞧着两人两处的模样,脸上的笑意更深。 他也是萧府的人,知道的自然也多,萧韫之差不多也是他瞧着长大的,虽有主仆之分,但心中却也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般,满目慈和。 云莞回头道:“那……我今日便去陵阳城。” 李叔点头,“云姑娘若是觉得满意,日后也能做长期合作。” 如此云莞更求之不得。 萧韫之却立刻道:“我陪你去一趟,李叔,你弄个拜帖来。” “是,大公子!” 云莞跟萧韫之关系好则好矣,但却并不想麻烦他,奈何萧韫之坚持,无奈最后还是应了下来,两人一道去陵阳城。 彼时还是中午,两人回彩丝阁跟云珍儿说了一声,又去人间至味跟云怀诚说一声,用了一顿午膳之后,便往陵阳城去了。 做马车需要两个时辰才能到陵阳城。 云莞坐在马车里,看着路上风景,幽幽叹了一口气:“我也想学骑马。” 若是骑马,快些的,不到一个时辰便能到陵阳城,来回一日,完全不是问题。 曾经她也有机会骑马,可惜那会儿太忙了,没有去学,不然这会儿便不用这样在马车上颠簸了。 萧韫之不由得笑了:“改天带你去骑马。” 云莞眼前一亮,而后矜持地轻咳了一声:“真的?” “我的话这般没有可信度?” 云莞忍着笑意,“那好吧。” 看起来勉勉强强。 “口是心非。”萧韫之伸手点了下她的额头,失笑。 云莞扬了扬下巴,又讨好地笑道:“我还想学武功,学轻功,我能行么?” 萧韫之上下打量了云莞一眼:“小姑娘家家学什么武功?” “谁说姑娘家便不能学武了,技多不压身。” 萧韫之眼波笑意流转:“学武太辛苦,怕你这小身板招架不来。” “我最不怕的便是辛苦,若是能学得武艺傍身,就算逃跑的时候也比别人快几分啊。”云莞撑着下巴怅然道。 “被狗追着的时候,好逃跑么?” 怕狗是云莞的硬伤,闻言凶巴巴地瞪了萧韫之一眼:“闭嘴!” 萧韫之朗声大笑,看得云莞想打人,萧韫之瞧着小姑娘的脸色越发不好,也不敢再惹毛云莞,含笑道:“行,改日给你找个本子钻研钻研。” 云莞伸手“啪”的打了一下萧韫之的手臂,也不跟他计较了,上上下下看了萧韫之好一会儿,兴致勃勃地道:“我知道你身上有一把软剑,抽出来可威风了,我也能学吗?” “你学不了,初学者,不适合学软剑,没把剑学好了,到先把自己给伤找了。”萧韫之好笑道:“想学剑?” “嗯嗯嗯嗯!”云莞点头如捣蒜。 剑客什么的,对她这种阅览过无数武侠小说的老少女而言,实在是曾留心中无法实现的梦想。 萧韫之瞧了云莞好一会儿,却只见少女杏眸里都是期待,压下那句”学剑太辛苦,怕你学不好”的话,含笑道:“若真心想学,以后便教你。” 什么学不好的话,纯粹是狗屁的话,有他萧韫之在,难道还教不好一个小姑娘? 对他而言,比没有什么女子不能学武的说法,如云莞这般聪明有主意的小姑娘,日后必定会走得更长远,多谢武艺傍身,并无坏处。 总不能日后自己不在的时候,没人护着她。 萧韫之这样想着。 思及此,萧韫之笑道:“学得好了,日后见了大黄狗,也能跑得快些,别再哭鼻子。” 云莞一愣,而后恼羞成怒了,一脚踢过去:“喂!” 还敢再提! 小姑娘凶巴巴的:“萧扶疏你再说我,真的打你哦!” 萧韫之再次朗声大小:“没大没小的,叫声哥哥来听听。” 云莞:“……” 沉默了小半晌之后,马车里传来萧韫之痛嚎的声音,以及少女暴躁的声音。 车夫:“……” 大公子真的是,怎么还跟个三岁小孩似的。 萧韫之带着云莞去见了两家布庄的掌柜。 对方知她是萧家介绍来的,萧韫之还亲自陪同前来,这样的面子不可能不给。 当下尽心介绍了一番,云莞当场就看好一批布料了,谈好了价钱便爽快地买了下来,让人明日一早便送去太平镇上的彩丝阁。 一听彩丝阁,对方便惊讶了:“难不成,姑娘便是开了太平镇彩丝阁的那位云姑娘。” 云莞想不到彩丝阁的名声竟然已经传得这样响亮了,当下含笑道:“正是,掌柜的竟也知道彩丝阁了。” “哎哟,都是同行,岂能连这点动向都不知,我只是没想到,原来彩丝阁的姑娘,竟这样年纪轻轻,哈哈哈,后生可畏啊后生可畏。” 云莞杏眸染了笑意,跟掌柜的寒暄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一路出了店铺,脚下还轻飘飘的,萧韫之瞧着她那模样,便忍不住笑了:“这下心里舒坦了?” 云莞昂首挺胸:“舒坦!” 萧韫之笑道:“这才是,管他孙万钱李万钱,谁有咱们家小阿莞会做生意,瞧瞧这名声都传到陵阳城来了,日后,姓孙的还得栽在我家阿莞手上。” 这话云莞听得心中舒坦,睨了一眼萧韫之:“会说话,扶疏公子就多说点吧。” 萧韫之含笑敲了下她的脑袋。 因着天色已晚,定下货物之后,也来不及回去了,两人在陵阳城逗留一夜。 云莞出发之前,与云珍儿和云怀诚报备过,因此也并不赶着回去。 倒是上次来陵阳城,谈成了几摊生意,云莞也趁着这个时间,与那几位合伙人说说生意上的事儿。 还磨了萧韫之许久,才被允许去见了李黛黛一面,还不能去摘花楼,还是卫宁找了人出来,在别处的茶馆见的面。 云莞不由得在心里骂了萧韫之八百遍迂腐。 卫宁坐在不远处,瞧着云莞和李黛黛相谈甚欢,看萧韫之如叮嘱学生做功课的夫子一般,非常不以为意:“扶疏兄,你这着实夸张非常,阿莞是做生意的,难能这样被拘着。” 萧扶疏在桌下踢了卫宁一角:“放屁的话,小姑娘年纪这样小,便是做生意的,那也是我萧家的姑娘,爷护着的人,哪能放心。” 卫宁年纪虽跟萧韫之差不多,却是个实打实的混完了西江南岸三十六座青楼的少年郎,虽还是少年心性,荤话却张口就来,只笑得意味深长,凑近了萧韫之旁边低声道:“扶疏兄,人家姓云你姓萧,怎的就成了你萧家的姑娘?你这护的到底是妹妹,还是……” 下一句“小媳妇”还未出口,萧韫之已经再一脚踢过去,卫宁毫无形象地“嗷呜”一声,一下子跳起来,跟萧韫之隔了一丈远:“扶疏兄!你杀人啦!” 正在跟李黛黛说话的云莞莫名其妙地看过来一眼。 萧韫之站起来,走过去,面上笑意温柔:“子晏,来,许久不曾切磋过了,让为兄瞧瞧你长进了没有。” 卫宁头皮发麻:“扶疏兄我错了!不要啊!” 萧韫之并不给他这个机会,将人拎了起来,就从窗户里扔下去,云莞只来得及听到一个惨烈的声音。 可怜的少年,做什么去惹萧扶疏呢? 第二日云莞再去见了几位掌柜,订购了些彩丝阁日后可能会用到的丝线之类的物品,牵了些人情线之后,才心满意足地回了镇上,还不忘给彩丝阁的姑娘们买些胭脂口脂回去做礼物。 可待她回到镇上的时候,却看到彩丝阁凌乱不堪,布料丝线新衣裳散落了一地的场景,心情还是被破坏了个干干净净。 彩丝阁里,桃花等几个姑娘此刻都被吓得脸色发白,惊惶不定,个个都没办法安心去做绣活了。 珍儿一手握着桃花的手,一手拍了拍另一个姑娘的手背,脸色发沉:“今日也不知怎么回事,绣坊的后院突然冲进了几只大黑狗,像疯了似的,朝着桃花他们乱叫乱吠,还咬坏了院子里不少布料丝线,坏了好几幅绣品,吓得大家一日都不能安生做事!” 另一个姑娘也道:“那黑狗又大又凶,见了人就乱叫,吓死我了,我从没见过。” “桃花差些便被咬到了,绣品被咬了也就罢了,万一咬伤了人,出了事还不知道怎么办!” “桃花姐姐,你怎么样?”云莞担忧地看着脸色发白的桃花,她手上还缠了纱布。 “我没事,这是不小心摔倒磕伤的,没被狗咬。”桃花白着脸,似乎还没有从惊慌之中缓过神来。 几人在这边说着,云怀诚也匆匆从外面回来,他额头上起了一层薄汗,见到云莞,愣了一下:“阿莞回来了?” 云莞点头,“二哥,我已经知道了。” 云怀诚皱眉道:“事情查了些眉目,那狗是镇上的地痞养的,平日无所事事,就住在城隍破庙里,那些人,是孙万钱买来的捣乱的。” 云莞气得摔了个茶盏:“岂有起理,孙万钱当我是好欺负的,本姑娘不在,就敢上门来找事!” “阿莞……” 云怀诚也云珍儿都惊了,从未见过云莞被气成这样摔杯子的模样过。 “先犯我者,打死无怨!以为我云莞真是好欺负的!”说罢,她就转头出门去了。 “阿莞,你去哪!”云怀诚追出来,生怕云莞过于冲动做了什么错事。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请得起地痞流氓,我云莞也能请得起全镇乞丐,不把他的米铺弄臭了本姑娘就不姓云!” 这气可大了! 云怀诚惊了一瞬:“你可别做傻事,啊,没事,让二哥来,哪能真的让孙万钱欺负我们。” 云莞不理云怀诚,沉着脸径自往前走,萧韫之伸手拦下云怀诚:“没事,我看着她。” 云怀诚皱了皱眉,终是没跟上去,有萧韫之在,也不怕云莞能兜出什么大事,他还要回去看着彩丝阁,如今后院还乱着。 太阳渐渐西斜,云莞脚步不停,萧韫之跟上去,伸手拉住云莞:“阿莞,做什么!” 少女眼眸红红的,被气得不轻:“我咽不下这口气!” 萧韫之第一次见到爱笑的小姑娘被气成了这般模样,心里便不痛快,但仍旧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发顶:“乖,哥哥帮你出气。” ------题外话------ 卫宁:扶疏兄!你还不知道我下一句说什么你就打我! 大公子:(皱眉)你难道不是想说养媳妇? 卫宁:(无辜)我冤枉啊,我想问你这是养妹妹呢,还是养女儿?管得跟人家父亲似的严。 大公子沉默半晌,连环脚踢过去! 放屁!那是爷媳妇儿! 说什么都是错的卫宁哭唧唧…… 101、大闹孙府(1更) 一刻钟之后,城隍破庙。 门口,四五只大黄狗被拴在石柱上,嘴里正啃着骨头。 破庙里,几个地痞流氓人人手里拿着几锭银子,脸上都是兴奋的神色。 今日接的这个单子,可谓一两年来最大的单子,竟然就是去吓几个婆娘。 几人围在一起,想起今日的事儿,哈哈大笑出声。 “长得跟朵花儿似的漂亮,你是没瞧见,那姑娘被吓哭的模样,我瞧了都不忍心。” “啧啧啧,我瞧着其中一个长得水灵灵的……” “老子长这样大,还没碰过那样好看的姑娘的手呢。” 都是嘴上没把门的混账,几个男人聚在一起,说着说着,出口的话便有些粗俗不堪。 “挣了这银子,过两日咱哥几个,去城里的摘花楼找几个姑娘喝喝酒,困个觉!” 庙里正闹哄哄地说这话,突然,门口传来了一声激烈的狗叫声,庙里的几个地痞疑惑了一瞬,“娘的,谁啊!” 其中一人站起来,就往外走,才刚走到破庙的门口,便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叫声。 而后,便如同死人一般,被一脚踢飞了回来,落在了蹲在地上数银子的几人脚边。 几人被吓得立刻站起来,往门口瞧过去,便见一个蓝衣少年,出现在了门口,少年笑意慵懒,“今日去彩丝阁闹事的,便是你们?” 庙里几个地皮先是愣了一瞬,而后大怒:“狗屁的,谁啊,敢在爷的地盘撒野?”说罢几人便挥着拳头往萧韫之扑过来。 萧韫之冷笑一声,一脚过去,便将其中一人踢开,连带着带倒了两人。 都是些会打群架的地痞流氓,哪里有萧韫之的伸手,当下便面子也不要跪在地上求饶:“公子饶命!饶命!” 萧韫之居高临下冷睨一眼:“去才是闹事的便是你们?” “不,不是……” “看来就是了!” * 孙府。 孙万钱早便得到了消息,说今日去彩丝阁闹事的人,已经捣乱了一番。 他心里的恶气出了不少。 若说他跟云莞的恩怨,细数起来,自然不仅仅是因为孙柳儿被坑着花了两倍的价钱买了个布庄的事情,也不只因为他想打压新起的人间至味,还因为萧韫之。 甚至暗中打压人间至味的初衷,也因为萧韫之入股了。 萧韫之眼高于顶,萧家看不上他孙万钱的女儿,转头去对个小丫头大献殷勤,这也便算了,竟还敢教训他,半点面子也不留。 他倒要看看,萧家能护得了云莞几时,是不是什么事情都愿意兜着。 他知晓他搅黄了彩丝阁和张掌柜的生意,云莞便立刻找上萧家的关系去陵阳城进货了。 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情,他不让彩丝阁鸡飞狗跳开不下去他孙万钱就不敢称是太平镇的大商户! “爹,什么事情这样开心?” 孙柳儿从后屋走出来,撒娇道。 孙万钱忍不住跟女儿分享了好消息。 孙柳儿听罢,撒娇道:“还是爹好,帮女儿出了这口恶气,我不仅要云莞开不了彩丝阁,连她的人间至味都要开不下去!” 孙万钱大笑:“乖女儿,爹有的是钱,爹帮你。” “哼!等把他们赶出了太平镇,我要让人间至味和彩丝阁都是我的,那里边有好几件衣裙的款式我都看上了。” “好好好,都是你的,柳儿想要什么,爹便给你什么。” “爹,你真好!” 父女两人正高兴着,忽然的,庭院前的高墙上噗通飞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还没等孙万钱和孙柳儿父女两人看清,脚边便噗通落下一个人,咕噜噜滚到了孙柳儿的裙角下。 孙柳儿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得一脚跳开:“啊啊啊啊!” 孙万钱也吓了一大跳,“来人啊来人啊!” 他这一放声大叫,家仆还没有叫来,倒是将墙上的萧韫之和云莞叫了下来。 云莞被萧韫之带下来,看着孙万钱大惊失色的模样,俏脸气得发红,一双杏眸瞪得圆圆的,可见愤怒。 “想把我赶出太平镇,还想霸占我的人间至味和彩丝阁,孙万钱,你打的好主意!” 随着萧韫之和云莞落下,身后也落下了四五个灰衣人,每人的手里,都提着一个地痞,细看,可不就是今日孙万钱请去大闹彩丝阁的人。 噗通噗通几声,几个被打伤的地痞流氓全部被扔到了孙万钱父女的脚边。 孙柳儿吓得花容失色,尖声大叫了起来。 “走开!走开!脏死了!” “爹,救我!” 孙府的家仆拿着木棍赶过来,但看到萧韫之和他身后的人,却都迟疑了一下,而后齐齐冲了上来。 不过区区家仆,还不待萧韫之出手呢,他身后的灰衣人便两三圈将那些家仆全部打倒在地,个个痛哭狼嚎,虽站了起来,迟迟不敢上前。 孙万钱气得跳脚:“云莞,你做什么!” “还不上去,给我将人赶出去!” 萧韫之站在云莞的身边,抱着胸,悠悠然道:“谁敢上来?” 他一副给云莞撑腰的架势。 “萧扶疏,你莫要欺人太甚!”孙万钱怒道。 “欺负人?”萧韫之摸了摸下巴:“爷今日还就欺负你了如何,就许你欺负我家阿莞,还不能让我还手,怎的,道理都是你孙万钱的?” 萧韫之说罢,对云莞道:“阿莞,尽管出气,出完气了,咱们再回家!” “云莞!”孙万钱大叫。 孙柳儿也哭着尖声道:“扶疏公子,你怎能这样,你怎么能助纣为虐,跟云莞那个贱人在一起!” 萧韫之眉头一皱,脚下一踢,不知何时,从桌上掉落在地的一个苹果,便被她一脚踢往了孙柳儿嘴上。 孙柳儿惨叫一声:“啊……” 少年眼里多了几分少见的戾气:“闭嘴,谁给你的胆子骂我家阿莞!” 孙万钱一手扶住女儿,双目赤红:“你们,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云莞幽幽道:“孙老板做人不厚道,砸了我家的生意,你怎么搞我的,我便怎么搞回来。” “我何时砸了你家的生意!”孙万钱大叫起来。 “哼!敢做不敢当么?抢了我的买卖,断了我的货,让人去彩丝阁捣乱,毁了我的材料、布匹、刺绣,在往远一些,你怎么在别处断了我千山酿的生意,本姑娘大度,不跟你计较怎么多,单说今日,你砸我,我砸回去就是!” “听见了么?”萧韫之往旁边瞥了一眼,瞧向几个跟来的灰衣人,一副“助纣为虐”的模样:“阿莞怎么说,便怎么做。” 几个灰衣人都是萧府的暗卫,平日专门跟着萧韫之的,闻言虽是面无表情地应下来,心里却无语得不行。 大公子怎么那么像话本里被助纣为虐的妖王? “你们……” 孙万钱差些被萧韫之这副模样气得吐血,“你们,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孙万钱话还没有落下,云莞便扬手,“砸!孙老板这院子里,不少值钱的东西吧,全都给我砸了个干净!” 云莞话落,几个灰衣人身形一晃,一时间,孙府的院子里,便知传来瓷器被砸烂的声音。 孙万钱是商人,府上不少好东西,便是摆着的瓷器,随便一个,都是价值非常的。 瞧着东西被砸,孙万钱肉疼得不行,一会儿去护着这个,一会儿去护着那个。 “别砸!” “别砸啊!” “臭丫头,你简直欺人太甚!” 萧家的暗卫都是练家子,孙府的护卫根本拦不住。 不紧拦不住,一上去,一个棍子打过去,打碎的都是自家老爷珍爱的玩意儿。 “别砸,别砸!” “哎哟喂,我的宝贝啊!” 云莞便在旁边冷冷地看着,萧韫之抱胸看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直到一个院子都被砸得稀巴烂之后,院子里的动静,才终于停下来。 孙万钱狼狈不堪,满脸怒火地看着云莞和萧韫之:“你们当真以为,我孙万钱不敢将萧家云家如何是么?” 云莞冷冷地看了孙万钱父女,道:“我这个人做生意向来讲究和气,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从一开始,便是你们先来招惹我,孙老板不厚道,那也就别怪我不客气,我今日便将话放在这儿了,我云莞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你们生意场上搞的那一套,别以为我年纪小便什么也不懂,若真玩起来,孙老板这会儿恐怕要带着你家的账本去陵阳城府衙走一遭了。” 孙万钱听着云莞嚣张的话,气得胸口起伏,正要开口大骂,云莞唇边笑意冷峭,幽幽道:“当初高胜父子还在陵阳城的大牢里呢。” 孙万钱震惊地看着云莞,脸色发白。 孙家家业大,今年开春之后,府衙查账查税查得厉害,若是萧家助力,真的未必不能给云莞提供什么整死他的证据。 云莞笑了笑,杏眸里的冷意散去了不少,换上清亮的笑意:“当然,孙老板倒也不用担心,怎么说,都是一个镇上的,低头不见还抬头见呢,我倒也不是非要那么做得这样绝,毕竟我年纪小,还想积点福呢,就看孙老板给不给我这个机会。” “你想怎么样?”孙万钱咬牙切齿。 然则,心中更多惊骇,瞧着云莞笑眸弯弯,无法将她当城一个年仅十三的小姑娘。 他慢慢恢复了冷静,也确然觉得这段时间的怄气,有些意气用事了,说起来,人间至味和他商业上的冲突,也并非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只是他将太平镇的商业场当成了自己的地盘,人间至味一起来便异军突起,想直接打压,再加上后来的诸多事情。 他没想,云莞竟然敢直接跑上门了,跟萧家的关系比他想象的还要牢固亲密。 孙万钱的生意能做到今日,也不是个蠢脑子,慢慢冷静了下来。 云莞耸了耸肩,笑眯眯地道:“我还是觉得和气能生财,孙老板觉得呢?” 孙万钱脸上的肉抖了抖:“云姑娘说得是,和气生财。” 云莞轻哼了一声:“打扰了,如此,我便先走了,改日再跟孙老板好好聊聊。” 萧韫之瞧着少女神色转变,大闹了一场,给了孙万钱这样的老狐狸一个巴掌,又给了个甜枣,恩威并施的手段用的炉火纯青,不觉莞尔。 “撒够气了?”他笑问。 云莞神色无辜道:“别打扰孙老板用膳了,瞧那晚膳都冷了。” 众人瞥了一眼早被打翻在地的晚膳:“……” 萧韫之低眉含笑:“行,那我们回去?” 云莞点头。 萧韫之一把揽住她,几个飞跃之间,人已经带着云莞,越过孙家的高墙,消失在了原地。 几个灰衣人也跟着一跃飞起,只剩下孙府满院狼藉,孙万钱父女看着地上被杂碎的东西,气得说不出话了。 两人离开孙府之后,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云莞郑重地跟萧韫之的暗卫道了谢。 一群平日里不见天日的男人受宠若惊,连声说不用,连忙看向萧韫之。 萧韫之只一副看戏的模样。 众暗卫:“……” 为了大公子哄人,那就折寿也要受着吧。 萧韫之瞧着云莞高兴的模样,与一个多时辰之前离开彩丝阁时愤怒的样子已迥然不同,不禁弯了弯唇角:“小财迷今日好威风,恩威并施,孙万钱日后见了你都要夹着尾巴走。” 云莞拱手作揖笑了笑:“你也多亏了见义勇为助人为乐财大气粗的扶疏公子。” 萧韫之扬眉:“记得我就行。” “这下心里舒坦了,解气了,不生气了?” 云莞挺了挺胸膛,像只准备打鸣的小公鸡:“舒坦!” 萧韫之笑着拍了下她的脑门,惹来云莞一眼瞪视。 云莞装腔作势地感叹一声:“第一次这般嚣张跋扈,传出去别人都该说我泼辣凶狠了,唉,实在不该不该!” 听着语气苦恼,面上去半点羞愧的意思都没有,萧韫之觉得好笑。 但见小姑娘已恢复了生机,双目顾盼神飞,萧韫之瞧着心里便十分舒坦。 云莞转脸又弯眸道:“但本姑娘也不是忍气吞声的主,让想打人间至味主意的也瞧瞧。” 少年弯唇笑了笑,眼里几分温柔:“有我在一日,我家阿莞便不需认得忍气吞声四字如何写,可明白?” 云莞眨了眨眼,萧韫之抬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只需记得便好。” 云莞摸了摸额头,跟在萧韫之的身后,弯唇浅笑:“哦。” 孙万钱不蠢,闹到了这个地步,他若是想跟萧家作对,或者继续将事情闹大,自也能闹大,左不过生意场上,荣辱浮沉之事。 但云莞觉得,以孙万钱能做这么多年的生意,也不至于到那样的地步,堵上全部身家,破罐子破摔。 生意场嘛,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云怀诚等人还在彩丝阁里等着,彩丝阁的后院,已经被收拾干净了,几个姑娘也没有回村,都还在彩丝阁里等着。 一方面担心云莞,一方面又担心跟孙家的事情。 见到云莞回来,全都迎了上去:“阿莞。” 云怀诚皱眉道:“你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再不回来,二哥就要出去找你了,没事,别急,跟孙家的事情,二哥来交涉。” 云莞笑了笑:“没事了二哥,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了,孙家日后不会再来找咱们的麻烦,不过,确实有些交涉的事情,事关人间至味,还要你去跟孙万钱谈谈。” “什么?”云怀诚大惊。 “唔,也没什么,就是我将孙府砸了一通罢了。”云莞淡淡道。 “什么!” 同时响起几道不可置信的声音。 云莞简单地将孙府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得在场的人又是震惊,又是解气,但最后还是不免被云怀城和云珍儿耳提面命地教训了一顿,说她这样太过冲动云云。 云莞乖乖听着,乖乖认错,但表情却一副无辜的样子,半点认错的意味都没有,写明了“我知道错了,但我下次还敢。” 萧韫之瞧着好笑。 云怀诚一直觉得萧韫之不算靠谱,但人家是萧府的大公子,他心里再不满意他带着云莞胡闹,也不能去说萧韫之,只暗暗觉得,日后还是少让阿莞跟这位不着调的纨绔子弟一道了,瞧她乖巧听话的妹妹被教成了什么模样? ------题外话------ 二哥:萧扶疏这人,实在是个纨绔子,把阿莞一个乖巧听话的孩子教成了这样泼辣剽悍的模样,不行,日后少让阿莞跟萧扶疏往来。 大公子:??? 论被大舅哥嫌弃了该怎么办? 102、我不是菩萨(2更) 大闹孙府的事情,坊间隐约有些传闻,但毕竟当时孙府关起门了,究竟怎么回事,除了当事人,也没人知道。 孙万钱虽然有钱,但家里的东西被砸得稀巴烂,也心疼,又心疼又生气。 可他不能跟萧家作对,萧家若只是一般大户人家那便好了,偏偏人在南方的产业,也足够丰厚,人脉还广,若萧家真的护定了云家,明面上撕破脸,对孙府并不好。 但还不待孙万钱权衡好云家与萧家的关系,萧定便让身边人上门来了。 具体说了什么,无人知晓,倒是孙万钱彻底打消了还有些不平的心思。 云家是萧家认下来的感情,那两小只,还牵连着老太太的福泽,孙万钱不给云家面子,便是打了萧家的脸,这口气,别说萧韫之看不下去了,两位老人家知道了,更是气得不行。 自然,也无人笑得,因着萧韫之带云莞大闹孙家,被老爷子教训了一顿,关了两日的书房。 云怀诚等人虽对云莞大闹孙府感到解气,但其实对孙府依旧有所芥蒂。 但生意场,有时候就是这样,冤家宜解不宜结,双方最后还是平静下来,维持表面的和平,达成了一些不轻不重的协议,以表示不会如前面那般大动干戈闹起来。 但私底下是否还有一些不轻不重的小情绪,也不得而知。 反正云莞是轻松多了。 陵阳城进购回来的布料很是合适,彩丝阁的作坊仍在不紧不慢地做活,而地里的高粱苗子,也长了出来,已有脚踝那么高。 远远望过去,一片广袤的黄泥土地上,一株株一丛丛矮小的绿油油的高粱苗正生机勃勃地生长着,看得人的心里也充满了希望。 早先看着云莞等人种下了高粱,牙酸地怀疑地里长不出高粱苗的村民,瞧着那绿油油一丛丛的高粱,再看自己水田里眼神青黄的水稻秧苗,更加心酸了,直后悔当日没有跟云莞一道种植高粱。 当然,即便心酸,也不敢说出来,毕竟村里许多人都种了高粱,否则一句话得罪人可就不好了。 但已经有人开始暗暗打算,下一季也跟着云莞种高粱,为此,越来越多的人,对云莞越发客气,路上见面,都主动打起了招呼,田间地头也去跟云玉娘和大伯娘套近乎,说些庄稼种植的事,言语间已暗示下一季一道种植高粱。 可即便是这样,高粱地里还是出事了。 这天早晨,好几个村民围在一起说话。 “你家高粱也缺了一块?” “我也是,我一开始以为是山上的野物下山来偷吃,结果根本不是,地里有人的脚印!” “可不是,可气死我了,我家高粱地被踩坏了一分!” “那哪是野物踩坏的,我那地里的一角,七零八碎的,全都是被连根拔起的,说不是人干的,我都不信!” “谁这样缺德,竟然干出这样的事情!” 几个村民聚在一起议论纷纷,都是家里的地被踩坏了的。 在乡村里,农事大过天,弄坏了庄稼,如同拿刀去捅人的命一般,云莞从酒窖回来的路上,在田埂上听到几个村民怒骂的声音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 云大娘和云玉娘也在里面。 云莞家的地也被糟蹋了一大块,东一块、西一块的,高粱苗也被糟蹋得不成样子,云大娘这会儿早被气得不行,来了地里之后,便没有过好脸色,刚刚骂过人,嗓子干的冒烟。 云莞过去看了一会儿,眉头便皱了起来,高粱苗有被拔起来的,还有中间踩断的,本来被打理得极好的黄泥地里,也留着好几个脚印。 大伙儿道:“说不是有人故意的,我都不信!” “就是!前些日子还有人骂我们地里种不出高粱,现在好了,眼红了就开始来踩我们家高粱苗,天杀的!” “昨日傍晚我从地里拔草回去还好好的,肯定是那些没种高粱的人!” 大伙儿越说越起劲,云莞看了一圈,道:“大概是半夜里来弄的吧,如果没人看见,也不好说,被踩断的肯定不能要了,大家先把双株的苗分开移植过去,后面两日注意浇水,仔细护着些,若还有剩余的高粱种,便先在沙桶里种着,待成苗了再连株移植过去。” 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没有证据,也没有人看见,虽然心里气愤,笑得是村里的一些心思不正的人干的事,但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只能在地里骂骂咧咧几句。 当天夜里,村里便安排了几个人在高粱地里值守,担心还有人来搞破坏。 但这种事情,可一不可二,原先搞破坏的人,也不是蠢货,加上村里闹出了这样大的动静,自然没人敢再来。 村里度过了几个平静的夜晚,补回去的高粱苗在大家的细心呵护下,也完好地生长着,也没再出过事,大伙儿这才慢慢放心了下来。 但这世上便是这样,好事不连发,恶事连连来。 一大早,云家门口闹了不小的动静。 起因是许久没再出来蹦跶的云承财父子又上门了。 这次的理由很简单,云莞带着村里的人酿酒、种高粱还带着几个姑娘开了秀坊,这才几个月的时间,跟着云莞做事的几个村民,生活都明显地变好了,不说身上的新衣裳瞧着让人眼红,甚至有人已经在修建新房子。 云承财看得眼馋得不行。 这一大早过来,便是让云莞一家给他们父子两某个差事,去酿酒或者去人间至味做跑堂、厨师都行,反正能挣钱,且每个月至少能挣十两银子最好。 果然是不要脸的人,提出这样要求,云家人可被气坏了,云玉娘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们会做什么,能做菜么,还是会酿酒?当自己有多大的本事,就来叫阿莞帮你们找活干!” “那不会做,学学不就得了,怎么的,阿莞宁愿帮着外人,也不帮自家人,这还有没有人性!” 性子再不好的人,也总还有几个臭味相投的。 云承财一家也不例外。 不知是看热闹的,还是跟着来占便宜的。 原本就不跟云承德一家交好的本家人,在云莞一家的生意越做越好之后,也开始舔着脸上门了,这次瞧着云承财过来,想着云承财的父亲毕竟跟云莞的父亲是亲的兄弟,便也想一道来捞便宜。 本家也有几个人跟着过来,顺着云承财的话道:“就是就是,哪有能帮着外人,不帮自家人的道理,阿莞现在有本事了,走路连咱们这些穷亲戚都不认识了。” “找个活也不是什么大难题,哪怕让我们去人间至味洗洗碗也行啊,合着你们家自己赚了银子,就不记得帮这自家人了,玉娘啊,传出去别人都说这叫忘恩负义。” “就是,都是一家人,阿莞阿诚大了,都忘记小时候我们对你们有多好了!” “就是就是,做人不能当白眼狼啊。” 听到这些人,云家人被气得不行。 大伯娘叉着腰骂道:“你们还有脸说,啊,还有脸说!我们家当初被人上门拿刀砍人时,你们在哪!现在知道是一家人了,我们家穷的揭不开锅时你们在哪!” “你们那时不把我们当做一家人了,说了我家多少闲话?哦,现在我们日子好过了,你们就找上门来了,没这样便宜的好事!” 云玉娘也拦着不给人进院子:“忘恩负义,我倒要问问,我家承了你们什么恩,什么义?这话你们敢说出口,不怕天打雷劈?” “阿莞阿诚能挣钱,那时他们的本事,有你们什么事儿!” “想让我家阿莞给你们找活,干不好的,最后还不是骂我家阿莞?” “看看看看!一个个的,十几岁的人了,好吃懒做,什么也不会,跟个还要娘喂的婴儿一般,还想让我家阿莞怎么给你们活干!” “没门!出去,都出去!” 云玉娘和大伯娘坚决不给人进门。 前来找事的人,被骂得又臊又气:“哎,你们怎么这样!太没良心了!” “都是一家人!” “就是就是,太没有良心了!” 院门口闹哄哄的,一早起来去地里干活的,路过云家的门口,也看到了这一幕。 云怀诚这段时间都是住在镇上的,云珍儿偶尔也住在镇上,云莞却因为酒窖的事儿,几乎夜夜都回家住。 外面的动静闹得这样大,她从里屋出来:“阿娘,热热闹闹的吵什么呢。” 云承财父子等人看到云莞出来了,瞪大了眼睛,大声嚷嚷:“阿莞,阿莞,堂叔有事跟你说呢。” “阿莞,给我们找份活儿做啊!” 云玉娘三言两语便说了这些人的来意,气到:“阿莞,没事,你先去忙,这些事情娘来解决。” 云莞听罢,拍了拍云玉娘的手,安抚道:“阿娘,没事。” 她瞧了这位不要脸的堂叔一眼,“介绍活儿,你们想做什么?” “阿莞啊,来,让你虎子哥帮你去酿酒,工钱也不要多,每个月二三十两银子就行啦。” “娘,我不会酿酒!”名叫虎子的男子跟云怀礼差不多大,论起辈分,云莞得叫一声堂哥,闻言拒绝道。 “对对对,婶娘家守全能帮你去镇上厨房帮忙,也不多要银子,每个月能有十多两婶娘就满足啦!” “我不去刷碗!” “你闭嘴!” 这些都是云家大家里的亲戚,也不知道隔了几代的关系。 平时关系也不算亲近,当初云莞一家难得揭不开锅,云承德和云家老太太都病重的时候,也没见有人上来帮忙,倒是平时说了不少风凉话。 还因为云莞一家两房关系好,云玉娘和云大娘待老太太都好,这些人还心酸得很。 听着这些人的话,云莞冷笑一声,看向许久没动静的云承财:“堂叔呢?” 云承财脸上笑得能开出一朵花儿似的:“堂叔也没别的要求,你就在镇上给大贵随便买个铺子,让他做点小生意就行了。” 云莞听罢,笑了一声,而后扫了一眼这些上门的人,唇边几分讥诮:“你们当我是活菩萨呢?” 大伙儿一听,先是愣了一下,知晓云莞这是拒绝的意思,而后便怒了:“阿莞,你这话什么意思,一点小事都不肯,我们还是一家人呢!” “就是就是!还是一家人呢,你家现在这样有钱,帮点忙怎么了?” “我们又没分你家产,做点忙都不帮,算什么亲戚!” “哦,你现在跟镇上的大户人家结亲了,有了萧家做靠山,就不要咱们云家的亲戚了是吧?” 这帮来势汹汹,连路过的跟云莞家没亲属关系的村民都看不下去了,只觉得云承财一家实在是贪心不要脸,都低声议论了起来。 趁着云玉娘和大伯娘发怒之前,云莞抱胸,冷冷道:“你们还知道是一家人,平时我家有事的时候,怎么的不见你们在哪?” 而后又扫了一眼云承财:“还有堂叔,你前阵子抢我家院子的时候,可没把我当成你侄女。” “那谁家生活不艰难,你这话说的,亲戚之间,哪有什么深仇大恨,过了就过了!” “就是就是,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就是一点小事,你都帮了村里多少人,倒不帮自己人,老祖宗都看不下去,阿莞你也不怕遭报应!” “报应?”云莞冷笑道:“便是有天打雷劈,那也不是先打在我身上。” 她抱胸站着,十足十不好相与的模样:“我让人做事,看的是人的本事和心性,虎子和守全平日里便只在村里晃悠,成日无所事事,连下地干活都不肯,估计连在家里洗个碗你们都不肯,就让我给他们做事,我专门给自己找不自在?” “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呢!” 云莞没理会,扫了一眼云承财道:“开个铺子,怎的,堂叔,给你们开个赌坊让你败光了,还是想怎么的,这算盘打得够响的,你们有那样的本事么?” “你怎么说话呢你,阿莞做人可不能做白眼狼!” “谁是白眼狼你们心里有数,别说我不帮忙,就算我帮忙了,你们做得起么,能寅时起,能干重活粗活愿意被别人骂?” “我云莞不是活菩萨,你们要是肯勤快做事,看在大家的份上我还能帮一把,个个都想不劳而获,抱歉了,菩萨庙在镇上,每天自己去拜拜,别找我!” “你!”众人被她这般绝情的模样震得说不出话来。 云莞脸一冷:“阿娘,关门!” 云玉娘和云大娘啪的一声将院门关上了,门外还有嘟嘟囔囔的骂声,都在骂云莞不顾一家人,没人性做人不厚道之类云云。 气得云玉娘拿着扁担出去赶人。 倒是云莞安慰了她好一会儿才出门。 ------题外话------ 换了个小清新的封面,别看岔了删掉啊【捂脸】 103、做胭脂,日子还长着呢(1更) 上林村不大,话也传得快。 云承财父子找上云莞的不要脸之举,很快便传遍了村里。 当然,村里的人都晓得云承财贪婪的性子,知道云莞一家跟云承财一家的矛盾,只觉得这对父子也忒不要脸了。 但也有一些人说云莞一家做得太绝情,都是一家人,她家既然富贵了,拉一把亲戚也没什么。 事情不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便难以有同理心。 谁又知道,喂养了一个人的贪心,是能喂出感恩的心,还是更大的胃口呢? 云莞一家不在意这些暗处的流言蜚语,但是敢在他们面前说的,也要看看云玉娘的扁担答应不答应。 忙碌的日子还在继续着。 人间至味早已走上正轨,有云怀诚在,基本不会出错,厨师们经过长时间的磨练,技艺早已炉火纯青,即便没有云莞指导,也能自己想出些新的菜式。 而彩丝阁自不必说。 云莞走的是精品路线,随着再一批新货投入市场,精致的绣工、精美的图案以及漂亮的款式,很快就获得了一些富家夫人和小姐的喜爱。 彩丝阁的订单,已经预定到了半年以后的秋装。 谁人都想换季的时候穿上当下最好看的衣裳,且独此一份。 云莞给彩丝阁再找了个会算账的掌柜,缓解了云珍儿的忙碌。 因而看店之余,云珍儿的时间,也多了一些。 这一日,云莞从外面归来,彩丝阁的姑娘们在后院做衣裳的做衣裳,刺绣的刺绣,时不时传来几句欢快的笑声。 云珍儿在一旁的桌子上不知在鼓捣着什么。 云莞走过去一瞧,才发现,云珍儿在做胭脂。 “姐姐,我不是给你买了一盒么?”云莞好奇。 云珍儿抿唇笑道:“你买的我还留着呢,反正我自己也无事可做,就做了一些来用。” 云莞一时好奇,便在旁边看着云珍儿做脂粉。 都是粗糙的手工艺,用蜂蜡玉米粉和脂肪油再加些干花染色做成的。 这样的手法做出来的胭脂很是粗糙,涂到脸上,处理得不好,最后还会留下干掉的粉,影响美观。 但是,由于技术和时下的人们对于材料的认知有限,市面上大部分的胭脂水粉,都是这个样子的,年轻一些的少女,因着皮肤细嫩,涂抹上去还不怎么明显,便是质量不好,也因为皮肤状态好而不显得粗糙,但是稍大一点年纪了,这样质量的脂粉,便难以及驾驭。 云珍儿往日是不怎么上装的,但自从开始做生意之后,大约是为显老成一些,平日里也抹一些口脂,修修画画些眉毛,显得更有气色一些。 云莞瞧了好一会儿,叹道:“这脂粉姐姐用不了呀。” 云珍儿笑道:“我不太会做,这还是听着别人说的法子现学的,看来是用不了了。” 云莞好奇道:“听别人说的?” 云珍儿道:“前两日有个大姐来买布料,她说从前是在镇上的胭脂坊做工的,我跟她聊了一会儿,知道了这么个法子,当时听着觉得简单,如今做起来才觉得这样难。” “主要还是技术和材料的问题。”云莞道。 云珍儿点头道:“的确,我这用的是玉米粉,据说,胭脂坊做胭脂,用的是珍珠粉,一盒好一些的胭脂,也需将近半两银子,都说这世上女子的生意最好做,果然不欺人。” 听着云珍儿语气里淡淡的惋惜之意,云莞弯眸笑道:“姐姐可是有什么想法?” “我还能有什么想法。”云珍儿笑道:“就是这段日子,彩丝阁的生意好了,我便有了些闲心思,彩丝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觉得,既然咱们卖得了衣裳,便也能卖得了胭脂水粉,我听人说,胭脂水粉成本并非很高,做一做生意也是可以,只是……胭脂坊几乎垄断了镇上的胭脂生意,也是难做,只能想想罢了。” “原来姐姐还有这样的主意。”云莞双眸清亮:“这倒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我之前也曾考虑过这个问题,只是对镇上的胭脂生意还不太了解,因此没有提出来。” 在云珍儿的眼里,云莞一直是家里最有主意的人,想法和见识也多,想不到自己一时的想法竟然跟妹妹的不谋而合,心里的那些不确定顿时消失了不少,很是高兴:“阿莞,你也考虑过这件事?” 云莞点头:“姐姐的想法是好的,不过我们确实应该先了解镇上乃至整个陵阳城的胭脂生产买卖状况才好做进一步的计划,彩丝阁做的是精品刺绣,面向的客人,便不是一般的客人,都是些权贵富绅,便是要做胭脂,也绝不能做次品,一定要做精品。” “对,阿莞你说得对。”云珍儿略显激动,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东西:“像我做的这个,肯定是不行的了。” 云莞抿唇笑道:“姐姐是不是对这个感兴趣?” 云珍儿不太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她有过从前那样灰暗难堪的经历,便知道,胭脂水粉有时候对于女子而言,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云莞眨了眨眼,神秘笑道:“刚好我有些想法,懂得做些胭脂水粉和花露的配方,若是可以,交给姐姐去做如何?” 云珍儿眼前一亮。 姐妹两人又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说了好一会儿。 没人知道她们说了什么,只是远远看去,只听到了几个模糊的词语,还有两人时不时略显激动的神色,最后云莞又如来时一般,如一阵风似的离开了彩丝阁。 从那一日之后,云莞又开始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生活,不知在忙些什么,便是云珍儿也是,彩丝阁的生意大多数时候交给了新来的掌柜和最懂得刺绣的桃花忙着,她反倒跟云莞一般,来去匆匆,神神秘秘。 直到两人被云怀诚逮住了。 “姐,阿莞,这几日你们在忙什么,我听桃花说,姐你都不怎么去彩丝阁了。” 云珍儿道:“我不懂刺绣,彩丝阁有掌柜的跟桃花他们在,不会有事,这些日子,我跟阿莞在忙别的事情。” 云怀诚直觉警惕:“什么事情这样神神秘秘的?” 云珍儿正要说话,云莞却眨了眨眼:“不过,二哥,为何你会听到桃花姐姐说什么呀?” 云莞这话一出来,云怀诚的脖子腾的一下就红起来了,少年声音焦急:“都,都是村里的,你们不在,不与我说与谁说?” 云莞眨了眨眼,与云珍儿对视一眼,弯眸笑道:“哦……”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云怀诚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哦是什么?阿莞你给我说清楚啊。” “等我做好了再跟二哥说!”云莞笑着跑开了,云怀诚一时间也忘记了拦着妹妹和姐姐是为了何事,脸红耳热地回了账台后边才想起一开始的问题,不由得懊恼地捶了下脑袋。 云莞和云珍儿确然是忙的,这几日,两人买了些材料,去山上摘了些野蔷薇,甚至跟着村里的一位伯伯去山上挖了一大勺的蜂蜡回来,在院子里鼓捣了好几次,不知扔了多少残次品,才做出了一份满意的胭脂口脂,这便迫不及待地拿去镇上的胭脂坊试货了。 “如何?” 云莞见胭脂铺的掌柜拿着她跟云珍儿做的胭脂涂涂抹抹了好一会儿,凝重地点了点头:“质地细腻,涂抹均匀,不油腻也不干,我这手背,满是皱纹,干巴巴的,都一刻钟过去了,效果竟然还这样好,可见是上品。” 云珍儿一听到掌柜的这样高的评价,眼里隐隐有激动之色。 云莞却如早已料到一般,笑道:“自然,若是没有这样的效果,哪里敢拿到您跟前呢。” 这位胭脂铺的李掌柜做的便是这行一生意,西江南岸六州十八城的胭脂铺,有一半都是经由胭脂坊供应的,太平镇上的这一家,便是其中一处分店。 李掌柜见多识广,能出这样的评价,已是难得。 都是生意人,李掌柜瞧着云莞自信的模样,眼眸里精光闪烁:“这样的货物,我家胭脂铺也是少有的,恐怕城里也没见几盒。” 云莞笑而不语。 李掌柜的等不及了,知道西街那家人间至味的云姑娘是个做生意的好手,如今还跟萧家和香满楼的少主子顾庭交好,定然是门道颇多,问道:“不知这样的货物,云姑娘从何处来?” 云莞笑眯眯道:“也不是从别处来,刚好我知道一些做胭脂水粉的法子,试着做了些,让李掌柜这样识货的人瞧瞧罢了。” 李掌柜眼前一亮,似是震惊:“云姑娘连胭脂水粉也会做?” “不熟练,只懂得几个法子罢了。”云莞半真半假道。 李掌柜见此,赶紧拉着云莞坐下来,本是做这一行的,自然惜才,没成想,话到一半,云莞干脆又从袖子里掏出了几个小瓷瓶:“李掌柜不如瞧瞧我这花露做得如何?” 时下的花露,最早是从波斯一带传入国内的,非常罕见,大约也只有京城的达官贵人们能用上,民间用的,十之八九都是仿品,质量实在不行,云莞拿出的这一款,却味道纯正,芳香持久温和。 她今早上出门的时候,在发间抹了几滴,味道至今萦绕不去,且随着时间越久,味道亦有所变化。 李掌柜一见到云莞拿出来的花露,眼睛都直了。 最后好说歹说,才从云莞的手里买了下来。 云莞等的就是这个时候,花了一千五百两银子,将一份花露配方一份口脂配方连带两份现货一起卖给了李掌柜。 功成名就。 姐妹两人从胭脂坊出来,云珍儿眼里激动的神色尚未退去:“阿莞,这下,咱们是拿到开作坊的本钱了。” 云莞心情舒畅:“自然,接下来,咱们可以按照计划推进作坊的筹备事宜了。” 云珍儿心里说不出的开心。 姐妹两人当天晚上回去,便跟家里人说了这个事。 做生意的事儿,都是家里的几个孩子在鼓捣,父母都是在背后帮忙的,云承德是读书人,对此更是一窍不通,只道让他们姐弟妹三人自己商量了拿主意,有需要帮忙的尽管跟父母说便是。 得到家里人的支持,这个事情便提上日程了。 云怀诚也总算明白了姐姐和妹妹这段时日的忙碌是为何,总的来说,还是支持云珍儿的。 “只是,若是开了铺子和作坊,姐,你便不管彩丝阁了么?” 云珍儿笑道:“原本就只是我暂时去帮忙看着,比起掌柜的,布匹买卖我了解不多,比起桃花他们几个,刺绣工艺我懂得也不多,当然后面我也能学,但是既然有掌柜的和桃花他们在,我便也能去做别的生意了。” 云怀诚想想,竟也无法反驳。 倒是云莞道:“二哥,虽然店都是我们自己开的,但日后总不能开了一家店,便都让我们自家人亲自去看店。” 说到这里,云莞缓缓笑开:“何况,二哥瞧着吧,最迟明年年底,人间至味便要开到陵阳城去,综合地理交通的因素,只怕要将陵阳城的店铺变成总店才好,当下,培养一批能为我们所用的掌柜、账房先生都是很有必要的事情。” 开分店,扩大生意,一开始是云家人不敢想象的事情,但随着云家的生意越做越好,这个想法,早已是共识,甚至已经在计划当中,云怀诚想到这里,也不由得慎重地点头:“阿莞说得对。” 云莞玩笑道:“二哥怕不是担心桃花姐姐不能处理彩丝阁的事情吧,其实桃花姐姐聪明着呢,从前虽然腼腆了一些,但这段时日在彩丝阁做事,人也越发活泼大方。” 云珍儿也道:“可不是,桃花跟我自小一起长大的,她能不能做事,阿诚还不知道,担心什么?” 云怀诚红了耳朵,急声道:“我不是不相信桃花,你们别,别误会了,我就,就只是担心她忙不过来。” “哦。”云莞眼唇失笑,“担心桃花姐姐呀,那二哥不太忙的时候,便去彩丝阁指导些生意上的事情呀。” 瞧着妹妹乖巧的笑颜,云怀诚不知为何,总觉得非常心虚,但又不好说什么反驳的话,赶紧生硬地岔开了话题,“去去去,你们别想着做了别的生意便不管彩丝阁,那什么,店铺的事儿,你们可有主意了?” 云莞和云珍儿都不禁笑了起来,三人这一番商量,便几乎商量到了深夜,才打着呵欠回屋睡觉。 云珍儿心里还隐隐有些激动,虽然还没有开始,但是相比起人间至味和并不是特别感兴趣的彩丝阁的生意,她对未来胭脂作坊的生意更加感兴趣,尤其这段时间,与云莞一道做胭脂、口脂、花露的过程,越发能感觉到自己对这件事的喜爱,看着喜欢的花木经由一道道别人无法掌握的工艺,最后兑变成迷人的芳香,装点起灰暗的生活,她便觉得心里充满了希望。 女子与胭脂水粉,大约有着天生的牵连,轻盈的涂抹,芬芳的花露亦能改变一个人的心情,如同漂亮的衣裳一般,谁也无法拒绝它们。 激动的心情让她半点睡意也没有,床才刚刚铺好,大伯娘便敲门进来了。 “珍儿,还没睡呢?” “娘。”云珍儿脸上笑意未消:“您怎的还不睡?” 大伯娘没回话,手里还拿着一碗羹汤:“我瞧着你们说到深夜,这会儿怕是饿了吧,娘给你热了点羹汤来吃,快趁热吃。” 云珍儿接过,笑弯了眼:“正觉得饿呢,多谢娘。” “傻孩子,跟娘还说什么谢?” 云珍儿吃着羹汤,大伯娘便一边打量着女儿,直到云珍儿吃完了,才轻抚了一下女儿的长发:“这段时间是不是太辛苦,娘看着你都瘦了。” “没有呢,娘,我很开心。” 大伯娘确实感受到了女儿的开心,自从李家回来之后,她一直担心先前在李家的遭遇影响女儿。 其实先前云珍儿虽然看起来忙碌,但知女莫若母,大伯娘有时候依旧看得出来,女儿并不是很开心,但又担心提起从前的事情,女儿会心里难过,所以也不敢太过度劝她。 如今,似乎正慢慢变好了,她瞧着女儿忙碌,脸上的笑容越发轻松,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有了隐忧。 大伯娘抚着女儿的头发,额上的头发撩到一边,还能看出额头上的伤疤。 大伯娘蓦然心疼:“娘的珍儿,日后打算如何呢,就这样一直下去了么?” 村里也不是没有媒婆来家里再给云珍儿说亲的,但每次云珍儿都不见人,大伯娘也不敢逼着她,只能回绝了媒婆。 可如今珍儿十七了,再晚两年,又该如何呢? 云珍儿一顿。 平日里脾气急躁的大伯娘难得语重心长道:“珍儿,你打算就这样过下去了么?” 云珍儿眼眸微垂,唇角的笑意几分勉强:“娘,现在这样挺好的。” “姑娘家怎么能这样过一辈子啊,珍儿,你才十七呢。”大伯娘眼里满满的心疼和焦急。 云珍儿垂眸道:“娘,您别说了,我现在别的事都不想考虑,我都这样了,也没想过再去寻个人家什么的,以后跟着阿莞做些生意,帮帮家里不好么?” 大伯娘着急道:“娘还要你这样帮衬着家里么?你怎么,怎么……” “家里不要我帮也行,过两年我便搬出去,不会让别人说娘的闲话的。” “你这孩子!”大伯娘着急地站起来,脸上又是生气又是着急:“娘是担心这个么,是害怕被人说闲话么?” 云珍儿低头不语。 “你一个姑娘家,趁着年轻,以后还有好日子,做什么想不开,就这样,就这样断了自己的一辈子呢,爹娘是养不起女儿么,娘是怕啊,日后爹娘老了,你怎么办,日后你老了,又该怎么办?” 没有夫家,身边连一个孩子都没有。 谁家女儿这样过日子?大伯娘是不愿女儿这样过下去的,她看着便心疼。 云珍儿自然知道云大娘的意思,当下只是缓缓笑道:“娘,没什么的,您别说这件事了,经历过李家的事情,我现在对亲事早已没了念想,这样过也挺好的,家里那么多生意要忙,我多帮帮阿诚和阿莞,这样不好么?” “你,哎,你让娘怎么说你好啊?” “别说了,娘,日后再有媒婆来,您帮我回绝了吧,我都是嫁过一次的人了,不再是小姑娘家家的,您也别替我操心,您说的,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别想那么远的事情。” 大伯娘还能说什么,女儿这般断了自己的后路,她忧心忡忡,偏偏又无计可施,又怕说重了,伤了女儿的心,只能无奈地回房去了。 大伯娘寻思着,珍儿和阿莞两姐妹感情好,是否该让阿莞劝劝,但一想起阿莞还是个小姑娘,这等婚嫁的事儿跟个尚未议亲的小姑娘说,实在也不像话。 如此一想,便越发忧愁了。 看着大伯娘离开了,云珍儿轻轻叹了一口气。 日子还长着呢,这世上的人,固然不会都像李家那样,可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她早已对亲事没有了任何念想。 女子最好的十五六岁的年华,经历了那样可怕的暴力,又如何还能再让她像小姑娘那般对亲事充满向往呢? 与其去想男子,想一个充满不确定的未来,虚无缥缈的亲事,不如想着如何将未来的脂粉坊做好呢。 104、逗阿莞,害羞了?(2更) 家里商定一致之后,买铺子,选人手的事情,便差不多能提上日程了。 云莞还是倾向于在西街上买铺子。 萧韫之前几日忙得连人间至味都不来了,也不晓得在忙些什么,云莞酿了新酒,专门给他送去了府上,还是萧浮生收的,萧韫之一面都没有见着。 但习惯了萧韫之三不五时的消失那么几天,她便也没有多想。 只是太久见不到萧韫之,还是偶然会想起。 比如喝酒的时候,比如有人开玩笑,叫她小财迷的时候,比如,一个人吃螺蛳粉的时候。 她走在巷子里,正想着萧韫之是否又去忙别的事情了。 以这半年多来的经历,云莞心中多少有些猜测,萧韫之此人,绝非只是纨绔风流无所事事的富家公子,否则,他不会一眼认出北丘国的三王子,也不会有那样深厚的功夫傍身,更不会身后跟着一批功夫不俗的暗卫。 她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墙头“噗通”掉下来一个人影。 云莞吓了一大跳,定睛看过去,才发现,不正是消失已久的萧韫之。 最重要的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传了过来,他受伤了! 云莞快步地走过去,将倒在地上的少年扶起来,“萧扶疏!” 萧韫之刚从外面回来,这段时间,人不在镇上,一路被人从西江北岸追回了陵阳城,到了陵阳城外才将人给甩了,这会儿是受伤奔波,体力不支才倒了下来。 深蓝色的衣襟上染了一大片鲜红的血液,萧韫之脸色苍白,只一双眼里,还有些云莞熟悉的笑意。 见到云莞,即便是在这样狼狈的情况下,半点也不消减那一副风流矜贵的洒脱模样,“小财迷啊。” 云莞将人扶住:“你怎么弄成这样狼狈的模样?” 说罢,也不待萧韫之回答,四周环顾了一下,见没人跟着这才放心下来,低声道:“先回去。” 这里便是彩丝阁的后巷,再走几步便能通过后门回去。 萧韫之也没多大力气,被云莞扶着回了彩丝阁的后院。 几个姑娘原本还在院子里干活,见到云莞扶着一个男子回来,都捂嘴惊呼了起来,待看清那人便是萧韫之之后,更是脸色大变。 桃花急忙走过去:“阿莞!” 云莞急声道:“桃花姐姐,麻烦去医馆将王大夫请过来,莫要弄出太大的惊动,悄悄的。” 桃花一瞬反应过来,“好。” 她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瞧着也非常严重,不再多问,便急匆匆出门了。 云莞将萧韫之扶回了屋内,屋里干净整洁,是她平日中午小憩的地方,这段时间虽鲜少过来,但依旧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萧韫之脸色苍白,被云莞扶着靠在了榻上,眉头下意识皱着,嘴上还不忘说着调侃的话:“别这样担心,我命大着呢,不过受些伤罢了,瞧瞧眉头都皱成个疙瘩了。” 云莞一眼瞪过去:“闭嘴!” 萧韫之:“……” 她一把将萧韫之按在榻上,一手拿着一把剪刀就冲过去。 萧韫之强撑着,但这会儿实在没有力气阻挡,有气无力地道:“做什么?” “衣裳脏了,你受伤了,给你把衣裳剪开,大夫很开就过来,别磨蹭。” 萧韫之还来不及阻挡,当然,也无力阻挡脸色严肃又认真的少女,云莞已经眼疾手快地从衣襟一把剪刀剪了过去。 萧韫之忍不住“嘶”了一声。 云莞动作一顿,低头看了一眼萧韫之,低声道:“别动。” 因为靠得近,少女的气息,就这样喷薄在脸上,萧韫之隐约之中,闻到一股淡淡的芳香,似是花香,又似是别的什么。 疼痛让他抿了抿唇,浑身僵硬,用力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便只见少女轻抿唇瓣,眉头微蹙,寻常总是带笑的眼眸,敛去了笑意,透着几分与年龄不太相符的认真,以及,眉宇间隐隐的担忧。 萧韫之心中蓦的一软,抬手轻刮了一下少女的鼻尖,哑声道:“没事。” 云莞一把减掉了萧韫之上半身的衣裳,用力一撕,便露出肩头至胸膛一条长长的狰狞的疤痕。 少年皮肤白皙细腻,那一道伤痕,便显得尤为突兀。 萧韫之来不及阻挡她大力的动作,也来不及顾忌男女大妨,只下意识抬手遮住了云莞的眼睛,温声道:“别看,会吓着你。” 说罢,已经一把拉起破碎的衣裳遮住了袒露出来的伤痕。 可云莞已经看到了,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在萧韫之手心扫了一下,她一退,便挣开了眼前的遮挡,语气担忧:“怎么伤得这样严重?” 萧韫之轻叹了一声,“从外面回来,遇上了一些麻烦,意外。” 他似乎完全不在意,反倒安慰起了云莞,轻叹一声,道:“叫你别看,小心晚上回去做噩梦。” 含笑的声音,唇边的笑意温和慵懒,多了几分少见的温柔,云莞撅了撅嘴,“我哪有这样胆小!” 她也没再多问,知道萧韫之必定是去做自己的事情了,但还是不顾他的阻拦,拿了干净的布巾将他伤口周围尚未清理的血迹擦干净,没注意到少年因此泛红的耳根。 很快的,医馆的王大夫也过来了,云莞急匆匆让他给萧韫之收拾了伤痕。 王大夫一看少年身上的伤痕,身为大夫的脾气就忍不住上来了。 “这个伤口,至少有四五日没有处理,啊!年纪轻轻仗着底子好,便不将身体当回事么!” “你们年轻人真是!这样不上心,还叫我们大夫来做什么!” “必须先把烂掉的肉刮掉才能上药!” “再晚两日,你干脆别来找老夫,去找阎罗王好了!” 萧韫之无奈,想着反驳,但见不远处小姑娘噘嘴担忧的模样,晓得自己这一反驳,必定惹得小姑娘不开心,便只能闭着眼睛生生应下。 他也不想这样,只是路上无法处理伤口,不然也不至于这样严重。 云莞听得又是生气又是着急,时下的医术对外伤的治疗水平有限,萧韫之伤得这样重,若是再遇上麻烦些的情况,一名呼呼都有可能。 王大夫还在生气地叨叨叨,她一张百两的银票“啪”的放在桌上:“王大夫,麻烦您先治伤再骂人,用最好的药,最好的水平,可以么?” 王大夫狠狠地瞪了一眼云莞,但还是乖乖闭嘴了,专心给萧韫之处理伤口。 萧韫之在在云莞豪气地拿出银票的时候睁开了眼睛,瞧见她那财大气粗的模样,不由得弯了弯唇角。 小财迷将钱财看得比命还重要,这会儿倒是大方了。 王大夫手脚快,不到两刻钟便处理好了萧韫之的伤口,上了药,又包扎了起来。 云莞干脆直接从彩丝阁拿了一件新衣裳给了萧韫之让他换上,与王大夫询问了萧韫之的状况,又问了些后续的注意事项之后,才回了屋。 回去时,萧韫之正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听到云莞进门的声音,刷的一下睁开了眼睛。 少年笑意如故:“小福星今日好大方。” “我可不是免费的,药钱是要还我的,还有这身衣裳,是我彩丝阁的新品呢,也要付银子的。”云莞轻哼一声道。 想起大夫的话,她还有些来气:“原本不太重的伤口,硬生生被你熬成了重伤!你怎么不晚点回来!” “什么事情有你的命重要?再晚两日,看你小命都没有了,等你小命都没了,人间至味的股份,我可一点都不给萧家,全部霸占了。” “仗着自己有功夫,以为什么都能熬呢,你熬熬熬,你怎么干脆别回镇上了!” 少女喋喋不休,毫无道理可言,嘴上说着不讲道理的话,语气里却满满都是担心。 萧韫之眼角笑意不减,就看着少女叨叨个不停,状似无奈地道:“才刚刚夸你大方,这下又小气成这样了?” “嗯?你说什么?” “信不信本姑娘将你扔出去!” “别以为你长得好看我就不把你扔出去!” 萧韫之无奈失笑,低低叫道:“阿莞。” 云莞瞧了他一会儿,眼见他神色疲惫,轻叹了一声,“算了,吃过药,先好好休息吧。” 萧韫之喝下了药,云莞转身刚将碗放好,便见少年已经闭上眼睛躺在床上,呼吸均匀绵长。 她坐在床边好好欣赏了一遍少年的盛世美颜,最后还是忍不住做想做了许多的事儿——戳了一下萧韫之的脸庞,少年皮肤细腻白皙,手感极好。 云莞觉察到自己做了坏事,立刻缩回了手,呢喃道:“还好没有伤了脸,不然多可惜。” 言罢,便起身往屋外去了,自然也没有瞧见,她起身离开的那一刹那,少年唇角扬起了微小弧度。 * 萧韫之受伤住进了彩丝阁的后院,除了云莞跟彩丝阁的几个姑娘,也没人知道。 云莞不知他发生了什么事情,当然也不会多问,他目前这种状态,不回萧家,自然有他的道理,只半开着玩笑让萧韫之给她付房租。 萧韫之大方得很,直接拿着人间至味的账单,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分成,划给了云莞。 云莞:“……” 萧韫之扬眉:“还不够?” 云莞轻咳一声,“也不能这样分,本姑娘虽然喜欢钱,但也取舍有度的好吧。” 萧韫之失笑:“小财迷一个,现在大方了?” 云莞鼓了鼓嘴巴,萧韫之立刻道:“行,我们小福星是最讲道理的人,贪财有道,有所取舍。” 云莞小小地翻了个白眼,而后正色道:“我看了下账册,这几个月,人间至味收入分成你可一分也没有拿走。” 当初开人间至味的时候,双方便已经说好了分成,但云莞却发现,萧韫之经常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丢在人间至味中没有拿走,如今攒了不少呢。 “我缺那些银子么,先放着。”萧韫之好笑道。 云莞咕哝了一声,“亲兄弟还明算账呢,知道你扶疏公子有钱了,但也别这样不计较呀。” 她多不好意思呀。 “行,知道了。”萧韫之倒不是真的不缺钱,每年他往外流出去的银子,都是几百万几百万的出去,人间至味的几千两银子,对他而言,真的如同汪洋之一栗,不过这话却不能对云莞说罢了。 刀尖上舔血的人,说出来怕吓坏了小姑娘。 “对了,听说咱们小财迷又发现了商机,打算开个胭脂铺?” 云莞轻咳一声,神色颇为得意道:“现在才知道消息,晚了,店已选好,再过几日便能开张了。” 萧韫之好好打量了她一番:“莫非真是个天降的小福星,三百六十行,行行皆涉猎,我们家阿莞,怎的这样有本事,会酿酒,会做菜,还会做胭脂水粉?” 虽然有恭维的成分在,但这话云莞听得舒心:“我本事多着呢。” 说罢,她站起来,在萧韫之的面前转了一圈,眨眼道:“看看,看看我今日有何不一样的地方。” 萧韫之靠在躺椅上,看着少女像只蝴蝶一般翩翩转圈,唇边不自觉扬了笑意。 从今日见到云莞的第一眼,他就发现异常了,不过没有说罢了。 此时瞧着少女一脸期盼的模样,煞有介事道:“什么样变化,与往日有区别么?” 云莞郁卒地看了一眼萧韫之:“我就知道跟你这样的大直男说没有用,看不出来就算了。” 因为胭脂铺要开张,自然需要货物上新,这几日云珍儿跟请来的几个伙计便一直在作坊里鼓捣这个事。 第一份胭脂自然要用在自己的身上,云莞这几日每日变着法子往自己脸上抹东西,胭脂口脂面膏一个也没有放过,她年纪本来就小,嫩生生的小姑娘,再精心地化一个桃花妆,朱颜粉腮,便真的如同天上掉下来的小仙女一般,天真灵动,俊俏可爱,便是走在街上,都有人频频回头看呢。 可萧韫之竟然说看不出来! 生气!大直男一个! 一脸兴奋的小蝴蝶像片秋落叶一样,杏眸里的色彩都消散了。 萧韫之轻咳一声,道:“看出来了,我家小阿莞,像天上的仙女般好看。” 云莞闻言转回头,便见少年躺在躺椅上,眼角的笑意温和而悠长,便是那一份慵懒,都多了几分温柔。 资深颜控的少女被看得脸一热,却还是硬气道:“花言巧语。” “花言巧语,滥用词语!是真心夸赞。”萧韫之被气笑了:“能让爷说真心夸赞的姑娘可就我家小阿莞一人。” 院子里还有其他姑娘在干活,萧韫之和云莞在这边说话,并不避讳,自然也被人听到了,听到萧韫之这句话,几个干活的姑娘都不由得红了脸,捂唇笑了起来。 笑意调侃,听得云莞脸耳朵都红了,瞪了一眼兀自笑得风流肆意的少年,丢下一句“我不与你说了”便跑开了。 萧韫之瞧着少女跑掉的身影,只在门边留下一片鹅黄的裙角,不由得扶额低笑出声。 他家一向没脸没皮的小阿莞知道害羞了? ------题外话------ 阿莞:萧扶疏这个人太花言巧语了,肯定是个会骗姑娘的骗子! 某人:???真心夸媳妇儿也有错? 105、红颜坊开张,醉阿莞(1更) 没两日,云怀诚便知道萧韫之因伤暂时在彩丝阁休息的事情,特意上门拜访了一番。 可彩丝阁里大多数都是姑娘,即便云萧两家关系特殊,也不太方便,还没等他客气地请萧韫之去人间至味休息,换个地方,当夜,萧韫之已经自行离开了。 云莞第二日再去彩丝阁看人的时候,才知道萧韫之离开了,空荡荡的房间,又被收拾得一干二净,仿佛没有住过人一般。 可萧韫之走了,只给她留了一句“无需担心”,便什么也没有留下。 倒显得这几日的相处都是虚的,云莞心里的那些担忧也都是平白无故的一般,他伤口都未曾好,能有什么天大的事儿这样急匆匆离开,等不及亲自跟她说一句? 云莞还没有弄明白心里升起的那一股陌生的怅然和不快是怎么回事,胭脂铺子开张的日子便到了。 新开的胭脂铺取名红颜坊,采取前店后坊的经营模式,就在彩丝阁的斜对面。 此前说的,与彩丝阁合在一起的计划并没有实现,考虑到日后的发展,还是分开开店。 开张这一日,红颜坊的货物已有一定量,但也并不多。 跟彩丝阁一样,红颜坊走的是精品路线。 胭脂水粉、口脂面霜、花露焚香,每一样都是力所能及提供最好的,店铺目前虽然开在太平镇上的人,但镇上的人却并不是主要客源,目前的经营模式,依旧以作坊为主,前边的店铺只起到些小买卖的宣传作用,工坊里制作出来的成品,十分之七八,最后要么拿到陵阳城等大城市去售卖,要么与别家的胭脂铺一道合作买卖。 店铺尚未开业的时候,广告便已经打出来了。 在彩丝阁原本就有积分消费记录的客人,积分够一定数量,红颜坊开张当日,便能在开张日八折价的基础上再打折,若是新顾客,在开张当日在红颜坊消费够一定数额,也具有打折的优惠,消费积分积累到了一定的数额之后,还有不同层次的打折优惠可以享受。 在太平镇上,这样的买卖方式,可谓独此一家。 前期的广告做得好,开张当日,宾客盈门。 小小的红颜坊,挤满了姑娘家和年轻少妇。 云珍儿当日也以店内的胭脂水粉化了一个精致的妆容来迎客,不说别的,光是根据她脸上的妆容效果便能判断出红颜坊货物的好坏。 这段时间,她虽然忙着,但也跟着云莞学了不少上妆的技巧。 她本来就是个心思通透的人,何况本来就对这样的事情感兴趣,不仅学得快,还能举一反三,不仅掌握了上妆的技巧,还能根据不同年龄、性格的人选择不同的妆容以及胭脂水粉、口脂的颜色和浓度。 红颜坊里挤满了人,几乎全都是少女。 有人忙着招待客人,云珍儿和云莞却更加忙。 几个少女聚在一起,都在看着云珍儿与云莞站在桌前给人上妆。 这是新铺开张推出的活动,只要在店内消费,便能享受三次免费的上妆体验。 “这个妆容好看。” “我也觉得,上了脸之后,人都变了,不知道我若是画出来,能否有这样的效果。” “一定能一定能。” “珍儿姐手真巧,我就不会,涂个胭脂想猴屁股似的。” 说着说着,传来少女们清越的笑声。 “珍儿姐姐等下也可得好好帮我画画,回去让我阿爹阿娘瞧瞧,我都怕他们认不出我啦!” “还有我还有我,珍儿姐姐帮我想个合适的妆容!过几日我去外祖家,也过来让你帮我上妆!” 云珍儿忙得目不暇接,闻言笑道:“都别急,人人都有适合自己的风格,我帮你们上妆,看效果。” “好!” 说话间,云莞已经帮一位姐姐上好了妆,女子大约十八九岁的年纪,但皮肤却暗黄而缺少光泽,此前也自己上过妆,但效果总是不尽如人意。 这会儿站起来,瞧着铜镜里的自己,简直不敢相信:“这,这真的是我?” “太神奇了。” “可不就是你嘛,真好看,这个妆容适合你,漂亮得像天仙似的。” 几个围观的姑娘忍不住掩唇笑道,都见过女子没有上妆之前的模样,这会儿也惊讶于这样的妆容效果。 围观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夸着女子,听得女子越发不好意思,但又忍不住频频看向铜镜里的自己,只觉得怎么看怎么好看。 没想到自己也有这样的一日,先前果然是自己的手艺不行。 云莞也非常满意。 她一边洗手,一遍跟围观的姑娘们科普:“我家的胭脂水粉,用的都是天然生长的花木制作的,对皮肤伤害最小,咱们姑娘家,不仅要美美的,但更好好保护自己的肌肤,可别老了,落下什么病根才好。” “上妆效果不仅看咱们的手艺技术,还得看胭脂水粉的质量,还有妆前用面霜涂抹的程度,材质不行的胭脂水粉,效果自然是不好的,风一吹就干了,跟干掉的面疙瘩似的,自然不行。” “对对对,阿莞说得对。” “这胭脂香香的,我闻到花香的味道了,是我喜欢的味道。” 几个少女聚在一起说着,便都忍不住说起了自己平日里上妆的时候遇到的一些问题。 大抵古往今来,所有的女子都一样,即便是素不相识的人,碰上共同的话题也能在三言两语之间组建起深厚的友谊。 小小的红颜坊热闹不已,从里边出来的姑娘,人人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脂粉盒子,面上都是自信而神采的笑意。 将上妆的事情交给云莞,云珍儿帮两三个姑娘上好妆之后,便又去忙着为不同年龄的女子推荐不同款的面霜去了。 总而言之,红颜坊开张的第一日,顺利且火爆,直到太阳将要落山了,还有几位客人。 云珍儿快累瘫了,但心里还是止不住地高兴:“若是能按照这样的速度下去,红颜坊的生意便不愁了。” 云莞笑道:“姐,你可别怪我打击你,太平镇上的客人也就这么多,能买得起红颜坊的胭脂水粉的客人数目是定量的,今日开张火爆,是因为前期我们宣传得好,吊了胃口,还有折价出卖的优惠,日后可少有像今日这样的场景了。” 云珍儿一愣,想想也是,不过还是笑道:“那也没关系,每个月镇上能有十几摊生意,还怕红颜坊开不下去么,主要还是你说的,往陵阳城发展。” 云莞笑道:“姐姐能这样想就好。” 红颜坊开张大吉,生意也这样火爆,云家都高兴得不行,当晚便在人间至味设宴,一起犒赏了这段日子辛苦赶货的红颜坊的伙计和姑娘、婆娘们。 大伯和大伯娘等人也从村里来了,一家人闹哄哄的闹了小半个晚上。 直到戌时了,长辈们才带着两小只坐马车,晃晃悠悠地回了村里。 剩下年轻人们还在因为一日的好生意热闹着。 宴席将近的时候,萧韫之与顾庭才姗姗来迟。 顾庭倒是自来熟,一来,便拿起桌上的酒杯,笑道:“听说今日红颜坊生意火爆,本公子也来沾沾小福星的财运,做什么,红什么!” 为了庆祝,今日的酒,都是近日新酿成的好酒。 云莞自己便喝了一小坛子,这会儿脸颊发红,已是微醺,但一双杏眸却亮得很。 喝醉了的云莞,忽然就变得小气了,抱着酒坛不撒手,更不愿意跟顾庭碰杯:“财运不传,都是我的。” 顾庭一愣,继而大笑了起来,回头看着萧韫之道:“醉了?” 萧韫之无奈,点了点云莞的额头:“小财迷,这是喝了多少酒?” 哪知云莞嘟了嘟嘴,一手拍掉萧韫之的手背,背过脸去,也不说话。 顾庭新奇,扬眉道:“扶疏兄,你惹人生气啦?” 萧韫之一头雾水,闻言伸脚踢了一脚顾庭:“滚!” 顾庭失笑,正待说话,云怀诚已经走过来,扶住他的肩头:“顾兄,来一杯!” 这段时间,云怀诚全权打理人间至味的生意,为实现共赢,与顾庭的香满楼也有一定合作,一来一往,两个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交情倒也不错。 顾庭转头跟云怀诚碰杯,云怀诚显然也喝了不少,脸颊发红了,但还顾着妹妹,对云莞道:“阿莞,去后院休息一晚,别喝了,听话。” 云莞没有完全醉,半醉半醒的,倒是乖乖听话,抱着酒坛就走了,还撞了一把萧韫之的肩头,那模样,但凡有些眼力见,都能看出她的不爽。 瞧着顾庭已经与云怀诚喝上了,萧韫之看着少女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那嘴巴能挂一个油瓶了,一脸疑惑,摸了摸鼻子,倒是跟上了云莞的脚步。 “阿莞。” “小阿莞。” “小财迷。” “小福星……” 云莞喝得半醉,走路已经有些飘了,好不容易到了后院,脑袋晕乎乎的,干脆直接坐在院里的石桌边,低头盯着地面看,也没应萧韫之一声。 萧韫之这下子确定,小姑娘是真的生气了。 他好脾气地走过去,“真生气了?” 云莞闻声,抬眸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脸色是明显的不愉快。 半醉的少女,脸颊微醺,在夜间烛光的映照下,如度上了一层柔光一般。 萧韫之瞧着,心里蓦的一软,声音越发温柔:“怎么生气了,莫不是因为我今日没有给你送上开张大礼?” 云莞抬眼看了一眼对方,依旧不说话。 显然不是这个原因,萧大公子非常有耐心地继续哄人:“莫非,今日挣得少了?” 能让小财迷不高兴的,肯定是因为挣的钱不多了。 哪知刚说完,云莞鼓着嘴巴,瞧了一眼萧韫之,神色不满,甚至还在桌下伸脚踩了他一脚。 萧韫之:“……” 行,不能说小财迷挣钱少了这种话,不吉利。 难得见到少女喝醉了闹脾气,他竟然觉得新奇又好玩。 “这我可猜不着了。”萧韫之笑道。 云莞伸手打了一下他的胳膊。 萧韫之好气又好笑,少年不知自己的眸光温柔得像天上的月,从袖子里掏出了银票,在少女跟前晃了晃:“来,小阿莞,告诉阿兄,为何生气,说了银票便给你。” 云莞瞧着银票在自己的跟前晃来晃去,闹到跟着银票晃了一圈,感觉更晕了,眼前的俊脸,变成了三个四个,云莞迷茫了一瞬,果然伸手去抢银票。 萧韫之瞧着少女迷茫的样子,面上笑意更深,见云莞见到银票,如同猫儿见到了鱼一般,眼眸发亮的样子,故意举高了没给她抢到。 这可怎么行,云莞鼓了鼓脸颊,“给我!” 说罢跳起来去抢,可惜少女身量不齐,怎么抢都没有抢到,醉酒的人没有理智可言,踩了萧韫之好几脚,嘴里还不忘愤愤道:“骗人!” “骗子!” 萧韫之无奈,举高了银票没给云莞抢到:“我骗你了么?” 云莞伸手去够银票,自然够不着,皱着脸对萧韫之又打又低的,还不忘控诉:“走了也不跟我说,银子也不给我,欺负我!” “混蛋!混蛋!” 萧韫之一愣,这才反应过来,瞧着少女幼稚的动作,心里软成了一团棉花。 “气我那日在彩丝阁不辞而别?” 确然那一日离开,他是因事没有办成不得不离开,又收到消息,说发现了曹世荣的人的踪迹,自然没有来及得跟少女道别。 直到今日才见到云莞,却不想自己当日不辞而别,倒让小姑娘这样生气。 终于猜对自己在气什么,云莞更加生气,叨叨个不停:“伤没好你就走了!” “人也不见,不回萧家,也不跟我说!” “药也不拿!” “仗着你好看,我舍不得打你!” 前面的话,还让萧韫之心软得不行,结果听到后面这一句,终是忍不住,失声笑了出来。 “我家阿莞,怎的这样可爱?” “你笑!”听到笑声,云莞不满地瞪着眼前的少年。 醉意弥漫在脸上,烛光下的脸颊,晕红一片,一双瞪大的杏眸,水润润的。 萧韫之脾气好得很,强忍着不笑,但眼角的笑意,却怎么也遮不住,轻声哄着少女道:“不笑了,是我对不住阿莞,我该跟你说一声,不该不辞而别。” 云莞轻哼了一声,别过头,唇角却悄悄弯了起来。 萧韫之顺着她笑道:“来,告诉阿兄,阿莞要如何做才不跟我计较?” “不知道!” “给酒?” “不要!” “给银票?” “不要!” “连银票都不要了?要什么,跟阿兄说,便是天上的星星阿兄也给你摘回来。” 少女星眸亮晶晶的:“要星星!” 萧韫之:“……” 酒的后劲上来了,再加上跟萧韫之这么一闹腾,后劲更猛,云莞俨然已经醉了,一句话出来之后,便胡搅蛮缠,闹着跟萧韫之要星星。 萧韫之哭笑不得,只道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可瞧着少女这般毫不设防,在自己面前展露了所有小女儿家心性的模样,萧韫之当真觉得,自己若能上天,这会儿只怕已经将星星月亮都捧到少女的手心里了。 新酒的后劲大,云莞又蹦又跳地闹了几句,便没有力气闹了,咕哝了几句萧韫之摘不到星星月亮,便半眯着眼睛安静了下来。 少女趴在石桌上,眼眸半合,醉得不轻。 萧韫之知道云莞在人间至味的房间在何处,正要扶着她回房,便见趴在桌上的少女,突然睁开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那双总带着盈盈笑意的杏眸微亮,因着喝醉了,此刻正水光盈盈,清澈灵动,看得萧韫之心中蓦然一紧。 “萧扶疏,我跟你说一个秘密。” 萧韫之回过神来,晃了晃脑袋,含笑道:“什么秘密?” 云莞突然坐直了,凑过去,在萧韫之的耳边道:“悄悄告诉你,我是亿万富翁哦。” 温软陌生的触感碰在耳朵上,一触即离。 萧韫之猝不及防,只觉得少女的气息带着芳香的酒味,喷薄在他的耳边,一片温濡,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少女说了什么,只觉得一股陌生而奇异的感觉,从心头窜了出来。 待云莞又坐了回去,他才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 少年的心跳,第一次有了陌生的频率。 压下心头的热意,萧韫之含笑道:“嗯,我家阿莞最有钱了。” 他压根不将云莞的这话当回事,语气也是纵容的敷衍,云莞虽醉了了,但还是听得出来,不满地努了努嘴巴,却也没有据理力争。 反正她以后肯定会再次成为亿万富翁! 但萧韫之受伤不辞而别的事情还挂在她的心里,醉酒了之后的情绪便特别敏锐,直直地盯着萧韫之说:“不许受伤!” 萧韫之一愣,瞧着少女醉醺醺却又认真的神色,晓得她指的是什么,顿时心里饱饱胀胀的,含笑应了下来:“好,听我家小财迷的。” 云莞这才弯唇笑了起来,醉酒了便特别大胆,瞧着萧韫之俊美的脸庞,又忍不住伸手去戳了戳,“好看!” 萧韫之:“……” 只是,少女的指尖暖暖的,戳在他的脸庞上,跟猫儿的尾巴,挠在心间上一般。 还没有压下的奇异的燥热,再次窜上了萧韫之的心头,来势汹汹。 云莞早就对这张脸觊觎已久了,认真提醒道:“不许伤脸。” 萧韫之:“……” 真是让人好气又好笑,一直知道小姑娘觊觎自己这张脸,还不知道她这样“关心”。 萧韫之扶着她在椅子上坐好,揉了揉额头:“好了,不伤脸,回去休息好不好?” “不好!”云莞将头摇成了拨浪鼓,抱着酒坛晃晃悠悠地起来:“我要去挣钱,挣好多钱。” 萧韫之无奈地扶人:“大晚上的如何赚钱,乖,白天再赚钱。” 云莞自顾自说话:“赚好多钱。” 萧韫之乐了,不晓得少女为何对赚钱这样执着:“赚许多钱来做什么?” 云莞笑眯眯的,手里的酒坛扔在了萧韫之的怀里,举起一只手,雄赳赳气昂昂地道:“做首富!亿万富翁!买大房子!做白富美!酒池肉林,醉生梦死!” 萧韫之的脸瞬间就黑了,好好的小姑娘,怎么想着这种事情! 还酒池肉林!怎么不直接升天做神仙去! “不许!”他想也没想就干脆地拒绝道,还把小姑娘举得高高的右手给折了下来。 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好好的小姑娘竟然想酒池肉林! 可怎么了得! 云莞踉跄了一下,被拒绝就不高兴了,“就要!” 萧韫之气得不行,将怀里的酒坛子一扔,伸指去弹云莞的脑门:“欠收拾是吧?” 云莞脾气大,哪能这样被萧韫之弹脑门,少女脾气一上来,顶着脑袋就去撞萧韫之的胸膛。 萧韫之猝不及防,又要护着这个大脾气的小醉鬼,只能踉跄着往后退,背后撞在了几步外的桂花树上,四季桂上的桂花簌簌飘落了下来,染了一树芳香。 云莞被这一撞,冲击了一下,下意识抬头,撞在了少年的下巴上。 萧韫之只觉得下巴传来清凉濡湿的触感,身体一下子僵住了。 唯有不解风情的少女,捂住了被撞疼的嘴巴,还不忘嘟囔一句:“欺负人!” 萧韫之身体更加僵硬了。 少女这样毫不设防地靠在她的身上,娇娇软软,像只偷懒的猫儿,濡湿的气息一下一下地喷在他的脖间,似是热的,又似是冷的。 还有那窜入鼻尖的,淡淡的酒香,融合着少女身上独有的味道。 窜入少年的心间,一下一下敲打着跳动的心脏。 萧韫之热得脸都红了,一动也不敢动,“阿莞……” “挣大钱,买别墅!做首富!白富美!养美男!”云莞还记挂着这件事。 原先的暧昧旖旎全因云莞这一吼给散去了,萧韫之气得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拍了拍少女的发顶:“想得美!” “挣大钱可以,养男人不行!” “嘻嘻嘻……想!”像只偷腥的小狐狸,云莞一抬头,双手就往萧韫之的脸上招呼去,一阵蹂躏! “养个像萧扶疏的美男子!” 萧韫之:“……” 窗台上的顾庭喝多了,走到窗边瞧了一眼,便见院子里的两人,大着舌头道:“扶疏兄,你在调戏女子!” 萧韫之一惊,抬头看了一眼,脑袋还没反应过来呢,脚下一踢,一块小石头弹上了窗户,窗户立刻“啪”的一声合上了,窗扇撞上了顾公子的鼻尖,人也跟着一晃,幽幽倒在了窗边。 萧韫之松了一口气,发完酒疯的少女已经趴在他的肩头闭上了眼睛,乖乖巧巧的一个,总算不闹腾了。 半晌之后,轻拥着少女,萧韫之蓦的轻笑了一声。 ------题外话------ 其实阿莞喝醉之后很好玩的。 阿莞:我要养美男! 大公子:不行! 阿莞:我要三千后宫! 大公子:不行! 阿莞:我要小鲜肉! 大公子:不行! 阿莞:我要美少年! 大公子:不……!(话到一半)好好好,我把自己送给阿莞好不好? 阿莞:我要养三千个萧扶疏一样的美男! 没有变身术的大公子风中凌乱…… 很久很久,成亲之后…… 阿莞:半个萧扶疏我都不想要了呜呜呜 106、烧被子,小没良心阿莞(2更) 人间至味里的人都喝多了,醉的醉,睡的睡。 萧大公子自然不会去理会这些醉鬼,将云莞扶回了她在人间至味休息的房间之后,确认小姑娘安安分分的睡着了,便离开了。 连被他一窗扇拍晕在楼上的顾公子也没有理会。 五月的天气,些许闷热。 萧韫之回到萧府雪园之后,已是子时。 刚从净房里洗漱出来,他还浑身的不自在,少女倒在他身上的感觉,如有实质,在脑海了反复出现,挥也挥不去。 萧韫之暗道自己撞邪了。 直到窗台上传来一声异响。 萧韫之看过去,雪白的信鸽落在窗台上,他走过去,轻轻将信鸽脚上的信筒拿下来,拿出里边小小的纸卷,在灯下看了一眼,眉头微微松开。 指尖一捻,信纸已灰飞烟灭。 胸膛上的疤痕,已经在恢复,其实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那一日从彩丝阁离开,一来是他一个男子,确实不方便住在那里,而来是他收到了通知,随州铜安城有曹世荣的踪迹,想去查探一番,哪知到了那边之后,踪迹却又消失了,倒是莫名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他心里存疑,便多留了几日,想查探一些踪迹,可惜至今也无头绪。 看来过段时间,还是要再出去一趟。 只是看到胸膛上的疤痕,便又难免想起今夜少女的脾气。 他认识云莞这样久,第一次见到她对自己发脾气,为的是他不辞而别,而且是带伤不辞而别。 也想到了少女最后软软地说,让他不要再受伤,不能伤脸。 萧韫之不由得笑了,摇了摇脑袋,将那些乱七八糟想法甩了出去。 个没脸没皮的小姑娘,发起酒疯来,他也招架不住。 萧韫之正想熄灯上床睡觉,蓦地想起了什么,走到一个柜子面前,在里边翻找了一会儿,才找出了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珠子,那珠子是他偶然得来,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晶莹剔透,夜间还能散发幽光,倒也像个星星。 他想着少女今夜闹着要他摘天上的星星的胡搅蛮缠模样,只觉得可爱至极,恨不得将世上最好的都捧到她跟前,瞧她笑起来像是小狐狸的模样。 临睡之前,萧韫之想着明日将这珠子给云莞送过去,反正留着也是留着,他也用不着。 夏日悠长,他翻来覆去许久却也未能入睡,只觉得今年的初夏,比往日都要燥热一些,直到丑时过去了,才幽幽睡去。 天降蒙蒙亮时,萧韫之做了一个梦,如往常一样在寅时末醒来,翻了一个身之后,觉察到冰凉濡湿感,惊得一下子坐了起来。 回忆了一下黎明前的梦境,少年的脖子染上了一大片红色,隐隐有往脸上蔓延的趋势。 萧韫之稳了稳失控的心跳,闭了闭眼,半盏茶之后,发现根本无济于事。 他烦躁地翻身起了床,进了净室,一刻钟之后,一身寒意地出来了。 院子里的小厮都还没有动静,只有阿肯知道他起来了,正要进来给他收拾房间。 萧韫之脸色不虞地将人赶了出去,将净房里换下来的衣裳就着床上的被单,一团团进火盆里,点了个火全烧了。 阿肯进来,看到萧韫之在烧被子,吓了一跳:“大公子,你,怎的一大早在烧被子?” 认真瞧过去,却见他家大公子似乎心情不大好,眉间的烦躁挥不去。 阿肯不确定他家大公子的脸,是不是被旺火烧红了,还是心情不好引起的,只见到一向好脾气的大公子转回头看了他一眼:“出去,不许说出去!” 阿肯不明所以,他说什么呀他,但还是恭敬应下了:“是。” 萧韫之烧完了被子,看着火盆里的一团灰,长吁了一口气。 被子烧掉了,烧不掉的,却是梦境里的柔软。 还有萦绕在鼻尖的,少女独有的幽香。 一个除了萧韫之,再不会有人知道的梦。 只有阿肯觉得,大公子的剑法,好像精进了许多,剑气都将院子里新长的树叶都砍断啦。 * 萧二公子看着他的兄长在练剑,那杀气腾腾的气势,着实与每日练剑只为巩固和锻炼的初衷相违背。 萧浮生不知道他的兄长怎么了,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等到萧韫之停下了,才拍了拍手掌:“兄长的剑法又精进了。” 萧韫之收了剑,瞧了一眼一身雪衣的萧浮生,多余的精力被发泄过后,通体畅快多了,扬了扬眉道:“有事?” 萧浮生点了点头,手里还拿着一本书籍:“这是你前段时间让我从藏书阁里找的专门让女子练的剑法。” 萧韫之:“……” 剑是白练了! 萧浮生奇怪:“兄长要教阿莞练剑?” “我哪有那闲工夫。” “哦。”萧浮生点头道:“我见兄长对阿莞的事情一只很上心,以为你要教她,不过确实也是,阿莞聪明,这本剑式简单,自学也可。” 萧韫之:“二公子,想说什么呢?” 萧浮生笑而不语,将剑谱递给了萧韫之。 萧韫之轻哼了一声,一扬手,剑谱已经在兄弟两人手上易位。 啧,小姑娘没练过剑,再简单也得有个人帮忙指导,不然准会伤了自己。 * 云莞一阵宿醉之后,压根就不记得昨夜的事情。 只是醒来之后,看到床头多了十张银票,脑袋空白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了某一瞬间——萧韫之好像用十张银票买了她一句话。 哎,财大气粗就是不一样。 唉,见钱眼开就是她这样的。 云莞将银票抱在怀里放空了好一会儿,不禁弯了弯唇角。 等她起来的时候,人间至味已经正常营业了。 * 喝醉的事情,云莞这个小财迷除了记得从萧韫之的手里骗了十张银票出来,便什么也不记得了,“挣大钱做首富,走上人生巅峰变成白富美”的理想像是没有许过一样,更忘记了闹着萧韫之要星星要月亮的无理取闹,只隐隐约约记得自己跟萧韫之在一处,记得抢到了他的银票。 因此,她再在人间至味见到萧韫之,半点不自在也没有。 倒是萧韫之瞧出来了,小姑娘什么也不记得了。 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也没来由升起一抹怅然。 “小没良心的!” 额头忽然被一个爆栗,还被骂了一句没良心,云莞不满地瞪了一眼:“干什么干什么!” 萧韫之瞧着少女凶巴巴的模样,心想往常不怎么觉得,怎么这会儿看着人,竟越看越觉得小姑娘可爱? 萧韫之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手里的卷子递给云莞:“给。” 云莞接过,翻开一看,“咦?剑谱?” 萧韫之道:“专门给你找的,适合姑娘家练习的招数,有时间便练上一两招,先前给你看的那本内功心法学得如何了?” 云莞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就算记挂着萧韫之给她的内功心法,也没有时间去练习。 何况,古武玄妙异常,她压根参不透那些繁缛的文字背后有什么能让她一鼓作气飞起来的奥秘。 当下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杏眸轱辘乱转,心虚地没看萧韫之。 萧韫之一瞧便知道她在想什么。 好气又好笑,点了点云莞的额头:“你呀!” 云莞自知理亏,本意让萧韫之帮自己,结果自己压根就没花心思在上头,亏得对方还记得给自己找剑谱,摸了摸鼻子道:“太复杂了,我看了好几遍,没看懂,何况我这几日,实在太忙了。” 萧韫之也知道,女孩儿学这个,本就有些为难,何况云莞一点底子也没有。 “行了,日后每日卯时起来练功半个时辰,再学习半个时辰的剑谱,我教你。” 听到有人教自己,云莞眼前一亮,当下更是热情高涨,“多谢萧大公子了,保证明日早早起来!” 萧韫之扬了扬眉,瞧着小姑娘清亮点双眸,心情越发舒畅了起来。 伸手拿出那一颗透明的小珠子:“给你摘的星星。” 云莞:“?” 萧韫之无奈:“喝醉就忘事,就只记得银子,是谁闹着让我给她摘星星,不摘星星,便不原谅我?” 云莞:“……” 她捧着珠子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嗯似乎真的有,就在萧韫之给银票的时候。 萧韫之生怕她真的想起些难为情的事儿,不由笑道:“还要不要?” 云莞一把护在手里:“要要要!” 说罢,捧着颗珠子在手心,笑眸弯弯,梨涡浅浅的模样,像得了珍爱玩物的猫儿似的,让萧韫之忍不住轻揉了一把她的发顶。 “就记得银子。” 云莞吐了吐舌,办了个鬼脸,心满意自地捧着珠子和剑谱离开了。 可惜,云莞这一天还雄赳赳的幻想着自己日后也能飞檐走壁、仗剑走天涯,第二日天还没亮就被叫起来的时候,恨不得时间倒回掐死那个信誓旦旦说要早起的自己。 尤其是跟着萧韫之在院子里扎马步的时候,简直是一场酷刑。 不过云莞向来坚韧,是自己想要学习的东西,便是再辛苦,也能坚持下去。 倒是萧韫之看不得她这样辛苦,想让她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可云莞觉得自己还能坚持,愣是硬生生坚持了下来。 小姑娘身量小小的,大约是早年饮食不好,长得也不够高,扎着马步,明明小腿都难受得发抖了,后背却直挺挺的,那一股坚毅的劲儿,与往日总是笑盈盈的模样完全不相同。 萧韫之便在旁边看着,慵懒的眸光,渐渐变得深沉。 云莞嘴上说着抱怨练习辛苦的话,但行动起来却毫不含糊,日日都在卯时便起床练功,地点便在人间至味的后院里。 她这般日日坚持下来,好几日不回上林村的家里休息了,家人很快便发现了这一异常,一问才知道她在跟萧韫之学功夫。 云玉娘担忧得不行:“那可是苦活儿,白日那么辛苦了,连觉都睡不够,这可怎么行。” 云莞含笑道:“只是这两个月要勤快一些,后面有所小城了,便不用日日减持,到时候我再回来休息,何况酒窖还在村里呢,我怎么能不回来,好了,阿娘别担心了。” 云玉娘并不反对女儿习武,只是担心:“阿娘不反对,不过也不能急功近利,凡事慢慢来,尤其是习武之事,你此时才开始,不宜太快。” “我知道啦,阿娘放心。”云莞应下来,奇道:“不过阿娘怎么这样有心得?” 云玉娘愣了一下,她刚才说出这番话,就是下意识出口的,也没有多想,当下道:“做什么事情不是这样的?” “哦!”云莞笑应。 这半年多来,云莞与萧韫之关系越发好,光是与萧韫之单独去陵阳城便去了几次。 云玉娘看在眼里,斟酌了许久之后,才道:“阿莞,来,娘跟你说几句话。” 云莞疑惑:“阿娘怎么了?” 云玉娘道:“阿莞啊,虽然你跟大公子练功,确实能学到不少好处,但是,毕竟你们男女有别……。” 云莞听罢,愣了一下,而后才明白云玉娘说的是什么意思,不由得噗嗤笑道:“阿娘,你想太多啦!” 云玉娘:“……” 云莞笑道:“我是做生意的,平日打交道的人三教九流什么都有,再说了,霜儿跟小琛都认了萧老夫人做干亲,萧扶疏便是霜儿跟小琛的兄长,再往前推一步,萧扶疏对我而言,跟大哥二哥并无区别,论起来,也确实是这样呀,阿娘,你想太多啦。” 云玉娘想说,可也是干亲,毕竟不是真的亲兄妹啊。 谁知云莞挽着云玉娘的胳膊,爱娇道:“再说了,我才刚刚过了十三,还是个孩子呢,且不说我不会有何想法,萧扶疏见惯风月,还能对我一个小姑娘有何想法,瞧他平日那样的作风,简直将我当成了霜儿一般大,阿娘,你多虑啦。” 云玉娘一想也是,暗道自己多虑了,但听着女儿这样说,还是笑骂着点了一下云莞的额头:“怎么说萧公子的?” 云莞:“嘻嘻,反正他也听不见。” 正想来找酒喝的萧韫之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俊脸几番变化,最后揉了揉额头,轻叹了一口气。 小没良心的! ------题外话------ 阿莞:听说我是个喝醉就撩,撩完就跑,醒酒就忘……的渣女? 107、真默契(1更) 练功的日子,日复一日地进行着。 五月一过,上林村的酒窖里,一批新酒,便又发往陵阳城,经由陆爷的手销往各地。 而此时,上林村已是焕然一新之相。 一开始跟着云莞酿酒的几位叔伯,已经在村里建起了新房子。 土夯的房子宽敞又漂亮,茅草屋顶被瓦片取而代之,院子的也被一圈石砌的墙给围了起来,一连好几日,村里都响起新房落成的鞭炮声,宴席更是摆了一桌又一桌。 作为给村里的人提供了好机会的云家人,自然每一家新房落成的时候,都会请云家人去吃一一顿宴席,导致云家连接几日都未开锅做饭。 上林村大部分人是感激云莞的,尤其是跟着云莞一起酿酒、去人间至味做厨子、跑堂、伙计的年轻人乃至在彩丝阁做绣工的姑娘,甚至连新开的红颜坊,帮忙做胭脂的几个年轻人,将近一半也是从村里挑选的人。 因为云莞一人,提供了将近半个村庄的人干活的机会,才能让他们挣到钱,而不是空有一身的力气毫无用武之地,年年守着一亩三分田还不见收成。 日子好了,比什么都重要,乡村人大多淳朴,谁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他们便心向着谁。 如今,村里许多人家可谓对云家感恩戴德,便是高粱地里长了野草,云玉娘和大伯娘还没来得及去拔呢,便已经有人帮忙拔掉了。 村里几栋新房,看过去特别显眼,站在村口的石板桥上一眼望过去,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气派的新房子,让人看得心情越发的好,日子终于有了盼头,搁着从前,谁敢想象,有朝一日家里有钱建成这样好的新房? 但,也有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比如,包括云承财在内的云家的几个亲戚。 上次来云家闹了一场,想让云莞给他们提供干活的机会,结果云莞没有答应,回去之后,这些人便开始在云家背后嚼舌根。 说的也不外乎是云莞一个姑娘家成日出门去做生意,也不知跟什么人打交道,她一个姑娘家,哪能做到这样大的生意,指不定用了些别的手段,姑娘家清白的名声都没有了。 还说云莞带着村里的姑娘们出去做事,以后这些姑娘们的名声被她所累,还如何嫁人之类的。 再严重一些的,便暗中讽刺人已不是清白之身。 这可了得! 云家人顾忌着同宗同族的关系,没法将云承财怎么着,但村里别的人家可没有这样的顾忌。 家里的好日子,都是儿女辛辛苦苦挣来的,岂容你牙酸胡言乱语,胡乱攀咬? 偏偏云承财和他娘都是嘴碎的,某一天在地里跟人吵起来了,气得村里几个男人,将人直接摁进了高粱地,闷声痛打了一顿,打得云承财一瘸一拐地回了家。 云承财他娘想去找人算账都不敢,在家哭了许久,直骂人打他儿子。 五月一过,高粱便生花结穗了。 地里的高粱,早已长得比云莞都高了,花束抽了出来,有的已经有些变黄了,大部分仍是绿油油的一片。 第一季种植高粱,又是一个陌生的领域,村里的人可谓精心护理,连灌溉都是按照云莞说的时间与方式。 花束抽出,便是授粉的时候,更是关键时期。 因为担心鸟雀鼠蚁来破坏高粱授粉,也担心山上的野物下来捣乱,咬坏高粱,地里日日有村民在巡游,便是夜间,也有人在地里守着。 云莞听说了云承财被摁在高粱地里被打之后,抿唇道:“去哪里打人不好,摁到山脚下也总比在高粱地里好啊,如今高粱更结穗授粉呢,折了高粱,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呢。” 这么摁进了高粱地,指不定伤了多少株高粱呢! 云家人说起这个事,原本都还在生气的,结果倒好,她这小财迷的模样一下子便将人逗笑了。 “你这孩子,都什么时候,还想着银子的事情?” “不想着银子的事情,想什么。”云莞笑道:“后来呢?” “后来?”云玉娘哼了一声道:“按照你堂奶奶那性子,儿子被打了,自然是要闹上门的,闹去那些人家里了呗。” 云莞瘪嘴。 大伯娘吞了一块肉,道:“找人又如何,谁让他们娘俩最贱,尽在背后说人闲话,没得哪一天走在路上都翻到阴沟里去!” 最后还是那些被骂的人家看不过去了,几个妇人一起上门,将云承财母子大骂了一顿,吓得人不敢出门这才作罢。 云莞噗嗤一声笑出来。 云玉娘安慰道:“阿莞,你也别去听那些话,谁敢乱说闲话,娘撕了他的嘴,让他乱说我女儿。” 云莞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小打小闹的闲话,摇头道:“我没放在心上。” 但想要中伤她,也总要付出点代价。 * 且说云承财被摁进高粱地打一顿之后,倒没人敢明着说什么酸溜溜的闲话了。 本就是乡里乡村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没到了深仇大恨的时候,说别人闲话,都是关起门来说。 这些云莞管不着。 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忙。 日日早晨在人间至味的后院跟萧韫之练剑,习武。 大抵因为时间短,内功的练习并不见什么长进,倒是马步扎得很稳了,且身体也变得强壮了一些。 剑术也施展得像模像样的。 这一日早晨,如往常一般,两人在院子里练剑。 云莞手里拿着一只木制的短剑,就这几日学来的招数,在萧韫之面前耍了一阵。 招式是漂亮了,但剑气虚浮,并无甚威力,萧韫之指尖轻轻夹住她的剑尖儿,云莞便动弹不得了。 身量不齐的少女用力地拧了一下,发现手里的剑鞘就像插入了山石之中一般,怎么也挣不动。 云莞使出了吃奶的劲,咬牙切齿的,萧韫之瞧着瞧着,便闷声笑了出来。 “花拳绣腿,怎么跟只猫儿似的没力气?内功都不懂得使出来?” 云莞:“……” 她不要面子的么,仗着自己功夫好就欺负人! 她这不是还不能运用自如,使得了剑没法分心运行内力么? 女子嘛,真的胡搅蛮缠起来,连男子都没有办法,蛮力对付不了萧大公子,还不能靠巧力? 云莞一腿往萧韫之下盘踢过去,萧韫之早已发觉她的动作,但还是往后滑开了两步避开了。 顿时,少年脸都变了,被云莞气笑了:“你……” “有你这样练剑的?哪里都踢?” 云莞撇嘴:“招不在好,致命就行。” 萧韫之一愣,倒是笑了:“说得也是,不过比你功夫深的人可别用这招。” “知道!”云莞得意一笑,捏了个剑诀,手里举着剑就往萧韫之刺过去,招式像模像样。 萧韫之也没再闹着云莞,捡起地上一根小棍子,就当真跟云莞对招了起来,嘴里还不忘指导恢复了认真神色的少女:“练剑的时候,底盘要稳,地盘不稳,剑气就浮,手上便脱力,碰上力气大一点的,也无法克制对方。” 云莞是个聪明人,很快领悟了萧韫之的话,不再刻意专注于手中的招式,心中越发沉着了起来。 萧韫之瞥了一眼她脚下,手里的小木棍一把扫向了云莞的脚下。 经过这段时间的长久练习,云莞反应灵敏,动作轻巧地避开,甚至还有余力寻到了萧韫之故意露出的一个小破绽,直直刺了过去。 萧韫之往后一仰倒,这次没有避开,云莞的木剑,直直抵在了他的胸膛上。 她自己都感觉力道往萧韫之的身上冲击过去了,当下立刻收了木剑,神色担忧道:“没事吧?” 萧韫之失笑:“就你这小木剑,还想伤了我?” 云莞瞧着萧韫之是真的没事,放了心,轻哼一声道:“现在不行,指不定日后你要拜倒在我手下呢。” “行,那我等着那一日。” 顾庭前两日听云怀诚提了一句,萧韫之早间在人间至味的后院教云莞练剑,这一日一大早便过来看,到的时候,果然看到云莞手里拿着木剑在跟萧韫之对招。 顾公子惊得瞪大了眼睛,“扶疏兄,你这是做什么,要把阿莞教成一个能去战场打仗的女将军不成?” 顾庭说完,又道:“不过阿莞起步太晚,扶疏兄,你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咯!” 云莞:“……” 萧韫之:“……” 两人对视了一眼,一人拿剑,一人拿着木棍,双双朝着顾庭刺了过去。 顾庭料不到祸从口出,还没准备好呢,就被两人左右攻击了。 他低骂了一声,一个翻身,手里的扇子一打开,迎面接住了两人的攻势。 可惜,顾公子到底抵不过萧韫之。 没几招下来,就在萧韫之的压制下,被云莞用木剑架住了脖子。 “本姑娘学不好么!” “爷教不会么!” 两人几乎是一起异口同声朝顾庭吼了一句。 说罢,两人对视了一眼,神色略微古怪,又去看顾庭。 顾公子举着扇子,看看挡住了自己的脸,意识到自己祸从口出了,委屈巴巴地探了个头出来,笑得谄媚:“好剑法,好剑法,你们真默契,呵呵真默契。” 萧韫之和云莞闻言对视一眼,眼神一撞上,不知怎么的,顷刻又避开了,两人轻哼了一声,背着朝两个方向去了,只剩下顾公子在庭院里,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唉,怎么两人都这样不好对付呢? 108、我云莞没什么事情不敢做(2更) 练过剑,云莞一阵洗漱过后,便去人间至味的厨房里忙碌了一会儿,招呼着萧韫之吃过一顿早膳之后,两人桌上都默契地没怎么出声,饭毕,一人回了萧家,一人去了红颜坊。 自开业那一日自后,红颜坊的生意,确实不如开业那一日那般热闹,但日日也有那么几个人往来进出。 这段时间,红颜坊的货物生产得快速。 这是一个赚钱的生意,干活的伙计和姑娘们又手脚勤快,拿到的工钱越多,干活的劲头就越大,生产的效率自然也高。 红颜坊开业至今,已与镇上的胭脂坊进行合作,此后每月都有一批货物定量进入胭脂坊之中,一方面保证了红颜坊的销售,另一方面,胭脂坊门路广,这一销售出去,名气也打出来了。 譬如这一日,便有一位来客,因为听说了红颜坊货物之好,专门从陵阳城过来找云莞与云珍儿谈生意合作的事情。 云珍儿如今几乎已经能独当一面,跟人谈生意,自是没有问题的。 但今日卫宁也来了,且那来客,还是纪宁的表亲,云莞思量了一番之后,便还是跟着一起去见人了。 几番走过陵阳城,因着萧韫之的关系,云莞和卫宁的关系还不错。 她刚到红颜坊,卫宁一行人也到了。 一见到云莞,卫宁便自来熟地上前:“阿莞,许久不见!” 云莞失笑:“许久不见了,卫公子,没想到红颜坊和陵阳城第一单合作,还是借了你的东风。” 卫宁爽快道:“我们之间都是老熟人了,客气什么,不过你是真有本事,人间至味开了还没半年呢,西街上便另开了两家别的店铺,都还是不同行当,佩服佩服!” 云莞莞尔:“我这只是小小生意,跟卫公子家比起来,那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卫宁听罢朗声一笑:“反正我是佩服你的,你若是我爹的女儿,他估计做梦都能笑醒呢,对了,这位便是柳掌柜,是我表姑丈,有你这样的好生意不先抢着合作,难道要便宜了外人?” 云莞笑着看过去,便见卫宁的身边站着两个男子,一老一少,相貌有五分相似。 柳掌柜年过不惑,面向温和,在卫宁与云莞说话的时候,便认真打量起了眼前的少女,他也曾听说过太平镇上的人间至味,主子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不成想今日一见,小姑娘确实年纪小,但言谈顾盼之间的坚韧气质却已掩藏不住。 假以时日,必定是大作为啊。 当下,柳掌柜不由得感叹年少有为。 “云姑娘,久仰其名。” 云莞作了一个揖:“柳掌柜客气了。” “这是犬儿青松。” 云莞瞧过去,便见个年纪约在二十左右,与萧扶疏差不多年纪的斯文公子,样貌清秀,莞尔点头:“柳公子。” 柳青松礼貌颔首,云莞道:“几位请进。” 红颜坊里,一早已开门做生意,店铺里有几位客人来,云莞带着卫宁和柳掌柜父子进去的时候,云珍儿正背对着门口跟一位夫人推荐一款面膏,“夫人的脸色本就非常好,这款面膏,我们加入了些抗皱痕的草药,您每日早晚净面之后,涂抹一些便可,另一款虽然更贵些,也不是说它不好,只是相比您的脸色状态,这一款比较合适。” 那位夫人听她说得有理有据,又见她这样实诚,笑道:“好姑娘,那我便要这款。” 云珍儿笑着应了下来,转回头便见到云莞跟卫宁与柳掌柜父子站在门口,她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含笑道:“阿莞,你来了!” “姐姐。”云莞道:“柳掌柜到了。” 这段时间,云珍儿独撑起了红颜坊,长期与各种各样身份的人打交道,变得越发落落大方,内心里温柔坚忍的个性便也越发明显。 闻言只与旁边的夫人点头应了一下,便笑道:“原来是柳掌柜来了,也怪我,这一忙起来,便忘了时间,不过后间已经备好了茶水等待,阿莞先带着柳掌柜和卫公子过去,我稍后便到。” “云掌柜客气了。”柳掌柜瞧着云珍儿落落大方,不禁朗声一笑,跟着云莞进了待客的后间,只跟在柳掌柜身边的柳青松路过云珍儿的时候,含笑与她点了一下头。 云珍儿自是大方应下。 给那位夫人将东西打包好,云珍儿净了手之后便进了后间的客厅,进去时,云莞已经与柳掌柜相谈甚欢。 说起了红颜坊货色的一些特色,柳掌柜此前虽了解过,但也不如亲自听正主儿说起来更有说服力,也不由得感叹,那些绝密的配方,竟是云莞和云珍儿自己研究出来的,当下更有一种后生可畏的感觉。 