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一梦浮生烬》 第1章 清辞被日沉阁收养 花默继承谷主之位 一轮圆月,洒下柔和的清辉。树影摇曳,微风中散发着阵阵草木的清香。 在梧桐山脚下一个别致的庭院里传出了一女子的哭啼声。 屋内只见一名身着玄色长袍的男子怀中抱着一个刚足月的婴儿想要往门外去,一名青衣女子跪在地上死死扯着男子的衣角。 梨花带雨的模样楚楚可怜,虽带着哭腔但声音冰冷而坚决道:“顾离,你负我也罢,你要走也罢,我不拦你,但是孩子你不能带走。” “你这蛇妖你给我闭嘴,我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跟你来了这个鬼地方,还生了这么个怪物。虽虎毒不食子,但我绝不允许我们顾家出个妖。” 男子和女子拉扯起来,见摆脱不了女子便用手掐住婴儿的脖子力道逐渐增加,婴儿哭声越来越小,一脸的紫青色。 二人相持不下时,青衣女子贝齿一咬,一丝鲜血渗出了她的红唇。她终是出手一掌打在了男子的胸口上,男子口吐鲜血,顺着嘴角流到了衣裳,血色渗进了玄色衣袍中,辨不出究竟流了多少血。 “清蝶,你,你……”,男子满嘴鲜血,含糊不清的一句话未说全就倒下了。 这名叫清蝶的女子也顾不上他,急忙夺过婴儿,轻轻地顺着婴儿的背。婴儿这才止住了哭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脸上也渐渐缓了过来。 “孩子,娘亲也不知道带你来到这世间究竟是对是错,只是,以后的日子就要靠你自己了。”女子用清冷的嗓音淡淡地说道,随后她施法取出自己体内的一颗绿珠,用法力注入了婴儿的体内。 没错,清蝶她是蛇妖,在一次渡天雷之劫时遇到了在外游历的顾离,顾离对她一见钟情。她虽知人妖殊途,终不得善果,但是她还是陷了下去。 事到如今,顾离也死了,还是死在了她的手上,这或许就是她的报应吧。清蝶心如死灰,原来这就是顾离口中曾口口声声说的爱。 清蝶已不愿再去回忆那些或甜蜜或忧伤的过往,那些都已是前尘往事,她也不愿再去深究她和顾离最终为何会走到这样一个死局,又有何用呢,也许爱时是真的爱,恨时也是真的恨吧。 清蝶抱着婴儿上了梧桐山,梧桐山上是六大修仙门派之一的日沉阁,如今日沉阁阁主玉然是个温和善良,耳根子极软的人。 清蝶觉得玉然是一定会收留这个弃婴的。 “孩子,娘亲为你取名清辞,希望有一天若你得知身世,不要怪娘亲的不辞而别。也希望今后你能遇见一真心待你之人,不受辞别之苦。” 女子施法将“清辞”二字印在了婴儿的襁褓上,如三月桃花般粉嫩的薄唇,蜻蜓点水般印在怀中婴儿的额头上后,将他放在了日沉阁的山门前。 之后,清蝶替顾离和自己准备好了坟墓,墓碑上刻着:负心人顾离之墓,死心人清蝶字。 …… 山门前的清辞很快便被日沉阁的弟子发现,接到弟子通报的日沉阁阁主玉然匆匆而来。玉然一袭白衣,乌黑的长发虽随意挽起,却不失庄严。 而立之年的玉然从父亲的手中接任了日沉阁,打理得井井有条,就在前两日妻子秦氏为他诞下一女,取名玉临。如今又在山门前拾得一弃婴,想着收入门下日后自己的临儿也有个伴,心中自然是欢喜不已。 玉然之妻秦氏嫁入日沉阁已有十年,这么多年来一直无子,直至两日前才得一女,因此对夫君拾回的孩子也是喜欢得紧,一直带在自己身边和女儿一起育养。 就这样清辞自幼便拜入了日沉阁门下,每日跟着师兄们一起读书识字,一起修习剑术。虽一同长大,但是清辞和他的师妹玉临性格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清辞一直是一个冷冷清清的人,虽然看起来和每一个人都相处得非常融洽,但却让每一个和他相处的人都生出一种走不进他内心的感觉。他虽待人温和有礼,但却又客气而疏离。 尤其是当清辞一个人安安静静立于一旁时,总觉得他似乎很孤独,又或者说是忧伤。他就像天边的一朵流云,似乎随时都要随风而散。就连天天看着他长大的师母秦氏,也不知道这孩子为何从小便如此,或许气质这种东西真的是与生俱来的吧。 而玉临,从小便性格开朗,整日里咋咋呼呼的,简直是比树上的喜鹊还要闹腾。他们这些修仙门派也不会刻意讲究什么女子食不言寝不语,笑不露齿什么的,玉然和秦氏觉得女儿每日开开心心的便也知足了。 调皮的玉临每日会强行拉着总喜欢发呆的清辞一起去摘花,去打鸟,总之就是去任何一处能玩耍,能捣乱的地方。 清辞虽然对这些事情都没多大兴趣,但是看到师妹天真烂漫的笑脸,也就任由着她拉着自己东奔西走。 日沉阁的日子温馨而平淡的过着,一晃就是十年。 那日,日沉阁的听学堂里,阁主玉然正在检查弟子们的功课,一名弟子还未等通报就闯了进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到殿上就连忙道:“阁,阁主,大事不好了,花魂谷出大事了。” 那弟子口中说的花魂谷是六大修仙世家之首,六大修仙世家分别为:花魂谷花家、日沉阁玉家、飞絮阁柳家、缥缈楼莫家、青竹门舒家以及梅花阁沈家。 “快起来回话,发生了什么大事?”玉然连忙拉起还单膝跪在地上行礼的弟子。 “花魂谷主花未眠夫妇遇害身亡了,花魂谷刚放出的消息,现在正忙着办葬礼呢。”弟子说着忙从怀中取出一册折子,递给了玉然。 “快去准备一下,即刻前往花魂谷。”玉然听完该弟子的话,脸色一变连忙吩咐下去。 “是,弟子这就去办。” 在众仙家中,花魂谷的事一向是大事,更何况这次是花未眠夫妇双双遇害。 花未眠夫妇修为极高,是他们日沉阁和其余四大世家所远远不能及的,如今竟然不明不白惨遭毒手,这不得不让他们五大家族重视,哪怕帮不上忙,也自然是要去一趟以表心意的。 此时的清辞和玉临已经十岁了,自然是要跟着一起前去吊唁的。安排妥当后玉然带着清辞,秦氏带着玉临一起御剑前往花魂谷,身后几名弟子也忙御剑跟上他们的师傅。 不仅日沉阁,飞絮阁阁主柳依伊、缥缈楼楼主莫孤、青竹门门主舒叶、梅花阁阁主沈觞,还有一些不是很出名的小仙家家主也在收到消息后带上亲随往花魂谷而去。 六大仙门世家中的飞絮阁不同于其他仙家的是,飞絮阁中全是女弟子,如今由阁主柳依伊掌管。 飞絮阁是自诩向来不与男子为伍的,平时召开的仙家大会飞絮阁也不会有弟子亲临,而是传书一封以示到场。但此次柳依伊一收到通报便立即点了几名弟子前往花魂谷,也实在是出乎各大仙家意料。 花魂谷位置极为偏远,各大仙家抵达花魂谷地界时天已经全黑了。来不及修整便浩浩荡荡往山谷而去。 花魂谷四面环山,有着极为严厉的门禁。进入花魂谷地界后,各仙家便自觉的停止御剑,徒步前往山谷。 只见高耸入云的山间有一条仅容一人同行的小道,小道上长满了厚厚的青苔,行走时稍有不注意就很容易滑倒。 这样一个极其不便通行的地方,如果不是因为是仙家之首的花家,估计就要被众人骂惨了。但谁让这是花魂谷呢,就算是踩刀子进去任谁也是不敢抱怨一句的,何况是区区青苔。 平日闹腾的玉临此时也是不敢多言,小心翼翼地跟在母亲身后。清辞跟在自己师傅身后,也不敢到处张望,但是心里非常好奇这弯弯曲曲的小道会把他们带到什么地方。 众人在这阴暗潮湿的山壁小道中行走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豁然开朗了。 在冰冷的月光照耀下,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大片红色的花海,这便是花魂谷所特有的花——彼岸花。大片彼岸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妖娆,花海中仍是只有一条弯曲小道供人通行。 众人依旧小小翼翼沿着小道走,生怕一不留神就脚滑摔倒,也生怕不小心踩到这路边摇曳着的彼岸花。冷冷的月光,潮湿的山间小道,目之所及的鲜红总是让人觉得脖子后凉飕飕,而且此行还是前来吊唁,众人皆不敢出声,默默赶路。 清辞悄悄看了看四周,除了大片鲜红的彼岸花,还有几棵大树,粗大的树干起码需要五、六个他手拉手才能抱住,繁茂的枝叶挡住了绝大部分的天空,他们所看到的月光只是透过枝叶的缝隙流泻下来的。 这样的景象是清辞所没见过的,他所长大的日沉阁,花草树木都是极少的,而且山顶只要不是阴雨天,总是亮堂堂的。 小时候也经常听师兄们说起大名鼎鼎的花魂谷,他总以为和他们日沉阁是差不多的,却不曾想是完全的超出想象。 在花海中穿行了又约莫一个时辰,他们才看到远处的花海中稀稀落落的屋子。 等到走近能看清屋子时,一名红衣的弟子上前来行了礼便在前带路。红衣弟子带着众人绕过稀稀落落的屋子,来到了一屋子门前便停下了。 只见这间屋子红墙朱瓦,门匾上是四个大字“花氏祠堂”。还未等弟子进去通报,紧闭着的红色木门便缓缓打开了,两名开门的弟子行了礼便默默站在一旁,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众仙家只好耐心地站在门外等候,等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一名大约十三、四岁俊朗清逸的少年出来了。等该少年走近,在祠堂门前的白色灯笼的映照下,众人才看清这模样俊美的少年原来竟是个少女。 只见该少女肤色白皙,身着一袭红衣,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暗红色的发冠上有花魂谷彼岸花的图案。秀美中透着一股英气,宛若冰天雪地里盛开的红梅,但身上散发出的漠然冷意,让在场的众人都觉得山间的温度更低了一些。 红衣少女长长的远山眉下是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左眼眼角间有一颗精致的小红痣,让那双桃花眼看起来有那么一丝邪魅妖异。高挺的鼻梁下是薄薄的嘴唇,但是唇色惨白,似乎刚受了什么内伤。 方才立于门边的两弟子急忙弯腰行礼,恭敬道:“花谷主。” 原来,花魂谷的少谷主竟是个女子。在场的仙家众人心下皆暗暗吃了一惊,只听闻花魂谷的少谷主自幼天资过人,性格古怪,从未离开过花魂谷半步。都以为是个孤傲轻狂的少年,却不曾想今日一见,完全出乎意料。 更让众仙家出乎意料的是,本以为此次前来吊唁,花魂谷一定是披麻戴孝,一片悲凉的黑白色,却不曾想谷中弟子皆身着红色衣袍。若不是此时花氏祠堂前挂着两个写着大大“奠”字的白色灯笼,很难让人联想到这是在办丧事。 这位花谷主虽年纪轻轻,但身上的森森寒意仿佛那一袭华丽的红衣是用鲜血染就,从地府来到人间般带着一股浓重的血煞不详的气息。 众仙家忙行礼,少女也双手作揖,回礼后道:“有劳诸位到场,家父家母已下葬。临终前已将毕生修为尽数渡与我,如今花默,花无影已正式继承花魂谷谷主之位。” 花无影冰冷的声音如一阵寒风拂过,让人更觉这花魂谷寒气逼人。她说罢淡淡看了一眼众人,紧接着又道:“诸位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若不嫌弃还请在谷中暂住。” 言罢扬手一挥,如血般鲜红的衣袖迎风而动,便有一列红衣弟子排队上前,引领各仙家前去休息。 这个冰冷美艳的少女便是花魂谷上一任谷主花未眠的独女花默,花默今年才十三岁,本该在她年满十五岁时才由父母为他她字,但她等不到了。 花未眠夫妇自知被人下毒无药可解后,临终之前将花默唤到了跟前,提前为了她取了表字“无影”,并将自己的修为尽数渡给她。 临终之前花未眠还对她道:“花默,爹娘将修为尽数渡给你,不求你能维持花魂谷如今在仙门中的地位,只求你能一生平安顺遂。倘若有一天你觉得有必要,这花魂谷弃了也罢。” 花无影无声的应下了,眼睛里的泪水在打着转,但是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 第2章 清辞深夜花海迷路 花默领清辞看桃林 清辞在花魂谷弟子的引领下来到了替他安排的住所,推门进去只见屋内有桌子,有书架,有柜子,有屏风,有床,虽然只是客房却极为讲究。 屋内的陈设多为暗红色的雕花木材制成,就连挂在床上的帐幔也是暗红色的。 清辞才进屋不久,就有花魂谷的弟子叩门说是替他送来饮食,得到应允后,红衣弟子将食盒放在桌上便替清辞掩上门出去了。 清辞打开食盒发现是一碗桃花粥,赶了那么久的路他早就饥肠辘辘了,急忙端起碗喝了起来。只觉这粥除了有点淡淡桃花香之外,毫无滋味。 喝了桃花粥清辞还没有睡意,这花魂谷实在是太大了,所有的屋舍都是稀稀落落的,就算是眼前能看见的屋子,走过去一盏茶的功夫也未必能到。众人都是由不同的弟子引领到自己的落脚之处,也不知道师傅和他的师兄妹们住在哪里。 清辞在床上躺了一会,实在是无法入睡,又对花魂谷充满了好奇,便又穿好靴子悄悄出门去了。 清辞出了门借着斑驳的月光沿着不知通往何处的弯曲小道一直往前走。起初还能看见周围有稀落的屋子,有的屋子还亮着,有的已经熄了烛火了,想是有些仙家赶路累了便早早歇下了。 东张西望走着的清辞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当他发觉有点不对劲时已经发现看不到那些屋舍了,他独自一人置身于彼岸花海中,前方两颗大树把月光都遮住了,面前的路黑漆漆一片。 面对着眼前黑暗的未知,清辞正欲往回走。却发现附近却是几条岔道,想来是刚才一路上只顾着四处张望没有留意到路上的岔道。 此时的清辞有点慌了,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四周都是一片看不到边的彼岸花,想起进山谷时师傅特地嘱咐过他们在花魂谷不可随意乱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年方十岁的清辞心里既盼着明日师傅早点发现他不见了带人来寻,又害怕师傅知道他到处乱走要处罚他。 虽然师傅和师母虽一直待他很好,但是还是管教得很严厉的。有一次师妹玉临拉着他悄悄下山疯玩,回去后他便被罚跪在祠堂整整一晚。 …… 花无影其实就在昨日已经将爹娘的后事处理妥当了,之所以今日才让弟子发出消息就是想让仙门百家得知消息后赶来花魂谷。 她之所以当着众人的面说出爹娘已将毕生修为尽数渡给她,也是想看看众人的反应。她怀疑对自己爹娘暗下黑手的神秘人一定就隐藏在这仙门中,想看看她如此一说能不能从众人脸上看出些端倪来。 然而,事情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或许是她还不够老道,也或许是对方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亦或许真正的凶手并没有来。 花无影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是一个极其有城府的人,她悟性又极高,再加上爹娘将修为都渡与了她。 花无影虽不是一个狂妄自大的人,但她能肯定,如今仙门中绝不可能有人是她的对手,哪怕是仙门百家联手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虽然爹娘的本意是只希望她平安顺遂,不要执着于追查和报仇,但是她还是要报仇的,如果不是如今,那么就一定是将来。 花无影心事重重,独自一人出来透透气。突然她远远看到在花海中有一个身影在来来回回地踱着,便一点脚尖轻轻掠到了那人的身边。 站定一看,原来是一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该少年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衣衫,淡青色的发带将墨色长发随意束在脑后,远山眉下是细长的丹凤眼,高挺的鼻梁,红润的嘴唇像花瓣一样好看。 他的脸上有着些许焦虑的神色,但依旧如莲华初生,天边流云般给人一种极其清雅平淡的感觉。 清辞只感觉突然来了一阵风,还未回过神身边就多了一个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红衣人,吓了一跳。而后定睛一看发现正是今天在花氏祠堂门前看到的花魂谷谷主,连忙行礼道:“花谷主”。 见红衣少女眸色渐冷并不答话,以为她因为自己在谷中乱走而不悦,又忙道歉:“我不是有意乱闯的,只是好奇出来走走,没想到便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无妨,你叫什么名字。”红衣少女依旧是冰冷的声音,但双眸中凛冽的寒意已经逐渐消散。 花无影从小便是一个不喜欢讲究那些虚礼的人,可偏偏花魂谷中的弟子一看见她就唯唯诺诺。如今好不容易见着一个和她说了那么长一句话的少年,她身上的寒意终于略有缓和。 “清辞,是日沉阁的弟子。”清辞看着眼前的花无影,感觉此时的她并没有像今晚在花氏祠堂门前的时候那么让人心生畏惧。 “日沉阁,日沉阁的人总是穿着一袭白衣,为何你与他们不同?”花无影看着这个眼眸清如水晶的青衣少年,忍不住问道。 “刚开始也是穿白色的衣衫,后来有一次师母带我和师妹下山选布料时,师母说青衣更适合我,从那以后我的衣衫便都是青色的。”清辞虽对花无影为何有此一问不明所以,但是还是如实解释道。 “原来如此。”花无影看着清辞,想象着他穿白衣的样子,确实觉得还是这淡青色更符合他身上那种清冷的气质,就像出水的青莲一样让人看着就觉得内心一阵安宁。 “你方才说对花魂谷好奇想看看,我带你四处看看如何?”突然有个人能和自己普普通通的说上话,花无影不由想起年幼时,她也曾拉着谷中的弟子一起到处玩闹的欢乐时光。便开口试探地邀请面前的青衣少年道。 “好。”这是她花无影的花魂谷,清辞乱闯不仅没有受到责备,反而还有人要满足他的好奇心,不由心中一喜,连忙答应下来。 清辞的话音刚落,花无影就抓起清辞的手,脚尖一点就轻轻在花海上飞了起来,花海很大,花无影带着清辞飞到这边看看,又飞到那边看看,这一飞便是一炷香的时间。 虽然十岁的清辞也在日沉阁修习法术,而且在同龄人中成绩还算是比较拔尖的,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像花无影这般不需要御剑,单凭灵力维持着能飞这么久。 “难怪花魂谷一直都是仙门百家之首,实力果然不容小觑。”清辞看了一眼他身旁依旧冰冷的少女,心里默默地感叹道。 “这片彼岸花太广阔了,今天是看不完了,而且花魂谷还有其他地方。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花无影看到身边的青衣少年虽然很兴奋,但是却略显疲惫,想来是赶路累了,便将他带回了他的客房休息。 到了客房门前,清辞只见花无影一掠便又不见了踪影。来时像一阵风,走时亦像一阵风,要不是清辞的衣衫上还留有花无影身上那淡淡的花香味,他真的会以为自己刚才并没有离开,只是在客房门前做了一个梦。 清辞抬起衣袖闻了闻,从未闻过这样的花香,虽香却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也许这就是彼岸花的花香吧”,清辞心想,毕竟来花魂谷之前他从来没有见过彼岸花。 第二日一早,花魂谷的弟子便又送来了一碗桃花粥,并告知清辞午时会有人来引领他去和各仙家汇合,然后安排他们出谷。 清辞正喝着桃花粥时又听见了有人敲门,心想:莫非刚才的弟子还有什么事情忘了交代?忙放下手中的碗起身去开门。 门一打开便看到门外站着的是面无表情的花无影,花无影还未等他说话便径直越过他进了屋子,坐在桌前。“这粥可还好?”花无影看着桌上被吃了一半的桃花粥问道。 清辞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话,说好吧,这粥他真的不知该如何称赞,除了桃花香完全没有任何味道,而且这小小的一碗粥吃也吃不饱啊。说不好吧,又显得失礼。 想了想只好问道:“花魂谷平时都是只喝这个粥吗?” “是,花魂谷的所有人都是每日一碗,怕你们不习惯特地吩咐了厨房为你们每日准备三餐,不过今日午时便要送你们出谷了,余下的也不用准备了。”花无影淡淡说道。 花无影虽然语气冷淡,但是心里却是说不出的轻松,她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么长一句话了。 花无影看着清辞一脸惊讶,眸色又一冷,不解地问道:“怎么?” “没,没什么。”清辞不知该说什么好。原来面前这让他吃不饱的桃花粥,竟然是花魂谷的人一天的口粮。 花无影面无表情的看了一会清辞,想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清辞的手对他道:“跟我走。” 清辞来不及发问,便被花无影带着出了房门。只见花无影手掌一张便出现了一柄剑,将他带上了剑御剑而去。 他们并没有上升多高,清辞往下看还可以看到稀稀落落的屋舍,看到茂盛的树顶,看到大片鲜红的彼岸花。这景象和他昨晚在夜里看到的不一样,但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区别,白日虽然有阳光,但是这花魂谷被四面高耸入云的山环绕着,也是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 待花无影收起剑落地时,清辞发现他们来到了一片桃林,大片大片的桃树毫无规律的生长着,桃树上开满了桃花,山间有风吹过桃花的花瓣便纷纷洒下来。 “如何。”花无影语气极其冷淡地道,她本意是自豪的询问来访者这片桃林如何,可出口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我从来没看到过这么大一片桃林,而且还是开满桃花的。”清辞被眼前的美景惊到,清如水晶的眸子略过一丝喜色,不禁感慨道。 随后他又觉得哪里不对,才突然想起来如今可是夏季,怎么会有桃花开呢?便又满脸疑惑地询问道:“如今夏季为何会有桃花开?” “这花魂谷不比别处,整个山谷都灵力充沛,山谷的花都是不分季节四季常开的。”花无影看着遍开桃花的桃林说道。 “你再看这里。”花无影说着带着清辞七弯八拐地走了一段路,来到一棵巨大的桃树下。 清辞入山谷时看见过彼岸花海中几个他手拉手才能抱住的大树,如今再看这大桃树却也不觉得惊奇了。但是当他抬头看时,这桃树不仅像其他桃树一样开满桃花,而且还结满了桃子,他从未想过会有一棵树能花果同存。 花无影揽过清辞的肩膀轻轻一跃便上了桃树,然后随手摘了一个桃子递给清辞,自己便慵懒地靠在了树枝上。 清辞是真的饿了,清早的桃花粥虽然不好吃,但是却还没吃完花无影就来了。如今看着手中又大又红的桃子,也顾不上客气,便大口大口吃了起来,这桃子真的是又脆又甜。 第3章 清辞拜别花魂谷主 日沉阁后山桃花开 清辞吃到一半时,发现花无影一动不动靠在桃树上,静静的看着他吃,便伸手也摘了一个递给她。花无影接过桃子并不吃,而是直接放进了衣袖中。 清辞不解地看着她,又摘了一个递给她,花无影又放入了衣袖中,清辞又摘,花无影又放入衣袖中。 就这样清辞摘了有五、六个后,花无影终于嘴角轻勾淡淡开口了:“好了,就算是有乾坤袖,我的衣袖也不能再装了。” 清辞听花无影这样说这才停下了正要摘桃子的手。他看着眼前这个一笑起来就像桃花一样的少女,觉得她很独特,但是除了她身上的森森冷意又说不出她独特在哪里。就只是觉得她既像那妖冶神秘的彼岸花,又像那清冷孤绝的桃花。 转眼便已将近午时,花无影纵身跃下了桃树,在树下对着清辞道:“清辞,你该回去了。” 清辞听她这么一提醒,也纵身跃下,他虽然贪恋这桃林的美景,但倘若耽误了时辰恐让师傅师母们担心。 清辞的功力没有花无影那么好,跃下时桃树上的桃花也随着那阵风飘落下来。有几片花瓣还落在了站在树下的花无影的肩膀上,花无影不动声色,轻轻将花瓣从肩膀上扫了下来。 从小到大,她常常独自一人来这桃林,要么在漫天桃花中练剑,要么在桃树枝上百无聊赖地吃着桃子。 爹娘总是很忙,可究竟很忙什么花无影也不知,只知她一年也就仅能见上爹娘几面,谷中虽同龄者不在少数,却总是远远看见她便等着行礼,恭恭敬敬的唤一声“少谷主。” 花无影少时不拘小节,以前也曾多次拉着谷中弟子,让他们陪她一起玩,可是每次都是以爹娘责罚那些陪他玩的弟子收场。 渐渐的花无影就懂了,没有人会真心想陪她玩,因为害怕被谷主和谷主夫人责罚。从那以后她也便不再拉着谷中弟子陪她了,她也不想有人会因她而被爹娘责罚。 可如今,这个淡青衣的少年却能陪她一起玩,虽然昨夜第一次在花海中见他时,他也曾带着小心翼翼的眼神,但至少他是真心的。 送清辞回到客房时,花无影将袖子里他摘给自己的几个桃子装进了食盒,递给了他。“拿着。”花无影语气冰冷但却坚定道。 清辞接着食盒道了谢,这时门外有弟子道:“谷主,弟子前来送这位公子去与各仙家汇合。” “嗯。”清辞听到花无影轻轻应了一声,便行了拜别之礼,恭敬道:“清辞拜别花谷主。” “十年。”花无影突然前言不搭后语的冒出一句,但却又不像自言自语。 “什么十年?”清辞不知眼前这位花谷主是不是在对自己说,可是眼下却只有他们二人。 “十年,日沉阁见。”花无影再次开口道,清辞还是不懂,他感觉花无影似乎真的是在自言自语,正想再说点什么,却只见红色衣袂翻飞,伴随着一阵过堂风,花无影早已出门,不见了踪影。 清辞在花魂谷弟子的引领下与众仙家汇合了,随后一行人又如同来时一样小心翼翼地踩着铺满青苔的小道而去。 午时出发,待日沉阁一行人回到日沉阁时已是晚上了,日沉阁的弟子看见阁主等人回来连忙吩咐厨房准备晚膳。清辞将带回的桃子分给了师妹和几位师兄,自己只留下一个。 “这桃子好甜啊,而且还这么大一个。”玉临一边吃一边夸赞道。清辞和几位师兄恐在师傅师母面前失礼,皆是将桃子拿在手中想着回到自己房里再吃。 “清辞,你这桃子从何处而得?” “花谷主所赠。”清辞见师傅问话,如实答道。 “你遇见花谷主了啊,那个冷得像能冻死人的谷主竟然有这么好吃的桃子,真是太让人意外了。”玉临嘴里的桃子还未咽下去,听清辞一说连忙接话道。 “花谷主年少有为,你们又年纪相仿,她若是愿意与你交朋友,于我们日沉阁可是大有好处啊。”师母秦氏闻言,连忙在一旁提点清辞。 “而且花魂谷一直有收外徒的惯例,当年陈山觅就是得了花谷主花空庭的青睐,从毫不起眼的小门派中脱颖而出,后来还成立了观山派……”秦氏忍不住感慨起了往事。 “娘,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观山派?当时是不是比我们日沉阁还厉害?”玉临在一旁一边吃着桃子,一边听着他们的谈话,听到母亲说起从未听过的观山派时,连忙打断,插嘴问道。 “当年的是非恩怨,就不要再提了。赶路一天也累了,你们各自回房休息吧。”玉临还未等到母亲的答案,就看见父亲朝母亲使了个眼色,避而不提那段往事。 “师傅,花谷主好像说十年后来日沉阁,这是怎么回事?”清辞想起花无影不明不白的说了什么十年,心下好奇便问道。 “这是仙门百家的惯例,花魂谷作为仙门百家之首,花谷主每两年便会前往其他五大仙门视察,对各大仙门进行修行上的一些指点。”玉然见他们的话题没有再去纠结当年观山派的旧事,而是说道了如今的正事上,便解释道。 随后又接着解释得更为详细道:“两年后花谷主依次要去缥缈楼、梅花阁、青竹门、飞絮阁,等轮到我们日沉阁时刚好是十年后。上一次来的还是前任花谷主花未眠,你和临儿还小便没有领你们拜会。” “没想到花未眠英年早逝,花无影小小年纪便要担此重任。”玉然说完又独自感慨道。 …… 用过晚膳后清辞便回到了自己的房内,看着带回的桃子,想吃又有点舍不得,正要放下时脑海中又闪过花无影慵懒地靠在树枝看这他吃桃子的画面。就这样刚用完晚膳的清辞鬼使神差地把一个大桃子吃完了。 第二日,清辞修习结束后独自去日沉阁后山逛了一圈,最终选了一处自认为很好的地方将那昨夜吃剩的桃核种了下去。“也不知日沉阁能不能长出那么美的桃树。”清辞自言自语道,想来是不能的,但是不管这桃树长成什么样,只要能长便是好的吧。 自从种下那棵桃核后,清辞每日修习完毕都会去后山看看,也算是功夫不负有人,先是发芽,而后是小树苗,再然后就是清辞看着这小桃树一天天长大。 …… 终于在清辞十五岁那一年,那天正是春分节气,下着绵绵细雨,清辞看到自己种下的那棵桃树开花了。 虽然只是零星的几朵桃花,没有花魂谷桃林的那种烂漫,甚至几朵清冷的桃花还给人一种凄凉的感觉,但是清辞很高兴,他在这绵绵细雨中伞也不打,目不转睛地站在桃树旁看了很久很久。 玉临在十五岁生辰那一年,玉然为她取了表字流萤。 玉流萤修习结束后正要寻清辞一起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可却一下便找不到人影了。只好打了伞寻到后山来,她感觉她的师兄不知是怎么想的,每日修习结束都要往后山跑,但是也从不见他能叉条鱼或者是打只鸟回来,真是搞不懂他。 玉流萤在后山寻了一会就找到她的师兄了,只见他师兄静静伫立在桃树下,那桃树细得像根竹子似的,就只比她师兄高出一个头,细小的枝丫上几片翠绿的叶子,几朵冷冰冰的桃花。 “这有什么好看的。”玉流萤心里不解道,她觉得这大点风都能刮断的桃树真的是可以用“残花败柳”来形容了。但她的师兄却魔怔一样怎么也看不够,细雨都打湿了他的发梢他仍是不知。 “师兄,师兄。”玉流萤远远就大声呼唤清辞。 清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听到师妹唤他才回过神来,回头看见一袭白衣的师妹撑着伞站在不远处。“师妹,桃树开花了,你来看看。”他热情地邀请道,似乎这桃树开花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 “师兄,下着雨呢,这竹竿似的桃树,冷冰冰的几朵花有何好看的。”玉流萤一脸不屑,嘟着嘴不满地抱怨道。 “师兄,快走了,一会就该开饭了。”玉流萤看到清辞还是一动不动,急忙上前去拉他,“你看你,下着雨也不知道打个伞,衣服都淋湿了,还在这看什么桃花呢。” “师妹,你先回去吧,我一会便回去。”清辞身上都被雨打湿了,刻意和玉流萤拉开一段距离。 “真是服了你了,你可记得快些回去。”玉流萤有点不悦地转身便走。她的师兄她是知道的,从小便不太与人亲近,虽然他们一起长大可是总感觉他在刻意疏远她。 其实也说不上是疏远,有好吃的好玩的,清辞总是第一个想到她,给她留着,可是却总是彬彬有礼的让人觉得不亲近。 看着师妹渐渐远去的身影,清辞又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桃树。倘若这桃树是生长在花魂谷,应该会和花魂谷的桃树一样满树桃花的吧。如果自己不是从小就被遗弃,他从小就在爹娘的身边长大,是不是也和此时的自己不一样呢。清辞默默在心底念叨道。 这五年来师傅给他加了不少功课,每日都在忙着读书习字和修习仙术。他的天赋渐渐显露出来,再加上他的刻苦勤奋成绩在同龄弟子中是最为优秀的,甚至有些师兄也渐渐的比不上他。 他师傅玉然曾经和他说过他很有修仙的天赋,或许是因为他的父亲或者是母亲有着极高的修为。他也曾听师傅同他讲起过一些他的身世,但是他的师傅对他的身世也知之甚少,只是告诉他在一个中秋月圆之夜被人遗弃在了日沉阁山门前。 他师傅还告诉他也曾派人在梧桐山附近打听过,却依旧没有打听到任何关于他身世的消息。 对于自己的生身父母,清辞没有任何记忆,他也不知他的父母为何要遗弃他,是讨厌他吗?还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他都无从知道了。 他只知道师傅说清辞这个名字是他的父母替他取的,既然还给他取了名字,想必也是爱他的吧,至少有那么一刻是爱他的吧。哪怕最后把他遗弃了,可是也许也是爱过他的吧。 清辞愁肠百结,日沉阁很好,师傅师母,师妹师兄都很好,可是他总是觉得他本能的对这里很冷淡,也不是冷淡,准确来说应该是淡然。 “也许我天生就不懂什么是爱吧,就像我父母一样。”清辞默默轻叹了一声,转身离去。 第4章 缥缈楼主设计花默 花无影修为惊莫孤 花无影自从接任花魂谷谷主之位以来就一直很忙,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会这么早接任谷主之位,甚至她还曾想过只要父母亲在,她就什么都不用管。 却不曾想父母说没就没了,谷中的一切事宜都压在了她那稚嫩的肩膀之上。她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虽然孤独但至少也落个清净,却不曾想那样的日子再也回去了。 她再也不能在桃树上一躺就是一天,她再也不能往哪里默默一站就一整天都没人来打扰他,她再也不能再唤一声爹娘,哪怕一年也就仅能唤上几次。 虽然谷中事务琐碎,加上还要处理其余仙门的一些纷争,但是花无影没花多长时间就上手了,处理也来也是井井有条。 花无影刚继任花魂谷谷主之位时,有些仙家中还有个别不知天高地厚的心下不服,不断地挑事想要让这位年少的花谷主出丑。 就比如缥缈楼的楼主莫孤,花未眠在位时,这位缥缈楼楼主便处处讨好,阿谀奉承,想要让花魂谷多多关照缥缈楼。 可是花未眠却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自然是看不上莫孤这一副小人做派。对此莫孤心中十分不满,却也无可奈何,总之还是厚着脸皮该如何便如何。 但花未眠一过世局势立马就不同了,只留下年少的花无影。莫孤想着花无影年纪轻轻,又是一介女流能有什么能耐,便暗地里琢磨着要使坏。 就在花无影前往缥缈楼视察的那一年,莫孤想着也不求能让花魂谷倒台,至少让花无影大庭广众之下丢脸,也算灭一灭花魂谷的威风。 他花未眠不是看不上我这等做派吗,我就让他女儿尝尝被当成天下笑柄的滋味。 缥缈楼是建立于广阔的烟波江上的一座大型阁楼,隔江望去只见阁楼在氤氲水汽中若隐若现,仙气飘飘极为壮观。 想要去往缥缈楼需要乘船才能到达,每当有客拜访缥缈楼都会派出船只接应。 虽说修仙之人可以御剑或者是使用灵力御气飞上阁楼,但是各仙门都是设有结界的,一般进入结界后便不可以御剑或者是用灵力御气飞行。 一来是以示尊重,二来则是不是本门派中人想要强行用灵力飞行对自身损害极大。修为不高的人若是强行如此则会修为尽毁,哪怕是修为极高之人也会深受重伤,重伤程度视修为而定,修为越低则伤越重。 这种结界的防御措施意在保护自己的本派,以免被别有用心之人屠满门。 当花无影带着几名亲随来到江边时,便看到几名缥缈楼的弟子站在船上候着了。 “见过花魂谷谷主,请。”蓝衣弟子行了礼,邀请花无影等人进了船舱。待花无影坐好后便向缥缈楼驶去。 烟波江的江面极广,船驶至江中心时花无影走出船舱看见阁楼还好似一个柜子那般小。花无影自幼便在山谷长大,在花魂谷也就只有潺潺的溪流,还从未见过什么大江大河,此时在船板上正看得出神。 突然船身剧烈的晃动起来,“怎么回事?”红衣弟子看向那几名蓝衣弟子问道。 “不知道啊,平时都很稳的啊。”蓝衣弟子慌忙答道,随即几个人忙前忙后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船身晃动得越来越厉害,一名红衣弟子想要伸手扶一把他们摇摇晃晃的谷主,可是自己却站不稳摔在了一旁。 花无影只觉船身晃动得厉害,自己只能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型。 “你们两个快点起来扶一扶谷主,谷主不习水性。”摔倒的那名红衣弟子对着另外两个也拉拉扯扯站不稳的红衣弟子喊道。 “谷主,谷主,船漏水了,这船,这船撑不住了。”几名蓝衣弟子折腾半天后,有一名蓝衣弟子慌忙跑来说明情况。 “放肆,你们缥缈楼什么意思!”那名摔在船舱上,刚爬起来站稳的红衣弟子听到蓝衣弟子说船漏水,要不撑不住了,立即大声呵斥道。 别说他们的谷主不会水,就算是会水,女子全身湿透那也是极损声望的事。 那名前来禀报的蓝衣弟子也就约莫十来岁的年纪,遇到船漏水本就惊慌,突然被一旁的红衣弟子这么厉声一呵斥,低着头也不敢吭声。 见这名年少的蓝衣弟子低着头摇摇晃晃在一旁自己也站不稳,那名厉声呵斥的红衣弟子也不再去看他。而是摇晃着走到花无影的身旁,看到自己的谷主面不改色,连忙问道:“谷主,这可如何是好?” 花无影还未出声,另外三名蓝衣弟子拿来几个蓝色的条形的漂浮袋子,向花无影解释道:“这是我们预防不测备用的,吹上气抱着就可以在江面漂浮起来,阁楼上的弟子看到会派人来施救的。” 花魂谷的弟子本就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只好按他们说的做,拿起漂浮袋吹起气来。吹好后一看才八个,可船上一共九人,花无影,四名蓝衣弟子,四名红衣弟子。 “谷主,你先拿着。”红衣弟子立即将一个漂浮袋递给花无影,语气恭敬道。那可是他们的谷主,可万万不能有什么闪失。 花无影不接,当看到漂浮袋恰好少一个时,她就明白这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了。 倘若她拿了漂浮袋,定有一名弟子要丧命于此,虽说什么阁楼会有弟子施救,可此时离阁楼还远得很,阁楼上的人根本无法发现。 就算弟子为保谷主丧命不是什么大事,但让她堂堂花魂谷谷主靠着漂浮袋在广阔的江面狼狈的等待救援,岂不是故意让她颜面尽失。 “当真是打得如意算盘。”花无影身上寒气逼人,心里冷哼道。 随后她立即下命令让八名弟子一人拿一个漂浮袋。 “谷主不可。” “谷主,小人死不足惜。” “谷主!……” “闭嘴!”花无影不想听这些废话,冰冷的声音呵斥道。 八名弟子看着花无影冷若冰霜的脸,似乎能把人冻成冰,立即禁声。 “一会船翻后,你们抓好漂浮袋等待救援,不必惊慌。”花无影见他们终于安静下来,轻声道。那淡淡的语气仿佛此时并不是处在危险中,而是和平常一样喝茶谈天似的。 四名红衣弟子立即面面相觑不敢作声,喝茶谈天这种平常事,怎么可能会发生在他们那冷冰冰的谷主身上。 花无影说罢脚尖轻轻一点,腾空而起。 “谷主!”红衣弟子看明白了他们谷主要用灵力强行飞上缥缈楼的意图,担心地喊道。 可是哪里还见什么谷主,就那么一阵风,几个起落后,那一袭红衣早就不见了踪影。 …… 此时的缥缈楼楼主莫孤正在阁楼的观景台下悠闲的与人对弈,台下还有一群莺莺燕燕的舞女扭动着细软的腰肢。 “楼主果然是高招啊。”一中年男子在莫孤落了一子后忙一语双关的夸赞道。 这名中年男子便是缥缈楼的管家莫闻,莫闻本是姓张,从小便是莫孤的伺童,对莫孤言听计从,又擅长察言观色,深受莫孤器重。 莫孤接任缥缈楼楼主之位后便赠姓莫,更名为莫闻,执掌缥缈楼管家之位。莫闻自然是感恩戴德,唯莫孤马首是瞻。 身着一袭蓝衣的莫孤得意道:“我就看花无影这回有多狼狈,总之已经安排了救援弟子一个时辰后才出发。” 只要能让花无影出丑,不管死的是他门下弟子,还是花魂谷弟子,莫孤自然是不放在心上的,就像他手中此时拿着的棋子一样,没用了便弃了。 “花未眠,你不是一向自诩光明磊落看不上我吗,希望你在天有灵能看到你的女儿今日如此狼狈。” 莫孤听着小曲,看着迷人的舞蹈,品着浓郁的茶,心里一想到花无影抱着漂浮袋漂在烟波江上狼狈的样子,笑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却不曾想半个时辰后他就笑不出来了。 …… 莫孤只觉感觉到一阵冷风拂面,一袭如血的红衣就站在了他的面前,花无影阴沉着脸,逸出一丝凛冽的杀气,冰冷到让人无法呼吸。 “花,花谷主,您大驾光临,莫某,莫某有失远迎啊。”莫孤惊得话都说不顺畅了。 花无影见他避重就轻说出这么一句废话,一把掀了面前的桌子。桌子上的茶具碎在了一尘不染的地板上,黑白棋子在地上滚着发出哒哒的声音。 莫孤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他就是一个纸老虎,看到花无影一脸怒容吓得站都站不稳,跌坐在地上。 管家莫闻识趣的领着惊慌失措的舞女下去了。 花无影一把揪起莫孤,直视着他的眼睛冷冰冰呵道:“救人。” “救人,救,对,救人,来人啊,快,快去把,把他们捞上来。”莫孤吞吞吐吐地说完,立马打了手势示意守在外面的弟子去救人。 花无影就伫立于观景台,看着江面默默不语。莫孤唤来莫闻又是上茶,又是上果盘的,忙前忙后讨好花无影,花无影终是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花无影等了将近两个时辰后,终于看见了那八名狼狈的弟子,狼狈是狼狈,所幸没有闹出人命。 一场折腾下来,花无影也懒得去追究,也不想在缥缈楼多做停留,等自己门下弟子缓过神来,换好衣物后,便要求莫孤安排船只送他们离开了缥缈楼。 莫孤正求之不得呢,如果花无影不走估计他要寝食难安了,如今花无影竟然主动提出要回去,那可真是谢天谢地了。 莫孤连管家都顾不上使唤,连忙亲自吩咐弟子为花无影一行人送行,还送了一大堆缥缈楼的稀奇玩意。 这些年来讨好花未眠时莫孤都没那么舍得下血本,这么一闹,这花无影简直就是他的小祖宗了,只盼她快点离开不再追究,除了他的项上人头送什么都是行的。 直到花无影的船只渐行渐远渐无影后,莫孤才彻底活了过来。 “莫闻,你说这花无影强行用灵力从江中心飞过来,竟然没事人一样,这修为究竟到了何种程度了?”莫孤不禁后怕,要是花无影气极一掌打下来估计他小命当场没了,幸好只是掀了个桌子。 “楼主,这花无影今年也十五岁了,天资过人,花未眠夫妇又将毕生修为渡给了她,今后还是不要招惹罢。”莫闻也是一阵后怕,连忙向莫孤说道。 “说的是,说的是,不愧是花未眠的独女啊,和他父亲相比,真的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再借他莫孤一万个胆子,他也是不敢再去招惹的了。 第5章 花无影花魂谷闭关 梧桐山脚故人重逢 花无影缥缈楼一事传开后,仙门百家再也没有人敢生事。 那一年的清辞才十二岁,听完花无影的事迹后,清辞心里默默的想:“花无影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的威慑力。这么冷冰冰的一个人,也不知还记不记自己了。” 想到花无影,清辞不禁又想起年少时花无影带他摘桃子的情景,他带回来的桃子,如今在后山已经长成一棵桃树了。 等花无影来到日沉阁时,如果她不是像在缥缈楼那样凛凛不可犯。清辞很想带她去看看,从花魂谷带回的桃子,在日沉阁长成的桃树。 他和花无影十年后再相见,不知年少时的情谊,会和日沉阁的桃树和花魂谷的桃树差别那般大吗? 花无影缥缈楼一战成名,但她并不像世人看到的那样风光无限,她因在结界里强行用灵力御气飞行而受了很重的内伤。 江中心到缥缈楼阁实在是太远了,花无影靠灵力足足飞行了半个时辰。看着阁楼就在眼前,但是却怎么也还是离自己好远时,她差点就以为自己要撑不过去了。 她自己丢脸事小,但是那几名弟子还在等待救援,她父母中毒之事她还未查明,她还答应过一个如莲华初生般的少年十年后会去日沉阁,她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花无影最终还是凭借着灵力飞上了阁楼,她当时很想抓起莫孤就往江中扔去,让他在江中好好反省。 她也想多在缥缈楼逗留一些时日,看看他们又想出什么馊主意,她更想试试看能不能打听到哪怕一丝关于自己父母中毒之事的蛛丝马迹。 但是花无影做不到了,她必须回到花魂谷闭关,以免被人看出端倪,这才匆匆离去。 回到花魂谷,花无影整整闭关了三个月才勉强恢复了过来,就连花魂谷的弟子也不知道他们的谷主曾身受重伤。 谷中的弟子们都在忙着往外散布消息说他们年少的谷主是多么的绝世无双,缥缈阁的楼主隔三差五就把新得的茶叶和稀罕玩意送来等等。 花无影就是这样一个人,她什么事情都没法和别人说,谷中从小便没有人敢真心和她玩,更别说是听她诉说心事了。 爹娘一年到头又见不了几回,一见面也是指点她该如何修炼,如何学习打理谷中事务。 就这样,花无影早已习惯了心事无人诉。她开心也罢,她惊慌也罢,她恼怒也罢,从来都不会有人知道。 父亲还教导过她,喜怒要不形与色,不要让人抓到她的软肋,也不要让任何人或者事物成为她的软肋。 “就我这样一个人人敬畏的谷主,我还会有软肋吗?”花无影常常在夜深人静时反复问自己。 忙碌的日子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梅花阁,青竹门,飞絮阁花无影也都先后去过了。 缥缈楼一事后众仙家都对花无影恭敬不已,除了飞絮阁说什么本门从不与男子来往,非要单独在清露山脚设立几处屋舍,让花无影和其带来的弟子居住外。梅花阁和青竹门都是忙前忙后巴不得花无影住下便不走了。 一转眼,当年清辞拜别时,花无影所说的十年之约就到了。 此时的花无影已经二十三岁,眉眼间早褪去了年少的青涩,长开的五官比起年少时更为风姿绰约,高挑纤细的身型在花海中一站就连妖冶的彼岸花都黯然失色。 出行前花无影去桃林摘了几个桃子,依旧是带上四名红衣弟子往日沉阁而去。 不料出山谷时提着一篮桃子的那名弟子脚下一滑,桃子便从篮子里滚出去了,几个又大又红的桃子沿着长满青苔的小路一路滚了起来。红衣弟子害怕谷主怪罪正欲去捡。 “罢了,赶路要紧。”花无影淡淡道。 红衣弟子见谷主没有怪罪,识趣的跟着队伍继续走。 日沉阁中玉然正在吩咐弟子打扫布置,花魂谷谷主要来视察,这可是大事,众人皆不敢马虎。 一大早的清辞听说今日花无影便会来日沉阁,便向师傅请求和下山接应的弟子一起去。这些年来,清辞待人接物一直彬彬有礼,从未出错,玉然也放心让清辞一同下山迎接花谷主。 如今的清辞已经长大了,再过几个月便是他的二十岁生辰。因为谁也不知清辞的具体生辰,玉然和秦氏经过商量,便把他出现在日沉阁的日子八月十五作为他的生辰。 “阿爹,阿爹,我也要和师兄一起下山去。”玉流萤听见清辞说要下山,也要跟着去。 “萤儿,此事不宜玩笑打闹,同去可以,见着花魂谷谷主切记不可失礼。”玉然拿自己这个宝贝女儿毫无办法,只好特别嘱咐道。 “哎呀,我知道轻重的,阿爹你别再叨叨了。”玉流萤笑着撒娇道。 随后日沉阁一行人便下山去了。 年近二十的玉流萤已经出落成了个貌美的大姑娘,弯弯的柳叶眉,大大的杏眼,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机灵的人。 这些年来也有不少仙家上门求亲,想要和日沉阁结秦晋之好。各仙家中倒也不缺适合的人选,比如青竹门的门主舒叶之子舒挽,梅花阁阁主沈觞之子沈摇,都是极佳的青年才俊。 还有其他几个门第较低的,虽说门第不及日沉阁,可是嫁过去定是委屈不了她。 可偏偏玉流萤就是不依,每次都是借口还要再日沉阁再陪爹娘几年,但是明眼人都知道玉流萤喜欢的可是他的师兄的清辞,整日里师兄长师兄短的围着转。 玉然和秦氏也是喜欢清辞的,毕竟从小看着长大的,眼见这孩子随着年纪的增长不仅样貌出众,而且修为也是日沉阁弟子中最高的。 这么一个知根知底的孩子,如果女儿嫁与他那真的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一家子天天在一起坐享天伦之乐。 可是他们也感觉到清辞对玉流萤似乎没有什么男女之情,就是单纯地视她为妹妹。 一开始玉然还以为清辞是顾念于从小便被他们收养,要把玉流萤当做亲妹妹,还特地找清辞谈过一次。 然而清辞的答复却是确实对玉流萤没有男女之情,确实是真心视玉流萤为自己的妹妹。 孩子大了自己有自己的想法,玉然夫妇便也不再提这件事。但是他们也困惑于一件事,觉得清辞这孩子似乎性子很冷淡,几乎是处于一种无欲无求的状态。 各世家公子中这个年纪的哪个不是年少轻狂,可偏偏清辞却是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实在是太让人不解了。莫非他的父母便也是这样的人么? 清辞和玉流萤以及几个师兄到达梧桐山脚时时辰还尚早,想着花魂谷一行人大概也要到夕阳西下时才能到达这梧桐山,玉流萤便提议既然已经下山了就先去下山逛逛集市凑个热闹。 “师兄,你不同我们一块去吗?”玉流萤看到清辞没有跟他们走的意思。 “我便不去了。”清辞温和地笑着拒绝道。 “师兄,好不容易下山一趟,一块去嘛,花谷主他们到不了那么早的。”玉流萤挽着清辞手撒娇道。 “师妹,师傅方才特地交代了,不可失了礼数。”清辞淡淡道,不动声色地轻轻掰开了玉流萤挽着他的手。 “你不想去便算了,还拿爹出来说我。”玉流萤有点不高兴,爹明明是说见了花谷主不可失了礼数的,可现下花谷主影子还未见到却说这种话。 “师妹,你不是要去逛集市?再不去等会该赶不回来了。”清辞看到玉流萤不高兴,连忙提醒她不要忘了她方才是想去逛集市的。 “对,对,我要赶紧去逛集市。”玉流萤招呼着另外几位师兄,几个白衣人便一同往集市的方向去了。 玉流萤一走,整片山脚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偶尔听见几声悦耳动听的鸟鸣声。 清辞一人默默地站在上日沉阁的必经之路上等着,想起当年他们前去花魂谷吊唁,竟已经过了十年了。 除了偶尔听到日沉阁的师兄弟们议论的一些关于花魂谷的事之外,清辞没有任何的花无影的消息。 他似乎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很想见见那个十年前带着他一起在花魂谷穿梭的红衣少女。 当时年少,冷冰冰的花谷主带着他看彼岸花海,看桃林。可如今十年过去了,花无影的身份是仙门百家之首的花谷主,不知她是否还记得年少时的他? 江湖上传花谷主平时冷如千年深雪,万年冰霜,对谁都是爱答不理的,各仙家讨好的送去各种名贵特产花谷主也是随意打赏了下人。 …… 花无影一行人终于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来到了梧桐山脚,花无影远远的看见一身穿淡青衣的男子静静地负手长立于路边,身姿修长。 夕阳的余晖下,他就像飘在天边的一朵流云,清清淡淡的,又像莲华初生般,清雅到了极致。 花无影正欲加快脚步时,一名红衣弟子小声道:“终于赶到山脚了,谷主我们在此修整一下吧。” “你们且在此处修整。”花无影看了一眼身后的四名红衣弟子淡淡道,便迈着轻盈的步子往前去了。 四名红衣弟子见谷主应允他们修整,如释重负,这一路上紧赶慢赶的可把他们累坏了。他们可从没见他们的谷主露出过疲惫的面容,哪里还敢跟上去,就怕一会谷主又催促他们赶路了。 花无影轻声走进时看到清辞还在看着就要消失的夕阳发呆,十年未见,当年个头还不如自己高的青衣少年,如今已经比自己高出了半个头。 狭长的丹凤眼内勾外翘,本该是英气逼人,但偏偏清辞在身上却是一种淡然的感觉。 “清辞。”花无影见他仍未意识到有人走近,便开口道。 不知正在想什么的清辞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冰冷嗓音,这个声音十年前他曾经听到过,恍若隔世。 如今这个声音比十年前更添几分冰冷和稳重,当入耳的声音和记忆中那十来岁少女的声音重合时,清辞说不出此时自己是什么样一种感觉。 是欣喜?还是激动?这也许就是书上说的故人重逢的感觉吧。 第6章 花无影为清辞取字 清辞跟随花默下山 “花,花谷主。”清辞略微有些拘谨,连忙向花无影行礼道。 花无影看见清辞弯腰向他行礼,就像花魂谷中拘谨的弟子们一般,心中不免升起一丝不悦。 她手掌轻出,掌心向上,隔空用一道柔和的内力虚虚托了一下清辞的肩膀,冷声道:“不必多礼,唤我花默便好。” 花无影双目微阖,掩下了双眸中少有的情绪。她一直唤他清辞,却不曾想,十年未见,再见时,他已拘谨而疏离的唤她为花谷主了。 “花默。”清辞轻声念叨道,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原来十年过去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就在这时,玉流萤一行人逛集市回来了,在山脚遇见了正在修整的四名红衣弟子,只一眼便知是花魂谷的弟子,便邀他们一同上山来。 “师兄,师兄你看这是我在集市上买的点心,可好吃了。”玉流萤蹦跳着凑到清辞的跟前,一边拽着他的衣袖一边笑嘻嘻道。 玉流萤看见清辞没有作声,才想起来自己还未给花魂谷谷主行礼,连忙转身向花无影,作揖道:“见过花魂谷谷主。” 花无影虽依旧面无表情,但亦微微颔首回礼。 两方都相互行过礼之后便一同往山上走去。 “师兄,真的很好吃的,你尝尝。”一路上玉流萤还在围着清辞转,活像一只小喜鹊一样活泼。 花无影默不作声早就加快步伐,远远将他们甩在了身后。几名红衣弟子连忙加快脚步追赶他们的谷主。 到达日沉阁山门前时月亮已经升起了,清冷的月光拉长了花无影一行人的身影。 花魂谷一行人站在山门前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才看到清辞等人抵达。玉流萤引领着他们去到了会客厅,玉然已经安排好,花无影等众人一到便吩咐厨房上菜招待贵客。 相互行过礼后众人开始落座,每人的案前都摆着酒壶酒杯,精致的菜肴一道道传上来,有清蒸的鱼,有炖好的鸡汤,有绿油油的蔬菜等。众人举杯同饮,寒暄过后玉然便让大家随意。 清辞发现那四名红衣弟子吃得津津有味,似乎对菜肴十分满意。而花无影面前的菜几乎没怎么动,就见她吃了一根青菜后便不再动筷了,面无表情默默地坐着。 玉然见花无影一直无话,也很少动筷,生怕是因款待不周怠慢了贵客。 因此宴席散场后便悄声吩咐清辞让他领花无影去客房,还告诉清辞厨房还有食材,如果花无影吃不习惯可以让厨房另外再做。清辞耐心听着师傅的吩咐,一一应下了。 清辞在引花无影去客房的路上,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道:“你可是吃不惯?” “嗯。”花无影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只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何故不惯?”面对花无影冷若冰霜的脸,清辞犹豫再三,只好又问道。 “不喜油腻。”花无影语调极淡,依旧是听不出任何情绪。 清辞心想难怪花无影只吃了一口青菜,鸡汤自然是油腻的,鱼虽清蒸但是油也放得多了些。师傅唯恐怠慢了贵客,特地吩咐了厨房一定要丰盛,没想到竟弄巧成拙? 清辞犹豫再三,便又问:“那你可饿?” “不妨事。”花无影再次淡淡回答道。 清辞心想说不妨事那肯定是饿了,不然要是依花无影这种冷淡话少的性子,不饿肯定是如实说不饿才对。师傅刚才说的厨房还有食材,于是清辞便半路改道引花无影往厨房而去。 待厨房出现在眼前时,花无影才反应过来原来清辞半路改道引她到这边来了。看着厨房里早已经空无一人,花无影心想那么晚了不好因为自己又打扰别人,便看向清辞道:“天晚了,你带我回客房罢。” 清辞知道眼前这冷冰冰的人自然是不想麻烦别人,于是便自告奋勇地引领花无影进了厨房,开口道:“不用怕麻烦别人,我自己做就好了。” 花无影一愣,听清辞这意思是他要亲自下厨了?也不知道他要弄些什么。但只要不用兴师动众再劳烦日沉阁其他弟子,花无影也便随他了。 清辞让花无影站在一旁后,就在厨房里东翻西找起来,看看还有些什么食材,但又觉得花无影应该不爱吃。最后他灵光一闪终于知道要做什么了,赶紧淘了米生火煮粥。 花无影看着清辞笨手笨脚地在厨房里四处翻找忙碌着,自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好静静伫立于一旁。 等了半炷香的时间,一袭素雅的青衣上都沾了灰的清辞端了一碗粥出现在了花无影的面前。花无影默不作声接过清辞手中递过来的碗,只见碗里纯白色的米汤在并不那么明亮的烛火下,映着厨房的屋顶,从中依稀可以看见几颗米粒状。 “怎么样?这个肯定不会油腻了。”清辞看着花无影端起碗,只轻轻抿了一口,连忙询问道,这可是他第一次下厨。 见花无影不答话,又抿了一口,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清辞也去给自己盛了一碗,结果一入口他立马去夺下花无影手中的碗,那粥都是一股烟熏的味道,估计是自己生不好火的缘故。 “嗯?”花无影看见清辞夺他手中的碗,很是不解,让她喝的是他,现在不让她喝的也是他。 “太难喝了,我还是引你回客房休息吧,明日让厨房的弟子再给你做。”清辞有点不好意思,连忙一边说着,一边就引花无影离开厨房。 师傅千叮咛万嘱咐,让不要怠慢了贵客,结果现在倒好,他自己做的是什么难以入口的粥款待贵客啊。清辞的在心底默默长叹一口气。 “无事,走吧。”花无影跟着清辞离开了厨房,看着他进厨房前一身清雅,如今离开厨房时已是一身狼狈。这粥不好喝是真,但是这份情她心领了。 第二日修习结束后,清辞在后山碰到了正独自一人漫无目的闲逛的花无影,便让花无影跟他走,说要带她去看一样东西。 花无影不明所以的跟着清辞一路往往后山深处去了。 “花默,你看,这就是从你们花魂谷带回的桃子种下的。”清辞带花无影到了桃树旁说道。 花无影看着这棵细小的桃树,听到说是花魂谷的桃子种下的,巨大的反差,让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每年春天它都会开花,虽然只是零星的几朵。”清辞说完停顿了一下,接着又道,“只是却从未结过桃子,花魂谷的桃子,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桃子。” 花无影听见清辞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遗憾,看着他终于不再是冰山脸,而且扬眉轻笑道:“此次前来本是打算带桃子的,只是,来得匆忙便忘带了。” 从清辞的语气中,花无影听出他对花魂谷的桃子颇为怀念,本想说已经带了桃子,却因弟子不小心弄掉,但转念一想又换了说法。确实是因为她,那弟子本来是要去捡的,是她制止了,她觉得既已掉在了青苔上,便不值得再送了。 “没事,我也就是随口一说。”清辞淡淡地说道,其实他还是很想念花魂谷的桃子的,也很怀念年少时见到的那片绝美桃林。 “清辞,你的生辰是何时?”花无影换了个话题。 “八月十五,其实我也不知道,师傅说我是八月十五那天被遗弃在日沉阁山门前的,就拿八月十五当我的生辰了。”清辞不懂花无影为何突然问起,虽然勾起了他的某些情绪,但还是如实答道。 “今年八月十五是你多少岁生辰?”花无影口吻极淡,继续问道。 “二十。” “那你父母之前可有帮你取表字?” “不曾。” “你师傅呢?” “也没有。” 花无影沉默了良久,又问道:“那我替你取字如何?” 清辞愣住了,从未听说过有同辈人帮取字的。但是花无影是花魂谷谷主,极具威望,何况,清辞还是很想知道花无影会给他取什么字的,便答应下来。 “溪云初起日沉阁,便给你取字溪云,清溪云,你看可好?”花无影勾唇浅笑,对这个名字非常满意。 清辞对上花无影那笑着的桃花眼,那深邃的眼神如繁星般璀璨夺目,笑着道:“很好听,我很喜欢。” 清辞原以为,像花无影这样身上带着森森寒意,让人多看几眼就如身坠冰窟般寒冷的人,是不会笑的。却不曾想,她哪怕只是浅浅地勾唇一笑,就已这般让人移不开眼。 就那么一瞬间,清辞感觉他自己的心跳都有些不正常了,也分不清他回答的喜欢,是喜欢花无影为他取的字,还是喜欢面前那个风华无双的红衣女子。 应该是都喜欢吧,他也不知道这样的喜欢是什么样一种感情,只知道这种喜欢和他喜欢师傅不一样,和他喜欢师兄弟们不一样,和他喜欢师妹也不一样。 …… 当天晚上,清辞去找了师傅,跟师傅说起了花无影为他取字的事情。 “也好,花谷主虽仅比你年长三岁,但以花谷主在仙门中的威望,替你取字也未尝不可。”玉然一脸欣慰地笑道。 竟然能得这冷冰冰的花魂谷谷主亲自取字,想来花谷主对清辞是相当看重的。玉然觉得清辞虽向来待人接物都彬彬有礼,但却不太爱与人亲近,如今若能得花谷主的青睐,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况且这还是众仙家都想攀上的高枝,不管是对清辞,还是对日沉阁都是极有好处的。而且萤儿对清辞有意,清辞却无意于萤儿,或许让清辞暂时离开了日沉阁,说不定萤儿便也想开了。 “清辞,为师看得出花谷主对你是欣赏的,历任花谷主都会在视察各仙门时挑选几名自己青睐的弟子,收为外徒,带着修行和历练。” “这十年来其他仙门也没少向花谷主推荐自己门下的得意子弟,只是都难入花谷主法眼。为师想向花谷主推荐你,你意下如何?”玉然语重心长对清辞道。 这可是对清辞,对日沉阁,对玉流萤都好的一石三鸟之计。 “但凭师傅安排。”清辞当即应下。他嘴上虽不说,但是内心还是掠过一丝欢喜与激动的。 花无影一行人明日就要离开日沉阁了,此次一别,也不知何时再能相见,如果不出意外,应该会是下一个十年。 清辞不知为何,心中竟会突然生出一丝不舍。却不曾想峰回路转他有机会能得师傅极力推荐。 第二日一早,玉然便去拜会了花无影。“花谷主,玉某想推荐门下弟子清辞跟着花谷主修行历练,不知花谷主可愿意接收?” “好。”花无影站在庭院的桂花树下,秋风拂过,金黄细小的花儿纷纷扬扬洒落下来,点点金黄点缀在她的红衣上,甚是好看。花无影轻轻拂去这一身落花,面无表情的应了一个字。 玉然虽然觉得此事花无影定会应承,但不成想竟答应得这般干脆,心中不免有些得意。其他仙门都是好话说尽也没成功的事,他才开口试探问一句便得了应允。 其实即使玉然不开口,花无影也是想着离开日沉阁前提出带清辞去历练,不曾想玉然先来开口了,便立即应下了。 玉然得到花无影的应允后便立即去吩咐弟子为清辞打点行囊,而后去才通知了夫人和玉流萤。 “爹,你怎么推荐清辞师兄去啊,又不是没有别的师兄了。”玉流萤对于这件事很不满意。 “萤儿,爹娘知道你喜欢清辞,可是他对你无意啊,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明白吗?”秦氏拉着玉流萤的安慰手道。 “可是,至少他还在日沉阁啊,我还可以每日找他玩,如今倒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了。”玉流萤还是听不进母亲的话,嘟着嘴抱怨道。 …… 用过午膳之后,清辞便拜别了师傅师母,师妹和众师兄弟跟随花无影一行人下山去了。 第7章 花无影缥缈楼借船 花默清辞去无垢海 清辞跟着花无影离开了梧桐山后,看到花无影一路依旧是冷着脸,便忍不住问道:“我们接下来是去哪里?” “你随我去一趟无垢海如何?”花无影闻声脚步一顿,淡淡开口询问。本是想独自一人前去的,但她也不确定清辞是否愿意和花魂谷弟子先行回花魂谷。 “好。”既然跟她下了山,清辞自然是要跟着花无影的。 抵达岔路口时,花无影便吩咐四名弟子先行返回花魂谷了。随后她才看向清辞,眼眸中惯有的冰冷已经消散了几分,淡淡道:“我们先去烟波江,向缥缈楼借船只,然后去无垢海。” 清辞也不问她为何要去无垢海,便跟着她赶路了。两人下了梧桐山天色已暗,便在打算在附近的阳城寻家客栈住下,明日一早再赶路。 然而问了几家客栈小儿都说客房已满,好不容易有一家还有客房,却只余一间了。 “两位客官,你们就将就一晚吧,今天刚好是中元节,阳城今晚举行祭祀和放河灯活动,好多客栈都住满了,两位再不住等回头定是没有的了。”店小二边忙着擦桌子边道。 “住。”花无影当机立断。 “好咧,两位客官楼上请。”店小二带着清辞和花无影去了那间空着的客房。 二人在客房用了小二送来的晚膳后,花无影让清辞带她去看看阳城的中元节活动。花无影平时极少出谷,对于那些民间风俗自然是不了解,听到街道上热闹的声音传来也来难得有了兴致。 “这中元节一般就是祭祀土地、放河灯、祀亡魂、焚纸锭等活动,主要是缅怀和祝福亡人的,每年都会很热闹。”清辞和花无影并肩走在街头,向花无影解释道。 当清辞意识到花无影没跟上来时,回头去寻才发现花无影正站在河边看人们放河灯,那一瞬间,清辞似乎看到一直冷冰冰的花无影有那么一丝落寞和忧伤。 想起花无影年少时便父母双亡,至今都没有查到真凶,也不禁心里一阵酸楚。他虽从小被父母遗弃,可毕竟那时候没有记忆,就算想起来也并没有多痛苦。 “花默。” “花默。”清辞唤了两声,花无影才回过神来,双目微敛,脸上又迅速恢复了平日的面无表情。 “要不,我们也放河灯吧。”清辞试探的问道。 “嗯。”随后清辞向身边的小商贩买了两盏河灯,递了一盏给花无影。 就这样,两人默默放了河灯,然后静静伫立在河边,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有时候就是需要身边有那么一个人,不需要多说什么,只要彼此并肩而立,仿佛就有了宽慰。 回到客栈后,清辞执意要把床让给花无影睡,觉得像她这样从小就是少谷主的,住这种小客栈已经是委屈她了。 花无影不置可否,看到清辞已自行在离床稍远的地方打了地铺,便也不再推辞。 …… 清辞和花无影到达烟波江时,只见缥缈楼楼主莫孤带管家莫闻,以及几名蓝衣弟子早已殷勤的等候着了。 自从上次缥缈楼事件后,莫孤曾百般讨好花无影,唯恐花无影哪天想起来要找他算旧账。虽然花无影并非是这种人,可是莫孤这种小人总是以己度人。 如今收到花无影的消息说要向缥缈楼借船只出海,自然是鞍前马后想借此机会好好表现一番。 “花谷主,这是为您准备好的船只,这可是缥缈楼最好的船只了,还请放心。”莫孤一边引花无影和清辞上船,一边殷勤地笑道。 “如此便多谢楼主了。”花无影上船后负手而立,淡淡开口道。 “花谷主,这几名弟子修为虽一般,但是水性极好,对您出海定会有所助益。”莫孤向花无影举荐自己身后的几名弟子。 “不必。”花无影声音冰冷。 “花谷主,这海上天气变幻莫测,您……” “不必。”还未等莫孤把话讲完,花无影再次冷冷打断。 莫孤闻言,自知再多言只恐花无影会不悦,连忙吩咐弟子把一些干粮送入船舱中。随后一行人告辞离去。 清辞和花无影驶着船,从烟波江出发往无垢海而去。 “清辞,你可知我此行是为何?”花无影看到清辞并未多问,只是一路上她说去哪里就去哪里,突然开口。 “为何?” “这无垢海上有一座名唤幽岛的岛屿,岛屿上有个明幽洞。我母亲便是在此处长大的,我母亲每年都会来,只是小时候仅带我来过一次。”花无影敛目,声音极淡,似乎是陷入了回忆。 清辞听到花无影说起有关她母亲的一些事,也不知该如何搭话,只默默听着。 “我还有一个姨娘,也只是在小时候来明幽洞时见过。据母亲说姨娘在母亲嫁到花魂谷后就不见了踪迹,但是每年母亲来明幽洞时她都会回来相见。” 清辞听着花无影淡淡的口吻,毫无情绪起伏。仿佛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事情。 清辞侧过头,看到花无影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在轻轻地颤着,像极了被雨水打湿的蝴蝶在轻轻展翅般。 清辞知道,花无影这个冷冰冰的外表下,那颗心并不像世人传说那般冰冷和无情。 “母亲和姨娘自小便修习医术,修为都极高。母亲临终前希望我有一天能去取回明幽洞的古籍。十年了,这十年母亲不在,也不知姨母是否还回过明幽洞。” 花无影话语幽幽,似乎在说给清辞听,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知不觉中,清辞和花无影的船只早已离开了烟波江,漂在了广阔湛蓝的海面上。 “花默,几年前你在缥缈楼的事我有听说,你,没事吧。”两人沉默了良久,清辞温和的话语声伴着海风一并传来。 花无影突然听到清辞说起早已时过境迁的往事,不由动容。 从来没有人想过要问一问当年年仅十五岁的她是否有受伤,而如今却有了突如其来的关心,她只觉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无事。”当年的苦楚,闭关时的无助,虽早已被时光冲淡,但直到此时却才是真的释然了。 海上漂了将近一日,二人在夜幕降临时登上了那个在海上若隐若现的幽岛。 幽岛之上植被茂盛,阵阵草木清香夹杂着海上特有的咸涩味迎面而来,直冲鼻端。借着皎洁的月光,花无影带着清辞找到了一个山洞。 清辞往里一看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只听到花无影肯定道:“是这里了。” 随后花无影用了法术点亮了山壁上的蜡烛。 清辞跟着花无影进了山洞,洞口起初很小,而后越往里走越宽广,但是陈设都极为简单。路过的石桌、药架上覆上了厚厚的灰,稀薄的空气中皆是浓重的粉尘霉味,明显能感觉到很久都没有人来过了。 花无影径直走到一间石室前,双掌向前,用灵力推开了厚重的石门。 这是一间极为简单的石室,简单的石床,石桌,石凳,两个架子上一个摆满了整整齐齐的书册,一个堆积着一些也不知是什么的药材,一股浓浓的草药味扑鼻而来。 花无影也不管厚厚的灰尘,就把书架上的书册往石桌上搬,清辞见状也忙上前帮忙。 搬完后花无影便坐在石桌前翻找起来,清辞随意翻了几本,多是介绍各种药材的书册,还有一些是介绍人体穴位的,翻了几本都看到书上有一个变化灵动的字体在一旁做有详细的注解。 清辞看到花无影并没有打开书册,而是一本一本看似随意却又有目的地翻找着。灯下花无影专注的样子,让清辞唯恐自己会打扰到她,便静静坐于一旁。 “是它了。” 清辞不知道自己静静地看着那个红衣女子看了多久,听到她清冷的声音响起时,只见花无影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册子。 她拍了拍覆在上面的灰,也没翻看便收入了袖中。想来这册子便是花无影母亲临终前吩咐她来取的吧。 “清辞,我们走吧。”花无影收好了册子,伸手拂去了红衣上沾染上的灰尘淡淡道。 清辞跟着花无影出了洞口,看见花无影站在洞口前恋恋不舍的看了最后一眼。 他心知这也许是花无影最后一次来这个地方了,那个她母亲长大的地方,对她来说也是一个念想。 “花默,要不我们在此停留一夜?”虽然花无影的脸上依旧是冷漠,但清辞从她深邃的眼眸中看出了她的不舍,便提议道。 “不必。”花无影语气极淡,话音飘来的同时,红衣身影已经提步往前走了。 也许是怕睹物思人,花无影既舍不得离开,又害怕自己留下。清辞看到花无影已经远去的背影,连忙跟上。 二人来去匆匆,又踏上了船只离岛而去。 月色洒在海面上,在海水的动荡中碎裂成一块块两片。花无影伫立于船板上,月光将她本就修长的身影拉得更长。 花无影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母亲自她小时候起就不怎么能见到,她的母亲每年都会外出游历,可究竟都去了哪里她也不知道。 只知道每年见到母亲的那几天,母亲会和她说起在外游历时顺道去了无垢海,然后会断断续续的给她讲一些她在明幽洞时的往事。 花无影的印象中,母亲很少笑,母亲有一双清澈明亮的双眼,平日里总是冷冰冰的。只有在和她讲起明幽洞的往事时才能看到那清澈的双眼似一汪泉水一样灵动而温柔。 母亲的修为极高,却很少在人前展露,对她也一直很严厉。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只要花无影每日所习的功课达不到母亲的要求,母亲便会罚她。母亲也不允许她和旁人有过多的亲近,哪怕是和她自己。 明明有时候,花无影能感觉到母亲也很喜欢自己依偎在她的怀里撒娇腻歪,可却没一会便又冷冰冰地把她推开了。 第8章 花默回谷闭关疗伤 清辞身世曝光被擒 坐在船舱里的清辞看到花无影独自一人站在船板上,知她有心事,也不去打扰。 人世多愁,又有几人是能随心所欲的呢,终不过是各有各的无奈,各有各的不为人知。 海上变幻莫测,方才还是平静的海面突然波涛汹涌起来,海风吹得船帆哗哗作响,溅起的海浪不断朝着船只拍打过来。 清辞急忙从船舱中出来,却看见花无影仍像一座雕像一样站着不动,任凭海浪拍在那鲜红的一袭长衣上。 清辞顾不上去唤她,连忙把花无影往船舱里拉。手触到花无影的那一瞬间,只觉得那红衣人的身体热得烫手。 就在清辞出手拉的时候,花无影突然晕倒在了船板上,海风还在耳边呼啸,海浪还在拍打。 虽然不足以把船打翻,但清辞的脸上还是隐隐有些担忧的神色。他连忙把这个全身都被打湿的花无影抱进了船舱。 花无影全身发热得厉害,清辞看着她热得发红的脸上眉头紧紧皱着,额头冒着细小的汗珠。轻轻地用衣袖给她擦了擦,然后用手指捏住她的灵脉给她输了一些灵力,感觉到花无影轻微好点后便默默守着。 整个晚上昏昏沉沉的花无影都在轻声低喃着“娘”,清辞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因为他长这么大来,从来没就有机会喊过“娘”这个字。 花无影昏昏沉沉了一个晚上也没见她醒,离了海面又过了烟波江,清辞看着仍在昏睡的花无影,也不打算去缥缈楼辞行了。 直接将船只弃在了江边,便御剑带着花无影往花魂谷方向飞去。 进了花魂谷地界便无法御剑了,清辞还在想着该如何是好,这进谷的山路年少时走过,是如何的艰难清辞还历历在目。 就算独自一人进谷也不轻松,何况如今还带着一个烧得迷迷糊糊的花无影。眼下也别无他法,清辞背起花无影,艰难地走在一不小心就能摔倒的进谷山路上。 这一路走走停停的也不知走了多久,清辞感觉这条路似乎比起十年前要更远。 花无影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到有人在背着她走,她想睁开眼,可是眼皮就像千斤重般怎么也睁不开。 她也想不到她竟然会晕倒,自从父母逝世后,她什么苦什么难都硬生生挨了过来了。却不曾想当日在用灵力开启明幽洞的石室之门时,受到一股很霸道的灵力冲击。 她能感觉到那股灵力是属于她母亲的,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她母亲都把毕生修为渡给她了,却不曾想在海上思绪不稳灵力窜了出来,打破了她体内的灵力平衡。 …… 当花无影能睁开眼睛时,看到自己正趴在清辞的背上,那淡青色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湿了。 “清辞。”花无影艰难的开口唤他。 “你终于醒了。”清辞听到声音总算放心下来,回头看了一眼背上的人。 “我可以自己走。”花无影急忙从清辞的背上下来,背着一个人走了那么远的路实在是不易,何况还是进花魂谷的路。 清辞看了一眼执意要自己走,却有点的站不稳的花无影,急忙搀住她。 “麻烦你了,不曾想带你下山还要让你劳累了一路。”花无影心里很过意不去,语气也没了平时的冰冷。 …… “谷主,是谷主回来了。”清辞和花无影终于到达彼岸花海时,眼尖的红衣弟子一边向旁边的弟子招呼,一边跑上前来迎他们的谷主。 “谷主,你……”红衣弟子看出花无影脸上不太好,焦急道。 “无妨,带客人去客房。”花无影打断红衣弟子的话,语气冰冷吩咐道。随后看向清辞,收起眼中的冰冷对他道:“我先去闭关。” 清辞知道她闭关要紧,也不多言,跟着红衣弟子往客房方向去了。 自花无影闭关后,清辞在谷中待了一个月都没见她出关。他这个身份尊贵的客人在花魂谷是哪里都可以去。 刚开始时是每日会有弟子前来询问他是否需要领路,不过几日之后那些弟子便知道这个青衣公子每天无非就是去看看桃林,或者就是在彼岸花丛中随意走走。更多时候便是在客房中翻翻书册或修习,也就识趣不再每日例行公事。 花魂谷的弟子对清辞极为恭敬,不管他在山谷中的哪个地方一站,路过的弟子看见他都会特地停下向他行礼问安。 清辞心道,也许花无影每天便是这样的吧,也难怪他总是冷冰冰的不喜欢多言,每天起码得有几百句问安等着听,而且也没有别的事,就是特地上前问安行礼后便离去。 在花魂谷的这一个多月里,清辞渐渐扩大了自己的活动范围。 刚开始时还会一不小心去得远了找不到回去路,只好让恰好路过的弟子引他回去。后来花魂谷的很多地方他都十分熟悉了,比如桃林后的那条小溪他就经常去。 自从发现了那条小溪后,清辞便由原来在桃林修习改到了小溪旁,花魂谷多的是灵力充沛的地方,比如彼岸花海,比如桃林,比如小溪。 但是清辞发现似乎那条小溪附近的灵力是最有助于自己修习的,他也说不出这是一个什么缘故,但是他能肯定。 直到有一天发生一件怪事。 清辞在溪边修习法术的时候发现了一条小青蛇,按理说这有山有水的地方有蛇是一点都不奇怪的,但是那条小青蛇却一直在他的身边不停地转。 转了几圈之后他明显感觉到那条小青蛇是在拼命地想逃离他的身边,却又似被控制一般无法离开。 心下正奇怪,却看见那条小青蛇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强迫一样,张开了嘴,一颗小小的绿色灵丹从蛇嘴里升起来。 清辞突然意识到可能是受自己修习时身上散发出的灵力影响,他急忙停止修习,压下自己的灵力。 果然,那条小青蛇又突然把灵丹收了回去,匆忙地窜逃开了。 果真是和自己有关,清辞心想道。 自从来了这溪边修习,清辞就感觉自己的体内有一股特别强大的灵力在涌动,似乎是封印在自己丹田很久了,在这灵力充沛之地修习让它冲破了封印,为自己所用。 清辞完全不敢相信,但是运起灵力在周身游走一遍之后证实了他的猜测。 清辞突然想起自己年幼时就跟着师兄弟们修习,但成绩一直算不上拔尖,可是随着年纪的增长,优势就渐渐显露出来了。虽说他一直很勤奋,但是这种增长速度绝不仅仅是勤奋就能做到的。 “体内为何会有被封印着的强大灵力呢?”清辞每日修习时都在思考。 如果不是在这灵力充沛之地修习,或许这股被封印的灵力不会这么快冲破封印,但是随着清辞年龄的增长,修为的提升,也是迟早的事。 清辞又等了半个多月,仍是不见花无影出关,却等来了日沉阁的来信。 清辞从红衣弟子手中接过书信,只见师傅的笔迹简短的写着“速归”二字。 心口顿时似被无形的大手收紧,清辞便立即嘱咐该弟子,如果花无影出关便和她说自己有事先回日沉阁了。 随后清辞立即动身返回日沉阁,一路上他都心神不宁,唯恐日沉阁遇上了什么危险。 清辞半刻都不敢停留,终于风尘仆仆到达日沉阁山门时,却并未如平常一样能看见同门的师兄弟,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便急忙往大殿上赶去。 到达大殿时却看见一堆人在议论纷纷。除了没有看到飞絮阁和花魂谷的弟子外,青竹门、梅花阁、缥缈楼以及其他仙家都在场。 清辞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刚一进门就被青竹门门主舒叶和梅花阁阁主沈觞联手拿下了,因为毫无准备,等清辞反应过来时已被梅花阁的宝物万梅网束缚住。 这梅花阁的万梅网专为降妖除魔而创,代代相传,据说法力极强,一旦被束缚住便会越挣扎越紧。 此时清辞只感觉全身仿佛被千万根冰针同时扎入,一阵阵冰冷顺着皮肤表面逐渐渗入到五脏六腑。 “玉阁主,这蛇妖之子竟一直养在你日沉阁,你有何话说?”一身着黑衣,衣衫上印着点点梅花的中年男子冲着玉然高声道。 这名发话的男子便是六大仙门之一的梅花阁阁主沈觞。 “沈阁主,此事可否从长计议。”玉然看着毫不知情的清辞,向沈觞请求道。这可是他捡回来,从小看着养大的孩子,就算是蛇妖之子,他也是不愿看到今天这样的局面。 “玉阁主,你一定要为我们顾家主持公道啊,我儿当年年幼无知被蛇妖蛊惑,最后不曾想却惨死那妖女之手,你可不能不管啊。” 只见一老头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来,扑通一声就跪在玉然的面前,抱着玉然的袍子痛哭道。 这头发已经半白的老头便是顾离的父亲顾燃,不曾想自己有生之年还能为儿子讨个公道,哪里听得下说情的话。 自那日清辞在花魂谷发现自己体内有封印着的灵力后,他就已经大概能猜测到一些与他身世有关的事,只是不曾想会是如今这样的局面。 “难怪那日那条小青蛇会如此古怪,难怪自己的眼睛……。”清辞忍受着万梅网带来的蚀骨之痛,暗自揣摩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爹,爹,你求他们放过师兄吧,爹。”玉流萤带着哭腔的声音打断了清辞的思绪。秦氏怕她闹事早将她锁在房里,但是哪里拦得住。 “萤儿,清辞也是爹看着长大的啊,爹也……”玉然拉着就要往清辞那跑的玉流萤,哽咽道。 “爹,那难道我们就不管了吗?不是说我们都是一家人的吗?” 玉流萤哭了起来,她可以接受她的师兄对她没有男女之情,她也可以接受他离开日沉阁,可是如今如果要她看着他去死,她无论如何也是做不到的。 第9章 清辞在仙炉中被焚 花默力战仙门百家 “师妹,没用的,你不要管我。”清辞看到玉流萤一直哭着为他求情,心中不免一阵悲凉。 他知晓他师妹对他的心思,但他对她并无男女之情,不能回报她以同样的感情已让他对她心存愧疚,如今是万万不愿她再卷进这件事情来的。 “师兄,师兄,你为什么要回来,爹,你为什么要写信让师兄回来,爹,你让他走吧,爹,我求你了。” “沈伯伯,舒伯伯,你们放过我师兄吧,这顾离也不是他杀的呀。”玉流萤求了爹,又去求沈觞和舒叶。 “萤儿,萤儿,你冷静一下。”秦氏连拖带拽地将哭着的玉流萤拉离了大殿。 “我们今日就这样处决了蛇妖之子吗?飞絮阁一向不管这种事,可是花谷主如今尚闭关未出啊。”缥缈楼楼主莫孤站出来说道。 这孤莫可是个人精,之前得罪过花无影一次,上次在烟波江又见花无影将清辞带在身边,想着随便说一句情哪怕不能改变什么,日后花无影要是怪罪下来,自己也不是首当其冲。 “蛇妖之子就是妖,难不成花魂谷还要包庇不成!” “对,花魂谷再厉害难道要与仙门百家为敌吗!” “蛇妖还杀了人,母债子偿!” “仙门百家就是以降妖除魔为己任,怎可袖手旁观!” “说得对,烧了他!” …… 在场众人同仇敌忾,皆是要处决清辞,场面一度失去控制。 清辞在日沉阁这么久,自然是知道仙门百家容不下妖魔,而且从他们的口中还得知自己母亲杀了人,他们怎么可能轻易罢休。 只是他的师傅也是这样想的吗?清辞忍着万梅网带来的痛苦,拼命运了灵力到眼睛上,原本浅棕色的眼睛变成了浅绿色。 那日在溪边体内灵力解除封印后,他便发现只要他运灵力到眼睛,就能看穿别人的内心。这是一项多么可怕的能力,所以那些人才怕妖吧,才怕他母亲吧,才恨他吧。 那个收养他,教导他,疼爱他的师傅是真的嫌弃他了吗? 刚才说的从长计议是真的想保他一命吗? 可是为何却亲笔书信让他速归呢? 整个日沉阁除了师妹竟无一人为他求情吗? 哪怕他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他们也容不下他吗? 清辞浅绿色的双眼看到了让他绝望的答案,是的。 也是啊,就连养育他二十年的日沉阁知道他是妖都恨不得他能马上死,更何况是其他门派了。就连没到场的飞絮阁和花魂谷也是这样想的吧。 只要是妖不论善恶落在仙门百家手里都是死的吧。 清辞的内心是绝望的,这么多年来,他偶尔也想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会是怎样的,师傅师母也曾多次派人下山去寻,却不曾想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清辞看到师傅拿出仙炉的时候就知道他们此时就要他死了,他无奈,他绝望,他心有不甘。 