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陌上故人来》 第一章 楔子 寒冬已过,万物复苏。 桃花盛开的三月,京城的护城河面上泛着一只奢华尊贵,美轮美奂的画舫。 这是太后赏赐给宁远侯府大小姐的生诞贺礼,今日初次游行,岸边上的护栏外立身不少停留观看的百姓。 河边的柳树下,两名身着寒酸的男子遥看着画舫,目光中无不是愤恨。 “听说这画舫打造花费了近万两黄金?” “谁说不是,太后以为这宁远侯府的大小姐是公主呢?一个生辰竟送如此奢靡的贺礼。” “哼,不过是个山鸡罢了,真当自己是凤凰。” 两名男子就这样看着河面,时不时相互抱怨两句。 船上的曼纱随着河风轻轻飘扬,一阵悠扬婉转的琴音从舫内传扬出来。 一缕清音袅袅而起,余音萦绕河面。 一曲终了,悦耳的琴音止住,有几名停留的百姓大步离去。 舫内一名淡紫锦衣的女子慢慢走出,她迈步到画舫船头上,立身在船头的凭栏前,闭眼享受着温暖的日光。 金色光芒照耀在她周身,仿若世间如她看起来般那么美好。 一阵大风迎面吹过,女子发髻上的玉簪从发上脱落,随即掉到船头的边沿又落入了水中。 女子斜身向水面看去,身子一个不稳,整个人直直栽进水中。 只听“扑通”一声,很快便见女子在水中挣扎起来,可不到半刻,女子没了挣扎,沉沉坠下河底。 闻声从舫内跑出两名丫鬟,见到水面荡起的水花,脸色吓得惨白,二话不说,跳入水里。 河边柳树下的两名男子看见水中的情形,对视一眼,目光中流露出些许犹豫,终究是转身朝着街道方向匆匆离去。 两名丫鬟潜在水中许久不曾现身,岸上有名粉衣女子见丫鬟久久不曾救起人来,越过护栏毫不犹豫跳进了河里。 粉衣女子的入水声,惊动了护栏边上背向河面正吟诗作对的几名书生,他们转过身看向画舫,纷纷拥簇在一堆议论着船上发生了何事。 一名挑着扁担正要赶往集市的小贩从书生们的身旁途经,见他们成群而立,面向着河面,他便朝着画舫周围扫去一眼,不禁立马丢下肩上的担子,面色大骇惊呼道:“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第二章 初雪降 腊月寒冬,小雪纷飞。 今日清早,一场酝酿许久的初雪落了下来,宫殿上的琉璃青瓦被覆上一层薄薄的雪沫。 明染带着丫鬟迈步进了露梅园。 园内的梅花绽放到了极致,雪花落在盛开着花朵的树枝上,将花朵遮掩起来。 她嘴角扬起一抹浅笑,轻轻踮起脚尖,将花朵开的最盛的那枝梅花折下,回头递给了身后的丫鬟。 她朝着前面的梅树又走了两步,再次折下了几枝红梅。 细小雪花落在她如墨的发间,黑白相间,将她绝美的容颜映照的更是娇嫩无暇。 见丫鬟提着的篮子里已装满了梅花,她便领着丫鬟往园外迈步。 刚刚走到宫殿的红漆大门前,一名身着飞龙翱翔玄墨锦服的男子领着两名太监宫人从前方大步走来。 他双眉如漆,鼻梁高挺,平静如水的眼眸在看向明染刹那,目光中泛出淡淡的光芒,嘴角扬起一抹暖人微笑。 明染停在镶着金漆的惠永宫匾额下,面带微笑候着那名尊贵的男子,他便是太后的养子,天朝皇上萧以谦。 “参见皇上。”明染与丫鬟同时曲膝行礼。 萧以谦笑着挥手,示意明染起身。 “今日冷了不少,快进去吧。” “皇上怎的过来了?我去给姨母通传。” 话音一落,她便轻快地向殿内跑去,裙摆飞扬在身后。 穿过九曲回廊,她捧起丫鬟篮子里的梅花,掀开门口遮挡风雪的帷幕,迈步进屋。 她的身上与发上落了许多小雪,进屋的时候,一阵寒冷的风也顺势吹进了屋。 “姨母,我新摘了不少梅花。”她走向红木软榻。 太后一身雍容华贵的宫装,端坐在软榻上,听到明染的话,她微闭的双眼缓缓睁开,和蔼笑道:“今早下雪了,外头可冷?” 明染笑着回答:“一点都不冷,外面景物美极了。” 一名宫女拿着一只蓝釉白瓷瓶走到她面前。 明染接过瓷瓶,放到圆木桌上,将手里的梅花一枝枝插入瓶中。 “被雪花浸染后的梅花,格外清香呢。” 她低头嗅着红梅,突然想起什么般,抬起头看着梅花,目光游离,面容恍若一潭碧水般清冷,她细声道:“想必侯府梅园的花,也开的这般好看了吧。” 太后轻轻一笑,从榻上起身走到她身后,“染儿是想家了?” 明染是宁远侯府大小姐,而太后是宁远侯夫人的亲姐姐。 所以自明染三岁起,便时常被太后接进宫里小住,少则几日,多则一两月,而此次入宫最久,已足足有三月。 明染正要开口,门口的帷幕再次被掀起。 看见进屋的萧以谦,太后看向他身后的太监,责怪道:“皇上来了怎不提前通传一声。” 明染不好意思道:“都怪染儿方才进屋只顾梅花,忘了告知姨母在门口遇见皇上一事。” 太后笑着睨了她一眼,转头看向萧以谦,“快到榻上去坐。” 萧以谦边往榻上走边道:“染儿想回侯府了?” 明染坐上圆木凳,一手托腮,撇嘴不语。 太后见她闷声不语,道:“你这模样,还以为在宫里,哀家苛待你了。” 明染从凳几起身,走到太后边上,道:“哪有,姨母想多了。” 萧以谦对着跟进屋的太监扬了扬手,那名太监掀开帷幕唤进另一名举着托盘的太监进来。 “昨日听闻母后在为侯府备礼,这是外邦进贡的三颗东珠,染儿回侯府就带回去吧。” 明染一头雾水,眨巴着眼睛看向太后。 姨母何时在为侯府备礼?难道姨母准备让自己回府了? 太后抿嘴一笑,“难道染儿不想回侯府过年?” 还有七日便是除夕。 “姨母让我回去?” “若再不放你回府,你母亲心底里不知对哀家生了多少怨气呢?” 明染不由咧嘴一笑,走到太后一旁落座,挽住她的手腕,撒娇道:“母亲时常盼着让我多留在宫里收收性子呢,说我太闹腾,扰了她清静。” 太后笑的开怀,伸手将明染额前的零落下来的发丝抚顺。 “方才是谁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一听说要出宫了,立马生龙活虎起来。” 明染向太后怀里蹭了蹭,面上讪讪地笑着,实则心中已欣喜若狂。 晌午时分,三人围坐在圆木桌前用膳。 “染儿回府可还有想要之物?”萧以谦抬眸看着她。 明染拿着汤勺的手顿住,她目光迎上他,道:“不知皇上可否准染儿去藏书楼带几本书籍回府?” 明染在宫里的时日,绝大多数都是去了藏书楼,那里面有天朝所有的书籍,不管是洲城人文的书,山川河流的书,医书,兵书,种类繁多, 而她最近阅到了一本《天象之观》,里面讲述了一些不可思议的天象,她从现代穿越那日,正是狂风暴雨,兴许这一切与天象有关联。 萧以谦柔声道:“只要你想看的,只管拿走便好,朕刚好也要去一趟藏书楼,便陪着你去挑选。” “多谢皇上。” 用完午膳,出门恭送萧以谦与明染的嬷嬷回到房中。 太后在斜倚在软榻上,闭眼小憩。 见嬷嬷进来了,太后慵懒地睁开眼睛,问道:“皇上也去藏书楼了?” 嬷嬷低头答道:“是。” 太后轻笑一声,“这皇上的心思,都快昭然若揭了。” “可奴婢看来,明小姐似乎并不明白。” 太后从软榻起身,拿过雕花方桌上的暖炉,悠悠道:“这染儿若与皇上真有情,哀家也乐意凑成,可自落水后,染儿看皇上的目光,已无当初的女子羞涩,想必染儿......” 说到后面,太后轻轻摇了摇头。 当初的明染每次见到萧以谦时,目光中总会流露出浓浓的喜意。 那番小女儿姿态,太后又怎会不懂。 可自打去年明染历经落水事件后,明染与萧以谦见面时,太后便再也不曾从她眼眸中看到过半分悸动。 嬷嬷笑道:“许是明小姐还不懂。” 太后叹息,“唉,一想到那次染儿落水,哀家这心里就难受的紧,便觉得只要染儿高兴就好,她若心悦皇上,哀家就算忤逆了父亲,也会成全她。若她对皇上只是兄长情谊,哀家便会为她挑选这世间最好的男儿,绝不愿意委屈了她半分。” 她顿住再次叹息,继而又道:“可如今皇上这多疑的心思,哀家真不敢轻易让染儿自己挑选良人。” “皇上与明小姐也算一起长大,想必皇上定不会勉强明小姐,况且天朝人尽皆知,当年国公爷可是在沐家先祖灵前立过誓。” 太后目光飘远,心不在焉道:“帝王之心,谁又能测呢?” 第三章 苏家丫鬟求救 潇潇飞雪漫天,天地之间被一片皑皑白雪覆盖。 一辆马车停在壮丽宏伟的宁远侯府府邸外。 “小姐,到了。”侍立在马车外的丫鬟躬身对着车内说道。 一双纤手掀开帷幔走出马车,她仰面看了眼府门房檐下的金漆匾额,浅笑着跳下了马车。 “在宫里呆了三月,可闷死我了。”说着她便迈步向府中走去。 刚迈上府邸朱漆大门口时,府外官道上一阵吵闹声传来,她蛾眉微微蹙起回头看去。 “何事吵闹?” 只见护卫执剑拦住了一名丫鬟衣饰的女子。 护卫见明染问话,收起佩剑,放那名女子走到府门口。 “求明小姐救救我家小姐。”女子哭诉道,跪地磕头在大门口中间。 明染一脸疑惑,迈步门口的石阶上,俯视着跪地女子,道:“你家小姐是何人?” 跪地女子唯唯诺诺道:“回明小姐,我家小姐乃苏沉心。” 明染清澈的眼眸流露出惊讶,“苏沉心?” 此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去年落水穿越过来时,是苏家小姐将自己从护城河里救起。 那几月,每逢出府后就会去苏府找她一起游玩,可不知为何,那段时日能清晰的感觉到她似乎并不喜与自己一起,所以后来便很少再去苏府。 明染不解开口,悦耳的声音问道:“她怎么了?” 跪地的女子低着头道:“前几日,我家夫人病逝,小姐一时想不开,想追随亡母而去,幸好被当日值夜的丫鬟察觉而救了下来,救下来后的小姐虽拣回一条命,却一直风寒不退,老爷嫌小姐多事,也不曾请过大夫。眼下小姐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无奈之下,管事婆子便遣了奴婢前来请明小姐救我家小姐一命。” 她说完便不停地磕头,嘴里不止地喊道:“请明小姐救救我家小姐。” 明染沉吟片刻,看向她道:“你起来吧,带我去苏家。” 