见到云珍儿过来,云莞笑道:“具体的还是请姐姐跟柳掌柜和柳公子说罢。” 云珍儿自然而然地加入了谈话之中。 柳掌柜来之前,已大致了解过红颜坊的货物和生意,此番亲自过来,更是对红颜坊的货物大为惊奇。 做工精细,物品精致,分类精专而细。 他也是做这一行生意的,二十年了,从未见到这样分类明细的胭脂面膏,根据不同的年纪和不同的皮肤进行划分,感到惊奇的同时,柳掌柜也窥见了巨大的商机。 云珍儿直接让人拿了几款新品过来给柳掌柜看,介绍了其中一些主要的药草和功效,以及面向的顾客类型,听得柳掌柜大为震撼。 接着,云珍儿与云莞又带着柳掌柜父子在红颜坊后院的作坊了简单参观了一下。 作坊并不大,干活的伙计和姑娘,只有七八个,但个个都手脚灵活认真,即便见到外人进来,也认真凝肃地做着手里的活儿,没有四处好奇地打量。 步伐所到之处,干净整洁,摆放药品桌面上,亦是干净整洁,没有一丝灰尘,物品摆放错落有致,并无杂乱,倒是行走之间,鼻尖总是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芳香味道。 云珍儿介绍:“这是花露的香味。” 这一番参观下来,柳掌柜深受震撼,立即与红颜坊签订了合作的协议。 “没想到,小小的太平镇上,竟然也有这样的工坊,做出这样精致的货物。”柳掌柜感叹不已:“可惜了,蜗居在这陵阳城、西江南岸,这样精致的胭脂面膏,若是运往京城,往四国京都,不知多少人争抢。” 云珍儿笑道:“我家就住这小镇上,做生意自然也从此处开始,但红颜坊的脚步,必定也不会就这般停在镇上,至于红颜坊能走多远,便看柳掌柜家的商铺开到哪里去了。” 柳掌柜听完这番话,朗声大笑了起来,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松儿,你也该跟云掌柜学学。” 柳青松如今不过二十出头,突然被父亲这么一说,敲了一眼云珍儿落落大方的模样,脸颊微热:“父亲说得是。” 云珍儿笑道:“柳掌柜说笑了,真正论起来,我才有许多东西该向柳公子请教。” 柳掌柜朗声一笑,“生女当如云掌柜这般聪慧啊,既如此,咱们就这么定下来了,后事让犬儿与云掌柜接洽,咱们争取把这门生意做好了。” “自然。”云珍儿笑应了下来。 与柳掌柜的生意轻易达成了,眼见晌午已至,云莞与云珍儿带着柳家父子与卫宁去了一趟人间至味,宴请了一顿,还将适合柳夫人的一些面膏装好了,当做赠礼送给柳掌柜拿回去。 而后柳掌柜回了陵阳城,却留下了柳青松在太平镇上与红颜坊接洽接下来合作的事宜,导致柳青松一连六七日,日日往红颜坊跑,直到拿到了一批货物,方才回了陵阳城。 * 这边,红颜坊生意大好,云珍儿也日日忙碌了起来,但是,一些对她而言,可谓麻烦的事情,也跟着来了。 太平镇东西南北四街上,都住了一位有名的媒婆。 红颜坊的生意大好,红颜坊掌柜云珍儿的名气,自然也跟着传出去。 大家知道,她今年已经十七,但却还没有嫁人,不由得打起了她的主意,料想若是能促成一桩好姻缘,不知能得到多少媒钱呢。 几位媒婆,时不时上门,想替云珍儿介绍一门亲事。 尽管听说过云珍儿是嫁过人的,但云家现在在西街上有三间铺子呢,云珍儿大方温柔,能说会道,还会做生意,那些大商户家,可不喜欢这样的人么? “云掌柜,老婆子我跟你说,东街的王掌柜家吧,有十几间铺子呢,他年纪虽比你大了几岁,但是脾气好啊,会疼人呢!” “云掌柜,葛大爷他孙子也好,家里有十几亩良田呢!” “还有还有,隔壁镇刘商户家的大儿子也是一表人才,他们家生意做得可大啦,整条街半数的商铺都是他们家的,云掌柜你若是嫁过去了,那可就享清福了!” 尽管云珍儿已经拒绝了几次,但这些媒婆好像不懂得拒绝为何物一般,全都充耳不闻,依旧隔三差五跑到红颜坊来,给她介绍男人。 云珍儿不胜其扰:“您说的这些,我都没有想法,也不会同意,周大娘,您也别跟我介绍了,您怎么介绍,都是白费力气,我目前不想考虑这个事。” “哎哟,闺女嘿!”周大娘一步一趋地跟在云珍儿的身后:“怎么能不考虑呢,大娘给你介绍的,都是顶顶好的男人,这一个个的,哪里不好了,你说,你想要个什么样的,跟大娘说,大娘保管你满意!” 云珍儿定定看了周大娘一眼:“大娘你别废心思了,若是没事,您请回吧,我这还要做生意。” 说罢,门口传来脚步声,跟云珍儿约好了要商谈下一批货物情况以及清算前一面一批货物的柳青松已经到了。 云珍儿见此迎上去:“柳公子,我们这边说话。” 周大娘见云珍儿不再理自己,只能悻悻离开。 上一次柳青松从红颜坊分别拿走了一百瓶面膏,三个颜色的胭脂和口脂,柳家拿出去,很快就卖出去了,这次是回来结算,顺便分析前面一批货物的市场,按需生产。 云珍儿拿到了银钱,听柳青松说了一通之后,含笑道:“辛苦柳公子了。” “不辛苦不辛苦。”柳青松道:“是云姑娘的货物好。” 因着双方合作的事宜,而柳家在太平镇上也有几间铺子,柳青松这段日子也经常跑来太平镇,与云珍儿可谓熟悉了。 但他脾性斯文,为人温和,与云珍儿说话也非常温和,平易近人,两个脾气相当的人相处起来,倒半点矛盾也没有,甚至还越发契合。 说完了生意上的事情,柳青松犹豫了一下问道:“云姑娘好似不太高兴,可是刚才有胡搅蛮缠的客人?” 云珍儿一愣,敛了敛心神,笑道:“不是。” 正说着,外间传来异动的声音,不知是谁在嚷嚷什么,云珍儿闻声立刻站起来,皱眉道:“柳公子稍坐,我出去瞧瞧。” 等她出来的时候,便见红颜坊已经闯进了一个男子,来人看起来年过三十,却衣衫褴褛,眼神涣散,大声嚷嚷着:“我要我媳妇!我要我媳妇!” 云珍儿见到来人,便定在了门口,这正是她当日嫁过去的李家的大郎,年过三十,智力却宛若六岁小儿。 当日李家逼迫她给李大郎做媳妇,李大郎差点对她用强,他人瞧着是个六岁小孩的心智,力气却大得很,每次见了他,都入饿狼一般的眼神,让云珍儿害怕不已,当初差点被此人毁了清白,云珍儿的心里留下了不少阴影,这会儿见到人,残留在心里的恐慌又被翻出来,脸都吓得发白了。 且说那李大郎神志不清,却始终念着家人跟她说过,要云珍儿做他媳妇,给他生孩子的事情,事情虽然过去了很久,没再见过云珍儿,可红颜坊开在太平镇上,难免被李家村的人碰见,回去跟李大郎说了,李大郎知道了这事,闹着跟李家的人来镇上,不知怎么找到红颜坊的,就跑来闹事儿。 这会儿一眼瞧见云珍儿,大叫了一声便扑过去:“媳妇!” 云珍儿瞧着李大郎挣脱了红颜坊两个伙计的钳制就扑过来,吓得大叫一声,店里的伙计也纷纷过来阻挡李大郎,可李家大朗脑袋虽然坏了,但是力气却大得很,店里的伙计根本拦不住,一挣开就朝着云珍儿扑过来。 “媳妇!” “我媳妇!” 他一边大叫一边扑过来,将将要扑上云珍儿时,听到动静从后厅赶来的柳青松想也没想,便将云珍儿拉到了一旁,却被李大郎撞到了门框上,额头都磕出了一道红痕。 “云姑娘!快走!”柳青松顾不得身上疼痛,大喊道,用身体拦住了李大郎。 云珍儿被吓得直接往后跑,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也引起了店外的人的注意,有几个男人一瞧见李大郎痴傻癫狂的样子,也冲进来拉住人。 李大郎被拦住了,却挣扎不已,拳头就往刘柳青松身上招呼:“放开我!” “我要我媳妇!” “我媳妇!我要媳妇给我生儿子!” 他一边大喊着,一边外面冲进来帮忙的人往外拉。 “这是哪里来的疯子!” “这人怎么回事啊,怎么随便叫人媳妇!” “快快快,赶出去赶出去,帮忙赶出去,别吓坏我家掌柜的!”店里的伙计反急哄哄让人帮忙把人拉出去。 “就是我媳妇!我要媳妇!”李大郎用力地挣扎。 红颜坊就在彩丝阁和人间至味不远处,这儿的动静立刻传到了云莞耳里。 她跟萧韫之匆匆赶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李大郎这癫狂的一幕,想起姐姐曾经受过的伤害,不由得心头火气。 想也没想便冲过去了,想要一剑砍下李大郎的脑袋。 但萧韫之的动作比她更快,几步过去,便将李大郎踢到了几步开外,人也站不起来了,只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捂住肚子。 “唔……” 少年眼神难得阴鸷:“找死!” 围观的人,也被这一幕吓得不敢上前,围在旁边看着李大郎站不起来。 云莞急匆匆跑过去,抱住脸色发白的云珍儿:“姐姐,没事了,没事了!” 云珍儿还在瑟瑟发抖,柳青松护在他的面前,因为被李大郎打了几拳,腹部还在隐隐作痛,额头上的很痕也非常明显,但这时候却不知该如何安慰恐惧之中的云珍儿。 李家的人也很快赶过来了,见到李大郎被打在地上,怒气冲冲地过来:“姓云的,谁让你打我家大郎!” 云莞本就在气头上,闻言站出来:“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放这人来我家店里撒野是怎么回事,当我云家好欺负的?” 李家人来势汹汹,事情虽过去大半年了,但当初被强令解除婚约的那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见到云珍儿竟在镇上开了店铺,且还生意兴隆,更是嫉妒得不行。 这次出门,便故意带了李大郎出来,暗中告诉她云珍儿便在镇上。 但这会儿他们又岂会承认,怒道:“我家大郎脑子不清醒,就跟个小孩子一样,玩笑两句,闹两声怎么了,你们要这样对他拳打脚踢!” 云莞一看便知道李家打的什么鬼主意,估计也没将李大郎放在眼里,拿来当枪使的,“闹两句,李大郎为何来我店里闹,你们心里比谁都清楚,凭他这个脑袋,谁跟她说的我姐在这里,谁带她来的,怎么,想让我一个个打得你们承认为止?” 李家人一瑟缩:“你,你胡言乱语什么。” 李大郎被扶起来,依旧眼巴巴看着红颜坊里:“我要我媳妇!” “那是我媳妇!” 云莞一听,更气了:“闭嘴!” 被她这么一呵斥,李大郎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更加挣扎了起来,粗着脖子道:“我要我媳妇!” 李家人竟也不阻止李大郎乱叫,反而煽风点火道:“大郎,你媳妇不认你了!” 李大郎更加不满:“我要媳妇!” “媳妇!” 李家人今日,就是要败了云珍儿的名声来的,大声嚷嚷着煽风点火:“别叫了,你媳妇不要你了!” “云珍儿先嫁给我李家,一个下堂妇,不要脸!” “云珍儿本就是我李家妇人,就算现在回你们云家了,那也是我李家的人,是大郎媳妇!” 云莞听到这里,哪里还能容忍,气得一把抽出腰间的软绳,就朝着李家几人抽过去。 “啪”的一声,绳子便抽在了方才说话的人身上。 对方痛得大叫:“你敢打我!” “我让你们瞧瞧我敢不敢!”云莞怒道。 “我让你们乱叫!” “我让你们辱我姐清白!” “我抽死你们!” 她这段时间,日日跟萧韫之练剑,剑术小有所成,但到底是女孩家,有所拘束,反倒是有一日瞧见了萧韫之不知从哪里拿回来的一个鞭子,对鞭子感兴趣,萧韫之第二日便给她找来了一个质地良好的软鞭,不到半个月,云莞鞭子挥得比使剑都灵活多了。 李家人压根没想到云莞这样剽悍,当下被吓得大喊大叫了起来。 而周围的人已经开始指指点点了起来。 云莞被李家的不要脸之举气得不行,萧韫之看不得她这样生气,干脆替她直接将人帮了起来,三人捆做一团,塞住了嘴巴,挂在了街头的大树上。 拍了拍少女的发顶,少年柔声安慰:“别气,将人挂起来,晒他个三日三夜,晒成肉干了,丢进河里喂鱼去。” 云莞噗嗤一声笑出来。 周围围观的人,闻言都瞪大了眼。 扶疏公子竟这么凶残! 李家三人被挂在树上,呜呜叫个不停,云莞脸色一沉,警告道:“别再来找我姐麻烦,她跟你们李家半个铜板关系也没有,今日只将你们绑了,日后来一次,再让我听到一句不好听的话,我云莞认人,我手里的剑可不认人!” 说罢,从萧韫之腰间抽出他惯带在身上的软剑,直接指向方才大放厥词的那人的脖子,吓得那人冷汗淋漓,呜呜呜的也不知叫唤什么。 少女脸色沉沉的,剑尖往前一点,抵在那人的脖子上:“再乱说我姐一句,我让你们直接去见阎罗王,我云莞,没什么事情不敢做!” 李家人本想来捣个乱,没想到遇上了云莞这样的悍妇,早已吓得脸色发白,被剑尖抵着脖子的那人,更是直接被吓得尿裤子,看得周围的人都捂着鼻子跑开。 云莞嫌弃非常,萧韫之凝眉将人带走,两人扔下被挂在树上的人,头也不回地回了红颜坊。 ------题外话------ 暴躁阿莞上线,化身小野兽。 某人:(嫌弃)竟然让阿莞看见这些人尿裤子的丑样,该杀。 李家人:……呜呜呜,我们也不想啊! 109、亲事(1更)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云怀诚跟云大伯也从人间至味过来了。 先前围观的人,也都被店里的伙计们给打发走了。 云珍儿被吓得不轻,被云大伯和云怀诚安慰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但后怕却还在,苍白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无,久久不能恢复。 柳青松站在外间,也没有走,神色担忧地看着被一个布门隔开的门口,连腹部的疼痛,以及额头上的伤痕也没有顾得上理会。 他想不明白,珍儿姑娘这样性情温柔的好姑娘,大方又坚韧,像一株淡雅欺霜的秋菊一般,他走南闯北几年,也没见过比珍儿姑娘更好的姑娘,可她怎么会碰上那种事情。 他也有些后悔,自己少时没有认真习武,今日没能保护珍儿姑娘,让她受到了这样大的惊吓。 云莞从外面匆匆归来,见到柳青松站在门口,顿了一下,而后上前道:“今日真的是多谢柳公子,若不是有柳公子在,姐姐还不知道会受到多大的惊吓。” “不客气不客气,”柳青松摆手道,继而神色担忧地看了看那一顶布门:“珍儿姑娘她可还好?” 瞧着男子担忧的神色,云莞眼神微闪:“姐姐她,还好。”说罢,又看了一眼店里的伙计,道:“柳公子方才为了保护姐姐被撞到了,你们带柳公子去医馆看看,可有伤着了,药费从我这儿出。” 立刻有人上来,感激地请柳青松去医馆,柳青松自然推辞了一番,只道自己没事,云莞瞧着,也没再多说,让人好好招呼之后,便匆匆往內间去了。 里边,云怀诚和大伯好生安抚了云珍儿一会儿,还时不时听到云怀诚骂人的声音,而后又被一个温柔的声音安抚了下去。 大约一刻钟之后,几人才从后间出来。 再出来时,云珍儿已经恢复如初,脸上上了一些妆容,面色看起来还好了不少,只是发红的眼圈,依旧能看出方才发生的事儿。 萧韫之跟着云莞回来的,但这个事儿,毕竟是云家的事,他除了能帮云莞打人,也不好去问什么,所以便若无其事地在外面的店铺看着,看看云莞又鼓捣了什么新鲜的玩意出来。 倒是柳青松,也没有走,就着急地坐在外面等待,见到云珍儿出来,立刻站起来:“珍儿姑娘!” 云珍儿如无其事,好似方才的事情未曾发生过一般,过来温和地对柳青松道谢了,连带着云怀诚和云大伯也一起道谢了,柳青松想问些什么,也想说些什么关心的话,最后还是不了了之地被云家人的一阵道谢,道着道着便只能被云怀诚带去医馆查探身上的伤痕,才不得不告辞离开。 红颜坊的生意还是要做的,云怀诚和云大伯回了人间至味,云莞却留下来陪云珍儿。 李家的人还在街头的大树上挂着,巡城的衙门巡捕瞧见了,还闹了不少的动静,将人放了下来之后,一问才知道是去红颜坊闹事的,绳子还没有解开呢,又被押去了官府。 自然,做出绑人的事儿的云莞,也被教训了一顿。 云珍儿也放心了下来。 这一日的闹剧之后,生意依旧照常做。 但毕竟李大郎来闹过这么一回,事情也不知怎么传的,就有些难听了起来,道红颜坊的掌柜嫁过人,那人还是个傻子,后来看不上那个傻子了,就跑回了娘家,偏偏云家的人都个性剽悍,护女儿护得紧,不让李家将云珍儿带回去,这才导致李家找上门来的。 不少流言蜚语传出来,都道红颜坊的掌柜温柔可人,没想到是这般人品,不知廉耻。 待云珍儿知道的事情,事情已经传得很开,且变得这样离谱了。 她听罢,只觉得一阵心累。 这世上,女子最难做。 即便是在民风开放的东澜国,世人对女子的约束也从未少过。 他们可以允许女子做生意,甚至上战场,出闺阁,但却又被千百年来形成的对女子的认知与偏见支配着,用迂腐的条条框框限制了女子的想法。 明着说能让女子出门,却对每一个出门的女子都带着偏见。 有人觉得云珍儿可怜,有人觉得她可恶,有人觉得她情有可原,更多的人却觉得她不知廉耻。 甚至还有人来红颜坊,拐弯抹角,八卦十足地问她跟那李家疯子的事情这么回事 世人的嘴虽堵不住,可云莞哪里舍得让姐姐这样委屈,云大娘更加舍不得让女儿被人说道,又将背后嚼舌根的人骂了一顿。 而后才有半年前目睹了云家的面瘫上那一幕的人出来说出实情,当日那些跟着云莞和云珍儿一道去陵阳城状告李家的人最是知道真相,道是李家骗婚之举,还闹上了官府,人们才渐渐明白了真相,这事儿才终于消停了下来。 但云珍儿的名声却被败了不少,到底是去李家住过三个月的人,即便知道云珍儿被骗婚,又还有几人相信她仍是清白之身,连他日总是上门游说的媒婆都消停了下来。 还好云珍儿虽然被李家的人吓得不轻,但却并未妄自菲薄,任由他们投来的或怜悯或同情的目光,依旧在做自己的事情,半分不动摇,未曾被改变心性。 倒是柳青松,自那一日之后,越发勤快地往红颜坊跑了。 出于感激之情,因着这一遭,云珍儿这段时间见到柳青松额头上的淤痕,也不免关心几句,而柳青松至始至终也未曾像其他人那样对她表现出任何偏见与同情,云珍儿在感激的同时,与他相处起来,倒是比之前单纯的生意或作交流多了几分融洽。 但云家儿女多,做不了云珍儿的媒,原先那些人,便又将主意打到了云怀诚的身上。 云怀诚本来就是个长袖善舞之人,尤其是做了大半年的生意,一张嘴能说会道的,便是跟那些颇有经验的商人谈判,为未必能吃亏,但也是怕了这些媒婆。 每次见到人远远走过来,便开始往后院跑。 如此看得云莞笑个不停。 云怀诚被自家妹子不义气的举动弄得大囧:“阿莞你现在笑我,再过不久,便该到你了!” 云莞不以为意,她不想的事情,管她是媒婆还是别的什么,谁也别想勉强她,办了个鬼脸,“我年纪还小呢!” 云怀诚:“……” 也是,他家阿莞才过了十三,定亲都还算早呢。 现在她们倒是不打姐姐的注意了,反倒来打他的主意,真是心力交瘁。 云莞笑眯眯道:“不过二哥今年已经过了十六了,前段时间吃晚饭的时候,我听见大伯娘说,准备给你相看媳妇了呢,说村里年岁比你小的哥哥,好多都已经定亲了。” 云怀诚:“……小孩儿家家,别管大人的事!” 云莞鼓了鼓嘴巴:“哦!” 她瞧着云怀诚苦恼的样子,歪头笑了笑:“反正也不着急,我二哥生得虽不算一表人才,那也不差呀,不愁没有姑娘家嫁给你,哎,倒是彩丝阁的几个姐姐,也该找找媒婆看看人家了,不然村里的叔叔伯伯们该说我压榨姐姐们了,尤其是桃花姐姐,人长得俏,脾性又好,又有本事,媒婆都快把彩丝阁的门槛踏破啦!” 云怀诚听罢,皱了皱眉:“有媒婆去找桃花了?” “是呀。”云莞神色无辜道:“这有何奇怪,桃花姐姐只比姐姐年小一岁,跟二哥你年岁差不多呢,若不是此前家里不太好,早已开始相亲了,刚好现在日子好过了,桃花婶子也着急了,尤其是桃花姐姐那双巧手,我若是个男子,肯定愿意娶桃花姐姐。” 云怀诚眼里多了几分焦急:“那桃花她,她怎么说的。” 云莞神色无辜:“二哥,姑娘家的事儿,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云怀诚:“……” 云莞瞥了一眼他的腰间:“咦!这个荷包好眼熟,咦!这不是彩丝阁出手的么,桃花姐姐的拿手绝活,二哥,你何时去彩丝阁拿的,我怎么不知道? 云怀诚下意识护住了荷包,不觉脖子已经红了一层:“这,这前段时间,我没荷包用,去拿的!” 云莞忍着笑意,“这样啊。” 云怀诚总觉得妹妹笑得非常不怀好意,但这个时候,因为心虚,也说不了云莞什么。 倒是云莞笑眯眯地道:“虽然我家二哥很有钱,但是呢,也总不能这样躲着媒婆,若是二哥看上了哪家的姑娘,不如早些跟大伯娘说一说,不然,若是别人姑娘像桃花姐姐这样能干又俊俏的,可会被人抢走的,二哥,你说是不是呀?” 云怀诚简直被妹妹这鬼机灵的模样气笑了,脸上也燥得很:“你一个姑娘家,成日嫁人不嫁人的挂在嘴上,都不害羞!”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害羞的。”云莞翻了个小小的白眼,被二哥的怂样气得不轻。 “不跟你说了,我去帮桃花姐姐找姐夫去!” 二哥这个憨憨!让他去单身一辈子去吧! 云怀诚一愣,赶紧追上去:“唉,阿莞,阿莞,等等,等等!” 这边云怀诚被云莞刺激得不行,一听说媒婆开始给桃花相亲了,便也着急了,全盘吐出了自己对桃花的心思。 原本两人便是一个村里的,桃花和云珍儿关系好,还是闺中密友,自然早就跟云怀诚认识了。 原本两人也没想到那一处的,就是邻里邻居的偶尔互相照顾一下。 但自从桃花去彩丝阁干活后,因为吃饭之类的都是在人间至味,两人的接触便多了起来,尤其是第一次,桃花做的衣裳被云怀诚试穿,被人调侃了一阵之后,云怀诚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偏偏去解释了一通,桃花又气又羞,一连好几日不曾理她,可两人经过此事,关系却微妙了起来。 再后来,云珍儿开了红颜坊,彩丝阁里桃花和掌柜的独当一面,云怀诚便经常往彩丝阁跑,桃花初次做生意,不明白的事情太多,有时候找不着云莞和忙碌的云珍儿,便问云怀诚,一来二去的,两人便看对了眼。 大伯娘听了这个事儿,笑得合不拢嘴:“你这臭小子,这样的事情不早点跟娘说,娘好做安排,桃花这样的好姑娘,咱们家不早点定下来,被别人抢去了,你就哭吧!” 云怀诚脖子上的红意消不掉,又被家里人这么调侃,脸上更燥了。 云珍儿笑道:“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桃花,不过,问过桃花的意思没有?” 云怀诚轻咳一声:“还,还没明说。” 云珍儿气得去拧弟弟的耳朵,“你可真是个混小子!” 说着,云珍儿又笑了:“罢了,我明日帮你去问桃花,若是她也愿意,咱们两家尽快将事情定下来才好,免得被人道了闲话。” 一家人说罢,又将云怀诚调侃了一阵,听得云怀诚直到夜间睡觉,脸上的热意还没有消散。 第二日,云珍儿跟云大娘便去彩丝阁找上了桃花,委婉地说起了来意。 桃花这段时间,早已被锻炼得落落大方,但咋然提及了他跟云怀诚的事情,羞得满脸通红. 云大娘一瞧见这个神色,便知晓怎么回事,当下更加放心:“桃花,你便说看不看得上那个浑小子。” 桃花脸红得都抬不起来了:“婶子你就别取笑我了,阿诚哥是个好人,我哪有看不看得上,我,这个大事,我都听父母的。” 云大娘听着,笑得合不拢嘴,“那婶子便当做你也是愿意的了?” “婶子!” “哎!”云大娘愉快地应了一声:“好姑娘,婶子是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人好,这样说来,我便去与你父母说了,婶子等着你来做婶子的儿媳妇。” 一句话,调侃得桃花脸上都红得能滴血。 大伯娘又拉着桃花的手说了不少好话,还说了云怀诚欢喜她欢喜得紧,甚至还骂了云怀诚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也不跟家里说,委屈了桃花。 云莞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孩,虽然很想看,但都被云珍儿和大伯娘拦住了,没让她参与,只能在后面偷偷看着。 瞧着桃花脸红得跟绣花的红布似的,不禁捂住嘴巴偷笑。 她早就看出来二哥跟桃花关系匪浅了。 萧韫之在她头上敲了一下:“鬼鬼祟祟地看什么?” 云莞转回头,不知这厮何时来了,瞪了对方一眼,却满眼高兴:“看我未来嫂嫂!” 萧韫之扬了扬眉,云莞面上笑意未消,像朵三月的春花似的,杏眸期待地看着萧韫之,急于得到认可:“我二哥跟桃花,是不是很般配?” 萧韫之嗤了一声,般不般配他看不出来,不过瞧着少女满眼高兴的模样,心情也跟着变好了起来:“是挺般配。” 说罢他又笑了,修长的手指点了点云莞的额头:“小阿莞,你个小姑娘家家,怎么一点也不会羞?” 谈婚论嫁,般不般配,几个姑娘家说得出口? 云莞翻了个小白眼:“我又不是含羞草,什么事都害羞!” 哪像你,不小心被摸到脸都脸红个小半天! 萧韫之:“……” 跟云莞在一道,总能让他感到轻松愉快,虽不知含羞草是什么草,但也能听懂,闻言只觉得好笑,这小姑娘到底是哪里来的仙女。 从哪一处九重天下来,这般可爱,刚好被他碰上了。 “机灵鬼!” 萧韫之正要伸手去拍云莞的发顶,云莞却伸出爪子往萧韫之抓过去。 两人一收一放,又玩闹开了,眨眼间,已经跃上了墙头,人消失不见了。 经过一个多月的学习,云莞早已能克服重力,学会了点轻功的花拳绣腿,轻松跃上不足一丈的墙头,时不时跟萧韫之比试。 彩丝阁里的人早已见怪不怪,只暗道两人的关系实在好得像亲兄妹一般,扶疏公子看着凶残得会做出把人晒干拿去喂鱼的事儿,但每次跟阿莞在一起,都温和又良善。 嗯,说扶疏公子凶残的人,定都是带着偏见的! 110、定亲,大丰收(2更) 大伯娘这边,跟桃花确认过心意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往桃花家里去。 桃花爹原本身体不好,一直卧床休息,这段时间,已经好得差不多,就跟桃花娘一起在打理家里的田地,而桃花则在彩丝阁干活,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充裕富余。 桃花家里的人不知对云家多么感激,这还没好好上门感谢呢,云大娘就兴冲冲地说想促成云怀诚跟桃花的好事。 其实,自从云家日子变好之后,村里从前没有想法的人,也多多少少有了些想法,不知是上林村的,便是别的村的,也有不少人想嫁给云家的儿郎,娶云家的姑娘。 云怀诚现下可非常抢手。 听着云大娘的意思,桃花的爹娘既是震惊,又是惊喜。 云怀诚那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知根知底的,也知道到底是什么脾性的人,自然也欢喜两家能结成亲事,但这个事儿,还要和桃花说一说,两家的父母相谈甚欢,自是满意这一门亲事的,但许多细节仍需推敲。 最高兴的莫过大伯娘。 自云怀礼去参军之后,她心里总是不踏实,尤其大儿子都二十了,连个妻子都没有就孤身去了战场了,如今二儿子总算有了些苗头,这件事操办起来,便格外地尽心。 倒是云怀诚这两日,被调侃得不行,彩丝阁里的姑娘们也知道桃花和云怀诚的事情,每每云怀诚带着膳食来彩丝阁,或者彩丝阁的姑娘们去人间至味用午膳,总免不了一阵善意的调侃。 桃花的脸,红了好几天。 云家动作快,两家确定下来之后,便立刻让媒婆上门说亲了,还合了八字,问名纳吉一气呵成,但按照云怀诚和桃花的八字,今年却没有好日子,好日子都得等明年去了。 没办法,那两家便先定亲呗。 况且,确实也不太合适一定亲便立刻成亲,不晓得的,还可能被人说闲话呢,怀疑两人怎么了呢。 因此大约要明年才算个好日子来成亲。 从桃花家里同意开始,云大伯和大伯娘便开始准备聘礼了。 云家今时不同往日,娶媳妇的聘礼,一定是要下足的,光是聘礼,便准备了六十四抬。 毕竟是家里的小辈第一次操办喜事,自然是要大张旗鼓的。 下聘当日,抬着聘礼的队伍长长,两排人组成的队伍,从云家的院子,运着聘礼往桃花家里去,村里围观的人不少。 小孩儿爱热闹,跟着队伍跑来跑去,云大娘高兴,已经提前准备了喜糖,路上见到人就发一把,得了不少村里人的祝福,她听着高兴,一路笑到了桃花的家里。 云家人重视这门亲事,光是下聘,便是全家都跟着一起去了,聘礼一抬一抬地进了桃花的家里,外边围观沾喜的村民还没有走。 倒是热闹得很。 云莞自然也去了,看了个全过程。 她没成过亲,没结过婚,对整个过程,感到非常好奇,看着她二哥一个大男子,见到桃花的时候,脸色跟脖子都红了一层,桃花也是羞羞答答,连根云怀诚撞了个视线都躲躲闪闪地立刻看向别处。 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竟比二哥还高兴。 原本就不大的房子里,挤满了两家的人,一下子便显得拥挤了起来。 恰好今日休学,琛儿也没有去学堂,穿着新买的喜庆的新衣裳也跟来了,两小只懵懵懂懂的,跑过去拉着桃花的手,“以后桃花姐姐就是嫂嫂了么?” 童言童语惹得大家一阵笑,桃花则羞红了脸,云怀诚虽脸红,但扬起的唇角,却没有消下去过。 “是嫂嫂,以后可不能再叫姐姐了。”云玉娘笑着将一双儿女揽回怀里,含笑道。 两小只轻易感知到大人们的高兴,用力地点头:“嗯!” 下聘的整个过程,也不出一个时辰。 聘礼下过之后,两家人的亲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云怀诚和桃花,不知躲道哪里去说悄悄话去了,两家的长辈也心照不宣地没有去打扰他们。 回去的路上,两小只一人牵着云莞的一只手,脑袋里还有许多问题。 “阿姐阿姐,二哥和嫂嫂是不是要成亲呀?” “成亲是什么样的?我听说要盖红盖头拜堂!” “不对不对,还要穿红色的新衣裳!” 说着说着,什么都不懂的两小只又开始争论了起来。 云莞失笑:“就你们懂得多!” “阿姐!”两小只想起了什么,眼睛轱辘一转:“二哥成亲了,阿姐什么时候成亲呀?” 云莞:“……” 她还是个孩子,就要被催婚了么? “阿姐跟你们一样,还是个孩子,孩子不能成亲。”云莞笑眯眯地道。 两小只疑惑地看着她,好半晌之后,才道:“阿姐才不是孩子!小石头的姐姐跟阿姐一样大,小石头姐姐都成亲啦,小石头有姐夫了!” 哦,这才见证了一场下聘的过程,连姐夫是什么人都明白了。 云莞:“……”对不起打扰了。 她凶巴巴地问:“你们的意思是说,阿姐很老了是么?” 两小只立刻捂住嘴巴,撒腿朝着云承德和云玉娘跑过去了。 云承德夫妇两看着三个孩子玩闹,不由得笑出声,捏了捏两小只的脸蛋:“你们阿姐还小呢,小小年纪,懂什么。” 不过虽是这么说,阿莞如今也十三了,虽没有及笄,注意着相看差不多年纪的,也不是不行。 云玉娘不由得感叹:“转眼间,阿莞都长这么大了。” 云承德也不由得感叹了起来,想着有朝一日嫁女儿,乖巧懂事的女儿就要离开,不免一阵心酸。 倒希望阿莞还像个孩子似的,时时刻刻在膝头跟他们撒娇,需要疼爱着。 回去的路上,两小只还在嘀嘀咕咕:“跟阿姐成亲的一定要世界上最好的人!” “对对对,要长得好看!” “还要会读书,像阿爹一样聪明!” “还要对阿姐好!” “不能跟那个林大笨蛋一样欺负阿姐!” “可是好难哦……” 云莞在后面听了一路,不由得满头黑线。 她真的,现在只想赚钱,只想暴富,莫得感情,不谈恋爱。 * 云怀诚和桃花的亲事订下之后,两家来往越发频繁,连地里干活,都互相帮忙。 镇上的知道了前些日子还很抢手的云怀诚竟然已经定亲了,定亲的对象还是那个许多人家都想娶回去做儿媳妇的桃花姑娘,大感惋惜了一阵。 从前缠着云怀诚想要帮他说亲,如今人家已经定亲了,自然没有机会了。 于是,当日云怀诚的话一语成箴。 当初云莞取笑被媒婆追赶的云怀诚,如今,媒婆们便找上了她。 但云莞自是不给这些人机会,她忙得很呢,因为,村里的高粱,六月中旬之后,便陆陆续续丰收了。 从三月底种下高粱,直到六月中,将近三个月的种植期,一株株高粱,从一粒种子,长成了幼苗,生了花,结了穗,如今,那沉甸甸的穗子,终于经绿变黄,再变成了火一般的红色。 热烈的颜色,瞧着便让人心情好,好似那日子,会过得原来越红火一般。 从后山的半山腰上看过去,便山下见一大片红艳艳的高粱穗。 六月二十之后,陆陆续续有村民在地里收割高粱,高粱被一根根砍掉,沉甸甸的穗子被收割下来。 农忙虽然辛苦,但看着辛苦几个月的农作物能获得这样的丰收,地里人人都笑开了脸。 还有唱丰收的歌不知从哪块地里传出来,而后一家一家接着传唱下去。 云莞也跟着云大娘和大伯娘一起来收高粱,从前家里下地干活的事情,云玉娘从不舍得让她来做,这次她坚持了许久,云玉娘也只是同意她做些轻活。 云承德兄弟两家的田地,原本一共有三亩半,今年年初开荒,开出了两亩多,如今一共有六亩田,云承德要在私塾教书,顾不上家里的农忙,云大伯去了人间至味的厨房忙着,地里的活儿便只剩家里的女人来做。 云莞本来想请人来帮忙,但云玉娘和大伯娘都拒绝了。 索性云玉娘和大伯娘不是一般的力气大,虽忙碌,却也做得来。 但上林村第一次种高粱,还是自云莞的鼓励之下,大规模种植,上林村上百户人口,将半数的人都种了高粱,开荒之后,每户三五亩田地,加起来也有进两百多亩的高粱地。 一开始不被人看好,随着高粱越长越高,村民们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尤其到了后期开花结穗,看着沉甸甸的穗子,早已知道今年必定能有个好丰收。 而上林村这样大规模的变化,也引起了陵阳县丞周修文的注意。 高粱收割的这几日,周修文亲自过来视察。 在他没有来之前,陵阳六个乡镇,土地大多数荒废,因为前一任县丞不作为,村民也不愿意开荒,他来过之后,经过视察,发现这边的土地,并非贫瘠到不能种植作物,只是不太适合种植水稻,这对于以米为食的人们而言,是巨大的打击。 但是却适合种植一些喜旱的作物。 上林村种植了一大片的高粱,村民开荒的意愿,是几个乡镇里比例最好的,周修文将这个事情放在了心上,一直有所关注。 在丰收这几日,周修文便亲自来看了。 他早就知道上林村提出种高粱的人是云莞,一开始只当她有些小厨艺,后来才知道,萧韫之护她护得紧,想来必定不是一般人。 这两个月,他也关注着高粱的生长情况,确实长得很好。 云莞带着周修文在地里行走,道:“总的来说,村里一共有六十三户人家一起种了高粱,平均每户人家四亩土地,一共两百五十多亩,现下一大半已经收割回去,就我所知,目前最高产的,一亩产量有七百多斤,不过,大部分人应该也达不到这样的产量,五百多六百一亩的产量比较常见。” 周修文点头:“的确高产,比种植水稻的收成好了太多,看来村民们今年的粮食可有盈余了。” 云莞点头,“大人,如今才六月末,只要在七月中旬之前,下一场雨,还能再种一季的高粱,陵阳一带气候温和,水热充沛,十月之前,还能有一场丰收,这里的土地,不是不能种植东西,只要选对了作物,不是天灾之年,便不会有饿死的百姓。” 周修文听着,沉默不语。 他站在田埂上,一望过去,大片的高粱已经收割了,视线的远处,是没有收割的高粱,还有一些村民在忙活着。 县丞亲自来这个小山村,村民们感到好奇的同时,也疑惑,一些人也隔着远远的距离看周修文跟云莞说话,眼神之中畏怯分明,也不晓得云莞一个姑娘家怎么敢这样跟县丞大人说话的。 周修文看了一会儿,转头问云莞道:“我记得云姑娘自小在上林村长大,从未去过别处,如何懂得这么多种植作物的事情,甚至,还帮助村民们开了水渠。” 周修文这话才刚刚说完,萧韫之不知从哪里跳出来,一把揽住周修文的肩头。 可怜周大人身姿单薄,差点被萧大公子拉下田埂。 萧韫之知道上林村的高粱丰收了,也跟过来凑热闹:“这有何奇怪,我家小财迷把钱看得比命还重要,能赚钱的法子,都长在她那小脑袋里了。” 周修文挣了挣,没挣开萧韫之的力道。 云莞:“……” 瞪了一眼萧韫之,她弯眸笑道:“村庄儿女早当家,大人,人被逼至绝境,自然会想办法找吃的,种不成稻米,便种别的作物,五谷作物,哪一样不能吃呢?” 周修文听此,没再多说,只点了点头,与云莞再说了两句之后,便去别处的地里看村民收割高粱去了。 云莞剜了萧韫之一眼:“来做什么呢?” “来看我家阿莞百亩良田,处处丰收,田间地头,一片秧歌。” 听着萧韫之调侃的语气,云莞不由得想起当日与萧韫之坐在田埂上的对话,瞧着地里一片丰收的景象,不禁弯了弯唇角:“还行吧,勉勉强强。” 还能更好。 萧韫之瞧着她得意的神色,心中越发愉快,“得意!” 云莞轻哼一声,一甩头:“过来帮忙!” “让爷帮忙可得有好酒。” “有有有,山洞里的随便拿。” 周修文走了几步,转回头,便见少年少女说说笑笑地在田埂上走着,萧韫之随手拔了一根狗尾巴草插在云莞的发间,惹得少女一阵大怒,巴掌就往少年身上招呼过去。 少年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得越发欢快,他动作之间看着是在躲避,实则处处顺着少女。 欢快的笑声传远了,周修文转回头,冷峻的面容渐渐放松,唇角弯起了一抹浅淡的笑意。 ------题外话------ 小琛、霜儿:要找世上最好的人做姐夫。 于是,大公子开始成天在两小只面前晃悠,带吃好吃的,带玩好玩的…… 小琛、霜儿:扶疏哥哥对我们这样好,让扶疏哥哥帮我们找姐夫吧! 大公子卒 好啦,恭喜阿莞带着村民大丰收! 111、找姐夫(1更) 周修文并未在地里留太久。 他去看了每一户村民的收成状况,查看了高粱收成之后的品质和土地的状态,听村民们说了一些当初云莞如何教她们种地,修水利的事情。 周大人虽少年老成,面色冷肃,让百姓瞧着,便觉得心中畏惧,但实际上真正相处起来,却又让人觉得信服,忍不住听从他的话。 从村民们的话之中,不难听出大家对云莞的感激,尤其是看到这样好的收成,嘴里称赞的话就没有断过。 “要不是阿莞,我这离地,怕是连稻谷都种不出来呢。” “就是,当初阿莞说要种高粱,我还担心种不出来,犹豫了好几日才跟着种,现在想想,还好当初跟着种了,不然也不会见到这么好的收成。” “大人,不瞒您说,我活了这么大的岁数,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丰收呢,多亏了阿莞!” “是啊是啊,阿莞是个好人。” 话也说开,见着周修文也有兴趣听这些,因为大丰收而喜悦非常的村民们便有说不完的话。 先说了云莞带他们种地,又说了云莞帮带着村里不少人酿酒开馆子,大伙儿的生活都因为云莞变得好了起来,就差将云莞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了。 周修文在地里留了一个多时辰,听着村民们说尽了云莞的好话,最后鼓励了村民多开荒、好好种地之后才离去。 而彼时,萧韫之正被云莞押在地里帮忙。 萧大公子长这样大,还从未下地干活过。 这么一来,还是头一遭,拿着一把镰刀,弯腰去砍地里的高粱。 明明是一把镰刀,偏偏被他使出了用剑的气势,看得云莞在旁边一阵欢笑。 不仅如此,仗着人力气大,还被云莞驱使着去背起大麻袋,将高粱从地里搬运到大路上的马车里。 这样的苦力活,连萧韫之身边的人都没有做过,何况萧家大公子。 不远处的两个暗卫,看得目瞪口呆。 看着大公子被当成了马似的驱使,好几次忍住了上次替大公子抗高粱的冲动。 老夫人若是知道了,还不知会心疼成什么样子呢。 可在云莞跟前,可没有尊贵的萧家大公子,驱使人驱使得挺顺溜的。 她与萧韫之相处融洽,今日他还跑来地里瞧着,自然不能干站在田埂上看她忙活,现成的劳动力不要白不要呢。 就是云玉娘和大伯娘非常过意不去。 虽说跟萧家认了干亲,两家关系融洽,且这萧大公子也经常见到,但那也是干亲而已,哪里敢让萧韫之做这样的重活。 云玉娘好几次让他别做了,去休息或者回府去,萧韫之都摆手表示没事,甚至还觉得费不了自己什么力气,就来玩玩罢了。 甚至还有非常堂皇的理由:“既然霜儿和琛儿叫我一声兄长,萧家与云家便是一家人,我既然来了这里,便没有干看着的道理,不必这样客气。” 云玉娘仍旧过意不去。 第一次对萧韫之有了不一样的认知,从前只觉得他是个纨绔的富贵公子,如今越发觉得他没有纨绔气,反而疏阔清朗,令人称赞。 只是看着萧韫之被太阳晒得脸红,云玉娘和大伯娘瞧不下去了,拉着云莞让她别不懂事这样使唤萧韫之。 云莞笑道:“阿娘,没事,他若是不愿意做,我哪里能勉强他呀,他就是没做过这个事儿,觉得新奇来玩玩,且让他随意便是。” 云玉娘轻叹了一声,瞧着萧韫之忙里忙外的,只好沉默不语了。 心中想着,等回回家,可做做些去暑的东西给萧韫之吃。 一家人忙到了太阳快要落山方才回去,两天的收割之后,家里六亩地的高粱,已经全部收割回去。 云家院子里的空地已被扫干净,晒上了昨日收割回来的高粱。 萧韫之也没立刻回家,将高粱杠上了马车,便帮忙架着马车跟着云莞一道去了云家。 那是远近闻名的扶疏公子,打马过街,也是红袖满楼招的人物,光是来上林村,村里的姑娘家见了,都忍不住红了脸颊不敢正大光明的瞧着人。 但见他竟然这样没有架子,还帮云家的人收高粱,觉得不可置信的同时,也羡慕云家的人。 虽是干亲,这关系也太好了,跟一家人似的。 外人的想法,云莞自是没有时间去理会,从地里回来之后,她便忙着下厨给家里人准备晚饭了,云承德也带着小琛从私塾回来了,正在院子里帮云玉娘收昨日收回来正晒着的高粱。 云莞在厨房里忙着,萧韫之闲着便去逗两小只开心。 两小只这两个月,月月去萧家,跟萧韫之关系着实不错,一口一声“扶疏哥哥”叫得又脆又甜的。 萧韫之也喜欢这两小只,待他洗了手,便见他们趴在厨房外的小桌上看着云莞忙碌,嘀嘀咕咕。 “阿姐又好看又有本事,私塾里的赵夫子虽然像阿爹一样聪明,但是太凶啦,会打人板子,不能做姐夫!”小琛愁眉苦脸道。 霜儿颇为认同地点头:“柱子哥脸上长了麻子,不好看,也不行。” “阿富哥也不行,我认的字比他还多,他都没有我聪明呢!”小琛依旧愁眉苦脸。 “铁树哥也不行,我偷偷瞧见他在河边牵过春苗姐姐的手。”霜儿捂嘴小声说。 小琛语气有些郁闷:“谁都不行,阿姐这样好,一定要世上最好的人做姐夫!” “嗯!”小丫头重重的点头:“要长得好看,要跟阿爹一样聪明,会背很多书,还要会挣钱!” 萧韫之瞧着两个脑袋凑齐一起,嘀嘀咕咕,走过去,一个敲了一下脑袋:“在说什么呢?” 见到萧韫之,两小只都甜甜地咧嘴笑:“扶疏哥哥!” 萧韫之失笑:“偷偷说什么,不让你们阿姐知道?” 霜儿刚想说,一张口,眉毛都塌了,小琛也是一脸为难的模样。 萧韫之扬了扬眉,“在学堂被夫子打手心了?” “才不是!”小琛立刻否认,决不能让人怀疑自己不好好上学,瞧着萧韫之,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扶疏哥哥!我们在给阿姐找姐夫!” 萧扶疏一哽,似是不可置信地看着两小只:“找,找姐夫?” 琛儿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就是就是!扶疏哥哥认识的人一定比我们多!” 小家伙还非常苦恼:“我都看过私塾的夫子还有镇上的人啦。”小琛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数:“赵父子呀,柱子哥呀,阿富哥呀,谁也不能做姐夫,扶疏哥哥,你帮帮阿姐,一定要找世界上最好的人做姐夫!” 萧韫之:“……” 他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瞧着两小只认真的模样,捏了一下两人的脸庞:“瞎操心!” “你们阿姐……”说到这里,萧韫之顿了一下,本想说你们阿姐还是个孩子,话到了嘴边,改口道:“你们阿姐若是知道你们这样瞎操心,小心被打屁股。” 两小只一听,当下捂住屁股,霜儿大声反驳道:“阿姐才不会打屁股!” 外边的动静引起了云莞的注意,她盖上锅盖,走过来,“说什么呢?” 萧韫之似笑非笑地看着两小只,瞧着两小只眼睛骨碌碌乱转,一副心虚的样子。 再瞧瞧少女一无所知的模样,少年恶劣地笑了笑:“来,琛儿,方才说了什么,再说一次。” 小琛捂住嘴巴,云莞一看便知不是什么好事,一手叉腰,一手举着锅铲,凶巴巴的:“说!” 小琛和霜儿瞧着云莞这架势,瞪大了眼睛,支支吾吾地:“找,找姐夫!” 说完,一溜烟跑开了。 云莞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少女被气红了脸:“你姐姐还是个芳龄十三的少女呢!” 又不是嫁不出去了! 让你们不消停,日日想着将我嫁出去! 云莞气得直接从窗户里跳出来,一把追上撒丫子就跑的两小只,手里的锅铲也没放下,追得两小只满院子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喊。 “阿姐阿姐我错啦!” “阿爹阿娘,救命呀!” 云莞毕竟是练过的,几步就追上了,把人抓在手里打了好几下屁股。 到底是开玩笑的,两小只还是哇哇哇乱叫,躲到了云玉娘和云承德的身后。 兄妹玩笑,云承德夫妇也不管,只是瞧着云莞还像个孩子一般玩闹,不由得摇头失笑。 只萧大公子在原地看着这一幕,磨了磨牙,嗤了一声。 * 高粱丰收的这几日,天气晴好,万里无云。 拿回来的高粱,脱粒之后就放在院子里晒干,两日便能晒干一场,收起来。 按照田地的数量以及地里的收成,每一家的收获,至少也有一千五百多斤,除却例行的缴税之外,有一大半还能留着家用。 第二季七月便能种下去,只要留给了接下来三个月的口粮,还有还几百斤能卖出去换钱。 这几日,上林村都沉浸在丰收的欢乐之中,新收回来的高粱,迫不及待便被拿来下锅,高粱米糕的香味,飘得满村生香。 当初,大家种植高粱的种子,都是云莞出钱买回来的。 这一季高粱收获之后,各家各户都自觉地背了六七十斤的高粱往云莞家送来,当做是当初提供种子的感谢和回馈。 云莞本也没想过收大家的高粱,对她而言,那些种子也没花多少两银子。 但大家坚持,一定要送,连自家做的高粱糕都拿来送给云家了。 云家推辞不去,毕竟是乡亲们的心意,况且收下了大约也能让他们舒心一些,便收了下来,又回馈些零嘴的东西,双方客气友好,往来也越发亲密。 如今,跟着种高粱获得了大丰收的人,瞧着云莞,就跟瞧着小福星似的。 丰收之后,就等待一场大雨到来了。 云莞忙完了家里的事情,便继续忙生意上的事情。 她一连好几日未曾在人间至味和彩丝阁现身,但这并未影响媒婆们的热情程度。 见到云莞出现在人间至味,黄媒婆顶着圆滚滚胖乎乎的身子跑了过来:“云姑娘唉!” 云莞转回头,见到来人,似笑非笑的:“哟,黄媒婆啊。” 黄媒婆笑得咧开一口金牙:“云姑娘我可找着你了,这次啊,大娘给你介绍了个俊俏的小伙子,保管你满意!” 云莞坐在账台边,手里打着算盘,噼里啪啦地响,闻言抬眼瞥了一眼黄媒婆:“哦,是么?” “就是就是!”黄媒婆一拍大腿:“那是隔壁灵安镇上陆老爷子家的大儿子,陆老爷子云姑娘知道吧,就是灵安镇的首富,我跟你讲,那可是大富大贵的人家,灵安镇上的商铺,十有五六,那都是陆家的,还有陵阳城里的也有十家商铺呢,咱们镇上的也有,陆家大郎,生得那叫一个俊俏,貌比潘安,我看着就跟云姑娘是顶顶般配的人物。” 黄媒婆说着,脸上能开出一朵花儿来,越说越兴奋,直将陆大郎说成了天上有地上无的人物。 云莞翻过一页的账册,看到萧韫之又没有将上个月的收益拿走,不由得皱了皱眉,再看一眼说得唾沫横飞的黄媒婆,道:“既然陆家大郎被你说得这么好,谁嫁给他那还不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黄媒婆怎么不把你家孙女嫁过去,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黄媒婆兴奋的脸一塌:“这……” “哎哟,做咱我们媒婆这一行的,怎能做这种事情,云姑娘你这不是让我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云莞嗤笑了一声,“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还敢介绍陆大郎给我,黄大娘,您是没瞧见,我当日将欺负我姐姐的人一鞭子捆住了吊在西街头的树上晾了半日吧,陆大郎那是什么人,小妾满院子,青楼里还养着不少姑娘呢,笑话都从灵安镇传到太平镇上了,怎么,你让我嫁去陆家,想让我将人打残了,顺便让你这介绍人赔赔银子?” 黄媒婆脸色一变。 云莞可不像云怀诚或者云珍儿那般有闲心听老太婆忽悠人,一看就知道不知收了陆家多少银子,“我这人是做生意的,最厌烦别人忽悠我,黄媒婆,我可没有不打老人和女人的习惯。” “不,不说了,我不说了,云姑娘,都是误会,误会,您这样的好闺女,肯定能找着一桩好姻缘。” 黄媒婆说着,已经快步跑出了人间至味,没敢多逗留。 她怎么能忘了,这位云姑娘看着年纪小,那可是敢当街打人的人,性子剽悍得很,这桩姻缘,不好做啊。 ------题外话------ 大公子:辛苦算什么,讨好丈母娘,让丈母娘改观才是大事啊! 112、卖高粱,林志远上京(2更) 黄媒婆被云莞吓走了之后,便没再来过,其余的两个媒婆,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别的什么风声,也没敢再来烦云莞了。 晴朗的天气一连维持了好几日,天公作美,在村民们的高粱几乎都晒干了的时候,终于来了一场大雨,两日的大雨过后,烈日出来,不到半日,便将空荡荡的田地给烘了个半干。 村民们早就准备好了草木灰和高粱种子,随着雨停,家家户户,倾巢出动,如火如荼地往地里去,将第二季高粱种下去。 第一季,整个村子,原本只有六十多户人家跟着云莞一道种植高粱,见过那样大丰收的场面之后,全村百来户人家,全部都种上了高粱,不完全种的,也只留了五六分地种一些蔬菜而已。 便是邻村的,听说了上林村的丰收之象之后,也忙不迭跟着种了高粱。 开荒的热情,前所未有。 前阵子,周修文还为百姓不愿意开荒感到头疼,结果上林村得了丰收,让人羡慕不已,如今几乎不用官府动员,人们便自愿开荒了。 有些邻村像熟的,或者外嫁女还专门回了上林村跟村里有经验的人请教如何种植高粱之事,一时间,村村地里忙碌非常,田间地头热闹不已。 如今正是战时,为了鼓励百姓开荒,官府出了一些相应的优惠政策,开荒者种地着,不论是种植什么粮食,只要百姓愿意种植,官府可以据每户的田地的亩数,根据亩数所需的种子量,按照一定的比例予以补偿。 对于百姓而言,这已经是极大的优惠,老百姓开荒越发积极。 第二季的高粱种下去之后,六七月的农忙也算过去了,日子便没有那么紧张了。 而第一季种植高粱的农户,纳税之后,只留下未来三个月的口粮,剩下的,基本全部拿去卖了换钱。 按照如今高粱六文钱一斤的市价,每户农户,至少也有六百斤的高粱能拿去发卖,挣得三四两银子,多的能有五两呢。 五两银子,都够寻常百姓一年的生活所用了,这笔账算下来,连带着驮着高粱去卖的牛车,发出的声音,都是欢快的。 不过,上林村的村民,基本选择将高粱卖给云莞。 这一批高粱,是云莞亲自选出来的优良种子,耕种也是在她的指导下精耕细种出来的,收成之后,高粱质量非常好,她以高出市价两文钱的价格,收购了想要卖出高粱的村民手里的高粱。 这不,这两日,家家户户都把高粱运到云莞这儿来了。 一番检查之后,上了秤,算了数,白花花的银子就交出去了。 好些人围在云家的院子外,手里拿到刚卖了高粱所得的银钱,笑得合不拢嘴。 “还好有阿莞,这高粱很快就卖出去了,我也能送我家小福子去私塾念书了。” “我准备盖新房子了!” “还是阿莞好,能卖我这么多银子!” 云莞一边跟云玉娘秤高粱,一边听着村民们感激的话,弯眸道:“大家好好种地,干活精细,种出来的高粱质量好,我才出的高价呢。” “那也是你教得好,我们都是第一次种!”有人大声道。 “是啊是啊,那也是阿莞你教得好。” 云莞笑道:“咱们种地的老百姓,是看天靠地吃饭的人,人手脚勤快了,便不会饿死自己,大家细致干活,好好打理手里的土地,别让野草吃了土地里的肥料,这样长出来的高粱才好,也能卖得价钱好,即便我不买,别人也会抢着买,还是出高价买的。” “阿莞说得对!” 云玉娘瞧着众人高兴的模样,玩笑道:“也是大家种得好,我家阿莞才收,不然谁家高粱烂颗发黑,我家阿莞可不收啊!” 众人听得大笑起来。 “不好的还不好意思卖给阿莞哩!” “就是就是,别说不好意思卖给阿莞,让阿莞帮忙找门路卖出去都不好意思啦!” * 云家这边热闹得很。 另一边,上林村的村长,也在张罗一件大事。 现下,上林村唯一的举人——林志远要准备上京赶考的事宜了。 东澜国自惠帝登位之后,便渐渐形成重文轻武的风气,二十年下来,武官衰微,文官冗多,但一直以来,科考的规模和录取人数,从未降过,连带着乡绅、官府和地方学政都非常重视本地学子的科考情况。 譬如林志远这般。 林家尚算贫寒,但在岳山书院,林志远却是一众同龄学子里的佼佼者,甚至如今还不到弱冠之年,便已经有参加春闱的资格,更得学政和一众乡绅的支持,所以,出发去京城参加春闱之事,也格外慎重。 尤其,如今他已经与岳山书院陈夫子唯一的女儿订下了婚事,身份更是非同寻常,显然,陈夫子是相信以林志远的能力,至少也能中个进士的。 一番关系交错下来,林志远的身价,已非同往日。 光是乡绅们送过来的礼物,以各种勉励、开路为由送上的礼品和金钱,便足够支撑起林志远一路前往京城的各种费用,甚至还有余钱。 还有两日,林志远就要出发前往京城,今日学政带着几个乡绅过来,村长便带着村里的几位有声望的老人一起去了林家。 最威风的莫过林母了,如今在村里走路,都是抬头扬着下巴的,眼睛长到了头顶上,谁也不放在眼里。 远远的,林家的笑声,便从院子里传了出来。 周围路过的人,自然也有不少围观瞧热闹的,羡慕的羡慕,牙酸的牙酸,虽不喜林母那副眼高于顶的模样,可人家的儿子是个举人,书院的父子和乡绅们都看好,这样有面子的事情,谁不羡慕。 “唉,还是林桂花会生儿子。” “我儿子若也能中个举人,我将来做梦都能笑醒呢。” “啧,也就是承德当年出了些差错,不然咱们村里出的第一个大官人,准时云家的。” “啊?你说阿莞她爹啊,不过我也听我公公说过,他们家咋回事啊?” “嘘,别说阿莞家的不是,说是得罪人了吧……” “哦……” 别人家的热闹,云莞无意去窥视。 自然也不放在心上,她太忙了。 云家的生意,与陵阳城那边的接洽越来愈多,大单子都是从陵阳城发过来的,她现在隔三差五就要往陵阳城跑一趟。 尤其,人间至味规模至此,将店开往陵阳城,已是成熟的时期,云莞也有意在陵阳城考察,所以来往格外频繁。 这一日,例常因为生意上的事情前往陵阳城。 托萧韫之的福,她如今骑马已经很稳了,若非运送货物,云莞一般选择骑马,而不是做马车。 此次前往陵阳城,只是有两笔生意要商谈,因此,云莞倒也没有坐车,而是跟萧韫之一起打马而去。 不过,她没有想到,会在长亭处碰上将要进京赶考的林志远。 长亭里站着一男一女,正是林志远和陈静姝。 两人已经定下亲事,陈静姝来送别林志远也无可厚非。 这几个月以来,越是与林志远相处,陈静姝越发为林志远的文采与温柔所折服,本就是热恋之中的男女,这一番分别在即,越发舍不得。 如一位尽职尽责的妻子一般,即便分别在即,陈静姝依旧叮嘱着不知说过多少次的话。 “到了京城,切记要照顾好自己,每日读书不可太晚。” “也时常出去走动走动,多跟别地来的学子交流,对你也有益处。” “对了,爹也有些学生在京城,给你的拜帖记得收好了,时常走动也是好的。” 看着陈静姝还在温柔地叮嘱,林志远面上浮开笑意:“我知道,你都放心,我心里有数。” 陈静姝低笑道:“瞧我,这些话都说了不知多少遍了,你怕是要听得厌烦了。” “不会。”林志远道,“你替我着想,我心里只会高兴。” 陈静姝脸颊染上一抹红晕,低头不语,。 林志远瞧着她害羞的模样,心里有一种极大的满足感,抬手将陈静姝的一缕发丝别到而后:“你也照顾好自己,身子不好,便少些下山,等我回来。” 陈静姝轻轻点头,林志远瞧了她好一会儿,只觉得温柔娴静的陈静姝,如解语花一般善解人意,越发让他心软得不舍离开。 不禁将人轻轻揽入怀中:“姝儿,待我高中回来,必定八抬大轿迎你入门,做我林志远的唯一的妻子。” 少年人的爱意,从来掩藏不住,即便只有三五分,也恨不得昭告天下,让心尖上的人全部晓得,也让人人都知道。 陈静姝听着,不禁红了耳朵,躲在林志远的怀里,越发不好意思出来,离别的阴霾,被羞意彻底取代,“你做什么说这些呀!” “这是事实,我自然要说,我只心悦你一人,好好等我高中回来。”林志远眸色温柔道。 云莞坐在马上,啧了一声。 萧韫之转过脸来,“怎么?” 云莞耸耸肩,“鸡皮疙瘩快掉了,走了。” 说罢,一声大呵,身下的马儿已经扬蹄往前跑去。 马蹄的动静,惊到了长亭里的两个人。 林志远一回头,便见云莞和萧韫之打马而过,脸上有一瞬间的惊讶,下意识的推开陈静姝。 陈静姝猝不及防,差点被林志远推倒在地。 林志远反应过来,赶紧扶住了陈静姝:“姝儿你没事吧?” “无碍。”陈静姝勉强地笑了笑。 待林志远再转头看过去时,云莞已经打马离开,只萧韫之落后了云莞一步,转回头看了他一眼。 矜贵潇洒的少年公子,转回头看的那一眼,眼里具是冷峭之意,看得林志远心中一紧,好似披着的面具与人皮,被活生生剥开,露出潜藏在人性深处的贪婪与无情。 可萧韫之也只看这么一眼,便与云莞并驾齐驱而去。 陈静姝顺着林志远的目光看过去,并未注意林志远的神色,道:“那不是人间至味的云姑娘么,还有萧家的大公子。” 林志远敛回心神,心中却却越发不知滋味,只嗯了一声,不愿多说。 他也不知与云莞的关系何以闹绷成现在这个样子,但从前云莞虽然年纪好小,两人却有过约定,虽然他心里觉得云莞配不上自己,哪怕如今云家日子好过了,也是从一介村姑变成了个铜臭染身的商人,何况还与萧家大公子不清不白的。 但他心里也不是没有心虚,以致于陈静姝多次提及去人间至味用膳,他都拒绝了,而是带人去了香满楼。 如今他与陈静姝分别在即,在这里诉说心意,却被云莞听了去瞧了去,让他心里感到不快的同时也为心里泛起的一抹自我谴责感到恼怒。 陈静姝未察林志远心里的想法,只好奇道:“那位云姑娘据说本事不小,她不是与你同村的么,怎的一点交集也没有。” 林志远道:“什么本事,只是家里做了些买卖而已,不及姝儿十分之一,好了,就送到这里,姝儿早点回去,我也准备出发了。” 陈静姝的注意力被拉回,不再提及云莞,两人又在长亭里情意绵绵地说了一会儿话,陈静姝才坐着马车返回岳山书院,而林志远,也就此上京赶考了。 回去的路上,丫鬟与陈静姝坐在马车里,瞧着陈静姝失神落寞的样子,好声安慰道:“小姐莫急,待林公子高中回来,便万事如意了。” 陈静姝被丫鬟逗笑:“是啊,也就几个月的时间罢了。” 丫鬟瞧着自家小姐脸色变好了,想起方才的事儿,欲言又止。 陈静姝瞧出来了,问道:“怎么了?” “小姐,有件事,我不晓得当不当讲。” “何事?” 丫鬟犹豫了一会儿,道:“我也只是听别人乱说的,小姐你可别多想,就是,就是听说林公子以前跟那位云姑娘很是要好的,说是青梅竹马一道长大的,还议过亲,就是现下不知怎么的,关系不好了,但林公子却说与云家姑娘毫无交集,这……” 这不是骗人么? 陈静姝愣了一会儿,“云姑娘?人间至味的云家?” “大,大约是吧。”丫鬟说罢,又担心陈静姝与林志远生了矛盾,立刻道:“小姐奴婢也只是无意中听书院里的学生们说起的,也没听真切,方才见到了那位云姑娘才想起来的。” 陈静姝愣了愣,唇边重新浮现一抹笑意:“都是些道听途说,子虚乌有的事情,阿远为人正直,秉性善良,待我极好,他不会骗我,日后再听到这些没边的话,别记在心里,阿远若是知道了,心里也会不好过。” “哦。”丫鬟闷闷地应下来,虽然觉得小姐与未来的姑爷感情好是好事,可这样,是不是太过信任了,万一…… 想到这里,她赶紧将脑袋里的想法全部甩了出去! 不会的,小姐这样好的人,将来一定会过得幸福美满! 113、真诚求娶(1更) 云莞这一趟来陵阳城,从陆爷的手里拿到万两的银票之后,开心得简直想在护城河上飞一圈。 但是,并不能,她现在的轻功,还在能借力跳几步的水平,再来几年也做不到萧韫之这样出神入化,违背自然规律。。 萧韫之瞧着她高兴的模样,扬了扬眉:“心情好了?” “我何时心情不好过?”云莞疑惑地瞧过去。 萧韫之也没说,只啧了一声。 云莞也没在意,钱在手里,她拥有十足的安全感,有一种天下尽在怀中的感觉,非常大方地对萧韫之道:“走,本姑娘请扶疏公子去太和楼吃一顿。” 萧韫之笑了:“哟,我家东家今日这样大方?” 云莞轻轻剜了他一眼,这声“东家”却听得心里非常舒坦。 萧韫之笑意更深了,跟在云莞的身后:“身上一分钱也没有,这两日要靠东家接济了。” 云莞回头,笑眯眯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放心,有姐姐在一日,便饿不着你。” 若是饿瘦了,可就没有现在这般好看了。 姐姐? 萧韫之脸一黑,轻捏一下云莞的鼻尖:“小丫头。” 云莞哼了一声,负着手往太和楼去了。 事实上,云莞还真不是请萧韫之去吃饭的,她约了柳青松在太和楼见面。 自从红颜坊与柳家合作之后,生意的门道也扩大了,托柳家的人脉和商路,后边又陆陆续续达成了一些合作。 萧韫之自然知道此番陪同云莞前来,也为见柳青松一面,可他并不知道,合着小姑娘说请他吃饭,却是与柳青松约好了。 当下扶疏公子的心里便不太愉快了,见到柳青松的时候,连发了好几记刀眼。 柳青松莫名其妙:“萧公子可是眼睛不舒服?” 萧韫之:“……” 云莞转头看了一眼萧韫之,见对方沉着脸,不由得抿唇失笑,对柳青松道:“咱们说咱们的,不必管他。” 萧韫之:“……” 云莞是来跟柳青松谈一些近段时间红颜坊货物在陵阳城及附近几座城池的销售情况的。 柳青松问完了萧韫之,皱眉道:“珍儿姑娘怎的不来?” 云莞道:“姐姐原本打算来的,顺便看看陵阳城的情况,不过这两日刚好有些不太舒服,便没有来。” 柳青松一听云珍儿身体不舒服,便着急了:“怎么会身体不舒服,我七日前去镇上,珍儿姑娘还好好的,如今怎的便身体抱恙?可否严重,是否需要从城里请几个有经验的老大夫回去?” 柳青松一说,便又立刻道:“我认得几个颇有名望的老大夫,精通各类症状。” 柳青松是真的着急,听到云莞说云珍儿身体不舒服,脸上的表情,便有些控制不住了。 云莞也瞧出来了,心里轻叹了一口气。 其实柳青松对她姐姐的心思,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他这三不五时往镇上跑,对云珍儿的心思,且不说红颜坊账台的伙计都看出来了,云莞自然也能看的出来。。 这话,云莞也不好说。 云珍儿在李家那半年,因为月事期着凉了,便落下了病根,每个月都有一两日卧床休息的时间。 瞧着柳青松焦急的模样,云莞道:“多谢柳公子关心,没大事的,姐姐她染了些寒气,不宜出门,休息两日明日就能恢复了。” 柳青松闻言,见云莞神色无异,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他立刻想起自己方才焦急的模样,这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一下子涨红了脸,半晌说不出别的话来。 云莞轻松避开话题道:“我们还是先来说说生意上的事情吧。” “哦,好,好,先说生意上的事。” 一边用午膳,一边交谈,不知不觉间,一个时辰就这样过去了,待柳青松离开了,云莞才轻叹了一口气。 萧韫之已经在旁边闲坐了小半个时辰,就看云莞跟柳青松谈生意。 每次看云莞谈生意,他都觉得挺有意思的,小姑娘那副气定神闲,成竹在胸的模样,看得人心痒痒。 “生意这样好做,还叹气?”见云莞叹气,他问道。 “你不懂。”云莞瞥了一眼,深沉地摇了摇头,萧韫之也没说,只是笑了笑。 两人从太和楼的包厢里出来时,隔壁的厢房也打开了,走出个醉醺醺的男子,手里还抱着一个酒瓶,走路都要脚绊脚了。 “琴琴姑娘,爷要琴琴姑娘!” 男子抱着酒坛,满脸酒气,踉踉跄跄地出来,真好碰上云莞跟萧韫之出来。 见到云莞,原本醉得迷离的眼神,登时便直了。 “小美人……”他一身酒气,脚步虚浮地朝着云莞扑过来。 “小美人,过来,跟爷喝一杯。” 云莞撇过去一眼,只见是个方头肥脸,大腹便便的男人,眼见男人的爪子快碰到自己的身上,她正想试试自己的身手,这还没出手呢,只听到一声惨烈的声音。 “啊啊啊……” 萧韫之已经先一步,一把拧过男子的手腕,将人反手压在了楼梯的栏杆上。 “找死!”矜贵潇洒的少年瞬间满脸不快,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将人压在了楼梯的栏杆上,男子半个身子都探出了栏杆外,正吓得哇哇大叫,酒也行了一大半。 “干什么干什么,你放开我,放开爷!”对方大着舌头哇哇大叫。 萧韫之冷嗤一声:“个蠢货,眼睛都没长也敢自称爷?” 这可是萧韫之,陵阳城的酒楼就没人不认识萧家大公子的,太和楼的掌柜听到动静,便赶紧跑过来了,瞧见这架势,忙道:“哎哟,萧大公子嘿,这是怎么了?” 隔壁包厢的人也听到动静了,跟着跑出来,便看到他们的酒友被人压在了栏杆上,而那人,就是萧韫之。 “萧大公子,这……” 萧韫之冷哼了一声,一把抓起男子的衣领将人扔在了地上,“不长眼睛的废物,敢碰我家姑娘。” 男子被扔在地上,晕得眼冒金星,只顾疼得哎哟大叫。 他的朋友有人去扶住她,有人过来跟萧韫之道歉,云莞全程站在旁边,也不说什么。 萧韫之没多做理会,带着云莞离开了,像个混世小魔王似的不讲道理。 直到两人离开了太和楼,才有人问,“那位姑娘是何方人物,萧扶疏身边何时跟了个小姑娘?” 太和楼的掌柜是个识人的:“哟,公子不知道呢,那可是太平镇上人间至味的主子,就是现下千山酿的主子,云家姑娘,名叫阿莞。” “啊?”对方惊讶了,“只说是个姑娘,没想到年纪这样小的。” * 太和楼小小的插曲,如同浮尘一般,并未在云莞心上留下多少痕迹。 不过是些喝多了犯浑的纨绔子弟罢了,生意谈完了,与萧韫之走了一遍陵阳城,看了几家店铺的地址之后,两人便打马回太平镇了。 第二日,云莞便将与柳青松交流的情况与云珍儿说了一边,姐妹两人交流了一下,便订下了下一批货物的规模与品类的数量。 谈完了正事,云莞眨眨眼道:“姐姐,我昨日去陵阳城,柳公子问我你为何没去,我说你身子不太舒服,柳公子看起来挺担心你的。” 云珍儿闻言,鼓捣面膏的动作顿了一下,瞥了一眼云莞,没说话。 云莞觉得,连她都看出柳青松的心思了,没有理由姐姐这样聪慧心思细腻的人看不出来,但她似乎依旧没有这方面的心思。 瞧着云珍儿闷声不说话,云莞弯眸道:“姐,你觉得柳公子为人如何?” 云珍儿放下手里的东西,好笑道:“鬼丫头,何时也学会跟我斗机灵了。” 云莞失笑:“我这不是觉得柳公子为人不错,想看看姐姐怎么想吗。” “还是个小丫头,懂什么?”云珍儿叹了一口气。 云莞:“……” 她常常感到无奈,她分明过了十三岁,做生意也做得风生水起的,但家里人人似乎都将她当成个孩子似的,什么也不懂,好似自动忘记了,从前那个追在渣男身后的女孩早已情窦初开了似的。 瞧见云莞无语的样子,云珍儿终于不逗她,脸上的笑意,却散了不少,垂眸道:“柳公子人很好,但我没有那个想法,阿莞,日后不必说这些事情了,姐姐心里有数。” 云莞张了张嘴,半晌还是说不出话来。 李家的经历,终究还是对云珍儿造成了难以磨灭的影响,但即便是亲姐妹,她也无法再这个时候奉劝云珍儿如何去接纳别的感情。 “姐姐……” “好了,别多想。”云珍儿笑道,“阿姐给你赚大钱,为我家阿莞攒嫁妆。” 云莞:“……” 云珍儿知晓柳青松的心意,但对方也未曾明白说出来,她暗中隐晦拒绝过,但似乎并不妨碍柳青松的一腔热血。 譬如,云莞才从陵阳城回来的两日,刘青松已经迫不及待地借着视察镇上生意的理由从陵阳城跑来看云珍儿了。 不仅来了,还带了一盒补品。 “珍儿姑娘,前两日我听说你身体不太舒服,这是我去年外出经商带回来的燕窝,对身体极好,我家里也无人用这样的补品,便拿来给你用用。” 柳青松虽然是个生意人,但为人温和,倒像个书生,便是说这样的话,耳朵也跟着红了一层。 云珍儿瞧着那一盒燕窝,眼里有轻微的波澜,顷刻之间,便恢复平静了,“柳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样贵重的物品,我便不收下了,还请柳公子带回去。” 云珍儿一拒绝自己,柳青松便着急了:“这,珍儿姑娘,我专门从外面带回来给你的,你多少收下。” 云珍儿淡淡一笑:“多谢柳公子,但这样贵重的物品,我真的不收,若你觉得难以处理,我买下这一盒也行。” “珍儿姑娘。”柳青松着急地手足无措,“若,若你不喜欢这个,我买些别的送你可好?” 云珍儿微微一笑,还是坚定地摇头:“不必了,我什么也不缺,柳公子也不必送我这些东西,咱们之间,也只有生意合作上的交情,大可不必如此。” “但,但我想送给你,珍儿姑娘。”柳青松人一着急,脸色都涨红了,急急向云珍儿表达自己的心意:“珍儿姑娘,我,我心悦你,我想对你好。” 云珍儿一顿,不其然地,脸也红了。 店里这会儿,也有两位伙计,听到这话,都往两人这儿瞧了过来。 柳青松的脸已红成一大片,但却还是坚定地看着云珍儿。 即便云珍儿心灰意冷,此时此刻,心里还是有些异动,可周围还有两位店里的伙计,柳青松突然表白心意,但更多,她觉得难为情,低声道:“柳公子请跟我来一趟。” 两人去了红颜坊的后院,院里不远处,还有伙计在做胭脂,两人站在一颗桂树下。 柳青松面上略有几分羞涩,眼神却真诚极了:“珍儿姑娘,我,是真心心悦你,我今年二十有二,是家中独子,上有父母双全,下有小妹两人,年龄皆不足十岁,家产虽不算丰厚,但也富足有余,是,是真心实意想要娶你为妻的。” 云珍儿长这么大,从未有人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但每一个姑娘的一生,情窦初开的少女时期,谁不期望,也曾有一人,与自己许下共约白头的誓言呢? 可那样天真烂漫的年岁,却早已离她远去了。 云珍儿心里是感动了,但情感上,却升起一层无穷的悲哀。 她微微一笑,“柳公子可知道,我曾嫁过人。” 自李家的人闹上门之后,坊间也传出了不少传言,柳青松自然也听说了,此刻连忙道:“我知道,但,那不是珍儿姑娘的错,李家狼心狗肺,我今后不会让珍儿姑娘受那样的委屈。” 云珍儿愣了一下,良久之后,唇间才慢慢浮上一抹笑意,眼里薄雾升起,多了一点感激。 “柳公子,我感激你对我说这番话,但,我这辈子,决计不会再嫁人了,抱歉,让你情义错付。” 柳青松愣愣地看着云珍儿:“珍儿姑娘……” 云珍儿微微点头:“请柳公子将礼品带回去吧,这样的话,不要再提,今日,我们便当从未发生过此事,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说罢,她微微点头,便转身离开了,独留下青衫公子,站在桂树之下,低眸久久无声,若他抬头,必定能被人发现,眼眶早已微红。 这一日,发生在红颜坊里,云珍儿与柳青松的事情,也只有两位伙计瞧见了些眉目,但是当看到柳青松沉默着从后间出来,落寞离去的背影时,便什么也不敢说了。 云莞隐隐觉察到一些什么,但见云珍儿并无异样,也不敢多问,只从伙计的嘴里听出了些眉目。 只是,想起云珍儿,还是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她希望,姐姐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114、谁要娶我家阿莞(2更) 只是,云珍儿这边的事情刚落下,云莞自己倒是摊上了一些事儿。 这一日,她刚进入人间至味,便被账台边的一个箱子,吸引力视线。 “阿莞,你可算来了。”见到云莞过来,人间至味的伙计立刻上前来,“阿莞,这是专门给你送来的。” 云莞皱眉:“专门给我?谁送来了,我可未曾在何处买了东西着人送过来。” “说是隔壁灵安镇陆商户家,送来给你赔礼的。” “赔礼?有什么礼好赔的?”云莞皱眉道:“我跟他们家又没有什么交集。” 不过,云莞很快就知道是什么赔礼了。 因为,灵安镇陆老板家那位儿子找上门来了。 来人顶着一张让云莞非常不适的脸,便是那一日在太和楼喝多了,想要调戏她的大腹便便公子,对方一脸殷勤:“云姑娘,前几日在陵阳城太和楼,我与几位朋友喝了些酒,冲撞了你,还望你千万别与我计较。” 此人名叫陆大发,便是前段时间,黄媒婆给云莞介绍的隔壁灵安镇陆老爷子的儿子。 云莞是做生意的,顶多只知道这人的名声,长的什么模样,此前完全不知道,便是前几日太和楼发生的那点小插曲,她早就忘了个一干二净,也没去想过那个人是谁,左不过一些富贵纨绔子弟。 倒没想到,原来竟然是黄媒婆口中那个所谓的仪表堂堂的陆家公子。 我呸! 说仪表堂堂,都让“仪表堂堂”这个词感到害怕。 她瞧了对方一眼,“原来是陆公子啊,不过小事而已,我也没放在心上,赔礼就不必了,把礼物拿回去吧。” “这可怎么行!”陆大发一听便立刻拒绝:“云姑娘,礼物一定要收下,这是我陆某人的一点心意,当日是我鲁莽,若是吓了你,我这心里也不好受啊。” 云莞道:“那陆公子多虑了,我这人别的什么没有,就是胆子大,还吓不着我,我这人做生意讲究公平诚信,从不贪人半分,你这赔礼赔给我,倒让我良心难安呢。” “这……”陆大发一时无言以对,云莞一个眼神过来,便有伙计将那一盒赔礼给拿回来,放在了陆大发的面前,云莞微微一笑:“无功不受禄,您也没下着我,陆公子请便吧,我还有事先忙了。” “哎,等等!”陆大发还要叫住云莞,可惜云莞已经被厨房的师傅叫走了,连个眼神也没有留着。 “少爷,这礼物怎么办?” “拿着拿着!”陆大发不耐烦,眼巴巴地往人间至味的后间瞧过去,可云莞却再也不会出来了。 那一日在陵阳城,是他第一次见到云莞,当然,此前家里也跟他说过,想给他定一门亲,那就是太平镇上的云家姑娘,用他爹的话说,云家异军突起,且看着势头,未来发展应当极好,此时也云家联姻,是好事一桩,顺便也治治他这花心性子。 他没将这个事儿放在心上,自然也没兴趣,反正院子里不少女人,他还没有疼爱够。 自然对那位未曾见过的,据说本事很大,很能挣钱的云莞无兴趣。 但是太和楼那一见面,便让他改观了。 正当年纪的少女,水灵灵的一个,长得娇俏可爱,陆大发回去之后,便念念不忘的,这不,便借着当日的机会找上门来了。 可他没想到,云莞拒绝得这样干脆。 是他手里这礼物,让不够彰显陆家富贵? 云莞以为这个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但隔了两日,陆家的操作,让她无语至极。 陆家专门请了灵安镇最大牌的媒婆有尤媒婆上门来说亲,这位尤媒婆可比上次的黄媒婆还难对付,是个对陆大发那个花脾性知根知底,又收了陆家许多媒钱的,不仅人来了,陆夫人和陆大发也一并带着礼物上门,直接找上了上林村云家。 陆夫人年近五十,却风韵犹存,笑起来面相和蔼:“我早就听说太平镇的云姑娘聪明能干,是个俊俏的姑娘,这一见,果然是个标致的,看得我真是喜欢得紧。” 陆夫人满面慈爱的笑容:“前几日,两个小辈也在城里见过面了,我听发儿说,还发生些误会,这孩子多喝了两杯,差点冲撞了阿莞,不过还好小辈之间不计较,可见这是天注定的缘分。” 云家目前只有云玉娘和大伯娘在家,听着陆夫人的话,笑得尴尬。 陆夫人犹似不觉一般,继续说道:“发儿对阿莞有意,回去之后便念念不忘,跟我说了好几次希望我上门提亲,这孩子,虽然比阿莞年纪大了几岁,但也是个会疼人的,何况,我也喜欢阿莞那孩子喜欢得紧张,多机灵可爱的一个孩子,若是嫁到我们陆家来,我定当做亲生的闺女一般疼爱。” “阿莞娘,你看,这两个小辈的事情,你觉得如何?” 听着陆夫人说了一大通,但其实不论是云玉娘还是大伯娘,对灵安镇的陆家虽然听说过,但却并不知晓陆大发的品性,只见到人,觉得这人已经二十七,对他们家阿莞来说,年纪实在太大了。 怎的有人二十七了,还没娶妻,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当下云玉娘也只好道:“我们家阿莞年纪尚小,今年才刚过了十三的生辰,亲事不急,我们都想先留她两年及笄再说婚嫁之事。” 陆夫人当即道:“这没关系,咱们两家可以先定亲,再过两年再出嫁也不迟。” 陆夫人说完,给儿子使了个眼色,陆大发立刻道:“对对对,先定亲,我是真心心悦阿莞姑娘,希望能娶阿莞这样贤惠善良的女子为妻,岳母大人!希望您一定要成全我一片心意。” 云玉娘被陆大发一句“岳母大人”叫得心里一阵咯噔,勉强维持着脸色:“陆公子请改称,两家的事儿暂无定论。” “啊呀,是发儿太心急了,但这也是一片心意,天地可鉴。”陆夫人赶忙道。 “发儿是实在欢喜阿莞,若是你们觉得可行,咱们两家便先定亲,也好让两个小辈正正经经来往。” 云玉娘直觉不太喜欢这门亲事,何况她也不想云莞出嫁这么早,阿莞年纪小,还是个孩子呢。 当下便道:“这,阿莞也不在家,我们也不知道她什么想法,婚姻大事,总要问过孩子的意见。” “哎哟!”自来了之后,便一通夸赞过陆大发此后便鲜少说话的尤媒婆道:“云娘子,儿女婚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问过孩子的道理。” 云玉娘一听这话便不高兴了:“孩子出嫁那也是孩子自己的生活,怎能我们做父母的半点也不问过孩子的意思就这样仓促决定下来,日子还是孩子过的呢,何况,我此前也从未知晓此事。” 尤媒婆被一阵搪塞,陆大发便着急了。 云玉娘脾气已上来,便硬声道:“阿莞也没跟我们说过这个事,那孩子有自己的主意,我们家向来如此,任何事情都跟孩子们商量,这事儿,还得看阿莞的主意。” 尤媒婆还要说什么,陆夫人一眼眼神过去,温柔笑道:“既然这样,也好,等阿莞回来,你问过她的意思,咱们再定下这件事。” 陆夫人说完,又客气地说了好一会儿,才带着陆大发离开,但送来的两大箱礼物,却说什么也不肯带走。 云莞是在陆夫人离开之后,才听说了这个事儿。 当下便火急火燎地跑回家了,见到留在云家的两个大箱子,里面放了些布匹首饰之类的,便火了。 陆家这是什么意思,强买强卖呢。 她与云玉娘说了陆家以及那陆大发的为人和秉性之后,气得云玉娘呸了一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屎性子,还妄想娶我家阿莞,我说怎么一大把年纪了,还没个媳妇!” 云大娘也忍不住骂人了:“渣滓,满院子的小老婆,竟然还敢说自己对我们家阿莞有意,我当时若是知道,非将人打出去不可!” 云家两个女人生气得不行:“还好当时没有答应什么,我就说那人看着面相便不好。” 云莞听着两人骂声,愣了好一会儿,好笑道:“好了好了,别生气,阿娘,我让人将东西送回陆家,这东西,留不得。” “对对对,留不得,免得传出什么闲话。” 云莞当机立断地让人将东西运回去了,可陆家并未就此放弃,第二日就继续派尤媒婆来说亲了,连带着陆大发也没脸没皮地跟来了。 对待这种事情,再被陆家与尤媒婆之举弄得不堪其扰,云莞说话便不留余地,“我的意思,已经说清楚,且不说我尚未及笄,这事儿尚不考虑,再有,不合适,请回吧。” 云莞的态度已经够强硬,按说,这样的话说出来,对方也该打退堂鼓了,但是陆大发不,一个劲地跟在云莞的身后:“阿莞姑娘,我是真心心悦你,想娶你为妻。” 云莞抬手,似笑非笑打断他的话:“陆公子,请慎言,我面子薄,还要点名声呢。” “阿莞姑娘,你可是对我有何不满的地方?你说出来,我一定改。” 云莞嗤笑了一声,正待说话,门外已进来一个身影,连带着少年略带慵懒的声音:“是谁想要娶我家小阿莞啊?” 少年声音慵懒,可明显带了些冷意,话落,人已经走到陆大发的跟前,打量了两眼:“是你?” 陆家既然想要求娶云莞,自然打听过云家与萧家的干亲关系,加上他曾经做了些浑事,被萧韫之教训过,心里便对这混世小魔王有些发憷。 “萧,萧公子。” 萧韫之嗤笑了一声,“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人渣。” 陆大发脸色一僵。 萧韫之脚一踢,一张长凳便被拉过来了,少年抱胸坐下来,如审视犯人一般瞧了眼陆大发:“就你个没皮没脸的,也敢娶我家小福星?” 陆大发还要说话,萧韫之便语不停地发问:“你那院子里的二十七个小老婆处理好了么,也不瞧瞧你这年纪,都能当我家小阿莞爹的年岁了,也不害臊,求娶个小姑娘,谁给你的胆子与面子,追在我家阿莞后面,大放厥词,当云家还是萧家没人了?” 不得不说,萧大公子的毒舌功夫,谁也招架不住,陆大发一个年纪比他还大的,也被他说红了脸。 尤媒婆想上前说两句,还没开口呢,萧韫之冷眼扫过去:“是你这婆子,在我家阿莞跟前昧着良心说话?” 尤媒婆一大把年纪了,对上萧韫之,脸色一僵:“萧公子……”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萧韫之不耐烦打断了:“最好趁着爷脾气还在,闭上你的嘴巴,还没人敢这样糊弄我萧家护着的姑娘,胡言乱语胡说八道,你算哪根葱?” 尤媒婆脸色变了又变,到底不敢惹萧韫之这一看便不好相与的。 陆大发磕磕绊绊,面对萧韫之,便非常没有底气,但还是道:“扶疏公子,我……我是真心想娶阿莞为妻。” “真心?”萧韫之非常不讲道理,似笑非笑道:“让爷瞧瞧,你对我家小阿莞有几分真心?” 陆大发哽了半晌,干巴巴道:“我以最大规格的聘礼求娶,若得阿莞为妻,必赠以大院,真心对待。” 萧韫之冷嗤了一声:“谁人想娶我家阿莞,不得奉上最好的聘礼?” 陆大发半晌无言,着急道:“陆家有钱!能让阿莞过上最好的日子!” “云家没钱?萧家没钱?”萧韫之又问。 他步步紧逼,声音越发冷:“后院都没有清理干净,便想娶我家阿莞,真心奉不出半两,也敢大放厥词,说的尽是些无用屁话!” 陆大发被萧韫之这么一说,拉不下来脸,“萧,萧家再大,也,做不了云家的主!” 萧韫之闻言脸色愈冷:“但凡我家阿莞还叫我一声兄长,爷便能让你滚出太平镇!” 云莞站在萧韫之的身后,乖乖巧巧的,显然并不反对。 陆大发被呛得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灰溜溜的离开。 萧韫之嗤了一声:“废物!” “啪啪啪!”云莞非常给面子地拍了拍手掌,杏眸弯弯:“扶疏公子嘴上功夫一流!” 萧韫之闻言,瞧着她嫣红的唇瓣,轻咳一声,“小姑娘家家的,怎么什么烂桃花都招惹上?” 云莞耸了耸肩:“没办法,本姑娘天生丽质,芙蓉未开风自来。” 萧韫之:“……” 不过瞧着云莞完全不在意的神色,也笑了。 云怀诚是闻声才匆匆跑来的,结果来的时候,陆大发已经走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不过想想还是觉得生气,对萧韫之骂走了陆大发意识一阵感激,还让云莞这几日少出门,陆家要是再来,便让人去找他。 云莞没放在心上:“行了二哥,我能解决,不就是个人,不怕我鞭子的,尽管找上门来。” 云怀诚:“……阿莞,矜持些。” 云莞把将要出口的“矜持个屁”吞了回去,乖乖巧巧地应了下来,云怀诚还忙着,又匆匆离开了。 云莞转回头,便见萧韫之盯着自己瞧。 少年似笑非笑,不知在想着什么,看得云莞没来由一阵心虚,故作凶巴巴地问:“看什么看什么!” 萧韫之失笑,抬手撸了一把少女的发顶,顺了个毛,笑道:“我家小阿莞长大了,被贼惦记上了。” 贼? 云莞:“……” 最后她还是无声笑了一下,扬了扬下巴:“那也看他有没有本事能惦记上本姑娘。” 萧韫之失笑:“那要什么样的才有本事惦记上?” 云莞眼眸轱辘一转:“那谁知道呢,怎么着也得养眼些的,至少能打得过我,比我聪明,反正陆大发这种的,本姑娘光是瞧着便心情不好,影响胃口。” 说罢,云莞又义正辞严道:“何况,我才十三岁,差好久才及笄,未成年人,不好好挣大钱,学什么别人早恋?” 早恋? 萧韫之闷头失笑,拍了拍少女的发顶:“记着今日说过的话。” 云莞:“?” 虽然觉得早恋这个词新颖而陌生,但并不妨碍萧韫之听得懂,似笑非笑地弹了一下云莞的眉心:“敢早恋,打断你的腿。” 云莞:“……” 一个无影腿扫过去! ------题外话------ 大公子:什么玩意儿?也敢肖想我家阿莞? 115、当街打人(1更) 云莞真觉得自己低估了陆大发厚脸皮的程度。 那一日被萧韫之骂走之后,这厮吃了几次闭门羹,竟还没有放过她,她本以为消停了两日,结果当话传到她耳边的时候,事情已变质了。 陆大发求娶人间至味的小东家,太平镇上的人虽有所耳闻,但却并不太关注,但隔壁灵安镇却已经传开了,说陆家大郎要娶太平镇上的云莞,事儿已经差不多定下来。 不光如此,陆大发还每日让人送些玩意来给云莞,珠玉小玩、绫罗绸缎,日日不停,这一来一去的,这般明目张胆的行为,不明情况的人,早已将两人当成一对,甚至有人见到云怀诚,还道一声恭喜。 这一声恭喜,更让云怀诚大气,妹妹的清白名声,都被陆家的毁了! 云莞如何受得了? 关于她已经跟陆大发定亲的消息在镇上传开的时候,她便在太平镇上等着陆大发了。 这一日,陆大发照常来太平镇上,目的自然也是为了送云莞东西。 云家和陆家现下虽不能同日而语,但且不说他看上了云莞,云莞长得俏,年纪小,正合他的心意,他爹也觉得这门亲事不错,再有便是云家的千山酿,那丰厚的利润,谁不搀着这一块,何况云家和萧家关系好,几番权衡之下,陆大发觉得,这门亲事,简直是两全其美。 可惜,他大约未曾见过云莞拿着鞭子抽人的模样,因此来的一路上,面对认识的人道贺的话,也一一应了下来,单方面认定了两家的亲事。 哪知,还没有走到西街上呢,在街口便见到云莞靠在街口的大树边,像是专门在等人一般。 陆大发正拱手跟好奇问候的人道谢:“待成亲那一日,一定请诸位前去喝一杯喜酒。” 云莞瞧着这一幕,面上冷意更甚:“哟,陆公子可真快活呢,什么样的喜事,让您笑得脸上都开花了?” 陆大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云莞,先是惊讶了一瞬,而后惊喜地走上前去:“阿莞!” 云莞嗤笑了一声。 陆大发走上前,“阿莞,你可是在此处等我的,我今日又给你带了些小玩意过来。” 他说得煞有其事:“你好好在店里等我就是,做什么来这里等我,小心外面日头晒得人中暑,让我心疼。” 周围的人不明白,跟着起哄,小声议论道:“陆公子还会心疼人了。” “阿莞姑娘好福气。” “就是就是。” 云莞听得大热天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姓陆的,别给脸不要脸。” 陆大发闻言一愣,脸色瞬间变得不好看,低声道:“阿莞,这是在外边,给我些面子。” “呸!”云莞啐了一口:“你是天皇老子还是谁,让本姑娘给你面子,怎么的,本姑娘的名声,就不值钱,姓陆的,我见过强买强卖的,也没见过你这样不要脸的。” 云莞的声音一点也不收,大庭广众之下,嘴巴利索得张口就骂:“本姑娘清清白白,跟你半个铜板的关系也没有,你竟敢造谣本姑娘跟你定亲!” 周围的人一听便惊了:“没关系啊!?” “这,这不是快要定亲了么!” 陆大发脸一沉,心里已是怒气非常,在他看来,云莞这样丢他的面子,就是不识抬举,敬酒不吃吃罚酒,低声道:“阿莞,别将事情闹大,大家都在呢。” 说罢,又转向外头:“误会,都是误会。” “我误会你个大爷!” 云莞气了小半天,实在气不过了,一句话喊出来,手里的鞭子也跟着抽出来,一鞭子打在了陆大发旁边的地面上,扬起了炎炎夏日一地的尘土。 也让原本就围观的人,吓得倒退了几步。 陆大发根本没想到云莞这样彪悍。 本就年纪小,长得机灵可爱,尤其笑起来,俏皮又水灵,就是个让人疼爱的小女子,那曾想到,这小女子竟然会拿着鞭子抽人。 “你,你,你做什么,你别乱来!”陆大发本就是个身子虚浮的纨绔公子,常年纵欲,身子更是比一般人还差一些,怕死怕得要命,瞧着云莞这一鞭子抽出来,便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云莞冷笑一声:“好好的康庄大道你不走,偏生要走这条阴沟上的独木桥,你们姓陆的欺人太甚,造谣得我清白名声一点也不剩,还有脸问我想干什么?” “有话好说,阿莞,啊,不,云姑娘,有话好说,有话好说!”陆大发见着云莞气得不轻,连忙道。 云莞一鞭子抽过去,陆大发吓得大叫一声,撒腿就往人群外面跑。 “你个悍妇!悍妇!” “打人啦,打人啦!” “窝囊!”云莞冷嗤一声,抬脚就要追上去,却听到已经跑了几步远的陆大发忽然惨叫了一声,便摔趴在地上。 而脚边,还落了个苹果。 显然是被打中膝盖摔了的。 “废物。”萧韫之从高处落地,嫌弃地看了一眼摔在地上的陆大发:“连我家阿莞都打不过,也敢耍心机?” 顾庭也笑眯眯地负手而来,对云莞道:“怎的,是谁欺负了咱们太平镇的小福星,哎哟,这不是隔壁灵安镇陆家的公子么?哎呀!怎么弄得这样狼狈,本公子差点瞧不出来了。” 跟着陆大发来的,还有陆家的小厮,这会儿赶紧跑过来,扶住摔趴在地上陆大发:“少爷,少爷你怎么样?” 还有人不服气,“云姑娘你怎么这样,我家少爷真心实意求娶你,你怎么的还打人啊!” 陆大发也被扶了起来,膝盖疼得站不起来:“萧,萧扶疏,你欺人太甚,你凭什么打我!” 萧韫之冷笑了一声:“云家那是我家老夫人亲自认下的干亲,这太平镇上还有谁人不知,爷费口舌再告诉你一次,阿莞的事情,便是我萧家的事情,你陆家这样不要脸欺负我家阿莞,还敢问爷为何打你?” 上次被萧韫之以云家干亲的身份呛了一次,陆大发回去越想越觉得憋屈。 他平日便是个浑人,心里的想法龌龊,想到萧韫之自称云莞的兄长,也不晓得到底是个什么狗屁关系的兄长,这会儿再听这话,心里的火便冒了出来。 “狗屁的干亲!”陆大发待要骂人,才刚刚出口,萧韫之便脸色一沉,疏阔俊朗的翩翩少年,瞬间变成了个混世小魔王,手一挥,云莞手里的鞭子便落入的他的手中,一鞭子抽在了陆大发的脸上。 “啪”的一声,伴随着陆大发一声大叫的声音。 少年脸色阴沉:“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陆大发被萧韫之这一鞭子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跟着来的小厮,也胆战心惊了起来,根本料想不到,此番前来,竟然会有这样的遭遇,否纷纷朝着被打得说出话话来,只疼得呜呜叫的陆大发去。 云莞收回自己的鞭子,慢条斯理地道:“我云莞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你陆家欺人太甚,到处暗示乱传我跟你有姻亲,便别怪本姑娘不客气,正好,今儿个大家都在,顺便也见证一下,我云莞,跟你半个手指头的关系也无,日后谁再敢乱传,便别怪我鞭子不认人。” 围观的人倒抽了一口气,为极少见到的剽悍的云莞。 太平镇上的人,对云莞也算熟悉了,平日里见到的阿莞姑娘,都是笑脸迎人的模样,笑起来杏眸弯弯的,如三月桃花一般,让人看得心情都跟着好了几分,但也不知道,她彪悍起来,竟然也这般让成年男子都招架不住。 何况,背后还有个混世小魔王的萧扶疏撑腰。 但想想也是,兔子急了还要人,愿来两家压根没有定亲,都是陆家暗示乱传了。 姑娘家的清白名声要紧,如是没有定亲,陆家自己散布了这等谣言,着实可恨! 陆大发脸上还有个血印子,捂着嘴,呜呜呜地说不出话来。 云莞便冷眼瞧了一眼便道:“都是做生意的,陆家便是要恶意竞争,这样毁我的名声,也太不厚道了些,这一鞭子,算是我云莞打的,回去告诉陆老爷子,若是有不服,尽管来找我,正好,我也想问问陆老爷子意欲何为,日后,再让我听到一句灵安镇上还有人说我跟你家有半分钱关系,我甩出的便不是鞭子了,新剑还没开过光呢。” 陆家的小厮,听罢都脸色大变。 陆大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被小厮拉着回了灵安镇上。 西街口的热闹,渐渐散去了。 顾庭看着陆大发逃之夭夭,嗤了一声,“就这样,都不够阿莞练鞭子。” 云莞幽幽看了对方一眼。 即便陆大发走了,萧韫之看起来并不太高兴,顾庭看了看云莞,又瞧了一眼萧韫之,摸了摸鼻子,捅了捅他的胳膊:“扶疏公子还气不过呢,人都被你打走了。” 萧韫之嗤了一声,他何止气不过,简直想把陆大发扔到河里去,也不撒泡尿看自己长什么样,就敢肖想他家阿莞。 顾公子不做声了。 气虽气,但萧韫之还是转头看了一眼云莞,少女脸上还有些不愉快。 他脸上阴霾尽消,柔声安慰道:“别怕,若是陆家找上门来,还有我在。” 云莞幽幽瞥了一眼萧韫之:“陆家算什么,姓陆的敢惹我,当我软柿子随意被人捏呢?本姑娘不让他赔死,是对他仁慈,谁吃不了兜着走还不一定呢。” 萧韫之见她还有精力坑人,不由得笑了:“行,我家小福星做什么都行。” 云莞扬了扬下巴,心情瞬间好了不少,不过还是不满道:“本来就不关你的事,掺和进来做什么,闹得萧家也跟陆家闹得不愉快。” 萧韫之佯装生气:“说的什么话,谁欺负我家小财迷,便是挡了爷的财运,这还不是大事,再说了,陆家还不配跟萧家攀关系。” 云莞:“……行吧!” 萧韫之:“知道就行,回去好好挣钱。” 云莞摆手道:“知道知道,我先回了,等着陆老板上门呢。” 说罢,又风风火火地往人间至味赶回去了。 萧韫之瞧她脚步轻快,也不由得笑了。 顾庭在旁边看了半晌,也当了半晌的隐形人。 虽然那天晚上喝多了,被窗子砸到了鼻子,倒在地上睡了一宿,但是,顾公子向来没有酒后忘事的习惯。 有句话,他早就想问了。 就是怕问出来,被萧韫之打而已。 不过,他跟萧韫之也认识六七年了,多少了解一些萧韫之的为人,当下搭上人的肩膀,笑得欠扁:“扶疏兄,你对阿莞……” 话还没有说完,顾庭这觉得肩膀被一震,搭着萧韫之的胳膊已经被震落,少年转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顿时什么话说不出来了。 虽然什么话也没有说,但少年慵懒的笑眸已消失,眼里略带着些警告和冰凉的认真。 只是顾庭极少见到的萧韫之的神色。 除了提及那件事的时候。 他瞬间闭嘴,“我什么也不知道。” 萧韫之冷哼了一声,语气也不知是生没生气:“不该你说的话,别乱说。” 顾庭:“……”行吧! 是否对阿莞有意,都是您大爷说了算! 正当此时,灰衣的萧府家仆无声无息地落在萧韫之的身边,低声道:“公子,北方传回消息。” 说话的声音不大,萧韫之听罢,神色微凝,便是顾庭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 北方很少主动传消息回来给萧韫之,现在两国正打得火热,难道出事了? 两人不再多留,萧韫之也没往人间至味去了,点了下头,便匆匆回府了。 消息是通过特殊的渠道传回来的,萧韫之回府之后,直接进了院子,桌上火漆密封的信件标注了特急的标记。 看得少年面色越发浓重,退却了江南公子身上慵懒风流的矜贵气,越发如一把即将脱鞘的利剑,一旦脱鞘,相比无人能与争锋。 信封打开,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一遍,萧韫之的脸色,越发凝重,。 此时,门外匆匆有人来报:“公子,门外有位秦先生求见。” 萧韫之心念一动,即刻道:“快请人进来。” 来人大约不惑之年,粗布麻衣,身上带着一顶草帽,乌色的帷布遮住了大半个头部,只见面上风尘仆仆。 萧韫之见到来人,立刻迎了上去:“秦先生。” 秦伯玉却当先拱手,对萧韫之行了一礼:“见过小公子。” 萧韫之虚虚拦住他,皱眉道:“余事不必多说,信件我已收到,现下情况如何?” 秦伯玉面色凝重:“非常不好,侯爷昏迷不醒,军中封锁了消息,只道侯爷在治伤,一切事物交由丁堰将军处治,此番前来,除却需要小公子相助,我还需去一趟湘州,请名医出山,事不宜迟,恐怕我今夜便需出发。” “我知道了。”萧韫之凝眉道:“秦先生稍作准备,今夜子时,我与你一同出发。” “是。” 两人说罢,又进了书房,秦伯玉面有奔波之色,但还是强忍着疲劳,在书房与萧韫之谈了一个时辰的话,方去休息,为今夜出发续存体力。 而萧韫之出了书房之后,便匆匆往萧老爷子和老夫人的院子里去了。 * 另一边,云莞一处。 陆大发被打回去之后,陆老板果然找上门来了。 毕竟儿子被人当街打成那样,还是被一小女子打了,不说这是一件多么丢面子的事情,光是陆大发是他唯一的儿子,便让他无法接受。 几乎是陆大发一回到镇上,陆老板便带着人找上门来了。 116、无人能比得上他萧韫之(2更) 云莞就等着陆老板找上门来呢。 陆家来势汹汹,目的很显然,是想跟云家讨个说法的,陆老板都亲自上门兴师问罪了,摆明了不让云家好过。 “云莞,你敢出手打我儿,当我陆家好欺负!”陆老爷来势汹汹。 云莞不紧不慢地请陆老板坐下来,道:“陆老板这话说得便有些不太厚道了,什么叫做我欺负您儿子,我这还没跟您叫屈呢,您倒先喊起冤来了。” “小丫头伶牙俐齿,却蛇蝎心肠,你父母呢,让你父母出来。” 云怀诚看了看陆老爷,脸色微沉:“让我父母叔婶出来便不必了,陆老板有什么话语我说都一样,这件事儿,正好我也想问问陆老板。” 云怀诚声音沉静,将近一年的历练,早已练就了少年沉着冷静,不为人欺的硬气。 “乳臭未干的小子,也配与我说话!” 云怀诚微微一笑:“陆老板,你是陆家的主子,同样,我也是人间至味的主子,阿莞是我妹子,有什么话,我可以跟你说。” 不算硬气的话,但经由云怀诚的嘴里说出来,自由一股沉淀的力量。 陆老板这才正正眼看了一眼这位尚未弱冠的少年。 只一眼,瞧着便比他那儿子有本事。 都说太平镇上,云家兄妹年纪虽小,但做生意却是一把好手,尤其兄妹两人关系和睦,配合得当,云家生意能做得这般好,发展如此飞快,与兄妹两人和睦的关系分不开。 陆老爷向来不信,也并不看在眼里,此时瞧着兄妹两人的模样,不由得脸色越发凝重了。 若不是云怀诚在场,云莞早就怼得这为老不尊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可惜,她才刚刚当街打人过,云怀诚担心她又一冲动一鞭子抽了陆老爷,所以主动出来跟陆老爷交涉。 云莞表示,二哥真是想太多了,还不至于。 她能抽陆大发,但也不会去抽陆老爷啊。 见陆老爷没那么怒气冲冲了,云怀诚继续道:“要说起来,这件事,两家都有不占理的地方,灵安镇上传遍了我家阿莞要与陆公子定亲的消息,我妹子的清白名声就这般被毁了,试想,陆老爷子若是也有一个女儿,好好的清白姑娘,愣是被别人说三道四,清清白白的姑娘却被人传遍成了某人的妻子,想必,陆家都不止是打一鞭子这样简单。” 陆老爷怒道:“我看谁敢!” 云怀诚微微一笑:“那我家阿莞又凭什么受这样的委屈?” “我陆家哪里不好?嫁来陆家,还委屈了不成!” “陆老板。”云怀诚语气微沉:“其一,阿莞年纪尚小,未到婚嫁的年龄,姻亲本就看双方合意,我家不愿意,岂能强买强卖?其二,陆公子的性子,灵安镇上有几个人不知,后院尚未清理干净,说什么诚心求娶的话,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其三,即便是求娶,那也许经过三媒六聘才成美事,你陆家将那生意场上强买强卖的手段来对我云家,又当我云家是什么人?” 云莞真忍不住为自家二哥欢呼一声。 陆老板憋着脸,呼吸重重,半晌说不出话来。 可瞧着两个小辈将自己逼至这等境地,他也咽不下这口气:“可你至于打我儿!镇上的人造谣,你云家将气全部撒在我儿身上,是什么道理!” “灵安镇上的谣言,当真与陆家无关么?”云怀诚问道。 “自然无关!” 云怀诚微微一笑:“当街只人,不知多少人得了陆公子一句肯定的应答,若是陆老板想讲究证据,云家也并非找不出人证来。” 陆老板脸色微变。 云莞这才道:“陆老板,大家都是生意场上的人,两家的生意,原本并没有冲突,生意场上的那一套,又何必拿到同行面前套用呢。”顿了顿,云莞又道:“原本,我们还打算跟陆老板合作一场,如今却闹成了这副样子。” 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陆老板原本为儿子被打带人来兴师问罪,结果罪没有问成,反倒跟云家的人道歉了,并且承诺回去一定申明云莞的清白名声。 如此带来的,是换了一张与云家的合作协议。 陆家在灵安镇势大,云家的货物,想在灵安镇开拓市场,只要有陆家插手,便不太好办,如今,达成了一番协议,便好多了。 陆家能做到今日这等程度,也不是无脑之辈,只是陆老爷碍于陆夫人的哭闹,对陆大发溺爱过甚罢了,真正做生意的时候,可精明了,至少与云家的合作,便双方持平,云莞也捞不着更多的好处。 如此一来,双方和平解决这个事儿,顺便还替云家扩张了一下生意,两全其美。 这导致云莞接下来的小半日心情都非常愉快,直到,萧韫之找上她。 “离开?”少女脸上的洋溢的兴奋在听到萧韫之说是来告别的时候,便如浪花退潮一般全部垮掉了。 “去哪里?”云莞没有意识到自己神色里的焦急,此前萧韫之也不是没有突然就离开那么一两日七八日的,但从未像现在这样,特意来跟她道别。 即便她知道,萧韫之不是一般的富贵子弟,尤其是他上次受伤之事,便让云莞隐约觉得他在做什么大事,且不可为人所知。 萧韫之笑了笑:“去一趟外地,办些事情。” “多久?” “少则两三个月,多则半年。” “哦……”少女像只塌了耳朵的兔子。 萧韫之眼角漾开笑意:“舍不得我了?” 云莞闻言,伸手打了一下萧韫之的胳膊:“谁舍不得你,你走吧走吧,快点走吧,最好别回来了,把人间至味的分成都给你,一点也不留给你。” 萧韫之笑意愈发深,点了点少女的额头:“小财迷。” “但我有些舍不得我家小福星啊。”少年眼眸含笑,却不同于往日的慵懒风流,眼眸还是一样的眼眸,却更显几分温柔缠绵。 便是那语气,笑意之中也带着一丝轻叹。 云莞被这样的眼神看得脸颊发热,心跳也不听话的变快了,心里暗道这厮又用美色误人,眼珠子却乱转:“有什么舍不得的。” 少年低低的笑声如碎玉相击:“自然舍不得我家小福星的气运,怕离得远了,久了,便沾不到一点了。” 云莞:“……” 她毫不客气地朝着萧韫之的鞋面踩一脚过去。 萧韫之却半点也不躲,还笑得挺开心。 云莞想跟他打架了。 “好了,不闹了。”萧韫之撸了一把她的发顶,给人顺毛,神色认真了几分:“我不在的话,生意上有什么事情,难以解决便去萧府找二叔二婶,若去陵阳城,莫要单独去,至少带上你二哥,若是遇事儿,着人去卫家说一声,碰上不要脸不要命的,直接告上官府,找咱们县丞大人,我留了个人在你身边帮衬着,但自己也要小心些,小姑娘家家,别以为自己学了点拳脚功夫就谁也不怕了。” “知道了知道了!扶疏公子怎么变成了个啰嗦的小老头!”云莞嘴上嫌弃着,但心里是实打实地感到温暖与感动,她本不是个煽情的人,也讨厌这种煽情的叮嘱,大约是因为前世时候,许多事情都是一个人独自扛过来的,这一年来,与萧韫之认识之后,许多事情,萧韫之都陪着她去做,让她一时有些不适应。 萧韫之也不知瞧没瞧出云莞的情绪,是笑了笑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小没良心的。” “两个月的分成不给你了!”云莞瞪眼道。 萧韫之失笑:“给也不要,都给你了,算买酒的。” “嗯?”云莞懵了,“什么买酒?” 萧韫之道:“要拿走几坛好酒,贿赂人。” 湘州的那位神医,想要请人出山,也不是一件好办的事情,人家什么也不缺,就好一口酒。 云莞:“……”行吧。 她虽不知萧韫之去做什么事情,但能让萧韫之带上礼物去见的,想必也一定是什么重要的人,但她也并没多问,还非常大方地带萧韫之去了酒窖。 “这可是三个月前酿的新酒,还没有拿出去卖过一坛,保证这世上无人喝过这样的味道,喏,给你带走了,拿去贿赂人最好呢。” 萧韫之扬了扬眉:“新酒,我还没喝过?” 云莞撅了撅嘴,有些肉疼:“只有一小缸,才五十斤呢,不太好酿,做了好久才留下这么一小缸,原打算下个月拿去市场上试试水呢。” 萧韫之闻言开了酒坛,顿时,一股浓郁的酒香便扑鼻而来,香味醇厚,还没有入口,便知道,是上等的好酒。 “好酒!”