他以为他会恨,恨他师傅让他回来被捕,可是他错了,他看到他师傅泪流满面的亲手将他扔进仙炉那一刻,他的恨消失了。 他浅绿色的眼睛看到师傅对他恨是真的恨,可要杀他时的悲也是真的悲。 就因为看到他师傅眼中是真的悲,他的恨仿佛一下子就被这仙炉焚毁了,毁得一干二净。 他什么都不愿再去想,他只觉得身上烈火焚烧,但是又有千万跟冰针在一下一下地刺着他的五脏六腑,这外热内冷的折磨让他想马上就死掉。 死了也好,死了也不用再去想为什么他母亲要杀他父亲。 死了就不用去想他的母亲为何要遗弃他。 死了就不用去想为什么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仙门百家却容不下他,就仅仅只是因为他身上流着妖的血吗? 清辞在仙炉里度日如年,他曾以为他很快就会死了,但是身体上每一寸折磨无一不在告诉他他还活着。 …… 花无影一出关就有弟子向她禀报了近日仙门中发生的事,她来不及多想就赶往了日沉阁。 然而当花无影赶到梧桐山时清辞已经被扔在仙炉中焚烧了七日七夜,这七日七夜众仙家都没有散,一直守着仙炉看这蛇妖之子什么时候才会灰飞烟灭。 “看吧,果然是妖,烧了七日七夜还没灰飞烟灭。” “是啊,这眼睛都变成绿色了,我早就听说这蛇妖眼睛可以看穿人心啊,太可怕了。” “是啊,是啊,要不是及早发现,这日后修行起来可不得了了。” “只要是妖啊,就应该是这么个下场,痛快啊。” “痛快吗!”突然一阵冷风,花无影落在了人群中,刚才那名说痛快的人被花无影扔了出去,摔在大殿的柱子上口吐鲜血,挣扎着爬不起来。 花无影人还未到就把那些人的恶言恶语听了个遍,心中怒火燃烧。但因为刚出关,为了赶时间又强行用灵力冲破日沉阁的结界飞了进来,她脸色有点苍白。 “花谷主,这花魂谷可是仙门百家之首啊,怎么动手打起自己人来。” 梅花阁阁主沈觞看到花无影突然出现,而且还出手伤人,连忙上前道。 “给我放人!”花无影脸色苍白却不失威严,身上的寒气愈发逼人,厉声喝道。 “花无影,你究竟要干什么,别忘了你什么身份!” 青竹门门主舒叶在人群中站出来高声道,生怕在场众人听漏了去。青竹门和梅花阁世代交好,从来都是一个鼻孔出气。 “我们仙门百家从来都是以降妖除魔为己任,如今让我们放一只妖是何道理。” “这花谷主莫不是被妖迷了心智吧。” “要不是她爹娘惨死,这仙门百家也轮不到他来管。” 仗着人多势众,仙门众人又纷纷议论起来。更有胆大还边说边对花无影指指点点。 “放,还是不放!”花无影不顾他人言论,径直上前一把揪起玉然胸前的衣衫,白皙的拳头上青筋暴起。 玉然瞥了一眼在场众人,面露为难之色。 “花无影,你究竟要发什么疯!”沈觞怕玉然会突然改变主意,连忙喝道。 随即就见沈觞和舒叶同时利剑出鞘,众人皆噤声,突然安静下来的大殿只闻得一阵剑鸣的嗡嗡声。 “找死!”花无影见状眼眸中闪烁着厉光,冰冷的两个字从牙缝迸出。 随后她右手一摊,掌心上立即凭空多出一把通体血红的长剑,剑柄和剑鞘上还似有红色通透液体在缓缓流动,盈盈闪着寒光。 花无影左手衣袂一挥,断魂剑的剑鞘霎时飞出,带着逼人的寒气深深扎进了大殿的墙壁上。 “花无影与妖邪为伍,今日我们就让她有来无回!”在众人的惊愕中,沈觞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将自己的长剑举过头顶,奋力一呼。 “花魂谷包藏祸心,不配为仙门百家之首!” “年纪轻轻,不知天高地厚。” “还以为还是她爹娘在世的时候吗,狂妄!” …… 在场的各仙家众人再次喧闹起来,一旦有人出头,他们就群情激奋,一副舍生取义,共谋大事的凌云壮志,一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豪迈。 除了缥缈楼楼主莫孤这个怕事的趁乱溜走了之外,其余人皆纷纷使出了自己的兵刃,冲着花无影而去。 花无影年少便继任花魂谷谷主之位统领仙门百家,不少人都心下不服,而且花无影向来冷冰冰,这些年没少得罪那些曾有心想讨好却被她冷拒之人。 这一刻,大家都心怀鬼胎,想着难不成仙门百家这么多人还打不过一个花无影不成。 霎时间,大殿上兵刃相接,各色衣袂翻飞,杀伐声中不时响起吃痛的闷哼和临死前的凄厉声。 …… 这场恶斗从正午打到了夕阳西下,又打到了弦月高挂。 当月光斜斜的照入大殿时,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花无影拿着剑站在倒下的人群中,也分不出那一身的血腥鲜红是她的血还是别人的血。 她的脚下死的死,伤的伤,还有个别能摇摇晃晃勉强爬起来的正向殿外逃去。 花无影也不管那些要逃的人,径直走向那个还在焚烧的仙炉,用灵力将其打落,而后费力地背起比她还高大的奄奄一息的清辞离去了。 修罗场一样的日沉阁大殿后来便是日沉阁当日离去的秦氏和玉流萤通知各仙门前来一同清理的。 日沉阁阁主玉然只是身受重伤,并无性命之忧,花无影终是念在清辞的份上留了他一命。 而青竹门门主舒叶与梅花阁阁主沈觞回去后皆因重伤不愈身亡,至于那些叫不上名的小门小派几乎是一夜之间消失了。 就算有未来参与此次事件的,也都在得知消息后换了地方隐姓埋名。 就这样有名的仙门六大世家只剩不问世事的飞絮阁,幸存一家三口的日沉阁,胆小怕事再不敢离开烟波江的缥缈楼以及花无影的花魂谷。 青竹门主舒叶之子舒挽和梅花阁主沈觞之子沈摇因游历未归并未参与此事,但是却从那夜之后再无消息。 而此事之后的玉然也已隐姓埋名带着妻女远走他乡不知所踪。 花无影带着清辞回到花魂谷后,清辞依旧奄奄一息。 他的修为和灵力尽数被仙炉焚毁了,倘若不是靠着他母亲清蝶留在他体内的上千年的妖丹,清辞根本撑不到花无影出关。 花无影看着眼前这个奄奄一息的清辞,她不能不救他。从小她便不知道与人亲近是什么样一种感觉,父母不与她亲近,也不许谷中弟子与她亲近。 直到她十三岁那年遇见了那个青衣少年,她才知道原来孤独冷寂了十几年的生命里,突然照进来一束光是那么的温暖,那么的耀眼,仿佛这一生都再无法移开目光。 在那个青衣少年离开后的十年里,她曾多次在独自一人时想过如果那个人一直在该多好。所幸十年后重逢时,他还像十年前一样不会因为她的身份而孤立她。 他给她熬了带有烟火味的粥,他带她去看他种的桃树,他陪她放河灯,他陪她去无垢海,他背着身受重伤的她回花魂谷。 其实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只要他不像别人一样孤立她,害怕她,或是别有用心的讨好她。 只要他静静的站在她身旁,只要他默默的听她说话,甚至只要看到他那清冷淡然的身影,她就会护着他。 他依然是那可以让她不顾一切想要靠近的温暖,依然是透进她生命中唯一的光。 在这个世上,父母爱她,但却希望她没有软肋,没有爱,父母爱那个花少谷主多于爱花默。 谷中弟子敬她怕她,只因为她以前是少谷主,如今是谷主。众仙家讨好她也只因她是仙门百家之首的花谷主。 这世上所有人待她好都是因为她的身份,而她却知道清辞待她好,只是因为她是花默。 既如此,花无影便不会让他死。 花无影叫来了所有花魂谷的弟子,打赏了他们足够的银两后便遣散他们,命他们此生再不得踏入花魂谷半步。 那些红衣弟子看着身上散发出森森寒意,双眸冷得让人无法呼吸的花谷主,哪里敢多问半个字,乖乖领了银两就离开了花魂谷。 父亲曾对她说过倘若有必要,这花魂谷弃了也罢,如今却是真的要弃了,她的父亲估计也想不到当日竟一语成谶吧。 “清辞,如今唯有将我的修为渡给你,才能让你继续活下去了。终究是我去得迟了,怨我。” 花无影看着陷入昏迷的清辞,眼眸中的冰冷已不再,竟难得的多了一丝柔情。淡淡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冰冷和悲凉,有的只是无奈和坚定。 花无影也伤得很重,虽然身上有她父母渡给她的修为,但是上次在缥缈楼强行突破结界飞行已经损耗大半,又在日沉阁故伎重演。 而后凭一人之力与仙门百家打斗了那么久,如果此时没了修为自然也是命不久矣。 他们两人如今最好的结局竟是两个人只能活一个,而花无影把这个活着的机会毫不犹豫留给了清辞。 第10章 花默撒谎气走清辞 白锦绣出现述往事 清辞又整整昏睡了三日方才醒过来,在这三日里,花无影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跟醒来的清辞说,毕竟依清辞的性子倘若得知自己把命换给了他,怕是不愿独活的吧。 但是花无影不许,无论如何,她都要让他活着。如果说希望不能让一个人活着,那么便恨吧,她要让他恨她,她要让他离开,她要让他活着,她只要他活着。 当清辞醒来时看到的是一身是伤,冷漠地坐在床边的花无影。“花默,我,我……”清辞醒来口齿不清地唤这花无影的名,想要伸手去拉她。 清辞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没死,养育他长大的师傅师母都不救他,而这冷冰冰的花无影却不惜身负重伤将他救了出来。 “你命大,死不了。但是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花无影厌恶的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清辞,她的心痛得在滴血,但是她必须狠下心来。 “原来,你也嫌弃我是蛇妖之子。”清辞想起了他师傅,想起了他的师兄弟们,想起了他绿色双眼看到的一切。 “是。”花无影敛目冷漠道。 “那你为何还要救我?你就和他们一样烧死我不就完了。”清辞突然失控地抓着花无影的肩膀使劲摇晃。 为什么还要救他呢? 为什么要在他绝望的时候救他,然后又和那些人一样嫌弃他恨他呢? 清辞感觉到原来身在地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人将他拉出地狱带到云端,又一脚把他狠狠踹回地狱。 虚弱的花无影被这样一摇差点一口血喷将出来,连忙用力推开清辞。 “我是救了你,我救你不过是还你那日在海上救我,把我背回花魂谷的人情罢了。” “你以为我被妖迷了心智吗?我花无影堂堂花魂谷谷主怎么可能欠着别人的人情不还。” 花无影冷冰冰的开口,薄薄的嘴唇邪魅地勾起,一脸讽刺的看着清辞。她每一句话都冰冷刺骨,刺痛清辞的心,也刺痛她自己的心。 “若我那日被烧死了,你可会有那么一丝难过?”清辞听到花无影冷冷的声音,心如刀绞。 但是他不甘心,难道花无影之前待他的好都是假的吗?还是仅仅因为他是妖?他不敢知道这样的答案,但是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当然会难过,你若死了,我便永远欠着一个妖的人情,你说我难不难过?”花无影眯眼挑起远山眉反问道。 她没想到清辞还没被气走,反而有此一问,她必须让他马上离开。 “花无影!”清辞运起灵力,用一双浅绿色的眼睛直勾勾看着花无影那冰冷的双眸,花无影也不怕他看,抬起双眼迎上他的目光。 清辞绝望了,原来花无影没要说谎,她果真是这么想的。 她真的嫌弃他是蛇妖之子,她真的只是单纯为报那日之恩才救他,哪怕他死她不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难过。 “清溪云!你给我滚!”花无影冷漠地往门外一指,脸色霎时难看了起来。 “溪云?呵呵,溪云二字当年可是花谷主为我取的,你说救我便救我,你说让我滚就让我滚,好,我滚,这世上再无清溪云。” 清辞嘲讽地笑着,脸上违心勾起的笑容却是比哭还要难看,他头也不回离开了花魂谷。 直到听不见清辞的脚步声,花无影才一口血喷了出来,她仅剩的一点灵力,全用来撒那个慌了。 清辞浅绿色双眼看到的,就是花无影想让他看到的,她要让他恨她,只有这样他才会离开,才会忘了她好好活下去。 清辞,你问我倘若你死了,我会不会难过。我不会, 或许你就是我的劫难,这红尘中有花无影,不过是因为这红尘中有清辞,倘若这红尘中没了你,便也没了我,又何来的难过? 父亲曾说让我不要有软肋,我从不知何为软肋,如今我知道了,庆幸的是我知道得并不算晚。 花无影勉强撑起身子往屋外走去,看着这大片大片妖红似火的彼岸花,她渐渐觉得体力不支。 就在倒下的一瞬间,花无影感觉到自己被人托住了,心下一惊:不会是清辞还没走吧,这不可能。 花无影艰难地侧身一看,顿时放下心来,托住她的是一身着浅黄色长衫的女子,这女子极为眼熟,却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 “无影,你这身子。”黄衣女子扶着虚弱的花无影走到了花海中的大树旁,让她靠在粗壮的树干上。 她用灵力探了探花无影的灵脉,知道她已油尽灯枯最多只剩一两日的光景了,却不忍说出口。 “你是谁?”花无影看着略为眼熟的女子,脑子转了一圈仍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便冷声问道。 “无影,我是白锦绣。”女子轻声道,她就是花无影母亲的师妹,自她的师姐白锦寒嫁到花魂谷后就行踪飘忽不定的白锦绣。 花无影闻言认出了她小时候曾有一面之缘的姨母。事到如今,她也不关心她姨母为何消失那么多年突然出现,就连母亲过世也未曾见到她。 “姨母,你怎么来了。”这是一个淡淡的冰冷的陈述句。 白锦绣并不管似乎不太欢迎她的花无影,自顾自说道道:“听闻了花谷主的光辉事迹,前来看看你。” 也是,这么大的事肯定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花无影并不想多说什么,眯起了双眼,她只想在这最后的时光里安安静静的,至于其他人其他事,她不想问,也不想听。 “无影,姨母对不起你。”白锦绣看着花无影这张和白锦寒有七分相像的脸,欲言又止地哽咽道。 这些年来有一件事一直压在白锦绣的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你走吧。”花无影不想自己还没死就有人开始在身边哭丧。 “无影,你爹娘是我害死的。”白锦绣终是忍不住发出了啜泣的声音。 刚才还想着快点让眼前人消失的花无影突然睁开了双眼,眼底骤然闪过一丝惊讶。 这十年来她派出了多少探子,都未探查到任何一丝关于自己父母中毒的消息,这突然冒出来的姨母竟然说自己就是凶手。 这个消息花无影一时有点不能接受。那可是她母亲最疼爱的师妹啊,一向冷冰冰的母亲偶尔说起姨母时都会忍不住露出笑容的师妹。 “这是为何?”花无影挣扎着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白锦绣厉声问道。 “从我记事起,便是师姐锦寒带着我,每天替我换洗衣裳,粥都是吹了又吹自己试了温度才会喂给我吃。” “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只知道我从小就生活在明幽洞,只有师姐和师傅白忧。”白锦绣靠在树干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默默地说道。 花无影听她声音极轻,似乎陷入了回忆,也不打断她。 “等到我大了一点,锦寒就每天带着我上山采药,带着我去海边抓鱼,带着我玩遍了整个幽岛。锦寒告诉我,我们都是师傅白忧捡回来的孩子。” “师傅白忧虽然收我们为徒弟,从小便传授我们医术和带我们修习法术,但是其实白忧她就是一个疯子,她拿我们来试毒。”白锦绣说到这里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 “每次白忧研究出了什么新的毒都会逼我和锦寒喝下去,然后看着我们痛苦地扭曲着在地上打滚,直到我们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她才会一样一样地让我们试她新制的解药。” “她简直就是疯了,她还经常把我们关在山洞的石室里,那间石室里面放满了毒物,毒蛇,毒蜘蛛,毒蝎子毒蜈蚣什么都有。” “在那时候,都是锦寒紧紧地抱着我,告诉我不要害怕,我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没有锦寒,我该怎么活下去。” 花无影心中一阵难受,她的母亲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这些,原来她的母亲年少时就受尽非人的折磨。 “很多很多次,我和锦寒都以为再也看不到明日的太阳了,可是总是在我们绝望的时候,白忧她就出手了,她不允许我们死,我们吃毒药,我们跳海,我们想过无数自杀的办法,可是她总有办法救活我们。” “你说她是不是魔鬼,她不仅不让我们死,还督促我们修习法术和医术,教我们制作各种毒药。我们每天都不敢偷懒,一旦偷懒就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白锦绣的语气又渐渐冷淡了下来,想是在述说别人的往事一般。 “那一天,白忧她又给我灌了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没过半个时辰,我就感觉自己的内脏像被火烧一样的难受,又过了半个时辰,那股火烧感褪去了,像有万千只虫子在噬咬。” “我痛得在地上打滚,接着全身的每一处血管都像要裂开一样的疼痛。白忧站在一旁冷漠地看着,锦寒跪在地上拉着她的衣裳苦苦地求她,求她给我解药。” 白锦绣说到此处,在眼眶打转的眼泪终于滴落。不是两行清泪,而是豆大的泪滴,一滴,一滴落下,似有千斤之重。 “可是白忧还是无动于衷,锦寒哭得她心烦意乱,她一脚把锦寒踹了出去,锦寒重重地撞在山壁上。” “可是锦寒没有放弃,她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再去求白忧,她一下又一下的在地上磕头,磕得额头上都是血,可是白忧还是一脚把她踹开了。” “我不愿看锦寒这样,我忍着痛爬过去抱住了她,我求锦寒动手杀了我,只要我死了就解脱了,锦寒就不用再去求那个疯子了。” “可是锦寒她不许我死,她抱着我跟我说我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不会让我死,她让我一定要坚持住,她说让我不管多难多绝望都一定不要放弃活着的希望。” 花无影看到身边的白锦绣神色悲怆,眼眶通红,仿若一缕游荡在幽冥,受尽折磨的幽魂。 她想出言安慰,但是此时此刻,任何的语言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那些一道道被划开的伤口不是一两句安慰就可以缓解疼痛的。 没有人能轻易理解别人的悲伤,所谓的感同身受,终是敌不过当事人所遭受的苦痛。 也没有人能轻易缓解别人的痛苦,除了无力地默默倾听,再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逆转时光,阻止过往的伤痕落下。 第11章 花默得知事情真相 清辞听到花默消息 “我也不知道那天的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我只知道锦寒一边抱着我,一边哭着求白忧,可到最后,白忧还是一言不发丢下我们离开了。” “我看着锦寒磕破的额头还在一直流血,我告诉自己一定要活下去,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锦寒,只要她希望我活着,哪怕只有一口气我也要撑着。” “我也不知道我是熬了多久才晕过去的,眼皮沉重得合上的那一瞬间,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锦寒了。” “可是当我醒来的时候,锦寒已经不见了,我很惊慌,很害怕,我身上的痛感全都消失了,应该是白忧在我死之前又给我解了毒。” “我支撑着虚弱的身体到处去寻找锦寒,可是找遍了整个明幽洞也没有找到。”白锦绣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得似乎都要听不见了。 整个花魂谷静得只听到树叶在风中发出的沙沙声,每一声似乎都被白锦绣的悲伤所沾染。 “后来如何?”花无影等了好一会也未听到白锦绣继续,便开口问道。 “后来,我找遍了整个幽岛,却再也找不到锦寒了,我像疯了一样不眠不休地找遍了每一个角落,可是都没有,就连白忧也失踪了。” “那我母亲她。”花无影不解道。 “白忧不在后虽然自由了,但是我仍是不敢离开,我怕万一我离开了,锦寒回来就会错过。就这样我独自一人在幽岛等了将近一年,终于把锦寒等回来了。” “我有太多的话想问她,想问她那天我晕过去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想问她为何不辞而别,想问她这些时日去了哪里。” “可是当见到她的那一瞬间,我什么都问不出口,我只想抱着她哭,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她那么久。”白锦绣声音幽幽,伴着啜泣的鼻音,她似乎又沉浸在了往事中。 “锦寒告诉我她杀了白忧,她说她离开了无垢海后嫁给了花魂谷的谷主花未眠。我不在乎她是怎么杀了白忧的,我也不在乎她是怎么离开无垢海的。” “可是她竟然丢下了我一个人,她竟然还嫁了人,她明明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她说过要我多难多绝望都要活着的,我做到了,可是她却丢下我嫁给了别人。” 白锦绣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说到最后,每一个字都带着颤音。 花无影也不解她们之间为何会如此,她母亲跟她说起过的往事全是一些美好的回忆。 白锦绣打断花无影的思绪,继续道:“我质问她为什么,她却总是淡淡的说让我不要问了。” “我便负气离开了无垢海,隐去了踪迹,我知道锦寒后来她一直都在找我,可是我却一直避而不见。” “后来,锦寒每年都会回一次明幽洞,本想着此生不再见她,可是我舍不得。因此每年她回明幽洞时我都会回去一趟,有一年,她还带了你来。” 白锦绣看着眼前已经长大的花无影,沉思了良久,才又道:“虽然每次我追问锦寒她都不说,但是每年相见她都会给我一颗药丸,并且要亲眼看着我吃下才肯作罢。” “后来机缘巧合中,我无意在明幽洞看到了一册古籍,记载着一种叫做噬魂的毒,从毒性发作的症状描述上能确定当年我中的便是噬魂之毒。” “中毒之人不会立即死,而是还有二十年的寿命。要想解这噬魂之毒,需要彼岸花的花魂和药人心头之血作为药引。” “这解药每年服一次便可续命,若是中断了仍是从中噬魂之日算起二十年后丧命。” “这药人心头之血是何物?”花无影闻言问道,这花魂谷的彼岸花有魂她自然是知道的。 “锦寒便是白忧炼制的药人。”白锦绣道,“只要我活着一年,她就要每年都取心头之血为我炼制解药。” “这是我所不能接受的,为此我和锦寒争执了好久,可是她依旧是每年为我炼制解药,然后强迫我服下。” “后来有一年她回明幽洞时我故意不相见,想着她再也找不到我,以后便用不着再遭这份罪了。” “可是她竟然当场拔出了匕首,锋利的刀刃毫不犹豫扎进了自己的胸口,血淋淋的站在哪里喊,她说是要是我不相见不服解药她就一直等着,直到血流尽而亡。” “我怎么能容忍她这样伤她自己,看着这样的锦寒,我不敢不见她,不敢不乖乖吃她送来的解药。可是这解药医得了我这身体,医不了我的心。” 白锦绣突然一下站不稳,跌坐在了花海中。 “我苦苦思索应对之法,却不曾想终是害死了锦寒,害死了你父亲。” 花无影顾不上痛哭着的白锦绣,冷冷的声音里带着着急道:“这是为何?” “我想了法子,把你父母骗来了明幽洞,并在我和你父亲的食物中下了毒。那是白忧留下的毒药,解药却只有一份。” “我本意是在我和你父亲都中毒之后,能让锦寒分移注意力。之后把解药留给你父亲,这样只要我一死,锦寒以后就不用再为我取心头血了。” “可惜被锦寒识破了,她强行把解药灌给了我,然后自己也饮了毒药,我根本来不及去制止。” 说到此处,白锦绣的情绪完全失控,鲜艳的红唇被她咬出了血,唇上不断渗出的血让眼眶通红的她看起来近乎疯魔。 紧紧握着的拳头一下又一下重重砸在树干上,顾不上流着血的手,白锦绣声嘶力竭地在哭喊着。 “锦寒,你为什么要这样,你永远都是这样,你护着我却丝毫不顾及你自己,你不是说只要还有一丝活着的希望就不要放弃吗,你为何就放弃了呢?” “你是在惩罚我吗?我知道错了,我早就知道错了,你为何还不回来?你为何还不回来!你回来啊,你回来,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听你的……” 花无影追查了那么久的真相如今就血淋淋的摆在她的面前,她看着眼前的白锦绣想恨却又恨不起来。 她曾想过一旦让她找到杀害父母的仇人,她要如何去报仇,如何让对方生不如死。 但此时站在面前的仇人却是她母亲拼了命也要保护的人,她又怎么能去恨。 “母亲定是希望你好好活着的。”花无影出言安慰白锦绣道。她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也不想再去纠结这些旁人难断的恩怨。 更何况,她自己不也是这样吗,为了清辞她也是可以连命都不要,她是能理解她母亲的。 花无影很累了,默默地靠着树,只希望清辞永远不要知道事情的真相才好,不然如她姨母这般,绝非她所愿。 花无影不知道身旁的白锦绣哭了多久,她早已虚弱得睁不开眼,只静静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无影,姨母虽救不了你,但是一定帮你。”花无影昏昏沉沉中似乎听见白锦绣在耳边低语。 但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如今的她已是强弩之末,随便她说什么,随便她做什么,她都不关心了。 白锦绣临风而立,浅黄色的衣摆被风轻轻吹起,耳边只有青丝被风拂过的悲寂之声,在空荡荡的山谷里格外寂寥。 她终于从往事中回过神来了,她没有忘记她此次到花魂谷的目的是为了救花无影。 这些年来,她人虽活着,心却早已经在白锦寒喝下毒药的那一刻死了,如今,是时候可以名正言顺下黄泉去见锦寒了。 这花无影的命她是救不了了,但是白锦绣可以用收魂术保住花无影一魂。 人皆有三魂七魄,只要能留住一魂,花无影就还有希望可以复活,而之后的事情只能看花无影自己的造化了。 收魂术是一种禁术,要以施法者的性命为代价。白锦绣心道:“锦寒,我行尸走肉般活了这些年,如今总算是能做一件正经事了。” 清辞强忍着心头翻涌的情绪一路狂奔离开花魂谷,他心痛到无法呼吸,出谷的路上他一刻都不敢停留,他再也不像之前进谷出谷般的小心翼翼,而是不停地奔跑。 在那厚厚青苔之路上他摔了一次又一次,每次摔倒之后马上就爬起来继续跑,似乎只有不停地跑才能将心底的悲伤彻底甩在脑后。 那淡青色的衣裳上沾上了一块又一块青苔的痕迹,就是这条路,他上一次背着花无影仿佛还是昨日一般,却不曾想如今已是物是人非。 当时,他担心花无影会出事,希望这条路短一些。 可是如今,如果还能再回到那一天,他希望那一条路永远没有尽头,他愿意背着花无影一直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离开了花魂谷,清辞茫茫然不知该去往何处,似乎这天下之大却无他的容身之处。 最后清辞选择了附近最近的花城,找了一家客栈。 进了店里,清辞向酒保要了一壶酒就默默喝了起来,他什么都不想再去想,他只想可以大醉一场,哪怕只是醉后短暂的解脱也好。 “哎,我前两天看见林应龙那小子了。” “哪个林应龙?” “还有哪个林应龙啊,就是那个花魂谷的弟子林应龙啊,据说带回来不少银两呢,都够花三辈子的了,这花谷主出手可真大方啊。” “这么突然回来了?还得了那么多银两?” “我听说啊,花谷主遣散了所有弟子,都发了银两,还说让他们永世不得踏入花魂谷,也不知是怎么了。” “你有所不知,最近这仙门中发生大事了。听说啊,花谷主一个人力战仙门百家,执意救走了一个妖怪啊。” “对对,我听说那是什么蛇妖之后,听说法力厉害得很呢。” “也不知这蛇妖之后什么来头,花谷主为了他都和仙门百家翻脸了,听说命都快没了。” 喝着酒的清辞听到不远处有一桌子人在议论纷纷,他当然不在意,却突然被这么一句吸引住了,他们说花无影命都快没了?他忍不住侧耳继续听。 第12章 白锦绣再回明幽洞 清蝶清辞母子相遇 “怎么命都快没了?快说来听听。” “我也是听一个从花魂谷出来的弟子说的,那小子那天都出谷了,才想起来他娘临终前给他做的鞋垫忘了拿。” “然后呢,快别卖关子。” “那可是个念想,那弟子便又返回去了,结果你说好死不死,偏偏他就路过了一个客房,听见花谷主在里面自言自语说什么去迟了,两个只能活一个,什么把全部修为全渡给你那种话。” “这是不是真的,这话可不能乱说……” 清辞还未听完,急忙在桌上扔下酒钱往花魂谷赶去。 不管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他必须要去确认一趟,如果是假的,大不了花无影再赶他一次,但倘若是真的呢? 一路上清辞越想越不对劲,当时真是气头上了,他明明被师傅扔进了仙炉,虽不知道被烧了多久,但是他现在却修为仍在,身上只有一些皮外伤,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一定是花无影把修为渡给了他,一定是因为这样花无影才故意气走他。 当清辞急匆匆赶到花魂谷时,远远的就看见花海中有一袭黄衣,定睛一看旁边的树干上还靠着一袭红衣,不是花无影又是谁。 清辞急忙冲过去,却看见靠着树干的花无影闭着眼睛,脸色苍白。“花默,花默。”清辞抓着花无影的肩膀使劲晃。 “她已经死了。”黄衣女子打断了他。 “花默,花默,你说话。”清辞怔了一下,也不管黄衣女子说什么,继续晃花无影的肩膀。 “你冷静,我有办法!”白锦绣看到青衣人还在摇晃花无影,高声道。 清辞终于停下了摇晃着花无影肩膀的手,看着黄衣女子问道:“该如何?”。 “我一会施法收魂,能留她一魂。”白锦绣拿出制好的一颗珠子,递给清辞。 清辞接过一看,是一颗透着红色的珠子,珠子里面有一株摇曳着的彼岸花。 接着又听见白锦绣继续道:“待我一会开始施法后,会将她的一魂收入到这珠子中。你拿着这颗珠子,去想办法寻找她余下的二魂七魄,找集后,用灵力将此珠注入她的体内,她便还有救。” “如何寻?”清辞连忙将珠子收入怀中,问道。 “此事或许艰难,但试一试兴许还有希望。”白锦绣看着清辞道。 “你说。”清辞当即应承下来。 什么艰难不艰难,花无影能为他不顾身份与仙门百家为敌,能为他连命都舍弃,他又有什么是不能为她做的。 “据说,黄泉路上开满了彼岸花,这花魂谷的彼岸花海可以通往黄泉路,而这谷中的小溪可以通往忘川河。” “你沉入溪底,找到一面水镜,穿过那面水镜就可以去到忘川河,到了那里你再去打听如何寻回这余下的二魂七魄。”白锦绣看着清辞,仔细地交待道。 “那她这身体应该怎么办?”清辞看着怀中的花无影问白锦绣。 “这彼岸花皆有魂,你将她的身体放在花海中就可以了。” 白锦绣说完便施起了收魂术,清辞拿着珠子站在一旁等着。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清辞便看到一缕白烟飘进了那棵珠子里。 法术结束后,白锦绣急忙催促清辞去小溪寻水镜。她自己则准备离开花魂谷回明幽洞。 明幽洞的日子虽然回忆起来绝大部分都是黑暗的,但是那里也是她和锦寒在一起最多的地方,她想死也要死在那个曾经锦寒抱着她最多的地方。 如果说此生就是一个劫难,那么应劫而来,劫尽而去。她和锦寒从哪里开始,她便回到哪里结束,这对她来说,也算得上是另外一种圆满吧。 清辞别了白锦绣后,将藏有花无影一魂的珠子贴身藏好,动身去了花魂谷的小溪。 清辞天生水性极好,估计是和母亲是蛇妖有关吧,他站在溪旁深深吸了一口气便跃入水中。 潜入溪底游了半天的清辞也未找到白锦绣说的什么水镜,运起灵力正想试试自己能不能用浅绿色的眼睛看见点什么。 却在运灵力的一瞬间感觉一股强大的吸力要将他吸走,接着就是天晕地转,然后失去了意识。 待清辞醒来后只见眼前一片混沌,到处都是灰蒙蒙的,入耳的是那种嘈杂混乱的尖叫声,呜咽声,听不真切,只是感觉很混乱。 清辞心想:应该是到了白锦绣说的忘川河了,可是这里并未看见河。 清辞东张西望地走在灰暗的,似乎漂浮着厚重粉尘的路上,时不时会有看不真切的一缕缕黑烟从眼前飘过,这一缕缕的莫非是魂? “清辞,清辞。”清辞突然听到一个极其空灵的女声在唤他,忙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去。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身着淡青色长衫女子,该女子保养得极好,在脸上似乎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女子好看的小山眉下是柔中带媚的丹凤眼,给清辞的感觉是淡淡的冰冷,似笑还无。 “清辞,我是娘亲啊。”清蝶看到面前站着不动,一言不发的清辞柔声道。 “娘亲。”清辞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唤过这个称呼,他不知这个词意味着什么样一种感情,他不是在唤,只是在重复。 “清辞,若你接受不了,唤我清蝶便好。”清蝶听到清辞口中生硬的吐出娘亲二字,善解人意道。 清辞默默无语,他从小便被抛弃,日沉阁每年都派人下山打听,二十年了没有任何消息。 而突然打听到了,却是晴天霹雳,打碎了原本平静的生活,打碎了日沉阁,打碎了他自己,也打碎了花无影。 他不知此时清蝶为何突现在他面前,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明明有很多话想说,明明有很多不解想问,却感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清辞,我知你此番前来是为寻魂。”清蝶等了许久都未见清辞开口,便道。 清辞被她一语点醒,连忙问道:“如何寻?” “清辞,人妖殊途,何况她……。” “如何寻?”清辞不想听她一些人妖殊途劝他放弃的话,打断了她。哪怕她是他的母亲,劝阻的话他也是不会听的。 “执意如此吗?”清蝶知道他主意已定是听不进的了,就像她当初一样,明明知道人妖殊途,她不也飞蛾扑火般毫不犹豫吗?但是她还是想问。 “执意如此。”清辞淡淡的语气里全是坚定。 算了,随他去吧,遵从自己的内心也许才不枉此生。清蝶看着清辞为他指了一个方向:“你沿此方向一直走。” “当初为何把我弃于日沉阁山门前?”清辞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才问出关于自己的问题。 “虽仙门世家容不下妖,但是只有把你送去此处,从小修习,方可保你一命。” “待你冲破了体内的封印,自行离开便可。只是不曾想,不提也罢,现在也说这些亦是无用,造化弄人吧。”清蝶轻轻叹了一声,对于清辞,她是有愧的。 “那你和他。”清辞更是说不出父亲这个词。 “我与顾离,我们之间,爱是真的爱,恨也是真的恨,许是难逃这一劫,所幸此生了结清楚了,此后再无瓜葛罢了。” 清蝶话语平淡,再次说起这些爱恨纠葛,早已云淡风轻。 “清辞,一别二十年,还能看你一眼真好。你的生辰是七月十四,娘亲却来不及为你取字。”清蝶看着已经成年的清辞,有点遗憾道。 “溪云,清溪云,花默替我取了字。”清辞道。那日在花魂谷花默让他滚,他曾心如刀绞地说这世上再无清溪云,却不曾想这只是一个天大的误会。 倘若他没有去花城,倘若他没有恰好听到别人的闲话,那么这世上不仅再无清溪云,也再也无花无影。 溪云初起日沉阁,如今日沉阁已不在,溪云却一直都在。不仅溪云在,他还要花无影也必须在,无论如何,他不能让花无影就这么死了。 哪怕是强求,这条路清辞也绝不会回头,绝不会放弃。 “溪云,溪云。”清蝶轻声念了两遍,道:“是个好字,溪云,保重。” 清辞看着看着那一袭青衣在眼前渐行渐远,嘴唇分开又合上,如此了几次之后,终于轻轻念出了一个词“娘亲”。 不知她可有听到?清辞有点想追上去,可是哪里还见什么一袭青衣,四周都是灰蒙蒙的,他的娘亲早已经不见了踪迹,离开得那么突然,就像她出现得那么突然一样。 清蝶一辞二十载,再见溪云已长成。 渐行渐远的清蝶听到了那声远处传来的“娘亲”了,她轻轻地笑了笑。 这二十年来她未有一日尽到过做娘亲的责任,但是他还是愿意唤她这一声娘亲,她已经满足了。 从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到如今只身闯入的年轻男子,她知道这些年他都受了哪些苦。 她也知道他还会去走一条更为艰难的道路,但是有些路只能自己去走,有些事只能自己去做,只有这样才不会留下遗憾。 清蝶又回到了污浊的波涛中,等熬过了此生该受的,来世便是见面再不相识了。这是她的劫难,她的选择,她必须接受和承担。 第13章 清辞陷入轮回幻境 与神秘灰衣人交易 清辞看着清蝶渐渐不见身影的方向,怔了一会,随后回过神来,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便往方才清蝶为他指引的方向而去。 这一路上雾气笼罩,五步开外的景物清辞根本看不清,只能凭着感觉慢慢往前摸索着。 清辞心想:“这条路也不知是通往哪里,这么大的雾气,就是有人迎面走来只怕是快要撞上才能发现对方。” 因此清辞走起来也格外的留神,还特地分出一分精力去细细区分耳边嘈杂的各种怪异之声,生怕会错过什么线索。 全神贯注地在这条道路上走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雾气渐渐散开了,先是十步之外可以视物,接着百米开外的景色也映入了眼帘。 清辞看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场景,道路两旁摇曳着妖红似火的彼岸花,只是这里的彼岸花和花魂谷的彼岸花给人的感觉不一样。 花魂谷的彼岸花给人一种妖冶冷清的感觉,而这里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火,大片大片熊熊燃烧着的大火。 在这条路上,除了这彼岸花的火红,其他的一切都是没有颜色的,准确的说是其他的所有都是暗灰色。 这彼岸花是唯一的色彩,也是唯一的风景,像火一样照亮着前方的路。清辞沿着彼岸花给他照亮的路走了下去。 突然,行走着的清辞感觉到自己似乎被一股气流撞了一下身体,忙原地转了圈,却没找到是什么撞了自己。 正欲往前走时突然在彼岸花海中看见了一红衣似火的女子,更为奇怪的是,清辞发现自己此时似乎多了一种奇怪的能力,似乎自己就是那个女子一样,能切身的体会到她的感受。 清辞来不及多想,只能顺着那种感觉,被那个红衣女子的情感牵着走。 原来,那位红衣女子便是守护彼岸花之花的花妖,名唤曼珠,这上千年来她日日守候于此不得离开,这是她的职责。 而此处还有一名守护彼岸花之叶的叶妖,名唤沙华,清辞的脑海里被动的出现了一名绿衣男子。 这曼珠和沙华分别守护的是花和叶,而彼岸花的花和叶是不会同时出现的,因此他们是不同班次的守护者。 “彼岸花,花开开彼岸,花开叶落,叶生花谢,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清辞的脑海里响起了这样一句话,似乎是在给他讲一个故事。 曼珠和沙华默默守护了彼岸花几千年,在这几千年的岁月更替中,虽从未谋面,却彼此之间情愫暗生。 随着时间的推移,曼珠和沙华之间的爱意也逐渐浓烈,他们迫切的想要见一面,想要生生世世永远相守。 但这是决不被允许的,他们被派来守护彼岸花前曾被特地交代过。然而一切的条条框框都关不住这浓烈的爱,曼珠和沙华还是偷偷相见了。 在见面的那一刻,曼珠和沙华双眼含泪,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仿佛再没有什么能够分开他们。那一天黄泉路上的彼岸花花叶同时出现了,成为了黄泉路上最为壮观的风景。 …… 被发现的曼珠和沙华受到了残酷的惩罚,并被打入轮回,每生每世受尽苦难,并且永远无法相见。 但是在每一世轮回的时候,彼岸花的花香又让曼珠和沙华想起了前世的记忆,他们再一次奋不顾身的想要在一起,发誓永不分离,永远不会忘了对方。 就这样他们再次被罚,再次跌入下一个轮回,他们生生世世重蹈覆辙,无限轮回于这一个死局。 “还醒不过来吗?”清辞突然听到一声极为戏谑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倏然回过神来,看到自己面前站着一个身着浅灰色长袍的男子,手里拿着一把折扇。 只见该名男子一身浅灰色,似乎与这混沌无边的灰暗融为一体。饶是如此,也依旧掩盖不了他身上雍容华贵的气韵。 他身形修长挺拔,姣好的面容比女子还要俏丽,但这阴柔的长相给人的感觉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柔弱,而是在目光流转间给人一种高贵倜傥的英气。 淡淡的笑着,灰衣如雾的男子手腕轻翻,哗的一下摇开扇子,这扇面上也是一片浅灰,还有几缕黑烟随意飘着,不知画的是什么。 清辞对上那顾盼生辉,艳压星辰的双眼,心头微讶,冷声问道:“你是何人?” 灰衣男子摇了摇扇子,并未回答,而是看了一眼一路上的彼岸花道:“这两小妖,真是执念太深,不管来的是人是鬼,都看到这幻像。” “你说你这一蛇妖,不回去好好修练,来我这执着什么呢?”该男子见清辞不说话,饶有兴味打量着他,学着某一熟悉的口吻淡淡说笑。 “你是何人?”清辞觉得眼前之人定不简单,心想或许他会知道该如何找回花无影的二魂七魄,无暇理会他的话,再次冷声问道。 “我是何人并不重要。”灰衣男子似乎觉得眼前的青衣人很无趣,蹙着眉头淡淡开口道。 “那花无影的二魂七魄你可知?”清辞问道。 “自然是我收了,不然,你又为何来此处寻我?”灰衣人挑起了飞斜入鬓的眉,颇为得意地勾唇浅笑。 清辞看着灰衣人一脸戏谑的表情,让他那张俊美不凡的脸在这混沌的雾色里显得分外的邪魅,没好气道:“还给我。” “倘若我不呢?”灰衣人笑着收起了折扇,用扇子轻轻在清辞的肩膀上敲了敲。 清辞冷着脸,手中幻出长剑,冰冷的剑锋已经出鞘了一分。 “我劝你收起你手上的剑,虽然是把好剑,可是你能肯定我打不过你?” 灰衣人依旧浅浅笑着,音调却微微上扬,魔魅之中似乎有着一丝威胁。他轻轻用扇子推了一下清辞正要拔剑的手,长剑立时被收回了剑鞘中。 “如何才能给?”清辞冷声问道,他指的自然是花无影的二魂七魄。 “要我说,你回去好好修练,不出万年便可成仙,这活得久了,什么事情便都如过眼云烟了。” 灰衣人不答,而是自顾自地感叹道。但是很显然,这话说出口与他身上的气韵十分不符,倒像是他在模仿。 “不必。”清辞沉声拒绝,在他看来,这个灰衣人可是比他母亲还要啰嗦。他并无心纠结于一些废话,只想尽快拿回属于花无影的二魂七魄。 “这成仙有什么不好,无生无死,无若无悲,无欲无求。”灰衣人合起的折扇在手掌中轻轻拍打,来回踱着步,一副悠悠然的模样。 “我此次是来寻魂。”清辞不懂他怎么突然说起成仙的好处来,似乎是说给自己听,又似乎是自言自语。 “寻魂?为何不是你把花无影的另外一魂交出来,让她早日入了轮回?你们缘分未尽,她入了轮回,下一世你仍然可以遇到。”灰衣人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正色。 “入了轮回,下一世可还是花无影?”清辞双目微阖,不去看灰衣人。 “是,也不是。转世后没了花无影的记忆,但至少也是花无影的轮回。” “我要的是花无影。”清辞闻言,眼底眸色忽变,波澜翻覆。他本不愿与灰衣人多言,但方才听说花无影的二魂七魄在他手中,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 灰衣人闻言,轻摇手中的折扇,再不作声。 清辞看着面前灰衣人勾唇浅笑,静静等了一会后仍不见他作声,立即拔出手中的剑,利剑出鞘,发出一声嗡鸣,锋利的剑刃直指灰衣人的喉咙。 清辞本以为灰衣人会出手,至少也会往后退,却不曾想他竟一动不动,面上神色如常,丝毫看不出慌乱。 清辞在剑刃就要刺魄灰衣人的喉咙时,霎时收了力道,却曾是拿剑指着他。 “大胆!竟敢冒犯主人!”还未等灰衣人发话,清辞的身边突然冲出来一名紫衣女子,她长剑在手,剑锋直指清辞厉声喝道。 “紫檀,不得无礼。”灰衣人淡淡地开口,语气中并无任何的不悦,但那名女子立即收回了指着清辞的剑,狠狠地剜了一眼清辞,而后默默站到了灰衣人的身后。 “既然你如此坚定,不如与我做个交易如何。” 灰衣人和颜悦色的看着清辞,语调轻快,似乎刚才拿着长剑就要戳破他喉咙的人并不是清辞一般。 清辞听到拿回花无影的二魂七魄有望,连忙将长剑收回鞘中,不假思索道:“好。” “既如此,你先回去救花无影,我们随后在花魂谷汇合,你们与我一同前往天枢国。”灰衣人说着从衣袖中取中一物,朝清辞掷去。 清辞连忙接住,垂首一看,是一个如白玉般光滑晶莹的小盒子,在掌心中发出阵阵寒凉,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里面飘荡着若有似无的轻烟。 “里面便是花无影的二魂七魄,速去。”灰衣人淡淡说完转身便走。 清辞此行就是为了花无影的二魂七魄,如今已经到手,也转身离去。 在他离开的同时,听到身后传来一女子的声音:“可别忘记答应主人的事,还有,这冰霜盒记得还回来。” “定当遵守诺言。”清辞听出这便是刚才被灰衣人唤做紫檀的声音,回了一声便匆匆往来时的路返回。 第14章 天玑国的陈年往事 看着浅青的衣摆消失在了迷蒙的雾色中,紫檀似乎还对方才清辞拿剑指着自己的主人心存不满,微微地皱着眉头。当意识到自己的主人已经走远,紫檀才小跑着跟上去。 冥王宫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一身黑衣的幽染慵懒地靠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指正五指作梳,悠闲地梳理着抱在怀中的黑猫的茸毛。 那椅子在烛火的映照下,发出耀眼的璀璨蓝光,由蓝宝石堆砌而成的椅子在光线下似乎还能看到清澈的液体在流动。 那只黑猫眯着眼睛,头往幽染的怀里蹭了蹭,似乎是正在寻找更为舒适的睡姿。这一人一猫皆是如此的慵懒和安逸,但给人的感觉却是说不出的诡谲。 “云霄,你这便要走?”幽染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只黑猫受惊,绿幽幽的眼睛瞪了一眼台阶下站着的一灰一紫两个人,蓦然跳开。 那只黑猫原本和幽染的黑衣融为一体,让人看不出它的存在。突然睁开绿幽幽的眼睛跃下,那名紫衣女子俊俏的脸上露出一丝惊容,但又迅速恢复了常态,偷偷拿眼去瞧那个黑衣人。 而幽染口中的灰衣人云霄,却一直温和地笑着,在黑衣人从椅子上起身的同时已经信步上前,摇开手中折扇道:“容云霄正是来向冥王辞行的。” 随后他又侧过身对还愣在身后的紫檀道:“你且到宫外候着。” 这是紫檀第一次来到冥王宫,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被称为冥王的幽染。 只见幽染一袭黑衣,黑色衣摆在身后长长拖着,俊美的脸却白得仿佛不是真人,说不出的妖异魔魅。 他的身上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独特,让人如魔怔般看了就移不开眼。仿佛他就是一个幽深的漩涡,可以把一切都吸进去。 容云霄看到紫檀仿佛丢了魂魄一般盯着幽染,又沉声提醒了一次“紫檀,你且到宫外候着。” “是。”紫檀这次回过神来,抱拳拱手一礼后,低着头慢慢倒退到了门外,然后才转身离去。 “难得你带来了几分热闹,不曾想一眨眼的功夫你便要走了。”紫檀离开后,幽染才慢悠悠道,语气中流露出那么一丝不舍。 “对你来说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对我来说却已经过了三年了。”容云霄轻轻叹了一口气,但随即又面露喜色,语气轻快道:“终于是探到了皇姐的消息。” “云霄,你已离开皇城三年,局势多变,此番再回去,万望小心。”幽染说着,伸出白得近乎透明的手,在容云霄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生在皇家,身不由己,我会保重。若真有那么一天,我成了皇权斗争的牺牲品,可别忘了黄泉路上送我一程。哈哈哈……”容云霄说着笑了起来,朗朗笑声在冥王宫内回荡。 听容云霄这么说,幽染不由挑眉,而后轻笑道:“尘王殿下大驾光临,不管来的是人是鬼,我幽染总是在的。” 容云霄,姓容,名尘,字云霄。是天玑国的四皇子,被封为尘王。与他一母所出的无双公主便是他口中的皇姐。姓容,名言,字云疏。 三年前,天玑国发生了一件大事。无双公主跟着闯宫的盗贼私奔,天玑国丢失了一颗离火珠和宝藏布阵图。 谁也不知道宝藏布阵图能带人找到什么宝物,只知道天玑国的当今圣上煜帝震怒,下令捉拿无双公主和盗贼。 一时间,天玑国内纷纷张贴捉拿容云疏的告示,原本金枝玉叶的无双公主背上了叛国通敌的罪名。 而三日之后,在天玑国的边境,落骨崖边上发现了无双公主的腰牌和血迹,脚印一直延伸至落骨崖的边缘。 落骨崖之所以被称为落骨崖,是因为那一带一直都是战场,从古至今不知道有过多少刀下亡魂。据说那里的土地一直都是血红色的,是因为流过太多血的缘故。 而这山崖便成了丢弃尸骨的地方,因此得名落骨崖。经年累月下来,也不知道落骨崖下堆积了多少深深白骨。 世人只知每次经过,都能感受到阴深深的冷风,耳边似乎还能听到无数幽魂在哭泣和尖叫。 这落骨崖究竟有多深,也无人得知。只知如今的茶楼酒肆里,还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 那就是三年前天玑国通敌叛国的无双公主投崖自绝后,她的胞弟尘王殿下曾派出不少高手到落骨崖下寻找。只是所有下去人,再无一人上来。 此后,尘王殿下也不知所踪。 …… 容云霄辞别了幽染后,带着紫檀通过水镜,来到了花魂谷。几日前,容云霄收到死士无情的消息,称曾在天枢国见到过无双公主的死士。 容云霄其实对三年前的无双公主私奔之事也略有所知,他知道自己的皇姐一直不满父皇安排的婚事,机缘巧合之下还有了心上人。 但容云霄却没想到,事情后来竟发展成皇姐与人私奔,而那一夜天玑国两件宝物被盗。更让他没想到的是种种证据都表明皇姐通敌叛国,最后于落骨崖自绝。 若说皇姐为爱冲昏头脑,盗取离火珠于人私奔,他信。但若说皇姐盗取宝藏布阵图,他绝对不信。 他的皇姐绝不是这种能为爱情不顾国家安危的人,更为重要的是,他的皇姐绝对不会不留只言片语就自绝。 容云霄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隐情,若是他皇姐跳落骨崖,也一定是那个从未谋面,皇姐的“心上人”逼迫的。 当时的容云霄,真的怕她的皇姐就怎么蒙冤而死,为此他在黄泉路上等了他皇姐三年。在这三年里,他没有等到他的皇姐,却有幸结识了那里的冥王——幽染。 只要容云霄在黄泉路一天等不到他的皇姐,那么就证明无双公主还存活于世间。幸运的是,三年的多方打探,终于有了消息。 容云霄无法想象,锦衣玉食的皇姐流落在外的日子有多苦。他只想尽快找到皇姐,了解此事后让他的皇姐忘记那些痛苦。 这也是他为什么找上花无影的原因。 据说花无影的母亲白锦寒,世人皆不知道她师承何处,但却知她的医术制毒出神入化。重要的是,传闻她可以制出消忆丸,能让人选择性的忘却一些记忆。 虽然白锦寒已经过世,但她的后人花无影还在。容云霄抱着一丝希望找到了花魂谷,只希望白锦寒能将毕生所学传授给花无影,或者哪怕花无影只是继承了消忆丸的药方子都好。 世间再稀珍的药材他都可以去寻,只求他的皇姐能平安常乐。 他们的母妃早就过世了,在那明争暗斗的皇宫中,他容云霄只剩下容云疏这么一个亲人了,他真的不能再让她有事。 幸运的是,花无影还有救,他还来得及用冰霜盒收下她那即将消散的二魂七魄。 第15章 花无影于花海苏醒 清辞回到花魂谷,直奔花无影躺着的那一片花海。 他顾不上擦去从头发上滚落的水珠,从怀里取出白锦绣给他的红珠子,还有灰衣人给他的冰霜盒。 缓缓打开冰霜盒,只见一缕缕轻烟从冰冷的盒子里逸出,仿佛被红珠子吸引了一般,一点点地注入到红珠子里。 红珠子很快散发出红色的光芒,随后红色的光芒渐渐变成了暗红色,并散发出幽幽的冷香。清辞按照白锦绣交待的,将红珠放在手掌上,运起灵力。 随着掌心灵力的推出,那股暗红色的气流没入了躺在彼岸花海的花无影胸口。随着那股暗红色气流的逸出,那颗红珠子瞬间化为粉末,落入了彼岸花海中。 清辞看着躺在彼岸花海的花无影,她的气色慢慢有了改善,紧接着就是长长的眼睫毛在轻颤,像蝴蝶在微风中似要展翅一般。 清辞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花无影她终于有救了! 那个众人口中冷如寒冰的人,却在自己深陷险境,在众仙家都要烧死自己时,力排众议站在自己这一边,甚至不惜背负骂名与仙门百家为敌,宁可自己死也要让自己活着的人。她终于有救了! 清辞不敢想象,如果花无影为了救自己,搭上了她的命,再也救不活,那么他会怎么样。 他只知道,看到花无影睁开双眼的那一瞬间,有一种感情铺天盖地如潮水般像他袭来。他不知道这究竟是激动还是喜悦。 花无影先是觉得眼皮很重,怎么也睁不开眼,只是闻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彼岸花香。紧接着,记忆一幕幕在她的脑海中翻过。 有她在无垢海上突然气血翻涌晕了过去,有清辞背着她走在进谷的小道上,有她出关后听闻清辞被仙门百家焚烧的噩耗…… 有她遣散花魂谷用自己的修为换清辞一命,有白锦绣的突然出现讲述她父母遇害身亡的真相,有临死前白锦绣说要保住她一魂…… 当花无影睁开眼睛时,已经夜幕降临,她的身旁,妖冶的红色花海中静静坐着一袭青衣。就如同十年前她初见他时那样,像莲华初生般清雅而宁静。 “花默,你醒了。”清辞看到花无影终于醒了过来,连忙伸手扶她。 “我并不值得你那么做。”清辞看到花无影在自己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她什么也没说,甚至她脸上也如她平时一般冰冷。 但清辞的手在扣到花无影的灵脉时,发现她的灵力已经微乎其微。她虽然活了过来,但是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能以一人之力抵挡仙门百家的花谷主了。 她不仅没有了她爹娘渡给她的修为,连她自己的也都所剩无几。 花无影对上清辞那充满了愧疚的双眸,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曾在无垢海救我一命,我如今还你一命,应该的。” 花无影的语调极为平淡,似乎他们此时讨论的不是生死,而是茶余饭后的一些谈资一般。 她从不后悔救清辞,十年前,清辞的到来给她的生命中带来一道光,让她知道她花默也是可以有朋友的。 而十年之后,如果没有清辞,她或许早已葬身在无垢海。旁人或许不知,但她自己却是知道的,那一次的灵力失衡,急火攻心,她闭关了一个多月才勉强压了下来。 她不喜欢欠别人,也无需让别人觉得欠她,哪怕那个人是清辞。 她的爹娘渡给她的修为,她本来就想着在为双亲报仇雪恨时能用得上,却不曾想苦苦探查十年,依旧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在日沉阁的那一场仙门大战后,她的修为就已经所剩不多,幸好渡给清辞还能救他一命。而最终踏破铁鞋无觅处,在她修为已失,奄奄一息之时,她爹娘遇害的真相也浮出水面。 白锦绣终是用自己的命换了她的一线生机,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吧。 花无影此时的内心出奇的平静,或许这也是最好的结局吧。不然,她真的无法想象,她要如何去面对害死她爹娘的仇人,竟是她的母亲拼了性命都要保护的人。 …… 花无影抬眼远眺,望着渐渐变暗的天色,望着她从小长大的花魂谷,思绪已经飘远。 突然听到衣袂翻飞的声音,那声音虽然极轻,但花无影和清辞已经听到了。花魂谷的众人已经尽数被花无影遣散,如今来人不知是敌是友。 清辞立即警惕地拔出剑,冰冷的剑芒划过暮色。被清辞护在身后的花无影,手掌一张,却发现平时所用的断魂剑没有出现在手中。 花无影此时才记起自己没有了修为,体内微乎其微的灵力已经聚不起断魂剑了。 断魂剑,是花魂谷谷主代代相传的灵剑,能凝聚成千上万的彼岸花魂形成剑。断魂剑不仅认花魂谷的血脉,还极其依靠灵力修为。 一旦断魂剑的主人身体灵力低微,便无法在聚起彼岸花魂,也就没有了断魂剑。 失去修为并不能让花无影惊慌,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将手伸入头发中,取出了藏于发中的千年寒蚕丝。 这千年寒蚕丝的来历花无影也不知,她只知道她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交她练习如何使用。 千年寒蚕丝如寒冰般冰冻刺骨,且锋利无比,能削铁如泥。缠绕在敌人的脖子上,只需一拉,敌人瞬间就会身首异处。 花无影身上散发出的森森寒气,除了她向来冷厉的气质外,一半来源于她带在身上的这千年寒蚕丝。 她的双亲去世后,花无影日夜不离身的将千年寒蚕丝带在身上。这对她来说,并不仅仅是必要时保命的兵刃,更是一份念想。 却不曾想,失去了修为的她失去断魂剑后,这千年寒蚕丝就成了她最称手的兵刃。 “何人擅闯花魂谷!”花无影手持千年寒蚕丝,和清辞背靠着背,用毫无感情的冰冷嗓音喝道。 那一日日沉阁大战后,她也没去关心其他门派的伤亡如何。如今若突然有人攻入花魂谷,以她和清辞如今的能力,怕是占不到便宜。 若是以前的她,那是来多少人她都可以眼也不眨一下。可如今她修为尽失,虽有千年寒蚕丝在手,也不敢轻敌。 而清辞,被日沉阁的仙炉所焚,本就靠着他母亲的灵丹才得以捡回一条命。哪怕花无影将自己余下的修为渡给他,他此时的修为也不过能恢复到他原有的。甚至还有可能因重伤而大打折扣。 “若是要报仇便冲我来,我才是蛇妖之子。”清辞朗声道。 他知道以他和花无影此时的状态,若是来个高手,他们未必是对手。更何况,从刚才的起落声中,明显能听出来者并不是一个人。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再拖累花无影。就算他曾救过她一命,她为他做的,也已经够多了。 第16章 月下桃枝四人对饮 突然,衣袂翻飞间,在清辞的面前落下了让他熟悉的一灰一紫两个身影。清辞的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面前的这两人是不是友还未可知,但至少此刻不是敌人。 “主人的冰霜盒呢?”紫檀看到清辞将剑收回剑鞘中,立即沉声问道。 “多谢。”看到紫檀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清辞从怀里掏出冰霜盒,道了声谢,拋向灰衣人。 容云霄手中的折扇一甩,打开扇面,稳稳地接住了朝他掷来的冰霜盒。动作极为优雅地收入了宽大的衣袖中。 “看来花谷主已经无恙。”容云霄目光落到花无影的身上,那红衣女子冷着一张俊美的脸,将右手上的透着白光的冰线收入了掌中,在手心里整齐地卷成一团。 “你们是谁?”看到面前的两人不是敌人,但花无影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冰冷的声音似乎能冻住人。 很显然,清辞和花无影对容云霄的态度一个比一个不恭敬,紫檀没好脸色地瞥了他们一眼,忍不住就要上前兴师问罪。 “紫檀。”紫檀话还未说出口,容云霄收了折扇,抬手将她挥退。他的声音依旧温和,甚至让人如沐春风。但紫檀立即噤声,将所有想说的话都咽回肚子里,迅速退到了容云霄的身后。 “在下容尘,容云霄,天玑国四皇子。此番前来烦请二位一同前往天枢国寻皇姐,另外,还请花谷主能赠一颗消忆丸。” 容云霄在说起自己的身份时,语调极为平淡,若不是他雍容华贵的气质,很难让人相信面前的就是皇子。 花无影闻言,将目光从容云霄的身上转到了身旁的清辞身上。清辞会意,将他回到花魂谷看到黄衣女子开始,一直到她苏醒的事,细细讲给了花无影听。 容云霄似乎也不着急,站在彼岸花海中负手长立,仰头看着天上挂着的一弯弦月。那弯弦月冰冷得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弯刀,散发出锐利的锋芒。 紫檀站在容云霄的身后,原地踱了几个来回后,也学着他的样子,仰头望向天空。但是她的角度却只看到花魂谷大树繁茂的枝叶,点点冰冷的月光透过枝叶流泻到她的脸上。 花无影听完清辞的讲述,联系方才容云霄的话,沉思了片刻。既然容云霄拿冰霜盒留住了她的二魂七魄,于她便是有恩。让她一同前往天枢国,她自然毫无异议。 让她沉思的是容云霄提到的消忆丸,她的母亲确实从小就传授她医术,但都是一些极为常见的。可以说,她的医术并不比那些行走江湖的郎中好多少。 但是,她的母亲却在临终前嘱咐她有机会就去明幽洞取回那本古籍。那本古籍花无影取回后一直收藏着没有细看,但她知道,里面都是一些世所罕见的药方,甚至是毒的制法。 “消忆丸花魂谷现在并没有,但若是所需药材能凑集,或许可以一试。”花无影看着容云霄在斑驳树影下略为孤寂却依旧气宇轩昂的背影,说出了自己想法。 以公主尊贵的身份,想必用药之前肯定会安排有人试药,因此花无影不担心自己这并不精湛的医术是否会给公主带来不测。 容云霄闻言心头一喜,转身对花无影略微颔首,毫无平仄的声音道了一句谢:“有劳。” 对于容云霄这样身份尊贵的人来说,这一颔首已经代表了他的极为恭敬和感激了。但花无影依旧面无表情,也只是冲着容云霄略微一颔首。 紫檀在一旁看着就来气,竟然有人在面对尘王殿下时冷着一张似乎能冻死人的脸,在花魂谷幽暗的环境下给人阴森可怖之感。 这花无影美是美,但是这种美太过于冷厉,身上的血煞冰寒之气也过重,让人莫名感到一种威胁。 紫檀一直保持着警惕不敢放松,生怕这浑身冰冷,阴森血煞的花无影突然会对尘王殿下发难。 容云霄却依然悠然地负手而立,温文尔雅,让人如沐春风。他虽然穿着浅灰色的衣袍,这种颜色普通得就像江湖中风尘仆仆赶路人的衣裳,但在穿在他身上却有说不出的潇洒倜傥之韵。 “随我来吧。”花无影说着转身就在前方带路,清辞并肩走在她的身旁。容云霄则轻摇着手中折伞悠闲地跟着一青一红两道衣影之后,他的后面则是一袭紫衣保持着一定距离紧跟着。 四个人默默在广阔的花海曲折小径上走着,没有人出声询问这是去往何处,花无影自然也不多言。 但是走了一阵之后,清辞有种感觉这是前往桃林之路,在花无影闭关期间,他曾多次去过那里,但又觉得这次和往常不太一样。这只是一种感觉,却又说不出究竟有何不同。 带着这样的疑惑,清辞不禁四下打量了起来。 又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花无影似乎看出了清辞的疑惑,便开口为他解释道:“这次走的是捷径,花魂谷的阡陌小道相互交错,内含阵法。” “原来如此。”听到花无影的解释,清辞瞬间明白了过来,但这关乎花魂谷的机密。花无影没再多说,清辞也默契地没再询问。 “此处当真是个世外桃源。”四人抵达桃林时,容云霄忍不住挥开折扇,接住了几朵随着夜风飘落的桃花,赞叹道。 紫檀也不再顾忌那一个比一个冷淡的一青一红二人,在桃林里四下打量起来。她在皇宫多年,原是无双公主的死士,作为死士,即使是在宫墙内,他们也是身在暗处,很少有机会赏景赏花。 几年前,在尘王殿下两次遇袭后,无双公主便派她暗中保护容云霄。然后三年前,无双公主出事,容云霄出宫时她一并跟了出来。 这些年来,她待得最多便是皇宫,跟随容云霄出宫后,也去过不少地方,但是这花魂谷的桃林,却是她看到过的最美的地方。 和清辞年少时初见桃林一样,四季开花的桃树,以及那棵花果同存的巨大桃树让容云霄和紫檀叹为观止。 “花魂谷已无下人,桃子裹腹,还请将就。”花无影说完,手上千年冰蚕丝甩出,缠在树枝上,然后足尖一点,掠上了树。 她修为已散,灵力极其微弱,如今再上桃树,已经不像曾经那么随心了。但有千年寒蚕丝在手,她凭借着内力,身姿依旧轻盈。 余下三人见花无影已经掠上了枝头,也纷纷掠上了树枝,摘下又大又红的桃子吃了起来。容云霄皇室出身,吃之前还不忘从袖中掏出一张洁白的丝绸手帕,轻轻擦了擦手中桃子才放入口中。 “有酒。”花无影一个桃子还没吃完,又纵身下树。 当她再次回来时,手中便提着四坛酒。 血红色的酒坛子,血红色的封布。透过枝叶的月光映照下来,半明半暗间,透着一丝诡异,很容易便让人联想到坛子里的或许是什么毒物。 感受到三人投在坛子上的异样目光,花无影突然心下了然,慵懒地靠在她身后的树枝上,掀开坛口的封布就饮了一口。 一股奇异的香气从酒坛口逸出,那香气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知道有淡淡的桃花香散开来,但是又不同于桃林里的桃花香,而是给人一种极其清冽和淡雅,却又透着冰冷的感觉。 “这酒名唤醉梦,虽然液体鲜红似血,但其实是因为彼岸花的缘故。”花无影说着又饮了一口,并将另一只手上挂着的三坛酒递了出去。 余下三人见状,也不约而同伸出手各自取走一坛,揭开了酒坛子上的红色封布,将清香绵长的红色液体倒入口中。 四个人各自靠着树枝,在树上对饮,冰冷的月光透过枝头的树叶流泻下来,四个人的身上都如同覆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 第17章 花氏祠堂暗含玄机 花魂谷的醉梦酒,虽然清香甘冽,但却后劲极大。手中的酒坛子见底后没多久,四个人就在树枝上睡了过去。 当听到树上的三人气息均匀绵长后,花无影慢慢睁开了眼睛。这醉梦酒她从小喝到大,只一坛还不至于醉。 花无影悄悄从枝头掠下,将手中的千年寒蚕丝收入了发丝中,在清冷的月色下,快步离开了桃林。 没有了修为,花无影不能御剑,也不能像以往那般御气而起,直接飞过这么大一片彼岸花海。尽管有阵法有捷径,花无影回到自己的卧房时也已经是后半夜。 花无影打开内间的暗格,取出了那本从明幽洞带回的古籍。白皙的手指从古籍上拂过,古籍的封页有一半已经被撕掉了,只见上面写有一个“冰”字。 花无影的母亲也没有和她说过有关这本古籍的事情,只是在临终前告诉她,一定要把这本古籍带回来。 顺着古籍的目录,花无影真的找了容云霄所说的“消忆丸”,但是找到该页一看,却发现已经是古籍的尾页,在对消忆丸的功效介绍之后,就戛然而止。 花无影合上手中的古籍,反复查看了边缘,得出的结论是除了封页上的残缺,这本古籍是完好的。 如此看来,在花无影手中的这本古籍还有下册,或者说是这本古籍只是某份古籍中的其中一册。那么这本古籍究竟叫什么?又有和来历? 花无影也不得而知,她的母亲很少和她提前关于明幽洞的事。直到白锦绣的出现,她才从白锦绣的口中了解到她母亲的师傅是白忧。 而这个白忧,花无影从未听说过,不仅她的母亲不曾提起过,就连江湖中也没有任何一丝一毫有关白忧的事情。 而此时,花无影隐约觉得,这本古籍或许并不是属于白忧,这本古籍究竟来自何处白忧应该是清楚的。 白锦绣曾说白忧已死,但是那却也是她听白锦寒所说。她真正经历的是醒来之后白忧和白锦寒双双失踪,当白锦寒再次出现时,只是一笔带过说自己杀了白忧。 尽管白锦绣是自己母亲,但此时的花无影心中还是存有疑惑:白忧真的死了吗?或者只是白锦寒以为自己杀死了她? 毕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花无影心里总有种感觉或许白忧真的没死,她也说不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或许她也不希望白忧已死吧,毕竟从那日白锦绣的话中能听出,白锦寒在白忧的手中没少受罪。如果白忧还活着,她一定要亲手替她的母亲讨回来。 …… 许久之后,花无影才渐渐收回了思绪,她简单收拾了行囊,才熄了房内的烛火睡下。 听着桃林中清脆的鸟鸣声,容云霄抽出在脑后已经被枕麻了的手臂,“真是好酒啊。”他轻叹着还萦绕在口齿中的酒香,发现自己的酒坛子正卡在身旁的枝叶上。 紫檀还抱着酒坛子,斜靠在树枝上,似乎还没睡醒。而清辞则是单手抱着剑,剑尾上挂着已经喝空了的酒坛子,安静的睡容仿佛天上静悬着的流云。 树上早已没有了花无影的身影,连容云霄都不知道她是何时离开的。他轻身掠下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这纵身而下,带起的不易觉察的微风已经惊醒了清辞和紫檀。 三人都落到地上时,才发现花无影在地上给他们留了字:花氏祠堂汇合。 “花氏祠堂汇合,我们怎么知道这花氏祠堂在哪里?”紫檀看着花无影留下的几个字,忍不住出声抱怨道。 尘王殿下还想让他们二人一同前往天枢国寻找公主,可她怎么觉得这两个人似乎不太靠谱? “我知道花氏祠堂在哪,随我走吧。”清辞年少时第一次来花魂谷先去的便是花氏祠堂,他对那里有印象。而且后来花无影闭关,他闲来无事也在花魂谷各处转悠,对花魂谷也算是相当熟悉。 当容云霄和紫檀在清辞的领路下到达花氏祠堂时,一袭红衣的花无影已经在花氏祠堂门前等候了。 “我们这便出谷寻找公主。”看到三人到齐,花无影也不寒暄。既然答应了要随他们一起前往天枢国寻找公主,她便早早做好了准备。 看到花无影说完话便推开花氏祠堂的深红色雕花大门,抬脚迈进了门槛。身后的三个人都不禁露出了惊讶的目光。 刚才不是说要出谷寻找公主?这和进花氏祠堂有什么关系? 花无影迈过了同样是暗红色的门槛后,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便又停下脚步,转过头对止步不前的三人说道:“随我进来吧。” 花无影依旧面无表情,声音也毫无起伏,身上散发的依旧是森森的寒意。 听她如此说,清辞第一个反应了过来,连忙跟上。随后容云霄和紫檀也不明所以的跟了进去。 花魂谷群山环绕,加上谷中的大树都是遮天蔽日的,除了桃林,其他的地方就连白日正午也是昏暗的。 进了花氏祠堂,三人都不禁觉得这里面比花魂谷中的其他地方更为阴冷。也说不出是因为花无影身上特有的寒气逼人,还是在花氏祠堂里真的有阵阵阴风拂过。 清辞虽在花魂谷待过一月有余,可他从未进过这花氏祠堂。 随着花无影进了祠堂,眼前的香火高台上整整齐齐摆放了密密麻麻的牌位。两边的红烛静静燃烧着,明明感受到有冷风在吹,可燃烧着的烛火却一动不动。 逼人的寒气让这三人不由得和花无影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紫檀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手臂,仿佛再站着不动就会被冻僵。 花无影在那一众牌位前弯腰行了一礼,然后默默上前,伸出手去推第三排的其中一个牌位。 随着花无影的动作,“哐”的一声在静悄悄的祠堂里响起,那个牌位在四人的眼前掉落下去。 牌位掉落倏然发出的声响,让昏暗而又幽深静谧的祠堂更为瘆人。 花无影身后的三人不禁又后退了一步,心中或疑惑或惊恐。难道花无影带他们进来,就是让他们看她亲手推倒了其中一个牌位? 这样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在任何地方,任何一个人来做都会让人疑惑。而在一个昏暗幽冷的花魂谷,由一个浑身散发着血煞寒气的花无影来做,除了让人疑惑,还让人不安。 花无影推翻了那个牌位后,依旧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她身后的三人也没人出声,他们都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花无影此时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第18章 出密道赶赴万竹城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花氏祠堂的大门突然“砰”的一声,在他们的身后重重关上了。大门关上时带起的冷风将祠堂内唯一做照明用的两支红烛吹灭。 还未等那三人做出惊慌害怕的反应,祠堂的灵位旁,那原本是墙面的位置,突然透出了一道如线条般细的红光,在已经完全陷入黑暗的祠堂里显得特别的刺眼。 那条光越扩越大,花无影身后的三人适应了屋内的光线后,才发现原来是花氏祠堂的暗室开打了,那道红光就是从暗室内透出来的。 当暗室的门打开停止后,花无影终于手中拖着一条长长的红布朝身后的三人走去。至于花无影的手中什么时候多了这一条红布,他们根本就不知道。 “你们排成队抓着红布,我带你们从密道离开花魂谷。”花无影总算是出声了,原来在花氏祠堂内有密道可以离开花魂谷。 这也就是为什么花无影刚才说出谷,却领他们三人进花氏祠堂的原因。 “怕我们看到密道,不应该是蒙住我们的眼睛吗?”紫檀接过红布,排在了容云霄的身后,好奇地问道。 一般来说密道这种秘密都是不想让外人知道的,这一点很容易理解。可是为什么不蒙住眼睛呢?难道一会还会蒙住眼睛,怕他们走丢,这才让他们排着队抓着红布条跟着走? 听到紫檀的疑问,花无影猜想清辞和容云霄此时心里估计也在疑惑这个问题。而这个问题,也正是她想解释的。 “之所以让你们抓着红布条,是因为一会进入密道后,你们会暂时失去视觉、听觉和嗅觉,离开密道后就会恢复,你们不要过于担心。” 花无影解释完,看了一眼他们三人已经抓着红布条排好了队,第一个是清辞,中间是容云霄,紫檀垫后。 她拉着红布条,在踏进密道前又补充了一句:“一会不要松手,也不要讲话,因为没人会听见。” 看到那三人没有再说话,已经做好了准备,花无影拉着红布条,带着身后的三人,走进了花氏祠堂的密道。 当走下台阶,脚踩到平地的时候,紫檀感觉到身后起了一阵风,她垫后,能明显感觉到那是密道门合上带起的风。 密道越走岔道越多,弥漫着浓浓的水汽。这是出谷的捷径,在环绕花魂谷的众多山内开凿而成,不同的密道通往花魂谷外不同的方向。 在山内,除了水汽雾气,还有瘴毒,这种毒对人体无害,只会让人身在其中的时候失去视觉、听觉和嗅觉。 但是这种瘴毒却对花无影无碍,这个密道只有花氏的传人知道,也只有花氏的传人,在一出生的时候,就服用了用瘴毒制成的药丸,以毒攻毒,达到制衡这瘴毒的效果。 花无影在这密道中已经一切如常,让他们不要讲话,也不要松手。一来是有人说话会太吵,尤其是听不见声音的人,一旦说话肯定会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 二来是,这里岔道多,雾气重,如果有人松手走丢,很难寻人。更何况是要寻一个看不到也听不到的人。 除了花无影,余下的三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所处的是什么样一个环境,他们只知道,进了密道后,温度比刚才在花氏祠堂要低多了。 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闻不到。但是能感受到森森寒意,能感受到潮湿的水汽笼罩着自己,甚至时不时还会有冰冷刺骨的水滴滴落在自己的头上,脸上,肩膀上…… 三个人茫茫然地跟着手中的红布条一直不停地走,花无影担心他们目不能视,耳不能听的走太快会不适应,特地放慢了脚步,犹如在赏玩山壁景色一般漫步。 前方的未知,加上步履的缓慢,让花无影身后的三人觉得时间仿佛已经静止了一般。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不知自己走了多久,甚至不知自己身旁还有没有人。 …… 当感受到身上微暖,似乎有阳光照在身上时,那三人才注意到抓在手中的,原本一直往前的布条不动了。 突如其来的温暖让三人止住了脚步,都贪恋着此时的这种温暖,虽然依旧还是看不到,听不着,但是却比方才一路的阴森寒冷让人安心多了。 花无影回头看了看,已经看不到花魂谷了,只见群山重叠。他们已经离开花魂谷地界有上百里了。如今正身处一片竹林中,秋末的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 过了一会,清辞等三人在一片黑暗中,先是闻到了竹叶特有的清香味,接着是听到秋风拂过,叶子的沙沙声,最后是早已习惯的黑暗中突然出现的光亮。 他们都不由自主地用手遮住双目,待眼睛慢慢适应了光线后,才彻底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此时已将近黄昏,秋日的太阳却仍未落下,竹林里的竹叶在秋风中摇曳着,显得十分静谧。 任谁也没有想到,花魂谷的密道会通往这样一个地方,而除了花无影,也再无人知道密道的入口究竟在何处。 “主人,我们接下来如何打算?”看着眼前除他们四人之外,空无一人的竹林,紫檀向容云霄请示道。 “先找个地方投宿,不知二位意下如何?”容云霄又摇开了手中的折扇,目光落到花无影和清溪云的身上。 清溪云自那日被师门抛弃,被仙门百家所不容,他就再没有去处了。本以为已是一死,却不曾想花无影不惜放弃花魂谷,不惜舍弃自己的性命也要救他。除了跟随花无影,他不知这天地之大,哪里还有他的容身之处。 看到清溪云把目光落到自己的身上,花无影很快便给了容云霄答复:“离了花魂谷,余下便由你来安排。” 花无影本以为自己难逃一死,所以遣散了花魂谷众人。如今,哪怕自己还活着,她也不想再大费周章召集以前的花魂谷弟子。既然要去寻公主,相信眼前那位天玑国的殿下自然是有打算和足够的人手的。 “既如此,本王……”听到花无影答应,容云霄轻摇折扇开口道,但“本王”二字刚出口,便又立即停下,停顿了一下后,才继续道:“容某一定不会亏待了二位。” “这竹林之外,不知是什么地方?”清溪云看了一眼这颇为广阔的竹林,看向身旁的花无影。 “离开竹林,再往前不远便是万竹城,我们应该能赶在天黑之前进城。”花无影手指往西南方向一指,示意那个方向可以到达万竹城。 有了目标之后,四人立即出发赶路,毕竟天色已经不早。夕阳下,四个被拉长的人影渐渐消失在竹林中。 第19章 流传在民间的传闻 四个人一路不曾休息,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万竹城的城门前。 抬眼看去,夕阳的余晖映红了高高的城墙。挑着担子,推着木车的百姓正在排队进城,其中也不乏或戴着斗笠,或持刀佩剑的江湖人士。 “快点!快点!马上就要关闭城门了……”守城的士兵大声呼喝着,个别人动作慢的,还被从后面狠狠推了一把,身型径直往前冲去。 进了城,紫檀寻了一间档次高的客栈,一进门就立刻吩咐笑脸相迎的掌管,要了四间上房和二楼的一个雅间,让挑几样店里的拿手菜和酒水尽快送到雅间去。 这紫檀从皇宫出来三年,举手投足间已经和行走江湖的侠客无异。容云霄乐得自在地站在一旁,把玩着他手中的折扇。 花无影和清溪云也是等在一旁,清溪云在日沉阁时偶尔也会跟着师兄们下山,但此时他觉得这样才是真正的行走江湖。 花无影正式接任花魂谷后,这些年没少四处奔走,但是她话少,也不爱主动管事,一切起居事宜都会有花魂谷的弟子安排妥当。此时对于紫檀的一切安排,她也觉得这样十分好。 但是当四人坐在二楼的雅间,看着上菜的店小二一盘又一盘地端上爆炒牛肉干笋片、五香猪蹄子、酥脆乳鸽、红烧鲤鱼时,花无影终于明白,原来每次外出,谷中的弟子都能在她用膳时,替她端来一碗桃花粥,是有多不容易。 庆幸的是,店小二后面还上了几道口味清淡的小菜,让人意外的是还有一盘青竹糕和一锅青竹粥。 “几位客官请慢用,这些都是本店的特色菜。尤其是这青竹糕和青竹粥,只有这万竹城才会有,在别处可是吃不到的。而且啊,就属本店味道最正宗。” 店小二上好菜,一手端着空托盘,一手将方才擦桌子的长抹布往肩膀上一搭,半弯着腰,恭敬地说道。 在外混迹江湖那么久,这种话紫檀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在容云霄的眼神示意下,她掏出钱袋,打赏了店小二几粒碎银。 店小二得了赏,欢喜地收起碎银,“谢谢客官,有事尽管吩咐小的。” “这青竹粥……”在这一大桌荤素搭配里,花无影似乎对青竹粥十分感兴趣,看到店小二还未走,随口问道。 “客官您有所不知啊,这万竹城之所以叫万竹城,是因为城中竹子不少,而且种类繁多。就像这金镶玉竹,除了皇宫啊,也就万竹城才有了。” “这青竹糕和青竹粥,别看名字不起眼,这可是每日卯时从竹叶上采集的清露,用露水制作成的糕点和熬制而成的粥,入口软糯清香。” “四位客官快趁热尝尝看,保证是终生难忘啊。对了,小的还听说啊,这天玑国的四皇子,当初就是外出游历时,路过万竹城,吃了这青竹糕便赞不绝口,找了片竹林归隐了……” “放肆!” 竟然有人敢嚼尘王殿下的舌根,紫檀原本拿在手中的筷子在桌上重重一拍,筷子瞬间断成了两截,“咔”一声掉落在地上。 “紫檀。”容云霄当即打断了紫檀的接下来的话,随后看向已经被吓得缩起脖子的店小二,和颜悦色道:“替她换双坚固点的筷子。” “好……请,请稍等。”对上灰衣男子璀璨双目里流露出的温和目光,店小二方才受的惊吓才缓了过来,不敢再去看狠狠瞪着他的紫衣女子,吞吐地应了下来就小跑着离开了雅间。 他实在是不解,南来北往的客人他接待过的数不胜数,大家都对皇室的一些传闻十分感兴趣,却不知刚才说得好好的,那个紫衣姑娘怎么突然发起火来。 而且这好看的姑娘发起火来,一扫原先的几分温婉,仿佛下一秒就要取他小命一样,也太吓人了。 莫非是刚才她手中的新筷子没有打磨光滑,刮到手了?看着他们一行人气质出众,出手大方,自己特地拿了新的筷子招待,难道弄巧成拙了? 不过方才那个灰衣男子,先前看他衣着朴素,料子也是一般,并不留意。直到他和自己说话,言笑间的雍容华贵简直让人不敢直视。 这么看来,应该这名灰衣男子才是主人,等会一定要招待好。 店小二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拿了新的筷子,又提了店里的一坛酒。心想反正刚才他们赏赐了碎银,再送一坛酒就当赔不是自己也还是赚的。 “方才的筷子,真的对不住,送一坛本店的特色酒四位客官尝尝。”店小二来拿酒,垂着眼睛小心放在紫檀的边上,然后利索地收拾好断在地上的筷子。 “此处去崖城可还远?”店小二收拾好后就要退出雅间,却被容云霄叫住了。 听到灰衣男子如沐春风的声音,店小二又如复舒的三月草,充满了生机。连忙朝着灰衣人身旁的方向走去,但是灰衣人身上高贵的气质又让他不敢靠太近,到了一定的距离就停下了脚步。 随后半弯着腰,开口道:“此处要去崖城还有三、五日的路程,这崖城啊是天玑国的边境,因为落骨崖而得名,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四位客官如果要去,最好是白日赶到那里……”店小二说道此处,就没有再继续说,他的手在不停戳着自己的衣角,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继续往下说。 “这是为何?”清溪云看着小二欲言又止,便开口问道。 店小二本来犹豫着要不要说,生怕说错话又引来贵客不满。此时听到有人发问,便又继续开口往下讲。 “那崖城外啊,有一处悬崖,叫做落骨崖,底下堆骨成山。据说到了午夜,就算是在崖城内还能听到冤魂的哭泣之声。” “所以啊,崖城的客栈日落之后就都关门了,天黑之后城中都极少有人出门。外来的客人要是日落前赶不上投宿,可就要露宿街头了。” 看店小二说得煞有介事,还一脸惊恐之色,清溪云又问道:“这冤魂哭泣之声可是真的?” “哎哟,这小的哪知道啊,小的又没去过。不过有不少路过崖城的客人都是这么说的,口口相传啊。而且……” 店小二的声音又在关键时候停住了,他悄悄拿眼瞄了一眼正在吃菜的紫衣女子,又继续说道:“而且据说,三年前天玑国的无双公主就是在那里坠崖,年纪轻轻,容貌无双的公主就这么没了,真是让人惋惜啊。” 容云霄这次给紫檀使了眼色,紫檀再也不敢发作,只好默默低头吃东西。 这一次没有人反对,店小二又将民间流传的有关无双公主的传闻,绘声绘色地给在座四人讲了一遍。 花无影和清溪云知道容云霄的身份,也知道无双公主就是他要寻找的皇姐。虽然也不知道这民间传言有多少真多少假,不动声色间也都听得格外认真。 第20章 路边茶水摊的打斗 待店小二讲完,容云霄慢慢放下手中的筷子,掏出银子放在桌角上,温声慢语道:“明日辰时前准备四匹快马,余下银两赏你的。” 店小二从那银子放在桌角开始,目光就一直没移开过。如今听灰衣男子这么一说,立即上前快手将银子收入怀中,忙不迭点头道:“一定,一定,多谢客官,多谢客官……” 在店小二的连声道谢下,容云霄抬手挥退了他。店小二得了好处,立马识趣的离开了雅间。 关于无双公主的传言,容云霄这些年听了不少,但这店小二在提起时,并没有说到无双公主叛国等难听的话。加之前几日收到自己的死士无情传来有关无双公主的消息,让他心情大好。 本来掏钱打赏的事都是由紫檀来做,如今容云霄却觉得亲自做起来颇为有趣。 翌日一早,四人策马离开万竹城,往崖城而去,马上还有店小二贴心的为他们准备的干粮。 离开万竹城后,官道上四人策马疾驰,道上的不同景色不断往后倒去,疾驰的马蹄后扬起一阵阵尘土。 日落时分,一直赶路的四人终于远远看到前方支着一个茅草搭成的茶水摊。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四人也顾不上讲究,一致决定就在前方的茶水摊休憩片刻。 此时的四人正策马往远处的茶水摊赶,地方虽然不像样,但也总比在路边随便找棵树荫要来得好。更何况,赶了大半天的路,他们水囊里的水也已经喝光了。 看到这前后荒凉的地方,有个茶水摊,四人都不禁心下暗喜。却不知道这个茶水摊,因为他们的即将到来,发生了一场恶斗,两次易主。 一个多时辰前,茶水摊。 茶水摊主是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悠闲摇着手中蒲草编织而成的扇子。他的这个茶水摊已经支了二十多年了,虽然生意惨淡,却并不影响他每日天刚蒙蒙亮就来守着。 他也不靠这过路喝茶的客人那点茶水钱和打赏过活,他每日长时间守在这里,并不是为了经营这个茶水摊,而是专门贩卖情报。 这生意一做二十多年,从年轻帅气的小伙子,做到了皱纹已经悄悄爬上眼角的中年大叔。称呼也从被人称为李哥,变成了李叔。 李叔却不曾想,今天竟是他守着这茶水摊的最后一天。 在李叔靠在竹椅上,摇着蒲草扇子闭眼小憩时,突然感觉到有人在靠近,脚步沉稳,气息绵长。李叔身在江湖多年,不用睁眼也知道正在逐渐靠近的人功夫不低,而且来者不善。 就在黑衣人的长剑就要刺入李叔的胸口时,李叔突然眼睛一睁,左手从竹椅下抽出一把长刀,眨眼的功夫就挡住了长剑刺过来的剑锋。 黑衣人见一击不中,而方才闭眼小憩的茶水摊老板,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方才的慵懒闲适,眼中流露出的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黑衣人足尖一点,轻身跃起,手中长剑朝着茶水摊老板劈去。电光火石之间,李叔一个鲤鱼打挺跳将起来,腿一扫竹椅瞬间碎成一堆碎竹残屑,散落在地。 在黑衣人长剑落下的瞬间,一个下腰避过之后,李叔长刀横扫攻击黑衣人的下盘。黑衣人不敢托大,退后两步后一手持剑,一手抓起身旁的四方桌子就朝茶水摊老板脸面上砸过去。 李叔一跃而起,长刀在手,“咔”的一声就将朝自己飞来的桌子劈成两半。随后长刀去势猛增,冒着寒芒,只取黑衣人。 十几个来回之后,黑衣人已经顾不得进攻,只能勉强招架。他也没想到,一个毫不起眼的路边茶水摊老板,竟然有如此高超的武艺。 随着一声帛裂声,黑衣人的手臂被长刀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不断往外流。黑衣人见势不对,弃了手中长剑,捂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就要撤。 李叔见黑衣人弃了长剑要逃,不疑有他,乘胜追击。却刚追出去几步,头顶上方洒下一阵白粉,李叔捂住口鼻的同时,回头在洋洋洒洒的白粉中,模糊看到茅草屋顶上飞身而来另一个黑衣人。 想要躲避时惊觉四肢乏力,随后胸口一阵剧痛,身体仿佛被掏空…… 白粉扬起的烟雾散去,只见李叔怒睁着双眼,鲜血染红了身上的粗布衣裳,已经断气了。 “大哥,你怎么样?”从茅草屋顶飞身而下的黑衣人,随手撕开自己的衣摆,三两下就替受伤的黑衣人包好了手臂上的伤口。 “死不了,一个小小茶水摊耽搁这么久,你快去处理一下,他们一会就要来了。”受伤的黑衣人也顾不上自己的伤,两人一起将茶水摊老板的尸体拖到了后山丢弃。弃了尸,两人又忙着收拾打斗留下的残局。 “大哥,这是什么药?无色无味的,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收拾妥当后,年纪小的黑衣人一边将一包粉末倒入正在炉子上烧着的茶壶中,一边问道。 “废什么话,不该我们知道的就别问。我受了伤先找地方躲起来,你快换身装扮。” 手臂受伤的黑衣人,面对自己弟弟的好奇心深感头疼,做他们这一行,每一日都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还没有明天谁也不知道,而且很多时候,知道得太多并不见得就是好事。 看着面前的弟弟换好了粗布衣裳出来,脸上还特地抹上了一些炉灰,讪讪笑着,像极了茶楼里的店小二。黑衣人这才放心下来,走过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轻声嘱咐了几句。 “尘王殿下的命,也是你们这种人配议论的?” 就在两个黑衣服低声耳语之时,一声极其好听的声音响起,如果不是那句话的内容过于骇人,就这如风过清铃响的声音,任谁都会心情愉悦。 两名黑衣人闻言一惊,他们接到的任务,就是占领这个茶水摊,在尘王殿下抵达时在那一行人的茶水中下毒。 两名黑衣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高挑清瘦,身着水蓝色长袍的人倏然出现。那人头戴斗笠,斗笠也被水蓝色轻纱覆着,只隐约可见是一名俊雅的年轻公子。 手臂受伤的黑衣人看着缓缓走近的年轻公子,嗤之以鼻。就这样的人,也就空得这张皮相,一看就是手不提、肩不能抗的废物,竟然还敢上门管闲事。 “看来这茶水摊的老板今天死得不亏,来了个俊俏公子给他作伴。” 手臂受伤的黑衣人,用未受伤的手,捡起了地上的长剑,脸上露出一丝坏笑。这一丝坏笑出现在杀意满满的脸上,说不出地诡异。 第21章 容月夜安插的棋子 两名黑衣人脸上扬着得意地笑,让他们凶神恶煞的脸显得分外的扭曲丑陋。有微风拂过,吹起了眼前人斗笠上覆着的水蓝色轻纱,露出一张俊雅清逸的脸。 但心中的得意让两名黑衣人,都忽略了蓝衣公子眼底倏然闪过的厉色,须臾间,随着两缕劲风,两颗钢珠从蓝衣人的指间弹出。 两名黑衣人手中的长剑还未拿稳,钢珠就直接从他们的喉咙穿过。脸上得意之色还未来得及收敛,就已经应声倒地。 “茶水摊的老板,应该是乐意看到你们跟着上路的。”清朗空灵的声音,从蓝衣公子的齿缝中轻轻逸出。 他优雅地朝茅草茶水摊内走去,迈过那两具黑衣人的尸体时,就像迈过玉砌而成的台阶一样优雅得体,就连灰尘都沾不上他及地的水蓝色衣摆。 比女子还要娇嫩的玉手纤纤,从水蓝色的宽大衣袖中伸出,取了正在炉子上被烧得“噗呲”作响的水壶,一滴不剩地浇灌到了地面上。 已经干涸了许久的泥土,霎时就将这被下了毒的茶水吸收得干干净净,仿若久旱逢甘霖。 做完这一切,蓝衣公子看着茶水摊内外的一片狼藉,微微地皱了皱眉,似乎对这样的环境十分的不满意。但他并没有离去,而是静静地站在一旁,负手而立,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 空旷的官道上,阵阵秋风拂过,时不时带起阵阵黄沙烟土。 破旧的茶水摊孤零零的支着,茶水摊内仅存完好的四方桌和它旁边的椅子东倒西歪,地上除了两具黑衣人的尸体,还有被劈成两半的桌子,以及竹椅碎成的一堆竹片残屑。 一袭水蓝色长袍伫立其中,哪怕是周围的破败和血煞,也掩盖不住他身上的优雅和高贵。哪怕看不到他的脸,就只这样一个背影,也不难让人相信他的卓然出尘。 他默默地站着,直到听到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水蓝色的身影才跃出数丈,几个起落后,消失在了洒满黄昏的官道中。 “主人,前面的茶水摊似乎打斗过。”在靠近茶水摊时,紫檀看到了倒地的两具黑衣尸体。 “上去看看摊主可还在?”容云霄说着拉了马绳,将速度放慢。他的身后,花无影和清溪云也如他一般放慢了速度,打听消息这种事,还是紫檀比较擅长。 当他们三人慢悠悠来到茶水摊前,紫檀已经从茶水摊探查了一圈出来了。“只发现这两具尸体,未见摊主身影。” 见摊主的身影才怪,这种情况下,摊主即使侥幸不死,应该也是逃命去了。江湖中,谁生谁死,往往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这水没有问题。”紫檀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打开茶水摊的水缸,试了试后说道。 听她如此一说,余下三人都拿出水囊,装满了水。 “像是被什么圆形硬物穿透了脖子至死。”清溪云喝了一口水,用脚将一名黑衣人的尸体翻了过来,看到他的脖子后有一个穿透的洞,流出的血已经变成了暗红色。 “直接穿透整个脖子,动手的人内力惊人。”紫檀也凑了过去,仔细端详着尸体的脖子道。 “这个人死前还受了刀伤。”花无影轻踏着另一具尸体的手臂,他手臂上包扎着的黑布很快松开,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 “能用暗器击穿人的颈部,定不屑于杀他之前砍上这一刀。我们到达之前,这里应该上演了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容云霄远远的站在一旁,听了他们三人的描述,淡淡开口道。 既然已经补了水,茶水摊倒着两具尸体煞风景,四个人便不再多作停留,简单休息片刻后,重新上马赶路。 天玑国,玄王府。 容月夜薄薄的嘴唇抿了一口茶,就将茶盏搁在一旁,手一挥。端着托盘垂首在一旁的婢女立即会意,利索地收拾好就悄悄退了出去。 看着府中管事王山海步履匆忙而来,容月夜挥退了守在门前伺候的两名婢女后,才慢悠悠道:“这么晚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王山海是从小就伺候着容月夜的太监,皇子们封王分府后,王山海便担任了玄王府的管事。府中众多的随侍中,王山海是容月夜最信任的人。 王山海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多年的皇宫生活将他磨炼成了谨慎沉稳之人。容月夜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如此步履匆匆了,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 王山海关上房门后,才靠近容月夜,悄声道:“殿下,明王妃请您过明王府一叙,说是已经支开了下人,还请殿下放心。” 容月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随即就被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眼底的波澜。 “回了她,早就和她说过,没有本王的吩咐,她什么也不要做。”容月夜的语调中已经听不出他的任何情绪。 “奴才有提醒过她,只是,她说殿下今夜若是不去,她就只好来王府求见殿下。”将明王妃这暗含威胁的话说出来,连王山海都不觉心中有气。 “山海,替我更衣。”容月夜倒是没有生气,只是轻轻冷哼一声,便立即决定赴约。 王山海很快便取出一套夜行衣,小心地替容月夜解开了鎏金腰带,褪下了华服外衫。服待容月夜穿好夜行衣后,又替他取下了束发的黄金发冠。 没一会,一身夜行衣的容月夜就出现在了王山海的面前,剑眉星目,身型挺拔修长的容月夜就算换成刺客的装扮,也丝毫掩饰不住他的贵气与豪气。 容月夜推开窗,一跃而出,几个起落之后,一身黑衣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房里只留下王山海依旧呆立在窗前,眼中流露出担忧之色。 这明王妃无心,是容月夜一直安插在容云霄身边的棋子,也是跟了容云霄多年的死士。三年前容云霄出宫后就再没回来,容月夜费了不少功夫才给无心换了个清白的身份,以明王妃的名义,安插到了明王府。 明王妃无心这一步棋,容月夜一直没有动,这三年来她也安分守己,却不知今夜为何突然求见容月夜。 尘王容云霄离开皇宫后,这三年朝中势力一直暗流涌动。玄王容月夜、明王容雷默、奕王容长风三股势力暂时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但是谁都知道,在这争储之际,稍有不慎,很有可能连命都要丢。在这样的节骨眼上,玄王深夜独自一人穿着夜行衣潜入明王府,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但是容月夜非去不可,明王妃无心这一颗棋子,花了他不少心思。况且无心竟敢放话如果玄王不赴约,她便上门求见,着实是放肆。 这颗棋子沉寂了三年,突然如此蠢蠢欲动,不管还要不要继续留着,容月夜都必须亲自去一趟。 第22章 玄王府的神秘公子 明王妃的寝殿内,伺候的下人早已经被明王妃无心找借口打发了出去。窗户大开着,夜风徐徐从窗外吹进来,伴着阵阵草木花香。无心在窗前来回踱着小碎步,十指紧绞。 等了许久,终于听到窗外有极其细微的动静,无心一回头,果然看到身旁已经多了一个蒙面黑衣人。 来人尽管黑布蒙着半张脸,但是这集邪魅和高雅于一体的剑眉星目,不是玄王容月夜又能是谁。 容月夜随手扯下蒙在脸上的黑布,棱角分明,俊美绝伦的脸完全出现在无心的面前。 室内柔和的烛光下,容月夜敛目,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打出一层厚厚的阴影,遮住了他深邃的眼眸。让无心无法知道,他的内心此时是否有不悦。 “无心见过玄王殿下。”无心半跪在地上,向容月夜行礼道。 “不知明王妃深夜邀本王来此,所为何事?”面对半跪在自己面前的无心,容月夜嗓音慵懒而又不失优雅的直接开口问道。 “无心最近听闻尘王殿下在江湖上走动,恳请回到尘王殿下身边。”无心被容月夜站着的身影笼罩着,在这片阴影下,她不敢抬头,但语气中透着说不出的坚决。 “不要忘了,你如今的身份是明王妃。”容月夜声音低沉,话音中透着冰冷。 “无心不敢忘,玄王殿下不是早就想除了明王殿下吗?无心愿往。” “一个不得宠的妃子,凭你也想要了明王的命?本王的二皇兄,还不至于如此没用。本王看你是一心还回尘王身边,昏了头吧。” “可别忘了,为什么叫你无心,派你到尘王身边时,本王早就说过,别对尘王存任何不该有的心思。” “无心不敢,无心只想护尘王周全,万死不辞。”无心的话让容月夜波澜不惊的眼眸中,倏然闪过一丝厉色。 久久等不到容月夜的话,整个寝殿内静悄悄的,似乎早已没有了容月夜的存在。无心保持着半跪的姿势,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面前的容月夜八风不动的站着,鬓边一缕墨发在微风中轻轻飘动。在和无心目光相接的那一瞬间,他薄薄的唇角轻勾,眼角上扬,似笑非笑间说不出的魅人心魄。 无心心中一惊,慌忙垂下眼,不敢再看。可容月夜却突然俯下身,骨节分明的手指扣住了无心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正视自己的眼睛。 无心对上容月夜深邃如海的眼神,扯了扯嘴角,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扣着她下巴的手力气越来越大,她姣好的面容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无心,你可愿为了容云霄去死。”容月夜平平淡淡的说出这么一句,并不是在询问,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无心被紧紧扣住下巴,说不出话,但是眼波流转着的情意,给出了容月夜她的答复。 容月夜一手扣住无心的下巴,一手从她那精致的发髻上取下上面的玉簪子,倏然将尖锐的那一头,扎入了无心的心口。 看着面前的无心美艳的脸因为疼痛而扭曲,嘴角溢出了鲜血,身子渐渐无力。容月夜终于松开了扣着她下巴的手,什么话也没有说。 这一颗棋子,虽然费了他不少心血,但是一旦有可能会脱离他的掌控,那么就已经是一颗废棋,他便不会再留着。 “云……霄……”无心张了张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上沾满了血,最终只能轻轻地吐出这么两个字。 “云霄,尘王殿下的名讳,你不配喊。”容月夜看着无心的双手缓缓垂下,没了气息。才慢慢靠近,俯下身子,轻轻在她的耳边说道。 说完这句话,容月夜轻轻叹了口气,修长的手划过她的双眼,替她合上死前睁大的一双杏眼。做完这些,容月夜如来时一般,从窗户离开,趁着夜色,消失在了明王府。 容月夜一进玄王府,就听到悠扬的古琴声传来,琴音缭绕,余音袅袅,如幽泉缓缓淌过心间,清幽而深远…… 容月夜顺着琴声的传来的方向,翻身落入玄王府僻静处的一处小别院中。随后脚尖轻点,浮光掠影般掠上了庭院中的一棵梨花树上。 庭院里背对着梨花树的人依旧不为所动,端坐在石凳上,修长纤细的玉指,轻轻抚过琴弦,抚出声声天籁,让人忍不住屏息细听。 那水蓝色的衣袂在微风中轻轻鼓起,正是那日黄昏时分,出现在荒芜官道,破败不堪的茶水摊中,头带覆纱斗笠的神秘公子。 “幽涧愀兮流泉深,玄王殿下在自己的府中,翻墙上树,怕是不妥吧。”弹奏完一曲,水蓝色长袍的公子才慢慢起身,背对着梨花树,幽幽开口道。 “幽涧泉,鸣深林。这曲子,当真叫本王喜欢。”容月夜藏身之处被点破,也不恼,轻笑着纵身下树,来到放着古琴的石桌旁,坐在了冰冷的石凳上。 “玄王若是喜欢,拂衣便再奏一遍予玄王。只是玄王深夜这身装扮翻墙而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贼人呢。”拂衣清如流泉的声音说着,再次拨动琴弦,仙乐再次响起。 “这么好的一双妙手,本王却叫它沾染了血腥,本王真是过意不去。”容月夜看着那双双修纤细的玉手在宛如游丝的琴弦上若行云流水般拨动着,不由喟叹道。 “玄王何需过意不去,拂衣的命都是玄王殿下捡回来的,不过是替玄王殿下解决两个小麻烦,何足挂齿。”拂衣语调幽幽,话里说的是杀人,可悦耳的声音配上琴曲的悠扬,却有种说不出的美妙动人。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向四皇弟动手。”容月夜闻言,双目微阖,语调平平。可坐在他身旁的拂衣,却能感受到他身上逸出的杀意。 “尘王殿下已经离开皇城三年,这三年音讯全无。突然现身于江湖,就被人盯上,这事怕是不简单。”不管拂衣嘴上说的是什么,他的琴音依旧不受任何影响,还是那么的余音绕梁。 容月夜闻言不再作声,左手手肘撑在石桌上,手掌托腮,静静听着拂衣弹奏的这一曲《幽涧泉》。 月色下,温柔如水月华轻轻覆在两个人身上。一个一身夜行衣,邪魅狷狂也掩饰不了身上那高贵且卓尔不凡的英姿。一个一袭水蓝长袍,披着长长的墨发也挡不住那张翩若惊鸿的脸。 更深露重,他们谁也没有再说话,只有一曲《幽涧泉》,弹了一遍又一遍…… 第23章 慕千念救黑衣女子 天枢国境内,天泽城。 天泽城一条人群熙攘的街道中,一名八岁小童双手捧着一袋还冒着热气的桂花糕,在人群中仰头四下张望。 “二少爷,二少爷!”小童一边穿梭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一边捂好装着桂花糕的纸袋口,生怕找到二少爷的时候,桂花糕已经凉了。 小童今年八岁,是他家二少爷慕千念的伺童。他从记事起,就一直跟着慕千念了,据万宝阁里的老人说,这小童是个孤儿,两岁那年被年仅十四岁的慕千念在一次外出闲逛时给捡回来的。 捡回来的时候,身上脏兮兮的,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慕千念命阁里下人好生照料,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慕千念亲自给他取名叫南星,待他能简单做一些端茶跑腿的事后,就一直将他带在身边。 一转眼,南星已经八岁,而慕千念也已经二十岁了。 这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午后,对于慕千念来说,却一点都不平凡。因为他的兄长慕行雨有事离开了万宝阁。 慕千念的兄长慕行雨,比他年长三岁。但因为他们的父母亲已经过世,慕行雨就秉着长兄如父,对慕千念的管教比父母在世时还要严厉。 慕行雨每天除了要打理万宝阁的事宜,还要看管好他这个活泼好动的弟弟,也着实是不易。 在天枢国,说起万宝阁,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万宝阁顾名思义,珍藏着的宝贝数不胜数。 江湖人皆知,只要你有宝贝,想要转手,只要能被万宝阁看上,那换来的金银绝对是比其他任何一个地方都要高的。 还有小道消息说,万宝阁似乎还能和天枢国朝廷扯上那么一点关系,有不少极其稀有的宝物,都会经过万宝阁之手,送入到天枢国皇宫中。 其实什么寻宝藏宝,都不过是万宝阁的表面文章,万宝阁暗地里,做的是杀人的买卖。江湖中最为神秘的杀楼——非隐,就是万宝阁最大的宝物。 非隐训练出来的杀手,执行任务非常专业,迅速且狠辣,可以说是很少有失手。 就在南星捧着桂花糕,在天泽城走街串巷寻找他家二少爷的时候,慕千念已经从马贩子手中买了一匹骏马,离开了天泽城。 可怜南星从手中的桂花糕热气腾腾开始,一直找到桂花糕全都凉了,也找不到他家二少爷的身影。只好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回到万宝阁,和阁里的阁老周叔哭诉。 “这二少爷,定是趁着阁主不在,又跑出去玩了,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啊。”周叔看南星哭得满脸泪痕,自言自语一番后,掏出帕子替南星擦了眼泪。他口中的阁主,自然就是慕行雨。 有了周叔的安慰,南星这才止住了眼泪,拿出被他一路小心捧着的桂花糕,默默地吃了起来。 可是没吃两口,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二少爷他是不是不要我了,呜呜……一定是南星太笨了,买个桂花糕就跟丢了,呜呜……” 南星虽然是个捡来的孩子,但是从小在万宝阁长大,慕千念更是常常把他带在身边,连读书写字都是亲自教。因此阁里的人也不敢把他当下人使唤,除了慕千念,谁都不会使唤他。 周叔为了万宝阁,一大把年纪了也未成家,平日里待南星也是极好。见他嘴里的桂花糕还未咽下去,就哭得如此惨烈,连忙安慰他。 “南星不哭,昨日二少爷不是教你背书吗?等你能背全了,二少爷就回来了,快去吧。” 南星闻言,果然立马止住了哭声,抽噎几下,咽下口中已经被嚼烂的桂花糕,手背在脸上胡乱一抹,破涕为笑道:“南星知道了。” 看着南星飞奔而去的身影,周叔轻笑着摇摇头,小孩儿的忧伤和快乐,总是那么简单而纯粹。 天泽城外的树林里,一匹骏马在疾驰,骑在马上的慕千念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总之去哪里都比待在万宝阁,看着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卷宗强多了。 马上的少年,一头墨发被紫金丝带束起,紫金色印着金边云纹的长袍衬托着他的恣意风流,眉宇间尽显飘逸之态。 慕千念身后的景致换了几波之后,终于人累马乏,找了棵树休憩,将马栓在树上,自己则靠着树干休息。 可是手中的干粮还未吃到一半,就隐约听到前方传来刀剑相击的打斗声。 慕千念前几次行走江湖,都是离开天择城不远,就被慕行雨派人强行请了回去。这一次趁着慕行雨外出办事,他才跑出这么远。 想到江湖人口中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慕千念一点也不顾忌自己只会点三脚猫功夫,就握着自己手中的长剑,沿着打斗声传来的方向,慢慢靠过去。 只见前方是两个威武雄壮的男子,在和一名黑衣女子打斗。黑衣女子似乎已经受了伤,身型移动十分困难,只能举剑招架两名男子的围攻。 两名男子一人持长剑,一人持长刀,但却没有痛下杀手,似乎是只想将黑衣女子生擒。 两个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慕千念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连忙快步跑过去,嘴里还一边喊着:“快住手!” 持长剑的男子闻言住了手,看着冲到面前的慕千念,厉声道:“不想死就快滚!” “你们和这姑娘有何冤仇,两个人打一个也太过分了吧。”慕千念对上持剑男子凶狠毒辣的目光,似乎想和他讲道理。 另外一边,黑衣女子还在和持长刀的男子拼死抵抗,她的右腿被砍伤,流着血,力量已经渐渐不支。 “这小美人老子看上她,是她的福气,臭小子你赶紧滚,老子今天心情好,不想杀人。”持剑男子看着黑衣女子已经渐渐抵挡不住,眼中满是笑意,也不想管那连剑都拿得不像样的慕千念。 “要不是你们下黑手,别说两个,十个我都要你们有来无回。”黑衣女子虽渐渐不支,但是嘴里依旧放着狠话。 “你……”持剑男子闻言脸上露出窘态,随后气得满脸通红,只说了这么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慕千念看了看眼前的三个人,他一个都打不过,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心念流转间,他突然笑着道:“我就不管这闲事了,先走一步。” 他说着果真转身往回走,在三人都以为他真的要离开时,却突然又见他回身,捂住口鼻的同时洒出一片白粉。 白色的粉末洋洋洒洒,在空中迎风飘散,这是那三个人在晕过去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第24章 大难未死的容云疏 当白色粉末落尽,一股幽香的腻香完全被风吹散后,慕千念才松开了捂着自己口鼻的手。他走到黑衣女子的面前,背起了还在昏迷的她,临走前还不忘替她带上了她的佩剑。 慕千念原路返回,找到了刚才栓在树上的马。由于担心一会那两名男子醒过来,他不敢多加停留,扶着黑衣女子上马后,便立即策马离开。 在马上又赶了一路,直到天渐渐黑下来,慕千念也没有在附近找到任何一户人家。想来也是,这荒山野岭的,哪儿来的人家。 慕千念带着昏迷未醒的黑衣女子,在附近兜兜转转之后,总算是找着一个山洞。“有个山洞也还算不错吧。”慕千念在心中自我安慰着,将马栓在山洞外,就背着黑衣女子进了山洞。 山洞不算小,将黑衣女子靠在山洞内的石壁后,慕千念出去捡了些干柴,在山洞内生起了火。 等这一切忙完,慕千念算算了时辰,才觉得不对。他的迷烟粉就算大量吸入,这个时辰也该醒了。 可这黑衣女子却一直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该不会是死了吧?慕千念心中一惊,连忙凑到黑衣女子面前,伸出手指探了探她的鼻息,确定她还活着后,慕千念这才放下心来。 烛火的光亮中,慕千念打量着面前的黑衣女子,她的黑衣已有多处被刀剑划破,头发也已经散乱,可尽管是这样,也丝毫不影响她的天人之姿,她美得就像一块精美的玉石。 慕千念连忙收回目光,将自己的紫金色外袍褪下,盖在了黑衣女子的身上。 随后想起她脚上的伤,将目光落在黑衣女子的右脚上,只见小腿处有两道极深的刀伤,皮肉翻卷着,暗红色的血沾满了黑色的裤脚。 慕千念作为万宝阁的二少爷,从小在各种保护中成长,哪里见过这样的伤。就只是看着,他自己都觉得疼,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迷烟粉的效果应该早过了,或许是伤得太重才没有醒过来。”慕千念这么一想,立即去马背上取来一个小包袱。 虽然没有行走江湖的经验,可慕千念也从茶楼的说书老头口中知道,行走江湖除了剑和银两,还要备着些伤药以防万一。 万宝阁经营的非隐楼是一座杀手云集的杀楼,什么外伤药、内伤药自然都是少不了的。慕千念临行前随手抓了几瓶,没想到第一天就派上用场了。 打开包袱,看着几个白瓷瓶,慕千念随手打开一个,往自己摊开的掌心一倒,细腻的白色粉末就堆在他的手掌心。 “对,这个就是外伤药。”慕千念自言自语着,就走到黑衣女子身旁,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药粉洒在那两道可怖的伤口上。 随后又去撕了包袱的一角布料,替黑衣女子将小腿上的伤口包扎上。做完这些,慕千念又去那几个白瓷瓶前捣鼓了一阵,拿出了一颗内伤药。 担心黑衣女子昏迷中无法咽下,取出水壶,将内伤药丸放入水中化开后,才一点一点地滴进黑衣女子的已经苍白的嘴唇中。 看着黑衣女子勉强饮进了一点,慕千念坐在火堆旁胡乱地拨着烧得噼啪作响的柴火,默默念叨道:“你可千万要撑下去啊,明天天一亮就带你进城看大夫,这可是我慕千念第一次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啊。” “水……水……” 许久之后,在火堆前困得直打瞌睡的慕千念,听到了极其微弱的声音,立即清醒了过来。 “水是吧,有,我这就给你拿。”慕千念连忙拿起水壶,一边拔出盖子,一边走到黑衣女子的身旁。 浓重的药味让他想起来,刚才他把那颗内伤药丸直接丢到了水壶里,此时已经没有别的清水了。只好将满是药味的水壶凑到黑衣女子的嘴边。 抿了两口之后,黑衣女子终于皱着眉头,伸手轻轻推开了水壶,嘴里还呢喃着:“真难喝。” “难喝是难喝了点,这可是楼里最好的内伤药啊,对你很有帮助的。”慕千念说着将水壶递到了黑衣女子的手边。 却见黑衣女子终于睁开了双眼,那双眼睛如星光般璀璨,似乎可以勾魂夺魄,配上那张举世无双的脸,仿佛误落凡尘的仙子。 黑衣女子看到面前的人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举着递给自己的水壶已经拿不稳在慢慢滑落而不自知,终于在水壶彻底离开他手掌之前,接了过去。 待看清楚眼前男子的面容时,黑衣女子顿时别过了脸,像,真的是像。 眼前的男子,像极了那个曾经让她深爱,又让她恨入骨髓的人。 慕千念看到黑衣女子突然别过脸,才惊觉自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人看十分失礼,讪讪笑着往后退,坐回到火堆旁。 山洞霎时恢复宁静,除了燃烧着的柴火偶尔发出一声噼啪声外,再无任何声音。 良久之后,慕千念才开口试着搭讪道:“不知姑娘怎么称呼?我叫慕千念,千山的千,怀念的念。” 怎么称呼?黑衣女子陷入了沉思…… 她曾是天玑国的无双公主,容言,容云疏。她本该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可如今家国虽在,却有家不能回,背上了与入宫偷盗者私奔,叛国的千古骂名。 而这一切,皆是因为三年前,突然有一个人闯入了她原本平静的生活…… 他说,弱水三千,我只取你这一瓢。 他说,只有离火珠才能让神医救他父亲的命。 他说,他要带她走。 他说,他要永远和她在一起。 他说,他永远不会负她。 为了他,容云疏盗走了皇宫里的一颗离火珠。离火珠对天玑国的皇室没有实在意义,只是被当成装饰用的宝珠收藏。既然离火珠能就他父亲一命,容云疏毫不犹豫就亲自取给了他。 为了他,容云疏愿意放弃无双公主的身份,愿意离开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的天玑皇城,愿意离开自己的亲人。 可是容云疏万万没有想到,在他们即将离开天玑国边境时,突然遭到了追捕。天玑皇宫不仅丢失了一颗离火珠,还丢失了天玑国最看重的宝藏布阵图。 在落骨崖旁,还没等容云疏质问他为什么要盗走宝藏布阵图,他却告诉容云疏,他一直都是在骗她,在利用她。 他说,他要离火珠其实是为救他未婚妻的命。 他说,他对她的感情,不过是因为她是无双公主,只有利用她,他才能顺利离开天玑国。 他说,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她是死是活,都在和他无关。 他一步一步的逼近,几近崩溃的容云疏一步一步后退,她流着眼泪,摇着头,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你是骗我的,对不对!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对,我是骗你,高高在上的无双公主现在是不是很难受?没关系,看到你的脚下了吗?深不见底的落骨崖,跳下去,你就解脱了。” “慕行雨,我诅咒你,这一辈子,你都得不到你爱的人!” 一声凄厉的惨笑划破天际,容云疏被慕行雨一推,落入了深不见底的落骨崖。 第25章 再无公主只有弱水 虽然坠入落骨崖后没有死,但此时活着的已经不是容言,不是容云疏,更不再是天玑国的无双公主。 她活着,只是为了恨,只是为了复仇! 既然天不亡我,那么我一定要活下去。我要把当年那个亲手将我拖入万丈深渊,无边地狱的人也一起拖下来,我也要他尝尝,失去一切的痛苦! 名字?称呼?你不是曾脉脉深情地对我说:“弱水三千,我只取你这一瓢。”吗?现在活着的我,就叫“弱水”。 我要让你看着,这一瓢被你欺,被你负,被你毫不留情推入落骨崖的弱水,如何将你欠她的,一件一件回报在你的身上。 容云疏握紧了自己的双拳,指甲狠狠地戳进了掌心中,鲜红的血从掌心逸出也丝毫感受不到疼痛,就像她的心从坠入落骨崖那一刻,就已经死了,再也感受不到疼痛了一般。 “我叫弱水,弱水三千的弱水。”容云疏冷漠,且带着恨意的话,从齿缝中迸出。 慕千念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黑衣女子的回话,也不敢再继续唐突,垂首烤着火。外袍给了黑衣女子,入夜后山洞潮湿寒气逼人,让他这内力薄弱的人感到了寒冷。 最终,他还是等到黑衣女子的回答,内心的喜悦让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弱水话语中的冰冷和恨意。 “弱水,弱水。”慕千念独自低声念叨了两遍,才看向弱水笑道:“你这名字和人一样让人感到惊艳。” 但当目光落到弱水的握着拳头的手时,立即被顺着指缝流下的鲜血惊吓到了。慕千念立即冲上前,一把抓过弱水的手,惊叫道:“你的手流血了,我这就给你拿药。” 说完又急匆匆跑到摊开的包袱前拿了外用伤药,跑回弱水面前,二话不说就掰开她的手掌,小心地洒上药,又用自己的指腹轻轻推匀。 看着慕千念一惊一乍地跑来跑去给自己上药,弱水一时没反应过来,待看到自己双手的双掌心都被细细擦上了白色的药粉,她才抽回了自己的手。 “真像。”弱水看着面前慕千念,不禁脱口低喃了出来。 此时的慕千念,有八九分像慕行雨,像那个这三年来让她恨之入骨的慕行雨。只是慕千念更多了一分天真纯粹,他的眼睛里干净得像清可见底的溪水。他的情绪全都写在脸上,让人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不像慕行雨那般深不测。 “像?哦,你一定是想说我长得很像我兄长对不对,我兄长比我年长三岁,是万宝阁的阁主,见过的人都说我长的很像兄长。” 慕千念看到弱水看着自己,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他的兄长慕行雨在江湖中有一定的声望,想必弱水也见过他兄长,在说他们兄弟俩长得像吧。 初出江湖的慕千念,根本没有意识到,随便和陌生人透露自己的底细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又或者,他觉得面前这风姿绰约、美貌无双的弱水不是个坏人。 “你兄长叫什么名字?”虽然从慕千念的容貌中,弱水已经能确定他口中的兄长就是慕行雨,但是她还是多此一问。 “我兄长叫慕行雨,旦为朝云,暮为行雨的行雨。”慕千念只当弱水在山洞无聊,要和他唠家常,当即回答道。 果然,慕千念果然是慕行雨的弟弟,是那个她恨了三年,找了三年要复仇的慕行雨的弟弟! 这三年,她没有一日不恨慕行雨,多少次午夜梦回,她都恨不得将慕行雨碎尸万段,再挫骨扬灰。 但是慕行雨掌管万宝阁和非隐楼,为人十分谨慎,行踪又飘忽不定,弱水多方辗转打听后来到天泽城,却连想远远看一眼都难,更被说是杀他了。 可如今,慕行雨的亲弟弟慕千念,却阴差阳错出现在她的面前。真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弱水眸色渐深,双目微阖,长长的眼睫毛掩盖住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你的兄长放心让你一人出来行走江湖?”为了不让慕千念察觉到自己眼中的寒意,弱水干脆闭上了双眼,靠着身后冷冰冰的石壁,不动声色地套话。 “当然不放心了,我从小习武就不认真,气走了三个师傅才学得这点三脚猫功夫。我兄长也是恨铁不成钢,天天就想把我关在万宝阁。” “有几回,我偷偷跑出来,刚离开天泽城,立马就被他派来的人请回去了。” 慕千念说到此处也颇为无奈,慕行雨派来请他的人,都是非隐楼的杀手。对付他这种三脚猫功夫的人,以一敌百都毫无夸张。 而且这些杀手个个不苟言笑,管他死皮赖脸还是哭闹打骂,最终的结果都是以被请回去告终。 “不过,这一次总算是被我逮着机会了。我兄长似乎外出有什么急事,匆匆而去,没来得及安排非隐楼的人盯着我,我这才离开得了天泽城。” 慕千念自顾自地说着,想到行走江湖的第一天,就有一出路见不平,英雄救美的好戏发生在他的身上。顿时觉得原来行走江湖真的是又好玩,又有意义。 “你兄长去了何处?”弱水闭目养神,似乎听到慕千念在傻笑,继续问道。要想打听慕行雨的行踪,再没有比慕千念更合适的人选了。 “我也不知道,只知兄长每次一走,也得有个一年半载吧。我也想跟着他出去见见世面,可他总是让我先学着打理阁中事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兄长满意,让他带我出去。” 慕千念说完了好一会,看到弱水不再作声,想着自己倒是说得起劲,弱水受了伤应该好好休养才对,偏偏还要听他讲这些琐事。 思及此处,慕千念也缄口不言,在火堆不远处找了个稍微舒适点的位置,睡了过去。 后半夜,弱水突然睁开了双眼,看到慕千念双臂环抱靠在不远处,呼吸平稳,已经睡熟了。 从刚才慕千念的话中,弱水能听出他们兄弟二人感情极好,慕行雨更是对这个弟弟爱护有加,生怕他独自出去闯荡受了一丝一毫的委屈。 慕行雨,你当年害得我好苦!要是让你知道,你的弟弟死在了我的手里,不知道你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是不是也像我当初那样,如万箭穿心,整个胸腔都被掏空,痛不欲生? 是不是也像我如今这样,如行尸走肉一般,除了恨活着再也没有任何意义? 是不是只有让你像当初的我一样,失去了一切,你才能明白我对你恨究竟有多深? 第26章 抵在心口的剑掉落 弱水拿起了她的剑,站了起来。那件披在她身上的紫金色外袍倏然掉落,覆在了一块碎石上。紫金外袍上好的材质与阴冷的山洞显得格格不入。 弱水长剑在手,冰冷的剑芒在微弱的火光中一点一点地靠近慕千念的心口。 直到剑锋抵上慕千念的心口,慕千念仍浑然不觉。他的嘴角还噙着笑,似乎梦里的都是美好的事物。 只要剑锋再往前一点,就能刺入慕千念的心脏,就能让慕行雨懊悔、痛心、愤怒、绝望…… 可是弱水却下不了手,明明心里那么恨,恨慕行雨,恨有关于他的一切。她明明那么恨他,要毁了他,毁了他的一切,可此时她似乎却下不了手。 动手啊,你再犹豫什么?你忘了慕行雨以前是怎么对你的了吗?你忘了是他亲手把你推下落骨崖了吗? 你忘了无双公主已经死了,容云疏也已经死了吗? 你忘了你现在是弱水,是那个一心只为复仇的弱水了吗?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他并不是慕行雨啊。 可这重要吗?他不是慕行雨一心想要保护的弟弟吗?杀了他会比杀了慕行雨让更他痛苦不是吗? 你心软了吗?你忘了慕行雨为了拿离火珠救他的未婚妻,欺骗你的感情,又害你背上骂名,最终竟还想要你死了吗? 你不是想要慕行雨也体会一遍他给你带来的痛苦吗? 为什么不动手?!! 不,现在还不能杀他,还没有打听到慕行雨的下落,他的弟弟还有用。 对,他的弟弟还有利用价值。 弱水天人交战许久后,终于替她自己找到了一个不杀慕千念的理由。 “咣当”一声,那把长剑从弱水微颤的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她蹲坐在了地上,看着即将燃尽的火堆,目光呆滞。 慕千念丝毫不知道刚才他差点一命呜呼,也不知道有一把剑在他的心口抵了很久。直到长剑落地发出的声音响起,他才从睡梦中惊醒。 “怎么了?弱水你怎么起来了?” “哦,一定是冷了吧,火都快燃尽了,我再加点柴。” 慕千念一醒来,根本就没有管刚才为什么会在睡梦中听到剑落地的声音,而是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火堆旁一动不动的弱水。 添了柴,火堆又重新烧旺了起来。将昏暗的山洞再次点亮了不少,也驱走了不少寒意。 慕千念又将掉落在一旁的紫金外袍拾起来,抖了抖上面的尘灰,再次替弱水披上。随后自己也围坐在火旁,看着面无表情的弱水,试探地问道:“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然而却没有得到弱水的任何回复,甚至弱水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慕千念心念流转,觉得自己这真是废话,弱水受伤未愈,脸色苍白,舒服才怪。 想必,他又去拿了外伤用的药,和那个被他溶了内伤药丸的水壶来。将水壶递给弱水,讪讪笑道:“这可是上好的内伤药,你喝一点吧。虽然味道难闻,但是对你的伤有好处。” 说完直接将水壶塞到了弱水的手中,弱水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毫无焦距,但手已经机械地接过水壶。 慕千念见状,又打开装着外伤药的白瓷瓶,替弱水把腿上的伤又上了一遍药。从他刚才醒来的那一刻开始,弱水就一直一动不动,也没说过任何一句话。 慕千念坐在弱水旁边,默默看了她一会后,才似自言自语般道:“我知道你一定是有心事,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就不打扰你了,但是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伤。” 慕千念说完,回到了刚才他靠着的位置。看着火光中映出弱水那个孤寂的背影,他突然觉得弱水既倔强又脆弱。似乎有一抹浓重的愁覆在她的身上,怎么也化不开。 这样的愁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他身为万宝阁的二少爷,从来不知愁为何物。倘若真要说有,那也不过是愁着怎么偷跑出去玩才不被自己兄长抓回去。 胡思乱想间,劳累了一天的慕千念又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像他这种不知愁为何物的人,失眠?不存在的。 他也不知道他睡着了之后,弱水又在火堆前呆坐了多久。 总之,第二日天刚泛起灰青色时,慕千念已经起来了。醒来时发现火堆已经燃尽了,弱水靠在一旁,还未睡醒。但从她的脸色看,她的伤已经好了不少。 慕千念生怕吵醒了弱水,小心翼翼地拿了水壶就往山洞外走。包袱里还有些干粮,但是要出去打点水才行。记得昨晚找山洞时,附近就有一条小溪流。 慕千念出山洞,拉着马就往小溪方向去。 静谧的清晨空气微湿,清脆的鸟鸣声伴随着阵阵草木清香,格外舒畅。 还未看见溪水就先听到了潺潺水流声,大自然的天籁并不输任何名贵的乐器所弹奏出的乐曲。 来到溪边,慕千念将马放在下游饮水。自己则在上游用冰冷的山间溪水洗了把脸后,将水壶里弱水喝剩下的药水倒在溪水中,随后清洗水壶。 一股浓重药味的药水,在马儿喝水的时候流到了它的面前,许是马儿刚好喝道了有药味的水,看着慕千念的方向打了个响鼻,似乎是在抱怨。 慕千念见状,朗声哈哈大笑。装好水后,顺着马头摸了几下以示安慰,这才将水壶挂在马鞍上,去旁边的枣树上摘枣。 弱水昨晚一直在火堆前坐到快天亮才迷迷糊糊睡过去,由于内力损耗过多,加之腿伤流了不少血。而且昨晚心神不宁,她睡过去后慕千念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并不知道。 她只知道醒来的第一眼没有看到慕千念,心里的第一念头是:昨晚不杀了他,竟然叫他跑了,真不该犹豫。 但随后,她发现山洞里只有一个水壶不见了,她自己的剑还在,慕千念那把未出鞘的剑也在,甚至他的包袱还在。 慕千念的包袱连虚掩一下都没有,就这么大开着,里面一些碎银子、几锭白银和两根金条就这么明晃晃丢着,旁边还东倒西歪着几个白瓷瓶和为数不多的干粮。 弱水以前是天玑国的无双公主,什么值钱的东西没有见过,更不屑这区区白银和金条。饶是她曾经养尊处优,这几年的江湖漂泊也让她知道钱财不该外露。 可这个慕千念倒好,救了人也不打听别人的底线,随口一套话他就滔滔不绝恨不得抖出他的家底,就连睡梦中被人拿剑抵着心口也不知道。 哪怕自己本来和他无冤无仇,可这数量不少的钱财丢着,他就没想过别人可能会见财起意?他自己身手不错倒也罢了,却是个估计连小毛贼都打不过的富家公子。 就这样了,出去晃荡竟然还连佩剑都不带,要是遇到危险,就连虚张声势都不能够。 慕行雨,那个算尽人心,不择手段的你,竟然会有这样一个天真无邪,不知人心丑恶的弟弟吗? 第27章 养鹰人留下的院落 弱水盘腿坐在山洞里,屏息凝神,运行真气在周身游走了一朝之后,明显能感受到自己的内力已经完全恢复。腿上的伤口也早已经止住了血,除了暂时不宜泡水和长时间行走之外,她已经无碍了。 捡起自己落在地上的长剑,弱水的指尖轻轻在上面抚过。既然现在还没有打探到慕行雨的行踪,不如就先把慕千念带回去,免得这初涉江湖的小子死在别人的手中。 弱水沉思时,突然听到山洞外有马蹄声靠近,估摸着应该是慕千念回来了,干脆把闪着白芒的剑收入鞘中。 “弱水,你醒了,我去打了点水。对了,还摘到了枣,我尝过了,可甜了。”慕千念一进山洞,看见弱水已经睡醒了,连忙开心地向她分享自己清早的成果。 说着还把水壶和几个红彤彤的枣子一股脑塞给了弱水,又去包袱旁拿来了干粮。弱水也不客气,一言不发拔开水壶的塞口就喝了起来,随后又吃了一些干粮和枣子。 尽管眼前的人,是她恨之入骨的慕行雨的弟弟,但在又渴又饿,腿伤还未好全的情况下,她也不会因此置气亏待了早已饥肠辘辘的自己。 她早已不是那个尊贵无比的无双公主,这些年来,为了复仇,她更是学会了隐忍,学会了善于利用身边一切可利用的资源。 就比如此时眼前那个笑得舒眉朗目的慕千念。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两人算是简单吃过了早点,弱水才开口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也没想过,就想着走到哪里算哪里,反正不管最后去了哪里,等我兄长回了万宝阁发现我不在,他总能有办法抓我回去的。” 江湖险恶,在这不知死活的慕千念眼中根本算不上一回事,他毫不在意地耸耸肩,一脸轻松道。 弱水不管是以前在皇宫,还是现在在江湖,都没看见过这样掉以轻心的人。不由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只好干咳一声继续喝水。 “你的腿伤是不是好点了,我先送你回去吧,这山洞阴冷潮湿,不利于你的腿伤恢复。”看到弱水沉默不语,慕千念突然想起了正事,那就是要把弱水平安送回去,不然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万一再像上次一样被歹人盯上就不好了。 慕千念说完就立即起身,将收拾好的包袱挎到肩上,嘴里问着:“弱水你家住哪里?我们该往哪里走?” “往天泽城方向,我住在天泽城外的山脚处。”弱水平静地说道。 那一处山脚,距离天泽城不远,离她那日坠入的落骨崖也远,骑马大概一日的路程。 “不进城就好,不进城就好。”慕千念闻言先是一怔,随后又立即松了一口气。虽然他兄长不在,但是周叔或许也派有家丁在城中寻找他。若是进了城,很难保证会不会碰上。 收拾妥当后,两人如来时那般,共骑一匹马按弱水说的方向策马而去。 即将靠近天泽城,沿着崎岖的山路一通弯弯绕绕之后,两人一马终于在清亮的月光洒满山谷时抵达了弱水的住处。 那是群山环绕的一个小别院,两人下马,弱水推开了及腰的篱笆围起的院门,率先走了进去。慕千念拉着马紧跟其后,一进院子就被这看似简朴,实际十分别致的院落所吸引,正四下打量着。 院子里有五、六间小木屋,弱水看慕千念拴好了马,领着他走进了最靠外的小木屋,拿起桌上的火折子点亮了屋内的烛火。 “你便住这里吧。放好包袱跟我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吃的。”弱水声音淡淡,说完就往外走。 慕千念也顾不上桌子上落的厚厚一层灰尘,将包袱和剑随意往桌子上一搁,就跟着弱水出门去了。 一路跟在弱水身后,只见弱水推门走进了中间的一间小木屋,也不点灯。慕千念迟疑了一下后,刚要跟着进去,却已经见弱水转身出来了。 在明亮的月光下,只见她手中多了一件黑色外袍,一边往外走,一边随手穿上。黑色的长袍在风中翻飞,没一会就穿在了弱水的身上。 冷清的木质香气,在衣袂拂过慕千念的侧脸时,留下淡淡的清香。此刻月光下的黑衣弱水似乎更清逸出尘,身上全无脂粉香,却依旧倾国倾城。 慕千念回过神时,弱水的身影已经走远,他连忙快步追上去。 来到后院,弱水点亮了厨房的烛火,从灶台上拿过一个竹篮,掀开上面的竹盖子,露出里面放着的几个秋梨。 弱水一手拿起一个就吃了起来,另一只手将竹篮子递给慕千念,示意他也吃。 慕千念也拿了一个,一边吃一边打量着厨房,该有的厨具都有,只是已经落上了一层厚厚的灰。他忍不住去掀开灶台上的另一个竹篮,看到里面有几棵蔬菜。 接着又打开一个深褐色的瓦缸,看到里面果然如他所想有干净的大米。不由疑惑道:“不做晚饭了吗?” 弱水的眼底掠过一丝诧异,长这么大了,第一次听到有人问她做不做晚饭。随即没好气道:“我不会。” 三年前,她被慕行雨推入落骨崖,万念俱灰,本以为是活不成了。陡峻的崖壁在她的视野中飞速往上,她终于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也不知道下坠了多久,最后她的背触到了一片类似羽毛的柔软。惊魂未定的她睁开双眼,侧过身,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只巨鸟背上。 巨鸟带着她一路往下,最后落在了落骨崖底。所见之处皆是森森白骨,还有几只乌鸦在附近盘旋,寻找着还未腐烂的尸体,在巨鸟掠下时被惊得四下飞散。 弱水从巨鸟背上下来,才发现刚才救她的,是一只巨大的老鹰。她的身旁还站着一个中年男子,男子健硕颀长,目光如鹰眼般犀利,他的身旁还站着另外一只巨大的老鹰。 “多谢救命之恩。”弱水从坠崖的失重感中缓过来后,躬身行礼向中年男子致谢。 “姑娘怨念极深,不过既然没死,就要好好活着。”中年男子看着弱水含着怨恨的凄美双眸,淡淡说道。 就这样,弱水被这个带着两只老鹰的男子所救,还将她带到了如今这个院落。让她若无别处可去,可安心在此住下。 对于这个神秘的养鹰男子,弱水也知道不多,只知道他说他要去游历四方,寻找他的徒弟。 这个院子就这样留给弱水了,那名男子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但是每隔几日,天气好的时候,就会有一只老鹰用爪子抓着竹篮而来,给弱水送点果蔬。 来的老鹰也如它们的主人一样神秘,来去匆匆,弱水也不知道它们从何而来,又去往哪里。更不知道,那名男子说要游历四方寻找徒弟,三年过去了可有寻到。 第28章 静谧院落里的晚饭 后来,弱水就独自一人在这养鹰人留下的院子里生活了下来。 可这避世的平静生活没有让弱水忘记她的恨,她多方走访,辗转打探有关慕行雨的消息。却不曾想在天玑国边境,落骨崖附近的崖城看到了她的死士般若。 般若跟着无双公主的时间不算最长,但她对公主的感情却最为深厚。她难以接受无双公主就这么死了,一直在落骨崖附近悄悄打探无双公主的消息。 就这样,般若跟着无双公主回到了这个僻静的院子。这些年也是她一直在照顾无双公主,配合公主打探慕行雨的消息。 弱水看着瓦缸中的米,不由想起了般若。前几日,般若曾说在崖城遇见了皇弟容云霄的死士无情,无情试图跟踪,幸好被般若甩掉了。 虽离开皇宫三年,但弱水也深知皇宫中的暗流涌动。她叛国的罪名还未洗清,大家都以为她已经坠入落骨崖死了。 如果此时她没死的消息曝光,而她的皇弟容云霄一直执意要寻她,和她绑做一块,对他却是十分不利。 如今,四个皇子已经成年,各自分封为王,可储君之事却一直未定。如果她和容云霄相认,一旦消息走漏,这件事情就会被有心之人大做文章,对尘王殿下形成致命的打击。 为此,弱水前两天便让般若出去办事了,一是避免和尘王殿下一行人碰上,二是悄悄回天玑国,打探近来皇城的消息。她可不想再看到她的弟弟被人暗中谋害。 般若不在,弱水自然是不会自己动手做饭的,她要么出去打探有关慕行雨的事情时在外面吃,要么就是在院子里吃老鹰给她送来的水果。 慕千念听到弱水说她不会,心想也是,这个容貌无双的女子,就算身上有伤,发丝凌乱,可她身上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雍容华贵。 这种高贵的气质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绝对不会假。 “弱水应该是哪个着了变故的大户人家的小姐吧。”慕千念默默想道,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所谓的大户人家,大到竟然是天玑国的皇室。 “我会做,我来做晚饭吧,你先吃点梨吧。”慕千念说着,将装有秋梨的竹篮子递给了弱水。 慕千念的突然出声,打断了弱水的已经飘远的思绪。闻言她再次惊讶,一边接过竹篮子,一边奇道:“你会做?” 眼前这眉眼带笑的男子不是万宝阁的二少爷吗?不应该是养尊处优吗?万宝阁虽然比不上皇宫,可也总不至于需要自己动手做饭吧。 慕千念脱了宽大袖子的外袍,一边打水清洗已经落灰的厨具,一边说道:“人总有一技之长嘛,我虽然习武没有天赋,可是我对烧菜颇有心得。” “在万宝阁,有个烧菜特别好吃的师傅,见我品菜的时候见解独到,说我天赋极高,就兴高采烈要将他的绝技传授给我。” “就为这事,他差点就被我兄长命人乱棍打出万宝阁了。还好周叔苦苦求了几天情,这事才算作罢。不过,我也没能光明正大拜师学艺,只能偷偷摸摸跟着学。” 慕千念干起活来动作利索,但是嘴上也没闲着。这种事换个别的大户人家少爷来说,或许会觉得很可笑,可在慕千念的嘴里说出来,却是平淡中带着那么一丝无奈。 弱水静静站在门外,看着厨房里的慕千念熟练地起锅烧水,生火煮饭,嘴里还不停念叨一些以往的琐事。他嘴角一直扬着笑,对落在他白色内衫上的柴火灰一点也不介意,似乎很享受在明火照亮的厨房里忙碌着。 要不是他和慕行雨长得很像,弱水真的很难将眼前这个眉眼带笑,热情如火的男子和慕行雨联系到一块。 可为什么你偏偏是慕行雨的弟弟,是那个让我恨不得抽筋扒皮的慕行雨的弟弟?!! 厨房里的火光无声地照亮了站在门外一言不发的弱水的脸,那张容颜惊艳的脸,神色几度变换之后,最终恢复了平静。 在慕千念的忙碌和弱水的发呆中,时间飞快流逝。在米饭的香气逸出时,慕千念也做好了菜。 庭院中有石桌和石凳,慕千念也不敢劳烦弱水,自己将饭菜都一一端了出去。竹篮子里的食材有限,慕千念做了一个清炒藕片,一个素炒胡萝卜丝,还有一个白菜汤。 虽然清汤寡水的,但是已经饿得饥肠辘辘的两个人吃得津津有味,连片菜叶子都没有剩下。 吃晚饭,慕千念清洗完餐具,收拾好厨房后出来,却不见了弱水的身影,她的屋子里依旧漆黑一片,灯也没有点。 慕千念以为弱水睡下了,就独自在院子了随意走了走,山间的静谧和城中热闹不同,让他就连听着黑暗中的虫鸣都新奇不已。 当月光下,他的身旁突然多出一个影子时,慕千念回头才发现弱水就站在他身后。弱水依旧一身黑色长袍,长长的头发宛如黑色绸缎披散着垂至腰间。 沐浴过后的弱水,洗去了身上的尘埃,更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弱水似乎没有注意到慕千念正盯着她移不开眼,又或者她早已见惯了这样的目光,丝毫不以为意。 “山后有河流,要沐浴离开小院后,直走右转再左转便到了。”弱水淡淡说完,就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慕千念的目光追随着弱水的背影,直到弱水的屋子点亮了烛光,又关上了门,门板将他那兀自不觉灼热的目光挡住。他才惊觉自己失礼,收回了目光。 按照弱水所指的方向,慕千念去山后的河里沐浴,回来后也进了自己屋子关上了门。 屋子里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灰,已经许久无人居住了,慕千念打扫了好一阵子后,才熄了烛火睡下。 这个院落原本是属于谁,弱水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养鹰的男子以前应该住在这里,但他却再没有回来过。 这些屋子,弱水住着一间,般若住一间。余下的便再没有人住,因此也无人会去打扫,任它覆上了厚厚的灰尘。 时光的流逝,不仅会在人的身上留下痕迹,万物都不例外。就比如这再无人居住的屋子,那些日益增厚的尘埃,就是时间最好的见证。 第29章 后山河边的打水漂 第二日一早,慕千念一开门就看到了弱水。 弱水站在院子中的枫树下,深秋季节,片片火红的枫叶随风飘落,洋洋洒洒。树下站着的黑衣背影,在这瑟瑟秋风中,有种说不出的寂寥和悲怆。 昨夜抵达时天已黑,竟没发现这庭院中的是枫树,如今看着满院厚厚的火红落叶,慕千念才惊觉:自己莫不是救了个仙子,来到了仙境吧。 就在慕千念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天边飞来了一只有一个成年人那么大的老鹰,锋利的抓子稳稳地抓着一个竹篮子,盘旋了一会后,飞往厨房的方向。 看到弱水跟着过去,慕千念也连忙跟上。到了厨房门口,只见那只老鹰从那边没有屋顶的厨房落下去,将爪上的竹篮放下。然后又用抓子去勾还装有两个秋梨的竹篮子。 弱水见状,上前将竹篮子的两个秋梨取出,老鹰就抓起竹篮子,再次展翅,离开了厨房。 平时若是弱水不在,老鹰就会将东西较少的竹篮子推翻,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后,取走竹篮子。 慕千念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他现在总算是明白,这么大一个厨房,为什么只搭建了一半的屋顶,原来是为了方便这送货的老鹰进出。 别说慕千念被震撼,弱水一开始也震撼得不行,但是后来就慢慢习惯了,也渐渐摸出老鹰来的规律。只是这老鹰只是送货,不让人碰,而且给它食物和水,它也是不会碰的。 更为奇怪的是,不管这院子里住不住人,老鹰依旧会按照自己的规律,送东西来。弱水觉得,这或许是老鹰的主人吩咐的,不管弱水还住不住在这里,老鹰和它的主人都在等待着某一个人。 或许就是老鹰主人说的,他的徒弟。他怕或许哪一天他的徒弟会突然回来,这样,他就算远在天涯海角,他也不会错过他徒弟回来的消息。 “我们去后山的河里抓鱼吧,这地方山清水秀的,鱼一定很鲜美。”老鹰走后,慕千念和弱水一人吃了一个秋梨。吃完后慕千念便立即像弱水提议道。 “好,等我回屋取剑。”弱水说完,就转身回屋取剑去了。 慕千念倒是两手空空,跟着持剑的弱水往山后的河流走。反正他的剑法也太差了,要不是听说书老头说江湖人行走江湖都佩刀佩剑,他根本就没打算带。 弱水以前每天都在忙着四处打探仇人慕行雨的消息,从来都无暇感受这避世之地的青山绿水有多美好。 可如今仇人的弟弟就在自己身边,她再也不用担心找不着慕行雨。为此,弱水的此时是难得的放松。 三年来,她每一日都是为寻找仇人而活,如今,只用等着仇人自己送上门了。弱水觉得,此刻的自己,终于可以不再像紧绷着的一根弦,终于可以为自己活了一回。 来到了河边,弱水就地取材,挥剑刷刷几下,削了一根尖口的竹竿丢给慕千念。心中却是一阵无语,他自己说来抓鱼,可却两手空空而来,莫不是要等鱼主动投怀送抱? 可是接下来让弱水无语的事情还有的是。 慕千念卷起裤脚下了水,先是悄咪咪抓了一会鱼,接着就开始玩心大起。一会儿叫嚷着:“弱水快来看,我抓到一只小虾米了。” 一会儿又坐在河里的石头上,双脚拍打着河水,看着四处飞溅的水花朗声大笑。还捡起河边的小石块,在河面上打水漂。 看着河面上连续打起六七个水漂,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竟笑得像个孩子一样手舞足蹈。 弱水完全没有想到,说好的来抓鱼,竟然是这样一个画风。她默默站在一旁看着,实在是不能理解这有什么可高兴的。 “弱水,你也来试试,可好玩了。”就在弱水默默不解的时候,慕千念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不由分说将她拉了过去。 看到慕千念递过来的小石块,弱水实在是不想陪他玩这种幼稚的小游戏,推开了他递过来的小石块。 可慕千念似乎没有意识到她的不悦,硬是一边自己玩,一边在弱水的身旁软磨硬泡。 到最后,弱水也不知道自己是被慕千念的欢声笑语所感染,还是不想再受他的死缠烂打,竟然答应了和他一起玩打水漂。 哪怕是卸下了无双公主的身份,弱水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会有这样毫无形象,肆意疯狂的一天。 到最后,弱水也自己主动在河岸边捡起小石块,朝着河对岸打水漂。可不管怎么样,她总是打一两个就沉了。 “首先要选对石块,就像这种,薄薄的小石块最好了。”慕千念蹲下身子,认真地教弱水怎么挑选石块。 “然后就像我这样,用力向河对岸一拋。”慕千念说着,斜斜地欠着身子,手腕巧妙地一转,然后用力将手中的小石块拋出去。 一、二、三、四、五……从慕千念手中拋出小石块,一连在河面上打出十几个水漂。在阳光的照射下,小石块像会起舞的精灵,噔噔噔地在清粼粼的河面欢快跳跃。 这样的画面素净又美好,河面上荡开的涟漪在弱水的心底慢慢漾开,她说不出这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那颗死了三年的心,似乎再次感受到了一种极其轻微的愉悦。 弱水学着慕千念的样子,斜斜地欠着身子,皓腕灵巧地一转,薄薄的小石块被用力抛出…… 深秋的清晨,太阳洒下迷人的金光,河岸旁两个人影,黑衣女子卷这一边袖口,青丝如瀑,皓腕凝霜,在河面一连打出十几个水漂。 她身边的男子,墨发被紫金发带高高束起,光着脚丫裤脚随意卷起,如此随性的衣着,更衬得舒眉朗目的他朝气蓬勃,英姿不凡。他鼓掌开怀笑着,红唇皓齿,阵阵朗笑声在宁静的山里回响。 两人玩至午时,才想起来鱼还没有抓到。 慕千念拿着那根尖头竹竿,弱水拿着长剑,两人慢慢往下游走去。 慕千念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就猫着腰,举着竹竿悄悄往前面的鱼靠近。看准时机后突然快速出手,尖头竹竿往下一戳。 可惜鱼的反应比他更快,竟优雅地一摆尾巴,游开了。 看着慕千念如此折腾了几个来回,仍然是一无所获,反而溅得自己一脸水。弱水终于是打算亲自出手了。 第30章 慕千念的不辞而别 对于捕鱼,弱水却不想用慕千念这种费时费力,还不讨好的方法。 只见弱水长剑一挥,“咔”的一声就截断了慕千念手中的一小截竹子。那速度极快,等瞠目结舌的慕千念反应过来,弱水已经将到手的那一小截竹子几下就削成了四根尖尖的短竹棍。 等鱼游过来的时候,弱水掌心运气内力击出,四根短竹棍同时从掌中急速飞出。在慕千念惊得张大嘴巴时,那四根短竹棍已经分别穿透了四条刚才还在水中游得快活的鱼。 “还愣着?赶紧去穿了鞋拿上鱼回去吧。”弱水看着还光着脚站在水中,嘴巴还因吃惊而未合上的慕千念,无奈地提醒道。 “等回去我就做烤鱼,总算是有肉吃了。”慕千念回过神来,连忙捡起四条鱼,趟着河水往上游走,穿好鞋子洗了手后,再次拿起鱼去追赶已经走远了的弱水。 弱水和慕千念的午饭,就是烤鱼和白米饭。 慕千念的烤鱼火候掌握得非常好,两面金黄,上面还涂了一层他自己用厨房调料调配的酱汁,再洒上五香粉和芝麻,真的是无比美味。 弱水吃着烤鱼,总算是能理解万宝阁的烧菜师傅为什么说他颇具天赋了。这也是在这院子里,弱水吃到的最好吃的一顿饭。 这三年来,般若在的时候,都是般若给弱水做饭吃。可般若毕竟不是什么伺候人的侍女,而是无双公主的死士。要她杀人护主,那绝对是雷厉风行。 可若是让她做饭烧菜,就别指望着能有多高的水准了。刚和弱水来到这院子那会,般若连菜都不会做。这三年来,她的厨艺也是在一次次被公主嫌弃和自我嫌弃中,才慢慢有所提升。 吃完了午饭,看着慕千念收拾完。弱水突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这三年来,她唯一的目标就是寻找慕行雨复仇。可如今也用不着去寻了,反倒一时不适应为自己而活的生活。 最后,她只好默默回屋,坐在窗前看着那棵随风落叶的枫树走神。 直到最后,她伏在书案前,满腹神思都化为困意,睡了过去。 慕千念倒不会觉得无事可做,他收拾好厨房,路过弱水的屋子,看到已经关上了门,估摸着她已经回屋休息。自己就喂马,打理马圈,最后独自一人去山间转悠。 直到天边残阳将没,慕千念才一身狼狈但笑意正浓,提着一只野兔回到了小院。 还没靠近小院,慕千念远远就听到了一阵古琴音,先是如泣如诉的,缠绵悱恻,似乎是在述说着心中无尽的思念,紧接着,琴音骤缓,透着浓浓的哀愁,孤寂和绝望,犹如国破家亡,山河尽毁,花鸟皆泣。 绵绵不绝的悲凉无望过后,琴音陡然增快,如夏日骤雨,如万箭齐发,如马蹄声踏破城池,血流成河,浓浓的恨意似乎血也洗不掉…… 慕千念终于出现在了小院的门前,推门而进。只见庭院中,枫树下,一袭黑衣的弱水席地而坐,她的膝上放在一架木质古琴,她那玉纤纤的十指在琴弦上飞快地拨动着。 她的脸上神色不断变换,有悲伤,有痛心,有绝望,有愤怒,有憎恨…… 在夕阳的余晖下,一院,一树,一人,一琴,一阵风,一片又一片妖红似火的枫叶尽数被渡上浅金色。 慕千念呆呆地站在小院的门口,一只手还保持着提着野兔耳朵的动作,他不敢走过去,不敢打扰陷在种种过往中的弱水,更不想破坏了眼前这如画般的景致。 一个貌若天仙的女子,是什么样的经历,才让她弹出这样的琴音。是多深的思念,多深的悲伤,多深的绝望,多深的恨,才让她如此的感伤和忿恨。 慕千念不知道在弱水的身上曾经发生了什么,但是刚才的琴声,以及弱水的神色不断变换,让他似乎理解了为什么这么美的一个人,却总是面无表情,总是默默发呆,为什么单单看着她的背影,就觉得无比的落寞哀怨。 那样的弱水,突然让他觉得好心疼,好似呼吸都被夺走的心疼。上天给了她如此举世无双的容颜,却为何不能给她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的一生快乐。 随着琴声的停止,弱水的脸上也重归平静,再也看不出任何一丝波澜。仿佛之前的种种不过是幻象,但慕千念知道那不是幻象,而是弱水内心深埋的旧伤疤。 “怎么还不进来?你抓了野兔不是要做晚饭吗?”弱水抱起琴站了起来,看着依旧站在门前不动的慕千念平平淡淡问道。 弱水说完不见慕千念有任何反应,也不去管他,抱着琴自顾自回了自己的屋子。 直到弱水彻底消失在视野中,慕千念才提了兔子往厨房方向去,准备做晚饭。 又是一顿美味的晚饭,两个人默默吃着。谁也没有说话,弱水不会和他说自己的往事,而慕千念也不会主动去问她的过往。 他只知道,她不想说,他就不问。他不想那些旧伤疤再去触痛她,他只想让她开心,每一天都开心。 慕千念难得的从傍晚回来,一直到吃完晚饭两人各自散去都没有说一句话。这对原本话多,什么事都能讲得兴致盎然的慕千念来说,真是一个奇迹。 可弱水心绪不宁,也没空去理会慕千念的反常。她从河边沐浴回来后,就早早回屋歇下了。 翌日,弱水清早出门就发现马圈里的马不见了。 她在院子里找了一遍,也没有看到慕千念和马的踪影。立即跑到慕千念所住的木屋前,门也没有敲,双手用力一把将木门推开。 这间原本落满尘埃的屋子,被慕千念打扫得干干净净,屋内的陈设却一如从前,连位置都没有挪动半分。 可是屋里却没有了慕千念的人影,就连他的包袱,他的佩剑也不在了。 所有属于他的东西都不在了,若不是这屋子从原本的积满尘埃,变成如今的干干净净,弱水真的会怀疑这间屋子或许从来就没有住过人。 可这不可能,慕千念明明住过,甚至昨天他还教她打水漂,还和她一起吃了晚饭。 他突然就不辞而别了? 他是知道了我的仇人就是他的兄长慕行雨吗? 还是他知道了我一开始就想杀了他? 弱水突然觉得全身的力气被抽空,四肢无力地靠在了木门上。 第31章 去而复返的慕千念 你当初就应该杀了他的,你想留着他引出慕行雨,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吧。 不,他不可能知道我在山洞那晚就想杀了他。 那有如何,就算你不杀他,难道他会在这里陪你住上个一年半载,直到慕行雨送上门来? 趁着他还没跑远,赶紧把他抓回来。他,是你找到慕行雨的唯一关键。 找到他,关起来。等慕行雨找上门,当着慕行雨的面杀了他,你看慕行雨会不会痛苦? 杀了慕千念,再杀了慕行雨! …… 弱水全身无力地靠在木门上,天人交战了许久。 最终,她还是没有立即去追赶或许还尚未走远的慕千念,而是轻轻关上了他住过的屋门,回到了自己屋子里。 纵然她恨慕行雨入骨,可她还是不忍心迁怒慕千念。那一晚在山洞里她下不了手,现在她依旧下不了手。 纵然他是那个负她,亲手推她坠入落骨崖的慕行雨的弟弟,可他更是那个明明武艺差劲,却依旧执意要多管闲事救她的慕千念。 他是那个笑起来天真无邪,丝毫不防备她,救她一命又一路相送,替她做饭烧菜的慕千念。 这样的人,她怎么能下得了手去杀他?!! 或许从一开始,从那个山洞开始,她的内心就已经不想杀他了,说什么他还有利用价值,还不到杀他的时候,那不过是自欺欺人! 慕千念他什么都没有做错,若是实在要说错,那也不过是他恰好就是慕行雨的弟弟罢了。 “也罢,既然我杀不了你,你走了也好。我和慕行雨的事,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把你扯进来。你没有错,你走得好。” 弱水衣袖一挥,将屋子里原本装在瓮子里的黑白棋子洒落一地,长叹一声,喃喃自语。 已经清净了三年的小院,似乎因为慕千念的离开,比以往还要更为冷清几分。 直到快日落,弱水才独自前往厨房,默默吃了一个秋梨后,回到枫树下静静站着。嘴里似乎还留有秋梨的香气,却好似并没有那么甜了。 若不是慕千念曾经在这里,让这个小院短暂的热闹过,弱水一定不会觉得这清净如往昔的小院,会这么冷清。 很多时候,没有对比,永远都发现不了自己早已经习惯的一切会有所变化。 就像如果不曾熬过黑夜的漫长,就不会觉得白日秋光的短暂。 就像如果不曾在宿醉中得到片刻的安宁,就不会觉得清醒的痛苦是有多难熬。 就像如果不曾遇到那个总是脸上挂着笑的慕千念,早已心如死水的弱水如今就不会如此的矛盾。 心里的涟漪一圈圈漾开,最终归于平静。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就如不曾有过慕千念这个人,明日的弱水,依旧会再次离开这个小院,如从前一般辗转打探慕行雨的消息。 没有人会知道,弱水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决定了不再把慕千念牵扯到她与慕行雨之间的仇恨中来。 可是,慕千念偏偏又回来了,或许冥冥之中注定,他和弱水,谁都逃不开,注定他们就是要彼此牵绊。 当静立在火红枫树下,被风拂乱发丝的弱水听到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时,回过头看到坐在高头大马上,意气风发的慕千念已经来到了小院门外。 他笑着从马上轻身跃下,虽已经夜幕降临,但是在微弱的天光中,弱水依旧看清了他脸上明媚的笑容。就像清早初升的太阳,不耀眼,但却明媚而温暖。 可是,慕千念你为何还要回来? 我好不容易说服我自己,我不要杀你,也不要再利用你,就当从来没有你这个人出现过,可是,你为何还要回来?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慕行雨就是我苦苦寻找的仇人,你会不会后悔救了我,会不会后悔如今的去而复返? 弱水的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疼痛的触感让她掩下了所有的情绪。 天色的昏暗,以及再次见到弱水时的喜悦,让慕千念完全没有注意到弱水望向他的眼神有什么不对。 他兴高采烈地将马拉到了马圈栓好,然后拿出一大堆东西朝弱水走来。 “今日丑时我就离开了,太早了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还好天黑前赶回来了。我去了一趟天泽城,买了点东西。” “你看,这是给你买的,昨日我看到你在枫树下弹琴,那画面真是太美了,我觉得这身衣裳一定很适合你。” 慕千念说着展开了衣裳,只见米黄色的外裳上,有金线秀制而成的片片枫叶点缀在上面,栩栩如生。让人只是远远地看着,就仿佛走进了一片飘满枫叶的深秋仙境。 “对了,还有这些,都是给你买的,我先帮你拿回屋子吧。我还买了不少好吃的,你一定饿了吧,我们先吃晚饭。” 弱水看着慕千念买回来的一堆东西,一时说不出话来。 原来他不是知道了自己曾想杀他而逃跑,也不是因为在小院呆着无趣而要继续出去行走江湖。 他只是单纯的进城买东西,而且还帮她买了好几套衣裳。为了能赶回来让她吃上晚饭,他丑时就出发赶了崎岖的山路进城。 慕千念拿着替弱水买的衣裳,往她的屋子走去。弱水跟了上去,推开门燃起了灯。暖黄色的烛火霎时点亮了整个屋子,慕千念看着屋子里洒落一地的黑白棋子,呆住了。 “弱水,你屋子是进贼了吗?” “闲来无事,不小心碰翻了棋盘罢了。”弱水敛目,不动声色道。 “那你试一下衣裳看合不合身吧,我出去收拾一下东西,热一下菜。”慕千念说着替弱水把衣裳放在了门边的案子上,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从昨日看到弱水在枫树下弹琴开始,他就不想去行走江湖了。他突然很想在这里陪着弱水,很想让她不再悲伤难过,很想让她开心。 因此他早早赶路进城,也不知道给弱水买什么好,就给她买了几套衣裳。顺便也给自己买了几套,方便换洗。只要弱水不赶他走,他真的很想在这里多陪她一段时间。 但是能有多久,他也不知道,或许直到他兄长回来,派人打探到他的消息,抓他回去吧。 慕千念将自己的衣裳拿回了自己住的木屋,然后就买回来的菜拿到厨房热一遍。他买了很多好吃的,五香猪蹄、香脆乳鸽、八宝野鸭、莲蓬豆腐、藕粉丸子等等。 第32章 弱水同意千念留下 两人吃完丰盛的晚饭,弱水难得的邀请慕千念到她的屋子里对弈。 然而结果是,慕千念一人先花了一炷香的时间,将洒得到处都是黑白棋子一一拾起来,然后分好归类到棋瓮子中。 对弈的时候,弱水似乎有点心不在焉,但慕千念既想让弱水高兴,又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棋艺太烂,下次不再找自己对弈。硬是几盘棋下来,保持着一人轮流胜一盘。 “慕千念,你为何还要回来?”弱水指腹来回搓着手中的黑子,目光落在棋盘上,却迟迟未落子,突然淡淡地问道。 “弱水,你是不喜欢我住在这里吗?如果打扰到你了,你想让我走,我明日便离开。” 慕千念闻言一怔,他看到弱水的目光虽然落在棋盘上,可是眼神飘忽,心绪不宁,注意力根本不在下棋上。弱水,似乎是不欢迎他住在这里,既然她让他走,那他便走。 弱水当初带慕千念来,是想着以此引慕行雨现身。可如今,她突然发现这个理由失去了支撑,她既想慕千念离开,不要卷入其中的是非,又有种说不出的期待他自己愿意留下。 “你不是还要去行走江湖吗?”弱水沉思片刻,再次开口问道。 她的话语没有任何平仄,脸上也没有半分情绪,可慕千念却突然面露激动,声音都带着微不觉察的轻颤:“弱水,你不是要赶我走是不是?” “嗯。”弱水双目微阖,喉咙里发出一个音节后,再不作声。 “那太好了,我很喜欢这个地方,我还要去山后的河里抓鱼,还有不远处的山林里逮野兔,还有……” 听到弱水同意他留下,慕千念喜上眉梢,方才脸上的沉重之色一扫而空,忍不住又开始滔滔不绝。 弱水没有注意到慕千念在说什么,那一瞬间,她只看到坐在她面前的男子,喜笑颜开,嘴巴一开一合,似乎是在讲着全天下最开心快乐的事一般。 他脸上的笑意渐浓,就像糖水慢慢熬制成了糖浆,浓得再也化不开。他的眼里也晕染着幸福,仿佛里面装满的全是喜乐,从无悲苦。 那双爱笑的眼睛时不时轻轻眨着,深邃的眼眸如同浩瀚的星空,带着引力一样,似乎可以一点一点的将人吸进去。 “时辰不早了,早点回去歇着吧,明早我带你去个地方。”似乎是受到了慕千念的情绪影响,弱水向来毫无感情的语调也不觉柔和了几分。 慕千念离开后,弱水依旧坐在棋盘前,默默看了许久。慕千念本可以是一颗为她所用的棋子,但她自己放弃了,她放弃了那条最便捷的复仇之路。 翌日清晨,红日初升,暖黄的光晕洒满了整个小院。 慕千念推门而出,看到了在枫树下舞剑的弱水。她身上穿着的是那件米黄色长袍,上面金线秀制而成的片片枫叶,在阳光下随着弱水舞动的身姿而散发着金芒。 弱水身姿轻盈,出剑极快,闪着寒芒的剑在弱水横扫而出的时候,将片片飘落的红叶截做两段,随着剑气飞出几丈之远。 飒飒的秋风中,弱水衣袂翻飞,衣摆在哗哗作响,行云流水的剑法让慕千念目不暇接。直到弱水将长剑收回鞘中,他才一边鼓掌一边朝着弱水的方向走去。 两人简单用过早膳,弱水才领着慕千念离开小院,一直往山间深处走去。 山路崎岖,但是弱水延山而上,脚步平稳且迅速。她腿伤的伤已经全完好了,加上她内力浑厚,一路上可以说是健步如飞。 慕千念一开始还跟得上,但是很快就越走越慢,落在了弱水身后一大段。弱水这才想起来要他那三脚猫的功夫,一直要跟上自己的步伐实在是为难他了,只好中途休息了好一阵子。 由于慕千念拖后腿,原本一炷香时间的路程,两个人硬是花了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才到达目的地。 这是两座高山之间,地势较为平缓的一个山坡,长着一颗比庭院里还要高大的枫树,抬头望去,就像一把巨大的火焰直耸天际。 慕千念露出兴奋的目光,全然没有方才走山路时的疲惫,激动得张开双臂朝着枫树奔去。在快靠近枫树时,他却突然陷了下去。 原来是枫树所处之地比他们刚才在远处站的地方地上要低,但厚厚的枫叶堆积在地上,让人误以为高度是一样的。 慕千念一跑过去,厚厚的枫叶就往下陷,没上了他的膝盖。突然的下陷先是让慕千念一愣,但明白过来后的他似乎更显兴奋。 双手抓起火红的落叶,用力的往头顶上方一抛,片片红叶从上方洒落,落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 慕千念看着弱水缓缓走来,金线绣着枫叶的米黄色长袍穿在她的身上,美得将身旁的枫叶都比了下去。