一旁的丫鬟迈步到明染身后,小声道:“小姐,您刚从宫里回府,还未去见过夫人。” “将姨母的赏赐唤人带去母亲房里,苏小姐对我有恩,我先去趟苏府,去请一名大夫随我前去。”明染边说边朝着石阶迈下。 “小姐……”丫鬟看着明染走上马车的身影,她自知已劝不住明染,向官道上的护卫挑去一眼。 知晓她是示意让自己护好小姐,护卫点头会意。 丫鬟转身进府,很快在拐角处隐去了身影。 跪地的女子起身立在马车旁。 过了片刻,方才那名丫鬟领着一名头发斑白的老者走向马车。 “走吧。”丫鬟对着车夫吩咐道。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一队人马朝着苏府方向驶去。 马车内,明染靠着车壁阖上了双眼。 吆喝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人来人往的嘈杂声传入马车内,充斥在明染耳边,令她烦心不已。 一个时辰后,马车骤然停下,她走下马车,让苏家的丫鬟领路。 苏府门口的两名小厮看着停在官道的马车,面面相觑。 任谁也可看出此辆马车的华丽,如此豪华的马车想必其主人的身份也定是贵重。 “此乃宁远侯府的大小姐,前来看望小姐。”那名苏家的丫鬟对着两名小厮道。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通传。”其中一名小厮点头道,正欲转身进府。 “不必了,直接去苏小姐的院子。”明染说完便径直走入。 她不禁心中冷笑,府中正室前几日已逝,通传?向谁通传?难不成去向一名妾室通传,想必还没有谁家的妾室有这个资格来接见她。 门口小厮望着走进府的一行人,目露慌色,其中一人立马向后院跑去。 苏家的丫鬟领着明染一行人走到了苏沉心的闺房外。 房门口侍立着一名婆子,见到从院外走进的明染,立马迎了上去。 “奴婢见过明小姐。”婆子走下台阶,对着明染曲膝行礼。 明染去年在苏府见过这名婆子,对着她柔声道:“不必多礼,我带了大夫来,先去给苏小姐瞧瞧吧。” 婆子点头,起身拭去感动的泪水,走到闺房前将房门推开。 明染领着大夫与丫鬟迈步进屋。 房内并无炭火烘烤,一股清冷之气笼罩。 她走到木兰雕花的榻前,看着榻上双目紧闭的女子,微微有些疼惜。 苏沉心的面容苍白如雪,消瘦的面庞看起来虚弱无比。 她侧首对着立身门口的大夫吩咐道:“替苏小姐瞧瞧。” 大夫迈步走到榻边,将药箱搁置在一旁凳几上,从里面取出一块丝巾覆在苏沉心的手腕上,随后落座在榻前的凳几上,把着她的脉博,凝神细听。 明染从榻边步到闺房中间,她朝着房内环顾了一周,落座圆木凳几上。 片刻后,大夫睁开眼,收回手,走到明染一旁,拱手道:“启禀大小姐,苏小姐是风寒侵体而伤了根本,需得细细调养些时日才可见好。” 明染看了他一眼,道:“用最好的药材替苏小姐调养。” “是。”说完他便提着药箱,由丫鬟领着去抓药。 一直默默拭泪的婆子此刻走上前,跪在明染身前,道:“奴婢多谢明小姐。” 明染扬手示意她起来,见她起身后,一边向榻上走去一边道:“只要苏小姐无碍便好。” 她刚走到榻边,便看见苏沉心的睫毛颤了颤,随后她睁开眼,看着明染发愣。 明染嘴角扬起一抹笑,惊喜道:“你醒了,可还记得我?”她俯身向榻上凑近。 苏沉心沉默半晌,气若游丝道:“明小姐。” 明染轻轻点首,落座凳几上,看着她道:“苏夫人已逝去,你要节哀。” 苏沉心的泪水顺着两侧脸颊滑落到枕上,一沾枕便掩去了痕迹。 看着她的泪水止不住地滑落,明染有些慌乱,摆手道:“你别哭啊,我不提,不提了,你如今身子虚弱,先得养好身子,别去思虑太多。” 苏沉心将自己的情绪抚下,对着明染艰难说道:“明小姐有所不知,我母亲并非病逝,而是遭了歹人下毒,毒发身亡的。” 明染瞪大了眼看着她,难以置信道:“苏夫人堂堂正室,也会遭人下毒?” 不过很快明染便平静了下来,只因她想起她的太后姨母,当初的天朝皇后,同样被人下毒失了腹中皇子,后来便再无法有孕。 她收回思绪,看着苏沉心问道:“你为何肯定苏夫人是中毒而亡?” 苏沉心强撑起身子,想要坐起身来。 侍立在房中的婆子见此,立马走上前扶起她。 她坐起身子,低垂着头,小声道:“母亲去世那日,我被拦在了房外,一直到母亲被装进棺前,我都没曾见过母亲,出殡那日,快要合棺前,我从灵堂前冲开阻拦上前向棺内瞧了一眼,就是那一眼,我看母亲的面容黑的吓人,母亲才去世三日,眼下又是冬日,母亲的的尸身不可能如此快便呈黑色。” 她抬头看了一眼明染,呜咽道:“我查过医书,又回想起母亲去世前,我明白她绝不是像父亲对外宣称的病逝。” 明染听后,道:“可知是谁下的毒?是何毒?” 苏沉心摇了摇头。 “那该如何是好?你既无疑心之人,又不知是何毒。” 明染不禁犯了难,低头沉思,忽然她眼眸一亮,抬头道:“苏夫人前几日刚下葬,可以开棺验尸。” 一旁的婆子立马摆手插话道:“明小姐,万万不可,此事老爷绝不会同意。” “若不让他知晓呢?”明染仰面看向她。 婆子不禁疑惑,用不解的目光看着明染。 苏沉心凝视着明染,道:“明小姐意道私下里开棺?” 明染投去赞同的目光,道:“若苏小姐不介意,我私下寻人去开棺验尸,再将给你母亲下毒的人查出来,可好?” “明小姐……”苏沉心不由再次落泪。 她心间挣扎许久,毕竟苏夫人已入土,不该再扰逝者安息,可她一想到苏夫人可能是被人下毒而亡,终是一咬牙,掀开衾被从榻上下地。 她一下地便跪在明染身前,道:“明小姐大恩大德,沉心没齿难忘。” 未得官府与陵墓的本家准许,私自开棺是一件极损闺誉之事。明染愿意冒着受世人指责的危险替她调查真相,她心中感激不尽。 明染将她身子扶起,道:“苏小姐难道忘了,我也欠着你救命之恩。” 她与婆子一道将苏沉心扶上榻。 “苏小姐放心,此事我定会给你查个水落石出。” 苏沉心面露感激,道:“一切就有劳明小姐了。” 明染回以一笑,道:“你先养好身子,若我有何不解,再来问你。” “好。”苏沉心不禁哽咽,低头拭泪。 “今日我刚从宫中回府,还未去见过母亲,我就先告辞了。” 明染起身,迈步向门口走去,院子外一道身影闪过。 苏沉心双手撑在榻沿上,看着她的背影,诚恳道:“多谢明小姐。” 那一闪而过的身影在明染眼中晃过,她回头对着婆子高声道:“苏小姐身子未好,我将方才一道前来的丫鬟留下,若有人为难你家小姐,便让她回府禀报我。” 说完,她便走出房门,由先前领着她进府的丫鬟带路往外离去。 出了苏府,坐在马车上的明染不禁有些头疼,既然要开棺,可以找人来帮忙,可验毒,她又该找谁呢? 苏夫人的毒尚无定论,她不能直接找午作去验毒。 思虑许久,她忽地想起宸王身边有一名治病识毒之人。 既懂得用毒,也懂得识毒。 看来,此事她只得去找宸王帮忙了。 第四章 回侯府 马车摇摇晃晃从热闹的街道穿过,雪花洋洋洒洒从天际飘落。 从马车上下来,明染飞快跑往侯府后院。 “娘,我回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满室熏香氤氲的房内,紫木软榻上的明夫人沐氏侧首看向一旁侍立的婆子文妈,扬起一抹微笑,小声道:“真是一点没变。” 文妈是自小便在荣国公府跟随在沐氏身边的丫鬟,自然明白沐氏话里是指明染的举止。 她笑着低下头,道:“大小姐性子欢脱是好事,外人都道她像极了太后娘娘年轻时。” 太后年轻时容冠天下,是京城当之无愧的第一美人。 明夫人轻轻叹息道:“唉,太后仪态端庄典雅,染儿何处有半分太后的影子?” 正说着,明染的身影便步入房内,一双白皙的手掀开了珠帘。 “娘,我回来了。”她边说边走向软榻。 明夫人故意冷下脸,起身拉过她往自己面前一立,她的手刚一触碰上明染,蹙眉道:“为何手这般凉?云荷呢?怎么不替你备下手炉?” 说着她便将自己手里的手炉塞到明染手里。 “我将她留在苏府了。”明染接过手炉,一边说着一边走向软榻坐上。 明夫人坐到另一边,细细打量着她的面容,见她与入宫前一致,并无半分消瘦,才好奇道:“苏小姐当真病的那般严重了?” 今日已有人将府门口发生的事告知给她,不过苏家小姐究竟如何,她倒还未有耳闻。 明染对着她扬起一抹笑颜,道:“不是她病得严重,是她在苏家的处境艰难,所以就将云荷留下照应。” 明夫人笑道:“理应如此,毕竟苏小姐曾经救过你。” 她就明染一个孩子,对于苏家小姐当初的施救,她是感激涕零。 明染抱紧了手炉,将脚伸到榻上盘坐起,撒娇道:“娘,我要吃文妈做的金丝糕。” 明夫人被她一声软绵绵的叫声叫的心间一阵柔软,她伸手刮了下明染高挺的鼻尖,笑道:“难不成太后宫里的小厨房还没有文妈的手艺好?” 说完她侧首看向文妈点了点头,文妈躬身退出屋内,往小厨房方向而去。 明染笑呵呵说道:“姨母宫里的当然是极好的,我这不是饿得慌,所以就想起了文妈做的糕点。” 软榻上摆放着楠木小方桌,桌上有一盘糯米糕,明夫人将精巧小碟推到明染面前,道:“先吃点这个。” 明染伸手拈起一块,小口用着。 “太后身子可好?”明夫人眉眼含笑看着明染。 “好着呢。”她边咽边说道。 明夫人原本微笑的面容慢慢沉下来,她似回想着什么,道:“太后一生清苦,虽膝下有皇上与宸王,可终究与她没有血脉。她时常宣你进宫陪伴,你也就还未出嫁能陪得上我们两年,若日后.......” 太后乃荣国公府嫡长女,明夫人是嫡次女。两姐妹自小感情要好,当初知晓太后永无法有孕时,她一个文弱女子,都恨不得将那毒害太后腹中皇子的林妃千刀万剐。 明染听见她语气忧伤,立马打断道:“娘,好端端的为何又提起这些?” “好好好,不念了不念了。”她的眼里突然就涌出泪水。 明染吓了一大跳,从榻上起身走到她一旁,拉过她的手,安慰道:“娘,皇上待姨母比柳太妃还要好,你不必太过忧心。” 柳太妃是萧以谦的生母,当初一生下他便自愿过继给了太后。 明夫人拭去眼角的泪水,道:“唉,你刚回府,不提这些糟心的事。” “对嘛,这样才乖。”