他不由得感叹了一句。 云莞扬了扬下巴,颇为骄傲:“自然,我云莞酿出来的酒,有哪一坛不是好酒。” 瞧着她得意的神色,萧韫之莞尔。 云莞虽然肉疼,却还是拿了一坛新酒出来给萧韫之:“看在你等不到上市的份上,拿了新酒给你践行,顺便让你带一坛上路。” 萧韫之神情愉悦:“我家阿莞这样大方?” “毕竟要收银子的。”云莞睇过去一眼。 萧韫之一顿,哑然失笑。 明着说是给萧韫之践行的,结果云莞自己比谁喝得都多。 这酒味道纯正,比千山酿更加细腻醇厚,韵味悠长,说着给萧韫之饯别,自己倒喝得不亦乐乎,半坛下来,人已醉得晕晕乎乎的。 萧韫之哭笑不得,抢过云莞的酒杯,不给她再喝:“小酒鬼。” 云莞自然不肯,萧韫之已经领会过少女喝醉之后有多么胡搅蛮缠,酒杯被拿走了,云莞自然不肯,去抢自己酒杯。 萧韫之自然不肯给他,轻轻扬手,脚背便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木柜子的顶上。 云莞气得不行,一连气得踩了萧韫之好几脚。 今次,不知怎么回事,她的脾气比上次大多了。 萧大公子能怎么办呢,自然不能跟一个醉鬼计较。 “好了好了,等我回来再喝,先回去休息。”他颇有耐心地哄人。 可谁知,清醒的时候,云莞什么情绪也没有,却在喝醉了的时候,你听不得离别。 “你连走了几个月也不让我喝酒!萧扶疏你讨厌死了,我不要跟你告别!” 萧韫之扶着人的手一顿。 却见少女红着眼睛,脸色微醺,眸光不甚清明,却控诉一般地看着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去做什么事情,肯定是非常危险的事,你这个人,好多面具,总装作什么也不在意的样子,实则比谁心思都多,这次还不知,会碰上什么事!” 少女眼睛红红的,看得萧韫之心中微赌,声音哑得如含了一把沙子似的:“阿莞……” 云莞晕乎乎的,一阵发泄之后,站也站不稳,双手抓着萧韫之的衣袖,身形歪歪扭扭,仰头看着高出自己一个头的少年,软声道:“萧扶疏,你别去做危险的事情,别受伤。” “要,要是受伤,就不给你喝酒!” 少女说罢,一个踉跄,撞进了少年的怀里。 萧韫之往后退了两步,后背抵在酒窖的墙壁上,旁边一个巨大的酒缸,恰好将两人的身形都拦住了,也挡住了落日之后,本就昏暗的光线。 娇软的少女,再次密密实实地撞进了他的怀里。 云莞鼻子撞在一堵硬硬的肉墙上,疼得鼻尖发红,眼眶里都蓄了泪水。 “疼!” 萧韫之哭笑不得,捏了捏她的鼻尖,眼眸漾着温柔的笑意:“不受伤,不做危险的事情,答应你。” “说话算数?”云莞勾起一个手指头。 “算数。”萧韫之勾了勾她的小指头。 云莞这才满意了,抬手撸了一把萧韫之的脸蛋:“不能伤脸。” “好。”少年的声音别提有多温柔,胸腔里隐藏已久的情绪,终于在此刻,酸酸胀胀地一点一点渗透出来。 午夜梦回的那些缠绵娇软,此刻也变得真真切切,让他第一次衍生出了对离别的不舍。 云莞想起了什么时候,四下张望了一下:“绳子呢?” “什么绳子?”萧韫之无奈,也不晓得喝醉了的少女想的哪一出。 喝醉的少女,做事不按章法,四下看了看,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也不是红色,正焦急着,忽然眼前一亮,抬手便扯下了头上的红绳子。 顿时,青丝如泻,发尾扫过萧韫之的手背,徒留丝丝缕缕芳香。 他还没有想明白云莞要做什么,云莞却已经拿着头上拆下来的红头绳缠在了萧韫之的手腕上,嘴里还念念有词:“我奶奶说,这样可以把好气运传给你。” 云莞觉得自己气运实在太好了,不管做生意还是什么,都顺顺利利,红红火火,还认识了一批贵人。 记忆里,老人从前便说,抽下身上的一根红绳,便能将好气运传给对方。 云莞一直觉得,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自己的运气都非常好,就算传一点给萧韫之也没什么,最好让他在外面别受伤。 手腕上缠了好几圈红绳,萧韫之低头看着少女喝醉之后,笨拙的动作,心胸饱饱胀胀,恨不得一腔情义全对少女诉诸出口。 可是啊,他的少女,还懵懵懂懂,不知情爱,怕会吓坏了她。 “好了。”云莞俏脸生红,眼眸弯弯地抬头看萧韫之,“好气运给你,不许摘下来。” 萧韫之不说话,只低头看着笑眼弯弯的少女,唇边的梨涡,浅浅的,不知是不是也盛了如那新酒一般好味道的佳酿? “阿莞……” 少年嗓音低沉,比酒香还醇厚。 云莞依旧弯眸看着她,喝醉了,眼眸里的水光,退也退不去。 “萧扶疏,你喝醉啦,晃来晃去……。” 喝醉了的人,说没喝醉的人喝醉了,萧韫之也是头一回见。 他不由得低头,低低笑出了声音:“我家阿莞怎的这样可爱?” “可爱”的醉鬼学着他说话:“我家萧公子怎么生得这样好看?” 萧韫之眼里的笑意,怎么也收不住,只觉得眼前的少女,可爱得他想要抱在怀里,狠狠地揉一顿。 想想日后,这般可爱的少女,也将醉憨憨地这样倒在别的男子的怀里,对别人露出这般盈盈笑意,他光是想想,便受不了。 这世上,还有谁,能好好疼爱他的小阿莞? 他又如何放心,别人是否能将这般可爱的女孩放在手心,一心一意,疼爱一辈子? 不,除了他自己,再也没有谁,也无人能让他放心。 他的阿莞,只能自己来疼宠、照顾、呵护。 世间男子千千万,便没人能比得上他萧韫之。 这般想着,他看着迷迷醉醉的少女,不禁低声笑了出来。 阿莞啊阿莞,怎的就这般让他放不下? 云莞只听到了笑声,不晓得萧韫之笑什么,迷迷瞪瞪地抬头看萧韫之,醉眼里都是疑惑:“你笑。” 萧韫之低笑,将少女散乱的长发拨到耳后,低叹一声:“阿莞,等我回来。” ------题外话------ 大公子:世间诸色,无人能与我相匹敌! 大公子无比自信,不可一世,表示自己甚至连情敌都没有,因为没人配跟他相比。 于是…… 大哥二哥:你要跟我们比在阿莞心里谁更亲? 小琛:你跟我比在阿姐心里的谁更可爱? 大公子卒…… 117、思念,高粱酒村(1更) 云莞是在一阵燥热中醒来的,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热出了一身体黏黏的汗水。 她从被窝里坐起来,心脏依旧咚咚咚地跳个不停。 房间里一片昏黑,不是在上林村她的屋里,这是人间至味的后院,她偶尔停留休息的房间。 深夜的窗外,传来几声蟋蟀的叫声,显得黑夜越黑,也让不太正常的心跳愈发清晰。 眼前依旧一片昏黑,没有顾得上去理会发胀的脑袋,此时若是开灯,云莞大约会发现,自己脸红成了猴屁股似的,满脸的燥意,怎么也压不住。 她懊恼地抓了抓飘散下来的长发,怎么……怎么就梦见跟萧韫之在酒窖亲吻了呢! 她到底是情窦初开,还是上了年纪空虚太久做春梦? 梦见也就梦见了,为何,竟觉得很是真实。 这次,她虽喝醉了,但倒没像上次那般只记得萧韫之用银票套了自己的话一般,其余的都没印象了,如今还能回想起一些东西,与其说喝醉了,不若说心里不太好过便纵自己喝多,也记得是要送别萧韫之的,可最后他不给自己喝酒了,她便去抢酒杯,两人在酒窖闹在一处。 也还记得自己糊里糊涂将奶奶的话当真,想找衣裳上的红线给萧韫之系手上,结果没有找着,就把头上的红头绳套他手腕上了,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哪儿,云莞倒没想起来。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瓣,梦里的触感,如同没有消失一般,火热柔软,她甚至还觉得唇瓣有一丝麻麻的感觉。 “嗷呜!” 云莞越想,梦里的场景就越清晰,脸上燥意更重要,抬手捂住脸,埋在柔软的被子里。 云莞! 思春少女! 你完了! 最重要的是,梦里她竟然被美色沉迷,反手将少年摁在了酒窖的墙上,来了个“壁咚”,还啃住了人家一嘴? 啊啊啊啊! 这都是什么事啊! 为什么会做这种梦! 云莞噗噗噗地打了好几下被子,越想脸上越是燥热,干脆起来,灌了两大杯冷茶水,才回到床上,直直仰面躺下来。 可还是控制不住想起梦里的场景,她以前做梦都是醒来就差不多忘完,怎么这次记得这么清楚! 还那样对待萧韫之,她明明只觊觎他的脸,并不馋他的身子的! 怪她!潜意识里太放飞自我? 云莞咬了咬唇,抬手捂住脸,她难为情了! 不对!都怪萧韫之! 她就算亲他,他力气这么大,还不能把她推开么! 云莞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一会儿咬着被角觉得自己太色了,一会儿又怨萧韫之生得太好看,让她在梦里也把持不住。 直到,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将她吓了一跳。 四更天了啊,这么说,萧韫之此时已经已经走了。 想到这里,云莞幽幽叹了一口气,心里有点酸酸胀胀的情绪。 人已经走了啊,想到这里,云莞也睡不着了,在床上干躺了一个时辰,因着这个梦,萧韫之的身影便在他脑海里晃来晃去,从两人相识到如今,眨眼间,原来已经将近一年了,最后,她叹了一口气,认命地起床,点灯去了厨房。 还是忙点好,忙点就不总是想着萧韫之了。 厨房里哐哐啷啷的声音吵醒了云怀诚,他以为店里来了贼,起来一看发现云莞在捏面,打了个呵欠:“阿莞,怎么起这么早?” 云莞笑了笑:“我睡不着,便起来了。” 云怀诚道:“昨夜喝得那么多,还以为你今日要睡到日上三杆呢,二瞧瞧,酒醒了没有,可要给你煮个醒酒汤?” “不用啦二哥,我没喝多少的。”云莞嘟囔道,“你回去睡个回笼觉吧,等下我在厨房里看着便好。” 云怀诚古怪地瞧了眼妹妹,见云莞已低头忙碌了起来,虽觉得奇怪,但也不再多问,摆手道:“行,二哥回去再睡一觉。” 临出门之前,云怀诚想起了什么,道:“对了阿莞,大公子走之前说定平安归来,让你勿念。” 云莞怔怔了一挥,轻哦了一声,又低头揉面团了。 * 云莞以为,萧韫之的离开,对她而言,应该也没什么,日子照常过,新酒自己喝,晨起自己练剑习武,生意自己去谈。 但终究,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从前萧韫之在的时候,不觉得,甚至还有些烦那人成日在自己身边晃悠。 可如今人不在了,却有一种,看到什么,都是萧韫之的感觉。 晨起练剑的时候,遇到不太能领会的招式,习惯性地转头去看桂花树下的石椅子,那里空无一人,并没有俊美的少年好脾气地来教她。 新酒开坛的时候,也没有人与她醉酒当歌。 自然,也不会有个人,不知从何处突然现身,落在她的面前逗她,带着慵懒的笑意,调侃地叫她小财迷、小福星。 但,梦里却经常来了一人。 那少年像恶劣的孩童,经常逗弄得她生气。 那少年也像最好的挚友,陪她走过如画风景。 那少年笑意慵慵懒懒,眸光却温柔极了,落在她唇边的吻,炽热又缠绵。 云莞抬手捂脸,萧韫之一走半个月,她已经五次梦到与他一起亲吻的景象,每次醒来,那种羞恼、无措、心头不受控制跳动的感觉都无法排解,偏偏梦里做坏事,那个坏人又不在旁边,她就算想发一通脾气都不见人。 云珍儿瞧着云莞手里拿着一支笔,撑着下巴在账台前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快小半个时辰了,手里的账册却没有翻几下,倒是表情有些丰富。 一会儿似是恼恨,一会儿似是羞愤,云珍儿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抬手在云莞的眼前挥了挥,“阿莞,你在想什么,遇到了什么难事?” 云莞闻声回过神来,随意乱翻了一下手里的账册,咕哝道:“没什么!” 云珍儿自然不信,瞧了云莞好一会儿:“阿莞,你这段时间是不是有心事,我看到你经常这样神思不睹,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云莞当然不会跟人说,一切都怪萧韫之,只囫囵道:“哎呀阿姐,没有的事情,可能大概就秋乏吧,我最近睡不够。” 云珍儿瞧着她眼下淡淡的青黑,心疼道:“也是,还在长身体的时候,是该好好休息,我瞧你这几日,眼底的青黑便没有消下去过。” 云莞挽着云珍儿的胳膊,爱娇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了阿姐。” 云珍儿仔仔细细看了云莞好一会儿,发觉自己妹妹真是越长越标致,前两年瘦瘦弱弱的,不觉得如何,今年的变化却非常明显,大约已经在慢慢长开了。 若是及笄之后,必定是一个漂漂亮亮的美人坯子,假以时日,不知该是何等天仙的模样呢。 念此,云珍儿不由得掩唇一笑:“我还以为我们家阿莞长大了,在思念谁家的小郎君。” 云珍儿自诩嫁过人,加上做生意,性格越发开朗大方,说起这样的玩笑话,一点也不觉得害羞,只逗弄着自家妹妹,觉得有趣。 云莞:“……阿姐你会不会想太多了?” 没把妹妹逗羞,云珍儿笑道:“毕竟阿莞也长大了,再过了年,便十四了。” 云莞:“八月十五才刚刚过不久,距离过年还有好几个月呢!” 云珍儿失笑,想起了什么,道:“这段时日,我见你与香满楼的顾公子走得近……” 云珍儿还没有说完,云莞便瞪大了眼,一双杏眸瞪成了铜铃一般:“阿姐,你可别乱想啊,那怎么可能!” 自萧韫之离开之后,顾庭便经常往来人间至味和香满楼,当然,都是些生意上的事情,不过中秋前几日,他回了京城,至今未归。 瞧着云莞这样大的反应,还有满脸拒绝的模样,云珍儿也晓得是自己想多了,不由得安抚地拍了拍云莞的肩头:“既是我想多了,那便想多了,这么大的反应做什么?” 云莞幽幽怨怨道:“怕你乱点鸳鸯谱。” “真是一点也不害臊。”云珍儿笑着点了下她的鼻尖:“不过,阿莞,姐姐倒是觉得,顾公子也是一个不错的人,为人有趣活泼,平易近人,跟我家阿莞,倒也性子相投。” 云珍儿觉得,她家阿莞这样可爱有趣的姑娘,将来也当嫁个有趣幽默的人,这样日子才过的舒心。 云莞呵呵两声,眼神幽幽的:“性子相投,要么互坑,要么一个被另一个坑死,生意场上,生死相见!” 刚从京城回来便赶过来找云莞的顾庭刚好听到了这句话,随着脚步进门,咬牙切齿地道:“是么,看来本公子从京城带回来的订单,就算了吧。” 云莞一段,眨了眨眼,转回头煞有介事的问:“阿姐,刚才我说什么了么?” 若是只跟云莞说方才那些话,云珍儿自然觉得没什么,但是被顾庭听见了,那就有些尴尬了。 但瞧着两人这般完全不介意的模样,云珍儿只是笑笑,“顾公子回来了,阿莞,你们先聊,姐姐先回对面的红颜坊了。” 说罢,人便施施然离开了。 顾庭敲了敲桌面,似笑非笑道:“来,小阿莞,跟哥哥说一说,你想怎么坑我?” 云莞:“……” 小阿莞小阿莞个头,是你叫的么,还哥哥! 她抓起一个砚台作势就朝着顾庭打过去:“怎么叫人呢!” 顾庭真的是怕了云莞的脾气了,原本看起来乖乖巧巧的一个小姑娘,还挺机灵可爱的,静静的坐在那里,就是个人人怜爱的小仙女,结果一出手一开口,就成了悍妇了。 想着顾公子长这么的啊,也见过不少女子,所见大多是温柔和善的,还从未见过云家小姑娘这样的。 顾公子毫无形象地抖了抖肩膀,抱头闪到旁边,翻了个白眼:“也只有萧扶疏受得了你这臭脾气啊!” 一提萧韫之,云莞反应更大了:“提他做什么!” 顾庭一愣,眼珠子一转,瞧了少女好一会儿,乐了:“扶疏兄人都不在陵阳城,好端端的,怎的惹你生气了?” 云莞:“……” 顾庭就乐意见到萧韫之在云莞跟前吃瘪,不怕死地凑上去:“跟我说说扶疏兄怎么惹你了,让我笑话笑话?” 云莞咬牙切齿:“顾公子,你这张脸长得,能让我下手的。” 顾庭:“……” 行吧,谁让他没有萧扶疏的脸那样惹姑娘家魂牵梦萦呢。 云莞不想多说,好奇问道:“你说从京城带回来的生意,什么生意?” 顾庭啧了一声,说回正事:“前次运去京城的千山酿反响不错,这次回京城,拿下了不少订单,京城的那些人啊,非富即贵,一个牌匾砸下来,十个有九个,随随便便便能从荷包里抽出千百两银票,京城的好酒喝乏了,这千山酿温醇,正合人心呢。” 云莞有些惊愣。 虽然知道千山酿好,日后也一定能打开各地的市场,但没想到,打开京城的市场,也这么快。 不过,她眼珠子一转,道:“想比是顾公子做了些什么好事?” 顾庭一笑:“我家老爷子六月过大寿,寿宴上的酒水,全都是千山酿。” 云莞恍然大悟,顾家在京城也是大户商人,顾老爷的寿宴,来人皆是富贵,影响力可想而知。 云莞对这波操作表示非常满意。 但顾庭是商人,跟云莞关系好则好矣,钱还是要赚的。 这次,给云莞带回了几个的订单,要求三个月之内,将五千坛千山酿陆陆续续发往京城。 这笔大生意,云莞自然是要接下的。 而顾庭同时还有一个提议,可以借助顾家在京城乃至北方的影响力,让千山酿直接入驻京城,建立一个特定的销售点,如京城这样的大都市,才是千山酿最佳的客群所在。 云莞其实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如今顾庭提及,再加上顾家愿意出手相助,两人当下便就此事讨论了起来。 * 云珍儿刚刚回到斜对面的红颜坊,便见柳青松在铺子里等着了。 他显然等了好一会儿,见到云珍儿,立刻站起来,眼神殷切:“珍儿姑娘。” 云珍儿一顿,点了点头,客气道:“柳公子。” 自从上次柳青松与云珍儿说了那一段剖白心意的话之后,柳青松虽黯然离去,但并未放弃,反而依旧三不五时往太平镇上跑,也时常借着生意为由来见云珍儿。 虽不再提那些话,但是眼神之中的情义,却也再未遮掩,让云珍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今,红颜坊的伙计们都知道了,柳青松心悦他们珍儿姑娘,可惜姑娘心如铁石,只能在背后干着急。 柳青松见云珍儿这样不为所动的神色,心下黯然,但还是道:“前一批货物的事情,我想与珍儿姑娘说一说,另外,还有一些客人的意见。” “好,柳公子请跟我来。”云珍儿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自顾庭从京城带了一大笔订单,云莞与顾庭商量了两三日,便做了决定,将千山酿酒水的代售店直接开在京城,此后,北方的订单,也可以经过代售点传回西江南岸。 不论是从原材料、酿酒的气候温度和山泉水的水质而言,千山酿都不适合离开太平镇,原产地一定是要在这里的。 而代售点的建立,便交给顾家来完成了。 如此一来,随着需求越发,酒窖的规模便要扩大,人工的投入同样也需要扩大。 现下,跟着云莞一起酿酒的村民,只有七八个,那一处山洞酒窖,最多也只能容纳两千坛酒的量,再重新建立一个酒窖且扩大人工的投入,是当务之急。 酿酒不比其他的,酒发酵封坛之后,还要长时间贮存,拥有一个巨大的贮存空间,是很有必要的事情。 此事倒是不难解决,跟村长一商量,便可在山洞附近买下一块地,建立专门的酒窖村酒,再从村里找几位年轻力壮有精力的村民,便能扩大生产。 云莞的生产要求极为严格,不仅要在这样有限的条件和技术之下尽可能的完成酿酒器具的消毒,同时,用于酿酒的高粱还有经过人工的挑选,将其中坏掉的颗粒挑选出来,酒酿成之后,还要经过蒸馏等工序,这份工作,对于村民而言,也可谓是长工,月银也是固定的,谁都愿意做。 而第一季的高粱成熟之后,上林村的村民们也跟着云莞学了些酿酒的技巧,几乎家家户户都酿起了高粱酒。 高粱,是上林村的村民们摆脱穷困,进入美好生活的开始,第一季高粱成熟之后,家家户户都下意识去酿酒,并以八月初三那一日,村里大部分的人们酿出了第一坛高粱酒的特别日子,上林村村民为做纪念,将八月初三,定为每一年的高粱酒节,举村同庆。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非常快。 选址、建酒窖、招人,半个多月之后,一座新的酒窖建成了,十几个村民被招入云莞的酒坊做事。 看着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云莞便如同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和一张张银票,砸进了她的怀里一般。 如今,她的梦里,多了一样东西。 除了美少年,还有白花花的银子,堆满整个山洞。 云莞觉得,一旦忙碌起来,也不会毫无预兆地想起萧韫之了,就是他肯定不知道,就他走的这一个月,她就完成了这样浩大的工程。 当然,她也不会承认,她似乎,不仅馋少年的颜值,还馋上了美少年的身子,当然,这个秘密,在萧韫之回来之前,她绝对不会承认! 云家在村里搞出了这样大的工程,萧家自然派人上来道贺,来人便是萧浮生。 同时,他也带来了一封来自萧韫之的家书。 ------题外话------ 大公子:媳妇原本在想我,结果挣银子了就不想我了。本公子跟银子有仇! 阿莞:(兴奋)谁谁谁谁跟银子有仇,给我给我! 大公子:(生气)本公子果然跟银子不对付! 118、家书,商机(2更) 这是萧浮生第一次来看云家的酒窖,做得颇有规模。 说起来,云莞与萧韫之的关系虽好,但与萧浮生接触并不多。 甚至,她与萧二夫人和老夫人的接触,都要比萧浮生的要多一些,但小琛与霜儿每月去萧家,他几乎都陪同,所以也不是没有接触过。 若说萧韫之是张扬潇洒的矜贵风流之相,那么萧浮生就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如其名,萧二公子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温柔和煦的感觉,让人如沐春风,但同时也给人一种他随时都能山上,成为超凡脱尘的得道高人,飘然升天成仙的错觉。 温柔和煦与超凡脱俗完美融合,云莞倒觉得,这样的人,完美得不似真人,让人只敢远远看着,靠近一点,便觉得是一种亵渎。 这大概便是,为何萧二公子分明样貌也不俗,却没有萧大公子那般打马过街便一阵掷果盈车吧。 这次代萧家送上庆贺新酒窖建成的,便是萧浮生。 云莞带着萧浮生在两个酒窖里转了一圈,若是萧韫之来,必定能跟酒窖里的人打成一片,但萧浮生一来,酒窖里的人都只敢远远看他,不敢上前,更不敢主动跟他说话。 云莞想到这里,不由得抿唇一笑,而后继续介绍道:“基本就是这样,酒经过两三次发酵和加工之后,就能封坛,然后运到人间至味的酒窖里去贮存,随时都能借用镇上的交通出行方便运送至各地。” 萧浮生听罢,点头:“这样也好,勿将所有酒都放在这个山洞里。” 云莞笑道:“自然,这里是酿酒、发酵,做初步加工地方,温度极高,不太适合贮存,不说这个原因,毕竟也不能将所有的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萧浮生笑而点头。 两人并不为此多言,而今时今日的云莞也不会想到,现下做的这个决定有多么的对,未来,当那一场天灾突兀而来的时候,也能将云家的损失,减小到最少,给整个上林村的村民,留了一条生机。 “我听祖父与二叔说,你想与顾家合作,在京城开酒楼?”萧浮生问道。 云莞倒没隐瞒,道:“倒不是开酒楼,是建立一个代售点。” 云莞说着,便与萧浮生说起来代售点的功能与用处,萧浮生听罢,不由得感叹了一句:“阿莞确实是经商方面的奇才。” 对于这位二公子,云莞做不到面对萧韫之或者顾庭时候的放松,闻言弯眸一笑:“二公子过奖了。” 萧浮生只是笑而不语,瞧了云莞一会儿之后,便笑道:“霜儿与小琛都叫我一声二哥哥,你倒是比较生分。” 云莞:“……”对不起,叫不出。 萧浮生也只是提一句,便从袖中取出封厚厚的信件,道:“兄长前日寄回来的家书,其中有一封是给你的,让我代为转交。” 云莞闻言,眼前一亮,眸光里升了些许惊喜,“我也有信件!” 萧浮生淡淡笑道:“兄长对你上心,怕是有些话要与你说。” 云莞闻言,心头一热,接过厚厚的一沓信件,心里的雀跃怎么也压不下,唇角弯弯的掂量了一下那信件,这人也不知道写了什么,怎么能写这么多呢。 “他在外还好么?” 云莞不知萧韫之在外面做什么,竟还有时间写这么厚的家书,自然的,也不会去打听。 萧浮生闻言,只是笑了笑:“好不好,你见信便知,好了,贺礼送上,信也送到了,我该回去了,若是遇上任何难事,便着人去萧家说一声,自己人,莫要生分了,也免得兄长在外担心你。” 萧浮生唇角含笑,提醒道。 云莞心头一震,点头应了下来,顺道让萧浮生带了几坛好酒回去给萧老爷子。 待萧浮生一走,云莞便迫不及待地拿着信件回去看了。 厚厚的一大叠,不可否认,收到萧韫之的信件,她的心里是高兴的。 因着前几次的印象,云莞知道他出去做的事情,一定危险非常,从未想过萧韫之会写信回来。 她已经做好了萧韫之出门几个月,半点消息也没有的准备,当下拿着信件,心便是噗通噗通跳跃。 信封一开,便掉出了几张纸,其中好几张是折叠在一起的,折了好几折,倒不像信纸,真正的信纸,只有一张,折了两折,还能瞧见里边模糊的字迹。 云莞当先拿起来看。 信上字迹,笔锋潇洒飘逸,透着一股少年洒脱矜贵的随性,非常赏心悦目。 白纸黑字,看得云莞心头发热。 “阿莞:见字如面,兄一切安好,汝安否?一别近月,不觉时日匆匆,犹似隔年……” 萧韫之的信,写得文绉绉的。 分明不是一个掉书袋的人,怎么写信就成了这个模样,云莞差些怀疑,这不是萧韫之写的。 不过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说了些闲话。 比如,他在某处的路上,见到了一颗歪脖子树,便想起了某次和云莞外出的时候,两人半路在一颗歪脖子树下休息之事。 某次带着马儿在河边引水,水中飞鸟掠起,惊了马儿,想起云莞学轻功的时候,惊起了一树的飞鸟。 说了自己路上的见闻,某处奇山秀水,风景毓秀,有些陵阳没有的新奇玩意,某处江水滔滔,悬崖峭壁,文人墨客书写无数,在他看来,还比不上桃花江好看。 还跟云莞吐槽,外面的酒水难喝,又苦又辣,比不上千山酿一分,末了竟然还怪云莞将他的嘴巴养刁了,喝过了千山酿,便再也喝不惯别的酒。 末了还提一句,尤为想念离别那一日云莞新酿的酒,还道自己忘记了问名字,不知云莞取了什么名字。 总之,说的都是一些琐事,短短一页纸,倒是说了不少东西。 云莞看着看着,唇角的笑意越深。 一会儿咬唇,似是娇怒,一会儿瞪眼,似是不满,一会儿忍不住高高翘起唇角,杏眸度上一层光亮一般,是掩藏不住的欣喜。 直到最后,看着句末的“盼君安,切盼回复”一句,云莞才笑声咕哝了一句:“文绉绉的,谁要给你回信!” 说是这么说着,可她还是忍不住将那信件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唇边的笑意便没有消过。看完了信,又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几张折了好几折的纸张,打开一看,原来是几幅画。 所画,便是方才信中所言的景色。 云莞心念微动,看着一幅幅出自萧韫之手笔的画作,眸光渐渐变得温和。 她在自己的屋子至少呆了小半个时辰,才小心地将萧韫之的书信收进了抽屉里,一下子跑到琛儿的房间,拿走了他桌上的信纸打算给萧韫之回信。 小琛刚从私塾回来,便瞧见云莞在研墨,不由得好奇地走过去:“阿姐也要写字么?” “写点东西。”云莞抓着毛笔好心情道。 小琛好奇地瞧着她的信纸。 云莞刚准备提笔,叫着小家伙一脸好奇的模样,轻咳一声:“去旁边温习功课,不许看阿姐写字。” 小琛噘了噘嘴,乖乖走到旁边去,将今日的功课拿出来。 云莞弯了弯唇,刚要提笔,一滴墨水便从笔尖上滑落,滴在了白色的纸张上,顿时晕开了一大片的墨水。 云莞眉头一皱,换了一张纸。 “阿姐要写信么?”小琛突然探过脑袋来问。 云莞一顿,“没有啊。”罢了,道:“在旁边自己温习功课,不许看我。” 小琛嘟了嘟嘴:“哦。” 云莞提笔写字,刚写了一个字,便见黑色的字迹在纸上晕开,字虽然还是那个字,也能看得清晰,但笔画间,渗透出来的丝丝缕缕的墨迹却非常的不美观。 云莞将写了一个字的纸揉成一团,丢了,去问小琛:“小琛,家里还有别的纸张么?” 小琛便将家里的纸张都拿出来给云莞看了,云莞还未曾看,便发现了小琛用来练字的一叠纸,上边的墨迹,也是写了字之后,便或多或少地晕开了,有的明显,有的不明显。 等她看完,小琛已经拿了一叠纸出来给云莞:“阿姐。” 见到云莞拿着自己写的字看,小家伙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骄傲:“夫子夸我的字写得好看,阿姐,你觉得好么?” 云莞赞赏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自然好,写得比我写得好看。” 小琛眼眸噌的亮了,矜持笑道:“阿姐写字也好看!” 云莞又翻看了一遍:“怎么不用好一点的纸张,这纸张质量不好,晕墨太厉害,你还在练字,用这样的字不好。” 小琛懵懵懂懂地,不太明白云莞说的什么:“可是我一直都用这个纸写字的呀,阿爹也用,我们私塾的学生,都用这样的纸张。” 云莞一愣。 她平常不怎么动笔,或者动笔,也极少用上毛笔,相比之下,更喜欢用一根鸭毛占着墨水写字来得顺畅,而店铺里用笔的时候,便是记账的时候,为保证账本能长时间的保留,一般用最好的纸张,所以,从未意识到这个问题。 如今才知道,原来小琛用的是这样劣质的纸张。 云莞笑了笑道:“没事,过几日阿姐去给你买些好纸回来。” 说罢,也不用小琛拿来的纸了,只待明日去了镇上再用店里的纸给萧韫之回信。 虽回信被中断了,但云莞心里还是止不住的高兴,也不知在瞎兴奋什么,连家人都感觉到了,但问她的时候,却又被她笑眯眯地一句没什么带了过去。 * 两日之后,萧浮生来问云莞,可有给萧韫之回信。 云莞递上了一叠信封。 萧浮生掂了掂,扬了扬眉,倒也没有说什么。 云莞弯眸道:“辛苦二公子了。” 萧浮生:“阿莞不必与我客气。”顿了又问一句:“只是信么,没有别的事物要一并送过去?” 云莞一愣:“萧扶疏他方便接收么?” 萧浮生含笑道:“应当方便。” 云莞想了一下,“那行吧。” 说罢拿了两坛酒出来:“那就这个吧。” 萧浮生见此,不由得笑了,倒也接了下来,云莞又问道:“大约何时方能送到。” “三五日便能送到兄长手上。” 云莞轻呼了一口气,不再多问。 萧扶疏能正常传信回来,萧家也能跟他联络,此番出门,大约不是居无定所的,至少安全上的保证也高一些。 云莞不晓得萧韫之在做什么,但目前看来,整个萧家都非常神秘。 纨绔风流的大公子,看起来像个混世小魔王,实际上举止神秘,百年大户,偏居一隅,连萧家的产业,也是分散分布在各地,看起来零散,实际上织就了一张大网,还有仙气飘飘的二公子,不入仕、不经商,倒是游历四方,走过诸国。 怎么瞧,怎么有种隐士家族的神秘之感。 云莞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前两日答应了小琛去给他买一批好纸,云莞趁着有时间便去了,整个太平镇上,一共有两家店铺卖笔墨纸砚,一在东,一在西,其实质量并无差别,云莞便选了较近的西边。 她之前未曾来买过这些东西,都是店铺的掌柜或者算账的在打理,如今看了一遍店里所有的纸张之后,便笑了:“掌柜的,最好的纸都在这儿了?” “都在这儿了。”如今太平镇上的商户,谁不知道人间至味的云姑娘是个识货的主儿,要是在她跟前耍个什么心眼,一眼便能被她看出来,因此掌柜的并不敢糊弄云莞。 掌柜的笑道:“云姑娘可是不满意?我这店里,最好的书画纸,便是这泾州纸,四尺长,一刀三十文。” 云莞摸了一把,纸面光滑,手感相对细腻,但真的跟她心目中的好纸比起来,仍有一定的差距。 掌柜的还在继续介绍:“这已是镇上卖得最好的纸,泾州是文试之乡,造纸工艺最好,在太平镇上,最好的纸便是这泾州纸,云姑娘若是看不上,那得去陵阳城买了,目前市面上最好的纸,乃黄州纸,得是家底殷实的读书人才能用,官府记录公文卷宗的纸张也多用此。” 云莞瞧着满铺子的书画纸,目前店铺里记账用的乃是镇上卖的二等纸,至于大部分的学生,用的都是次等纸,比如小琛用的纸,都是云承德买的,才七八文钱一刀。 云莞瞧着,突然来了点儿兴趣:“现在纸张的质量,都是这样么,都用什么做?” “云姑娘对做纸也感兴趣?”掌柜的诧异了一下,而后笑道:“纸张还能用什么做,最次的便是随便的野草树皮,好一点的,便是以大麻为原料,上等的好纸,那是青檀树皮为原料,要说这纸好坏,原料上倒是哪里都差不多,就是手艺活的事儿才显差别呢。” 云莞听罢,笑道:“那也未必呢。” “咱们东澜国目前造纸,上等的好纸,都是青檀树皮做的原料,但青檀树皮做的原来做出来的纸张,也分好坏,好比那黄州纸,江东的手艺最好,别处即便有青檀树皮做的纸,也比不上江东,年年有一大批进京,据说啊,都是给京城里的贵人用的。” 大约很少有人跟掌柜的聊这些,见云莞感兴趣,掌柜的便将自己所知道都跟云莞说了,譬如哪里的纸造得最好,用的什么原料,还有哪里的纸张,有何特性,能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 云莞听着,受益匪浅,离开的时候,跟掌柜的买了十刀泾州纸,掌柜的做了一大单生意,送云莞离开的时候,还笑得合不拢嘴。 倒是云莞发现了些商机,原来当下的造纸工艺,便是这样的么,比她想象之中的,还要落后一些。 而落后,意味着进步的空间。 进步的空间,则意味着商机。 ------题外话------ 大公子:不知道该不该高兴,满心期盼给媳妇写信,结果媳妇通过我的信找到了商机,说到底,她想银子的时候比想我的时候多。 阿莞:嗯?是谁总是叫我小财迷? 突然觉得大公子很可怜哈哈哈 119、舅舅 北境,淄州。 此处为东澜国与北丘国的边境之地,是东澜国最北方的一个州府,也是如今镇远侯谢揽云驻军的地方。 自东澜国与北丘国开战半年来,如今双方已经进入僵持阶段。 尤其,据说一个多月前一场大战,双方主帅纷纷受伤,双方进入了暂时缓战的状态,但是小打小闹,依旧不断。 此时,镇远侯驻军府邸侧门,身着黑衣的少年正从外面匆匆归来。 此时的萧韫之与太平镇上那个纨绔的混世小魔王并不太一样,面容虽依旧是那样俊美的面容,只是,比起太平镇上那个会泛舟游湖的矜贵风流公子,此时的他,容色多了几分沉稳与凌厉,恰如已经出鞘的宝剑,锋芒已经稍稍露出。 尤其是他这个时候,面色并不不太好,带着些许阴郁,大约是回来之前,碰见了些不开心的事。 萧韫之自从来到淄州之后,便一直住在这座谢揽云的私人府邸上,府上奴仆不多,偌大一个府邸,只有一个管事的老伯,以及一个在萧韫之院子里洒扫的小厮。 这两人,都是谢揽云的人,与其说是管事和小厮,不如说是他的亲卫。 见到人从外面回来,小厮立刻迎上去,恭敬道:“小公子回来了。” 萧韫之点了点头,小厮立刻道:“小公子,方才信件到了。” 萧韫之一顿,转头看了一眼小厮,嗯了一声,脚步比方才还快两分往书房去了。 唯剩下小厮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离开,心中暗想,小公子这样着急看信件,莫不是思家了? 大概是吧,毕竟来北境这样久,免不得思家,否则也不会方才进门的时候还脸色阴郁,这会儿听到来信了,便明显多了两分高兴。 萧韫之一进门,便见到放在桌上的一个大包袱,不用看,便晓得那样的形状,装的是什么。 是酒。 一瞧便知道是谁给他带来的。 心中的烦躁,一扫而光,少年的面上,重新浮上的笑意,眸光里带着几分春色,如那初春能融化冰雪的暖阳一般。 萧韫之几步走上去,打开包袱,瓦色的酒坛便露了出来,封口完好无缺,涂了蜡,稍稍拧开,熟悉的酒香,便窜向了鼻尖。 闻到这味道,少女盈盈的笑脸,便浮现在了眼前一般。 这么想着,阴郁一扫而光,满心满眼只剩下欣喜,他动作极轻地抚了一下那酒坛,视线投放在桌面上的几个信封。 信封是火漆的,其上标记皆为加急的信件,字迹龙飞凤舞,只有压在其中的一封,露出的一角,字迹秀小,一看便知是出自女子之手。 萧韫之不着急看各处传来的信件,单单抽出了那个字迹清秀的信封,放在手上掂了掂,见重量不轻,微微扬了扬眉,低声笑了一声:“小丫头,不亏得念了你月余。” 而后才小心翼翼地开了封口,取出里边的信件。 云莞的回信非常真诚,大约带了些别的情绪在里边,絮絮叨叨说了不少事情。 譬如近段时间,人间至味的经营状况,譬如她决定跟顾庭合作,在京城开一个千山酿的代售点,大约一个月之后事情便能办妥,若是情况允许,到时候她会亲自去一趟京城,譬如自己练功如何,内功与轻功的进益如何。 跟萧韫之文绉绉的风格不一样,云莞字里行间,话语可口语化多了,到不像书文,像是想到哪便写到哪里一般,絮絮叨叨的,这大概也是她为何能下七八页纸这么多的原因。 萧韫之看得极慢,原本一目十行的能力,倒了这会儿好像全失去了一般。 看着小姑娘字里行间的话,似乎也能想象出她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眉飞色舞,笑意盈盈的表情。 尤其说到生意上的事情,萧韫之再熟悉不过的灵动狡黠的笑意便映在了眼前,那双杏眸定是盈了光一般。 看着信纸上的文字,少年眼角的笑意越发漾开,心中被一种饱胀的感觉充盈着,如同原本空荡荡的空间,塞满了一团团柔软的棉絮,让人心中发软,也如同被轻絮闹了痒痒一般。 这一个多月,萧韫之是思念云莞的。 午夜梦回,或是不经意瞥见的左手手腕上红色的头绳,处处是少女的模样,即便隔着千山万水,千里万里,总有个人在心尖上挂念着。 日光月光,入目星辰,青山青水青绿木,皆是他的阿莞。 也唯有这等时候,萧韫之才越发清晰的认识道,自己对云莞的感情,早已在相处的多个日日月月中,深刻得他几乎想象不到。 此刻看到她的回信,面上的笑容,便再也止不住了。 说了些正事之后,云莞还不忘吐槽萧韫之的信件,譬如说他文字文绉绉的,又不是写书的,下次再这样,莫说回信,她便连信也不看了。 萧韫之不禁想起小姑娘噘着嘴不满的模样,不由得低笑出声。 末了,云莞还不忘吐槽萧韫之的画功粗糙,说他哪来的功夫画画儿。 萧韫之见此,低笑一声:“小没良心的。” 专门给她画的,她还嫌弃了。 而后语气又得意了,只道自己在谋划某大事,等萧韫之回去的时候,必定大吃一惊。 最后还因为萧韫之说别地的酒水不如千山酿千分之一,她还大肆夸赞了自家的酒一顿,用词还不带重样的。 一想到小姑娘骄傲的模样,少年的笑声便忍不住了,朗声大笑了起来。 真是个活宝哪。 这般可爱的姑娘,若是他遇不上,还不知将来便宜了谁去! 院子的小厮听闻那爽朗的笑声,不明所以地朝着书房的门口看过去。 这都快一个月了,也没见小公子笑得这样开怀啊,什么事情这样开心,侯爷的身子都还没好呢。 这么想着,说曹操曹操到。 谢揽云一身常服从外面进来,身后跟着秦伯玉,一进门就听到少年放肆的笑声,不禁扬了扬眉:“扶疏这是怎么了?” 秦伯玉微微一笑:“想是小公子得到了好消息。” 谢揽云不置可否:“不是说事情不太顺利么?” 秦伯玉微微摇头,眼里也有几分疑惑,侯爷受伤之后,小公子瞧着没说什么,实际上担心得不行,也不知怎的这样开心。 谢揽云扬了扬眉,并不说什么,负手朝着萧韫之的书房去了。 人未到,声先到:“臭小子,何事这样开怀?” 萧韫之酒坛开了一半,便知道谢揽云过来了,忙将酒坛子给封上了,空气里只留下一抹淡淡的余香。 可谢揽云那是什么人,一下子就闻出来了,笑骂道:“不孝小子,我来了反倒将东西藏起来!” 萧韫之懒懒笑道:“舅舅身上的伤还没好,这酒,您可喝不得。” 谢揽云重重地哼了一声,一扬手作势要打他,却忘了自己身上的伤口还没好,顿时眉头皱成了个疙瘩。 萧韫之好笑,过来扶着他坐下,“舅舅,我都多大了,您还想着打我,这伤您是不想好了是吧?” 谢揽云:“……”臭小子! 秦伯玉从门外进来,见到舅甥两人这般样子,不由得笑了。 外界的人都知道,东澜国镇远侯谢揽云乃是先帝时期便被封侯的武将,二十年来,一直镇守边疆,乃东澜国北境的第一道防线,更是让北丘国的将士们闻风丧胆的阎罗王。 世人只知,他育有两子,如今皆在京城的府邸之中。 但无从知道,这位关系着东澜国北部命脉的堂堂镇远侯,与东澜国南方一个小镇上的纨绔公子,是舅甥的关系。 而萧韫之此番前来北境,所为的也是谢揽云。 外人只知,如今东澜国和北境陷入僵持阶段,是因为双方主将受伤了,实际上,问题比表面看起来的,还要严重一些。 谢揽云确然受伤了,但是,半个月之前,谢揽云是日日陷入昏迷,十二个时辰倒有七八个时辰是无法清醒的,此事对外压下,军中的事务,全部交由亲部大将丁堰处理,直到萧韫之来到北境。 然则,外人只知,造成现在这个局面的,是因为双方的大将受了些伤,实际上,内里的情况非常复杂,军中出了奸细是一回事,谢揽云也不只是受伤这样简单。 如今他看着还好,但实际上身体情况并不允许他上战场,连每日的战报,都只能看两三个小时,稍稍疲劳过度,便会复发,而一切的根源,都是军中出现的那个不知从何时开始,便对他下手的细作。 萧韫之见到人,微微点头:“秦先生。” 秦伯玉微微颔首:“小公子。” 谢揽云是因事过来找萧韫之的,被萧韫之气了一顿,心里虽念着桌上那坛美酒,却也知道自己没有口福,便先说起了正事:“此番出门,不太顺利?” 萧韫之面上重新恢复了认真的神色,点头道:“意料之中的事情,这些人,狡猾至极,筹谋已久,但绕来绕去,左不过也就是那人做的,姓曹的手伸得够长,这么多年一事无成,倒是见了缝隙就会插针。” 言罢,舅甥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当今圣上的皇位,来得比较不一般,自他上位之后,便行重文轻武之策,虽然没有对谢揽云做什么,军需看起来还是一样给予,这这五六年来,给予越来越不足,谢揽云自己的腰包,几乎掏空了。而惠帝背地里的忌惮,绝对仍排在第一。 尤其,从前一任镇远侯开始,谢家便手揽兵权,这北方之地的兵马,只认侯爷不认皇命,但朝中却无一人能代替谢揽云的位置,惠帝也只能一边忌惮,一边任用之,但自从登基之后,也少不了往军中安插人手,何况朝中还有两个为争夺储位而明争暗斗的皇子呢。 譬如,谢揽云两个儿子,如今全部都留在京城,一个顽劣不堪,一个身无官职,这次军中这般变动,也与惠帝的忌惮,分不开。 谢揽云想起诸多往事,再看如今的局面,脸色沉沉。 前线战争打得火热,东澜国节节入胜,结果在后面撤腿的竟是自己人,谢揽云怎能不生气。 萧韫之继续道:“东方敬已没有翻身的余地,此人算是废了,经陵阳一事,呼延昊也不敢再与他合作,此次,还是将注意力投向我们自己内部,舅舅,你这军中,这北境,这些年,可混入了太多杂渣了。” “本侯知道。”谢揽云沉声道,“那也得看看,他们能有多大的本事跟本侯耗下去!” 萧韫之心中,谢揽云在北境二十余年,还不至于这样轻易被人打到。 但多了,也如闹事的硕鼠一般,很是烦人。 萧韫之接着道:“北丘国现下看似平静,却已经在借助这段时期集结另一波兵马,七日前,北丘已派人前往西甸。” 萧韫之这几日日日进出,昨日才秘密从北丘国回来,对情况有所掌控。 谢揽云听罢,却嗤笑了一声:“西甸?北丘宵小之徒,也只有这等手段了。” 萧韫之耸了耸肩,“西甸富人治国,不会轻易打仗,但趁火打劫却不会少。” 谢揽云认同地点了点头。 舅甥两人说了一回儿,谢揽云大致知道了如今的情况,两人又同秦伯玉商量了一番,秦伯玉遵从谢揽云的吩咐,商议了一番接下来的安排之后,方才离去。 书房里瞬间只剩下舅甥两人。 谢揽云瞧了一眼书桌上尚未拆开的信封,“怎的,萧家催你回去呢?” 萧韫之一笑:“舅舅还在这儿,催我回去做什么?” 谢揽云冷哼了一声,斜眼看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还知道我在这儿,我让你入军多少次,你都不来,狗屁的我还在这里,我看你心都不晓得飞哪个小姑娘身边去了。” “咳!”萧韫之轻咳一声,难得有些耳热,“舅舅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说这样的话合适么?” “你!”谢揽云又是抬手作势要打人。 萧韫之赶紧拦住他,“舅舅,小心。” 舅甥两人,一年也见不上两次面,且不说谢揽云不能离开北境,萧韫之为避嫌,也不能常来,但是每次见面,都要为这个事儿争一争。 萧韫之十五岁的时候,谢揽云便想让他从军了,每次见了萧韫之,都要骂一次:“你若是听了我的话,好好在北境几年,如今别说是个小将军了,手里还不知有几万兵马,哪还像现在这样,做个萧家的纨绔风流浪子,说出去我都不想认你是我侄儿,你若是军功在身,还用这样憋屈,大事已成,皇帝还敢对你如何?” 萧韫之笑了:“舅舅,您才刚四十多,怎么老糊涂了?” “你!”谢揽云觉得自己迟早要被萧韫之气死,抬手打不成,便一脚踹过去:“臭小子!” 萧韫之轻巧地躲过了,含笑给他倒了一杯茶,笑意懒懒散散的:“我若是跟着你从军,真的挣了个军功,封侯拜将,现下没什么,但日后呢?” 舅甥两人虽然关于让萧韫之从军的事情每年都争论那么一两次,但实际上,却也从来没有好好的坐下来认真地说过这件事。 但是,不说,并不代表两人都不明白为何萧韫之宁愿做个太平镇上的纨绔公子,也不愿意跟着谢揽云从军走捷径。 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亲自来办,从了军,便无法做成。 谢揽云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日后?日后还有皇帝什么事儿?”说罢他又虎着脸看萧韫之:“扶疏,你别说,你从来没有想过人上之人,男儿志当比天,我瞧着你是被江南的烟雨养废了!” “啧啧啧,舅舅,听听,这是一个武将该说的话么,怪不得皇帝忌惮你。” 谢揽云虎着脸看他,那架势恨不得抽他一段屁股。 萧韫之摇了摇头,垂眸道:“舅舅,从前我便跟你说过,我的目的只有一个。” “你愿意放过别人,别人愿意放过你?便是你愿意,他愿意么?要知道,如今那个位置,该是……” “舅舅。”萧韫之打断谢揽云的话。 茶杯在他手上转了一个圈,少年勾唇道:“最坏的结果,自然是不死不休,但总也没到最坏的结果的时候,舅舅难道想回到京城那个牢笼?” 谢揽云沉沉默了。 萧韫之嗤笑了一声:“我这个身份,若是从您这军中出来,皇帝第一个开刀的便是舅舅你,北境天大地大的,你就好好地带着你的兵,再过段时间,将谢晦带来,边疆的天地,比京城宽广多了,也免得天天听那群老头子争来吵去的头疼。” 谢揽云知道,萧韫之在为他着想。 他身份特殊,总有一日,会回到京城,做他该做的事,若是他无权无势,目标自然不大,也能让多疑的皇帝放松警惕,甚至还为了他的面子给些特殊的优惠,然而,倘若萧韫之带着一身军功回到京城,恐怕事情会走向更加艰难的反面。 同时,也会让本就忌惮他的惠帝,越发忌惮他。 这也是为何萧韫之不愿入军的最大原因。 还有两个原因,其一是为了北境三十万兵马,以及,两个消失了二十年的人。 舅甥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谢揽云沉声道:“本侯还怕了不成?” “舅舅自然是不怕的,只是未到那一日,何必走上那一条路呢,若是真到了那一日,舅舅便也无须顾虑了。” 谢揽云说不过萧韫之:“行行行,你别来!”末了还是问一句:“如今的都二十年了,你还打算等到何时?” “不久了。”萧韫之道:“太子和铭王争得火热,皇帝力不从心,平衡之道即将被打破,他也等不了多久了,即便找不到姓黄的,我依旧要筹备了,不可能一辈子找不到姓黄的,便一辈子不入京。” 末了,他轻叹一声:“二十年,已经太久了。” 为此,已死伤师友,亲眷不再, 谢揽云听罢,道:“明年?北境的战事也该差不多了。” 说罢,他深深看了一眼萧韫之:“扶疏,即便你不想,那也脱不了你跟东方家的关系,你不想,到时候,却未必由得了你,你看看这东澜国,文不文武不武,像什么样?太子和铭王哪个能担当大任,无论谁上位了,走的还是他们老子的路子,如此下去,东澜国还能撑得几代?北丘人馋江南的赋予馋得紧。” “东方家的这么多人,谁知道最后是太子还是铭王。”萧韫之低笑一声:“舅舅,您担心得太早了。” 谢揽云抿着唇看他,最后道:“那本侯便看看,你能如何扭转局势。” 萧韫之笑而不语。 谢揽云实在看不惯他这副样子,憋了一眼他手腕上的红头绳,眼角直抽:“这,这什么玩意儿?娘里娘气的!” 萧韫之:“……财运。” “什么玩意儿?”谢揽云猛地站起来,“臭小子,你给我说清楚,当我眼瞎了看不出这是姑娘家的头绳,你给我说清楚!” 萧韫之笑着一步滑开了:“舅舅,你可别欺负我家小财迷,不然北境的军饷,我日后可帮不了您。” 谢揽云闻言,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大怒:“混账小子,敢威胁我!” 萧韫之笑着跳开了,只府上的管事听到侯爷气坏了的声音,匆匆赶来。 ------题外话------ 大公子骂人的功夫,大概都是跟舅舅学的 120、造纸(2更) 新酒窖在如火如荼地开工着,前一阵子夏收收下的高粱,一袋一袋地运往酒窖,每一日,酒窖里都传出浓浓的香味。 与此同时,直至今日,已经有两批酒水运给陆爷拿去售卖,跟着云莞酿酒的工人,收获颇丰,家家户户早已过上好日子。 今年六月收获了高粱的,卖给云莞之后,基本每家都挣钱了好几两银子,趁着第二季的高粱种下去,村民们有了不少空闲的时间,一时间,村里十几户人家都开始修建新房。 一踏进上林村,便听到敲瓦砌墙的叮咚声,还有村民们爽快的笑声。 对于村里的建筑工来说,今年绝对是大丰收的一年。 而转眼间,现下,第二季的高粱,穗已渐渐变红,不久之后,便能再次收获。 村里在忙碌,云莞也在忙碌。 不知道是不是萧韫之的那封信起了什么作用,自从收到萧韫之的信之后,她心中便越发安定了。 时节九月,西江南岸气候温暖,秋老虎正盛,即便入秋,草木也不会枯黄。 云莞正在山上割草。 上林村后山连绵几十里,山上一年四季都草木茂盛。 而最多的一种草,便是龙须草。 但上林村的人,将这种草,叫做羊胡子草,一般也没有什么用处,要么被割回去做麻绳,要么就晒干了做生火的柴火,连绵的山上,长了一大片一大片的,还被嫌弃挡路了。 自从在镇上开了店铺之后,云莞便极少上山。 如今进山的村民看到她背着一个竹篓,拿着一把镰刀在割草,不免奇怪:“阿莞,怎么来割草?” “拿回去有些用处。”云莞笑道。 跟她说话的是村里的一个妇人,妇人的男人,就是前段时间来云莞的酒坊帮忙酿酒的。妇人现在正在山上砍柴,瞧着她一个人来割草,笑道:“山上的杂草,除了烧柴火还有啥子用处?” 云莞笑而不语。 “你家也不养羊养牛的,割这个草回去做什么,真是,小姑娘一个,你想割草,跟婶子说一声,婶子给你挑一担回去!” “婶谢了啊,我自己背一捆回去就行了。” 说罢云莞已经弯腰,利落地将放在地上的草捆了起来,打算扛回去。 但她几乎没有干过重活,看起来白白嫩嫩的一个小姑娘,准备回去的婶子实在看不下去,“阿莞,你放下放下,这么个瘦小的小姑娘,怎么扛得动,啊,婶子给你挑回去。” “不用了不用了婶子,我自己能行。” 云莞无奈,她最近练功小有所成,就算不练功,背这点东西,也不至于背不动。 “不行,你太瘦啦,这孩子就没干过这么重的活,我来我来,婶子做惯了的。” 说罢已经动作利落的捆好了自己的柴火,扁担的一头一刺一挑,云莞的那捆草就被挑到了肩上。 云莞无奈极了,“那就多谢婶子了!” “不谢不谢。”妇人笑呵呵地道。 酒坊的工作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京城的新店,有顾庭的人在跟进,云莞暂时没有了别的事儿,便忍不住手痒痒了。 自从那一日在镇上的店铺里跟掌柜的了解过当下书画纸的市场和质量之后,再后期查了些目前的造纸工艺,云莞心里便渐渐萌生了一个想法。 东澜国重文轻武,书画纸的价格虽然低,但是市场却非常大,但目下除了江东一带是世代的文风之地,因此造纸工艺相对高超之外,其他的地方,工艺都相对粗糙。 但纸张,却又是一个刚需。 如果,她能造出质量好、成本低的书画纸呢? 恰好,这一门工艺,她接触过。 前世有朋友,便是专门做手工纸的,彼时很长一段时间,传统文化特别兴盛,云莞因此也去参观了一段时间,因为感兴趣,观摩学习了一阵。 就她所知,唐后宋元之前,人们用于造纸的材料,主要是青檀树皮,到了清时,才渐渐且广泛的运用高纤维的草为原料造纸,其中,龙须草便是极好的材料,是高档纸专用原料。 上林村的大山给了她这样丰厚的赐予,云莞觉得,自己没有理由辜负这样的恩赐。 直到她将一大捆草放进了一个废弃的水缸里,家里人都不晓得她在做什么。 霜儿和小琛双双趴在水缸边,帮着云莞将龙须草压下水:“阿姐在做什么。” “泡草?” “为什么要泡?”两小只不解地看着她,那眼神就像觉得姐姐又犯傻了一样。 云莞在一人给了一个小爆栗:“做大事!” 两小只捂着额头,虽不懂云莞在做什么,却兴奋地道:“我们帮阿姐做大事!” 云莞笑而不语,跟两小只没法说清,但面对阿爹阿娘的疑惑,云莞只能如实道来。 “造纸?”云玉娘惊呼一声:“阿莞还会造纸?” 云莞道:“问过镇上的纸铺的掌柜了,阿娘,其实,也不太难吧。” 后面说得有点心虚。 云玉娘愣愣道:“我的乖乖,我家阿莞还有什么不会做的?” 云莞噗嗤一声笑出来。 两小只却非常给面子:“阿姐什么都会!” 云玉娘笑了:“行,你们阿姐最有本事!” 云承德笑了笑,倒是问起了缘由:“阿莞,你怎的突然想要造纸?” 云莞道:“也不算突然吧,就这前段时间,看小琛练字的纸张,晕墨太厉害,去店里买纸的时候,顺便问了些情况,才知道咱们东澜国的纸张生产的状况,这事儿我之前一直也没有注意到,原来大家用的纸张,质量都是这样的,我想,若是纸张好一点,日后书写画画也比较好。” 说起这个事儿,云承德也深有同感:“这确然是,除却江东一带,极少有好纸,民间书画的纸张,没两三年便开始腐烂,像爹的藏书,三四年便开始粉化,实在不行,不少人好不容易誊抄了孤本,结果没两年再拿出来,翻一页,便发现用不了了。” 说起这个事,云玉娘也笑了:“可不是,前两年,你阿爹从床底下找出一箱书,结果大半的书,一翻页就全部散啦,为这事儿足足心疼了一个月,你不记得了?” 说起往事,云承德还一阵心疼。 云莞眨了眨眼。 但云承德还是道:“不过,阿莞,这可不是易事,你若只是听说怎么做,真正上手,恐怕难啊。” “阿爹这么说,是有什么好的建议给我吗?” 云承德笑了:“爹哪里懂得这个,是想提醒你,村西头的吕大爷从前便是外出在造纸坊里帮忙的,后来受了腰伤,人不要他做工了才回村里,这门技艺啊,他懂。” 云莞眼前一亮:“村里还有人会做这个,我竟不知!” 云承德笑道:“吕大爷回来那年,你才五六岁,哪知道这些,你这孩子主意多,既然想做这个,不如去问问吕大爷。” 知女莫若父,这么长时间下来,云承德早就习惯了女儿脑袋里时不时生出点想法,知道云莞所说的感兴趣,必定不仅仅是字面上的感兴趣,定然是发现了商机,只是她还没有深入了解,心中并无把握,因此并不正式与家人商量罢了。 乱世之中,他虽是读书人,但并无严格的士农工商等级贵贱的看法,经历过最贫穷的日子,便只希望一家人安康幸福。 云莞要经商,他从不阻拦,他虽不懂这一道,但也希望能给女儿提供一些帮助。 云莞自己虽然也知道工艺过程,也做过纸,但时代不同工具便不同,她不能完全照搬自己所知的技术,还需结合当下,但对目下工艺工具之类,以及现下人们是怎么进行着一门工艺的,了解得不多,她都已经计划好去外地视察了,既然村里有现成的老工人,自然是好事啊。 她兴冲冲地应下来:“我明日就带上几坛好酒去找吕大爷!” 其后的两日,云莞果然大多数时候在往吕大爷家里跑。 吕大爷今年六十了,目前跟着儿子住,他儿子今年也跟云莞种了高粱,当年他受了腰伤之后,便不能做重活,被人辞退了只能回乡。 便是回来了,也不能做什么重活,大多数时候,只能在家里做些手工活儿,编些竹编箩筐和鸡笼子。 知道云莞来找自己打听造纸的事儿,吕大爷话闸子一开,便滔滔不绝了,跟讲故事似的,从自己怎么去江东谋生,怎么进入了造纸坊,怎么造纸的,能记得的都一点一点地跟云莞说了。 就连吕家的小孙子也听得津津有味的。 “那时候啊,造纸坊可大了,光是工人,足足有一百七十八个,一溜下来,每天每个人能做七八百百张纸,那锅炉就是一间房,每次一晒纸,大冬日的也能把人烤得满头大汗的……” 吕大爷兴致勃勃,说起往事,人都兴奋得脸颊发红:“阿莞,爷爷跟你讲,造纸啊,它是个细致活啊,每一道它都得小心翼翼,泡料、煮料、洗料、晒白、打料、捞纸、榨干、焙纸,这些工序不能马虎,否则就全部完了,出来的纸张不能用,全做废!” 云莞撑着下巴笑道:“吕大爷您记得真清楚。” 吕大爷得意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没办法,做了好几年了,这儿啊,它忘不掉,闭着眼睛都能想起怎么做。” “那您是大本事!”云莞竖起大拇指。 吕大爷听罢哈哈大笑了起来,吹着旱烟说:“可惜啊,没做几年就腰伤了,得回来,不然我还能做好几年。” 从吕大爷的讲述中,云莞知晓了吕大爷有七八年的造纸经验,且每一道工艺都刻在了脑海里,非常熟悉,简直是村里深藏不露的高手。 云莞笑眯眯地道:“吕大爷,我刚好对这个也有兴趣,哪天我也学着做做,给我阿爹和小琛做些好纸写字,到时候,您可一定得帮帮我。” 吕大爷一拍大腿:“行,到时候你尽管跟我说,大爷别的不会,这门手艺,绝对不藏着。” 跟吕大爷说好之后,云莞心里的计划,也在渐渐成型。 但吕大爷说的,已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工艺在短时间内是不会有大变化的,但是市场的状况如何,还待考察。 这事儿萧韫之不在,云莞只能去找顾庭。 顾家的生意虽然也大,但做的都是富贵生意,且以酒楼、古玩字画等为主,听到云莞打听造纸坊的事情,顾庭还吃了一惊。 待听完云莞的想法之后,扬眉道:“你倒是什么都敢想,好端端的,做别的什么不好,去造纸?” 云莞无语:“有现成的材料,有这个想法有何奇怪,从宏观角度而言,确实蛮有市场的,当然,具体的市场状况如何,还得顾公子找点门路,帮我打听打听。” 顾庭笑了:“东澜国的好纸,都让江东垄断了,就说咱们济州吧,几座城池,没有一家造纸坊,但每一座城池,少则有三五家纸砚铺子,这纸张进购,全部来自江东,小阿莞,小小年纪,野心不小啊,也敢跟江东那帮商人分一杯羹。” 云莞弯眸笑道:“富贵险中求嘛。” 顾庭嗤笑了一声,沉吟了一会儿,爽快道:“行,我着人帮你打听打听。” 也不知真假,他似笑非笑道:“到时候,若是真的开了个工坊,别忘了也留口汤给我喝喝。” 云莞笑而不语。 两人言罢,又说起了京城的事情。 顾庭道:“京城之事,也快了,大约二十日之后便开张,届时,你可要去京城一趟?” 云莞想了一下,“去吧,顺便去外地看看,这陵阳城的天地太小了。” 顾庭哭笑不得:“陵阳城的天地还装不下你个小姑娘?” 云莞轻哼了一声。 打听市场的事情让门路颇广的顾庭去打听了,云莞自己心中也在计划。 她原本想,这几日若是有时间,去外地看看,但一想到十日之后便要出发去京城,便只能将事情搁置下来,想着到时候从京城回来,再往江东去一趟。 * 云家的人虽然知道云莞与顾庭合作,在京城开了一家专门卖千山酿的店铺,但一听说云莞要去京城,还是不放心。 “要不让阿诚跟你一起去,你一个姑娘家,哪能自己去那么远的地方!”大伯娘拉着云怀诚道。 云怀诚也是这个意思。 云莞却不太赞同:“这一去,来来回回的路上,少则半个月,多则二十几天,二哥不能离开太久,人间至味还要他主事呢,何况,陵阳城里现在也在陆续筹备新店的事儿,不能走。” 确然是,中秋之后,云怀诚便经常去陵阳城筹谈新店的事情,连店铺都物色了好几个,就差最后定夺下来了。 云莞笑道:“没事,又不是去做什么,只是去看看新店而已,总不能新店开张了,我这个主子不在,何况我跟顾庭一道上路,还有何可担心的。” “那,那也不是自家人啊。”云玉娘道:“儿女在外,哪有不担心的理由,不行,阿娘陪你一起去,你一个人,娘实在不放心。” “安心吧阿娘,我没事,再过了年,我就十四啦,何况我这段时间自己出门的次数也不少,没事儿。” “你这孩子!” “何况现在第二季高粱快要收了,阿娘你留在家里,顺便帮我看着酒坊。” 云莞已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了,家里人根本说不过她,云玉娘为这事儿忧心了好几日。 直到,萧浮生得知云莞不日要进京,主动提出一起去,道自己也有事要进京一趟,萧老夫人还亲自派身边的人过来说了一声。 毕竟跟萧家是干亲,且半年来两家相处也愉快,小琛跟霜儿每次去萧家回来,总能带许多礼物回来,云玉娘毕竟是信任萧家的,这才稍稍放心了下来。 121、阿莞首次进京(1更) 时节进入九月中旬,第二季的高粱,已在陆陆续续收割。 村里丰收的欢歌,连唱了好几日,沉甸甸的穗子,让每家每户都都陷入了丰收的喜悦中。 云莞出发去京城之前,也等到了萧韫之的第二封家书。 依旧是说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活像个出门游玩的纨绔公子,若不是云莞坚信萧韫之是真的出门办事,光是看他信件里说的些招猫逗狗的事情,真的没有理由不相信他就是出去游山玩水的。 但说则说矣,这人又非常聪明,绝不暴露具体的地点,云莞也无从知道,他到底在哪里。 不过有了前车之鉴,萧韫之的第二封信,比第一封信口语化多了。 还道云莞寄去的酒只有两坛,也不知是想勾他的馋虫,还是想给他解渴。 云莞读信至此处,不由笑着嘀咕:“给你寄去就不错了,还敢嫌弃。” 不过到底,随着回信寄去的,还有几坛新酒。 信中与萧韫之说了自己去京城的事情,顺便也提及了造纸坊之事。 信件送出去之后,她便与萧浮生一道前往京城了。 同行的,自然还有顾庭,以及,一批千山酿。 一路乘坐马车北上,三日之后,到达西江南岸边,再乘船渡江,而后继续走陆路,五日之后,便能到达京城。 西江南岸还只是初秋天气,渡了江之后,越往北走,天气便渐渐的转凉了,云莞连衣裳都多添加了一件。 所幸顾庭和萧浮生都比较照顾她。 一路顺遂,云莞坐在马车里,探出个头看车外,路两边树叶枯黄,已经只剩下光秃秃的一片。 萧浮生回头看了一下云莞,含笑道:“还有半日便进程了,这一路累坏了吧?” “不累。”云莞弯眸笑道:“一路北上,风光无限,田园秀色,奇峰异石,让我大饱眼福。” 江南江北景色不一,一路上跋山涉水,移步换景,云莞说的倒也是实话。 顾庭闻言接口道:“我瞧着让人开心的不是风景,是日后源源不断的银子。” 云莞:“……”爱钱有错么! 萧浮生笑而不语。 这几日北上,跟萧浮生相处下来,云莞也真切感受到了萧二公子表面如沐春风,实际上情比纸薄的性情。 萧家两个郎君,个个生得面容姣好,这几日行路途中,光是暂停歇脚,萧二公子便招惹了好几朵桃花,连云莞都被当成萧浮生的妹妹被人暗中打听消息,是哪里人家,可有婚配之类。 然而,表面上萧二公子对人温和有礼,面色如沐春风,可他越是这样,反倒让那些对他有意的女子,都远远的不敢上前,只敢红着脸远远地看着他,实力演绎了何为只可远观,不可近看,倒是苦了云莞这个被打听消息的。 云莞越是相处下来,越是觉得,萧浮生的表面温柔,实则性情冷淡至极,尤其是对陌生人。 不知这一趟进京,是否会招惹一树桃花呢? 云莞这么想着,便忍不住在心里打算,到时候一定在回信里告知萧韫之此事。 但想到萧韫之,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可惜他出门在外,不然,若是一路同行,该比较有趣。 靠在马车里,云莞从怀里摸出一块寸宽的玉石,那是前几日随着萧韫之的信件一起送回来给她的,倒是给她送回来的礼物,免得他出门在外月余,云莞便将人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彼时云莞见着信纸上的这句话,呸了萧韫之好几声,但唇角的笑意却压不住。 玉佩一面雕刻了一只财神,她告诉自己,看在这么美好的祝福上,便带在身上吧,才不是因为只是萧韫之送给她的礼物。 云莞用一条小红绳挂在了身上,这会儿瞧了一会儿,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半日自后,马车进入京城城门。 还在马车里,便感受到了车外人声鼎沸,喧嚣热闹的场面。 京城繁华热闹,云莞撩开车帘一看,便见街道两旁,楼层林立,彩旗飞扬,上边用大号的字迹写下了店铺的名称,街道上叫卖声不断,商贩呼喊的声音从车外传入车内,货架上货物琳琅,各地风物都有。 浓郁的商业氛围,让云莞瞬间有一种五官通畅的感觉,任何一个商人,都喜欢这样商机丰富的地方。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地到了千山酿酒坊的后院。 云莞跳下马车,酒坊里五六个伙计在接到通知的时候,已经全部在后院等着了。 虽说一早便知道东家是个姑娘家,但也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小的年纪,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比东家大个七八岁呢。 当下,感到诧异的同时,也多了些好奇。 尤其,除却这位顾公子,后边还跟了一位天仙儿似的少年公子,越发让人好奇了。 人是顾庭找的人,一行人下车之后,顾公子便跟酒坊里的人介绍云莞:“你们东家的,云姑娘,今后,便是你们主子,是给你们工钱的人,一个个的,都仔细着点了,别看你们东家的慈眉善目年纪小,人可不是好糊弄的!” 几个伙计原本都还存着好奇心,听到顾庭这话,当下都正了神色,齐声应了下来:“是,见过东家的。” 云莞瞥了一眼过去,倒也没有反对顾庭为自己立威,弯眸道:“诸位好,我是云莞,初次见面,日后咱们还要一起合作,不必这样拘禁,我这个人一向很好说话,最看重的还是能力,只要认真干活,心思正直,自然赏罚分明,咱们日后还要一道相处经营这酒坊呢,我初来京城,也有许多需要你们的地方,京城的生意,也仰仗诸位呢。” 云莞一笑起来,便非常有亲和力,让原本还有些紧张的气氛,立刻松懈了下来。 萧浮生不动声色地站在后面,瞧着云莞一阵恩威并施,不禁勾了勾唇角。 现下负责酒坊的掌柜,是一个年纪大约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人称魏叔,恭敬地道:“东家,现下酒坊一切已准备就绪,就定在三日后开张,就等东家来瞧瞧,不知安排可还要不妥之处。” 云莞来意确然如此,当下也撇去别的面子工程,道:“先让人将车上的酒卸下来,魏叔,我带我走走,我看看酒坊里的布置。” 魏叔应下来,便带着云莞去了。 酒坊是个两层楼建筑,二楼布置成雅间的样式,四面环窗,一楼则是开放式的空间,总体布置上云莞比较满意,只是一些比较布置上的细节,提出几个建议,魏叔都认真地记了下来。 正在为此松一口气的时候,不想下一刻,云莞看到了摆酒的酒柜、以及底下酒窖的时候,却一连说出了好几个问题。 一楼酒柜的卫生清洁程度、干燥程度,呈现的视觉效果,这些还是小方面的,但到了地下酒窖,问题就多了,一连说了七八个。 魏叔听着额头上都渗出了汗水,心中对要求颇高的云莞也有了短暂的认知,想着东家年纪轻轻,也只比他的孙女大了两三岁,却已经这般稳妥聪慧,比他们这些年纪的人想得还要多,越发敬佩了起来。 云莞最后笑道:“大体上也就这些,还有时间能修正过来,要知道,咱们做酒坊的,保持酒的味道与品质,是第一的大事,任何与其相关的物件,都要百分之百地做好保障,否则,一坛酒在这里放个几个月一年半载,甚至三五年的,便有可能因为环境的因素彻底毁掉。” “姑娘说得是。”魏叔深听了云莞的话之后,深以为然,越发为先前的不谨慎感到羞愧。 云莞道:“好了,大家这段时间也辛苦了,收拾好了之后,咱们拿一坛酒来开坛,晚上庆祝一番。” 一说着,众人都欢呼了起来,云莞瞧着,不禁莞尔,直到看着运来的酒都放好了,与店里的几个伙计共饮一杯之后,才去了后院早就安排好的房间休息。 而顾庭则匆匆回家去了。 云莞这才有时间问萧浮生:“二公子要去办事了么?” 萧浮生好笑道:“阿莞,你为何总不愿意唤我一声二哥?” 云莞:“……” 萧浮生似乎也只是打趣她一下而已,道:“事情不着急,我也只是来见几个人罢了,这两日便能办好。” 云莞:“哦。” 她其实并不清楚萧浮生要来办什么事情,但总有一种直觉,念此,云莞问道:“跟萧扶疏有关么?” 萧浮生一愣,“阿莞若是想知道,不如日后去问兄长。” 云莞撇嘴,“算了,我不问了,不过二公子可要小心些。” 萧浮生应下来,“赶路一日了,你先好好休息。” 云莞点头应了下来,萧浮生出去的时候,还似笑非笑地感叹了一声,霜儿跟琛儿都叫自己一声二哥哥,不知云莞怎的不愿意叫。 云莞满头黑线。 萧浮生便停留在另一间客房,不过他似乎有自己的事情,即将日落的时候,便出门了。 云莞休息了一个时辰之后便起来了,彼时已经日落,酒坊里的伙计们还在因为她先前的建议做些修正,见到云莞,都恭恭敬敬地打招呼。 云莞含笑应了下来,魏叔过来跟她汇报进度。 云莞笑道:“都先别忙了,先吃过晚膳再说,还有些时间,不着急。” 众人听着都应了下来,晚膳是从外间的酒楼预订的,云莞有意尝些京城的口味,连酒都叫了好几坛过来,餐桌上没有多少规矩,听着魏叔和几个伙计说起了些京城的风土热情和酒楼趣事。 几杯酒下肚,大家的兴致高昂,在云莞跟前也没有那么拘谨了。 原本恭恭敬敬叫她东家、云姑娘的,几杯酒下肚,年轻一些的伙计,便一口一声地叫唤她为“小东家”,多了几分亲切,云莞暗道自己便是正正经经的东家,这么一叫,反倒像头上还有个人似的,但也并不阻止。 到了第二日,包括云莞都是一大早起来做准备的,虽然尚未开业,但需要做的工作并不少,光是临时培训,叮嘱些买卖的细节,便足够花费时间了。 直到午间,云莞才有时间出门一趟。 有些东西还需要采买,魏叔让一个名叫七斗的伙计跟着云莞一道出门。 云莞毕竟第一次来京城,对京城不熟悉,还得让七斗带路。 经过昨夜一道喝酒之后,店里的伙计对云莞已经没那么害怕了,甚至瞧着云莞年纪比自己还小四岁的,买了东西都不让云莞拿着,非要自己来,生怕重一点的东西就能压垮小东家瘦弱的小身板似的。 云莞阻止不得,只能随他而去。 “七斗,你这名字好别致。”云莞笑问道。 七斗乐呵呵跟在云莞的身后:“小东家有所不知,这名字是我娘给我娶的,说她怀我的时候,家里都没粮食了,夜间梦见有个人送了七斗米来,第二日,果真有好心人送了我家七斗米,两日后我娘就生下我了,便这样取名了。” 云莞听罢,不觉失笑。 正说着话,身后的道路,忽然传来一阵阵惊呼的声音,以及不少人失声尖叫的声音。 云莞下意识回头看过去,便见长长的街道尽头,一匹红马直直冲过来。 那马儿上没人,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像是受惊了一样,就这样在街道上直直冲过来,打翻了不少商贩的摊子。 这会儿是午时前后,街道上正是人多的时候,红马的出现让所有人都惊慌失措,都慌张地往两边躲,“躲开躲开”惊叫的声音混乱了一片。 七斗看到那马儿朝着云莞的方向冲过来,吓得脸色都发白了,顾不及别的,拉着云莞往旁边多:“小东家,当心!” 然而,这一条街道的另一头,一辆马车也在朝着这边走过来,马车上一个车夫,旁边跟着两个侍从模样的人物。 见到红马朝着他们的方向过来,车夫脸色都发白了,那两名侍从也做出防护的姿势。 不过眨眼间的事儿,眼看根本无法躲避,一场意外即将可能发生,红马即将跑过自己身旁的时候,云莞想也不想,腰间的长鞭已随心念一动抽了出去,直接套在了红马的脖子上。 奈何红马力大惊人,被长鞭套住了脖子,直接扯着云莞往前,云莞足尖一蹬,眨眼间已经飞身上了马背,一手用力地勒住马脖子,一手抽出随身佩戴的短刃,手起刀落,刺入了马脖子间。 马儿并没有倒下,更加疯狂往前。 云莞抽出匕首,继续用力勒住绳子,连刺了几刀。 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可转眼间,那受惊的马儿,已经缓缓倒在了地上。 七斗看着原本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东家这样果决的动作,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抱在手里的东西,也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小,小东家……” 周围的人见此,先是惊讶了一瞬,而后齐齐发出了惊呼了声音。 “小姑娘好厉害!” “好身手!” 而此时,云莞距离前面那一辆马车,也不过一丈的距离,马车配了两名护卫,马车夫还没有反应过来,但两名护卫见到云莞手里拿着刀,还是下意识道:“保护大长公主!” 街市上的人听此,愣了一瞬,而后都齐齐反应过来,瞬间都跪下了。 只有云莞,手里还拿着鞭子,手掌被鞭子勒出一条长长的痕迹,右手上还拿着一把匕首,些许的血液,溅到了她的身上,在鹅黄的衣裳上染上了一片刺眼的猩红色。 她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这一声“大长公主”,瞬间傻眼了,还看着前面两个对自己做出了防卫姿势的护卫,懵了一瞬,尤其是在这种所有人都跪着,偏偏她站着的时候。 “住手。” 直到从马车来传来一声略显苍老的声音,云莞这才反应过来。 再顺着声音瞧过去,便见马车的车门被打开,一位衣着华贵、仪态雍容的老妇人被人搀扶着从马车里走出来。 “都退下!”老人大约六十岁上下,出了马车之后,便呵退了自己的侍卫,朝着云莞看过来。 七斗都快被吓死了,小声在旁边提醒:“小东家!” 大长公主是先帝最唯一的妹妹,也是当今圣上的小姑姑,更是我朝唯一一位大长公主,向来深居简出,今日是从京外的国寺回来,她一向低调,即便出门,也常常只是带一两名护卫,马车也普普通通,不愿意扰民,却没有想到都进入京城了,大街上竟还有这样的事情。 大长公主下了马车,看了一眼云莞,视线却顿在了地上。 只见她脚下三尺之地,掉落了一块碧色的玉佩。 玉佩被用力摔在地上,一角已有了个裂痕。 122、大长公主,开业(2更) 云莞也不晓得现在是何情况。 但对方是大长公主,皇室中人,觉察到七斗的眼色,她退到旁边,垂眸行礼。 视线自然也落了地上的那块玉佩,正是萧韫之寄回来给她的,雕刻了财神爷的那一块,大约是方才动作太大,掉出来了。 这么一摔,不知裂开了没有,这可是萧韫之送给他的礼物。 她看着心里一阵咯噔,心疼得不行。 若是摔坏了可怎么好。 然而却见大长公主微微弯腰,捡起了那一块玉佩,而后才朝着云莞看过来,目光似乎带着些打量,又似乎更加慈和了几分。 “姑娘,你是何人?”云莞听见大长公主问她。 情况始料未及,云莞愣了一下,只能如实回答:“民女云莞,陵阳人氏,来京城经商,方才在集市上买东西,见到惊马,不得已出手,惊扰了大长公主,请大长公主见谅。” 她看着年纪小,却恭端有礼,说话也不见怯色。 大长公主瞧着,轻轻笑了一声道:“是你救了本宫,本宫感激你还来不及,何来见谅一说,只是本宫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有这样的好身手,让本宫感到很意外。” 云莞:“大长公主过奖了,民女只是学过一些武艺。” 大长公主笑了笑,看了看手里的玉佩:“这块玉可是你的?” “是。” “本宫瞧着倒有趣,上边竟然雕刻了财神。” 云莞微囧:“因为民女经商,所以……” 大长公主闻言,似是愣了一下,笑了笑:“这么说来,是你随身携带的物品?” 云莞垂首道:“正是。” 大长公主摩挲着手里有了一角小小裂纹的玉佩,轻叹一声道:“如此说来,定然甚为贵重,可惜方才摔裂了一角。” 确实裂了一角,毕竟摔到了地上,云莞看得心痛不已,不说刻了财神的玉佩不能摔,会破财,最重要的是,这是萧韫之送给她的呢,她心里有点说不出的难过,但又不能表现出来。 “民女回去让人修修就好。” “本宫瞧着,与你也是投缘,今日你也救了本宫,总不能本宫什么表示也没有,你随我回一趟公主府,本宫让人帮你修好。” 云莞赶紧道:“不敢劳烦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笑得慈祥:“本宫瞧着你这孩子长得水灵灵的,甚合眼缘。” 大长公主都这样说了,云莞自然不能再拒绝,只能应下。 让其中一个侍卫留下来处理街上的死马之后,大长公主便带云莞离开了,云莞只来得及跟七斗说一声,让七斗回去跟魏叔和出门在外的萧浮生道一声平安。 等到大长公主的车驾离开了之后,跪在地上的百姓这才站起来。 人群里有人议论纷纷: “那小姑娘看着尚未及笄,没想到身手这样好。” “就是就是,那马儿力气这么大,她脚一蹬就上去,真看不出来。” “也是好命啊,竟然救了大长公主,可见日后是要飞黄腾达啦!” 周围的人,或是羡慕,或是钦佩的语气,云莞自是听不到了,她已经坐进了大长公主的马车,往公主府去了。 但这些话,却都传进了临街一家茶楼的二楼。 有女子临窗而立,眼睁睁地看着云莞被大长公主带进了马车,马车朝着公主府而去,脸色渐沉,最后吐出一句:“废物!” 站在她旁边的,是一个男子,此刻单膝跪在地上,面对女子的责骂,也一言不发。 “多好的机会,你身手是最好的,还能被个女子抢占了先机,错过了今日,不知何时才有这样的机会。” “小姐赎罪,请责罚属下。”男子沉声道。 女子沉默了许久,最后才重重叹了一口气:“罢了,你起来吧,意外毕竟是意外,但我不希望这般意外,还有下次,那小丫头是谁,去打听打听。” “是!” * 马车里,大长公主将那块玉佩拿出来,“这是一块好玉,着实可惜了,若是本宫没有认错的话,便是世间难得的古玉,不知你从何处得来?” 一块玉,能让六十岁的大长公主这般关切? 云莞并不觉得,是因为这块玉,真的是难得的古玉。 而这块玉,是萧韫之给她的。 大长公主接着道:“你别怪本宫多问,本宫喜爱收藏玉石,瞧着这块玉实在难得,还因本宫被摔成了这样,心里实在惋惜。” 云莞笑道:“回长公主,这是我在集市上与一个摊贩买来的玉石,当时买的时候只是瞧着漂亮,花了不到百两银子,后来着人雕上了一幅财神,挂在身上,图个吉利罢了。” “原来是这样啊。”大长公主语气有所怅然,轻轻摩挲了一下玉石,才交到云莞的手上:“竟还有不识货之人,这是一块好玉,你可得好好收着了。” 云莞应下。 马车很快就到大长公主府了,云莞被带下车,进了公主府。 而另一边,七斗也急匆匆回到了尚未开业的酒坊。 魏叔一听到云莞被大长公主带走了,先是着急,而后才镇定下来,细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七斗将街市上云莞当街杀马的事情跟魏叔说了一遍,七斗实在还没有从云莞看起来明明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实际上武力值这么高的事实中反应过来,说得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的,配上夸张的肢体动作,就跟说书似的。 别说魏叔觉得震惊了,就连店里的其他伙计也不太相信七斗说的话。 七斗着急得脸色涨红,“是真事,你们没瞧见,小东家鞭子一抽,就套上了马脖子,再一跳便骑上了那发疯的马儿,手脚利落的一刀下去,就把那凶猛的马儿给制服了,连我当时都不敢相信!” 魏叔道:“好了,小东家既然是救了大长公主,大长公主想必是要有赏赐的,这是好事,咱们只管等好消息,做好份内的事情等小东家回来。” 一伙儿应了下来。 帮忙的伙计,大多数是十八九岁的少年,当下都围着七斗问集市上的状况,叽叽喳喳地停不下来,一转头才发现萧浮生不知何时回来了。 众人还不太熟悉萧浮生,但也知道这是小东家的二哥,当下恭恭敬敬地打了一声招呼。 萧浮生淡淡点头,一言不发地又出门去了。 云莞是被大长公主府上的人送回来的,不过已是一个多时辰之后的事情。 大长公主先是带她去府上,着人将她的玉佩拿去修补了,而后让她坐下来,如同话家常一般,细细询问了她家在何处,从事何业,差点将云莞的祖宗十八代问了个遍。 大长公主为人慈和,说起话来,就像一个普通的奶奶对待孙女一般,云莞心中虽有警惕,但却也渐渐放松了下来,直到她的玉佩被修好了,大长公主才给了一堆赏赐让人将她送回来。 她回来的时候,萧浮生已经再次从外面回来,正在后院等着他。 魏叔也前来接应,不敢置信地看着从车上拿下来的两大箱赏赐物品,让人抬回了后院云莞的房里。 云莞看着大长公主府的人离开了,心情却没有受到公主优待的轻松与愉快。 萧浮生从屋里出来:“阿莞。” 云莞转回头:“二哥。” 大长公主瞧着和善,但云莞在她面前,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紧张,此时看到萧浮生,放觉得安心了一些。 在萧浮生的几次打趣下,云莞这一声二哥,自叫了第一口之后,也并不那么困难了,就像面对云怀诚一般。 萧浮生打量了一眼两个箱子,眸色依旧无波无澜,唇角似乎带着丝笑意:“看来,阿莞已得兄长真传,功夫了得。” 云莞哭丧着脸:“二哥,我觉得我闯了大祸。” 萧浮生道:“当街救下大长公主,得公主赏赐怎么是大祸?” 云莞说不出来,心里并不那么轻松,只是抿着唇不说话。 萧浮生安慰道:“无碍,公主优待你是好事,便是真的闯了大祸,把天捅裂了,也有兄长为你担着。” 云莞:“……”她幽幽看了一眼萧浮生,半点也没有被安慰到。 萧扶疏人还不知在哪里呢,如何担着,这话说得,倒像她是个会闯祸的呢。 萧浮生只是笑。 另一边,大长公主府。 云莞离开之后,她独自沉默了许久,直到一位年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被带来了。 大长公主轻轻叹了一口气:“能瞧出来么?” 中年男人恭恭敬敬:“回大长公主,确然是渝灵古玉。” 大长公主听罢,稍稍怔了一下,而后便挥手让人退下了。 直到花厅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大长公主布满了皱纹的手,方从怀里摸出了一块古朴圆润的玉石,色泽温润,颜色碧绿,日光之下,流转着温和的光芒。 大长公主轻轻摩挲着手里的古玉,眼眶渐渐湿润。 良久之后,花厅里才闻来一声轻微的而苍老的叹息声。 * 大约是那一日当街杀马的举动实在太惹人注目,酒坊现在尚未开张,却已经传出了一些知名度。 千山酿在京城,还不像在陵阳城那般为人所知。 长在皇城脚下的老百姓,见多识广,加上京城一地,各地各国的风物都有,而比千山酿更名贵的好酒,早已在京城稳稳扎根,名贵好酒不知多少,千山酿的知名度还不够高。 可奈何极好的口感却先在年轻的读书人之间打开了市场,京城最不缺的便是各地前来游历的文人,以及附庸风雅的人,偏偏云莞营销手段了得,千山酿的背后加注了一段才子佳人的故事,价格比其他名贵的酒相比也友好一些,更受年轻学子的欢迎。 三日之后的开业,依旧热闹至极。 且不说舞狮之类的敲锣打鼓引来了看热闹的人,酒坊便出了不少开业的优惠。 一是与顾家在京城的香满楼合作,一个月之内,若是在酒坊消费达三十两,当月在香满楼用膳,便能折价九折,同样的,在香满楼消费够三十两银子,也能在酒坊买酒的时候折价九折。 二是开张三日之内,酒坊里的酒水全部折价八折,若是有大批量的订单,还能根据最终的消费数目,分别有不同的折扣优惠。 三则是当顾客消费到一定的数额之后,往后,酒坊一旦出新口味的酒水,便给积累够一定消费数额的顾客有限免费赠送。 因此,开业当日生意异常火爆。 消失了两日,据说一回到京城,就被他爹押在家里的顾庭,也才在开业当日出现在酒坊之中。 毕竟是京城里的富贵少爷,即便这三四年不知为何跑去陵阳看顾西江南岸的生意,但顾庭在京城的朋友交情依旧在。 说来说去,也都是些富贵朋友,得知顾庭跟人合伙开了个酒楼,便都齐齐上门。 云莞杏眸弯弯地门口接客,每个人进来,都能瞧着她一副喜庆的模样,心情都跟着变好。 顾庭将些酒肉朋友带来给云莞认识。 都是皇城底下的富贵子弟,多的也是弱冠之年,七七八八勾肩搭背聚在一起,调侃道:“顾兄出门三四年,生意做遍了西江南岸,何时认识了云姑娘这样的妙人,一杯千山酿,喝得我们但愿长醉不复醒!” 顾庭笑道:“谋财的路子还想本公子告诉你们呢?” “顾兄,这就不仗义了啊!” “你们要做仗义兄弟,今日多付点酒钱。” 众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好说好说!就冲云姑娘这样大方的买卖,一定买!” 云莞弯眸笑道:“千山酿初次在京城开张,诸位都是顾公子的朋友,日后还请多多惠顾。” “好说!云姑娘客气,咱们跟顾兄那就是一起喝酒长大的,顾兄的朋友,便是我等的朋友!” 云莞也爽快笑道:“既然如此,顾公子的朋友,便也是我云莞的朋友,日后诸位来千山酿,尽管放开了喝!” 她这样大方,全然不似京城里大多数闺中少女那般端庄淑仪,反倒让人越发平易近人,也让这帮武陵少年愿意交往。 甚至听闻她当日当街勒马,当街斩马的义举,大大惊叹了一番,有些身手底子的,还道某日与她切磋一番。 还有一些百姓也认出了这新开的酒坊的东家,便是当日当街杀马,救下了大长公主的少女,越发感到新奇。 云莞只得应下来,言辞也尽量减少自己当日与大长公主的交集,不愿多谈,也不愿以此自居的模样。 千山酿酒坊的斜对面,便是一家茶馆。 因着今日新酒坊开业,茶馆几乎没有客人。 但此时,茶馆的二楼临窗处,还是坐着几个年轻人。 这些人,都是今年从各地来京城为参加来年二月的春闱的学子,此刻在茶楼上瞧了一会儿千山酿开业的盛况,都有些蠢蠢欲动。 “林兄,不去看看么?”其中一个男子对桌对面的林志远道。 确然,林志远已经来京两个月,也安置好了,住在各地学子汇聚的云来客栈,云来客栈学风浓厚,在几十年的发展之中,几乎已经默认为各地学子来京的最佳居住地,林志远在这里认识了不少各地的学子,偶尔坐在一起切磋。 他前些日子便听说了未来有一家酒楼将会在这条大街上开业,未曾想,竟然是云莞酒坊。 而他前日还听说了,那个当街救下了大长公主的少女,名为云莞,一开始林志远是不肯相信的,只以为是个名字同音的人,然而今日在这里看着云莞在酒楼前游刃有余的模样,心中越发复杂了。 他无法将现在的云莞与一年前那个唯唯诺诺以自己为首的少女联系起来。 而她,又是何时学了武,敢当街杀马,救下一向以宽厚著称的大长公主。 “林兄?”对面的年轻男子见林志远久久不应声,不由得奇怪:“林兄,你怎么了?” 林志远回过头来:“无碍,李兄若是想去,不妨去凑凑热闹。” 姓李的男子闻言,不知想起了什么,眼前一亮:“我听说那千山酿的东家,来自陵阳,林兄也是陵阳人士,不知可否认识。” 林志远淡淡道:“不识。” 年轻男子一顿,继而笑了:“也是,想必林兄这样正直的人,也不认识商贾之人,不过,这千山酿味道绝好,不如咱们也去热闹热闹。” 林志远站起来:“李兄自便,我还有些功课要温习,便不去凑热闹了。” 说罢,林志远已经起身,下楼去了。 茶馆二楼的几个学子见此,面面相觑。 “当是谁不用温习功课似的,不过去喝杯酒也不肯。” “我瞧着林兄自有门路,不愿意与我们一道啊。” “呵呵呵,毕竟林兄家境贫寒,一坛千山酿四两银子,林兄如何喝得起?”有人笑道。 众人谈笑并不忌讳林志远,林志远也才刚刚走下了楼梯,自然将这些话听在了耳中,他不能说什么,只是握了握拳头,沉着脸离开了茶馆。 茶楼上的学子,也纷纷起来,互相道:“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然而,还不待他们走近酒坊,便见一少女怒气腾腾而来,一鞭子抽在了新酒坊刚刚挂上去的牌匾上。 刚刚挂上去的“千山酿”牌匾,还挂着喜庆的大红布,被这一鞭子抽得一顿震动,大花红布掉落了一般。 “顾庭,你给本小姐出来!” 123、武陵少年(1更) 云莞原本正跟几位京城商界的人说话,听到动静出来看,便看到一个年纪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女,手里拿着一根鞭子,怒气腾腾地站在她新酒坊的门口。 因为她方才这一出,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都是京城人士,自然晓得,这位是京城姚府的六小姐,姚青丝,名字虽然是个温柔的好名字,但为人性情泼辣蛮横,与这个名字,简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姚家是京城的大商户,如今姚家家主的亲妹妹,便是宫里的贵妃,深受皇恩,几年前,惠帝生过一场大病,也是姚家家主大费周章,寻了药材,献进宫中,救了当今一命,姚家恩宠,从那时起,便更胜从前,就连姚家家主也获封恩国公之位,从一介商贾跃居人臣。 而姚贵妃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周围围观了不少人,知道姚青丝脾气的,心中不由得一惊,暗想,看来今日这酒坊开张,并非大吉之日啊。 “怎么了这是,发生了何事。”云莞站在门前,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面上还维持着点笑意:“不知这位小姐是何人,今日恰逢我千山酿开张,倘若有事,也请先好好说话。” 姚青丝打量了云莞几眼,轻蔑的神色毫不收敛:“我当是什么货色,原来不过如此,连本小姐的名字都不知道,你也配在京城做生意么?” 云莞初来乍到京城,脚跟都没有站稳,原本也不想惹大麻烦,即便是在开业这样重要的日子,有人上门找麻烦,她也还能留点好脾气,不过,眼前这姑娘,都当自己老子是天下第一了,她还能忍。 云莞笑了:“这位姐姐长得人模人样,漂漂亮亮的,怎么说不出一句人话来,七斗,往隔壁铺子掌柜的后院借一条狗来,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话,我听不懂。” 云莞一句话出来,周围忽然哄堂大笑起来,实在不敢笑的,也憋得脸色发红。 姚青丝便是性子再刁蛮,那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从未这样骂人过,自然也没人敢这样骂她。 头一次被云莞这样骂,她气得脸色发红,“你,你敢骂我!” 云莞脸上笑意一收,慢悠悠道:“我不管你是谁,但今日你无缘无故在我新店门口找事,还指望我对你笑脸相迎?” 云莞话落,知道了动静的魏叔也从酒坊里匆匆出来,见到来人,先是脸色大变,而后匆匆在云莞耳边解释了两句,道这是京城姚家,恩国公的六小姐,还是宫里姚贵妃最疼爱的侄女。 云莞听罢,脸色并无异样。 姚青丝被骂,还被围观,当下大怒道:“你信不信,本小姐一句话,便让你的酒坊开不下去!顾庭,你给我出来!” 顾庭? 云莞皱眉了,来找顾庭麻烦的? 顾庭原本在楼上跟着一群朋友喝酒,外边的动静没注意,这会儿才知道姚青丝那疯子又来找自己了。 还直接找上了云莞的店,若是往常,知道姚青丝来了,他必定有多远走多远,但这会儿为了不让萧韫之知道了之后削自己,只能硬着头皮下来。 见到姚青丝,顾庭着实又厌烦又无奈,但是姚青丝见到她,却直接指着云莞问道:“顾庭,这个女人,到底是谁,你们什么关系,你离开京城三四年,一回来便是为了帮她一起开酒坊么?” 云莞:“?” 顾庭的烂桃花? 她一个刀眼睇过去给顾庭。 顾庭眼里具是不耐:“本公子做什么关你屁事,我爹娘都不管我,你来管我?” 这真的是一点面子也不留了。 原本对着云莞还剑拔弩张的姚青丝,登时被顾庭一句话弄得眼睛发红,质问道:“你是不是被她鬼迷心窍了!” 这显然是将云莞当成了顾庭心悦的姑娘,嫉妒心上来了,专门来找麻烦,还这般不讲理。 说实话,云莞着实厌烦这般无脑之人。 周围的人见此,看热闹的看热闹,私下议论纷纷的议论纷纷。 全京城的人谁不知道,姚家的六小姐迷恋顾家的小公子迷恋得紧,少时便日日追在顾公子的身后跑,长大了更甚,若是听说谁家的姑娘对顾公子有意,要不被她奚落一阵,要不被她找麻烦。 更有甚至,顾公子若是对谁加姑娘特别一些,准也被她找上麻烦,稍有些记忆的人还记得,前两天,顾公子当街拦马车,救了一个小吏家的姑娘,结果姚青丝便找上门去闹了一顿,逼得那姑娘一家举家搬迁。 这般心性之人,着实让人不喜。 顾庭被气笑了:“姚小姐,麻烦你先弄清楚好么,咱们不沾亲不带故的,您哪里的理由质问我,您不要面子,本公子还要面子啊。” “你!”姚青丝气得不行,手里的鞭子一把抽过去:“顾庭,你敢护着她,本小姐让她的酒坊在京城开不下去!” 可惜,鞭子还没有到门前的人身上,便已经被云莞一鞭子搅过去了,姚青丝本就不会什么武力,手里的鞭子拿在身上,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云莞这一搅,便让姚青丝那精致的鞭子,脱手而出。 云莞道:“姚小姐真是好大的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皇城便是你姚家的。我不管你是谁家的小姐,两位私下的事情,请私下解决,今日我开张,不想闹出见官的事情。” 姚青丝的鞭子被抽掉了,知晓自己不是云莞的对手,越发怒气腾腾,不屑道:“见官又能耐我何?我看谁敢抓本小姐。” “真是好大的口气。”云莞嗤笑一声:“这京城,到底是恩国公府的京城,还是皇家的京城,容得姚小姐这般大放厥词,不为律法,任意妄为,姚小姐今日若要闹,官府抓不了你,我便亲自上宫门,敲登闻鼓,让陛下判决!” 姚青丝试试地盯着云莞,云莞俏脸微冷:“再有,我跟顾公子不过合作开了个酒坊罢了,正正经经做生意的,到了姚小姐口中,就成了说不清的关系,姚小姐家中若是没有皂角,可需我送一斤给您洗洗眼睛!” 话落,传来一声哈哈哈大笑的声音。 这笑声实在突兀,清朗又放肆,在云莞话落之后,便传来了,让人不由得看过去。 云莞抬头看去,便见酒坊二楼临窗处,坐着这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公子,吊儿郎当的纨绔样:“我说姚小姐,你要不要脸啊,人顾兄对你完全没那意思,你就跟块牛皮膏似的往人身上黏,走到哪追到哪,顾兄为你躲你都甘愿去西江南岸做三四年生意了,别说人跟云姑娘没你想的那般不堪,你这一上来就骂人打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哪里跑出来的疯子!” “闭嘴!”姚青丝被人戳中了痛点,怒道:“你一个镇远侯府的废物,有什么资格说本小姐!” 一时间,在场的人都禁声了,便是方才开口开口说话的少年也脸色也变得冰寒。 姚青丝语气轻蔑道:“谁不知道,你谢二公子是镇远侯府的废物,吃喝嫖赌,花天酒地,无所不通,就凭你一个废物,也敢跟说我。” 镇远侯府二公子确实是纨绔了些,平日里最常常逛的便是青楼,算是京城里的纨绔公子,但镇远侯为国兢兢业业二十多年,执守边疆二十年未归,便是老镇远侯,也是战死沙场,殊荣无数。 京城之人,无不对着超一品侯府敬重有加,何况如今北方还在打仗呢,镇远侯日日出生入死,谁敢说一句不敬的话,没想到,姚青丝竟这般敢。 连围观的人也“嘶”了一口气。 直到,一声微凉的声音从人群中传过来:“这便是恩国公府的意思么,谢晦受教了。” 是个年轻人的声音,带着些凉意,如同那深冬的寒流一般。 云莞顺着声音瞧过去,便见人群后边,不知何时站了两个年轻的男子,方才开口说话的男子,一身玄衣,大约弱冠之年,剑眉星目,面容清峻,而站在他身边的另一个男子,则年长几岁,此时正沉着脸看向姚青丝。 姚青丝也回头了,待见到来人,脸色大变,嚣张跋扈的气息收敛了不少,“大,大哥。” 姚青山沉声道:“小六,回去!” “我不!” 姚青山脸色微怒:“回去!你还嫌不够丢人么?” “大哥,你也不帮我!” 姚青山不打算跟姚青丝再说,转头对谢晦道:“姚府绝无对镇远侯府不敬之意,舍妹年幼,口出狂言,请谢公子不要跟她计较,来日,我必定带舍妹登门道歉。” 说罢,他直接上前,扯着姚青丝的手就离开了,姚青丝自然不肯,叫着让姚青山放开她。 “姚大人就这样走了么?”萧浮生不知何时从后边出来了,淡淡问道。 今日虽然是开业,但这热闹的场面,萧浮生并不参与,基本也无人见过他。 这会儿出来,少年公子飘逸出尘的气质便立刻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姚青山见到萧浮生,显然愣住了:“拾痕公子。” 云莞也愣住了,转头看萧浮生。 拾痕公子?二哥名号这么大么,她几次去萧府,自然知道萧浮生字拾痕,却不知他还能这样被人敬称一声。 萧浮生唇边淡笑:“令妹这般欺辱舍妹,这般大放厥词颠倒黑白,姚大人连一句话也不说便想带人离开?” 姚青山皱了皱眉,这才正正经经瞧向云莞。 这个姑娘,是萧浮生的妹子?萧家的亲戚? 姚青山定了定神,才对云莞道:“云姑娘,我代舍妹向你道歉,今日着实是舍妹不懂事,扰了你的开业庆典。” 云莞听罢,唇角微勾,映出一个浅浅的梨涡:“姚大人深明大义,令人佩服,只不过,道歉这种事情,一向是犯错者来做,姚大人何须向我道歉呢。” 姚青山闻言,皱眉看向姚青丝:“小六,跟云姑娘道歉。” 姚青丝岂肯,“不可能!” “道歉!” 萧浮生轻轻笑了一声:“好家教,在下见识了。” 云莞见此,也笑道:“既然如此,道歉的话就不必了,我一介民女,也受不起姚小姐的道歉,只希望我这酒坊,还能安然无恙地在京城坐下去,别哪一日醒来,便得卷铺盖走人才是。” 姚青山深深看了一眼云莞,眸色沉沉,似有不满,而看向姚青丝的眼神,越发冷漠。 云莞笑了笑,将手里姚青丝的鞭子递给七斗,“姚小姐的鞭子还没拿呢。” 七斗接过绳子,屁颠屁颠地送过去了。 姚青山深看了云莞一眼,没再说话,带着人离开了。 看着姚青山兄妹走远了,云莞才笑了笑道:“诸位,让各位看笑话了,今日开业庆典,些许小事,扰了各位的兴致,请快入内,千山酿好酒相待。” “好!” “云姑娘爽快!” 姚青丝离开之后,场面又恢复了热闹,甚至还有人向云莞投来钦佩的目光,倒是有几个年轻人两眼兴奋地看向萧浮生:“原来竟是拾痕公子!” 云莞疑惑地瞧一眼过去,萧浮生只是淡淡而笑,不冷不热地应付几个上前来说话的年轻公子。 顾庭带着几分歉意看向云莞,云莞翻了个白眼。 顾庭自觉方才有些丢脸,挠了挠后脑勺,“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别生气,别生气,今日开业的抽成,我不跟你拿。” 云莞笑了一声。 顾庭这才看向店门几步外的谢晦,勾唇笑道:“谢大公子,既然来了,不如进来喝杯酒如何?” 谢晦依旧是一副清俊模样,闻言只轻轻点了点头,“不了。”而后,抬头望二楼一看,声音无波无澜的:“下来,回府。” 云莞只听到一声不情不愿的“哦”的声音,而后便见二楼轻飘飘落下一少年公子,就是刚才被姚青丝骂的那位,云莞这才瞧清了对方的样貌,生得富贵风流相,着实纨绔样。 谢晦朝着顾庭和云莞点了点头,而后转头离开,纨绔的小公子回头朝云莞眨了眨眼,也屁颠屁颠地跟着离开了,云莞愣了一下,还能听到少年不满的声音:“哥,你刚才应该让我抽死姚青丝那疯子。” 云莞笑了笑,收回目光,问顾庭:“这两位是镇远侯府的公子?” 顾庭弯唇道:“方才那位是镇远侯的大公子,谢晦,楼上喝酒那位,乃镇远侯的小公子谢景,这谢景,日后可是千山酿的常客,还有方才那位,恩国公府的大公子姚青山,如今的户部侍郎,你今日开业,可引来了不少人。” 云莞睇一眼过去:“顾公子,有一说一,谁的桃花债砸了我开业的庆典?” 顾庭摸了摸鼻子,这话实在不敢否认。 云莞轻哼了一声,转身会酒坊去了。 酒坊里的客人,自有伙计们招待,云莞找了一圈,没有找到萧浮生,往后院一去,果然见到他在石桌边自饮自酌。 “二哥。”云莞走过去。 萧浮生看过来,弯唇道:“阿莞今日可出尽了威风,连恩国公的家的小姐都敢骂。” 云莞勾唇道:“我这人,别人不欺负我,我便不欺负人,别人若是欺负我,别说一个国公府,便是天皇老子,本姑娘也让她瞧瞧,花儿为何这般红,天子脚下,恩国公府以为自己是皇帝呢?” 萧浮生瞧着少女嚣张的模样,只是摇头失笑:“是谁前日还怕自己惹祸上门?” 云莞眨了眨眼:“毕竟道理在我们这边。” 萧浮生笑而不语。 云莞才笑眯眯道:“二哥,拾痕公子又是怎么回事呢,你有好大的秘密我不知道。” “秘密?”萧浮生闻言好笑。 “小阿莞,这可真是你孤陋寡闻了。”顾庭吊儿郎当地道。 云莞闻声转回头,顾庭笑道:“拾痕公子十五岁便成为我朝五十年来最年轻的探花郎,甚至还当殿辞官,而后周游列国,名号大得天下读书人谁人不知,也就你日日忙着挣钱,不知此事罢了。” 云莞震惊了,杏眼瞪得圆圆的:“我竟不知,原来我身边都是这般能人之辈!” 萧浮生一愣,而后摇头失笑。 顾庭闻言,也朗声大笑了起来。 * 总而言之,千山酿的开业典礼虽遇到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但到了晚上算账的时候,云莞看着账单上的数字,仍是心情好得不行,所有的不愉快全部被白花花的银子驱散了。 酒坊开业之后,确然宾客如云,云莞并没有立刻回陵阳城,但是第二日,她还是听到了关于昨日的事情的后续。 据说,姚青丝当街骂了镇远侯府的人之后,第二日一早,将近十年未曾进宫过的镇远侯夫人,一早便穿起了御赐的一品诰命夫人礼服,庄严郑重地进宫了。 进宫的目的很简单,便是向当今圣上状告恩国公府欺辱镇远侯府,如今北境战火纷飞,镇远侯还在战场上杀敌拼命,可京城这里,京中任何一个小女子,竟然都敢骂到镇远侯府的头上,随意欺辱镇远侯府的人,这东澜国,可还将镇远侯府放在眼里。 原本坊间的事儿,也不是什么都能闹到朝臣的耳中,但是,辱骂镇远侯府,着实是大事,尤其姚青丝当街骂人,还是在云莞开业这样人流涌动之地,朝中不少人感到不满。 尤其是武将,个个怒气升腾,镇远侯府二公子就算纨绔了些,那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谁家曾没有时年十五的少年,被父母疼宠一些的,便也并无大志,许多人倒与谢景一道玩闹喝酒,谢景这般被人骂废物,那他们的儿子岂非与废物同处,如此谁能忍受? 尤其,这姚青丝的脾性,实在太刁蛮了,让人忍无可忍。 事情闹得很大,早朝结束之后,坊间也传了不少的版本,一说御史为了此事,以恩国公教女无方唯由,参了恩国公府一本,恩国公叫苦不迭。 还有一说,下朝之后,恩国公带着女儿,亲自登门镇远侯府道歉,回去之后,便禁足六小姐不得出门。 再有宫中,据说也传出了些消息,譬如说,姚贵妃为此,深刻自检,脱簪请罪。 而镇远侯府大公子如今已是弱冠之年,但至今没有官职在身,因为“废物”这两个字,朝中武将不满的情绪扩大,一些老臣,便议论着谢晦已到听政的年岁,该入朝听政了,隔日,惠帝便下了旨意,着谢晦入朝参政,授予“京畿西门指挥佥事”一职。 云莞七七八八的听了不少小道消息,不由笑道:“镇远侯夫人真是位特别的女子。” “那自然,小东家的,你刚来京城,还不曾听过镇远侯夫人的故事。” “哦,什么故事?” 七斗现在与云莞相处得极好,闻言便眉飞色舞地道:“当年,大约是十年前,镇远侯夫人跟镇远侯还在关外御敌,据说,是太后去世的时候,镇远侯带着两个儿子回来守丧,没想到半路遇上了侯爷的仇家,一路追杀了母子三人三州十城,镇远侯夫人一个女子,带着两个幼小的孩子,愣是一路回到了京城,回到京城的第一件事,便是拖着一身血衣进宫见了陛下,陛下感念至深,至此将镇远侯夫人母子留在京城,着人细心照顾,免去北境,再受北方苦寒。” 