他的目光完全被弱水吸引,就仿佛世间所有的美景,都不及弱水万一。 弱水靠在树干上,静静看着慕千念玩闹。从坠入落骨崖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再没有笑过,虽然此时的她依旧笑不出来,但本以为已经彻底离她而去的喜悦之感,还是在内心的最深处悄悄露了头。 一个心已经死了三年的人,从来没有想过她还会有喜悦这种情绪。但弱水真的感受到了,那是厚厚严冰慢慢裂开一条缝隙,然后有一丝温暖偷偷渗入的感觉。 太久不笑的人,脸上的肌肉已经忘了该如何勾勒出一个笑容。但脸上的表情能骗人,心底的感觉却不能。尤其是要自己骗自己,那更加不能。 慕千念玩累了,也像弱水一样靠在树干上,他侧过脸看她。他希望她能忘掉以前的悲伤痛苦,他希望她能开心快乐。 虽然在弱水的脸上依旧看不到笑颜,但是他能感觉得到,弱水眼眸中的冰冷如霜正在一点一点的融化。 只要她今后每一天的悲伤痛苦都能比昨天的少,哪怕只是少那么一点点。那么慕千念相信,随着时间的流逝,悲伤痛苦从弱水的身上一点点抽离,然后总有那么一天,她的悲伤痛苦会永远离她而去,再也寻不着任何踪迹。 第33章 慕千念欲取梦萦花 “弱水,你看那是什么?”两个人靠在树干上,枫叶特有的清香气息在秋风中飘散。慕千念突然指着不远处的山崖上,一团在风中摇曳着的毛茸茸的粉色东西问道。 弱水闻言,顺着慕千念食指指着的方向抬眼望去。只见刀削般的悬崖峭壁上,柔软的丝状粉色植物在随风摇曳。 “那应该就是梦萦草开的花,据说梦萦草每百年才会开一次花,它的花极其独特,像发丝一样柔软,但却是粉色的。而且必须整颗挖出,花才不会即刻枯萎。” “梦萦花花期极短,香气特殊,将细如发丝的粉色花瓣摘下晒干碾成粉末,挂在房中或者佩戴在身上,具有凝神静心,除忧助眠的功效。” “这么说这花可算得上是奇珍异宝了,弱水你是怎么知道的?”慕千念听弱水这么说,立刻对梦萦花产生了兴趣。 弱水记得有一年她父皇生辰时,国师曾送上一本古籍,那本古籍就记载有梦萦草。朝中也曾派出不少人寻找,却是遍寻未果。 大家也就只把它当成了一个传说,毕竟古籍里的东西,大多都是流传已久,早已无从考据。 却不曾想,如今竟真的让她遇上了,而且还亲眼看到了梦萦草开花。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就已经是非常幸运了。 哪怕知道这梦萦草有多稀有,这梦萦草开花更是不可多得,但弱水还是没有想过要摘下它。毕竟这三年来,她的心里有的只是恨,充满仇恨的心让她自觉不应该去沾染了这稀有而美好的花。 而慕千念则不一样,他的心里觉得弱水值得拥有这世间一切最美好的东西。尤其是这梦萦花还有除忧助眠的功效,如果放在香囊里,挂在弱水的屋子,那么就能缓解她的悲伤。 慕千念打定主意后,当晚就在自己住的屋子里找出了几捆绳子,将它们捆绑接长。 第二次一早,慕千念就趁着弱水还未起来,带着接好的长绳去了梦萦花所在的那一处山崖。由于出门得早,当他花了不少时间赶到山顶时,太阳才刚刚开始升起。 站在山顶上看着太阳缓缓升起,将天边晕染成浅金色,慕千念勾起唇角,趴在山顶,一点一点地慢慢往悬崖边上挪。 当他的整个肩膀都悬在悬崖边上时,暖融融的阳光已经完全将他笼罩。在阳光的照耀下,慕千念看到了粉色的梦萦花随风摇曳,那一抹粉色,在一大片陡峭的山壁上,异常夺目。 陡峭的山壁根本没有任何落脚之处,而梦萦花又在山壁的中间处,想要采摘到它,即使有飞檐走壁的好功夫,也不可能在山壁上停,从石缝中将它一整棵挖出。 慕千念看了梦萦花的位置,退回山顶,将带来的绳子一头栓在山顶的一棵大树上。 自己则将余下的长绳拋下山崖,然后抓紧了绳子,配合脚尖在崖壁上使力,顺着绳子一点一点慢慢往下而去。 功夫底子差的慕千念,很快额头就冒出冷汗。深秋季节山间的清晨,哪怕是有阳光也是寒气逼人的。 阵阵秋风吹来,挂在山壁上的慕千念更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是他不能亦不愿退缩,梦萦花已经在他脚下不远处了。 慕千念甚至在秋风吹来时,已经闻到了一股独特的清香,那香气就像深山的幽泉,清冷而干净。 闻着那梦萦花特有的香气,仿佛有一滴不属于人间的清露滴入了心间,在心底里漾开圈圈涟漪,让人莫名地觉得安宁舒心,仿佛微风拂过,流云缱绻。 随后又有一种淡淡的喜悦之感在心底蔓延开来,这样的喜悦就如同见到了心心念念,魂牵梦萦之人。 一路的山崖峭壁,有许多尖利的碎石,那些碎石划破了慕千念俊逸光滑的脸颊,划破了他紧紧拽着绳子的双手,也将他身上的衣袍勾破了多处。 但慕千念丝毫不在意,他的所有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梦萦花身上,他不顾身上的疼痛,手上的血染红了他抓过的绳子,他终于离梦萦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当视线终于和梦萦花持平时,慕千念深深吸了一口气,腾出了一只手,用手指在崖壁夹缝上陷入的一窝小泥坑里挖着。 在秋风中微微晃荡的绳子,让慕千念挖起梦萦草来十分困难,他的一只手紧紧抓着粗糙的绳子,靠着偶尔能在山壁上停留的脚尖给手掌缓解一点压力。 手掌被磨破皮,粗糙的绳子混杂着沙土鲜血陷入了掌心的肌肤纹理,但慕千念已经丝毫感受不到疼痛,悬挂在山壁上摇摆的他已经麻木,他只知道,他一定要拿挖出这一棵梦萦草。 为了防止单手抓不稳绳子坠入山崖,慕千念挖梦萦草的手时不时要腾出来抓紧绳子稳住身型,这样一来,他挖梦萦草也就十分困难。 五指的指甲已经断裂,鲜血混着泥土陷入了他的指尖,到最后,那一小窝滋养着梦萦草的泥土都被慕千念的鲜血染红。 血腥味和梦萦花的清香在秋风中,萦绕着慕千念,险峻山壁,身上的多处伤口也阻止不了他要取梦萦花的决心。 明晃晃的阳光下,慕千念的双眸中,流露出的有志在必得的信心,有不畏艰险的恒心,还有和暖如阳的柔情。 弱水晨起习剑,直到和煦的阳光洒满了整个小院也未见慕千念出门。她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走向了他住的木屋,用剑柄敲了两声门。 等了片刻依旧不见动静,便试着推了一下门。结果门一推就开了,门闩竟然没有闩住。 弱水迈过门槛进了屋,只见屋内依旧收拾整齐,一切东西都在,只是没有慕千念的身影。 弱水又去看了马圈,看了厨房,最后整个小院前后也找遍了,依旧没有看见慕千念的踪影。 莫非是去河边抓鱼?去树林逮兔子?或者是…… 糟了! 弱水不知道是怎么了,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慕千念极有可能去摘梦萦花了。 昨日说了梦萦花的独特之处后,慕千念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那里。弱水看得出慕千念对梦萦花很感兴趣,但是觉得以他的功力,想要从悬崖峭壁上取得那梦萦花实在是难如上青天,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但以慕千念那不知死活的性子,非要去取梦萦花也不是没有可能。 弱水也不知道自己在那念头闪过的瞬间为何会紧张,她也来不及去细想,她的身子已经比她的思绪率先做出了决定。弱水从马圈牵出马,翻身上马,脚尖一踢马腹就往梦萦花所在的山崖处绝尘而去。 第34章 装有梦萦花的香囊 在靠近梦萦花所处的那片山崖时,弱水远远就看见悬崖绝壁上,一个身影在风中摇摇晃晃。这不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慕千念还能是谁? 弱水一甩缰绳,双脚急踢马腹,加快速度朝山顶而去。当弱水赶到,只见悬挂在悬崖边上的粗绳在悬崖边上来回地晃动摩擦,已经断掉了一半,破损不堪的绳子也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 弱水朝着悬崖纵身而下,足尖在绝壁上轻点而下,如履平地,很快就到了慕千念的身边。她一手抓着慕千念的手臂,一手拉住了绳子,借着绳子之力,提气带着慕千念飞上了山顶。 “不要命了?要不是我赶来,这跟绳子估计撑不到你爬上来。” 两人落地站稳后,弱水放开了慕千念,指着那已经磨损得不像样的绳子,话语冰冷。她的心中似乎有一股气堵在胸口,却又说不出自己在气什么。 这悬崖虽不似落骨崖般深不见底,可若是绳子磨断,慕千念掉下去定无生还的可能。 也不知道他想要这梦萦花做什么用,值得他这么拼命。 “弱水,你看,我挖到梦萦草了。等回去晒干碾成粉末,装在香囊里,你把它挂在屋里,就可以淡忘所有的忧伤和痛苦……” 慕千念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也顾不上差点就坠入悬崖的后怕,缓过神后立即从怀里掏出那棵正开着花的梦萦草,带着笑意递到了弱水的面前。 粉色的梦萦花瓣如柔软的发丝迎风摇曳,每一丝花瓣上还有如水的光芒在流动,特有的清香扑面而来。 弱水已经听不清慕千念后面的话了,她的目光沿着那稀有无比的梦萦花,渐渐落在了慕千念被血染红的手指上,继而落在他被划破的脸上,衣裳多处破损渗出血的身上。 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责备的话,弱水垂眸敛目,淡淡问道:“就为这梦萦花,值得吗?” “当然值得,只要能让你忘掉悲伤和痛苦,只要能你开心,我做什么都值得。只是还害你到山崖带我上来,你身上没受伤吧。” 慕千念眼中原本闪着的光突然又被担心的神色掩掉,他上下打量着弱水,毫不掩饰眼中的担忧。 明明受伤的是他自己,他反倒是担心起别人来。 弱水颇感无奈,张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忍不住揶揄道:“你以为我是你吗?” 慕千念闻言讪笑了一会,将整棵梦萦草小心放回怀里,双手拍了拍自己身上沾满尘土的衣裳,不好意思道:“我倒忘了,你刚才那飞檐走壁的身手,我自然是比不了。” “你身上多处是伤,快骑马回去处理一下吧。”弱水把马牵过来,将缰绳递给慕千念。 “我一会走回去。”看到慕千念投来疑问的目光,弱水不等他发问,直接开口道。 慕千念看着狼狈一身的自己,身上还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也不好邀请弱水和他同乘一骑,便翻身上马,策马先行离开。 弱水听着马蹄声渐渐远去,直至无声,站立在山顶的身影依旧未动。 她默默走到悬崖边上,垂首看了一眼如刀削般的绝壁,眸色复杂。抓起栓在大树上的粗绳,搁在崖边的那一处已经磨损得不像样。 也不知道慕千念就抓着这跟绳子,在这悬崖绝壁上挂了多久,而且还连根挖出了整棵梦萦草。 就算是能飞檐走壁的人,只借助这样一根绳子就要从山石夹缝中挖出整棵梦萦草,也着实是要费一番功夫。 而一个底子差,平日又对练功不感兴趣的慕千念,竟然愿意以身犯险。而原因紧紧只是因为他希望她能忘掉悲伤痛苦,希望她能快乐。 弱水慢慢将那根垂下悬崖的绳子拉上来,随着拉上来的距离越来越长,看到绳子的多处地方被慕千念的血染成了暗红色,淡淡的血腥味在秋风中散开。 弱水双目微闪,心里风起,云涌…… 慕千念,我将你留在这里,究竟是对还是错? 弱水双手一松,被拉上来大半的绳子再次倏然滑落,坠下山崖。 等到弱水回到小院时,看到那棵梦萦草已经被慕千念放在竹篮的盖子上,至于阳光下暴晒了。 慕千念也换好了干净的衣裳,原本凌乱的头发也重新挽起,被紫金色的发带束好。他的身上还带有着药香,脸上,手上那些显而易见的伤已经被他处理好上了药。 看到弱水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然后微微皱眉,慕千念却朗然一笑:“万宝阁的伤药那是极好的,用不了几日,这些伤就能全好了,肯定连疤都不会留。” 这一点弱水倒是不可否认,上次用了慕千念的伤药,她腿伤那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好得确实快,而且伤疤掉落后,竟然看不出痕迹。 由于慕千念的手受了伤,这几日弱水坚持没再让他下厨。两个人就靠着老鹰送来的秋梨,和弱水去树林里摘的果子裹腹,虽然食物有点简单,但是平淡的山间日子过得也还算不错。 几日之后,慕千念的身上的伤已痊愈,那棵梦萦草也早已经晒干。慕千念趁着弱水外出摘果子的时候,将粉色的花瓣小心摘出,用厨房清洗干净的小勺子将它碾成粉末。 然后装进了一个上面用金线秀着一片枫叶的米黄色香囊里,再小心翼翼的拉好金线编织而成的抽绳。 这个香囊,是慕千念在裁缝铺里,替弱水选衣服的时候发现,当时眼前一亮,觉得非常适合弱水就买下了。 本来想着再去买些药材粉末放入,结果后来买了吃的食物后,担心天黑之前赶不回小院,竟一时将这事给忘了。 所以这个空的香囊他就一直没有给弱水,想着下次进城配好了材料再一起送给她。却不曾想,他竟然有幸遇到这世间罕见的梦萦花。 还有什么样的香囊,能比装有梦萦花粉末的香囊更能配得上弱水呢? 慕千念看着手中的香囊,从香囊中散发出的梦萦花特有的香气,让他心中愉悦,扬起了优雅和煦的笑容。 弱水回来时,慕千念飞奔上前,接过了装有弱水摘回山间野果子的竹篮,从怀里掏出香囊递给她。 弱水接过那个精致的香囊,梦萦花特有的香气萦绕着她。弱水双目微闪,除了定睛看着那秀有栩栩如生枫叶的米黄色香囊,说不出一句话。 “我的手好了,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我去厨房做晚饭了。”慕千念看到弱水看着香囊不动,只当她出去摘果子累了,便让她回去休息。 第35章 神似弱水的大雪人 弱水拿着那个香囊,回到了自己的木屋。 她静静地站在窗前,指尖小心翼翼地拂过香囊。 香囊中散发出的清香,仿佛有一滴不属于人间的清露滴入了心间,在弱水心底里漾开圈圈涟漪,让她莫名地觉得安宁舒心,仿佛暖风拂过,流云缱绻。 关于梦萦花的古籍记载,弱水其实给慕千念讲的并不完全。 梦萦草的花除了具有静心安神,除忧助眠的功效之外,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 梦萦草,取名梦萦,是取自魂牵梦萦之意。是表达爱意,送给自己心中所牵挂之人最好的赠礼。 梦萦草只会生于悬崖绝壁之上,百年才会开花,且一棵梦萦草一生只会开一次花。 如果能有幸遇到梦萦草开花,将它整棵挖出晒干,取下花瓣碾成粉末,制成香囊送给自己最牵挂的人。 那么所收香囊之人,除了能感受到梦萦花特有的清香之外,还能感受到对方对自己魂牵梦萦的挂念。 梦萦草,梦萦花,终究是谁是谁的魂牵,谁是谁的梦萦? 弱水不作多想,她从未告诉过慕千念梦萦花的这个传说,而她自己,也是不信天命,不信传说之人。 弱水默默将香囊悬挂在窗前,微风从窗外送入,梦萦花的淡淡清香弥漫了整个屋子。 可是这传说中能让人忘记忧伤痛苦,能让人轻松愉悦的清香,真能让弱水忘记慕行雨给她带来的悲和痛吗?真能让她忘掉心底深处的仇和恨吗? 不能,这个答案弱水自己非常清楚。 …… 山中岁月静好,院落里的枫树下的红叶越积越厚,当枫树上最后一片红叶在寒风萧瑟中飘落,也迎来了天枢国严冬的第一场雪。 翌日一早,弱水推门而出,就见鹅毛般的雪花漫天飞舞,院落里的一切经过一夜的大雪,早已经银装素裹。 不远处那只剩苍劲有力的光枝秃干枫树下,一袭紫金衣袍正站在一片雪白中,他的身旁是一个仅比他低矮了半个头的雪人。 弱水看着这个熟悉的紫金衣袍背影,不由心中一阵感慨。慕千念随她来到这里时是秋季,枫叶正红,而如今,白雪皑皑,红叶早已凋尽,这紫金衣袍的男子却依旧仍在。 弱水踩着厚厚的白雪,慢慢靠近慕千念,直至站在了他的身后,慕千念也依旧没有察觉。他正专注地拿着厨房里的木炭,替自己面前的一人高的雪人画眉毛。 他画得非常地认真且小心,似乎此时手中的并不是厨房里的木炭,而是女子用于画眉的眉黛。也似乎此时他面前的并不是一个雪人,而是他心爱的姑娘。 就连雪花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落了厚厚的一层,他也顾不上拂去。弱水见他如此,也不去打扰,而是静静站在他的身后,欣赏着他在雪人的脸上画了眉毛,继而又画眼睛,鼻子……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弱水发现面前的雪人在慕千念的勾勒下,竟有几分似曾相识的神韵。 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 弱水当即怔住,原来慕千念画的雪人,就是她。一个身高和她一样,神韵和她相似的雪人。 慕千念画完,退后了两步,想和雪人拉开了点距离欣赏自己的作品,却突然撞上了身后的柔软和温暖。 他猛的一回头,对上的是姿容绝代的弱水,看到这么一撞,自己身上有雪花掉落,慕千念连忙退后一小步,唯恐自己身上的寒意冻到了弱水。 他不知道弱水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弱水就在他的身后站了多久,但此时他的雪人已经完成,立即兴奋地指着雪人向弱水笑道:“弱水,你看,这是我为你堆的雪人,和你一样高,和你一样美。” 但话一出口,他的声音又立即低了下去,带着几分遗憾道:“虽然我跟着最好的画师学了几年,可惜画出来的也不及你万一。” 弱水原本站在慕千念的身后走神,直到他退后撞上时才缓过神来,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再次一怔。 但慕千念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弱水的走神,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遗憾里,不太满意地再次拿起木炭,往雪人的眉梢处小心翼翼地略作延伸。 “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雪人。”弱水走向前,和慕千念并肩站在一处,侧过脸,看着慕千念沾上了细小冰晶的眉毛和眼睫毛说道。 这是第一次有人替她堆了一个和她身高一样高挑,和她体型一样婀娜的雪人。而慕千念画出的她,比天玑国皇宫里那些画师画出来的,还要好看。 皇宫里的那些画师,画出来的无双公主,虽然风华绝代。但却不如慕千念画出来的,那么有神韵。 那是只有把一个人深深地放在心底最深处,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人时,才能画出来的神韵。 “真的吗?弱水你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吗?”慕千念闻言,欣喜地转过身,看着弱水问道。他想知道,弱水是发自内心的认可,还是仅仅是安慰他。 弱水没有再回答,而是看着近在咫尺的慕千念,在脸上勾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三年了,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忘了该怎么去笑,却在此时,猝不及防地找回了冰封已久的笑容。 慕千念没有等到弱水的答案,但是他看到了她的笑容。 清澈的深眸就像夜色下平静的湖水,倒映着柔和如纱的明月,两边嘴角各绽开了一个浅浅的梨涡,让弱水一直以来冷艳的面庞三分温柔七分娇俏。 这样的弱水是慕千念从来没有见过的,从他第一天认识弱水开始,他就从来没有见过弱水笑。他见过她的落寞,见过她的冰冷,见过她悲伤……却独独没有见过她的笑。 那个哪怕面无表情,也堪称倾国倾城的弱水,慕千念一直很想知道她若是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如今,他终于看到了弱水的笑容,哪怕只是这样一个极浅的,稍纵即逝的笑容,都让他惊觉,此生此世,生生世世,都再没有任何人的笑容能比得上她。 这样一个笑起来宛如误落凡尘的仙子,不知道原本夺走她的笑容,让她悲,让她痛,让她苦的人,是有多十恶不赦。 慕千念的心底突然涌起了一丝恨意,他恨那个给弱水带来伤痛的人,哪怕他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但弱水不说,他就不会问。 他只希望弱水能把那些伤痛的过往都忘却,他只希望弱水能开心,能快乐。 第36章 慕千念酒后表心意 弱水看到慕千念看着自己,但是眼神已经飘忽,不知已经神游到了哪里。不由伸手替他轻轻拂落了肩膀上落上的雪花,淡淡道:“回去吧。” …… 傍晚,慕千念烤好了两只野鸡,却见弱水不知从何处拿来了两坛酒。 弱水似是看出慕千念心中的疑惑,揭开酒坛上的封布,倒入小巧的酒壶后才慢慢道:“这酒是去年买的,刚好剩下两坛,去年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我让般若埋在了小院后。” “又是一年下雪时,般若未及回来,便不等她了。”弱水说着举起酒壶满上了两杯,将其中一杯放到了慕千念的面前。 “果然是好酒。”慕千念一仰头,喉结滚动,饮尽了杯中的酒。至于弱水口中的般若是谁,他也不问,他相信,弱水想说的时候,她自然就会说了。 两人吃着烤鸡喝着酒,在酒壶中的酒已空之时,夜幕降临,柔和的月光洒满了院子。 一开始还是先将酒坛中的酒倒入酒壶,再用小酒杯对饮。到最后,两人都觉得不尽兴,换上了厨房吃饭用的白瓷碗饮酒。 酒至一半,弱水兴起,回房取出了古琴,月下弹奏。 “……鸟何萃兮苹中,罾何为兮木上?沅有茝兮醴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 一身月华的弱水,若削葱根的十指在琴弦上轻勾,若含朱丹的红唇轻启,婉转的歌声伴着曼妙的琴音响起,犹如天籁。 慕千念端着装满酒的碗凑到嘴边,入喉的烈酒都不如此时目之所见,耳之所闻那么醉人。 弱水连奏两曲之后,才发现慕千念已经独自将剩下的大半坛酒喝完了,他的脸色在柔和的月光下,微微泛红,正左手支着下巴,平日深邃明亮的双眸也因酒后而迷离缥缈。 弱水看着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将手中的古琴搁在一帮,轻轻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慕千念却突然抓住了弱水的宽大的衣袖,他明显感到弱水一愣后,惊觉唐突,又立马松开了手,才低声道:“弱水,不要叹气,我不希望你悲伤难过,我希望你每天都开心快乐。” 弱水被他的话搞得不明所以,今天她一直心情不错。尽管她不愿面对,但她不得不承认,慕千念在的这些日子里,是她这三年中最轻松的时光。 “弱水,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弱水闻言,对上的是慕千念染着好看红晕的脸颊,和他灼灼的目光。 弱水的脑子轰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承受不住重量轰然坍塌。 慕千念竟然和她说,他是真的很喜欢她。 虽然这些日子里,慕千念对她的好,对她的情意,弱水都看在眼里,她不蠢,不是看不明白。 可是明白归明白,和亲耳听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不是不懂什么是喜欢,不是不懂什么是爱,甚至,她还爱过,爱得深入骨髓,爱得义无反顾,爱得覆水难收。却也爱得万念俱灰,坠入落骨崖。 坠入落骨崖的那一刻,她早已经不再相信爱。 可如今,却又有人告诉她,他喜欢她。而这个人,却还是欺骗她,利用她,让她恨之入骨的慕行雨的弟弟慕千念。 更为嘲讽的是,她曾想杀了他,曾想利用他,却不知不觉,在和他的朝夕相伴中,对他也产生了感情。 弱水本以为自己的心早已经死了,却不曾想,还是有人能让她为之牵心。 如若慕千念不曾说出口,她可以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如今这宁静的山中岁月就当是自己偷来的。 等到慕行雨回来的那一天,慕千念自然会离开,然后她和慕千念,从此山水相逢应不识。而她和慕行雨,依旧是那笔陈年旧账该怎么清算就怎么清算。 “弱水,我是真心爱慕你,如果你愿意,我想一辈子都陪在你的身边。”慕千念看到弱水愣在当下,借着微醺的酒意继续表露自己的心意。 弱水却突然一改往日的沉着冷淡,双手抓住慕千念的肩膀。手劲之大,让内力薄弱的慕千念感到两边肩膀处传来骨头欲裂的疼痛。 “告诉我,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弱水直视慕千念的眼睛,冷声地命令道。她的话语中带着一股冰冷的杀意,仿佛面前的人要是不按她说的话去说,她就会毫不留情地要了他的命。 肩膀上传来的疼痛和此时弱水眼中的杀意,让慕千念知道弱水是真的很生气。以往,别说弱水生气,哪怕弱水只是轻微皱一下眉头,他都会立刻想办法讨弱水开心,对她言听计从。 但是此时,他却突然固执地不管不顾,他毫不理会肩膀的疼痛和弱水眼中的杀意,一字一句坚定道:“弱水,我没有开玩笑,也没有骗你,更没有喝醉,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心话。” 慕千念说完,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是真的喜欢她,爱她,想一辈子陪着她。如果弱水不愿意,想要杀了他,他也绝不会后悔将自己的心意告诉她。 弱水刚才眼中的冰冷杀意太过明显,慕千念说完就闭上了双眼,等着弱水因为他的冒犯而一掌取走他的性命。 但良久之后,弱水松开了他的肩膀。慕千念睁开眼睛,来不及揉肩膀上的疼痛,就见弱水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自己。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和陪伴,你走吧。”弱水背对着慕千念,双目微阖,长长的眼睫毛掩住了她双眸中的挣扎和痛苦。 哪怕她会再次动心,再次爱上一个人,甚至她明明知道她也爱上了慕千念,但她终是不能接受他的心意。 他不知道让她悲,让她苦,让她伤,让她痛,让她恨之入骨的人是他的兄长慕行雨。但是弱水她不能装作不知道。 如果她接受了他的爱,那么将来有一天,他知道自己亲手杀害了那个关心爱护他的兄长,他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认出了他,他知道自己是因为复仇才将他带回小院。 那对他来说是有多残忍,这种痛和恨弱水再清楚不过了。就如同当初站在落骨崖的悬崖上,得知慕行雨欺骗她,利用她,背叛她一样…… 被自己爱的人欺骗、利用和背叛,这样的痛太钻心,这样的苦太难言,这样的悲太无力,这样的恨太刻骨…… 而一个天真无邪,内心干净而温暖的慕千念,弱水不希望这些非人的折磨沾染上他哪怕一星半点。更何况,那还是走进了她心里,像太阳一样暖化了她内心寒冰冷刺的慕千念。 第37章 刺入紫金衣袍的剑 弱水本以为自己的心已死,再也不会相信爱,也再也不会有人能走进她那冰冷,充满恨意的内心。 可是不知不觉中,那个天真无邪,暖如春风的慕千念就这样跌跌撞撞闯进了她的生命,也撞进了她尘封已久的心。 后知后觉的弱水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慕千念就在她冷硬的内心里有了一席之地。或许是从他不顾生死,硬要从悬崖石缝中替她挖出梦萦花的那一刻开始。 梦萦,梦萦。 魂牵梦萦,他最终还是牵住了她的心。 弱水背对着慕千念,按捺住自己所有的情绪。她不敢再回头看他,她怕她这一回头,就再狠不下心赶他走。 如果,他不是慕行雨的弟弟那该有多好,可这世上从无如果。 如果他慕千念不是慕行雨的弟弟,或许她也不会抱着既然下不了杀手,就先带回小院留着引出慕行雨的念头,这样,也不会有后续的一切…… 世事就是这样的纷繁复杂,出乎意料。没有谁从一开始就能遇见到结局,它更像是一个神秘的机关,不管从哪里开始触发,接下来总会有一系列意想不到的事情被开启。 弱水心情复杂的站了许久,也没有听到慕千念离开的脚步声。反而当慕千念踩在雪上发出簌簌的声音时,那脚步声却是离她越来越近。 从脚步声可以感受到慕千念的小心翼翼,但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不决。 慕千念慢慢走到了弱水的跟前,和她面对面,看着她微阖的双目,一字一句认真道:“弱水,我之所以在这里,不是因为同情你,而是因为我是真心爱你。” “我对你是认真的,一直都是。”慕千念的双眸里流露出的,都是对弱水的深情和爱慕。他说得动情,不禁伸手抓过弱水在衣袖下紧握成拳的手,将它摊开,捂上了自己的心口的位置。 隔着慕千念紫金色的衣袍,弱水能感受到冰天雪地里,她那冰冷的手掌心触摸到隔着衣物的温暖胸膛,那温暖的胸膛里,一颗温暖似火的心再猛烈地跳动着。 “不要再说了,你快走!”触手的温暖让好不容易压下情绪的弱水再次激动起来,她陡然出掌,用力推开了面前满目柔情的慕千念。 慕千念往后踉跄了两步,他看到弱水垂着双眸,月光下,她的眼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层薄薄的阴翳。 慕千念又突然向前,他抓住弱水冰冷的双手,看着她垂着的双眸问道:“其实你的心里也是有我的是不是?” “只是你之前被人伤过心,所以才不敢接受我的心意对不对?你只是不相信我愿意一生一世都陪着你,这才赶我走对不对?” 慕千念看似什么都不懂,但是这些日子与弱水朝夕相处,哪怕她什么也没有说,他也能从她的琴声中,她的背影中,她的神情中看出些许端倪。 这些话会勾起弱水不好回忆的话,慕千念本不该提起,可是如今,在弱水赶他走的情况下,他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慕千念一句连着一句的质问,直戳弱水的内心,他说的不错。在自以为是的爱情上,弱水吃了一次亏,她一败涂地。 所以哪怕是面对让她动心的慕千念,她很想再去贪恋这一份温暖的柔情,她也依旧会害怕重蹈覆辙。 明明很想接受,却又彷徨,担心,害怕,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再去相信一次,她纠结,她矛盾,她困惑,所以她只能选择逃避。 慕千念一连串的话在弱水的脑海中不断盘桓,过去的伤与痛,如今的慌与乱,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人束缚住,让弱水觉得闷得透不过气来。 “弱水,你回答我,你回答我啊。”一旁,慕千念还在坚持着求一个答案。弱水越是迟疑,越是不说话,慕千念就越坚信他说的都是对的。 弱水赶他走,不是因为她心里没有他,而是因为她担心害怕自己会再次真情错付。 慕千念的逼问让弱水兵荒马乱的内心,原有的坚持彻底坍塌。 为什么?明明已经让他走了,不想让他卷入这件事当中,让那个从来不知愁为何物的他离开了。 可他为什么偏不?他为什么非要留下,为什么非要逼她承认她内心的感情?为什么非要逼她亲手把他往深渊里拖? 为什么要逼她? 为什么要逼她! 他难道不知道,与其让他日后痛苦,后悔,与其让他日后恨她,她真的愿意亲手杀了他。 与其让他明白了一切而痛苦悔恨,不如让他什么都不知道就杀了他。 杀了他,她的心就再也不会乱,杀了他,他就永远都停留在此时的天真无邪,满目柔情。 弱水的眼中遽然闪过一丝寒光,她蓦然退回到石桌旁,一脚踢起方才置于一旁的长剑,在长剑出鞘的嗡鸣声响起瞬间,弱水已经长剑在手,剑锋的白芒在月光下闪着刺目的莹莹冷光。 弱水闭上双眼,毅然决然朝面前不远处的慕千念刺去。但长剑在手的那一瞬,她还是狠不下心杀他,她一分内力都没有用。 她只是想让慕千念明白,她是真的不想再留他在小院。她是真的想让他心生绝望,想让他走,想让他不再爱她。 当然,她完全可以说她从来没有在乎过他,说他从来没有走进过她的心,说一切让慕千念承受不住的狠话来赶他走。 但是,她说不出口,她说不出任何一句有违她本心的话。爱了便是爱了,她可以选择逃避慕千念,可她没法逃避自己的内心。 倘若能轻而易举说出口,她此时也不必拔剑断了他的念想。 弱水闭着双眼长剑刺来的那一瞬,慕千念眼神骤变。那把长剑并没有指着他,而且偏移了半分,就算刺过来,也不过是擦伤他的手臂。 可慕千念就在长剑刺过来的那一刹那,主动迎了上去。长剑没入了他的胸口,渗出了红色的鲜血,染上了那一袭紫金色长袍。 随着一声帛裂声,长剑刺入了一片柔软,那是毫无内力抵挡的慕千念的身体。 弱水心中一惊,睁开双眼的同时松开了拿剑的手,剑锋带着鲜红血液的长剑掉落在白茫茫的雪地上,点点血红洒落,在冰冷的月光下,那颜色鲜明的对比让人触目惊心。 而慕千念的手正捂着胸口,不断有鲜血从他的指缝渗出,划过手背,滴落在紫金色的衣袍上。紫金色衣袍色深,竟看不出究竟沾染上了多少血。 慕千念的脸上却依旧挂着暖如春风的笑,红唇皓齿,就如同每一天在她面前的笑容那般灿烂。 弱水只觉得心口莫名痛了一下,仿佛被剑刺伤的不是慕千念而是她自己。她立刻上前一把扶住身型不稳,摇摇欲坠的慕千念。 这个人真的是傻得够可以,傻得弱水都不指望他能躲掉自己不用内力刺出的那一剑了。只要他站在原地不动就行了,可他却偏偏拿胸口撞上了她的剑。 弱水目光微闪,用手捂上了慕千念胸前的伤口,厉声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惊慌,她害怕,那她更多的是无处可发泄的怒气,就这样用胸口撞上她的剑,万一她来不及收手呢?万一她刚才用了内力呢? 难道,他就要这样死在她的剑下,让她亲手杀了他吗? 为什么要这么傻,为什么要这么固执,为什么要这么爱她? 慕千念却抓住了弱水捂在他伤口上的手,嘴角艰难地勾起了一抹笑容,声音微弱道:“弱水,我这一生一世都想陪着你,你要赶我走,除非你先杀了我。” 弱水本想再斥责两句,却感受到压在自己臂弯上的力量越来越重,慕千念的嘴唇也逐渐苍白。如果此时不是靠着自己的手臂支撑,慕千念估计已经倒在了雪地上。 长剑并没有戳伤心脉,这对习武的人来说算不上什么大伤,可是对于慕千念来说,却是伤得相当严重。 弱水咽下了所有斥责的话语,将慕千念的手臂绕到自己的肩膀上,半扶半扛着几近昏迷的慕千念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第38章 弱水接受千念心意 进了屋子,点亮了烛火,绕过覆着轻纱的镂空雕花屏风,弱水将面色苍白的慕千念小心地扶到了床上。而后拉开慕千念的紫金色外裳一看,内里的白衣已经被血液染湿了一大片。 弱水翻箱倒柜,找出了纱布和伤药。看到伤药,又想起上次在山洞中看到慕千念的包袱里还有好几瓶,连忙跑到他的房间里,找到他的包袱,将那几瓶药全都拿了过来。 湿了毛巾擦掉了慕千念伤口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弱水打开一瓶伤药,刚要倒在伤口上,就见慕千念已经醒了过来。 看到弱水正要给他上药,慕千念挣扎着就要坐起来。弱水见他如此不自量力,知道此时劝说慕千念定是不肯听,也就随他。结果慕千念挣扎了几次后,又虚弱地躺了回去。 “对不起。”看着弱水在替自己上药,弱水的眼中似乎还隐隐有水光,慕千念小声愧疚地说道。 “是我刺伤了你,不是你刺伤了我,你和我道什么歉。”弱水看着慕千念脸色惨白,但是深邃的双眸里满是真诚。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声揶揄道。 弱水替慕千念上好了药,轻手替他掩上了衣裳,然后拉过床边的被子替他盖上。刚要起身离开,却被慕千念拉住了她的手。 弱水下意识想要将手从慕千念的掌心中抽离,慕千念却反而抓得更紧。弱水无奈,这种时候,她也不想用力抽走自己的手,怕扯到慕千念的伤口,只好再次坐回到床边。 “弱水,你不要赶我走,你也不要走。”看到弱水坐下,慕千念才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但是依旧没有松开弱水的手。他受伤的身体很虚弱,可是他的眼神却十分坚定。 “我方才只是想出去拿回我的剑,况且,这是我的屋子,我走哪里去?”弱水闻言,轻轻拍了拍慕千念的手背,示意他放心。她又怎么会舍得将受伤的慕千念独自留在小院,自己却不辞而别呢。 听到弱水的话,慕千念的眼里却是掠过惊讶之色,弱水这是将他带回了她自己的屋子吗?刚才醒来一直没有注意,此时四下一打量,确实不是他自己之前住的屋子。 此时的这间屋子虽然装饰也是非常的简单,和慕千念之间住的那间略为相似,但却比他住的那一间要大得多。 弱水见他神情放松下来,这才慢慢抽出自己的手,离开了屋子。 慕千念目送弱水离去,烛光下,隔着屏风的影子渐行渐远,直到木门彻底掩住了弱水的身影,慕千念这才收回了恋恋不舍的目光。 弱水回到长剑掉落的地方,俯身将长剑捡起,剑锋上慕千念的血迹已经被新落下的雪花覆盖,仿佛这柄剑刚才从来没有伤过人一般。 弱水取出随身带着的帕子,轻轻地在剑上擦了又擦,明明已经擦得很干净光亮了,可她手上的动作却依旧没有停,宛如一个没有灵魂的擦剑工具。 弱水不过是在自己给自己找事情做,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不去回想长剑刺入慕千念胸口的那一幕。她从来没有想过,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她更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样超出她预料的事情。 但是她知道,她不后悔将慕千念带回小院来,也不后悔对慕千念动了心。 既然逃不过,所幸就不再逃避吧。既然有慕千念陪着的山间美好岁月是偷来的,那就当它是一场美丽的梦,再梦醒前,让她再不管不顾,再无所顾忌一回吧。 等有一天,她算清了她和慕行雨之间的账,如果慕千念恨她,她愿意亲手将自己的命送到慕千念手上。 弱水在长剑归入剑鞘的时候,也收回了自己的繁杂的思绪。挥袖拂去落满雪花的古琴,将琴和剑一并带回了屋里。 弱水走到床前,慕千念还没有睡,他睁着浩瀚如星海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看向弱水。 “怎么了?”弱水嘴上问着,却没有去看慕千念望过来时深情的目光,而是拉开了被子,又检查了一遍他的伤口。 慕千念包袱里带着的伤药着实是好药,不过半个多时辰的时间,血已经完全止住,伤口看起来也没有先前那般骇人。 “弱水,你信我吗?今晚我所说的这些,都是发自内心的。”慕千念在弱水再次替他盖上被子时,握住了她的双手,着急地向弱水求证。 弱水闻言敛目,她信他吗?是,她信他,她信慕千念对她的感情是真的,她也信此时此刻,他是真的愿意陪伴她一辈子,爱她一辈子。 “嗯,我相信你,好好养伤。”良久之后,慕千念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巨大的欢喜铺天盖地地袭来,仿佛就要超出心脏所能承受的喜悦。慕千念捂住自己的心口,激动得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伤口疼吗?我倒忘了,你的瓶子里还有内服的药,把它吃了。”弱水突然看到慕千念捂住胸口,以为他伤口疼痛难忍。想起来上次在山洞吃过他的内服伤药,效果极佳,刚才着急上药倒是一时忘了。 弱水已经将一颗褐色的药丸递到慕千念的嘴边,慕千念连忙张嘴服下,这才笑着开口道:“不是,我是太开心了。” 弱水敛目,她的眼眸里划过一丝暖色。这样的慕千念太干净,太纯粹,仿佛这尘世间的喧嚣和污浊都不能沾染他分毫。 可如今的弱水却是身处深渊底的人,她完全可以推开他,可是看着他扬着温暖的笑意,固执地朝她伸着双手,她毫无抵抗力的紧紧抓住了他。 她想抓住那份温暖,想抓住那个说要一生一世陪着她的人,想奋不顾身地再次跌入爱的漩涡。 那一夜,弱水将慕千念留在了她的屋子里,她静静地躺在他的身边,双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十指紧扣。 听着慕千念因为高兴,一直絮絮叨叨给她讲着一些趣事,有的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事情,有的是闲暇时酒楼茶馆听说书老先生说过的…… 这些江湖中的趣闻,就像一只只色彩斑斓的蝴蝶,飞进了弱水的内心,在她已经灰暗了三年的生命中,再次燃起了绚丽的色彩。 并不是这些故事有多新奇,有多有趣,而是那个躺在身畔的人明媚如阳光,和煦如春风。 第39章 慕行雨回到万宝阁 天枢国,天泽城内,热闹的街巷里人群熙攘,各种叫卖声,嬉笑声此起彼伏。 在那最为热闹的长街尽头,一座气势磅礴的阁楼耸立在眼前,大门的两侧立着两名迎来送往的守卫,虽笑脸迎人,但腰上皆配着长剑。 两名守卫尽管面上笑得亲热,但从他们锐利的目光中,依旧能看出绝不是一般人可以轻易招惹的。 这座阁楼,就是天枢国内,大名鼎鼎的万宝阁。万宝阁内有着无数奇珍异宝,掌管着的非隐楼有着训练有素,让人闻风丧胆的江湖杀手。 阁楼内,二楼。 一袭墨青色长袍的男子坐在堆积如山的书案前,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桌子,蹙着长眉沉声道:“二少爷出走多少时日了?” 书案前一名护卫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双手紧绞,怯生生回答道:“回阁主,再过五日,便有三个月了。” “简直是胡闹,下去吧。”慕行雨的说话声不大,甚至听不出丝毫怒意,但是阴沉的脸色让面前的护卫不敢抬头再看自己的主子第二眼。 “是。”听到阁主让自己下去,那名护卫如释重负,立即识趣地退出了阁主的书房。 “阁主。”护卫一离开,早就等在书房外的周叔就敲了敲门。 “是周叔,进来吧。”慕行雨听见门外传来周叔的声音,语调轻快了不少。 周叔是慕行雨、慕千念父亲的心腹,在万宝阁多年,可以说是看着这两兄弟长大的。如今虽然在万宝阁担任阁老一职,但慕行雨担心他太过操劳,很多事情都是亲力亲为。 对于周叔,慕氏两兄弟一直将他视为亲人。毕竟,他们的母亲在生慕千念的时候难产而死,他们的父亲从此抑郁寡欢,没几年也撒手随夫人而去。 周叔为了照顾好这两兄弟,更是至今未成家。对他而言,万宝阁就是他的家,慕氏两兄弟,就是他最大的牵挂。 “阁主,这是二少爷离开后几日后,托人送来的信。”周叔一进门,就拿出一张叠成整齐方块状的信,递给了慕行雨。 慕行雨心中微讶,慕千念这小子,倒是长进了,这次出走竟然还懂送信回来。以往都是被非隐楼的杀手,“前呼后拥”带回来,每次回来都不忘喋喋不休抱怨上好几日。 慕行雨心里的宽慰不出几秒,在看到信上的内容时,顿时嘴角抽搐。用力将信揉成一团捏入掌心,再张开手掌时,信早已化为了纸屑,洒落一地。 信上只有寥寥四个字:平安,勿念。 “送信来的是何人?”慕行雨丝毫不理会周叔脸上挂着无奈的笑,一挑眉问道。 “就是长乐街卖糖葫芦那李四的小儿子,好像唤做什么,哦,对了,唤做李狗蛋。那日万宝阁一开门,那李狗蛋就兔子一样地蹦了进来……”周叔略微一回忆,双掌一拍开始讲述起来。 “好了,我知道了,周叔你先忙去吧,这上好的茶叶你一定会喜欢。”慕行雨对周叔这绘声绘色的讲故事能力再了解不过,连忙打断了周叔,拿了些此次外出带回来的上好茶尖,将周叔送出了书房。 “那我可一定要好好尝尝,这天寒地冻的,喝上一杯热茶,真的是……”周叔的感慨声很快被关上的书房门隔断。 慕千念的突然出走,周叔一开始也是担心得不行,也安排了不少家丁仆从四处打探。可自从收到了慕千念的来信,他也就放下心来不在派人寻找了。 他亲自看着慕千念长大,虽然慕千念无心习武,总是敷衍了事,但他为人机灵,既然传信说平安,让他在外历练历练也不无好处。 可慕行雨却不是这么想,非隐楼是慕行雨正式接管万宝阁后才一手创立的,所有的事情都只经他的手。江湖中声名鹊起的杀楼,自然是容易得罪人,这些周叔并不知情。 倘若有人存心要对慕千念不利,那独自外出,不知天高地厚的慕千念绝不是对手。为此,慕行雨没少为自己的弟弟操心,就怕自己得罪过的人会拿慕千念开刀。 周叔离开书房后,慕行雨看向墙角暗处站着的一名黑衣人。 那名黑衣人身上的气息极淡,淡到几乎让人无法察觉到他的存在。这样的高手,在非隐楼里的并不少,而他就是慕行雨经常带在身边的人——敛歌。 “敛歌,你去一趟非隐楼,三日之内,我要知道慕千念现在的行踪。”慕千念吩咐完,就径直坐回了书案前,拿起最近送来的折子卷宗看了起来。 敛歌听完慕行雨的交代,从书房的窗户纵身离去,矫健的身影几个起落后,完全没有了踪影。 非隐楼,除了要有极好的杀手之外,还需要有极好的探子。探子就是杀手的眼睛,只有足够准确的消息,才利于杀手更好的发挥他们猎杀的优势。 而敛歌得了慕行雨的吩咐,动用了非隐楼近期没有任务的所有探子,四处打探慕千念的行踪。 两日后的一个夜晚,冷冽的寒风从窗户外送进来,点点细小的雪星子也被寒风吹进了慕行雨的书房。 慕行雨依旧一袭墨青色长袍,纹丝不动地坐在书案前处理事务。突然手中的笔一顿,纸上的一点墨水渐渐晕染开来。慕行雨将作废的纸张揉成一团,头也不抬,淡淡道:“找到了?” 敛歌将一个折子双手放在书案上,而后垂手道:“是。” 慕行雨搁下手中的笔,也不着急看折子,而是往身后的花梨木座椅一靠,闭着双眼慵懒道:“说来听听,万宝阁的二少爷是在何处乐不思蜀?” “二少爷就在天泽城外不远处,群山环绕的一个小院落里,除了二少爷,还有一个姑娘。不过今晚还抓到了一个正要进山的姑娘,那个姑娘身手不错。”敛歌将情报一一道来。 “和二少爷在小院里的姑娘,可有让人画了画像?我倒是好奇,什么样的姑娘把慕千念拐到了山里。”慕行雨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他的眼里掠过一丝兴味。 “有。”敛歌说着,上前又取回了方才放在书案上的折子,打开后从中取出一张夹在里面的画像,展开后递到了慕行雨的面前。 待慕行雨看清了画像上的人时,脸色瞬间变了变,双眸里多种情绪闪过,最后敛下了双目。 “先不要惊动这两人,抓到的那个姑娘,立刻查清她的所有底细,要是还有和她关系亲近的人,先扣起来。” 慕行雨抑制住心里不断翻涌起来的情绪,吩咐完敛歌,直接离开了书房,朝自己的卧房走去。 敛歌看着慕行雨的背影,他的阁主,今日的步伐不知为何比平日都要沉重。他不敢妄自猜测,依旧如来时那般,从窗户离开了书房。 一条黑影跃窗而出,悄无声息。无人的书房里,地板上落下的点点雪花正在慢慢消融。 书案上,被镇尺压着的那张画纸上,画着的,正是天玑国的无双公主——容云疏。 第40章 慕行雨的一对玉佩 慕行雨迈着和心情一样沉重的步子回到了自己在万宝阁的卧房。成家之后,慕行雨在外购置有宅院,距离万宝阁并不远,但他却鲜少回去,多数时候都是留宿在万宝阁。 关上卧房的门时,慕行雨的手还在微颤,这个见过大风大浪的男子,哪怕是尸山血海都不曾令他颤抖。 可如今,时隔三年,再次见到容云疏时,哪怕只是一张画像,都让他乱了方寸。那个曾被他亲手推下落骨崖的容云疏,原来,真的没有死。 慕行雨微颤着的手抚上了挂在腰间的玉佩,那是三年前,他潜入天玑国皇宫时,无双公主容云疏赠予他的定情信物。 打开用黄花梨木制成的雕花柜子,慕行雨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匣子。匣子打开后,又轻轻翻开一层层细细包裹着的丝绸,丝绸之后又是狐皮。 当最后一小块上好的银狐皮被翻开,全无杂色的银狐毛上,静静躺着一块和慕行雨腰上挂着的一模一样的玉佩。只是这块玉佩多处用黄金镶嵌着,毫无章法的金边使得这块上好的美玉有点不伦不类。 慕行雨取下腰间挂着的玉佩,两只手,一手拿着一块玉佩,微微敛目,将眼底隐隐浮起的水光掩下。 那一日,是他亲手将容云疏推下了深不见底的落骨崖,然后掉转马头,毫不迟疑地扬尘而去。 可是当他就要进入天泽城,发现暗处已经有非隐楼的杀手在接应他时,他却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吩咐六名杀手,去落骨崖底寻找容云疏的踪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然而,从未让他失望过的非隐楼杀手,这一回却让他失望了。人没有,尸体也没有。非隐楼杀手带回的,只有已经碎成了十几块的玉佩碎片。 以及一句话。 “遍寻崖底,只见一群被惊散的乌鸦。” 慕行雨拿着那一堆玉佩碎片,沉默良久,最终下了一个命令。让那六名杀手,不分昼夜,轮流守在落骨崖底,只要有人踏入,尽数伏杀。 …… 十日后。 山间小院里,慕千念养了这些日子,伤势早已痊愈。 自从那夜和弱水互通心意之后,伤好的他,也干脆将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搬到了弱水的屋子,成为了那个屋子的另一个主人。 白雪连山,月色如水。 屋内炭盆烧得正旺,屋里和屋外的温度简直天壤之别。寒风从窗棂纸缝里轻轻送进来,竟已没有那般冰冷刺骨。 窗户旁挂着的梦萦花香囊,独有的清香在萧条的冬季格外的让人舒畅,惬意,以及魂牵梦萦。 雕花的木床上,垂下的帐幔随风轻摆,掩住了冰天雪地里独有的那一份春意缭绕。从窗户透进的如水月华伴着烛火明灭,在墙上映出重合到一处的身影。 慕千念揽过入怀的柔若无骨,一低头攫取了鲜嫩欲滴的三月桃花瓣,细细地辗转探取,如春日微雨般润物细无声。 弱水轻颤着的眼睫毛微润,如蝶翅轻展,敛目时在眼下打出一片浅浅的暗影。在一片缱绻柔情中收紧了揽在慕千念脖子上的白皙绵软双臂。 窗外凛冽的寒风呼啸着,雪花簌簌不断往下落,偶尔会有枯枝被积雪压断的咯吱声响,隐隐约约还有连绵起伏的鱼水之声…… 是夜,警觉的弱水从甜蜜的梦乡中惊醒,她抬手点下了慕千念的睡穴,起身披上外袍就往屋外走,还顺道轻手掩上了门。 小院里,距离弱水住的屋子不远处,有一间木屋里透出了暖黄色的烛光。 弱水紧了紧身上的外袍,信步往前,那是般若住的屋子。 推门进屋,般若正提起茶壶往茶盏上浇入热水,盏中的茶叶在热水的冲击下上下翻滚,浓郁的茶香随着热腾腾的水汽在屋子里蔓延开来。 原本极细的茶尖也慢慢涨开,瓷白的茶盏中橙黄色的透亮茶水分外诱人。就算是不懂茶的人,也能看出这是极好的茶叶。 般若双手举着托盘,将茶奉上,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动听:“公主,请用茶。” “此次前往天玑国,消息如何?”弱水端过茶盏,在桌子前坐下,用盖子将漂浮着的茶叶轻轻撇了撇,轻声问道。 般若则蹲下身子,一边拨了拨炭盆里刚燃上的炭火,一边仔细将此次前往天玑国打探到的消息一一道与弱水听。 弱水一直沉默地听着,敛目喝茶,直至般若讲完,才将茶盏轻轻放回了桌上的托盘中,良久后才开口道:“不早了,你也早点歇着吧。” 弱水说完就起身要往外走,但在听清身后般若的话时,又硬生生顿住了脚步。 “公主,你可知你屋子里如今躺着的是谁。”弱水的身后,般若的声音平平,全然不是疑问句。很显然,她已经知道了慕千念的身份。 “我自有分寸。”弱水一怔之后,立即恢复了平静。慕千念是谁,她再清楚不过,可是她并不后悔。 般若虽然是弱水的死士,弱水是主,般若是仆。可是此时对于般若的质问,弱水并不动气,也没有摆出任何主人的架子,她知道般若是一心为她好。 但是,一句简简单单的,甚至语调略带温和的“我自有分寸”,很明显是在告诉般若不要插手这件事,更不要妄图动慕千念。 “公主难道忘了慕行雨是怎么对你的?当初公主不也以为他对公主是真心的吗?可是最后呢……” 般若却突然情绪激动起来,从炭盆旁站起来,对着弱水的背影哀怨道,声音也不觉渐渐提高。 “般若!”弱水依旧保持着刚才的站姿,可是衣袖下的手却不由自主拽紧了双拳,在般若还要继续往下讲的时候冷声打断了她。 “公主,慕千念可是慕行雨的亲弟弟,他们这样的人会有真心吗?般若不忍看公主再一次受人蒙骗。公主若是下不了手,般若……” “般若!”弱水猛地转过身再次喝止般若,却在转身的那一瞬间感觉一阵晕眩,不觉捂住太阳穴身影晃了晃。 般若见状连忙上前扶住弱水,弱水的双眸里掠过一丝冰寒的警告,用力推开般若。却惊觉自己完全使不出一分内力,反而因为自己太过动力而站不稳,往后踉跄几步后才勉强稳住身型。 般若却全然不顾弱水眼中冰冷的厉色,扶住她不稳的身型,将她扶回桌前坐下。 弱水全身虚弱无力,在般若的搀扶下被迫坐回原来喝茶时的位置,她用尽全力一挥衣袖,将方才喝过的茶盏连杯带托盘一同扫落在地上。 洁白的茶盏顷刻落地,发出一声脆响,碎裂成了两半,茶叶渣滓洒落一地。那个托盘更是飞到一旁,此时正倒扣在地上。 “你,竟然下毒,般若,很好,你很好。”弱水强忍住眩晕,从牙缝里一字一句迸出。她的额头上冒着虚汗,但眼里的怒火在不断燃烧。 第41章 般若迷晕无双公主 般若却似全然没有看到弱水眼中的怒火,她也不敢去直视弱水的双眼。而是走到一旁拿了条干净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替弱水擦掉额头上不断冒出的冷汗。 “公主,对不起。” 弱水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眼皮越来越重。最后,她只迷迷糊糊听到这么一句,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之后就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般若搀扶着已经彻底陷入昏迷的弱水,将她扶到了自己的床上,褪下她的外衣。 尽管知道弱水一时半会醒不过来,但还是轻手轻脚地替她盖好了被子,又将燃得正旺的炭盆挪到了离床不远处。 之后,般若才换上了刚才从弱水身上脱下的外衣,又从自己的包袱里取出一张精致的面具,仔仔细细地贴到自己的脸上。 对着镜子梳上和弱水一样的发型,另一个弱水就出现在了镜中。打点好一切,般若才吹灭了屋子里的烛火,锁好门,往弱水的屋子走去。 踩着厚厚地积雪而来,般若进了门后拂去落在自己头发上,身上的雪花。待身上的冰雪寒意消退后,才慢慢靠近床边。 床上眉宇间开阔悠然似远处青山的慕千念正在熟睡,般若跟随弱水多年,知道她刚才来见自己之前,一定会先点了慕千念的睡穴。 尽管弱水心里有慕千念,但是事关她的胞弟,天玑国的尘王殿下容云霄,她还是不想多有一人知道。 般若取下穿在身上的弱水的黑色布衣带,将慕千念的嘴巴绑上,然后才出手解开了他身上的睡穴。 睡梦中的慕千念突然感到有一阵若有似无的冷风袭来,不由得伸手想要拉被子,却是拉了几次也没有拉动,他终于在一阵寒冷中醒了过来。 清醒的慕千念看到原本盖在身上的被子已经被“弱水”掀到了一旁,正用手死死压着,难怪自己刚才怎么拉也拉不动。 “弱水”披散着长发,衣裳半敞呆呆的敛目坐在床边,屋里的烛火早已经熄灭,只有从窗棂纸缝里漏进来的几缕月光能让人勉强看清屋子里的一切。 “弱水,你怎么了?”慕千念一手揽过“弱水”的肩,一手不明所以得就要去解被绑在嘴巴上的黑布条。 但由于“弱水”绑得紧,单手的慕千念一时没法将嘴上的黑布条解开,他那一声关切温柔的询问只能化作一阵含糊不清的呜咽声。 “弱水”却突然出手,一把将慕千念推到了一边,慕千念的背撞上了床沿的横木,吃痛地用手撑着身子。 他的眼里流过疑惑,惊慌,无奈,最后却又化为了柔情和宠溺。嘴被绑着说不出话,但是他心底想的却是自己是惹“弱水”不高兴了吗? 还是说“弱水”突然又后悔留他住在自己的屋子里,或者是他们刚才…… 心念流转间,慕千念强忍着背上被撞击的疼痛,也顾不上用双手去解开绑住嘴巴的布条,而是凑上前来张开双臂,试图将“弱水”揽入怀中。 然而还未等慕千念靠近,“弱水”却不知道突然从哪里拿出一把匕首,锋利的刀尖在光线极暗的屋子里闪着寒光,似乎是在告诉慕千念,“弱水”并没有和他开玩笑。 慕千念当即愣住,脑子一片空白。 全身上下传来一阵剧痛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弱水”从床上抓起,扔到了墙角。冷冰冰的墙壁紧贴着刚才被撞伤的背,但身上的剧痛都不及他心口的疼痛万一。 “弱水”举着明晃晃的匕首,正一步步朝他靠近,她的脸上虽然没有一丝表情,但是他能从她的眼中看到杀意。 这种杀意和那一晚,弱水举剑要刺向他的不同,此时的这种杀意,让他如被当头浇了一盆雪水,身上的每一处毛孔都在颤栗。 “弱水”最终走到了他的身旁,俯下身揪起他胸前的内衫,冷冰冰的话语一字一句道:“慕千念,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慕千念震惊,拼命地摇着头,睁大的双眸里写满了不解与不信。 “弱水”松开了揪着慕千念内衫的手,将嘴巴凑到他的耳畔,轻声讥诮道:“我知道你不信,但是你的哥哥慕行雨害我至此,你以为我凭什么会爱你。” “不过是因为你的这张脸,这张和慕行雨像极了的脸。”伴着幽幽的声音,“弱水”的手轻轻抚上了慕千念的脸颊。 “如果我曾对你好,那也不过是看在这张脸的份上,从始至终,你慕千念都不过是个替身,你却还傻傻地以为我爱你。” “我之所以把你带回来,不过是想利用你引出慕行雨报仇。” “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好,只是可惜,替身终究是替身……” “弱水”的话还在继续,每一字,每一句,都想一把锋利的刀,毫不留情地扎进了慕千念的心口。 原来,那个让弱水落寞,让弱水孤寂,让弱水悲伤,让弱水痛恨的人,就是自己的兄长。 原来,在山洞那晚,弱水口中说的像,是她已经认出了自己的身份,亏得自己还傻乎乎介绍了半天。 原来,弱水之所以让自己留下,不过是在利用自己,可自己却还傻乎乎的想尽一切办法想要让她开心。 原来,弱水接受自己的心意,不过是因为自己这张酷似兄长的脸,而自己却想着陪她一生一世。 …… “弱水”的嘴巴还在一张一合,但慕千念已经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了,他的胸腔在撕心裂肺的疼痛,心头涌起的酸涩痛楚让他仿佛就要呼吸不过来。 “弱水”还在附着身子居高临下地盯着慕千念,慕千念只看到眼前目光平视的方向,那衣衫半敞中,隐约露出的胸口朱砂痣。 这让他心痛得无以复加,如果没有这颗朱砂痣,他还可以骗自己,此时站在他面前的“弱水”或许是假的。 可这胸口的朱砂痣让慕千念无法再自欺欺人,这真的是弱水,是几个时辰前还被他揽入怀中,恨不得揉入心底的弱水,是那个他想要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陪着她的弱水。 慕千念那浩瀚如星海的眼眸一点一点黯淡了下来,眼里的光消失的同时,他的心也一点一点的冰冷,宛如窗外的皑皑白雪,重重深覆。 “弱水”见慕千念呆呆靠在墙角,终于用手中的匕首割断了绑在他嘴上的布条。 嘴巴终于重获自由的慕千念,没有愤怒的责怪“弱水”,也没有失控的质问她为什么,而是扬着头,拼命地让眼中氤氲起的水雾不会化作泪珠滚落。 他的嘴角勾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发出一声无比悲哀绝望的喑哑笑声。 第42章 般若的苦衷和私心 慕千念笑着笑着,只觉得口中涌起一阵腥甜。低头一看,才发现“弱水”将匕首扎进了他的胸口。 匕首扎得不深,哪怕此时就算匕首的刀刃完全没入他的胸口,慕千念也不会感觉到疼痛。 身上所有的疼痛都比不过心上的疼,那种火辣辣似乎就要爆裂开来的心痛让他恨不得“弱水”能给他个痛快。 但“弱水”的匕首只是再轻轻地划下几分后就拔出了匕首,将刀刃上沾着的血擦到了慕千念的脸上。慕千念微微一别脸,锋利的刀刃就在他俊朗的脸上划开了一道细细的口子。 “这酷似慕行雨的脸就这样让你糟蹋了,可真是有点可惜了呢。”手指用力地捏住慕千念的下巴,“弱水”强迫他的脸朝着自己,一脸地戏谑玩味。 慕千念闻言,心如死灰。他抬起了双眸,看到“弱水”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恨意。 弱水,那个被他放在心底最深处的弱水,他真的不想恨她。可是,为什么到了现在,她还不肯放过他,她还要一次又一次的用言语伤害他,讽刺他。 “弱水”举起匕首,这一次,手起刀落,将匕首深深扎进了慕千念的肩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然后毫不留情地打开门,将痛得咬紧牙关的慕千念拖到门口,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屋外风雪的刺骨寒冷瞬间包裹住了慕千念,身上,心上的疼痛让他挣扎了好久也爬不起来。 已经进屋的“弱水”再次返回,将慕千念的包袱丢出了门外,然后“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万念俱灰的慕千念本想着就这样永远地躺在雪地里,再也不用睁开眼睛,让冰雪将他的心一并冻住,这样他就再也不会感觉到心痛。 可就在他意识渐渐模糊的时候,他又看到了弱水,看到她静坐在枫树下,落寞地,忧伤地弹着琴。一片又一片的红叶从她的头顶上方飘落。 紧接着,他又看到了嘴角微扬,笑靥如花的弱水…… 原来,弱水心底一直住着的人就是兄长,可是兄长为什么要让这样一个风华无双的弱水,变成孤寂的,悲伤的,甚至绝望的。 为什么? 为什么! 慕千念的心底在质问,在怒吼。 他又挣扎着在雪地里爬起来,忍着身上多处的疼痛,捡起了他那被“弱水”丢出门外的包袱。 他不能死,他要活下去,他要知道为什么! 慕千念抱紧了自己的包袱,一路跌跌撞撞,回到了自己原来住的那个小木屋。 燃上了烛火,冻得哆哆嗦嗦的慕千念生上了炭盆。上次用剩的炭已经不多了,搬去弱水的屋子住之后,这间屋子就再没新添过备用的木炭。 可是尽管不多,也足够慕千念此时使用了。身子暖和之后,他打开了包袱,里面的药瓶子还在,处理自己的伤口后就换下了这一身沾染了血迹的内衫。 慕千念身上的伤不重,除了肩膀上的那一刀比较深之外,胸口和脸上的都是轻伤,擦了药血已经止住了。 肩膀上的伤还在不断渗出血水,将慕千念刚刚洒上去的药粉尽数湿透。 慕千念连吃两颗内伤药丸,抿紧惨白的嘴唇往肩膀上再次洒上药粉,然后将一件干净的内衫撕成长条,绕过腋窝在肩膀上勒紧。 忙完这些,慕千念穿好外袍,站起身子就想往外走。却在快到门边的时候,虚弱得站不稳,晕倒在了地上。 “弱水”在关上屋门后不久,就听到了慕千念离开的脚步声。她撕下了覆在自己脸上的公主那倾国倾城的脸,露出了她自己本来的面目。 她这么做,既有自己的苦衷,又有自己的私心。 般若作为一名杀手,又能成功混杂在各处打探消息而不让人起疑,得益于她的一项独门绝技,那就是制作面具。 关于她自己的身世,她知之甚少,只知道她从小便是师傅捡回来养大的。而这一手独门绝活,正是她的师傅传授给她。 时间久到可以追溯至她八岁那年,她的师傅说要给她买糖人吃。可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就被人捂着嘴巴抱走了。 在拥挤的街巷里,她挣扎着被人抱走,他的师傅却还在往人潮拥挤的糖人铺子挤,想要早点给她买到她叫嚷了好多天的糖人。 师傅挤在拥挤的人群里,离她越来越远,这是般若此生都无法忘记的一幕分离。 倒卖了很多手之后,般若被卖入了莺莺燕燕的“春花楼”,那段黑暗惨痛的记忆般若早已将它尘封。 她在“春花楼”一直暗暗等待机会,终于在她十三岁那年,在一次客人闹事,放火烧了“春花楼”时侥幸得以脱身。 就这样,被火烟熏得一身狼狈的般若逃了几条街之后,恰巧碰上了私自出宫游玩的无双公主。 当时的般若还不知道那个衣着普通,但容貌惊人,和自己年岁相仿的姑娘就是天玑国的无双公主。 她只知道,只看了那么一眼,当她问她愿不愿意和她回去时,她想也没想就立即点头答应了。 那双美丽的眼睛,干净得仿佛不曾沾染上一丝一毫的尘世喧嚣。看着那双眼睛,就像在静谧的夜里,清澈的湖水中倒影着皎洁的圆月。 只是静静地看上一眼,就让她忘了发生在她身上的所有灰暗和不堪。 就这样,无双公主不顾身旁那两名乔装打扮的死士劝阻,硬是要将这个来历不明,被火灰弄得灰头土脸,但是眼睛中却闪着执着坚毅光芒的般若带回了天玑皇宫。 回到无双公主府,无双公主看着沐浴后打扮好的般若,想要留她在身边当侍女。可般若却主动提出她要做死士,她要用自己的生命保护这个仿佛误落尘世的人。 在她沐浴的时候,就有人告诉过她,她入了公主的无双宫,要么就做一名侍女,要么就是死士的队伍。 在这两者之间,般若选择了称为一名死士。无双公主见她心意已决,替她赐名般若。 无论是身在春花楼还是在无双宫,般若一直都没有忘记她的师傅。那个待她像父亲一样的恩师,她一直都有暗中寻找。 一转眼,十三年过去了,般若终于如愿以偿再次见到了她的师傅。 般若被慕行雨的杀手擒住后,短短几日的时间,非隐楼就将她的过往查了个清楚。而她的这个师傅,这些年来,般若遍寻无果,是因为她的师傅一直被藏在了非隐楼。 文学馆 第43章 一别十三年终重逢 非隐楼里,除了有出色的杀手和得力的探子,还有不少奇异人才。 当然,这些有一技之长的人,只要被慕行雨发现,不管是否是出自自愿,都会被慕行雨藏在他的非隐楼。 般若的师傅——彦修就是其中之一。 时隔十三年,当般若被杀手押着带到彦修的面前时,她先是一愣,继而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止不住一颗一颗往下掉。 她面前已是中年的男子,还是那么的儒雅,除了一头原本乌黑亮泽的发丝已经夹杂着不少白发外,他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师傅,师傅。” 慕行雨示意押着般若的杀手放开她,般若立即飞奔向前,半跪在地上,紧紧抓住了坐在竹椅上刚转过身的彦修的手。 彦修打量了面前眉清目秀的女子一会,终于从她那已经长开的五官中,找到了当年那个被他弄丢的小女孩的影子。 这世上,也只有她,会唤自己一声“师傅”。 “丫头,我的丫头已经长这么大了。”彦修的眼眶不觉湿润。 那一日,买好了糖人,他便再也找不到他的丫头了,他一直找,一直找……直到糖人在日光下化成了糖水,黏腻腻地沾了他一手,他也没有找到那个此刻本该吃着糖人,露出甜甜笑容的丫头。 他就这么不放弃的四处打探寻找,直到黑发上的白丝一根根增多,他依然在寻找丫头的路上。 两年前,他因一手足以以假乱真的面具手艺,被慕行雨带到了非隐楼。 慕行雨惜才,倒也不曾为难彦修,还曾派出探子替他寻找当年走丢的丫头。可惜时隔多年,走丢的还是八岁孩童,随着年龄地增长,容貌的变化,寻人着实不易。 因此寻找那彦修始终放不下的当年走丢的丫头,一直是杳无音信。 重逢的喜悦,失而复得的激动让分离了十三年,再次相见的般若和彦修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慕行雨耐着性子看他们相认,最后终于忍不住冷着脸拉开了相拥着两人,将彦修再次按回到了他方才坐着的竹椅子上。 彦修不会武艺,否则当年他身后的丫头就这样被人掳走,他也不会发现不了。慕行雨的手掌压在他的肩膀上,让他无法再站起身。 般若一抹眼泪,刚才眼眸中的若有柔情尽数被锋利的寒光取代。慕行雨,这个狼心狗肺的男子她认得。 慕行雨丝毫不介意般若眼中的凶光,但她身旁的两名黑衣人早已死死盯住她,只要她有任何一丝对慕行雨不利的动作,她出手的瞬间,立刻就会身首异处。 般若作为一名训练有素的死士,对于身旁这两名气息绵长,眼神犀利的黑衣人,心中是有数的,他们是不可多得的高手。 “就一件事,我需要慕千念对无双公主彻底死心。”慕行雨走近般若,和颜悦色地说道。若不是房中的气氛压抑,就他那温和的语调,还真让人错觉他慕行雨是在有求于人。 般若狠狠盯着慕行雨,并不作声。只见慕行雨又继续开口道:“公主这些年可还好?” 看他问得真诚,就好像公主是他非常在意的人一样。般若忍不住朝慕行雨啐了一口:“我呸!你还有脸提公主。” 般若如此不识抬举,一旁的黑衣人青筋暴起的手已经握上了剑柄。慕行雨墨青色的衣袖一挥,抬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我这里新得了上好的茶尖,回去的时候带给公主尝尝,想必她已经很久没有喝到这么好的茶了吧。” 慕行雨依旧笑得满面春风,仿佛刚才般若并没有对他恶言相向。他话音刚落,门外站着的一名护卫立即匆匆离开。 不过片刻功夫,就取回了一盒包装华丽精致的茶叶,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慕行雨突然收了笑脸,墨青色的衣裳衬着他严肃的面容,有种说不出的冷峻。他接下来的语调也如他此刻的面容一般严肃。 “怎么做随你,必要的时候慕千念可以适当吃点苦头。但是记住,他若是落个残疾,或者是留下什么病根,后果你不会想看到。” 般若早在心底咒骂慕行雨千万遍,她恶狠狠盯着慕行雨,眼中的怒火实质性地想要烧穿他。 慕行雨等不到般若的回答,风一样转到彦修的身旁,右手修长的五指用力抓住了彦修的肩膀,一声骨裂声之后,就是彦修口中发出的闷哼声。 彦修咬紧了牙关,十三年前,是他没能好好保护丫头。如今,得知她还活着,又见上了一面,他已经很欣慰。他不想因为自己,让她受制于人。 “我答应你,放开他!” 般若看着彦修紧皱的双眉,心中一阵绞痛,怒喊着就要朝彦修扑过去。却被眼疾手快的黑衣人制住。 “很好,只要你按我说的做,我自然是舍不得伤他。”慕行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脸上再次恢复了柔和。 “叫楼里的大夫来,拿最好的药。”慕行雨松开了抓在彦修肩膀上的手,看向他痛苦的面容时眼中掠过一丝无奈。 他是真的不忍心伤彦修,可是没有办法,谁让他恰好是般若的软肋呢。为了达到目的,他万宝阁的阁主又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师傅,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看到慕行雨放开了彦修,般若的眼中再次弥漫上水雾。 在慕行雨的示意下,黑衣人也放开了般若。她半跪在彦修的身旁,像小时候一样,抓着他的手,将脸贴在他的手背上。 “丫头,别这么说,这些年是你受苦了,为师却什么苦也不曾受。”彦修轻声地安慰着般若,就像安慰小时候没有糖吃就哭闹的小女孩一样。 这些年来,他什么苦也没有受,他所受的,只有寻找她,思念她的苦。 而看着如今眼前这个目光冷厉的般若,彦修知道她一定吃了不少苦,才从当年那个爱哭爱闹的天真孩童,变成了一个和非隐楼杀手气质相近的女子。 他虽然不通武学,可是在非隐楼的日子里,见惯了形形色色的杀手,他对他们的气质非常了解。而在般若的身上,他能感受到这种熟悉的存在。 …… “师傅,你一直丫头丫头的叫我,说等我再大一点就给我取个好听的名字。” “如今,我已经有名字了。那是一个我见过的最美的人,就像从天而降的仙女,她给我取的名字叫般若。” “般若说过,这辈子一定要保护她。现在,般若也要保护师傅。” 般若偎依着彦修,低声轻喃着。她这一辈子,有着太多的不幸,但同时她也是幸运的,她遇到了彦修,遇到无双公主。 文学馆 第44章 般若跪等公主醒来 彦修的伤包扎完半个时辰后,慕行雨派去的黑衣人终于打断了阔别重逢的师徒二人叙旧。 一旦彦修离开了般若的视线,她身上的所有柔情都消失殆尽。但慕行雨知道,她再怎么恨自己,只要彦修在非隐楼,她就不敢轻举妄动。 般若最后带上了慕行雨给无双公主准备好的上好茶尖,再次被黑布条蒙住双眼,马车在城中兜兜转转之后,将她丢在了某条小巷子里。 当然,慕行雨给般若的茶叶确实无毒,是她自己在替公主泡茶时,在里面加入了化功散。 化功散无色,有种淡淡异香,服用之后功力会暂时消散,继而是昏睡上整整十二个时辰。醒来之后,也需要再过上两三日,功力才会恢复。 幸好,慕行雨要求她做的,只是让慕千念绝了对公主的情意,主动离开公主。并没有威胁到公主的安全。 尽管知道公主对慕千念有情,但般若仍是觉得他不配得到公主的喜欢。毕竟他是慕行雨的亲弟弟,这慕行雨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的弟弟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要不是彦修在慕行雨的手里,让她受制于人,她恨不得杀了那两个姓慕的,以报公主这三年来所受的苦楚。 思前想后,般若还是决定先用化功散迷晕公主,假扮公主让慕千念自己绝了情意。 她跟随公主多年,虽在皇宫时作为一个死士,只能在暗处守护公主。但这三年来,她亲自照顾公主的生活起居,公主的声音动作,她要模仿并不困难。 更何况,一次伺候公主沐浴时,她不小心看到了公主胸口的朱砂痣。只要她刻意露出公主这一外人无从得知的特殊标志,再加上她以假乱真的精致面具,昏暗的光线。 慕千念在受到言语刺激的情况下,情绪激动,定然不会心生怀疑。 事情的进展果然如般若所预料的那般顺利,公主信任她,加上茶香浓郁,自然不会想到她竟会在茶中做手脚。 而对付这个并不讨喜的慕千念,她更是游刃有余。本来慕千念完全可以少受肩膀上的那一刀,可一想到当日慕行雨捏碎了彦修的肩膀骨,她就毫不犹豫补上这一刀。 彦修在慕行雨手下受的罪,她便从慕行雨的弟弟身上讨回来,礼尚往来,一点都不过分!反正这点伤慕千念死也死不了,残也残不了。 当然,为了保险,她还特地将在屋里找到的药都放入了慕千念的包袱里,一并给他扔出去。 唯一不在般若意料中的是,慕千念竟似乎有了自寻死路的念头,在天寒地冻的雪地里躺了许久。 般若不明白,他受尽欺骗,受尽利用,受尽嘲讽,不应该是恨吗?哪怕自己当时毫无还手之力,也会将这份恨深深埋在心底,先行离开,复仇未晚。 当时她静静地在门后等着,想着慕千念要是再不离开,等他冻晕过去后,还要劳她亲自动手去捡他一条狗命。 所幸,慕千念还是自己离开了。听着他踏着积雪发出簌簌声渐渐远去,屋内的般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当然,让她松了一口气的不是慕千念的命,而是彦修的命。 同时,般若也知道,公主一定不会原谅她。 时辰一到,弱水悠悠转醒,床边炭盆里的火烧得正旺,般若垂首跪在床前,一言不发。 弱水此时顾不上跪在一旁的般若,她掀开被子起身,穿上般若早就为她放在一般的外袍,套了长靴就径直往门外跑去。 整一个过程,她都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看般若一眼,似乎这个一直跪在床前的人根本就不存在。 随着弱水打开门,离去。原本温暖的屋内吹进来一股寒风,刺骨的冰冷无一不再提醒着般若,公主已经离开。 但是她除了继续跪着,什么都做不了。她不敢跟着公主出去,不敢去看公主发现慕千念不在了,而她的屋子里还留有慕千念的血迹时,她那清丽俊美的面容是何种表情。 弱水冲到了她的屋子里,慕千念已经不在了。那个曾留有两人欢声笑语和缱绻柔情的屋子里,此时有的只是彻骨的冰冷和淡淡的血腥气味。 当然,还有挂在窗前那香囊散发出的,梦萦花独特的清香。 屋子里,慕千念的包袱不在了,他的衣物不在了,他的白瓷药瓶也不在了。 唯一留下和慕千念有关的,只有他的佩剑,他的血迹,他送她的梦萦花香囊,以及,弱水脑海中,萦绕不休的关于他的记忆。 弱水蹲在屋子的一处角落,用手轻轻抚上落在地上的,已经干涸的暗黑色血迹。一旁还掉落着刀刃上残留着血迹的冰冷匕首。 良久,弱水抬起满是冰冷寒意的双眼,捡起那把匕首,再次回到了般若还在跪着的屋子里。 屋外雪还在下着,公主再次进门时带进的那阵风,似乎比刚才还要让般若感到寒冷。 突然,般若的肩膀被狠狠地踹上了一脚。毫无防备险些摔倒的般若立即稳住身型,挺直了腰板任由公主一脚一脚地踹上来发泄。 公主的功力没有恢复,这几脚对于般若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她哼都不哼一声,依旧低着头。 “是你伤了他!” “般若,你混账!” “说,你把他怎么了?你说啊!” 每一脚都伴随着弱水冰冷愤怒的呵斥,但般若的不吭声让她更为怒火中烧。 她明明都说了她自有分寸,她明明都让她不要插手,可是般若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没有了内力的弱水,终于踹累了,她俯下身,扣住般若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看着自己。 “慕千念呢?”弱水声音听起来很无力,她的手也在止不住的轻颤,她很怕般若会告诉她,告诉她慕千念已经死了。 “公主就当他已经死了吧,还有慕行雨,我们早晚也会千刀万剐了他。” 看着弱水眼中的悲凉,般若心中一阵难受,但说到慕行雨,她的眼中又露出了寒光。 “你告诉我,你没杀慕千念对不对,他没死对不对!” 弱水方才的愤怒已经完全被悲伤所取代,她双手抓着般若的肩膀,摇着她,盯着她的眼睛,想要从她的眼里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般若可以面对公主的愤怒,甚至公主动手杀了她,她也绝不会吭一声。可是这眼里满是哀伤,甚至带有着一丝乞求的公主,让她不忍直视她的双眼。 般若咬着牙,硬生生地别开眼,不说话。 她恨慕行雨,是他伤了公主的心,她恨不得让他死一千次一万次。可如今,她也恨她自己,她也伤了公主的心,伤了那个她誓死也要保护的人的心。 此时的她和慕行雨有什么区别,甚至,她比慕行雨有过之而无不及。 公主伤了三年,痛了三年,恨了三年。这三年,她知道公主早已心如死灰,公主好不容易遇上一个,能再次让她愿意去付出心意的人,却被她亲手给毁了。 文学馆 第45章 公主宣布主仆情尽 “般若,你回答我!你回答我!你倒是说话啊!我命令你说话!……”弱水看到般若移开了目光,近乎失控地摇着她。 “公主就当他死了吧。”被摇晃了许久,般若终于开口,说出来的却是刚才已经说话的话,语调平平,没有一丝一毫感情。 既然事已至此,般若倒是希望公主能彻底死心,毕竟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慕行雨的亲弟弟。 “公主!”般若突然惊呼一声,她万万没有想到,公主竟然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就算她早已不是天玑国的无双公主,她在般若的心中,也是至高无上的主子。可如今她究竟做了什么,竟然让公主纡尊降贵,竟然公主跪在了她的面前。 般若的心痛得在滴血,公主眼中掠过的那一丝乞求她已经是承受不起,如今公主竟然还跪在了她的面前。她就算是万死,也赎不清自己对公主造成的伤害,也弥补不了自己心中的愧疚。 “公主,你别这样,你起来,你打我,你杀了我……来,刀给你,你杀了般若,般若绝无二话。” 般若拉了两次也没能将弱水拉起来,她荒乱得语无伦次。眼角扫到刚才弱水拿进来的匕首被丢在一旁,连忙将匕首塞到了弱水的手中。 这把就是她伤了慕千念的匕首,她死在公主的手上,死在这把匕首上,也算是减轻了自己的一点点罪恶吧。 弱水终于拿稳了般若塞到她手上的匕首,但她接下来的举动,却让般若一阵心惊。 明亮的刀刃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着寒光,弱水将那把匕首抵在了自己修长白皙的脖子上。 天鹅般高贵优雅的玉颈微微轻抬起来,依稀可见几枚粉艳的痕迹。刀间所抵之处,随着弱水手掌用力,慢慢逸出一抹鲜红。 “般若,告诉我,你没有杀他。”弱水的眼眸颜色渐深,语调却出乎意料的平淡。但在这份平淡里,般若还是听出了一丝哀怨,甚至于含有一丝绝望。 “公主,你先起来,我没有杀他,他只是受了点轻伤。”般若的手慢慢靠近弱水拿刀的手,她不敢再说一些不该说的话。 公主此时的这个样子,让她一点都不怀疑,倘若说慕千念死了,公主抵在脖子上的刀就会深深地刺进去。 她不能冒这个险,也不敢冒这个险,她只能好言哄着,趁着弱水稍微出现一丝松懈的时候,快速一把夺下了那把匕首。 听般若这么说,弱水不疑有他,立刻起身推开还扶着自己的般若,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先是去了慕千念原先住的屋子,去了厨房,去了马圈,可是找遍了院子里的每一个角度,就是见不到慕千念的身影。而且,慕千念的马也已经不在了。 “慕千念……慕千念……” 夜深,月冷。厚厚积雪的院落里,一袭孤影在不停地寻找着,呼唤着。 般若远远地站在屋门前,不敢靠近,也无脸靠近。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虽然慕行雨才是罪魁祸首,但她般若,却是功不可没。 如果不是公主极其信任她,以公主的敏锐,这有味道的化功散加在茶水中不可能不发现。然而她却利用了公主对她的信任,做出了伤害公主的事。 弱水最后停在了叶子落尽,枝丫上压满了厚厚白雪的枫树下。她呆呆地看着已经碎成几大块的雪人,眼眸里的最后一点光亮彻底的消失了。 那是慕千念亲手为她堆的雪人,和她一样高,和她一样美。可如今,却已经支离破碎,就像慕千念那支离破碎的心一样。 弱水慢慢地蹲下身子,一块一块地捡起来,想要再拼回雪人原来的样子,可是,碎了就是碎了…… 那个慕千念为她堆积的雪人,慕千念亲手一笔一笔勾勒出她眉眼的雪人,再也恢复不了原样了。而她和慕千念,又是否还能再回到从前? 般若看着弱水发丝上,衣裳上落满了雪花,终于忍不住跑了过来。她的公主如今没有内力傍身,在这样长时间耗在雪地里,她会被冻坏的。 “公主,回屋去吧,你打我骂我都行,要杀要剐都行,公主别折磨自己好吗?”般若跪在雪地里,苦苦哀求。 …… 天边渐渐亮起了一丝鱼肚白。 雪地里两个披着一身雪花的身影,一个蹲着,麻木地机械地堆着雪人,一个跪着,不断替堆雪人的人拂去衣裳上的雪花。 般若还在苦苦哀求弱水回屋,可弱水却似什么都听不到,她只知道,她想把那个雪人再重新堆起来。 最后,弱水终于放弃了,她推翻了堆了许久,却依旧没有慕千念堆的雪人那半点样子的雪堆。 “般若,看在你追随我多年的份上,你走吧。”弱水慢慢站起身子,轻轻拂去身上的雪花,语气淡淡。