她轻轻捏了捏明夫人的脸,笑着逗她。 明夫人被她没大没小的行为逗乐了嘴,双眼含着宠溺的微笑看着她。 “没规没矩。” 明染粲然一笑,回身坐上榻,道:“娘,午膳我就不陪你用了,我要出趟府。” 明夫人轻笑着的面容瞬间拉了下来,不悦道:“怎么才刚回府就要出去?” “这不是在宫里呆了三个月,实在憋坏了我。”她继续拿起桌上的糯米糕用下。 明夫人语重心长道:“你啊,都要及笈了,怎得还如此骄纵,若嫁了人,如何当起一家主母之责?” 听着明夫人的唠叨,明染伸手扶额,她将手里的糕点全部塞进嘴里,边往下咽边起身。 “娘,我饱了,文妈的糕点替我留到明日,我先走了。”说完她就往外迈步,一走出房便轻跑着向外而去。 明夫人的话含在嘴里还未道出,明染已跑出了屋。 想起屋外大雪纷飞,她起身将挂在高架上的斗篷拿起,追了出屋。 她立身在屋外的回廊上,院子里已看不见明染的身影。 噬骨寒风呼啸,细小的雪花飞舞在空中,昨夜融化了的白雪又堆积了起来。 一阵寒冷将她周身席卷,她端娴的面容溢出担忧,不放心地往院外张望。 天寒地冻的,不知这孩子出府做何? 府邸门口的朱漆大门敞开,正门口两边雕刻着半蹲的石狮,府邸外的官道已被白雪覆盖。 一抹纤细的身姿从府内迅速步出,她看了眼蹲在门后避寒的小厮,吩咐道:“去马厩牵匹马来。” 两名小厮闻声,手忙脚乱从门后走出,躬身道:“见过大小姐。” 其中一名小厮向前迈了一步,道:“小的这就去马厩,大小姐稍候。” 说完便一溜烟儿向府内跑去。 明染走到府邸匾额下,她仰面看着空中飞舞的雪花。 可真是冷啊。 她不由缩了缩身子,双手抱在胸前,在石阶上来回踱步。 官道前方的街道上出现一辆马车,缓缓向宁远侯府摇晃而来。 明染走下一步石阶,侧首看去。 看清了迎面而来的马车,她的唇角两边勾起一抹炫目的微笑,那张清美的笑颜,让纯洁无暇的雪景也瞬间黯然失色。 须臾间,马车停在官道上。 一名披着雪狐大麾的男子掀开帷幔下了马车,他大麾里面身着蓝色锦服,一头青丝冠于发顶,俊逸的面容上挂着舒心的微笑。 此人乃润王府世子,安栩乔。 明染自去年从护城河里被救起后,性子大变,她初次偷跑出府,便与润王世子相识结缘,故而两人三天两头便相约出府。 说来也奇怪,润王世子对明染那可是真是言听计从,让他从府里翻墙出来,他就绝不会走正门。让他走路,他就绝不敢骑马。 京城内众所周知,润王世子对宁远侯府大小姐,好得没话说。 安栩乔从掀开帷幔那刻,他的目光就凝视着石阶上的女子,不等车夫搬来小凳,他就下了马车快步朝她而去。 他的脚刚一迈上石阶,便听到明染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正要去找你呢。” “往常你刚回府可都是不空待见我。”五步石阶三步迈上,他站在明染一旁,一脸笑意看着她。 明染看向他,蹙眉道:“今日有事,去醉天楼。” 安栩乔见她冷的缩着身子,将自己的大麾解下,然后替她披上,道:“怎么出门都不添件斗篷?” “这不是有急事,别磨叽了,走吧。”说完她便伸手将大麾拢了拢,随后快步走下石阶往官道上停着的马车而去。 安栩乔被寒风吹的打了个激灵,他一边低头疑惑,一边紧跟着她走向马车。 明染一上了马车便觉得周身温暖不少,拿过摆放在一旁的手炉抱在怀里。 安栩乔坐到她一旁,一脸乐呵呵地笑着,道:“什么急事?” 明染看了他一眼,道:“去年将我从护城河救起的苏小姐你可听说过?” 安栩乔低头想了想,道:“就是因救了你后,被太后赏赐的苏小姐?她怎么了?” 那时候京城盛传着这名苏小姐救了宁远侯府的大小姐,人人都以为她会凭此得了太后的赏赐而跃进京城的贵圈,却不想没过两月,便再无关于她的消息。 明染向他凑近了一些,小声道:“听闻她病得严重,今日我回府前去见了她,她娘前些时日去世了,她怀疑苏夫人是被人下毒而死。” “下毒?”安栩乔吃惊道。 明染轻轻点头,道:“因为苏老爷对外宣称苏夫人乃病逝,所以她心中有疑却无实证。” 安栩乔看着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很快反应过来,道:“那你是要替她查明真相?” 明染点头道:“一会儿你就去打探苏家的陵墓,然后带两个可靠的人,今夜去开棺。” “什么?”安栩乔扬高了声音,瞪大了眼看着她。 “你大惊小怪什么?”明染没好气道。 安栩乔撇了撇嘴,压低声音道:“为何要去掘墓?” 明染小声道:“若不开棺验毒,如何得知苏夫人是否当真是毒发身亡?” 安栩乔有些不乐意,道:“一定要去吗?” 明染闭口不言,斜睨了他一眼。 “好吧,我去。”他心不甘情不愿的同意了,随即低头沉默不语。 见他答应,明染莞尔一笑,道:“多谢。” 安栩乔抬头一笑,道:“道谢就见外了,你明知我会答应。” 第五章 像极了一个人 安栩乔对明染说了些近月来的趣事,正说起他的武功长进不少时。 “世子,醉天楼到了。”马车外车夫的声音响起。 明染将手炉放下,起身出了马车。 安栩乔跟着下了马车,凑近了车夫对着他道:“回府让小丸带两个亲近的人来醉天楼找我。” 此刻明染才发现,一直跟在安栩乔身边的小丸今日却未见他踪影。 小丸是安栩乔的贴身小厮,从来都形影不离的跟在他身边,今日居然稀奇了。 她低头思虑了片刻,转身向醉天楼迈步。 醉天楼是京城第一酒楼,出入此地的人皆是达官贵人,世家豪族。 而明染与安栩乔的身份,无疑是醉天楼的座上宾。 尽管眼下风雪漫天,可醉天楼的客人依旧络绎不绝。 两人刚走到门口,小二便将两人带上了楼上的雅间。 安栩乔将往常明染爱吃的菜通通点了一道,然后又命小二温了一壶小酒。 小二点好酒菜,很快下楼去招呼了。 “进宫三月,最想念的便是这醉天楼的东坡肘子。”明染一手拿着筷子,望着门口翘首以盼,只差口水没流出来。 安栩乔嬉笑道:“染染就不想念我?我可是想死你了。” 明染将眼眸转向他,“还好意思道想我,今日回府为何迟迟不见你。” 明染一年要进宫两三回,往常她从宫里回府,安栩乔当日就会一早就候在侯府门口,只为了她一下马车就能看见他。 安栩乔撇撇嘴,道:“还不是安兰薇那死丫头,一早就将我房门上了锁,还不许下人们来开,后来还是我一脚将房门踹开才出来了。” “你确定,你是一脚踹开的?”明染斜眼看着他,一脸不信。 安栩乔干笑两声,侧首看着房内的孔雀屏风,摸了摸额头,道:“好像是......好几脚吧。” 明染噗嗤一笑,“你这个妹妹还真是......讨人厌。” “你就别跟她一般见识了,她就是个黄毛丫头。”安栩乔柔声道。 明染冷哼一声,“我可没那闲工夫跟她见识,她别来招惹我就好。” 安兰薇与明染不和,京城贵圈里人尽皆知。 具体为何不和,连明染都不知道,她只知晓只要与安兰薇碰了面,两人之间就会出现一种剑拔弩张的感觉。 “不敢招惹,那丫头哪有胆量真的来招惹你。”安栩乔赔笑说道。 在京城,明染完全享受的公主待遇。 或许这也是安兰薇一直想要与明染攀比的原因,得了郡主的封号,真正在身份上却低了侯府小姐一头,以安兰薇那争强好胜的性子,当然会心有不甘。 几名小二推门而进,将托盘里的菜一道道摆放在桌上。 “客官,请慢用。”领头小二恭敬说道,然后领着身后的小二走了出去。 看着一盘盘摆在桌上的菜肴,明染的目光全被吸引了去,她笑着拿着筷子夹起了那道肘子。 一口塞进嘴里,然后陶醉地摇了摇头,“可真是太好吃了。” 安栩乔将桌上的菜都往明染碗里夹,“好吃就多吃点。” 明染大口大口地吃着,她是真的饿了,方才为了不留在府里用饭,她只能对明夫人说饱了,以便立马出府来。 安栩乔将明染的碗里堆成了小山。 明染放下筷子,酒足饭饱。 “我去趟宸王府,问五哥借一人。”她拿过桌上的丝绢擦了擦嘴。 她口中的五哥便是宸王,宸王自幼丧母,是太后抚养长大,而明染时常入宫,所以便按着皇室辈分,唤他五哥。 安栩乔看着她道:“问宸王借人?” 明染点头,道:“你我不识毒,而此事又不能声张,只能去他那里借一识毒之人。” 说着她便离开了凳几,站起了身来。 “那我在何处等你?”安栩乔也站起身来。 明染闭眼想了一下,道:“城外春风亭。” “好,我去楼下给你牵匹马。”安栩乔说完便转身往楼下迈步。 茫茫白雪漫天飞舞,一匹骏马上,一名女子策马奔腾在官道,直直往宸王府方向而去。 看见前方巍峨雄伟的府邸,明染勒缰停蹄,利落下马。 她的心里其实也不太确定今日能否借到人,因为她穿越到这具身体后,只草草见过宸王两次,而上一次相见,是在宫里的宴会上。 按照原主记忆中的宸王,应该是个不问朝堂事的闲散王爷,可上次宫宴上她所见到的宸王,跟她保留记忆中的人,相差甚远。 且先不说气度上的差异,就他看明染的眼神,就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神色。 就好像,他能一眼看穿明染身体里的灵魂。 回想起他那讳莫如深又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目光,明染莫名地浑身一抖。 她走向宸王府大门,门口侍卫轻跑着迎上来,拱手道:“明小姐。” “五哥呢?” 侍卫是多年守卫王府的士兵,故而能一眼便认出明染。 他手持佩剑,躬身道:“王爷一大早就去练兵营了。” “可知何时回来?”她看了一眼身上的大麾,沾满了点点雪花。 士兵抬头看了一眼上空,随即又低下头道:“卑职不知,往日王爷都是在申时回府。” 明染迈步往府中大门走去,心道这士兵一点都不机智,眼下风雪交加,他居然不让自己进府等。 走上石阶,明染站在房檐下,叹气道:“我就在此等一等吧,你回岗吧,不用管我。” “是。”侍卫站回大门口的一侧,目不斜视看着官道。 一个时辰过去了。 