七斗道:“那可是一个妇人啊,带着两个孩子,一路杀回了京城,不愧是武将之家!” 云莞听罢,只是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并不做评价。 倒是谢景,连着两日,日日带着几个朋友来酒坊喝酒,几句话之后,倒是仗着和顾庭的关系,跟云莞混了个半熟。 但云莞总觉得少年有时候过分自来熟,好奇心像猫儿一样多,不过他自称哥哥的毛病,实在让云莞消受不起。 “阿莞,你放心,便是你回了陵阳城,只要有小爷在一日,谁也休想打千山酿的主意!”谢景信誓旦旦道。 云莞忍不住扶额:“谢小公子,我谢谢你了。” “客气什么,在京城,小爷我罩着你。” 云莞指了指二楼:“酒已经让伙计送上去了,谢小公子,您请。” 谢景愉快地上楼了,“就这样说定了啊。” 云莞莞尔失笑。 124、匆匆一面(2更) 开业之后,云莞在京城逗留了几日。 一来是趁着时间,再培训培训酒坊的几个伙计,二来,她也想看看京城的风土人情。 还有两日便要离开京城,云莞趁着有时间,出门逛一逛京城。 说来她来了将近十日,除却那一日跟七斗出门采买,后面几日,一直忙于酒坊的事情,几乎没有出过门,对于她这样的商人而言,实在不合理。 而今,走在京城的大街上,嗅着浓厚的商业气息,云莞觉得,自己的野心,又开始膨胀了。 陪伴她出门的,是萧浮生。 云莞感叹道:“从前去了陵阳城,觉得陵阳城已是东澜国富庶之地,如今到了京城,才知道自己从前的见识,都是井底之蛙。” 萧浮生笑了笑,“阿莞若是有机会,不妨去各国京都走一走,眼界必定更加开阔。” “那是自然。”云莞笑道:“迟早会去的,天下之大,总要走走。” 云莞说着,好奇道:“不过,二哥,你当年为何辞官呢?” 萧浮生一顿,停了脚步,含笑道:“阿莞,不知民生之多艰,不可为官。” 云莞一怔,而后弯眸笑道:“二哥若是为官,必是国之幸事。” 萧浮生看着少女诚挚的双眸,微微笑了,“但愿如阿莞所言。” 云莞弯眸一笑。 两人在集市上闲逛,直到在一家茶楼坐下来休息。 临窗看着街市来来往往,云莞撑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 萧浮生淡定喝茶,举手投足之间,依旧翩翩君子,“阿莞在想什么?” “唔,也没什么。”云莞笑道:“想想我家红颜坊能不能在京城开家分店。” 萧浮生听罢,笑了。 云莞确然在考虑这个问题,京城人多钱多,人人都想追求精致价高的产品,一来时为了彰显自己的品味,而来,似乎某些消费者,总觉得自己用的东西价格越高,越能显示自己的地位。 既然红颜坊是走精品路线的,千山酿都开来了,红颜坊有何不可呢? 这么想着,云莞已经在脑袋里打起了算盘。 冷不防,听到一声尖细的声音:“你就是云莞!” 云莞闻声转回头,便看到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站在几步开外,怒气腾腾地看着自己。 云莞眨了眨眼,“你是?” 少女扬着下巴:“你不配知道本小姐是谁,就是你,让六姐姐被大伯父关进了祠堂,被罚抄书,不许出府,你这个恶毒的人!” 云莞:“……”少女,你这般说,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开业那一日的摩擦之后,姚国公府并没有上门挑事,听闻她曾救过大长公主之后,两日之后还送上了一份赔礼以示道歉。 云莞原本也没将这个事儿放在了心上,奈何现在又看到姚府的人跳出来,她就不明白了,姚家的人,都是这般不可理喻,不明事理么,一个因为献药而被封侯的恩国公府,并无实权,还敢这般高调?一个姚青丝出来找死不说,现在还有另一个?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当然,即便云莞自己现在还不到十四岁,但她大多数时候认真起来,从来不把自己当成十四岁。 见少女怒气腾腾不讲理的样子,云莞撑着下巴笑了:“你是姚国公府的小姐。” “都是你害的,若非是你,六姐姐也不会被惩罚!”少女指着云莞怒道。 云莞轻笑了一声:“你这样大放厥词,是想重蹈你六姐姐的覆辙么?” 少女瞪着眼睛看云莞,再一瞧她身边的萧浮生一派明月之姿的模样,脸颊登时红了:“你这样恶毒的人,怎么配坐在这位公子的身边!” 云莞笑了笑,转头看萧浮生,“二哥,颜值即正义,三观跟着五官跑啊,怪不得你出门,从未得罪过人。” 萧浮生看起来神色无波,看向那位少女的眼神却微凉:“堂堂姚国公府的小姐,竟都这般不讲道理,阿莞,同样是商贾之家,切记要引以为戒,万不可学习这样的陋习。” 云莞深以为然地点头:“二哥放心,我知道了,必定以姚府两位小姐为训诫。” 方才骂人的少女被云莞和萧浮生的对话气得说不出话来,明明她瞧着这位男子风度翩翩,比府上的兄弟们都要长得好看,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这时候,再一声温和的声音传来:“姚七小姐,茶楼毕竟是大庭广众之下,当日六小姐确然做错了事情,今日你还要这样为难别人,莫不是让恩国公难做?” 云莞闻声瞧过去,便见楼梯口站了一位年龄大约在十六七岁的少女,芙蓉之姿,容色妍丽,此时正含笑看着姚七小姐。 姚七小姐一瞧见蓝玉雁,脸色登时不好了,“要你管!” 蓝玉雁笑容温和,就像一个包容不讲理的妹妹的大姐姐一般:“我只是提醒姚七小姐一句,你今日这样不讲理,没得回去,让恩国公和姚贵妃为难,毕竟御史的折子,还没有递交完呢。” 姚七小姐显然也想起了家中的嘱咐,脸色难看地看了一眼云莞,而后沉着脸下了楼梯,还不忘记放下狠话:“蓝玉雁,你等着!” 蓝玉雁只是无奈失笑,而后才看向云莞,露出一个和善的笑意:“这位便是千山酿的东家,云姑娘吧。” 云莞弯眸:“正是,方才多谢小姐。” 蓝玉雁笑道:“云姑娘客气了,只是姚七小姐年纪小,性子被宠坏了,你可别跟她计较才是。” 云莞笑而不语。 蓝玉雁走过来,道:“我是京城蓝府家的小姐,闺名玉雁。” 云莞想了一下,“蓝府,想必便是康伯侯府的蓝小姐了。” 蓝玉雁微微点头,云莞道:“怪不得一句话便让姚七小姐落荒而逃,多谢蓝小姐出言美意。” 蓝玉雁道:“云姑娘客气了,真要说起来,也只是玉雁投桃报李罢了。” 云莞:“嗯?” 蓝玉雁这才看向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的萧浮生,脸上略有羞色:“这位便是拾痕公子。” 萧浮生闻言,只是转回头,给了蓝玉雁一个眼神,而后淡淡点头。 蓝玉雁道:“不知拾痕公子可还记得,当年您入京赶考,曾在街市上为一少女拦住了车驾,免了一场灾事。” 云莞闻言,看了看蓝玉雁,又看了看萧浮生。 萧浮生只一愣,而后似乎是认真的回想了一下,而后轻轻摇头:“若有陈年旧事,不曾记得。” 蓝玉雁闻言,眼神多了几分黯然:“大约也是,毕竟是多年前的事情了,当时玉雁年纪小,惊吓过后未曾与拾痕公子道一声谢,经年之后,拾痕公子虽不记得往事,但这分恩情,玉雁始终铭记在心。” 萧浮生只淡声道:“既已不记得,不敢当。” 云莞见此,笑了笑:“蓝小姐不必这样客气,既然我二哥不记得了,当年若真的无意中帮了蓝小姐一次,也就是每个路人都会伸手的义举罢了,不足挂怀。” 蓝玉雁神色黯淡地垂头不语。 云莞只客气地说了两句之后,便与萧浮生离开了。 茶楼里,蓝玉雁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唇角微微勾起。 * 此番来京城,云莞半点也想不到还有一个同村之人也在京城。 若不是被人拦住了去路,她差点就要忘记在京城,还能遇见一位同乡——林志远。 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人,云莞弯了弯唇:“林公子,许久不见。” 林志远依旧是一副书生的装扮,却像专门在此等待林志远一样,看向少女的眼神,越发复杂,大约是许久不见,云莞一点的变化,在他的眼里都是极大的变化。 他始终无法将现在的云莞,与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少女联系起来:“阿莞,恩国公府势大,你不该得罪他们。” 云莞并不放在心上,敷衍地应了一句:“哦。” 说罢,就要往前走,林志远再次拦住她,声音不免气恼:“阿莞,我没有与你开玩笑,京城不是陵阳城,没有萧家护着你,你这般厌烦我,连我的话也不肯听了么,我是为了你好。” 云莞点了点头:“那我谢你提醒了,不过,为我好便不必了,林公子管得宽了些,既然来京城好好备考了,管好自己的事情便是。” 说到最后,云莞语气微冷。 林志远语气黯然:“阿莞,你真的一点情分也不肯留,我看在我们是同乡的份上。” 云莞转回头,定定地看了林志远一会儿,少女眼神并不凌厉,倒显得和善,“你似乎忘记了,我从前警告过你什么,京城繁华之地,大约也养大了林公子的心,不知道远在岳山书院的陈小姐,会作何感想。” 林志远一震,满脸滚烫的看着云莞,第一次有一种,自己在云莞的面前,无所遁形的感觉,也将心里那点阴暗的想法,赤裸裸地展现了出来。 “你!”林志远神色微恼,愤怒地看着云莞,甩袖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云莞冷笑一声:“林志远,你可知我做最生意许久,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云莞也没等林志远回答,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看人。” 说罢,她没有再说,径自离开了。 唯有林志远站在原地,看着少女离开的背影,脸颊滚烫不已,捶在身侧的拳头,也紧紧握了起来。 他不敢正视内心的阴暗想法,唯有他知道,他对云莞,怀着何等心思。 这些日子,在京城生活越久,越是明白,钱财对于读书赶考之人的重要性,打点考官,拜访名儒,同窗交好,读书人只道钱财身外物,两袖清风佳名,却不知无财难成事。 林志远在想什么,云莞没兴趣知道,她一眼便看出林志远的谋算了,只是为陈静姝感到可惜罢了。 七斗小心翼翼跟在她身后:“小东家,方才那人是谁?” 云莞嗤了一声:“一个野心不小的人。” 七斗不太明白,但见云莞不太想说,便也不仔问,笑道:“反正我看着不是个好人。” 云莞只笑而不语。 * 云莞与萧浮生在京城逗留了两日之后,便打算回陵阳城了。 顾庭尚未回去,据说在京城还有些事情要办,只给了云莞几个帖子,让她拐去江东的时候,去两家造纸坊查探些消息。 如此,云莞便与萧浮生踏上回程了。 离开京城,还没走半个时辰呢,第一个十里长亭边,萧浮生便让停车休息了。 云莞不觉好笑:“二哥,这才刚刚出城,你等人么?” 萧浮生含笑道:“是要等一人。” 云莞哦了一声,兴趣缺缺,以为是萧浮生的朋友,“行吧。” 萧浮生瞧见她这般不感兴趣的模样,笑道:“阿莞不好奇我在等谁?” 云莞咕哝道:“二哥有自己的事……” 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住了,萧浮生不会无缘无故便问她,像是心有所感一般,云莞眼前一亮。 好像应了她的猜想一般,不远处,马蹄声声声逼近。 云莞猛地拉开车帘,探头出来看,便见不远处的官道上,一匹红马疾步而来,马上少年容颜如斯,衣袖在秋风中猎猎翻飞。 云莞的心都要吊在嗓子眼上了,想也没想便冲下了马车。 待她站定时,萧韫之已经“吁”一声,拉住了缰绳,只有红马还略显烦躁的地晃着脑袋。 三个月不见,少年似乎有了些变化,华贵的宽袖袍服换了下来,变成一件深色的窄袖劲装,不知是赶路沾了些风霜还是怎么回事,云莞觉得少年的面庞,多了几分凌厉。 “几月不见我家小阿莞,长高了不少。”可少年一笑起来,还是云莞熟悉的那个少男,慵懒又惬意,说罢,萧韫之已经翻身下马。 云莞从未想过在京城会见到萧韫之,这会儿见到来人,眼睛睁得大大的,惊喜之色显而易见,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早将萧浮生忘到了脑后:“萧扶疏,你怎会在这里?” 萧韫之带着她往长亭走去,含笑道:“昨夜梦见一只小财迷,钻进了我梦中,告诉我,若是追不上她,今后可要漏财了。” 云莞:“……” 她伸手打了一下萧韫之的胳膊,唇角的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萧韫之也低头,含笑看着少女弯弯的眼眸,两人便像两个傻子一样,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对方半晌,而后都“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云莞的心里充满了欢喜,比那日千山酿在京城开张,晚上数银子的时候,还要欢喜。 那些不太确定的,让人羞恼的想法,也在见到萧韫之的时候,越发清晰与肯定了起来。 萧韫之抬手比了比云莞的发顶,“才几月不见,我家小财迷确实长高了。” 云莞也不甘示弱,踮起脚尖碰了碰萧韫之的发顶,眯眼道:“萧大公子也长高了!” 萧韫之噗嗤一声笑出来,道:“还是争强好胜。” 说罢,只含笑看着云莞,眸光笑意浅浅,有着说不清的温柔。 云莞本来就心思多,被看得脸颊发热,轻咳一声:“你不是外出办事了,怎么来京城了,京城有事办?” 萧韫之嗯了一声,却不愿多说,倒是问起了云莞在京城的事情。 说起京城的事情,云莞便有说不完的话。 大约也是太久没有见到萧韫之了,话也更多了一些,从初入京城,当街杀马,入长公主府,酒坊开张,大骂姚青丝以及闲逛京城、偶遇蓝玉雁的事情,都跟萧韫之说了一通。 等她说完,差不多都快小半个时辰了。 萧韫之也只是听,瞧着少女眉飞色舞的模样,唇角的笑意,也没有压下去过。 萧韫之笑道:“我家阿莞本事大,生意开到了京城,照样红红火火。” 云莞得意道:“自然。” 萧韫之接着道:“皇孙贵胄也敢骂,不错。” 云莞:“……” 她哭丧着脸:“你就别打趣我了。” “怕什么。”萧韫之懒洋洋道:“谁敢挡了我家小财迷的财路,阿兄替你出头。” 云莞噗嗤一声笑出来:“京城可不是陵阳城呀,萧大公子。” 萧韫之嗤了一声,显然不以为意,拍了拍云莞的发顶:“我说过,有我在一日,我家阿莞便无须对人忍气吞声。” 云莞咬了咬唇,忍笑道:“哦。” 但她还是有些担心,拿出那只玉佩,语气为难道:“大长公主对这只玉佩似乎特别感兴趣。” 萧韫之不以为然,道:“据说当朝大长公主对玉石尤为感兴趣,这块可是上好的古玉,价值千金,识货之人能见一眼,已是三生有幸。” 云莞一愣,很是怀疑萧韫之的话,“真的?” 萧韫之道:“自然是真的。” 云莞幽幽叹气:“我以为这是什么大秘密,要让你这只夜猫子被人发现了,价值千金么?”云莞兴奋道:“若我拿去当了,岂不是家财万贯?” 萧韫之好笑地弹了一下云莞的额头:“敢拿去当了,就卖了你!” 云莞:“……” 萧韫之瞧着玉佩上的红绳,以及边角那个几乎看不出裂痕的地方,拿起来,挂在了云莞的脖子上:“刻了财神爷的玉佩也敢拿去当,不怕漏财?好好收着,不许弄丢,不许拿去卖。” 云莞低头看了看垂落在胸前的玉佩,再抬头,只见萧韫之含笑看着她,道:“好好收好了,别像这次一样掉出来,不然就漏财了。” 又是漏财! 云莞无语,但还是将玉佩收进了领子里放好。 她虽不再问了,但却也不完全相信萧韫之这番话。 等了快半个时辰的萧浮生终于忍不住下车了,“兄长,阿莞,你们还要说到何时?” 云莞一愣,这时候才想起已经被她忘到了九霄云外的萧浮生,脸色有些不自然,道:“咳,一下子忘记时间了。” 萧韫之笑了笑,对云莞道:“差不多了,快些回去。” 云莞有些舍不得萧韫之,问道:“你呢,何时回太平镇?” “还需些时日。”萧韫之淡笑道:“此去江东,万事小心。” 云莞点头,“我知道了,跟二哥一起去,不必挂心。” “二哥?”萧韫之眉头拧成了个疙瘩,似笑非笑地看着云莞:“小阿莞,一声兄长你大半年叫不出,这才几日,这声二哥叫得这样轻松?” 云莞:“……” 她一脚踢过去给萧韫之。 萧韫之失笑,看了一眼几步开外的萧浮生,咬牙道:“臭小子,占我家阿莞的便宜。” 云莞噗嗤一声笑出来,“好了,你们说几句话,你在外,也要小心些。” 萧韫之抬手将云莞颊边被秋风吹乱的发丝捋到而后,道:“好好等我回去。” 云莞不经意转头一撇,便见他左手手腕上绕了三四圈的红绳,当下诧异了一瞬,当日喝醉的记忆,一下子冲进了脑海之中,再抬头只见少年眼里笑意温柔,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乎已经在某一个瞬间共通了,她咬了咬唇,应了下来。 “嗯。” 萧韫之目送她回了马车,萧浮生才走过去,兄弟两人在长亭了里说了一刻钟的话,萧浮生才折回了马车。 萧韫之便站在长亭里,目送着两人的马车南下离开。 直到长亭变成了个看不见的小点,云莞才放下车帘,收回了目光。 萧浮生安慰道:“兄长只是出去办事,不日便能回家,阿莞不必挂念。” 云莞幽幽看了萧浮生一眼:“谁挂念他了。” 萧浮生笑而不语。 125、谢小侯爷,半路救人(1更) 马车并不走来时路,云莞与萧浮生出了京城之后,便往江东的方向拐了。 而萧韫之,却一路进入了京城。 北地战火纷飞,京城却依旧繁花似锦,萧韫之一路打马入城,身上虽依旧穿着那身黑衣,但那懒洋洋的架势,却又如同一个出门游玩的富家小公子似的。 马儿在繁华的街道上遛了一段,晃悠一圈之后,才终于停下,便是千山酿在京城的店铺门前。 萧韫之抬头瞧了一眼,轻笑了一声。 店里很快就有小厮出来,“公子爷,可是来喝酒?” 来人正是七斗,瞧着萧韫之长得一副富贵样,脸上便堆满了笑,萧韫之瞥了一眼,懒洋洋地应了一声,七斗赶紧道:“爷,您楼上请!” 萧韫之才刚上楼,一个雅间的门便打开了,顾庭靠在门口:“哟,扶疏公子回来了。” 七斗愣了一下,“原来是顾公子的朋友。” 顾庭笑着摆手:“看仔细了,这位可是你们小东家的人。” 七斗傻了,小东家的人? 是他想到那个意思么? 萧韫之嗤一声,一腿扫过去,顾庭笑着躲开,他也没生气,更没有解释:“去拿酒上来!” “好嘞!”瞧着这位公子跟顾公子关系这般好,想来与小东家的关系定是不错的,七斗闻言,兴冲冲地拿酒去了。 萧韫之进雅间的时候,里边已经坐了一人,不是别人,正是镇远侯府的长公子谢晦。 谢晦坐在桌边,听到动静只转过来瞧了一眼,表情还是冷冷的,活像谁欠了他七八百两似的。 萧韫之笑了,“哟,小侯爷也在呢。” 谢晦给了他一个凉凉的眼神,而后转回头,不声不响地继续喝酒。 萧韫之坐下,直接将谢晦的酒坛子拿走了,仰头就是一灌,谢晦见此,终于舍得给他一个眼神:“我的酒。” “没大没小。”萧韫之仰头灌了一口,方道:“见了兄长不打一声招呼便罢了,连酒都不给喝一口,说起来,这还是我家阿莞的酒坊。” 谢晦给了他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你家阿莞眼睛不好使。” 萧韫之一掌拍过去:“怎么说话呢?” 可惜这一掌并没有拍到谢小侯爷的头上,被他轻巧的躲开了。 萧韫之嘿了一声,瞧着谢晦动作灵活敏捷,比一年前似乎长进了不少,当下就放下酒坛子,伸手过去。 两人坐在原地不动,却见招拆招了起来。 萧韫之笑道:“长进不少。” 顾庭在旁边看着,翻了个白眼,指了指墙壁上挂着的一张纸:“瞧见没有,阿莞定的规矩,谁敢在这里打架,全部赶出去。” 萧韫之这才讪讪停手,摸了摸鼻子。 谢晦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萧韫之笑道:“小小年纪,装什么深沉,像个四五十的小老头似的,来,笑一笑,叫一声兄长来听听。” 谢晦低头喝酒,半晌才道:“你就比我大半月。” “半个月那也是年长,也是你兄长,你这小孩子,这样犟。” 谢晦沉默半晌,最后才不情不愿叫了一声:“大哥。” “这才听话嘛。” 逗够了表弟,萧大公子才安静下来,好好喝酒,谢晦到底关心谢揽云的伤势,皱眉道:“父亲在北方如何了?” 虽然镇远侯府有专门的消息渠道,但只是传回消息,具体情况如何,谢晦难知,心里依旧担忧。 萧韫之道:“并无大概,湘州神医便在北境,舅舅身体如今已好了七八成。” 谢晦松了一口气,但眉心依旧有些皱痕。 萧韫之道:“舅舅的身体放心便是,有湘州神医在,总比你的担忧有用处,听说咱们小侯爷荣任京畿西门指挥佥事,可喜可贺啊。” 谢晦哼了一声:“不过是个闲职罢了。” 萧韫之悠悠喝着酒,道:“那也算是入朝听政了,以陛下如今对舅舅的忌惮,还能指望他给你什么实权的官位?先入朝,便是好事,难道还不兴日后咱们小侯爷自己挣些功绩升官发财么?” 谢晦:“升官就升官,能别说得这么俗气么?” 萧韫之无辜:“兄长就是个俗人,喜欢钱。” 谢晦:“……”无言以对。 顾庭在旁边终于忍不住朗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 于是换来了两人看弱智一般的眼神,顾公子于是笑不出来了。 萧韫之接着道:“既然你入朝了,日后也多为北境的军饷操操心,明面上就不必露出来了,免得陛下疑心过重,哼!户部那帮老头子,不是饭桶就是老狐狸,北方战火纷飞,他们倒一个个闲得在家嗑瓜子。” 因为他的怒气,捏在手里的酒杯震了震,些许酒水洒了出来。 谢晦垂眸道:“我知道,大哥放心。” 萧韫之笑了笑,“尽力而为便好,如今你才刚刚入朝,也不必操之过急。” 谢晦不语。 言罢,萧韫之脸色又沉了下来,再不见一丝少年意气风发,神色讥诮:“此番回京,还有些事情要办,这朝廷柱石没几根,蛀虫倒是不少,北丘国的援军还在增加呢,东澜边境岌岌可危,这帮人便已经已想要搜刮利益了。” 谢晦冷笑一声:“他们一贯如此,父亲和大哥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 萧韫之神色凝肃:“东方敬这段时间可还有异动。” 谢晦皱眉:“这段时日,未见异动,他似乎有意靠向铭王那边。” “废物一个。”萧韫之道,“太子母族势大,自然看不上东方敬,罢了,如今他已无可能,不过前期也凝聚了些力量,偶尔注意些,若是再有异动,便直接废了他。” 谢晦点头不语。 萧韫之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递给谢晦:“这上边的人,你瞧瞧,太子的人,还是铭王的人,让他们自个解决掉,朝中的废物够多了,也该清理清理过个大年。” 没理会萧韫之后面这句话,谢晦看了看,皱眉道:“大哥的意思是,让太子和铭王各自将对方的人拉下马。” 萧韫之笑了一声:“这两人现在斗得这般凶,他们会非常乐意修理修理对方。” 谢晦点头,将那份名单看过之后,手心一揉,纸张便变成粉末掉在了地上:“我知道该怎么做。” * 夜间。 京城郊外,国寺大悲寺。 深夜寂静,但大殿里木鱼敲击的声音,依旧不停。 年老的老方丈盘膝闭目,一手撵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一手敲击木鱼,声声清晰。 萧韫之已经换了身衣裳,面上慵懒的笑意全消失不见,脸上唯余下陌生的凝肃之色。 夜间寺庙关门,也不知道他怎么进去的,还这样大摇大摆地进入了大悲寺的大殿之中,也没有人阻拦,直到他在大殿的门口站定。 此时,老方丈依旧在念着佛经,敲着木鱼,直到一刻钟之后,他才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向门口的来人。 看到月色下的身影,老方丈不惊不扰,“阿弥陀佛。” 他站起来,对萧韫之做了个佛偈:“施主,多年不见。” “方丈,多年不见。” 两人就这么说这话,大殿里的其他僧人好像不知道似的,依旧闭着眼睛念经,木鱼敲击的声音不停。 老方丈道:“我观施主身上带杀孽,损身损心。” 萧韫之浑不在意,“是吗?从前方丈便这般与我说过,如今我依旧好好的。” 老方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请施主跟我来。” * 另一边,云莞与萧浮生离开京城之后,直下江东。 先是走了陆路,而后走水路,四日之后,便到达江东之地。 江东是鱼米之乡,四州十五城,处处繁华锦绣,光是夜间内城湖上歌声不断,便知此地何等繁华了。 但是云莞并没有时间来欣赏江东的锦绣繁华,她要去走访两家造纸坊,一家在苏河城,一家在涂城,两地相距了一日多的路程,并没有太多的时间让去游玩。 先去的是苏河城,据顾庭介绍,此处有江东规模第三的造纸坊,主人家跟顾家有些交情,云莞递上顾庭给的拜帖之后,第二日便被带去造纸坊参观了。 造纸坊占地十亩,带着她和萧浮生去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得知两人是顾庭的朋友,也不因云莞年纪小而有所怠慢,客气非常。 “这便是我们的工坊,全部工人一共三百四十人。” 云莞看了个大概,比起吕大爷跟她说的,如今真正参观了之后,方对当下的造纸状况,有了更为深切的了解。 云莞笑道:“按照这样的规模,一人一日能做上千张纸吧。” 管事含笑:“姑娘好眼力。” 说实话,云莞有些羡慕,在当下,拥有一家超过百人的工坊,已算大规模,此处水陆交通便利,每年,不知有多少万斤纸张从江东运送出去,前往东澜国各地。 这一参观,便是大半日,自然,核心工序,纸坊的人自不会与云莞说,只待她参观了不同的工序宫人的操作情况,若非对造纸有所了解,也未必能明白那些工序意味着什么,但云莞心中有数,对当下的手工手艺的认识,也越发深刻。 待从苏河城的工坊出来时,云莞方轻叹了一口气,萧浮生此行倒是没说什么话,见此才笑问:“阿莞为何叹气?” 云莞转头看了一下萧浮生,弯眸道:“羡慕罢了,一张纸可以裁成五六张寻常用的四尺纸,一人一日上千张,哎,多少银子呀。” 萧浮生一愣,而后摇头失笑。 两人在苏河城逗留了两日,而后途径扬州,逗留了两日,感受了一番江东读书人的浓烈的文人风气之后,云莞带着满腔热血前往涂城。 涂城的造纸坊没有苏河城那般大,但规制完整,造纸工艺与苏河城的相差不多,但因为风土有异,即便是相同的青檀树皮,在处理上也有些差别,倒让云莞再开了眼界。 在涂城逗留了两日之后,两人便从涂城往陵阳城而去。 回去并未走水路,也不坐马车了,干脆直接驾马回去。 可一路前往京城,从京城南下江东,也是一路顺遂,却不想回程的时候,在路上碰见了些事情。 这还是光天化日的山道上。 两个男人押着一个中年男人跪在地上,嘴里还发出哈哈大笑的声音,山道对面的树根下,三个男人将一个女孩摁在地上。 男人嘴里淫话不断,间夹着女孩大叫大哭的声音。 “爹,救我,呜呜救命……” “求求你们,放了我女儿,钱财,钱财都给你们!” “莲儿,莲儿,闺女啊!你们这帮禽兽!”被压制的中年男人又哭又骂,眼见这女儿被糟蹋,绝望不已。 女孩身上衣衫破裂,眼见清白不保,正要咬舌自尽。 忽然,摁在她身上的人大叫了一声,而后,只听得一声“啪”的声音,莲儿身上的男人被一鞭子抽了出去,发出一声惨烈的叫声。 云莞从马上一跃而起,借着道旁的林木飞跃而去,鞭子从空中挥打下来,直接鞭在了三个男子的背上,瞬时,一道血痕清晰出现,其中一个男人,还被鞭子直接卷着胳膊抽到了一丈之外,被重重摔在了路边的石头上。 而另外两个人则重重地摔在地上爬不起来。 “什么人!”押着中男男人的两个男人大怒,盯着突然出现的云莞看。 云莞冷笑一声:“光天化日也敢行这等禽兽之事,东澜国的米水养了你们真是糟蹋!” 话落,一鞭子挥过去,鞭在了其中一人的脸上。 那人大叫一声,滚到一边,抹了一把脸上,见到手上糊了一把血,提着刀就朝云莞扑过来。 另外几个方才被打的人也提刀扑了过来。 “臭娘们,多管闲事!” “老大,将这臭婊子也带回去,长得水灵灵的,滋味定然不错,啊——” 话还没有说完,便觉得胸口刺痛,被一块飞石打中的胸膛,顿时鲜血流离。 一项笑如春风拂面,看起来脾气温和的萧二公子冷淡道:“找死。” 说罢,翩翩落地,若是忽略方才的那句话,依旧是那个令人瞧着便如沐春风的萧二公子。 这些人也是有眼力见的人,见到萧浮生过来,显然都知道,来者不是他们能惹得起了,当下都跪了下来:“饶命,贵人饶命。” 云莞气不过,她第一次见到山贼拦路,强抢民女,路上直接杀人,还做出这等在别人的父亲面前糟蹋人家儿女的禽兽之事。 “放屁!”她鞭子一甩出去:“杀人偿命,做出这样的禽兽之事,还有脸求饶!” 说罢已几鞭子挥过去,几人原本也有些功夫底子,自然要跟云莞拼命,但有萧浮生在,云莞自然不会落了下乘,几鞭子挥过去,顿时将人全部放倒在了地上,绳子一捆,几人全部丢在了路边的树下。 她气不过,鞭子打得人嗷嗷叫,血肉模糊,连叫饶的力气都没有了。 “阿莞。”萧浮生瞧着她被气得不轻,抬手阻止她。 云莞着实被气得不轻,她第一次碰上这样的事情,心中也绝无法忍受这样的事情。 哼了一声这才作罢,看向那对父女。 女子已经被中年男人的外袍裹住了身体,缩在树下,狼狈不堪,却咬唇满眼仇恨地看着五个男人。 中年男人也是满脸泪痕,“莲儿,闺女。” 直到云莞将那五人打得血肉模糊,父女两人方反应过来一般,“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而不远处的地上,还躺着一个衣着尚算富贵的中年女人,此时已没有了生机。 这般状况,云莞心中微酸。 曾经她也不是不曾遇见过这样的状况,明面上是个产业遍布大江南北的富豪,可便因为自己是女子,便难免受到骚扰。 对此,她深恶痛绝。 萧浮生见此,轻叹了一声,眼里几分悲悯的神色,却并不说话。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那对父女才终于平静了下来,姑娘已经哭得差些喘不过气来,只双眼通红,满眼绝望。 云莞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中年男人带着女儿抹着眼泪连走带爬过来,跪下就对着云莞磕头:“多谢姑娘和公子救了我父女的性命……” 云莞见此,赶忙将人拦住:“没,别,别跪我。” 中年男人不听,带着女儿,对着云莞就是几个响头,“若不是姑娘今日救我了父女的性命,还不知……还有莲儿,姑娘便是我父女的大恩人。” 云莞能面对生意场上的老狐狸,却无法面对这样的阵仗,不由得求助一般地看向萧浮生。 萧浮生道:“老伯不必客气,这些人是?” 中年男人目露悲愤:“我们都不知这些人是谁,我一家人从江东前往外地,只是行至此地,这些人便突然出现,先是杀了我的妻子,再是霸抢我女儿……”说到这里,中年男人抹着眼睛又要哭起来。 萧浮生见此,却不再问,云莞也轻叹了一声:“大约是山贼吧,如今这些人都被抓住了,看你们父女如何解决?” 父女两人见此,愤恨地看向那五个被云莞捆起来的人,中年男人安慰身边的女儿道:“莲儿莫怕,爹,爹替你杀了他们!” 云莞瞧向那姑娘,大约也是十六七岁的模样,跟云珍儿的年纪差不多大,她满脸绝望与悲愤,看了不远处躺了地上的母亲,又看了看自己的爹爹,最后,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捡起地上的刀,就朝着那几人冲了过去。 云莞和中年男人还没有阻拦,便见姑娘拿着刀,刺入了那几人中的一人的胸膛。 她脸色苍白,刺了人便大叫了一声,在对方瞪大的不可置信的眼中,跌倒在地上,分明瑟瑟发抖,害怕至极,却又不甘心,重新捡了刀,大叫着刺入另一个人的胸膛。 中男男人见此大惊失色,赶上去拦住女儿,女孩儿早已脱力,满手的鲜血,跪倒在地上,呜呜呜一边哭着,一边吐了起来。 “莲儿……莲儿啊,你这是何苦!” “我苦命的女儿……” 云莞第一次见到杀人的场景,先是震惊了一下,然则,不知是对这些禽兽山贼的愤恨,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轻叹了一声,并不做阻止。 却闭眼不再看那一处的场景了。 待一切平定下来,已是女孩刺激过度,晕倒过去。 中年男人满脸悲戚,云莞轻叹一声道:“这些人已经死了,你们父女尽快离开此地,若是山贼,只怕还有别的人。” 中年男人却朝着云莞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姑娘,我一家本是涂城人,我姓陶,名寒山,原本赚了些余钱想带妻女外出游玩,不想路上遇到这样的事情,幸得姑娘相救,姑娘便是我父女的救命恩人,姑娘若是不嫌弃,我父女愿为你做牛做马,报答救命之恩!” 126、建造纸坊(2更) 云莞最后还是收留了陶伯父女。 她不是个心软的人,却第一次碰上这种事情,也为这父女两人的安危担忧。 因着陶伯妻子被害,在路上耽搁了两日,最后才换乘马车,带父女两人回了镇上。 待云莞再回到太平镇上的时候,已经将近十月底,她先将陶伯父女安定在了镇上,云珍儿得知父女两人的遭遇,又气又同情,将人留在了红颜坊的后院暂时住下,云莞想着待他们情绪稳定下来,再让他们在镇上或者去城里做些小本生意也好,反正陶伯先前也是做生意的,尚有积蓄。 她可没有让人父女给自己做牛做马的意思。 安抚好了父女两人之后,云莞才回村。 彼时,人们也换上了初冬的小袄,她走前还茂盛的高粱地,此时已经光秃秃的一片,高粱地里的高粱已经全部收割了,土地被重新开垦,种上了一些青菜,青青翠翠的颜色,蔓延了一大片。 云莞是突然就回到家的,云玉娘和大伯娘正在院子里忙活,听到外面马车的声音,心有所感地跑出来,一出来便瞧见了云莞:“阿莞!” “哎哟,阿莞回来了!” 小琛跟霜儿耳尖,闻声也从屋里跑了出来,双眼兴奋地看着云莞:“阿姐回来了!” 云莞笑道:“阿娘,我回来了。” 云玉娘赶紧将女儿拉进屋里,上上下下地看,满眼都是心疼:“可算回来了,这一走,就是快一个月,让娘想得心慌!” 因为云莞的回来,全家人都聚在一起,围着她说话。 云莞笑眯眯的,也将这段时间外出的事情,捡了些有趣的跟家里人分享,忽略掉了在京城的一些不愉快,免得他们担心。 她这一走,便将近一个月,上林村的人也都知道她外出了,据说云家的酒坊,已经开到京城去了,云莞这一次,便是去京城办事的 那可是京城了,是东澜国人人都知道的,天子脚下,繁华之地,但却是上林村没一个人去过的地方。 跟云莞熟悉的人,也都上门说话,瞧着云莞,还有人说她出门一趟,回来人都俏了不少。 而云莞回来之后,也开始忙碌了起来。 先前收了一大捆的龙须草回来,拿去浸泡之后,最后却因为要出发去京城而忙着安排后边的事情,因此没有造出第一张纸,而经过在江东的视察之后,云莞一回来,便将此事马不停蹄地准备了起来。 此前提醒过云玉娘,提前泡好了一缸龙须草,因此,倒也不用花费时间再去山上割草。 云莞以简陋的工具,当日便在云家的院子里准备了起来。 浸泡、煮料、捶打磨碎、培纸。 两日之后,新纸做成。 云莞小心翼翼地从炉子上将已经烘干的纸张拿下来,纤细的指尖轻轻触摸了,便觉纸张细腻,表面工整平滑。 虽然不如曾经用过的最好的纸,但是这样的质量,已经足够。 一家人也围在一起看她的成就,小琛小心翼翼地捏着纸边:“阿姐好厉害,还会做纸。” “那当然啦,阿姐什么都会!”霜儿与有荣焉。 云莞笑了笑,看向云承德道:“阿爹,你看看如何,这纸张好么,与你平日所用,可有区别?” 云承德全程看云莞怎么将一张纸做出来的,连龙须草都是他帮忙浸泡的,这会儿不知为何,心情亦带着些许激动,“不用试,单是摸着,爹便看出来了,比我们家用过的所有纸张都好,阿莞,真是好本事。” 第一次尝试就能得到家人这样的称赞,虽然知道其中一部分知识源自亲情无条件的认可与信任,还是让云莞开心,“阿爹,你就试试嘛,写写看,效果如何。” 云承德一笑,磨了墨,提笔便在白纸上写字。 纸张洁白稠密、光而不滑,墨迹收而不晕,在墨色的晕染下,纸面纹理可见,墨韵清晰,墨色稍有深浅变化,尤其美观。 云承德见此,更是惊喜交加:“好纸啊!阿莞。” 小琛也过来:“阿爹,我也要写我也要写!” 云承德换了一只笔,手把手地教小琛写字: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小琛身量不齐,看着自己被阿爹握住手写下的漂亮的字儿,发出长长的惊叹:“哇……” 云莞笑道:“你叫什么呀?” 小琛仰头看着云莞,双眸清亮:“好写,阿姐真厉害。” 云莞笑着揉了揉小萝卜头的发顶:“以后阿姐给你造纸写字,让小琛用上最好的纸好不好呀?” 小琛眼睛一转:“小琛也帮阿姐!” 云莞笑着应了下来,道:“这次尝试便造了十几张,等裁剪好了,能写好几次呢。” 云承德笑道:“这样好的纸,爹都舍不得拿来用。” “这有什么。”云莞笑道:“阿爹尽管用,不够的,阿莞给你造出来便是。” 话听得云承德大笑。 * 第一次尝试造出来的纸张质量非常好,给了云莞不少信心,接下来的事情,便是如何大规模的生产了。 家人支持她做生意,知道她想法多,加上资金也不紧张,自然不会阻拦云莞。 但现在的问题是,到底在村里修建一个造纸坊比较好呢,还是在镇上买一块地直接开起来比较好。 这事儿,要跟云怀诚商量商量。 一早去人间至味没见到云怀诚,云莞一想,便知道人在哪里了。 果然,一进彩丝阁就看到云怀诚和桃花两人正坐在一处,低头低声说着什么话。 两人太过专注,都没有注意到云莞过来,但见桃花脸颊晕红,云莞就知道,她二哥肯定在哄未来嫂嫂开心呢。 云莞玩心起,悄悄凑近了几步,就听到云怀诚说:“这是我去陵阳城专门给你带回来的,据说城里的姑娘都喜欢那一家首饰坊的首饰。” 桃花面上开心,嘴里却否认:“做什么破费啊,还要在城里开分店呢,买什么簪子。” 云怀诚:“我乐意给你买,你带着好看!” 桃花不语,面上是显而易见的开心。 云怀诚低声道:“我给你带上,日后你日日带在身上,若是我外出,便当做我陪在你身边。” “谁要你陪在我身边了!” “我想……”说罢,已拿着簪子插入桃花的发髻。 云莞在后边偷听地忍不住发笑,二哥也很会撩女孩子嘛,情话满分。 “咳!”她轻咳了一声,打趣道:“在二哥眼里,一时半会见不到嫂嫂,都要思念如隔三秋啦。” 两人被她吓了一跳,桃花站起来,满脸红晕:“阿莞,你怎么来了?” 云怀诚脸上也不自在,给云莞使了个颜色:“去去去!” 云莞弯眸笑:“嫂嫂的簪子真好看,二哥慧眼识珠哦。” 桃花被她打趣得不行,明明她跟云怀诚只是定亲了而已,还没有拜堂成亲呢,云莞每次见了她都叫她嫂嫂,她到现在还没有习惯,每次都被她闹了个大脸红。 这次也一样,瞪了云莞一眼:“我不与你说了,我去忙了。” 说罢,便红着脸离开了。 云莞捂唇笑,云怀诚一头黑线,细看脸上还有些薄红,“阿莞!” 云莞眨了眨眼:“二哥。” 云怀诚警告:“下次再欺负桃花,找你算账!” 云莞瘪嘴:“二哥有了嫂嫂就不疼妹子了。” 云怀诚:“……瞎说什么呢,你永远是我妹子,不疼你疼谁?” 云莞哼了一声。 云怀诚好笑道:“你倒好,从京城回来之后,神秘兮兮的,一天往这儿跑,一天往那儿跑,便没有消停过。” 确然,云莞自回来的第二日与云怀诚说起了京城的生意之后,这几日几乎不怎么出现在人间至味,但云怀诚也知道她在忙活着造纸坊的事情。 这方面,云怀诚一窍不通,光是人间至味和陵阳城分店的事情,便足够他忙活了,最多日后做起来,能帮忙做些销售的活儿,但他也关心这件事:“造纸坊的事情如何了?” 云莞道:“我来就是找二哥商量这件事的。” “怎么了?可是钱不够?二哥这里还有些。”云怀诚忙道。 云莞不由失笑:“二哥你想哪里去了,钱怎么会不够,我想跟跟你商量,工坊放在哪里比较好一些。” 云怀诚:“……”他忘了,妹妹的钱不可能不够。 “阿莞是什么想法呢?” 云莞道:“虽然咱们家手头上能流动的资金不少,但陵阳城的分店,从买下到开业,七七八八的事情,怎么着也要有两千两的余钱做准备,这部分的钱,是不能动的。我算了一下,造纸坊与别的店不一样,需要个大院子,工具之类的也要重新修造,若是在镇上买个足够大的院子,先不说院子如何,次些的也得花费三五百两,再往后工人的、工具的、再修建的费用,加起来也得有七八百两了。” 云怀诚听罢,沉思了一会,也点头同意了云莞的话,接着道:“若不是在镇上呢?” 云莞道:“造纸坊的兴致与酒庄差不多,都是大面积批量生产,若是不在镇上,在村里花费二三十两银子随便买一块地,简单修建成一个工坊,再采买置办工具,定然比镇上要少花费不少银子,唯一的不好便是不太方便交通和雇请工人,但却离材料产地近,尤为方便生产,山上的龙须草来得快,且距离河流不远,引水工程无需花费大力气,比起材料,水才是造纸坊最重要的部分。” 云怀诚听罢,点头道:“阿莞,你考虑得周全,但我想,即便在村里,若是不太方便,也只是往来罢了,连酒窖都不成问题,何况造纸。” 云莞笑道:“二哥说得是,所以我也倾向于在村里,就不知道村长肯不肯再帮我将村里的地儿买下来了。” “这有啥问题。”云怀诚道,“说清楚了,村长自然肯帮忙!” 云莞点头:“我看上了一块不错的地方,回去找村长说说。” 云怀诚道:“晚间我回去跟你一道去! 兄妹两说完了正事,云莞想起了什么,眨眼道:“二哥,我听大伯娘说你想在城里买个宅子?” “咳!”云怀诚轻咳了一声,道:“这不是为了日后城里的分店方便么,待陵阳城开了人间至味,我必定要有一段时间在那边照料的,顺便着,我想日后我们家生意主要还是开往陵阳城的,桃花说你也有明年将彩丝阁主店迁往陵阳城的意思,那日后咱们住进城里,也方便许多不是?” 云莞笑眯眯道:“二哥打算周全。”说罢,又悄咪咪地道:“莫不是为了嫂嫂?” “去去去,人小鬼大!”云怀诚挥开云莞。 云莞道:“也没什么不好呀,等二哥跟嫂嫂成亲之后,便住在城里,总方便许多不是?” “那是,到时候咱们全家一起过去,明年最迟年尾,重心便都能迁往陵阳城了。”但是,说到这儿,云怀诚些许皱眉:“不过奶奶不太愿意去。” 云莞了然,老人家讲究落叶归根,奶奶与爷爷感情好,将上林村当成了家,一辈子不曾离开过上林村,临老了,自然也不肯走。 “别急,二哥,到时候有合适的宅子咱们先看看,慢慢来。” “也是。” 兄妹两人说完了事情,云莞在彩丝阁、人间至味和红颜坊之间来回走动忙活了小半日之后,才跟云怀诚一起回了上林村。 她看上的是一块山脚下的地。 上林村临河而建,地势狭长,山脚下便有好几处空地,云莞看上的地方,便是距离山洞酒窖约一里远的一块地方。 与家人商量好的选址之地后,她便跟云怀诚去找村长了。 村里的土地,并非村长所有,而村里公有的,除非早年土地分配或者买卖的时候已经获得地契了才是私有,所以想要获得一块土地的使用权,必须经由村里的公印决定。 果如云怀诚所说的,与村长说清楚了之后,村长并不反对。 但是,他有个不情之请。 “阿莞,你看,若是你开了个造纸坊,能不能,让村里的人去帮忙?” 村长大约觉得提出这个想法有些为难人,因此,五十多岁的人了,说话的底气不太足,“我没别的意思啊,只是瞧着,这一年来,你先是开了个酒坊,后来带大家种了高粱,我活了这么多年,就没有见过哪时村里的生活这样好过,你看着这小半年,好几户人家都建了新房,我想着,你要是开造纸坊,肯定需要工人,村里现在还有不少人,庄家种下去之后,也没多少事情做,你看能不能先从咱们上林村里找人去干活,这……也让大家的生活更好过一点嘛,若是人人都能像你这样出息,那该多好。” 其实云莞多少能理解这个想法,闻言笑道:“村长这样看重我,我自然是愿意的,我也愿意给大家些机会,让咱们村的日子越过越好。” 村长一听,眼前一亮:“真的?” 云怀诚也笑道:“自然是,总不能我们自己日子好了,就不管别人,能帮的,自然要帮,都是乡里乡村的,平时大家也都帮我娘砍柴,帮我地里除草呢,知根知底的,用起人来,也让人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村长高兴道。 “但是……”云莞弯唇道:“但是,毕竟是做生意的,村长,我们一向遵从能者劳作,虽有心帮助大家,但也不能什么人都往里边塞,不然最后总不好做事,工坊也做不下去呀。” “这是自然!”村长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谁不是自吃自家饭,做多少,吃多少,做不了,便没得吃,哪能让你供着别人,我只是瞧着,你若是开了作坊,便需要人,你就看着,谁愿意帮你,谁有能力,你就多给些机会!” 云莞笑应:“好,听村长的!” 127、招工(1更) 买地的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建造工坊的事情了。 开造纸坊,说起来除了比较耗费水源,并不是很需要特别讲究的事儿,围墙一修建,几个水池建造起来,场地铺好,一个工坊便差不多完工了。 最主要的还是人。 可造纸这个活儿,本来就很难找有工作经验的,所以也不能强求。 确定了地方和建造图纸之后,云莞便请来了工人开始修建。 然而,村里的消息也传得很快。 不知是谁传出来的,说是云莞要在村里建造一个工坊,到时候便从村里找人去干活。 如今,上林村谁人不知道,跟着云莞干活,准能发大财,瞧那些跟云莞一起酿酒的人家,现在几乎家家都盖起了新房子,过上了好日子,连隔壁村的姑娘和小郎君都派人上来说媒,有钱了,连带着儿女都有了面子,很是抢手。 所以,从工坊建造的第一日,就有人来林家跟云玉娘和大伯娘打探消息了。 “阿莞娘,你家阿莞可真有本事,这前几个月才扩建了酒窖呢,现在又开工坊啦?” 云玉娘道:“那孩子有主意。” “我听说,工坊建好之后,要从村里选人去干活呢?” 云玉娘道:“阿莞的事儿,我也管不着,是么,你这话哪儿听来的,这事儿,我没听她说过。” “哎哟!哪有做娘的还不晓得儿女的事儿啊。”来窜门的是村里一个妇人,离云家有些距离,小声道:“到时候若是这样,你得跟我家说一声啊,我儿子都二十啦,想替他谋个事儿做呢。” 云玉娘扯唇笑了笑:“这才刚刚建造呢,哪安排得这样远的事儿啊,何况孩子怎么安排,我也不晓得啊。” “行,到时候你跟我说啊。” “阿莞要是有这样的打算,到时候肯定在村里招人,我说不说你肯定也知道,急啥。”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妇人也知道云玉娘的意思,面上有些不大高兴,但顾忌着与云家交好,不敢发作,只说了两句便离开了。 但不止是这个妇人,村里许多人都找上了云玉娘和大伯娘打探消息,连来找小琛和霜儿玩的孩子都多了不少。 云玉娘道:“都是乡里乡村的,你说话也不能说得太绝,但这我们家工坊都没有建成呢,主意都先打上了,那还行?” 大伯娘也不太满意:“这几天,我走在路上,都不少人问我这个事儿,你说,要是手脚勤快的人来问也就罢了,问题是……你不知道,连老三家的都来问我,也不看看老三那儿子,成日在村里招猫逗狗的,下地都不肯,能做什么呀?” 大伯娘说的老三家是云家本家的一位伯伯。 本家的那些人,在云莞家日子不好的时候,每一个吭声的,如今倒好了,他们日子一好过,便忘了当年做过的事情一般赶着上来,大伯娘怎么瞧怎么膈应。 妯娌两人说着,轻叹了一口气。 云莞刚从工坊回来便见阿娘与二大伯娘唉声叹气,不由笑道:“阿娘怎么了,叹什么气呢?” 云玉娘和大伯娘方把事情跟云莞说了一遍。 云莞听罢,道:“以后谁来问,你们尽管说不晓得便是,就说工坊的事情你们不插手,有事尽管来找我。” 云玉娘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长发:“到时候还不是烦你,你都这样忙了,再被这些事情绊住,娘看你都瘦了,好不容易才养胖了些。” 云莞噗嗤一声笑出来,挽着阿娘的胳膊笑道:“没事,如今找我也没用,到时候我会出一个招人的章程,咱们这工坊,可不是我一人独有,跟顾家合作的呢,有人手脚勤快,真心做事,咱们自然能收人,若想混日子,别说我不同意,顾庭也不会同意。” 云玉娘一想也是,道:“如此,阿莞有主意便好。” 一开始没打算跟顾庭合作的,不过呢,顾公子大约是看上了云莞赚钱的能力,条条财路都要分一杯羹,愣是想要投钱进来,不仅顾庭,萧浮生自己也投钱进来了,但大头还是给云莞占了,所以她连建造工坊的钱都不用自己出。 不过…… 云玉娘看了女儿好几眼。 “阿莞,你跟娘说实话,你跟顾公子……” 还不等云玉娘说完,云莞便知道阿娘想说什么,不由无奈:“阿娘……你在想什么呀?” 不仅姐姐这样想,连阿娘也这样想,云莞不由得深刻反省,她除了跟顾庭有生意上的合作,难道还有什么让人误会的地方么? 云玉娘笑道:“娘的阿莞这不是长大了么?” 云莞:“……阿莞只是个不到十四岁的孩子。” 云玉娘噗嗤一声笑出来,瞧着不过一年的时间,女儿已经长开了,眉眼间越发精致,若日后再长大一些,定是个顶顶漂亮的小美人。 只是,这世道艰难,长得美固然好,经常在外走动行商却又长得漂亮的女子,只会更加艰难。 云玉娘抚了抚女儿的发顶:“阿娘以为,阿莞心里有些想法了,这几个月,你经常跟顾公子一道做生意,听你二哥说,那位顾公子,为人也不错。” 云莞:“……” “阿娘,你就不要多想了,我跟顾庭只是朋友,合作伙伴,除了他,我还跟不少人接触呢,您怎么不多想别的人?” 云玉娘看着女儿这样半点也不害羞的,想来是真的没有半点心思,便也不再多问。 倒是大伯娘笑道:“不过阿莞过了年也十四了,若是心里有了想法,可别像你二哥一样瞒着我们,要早点说才好,大伯娘帮你!” 云莞噗嗤一声笑出来,脑袋里蓦然浮现了萧韫之的身影。 从在京城见过一面之后,如今已经一个多月,却也没再收到萧韫之的消息,云莞不晓得他去京城办什么事。 但京城本就是个是非之地,尤其……像上次,他受到那样重的伤。 * 村里的人在云玉娘和大伯娘这儿吃了亏,却不太敢直接去找云莞,只是路上见面的时候,打招呼热情了一些,甚至还有几个跑去山脚下围观还在建造的工坊。 云莞也没当一回事。 工坊建造本就不是多复杂的事情,云莞足够大方,给的工钱多,就这样过了半个月,当一批酒再次运往京城的时候,造纸工坊已经修建完毕。 不过,一些装备,倒没有建造完毕,若真实用,至少也是十二月之后的事情了。 顾庭早已从京城回来,建工完毕的那一日,便大摇大摆地来观看了。 一个大约七八亩的工坊,建造得有模有样,光是水池,就建造了七八个,十几个工人在里面干活,有的在搭架子,有的在做引水的工程,见到云莞进来,都笑着打招呼。 “如何?”云莞问道。 顾庭看了一圈,笑道:“还挺有模有样的,至少让本公子放心投进去的钱了。” 云莞轻哼一声:“绝不让顾公子赔本就是。” 顾庭不懂造纸,跟着云莞转了一圈,问了些正在建造的工具的用处,云莞一边嫌弃,一边给他介绍。 末了,顾庭问道:“听说你前些日子造了些新纸出来,不拿来瞧瞧么?” 云莞:“这还用听说?” 顾庭:“……”这不是客套话么? 云莞身上倒是带了两张,闻言拿出来给顾庭看,笑道:“顾公子是识货的人,大江南北的,什么样的好纸没有见过,你就看看,我简单工具粗制滥造的样品会不会让你亏本?” 纸张被云莞折叠了几叠,顾庭接过,还没有展开,光是手指触碰的触感,眼里便已有赞赏之色。 待展开一看,以及上边云承德写下的字,不由得笑了:“这样的纸张,若是到了江东一带,还不知被那些读书人抢成什么样。” 云莞:“这只是样品罢了,甚至算不上,工具都是粗糙的,若是批量生产,到时候效果比这个应该还好一点。” 顾庭意外地扬了扬眉,“云姑娘好本事。” 云莞弯眸笑:“彼此彼此,日后还指望顾公子多多关照。” 顾庭:“那你倒是让我多投些钱进去啊。”到时候分成我也好多分一点,何况他现在投入的有七分是属于萧韫之的,算起来他都捞不着好处。 云莞并不知这一点,对于顾庭的吐槽,只笑而不语。 顾庭却深知,若是造出来的纸张效果比云莞所言的样品还要好,不说别的地方,江东一带,必定极受欢迎。 那里文人风气兴盛,乃鱼米之乡,繁华锦绣之地,最不缺的便是钱,以及珍贵的商品,文人颇讲究,书写作画的纸张,非上等不用,可想而知,日后必定能卖得极好,怕只怕江东那边垄断了,有好货也打不开市场。 然则,金子总会发光,这世上,想寻好货的地方多了去。 而工坊在继续做引水工程和搭建一些辅助工具的时候,招工也开始了。 从工坊建造完成的时候,打探消息的人就越发多了。 整个工坊,不可能由云莞一人来看管,首先选择一个管事,是当务之急。 这个管事的人选,不仅要识字、能管人、会算账、最好要懂得一些造纸的工艺。 而这个人,便是当日被云莞救回来的陶伯。 陶伯身上原本还有些余钱,能做点小生意,奈何他自觉云莞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宁愿在红颜坊后院无条件的帮忙,也不愿意去外面做生意,只道父女两人的性命都是云莞的,让云莞随意发落。 云莞没有办法,仔细询问了些陶伯从前做生意的状况,才知他原本是开铺子的,觉得前半生忙于生意,便卖了铺子,打算带上妻女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定居。 云莞详细了解了一下之后,便也打消了去别处找管事的念头,问了陶伯愿不愿意去自己的工坊帮忙,陶伯想也不想地便答应了下来。 云莞与他说了些细节,再拿了些资料让他看看造纸坊日后的工作与发展,陶伯本就通于经商,与云莞一番商量,不但很快能领会,甚至还能根绝自己的经验提出一些建议,云莞对陶伯的能力越发信任。 “招人的要求便是这样。”云莞将一张纸递过去给陶伯:“村里的人大多数不识字,但仍要将这张告示贴出来,按照正常的程序来把关,做纸的需要二十人、打杂的需要十个人左右,咱们工坊还小,正式工人只要三十个人,筛选一批人之后,最后咱们再商量商量定下来。” 陶伯认真听完,点头道:“云姑娘所说的,我都记住了,您尽管放心,我一定能给您招到满意的人。” “陶伯的能力我相信。”云莞笑道:“那接下来的事情,便有劳你了。” 将事情交给陶伯之后,云莞也终于能休息一会儿,而彼时,已是十二月。 最寒冷的冬日已经到来,云莞也没再收到萧韫之的信,不晓得他能不能在过年之前回来。 但想起当日他说的,离开时日,最早三月,最多半年,如今早已过了三月之期。 她在心里默默地想,若是下次萧韫之写信回来,她就用自己做的纸给他回信,给他个惊喜。 招人的告示贴出来之后,村里不少壮年的男人都来看。 云家本家就有七八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招工的告示一贴出来,他们看也没有看过上边写的东西,家里的长辈便带着人直接上门去找云承德和云玉娘了,让他们跟云莞说一声直接让家里的人去工坊帮忙干活。 云玉娘知道云家那些人的本性,上次让云莞帮忙做生意没答应,这次依旧卷土重来,自然是拒绝的。 “你是阿莞的娘,你说一声,阿莞哪有不答应的道理,都是自家人,不比外人好么,人还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呢。” 云玉娘心里早就不耐烦了,“这个事儿,我说了不算,工坊的事情都是孩子们在处理,再说了,这工坊也不是我们家阿莞自己一个人开的,外边的招工告示都贴出来了,你们难道没瞧见?若是真有能力,去瞧瞧自然能被管事的招进去。” 云玉娘油盐不进,云家本家的叔伯便找上云承德。 可惜,云承德看起来是个脾气温和的人,但这些年本家做的事情,着实让他寒心,况且他更不会去拆女儿的台,自然也不能应下来。 如此这般,本家人自然不高兴,脾气暴躁一些的,直接骂骂咧咧地回去了,道云承德兄弟不将他们这些堂兄弟当兄弟,倒去帮着外人。 可在招人这一块上,还是出事了。 云家老二的父亲与云承德兄弟的父亲是堂兄弟,到了这一代下来,云家老二与云承德兄弟也是堂兄弟的关系,云家老二的孩子,与云莞也称堂兄妹,这老二家有个儿子,就叫云招富,已经二十七八的年纪了,仍旧日日游手好闲的不成事,两年前娶了个媳妇,结果媳妇进门半年就病死了,后来也没人再将女儿嫁过来。 得知云莞的工坊里招工,他便仗着云家人的身份上门来让陶伯给他个活儿做,最好是管人不干活的那种。 但这种手脚不勤快、一问三不知的人,陶伯自然不可能让他进来。 陶伯好言拒绝,但云招富却当场闹了起来。 “这工坊的主人就是我家妹子,你知道吧,我姓云,是阿莞她哥,这工坊说起来,就是我们云家的家业,你敢拒绝我,信不信我让我妹子换了你!” 陶伯自然不会理会这种话:“工坊招工的章程都是定下来的,我按规矩办事,你若是闹事,我只能让人来处理。” 周围的人,基本都是上林村的人,也晓得云招富是个什么性子,更晓得云家那些人的本性,听到这种话都摇头不满,觉得云招富实在无耻。 有人出来说话:“都是按规矩和章程办事,你为难人家管事的做什么?” “就是就是,再说了,这是阿莞的工坊,也不是云家的啊。” “仗着身份拿捏人算什么啊?” “闭嘴!”云招富转回头,手指指着身后一批人:“你们敢再说一句?” 云招富个头大,村里不少人都被他欺负过,当下虽心有不满,但也不再敢说话。 “找人?”云招富转回头看陶伯,凶神恶煞道:“你谁啊你,从哪来的,一个外人而已,这里是我上林村的地盘,敢惹我,信不信我弄死你!” 这话实在凶神恶煞,也是云招富惯会说来欺负人的。 工坊里一瞬间安静了下来,而后少女轻灵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谁要弄死谁呢?” 128、矛盾、阿娘的过往(2) 云莞负手而来,跟着过来的,还有空闲无事想来看看招工事宜进展如何的顾庭。 他大冬天的一把扇子依旧摇得风流倜傥,看了一眼云招富,啧啧道:“阿莞,你们上林村可真是民风剽悍,工坊开在这儿,不会哪一夜,便被人拆了吧?” 陶伯见到云莞与顾庭过来,起身打招呼:“云姑娘,顾公子。” 云莞点了点头,云招富却显然不把云莞方才这句话当回事,见到云莞过来了,反而去告陶伯的状:“阿莞,你来得正好,你这请的是什么人,这样不懂事,咱们不是一家人么,哥来这里帮你的忙,他竟然不给我进来,你赶紧把这人给遣走了,还不知道他是不是图谋不轨,坏咱们家人关系呢。” 面对云招富的指责,陶伯客观地将方才的事情与云莞重复了一遍。 陶伯说完了,云招富跳脚:“你还说!信不信我弄死你!” 云莞眼神微冷:“你要弄死谁?” “阿莞……” 云莞道:“我这的活儿辛苦,堂哥怕是做不了。” “怎么会!”云招富大声道:“阿莞,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堂哥来帮你看着,别人有没有不安好心打咱们家生意的主意!” “哦?”云莞似笑非笑:“堂哥想在我这人谋个什么活?” 云招富没有眼力见,得意洋洋地道:“阿莞随便给我个管事的活儿就行了。” 云莞听此,唇角虽依旧勾着笑,眼眸却冷了下来,“我这儿的管事,做事都是有些章程的,堂哥打算怎么做好这个管事?” 云招富道:“那还不简单,就是帮你看人,谁不干活的、偷懒的,我帮你抽他!” 云莞微笑:“堂哥每个月想要多少月钱?” “也不多。”云招富觉得这事儿大概能成了,越发得意起来:“看在咱们一家人的份上,你就每月给我个三成工坊里买卖的利润就行,对啊,你还要把这姓陶的老头给赶走,有这人在,我看着糟心!” 周围的人听此,脸上都露出了不满的神色。 从未见过,像云招富这样不要脸的人。 试问,若是自己家做了点小生意,碰上这样的亲戚,还不得被气死。 可云莞竟然还好好跟他说话,这人日后若真的做了工坊的管事,不知道要怎么折腾他们呢! 哪知,前一刻还满脸笑意的云莞,下一瞬却沉了脸色,招了招手,他身后立刻上来两个身形高大的壮汉:“姑娘!” “带出去!” 云莞话落,那两个身形高大的壮汉却两步过去,将云招富钳住了,往外押。 云招富原以为云莞是要让人将陶伯拿出去的,不想竟然是自己,他脸色大变,用力挣扎:“放开我!放开!” “云莞,你做什么,你让人放开我!” “云莞你这臭婊子!” “啪!”的一声。 云莞一鞭子抽在了云招富脚下,疼得他龇牙咧嘴大叫。 云莞负手站立,神色冷冷:“堂哥,谁给你的胆子,仗着云家人的身份来我的工坊闹事?” “臭娘们!你敢打我!”云招富怒目腾腾,凶神恶煞地盯着云莞,奋力挣扎,可惜却都挣扎不开,那两个彪形大汉是练家子,是云莞专门从牙庄里带回来,看管工坊,免得有人来闹事的。 “我敢。”云莞神色平静地看着云招富,却颇为凌厉,看得云招富一愣一愣,似是不相信眼前的少女,是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云家小妹。 “你!你打伤自家人,我看家族里老人饶不饶过你!”云招富反应过来,大声喊道。 云莞似乎浑不在意,“一码归一码,我开个工坊,好好招工,章程齐全,若是来闹事的,就算我认人,他们。”云莞指了指钳住云招富的两个大汉,道:“他们未必认我的亲戚和父老乡亲,真心来做事的,这个工坊欢迎至极,一日三餐,每月月钱不缺,若是来捣乱的,陵阳县丞的大牢还有许多空牢房呢!” 云招富一愣,瞧着云莞冷漠的神色,还要大声嚷嚷,云莞却一挥手,那两个壮年男子已经捂住人的嘴巴带了出去,将云招富往工坊外一扔,而后像两个门神一般,负手站在了门口,神色冷漠得让人不敢冒犯。 云招富自知打不过两人,在工坊的门口骂骂咧咧了好几声,瞧见其中一人脸色有变,边骂咧咧边跑走了。 待云招富离开了,顾庭才回头看云莞,拱手道:“云姑娘好威风。” 工坊里还有其他人在,平时大家见到的云莞,都是笑脸迎人的,这会儿突然看到她打人,神色都有些惧怕。 而这些人之中,还有几个云家本家的同辈人。 云家本家并非人人都对云承德两兄弟家因嫉生恨,这类情绪,在云承德那一辈的人比较明显,到了云莞这一代,便没有那么浓烈了,只是从小到大的关系就是如此,再见多了,被家人说多了,冷淡惯了罢了。 但这会,云莞却好似没有看到他们一般,只见少女面上重新覆上了温和的笑意,摆摆手对着工坊里的人道:“让大家看笑话了,闹事的出去了,大家继续,该如何的如何,招工也继续,都是村里的人,大家可以去问问在酒窖帮忙的叔伯我这边的待遇如何,大家情分都一样,阿莞只看本事。” 这会儿,人又便温和了,围观的人也松了一口气,但想起,无论如何,还不是那个打小便认识的小阿莞么,心里的那些紧张也慢慢消散了。 云莞将工坊的事情继续交给陶伯。 两日之后,为期十日的招工正式结束,但陶伯已经甄选了不少人出来,将名单交给云莞和顾庭。 这些事情,顾庭是不管的,他只提供了一个日常算账的先生,况且比起云莞,他更加不熟悉上林村的人。 云莞大致看了一下,大部分都是认识的人,既有村里的,也有听到风声从镇上来谋活的人,陶伯举荐了一些人,并大致说明了情况。 他记录详细,谁的脾性如何,或者曾在何处做过什么活计都能说得出来。 云莞听罢,弯眸道:“陶伯看人的功力真是一准。” 陶伯莞尔,垂首道:“是村里的人品性本就纯善,有些还有些本事罢了。” 云莞笑而不语。 陶伯推荐上来的名单里,还有两个云家本家的年轻人,云莞瞧见了,也没有将人剔除出去,根据陶伯的建议和自己的认知,在上边勾选了几个名单,“就这些人,通知他们,三日之后便来工坊干活。” 陶伯应了下来,云莞想了想,亲自上门去找吕大爷,想开工之后让吕大爷过来看看。 吕大爷早就知道云莞要在村里建一个造纸坊了,早听说的时候,心情便有些激动,云莞一来找他,他便想也不想地答应来帮忙了。 吕大爷的儿子担心父亲年老了,做不了事情,云莞道:“自然不是让吕爷爷去做事,刚招进来的都是些没有工作经验的小子,吕爷爷既有这方面的经验,只让他去看看,若是还有人有不懂之处,也能询问询问。” 吕家人这才放心了下来。 但虽说三日之后才开工,但造纸工艺复杂,光是工序就有七八套,每一套工序,都需要一个小组长,这些人,自然是要先提前熟悉工艺的,但这些人,并不是云莞从村里或者镇上招来的,二是借着萧家和顾家的人脉找到的人。 他们不说对造纸工艺熟悉,但也晓得一些,在没有正式开工之前,就已经在云莞和吕大爷的带领下在造纸坊里开工了。 吕大爷虽年纪大,但为人老实厚道,并不倚老卖老,反而听说云莞去江东观赏过别处的工坊之后,越发多了兴趣,且他早年本就在江东干过活,与陶伯也能说得上话。 酒窖的生产到了如今,基本不用云莞担心什么,流程都是一套一套的,还有专人看管,目下,她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造纸坊中。 但因为此前拒绝过云招富,云家本家的人,尤其是云家二伯,越发不满,在得知云莞让云家本家的两个年轻人来做事,却不让自己的儿子过来,便气势腾腾地上门来找云承德算账了。 “你这女儿也太不像话!连自家人都打,招富那还是他堂哥,连兄长都挥鞭子,以后还不反了天了,是不是连长辈都不放在眼里,连对我都敢挥鞭子啊!” 云承德听了一大段,依旧脾气温和:“堂哥,阿莞是个好孩子,一向明白事理,她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打你?” “那她究竟怎么回事!他哥想去帮忙,她不领情就算了还打人,真是没有教养!” 原本神色温和的云承德脸色微沉:“阿莞很好,是我养大的女儿,二哥说她没有教养是何意,再有,事情的经过如何,你该知晓,招富是什么性子,他是真心想去帮忙的么?” “那哪有家里的生意交给外人去做的道理!”云二伯大声道。 云莞刚从外面回来,听到的就是这一句,少女杏眸含笑,负手走进了院子:“二伯,这话你就说错了,这造纸坊可不只是我家的,您这话传出去,别人听见了,还以为是我想贪图霸占工坊呢,这若是传出去,侄女我可是要坐牢的。” 见到云莞,云家二伯没好脾气:“那也是你能做主的,让你堂哥进去干活又怎么了。” “详细的我已经跟堂哥说过了,若是他甘心去烧柴烘纸,我自然也能让他去,但堂哥他愿意么?” “胡闹!你都是掌事的,怎能让你堂哥去烧火!别人会怎么看他!”云二伯怒道。 云莞神色一收:“那就没法了。” “无法无天!”云二伯曾前也想让云承德让云莞给云招富谋过活计,被拒绝了之后心里越发不舒服,只觉得云莞瞧不起他们云家这些本家人,“你是云家的孩子,云家养你长大,你就是这样对待亲人,阿莞,你还有没有人性!” 云承德听到这话,越发不高兴,云玉娘就差点当场发作了,云莞眼神安抚了父母一般,转回头看云二伯:“我是我爹娘养大的,二伯,你大概还不知事情的严重性,我那工坊是在官府登记造册的,就凭堂哥那日那样去闹事,若真的闹大了,被送去官府是迟早的事情,我若不是云家的人,当日就将这个事儿交给顾家去处理,别人可不认识云家的人。” 云二伯脸色红白交加,骂道:“果然是捡回来的白眼狼,你敢将人送去官府,我跟你没完!” 云承德和云玉娘听言,齐齐变了脸色,齐声道:“二哥,你不该这样说我家阿莞!” “我说错了么,这白眼狼就是你们从外面带回来的,哪里是云家人!” 云玉娘脸色沉怒:“我敬你是云家二伯,你别让我赶你出门!” “你!”云二伯正要连着骂云玉娘,云莞冷声道:“既然觉得我不是云家的人,又来求我做什么!” 云二伯瞪大了眼,万万没有想到,云莞竟然敢说出这种话。 云莞神色稍冷,道:“二伯,你最好别骂我爹娘,大家的关系如何,咱们家里都心知肚明,你若觉得我不姓云,就不该来找我,因为,我没必要更没有义务和责任去替你管教儿子,给你儿子谋生路,又不是我儿子,我做这些做什么,让云招富叫我爹么?” 简直是伤风败俗!不可理喻! 云二伯被云莞的话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你!你!” 可他你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伶牙俐齿,伶牙俐齿!你听听,承德,啊?阿莞说的都是什么话!你不管管她!” 云承德愣了一下,轻叱了一声:“阿莞,不许乱说话。” 虽然如此,但他并未有苛责之意。 云莞努了努嘴,走过去挽住云承德的胳膊,吐了吐舌头:“阿爹,我错啦。” “你呀!” 院子外还有偷偷来打探消息的云家其余人,听到这儿,都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云莞努努嘴,道:“我又不是故意的,像阿九哥他们那样勤快的,我就请他们去帮忙了呀,二伯说的,好像阿九哥他们不是家人似的,而且总骂女儿不是云家的人,我不姓云么,我不是阿爹阿娘养大的么?我忘恩负义不管云家人了么?” “胡说!”云承德皱眉:“你是爹娘的女儿,谁敢说你,爹绝不同意,阿莞做得已经够好了,你阿九哥他们自然都是自家人,昨日还来家里感谢你了呢,你忘了?” 云家二伯实在讲不出道理,对上这对父女,因着云莞还招了云家其余的人进去做事,他实在也找不到别的借口再来吵,加上被云莞这般呛了,只能脸色沉怒地离开。 云莞瞧着云二伯离开了,才轻哼了一声。 “你呀!”云承德无奈道。 云玉娘心情不好,却又不太想在云莞面前发作,嘀咕道:“也不看看自己从前怎么待我们,还有招富那个懒惰性子,真是不害臊!” “阿娘,没事了,都是小事,别放在心上。” 云玉娘轻叹了一口:“阿莞,别放在心上,别理他们。” 云莞笑道,“我知道。” 云玉娘摸了摸女儿的发顶:“娘去煮饭了。” 说罢,便离开了,云莞深觉阿娘心情不太好,跟着云承德进了屋子:“阿爹,我想问你件事。” 她原本觉得没有必要的,但被说得多了,自然就想知道。 “什么事?”云承德温声道。 云莞眨了眨眼:“就是,怎么他们都说我是抱回来的,不是爹娘亲生的啊,那我真是抱回来的?” “胡说!”云承德轻叱:“别人胡言乱语,你还当真了?” 云莞弯眸笑道:“毕竟现在丢弃孩子的人也挺多的嘛,我就好奇问问。”说罢又挽着云承德的胳膊撒娇:“哎呀,不管是不是亲生的,阿莞只有一个爹娘呀,只认阿爹阿娘。” “你呀!”云承德低眸看了看女儿爱娇懂事的模样,轻叹了一口气:“没有那回事。” “那是怎么回事呢,阿爹,我也长大了,倘若其中真有缘由,你便告诉我便是,无论如何,阿莞都是爹娘的孩子。” “是谁前几日还说自己是个孩子?”云承德笑问。 云莞神色无辜,云承德摇头失笑,坐下来,道:“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当时爹上京赶考,回乡途中,遇上了山贼,差些死于贼人之手。” 云莞听此,不由得紧张。 云承德笑了笑,继续道:“所幸当时碰上你阿娘,救了爹一命,你阿娘不知是从何处来的流民,我见她无处可去,便与她一同上路。” 说到这里,云承德露出了些许温柔的笑,似乎追忆流年往事,心里也是幸福的。 云莞弯眸道:“于是爹娘情愫互生,互许终身?” “咳!”云承德着实被女儿大胆的言论惊骇道了,“你这孩子!” 不过他很快便承认了,只是语气不太自然,不知是不是因为与女儿说起这些事情比较难为情。 “后来,后来是发生了些事情,才在没有成婚的情况下有了你,待爹娘从外地回到村里,你已经出生,这才害你娘和你被人说闲话。” 云莞沉默半晌:“原来是这样。” “那阿娘呢,阿娘是哪里人。” 云承德道:“你阿娘是哪里人,我也不知,当时她身体不太好,大夫说是受了伤了缘故,忘记了从前的事情,找不到亲人了,不过,当年流年不好,到处闹饥荒,你阿娘的家人还在不在,如今也不晓得了。” 云承德说罢,道:“你也别在你娘面前说起这些,惹得她伤心。” 云莞点头:“阿爹放心,我知道的。” 父女两人在厨房里说了好一会儿话,却不知窗台外边,云玉娘早已将父女的话听了进去,悄悄抹了一把眼泪才回了厨房。 待云莞出去之后,云承德独自一人坐在屋里,神色恍惚,似是有所回忆,最后才轻轻叹了一口气,似有怅然之色。 129、又是一年(1更) 不知是云二伯上门之后,云家的其他人知道了消息,或者因为工坊也招了云家其余人,让他们没有理由上门闹事,自从工坊建造之后就蠢蠢欲动的一些云家本家人,反倒是在招工完毕,工坊开工之后便没有再上门闹事了。 十二月中旬,造纸坊正式开工。 彼时已是腊月,还有半个月便过年了。 但造纸坊的工作依旧在如火如荼地在开展,在造纸坊工作的造纸工,一个月的月钱有二两银子,这半个月的工钱便有一两银子,一两银子在乡村,可以过一个丰盛的大年了,谁也不愿意错失这样的机会,年前开工,依旧非常积极给云莞干活。 而人间至味、红颜坊和彩丝阁的生意,都做到了大年三十那一日才关门。 时人讲究过年的时候一家团圆,团圆都是在家里,不论房屋是好是坏,家中是贫是富,都不愿意出门的,衙门休衙,集市不开,即便是酒楼这样的商铺,几乎也没有开门的,倒是年前两日订单比较多,让大家忙得几乎没有时间休息,尤其是人间至味,厨师们日日寅时便在厨房开火,到了晚间戌时之后才熄火收工。 年三十那一日,云莞中午在镇上的店铺里给大家发了红包,便让人回去休息了,待来年正月初七继续开工。 这一年,三个店的生意都非常好,每个人得到的红包数量,几乎抵得三个月的月钱,自然都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而造纸坊的第一批纸已经制造出来,正存在库房里,待年后便销往陵阳城等西江南岸的城镇。 比起上一年,今年,上林村的春节格外热闹。 从腊月中旬开始,云莞还带人在造纸坊里忙碌的时候,几乎家家户户都飘出了腊肉腊肠的香味,日日有人在家里做年糕,路过门外都能听到院子里传来说笑的声音,连在路上跑的孩子,都换上了新衣裳。 全村上百户人家,今年已经二十多户人家修建了新房子,其中大部分都是第一批跟着云莞干活的人。 云莞忙碌到大年三十的中午,在镇上的店铺给大家发完了红包,锁好了门之后才回来。 街道上摊贩已经空了,到了年三十,大家都回去,没人出来摆摊,倒是住在镇上的百姓,家中传出些热闹的声音,还有人在门前贴对联,小孩儿穿着新衣裳跑来跑去。 其中一个小孩撞到了云莞,云莞伸手扶过:“小心些。” 小孩儿又笑嘻嘻地跑开了。 云莞站在原地看着,不觉莞尔一笑。 今年冬天,天气极好,这两日都是阳光明媚,如同初夏一般的季节,不过,十日之前,萧韫之回信,说无法在年前回来,大约要年后方能回来。 这个年,也不知道他在哪里过。 十日前的回信,萧韫之写得极少,也少了些往日调笑的调调,倒正经了许多,简单说了些自己的近况,但云莞依旧觉得跟没说没有区别,反正她依旧不晓得萧韫之在做什么。 她倒是用新作的纸给萧韫之回了一封信,顺便千山酿也送了几坛过去。 看他一个人在外过年,便当做给他些许乡关慰藉吧。 云莞心中不免失落地想。 回到村里的时候,造纸坊里已经停工了,大伙儿正忙着将烘干的纸从壁炉上拿下来,见到云莞回来,都热情地打招呼。 云莞笑了笑,见大家忙完了,才拍手道:“大家都忙完了,都过来一下。” 众人聚集过来,脸上带着过年的喜庆,陶伯拿着个托盘,里边放了一小堆红色的小荷包,云莞笑道:“过年了,工坊里安置好了,今日午后都回去吧,这是,给大家的压岁钱。” 众人闻言,眼前一亮,面上兴奋的神色收也收不住。 云莞瞧着,莞尔一笑,将银两都一一发了下来,虽然不多,但也足够让人高兴了,毕竟才干了半个月的活。 收到了银两,众人忙不迭跟云莞道谢,最后又自告奋勇地将工坊打扫干净,确认没有落下的事情之后才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云莞一转头,便看到在工坊干活的两个云家本家的兄弟尚未回去,正站在几步开外,拘谨地看着她。 云莞也听陶伯说过,云家这两兄弟干活本分,手脚勤快,心眼也踏实,虽然从未做过造纸的事情,但自进来之后,便虚心求教,人倒是不错。 说实话,云莞跟云家本家的那些同辈人,都不太熟悉,一则是年岁相差太远,玩不到一块儿,二则是其他人对云承德的妒恨和敌意,也让她不愿意接近他们。 但她也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带着敌意。 “大伙儿都走了,九哥十一哥怎还没有回去,家里不是开始贴对联了么?”云莞问道。 云双全搓着手道:“阿莞,我们,我们是来跟你说声谢谢。” 云莞眨了眨眼:“谢我什么?” “你不跟我们一般见识,还让我们来工坊做事,哥哥们都未曾跟你说过一句谢谢,你今天还给我们发钱过年,这实在是……” 云莞笑了笑:“这有什么,人是陶伯招进来的,九哥十一哥有本事、人勤快,做管事的自然愿意让你们来干活,没什么可感谢我的,再说了,获得了什么,都是你们勤快踏实应得的,跟大家一样,没什么。” 两人听着,双唇开开合合,不晓得该和云莞说什么,只眼眶微红,保证道:“阿莞,你放心,哥日后肯定给你好好儿干活!” 云莞笑了笑:“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好了,两位哥哥快些回家去吧,晚上就要守夜了呢。” “嗳!”两人红着眼睛应下来,为了云莞那一句“都是一家人”心口发热,心中都决定,日后肯定越发勤快仔细地干活,帮阿莞把生意做大了。 云莞瞧着两人红着眼睛回家去了,莞尔失笑。 其实……云家的那些人,真的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坏的。 陶伯走在云莞身边,笑道:“云姑娘大方,深得人心,这半个月以来,大家干活都非常有劲。” 云莞笑了笑:“其实大家来干活,也不过谋个好生活罢了,让他们满意了,自然上上下下都开心,做事的动力也足。” 陶伯点头:“确然。”言罢,又道:“小老儿也跟姑娘告辞了,这就准备回镇上,先祝云姑娘过个好年。” 云莞含笑:“陶伯和连儿姐姐也过个好年。” 陶伯在镇上买了个小院子,就在红颜坊后两条巷子,相隔不远,父女两人住着也刚刚好,而陶伯的女儿陶青莲则在红颜坊帮忙,自从云珍儿去劝说过她两回之后,如今两人关系颇为亲密,倒成了一对闺中密友。 云莞关好了工坊的门这才回去。 回到家的时候,家中早已打扫干净,焕然一新,崭新的对联全部贴了上去,大伯娘剪了不少窗花,云珍儿带着两小只正在贴窗花。 见到云莞回来,都停下来脆声打招呼:“阿姐回来啦!” 云莞走过去,捏了捏两小只的脸蛋,瞧着他们手里歪歪扭扭的窗花:“你们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捣乱的呀?” “当然是来帮忙的啦!” “两个小坏蛋,我来吧,边儿玩去!” 两小只欢呼一声跑开了,去跟云大伯一道杀鸡拔毛。 窗花还没有贴完,云家院子外便传来热闹的声音。 村里几个妇人,手里拿着个篮子,其中一人笑着大声道:“阿莞娘,在呢?” 云玉娘闻声从厨房里出来,双手往围裙上一搓:“在呢在呢,你们咋来了?” “咳!自然是给你们家送年货来了,来,都收下收下!” 云玉娘忙过来,“这,给我们家送什么年货啊,好端端的,做什么呢!” 几个妇人却已经将手里的篮子放在了院里的石桌上:“要送的要送的,若不是你家阿莞,咱们现在日子也没那么好过,都是些小东西,我跟你讲,你得收下啊,你要是不收下,我跟你翻脸!” 云莞跟云珍儿也过来看着,却见篮子里是一两节腊肠或者腊肉,或几个鸡蛋,或自己做年糕、糍粑。 其实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但却是他们能拿出来的最好的心意。 云玉娘瞧着,道:“这样客气做什么啊,都是乡里乡村的,再说了,都给工钱呢,又不是白做事的,咱不来这一套啊,不来,你们拿回去,拿回去,家里还有小孩儿吃呢。” “那也不能啥也不送,上一年咱们什么也没有,送不了,今年你不能再拒绝了啊,收着收着,别推着了,行了,东西送到了,我也回去了啊。” 云玉娘和云莞以及云珍儿要把篮子塞回她们手上,这些人动作却快,推掉了,摁着放在桌上,逃也似地回去了。 看着桌上的五六个篮子,云玉娘无奈,也笑了:“怎么这样客气啊,真是!” 云莞笑道:“算了娘,既然是大家的心意,那咱们就收下吧,等下送些回礼回去就是了。” 云莞多少能明白大伙儿的心思。 从前的苦日子过惯了,今年上林村却像改运了一般,大伙儿心里高兴,底层的老百姓们虽然嘴碎、话多、不乏些小算计贪图些小便宜,但实际上大部分仍旧是朴实的。 他们对美好生活的满足与幸福感不知如何发泄,便直白地将这样的改变归源自帮助他们做出改变的人。 送些东西表达谢意,也能让人心理上轻松一些,觉得亏欠感没有那么强。 “也行吧!”云玉娘没想那么多,笑道:“等下就送回去。” 于是接下来的小半日,云莞就专门收东西了,跟上一年不一样的是,今年大家日子好过了,送的的东西也大方,有那些跟着云莞酿酒的人家、有跟着云珍儿在红颜坊做胭脂的姑娘的人家,还有彩丝阁、人间至味帮忙的。 云家院子里热闹得直到天快黑了才稍稍安静下来。 两房人围在一起吃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鸡鸭鱼肉样样俱全,两房人原本是分开吃饭的,自从做生意之后为了方便,便合在一起吃了,用过晚饭之后,围在一起守夜。 上一年云莞做了油茶给大家喝,今年换了另一种花样。 用羊奶跟茶叶做了奶茶,这味道比之油茶更让云家人接受,小琛跟霜儿便连着灌了两大碗,双眸清亮:“甜甜的,还要!” 云莞给两人舀了一小勺:“不能再吃了,晚上睡不着觉。” “好吧。” 云莞笑道:“等下阿姐给你们做烧烤吃!” “好耶好耶!”两小只跳起来拍手欢呼,云珍儿跟大伯娘正在一边用竹签窜起烤料,回过头来瞧着,不由得笑了。 这样过年,真好呀。 云莞托人从陵阳城买了几个烟花礼炮,喝完了奶茶,边上的炉子里架着烤串在烤着,院子里一阵香味萦绕,飘出了院外,吃到兴起,她带着两小只在院子里放烟花。 三人对烟花都兴致勃勃,却都怂得不行,云莞手里拿着小火棍,小心翼翼地靠近引线,尝试了好几次都对不上引线人就啊啊啊啊叫着跑开了。 两小只自然也不敢,像两只小尾巴一样跟在云莞的身后叫。 云玉娘和云奶奶瞧着,笑得合不拢嘴,最后还是云玉娘上前去,接过云莞手里的小火棍:“去去去,边儿去,让娘来。” 她笑道:“有玩心,没胆子。” 说罢已经点燃了引线,而后听得一声“咻”的声音,烟花升上天空,“砰”的一声炸开了,散成五颜六色的花朵。 小琛和霜儿都开心地跳起来鼓掌:“好漂亮呀!” 云珍儿和云怀诚也过来凑热闹了,不在生意场上,大家都是十几岁的少男少女,喜欢新奇的玩意,“真漂亮!” “好看,明年要多买几个!”云怀诚说。 云玉娘笑道:“明年是该多买几个了,不过明年阿诚就要成亲了,还跟小琛和霜儿一起玩闹么?” 话说得云怀诚脸色大红:“二婶,你也来打趣我!” 云家闹出的动静太大,周围不少孩子都跑出来看热闹,一时间欢呼雀跃的声音不少。 云莞在旁边看着,笑弯了眸。 不知不觉间,一年就过去了。 她看着空中的烟花,心绪不知不觉间,早已跨过了西江,跨过了又高又远的脊山,念着藏在心底的少年。 不知萧韫之一人在外地,又当如何过年? 对于战场上的将士们来说,过年,于他们而言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战场上风云变化,岁月不知几何,生死都在旦夕之间,又有谁记得年节之事呢? 北丘国本是游牧民族,与中原之地不同,并无春节这一说法,但却知道汉人的年节之礼,晓得大家渴盼春节,此时当时最思乡的时候,军心最不稳。 往往在这种时候,他们便会加剧进攻,就算做不了什么,也要击碎东澜国的将士们对于年节的感情,从而干扰军心。 大年三十这一晚,江南锦绣繁荣,烟火繁盛,北境却刚刚经历了一场规模巨大的战役。 战士上从战场上退下来,连续两日的战斗,已让他们筋疲力尽,还有不少士兵受伤了,北丘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是存了不让东澜国的将士过一个好年的心思。 谢揽云已恢复大半,但萧韫之不放心,加之谢揽云有意想让萧韫之留在军中一段时日,所以萧韫之也并没有离开,多年来第一次在北境跟谢揽云一道过年。 此刻的萧大公子,成了个跟在镇远侯身边的小兵小卒,那富贵公子的慵懒气一收,倒成了个无人问津的小兵卒。 他穿过伤痕累累的战场,穿过疲劳得倒在地上便能睡过去不知年岁几何的士兵们,穿过北风呼啸的营地,在军营大帐的角落里听着一群将士在谈话。 直到午夜的更声敲响,新的一年过去了,众人才感叹了一声,纷纷走出了账外。 谢揽云身上带了些轻伤,带着萧韫之走上了关门高墙,极目远眺,前方乌黑一片,沉沉压抑,舅甥两人看着狼藉的战场,沉默了小半个时辰,谢揽云才轻叹了一声:“走吧。” 回到府中的时候,已是丑时末。 萧韫之换了一身衣裳,却半点睡意也无。 桌上还放着两坛千山酿,他拿了一坛跃上屋顶,以屋脊为枕,对着南方的方向,悠然地喝了一口佳酿。 这酒啊,来了北境,味道竟也没有那么浓了。 高高举起的左手手腕上,那几圈红色的头绳依旧干净而鲜艳。 少年轻轻笑了一声,仰头望着天边弯月,低声道:“阿莞……” 北境辽阔无边,今夜却已盛不下少年的思念。 130、红红火火开春(2更) 大年初一,云莞带着小琛和霜儿去萧家拜年。 萧老夫人和萧老爷子见到两个小孙儿,高兴得合不拢嘴,一见到人,便给了个厚厚的大红包,连云莞都有份。 拉过小琛和霜儿瞧了几眼,问了些功课的事情,便让他们玩儿去了。 倒是萧老夫人拉着云莞说话。 老人家絮絮叨叨的念着孙子:“扶疏那孩子一个人在外地,唉,如今我们在家大团圆,他孤孤零零的,也不知这个年怎么过。” “这都几个月都没见人了,也不晓得他过得如何。”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还是女孩儿好,乖巧又会体贴人,长留在家里陪我这个老太婆,不至于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次。” 云莞微囧,只好道:“待大公子办完事就能回来了,老夫人莫急。” “是啊,幸好还有你们,那混小子不在了,今年倒也不算冷清。”老太太说着又笑了,但语气之中依旧还有微微的怅然。 云莞陪着老夫人说了一会儿话,再出来时,便见萧老爷子在院子里浇花。 老爷子人老了,就三大爱好,一是养花,二是钓鱼,三是喝点小酒。 瞧见云莞过来,老爷子便笑眯眯地招手:“丫头过来看看,老头子我这花儿种得好不好。” 偌大的一个院子,被开辟成了一个巨大的花园,周边腊梅开了好几枝。 南方冬日过年这几日,大多数的年份,气候暖如阳春三月,桃花都开了,何况别的一些花儿。 老爷子也不晓得哪里来的品种,这会儿院子里开了不少花儿,连秋菊都有。 云莞笑着走过去:“老爷子养的花儿,自然是好的。” 老爷子假装不满:“你跟那混小子一样,就会敷衍我。” 云莞抿唇低笑:“阿莞才没有,比如这一株云雾菊,便开得极好,据说寻常人照顾不了,等不到花开呢,老爷子这院子里,倒有好几朵。” 萧老爷子眼前一亮,像是找着了知音一般:“小丫头有眼力!” 云莞笑而不语,花儿的品种,她多多少少是知道一些的。 萧老爷子笑道:“不像那混小子,时不时拔我几根花儿,尽拿去糟蹋,一点不识货。” 刚从萧老夫人那儿过来,又在这里听萧老爷子唠叨萧韫之,虽然都是些责骂萧韫之不懂赏花、不识货的话,但云莞听得出来,不过是老人家挂念孙儿,又不能在妻子面前说罢了。 索性无事,云莞便蹲在旁边,听老爷子唠叨。 院子外,萧素兰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听着院子里萧老爷子和云莞说笑的声音,面上不太高兴。 祖父从未跟她说过这些,便是说话,也没有这样亲切的,但每次云莞来萧家,他们总能在院子里说许久的话,祖父对待她,就像对待兄长一般。 这让她感到烦躁。 云莞从老爷子的花园里出来时,便见到萧素兰在不远处,朝她不阴不阳地哼了一声。 云莞:“……” 萧素兰跟她依旧不对付,不过不知是二夫人约束有方,还是被萧韫之吓怕了,虽然依旧相看两厌,但也没再发生什么冲突。 云莞带小琛和霜儿在萧家吃过午饭,午后方才回去。 * 过年期间,于别人家而言,是难得清闲的时候。 但对云家,尤其是云莞而言,也并不是多么清闲的时刻。 除却初三之前,她能有两三日的休息时间,此后虽集市未开,却依旧忙于自己的事情。 正月初七,工坊重新开工,镇上的店铺也全部开工。 但年后,云怀诚的重心,已转移到了陵阳城中。 年前,陵阳城店铺的地址已经确定下来,厨师也早已培训好,云大伯在太平镇上的人间至味做了一年的厨子,人间至味的所有菜式,他都已经了如指掌,手到擒来。 因而,年前便已经决定,开年之后,将云大伯调往陵阳城的人间至味店做主厨,云怀诚的精力也全部放在陵阳城的店中,陵阳城店此后将作为人间至味在西江南岸在主店,面积虽比不上太和楼,但也是太平镇店的三倍之大,足够容纳商客往来的陵阳城里的客人了。 至于镇上的店铺,交给云莞看是一回事,但有掌柜的管事便已足够,云莞倒也不必全然忙碌于此。 忙碌的正月在筹备陵阳城店开业和云莞趁着去陵阳城看新店情况并推销纸坊的纸张之中度过。 年后开工,纸坊里的造纸工也积极干活,晓得云莞的规矩便是过年的时候按照铺子的销售状况给大家发红包,做得越多,得到越多,他们听说,人间至味做厨子的,年底的红包能顶得上大半年的月钱了呢,如此更是卯了劲的干活,只希望纸坊的纸张卖得约好。 这才正月呢,造纸坊的纸库里,便堆了许多纸。 眨眼间,正月过去。 二月二,龙抬头。 陵阳城人间至味店开业,便选在了这一日。 前期做足了宣传,连街上的小儿都能唱出人间至味的童谣:“白粉条、真卤味,桂花藕粉小面包;纸包鸡、酸汤鱼,醋血柠檬鸭味多;三宝酿、芋扣肉、葵花马蹄大肉饼,哎呀哎呀说不尽,人间至味赛神仙!” 别人不晓得是怎么做到的,也不晓得这首童谣从哪里唱出来,待人们反应过来的时候,这首脍炙人口的童谣已经深入人心,那里边提到的新鲜的菜式,也让生活富余的陵阳人士以及好于猎奇的往来商旅非常感兴趣。 外地来的人并不清楚童谣里唱的是什么,待细问本地人的时候,才知道,传唱的是本地一间酒楼,再细问,才发觉,那酒楼还没有开业,要等到二月二哩。 有人不信,有人期待,这一传十十传百的,陵阳城上,还有谁不知道二月初二人间至味开业的。 有人带着期待的心理,自然也有人带着怀疑的心理来瞧热闹。 于是等到二月初二开业那一日,酒楼外可谓人满为患。 开业的流程,一如一年前人间至味在太平镇上开业一般,照例请了来福来齐两兄弟来舞狮,一早的在新店门口的空地上便舞开了,围观的百姓无不拍手称好,小孩儿骑到了大人的肩头上,瞧着热烈的舞狮表演,呀呀呀大叫拍手称快。 云莞这一年来四处做生意,积累了不少人脉,更认识了陵阳城不少商人,其中,还有萧家在背后的支持,可谓顺风顺水。 这不,今日开业,不仅萧家在陵阳城的人带着贺礼上门,大部分商界友人都拖家带口来给她捧场了,就连陵阳县丞周修文也带着夫人过来。 唯一可惜的是,萧韫之并没有回来。 可他不回来,他的那些陵阳城的纨绔朋友却热情得很,呼朋引伴,光是来人,就能坐满两三桌,给足了云莞面子,开业的鞭炮,半点也不客气地拉了好几卷过来,燃了将近半刻钟也没消停下来。 诸如陆爷之类与云莞一直还有合作的人,则送了不少红联庆祝云莞开业。 陵阳城是商旅往来之地,这般热闹的场面,路过的人难免来瞧一眼,一些陌生来客但却不晓得,这人间至味的背后,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不过是酒楼开个业,竟这般大动干戈,惊动陵阳城半数商界的人前来祝贺。 再往后打听,才晓得,主子是一对不足十八的兄妹,而人间至味里的好酒好菜,据说还都是那位尚未及笄的云姑娘给做出来的样式,从前陵阳城是没有的。 如此一来,更引人猎奇。 店门口还在热闹地舞狮,锣鼓敲打声震天响,声声叫好的声音混在一起,越发热闹。 店门上还挂着一根红绸带,云莞和云怀诚等人在门口瞧着热闹,直到舞狮表演停下来,云怀诚方站出来,对围观的众人拱手道:“今日人间至味在陵阳城开业,感谢诸位来捧场!” 说着,有伙计已经拿着小托盘出来,上边都是些糖果、人间至味自己做的小饼干,专门送给围观的路人吃。 云怀诚一脸喜色,就跟自己成亲了似的。 “今日开业,为了酬谢诸位前来捧场,人间至味,酒水一律半价、菜品七折,点心买一赠一,三日之内,所有订单,一律折价八折,欢迎诸位前来品尝!” 话落,人群一片叫好的声音。 “好!早想来吃人间至味的千山酿了!” “就是,柠檬鸭和醋血鸭是下酒的好菜,我今日定要吃个够本!” 云怀诚听到了声音,朗声大笑起来,拱了拱手又道:“今日有幸请得陵阳县丞周大人为新店开业剪彩,如今吉时已到,请周大人移步为新店剪彩,日后人间至味定不忘初心,为咱老百姓做出更多可口的菜品酒水!” 人群又是一片欢呼:“好!” 周修文站出来,立刻有店里的伙计递上一把尖刀,云怀诚和云莞手里也各拿着一把,“周大人,请。” 周修文依旧是冷峻模样,接过剪刀,只微微点了点头,便走至绸带的旁边,随着一声呼喊,三人一齐剪断绸带。 锣鼓声再次响起来。 周修文见此,面上浮现一抹笑意,对云莞和云怀诚道:“生意兴隆。” 兄妹两人会心一笑:“多谢周大人。” 说罢,云怀诚让开门口:“开业庆典已成,请诸位入内。” 人群中散发出一阵欢呼的声音,而后便一股涌向了人间至味之中。 这一日,对于云家的人而言,是忙碌非常的,对于云莞而言,更甚。 陵阳城比太平镇人流多,前来吃饭的人自然也更多,午时时候,一度造成店中桌椅不够的场面,厨房里更是热火熏天,厨师们脸上都被热火蒸出了汗水,擦汗不停。 饭锅炒菜的声音更从未停下来过,带来的上百坛千山酿全部销售一空,后院的炉子里,糕点面包的香味源源不断。 直到日落西山,时至戌时,陵阳城收市,人间至味才终于安静下来。 忙碌了一日的云家人,才终于与店里的伙计们坐下来吃一顿饭,一边吃一边说着今日开业的盛况,厨房里的伙计一面说自己累得腰酸背痛,一面又兴奋得手舞足蹈,为今日的盛况感到高兴与满足。 云莞也很累,不过瞧着大家兴奋的模样,她觉得一切都值了。 云怀诚也觉得非常值得。 云莞转回头看了一眼:“二哥,你从前便羡慕太和楼那样的酒楼,现在感觉如何?” 云怀诚跟酒楼的伙计和掌柜的吃了不少酒,这会儿脸颊通红,人已微醺。 听到云莞的话,咧嘴笑起来的模样,方见十七岁的少年该有的模样,而不是平日里强装出来的老成。 他大着嘴巴:“阿,阿莞,二哥开心!” 说罢,又灌了一口酒,笑道:“二哥实在太开心了,从前做梦也不敢想的事情,今年都实现了,阿莞,来,二哥敬你!” 云莞只是笑,虽然云怀诚喝多了,但家人也没有阻止他,今儿高兴,别说云怀诚喝多了,便是不怎么沾酒水的云承德也喝得微醺。 饭桌上热热闹闹,云莞靠在椅子里,觉得自己好似也醉了。 陵阳城的店铺开业之后,经营如旧,也很受到客人的欢迎,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毕竟店尚未开到城里时,便有人闻风而至前往太平镇尝鲜了。 * 城里的生意交由云怀诚打理,云莞继续回镇上。 二月上旬,年后工坊开工所造的纸张数量已经非常可观。 云莞拿了一批去镇上的书画纸店铺,店铺老板虽然大惊纸张质量之好,但并无意向大量购置售卖,毕竟在太平镇这样的地方,大多数都是做些小本生意,读书人再多,也多不到人人都想用上上等的书画纸的地步。 即便如此,云莞还是跟镇上唯二的两家店铺达成了合作,让那一批书画纸进驻店铺,以分成的形式售卖。 至于更大的一批,则进入了陵阳城。 陵阳城商客往来,各地各行业的商人都有,二月下旬,从江东而来的一位商人发现了云莞的纸,托人打听之后,找上云莞,前往造纸坊参观了一番,果断与云莞订下了第一笔订单。 那老板是江东人氏,在书画材料这一领域本就见多识广,对上林村工坊所造的书画纸依旧赞不决口,乃至在从陵阳城回江东的路上,也捎了几箱回去。 而此纸,被命名为“太平书画纸”。 而这,仅仅是它面世的第一步,此时的云莞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它会成为宫廷御用的书画纸,也不会想到,千百年之后的历朝史册,太平书画纸成为最好的记载史册的材料,更不会想到,后世那些流传千百年的名家书画,也乐于用太平书画纸作画书写,乃名副其实的“千年寿纸”,登造史册之中。 这边,云莞在忙着生意,镇上村里两头跑,纸坊酒窖店铺地来来往往,虽然忙碌,倒也过得充实。 当然,主要是掉进口袋的银子,让小财迷觉得人间值得。 二月之后,村民们也逐渐扛着锄头去田间地头锄地。 上林村经过一年的断断续续的开荒之后,其实已经没有多少荒地可开荒,如今基本上也是泥土翻新而已,但家家户户三五亩土地,便是锄地,也要花费七八日的时间。 时间渐渐进入三月,云莞自过年之后,便没再收到萧韫之的来信,有时在忙碌之余,也会想,萧韫之到底何时才能回来呢? 只是,等不到萧韫之,却得知了另一个消息——萧浮生要再次出远门了。 云莞诧异:“二哥要去何处?” 萧浮生依旧翩翩君子,温润如玉,笑如东风:“出去走走,在家也留了许多时日,是该出门了。” 云莞眨了眨眼:“二哥也跟萧扶疏一样么?” 萧浮生一愣,才知道云莞指的是什么,轻摇头笑道:“不是。” 云莞:“哦。” 萧浮生瞧着她脑袋塌拉的样子,弯了弯唇角:“此去西甸国走走,大约半年便归,希望回来的时,阿莞的生意已经开遍陵阳城。” 云莞一眼一亮:“西甸!我听说上书,哪里盛产玉石!” 萧浮生一愣,而后轻轻笑开了:“兄长说得不错,你就是个小财迷,罢了,他日我若回来,必定给你带一些回来。” 云莞弯眸道:“那就谢谢二哥啦,二哥出门玩得开心。” 萧浮生无奈摇摇头,他可不是去玩的,并且这一趟,未必能开心,但却没与云莞说这些,只道:“不日兄长便能回来了,届时给阿莞带回来的礼物,大约比那些玉石还要珍贵。” 云莞先是惊喜浮面,而后却愣住了:“他说要回来了?” 萧浮生点头:“嗯,前日刚来信,约十日后便到了。” 云莞笑声嘀咕道:“我都不知道。” 萧浮生道:“待兄长回来,你便知晓了,大约是想回来亲自跟你说。” 虽然是这样,云莞心里感到高兴的同时,却还是有些说不清的失落。 ------题外话------ 三宝酿:贺州客家三宝酿,酿苦瓜、酿辣椒和酿茄子,将猪肉、牛肉和鱼肉剁碎,加入调味料拌匀,夹入茄子、苦瓜和辣椒里做成,超好吃! 芋扣肉:桂林荔浦扣肉!我觉得很多人应该都知道这道菜,大部分广西人过年过节待客的餐桌上绝对不能少的一道菜,好吃得舌头都掉了! 葵花马蹄大肉饼:桂林龙胜小吃,俗话说,桂林的马蹄没有渣,桂林的厨师很擅长做各种各样的马蹄菜肴:鸳鸯马蹄、马蹄戏球、葵花马蹄肉饼、马蹄鲜奶露、马蹄丸子……呃饿了 * 这章是过度章 大公子完了,让媳妇难过! 131,萧扶疏归来,吃味(1更) 半个月之后,萧韫之确然回来了。 云莞却并不知他回来了,是直到她去了人间至味,听说萧韫之带着一位样貌非常貌美的姑娘来用膳她才知道萧韫之回来了的。 人间至味的几个小伙计趁着空闲的当口聚在一起嘀嘀咕咕,云莞走过去,拍了一下柱子的后背:“说什么你,都不忙了?” 见到云莞过来,柱子几人被吓了一大跳,这会儿也顾不上了,眼里是显而易见的兴奋:“阿莞,你知道么!?” 云莞:“……我不知道。” 柱子往人间至味的二楼瞄了一眼,兴奋道:“大公子带了个极为貌美的姑娘来用膳!” 云莞一愣,“什么?”她首先的反应是:“你说萧扶疏回来了?” “可不是!”柱子没注意云莞的反应,“阿莞你还不知道吧?大公子说昨夜刚回来的,这都出去小半年了,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差点不认识人了!” “你话说啥呢,咱大公子这样俊的人,放哪里不认识!”立刻有人反驳柱子的话。 柱子嘿嘿笑了一声,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对对对!” 云莞的注意力却不在这里,得到萧韫之回来的消息,一瞬的惊喜过后,又有些不太舒服:“你们说萧扶疏带了个很是貌美的姑娘来用膳?” 说起那位姑娘,柱子等人就有说不完的话。 “真的,跟个仙女一样,我长这么大,就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姑娘。” “跟天上的仙女似的!我在镇上也没有见过,我觉得城里也没有那样漂亮的姑娘!” “瞧着与大公子年纪差不多,我瞧着大公子对人客气非常,你们说,会不会是大公子中意的姑娘?” “想想大公子已经二十啦,外出一趟带个姑娘回来也不是啥奇怪的事情。” 一帮人说着,竟然这般议论了起来,起先人间至味初开,他们还有些怕萧韫之,如今可好,敢在背后说人了。 云莞听着,心里有些吃味,什么样漂亮的姑娘,让柱子这些人夸成那样,她心里不自觉泛酸:“有你们说的那么漂亮么,还天仙?你们见过天仙长什么样么?” “反正就是漂亮,阿莞你方才没来,不若就能见到了,看起来跟大公子好般配。” 云莞:“……” 她也漂亮的好吧,阿娘也说她跟仙女一样好看,只是本仙女现在还没成年,还没张开,等我长大,就是个大美女! 云莞抿唇,在心里嘀咕着。 但不可避免的,还是将柱子等人的话听进去了。 行吧,虽然现在跟萧韫之没什么确定的关系,但上次京城一见,某些东西分明就已经互通了的。 她这具身体虽然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的壳,可灵魂不是,某些东西,不是不说,就不能明白。 至少,她能肯定,萧韫之对她,就不是单纯地对像照顾霜儿那样的妹妹一样的感情。 云莞想到这样,端起桌上的酒坛:“我去送酒,看看你们说的天仙似的姑娘长什么样。” 说着,便端着两坛就上楼去了。 雅间的门并没有关上,才走近,便听到了里边传来的轻笑的声音。 啧,还知道男女大防,开门用膳。 云莞在心里嘀咕了一阵,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因为吃味,有可能先入为主多虑了。 云莞站在门边,没动了,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那位姑娘小半张侧脸,不真切,但瞧着,好像长得也漂亮。 他听到萧韫之在说话。 “这便是南海血珠,世上仅有两粒,如今送与莫姑娘。” 南海血珠? 云莞倒是偶尔听说,是当世极为珍贵的一种珍珠,据说一粒有鸽子蛋那样大,卖价上千两黄金一粒,但贵重还不是其最难得之处,最难得的,乃是即便有人能出万两黄金,也未必能找到一颗南海血珠。 萧扶疏将这个送人了? 他可真大方! 她还未细想,便听到那姑娘声如黄莺,脆如玉石:“如此,我便收下了,多谢萧公子。” “莫姑娘客气。” 那姑娘声音极为动听,即便没有见到人,仅是听到声音,便让人心升起好感。 云莞不得不承认,自己若是男子,估计也会对这样美的声音魂牵梦萦,她嘟了嘟嘴,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便听到那姑娘说,“在北地时便听萧公子说过陵阳城人间至味的美名,听闻源自个姑娘。” 想起云莞,萧韫之弯了弯唇:“小姑娘家家,小心思多。” 云莞没瞧见萧韫之唇边的笑意,以及在提到自己是眼里的温柔,只听了这么一句话,腾地怒火就起来了! 混蛋萧扶疏! 你心思才多! 没人比你心思多,本姑娘那是聪明! 刚好,楼下的伙计送酒上来,看到云莞端着托盘在门口不进去,惊讶道:“阿莞,不是送酒么,咋不进去?” 云莞没好气地瞥了一眼身后突然出声的伙计,酒托子一扔:“你去送!”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韫之在里边听到了声音,便立即站起来了,出门的时候正好见云莞脚步笃笃笃地下楼去。 “大公子!”来送酒的伙计一笑。 萧韫之被拦住,往下看了一眼,云莞人已不见,那片鹅黄色的裙角,消失了门帘之后。 “大公子,方才阿莞来送酒,你又惹阿莞生气啦?” 