听起来似乎毫无生气,但又说不出的冰冷。 “公主,我……” 弱水蹲了太久,起身的瞬间有点站不稳,身型虚晃了一下,般若立即起身,伸手想要扶住她。却被弱水轻轻推开,并和她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弱水刻意的疏远,般若也不敢再上前冒犯,她嘴里未说完的话也僵在了寒冷的空气里。 “般若你记住,从此刻起,我不再是你的公主,你也不再是我的死士。我现在不怪你,但我也永远不会原谅你。” 弱水声音平淡,但说出口的话却比这皑皑白雪还要让般若感到寒冷。 永远不会原谅,公主永远不会原谅她,公主也不再需要她。 是的,她般若凭什么乞求公主的原谅,公主不怪她,也不再认她,这比杀了她都要让她难受。 “公主,求你别赶般若走。”般若再次跪在雪地里,抱着弱水衣袍下的长靴,流着眼泪乞求。 她不愿离开公主,这个她看了一眼,就想要追随她,保护她一生的公主。她说要拿命保护的公主,可如今却是她把公主伤成了这样。 弱水慢慢转过身,俯下身子,白皙纤细的手轻轻拭去了般若脸上的泪水。 “你还有脸哭,你应该知道,你伤了慕千念我便永远不会原谅你。擦干眼泪,记住,你我的主仆情分已尽,此生,我都不愿再见到你。” 弱水替般若拭去眼泪的手有多轻柔,她的话就有多扎般若的心。她再次起身,抬腿甩开了般若抱着她的双手,头也不回地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但般若不敢离开,如今内力尽失的公主她不放心,公主的行踪已经暴露,万一慕行雨在公主内力还未恢复的时候找来,后果难料。 般若跟着公主到了屋门前,静静守在那里。 一盏茶的功夫不到,弱水拿着自己的长剑开门出来了。长剑架在般若的脖子上,话音和剑锋一样冰冷:“不想逼死我,你就赶紧滚。” 隔着一柄剑的距离,弱水一步步往前,般若一步步往后退。就这样,般若一步步退出了小院,退出了弯曲的山间小道。 “公主,你的内力还未恢复,般若担心慕行雨找你麻烦,你就再留般若三日,就三日。等你内力一恢复,般若就不再碍公主的眼。”眼见离小院越来越远,般若再次尝试哀求。 “我早就说过,我的事再与你无关,莫要再跟着我。”弱水说完,收回长剑,转身往小院方向走。 般若不敢跟,她知道公主的脾气。真的逼急了,她不怕公主杀了自己,就怕公主伤到她自己,那她可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不如先回城中,一来打探慕行雨的动向,二来,她需要材料和时间,乔装打扮再暗中护着公主。 般若打定主意后,一扫先前的失落,迅速转身离去。却不曾想还未离开这片山谷,脑后就遭到重重一击,顿时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文学馆 第46章 慕行雨出现在小院 弱水心情复杂地往小院走去,追随她多年的般若,竟然不顾她的感受伤了慕千念,她恨不得一剑刺穿般若的胸膛。 可是她终是不忍,多年的追随,弱水知道般若的忠心,再加上这三年,尽管她已经不是公主,可般若还是无微不至地伺候她。 但是,她不得不赶般若走,只要看见她,弱水就会想起屋子里慕千念 《一梦浮生烬》第46章 慕行雨出现在小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7章 布阵图失踪的误解 旧事重提,所有的苦与悲,痛与恨再次袭来,弱水站起了身子,气得身子都有些微微颤抖。 她一桩桩一件件地数出来,就像重新揭开自己身上的一道道旧伤疤。 这些被压在心底三年的情绪,在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里反反复复地折磨着她,此时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你前面说的我都认,但是我慕 《一梦浮生烬》第47章 布阵图失踪的误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8章 慕千念碰上慕行雨 “慕行雨,你我此后再无瓜葛。就算你是慕千念的兄长,我也不许你再伤他。” 弱水再次抬眼凝视慕行雨时,眼眸里再也没有了那些爱恨纠葛,清澈的眼眸只有她对慕千念关切和坚守。她淡漠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警告,警告慕行雨别妄想再动慕千念。 慕行雨压着弱水的肩膀,手掌的重压迫使她坐在石凳上站 《一梦浮生烬》第48章 慕千念碰上慕行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9章 慕千念和弱水争执 慕行雨一时进退两难,又担心慕千念的伤,又怕他再强行靠近会伤害到他。 他这个弟弟,永远都是眨着明亮的眼睛,脸上挂着干净暖人的笑容。可如今,他的脸上有的只是悲伤和痛苦,眼眸里的黯淡取代了原有的光亮。 这一切,都是他慕行雨造成的。 一条黑影倏然间落在了慕行雨的身旁,是敛歌 《一梦浮生烬》第49章 慕千念和弱水争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0章 慕千念决心要离开 “够了!慕千念,那晚和你说那些的人根本就不是我!”弱水怒喊着打断慕千念的自伤和自嘲。 两人靠得太近,弱水突然的大喊让慕千念被她吼得顿时一怔。就这短短的一怔,弱水已经从他的手中挣脱开来。 “慕千念你听清楚!那天晚上的人不是我!” “说那些话伤你的人不是我!” 《一梦浮生烬》第50章 慕千念决心要离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1章 弱水自毁双目留人 慕千念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让弱水猝不及防。她不觉已经松开了抓时慕千念的手,慕千念那个明媚温暖的笑容如暖风拂过,吹散了眼眸弱水中的怒意。 慕千念主动牵起了弱水的手,说不出的温柔,拉着她往小院走去。 弱水不明所以地跟上他的脚步,虽然她不明白慕千念的态度为什么突然会有这么大的转变,但她的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 至少,他愿意留下来了。 不管怎么样,只要他愿意留下来就好,她以后会慢慢向他解释清楚。 慕千念拉着弱水走进院子,又走进弱水住的小屋。 然后在弱水的一声惊呼中,慕千念拔出了弱水的长剑。剑芒一闪而过,锋利的剑刃已经被慕千念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这是做什么!”弱水惊得尖声喊叫,她的心脏和声音一样,都在颤抖。 “我说过,这一生都陪着你,可是我慕千念再爱你,也不愿做一个替身。” “我的这一生就此结束,也便算兑现了一生都陪着你的诺言。” 慕千念的声音非常的温柔,就像说着深情的情话,他黯淡的眼眸中似乎又燃起了一丝光亮。 “不!这不是我想要的!” 弱水除了大喊,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她不敢贸然伸手夺剑,生怕自己一动手,慕千念就一剑割断了自己喉咙。 她的这把剑,是天玑国最好的铸剑师打造的,切金断玉只是一瞬间。她不能冒险,不能拿慕千念的命冒险。 慕千念被弱水失控的大喊惊得一怔,随后了然,勾出一个不属于他的笑,“是不想我死得太痛快了是吗?我倒忘了,你爱兄长,但你也恨他。” 慕千念右手拿着的长剑突然离开了脖子,在自己的左臂上用力一划。 锋利冰冷的剑刃割破了墨青色斗篷,割破了紫金色外袍,割破了内衫,也割破了他自己的手臂,鲜红色的血顺着长剑缓缓滴落。血色在地板上晕开,那是一种让心惊心动魄的血红。 慕千念挑眉轻笑,就要再割第二剑,长剑举起就要落下。电光火石间,长剑已经被弱水瞅准时机打飞出去。 弱水用手捂着慕千念手臂上的伤口,鲜血不断地从她的指缝中逸出,染红了她白皙纤细的手。她紧紧皱着眉头,眼眸里满是心疼,心疼中又燃烧着怒火。 慕千念忍着手臂上疼痛再次勾唇浅笑,笑得十分无奈和落寞。 他解下了披在自己身上的墨青色斗篷,讥诮道:“可惜划破了兄长的斗篷,留给你做个念想吧。” 说完就不由分说把墨青色的斗篷往弱水的怀里塞,同时推开了她,自己捂着手臂往屋外走去。 红色的血一滴一滴落在雪地上,晕染成一幅美艳又让人心惊的画。 弱水在屋子里找了纱布和伤药后,才追了出来。雪地上洒了一条蜿蜒的红线,一直延伸到院子里的石桌旁。 慕千念正坐在石凳上,沾满鲜血的右手拿开了压在那一沓画像上的那一对玉佩。其中的一块他认得,那是他兄长一直挂在腰间的那一块。 一张又一张地翻看着画纸上的弱水,画上的她神态各异,栩栩如生。每一张弱水都是笑意盈盈,眉目含情,那都是慕千念所没有见过的。 慕千念突然胸口一阵翻涌,口中腥甜,一口血喷在了那一沓画工精细的画像上。 弱水过来扶他,却被慕千念固执地推开,他艰难地迈着步伐,摇摇晃晃一步一步往小院门口走去。 弱水的心头涌起了绝望,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笑,随后话语悲凉,“慕千念,你说我爱你是因为那张酷似的慕行雨的脸。如今,我不要这双眼睛,只求你别离开。” 慕千念闻言心惊回头,只见弱水闭着眼睛站在那里,眼下流着两行血,她垂下的右手上,两只葱根似的手指上还沾着血。 “不!” 慕千念像疯了一般地大喊着跑过来,可身上有伤,气血翻涌的他没跑几步就重重摔在了雪地上。 他从不知道自己的心会这么难受,比让他失去眼睛,让他去死都难受。 慕千念站不起来,他就这么一点一点地朝着弱水站着的方向爬过去。他忘了他要离开,忘了这两天来他受到的一切伤害,一切折磨。 亦或许他没有忘,只是他对弱水的那一份爱,让他现在不得不放下一切想要回到她身边,爬也要爬回去。 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哪怕是她自己。 最后,却是弱水朝着在雪地上爬出一道血迹的慕千念走来,虽然她看不到了,可她还是准确无误地走到了他的身边。 弱水蹲下身子,扶起了慕千念,话语中带着那么一丝哀求,“别离开我好不好,现在不管你的脸是什么样,像不像慕行雨,我都看不到了。在我的心里,你只是慕千念。” 慕千念的眼中水雾朦胧,化作大滴大滴的水珠滴落眼眶,划过他憔悴却仍显俊逸的脸庞。 “为什么要伤自己的眼睛,你可以拿剑划花我的脸啊,甚至可以把我整张脸皮都撕下来啊。” “为什么要伤你自己,你伤我还不够吗?还要毁了自己的眼睛来折磨我。” “为什么,为什么……” 慕千念所有的语言最终都化成了哽咽,继而是放声大哭。似乎要把所有的悲痛,所有的酸楚,所有的怨恨都一并化为泪水宣泄出来。 弱水坐在雪地上,什么也不说,紧紧地抱着慕千念,任由他将心底所有本不属于他的负面情绪发泄出来。 直到夜幕降临,沉沉暮色将整个小院彻底笼罩,慕千念才止住了哭声。 弱水用手轻轻拭去了慕千念脸上的泪水,内心难得地平静。 从那夜般若回来至今,不过短短两三日光景,就发生了那么多的事。这些天来,弱水的情绪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而如今,风浪终于过去。 她终于是用自己的双眼,换来了拨云见日,也留下了那个她这辈子都不愿意失去的慕千念。 拭去了慕千念脸上的眼泪,弱水从自己的怀里掏出纱布和伤药,摸索着要给慕千念手臂上的伤口上药。 慕千念顺从地伸过自己的手臂,在弱水给他上药的同时,轻轻抚上了她的双眼,那双原本美得倾国倾城的双眼。 “痛吗?为什么要伤自己的眼睛。”慕千念的声音里说不出的心疼与怜惜。 “我说不痛你信吗?可是远远比不过让你离开我的心痛。”弱水语气淡淡,嘴角甚至还勾起了一抹微笑。说话的同时已经替慕千念包扎好了他的手臂。 文学馆 第52章 弱水千念消除误会 是夜,屋子里并没有燃灯,几缕冷冷清清的月光透过窗棂纸缝流泻下来,静谧而安宁。 火盆里的炭已经被烧得通红,在没有灯火的夜里,通体泛红的炭火与冷清的月光截然相反,是屋子里唯一温暖的亮色。 还是那张古朴的雕花木床,轻纱幔帐被高高挂起,依偎着的两个身影隐在这片昏暗中。 弱水的黑衣和慕千念的紫金色衣袍在这透进的斑驳月光中,衬着他们似倦非倦,却异常平静的脸。 似乎这两人之间一直都如此亲昵依偎着,不曾有过任何伤人与自伤的行为发生。 唯一不同的是,弱水至始至终阖着双目,而慕千念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弱水的脸上,懊悔,心疼,怜惜,担忧,悲痛……种种情绪一一流过,最终归于自责。 十指交缠,弱水慢悠悠地讲述着三年前的过往,从她还是容云疏,还是天玑国的无双公主开始讲起…… 遇见慕行雨后的所有悲欢喜乐,在落骨崖前两人决裂的苦痛痴恨,被弱水毫无情绪起伏,云淡风轻地一一道来。 慕千念紧紧搂着弱水,温热的鼻息拂过她的脸颊,耳畔。熟悉温暖的气息让她觉得,此时背后宽阔温暖的胸膛是那么真实,而那些之前以为永远都放不下的过往早已经恍若隔世。 之前的种种,都像是天边漂浮的流云,风一来,就随风而散了,云卷云舒间,它们的去留早已无人在意。只有此时身边的慕千念,才像能让她感受到温暖的阳光,即使曾经隐入云层,却总会从云层中透出。 慕千念在屋里的一片昏暗中默默听着弱水诉说往事,弱水的眼睛看不见了,他就再没有燃灯,他多希望真正看不见的是他自己。 “那夜在山洞,我拿着长剑抵在你的心口,你依旧在熟睡,一脸的放松,一点点防备都没有。” “我想杀了你,杀了慕行雨的亲弟弟,让他后悔,让他痛苦。” “可是最终,我还是下不了手,我告诉我自己,不如把你带回去,这样慕行雨肯定会出现,我就可以找他复仇。” 弱水知道,这是慕千念的心结,她一开始,对他动的念头的就是杀他和利用他。 她能感觉到,此时慕千念的手在轻轻地颤抖,这一次,他没有推开她,也没有情绪失控。但她知道,慕千念此时在竭尽全力地忍耐。 慕千念僵着身子听着,强迫自己压下心中翻涌起来的复杂情感。他的声音因为压抑而异常沙哑,“为什么要告诉我?” 慕千念沙哑低沉的声音也掩不了他的无奈和哀伤,弱水侧过脸,贴在慕千念的胸口上听着他紊乱的心跳,声音平淡但固执道:“我要亲口说给你听,不想你从别处听到这个消息,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 “我一开始真的是想杀你,利用你,但却没有想到,本以为已死的心,却被那个天真无邪,身上从不染任何一丝愁苦的你打动了……” 弱水淡淡的话语声又在继续,讲着带慕千念回到小院后的一切。 她的眼睛似乎又可以看到了,看到慕千念替她做饭,教她打水漂,满身是伤的将梦萦花递到她面前,笑着说希望她快乐,给她堆雪人…… 平淡的话语里渐渐带上了微不可查的笑意,弱水伸手从怀中取出那个装着梦萦花粉的香囊,梦萦花特有的清香直冲慕千念的鼻端。 慕千念眼眶微湿,阖上眼帘,“亲手为你堆的雪人,却被我打碎了。” 弱水闻言,没有接过那个话头,而是又说起了那晚,般若回来,她点了慕千念睡穴的那晚。 弱水的话到她药效发作,失去意识的地方就戛然而止了。接下来在慕千念身上发生了什么她并不知道,她也不问,而是静静地等着。 慕千念整个人如坠冰窟,全身冰冷得不住在打颤。弱水握着他的双手轻轻摩挲,试图缓解他因情绪起伏过大而颤抖的双手。 其实慕千念在他看见弱水自毁双目,跌坐在雪地上止不住眼泪,弱水伸手替他擦拭眼泪时,他就已经相信那晚伤他的人不是弱水了。 弱水的手指柔软细滑,而那一晚,捏着他的下颚,强迫他抬起头与之对视的“弱水”,明显指腹上有薄薄的茧。 如今细细回想起来,其实般若假扮的弱水并不是毫无破绽。哪怕身形相似,那张脸也足以以假乱真,可她的声音和眼神却有别于弱水。 但光线的昏暗,加上般若不断地言语刺激,让慕千念的脑子轰然炸开,再也注意不到这些细节。 而且般若还故意扯了衣带,若隐若现地露出胸口那颗朱砂痣,彻底击溃了慕千念的理智,让他坚信他的面前就是弱水,那个他深爱的弱水。 慕千念颤抖着紧紧将弱水抱在怀里,喉中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哽咽的“对不起”。 弱水什么也没说,收紧了环着慕千念的双臂,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 但很快,隔着慕千念的衣裳,弱水的下巴就感觉到有湿润的液体在渗出,梦萦花的清香也掩盖不住血腥味。 “般若伤了你的肩膀。”弱水的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在陈述事实。她并不需要慕千念的任何回答,即使她没亲眼看到,但慕千念也依旧骗不了她。 弱水立刻和慕千念拉开距离,眼睛看不到,但手上动作却极快,一下就拉开了慕千念肩膀上的衣裳。 触手的温热粘稠液体让弱水心中一痛,她拿出药瓶,摸索着就要替慕千念上药。 “我自己来就好了。”慕千念连忙接过弱水手中的药,她眼睛看不到了,他不想再让她担心。 弱水听着慕千念上好药,拉上了衣裳,这才用手轻轻抚上慕千念的脸,冷声问道:“她还伤了你哪里!” 言语的冰冷中带着厉气,由不得慕千念不回答。 慕千念怕弱水担心,不提般若在他胸前划了长长一刀。抓着弱水停留在他脸上的手,轻轻滑过自己的左脸颊,柔声道:“还有这张脸,不过不深,擦了药已经好了。” 这张酷似慕行雨的脸,在小院外两人争执的时候,他还拿来狠狠嘲讽过弱水,脸上受的伤弱水自然是知道的。 “不管你和慕行雨长得有多像,我爱的是你,不是他,现在是你,以后也是你,只是你慕千念。” 弱水的手轻轻摩挲着慕千念脸上,已经愈合的那道伤,认真地向他袒露自己的心意。 慕千念再次抱紧了弱水,听她继续说那天被他恰好碰到,她和慕行雨的那一幕。 文学馆 第53章 慕行雨应验的诅咒 慕千念和弱水之间,所有的误会都解开,所有的心意也都明明白白向对方坦言。 慕千念是慕行雨的亲弟弟,慕千念和慕行雨长得极像,这两点事实永远都无法改变。如果慕千念解不开这个心结,那么他和弱水之间就只能是走进一个死局。 毕竟,如果不是因为慕行雨,弱水就不会存在,她就还是天玑国金枝玉叶的无双公主,而他,也还是不会遇见她的万宝阁二少爷慕千念。 如果慕千念不是长得像极了慕行雨,那日在山洞弱水也不会失声说出口,慕千念或许也就不会说起他的兄长,泄露了自己身份。 如果慕千念不是慕行雨的亲弟弟,弱水也不会动了利用他的念头,更不会将他带回小院,也就不会爱上他。 弱水用自毁双目这么一个惨烈决绝的方式,打破了这一个死局。于她而言,失去这双眼睛不算什么,失去慕千念才是她生命中再不能承受之重。 “弱水,明日我带你回万宝阁,我一定想办法治好你的眼睛。”慕千念轻柔的吻落在了弱水那闭着的眼睛上。 万宝阁,有的是奇珍异宝,非隐楼,有的是法子打探各种消息。 这些,以前的慕千念从未将它放在心上,可如今,他才知道,他要利用一切已有便利,寻找任何能医治好弱水眼睛的方法。 这一刻,他似乎理解了,为什么他的兄长忙得焦头烂额,也要握紧手中的权势。 “好,我跟你回去。但我的眼睛无论治不治得好,我都不怪你,我只要你永远都陪着我。” 弱水本是不想再与慕行雨有任何瓜葛,可她也不想拂了慕千念的好意,让他担心,让他自责。 “我永远都陪着你,如果我负你,你就将我千刀万剐,只求你不要再伤了你自己。” 慕千念的自责一刻都不曾减弱,如果不是他那么决绝地要离开,那么固执地不愿再给弱水解释的机会,弱水也不会用伤了自己双眼的方式来证明她对他的爱。 “别这么说,你知道我舍不得伤你。否则,就算你真的负我,我也要用铁链将你锁起来,让你寻死不能,离开我更是不能。” 弱水嘴角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霸道地说笑着,可是听起来,却还是让人那么感伤。 …… 离开天泽城的马车里,慕行雨正在闭目养神。马车后面跟着几名骑马的护卫,为首的正是敛歌。 “原地休整,敛歌进来。”慕行雨的声音突然从马车里传出来,护卫们听令下马休息。 敛歌将缰绳递给赶马车的护卫后,掀开马车上的厚厚帘子,看到慕行雨闭目端坐着。“阁主。”敛歌行礼后才进了马车车厢。 “坐。”慕行雨闭着双目,但也知道敛歌进了车厢后一直单膝跪着。 敛歌疑惑的目光在慕行雨的脸上偷偷打量,阁主的马车,可从来没人能进来。敛歌不禁在脑子里苦苦搜索,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阁主而不自知。 “你还要我请?”慕行雨睁开了双眼,淡淡瞥了一眼还单膝跪着,一脸紧张的敛歌。 “属下不敢。”敛歌不敢抬头对上慕行雨的目光,立即起身在一旁坐了下来。 “二少爷的事你可有做了什么安排?”慕行雨再次阖上了双目,语气平淡。 “没有阁主吩咐,属下不敢自作主张。” “很好,吩咐下去,我不在阁中的这段日子,阁里和楼中没有任务的人手,可以任二少爷调用。” “是。属下这就将消息传回。”敛歌嘴里应着,已经起身准备离开马车。 “还没让你走。”慕行雨再次发话,话语的压迫感让敛歌又坐了回去。 “属下鲁莽,请阁主继续吩咐。”敛歌心中一惊,似乎觉得今日的慕行雨和以往不同,但不敢妄自揣度。 “南星那孩子今年多大了。”慕行雨也没有任何责怪敛歌的意思,而是淡淡开口道。 “回阁主,南星今年八岁了。”阁主竟然会打听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敛歌心中暗暗称奇,嘴上的回答却不慢。 “你觉得他怎么样。”慕行雨依旧语气极淡,甚至完全不是个问句。但敛歌知道他必回答不可。 “属下觉得,南星根骨不错,是个习武的好材料,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敛歌只是了很久,反复组织语言,最终也只是不出口。 “说。”慕行雨声音陡然下沉,似乎等得失去了耐心。 “只是南星自幼跟随二少爷,旁人也不敢过多管教,在习武上更是多有懈怠。” 敛歌的声音渐小,这不管语言怎么组织,听起来似乎有那么点责怪二少爷过度宠溺放纵南星的意味。 阁中谁人不知,阁主对他那弟弟,虽然管得严,但最是维护不过。这样一个护短的兄长,要是听到有人说他弟弟的不是,不知道该是如何的不悦。 敛歌说完,垂首看着自己的脚尖,如果此时阁主一脚将他踢出马车外,他一定毫不意外。 “南星这孩子对二少爷忠心,你安排下去,若是他愿意,带到非隐楼好生调教。有个忠心耿耿的有用之人能一生追随千念,我也放心。” 慕行雨语气平淡,却不自觉轻轻皱了皱眉头。如今非隐楼尽数掌握在他手中,倘若他不在,那些训练有素但穷凶极恶的杀手,未必能为慕千念所用。 “只要阁主在,定不会让二少爷涉险。”慕行雨忧虑的是什么,敛歌不是全然不知,不然他们也不用如此匆匆启程。 “去办吧。”慕行雨墨青色的衣袖一挥,示意敛歌可以出去了。敛歌这是在宽慰他,慕行雨不是不知道。 这些年来,敛歌是慕行雨身边最值得信任,也最为有用之人。他希望,多年之后,慕千念的身边也能有这样一个人,而这个人目前最好的人选,就是被慕千念从小捡回,看着长大的南星。 “我不要兄长的斗篷,我也不想要这张脸。” 慕行雨深深阖目,那一日的慕千念让他心疼,他的话更是让他揪心。 或许,他低估了慕千念对容云疏的感情,低估了他自己对慕千念造成的伤害。 “千念,或许,兄长是真的错了,兄长不应该这样自私,不应该伤了你的心。你真的是兄长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唯一的放心不下了。” 慕行雨的心中长叹,事出紧急,他竟然将慕千念独自一人丢在那里匆匆离去,没来得及发现自己对他造成的伤害有多深,更没来及为他解释这个他刻意造成的误会。 这一路上,他终于明白,他和容云疏已经再无可能,就如三年前那一日,容云疏坠入落骨崖前对他的诅咒一样。 她说,慕行雨,我诅咒你,这一辈子,你都得不到你爱的人! 确实也如她所愿,他慕行雨爱上了她容云疏,却再也得不到她,永远也得不到。 文学馆 第54章 慕千念为弱水寻医 慕千念带着弱水回到万宝阁时已经夜幕降临,慕千念深沉的双眸犹如此时深沉的暮色,心里明知弱水不会喜欢这个和自己兄长息息相关的地方,可他们却不能不来。 屏退了下人,慕千念简单和周叔交待几句后就带着弱水上了阁楼的三楼。 万宝阁共计七层,第三层只有慕千念的卧房,书房,以及南星的卧房。慕千念平日只让南星贴身伺候,因此三楼并没有多余的人。 而三楼以上,则是各种藏宝室,万宝阁的绝大部分奇珍异宝都收藏在其中。 慕千念的卧房里窗户微开,冷风正徐徐吹入室内,将弱水的几缕散发拂过她的脸庞。 慕千念拉着弱水小心避开室内的一些陈设,扶她在软塌上坐好,拿了块上好的裘皮替她披上。之后连唤了几声南星也未听到任何回应。 “二少爷!”慕千念没等到南星的回应,却听到一声脆生生的大喊,似乎是从三楼的楼道口传来。 “你等我一会。”慕千念轻轻将弱水被风拂乱的散发别在她的耳后,柔声说道。 “你先去忙吧。”弱水的功力已经恢复,能听得出不远处正有人在候着。 一盏茶的功夫后,慕千念再次领着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乖巧少年进了自己的卧房。 少年低着头端来一个里面炭火正旺的火盆,放在距离在弱水所坐的软塌不远处后,就垂手站在了一边。 慕千念则将一盏热茶小心递到弱水的手中,看着她稳稳接过后,才将目光移到了一旁的少年身上。 “南星呢?”慕千念实在是疑惑,若是往常,听闻他回到万宝阁的消息,南星肯定在他跟前跑前跑后了,如今却是反常的半天不见人影。 “回二少爷,这是南星留下的。”少年从怀里取出一封信笺,双手递到慕千念面前。 信很简短,可是慕千念却看了很久。那个年仅八岁的南星自愿去了非隐楼,他要学好本事,然后用自己的一生保护好他的二少爷。 慕千念心情复杂,说不出是感动,是不舍还是担忧。他当年将南星捡回来,从来就没有想过让他用自己的一生来向他报恩。 弱水眼睛虽然看不到,但是似乎是感受到了慕千念的情绪,伸出一只手触到了身旁慕千念的衣袖。 慕千念回神,将信笺收入袖中,接过了弱水单手端着的茶盏,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你叫什么名字?”慕千念一手握着弱水的手,一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告诉她自己没事。 “小的叫半夏。”少年眼神不敢乱看,盯着自己的脚尖回答道。 “半夏,你去让厨房做点吃的送来。”慕千念打发走了半夏,又温柔地看向身旁的弱水,“可是不习惯?” 陌生的环境,加之眼睛又看不到,弱水不习惯是自然的。只是慕千念这层楼也算是清净,并不像她所想的那样被佣人们前呼后拥,也着实让弱水轻松不少。 “你在便好。”弱水将头靠在了慕千念的肩膀上,言语中不觉多了一份依赖。 “放心,你的生活起居都有我亲自照料,只是……” “只是什么?”弱水闻言心头微讶。 “只是一会用了晚膳后,我得让两名丫鬟替你量下尺寸,再做几套衣裳。”这活,慕千念就算是有心亲自做,也怕是做不好。他可不想给弱水定制回来的衣裳不合身,内力深厚之人虽然冬季也不需要多厚的衣裳,但慕千念还是想替弱水多做几身御寒。 “好。”弱水应下了慕千念的安排。 晚膳很丰盛,半夏布好菜后就识趣地退下了。 弱水虽然看不到,看就只闻着那菜香味,也知道之前慕千念夸他们家厨子的手艺好所言非虚。 看弱水喝了暖身的红枣老鸡汤后,慕千念夹了一筷子黄金脆鳞片递到弱水的嘴边。入口的酥脆鲜香让弱水好奇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从十来斤重的鲤鱼身上刮下的鳞片,在油温恰好的时候,将它们放入油锅中炸至金黄,再加入适量的调味料。” 慕千念一边解释,一边又喂了几片到弱水的嘴边。随后,将筷子伸到那盘红烧鲤鱼中,选了最鲜美的鱼肚腩肉给弱水。而后的每一筷子鱼,都是他亲自一一小心剔去了鱼骨才递给弱水。 这一顿饭,两个人吃了足足半个时辰。弱水眼睛看不到,也乐得自在地享受着慕千念亲自挑好菜,一一喂到嘴边的待遇。 到最后还忍不住打趣,说自己曾贵为公主,金枝玉叶那么多年,倒是第一次享受这种犹似醉生梦死的生活。 用过晚膳,唤来丫鬟替弱水量了身,慕千念吩咐半夏明日将城中有名的医师和非隐楼里的医师都请上门。 翌日,提着药箱的医者陆续登门,慕千念的眉头则越皱越紧。最后,反倒成了弱水在安慰慕千念,弱水当日自毁双目,早就想过治不好这个后果,但直至今日,她也从未后悔。 对于失明这件事,弱水早已接受,也早已放下。接受不了,放不下的却是慕千念。 “二少爷,非隐楼的凌执求见。”半夏刚将那些医师送出万宝阁的大门,又匆忙跑回来。 凌执是非隐楼探子的首领,慕千念虽然平时对万宝阁和非隐楼里的事情不太上心,但慕行雨一直让他学着打理,也不至于一无所知。 “请他进来。”慕千念的眼里闪过一丝光,凌执偏偏这个时候来,莫非是有能治好弱水眼睛的消息。 凌执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长相斯文,身材高瘦,一副文弱书生的打扮,但是眼里的精明让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绝不是那种只会读圣贤书的迂腐书生。 “二少爷,容姑娘的眼睛并不是没有办法。”凌执进门后就甩了甩宽大的素衣袖子,像个书生一样文质彬彬向慕千念行了礼,然后开门见山说道。 “是什么办法?”慕千念闻言惊喜不已,这非隐楼的探子首领果然给他带来了希望。随后忙邀凌执坐下说话,让半夏去沏茶。 凌执也不客气,往一旁的椅子上一坐,继续道:“冰烬山的冷山庄,冷庄主。” “冷庄主,冷魔医冷九溟?”慕千念闻言心中一惊,惊喜中又夹杂着一丝惊慌,竟从椅子上失态的站了起来。 “正是。”凌执平静的面容也倏然闪过复杂之色。 冷魔医冷九溟,在江湖中听到的人多,但是见到的人极少。正是因为如此,关于他的传说也是让人无从辨别真假,但真的是,这个名讳一直让人闻之丧胆。 关于冷魔医冷九溟的传闻,这些年来已经是越来越少,但是万宝阁是什么地方,凌执作为探子首领,对于传闻自然也是知道得不少。 传言冷九溟用药如神,但用毒也如神,就曾有传闻说他一挥袖间,整片繁茂的树林花草尽凋,树木霎时干枯轰倒…… 冷魔医可以说是当今世上最好的医者,但他并没有丝毫医者仁心,是否要救人全凭心情,当然,他是否要杀人,也仅在他一念之间。 传闻江湖中曾有一善于制毒的门派名唤“万毒门”,万毒门行事狠辣乖张,黑白两道都鲜少有人敢寻他们的晦气。 自突然冒出的冷山庄冷九溟用毒如神之名传开后,万毒门又怎会坐视不理。在冷九溟声名远播之前,“用毒如神”这一称号一直都是属于万毒门的。 万毒门门主吴畏道带领门中弟子豪气冲天地赶赴冰烬山,想要教训在他们眼中不知死活的愣头青冷九溟。 至于万毒门去到冰烬山,见到冷九溟后发生了什么事却无人得知。只是有些老江湖知道,狂妄跋扈的万毒门从此从江湖中消声匿迹,冰烬山地界范围的树林近十来年都再无人敢去找死…… 当然,冷九溟也会救人,虽说是全凭心情,但只要不是去冰烬山挑衅滋事,而且能给出令冷九溟满意的酬劳,他就会出手相救。 他若要救人,那阎王也不敢跟他抢,同理,若他要杀人,就算神佛也挡不住。冷九溟的魔魅与邪性,加之一身无人能及的医毒之术,被称为魔医,冷魔医。 文学馆 第55章 出发去冰烬山求医 凌执离开后,慕千念带着弱水去到二楼,进了慕行雨的书房。 “眼睛虽看不见,但我心里却清明得很,我们还是不要去招惹那个冷魔医的好。”弱水虽然方才看不到慕千念和凌执脸上的神色复杂,但她也听得出这冷魔医不是个不好相与的人物。 “放心吧,三年前兄长曾去寻过冷魔医,也未必如传闻的那么可怕。只要能治好你的眼睛,他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他。” 慕千念一边翻着案桌上的卷宗,试图找出更多与冷魔医有关的讯息,一边安慰弱水道。 弱水见慕千念心意已决,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默默坐在一旁,听着静静的书房里响起慕千念翻阅卷宗发出的哗哗声。 “找到了,当年,冷魔医提出的条件是一颗离火珠。”良久之后,慕千念的声音再次响起。 离火珠?! “离火珠”三个字勾起了弱水的回忆,三年前,慕行雨为了救他的未婚妻,欺骗了她的感情,是她心甘情愿为他取的离火珠。 “离火珠,这颗珠子有什么特殊的用法吗?” 和慕行雨的往事弱水已经放下,此时,与其说她是好奇慕行雨用离火珠救他未婚妻的事,不如说她更好奇的是这离火珠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 天玑国有一对离火珠,也不知从何而来,也看不出有什么奇特。或许是因为来历不明,或许是因为物以稀为贵,它们就被当做奇珍异宝收藏于天玑国皇宫中。 万宝阁就是靠收集天下奇异宝物闻名,弱水觉得或许从小在万宝阁长大的慕千念知道离火珠的秘密。 “离火珠有什么奇特我也不知道,这里没有记载。但冷魔医应该是知道的,而且他应该极为看重。”慕千念看完了相关的卷宗,依旧回答不了弱水关于离火珠的问题。 “三年前,慕行雨用一颗离火珠,让冷魔医医治的是什么病?”弱水淡淡发问,她并非好奇慕行雨的未婚妻治的是什么病,而是好奇这听起来就十分古怪的冷魔医为何对离火珠青眼有加。 “陆姑娘的沉疴痼疾我也不太懂,只知是天生的,看遍名医,都说她活不过十八岁。慕陆两家向来交好,兄长和陆姑娘据说是父辈指腹为婚定下的姻缘。” “兄长和陆姑娘虽已成婚,但一直是陆姑娘在新购置的宅院单过。或许,那一日兄长和你所言,是真的,他……” 那晚,弱水毫无好留将她和慕行雨发生的事都讲给了慕千念听,慕千念似乎也就理解了为什么这些年,兄长只要在天泽城,就会住在万宝阁而不是回有陆姑娘的那一处宅子住。 还有,那一块玉佩……也确实是他兄长一直带在身边的珍爱之物。 他的兄长,为了取得离火珠欺骗利用弱水是真,但后来,他对她的迟来的爱意、愧疚和忘不了、放下不也是真。 因此,慕千念在弱水面前,用的是陆姑娘一词,而不是空有其名分的嫂子。 虽然和弱水说起自己的兄长,慕千念的心里仍有种难以言说的醋意。但事实就是事实,如果这事实能让弱水对以前受过的苦痛有些许释怀,他自己说起时心里的难受根本就不值一提。 “不说他们的事了,我已不在乎,你也别在意。容云疏已死,弱水爱的只有你。”弱水察觉到慕千念的情绪,打断了他的话。 失去了视觉的人往往其他感官都更为灵敏,眼睛看不见的弱水对慕千念的情绪波动尤为敏感。 弱水言罢起身,摸索着走到慕千念背后,靠在他的座椅背上,俯身双手环住了慕千念的肩膀。 慕千念顺势拉过弱水的手,将她整个人都带到了怀里。弱水在一片黑暗中,倏然倒在了那个熟悉温暖的怀里,本能地伸手勾上了对方的脖子。 弱水身上淡淡的梦萦花香让慕千念感到安心,他轻轻抵着她的额头,声音暖得能将冬日的冰雪融化,“慕千念爱的也只有你,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无双公主也好,容云疏也好,弱水也好,只要是你就行。” 慕千念和弱水额头相抵,彼此的气息拂在对方的脸上,在灯下重叠成一个暗影。书房内没有燃上火盆,两人鼻口的温度在冰冷的室内升腾起了薄薄白雾。 书房的窗户微开,从窗外送进来的冷风还伴随着几缕清冷的梅香,书房内的两人谁都没有觉得冷,感受到的只有入怀的温暖和两颗心以相同的频率在剧烈跳动。 近在咫尺的温暖让他们彼此想要的更多,在呼出的白雾里寻找了彼此的唇,纠缠着交换同样滚烫呼吸,然后又逐渐加深。 唇分,弱水微微仰着头,鼻翼间渗出细密密的汗,鬓边碎发微微汗湿贴在额前。闭着眼睛的她脸上泛着好看的粉色,如三月桃花般娇嫩的唇瓣微翕,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眼前人如此的妩媚娇俏,慕千念心底的渴念不断攀升。垂首看到弱水白皙的颈间红印未消,那一枚枚绯红如最炙热的火焰,燃烧着撞进了慕千念的心里。 弱水看不到慕千念此时深邃如星海的眼眸里翻涌着巨浪,像随时可以吞没一切。她只听到压抑的低.喘被从未关严的窗户里吹进的寒风吹散,飘散在了宽敞而又静谧的书房中。 慕千念埋首于弱水的颈间,轻轻舔.舐着那一枚枚艳如火焰的绯红,打横将弱水抱起,须臾之间就离开了二楼的书房,回到了三楼他自己的卧房。 二楼慕行雨的书房,只留下一道过堂风,这道过堂风里留下了窗外吹进的梅香,梅香混杂着还未来得散去的梦萦花香。 匆匆离去的两道人影合成一道暗影,连门都没来得及关上。 慕行雨的书房内,书案上,记载着关于冷魔医的卷宗,还未合上,被随意丢在了那里,不识字的冷风轻轻翻阅着。此时已经远在他处的书房正主肯定想不到,他的书房里冷风虽不识字,却在认认真真地翻看他的卷宗。 三日后。 万宝阁大门前不远处的路口,寒风携带这细小的雪花直灌进宽敞而温暖的马车内。弱水披着厚厚的紫金色斗篷,斜靠在垫着厚厚皮毛褥子的车厢里。 慕千念小心替弱水掖好披在身上的斗篷,这才放下了厚重的挡风车帘。执意要看周叔先行返回万宝阁才肯起程。 “二少爷,此去冰烬山路途遥远,真的不带……”周叔看向慕千念的目光里满是担忧和不舍。 “周叔,我心意已决,您就放心回去吧,弱水功夫好着呢,我们不会出事的,再不走一会雪又该大了。”慕千念知道周叔担心,连忙截住了他接下的话头。 周叔不放心他独自带着弱水前往冰烬山,但若带着一众家丁护卫,只怕弱水会不习惯。为此这几日慕千念费了不少口舌才说服了周叔,不想这节骨眼上周叔又忧心忡忡起来。 周叔见慕千念执意不肯带人同行,深知再多说也无用,反而耽误了他们出发的时辰,只好在慕千念的注视下先行返回了万宝阁。 “驾!”慕千念目送周叔背影往万宝阁方向走去后,才上了马车,端坐在驾坐上,一甩缰绳,驾着马车离去。 听着车轮碾过积雪发出的细微声音,周叔突然又转身快步返回刚才送别的路口,静静看着一片苍白的地面上两行清晰的车轮印不断往前延伸,马车的影子一点一点变小,然后拐过弯彻底消失在风雪中。 “阁老?”周叔身旁一位家丁看着阁老的衣上沾了不少白雪,静等许久后终于尝试着唤了一声仍在目视前方的人。 “愿二少爷此行顺利,我们回去吧。”周叔终于收回目光,在几个家丁的跟随下返回万宝阁。 文学馆 第56章 容尘等人参加喜宴 崖城内,一座人来人往的茶馆店面前,书写着“半日闲茶馆”几个大字的布幡在风雪中翻动着,呼呼作响声似乎因为生意好而兴奋不已。 茶馆的二楼,容云霄波澜不兴地放下手中仍冒着热气的茶盏,甩开了折扇又合上,反复几次之后,终于停下了手中心不在焉的动作。 “无情,还是没有般若的消息吗?”容云霄轻轻皱了皱眉头,垂着眼帘看着桌子上已经凉透的茶水,声音也不由比往日冷了几分。 “是属下无能,还请……”无情和紫檀闻言异口同声,说着就要下跪行礼。他们的尘王殿下少有这么冷冽的声音,这代表着他此时十分不悦。 “注意身份。”容云霄压低声音,抬手截断了身后两人的话。 无情和紫檀的身形僵硬了须臾,立即反应过来他们刚才反应过激,差点暴露了尘王殿下的身份,便硬生生顿在那里,垂首不语。 无情和容云霄身边其他保护他的死士不同,他常年随侍在容云霄身边,知道容云霄心情不好时不喜他人多言。 容云霄等人来到崖城时日已久,然而从秋风飒飒寻到冬雪纷飞,依旧没有任何无双公主的消息,甚至就连无情曾在崖城偶然碰见过的般若也再无音讯。 花无影和清溪云对视了一眼,面对默不作声的主仆三人,明知他们寻人心切,却也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只好缄口不言。 至于般若,那日在离开山谷的路上,被敛歌打晕带回了非隐楼,自然是不会再出现在崖城附近。 般若愧对公主,自知公主不想再见到她,听闻公主与慕千念和好后,也便安心留在非隐楼陪伴彦修。 至于无双公主瞎了双眼,慕千念带着她前往冰烬山求医之事,凌执也并未和彦修般若提及。 本来,凌执作为非隐楼的探子首领,他所知的消息无需透露给阁主以外的任何人。他和彦修更是没多少交集,但若是把消息透露给彦修和般若,般若为了彦修自愿留在非隐楼,也就不必担心她会再伤了二少爷。 “无情,这两日崖城似乎反常的热闹,你可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容云霄看着一楼的茶馆里此时人声鼎沸,沉默良久的他突然开口问道。 这崖城,因为落骨崖这一不详之地,平日都是冷冷清清。可这两日却来了不少外地人,而且多是江湖人士,其中还不乏或衣着光鲜或容貌出众的人物。 “主人,那些人多是路过此地往天枢国的天泽城赶,前些日子我在天枢国打探消息的时候,对江湖的事也略有耳闻。”无情上前一步,回答道。 “何事?”容云霄换上了一盏热茶,正慢慢啜饮着,从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他只是随口一问还是真的想知道。 但花无影和清溪云似乎对此事有那么点兴趣,纷纷往桌子前靠近了一些,好继续听无情低声往下说。 “天枢国的天泽城内有一熊虎门,听说是专门押镖的,门主成睿广武艺高强又乐善好施,美名远扬。过几日便是成睿广千金出阁的大喜日子,不少有交情的都纷纷前往祝贺,也有不少人慕名前去想借机攀谈的。” 无情说完见容云霄神色淡漠毫无兴致,正欲闭嘴退下,突然又想起一事来。 “说起天泽城属下又想起一事,天泽城内的万宝阁据说消息最为灵通,只要能拿出被万阁看上的宝物,他们就能帮打探消息。” 刚才兴致缺缺的容云霄此时眸色一深,精芒从眼底闪过,随即手腕轻翻哗的一声摇开了折扇。 无情见状,知道尘王殿下是来了兴致,便继续说道:“属下曾上门求见,但却被万宝阁以他们阁主外出未归而拒之门外。不过据说熊虎门的喜宴有宴请万宝阁,属下觉得……” “去熊虎门喜宴。”未等无情把话说完,容云霄已经轻摇着扇子做了决定。 窗外正白雪纷飞,抬眼望去还依稀可见路过的百姓缩着脖子搓着双掌走过,茶楼里虽然温度不至于像室外那么寒冷,但也绝对和温暖完全沾不上边。 容云霄一袭黑色滚着金边的锦服,手中却还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折扇,嘴角擒着一丝淡淡的浅笑,让人莫名生出如沐春风的和暖之感。 “既然是去参加别人的喜宴,那紫檀这就去备一份厚礼。”紫檀这三年江湖没白混,极懂人情世故,说着就要动身前去。 “不必,你们现在还能备什么厚礼,我们届时不请自来,须得有足够体面的贺礼才能引人注目,才能吸引万宝阁。”容云霄叫住紫檀,脸上依旧带着浅笑悠悠说道。 余下四人都不知道容云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皆面露疑惑。 很快,他们就看到容云霄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石。无情只一眼,就立即失声惊道:“这,这可是……” 收到容云霄严厉的眼神警告后,无情才在花无影、清溪云和紫檀惊讶的目光中压低声音续道:“这可是圣上在尘王殿下生辰时……御赐之物啊。” 容云霄无视身旁四人少见多怪的眼神,再次把那块玉收回怀里。皇宫里向来不缺奇珍异宝,就算是父皇赏赐的又如何,比起能找回皇姐,这些身外之物他并不看重。 五日之后,天枢国天泽城西郊外的一座山庄里,熊虎堂的大门前热闹非凡。就连大门前石雕的一熊一虎两个霸气雕像都披上了喜气洋洋的红绸。 锣鼓声,鞭炮声,喧闹声,声声传递着对新人的祝福和对上门宾客的欢迎。 容云霄一行五人在纷沓上门的宾客里,被在大门两侧迎客的管事迎了进去。 熊虎堂的堂主成睿广向来喜欢结交天下豪杰,为人又豪爽大方,因此也不搞拜帖这一套,只要是上门的宾客,都被恭敬迎了进去。 穿过长廊,只见堂里的丫鬟小厮们捧着点心酒水,满脸笑容地往各处穿梭。当负责收礼的管事接过容云霄手中的玉石时,四周喧哗的人声不由都静了下来。 片刻之后,又纷纷称赞这块美玉。鹅蛋大小的玉虽然不厚,但晶莹剔透,在灯火通明的室内依稀可见虹光萦绕,璀璨夺目。 托了这块罕见美玉的福,容云霄一行人被安排在了大厅极好的位置上。一身喜庆红衣的熊虎堂堂主成睿广也抽出空来亲自招呼容云霄等人入座。 “公子仪表堂堂,能借小女新婚之喜结识公子已是老夫的荣幸。公子送上如此厚礼,尚不知公子贵姓,老夫惭愧啊。” 成睿广虽已年过四十,但体型结识,有着一双炯炯有神的虎目,说起话来谦和有礼,让人颇有好感,也难怪一场喜宴就有不少英雄豪杰从各处赶来。 容云霄闻言也起身微笑道:“陈某久仰成堂主威名,不请自来,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容云霄不愿透露自己真实姓氏,虽然此处不是天玑国,但离天玑国边境算不上远,加上前来贺喜的江湖人士中,说不定会有天玑国的人,或者对天玑国熟悉的人。 容姓毕竟是天玑国的国姓,容云霄不愿节外生枝,便取了“尘”字的谐音“陈”为姓告知成睿广。 “陈公子请入座,老夫今日琐事在身,招待不周还请海涵。” 玉树临风又温和文雅的容云霄让成睿广心下欢喜,但奈何贵客众多,他还要四处游走接待,就只好先向容云霄告个罪,自行忙碌去了。 文学馆 第57章 大厅众人意外中毒 送走了成睿广,无情悄悄压低声音向容云霄道:“打听到了,斜对面那桌坐的就是万宝阁的人,听说万宝阁阁主不在,来的是其中一个管事的。” 容云霄顺着无情所说的方向,穿过往来上菜丫鬟的人群望过去,恰巧对上那一桌一个约莫二十五、六岁书生打扮者精明的双眼。 两人的目光恰好在空中交汇,容云霄便对那人微微点头一笑,算是打招呼。 容云霄平时就算不笑,给人的感觉也是如沐春风,若是轻轻一勾唇浅笑,那简直就如被风拂起涟漪的一江春水,让人不禁被这清逸淡雅所吸引。 所以,非隐楼的探子首领凌执,也对着容云霄点头微笑算作回礼。本来,这一出手就是这么一块灿若明霞玉石的人,凌执也不可能轻易将他忽略,更何况此人仪表不凡,气质出众。 吉时已到,众人皆在门外的鞭炮锣鼓声中安静下来。将目光齐刷刷移上了喜堂。 案台上,红艳似火的的喜绸和幔帐在滴着红蜡的一对喜烛映照下,尤显喜庆和隆重。整个大厅里都弥漫着甜腻腻的蜡烛香味和醇厚的酒香。 就在众人期待着新郎和新娘入场时,站在案台旁不远处端着一个大红色托盘的丫鬟突然“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这突然晕倒的丫鬟一下子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另外两名正在忙碌的丫鬟反应极快,以为她是身体不适突然累晕过去,一下子就奔过去想要合力将她扶走,以免耽误了小姐的拜堂吉时。 可那两双手还未触到倒地的丫鬟,骇人的一幕的发生了。 只见那名倒地的丫鬟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化成了一滩血水,她刚才倒地的地方,只剩下血水和她身上的衣服,鞋子和头饰…… “啊——”两声惊恐的尖叫声同时从那两名想要扶起倒地丫鬟的人口中响起。 坐在大厅前排的人都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尽管不似那两名丫鬟那样失态得惊恐尖叫,但也不由骤然变了脸色。 就连熊虎堂成睿广也不觉脸色一白,连忙吩咐管家去小姐房间看看小姐是否遇到危险。 片刻的呆滞过后,大厅上纷乱了起来。胆小的丫鬟尖叫着顾不上手中拿着的东西,菜肴,酒水,茶点被她们失手打落在地上,发出各种哐当声。 “成堂主,这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突然化成了血水?” “是啊,这也太恐怖了吧,究竟是什么情况。” “是不是中了什么邪门的毒?” “你,你的嘴巴怎么变黑了?” “中毒,我们都中毒了” …… 当看到大厅上的人嘴唇变黑的时候,有人就率先意识到在座的都中了毒。再一想到刚才那个倒地丫鬟没一会功夫就化成了一滩血水,不由大惊失色。 中毒?!被人这么一语提醒,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大厅上议论纷纷,人群骚乱起来,谁能想到欢天喜地来参加喜宴,竟然会中毒,而且还是闻所未闻,能让人瞬间化为血水的剧毒。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熊虎堂堂主成睿广的脸色更好不到哪里去,直到听闻管家回禀小姐还在闺房无恙之后,他才勉强静下心来。 毕竟是一堂之主,而且成睿广也算得上是老江湖,总不能自己乱了阵脚,否则可如何向远道而来的贵宾们交代。 “诸位,诸位请听老夫说两句……”成睿广站到了大厅原本预留出来给新人拜堂的位置上,清了清嗓子想让纷乱喧哗的人群先安静下来。 但是成睿广的话还未说完,只听嗖的一声破空声,一支白羽箭朝着他面门直接射了过来,在正要刺中他额头的时候被他眼疾手快一把抓在手里。 白羽箭的箭身上附着一张字条,成睿广也顾不上考虑这纸条上有毒无毒,连忙取下展开看。毕竟,在场的都早已中毒了,也包括他自己。 大厅上从这白羽箭飞来之时已经鸦雀无声,如今看到成睿广展开了字条,众人面面相觑后都将各种复杂的目光齐刷刷投到了他的身上。 “若想保命,三个月内前往冰烬山找冷九溟解毒。”成睿广心知在场众人都急于知道这纸条上写的是什么,便大声念了出来,随后将纸条当众展开,方面站在前排的人观看。 “冷九溟冷魔医?莫非他也到场了?” “一定是他下的毒,这世上除了他这个魔头,还有谁能制出这么骇人的毒药!” “找冷魔医解毒?我看送上门说不定会死得更惨。” …… 成睿广的话音一落,方才静可闻落针之响的大厅再次喧闹起来。但这一次,众人的脸色更加难看,冷九溟这三个字,简直就是比起刚才亲眼看见那名丫鬟短时间内化为血水,更足以让人惊惧万分。 容云霄看着大厅上的人个个嘴唇发黑,在议论起冷九溟的时候说不出的惊慌恐惧,便低声问无情道:“为何说道冷九溟众人怕成这个样子?” 无情无奈地摇摇头,他哪里知道什么冷九溟,而且他现在也没心思去想那个,他的眼中满是自责和愧疚,他甚至在这满座哗然中走神。 要不是自己非要说熊虎堂喜宴之事,尘王殿下此时也不会中毒,若是殿下有个不测,自己就是下十八层地狱也赎不了这个罪啊。 容云霄看着无情这个样子,也大概知道他此时心中所想,用闭合着的折扇轻轻敲了敲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多想。 “诸位请容老夫说一句,既然诸位是在我熊虎堂中的毒,我熊虎堂定不会推卸责任。时间紧迫,我们大家应当结伴前往冰烬山,让冷九溟替我等解毒。一路上的吃穿用度均由熊虎堂负责,就当老夫向诸位赔罪。” 成睿广临危不乱,掷地有声,他的话一出,大厅众人三三两两小声商议片刻后立即同意。冷魔医冷九溟这号人物并不是谁都敢找上门的,但此时人多势众,又有人牵头,哪还有推辞之理。 大厅顿时又陷入一片称赞成睿广的呼声中,毕竟成睿广的胆识和气度让人佩服。而且熊虎堂财力雄厚,在场的除了他,也无人能说出包众人一路吃穿用度这种话来。 “老夫只是略尽绵薄之力,诸位不必客气。只是,这冰烬山老夫还从未去过,得找人领路才行。” 成睿广并不因众人对他的称赞而自大,张开双掌示意还在对他感恩戴德的人群停下,如实说出了他的打算。 见成睿广这么一说,不少人又开始面露难色。冷九溟但凭名字和称号就让人惊惧,他的居所冰烬山又岂是什么游览胜地众人皆知? 但成睿广的神色却颇为平静,他将目光落扫过万宝阁一行人所在的方向,最后停留在了凌执的身上。 凌执迎上成睿广满是期许的目光,在众人的注视下往前走出一步,略略欠身,双手抱拳向成睿广行了一礼。 “在下识得冰烬山的所在,只是阁主虽然不在,但万宝阁的规矩却不得不守。”凌执看着成睿广,不理会身后小声的议论声,不卑不亢道。 “万宝阁的规矩老夫不敢坏,只是不知这熊虎堂哪件宝物能入万宝阁的眼?”成睿广是个爽快人,也不磨叽,直接就问凌执万宝阁想让他用什么东西做交换。 “在下相信,阁主一定很喜欢陈公子带来的贺礼,不知成堂主可愿割爱?”凌执彬彬有礼的向成睿广讨要起方才众人无不称赞的美玉。 文学馆 第58章 冰寒刺骨的冰烬山 凌执此话一出,大厅上的众人又纷纷小声议论了起来。容云霄带来的这块美玉是有多让人惊艳那是有目共睹的,也难怪万宝阁打上了主意。 可是这么罕见的一块美玉,熊虎堂的堂主成睿广是否就愿意割爱给万宝阁,只为换万宝阁为他指路去冰烬山? 这万一成睿广舍不得,另外再派人打探冰烬山的消息,会不会耽误了时间?江湖中谁人不知若说情报网无人能出万宝阁其右。 白羽箭上的纸条可是清清楚楚写着三个月内,言下之意,若是三月之期一到而未得解药,可就只能像那个丫鬟一样化为一滩血水死无全尸。 就在众人小声议论的时候,容云霄内心颇为得意,这美玉他有的是一对,作为贺礼的这一块本来就是为了吸引万宝阁的注意力。余下的另一块,自然是要用来让万宝阁替他打探无双公主消息的。 而此时,见万宝阁对这块美玉如此上心,容云霄就能预见到当他再拿出另一块,让万宝阁打探消息时,定是不必多费口舌了。 “既如此,这块美玉就归万宝阁所有。”成睿广沉思片刻后,挥袖唤过身旁的管家,管家早就捧着一个锦盒,里面躺着的正是那块灿若明霞的美玉。 凌执双手接过成睿广递来的锦盒,粲然道:“多谢成堂主割爱,事不宜迟,准备妥当后在下即刻领路前往冰烬山。” 听到前往冰烬山有望,众人都安心不少,哪怕冷魔医再让人闻之丧胆,求生之路摆在眼前,去或者不去还用得着考虑?再艰难险阻也总比坐以待毙来得好。 成睿广吩咐管事去安排出行事宜后,又唤来丫鬟继续上菜。被这中毒一事一搅和,熊虎堂千金拜堂成亲之事只得延后。 大厅众人个个嘴唇乌黑早已没了之前的满脸喜色,面前的山珍海味也食之无味。但即将上路远行,又不得不勉强自己进食,否则饿着肚子影响赶路更不是明智之举。 案台上的两支喜烛还在静静燃烧,没有人知道,使他们消无声息中毒的,正是这对喜烛燃烧时发出的甜腻香味。 而在座的宾客没有像那位丫鬟一样立刻倒地化为一滩血水,当然是因为那名丫鬟被人下了分量更重的毒,导致当场毒发身亡,引起众乱。 熊虎堂派了人手去追那名将白羽箭射入大厅的人,却连人都没能看清,就被对方乱入人群中骤然消失,轻功好到似乎不曾出现过一般。 两个时辰后,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从熊虎堂出发,天色将暗,雪花纷飞,马蹄踏雪,寒风呼啸。 人群中既有丫鬟小厮,也有江湖英杰,还有名门世家的子弟,唯一相同的是个个都嘴唇乌黑,脸色惨白。 所幸的是,中毒之人身体并没有什么不适,内力也都还在,毒发之前除了脸色难看,与平常并无任何不同。 从天泽城到冰烬山,山长水远,这一行浩浩荡荡的人马,从大雪纷飞的严冬,一直赶路到冰雪消融草长莺飞,才听领路的凌执说距离冰烬山已经不远了。 “可算是快到了,这一路紧赶慢赶,还是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 “这一路上真是让成堂主破费了。” “真是把我累坏了,等解了毒,我要回我的秀华庄好好歇个一年半载。” “距离毒发的三月之期时间已经不多了,这冷魔医万一不给我们解毒可如何是好?” “也不知道这冷魔医究竟是想如何,给我们这么多人下毒,非逼着我们大老远赶来,不会另有图谋吧。” “命都捏在他冷魔医手里了,哪还顾得上这许多,要我说啊,要是他冷魔医不给我们解毒,大不了我们齐心杀上去和这魔头同归于尽。”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若是那冷魔医想挟持我等做些伤天害理的事,那简直就是做梦!” …… 快到冰烬山的喜悦和即将面对未知的惊惧,让绝大部分人已经将赶路的疲倦都抛诸脑后,三三两两讨论之后,情绪激动,士气昂扬。 不少江湖侠士更是一脸正义,将冷魔医说得恶贯满盈,仿佛忘了他们此行是来解毒,本就是有求于人,反倒像是来讨伐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似的。 容云霄对这些江湖纷争并不感兴趣,而花无影和清溪云都经历过被所谓正义的仙门世家群起攻之的可笑之事,因此这似曾相识的场面他们都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直到穿过万物复苏的密林,才彻底算是进入冰烬山地界,而人群的喧闹不减反增。当看清楚眼前的景象时,人群中竟有脾气暴躁的开始叫嚷起来。 “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就是冰烬山?万宝阁的确定没带错路?” “就是啊,这都开春了,方才所过之处还春暖花开的,这里怎么比严冬还冻人?” “成堂主,此山便是冰烬山了。”凌执也不理会那些个大呼小叫的人,走到成睿广的面前,伸手往前方一指,正色说道。 眼前的冰烬山,原来是一座巨大的雪山,如今已是初春时节,各处都是一片春意盎然。而这冰烬山却是皑皑白雪,寒气逼人。 冰烬山方圆百里寸草不生,而且有一股很霸道的冰寒之气,让众人觉得越得越靠近山脚,越冰冷入骨。 这种冰冷不是寒风呼啸的冷,也不是冰雪覆身的冷,而是一种仿佛万千冰针一阵又一阵刺入骨血的那种冷。抬眼望去,竟看不到这雪山的顶峰,只见巨大的雪山被云雾缭绕所截断。 所有的马匹,在进入寸草不生的冰烬山地界时便止步不前,任凭如何抽打,也只是嘶鸣着扬起前蹄,然后就惊恐地转身后退。 多次尝试之后,众人只好将马匹和马车都留在原地,重新穿上早已褪去的厚厚冬衣,徒步朝冰烬山前行。 习武修行之人,自是有内力灵力傍身,是要稍稍运气抵挡,就是是严冬也可以只着单衣。可如今再裹着厚厚的冬衣斗篷,仍是觉得这股冰寒之气渗入骨血里。 熊虎堂的丫鬟和小厮,更是冻得咬紧了牙关全身只打哆嗦。还未走出多远,就已经有人被冻得几乎站不住,靠着内功深厚者替他们渡去些真气驱寒还能勉强撑着不倒下。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殷红余晖将一行冻得步履艰难的人渡上一层浅金之色。本是一幅不可多得的美景,却处处透着冷厉诡谲。 “堂主,不如就让他们退回马车处等候吧,再往前走估计还未走到山脚,他们就要冻死了。”熊虎堂的管事看着几个即将晕过去的丫鬟,走到成睿广身边提议道。 “也好,趁着还未走远先遣人送他们回去。”成睿广采纳了管事的建议,才走出百米不到,这些没有功力的人靠着别人给他们渡真气驱寒都撑不住,再坚持往前,只怕会立即送命。 别说没有功力的普通下人,就连自诩内力深厚的成睿广,此时也不敢保证这高耸入云的雪山,他若是强撑能否安然登顶。 在众人当中,唯一没有觉得这种冷还不至于如冰针刺入骨血的就是花无影了。花魂谷向来阴冷,加上她一直有千年寒蚕丝在身,让她对冰寒的忍受能力比常人要强。 花无影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那阵阵冰寒似乎正被她藏于发间的千年寒蚕丝所吸收。 赶赴冰烬山的众人,除了花无影,每一个人都感觉每一步就像赤着脚踩在冰刃上。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山脚还没到,自己的双脚就已经失去了知觉,只知道麻木地往前走。 文学馆 第59章 冷魔医冷九溟现身 “我看这冷魔医就是有心要置我们于死地,别说等毒发,我们这么走下去,早晚得冻死。” “就是,这天杀的冷魔医,就是想让我们要么毒发化为一滩血水而死,要么在这冰烬山被活活冻死。” “我朱啸天好歹也是江湖中数得上名的人物,要我这么受辱而死,我宁可自绝!” “大哥!你可别冲动,坚持下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啊。” “冷九溟你这个大魔头,你给老子滚出来,要杀要剐老子眼都不眨一下,这么折磨人算什么本事!” “对,滚出来!做缩头乌龟算什么本事!” …… 这刺骨的冰寒确实折磨人,而且四周白茫茫一片,巨大的雪山更是直耸入云,前方的未知容易抹去人的耐心。耐不住性子的人不在少数,一旦有人带头叫嚣,就纷纷有人附和,叫嚷着让冷魔医滚出来。 凌执心中暗暗叫苦,这群口无遮拦的人恶语相向,冷魔医一旦动气后果不堪设想。但他只有一张嘴,哪里能劝得住这群情激奋的人。就连成睿广咳了几声想让众人安静,也都无济于事。 就在叫骂声正响亮的时候,突然刮过一阵冷风,带起雪山上的点点冰晶。冷风过后,半山腰上突然出现了几个黑点。 正在叫嚣的人须臾间同时闭了嘴,霎时间静谧得仿佛没有任何活物存在,只余下天地自然之声。 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投向了不断从山腰而下的几个黑点,几个黑点在一片安静里,在众人眼中逐渐放大,原来是六个黑衣人正快速朝着众人从雪山上下来。 待那六个黑衣人即将抵达山脚时,众人终于看清了,在第一排的是两名身着黑衣的青年男子,一样的身型,两张同样面无表情的脸一模一样。 他们的身后,是四名抬着轿子的黑衣女子。那一顶轿子全是通体雪白,几乎要和这皑皑白雪的冰烬山融为一体,也难怪只有走进了才被众人发现。 那六名黑衣人步伐极其轻快,简直脚不沾地,浮光掠影般就来到了山脚。 那顶白色轿子被轻轻放下后,四名黑衣女子全都退到了轿子后面,站在轿子前那两名一模一样的男子分别走到轿子左右两边站定,整个过程无声无息。 “来我冰烬山叫嚣,就不怕有来无回?”轿子里幽幽传出清朗的声音,清朗之中又带着说不出冷意和低沉,低沉之音魔魅得就像磁石一样具有吸引力。 但这特意拉长的上扬尾音里,又含着极其明显的威胁,让人完全没空去欣赏那悦耳的声音。 “有来无回?要是不来你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我们都得毒发身亡!”有人忍不住以叫嚷的方式回复轿中人的话,要不是他冷魔医下了毒,谁想来他那能冻死人的冰烬山受罪?! “快把解药交出来,我们马上就走!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江湖人最是看重气势,轿中人出言威胁,有人立马开口反击,让冷魔医交出解药。 “好大的口气!”轿子里的人听着这毫不客气的话,声音陡然变得冷厉,就像冰面突然裂开。挡在轿子前的白色轿帘也无风自动,自里向外透出阵阵冰寒杀意。 不远万里赶来冰烬山就是想解毒,结果没想到这冷魔医果真如传言所说不好相与,先是给他们下毒,现在又是动了杀意。 江湖人见惯了刀光剑影,对杀气也尤为敏感,人群中有一人火爆脾气瞬间被点燃,挥出两枚暗器,直朝轿帘射去。 随着两枚暗器射出,方才还喧闹不止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皆屏息噤声。竟然有人敢先向冷魔医动手,江湖传闻冷魔医可是杀人不眨眼,当之无愧的魔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那飞射而出,在夕阳余晖下泛着冷光的六角尖锐薄片,暗器旋转着飞向轿帘。 在那两枚暗器即将划破轿帘时,突然像被一道无形的墙挡住,随后以更快的速度旋转着原路返回,电光火石间没入了暗器主人的胸口。 那名身型高大的男子还未来得及躲避自己的暗器,甚至脸上还挂着方才投出暗器时那不可一世的得意笑容,就轰然倒在了冰冷的地上。 “大哥!”凄厉的声音将还在惊愕的众人拉回了现实,只见一名男子红着双眼扑过去,蹲在地上抱着那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人。 前方轿子的白色轿帘被一阵冷风从内掀开,一名白衣胜雪的年轻男子信步而出。 男子白皙的面庞宛如刀锋雕刻般线条分明,薄薄的嘴唇紧抿着向一侧微扬,勾出一道冷酷无情却又说不出魔魅的弧度。 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像凝结成冰的冰寒海面,干净得仿佛容不下世间任何人,任何事,甚至于任何尘埃。 那样堪称出尘绝俗的眼睛,却只是稍微看上一眼,仿佛就有无数冰针刺入骨血,让人惶恐不安。 在场众人没一个曾亲眼见过冷魔医冷九溟,在江湖的传闻中都以为他是一个年纪颇大,面貌丑陋的大魔头。毕竟他已经出名了十几年,而且是以让人惊惧的魔而出名。 如今这俊美颀长的冰冷男子倒是出乎众人的意料,但尽管长相俊美,众人也不敢多看一眼,因为此时冷魔医俊美魔魅的脸上扬着冰冷的杀气。 那双湛蓝的双眼看着众人更像是看着一件件毫无生命的死物,他冰寒刺骨的目光所到之处,无不让人如芒在背。 冷九溟冷哼着将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众人,心中极为不屑,心想着今天是什么日子,一大波人如此着急叫嚷着前来送死。 但很快,冷九溟就暂时将对众人的不悦和杀人的冲动压下,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一个红衣女子的身上。 那名红衣女子脸色苍白,嘴唇乌黑,左眼眼角的一颗精致小红痣却更显殷红似血,衬得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说不出的勾人,尽管那双眼睛里只有淡漠。 但冷九溟的注意力被吸引不是因为那双桃花眼多勾人,而是被她身上散发出的漠然冷意所吸引,这股似曾相识的冷意让他微眯双眼仔细打量起那名红衣女子。 很快,冷九溟的目光定格在了红衣女子的暗红色发冠束起的墨发间。 花无影被那双冰寒刺骨的湛蓝色眼睛盯着看,感觉全身如坠冰窟,不自觉地倒退了小两步。 花无影突然瞳孔一缩警觉起来,她看到白衣男子骤然出手,在出手的一瞬间他高高束起的墨发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冷风拂起,在他的脑后恣意飞扬。 白衣男子骤然出手,速度极快,花无影连躲避都来不及,更别说招架抵挡了。 本以为冷魔医要拿自己开刀,但花无影却只觉发间突然一松,那股迎面袭来的冰冷寒意就瞬间褪去。这一切快得一点都不真实,仿佛只是自己的错觉。 文学馆 第60章 容氏姐弟二人相遇 花无影压下心中的惊惧,看向冷魔医,只是他正看着躺在自己摊开的掌心里,那已经整齐卷成一团的千年寒蚕丝。 原来,冷魔医取走了她藏在发间的千年寒蚕丝。花无影已经来不及去想冷魔医为什么知道她的发间藏着千年寒蚕丝,又为何要取走它。 因为,千年寒蚕丝一离身,花无影就感受到阵阵冷寒袭来,仿佛成千上万的冰针同时刺入她的骨血。她勉强运起内力,让真气在周身游走,借此驱除这难以忍受的冰寒。 冷九溟似乎已经完全忘却了周遭的一切,他双目微阖,看着掌心里的千年寒蚕丝,陷入了沉思。 走神?在这剑拔弩张的情况下,冷魔医冷九溟竟然走神了?众人都惊呆了,这简直是完全不把在场的人放在眼里? “冷魔医!你还我大哥命来!”一声凄厉的吼叫响起的同时,两个金属六爪已经由两根钢丝控制着朝冷九溟袭来。 冷九溟的思绪早已经飘远,待感受到两股厉风向面门和心口同时袭来时才回过神来,他顿时转身旋足躲避,同时右手甩开掌中的千年寒蚕丝。 但由于他方才的走神,反应过来时已经慢了,错过了最佳的反击时间。手中千年寒蚕丝勾住一个金属六爪的同时,另一个金属六爪在他转身避开时已经抓上了他的如雪白衣。 那名失去大哥的男子目眦尽裂,用尽内力收紧手中操作着两个金属六爪的钢丝。只听见“铛”一声的同时响起了“嘶”的帛裂之声。 一个连在钢丝上的金属六爪被冷九溟手中甩出的千年寒蚕丝截断,钢丝带着内力“搜”一声迅速回缩到他的主人手中。 一个钢六爪瞬间被毁坏,人群中好几个人面面相觑,震惊不已。这高氏兄弟高宏和高途在江湖中也算有名气的高手,而且脾气极其暴躁,鲜少有人愿意去招惹这两兄弟。 可如今,这两兄弟高宏死于自己的暗器,高途虽已抢占先机但却没一会就被冷魔医废去了一个最为得意的兵器。 这冷魔医果真如传闻的那样鬼神皆怕,如果…… 众人还来不及多想,让他们更目瞪口呆的一幕已经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刚才的那一声帛裂声,是高途的另一个金属六爪抓裂了冷魔医的白衣,他遽然收回钢丝,带着内力的金属六爪彻底撕烂了冷魔医的衣裳。 如今,冷魔医的整个胸膛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只穿着一条白似雪的长裤出现在众人面前。他肤色白皙的躯体肩宽背阔,到了腰部收窄,高挑矫健,每一分肌肉纹理都美得恰到好处。 冷魔医的眉宇间顷刻染上了浓烈的杀意,那双湛蓝的双眼比这皑皑雪山还要凛冽,这一份寒冽中还带着怒火,似乎沉睡在冰山下的火焰就要喷发,将一切都焚为灰烬。 一股霸道的冰风过后,冷九溟快速收回手中的千年寒蚕丝。在高途的一声惨叫哀嚎中,众人发现他两只手掌都已经在手腕处被截断,鲜血正从平整的截面不断涌出,滴落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宛如用红墨随意泼洒成画。 “冷魔医,你给我们下毒,我们不过是前来讨解药,还请放我们一条生路。”在众人的惊惧中,有人颤抖着嗫嗫道。 “我也不想死,求冷魔医高抬贵手。” “哼!这些没骨气的,一个残暴的魔头就把你们吓成这样。” …… 人群中再次喧闹起来,惶恐求饶的,气愤不满的,甚至还有因意见不合相互指责的内讧。 但冷九溟却置若罔闻,右手用力一甩,将千年寒蚕丝上沾着的血迹甩尽,然后让它再次整齐卷成一团躺在掌心中。 站在轿旁的一个黑衣男子已经从轿子里取出一件雪白的披风,轻掠过来替冷九溟披上。 冷九溟裹紧了披风,随手在衣摆撕下一块布条拦腰系上,完全遮住了暴.露在外的胸膛。随后冷冷扫了一眼还在喧闹的人群,漠然道:“我从未给你们下过毒。” 紧接着,一阵冷风,冷九溟把掌心的千年寒蚕丝还入红衣女子的发中,看着她乌黑的嘴唇对一旁的黑衣男子道:“流光,将她带回去解毒。” 冷九溟说完就要转身离去,花无影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终于回过神来,连忙开口叫住冷魔医。 “冷魔医!” 叫出冷魔医这三个字的,却不止是花无影,还有众人身后传来的一个带着疲倦的男音。 “万宝阁慕千念求见冷魔医!”带着疲倦的男音再次响起,冷九溟闻声顿住了脚步,众人也纷纷往后看。 万宝阁在江湖中赫赫有名,而这姓慕的慕千念岂不是阁主慕行雨的弟弟?慕行雨名声在外,不少江湖人求见都未曾得见,如今也忍不住好奇起来。 只见一男一女两人裹着厚厚紫金色斗篷一步步过来,他们脸色除了冻得苍白并没有什么异样,不像是中毒。 注意看时只见那名俊朗清逸的男子搀扶着的女子眼前蒙着一条紫金色的布条,虽然遮住了眼睛,但也丝毫不影响她的倾国之姿。 甚至让人忍不住幻想,这紫金布条覆盖下的那双眼睛是有多么的妩媚动人。 人群不自觉地朝两边散开,给这两个人让出一条路。但还未等那两人走近,只见两个人影已经从人群中飞出,朝那两个人奔去。 容云霄在慕千念的一片惊愕中握住了弱水的手,他找了三年的皇姐终于出现在他的面前,看着弱水眼睛上蒙着布,容云霄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突然被人拉住手,弱水看不见是谁,心下一惊就往慕千念的身旁靠。慕千念看着容云霄惊喜交加又略带疑惑伤感的眼神,顿时回过神来,眼前人应该是弱水提到过的弱水的亲弟弟尘王殿下。 “弱水,眼前人应该就是容公子。”慕千念揽着弱水的肩,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弱水的双手突然因为激动而颤抖起来,她握住容云霄的手,也是许久说不出话。那个她一直担心记挂着的皇弟,如今竟然出现她的面前,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姐,是我,你的眼睛怎么了?”容云霄总算是从巨大的欢喜中反应过来,他的喉结颤动了多次,总算是把皇姐这两个字咽了回去。 暴露身份对他和皇姐都没有好处,虽然看得出皇姐对身边的男子极为依赖信任,但他们的真实身份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眼睛只是不小心碰伤了,这才来寻冷魔医医治。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认出容云霄的声音,弱水心中激动不已,但她知道此时不远处还有一大群人,也不敢叫他的名字,只能用个你来称呼。他们刚才来的时候已经听到了吵闹声,不解她的皇弟怎么会出现在这不该出现的地方。 第61章 冷九溟开出的条件 “二少爷。”刚才和容云霄一起赶过来的人就是凌执,他向慕千念躬身一揖。 看到弱水和容云霄此时的样子,聪明的凌执已经心下了然,原来这陈公子应该是容公子才对。 容云霄看到弱水眼睛看不到,不想让她知道自己身中剧毒为自己担心,正想着该怎么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但一旁的慕千念已经看着凌执和容云霄乌黑的嘴唇大声惊道:“凌执你们中了毒?” 弱水闻言一手抓紧了容云霄正要抽走的手,一手拉过了旁边的慕千念着急问道:“他怎么了?” 容云霄知道这回肯定是瞒不住了,只好默不作声。慕千念看了看容云霄,又看了看凌执,最后将目光落到弱水的脸上,如实道:“他们中了毒,嘴唇乌黑。” 看到弱水的脸色因为担心而更显苍白,慕千念连忙安慰道:“弱水你别担心,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冷魔医一定有办法解毒的。” 一旁的凌执连忙开口道:“二少爷你来得正好,刚才有人得罪了冷魔医,他正要离去。还请二少爷出面去求个情,或许冷魔医能看在和阁主有过一面之缘的份上出手医治。” 慕千念从凌执的脸色中也知事态严重,连忙扶着弱水和凌执容云霄走到众人的前面去。 众人刚才在听到冷魔医冷冰冰丢下一句“我从未给你们下过毒”后,又在将信将疑,议论纷纷。 看到冷魔医转身要走,众人本已陷入绝望,毕竟开罪了冷魔医,他又岂会出手解毒。而突然冒出来的万宝阁慕千念却让冷魔医停下脚步,不禁心中又燃起希望,将希望都寄托在了慕千念的身上。 “你们中的是腐骨化血毒,再过半个多月,便会化为一滩血水,尸骨全无。”冷九溟看着众人冷冰冰地下着死亡宣告。 “冷庄主,先前都是一场误会,我们也是收到了字条才来找你解毒,还请你不计前嫌能医治众人。成某愿出高价诊金,或者冷庄主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成睿广看见冷魔医没有马上就走的意思,连忙上前一步态度恭敬道。 “字条?拿来。”冷九溟直接忽视了成睿广后面的话,他现在更想知道的是,哪个不要命的下了毒还想嫁祸到他的头上,还来了这么一大波人扰他的安宁。 冷魔医没有立马回绝,成睿广闻言觉得解毒有戏,当即从怀里掏出喜宴那日从白羽箭上取下的字条,双手捧着往冷魔医站着的方向走去。 “站住!”成睿广还未走进,立即被冷九溟冷声喝停。 冷冰冰的喝止声让在场众人心头一惊,成睿广立马止步,唯恐再惹冷魔医不快。他保持着双手捧着字条的姿势僵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流光,去取来。”冷九溟再次发话,声音依旧冷漠,但是已经不带杀气。 那名被唤做流光的黑衣男子立即上前,从成睿广的手中取走了字条,返回冷魔医的身边,双手递给了冷九溟。 冷九溟接过字条,展开,冰冷的湛蓝双眸立即像凝上了霜,随后冷哼一声将拳头收紧。等他再张开手掌时,那张字条已经化为了粉末,从他的掌心中洒落,随风飘散。 众人此时似乎是知道了冷魔医很生气,很有默契的缄口不言,生怕惹怒了冷魔医,还不等毒发就当场交代在了这冰冷刺骨的世界里。 良久之后,冷九溟才将目光落到了慕千念的身上,“慕千念,你来做什么?” 虽然冷九溟没见过慕千念,但眼前这男子长得极像慕行雨,他能肯定这就是刚才叫住他的万宝阁慕千念。 慕千念见到冷魔医终于和他说话,连忙答道:“请冷魔医替弱水医治眼睛,还有这位公子和万宝阁几个弟子的毒也请冷魔医医治。” “还有这位公子的四位同伴。”容云霄在慕千念身旁小声一句后,慕千念又向冷魔医补充了一句。 慕千念说完之后,心想要冷魔医医治这么多人,不知道他会开出什么样的条件。如果他还像上次一样要离火珠的话,按弱水所说,天玑国皇宫也只剩一颗了。 “我的条件是让慕行雨来见我。”冷九溟却开出了一个让慕千念惊讶又为难的条件。 看到慕千念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为难之色,冷九溟挑了挑斜飞入鬓的眉,湛蓝的双眸里有一丝不悦稍纵即逝。冷然道:“怎么,他不肯?” “兄长两个多月前突然离开了万宝阁,至今都未传回任何消息,只怕他们中的毒等不了兄长回来。”慕千念捕捉到了冷魔医眼中的不悦,连忙解释。 随后又听到慕千念小声问凌执道:“凌执,我兄长这次是去了哪里你可知道?”慕千念想起慕行雨离开小院前对他说的话,对他此次的去处也隐隐有些担忧。 “凌执不知,阁主的行踪属下不敢私自调查,阁主一向都是让敛歌直接负责安排。”凌执如实小声回禀慕千念。 冷九溟将他们二人的低声细语一字不漏听了去,面色稍有缓和道:“我先医治他们,等慕行雨回来,再让他来见我。” 慕千念连忙谢过冷魔医,一路上的担忧一扫而空,这冷魔医原来也是个讲道理的人,不似江湖传言的那般不堪。 在场众人见到冷魔医答应了慕千念,觉得自己也有望能解毒,又偷偷拿眼去瞧冷魔医,但冷魔医周身散发的刺骨冰寒又无人敢多看,只得又将目光转到成睿广的身上。 “还请冷庄主也替在场的众人医治。”成睿广说得恭敬,甚至不敢像慕千念那样直称冷魔医,而是称冷庄主,说着还向比自己小一辈的冷九溟躬身行礼。 未见冷魔医答复,成睿广就一直躬着身。俗话说礼多人不怪,众目睽睽下成睿广放得下身段,对晚辈冷九溟如此恭敬,冷九溟也不好再拒绝。 但医治归医治,那群人先前的出言挑衅嘲讽,还有暗器伤人,勾破他的衣裳,冷九溟不可能当做没有发生过。这些人直接死了倒也便宜他们。 “流景,药房还有多少新制的药没有试?”冷九溟饶有兴味地勾起一个笑容,问道。 笑起来的冷九溟说不出的魔魅惑人,但没人敢欣赏冷魔医的这个笑,这个笑让人不由觉得仿佛看见了幽冥的鬼魅,全身冰冷僵硬。 “回庄主,还有一百零八种。”站在轿子旁的另外一名男子回答道。 “我可以替你们解毒,但我的条件是用你们试药七日。至于今日出手伤我的这两个,试药三个月。”冷九溟冷冷开口宣布,全然不将那些人脸上的惊惧放在眼里。 第62章 冰烬山上的冷山庄 在众人的惊疑不定里,高途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刚才已有同伴看不过去,替他点了穴道暂且止血,又用伤药将他的两只被截断手掌的手腕包扎了起来,这才使得他没有因失血过多而丧命。 高途苍白着脸,忍着断掌的剧痛和刺骨的冰寒往前爬了几步,惊喜道:“你是说我大哥还没死?” 他刚才看见大哥中了自己的暗器到地,鼻息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以为大哥已经丧命,这才气红了眼要找冷魔医报仇。 “若我救他,他就死不了。”冷九溟看也不看那两个人,但他语气坚定得让人丝毫不敢怀疑。冷魔医说没死,那就一定是没死。 “只要能救我大哥,我们兄弟俩没有意见,就按你说的给你试药三个月。”高途听闻自己大哥有救,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别说试药三个月,就算试药三年,只要能救回大哥,他就不会有丝毫犹豫。 在他冷九溟的手下试药,简直就是生不如死,不管眼前这个断掌的人是否是不知者不畏,他的痛快答应都让冷九溟身后的黑衣人高看他一分。 “既然答应了,就不可反悔,你的手掌也可以替你接回去。”冷九溟说完又对身后站着的黑子男子道:“让人拿担架下来,把这两人抬回去。” “多谢冷庄主,多谢冷庄主。”高途闻言连忙向冷魔医道谢,言语间顿时恭敬虔诚起来。 众人见状也都纷纷表示自己愿意给冷魔医试药七日,已换解去身上所中之毒。毕竟想要活命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而且有高氏兄弟的三个月做对比,七日也就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冷庄主。”一场闹剧即将收场,冷九溟正要走回自己的轿子,成睿广却又出言叫住了他。 “还有何事?”冷九溟停下脚步,却不回头,话语间依旧冰冷。 “冷庄主,在下还有几名中毒的丫鬟和小厮,只是此处着实太冷,他们受不住就在外等候。”成睿广自然没忘自己堂里的下人,既然能解毒,断没有抛下他们的道理。 “是啊,冷庄主,这里真的是冷得让人受不了,我们现在也是勉强撑着,怕是跟你上不了这雪山啊。” “对啊,我的脚早都冻得没只觉了,也不知道还能走多远。” …… 有了成睿广的开头,众人也纷纷开口,毕竟这刺骨的冰寒实在是难以忍受。 冷九溟闻言,倏然想起这雪山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却是个问题,若是让他们这么走上山,不出一个时辰,他们就会全身血液凝固而死。 冷山庄里的人,都是服过他特质的药,才能抵挡得住这刺骨的冰寒。山庄极少有外人来,如今一下来这么多人,这特质驱寒的药根本就不够分。 冷九溟沉思了片刻,骤然衣袖一挥,他的手中凭空多出了一把通体雪白的剑,夕阳的最后一缕金芒映照在雪白的剑刃上,散发出如火似血的红光。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冷九溟将剑往上一抛,然后扣指轻弹,一股霸道的冰寒之气将剑击出,插入皑皑白雪的山脚后力道依然不减,剑身一直往下陷,直至剑柄也完全没入雪山脚。 须臾间,还是那座重重冰雪覆盖的雪山,但所有的冰寒尽数褪去,众人之前穿着厚厚冬衣还觉得冰寒入骨,如今竟觉得热了起来,仿佛瞬间又回到了初春时节。 八名黑衣人抬着两个担架从雪山上以极快的步伐飞掠而下,在流光的带领下将一个昏迷,一个断掌的高氏两兄弟抬上了担架迅速离去,走前还不忘捡起了高途掉落在地上的两个断掌。 冷九溟返回那顶与雪山几乎融为一体的雪白轿子中,四名黑衣女子再次抬起轿子,她们动作统一,身轻如燕,浮光掠影般片刻功夫就已迅疾如飞在众人的眼前越来越小。 直到冷九溟一行人完全不见了踪影,众人才缓过神来,结伴往雪山上走。 殷红的夕阳已经毫无眷恋的没入天地交汇处,绚丽多彩的霞光也逐渐被朦胧的浅灰夜幕所取代。 冰烬山没有了刺骨的冰寒,众人的脚步也快了起来,但直到天边挂起了一弯弦月,才终于看见了白茫茫之外的其他颜色。 没有了皑皑白雪,一条蜿蜒的石阶之路突兀的出现在众人面前,石阶两旁挺立着的大树正抽出新芽,树下各色花草争奇斗艳,俨然一副春意盎然。 众人拾级而上,两列白色的灯笼正发着莹莹冷光,从石阶脚次第向上延伸,将一行人脚下的台阶照得亮如白昼。 