明染站的双脚发麻,不顾门口两名士兵异样的目光,她走到朱漆大门的门槛上坐下,双手托腮撑在膝盖上,她的眼眸盯着官道上,眼里白茫茫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马蹄声响起,她欣喜看去,嘴角上扬起好看的微笑。 她欢快起身,刚一迈步便摔倒在地,原来双脚已被冻的失去了知觉。 马上的男子立马勒缰,从马背上滑落下来,大步流星走向明染身旁将她扶起。 明染被扶起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五哥。” 萧以宸俊如冠玉的脸上冷若冰霜,见明染已站稳了身子,他上下扫了她周身一眼,看见她身上的男子大麾时,原本关切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暗沉下来。 “听闻你今日才从宫里回府,来找本王何事?” 明染活动了下双脚,抬头笑看着他,道:“今日确有急事请五哥帮忙。” 萧以宸深邃的双眼轻轻地颤了颤,道:“何事?” 明染低头抿了下双唇,道:“想问五哥借个人。” 说完她微微仰面看向他,棱角分明的面容,剑眉星目,高挺鼻梁,还是那个好看的颠倒众生的男子。 可为何明染却始终觉得他不是自己记忆中的宸王。 萧以宸见她望着自己出神,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扬起,道:“借谁?” 明染收回游离的思绪,“无非先生。” 听到她口中的人,萧以宸蹙眉不解,目光疑惑看向她。 “借他做何?” 明染低头沉吟,不知该找什么理由来搪塞。 见她一脸为难,萧以宸转身看向从身后迎面而来的男子,道:“既然你不愿告知,那你就问无非先生可否愿意?” 明染霍然抬头,只见从石阶上缓缓迈步走来一灰衣男子。 原来方才与宸王一起出现的身影便是无非先生。 无非是先帝在世时培养的谋士,既能出谋划策,又能识毒治病。 先帝驾崩后,无非便跟随了宸王。 因为曾经是先帝的人,又颇有才能,虽然他只比宸王年长几岁,可大家也都尊称他一声无非先生。 明染快步走到他面前,正欲开口,却被他先一步说道:“在下但凭明小姐吩咐。” 萧以宸脸色越发冰冷,一脸不悦看着无非,似乎在道,你可是本王的人,居然外人一开口帮忙,你如此轻而易举答应了。 无非先生无视宸王的目光,嘴角一直上扬着,整个人看起来温润尔雅。 明染喜笑颜开,扯了一下他衣袖便往石阶下走,“那就有劳无非先生了,请随我来。” 她边说边走向府邸旁的骏马前,踩上马蹬翻身上了马。 无非骑上马后,停在官道上。 明染拉了拉缰绳,踏马到他一旁。只见萧以宸骑上他方才回府的那匹黑马,缓缓踏到两人的马前。 他挑了挑眉,看了眼天色,道:“天快黑了,无非没有功夫傍身,本王只得同行。” 明染一脸茫然看着他,难道你怕我对你的人图谋不轨? 一想到自己是请他帮忙,况且就算他不去,无非回府也定会一五一十告知他。 罢了,带上他也挺好,若事情败露了苏府怪罪的话,他好歹也是一王爷,也能替自己担一担不好听的名声。 想到此处,她眉眼带笑看了一眼官道前方,道:“既然五哥不嫌麻烦愿意同行,我求之不得。” 萧以宸突然觉得有种要被利用的感觉,可眼眸却不由自主含着说不清的目光看着她,见她侧首看过来,他立马将自己眼底的神色掩去,换成一幅冷漠的模样。 “走吧。” 明染整个身子怔住,方才宸王掩去的目光,像极了一个人。 她不由呼吸急促了几分,凝视着他已经启程向前的背影,心中迷惑不已。 难道自己看错了? 三人策马狂奔出城,一路奔向城外五里的春风亭。 第六章 皇室秘毒 夜幕降临,飞雪已停歇,寒风凛冽,吹打在苏家陵墓外的一行人身上。 今日傍晚时分,明染在春风亭与安栩乔碰面后,便由他的人领路,来了这陵墓。 众人将马停在园外,两名小厮高举着火把,将夜色下的道路照亮。 “路有些滑,我牵着你。”安栩乔回头将手伸在明染面前。 明染拂开他的手,“你别在前面挡路就好。” 萧以宸站在明染身旁,冷声问道:“你就带本王来这污秽之地?” 明染仰面看了眼他被火光照射的侧影,道:“我可只请了无非先生。” 言下之意宸王是不请自来,又怎能怪她。 萧以宸的脸冷如冰面,漠然道:“他是本王的人。” 无非一脸无奈,不理两人的争执,迈步向前走去。 明染见无非从自己面前走过,随即大步跟上。 不多时,众人眼前出现了一块空地,一座孤墓在空地中间,漆黑的夜里,四周仿若吹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阴风。 “你确定是这座墓?”明染侧首看向安栩乔一旁的小丸。 “回明小姐,小的确定。”小丸接过火把往墓碑走去,将手里的火把照在了墓碑上,上面的大字显露无疑。 “动手吧。”明染对着墓碑旁的两名小厮吩咐。 小厮们点头,蹲下身子开始挖开泥土。 明染回头向身后的无非扬起一笑,道:“无非先生,其实请你来此,是想让你帮我验一下棺内中人可有中毒。” 无非笑了笑,道:“在下方才在园外已猜出。” 明染挑了一下眉,阿谀道:“无非先生果然料事如神。” 无非轻笑着不回话,目光看着小厮们的动作。 一柱香的时辰过去,一具棺材出现在土坑中,小厮们与小丸合力将棺材盖打开。 无非向前走去,目光投向棺材内,他掩鼻跳下土坑,拿过火把凑近了打量着棺内。 明染见他埋头察看,欲迈步向他走去。 刚迈出一步,手腕便被身后的人拉住。 她蹙眉回头,冲着安栩乔不悦道:“放手。” 黑夜下,安栩乔并未看清明染脸上的不快,小声道:“染染,那里面可是死人。” “你就这点出息。”她狠狠甩开了他的手。 萧以宸看着两人一言一语,将目光凝视在明染身上,道:“别过去了。” 明染不解,“为何?” “过来。”萧以宸并不解释,看着她只说出两个字。 远处的火光在寒风下摇曳,明染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却鬼使神差地走向他一旁,然后立身他身侧,看着无非在棺边的身影。 安栩乔有些胸闷,撇嘴不语。 很快,无非从土坑上来,一脸凝重走到宸王面前,将手里的银针递到明染面前。 在昏黄火光下,清晰可见银针上的黑色。 苏夫人果然是死于中毒。 无非看着明染,道:“在下方才见棺中妇人面色浮肿,全脸乌青,从尸身上看,此妇人已死近十日,可她的眼角却一直有血流出,她的脖子下,全身发黑......” “无非。”萧以宸冷声打断他,目光责怪看了他一眼,又道:“说重点便好。” 无非看了一眼明染面上的惊恐,才发觉自己的话吓到她了,故而简单道:“死于中毒。” 明染回了回神,方才她脑海竟想象着无非的描述,她不由打了冷战,问道:“可知何毒?” 无非目光看了一眼宸王,欲言又止。 萧以宸看懂他的神色,道:“无妨,如实说来。” 无非点头,轻声道:“此毒乃逝魂归。” “逝魂归?”明染扬声问道,她从未听过此名。 无非知晓她定然未曾听过此毒,解释道:“明小姐未听过此毒也属应当,因为此毒药如今天朝只剩两瓶,皆在皇宫秘室中。” 明染听后更加疑惑,不解道:“皇宫秘室?那里面不是储藏着天朝绝迹的药物?” “的确如此,凡是无法再造的毒药或者解药,都只有那里面才有保留的孤本。”无非说道。 他顿了顿,又道:“此毒乃在下师兄当年所制,可他去世后,这世上再无人能制出此毒。” 无非的师兄便是无涯,也是先帝培养的谋士,先帝去世后便跟随了当今皇上。 萧以宸开口问道:“棺内是何人?” 能中这样珍贵的毒药,他很好奇棺中是何等人物。 明染低头道:“监察御史苏府的正妻。” “也就是去年救了你的苏小姐的母亲?”萧以宸肯定说道。 明染缓缓抬头,双眼微眯看向他,“五哥也知苏小姐?” 萧以宸扯起一角嘴唇,“京城谁人不知当初是苏家小姐救起的你?” 明染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苏夫人不过是一介官妇,怎会中这种毒?” 如今整个天朝都只有两瓶此毒药,况且又都在皇宫中。 苏家老爷不过是个五品监察御史,苏夫人也并非世家贵族,谁会拿这皇室秘毒来害一名区区五品官员的家眷? 最重要的是,能拿到此毒药的人,必定是能出入皇宫的人。 萧以宸也极为不解,他看着明染低头沉思,柔声道:“此事你别插手。” 明染立马抬头,“可我已经答应了苏小姐要替她找出凶手。” 萧以宸哼了一声,目光盯着她。 “报官吧。”明染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 “不行。” “不行。” 安栩乔与萧以宸两道坚定的声音同时响起。 “此事涉及到皇室,未查清前不能报官。”萧以宸率先道。 安栩乔也点头道:“不仅如此,若是报官,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堂堂宁远侯府大小姐,居然掘了朝堂官员家眷的坟墓,就算是为了帮忙查真相,可这是人家苏家的事,怎由她一外人来干涉。 萧以宸面色严肃,看着明染,“本王会暗地里查一查,但你不能插手。” 明染闷闷地低头不语,她的心里百转千回,看来此事,背后也许真的大有文章。 “染染,你就听王爷的,此事你别去管。”安栩乔走到明染身旁,轻声说道。 明染侧首看了他一眼,深深叹了一息,“好吧,五哥你定得帮我查出真相。” 她仰面凝视着萧以宸。 萧以宸微微点头,转身迈步向园外走。 安栩乔扬声对着小丸吩咐道:“将此地处理好,不能留下蛛丝马迹。” “是。”小丸点头,然后挥了挥手,领着两名小厮走到墓碑前。 明染与安栩乔齐身走在无非和萧以宸身后,一路往园外而去。 几人各怀心思,策马回程。 风雪已歇,原本被浊云遮挡了的明月,也及时现出身影,照亮了城外的宽阔大道。 明月高悬,积雪覆盖在官道上,路黑又难行,马儿行的异常艰难,直到后半夜才看见几缕灯火的城墙。 城门已落锁,几人的马停在城墙下。 