从前萧韫之便经常惹云莞生气,云莞真被气着了,便大半日不理人,任由萧韫之如何叫她,她就当做没看到一半,但不过半日,两人又和好如初,店里的伙计已经见怪不怪,相处日久,也不觉得萧韫之难以接近,说话也随意了许多。 萧韫之瞧着小伙计什么也不懂的模样,抬手敲了了一记:“蠢死得了!” 说罢,酒托一拿,送进了雅间:“莫姑娘请自便,我还有些事情要做。” 莫听雪稍稍扬眉,点了点头,“那位便是能酿出千山酿的云姑娘吧?” 萧韫之笑而点头。 莫听雪道:“我看小姑娘是误会了些什么,萧公子若是不早点去,小姑娘怕是要闹脾气了。” 萧韫之低笑道:“不会,我家小姑娘脾气好着呢。” 说罢,朝着莫听雪拱了拱手便出门去了,只留下莫听雪独自一人,对着一桌子菜肴酒水,自饮自酌,倒也逍遥自在。 萧韫之跟着找到后院时,云莞已经一头钻进酒窖里忙活了。 她不气,她真的不气。 萧扶疏就是个渣渣! 萧韫之进酒窖时,便见云莞正背对着门口看酒。 明明听到了声音,知道后面有人进来了,就是不回头看了一下。 萧韫之笑了笑,温声叫人:“阿莞?” 云莞不作声,继续低头忙着。 萧韫之唇角扬起:“小阿莞?” 云莞颤了颤,回头,看了一眼来人。 几个月不见,萧韫之好像又有了些变化,就是笑起来还是那副欠打的纨绔相。 云莞放下手里的木勺子,皮笑肉不笑地道:“扶疏公子不陪着人家姑娘在吃酒,来我这儿做什么?” 她不知道,便是面上装得再好,眼角还是浮现了些许不耐和怒气。 萧韫之知道,这下真的误打误撞惹人不高兴了。 可瞧着云莞不高兴了,少年心里却多了不少雀跃,他知道,不该这样的,但似乎有些不可控。 抵唇轻咳了一声,毕竟许久不见,萧韫之不敢将人惹急了,他语气非常无辜:“什么姑娘?” 装?还装! 云莞深吸了一口气,瞧了一眼萧韫之状似不解的无辜神色,脸色不虞直接出门去了。 路过萧韫之的时候,嘴巴鼓鼓的,也不知吃了多少气。 萧韫之轻叹一声,伸手将人拉住,含笑道:“我这才刚刚回来呢,就跟我置气?” 云莞翻了个白眼,还不待她说话,萧韫之便含笑道:“你说的是莫姑娘么,这就跟我置气了?送酒没送到我手上人就不见了,还没找你算账,几月不见,脾气倒是大了不少。” 云莞:“呵呵,我脾气大,你去找谁脾气温顺些的。” 萧韫之低笑一声,抬手点了点云莞的额头道:“便是我忙着招待莫姑娘没有第一时间来见你,是我的不是,我跟你道歉,不过,莫姑娘毕竟是长辈了,我做小辈的,还有求于人,若不好好招待于礼不是。” 云莞就抓住了一个重点词:“长辈?” 她拧眉看着萧韫之,那眼神就像在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萧韫之瞧着云莞的模样,觉得有趣,低笑道:“阿莞不知么,莫姑娘是湘州神医之后,如今已经三十五,比二婶也小不了几岁,说起来,的确是我辈长者。” 云莞:“……” 她跟被雷劈了似的,面上表情堪称精彩,一时也忘记生气了:“三,三十五?那不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么?” 萧韫之扬眉道:“莫姑娘毕竟是神医之后,保养得宜,容颜永驻。” 云莞:“……” 听到萧韫之这么说,心里的气就跟泄了个气球似的,她没发现自己忍不住扬了扬唇角,又睨了一眼萧韫之,眼波笑意渐升:“你有什么要求人家神医的?” 但她很快又皱眉,盯着萧韫之看:“难道受伤了?” 瞧着小姑娘关心的神色,萧韫之眼里笑意越浓,道:“祖母自去年之后,身子不太好,我便想着让莫姑娘帮忙瞧瞧,可神医探病的规矩颇多,从前请莫姑娘看病,还欠了酬金,此次献出了一颗南海血珠呢。” 云莞闻言一着急,抓着萧韫之的袖子道:“嗯,老夫人的身子要紧,是要好好招待人家神医之后,你快去招待人家,若是怠慢了神医,可就不好了,我听说越是医术高明之辈,脾气便越发不同常人。” 萧韫之瞥了一眼她扒拉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无声笑了:“我这回来,还没听你说几句可心的话,你倒是一直抓着我问别人的事。” 云莞轻咳一声,别过脸盯着不远处的墙壁看,但唇角的笑意,却再也掩饰不住,嗔怒道:“你回来也没跟我说一声呀,消息也没一个!” “是我的不是。”萧韫之从善如流地认错,“本该几日前便回来了,但路上耽搁了几日,原本想给你个惊喜的,结果……” 萧韫之说着,兀自笑了,“所以我带了赔礼回来,看看可还喜欢。” 说罢,一伸手,手中一颗色泽温和明丽的夜明珠已经放在云莞的面前,萧韫之唇角勾着笑意,低眸看云莞的反应。 云莞果然露出了惊讶和惊喜的表情,只因眼前的夜明珠,实在太漂亮,通体如雾色,光芒幽而不微,色泽漂亮,竟有小儿的拳头一般大小。 “真漂亮。”云莞发出低叹的声音。 萧韫之很是满意云莞的反应,笑道:“这颗夜明珠产自北丘国,世上仅有一颗,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可还喜欢?” 云莞看了看夜明珠,又忍不住抬头看萧韫之:“真的要送给我啊?” “不然还送给谁?”萧韫之笑道,“出门在外,不给我家小阿莞带些礼物,怕是连人间至味都进不来了。” 云莞咕哝一声:“人间至味又不止我一个人的,大公子想进来,谁敢拦着呀?” 萧韫之笑而不语,瞧着云莞眼里的欢喜和笑意,觉得为了拿这颗珠子,夜闯北丘国皇室也是值了。 云莞接过珠子,微微笼在手心,夜明珠的光芒,便越发漂亮。 她弯了弯眸,心情越发舒畅了,抬头看萧韫之,“真好看。” 萧韫之低笑了一声,袖子一甩,酒窖的门口便“砰”的一声关上了,遮挡住了外面唯一的光线,只剩下墙上的烛光,照出昏黄的光,萧韫之一扬手,墙上的烛光悉数熄灭,整个昏暗的酒窖,只剩下一颗夜明珠的光源。 越是昏暗的地方,夜明珠的光芒便越发漂亮,云莞捧在手心,四下一看,珠光散开,将周围照得明亮,但夜明珠的光芒却依旧显出漂亮的雾色,幽而不微。 她越瞧越是喜欢,抬头问萧韫之:“这个比南海血珠还贵重么?” “十个南海血珠也比不上半个它。” 云莞咬了咬唇,不晓得为何,心里越发舒服了。 萧韫之低眸看她,便见小姑娘眼眸弯弯,那双杏眸,早已藏不住眼里的愉悦,夜明珠被她举起身前,散发出来的光芒,映照得她脸颊如瓷。 萧韫之忽然觉得嗓子发干,忍不住滚了滚喉咙:“阿莞。” 开口声音已微哑。 云莞还在研究手里的夜明珠,也没注意到这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境况,闻言疑惑抬头:“嗯?” 少女眼眸满是信任和期待。 萧韫之觉得自己不是人。 他的阿莞还这样小,再过一个月才过十四岁生辰呢! 可他眼神里的情愫藏不住,云莞一抬头,便瞧见了,少年向来慵懒的眼眸,此刻浓得化不开,瞧一眼,便心口发颤。 她终于意识到两人现在的境况有些不太合适,脸颊蓦地一红。 在夜明珠的光芒下,那一抹本能的羞赧,便越发明显,看得萧韫之心口发痒。 “阿莞……” 他又叫了一声,低低的,温柔的,以及,带着成年人的情愫。 叫罢,渐渐低了头。 云莞觉得,她似乎感受到了萧韫之呼出的气息,心跳的声音,在这个静谧的地方,越发明显,不知道是她的,还是萧韫之的。 视线随着萧韫之的下巴,往喉咙转移,突出的那一粒,突然让她有些手痒。 她突然想起了梦中的场景。 就在俩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的时候,酒窖的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 两人都吓了一大跳,齐齐往门口看去。 是店里的伙计来拿酒,见到云莞和萧韫之,都愣住了:“大公子,阿莞你们在这啊!啊呀,墙上的烛火怎么都灭了?” 云莞轻咳一声,瞥了一眼萧韫之又道:“我来试试光,让萧扶疏帮忙的。” 说罢,也不再瞧萧韫之一眼,手里握着夜明珠,匆匆出去了。 伙计疑惑地看了一眼云莞,转头看向一派坦然的萧韫之:“大公子,阿莞怎么了?” 萧韫之轻咳一声,唇角勾着明显的笑意,负手出门,出去之前,看了一眼什么也不懂的小伙计,道:“下次记得敲门,吓着阿莞了。” “哦。” ------题外话------ 大公子:送礼物,哄阿莞,人间至味的伙计,也忒笨了! 132、纸坊被烧(2更) 最后,在莫听雪离开之前,云莞还是去见了人。 也到了这时候,才终于瞧清楚了湘州神医后人的样貌。 先前远远看了半个侧脸,便觉得是个十八九岁的姑娘,但如今正面坐着看了看,才知道,莫听雪容貌虽年轻漂亮,但容色与眼神之中,却并非少女的稚嫩,而是双十年华之后的女子,又历经了岁月积淀的一种美。 乍见明艳,久而温和。 可柱子等人,只瞧见了美人皮相,才说莫听雪是个十几岁的姑娘,不晓得美人在骨不在皮,真正的美,是内外散发的气度,岁月沉淀之后的气质。 但名副其实的大美人。 起先听到声音,云莞便已经心升好感,如今再见人,又得知了她的身份,云莞便越发喜欢,何况,她本就喜欢美人呢。 莫听雪笑道:“这位便是能酿出千山年的云姑娘?” 云莞从善如流:“久仰莫姑娘大名。” 莫听雪轻笑了一声:“倒是个能说会道的小美人,怪不得这样遭人惦记。” 云莞抿唇,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的萧韫之,轻咳一声道:“莫姑娘开玩笑了,听闻姑娘第一次来陵阳,此处好山好水,尽可游玩,人间至味别的没有,云莞唯以千山酿相待,略尽地主之谊。” 莫听雪听罢,掩唇轻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叨扰阿莞几日了,瞧着真是个可心的小姑娘,我已多年不出山,不知这世上何时多了这样有趣的姑娘,我也不过比你年长几岁,你若是喜欢,便叫了我一声姐姐也好。” 云莞眨了眨眼,从善如流道:“莫姐姐,我今日见了莫姐姐才真的是大开眼界呢,从未见过比莫姐姐还漂亮的人。” 这话听得莫听雪心情大好,“小姑娘真会说话。” 大约江湖儿女都比较直来直往,云莞不知莫听雪对自己的好感从何处而来,但她是真的喜欢莫听雪,光是看她的脸,她都能看个半日,待两人分别的时候,便如多年不见的好友一般。 如此看得萧大公子心里也不免吃味了,回来之后,还没跟阿莞好好说过话呢,阿莞倒是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了莫听雪的身上。 莫听雪便住在镇上的客栈里,临走之前,云莞不但送了她一坛酒,还让她这几日若是有时间,便来人间至味玩儿。 萧韫之抱胸在旁边看着,待云莞回身,勾了勾唇道:“让你叫姐姐你就叫姐姐,人家将你卖了你都不知道。” 云莞扬了扬下巴:“你管我!” 再说了,她是那么容易被人卖掉的么? 萧韫之嗤笑了一声,抬手捏了捏云莞的鼻尖:“脾气见长了,我不能管你?” 他语气含笑,带着些温柔的宠溺味,云莞蓦地想起先前在酒窖的那一幕,脸颊一热:“要你管!” 还没什么关系呢,就想管她了,就算有关系了,也不能管! 萧韫之笑了,低声道:“既如此,我给你管着。” 云莞被气笑了,嘀咕道:“谁要管你。” 萧韫之轻笑一声,正要说话,却听得外面有人大喊:“阿莞,阿莞,不好啦,出事了!” 来人是造纸坊的伙计,这会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见到云莞,话都说不利索:“阿,阿莞,出,出事了!” 云莞面上神色一收:“别急,慢慢说,发生了何事,造纸坊出事了?” 来人大大喘了一口气,一拍大腿道:“纸,纸坊被烧啦!” 云莞闻言脸色大变,别的也顾不上了,立刻回了镇上。 此时已经是午后申时,路上云莞便了解了一下大致的情况。 并非整个造纸厂都烧起来了,而是有人去纵火,烧了库房的一角,还好发现得及时,及时灭火了,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但是库房的一批纸,还是废掉了,那批纸,是七日之后,要运往陵阳城的。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最主要的是,纵火的人,是云家的人,且是云招富,就是当日想去纸坊干活没有被收的那位堂兄。 这会儿纸坊的人将人抓住了,捆在纸坊里,具体怎么处理,还得等云莞回去说了才行,陶伯这才让人跑来镇上让云莞回去一趟。 云莞听完了事情了始末,俏脸发冷,看得那报信的伙计,都不太敢说话。 “有人受伤了么?”云莞问道。 “没有没有,大伙儿救火及时,无人受伤。” 云莞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 萧韫之听闻消息,也跟着云莞回村了,通信的时候便知道云莞开了个纸坊,还用新纸给自己写了回信,他瞧着便笑得,那纸坊开的必定颇具规模。 小姑娘虽是个小财迷,但萧韫之知道,她心里装着许多,盼着村里的人也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如今他才刚回来,纸坊便被人烧了,呵,他倒要瞧瞧,是谁的狗胆子竟这样大! 云莞回到村里的时候,纸坊里已经闹开了。 云招富被纸坊的人五花大绑捆在了纸坊里,村里,云招富的父母,定然比云莞更早知道消息,云莞还没有回到村里,便已经有人闹上门让人放人了。 不仅云招富的父母去了,连云家本家几个长辈跟过去了。 云莞到的时候,里边闹哄哄的,云招富他娘李氏正厉声骂人:“你们不放了我儿子,我跟你们没完!” “这纸坊都是我们云家的,你们敢抓我儿子,我让你们好看!” “阿莞,阿莞呢,那贱丫头怎还不回来,快放了我儿子!” “二,二娘!分明是大堂哥的错,你骂阿莞做什么!”同样在纸坊里干活的云双全听着李氏一直在骂云莞,便忍不住替云莞感到不平,反驳道。 “好啊你,双全,你个吃里扒外的,阿莞那贱丫头给你两口饭吃,你就不认我了是吧,你便不管你堂哥死活要为她说话了,我倒要看看,她回来了,怎么跟我交代!” “我回来了,二娘想让我交代什么?” 云莞抬步进门,看了一眼发狂一般的李氏,问道。 见到云莞回来,纸坊里的人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阿莞回来了!” 陶伯也走上来:“云姑娘。” 云莞点了点头,目光放在李氏和云家老大的身上,夫妻两人,如今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乡村里的老百姓,风吹日晒,看起来比实际岁数要老个十来岁。 云家本家云莞爷爷辈的老人都去世了,剩下的几个老妇人也说不上话,本家的事情本该由云家本家的老大来处理,但云家老大身体不太好,大多数时候还是云家老二来说话。 云二伯和李氏见到云莞回来,立刻上来道:“阿莞,你个死丫头,怎么这样不会管人,还不让人放了你堂哥!” 云莞冷笑一声,“人都把我的工坊给烧了,二娘,你让我就这样放人,当我这里是什么,随便让人撒泼之地么?” “谁,谁烧了你工坊,你别污蔑人!” 立刻有工坊的人站出来:“我看到了,云招富也承认了!” “就是,我们都看到了,你还想抵赖,着火的时候他就躲在后面,被我们发现了就跑,不是他放的火,是谁放的!” 云招富被捆着扔在地上,闻言也大声嚷嚷:“不是我!是你们追我我才跑!” “没事你跑啥!” “我就跑!你凭啥不给我跑!” 云二伯直接道:“阿莞,让人放你了堂哥,都是一家子的事情,闹成这样像什么话!工坊好好的,烧哪儿了!” 云家本家跟来的一些人也都站出来帮着云二伯说话。 周围七嘴八舌的声音,云莞听得头疼,陶伯拿了个东西过来:“这是在库房外边捡到的钥匙,就在起火之处,经辨认,是云招富家中之物,再加上此人举止嫌疑过大,方才也曾大放厥词,承认过是自己放的火而后才改口,基本可以确定。” “那是我掉地上的,我来找钥匙的!”云招富大声嚷道。 云莞冷笑:“你家的钥匙,怎会出现在我纸坊的库房外?” 李氏闻言骂道:“贱丫头,你……” 还没有再骂下去,她突然就着凶神恶煞的模样给定在了原地,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如此看得周围的人一愣,云二伯更是大惊失色:“孩他娘!你咋了!” “阿莞,你做了什么!” 站在云莞身边一直没做声的萧韫之这会儿才出声,道:“不过是个小小的点穴功夫罢了,爷最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嘴巴不干净。” 萧韫之面上虽带着笑意,但颜色却冷得很,尤其这句话说出来,带了迫人的气势。 “你!”云二伯怒道:“这,这是云家的家事,萧公子,就算你萧家再势大,也不能伸手管别人家的事情。” 萧韫之嗤笑了一声:“这世上便没有我管不着的事情,且不说叫琛儿霜儿叫我家老太太一声祖母,便是这纸坊,也有爷出资投入,是这工坊的半个东家!” 云二伯大惊失色,半晌无法反驳萧韫之,脸色更是苍白,若是这纸坊也有萧韫之的份,只怕事情没有这样好解决啊。 云莞道:“带二伯去看看,到底烧了多少地方,算不算烧了我纸坊!” 云二伯自然不肯去,挣扎着,大声道:“阿莞,那是你堂哥,你还想如何?” 云莞转回头,缓缓道:“二伯,是我想问你们,到底想做什么,今日这火要是不及时扑灭,损失的是我整个工坊,所有货物,纸坊本就是易燃之地,严禁火烛,发生火灾便是人命关天,可能会有死伤的大事,今日只是烧了我的纸,损失的是银子,若是这纸坊里任何一个人被大火烧了,你怎么跟村里的叔伯婶娘们交代,这里干活的,都是咱们上林村的村民。” 大火愤怒的,便也是这点,烧了纸,烧了他们辛苦干活做出来的货物,尚可饶过一命,可他们都在这纸坊里,纵火的人,根本是不管人死活。 “这,这不是没有死伤么,只是烧了些纸,你再造出来就是,那可是你大哥,这样的丑事,你要弄得人尽皆知,你怎么这样歹毒!” 听到云二伯这样不负责狡辩之言,甚至完全没有歉意和愧疚之心,云莞怒道:“非要弄得整个工坊全部烧成灰了才是烧?非要闹出人命了才是大事?若是闹出人命了,二伯,你有几个云招富的命可以赔进去,我这里的纸张,每一张纸,没一寸一方都是工坊里的伙计辛辛苦苦造出来的,那一批纸,七日之后应当拿去陵阳城售卖,现在一把火烧光了,这个损失,谁来赔?谁来付,为何你儿子做了坏事,可以逍遥法外?却让别人来为他买单?这世上,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情?” “可那也是你堂哥啊!”云二伯辩解,试图通过亲情血脉来压云莞。 “二伯,云招富若是真将我当成堂妹,今日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我行商这样久,连外人都偶尔帮我,可今日做出了毁我路子之事的,竟然是自家人?说出去,不更可笑么,况且,你问问,今天莫说我不能饶过云招富,你问问这工坊里的人,谁愿意饶过他,大家这段时间的工,都白做了么?”云莞一句一句地问着云二伯。 工坊里的人,这会儿都愤怒地看着云招富,连带看向云二伯夫妻的神色,也牵连了因为云招富升的怒火。 这个工坊,对于上林村的乡民们来说,便是好日子的开端,大家辛辛苦苦干活一个月,结果纸没卖出去,全被烧光了,这种断人财路的事情,便如同断人子孙,谁能忍得了。 “绝不放过!” “报官!” “对,就要报官!” “赔钱!” 众人大声道,脸上都是愤怒的神色。 云家本家的人还想出来说话,可一来确实是云招富做的不对,而来面对这一工坊的年轻人的怒气,实在也无从招架,若是事情闹大了,到时候村里二三十户人家全部跟云莞站在一起,将他们赶出上林村都是有可能。 眼见如此,不知何时已被解开了穴道的李氏,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但,这并不会云家本家的一些人第一次如云招富这样扯云莞的后腿。 除了云招富,有人曾经也打过酒坊的主意,甚至还有人却折过云莞家的高粱。 这次云招富的事情,若是继续纵容下去,云莞不知道,被嫉妒蒙住了双眼的那些人,最后还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所以,云招富必定是要送去官府的。 没多久,云承德从私塾回来,也听说了此事,云二伯上门求云承德,让他劝说云莞别报官,可云承德并没有答应下来。 云二伯气得大骂了云承德一顿,难听的话听得路过云家的人都忍不住去劝两句,但一向好脾气的云承德依旧没有答应下来。 闹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云家本家自然也不能坐视不理,当晚,好几个叔叔伯伯都上门劝说云莞父女,希望云莞别将云招富告上公堂,毕竟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一家子闹出过这样的事情,将自己的家人告上公堂的事情,外人听了去,肯定要笑话的。 云莞轻飘飘地反问了一句:“就算我答应了,工坊里的人能答应么?” 来劝说的叔伯,哑口无言。 “阿莞,你这样歹毒的心肠,日后还有谁敢上门娶你?” 云莞问道:“叔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这世上,杀人放火的不歹毒,报官护己的反倒成了恶人?” “得饶人处且饶人,再怎么错,那也是一家人!” 云莞问:“若今日烧的是三伯你的房子,三伯你还会这样劝我?” 三伯被问得哑口无言。 一众人劝说无果,都失望的摇头而去。 “阿莞这孩子,戾气太重,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怎么这样不讲理!” “哼,别说她,我看承德也是,他们家富贵了之后,谁走路不是鼻孔朝天的,都不认识咱们这些哥哥弟弟了。” “果然是外边捡回来的孩子,到底流的不是一姓的血脉,自然心思歹毒!” 云莞瞧着一群人夜色中离去的背影,那些话北方吹散,飘进了她的耳中,她只觉得失望非常。 “谁!”她忽然朝着门外看了一眼,沉声道。 云双全和云满福两人从门外进来:“阿莞,是我们。” 云莞一顿:“九哥十一哥怎么来了。”说罢,她勾了勾唇:“你们也是来劝我放过云招富?” 两人走进来,容色着急道:“不是的!” 云莞弯了弯唇,便听两人道:“啊,阿莞,叔伯他们几个,就是太着急了,你别将他们的话听进去,招富哥他欺人太甚,你做啥,我们都帮你!” 云莞一顿,心里升起一丝暖意:“谢谢九哥十一哥。” “没事!”两人终于咧嘴笑:“阿莞,你别难过,我们一直将你当妹妹,是一家人地。” 云莞闻言,无声而笑。 ------题外话------ 解释一下啊 云家本家的大伯,和云莞的大伯,也就是云承德的哥哥是不一样的,因为云承德和云承运是亲兄弟,所以云莞可以叫云承运大伯,但是云承运却并非是云家整个大家族里的大伯。 133、扶疏哥哥变成姐夫啦!(1更) 云家劝说无果,第二日云招富便被送去了陵阳县丞的府衙。 本就是人证物证俱在之事,周修文断案有方,还未上刑,在他富有技巧的逼问之下,云招富招架不住,便承认了。 最终被判定,鞭打三十板,另坐了三个月的牢房。 李氏直接哭晕在了衙门的门口,云二伯更是直接骂了云莞一路。 李氏回到了村里还不停歇,找上了云莞的奶奶,跟云莞的奶奶哭了半天。 云奶奶只大致知道云招富放火烧了云莞的工坊,但也知道云招富那孩子的脾性,她到底是老人家,总还顾忌着云家的面子,好言安慰了李氏一番,但李氏显然并不满足,一句一句都是在骂云莞。 “老太太,你最清楚,她根本不是云家的血脉,这样歹毒对待招富,安的什么心!您可别被她骗了啊!” 云莞奶奶并非是非不分的人,家里的孩子,她都护着。 不说别的,李氏这样说云莞,她自然不肯。 老人家原本还想着,都是一家人,在多的矛盾也不能割舍了血脉亲情,可别人这样骂自己的乖乖巧巧贴心的孙女,她怎么肯,当下便道:“招富那孩子现在也没能回家,你跟我哭闹,又有什么用,再说了,招富做的也太不是事情,你怎能还来说阿莞?” “你们早年要是能好好说招富,别将他养成了这样吧讲理的性子,哪里还有今日的事情?” 同辈的事情同辈解决,若非关乎人命的大事,就不该闹到长辈的面前。 李氏在云莞奶奶这儿吃了闭门羹,自从云招富进了牢房之后的几日,便日日跟本家的人以及村里的人哭诉,说云莞如何如何不近人情,这样害自家人。 可云招富做的事情,都有目共睹,那些家里有年轻人在工坊帮忙的,更是气愤,也跟李氏争论了几句,结果李氏回去就闹着要死要活的。 有一日在背后骂云莞的话太难听了,被村里的妇人听见了,你几个妇人,家里原本就受过云莞恩惠,儿子女儿都在云家的铺子帮忙呢,当下便忍不住跟李氏对骂了起来。 村里妇人骂人的功夫外人比不上,李氏再刻薄,一张嘴也抵不上两三张嘴,被骂得一回家便闹着要上吊,可那绳子系好了,她闹着哭了大半日,也不敢真的套上自己的脖子。 如此闹了不少笑话。 云莞无心去关注李氏的事情,即便知道本家有不少人因为她这一举而不满,但她也并不打算做些什么让所有人都感到满意。 忍一时并不能风平浪静,退一步更无法海阔天空,别人只会以为你好欺负越发得寸进尺。 所以,她从来不忍,该强硬的,便强硬,免得一时心软,最后真的需要强硬的时候,别人反倒不记得你的恩情。 倒是被烧坏的那些纸,是不能如期供货的了,她亲自去了一趟陵阳城与对方交涉。 还好对方好说话,让她在七日之内,尽快补充足够量的货物,云莞应了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为了补充够量的货物,不止纸坊里的工人要赶工,云莞自己也忙碌得不行。 因为发生了这件事,萧韫之外出半年再回来带来的兴奋,都减少了不少。 而曾说过有空便来找云莞的莫听雪,去了几次人间至味,也见不到云莞的面子。 七日之后,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终于补足了足够的货物,将新造的纸送走了之后,工坊里的伙计都松了一口气,也都忍不住欢呼了起来。 不过经此一事,大约是一起经历了一段艰难的时期,工坊里人心越发凝聚。 云莞瞧着大伙儿人人面上都露出疲惫之色,不由笑道:“好了,今日午后,给大家放假半日,都回去继续休息,明日开始,再正常来干活。” 众人都愣住了:“真的?” “不不不!阿莞,我们还能干活!” “不累,一点也不累!” 云莞笑道:“就算你们不累,我也不给你们继续干活了,万一累倒了一个人,我到哪里去给村里的叔伯婶娘找回个能干的儿子,行了,都回家去了,这半日工钱照给,休息好了,明日干活可不能偷懒。” 她都这么说了,众人自然高兴:“阿莞,你真是个大好人!” 云莞笑着挥了挥手,众人收整了一下,便都欢呼着回家去了。 “陶伯你也回去吧。” 陶伯这段时间,也跟着大伙一块儿赶进度,他本就年岁大了,更见疲惫,瞧着人都消瘦一圈了。 陶伯笑了笑道:“不碍事,哪时休息不是休息,我再看些账册再回去。” 云莞道:“账册我看就行,顺便看看上个月的经营状况,你也多日没有休息了,回去吧。” 陶伯犹豫了一下,将不少基本账册拿了过来给云莞,而后才告辞离开。 刚要出工坊时,便迎面撞上了萧韫之,陶伯停在一旁,恭敬地打招呼:“萧公子。” 萧韫之点了点头,瞧了一眼陶伯,便往里走去了。 云莞已经坐在桌边,对着几本账册趴在桌子上,见到萧韫之过来了,依旧无精打采的。 萧韫之走过去,揉了揉她的发顶:“怎么跟个霜打的茄子似的?” 云莞换了个方向,半边脸趴在桌上,神色无辜地看着萧韫之:“不想动。” 萧韫之瞧着小姑娘没精打采的模样,笑了:“让你逞强,把人都遣走了,自己累死累活。” 云莞嘟了嘟嘴,不满地看萧韫之。 萧韫之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行了,我帮你看看。” 云莞弯眸笑:“又不是帮我,工坊也有你的份。” “行。”萧韫之笑应,说罢已经在云莞的旁边坐下来,翻开了放在最上边的一本账册。 账册基本都是陶伯在处理,云莞其实还没怎么认真看过,萧韫之也是第一次看,翻了几页之后,道:“这位陶伯倒有些本事,账册做得不错。” 云莞眨了眨眼:“陶伯从前也是行商的。” 萧韫之笑了,“从哪里找到这样本事的帮手?” “你也觉得陶伯很有本事是吧,我觉得让他在我这小工坊里做事,都是屈才呢。” 萧韫之不以为意道:“他愿意留着便留着,谁知日后工坊会做到那种程度呢?” 云莞一想也是。 “来说说,怎么将人带回来的,听口音,是江东人?” 云莞还没将当日从江东回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儿跟萧韫之说过,当下便将当日的情况眉飞色舞地说了一遍,说到愤怒之处,俏脸生红,恨不得再将那些人痛打一顿。 工坊里早就没人了,只有门口两人还在守着,倒显得非常安静,少女的声音便也越发清脆。 萧韫之含笑看她说着,也不打断话,等云莞说完了,才递上一杯茶,还不忘夸人:“我家阿莞现下长进了,能救人于危难之中。” 云莞扬了扬下巴:“你不知道,你一走半年,我剑术、轻功和内力都有进步了。” 萧韫之抵唇笑,没敢说再大的进步,在他面前,也不过是只小蚂蚁。 云莞却好似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不快地努了努嘴。 萧韫之抽出腰间的软剑,递给云莞:“让我瞧瞧。” 云莞信心十足,接过软剑便在外间的空地上舞了起来。 她的剑术,本就是萧韫之教的,即便那段时间萧韫之不在,但也是时常练习,若碰上难解之处,便会去请教萧浮生,进步显而易见。 萧韫之便站在旁边,看云莞一整套动作,自然灵活,得心应手,心里感到自豪的同时,也不免有些遗憾。 毕竟,这段时间,他并不在。 不过那点遗憾很快就消失了,至少,还有未来不是么? 云莞爽快地收了剑,脸颊微红,站在萧韫之身前,神色略显骄傲:“如何?” 萧韫之低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自然流畅,游刃有余,不错。” 云莞越发骄傲,右边脸颊映出一个小小的梨涡,嘴上却坚持道:“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萧韫之笑了。 接下来,萧韫之固然履行承诺,帮云莞看起了账册,萧大公子其实最烦看账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便是自家的账本,都没看过几眼,但瞧见云莞眼底淡淡的青黑,便舍不得她这样辛苦。 连看账册的耐心,都多了几分。 云莞一开始还趴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萧韫之说话,不知何时,声音越来越小,待萧韫之再转回头看时,她已经趴在桌上,闭眼睡着了。 呼吸浅浅,脸颊微红,半张脸都埋在胳膊里。 萧韫之转头瞧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抬手轻轻捏了一下云莞的脸庞,不自觉轻叹了一口气,似乎瘦了些。 他将外袍脱下,披在云莞的背后,给她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哪知云莞头一歪,直接歪在了他的脖子上,皱了皱眉,咕哝一声,又继续睡了过去,全无醒来的迹象。 萧韫之一顿,不敢再动,却忽然觉察到了手掌下软绵的异样,少年登时闹了个大脸红,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克制住没有立刻放开怀里的少女,只轻轻的将手移开了。 他竟然……方才阿莞动了一下,他下意识伸手护住她,不想竟然造成了这样的轻薄之举。 顿时只觉得一股热火从心内窜起,萧韫之觉得这三月春风都比往常醉人燥热,但瞧着怀里的少女睡得香甜,全然信任的模样,终是舍不得放人。 在心里默默念了好几遍清心咒,最后深呼一口气,才一边揽着少女,一边慢慢地翻起了账册。 工坊里静悄悄的,只有春风吹过,偶然吹翻挂在架子上的纸张发出哗啦啦翻动的轻微响声。 不知不觉,时间就这样过去了,日头渐渐西斜,纸坊外传来轻缓的欢呼声:“阿姐!” 云莞皱了皱眉,有醒来的迹象,萧韫之稍稍皱眉,凝神听了一下脚步声,点了云莞的穴道,少女顿时又沉沉地睡过去了。 这几日太累了,小姑娘合该好好休息。 小琛和霜儿一道跑进来,却瞧见云莞靠在萧韫之的肩头睡过去了,不由得停住脚步,瞪大了眼睛看着萧韫之。 萧韫之伸出一只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两人不要出声。 霜儿没多想,小步小步走过来,低声用气音问:“扶疏哥哥,阿姐怎么了?” 萧韫之低声道:“你阿姐太累了,睡着了,别打扰她休息。” 小丫头眉头拧成了个疙瘩:“阿姐为何跟你一起睡?” “咳!”萧韫之轻咳一声:“别乱说话。” 倒是小琛走过来,拉了一下妹妹:“这里没有床,阿姐只是休息一下。”说罢,向来很是喜欢跟萧韫之在一块儿的小琛却皱眉看着萧扶疏,小小的脸上,眉头深皱,不知在想着什么。 萧韫之询问了一番才知道,两小只刚跟云承德从私塾回来,云承德瞧见云玉娘在地里忙活,便跟过去帮忙,让两小只来纸坊找云莞。 他让两小只自己在纸坊里玩,手下继续翻没有看完的账册。 两小只在水池边,蹲在地上远远看着萧韫之和云莞,小丫头想了许久,才终于想通了,凑在小琛的耳边悄悄道:“哥哥,阿姐以前说过,姑娘家不许随便和男子睡觉、抱抱的,阿姐怎么跟扶疏哥哥一起睡觉?” 小琛捂住小丫头的嘴巴:“不许乱说话,阿姐,阿姐只是靠着睡觉,等,等阿姐醒来我们再问,不能乱跟别人说。” 小丫头似懂非懂地捂住了嘴巴,眼睛瞪得大大的,用力点头。 倒是小琛,一脸纠结地看着不远处的萧韫之。 都怪他太小啦!不能让阿姐靠着自己休息,不然他一定将阿姐抢过来,不让别人占便宜! 云莞最后是被萧韫之叫醒的,睡了一个饱觉,伸了个大懒腰,才想起自己方才怎么睡的,还占了萧韫之的衣裳,登时闹了个大窘迫。 萧韫之倒是全无异样,揉了揉她的长发:“该回去了,账册看完了,给你整理好了,走吧。” 云莞低了低头,理了下凌乱的头发,脸颊微红,轻轻哦了一声,与萧韫之分别之后,各回各家。 路上牵着两小只的手,小丫头最藏不住事儿,问起云莞怎么跟萧扶疏一起睡觉。 云莞闻言轻咳一声,蹲下来心虚地解释:“阿姐那是不小心睡过去了,以后不许再提这个事。” “为什么呀?” 云莞捂脸:“阿姐要脸。” 小丫头还是不懂,不过很听云莞的话便是了,倒是小琛并没有那么好糊弄,语不惊人死不休:“阿姐,你是不是想让扶疏哥哥做小琛和霜儿的姐夫?” 云莞:“……” 她捏了捏小萝卜头的脸蛋:“人小鬼大,你才多大了,怎么想那么多?” 小家伙掂了掂脚尖:“小琛已经不小啦!小琛快七岁了!” 云莞噗嗤一声笑出来:“嗯,我们家小琛长大了。” “阿姐,你还没有说是不是?”小家伙见阿姐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跺脚道。 云莞笑了笑:“小琛觉得呢。” 小家伙嘟嘟嘴,小脸怎的纠成了一团,似乎在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倒是小丫头拍手笑道:“好呀好呀,扶疏哥哥变成姐夫啦!” 云莞无奈笑道:“不许乱说。” 小丫头捂嘴不言,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显然很是兴奋。 云莞警告道:“也不许跟阿爹阿娘说。” “阿姐……”两小只撒娇。 云莞摸了摸两只萝卜头:“好了,阿姐心里有数,你们还小,虽然阿姐今日与扶疏哥哥在一处,那是有原因的,但你们不能学阿姐,要懂得保护自己,不可随意与别的小姑娘和小公子过于亲密的玩闹,以前跟你们说过的,要记得,知道没?” “知道了……” 云莞莞尔一笑。 134、搬去镇上(2更) 云莞回到家时,云承德夫妻两已经从地里回来。 如今,村里的高粱地都种下去了。 云怀诚和云大伯因为要照顾城里的生意,早已搬去陵阳城住。 大伯娘为了照顾丈夫和儿子,种下高粱之后,也跟着搬去成里住了。 但最主要的原因是,云怀诚和桃花的婚事,定在今年六月二十八,陵阳城的生意进入正轨之后,云怀诚也在城里买了个院子,为了三个月后的婚事,大伯娘已经开始张罗起来。 诸如院子的修饰、家具采买等事,也在筹办当中。 少了一房的人,云家的大院子,登时冷清了许多。 而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也让云莞生了些想法。 一家人用过晚膳之后,云莞道:“阿爹,阿娘,奶奶,我有事情想与你们商量。” 如她这般郑重,云承德夫妇都面色凝重了起来,云莞见此笑道:“不是什么问题严重的大事,我是想与你们商量搬家的事情。” “搬家?”云承德夫妻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向云莞。 云莞弯唇道:“这事儿二哥原本就提过的,但他说的是一道搬去陵阳城,主要也是为了顾及城里的生意,毕竟日后我们家的生意,重心应该放在陵阳城内,由陵阳城向外辐射,不过我目前的考虑是,咱们先搬去镇上如何?” 云玉娘想起这段时间的糟心事儿,问道:“阿莞,是不是因为本家的人?” 云莞笑道:“对我而言,这倒不是个大问题,但我不想让他们来扰奶奶清净,奶奶年纪大了,做什么还要看二娘那样的嘴脸,何况咱们家里日子好了,去镇上住着方便些不好么,阿爹也刚好在镇上的私塾教书,来回也方便,日后镇上的商铺全部转移完了,咱们就搬去城里。” 夫妻两人听此,都轻叹了一口气。 云玉娘是不喜欢本家那些亲戚的,自是同意云莞的想法。 云承德本就是云家的人,再不喜也不好跟他们完全撕破脸皮,自然也不想让他们来打扰母亲的清净,想了想点头道:“这样也好,只是,阿莞,纸坊还在村里。” 云莞笑道:“不是大事,待日后纸坊运作越发成熟了,我便能完全放手,交由专人打理,日后咱们家还开别的工坊,总不能一个个工坊的都让我亲自来打理,培养一些有能力的管事是势在必行之事,只是目前刚刚做,需要我时常在罢了,再说了,镇上也不愿,快马不多时便能回到村里。” 云玉娘道:“当日若是将纸坊建在镇上多方便。” 云莞道:“不好,且不说龙须草长在后山,再有便是造纸废水,那水极脏,镇上的水道不好排水,真正做好排水,花费的银钱可能能做好六七个造纸坊了。” 云玉娘自是不懂这些,但瞧着云莞心中有数,便也不再多言。 云承德道:“既如此,还要看看镇上的房子可有适合买下的。” 云莞弯眸笑道:“阿爹放心,我早就看好房子了,待明日私塾休学,我便带你去瞧瞧,若是满意了咱们便买下来。” 云承德一愣:“你这孩子,早就打算好了?” 云莞弯眸不语,倒是两小只听着,欢呼了起来。 先前云怀诚说起这件事时,云奶奶是不太愿意离开上林村的,她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云莞的爷爷也是葬在村里,她自不愿意离开,但如今发生了云家这些事情,再有孙子过些日子便要成婚,家里的生意也越做越大,老人家反倒想通了,说搬去镇上,便欣然同意了下来,只道要保留家里的房子,待五月末云爷爷忌辰,要回来住一段时日的。 事情一提上日程,云莞隔日便带云承德去镇上看房子去了。 父女两人都不是做事拖拉之人,三个院子看了一遍,综合考量之后,最后还是决定买下跟人间至味隔着三个巷子的一处小院,大小合适,周围的环境也合适。 如今,云珍儿依旧在看顾镇上红颜坊的生意,自然第一时间知晓云莞要搬来镇上的事情,最高兴的莫过于她。 “这样,日后我也能偶尔住在镇上,不必跑回城里来回往返了。”云珍儿高兴道。 云莞仔细瞧了瞧云珍儿,笑道:“前几日去城里,我听大伯娘说,姐姐许久才回一趟镇上呢,有时一连五日都不曾回去一趟,大多时间倒是一个人要么回村里,要么住在红颜坊。” 云珍儿道:“这不是为了顾着镇上的生意……” 云莞笑道:“姐姐就别跟我说谎了,我都知道了。” 云珍儿:“……” 她瞧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纤细的手指点了点云莞的额头:“你呀!” 其实也不多大的事情。 还是因为柳青松。 从前,柳青松与云珍儿表白过一番心意,被云珍儿拒绝了。 但双方依旧有生意上的往来,尤其是红颜坊还与柳家合作,所以两人也时常见面,且柳青松似乎并未完全放弃,依旧接手柳家与红颜坊的合作往来之事,但他也没再跟云珍儿提过那件事。 可年轻人的情意,最是难以掩藏,他对云珍儿的心思,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 他到底已年过弱冠,该到了婚嫁的年纪,父母开始为他想看姑娘,柳夫人提了好几个城里的姑娘,甚至柳家的远亲,柳青松都不同意,只道自己还不想成婚。 这可如何得了,年过弱冠,却尚未议婚,被外人看了去,还以为自家儿子有何毛病呢,柳夫人问不出来,便去找柳青松身边的小厮旁敲侧击,才知道儿子对太平镇上的某个姑娘早已情根深种。 而这个姑娘,便是跟柳家有生意往来的红颜坊的主子。 还是云怀诚的姐姐,那位偶尔来家里与儿子一道喝酒的少年。 柳夫人得知此事,问了柳青松,柳青松见事情败露,母亲知晓自己的苦衷,才不得已承认下来。 本是商户人家,丈夫和儿子也常年在外,柳夫人其实并不太想让儿子继续娶商户人家的的女子做妻子,只想娶个温柔小意的,能照顾儿子的女子做儿媳妇,但奈何儿子不知何时早已对别人姑娘家情根深种,非卿不娶,说什么也不愿意看别人家的姑娘。 柳夫人无法,虽不认识云珍儿,但见过云怀诚,晓得是个秉性不错的少年,便暗中着人打听了云珍儿的底细,知晓云珍儿曾嫁过太平镇下李家村的悲惨经历,心中虽几分怜悯,到底是为人母,并不太满意,但拗不过儿子喜欢。 因此,柳夫人亲自来红颜坊找了一趟云珍儿,可云珍儿并不知晓对方的身份,只当是个一般的顾客来店里买胭脂水粉,便和颜悦色真诚以待,还根据柳夫人的身体状况做了些推荐和护肤建议,结果柳夫人自己也没有想到,来见过云珍儿之后,便喜欢上这个姑娘了。 人好、性格人、温柔体贴,完全符合她对儿媳妇的标准与期待。 待暴露了身份之后,云珍儿吓了一大跳,却也表明了自己并无意婚嫁之事。 可柳夫人年少经商,向来性子直爽,心中对云珍儿有好感,因此并未放弃,今年之后,随着人间至味开业,柳家不仅送了一份开业大礼,还因云大娘也搬去城里住,且云怀诚在城里的住宅与柳家相隔并不遥远,柳夫人便时常来跟大伯娘窜门,两人性格相投,很快便一见如故,便是云怀诚婚事需要置办的家用,不少还是柳夫人帮忙推荐的。 云大娘也才终于知道,竟还有这样一个人痴心相待自己的女儿,可女儿的情况她也知道,她也不能强迫女儿,这可愁怀了两位母亲的心。 最主要的是,柳夫人对云珍儿也非常和蔼,连带着柳家的两位小女儿,即柳青松的幼妹也跟着喜欢云珍儿,偶尔来云家玩耍,瞧见了云珍儿,便一口一声珍儿姐姐的叫人,嘴巴甜得很。 别人这样珍重以待,云珍儿心中不可能不感动,可恰是因为如此,她反倒不太敢回城里,宁愿躲在镇上或者村里。 “姐姐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云珍儿叹声道。 云莞瞧着云珍儿眼里淡淡的忧伤,其实,她觉得,姐姐并非真的对柳青松完全无意,也许当初柳青松刚刚提出要娶她的时候,她从未想过此事,毕竟那时候,李家的事情尚未过去多久,她心中,大约还是介意的。 但这么长时间以来,柳青松的一举一动,连她看在眼里,都为姐姐有这样一人真心相待感到心里高兴。 “那么,姐姐真的对柳公子无意么?”云莞轻声问道。 姐妹两人坐在红颜坊后院的桂花树下,难得倾心交谈。 云珍儿垂眸:“阿莞,姐姐不想考虑婚嫁之事。” 云莞继续问:“是姐姐对柳公子无意,还是不想考虑婚嫁之事?” 云珍儿抬头看她,动了动嘴唇,又沉默了半晌:“姐姐都不想。” 云莞握住云珍儿的手,眼里有浅浅的担忧:“姐姐,是不是因为那件事,你心里到底如何想的,能不能告诉阿莞,我很担心你。” 瞧着妹妹眼里的担忧,云珍儿垂眸,半晌不语,而后才微微笑道:“你还小,别担心姐姐,日后会好的。” “姐姐……”云莞皱眉,越发担心了,她此前也以为是李家的事情让她对男女情爱失去了希望,如今看来,虽然这方面的原因,却可能并非完全如此。 云莞担心姐姐的创伤,比她知晓的,还要严重:“姐姐,你与我说说好不好,别憋在心里,会难受的,阿莞想办法帮你。” 云珍儿扯唇笑了笑,见着妹妹这般关心,眼里渐渐蓄起了泪水:“阿莞……” “姐姐,我在呢,不论发生了什么,阿莞都帮你。” 云珍儿垂头,一滴泪珠从眼里低落,哽者声音低咽道:“我从前在李家,差些被李大郎强迫,很是害怕,与别人,是再做不成夫妻的。” 夫妻夫妻,同为一体乃成夫妻,若是连夫妻生活都不能度过,又怎么度过一生呢? 饶是云莞曾按照认知,对云珍儿的情况有过大胆的猜测,但真的听到这样的话,心里还是被狠狠地揪了一把。 “姐姐……” 她站起来,走过去,将云珍儿搂在怀里:“姐姐,没事的,会好起来的,别怕啊。” 云珍儿从未与别人说过这个,连娘都不曾说过,藏在心里,如今与云莞说了出来,反倒有一种解脱之意,哪怕她家阿莞还小,不该知晓这些事情。 如今听着云莞这般安慰的话,终究破涕为笑:“好了,你还是个孩子呢,瞧我跟你说这个做什么,别担心,此事,我不太想跟娘说,姐姐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怎么会好呢,若是因此而错过了一段感情,姐姐心里也会遗憾的吧,云莞想。 姐姐并非对感情全无期待,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不敢有期待了,姐姐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女,知道夫妻之间,若是没有了亲密的生活,难以维持长久感情。 语气日后因为这些事情生了龃龉,不若从来便不期待。 与云珍儿说了一会儿话,云珍儿便又像个没事人一般去瞧姑娘们做胭脂去了,云莞瞧着她忙碌的背影,轻叹了一声,走出了院子。 柳青松站在门后,尚未离开,此时正神色恍然地不知在想什么。 云莞轻叹了一声:“柳公子,你听见了么?” 柳青松似乎从某种情绪中回过神来,眼里的心疼、痛苦似乎还没有完全消失,只是眼角微红,闻言只轻轻点头,但又立刻保证道:“可我并不介意,我,我只是心疼珍儿姑娘,我待珍儿的心思,从未改变。” 云莞低叹道:“可你还不清楚,姐姐的问题所在,并非你不介意就可以,可姐姐介意,你怎么办呢?” 柳青松闻言,脸色微微苍白,半晌无言。 云莞道:“柳公子,姐姐是我的亲人,无论何时,无论对错,我都偏向她,她经历过人生中很是痛苦的时候,我希望她永远不再经历那样的痛苦,否则我一定会扒了那人的皮。可我也不希望,她因为别的什么,被自己或者他人强迫,你若真心待我姐姐,我希望你能让我放心,否则,我劝柳公子放手,这样,也免得对双方造成更大的伤害。” 她一个尚未及笄的少女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着实令人惊讶,可柳青松心念云珍儿,来不及细想,闻言,斯文的面上却充满了坚毅的神色:“云姑娘,我,我不会放弃的。” 云莞弯了弯唇角,再无言。 * 镇上的房子并不旧,再添置些家具便能搬进去。 此事自然交给云玉娘去处理,但也不是多复杂的事情。 村里的人不知从哪里听闻了云莞一家要从上林村搬走的事情,都来打探究竟。 云玉娘倒也不隐瞒,只道为做生意方便些,便搬去镇上了,村里不少人家舍不得,好几日都有人过来窜门,甚至送上了些乔迁新居的礼物。 但云家搬去镇上的事情,还是提升了日程,便在三月底。 镇上的宅子已经准备完毕,三月底的某日,选了个适合乔迁的黄道吉日,云家人关了住了几十年的院子,坐上马车,往镇上去了。 走的时候是寅时,天尚未亮,路上无人,暮春薄雾淡淡,只有天边泛出些许星月微光。 两小只还躺在马车里呼呼大睡。 云莞和云承德坐在车外,听着云承德讲述上林村的历史: “上林村原本是一带荒地,在你高祖父那一代,才渐渐有人过来居住,如今算起来,也当有上百年之久了。据说一开始只有八九户人家,具体是从哪里来的人,至今也说不上来,只瞧着这里背山靠湖,是个适宜居住的地方,又临近太平镇这样的交通要道,陵阳城便在不远处,四通八达,人们便定居了下来,而后人越来越多,有逃难来的,有行商失败的,也有落魄之士,久而久之,便变成了上林村这样的境况,因而咱们村与别的同姓村不一样,姓氏颇多……” “阿爹,那咱们家原先在哪呢?” 云承德看着东方天边微弱的白光,低叹了一声:“在江北,平都。” 135、阿莞生辰(1更) 云莞却知道,江北并无一个叫做平都的地方。 不过,经过了好几代人的变化,倘若云家搬来上林村已有上百年历史,东澜大约已经历过改朝换代,也许那个叫做平都的地方已经改名了,事实上,也不是如今的云承德的家。 他自上林村出生、长大,此处才是乡关。 乔迁的良辰是卯时一刻。 云莞一家都等在门外,烧了桃叶水驱邪,人人跨过了火盆,进了新宅,屋里全点了灯,便算迁入了新居。 但天亮之后,陆陆续续,镇上一些相熟的朋友,尤其是早已认识了云莞的左邻右舍,还是送了些东西来庆祝云莞一家迁入新居,从前云玉娘还在摊子上做生意的时候,便跟镇上不少妇女认识,如今新宅周边,还有三四个人间至味的常客,也不算陌生,自然也不会觉得生疏。 连萧家二夫人都亲自送贺礼上门庆祝云家乔迁之喜。 如此这般,云莞一家正式在镇上定居下来,而她则时不时骑马回村里的纸坊和酒窖看,但酒窖酿酒如今大可交给酒坊的叔伯们,云莞请了个管事,而她目前的主要工作,则是将自己生产的“太平书画纸”推销出去。 忙碌之中,云莞迎来了自己的十四岁生辰。 按照陵阳城百姓的习俗,家中男丁过生辰,需放天灯以祈福。 往年不论是云怀诚还是云怀礼以及小琛过生辰,云大伯和云承德都会亲自扎一只天灯放到天上去,便是上一年云怀礼去从军了,并不在家中,到了他生辰的那一日,云大伯也扎了只天灯放着。 云家与别人家并不一样,虽不算宠溺女子,但却努力做到让家中女子与男丁也拥有相等的待遇。 所以,不管是云莞还是霜儿和云珍儿过生辰,父母也会扎一只天灯以祈福,只是无法做到,在祖庙总也为女儿添灯罢了。 原本云珍儿算嫁过一次的女儿,已无这一习俗,但大伯和大伯娘依旧还在坚持。 尤其对于女子而言,十四岁生辰也比较特殊,女子虽未及笄,但过了十四岁,距离及笄只有一年,已经可以开始定亲,只待及笄后成婚大嫁。 所以,一大早的,云莞尚未起来,奶奶便亲自起来,给她煮了一碗面条,染了一个红鸡蛋,还用红布包了块碎银子,老一辈人坚持的生辰礼俗。 面条做得自然没有云莞自己做的好吃,但她还是笑眯眯地吃完了,还非常给云奶奶面子:“好吃!” 老人家慈爱地摸了摸她的长发:“阿莞要十四了,转眼间,便从个走路还走不稳的小娃娃长成了这般俊俏的姑娘,唉,十年眨眼就过去了,小阿莞也长大了,来,收好奶奶的红包,吃下红鸡蛋,日后岁岁平安,万事顺意。” 云莞弯眸接过,爱娇道:“奶奶也要长命百岁。” 奶奶高兴而笑:“好好好,好孙女。” 云玉娘在一旁瞧着,会心而笑。 奶奶拍了拍云莞的手:“孙女长大啦,要开始议亲啦。” “哎呀,奶奶……” 云奶奶朗声而笑,瞧着只当云莞害羞了,不再多言,云莞却松了一口气,深怕奶奶深说此事。 倒是云玉娘在旁边瞧着云莞渐渐长开的眉眼,神色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云莞今日收到了不少生辰礼物。 原本也不是人人都晓得今日是她的生辰,毕竟云家没有铺张举办,倒是顾庭这些人去了人间至味之后,从伙计们口中听说了,便立刻给云莞送上了礼物,云莞也不客气,一一收下了。 就是萧韫之,别的时候总在她面前晃悠,今日倒是未曾见过人,别说不见人了,连礼物也没有送上一个。 云莞轻叹了一口气,倒也不是生气,只是有些小小的失落而已,不过这也不能怪萧韫之,毕竟他未必知道自己的生辰。 到了晚间,云家则是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全家人坐在一起吃。 饭后,云承德在院子里点燃了为云莞做的天等,天灯从院里的地上,缓缓上升,承载了父母的祝福与期盼。 云莞瞧着,唇边的笑意越深。 直至戌时,天早已彻底黑下来,各人都已回各屋休息,连小琛都去温习功课了,萧韫之才出现。 窗外响起异动声,云莞打开窗户,便见萧韫之勾唇站在窗外等她。 云莞:“……” 萧韫之失笑:“好好的过生辰,怎么瞧着不太高兴?” 云莞:“我有么?” 萧韫之低笑,抬手拍了拍云莞的发顶:“嘴硬!” 云莞幽幽地看了对方一眼,萧韫之温声道:“好啦,带你去过生辰。” 云莞眨了眨眼,说话间,萧韫之已经带着她从房间里出来,四下瞧了一眼,便带着云莞直接跃上房顶离开了。 直到院子里重新变得静悄悄的,云玉娘方从自己屋里出来,朝着云莞屋子的房顶上看了一眼,低叹了一声,又回去了。 萧韫之将云莞带到了湖边。 云莞瞧了一眼夜间无人的河边,不解道:“叫我来这里做什么?” 萧韫之转头看她,含笑道:“自然是给我家阿莞过十四岁生辰。” 云莞心念微动,瞧着萧韫之慵懒笑的模样,不知为何,心头如被拨动一根弦一般,带着些陌生的异动。 萧韫之只是看着她笑,而后便拉住云莞的手腕,足尖一点,已带着云莞略过水面。 几乎也是同时间,宽阔的湖面上,从湖边,陆陆续续地从飘过来许许多多的花灯,星星点点,瞬间将湖面点亮了。 云莞最后落在湖中心的一艘小船上。 瞧着这一幕,她微微瞪大了眼眸,眼里的欣喜毫不掩饰,回头看萧韫之,咬了咬唇:“你准备的呀?” 萧韫之笑而不语,瞧见云莞眼里的开心,心里便有无限的满足,比做了许多名义上更重要的事情,都要高兴。 云莞前前后后看了一圈。 此处是镇上的一个小湖泊,大小与上林村的那个鱼塘差不多大,此刻花灯全部从湖畔往湖中心汇聚过来,映衬着湖边杨柳依依,烟波浩渺,漂亮极了。 “真好看!” 她弯眸,笑盈盈地看着萧韫之。 萧韫之抬手将她一缕发丝撩到而后,笑问:“喜欢么?” 少年的眼眸,温柔又诚挚,云莞脸颊微红,还是轻点头,“喜欢。” 顿了顿,云莞抓着萧韫之的手腕,又说:“萧扶疏,谢谢你。” 这是她前后两世的人生中度过的第一个,像这样隆重的,被人准备了这样大的惊喜的生日。 “傻样!”萧韫之道:“还有别的惊喜呢。” 云莞眨了眨眼,萧韫之往她身后一指,“瞧瞧,喜不喜欢?” 云莞回头一看,便见湖边,点燃了一个个巨大的天灯,天灯缓缓地飘上空中。 先是一个两个,而后是三个四个,越来越多,十几个,几十个。 空中是明亮的天等,湖面是漂亮的花灯,此情此景,美如梦幻之象。 任是一个女孩,都喜欢这样的景象,云莞自然也不例外,下意识抓紧了萧韫之的手腕,瞧着四面火光,天水相映,不似凡境似仙境。 萧韫之道:“一共有九十九盏天灯,每一盏,都祝小阿莞岁岁长安康,日日常欢乐。” 云莞反驳:“不许叫我小阿莞。” 萧韫之低笑道:“今日也十四了,是不小了,许个愿望。” 云莞一听,不忘踩了萧韫之一脚,才双手合十在身前,闭眼许愿了起来。 萧韫之便站在旁边瞧着她,少女唇角微扬,白皙的脸颊,不知是被空中的天灯还是被湖面的花灯映照出了一片红晕。 云莞很快就许好了愿望,“许好了。” “许了什么愿望?”萧韫之笑问。 “自然是日日挣许多银子,最好日后成为列国首富,走上人生巅峰。” “好志气。”萧韫之不用想也知道云莞这小财迷必定少不了赚钱的愿望,耐心问道:“还有呢?” “希望家人永远健康,亲友俱在,亲故如旧,岁岁常欢好。” “还有呢?” “不告诉你。”第三个愿望说出来就不能实现了。 萧韫之低哼了一声:“三个愿望,个个与我无关?” 云莞神色无辜:“亲友俱在,你在岁岁长欢好里呀。” 萧韫之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小没良心的。” 云莞:“……” 萧韫之却看了她好一会儿,笑得眉目生光:“好阿莞,再送你一个礼物如何?” 云莞瞧着少年的眼眸映照出的寸寸温柔色,心头突的一跳,身躯往后微扬,却没说话。 萧韫之捏了捏她的脸颊:“送你一个如意郎君如何?” 云莞:“……” 虽然有点不想承认,但云莞依旧觉得自己被撩到了。 萧扶疏怎么这样会! “如何?”萧韫之瞧她不说话,心里反倒紧张了,虽面上依旧是那般慵懒的笑意,但眼眸里却泄出了几分紧张。 云莞心头同样有些热,毕竟这也是今世今生头一遭,可瞧着少年眼眸里藏不住的紧张,她摇了摇头,故作认真地说:“不好,我才十四呢,再者,谁知道他是不是如意郎君呢。” 初听拒绝的话,萧韫之心头紧张更甚,但下一句便听到了少女似娇似嗔的话,再有唇角掩饰的不住的笑意,便知道她起了玩心,心里的那一股紧张,顿时也消散了七八分,低低笑道:“能做我家阿莞的如意郎君,自然是世上最好的儿郎,不仅才貌双全,为人也体贴温柔,还对我家阿莞,情有独钟,此情不渝,世间独此一人。” 云莞听着,唇角的笑意越深:“不要脸!” 哪有人这样自卖自夸的。 萧韫之心知她的意思,轻拦住云莞腰身往怀里第,低笑道:“如此这般,阿莞是要不要?” 云莞抿唇做沉思状,眼眸弯弯:“唔,那就勉勉强强……” 她故意拖长了声音,听得萧韫之心头又紧张了,只见少女唇角窃笑,抬眸,眸光盈盈瞧着少年,足尖一踮,萧韫之尚未反应过来,唇瓣上温热的触感,已经一碰即离。 梦里做过不少次的事情,如今真的做了,云莞才惊觉心脏跳动的速度太快。 方才这般举动,全然是此情此景,下意识之举,云莞飞快地转身背对萧韫之,脸颊发热,耳根红似火,唇角的笑意却消不下去:“唔,那就勉勉强强地接受好了。” 萧韫之足足愣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云莞方才做了什么,耳根渐热,瞧着少女垂首盯着湖面看,只觉得心头荡起一阵阵涟漪。 比湖面上被花灯漾开的涟漪,还要缠绵几分。 “阿莞……” 萧韫之从背后轻轻环住云莞,将人转回来,珍而重之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少年的神色,认真又温柔:“阿莞,此情既定,一生不移。” 云莞闻言,抬眸看着少年,脸颊边梨涡浅浅,萧韫之瞧着,心头微动,缓缓低头。 春末微风习习,一轮弯月远远挂在天边,湖面花灯映照,空中天灯盏盏,映照出湖面的小舟上相拥的一对男女。 湖面上的花灯几近黯淡了,飘生的天等,在高空中只见一点小小的灯火,渐渐散去,不知飘向了何方。 如同完成了一场人生的大事,云莞甚至不晓得,自己为何这般轻易答应萧韫之,但她不是个纠结于感情之事的人,也从未真的将自己当成个十四岁的孩子,或如霜儿与小琛一般将他当做兄长。 在长久的相处中,面对萧韫之这样的人,很难做到不动心。 既喜欢,便是喜欢。 最后,两人盘膝坐在小舟上,云莞瞧着萧韫之道:“你是不是还有许多事情瞒着我。” 萧韫之今夜心情极好,拉着云莞的手不放,盘膝坐在她的对面:“阿莞想知道什么,我都说给你听。” 云莞摇了摇头:“我只想知道你前些日子去了哪里。” 她并不想现在就挖掘出萧韫之所有的秘密。 萧韫之轻叹一声,道:“此事迟早要与你说的,我去了北境,办些事儿。” 云莞心头一紧:“去战场?” 萧韫之点头,云莞眼珠子一转,很快就想到了些关联点:“你与镇远侯?” “阿莞,镇远侯是我舅舅。” 云莞神色复杂地看着萧韫之,虽然从前就有些猜想,觉得萧韫之是卧虎藏龙之辈,不然,一个小镇上的少年,不该对朝廷形势和北方战事这般清晰,也不会拥有这样好的身手,更不会受那么重的伤,且看痕迹,从前肯定也受过不少伤。 “那你……那萧家?” 她没听说过萧家的关系里,还有个威震北境的镇远侯这样的亲戚呀。 萧韫之道:“此事说来话长……” 夜已经深了,萧韫之的长话短说,也堪堪结束,不知是夜深了还是湖面微冷,云莞忽然觉得浑身有些寒冷。 更为听到萧韫之所言之事感到心惊,这份心惊,甚至超过了今夜获得的消息。 萧韫之瞧着少女脸上略微凝重的神色,垂眸道:“阿莞……” 阿莞可会后悔,他们方才才互通了心意。 哪知云莞只是凝重了一瞬,继而低头小声打算道:“按照你所言,日后开支必定还有许多,但你也不能总用萧家的银子,我需好好想想,怎么拓展生意,将生意做大才行。” 云莞确实感到震惊,但她不是看重这些的人,从前便猜想过萧韫之不是一般的纨绔子弟,做好了心理准备,如今又岂会因为萧韫之与自己坦言,而变得迟疑? 他们的感情虽不深厚,未曾到了生死相随的地步,但他分明可以隐瞒自己,却选择了光明磊落,坦然相对,将偌大、足以取掉性命的秘密告知自己。 云莞又岂会因此反悔呢? 萧韫之一愣,设想过云莞的几种反应,唯独没有这一种,却见少女抓着他的手腕,郑重地道:“萧扶疏,你尽管放心,不论日后如何,我陪你一道走,我帮你赚许多银子,只要有够钱,这世上的许多难事便能解决。” 萧韫之不由得低低笑开了,捧着云莞的脸,眼眶微热,低笑道:“我家阿莞真是个宝儿,萧扶疏何德何能,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修一辈子就好啦。”云莞道。 “一辈子如何够?”萧韫之与云莞额头相抵,低低道:“修上十辈百辈也抵不上我的宝儿这样好。” ------题外话------ 在一些地方,譬如我这边一些村庄,“添灯”与“添丁”谐音,重视风俗的,家中男丁出生,要在祖祠里放置一盏大花灯,有的还在生辰日做灯祈福。隆重一些,广泛为人所知的,大概便是一些粤语地区,就有正月十五十六的“开灯”仪式。 我一直觉得,点灯祈福很有意境啊 写的时候,萦绕在脑海里的,还是楚留香手游一周念纪念歌曲《千盏灯》,文与歌无关,就超喜欢这首歌 啊啊啊本命! 136、祖父,我要娶阿莞(2更) 直到亥时之后,萧韫之才将云莞送回家中。 毕竟是在云莞家中,还深夜拐走了人家的女儿,萧韫之也不太敢闹出别的动静,只低声与云莞耳语了几句,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对于云莞而言,今夜着实是个特别的体验。 今日她十四岁的生辰,今日也是她跟萧韫之互通了心意的日子。 一番洗漱过后,云莞熄灯钻进了被窝之中,只是脑海里依旧在想着今日的事情,久久无法入睡。 她在床头摸索了一阵,而后从一个厚厚的、深色的绒布包中将萧韫之先前赠送的那一颗夜明珠摸了出来,而后想起了什么,将脖间挂着的那一块玉佩拿了出来,在夜明珠的光芒下认认真真地看了好一会儿。 眼眸里的珍重之意,也越发明显。 在她不知道的事情,萧韫之几乎将性命,交到了她的手上,可他上次还骗她这只是什么上等好玉而已。 还好她没有完全信,但想起这块玉佩曾在京城露面过,云莞想起萧韫之的态度,便也不那么担心了,只瞧着玉佩曾经破裂了一痕,虽被修好了,却仍觉得有些遗憾和可惜。 带着这点早已无法弥补的遗憾,不知不觉,云莞便睡了过去,一夜好眠,后半夜毫无意外地梦见了萧韫之,做了些今夜未曾做完的事情,云莞惊了一阵,睁开眼睛的时候,便见云玉娘坐在床边看着她。 云莞吓了一跳:“阿娘!你怎么在这里呀?” 云玉娘笑道:“我刚起来,便听到你屋里传来动静,不放心便进来瞧了一眼,阿莞可是做了什么好梦,瞧着脸色这样红润?” 云莞一哽,垂头拨了拨自己的长发,“没有做什么梦呀。” 云玉娘抬手抚了抚女儿的长发,“阿莞长大了。” 云莞无奈道:“阿娘,我昨日才过了十四生辰呢,你怎么这样感叹呀?” 云玉娘笑道:“阿莞昨夜出去可玩得开心?” 云莞唇角笑意一僵,顿时有些心虚,就像早恋出去晚归回来,被家长抓到了一般。 明明……她也不算早恋啊,咳!年纪是小了一些。 云玉娘笑道:“夜间虽少人出去,可昨夜湖面上那般热闹,岂会无人知晓,萧家大公子对你真是有心了。” “阿娘……原来你都知道呀。”云莞缩了缩脖子。 云玉娘笑道:“你是我女儿,还有何事能瞒过娘的眼睛,娘早该想到的。” “阿娘,那你同意不同意呀?”云莞眨眼道。 云玉娘无奈失笑:“阿娘若说不同意,你便听娘的话么?” 云莞往床头缩了缩:“那……那我让萧扶疏多等几年。” “真是不害臊。”云玉娘瞧着女儿一向大胆,此时也笑得无奈:“姑娘家怎么随意说这样的话?” 云莞咬唇不语,云玉娘抚了抚她的长发,道:“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人,从前犯糊涂的时候便不说了,这两年啊,娘有事有时候还需找你拿主意,不知何时,我们家的小阿莞已经从一个需要阿娘抱着哄着的孩子,长成了大姑娘啦。” 云莞凑过去,抱住云玉娘的胳膊撒娇:“我再长大,也是阿娘的女儿啊。” 云玉娘笑了笑:“阿莞,萧扶疏不是池中之物,你向来有主意,真的想好了么?” “阿娘,你怎知他非池中之物,他就是个小纨绔呢。” 云玉娘笑道:“若真是个小纨绔,我家女儿还能看上他,看脸么?” 云莞:“……”阿娘不知,我真的看脸,不然萧扶疏再好,长得不好看也不行的。 瞧着女儿无言的样子,云玉娘脸色微正:“谁家的纨绔公子有他那样的气度,还有萧家二公子瞧着也不是俗人,未来还不知如何呢,可阿娘只盼望,我家阿莞,不求大富大贵,平安快乐地过一生就好。” 云莞挽着云玉娘的胳膊,靠在她的肩头道:“阿莞自然是要平安快乐过一生的,但如此也与我跟谁度过一生,并非绝对的矛盾呀。” 云玉娘无言,知晓女儿现在决心,与当初对待林志远是完全不同的,当下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 另一边,萧府。 萧韫之比往常醒得要早,春风过梦,他一身燥热与精力无处发泄,天尚未亮便起床,在院子里练了一个时辰的剑方发泄完了少年浑身的精力。 天光大亮的时候,沐浴过,换了一身清爽衣裳便去老爷子的院子里了。 老爷子起得更早,一早便在浇花儿了,瞧见萧韫之过来,显然诧异了一下。 “什么风将你吹来了,一大早的,老头子还未用早膳呢。” 平时这小子在家,也是成日不见人影的,萧老爷子半点也不指望大孙子给自己晨昏定省,自然,他也怠于这些个事儿。 萧韫之轻咳一声:“祖父,我有事情与你商量。” 萧老爷子动作一顿,瞧向萧韫之,老人略微苍老的面色,认真了许多,甚至带着些严肃之色。 他放下手里的水瓢,指了指不远处的小亭子:“过去说。” 说话间,人已经走过去了。 “何事,说罢。”萧老爷子隐约猜到,如今萧韫之已过弱冠之年,有些事情,准备了多年,也该做了,以为萧韫之想说的是这个事,却没有想到,萧韫之进了亭子之后,直接跪下来。 萧老爷子吓了一跳:“这是做什么。” 少年再认真不过:“祖父,我想娶阿莞。” 萧老爷子一愣,而后便脸色微变,“你,你说什么?” 萧韫之耐心极多,又郑重地说了一遍:“祖父,我想娶阿莞。” 萧老爷子这次并无大的反应,只是瞧着萧韫之,久久说不出话来,可见萧韫之面上的认真神色,知晓他这是下定了决心的事情,说是来与他商量,其实并非商量,而是他一定要做的事情。 可说到底,便是商量,他又能如何阻止萧韫之要做的事情呢? 可是,萧韫之到底是不一样的,老人沉默良久,才问道:“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我知。” “阿莞那孩子可知,你未来要做什么?” “阿莞也知。” 萧老爷子一愣,“你竟将事情告诉了莞丫头?” 萧韫之道:“我与阿莞心意想通,便不会瞒她这样的大事。” 萧老爷子又再次沉默了,最后无奈笑道:“你既然与我说了这个事儿,祖父又岂有拒绝的道理。” 萧韫之面上一松:“多谢祖父!” 萧老爷子笑骂道:“也只有这种时候,你才乖些。” 萧韫之摸了摸鼻子,萧老爷子一哼:“行了,起来吧,既然你们都决定好了,此事我跟你祖母商量一番,早日定下来,也免得你们外出行走被人说闲话,只是阿莞那孩子还小,你啊,就等着吧。” 说到最后,老人反而笑了,笑罢了,心里又满满都是遗憾:“罢了,也不知何时才有个乖曾孙儿叫我一声曾祖父呢。” 萧韫之:“……” 萧老夫人一听说萧韫之想娶云莞,心里倒没有别的多少顾虑,只觉得高兴。 她本就喜欢云莞,萧家与云家本就有干亲的关系,若是这般亲上加上,不说她这祖母是当定了,还有萧家也终于迎来一桩喜事,自然是好事,当下便叫萧二夫人过来商议给两个小辈先定亲的事儿。 萧家动作很快,确定了萧韫之和云莞的意思之后,萧老夫人和萧二夫人便带着媒婆上门了。 那媒婆也不是一般的媒婆,而是赵老夫人,便是镇上赵老爷的妻子,是个德高望重的夫人。 这般可见萧家对云莞的敬重之意,云家人瞧着,自然高兴。 不过定亲的事儿,都是长辈忙着,事情繁琐得很,比当初云怀诚和桃花定亲的流程还要繁琐一些。 按说这样大的动静,镇上的人应该早该知晓的,但一来萧家请来保媒的是赵老夫人这样的贵重的人,自然不会乱说话,二来萧家跟云家本就有干亲的关系在,如今云家搬来镇上了,两家走得近了,也并无不妥。 因此,倒也没人往两家正往亲上加亲的路上想,自然的,云莞也没能这么快就被萧大公子的桃花们当街拦住。 倒是前些日子往上林村后的深山之中采药,一去便是七八日的湘州神医后人莫听雪回到镇上之后,反倒首先比别人知晓这个消息,便来打趣云莞了。 云莞微囧:“这也能瞧出来?” 莫听雪道:“萧扶疏恨不得将眼睛贴在你的身上,谁还瞧不出来?” 云莞:“……” 两人属于交浅言深,倾盖如故一般的交情,这段时日,云莞在忙,莫听雪似乎也不单纯是来陵阳城吃酒的,也忙着自己的事儿,两人只见过三四次面,但交情却已非同一般的深。 莫听雪长得漂亮,云莞自然喜欢她,莫听雪觉得云莞这个小姑娘很是有趣,也喜欢跟她在一处儿。 “如此,我便提前恭贺你们,只是瞧着,日后这喜酒,我却未必能来吃一碗。” 云莞轻咳一声:“莫姐姐你可想得太早啦,我才过了十四生辰呢,还不知等到何时呢。” 莫听雪嗤了一声,道:“我竟不知你的十四生辰,还未准备礼物呢。” 说罢,便拿出了一个白色的小瓷瓶:“也来不及准备别的,便将这东西送给你,当做补礼。” 云莞接过,晓得是药丸,含笑道:“莫姐姐给的药丸,肯定是世间难得的。” 莫听雪好笑:“就你这丫头嘴甜,怪不得萧扶疏那般心心念念,这可是好药材,虽只有三颗,却也是救命的东西,你留在身上,只要人还没死,这东西能吊七日的命,救人于险境之中。” 云莞深感贵重,“多谢莫姐姐。” 莫听雪却不太在意,摆了摆手。 云莞问道:“莫姐姐此次进山采药可拿到想要的东西?” 谈及此事,莫听雪眼神多了几分黯然:“没有,不过此处倒是个风水宝地,越往深山,药材也不少,可惜一般百姓大约进不去,深山危险,实在不宜深入。” 云莞道:“你跟我说说是什么药材,日后我行商在外,请人帮你瞧瞧。” 莫听雪黯然道:“没用的,我本也不抱什么希望,只是每到一处,总想着去深山走走碰碰运气罢了,你可听说过黄泉草?” “黄泉草?”云莞诧异,光是听着名字,便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 莫听雪低声道:“长于地狱口,黄泉边,剧毒无比,一沾断命,故名黄泉草。” 说罢,她又笑了:“你一个小姑娘,怎会懂这个。” 云莞确实不懂,只能无言以对,但却默默地记在了心里。 莫听雪却道:“我今日是来与你道别的,再过两日,我便回湘州了。” “这么快?” “不快了。”莫听雪道:“出来已过半年,再不回去……”言及此,莫听雪不再说下去,不过却瞧了一眼路过的云玉娘一眼,道:“你娘的身子不好,你可知晓?” 云莞一愣,莫听雪继续道:“我是医者,一眼便瞧出来了,陈年旧疾。” 云莞点头,急声道:“我娘年轻的时候,生过病,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莫姐姐,你能否帮我娘看看?” 莫听雪莞尔一笑,“看在我这样喜欢你的份上,自然可以。” 说起来,莫听雪跟云玉娘年纪差不多一般大,云玉娘得知了莫听雪的意思之后,犹豫了一番,还是让莫听雪来为自己诊脉。 莫听雪是高手,一番诊脉之后,便断言道:“夫人年轻时中过毒,受过极为严重的内伤,颅内出血,因而记忆有损。” 云莞吓了一大跳:“中,中毒?” 云玉娘也诧异非常。 莫听雪道:“别担心,当年应当强制清过毒,这么多年过去,毒素早已清得差不多,只留些残余在体内,我可以开一副清毒的方子给夫人治疗,按时饮用,不出三个月便能清除干净。“ “那内伤又是怎么回事?”云莞眉头深深皱起,“难道我阿娘从前便是会武的?” 莫听雪笑道:“若我判断无误,夫人从前不仅会武,并且是个中高手,只是发生了些变故才导致今日无法用武,中毒是其一,余毒压制内力,其次是被人伤过丹田,救治不当或不及时,导致如今无法运用。” 莫听雪话一出来,云莞和云玉娘都不由得震惊了,云玉娘更是想不到,震惊中带着几分茫然:“会武,个中高手?被人所伤?我……我一点也不记得。” 莫听雪点头:“不错,此伤距今应当有十三四年之久了,当年若是救治得当,余毒根除,当然不至于内力尽失,如今若是想要修复,确实是一件难事,但并非不可,余毒清理干净,便能恢复一两分内力,只是无法恢复当初的状态,待内伤根除,最多也只能恢复五六成罢了,况且此过程漫长,大约需要一两年之久。” 云莞和云玉娘无法从莫听雪的判断中回过神来,云莞愣愣道:“难道……我阿娘是江湖中人?名家高手?莫姐姐对江湖事见多识广,可能瞧出什么问道?” 莫听雪摇头道:“我观夫人的体内状态,内力未失之前,当受名家指点,想来定是不俗,也并非江湖路子。” “那脑颅之伤呢?” “此不是难事,从前颅内淤伤未处理好,因此才落下病根,若能清理得当,自可慢慢恢复,不过是否能想起从前之事,却不好断言,全看造化了。” “如何治疗?” “针灸。”莫听雪道:“不过此法乃我湘州独创,可我如今……” 云莞知晓,莫听雪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并不能留下来为云玉娘做针灸,而针灸,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若是继续留着,日后可会有何危害?”云莞问道。 莫听雪道:“如是安然无恙,自然无害,但若是再有脑部严重受伤,恐怕会无意牵连,届时……” 届时会发生什么,全听天由命。 云莞心里更加紧张了,连云玉娘的脸色也凝肃了不少,云莞眼眶微红,“莫姐姐。” 莫听雪笑道:“行了,你叫我一声姐姐,我岂会不明白,放心,只要不是重力打击,便不会出事,待我事了,必定会通知你。” 云莞红着眼眶应下来:“我会帮莫姐姐一道找黄泉草的。” 137、阿娘的伤(1更) 母女两人从未想过,云玉娘的身体状况竟然是这样的。 虽然从前阿爹说过阿娘的身世,但怕阿娘心里难过,云莞也从不在她面前提过这些,可显然,莫听雪的诊断,诊断出来的阿娘受伤的事情,并非这样简单。 内功高手、名家指点,还有中毒,丹田被伤,这一件件的,都不是小事,那从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呢? 尤其,她此前便觉得,阿娘虽然力气大,却并非刁蛮之辈,反倒举手投足之间,总有一种不属于乡野妇人的,一股说不出的气质。 阿娘打东西极准,便是隔着几仗远,一个石子丢过去,想打何处,便是何处,如同受过训练一般。 她从前便发现了,只是没有深入细想,如今想来,放觉得,一切早已隐约暗示,有所缘由。 送走了莫听雪之后,云莞忧心忡忡地看着云玉娘。 云玉娘似乎也非常苦恼,她原本就是个美娇娘,这般凝眸沉思的模样,越发让云莞心里不好过。 “阿娘,您一点也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么?” 云玉娘轻轻摇了摇头:“不记得了,只记得十九岁后的事情,也就是遇到你阿爹那年的,从前的,包括家人的,便都不记得了。” 说着,云玉娘又开始皱眉了。 云莞道:“好了阿娘,想不起来便先别想了,等莫姐姐给你开了药方,咱们先把体内的余毒清理干净,到时候体内余毒清理干净了,再做别的事情,兴许半年之后,莫姐姐的事情了了,我便亲自带阿娘去湘州让莫姐姐帮阿娘做针灸。” 云玉娘笑道:“别担心,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只是现在被提醒了一两句,才让你这样紧张的。” 云莞却很郑重:“我一想到娘体内余毒未消便感到害怕。” “还是个丫头。”云玉娘道:“我们家阿莞天不怕地不怕的,阿娘都不怕,别担心。” 云莞嘟了嘟嘴,不语。 云玉娘皱眉道:“不过,自搬来镇上之后,娘不知为何,倒是经常做些奇怪的梦。” “什么梦?” “也不是什么具体的梦,或许是搬了新家的关系,娘梦里总梦见一所大房子,房子漂亮极了,白墙青瓦,飞檐翘角,墙壁上画了许多漂亮的图案,飞鸟花木,蛟龙彩凤都有,许是咱们家换了新房子,尽想着这些。” “阿娘,还能再具体一些么?”云莞觉得,梦里的场景,至少都是见过的,一个人,不可能梦见从未见过的东西,阿娘既然梦见这些物象,没准便是早前见过的景物。 云玉娘摇了摇头:“就这些,也不算多,就梦见几个小片段罢了,有些醒来也都忘记了,早就不记得了。” 云莞一想也是,心里却有些猜测,此时会不会与阿娘从前的事情有关呢? 青瓦白墙,飞檐翘角,高门大宅,那必定不是一般的人家。 当日,云承德从私塾回来之后,听到云莞和云玉娘说起莫听雪来诊脉过的事情,得知云玉娘的身体状况之后,惊讶与焦急的程度比云莞更甚。 云玉娘反复跟他说了莫听雪的话也没能让云承德放心,道:“玉娘,日后你便好好在家休息,地里的事情也别忙活了,咱们请人去做,唉,这些年都怪我,没能请个好大夫给你看看,现在才知道,这些年若是有个好歹……” 云承德说不下去了,眼眶微红。 “相公,说这些做什么。”云玉娘道:“这些年你对我已非常好,哪能怪你,再说了,再好的大夫,那也不是莫姑娘,谁能知道从前经历过什么事情呢。” 云承德不言,面上愧疚之色无法消散。 云莞见此,笑道:“好了,阿爹,先别担心,莫姐姐给阿娘开了药方呢,咱们家日后都小心一些,阿娘会慢慢好起来的。” “对,会慢慢好起来的。” 因为今日莫听雪的话,到了夜间,云承德依旧无法安眠,云玉娘道:“相公,明日莫姑娘过来,我想让他帮你也瞧瞧身体状况如何,还有小琛与霜儿的。” “这是为何?”云承德诧异。 云玉娘轻咳一声,“毕竟你我夫妻,霜儿也小琛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她就害怕,余毒可传。 云承德一愣,想明白了云玉娘的顾虑,微热着脸应下来:“还是你考虑得周到,这样也好。” 说着,夫妻两人都轻叹了一声。 云承德将妻子揽在怀里,怅然不语。 云玉娘知道丈夫在担心什么,做了半日的心理建设之后,她比云承德要宽心些,只笑道:“别担心,又不是治不了,咱们家现在也不缺钱看病,总会好起来的,再说了,十三四年都这样过来了。” 云承德叹了一口气,不语。 云玉娘显然也想起了往事,轻叹道:“我也没有想过会这样,从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这一生的记忆,便从十九岁那一年开始的,醒来的时候,是在山林里边的一户农家,怀里抱着尚未满月的小阿莞,眼前之人,便是婆婆。” 这是云玉娘十九岁那一年的过往,这世上,她只跟云承德一人说过,除了那死去的婆婆,也只有云承德一人知晓。 据将她救回去的婆婆说,当时是在山中捡到的云玉娘和云莞,云玉娘受伤严重,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尚未满月的女婴,不知昏迷了多久,那女婴在她的怀里饿得哇哇大哭,后来老人家便将她捡回了山中,调理了半个月之后云玉娘才醒过来。 醒过来之后,忘记了前事,甚至不知怀中的女婴是谁,叫何名字,也不晓得自己的来处,不知父母,更不知晓自己的名字,只身上带了一块玉佩,上刻一个“玉”字,此后便自名“玉娘”。 而云莞也不是她生的女儿,霜儿与小琛,才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但若说云莞不是自己的女儿,云玉娘瞧着她,便非常疼爱,那种源自血脉与亲情之间的联系异常强烈,让她非常疼爱云莞,这份疼爱,有时甚至超过对小琛与霜儿的疼爱。 云玉娘说着,摸出一块玉佩,便是当日自己身上唯一的信物,这块玉佩一看便价值不菲,但即便家中再如何贫穷,也不曾将这块玉佩拿出来,当年云奶奶和云承德双双受伤卧病在床,她差点想把玉佩拿去当了,还是云承德拦了下来。 “还有这个。”云玉娘道:“这大概是阿莞的,相公,不管从前发生了什么,阿莞虽不是我生的,但我知道,她必定是我非常爱护的孩子,若是发生性命危险,我便是没了性命,也要护住阿莞周全的。” 云承德接过另一块小小的玉佩,那玉佩光溜溜的,上边什么标记图案也没有,便是当年挂在不足一月的云莞的脖子上的。 “我知道。”云承德温声道:“现在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日后总能想起来的。” “嗯。”云玉娘点头,“只是阿莞……” 云承德当年上京赶考失意而归的时候,经云玉娘相救,两人便互生情愫了,他将居无定所的云玉娘带回了上林村,为了让家人接受云莞,对外便说云莞是云玉娘和自己的孩子,是他情不自禁,有违礼数,未婚生子,但只有夫妻两人真正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只是给云莞一个身份罢了。 这也是这么多年,村里有人骂云莞是野丫头的原因。 “孩子长大了,有些事情有些话听了,便会多想,上次阿莞便来问过我此事。”云承德感叹道。 云玉娘也有些犹豫:“事已至此,咱们真的要瞒阿莞一辈子么?” 提及此,夫妻两人都沉默了,良久之后,云承德才道:“阿莞是个聪明的孩子,我担心她并不相信我的话,心里已经有想法了。” “罢了,过些时候,找个时期,再与阿莞好好说此事,有些事情,总不能瞒住一辈子,何况,阿莞也要嫁人了。” 说起这个事儿,夫妻两人都不由得笑了,“转眼间,十四年就这样过去了” “是啊……” * 云莞并不晓得爹娘深夜里聊了什么,第二日,莫听雪便带着药方上门了。 云莞又请她为云承德和小琛霜儿乃至自己都诊了脉。 得出的结论是她与云承德均无事,只是小琛和霜儿受了些影响,因此早年身量长得比一般同龄的孩子还要瘦小一些,需要吃几副药方,日后也不必担心,再过几年,便能正常成长。 云家人听此,松了一口气。 两小只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儿,虽不喜吃药,但还是乖乖听话。 对于自己身体没有什么问题,云莞心里虽然有些想法和疑惑,但并不问出。 而此一番之后,莫听雪也告辞回湘州了,走之前,只留言自己事了,必定给云莞来信。 云莞别无所送,送银子莫听雪也不要,只好送了不少酒给莫听雪带回去。 * 此一事后,云玉娘开始吃起了药来,不过这于她而言,并无困扰。 倒是云家与萧家结亲,亲上加亲之事,终于经由云珍儿的嘴带回了陵阳城,教云大伯一家都知晓了。 云怀诚直接从陵阳城回到了镇上,瞧着云莞和萧韫之公然在人间至味挨着脑袋说话,萧韫之这厮还将手放到云莞的头上,他便觉得看萧韫之非常不顺眼。 他就说呢,为何一直以来看萧扶疏便不像看顾庭那样顺眼,原来是这厮一直在肖想自己的妹子! “阿莞你跟我过来,我有事与你说。” 云怀诚直接过去,拉着云莞就往后院里去。 萧韫之先是一愣,而后无辜地摸了摸鼻子,暂时也没上前。 云莞被拉着去了后院,笑道:“二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回来看嫂嫂呀?这么着急做什么?” 云怀诚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还敢问我回来做什么?” 云莞缩了缩脖子,云怀诚瞧着,便觉得没好气:“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一直不曾与我说过,啊,萧扶疏有何好,我妹妹当得起东澜国最好的儿郎求娶,萧扶疏就是个纨绔公子混世魔王。” 云莞缩了缩脖子,弱弱地问:“二哥,你这话敢当着萧扶疏的面说么?” 云怀诚一哽,半晌说不出话来。 云莞弯眸笑,又遭了云怀诚一眼瞪视。 云莞拉着云怀诚的胳膊,笑道:“好啦,二哥,萧扶疏很好,你这样说我可要生气的哦。” 云怀诚恨铁不成钢:“这还没成亲呢,心就飞到别人身上去了,怪不得别人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云莞无辜问道:“……二哥的心思没放我未过门的嫂嫂身上么?” 云怀诚再次被怼得说不出话来,“你啊你,伶牙俐齿也拿来呛二哥呢?” 云莞捂唇失笑:“好啦二哥,萧扶疏是多好的人,我不信你不知,我知道你舍不得妹妹,这不你比我先成亲嘛,六月很快就到了。” 云怀诚无奈失笑:“哼!多好的人?能有多好,再好,那也比不上我妹子好。” 云莞莞尔失笑,“自然,若是日后他欺负我,二哥肯定会帮我。” “你也是,不早些跟二哥说,现在媒人都上门了我才知道,若是日后萧扶疏敢欺负你,二哥就算拼了命也会护你。” “二哥,我定不会欺负阿莞。”萧韫之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冒出来。 云怀诚吓了一跳,但瞧着一个比自己还年长两三岁的人叫自己二哥,尤其这人还是萧扶疏,他的脸色便非常不好,没给萧扶疏一个好脸色,看了看捂唇笑的云莞,又瞧了瞧不要脸皮的萧扶疏,一甩袖,直接走了。 他现在一点也不想瞧见萧扶疏,便是这个混不成事的纨绔公子,拐走了自家听话乖巧的妹妹。 只怪他力气小,没有武艺傍身,待大哥从战场回来,定要削他一顿的。 萧韫之神色无辜地看向云莞,云莞弯眸道:“惹恼了二哥,看你日后怎么办。” 萧扶疏:“阿莞不帮我么?” 云莞:“哼!” 萧韫之瞧着她娇憨的模样,心情颇好地跟上去。 过了这么些日子,萧家和云家的亲事也定下来了。 不过云莞尚未及笄,婚期的事情自是无法定下来,只待及笄之后,再经由两家商议,择一个良辰吉日来成婚。 可婚期未定,亲事已结,不知是萧扶疏的意思,还是萧家的意思,这聘礼却先下下来了。 毕竟是萧家大公子定亲,聘礼那必定是丰厚非常的。 镇上的人尚不知两家已定下秦晋之好时,便见从萧府运出来的一抬又一抬的嫁妆,送往了云家。 萧府给了最高规格的聘礼,一共一百二十台嫁妆,萧老夫人亲自上门,定下了两人亲事的大半个章程,只待成礼。 送聘队伍这般浩浩荡荡过街,萧云两家定亲的事情才终于传了出来,当即在小小的太平镇上炸开锅了。 萧家大公子竟然与云家阿莞结亲了,可一想着两家本就有干亲的关系,再则两人也走得非常近,许多人虽震惊,但回想,却又觉得十分理所当然。 这可让镇上的妙龄少女们碎了一地的芳心。 据说,萧家下聘的当夜,不知多少少女在家中哭肿了双眼,消息再传到陵阳城,夜半哭声一遍,甚为惊人。 再大胆些的姑娘,甚至想直接找云莞挑衅,虽然云家如今也是商户里的后起之秀,但跟许多底蕴丰厚的大商户相比,着实不能比较。 可惜,云莞就算有手撕桃花的心思,也不能付诸实践。 就在太平镇和陵阳城的姑娘们芳心碎了一地的时候,她已经和萧韫之双双离开陵阳城,往随州而去,所为,自然是生意之事。 139、意外(2更) 两人一路从陵阳城出发,先往东部的青州而去,几日之内,一连走了三城。 云莞此番出门,最主要的目的,是为太平书画纸找销路。 纸是好纸,面向的客群,自然是文兴之地。 就西江南岸而言,青州绝对是文人风气比较重的一个地方,光是书院,便有三个名家书院,而青州好纸,主要来自江东。 云莞看准了市场,第一个目标,直击青州。 果不出所料,在青州找了几个商户,人人对太平书画纸都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达成合作销售的意向,事情比云莞想象的,还要顺利一些。 回程的路上,萧韫之含笑道:“有两位老板在,青州及其附近两个州府的生意,便无须你发愁,尽管让人造出多少纸张,这一带的市场,便为你所用,高不高兴?” 云莞唇角噙着笑意,但还是忍不住伸手轻轻打了一下萧韫之的胳膊,鼓了鼓嘴巴道:“那是因为他们都跟你认识。” 能这样快达成合作,看的是萧大公子的面子。 萧韫之笑了:“我的面子哪有我家阿莞做出来的太平书画纸好看,若是纸不好,面子能当多大的事儿?” 这话云莞爱听,不轻不重地嗔了一眼萧韫之:“看在你会说话的份上。” 萧韫之摇头失笑,瞧着她的模样,越发觉得小姑娘实在可爱。 云莞却轻叹道:“从前瞧着扶疏公子不过是个纨绔公子,混世小魔王,没想到这般深藏不露,大江南北的人脉如此丰厚。” 萧韫之听着,好笑地捏了捏云莞的脸颊:“说的什么话呢,阿莞,我到底给了你什么错觉,让你从前觉得我就是个纨绔公子?” 云莞似乎真的皱眉想了一下,其实从前也没有瞧见萧韫之做出那种将金子当成石头玩或者左拥右抱逗弄良家少女的风流纨绔事,歪头想了一下,认真道:“大约当日扶疏公子打马过街,一路掷果盈车的场面,实在让人很难忘记吧!” 萧韫之:“……” 这话实在不能接,一接就会引出各种各样的问题,以及据说因为萧家下聘伤碎了心的陵阳少女们? 云莞瞧着萧韫之无言以对的模样,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看得萧韫之很是无奈。 云莞不解地问道:“萧家的产业本也多,你看起来似乎也不管着萧家的事儿,但为何会认识这样多东南西北的商人呢。” 萧韫之道:“萧家的事到底不太好插手,但我这几年,也颇为用钱,便做了不少事儿,认识的人便也多了。” 云莞轻哦了一声,倒也没问萧韫之为何如此用钱。 萧韫之也没再说这个事,两人相视一笑,云莞问道:“那接下来去见的西州商会的会长,也是你认识的人么?” 萧韫之点头:“此人虽然年轻,却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能让萧韫之说出了不得的,必定不是一般的了不得,云莞倒也有所耳闻,“据说这位燕公子年纪轻轻便靠玉器发家,乃东澜国西部一带商会的领头人,经常往来于东澜国与西甸国之间,在西甸国的生意也做得极好,西州又是东澜与西甸往来的要塞,他几乎揽下了两国商道交流的八九成。” 萧韫之点头:“燕行之此人颇为复杂,非黑非白,可不是一般商人那样简单。” 云莞笑道:“那倒要好好见识见识了。” 这么一说,萧韫之便有些不是滋味了:“有何可见识的,此人心思忒多,实非君子之辈,阿莞还是莫多接触的好。” 云莞抿唇一笑:“方才是谁说燕行之了不得的?” 萧韫之不太高兴地哼了一声:“那也不能改变他是个小人的事实。” 云莞闷笑出声,瞧着萧韫之吃味的模样,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萧韫之倒也不是真的不高兴,就是听得云莞说别的男子好的话,见此只弯了弯唇角,便顺势将云莞的手握在了手中。 两人离开青州之后,便往西州而去,此处正是随州地带,时间不太着急,两人存了一边做生意,顺便游玩游玩的心思,便信马由缰的,偶尔打情骂俏两句。 走入一片山林的时候,萧韫之介绍道:“此山道有四五里之长,名为鬼哭道,寻常人宁可绕路三四十里也不愿意走过这条山路,只因此处地势险要,两旁尽是深山密林,多有山贼出入。” 刚刚进入这条山道,云莞便觉得有些诡异,山中无风,静悄悄的,甚至安静得有些过分。 寻常人家不敢走这里,他和萧韫之自然是敢走的,闻言便道:“瞧着倒是个适合打劫的地方,不知咱们会不会碰上几个贼人。” “若是碰上了,阿莞怕不怕?” 云莞扬了扬下巴:“见一个,打一个,来两个,便打一双!” “小姑娘好大的口气!”云莞话落,便听前方传来一道粗厚的声音,眨眼间,从两边的密林里,窜出了七八个人影,拦在了云莞和萧韫之的面前。 云莞:“……” 果然大白天不能说鬼话,一说山贼,山贼便来了。 来人有八个男子,个个是彪头大汉,为首的一个男子瞧了云莞和萧韫之一眼,笑得不怀好意:“哟,原来还是两个小美人,正好,都一块儿带回去了。” 萧韫之眼神微冷,云莞撇嘴道,“也那看你们有没有这样的本事了。” “哈哈哈口气倒不小……”男子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见云莞轻呵一声,一脚踩在马背上,跟萧韫之说了一句“让我来”便冲着为首的那一名男子扑过去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不论内功还是剑术,云莞已颇有长进,虽然时常与萧韫之切磋,萧韫之也不会明显故意让着她,但也晓得她的底线在何处,难以激发云莞的潜力,因此也让云莞少了些实战经验,见着这些山贼,自然手痒痒。 萧韫之也不拦着,有他在,自然没人能伤阿莞一身毫毛,只在旁边瞧着。 云莞此番用的是剑,一把短剑,挥舞得极好,几个男子见此,先是吃惊了一瞬,“原来还是个有功夫的!”说罢,眼里兴味更浓,越发专心对付起云莞来。 云莞毕竟没有多少实战经验,而这些人看着,显然也功夫不俗,没一会儿,她便渐渐落了下风,越发往后退。 就在其中一人的刀尖将要碰上云莞的时候,只听得一声清脆的“砰”的声音,刀断裂成段,萧韫之已飞身过来,将云莞护在了身后,腰间软剑抽出,剑花一挽,伤人于无形。 几个山贼见云莞和萧韫之都是有功夫傍身的,为首的男子面色越发狠戾:“娘的!原来是练家子!全都拿下,一个也别放过,尤其是这小娘们,带回去!” 说罢,八个人举着刀,全部朝着云莞与萧韫之冲了过来。 云莞正要跟萧韫之将这些人教训一顿,哪知萧韫之那一只剑花挽过之后,并不恋战,翻倒像是落败而逃,直接带云莞飞身上马,一拍马屁股,马儿便往山林里窜去了。 身后的人见此,全都追赶了上来。 云莞不解萧韫之是何意,一边坐在马上,回头瞧了一眼身后追过来的人,紧张道:“这是做什么呀?” 以萧韫之的功夫,根本不必惧怕这些人。 萧韫之带她往林中去,往后看了一眼后边追上来的人:“阿莞,这些人不是山贼。” “什么!”云莞吃惊。 萧韫之却已抿唇不语,少年面上多了几分凝重,似有大事要发生。 云莞渐觉察到,萧韫之似乎在甩开那些人,却又不完全甩开,直两人不知窜到了何处,云莞被萧韫之放在了一块大石头的后面,高大的山石遮挡住少女娇小的身形。 云莞只见萧韫之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神色,又有几分羞愧之色:“阿莞,你先在此处等着,片刻之内,会有暗卫来带你出去,你且在随州等我几日,这些人来头不简单,我寻了他们许久,未曾瞧见踪迹……” 话到这里,云莞便明白了。 萧韫之身份非同寻常,做的也是写非同寻常的事情,她没料到,原本以为是山贼的人,会发生这样的变动,也终于明白萧韫之方才似有若无地甩人的一幕,只问道:“要去多久,我在随州等你。” 萧韫之心头微热,手指抚着云莞的脸庞,声音微哑:“阿莞……” 原本是陪同阿莞一道出门做生意,他未曾想过发现姓曹的人的踪迹,这些年,前朝留下的那些余孽,在西江南部一带兴风作浪,为害不少,他这几年也因事在寻他们的踪迹却如大海捞针一般,尤其,前段时间,舅舅受伤,还与这些人有关,他如今好不容易瞧见了这些人的踪迹,此次,独独留下阿莞,实非他所愿,但阿莞却一句怨言也没有。 巨大的愧疚和疼爱,千言万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萧韫之低头,在云莞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最迟七八日,阿莞莫担心,在随州此地,便差不多进入了燕行之的地界,暗卫会带你前往西州商会的桩子。” “我等你。”云莞坚定道:“别受伤。” “好。” 来不及多言,身后的声音越发进了,萧韫之抚了抚云莞的脸颊,大呵一声,驾马离开了。 没一会儿,云莞在大石的背后,便听到那些人追着萧韫之的脚步离开。 萧韫之一离开,片刻后,便有两个灰衣人影落在大石头的旁边,恭恭敬敬地对云莞道:“姑娘。” 云莞认得此人,是跟在萧韫之身边的,轻叹了一声,看了一眼萧韫之离开的方向,“走吧。” 萧韫之和那些人究竟去了哪里,云莞不知道,她在山下不远处的一个小镇上等了一日一夜,也没有等到任何关于萧韫之的消息。 她不晓得萧韫之去做了什么,倒是那留下的那两人,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那时候情况紧急,也来不及问萧韫之那到底是什么人。 “你们也不知道萧扶疏在找什么人么?” 两个灰衣人皆是摇头:“不知,请姑娘放心,以公子的身手,当不会出事。” 云莞点了点头,虽这样说着,心里依旧有些担心。 此刻停留的这一个小镇,是靠近西州地界的一个小镇,叫做灵乡镇,这个客栈,据说是西州商会下的一个客栈,萧韫之的暗卫带她到来之后,只跟掌柜的画了个符号,对方便恭恭敬敬地接待了她。 但云莞发现,镇上的人极少,可商铺却非常多,但不少却都是关门的,看起来已经不做生意了。 她有些好奇,趁小儿的过来换茶时便问道:“为何镇上的许多商铺都不开门做生意,连行人都不多,你们这儿,可是有何稀奇事儿发生?” 店小二并不晓得云莞跟燕行之有何关系,瞧着云莞是个相貌精致的姑娘,便非常愿意跟她说话:“姑娘是外地来的,有所不知吧?” 云莞眨了眨眼,“难道真有什么稀奇事儿?” 店小二的神秘兮兮地道:“姑娘独身出门,可要小心些,最近灵乡镇附近有些不太平呢,天黑之后,姑娘可千万不要不出门。” “为何,有人过来打劫么,还是镇上出了采花贼?” 店小二瞧着云莞懵懂不知的样子,更是着急,低声道:“比采花贼还要可怕的,灵乡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今年以来,周边的村庄,却发生了件耸人听闻的事情,附近村镇上的好些个妙龄少女,就,就如姑娘这般年岁的,突然就失踪啦,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儿,闹了好一阵动静呢。” 云莞听罢,便皱眉道:“人口失踪,那可是大事,官府都不管么?” “管呀!”小二压低声音道:“可也毫无头绪呀,失踪的都是相貌清秀的姑娘,官府着人去查了一段时间,却查不着什么线索,这事儿便成了个悬案挂着,现在附近村里的姑娘家,一及笄便立刻嫁人了,尚未及笄的,便能搬走的,都搬走啦。” 云莞问道:“嫁人了的便无事?” “可不是!嫁了人的,长得再好看,也不会有事。” 店小二的热切提醒道:“所以姑娘天黑之后可千万莫要出门,今年灵乡镇不太平呢。” 云莞笑了笑:“多谢提醒,我会注意的。” 被这样好看的姑娘温和以待,小儿的脸色一红,再次叮嘱了云莞之后,便去忙活别的事情了,云莞却凝眉深思了起来。 少女失踪?灵乡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倘若是一般的拐卖,也断不可能发生了这么多少女失踪的案子,却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 她越想着,便越觉得事情非常诡异。 两个灰衣人显然也知道了,只好对云莞道:“姑娘,此处不太平,最迟明日一早,我们当离开此地,前往城里,等待公子。” 云莞点头道:“嗯,那就明日一早便出发。” 萧韫之既让她找到西州商会的暗桩,想来跟燕行之的关系非常不错。 当日午后,云莞在镇上走了一圈,往回走的时候便隐约发现有人在背后跟着自己,待他猛地转回头,便见个小乞丐鬼鬼祟祟地跟着自己。 云莞:“……” 灵乡镇上有许多乞丐,云莞是知道的,跟着她的那小乞丐,不过九岁十岁的模样,被云莞发现了,便怯生生地躲在一个破竹筐后面。 云莞走过去:“你跟着我做什么?” 对方怯怯懦懦,看着云莞欲言又止。 云莞咧了咧嘴:“不说?姐姐手里的鞭子,可不是用来玩的。” 小乞丐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姐姐,有人要害你。” 云莞一愣,瞧着小乞丐神秘兮兮的模样,不觉生了点警惕,唇角却带着笑意:“谁要害我?” 小乞丐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看向云莞的身后,云莞猛的警觉,待转回身时,只觉得鼻头一阵刺激,而后便失去了意识。 139、失踪的少女们(1更) 当云莞在一阵晃悠之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略显昏暗的马车里,马车里也并不只她一人,还有几个年纪与她差不多大小的姑娘。 云莞身上倒是没有什么绳子绑着,就是乍然醒来,软绵绵的,没有多少力气。 她握紧了手又放开,马车摇摇晃晃,还在往前,便是在车里,也能听到马车外的人说话的声音,三个不同的男人的音色。 云莞皱了皱眉,靠在车壁上环视了一圈,小小的马车里,还有五个姑娘,两人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软软地靠在车壁上,云莞猜想,应该是昏迷了。 还有三个姑娘,一起缩在马车的角落里,面上皆是凄惶的神色,忐忑不安地看着云莞,甚至面上还有些同情和悲伤的神色。 见到云莞醒过来,其中一个姑娘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碰了碰她,声音低得几乎让人听到不到:“你,你还好么?” 云莞只觉得脑袋有些昏昏沉沉,鼻尖还能嗅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她皱了皱眉,低声得几乎是用气音道:“这是哪里?” 她才刚刚出口,那位方才同她低声说话的少女便捂住了她的嘴巴:“嘘。” 云莞瞬间闭嘴了,少女低声道:“我们也不知这是哪里,大约是碰上人贩子,我们比你先被抓到了两日,你是最后一个上车来的。” 云莞略微皱眉,稍稍运了一下气,发现内力还在,但非常微弱,大约与现下的身体状况有关,瞧着马车里的五个姑娘,最后的回忆停留在自己与那个小乞丐说话的时候,她警觉不对劲时,便已经中招,而醒来之后,人却到了这个地方,期间一直无知无觉,什么意识也没有。 她知道,自己这是中招了,并且,在灵乡镇上时,便已经被人盯上了。 那么,她究竟昏迷了多久? “姐姐,我是什么时候被带上马车的?”云莞低声问好心同她说话的姑娘。 那姑娘轻叹了一声道:“你是昨日午后被带上马车的,昏迷了一日一夜,如今才天亮不久。” 云莞抿了抿唇,时间已经过去这样久了,萧韫之的人肯定发现了,也出来找寻她了,只不知,他们状况如何,萧韫之又如何了,若是被他发现自己失踪了,不知该如何着急。 “你们又是何时被抓的?” 姑娘细声道:“我们也不知,原本好好儿在外面走路,不知怎么的,两眼一黑,再醒来就是完全不认识的陌生地。” 那姑娘说着,不知想起了什么,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小妹妹,你,你一定要听话,他们太可怕了,若是反抗,会……” 说到这里,那姑娘便说不下去了,捂着嘴巴,眼眶也渐渐湿润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云莞垂眸,脑袋里却蓦然想起店小二与自己说过的附近村里妙龄少女们失踪的的事情。 云莞几乎是第一时间便将自己的遭遇对应上了。 她脸色越发凝肃,瞧着那姑娘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之后,才低声问道:“你们是哪里人呢?” 