走完了长长的石阶,遗世独立的冷山庄山石大门终于出现在眼前,在数十盏灯笼的映照下显得气势恢宏而又清冷孤傲。 两名长得一模一样的黑衣男子似乎是知道众人这个时候抵达,正从里往山门处赶来。没人知道这两个人哪个是流光,哪个是流景,但今日在冰烬山脚,却是听到冷魔医是这样叫他们的。 流光和流景面无表情领着众人进了山庄,山庄极大,七拐八绕了一炷香的时间后,众人在流光和流景的带领下来到了一个宽敞的大殿。 一进大殿,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安静的空气里突然能听到个别人肚子响起的咕噜声。今日赶路辛苦,加之在山脚耽误了不少功夫,众人可以说是大半日都未进食了。如今闻到食物的香味,都忍不住想大快朵颐。 “各位请随意,用过晚膳后自会有人领你们回客房,明日起庄主会安排替各位解毒。”流光留下这么一句话后就和流景一同离开。 众人用过晚膳,果真有一众黑衣人来给他们领路,将他们分别带去客房休息。 容云霄自己的客房都未进,待领路的黑衣走后,便直接去找弱水和慕千念。 慕千念看到容云霄跟着他们进了门,心知他们姐弟两许久未见,应是有很多话要说。正犹豫着是否需要先行回避,却见弱水拉住了他,然后叫容云霄关上门。 “云霄,千念是自己人,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弱水虽然眼睛看不到,但她似乎能看到自己留下慕千念时,容云霄一闪而逝的疑惑表情。 三个人在圆桌前坐好,桌子上的紫砂茶壶里茶水还是温热的,想是他们来之前不久山庄的弟子刚送来的。 慕千念默默替两人斟上两杯茶,听着弱水和容云霄讲起天玑国宝藏布阵图的丢失一事。 文学馆 第63章 冰火凤凰族的秘籍 容云霄默默听完,连抿几口茶,眉头微皱。皇宫里一直明争暗斗,他一时也拿不准,这宝藏布阵图一事是哪位皇兄的手笔。 “云霄,你不该出宫寻我,等你身上的毒解了,我眼睛治好后随你回宫一趟。这件事情必须要让父皇知道,以免被有心之人拿来大做文章。” 慕千念闻言欲言又止,他生怕弱水回去会遇到不测,可他也知道,这件事弱水不做她就永远不会安心。 弱水好似知道慕千念的担心,拉过他的手,安慰道:“等这件事解决了,我们就回原来的小院。” 慕千念和容云霄霎时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容云霄不可置信的问道:“皇姐,你是说你不再留在皇宫了?” 弱水早知道容云霄一定会这么问,扬起笑脸道:“云霄,整个天玑国都知道,无双公主已经死了,我还活着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我回宫,只是为了和父皇讲清楚这件事,以免父皇受人蒙蔽连累了你。” “皇姐,你我之间还用得着说连累这两个字吗?” “云霄,如果父皇宣布无双公主还活着,只会打草惊蛇,对你没有好处。而且,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我只想和自己真心所爱之人,过自由安宁的生活。” 容云霄看着弱水拉着慕千念的手,脸上流露出幸福之色,心下释然。皇宫那个富丽堂皇的地方,公主这个尊贵无比的身份,只会束缚皇姐的幸福。 “只要皇姐幸福快乐就好,只是,这三年来,皇姐你都是怎么过的?”容云霄也不想再提皇宫那些事,只想知道这三年他苦苦寻找的皇姐过得怎么样。 弱水将自己离开天玑国后发生的事都讲给容云霄听,只是略过她如何失明这一段,以免容云霄对慕千念有所成见。 姐弟俩讲完话已经月至中空,容云霄看时候已经不早,便告辞出门。慕千念送容云霄离开,在弱水听不到的地方认真的向容云霄保证自己一定会照顾好弱水。 …… 客房的一处,花无影静坐在灯前,取出藏在发间的千年寒蚕丝在手中把玩。脑海中不住地闪过在冰烬山脚,冷魔医使用千年寒蚕丝时的场景。 那行云流水的动作比她自己用起来还要流畅,而且这千年寒蚕丝在她身上时会替她吸走冰烬山的刺骨冰寒。莫非,这千年寒蚕丝和冰烬山,和冷魔医有什么关系? 花无影暗自揣摩着,突然感觉到身后掠过一阵冷风,一个高大的黑影就将坐着的她笼罩。 心中一惊,花无影回过头的同时手中的千年寒蚕丝已经本能地甩出,却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如击打到了冰面。 出现在花无影面前的正是冷九溟,她手中甩出的千年寒蚕丝正被冷九溟手中的千年寒蚕丝绞住。一股刺骨的冰冷随着千年寒蚕丝传递到了花无影的手上。 阵阵刺入骨血的冰寒沿着花无影的手掌一寸寸传过手臂,然后蔓延至全身。 就在花无影觉得自己就要拿不住手中的千年寒蚕丝时,冷九溟收回了自己手中的千年寒蚕丝。花无影身上的冰寒瞬间褪去,这才回过神来,退后一步道了一声:“冷魔医。” 冷九溟毫不客气地径直走到桌子旁坐下,气定神闲地给自己斟上茶喝了起来。冷山庄的所有地方都是他冷九溟的,他自然也用不着跟谁客气。 看到那名红衣女子还愣在那里,冷九溟淡淡说了一句:“过来。”这两个字平淡冰冷,不带丝毫感情,但也完全没有命令的意味。 花无影的脚步却不由自主被这冰冷低沉的两个字吸引,走到桌子旁坐了下来。她将手中已经整齐卷成一团的千年寒蚕丝放在桌子上,抬眸看向冷魔医。 一抬眼刚好对上冷魔医看过来的湛蓝色双眼,与在冰烬山脚看到不同的是,此时冷魔医的眼眸就像平静湛蓝海面,没有冰层覆盖的寒冷。 “你来问还是我来问?”冷九溟看到红衣女子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的双眼,移开了目光,另外拿出一个杯子,斟了茶水推到她的面前。 花无影敛下目光,看着桌子上的千年寒蚕丝,开口道:“你来问。”其实她的心里有很多疑问,可是她根本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你叫什么名字?”冷九溟闻言立即抛出了第一个问题。 花无影一怔,再次将目光从桌上的千年寒蚕丝移到冷魔医的脸上,她本以为,冷魔医会先问她身上的千年寒蚕丝是从哪里来的。 “你叫什么名字?”冷九溟以为红衣女子没有听到,又重复了一遍。 “花默,花无影。”花无影如实回答道。 “花无影,我叫什么想必你们应该都知道了。这千年寒蚕丝你从何处得来?”冷九溟抓起桌上的千年寒蚕丝,切入正题。 “我母亲留给我的,应该是从她师傅那里得来。” “你母亲叫什么名字?” “白锦寒。” 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冷九溟接着又问:“那她师傅叫什么名字?” “白忧。”关于白忧,花无影也是听白锦绣所说。 冷九溟听到白忧这两个字,双眸里湛蓝的海面霎时结了冰,冰冷的寒气弥漫着整间客房。花无影竟被冷九溟这骇人的气势惊得站了起来,就要往后退。 冷九溟一抬手,无形的气流挡住了惊惧后退的花无影,他阖起双目敛下周身的寒气后才开口道:“我不伤你,把所有有关白忧的事讲给我听。” 花无影只好再次坐回桌子前,喝了一口茶压下方才心中腾升起的不安,将从白锦绣那里听来的有关白忧的事一一将给冷九溟听。包括她母亲让她从明幽洞取回古籍的事也并无隐瞒。 “那本古籍你可有带来?”冷九溟听完问起了那本古籍。 “有。”花无影说着起身走到内室,从带来的包袱里取出那本古籍,返回递给了冷九溟。 冷九溟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抚过被撕掉一大半的封页,淡淡道:“总算是回来了。”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失而复得的喜悦激动之情,但花无影看到他的眼眸里,湛蓝的海面似乎有所波动,就像有风吹起了涟漪。 “这封页上原本写的是什么?”花无影突然很好奇,这冰字下面,被撕掉的是什么字?难道是冰烬山? “冰火凤凰族秘典。”冷九溟将古籍轻轻放在桌子上,随后又补充道,“这只是其中的一册。” 文学馆 第64章 三叶灵草族的白忧 冷九溟说完,看到花无影神色复杂,欲言欲止的样子,又开口道:“白忧是我冰火凤凰族的叛徒。” 花无影闻言才安下心来,既然白忧有冰火凤凰族的东西,定是和冷九溟有渊源。还好他们之间有仇,否则她就算是和这让人闻风丧胆的冷魔医结下梁子了。 “你母亲当年没有杀死白忧。”冷九溟优雅的饮了一口茶,继续冷冷地说道。 白忧是否真的已死,这个问题花无影也疑惑过,从白锦绣的说辞来看,她很难相信白忧已死。但此时听冷九溟说得肯定,她不解道:“你怎么知道?” “白忧并非我族之人,而是三叶灵草族中具有异能之人,白忧被杀后躯体消失会逸出三个灵,这三个灵可以漂移到别处,再次重组重生。想要让其彻底死亡,必须在躯体消失后的一个时辰内击破那三个灵才行。” “白忧没死,我母亲遭的罪我一定会尽数向她讨回。”花无影听冷九溟说完,并没有因为母亲没能杀死白忧而失落,反而心底升起一丝欣喜。她母亲受尽白忧折磨,让白忧轻易就死简直太便宜她了。 花无影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里眸色渐深,里面的怒火和阴冷在不断翻涌,她似乎又变回了那个站在花魂谷里散发着森森冷煞寒意的花谷主。 “你不是白忧的对手,我自然不会放过她,你不必去送死。” 冷九溟看出了花无影的心思,但从进门两人用千年寒蚕丝交手时,他就知道花无影身上修为已失。她如今的内力,对付些江湖人士还可以,想要对付有异能的白忧,绝无可能。 花无影闻言敛目,长长的眼睫毛掩住了黯淡的双眸。她也知道冷九溟所言非虚,她如今,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手持断魂剑,尸山血海依旧所向披靡的花无影了。 但随即又想到,看冷九溟刚才听到白忧这两个字的样子,定是恨极了白忧。白忧应该是叛逃后才隐居幽岛,以白锦绣的年龄来推算,白忧至少离开冰火凤凰族已有三十来年,为何这么长时间冰火凤凰族的人并没有找她动手? “你今年多大了?”花无影看着坐在眼前冰冷俊美的冷九溟,蓦然问道。 冷九溟听到这么一个无礼的问题,端着茶盏的手微一滞,这些年来,可从来没有人敢打听他的私事。 但不知为何,看着桌上放着的千年寒蚕丝和那一册失而复得的秘典,那些他从未向人提过的冰封过往突然像裂开了一丝缝隙,早到了一个倾泻而出的缺口。 “二十五。”冷九溟的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他端着茶盏轻轻啜饮着,低沉的声音似乎和茶盏中的茶叶一样苦涩。 “白忧应该早就叛逃了对吗?冰火凤凰族的人却一直没有动手,你也这么久都没有杀了她。”花无影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样的话,如果白忧能早点死,她的母亲是不是就不会受那些非人的折磨。 突然间,“咔”的一声,冷九溟手中的茶盏碎裂成了几瓣,掉落在桌子上发出令人心惊的撞击声。 冷九溟倏忽站起身,一把扣住花无影的肩膀,肩膀上传来的剧痛让花无影无法逃离那个烛火下巨大的暗影。 “你是说,我不想杀白忧?”冷九溟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带着十足的冷意,仿佛将屋内所有的温度都尽数吸走一般。 花无影只觉得全身被阵阵寒意侵袭,强压住心底窜起的惊恐,但指尖扔不受控制地在不停颤抖。 她看到冷九溟湛蓝的双眼如凝结上了寒霜,然后突然又从内圈开始慢慢染上了红色,那双瞳孔就像在结冰的海面上突然多出了一束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焰。 一冰,一火,湛蓝的寒冰包裹着熊熊的烈火,仿佛可以将天地万物的一切冻住,然后焚成灰烬。 “嗯?”冷九溟俊美魔魅的面容不断在花无影的眼前放大,宛如主宰一切的魔,用眼眸中最锋利的冰针,最灼热的火焰将一切毁灭。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只是不明白。”花无影全身颤抖着辩解道,她毫不怀疑,无果再等不到自己的回答,她的下场将会和刚才冷九溟手中的茶盏一样,或者,还会更惨。 “呵呵……” 压在花无影肩上有如山岳之重的手终于被冷九溟收了回去,他极具嘲讽地冷笑了两声,坐回了刚才的位置上。 花无影松了一口气,此时才感觉到背上的衣裳已经被冷汗浸湿,还有冷汗顺着鬓发流下。活了这二十多年,从来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让她感到这么惊慌和害怕,这冷魔医,果然是对得起江湖人送“魔”这一称号。 “冰火凤凰族之人没有追究白忧的叛逃,是因为全族只剩下我一个,而我没有杀白忧,是因为现在的我根本没法将她彻底杀死。”冷九溟又从桌上取过一个新的茶盏,为自己斟上了茶,动作优雅地轻轻啜饮着。 花无影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冷九溟的双眸,见那双眼角上挑的狭长凤眼又恢复了湛蓝,眼眸中的冰寒卸去,取而代之的是不易觉察的淡淡感伤。 “对不起。”花无影嗫嗫地道了声歉,是她勾起了冷九溟心底的哀伤。不知怎么的,眼前人褪去了那一身冰寒后,那孤绝感伤的身影让她也升起了一股悲凉。 “冰火凤凰族与三叶灵草族一直世代交好,四十年前,三叶灵草族人具有异能的消息被几个大国的皇室得知,他们就大肆抓捕三叶灵草族族人,用于炼丹。”冷九溟敛去了一身骇人的气息,淡淡开口。 “乱世纷争,三叶灵草族那种‘不死’的异能被皇室看上,若这种异能能为他们所用,无疑给他们逐鹿天下带来好处。” “可惜他们不知道,或者说他们不相信,并不是每一个三叶灵草族的族人都具有那种异能。最后,三叶灵草族除年仅八岁的白忧外,全数覆灭在几国铁蹄之下。” “也就是说其实三叶灵草族全族只有白忧具有异能?”花无影忍不住问道,毕竟,如果其他族人也有那种“死”后躯体可以变为三个灵,再转移到别处重组复活,那就没有三叶灵草族覆灭之说。 文学馆 第65章 白忧与冰火凤凰族 “没错,那种异能只有三叶灵草族的王族才可能会有,近两百年来,也就只有白忧一人。”冷九溟接过花无影的话,语气平淡,这些往事他未能亲历,只是听养大他的族老说起过。 “那白忧逃脱之后呢?”花无影听闻三叶灵草族被几国皇室覆灭之事,也唏嘘不已,几个国家的皇室,就为了想要拥有这种异能,毫不留情就将三叶灵草族几乎灭族。 “白忧的三个灵飘来了冰火凤凰族,两族向来交好,自然就收留了年仅八岁的白忧。白忧除了具有异能还天资聪颖,族里神医冷南霜破例收她为徒,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在白忧十八岁那年,她以外出采药游历为名离开了冰火凤凰族,同时带走了一册秘典和一卷千年寒蚕丝。” “她拿走的东西应该是冰火凤凰族相当重要的吧,你们族里的人也没有去寻吗?”花无影看着摆在桌上的这两样本就属于冰火凤凰族的东西,不解道。 “并没有,族里的人都很相信白忧,以为她不过是出去游历,带走千年寒蚕丝只是为防身。至于秘典,本就由族里神医冷南霜所保管,她是神医的徒弟,也没人多作他想。” “那后来呢?” “六年后,在我一岁生辰的那一日,白忧她回来了。冰火凤凰族的王族每隔千年就会有人具有异能,那个人恰好是我。” 花无影听到这里也并没有多惊讶,毕竟她刚才刚从冷九溟的双眸里看到了冰火交融的一幕,要说冷九溟没有异能,那才叫让人惊奇。 “那一日,整个冰火凤凰族都沉浸在为我庆生的喜悦中,也以为白忧是特地回来庆贺我的生辰,她也确实带回了许许多多族人都未曾吃过的珍馐。” “没有人会提防白忧,毕竟这些年来大家都把她当成了族人。可她却给族人都下了毒,除了我和一位族老冷流漪外,冰火凤凰族的其他族人都被毒死了,就连她的师傅冷南霜也未能幸免。” 冷九溟再次指尖发力,捏碎了手中的茶盏,他低头敛目,窗外的风吹拂着两鬓松散的发丝。花无影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但她能感觉得到骤冷的空气中弥漫着苦涩和哀伤。 “可是,白忧为什么时隔六年后,回来杀了于她有恩的冰火凤凰族族人?”从冷九溟的话中,花无影还是没能明白白忧为何会那么做。 “因为我是这千年来具有冰火凤凰族异能的人,她没杀我,是想要我变成替她复仇的工具。” “你是说,她想利用你的异能,杀了那几国皇室,报三叶灵草族的灭族之仇?” “她给我下了毒,让我无法随心所欲使用自己的异能,如果硬要使用,就会失去神志彻底入魔。届时,一个入魔的我凭借我的异能,足以将这天地的一切都毁灭殆尽。” “白忧杀了你的族人,就是想激怒你,逼你使用异能,让你入魔,然后毁灭一切,以这种激进的方式来报她全族被灭之仇?”花无影算是大概理清了思路,不由被白忧这种疯狂的做法惊到,白锦绣没有说错,白忧果然是一个疯子。 “对,想要在有限的时间内毁掉白忧飘走的三个灵,我就必须要使用自己的异能才能做到。而她给我下了毒,我若是使用异能追寻她飘走的三个灵,后果将是入魔,毁了这天地。” “所以,只有使用异能的你才能彻底杀死白忧,而你,却不能这么做。”花无影了然,同时又失落不已,想要对付白忧真的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 “白忧给族老冷流漪下的是慢性毒,让他能将年幼的我养大,也让他能将这段灰暗的往事告知于我。五年前,族老毒发身亡,临终再三告诫我,这血海深仇宁可不报,我们冰火凤凰族的人也绝不能做那毁灭天地的罪人。” “这些年来,我一心专研医术,若解了白忧在我身上下的毒,我就可以随心所欲使用自己的异能而不会入魔。如此一来,便可报这灭族之仇。” “你中的是什么毒?可找到法子解毒了?”听冷九溟讲了这么多,花无影倒忘了眼前人是那个人人闻之色变的大魔头,连忙凑近冷九溟焦急问道。 “中的毒白忧没有给它取名字,我给它取名‘灭族’,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这灭族的血海深仇。至于解毒,我应该是能解,只是还缺很重要的东西。”冷九溟说着忍不住轻轻皱起了眉头。 “还缺什么?”花无影紧追不舍,恨不得冷九溟立即能制出解去灭族的解药。 “枯骨霜花和离火珠。”冷九溟淡淡说完便不再开口。 想要炼制灭族的解药,必须要使用冰火凤凰族的炼丹炉,而这炼丹炉必须要有八颗离火珠同时放入八个炉孔才能开启。 冰火凤凰族和三叶灵草族交好时,这炼丹炉一直放在三叶灵草族,毕竟三叶灵草族的幽潭灵力充沛,是冰火凤凰族中任何一片土地都无法相比的。 灵力充沛之地更利于药物炼成,是以炼丹炉虽属冰火凤凰族之物,却一直存放在三叶灵草族。 三叶灵草族被灭族当年,族里的东西也被几个国家瓜分,其中那八颗离火珠自然也在那一场灾难中不见踪影。 幸好平时不用炼丹炉时,那八颗离火珠并没有和丹炉放在一起,所以那个放在幽潭毫不起眼的丹炉没人把它当一回事,得以幸免。 至于离火珠,尽管那几个国家的皇室不知道它的用途,但见它晶莹剔透、流光溢彩,肯定是当成不可多得的收藏品给带走了。 八颗离火珠,如今被冷九溟收回的,也就仅有一颗。 解毒复仇这件事,一直在冷九溟的计划中,这些年白忧一直没有动静。可如今,突然出现了一批江湖人物跑到他的冰烬山让他解腐骨化血毒,这腐骨化血毒,出自冰火凤凰族的秘典,除了白忧和冷九溟应该无人再能制出。 可为何沉寂多年的白忧会突然出手,还将中毒之人都引到他的冰烬山?难道是白忧怕他放弃复仇?还是知道了他一直在设法寻回离火珠,怕他真能解了自己身上的毒? 又或者是白忧自知自己的时日无多,这才着急出手逼迫他? 这些问题从今日看到那张字条开始,就一直萦绕在冷九溟的脑海里。不管怎么样,他都无法接受白忧或许已经时日无多,他无法接受他的灭族还未报,就让白忧轻松死去。 所以,他不得不找慕行雨,想要通过他尽快寻回余下的离火珠。 文学馆 第66章 沈摇舒挽突然出现 直到冷九溟收起冰火凤凰族的那一册秘典离开,花无影才发现他没有拿走桌子上的千年寒蚕丝。 将冰冷的千年寒蚕丝握在手掌心,花无影的心情难言的复杂。本以为,这是母亲留给她的一个念想,却原来,这东西已经不再属于她,这是冰火凤凰族的东西。 如果没有来到这冰烬山,不知道它的来历,花无影还可以一直拥有它。可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这千年寒蚕丝的来历,也见到了它的主人,花无影没有道理不将它物归原主。 可当花无影拿着千年寒蚕丝追出来,早已不见了冷九溟的身影,只余下一地摇曳的冰冷树影。 翌日一早,住在冷山庄的众人依旧由山庄中的黑衣弟子领着去昨晚的大殿的用膳。众人这时才看清楚,大殿门楣上有干枯的不名枝叶拼凑成“凌霄殿”三个字。 早膳非常的简单,分到每个人手里的是一碗褐色的粥,浓浓的奇特药味让人闻着就能感觉到这粥的味道一定是极差。 “这是按庄主的吩咐,为各位制成的解药,一日三次,三日后你们体内的腐骨化血毒就可以彻底除去。”流光说完头也不回离开了凌霄殿。 “这三日,你们除了这药粥,切忌不能再吃其他食物。”流景在流光走后又向众人补充了这么一句,随后紧跟流光的步伐匆匆离开。 看到这一模一样的两兄弟离开后,众人又纷纷把目光移到了自己手中的那碗褐色粥上。救命的解毒药,再难看,再难喝也是要喝的。 “这,这也太难喝了吧。”有人只轻轻用嘴唇碰了碰那碗药粥,就强忍着干呕将碗放到了桌子上,开口抱怨道。 众人面面相觑,这碗药粥,用难喝两个字来形容它,简直已经算得上了是称赞了。这药粥入口,不仅苦涩,还有一种让人难以忍受的腐烂咸腥味。这股味入口时让人不禁想到当日在熊虎堂,那名倒地丫鬟化成的那一滩血水。 “再难喝能有命重要吗?”有人盯着那碗让人恐惧的粥,大声的反问一句,就当是给自己打气,然后决然地一闭眼,一捏鼻子,一抬手就那碗药粥灌到自己喉咙里。灌完药粥后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才勉强让自己不吐出来。 这一顿早膳就是众人的噩梦,好不容易勉强喝完了这让人恶心的药粥,一想到还要连续喝三日,而这三日还不能再吃其他食物,众人的表情都是说不出的难看。 喝完药粥,众人陆续离开凌霄殿,沿着来时的路返回各自的客房区域。 花无影、清溪云和容云霄一行人结伴路过几棵大树下时,忽闻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响起,花无影略微一侧身,一只箭险险擦过她的鬓发,深深没入了她身后的树干中。 一发不中,紧接着几发箭不间断地朝着花无影射去,花无影左躲右闪,还未等她从发中取出千年寒蚕丝,清辞已经拔出手中长剑挡在前面,几下就把朝他们射来的箭扫落在地上。 不远处的树上纵下两个年纪相仿的男子,将手中的弓箭身旁一丢,拔出手中长剑一步步朝花无影一行五人靠近。 “你们是什么人!”紫檀和无情拔剑将容云霄护在身后,看着目露凶光的两名陌生男子清叱道。 那两名男子却看也不看紫檀三人一眼,他们的目光都盯着花无影,其中一名冷笑一声道:“花谷主不会贵人多忘事,将我们两人忘了吧。” 花无影取出千年寒蚕丝,缠在手掌上,打量了那两名男子片刻后,脸色不由阴沉了下来,“沈摇,舒挽。” “没错!青竹门和梅花阁都毁在你花无影的手中,你早该料到会有今日!”舒挽厉声大喝,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 “堂堂仙门之首,包庇蛇妖,残害同道,今日我就为我爹报仇,为死去的同门报仇!”沈摇说着和身旁的舒挽对视了一眼,两人一起举剑朝花无影而来。 “花默,让我来。”清溪云知道花无影没了修为,将她往紫檀身旁一推,举剑迎上了沈瑶和舒挽。 霎时间,只见阵阵利剑幻出来的光影将正在打斗的三人裹住,一旁的梨花树受到剑气的影响,树枝摇曳着飘落点点白花,飘至三人附近又被强大的剑气横扫出两丈开外。 三人缠斗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清溪云以一敌二终于抵挡不住,被舒挽一掌正中胸口。眼见沈摇的长剑刺来,清溪云借着舒挽的掌力退了出来。 花无影见状甩开手中的千年寒蚕丝,千年寒蚕丝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白芒,以迅捷的速度缠上了沈摇的长剑。 舒挽挥剑朝缠着沈摇长剑的千年寒蚕丝劈去,只听到“嗡”的一声剑鸣,千年寒蚕丝纹丝不动。 无情借此机会上前一把扶住了身形不稳的清溪云,见他捂着胸口喷出一口鲜血,唯恐沈摇和舒挽再突然发难,连忙将他拉到身后。 沈摇见手中长剑被千年寒蚕丝缠住,催动灵力怒吼一声,衣袂翻飞间长剑和千年寒蚕丝被强劲的灵力击飞。 花无影本就没了修为,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千年寒蚕丝,被袭来的罡气击退,连退数步,被身后的紫檀接住才止住脚步。 “原来那个不可一世的花谷主已经修为尽失,哈哈哈……”沈摇狂笑几声,嘲讽着接过飞落的长剑,一把将尚缠绕在长剑上的千年寒蚕丝甩到一旁。 “沈摇,杀了花无影和那蛇妖。”舒挽说着举剑上前,却被紫檀拦住,两人缠斗起来,很快就被剑影淹没。 “杀我父亲,灭我梅华阁众多师兄弟,花无影我要你血债血偿!不过既然你已经修为尽失,我就让你不得好死!” 说起父亲,说起梅华阁惨死的师兄弟,沈摇目眦尽裂,长剑剑锋划着地面,一步步朝因受了内伤而脸色苍白的花无影走去。剑锋在地面白石砖上划出火花,发出呲呲的声音。 “无情,带他们走。”容云霄见花无影和清溪云都身受内伤,紫檀也不是那舒挽的对手,摇开折扇挡住沈摇,催促无情带人快撤。 “你们一个都走不了,想死我就成全你们!”沈摇看着摇着扇子,一脸云淡风轻的容云霄,眼中满是不屑,挥剑直取容云霄。 容云霄一个下腰避过剑锋,手腕轻翻合起折扇,脚尖轻点提气跃起,轻飘飘地就落在了沈摇的身后,扇柄朝着沈摇的颈间刺去。 文学馆 第67章 秦氏母女加入乱局 沈摇骤然转身,长剑挥出,直削容云霄的扇柄,只听见“铛”的一声脆响,扇柄居然安然无恙。 这不起眼的扇子倒让沈摇多了几分兴趣,他长剑横扫攻击容云霄的下盘,容云霄步伐奇特,浮光掠影般翩然躲过。 沈容两人很快就缠斗在了一处,无情见紫檀渐渐不支,拔出剑加入到紫檀和舒挽的战斗中,一边与紫檀合力攻击舒挽,一边分出一分精力留意容云霄那边的战况。 “沈摇,速战速决,别耽误工夫!”舒挽力战两人,瞥了一眼一旁正在打斗的沈摇,见他灵力都不用,只凭着内力和容云霄纠缠,不由大声提醒道。 他和沈摇在外远游时听闻了日沉阁花无影力战仙门百家的事情,只可惜他们未能赶回,父亲已经去世,青竹门和梅花阁也消失在仙门百家中。 为了报仇,他和沈摇多方打听已从仙门百家消失的花无影行踪。却在一个多月前收到一封神秘信件,信中告知他们花无影中了毒,正前往冰烬山求医,还附上了冰烬山的地址。 两人怀着将信将疑的态度,长途跋涉赶来冰烬山,却真的见到了花无影。虽然神秘信件给了他们准确的讯息,但这背后的神秘人究竟为何要帮他们,又有什么图谋,这是舒挽一直想不明白的。 但他知道,他和沈摇或许只是神秘人计划中的一步棋而已。所以,最明智的选择就是赶紧杀了花清二人,复仇目的达到之后就赶紧离开冰烬山,以免节外生枝。 可照如今的情势看来,沈摇并不这么想,他看到花无影果真丧失了修为就起了轻敌之心,想要生擒花清二人。再这么拖延下去,后果定然难料。 舒挽见沈摇依旧听不进自己的话,将灵力注入长剑,奋力挥出。无情和紫檀的内力抵挡不住这一股强劲的灵力,一下被击飞,重重摔在地面上。 看见舒挽举剑袭来,冰冷的剑锋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刺眼的光芒,花无影忍着全身剧痛迎着舒挽走去。 “舒挽,你们的父亲是死在我手上,青竹门和梅花阁也是毁在我手上,我随你处置,不要牵扯他人。” 花无影一字一句毅然道,她如今没有了修为,从刚才的情形看,他们这几个人中,没有人是舒挽的对手。她不想因为她一人,而连累了他人。 “一切皆是因我而起,与你们无关,你们快走。”清溪云见状,捂着胸口摇摇晃晃站起来,将花无影推到身后。 “用不着争,黄泉路上你们肯定能作伴!”舒挽露出了大仇得报的笑容,将目光在花无影和清溪云两个人身上流连,似乎是在考虑要先动手取谁的性命。 “快进山庄内院,冷魔医绝不会让人在自己的底盘放肆!”容云霄还在和沈摇周旋,一旁的情形他都看得清楚,但他完全抽不出身援助,只能一边和沈摇过招,一边大喊道。 无情闻言第一个反应过来,用剑撑在地上支起被舒挽真气打伤的身躯,摇晃着去扶离他最近的紫檀。 舒挽却根本不去管那两个已经无法对他造成威胁的人,他举剑提气跃起,朝着挡在花无影面前的清溪云劈去。 眼看长剑就要将清溪云劈成两半,清溪云知道自己躲不过,用尽全身力气将被他护在身后的花无影推远。 “师兄!”电光火石间,随着一声大喊,一把长剑截住了朝清溪云劈落的剑锋。 清溪云被一女子拉着往后跃出几步,待看清楚来人正是日沉阁的师妹玉流萤时,不由一惊,连忙道:“师妹,你快走!” 清溪云此时没空去问他的师妹怎么跑到冰烬山来,但他师妹的修为他再清楚不过,根本就不是舒挽的对手。 “临儿,说了让你不要来!”又一个让清溪云熟悉的声音响起,秦氏纵身落地后瞥了已经受伤的花无影一眼,一把拉过正搀扶着清溪云的玉流萤。 玉流萤挥手甩开了自己的母亲,清溪云被围捕的那一日,她被母亲拖走,她的师兄差一点就死在仙炉中。如今,她不能再一次眼睁睁看着她最爱慕的师兄成为刀下亡魂。 “哈哈哈,花无影,看来想取你性命的可不止是我和沈摇,连秦雨珊秦前辈也来了。”舒挽动手时被这突如其来的母女二人打断,倒也不恼,反而多了几分得意之色。 “师妹,师母她……”清溪云听了舒挽的话,看到秦雨珊看着花无影的眼中确实含着恨意,连忙向玉流萤求证。难道,师母今天来也是要杀花无影? “我爹病逝,娘她硬是要迁怒于花无影。”说起玉然病逝,玉流萤仿佛又看见了父亲弥留之际的样子,眼眸中隐隐含着泪光。 “呵呵……”花无影突然冷笑着站直了身子,一脸不屑地看向秦雨珊道:“若不是看在玉然收养清辞的份上,当日他早就死了。我终究还是手下留情留了他一命,他自己病死那是天意。” 秦雨珊看到花无影死到临头还笑得出来,她嘴角抽搐了一阵后反而敛起了怒容,换上一张笑脸,走进花无影一把揪起她的衣襟。 “花谷主为了救走清辞以一人之力杀尽仙门百家真是威风啊,可是你知不知道,清辞不过是日沉阁安插在你身边的一颗棋子。哈哈哈……” 秦雨珊的笑声在花无影的头顶上方不断盘旋,缠绕不散。她的话也像一张带刺的网,网住了花无影的心,并且在不断收紧,将那一颗心勒出斑斑血痕。 呵呵……原来她花无影舍弃花魂谷,舍弃一身修为救回来的人,从一开始就是别人布的一个局而已。 “花默,你别信她,我从来没有利用过你!”清溪云看到花无影脸色骤变,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急忙为自己辩解道。 十年前,花无影送他桃子被师傅师母知道时,师母语重心长的那一番话里,他就知道日沉阁希望他和花谷主交好,以便日沉阁可以攀上仙门百家之首的花魂谷。 可是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动过要利用花无影的心,他接近她,从来都没有任何功利,只是真心的想接近她。 可是,他有权决定自己的立场的吗?他原来只不过是日沉阁的一颗棋子,甚至,他这一颗该怎么走,有什么用他都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日沉阁仙门百家将他扔进仙炉焚烧,究竟图谋的是什么。他只知道,所有的人都想要他死,只有花无影不惜一切代价要救他。 可原来,花无影的这一片真情,却被师门利用算计。虽然自己不是知情者,可终究是因为自己,花无影才失去了花魂谷,失去了她一身的修为。 文学馆 第68章 玉流萤的值得与否 “是不是想不明白,没关系,我会让你明明白白地踏上黄泉路的。”秦雨珊看到花无影脸色变得更苍白,更难掩脸上的得意之色。 她想要花无影死,但是她也要看到她死前的痛苦,她也要让花无影知道心痛是什么样一种感觉,她要让她也体会自己痛彻心扉,生无可恋的疼痛。 “要杀便杀,哪来那么多废话!”花无影看着秦雨珊那又痛苦又得意的脸,不想再听她接下来那戳心窝的话。 “是不想听,还是不敢听?花谷主不想听,但清辞你是想知道的吧。”秦雨珊转身走向清溪云,盯着他,目光里全是嘲讽,全然没有半分昔日的和蔼。 事关日沉阁那一日大战的内情,舒挽也很想知道,也就没有急于对花无影和清溪云发难。而沈摇和容云霄也停止了打斗,只听到秦雨珊的声音在继续。 “你的身世曝光后,众仙家上门讨要说法,若你师傅有心护你,完全可以传信让你快逃,之后随便找个借口说你早已离开日沉阁就可以完全撇干净。可他为何却是传信让你速归呢?” 秦雨珊所说的曾让清溪云疑惑不已,如果不是那信上确确实实是师傅玉然的笔迹,清溪云或许还会以为是另有他人故意给他下圈套。 “你的身份既然是蛇妖之子,众仙家定然不会容你,将你召回让你被擒,一来显示我日沉阁不会包庇于你,二来花谷主若来营救,必定会得罪仙门百家削弱花魂谷的声望和实力。” “清辞,你没让人失望,花谷主果然宁可与仙门百家为敌也要救你。只可惜谁也没有料到花无影只身一身就屠尽在场的仙门百家百余人,更可惜的是玉然本捡回一条命,最终却落得个病死的下场。”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们,要不是因为你们,玉然也不会死,我今天就要用你们的血祭奠玉然的在天之灵!”秦雨珊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她拔剑朝清辞走去,却被玉流萤拦住。 “娘,你就放过他们吧,杀了他们爹也不能死而复生,爹临死前不是让我们好好生活,不要再执着于仇恨了吗?”玉流萤死死拉住秦氏持剑的手,一脸的哀求。 “临儿,娘知道你放不下他,可他心里根本就没有你,你又何必再执迷不悟!”秦雨珊想要推开玉流萤,却被玉流萤死死抱住。 “我知道,可是就算师兄不爱我,就算师兄他心里没有我,让我看着他死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娘,我求你放过师兄,我不能让他死,我……”玉流萤的声音逐渐哽咽,在眼眶打转的泪水终于承受不住她的悲伤,化成两行清泪划过她秀气的脸庞。 “你给我让开!”玉流萤的连声哀求和泪流满面更让秦雨珊愤怒,她不能理解玉流萤竟为了一个不爱她的人跟自己作对。她怒不可遏地将玉流萤推到一边,恨不得就要将清溪云这个罪魁祸首砍成几段。 “娘若执意要杀他,就连我也一起杀了!”玉流萤见劝不住自己母亲,干脆整个人挡在了清溪云的面前,以死相逼。 “临儿,你!”秦雨珊没想到玉流萤竟真的拿自己的命做要挟,气得说不出话来。 “师妹,我不值得你这么做,你快让开。”对于玉流萤那份自己无法回应的感情,清溪云一直都心怀愧疚。 他用力想要推开师妹,自己给不了师妹她想要的,不值得她为自己顶撞她的母亲,更不值得她这般舍命相护。 玉流萤却不顾清溪云说什么,也不顾他要推开她。她一把紧紧抱住清溪云,抱住那个一直住在她内心深处的人,她清楚的知道,她若是松开了手,他真的就会死在自己母亲的剑下。 “师兄,值不值得,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我觉得你值得,你便值得,哪怕你不爱我,你也是我值得豁出命去爱的人。”玉流萤含着泪,带着哭腔,但是她说得很认真,每一个字都让清溪云听得很清楚。 “秦雨珊,秦前辈,看来你这一时半会是下不了手了。不如就交给我吧,等我先解决了花无影,再解决这蛇妖之子。”舒挽说着已经长剑直指花无影,剑气如虹朝花无影逼去。 花无影身受内伤,千年寒蚕丝刚才被沈摇甩飞之后身上就再没有任何兵刃,舒挽的长剑刺来时只能一侧身险险避过,但剑气已经划破了她颈部的皮肤,剑痕上渗出了鲜血。 舒挽一击不中,第二剑再次刺来,花无影却已经来不及躲避,眼见剑锋就要刺入花无影的喉咙,突然飞来的一柄软剑,直刺舒挽的手臂。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舒挽不能不撤回刺向花无影的长剑,转而招架如风袭来的身影。两人缠斗时,眼尖的沈摇看清了来人,不由心中惊奇。 “不知是什么风把飞絮阁的柳阁主给吹来了,飞絮阁不是向来不问世事,更不屑于与男子为伍吗?这里的男子可不少呢。”沈摇看着和舒挽缠斗的柳依伊,出声戏谑道。 对于沈摇的嘲讽,柳依伊却充耳不闻,只顾着和舒挽过招。 飞絮阁不问世事多年,如今的小辈更无人见过柳依伊的剑法,柳依伊进退转步间,身法极柔,她手中的软剑也如弱柳扶风般飘逸。 两人不多时就已经过了上百招,柳依伊在转身间卖了一个破绽,舒挽眼疾手快抓住这一个破绽长剑直驱,朝着柳依伊的胸口刺去。 就在舒挽的剑锋就要刺入柳依伊的胸口时,柳依伊的软剑宛如灵活的蛇窜上了舒挽的长剑,与此同时,柳依伊松开了握住软剑的手,双掌运起灵力朝软剑击出。 缠在舒挽的长剑上的软剑霎时间径直而上,锋利的剑刃将舒挽的胳膊多出划破。 舒挽怒叱一声,左掌在自己手臂的伤处重重一拍,只见舒挽的周身顷刻被血色迷雾所包围,随后“轰”的一声巨响,离舒挽最近的一棵大树硬生生被截成两段,轰然倒地。 柳依伊也在血色迷雾的真气弹出前果断放弃了自己的软剑,提气离开。随后,柳依伊的软剑也被舒挽的真气弹出几丈之远。 “舒挽,你刚才那以自身血液瞬间提升灵力的邪门功法是从何处习来?此法于你自身不利,早日弃了罢。”柳依伊站定,看着舒挽神色认真劝道。 文学馆 第69章 归隐百年无羁现身 “我的事情还轮到你飞絮阁多管闲事,只要能替我父亲报仇,能替青竹门死去的人报仇,别说邪门功法,就算要了我舒挽的命,我也决不放弃!” 舒挽的衣袖已经被鲜血染红,他捂住自己还在流血的手臂,对柳依伊的说法不屑一顾。 “舒挽,你真的修习了邪门功法?你怎么能这么不顾惜你自己。”沈摇闻言却是一惊,连忙一个箭步冲到舒挽的身旁,掏出随身携带的药瓶,拉过舒挽的手臂就要替他上药。 “沈摇,你让开,我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替我们的爹报仇。”舒挽拉开沈摇的手,将他一把推开,以免一会打起来误伤到他。 “舒挽,你莫要执迷不悟!”柳依伊看到舒挽想要再次催动邪功,立即出言制止道。 “执迷不悟又如何,杀父之仇不报,枉为人子!”舒挽说完大喝一声,左掌发力,只见他右臂的伤处有一股血在掌力的作用下,被吸出一个拳头大的血球。 “舒挽,快停下!报仇来日方长,你这样做会伤了你自己!”沈摇担心舒挽会遭邪功反噬,一边大喊一边扑过去要制止他。 他已经没有了父亲,也没有梅花阁,他不想舒挽再出现任何意外。 “沈摇,你走!”舒挽厉声朝沈摇喊道,随后用灵力将正往他身上扑来的沈摇震开。 既然动用了邪功,这报仇之事只他一人便够了,他要沈摇全身而退。而他,就算是死,有这么多人陪葬,也值了。 “不!”就在舒挽凝聚起的血球已经大如人头,将血球震裂的瞬间,漫天的血雾在沈摇撕心裂肺的痛呼中弥漫开来。 血腥的气息将周围的一切笼罩,让人如处在修罗地狱般,口鼻似乎再也呼吸不到熟悉的空气,只有让人作呕的血腥。血雾将花无影等人,当然也包括舒挽一步步逼入死亡。 就在被血雾笼罩的几人以为自己马上就要窒息而死时,一阵冰冷刺骨的风迎面而来,吹得他们都睁不开眼睛,只能不由自主地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当冷风散去,弥漫的血雾也随之被吹散,原本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味被一种冰寒水气所取代。 而舒挽则像一张凋零的树叶般被一股冰冷之气击飞,重重撞在远处的墙面后跌落在地面上吐血不止。 沈摇连忙提气想要跃到舒挽的身旁,却也被一掌击飞,摔到舒挽的身旁。他捂着痛得犹如已被折断的肋骨,挣扎着挪到舒挽身边,目光却一直落在那突然出现的一袭白衣上。 白衣人俊美得魔魅妖异的脸上带着讥诮,一双湛蓝如深海的眼眸犹如结冰,寒冽得让人不敢直视。 原来,容云霄在秦雨珊废话时已经趁机脱身去找了弱水和慕千念,由慕千念出面将冷九溟请了过来。 “这冰烬山的冰寒结界一解除,就有不要命的着急下黄泉,不如就让我送你们一程。”冷九溟淡漠的语气似乎说的不是人命,而是根本就不值他一提的浮尘一般。 “九溟,得饶人处且饶人罢。”就在冷九溟抬手的瞬间,一股冰寒之气已经凝聚,却在声如洪钟的一声劝阻下生生顿住。 沈摇见有一线生机,也顾不上去看来者是何人,只匆忙道了声“多谢”,便硬撑着扶起身旁的舒挽,用尽全力提气跃出了围墙。 众人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一身着袒右袈裟的颀长和尚正缓步走来,和尚约莫三十来岁的年纪,面如冠玉,浑身上下透着出尘离世的仙风道骨。 和尚左手拈着串珠,右手却持着一柄长剑,剑鞘和剑柄都是黑褐色。他的出现让人忘了刚才此地刚刚发生过打斗,仿佛天地间一直都是那么的宁静与祥和。 “九溟见过无羁大师。” “无羁大师已归隐百年,半月前大师来冰烬山说等有缘人,莫非这有缘人竟在这些人当中?”冷九溟对无羁大师颔首,询问的语气中带着众人未曾见过的恭敬说道。 对于这无羁大师,冷九溟也是小时后听族老冷流漪说过,而冷流漪对于无羁大师的所知,也是从族中前辈口中得知。 半个月前无羁大师突然来到冰烬山,说是为等一个有缘人。可这半个月来,他不是听雨煮茶,就是独自对弈,从不过问冷山庄的任何人任何事,今日却来凑这一波热闹。 在场众人听冷九溟说到归隐百年,都不禁面露惊讶之色,然后又偷偷再次打量起那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的无羁大师。 “正是。”无羁大师无视众人的打量,回答了冷九溟的问题后,将睿智的目光转向还被玉流萤扶着的清溪云。 “清施主与我佛家有缘,正是老衲在此等候之人。”无羁大师此话一出,不止清溪云,其他人也不由一愣。 “清施主与花施主,此生注定要么生离,要么死别。还请清施主随老衲一同回去,以免你二人此生纠葛,多增杀戮。”无羁大师说让清溪云随他回去,可目光却转向花无影之后便从未移开,显然是在等着她答复。 花无影看了看无羁大师,又转眼去看清溪云,不知怎的,脑海里想起的却是她的母亲和白锦绣,她们的悲剧让她不由悲从心生。 回想她和清溪云的过往,若生离和死别之间让她做选择的话,她宁可选择生离。无论如何,都让他活着,在花魂谷时她是这么选择的,如今,她依旧这么选择。 在花魂谷时,宁可让他恨自己,也要让他活着。那么此时,宁可此生再不见他,只要他活着便好。 “清辞。”花无影走到清溪云的身旁,看着他,神色认真道:“你随无羁大师回去吧。” 清溪云定定地看着花无影,仿佛又看到了十年前的那个红衣少女,直到那个记忆中的红衣少女与眼前人完全重合。 从花无影要带他外出历练开始,他就打定主意一直追随着她,她说去哪里便去哪里。如今,她却让自己随无羁大师回去。 那么,他便听她的,随无羁大师回去。 “好,我听你的。”两人对望良久之后,清溪云才慢慢吐出了这么一句。 “两位施主拿得起,放得下,老衲着实欣慰。缘起缘灭,缘聚缘散,自有天意,两位不必感伤,他日有缘,两位自会再遇见。”无羁大师看着清溪云和花无影,喟叹一声。 解决了清溪云和花无影的事,无羁大师又将目光落在将玉流萤扯到一边的秦雨珊身上,开口道:“善恶之报,如影随形,种其因着,须食其果。你的一切痛苦,皆是你亲手造成,怨不得他人。” 文学馆 第70章 真假秦雨珊的秘密 “呵呵呵呵……”秦雨珊闻言,突然双脚一软跌坐在了地上,发出一连串无奈而苦涩的笑,笑着笑着大颗大颗的眼泪有如千钧之重般终于滴落下来。 “我又何尝不知道,玉然他爱着的一直都是秦雨珊,直到他死,我都无法告诉他这些年陪在他身边的都是我。”秦雨珊神色凄楚,自顾自地说着,一点都不顾忌周围几人看她的异样目光。 方才她出现时,众人明明听到舒挽说她是秦雨珊,可如今从她的话中,明显能听出秦雨珊其实另有他人。 最为吃惊的莫过于玉流萤了,在她的认知里,她的母亲就叫秦雨珊,如果不是,那么秦雨珊又是谁?秦雨珊又和自己的父亲有什么关系? “娘,您在说什么胡话?这些年来,爹对您的情意,又怎么会是虚情假意?”玉流萤看自己的母亲哭得伤心,连忙揽着她的肩膀,一边替她擦拭眼泪,一边安慰道。 “我和秦雨珊是双生姐妹,我是秦雨珂,我们姐妹俩明明长得一模一样,可玉然他的眼里,却从来都只有姐姐一人,从里都没有我。” 无羁大师的一言击溃了秦雨珂所有的伪装,这些年来深埋在她心底的往事,终于找到了突破口,让秦雨珂终于愿意把沉重的真相说出来。 “那,那我……”玉流萤呆呆地看着秦雨珂,想问又问不出口。 如果秦雨珊和秦雨珂是双生姐妹,她的父亲爱的又是秦雨珊。那么,秦雨珊又去了哪里?她又是谁的女儿? 秦雨珂闻言自然知道玉流萤想要问的是什么,她伸手轻轻抚上玉流萤的脸颊,苦笑道:“傻瓜,你当然是我秦雨珂和玉然的女儿。” “娘!”玉流萤如释重负,当即扑倒秦雨珂的怀里。 还好,她此时抱着的是她的亲生母亲。如果让她突然知道,这些年来陪伴在她身边,无比疼爱她的并非她的生身母亲,她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那,你的姐姐秦雨珊呢?”玉流萤又问起了那个她从未见过面的姨母。 “是我亲手杀了姐姐。”秦雨珂流着眼泪,满脸的悔恨和痛苦。 玉流萤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秦雨珂,她的母亲,一直都是那么的温柔善良,可她,竟然亲手杀了自己的姐姐? “我和姐姐一样,也深深爱着玉然,每次看到玉然看着姐姐时深情的目光,我都嫉妒得发狂。终于有一天,我和姐姐一起去河边玩耍,看到姐姐说起将来要嫁给玉然时那兴奋幸福的表情,我的心痛如刀绞。” “嫉妒让我失去了理智,我趁着姐姐不备,将她推到了河里,然后死死地将她的头按在水里。姐姐拼命地挣扎,直到最后彻底没了动静。” “然后,我偷偷处理了姐姐的尸体,自己从此以后假装成姐姐的样子。” “突然失踪了一人,秦家的人没有发觉吗?”玉流萤瞪大了杏眼,难以置信地追问道。 “我和家里人说,妹妹外出游玩去了。妹妹秦雨珂向来活泼,经常说要出去玩,家里人都信以为真。而我,因为和姐姐朝夕相伴,对她的行为举止和喜好都了如指掌,扮起姐姐来自然也是毫无破绽,就连玉然也没有发现我并非秦雨珊。” “一年之后,秦雨珂出游未归终于让家里人重视起来,可派出再多的人去寻找也毫无结果,毕竟她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所以,您以秦雨珊的身份嫁给了父亲。”听到这里,玉流萤接过秦雨珂的话头下了结论。 “没错,从姐姐死的那一天开始,我就以秦雨珊的身份活着。我改变了自己所有的习惯,一切都按着姐姐的标准去生活。那些我想做,而姐姐不会做的事,我都不会再去做,那些我爱吃而姐姐不爱吃的东西,我也再没有吃过。” “以姐姐的身份,我也如愿以偿得到了玉然的爱。可是我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水月镜花,玉然爱的也从来不是秦雨珂。” “直到他去世,我都不能告诉他,我秦雨珂有多爱他,终其一生,他玉然也永远不会爱秦雨珂。” “若是让他知道,秦雨珊其实早已经死了,还是我亲手害死的,而我这个害死秦雨珊的凶手这些年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他一定不会恨极了我,也恨极了他自己。” 秦雨珂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她的目光早已没有了焦距。 卸下了压在心中多年的巨石,秦雨珂终于如释重负。她以剑撑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步步慢慢朝着离开冷山庄的方向走去,仿佛身边的人早已经不存在,天地间剩下的,只有那个铸成大错,终其一生求而不得的秦雨珂。 一念之差,因嫉妒铸成的大错,终其一生她都不会真正开心,她将永远背负着痛苦,愧疚,自责,悔恨…… “娘!娘!”秦雨珂的身影渐行渐远,玉流萤终于回过神来,连忙起身去追。 跑出几步后,又突然回过头,看向清溪云,郑重道:“师兄,保重!”说完,也不等清溪云回话,继续去追她的母亲。 “师妹,保重!”玉流萤追出老远后,终于听到了那令她爱慕已久的师兄的声音。 “千念。”弱水怕秦雨珂的这个故事,会勾起慕千念不好的回忆,连忙握紧了他的手。毕竟,慕千念曾因为他和慕行雨的长相,误以为她是因为慕行雨才会爱上他。 “没事,我信你。”慕千念满目柔情地望着弱水,可惜,此时的弱水还是看不到。不过,很快她就又能看到了,又能看到那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慕千念。 眼看事情都已经解决,柳依伊也放心的收起了自己的软剑,一声不吭就要离开冷山庄。 “柳阁主,多谢出手相助,只是,你为何要救我?”看到柳依伊就要离开,花无影道谢的同时也抛出了自己想不明白的问题。 飞絮阁向来不管闲事,更极少会出现在有男子的地方。就连八年前她以仙门百家之首的花谷主身份视察飞絮阁,明明她也同是女子,柳依伊却还是让她和谷中弟子一起住在清露山脚,并不欢迎她宿在飞絮阁中。 按理来说,柳依伊对她并没有半分好感,却为何突然在她有性命之忧时出手救她?而且以刚才凶险的情况来看,如果不是冷九溟赶到,柳依伊也难那使用魔功要与他们同归于尽的舒挽毫无办法。 “不必言谢,我虽救你,却与你无关。”柳依伊扔下毫无感情的一句话,提步就走。 花无影万万想不到自己的疑问,等到的会是这样一个答案,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眼睁睁看着柳依伊的背影远去。 “花未眠,你说我不懂什么是爱,可如今你和别人的女儿有难,我毫不犹豫就救她。你说,我现在是不是已经懂了。”柳依伊的一声长叹消散在风中。 文学馆 第71章 清溪云的法号不忘 “流景。”冷九溟扫了一眼受伤的那几个人,淡淡唤了一声。 站在冷九溟身后的流景立即会意,一脸心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给受伤的人每人分了一颗药丸。 这可是他们庄主研制出的最好的疗伤圣药,哪怕一只脚已经踏入了鬼门关,只要服用一颗就能捡回一条命。这药可以说是万金难求,平素有人上门重金求药庄主都不会轻易给出去。 可如今,一下子就用出去五颗,虽然冷九溟眼都不眨一下,就好像给出去的不过是冷山庄遍地可见的草,但流景都替他心疼不已,可么好的药那可是用一颗就少一颗啊。 服药的人自然是不知道这药丸都有难求,只知道服用后不足一盏茶的功夫,身上受的内伤竟然已经痊愈,不由在心底对冷魔医的医术钦佩不已。 “清施主,从今往后,你的法号便叫不忘。”无羁大师看向清溪云说完这么一句,又转向冷九溟道:“九溟,还烦请将余下解药赠予不忘,我们这便告辞了。” “既然无羁大师要走,九溟便不多做挽留。”冷九溟说着朝流景一挥手。 “请无羁大师稍等片刻,流景这就去取腐骨化血的解毒药。”流景上前朝无羁大师行了一礼,说完便转身快步离去。 “不忘多谢无羁大师,多谢冷庄主。”清溪云已经反应过来,既然决定要跟无羁大师走,那么他以后便是不忘。 “花默……”清溪云看向花无影,即将告别,他反而不知该说什么好。但他还是很担心,担心已经失去修为的她以后会遇到危险,就像今日那样,她是不是会无力招架? “清辞,不必担心我,以后,多保重。”花无影对上清溪云的目光,似乎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便抢先开口道。 “你也是,多保重。”千言万语,都比不过彼此间的一个眼神,他懂她,也正如她懂他一样。 流景再次返回,递给清溪云一个药瓶,嘱咐道:“每次一颗,今日你已经用过一次药,还剩两次,明日开始每日三次,五日后腐骨化血毒便可解。记住,服药期间不能食用任何东西。” 清溪云接过药瓶,又道了谢。 容云霄盯着清溪云手中的药瓶,略带疑惑的看向冷九溟,触及冷九溟那冷峻如冰山的面容,又立即转移了目光。他心有疑问,却又不好贸然开口问。 疑惑的不止是容云霄,在场喝过那碗解药粥的人都心存疑惑。明明有药丸,却为何要他们喝这让人几欲作呕的药粥?难道是因为来冰烬山的人得罪了冷魔医,冷魔医故意如此? 冷九溟淡淡扫了一眼,将那几人的欲言又止和古怪表情尽收眼底。对身旁的流景道:“流景,你来说。” 流景看了一眼清溪云手中的药瓶,心下了然,解释道:“虽然服用药丸比喝味道不佳的药粥要方便得多,但是服用药丸需要五日,喝药粥只需三日。而且解毒期间你们不可以食用任何东西,药粥可以增加饱腹感,相比之下,喝药粥是你们的最佳选择。” 喝过药粥的几个人闻言也不再作声,毕竟,是不是最佳选择也由不得他们自己来选。冷魔医说是最好的选择,那便是最好的选择。 清溪云和几人告辞后,便跟随着无羁大师离开了冷山庄。 他出生那年,他的母亲为他取名清辞,他二十岁那年,花无影为他取字清溪云。而从今以后,他又多了一个法号,叫不忘。 不忘,不忘,不忘清辞,也不忘清溪云,更不忘他过往的人生中所遇到的人,所经历的事。 事了人散,冷山庄的那一片地方又恢复了宁静,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有附近那棵已经倒下的树,和地上的早已干涸的血迹证明着刚发生过的事并非是花无影的幻觉。 花无影静静伫立在原地,看着清溪云和无羁大师早已经不见了踪影的方向,迟迟不愿收回目光。 她十三岁那年,初见清辞,那个一袭淡青衣衫的少年,如莲华初生,如天边流云般给她一种极其清雅平淡的感觉。 是他,让她知道了原来孤独冷寂了十几年的生命里,突然照进来一束光是那么的温暖,那么的耀眼。 她曾以为,她这一生都再无法移开目光,可当她必须在生离和死别中做出选择时,她还是选择了生离。 那一朵清雅的流云曾在她身边停驻过,那便足够了,原来,那是一朵注定要飘走的流云。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才是她和他最好的结局。而比这更好的是,他从今往后便是不忘,他不忘,她亦不忘。 “无羁大师避世百余年,此番愿意为清溪云再度现身凡尘,这是他的机缘,你不必过于担心。” 冷九溟看花无影独自站了许久,默默走到她的身旁淡淡道。随后一挥手,花无影那之前被沈摇甩飞到一旁的千年寒蚕丝又整齐地卷成一团,躺在了他摊开的手掌心中。 “我知道。”花无影轻叹一声,收回了远眺的目光。 “这千年寒蚕丝本就是属于你的,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看到冷九溟手掌心中躺着的千年寒蚕丝,花无影敛目道。她的语气中既有为千年寒蚕丝寻到主人的欣慰,又有失去了母亲留给她唯一念想之物的不舍。 “这千年寒蚕丝已跟随你多年,它也算与你有缘便留给你。”冷九溟说着掌心运气,那千年寒蚕丝就落到了花无影身上。 花无影闻言微讶,眼看千年寒蚕丝就要滑过她的衣袂掉到地上,连忙眼疾手快将它接住。 她抬眼看向冷九溟,正值正午,阳光穿过树影流泻下来,斑驳的光落在冷九溟那过于俊美而显得魔魅的脸上。树影随风摇曳,将那湛蓝如海的双眸映得忽明忽暗,那广阔而深邃的海仿佛能将一切都彻底吸进去。 花无影握住掌心中的冰冷的千年寒蚕丝,看着冷九溟一时说不出话来,但内心深处因分别而产生的感伤却似乎没有刚才那么重了,反而还多了一丝莫名的欣喜。 这一丝莫名的欣喜让她辨不明究竟是因为这早已习惯带在身上的千年寒蚕丝,还是因为冷九溟眼眸中能让人平静的海。 “流光,一个时辰内让人将此处清理干净。”冷九溟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花无影的异样,他很不满意的扫了一眼被拦腰截断的树和地面上的斑驳血迹,语气极淡地吩咐了一句。 站在远处的流光耳力极佳,点头向冷九溟行礼后即刻转身离去,须臾间那黑衣身影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阵冷风拂过,冷九溟身形快如闪电,花无影只看到一抹白色在眼前一晃,凝足目力朝白衣身影掠过的方向看去,却已寻不到丝毫痕迹。 只有空气中尚未来得及消散的冰寒之感,和淡淡的草药香气在向她证明着冷九溟曾经在此停留过。 文学馆 第72章 花默决定留冷山庄 服用腐骨化血毒解药粥的三日时间转眼就过去了,除了容云霄、花无影等五人外,其余到冰烬山解毒的人都在流光和流景的安排下,被冷山庄的弟子带到了“奈何院”。 奈何院是位于冷山庄极为偏僻的一个大院落,里面主要是进行试药。只要远远经过奈何院,就能听到从里面传出的不分昼夜的哭喊哀嚎声。哪怕未得亲见里面的惨状,只听声音也让人闻之牙酸腿软,仿佛那里就是幽冥地狱。 在冷山庄中,众人鲜少得见冷魔医冷九溟,冷山庄中的黑衣弟子都是听从流光和流景的安排,各司其职。 不过对于冷九溟这样让人心生恐惧的人来说,哪怕他的模样确实俊美得让人一见难忘,但也没有人敢嫌自己命长去多看,更别说是打探他为何不出现了。 容云霄解了身上的腐骨化血毒,便每日都往弱水和慕千念的住处跑。弱水的眼睛也每日由流景亲自带山庄中的弟子来换药,据流景说再过几日,她的眼睛就能彻底恢复了。 托了慕行雨的福,冷九溟对慕千念算得上是以礼相待了。让他和弱水住的是一个优雅别致的院子,院子里原本用于熬药的小药房也准许慕千念去厨房借了炊具来自己生火做饭。 解毒那三日容云霄除了药粥什么都没得吃,如今天天来陪自己的皇姐,顺便蹭慕千念做的可口饭菜,日子倒是过得有滋有味。 看着弱水和慕千念那看似平淡却幸福满满的生活,他才记起来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做。 落日殷红,将天边云层尽染橙红之色,在霞光璀璨中飞鸟轻盈展翅投入林间归巢。 花无影从凌霄殿用了晚膳后漫步在冷山庄的崎岖小道间,在点点雪白花瓣迎着和煦春风飘落在眼前时止住了脚步。 立尽黄昏,袜尘不到凌波处,雪香凝树。和暖的微风荡漾于心,淡雅的清香萦绕于鼻,花无影不自觉地伸出手,接住了白清如雪似云的一朵梨花。 “原来你在这里独自赏这玉骨冰肌的一株雪。”容云霄看着如雪白花拂了满身的红衣女子,说话间已经来到了她的身旁。 离开花魂谷后,花无影和这优雅温和的天玑国四皇子相处时间不短,彼此间早没了一开始时的疏离和客套。 “你怎么来了,令姐可还好?”花无影手掌微微一倾,掌心素洁淡雅的白花随风飘远。她看向身旁依旧优雅从容的容云霄,轻缓平静地问道。 “有劳关心,冷魔医果然医术了得,家姐再过几日便可恢复如常。”容云霄含着淡淡的笑容不徐不疾道来,笑容里有赞许,有钦佩,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温润如玉的容云霄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悠然从容,淡淡含笑也是他一贯的表情。可花无影能看得出,他此时的笑意是发自内心的,而不是之前无双公主没有下落时披上的伪装。 容云霄的身上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让人想要亲近的温和,但他那与生俱来的高雅贵气中又带着清清冷冷的淡雅,让人不敢冒昧去亲近那一股温和。 能将清冷和温和这两种似乎完全矛盾的气质集于一身,并融合得如此豪不突兀,或许这世上也就只有容云霄一人了。 若说完全矛盾的两种气质,那冷九溟就是将冰寒湛蓝的海和灼热妖红的火集于一身,并将本不该融于一体的两种相克属性完全融合占有。 不知道怎么的,花无影看着眼前的容云霄,脑海中不自觉的就冒出了那个仅仅见过几面,俊美魔魅的冷九溟来。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这世间见过冷九溟容颜的人,哪怕只远远一瞥,就没有人能将那张俊美到妖冶魔魅的脸忘却。 如若不是冷九溟身上的冰寒之气太过于渗人,不是他那视人于无物,只一眼,只一句就让人如身处幽冥般惊惧,他身上的吸引力绝对能让无数人为之倾倒。 “等家姐眼睛恢复后,我们便要离开冰烬山,之前所说的消忆丸如今也不需要了。你如今只身一人,是随我回天玑都城还是另有打算?” 容云霄开门见山,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清溪云已经随无羁大师离开,而他们过几日也要离开冷山庄,离开冰烬山。 容云霄离开天玑皇宫的目的就是寻找他的皇姐,如今皇姐已经找到,而且她也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他离开天玑都城已经有三年多了,三年时间,可以改变的太多,他是时候该回去了。 至于花无影和清溪云,本来就是被他要求跟着寻找皇姐,这才一路来到天枢国的。如今如果花无影不随他回天玑都城,清溪云又不在了,她是否还会回那个早已被她遣散谷中弟子的花魂谷? “你身份特殊,既然事情已了还是尽早回去吧,我自有打算,便不劳你费心了。”花无影抬眼望向远处,淡淡说道。 她自然不愿随容云霄回天玑国都城,不想卷入宫廷的斗争。本来最适合她的地方便是花魂谷,可如今既然已经从冷九溟那里得知了些许有关于白忧的事情,她自然无法置之不理。 虽然花无影知道以她自己的能力无法杀白忧,但是并不代表她会因此而放弃。白忧加注在她母亲身上的每一份伤痛,她都要让白忧偿还。 她不能彻底杀死白忧,但是冷九溟可以,不管冷九溟愿不愿意,她都想和冷九溟一起杀了白忧。 等冷九溟解了他身上的灭族之毒,然后再和他一起寻找白忧并将她彻底杀死,已经成了花无影接下来的生活目标。 花魂谷早已经是一个空谷,而那个年少时就如阳光照进她的人生,清雅如莲华,清淡如流云的清溪云也已经离去。 除了白忧这个仇人,她花无影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其他羁绊了。除了留在冷山庄静候复仇的时机,再没有什么是她更想做的。 “既然如此,万事多加小心。日后若有需要可到天玑国尘王府找我。”花无影不会随自己回天玑国都城,这本就在容云霄的意料中,他依旧笑得从容优雅。 树下梨花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当夕阳的最后一丝温暖被暮色所取代,静立于梨花树下,各怀心事的花无影和容云霄才分别离去。 纷繁的人世中,本无交集的人相遇是缘,离别也是缘,缘聚缘散,不外如是。 文学馆 第73章 流光和流景的来历 众人的试药时间一过,流光和流景就安排冷山庄的弟子将他们都送出了冰烬山。 经历了这长达七日的非人般折磨的试药,别说冷山庄要他们离开了,就算是冷魔医冷九溟要留他们做客,众人也是不敢停留。 这冷山庄的每一分清新空气,每一处精致脱俗的景致,都能轻而易举勾起他们内心深处那被试药的痛苦回忆。 虽然试药结束后的他们毫发无伤,但那根植于内心深处的惨痛经历却像一个烙印,让他们无法抹除,无法忘记。 众人离开了冰烬山的地界后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对于在冰烬山奈何院遭受的一切,大家都极具默契地没有互相打听,也不愿再提起。 在默默回程的路上,众人心照不宣的是,愿此生都不会再遇到什么毒,什么病是非冷魔医不能医治的。这冰烬山,这冷魔医,这冷山庄的奈何院,一辈子见一次,已经足矣。 入夜,薄薄的月光有几分冷清,又有几分慵懒,如薄纱似的照拂着冰烬山山顶一处石室的入口,刚才里走出的白衣人被染上一身月华,颀长的身影被斜斜拉长映在地上。 “何事?”白衣人清朗中带着磁性的嗓音淡淡响起,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又说不出的好听,让人想继续听下去,可惜只说了两个字就再无下文。 拾阶而上的轻盈脚步声响起,听到他们庄主的声音,流光才敢登上山顶。一身黑衣劲装的流光止步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双手抱拳躬身。 “庄主,慕家二少爷带来的那位弱水姑娘求见。”流光说完静静站着,等候冷九溟的示下。 “嗯。”冷九溟望着山间月色,一挥手示意流光退下。 “是。”流光缓步走下石阶,待抬眼已看不见山巅之景后才提气纵身,几个起落彻底融入夜色。 至于求见者那边,他根本无需再去回话。求见的话他已经带到,庄主若是想见,自然会去找求见者,若是不想见,谁说什么都无用。 至于这山顶,那是他们庄主的居所,就连自己和流景作为庄主最得力的左右使,也不可随意踏入半步。除非冷九溟授意,否则每次有事需要禀报,最多也只能站在那最后一级台阶之上。 在那最后一级台阶上,身为左使的流光经常能看到他们的庄主站在那一处的石室外,至于那处石室里有什么,又是做何用,流光也不知道,更不敢随意起好奇心。 他们的庄主冷九溟,在江湖中是个让人闻之丧胆的人物,也可谓是臭名远扬。对于强者,总有人会因惧怕而给他抹黑,似乎只有如此才不显得自己因为弱而惊惧。 可在流光心里,他们的庄主别说和魔不沾边,甚至于还是个好人。至少在自己和流景心里,冷魔医冷九溟不仅是个好人,还是他们兄弟俩的救命恩人。不仅有救命之恩,还有再造之恩。 流光和流景是一对双胞胎兄弟,他们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流光永远记得,那一年的瘟疫更让他们穷苦的家庭如漏屋偏逢连夜雨。 整个村庄的人几乎都病死了,还有口气的也早已纷纷逃亡,而他和弟弟流景也逃不过这一场灾难。 那一日,火辣辣的阳光荼毒着沙尘飞扬的地面,流景终于撑不住倒在了暑气蒸腾的逃亡路上。瘟疫已经夺去了他们父母的性命,而今竟然还要夺走他唯一的亲人流景?流景之后,就轮到自己了吗? 流光绝望地瘫坐在被太阳晒得似乎能烧起来那般炽热的黄泥土地上,揽着流景心如死灰,也许逃不了,就让自己一家四口在黄泉路上做个伴吧。 流光闭上了眼睛,当心底再也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死亡竟然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了。他甚至还看见了他的爹娘,看见他拉着流景的手笑着向正在等他们的爹娘跑去…… 破败的村子不见了,满地的腐败腥臭不见了,炙热如蒸笼的黄沙土地也不见了……流光甚至感觉到了一丝凉爽,甚至说是阴冷冰寒。 原来,黄泉路上是真的冷,真的很阴冷……流景,你冷吗?别怕,很快我们就会见到爹娘了……流光心里如是想着,嘴角竟然又出现了弧度…… “他还未死,我就问一句,你们想不想活?”不带丝毫感情的话语从流光的头顶上方传来,带着微微的冰寒之意。 未死?他?流景?是谁在说话?已经到了阴曹地府了吗?为什么又说想不想活? 流光艰难地睁开眼睛,想看看阴曹地府的“人”是不是问错话了。可是映入他眼帘的,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他还是瘫坐在黄沙土地上,四周连棵树都没有,毒辣的太阳正无情的炙烤着。 他的眼前站着一位白衣少年,看起来比他和流景还要小上几岁,是他高挑的身型替他和流景挡住了毒辣的阳光,也是他身上散发出的冰寒让周遭的温度都降低了一些。 白衣少年干净雪白的衣裳,还有他那俊美的面容和这贫瘠的土地格格不入,他的眼睛是湛蓝的颜色,平静,深邃,却也淡漠,寒冷。 那时候的流光从来没有见过海,只是曾经听从外地来的赶路人说过海是什么样的。见到白衣少年眼睛的那一刻,流光的脑海里就突然浮现出“海”这个字,哪怕他从来没有见过。 “你们想不想活?”白衣少年没有理会那个面黄肌瘦,浑身沾满黄土的少年对他的打量,又淡淡重复了他的问题。 “想,想活,我们想活!”流光的嘴唇因为缺水而干裂,就像他们脚下的土地因为缺水而干裂一样。 尽管已经奄奄一息,但他在回答的那一瞬间眼眸里亮着光,声音也不由响亮起来。那是求生的本能,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回答那个白衣的少年的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明明看起来比他们还要小的少年,能让他坚信他能救他,也能救流景。甚至他都没有承诺他一定能救他们,但是流光就是觉得他能,那个白衣少年的身上就是有那种让人丝毫不会去怀疑的魄力。 流光用尽全力回答完就晕了过去,于是,他的记忆里再也没有他和流景是怎么离开的。他只知道,当他再次醒来,他们已经身在冷山庄。 在流光和流景今后的岁月里,冷山庄成了他们的容身之所。而那位救他们的白衣少年,不仅救了他们,还教会他们武功,让他们分别成了他的左使和右使。 一晃十多年,在流光和流景的眼里,那位白衣少年,他们的庄主冷九溟,他的身上一直有着谁也参不透的神秘色彩。但无论如何,他们兄弟二人此生都会追随于他,绝无二话,不管世人奉他为神,还是为魔。 文学馆 第74章 一颗离火珠的交易 冷山庄的建造随着山势由上下而分,山巅之处也是冷山庄的最高点,除此间的主人冷九溟外,其他人非召不得入内。 而进了冷山庄的大门,最外层,也是山庄的最低处则统称为外院,专为留宿外来客人所设。 虽然敢来冷山庄做客的人极少,但外院范围却极为宽广,就单用作客房的屋舍就有几百间,而且屋舍和屋舍之间还隔有种植着花草树木的小径。 夜色已深,月至中庭,外院内的一处小院落里芳草萋萋,能入药的花草正散发着淡淡清香。主屋内的烛火还未熄灭,窗户纸上依稀映照出一个坐于桌前的窈窕身影。 屋内,弱水看着桌上香炉里升起的袅袅薄烟,熏香缥缈有利于驱赶山间蚊虫。可此时,弱水的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上面,她还在想着自己求见冷魔医之事,也不知是否能见得到。 她的眼睛已经复明,他们也即将要离开冷山庄。弱水想见冷九溟,自然不是单纯的为了辞行,辞行这种事冷九溟也根本不会去在意,所有人的去留他似乎都不会放在心上。 至于道谢,弱水也明白自己的道谢对于冷魔医冷九溟来说也是多余,毕竟他从一开始就是看在慕行雨的份上答应的慕千念,那不过是冷魔医和慕行雨的另外一份交易,而他们恰好是收益者。 除却辞行和道谢,弱水想见冷魔医其实是有一事相求,而且她也能肯定,只要冷魔医愿意来见她,他就一定会应她的所求。 只是,冷魔医是否会来见她?这个问题自从流光答应替她通报后,弱水就一直在着急地等待着答案。 毕竟,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他们已经打算明日一早就启程离开冷山庄。由于此番她要先和容云霄回天玑皇宫面见父皇,慕千念不放心,用过晚膳后就去了容云霄的住处。 想来是容云霄也想借此机会多了解一些令他皇姐倾心的慕千念,慕千念此时也仍未见返回。弱水本不愿慕千念随他们一起去天玑都城,毕竟路途遥远,倘若他们姐弟二人身份泄露路上说不定就会遇到伏杀。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慕千念说什么也要跟着同去,用他的话来说,那就是非死不愿与弱水分开。弱水自然是拗不过,从她拒绝不了慕千念的情意开始,她就已经拒绝不了他的请求了。 “听流光说,弱水姑娘想要见我?”清冷而又淡然的声音犹如窗外的月光,从院子里传入主屋,打断了弱水纷繁复杂的思绪。 弱水闻言起身,惊喜的同时,心中的一块石头也已经落地。总算是在离开冷山庄之前得见冷魔医一面,听到冷魔医的声音,弱水仿佛看到他已经答应了她的请求。 弱水走出屋子,屋外月色正好,洒下一院的清辉,这冷冷清清的月光就像冷九溟给人的感觉一样,也是冷冷清清的,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让眼前的一袭白衣动容。 可是真的是如此吗?一定不是,至少弱水知道,他一定不会对离火珠无动于衷,因此,她也能笃定他会答应她的要求。 “冷庄主。”弱水站在冷九溟的身后,看着那月光下孤傲的身影淡淡开口。 一个求见的人,只淡淡说了那么三个字就不再开口,好像冷九溟的到来并不是因为她的求见,而是他不请自来,恰巧被她碰上一样。 冷九溟转过身,看到了那个堪称倾国倾城的弱水,她那黑如墨玉的双眸熠熠生辉,愈发衬托出她的清丽绝俗和雍容贵气。 但对冷九溟来说,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为何要见他? 这是弱水第一次见到那个印象中该是极其不好相处,甚至让人闻之丧胆的冷魔医冷九溟。那双湛蓝如海的眼睛正在看着她,似乎想要看出她的所思所想,弱水甚至感受到了周围空气的骤然降温。 “你的眼睛已经无碍,为何要见我?”冷九溟收回了目光,他对自己的医术向来自信,不用亲见也知道弱水的眼睛定会被治好。因此,他话中的重点是她为何要见他。 “我想请冷庄主答应我一件事。”一个必成的交易,但弱水还是恭敬的用上了请这个字,可见她对这件事非常看重。 “不知弱水姑娘用什么来换我的一个承诺?”冷九溟显然很有兴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能让面前这位姑娘用那么笃定的语气和他谈条件。 “一颗离火珠。”弱水不徐不疾地回答道。 离火珠三个字一出,冷九溟的目光再次落到弱水的身上。弱水敏锐地察觉到那双湛蓝的双眸里划过一丝亮色,但在须臾间又被冷九溟敛下。 “你是天玑国的皇族。”冷九溟的这一句话并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正是。”既然已经提到离火珠这一层,弱水本就没打算再隐瞒自己的身份,因为冷九溟迟早会知道。 “天玑皇室还有几颗离火珠?”冷九溟语气平淡,似乎只是在询问天气如何。若是不知情的人听了,定会以为这离火珠对他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本来共有两颗,慕行雨带走一颗后,如今皇宫只剩一颗。”弱水如实回答,但心里又有了新的疑惑,从冷九溟的话听来,这世上的离火珠并不是只有两颗,而是天玑皇宫仅有两颗而已。 那么离火珠本该有几颗?天玑皇宫为何会有两颗?这离火珠究竟从何而来?又有何用?……一连串的疑惑在弱水的脑海里闪过。 “说条件吧,想要我应允何事?”冷九溟自然不知道弱水此时的脑子里已经装了一大堆关于离火珠的疑问,他只知道,天玑国皇室的这一颗离火珠他势在必得。 果然如弱水所想,拿离火珠做条件,冷九溟定然会答应。早就知道结果是这样,所以对于冷九溟的痛快答应,弱水丝毫不感意外。 “那位也在冷山庄解毒的陈公子,是我的弟弟容云霄。我想请冷庄主承诺,日后若容云霄遇险有求于冷庄主,冷庄主出手救他一次。” 传闻中冷魔医是世上少见的神医,能活死人肉白骨,但却绝不会轻易出手救人,就算出手也定要让对方付出极高的代价。 弱水用一颗离火珠换一次冷魔医承诺医治容云霄的机会,就是怕万一容云霄再遭遇到什么不测。 至于这天玑国皇宫里的另一颗离火珠,她这次回皇宫定然能有办法取出。一个本来就对天玑国没有多大实际作用的珍宝,她容云疏想要拿又有何难。 文学馆 第75章 花无影言明要留下 “我答应你。”一颗离火珠,换一次医治,这对冷九溟来说简直算不上一件多大的事,他当即答应下来。 “我明日便启程回天玑国,离火珠到手后一定会亲自送来。”得了冷九溟的承诺,弱水也表示自己会尽快将离火珠送到他手上。 “嗯。”冷九溟颔首,对于天玑国皇室的那一颗离火珠,他虽势在必得,但也不是太着急。毕竟,现在离集齐离火珠还远,而且,除了离火珠,他还需要枯骨霜花。 “离火珠究竟有什么特殊?”弱水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这个问题或许也只有冷九溟能给她回答。 “你是在好奇我为何要取离火珠?”冷九溟不答反问,虽然是在发问,但他本就知道她为何如此一问,也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答案。 “因为离火珠本来就是属于我的东西。”不等弱水有任何反应,冷九溟就如此继续说道。 离火珠原来本来就属于他的,他要取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那是无可厚非。话已至此,弱水对冷九溟的这个答案十分满意。 本来,她想知道的也不过是如此,离火珠本来就不属于天玑皇族,这就够了。至于离火珠共有几颗?冷九溟取回了属于他自己的东西,有何用?又作何用?她一点都不好奇,因为这与天玑国无关,与她无关。 双赢的交易已经达成,两个人再也无话,本就静谧的院子里只余下微风吹拂的声音。冷九溟亦随风而去,一抹白衣霎时消失在夜色中。 翌日,花无影在凌霄殿用早膳时发现人群中已经不见了容云霄几人的身影,想来他们一行人已经离开冷山庄,启程返回天玑国了。 用过早膳后,花无影心不在焉地往自己的居住的屋舍走。风和日丽,随风吹来阵阵树木花草的清香,枝头不知名的鸟儿正三五成群叫得正欢。 时至今日,当初一起上冰烬山的人除了那高氏两兄弟试毒之期未满,还被关在奈何院外,就只剩下花无影一人了。 花无影的心底莫名的涌起了一丝迷茫,但很快又被一股恨意和强烈的目的填补上心中的空缺。 从她父母在她面前断气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心底就生出了一根刺,那根刺就是恨。她告诉自己,一定要为自己的双亲报仇。 本以为自己的孤寂无光的生命里随着父母的离去只剩下恨,可她偏偏有幸遇见了清辞,从此心中多了一道光,让她知道她的心并非除了恨什么都没有。 然而到了现在,又只剩下她独自一人了。父母走了,姨母白锦绣也走了,清辞跟着无羁大师离开了,容云霄一行人也离开了,回他们该回的地方去了。 偏偏只有她花无影,毫无去处。虽然她还有一个花魂谷,可是那只有她一人的花魂谷,回去又有什么意义? 她或许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如果硬要说还有什么的话,那就是恨。兜兜转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那根刺还在,那份恨还在,而且不减反增。 虽然父母算是死于白锦绣之手,但她恨不了白锦绣,就算是恨,白锦绣也为了救她而死,白锦绣也不再欠她了。 尽管恨不了白锦绣,但是她可有恨白忧,只要白忧一天不死,她父母的仇就算不上大仇得报。 对于一个可以说是一无所有的人来说,恨意一旦产生,就会迅速完全地占据她的内心。眼下的花无影就是那样,她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不知自己的生命里还剩下些什么,所以她只能去报仇。 只能去报仇,也只剩下报仇能成为她人生余下的目标,让她能强烈的知道自己该去往何处,该如何去做。 花无影心事重重,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自己的屋舍。意外的是门前的空地上竟站着一个人,一袭胜雪的白衣正负手而立,春日微温和暖的阳光给他渡上了一层浅金。 阳光下的冷九溟给人的感觉依旧是清冷孤绝的,就仿佛他的身上永远没有热度。又或者说,没给人那刺入骨血的冰寒之感,就已经算是他的热度了。 花无影停住了向前的脚步,她不知道冷九溟为什么会来。但这里是冷山庄,冷山庄之主出现在山庄里任何一处都毫不奇怪。 可不知为什么,花无影静立片刻后突然转身就走。她突然感到一丝惊慌和害怕,不是见到冷九溟生气的那种害怕,而是害怕他开口。 害怕他会开口让她离开冷山庄。 她好不容易才为早已一无所有的自己找到一个目标,她害怕这个目标失去。如果她离开了冷山庄,那就等于再也没有机会得以亲见白忧的彻底死亡。 如果连这个复仇的目标都失去了,那么她不知道她还会剩下些什么,或者真的是什么都不剩了,到时候就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漫无目的,虽生似死。 花无影的思绪早已经不知道飘到了哪里,但她的脚步却没有停,似乎眼睛也成了摆设,她只知道要一直走,一直走…… 等到她发现有什么不对时,她终于明白了过来,她此时正站在冷山庄的山门前,再往前踏出一步,就要离开冷山庄了。 花无影连忙收回脚步,她根本就没打算离开冷山庄,却稀里糊涂地走到了这里。来到了这里,她也更坚定了自己的复仇之心,大仇不报,她就不离开冷山庄。 她仍不明白,也不愿看清的却是,离开了冷山庄,她根本就无处可去。天下之大,处处可以去,可却没有一处是她发自内心想去的。 何为无所归依?花无影此时的情况便是。她就是无所归依,无所寄托。 “你是在担心,或者害怕?”冷不防从背后冒出来的清冷嗓音,将思绪混乱的花无影吓了跳。 自己竟然都有人站在身后还不知,莫非是脑子里已经混乱走神到如此地步了吗?花无影不禁心下自嘲。 对于任何一个习武修行的人来说,被人站在身后而不自知那是大忌,因为这代表着身后的人随时可以取走自己的性命。 不过,自己早已经不是当初的花谷主,也没有了当初的修为,即便是有,冷九溟想要无声无息,神不知鬼不觉站在自己的身后那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就是以前的自己也完全无法和他相比。 花无影想通此节,心下便也释然。 “是,我想留在冷山庄。”花无影转过身,看着眼前的冷九溟坦言道。既然自己想要留下,那就大大方方言明,这才是她花无影一贯的作风。 文学馆 第76章 传授寒蚕丝的招式 “可我冷山庄从来不留无用之人。”冷九溟依旧负手而立,微一挑眉,湛蓝的双眸里有那么一丝兴味,波澜不兴地说道。 作为花魂谷的谷主,尽管花无影自己再怎么不看重,那也是一个让人尊敬甚至敬畏的存在。可如今到了冷九溟的嘴里,竟然是一个无用之人? 花无影心下自然不悦,但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况且她本也不是冷九溟的对手,只能收起自己的不悦,做小伏低。 “我可以协助你寻找离火珠和枯骨霜花,甚至可以替你试药试毒,只望冷庄主可以让我留下,让我亲眼得见白忧彻底死亡。” 虽然从白锦绣的口中也知道试药试毒生不如死,可花无影的说起来却极为平淡冷静,甚至于有那么一丝毫不在乎。 冷九溟冷眼看了花无影一会,她身上的冰冷淡然和那股子若有若无的阴煞森然让他略有所思。那是因为常年将千年寒蚕丝带在身上而特有的阴冷之感,能将这种冰寒驾驭住也确实不一般。 “既然你自愿留在冷山庄,我便将千年寒蚕丝的招式传与你,冷山庄不留没有自保能力之人。”冷九溟淡淡说着,右掌一摊,就将泛着莹莹寒光的千年寒蚕丝握在了手中。 