骏马被勒停时连连嘶叫,城楼上值夜的士兵听到声响后,挑灯站在城墙上,高声问道:“城下何人?” 明染正欲开口报名,却听见萧以宸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开门。” 士兵听见声音,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仔细往城墙下望了望。 看清底下的人,他惊愕地瞪大了眼,慌忙道:“王爷,小的这就来开。” 城门打开,一条大道直通城内。 几人飞快入城,寂静无声的街道寒气四溢。 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城内的宁静,声响一路传至宁远侯府外,府邸匾额下,两盏明灯在寒风下来回摇晃。 门内的小厮听见府外的声响,从缝隙中往外看了一眼,然后立马打开朱漆大门,快步跑下石阶牵过明染一旁的马。 明染解下身上的大麾,扔到安栩乔身前。 安栩乔拿过大麾,不舍的看着明染。 “五哥,此事拜托你了。”明染看着萧以宸,目光诚恳。 萧以宸勾了勾唇,“本王既答应了你,就不会食言。” 刚说完,他便策马扬长而去。 无非对着明染笑了笑,紧随着萧以宸身后离去。 明染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她看了眼安栩乔,“快回去吧。” 不理身后安栩乔的目光,她满腹心事地转身进了府。 直到侯府朱漆大门紧闭,安栩乔才挥鞭离去。 明染漫不经心地往自己院子迈步走去。 一个苏夫人,如何能与皇室扯上牵连?是苏老爷?还是苏府妾室? 她实在想不通,苏府有何人有那个能耐拿到皇室秘毒。 其实她知道,今晚无非有句话没敢说,皇家秘室的毒药,若无皇上首肯,无人能拿到。也就是说,皇上知晓拿走逝魂归的人是谁。 看来,她不能指望宸王帮她查清此事,一切还得自己去查。 她快步回到雪琉院,院内灯火通明。 院门口站着一名丫鬟,看见明染的身影,低头迎上来。 “小姐。” 明染见她单薄的身子在冷风中瑟瑟发抖,“怎么出来了?” 丫鬟低头道:“夫人在房内。” 明染惊讶看了一眼紧闭的闺房,吐了吐舌头,走到房门口推门而进。 房内温暖如春,阵阵清香扑鼻而来。 明夫人一脸倦色端坐在软榻上,屋内的紫木圆桌上,摆放着金丝糕。 明染面上带着歉意走到明夫人面前,“娘,这么晚了怎么不回房休息?” 明夫人嗔了她一眼,起身道:“本准备你喜欢吃的菜一起用晚饭,却不想你天黑了都未归,今日急急出府去哪儿了?” 她伸手摸了明染的手掌,用自己的手掌包裹着她,想将她冰冷的双手捂热。 明染抽出手,“哎哟,娘,你还不知晓我吗?一时忘了时辰,城门下了钥,被锁在城外了,还好有人出城,所以才进来了。” 她边说边将明夫人往房外推,“这么晚了,你快回房吧。” “出城做何?既然城门下了钥,为何不喊人开门?” 明夫人话还未尽,转身看着已被掩上的房门,无声地摇头离去。 第七章 禁足 窗棂外冷风呼呼,窗扇啪嗒一声吹开,清晨的宁静被打破,寒风从窗外灌进屋内。 明染被声响惊醒,裹着衾被坐起身来,睡意朦胧地看着被来回吹打的窗扇。 一名丫鬟轻轻推门而入,快步往百花屏风后迈步,欲要去关上窗。 “不必了,这屋子暗沉沉的,透透气吧。” 丫鬟惊愕看上榻,心中嘀咕自家小姐今日为何醒得早,“小姐醒了,可要起身?” “起吧。”明染被寒风袭走了睡意,缓缓起身。 丫鬟转身出屋,命人端进一盆热水,她轻轻拧了一下脸帕,递给了明染。 明染接过热气腾腾的脸帕往自己面上擦拭,然后又接过丫鬟递来的漱口水。 洗漱完毕后,丫鬟拿过一旁备下的红色云锦缎袄,手脚利索替明染穿戴好。 明染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锦衣,上面是珍贵的孔雀丝线所绣的梅花,原本的宽袖已被改成了窄袖,正合她心意。 丫鬟见她面色带喜,笑道:“昨日夫人送来的,还配上了一套云彩鎏金钗。” 明染往梳妆匣上看了一眼,勾起唇角笑了笑。 穿戴好后,她落座梳妆台前,看着黄铜镜里影影绰绰的面容。 “一会儿将竹清,岚灵唤进来,我有事吩咐。” “是,小姐。”丫鬟对着黄铜镜里点了点头,继续为明染绾发。 当初明染身边共有云荷,拂月,竹清,岚灵四人伺候,因当时她刚穿越入这具身子,怕行事出错被身边的人看出破绽,所以她将跟随自己的四个大丫鬟打发出了外院,因身边不能没人伺候,便只留下了云荷一人。 昨日她将云荷留在了苏府,眼下不得不重新用起几人,比起府中不得亲近的下人们,当然还是她自己院子里的人更可靠。 正在为明染梳髻的便是拂月,她侧首看了看自家小姐的发髻,“好了,小姐。” 眼前的女子肌肤似雪如凝脂般透润,樱桃小唇不点而赤,眼如清泉,淡扫蛾眉。 她心里由衷感叹道,小姐可真是比那画上的谪仙还要美上几分。 明染看着镜内满意地笑了笑,“去吧。”她缓缓起身,走到紫檀木圆桌上落座。 拂月走出了屋,很快领着竹清,岚灵两人进入屋子。 竹清手上端着托盘,她快步将盘里的早饭放在桌上。 “小姐,这是您最爱吃的金丝糕。” 明染笑着看向她,“放下吧。” 竹清立身到拂月与岚灵一旁,低垂着头,等待着明染吩咐。 “岚灵。”明染对着中间的女子喊道。 一张清秀的面容抬起,“小姐。” “我记得你有些功夫?” 岚灵点头,“奴婢与云荷当初一起在府里的武师那里学过一阵。” 武师便是府中专门请来教导府里的男丁,而女子不便习武,便由自家丫鬟学来,保护主子。 看来近一年多未贴身伺候,小姐都快遗忘了自己是她第一护卫。 明染拈起一块金丝糕,“你近几日去守在苏府外,看看可有什么异动。” 她看了一眼岚灵不解的面容,又道:“当初在护城河救过我的苏小姐,她的母亲前些时日去世了,昨夜我已查清,她母亲是毒发身亡,所以要你看住苏府,我要替苏小姐查出害母凶手。” 三人由起初的吃惊表情转瞬变为了然。 原来小姐昨晚深夜未归是替苏小姐去查真相。 “奴婢明白。”岚灵道。 明染小口吃着手里的金丝糕,偶尔舀起一勺肉糜粥喝下。 “竹清。”她低头喊道。 竹清笑着迈上一步,“奴婢在。” 明染抬头看向她,这丫头看起来少了几分沉稳。 “替我查一查宸王。” “小姐,要查宸王?”竹清收起面上的笑容,不太确定。 明染放下手里的勺羹,起身来走向她。 “宸王近两年的消息,凡是能打听出来的,事无巨细的探来。” 竹清点头领命,不敢质疑自家小姐的吩咐。 两人曲膝退去,走到房门口时,又听见明染的话。 “此事不可声张,包括夫人也不能告知。” 岚灵与竹清齐声道:“是。” 说完两人便迈步离去,穿过回廊走出了雪琉院。 明染慢慢步到房门口,屋外所见之处,皆是白雪。 她走到房檐下,仰面望向天际,伸出手接住了飘落下来的雪花,细小雪花融化在她手里。 她自言自语说了一句:“快过年了。” 拂月走到她一旁,将手里的狐毛镶边斗篷为她系上。 “小姐,手炉。” 明染低头轻轻一笑,接过手炉,“走吧,给母亲问安。” 明夫人的海棠院与雪琉院中间仅仅隔了一片梅园,走出院子路过梅园,便能看见海棠院。 梅园的梅花已盛开,红白相间其中,一片清香飘荡在这条路上。 风景虽美,明染却无心欣赏,只因落在她身上的雪花,冷的她一刻也不想停留。 她步到海棠院院门口,从里面迎面迈出一名身穿墨蓝锦衣的男子,男子看见她后,便大步朝她而来。 明染冲着男子扬声喊道:“大哥。” 此人乃宁远侯府庶长子明湛,当初宁远侯与明侯夫人成婚五年无所出,明夫人便将自己的陪嫁丫鬟纳给了宁远侯成为妾室,次年便生下了长子。 明湛走到明染面前,拉过她衣袖往门口侧边走了两步,他低声问道:“昨夜你为何与宸王一起从城外回城?” 明染惊讶了一下,“大哥,昨夜城墙上不是你当值啊?” 明湛是南门的守将,统领着南边的城门。 看来那名开城门的士兵不止识得萧以宸,原来还识得她。 “别想糊弄,你为何与宸王出城?” 明染撇了撇嘴,低声道:“又不止我与他,还有安栩乔和无非先生啊。” 见她顾左右而言他,明湛压低声音道:“宸王近两年在朝堂上得罪了不少人,你不要与他走太近而惹来非议。” 明染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她突然又道:“宸王近两年转变还真是大。” 明湛看了一眼她,“他掌管了军权,难免需得要变成有杀伐决断的人。听话,离他远点。” “好。”明染笑着点头,目送他离去。 直到那抹墨蓝身影完全消失,她才收回目光,迈步走向海棠院中。 三三两两的奴仆在外院忙活,挂灯笼的挂灯笼,贴窗纸的贴窗纸。 内院正门敞开,明染轻手轻脚走上长廊。 在门口,隐隐可听见房内侃侃而谈的声音。 明染探出头,向房内张望。 堂内正上方,明夫人与一名中年男子对坐着,正在把茶言谈。 明染吞了吞口水,大哥不会跟爹说了昨晚的事吧? 她正悄悄转身,准备提起裙摆离去。 “染儿。”一声浑厚有力的声音传出来。 明染顿住脚步,不情愿回头,然后迈步走向房内。 “爹,这么巧你也在啊。”她傻傻地笑着,低头在房中间。 宁远侯端着茶盏,目光看了她一眼,然后掀开茶盖饮下一口热茶。 “昨夜为何晚归?” 明染走到下首的靠椅上坐下,“不是说了,被锁城外了。” 宁远侯将茶盏重重搁在方木桌上,“出城做何?为何不喊你大哥开城门?” “喊了,夜太深,无人应我。”明染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着。 宁远侯冷眼看了她一眼,正欲发怒。 “好了好了,昨日之事已过。”明夫人从靠椅上起身,斜睨了一眼宁远侯。 “快要过年了,染儿跟在我身边学习主持中馈,少出门便可。” 明染从靠椅上跳起来,“我不要。” “你来年及笈,掌家之事你半点不上手,若嫁了人,会闹出笑话来。”明夫人走向她。 “我又不嫁人,看谁敢笑话?” 虽然明染心底也明白,在古代的女子根本不可能不嫁人。 