方才同她说话的少女年低声道:“我是秋灵,她们是巧儿和春桃,我们是我是古埠村的村民,巧儿和春桃是是上汶村的村民。” 云莞一边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一边感觉到,自己自醒来之后这么一会儿,力气已经慢慢恢复了,想来那几人,并没有给她吃什么抑制力气的药,确然,她也不过是个小少女,他们大概也并不太将太放在眼里。 “你们科室灵乡镇的人?” “不,我们是灵乡镇附近的,灵乡镇与我们乡邻。” “你们能与我说说被抓来之后的状况么?”云莞慢动作地挪过去,低生与少女交谈。 许是云莞面上镇定从容的神色,让秋灵感到越发安心,不由得泫然欲滴,用气音道:“我们被抓了之后,先是被安置在了一个大房子里,我也不晓得那是哪里,直到一日一夜之后,才有一辆马车来将我们带走,就是现下的状况,马车外有四、四个男子,他们都是练家子,我们也不知他们要将我们带去哪里。” 说着,秋灵的眼角便红了,眼眶里蓄的泪水也跟着掉了出来,巧儿跟春桃两个姑娘更是直接低声抽泣了起来,捂着嘴巴趴在秋灵的肩头,又不敢发出声音。 云莞看得出来,秋灵应当是几个姑娘里年纪比较大的,这会儿即便她心中也害怕,仍旧轻拍着另一个姑娘的肩头在安慰她。 轻叹了一口气,云莞正要说话,不想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门被猛的从外面打开,一个男子往马车内扫了一眼:“哭哭哭!哭什么哭,都给老子老实点,不然有你好看!” 对方长得凶神恶煞,络腮胡子,放在秋灵几个姑娘身上的眼神也非常不善,看得秋灵几个姑娘抬头都不敢,越发往角落里缩,瑟瑟发抖。 方才还靠在车壁上的两个少女,也被突然恶声恶气的声音吓得醒了过来,一睁眼便瞧见络腮胡子,吓得尖叫了起来,往马车的角落里缩。 络腮胡子似乎对这样的反应很是满意,淫邪地笑了一声,伸手要去抓秋灵的脸蛋。 秋灵自然不肯,躲避了一下,男子的脸色瞬间变得阴鸷起来:“臭婊子,你敢躲!” 秋灵吓得尖叫了一声,然而意料之中的巴掌去没有打到自己的身上,云莞不知怎么的,突然往前扑倒了,挡住了秋灵的视线,也让那男子的巴掌没有落下来。 男子这才注意到云莞已经醒过来了,目光从秋灵的脸上,分到了云莞的身上。 马车里的几个姑娘,云莞姿色自是最为上乘的那一个,不然也不枉这两人在灵乡镇上多停留了一日就为了将他带走。 男子摸着下巴,淫邪的目光在云莞的身上流连,看得云莞直恶心。 她脸色苍白,趴在马车上,瑟瑟发抖:“别过来,你别过来。” 秋灵等人也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噙着眼泪瑟瑟发抖。 络腮胡子男人笑得越发淫邪,伸手朝着云莞过来:“让爷碰碰,这样的小美人,十里八乡也见不着一个呢。” “别,别过来。”云莞瑟瑟发抖。 瞧着她害怕的模样,男子越发痛快,连着身子都探了半个进入了车厢,就要朝着云莞扑过来,秋灵等人再次尖叫了起来,但下一秒,却见男子瞪大了眼睛,缓缓地倒在了车厢里,脖子上一个深长的口子,正溢出鲜血,他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马车里留下了一滩血液。 云莞手里拿着一把小小的软剑,软剑薄如纸片,剑上的血液为干,正一滴一滴地掉落下来。 秋灵几个姑娘吓得尖叫都不敢,看着云莞手里的剑和倒下的人,络腮胡子的眼睛依旧挣得大大的男子,秋灵生怕自己尖叫出来,用力地捂住了嘴巴,眼神发直地看着云莞,那两个才刚刚惊醒过来的姑娘,则再次被云莞这一刀毙命的招数给吓得晕倒了过去。 这是云莞第一次杀人,恶心、想吐,非常不适。 甚至,她的手,还在颤抖。 但如今的境况下,来不及权衡和多想,不是她死,就是别人死,而她还不想死。 男子倒了下去,外面的人觉察到方才的动静,有人走过来:“老三,跟你说了多少次,这些臭婊子碰不得,到时候人要完好无损带去山庄……” 人一近前,他便发现了他口中老三的异样,可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脖间一凉,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见到那把剑是怎样杀了自己,人便已经倒在了地上。 果然,只有四个男子,一发现异样,其中两人便立刻提到扑了过来。 云莞虽然没有多少内力,但是使剑的招数还在,何况她的剑法是萧韫之亲自教导,这般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地对上两人自然游刃有余,还不等那两人真正过来,便主动出击,从马车里扑了出去,刀剑相撞,三下两除二的,便再次解决了一个人。 最后一个人,跪在地上,被她拿着剑尖抵在脖子上,瑟瑟发抖。 “饶命,饶命……” 云莞脸色沉怒:“你们到底是何人,为何将我们带走。” “饶命,女侠饶命,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我们冒犯了您!” 云莞冷笑一声,再次问道:“废话少说,要想活命,便回答我的问题,你们究竟是何人。” “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啊,姑娘,姑奶奶,饶我一命!” “奉命?谁的命?说清楚,再啰嗦,取了你的狗命!”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男子连连求饶,双腿发抖:“姑奶奶,我真的不知道,我,我只知道,要,要按照规矩办事,找漂亮的未婚姑娘,带去山庄,给,给高爷过目,我们都是奉命行事,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高爷是谁?”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今年灵乡镇附近的村庄,少女失踪事件可是与你们有关?” 男子瑟瑟发抖:“不是,不是,与我无关,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渣滓!”云莞骂道:“何处山庄,在哪里你总该知道?” “在,在前边往西三十里,有,有一处富贵山庄,就是要去往那里,姑奶奶饶命。” “姑奶奶饶命!”男子不断地在地上磕头,云莞凝眉往西瞧了一眼,此非官道,此处是何地,再往西又是何地她也不明白,岂料一直在磕头的男子突然眼神一闪,朝着她扑了过来。 云莞早就有准备了,见此利剑刺入对方的心脏,再一抽出来,人便已经倒在地上了。 杀过了第一个人,第二个,第三个,她已经出奇地平静。 再回到马车边的时候,秋灵和四个少女都缩在了马车的角落里,泪眼婆娑,瑟瑟发抖,马车门口,还躺着两个死人,几个姑娘见了,脸色越发苍白。 云莞的力气经过方才这一场打斗,反而恢复了不少,也确定了对方只是用些劣质迷药将自己迷晕了罢了,当下一脚将地上的死人踢走,对里边的少女道:“秋灵姑娘,人已经被解决了,你们可知道这里是何处,尽快离开回去才行,免得后边有人追上来。” 秋灵虽害怕,却也知道云莞是救了自己的恩人,当下便嚎啕大哭了起来 云莞:“……” 缓了一会儿,秋灵才道:“我们也不知道这里是何处,从灵乡镇上一路过来,已经走了一日一夜,回去?我们该从哪里回去啊,呜呜呜……” 其中两个少女闻言,也跟着低声哭了起来,秋灵方才在马车里也听到了云莞跟这些人的话:“村里好几个姑娘都失踪了,定是这些人做的歹事,还有我表妹,我表妹半个月前失踪的,肯定也被他们带走了!” “我姐姐也是。”其中一个少女哭道:“我姐姐肯定也被他们带走了。” 秋灵说着,朝着云莞跪了下来:“姑娘,求求你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吧。” 虽然方才那人说灵乡镇附近失踪的少女与他们无关,但云莞知道他在撒谎,而显然,他口中的富贵山庄,那个高爷,是个线索,还有她和秋灵几位姑娘本也该被运往富贵山庄的,那么这个富贵山庄,究竟是什么地方,人贩子的窝藏点么? 方才有人说,络腮胡子不该碰他们,那么往上又是谁,抓那么多妙龄少女来做什么。 云莞知道,自己不该惹麻烦,不该管这些事情,方才能侥幸获救,凭的是对方人少和被自己表现出来的软弱无知欺骗而放松警惕的运气,她应该立刻离开,但…… 她能立刻离开了,若是没有碰上还好,如今碰上了这种事情,她怎么可能安然无恙的离开? 内力已经一点一点地恢复过来,云莞抿了抿唇,道:“秋灵姐姐,你年龄最长,请尽快带这四位姐姐离开此地,不要走官道,也不要走能走马车的大路,别往深山中去,否则若是走不出,便可能遇上野兽,得不偿失,也原路别往回走,我只怕后面还有人会跟来,你们朝着东边的小路走,快走!” 秋灵大吃一惊:“妹妹,你要去山庄?” 云莞没应她,沉声道:“快走,后面可能会有一拨人跟上来,他们肯定不止一拨人。” 秋灵听此,在马车里,朝着云莞重重的磕了个响头,“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说罢,拉着剩下的四个姑娘出了马车,环顾了一圈之后,便往其中一条小路上去了,走之前,还不忘频频回头。 云莞四下环顾了一圈,将花费了不少力气,此处收拾干净,将马车拉进了丛林之中,卸下马儿,朝西而去了。 不晓得萧韫之的人发现她不见了之后如何,但现在也无法联系上,云莞决定,先去所谓的富贵山庄附近查探些消息。 她倒要看看,那究竟是何处。 她做出这番决定,也全然不是为了什么扶弱助贫之类,最主要的是,她方才发现了一个问题,在处理那些尸体的时候,那几个人的右手手腕上,都有一个相同的标志——一朵形状奇异的花,似莲非亮。 而她上次见到这个标志,是在与萧韫之路遇山贼的时候,在打斗间,在他们的身上见过的。 因为形状特殊,她不由得留了一道心眼。 这些,是否与萧韫之所要查探的事情相关? 云莞不知,只能先过去。 * 半个时辰之后,密林里的山道上,一批十几个壮年男子正坐在树下休憩。 中间围着两辆马车,里边是好些个妙龄少女。 云莞躲在密林里的一颗大树上,休憩了半个时辰之后,她的体力已经完全恢复,正听着这帮人坐下来休息时的谈话。 其中有个人说:“听说昨日抓到了个模样俊美的小子!哈哈哈哈,据说那小子,样貌长得比姑娘还要精致几分,啧啧啧!” “瞧也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人,据说是个会些拳脚功夫的,还不晓得是谁家的小公子出门游玩被我们的人碰上了。” “啧啧啧,这等小公子,最后也不知道到底便宜了谁……” 一帮人嘴里放着些混淫的屁话,说着说着,又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云莞远远地听着,握了握拳头。 若不是自己实力不够,没有完全的把握,真想过去一刀结果了这些混账的性命,做人做到这个份上,也该让黄泉水洗洗了! 但想起他们口中所谓的小子,云莞心中隐隐有些猜测,会不会是萧韫之? 这些人休息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又继续上路了,上路的时候,马车里传来几声少女惊叫的声音,还有人被吓哭求饶的声音。 “哭什么哭!都给我闭嘴!再让我听见哭声,仔细你们的皮肉!”有人凶神恶煞地嚷嚷着。 立刻有人过来提醒:“别吓着了,这些人可打不得。” 男子这才作罢,骂骂咧咧地上路了。 云莞深吸一口气,等这帮人走得差不多了,才不远不近地跟上了上去。 果然,马车走了二十多里路之后,便渐渐显出了深山里一处山庄轮廓的模样。 云莞不晓得状况,自然也不敢靠得太近,远远地查探着山庄前的景象。 门口看似无人把守,实际上隐约透着一股森严之象,现下青天白日的,云莞不敢靠近,却见载着少女们的马车缓缓进入了山庄之中,从打开的门缝里,倒是瞧见,不少人迎了上来,无一不是壮年的男子。 这些人,究竟要做什么…… 但下一瞬间,云莞便瞪大了眼睛,因为从另一个方向朝着山庄的门口而来的人,其中一锦衣少年,正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 萧韫之! ------题外话------ 昨天的章节标错了,应该是138章,这才是真正的139章,但后台不能修改章节名,呜被自己蠢哭了,你们别漏掉了啊 140、夜探(2更) 深夜,静悄悄的。 云莞已在富贵山庄外逗留了几个时辰,终于找着了一个缺口,趁着夜色,便悄无声息地摸进了院子里。 富贵山庄果然外松内紧,云莞单单在进来的这一小段路上,便遇上了两拨巡逻的人,一拨便有十个壮年的男子。 但这个山庄建在深山之中,也不知谁人建造,里边假山环绕,林木茂盛,倒是个非常适合藏人的场所,加上足够小心,倒也没有被人发现。 她知道萧韫之在这里,只是不知道萧韫之在何处,心中对山庄的格局并无具体的认知,只能小心翼翼地查探消息。 待终于摸到一个带着光亮的,传出了些比较热闹的声音的院子时,云莞便无声无息靠着假山与大树的掩映靠近。 翻墙进入了院子里,立刻被一座奇形怪状的假山挡住了身形,好在假山上开了不少口子,从洞口还能窥探打开的门户里,里边坐着几个男子在说话:“一切等高爷到了再说,这批货色如何,还不知高爷满意不满意。” 有人笑得淫邪:“若是不满意,那就便宜了咱们兄弟。” “哈哈哈,你这个人,倒是会享受。” “他娘的,你不晓得,爷看到那些娇滴滴的姑娘却啥也不能做,这一路上憋了多少火气,若不是怕高爷怪罪下来,早就提拉两个回去暖被窝了哈哈哈!” “这话你敢当着高爷的面说?” “啧!我就不信你不想!” “哈哈哈……” 一群大男人说的话,都是些该断了第三条腿的话,云莞皱了皱眉,便听到其中一人道:“唉我说你抓了个白面小公子来做什么,你好这一口?” “唉!那小公子长得那模样,没准许娘子喜欢呢,再说了,许娘子不喜欢,还不准……嗯?” 众人好像挺明白了什么,都不由得朗声大笑了起来。 云莞知道他们说的是萧韫之,心中的怒气差些忍不住,她的少年郎竟然被人这样意淫,恨不得上去拧断这些人的脑袋。 拳头握得紧紧的,待警觉过来时,云莞才发现有人靠近的踪迹,手腕处传来触感,云莞猛地一动,脸色大骇,一回头却撞上了萧韫之的眼眸。 “阿莞,是我。”萧韫之低声道。 云莞高高悬起的心不由得落了下来,眼眸发亮,瞧见萧韫之,心里升起一股欣喜,同时也有些心酸。 萧韫之在此处看到云莞,初时是诧异生气的,但很快的那一点微不足道的诧异和生气很快就转为担忧。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人躲在角落,听着院子里的几个男人说些不中听的淫话,基本没什么营养,而他们口中那位高爷,似乎也还没有到。 萧韫之一来,云莞便放松了不少,只躲在他的怀里,还被迫被萧韫之堵上了耳朵,只能神色无辜地与他大眼瞪小眼,萧韫之好生无奈,揉了揉她略显凌乱的发顶,便将乱闯无限之地的少女带走了。 这帮人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给萧韫之安排了一个不错的屋子,虽然门口外面有人把守,倒也不妨碍萧韫之能暗中进出自由,甚至带着个云莞进出。 回到萧韫之的屋子,房门窗户一关,萧韫之上上下下看了云莞,既担忧又无奈,声音也不由得重了几分:“阿莞,你怎么在此处?” 云莞撅了噘嘴,顾不上别的什么,便将当日与萧韫之分别之后的事情简单与说了一遍,提及自己被一个小乞丐给骗了,甚至在路上反杀了带走自己的人,救下了五个姑娘的事儿,最后才摸到富贵山庄。 萧韫之听罢,又是担忧,又是后怕。 瞧着云莞面上并不恐惧,他心中复杂非常,轻抚了下她的发丝,“阿莞,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他眼神黯淡,眸中带着愧疚之色,全然不是云莞平日常见的那股慵懒洒然意。 云莞是知道的,因为碰上这批人,抓住了寻求许久的线索,萧韫之不得不半路将她撇下跟这些人离开。按照他的心性,必定愧疚非常。 此时萧韫之再得知她离开之后,还被人算计,想到若非阿莞身上有些功夫傍身,还不知结果如何,心中愧疚的愧疚如同发了洪水一般,收也收不住。 倒是云莞弯眸笑了笑:“没事啦,不是你在这里么,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萧韫之到底不是过分自我纠结的人,闻言眼角漾开些笑意,低头亲了亲云莞的额头。 两人静静地相拥了一会儿,云莞才低声说起了灵乡镇附近少女失踪的事情,也跟萧韫之说起了一路上所见的,将两马车的少女运入山庄之事,但山庄这样大,却没有动静,也不晓得那些少女在何处,还有那位高爷,又是何人。 萧韫之道:“我今夜已经查探了一番,确实被运来了不少姑娘,灵乡镇失踪的姑娘,应当与这些人有关。” 云莞皱眉道:“拐骗少女,不安好心,真是一帮禽兽!” 瞧着少女恶狠狠地骂人,眼睛都红了,萧韫之只觉得可爱非常,忍不住低笑了一声,又低头亲了亲少女的额头,云莞努了努嘴,问道:那他们所说的那位高爷,又是什么人?” 萧韫之眯了眯眼,道:“此人应当名为高乘风。” 云莞沉默了一下,问:“这些,便是你这些时日所寻之人么,为何要寻找这些人?” “嗯。”夜渐渐深,萧韫之带着云莞坐下来,缓缓道:“阿莞可知东澜国当朝的历史?” 云莞点了点头:“知道一些,东澜国开国一百多年了,当今乃惠帝。” 萧韫之低笑了一声,道:“阿莞可知,东澜国如何开国,上一朝又是哪一朝代?” 云莞眨了眨眼眼睛,弯眸道:“请扶疏公子赐教。” 外面的人似乎非常放心萧韫之,或者觉得此处重重守卫,他也逃不出去,因此并无人一刻不离地看着他,只守在门外,至今不知,萧韫之已出去过一趟,并带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回来。 萧韫之低笑了声,道:“当朝国号东澜,国姓东方,前朝为成宋,国姓曹,前朝时期,东方一族本是曹氏一族的一方诸侯,君臣和乐的局面早期也成为一时佳话,然而成宋后期,末帝还是个襁褓里的小孩儿,太后掌政,宦官当道,彼时东方一族势大,自然不满听命于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和妇人之命,更不愿被一群宦官压在头上。” 云莞眼珠子一转,接口道:“于是黄袍起义,换了个皇帝?” 萧韫之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云莞撇了撇嘴,这不过是历史的一个过程罢了。 萧韫之接着道:“曹氏有不少忠臣,宫变发生时将末帝护送出城,一路逃往西江南部,甚至传言逃出了海外,东方一族建国之后,偶有曹氏的踪迹,但掀不起什么风浪,久而久之,朝廷自然也不将一群乌合之众放在眼里,倒是近几十年,据说曹氏末帝出了个能力不凡的后辈,当年的忠臣也靠着这百年的积累,南方汇聚了一批拥护前朝的人。” “复国?”云莞问道。 萧韫之笑了一声:“大约是。” 云莞撇嘴道:“异想天开,一百多年过去了,东澜国的根基早已奠定,长成了参天大树,区区前朝余力,还想复国?纵观历史,朝代更替如大浪淘沙,从未有过复辟成功的历史,曹氏湮灭了就是湮灭了,哪能等到今日还有再起死回生之说,又不是野草,春风吹又生。” 对于云莞这般不以为然的姿态,萧韫之愣了一下,揉了揉她的长发:“阿莞的见解很是独到。” “难道不是么?” 即便不想承认,萧韫之还是点头道:“确然。” “所以现下富贵山庄的事情,也与前朝那位姓曹的有关?”萧韫之不会无缘无故说起前朝的事儿。 萧韫之点头道:“嗯,如今那位自称曹氏后代之人,名为曹世荣,近年时常在南方为祸,高乘风便是曹世荣的得力干将之一。” “那你这段时日为何在找他们?” 萧韫之道:“曹氏虽难成气候,但一直在南方也是个祸事,如今东澜国与北丘不太平,若是他们出了乱子,也是个麻烦事,尤其,如今大约真的有些规模了,手便伸向了军中。” 事实上,年前萧韫之去北方那一趟,便觉察到了前朝这些余孽的身影在其中,曹氏虽难成气候,但亦是百足之虫,若是在军中闹些小动作,也着实麻烦,尤其,倘若他们与北丘国接洽,更是大麻烦一件。 出于种种原因,他不得不注意这些人,而他本来也在找他们。 云莞道:“谁知道那曹什么是不是真的曹氏后人呢,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或许只是有人想争一争那个位子呢,人上人该是当世多少人的梦想。” “那么阿莞的梦想又是什么?”萧韫之问。 “成为列国首富算么?”云莞弯眸笑道。 “小财迷!”萧韫之点了点她的额头。 “那你呢?”云莞扯着萧韫之的衣袖,仰头问她,“萧扶疏,你想成为人上人么?” “人上人有什么好?爷只想跟着我家小阿莞,酒楼开往哪里,便去哪里。” 萧韫之没有做人上人的打算,即便他似乎管许多事情,该他的,不该他的,譬如这次的事情。 云莞闻言还是弯了弯眼眸,笑意漾开的脸颊在萧韫之的胸膛蹭了蹭,“那好吧,日后我便负责赚钱养家,扶疏公子只要貌美如花就好啦!” 萧韫之失笑,云莞蹭了好一会儿问道:“那现下怎么办呢,那些被抓来的少女又被关在何处,他们抓了这么多女孩,究竟想做什么呢?” 萧韫之轻轻摇头:“今夜我再去探一探。” “那我……” “你啊!”萧韫之捏了捏云莞的鼻尖,“好好在此处待着,哪儿也别去。” “哦……”正说着话,外面传来脚步声,云莞和萧韫之对视一眼,便听到了门外说话的声音:“那小子如何了?” “回爷,一直在屋里,未曾出门过。” 来人冷哼了一声,直接推门进来,一进来便瞧见萧韫之正吊儿郎当地躺在榻上,少年面带嫌弃,像极了那种世家贵族里被家人宠大的纨绔少爷:“这什么破地方,给我家狗住都不够,还有这茶、这酒,没一口能喝!” 来人是个中年男子,闻言似乎细细打量了萧韫之一眼,见着少年玉面鸦发,竟比那些姑娘还有精致百倍,不由得露出些微妙的神色,“小公子安安分分待在此处,日后自然有好日子过。” 萧韫之睨了一眼对方,一点也不懂得看人脸色:“你又是谁。” “我姓成。”对方微微一笑:“我家主子瞧着公子是个有趣之人,便请公子去做做客,这几日,先委屈小公子了。” “啧!我信你们的屁话?请我做客,连我妹子的主意都搭上,半路拿刀请我来做客?” “小公子既然已经来了,又何必说这样的话,不若好好待在此处,我等还能以礼相待。” 萧韫之不爽道:“连个端茶倒水的小厮都没有,便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对方细细打量了萧韫之一会儿,只瞧着他这也不满那也不满的,当真是个毫无出门经验的,被宠坏了的贵公子,最后留了一句让他好好在自己屋子里休息便出去了。 待外间重新安静了下来,云莞才从里边出来,瞧了一眼关得严严实实的门,再看萧韫之,终于反应过来:“他们为何要抓你?” 萧韫之轻咳一声,抵唇不说话。 但他是个正常的男子,不仅不喜那些想法,也不想在云莞的面前说这些。 云莞小小地哼了一声,萧韫之不说,她先前在外面偷听那些人讲话也知道了,再想起那些人的龌龊心思,撇了撇嘴:“想杀了他们。” 萧韫之道:“我杀。” 云莞觉得自己现在变得有些残暴了,阿爹阿娘一定不敢相信,她敢杀人,并且不仅杀了一个吧。 * 方才来瞧萧韫之的那位姓成的男子离开萧韫之所在的客院之后,便有人上来了:“怎么样,瞧出了什么问道,我瞧着那小子会些功夫,可有问题?” “哼,有没有问题,还不是将人带回来了?”姓成的男子冷嗤一声:“不过是个被宠坏了的纨绔少年罢了。” 这些人两三番打探过萧韫之,除却那一日抓人的时候,有些难度,倒也不觉得萧韫之有多少本事,这一路上虽足够闹腾,甚至想过逃跑,但被他们三言两语说了想请他来做客之后,也不知他是真的妥协了,还是不谙世事,愿意跟了过来。 掀不起什么风浪最好,待高爷来了,再行定夺。 然则,他们却不知,在他们眼里的纨绔少年,深夜子时之后,身形敏捷地在整个山庄自由出入,几乎将山庄表面查探了一遍。 云莞坐在里边的桌边,撑着下巴等萧韫之归来,就在她眼皮越发忍不住,脑袋一点一点地差些与周公幽会时,窗边一阵轻风,萧韫之已经身形利落地落地了。 云莞急忙站起来,压低了声音:“如何?” 萧韫之摇头道:“毫无消息,山庄中应当有密室或者地下密室,否则不可能十几个姑娘全无踪迹。” 云莞点了点头,“我猜也是,怪不得我进来的时候,也没有瞧见什么踪迹。” 因为困意,她眼里蓄了不少泪水,说话的声音也带了困倦之意。 萧韫之瞧着,愈发心疼:“好了,余事莫担心,先去休息?” 云莞确实困了,今日精神紧张了一日,见到萧韫之之后不觉放松下来,身体便也跟着疲惫了,小小地打了个呵欠,声音含糊不清:“你也休息,今夜大约是探听不出消息了,还得等那位高乘风来了才行。” 萧韫之应了一声,带着云莞往床边走去,云莞没多想,在床上躺了下来,眼睛睁开又闭上,却只见萧韫之坐在床边看她。 她这会儿脑袋迷迷蒙蒙的,想到了什么,往床榻里侧挪了挪,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萧韫之也躺下。 萧韫之愣了一下,不由捏了捏云莞的鼻尖:“你倒是放心我。” 云莞闭着眼睛轻哼了一声:“我才刚刚过了十四呢,除非扶疏公子打算做个禽兽。” 毕竟她还未成年呢。 萧韫之哑然失笑,不由得磨了磨牙:“……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云莞娇娇地笑了一声,抱着萧韫之的胳膊就闭上了眼睛,萧韫之瞧着她疲惫强撑的样子,温声道:“睡吧。” 言罢,没一会儿,云莞便呼吸均匀地睡了过去,萧韫之瞧了一会儿,也和衣在床上平躺了下来。 他的阿莞,从来这般不拘小节,与这世上的许多姑娘都不一样,当真对他如此放心,却不知他在梦里,对她做了许多坏事。 不过他却并未闭眼睡觉,只一手枕着脑袋,一手将云莞揽在身边,抬头盯着床帐,眸色深深,不知在想什么。 * 第二日,天色大晴 辰时之后,山庄门口多了些动静,富贵山庄的主子高乘风来了。 141、地牢(1更) 富贵山庄,一名年纪约为三十岁上下的男子从门外进来。 而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名红衣女子,女子看起来大约二十几岁的年纪,或者还当再年长一些,像三十岁,只是一身红衣,容色娇媚,让人难以确定她的年龄。 见到两人过来,山庄里的几个男人便都迎了上去,人人神色恭敬,异口同声道:“高爷。” 而后又对着高乘风旁边的许屠雁行了个恭敬的礼:“许娘子。” 许屠雁娇娇笑了一声,风情妖娆看得在场的男子双目几进发直,他们自觉冒犯,低头不敢看许屠雁。 便听得许屠雁娇媚地笑了一声,“我听说庄子上来了个风流俊俏的小公子,你们这些人,办事办得让人放心,心思倒也活络,懂得讨我开心,现在,人在何处?” 立刻有人道:“在院子里留着呢。” 许屠雁掩唇失笑:“我倒要瞧瞧,是什么样的颜色,可有我院里的那些儿郎俊俏。” 一众男人听她如此说,面上都有些不太自然。 众所周知,许屠雁虽是女流之辈,但却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尤其是手上功夫了得,几近杀人于无形,乃主子面前的能人之一,因容颜姿色上等,又有“毒美人”之称 可惜,毒美人不但毒辣,还非常放浪不堪,生性淫恶,好将从外面掳些相貌俊美的弱冠少年带回府中,行些不得为外人所见之事儿,且手段极为狠毒,据说还非常喜欢以些常人无法接受的事情折磨那些少年郎,这事儿,曹世荣手底下的人都晓得,瞧着许娘子觉得美,但也生怕被许娘子瞧上了,无法招架。 可手下的人为讨好他,也偶尔帮她猎奇,办事的时候,顺路寻些貌美的少年回来给许屠雁玩乐。 许屠雁并不管众人的脸色,妩媚地笑了一声,“罢了,我自个儿瞧瞧去。” 高乘风见此却皱眉道:“你到底是来玩,还是来做事,哼,先将主子吩咐的事儿办好才行你的事。” 许屠雁闻言,面上划过一抹阴鸷,“用不着高爷提醒,主子的事,当然是第一。” 说罢,到底没有去找人,在几人的带领下,往地牢而去。 萧韫之所料不错,富贵山庄果然有地牢密室。 看着不起眼,在院子的一处假山深处,机关便在假山山壁画旁的灯座里。 萧韫之站在暗处,瞧着高乘风一群人进入了假山之中,洞口慢慢阖上,偌大的一个机关,开关之时,竟然只有一点微弱的声音,而从打开的门口瞧进去,只得见通往底下的一条阶梯。 可见,地牢更深。 他抿了抿唇,半盏茶之后,重新开启机关,跟上了上去。 富贵山庄的地牢极深,阶梯饶了两圈才终于到达地面。 饶是萧韫之早已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场面,还是被地牢里目之所见惊到了。 地牢宽阔,却分隔成了大大小小的牢房,而每个牢房里,都关押着三五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这些人,不知从何时开始被囚禁在此处,人人面上,皆是生无可恋的神色。 萧韫之藏身于地牢上空的一个阴暗之处,却能将底下的场景,全部收入眼中。 高乘风身后跟着几个男子,地牢里不少原本当做看守的人,此刻去全部跟在他的身后,其中,还有两个上了些年岁的妇人。 高乘风一个一个地牢地走过去,目光如同逡巡猎物一般看过地牢里的姑娘们。 旁边有人在跟他做详细的汇报:“高爷,这些全都近两个月从附近乡镇上俘获的姑娘,个个姿色乃当地绝佳,婆子已验过身,都是清白的姑娘家。” 说罢,立刻有一个婆子站出来:“回高爷,老奴全都验过了,都是正经的姑娘家。” 高乘风显然非常满意,赞许地看了一眼对方:“做得不错。” 说话的男子笑得满面春风,许屠雁瞧了一眼地牢里瑟瑟发抖的少女们,妩媚笑道:“咱们庄子上这么多男子,难为你们竟能忍着,一个也不碰。” 那男子笑了笑,笑容谦卑谄媚:“主子的大事要紧。” 许屠雁冷笑了一声,说话的男子继续道:“早先俘获了九十五个人,可惜,只可惜,有些人不惜福,不肯听话,我们便只好处理了,幸而相比之下,他们的姿色也不过尔尔,想来也是下面做事的不利索,什么人都敢带回来,如今只剩下八十七个姑娘,全部在此处,请高爷过目。” 男人数着,便如同在说一批没有生命的货物一般,若是云莞在此,只怕要被这些话气得想杀人。 男人说到这里,嘿嘿笑了一声,对高乘风说:“如今,她们都已被驯得服服帖帖,便是将牢房的大门打开了,他们也未必敢出去。” 高乘风非常满意,停在其中一个牢房前,牢房里的几个姑娘却都抱作一团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没人敢看高乘风等人。 “抬起头来。”高乘风道。 他一发话,反倒让少女们越加害怕,有人忍不住小声哭出了声,而后便是一声声绝望的低泣。 高乘风脸色不耐烦。 后边一个赤膊的男人手里的鞭子猛地扬起,打在地上,恶声恶气骂道:“都,都闭嘴!高爷面前,谁敢再哭?” 鞭子一威慑,低低的哭泣声便全都忍住了,高乘风指了指前方地牢的一个姑娘,“你,出来。” 被指到的少女脸色发白,满脸泪痕,不断地摇头,低声哭泣:“不……求求你……” 可容不得她拒绝,一个赤膊的男人过去,拉着她的胳膊拽出了牢房。 少女因此哭叫了起来,用力地挣扎。 赤膊的男子恶声道:“别给你敬酒不吃吃罚酒,被高爷看上,是你的福分!” 那少女闻言一阵瑟缩,对上高乘风冷淡的眼神,不知为何,终不敢再反抗。 高乘风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我喜欢识趣之人。” 接下来,高乘风便一个一个地牢的走过去,不知按照的是什么样儿的标准,选出了几个姑娘。 其中自然有反抗的,死命不从的姑娘:“不……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了我。” “呜呜呜……放了我。” 赤膊男人再次上去,直接抓住人,姑娘用力地挣扎了起来。 “我不去!我不去!” 许屠雁走过去,瞧了一眼那少女,原本笑得妩媚,下一秒,却一把掐住对方的脖子,原本还在反抗的姑娘,渐渐没了生机。 萧韫之在暗处看着这一幕,握紧了拳头。 少年眸色沉沉,漆黑的眼底深处,渐渐升起了一股浓烈的火苗。灼得他五脏六腑俱焚。 可他根本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这个姑娘的死亡,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地牢里一片哀嚎之声,却无人敢再用力反抗。 最后高乘风选出了十个少女,十个姑娘瑟瑟发抖,不知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 许屠雁认真地瞧了瞧:“啧啧啧,真真是些漂亮的小美人儿,连我瞧了,都忍不住心动呢。” 比起许屠雁的轻浮浪荡,高乘风显得沉稳许多,闻言只轻飘飘的看过去一眼:“主子需要的人,你最好别打主意。” 两人虽同是曹世荣的人,但其实互相看对方不顺眼,许屠雁闻言,只冷笑了一声:“老娘的口味,与高爷可不太一样。” 高乘风懒得与许屠雁计较,道:“将人带走,明日一早便上路。” 跟在身后的几个男子互相对视了一眼,眼里几分兴味:“高爷,剩下的……” 高乘风笑了一声:“犒赏给兄弟们玩玩儿,玩过之后,该如何处理,便如何处理,别留下痕迹。” 身后的人,眼中冒了亮光:“是!” 倒是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主上寻这么多姑娘是要……” 高乘风冷冷地睇过去一眼:“不该你问的事情,无须多问。” 说话的男子立刻垂头谄笑道:“是,是是……” 直到高乘风带着那十个少女离开了地牢,还留下的几个男人,才眼冒精光地瞧着地牢里的姑娘们,人人面上都露出了淫邪的神色。 方才跟高乘风说话的那个男人却冷声警告道:“高爷走之后,你们做什么我不管,之前,都给我守好了裤腰带!休想打人主意,若是被我发现谁违了命,别怪我不客气!” 虽然感到可惜,但能得这般应允,地牢里依旧一片兴奋,谁也不在乎地牢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处于绝望之中的少女们。 被高乘风选出来的是个少女在长久的地牢生活之后,终于重见天日。 然则,这一切对她们来说,无异于是走向死亡的另一条路,等待她们的究竟是什么,她们无从得知。 十个姑娘,被带进了一个干净的院子里,两个婆子着人拿着干净的衣裳过来,面上满脸笑意,但却让这些姑娘畏惧不已。 就是这两个婆子,使用了许多恶毒的手段,做了诸多折磨人的事情,也让她们经历了此生最为羞辱的事情,让她们生不出任何反抗之意。 婆子堆着满脸的笑意,“既来之则安之,现在好好儿听话,好好做事,将来的日子好着呢,怕什么?” 许屠雁瞧着这些少女,不屑道:“都是些乡野丫头,姿色再好能如何,能不能做成主子的药人不说,能替主子做事么?” 高乘风懒得与许屠雁计较:“成不成事,你等着瞧便知。” 许屠雁妩媚地笑了一声,纤纤细指在高乘风的肩头点了点,“那我便等着高爷成功的那一日。” 高乘风嫌恶的一震肩头,许屠雁的手指瞬间被振开了,只脸色阴鸷地扭头就走。 另一边,萧韫之从地牢出来之后,便立刻回了屋子。 云莞一直在屋中,从未出去,见到萧韫之出去一个多时辰才回来,心中也不由得担忧,此时听到动静连忙走上去。 “如何,查到踪迹了么?” 萧韫之脸色严肃,轻点头道:“嗯,在地牢。”言罢,萧韫之认真道:“阿莞,我们尽快离开此地。” 云莞往外看了一眼,轻点了一下头。 外面天光大亮,屋子里的两人,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谁也不知道,甚至不知道,这个屋子,其实是两人居住在其中。 因此,当许屠雁过来的时候,抓到的便是一个空。 她没见过萧韫之,自然谈不上期待,只是听说来了个俊俏的小公子,本性猎奇,想来瞧瞧罢了,却没想到,扑了个空。 许屠雁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人没出门过为何不在屋里?” 守在门外的人确实半步也没有离开过,更不晓得,原本早晨送东西进来还能见到的人,这会儿为何消失不见了。 “还不快去找!”许屠雁怒道。 但她很快就发现端倪了,这房间,绝不是一个人待过而已,连桌上的茶盏,都是两个,两杯茶都没有喝完。 许屠雁虽然生性放荡,但认真起来也并非不能成事之人,否则也不会被曹世荣看重,当下便意识到了这个所谓被抓来的人,来人身份十分有问题,顾不得多想,便匆匆去找高乘风。 昨夜将萧韫之带回来的人也匆匆而来,在高乘风和许屠雁的逼问之下便将遇见萧韫之的事情与高乘风说了一遍。 但并非他们将萧韫之抓住,而已两翻易手之后,萧韫之才交到了他们的手上,只知晓这是带着自家小妹出门游玩的富贵公子,救了妹妹之后被他们的人捉住了。 “蠢货!”高乘风骂道,一帮蠢货,那少年连报上的名字与人家都未必是真的,能在这庄子里出入自由,也不定不是一般人。 高乘风猛的想到了什么,“去地牢看看!” 地牢里依旧安然无恙,高乘风让人加强看守之后,便派出一部分人去追寻萧韫之的踪迹了。 而此时的富贵山庄外,萧韫之和云莞正站在山腰处,遥遥看着山庄门口有人进出。 显然是出去找人的,云莞道:“看来已经发现我们不见了,反应过来了。” 萧韫之嗤了一声。 云莞轻哼一声道:“毒娘子还没见到扶疏公子呢,人便飞走了,这会儿不知该气成什么样子。” 萧韫之唇角勾着笑意:“小没良心的,希望我被人瞧了去?” 云莞鼓了鼓嘴巴,凶巴巴地道:“她若是瞧了你,起了歪心思,我便挖了她的眼珠子。” 萧韫之对云莞的“残暴”不以为忤,甚至还有些高兴,只是想起地牢里的那些姑娘,脸色便沉了下来。 两人一路从庄子里出来,云莞还没来得及问萧韫之那些少女的状况,此时回过神之后,凝眉问道:“那些姑娘呢,能救出来么,人数有多少?” “八十七人,除了被带出来的十人,其余的全部在地牢之内。” 萧韫之避重就轻地跟云莞说了些地牢里的状况,他下意识地不想让云莞听见瞧见那些龌龊事,但萧韫之不知道,云莞见过的更加糟糕的世界,比地牢里的惨状,还能再悲惨十倍,光是听到萧韫之提及一些小细节,便晓得那些女孩的处境。 想要囚禁一批女孩儿,又不能伤了她们,击溃她们的心理防线,看守的还都是些日日对他们虎视眈眈的男子,那些姑娘经历过怎么样非人的折磨,云莞不敢想象。 同是女子,她想起这些,心里便憋着一股气:“禽兽不如!” “山庄里看守的人不少,地牢里的人多么,我们只有两个人,以两人之力,根本救不了那么多人。”云莞着急道。 萧韫之摇了摇头:“整个山庄,至少有三十人把守,地牢中有七八人,山庄里有两人功夫了得,而高乘风更是曹世荣手下一等高手,我尽全力也能对付他,但却也是个大阻碍,若是他与别人联手,我恐怕便无招架之力了。” 云莞沉默了。 萧韫之勾了勾唇,瞧着少女苦巴巴的脸蛋,轻捏了一下云莞的脸颊道:“不必担心,这等大事,怎能只我们出手?” 云莞:“嗯?” 此处还在随州境内,虽是深山之中,若能让随州知州调遣州府兵马过来也只需小半日,若脚程再快一些,两个时辰之内必能到达。” 云莞眼前一亮,下一瞬脸又跨了:“我们怎么让随州知州派人过来。” “此事不必担心,已着人去通知。”萧韫之道,“随州知州此人性情耿直,嫉恶如仇,随州境内发生这等事情,即便只是个怀疑,也必定会大动干戈。” 云莞眨了眨眼,瞧着萧韫之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渐渐安定了下来。 但她心里还记挂着当日萧韫之说的找这些人的话,“那你想找这些人的踪迹,不会影响么?” 萧韫之道:“不着急,如今连高乘风都露面了,迟早能查到别的踪迹。” 云莞瞧了他好一会儿,弯了弯眸,她知道萧韫之的想法,比起自己的事,这些姑娘的性命,更加重要。 142、救人(2更) 而高乘风派出来的人,自然找不着萧韫之。 但山庄里进来了一个陌生之客,而此人,很有可能已经觉察了些什么,为免意外发生,高乘风决定当夜便带着选出来的十个姑娘,往东出发。 即便山庄里出现过一个神秘的陌生人,但既然找不着人,最好的办法,便是让这个已经完成了使命的地方尽快消失,抹掉这里发生的一切。 酉时过,天色彻底黑了下来。 江南的梅雨,淅淅沥沥,给山林笼上一层薄薄的轻纱。 高乘风已经吩咐下去,戌时分路出发,在此之前,将山庄里的人全部处理好,至于地牢里的人,自然是让这般辛苦了几个月的男人快活过后,便一把火烧了。 而这一切,云莞和萧韫之尚不知晓,只在外头注意山庄里的动静。 此时,两人的身后站着两人,正是当日带云莞去灵乡镇上的两个暗卫,自云莞失踪之后,两人便在找人,也直到今日,才终于联络上萧韫之,找上了此处。 此刻,他们正为自己失职没能保护好云莞而满脸羞愧,萧韫之自然也不太高兴。 云莞扯了扯萧韫之的衣袖,示意他适可而止。 说起来当日也是她自己的问题,对那个小乞丐警惕性没有那么高,也没让人跟着自己出门,再则对方踩点已久,防不胜防。 云莞求情,萧韫之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只淡声道:“下不为例。”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是,公子!” 眼看着天色黑了下来,随州知州尚未到来,云莞心里越发担心起来:“下雨天影响脚程,黄大人怕是没那么快到来。” 萧韫之抿了抿唇,“阿莞,在此处等我,我再去探探。” 云莞立刻拉住萧韫之的衣袖道:“我与你一道去。” 萧韫之并不太赞成,但见云莞神色坚定,小脸上是不容置疑的坚决,想了一下,终究点了点头,趁着烟雨濛濛,两人再次回到山庄之中。 此时,山庄已掌灯,只灯光微弱。 微弱的灯光和微微细雨能极好的掩藏身形与遮住些许微弱的动静,萧韫之带着云莞,如出入无人之境一般,没几下便到了关押着那十个姑娘的院子。 院里灯光微弱,还有两个婆子说话的声音,声声句句无不是敲打。 而院门外,正有两个守卫负手守在门口。 萧韫之瞧了一眼,带着云莞飞掠入院,两颗小石头一击过去,站在门口的两人身形一顿,再也动弹不得。 两个婆子还在絮絮叨叨地说话:“别不知道好歹,都给我好好听话了,今夜跟高爷去见了贵人,日后婆婆见了你们,还得叫一声主子呢。” “有什么好哭的,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有人不愿意,知道我老婆子的厉害,想尝尝那滋味的,你们就试试!” “我是个老婆子,见不得流血的事儿,高爷可未必,若是你们有人心思不正,还想着逃跑,想想地牢里的那个姑娘,地牢的血,还没干呢!” 云莞从窗外的缝隙里看过去,便见这些姑娘都聚在一起,身上显然是换了新的衣裙,甚至经过一番装扮,人人皆被精致打扮,妆容无意不是妩媚妖娆,与她们此刻面上慌措的表情,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如同一个个提线木偶一般。 她和萧韫之对视了一眼,瞧着两个婆子依旧在喋喋不休,萧韫之眸色微冷,抽出云莞腰间挂着的软鞭,一鞭子过去,卷住那婆子的脖子,不过眨眼的功夫,便连人带着一块儿卷了出来,甩在地上,那婆子甚至来不及大叫一声,顿时便失去了声息。 突然间的变化发生得太快,屋里的姑娘们甚至没有反应过来,纷纷捂住了嘴巴,慌慌乱乱地往后退,发出些许惊慌的呼叫声。 旁边站着的另一个婆子还没有来得及大喊,便被不知何时出现的云莞一把剑抵住了脖子上,少女眉目冷峭:“别叫,不然我的剑可就不认人了。” 十个姑娘神色惊恐地看着云莞。 威胁完了那婆子,云莞扫了一眼神色惊慌的姑娘们,及时出口:“别叫,将人引了过来,大家都完。” 几个姑娘反应过来,苍白着脸更用力地捂住了嘴巴,半点生音也不敢发出来,只是脸上惊惧的模样,不知是绝望多一些,还是希望多一些。 云莞没理会那婆子,一个手刃便将人劈倒在地上,这才看向惊慌失措的姑娘,这些姑娘似乎终于反应过来,知道云莞跟这两个婆子不是一伙人,都红着眼睛,绝望地跪下下来,红着眼睛,低声哭泣“姑娘,求求你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我们不想死,不想被带走。” “恩人,求求你救我们!” “听着。”云莞来不及多言,沉声道:“我知道你们中有灵乡镇附近的姑娘,被人掳掠而来,此间情况,已报官府,会有人来救你们出去,但你们必须,自己也想被救,而不是甘心留在这里,或者害怕而不敢被救走,否则,只能所有人都葬身在此处,明白?” 听到云莞的话,几个姑娘脸上重新燃起了希望,不住地重重点头,泪水流了满脸。 云莞道:“既然我在,便不会放着你们不管,此时,不可惊慌,官府的人很快便能到来,届时你们都能回家,现下不能惊慌,可明白?” 屋子里是诡异的沉默,姑娘们留着泪点头,捂着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却都殷切地看着云莞,在长久的无人救援的境地之下,见到云莞,见到愿意说救她们的人,在她们的眼里,无异于是神明一般的存在。 云莞送了一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现下是何等情况,你们可知?” 其中一个姑娘哽者声音道:“据说山庄来了什么人又逃走了,他们,他们今夜戌时便带我们上路,去哪里,我们不知道,他们人很多,很凶恶,还有,还有地牢里的姑娘。” “他们抓你们来做什么?” “药人!” 云莞大惊:“药人?” 那说话的女子努力保持镇定,摇头道:“我们不知道,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们从婆婆和他们的对话中知道,说要将我们献给他们的主子,做药人。” “姑娘,我知道你定有大本事,求你,救我们出去,我们不想被带走。” “还有地牢里,地牢里还有七十多个姑娘,她们,她们今夜怕是要全部被这帮禽兽糟蹋了!” 说到地牢里的姑娘,有人忍不住捂着嘴巴哭了了出来:“姑娘,求求你,救救她们,她们……他们都要被糟蹋了!” 云莞回头看从外走进来的萧韫之。 在强大的求生意识面前,即便见到萧韫之这样的少年,早已没人去关注他长相如何,萧韫之今日去过地牢,更晓得情况如何,倘若今夜高乘风真的要立刻带人走,那么那些姑娘的处境,必定十分不好,他凝眉道:“阿莞,我去地牢看看。” 云莞站起来,眸色沉沉,怒气在心头翻涌:“我同你去。” 她一离开,这些姑娘们便重新慌张害怕起来,云莞安抚道:“放心,我既然来了,便不会放你们不管。” 说罢,她对跟着的两名暗卫道:“交给你们。” “是!” 细雨越来越密集,云莞和萧韫之一出门,肩头便立刻沾了一层湿意。 地牢的入口在花园的假山后面,当萧韫之和云莞到来时,地牢的入口却是开放着的。 尖叫的声音从地牢里传出来,夹杂着少女恐惧的尖叫,还有男人淫邪的大笑声,而地牢的门口已经无人守着。 云莞脸色沉沉,萧韫之对视一眼,快速冲进了地牢,待看到里边的场景,云莞目眦欲裂。 脑袋里根本不及多想,她手中的长鞭便抽了过去,将一个正欲强迫一个少女的男人给直接抽得摔在了地上。 “啪!” “啊!” 鞭子抽打的声音和痛苦哀嚎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正处于绝望之中的少女们也尖声叫了起来。 地牢里突然冲进了两个陌生人,这些人几乎立刻反应过来,朝着云莞和萧韫之冲了过来。 “禽兽!”云莞骂一声,鞭子便毫不留情地抽了过去。 萧韫之更甚,除了高乘风和那位姓成的,这些人在他眼里,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乌合之众,眨眼间便能取掉他们的狗命。 瞬时,地牢如修罗地,血流如注,那些姑娘们都缩在了地牢的角落里,地上躺着横七竖八痛苦哀嚎的人。 这样大的动静,不可避免惹来外面的人,待山庄的守卫们都冲进来的时候,便见云莞和萧韫之已经将地牢里的人七七八八打到在地,地上一片哀嚎之声,血流之色。 许屠雁等人自然也跟着过来,曾见过萧韫之的人都能认得出他,见到他在地牢里大杀四方,顿时大怒:“你是!” “小子不知好歹,竟然还敢回来!” 说着,几人便朝着萧韫之扑了过来。 萧韫之冷笑一声,提剑便迎了上去。 许屠雁一瞧见萧韫之,眼神便发光了,一边猛的扑过来,一边道:“这便是你们说的那小公子?” “正是这小子!” 许屠雁娇笑一声,“好相貌,小郎君不如跟奴家回去可好!” 说罢,长指握成爪,亦朝着萧韫之扑了过去。 山庄里原本守着的人虽有人功夫不俗,但到底比不上萧韫之,即便几人一道上来,萧韫之在应付之间,依旧游刃有余,就是许屠雁不愧有“毒娘子”的称号,表面上对萧韫之说着调情的话,实际上却出手狠辣,招招往致命之处去。 云莞见此,自然上去帮萧韫之应付些伸手弱些的,她的剑术本就是萧韫之教出来的,两人配合得当,云莞已帮忙将两三人挡住。 许屠雁自然注意到了云莞的存在,嘴上娇笑:“小郎君竟这般狠毒,下手如此不留情,不愿跟我离开,可是为了这小娘子?既然如此,奴家这就帮你杀了她可好?” 说罢一手朝着云莞扑过来。 云莞能抵挡住别人的攻势,许屠雁的却不敢硬接下来。 萧韫之却在许屠雁朝着云莞伸手过去的瞬间,软剑上寒光一闪,刺向许屠雁的门面,将云莞护在自己身后,许屠雁躲避不及,被隔断了一缕发丝,下颌出一道细细的伤口,鲜血溢出。 “找死!”萧韫之声音微冷,将云莞护在自己身后的同时,剑气大开,将身前扑上来的几人,全部刺伤在地,只剩一片哀嚎的声音。 许屠雁最在乎的便是这张脸蛋,被萧韫之这样毫不留情地划伤,无意于触其逆鳞,手指抹了一下下巴上的伤口,大叫一声,面上娇媚全无,神色阴鸷反朝着萧韫之再次扑过来。 萧韫之一手挡住云莞,剑气纵横之间,云莞只听得一声尖声厉叫之声,便见许屠雁的手腕双双被隔断,两只大掌掉落在地。 同一时间,高乘风也从外面匆匆而来,见到地牢里的景象,脸色大变,五指成爪,朝着萧韫之扑过来。 高乘风是曹世荣座下一流高手之一,萧韫之见此,来不及多做反应,立刻提剑而上,两三招之间,两人已经出了地牢,在花园的空地上打得难舍难分。 跟着高乘风过来的,几乎是整个富贵山庄全部的护卫,方才虽解决了几个,但仍旧有十几个,萧韫之被高乘风拖住,地牢的门口便只剩下云莞一人,十几个人全部朝着云莞扑了过来。 云莞无法,只能提剑而上。 整个山庄发上了这样大的动静,原先留在那院子里看着十个少女的暗卫也闻声赶了过来。 微雨依旧,纷纷扬扬,院子里充斥着刀剑交错的声音。 正当云莞感到筋疲力尽,差些被刀剑所伤时,山庄的外边,终于被火把环绕,州府的兵马,终于到来,大量的官兵,涌入了山庄之中。 空中何物破空之声,尚未见人,便听到一声狂傲的笑声:“找死之人!” 是个年轻的男子的声音。 而后,云莞便见,身前几人,瞬时间全部倒在了地上,鲜血流了一地。 她手里提着剑,一时非常疲惫,便见不远处的门口,官兵提刀冲了进来,将在场的所有人,团团包围住。 云莞再抬头,却已不见萧韫之和高乘风的身影。 花园外已响起黄大人大声指挥的声音,云莞环视了一圈,也不见方才出声的那位男子,趁着人尚未进来,足尖一点,越过屋脊,朝着萧韫之的方向追赶了过去。 萧韫之和高乘风早就瞧见黄大人的府兵过来,两人都极有默契地往山庄外打去,直到不知过了多少招式,才空中交汇一掌,双双掉落于地。 高乘风瞧着少年墨发生风,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萧韫之冷然道:“尔等不过曹世荣走狗,还不配问我名字。” 高乘风在曹世荣手底下也能的三分面子,何曾被人这般骂人,眸色阴鸷:“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萧韫之冷笑一声:“曹世荣许了你什么好处,堂堂高阳名刀之后,甘愿做一疯子走狗,高老前辈若泉下有知,当魂魄难安!” 听及萧韫之提及家世,高乘风的脸色更加难看:“我当是个无名小辈,倒是知晓不少事情。” 萧韫之道:“这些年曹世荣像个龟孙子似的隐忍不出,如今做出这等禽兽之事,怎么,想效仿成宋朝时,以女子乱宫闱,妄图复辟。” 高乘风并不认识萧韫之,初始只当他是个热血少年,去不想他竟然知道自己的身世,还一语猜出了主子想要做的事情,当下脸色几经变换,觉得倘若今日不能将此人除去,日后必定是曹氏的心头大患。 高乘风瞬间表现出来的杀气,萧韫之自是感觉到了。 但他依旧表现得极为镇定,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忽然问道:“黄忠全那只狗,如今在曹世荣哪部下。” 听及萧韫之提到黄忠全三字,高乘风的脸色终于有了皲裂之色,死死盯着萧韫之:“你究竟是何人?” 萧韫之一看高乘风的神色,便知黄忠全确然在曹世荣手下,且地位必定不俗,当下沉声道:“取你狗命之人。” 音落,已提剑朝着高乘风刺了过去,瞬间,空旷的林中再次响起两人交手的声音。 直到半刻钟之后,两人双双掉落在地,高乘风喷出了一口鲜血,不敢再停留,被两忽然出现的两人,飞身带走。 云莞从灌木丛后飞快出来,扶住萧韫之:“萧扶疏!” 萧韫之闷哼了一声,嘴里溢出一口鲜血,云莞大骇:“萧扶疏!” 萧韫之袖口抹去唇边溢出的血液,面上是浑不在意的轻松,甚至还捏了捏云莞的鼻尖:“别怕,没事。” 云莞瞧着他这般模样就来气,流血还没事,要怎么样才是有事! 但瞧着萧韫之的模样,仍是心疼,抬袖帮他擦掉唇边的血迹,嘴里没好气地道:“没事没事!流血都没事,什么才是有事!” 萧韫之瞧着她又是生气又是着急的模样,只是笑。 143、请求(1更) 萧韫之确然没有受重伤,自然,与高乘风这样的高手对招之后,自是不能毫不付出代价,只内息尚未调理好,方才吐了一口血,但高乘风显然,比他还狼狈一些。 云莞反复确认之后,也放心了下来。 方才萧韫之和高乘风的谈话,她自是听见道,不由得问道:“黄忠全是何人?” 她有一种感觉,这个陌生的名字,或许,才是萧韫之多年时常外出,甚至此次冒险跟着这帮人来富贵山庄的理由。 萧韫之眸色沉沉地望着林木尽头的黑夜:“一个必须出现的人,才能揭开所有事情的真相。” 云莞闻言,沉默了。 倒是萧韫之转头看了她低头闷声不语的模样,轻笑了一声:“我家小阿莞又当了一回女英豪,还这般垂头丧气?可有受伤?” 云莞轻轻摇了摇头:“这些年,你一直外出,可是在寻找此人踪迹,关注曹氏动向,也为了此人么?” “嗯。”萧韫之点了点头,复而笑道:“倒也并非完全为此,曹氏即便难成气候,终究也是个祸害。” 云莞轻轻哦了一声,曹氏便是祸害,那也是朝廷的事儿,朝廷都不见得多担心多关注,这么多年,也没听说在南方安置什么官兵来解决这个事儿,否则她也不会现在才听说民间还有个什么前朝复辟之事,倒是她家萧公子,分明白身一个,却将这世上的许多事儿都揽到了自己的肩头上。 瞧着云莞噘嘴不知在想着什么,萧韫之轻轻捏了下她的脸颊:“想什么呢,我倒也不想管这些破事,只想管我家小阿莞的事儿。” 云莞噗嗤一声笑了,嗔了一眼萧韫之:“谁要你管!” “爷乐意。” 想着两人在夜间的微雨里打情骂俏,这世上恐怕也无人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了,云莞瞪了萧韫之一眼,叹声道:“高乘风走了,日后可如何,好不容易发现的踪迹呢。” 萧韫之道:“既然出来了一次,便不怕找不着人,这次闹出的事情动静这般大,曹氏也该消停一段时日了。” 云莞点了点头,“黄大人带兵过来了,我们怎么办?” “既然来人了,便去瞧瞧吧。” 两人说着,冒着微雨,一边往回走,云莞想起方才的话,问道:“你方才说,他们抓那些姑娘是为效仿成宋朝之事,又是这么回事?你知道是什么?” 萧韫之牵着云莞的手往回走,少年的声音,在雨夜里竟显得几分低沉:“成宋朝中期,灵宗皇帝好美色,曾有奸臣专门从民间搜刮了一批绝色女子,自小锻炼,培养成药人,成年后送入宫,灵宗沉溺美色,一度导致朝政大权落入外臣手中二十余年,成宋一朝,便是从那时起,江河日下,到了后期,宦官与外臣勾结,故技重施,又从民间搜刮了一匹绝色入宫,导致朝权旁落,曹世荣这番举动,大约是想了这么个烂主意。” 云莞听了,轻哼一声道:“败类一个,但我隐隐觉得,既然曹世荣有这样的主意,这一批姑娘,必定不是第一批,也许在我们并不知晓的地方,也有人有这样的遭遇。” 萧韫之沉默不言,只轻轻捏了捏云莞的手掌,别人如何受苦,他不知晓,他只知道,他的阿莞,是个心软得不行的姑娘。 想起这般境况,云莞的心里便非常不舒服。 “都是些臭男人,自己做不着的事情,便强迫女子去做,结果做完了,又将所有的罪名归于女子的身上,说什么红颜祸水的狗屁话!” 说着还咬牙看了一下萧韫之,萧韫之无奈极了:“好阿莞,那是别人,我可不是这样的人。” 云莞撅了噘嘴,萧韫之无奈失笑,云莞也知晓自己这脾气发得没有道理,却问道:“高阳名刀又是什么?” “高阳挽云刀,民间武学名门世家,史上,也曾有其先祖帮助朝廷剿匪的义举,历来有极高的声望,五十年前,高氏的家主更以行侠仗义而闻名,而高阳挽云刀法,历来也为用刀之人推崇,在民间的威望不小,高乘风乃高家后人,只可惜,十年前高阳名刀惨遭仇人屠掠,据说,当时乃曹世荣将高乘风救下,对高乘风有救命之恩,自此高乘风便为曹世荣卖命。” 云莞闻言,不由得轻叹了一声,即便不太了解这些事儿,但仍旧觉得心中郁气难当。 两人回到富贵山庄的时候,整个富贵山庄已被黄大人控制住。 地牢里的姑娘们也全部都被带了出来,至于山庄原本的人,伤的伤,残的残,都已经不成气候,高乘风自知难保,便一个也不保住,连被砍断了双手的许屠雁都一副凄惨模样。 但此时,院子里还多了一人——燕行之。 萧韫之和云莞回来时,便见燕行之一身红衣,站在略显暴躁的黄大人身边不远处,站在亭下避雨之处,竟有几分邪肆张扬的气质。 燕行之是个商人,但浑身上下全无商人的气息,倒显得几分江湖客的邪肆,见到萧韫之和云莞回来,便扬眉道:“看来萧兄追不上那位主犯。” 萧韫之瞥了一眼对方,没有说话。 燕行之似乎并不介意,转头看向云莞,“想必这位便是云姑娘,久仰。” 云莞:“……”久仰本该是我说的。 此时,云莞也终于知道,她离开之前,那空中传出来的声音,来自何人。 不过瞧着燕行之的模样,再看看萧扶疏,云莞不得不感叹一句,好看的人,都喜与好看的人交朋友。 她不是未曾见过男子穿红衣,但能穿得如燕行之这般妖孽邪肆却又让人欣赏的,却是第一次见到,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结果就被萧韫之拉到了身后,阻隔了视线。 云莞:“……” 忙碌之中的黄大人也终于注意到萧韫之和云莞的身影,走过来问燕行之:“燕公子,这便是你所的,提供消息之人?” “正是。”燕行之道。 黄大人的目光在萧韫之和云莞的身上打量了一番:“今日之事,多亏两位报信,这些个禽兽,关押了许多姑娘,此案本官非常关注,如今总算有所眉目,你们且暂且一歇,本官稍后再问你们一些细节。” 两人都应了下来。 其实,在云莞在灵乡镇消失的第二日,燕行之便到达镇上,既然云莞是在客栈的附近消失的,为了与萧韫之之间的合作,他也必然会来一趟。 而萧韫之向外传出的消息,自也不是直接传往随州知州,而是通过燕行之之手。 燕行之虽不是随州人,但西州随州本接壤,他的不少生意也在随州进行,与随州官府的交情必不一般,处理起事情来也方便一些。 在对黄大人的说辞之中,便道萧韫之和云莞皆是他的客人,此次本该应邀来谈生意,却生意还没谈,便遭逢变故,还好两人都有些自保的本事从中脱身,却偶然发现掳掠之事背后更大的阴谋,这才辗转报官。 待将富贵山庄的事儿都处理好,已经天亮之后。 断断续续下了一夜的小雨,已停了下来。 清晨的阳光,也露出了云层,将大地照亮,几十个姑娘,被送回了随州知府府衙之中安顿,云莞和萧韫之作为当事人之人,自然也跟随去了一趟随州。 此事是大事,不但关乎持续了几个月的少女失踪案件,其中还牵扯到了曹世荣的势力,前朝余孽一直是朝廷的心头大患,黄大人对此事非常重视,反复询问了这些姑娘与云莞关于富贵山庄的事情,对富贵山庄之人更动了刑罚。 此乃大事,黄大人必定要上报朝廷的,何况前朝余孽在自己的地盘这样猖狂,黄大人竟一无所知,此乃挑战其权威之举,黄大人势必要严刑拷打问清楚曹氏余孽动向。 那一日,萧韫之伤了不少富贵山庄的人,再加上黄大人的刑法,这些人,如今都几近奄奄一息。 尤其,许屠雁还被萧韫之砍了双手,作为曹世荣的得力助手之一,所受的“待遇”自然也比一般人要特别许多。 深夜,随州知府的大牢里,只听得几个狱卒说大话的声音。 梅雨停了又下,下了又停,整个牢房的过道里,也湿漉漉一片,潮湿阴冷,不似四五月的天儿。 直到牢房门外,有一蓝衣少年提灯而来。 领头的狱卒身边跟着萧韫之和燕行之两人。 领头对燕行之恭敬道:“燕公子,只有一刻钟的时间,请两位尽快。” 燕行之点了点头,朝着萧韫之示意了一眼,萧韫之无声,将灯笼放在了牢房门口,便往牢底深处而去。 许屠雁是重犯,被关押在牢房的最深处。 但她此时早已伤痕累累,犹似疯子,穿着一身破烂的囚服,脸上再无“毒娘子”妩媚的神色。 萧韫之漫步而去,即便在这阴暗的牢房里,似乎也能走出一种漫画花园的惬意与轻松之感。 听到牢房外的脚步声,许屠雁抬眼看了过来,凌乱的头发让她看起来如同苍老了十几岁,可惜,此刻的她并不知晓自己的模样,否则一向爱美如她,恐怕早已疯掉。 见到萧韫之,她眼里淬了毒一般,恶狠狠地盯着萧韫之。 若非萧韫之,她也不至于被废了双手,否则必定不会这般被主子放弃。 萧韫之冷冷扫过去一眼:“再用你这双眼睛这般看着爷,便将你眼珠子挖了去!” 分明也不是多么冷峭的话,甚至萧韫之说时,唇角还勾着一抹笑意,却让许屠雁不敢造次。 萧韫之嗤了一声,脸色微沉,直接问道:“黄忠全人在何处?” 身为曹世荣的爪牙,许屠雁自然知道这一号人物,闻言,眸中讥诮一闪而过:“你是何人,为何询问黄忠全之事?” 萧韫之没回答许屠雁的话,道:“黄忠全做了许多年缩头乌龟,倒被你们人人记着,想来这些年为恶不多,在曹世荣的身边,地位也不低。” 听及萧韫之问及黄忠全这个名字,许屠雁的面上,重新覆上了些许娇媚的笑容:“黄忠全此人啊,本也没几人知晓这个名字,你这小郎君,既然知晓这个名字,想必与某些人的关系不浅。” 萧韫之眸色沉沉地看着许屠雁。 许屠雁妩媚地笑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对萧韫之抛了个娇媚的眼神:“小郎君对奴家这般无情,又想从奴家嘴里套出消息,这样便宜的事情,可不是欺负奴家?” 萧韫之瞧着许屠雁这副姿态,眸色微冷,忽然抬起手。 只见牢房之中的稻草纷飞,许屠雁脸色忽而大变,渐渐苍白,露出痛苦的神色,似乎被人遏住了喉咙一般。 萧韫之声音微冷:“爷可没有不对女人动手的破规矩!” 许屠雁想发出声音,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发出声音,有那么一瞬间的感觉,死亡就在眼前。 直到她扑腾了两下之后,萧韫之才一甩手,许屠雁立刻被一股劲道甩在了地上。 许屠雁重重地咳嗽了两声,看着萧韫之,便如见恶魔一般,不敢再乱打主意。 她如今已知晓,这少年看着清风朗月,实则是个狠心的主,倘若真的折磨起人来,她半点好处也捞不着,她最懂得折磨人的手段,万不想被加诸于身。 许屠雁沙哑着声音道:“不知,黄忠全自回到主子身边之后,便不再用黄忠全之名,我只知道,他在帮主子做事,却十多年来,未曾见过人。” 萧韫之沉默地盯着许屠雁看了几眼,许屠雁沙哑着声音保证:“我说的句句属实,你便是杀了我,我也无法告诉你任何消息,便是将主子身边的人全部抓来,也无人能给你提供消息。” 萧韫之不再说话,一甩袖,从牢房里走出去。 牢房外,燕行之提着个灯笼站在屋檐下等人,听到身后的声音,便回头看了一眼,瞧着萧韫之面色不虞的模样,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萧韫之淡淡地瞥了一眼对方,不声一响,足尖一点,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回到客栈的时候,云莞正趴在窗边,伸手朝着窗外接从屋檐上落下来的雨水。 萧韫之无奈一叹,将她的手收回来:“虽快入夏了,雨水也凉。” 云莞伸手胡乱地在萧韫之的袖子上擦了擦,却发现他身上被雨水打湿更甚,道:“去牢房了?” 萧韫之点头。 “问出消息了么?” 萧韫之摇头,云莞轻叹了一声,倒是萧韫之笑了:“叹气做什么,我本也不抱多少希望。” 云莞撇了撇嘴,道:“那我们明日便出发前往西州么?” “嗯。”萧韫之含笑点头,刮了一下云莞冰凉的鼻尖:“陪我家阿莞做生意才是头等大事。” * 这几日,黄大人将这些失踪的少女救回来之后,便已经着人去通知这些姑娘的家人,着家人将他们领回来。 大多数是随州境内的人家,女儿失踪,着急的父母一听消息,便立刻前来认领失踪多日的女儿,母女在衙门的门口痛哭了一场,对着黄大人感恩戴德地又跪又拜,才满眼心疼地将女儿带回去。 然则,东澜国即便民风开放,也不曾开放到对失踪两三月的女子仍宽容以待。 相反的,越是家境好的人家,对女子的要求越发严格。 而这些被曹世荣的人带走的,也并不只乡野少女,有些还是富贵人家的小姐。 八十几位少女获救之后,官府通知了他们的家人,唯有十几户人家来将女儿领了回去,其余的,要么在官府告知的时候,道自己的女儿已经死了,坚决不认,要么干脆说家中不曾有过这个女儿,要么便举家搬迁,无从得知去处,更有甚者,将主动回家的女儿,赶出了家门。 随州知州所在的城池,便有两例这样的例子。 失踪两三个月的女子,早已被默认失身,如今的年代,最不缺的便是女儿,为了面子,这些人家,连亲骨肉都能不认。 云莞得知了这件事,心中亦不好受,。 哪知,却在她与萧韫之离开随州的时候,二十几个少女结伴而来,追在了云莞的马车旁。 云莞听到动静,开了车门来看,便见少女们手牵着手,红着眼睛,殷切地看着云莞,其中一个,便是当日被高乘风选出来的十个少女之一,那姑娘名为水绿,乃城里一个大户人家的庶女,失踪三月之后,家人早已不认她,将她撵出了府门。 此刻水绿红着眼睛道:“我只云姑娘是大恩人,实在不该给姑娘添麻烦,但我们已无家可归,别处去处,请云姑娘收留我们,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们愿意为云姑娘做牛做马!” 144、西州之行(2更) 瞧着这么多人跟来,云莞愣住了。 都是无家可归的姑娘家,这几日都被黄大人照料着,可案件收尾,黄大人也不可能一直将他们留在府衙之中,终归是要让人出门的。 一介女子,家人不认,在最绝望的时候,家人的不认可,甚至落井下石,无疑在她们的心上插了一刀。 而外人得知他们是被贼人拐骗而去的女子,又还有几人能宽容以待。 无家可归,便是想去做富贵人家最下等的丫鬟,也是无人看得上,充入教坊,便也只能做千人枕下贱妓子,如此,不若一头撞死在墙根处。 在随州必定是活不下去的,要么没入教坊,充当青楼女子,要么只能去尼姑庵了却此生了。 而云莞,便成了她们抓住生机的最后一根稻草。 能在那样危险的境地里救下她们的人,必定是有大本事的人,尤其这几日从府衙里出来,她们陆陆续续上门感谢云莞,也晓得云莞是个商人,有本事救她们的命。 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女,有的年纪比云莞还要小一些,年纪小的,都掩唇哭出了声音,甚至有人对着云莞跪下来:“求云姑娘收留我们!” “我们无家可归,云姑娘救了我,我愿为姑娘做牛做马!” 云莞看着这一幕,心里着实也不太好受,但她不是活菩萨,救一两人,心有余力,然则,若是救十几二十个人,她能提供一时的援助,却不能养她们一辈子。 因此,坐在马车来看着一群同龄人的少女,眼里并无多少温情,甚至显得无情极了:“各位,我不算救了你们,不过是路过而已,我本身也是受害者,真正将你们救出来的,是随州知府,所以,报答一说,也无从说起。” “不!若不是云姑娘,也许,也许我们也不会这样快被救出来!” 云莞摇了摇头:“即便是我救了你们,也不需要你们替我做牛做马,何况,你们跟着我,又能如何呢?我若能将你们带走,你们接下来,如何生存?” 她的语气,带着世人眼中无利不钻的商人的薄凉与无情:“你们知道,我是个商人,商人从不做于自己无利之事,更不是个善人,能养着你们一辈子,我更不需要丫鬟也不需要别人为我做牛做马。” 姑娘们都愣住了,水绿咬了咬牙,道:“无论如何,云姑娘对我有恩,我原想为家人留一条命,但如今家人已弃我而去,从今以后,水绿的命,便是姑娘的,听候姑娘差遣,绝不反悔!” “我们都听姑娘的,为云姑娘做任何事情,都愿意!” 云莞轻笑了一声:“你们这般做,与在随州谋生又有何差别?又晓得我是什么人,不会让你们为了些利害之事,去做些你们不愿意做的勾当?” 众人都愣住了,但家人抛弃的绝望之中,曾经救过她们一命的云莞,成为了唯一的倚靠。 年轻的姑娘,想起过往的折磨,红着眼睛道:“我们愿意!” 即便云莞这样说,她们却深信,这样好心的天仙一样的人,不会让她们去做龌龊之事。 水绿站出来:“云姑娘乃我恩人,若为云姑娘做事,水绿为的不是自己,也并非违背本心,乃是心甘情愿的,今后,单凭云姑娘吩咐。” 她一出口,十几个姑娘也纷纷接口道:“单凭云姑娘吩咐!” 云莞稍稍凝眉沉默,看着一个个面色坚决的少女,半晌不说话。 水绿道:“水绿没有别的本事,曾跟亡母学到几分绘画刺绣的本事,母亲说,此乃家传的小手艺,今日奉上给姑娘!” 说罢,水绿从袖子里拿出一本厚厚的书籍交给云莞,云莞稍稍疑惑,接过来一瞧,眼里不由得升起几分惊喜。 水绿交上来的是一本关于刺绣与绘画的书册,上边记载了不少刺绣的手法,图册上更是有许多华丽漂亮的图案样式,说是小手艺,实在是谦虚了。 听到水绿这样说,不少姑娘也纷纷报上自己会做的事儿。 “云姑娘,我,我跟家人学过算术!” “我也会刺绣!” “我没有别的本事,我力气大,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祖父家里是做陶器的,我会做土陶!” “我会织布!” “云姑娘,我也会,我们都会织五色锦!” “我会写字!” “我能洗碗、扫地,能做农活!” “我也能我也能!” 云莞瞧着这一帮人,回头看了一下萧韫之,萧韫之只是含笑,一副随便云莞如何处置的样子。 云莞弯唇笑了笑,道:“既然如此,若你们愿意,可以跟我走,有些本事的,日后我会给你们做些活计,养活自己,身无长物的,愿意帮忙在我的铺子工坊做事的,留下来自然也有一口饭吃,若是不愿意,嫌辛苦的请自行离去。” 姑娘们听此,大喜过望:“我们愿意,任凭云姑娘差遣!此生已无来处,更无归处,此后,一身性命交付给姑娘,无怨无悔!” 云莞哑然半晌,“我真的不需要你们的命……” 虽是如此说着,她还是从城里租了三辆马车,将这些姑娘带出了随州。 前往下一个城池的时候,便着人将这些姑娘带去陵阳城,并让人带了一封信回去,交给云珍儿,让云珍儿来做安排。 一路上,这些姑娘倒也安分,将云莞当成了主子一般,恭恭敬敬的。 虽然大多是些乡野里来的丫头,但也不知在富贵山庄的地牢里受到了多少非人的折磨,一个个的心性,倒也让云莞放心,便是云莞单独着人带她们去陵阳城,也无人反对,皆是安安分分的。 云莞也松了一口气,与萧韫之和燕行之一道进入了西州的地界。 倒是燕行之对云莞此举不以为然,道:“云姑娘这样菩萨心肠,殊不知,倘若那些姑娘有家可回,谁还会记得当日云姑娘深入山庄,救她们一命?如今这样缠上来,不过是寻求一个倚靠罢了,将你当成救命的稻草,说什么救命之恩,不过是算准了你有本事给她们一条活路罢了。” 云莞并不在意,弯唇道:“这等境况之下,又能指望什么,人人都有求生的本能罢了,弱者依附强者,人之常情。” 燕行之哂笑一声:“妇人之仁,你将她们带回去,她们未必真心为你做事,倘若学得几分本事,起了心思,另谋出路,云姑娘的好心,岂不是喂了狗?” 虽然跟燕行之相处的时间不长,也就这两日,甚至见面的次数也不多,但云莞已经大致了解些燕行之的脾性,这位年纪轻轻,如今才不过十九的少年,对世界怀有极大的恶意,非常厌世,眼里看到的一切,都没一个好的,想法也非常消极。 云莞轻叹,暗叹扶疏公子认识的人,真是形形色色。 不过,还不等云莞说话,萧韫之便冷冷地瞥一眼过去,“闭嘴!” 谁也不能说一句阿莞的不是! 燕行之冷哼了一声,“萧大公子何时也变得这样菩萨心肠了?” 萧韫之扬了扬,作势动手,燕行之这才闭嘴。 云莞无奈,但还是道:“得陇望蜀之人,若是离开,日子又能好到哪里去,真心实意留下来的人,自有本事,我这儿多的是机会,到时候,只怕让她们走,都未必肯走,何况,我云莞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是这些姑娘主动找上她的,云莞知道,其中感恩之心固然有,但求生亦然有,可求生是人之本能。 那些姑娘希望她能给她们一条活路,她又何尝不是看中了她们身上的本事。 燕行之显然不以为意,在他看来,云莞留下这么些姑娘,除却妇人之仁,便是蠢事一件。 云莞慢悠悠道:“我听闻,随州一带,下至寻常百姓、乡野村姑,上至富贵人家,女子大多会一门手艺——织锦。” “那又如何?你若想寻织锦之人,多的是,她们的手艺,未必能入得了云姑娘的眼。” 云莞低眉笑道:“无色锦以棉、麻线为地经、地纬平纹交织,以彩线做纬织入花色,在织物的正反两面形成花纹,图案丰富多样,色彩华丽明艳,若是能好好发展,未必不是一门极好的手艺,未经系统训练的手艺,自然是良莠不齐,若是能好好训练一番,焉知不是好事一桩?” 燕公子不怎么做织锦的生意,哪里晓得这些呢。 燕行之听着,若有所思,又瞧了云莞一眼,却不说话了。 云莞也并不在意,倒是萧韫之含笑看了看云莞,赞道:“还是我家阿莞有主意,这样的事儿都能想到。” 云莞弯眸笑,燕行之嗤了一声,不太爽快自己被云莞说得没法反驳,偏要道:“那又如何,五色锦唯一的用处便是做被面,还只是西江南岸一带的百姓喜好这样的被面,五色锦虽好,市场却非常有限。” 云莞神色无辜道:“那只能说明时人还不会发挥五色锦最大的用处。” 燕行之瞧着云莞胸有成竹的模样,眼里几分沉思,最后还是沉默不语。 一行三人进入西周地界。 西州是西江南岸六州十八城之中疆域最大的一个州府,几乎是随州的两倍之广,最西边的城池为绥城,乃是与西甸国接壤的城镇。 云莞和萧韫之跟随燕行之前进入西州,便偶尔在相对大一些的城镇见到一些与东澜国样貌略有相异的人,其人五官长相比较深邃。 这是她第一次来西州,既存着做生意的心思,自然是在燕行之的引荐下,走访了不少地方,见识了一番西州商业发展状况。 燕行之脾气虽有些古怪,但说起生意买卖,却头头是道。 三人坐在临街的一家茶楼里喝茶,燕行之问道:“云姑娘在西州走访了许多天,可瞧出了什么门道?” 云莞道:“西州好地方,地大物博,贯通东西,还是东澜国与西甸国最大的,有时候甚至是唯一的交通要塞,再往北,是高耸入云的天云山,在往南,便是陡峭的峰林,西州得天得厚,风水宝地。” 燕行之却嗤笑了一声:“再得天独厚,也比不上随州。” 云莞弯眸笑道:“但燕公子仍在西州闯出了名堂,遏住了一地的商道不是么?” 燕行之轻哼了一声道:“不过区区西州罢了,你也瞧见了,西州再大,但人情地情便是如此,商业买卖虽过得去,文风实在不行,十年八年,也出不了两三个举人进士,你那太平书画纸,在此处可没有多少销路,便是千山酿,也着实不适合此处的人饮用,一来老百姓买不起,而来,他们更愿意喝自己酿的烧酒。” 云莞不以为忤:“西州不行,燕公子不是还有西甸国的门路么?” 燕行之如同看着一个傻子一般看云莞,又去瞧萧韫之,眼神似乎在问,这异想天开的小姑娘,真的是你那位做起生意来,十个男子也未必比得过的小媳妇? 扶疏公子则睇过去警告的一眼。 云莞自然看得明白燕行之的意思,只弯眸笑道:“燕公子不如听我讲个无趣的小故事。” 燕行之沉默不语。 云莞笑道:“从前有个老者,他是个鞋匠,老者有两个徒弟,年老之时,欲将唯一的店铺交给其中一个徒弟接管,于是给了两个徒弟一个难题,让他们去一个小岛上卖鞋,两人去岛上观察了一番,其中一个徒弟哭丧着脸回来,说岛上的人天生赤足,不知鞋为何物,另一个徒弟,却欢喜而归,大喜过望,道岛上之人,无人穿鞋。” 云莞说到这里,便停住了。 萧韫之在旁边听着云莞的故事,眼里笑意越浓。 他家阿莞,怎的这般聪慧,总能想别人所不能想。 倒是燕行之若有所思。 云莞道:“据我所知,西甸国这个国家呢,极有意思,深处内陆,南部有高耸入云的山脉作为与南苍国的天然屏障,自然也阻挡了从大海而来的水汽,因而气候干旱,粮食产量非常少,只能种些咱们东澜国的老百姓都不太愿意吃的粮食,那些富贵人家才能吃上的米粮小麦,大多数还要倚靠从东澜国南部的鱼米之乡运往西甸的米粮,这大约也是燕公子能掌握西州与西甸国商道的秘诀所在。” 燕行之脸色不由得严肃了些,瞧了一眼萧韫之:“萧扶疏,你这小媳妇,是哪路的神仙?” 萧韫之与有荣焉,“我家阿莞天生聪明。” 燕行之冷哼了一声,“那又如何,西甸国文风可不如东澜国,与你那卖鞋子的故事相差甚远。” 云莞弯眸笑道:“可是,西甸国是典型的国富民穷之国呀。” “国富民穷?”燕行之皱眉。 云莞道:“西甸国粮食少,可耕种的土地少,商业活动不发达,工坊少,百姓想做些小买卖都艰难,但西甸国内却盛产铁矿,若我没有记错的话,东澜国三分之一的铁矿,是以粮食、布匹、茶叶从西甸国的商人手中交易而来,更为重要的是,西甸国还盛产玉石,普天之下,十件名玩珍品,九块玉,皆来自西甸国,比如,燕公子这把扇子骨儿。” 正摇着扇子的燕行之动作一顿,一下子收了扇子,脸色不知为何突然变得不太愉快。 云莞笑道:“所以,西甸国贫富分化非常严重,富者俞富,穷着俞穷,贫穷家的百姓,连纸张都用不上,富人家的,却用来之不易的羊皮、高贵的绢帛,便是用纸,十之八九,还得想方设法跟东澜国江东一带的商人做生意,而随州,难道不比江东更加靠近西甸?” 瞧着燕行之若有所思的模样,云莞继续道:“而我只跟西甸国的富人做生意,而当他们发现纸张在生活之中的妙用,一定会喜欢上柔韧的太平纸,抛弃粗厚的皮卷、昂贵的丝绢。西甸国文化贫瘠,却又非常向往东澜国的文化,包括华丽的服饰、精美的建筑、以及观赏价值非常高的玩物,可这些东西,他们喜欢则喜欢,却往往难做出来,模仿也显得不伦不类,但这些东西,西甸国的富人,却完全能消费得起。” 燕行之用了几年的时间才这般年纪轻轻,不到弱冠之年,便将西州商会掌控在手中,牢牢把控住,不可谓没有商业的头脑,然则听到云莞的话,还是沉默了半晌。 好半晌之后,他才神色古怪地看萧韫之:“萧扶疏,你将这样的小媳妇娶回家,便不怕有朝一日,她将你萧家的产业全部搜刮完?” 小姑娘家家心思这样重,到底是哪里来的妖魔鬼怪? 云莞:“……” 萧扶疏皮笑肉不笑:“燕会长多虑了,我跟阿莞不分彼此,我的便是我家阿莞的。” 燕行之:“呵呵。” 不过,云莞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燕行之便没有不心动的道理,当下便也爽快道:“既然如此,西州商会,不得不为云姑娘开个大门了。” 云莞微笑:“我以为,这是一个明智之举。” 燕行之:“呵呵!” 说到底,云莞还是和燕行之签订了协议,正式加入西州商会。 西州商会控制往西甸的交通与商业要道,燕行之是地头蛇,她虽然也可以不通过西州商会的便能做西甸国的生意,但到底不好惊扰了地头蛇,能有燕行之从中牵引,对她这个刚刚起家的小虾米而言,再好不过了。 太平纸发展至今,销售的思路也越发清晰,国内的商业渠道自不可放弃,但也要为太平之谋一个更好的道理与未来。 等她有了足够的能力,方能与江东的黄州纸迎面竞争。 不过眼下,若是能抢走了他们在西甸的生意,日后的竞争也不少,但有西州商会从中周旋,江东自然也不敢太过放肆,何况他们的生意,也需经过西州呢。 145、家中有矿(1更) 虽不乏云莞利用西州商会的嫌疑,但西州商会也能从中获利。 而云莞的思路,亦让燕行之茅塞顿开。 在云莞看来,做生意,是从有到无,做开创的第一人,是我做生意,而不是我跟着生意做生意。 他年纪轻轻能掌管西州商会,本事自是不小,倒也不是不能想到这一层,只是受到习惯思维的限制罢了,云莞只是这般提了一句,他便已经举一反三,心中有了些想法。 既然加入了西州商会,燕行之便带云莞认识了一些商会里的人。 大多是都是至少年过而立的商人,虽也听说过陵阳城下太平镇上人间至味的主子云莞的名号,但并不太将云莞放在眼里,就给了燕行之个面子,敷衍地见了个面。 云莞也并不放在心上,毕竟实力不是说出来,而是让人瞧出来的。 既然已行至绥城,西甸与东澜的交界尽在眼前,云莞有些蠢蠢欲动。 她倒是想借着西州商会的门道,再做些别的生意,但燕行之此人,才认识不久,云莞虽跟他合作,却并不十分信任。 她才想起来,自己尚未问过萧韫之和燕行之是如何认识的。 提及这个话题,萧韫之道:“论起交情,我跟燕行之认识,还得追溯到拾痕身上。” “啊?”云莞惊讶了,“二哥?” 她倒是没想到这一点,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萧浮生与燕行之不是一个路子的人。 若说燕行之是深谷里开得吸引人却有十分危险的烈焰之话,萧浮生大概便是高山上的雪莲。 “什么二哥?”萧韫之勾唇道:“论起辈分,你比他还高。” “哦。”云莞摸了摸鼻子,这不是一叫上就叫惯了么? 萧韫之给她解惑:“具体的不甚清楚,当年燕行之尚未掌管西州商会,只是这一带一个颇有些手腕的商人,虽毫无背景,却行事偏激,手腕了得,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云莞一听,深以为然,燕行之脾气确实不太好。 萧韫之继续道:“拾痕十二岁后便开始一边各大书院求学,一边四处游历,大抵是五年前,行至西甸时,救了燕行之一次,两人的交情就此结下,我与燕行之认识,一来是因为拾痕的缘故,二来则是些生意上的事情,走过燕行之的门道,此人黑白通吃,脉路颇广。” 云莞点头,深以为然,据说拾痕公子走过当世各大书院,广受名师教导:“原来是这样,这么说来,二哥跟燕行之的交情如何?” 萧韫之似乎沉吟了一下:“大抵,非常不错。” “哦。”云莞点头,那应该是非常好的意思。 萧韫之瞧着她若有所思的模样,笑问:“说来听听,我家小财迷想做什么?” 云莞撑着下巴弯眸道:“想挣西甸人的钱。” “想跟燕行之合作?”萧韫之道。 云莞迟疑了一下,点头:“毕竟我初来乍到,对西甸国了解得着实不多,还是燕行之的往来两国,把控此地的商路,所知的消息比较多,只是这个人,到底能不能合作,还需好好商量一番。” 每次说起生意上的事儿,小姑娘那双漂亮的杏眸,便带了光一般,仿佛得到了喜爱的玩物的猫儿,每每看得萧韫之心情也跟着愉快。 他知道,云莞说的合作,绝对不是把太平书画纸的市场开往西甸之事:“阿莞还想做什么?” 云莞眨了眨眼:“许多事情,当下,西州商会几乎招揽了东澜国与西甸过的生意,国内的生意想要做到西甸国去,十之六七还需走西州商会的门道,虽然西州商会如今发展极好,但我觉得,还能再发展一些。” 萧韫之轻捏了下少女的鼻尖,笑问:“比如?” 云莞眨眼道,“比如,铁矿呀。西甸国盛产铁矿,他们的铁矿就跟东澜国的茶叶一般,西甸国朝廷对铁矿的开采,并不如东澜国严格,当然,西甸的国制也决定了他们只能这般做,他们将半数以上的铁矿山交由富商开采,买下一座矿山,价格也并非不能承担。” 萧韫之笑道:“阿莞想买西甸国的矿山?” 家里有矿,是多么伟大的人间理想,云莞兴致勃勃,杏眸发亮:“你觉得如何?” 萧韫之瞧着小姑娘恨得立刻拥有一座矿山的模样,低低笑出声。 云莞:“……”笑什么?虽然她现在钱少,不至于富可敌城,但也不是不能凑出钱来买一座小小的矿山。 须知,历史上靠挖矿发家成为富翁的人不知有多少呢。 萧韫之道:“也并非不可,从绥城进入西甸国境内,往南西百里之内,便有矿山可开采,阿莞若是有心想买下,自然并非不可。” 云莞在本次离开太平镇,跟随萧韫之出来之前,便做了些功课,知道西甸国铁矿的开采状况,这么大的一笔财富,西甸国仗着自己矿料丰富,根本不懂珍惜,而东澜国的商人,竟也只想拿粮食、布匹和茶叶物品去置换实物,根本不曾有人想过直接拿下西甸国靠近东澜国一带的矿山开采资源,说到底,双方都有些自负了。 听到云莞这样的想法,萧韫之笑道:“东澜自诩地大物博,粮食布匹和茶叶在我们这儿,就跟铁矿在西甸国一般,各自觉得颇为富余,直接交换比什么都简单。如阿莞所言,西甸国国富民穷,王庭贵族富绅商人掌控了国内十之八九的财力,说是商人治国也不为过,即便朝廷能控制铁矿出口,却挡不住更多的富绅商人的门道,朝廷得罪不起商人。” 比起东澜国士农工商,商人最下品,东澜国的商人,才是地位最高者,拥有的财富越多,便越有话语权。 云莞隐约明白了什么,转念一想,终于反应过来:“但是你为何能随口说出哪里的矿山可买?”话到此处,云莞瞪大眼睛,杏眸跟个铜铃似的看着萧韫之,压低了声音说:“你在西甸国有矿山?” 萧韫之笑而不语,抬手拍了拍云莞的脑袋。 云莞眼睛都直了,双手戳了戳自己的双眸:“瞧见了么,瞧见了么!” 萧韫之疑惑。 云莞一拍桌子:“我的脸上,写满了羡慕嫉妒!” 萧韫之一愣,而后朗声大笑了起来。 她家阿莞,怎的这样可爱啊。 怪不得云莞一直觉得萧韫之很有钱!怪不得扶疏公子根本看不上人间至味的分成! 云莞明白了,也牙酸了。 萧韫之摸了摸少女的发顶,瞧着小姑娘鼓着脸颊看自己的不服气的模样,便觉得十分可爱,轻咳一声道:“我的,便是我家小财迷的。” 云莞并不觉得很高兴,甚至买下西甸国的矿山的决心更大了,她也要做矿主! 萧韫之轻叹了一声,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事,东澜国重文轻武,镇远侯率领下的北境兵马多达三十万,几十年下来,这批兵马,几乎成为了镇远侯的私兵,只有朝廷的命令而没有镇远侯的命令,根本不能让他们听命,朝廷越发感到危机,军饷之事,便多了许多龌龊在其中。 但谢揽云不可能放任不管,在边关镇守二十余年,若是只靠朝廷给的粮草,恐怖北丘国的人打过来,都没个儿郎有力气拿起刀剑了。 “既然已经到绥城了,不如我们去一趟西甸?”云莞提议。 这倒也不是难事,萧韫之点头应了下来。 但云莞却并不只是看上了西甸国的铁矿,还有一个极为挣钱的东西——玉矿。 这一世,她也想碰碰运气。 第二日,燕行之得知两人要去西甸,想也不想便道:“本公子也去。” 云莞:“……” 瞧着云莞一言难尽的模样,燕行之道:“云姑娘主意多,半点赚钱的机会也不放过,我可不太相信你跟萧扶疏去西甸那鬼地方游山玩水,既是去赚钱的,何不算我一份?” 云莞干笑:“燕公子真会搭顺风车。” 燕行之扬了扬下巴,云莞倒也没有拒绝,左不过就是多个人,有燕行之这个跟西甸国权贵有交情的在,也未尝不是好事。 倒是萧韫之觉得燕行之碍事。 这边三人正说着话,云莞注意到隔壁说话的声音。 “赌行十日后开始,据说这次来了不少人,到时候瞧着可就热闹了。” “怎的,你也想去凑热闹?” “瞧你说的,我是想去凑热闹,那也得有那个钱啊,赌行赌行,一刀穷,一刀富,咱也就是个普通老百姓,最多去瞧瞧谁得了老天给的好运气赌对了,就咱们这种的,也就能花几两银子去过过瘾还赔钱罢了。” “也是……”另一个人叹气,语气里带着期待,又带着无奈,“我听说,这次西甸国的商人,从西部运了几十块大斤两的毛料过来,最重的便有七百多斤,石上裂缝,玉色光泽极好,五成可能能开出好玉,一开价便是十万两,也不知谁敢买下。” “十万两!”另一个人瞪大了眼睛:“这毛料开出来,若真的有玉那便是富可敌城,若是开出来是块烂石头,哎哟!谁受得了那刺激!” 这两人大约只是赶路来喝茶的,说了没一会儿便离开了,云莞却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但仍对当下人们竟然已有“赌石”这一活动感到惊讶。 所谓赌石,乃行业术语,翡翠在开采出来时,有一层或薄或厚的风化皮包裹着,无法知道其内的好坏,须切割后才能知道翡翠的质量。 人们通过经验,观裂隙、看场口等方式判断赌石的价值,从而买下来,倘若开了皮之后,开出了玉石却质量,甚至还是一文不值的烂石头,便只能认亏,此事与赌博无异,因而才有“赌石如赌命”的说法。 赌赢了,十倍百倍地赚,一夜之间成富翁,倘若赌垮了,一切都输尽赔光。 云莞听到这里,眼里划过几分兴味,她只从地理志与商人们的口中晓得西甸盛产玉矿,产玉如产茶,却不知当下西甸国也有赌行。 若是早便知晓,她早就来试运气了,瞧瞧前世的锦鲤运,可曾与一道降生在如今的云莞身上。 萧韫之瞧着云莞眼眸发亮,便问道:“阿莞知道赌行?” 云莞心情略显激动,弯眸道:“略知一二,我倒是没想到,西甸国还有这样的事儿,十日之后真有赌行么?” 这事儿燕行之的消息比萧韫之灵通,道:“十日之后,西甸国石城便举办三年一度的最大的赌行,石城也不远,距离绥城三百里,你若是想看,倒是可以去。” 云莞听出了燕行之对此兴趣缺缺,问道:“这样的大事,燕公子不去瞧瞧热闹?” 燕行之:“呵呵。” 他并不想跟云莞说话,“赌石如赌命,本公子难道钱多得不知怎么花出去了,去赌一块不知是废是宝的石头?” 云莞了然了:“想来燕公子去瞧过热闹了,但一无所获。” 燕行之脸色立刻不好,臭的让附近的人都感觉到这位样貌分明俊美的少年公子心情非常不好了。 燕行之心情确实不好,他做的是西甸国和东澜国往来的生意,再年少一些的时候,自然也去瞧过这等热闹,可惜,他扔出去几十万上百万两,得到的翡翠,却还不如个拳头大小,挣回来的还不及花出去的十分之一。 没意思。 萧韫之瞧着燕行之被云莞气得不行,轻笑道:“调皮。” 云莞吐了吐舌头,问萧韫之:“你去瞧过么?” 萧韫之点头,心中虽然疑惑,云莞一个初次来边境的少女为何会知道赌石之事,甚至似乎非常了解。 他明显感觉到,说起赌石,他的小阿莞,便如同见到了故交一般,眼眸里是跃跃欲试,但更多几分他难以看懂的怀念。 但萧韫之也并不深究,只道:“确实热闹,阿莞若是感兴趣,不妨去瞧瞧,总归都往石城去。” 云莞也正有这个意思,拊掌道:“那咱们也去瞧瞧热闹,正好我也想见识见识,西甸国的赌石究竟如何呢。” 说到这里,云莞认真看了一下萧韫之:“似乎扶疏公子的运气,要比燕公子好一些啊?” 萧韫之得意笑:“是好一些。” 云莞弯眸笑。 燕行之突然冷笑一声,瞧着萧韫之便越发不顺眼,问云莞道:“难道你不知道,你这未来夫君在西甸,有两座玉矿山的开采权?” 云莞:“……”她真的不知道,她心里很羡慕,但她不能表现出来。 但燕行之瞧着却乐了,满满恶意的看着萧韫之,对云莞道:“你这未来夫君,瞒你的事儿倒是多,此非良配啊。” 萧韫之冷冷地一眼扫过去:“不会说话便闭嘴!” 云莞转头看萧韫之,得知萧韫之有西甸国铁矿的开采权之后,又得知对方竟然还有玉矿的开采权,再次受到了来自贫穷的打击。 萧韫之好笑,抬手摸了摸少女的脑袋,真诚奉劝道:“阿莞不如回去,再将聘礼的礼单看过一遍?” 小姑娘瞧着是个小财迷,连睡觉都抱着银子睡,但他送上的聘礼礼单,倒是没好好瞧瞧。 萧韫之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聘礼的礼单她都不在意,他到底是该觉得,他的小阿莞将钱财置之度外,还是觉得她不够伤心这份聘礼? 云莞很快便觉察了这一微妙的情绪,缩了缩脖子,这也不怪她呀,礼单那么长,她只瞧见了许许多多的宝物银子,晓得自己拥有许多东西,哪里来记得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后来就出门了她。 她瞬间将火力转回燕行之身上,嘟着嘴巴跟萧韫之控诉:“他挑拨我们!” 萧韫之闻言眼角漾开笑意:“等下我帮你收拾他。” 燕行之瞧着两人的模样,哂笑了一声。 * 一番决定之后,云莞和萧韫之踏上石城之行。 但赌石十日之后才开市,一行人也并不着急前往并不算遥远的石城,倒是一路进入西甸国的地界之后,遇城便进,逢矿山便瞧上一眼。 云莞在原有认知的基础上,对西甸的风土人情有了更加充分的了解。 脑海里的一些计划,几乎也随着走访西甸的城池,渐渐生成较为明晰的框架与结构。 离开与东澜国接壤的城池之后,再往西甸国内而去。 萧韫之似乎对西甸有着不同寻常的熟悉,轻易带着云莞便能找到些并不隐秘的矿山,其中便能看出,已被开采过的痕迹。 萧韫之解释道:“西甸铁矿丰富,朝廷掌管不过来,大部分铁矿交给富绅商人开采,再从中抽税,有叫岗之举,招民间商人开采矿石,自负盈亏,期限五年,同理,玉矿开采如是。” 云莞皱眉:“叫岗?期限?” 萧韫之解释:“西甸国朝廷以包税法将玉矿、铁矿的开采权交由民间,招商开采,定期定量交税,名为叫岗。” 燕行之插嘴道:“出得起足够的钱将山头买下来便可无期限开采,但一座矿山,最多也开采不了五六年,何必买下,还平白如故去交税?” 云莞了然,却并不完全赞同这句话,须知当下的人们,对矿石的认识依旧停留于表面,挖采也停留于表面,一座矿山的开采能力,何止五六年呢。 燕行之跟着一道过来,知道如今云莞打上了矿山的主意,才总算明白了云莞的计划,心中暗道云莞虽女流之辈,但却目光长远,便是西州商会的那些老狐狸,都未必有她这样的眼光,绝无妇人短见, 想着若是西州商会多几个云莞这样的人,此时已不知发展成何等规模,但细想若是有云莞这样的人,自己这会长的位置还不知在哪里呢,虽如此想着,不这过几日对云莞却已刮目相看,反应极快道:“你想拿下西甸矿山的开采权,算本公子一份。” 云莞:“……” ------题外话------ 补充说明:十九世纪八十年代,英国侵占缅甸之后,为管理玉石矿山的开采,采用包税之法,将玉矿的税收招商投标,名为“叫岗”,叫岗一次,期限三年,自负盈亏,抽税的方法是按估价数的百分之十收取。当时,招商中标者基本都是华人,此方法沿用了几十年。 146、赌石(2更) 萧韫之虽也做西甸的生意,但他走的是暗路,自然比不上燕行之这样的人,因此,倘若燕行之加入,并且认可云莞的商业计划,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可此事仍需从长计议。 一行三人用五日的时间,走了几处地方,也简单了解了些西甸国矿山开采的状况,西甸国对边境之地的矿山开采相对严格,但对于边境三百里之后的矿山,审查却并不那么严格,云莞综合了地理位置的优势之后,倒是瞧上几个区域,只待去了解这些区域之内矿山的开采情况,便能决定下来。 此事,便交给明里暗里门道颇广的燕行之去做。 燕行之自不会推脱,甚至还颇有兴趣。 因着赌行即将开始,一行三人未再耽搁,直接往石城而去。 西甸国的赌石,在东澜国即便有些风声,也并无太多人关注,因而,云莞才始终不曾听说过,进入了石城之后,云莞方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闹气氛。 若非西州商会在石城有自己的客栈落脚点,此时他们一行人才来石城,断是没有客栈能落脚的了。 赌行还有两日才开始,但石城已经游人摩肩接踵,热度程度堪比东澜国开办灯会时候的人流,便是萧韫之带她走在路上,都不敢放开云莞的手,生怕她被人流冲散了。 石城里,各国人的面孔都有,粗狂高大的北丘人,五官深邃的西甸人,服饰华丽的南苍人,以及相对清秀文雅的东澜国之人,云莞也才发现,生活在石城的北丘人几乎都会讲四国语言,见到什么人便说什么话,是个非常神奇的地方。 在客栈稍作休整之后,云莞到底没忍住,拉着萧韫之出门瞧热闹去了。 一路舟车劳顿,也不见小姑娘疲惫,那双眼睛依旧炯炯有神,萧韫之便也由着她高兴。 燕行之大概是个忍受不了孤独之人,瞧着云莞和萧韫之出门,便也死皮赖脸地跟上了。 出了客栈,便是石城最热闹的街市,走在路上,两丈之内,必定有一个卖玉石的摊子。 燕行之给云莞解释:“石城之所以叫石城,乃因百年前,此处便是西甸国大量生产玉石之地,西部的雪山,高耸入云,每年夏季,冰川融化,冰水奔涌而下,随着冰川碎石滚滚而来的,还有大量的玉石,因此,石城外的那条江水,便称为玉来江,此处人们产玉卖玉,年年日日,交易频繁,从一个沿江建立的小镇,发展成人口几万的城池,成为西甸国最典型的卖玉之城。” 云莞了然,瞧着路边的摊子上,摆放着各样的毛料,满绿的“色货”,色绿不匀的“花牌料”,还有大块头的“砖头料”,大部分都是尚未加工的翡翠原石,瞧着便让人觉得难以下手,倒是因着石城如今汇聚四方来客,几乎每个摊子前,都围着七八个人,有点人甚至带了专门的鉴玉师来,拿着原石是左看右看,上摸下摸,一副高深难测,难以抉择的模样。 恰逢三年一度的最大赌行举办时,石城的所有矿民,都拿出了家藏的原石出来,期望能大挣一笔。 有人花了大价钱,当场买下一大块原石,原本瞧着,裂口露出来玉色苍翠欲滴,石身上几处小裂口,都能瞧见翡翠之色,结果花了大价钱买下来,一经开了石,里边却是外绿内白的灰沙头,直看得人受不了这般刺激,当场晕倒,混乱一片。 云莞听到动静瞧过去时,便见那年逾五十的老者直接大喊一声“惨也”便倒下了,身边的人七手八脚地扶住他,急匆匆的离开。 云莞一阵唏嘘:“当真赌石如赌命啊。” 燕行之道:“你别瞧着这街道上都是小摊小贩,人人粗布麻衣,却不知,这些卖玉之人,或许早已家产上千上万,多少人靠着每年的这两日,卖出的玉石便够一辈子吃喝。” 云莞深以为然。 萧韫之道:“阿莞若是想去玩玩,便去试试几个,既然来了,岂能空手而回?” 云莞眨眨眼:“万一我买到的都是像方才那位老者那样的灰沙头可如何是好?” 萧韫之勾唇道:“我家阿莞可是出了名的小福星。” 燕行之:“……”没眼看。 你家媳妇都知道何为灰沙头了,我便不信她什么也不懂。 萧韫之并不在意:“便是买不到好的也没关系,便当做来玩些新鲜玩意解解闷,稍后我着人给阿莞买些好的回去。” 云莞矜持地笑了笑:“好吧,那我去玩玩?” 萧韫之点头,云莞便兴致勃勃地拉着萧韫之往不远处最大的一个摊子上去了。 燕行之非常无语地跟上去,他倒要瞧瞧萧扶疏的小福星手气有多好。 这是附近最大的一个摊子,摊主是一个年纪约五六十岁的老者,该是全家人一起在卖玉,四面摆了板子,板子上有人摆放一颗颗尚未开的原石、半开的原石,还有一些小块的已经过处理的玉石。 摊子上既有未开的原石,也有质量成色不已的翡翠和软玉。 云莞瞧了一眼,便发现了不少成色不错的软玉,不过她的注意力并不放在软玉之上,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占据了整个摊子三分之二位置的大大小小的尚未切开的原石。 此处的摊子最大,因而汇聚的人也更多。 来自各国各地的商人旅客将摊子围了两圈,其中有不少鉴玉师,正与自己的东家低声交谈,有人手里拿着玉石端详,犹豫不决。 云莞带着萧韫之挤进来,倒像个出门游玩的少女,虽在一众年长的商人中间显得有些突兀,却并不太引人注意。 直到她搜刮了一圈,将好几块海碗大小的原石放在了身前。 年老的摊主才朝她看过来,用非常熟练的东澜国话语问云莞:“小姑娘也来买石?” 云莞如同娇憨不谙世事的少女,弯眸应道:“我第一次瞧热闹,也想来试试运气,这几块老伯如何开价呀?” 突然来了个年纪轻轻的少女,身边还跟着两个年轻的男子,瞧着便像是富贵人家出门游玩的。 这会儿摊子边上不少人都看过来了,却见云莞手里拿着几个奇形怪状的原石,原石表面只有一条两条裂缝,露出的翡翠光泽,也并无灵气,瞧着便是次品,有的甚至一条裂缝也没有,乌漆嘛黑的,谁人瞧着,都不会买这样的原石。 老伯瞧着云莞不谙世事,还是个美丽的少女,便笑道:“这几块玉石虽也算大,但形状着实不太端正,原石裂缝不多,实在不好判断,小姑娘是否再考虑考虑?” 云莞满眼无辜:“可我瞧着形状很有趣呀。” 她说完,又回头看了一眼萧韫之,“阿兄,你说是不是?” 萧韫之便站在她的身后,闻言只是含笑摸了摸云莞的发顶:“阿莞喜欢便好。” 云莞回头笑道:“我喜欢这几块,你瞧这个形状便想只蹲着的兔子,长得这样有趣,应该有翡翠吧。” 周边的人听此,不少人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小姑娘,赌石可不是这样鉴别的。” 云莞疑惑地敲过去,“我才不管,你有你的法子,这是我的法子。” 甚至还有人劝萧韫之:“小郎君,这般由你妹子胡闹,等下可别哭鼻子。” 萧韫之显然并不在意:“我家阿莞高兴便好。” 云莞嘟了嘟嘴:“我就喜欢这几块,就要买这几块!” 一瞧便知是被家里娇宠着长大的姑娘,众人只无言摇头。 燕行之在旁边看得翻白眼。 分明是个小狐狸,做什么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但她瞧着云莞似乎目标明确,眼里虽也非常不看好云莞手里的那三块原石,心中却多少有些期待。 他觉得云莞就算是个喜欢些有趣玩意的小姑娘,但小财迷的名声也是实打实的,连十个铜板都要斤斤计较的财迷,定不会这般浪费银钱。 倒是老伯笑了笑:“姑娘一共拿了三块原石,依据大小不一,共计价十两。” 话落,萧韫之便已经递银子过去了。 云莞虽拿了好几块原石过来,最后却选了三块一点裂口也没有的,石头凹凸不平,半点可做依据的花纹都没有,所以总价才卖了十两银子。 相比之下,若是开了裂口能见玉的,即便也是一般的大小,价格能翻十倍。 老伯心满意足地收了银子,“姑娘可要现在便开石?” 云莞犹豫了一下,像是豁出去了一般:“开吧!” 老伯立刻叫儿子拿了工具过来给云莞开石。 云莞买下的这三块原石,几乎都不被现场的商人旅客看好,瞧着她这样大方地买下三块原石,竟还不知天高地厚地现场开石,都不由得瞧了过来。 这样天仙似的姑娘,若是哭起来,也不知该不该笑她。 云莞心里确实是紧张的,也不知自己赌对了没有。 她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前世的时候,便对玉原石,有一种无法解释的敏锐感知力,能凭着直觉判断出许多鉴玉大家都未必能瞧出的原石是否能开出好玉,正也因此,她中期靠着赌石,拥有更多的本钱,也做起了玉器的生意,靠着一身本事,赢得了不少地位。 但她不晓得,换了个壳,换了个前世今生,自己是否还有这样的本事。 她瞧着老伯的儿子拿着工具开石,手心都出汗了。 倒是萧韫之瞧出了她的异样,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柔声道:“便只当玩玩便好,怕什么?” 云莞鼓了鼓嘴巴,她心疼的是银子啊! 十两呢,能住好些天的客栈啦! 开石的过程并不太复杂,就是云莞选的几块原石形状比较特别,因而麻烦了一些,她瞧着表皮被剥开,渐渐露出翠绿的颜色,心都跳到了嗓子眼,眸中泛起欣喜之色! 赌对了! 当表皮完全被切割开,原本并不被看好的原石便露出一整块完完整整的,色正浓郁,苍翠欲滴,晶莹温润的玉石,色绿如流油,周边的都是玉器买卖的行家,只瞧一眼,便知道,那是绝品翡翠,只一块小小的挂饰,可卖价万两黄金。 围观的人,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真乃赌石如赌命也,一朝倾家荡产,一朝家财万贯。 