没有自保能力之人,花无影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自嘲。没有了修为的自己也确实是无用,那天若不是飞絮阁的阁主柳依伊突然现身相助,或许她真的会死在舒挽的手上。 冷九溟将这千年寒蚕丝留给她已经算是意外,如今竟然愿意将千年寒蚕丝的招式传授给她? 花无影不自觉的想到那日在冰烬山脚下,看到冷九溟用千年寒蚕丝出手的样子…… 花无影天赋极高,对武学更是痴迷,否则就算有父母渡给她修为,她也做不到年纪轻轻就让仙门百家如此畏惧。 听到冷九溟要传授她千年寒蚕丝的招式,花无影的心中竟隐隐有一丝激动,自从父母将毕生修为尽数渡给她,自傲的她就一直觉得自己没有对手,更无人能再担当得起她的师傅。 可冷九溟毕竟不一样,而且那日冷九溟露的那一手千年寒蚕丝,确实也是花无影所达不到的高度。若要问她想不想学,动不动心,那毫无疑问,她定是想学,定是动心的。 试问天下间,对武学感兴趣的人,有这样一个机会摆在面前谁会去拒绝? “你是要收我为徒?”花无影有点不敢相信的问道。难道这江湖中令人闻之丧胆的冷魔医冷九溟就这么随随便便就将自己的绝学传授他人? “收你为徒?”冷九溟看花无影问得如此一本正经,倒是觉得有点好笑。这冷山庄的人都是他因材施教传授他们武艺,好为他所用,若这样便算是收徒弟,那他冷九溟岂不是徒弟太多? “想要当我冷九溟的徒弟,那也先看你够不够资格吧,随我来。”冷九溟不愿多作解释,淡淡一句就吩咐花无影跟他走。 花无影心下疑惑虽未消除,但也不再多问,默默跟在冷九溟的身后。至于她够不够资格,她会用自己的实力让他看到,让他知道她花无影绝不是可以随意让人轻视的。 花无影随着冷九溟来到了后山一片地势开阔的空地上,这样地方花无影从来没有来过,毕竟这已经不属于外院招待外来者的范围。 “集中注意力,看好了。” 在冷九溟清朗而又带着磁石般低沉的声音响起的同时,只听到一声空气被割开的破空响,冷九溟的右手甩开了那一卷千年寒蚕丝。 冷九溟修长的手白皙有力,骨节匀称,在阳光下看不见任何一丝瑕疵,宛如用上好的白玉精心雕刻而成。被甩开的千年寒蚕丝在他的手里闪着冰冷的白芒,在正午的阳光下似乎被染成了浅金色。 嗖的一声,冷九溟凌空跃起,千年寒蚕丝霎时间寒芒逼人,一袭胜雪的白衣身姿轻盈,如行走在云端。 白衣步伐由缓到急,衣袂翻飞中,千年寒蚕丝划过的道道弧线让人目不暇接,那缕缕寒芒不像是被人操纵,而竟像是自己有了意识一般…… “可看清了?”一连演示了三遍,冷九溟终于停止了行云流水的动作,千年寒蚕丝又乖巧地卷成整齐的一团躺在他的手掌心。 “看清了。”花无影收回专注的目光,认真回答道。 她确实看清了,冷九溟一共演示了三个招式,每一个都耐心地演示了三遍,如果这都没看清,没记下,那她就不是花无影。 “刚才演示的,是千年寒蚕丝的前三式,分别是‘玄冰引’,‘万荒斩’和‘幻舞破’。等你把这三式都学会了,我再将余下的教给你。” “另外,你每日还要学习辨识各种药材和配方等,这些流景会带你去。” “千年寒蚕丝的前三式都能运用自如了,再让流光或者流景来找我,其他所有事情可自行解决。” 冷九溟的话说完,也不等花无影的反应,身型一晃,径直离开。 花无影则依旧沉浸在方才冷九溟所演示的招式中,这只是简单的教学式的演示,如果再加入内力或者灵力,那是得有多震撼人心。 也不知这千年寒蚕丝的招式一共有几式?如果都练成了会是怎么样? 花无影伸手从自己的发间取出千年寒蚕丝,看着阳光下掌心中那一卷冰冷的千年寒蚕丝,心中的念头十分坚定。那就是她一定要将这千年寒蚕丝的招式都学会,甚至,她还动了要尽快在恢复自己原先修为的念头。 她的修为,当初为了救清溪云已经几乎都渡给了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捡回了一条命。而后什么都来不及多想,就和容云霄一行人踏上了寻找了无双公主的道路。 一路上在江湖漂泊,如果不是遇到强敌,凭她的内力也已经勉强够用,因此也没考虑过再花时间重新修行。可如今,事情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容云霄的事情已了,清溪云也随无羁大师而去。 只剩花无影独自一人还留在冷山庄,想要杀白忧也是着急得来的事情,所以空闲下的时间,她不应该浪费。 她不仅要学会冷九溟教给她的千年寒蚕丝招式,还要借此机会学医,更重要的是,她要让她的修为再次达到以前的高度。 文学馆 第77章 花默搬至山顶院落 三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冷山庄的春花已经在暮春时节落尽,如今已经是夏至,绿树成荫说不出的繁茂。 虫鸣声阵阵扰人,尤其是树上的蝉,正在肆意叫嚷,声声蝉鸣倾诉着长期没于黑暗终得见天日的复杂之感。 冷九溟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专门存放药材的屋舍,屋内一袭红衣正专注地分拣药材,将它们一一分类归置。 “三个月的时间就掌握了千年寒蚕丝的前三式,不错。”冷九溟淡淡的语调听不出是否是在夸人,但从字面意思上来理解,那确实是。 昨夜冷九溟从石室练功出来就接到了流光带来的消息,他本以为,花无影要练成这千年寒蚕丝的前三式需要一年的时间。却不曾想,她只花了三个月就做到了,由此可见她确实悟性高,极具天赋。 而且耳听为虚,冷九溟今日一早还特地去看了花无影练功,她确实是完全掌握了千年寒蚕丝的前三式。所以此时他才会出现在这里,找花无影谈话。 “不知无影现在是否够资格成为冷庄主的徒弟了?”花无影停下手中的活,看向冷九溟。他曾说,想要成为他的徒弟,还要看够不够资格。 冷九溟从花无影的眼神里竟然好似看到了一丝挑衅,但这一丝挑衅并没有让他感到不悦。 “千年寒蚕丝一共七式,我会将剩下的也教给你。”冷九溟没有直接答话,而是这么说道。 花无影听他这么说,眼底闪过一丝喜色,这么说他似乎是默认了,就算不认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他愿意将千年寒蚕丝的所有招式都传授给她,那就行了。 “明天起,你搬到山顶最西侧的院落居住,等你忙完这些,流光自然会带你去。”冷九溟的话说完就要转身离去。 “等等!”冷九溟一旦决定动身,那速度就是快如闪电,花无影连忙在他准备离开时喊住了他。 “还有何事?”冷九溟被花无影这么一喊,顿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冷淡的问了一句。似乎如果没有马上等到她的回答,他下一瞬就会立即离去。 “我之前听流光和流景说过,山顶是禁地,不可以去。”花无影如实说来,确实也如她所说,山顶是冷九溟的居所也只有流光和流景知道,冷山庄的其他人都是被告知山顶是禁地。 “既然已经是我的徒弟,那你自然可以去。”只留下这么一句话,白衣身影一晃早已经不见。 花无影看着方才冷九溟站过的地方,还能感受那一处地方别有冷意。也只有那一处冷意告诉她冷九溟确实来过,而他,真的愿意收她为徒。 花无影从来没有真正拜过师,年幼时便是父母亲亲自教她,稍微长大一些之后,就是自己从秘籍上修习,父母亲就再没管过她。 如今突然多了一个师傅,还是人生中的第一个师傅,而这个师傅似乎还古怪的很,花无影一时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不过有人愿意将绝学传授给她,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花无影暂时抛开所有的思绪,又专心致志地分拣起眼前的药材来。 从凌霄殿用完晚膳出来已经是日落时分,殷红似血的圆盘即将没入天与地的交界之处,暑气也渐渐有所消退。微风吹来,在山间竟然也已察觉不到盛夏的酷热,有的只是说不出的凉爽和畅快。 花无影信步回到自己居住的屋舍,看到流光已经站在门口等她了。 看到花无影回来,流光迎了上来,对她说道:“无影姑娘尽快收拾,我这就带你上山顶。” 在冷山庄的这些日子,冷山庄的弟子也就属流光和流景跟花无影接触得比较多,平时相处起来也比较融洽。 这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兄弟,花无影也是花了相当久的时间才将他们正确区分开来。 花无影除了几套换洗的衣裳就再没有其他别的东西,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就收拾好了跟着流光一起往山顶处走。 沿着山势拾阶而上,花无影跟在流光的身后心里兀自揣测着这山顶究竟是什么样,又有些什么,为什么会被称为禁地。 当然,她只是自己在心里想想,并没有开口问流光,因为她知道就算她问了,流光也不会说。 花无影在冷山庄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她发现冷山庄的人平时话都很少。 除了流光和流景需要安排各种事宜话还比较多点之外,其他人都是各司其职,默默做好自己手边的事,很少说话。更不可能出现聚在一起闲聊讨论,喧闹这样的事情。 就算冷九溟出现在他们的身边,只要不是冷九溟问话,他们也不会主动去搭话,甚至见了冷九溟也只是躬身以示问候。不会像花魂谷的弟子,不管在哪里一见到她就花谷主长,花谷主短的问候。 花无影甚至怀疑,冷山庄的那些弟子,是不是都随了他们庄主的冷漠淡然。可似乎,冷九溟并不是一个少言寡语的人。该说话的时候,他甚至会很有耐心的讲得很详细。 胡思乱想中,花无影已经跟着流光走到了山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间巨大的石室,石室的门是厚厚的石块,此时有其中的一扇石门正半开着。 流光没给花无影多看的机会,一边往西走一边低声催促着她尽快跟上。花无影是首次上山顶,之前又听说是禁地,也不好贸然去看石室,连忙跟上了流光的步伐。 两人一直往西走,一直到了山顶的边缘处,一个小院出现在了花无影的面前,回想起之前冷九溟的话,花无影知道这应该就是她的新居处。 “这里就是你的新住处,有事的时候庄主自然会交待你,刚才经过的那两间石室,没有庄主的吩咐切记千万不要进去。”流光说的时候语气显得特别的慎重,让花无影知道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当然,在冷山庄,到目前为止,花无影还没见过有谁会开玩笑。 流光说完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等着看到花无影给出答复,表示她一定会按他说的做后,流光才放心的往来的方向离去。 花无影看着流光离去的方向,直到他的一身黑衣已经完全融入夜色,再也看不到,才转身走进那个小院。 院子算不上小,石道两旁不知名的花草有及膝那么高,院子里还有郁郁葱葱的大树。 花无影走到主屋,推门而进,点亮了屋内的烛火。屋内设施简单,但却收拾得干净整洁,想来应该是冷九溟在她入住之前派人打扫过。 文学馆 第78章 花无影的拜师之礼 花无影看着炉子上的水壶已经有热气腾起,袅袅薄烟正在屋内散开。随着热水的不断沸腾,头顶上方水汽氤氲。 花无影提起水壶,倒入了桌上的白瓷茶盏里。也不知桌上茶罐子里放着的是什么茶叶,绿茵茵的茶叶细得就像是绣花针。 虽然没有见过这种茶叶,也不知道它叫什么,更不知它是何来历。但花无影这三个月来也学了不少医和毒的本事,知道这茶叶应该无毒,也就放心的取了一小撮放入茶盏中。 热水冲入茶盏,不知名的绿茵茵茶叶在热水的冲击下不断翻腾。花无影一直注视着茶盏,直至水面平静,茶叶沉至盏底,那绿茵茵的茶叶也未如花无影所想那样膨胀开来。 那沉在盏底的依旧是绿茵茵的,细得像绣花针的茶叶,以至于到了现在,花无影甚至怀疑这茶罐子里其实不是茶叶,而是一根根绿色的针? 可这怎么可能呢?自己总不能连是针还是植物都区分错误吧。花无影狐疑地凝视着这一盏古怪的茶。 茶盏上升腾起的热气渐渐消散在空气中,茶盏里的茶水依旧无色透明,这绿茵茵的茶叶不仅泡不开,竟然连颜色都没有掉。 花无影小心翼翼地端起茶盏,慢慢凑近鼻端,也不敢贸然去吸其中的气味,而是以手作扇,微微地将空气往鼻端扇了扇。 这盏茶不仅没有颜色,而且还没有气味,如若不是盏底正沉着那绿茵茵的针状物,那这茶盏里装的简直就只是水而已。 虽然说是水而已,但此时的花无影却没有想要喝的念头。这里面肯定有古怪,而对于自己还没弄清楚的古怪,花无影是绝对不会喝的。 花无影把手中的茶盏放回了桌上,重新取过一个茶盏,这回,她也不打算再在屋子里找找还有没有其他茶叶,直接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水刚倒上,感觉到有一阵冰凉的风拂过,花无影抬眼一看,依旧是一身白衣的冷九溟已经站在她的门前了。花无影这才想起来刚才自己进屋燃上烛火后根本就没有关门,所以冷九溟直接站在门前也丝毫不奇怪。 想到这个大名鼎鼎,让江湖人闻之丧胆的冷魔医冷九溟如今已经是算得上是自己的师傅了,花无影嘴角勾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笑,立即双手捧起刚才泡的那一盏古怪的茶。 “师傅,请用茶。”茶盏高高举过头顶,花无影在冷九溟的面前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冷九溟轻笑一声,接过了花无影手中的茶盏,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处,也没开口多说任何一个字。 花无影完全听不出冷九溟的那一声轻笑究竟带的是什么情绪,她从未真正拜过师,拜师敬茶这一幕也是见了这古怪的茶才突发奇想来这么一出。 她的目的不过是想看看冷九溟会不会喝了这盏茶,如果这盏茶有毒,或者说是有什么不好,那冷九溟定然是不会喝的吧。 不过既然拜师敬茶这出戏已经由她牵头,那么做戏就要做全套,师傅接了茶,但并没有让她起身,花无影自然也不能贸然站起来。 “咚咚咚”对着地板连磕了三个响头之后,花无影依旧挺直了腰双膝跪在地上,她的目光从冷九溟手中的茶盏慢慢移到了冷九溟的脸上。 那张过于俊美而显得魔魅妖异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那双蓝湛的眼睛宛如深海,仿佛自带一种魔力,能将看向它的人深深地吸入无底的深海。 “你倒是聪明,怕我下毒?”花无影听到冷九溟这么问,幽幽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上方传来,她看到那张俊美的脸上勾起了一抹浅笑,但并不同于在冰烬山脚的那种嘲弄冷笑,而只是浅笑。 “徒儿无影给师傅敬茶磕头,天经地义。”花无影说得义正言辞,她总不能说她只是想用这盏古怪的茶试探她的师傅。 “好。”伴随着一声好听的轻笑,冷九溟只说了这么一个字,然后就慢慢地饮下了手中的那盏茶。 花无影看着冷九溟慢慢饮尽盏中茶,她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脸上,想从他的脸上窥探出一丝端倪,比如说想知道这盏古怪的茶喝起来是什么味道,是什么感觉。 然而让她失望的是,冷九溟的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就好像他刚才所喝的真的只是无色无味的一盏水而已。 可是,冷九溟那样的人,就算喝的是烈酒,喝的是剧毒,他也应该是这么从容,优雅,淡然,这么面无表情的吧。 花无影这么想着,甚至不禁好奇起冷九溟真的喝烈酒或是剧毒的时候,会是什么一副模样,他是不是永远都是那么的悠然从容,优雅淡然? “我既然愿意把千年寒蚕丝的招式传授与你,又怎么会给你下毒?那岂不是多此一举?”冷九溟说着俯身将已经喝光的茶盏递给还跪在地上的花无影,沉沉魔魅的嗓音就如贴在她耳畔的呢喃,让花无影打了个激灵。 花无影默默地接过茶盏,冷九溟依旧没有让她起身,她还从他刚才淡淡的话中听出了一丝揶揄。 冷九溟将茶盏递给还跪着的花无影后,就径直走到了桌子旁坐下。随后发现花无影并没有跟过来,他才又开口道:“你的拜师礼已经跪得够久了,还不过来?” 花无影闻言如释重负,她那冷冰冰的师傅总算是开口让她起来。花无影起身后也来到桌边坐下,将方才冷九溟喝过的茶盏放在桌子上。 “这竟然真的是茶叶?”花无影一指茶盏内绿茵茵的针状物,直接问冷九溟道。 “这是重华草,有助于恢复和提升你的修为。”冷九溟说着将那个茶罐轻轻推到了花无影的面前。 花无影不用打开那个茶罐看,也知道里面所剩的重华草已经所剩无几了。因为她刚才泡茶的时候打开看,里面原本剩的量按她刚才的用量,就只够泡两盏茶。 原以为是被用得只剩下那么一丁点,却不曾想它的量少不是因为用剩,而是因为珍贵。冷九溟虽然没有说,但单从有助于提升修为这一点来看,这重华草就绝对是珍贵稀有之物。 “一株重华草千年方可长成,可惜你方才就让为师用去了一半。”冷九溟又淡淡地补充了那么一句,表情认真,但语气听起来却颇为揶揄,他甚至还破天荒自称“为师”。 花无影终于明白了刚才她给冷九溟敬茶的时候,他为何会发出那声轻笑了,他就是等着看她此时的后悔。 而花无影确实也后悔,如果不是刚才她心血来潮弄个什么拜师敬茶来试探,她直接问冷九溟,以冷九溟的为人,他应该是会告诉的她的。 而如果知道那古怪的茶叶是重华草,可以有助于恢复和提升修为,花无影断不会如此轻率的处置。 可惜,知道得还是太迟了,这难得的重华草就这么被她给糟蹋了。花无影的心里懊悔不已。 文学馆 第79章 神秘少见的重华草 “这千年寒蚕丝一共七式,余下的分别是‘风雷诀’,‘生死索’,‘焚天吟’和‘诛神杀’。”冷九溟说着从洁白如雪的衣袖中取出一本册子放在桌子上。 “这是千年寒蚕丝的招式和心法,相信以你的悟性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从‘风雷诀’开始,出招时需要吸取藏于千年寒蚕丝内的冰寒之力为自己所用,所以你必须要在极具严寒的密闭场所内修习。” “也就是你在山顶处看到的左边那个石室,这也是我为什么让你住到山顶上来。先将这剩余的重华草泡茶饮用,今晚将千年寒蚕丝的心法背熟,明日正午准时到石室等我。” 冷九溟说完这些话,也不给花无影任何发问的机会,站起来身影一晃就已经离开了屋子。 花无影看了看那一本写着“千年寒蚕丝秘典”的册子,又看了看就在她手边的茶罐,终于彻底从冷九溟的话里回过神来。 再次打开茶罐,将剩下的重华草都放入茶盏中,花无影拿起水壶放到炉子上加热,当水壶嘴再次升起袅袅轻烟时将它取下。 热水再次冲入茶盏,这一盏重华草泡制而成的茶依旧和刚才的一样古怪,但此时的花无影对待它的心态已经完全不同。她知道那可是不可多得,甚至于是人人都想得到的东西,而冷九溟就这么轻易给了她,果然,有这样一个师傅也算是幸运。 待茶水的温度适宜,花无影慢慢饮下了那一盏千年才能长成一株的重华草茶。无色无味的茶水入口竟是说不出苦涩,除却苦涩,那已经微温的茶顺着喉道而下竟然带起了火烧般的灼热感。 那种灼热之感比那最烈的酒还要烈,花无影只觉得有一团火一直从她的喉咙往下烧,直至丹田。 紧接着整个人仿佛都置身于火海,每一根经脉都能明显感到烈火的焚烧,就像要把她整个人都焚烧殆尽。 花无影被这种灼烧折磨着,一开始先是难耐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到最后演变成了整个人毫无形象地在地上翻滚。似乎只有不断地翻滚,才能将在身体里由内而外焚烧的烈火扑灭。 花无影的意识渐渐地模糊,她忘了冰烬山,忘了冷山庄,忘了千年寒蚕丝,忘了重华草,甚至忘了她是谁,她只看见眼前熊熊的大火,火海翻腾着将她灭顶……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花无影全身被焚烧的折磨终于停止,她从地上坐起来,眼睛里也恢复了清明。 明晃晃的阳光从大门,从窗棂上洒落下来,原来,自己竟然被那重华草的“烈火”焚烧了一整夜。 花无影看着照到屋子里的阳光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更让她不可思议的是,她能感受到自己丹田里灵力在涌动。 自从她将自己的修为渡给清辞开始,她就再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而如今,她竟然又感受到了灵力的涌动,那种熟悉的力量,熟悉的热流正顺着她的经脉流动…… 花无影惊喜地在地上盘腿一坐,手捏心决,阖上双眼吐纳调息起来,待运行完两个大周天后顿觉神清气爽。 她以前的修为竟然回来了,虽然只有一大半,但这已经是让花无影无比激动的一件事情。原来昨晚喝下那盏重华草泡制而成的茶后,全身的烈火焚烧,竟然是帮她重塑修为。 花无影走到桌边静静看着那两盏已被喝尽的茶,如果不是她随意将那盏茶拿去试探冷九溟,那她此时岂不是已经完全恢复了曾经的修为,甚至于还会有所超越? 想到冷九溟喝下那盏茶时的面无表情,还有他后来波澜不惊地坐在桌旁讲了这许久的话,这么说来,他竟然全身如被烈火焚烧依然能如此的悠然从容? 花无影不禁打心底里佩服起冷九溟来,但她眼下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表达她的敬佩之意。眼看已经距离正午没有多少时间了,花无影急忙去提水沐浴,换掉昨晚在地上打滚了一夜的脏衣裳,然后匆匆赶去凌霄殿用午膳。 正午时分,艳阳当空,山顶的两间石室附近并无树荫,花无影站在冷九溟所说的左侧石室门前等候。 花无影在烈日之下约莫站了半炷香的时间,冷九溟才来到了石室的门前,凌空扣指一弹,那扇厚重的石门就在两人的面前缓缓打开。 “师傅?”石门打开之后,冷九溟就再无动作,也不说话。花无影迟疑了一下,唤了一声。 “进去吧。”冷九溟方才似乎是在走神,这才提步走进石室。 花无影连忙跟上,毕竟在山顶上站着晒太阳,还是这盛夏的炎炎烈日,并不是件让人愉快的事情。 待两人都进了石室,冷九溟一抬手,身后的石门又重重的关上了。 出现在花无影眼前的,是一条只容一人通过的石道,石壁两侧嵌着壁灯,一路往里延伸。冷九溟在前方领路,花无影只看到眼前的波澜不兴的一袭白衣。 越往里走越感到寒冷,花无影竟然突然有点怀念刚才刚被她嫌弃的炎炎烈日了,一时间也辨不出是石室越来越冷,还是离她近在咫尺的冷九溟身上散发出的冰寒。 但很快,花无影就得到了答案,眼前突然豁然开朗,不再是只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石道,而是宽敞的寒冰石室。 身处的石室在数十盏长明灯的照耀下亮如白昼,花无影也看清了那厚厚的冰壁,就连脚下踩着的也是冰层,宛如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冰窟。 在花无影还在四下打量的时候,冷九溟已经寻了一处角落席地而坐,准确说来应该是席冰而坐,他已经若无其事的闭眼假寐,平静的面容仿佛已经睡着。 “你可以开始练习了。”冷九溟淡淡的声音响起,他依旧闭着双眼。 “是。”花无影了然,应了一声后立即从怀里掏出那本千年寒蚕丝秘典,快速过了一遍风雷诀的招式图谱,然后配合自己昨晚所背下的心法开始练习起来。 冰冷的寒冰石室之内,随着花无影挥甩而出的千年寒蚕丝,衣袂翻飞声中伴着阵阵嗖嗖声。 …… “风雷诀讲究的是刚柔并济,起时轻柔如风,收时若厉雷之威,你的力道掌握得还远远不够。”冷九溟一派悠然地闭目立于一旁,只听声音便一一指出花无影出招时所存在的缺陷。 花无影根据冷九溟的指点,一一作出调整,有了修为,让她不惧这寒冰石室的严寒,可以吸取千年寒蚕丝内的冰寒之力为自己所用。直到此时,她才真正悟道这已经跟随她多年的千年寒蚕丝的真正用法。 文学馆 第80章 打通多年前的淤积 饶是恢复了大半的修为,但这千年寒蚕丝的冰寒之力极为霸道,还不到两个时辰,花无影就突然感到一股极强的冰寒侵入她的五脏六腑,让她瞬间冷汗淋漓,几乎就要站立不住。 手中握着的千年寒蚕丝也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发出犹如冰碎的嗡鸣之声,花无影只觉脚下一虚,竟无力支撑,摔倒在冰冷刺骨的冰面上。 但人还未摔到地,就被一股柔和的力道在身后将她托住,让她错觉自己摔在了天边漂浮着的软云之上。 原来是正坐在角落里调息的冷九溟发现了花无影的情况不对,抬手一挥,一股劲气凌空托住了花无影,这才让她不至于摔在地上。 花无影此时已经无力自支,尽管全身冷得像被寒冰包裹,也只能连忙去靠石室内的冰壁,借此来稳住自己的身形。 冷九溟走到花无影的跟前时,只看到她被冻得面色惨白,浑身颤抖,可即使是这样,她还是咬紧牙关靠在冰壁上保持着站姿,不让自己像个弱者一样摔倒在地上。 “你现在是什么感觉?”冷九溟看着冻得直颤抖的花无影问道。 这千年寒蚕丝除了花无影,他并未传授过其他人,因此也不知道能不能被其他人的体质所接受。 他之所以打算将它传授给花无影,也是见她能将千年寒蚕丝一直带在身上多年而未有异样才做如此打算。 也考虑过千年寒蚕丝的冰寒之力霸道,故而还把重华草给了她,莫非这冰寒之力除了自己再没有人能运用? “很冷……仿佛五脏六腑……都被冰寒所侵。”花无影的唇舌已经冷得僵硬,听到冷九溟的问话,强撑着回答道。 “我……想出去。”随后,她又补充了那么一句。 她想出去,想离开这个寒冰石室,想立即站在阳光下,让炙热的阳光将她身上由内而外的冰冷都彻底驱除。 冷九溟并没有回答她,而是伸出两指搭在了花无影的灵脉上,她体内的灵力紊乱,真气也在四处冲撞,而那股霸道的冰寒之力在她的体内却是如缓和的溪流潺潺渗入。 也就是说,花无影此时并不是受不住这冰寒之力而畏寒,而是因为她自身的灵力不稳而导致。 “与这石室无关。”冷九溟此时也不愿和花无影多做解释,因为即使解释,如今冻得瑟瑟发抖的她也定是听不进去。 冷九溟扶着花无影坐好,掌心贴在她的后背上,将自己的灵力缓缓地输送给她。 花无影顿时感受到一股热流从冷九溟的掌心传出,慢慢地流向她的全身,直达心脉,随着冷九溟灵力的输送,花无影身上的冷意渐渐散去。 就像一条带着暖意的河流,缓缓流过她的每一处灵脉,将早已滞留已久的淤积彻底打通。花无影突然又想起了她十五岁那一年。 那一年,缥缈楼的楼主莫孤设计于她,让她不得不强行用灵力突破缥缈楼的结界,自那次之后,她的灵脉就有所受损。后来虽然她闭关调养,强行压下,可这淤积却始终存在。 再后来,为救清辞,她又故伎重施,强行突破日沉阁的结界,随后,她失去修为…… 直至昨夜饮用了重华草泡制而成的茶水,她才又有了修为,有了灵力,可尽管如此,那淤积之处依旧没有彻底通畅。 冷九溟撤下灵力,缓缓地收回手,看到花无影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他损耗了自己的灵力,帮她将灵脉上所有的淤积彻底打通。 花无影起身面对冷九溟,直挺挺跪在冰面上,“谢师傅。” 不管她再如何跪,都报答不了冷九溟此次对她的出手相助。虽然她不知道冷九溟究竟有多高的修为,有多大的能耐,但是她知道,能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替她打通那陈年的淤积,定是耗去了冷九溟不少的修为。 以花无影自身的受损情况,如果她的父亲花未眠还在世的话,想要助她这般完全打通,可以说是需要耗费一半以上的修为。 所以,不管怎么说,她此番都是受了冷九溟的大恩。 “起来吧,不用动不动就跪,你以前灵脉受损严重,定是自不量力。”冷九溟的话语依旧平平淡淡。 花无影连忙站起来,目光却在好奇地打量着冷九溟,他依旧是那样的悠然,就好像他刚才只不过是随手扶了她一把那么简单,就好像他不过是举手之劳,于他自己并无任何损耗一般。 “风雷诀不似前三式那么简单,你不必过于心急。时辰不早了,今日便到此。”冷九溟也不管花无影正毫无收敛地打量他,话说完便一甩衣袖,负手于身后走进了石道。 花无影似乎有话想说,但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见冷九溟早已经走远,连忙收起千年寒蚕丝和那一本秘籍跟着冷九溟离开石室。 等花无影出了石室,却看见冷九溟站在石室门前等她。花无影之所以确定冷九溟是在等,那是因为以冷九溟平时的一晃就不见人影来说,如果不是他刻意,那应该没有人能跟上他的脚程。 “师傅,还有什么吩咐?”自从拜了师,花无影就干脆称他为师傅,毕竟以前是称他为冷魔医。而冷魔医这个称号,那是江湖人给冷九溟起的,听起来似乎并不是一个什么好的称谓。 本来以花无影的傲气,她曾自问无人能让她心甘情愿称一声师傅,毕竟不管怎么说,她都是那个仙门百家无人能敌的花谷主。可到了如今,叫冷九溟一声师傅,确确实实是没有辱没了她。 甚至于,能叫冷九溟一声师傅,能将他的绝学学到手,花无影的内心还暗自感到一丝庆幸。 “这寒冰石室是你修习千年寒蚕丝所必须的,以后你想去随时可以去,但这间石室不可妄入。”冷九溟说着一指另一间石室。 “还有,药理医理依旧要学,不可松懈,山庄内还有藏书阁,闲暇时候也可多去看看。”冷九溟又补充了那么一句后,依旧是未等花无影回话,白衣一晃就已经远去。 “闲暇时候?”花无影喃喃自语了一句,自从她和冷九溟说了决定要留在冷山庄开始,她就没发觉自己有什么闲暇时候。 每一日都是早出晚归,修习,辨别草药,收晒、研磨药材,甚至整理各种药物的试药卷宗…… 总之,花无影的一整天时间都被安排得满满的,但她,不后悔留在冷山庄。 文学馆 第81章 容云霄姐弟入皇宫 当容云霄一行人抵达天玑国的都城——风华城时,已经是秋日。秋风拂过,即使是在日头之下也不似夏日那般燥热。 容云霄的府邸尘王府占地极广,重楼叠阁、飞檐相啄,单就华贵来说并不输于天玑国皇宫。由此可见这位四皇子尘王殿下甚得当今圣上的欢心。 容云霄,是煜帝最宠爱的妃子慧妃所生,慧妃为煜帝诞下一儿一女,一女自然就是无双公主容云疏。 慧妃不仅容貌倾国,更是生得一副玲珑心肝,与之一比,后宫佳丽都尽失颜色,煜帝独宠慧妃多年。 只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一双儿女还年幼,慧妃就突然染上恶疾,在太医院的全力救治下,苦苦熬了半年便油尽灯枯撒手而去。 由于容云疏、容云霄姐弟俩容貌与慧妃酷肖,加之又年幼丧母,煜帝对他们的疼爱一直以来都比其他皇子公主更多些。 在朝臣们的眼中,这位四皇子殿下越长大越恃宠而骄,活脱脱便是一位孩子心性,只知玩乐的纨绔子弟。 容貌出众、喜好玩乐、难当大任就是朝臣们暗自在心中对四皇子的评价,因此当诸位皇子都封了王,皇储还未定时,哪怕尘王殿下看似最得陛下欢心,也没有哪位大臣对容云霄青眼有加,更别说是站在他那一方的阵营。 而容云霄倒也乐得自在,再次回到已经阔别了三年多的府邸,他依旧扮演着自己原来的角色。 为了避免意外,弱水和慕千念这一路来都带着面具,就连进了尘王府也从未把面具揭下。容云霄也假装弱水和慕千念不过是自己在外游玩时结识的江湖好友,随意给他们安排了一处较为僻静的院落。 尘王殿下三年未归,如今归来,王府里的人个个都欢喜不已,哪里还会有人去注意尘王殿下带回来的两个相貌平平的年轻人。 当日傍晚时分,煜帝的贴身太监李公公就来到了尘王府的大门前,李公公的身后还跟着几个样貌清秀的宫女,手上捧着的可都是让人眼馋的稀有之物。 尘王府的下人们都乐开了花,他们苦苦等了尘王殿下三年多,虽然这三年来王府的管事也不曾少他们吃穿和月钱。 可尘王殿下一日未归他们就一日过不踏实,万一尘王殿下在外有个好歹,他们可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尘王殿下三年多未归,陛下可惦记得紧呢,还请殿下快快准备一下,这就随老奴进宫吧。”李公公李和贵行了礼后就向容云霄催促道。 这一切早就在容云霄的预料之中,他一回到王府就让下人们故意放出风声,说他回来了。只要他一回来,他的父皇早晚会宣他入宫觐见,只是不曾想来得那么快。 从父皇的赏赐和李和贵的态度上来看,他此时还是深受父皇喜爱的皇子,看来宝藏布阵图一事还没有牵连到他。思及此处,容云霄也稍稍安下心来。 “本王也是思念父皇得紧,在外漂泊好几次遇险,幸得两位江湖侠士出手相救,本王才得以安全归来。” “那两位江湖侠士对本王有救命之恩,李公公稍待片刻,待本王更换好衣物,带两位救命恩人进宫向父皇讨点赏赐。” “无情,你先请李公公去尝尝父皇赏给本王的好茶。” 容云霄和李和贵客套了一番,然后慢悠悠踱着步去更衣。这些说辞他早就想好了,如此一来,就可以名正言顺将皇姐带入皇宫面见父皇。 慕千念从未见过皇宫,更何况是天玑国的皇宫。在天枢国,哪怕万宝阁和天枢国皇室似乎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但万宝阁准确来说还是属于江湖。 江湖和朝廷,那是两种不一样的存在。慕千念和弱水带着彦修制作的面具,跟在容云霄的身后,他们的身后,跟着的是刚才随着李和贵一起去往尘王府的几个宫女。 朱墙碧瓦,在夕阳的余晖下,气势恢宏的皇城高墙静静伫立着,它见证了岁月,见证了更迭,沧桑却并不残破。 朱红色的厚重宫门在容云霄一行人的眼前被缓缓打开,双脚再次踏入从小长大的皇城,弱水没有多看,她心态平和,她是真的已经放下了一切。 反倒是慕千念,很想细细打量每一处弱水生活过的地方,却又担心被人看出端倪,只好压下心中的好奇,跟在容云霄身后目不斜视。 一入宫门深似海,天空仿佛也没有那么开阔了,有的是说不出的庄严和压迫感。目光所到之处,皆是守卫森严的禁军。 李和贵在前头领路,他心知陛下着急见尘王殿下,脚下步伐也不由加快。 锦衣华服的容云霄却慢悠悠地走着,甚至还哗啦一声摇开手中折扇,这一派悠然仿佛不是进宫面圣,而是在逛街市。 一行人走过一重又一重正红朱漆大门,到处都是高墙林立,琼楼玉宇。一座座宫墙将皇宫内的飞檐楼阁隔开,初进皇宫的人根本就分不清哪里是哪里。 飒飒秋风拂过整个皇宫,有几片枫叶伴着浅金色的夕阳余晖落下,落在了被宫人们打扫得不染一尘的宫道上。 似火的枫叶让弱水想起了山谷小院的日子,而那住了三载的小院,看了三载的枫树,最让她怀念的,还是有慕千念陪伴在身侧的那些日子。 容云霄抬手用扇面接住了一片红叶,竟像个孩子一样啧啧有声称赞起来。 “殿下可快些罢,这枫叶有什么好稀奇,最近陛下显得了个盆栽,叫胭脂。据说还是一株仙草,通体血红,可稀奇得很呢。”李和贵见容云霄又玩心大起,恐耽误太久陛下责怪,又是催又是哄的。 “哦?竟有这么稀奇,胭脂,好名字!赶紧带路,本王要去开开眼。”容云霄顿时眼放精光,催促李和贵赶路。 “是,是。”李和贵正巴不得赶紧将尘王殿下带到好交差,连胜答应着小跑在前头带路。 李和贵一转身,容云霄方才的一脸好奇和笑闹顿时消失,他微微敛目,深邃睿智的目光被浓密的眼睫毛所掩下。 什么恃宠而骄,纨绔子弟,那不过是容云霄的伪装,为了能在这机关算计的皇宫里活下来,而不得不做出的伪装。 夕阳余晖洒在容云霄的身上,将那修长俊美的尘王殿下更衬托得雍容华贵,除了贵气,还有威仪。 文学馆 第82章 容云霄在王府设宴 戒备森严的皇城内,雕栏玉砌,琼楼玉宇,无一不是金碧辉煌,气势恢宏。 重重宫殿,层层叠叠,花叶掩映,竟不知殿宇深深深几许。而这座皇城的主人,煜帝容惊鸿此时正在朝阳殿。 朝阳殿也是天玑皇帝的书房,朱墙碧瓦,殿外不分昼夜都有手持兵刃的侍卫把守。 此时的朝阳殿内,一身穿黄袍,发束金冠的中年男子正端坐在书案前,书案上除了堆积如山的奏折,还有正缥缈着轻烟的香炉。 香炉里的龙涎香已经燃烧了大半,宫灯依旧在幽幽吐着焰火。揭下面具的弱水挺直了腰板跪在冰冷的金砖上,终于将她私自离宫和宝藏布阵图一事向父皇讲述清楚。 至于随他们一起入宫的慕千念,在容云霄说出了弱水的真实身份后,他就被安排在偏殿等候。 “父皇,皇姐给心怀不轨之人嫁祸,险些连累了儿臣,您可一定要替儿臣做主啊。还有皇姐,父皇总不能让皇姐一直跪着吧,我们姐弟俩这些年流落在外,母妃要是在世……” 容云霄站在煜帝的身旁,一脸受尽委屈的模样,说着说着竟还将慧妃搬了出来,眼眸里泪光闪闪,看得煜帝心酸不已。 最得恩宠的慧妃为何会突然之间染上恶疾?为何整个太医院倾尽全力也无力回天? 后宫妃嫔为争宠多的是见不得人的手段,此事当年虽查不出个所以然,最后不了了之。但容云霄坚信自己的父皇或多或少也是心里有数,知道自己的母妃定是为奸人所害。 只要一搬出母妃,父皇不管是出于对母妃的深情,还是出于未能替母妃讨回公道的愧疚,都会对自己更为怜惜疼爱。在这一点上,容云霄的心里是在清楚不过的了。 果然不出容云霄所料,还未等话说完,煜帝就已经长叹一声,好声安抚了容云霄,还亲自去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弱水。 容云霄站在煜帝的身后,对着弱水露出一个狡猾的微笑。 弱水不动声色地看了容云霄一眼,她的这个弟弟已经长大了,学会了伪装,也学会了揣摩人心,学会了忍耐,再也不是那个能随意被人拿捏的四皇子了。 可是一想到以前,容云霄中毒,容云霄遇刺,容云霄被人陷害,她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可是他有他自己的路的要走,身在帝王家,谁都不容易。 而她,将会是一个例外。 如果她当初没有逃离皇宫,那么等待着她的,要么就是嫁到他国,成为与该国结盟的工具,要么就是与朝中某一重臣的儿子成婚,作为父皇笼络朝臣的一枚棋子。 但经过她私逃出宫,背负盗取布阵图叛国,又自绝于落骨崖这一系列事件,她的父皇也只能放她自由。 身在帝位上的人,最是懂得权衡利弊,而如今最有利的做法,当然就是将错就错当无双公主容云疏已经死了。 一来,不会让真正盗走了宝藏布阵图的人警觉,二来,不用花费时间精力去平反无双公主叛国一案,三来,容云疏也不愿再回天玑皇城当公主,否则当年也用不着私逃。 于公于私,煜帝最好的选择就是将错就错,而且容云疏还活着对他来说也已经是莫大的欣慰。 …… 朝阳殿内上演了一番父子、父女久别重逢的戏码之后,容云霄一行三人连夜就离开了皇城,回到了尘王府。 弱水也如愿以偿拿到了她此行必取的离火珠,离火珠对于天玑皇族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除了因为不知它究竟有何用而神秘之外,它与那些明珠玉石等并无什么不同,甚至它的外观还比不上上好的明珠玉石。 加之容云霄又在一旁卖惨,说弱水的眼睛失明,差一点就真的治不好了。煜帝看着那姐弟俩,总会时不时就忆起慧妃,又怎么可能连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都不答应? 除了离火珠之外,煜帝还赏赐了好些珍贵的物件给容云霄这姐弟两,就连慕千念,在他和容云疏的关系不被煜帝所知的情况下,也得到了一笔丰厚的金银。 弱水和慕千念又在尘王府盘桓了三日才启程离开,这三日里,尘王府都大设宴席,每一日的宴席都歌舞升平,金樽美酒。 容云霄还特地请来了风华城最有名的戏班子,搞得整个都城人人都知道喜好玩乐的尘王殿下已经回来了,而且还大手笔宴请在江湖上结交的友人。 对此,不少朝中大臣私下议论纷纷,这尘王殿下离宫三年,回来之后不仅不上朝为陛下分忧,反而在自己的王府中招待江湖人士,只知寻欢作乐。 煜帝容惊鸿知道那江湖人士就是容云疏,也知道容云疏不日就要离开风华城,这姐弟俩以后或许难得一聚,自然也是不去管他们。 而容云霄更是不会去管旁人怎么看,他本就是有意如此,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容云霄还是和以前一样,是一个随心所欲,只知玩乐的尘王殿下。 朝中大臣没有人愿意站在容云霄的阵营,除了被他故意营造出来的假象迷惑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的母妃慧妃在朝中毫无势力。 慧妃和煜帝的爱情当年在民间也曾是一段佳话,慧妃是煜帝在微服私访,体察民情的时候相识相知相爱的。 慧妃连父母亲人都没有,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煜帝当年执意要将她带回宫并立为妃。不少人都以为慧妃没有娘家人在背后支持,煜帝新鲜劲一过,她就会淹没在后宫的环肥燕瘦中。 却不曾想慧妃只凭自己一人,就占尽煜帝的恩宠,甚至于她已经身死,煜帝还是对她所出的皇子疼爱有佳,哪怕那个皇子一看就不是个能成气候的。 弱水和慕千念离开后,容云霄叫来了尘王府的管事萧平。萧平是容云霄的心腹,负责掌管王府的各项事宜。 萧平以前是在慧妃身边听差的,为人机灵谨慎,慧妃薨后,煜帝就将他拨到了四皇子身边,所以容云霄也算得上是萧平看着长大的。 “萧平,最近怎么不见无心?”听萧平大概讲了这三年皇城中发生的事情,容云霄问道。 在容云霄身边,一共有五个死士,在容云霄十二岁那年,他遭遇刺客,有两名为了保护他,当场被刺客杀死。 此后,容云霄身边的死士就只剩下无情,紫檀和无心三人。如今回府已有几日,虽说死士一般情况下鲜少露脸,但容云霄三年未归,府里的下人们都出来迎接,却偏偏一直不见无心,这一点着实奇怪。 文学馆 第83章 容云霄设宴请玄王 “殿下,无心在您离开王府后没几日就失踪了,当时奴才还以为无心也是随殿下一同离去,便没有放在心里。” “但是一年后,明王殿下迎取王妃,那明王妃却正是无心,不过是换了个新的身份。”萧平将他知道的事情一一道来。 “那位明王妃的新身份可有去查探过?还有无心的其他来历。”容云霄双目微阖,紧接着问萧平道。 “已经暗中派人查探过,明王妃那个身份十分干净,找不出任何一丝与无心有关,但,奴才能确定那确实是无心。至于无心到尘王殿下身边前的来历,也并未见异常。”萧平认真回答道。 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而无心在尘王殿下身边的时间又长,萧平就是从明王妃的眼神中断定她就是从尘王府失踪的无心。 “此事你怎么看?”容云霄又问。 “奴才是……” “萧平!你曾是母妃身边的人,也看着本王长大,此处没有外人不用奴才长奴才短的,说重点。”容云霄有点不耐烦地打断了萧平的话。 萧平知道容云霄一直都是拿他当自己人,甚至看在自己伺候过慧妃的份上对他也格外敬重。而他,虽明白自己只是个卑微的奴才,在心里却也是真心实意的把容云霄当成自己的亲弟弟那般看待。 萧平比容云霄大了十五岁,亲眼看着四皇子从那个如粉雕玉琢人见人爱的俊俏娃娃,长成如今这个清朗俊逸的青年。他们俩,人前就是主仆,而私下,却关系好得像兄弟。 萧平平日里对容云霄的照顾更是尽心尽力,无微不至。尽管容云霄早已长大,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走路都会摔跤的孩子,可在箫平的心里,他还是怕容云霄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委屈和伤害。 “我当时曾想过,是不是无心查到了明王殿下对殿下不利,这才借此机会以明王妃的身份进入明王府,好寻到机会下手,为殿下报仇。”萧平听了容云霄的话,知道他已经不耐烦,也抛了礼仪,直接以我自称继续往下说。 “不过现在我们也没有机会知道了,因为,明王妃已经死了。” “明王妃……她怎么死了?”容云霄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微微皱了起来。 “听说是拿了自己头上的发簪直戳心口而死,本来,明王风流不羁,整天依翠偎红的,王妃气不过自绝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真是无心的话她绝对不会那么做,想必殿下心里也清楚,无心对殿下也是有那么点……” “说重点。”容云霄再次出言打算萧平的话,无心对他的心思他不是不懂,但他确实对无心无意,也不想让萧平再刻意提起。 “而且,自从明王妃死后,明王和玄王的关系似乎明里暗里都更为胶着。萧平斗胆猜测,这明王妃之死应该和玄王脱不开关系,只是明王又拿不出玄王杀害明王妃的证据,这事就只能作罢。总之到了最后,此事的结局还是明王妃因妒自杀。” “明王自然是抓不到玄王的把柄,否则,就单单杀害明王妃这一条罪,就够玄王受的了。”容云霄淡淡说完,端过一旁的茶盏,慢慢啜了一口。 萧平见容云霄不再开口,知道此处已经没有他什么事情,便自觉告罪退下了。 容云霄心不在焉地饮完了手中的那盏茶,漫无目的在王府中闲逛了起来。看似悠闲,但容云霄其实想的却是无心的不辞而别和明王妃的自杀事件,而在这件事里,他的三皇兄容月夜又扮演的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不知不觉地,当容云霄停下脚步时,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棵高大的梨树下。秋意正浓,抬头一看依稀可见饱满的金黄色梨子正挂在枝头。 这梨树可不一般,结出来的梨子是没有心的,放眼天下也就天玑国能种出这样的梨树,它结出来的果实名字就叫做黄金梨。 黄金梨,没有心,无心,无心梨。 容云霄突然有了主意,连忙唤过远远跟在他身后的无情。 “殿下,可是要命人采摘黄金梨?”无情顺着容云霄的目光望树上望去,金灿灿的果实着实诱人。 “不急,命人去取笔墨来,本王要亲自写份邀请帖。”容云霄的目光依旧落在梨树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属下这就去办。”无情立即领命退下。至于他们的殿下要向谁发出邀请,那并不是他这个下人该过问的。 …… 当一份尘王殿下亲自拟好的邀请帖递到无情的手中时,已经是午后。 穿透树影的斑驳阳光流泻在容云霄的身上,他嘴角勾起的弧度在明暗不定间有一丝得意,但无情似乎又在他闪烁不定的双眸中看出了一丝好似该称作期待的情绪。 “无情,你亲自将这份帖子送到玄王的手上,现在就去。”容云霄吩咐道。 无情将帖子放到怀里收好,立即转身离开。殿下说的是把帖子送到玄王手上,而不是送到玄王府,可见这份邀请帖极为重要。 几位皇子的府邸,离尘王府最近的就属玄王府了,快马加鞭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到。无情出了尘王府,马鞭一抽,就往玄王府的方向绝尘而去。 容云霄在无情离开后,用完了午膳就小憩。待到黄昏时分,他估摸着他的三皇兄容月夜差不多要到了,这才优哉游哉踱到梨树下,还命人在树下简单设了个酒宴。 没有丝竹管弦之盛,也没有莺歌燕舞,只简简单单的一壶酒,几盘糕点果脯。那这架势,尘王府的下人们完全没有看出尘王殿下是要招待客人,他们早已经被下发下去,更不可能知道,这即将到来客人还是尊贵无比的玄王殿下。 无情本以为想要亲自见到玄王殿下还要和玄王府的门卫多费口舌,却不曾想,他一说奉尘王殿下之命,要面见玄王殿下。都不用等通报,直接就有人将他领到了玄王殿下的面前。 如此这般顺利,莫非,玄王殿下早就能预料到尘王殿下有事要找他? “难得四皇弟还记得他的三皇兄,邀请本王去品黄金梨。”容月夜慵懒地靠在座椅上,看完无情呈上的邀请帖后,露出一个让人难以琢磨的笑容。 “既然玄王殿下已经答应,小人这就回去复命。”无情从容月夜的话中听不出他究竟是否答应应邀,不过既然他没有立即回绝,至少去的机会还是挺大的。是以,无情这么说道。 无情说着向玄王殿下行了礼后就要退下,可才走出了两步,就被容月夜叫住。 文学馆 第84章 容月夜前往尘王府 “玄王殿下可还有什么吩咐?”无情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问道,心里祈祷着玄王殿下可别拒绝才好,否则,他回去该如何向尘王殿下交代? “四皇弟邀请本王前去赏梨,本王怎可空手而去?”无情只听到玄王殿下这么反问了一句,但这又与他有何关系? 但是很快,无情就知道那位狡诈的玄王殿下为什么叫住他了。 “山海,府中是不是有一尾极好看的锦鲤?本王要将它送予四皇弟,你带无情去,让他替本王将锦鲤打捞上来。”容月夜说完就先径直离开了。 “请吧。”王山海得了容月夜的吩咐,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然后就率先在前头领路。 无情没办法,只一语不发好紧跟在王山海的身后,心里却在暗暗叫苦。也不知道这打捞锦鲤一事,是不是玄王殿下不想应邀,故意整出来耽误时间的。 无情在王山海的带领下走过鹅卵石铺就的蜿蜒小道,来到了玄王府的后花园。 只见眼前水榭临风,一身锦衣华服的玄王殿下正慵懒地靠在凉亭的依栏上,一条腿半弯曲着,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白玉酒壶,一仰头,细长的酒液划过优美的弧线落入了他的口中。 凉亭边上早就等着手持抄网的佣人,王山海上前一步将抄网接过,就让佣人退下了。 无情看了一眼玄王府的池塘,这么大一个池塘,就算里面只有一条鱼,就凭王海山手中的那个抄网,想要捞鱼已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这池塘里正游得欢快的锦鲤让人眼花缭乱,少说也有成百上千吧。这难道还不是明摆着戏弄他? 话虽这么说,可就算明知玄王殿下是在戏弄他,无情也不敢有二话。只盼着玄王殿下将他戏耍够了,能够答应应邀去尘王府。 就这样,无情站在凉亭内拿着抄网,认认真真打捞着,容月夜品着美酒时不时漫不经心地指点一下是哪条锦鲤。 无情嘴上恭恭敬敬地答应着,还作势要打捞玄王殿下指的那一条。可他在心底却早已经翻了无数个白眼,只要玄王殿下的目光一移开,他就在池塘里随意翻搅着池水。 因为玄王殿下指点了几次,每次说的都不是同一条鱼,就算无情真的捞了上来,他也会说根本就不是那一条。他不过是在拖延时间,这一点无情清楚,站在边上的王山海也清楚。 …… 无情已经在这凉亭里捞了一个多时辰的空气,太阳渐渐西斜。无情心底正盘算着,若是天黑玄王殿下还未开口要他停下,那他岂不是要在这里捞上一个晚上,甚至更久? 难道玄王殿下是要将他这个尘王府的下人囚禁?等着尘王殿下亲自找上门来要人?自己到底要不要再开口问问? 无情正胡思乱想间,总算是又听到了玄王殿下发话,虽然不是对他说的,却也终于让他松了一口气。 “山海,去拿个白玉盂和鱼食来,让人备马车,本王要去拜会四皇弟。”容月夜说完对刚好看向他的无情打了个手势。 无情会意,立即停下手中的捞鱼动作,将抄网立起来靠在了凉亭的柱子上。 等王山海再次取来白玉盂和鱼食,容月夜将所有的鱼食都洒入了池塘中,池中的锦鲤跳跃着争相进食。 容月夜拿起白玉盂,瞅准时机,脚尖在围栏上轻点借力腾空而起。只见他身轻如燕般掠过池塘,在一群色彩鲜艳的锦鲤中将其中一尾抓起,同时另一只手中拿着的白玉盂俯身舀了一瓢池水。 当容月夜再次返回凉亭时,白玉盂内正游着一尾全身金黄,鳞光闪闪,没有一丝一毫杂色的锦鲤。 在池塘中的快速来回,容月夜的鞋面没有半点湿,更别说是衣摆了。他拿着那个白玉盂已经率先走在了前头。 无情连忙跟上,不管怎么样,他终于可以回尘王府交差了,眼看已至黄昏,也不知道尘王殿下迟迟不见他回去复命,有没有等着急。 他当然不会知道,容云霄许是料到了容月夜直至傍晚才会踏入尘王府,踏踏实实睡了个午觉,等到黄昏时分才命人在梨树下设宴。 容月夜进了尘王府,也不用下人通报了领路,毫不客气地挥退了尘王府中的下人,自己就直奔目的地。 尘王府的下人自然识趣退下,容云霄早就交待过他们,玄王殿下若是来,不用通报,也不用替他领路。 下人们本以为尘王殿下只是在说笑,毕竟尘王殿下这说起来简直寒碜的酒宴,竟真是为玄王殿下准备的?不过殿下的心思谁也不敢胡乱揣测,殿下要他们做什么,他们做什么便是。 容云霄坐在已经准备好的酒宴前,远远便望见容月夜信步而来,几缕浅金拂落在他的身上。 这位许久不见的三皇兄依旧俊朗挺拔,只是似乎比印象中的消瘦了些,棱角分明的脸更衬得他的剑眉星目英气逼人。 兄弟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容云霄绽出一个纯真的笑容,起身慢慢朝容月夜走去。容月夜则还是用那小时候特别疼爱他那粉雕玉琢的弟弟而露出的宠溺目光看向容云霄。 “四皇弟可当真是任性啊,二话不说就离开风华城,隐去踪迹,这三年多里三皇兄有好的东西也都惦记着四皇弟呢。”容月夜说着,将手中的白玉盂递给了容云霄。 容云霄笑着接过,看向白玉盂里正悠然摆尾的锦鲤,喜道:“多谢三皇兄,想来玄王府多的是美食珍馐,皇弟今日便只备下薄酒,与三皇兄好好畅饮一番。” 容云霄说完就亲自斟起了酒,容月夜自然也不再客套,两人就在梨树下举樽对饮起来。 一壶酒已经见底,容云霄白皙的脸上也挂上了红晕,夕阳的最后一丝光辉洒在他清逸脱尘的脸上,更显俊秀俏丽。 “三皇兄可还记得御花园里的那棵梨树?”容云霄又开了一坛酒,脸上保持着他惯有的暖人笑容,若无其事的问道。 “四皇弟尚且记得,我又怎么会不记得?”容月夜饶有兴致地看着已经微醺的容云霄,漫不经心反问道。 “那一年,我七岁,三皇兄十二岁。我们兄弟四人在御花园玩闹,看见了树上了梨子,我非要爬上去。” 文学馆 第85章 容云霄提旧事试探 “大皇兄和二皇兄早就屑爬树这等小孩子才做的事情了,只有三皇兄愿意在树下等着我。” “爬到了树上的最高处,我当时心里那个得意啊,以至于脚下一滑就从树上摔了下来。是三皇兄不顾危险接住了我……” “四皇弟,你喝多了,提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容月夜打断了容云霄的话,剑眉微蹙,按住了他还要往自己杯子斟酒的手。 容云霄却顺势一把抓住容月夜的手,倏然掀开他的左手的衣袖,露出了容月夜左手腕上的一到疤。 当年的容月夜也还是半大的孩子,容云霄从高处坠下,带着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个人一齐撞向了不远处的假山上。 容云霄只是受了惊吓,可容月夜的左手腕却被假山上的碎石割破…… 皇宫里有的是上好的祛疤药,可是为什么十多年过去了,三皇兄手腕上的那道疤还是如此的狰狞?容云霄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那个曾经去哪里都带着他,护着他,宠着他的三皇兄,为何如今却不一样了。 “三皇兄,云霄想吃梨了。”容云霄一直头顶上方挂着的金灿灿梨子,墨玉般的双眸中流露出无比的期待。 容云霄说着作势就要起身,容月夜不动声色地把左手的衣袖掩下,遮住了腕上的伤疤,又按住容云霄道:“四皇弟喝多了,还是为兄替你摘几个梨子罢。” “那就多谢三皇兄了。”容云霄和暖的笑着,顺水推舟道。 容月夜腾升而起,掠上枝头摘了几个梨子后坐回了酒桌旁,将梨子推到了容云霄的面前。 容云霄伸手拿到早就准备在一旁的匕首,把其中一个梨切成两半,然后骤然惊奇道:“咦,这梨竟然是无心的。” 容月夜看了容云霄一眼,也不去戳穿他这卑劣的演技。天玑国所产的梨子都是无心的,容云霄又怎么会不懂? 就算是在外游历了几年,吃了几年外面的梨子,在见到自家无心的梨子,也不至于像他所表现的那样惊奇。 容云霄不过是做戏给他看,他想说的不过是无心,不是无心的梨子,而是从他尘王府消失的无心,在明王府被他杀死的无心。 容月夜知道,这件事容云霄迟早会找他问个清楚,却不曾想那么快,而容云霄今日之所以宴请他,竟然也真的只是为这么一件事。 容月夜一挑眉,直接说道:“看来四皇弟已经知道了明王妃的身份。” “看来无心的死果然是三皇兄的手笔,只是,三皇兄为什么要杀明王妃?”容云霄一脸的迷茫,他的神情在这一瞬间竟让容月夜看不出,他是否怪他杀了他的死士。 容月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脑子此时在思考的是,无心本来就是他手底下的人,是他将她安插在容云霄的身边这件事,容云霄是不是已经有所察觉? 等不到容月夜的回答,容云霄突然吸了吸鼻子,然后一双宛如墨玉般眼眸中竟渐渐蒙上一层水雾,泫然欲泣道:“无心在我身边那么多年,为我出生入死……竟然……竟然因为不得二皇兄的宠爱而自杀……真的是太悲惨了……” 容云霄的脸因为微醉而泛出好看的粉色,那闪着水光的双眸更是楚楚可怜。容月夜起身走到容云霄的身旁坐下,伸出手轻抚着他那被秋风吹起的一缕鬓发,柔声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四皇弟节哀顺变,何况,明王妃去世,明王都不曾如四皇弟这般难过呢。” “三皇兄……”容云霄泪光闪闪地顺势靠在了容月夜的肩头,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竟真的像断了线的珍珠滑落脸颊。 容月夜满怀怜惜的轻叹一声,揽着容云霄的肩膀,轻轻地拍着,像那年在梨树下安抚着惊魂未定的容云霄一样。 这样画面若是被别人偷窥到,定是以为上演的那是手足情深。明王容雷漠或许怎么也想不到,他那来历古怪的王妃会是这一幕上演的牵头线。 容雷漠自然早就发觉明王妃的不对劲,她的出现太过于巧合,就像一枚怀着某种目的的棋被推到了他的面前。 当然,这个下棋的人已经做得很好很谨慎了,可他也不是什么容易着道的角色。他只好故作不知,顺其自然,想看看幕后之人究竟是想要如何。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那枚棋子还未发挥什么作用,就突然自己成为了一步死棋,退出了那个还未正式开始的游戏。 “三皇兄……三皇兄……真的是你吗?”容云霄哽咽着,断断续续地问道。他问得很有歧义,可是他自己和容月夜,都知道这问的是什么。 “是我。”容月夜替容云霄拂去凝在下颌即将滴落的眼泪,话语低沉道。 “三皇兄为什么要这么做?”容云霄已经止住了哭腔。 “不过是顺手除了些隐患罢了。”容月夜已经收回了手,轻描淡写道,就好像刚才顺手替容云霄拭去泪滴那般悠然。 “三皇兄冒险除去明王妃,就不怕明王借机发难?”容云霄坐直了身子,正视容月夜。 “明王若是有证据,此时我又怎能在此处与四皇弟把酒言欢?”容月夜的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不管事实如何,容雷漠都拿不出证据,同样,容云霄也拿不出证据。 正是因为拿出证据,所以容月夜才会这么痛快就承认是他杀了无心。容云霄是这样想的,他的心也不由凉了几分,他的三皇兄,竟然不愿看在他的份上,留无心一条活路。他早已经不是他曾经熟悉的那个三皇兄。 “好个把酒言欢,三皇兄就不怕我在这酒里下毒?再怎么说,无心可是我尘王府的人。”容云霄说这话的语气倒像是在玩笑一般。 “四皇弟自然不会这么做,毕竟,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我进了尘王府,我若是不争气有个好歹,岂不是败坏了四皇弟的名声?”容月夜淡淡的笑里带着笃定,还隐隐带着几分揶揄。 “还是三皇兄考虑周到,云霄多谢三皇兄提点。”容云霄微微一笑,脸上的泪痕早已经不见了踪迹,此时的他,说完这句话,还是那个孩子心性,天真贪玩的四皇子。 容月夜向来说话做事滴水不漏,城府颇深。杀害无心这件事,若是他不承认,容云霄自问再怎么派人调查也拿不到他的把柄。 而容月夜此时在自己面前毫不掩饰,也有些示威的成分在里面。毕竟就算自己告到父皇那里,只要他不承认,并咬死两人都喝多了,自己听错了话会错了意,到时候这事也肯定是不了了之,搞不好父皇还会怪自己酒后胡闹。 再怎么说,那毕竟是二皇兄的王妃,二皇兄尚且不追究,自己这个做皇弟的拿此事做文章,自己丢人事小,丢了皇家的颜面事大。 “四皇弟长大了。”容月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兀自轻叹了一句。 不管他这一句叹息是出于什么,容云霄听到耳中都感慨不已。年幼的时候,四个皇子之间都是兄友弟恭,手足情深,为何长大后都要互相算计? 难道就因为他们生于帝王家,注定不能像寻常人家的兄弟一样吗?他容云霄以前从来想过要算计他人,可为什么他的生活还是不能平静? 文学馆 第86章 无心梨子酒宴散场 回溯过往,食物被投毒,被刺客行刺,卧房中突然出现毒虫……随着年龄的增长,容云霄真的怀念以前的日子,也怀念以前的自己。 因为在一次次的遇险中,他早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一无所知,单纯善良的孩童,他也耳濡目染的学会以恶意揣度他人,算计人心…… “我情愿永远都不长大,如果一直年幼……”容云霄慢慢削了一片梨,让入口中细细咀嚼,香脆清甜的梨肉让他没有继续在感慨下去。 如果可以,他情愿一直年幼,无忧无虑。不用担心被人算计,也不用费心去提防和算计他人,那些人可都是他的手足啊。 可是,从来都没有如果,他们也不可能不长大。看着眼前的三皇兄,容云霄竟然又追忆起了年幼时的场景…… 容云霄突然觉得好心酸,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揪得疼痛。 如果……如果不曾让他体会过那些天真浪漫,那些温暖愉悦,是不是以后注定的手足相残会让他觉得心里好受一些?是不是就能视为理所应当?生在帝王家,享尽了荣华富贵,这些是不是也该等闲视之? 容月夜闻言一怔,他放下手中已经提起的酒壶,看向容云霄脸上的茫然和若隐若现的倦怠,沉声道:“云霄,这些话往后不可再说。” 这种茫然和倦怠的神情怎么可以随意显露?这种发自真情实感的话怎么可以随意说出口? 身为皇家人,谁若是轻易便被人看透,那谁的下场就不会好。不管前路如何艰难险阻,如何的不见天日,都只能藏好自己的脆弱,戴好自己的面具步步为营的走下去,只有如此,才能活着。 容云霄霎时警觉,又咽下一口梨肉后,再次看向容月夜。这一次,他眼眸中的脆弱茫然已经全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精明睿智,随后又立即化作孩童般的纯真。 这变化之快让容月夜简直怀疑刚才所见只是幻觉,他那喜好贪玩,孩子心性的四皇弟一直都是如此。 “三皇兄,你也尝尝这梨。”容云霄暖如春风的笑着,还调皮地冲容月夜眨了眨眼,将一块已经去好皮的梨肉递给了容月夜。 容月夜轻挑剑眉,从容云霄的手中接过了梨肉,一仰头丢进了嘴里,“四皇弟就该多吃梨,少饮酒。” 容月夜意有所指,容云霄自然也心下了然。他确实不该随意吐露心声,这对他们这种人来说,是大忌。 “三皇兄不该这般老实提醒他人。”容云霄这么回容月夜。 言罢,两人相视一笑,这笑里不管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至少他们心里都明白,这一份相互提醒并不是在说笑。 不知为何有句话叫做酒后吐真言,醉酒真的会弱化一个人的心智,冲塌心里筑起的城墙吗?倘若不是,他为何有那么一瞬会觉得,他的三皇兄似乎还和年幼时一样? 但无论如何,这场酒宴散了之后,他们又都会回到原位,这若有似无的关切也好,真情也罢,都会随着酒意的消褪而消褪,然后彻底消散在这飒飒秋风当中。 …… 月上梢头,夜风习习,尘王府已是华灯初上,这场带着试探的无心梨子宴也已经结束。容月夜离开尘王府后,容云霄命人将这一尾通体金黄的锦鲤好生养了起来。 容云霄从离开风华城到此次返回,已将近四年的时间。此番他一回来,继煜帝之后,弈王容长风和明王容雷漠也派人送来不少贺礼,庆贺他们的四皇弟回府,以示自己作为皇兄对皇弟的关心。 至于是否是真的发自内心欢迎容云霄回来,谁也不会真正的在意,面上功夫做足了,内里究竟是如何,又有什么重要呢? 容长风和容雷漠送来的东西,不管是名贵的补品,还是上等的丝绸锦缎,又或者是古玩字画……容云霄面上欢欣雀跃地收下,实际都命人细细验过是否有毒,然后就直接锁到了府中闲置的空房里。 当然,容云霄也随意挑了几件算得上珍贵的物件遣人送至两位皇兄的府邸作为回礼,礼尚往来,他这做弟弟的当然不会不识礼数。 至于容长风和容雷漠收到他的回礼后会将那些东西如何处置,容云霄一点也不关心。 容云霄回王府后,容月夜反而没有给他送来贺礼。直到今日,容云霄设下宴席邀请容月夜上门,容云霄才收到了容月夜的赠礼。 容月夜的一尾锦鲤不知是否是宴席上若有似无的流露出的真情关切,又或者是坚信一尾锦鲤也翻不出多大的风浪,容云霄直接就收到了自己的居处养了起来。 翌日早朝,太极殿内焚香袅袅,文武百官整齐的分立在两旁,煜帝的四位皇子也身着朝服立身于朝堂之上。尘王殿下容云霄在王府“放纵”几日后也已经按时上朝。 十数级汉白玉石阶之上,帝王宝座金碧辉煌,展示着至高的权势和威仪。煜帝容惊鸿发束金冠,黄袍在身,不怒自威。 天玑国除了以天枢国接壤之外,在天玑国的北部和西北部还有两个与之接壤的小国,分别是旬空国和壁水国。 天玑国注重休养生息,这些年和两个小国之间通商往来,北部的边境也算是太平。相对来说天玑国的国力比那两国都要强盛,若说要将那两个小国收为己有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放眼当今天下,国力最为雄厚,也最为野心的国家是摇光国。近五年来,摇光国竟接连将与之接壤的开阳国和玉衡国吞并,势头正盛,大有问鼎天下的雄心壮志。 按照这样的局势,如若摇光国接下来吞并了天璇国、天枢国,天玑则会唇亡而齿寒。在这样的情况下,煜帝并不想主动和壁水国或旬空国开战,削弱自己的国力。 可如今却突然接到边境的消息,说是旬空国开春来开始有所动作,在两国的边境先是反复试探,紧接着是小打小闹,到如今竟燃起了战火。 也不知向来默默无闻的旬空国为何有胆和天玑国开战,而且他们的将领还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有勇有谋,上阵杀敌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豪气。 天玑国镇守边关的几个官员相继丧命,这不得不说极大的打击了天玑的气势。 文学馆 第87章 天玑与旬空的战争 旬空国的突然发难是不是有别国的支援或者是指使,这还有待考究,此时的当务之急便是发兵迎战。在与旬空国作战的同时还要提防壁水国,以防壁水国也趁机图谋不轨。 除此之外,与天枢国接壤的边境也不得不增派兵马,未雨绸缪。 这么一来,天玑国将帅的位置还是缺人。当年开国的武将早已经年迈,有些也已经不在人世,年轻的又恐没有亲历过战争经验不足,行事鲁莽,不得不安排到经验老道的将领麾下。 朝臣们见煜帝神色凝重,不少年迈的老将纷纷自动请缨,要亲自上阵带兵杀敌,哪怕马革裹尸还也不让天玑国的土地被他国铁蹄践踏。 老将们说到披甲上阵,那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凌云壮志,满朝文武无不动容。煜帝遥想当年感慨不已,可虽为有这样的臣子为自己效忠而欣慰,却也不能真的再让年迈的老将上战场。 战场上刀剑无情,年迈的老将虽然有心,但那里终究该是年轻人的天下,他们为天玑国戎马一生,又怎么能让他们真的马革裹尸还?煜帝婉言拒绝了老将的出战请求。 煜帝的四位皇子此时齐刷刷的上前,主动请缨上战场。 从古至今,皇室中人带兵打仗那是常事,当今大国摇光国,历代君王都是御驾亲征,巩固了摇光一国大国的地位。 天玑国若是能有皇子身处前线,坐镇军中,那自然能令天玑国将士士气大增。试想若是尊贵无比的王爷都能纡尊降贵身处军中,士兵们又怎么能不动容,不更奋勇杀敌? 而且王爷亲自带兵,士兵们行事会更加严谨,毕竟除了对敌,他们还要保护好皇室的血脉,王爷的性命绝对不容有失。 在边关戍边的将士们,或许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未能亲眼目睹一回皇子的尊容,如今皇子与他们共处一地,与他们一起对敌,那是何等的荣耀,何等的自豪感与责任感。 待到大军得胜,往后余生和人说起曾在某位殿下的带领下打过仗,那是何等的尊荣,何等的骄傲。 如此一来,就算皇子并没有什么实际作战经验,只要坐镇大军,就能起到威慑和鼓舞的作用。只要安排好有能耐的将领,又何愁其他。 煜帝虽然舍不得让自己的皇儿身涉险地,但这也是他们磨砺的好机会,他便决定让一位皇儿前往前线。 虽然心下已经有了主意,但面上还是佯怒,喝斥四位皇儿胡闹,战场上刀剑无眼,纸上谈兵的他们如何能当此大任。 四位皇子闻言,不退反进,请战的态度更急恳切。他们那为国捐躯的激昂无不让文武百官动容,在场官员纷纷下跪,为殿下请战,发誓要尽力协助殿下。 煜帝顺水推舟答应下来,接下来就是四位殿下在朝堂之上逐一发表自己的见解,想让自己的见解得到父皇的青睐,选自己为军中主帅。 虽然战场危险,但若得胜而归,无疑将会是自己往后争储的一大助力。 朝臣们听着四位殿下说得头头是道,就连他们眼中一向只知玩乐的尘王殿下,虽然略显青涩,但也有一番自己的考量,也不至于说出笑话来。让不少朝臣在心中暗叹陛下之子果然没有一位一无是处,是在是天佑我天玑国啊。 煜帝容惊鸿高坐帝王宝座上,一一听着自己皇儿的见解,但他心中却也有自己的一番考量。 话说知子莫若父,寻常人家尚且如此,何况是一个善于玩弄权术的帝王? 皇后无所出,容长风贵为长子,虽年幼时就天资聪慧,但奈何年少时重病一场,痊愈后心性有所改变。 如今的容长风敦厚老实,甚至还可以说时不时就会流露出那么一丝怯弱,行事不够果决,相对其他皇儿,些许时候还会反应慢半拍,但他也并非愚笨之人。 若让容长风前往前线,不仅有利于提升我军士气,也可让他的母妃贤妃的家族势力更安心效忠于自己,毕竟贤妃娘家的势力在朝中不可小觑。 容长风去了前线,只要坐镇军中,让一名经验丰富的将军作为副将,两者搭配就能发挥预想中的作用。只要不兵败,容长风无性命之忧,那便是有利无害。 容雷漠生性风流,看似处处留情,但其实行事狠辣,虽也算足智多谋,但性子相对其他皇儿来说比较急躁。 若让容雷漠去往前线,以他的性格估计不会坐守军中,而是要亲自带兵上阵杀敌,需要派一名能占压住他的大将为主帅,以免容雷漠冒进容易中计。 只要能约束住容雷漠,不让他冲动行事、急功近利,他去前线作战倒也是利大于弊。 容月夜说话做事滴水不漏,算得上是皇儿中最深藏不露的一位,而且能文能武,若让他去往前线,说不定还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发现他深藏的才能。 但也正因为容月夜的深藏不露,煜帝容惊鸿对他的深浅也没有把握。再加上容云疏回来言明了宝藏布阵图丢失或许事关皇子,这城府最深的容月夜,煜帝一时半会也不愿将大权交到他的手上,只恐有个万一。 容云霄,在众人眼中他还是个孩子心性,只知玩闹的皇子,但在煜帝容惊鸿的眼中,他的这位皇儿绝不是外人看到的那样。 容云霄机智聪颖,只是不屑于用他的小聪明,最得他宠爱的慧妃的孩子,又怎么会是如旁人所见的那般一无是处? 四位皇儿中,煜帝容惊鸿一直最疼爱容云霄,虽然不舍得将他送往前线吃苦,但又觉得慧妃在朝中没有任何势力,若是容云霄再毫无建树,他又拿什么来和另外三位皇儿保持平衡的局面? 只凭自己对容云霄的偏爱还是远远不够的,四位皇儿,他们必须有自己的能力来维持平衡,他需要他的皇儿那四股势力势均力敌。 帝王之术在于平衡,更何况是一个正值壮年的帝王,他要把手中的权势牢牢握住,又怎么会允许他已经成年的某位皇儿一方独大? 再三的权衡利弊,加之容云疏容云霄这两姐弟这几年在外受苦,让煜帝容惊鸿最终还是决定将这个机会留给了容云霄。这不是偏心,而是势在必行。 文学馆 第88章 容月夜宴请容云霄 就目前的局势来说,容云霄的这股势力最弱,他不在皇城的这几年里,容长风、容雷漠和容月夜已经形成三足鼎立的稳定局势。 如若煜帝容惊鸿不这么做,容云霄很有可能会在这一股暗流涌动中被吞噬。 临下朝时,煜帝终于颁布了圣旨,此次出征坐镇军中的主帅人选是尘王殿下容云霄。 这结果一出,太极殿上一片哗然,容云霄跪谢接旨,在殿堂官高声的一声“退朝”中,煜帝已经离开。 众朝臣三三两两小声议论着也纷纷离去。 容云霄也没料到父皇竟真的把这个难得的机会给了自己,再怎么说,他在他人的眼中,都是那个年龄最小,孩子气,喜好玩乐的纨绔子弟,虽最得父皇的疼爱,却最不被朝中大臣们看好。 此次前往前线坐镇军中,那可是一个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只要得胜归来,那可就真的在争储之战中脱颖而出了。 虽然容云霄思前想后也不明白父皇将这个机会给他的真正用意是什么,但这总归是好事,容云霄拿着圣旨回了尘王府,吩咐萧平替他打点出征前的事宜。 尘王府得了消息,下人们在萧平的指挥下忙碌起来,恨不得将整个尘王府都搬到前线去。 容云霄见状哭笑不得,自己拿了几本兵书装进行囊,其他也就任由他们去了,总之到了临行前,要不要把萧平让下人们准备的东西全都带上,还不是由他说了算。 朝臣们一贯会察言观色,闻风而动,如今见陛下将此重任交到尘王殿下的手中,也重新将阵营的选择再细细衡量。 有个别大臣竟已经开始借此机会登门送礼,说几句尘王殿下此番前去定会旗开得胜之类的吉利话。 尘王殿下甚得陛下欢心,如今又委以重任,重要的是慧妃在朝中还毫无势力,若是他日尘王殿下当上天玑国的帝王,那自己便升官有望,如若家族中还有适龄女子能得尘王殿下青睐,那岂不是…… 这样的诱惑可不是一般的大,有的朝臣已经大胆的想着等尘王殿下此次得胜归来,该如何上门说亲了。 是夜,容云霄竟然收到了容月夜的邀请帖,贴上说是已经在玄王府备下丰盛的酒宴,要为尘王饯行。 “殿下,您看可要回绝了玄王?出征在即,这个节骨眼上玄王邀约,唯恐节外生枝啊。”萧平站在容云霄的身侧,等着他发话,只要容云霄一发话,他就去将玄王府来送邀请帖的人打发回去。 容云霄看着手中的邀请贴,贴上字迹潇洒,遒劲有力,容云霄认得出,那是他三皇兄的字迹。年幼时,他还临摹过他三皇兄的字…… 如若此时发来邀请的是另外的两位皇兄,容云霄定然会想也不想便拒绝,可偏偏是容月夜。想到上次他对容月夜的邀请,容月夜毫不设防只身前来,容云霄倒也好奇此时玄王府中正等着他的是什么。 难道看到父皇对自己委以重任,三皇兄要对自己下手不成? “本王倒要看看三皇兄是做何打算,萧平,命人备马,本王要去玄王府。”容云霄随手将容月夜的邀请贴放在了案几上,拿到折扇就提步往外走。 萧平闻言还想再劝,容云霄却早已经走远。萧平自知容云霄已经拿定主意,定不会再变,只好命人备马,又安排了几个机灵的护卫跟着。就连无情和紫檀也叫上了。 尘王府大门外,容云霄看着一行随从,略有不悦,“本王又不是现在就出征,何必搞这么大的阵仗,你们都回去,本王独自前去即可。” 容云霄言罢翻身上马,马背上的他看到无情竟然也已经上马,铁了心要跟着去,沉下脸来,“都给本王回去!”随后一挥马鞭,绝尘而去。 无情等人得了命令不敢擅自再跟着,他们的尘王殿下,平日里总是挂着暖如春风的笑,可一旦沉下脸,那说明他是真的已经很不悦。 容云霄胯下的白马是匹不可多得的良驹,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快马加鞭的他就已经到了玄王府。容月夜上次竟然敢只身赴宴,他若带着一众手下,那岂不是给自己丢脸? 况且宴席设在玄王府,他就不信容月夜敢在自己的府中对他动手。 容月夜精心为容云霄准备的宴席相当奢靡,对比前不久容云霄款待弱水和慕千念的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灯火通明的大殿上,莺莺燕燕一群舞女扭动着腰肢,金樽美酒,琵琶古琴…… 舞女们一曲舞毕,纷纷围在容云霄的身侧上下其手,大献殷勤,容云霄被迫依翠偎红,一时间尴尬不已。 容月夜敬了容云霄几杯后,大殿上的节目变成了杂耍,容月夜好整以暇看得津津有味。 耍杂耍的猴子跳火圈,头顶盘子……将自己的拿手绝活一一展现,马戏团的班主带着几个跟班立于一旁,盯着猴子的每一个动作,要是稍有差池就鞭子伺候。 容云霄不知道容月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怀着那么一丝警惕不愿多喝,可哪里禁得住一群舞女的频频劝酒,出言婉拒几次换来的只是舞女竟然想以口渡酒。 容云霄看着容月夜一脸看好戏的模样,那里愿意让舞女这般摆布,但又不能对舞女们大发雷霆将她们都赶走。 毕竟这可是玄王府,多少得给王府的主人面子,而且,有美人作陪饮酒玩乐那可是容云霄一直以来的伪装,他总不能自己在外撕下这层保护色。 容云霄无奈,只好继续装出一副很享受,很自得其乐的模样。猴子的杂技还没耍完,容云霄就在那群舞女的频频劝酒下醉意朦胧。 玄王府的这酒倒真是好酒,只是这后劲也着实是大了一些。 看到容云霄因为喝多了酒而目光迷离,脸色泛起微红,容月夜从对面席位起身,坐到了他的身侧,也将那群舞女遣到一旁随她们吃喝玩乐去。 “四皇弟真是不听劝,怎么又喝多了?”容月夜慢悠悠剥了颗葡萄给容云霄递过去,责备的话语中又带着关切,拉长的尾音微微上扬,和他勾起的嘴角一样说不出的魅惑。 容云霄也不客气,从容月夜手中接过葡萄放入嘴里,心中暗恼还不是容月夜授意这些舞女给他灌酒,才让他如今醉得有些迷迷糊糊? 现在又来装腔作势,虚伪! 文学馆 第89章 容云霄玄王府遇刺 将口中甜甜的葡萄慢慢咽下,容云霄用手背轻轻拭了拭嘴角边的果汁,却笑意盈盈道:“三皇兄为云霄准备了这绮丽的夜宴,还有美人共饮,云霄如何能辜负了三皇兄的美意?” “云霄真是有意要出征?”容月夜又问,语气中是说不出诱哄。 容云霄的醉意瞬间去了几分,看来,这才是容月夜这场绮丽夜宴的重点所在。 “此去,若非时运不济节节败退,便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三皇兄以为,我们兄弟四人中,会有人其实内心并不想去?”容云霄淡淡言笑,说话时呼出的气息带着淡淡的酒香拂到容月夜的脸上。 容月夜闻言竟认真的思索了片刻,而后也笑了,淡淡揶揄道:“父皇果然也知道四皇弟聪慧,是个能成大事之人。” “云霄年纪轻轻,就知道贪玩享乐,哪能成什么大事,若是得胜归来,那功劳也是云霄背后,英明的父皇的。” 容云霄和暖的笑着,这应该也是煜帝的一个考量,满朝文武都知道尘王殿下的德行,若不是煜帝识人善用,在幕后指点有方,这口碑差的尘王殿下又怎能有所建树。 “你倒是会说,也难怪父皇向来最疼你。”容月夜凝视着容云霄和暖的笑脸,似笑非笑道。 “三皇兄莫不是吃味了?这么好的建功立业机会父皇给了我,三皇兄心里一定不是滋味吧。”容云霄揶揄笑问,脸上升起的得意之色在酒后的绯红里别有一番风情。 容月夜脑海里闪过容云霄在战场上意气风发的模样,突然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四皇弟,战场上刀剑无情,而且平静多年的旬空国此番异动,未必如眼见的那般简单。你莫要只顾着凯旋的风光,还要考虑到意外。毕竟,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容月夜举杯一饮而尽,手背用力拭去嘴角残余的酒液。 意外?!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容云霄骤然警觉,也顾不上伪装,容月夜显然是话里有话。宛如墨玉的双眸笑意尽敛,取而代之的是冷厉,容云霄注视着又去慢悠悠剥葡萄的容月夜。 “旬空国与天玑国相较国力悬殊,天玑国虽然骁勇善战的老将已年迈,但不代表我天玑国就再无将才,任由一个小国拿捏。” “除非我天玑国内有人不顾大局,不顾天玑国百姓的安危,勾结敌国做出叛国之事,又哪来那么多意外?” 不知是不是喝酒误事,容云霄此时竟情绪激动了起来,又一想到天玑国宝藏布阵图失窃,盗窃者应就在皇城中,心中便忿恨不已。 容月夜此番意有所指的话,让他心中有气,难不成会是三皇兄?怎么能是三皇兄呢? 醉酒中的容云霄竟一时辨不明他究竟是气还是恨,又或者是失望?倘若真的是三皇兄盗取宝藏布阵图想加害于他姐弟二人,那自己该是何等失望与气恨。 “三皇兄也是为四皇弟着想,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四皇弟……”容月夜也不管容云霄的失态,递过一颗剥好的葡萄,试图安抚他。 “多谢三皇兄的美意,只是这难得的机会云霄当仁不让,三皇兄若是想让我把如此机会相让,绝无可能!”容云霄打断容月夜的话,也气恼地拍开了他递过来的那颗葡萄。 容月夜的目光顺着那颗已经剥好的葡萄滚远而去,再看向容云霄时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他冰冷的面容竟说不出的慑人,一挥袖就将一整盘葡萄打翻在地。 此时大殿之上的所有喧闹都已经停止,舞女的眼神都变得小心翼翼,偷偷拿眼看似乎正在极力忍耐怒火的玄王殿下。 奏乐声已歇,就连那只耍杂技的猴子也懂察言观色,躲到了杂耍班子的班主身后。 容云霄此时注意到了面前的杂耍班的几个人,个个腰间都带着匕首,目光不善。这些人,显然不是普普通通靠卖艺为生的,他们更像是练家子。 容云霄心中暗道不好,刚开始只顾着应付那一群舞女,竟不曾注意到这戏班子的不对劲。 看来他的三皇兄容月夜已经翻脸,想将他除掉了,就连他的三皇兄也怕他得胜归来羽翼渐丰,欲杀他而后快。 容云霄的脸色霎时难看起来,眼底划过一丝厉光,看来,今晚在这里,容月夜是非逼他动手不可了。 就在容云霄心念流转间,杂耍班子的几人已经拔出匕首,刀刃上闪着寒光向他飞身而来。 “啊——” “杀人啦——” 那群舞女和乐师慌了阵脚,尖叫着夺路而逃,沿途将酒水佳肴打翻一地,发出各种哐当声。 容月夜却好似不见,好整以暇站在一旁。大殿外的守卫竟然也和他们的主人一样,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视而不见。 要知道,此时在大殿上被行刺的不是一般人,而是最得陛下欢喜的尘王殿下,尘王殿下若是有个不测…… 由此可见,他们硬是得了玄王殿下的授意,才敢如此大敢,对尘王殿下被行刺视而不见。 容云霄身手不弱,这几个人本来可以毫不放在眼中,可闪身躲避了两招待要反击时,容云霄惊觉自己竟然内力全失。 自己的内力是何时失去的?容云霄心中惊惧,是酒?还是香?容云霄脑子急转,一边躲闪招架,一边暗恼自己大意,三皇兄竟然真的敢在自己的王府动手。 香!容云霄知道了自己失去内力的缘由,定是那群舞女身上的香气,难怪他总觉得那些舞女除了脂粉香,还隐隐有别的香气。 可是如今已经琢磨这些的时候,内力已失,一时半会定然恢复不了,自己还被迫喝了不少酒,眼前人影闪动,刀刀对准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容月夜!”容云霄怒喝一声,朝着早已经闪身在到一旁观看这场刺杀的容月夜扑去。 他的三皇兄,那个小时候护着他,宠着他的三皇兄竟然真的不顾手足之情,眼睁睁看着旁人刺杀自己。 