明夫人掩唇轻笑,“说什么胡话呢,虽然娘也打算要多留你两年,但嫁人还是得嫁。” 明染拼命摇头,道:“反正我不嫁,不嫁。” 她是一名现代思想,没有感情的结合她怎么能接受? “你可以不嫁,掌家之事却不能不学。”宁远侯也站起来说道。 “既不嫁人为何还要学?我不学。”明染坚定道。 宁远侯气极,将茶盏掷向地面,清脆的破碎声将房中的人吓了一跳。 “从今日起,大小姐不准私自出府,在雪琉院禁足五日。” 明染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爹今日怎么了? 明夫人正要上前制止。 “不准求情。”他冷声打断。 明染见宁远侯正在气头上,一跺脚便跑了出去。 “你这是干嘛呀,她这才刚回府,你发这么大火。”明夫人焦急看着跑出去的那道身影,又看了眼宁远侯,气愤坐回靠椅上。 宁远侯走到她面前,柔声道:“她刚回来,你以为我舍得这么吼她?” 他一声叹息,又道:“自从她掉下护城河后,如今哪有半点大家闺秀的风范,若再不管束,她都快要上天了。” “可你方才也太过了。”明夫人仰面责怪。 宁远侯负手看向屋外,思虑良久后才道:“除夕进宫觐见太后,你探探太后的口风,我觉得润王世子对染儿不错。” 明夫人急忙从靠椅上起身,小声道:“你是想让染儿嫁进润王府?” 宁远侯点了点头,“此事还得听听太后的意思。” 明夫人收回神色,轻轻点头。 染儿与世子虽走得近,但染儿对他似乎并没有那回事。可整个京城,也确实找不出比世子更合适的人选。 第八章 分明就是泼皮无赖 一连两日,雪琉院门口的府卫寸步不离。 明染倚靠在回廊凭栏上,雪花飘在她周身。 “唉,早知道从宫里回来要被囚禁,还不如不回来。” 她低头将身上的雪花拂走,转身回房。 “小姐......”竹清的声音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明染斜倚在软榻上,嘴角噙着一抹笑。 “可打探出来了?” 竹清凑上前去,低头道:“宸王去年六月接管了德州军后,大多数都在城外的练兵营中训兵,所以奴婢并未打探出什么。” 明染坐起身,“那宸王近两年可有发生过什么大事?或者他可有出过什么意外?” “意外?倒真不曾听说过。”竹清努力回想,突然想起一事。 “对了,听闻宸王接管德州军前,看中过一名官家小姐,不过后来也不了了之了。” 明染忽地平躺下。 难道宸王的转变当真是如大哥所言,因为有了军权?可那日他的眼神,也是自己看错了? 看来真的是自己多疑了。 “苏家可有什么消息?” 竹清看了一眼屋外,“岚灵还未回府。” 明染深深一阵叹息,“宫里闷,回来也闷,这古代的日子可怎么熬啊?” “小姐,什么古代?”竹清不解问道。 明染呆坐在软榻上不说话,目光失神。 直到晌午时分,房中才走进一人。 “小姐。”岚灵快步走到软榻旁。 明染恹恹问道:“可有收获?” 岚灵细声道:“禀小姐,昨夜子时,苏老爷乔装出府,去了大长公主府。” “大长公主?”明染目光忽然有了光彩。 片刻后她才想起来此人,“先帝之妹,文淑大长公主?” 岚灵点头,又道:“直到天快亮时,苏老爷才离开公主府回到苏府。” 明染从软榻下地,低头深思,来回走了两步,道:“大长公主与苏老爷,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否则为何要深夜相见,为何要乔装? 岚灵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你确定苏老爷见的大长公主而不是驸马?” 岚灵叹了口气,道:“小姐不记得了?驸马爷已逝世两年,他手里的军权后来还是由宸王接管了过去。” 明染顿住脚步,闭眼回想。 记忆中确实有这么回事,当时驸马沈行骤然离世,御医并未查出缘由,而跟随他的德州军也被皇上收回,后来分配给了萧以宸。 那时候自己还未穿越过来,而原主是个性情冷淡的人,不管什么热闹都不上心,所以此事也就只是听进耳里。 她睁开眼,恍然大悟道:“去查苏老爷与大长公主何时有往来的?” “是。”岚灵低头离去。 明染在房中来回踱步,思绪渐渐变得清明。 不可能是巧合,大长公主的夫君蹊跷离世才两年,而苏夫人刚好死于皇室秘毒。 大长公主是皇家公主,若说毒药出自她手里,便多了几分可能。 倘若大长公主与苏老爷是有奸情,那她是不是就有嫌疑毒死苏夫人。沈行呢?他的死难道也是大长公主所为? 可沈行不仅仅是她夫君,也是手握兵权的将军,她当真敢如此不顾一切? 不对,逝魂归出自皇宫秘室,没有皇上的准许,大长公主不可能拿得到。 房外突然传来细细的脚步声。 “小姐,夫人来了。”拂月进屋走到她身旁。 明染收回心间的疑惑,迈步到房门口。 明夫人身后跟着文妈与几名提着食盒的丫鬟,陆续进屋。 “这都是你爱吃的。”明夫人落座圆木凳几。 明染走上前坐下。 “还在生你爹气呢?”明夫人夹了一块红烧狮子头在她面前的小碟中。 明染低头不语,假装没听见。 明夫人无奈,笑道:“唉,真是拿你没办法。” 明染抬头,目光中透出欣喜,“娘......” “好了,不用禁足了,你爹那里我去说。”明夫人满脸宠溺的笑看着她。 她乐地合不拢嘴,连忙道:“多谢娘。” 每次只要明染生闷气,一切家规在她面前就会变得不成规矩,所以,这是她的杀手锏。 她欢快拿起筷子,将面前的狮子头咬了一口,“好吃。” 明夫人盯着她满嘴油腻的模样,抿笑不语。 用完饭后,明夫人前脚离去,明染后脚就出了府。 有些事她得问问苏小姐,而在苏府问话怕隔墙有耳,所以她便吩咐拂月去将苏沉心请到醉天楼。 风雪飞舞,窗扇敞开。 刺骨寒风从窗外吹进房内,明染拢着狐毛大麾坐在窗边。 窗下是一片热闹非凡的情景,鳞次栉比的商铺外人来人往,百姓们丝毫不惧严寒,大包小包的囤买年货。 明染唇边噙着轻笑,目光温柔看着底下。 竹清在一旁煮茶,尽管她身披斗篷,却依旧觉得冷。 “小姐,底下可有什么热闹?”她将茶盏递到她面前。 明染收起目光,接过茶盏捧在手里。 房门外响起一阵混乱。 突然门被重重推开,一名降紫华服的男子走进。 他一身华服大气尊贵,气宇轩昂的身姿站在房门口睥睨着窗边的女子。 “明小姐,小的拦不住王爷。”小二低头,语气惶恐。 明染坐在原地不起身,淡淡道:“没事了,你出去吧。” 小二如蒙大赦,快速出门将房门关掩。 竹清起身,低头行礼。 萧以宸迈着大步走到明染对面坐下,“本王不是说过,此事你不得插手。” 明染扬起一笑,拿过桌上的茶盏,倒满一杯茶水放到他面前。 看来自己的一举一动在他的看守下。 “五哥可查出什么?” 萧以宸不语,似乎在道你都已经查出来了,还需要问我? “纵使五哥查出了什么也不会告知我。”明染讥讽道,继续看向窗外。 萧以宸面色凝重看着她,道:“此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因为与大长公主有关?”明染看向他。 见他沉默,她又道:“还是因为涉及了驸马之死?” 她目光与他对视,打量着他眼里的变化。 萧以宸双眼微眯,目光透出寒意。 她还真是聪慧呢,这么快想到了沈行之死。 他面色冷峻,如窗外飞雪般寒冷,而她面带微笑,如三月春光般温暖。 四目相对,他败下阵来,端起茶水饮下。 “本王不希望你卷入是非。” 明染心里冷笑,说得可真是大义凛然。 “我只想问一句,驸马是否也死于逝魂归?” 萧以宸看着她,许久后点头。 明染勾起一抹不出她所料的笑,道:“我只是查苏夫人的死因,别的事,我管不着。” 萧以宸凑近她,低声道:“苏夫人的事,你要怎么管?说她中的毒是皇室之毒?你想过没有,大长公主的毒药哪来的?驸马的死为何御医会查不出来?” 明染愣住,面上震惊不已。 “大长公主的毒药是皇上给的?”她目不转睛看着他。 皇上为何要让大长公主下毒给沈行? 难道那个看似谦谦君子的皇上,并非表面看来起那般温润如玉。 “小姐,苏小姐到了。”房外响起拂月的声响。 明染顺了顺情绪,侧首对着竹清点头,示意她开门。 苏沉心被青色斗篷包裹着周身,由一名婆子搀扶着进屋,坐到明染一旁。 明染斜睨向萧以宸,似乎在问你是不是该走了? 萧以宸低头喝茶,并不看对面的两名女子。 明染心间痛骂,咬牙切齿看着他。 “我答应你,暂且保密。” 萧以宸咧嘴一笑,道:“本王饿了,这醉天楼已没有空的雅间,所以就借借你此地。” 明染按耐下自己的怒火,一脸嫌弃看着他,果然还是以前那个不要脸的萧以宸。 “吩咐小二,上招牌菜。”萧以宸对着竹清吩咐道。 苏沉心听他自称本王,虚弱的身子正欲起身行礼,被明染伸手按了下来。 “你身子可好了些?”明染拉着她硌骨的手,笑看着她。 苏沉心低头一笑,“不是什么大病,承蒙明小姐惦记。” 明染见竹清刚出门去吩咐了小二,对着她道:“去楼下点醉天楼所有的招牌菜来,再要上两壶太禧白。” 太禧白是醉天楼最贵的酒,一壶酒就能抵过一桌招牌菜。 吩咐完竹清,她又侧首与苏沉心叙话,完全似宸王为无物。 萧以宸也不以为然,手肘放在桌上,侧身看着窗外。 没过多久,几名小二鱼贯入屋,将手里冒着热气的佳肴放在桌上。 明染先前在府里用过饭,所以一直给苏沉心的碗里夹。 萧以宸自顾自的吃着,悠哉悠哉地举杯畅饮。 一顿饭结束许久,他才慢悠悠起身。 “本王还要去练兵营,不扰你们叙旧了。” 不扰?可你已经扰了多时。 明染起身道:“那就不送了,今日这顿饭多谢五哥了。” 萧以宸走到房门口的身子忽地回头,“本王没带随从,也没带银子。” 他面上并无窘迫,看起来心情不错。 “让小二随你回府取啊。”明染心生怒气。 他荡漾起一抹炫目微笑,朝着明染方向走来,“那本王还是在此处等一等,让小二去宸王府知会随从送银子来。” 他坐回先前的软垫靠椅,扬声对着屋外喊着小二。 明染深吸一口气,轻轻吐出。 “五哥请回吧,这顿饭我先替你付了,你何时想起来还我便好。”