便是作为摊主的老伯,也愣在了当场,而后拍了一下大腿,“哎哟!亏啦!” 云莞脸色一松,换上了一个轻松的笑脸,跟萧韫之对视了一眼,眼里神采飞扬。 萧韫之只勾唇笑了笑。 自然,眼里也有几分意外之色,他家小阿莞,大约真的是个小福星。 老伯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虽道自己亏了,但做这门生意的,也都习以为常的,很快便道:“恭喜小姑娘。” 云莞得意笑道:“我就说我运气很好,阿兄说我是小福星。” 在场的人都沉默了,这哪里是小福星,怕是天上的神仙都未必能做到这样,没想到…… 十两买下的玉石,先不说其他两块尚未开的,便是这块上等翡翠打制成玉器卖出去,便能收回万倍更多的利润。 一夜爆富,莫过于此。 那么,还有两块呢? 在场的人都怂恿云莞当场再开另外两块原石。 云莞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头。 第二块原石开出来时,虽也有玉,但却不如第一块那般好,即便也是不快不错的青玉,只有半个巴掌大,但有了前一块的对比,看在其余人的眼里,竟也觉得十分安慰了。 不少围观的人,竟然松了一口气,若是连着两块原石开出来都是上等好玉,这小姑娘到底是不是真的懂玉,便值得商榷了。 云莞看起来有些失望,第三块玉开出来时,也是一块青白玉,不算上乘,但也是中品,聊以慰藉。 可看在在场的人眼里,已是巨大的财富,甚至有人上前问云莞是否懂得看原石。 云莞自然说不懂,都是靠运气的,一副小女儿娇憨的模样,实在也难让人觉得她真的懂得。 但她手里抱着三块上等玉石,还没走几步,便有人上前:“小姑娘好手气,我有意买下你这块玉石,可否开个价?” 对方是个中年男子,看相貌便知是西甸人,方才也在摊子的人群之中,此前没有任何表示,待云莞跟萧韫之带着玉石离开,放才出口想买下云莞手里的玉石。 云莞警惕地看了一眼对方:“我不卖。” 对方面色和气,眼里却几分算计的精光:“我是本国商人,来自都城皇京,专门做玉器生意,我看姑娘这块玉器,是我一直想寻找的品种,便想请姑娘卖于我,开价万两如何?” 云莞拒绝:“我不想卖。” 对方只当云莞是个小姑娘,不懂这些,便看向萧韫之,可惜,尚未开口,便被萧韫之拒绝了:“我家小姑娘喜欢这玉,莫说万两白银,便是黄金,我也不肯卖。” 对方哑然,半晌说不出话来,语气也沉了几分:“两位真的不肯卖?” 萧韫之笑了一声,“阿莞,我们回去。” 说罢便带着云莞离开了,中年男人瞧着萧韫之和云莞离开的背影,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抬手吩咐身边人:“去查查这两人究竟什么底细。” “是,爷。” 云莞和萧韫之回到客栈,兴奋的心情方显露非常,瞧着那块翡翠玉石,心里便越发高兴。 说实话,她原本只是想买那块黑不溜秋开出来却是上等翡翠的原石,后面三块,是顺带的。 时人对玉器的分类并没有那么晚膳,但她却懂得,这是一块纯种帝王绿,万两银子,还不够买一只小镯子的量呢,便想买下她这块玉器,简直痴人说梦。 萧韫之反应倒比云莞正常许多,瞧着她爱不释手的模样,含笑道:“我家阿莞果真是天上来的小福星。” 云莞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倒是燕行之非常怀疑地瞧着云莞:“你真的不懂看玉?” 云莞神色无辜:“我真的不懂。” 她都是凭运气的。 燕行之冷笑一声:“本公子可不信你选这三块玉石,随心所欲而行,有备而来?” 云莞重重的叹了一声:“燕公子,你不知道么,玉跟人是讲究缘分的。” 燕行之哂笑了一声,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云莞的话,“你今日得了这么一块上品翡翠,这会儿估计大半个石城都已传遍了,不知多少人心里打着主意,家财在手,如头顶悬刀。” 云莞弯眸笑道:“如此,便请燕公子行行好,用你的路子,帮我将这宝贝运回东澜了。” 燕行之冷笑一声,没说不应,但也并不拒绝,云莞眨眼道:“不然,下次我若再有好运气,也帮燕公子摸几块原石。” 燕行之:“成交!” “你可知,方才问你买玉的那人是谁?” 云莞以为,只是一般的商人,如今燕行之特意提及,不由得转头看向萧韫之。 萧韫之眯了眯眼道:“西甸皇京富商,司马族人。” ------题外话------ 补充说明: 玉原石,简单说,就是开采出来,没有经过切开的带着风化皮的石头。 灰沙头,简单说,就是原石切开的时候,瞧着表面有玉色,其实里面就是个没用的石头。 这本小说里关于断玉的内容并不算专业,甚至带着夸张的成分,不必考究,一考究,看着就难受了【笑哭】 还有,阿莞能判断玉石,也就是个金手指、锦鲤运,没什么可考究或逻辑可讲的【手动滑稽】 147、国难财(1更) “司马族人?”云莞诧异:“西甸的那个司马皇商么?” “正是。”萧韫之进一步解释:“司马家,与其说是商人,不若说是西甸皇族的诸侯更为贴切些,西甸十之八九的财富掌握在上层富人、权贵和皇室的手中,司马家乃西甸皇室在民间敛财的家族,双方关系尤为亲密,方才这位,当为司马家二子,名为司马长良,这次竟然也来了石城,看来,这石城今年赌石之旅,倒有趣了。” 言罢,他看了一眼燕行之。 燕行之皱眉:“别看本公子,本公子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只知道,国中富商将运来一块最大的,重达七百斤的原石,原石极有可能开出好玉。” 说着,他皱眉道:“如司马家这样的富商,一般不参与赌石竞价,直接买走,但司马长良出现在此地,莫非真有玄机?” 云莞不解其意,做生意她在行,涉及政事,她就只剩下干瞪眼的份儿了。 “那他瞧上了我手里的玉石,莫非我这玉石有何玄妙?” 她可没有瞧出什么玄妙之处。 萧韫之对上云莞疑惑的大眼,摸了摸她的发顶:“宝玉价值连城,司马家为敛财,瞧上也并无意外,放心,我家阿莞看上的东西,被人抢不走。” 云莞弯眸应下。 她才不给别人抢走。 萧韫之幽幽道:“想来拾痕大概也来石城了。” 云莞眼前一亮,“二哥!” 便是燕行之闻言也不由得坐正了,往日在总带着些许阴鸷的眼眸,也显出了几分期待的亮堂。 但听到云莞的话,他眉头差些拧成一个疙瘩:“你叫什么?” 云莞疑惑瞧过去,便见燕行之脸色非常不好,她默默地往萧韫之身边挪了一些,无声询问:他怎么了。 萧韫之:“有病。” 燕行之臭着脸,不快地看向萧韫之:“她不是你未过门的媳妇,为何叫你胞弟二哥?” 虽然萧韫之也觉得这样叫不好,但在外人面前,他一向维护云莞:“我家阿莞喜欢如何叫便如何叫,你还管上了?” 云莞也非常无语:“一个称呼,燕公子反应为何这样大?” 这边三人正说着话,门外便有人来敲门了:“公子,有一位姓萧的公子来拜访。” 萧韫之勾唇道:“这不,说曹操,曹操便到了。” 他这个做哥哥的,未曾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倒是燕行之闻言,眼前一亮,而后猛地站起来,面上露出几分信息的笑意,看得云莞目瞪口呆。 说罢,一边站起来,一边朝门口走去:“定是二哥来了。” 还不待燕行之过去,离家两月有余的萧浮生,一身素衣,风度翩翩地出现在了门口,瞧见厢房里的人,并不意外,笑如春风拂面:“兄长,阿莞,果然是你们在此。” 燕行之急走了两步,站在萧浮生跟前,面色愉快:“二哥!” 萧浮生微微一笑,看向燕行之:“行之,许久不见,你也来了?” 燕行之道:“二哥来了石城,怎么不着人告诉我一声,连下榻的客栈,都不选西州商会的。” 萧浮生拍了拍他的肩头:“来得匆忙,本不欲让人打扰你。” 燕行之闻言皱眉道:“二哥西甸一行可还顺利?” “一切顺利。”萧浮生说着,在萧韫之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燕行之立刻给他倒上一杯热茶,眼里都是关心之色。 云莞瞧着,不由得看向萧韫之:二哥跟燕行之的交情,哪里是非常不错,这都快赶上亲兄弟了,瞧着燕公子在二哥跟前,就像个乖巧听话的小弟弟一般。 萧韫之摸了摸他的头。 萧家和云家定亲的时候,萧浮生并不在陵阳城,自然往来信件也还无人跟他提及云莞和萧韫之定亲之事,这会儿瞧见两人的相处模式,不禁扬了扬眉,抬起茶杯,对着云莞和萧韫之道:“恭喜兄长与阿莞。” “谢谢二哥。”云莞弯眸道。 萧浮生感叹道:“兄长也算心想事成了。” 云莞轻咳一声,脸上带了些许热意,什么心想事成,说得二哥好像早就晓得萧扶疏“图谋不轨”一般。 倒是萧韫之面色愉悦,举杯笑了一声。 “你可知司马长良为何来石城,皇京可有何消息?”简单的寒暄过后,萧韫之皱眉问道。 萧浮生道:“大约,是为了一批玉器而来,买主极有可能是曹世荣。” 曹世荣? 又是曹世荣? 萧韫之显然也非常意外,萧浮生从袖中拿出一张纸,递给萧韫之:“司马家之人,与曹世荣暗中有往来,此次司马长良带了三位经验丰富的鉴玉师前来石城,便是为了一批玉石,且是未曾雕琢过的玉原石。” 纸张展开,其上便是云莞并不陌生的曹世荣的标记,一朵黑色的,似莲非莲的图案。 萧韫之沉默了,云莞问道:“曹世荣很有钱么,为何能与司马家做交易,何况,玉器这东西,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个赏玩的玩意儿,他要玉器做什么?况且,他想买玉,为何不自己要,偏要与曹世荣合作?” 萧浮生道:“曹世荣或许没有多少钱,但交换却未必一定要银子,找到等价之物,双方各取所需便是。” “那他要这么多玉石来做什么,要什么样的玉,未经雕琢便可?” 萧浮生道:“成色大约便是阿莞今日在集市上获得的那一块。” 云莞:“……” 她默默抱紧了手里的盒子。 但她还是不明白,曹世荣一个谋朝篡位的,为何要收集玉器。 萧韫之倒是能给云莞解答:“本朝尚玉,大约是为了钱。” 曹世荣手里没那么多钱,否则这些年早就成事了,唯一的渠道,便是他手里有可以跟西甸国交易的东西。 那么,到底是什么呢? 屋子里的人,都沉默了下来。 萧韫之手里把玩着那张纸,另一只手,则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显然是在想事情。 萧浮生便也静静地坐着喝茶,云莞瞧着萧韫之在想事情,便也没有打扰他,只是坐在旁边,大约过了一刻钟之后,萧韫之轻敲着桌面的手忽的停了下来。 而他脸上,也覆上了一层冰霜。 云莞不由得坐正了。 萧韫之怒道:“曹世荣倒是打的好主意,与虎谋皮!” 萧浮生放下茶盏,看过来,萧韫之便道:“曹世荣要钱没钱,要粮没粮,能拿什么跟西甸交易,自然是西甸没有,而他手上有的东西,且难以通过正常商道买卖给西甸,在东澜国,无外乎一样东西。” 萧浮生听到这里,脸色微变。 那便是军需用品! 连云莞也想到了这一点,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厢房里,几人说着话,便见门外掌柜的来报:“公子,客人来了,名曰司马。” 燕行之一愣,“来得倒是快!” 说罢,便站起来:“二哥,你先在此处好好休息,我去会会司马长良。” 萧浮生点头,燕行之便出去了。 他往来于西甸与东澜国之间,扼控西甸与东澜之间的商业要道,对于西甸国的商人而言,燕行之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司马长良亦不是等闲之辈,若想找到云莞等人,只需好好打听便能打听上西州商会燕行之头上。 今日燕行之跟着云莞一起去了集市,自然更容易查出来。 “不知司马二爷亲自驾到,燕某有失远迎。”燕行之一身红衣,走动间广袖翻飞。 “哈哈哈,是我不知燕公子竟也亲自来了石城,未能尽地主之谊,实在不该,不该。”司马长良亦客气道。 燕行之做了个请坐的气质,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不知二爷亲自上门,有何贵干?” “是这样的,今日在集市上见到一对男女买了两块原石,其中一块上等翡翠乃某近日寻找的上品玉石,打听之下方知,原来是燕公子的朋友。”司马长良开门见山道。 燕行之倒也不否认,“二爷消息灵通。” 司马长良笑了笑:“既然是燕公子的朋友,不知可否引荐一二,我想买下那块翡翠。” “引荐倒也不是不可,只不过,二爷若是想买下那块新得的翡翠,怕是有些夺人之爱。” “哦?”司马长良皱眉。 燕行之悠然一笑:“二爷当知,东澜国人信奉好玉养人之说,上等好玉,说是灵丹妙药也不为过,那对兄妹,便是为寻玉而来。” 司马长良闻言,沉默了。 这边,燕行之在跟司马长良周旋,云莞看了看手里抱着的盒子:“司马长良为了这块翡翠而来。” 萧韫之冷哼一声:“倒是打得好算盘。” 云莞无语半晌:“虽说上等成色的翡翠有价难求,寻一件便如浪里淘沙,但这般念念不忘,势在必得,实在让我感到匪夷所思,还有曹世荣,想靠卖玉谋利,的确,我不否认玉器行业乃高价暴利行业,但我仍觉得曹世荣病得不轻。” 瞧着云莞满脸嫌弃的样子,萧韫之失笑不已:“阿莞说得没错,曹世荣确实病得不清。” 云莞:“……” 萧韫之含笑道:“本朝尚玉,太祖皇帝更是玉器的收藏大家,皇室尚玉成风,上行下效,本朝便成为历代以来最崇尚玉器的时期。皇帝登基、后妃生辰、重大佳节,朝臣以进献玉如意为佳品,搜罗名玉,也是本朝风气。可惜,东澜国境内产玉极少,便有,也远不如西甸国盛产的美玉,据知,东澜是西甸国最大的玉器出口国,每年紧玉器原石市场交易可高达上千万两银子。物稀为贵,因而玉器价高,阿莞可知,一只上等青玉如意,卖价可高达千两万两白银。” 云莞点头,她对玉器在东澜国的市场有些了解,可惜,以她先前的财力,还无法涉入这个市场。 如今听萧韫之如此一说,她觉得自己先前的了解,仍是太少了。 萧韫之道:“那么,阿莞可知,不说当今,便说先帝高宗皇帝一朝,本朝的国库有多少。” 云莞不知高宗皇帝在哪一朝,闻言摇了摇头。 萧韫之道:“四千万两。” 云莞愣了一下,而后埋头,沉默了。 是她想错了,现在不是她熟悉的那个世界,曹世荣若真的能以某个东西以最减少成本的方式与西甸国换了上等好玉,经过加工再售卖给钱多得没处花的权贵们,完全能赚到造反的银子。 瞧着小姑娘焉塌塌的模样,萧韫之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发顶。 云莞皱眉道:“可是,曹世荣有什么能跟西甸进行这样大的交易?” 一直未开口的萧浮生道:“硝石。” “硝?”云莞皱眉。 “硝石乃火器的原料,乃军需大器。此物为东澜国所有,西甸有产,量不及东澜国十分之一,北丘国目前尚未发现硝矿。东澜国各地的硝矿开采权掌握在官府手中,民间私营,也许官府颁发的文书方可开采,否则,私自开采便是连坐的大罪,但依旧不乏有私矿未曾上报朝廷,民间有人私自采矿,若是曹世荣手里有硝矿,确实值得司马家为他搜罗玉器。”萧韫之沉声道。 “既如此,硝矿这般珍贵,他舍得拿去换玉如意?” “硝矿在曹世荣手中,唯一的用处便是制成火器,可他如今用不上火器,留存则留存,最大的用处便是换钱,私通西甸,贩卖硝矿,西甸再高价贩卖于北丘,北丘将火器用在与东澜的作战中,如今两国战时,正是北丘国大量用火器之时。” 更重要的是,萧韫之知道,如今的北丘国已经在战中用上了火器,即便他们的技术并没有东澜国的水平高,却是一件极其麻烦之事。 他先前便对北丘国获得火器的原来感到怀疑,此前,北丘国人也派人前来西甸,如今想来,极有可能为此。 云莞听到这里,已经想通了事情的关键。 曹世荣手中有私矿,但以东澜国对军用矿的严格程度,他根本无法将珍贵的矿料贩卖出去,也不愿作假与官府合作,叫矿税,只能找出口这一条路,甚至因为活动范围在东澜南部,直接与北丘国的合作难以实现,便通过西甸,将战时军需转向北丘,发的是国难财。 想到这里,云莞俏脸升起一丝怒气:“这般发国难财,简直人人得而诛之!” “是该千刀万剐。”萧韫之揉了揉云莞拍桌子的手。 可惜,如今被他碰上了此事,曹世荣还能不能好好儿与司马长良合作,还需另说。 而显然,此番司马长良前来,必定也为与曹世荣的人见面甚至交易之事。 萧韫之思及此,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瞧着脸色尤待怒气的少女,含笑道:“所以,阿莞可想涉入西甸玉器市场?” 云莞眨了眨眼,萧韫之勾唇一笑:“时此赌行举办时候,便是极好的时机。” 云莞轻咳一声,难得矜持:“我没有那么多钱。” 萧韫之抵唇失笑:“阿莞只管愿不愿意,钱的事情,自不是难事。” “哦。”云莞应了一声,唇角弯弯,未婚夫家中有矿,办事果然方便多了。 瞧着云莞杏眸清亮的模样,萧韫之心情大好:“阿莞很是懂得看原石?” 云莞挺了挺胸膛,轻咳一声:“一般般啦,三分手气七分运气,但十分运气,别人可能只占三分,我占七分。” 她向来运气很好。 萧韫之轻刮了下少女的鼻尖,小声宠溺:“我这是捡到了个什么宝儿?” 一旁的沉默了半晌的萧浮生抬起茶盏:“咳!” 148、一鸣惊人(2更) 当燕行之与司马长良周旋完再回来时,云莞已经和萧韫之商议好了后日在赌行的行事。 燕行之一听,登时怒了:“我也一道!” 有钱不赚,天理难容! 只萧浮生瞧着三人凑在一起热火朝天的商议事情,摇头失笑。 三人都是做事爽利之人,燕行之这些年本也有意打入西甸的玉器市场,为此做了不少准备,这一番商议,一个时辰之后,他便去准备后日赌石之事。 临走之前,还不忘再三提醒萧浮生先别离开,晚间一道用膳。 那架势就担心他人一走,萧浮生人便不见了似的。 直到燕行之走了,云莞才弯眸笑道:“二哥跟燕公子的交情真好。” 萧浮生无奈失笑,却道:“两月不见,阿莞在行商方面长进不少,每每让二哥刮目相看。” “二哥过奖啦。”云莞笑道,“二哥才让我刮目相看呢,遍行天下,交友广泛,原来跟燕公子还有这样深厚的交情,今次许多事情,还多亏了燕公子从中周旋。” 萧浮生轻轻笑了一下,“行之在西甸和西州之间,颇有些手腕,阿莞是行商的,日后若有难处,也可以跟行之请教一二,他为人脾气虽不太好,却是个信得过的人。” 连二哥都觉得燕行之脾气不太好么,可见,还有更加不好的时候。 云莞眨了眨眼:“如此说来,若我想在西州做些生意,跟燕公子合作,也不失为一条捷径?” 萧浮生点头,唇边笑意清浅:“阿莞有经商的本事,若与行之合作,日后必定所有成就,相辅相成。” 如此说来,二哥竟然对燕行之这样信任么,云莞心里感到十分好奇。 这般交情,说是亲兄弟都不为过了。 萧浮生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轻叹一声道:“阿莞大可放心,行之虽然脾气古怪了一些,但……”说到此处,萧浮生顿了顿,温声道:“行之于我,如兄长于我一般。” 云莞讶异了一下,继而弯眸笑道:“既然二哥如此说,我正好想在西甸做些生意,就不知燕公子是否感兴趣了,届时我与燕公子商量一番,瞧瞧能否一起合作。” 萧浮生点了点头,“生意之事,二哥帮不上忙,还得阿莞自行琢磨着。” “我晓得,多谢二哥。”云莞弯眸应下。 三人再话些家常之后,萧浮生便出去了。 刚从厢房出来,便见原本应该出去安排事情燕行之正靠在墙壁上,俨然已经将方才萧浮生与云莞的话听进去了,面上有些不太高兴。 萧浮生无奈,“怎么在这里?” “萧扶疏那个小媳妇,心眼忒多!”燕行之不满道。 萧浮生道:“阿莞小小年纪却担了整个云家的生意,心思自然要深远一些,怎的还跟个小姑娘计较上了?” “二哥倒总是帮着她说话。”燕行之轻哼一声:“她既然不信任,何必跟我一道来,还加入我西州商会。” “行之……”萧浮生无奈。 燕行之瞧了一眼萧浮生无可奈何的神色,到底没再说别的什么,低眸道:“总归,二哥护着谁,我便护着谁就是了。” 萧浮生摇了摇头:“你也只比阿莞大几岁,瞧着倒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还闹脾气。” 燕行之显然非常不喜欢听到这句话,脸色愈加不好看,像被大人冤枉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我与二哥一般大,也就小两个月而已!” 萧浮生无奈摇头失笑:“走吧。” * 这边,云莞不免感叹:“二哥跟燕行之的交情,比我想象的还要深一些。” 其实萧韫之也不是非常清楚萧浮生与燕行之之间的交情,萧浮生年纪轻轻,十二岁开始周游列国,认识了不少人,燕行之似乎是其中比较特别的一个。 “大约是吧,燕行之此人来历不明,早年过得很是艰难,他几年前练功急功近利,两次走火入魔,都是拾痕从旁协助。” 走火入魔的时候,是一个人最脆弱的时候,燕行之在这等时候还愿意让萧浮生在旁协助,可见,这等交情,是当真过命一般的交情。 她不免有些懊恼:“方才我那样说话,岂不是让二哥心里难过?” 萧浮生闻言失笑:“不必多虑,哪能因为你一两句话如何了,拾痕不是那样的人。” 云莞闷闷地哦了一声。 倒是萧韫之笑问:“阿莞方才说,想与燕行之做些生意,什么生意非要跟燕行之合作,还不与我说?” 云莞轻飘飘瞥一眼:“谁不与你说了,这不是时机尚未成熟么。” 萧韫之稍稍扬眉:“我家小福星又计划着大生意了?” 云莞弯眸笑道:“说是一笔大生意也不为过,等我想好了再与你说。” 萧韫之瞧着她眸中灵光闪烁,不由得失笑。 * 两日之后,为期三日的赌行在石城内一块占地三十亩的空地上举办。 云莞换了一身装扮,十四岁的少女,正是雌雄莫辨的时候,换了一身装扮,摇身一变,又成了个唇红齿白的清秀小少年。 如今,她与萧韫之成了一对出门游玩的兄弟,出身则是西甸南部,靠近南苍国边境小城的富商人家杜家,名为杜钰,兄弟两人皆是西甸人与东澜国人混合的后代,因此长相上不算是周正的西甸人样貌。 这是早年萧韫之在西甸行事时伪造的身份之一,如今刚好派上用场。 至于前两日在集市上赌得了一整块上等翡翠的那一对兄妹,早已消失在石城之中,不见了踪迹,想要打那块翡翠的主意的商人,也全都找不上云莞了。 辰时,市场打开,等待在外的人,便蜂拥而入。 云莞一身富贵,装扮成了与兄长一道出门游玩的小公子,跟经过装扮之后的萧韫之一道进入了市场之中。 远远的,他便瞧见了司马长良的影子,他的身边,还跟着三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想来,便是他所带来的鉴玉师了。 司马长良也看到一身红衣张扬的燕行之,隔着人群点了一下头,倒是没有认出经过乔装打扮了的云莞和萧韫之。 当然,他也不可能认得出。 云莞也只瞧了一眼,便不再往司马长良处看过去,跟萧韫之在整个赌石市场游走了起来。 不愧是西甸国三年一度最大的赌石市场,随便一眼瞧过去,瞧见的原石,便有半个成年人那么高的,大的便是两人合抱都未必能抱住。 能来这个赌石市场淘金的,都是家财万贯的商户,一进来,每一个摊子的面前,便都围了一大批人,一块大石头前边,便为了三五个鉴玉师使出十八般武艺,毕生经验从各个方面推测这块露出了一条缝隙,可见丝丝玉色的大石能否买下,亦有正在竞价的人,整个市场如菜市场似的,吵得不可开交。 萧韫之皱了皱眉,下意识伸手替云莞挡住差些撞到她身上的人。 燕行之对赌行,一知半解,皱眉问道:“你真的能赌中?” 此次,杜家兄弟乃燕会长半途相交的不生不熟的朋友,一道里赌行,倒也并不让人觉得奇怪。 云莞道:“神仙难断方寸玉,自然不能说十拿十稳,但没有把握的,我自然不会下手,燕公子若是担心,不跟我便是。” 燕行之冷哼了一声,瞧了一眼司马长良的方向,他已经带人,在一块百斤的原石面前研究了起来,神色颇为凝重。 “司马长良有备而来,你瞧着那块原石如何?” “不晓得。”云莞不在意地道,“管他司马长良做何,我们先做自己的事儿,我一向不喜欢被别人牵着走。” 燕行之嗤了一声,也懒得在这大市场里跟钻进了钱眼似的云莞问了,云莞眼珠子在场内转了一圈,而后直奔一个距离司马长良并不太远的摊子而去。 摊子上围了不少人,有两人正在为一块原石能不能开出玉来争吵不休,云莞瞧了一眼,便摇了摇头,并不是非常看好,虽然开了裂隙能瞧见一点绿,但这种裂隙多且几乎个个裂隙都见绿的,却要非常慎重对待。 她在摊子上转了一圈,赌行的每一块原石,基本都已标好价格了,若是有人同时看上,则竞价买卖。 她将一块菜篮子一般大小的原石放在跟前,这是一块外皮粗糙,颜色黑沉的不规则原石,其上一条裂隙也没有,更没有作为判断依据的癣、蟒带、松花等特征,是一块非常不惹人注目的石头。 除非是非常经验的行家,否则一定会放弃这样的原石,瞧也不瞧一眼。 但云莞却拿着前前后后地看了一圈,似乎非常感兴趣。 一旁的一个老伯瞧着云莞对这块原石推敲了半天,哂笑了一声:“小公子,我劝你不要买这块,瞧着平平无奇,开出来,极有可能是个灰石头,平白砸银子进去。” 确然,这样一块石头,开出来能有翡翠的几率非常低。 云莞却笑道:“可我瞧着,这里边是一块极品好玉呢。” 那老伯瞪大了眼睛,看着云莞就像看一个胡闹的小孩儿:“你这小郎君竟胡来!这样一块毫无特征的原石,莫说开出玉了,又怎能开出好玉?” 云莞神色无辜道:“试试就知道了呀。” 言罢,她看向摊主:“这一块,我要了。” 摊主方才没顾及着云莞与老伯的对话,瞧她选了一块并不太看好的原石,随意敷衍道:“五两银子。” 云莞笑了笑,并不还价,又将另外两块原石推过来:“还有这两块。” 她以不到二十两的银子,买下了三块被周围的顾客遗忘在角落的原石。 爽快地交了银子,云莞眉目一转:“老伯,麻烦顺便帮我开石呗。” 摊主显然诧异了一下还有人当场开石,而不是选个黄道吉日,烧香拜佛之后再开石,但各种脾气的客人都有,他便接过云莞的原石,着人给云莞现场开石。 开石总是非常惹人注目的,即便云莞选的,是些不太惹人注目的原石,原本在旁边争吵的、围观的人都忍不住瞧了过来。 直到那一块又黑又厚的原石,被一点点切割开,在工具的凿动下,一点晶莹剔透,颜色苍翠的绿,一闪而过。 开石的人诧异了一瞬,而后动作越发小心翼翼,待一整块原石完全切割来,色泽丰韵,高贵典雅的翡翠展露了全部的面目。 玉中极品! 不仅方才信誓旦旦说云莞的原石开不出来的老伯惊在了当场,便是周围的人,也深吸了一口气。 云莞见此,心满意足,又让人当场开了另外两块原石。 被人遗忘的原石,皆开出了好玉,虽并非三块皆是极品,但极品本就万里挑一,而云莞选的这几,玉石颜色丰韵,晶莹剔透,最主要的是,整块石,皆可利用,毫无杂质。 一时间,周围的人,看向云莞的目光,都复杂极了。 云莞全当做看不见,在周围人羡慕诧异复杂的目光下,收下了三大块好玉。 果然,还没有走几步,立刻有人围上来。 “小公子可是行家?” “小公子何处人士,没想到年纪轻轻,竟然有这等看玉的本事?” “我瞧上了两块原石,小公子替我瞧瞧如何?” 云莞客气了一番,道自己只是运气好,但依旧如个好玩的少年公子一般,谁人叫他看上两眼,他都好脾气,兴致勃勃地跑去看。 连帮着几人鉴定了几块玉石,有大胆的,当场开出来,云莞选定的,确实都出玉了,只是成品质量不一罢了。 但好玉难求,能开出来,都足以让人兴奋。 此时,云莞正与一位花发须白的老者争论,老者是一位年轻富商带来的鉴玉师,富商瞧着云莞有几分本事,便请她来品鉴一块让他犹疑难定的原石,那原石有半人高,成年男子双手方能堪堪抱住。 此玉产自西甸非常出名的玉山,玉山产玉率极高,原石被切割出一块女子手帕宽长、干净纯粹的玉色,卖主开价一万两白银,富商带来的鉴玉师认为,这块原石出自名山,藓的分布,非常符合规律,又开出了这样纯粹的玉色,可买。 云莞却不太看好:“癣与绿联系虽密切,但有癣未必有绿,反之,有绿也未必就会有癣的存在。” 云莞是鲜少的认为这块被皆被周围的鉴玉师们看好且出价极高的原石难出好玉的人。 哪个鉴玉师,谁人的年纪不比她大上两三倍的,就她一个黄毛小子,这般信誓旦旦,推翻了许多老师傅的判定,自是没人服气的,一时间都跟云莞争论了起来。 云莞耸耸肩:“你们既然不信我,便只管买下就是,万两白银也不多,若真的出好玉,可不止这个价了。” 她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模样,反倒对另一块相对小一些并不太起眼的原石有兴趣,转头便问燕行之道:“燕公子,可要买下这一块。” 燕行之扬了扬眉,瞧了一眼那无人问津的原石:“一百两罢了,本公子买下!” 周围的人倒吸一口气,晓得这位便是往来西甸与东澜国的燕行之,纷纷奉劝道:“燕公子慎重考虑,以老夫多年经验,这块原石,怕是难出好玉。” “这小公子才几多年岁,见过几块玉石,凭着运气这样大放厥词,实在可笑!” “不知天高地厚!” 云莞只是笑而不语。 在多人的攻辩下,方才请云莞过来相看的那位年轻富商,心中越发拿不定主意了。 看上这块原石的,自然还有不少人,那年轻富商这样优柔寡断,立刻便有人站出来,“这块原石,我也看上了,你不买,我便买下!” “我出价更高,我买!” 一有人竞价,年轻富商立刻着急起来,将云莞的话忘到了九霄云外去,“我买!我买!” 大抵看上这块巨大原石的人都比较多,最后竟然竞价到了三万两,年轻富商才将原石买了下来。 大抵年轻,也受了周围人的刺激,价格成交之后,年轻富商当场开石。 顺着那露出来的成色极好的切口开了石,一刀切,露出了巴掌大的一块碧玉,颜色青翠,色泽明亮。 跟云莞争论的老者登时得意地捋着胡子:“老夫便说,绝对能出好玉!” 那年轻富商,也双眼放光,面上尽是兴奋的神色,周围人,自是又羡慕,又感到惋惜,自己没能竞价买下。 然而,第二刀再隔开,石皮掉落,显露的却是一角灰色的石块。 老者和富商登时傻眼了! 那老者更是急不可耐地冲上去:“怎么可能!” “怎么会是灰沙头?” 周围的人眨眼间便经历了情绪的大起大落,都倒抽了一口气,只云莞冷眼瞧着,便是燕行之也露出惊讶的神色。 第三刀、第四刀。 除了那巴掌大的碧玉掉落出来,直到一整块原石全部被切开,虽出翡翠,但大半皆是灰石,剩下的也不过是些无大价值的“狗屎地翡翠”。 那老者傻眼了,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年轻的富商更是大喊一声,面色苍白地蹲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云莞:“……” 燕行之嗤了一声,一扬手:“给本公子开石!” 这是云莞亲自为他选定的原石,燕行之心里充满了期待,大手一挥,便让人开石。 原石切开,青翠欲滴的上等好玉露出一角神秘的面纱,可刚刚经历过这样大起大落的心情,周围的人心中却不敢有太多的期待。 直到,一点一点切磨,一整块原石,慢慢露出了真正的面目,晶莹剔透的上等品种,苍翠欲滴的颜色映入眼帘,周围之人又是倒抽一口气。 要知道,即便是三年一次的大型赌行,也极少有能碰上上等价值连城的好玉的。 西甸人统计过,每一次赌行里能出极品好玉的,也并无多少,三年前的那一次堵行,经后续统计,只出了九块大块极品好玉,而今,两块都经这个神秘的少年判断出来。 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最高兴的,莫过于燕行之了。 本公子终于也能赌到好玉了! 他朝着云莞拱了拱手,心里却有些可惜,都是碧色的玉石,虽然上等,颜色却不太适合二哥,若是能得一块极品白玉,定送与二哥打造些随身器物。 而早先便注意此方动静的司马长良,也终于注意上了燕行之身边这个陌生的小少年。 “哈哈哈,小公子好本事,慧眼识珠。”司马长良朗笑而来,仔细打量了云莞一番。 云莞适时目露诧异,看向此行少言,只负责付银子的萧韫之,似乎在询问眼前这人是谁。 倒是燕行之从善如流地为云莞介绍:“西甸皇京司马家二爷。” 云莞恍然大悟,转头问身旁的萧韫之:“阿兄,这位可是父辈常常说起的司马二爷么?” 萧韫之做足了兄长的架势,对云莞点了点头,“正是这位。” 说罢,拱手道:“原来是二爷。” 司马长良稍稍扬眉,看向燕行之:“两位是燕公子的朋友?” 燕行之道:“南部杜家两兄弟,偶然所遇,一见投缘。” 司马长良眸光微闪:“哦,可是南部鸠城杜家?” “正是。”萧韫之道。 司马长良点头,“我见小公子对鉴玉颇有研究,可否讨教一二?” 云莞和萧韫之对视了一眼,后者含笑点头,云莞便乖巧笑道:“讨教不敢当,父亲说过,司马家名下不少鉴玉师都是大家呢,请二爷赐教才是呢。” 149、引蛇出洞(1更) “没想到杜小公子年纪轻轻,竟有这样的高超的鉴玉能力,令我等刮目相看啊。” 请人客气地坐下来之后,司马长良感叹道。 云莞的毕竟年纪小,打扮也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公子,笑起来唇红齿白,仍是不知世故的模样:“阿兄也说我有本事的,这是个绝活呢,但我觉得这一点也不困难呀,我瞧着那块石头,便觉得它有玉。” 司马长良愣了一下,继而笑道:“原来是天赋异禀。” 萧韫之瞧着云莞,笑得纵容,如同一个宠爱着自己小弟的兄长一般:“阿钰这小人精,别的本事没有,也就眼力让人惊奇些。” 云莞本就年纪小,若说能有多少鉴玉的经验,说出来谁也不信,但这种半真半假,似虚似实的天赋之事儿,反倒让人难以怀疑。 这世上,在某些地方,天赋异禀的人并非没有,只是鲜少遇到罢了,何况此前司马长良观察过云莞一阵,与那些老道的鉴玉师争论的时候,并没有侃侃而谈,头头是道,却每每命中,说法也非常胡搅蛮缠,倒更像随着心意瞧出来玉石的好坏。 至少,这等天赋之言,司马长良这样的老狐狸倒信了一大半。 因而他笑道:“既然如此,两位还是燕公子的朋友,不知两位可否承个人情,我想请杜小公子帮我鉴玉。” 听到这里,云莞眼前一亮,满是兴奋,接着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萧韫之,一副等着阿兄拿主意的模样。 萧韫之赞赏地看了云莞一眼,而后道:“来这赌行之人,有几位不是来寻宝探玉的?我杜家做的也是这一行生意,二爷的请求,倒令人为难。” 司马长良呵呵一笑,道:“我自知晓这一点,只是,手下几个师傅,虽鉴玉三十年,眼光却未必有杜小公子这般独到,杜公子若是肯帮我,要求尽管提便是。” 萧韫之勾唇笑了笑:“司马家商业遍布西甸,二爷要什么样儿的玉找不着,何苦让我家阿钰来玩闹,小孩儿心性,怕是当不得真的。” 司马长良道:“我有心想请杜公子帮忙,自不会隐瞒,此次赌行为期三日,今日虽展出了不少原石,却也只是小碟小菜罢了,真正的好货,需等第三日,届时,将展出一批大块原石,我此行的目的,便是那一批大块原石,只是,其中究竟哪一块能开出原石,还请杜小公子慧眼识别。” 萧韫之道:“阿钰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鉴玉随心所欲,怕会误了二爷的大事。” 萧韫之的话里,都是拒绝之意。 “再言,二爷若是想找玉器,又有何难,司马家名下,大约便有不少玉山,何苦白费心思在这偌大的赌石市场大海捞针呢。” 司马长良本就不喜别人拒绝自己,面上已有些不高兴:“杜公子这是不肯帮忙?” 萧韫之沉默着,显然扔在拒绝。 云莞在旁边瞧着,面上一派天真之色,心中却转了好几个弯,她确实有些想不通,司马家名下许多玉山,为何偏要为曹世荣在这赌石市场大海捞针? 司马长良见此,轻笑了一声:“我知晓,杜公子也瞧上了赌石这块大肉,可杜公子也该瞧瞧,杜家看上的玉石,最后能否买下,那万贯家财能否揣进口袋,我是诚心想请杜公子帮忙。” 虽是笑着,可出口的话,却是十分的威胁。 萧韫之脸色微变,沉默半晌。 司马长良微微笑着,似乎笃定了萧韫之不敢跟司马家作对,一定会答应下来一般。 良久之后,萧韫之似乎想通了,转头看向不知世事一般的幼弟:“阿钰,你可愿意帮司马二爷瞧瞧?” 云莞眨了眨眼:“兄长让我帮,我就帮呀。” 萧韫之勾唇对司马长良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司马长良非常满意,确认了萧韫之和云莞的决定之后,便带着两人重新回到了各色摊子面前,让云莞在每个摊子上都选了几块原石,并且当场开石。 而云莞所选,十块开出来,九块皆有玉。 司马长良此举,无疑是在试探云莞,云莞倒像什么也不晓得一般,只兴致勃勃地在各个摊子间穿梭,瞧上了哪一块原石,便指出来,当场开石。 这般天赋异禀的少年,不到一个时辰,整个赌行市场都传开了,可惜,当所有人都在寻找独家兄弟的踪迹时,两人已经被司马长良带回了府上。 作为与杜家兄弟半路认识的塑料好友,燕行之只充当了个中间人的介绍,便抱着好几块跟在云莞后边偷偷买下原石,悠然离去了。 司马长良石城的府邸里,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面的视线,云莞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道:“这人真不好对付。” “到底是司马家的二把手,自然警惕非常。”萧韫之道。 云莞撇了撇嘴,幸亏她的直觉还在:“曹世荣会亲自来石城么?” 萧韫之摇了摇头:“曹世荣做事谨慎非常,若非必要,怕不会亲自现身,但必定派了亲信之人来石城,咱们一探便知。” 云莞一想,确实也是,点头应了下来。 接下来,两人便留在了司马长良安排的院子里,出行的自有倒也不被限制,只是走到哪里,身后都跟着个尾巴罢了。 云莞和萧韫之也并不在意,晓得真正的大货是在赌行的第三日才出现的,便也安心等待,只是仍旧忍不住想出去淘些好货。 真正论起来,能在赌行里遇见上等好玉的几率并不多,且不说当下的开发水平,玉石有是有,但却未必是大价值的玉器,云莞一来石城就收了几块,已算是她出手较快,且碰上了好运气。 今日再出来,便没那么好的运气,何况她昨日为了钓到司马长良,在赌行赌出了名声,不少人都认得出来,她看上的原石,别人自然也会看上,一时间竞价很是高。 如此云莞自然不肯花费更多的价钱买下来,因而便有些不太满意,闷闷不乐的。 萧韫之好笑道:“瞧把我家阿莞气得,回头买下两座矿山,看谁还敢抢阿莞看上的玉石。” 云莞噗嗤一声笑出来:“算了,还不如留着力气,待明日瞧瞧呢。” 两人正在街道上走着,忽闻头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两位可要上来一起喝一杯?” 云莞闻声抬头看去,便见燕行之坐在酒楼的窗边,探出半个身子来,手里拿着一个酒坛子,举杯示意。 云莞与萧韫之对视一眼,便朝着楼上去了。 身后跟着尾巴自然也上去,被燕行之拦在了门外:“我说几位,人便在这茶楼,用得着这样防着,本公子还在呢,不见人了,尽管叫你们二爷来找我问话就是。” 到底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燕行之两三句话,便将人关在了门外。 云莞这才发现,原来萧浮生也在厢房里,不由得弯眸笑道:“燕公子好大的面子。” 燕行之嫌弃地看了两人一眼:“以为本公子像你们一般,受制于人。” 云莞做了个拱手的姿势,萧浮生已给云莞和萧韫之各自到了一杯茶,一杯酒。 云莞:“二哥,我也能喝酒的!” 萧浮生唇边浅笑,并不给云莞换酒,“如何,兄长与阿莞在司马府中可还好?” 云莞轻叹道:“昨夜两翻打探,倒没见有人与司马长良接触,看来,在玉器还没有拿下之前,人是不会出现了。” 萧韫之接着道:“若今夜人依旧没有出现,明日便只能替司马长良拿下那些玉器。” 两人原本的计划是,若是曹世荣负责跟司马长良交接的人出现,那么便直接将人带走,如今石城鱼龙混杂,又有燕行之的暗桩在背后操作,想要带走一个人,或者直接藏在石城,问出想要的信息,也不是不行。 若是对方坚持不出现,非要等到司马长良拿下了他想要的东西才出现,那么,云莞便只能真的替司马长良拿下玉石,只是,届时两头兼顾,只怕没有那么轻易解决事情。 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云莞仍旧疑惑道:“所以,为何司马长良一定要来石城赌石呢,我便不信,司马家的玉山上,挖不出大块的原石。” 萧韫之道:“大约只有一个可能,他必须来石城,赌石,只是顺便为之,比起亲手将价值千万的巨大玉原石送给别人,赌石花费的自然更少。” 云莞凝眉思索了一番,轻哼一声:“想减少成本,哼,咱们便不让他减少成本,他倒是打得好主意,非要将价格往高了拍不可。” 萧韫之含笑道:“阿莞放心,已经安排好了人。” “嗯?” 萧韫之道:“既然有所行动,自然不可只有我们四人。” 云莞有些担心,在西甸的产业,都是萧韫之这些年辛辛苦苦埋下的,“会有被发现的危险么?” 萧韫之瞧着少女替自己担忧的模样,心中便非常愉快,勾唇道:“阿莞放心,一切已安排就绪。” 云莞这才弯眸笑了笑。 只萧浮生在旁边看着,莞尔失笑。 燕行之听着两人的话,不免道:“本公子好好的一个商人,跟你们蹚这浑水,待司马长良反应过来,还不知如何折腾西州商会呢,小财迷,你便只管你未来夫君的生意好不好,倒是忘了这西州商会,可别忘了,你也是西州商会的一员呢。” “燕公子这么大的本事,怎会应付不了这样的小事。”云莞弯眸笑道。 确然,这对燕行之而言,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司马长良随便一查便晓得,燕行之此前跟所谓的杜家没有过任何接触,他咬定了是半路跟杜家兄弟认识的,司马长良还能将他如何呢? 燕行之冷笑了一声:“本公子明日陪跑,不用花钱?” 云莞弯眸笑道:“明日陪跑,难道会让你买下一文不值的烂石头么?何况昨日燕公子也赚了不少呀,那几块玉不算数?” 燕行之勾了勾唇:“云姑娘打算将自己那一份也送给我?” 云莞含笑道:“我倒也不急着收回来,留在燕公子手里也没什么不好,便当做日后跟燕公子合作的本钱。” 燕行之眯了眯眼,说起做生意的事儿,便来了几分兴趣,心中也还记挂着云莞曾说过,想与自己商议些在西甸的生意之事。 云莞道:“西甸有钱人这样多,不好好赚一笔,我都不太好意思说自己是个商人呢,不过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还请燕公子帮扶帮扶。” 燕行之瞧着云莞不知在打什么主意,“云姑娘有何想法?” 云莞弯眸笑道:“等此事了了,再与燕公子商量一番。” 燕行之:“……” 吊人胃口有意思? 云莞笑了笑,让燕行之拿了纸笔过来,半刻钟之后,她将一张一尺正宽的,写满了的纸笺交给燕行之:“可以去买下这些玉石。” 燕行之扬了扬眉。 云莞道:“虽然今日被人抢了不少原石,但也不是毫无收获,我瞧了半日,做了些标记,其上所列的摊号以及做了标记的,可以买下,是我有把握的。” 燕行之扬了扬眉,愉悦地收下了纸张。 毕竟身后跟着尾巴,云莞和萧韫之也没在酒楼停留多久,没一会儿,就跟萧韫之一道离开了,只离开之前,萧浮生只提醒道:“万事小心。” * 当夜,司马长良的书房中,他放下一刻钟之前才拿到手里的关于调查杜家的卷宗,道:“杜家倒真有这么一脉,今日他们出门,做了何事?” 下属立刻将今日云莞和萧韫之出门的事儿与司马长良说了一遍,道云莞和萧韫之出门,便直奔集市去找玉,但因着云莞名声起了,被她看上的玉器皆涨价且抢手,因而两人一无所获,而后跟燕行之在酒楼里喝了酒,小聚了小半个时辰,之后便漫无目的地在云城的大街小巷晃悠了一圈,两人临近日落才回到府里。 司马长良听罢,眸色略有沉思,“他们如今在做什么?” 下属顿了一下,而后才道:“杜公子在教杜小公子练剑。” 司马长良一顿,道:“倒是有闲情雅致。” 言罢,便没再问关于萧韫之的任何事情,“龚先生可入城了?” “龚先生晚间已经入城。” 司马长良点头,吩咐人继续监视萧韫之和云莞两人的动静之后,没过多久,便再次趁着夜色出门。 却不知,自他出门之后,一抹黑色的身影,也尾随其后。 子时,云莞不知打了第几个呵欠,眼皮已在上下打架,才在昏暗中感受到床帐边落下一人。 她的睡意顷刻间便被冲走了,萧韫之却先伸手摁住她,让她别起来,温声道:“是我。” 云莞小小地打了个呵欠:“可算回来了。” 萧韫之轻叹一声,和衣躺下,无奈道:“让你别等我,这般晚了,可犯困了?” 云莞闭眼道:“你不回来,我便放心不下,如何,可有发现?” 黑夜中,少年的眸光更显温柔,道:“司马长良与北丘国之人见面,的确与北丘人有所合作,贩卖硝石,近日有一批硝石交易,便在石城往北百里之地的驿道上,想来应当是曹世荣运来的这一批。” 云莞轻哼了一声,“被你说中了。” 萧韫之今夜的确跟着司马长良出门了,也瞧见了他与北丘国之间的谈话,北丘派出的当时皇庭中人,专门与司马长良接洽硝石买卖的生意。 从前在北境时,他便知道北丘国派人前来西甸,那时便以为北丘有意与西甸合作,原来,打的却是这方面的主意。 瞧着少女困顿得不行,萧韫之没再与她多说,柔声道:“睡吧,余事别多想,我会着人安排。” 这些事情,确实也不是云莞能安排和考虑的,便随意咕哝了一句什么,往萧韫之身边靠了靠,没一会儿,便睡过去了。 * 第二日一早,司马长良便带着两人前往赌石市场。 也直到今日,云莞才对当下的赌石以及玉矿资源,有了更加震惊的认知。 瞧着许许多多,最小也有半人高的赌石,她仿佛见到了一堆堆的黄金。 赌石皆是大块,标价亦是非常高,最低价也从五百两起价,经验丰富的鉴玉师,基本能瞧得出来,这些大块赌石,是否能出玉,但是,能否出好玉,却难以判断。 尤其,好玉难求,说是千里挑一万里挑一也不为过,此时,具有天赋且经验丰富、懂得判别好玉的高级鉴玉师,便是这一场赌石里的大赢家。 司马长良朝着云莞做了一个手势,面如笑面虎:“杜小公子,请。” 今日燕行之自然也来了,他半点也不避讳司马长良,见到云莞便大大方方地走过来跟云莞和萧韫之打招呼:“杜小公子今日看上了哪一块玉,本公子便跟着下哪一块的注。” 司马长良笑道:“燕公子这是跟我抢生意?” “不敢,如今谁还不知杜小公子天赋异禀,火眼金睛,司马二爷有这样的好帮手,今日便是没有本公子,大火儿都等着杜小公子这双慧眼,瞧上的是哪一块玉器呢。” 这么一说,周边无数双眼睛,便都看向了云莞,似乎云莞才是那香饽饽似的。 司马长良未再多言。 很快,赌石开始,云莞游走了一遍,鉴玉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 她指定的第一块原石,便开价九百两。 但竞价亦非常严重,经她指认,再经司马长良的鉴玉师指定,一块低价九百两的原石,最后开到了三十万两。 其中,燕行之便叫了两次价,更遑论还有萧韫之安排的人,势必要坑司马长良一段的,可最后还是因为司马长良叫出三十万两银子的价格实在太高,在场的商人,谁也比不过司马家的财力而纷纷退出。 司马长良花费三十万两白银买下一块原石,当场便叫人开石。 原石一开,便是一块颜色纯正的青白玉,虽比不上纯正白玉,但若做成各样玉器,价值也远远超过三十万两白银的,他因为价格被抬高而升起的不快,才终于消散了不少。 云莞也松了一口气。 倒是她和萧韫之发现了,在二楼的一个厢房,一双眼睛,正在盯着底下的一切。 蛇,终于要出洞了。 150、龚先生(2更) 这一日的赌行过了大半时,云莞便给司马长良定了三块原石。 她虽号称天赋异禀,可也不会好心让这个赌行的好玉都交到司马长良的手里,还得给自己留着些呢。 但此也不全是她的功劳,她指定的原石,司马长良依旧会让身边的鉴玉师做评判,但无疑,他们都认可云莞的判断。 人说赌石,万分之一。瞧着整个赌行都热闹非凡,但真正敢下大钱买下一块有风化皮包裹着的原石的商贾,却没有多少人,司马长良这等西甸首富,却连定三块,每一块都竞价出了比底价高上百倍的价格,他都毅然决然买下来,尤其,越大的,越不肯松口,且每一块都现场开石。 这倒让云莞觉得有些值得深思了。 现场开石,也是在后间,现场的人虽瞧不见,但观司马长良的脸色便都知道,定下的那三块,都开出了玉。 确然如此,虽不算上等,但也算不错的青玉和碧玉。 但此并非今日的重头戏。 重头戏乃是传说中,本次赌石最大的那一块重达七百斤的原石,作为压轴出场。 并没有按照听到的半道消息那般以完全原石的方式出现,这块本次赌石最大的原石有一个巨大的断口,几乎被切割开了四分之一,露出里边颜色温润晶莹的黄玉。 在当下的玉器市场,黄玉实属罕见,也非常受人们的钟爱。 而原本便只传出了些消息,一直保持着非常神秘的巨大原石,竟以这等让人欲罢不能的方式出场,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一瞧见那玉色,在场所有的人都明显的兴奋了起来。 便是云莞的眼里,也升起一抹欢喜。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块原石,必是一块纯正的黄玉。 即便还有四分之三的地方被厚黑的风化石包裹住,哪怕谁人都能想到,也许被包裹住的地方,是一块一文不值的灰白石头,但露出来的那一片晶莹之色,已经足够让所有人动心。 也值得放手一赌。 赌石的拥有人,是一位拥有矿山开采资格的富商,给这块原石,开出了一万两白银的底价。 一百万两,着实很低,价格一开出来,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已经被叫叫价至百万两白银。 跟着人依旧很多,直到,司马长良在前一位一百二十万两的基础上,直接将价格开到了一百五十万两。 所有人都朝着他看过来。 那位富商的眼底,已经充满了兴奋,可还有人比他开出更高的价格:“两百万两。” 众人瞧过去,便发现又是那位四五十岁的老者。 此人已在今日的赌行上多次与司马长良叫价,司马长良看上的玉石被抬高的价格,可谓功归于他。 老者并不太惹人注目,甚至在场的人也并没有人认识他。 云莞突然与萧韫之对视了一眼,萧韫之只眼角漾开了一抹笑意,看起来并无异常。 司马长良再开出另一高价:“两百五十万两。” 老者继续跟:“三百万两。” 开价之后,对方甚至还和善地对司马长良笑了笑:“司马二爷,承让。” 司马长良抿了抿唇,转头看向云莞:“杜小公子确定,这块原石能开出玉?” 云莞含笑道:“我自是觉得能,二爷若是存疑,这块黄玉,想必您也不是非要不可。” 司马长良果然抿唇想了一会儿,最后果断道:“五百万两!” 那老者迟疑了一下,最后仍是决定跟价:“六百万两。” 司马长良一咬牙:“八百万两!” 在场的人们,闻此发出一阵阵惊呼的声音。 便是云莞,都觉得司马长良下了血本。 那位老者,最终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跟价,最后这块七百斤的原石,被司马长良以八百万两的高价,竞拍了下来。 而为期三日的赌石,也以最后这一块巨大的原石被竞拍出而落下了帷幕。 但云莞和萧韫之却无法立刻离开,而是继续被司马长良带走了。 这块被竞拍下来的巨大原石也并没有当场开石,而是被司马长良给带回去了。 他自带了一批会开石的人过来,原石运回之后,将云莞和萧韫之禁在府中,便让人准备工具开石。 瞧着这架势,云莞道:“我怎么觉得,司马长良并不太想将这块玉石送给曹世荣呢。” 萧韫之笑道:“翡翠价虽高,但在东澜,佩玉的文人氏族大多尚白玉、黄玉,青玉,尤其这等大块黄玉很是难得少见,送给曹世荣,怕是舍不得。” 云莞啧啧两声,眼珠子一转,低声道:“方才那位老者,是你的人?” 萧韫之含笑,轻刮了一下云莞的鼻尖:“机灵!” 云莞:“……”很明显的好伐! 云莞和萧韫之被留在了司马长良的府邸上,日落的时候,终于听到消息,那块黄玉原石已被切割开,得到一块完整巨大的玉石。 玉石底部有黄青两色向上渐变,却不太明显,其上便是温和的黄玉最,虽与期待中的纯正之色有所差别,但这样一块颜色丰富而层次分明的,若能找一个擅长雕玉器的工匠,也能做出极好的玉器。 司马长良显然非常满意,“杜小公子慧眼识珠,我今日才结识杜小公子,倒是个损失。” 云莞笑眯眯道:“二爷抬举,您身后的鉴玉师更不遑多让。” 云莞深知,没有自己,司马长良依旧能寻到让曹世荣的人满意的玉石,他这般将她与萧韫之拉入局,更多的是对她这横空出世的好手气感到怀疑罢了,而她与萧韫之,刚好也想接近司马长良。 不论是为了曹世荣的事儿,还是她在西甸国的即将拓展的商业活动。 作为西甸首富,司马家都是她绕不开的人,不如趁早接触。 司马长良轻笑了一声:“我身边十个鉴玉师,也比不上杜小公子一人独具慧眼。” 萧韫之闻言,只揉了揉云莞的发顶,将人推到自己的身后,道:“如今既然事已办成,我二人也该与二爷道别了。” 但司马长良显然没有放人的意思,道:“杜公子道是为本次赌石而来,虽我请二位帮助,耽误了些时日,可瞧着二位,却空手而归。” 萧韫之神色略沉,“好玉难寻,杜家又怎可与二爷相争。” 司马长良面上笑意不减,意味深长道:“只怕,杜公子的意不在玉呢。” 萧韫之眸色微变,司马长良轻笑了一声,而后从袖中拿出了一个纸包,放在萧韫之的面前,纸包打开,赫然是一把硝石。 萧韫之和云莞皆脸色大变。 司马长良很是满意见到萧韫之和云莞的神色,道:“杜家好手段,手中竟有硝石。” 萧韫之沉默了许久,最终似乎终于妥协:“果然,这西甸国中,谁人的动静,都躲不过二爷的眼睛。” 司马长良自信道:“杜公子不必紧张,都是生意人,硝石在西甸难得,与玉器相比,千金一玉也不过如此。” “那么,二爷想要如何呢?” 司马长良轻笑了一声:“说实话,我对杜公子手中的东西,很有兴趣,不知杜公子如何选择。” 萧韫之嗤笑了一声:“二爷亲自出面,杜家还有选择么?” 司马长良满意了,举杯道:“那么,合作愉快?” 萧韫之举起茶盏,妥协之势。 司马长良在杜家兄弟的手中发现了硝石,断定两人来石城的目的,不是为了赌石,而是为了贩售硝石,自然不肯放过人,并且,打上了这批硝石的主意。 在西甸国,谁家敢不卖司马家的面子? 杜家只能将硝石转手给司马家。 此一事后,萧韫之自有离去,安排诸事,而作为双方交易的诚意,杜家小公子杜钰被司马长良留在了府中。 作为人质。 书房里,司马长良道:“如何?” “杜小公子起初不情愿,闹了不少脾气,杜大公子安抚了好一阵,方消停下来,杜大公子一出府,便回了城中的宅邸,而后,便有几人相继进入杜府。” 司马长良了然,“注意盯着。” “是。” 而此时,所谓正在司马长良府中闹脾气的云莞,正躺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明着是闭目养神,实则无人知晓,她心中在盘算着什么。 直到,门窗微动,一个身影,无声落在云莞的身边,低声而恭敬道:“姑娘。” 云莞睁眼,便见一个与如今的自己装扮完全一样的少年恭敬地站在身前,“请姑娘尽快离开,属下会接替姑娘的位置,主子已在外等候。” 云莞愣了一下,瞧着少年与自己十足的装扮,低笑道:“萧扶疏手下倒是什么能人都有,接下来,辛苦你了。” 少年显然愣了一下,越发恭敬地低下头去。 云莞躲过司马长良的眼线,弯弯绕绕出了院子,便在约定的地点瞧见了萧韫之的身影,萧韫之见她过来,微一伸手,带着她便消失在司马府的院子里。 直到夜幕降临,寂静的府邸,终于迎来一位来客。 来人是个年逾四十的中年男子,身形略消瘦,面色略显凝肃难以捉摸,他的身边,还跟着两位瞧着便身手不俗的年轻人。 见到司马长良,对方微微颔首:“司马二爷。” 司马长良道:“龚先生可让我好等。” 龚先生微微一笑,“货已在运来的路上,不知二爷准备得如何。” 司马长良嗤笑了一声:“想必龚先生心中已有数,请跟我来。” 将人引进放置今日买下的玉石的院中,司马长良道:“玉石已经准备妥当,龚先生自可看看,是否满意。” 今日竞拍下来的玉石,已全部被切割开,展现在龚先生面前的,便是一整块完整的,质地纯正的玉石,大至一个成年人的高度,小的也有半人之高,但数目却并不仅仅是今日竞拍下来的,显然还有司马长良早先准备好的,只是,规格基本都是碗口大小的小块玉石。 但龚先生的注意力,显然不在小块的玉石上,而是那些大块的玉石。 龚先生瞧了一眼,点头道:“果然好玉,二爷提供的货物,自然也让我等放心,只是,这才三块大石,着实有些少了。” “好玉难寻,尤其是这般纯正的大玉,龚先生可晓得,西甸一百三十座矿山,三年也未必能寻到一块五百斤以上的大玉石。” 龚先生闻言,便道:“是我孤陋寡闻。” 司马长良笑了一声,“无妨,那么,龚先生准备的货物如何了呢?最迟五日之后,我便要见到那一批货物。” “二爷自放心便是,货物已在路上,我家主上日后还想与二爷长期合作,自不会失信于人。” 顿了顿,龚先生低声道:“三日之后,夜间子时,凌峰山口。” 司马长良闻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贵主好本事。” “承让。”两人对此,似乎都讳莫如深,龚先生不再言谈此事,而是道:“再下倒听闻,二爷拿得本次赌石最大的玉石。” 司马长良倒不隐瞒:“龚先生消息灵通,不过,贵主若是想拿走那块黄玉,现下的货物,可还交换不起。” 龚先生闻言,抿了抿唇:“我主诚心与二爷合作,二爷宽宏,两月之后,便能运来第二批货色。” “哦。”司马长良幽幽道:“我竟不知,贵主何时如此好大玉石。” “大玉价贵罢了。”面对司马长良的有意试探,龚先生轻而易举地转移了话题:“三日之后,如何接收货物,还有些许事项,要与二爷讨论一番。” 司马长良自也懂得龚先生的避而不谈之举,含笑道:“龚先生,请——” 一个时辰之后,司马府邸的上空,一个人影,才无声无息地离开。 而此时,所谓杜府,萧韫之与几人正聚在书房议事,其中便有萧浮生与燕行之,还有两位云莞从未见过面的人,而这两人,乃萧韫之在西甸主事的两位手下。 “龚先生?这是哪一号人物?”燕行之皱眉道。 萧韫之也不知:“从未听说过曹世荣手下,有何干将姓龚,此人底细,尚不知深浅。” 萧浮生也道:“据我所知,此前与司马长良接触者,也并非此人。” 萧韫之轻嗤了一声:“如今不知,总有知晓之时,这趟生意,如此隐晦,走不得寻常路,姓龚的最多也只能几人跟随。” 燕行之懒洋洋问道:“既如此,扶疏公子打算如何,打劫?” 萧韫之勾了勾唇:“有何不可?” 云莞听了好一会儿,不解地问道:“凌峰山口是何处?我瞧着是个奇特之地,不然燕行之也不会那般意外了。” 萧韫之解释道:“阿莞有所不知,西甸、南苍与东澜三国边境之处,便有巨大的六万山延绵千里,山林雾重瘴深,飞鸟不敢过,万径人踪灭,六万山在东澜境内称绵山,在西甸境内,则称灵玉山,凌峰山为其余脉,一路延伸至石城南部。” 说罢,萧韫之冷嗤一声:“绵山便是东澜国唯一的不设防之地了,曹世荣倒是不怕死,从六万山往西甸国而来。” 云莞想了一下,道:“不是说东澜对于硝矿的开采极为严格么,即便六万山雾重瘴深,也不是整一座山都如此,既然官府如此严格管理之下,还有硝矿流出,或许,曹世荣采矿之地,根本就在六万山中呢。” 听及云莞所言,在场的人,都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云莞眨了眨眼:“我就是想想,或许有这个可能。” 萧浮生沉思一瞬:“阿莞这个想法倒是提醒了我们,未必不可,否则,万斤硝矿,如何越过东澜国重重关卡到达西甸?” 云莞又道:“而且,此件事情,非常古怪,我总觉得,曹世荣若要钱,什么样的好玉,不能得钱,偏偏要大块的好玉,看起来还非要不可,我瞧着,可不止只想赚钱这般简单。” 他能想到这一点,萧韫之又岂会想不到,只勾唇道:“这位龚先生,便是个关键。” “你能将人带走?我瞧着,这位虽无作为,却不是个简单的。”燕行之不以为然。 “能不能,总要试试。” “还有那两万斤硝矿,你如何打劫,打劫了之后,又如何处置,萧扶疏,本公子提醒你,你我能用的人数,加起来也不到一百人。” 萧韫之闻言勾唇道:“谁说我要带走那两万斤硝矿,爷让它出不了凌峰山,西甸、北丘和曹世荣,谁也别想拿到!” ------题外话------ 2012年11月“武汉市首届翡翠赌石文化节“,现场有一块重达760公斤,直径一米有余的翡翠原石,原石有一小块石皮脱落,呈满绿,当时便标价1200万元,非常惹人注目,据说,巨石现场开采出来后,有矿主出1000万元收购,但被拒绝了,因为所得者认为,原石不排除价值过亿的可能。 151、红利先吃 司马府。 萧韫之和司马长良相对而作,萧韫之的身后,则站着“云莞”,此刻正一脸不满地瞪着司马长良,似在因他软禁自己的行为感到不满。 司马长良并不放在眼里,甚至,杜钰对他而言,不过是掣肘杜家大公子的棋子罢了。 他依旧风度翩翩,对萧韫之道:“杜公子的货物,准备得如何?” 萧韫之道:“后日申时,石城外玉神寺,一万斤硝石准时送达。” 后日,岂非与龚存文安排的时间相撞,虽一人在申时,一人在子时,相隔半日之久,来回倒也能安排,但这样的时间安排,让司马长良不由得地深看了萧韫之几眼。 防人之心不可无。 萧韫之却一派闲适:“这般安排,可有不妥?” “若我未记错,杜公子前来石城之时,便已将硝石运来,何以等到后日申时方能交货。” 萧韫之闻言轻笑了一声:“我再准备充分,也无法将万斤石头背在身上,何况,我杜家也并不确定,石城是否是合适之处,如何在这等时候将万斤硝石全部送入石城,二爷此话问得到让我觉得没有道理。” 司马长良沉吟一瞬:“既如此,后日申时,玉神寺一见。” 萧韫之拱了拱手,表示应下。 言至次,萧韫之也当离开了,“云莞”依依不舍,萧韫之拍了拍他的肩膀:“阿钰,再等两日,兄长便来接你。” “云莞”虽不满,但仍是乖乖答应了下来,司马长良瞧着他目送萧韫之离开的神色,叹道:“杜小公子与杜公子倒兄弟情深。” “云莞”回头恶狠狠地瞪了司马长良一眼,如个闹脾气的孩子似的,司马长良也并不为意,只瞧着“云莞”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 而此时,杜府。 事情已安排妥当,届时,燕行之与萧浮生负责摧毁凌峰山的硝石,而萧韫之则借以玉神寺的交易拖住司马长良的脚步,双方各自行动。 商议完毕,萧浮生道:“兄长只管放心,有我和行之在,北丘人拿不到那一批硝石。” 萧浮生点头,勾唇道:“我自是信你。” 燕行之听了一个多时辰的部署,道:“扶疏公子不去打仗,真是白白废了这样擅长谋划,行兵布阵的脑袋,若你上战场,还有北丘国那些人什么事儿。” 萧韫之扬了扬眉:“我倒也觉得,燕公子只做一区区商人往来西甸和那小小的西州,也可惜了。” 燕行之脸色一变,扇子刷的一下打开,轻哼一声道:“本公子好好的一个商人,赚银子才是大事,被你坑来做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怎么想,怎么不划算。” 在旁边听得一知半解的云莞这时候才终于开口道:“燕公子,你是不是忘记了,我可是给你选了好几块价值不低于十万两的玉石。” 燕行之闻言,脸色越发阴沉:“你不是还未嫁给萧扶疏,做什么夫唱妇随的事?” 云莞弯眸道:“我乐意呀。” 燕行之:“……不知羞!” 萧韫之闻言,心情颇好地揉了揉云莞的发顶,冷眼瞥了一眼燕行之,燕行之转头看萧浮生:“二哥,你兄长这般黑心,日后我跟我留在西州,莫回萧家最好。” 萧浮生无奈地摇了摇头,反倒如同瞧着两个年幼的兄弟在拌嘴一般,拍了拍燕行之的肩头:“行之,别招惹兄长,否则,我也无法帮你。” 燕行之转头,闷闷不语。 云莞瞧此,掩唇失笑:“好了,说回正事,此番处理了曹世荣的事情,我们须得尽快离开石城,既然请燕公子帮忙,岂会少了燕公子的好处。” 燕行之幽幽看了云莞和萧韫之一眼:“玉矿的事情本公子既然也想掺一手,自然算不得好处,至于你想采铁矿,找你男人去,这事儿本公子没有兴趣。” 云莞弯眸笑道:“矿山我想要,但我还想要别的。” 燕行之瞧着云莞眸光聪慧,脸色也不由得认真了些:“云姑娘的野心不小。” “野心谁人没有,不想挣钱的商人,不是好商人,西甸国富民穷,我来一趟,不捞着点银子回去,岂非对不住这趟辛苦。” 燕行之眯了眯眼:“所以?” 云莞一语惊人:“所以,我想要西甸的地盘。” 燕行之闻言脸色微变,某一瞬间,云莞深知觉得他像一个守护领土的王,不许别人觊觎自己半分领土。 面对脸色突变的燕行之,云莞压下心头那些怪异感觉,含笑道:“并非燕公子想象之中的割土,我没有那样的本事,自然也不做这般危险之事,咱们商人,最爱好和平不是么,诚如西甸,不轻易动兵一般。” 燕行之闻言,神色方放松了一些,云莞便继续道:“据我所知,西甸崇尚东澜国富丽繁华、娟秀典雅的建筑,权贵富商皆非常喜欢东澜国或端庄华丽或诗情画意的园林小筑,自然,如今,他们不会将这般异域风格的建筑当成长居之地抑或府门,但却以能拥有这般建筑风格作为园林游乐赏玩为荣。” 只消云莞说到这里,燕行之便明白了:“你想在西甸大肆建造,兴动土木?” “燕公子觉得呢?” 燕行之眯了眯眼,眸光里多了几分兴奋:“倒是个好主意。” 西甸的商人,自然也看上了这样的市场,可惜,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西甸人,即便前往东澜游览过,却也学了个四不像,所以,即便有人做出这样的别院,也与东澜国的大相径庭,而真正有能力做出来的,却也没有几人。” 云莞道:“若是可以,我想与燕公子合作,在西甸各大城池,近郊或外城购置土地,兴建东澜园林,最后售卖或者以租借的形势运营买卖,我既要做西甸的生意,便做行业第一人,这份红利,在大量效仿之前,我先吃够。” 燕行之瞧着云莞胸有成竹的模样,沉吟半晌道:“本公子是否该庆幸,并不与你为敌。” 云莞神色无辜,像个天真少女:“也许呢。” 燕行之嗤笑了一声,已知晓云莞想做什么,但他道:“在西甸,没有比皇都更有钱的地方。” 云莞眨了眨眼:“皇都毕竟是皇都,风云际会之地,我初来乍到,毫无人脉,若是燕公子能拿下西甸皇都郊外或者外城的地盘,自然比任何地方都好。” 毫无人脉? 燕行之瞧了一眼纵容着云莞胡说八道的萧韫之,道:“本公子当然能办成,若云姑娘打算与我一九分的话。” 萧韫之嗤了一声,将一块牌子丢到燕行之的怀里:“北方的生意,分你一路。” 燕行之将玉色牌子放在手里翻看了两遍,“扶疏公子大方,成交!” 云莞眯眼道:“两年之内,我要连本带利看到成效。” 燕行之勾了勾唇,举杯道:“如此,合作愉快。” * 两日之后。 石城外的玉神寺,灯火微弱。 西甸人鲜少信佛,这供奉着玉神的寺庙,也并不是佛寺,只是一座规模不小的、供奉着石城人崇拜的玉神的庙宇,有十来个非僧非佛的人居住其中,但白日时候,此处却非常热闹,各地来石城探宝赌石之人,几乎都会来此处祭拜玉神,以祈求玉神保佑,赌得好玉。 申时三刻,日头西斜,往日这等时候,玉神寺内依旧香火萦绕,但今日却早早关门谢客。 此刻,庙宇的大堂内,放着一堆袋子,萧韫之双手环胸,靠在一根木柱边,闭目养神。 忽而,庙外传来脚步声,少年刷的一下睁开了眼睛。 司马长良带着“云莞”和一批人进来,大方道:“杜公子久等。” 萧韫之扬了扬眉,跟在司马长良身后的“云莞”眼前一亮,“兄长!” 说罢,便快步冲到萧韫之的面前,站在他的身后。 司马长良也并不阻拦,扫了一圈寺内大大小小数百个袋子,唇角浮上一抹满意的笑意:“杜公子好安排。” 萧韫之笑而不语。 司马长良扫视了一圈,道:“杜公子与我说,万两硝石,每袋两百斤,如今这般,也不够数啊。” 萧韫之道:“二爷不如先验货。” 司马长良手一挥,身后立刻有几人出来,往那一堆袋子而去,打开袋子。 然而袋子一打开,却并非白色或者灰色的硝石,而是黄色的泥土。 司马长良脸色一变:“杜公子何意?” 萧韫之轻笑了一声:“二爷与北丘的合作,可还愉快?” 司马长良闻言脸色大变,几乎脱口而出:“你不是西甸人,不是杜家人,是你东澜人!” 萧韫之笑而不语。 “你究竟是何人!”司马长良脸色阴沉道。 “我是何人二爷无须知道,只是,你与北丘人此番合作,怕是要泡汤了。” 萧韫之才话落,司马长良身边之人便立刻抽出刀剑,朝着萧韫之扑了过来。 萧韫之神色微凝,眨眼间,腰间的软剑霹雳而出,挽出一道剑花。 一时间,玉神寺中短兵相交,刀剑声音作响。 司马长良一介商人,武力自然比不上萧韫之,且论起古武,东澜在诸国之中实力最强,武学之高深,非其余三国所能比拟,这次,司马长良本就将大量的人力放在了龚存文处,此番前来与萧韫之交接,不过带了七八十人,且都不是武力高深之人。 而萧韫之这边虽然只有十余人,却人人都是精挑而出,以一当十。 两刻钟之后,日头西斜,西天只剩下一片残阳的余晖,司马长良带来的人,全部被萧韫之的人制住。 司马长良自然也逃不出去。 “你究竟是何人?”被麻绳捆住,司马长良几乎不曾这般狼狈过,恨不得吞了萧韫之。 萧韫之冷笑一声:“二爷放心,我不伤你性命,你便在此处稍作停留,一个时辰之后,想必也会有人来救二爷,届时,二爷自可随意离开。” 司马长良猛地反应过来:“你的目的是龚先生!此番是为拖住我脚步!” 萧韫之含笑不语。 司马长良大骇,此时终于明白了萧韫之的来意,此人根本就是有备而来,甚至放出的硝石,都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乃至从开始在赌石场上出现。 想到此人是东澜国人,而显然已经晓得西甸与北丘的合作,司马长良只觉得背后一阵冷汗:“你究竟何人,到底为了龚先生而来,还是为了北丘?” 萧韫之并不回答司马长良的话,声音微冷:“二爷不妨给西甸皇帝带句话,东澜与北丘虽在战时,但有镇远侯在一日,北丘便踏不过淄州,今日尔等与北丘合作,提供军火,假以时日,东澜缓过气来,这笔账,却该好好算一算。” 司马长良目眦欲裂:“尔等猖狂!” 可惜,他才骂出了这么一句,便眼前一黑,被萧韫之一手劈晕了。 萧韫之扫了一圈,眸色沉沉:“走!” * 今夜月黑风高。 玉神寺与凌峰山口几乎在相反的两个方向。 萧韫之并不打算亲自前往凌峰山口,解决完了司马长良的事情,再安排筹备好石城诸事,便趁着司马长良的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立刻离开了石城。 丑时刚过,停在石城郊外南部的林子里,传来一阵凌乱的马蹄声。 眨眼间,几个灰衣人便已快马来到跟前,身上皆带了些伤口,其中一人的马上,还驮着一个昏迷过去了的人。 “大公子,幸不辱使命!” 萧韫之瞥了一眼马上昏迷的人,扬鞭道:“立刻离开西甸!” “是!” 眨眼间,几匹快马便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另一边,司马长良早已从玉神寺之中回来,凌峰山口被突袭,百人的车队被倒逼至灵峰湖处,两万金硝石全部被倒入深不见底的灵峰湖中,连龚先生人也被带走了。 事已至此,无可补救。 司马长良发了极大一通脾气,硝石没有拿到手,这番与曹世荣的合作,也彻底损毁。 而与北丘那边,还不知该如何交代,回到皇都之后,还要承受皇帝的怒火。 此是他第一次揽走司马家的大生意,却功败垂成,日后艰难可知。 想到这里,司马长良心中怒火腾腾,难以浇灭。 天微亮时,燕行之的府邸一阵动静。 司马长良不顾阻拦,直接带人冲进了燕行之的府邸之中。 他已怒极,理智大约也少了几分,因此才这样不管不顾冲进燕行之在石城的府邸之中。 燕公子一身大红的里衣,像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似的,瞧着司马长良这般不请自来,脸上神色不耐,唇角却噙着笑意:“二爷这大半夜的来我府上,不知有何贵干。” 司马长良开门见山:“燕行之,杜珂两兄弟究竟何人!” 燕行之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靠在椅子里,“瞧二爷这话问得,南部杜家谁不晓得,杜小公子还在您府上做客,二爷来问我,这是何意?” “我不与你绕弯子。”司马长良面上怒气未消:“两人根本不是西甸人,而是东澜人,人是你燕行之带来石城的,若是你燕公子全无所知,我不信。” 燕行之面上笑意渐消,瞧着司马长良脸色沉怒,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似的,与司马长良僵持了好一会儿之后,才似笑非笑道:“若是二爷觉得我与他人合伙,只管将我带回皇都发配。” “燕行之,你当我不敢对你如何?” 燕行之的脾气向来不好惹,西州和西甸的商人们几乎都知道,司马长良这般咄咄逼人,以他的脾气,自然没有忍耐这一说,瞧着对方沉怒难遏,却半点畏惧也无:“二爷只管试试,正好,我也打算走皇都一趟,只是容我提醒二爷一句,若你栽在了别人手中,不如先做好自己的事儿,别来寻我麻烦,燕行之从来不是忍气吞声的主。” 司马长良怒视了燕行之半晌,瞧着他无所畏惧的模样,最后还是甩袖离开。 他除了敢来兴师问罪一番,确实不敢与燕行之如何。 燕行之瞧着司马长良待了不到一刻钟便又怒而离去,嗤了一声;“废物一个,打搅本公子睡觉。” 萧浮生从后面出来,瞧着恢复了平静了院子,道:“司马长良大约不会信你。” 燕行之倒是无所谓:“二哥放心便是,即便今日之事当真与我无关,司马长良依旧会怀疑我。” 萧浮生轻叹了一口气,燕行之转头笑道:“二哥可还要往皇都去?” 萧浮生笑了笑:“自然。” 燕行之眼里高兴:“如此,两日之后,我们一道启程,路上也好照应。” 萧浮生点了点头:“今日你也辛苦了,司马长良既已来过,便不会再来第二次,先回去休息。” “不过点小事罢了,何来辛苦之说。”燕行之不在意道,“二哥只需记得,你若让行之帮你做什么,行之总是愿意的。” 萧浮生无奈地摇了摇头。 发生这般大事,司马长良不但无法与已经交付订金的北丘国交代,回到皇都,更是无法与司马家和皇庭交代。 确然,他依旧无法打消对燕行之的怀疑,但是第二日,一则不算隐秘但也不会公开的消息便传到了他的耳中。 燕行之让日在赌石市场上买回去的几块原石,今早一开,发现五有四块全部开不出玉,可谓废品。 而他还着人离开石城,往东澜国的反向去,似乎是追杀什么人。 司马长良听罢,沉默了半晌,“立刻回皇都!” ------题外话------ 新的一个月,初夏来了。 五一愉快哦 152、归程审问,傻阿莞 两日之后,萧韫之和云莞一行人,早已离开石城,快马到达西甸与东澜国的边境。 又有人前来接应,一路可谓顺遂,他们目的模糊,即便司马长良有意派人追上,也无法寻到他们的踪迹。 此时,一行人正停留在西州境内。 而这,已是萧韫之第二次审问龚先生。 龚先生名为龚存文,是此番负责曹世荣与司马长良的合作的主事。 起初醒来,得知自己被萧韫之抓捕,也知晓那两万斤硝石已被毁于一旦,龚存文表现出了极大的情绪波动,而后,竟视死如归了一般,任萧韫之如何审问,也绝不透露一点曹世荣的口风。 “公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对我主而言,我已是戴罪之人,即便能侥幸从你手中离去,也只能以死谢罪!” 萧韫之勾了勾唇角:“先生倒是视死如归。” “死?有何可畏惧,我活了半辈子,早已见过这世上许多人事,便是现在死了,也无怨无悔,我奉劝公子不要做无用之功,你便是对我动刑,也莫想从我口中套出任何消息。” 萧韫之懒懒散散地靠在椅子里,一条腿翘起,放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闻言嗤笑了一声:“先生这样将生死置之度外,还未见到你主子大业成功,便也甘心?” 听到萧韫之这句话,龚存文闭了闭眼,面上浮起一抹隐忍的神色,“我有负我主,即便身在黄泉,也护佑我主将来必定大功告成,重振曹氏。” “哈哈哈哈。”萧韫之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笑得胸腔都震动了起来:“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 龚存文闭了闭眼,终究是不甘的。 他的确是曹世荣的奴才,但几曾看人脸色,今次栽倒在一个少年公子的手里,又听萧韫之这般嘲讽的话,不甘道:“公子如今也不过弱冠之龄,何必与我主过不去,需知,百多年前,这天下,本该是曹氏的天下!如今东方贼人不过是窃国上位,名不正言不顺,却受万民拥戴,享百姓供奉,简直天理不存!这天下,就当是曹氏的天下!” 萧韫之不以为意,淡声道:“曹氏幼主无能,气数已尽,守不住的天下,自然能者居之,否则,如今东澜大概已成北丘或西甸的地盘,哪里由得你们一群余孽乱党藏在南方,还有复辟的心思,真是蠢不可及!” 龚存文因萧韫之这句话气得脸色发红:“满口胡言!” 萧韫之冷笑道:“我便不与你说从前,单说现下,你曹氏满口复辟、仁义道德,这仁义道德,便是与西甸北丘狼狈为奸?倒卖火器,你这满口忠孝礼仪,自称正主,做的倒是些宵小之辈之事。” 萧大公子这张嘴倘若真要骂起人来,谁人能受得住,龚存文气得胸口起伏,原先的镇定再也维持不住:“一派胡言,权宜之计,做大事不拘小节……” “行了!”萧韫之懒得听龚存文这些咬文嚼字的狗屁话:“爷可没闲心听你说这些无用之言,曹世荣既将与司马长良合作的事情交与你解决,想必非常看重,东澜对矿石开采极为严格,莫说你这般浩浩荡荡将两万斤硝石运来西甸,绵山雾深瘴重,你们倒是好本事,开出了一条路进入灵玉山,到达玉峰山口。” 言至此,已进入了正题,龚存文便有再多不甘,此刻也憋着怒气,胸口起伏不定,脸色赤红,却有行闭口不言之举,一如上一次萧韫之来寻他说话,他一声不吭一般。 是个老顽固。 萧韫之见此,眼里有些不耐:“你倒能守口如瓶,我瞧着那玉矿,也不在绵山深处你不肯说又能守得了几时,上百人的运送队伍,我便不信,无人能说出一点消息。” 龚存文闻言,猛地张开眼睛,目呲欲裂地盯着萧韫之看。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与我主作对!” 萧韫之显然并不屑于回答这种问题,居高临下地看着龚存文:“两万斤硝矿,换取三块五百斤玉石,曹世荣倒舍得下血本,我起初以为,曹氏想靠玉器发家,如今看来虽不乏这等可能,却必定不单如此,曹世荣为何要寻大量玉石,所为何用?” 龚存文盯着萧韫之看了好几眼,突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好一个智勇双全、深谋远虑的小子,若你肯为我主效命,将来必定能与我主共享江山!” “如此说来,曹世荣当真有所谋划。”萧韫之沉声道。 龚存文却绝口不提其他。 萧韫之眸色沉沉地看着龚存文,对方一副拒绝交谈的模样,他嗤笑了一声,明晓暂时问不出有用的信息,此人心智坚定,非软肋逆鳞无以让他松口,尤其,他还这般以曹世荣为尊,显然将曹世荣当成了框复曹氏的神明,宁可牺牲自己,也绝不有损曹世荣利益。 那么,这样的人,在曹世荣身边,必定有着极高的地位。 可是,他这些年明里暗里关注这曹氏的动向,却对此一无所知。 萧韫之在心中想着,对曹氏的关注,大约还需严密一些,或者,消息网该当整顿整顿了。 心念微动,萧韫之问道:“黄忠全又在何处?” 如同高乘风听到萧韫之提及黄忠全时候的反应一般,龚存文一瞬睁开了略显苍老的双眼,沉沉地看着萧韫之:“你究竟是何人?” 龚存文神色警惕:“这世上,知晓黄忠全此名的人不多,你与东方昭是何关系?” 萧韫之冷声道:“如此看来,黄忠全还活着,便在曹世荣身边且与你往来颇深。” 龚存文脸色微变,再次选择沉默。 萧韫之神色微冷:“你不肯说,是如今我尚且对你客气,我便瞧瞧,你能撑多少时日。” 丢下一句话,以及满心疑惑的龚存文,萧韫转身便离开了。 龚存文是个关键人物,即便是个老顽固,守口如瓶,但萧韫之不信不能从他口中套出点有用的信息,只不过如今在外,行事不方便罢了。 曹世荣、司马长良的人虽找不上他们的踪迹,但也不宜在外长久停留,需尽快回到陵阳城才是。 少年轻吐了一口浊气,云莞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戳了戳他的后背:“姓龚的还是什么也不肯说么?” 萧韫之笑了一下,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将人带到跟前,轻叹道:“是个有些难办的老顽固,守口如瓶,忠心得很。” 言罢,萧韫之感叹一声:“若是我朝多几个这般心志的人……” 说到这里,他又止住了话头,不愿说下去了,只无奈地摇了摇头。 但云莞却觉得,从萧韫之那样无可奈何、隐含失望的语气里,听出了那么一点意难平。 正当年少的少年,谁人心中没有鸿鹄之志,期望有朝一日,驱逐鞑虏,建立不世功勋,封侯拜相,长留青史,流芳百年。 即便萧韫之是个看起来纨绔无所事事的混世魔王,但云莞心中知道,他的心中,装着偌大一个东澜国。 远离庙堂,身在江湖,却心系天下。 那颗热忱的少年心,绝非如表面上看起来这般云淡风轻。 她喜爱的少年,心如明月,照的是天下光明。 云莞拉了拉萧韫之的袖口,声音软软道:“可我朝有我家大公子这样智勇双全的人呀。” 萧韫之被少女的话逗笑,抬手轻捏了一下云莞的鼻尖:“我家阿莞嘴巴这样甜?” “哄我家大公子开心嘛。”云莞弯眸道。 “便是这样哄?”萧韫之挑眉,从龚存文那处带出来的郁气一扫而光。 云莞从怀里摸出一块玉石:“还有这个,送给你的。” 这是一块白玉,是前些日子在石城买下的一块质地上等的玉石打磨而成的,下边缀了水青色的流苏,俨然是精心装饰过的。 萧韫之接过来,眼眸含笑地瞧着云莞。 云莞不知怎么的,突然便有些不太好意思了,说起来,萧韫之送了她不少东西,她却没有正式给萧韫之送过什么东西,便软声道:“你送了我许多东西,我也没有送过你什么,难得得了一块好玉,便给你做了个随身佩戴的东西,我虽然不会刻玉,但这是我亲自挑选的,这条小带子,是我亲自编的。” 说完,她眸色非常真诚地看着萧韫之,似乎在肯定自己的心意。 萧韫之听着少女娇憨有趣的话,不由得笑了。 他瞧着那玉佩,心中越发喜爱,摩挲了一阵,便低头立即挂在了腰间,眸光灼灼地看着云莞:“我日日带着,绝不负阿莞的心意。” 云莞脸颊有些热,转移话题安抚道:“现在问不出姓龚的多少东西也没什么的,还有时间的,不要着急,咱们便先将人带回去,还怕找不出绵山里的矿石么,我瞧着这段时间天气晴好,你的人便是顺着车辙找回去,或许也能找出些痕迹呢。” 少女声音娇软,说着安抚的话,让萧韫之的心中,奇异地平静了下来,他低头瞧着跟前不足自己肩高的少女,不由得轻笑了。 云莞眨眨眼:“?” 萧韫之瞧了云莞好一会儿,低声道:“阿莞,若我日后做了些杀人放火,谋财害命之事,你可会觉得我是个十恶不赦之人?” 云莞:“?” 她不晓得,为何话题跳跃性突然这么大,可抬眼看着萧韫之,他只是目光温柔地看着自己,似乎在等待什么答案。 云莞犹豫了一会儿道:“我……也杀过人的,你可会觉得我暴戾?” 萧韫之突然笑了,抬手捏了一下她的脸庞,“那都是该杀之人。” 云莞便弯了弯唇:“若说谋财害命,谋谁的,我的么?” 说罢,云莞护宝一般道:“这样可不行,谁也别打我银子的主意。” 萧韫之这次是真真切切低低笑出声来:“小财迷。” 云莞:“哼!” 但她还是伸手抱了抱萧韫之的腰,觉察少年一瞬间微微的僵硬,不由得弯唇一笑,道:“扶疏公子何时变得这样患得患失啦,什么谋财害命,杀人放火的话,我才不听呢,你只需记住就好啦,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事情,你若不负我,我便会陪你的呀。” 萧韫之闻言,缓缓抬手,将少女轻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少女的发顶,嗓音低低:“我家阿莞何时变得这样傻了?” 云莞踩了萧韫之一脚:“别人还不能让我犯傻呢,不许说我!” 萧韫之低笑道:“嗯,我家宝儿只跟我犯傻。” 云莞:“……”我才不犯傻! * 萧韫之一行人并不在外多停留,进入西州之后,只休整了一日,其后,便快马加鞭一路赶回陵阳。 待云莞和萧韫之再回到太平镇上时,已是五月下旬。 这一次出门,将近一个月,期间还派人送了几十个少女回来,交给云珍儿安排着,云玉娘从这些少女的口中,方得知云莞遇上了什么事情。 虽有萧韫之陪着,她心中依旧担忧不已。 云莞一回到家中,便被云玉娘一阵唠叨。 “你这孩子,说是出门去谈几日生意,这倒好,一连出去一个月,连个音信也不回给娘,存心让我担心!” “若不是我问了水绿,还不晓得发生了何事,听得娘连夜睡不好觉。” 回到陵阳城的时候,云莞先去城里找了一会云怀诚,刚被云怀诚唠叨了一个时辰,这会儿回来便被阿娘唠叨。 但她心中心虚,想起自己今次出门做的事情,还有阿爹阿娘这般担心,实在有愧于心。 别的一些事情,她也不敢与阿爹阿娘说。 萧韫之也是第一次瞧见未来的丈母娘这般情绪外泄地骂女儿,让他竟也有些畏惧,瞧着云莞被骂,小姑娘乖乖垂头认错的样子,心里也舍不得,当下立即将所有的过错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夫人,这次的事情,是我考虑不周,让阿莞涉陷,您别怪阿莞。” 为母的心,都是偏的,云玉娘自然不太满意未来女婿的带着女儿涉险,虽然晓得,这其中大部分原因可能还在自家女儿身上,但,为母之心,心疼自个儿孩子自是胜过别人的,可她能骂女儿,却不能骂女婿,只好叮嘱道:“下次你们再出门,多想想家里,可别仗着自己有些功夫,便这样将危险置之度外。” “是。”萧韫之甘心认错。 云莞听此,伸脚踢了一下萧韫之,爱娇道:“阿娘,又不关他的事情,是我要去做生意的,说起来都是他在照顾我呢,干嘛说他嘛。” 云玉娘瞥了女儿一眼,又是无奈又是生气,这女儿还没有嫁出去呢,倒是护未来夫婿护得紧。 萧韫之唇角微勾,轻咳一声道:“今次是我安排欠考虑了,阿莞年纪还小,夫人要怪便怪扶疏。” 云玉娘瞧着萧韫之也维护云莞维护得紧,堂堂萧家的大公子,在自己面前这般没有架子,心中不由得安慰了几分。 云莞撅了噘嘴,垂头乖乖认错:“阿娘,我错了,阿莞下次一定小心一些,绝不做危险之事,一定三五日便给你回一封信。” 瞧着女儿乖巧的模样,云玉娘气也不是,担心也不是。 但出门在外近一个月的女儿回家了,她又哪里舍得一直说,当下无奈道:“你啊你……” 云莞乖乖挽上阿娘的胳膊:“阿娘,我给你带了礼物回来。” 云玉娘噗嗤一下笑出声:“你这丫头,每次就会这样哄我。” 云莞确然带了不少礼物回来,光是小形的玉器,便有十几件,且质地都是极好的,给阿娘大伯娘和奶奶、云珍儿带了玉镯子,给阿爹、大伯、二哥还有两小只每人带了玉佩。 两小只一月未见云莞,此前也从阿爹阿娘的谈话中得知姐姐似乎去做了危险之事,一回来便缠着云莞,云莞去哪儿都跟在屁股后面,可见有多么想念她。 舟车劳顿,云玉娘将两小只捞走,打发云莞去休息去了,而萧韫之则送云莞回来不久之后便回了萧府。 云莞确然累了,洗漱一番,便回屋休息了,再醒来之后,天色擦黑,听到外边的动静,才晓得是云珍儿来找自己了。 153、清理警告,越做越大 “阿莞,可休息好了?”见云莞出来,云珍儿担忧问道。 云莞快步上前,“好了,姐姐,你来了怎么不叫我一声?” “又不是外人,这样客气做什么,我瞧瞧,你这出门一月,我瞧着都瘦了一些。” “才没有。”云莞拉着云珍儿坐下,“是姐姐近日容光焕发,又久不见我,看着才觉得瘦了,都是错觉呢。” 云珍儿低笑道:“你就这张嘴会哄人。” 得知云莞经历一场劫持,又去了一趟西甸国,云珍儿心中也是担忧,这才匆匆过来看云莞,姐妹两人叙了一会儿话之后,云珍儿才道:“你让人送回来的那些姑娘们,如今都安置在彩丝阁和红颜坊帮忙,大多数为人也是不错的,勤勤恳恳,也本本分分,唉,都是些可怜的姑娘。对了,桃花说,那位水绿姑娘的绣工极好,她来了之后,彩丝阁便做了不少新品,刺绣功夫堪称一绝。” 云莞倒有些意外,还是道:“辛苦姐姐了,我一声不吭便带了许多人回来让你安排。” 云珍儿轻叹了一声:“都是可怜的女子,莫说你看不得,便是我知道了,也看不得的,所以,我虽然担心你深入险境,二婶也生了很大的气,但阿莞,姐姐觉得你做的是对的。” 云莞面色动容,爱娇地挽着云珍儿的胳膊,弯唇道:“姐姐真好。” 云珍儿笑着点了下云莞的鼻尖:“好了,跟你说了许多,倒耽误你用膳了,饿着了吧,快些去,明儿休息好了,再去瞧瞧她们几个。” 云莞点头应下来。 * 第二日巳时,云莞便出门去彩丝阁和红颜坊瞧瞧前些时候让人带回来的姑娘们了。 昨日,从云珍儿的口中得知,带回来的二十几个少女,都是手脚勤快之人,如今半个多半个月过去了,她们二十余人也未曾发生什么矛盾龃龉。 云莞心中放心了一些,然则,刚刚走到彩丝阁的后巷,一脚才进门,便听到了姑娘哭泣的声音。 后院里这会儿聚了不少人,都是姑娘家,有原先彩丝阁的,也有后边从随州回来的几个姑娘。 而其中一个姑娘,正伏在地上嘤嘤哭泣,桃花脸色难看的站在旁边,云怀诚也在,脸色亦是不好,周边的人,也不敢吭声,但可以看得出来,脸色都不太好。 云莞一眼瞧过去,便认得出来,那是她从随州带回来的姑娘,只不过人叫何名,她暂时还不知。 云珍儿来的路上还在跟云莞夸带回来的这些姑娘手脚勤快,这话还没有说完呢,一进来便见到这样的场面,她愣住了:“这,发生了何事?” 见到云莞和云珍儿过来,院子里的人都朝着她看过去,见到云莞,院子里的人几乎都眼前一亮,桃花和云怀诚脸色也缓了下来,走上前唤人:“阿莞。” 方才伏在地上嘤嘤哭泣的少女,更是低着头,不敢看云莞,脸色苍白得很。 云莞瞧了一眼院中的场景,弯了弯唇,道:“彩丝阁发生什么了事儿,怎么这么多人围在这里。” 桃花脸色不太好看:“店里有些人手脚不干净,被掌柜的抓到了现行,你这才刚回来,便让你瞧见了这等让人不快的事情,实在是我管教不行。” “嫂嫂别这样说,这些日子你才辛苦呢。”云莞弯眸道。 她说着,便瞧了一眼那伏在地上哭泣的姑娘。 那姑娘方才在她进来的时候,不敢抬头看她,但这会儿,几乎连跪带爬地到了她的跟前,抓着云莞的裙角,哭声哀求:“云姑娘,求求你饶过我,我下次不敢了。” 云怀诚实在看不下去了,冷声道:“偷东西是大事,这些日子以来,还不晓得做了多少次,岂容说一句不敢了,这事儿便能圆过去?” 那姑娘闻言,泪水涟涟地看着云怀诚,好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大东家……” 她这般狐媚的样子,让桃花瞧着,越发不高兴,云怀诚也是一哽,皱眉道:“罢了,没什么好说的,送官去吧。” 那姑娘闻言,神色更加绝望,眼泪流得更凶,瘫坐在了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云怀诚:“呜呜呜……” 周边几个从随州回来的姑娘,实在看不得她这副模样,水绿更是愤怒:“巧荷,你为何要这样做?云姑娘救了我们,便是我们的大恩人,你怎可这样恩将仇报?” 原本其余人也不满水绿做的事情,大家平日里都是一起干活的,自然互相了解,也暗地里奉劝过水绿,但她却不听,才闹成了这般模样。 水绿一开口,其余的人也跟着开口,甚至声音带着恨其不争的哭腔:“云姑娘,珍儿姑娘,还有桃花姑娘都待我们极好,给我们吃穿,让我们干活,能得生计,你为何想不开做出这等事情?” “巧荷,你怎么这样傻?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情?” “你这样,让我们有何脸面留在彩丝阁?” “你简直不知廉耻!” 被人这样骂着,名叫巧荷的姑娘,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本无父无母,一起从随州回来的姐妹,便将她当做家人一般,如今将她骂得最重的,也是唯一陪伴过她的人。 云莞瞧着,大约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眸色依旧冷淡。 原先彩丝阁里一位村里的姐姐见此,摇了摇头,在云莞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云莞听着,本就冷漠的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 原来这位叫巧荷的姑娘,瞧着安分,但实际上,却做出了将彩丝阁里的小东西偷出去私下售卖盈利的事儿,光是荷包,便偷走了四个,今日早晨,被掌柜的和桃花当场抓脏。 这还只是其一,这姑娘的心思却不太正。 这段时间,陵阳城人间至味的事儿也不太忙,又因云莞外出,云怀诚经常太平镇和陵阳城两头顾,又因桃花在彩丝阁,便时常出入,却不想,这位巧荷姑娘竟生了些不该有的心思,不顾桃花与云怀诚定了婚,还有一个月便要成婚,私底下暗暗行些狐媚的事情。 这也才导致桃花对她的态度,可谓非常厌恶。 如今晓得,店里少了东西,也是巧荷做出来的,心中更是半点好感都无,恨不得立刻将人赶走。 云莞一听到这里,脸色都变了,巧荷还能好好儿留在这里,只怕还是因为是她带回来的人,桃花即便心中不喜,也不好处理。 当下,云莞便道:“既然人赃并获,还有何可商量的,偷了店里的东西私下售卖,便按照律法做事,送去官府便是,该罚的罚,该坐牢的坐牢,聚在院子里,也不顶事。” 她这般可谓不近人情,巧荷听罢,脸色苍白,又哭着哀求云莞:“云姑娘,我再也不敢了,你别送我去官府,我求求你。” “我是你带回来的人,你说会救我们一命,求你,别送我去官府,我,我日后再也不敢了,呜呜呜……” 云莞脸色微冷:“我从未说过要救你们一命这样的话,你也不必将我当成恩人,你既然做出了偷东西的事情,便该知晓,若是东窗事发,等待你的是什么后果。” 云莞声音颇淡,半点情面都不留:“人做错的事情,就当接受做错事的后果与惩罚。” 巧荷泪水涟涟,抬头瞧着云莞冷漠的神色,还有曾经陪伴过自己的姐妹们,或是愤怒,或是心痛的神色,自觉已孤立无援,不由得放声大哭了起来。 她错了,她是被猪油蒙了心,才生了肮脏的心思。 云莞摇了摇头,让人将巧荷带走。 巧荷一走,剩下的姑娘轻脸色惶惶,虽心痛于巧荷的行径,可她实在做得不对,即便想要顾念这些日子同甘共苦的情分,也无法说出向云莞求情的话。 只是,瞧着云莞不太高兴的模样,她们仍旧表明心迹:“请云姑娘放心,我们将姑娘当成救命恩人,绝不会恩将仇报,做出对不起姑娘的事情。” 人性是复杂的,云莞瞧着一众人,并不强求,道:“我带你们回来,算不上什么怜悯之心,你们若愿意待在此处,出多少力便得多少收获,与店里原先的人,所得的待遇是一样的,我不偏颇,若是不愿意,或者如这位巧荷一般,日后生了些别的心思,便莫怪我翻脸不认人。” 巧荷的事情,如同一个警告一般。 而大多数人,心中是感激云莞的,听到她这番话,皆保证道:“我们愿意留下来,请云姑娘相信我们,绝无二心。” 云莞笑了笑,凝肃神色松缓了不少,又成了那位言笑晏晏的少女,“行了,都别紧张了,巧荷的事情,只是个意外,人心难辨,希望你们能引以为戒,日后莫要重蹈其覆辙,都散了吧,该做什么的,便做什么去。” 听到云莞这样说,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其实她们心中也是害怕的,她们与巧荷一般,都是被云莞所救之人,可巧荷恩将仇报,她们却不会,怕只怕,姑娘因此觉得她们心术不正,将她们赶走。 好不容易有个像家一般的地方,不论是桃花姑娘还是珍儿姑娘,都待她们不薄,她们不想,也不愿意离开。 待一众人去忙活了之后,云莞才过去,拉着桃花的手道:“是我思虑不周,带了些心术不正的人回来,让嫂嫂受委屈了。” 还有一个月才成婚呢,这嫂嫂叫得桃花如今依旧觉得不好意思,她本就不怪云莞,当下便佯嗔道:“说的什么话呢,怎么还怪上你了,好阿莞,出门将近一个月,可让我好想念。” 云莞弯眸笑道:“不怪我,便怪二哥生得太招人。” 云怀诚摸了摸鼻子,“乱说话。” 他说罢,又立刻向桃花保证:“我绝无别的心思,也从未正眼瞧过别人一眼,我每次来,只在店前,从不来后院的。” 桃花自是知道的,只是两人这般在云莞与云珍儿面前闹别扭,她便有些不好意思,嗔了云怀诚一眼,便拉着云莞和云珍儿去旁边说话了。 三个姑娘家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了些体己话,云莞才避重就轻地说了自己这一趟出门谈下的生意。 此时,被撇开了许久的云怀诚也才终于有了插口的机会。 听到云莞说自己与燕行之有合作,并加入了西州商会,云怀诚着实诧异了一瞬,甚至眼眸发着亮光:“燕行之,便是那位几乎掌控了东澜与西甸商贸通道的燕会长?” “正是此人。”云莞瞧着云怀诚兴奋的神色,笑道:“二哥怎的比我还开心?” 云怀诚道:“如何不开心?要知道,那位燕公子的本事可大着呢,年纪轻轻便有这般建树,二哥也是经商的,心中自然钦佩。” 云莞心中暗道,你若是知晓萧韫之背后掌控了一半东澜与北丘两国往来的商贸,只怕还要惊掉下巴呢。 心中想是那样想着,但她也笑道:“确然是,与西州商会合作,于我们日后发展也是有好处的,先前咱们便商量过太平书画纸日后的发展,我目下无意与江东的黄州纸争抢市场,毕竟黄州纸深入人心,咱们还坐不稳,便将主力往西甸与南苍两国去,那边的技术,远远没有东澜国高,咱们的纸张,最有市场。” 此前便商量过此事,云莞这一番西甸之行,更是亲身考察过,她的判断,自然也是值得认可的。 云怀诚点头道:“这样也好,现下还与西周商会合作了,今后必定越发方便。” 不过提及此事,云怀诚诧异:“阿莞怎会认识燕会长?” 云莞弯眸道:“二哥有所不知,燕行之与萧家二哥是好友呢。” 云怀诚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然则,云莞一趟西甸之行,却并不仅仅只是与燕行之达成了合作,更重要的是她插手了西甸的矿产开采。 这是大事,今后这方面的资金投入,也将会更多,云怀诚听她竟已经着人勘探西甸国的矿山,大吃了一惊:“矿、矿石?” 他实在不晓得,妹妹怎么会有这样大胆的想法。 云莞此前还不打算跟云怀诚说铁矿之事,毕竟二哥这两年虽然越发老成,但其实大约还不太能接受她突然将生意做得这样大,甚至插手军用。 但细想,也总要让二哥知道的,毕竟后期的资金投入不会少,因而弯眸笑道:“就是铁矿,这样一块肥肉,西甸对开采要求这般宽容,咱们没有理由放着眼前的肥肉不拿走,不是么二哥?” 云怀诚到底也是商人,听着云莞介绍了西甸对铁矿与玉矿开采的状况,不可谓不心动,只是他不似云莞这般大胆,也不晓得背后其实有燕行之和深不可测的萧韫之在帮扶,他还欠缺了解,不太敢冒险。 云莞便道:“此事没有那么快定下来,但若能拿到开采权,二哥,我是一定想要拥有的,只有咱们手里的本钱越多,今后的话语权才能越重,如今东澜国的商人,还不敢去冒险抢这一块,但人心趋利,大势所趋,即便不是现在,也必定是日后,这一杯羹,我想第一个吃。” 听及云莞这样说,云怀诚思虑了一阵:“好,既然如此,二哥便信你,事情若是决定下来,钱的事情,咱们一起解决。” 云莞莞尔一笑:“多谢二哥。” “都是一家人,说的什么傻话!” 这番商讨,多是云怀诚与云莞在商量,云珍儿和桃花极少插口,云珍儿虽是做生意的好手,但这能力也多在管人与人谈判上,关于商业发展的事情,着实懂得不多,只好道:“如此,我便听阿莞与阿诚的,日后需用得上姐姐的地方,说一声便是。” 兄妹姐弟三人这般和谐,云莞心中高兴,道:“第一批玉器已经在运送回来的路上,我打算将店铺开在陵阳城,二哥,咱们还需快些找个擅长雕琢玉器的能工巧匠,不可荒废了。” 云莞昨日回来的时候,给家人带回来的玉器品成色便十分好,价值极高,云怀诚早便听说别人家的玉器店,一年盈利上万两银子是再正常不过的地方,尤其是在陵阳城这样的水陆交通汇合之地,实在眼馋得很,当下便道:“此事二哥去打听打听,前些日子,柳兄还曾与我说过。” “柳兄?”云莞诧异。 云怀诚轻咳一声,瞥了一眼云珍儿,云莞瞬间了然了,看来这位柳公子对姐姐很是上心呀,尚未追到姐姐,倒是与云家的人都打好了关系。 云珍儿只无奈一笑。 云莞道:“嗯,我也去找萧扶疏打听打听,可有能介绍的人,自然,店铺的地址也要尽快定下来的。” “我晓得。”云怀诚高兴道:“刚好城里有一家铺子转让,我前几日便去瞧了,那时便觉得手上有闲钱,能买下来日后必定也有用处。” “二哥有主意便好。”云莞拊掌道。 154、 异域绣色 兄妹几人一番商量,直到要落日了,云怀诚也没有离开,打算今夜便留在镇上,待第二日再回陵阳城办理诸事宜。 巧荷因偷东西被带去官府的事情,也从彩丝阁传到了隔壁的红颜坊,不少人心中又气又担忧,怕只怕因为巧荷心思不正,让云姑娘误会她们也会做出像巧荷那样忘恩负义之事,将她们全部赶出去,但一日下来,瞧着云莞对她们并无偏见,也不由得放心了些,只暗道,日后必定安心做事,绝不做巧荷那般背义负恩的事情。 而云莞这一番作为,便是还有人敢有别的心思,此刻也当全都歇下去了。 云珍儿和桃花都与云莞夸赞水绿的绣工,而水绿也才刚刚来了一段时间,绣品便已让镇上的不少人夸赞不已,尤其受到一些上了年纪的富贵人家老夫人的喜爱。 昨日白日光顾着与云怀诚说西甸国生意的事情,傍晚时分,云莞又带着从西甸国带回来的几个玉器上门去拜访萧家老太爷和老夫人,以及萧定夫妇。 老人家念她,强留用了晚膳才让萧扶疏送她回家,而后晚间,又与家人说了日后做玉器买卖的事情,这一番忙活下来,别说云莞能对从随州带回来的姑娘们如何了,便是连去瞧一眼水绿的绣品的时间都没有了。 只能第二日再来瞧瞧。 她来的时候,时辰尚早,店里几乎还没有客人光顾。 彼时,水绿正在做一副绣品,在一块深色的布料上,以银色的丝线秀出繁复的图案。 与桃花擅长的绣逼真的花鸟图案不一样,水绿擅长绣出繁复的图案,且图案形态以对称为主,精致精细,几乎不见花鸟图案,多以各样的几何图案组合而成,方形、棱形、螺形、十字形、之字形等。 她的刺绣,布面无描图,云莞瞧了一会儿便发现了其中的关键,水绿是在数着布面上的经纬线挑绣而成图案。 她绣得认真且飞快,针线伸展间,一小多漂亮的图案便已初显形态,可见技术非常娴熟,说有十年功夫,都是不夸张的。 水绿做起刺绣,非常专心,连云莞在她身后站了好一会儿她都没有发觉,还是周围的人眼神提醒水绿,水绿才茫然地转回头,待看到云莞,惊讶了一瞬,赶紧站起来:“云,云姑娘。” 云莞笑了笑,按着水绿的肩膀让她坐下,“别这样客气紧张,我就来看看而已,从前不知道,现在才知道,原来水绿的刺绣功夫这样深,让我大开眼界。” 水绿面上不太好意思,“云姑娘谬赞,我也就会这些。” 桃花在一旁道:“我便说水绿是个妙人,她的一些绣法,连我都没有见过,这几日倒是跟她学习了不少。” 水绿抿唇笑:“桃花这样说可让我好羞愧,分明是我在与你学习。” 云莞好笑:“你们两人也别推让了,我瞧着倒是各有特色,各有千秋,难分伯仲。” 水绿与桃花听此,相视而笑。 云莞先前便见过水绿给的那一本关于刺绣的图册,上边的图案,异常精美,当时因着赶路,她只来得及粗粗翻看了一遍,便已被惊艳,来不及多问水绿何以有这样的手艺,便得离开随州。 今次再见水绿的刺绣,更为惊叹。 将水绿请至一旁坐下,云莞道:“此前时间有些赶,我尚未问过水绿是哪里人家,何以有这样的精致的刺绣手艺。” 提及过往,父亲一家狠心薄情,完全不过与十几年的父女情分,水绿眼神微黯:“我是随州陈家的女儿,父亲乃随州富商,祖上曾祖曾担任过地方官员,陈家尚算富足权贵,我是家中庶女,排行第六。” 云莞此前也了解过一些,水绿当是带回来的这些姑娘当中,身份最是不一般的,可算来自大户人家,因此,在谈吐与胆气上,乃当中的佼佼者,大概便也是这样,她当日在富贵山庄,才敢在云莞出现的时候,帮忙稳定人心,此后又聚集了一帮被家人抛弃或无处可去的女子寻求谋生之路。 “原来如此,陈家我倒曾听说过。”云莞点头道。 水绿不由得想起当日被救回家,陈家将她赶出家门时所得知的真相。 她本已定亲,对方是父亲一心拉拢的人家,但因她被拐走两个月,清白不在,陈家已决定让幼妹代她出嫁,且婆家也嫌她没了名声,不肯再让她进门。 她回去,只会让一切都变得尴尬,最重要的是,因为她,可能会影响家中姐妹的名声,于父亲而言,或说于陈家而言,她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一个死去了的女儿,与一个清白不在的女儿对陈家更有利。 水绿想起往事,不禁心中悲痛:“如今水绿已是新生,与陈家再无关系,云姑娘是我的恩人,水绿的命,便是云姑娘的。” 云莞哑然,不由失笑:“我要你的命做什么,你当记住,你的命,永远是你的,也只有你方能支配,决定自己要做什么,而不是别人去支配,即便你觉得这个人,曾经帮助过你。” 水绿诧异地看着云莞,云莞不欲多说,道:“我见你的刺绣手法、图案皆是这一带少见的样式,更像自成风格,尤其是那本绣法荟萃图册,更是鲜见。” 提及此,水绿眸色越发黯淡:“那是我娘传给我的。” 云莞稍顿,瞧着水绿此刻的神态,以及对陈家毫无留恋的样子,大约明白了什么,含笑道:“若是如此,你娘定是个十分聪慧之人。” 水绿回忆往事,脸上带了些思念:“我娘最擅长的便是刺绣,我六岁便跟娘拿着针线学习刺绣,如今已十年过去,可惜,我尚学不到娘一生半成的功夫,娘便去了,记忆中,娘的刺绣功夫极好,龙凤花草,虫鱼鸟兽娘都能绣,娘最擅长绣繁复的图案。” 便也是这般,娘亲的绣活独一无二,再也找不出第二个的好,才让祖母对她们母女怜惜几分,庇佑几分,也让她的日子,过得比一般权贵府门里的庶女的日子好一些。 可惜,娘在她十二岁的时候便去世了。 桃花听闻过水绿的身世,心中便非常疼惜她,闻此轻叹了一声,道:“水绿的手艺不俗,如今只是年少,假以时日,亦能有所成就的。” “谢谢桃花姐姐,娘说,刺绣是她唯一能教给我的东西,女孩儿家,总要掌握一门手艺,将来才不会让人看轻了去,我们母女别的不会做,便只会做绣活。” 一开始提及亡母的伤心散去,水绿说起刺绣的事情,便能侃侃而谈:“娘亲虽去得早,但却教了我许多绣法,平绣、辫绣、结绣、缠绣、绉绣、贴花、抽花、打子、堆花等是多种功夫,我皆晓得,我最擅长的是挑花绣,便是方才云姑娘瞧见的那样。” 云莞赞赏道:“绣法奇特,图案丰富且新奇,我瞧着倒不太像我们陵阳城周边州府的人惯会的手法。” “云姑娘有所不知,我娘亲并非西江南岸六州人士,她原本是桂州人,那一本绣法荟萃图集,乃是我外祖母传给我娘亲,我娘亲再传给我的。”水绿解释道。 桂州,云莞记忆之中,这是东澜国最南部的一个州府,与南苍国接壤。 “三代传递,可见是贵重之物,便这样送给我?” 水绿急忙道:“水绿身无长物,便只有这份东西能送给云姑娘,请云姑娘一定收下。” 云莞翻看了两页,瞧着水绿紧张的模样,似乎害怕她拒绝一般,弯眸道:“既然如此,我便收下了,不过我不会刺绣,这本图集,便当做我替你保管,你才是刺绣的人,想必对你的帮助更大。” 水绿闻言,张了张口,还要说什么,云莞却道:“我先拿着翻几日,后面再给你,到底做绣活的是你,这本书对你的益处更大。” 水绿闻言,感激道:“多谢云姑娘。” “都是自己人,便别再说谢不谢的话了。”云莞含笑道。 云莞与水绿一番交谈下来,也明白了她这般手艺由来的缘由,想必水绿的母亲,是个十分懂得刺绣的人,且文化风俗,自小的教诲,大约都与南苍国有些相承之处,才在这刺绣的手法之中,显出几分异域风情。 但她却也非常喜欢水绿手下那些华丽精美的图案。 与时下的人们喜欢的淡雅的花鸟图案不一般,繁复的几何组合图案,更显神秘之美。 不仅是水绿,带回来的,有十来个姑娘都懂得刺绣,她们长于随州的乡间,绣法大同小异,几乎一脉相承。 云莞查探了一番之后,其中一个姑娘跟她解释:“云姑娘,在我们那儿,这样的绣法,叫做剪纸绣,先在纸张上剪出想要刺绣的图案,再将图案沾在布面上,再沿着剪纸绣出来。” 云莞观察过,这样的绣法,图案色彩艳丽,以动物、景物、花木组合为主,精巧繁复,显出一种古朴之中的华丽,非其他的地方所能比及。 然而,不管是水绿的挑花绣还是其余人的剪纸绣,对于云莞而言,都带着一丝熟悉感。 她对刺绣了解不多,但也知道,在她曾经的时代,这是南方许多少数民族传统的工艺,艺术价值非常高。 而如今的南苍国服饰,恰好于此相类:色彩艳丽,图案繁复华丽。 与东澜国崇尚的简淡温雅相差甚大。 一通看下来,她也对这些姑娘们的手艺,有了一定的了解,只让她们安心在彩丝阁做事,有她这一番话,这些姑娘心中越发松快,连干活都非常积极。 与云莞出来之后,桃花有些担忧:“虽然这些姑娘们的绣法非常好,但是阿莞,她们善于以深色布料为底,绣法繁复,图案用色华丽多彩,乡间或非常喜欢这样吉祥美丽的图案,却与彩丝阁的买卖,不太相称。” 彩丝阁做的是精品刺绣,面向的客人,都是些富贵人家的少女或者少妇。 云莞笑道:“嫂嫂莫要担心,陵阳城无人买卖,咱们还不能去做别处的生意么?” 桃花也顾不上云莞这句嫂嫂了,稍稍疑惑:“阿莞的意思是?” 云莞笑道:“嫂嫂有所不知,咱们东澜国的富贵人家虽不太喜欢这样华丽且色彩丰富的图案,但南苍人好穿彩衣,如此连带着两国接壤的城镇,百姓也好于这样的穿着文化,在陵阳城等东澜国内城卖不出去,咱们便去别处找销路便是。” 桃花闻言,恍然大悟:“瞧我,想不到那么多,还是阿莞有主意。” 云莞弯眸失笑:“对了,我先前去西州之前,便与嫂嫂商量过彩丝阁搬迁事宜,嫂嫂与二哥打算得如何?” 说起此事,桃花面色红润,道:“我与阿诚商量过了,城里的店铺倒不太难找,我是想着,待,待我与阿诚成婚了,再搬去城里,届时,也比较好管理一些。” 云莞拊掌道:“如此也好,说起来,六月二十八还有一个月便到了,后面半个月,嫂嫂是否得闭门在家不出,等着二哥上门迎娶才是。” 桃花面上羞意更重:“你这小妮子,又想来打趣我呢?” 云莞神色无辜:“哪有呀,嫂嫂可误会我了,我想着,届时,便让水绿她们留在镇上,所产绣品,我会根据情况安排销路的。” 桃花点头:“也好。” 姑嫂两人商量了一番,云莞又去隔壁的红颜坊瞧了小半日,方才兴冲冲地回家。 回去时,手上还拿了一块水绿的绣品,以及那本水绿送给她的书。 云莞回到家之后,陶伯刚好来找她,原本昨日便当与陶伯说纸坊与西州商会合作之事,但她一回来便安排诸事,还没来得及与陶伯商量,一得知陶伯来了,便将人带去花厅说话,手里的东西,随手便放在了桌上。 这一说,便是半个时辰。 云莞送走了陶伯之后,再回来时,便见云玉娘坐在桌边,翻看她半个时辰之前,从彩丝阁里带回来的水绿的那本绣法荟萃,那张精美的一尺长宽的小绣品,也被展开在桌上。 云莞刚想出声叫阿娘,却见云玉娘神色恍惚,不知在想什么,甚至眼角微红,眼眶微湿。 云莞愣了一下,轻轻走过去,低声唤道:“阿娘……” 云玉娘这才回过神来,瞧见云莞过来了,方觉得自己失态,眨了眨眼眼道:“阿莞回来了。” 云莞坐下来,神色担忧地看着云玉娘:“阿娘怎么了?” 云玉娘也不晓得自己怎么了,待反应过来时,只觉得心中非常难过。 她揉了一把酸热的眼睛,“娘也不晓得怎么了,方才见到你放在桌上的东西,恍惚中觉得眼熟,便拿来瞧两眼,看着看着,便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难过,却又不晓得在难过什么。” 自莫听雪开了药方之后,如今云玉娘持续用药一个多月了,按照莫听雪给的法子,暗中也在调理,根据云莞自己练习内功的经验,也教过云玉娘调理之法。 如今,云玉娘已慢慢能感觉到,周身内力可运转的迹象,虽然微弱,但却足以做出判断,药效是显著的。 那么,是不是一些记忆,也有所恢复? 难道,阿娘瞧见这些绣品,想起了什么么? 云莞看了看这些绣品,以及翻开的集萃上精美的图案,握着云玉娘略微冰凉的手道:“阿莞都不曾问过阿娘,这段时间我外出,阿娘身体恢复如何,这……绣品上的图案,来自桂州,阿娘可是有何印象,或曾去过桂州?” 与云莞说了几句话,云玉娘心中的怅然忧郁已散去不少,闻言笑道:“娘恢复得极好,阿莞别担心,我方才也不曾想起什么,只是瞧着这些图案,心中便觉得很亲切,不知为何也有些难过,如今也没什么的。” “阿娘可曾去过桂州?”云莞顿了顿,又问了一遍 云玉娘摇头:“不曾。” “阿娘除了心里不太好过,身子可有不舒服之处?”云莞又问。 云玉娘笑道:“你呀,别瞎担心,阿娘没事,伤不着,只是觉得这些图案亲切罢了,不若阿莞留给我瞧瞧几日,兴许能想起些别的事情呢。” 云莞犹豫了一下,终究是答应下来,又叮嘱道:“如此,阿娘便留着瞧瞧,不过切不可操之过急,若是有不适之处,一定要停下来,想不起来也没关系的。” 云玉娘含笑应了下来。 ------题外话------ 补充说明:不论是挑花绣还是剪纸绣,其实都不是南方少数民族发明起源的刺绣,阿莞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苗族和侗族的刺绣,是以这两种方法为主的。 另外,跟大家推荐两本书 【英】欧文·琼斯的《中国纹样》 还有涂睿明的《纹饰之美》 认识一下我国的纹样图案,实在太美了! 强推! 155、温暖安全的怀抱 云莞自从西州回来之后,便忙得停不下来,萧韫之自然也是。 龚存文被萧韫之带回来之后,便关进了地牢之中。 此人嘴巴甚严,任由萧韫之如何逼问,也问不出更有用的信息,只从他口中问出了绵山矿藏的地址,也知晓,他在曹世荣的身边,所负责之事为沟通曹世荣与西甸商贸交易之事。 但萧韫之知道,这还不是全部。 龚存文依旧有所隐瞒。 周修文道:“此人能给曹世荣打理与西甸国的生意,可见并非泛泛之辈,到了这般境地,竟还能守口如瓶,曹世荣能有这样的手下,倒是便宜他了。” “守口如瓶?”萧韫之不以为然:“我瞧着,他是知道,一旦说出口,下场比如今更惨罢了。” 周修文皱眉:“你觉得他隐瞒了你想知道,但他不能说的东西?” “能待在曹世荣的身边,有这般能力,又怎会什么都不知晓,他这般忠心耿耿对待曹世荣,你觉得他会不晓得曹世荣的谋划?” 周修文沉默了。 萧韫之幽幽道:“姓龚的瞧着无欲无求,其实是个老狐狸,他最大的求,便是曹世荣,所以,晓得某些东西,绝对不能告诉我,如此一来,我还能留他一条命跟我耗,否则,是当真见不着他主子大业成功的那一日了。” 周修文摇了摇头,“你说曹世荣此番让他去西甸的目的,是为寻求大块尚未雕琢的玉石?” 萧韫之点头,他思来想去几日,也未曾明白,曹世荣此举是为何意。 “你可有何看法?” 周修文凝眉沉思了半晌,最后摇了摇头,“不论其目的如何,既然有所牵连,便能露出蛛丝马迹。” 萧韫之嗤了一声,懒懒调侃道:“周大人办案无数,也有被难倒,猜不出人犯目的时候。” 周修文冷脸看了萧韫之一眼,不为所动:“既然问出了绵山矿藏之事,你打算如何做,当真相信龚存文的话?” 萧韫之道:“即便龚存文不说,顺着来时路,我总能查到,只是时间长短罢了,如今他肯说出来,想是晓得了这一点,八九不离十。” 周修文点头。 萧韫之幽幽道:“既然它本就不为人知,便继续维持原本的面貌便好,东澜国,不缺那两座矿山。” 周修文一顿,如同没有听到萧韫之的话,也似方才从未与萧韫之说过什么一般,转头幽幽离开了。 萧韫之瞧着夜色中脊背坚挺的背影,幽幽叹气,倒像与自己说话似的:“与我这乱臣贼子谋事,真损了周大人刚正不阿一世英名。” 说罢,萧韫之往几步外的一棵大树上看了一眼,走过去,便见少女鹅黄色的裙角露了一片在浓密的绿叶之中,勾唇笑道:“小阿莞,来了还躲在树上做什么?” 云莞往下一瞧,眼眸弯弯:“这不是瞧着你在与周大人说正事,不太好打扰么。” 说罢,她干脆坐在树干上,双腿垂下晃了晃,两手撑着树干,又往周修文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周大人平日看起来严肃非常,像随时就能让人上刑的青天大老爷一般,感觉被你带偏了呢。” “瞎说什么。”萧韫之好笑:“还不下来,在树上喂蚊子么?” 萧韫之不说,云莞还不觉得,他这么一说,便感觉耳边都是蚊子嗡嗡叫的声音,云莞撅了噘嘴,高高坐在树枝上,“我要跳下去,萧扶疏,你接不接我。” 便是夜色里,也好不掩藏少女眉目灵动的模样。 萧韫之眼波笑意流转,已张开手,仰头瞧着树上的少女:“接,下来。” 云莞轻笑一声,就这般从一丈高的树枝上跳了下去。 而后,她落入了一个温暖安全的怀抱之中,萧韫之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她。 月色中的树下,便只传来少女一阵轻灵的笑声。 很久很久之后的云莞,回忆起自己何时这般明显的感受到自己如此喜欢萧韫之,便常常能回忆起今夜的树下,少年稳当而坚实的怀抱。 他们之间,有细水长流的相处,是日久生情的默契,但某一个瞬间的剧烈心动,才是回忆里最甘美而反复怀念的部分。 分明也不是什么有趣、好笑的事情,两人不知为何,这般对视着,在树下笑了好一会儿,活像两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儿似的。 “调皮!”萧韫之宠溺道。 云莞弯眸:“萧扶疏,我发现,我似乎更加喜欢你一点点了。” 萧扶疏一顿,心尖微颤,他的小姑娘,有时候总是非常大胆,一点也不像当世人们对闺中少女的认知。 这般独一无二,让他移不开眼。 少年面上笑意愈深:“一点点是多少?” 云莞眨了眨眼,伸手比划了一下,“这样多?” 末了又补充道:“以前是这样多的!” 萧韫之失笑,额头抵着云莞的,低声道:“如此说来,是我做的不够好,才让阿莞的欢喜才这样多,日后还必定多努力一些,争取让阿莞的喜欢再多添一些。” “唔……看扶疏公子的表现呀。” 萧韫之低低笑一声,带着云莞,压在身后的大树上,炙热的吻,便压了下来,落叶簌簌而下。 唯见月光笼罩下的一对身影。 直到空中鸟鸣盘旋,萧韫之方放开了云莞,云莞眼眸微湿,趴在萧韫之胸前,萧韫之意犹未尽,一下一下,轻轻啄吻她的脸颊。 直到两人缠缠腻腻地温存好半晌,云莞热得不行,拍了一下萧韫之示意他将自己放下来,结果一落地,双腿一软,差些倒下,被萧韫之扶了一把。 少年胸腔里发出低低的笑声。 云莞羞愤得差点想他一口,萧韫之难得见到云莞这副带着些羞意的模样,越看越觉得可爱,但也不敢将人惹得太过分,免得等下跑掉了,只替她理了理略显凌乱的发丝,给少女顺毛。 云莞瞪了萧韫之一眼,方觑了一眼顶上盘旋的信鸽:“是不是什么消息传回来了?” 萧韫之面色微红,声音略哑:“嗯。” 说罢,一甩袖,袖风一挥,原本在空中盘旋的信鸽,便落在了他的手臂上,萧韫之取下信鸽腿上的小竹筒,再一挥手,信鸽便再次飞走,落在了两人头顶的大树上。 云莞好奇道:“是不是已经找到硝矿的地址了?” “大约是。”说罢,萧韫之一转,便将云莞转到自己的背上,带着少女进了屋子,“进去再说。” 云莞猝不及防便被背在背上,趴在萧韫之的坚实的后背上,弯了弯唇角。 直到将云莞放下来,萧韫之瞧了她一眼,勾了勾唇角,却转头走了。 云莞:“?” 什么情况,她还没问出来,便见萧韫之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瓶,云莞满脸疑惑。 萧韫之打开瓷瓶,云莞瞬间便闻到了一股清新怡人的薄荷的味道,便见萧韫之从里边挖了一小块绿色的膏药,抬手涂在了她的脸上。 云莞:“……” 一股清凉的刺激,她终于感受到,自己的脸上被蚊子叮出了一个包。 萧韫之勾唇道:“以后还藏不藏树上,喂了多少蚊子了?” 云莞撅了噘嘴,伸手轻轻拍了一下萧韫之,萧韫之好笑,提醒道:“别用手碰,一刻钟就好了。” “哦。” 处理完了这些事儿,云莞的注意力便放在了萧韫之手里的信纸上,萧韫之展开一看,确然是他派去的按照来路寻找的绵山内硝矿的消息。 “与龚存文提供的消息符合么?”云莞问道。 萧韫之点头:“符合,不过那矿石,已被开采了七七八八,所剩无几,可见,这些年,曹世荣不仅手里掌控了一批硝矿,与西甸的合作也不少。” “那你怎么办呢?”云莞疑惑道。 “着人去接手便是,并非绵山深处,亦是比较靠近东澜国之处。” 云莞点了点头,这等事情她插不上手,也不晓得太多,自是由萧韫之安排和处理便是,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但他却对萧韫之和周修文的关系感到好奇,周修文分明是个朝廷命官,但出了公堂之后,与萧韫之做的事情,似乎又与他的身份背道而驰。 云莞好奇道:“你与周大人认识很多年了么?” 萧韫之自不会隐瞒云莞:“认识几年了,我第一次去京城时便与周修文认识。” 云莞眼珠子一转:“你第一次去京城是何时。” 萧韫之想了一下,“十一岁。” 云莞:“……” 萧韫之笑了笑,在云莞的头上轻轻揉了一把:“阿莞此前说我是个纨绔,这话倒也没错,十岁之前的萧扶疏,确然是个混世小魔王,招猫逗狗,打马过街,日日只晓得吃喝玩乐,到处胡闹,祖父的戒尺,不知打断了多少跟。” 云莞一想起那个场景,也觉得很是好笑,记得萧老爷子曾说,小时候的萧扶疏很是调皮,他院子里种的花,便没能活过三个月的。 但调皮则调皮矣,到底是世家精养出来的公子,文功武治一样不缺,倒也从未做过伤风败俗为乱法纪之事,只是太闹腾了些,不像萧二公子,从小乖巧用工,一心只读圣贤书,让人放心、省心。 萧韫之回想往事,大约也觉得当时的自己很是欠抽,轻叹一声道:“后来,父亲母亲双双因病去世,绾绾也夭折了,祖母更是为此身体每况愈下,我名义上到底是萧家长孙,历经这些事情,当担起的责任,便也该担起的。” 云莞忽然觉得心疼,“那你何时才晓得那些事情呢?” 萧韫之低眸道:“父亲母亲去世一年后我便从母亲的札记中了解了些,在我尚未知晓的那些年,他们已拖着残躯病体在帮我寻找真相,联络了不少力量,包括舅舅,若非父亲母亲身体撑不住,只怕是要一直隐瞒我,直到真相揭开。” “所以你知道了之后,便立刻进京了么?” 萧韫之点头:“也是那时方知晓,没有了父母荫蔽与扶持,萧韫之也不过是个成事不足的纨绔罢了。” 云莞软声道:“可是现在扶疏公子很厉害了呀,世上男子千千万,谁能比得上我家扶疏公子呀。” 萧韫之被少女的话逗笑,面上重新覆上些傲色:“自然,当世无人可与我相匹敌。” 云莞抿唇失笑,她便喜欢萧韫之这般自信不可一世的模样,无人能挫其锋芒。 萧韫之继续道:“也是那时,方认识了同龄的周修文,周家在东澜是名臣之后,可惜到了周修文这一脉,父亲虽是嫡系,却体弱难当大局,周家落入旁支之手。当年我与他相识时,他父亲刚刚病逝,周家内部明争暗斗,人人排挤他这嫡孙,周大人还是个在夹缝之中求生的小可怜。” 彼时同龄,萧韫之甚至已经想不起他与周修文认识的经过,当时他刚刚知晓自己的身世,在巨大的刺激之下,瞒着萧家的人只身前往京城,却发觉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不由得挫败非常。 当时,刚好也碰上周修文这小可怜,两个少年瞧着对方落魄,却又存着傲气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一阵唇枪舌剑野蛮扭打之后,这般交情,反倒延续至今。 萧韫之没说的是,周修文虽是周家人,却与周家有仇,早已离心。 云莞感叹:“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周大人小小年纪,便已经有这般成就,可是周大人既然是京城人士,何苦来陵阳城做一个小小的县丞,离乡千万里呢?” “阿莞有所不知,此乃周修文主动请求外放,他与周家不合,在京城,朝中处处是周家人,不知等多少年方能等到机会,陵阳城这样的好地方,最易出成绩,不出两年,他若再回京,便可平步青云,何必捞着周家给的那些好处呢,这今后,周家真正在谁的手中,尚不可定论呢。” 云莞搓了搓手臂:“反正你们政治更迭的事情我不懂。” 萧韫之道:“阿莞不必懂,我家小财迷,只管好好赚钱便是了。” 云莞听着这话,心中微喜,却还是轻叹了一口气,趴在桌子上:“我的玉石何时方能回来呀?” 萧韫之一愣,继而失笑,摸了摸少女的发顶:“快了,大约也便是这几日的事情。” 萧韫之说这几日,便是这几日。 五月二十七,是云莞爷爷的忌辰。 云家一家人回上林村祭祀云莞的爷爷,虽然已搬家许久,云承德等人自搬家之后,便再也不曾回过村,但生活了几十年的村民们之间,半点也不陌生。 云家院门口,一棵杂草也无,路过云家院子的村民,若是见到生了杂草,便帮忙拔掉,想着云莞一家若是回来小住,也不至于太荒芜。 云家举家回来,闹了不小的动静。 但村民也晓得,此番回来是祭拜先人之故,因此并不多上门打扰。 按照往年的习俗,云奶奶和云承德、云承运,要在云爷爷忌辰这段时间,一连半月吃斋,今年又正逢云怀诚婚礼,她打算在村里小住半个月,到六月十五之后,再去往城中,等待云怀诚六月二十八的大婚。 如此,云承德和云玉娘自然也要在老屋陪伴母亲。 倒是云怀诚和云莞,因着忙于生意上的是请,过了忌辰那一日,便随意走动了,并不留在村里。 此前,云莞与云怀诚商议一番,选了陵阳城的一个铺子作为将来的玉器铺,如今铺子已经买下来,正在做调整,云怀诚又要准备婚礼的事情,又需看顾着人间至味的生意,因此,盯着铺子调整之事,自然便落到了云莞的身上。 就连云珍儿也将镇上红颜坊的生意暂时交给陶伯的女儿陶青莲,跟着云莞一块儿盯着店铺,以及做云怀诚成亲之前的一些准备事宜。 六月初五,等待已久,经多方辗转,从西甸运回东澜的三车玉石,终于在清晨,陵阳城门正开启时,送入了城中。 而当日,随着这三车玉石传回来的,还有一个迟来的消息——太平镇上林村考生林志远的科考成绩已传回西江南岸,甲榜第四,探花之后。 156、再表心意 初夏的清晨,三两马车缓缓停在了陵阳城一家尚未开张的店铺的后巷门口,这便是云家尚未开业的玉器铺。 卯时的清晨,街道上尚无行人走动,唯有这一处尚算热闹。 运送玉器回来的,是西州商会暗地里的人,进入东澜国境内,便由萧韫之的人接手。 为避免追查和司马长良的追踪,一路上不走官道,遇城不入,几次转变路线,先南下后北上,所以花费的时间也久了一些,所幸一路上并无不顺。 “都小心一些,这可是贵重东西。” “你往后边去,扶着后面,千万别摔了。” 管事的指挥着小伙计将马车上的玉器拿下来,小心翼翼地搬运进了新铺子的后院中,前后折腾了将近两刻钟,彼时天色已完全亮开,才终于将所有的玉器都运进了铺子之中。 “辛苦老伯了。”云莞道:“这一路艰难,几番辗转,幸好有你们。” “姑娘说笑了。”一路总负责的管事老伯是萧韫之的人,对云莞亦是非常恭敬:“姑娘吩咐的事情,岂有不尽心的道理,倒是在路上耽搁了两日,让姑娘好等。” “老伯说的哪里话。”云莞将一个荷包放到老伯的手里:“辛苦了将近半月,让兄弟们好好休息一番,在陵阳城吃吃酒,去人间至味吃一顿,账便记在我的名下。” “哎哟,这可使不得使不得。”老伯连忙拒绝,“都是我们分内之事。” “不碍事,是你们辛苦应得的。”云莞不容拒绝,强行将银子塞到了老伯的手里。 老伯推脱不掉,满是感激地应了下来。 待院子里整理好了之后,集市上渐渐热闹了起来,三两马车才慢悠悠地离开了新铺子的后巷。 新铺子名为“珠翠阁”因尚未开张,连伙计都没有,只有一个提前安排好的管事在看着。 玉石大大小小,装了三个大箱子。 云莞自然觊觎当日司马长良为曹世荣买下的三块几百斤的原石,可到底在西甸,司马长良的地盘上,他们离开的时候,还那般匆忙,为了减小目标,只能放弃那三块原石,如今它们还好端端的在司马长良的手上。 这一次运回来的玉石,半数以上其实都是尚未切开的原石,大部分是以燕行之的名义买下的,少部分是云莞自己在赌石市场上捞回来的,质量有好有坏,既有原石,也有已完全切割开或切开了部分的玉石。 云珍儿还处于震惊之中回不过神来:“怎么这么多啊,这得花费多少银两?” 她以为,云莞买下的,也就是几块玉石而已,可如今瞧着一箱,小如趾头,大如巴掌的碧色、青色、青白色的、绿色的玉石,云珍儿还是震惊了。 云莞笑道:“姐姐,这些大多都是一般的玉石,成色不算上乘,大多还是中等下等的,十块可能都比不上姐姐手上的羊脂白玉镯子呢。” 云珍儿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瞧我,差些便忘记了,东西还有好有坏呢。” 说是这么说,但云珍儿还是道:“可这也太多了,超出了我的想象。”云珍儿瞧着箱子里的东西,也很是疑惑:“而且怎么还有这样多的大石头?” 运回来的原石,基本都是没有切割的,其中大块的有七八块,最大的一块,将近一个小水缸的大小。 云珍儿认得玉石,却并不晓得,玉石还没有切割开的时候,其实与一般的石头并无特别的差别。 云莞简单地解释了一番,云珍儿才恍然大悟。 瞬间便觉得,这么些贵重的东西全都放在这个铺子里,心中竟然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姐姐多虑了,到时候咱们还得请两个身强体壮的练家子来看店才行,如村里的纸坊一般。” “也是。”云珍儿笑道,“阿莞,如今玉石既然已经运回来了,咱们何时才能开业呢?” 为了节约成本,云莞买的不是尚未雕琢的玉石,便是赌石而来,没有切开的原石,真正要开店,还需将玉石雕琢成玉器方能开张。 “这事儿急不来,我想着得等着一两个月才行呢,二哥也快要成亲了,这段时间咱们家里忙得很,还有玉匠还得好好寻一寻。” 近日,因着多留在城里筹备珠翠阁之事,云莞也在城里找了几位懂得雕琢玉器的师傅,但考量之后,她并不是很满意,只觉得他们的手工艺,尚有提升的空间,但东澜国极少产玉,尤其是陵阳城附近更加不产玉,缺少手艺精专之人,便是有,也早已被一些玉器商人给收走了。 云珍儿道:“罢了,也急不来,还得细细安排才是。” 天光大亮之后,云怀诚也跑过来瞧了,待见到了运送回来的玉石之后,夸张的表情比云珍儿更甚,直让人觉得滑稽,好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他同样不懂得看玉,问了云莞不少闹笑话的问题。 待听清了云莞的话之后,云怀诚才挠了挠脑袋:“二哥不懂这些,见识还没有阿莞多。” 说罢,他又疑惑了:“不过阿莞,你为何懂得看玉呢,二哥咋不晓得,你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云莞心中一哽,暗道自己方才的说辞带了些漏洞,只好解释道:“我从阿爹的书箱里捡到了本说玉的书,瞧着有兴趣,去西甸的时候,便对照着来买了,尝试了不少次才成功呢。” 云怀诚不疑有他:“我家妹子就是这样聪慧!” 云莞抿唇笑,云怀诚道:“师傅的事儿,我也问了几位朋友,陵阳城确实再难寻,我倒是听柳家伯父说,他曾去桂州西北部一带行商过,那边既与南苍接壤,又靠近西甸南部的山石,出彩石,雕琢石头的工匠极多。” 云莞道:“这事儿我倒也听说了,二哥,我瞧着若是再找不到手艺好一些的,若是能行,便待你成亲之后,我亲自去那边瞧瞧,此前我也有这般想法,咱们既然开玉器铺子的,不若也试着看看彩石的市场如何。” 所谓彩石,便是玛瑙。 但不知为何,即便东澜国南部边疆州府能开采出不少玛瑙,人们似乎并不是很喜欢这些彩石,倒是对玉器比较热衷。 或者说,彩石如今尚未赢得人们的青睐,需要有人将她们变成精美的、能媲美许多雕琢器物的东西。 而云莞,非常有兴趣。 末了,云莞又补充道:“不过此事也不会立刻提上日程,还需得玉器的生意正常运转之后方可,但也不阻碍咱们有时间便去瞧瞧情况。” 云怀诚方才还想提醒云莞不可操之过急,但此刻听她所言,便也放心了下来。 云怀诚没来多久,了解了一下运回来的玉石的状况,与云莞说了几句生意上的事情之后,便急匆匆又走了。 云莞瞧着云怀诚匆忙离开的背影,失笑道:“二哥做什么这样急匆匆的?” 云珍儿掩唇笑道:“你还不晓得,阿诚这是赶着去镇上瞧桃花呢,再过几日,便是半月之期了,桃花得放下彩丝阁的事情,回村待嫁呢,这一等,便需等半个月,两人得半个月不能见面,阿诚这几日,隔两日便跑去镇上一趟。” “二哥跟嫂嫂的感情可真好!”云莞叹道,“这才半个月了,成了亲之后,还不日日日相见,倒是这些日子都等不得了。” 云珍儿弯眼笑道:“感情好才好呢,毕竟也算还是青梅竹马了,桃花小时候便经常来咱们家里玩,跟阿诚一道成大的,只是长得了之后,没有小时候那般亲近了罢了,如今……自然要比旁人要亲密一些的,我还常常笑话阿诚,若是日后出门做生意,可还舍得桃花一人在家。” 云莞弯眸笑道:“必定舍不得啦。” 云珍儿含笑看着云莞,“阿莞不也是么,哪次出门做什么,不是要萧公子陪着一道出门。” 云莞轻咳一声:“好好的说二哥你,姐姐说我做什么。” “说你有人疼着,便是出远门,也让姐姐在家安心。” 云莞挽着云珍儿的胳膊道:“那姐姐呢?” 云珍儿沉默地看着她,云莞吐了吐舌头,“这几日住在镇上,我都瞧见柳夫人来家里做客三次了,柳家两位妹妹一瞧见姐姐,便闹着不肯走,还有柳公子对姐姐也极为上心。” 譬如这次准备玉器铺的事情,云莞便是想借用萧韫之的人脉,最后也先被柳青松先一步解决了,为此萧韫之还不爽快了两日。 红颜坊在准备今年搬迁入陵阳城开店的事情,柳青松也早早便做了准备,为陵阳城内最繁华的街道上,留了一间铺子,随时可以转让给云家。 云珍儿便知道云莞会说起此事,时日越久,越能感受到柳家对自己的珍重,也让云珍儿心里越发愧疚,她拍了拍云莞的手:“阿莞,越是这般,我心中越有愧。” 云莞轻叹了一声:“姐姐,真的不肯再尝试么,那些坎总能跨过去的。” 云珍儿沉默半晌,云莞也不逼着她,移开了话题,说说笑笑两句,姐妹两人便一道出门了。 结果在街道上还没逛多久呢,便被身后两道声音叫住了:“珍儿姐姐!” 云莞和云珍儿一回头,便瞧见柳家两位小妹妹在身后几步远,见到她和云珍儿,面上越发高兴,快步朝着两人过来。 柳家两位妹妹活泼可爱,一瞧见云珍儿,便一人牵着她一只手:“珍儿姐姐好巧呀,我们与哥哥才出门呢,就碰上姐姐啦,我们还想着与哥哥逛街忒无趣了,等下要去找珍儿姐姐才好,没想到就碰上姐姐啦!” “就是,跟哥哥逛街一点趣味也无,哥哥还说珍儿姐姐忙,不许我们去打扰!” 两人一来,便叽叽喳喳闹个不停,说话不带喘的,跟着云珍儿控诉柳青松。 云珍儿好笑不已。 柳青松也走上前来,对着云莞与云珍儿客气地打招呼:“珍儿姑娘,云姑娘。” 云莞笑了笑,云珍儿点头:“柳公子。” 柳青松见到云珍儿,面上自是愉快的,目光长久停留在云珍儿的身上。 云珍儿轻咳一声,柳青松放觉失态,“青儿有些顽劣,叨扰了珍儿姑娘。” 他一说,柳青儿便立刻反驳道:“才没有!珍儿姐姐最喜欢我们啦!” 像是不满哥哥的话一般,说罢柳家两位妹妹一人挽着云珍儿一只胳膊,紧紧不放。 柳青松无奈。 云珍儿确实很喜欢柳家两位可爱的小妹妹,因而笑道:“无碍的。” 柳青松这才松了一口气。 云莞眼瞧着这一幕,笑而不语。 于是接下来便变成了一行五人一道出行的局面。 期间柳家两位妹妹一只拉着云珍儿帮忙瞧衣裳、瞧首饰,买了不少女孩儿家喜欢的玩意,不过到底年纪小,逛着逛着,便拉着年龄更加相似的云莞跑前面去了,倒剩下云珍儿和柳青松留在后面一大截跟着。 柳青松正转头与云珍儿说话,说起了一些生意上的近况,眸色却温和而专注。 云莞无意间转回头看的一眼,却又瞧出了那么些和谐与岁月静好的温和。 转眼间便到了午膳的时间,五人直接去了人间至味,云莞一去人间至味,便被好不容易在陵阳城逮住她的顾庭叫走了。 柳家两位妹妹与云珍儿玩闹了一阵,到了人间至味,早已饥肠辘辘,云珍儿将人带去了雅间,便吩咐伙计的上菜了。 她没有留下陪着柳家兄妹一道用膳,借口午间人间至味生意忙碌,去后厨帮忙去了。 柳青松瞧着她离开,眼里一片黯然,没吃了几口,叮嘱两位妹妹乖乖用膳之后,他便离开了,往后边去寻云珍儿。 其实云珍儿哪里是去帮忙,人间至味的伙计各司其职,也用不上她,她只是不太想与柳青松在一道,她深觉自己无法回馈对方的感情,不论还是柳夫人的还是柳家两位妹妹的喜爱,尤其是柳青松的专情。 面对柳青松,心里便越发愧疚。 房顶上晒了些干木耳,云珍儿随手拿下一个,趁着无事可做,便躲在后边捡干木耳,将坏掉的,质量不行的给挑拣出去,待捡完了一竹筐,再放回屋顶上时,因着身量不够,有些为难。 不妨后面伸出一只手,轻而易举地帮她把簸箕放了上去,云珍儿回头,愣了一下:“柳公子,多谢。” 柳青松已经有礼地退开了两步:“如今已是饭时,方才珍儿姑娘未曾用膳,若是误了时辰,容易伤了脾胃,若是我让珍儿姑娘为难了,等下便带着两位妹妹离开。” 云珍儿一顿,轻叹了一声:“柳公子这又是何必呢?” 柳青松固执道:“是青松愿意的。” 也不晓得他说的是什么是愿意的,是这般执着的情意,还是愿意立刻离开。 云珍儿沉默半晌:“柳公子,我们谈一谈吧。” 自从上次之后,已经时隔太久了,随着柳夫人的疼爱,柳青松的情意,云珍儿觉得,若是这般再放任下去,她不知如何自处,对柳青松而言,也是一件不公平的事情。 不当这样的,她想让柳青松放弃。 两人寻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云珍儿说得直白而不掩饰,垂眸轻声道:“柳公子,我知晓你的心意,但我已经是个残缺之人,你为何这般执着?” 她好似什么也不在意一般,将自己好的,不好放在了阳光下,教人看清。 一听到云珍儿这样的话,柳青松便立刻否认道:“珍儿姑娘在青松心中,如美玉一般完整无暇,何来残缺之说,珍儿姑娘切不可这般贬低自己。” 云珍儿一愣。 她确实比一般的女子还要坚强一些,但这世上的女子大抵都是如此,虽已经不止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从阿莞的口中听到的,从桃花等密友的口中听到的,却远不如从柳青松的口中听到而让她心绪难抑。 云珍儿眼眶微热,忙垂头道:“此话我已经与柳公子说过,我是嫁过人的人,也不过是个平凡的女子,泯然于人,当不得柳公子这样情深义重。” 她不明白,这世上的女子这样多,比她更好的女子不知有多少,为何柳青松这般对待自己。 闻言,柳青松目光越发温柔了起来,看着云珍儿道:“这世上,十有八九之人,皆是平凡众生,珍儿姑娘这般比较,反而失了偏颇,桃李有桃李的芬芳,海棠有海棠的美好。在我心中,珍儿姑娘坚忍勇敢,温柔善良,善解人意,蕙质兰心,稳重端庄,也机灵可人,越是认识珍儿姑娘,便越会发现珍儿姑娘身上的好,珍儿姑娘觉得自己泯然于人,却不知,在青松的眼里,你已是世上最好的女子,千万人之中,青松也唯独心倾于你。” 云珍儿心尖微颤动。 那么多人说过她的好,阿莞一直说她是个好姐姐,她却不知道,自己好在哪里。 却听得柳青松道:“珍儿姑娘若是不相信,青松能连着几日与珍儿姑娘说你的好,比如,珍儿姑娘……” 还没有说完的话,被云珍儿打断,“别说了。” 柳青松停下来,云珍儿闭了闭眼,“柳公子这般,只会让我心中越发愧疚。” 柳青松却执着地看着云珍儿:“若是珍儿姑娘心中对我毫无丝毫情意,何来愧疚之说?” 云珍儿脸色忽变,震惊而又不安地看着柳青松。 柳青松却依旧眸色坚持,温柔又坚定:“除非珍儿姑娘当真对青松毫无情意,青松便会远远地离开珍儿姑娘,绝不缠珍儿姑娘。” 云珍儿眼角微湿,垂眸好半晌之后,她如同下定论什么决心一般,自嘲一声道:“若我日后无法与柳公子做一对真正的夫妻呢?” 柳青松的面上却半点惊讶和意外也没有,温柔的眼神,却坚定极了:“我便等着珍儿姑娘愿意的时候。” 云珍儿心里升起一股难言的悲戚:“柳公子不明白……” “我懂得珍儿的苦楚。”柳青松道:“我愿意等珍儿姑娘,也愿意与珍儿姑娘一起将往事陈埋岁月里,若是我做不到,不是珍儿姑娘不好,是我做得不好,无法让珍儿姑娘对我安心。” 被这般珍重的对待,便是铁石的心肠,此刻也该融化了。 云珍儿挣扎许久,方到了此时,终于有一种疲惫之感,心里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告诉自己,“尝试吧,尝试吧,再给自己一次机会,最坏的情况,不是已经经历过了么?” 柳青松瞧着她眼角湿润,不安道:“是我的话让珍儿姑娘为难了。” 云珍儿摇了摇头。 柳青松察言观色,心中隐隐约约带了些期待,不由得伸手轻轻握住云珍儿的手:“如此,珍儿姑娘可否给青松一个机会?” 云珍儿嘴唇动了动,似在挣扎,柳青松试探着轻声道:“再过两日,城外林花纷繁,杜鹃开满山,青儿两位妹妹闹着要去城外赏花,珍儿姑娘可愿与舍妹同行?” ------题外话------ 柳青松真的太温柔了! 157、假冒伪劣 云珍儿犹豫了一下,终是点头了。 阿莞说,有些事情要跟随心意走,她有时候便觉得阿莞过得很肆意,心里也很是羡慕。 或许,自己也该尝试尝试。 得到了云珍儿的肯定,柳青松大喜过望,接下来的心情,显而易见的兴奋,如同一个得了心爱之物的毛头小子一般,认是谁瞧着,都能看得出来柳青松心情愉快。 柳家两位妹妹很是疑惑,哥哥出去了一趟回来,怎的这样高兴,比她们放起了风筝还要兴奋。 柳青松眉眼愉快道:“青儿,过两日哥哥带你们去城郊赏花如何,城外山上的杜鹃开得极盛。” 前两日柳家两位妹妹便闹着让柳青松带去赏花游玩,但柳青松以生意过忙为借口,不太愿意带她们出去,为此,她们还与哥哥闹了两个时辰的脾气呢,闻言不由得眼前一亮,拍手道:“好呀好呀,哥哥最好了!” 柳青松道:“再请珍儿姑娘与你们一道去如何?” 年纪最小的棠儿更忍不住跳起来:“好呀好呀,棠儿最喜欢与珍儿姐姐一道出门玩。” 柳青松道:“你们若是喜欢,日后还能多请珍儿姑娘来府上做客,或者出门逛街,若是缺了银两,便找哥哥要。” 柳家两位妹妹闻言,只差高兴得跳起来了,与柳青松叽叽咕咕地说了一阵之后,便跑去找云珍儿了,一口一声珍儿姐姐的越发亲热,叫得院子里好不热闹。 云珍儿感到非常无奈,但心情亦是难言,带着些许紧张、些许悸动,从未感受过的心情,陌生非常。 与当初与李家议亲,与自己即将嫁为人妻的忐忑完全不一样。 她此前觉得自己已心如死水,却此刻感到一种陌生的悸动与紧张无措。 云莞本就被顾庭拉走了,在楼上谈些生意上的事情,不经意一瞧瞧,便晓得了柳青松定然是在姐姐这儿得到了不错的回应。 她心里感到诧异的同时,也为姐姐高兴,不晓得不过小半日的,今日一早还不愿多说此事的姐姐,何以这样快改变主意,想着等下一定要找姐姐,暗中打听打听。 她一回头,便见顾庭依旧在琢磨。 云莞自从西甸回来之后,还没见过顾庭,这会儿,他大约是从萧韫之那儿听说了一些事,知道她有意打入西甸国的矿石市场,也想来分一杯羹。 云莞好笑道:“顾公子既然与萧扶疏认识多年,为何这些年一直不做此事,反而等到了现在。” 顾庭幽幽地看了一眼云莞:“阿莞,这你便不晓得了,本公子这些年,东西南北地跑着,哪时消停过几日,还常常被你家萧公子奴役驱使,啃的还都是家里的老本,哪里有精力做自己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顾庭能帮萧韫之处理的,都是些东澜国内的商业之事,再涉外,他便无能为力了。 云莞轻笑了一声:“你想做便做了,顾家这样大,还少了你承包两座山的钱不成,来找我做什么?” 顾庭笑眯眯道:“这不是听说阿莞独具慧眼,一双火眼金睛能识金断玉。” 云莞虚假地笑了笑,抬手道:“不敢!” 顾庭立刻道:“阿莞,好阿莞,与我合作又不会亏待了你!” 他这才刚说完呢,萧韫之便从外面走进来了,不快地睨了一眼顾庭:“滚!怎么叫人呢?” 顾庭一瞧见萧扶疏来了,便跳脚道:“好你个萧扶疏,本公子这些年为你兢兢业业累死累活,你现在倒好,半点好处都没想着我!” 扶疏公子依旧潇洒落拓,“有好处我不想着我家阿莞,还想着别人?” 顾庭:“……” 他半晌也说不出话来,好生气,若不是他打不过萧扶疏,一定跟他打一架。 只能退而求其次,他非常认真地看云莞:“阿莞,你这未来夫君的秉性,实在不堪为配,不如趁早换一个?嗷!” 一说完,萧扶疏便扫了一腿过去,顾公子只能幽幽怨怨地往旁边站去。 云莞弯眸失笑,也没再开玩笑了,她本来也不可能更不会阻止顾庭加入,只要谈得合理,合作愉快,在前期有合作伙伴自然是最好的,当下便道:“顾公子想加入,我哪有阻拦的道理,咱们合计合计?” 顾庭眼前一亮,也不理会萧韫之可能会打自己,当下凑过来,嘀嘀咕咕地跟云莞合计了起来。 两刻钟之后,一行三人悄悄离开了人间至味,又往珠翠阁去了。 顾庭瞧着一大箱子的玉石,表情夸张的模样让云莞唇角直抽抽,“顾公子在金银窝里长大的,什么样的好货没有见过,能否收起你浮夸的表情。” 顾庭刷的一把打开了折扇:“既然如今尚未找着好些的玉匠人,这些玉石扔在这里,也是可惜,不如,拿去京城如何?” 云莞指了其中三块最大的玉石:“这,这,还有这,已经交给我家扶疏公子,你若是看上了别的,倒是可以拿去。” 顾庭:“……” 最后,他还是拿走了几块玉石,只道这两日便差人拿去京城,而后便兴致勃勃地去安排其他事宜了。 云莞瞧着顾庭兴致勃勃地离开,道:“顾庭此人可真奇怪,好端端地跟在我后边走做什么?” 萧扶疏不在意道:“阿莞若是愿意,自可让顾庭与你一道合作,顾家的门道广,顾庭将来也是顾家的主子,对阿莞的日后发展也有些益处。” 云莞笑眯眯地应下来:“好吧。” 其实,她倒是觉得,顾庭这般喜欢与自己合作,还是因为萧韫之。 萧韫之此次来陵阳城,为的也是瞧瞧送回来的玉器情况如何,云莞便与他商量了一番寻找匠人的事儿,萧韫之道:“下个月阿莞若是想去桂州,我便陪阿莞去一趟便是。” 云莞道:“倒是想去,不过还需瞧瞧下个月的安排如何,也得等二哥成婚之后。” 萧韫之点头:“依阿莞。” 忙完了这些事儿,云莞心里还惦记着云珍儿与柳青松的事情,忙回去找云珍儿。 云珍儿脸色微红:“阿莞,姐姐也想试一试,不求最好的结果,只愿日后不让自己后悔。” 云莞没想到姐姐的想法竟然这样开明。 “也好,姐姐便从心而走,世上的事情,很多时候原本也并不太复杂的,感情之事,跟着自己的心意走,便简单许多。” 云珍儿点头,“嗯,阿莞说得是,从前是我进了死胡同。” 云莞笑道:“其实,我看还是柳公子这般执着,打动了姐姐。” 云珍儿无奈得很:“你呀。” 从与云珍儿这边得知了缘由之后,云莞心里着实为云珍儿感到高兴,她想着,日后柳青松若是敢欺骗姐姐,让姐姐再受一次伤害,她会让再伤害姐姐的人,以命相抵。 * 因着镇上有事,云莞今日要与萧韫之一道回太平镇。 从人间至味出来时,已是午后即将申时时候,城里有些热闹,云莞注意听了一下,方晓得,原来是二月春闱之后,三月出了今年金科进士中榜的名单。 消息经过两月,终于从京城传回来陵阳城中。 萧韫之道:“今年陵阳城进京赶考的有三十个考生,便有五人传回捷报。” 东澜国每一次春闱,参加科考的考生一州府取举人三百的名额,综合全国的人数,能参加科举考试的,大约便是三千多人,而真正录取的进士名额,过去是两百人左右,因惠帝重文轻武,因此到了惠帝一朝,每一次会试的进士名单,增至三百人,陵阳城一城三十个考生,倒是传了五人的捷报回来,对于各地而言,已经非常大的数量。 云莞道:“如此说来,陵阳倒是个人杰地灵之地,怪不得乡绅与官府这般大肆张扬。” 萧韫之道:“三甲虽都出身江东城镇,但今年甲榜第四,探花之后的进士,却出自陵阳,且陵阳城五名考生,名次皆在百名之内,自然要庆祝一番。” 云莞奇道:“这位甲榜第四是谁?” 萧韫之:“林志远。” 云莞:“……” 看来原先的云莞这般迷恋林志远,是真的挺有理由。 她这边与萧韫之说着话,集市上也传了这样的消息,关于太平镇上林村的林志远,岳山书院山长的未来女婿中了甲榜第四的消息已经传遍了,甚至还有人将林志远与早年的萧浮生拿来比较。 “假以时日,林小公子未必没有拾痕公子的魄力呢。” “我瞧着林公子便是太年轻了,若是再等一次,陵阳城未必不能出第二个探花郎。” “就是,原来竟是这般人物,怪不得得岳山书院山长的看重。” 溢美之词无数,其中不乏羡慕的。 云莞不以为意:“拿林志远与二哥比较,简直是辱没了二哥,林志远此人读书尚可,人品却不太行,将来倘若真的为官,未必是百姓之福。” 萧韫之瞧着她这般评价,不由得一笑,倒也不说什么了。 陵阳城这般热闹,太平镇上更是因为传回了林志远中了甲榜第四的消息而大肆庆祝。 当下,一地考生的会试的中榜数量与质量,便代表了一地的文化水平,也代表了乡绅、学政、学官、官学的成绩,更直接与当地官员的政绩挂钩。 太平镇几乎自萧浮生之后,便不曾再有进士出身,如今林志远中榜,不知让他们高兴成何等模样。 云莞并不太去关心这些事情,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呢,只愿,林志远人品虽不行,日后做官,却能多体谅自己曾经经历过的苦楚生活,将心比心,造福百姓。 * 六月初十,距离云怀诚六月二十八大婚只有十八日的时间,桃花暂时放下彩丝阁的生意,回村备嫁。 这段时间,云家原本也应当处处忙碌于云怀诚的婚事,但一个不好的消息,却从青州府旬城传了回来——有人伪造太平书画纸,充当云莞所造的太平书画纸以更低十文前一刀的价格售卖给纸铺和客人,客人买回去之后,发现原本质量上乘的书画纸晕墨过分,纸张易烂,纸质极差,闹了不小的动静,太平书画纸在青州的口碑,急剧下降。 她不得不亲自前往旬城一趟。 还好旬城并不遥远,快马来回,不过四五日时间。 云怀诚担心她无法按时回来,也担心旬城那边的生意状况。 云莞道:“二哥放心便是,我一定会在你大婚之前回来的,假冒伪劣,我去一番举证,便将人告去官府了,也不过几日的事情,路上耽搁不了什么,这还有半个月才成婚呢,必定不会耽误。” 云怀诚叹了一声,哪里是担心云莞耽误了,便是怕她操之过急,“此番前去,阿莞一定小心一些。” “我知道。”云莞应了下来,便与萧韫之一道出门了。 太平书画纸在青州一带卖得极好,造纸的成本,还这样低小,自然有一些贪图小利之人伪造。 这般贪图利小之人,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伪造太平书画纸,只是瞧上了它日后的发展潜力,而云莞在青州府,还与几位富绅一道合作,将太平书画纸在此地推销起来,此人这般弄虚做假,损的不只是云莞的利益,还有几位青州富绅的利益。 因此,此事也并不难解决,要云莞这个太平书画纸的主人出现,再提供证据,一举将此人告上了公堂。 只是,东澜国的商业方面的法则,对于弄虚作假,假冒伪劣的打击与惩罚,力度并不是很强,只是这也难不倒云莞一行人,又有青州的富绅在背后运作,不出五日,事情便完好解决,亦向百姓、顾客公告事情的来龙去脉,恢复了太平书画纸的名誉,那位造假之人,也被打入了大牢。 只是,两人却被大雨耽搁了行程,不能立刻回陵阳城。 云莞看着窗外大雨倾盆,有些无聊地趴在桌子上,道:“如今商业发展这样兴盛,但我瞧着,其实我朝在这方面的律法,着实欠缺,若非那人本就有前科,此番还不好处理,怪不得他一开始边那般有恃无恐。” 萧韫之道:“士农工商,当朝定制律法的皆是文人,士人瞧不起商人,又岂会去维护商人的利益?” 云莞便不太高兴:“若是没有商人,这世上,何来金钱流通,谁养国家,谁养官府?百官的月俸从赋税而来,赋税从何而来?还不是从商人农民百姓的税收从所得?可真奇怪,分明日日忙碌为了名为了钱为了利,到头来总不愿意承认自己离不开银钱,反倒是鄙视真正挣钱的人。” 萧韫之倒从未想过这些问题,听着云莞不平的语气,好笑地摸了摸她的发顶:“阿莞说的有理。” 云莞轻叹了一声,也笑得自己说这个很是没有道理。 思想的变化,是千百年的进化历程,远比器物的发展变化要缓慢许多。 她也不说这个事儿了,只是看着窗外大雨倾盆,旬城的雨已经断断续续连续下了两日,心中便有些烦闷:“旬城的雨下得这样大,也不晓得陵阳城那边如何,如今正是夏收时候,若是也遇上了大雨,村里的高粱正准备收割呢,此时村民们定没有收割完,穗子怕是要被大雨折断了,庄稼欠丰收可如何是好。” 萧韫之亦沉默地看着窗外的大雨,良久之后才道:“旬城和陵阳相距两日之远,或许雨势没有这般大也不一定。” 南方十里无平地,十里不同天。 云莞轻叹了一声道:“但愿陵阳那边雨势真的没有这般大。” 旬城的大雨,这两日,每次停了一个时辰或两个时辰,便会继续下,昼夜不停,空中已连续三日不曾见过日光,日日乌云笼罩,好似破了一个窟窿似的。 云莞原先还能安心等待,可眼看着这般耽搁着耽搁着,便到了六月十九,还有九日便是云怀诚大婚之日,再加上雨水不断,心中便越发焦躁起来。 大雨不仅困住了她和萧韫之的行程,便是雨停了也不好赶路,来时只用了两日之间,回去只怕要用上三四日。 因为大雨,她和萧韫之也无法赶路回去,此番出门在外的人,几乎也因着大雨全都滞留在城中,城内河水激涨,已经升到江岸的最高处,若是这雨还不停,只怕是要闹洪涝之灾了。 当下路程遥远,消息传递困难,她也不知陵阳城的情况如何,只盼天公作美,老天不降灾。 但或许被困在此,随着云怀诚大婚的日子越发近,这两日,云莞的心中也越发不安。 158、大雨围困,江河决堤 “阿娘阿爹!” 云莞一身热汗,猛的从床上坐起来。 夜半三更,窗外雷声轰鸣,大雨不断,闪电在暗夜中划过一道亮光。 云莞气喘吁吁,一手轻轻抚着心口,剧烈跳动的心脏,噩梦里的惊悸延到了梦境之外,让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息。 自从六月十八下大雨开始,至今六月二十三,她已经连续在旬城逗留了五日,再过五日,便是云怀诚大婚的日子,这五日,日日雨水不停,今夜入睡之前,分明已经是小雨了,如今她醒过来,竟然又变成了大雨。 而她方才做了一个噩梦,梦里上林村被大雨淹没,阿爹阿娘都被洪水卷走了,她救不了他们,如论如何,也拉不住阿爹阿娘的手。 上林村! 想到这里,云莞脸色一阵苍白,旬城这般大雨,陵阳城也属于南部这一代,或多或少,多会降雨,雨水从北或从南而来,或多或少,两地相隔两日的日程,不晓得陵阳城状况如何。 云莞苦笑了一声,大约真的是太过担忧家里了,才会这般做梦。 上林村地势低,周边便是江水环绕之地,后背是山,虽然山上林木葱郁,发生泥石流灾害的可能性极小,可是,村不远处的桃花江呢? 桃花江上流河段的比上林村地面还要高出一些,堤坝围起来,几乎能与村民们房子的高度齐平,即便入冬之后,水位下降能露出浅摊,但这般夏日洪汛时候,只怕水位也极高,如今洵河之水已满,这么多日了,若是陵阳城也有大雨,不知桃花江的水位如何了,可千万别漫出来才好。 还有今年,大家辛辛苦苦种下的高粱,在六月中旬也陆续丰收,但其实只是少部分丰收,恰逢丰收的时候碰上这样的大雨,不知损失多少,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 想到这里,云莞半点睡意也没有了。 只希望大雨快些停下来吧,也希望,别处的雨水,不如旬城这般可怖。 此时,已是寅时,云莞睡不着了,一边为噩梦所困,一边因为不知家中状况如何,又想着上林村夏收之事,心中难安,干脆便起身了。 萧韫之那边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她的动静,云莞这才起来没多久,他便来敲门了,一来便见到少女眼底乌青的模样。 萧韫之瞧着便有些心疼:“怎么不休息,天还没亮呢。” 雨后的天,凉丝丝的,云莞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声音也软绵绵的,“做了个不太好的梦,便不太想睡了。” 萧韫之无奈,瞧着少女眼角塌拉的模样,心中便越发柔软疼惜,抬手摸了摸她披散的发丝,声音都轻柔了几分:“害怕了?” 云莞摇头,额头抵在萧韫之的胸膛上,方觉得一些温热慢慢地回升了起来:“梦见阿爹阿娘被洪水冲走了。” 萧韫之一顿,温柔的抚了抚她背后的长发:“噩梦罢了,当不得真的。” “嗯。”云莞闷闷地应了一声,她睡不着,萧韫之干脆便坐在陪她说话,即将天亮时,雨声小了半刻钟,云莞才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待她醒来,已近辰时,客房外边,一阵闹嚷嚷的声音传来。 可空中乌云密布,辰时的天,一如寅时末的天一般,昏昏沉沉的。 然则,她这一觉醒来,洵河的水便已因着连日的大雨漫了上来,集市的街道上,十之八九已积了雨水,水深足有一尺深,最深的地方甚至能淹没一人,倒是云莞所住的客栈,因着地势较高,只在地面上积了一层浅浅的水,但已不好走路,掌柜的搬了砖头,搭了木板,铺了一条临时的小路以不浸湿客人的鞋袜。 因着洪水漫上来,客栈的掌柜也在忙着让客栈的伙计舀水出去,但外边也都是水,根本无济于事,只能将些贵重的东西往高处搬。 滞留在客栈里的客人,也越发焦躁不安。 “这雨怎的大成这样,还不知何时才能回家?” “可不是,我原定着今日便能回到家的,这雨,跟老天爷破了个窟窿似的。“ “得有二三十年了,南方不曾遇到这样的大雨。” “这雨再不停,旬城该淹掉大半啦!” 被大雨滞留的人,烦躁的烦躁,心慌的心慌,着急的着急,尤其是些赶货的人,耽误了时辰,便耽误了生意。 云莞在旁边听着滞留的客人们的对话,心中也越发不安。 她抬头看萧韫之,“你说,这雨这两日之内会停么?” 这是一个不会有答案的问题,与其说云莞是问,不如说她心中只是不安罢了。 萧韫之摇了摇头,眉头微凝。 他如今年已弱冠,实际上也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大雨,虽然心中同样担忧,但却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雨连续地下着,早晨时候,客栈里只是积了一层浅浅的水,到了中午,已经没过小腿,据说城里地势低浅的地方,积水足能淹没一个成年男子,不少百姓的房子都被大水淹了。 为此,城内物资开始紧张起来,大雨大水便无人出来做买卖,吃用的米粮果蔬便成了大问题,何况此时客栈里都是滞留的人,需要大量的粮食,有人有先见之明,早晨时便去悄悄花大价钱让掌柜地准备了些能多留几日的干粮。 可灾难面前,人人都惜命,便是有再多的钱财,倘若无米无粮,也无济于事。 这一日的大雨,便没有停过,直到入夜,雨势才渐渐变小了一些,而客栈的一楼,已无法行走。 云莞坐在房间里,心中越发焦虑:“旬城的雨下得这样大,不晓得陵阳城状况如何。” 一场噩梦之后,即便明白十里不同天,旬城大雨并不意味着陵阳甚至太平镇亦是大雨,可云莞仍旧非常担忧。 萧韫之知晓她心中担忧,却也无法安抚云莞。 直到第二日天亮,一场足足两个时辰的滂沱大雨之后,雨势终于变小,最后只剩下毛毛细雨。 连日以来,就数此时的雨势是最小的,而旬城已被淹没了一大片,客栈里的积水,也退了小半尺,午后,天空中竟出了微弱的阳光,洒在城内浑浊的积水之上。 被围困了五六日的客人们,终于发出了欢呼的声音。 但城内水灾这般严重,江河皆满,雨水不可能这般轻易流出去,眼看着这场洪涝,还需几日,雨水方能渐渐退下去。 这连日大雨过后,能有这般,已是天大的好事。 一直到傍晚,旬城再没有下过一滴雨,客栈里的积水,再次退了大半,只留着浅浅的一层积水在地面上,但客栈一楼被雨水泡过的桌椅等物品,皆十分脏污,雨水更将别处的脏物也冲到了各个角落,待大水退去,便显得地面十分脏乱不堪。 云莞没有出门,她松了一口气,归心急切:“若是明日也不下雨了,我们是不是能回去了?” 萧韫之点头:“看今日午后的天气这般清爽,明日应当不会下雨,待大水退去,便能回家。” 云莞弯唇笑了笑,又苦恼道:“如今已经二十六了,路况不好,怕是赶不上二哥的婚礼了。” 萧韫之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发顶。 云莞这么一想,心中越发失落,她站在窗边,一眼望过去,便见城中许多地方依旧在积水,亦有人出门走动,有人踩着高跷在水中行走,也有人直接挽起裤脚,便在膝盖深的水里走动了起来。 官府亦派人出来,引导百姓救灾。 客栈的一楼虽不太好走动,但住客们也三三两两地聚在了一起。 “我瞧着明日便可出发了,若是运货的,只怕还得等两日。” “唉!莫说了,我的货被雨水淹了不少,损失大了!” “莫急莫急,大雨能停,已是莫大的恩惠,若是不停,还不知得损失成什么样子,莫说货物了,便是咱们只怕都要被饿死在这旬城。” “唉!你说得是,只今年实在流年不利!” “这么大的雨,说是三十年一见都不为过,不过洪水这般严重,洵河一夜之间突然涨水漫至全城,我瞧着,定然是上游有拦水大坝崩坏了,才这般来势汹汹。” “说得有理!只不知是何处了。” “过两日自有消息传出来,只是,不论是何处,都是一场灾难啊。” “是啊,哪次何处发大水,不是淹掉大片土地,沿河两岸庄稼全部变成一片汪洋,唉,这日子啊,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前年南方各处气候干旱,秋霜冻死了大片庄稼,昨年好不容易才好了些,得了收成,今年便发大水了,便无法安心过风调雨顺之年!” “可不是,你说着大雨,再迟来半个月,也好让今年夏收收回啊,如今这样,不知损失成何等模样。” “就是!就是!” 云莞听着众人的议论,不由得深深皱眉。 当夜,她睡了一场没有大雨的觉,但不知为何,没有大雨打窗的声音了,她反倒睡得不太安心,心中隐隐不安,却又不晓得那一股不安,到底从何而来。 好不容易撑到了天亮,空中朝霞灿烂,可见是一个大晴日。 城中的积水,退了七七八八,云莞一刻也等不了了,午后便与萧韫之一道上路,往陵阳城回去。 出城之后,榻上归途,才见因着这一场大雨,江河两岸,庄稼早已被淹没,城外的村庄,临河之处亦被雨水淹没,有的低洼、山谷之处,甚至只留出了一个屋顶,还能依稀让人辨认那里曾是一处村庄。 城郊更是流民遍布,大雨与洪水毁灭了他们的家园,侥幸能从洪水中生存下来的人,在河边哭得撕心裂肺,大雨不但卷走了他们的庄稼、房屋,还有亲人,哀鸿遍野,云莞看得一阵心酸,心中的不安,却也越发明显。 大雨过后,即便天放晴了,路也并不好走,她与萧韫之紧赶慢赶,回到陵阳城时,已是六月三十。 而一路往陵阳城而来,进入济州地界之后,才晓得,济州的受灾情况,远比旬城严重。 旬城所在的青州府,有一半的庄稼还是好的,未被淹没,而济州大半数以上的庄稼,却已是汪洋一片,河流两岸,大水漫上来,原本只有三丈宽的河流,如今再从对岸望去,对面江岸,早已一望无垠,更别说陵阳城这般三江交汇之地,城内的积水,至今甚至尚未消退下去,低洼之处,还不能行走。 然则,云莞一入城,却听到了一个消息——桃花江决堤了。 “决堤?” 那一瞬间,云莞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如同被人抽掉了灵魂一般,嗡嗡作响,“决堤”两字如恶魔一般在脑海里盘绕不去,让她什么也听不进去,那种将近窒息的感觉,便如那一夜噩梦之中一般。 她甚至怀疑,自己仍在梦中。 待她反应过来,已是淌着积水,赶去城里云家新宅找云大伯。 路过人间至味时候,她甚至没有停留,伙计在后面喊她,她也听不到,直奔云家,便见半月离开之前,因着喜事将临,原本挂在门上的红菱红灯笼,一根不剩,全都变成了白绫。 云莞看着这一切,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整个人脑袋都是浑浑噩噩的,甚至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云大伯、大伯娘和云怀诚都不在,云家宅院,大门紧闭,唯有白灯笼在门口迎风飘飞。 萧韫之因被城里人间至味的掌柜给拦住了,说了几句话,落后了一步。 他赶过来时,便瞧见云家宅院的门上,挂上了白纱。 萧韫之心中一哽:“阿莞……” 他不知该如何说,五日前,桃花江决堤,上林村已经全部被淹没,云怀诚一家,隔日便回了镇上。 而云家的人…… 云莞瞧着云家门上的白绫,眼泪不受控制,一颗一颗地掉落下来,她抬手狠狠地抹捂了一把脸,而后翻身上马,大驾一声,便朝着太平镇飞奔而去。 萧韫之立刻追赶上去。 太平镇的地势,比陵阳城还要高,是整个陵阳下辖境内,地势最高的小镇之一,往太平镇上去的一路,一路上低洼之处,仍是一片积水,走过山道,便见山谷之下,一片汪洋,路上不知几多流民。 她一路泪眼模糊,若非有萧韫之在,只怕要从马上摔下来。 这般快马,半个时辰之后,云莞便回到了太平镇上,镇上并无积水,地面也比陵阳城干燥许多,她一到镇上,便见不少熟悉的面孔,其中一些,是上林村的村民,有人见到她,大喊了一声:“阿莞!” “阿莞你总算回来了,你……” 是隔壁的春耕婶,瞧见了云莞,便快步跑过来,眼睛红了一圈。 云莞张了张嘴,发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春耕婶抹了一把眼泪,半晌却不知该跟云莞说什么。 还有别的人也瞧见她了,都朝着云莞看过来,其中一人,便是人间至味里帮忙的伙计,年纪只比云莞大了两岁,见到云莞,眼泪便忍不住了,哽咽道:“阿莞,我们,我们的家没了!” 说完,他便呜呜地大哭了起来,周围的人,大约是被情绪渲染了,这几日,分明已处于绝望之中,此刻也跟着抹眼泪。 春耕婶嘴唇张张合合,最后只能叫一声:“阿莞……” 云莞只觉得浑浑噩噩的,她一路从镇上回到家里,看到了原本生活在上林村的村民,看到了他们有人披麻戴孝,看到大家形容狼狈,听到许多人说“我们的家没了” 她不晓得自己究竟是怎么回到家中的,看到门口挂着的白绫,只觉得腿上像是灌了铅似的,怎么也迈不动。 萧韫之于心不忍,“阿莞……” 他向来觉得自己能为云莞遮风挡雨,从将她放在心上的那一刻起,便决定日后护她平安欢喜。 让她像只快活的黄莺鸟一般,自由自在。 只这一刻,他痛恨自己根本无能为力。 云家门里有人听到了动静,但出来的却不是云家的人,而是上林村的其他村民,见到云莞,失声大喊了一声:“阿莞!” “阿莞你可算回来了,快去瞧瞧你娘!” 云家的人听到了动静,先跑出来的是两小只。 两小只一见到云莞,便飞奔过来,“阿姐!” 小琛一头撞进了云莞的怀里,死死的抱着云莞,小家伙哭得眼睛鼻子都是红的,一边哭,一边呜呜道:“阿姐,阿爹被大水冲走了呜呜呜……” 小丫头也哭得满脸泪水,抱着云莞的大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嗝……呜呜呜,阿爹被大水冲走了,奶奶也,奶奶也被淹了,呜呜呜,我们没有阿爹了,呜呜呜……” 159、我们的村庄还会回来 回来的路上,云莞已经被萧韫之告知了家中的情况,此时听到小琛与霜儿这般伤心哭泣的声音,双手抱着幼弟幼妹,眼泪决堤而下。 云莞不知道,陵阳城的降水,比旬城更甚,雨下得也更早一日。 五月底,云奶奶与云承德回村居住,想等着六月十五便去城里,准备云怀诚的婚礼。 然而,六月十五,整个陵阳城境内开始下大雨,大雨一连几日不停,云奶奶和云承德便只能被困在村里。 谁也没有想到,这场大雨,将会带来这样一场大灾难。 大雨几日不停,他们便也无法离开,随着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云家的人自然也着急,但此时的他们谁也没有预料到,一场灾难已随着大雨的降临而降临上林村。 直到六月二十四夜间,桃花江毫无预兆地决堤,因大雨积蓄了好几日的洪水,如猛兽一般,从桃花江里冲了出来,一夜之间,桃花江沿江,尤其是下游的村庄,包括上林村在内,全部被淹没,全村上百户人家,全部淹没在洪水之中,能逃离出来的村民,百不过十。 几十年前,也不知是几代人之前了,桃花江上游便已修坝拦水,年久日增,也曾多次增高水坝,多次修复,是为两岸灌溉之利,却不想,有朝一日,堤坝崩塌,毁的也是两岸庄稼与数万百姓及他们的家园。 堤坝崩塌的那一夜,云玉娘也在老屋,夫妻两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和上了年纪的云奶奶往高地逃,奈何决堤而来的洪水,势不可挡,滂沱的大雨之中,畏水的云玉娘艰难地安置好了两个年幼的孩子,一转头,却见丈夫和婆婆已被大水冲走。 她在屋顶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婆婆被洪水冲走,无能为力,淋了一夜雨,直到第二日,天亮之后,雨势变小,消息传回陵阳城,云怀诚一家赶回上林村,才将被困在屋顶上,四面被水围困的云玉娘母子三人救了回来。 而那时,上林村已经是一片汪洋,洪水从上游倾泻而下,水流湍急,连救人都难,举目四望,旧房子被洪水冲塌,今年新修的新房子,只能见到一个屋顶,有的已经在摇摇欲坠。 幸存下来的村民,被困在屋顶,哭嚎声一片,几人人人都不想回忆那一日的境况。 大水冲走的,不仅是云承德母子,桃花一家也难逃命运,全无踪迹。 两日之后,雨陆陆续续地停了,云怀诚两日不眠不休,在下游的山边,树杈拦截之处,发现了云奶奶的被大水泡胀的尸首,以及上林村,乃至桃花江再上游村庄的村民们的尸体。 而本该在那一日成婚的桃花,尸首也在更下游的岔口便找到了,那时是傍晚时分,天气在那一日午后终于转晴,残阳烧红了半边天。 血一般的颜色。 更多的人,找不到被洪水冲掉的亲人,莫说生人,连尸首都不见,不知被洪水冲往了何处。 其中,包括云承德。 但谁的心中都明白,这般被洪水冲走,早已无生还的可能。 云玉娘被救回来之后,一度崩溃,如云怀诚一般,不眠不休地沿江找人,在找到云奶奶,却不见丈夫之后,终于还是崩溃倒下了。 原本应当在准备喜事的云家,喜事未成,已成丧事。 云怀诚找到桃花的尸首时,桃花被一块凸出来的石头拦住了,她与许多树枝、浮木被拦在大石头的后面。 那是在距离上林村十里地的下游处,一条被洪水和连日的大雨冲出来的沟渠里,云怀诚沿河走了两日,才找到已经没有了生机的桃花。 而她的手里,紧紧的攥着一只桃花簪子。 那是云怀诚送给桃花的,曾经,云怀诚说,倘若他不在,桃花见到了簪子,便如同见到他一般,要时时想念他。 可他在桃花最绝望无助的时候,不在她的身边。 * 短短两日,云怀诚瘦了一圈,下巴长出了一层短短的胡渣,让他看起来,越发萎靡。 大伯和大伯娘愁容满面,为了丧生的母亲,为了失踪在洪水里的弟弟,也为了即将过门的儿媳妇。 许多事情,倒是云珍儿忍痛在帮着处理,以及问询赶来的柳青松,几乎都留在镇上帮云珍儿,也顾不得礼数是否周全,提供不少援手。 一切都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而今,云莞终于回来了,云玉娘在女儿的肩头痛哭了一场。 整个云家,伤痕累累,云莞心里也不好过,可如今,曾被父兄呵护的她,一下子成了家中的顶梁柱。 她若倒下,阿娘该如何,二哥该如何,还有小琛和霜儿,还那么小。 她连悲伤都不能,也根本没有时间来悲伤,连家门口的恸哭,都无法完成。 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推着她往前,挡着她不能倒下。 小琛和霜儿还那么小,只会在她的怀里大哭,一句一句地说阿爹没有了,家也没有了。 阿娘悲伤过度,病倒不起,二哥悲痛过度,颓靡不振。 姐姐日日连抽转,家里事情压在她身上多日,差些喘不过气来。 还有上林村幸存下来的村民们,将曾带着他们过上好日子的她当成了精神的支柱。 他们跟她说“阿莞我们的家没有了”“阿莞我们的田都被淹了”“房子全都倒了”…… 云莞心里难过得不知如何形容,可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堵着、压着,没办法宣泄出来。 顾不上伤痛,云莞好好安抚了云玉娘一阵,两小只也苦累了,倒在床边沉沉睡去,瞧着阿娘也疲惫地睡去了,她又问了一些云珍儿这几日家中的事情,交代了几句,才红着眼睛出门。 萧韫之还在院子外面等着她。 方才一心放在阿娘和弟妹的身上,云莞差些忘记了萧韫之,如今一出门,再见到一路陪伴自己的人,蓦的心头发酸,在云玉娘面前压抑的悲痛与眼泪、强撑的不安,全部都崩塌。 她一头埋进了萧韫之的胸膛,眨眼间,萧韫之胸膛宝蓝色的衣裳,便被洇湿了一片。 听着少女呜咽隐忍的哭声,萧韫之低头,见到的是少女瘦弱的肩膀,在不停的抖动。 他的阿莞还那么小,便这样意外地经历了家破人亡的事情,所有人,都将她当成了支柱,眼巴巴地看着她。 似乎没人记得,他的宝儿,还是个十四岁的少女,别人家十四岁的少女,还是天真娇憨、被父母宠爱的小姑娘。 可他的宝儿,却要承担许多人的希望。 他不晓得怎么样的安慰,才能让她的心里好过一点。 事实上,萧韫之知道,什么样的安慰都不可以。 如果,大雨还没有到来,如果洪灾尚未发生。 萧韫之轻抚着她的后背,喉咙发紧:“阿莞……” “阿莞难过了便哭出来,我在这里。” 云莞埋在萧韫之的怀里隐忍呜咽了许久,哭着说:“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出去谈生意,就不会这样。” “如果我不出门,我就会在大雨连天的时候想到桃花江的堤坝,受不了这样的洪汛,我会带走大家的。” “如果我不那么理所当然认为,陵阳城的可能不像旬城那样下那么大的雨,我一定会冒雨赶回来……” 她在自责。 可谁又能想到呢。 连萧韫之自己都未曾想到。 桃花江已十几年未曾决堤,陵阳城三江十年未曾泛滥,谁能想到得? 都是人之常情,附近的村民,都已生活了几十年上百年。 江河两岸,灌溉便利,他们都是河水养大的人,从未想,有朝一日,家园会被洪水淹没,亲人被卷走性命。 即便,曾经也在夏日发大水的时候,淹没过庄稼。 萧韫之轻拍云莞的后背:“阿莞,那不是你的错。” 他的阿莞,已经做得足够好,也不该承受这样的心理谴责。 * 上林村上百户人口,因桃花江决堤的时候,是在深夜,洪水迅猛而下,来势汹汹,大家都还在睡梦之中,因此,能逃出这场洪灾的并不多,整个上林村,原本五六百口人,如今只剩下一百来人。 雨水暂歇之后,他们有的沿水寻找亲人,有的被官府安置在了太平镇上,年纪小的孩子,便暂时停留在了云家镇上的房子里,一间屋子,打成大通铺,能睡下二三十个人。 萧韫之自回到镇上之后,便没有时间回萧家,但云家发生这样大的变动,萧家自然也派人过来帮忙,见到萧韫之的时候,便将这几日的状况,与萧韫之说了一遍,也道萧家一切安好,让萧韫之勿用担心,因附近村庄受灾严重,萧老夫人和老爷子开放门庭,收留了不少附近无家可归的百姓。 镇上的土地庙、城隍庙,成了灾民的暂时停歇之地。 洪灾过后,米粮、吃饭成了问题,萧家也开了善粥救济灾民。 云家虽然悲痛过度,但也无法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乡亲们无家可归,何况,其中能逃离出来的人,基本上都是家中建造了新房子的村民,新房子比旧房子坚固,他们躲在屋檐上逃过了一命,而这些人,恰恰都是在云家的铺子里帮忙的乡民的亲人。 云珍儿自作主张让他们住进了镇上的彩丝阁、红颜坊、以及人间至味的后院。 云珍儿红着眼睛从屋里出来时,便见萧韫之轻拍着云莞的后背在安抚她。 方才妹妹一直强忍着没有在二婶的面前哭出来,可她却晓得,她出门一趟回来却要这样突兀的接受这么大的变动,该是何等的难以接受。 她抬手,擦了擦红通通的眼眶,顿时悲从中来。 这一日,太平镇的天,依旧是阴沉的,却没有一滴水从天上掉下来。 晚间,不过酉时,天便已经彻底黑下来了。 云莞在萧韫之的怀里恸哭一场,一阵发泄过后,该做的事情,依旧要做。 晚间,忙碌的陶伯匆匆而来:“村里的纸坊,全部被淹没了,大雨的第二日,纸坊便未再开工,住在镇上的工匠,安然在家,邻村的工匠有五人,如今只有两人幸免于难,村里请来的十八名工人,我这两日查问过,七人被大水冲走,三人的尸首找到了,另外四人,至今下落不明,对了,云姑娘的那两位堂兄弟,也安然无恙,只是,他们的家人……” 说到这里,陶伯便说不下去了。 大雨时期,纸坊是无法开工的,陶伯便与女儿留在镇上,也没有料到,桃花江会决堤,将他们才开工了半年的工坊一夜冲毁,他们的工人,被大水冲走,纸库里辛苦做出来的纸张,也全部被大水冲走。” 幸免于难的云双全和云满福,大约是上天对云家本家最后的眷顾,工坊无法开工,又这般下大雨,他们不放心工坊里的设施和纸库的状况,也担心纸库被淹,决堤的当晚,便去纸库瞧着状况,想着若是发生了什么,也好及时抢救,却不知也是因此,救了他们一条命。 如今两人也被云珍儿安排在云家的院子里住下,见到云莞,两人眼圈发红。 云莞眼圈尚红,却沉静得不似一个十四岁的少女,轻声道:“九哥与十一哥安心住下吧。” “阿莞。”两人红着眼睛:“我们的家没有了,纸坊被烧,高粱全部被淹没,村里的酒窖,山洞被淹没了,全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云莞忍住悲伤道:“九哥,十一哥,你们还有我,阿莞还是你们的亲人。” 两人都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何曾经历过这样双亲尽失的悲痛,听着云莞的话,都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 云莞又安抚了一阵,才让两人去休息,只觉得心中疲惫非常。 而后,陶伯与云莞说:“酒窖确实被淹没了,十几名酿酒工人,有两人被大水冲走,姑娘离开太平镇之前,村民们原本准备收高粱,如今……” 如今那高粱,即便收了,也全部被洪水卷走了。 他们辛辛苦苦好不容易过上的好日子,可那日子太短暂,短得如一场美梦一般,被一场洪水冲破,化为影子,洪水过后,迎接他们的,是比从前更苍白悲惨的生活。 还好这两日即便空中阴沉,但却未曾再下过一滴雨。 柳青松留在太平镇上,几乎日日不停地跟在云珍儿的身边,许多事情都在帮她打点着。 周修文这几日也忙得焦头烂额,已经多日不能回府。 陵阳境内,尤其是附近的乡镇,以及桃花江下游的广大区域,是此次受灾最严重的地区,桃花江决堤的第二日一早,周修文接到消息,便冒着大雨从城里来太平镇上,一刻不停地去了下游村里,先是救出被围困在大水里的灾民,而后又是安顿灾民、着令解决灾民的吃住问题,再见到云莞,已是云莞回来的第二日。 他晓得云家的状况如何,此时也只能说一句:“云姑娘,节哀。” 云莞扯了扯唇角:“周大人也辛苦了。” 末了,云莞又道:“周大人若是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云家虽损失巨大,但也能出一些绵薄之力。” 周修文道:“云姑娘大义,此次云家受灾严重,但已为灾民提供一容身之所,人间至味日日发放百斤馒头,实在已经做得太多,周修文替百姓多谢云家的恩义。” 只来得及说了这么一两句,周修文便去忙别的事情了。 云莞一夜难眠,萧韫之几乎也陪了她一夜,直到第二日一早,才不得不先回萧府一趟。 此刻,云莞走在大街上,平日的热闹全都消失不见了,一眼望去,满目都是灾民。 镇上的人间至味已停业,得了云珍儿的吩咐,先前在人间至味帮忙的厨子和伙计这两日,在大雨停后,日日做出百斤馒头赈济灾民,而不远处的萧家商铺也在赈济灾民,云莞站在不远处,看着长长的排队领着米粥的队伍,怔怔半晌没动。 突然,一个小孩儿跑了过来,停在云莞的面前,“阿莞姐姐……” 这是镇上的小石头,幸存下来的,为数不多的小孩儿。 云莞反应过来,蹲下来,摸了摸小孩子的脸蛋,却扯不出一点笑意:“小石头啊。” 小石头手里拿着一个馒头,原本白白的馒头,已经被他黑乎乎的手抓住了五个明显的指印,小孩儿眼圈红红的,哽者声音说:“阿莞姐姐不要难过,娘说,阿莞姐姐是好人,给我们吃的,还给我们穿,老天爷会保佑阿莞姐姐,也会保佑德叔。” 云莞扯了扯唇:“小石头真乖。” 不少村里的人都领了馒头,不知何时,好几个村民都朝着云莞这边走过来,人人的脸上虽有悲伤,但他们似乎又带着对新生的强烈渴盼和期待,“阿莞,别难过,你爹一定没事。” 大灾难面前,这样简单朴实的安慰,已经是最大的慰藉。 “阿莞吃了早膳没有,来这馒头先拿去吃了,婶不饿!” “吃啊,拿着!” 不知何时,附近的上林村的村民,见到云莞全都围了过来。 有人劝这云莞,有人不说话。 大家都失去了亲人,没了家,见到云莞,却都自发凝聚在了一起。 他们即便沉默不说话,看着云莞的眼神,也是殷切,期盼的。 有小孩儿红着眼圈,拉着云莞的手问:“阿莞姐姐,我们还会有房子住的是不是?” “爹说,阿莞姐姐最厉害,有阿莞姐姐在,我们还会有家。” 这是人间至味里一个厨子的小儿子,小孩儿满眼渴盼地看着云莞,爹以前就说,家里能过上好日子,他能上学堂,都是因为有阿莞姐姐,阿莞姐姐是村里的小福星,有她在,村里的日子就会越过越好。 云莞瞧着昔日熟悉的面孔,抹了一把脸,她蹲下来,轻柔地将小孩儿眼角的泪水擦干,“对,我们还会过上好日子,还会有家的。” 她看着一个个昔日的村民,一双双信任又渴盼的眼眸,唇边弯起的笑意,坚毅又从容,“我们的日子还会更好,虽然田地被毁了,家园也被毁了,可我们还在,阿莞一定还能带大家过上好日子,把咱们的家园重新建起来。” 几个女人听着云莞的话,都忍不住红了眼眶,声音哽咽非常:“阿莞……我们信阿莞!” “我们的家园,还会重新建立起来。” “我们的村庄,还会回来。” 大悲痛面前,人人都需要一个精神支柱,云莞便是那一个。 当日,云莞便找上了陶伯:“陶伯,你拿着两万两银票,往江北去,能收购下多少粮食,便收购下多少粮食,尽量要快。” 陶伯手里紧握着银票:“一定不负云姑娘所托!” 160、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这两日,雨水尚未完全停,白日虽有太阳出来,但夜间或是凌晨时候,总淅淅沥沥的下一场雨。 桃花江的大坝,裂开了一个大口子,前前后后加起来,有半里长。 而江岸河堤,破损之处更多。 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修好破裂的堤坝。 桃花江两岸的百姓损失惨重,因拦水建坝之处,便在上林村五里之外,因此上林村附近的村庄,便成为了受灾最严重的区域,也是陵阳境内最严重的区域,因此,周修文的赈灾重心也放在此处,可谓是最忙碌的人。 他一边要安抚百姓、安置家园被雨水冲毁的百姓、为灾民发放粮食,同时,也要发动官兵与部分百姓从附近的山上挖泥袋装堵住裂开的堤口。 不过两日的时间,云莞再见周修文时,便觉得年轻轻轻的周大人,已是疲惫非常,脸色青白青白的,也不晓得他这样文弱的书生,能坚持多久。 却不知,她自己也是一个忙人,担着整个云家和上林村的担子。 上林村的村长没能幸免于难,幸存下来的人,都以云家,尤其是云莞为主心骨,云家一边半丧失,一边处理许多事情。 云莞更成为云家的支柱,每每瞧得萧韫之既心疼又无奈,恨不得帮她将所有的事情都做好,可萧韫之本身也是一个忙人,尤其在这等特殊时期。 最重要的是,如今云家,实在难堪重负。 自云承德在大水之中始终,云玉娘受了不小的刺激,一直卧病在床,两小只还小,还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而桃花丧生在大水之中,更击垮了云怀诚,如今的云怀诚,几乎变了一个人,成日沉默不语,不眠不休,不吃不喝,让云家的人瞧见了,皆忧心不已,云莞便瞧见大伯娘为此偷偷掉过几次眼泪。 如今家中许多事情,都交到了云莞与云珍儿的手上,而这段云莞不在家的时间,几乎是云珍儿撑起了整个云家,如今云莞好不容易回来了,方能分担一些。 从厨房里拿了药给云玉娘喝下,不过几日的时间,云玉娘已瘦了一圈,脸色也带着病态的苍白。 两小只眼睛红红的,站在床边看着云玉娘,这几日,家中遭逢变故,两小只心中难安害怕,夜间都不敢独自睡觉,都是云莞在陪着,在大水中丧生,母亲生病,他们还承受不了这样的家庭变故,生怕云玉娘也出了什么事情。 云莞拿着帕子给云玉娘擦了擦唇边的药渍:“阿娘可有何处不舒服,我瞧着今日的气色好了一些。” 因云玉娘本身身体状况便非常不好,莫听雪曾叮嘱过,万不可受到过大的刺激,云莞便担心家中的事情,刺激了云玉娘,这两日,亦是忧心不已,生怕云玉娘旧伤复发,造成不可挽回的损伤。 云玉娘也知道自己让女儿担心了,她瞧着女儿眼底的疲惫与青黑,也不想这样消颓,但恩爱十多年的丈夫眼睁睁地在自己的面前被大水冲走,至今生死不明,她实在难以承受。 “阿莞,别担心,阿娘没事。” 云莞柔声道:“阿娘要快些好起来,阿莞很担心,咱们一家人,还要好好生活下去。” 两小只也紧跟着接口:“阿娘要快点好起来。” 云玉娘伸手,替小儿子小女儿擦掉眼角的泪水:“哭什么,阿娘还在呢,别怕。” “呜呜呜……” 云莞摸了摸弟弟妹妹的发顶,道:“没事的,万事有阿姐在呢,都好好的,很快便会好起来的。” 也不知是安慰两小只,还是说给自己听,云莞声音里带着几分怅然,只云玉娘瞧着女儿尖瘦了不少的下巴,心疼不已,强忍住失去丈夫的悲伤,道:“阿莞也要好好休息,娘过两日便好了,家里的担子,不能只让我的阿莞来扛着。” 云莞抱了抱云玉娘,亲昵地在她的肩头蹭了蹭:“阿娘要快些好起来。” 待她拿着空碗从云玉娘的屋里出来时,便见云怀诚怔怔地坐在院里的石椅上,盯着手里的一只簪子看,如同入定的老僧一般,一动不动的。 不过是几日的时间,二哥已清减了许多,原本就瘦弱的身躯,瞧着越发瘦弱,似乎风一出来,便能将他吹倒一般。 这便是他这几日的状态,茶饭不思,每日只盯着那只簪子瞧,便能瞧上半日。 云莞轻叹了一声,缓缓走过去,轻声唤了一声:“二哥。” 云怀诚像是不曾听见一般,半点回应也没有,只盯着手里的簪子一动不动。 云莞瞧着,鼻尖越发酸楚:“二哥,嫂嫂若是知道,必定不喜欢你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你若是倒下了,她怎么安心去?” 听到云莞提及桃花,云怀诚似乎动了一下,缓缓地转头,看着云莞,许是太久不说话了,声音亦是非常沙哑,“阿莞……” 云莞扯唇笑了笑:“二哥,阿莞去给你做些东西吃好不好,大伯娘说你今日都未曾进食,你以前说,最喜欢阿莞做的吃食了。” 云怀诚却不动,怔怔地盯着手里的簪子,哑声道:“阿莞,你知道么,我找到桃花的那日,原本该是我们成亲的日子,她原本应该穿着漂亮的嫁衣,与我拜天地,拜父母,共许百年之约,可是……” 说到这里,云怀诚的声音带了哽咽,显得他的嗓音越发苦涩:“可那日却是我们天人永隔的日子,我们还没来得及拜天地……” 云莞低头不语,她能感受到二哥的悲伤,二哥跟嫂嫂的感情这样好,事情又偏偏发生在他们成婚的这两日,所以家里人一直担心云怀诚会想不开。 云怀诚瘦得两颊凹陷,喃喃道:“这只簪子,原是我送给桃花的,我曾对她说,日后瞧见了簪子,便如同我在她身边一般,可那一夜发大水,我却不在桃花的身边……” 云莞心中一哽:“二哥……” 云怀诚自顾自地说着:“大水那样可怕,她一个女子,被卷入洪水中,又不会游水,便谁会,也挡不住那样的洪流,不晓得多么害怕,可她却紧紧地攥着这只簪子不放,那日我找到她,花费了许久的力气,才将这簪子从她的手中拿出来,她那时,不知多么无助,可我却不在……” 云怀诚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自责:“桃花肯定在怪我,怪我救不了她,怪我让她在洪水中漂流了几日几夜也找不到她,她一定是怪我的……” “我连见她最后一面都不行。” “她原本应该是我的妻子,与我快快乐乐过一生才是……” 云怀诚握着簪子的手,指尖几乎发白,他在责怪自己。 云莞眼眶不可控制地涌上一层热意:“二哥,那不怪你的,嫂嫂她,她也不会怪你的。” 云怀诚带着哭腔说:“她一定是怪我的,阿莞,二哥真没用,连自己的妻子也保护不好……” 云莞放下手里的空碗,轻轻拍了拍云怀诚的肩膀:“二哥,嫂嫂不会怪你的,否则便不会这般紧紧地攥着你送她的簪子了,这一切,都不是二哥的错,洪灾不是二哥的错,二哥心里难受,便痛痛快快地哭一场,而后好好振作起来,嫂嫂若是知道你这般折磨自己,心里肯定不开心,她才不想瞧见二哥这般难受的样子。” 自桃花丧生在洪水中之后,云怀诚便从未对人说过这些话,更没有情绪爆发的时候。 他悲痛,但痛都藏着,积在心里,让人看着担心,却又无能为力。 此刻,他终于在云莞的温声安慰中,忍不住崩溃了起来,十七八岁的少年,抵挡不住痛失所爱的痛苦,像个丢失了最心爱的东西的孩子一般,嚎啕大哭了起来。 云莞抽了抽鼻子,轻轻拍了拍云怀诚的肩膀,轻声道:“二哥心里难受了,便哭吧,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桃花姐姐,她会永远地活在你的心中。 但大约是这样痛快地发泄了一场,又因为近日未曾好好进食,这几日也不曾好好睡眠,云怀诚竟一下子晕了过去。 云莞急得大骇:“二哥!” 萧韫之闻声从月门外匆匆进来,“阿莞。” 云莞快哭了,“二哥他……” 萧韫之快步过去,接过云怀诚,摸了一把云怀诚的脉门,安抚道:“阿莞别急,只是情绪过激,暂时晕了过去,好好休息一番便好。” “真的没事么?”云莞眼睛发红。 萧韫之抚了抚她的发顶,“无事的,别担心,阿莞信我。” 云莞轻轻点了点头,这才松了一口气,云怀诚已经好几日不曾休息,这样也好,若能好好休息一番,也是好的。 大伯和大伯娘知道云怀诚晕了过去,心中都焦急不已,还好萧韫之解释了一番,两人方放心下来,感激了萧韫之一阵,夫妻两人这才去照顾儿子。 云莞看着云怀诚躺在床上,轻叹了一声,与萧韫之一道退出了云怀诚的屋子,想起方才的状况,她鼻腔又泛起了酸意。 为了二哥,也为了桃花姐姐。 那是多好的一对璧人啊,这一场洪灾,让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她只觉得心中好恨。 萧韫之似乎晓得她心中在想什么一般,瞧着少女眼眸通红,眼底乌青未散,心中疼惜不已,将少女轻揽入怀里:“阿莞,会好起来的,我在呢。” 云莞吸了吸鼻子,在萧韫之的胸膛上蹭了蹭:“好希望现在的发生的一切都是梦,梦醒了,便无事了,一切都还好好的。” 萧韫之轻叹了一声:“阿莞既懂得劝人,我也希望阿莞心中莫要自责,一切也都不是阿莞的错,若是有错,也当有我的一份,是我不能好好将阿莞带回陵阳,延迟了几日。” 萧韫之知道,云莞虽看起来无事,但心中亦有牛角尖,如同云怀诚将桃花的丧生怪罪在自己身上一般。 云莞立刻否认道:“你有什么错,我是因为大雨无法回来,不是你,你能左右天气么,不是你的错。” 萧韫之只定定地看着她,云莞便很快便反应过来萧韫之这番话的意思了。 她怔怔了半晌,好似被人点通了奇经八脉一般,萧韫之方在她的眉心轻轻印了一吻:“劝人如劝己,所以阿莞也别自责好不好?” 云莞垂头,沉默不语。 萧韫之继续温声道:“所以,阿莞也不必将所有的担子都担在身上。” 包括上林村幸存的村民,他的阿莞,不必将村民们的未来,都担在自己的身上。 “我会心疼。”萧韫之抚了抚她的脸颊,低声道。 云莞闭了闭眼,半晌之后,才轻嗯了一声。 萧韫之这才松了一口气。 云莞争着眼睛,定定地看着萧韫之衣裳上的一条花纹,不知为何,缓缓道:“我不是一定要担起别人的未来的,那里不仅是上林村幸存的百姓们的家园,也是我的,是我们所有人辛辛苦苦,洒了血汗的地方。” 也是这个陌生的世界,给予她的第一份归属。 一个近乎精神丰碑一般的存在,无论它多么残破,如何被摧毁,她依旧要修建起来,还要修建得更加坚固。 萧韫之低声道:“好,我帮阿莞一起。” 云莞觉得眼眶和脸颊有些发痒,忍不住蹭了蹭萧韫之的胸膛:“我有点担心二哥,我怕他走不出来。” 萧韫之温声安抚道:“会走出来的,需要一点时间。” 云莞低声道:“若是身处嫂嫂一样的位置,我也不会怪你的,我只希望,像这般不可控制,不可挽回的大灾大难发生的时候,亲近的人,一个也别在我身边,都好好的活着。” “我不会。”萧韫之道。 见识过这几日多少生离死别的场面,萧韫之心中越发肯定,他永远也不会让他的阿莞,有独自面对绝望之境的时候。 * 七月初一,便是距离桃花江决堤后的七日。 这一日,也是死难的村民们头七的日子。 一早天气阴沉,飘了半个时辰的细雨之后,天气依旧不曾晴朗。 一大早,在这次洪灾中幸存下来的村民,便带着香火纸钱来决堤的江边,祭拜在洪水中丧生的亲人。 七日过去了,即便有大部分人的尸体,在下游的江边找到了,但仍有部分人的尸体未曾找到,也不曾任何消息。 心中也不愿意承认,但在这样的灾难面前,人人都知道,他们,已不在人世。 连死后,肉身都不留一个,沉了江底,喂了鱼儿,或者被冲进了不为人知的地方,可能永远也找不到。 头七日的祭拜,是他们能给予过世的亲人,唯一的安慰。 江边都是低声哭泣的声音,浑浊的洪水里,便是被毁掉的家园,也是亲人的性命。 但云家的人,并不来祭拜云承德。 没有找到阿爹的尸体,即便知道是万分之一渺茫的机会,云莞还是不愿意承认阿爹真的死了,包括云玉娘虽哀痛至伤,也不愿意用这样祭拜的方式来宣告丈夫的死亡。 他们都不信,都在毫无希望地等待和寻找。 幸存的村民在聚在江边,也有的爬上了半山,看着依旧被洪水湮没的上林村。 云莞蹲在半山腰的一棵大树上,这是她回来之后,第二次站在高处看着被洪水湮没了的上林村,洪水其实已经退了一半,水位便低了一些,但仍能淹没半个房子。 村里的景象,她看得清清楚楚,包括老屋的房子、造纸厂、村民们的房子。 旧房子基本都是泥墙,早已坍塌了,今年新建起来的房子,尚还比较完整。 山洞酒窖的里的两万坛千山酿,也淹没在了洪水之中。 那些辛苦开垦的土地,成片成片的高粱,也全部被洪水淹没。 云莞蹲在树上,怔怔地看着这一切。 当初举家搬迁时,并不觉得对上林村多么不舍,也许,那时候知道,任何时候回来都可以,上林村还在这里,一进村,迎面而来的村民,还能互相热情打招呼,听着熟悉的乡音。 可如今看着家园被毁,云莞的心上堵了一块大石头一般,难受得心头身上的每一处,都麻楚难忍。 这里原本是上林村的村民们崭新生活的开始。 是大家辛辛苦苦,留了多少汗水努力换来的新生活。 而这个新生活,却只维持了一年而已。 她怎么甘心呢,又如何甘心? “阿莞。”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萧韫之不知何时也过来了。 云莞瞧见了,便从树上跳下来,萧韫之无奈道:“我家阿莞要躲到此处一个人偷偷难过到何时?” 云莞否认:“我没有。” 萧韫之轻叹了一声,抬手捏了捏云莞的脸颊:“还说没有,眼睛都红成了什么模样。” 云莞垂眸,轻声道:“萧扶疏,我想阿爹了……” 萧韫之将她轻揽入怀,“已经派人去下游寻了,若是……定能寻到踪迹的,好阿莞,不难过。” 云莞只觉得脸颊痒痒的,蹭了蹭萧韫之的胸膛上清凉的布料。 萧韫之看着山下洪水茫茫,村庄尽淹、庄稼尽毁,不由得浮现当日与云莞坐在田间地头,畅享庄稼丰收的场面。 如今……他的宝儿,心中该是何等的难受。 “阿莞,村庄没了,咱们日后再修建一个,庄稼没有了,我们便再开垦,纸坊没有了,我们便重新再修建起来,从此以后,萧家便是你的家,我做你永远的后盾。” 初夏的山风中,云莞听到少年温柔却又饱含力量的声音。 161、豆腐渣工程 桃花江决堤的裂口的修复之事,已在进行。 不用官府如何动员,上林村以及附近村庄饱受其害的灾民们,幸存下来的,身强力壮的男子,皆参与进堤坝修筑之事,甚至一些力气大的村妇,也加入了挖泥装袋的队伍之中。 且不说修复堤坝官府能给绝境中的他们提供一日三餐,最主要的是,人人都希望能修复家园。 便是云家大伯娘也不辞劳苦地去了,而大伯过两日要回城里的人间至味忙活,因此暂时不去。 云莞想,若不是阿娘现在身子不太好,她大约也一定要去的。 陵阳城境内,乃至西江南岸六州中,三州十座城都遭受了极大的洪涝灾害,但消息传至京城,京城再反馈相关的信息回来,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 而整个济州,都属于灾害相对严重地区,州府的兵力在分配过来,各个地方百来个人,而百来个人又分配至不同的地方做不同的事情,真正能来修筑桃花江的堤坝的,人数并不多,加上附近的村民们,加起来大约也只是两三百个人。 天气依旧阴沉沉的,桃花江边,却干得热火朝天。 云莞与萧韫之从山上下来,便忍不住往江边而去。 往日总是一身清仪的周大人,此时也不顾淤泥洪水脏污,踏进了泥潭之中,半点读书人讲究的清雅也没有。 云莞轻叹一声:“周大人是个好官。” 如周修文这般,能与百姓同甘共苦的好官,又能有几个,何况自洪灾发生之后,陵阳境内在周修文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并没有发生什么动乱,失去家园的百姓,也能被安置好。 萧韫之倒是不反对云莞的话:“若东澜能多几个周修文,便不是如今这般境地了。” 云莞闻言,转头看了一下萧韫之。 只见少年负手而站,目光悠远,看着浩渺泛滥的江水,似乎看到了更远的、更深的地方。 那是一个如今的云莞,尚不能企及的地方。 萧韫之说罢,又回头看了一眼云莞,目光顷刻间便又变得温柔了起来,而后才低叹道:“上一次桃花江洪水泛滥,江流溃决,已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不过当时的境况,并没有如今这般眼中。” “十年前?”云莞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萧韫之道:“十年前阿莞年纪尚小,大约不记得了。” 云莞抿唇不语。 她是不记得了,但并非因为年纪小的关系。 萧韫之进一步解释道:“十年前亦是碰上大水,连下了十日雨,自然,没有今次这般严重,但当时桃花江的堤岸并没有如今这般高大坚固,因此抵挡不住两日大雨和上有河水持续大幅度冲击,因此溃了一个决口,两岸农田庄稼,亦遭到了重大损失,当年庄稼歉收,南方米价大幅上涨,连带着牵连边境的军饷。” 云莞默默地听着。 萧韫之道:“而后,朝廷便专门成立了一个南部河道总督,历时三年,加固西江南岸江河堤坝,桃花江便也在其中之一,且第一年动员百姓,征伐徭役修坝,当时浩浩汤汤。” 便也因此,民间苦役久,触发了些许矛盾,徭役的制度才有所改革,否则,如今百姓修坝,大约还是不能获得官府给予的补助,而是白干活。 但萧韫之并不打算与云莞说这些,她知道,阿莞必定也不认同这样的做法。 “后来便不再决堤了么?”云莞问道。 “别处自然还是有的,自当年修堤之后,桃花江后几年,确实尚未发生过决堤之事,只夏日偶有河水泛滥,淹没庄稼罢了。”萧韫之道:“五年前,南方河道有所改动,桃花江水位上涨,泥沙丰富,泛滥过一次,当时朝廷再次拨款,加固桃花江的堤坝,没想到……” 云莞道:“既然五年前才刚刚加固过,为何,为何这才五年,便已经这样不堪重负?” 而云莞很快便知晓答案了。 * “周大人真是我见过的最不怕脏不怕累的官,咱们这堤坝修了多少日,周大人便来了多少日。” “可不是,想当年,桃花江堤坝加固的时候,我也应征来修建,当时修完了整个大坝,愣是没见着咱们县太爷一面。” “唉,周大人虽不怕脏不怕累,也着实严厉,半点差错也不容许。” “嘘……别乱说话,小心胡祸从口出。” “大人严厉,对修坝不容差池,那也是为咱老百姓好,不然这堤坝修建了五六年,再来一场洪水,唉……子孙后代可怎么活哟。” 修坝的人们,一边干活喝茶休息的间隙,便坐在一起说话。 说到这里,几个坐在一起吃着白面馒头充当午膳的中年男子,不由得轻叹了一声,其中一人继续说道:“当年加固桃花江的堤坝,我也是其中一人,对比之下,如今却是严格了许多,周大人的想法、章程都要复杂许多,当时只是挖了淤泥加固,再垒上几块石子,如今除了垒石子,还得去山长割草磨碎了放在泥土里踩着,光是踩泥,便需花费非常多的力气,这修坝,怎么这样来的?。” “大人自有大人的主意,修筑堤坝这样的大事,那都是朝廷官府的大人们商量出来的事,咱们来百姓哪里懂得这样大的事情。” “你说得也是。” 云莞与萧韫之原本想去断裂的大坝口边上瞧瞧,不想竟然听到了几人休息间隙的交谈。 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由得上前问道:“几位叔伯,五年前加固堤坝,原来你们竟也来做?” 见到云莞,几人都诧异了一下。 虽不是上林村的村民,但是这几日,镇上的云家日日赠送馒头,还给自个村民提供住处的事情,许多人都晓得,见到云莞,便非常客气:“阿莞怎的来这里?” 说着,便想到今日便是头七日,想着云莞大约也是来河边祭奠她那被大水冲走的阿爹,几位年长的叔伯,当下便安慰起了云莞。 “阿莞莫伤心,好好照顾你娘和弟弟妹妹。” “阿莞是个好孩子,这样心善的人,老天爷一定会保佑你。” “我家长顺便是在你的纸坊干活的,如今……罢了,不说这个,等叔做完了官府的事儿,你若是再造纸坊,叔一定去帮你。” “是呀是呀,阿莞要保重好自己。” 都是些热心的村民,云莞听着他们朴实却真心实意的安慰,心中如有一股暖流划过一般,不仅眼眶发热。 “谢谢各位叔伯。” “咳!这有什么好谢的,太平镇有你这样善良的人,才是咱们所有人的福气!” 云莞扯唇笑了笑,言归正传:“对了,叔,我方才听到你们说,五年前官府加修堤坝,你们也来干活了。” “可不是么,唉,我们也没有想到,不过五年便回来修第二次堤坝了。” 云莞道:“是啊,谁也没有想到,不过我方才听你们说,现在的修法,与当年的不大一样?” “是不一样的。”其中一个老伯喝了一口水,主动跟云莞道:“如今可比当年严格多了,周大人的主意也多,日日在坝上指挥着我们,又是放草木,又是垒石头的,这么个修法,不知要修多久呢,当年啊,这么一条长长的堤坝,延伸五里,我们两个月便修好了。” 云莞不太懂得当下水利工程修缮的情况,却也觉得这话古怪,“当时修筑的一共有多少人呢?”她又问。 老伯道:“得有百多来人。” 云莞眉头皱得更深了,还没等她问出来,站在她身边的萧韫之便接着问:“老伯,当时你们如何修坝,方才说,修法不太一样?” 萧韫之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公子,但是与云莞站在一处,便让他们这些人觉得不敢冒犯,此时竟这样客气有礼地叫他们一声老伯,那老伯闻言立刻道:“萧公子这声老伯可让我不敢当,当时修坝确实与如今不太一样,当时修的都是泥坝,从河里,附近的山上,挖了泥土,一层一层地夯起来的,现在先垒一层泥土,又铺一层碎草木,底下还放石头,复杂呀!” 又有人道:“莫说五年前修坝了,十年前桃花江修坝,我也来修,不过呀,当时与现在不一样咯,当时修坝,都是强制的,一分钱捞不着,哪里像现在,修坝一日,还能地八文钱哩!” 八文钱,能让百姓买半斤肉了,即便在云莞看来很少,百姓却也非常知足。 “阿莞还没及笄呢,当年修坝肯定还小,不晓得是啥子模样,当年啊……也是一层一层泥土垒起来的,咱们都要往河谷里去挖泥,再搬上来,桃花江便是这样被挖深的,当时还是大冬天,哎哟,那个冻得哟。” “唉!那泥土都浸了水,又重又滑,干活一日下来,腰都直不起来啦!还一分钱也捞不着!” “可不是!我也想起来了,十年前那还是我爹去修的堤坝!我夜夜给他捶背!” 云莞闻言,终于知道方才听得叔伯们的对话,感到的疑惑到底在何处。 时下,人们修筑堤坝,大致分为三类,土坝、土石坝、石坝,当然,纯粹的石坝教少,大多是土坝和土石坝,而即便是土坝也不完全只是夯一层泥土,而是为了防止流水冲刷,加了草木进去,一层碎草木一层泥土,层层垒起,层层夯实。 尤其在南方,南方多雨,河网密布,堤坝修建,除非是简单的低层分水或抬水坝,否则,决不可只修建单纯的土坝。 她皱眉道:“所以,当年修筑堤坝时,包括十年前,以及五年前再修筑,皆只用上了泥土,纯粹的泥土?” “可不是。”那老伯又道:“起先还让人去山上打石头,后来不知为何,将去山上打石头的人都赶下来挖泥土了,不过也便是这样,五年前,才百来人,才两个月修好了一条五里长的,加高半丈的坝子,就是……不太坚固,这大雨连下半月,堤坝便崩了,唉!” 说到这里,老伯重重地叹气,其余人也想起今次的洪灾,面色都黯淡了下来。 云莞心中却带着隐隐的震惊,不由得对当时修坝的许多细节,起了怀疑,也感到一股无可名状的愤怒。 前来修坝的百姓,不懂如何修坝,不懂原理,只晓得要听官府的话,让他们如何修筑便如何修筑,但多年农事劳作的经验与祖宗流传下来的技术却让他们明白,这样修筑的堤坝,并不太牢靠。 是啊,再夯实的泥土,又怎么抵挡得了洪水连年浸湿和冲刷呢? 云莞便是再不懂修建水利之事,听了叔伯们的话,也晓得十年前修筑与五年前加固的堤坝,是一座豆腐渣工程。 水利历来是国之大事,历朝历代,朝廷重视之程度,甚至有专门成立一个衙署机构专门管理水利修建之事,这是关乎民生的大事。 可从十年前开始,再往前五年,在负责此事的官员们的眼里,竟也不过是急功近利的业绩而已,明知桃花江水位本已高于人们居住的村庄却仍旧这般糊涂行事,完全不将百姓的性命放在心上。 而这一场巨大的灾难,原本再降低一些。 让许多人,免于死难。 甚至,也许就可以让阿爹不被洪水冲走。 云莞越是想到这里,心中便越发愤怒,便是萧韫之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只几位叔伯不晓得发生了何事,为何阿莞问完了这些事儿,离开的时候,脸色便这般凝重。 大约如他们一般,想到了堤坝崩溃,卷走了亲人的性命吧。 听了几人的话,云莞与萧韫之爬上断裂的堤坝。 断裂的堤坝已经在修筑当中,但裂口多处且长,即便大坝大半还在,也仍有许多裂痕,最后仍是要修筑的。 有人瞧见了云莞和萧韫之过来,都不晓得两人过来做什么,但见云莞想爬上堤坝,但被萧韫之阻止了,而后他自己一脚跃了上去,都不由得大惊:“怎么做这样危险的事儿,那裂口不稳,掉进江河里可怎么办!” 周修文原本在指挥百姓们修坝,见此脸色都变了,淌着脏污的河水便走过去,大声呵斥道:“萧扶疏,你做什么,你给我下来!” 萧韫之回头瞧了一眼,眼见周修文走得急,立刻揽住云莞,轻轻一跃,借着泥沙土块之力,很快便带着云莞回到了岸上。 周修文这才没有继续往前走,但见萧扶疏与云莞的样子,周大人脸色越发阴沉。 他回到了岸上还不忘数落人:“好好的岸上不待,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堤坝裂开了,是小事么,就敢上去?” 虽然晓得以萧韫之的功夫,自然不会掉进江河里去,但周修文仍是脸色不太好看。 云莞晓得自己方才心急做出来的事情容易误导人,这会儿赶紧认错:“周大人,是我们不对。” 周修文与萧韫之关系好,自然敢骂扶疏公子,但他也不好骂云莞,只声音冷硬地道:“你们去那里做什么?” 云莞皱眉道:“我方才听了百姓们说起当年修筑堤坝的一些事情,我觉得不论是十年前,还是五年前,此事尚有蹊跷,周大人,我不说十年前之事,如今才补修加固五年的堤坝,便在这场洪水之中毁得这般彻底,你难道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么?” 周修文瞧着云莞与萧韫之,面上虽依旧是冷肃之色,好似表情未曾有过任何变动,但实际上,心中却是复杂非常。 若是萧韫之来问他此事,他不会觉得奇怪。 可来人还是云莞。 周修文最后轻叹一声道:“云姑娘聪慧,若是人人如云姑娘这般敏锐惊觉,只怕,济州百姓该暴动了。”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