他还那么镇定自若,甚至嘴角还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生在帝王家就这么无情吗?他竟然连虚情假意保护一下自己这个皇弟都已经不屑于去假装了吗? “容月夜!你今夜就要杀了我?!”容云霄心头大火,扑到容月夜跟前对着那张英俊不凡的脸挥拳揍去。 容云霄恼怒,气恨,失望,无奈,种种情绪伴随着酒意一齐涌了上来,他此时已经顾不得身后向他刺来的匕首了,他只想揍眼前这个人。 文学馆 第90章 尘王玄王身受重伤 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他,就算自己争得储君之位,就算自己登上帝王宝座,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他。 可他竟然就这么等不及,看到自己得了圣旨出征,怕自己凯旋后会成为他的心头大患,竟然设宴派人刺杀。 容月夜抓住容云霄朝自己挥来的拳头,容云霄还未来得及抽回手,只感觉到身体一阵剧痛,他艰难地侧过头,只见那个杂耍班的班主正从他的身上拔出被鲜血染红的匕首…… “来人!抓刺客!”容月夜脸色惨白,连忙托住正缓缓倒下的容云霄,对着殿外怒声大喊。 “有刺客!快!保护殿下!” “杀!——” 大殿外的护卫闻声鱼贯而入,大殿内霎时刀光剑影,血色横飞…… “容月夜……你……”容云霄看着容月夜眼眸中闪过愤怒,悲伤,痛心,怜惜……他的三皇兄,竟然真的让人刺杀他。 “云霄,别怕,有三皇兄在,别怕……”容月夜紧紧抱着鲜血直流的容云霄,一手捂住他的伤口,低沉的声音在安抚着他,就像那年容云霄从梨树上摔下来,他安抚他那样。 “山海!快传御医!快去!”容月夜对着闻讯赶来的王山海大喊,他惊慌害怕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王山海得令而去,大殿上的护卫也早已经将那几个刺客就地正法,此时正有条不紊地将血淋淋的尸体拖出殿外。 容云霄躺在容月夜温暖的怀里,他的意识已经渐渐模糊,眼前容月夜惊慌担忧的脸,还有他怜惜关切的声声安抚就像是一场梦一样毫不真切。 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一年,他从高高的梨树上摔下,容月夜不顾一切地跑过来接住他,巨大的冲击力将他们两人撞到了假山上,容月夜的手腕被碎石割开,流了好多血。 他当时看着容月夜满手是血,怕极了,哭得满脸泪痕,容月夜却还是不顾自己的疼痛,揽着他,不停地安抚着他,告诉他别怕,有三皇兄在别怕。 如果不是因为刚才刺客动手时容月夜袖手旁观,他真的会以为容月夜还是那个关心他,爱护他的三皇兄。 原来,长大了就是长大了,再也回不去了,就算他不想改变,这一切也都由不得他,年幼时的手足情深,终究要走到手足相残这一步。 三皇兄,我死了你会开心吧,我死了,你就少了一个竞争对手了是不是?哪怕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可你还是把我当成你的绊脚石是不是? 可是三皇兄为什么不笑呢,这一场刺杀夜宴是多么的精彩,多么的成功,刺客已经被就地诛杀,等太医赶来我也已经命丧黄泉,三皇兄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可为什么我现在从三皇兄的眼眸中看到的是担忧,是悲伤,是痛苦,是心疼?是我的错觉吗?只有年幼时的三皇兄才会这样不是吗? 杀了我,三皇兄可有一丝丝的后悔,可有一丝丝的不舍? 容云霄觉得自己的眼皮有如千斤之重,眼皮正在不受控制的慢慢阖上,这一阖上,就再也睁不开了吧,三皇兄…… “云霄!云霄你撑住,御医马上就到,马上就到!”容月夜一脸悲恸地喊着,就像即将失去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样,容云霄竟然从他的眼中看到了闪闪水光。 他的三皇兄,是为他的死而伤心难过,眼中含泪吗? 怎么可能,一个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人,怎么可能会为自己的死而悲伤难过,为自己的死而伤心流泪? 容云霄,你在想什么!你还以为那是曾经的三皇兄?你还执着于曾经的年少? 呵呵……容云霄嘴角勾起了一丝嘲讽的笑,明明知道不可能,明明知道就是容月夜安排的刺杀,可到了此时,他看着他眼中的悲痛,竟然还有那么一丝期待,竟然还觉得三皇兄不是这样的人,三皇兄不是故意的…… 为什么还会有如此可笑的念头?是因为自己太过于执着,还是因为容月夜的演技过于逼真?容云霄已经没有精力去纠结,他重重的眼皮终于再难支撑,失去了意识。 容月夜悲伤关切的眼神,还有他对他的鼓励和安抚,都在容云霄眼帘阖上的那一瞬被容云霄隔绝在外。 …… 没过多久,三位御医提着药箱匆匆赶到,立即对尘王殿下和玄王殿下施救。两位殿下都中被匕首刺中,失了不少血。 万幸的是,尘王殿下虽然已经昏迷,但匕首所刺的地方并未伤到筋骨,只需安心静养个把月就可以痊愈。 至于玄王殿下,刀伤在心口,幸亏太医来得及时,要是晚到一步,可就无力回天了。 听闻两位殿下出事,煜帝震怒,连夜出宫赶到玄王府。等煜帝龙驾到得玄王府时,尘王殿下已经被玄王府的人送上宽敞的马车,由十几护卫护送回尘王府了。 煜帝容惊鸿看着躺在床上已经悠悠转醒,脸色苍白的容月夜,就要将玄王府上下人等治罪,却被虚弱的容月夜拉住。 “父皇,是儿臣想和四皇弟好好聚聚,这才遣走了他们。都是儿臣的疏忽,让四皇弟身受重伤,还请父皇处罚儿臣。”容月夜说着作势就要下床下跪。 听太医说了容月夜的伤势,煜帝哪里肯让他下床行礼,连忙按住了容月夜,为了让他安心养伤,也不再提追究玄王府众人的事。 容月夜又在煜帝面前自责了一通,这才虚弱地躺好闭目假寐。 煜帝从玄王府出来,又去尘王府看了容云霄,亲眼见到两个皇儿并不性命之忧,煜帝才摆驾回宫,到得寝殿已经是四更天。 时辰已经不早,明日早朝还有一大推事要议,煜帝也再无精力去考虑玄王府的这一场王爷遭遇行刺是否有哪里不对劲。毕竟两位皇儿虽然受伤不轻,但都没有性命之忧,眼下重要的还是尽快确定出征人选。 本来原定的出征人选是容云霄,可容云霄在出征之前遭遇行刺,待他身体痊愈也已经是个把月后的事情。战事却不可以拖延,更不可能把这个出征机会留到他康复。 遇刺的还有容月夜,如此一来,出征的人选只能从容长风和容雷漠两人中选一个。煜帝临睡前思量再三,决定让容长风去往前线坐镇军中。 文学馆 第91章 拂衣奉命入尘王府 容云霄再次睁开双眼已经是翌日晌午,看到的是守在他床边满脸忧虑的萧平。 “殿下,殿下你终于醒了。”萧平看到容云霄醒来,顿时面露喜色,随后看到容云霄强撑着就要坐起来,又连忙补充上一句,“太医说了,您要好好卧床养病。” “本王此番着实算是命大。”容云霄一动就扯到伤处,忍着痛自嘲了一句。 “都是我不好,昨夜就觉得心头不安,都怪我没有极力拦下殿下,不然……”萧平仍然心有余悸,倘若殿下有个好歹,这可怎么对得起慧妃娘娘的在天之灵。 “此事不必再提,是我执意要独自前去。”容云霄打断了萧平的自责,随后又询问了他昏迷之后发生的事情。 听萧平说完,容云霄心里冷笑,三皇兄倒是机灵,怕父皇降罪于他干脆使了苦肉计。 如此一来,就算自己到父皇面前告状,说是容月夜设宴刺杀他,刺客行刺时容月夜和玄王府的殿外护卫都视而不见,容月夜也可以推说是容云霄当时已经醉酒,意识不清。 而且,还有太医证明容月夜也被刺伤,再者,在自己的王府行刺,就算行刺成功,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抹黑吗? 总之,大家看到的听到的都是玄王设宴邀请尘王相聚,席间遇刺,两位殿下身受重伤。 容云霄只能打落的牙齿往肚子里咽,谁让自己掉以轻心呢,这哑巴亏是吃定了。只是,容月夜使了这苦肉计,不知得知自己命大竟然没有死后,会不会很失望?很后悔? 又听萧平说了出征人选已经定为大皇兄容长风,容云霄又不禁心头起疑。本以为容月夜设计除去他,然后会想方设法争取这次出征机会,可为何自己晕过去后,他又不惜自伤演一出苦肉计? 容月夜完全可以不用自伤,事后直接到父皇面前来个负荆请罪。甚至可以借机拿下出征的机会,就说自己对四皇弟保护不利,让四皇弟遭此横祸,甘愿代替四皇弟出征,为国效力。 如此,难道不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吗?同时除了自己和获得出征这个千载难逢的立功机会,只要得胜归来,谁又还会去追究四皇子的死是不是出自他玄王之手? 明明可以将这件事做得尽善尽美,以容月夜的睿智不可能想不到。可上好的机会在他手上,他偏偏竹篮打水,既没能杀死自己,又没能争取到出征的机会。而且还自己受了伤,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莫非,容月夜和容长风其实已经是统一阵营,容月夜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让容长风能获得出征的机会? 可他们又怎么能确定父皇不会选择容雷漠?若是父皇选择了容雷漠,那他们岂不是费尽心思为他人做嫁衣裳? 而且如果容月夜和容长风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那么自己不在都城的这几年,他们二人联手,不应该是早就除了容雷漠?为何又是成三足鼎立的局面? 容云霄卧床养病的这几日,一直都在反复琢磨着这些问题,可却始终毫无头绪。 安心静养了半个月后,容云霄终于可以下床了,虽然还不能进行骑马射箭这些动作幅度大的事情,但是外出散散心早已经不在话下。 由于一面要与旬空国交战,一面还要提防天枢国、壁水国趁机发难,煜帝也再没有空闲来探望过容云霄和容月夜,只是各命一名御医每日给两位殿下调理。 容云霄的尘王府期间也收到了煜帝和容雷漠命人送来的补品和药材,容长风虽然人已经在边关,弈王府却也有人送来补品,代奕王慰问尘王。 独独不见玄王府有什么动静,容云霄甚至忍不住猜测,是不是容月夜已经彻底和他撕破脸,连表面文章都不屑于做了? 可很快,这件事就有了答案,玄王府派人送礼来了,这个礼却出乎容云霄的意料。 “殿下,玄王命人八抬大轿送来了一位琴师,说是担心殿下在府中养病烦闷,好抚琴为殿下解解闷。”还没等那位琴师进尘王府,无情已经来到容云霄跟前禀报。 琴师?容云霄不由又想起那一夜的宴席,那一群莺莺燕燕的舞女,他的内力早已经恢复,容月夜不会那么愚蠢又故伎重演吧。 “呵呵,三皇兄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之前是舞女,现在又是琴师,还真以为本王的枕边是那么好吹风的。”容云霄露出一贯和暖的笑容,说出口的却是淡淡的嘲弄。 不知道是不是容月夜刺杀不成,现在想派人来使美人计? 听容云霄这么说,无情面色古怪,为难中又似有一丝窘迫,他问道:“那殿下是让那位琴师进府,还是将人打发回去?” “带她来见我。”容云霄的眼眸中划过一丝狡黠,他倒要看看,容月夜还有什么花招。 当无情再次返回时,身后跟着的琴师却不是容云霄以为的庸脂俗粉,而是一个清冷俊美的男子。 男子一袭水蓝色长袍淡雅清逸,背上背着一架古琴,正是玄王府的琴师拂衣。 “拂衣见过尘王殿下。”拂衣躬身向容云霄行礼,清如流泉的声音十分好听,却听不出特别的恭敬。 容云霄由上而下将拂衣打量了个遍,向一旁的无情使了个眼色。无情立即会意,走到拂衣的面前,轻轻托了一托,道:“琴师不必多礼,既然是玄王派来,就是尘王府的贵客。” 无情在说话的间隙已经借机探上了拂衣的手腕,说完话退回容云霄的身旁,微微向他一摇头,示意那个琴师没有内力,不是个习武之人。 “玄王殿下担心尘王殿下烦闷,特意让拂衣在尘王府小住,好供尘王殿下随时差遣,为尘王殿下抚琴解闷。”拂衣淡淡地说着自己的来意。 容云霄闻言微一皱眉,容月夜竟是想让这琴师住在他的尘王府,让琴师为他抚琴解闷倒是说得好听,明里暗里就是要在他身边安插眼线。 “那就有劳琴师为本王奏上一曲。”容云霄说着往座椅上一靠,阖上了眼帘。 琴音缭绕,余音袅袅,如幽泉缓缓淌过心间,清幽而深远…… 拂衣的琴音倒是让容云霄觉得十分舒服,一曲听毕,容云霄倏然起身,快步走到拂衣的面前,还未等他反应,就抓住了他的右手腕用力一折。 文学馆 第92章 容云霄质问容月夜 只听到“喀”的一声,容云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拂衣的手骨拗脱臼。 “尘王殿下?”拂衣手上吃痛,皱起了眉毛,目光疑惑道:“尘王殿下可是对拂衣所奏的曲子不满?” 虽然已经让无情试探了,可容云霄还是想亲自试试看这拂衣是不是真的并非习武之人,这才趁着他刚弹奏完,全身放松的时候突然出手。 结果却是拂衣果然躲不开,任何反应不过来,而没有出自本能的内力来抵抗,无一不表明面前这个人真的不会武功。 “是本王鲁莽了。”容云霄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替拂衣复原了关节。 “琴师的琴音本王很喜欢,无情,寻个僻静的院子,让丫鬟们打扫干净,让琴师好生安置。”容云霄说完就挥袖让无情将拂衣领下去。 既然容月夜将人送到他的府上,又是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想要在他自己的王府刺杀他不是件容易的事,那么这个拂衣应该是一个眼线。 既然是一个眼线,想要打听尘王府的动向,那么他就把这个眼线安置在一个消息闭塞的偏僻院子里,。 容云霄之所以没有将拂衣遣回去,一来是不想让他和容月夜已经撕破脸关系不和搞得人尽皆知,毕竟此时容长风已经身在边关,在都城的只有他们三位皇子。 这个时候如果另外两人联盟,那么被孤立的那一个就会很危险,容云霄还没有蠢到将自己置于这样的险境。 他收下容月夜送来的人,若是让容雷漠知道,那么此时该担心的人应该是容雷漠才是。 二来,将拂衣留下,说不定以后会用的到,容月夜不是想让拂衣打探消息吗?必要的时候将计就计放出些错误的消息,还能反过来将容月夜一军。 试问还有什么比聪明反被聪明误更让人后悔和气恼的呢?容云霄想到这一点,似乎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容月夜被自己搬起的石头砸到自己脚的神情了。 也不知道容月夜为唱这出苦肉计下的血本怎么样?容云霄想起传闻的容月夜伤得很重,不禁在心底冷笑,他的三皇兄可还真是会装。 翌日上午,容云霄带上几样补品踏上马车,带上尘王府十数护卫,浩浩荡荡往玄王府方向而去。 王山海听到守门护卫来通报,连忙回禀了容月夜后亲自将容云霄一行人迎入了玄王府。 容云霄也不和玄王府的管事王山海客套,打了声招呼后就直接带人前往容月夜的卧房。 看尘王殿下这架势,莫非是要上门寻仇?王山海连忙一脸紧张的紧跟在容云霄身后,他们的玄王殿下如今可是伤势未愈啊,虽说尘王殿下那一夜也受的伤也不轻,可倘若真的动起手来…… 所幸,容云霄让尘王府的护卫留守在门外,他独自一人进了容月夜的卧房。这才让王山海略微有些放心,至少,目前还不像就要动手的样子。 房内,香炉里的熏香正在静静燃烧,容云霄的目光穿过袅袅萦绕的薄烟,落在了半倚半卧在软塌上的容月夜。 容月夜披着的长发遮住了半边慵懒的面容,一身锦衣波澜不兴,“四皇弟怎么来了?”他淡淡的这么问着,似乎对容云霄的到来没有一丝惊讶,也没有一丝欢迎。 “本王还好好的站在玄王的面前,玄王可有半点失望?”自从那晚容月夜派人刺杀后,容云霄便不想再叫容月夜三皇兄,他,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三皇兄。 想到年幼时的三皇兄,再看看眼前人,容云霄突然觉得心像被什么刺了一下。 “我就知道四皇弟还在怪我那晚救护不及时,这才让拂衣去尘王府,好让拂衣抚琴替四皇弟去烦除忧。”容月夜语调慵懒,嘴角勾起一丝淡淡说道。 “拂衣的琴声果然犹如天籁,真是多谢玄王好意了。”容云霄也不说破,兀自拉了把椅子坐到容月夜的软塌旁。 “听山海说尘王特地带了上好的补品来看本王,如今礼也送了,人也已经见了。尘王大病初愈,还是早点回府歇着才是。”容月夜微一挑眉,原本沉静深敛的目光里突然划过一丝挑衅,他已经是在下逐客令。 容云霄骤然不悦,容月夜设宴命人刺杀他,而后也不管不问,竟只送了一个琴师来。如今他亲自登门,他竟没有什么要向他的说吗? 没有一句关心,没有一句道歉,甚至于没有一句解释,没有一句为自己辩解?还是说他根本就是不屑? “本王才刚来,玄王就下逐客令?容月夜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容云霄倏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倾身逼近容月夜,说到最后目光里竟似隐隐有怒火。 容云霄也辩不明自己在怒什么,多年的伪装让他很少发怒,可看到容月夜就是控制不住。他究竟是在气自己,还是在气容月夜? 是气自己看不破,放不下年幼的水月镜花,还是气容月夜已经不是以前的三皇兄,他面前的这个人搞丢了他心目中的三皇兄? “不知四皇弟是要我说什么?有伤在身不在王府好好静养,带一众人来我这里是要做什么?”容月夜一改方才慵懒低沉的嗓音,嘲弄起来。 “怎么?玄王怕我带人前来取了你的性命?我可不向某人那么卑劣,这么下得去手!”容云霄声音陡然拔高,就连亲眼见了那一晚容月夜要置他于死地,可他扪心自问,要他杀了容月夜,他还是下不去手。 可容月夜呢?他怎么下得去手,还眼睁睁站在一旁,镇定自若看着刺客行刺他? “本王真是荣幸,成了四皇弟口中的某人。不过既然四皇弟不是带人来取我的性命,那就请回吧。”容月夜再次下了逐客令,想让容云霄赶紧离开。 “云霄记得那晚我昏迷前刺客已经被玄王府的护卫杀绝了,而直到我失去意识,玄王都是毫发无伤,不知道后来是怎么伤的?” “听说是被刺客刺伤,只是不知玄王为了这出苦肉计是真的不吝对自己下手,还是只是装得很像呢?”容云霄的嘴角勾起一丝嘲弄的弧度,直视着容月夜的眼睛连连发问。 听容云霄这么一问,容月夜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脸,移开了目光不在和容云霄对视。 文学馆 第93章 容月夜心口上的伤 虽然容月夜移开目光并没有显得刻意,他更像是谈话疲倦了而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顺便别过脸而已。 但是落在容云霄眼中那就显得十分刻意,就像是被说中了心事的人,心虚地躲避询问者的灼灼目光那般。 哼!果然是假惺惺做戏! 容云霄在心底冷哼一声,骤然出手揪住容月夜的胸口前的衣服。 “容云霄!”容月夜紧紧扣住容云霄的手腕,沉声喝止他。 “怎么?玄王装不下去了?我今天就是看看,都说玄王遇刺重伤,这伤究竟有多重!”容云霄说着就去掰开容月夜扣住他的手。 容月夜又岂会任由容云霄摆布,两人就这样相互拉扯起来。 容云霄就更坚定了容月夜重伤根本就是作假的想法,一想到容月夜那晚冷静看着他被人刺杀,容云霄心头大火,对着容月夜的胸口就是重重一掌。 然而容月夜并没有如容云霄所预料的那样,因为那一掌两人就开始大打出手。容月夜竟然还是半坐半卧在软塌上,没有躲过容云霄的出掌。 容云霄那一掌带着压抑在心中许久的怒火,出手虽不带内力,但也重了些。一掌正中容月夜的伤处,容月夜生生受了这一掌,口中噗出一口鲜血。 容云霄看着容月夜竟被他打吐血,脸色惨白,嘴角还带着血丝,当场惊住。以容月夜的身手,不可能躲不过他的这一掌,即便受了他一掌,也不至于如此才是。 “容月夜,你……”容云霄上前,欲言又止,他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想要说些什么,又能说些什么。 “四皇弟是要杀了我?如若不是,那你可以走了!”容月夜双目微阖,看都不看容云霄一眼,一手手背擦拭着淌在嘴角的血液,一手往门外的方向一指,声含怒意。 杀他?容云霄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了容月夜,就连经历了那晚被他设计刺杀,他已经没有动过这个念头。可笑,他如今倒是有恃无恐起来,真当自己心软下不了手?! “容月夜,你就那么笃定我下不了手杀你?”容云霄再次逼近,眼眸中没有杀意,但是话语中透着一丝危险。 容月夜这次没有答话,但他的脸色非常难看,似乎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容月夜!你回话!” 等不到回答,容云霄突然大难,出手推了容月夜一把,趁着他用手在软塌上稳住身形的同时,一把扯开了容月夜胸前的外裳。 随着外裳被扯开,出现容云霄眼前的是已经染上血的白色内衫,容月夜内衫的心口处,染上了巴掌大的一块血迹,就像一朵正在怒放的鲜血染就的牡丹花。 容月夜慌忙拉好外裳将这一片刺目的血迹掩上,他起身下了软塌,径直越过呆滞在一旁的容云霄往内室走去。 “容月夜!”容云霄回过神来,提步追着容月夜进了内室。 “出去!谁准你进来了!这里可不是你的尘王府!”容月夜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不由气恼,容云霄他竟然还追了进来。 听到王山海说容云霄来了玄王府,本来还在床上躺着养伤的容月夜这才起来更了衣,甚至连发都未来得及束。 为了不让容云霄知道他的伤,他这才着急着三番两次下逐客令,却不曾想事情竟发展成了这样。 关于这件事情,他还不想向任何人解释,也包括此时的容云霄。 容云霄却对容月夜的话充耳不闻,他一步一步地朝着容月夜走去,容月夜看着容云霄一步步逼近,他的脸上似乎升腾起了一股怒意。 容云霄自然是有气,他气容月夜刚才不回他的话,他气容月夜那晚设计买人刺杀他,他气容月夜要置他于死地,甚至没能如愿以偿后都不屑于解释一下…… 容云霄皱起了眉头,向来好看悠然的眉宇间全是沉沉的压迫感,就好似黑云压城,好似高山将倾。这股气势再加上他身上流淌着皇族血脉的威仪,足以让面对这样的他的人心惊和胆寒。 只可惜此时站在容云霄面前的人并非旁人,而是和他一样具有这皇族傲气和尊严的容月夜。 “尘王究竟是要如何?”面对一脸森然怒意的容云霄,容月夜却是一挑眉,勾起一抹笑,淡淡问道。 那语气平淡悠然,似乎正在向他面前的人询问今日的天气如何一般,但容月夜嘴角勾起的笑在那淡淡血痕的衬托下,更显的邪魅和狂妄。 似乎在口.舌功夫上,容月夜总是占了上风,容云霄正愁心中怒火无处发泄,当下也不再多话,直接一把拉过容月夜,哗的一下,连容月夜的内衫一起拉开,露出了心口处的一道伤。 容月夜似乎是没料到容云霄会这么做,愣在当下,待到反应过来,才重新穿好了衣裳,“满意了?你可以走了!”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尽管容月夜反应不算慢,早已掩住了心口上的那道伤,可容云霄还是看清楚了,那个位置,倘若再刺深那么一寸,容月夜连命都要丢。 容云霄不知道此事自己的心里涌起的是什么样一种感受,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很气愤。那个人明明毫不顾念手足之情要要人刺杀他,可自己为何竟在看到那道伤疤的瞬间又那么一丝庆幸和后怕。 “什么为什么,那晚玄王府遇刺,刺客刺伤了尘王和玄王,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吗?四皇弟真是问得好生奇怪。”容月夜已经整理好了衣裳,漫不经心的说道。 “容月夜,你明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这里没有外人,又何必再装模作样。”容云霄气恼道。 容月夜依旧不答话,走向内室的软塌,慵懒地往软塌上一躺,竟闭目假寐起来。 容云霄气结,走到软塌,俯下身,在容月夜的耳旁悠悠道:“云霄竟不知玄王受了这么重的伤,若不是亲眼所见那夜玄王的所作所为,云霄差点以为那场夜宴并不是玄王设计要杀尘王,而是尘王设计在玄王府刺杀玄王,随后尘王使出苦肉计,自己也负了伤呢。” 闭目假寐的容月夜倏忽睁开双眼,对上容云霄近在咫尺的目光,笑道:“四皇弟果然好计策,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真是受教了。” 容云霄看到自己拿容月夜毫无办法,不管怎么样都套不出他的话,拂袖而去。 随着容云霄身影的离开,房内留下了一句话“玄王好好养伤,那夜刺杀本王的仇,本王还没报,玄王可莫要死了才好!” 文学馆 第94章 容云霄离开玄王府 “玄王可莫要死了才好!” 容云霄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在眼前,容月夜凝足耳力甚至还能听见容云霄已经带人离开,可他的那句话就像此时窗外飒飒西风里的寒雾般,在容月夜的周围萦绕不休,迟迟不散。 容月夜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轻叹着自言自语道:“真是有劳四皇弟挂心了,四皇弟尚在,我又怎么舍得死了呢。” 容云霄在十数护卫的簇拥下回到尘王府时已经是晌午,护卫们看到尘王殿下自从玄王殿下的居室出门开始,就一直一言不发。心中这是殿下不悦的前兆,也不敢多话,到了尘王府就默默退下守好自己的岗。 “尘王殿下回来,殿下回来得这般早,可是还未用午膳?萧平这就命人传膳食?”萧平将容云霄迎进了屋子,关切地问道。 “嗯,传膳吧。”容云霄淡淡应了一声,在桌前坐了下来,又对萧平道:“你也坐下。” 萧平看容云霄心情不佳,也不再说些什么主仆有别之类的话,他知道容云霄不爱听,只怕会火上浇油,就在一旁坐了下来,给容云霄倒了杯茶。 “殿下可是和玄王殿下闹翻了?玄王竟不留殿下用午膳。”虽然萧平认为为了容云霄的安全,不再在玄王府进食是最好不过的,但也不知道容云霄是为了什么心情不好,于是拿话试探道。 “玄王竟当真伤得重,又挨了我一掌,又怎会留我用午膳?”下人们已经布好菜退下,容云霄沉思片刻淡淡反问一句,然后默默用膳。 “殿下与玄王交手了?殿下的伤还未痊愈,怎可轻易动手,可有伤到哪里?伤处可有裂开?”容云霄话音刚落,萧平就突然瞪着眼从凳子上弹起来,连连发问道。 萧平他这是关心则乱,看容云霄则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哪里像是受了伤,况且容云霄身手不弱,也不至于随随便便就吃亏。 “我没事,容月夜手都没还,伤处裂开的可不是我。”容云霄淡淡揶揄一句,又喝了几口汤就起身,让萧平命人把饭菜都撤了。 萧平看了看桌上几乎没怎么动的饭菜,想要劝说,但容云霄已经进了内室。他心下虽疑惑容云霄为何吃得比往日都少,但也不敢多问,只好命人来收拾。 容云霄今日大张旗鼓的去玄王府探望容月夜,一直是想看看遇刺之夜容月夜重伤是真是假,也想让容月夜给他一个解释。 虽然明知想要一个解释这种想法太过幼稚,皇子之间明争暗斗多年,解释不解释的又有什么重要,他们都已经年幼的皇子了。 二来是起到一个迷惑容雷漠的作用,容长风一离开都城,就剩下容月夜、容雷漠和容云霄三股势力。三人之中如果有两人率先结盟,那么剩下那个就会被孤立,极有可能成为皇权斗争下的第一个牺牲品。 容云霄就是让容雷漠知道,他已经率先出手,想要与容月夜结盟,若得知了这样的消息,不知容雷漠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 其实若是让容云霄选择在容月夜和容雷漠中与其中一人结盟,容云霄定是倾向于容月夜,毕竟,年幼时,三位皇兄中,就属三皇兄最为关心呵护他。 可是容月夜竟然在他出征前设下酒宴安排人刺杀他,这一点让容云霄十分寒心。他还时不时会想起,会惦记年幼时三皇兄对他的呵护宠爱,可容月夜早已经将他视为眼中钉。 至于容雷漠,容雷漠是四个皇子中最为心狠手辣之人,容云霄自然将他作为结盟的最佳人选。若是与容雷漠结盟,容雷漠成功除掉容月夜后,他定然会毫不留情继续除掉容云霄。 若是除不掉容月夜,反而被容月夜算计,容雷漠也会在关键时候将容云霄推出去挡灾。毕竟,容雷漠就是能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不择手段,毫不讲诚信的人。 与容雷漠这样的人结盟,容雷漠定然是只会将容云霄作为踏脚石,一旦利用完,也就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时候了。 倘若容雷漠和容月夜结盟,一个心狠手辣,一个城府极深,不知道这两个又会是什么样一种结局?谁又会更胜一筹? 有关这个问题容云霄没有深思,他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毕竟若是容雷漠真的和容月夜结盟,那么他就是最为被动,被孤立的那一个,他的处境就会十分地危险。 不管最后容雷漠和容月夜,谁的手段更为高明,谁能笑道最后,他定然是没有命能看到了。 所以,容云霄的当务之急就是阻止容雷漠和容月夜结盟,能多拖一日,他就暂时多安全一日,就能争取到更多的时间来琢磨如何去规避这一场随时可以爆发的腥风血雨。 为此,就有了容云霄大张旗鼓前往玄王府探望容月夜那一幕。 反正在外人眼中那一夜容月夜刺杀容云霄的事,也是玄王府被人安插了刺客,行刺了两位殿下。如今尘王伤势初愈便着急去探视玄王,可见两位殿下交情甚好。 事情的真相究竟是如何,有时候也并不是这么重要,重要的是外人看到的是什么,相信的是什么那就足够。 正如就当下的局势来说,让明王容雷漠相信尘王和玄王交情甚好那就足够了。 如果没有容月夜设计刺杀容云霄那一幕,容云霄定然是真的选择和容月夜结盟,率先将容雷漠除掉。 尽管除掉容雷漠之后,容云霄和容月夜之间也必然会有一场明争暗斗,但至少…… 容云霄想到容月夜,脑海中有关容月夜的画面又一一浮现。 年幼时的容月夜,容月夜为保护他手腕上的那一道疤,玄王府的那一场别有用心的夜宴,他被刺杀时容月夜的冷漠,他倒下时容月夜眼中的悲痛关切,容月夜心口处的那一道伤…… 容月夜于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是真,什么时候是假,现阶段又究竟是敌还是友? 容云霄直到此时才发现,自己真的看不透容月夜,他也从未给过他看透的机会,他也没有给他解释。 若是那一晚,自己真的丧命于玄王府,容月夜会怎么样? 容月夜流露出的痛苦,悲伤,怜惜,自责……可有会半分是真的? 文学馆 第95章 尘王府神秘人来访 而容月夜心口上的那道伤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 是不是他以为自己杀了他的四皇弟而心怀愧疚,自己给了自己一刀? 又或者是怕被父皇问罪而演得一出苦肉计,却一不小心下手太重? 容月夜……事到如今我竟然还抱着这样的想法,呵呵…… 容云霄自嘲的笑了笑,一脸的落寞。 他多想永远都不用长大,这样他就永远不用像现在这般每天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有一步踏错,生怕又一次不够谨慎就丧命在这些斗争和算计中。 如果不长大,他还是那个可以任意胡闹的四皇子,而容月夜,还是那个纵容他,呵护他,疼爱他的三皇兄,那个让他安心,让他眷恋,让他开心的三皇兄。 如果不曾经历过这些,不曾有过那些天真温暖的岁月,如今的容月夜,也不会让他这般气恼,甚至失落与感伤吧。 如果不曾感受过明媚的春光,就不会知道严冬的冰寒吧,如果不曾在酒醉中得到过片刻解脱,就不会知道清醒时的痛苦有多难熬吧,如果不曾得到过细心的呵护,就不会知道被算计的痛心吧…… 容云霄将手中提着的酒壶随手放到了一旁,和衣躺倒在了软塌上。修长挺拔的他几乎占据了整个软塌,年少的时光再也一去不返。 萧平轻手轻脚地推门而进,拿了张薄毯小心翼翼替容云霄盖上。秋日的夜已经有了寒意,容云霄穿得单薄,萧平怕他着了凉。 屋内还有着淡淡的酒香,萧平将一旁的酒壶酒杯都收了去。虽知道容云霄饮酒向来有分寸,即便是在自己的府邸他也不会喝得酩酊大醉,但毕竟伤势初愈,能少喝还是少喝点为好。 “萧平。”就在萧平就要退出去时,容云霄突然叫住了他。 “殿下?”萧平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到容云霄依旧闭着眼睛,轻声问道。 “萧平,你过来。”容云霄再次开口。 萧平看了看自己手中拿着的酒壶酒杯,心想莫非殿下还要喝?正犹豫着要不要走进。 “萧平,你说若是生在寻常人家,日子会不会快活很多?”容云霄却没有提到萧平手中的酒,而是这么问道。 “啊?”萧平闻言怔住,不知道容云霄怎么突然说起这些话来。 “若是生在寻常人家,你我定然就是好兄弟,你也不用整日小心翼翼地伺候我。”容云霄依旧没有睁眼,自然也没有看到萧平的一脸惊讶,自顾自地往下说着。 “尘王殿下尊贵,岂是萧平这等下人能攀上兄弟的?这天渐渐凉了,入了夜更甚,殿下早些回室内歇着吧,在这软塌上躺着怕是容易着凉。”萧平轻声劝道,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为容云霄这番话感慨高兴,他确实想有容云霄这么一个弟弟,也确实将他当亲弟弟般照顾。 “嗯,你去吧。”容云霄见萧平不接他的话头,干脆就让他出去了。 萧平走后,屋内恢复了安静,想到若是生在寻常人家,容云霄又想起了他的皇姐容云疏。他的皇姐如今已经有了新的身份弱水,也有了新的人生。 想到在皇姐眼中看到的幸福,容云霄不禁有些羡慕,原来有些幸福,就是可以这么平平淡淡,普普通通。 “笃,笃。”容云霄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又听到了两声敲门声。 “何事?”时辰已经不早了,萧平刚走没多久,也不知道是谁会来敲他的门,容云霄起身问道。 “殿下,是萧平。”门外传来了萧平熟悉的声音。 “进来说话。”萧平去而复返,容云霄自觉他这次来并不是为了看他是否有回床休息,更不是来和他闲话家常。 “殿下,王府后门来了位神秘人求见。”萧平一进门就直接凑到容云霄身旁,压低声音道。 “神秘人?怎么个神秘法?”容云霄一挑眉问道。 “那人披着宽大的黑色斗篷,还带着带纱的斗笠,看不见面容。”萧平将守后门的小厮描述说了一遍给容云霄听。 “这么晚了敢来尘王府装神弄鬼,我这就去把人打发走。”萧平看到容云霄不吭声,又开口道。 “先不急,那神秘人可有说了什么?或者是有什么信物?”容云霄问道。 容云霄在外几年,虽不轻易和人深交,但也认识了不少人。况且容云疏又和万宝阁的二少爷慕千念在一起,此时的容云霄正猜想着这个神秘人的来历和目的。 萧平从怀里掏出一块质量极差的包裹着的黑布,当着容云霄的面将黑布打开,只见黑布里包着的是一根黄色的鹅毛。 “这算什么信物,竟然敢往尘王府里送,还大言不惭说尘王殿下见了自然就会让他进来了。”萧平看着那根鹅毛抱怨道,生怕那块黑布和鹅毛有毒,也不让容云霄碰,就这么拿着让容云霄看。 “呵呵……有鱼上钩了,萧平请他进府。命人好生招待,叫舞女献舞,让无情去把偏院的琴师拂衣也请来抚琴助兴。”容云霄轻笑两声,让萧平立刻去办。 萧平垂眸再次看了看手中的黑布和鹅毛,奇道:“这真是殿下赠出去的信物?殿下在外三年多,也不该如此穷困潦倒才是啊。” 莫非殿下遭了贼人,身上财物被盗?或者是遇上了强盗?可也不应该啊,以殿下的身手,加上身边还有无情和紫檀…… “鹅毛,黄色,此时在王府后门的神秘人是二皇兄容雷漠。你快去安排,我先去更衣,随后就到。”容云霄哪知道萧平早想歪到了一边,见他还愣着就连忙催促他。 “原来是明王,看来殿下今日去了一趟玄王府,明王就沉不住气了,还包裹得严严实实来后门求见。” “殿下,你说明王此次前来可是想与你结盟,联手对付玄王?”萧平临出门前又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明王怎么想的待会就知道了,至于结盟,定然不会那么简单,他应该是先来试试我的态度,探探我的口风。”容云霄说完就进了内室准备更衣。 萧平也赶紧按照容云霄所吩咐的去做安排,看来今夜是不能早早歇息的了。而今夜过后,三位皇子之间的关系又会如何呢? 文学馆 第96章 容云霄招待容雷漠 正如容云霄所说的那样,那个神秘人正是明王容雷漠。 今日容云霄一进玄王府,容雷漠就收到了消息。若是容云霄真的和容月夜真的结盟成功,那么容雷漠处境就危险了。 是以,容雷漠要尽快知道容云霄和容月夜是否已经结盟,而如果要从那两个人的口中打探情况,自然是那个孩子心性、恃宠而骄而又喜爱玩乐的容云霄是首选了。 如果容云霄没有与容月夜结盟成功,容雷漠便可试探容云霄是否愿意与自己联手。 虽然从考虑结盟对象上来说,容云霄无论是心智还是党羽势力都远远不如容月夜,但容云霄胜在更等父皇的欢心。而且容云霄心思单纯只好玩乐也更加容易利用和掌控,不用担心关键时候容云霄会倒打一耙。 如果和容云霄结盟,联手除掉容月夜后,再设法除掉容云霄,那也总比和容月夜联手除掉容云霄后,要提防那个心机深沉的容月夜来得轻松。 当然,不管最后是要选择和谁结盟,容雷漠都只想做那个在关键时刻推波助澜的人。不管要先除掉的是容云霄还是容月夜,他都想假借另外一人之手,自己再坐收渔翁之利。 此时,尘王府的夜宴虽然排场不大,但也颇为有情调。大殿上,容云霄和容雷漠都依翠偎红,一旁的拂衣还是一身水蓝色长袍,应容云霄的要求为他们抚琴助兴。 酒过三巡,容雷漠开始切入正题。但他并非直接询问容云霄是否已经和容月夜结盟,也不问容云霄几日为何去玄王府,而是旁敲侧击容云霄对容月夜的态度。 这早就在容云霄的意料当中,容云霄当即气愤地添油加醋说起那一日在玄王府遇刺的事情。说着说还凑到容雷漠的身旁,拉开正偎依在容雷漠怀中的舞女,泫然欲泣道:“二皇兄,我瞧着那些刺客有古怪,你说,该不会是三皇兄设了‘鸿门宴’吧。” 容雷漠没能亲见当夜玄王府发生的什么事,但听容云霄心底对容月夜有所怀疑,自然是心中暗喜。他的四皇弟果然还是那么藏不住事,如此一来,他便有空子可钻了。 “四皇弟怎可如此大意?竟然独自一人前去赴三皇弟宴,三皇弟可不像你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如若不去,此时在边关建功立业的可就是四皇弟了,倒是凭白让大皇兄捡了个便宜。” 容雷漠一脸替容云霄可惜的模样,还顺便不着痕迹的挑拨了容云霄和容长风的关系。 “云霄平日里只知玩乐,那日在朝堂上也不过纸上谈兵几句,以讨父皇欢心,哪真能建功立业呢。云霄也没什么大的抱负,只想着每日吃好玩好。” “说到去建功立业,三位皇兄谁不比云霄强?可没想到就为这事,我就差点丧命在玄王府中,三皇兄也太狠心了!”容云霄抱怨着还作势随手打翻了一盘糕点,以示他对容月夜的气愤。 “那是四皇弟善良,容月夜狼子野心,有城府极深,定是看你深的父皇欢心,怕你在边关建功立业,羽翼渐丰,对你欲除之而后快啊。”容雷漠站在容云霄的角度,对容月夜一阵数落。 “那三皇兄上次‘鸿门宴’目的没有达到,他是不是不会善罢甘休?二皇兄可要帮帮云霄才是。”容云霄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四皇弟,二皇兄自然是愿意帮你的,只是……”容雷漠看着容云霄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二皇兄但说无妨。”容云霄眼眸亮了亮,连忙催促道。 “只是容月夜安排刺杀你既然已经失败了一次,往后一定会更加小心谨慎。容月夜心机深沉,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二皇兄又怎能时时处处都护着四皇弟?”容雷漠一脸地忧虑看着容云霄道。 “二皇兄所言极是,看来二皇兄也不愿庇佑云霄了。如此还是请二皇兄早些回明王府罢,省得皇弟我拖了明王的后腿。”容云霄佯怒道,说着竟真的起身要送客。 “四皇弟怎么还是这般孩子气,说生气就生气,一生气就要赶二皇兄走呢。还让容月夜伤害不到四皇弟,办法也不是没有。”容雷漠也立即起身拉住容云霄,好言安抚道。 “云霄就知道二皇兄定是有良策,二皇兄就别卖关子了,看把云霄都急得昏了头竟要赶二皇兄走。” “你,还有你,还不快给明王殿下揉揉肩?酒杯空了也不知道赶紧添上,一点眼力劲都没有。”容云霄拉着容雷漠坐下后,又一指身旁的两个舞女,责备道。 几个舞女又立即殷勤的围着容雷漠,又是揉肩推背,又是倒酒喂果的。 容雷漠风流成性,自然是乐得自在。况且,他这喜好玩乐的四皇弟眼光着实不错,那几个舞女环肥燕瘦的,个个都是上等之姿。 “四皇弟是个聪明人,自然也知道‘先下手为强’这句老话,与其整日心惊胆战担心容月夜会再次出手害你,不如……”容雷漠咽舞女渡到他口中的酒,顺势揽过那名舞女,在她的脖子上比了一个杀的手势。 舞女先是惊慌地倒抽了一口气,随后又媚眼一抛,向容雷漠娇嗔道:“明王殿下可真是不体贴呢。” “二皇兄是说,让云霄……让云霄……杀……可云霄哪里是三皇兄的对手?”容云霄惊恐得语无伦次。 容雷漠却似没有听到容云霄的这句话,只顾着和身旁的舞女玩闹。 “二皇兄,云霄论武功论心智都比不过三位皇兄,这,这事二皇兄可要助云霄一臂之力啊。”容云霄见容雷漠不作声,又开口道。 容雷漠这时将目光落在了容云霄的身上,似乎是在很认真的考虑是否要接受容云霄的这个“邀请”。 容云霄见状,一把拉住了容雷漠的衣袖,真诚道:“二皇兄可是也在提防云霄?云霄虽最得父皇欢心,可云霄也知道自己心智才华都比不过三位皇兄,更是心无大志。” “二皇兄聪慧机敏,又有勇有谋,是个能成大事的人。只要二皇兄愿意将云霄庇护于羽翼之下,云霄此生定当追随二皇兄,为二皇兄效犬马之劳。只怕二皇兄看不上云霄这个愚笨的弟弟。”说到最后,容云霄的目光竟然黯淡了下来,还隐隐有水光。 文学馆 第97章 容尘容明各怀心思 容雷漠听了容云霄信誓旦旦的这一番话,心中暗喜。今夜走尘王府这一遭总算是没有白费,他那心思单纯的四皇弟果然上赶着保证了。 尽管如此,容雷漠还是装出十分为难的样子,道:“你和容月夜都是自幼和我一起长大的弟弟,你们之间非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二皇兄也十分难过。但既然容月夜一点都不顾念兄弟之情,给你摆下鸿门宴,为了你二皇兄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云霄多谢二皇兄,二皇兄愿意庇佑云霄,云霄定当为二皇兄马首是瞻。”容云霄脸上又绽出了天真灿烂的笑容,举起酒杯敬容雷漠。 “四皇弟何必如此客气,都是自家兄弟。再说,若是不帮你,容月夜如此狼子野心,除了之后他也会对我动手。”容雷漠这话半真半假,说出来也更让人信服,以免容云霄对他的态度起疑。 “那云霄就不和二皇兄客气了,二皇兄也不必客气,就把尘王府当成自己的府邸便好。看来翠珠甚得二皇兄欢心,二皇兄只管带回去便是。”容云霄看了一眼正在给容雷漠喂糕点的舞女,一脸讨好道。 翠珠虽然正对自己的胃口,而且看容云霄对自己投诚的样子也不像是装出来的,但容雷漠还是存了一分戒心,不敢将尘王府的人往自己府里带。 美人虽好,但他容雷漠的身边从不缺这些莺莺燕燕,他不会冒险收下容云霄送给他的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但倘若直接拒绝,既拂了美人的面子,又怕容云霄对他的态度起疑心。在这关键时候,好不容易让容云霄向自己投诚,容雷漠可不想就此功亏一篑。 很快,容雷漠就有了一个好主意。 “四皇弟的府中真是人才济济啊,不仅美人姿容出众,就连琴师抚出的琴音也是犹如天籁,实是难得啊。”容雷漠将话题引到了水蓝色长袍的琴师身上,用感兴趣的目光打量着他。 那一日,玄王府中八抬大轿给容云霄送来了一个琴师,这事自然逃不过容雷漠的耳目。 不管容月夜将人送到尘王府的目的是什么,那个琴师应该不会违背容月夜的安排,跟他回明王府。 而容云霄既然已经考虑到玄王府刺客一事是容月夜一手安排的,他就不会将这么一个奉容月夜之命而来的危险人物留在自己府中。 既然容云霄将人留下,那就说明要么是容云霄也没办法将人堂而皇之赶走,要么就是容云霄将人留下是另有打算。 总之,不管原因是什么,容云霄都不会轻易让那个琴师离开他尘王府。况且今晚他们所谈的事情还是当着那个琴师的面,容云霄在笨也会这种情况下还放人出府。 “琴师拂衣可是玄王府的琴师,要说人才济济那也是玄王府才是。只是容月夜将人明目张胆往我尘王府放,想来是想看看我是否已经觉察到遇刺一事的不对。” “拂衣虽然不会武功,但平日我都让人严加看管,这个人是否是个威胁还不得而知,云霄以为还是继续软禁在尘王府比较妥当,二皇兄觉得呢?” 容云霄说着一脸期待地看着容雷漠,就好像自以为做了好事,等待着别人夸赞的孩子一样。 如此一来就正好合了容雷漠的意,容雷漠流露出一丝可惜,但又马上恢复了笑脸,对容云霄道:“还是四皇弟考虑周全,只是有些可惜,也不知道下次再听到这么美妙的琴声是什么时候了,看来我要常来尘王府多走动走动才是。” “云霄巴不得二皇兄天天来呢,二皇兄只管把尘王府当成自己的府邸就是。”容云霄又是一脸讨好的笑道。 “那翠珠……”容云霄又将话题转到了翠珠了身上,他的想法是如果容雷漠愿意将翠珠带走,那就等于他成功安插了一个眼线在容雷漠的身边。 “既然我往后还要常来四皇弟的府邸叨扰,这翠珠还是留在尘王府为好,下次再来,还是听拂衣的琴,喝翠珠的酒。”容雷漠没等容云霄说完,接过了他的话头。 “如此也好,美人倘若天天都见,却也没了新鲜劲。”容云霄只好如此说道。 容雷漠故意装出对拂衣感兴趣的样子,如此一来,拂衣他没能带回府中,扫了兴致,不再有兴致收美人回府也成了顺其自然,毫无破绽。 别看容雷漠行事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是比较冒进,他虽是四位皇子中脾气比较急躁的,但他也是谨慎狡猾得很。 “四皇弟果然懂我。”容雷漠美人在侧,对容云霄报以风流一笑。 三更已过,容云霄做出了一脸困倦的样子,容雷漠识趣起身就要告辞,临走前突然又一脸忧虑道:“四皇弟,容月夜心思深沉,若让他得知你我结盟,只怕会忍不住尽早对你动手。” 容云霄连忙恐慌急躁道:“那可如何是好?” “这样,改日二皇兄去玄王府一趟,假意与他结盟一同对付四皇弟,这样一来就可以先将容月夜稳住,你我二人也多些时间共谋大计。不知四皇弟意下如何?”容雷漠答道。 “二皇兄此计甚妙。”容云霄连连赞叹。 两人又互相寒暄了一阵,容云霄亲自将容雷漠送至尘王府后门,看着他遮得不见面容融入夜色。 再次返回了大殿,容云霄命人将宴席撤了,舞女也遣了下去。拂衣收起了琴,对容云霄欠身施礼后也要离去。 “拂衣,席间的谈话你也听到了,你该知道本王是不会让你离开尘王府的,可别做没有意义的事。”容云霄叫住了拂衣,话语中暗含警告。 拂衣顿住脚步,回过身,笑得云淡风轻,“拂衣方才已进入人琴合一的境界,不知两位殿下都说了些什么。” 拂衣嘴上虽是这么说,但心底却暗道:我若要走,整个尘王府又有谁能留得住? “一看你就是个聪明人,果然没让本王失望,也难怪玄王会把你送来尘王府。”容云霄露出了让人如沐春风的笑。 文学馆 第98章 萧平一语点醒尘王 “玄王殿下命拂衣在尘王府替尘王抚琴解闷,拂衣别的本事没有,自问抚琴还是拿手的,不过是替两位殿下解忧罢了。”拂衣不徐不疾说道。 “既然是拂衣有心替本王分忧,本王倒是真的想起来有一事请教。”容云霄用了“请教”一词,但话语中却全无向人请教的态度,倒更像是命令。 “请教不敢当,尘王殿下请讲。”拂衣直接道。 “不知道玄王殿下在遇刺当夜为何受了那么重的伤?” 容云霄切入正题直接问道,虽然他也知道这问题问一个玄王府的琴师或许得不到真正的答案,那以他敏锐的直觉,这拂衣绝不仅仅只是个琴师那么简单。 “尘王殿下也说了是遇刺,既然遇到刺客,玄王殿下又饮了不少酒,刀剑无眼的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拂衣也只是事后听玄王府的下人说起,又怎有在场的尘王殿下知道得清楚?” 拂衣面不改色,话也说得滴水不漏。若不是亲手试探过他,容云霄很难相信这拂衣竟是个不会武功的琴师,这胆识,这身气质,怎会只是玄王府的普通琴师? 容云霄敛目沉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 “夜已深,还请尘王殿下早些回去歇息吧,拂衣告辞。”拂衣说完悠然举步离开了大殿,他前脚一走,无情立即紧随其后,不让他离开视线范围。 至于容雷漠所说的,改日去玄王府一探容月夜的虚实,容云霄自然是不信。 说什么去和容月夜说假意与自己结盟,估计那个狡猾的容雷漠到了容月夜的面前,定会和今晚对自己的态度差不多,向容月夜数落自己的不是,好在双方中周旋。 而容雷漠也果然如容云霄所预料的那样,在容月夜面前挑拨他和容云霄的关系,说容云霄已经觉察那场刺杀是由容月夜一手安排。 容雷漠旁敲侧击容月夜对容云霄的态度,可容月夜却不向容云霄那么心思单纯,容雷漠反复试探,换来的却是容月夜不冷不热的态度。 这样的容月夜倒一时让容雷漠拿不准他究竟是在想什么,甚至说道容云霄或许会对他不利,容月夜的脸上也瞧不出半分恼怒。 可就在容雷漠觉得容月夜油盐不进,已经是在婉拒自己结盟的试探时,容月夜又突然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接下来,容月夜和容雷漠商讨的话题就是如何除掉了恃宠而骄,深的父皇欢心的容云霄。 容月夜甚至给容雷漠出主意该怎么设计对付容云霄,容月夜的妙计让容雷漠心中暗喜。 可容月夜对于两人的结盟也仅限于此,妙计他是出了,但至于如何落实,如何安排人手,用哪一方的人手,容月夜一直不表态。 容雷漠心中暗忖:容月夜还真是个老狐狸,怕我和容云霄联手对付他,他假意和我结盟稳住我。虽出谋划策,但是却不动用自己的力量,想借我之手除去容云霄,他倒把自己摘得干净。 若是此事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他容月夜凭白得了好处,还握有我杀害容云霄的把柄。若是哪日东窗事发,也全是出自我的手笔。 容雷漠本来就是想在容云霄和容月夜两人中挑拨、周旋,好让他们两人先斗个你死我活,他好保存实力坐收渔翁之利。他自然是不会笨到被容月夜当枪使,所以在容月夜面前也是做出要与之结盟的样子。 总之,容雷漠两头挑拨,从中周旋,不管容云霄和容月夜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他都可以在暗处观望,不管谁占了上风,一时半会都还威胁不到他。 容雷漠自以为自己打了一手好算盘,却不知道,其实大家心里都各有考量,各怀鬼胎。 容雷漠自那夜拜访了尘王府后,倒也安静几日,容云霄猜测他定然是忙着去试探容月夜,忙着和容月夜周旋了。因此他倒也落得个清净,至少,风暴来临之前总会有片刻的平静。 虽然心底是这么宽慰着自己,但容云霄却是个懂得居安思危之人,他绝对不会轻易被眼前的平静假象所迷惑,更不会掉以轻心。 否则,很多年前他就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绝不可能到了今日还在这里思量着该如何自保。 “殿下,喝点燕窝羹补补吧,奴才看你这些日子消瘦了不少。”萧平从婢女的手中的托盘中接过一盅炖品,挥手将婢女遣走。 “萧平,你说如今我和容月夜,容雷漠三人之间,谁的处境会更为危险?”容云霄结果那盅燕窝羹,慢条斯理地往嘴里送,咽下一口后突然问道。 “明王不是个能容人的人,就算他信誓旦旦说会将殿下庇护于羽翼之下,事成之后也会设法将殿下铲除。” “至于玄王,玄王城府极深,是个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人,但他却设宴刺杀殿下。这两个人,一个明枪,一个暗箭,殿下都要好生提防才是。”萧平将自己的想法说给容云霄听。 虽然萧平不是一个擅长工于心计之人,可跟在容云霄身边久了,亲眼见着容云霄怎么从一个心思单纯的孩子变成如今精于算计的尘王。再加上他算是旁观者,很多时候也是看得清。 “若是当初我不赴容月夜的夜宴,就不会有那场刺杀,我此时就该在边关坐镇军中。能不能建功立业,扬名立万还是其次,重要的是不用想现在这般如履薄冰。” “我倒真是羡慕大皇兄,如今需要面对的只是沙场上的敌人,而我,却被卷在风暴中,面对的是自己的两位皇兄。” 容云霄轻叹一声,将还未喝完的那一盅燕窝羹搁在了一旁的案几上。 “说到需要面对的,萧平觉得弈王也未必轻松。除了面对沙场上的敌人,弈王还理应要暗中提防明王或者玄王才对,如若殿下你也有想法,那就是你们三位。”萧平沉思了片刻,开口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萧平你说得没错,我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容云霄听完萧平的话,突然眼眸一亮,倏然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踱了两圈。 文学馆 第99章 容云霄再探玄王府 萧平看到前一刻还在愁眉不展,长吁短叹的容云霄此时眼眸中突然划过一丝亮色,不由疑惑道:“这么说,尘王殿下是想向远在边关的弈王下手?” 可尘王殿下并不像这种如此心狠手辣的人啊,不然以前的他也不会只顾忙着自保,而鲜少有主动算计他人了。 莫非,尘王殿下终于放得下手足之情,打算先下手为强了?萧平在心中暗暗思忖,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喜的是尘王殿下终于不在束手束脚,不用再担心他会因为心善而有可能死于其他皇子之手了。忧的是,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那个曾心思单纯的容云霄,终还是被现实逼成了如今这样,或许以后还会成为难测的,无情的帝君。 “萧平你说什么呢,大皇兄在边关坐镇,和天玑国将士们为保卫我天玑国国土,守护我天玑国的子民而浴血奋战。我又怎么能为一己私利而不顾自己的国土,不顾自己的子民?” “但是,这样的事情我做不出,但是不择手段的容雷漠却是有可能做得出的。”容云霄皱了皱眉头说道。 “可就算明王心狠手辣,为争夺储君之位不择手段,但若杀了弈王,届时军心大乱。若是抵挡不住,失了边境国土,对明王又有何好处?”萧平不解地问道。皇室中人,流着帝王家的血,谁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国家被他国攻城略地? “你以为容雷漠会这样想?容长风虽然不及容雷漠和容月夜有野心,但容长风的母族势力在朝中盘根错节,如果容长风得胜归来,更是如虎添翼。容雷漠会耐得住性子看他建功立业,树立威信,一朝坐大?” “如果我和容月夜斗得两败俱伤,容雷漠本是坐收渔翁之利,可若容长风得胜归来,羽翼已丰的他容雷漠会不担心?” “失去一两座城池和任由容长风一朝坐大,容雷漠会如何选择显而易见。况且,若是丧命于皇位之争的道路上,又何来再谈其他?若是有朝一日登基为王,坐上了帝王宝座,再去收复已经失去的国土又有何难?” 容云霄连连发问,萧平听得目瞪口呆。虽然身在皇城,也知道帝王想要登基脚踩鲜血是很正常的事情,可当这血淋淋的残酷被摆到明面上,甚至还有以江山,以黎民百姓作为代价,萧平还是镇惊不已。 容云霄看到萧平脸色镇惊,不再说话,也缄口不言。沉默片刻后又悠悠问道:“你是不是觉得身在帝王家的人,天生骨子里都冷酷无情?” “别人萧平不知,也不敢妄言,可萧平知道殿下不是。殿下若是登基为帝,一定是个明君,是天玑国百姓之福。”萧平认真说道。 容云霄却不再说话,他踱了两圈后又坐回了椅子上,除了刚才他和萧平所说的那些,他想的还有别的事情。 他也是方才听了萧平的话,才突然想到这些。那些这一些容月夜是不是一早就已经想到了? 容月夜是不是一早就想到,出征边关除了有敌人袭击,兵败被擒的危险之外,还有可能被留在都城的皇子暗害? 毕竟在沙场上刀剑无眼,形势千变万化,若是皇子在战场上丧命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甚至,利用战场制造皇子的死亡比在都城动手更不让人起疑心。 那么容月夜在自己出征前设宴刺杀自己,是不是就是不让自己出征,深陷这样一个险境?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不得不对自己下手?所以才在一旁镇定自若,冷眼旁观? 所以才无论自己怎么逼问都不解释?所以自己中刀倒下时容月夜眼中的悲痛、伤心都是真的? 容云霄的脑子里乱成了一团,到底是真的如他所猜想的那般,还是仅仅只是他的自作多情? 容云霄的脑海里又不由自主浮现出了容月夜心口上的伤,他只觉得无比的气恼和烦闷。 “萧平,夜幕降临时又让无情换上夜行衣来见我,顺便也给我带一套夜行衣。”容云霄突然开口道。 “殿下是要去哪里?还要穿夜行衣。”萧平一脸担忧问道。 “去一趟玄王府,怕动静太大会引起容雷漠的注意,我只带无情就行。”容云霄怕萧平又替他安排一众护卫,坦言道。 他必须要去一趟玄王府,一来探探容月夜口风,看看最近容雷漠是不是邀他结盟。二来,他必须要弄清楚容月夜那夜设计刺杀他是不是另有深意。 当整个玄王府都完全笼罩于夜幕之下时,玄王府负责看守后门的一个小厮突然看到了两位不速之客。 小厮唯恐是歹人,张嘴就要喊人的同时被无情手脚利索地一记擒拿手,将他惶恐的喊叫捂住。 容云霄一身夜行衣,只露出宛如墨玉的双眼,盯着那名小厮压低声音道:“不要声张,进去和玄王殿下说有故人求见,这是信物。” 容云霄说着,已经将一枚随意在尘王府花园捡来的黄色小石子塞到了小厮的手中。 小厮拿着手中的石子,连忙点头示意自己会对方说的去做。无情这才松了那名小厮,在那小厮离开前又特别警告了他一次别声张。 小厮匆忙离去,容云霄和无情隐入被暗影笼罩的墙边静静等候。 “无情,一会你就在这里等我,我自己进去就行。”容云霄压低声音吩咐无情。 “可是……”无情还想说些什么,毕竟尘王殿下这身装扮进入玄王府,又刻意隐藏了真实身份,万一玄王殿下对他下杀手,事后也可推说以为是刺客闯入。 “无妨,你就在外面等。”容云霄截断了无情的劝说。他此次来玄王府见容月夜的目的只是想弄清楚一些事,并不想让容月夜觉得他是来找事或者是对他不信任。 玄王府内,水榭临风,容月夜正坐在凉亭里独自摆着棋盘。一子刚落下,就见王山海领着一名小厮步履匆匆朝着凉亭而来。 “何事匆忙?”容月夜一挑眉,所幸起身离开棋盘凭栏而立。 “据收后门的小厮来报,有两名黑衣人求见殿下,说是故人,还捎上了信物。”王山海将一枚黄色小石子递到了容月夜的面前。 在凉亭灯火的吐焰下,那枚黄色的小石子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在玄王府的花园内可以说是随处可见。 文学馆 第100章 “来人说的可是‘故人’?”容月夜从王山海的手中将那枚黄色的小石子拿了过来,眉眼含笑,雍容贵气中自有一种说不出的邪魅。 “你将那人的话原封不动再说一遍给殿下听。”王山海看向身后的小厮说道。 那名小厮连忙上前,将容云霄说的话一字不漏在容月夜面前重复一遍。 “行了,你下去吧,去告诉那人本王现在身在何处,他自然会找来。”容月夜说完就挥退了那名小厮。 王山海却还站在原地,目不转睛看着容月夜手中那枚平平无奇的黄色石子。心里思量着自己伺候了玄王殿下将近二十年,可真是第一次见有人敢那这等东西糊弄守门的小厮,还敢口出狂言是玄王殿下的故人。 “山海?你怎么还愣在这里?听说本王的故人要来,不该去沏壶好茶,再让人准备些水果点心?”容月夜爽朗地笑了两声,淡淡揶揄起王山海的呆滞来。 王山海看得出容月夜似乎兴致颇好,不解地问道:“这送石子来的黑衣人,莫非真的是殿下的故人?” 容月夜看王山海问得认真,不由好笑道:“来的人是本王的四皇弟,本王总不至于茶水点心都舍不得拿出来招待吧。” “就凭这枚石子殿下就知道王府后门来的人是尘王殿下?莫非这石子是只有玄王府和尘王府才有?”王山海开动脑筋,试图跟上他家玄王殿下的思路。 容月夜看王山海如何勤奋好学,也乐得点拨他。他摊开手掌,露出那枚石子,问道:“山海,你看这是什么?” “这是石子啊。”王山海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即回答道。 “不错,那你再看这石子是什么颜色?”容月夜又问道。 “黄色。”王山海再次回答道。 “石子,黄色,来人可不就是想告诉本王,他就是四皇子吗?”容月夜笑着将那枚黄色的小石子在手上颠了颠,然后将它投入了池水中,激起一圈圈涟漪。 “原来如此,山海这回总算是明白了。”王山海一脸恍然大悟,可停顿了一会后又问道:“奴才也不知道殿下们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怎么能这么快就反应过来。只是,尘王殿下既然要来,为什么还要如此故弄玄虚?” “四皇弟自然是怕他来玄王府的消息走漏,让明王知道。明王若是起了怀疑他和我结盟之心,在我和四皇弟之间,明王自然会先选择对付看起来好拿捏的四皇弟。”容月夜负手而立,淡淡说来,他的目光依旧落在池水中,看着泛起涟漪的池水渐渐恢复平静。 “你先下去准备茶水吧,把这附近的守卫和下人都撤了,以免有人撞破四皇弟的身份。”容月夜也不管王山海此时能消化他方才所说的信息,吩咐他赶紧去做事。 王山海领命退下,凉亭里又只剩下容月夜一人,他凭栏负手而立,秋风拂起他的衣摆,他的身后是那一局还未下完的残局。 一袭夜行衣的容云霄走过弯曲的廊道,来到凉亭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灯焰之下,一切都是那么的宁静祥和。 “四皇弟这身打扮来玄王府,也不怕被人当成刺客抓起来。或者说是四皇弟对自己的身手十分自信,觉得本王府中的护卫都是做摆设之用?”听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不断靠近,直至停在了自己的身后,容月夜也不回头,轻笑着淡淡揶揄道。 “云霄就是怕被人误伤,这才递了信物求见。玄王府的护卫训练有素,我又岂敢妄自托大?不过是知道三皇兄定会手下留情,这才如此有恃无恐罢了。”容云霄摘掉了蒙面的黑布,径直往棋盘边上一坐,悠然从容道。 “好一个有恃无恐,三皇兄在此奉劝四皇弟一句,太过于轻信他人往往容易吃亏。”容月夜也转过身,走到容云霄的对面坐下。 “云霄知道三皇兄是个聪明人,况且,我已经让我的人等在府外了,若是尘王两次在玄王府遭遇不测,只怕三皇兄也不好交代吧。”容云霄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还不忘冲着容月夜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不知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四皇弟以身涉险的同时还不忘对我的关心?我好不好交代又岂敢劳烦四皇弟费心?”容月夜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露出他一贯慵懒邪魅的笑容。 “以三皇兄口才,想要向父皇交代自然不是什么难事,云霄自然犯不上瞎操这份心。只不过……”容云霄故作神秘地拖长了尾音,却并不往下说。 换了别人,定然会顺着他的话开口问他“不过”什么,可容月夜却好似什么都没听见一样,他的目光落在了棋盘上,竟像是完全被那棋盘上的残局吸引住了。 容云霄见状,随手拈出身旁棋篓子里的一枚白子,沉思片刻后找到了一处落子之地。 “咔”清脆的落子音在陷入沉静的凉亭里响了起来,证明着这亭子里可还是有人存在的。 紧接着就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是王山海双手端着托盘来到了凉亭。 “殿下,您要的茶水点心来了。”王山海说着就将茶水、糕点以及洗好的新鲜水果一一摆在亭子里的石桌上。 “玄王今日倒是小气了,就拿那么些水果点心打发本王,看来是并不欢迎本王。”容云霄看了一眼王山海正摆在石桌上的吃食,装出一副恼怒的模样抱怨道。 “呀,原来是尘王殿下,恕奴才一时眼拙,竟没认出尘王殿下来,还请尘王殿下恕罪。”王山海这才看了容云霄一眼,装出一脸的惊讶,连忙向容云霄行礼。紧接着又问容月夜道:“殿下您看,是否需要奴才这就去命人设宴?” “不必,山海你先下去。尘王府什么好吃好喝的没有,又怎么会来这里蹭吃蹭喝?”容月夜挥退了王山海,这话看似说给王山海听,其实容月夜的含笑的目光一直看着的都是容云霄。 容云霄迎上容月夜别有深意的笑,待王山海走远后,又漫不经心问道:“也不知道前几日明王来的时候,玄王可也是如此招待?” 还未等容月夜回话,容云霄又自顾自道:“明王府中也有的是好吃好喝的,想来玄王自然也是这般招待的。” 文学馆 第101章 “四皇弟果然懂我,说了这许多口也干了,过来喝口茶润润喉。”容月夜没有接着容云霄的话头继续说有关容雷漠的事,而是坐到了石桌旁,倒上了两盏茶。 容云霄依言坐到了容月夜的身旁,毫无戒备地拿起茶盏将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还笑容和暖地叹了一句“真是好茶。” 容月夜轻轻啜了一口茶就放下茶盏,从果盘中拿过一个石榴,掰成了四小瓣,然后取出一个小勺,将一颗颗晶莹透亮,宛如红宝石的果实剜到了干净的空盘子里。 容云霄耐着性子看容月夜动作优雅地剜完了一瓣,见他又去拿一瓣,突然开口道:“刚才我的话只说了一半,三皇兄就不想知道这‘不过’后面,我想说的是什么?” 容月夜闻言手中一滞,但立即又恢复了剜石榴的动作,动作依旧是那么优雅,仿佛不曾被容云霄打断过。 “我若说不想知道,相信四皇弟也还是会继续往下讲。既然如此,我想不想知道,又有什么重要呢?”容月夜淡淡反问道。 “以三皇兄口才,想要向父皇交代自然不是什么难事,云霄自然犯不上瞎操这份心。只不过,若是我这次又在玄王府遇险受伤,我是担心三皇兄的身上又会多一道伤。”容云霄明白容月夜话中的意思是不想听他继续刚才那个话题,但他就是偏要说。 “那还真是多谢四皇弟的挂怀了,四皇弟让我莫要死了才好,我又怎么会辜负了四皇弟的一番心意?那夜遇刺收得伤已经大好了,四皇弟今日若是为此事而来,大可放心。”容月夜说话间已经将一整个石榴的果实都剜到了盘子里,将勺子让盘子上一放,推到了容云霄的面前。 容云霄也不推脱,接过那盘晶莹透亮的石榴果实,拿起勺子勺了几粒就往嘴里送。入口的“红宝石”酸甜可口、鲜美多汁。 “三皇兄其实不是担心云霄去边关建功立业,归来羽翼渐丰。而是担心云霄去了边关,不仅要面对他国敌人,还要提防手足借机陷害,这才故意伤了云霄,好让云霄去不成,不知云霄说的可对?”连籽一起咽下,容云霄试探着开口问道。 容月夜挑眉,一脸奇怪道:“我竟不知道我还有这么深思熟虑,四皇弟不是已经怀疑是我设宴想要了四皇弟的命?” 容云霄闻言敛目,沉思片刻后他再次抬眼对上了容月夜的一脸挑衅,拿起手中的勺子勺起了几粒晶莹剔透,在烛火映照下分外夺目的石榴果实,然后竟认认真真地看着。 “三皇兄嘴上虽这么说,可总归还是疼云霄的,就像小时候那样。”容云霄没再去看容月夜,声音幽幽道,甚至还带着些淡淡笑意。 “也不知道三皇兄这爱替云霄打点的毛病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未改掉,这一点三皇兄总不会不认吧。”容云霄淡淡揶揄,墨玉般的眸子却逐渐深沉。 容月夜看着容云霄露出不自知的得意之色,轻挑地抬了抬眉,玩笑道:“四皇弟真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我不过是有个喜欢剥水果而又不喜欢吃的习惯而已,倒让四皇弟白白捡了个便宜。” 容月夜嘴上虽这么说,但他看着眼前的俊朗清逸、光彩照人的成年男子,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那一年的容云霄一口吃了一个梅子,被梅子核卡在了喉咙里,满脸的痛苦之色……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习惯了替他剥水果,要是太大了就细心地切成小块。他不想再看到他发生那样的意外,却不知不觉地,将这个习惯一直保留着…… “三皇兄,云霄并不是心存宏图之志的人,若三皇兄是,云霄愿助三皇兄一臂之力。”容云霄见试探不出容月夜的态度,话题一转,又回到了皇子争储之事。 “若我愿将四皇弟庇佑于羽翼之下,四皇弟便助我一臂之力,唯我马首是瞻?”容月夜淡淡地笑了,随后又说道:“这话想必是四皇弟和二皇兄说的吧,如今又跑到玄王府来故伎重演,若是让二皇兄知道了,可让他如何是好?” “三皇兄可是不相信云霄?”容云霄没想自己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容月夜竟然还是这个态度,容月夜难道真的认为,自己会和容雷漠一起联手害他? “时辰不早了,四皇弟早些回府吧。对了,这石榴四皇弟若是喜欢也可带回去。”容月夜没有回答容云霄的话,他说完就起身,直接往凉亭外走去。 “容月夜!”他当他容云霄是什么人?他会稀罕那石榴?他会他和容雷漠之间选择对付他?容云霄心头有一股无名火不知该如何发泄,出手一甩,将那盘晶莹剔透的“红宝石”摔在了地上。 “哐啷”一声,上好材质的玉石盘子在地面上碎裂成了几块,红灿灿的石榴果实洒得到处都是。 容月夜却充耳不闻,他依旧迈着如风的步伐往前走,不管是容云霄含着怒气的一声“容月夜”,还是盘子撞击在地面发出的声音也好,容月夜的脚步顿都没有顿一下,仿佛这凉亭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与他无关一般。 容月夜越是这样不理不睬,不管不顾,容云霄心头的火气就越大,他倒是宁愿容月夜大声呵斥他,甚至和他动手大打一架,他也不愿意容月夜这样一声不吭就离开。 心头怒火占据了理智,容云霄想也不想,抓起石桌上的茶壶用力朝着容月夜的背影掷过去,随后腾空而起,两个起落后挡在容月夜的面前。 容月夜听到身后茶壶急速飞来的声音,连忙伸手抓住,但才抓到手上,就被茶壶里的茶水流出烫了手,又立即将茶壶扔在了脚下。 容云霄挡住了容月夜的去路,问道:“你是当真不信我?” 从凉亭通往岸边的长廊并不宽敞,虽一人通过尚且有余,两人面对面走来稍微一侧身也可通过,但若是有个人故意拦在前方,自然是无法通过。 “让开。”容月夜推了一下容云霄的肩膀,试图错身而过。 文学馆 第102章 “我在问你话,你就没有什么要说?”容云霄顺势抓住了容月夜推到他肩膀的手,往前凑了一步,逼问道。 “我说让开。”容月夜看着容云霄一脸的余怒未消,话音低沉地又重复了一遍。 “看来你是不打算说了,就连手被烫红了也没有怪我,我真应当好好感谢你才是。只是,你这样着急离开,我该如何表达我的感谢?又或者是你在逃避,连感谢都不想要了?” 容云霄用力地捏紧了容月夜的手腕,由于两人凑得进,容月夜能感受到容云霄呼出的温热鼻息洒在了自己的脸上。 “我在逃避?我要你的感谢?你就这般自以为是?”容月夜收敛起脸上惯有的笑意,深邃的双眸盯着容云霄反问道。 容月夜的话说完,用力一甩手腕挣脱了容云霄掌心的桎梏。 容云霄知道此时无论自己说什么,容月夜都不会让他知道他此行想知道的答案,干脆不再多话,和容月夜动起手了。 算起来,容月夜的伤应该已经好了,所以容云霄动起手来也毫无顾忌,招招狠辣,就像是高手之间的对决,定要分出个胜负来。 容月夜没想到容云霄竟然会突然动起手来,而且看他这样子今天若是不分出个胜负定不会轻易罢手,也不再手下留情,和他过起招来。 或许两个人都没有去细想,他们之间为何会突然起了争执,继而是动手,而且还是在这池塘之上的狭小长廊上动手。 但此时谁也顾不得再去想这些,两人的功夫都不弱,一旦认真交起手来根本无暇分心再去考虑其他。霎时间,两个人影在长廊上你来我往,只听得阵阵拳脚风声飘散在夜风中。 孩童的时候,容月夜和容云霄一起习武,也经常像现在这样过招。可今时不同于往日,他们如今不再是孩童,而是两个成年人,横在他们中间的已经太多太多,权势,利益,地位,甚至于那个金碧辉煌的帝王宝座。 那个帝王宝座总得有人去坐,而那个人将会是他们四人之中的其中一个,而如果坐上那个帝王宝座的人是容月夜,难道他也容不下自己吗? 哪怕自己愿意做小伏低,哪怕自己愿意为他效犬马之劳,他也不愿意将自己庇护于自己的羽翼之下吗? 那个帝王宝座,真的就值得兄弟反目,手足相残吗? 两人过了一百多招还是胜负未分,可容云霄却已经开始心念流转,在心底频频自问,如果是容月夜,他真的会对自己毫不留情吗? 就在容云霄注意力不集中的那一瞬间,容月夜一掌就将他打落了池塘中。平静的水面投入了一个深窝的同时,四周溅起了一大片水花,将站在长廊上的容月夜也淋了个透。 容月夜阴沉的脸色仿佛下一秒就要狂风暴雨的天气,他伸手将已经浮出水面,正往自己这边游来的容云霄拉了上来。 “胡闹!这下你可满意了?!”容月夜阴沉着脸训斥容云霄。 “我有什么可满意?这话听起来怎么好像被打落入水中的是你而不是我一样?!”容云霄甩落一头水珠,看到容月夜竟阴沉脸训斥他,不由提高了嗓音。 又想到容月夜竟然真把自己打落水中,更是气恼,虽然自己熟悉水性,可这秋日的夜本就有些寒意,落水更不是什么好滋味。 “少废话,跟我去把衣服换了,否则明日又该传出尘王殿下在玄王府不幸落水的消息。”容月夜也不管容云霄的气恼,不由分说拉过他就迈开大步往前走。 落了水吹着风,容云霄也感到阵阵寒意,听到容月夜让他去换衣服,本想先换了衣服再和容月夜理论,但听到容月夜后面的那一句,容云霄的无名火又被点了起来。 容月夜他竟然是怕自己要借此故意陷害他?别说自己从未打算这么做,就算自己要这么做,会至于特地换上夜行衣,等天色暗了才悄悄到后门求见? 平日能把任性和恃宠而骄装得毫无破绽的人,或多或少也是有些任性的,容云霄就是这样,此时的他气恼至极,既恼容月夜,又恼自己。 容云霄狠狠地甩开了容月夜的手,恼怒道:“用不着,本王的尘王府有的是衣服,玄王既然早就下了逐客令,本王自然不会厚着脸皮多留。” 容云霄说完径直推开了容月夜,侧身而过,大步离去。 “容云霄!你给我站住!”听容云霄这么说,容月夜自然脸色更加难看。从玄王府到尘王府,说远不远,但说近也绝不是很近,刚落了水又一路吹着冷风回去,就算不染风寒对身体也没什么好处。 但容云霄哪里还会停步,不仅没有停留片刻,还提气而起,飞快地掠出了玄王府的后花园,一身湿漉漉的黑衣彻底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容月夜知道容云霄的脾气,一旦任性起来他要再追上去说什么容云霄也是决计不会听的,搞不好两人还会再次发生冲突,耽误了容云霄回尘王府的时间。 容月夜想通此节也不再去管容云霄,就算此时再要管也已经管不着。容月夜的一声长叹消散在飒飒秋风中,他举袖抹去溅到自己脸上的水珠,也提步离开。 就在容月夜即将离开水上长廊,抵达岸边时,王山海也刚好往这边赶来。王山海按容月夜的吩咐,遣走了附近的下人和护卫,但他自己却并未走远,生怕容月夜有事情需要吩咐找不到人。 “殿下这是怎么了?全身湿漉漉的,可是失足落入了池塘中?”王山海看着容月夜衣裳上的水迹,吃惊的问道。 他方才在远处确实是听到凉亭这边的动静,但又不敢贸然过来,等到动静消失了这才敢过来看看,却不曾看到的却是衣裳已湿,脸色阴沉的容月夜。 王山海疑惑的目光都看到容月夜的身后,却并未看到容云霄的身影。 “大惊小怪什么?失足落入池塘的又不是我,命人把凉亭里的东西收拾了。”容月夜沉声吩咐道。 “失足落水的不是殿下,那莫非失足落水的尘王殿下?这……”王山海听容月夜这么一说,又四处张望不见容云霄的身影,盯着池塘往下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文学馆 第103章 “下次容云霄再来玄王府,就替本王转告他,本王不见。”容月夜话语中带着不悦和危险,说完就拂袖而去。 王山海如释重负,看来尘王殿下已经离开玄王府了。幸好尘王殿下没有在玄王府有性命之忧,否则再有一次,陛下估计就会要了他们这些玄王府奴才的命。 可随即他又想到自己的关注点是否已经跑偏?玄王殿下为何竟然如此不悦?直呼了尘王殿下的名讳,还说下次不再见尘王殿下。 尘王殿下下次若不来了倒还好,倘若真的来,那该叫他如何是好。 王山海胡思乱想了一会,走到凉亭看到一地狼藉,连忙去安排下人将凉亭的东西都收拾了。 无情在玄王府的后门处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藏身,静静等待着容云霄出来。可出来的容云霄却让他大吃一惊。 只见容云霄全是湿漉漉的,仿佛刚在水里泡出来一样,头发上的水珠一直顺着发梢滴落。 “殿下这是怎么了?”无情一脸担忧地问着,还一边问,一边就要将自己的衣裳解下来给容云霄穿。 “立即回府!”容云霄抬手制止了无情了动作,扔下一句话就往前走了。 无情知道容云霄心中不悦,也不敢再多嘴,连忙快步跟在容云霄的身后。两人到达拴着马匹的地点后,策马离开。 一路上容云霄一语不发,但他脸色阴沉,周身散发的气息让无情有一股巨大的压迫感。无情只敢在心底暗暗叹道:近来只要是从玄王府出来,殿下就没个好脸色。向来和颜悦色的尘王殿下,也不知道玄王殿下是怎么做到把尘王殿下气成这样的。 自那一日从玄王府离开后,容云霄就再没去过玄王府,两人在下朝时偶尔单独碰上也只是淡淡瞥了对方一眼。 容雷漠则一直暗中留意那两人的动向,见那两人就连表面上的亲密也懒得去装,只道那两人多半已经反目,心底无比期待他们的战斗升级,自己好坐收渔人之利。 之后,容雷漠也依言到尘王府拜访了几次。由于容云霄深得煜帝欢心,煜帝时常会宣他进宫面圣,也好享受有个孩子十足的皇儿承欢膝下的乐趣。 因此,容雷漠每次到尘王府拜访时也旁敲侧击打探煜帝的一些动向,容云霄既然说过要唯他马首是瞻,自然也真真假假给容雷漠透露一些信息来稳住他。 但几次之后,容云霄就抱怨容雷漠还不出手对付容月夜,还说起自己好心去玄王府看望容月夜,想将玄王府中一尾难得一见的好看锦鲤讨要回来,却被他打落池塘,丢尽颜面。 说到这件事容云霄还当着几个丫鬟的面,在容雷漠面前气鼓鼓地摔了几个果盘,让容雷漠心叹他这个四皇弟一旦耍起性子来果真是不好相处。 也正是见容云霄动不动就为一点小事大发脾气,容雷漠更不把容云霄放在眼里,觉得他胸无城府,更不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总是,就是他这个四皇弟成不了气候。 容雷漠那一日花了好长时间好言劝说,才将容云霄的给安抚了下来。容雷漠一则就是想看容云霄和容月夜想斗彼此消耗,所以他占时还不打算鲁莽出手对付容月夜。 二则,就算他此时想对付容月夜,也没有什么最自己十分有利的时机,只能静静等待。 在这样的情况下,容雷漠也不再去尘王府看望容云霄,生怕容云霄再次耍起脾气,自己不花个半日把他安抚下来就难以脱身。而容雷漠又怎么愿意把大块的时间浪费在一个他觉得毫无威胁,不成气候的容云霄身上。 如此一来,容云霄倒也暂时落得个清净,不用花费心思再去应付到尘王府作客的容雷漠。 至于天玑国和旬空国的战况,容长风坐镇军中,天玑国将士士气大增,成功打压了旬空国的嚣张气焰。 两国接连开战了一个多个月,双方各有损伤,疲劳不已,也都默契地偃旗息鼓,暂时休战。 虽然只是暂时性的打压了旬空国的气焰,但边关得以暂时的安宁,煜帝已经是龙颜大悦,在朝堂之上对弈王容长风一番赞扬后,也犒赏了三军,承诺待大军凯旋重重有赏。 朝堂之上大臣们也面露喜色,尤其是容长风母族在大臣,更是喜不自胜。 边关暂且安宁,国中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三位皇子虽然暗中波涛汹涌,但表面已经维持着过得去的友爱。在这难得的平静和乐里,冬日的寒冷不动声色渐渐取代了秋日的凉爽。 天玑国下起第一场雪的时候,年事已高的太后突然病情恶化,太后多年来本就缠绵病榻,鲜少过问宫中事务,加上年事已高,就算御医医术再高明,滋补的汤药再名贵,也改变不了什么。 太后这些年来似乎也已经看淡生死,身子利索的时候也不喜参加各种宫宴,而是抄经念佛。如今天气寒冷,病情恶化,太后自己也感受自己福寿将近,时日无多。 下过一场鹅毛大雪后,太后竟觉得精神比之前都要好得多,便命侍奉自己的婢女去做安排,宣三位皇孙入宫闲话家常。 在太后病重期间,煜帝已经来过几回。此时,太后难得精神,也不想再听煜帝劝她好生喝药将养这些早就听得耳朵起茧的话,而是只想在自己无多的时日里,再见几个皇孙热闹热闹。 三位皇子得知皇祖母病情恶化,早就多次求见,却都被皇祖母拒绝。如今得了皇祖母的宣见,都急匆匆赶来。 待到了太后的跟前,他们发现他们那向来和蔼可亲的皇祖母已经销售憔悴,再不复昔日拉着他们小手,带他们去赏花的风华,都忍不住心中阵阵难受。 记得孩童时候,他们可都是皇祖母最疼爱的宝贝,不管他们怎么吵闹争执,皇祖母都从未舍得训斥过他们一句。 “哎哟,哀家的皇孙们个个都英俊不凡,可怎的都如此愁眉不展?你们小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啊。”太后看到他们满脸的担忧和凄楚,笑着冲他们招手,像小时候那样叫他们到自己的跟前来。 文学馆 第104章 “皇祖母,云霄可想念您了,求见您多次,您都不许云霄来见。”容云霄半跪到了太后的跟前,忍住心中的酸楚边抱怨边撒娇道。 随后,容月夜和容雷漠也纷纷半跪到了太后跟前,诉说自己的对皇祖母的挂怀。 太后已油尽灯枯,脸色和唇色都不见血色,哪怕已经让婢女帮着梳妆打扮,可依旧掩不住她的憔悴 《一梦浮生烬》第104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5章 容云霄当着那名随从的面焚毁了密信后,才让萧平暗中将他送走。 萧平送走来送密信的随从后,回到房内,看到容云霄正微蹙着眉,在房里来回踱步。 他知道容云霄并不是一个容易焦躁不安的人,他善于伪装,也比大多数人更沉得住气。如今连他都在焦躁不安,说明事情远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一梦浮生烬》第105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