她脸上堆着牵强的笑,心里对他狠狠一番咒骂。 这分明就是泼皮无赖啊,罢了罢了,就当散财消灾。 萧以宸摆手道:“那怎么能行,外人还以为本王存心要你请客。” 明染侧首用力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里只能看见无力,“五哥赏脸一起用饭,我的荣幸,怎敢再劳你破费,这顿饭,必须是我请啊。” 萧以宸大笑起身,“既然你一定要请,本王也就不客气了,告辞了。” 他唇边扬着得意的笑,一脸喜色离去。 第九章 梦 明染将窗扇关掩,房间里一下子便清静下来。 “明小姐,可是我母亲的事有了眉目?”苏沉心迫不及待问道。 方才房中有人,她不能开口询问,而她的心从进屋就一直忐忑着。 明染微微一犹豫,道:“还不曾,今日是想问问你,苏夫人去世前身边伺候的人可有不妥?或者苏府可有让你怀疑的人?” 大长公主身份特殊,在没有确凿证据前,根本动摇不了她分毫,只能将替她在苏府下手的人找出来,或许还能指认她。 苏沉心低头回想,沉默许久,她摇头道:“母亲去世前,一切并无异常。” 明染将目光看向苏沉心身后的婆子。 那名婆子似乎并未察觉明染的注视,一直低头出神。 苏沉心顺着明染的目光望去,对着婆子道:“刘妈,你怎么了?” 刘妈身子一颤,道:“小姐,您还记得半年前夫人刚病,老爷就将掌家之权交给了冯姨娘,夫人才刚病,老爷就知晓了她不会好了吗?” 刘妈的语气激动,身子随着说话时的愤怒而颤动。 苏沉心突然起身,看着刘妈道:“你怀疑我爹?” 刘妈孤苦无依,无儿无女。 她在苏夫人身边伺候近二十年,在她心里,苏夫人不仅仅是主子,也是亲人。 刘妈跪在地上,身子伏下。 “老奴不敢。” 苏沉心眼角涌出泪水,秀美的面容上挂起两道泪水,让人看了心生怜惜。 “其实我又何尝没有疑心过父亲,只是我不敢去相信,若真是他,我又如何为娘讨回公道。” 明染站起身来,接过竹清递过来的丝绢替苏沉心拭去泪水。 “明小姐,让你见笑了。”她止住泪水,低下头,不愿让自己的软弱显现在面上。 明染轻轻叹了一息,“苏夫人确是中毒而亡,只是下葬多日,已查不出所中何毒。” 苏沉心抬起头,立马又低下抽泣起来。 刘妈也跟着痛哭流涕,她将头磕在地上,“夫人,您一生贤惠,谁如此歹毒啊,到底是谁?” 明染心中不忍,轻轻替苏沉心抚着后背。 “苏小姐节哀,如今是要揪出给苏夫人下毒的人。” 至于大长公主,她得想想...... 苏沉心仰起梨花带雨的面容,“对,我要找出凶手,我不能让娘枉死。” 明染见她止住哭泣,问道:“若此事,与苏老爷有关呢?” 苏沉心怔愣住,一张小脸无助地看着明染。 “会是爹吗?若真是他,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也不知道了……”她喃喃细语,摇了摇头,颓坐到靠椅上。 明染蹲下身子,安慰道:“先别想了,我让丫鬟在苏府留意一下府里的人,那个下毒的人,定会露出马脚,再等一等。” 苏沉心点了点头,一脸感激。 回想起曾经对明染的态度,她不禁心中惭愧。 那时候苏府人人说她攀上了高枝,而苏老爷也几次暗示让她多多巴结明染,可她的心里,不管落入水里的是何人,她也会去救。 她不想,为了一次相救,就以救命恩人的名义去索要好处。 那时候,太后已经赏赐了许多恩赐,能被太后打赏,不该知足了吗? 为了终止苏老爷的妄想,所以后来明染去苏府,她便冷下脸来相对。 苏沉心看向明染,不知明小姐,可否明白自己那时的无可奈何。 “快要过年了,苏小姐要好好照顾身子,到时候,我们一起去长街看红灯。” 明染面上明艳动人,弯成月牙的双眼闪动着光芒。 苏沉心身子还未痊愈,没坐多久便领着婆子回去了。 明染推开窗扇,任由窗外的冷风吹拂在她面上。 只有感觉到冷意,她的思绪才会清晰。 拂月送走苏沉心后走进屋,“小姐,云荷送来消息,苏小姐从苏府出来,便被人跟踪着。” 今日明染让拂月去接苏沉心,而云荷就在苏府外面察看府里跟出来的人。 明染勾起一边唇角,“让云荷多留意苏府的冯姨娘。” “是。” 灰蒙蒙的天际,寒风盘旋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商铺外已张灯结彩,百姓们的脸上洋溢着浓浓的喜庆。 若不是要回府过年,想必太后也不会放她出宫。 竹清与拂月站在明染身后。 整个一个时辰,小姐坐在靠椅上半分不曾起身,仿佛又回到了曾经那个静若处子的小姐。 其实她俩不知,明染心里实则在暗暗分析着朝堂之事。 沈行的死,让她不得不重新去琢磨皇上的心思。 直到天际隐隐黑下来,几人才从醉天楼离去。 回到侯府,明染陪着明夫人与宁远侯用过晚饭后,她便早早回到雪琉院躺下了。 梦中,是一望无垠的大海。 一艘游艇行驶在海中央,一名女子与一名男子站在甲板上争执。 电闪雷鸣,狂风暴雨,海水翻滚成惊浪拍打上了游艇甲板。 游艇上铺天盖地的海水进了船舱。 整个游艇迅速往下沉,女子被涌起的海浪卷走,掉入了海里。 一双手搂住了她的腰,男子拉着她往上游。 女子推开男子,她不会游泳,不愿连累他。 男子不放手,再次游到她身边搂住她。 还没有游上海面,女子终是未能憋住气,大口大口的海水灌进了肺里。 她身子开始慢慢往下沉,意识开始模糊,她微弱地睁开眼,用最后的力气看见男子也紧闭上了眼失去了意识,两人双双往海底沉。 “萧默。”一声慌乱的叫喊在深夜里响起。 明染惊坐起身子,双眼惊恐不安,额头上布满了细小汗珠。 竹清听到声响从屋外进入,立马掌了灯走到榻边。 “小姐,可是噩梦了?”她替明染擦拭额上的汗珠。 明染坐起身子抱成团,失魂落魄盯着身上的衾被,一头青丝散落下来,遮住了她面容。 “没事,你出去吧。” “那奴婢就在屋外。” 竹清轻声退出屋,靠着门框坐下。 昏黄的烛火氤氲满屋,明染将头埋在膝盖下,单薄的身子未盖衾被,周身被噬骨寒冷包围。 这冷,像极了当时在海底时的感受。 若不是那日在宸王府外,萧以宸有一瞬间的目光像极了萧默,不然自己怎么会以为是萧默穿越到了萧以宸身体内。 明染说不清对萧默是什么感受,她只知道在海底那刻,她是爱他的,哪怕他破坏了自己的订婚,哪怕他将自己带上游艇而溺在海底。 现代的自己,肯定已经死了吧,萧默呢,他在最后都紧搂着自己未曾放开手,他....... 想到此处,明染的心一阵一阵的疼痛。 若萧家与明家没有恩怨,自己是不是能一早就认清自己的心,而萧默是不是也不会隐藏自己的感情。 一滴泪水滴落在榻上的衾缎上,迅速晕染开来。 后半夜她已无心再眠,望着飞鸟帐顶思绪万千。 翌日一早,侯府上下张罗着过年事宜。 明染一早便起身来了海棠院。 银丝碳在屋内烘烤,整个屋子洋溢着温暖,房中侧手的案桌上摆满了各种账本。 “娘,过年原来要准备这么多啊。”她拿过桌上的一本账本,随意翻了翻。 明夫人埋首在案桌前,笑着抬头看向她,道:“这就多了?” 明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走到紫木软榻上坐下,“我还是适合嗑磕瓜子,喝喝茶。” 明夫人斜睨了她一眼,继续埋头查阅。 接连三日,明染每日都在海棠院陪着明夫人,未踏出府门半步。 丫鬟每日将苏府的消息带给她,也许是苏老爷有所察觉,竟再没有去过大长公主府。 而查了许久,也没有查出大长公主与苏老爷是何时有的往来。 明夫人也甚为奇怪明染这几日的乖巧,一点点地教着她掌家之事。 第十章 除夕入宫 接连几日的平静,转眼便到了除夕。 而这日,朝堂官员皆要入宫参加宫宴,皇家宗亲与三品以上官员通通要携家眷入宴。 清晨一大早,明染便被拉起身来,丫鬟们为她洗漱,穿戴,梳妆。 比起往日入宫小住,今日丫鬟们似乎格外用心为她打扮。 明染低头看了自己身上的百花盛开云锦服,再摸了摸头上沉重的饰物。 “头饰有点重,卸些下来。”她重新坐回黄铜镜前。 竹清笑了笑,俯下身子道:“小姐,头饰与衣饰是夫人送过来的套装,要成套才好看。” 明染朝着镜中看了看。 五彩丝线绣的百花栩栩如生,淡雅的亮色点缀在雪白的云锦,青丝绾成的凌云髻由鎏金步摇横插固住,中间插着一朵金丝编织的牡丹,发髻两边插上了玉簪。 步摇随着明染的动作晃动着,窗外照进屋的日光照射在步摇上,闪动着金光。 “好看是好看,可我不喜欢这么繁琐。”说着她就伸手要取下那两支玉簪。 “小姐不可啊,夫人特意交代了,一定要好好为你装扮,今日是宫宴,不可太素。”竹清为难道。 明染想了想,无奈放下手,罢了。 宏伟的侯府大门外,马车前方是宁远侯一身华服大麾骑在骏马上,一辆奢华的马车停在石阶下,明染由云荷搀扶着往马车上迈步。 因为云荷跟着明染进宫的时日较多,懂得宫中规矩,所以她昨日便从苏府回来,以便今日跟着入宫。 进入马车内,明夫人一身诰命服看起来端庄大方,她打量着明染周身,露出满意的微笑。 明染靠在她边上,等待着马车启程。 “娘,我想再睡会儿。”她往明夫人身边坐去,挽住她手臂靠在她肩上。 明夫人掩唇笑道:“好,到了再叫你。”她伸手为她拢了拢身上的大麾。 马车从官道一路畅通无阻行驶入皇宫,入了皇宫后,一条大道分两边,宁远侯的马走向左边通往宴会宫殿,侯府马车行往右边通往后宫。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一座壮丽雄伟的宫殿门口停下,明染睁开眼。 “夫人,到了。”门外响起文妈的声响。 明染起身牵着明夫人,优雅地走下马车。 惠永宫三个龙飞凤舞的镶金大字悬挂于顶,门口侍立着两排宫女,最前面站着一名上了些年纪的嬷嬷,那是太后身边的最为得力的朱嬷嬷。 朱嬷嬷见到门口下了马车的母女,立马堆起笑脸迎了上去。 “侯夫人,明小姐。”她微微曲膝行了个礼。 “太后一早吩咐奴婢在此候着夫人。”说完她便摆手指向宫殿内。 明夫人微微点头,以示感激。 惠永宫内的大院内站着许多领着自家闺女的命妇,三三两两的妇人小姐站在一起,恭敬有礼地对着向内步入的侯府母女点头问安。 宫殿正堂,朱嬷嬷侧首掀开门口的帷幕将两人请进去。 房中熏香四溢,一进屋便觉得浑身温暖。 正上方端坐着一名端庄雍容的妇人,笑容可鞠地看着门口的母女。 明夫人施施然走上前跪下,俯身道:“臣妇参见太后,太后万安。” 明染跟在身后,一起行着礼。 太后亲自从红木靠椅上起身,走下堂伸手搀扶起明夫人,柔声道:“都是一家人,不必见外。” 明染跟着起身,看向坐在下方红木靠椅上的妇人与一名女子。 还真是巧呢。 她的目光闪过妇人,妇人面容精致柔美,嘴角上扬着一抹微笑。 她走过去轻施一礼,“明染给大长公主请安。” 大长公主起身拉过明染的手,“明小姐出落的越发明艳动人了。” “大长公主过誉了。”明染浅笑着低头,目光不着痕迹从她面上看过。。 看起来这般温柔的女子,心思却毒如蛇蝎。 明染又看向她一旁的女子,对着女子扬起一笑,“长欢郡主。” 眼前的女子便是大长公主与沈行之女,沈长欢。 沈长欢轻笑着点了点头,回道:“明小姐。” 大长公主向堂上方瞧了一眼,领着沈长欢上前微微行了礼,“太后与侯夫人说贴己话,文淑便领着长欢先行告退。” 太后点头道:“宫宴要开了,染儿也先去宫宴上,那里有许多世家女子,你可多去熟络熟络。” 分明离宫宴还有整整一个时辰,想必太后与明夫人私下有话。 明染低头道:“染儿告退。” 行完礼她便与大长公主和沈长欢一起退出了房。 屏退了房中众人,太后拉着明夫人往房中后阁而去。 两人坐上软榻,太后一脸凝重,开门见山问道:“哀家近日听大哥道,宁远侯有意与润王府结亲?” 明染微微一怔,她未曾回过荣国公府,此事也从未对人说过,大哥如何得知? 她想了想,道:“染儿快及笈了,景若是有意将世子与染儿结合。” 她口中的景若便是宁远侯,明景若。 太后呵斥道:“糊涂,宁远侯如此没有眼色?” 明夫人被她一声呵斥,面上愣住。 太后察觉自己失言,放低声道:“染儿,绝不能嫁入润王府。” 明夫人面容慢慢恢复,变得疑惑,“染儿与世子性情相投,世子待染儿也极好。” 太后重重叹了一口气,道:“润王手握边疆二十万大军,是皇上的心头之患。” 她顿了顿,凑近明夫人耳边,小声道:“况且有消息称,润王的人在边疆一带,私铸铜币。” 私铸铜币?难道润王是有谋逆之心? 明夫人掩唇惊愕,半晌缓不过神来。 “宁远侯想与润王府结亲,难不成是想踏入润王那条船?若让皇上知晓了,该如何作想?”太后轻声细语地解说道。 回过神来,明夫人陷入慌乱,“景若绝无此意啊。” “哀家当然知晓宁远侯不会如此,所以今日才给你递个话。”太后悠悠开口。 紧接着又道:“你可知,皇上为何迟迟未曾大婚?” 明夫人看向太后,不解地摇了摇头。 “前几日染儿回侯府后,柳太妃来与哀家闲聊,提到了皇上的婚事,她的言下之意,放眼天朝,唯有染儿可担后位。” 太后说完便凝视着明夫人。 明夫人惊地张大了嘴,思绪一片混乱,她慢慢地收起震惊,从软榻上滑落跪到地上磕了个头。 “姐姐难道忘了?父亲曾说过,凡我沐氏血脉,永不入宫。虽然染儿身上流着的不全是沐家血,可她到底是咱们沐家嫡系一脉唯一的女子啊。” 太后从软榻上起身,想要扶起她。 “哀家当然记得,当初被林妃毒害失了腹中的孩子,父亲便立誓绝不让沐家女子再入宫。” 明夫人泪水滴落,划过面颊,“既然姐姐深知皇宫的险恶,难道希望染儿也面临您曾受过的一切?” “染儿有哀家庇护啊。” 明夫人用力甩开太后伸过来的手,难以置信地摇头,“这是姐姐的意思?” 太后慢慢起身,背对着她,“这是皇上的意思。” 柳太妃的传话,暗地里当然是皇上的意思。 明夫人直立起身子,坚定道:“染儿是我的命,我绝不答应。” 太后转过身子看着她,走到她面前蹲下,与她对视道:“皇上是靠着沐家登上的皇位,染儿的身份,不管嫁给谁,都少不得被他猜忌,你觉得,谁敢娶染儿?他又会让染儿嫁给谁?” “你问过父亲了吗?”明夫人问道。 太后摇头,“染儿是父亲的心头肉,想必他定不会让染儿入宫。” “所以你今日告知我,是希望我答应,这样父亲就无话可说了?”明夫人语气嘲讽。 太后从地上起身,坐回软榻,“哀家是将局势分析给你,如今的皇上,早已不再是初登基要靠着沐家的萧以谦,以眼下沐家的权势,你觉得他心中会毫不芥蒂?” “为了让他对沐家收起戒心,就要牺牲染儿?”明夫人反问。 “皇上待染儿未尝没有几分真心。” 明夫人忽然轻笑,讥讽道:“当初先帝对你何等情深,可当你被人下毒,他护下你腹中的孩子了吗?” 太后的目光直直俯视着她,面色暗沉下来,不怒而威。 明夫人目光毫不畏惧迎上她。 两人的目光纠缠许久,太后闭上眼一阵叹息。 “罢了,此事皇上还未说到明面上来,等他议起此事再说吧。”她手肘撑到方木桌上扶住额头,细声道:“你出去吧。” 明夫人俯身磕头,然后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第十一章 宫宴 从惠永宫出来,明染还在斟酌开口问些什么,而大长公主已领着沈长欢分路离去。 明染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目光意味不明。 云荷跟在她身后往宴会的宫殿走去。 宽阔平坦的宫道上,接二连三的宫女太监喜气洋洋地往宴会而去。 跟着宫女们走了许久,一座磅礴大气的宫殿耸立在前方,宫殿门口站着一排整齐有序的禁军,正门口一名铠甲男子身姿挺拔,面容刚毅。 此人乃皇宫禁军统领,也是太后与宁远侯夫人的兄长,荣国公府嫡长子,沐之彦。 明染大步跑上前,“舅父,染儿给您拜年了。”说着她就行了个礼。 沐之彦严肃的面容难得扬起一抹笑容,“为何就你一人,你母亲呢?” 沐之彦膝下有四个儿子,却无一女,所以对明染从小宠到大。 “母亲在姨母那里叙话。”明染笑道。 沐之彦了然地点了点头,看着明染叮嘱道:“今日宴会人多,不可乱跑。” 明染微微一挑眉,“好,舅父,我先进去了。” 她说完便迈着轻盈的步伐往九霄宫正门而去,走到门口,她向大殿里面望去。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涌了不少人,男子三五成群站在一起畅谈,女子坐在身后的长方桌几,相互笑语。 明染轻轻倚在朱漆大门的门框,她的目光无意中在人群中看到了萧以宸。 他一身玄蓝华服立身在殿中间,修长分明的手指握着一只白玉酒杯,他的面上轻噙着笑,与一名白衣男子笑谈风声。 那一刹那,明染眼前的景象突然重叠到了现代,一场晚会,萧默一身晚礼服站在舞会中间,成为了全场焦点。 大殿中的萧以宸一道锐利目光向门口扫来,见门口痴痴发呆的女子,不禁轻笑出声,一旁的男子也顺着看过来,嘴角扬起一抹嬉笑。 “小姐。”云荷在身后小声叫喊。 明染收回神色,只见萧以宸与他身旁的男子一脸戏谑地看着自己。 她低头自嘲一笑,看来自己真的是太想念现代了,竟然会看见个相似的身影,就会看成他。 她调整神色,无视旁人,一路走到宁远侯的桌几。 坐上软垫,她倒满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紧接着她又一次倒满,正要举杯。 “小姐……”云荷蹲下身子按住她的手,不解她的反常。 “无碍,今日高兴。”她拂开云荷的手,再次喝下。 一连几杯,她的脸颊绯红,目光开始迷离。 她伸出手扶额,手肘撑在桌几上闭目。 不知何时,明夫人坐到她一旁,见她一脸醉意,将她的头轻轻靠向自己的肩上。 “怎么还未开宴就醉了?” 明染微微睁眼,目光在殿中央寻找着,直到触上了那一袭玄蓝华服,轻笑着凝望那抹身影,喃喃自语道:“萧默。” 明夫人低头看了一眼,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只见宸王朝着这边点头轻笑,明夫人不好意思地回以一笑。 她将明染的面容侧向自己,“染儿,你太失礼了。” 明染听见明夫人的责怪,晃了一下脑袋。 察觉到自己方才的行为,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脸颊。 “皇上驾到,太后驾到。”一声尖锐的高叫在殿门口响起。 宁远侯从殿中间走回桌几。 全场起身,然后跪地恭候。 随着一双金线绣龙靴与两双秀美的步履从众人面前走过,“都平身吧。”皇上一道温和的声音传入下方。 众人慢慢起身坐上软垫。 皇上一身明黄皇袍高贵威严,面容却温润如玉,他在正上方坐下,太后紧挨一旁的桌几,而柳太妃在太后下首方落座。 明夫人一直轻轻拉着明染,一坐下便让她斜斜靠在自己身上。 “除夕相聚,众卿不必拘束。”皇上一声令下,一群身姿妙曼的女子从殿外步入,走到殿中央翩翩起舞。 明染的面色逐渐好转,她坐直身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跳舞的女子。 一舞结束,殿中间的女子有序退出。 一名身穿着玫红锦衣的女子从宴会旁的桌几走出,她走到宴会中间,对着上方行了个礼,起身道:“皇上,臣女特地习舞十年,想要今日为皇上献上一舞。” 润王妃与润王一脸含笑看着自家女儿,安栩乔遥望着明染的方向。 明染看向立身殿中间的安兰薇,轻蔑地睨了一眼。 为皇上献上一舞?她心可真大啊。 若皇上应了她,就算是接受她为了他苦练十年的心意,若不应,那是在昭告天下,皇上有多不近人情,一名女子为他花了十年习舞,他竟然连看都不愿看一眼。 太后笑道,“兰薇郡主原来懂得习舞,明染琴技一绝,不如让她给你作曲,你来领舞,可好?” “朕也觉得如此甚好。”皇上开怀一笑,看向了明染。 明染迟疑看去,正要起身。 明夫人按住她,缓缓起身,对着上方恭敬道:“皇上太后恕罪,小女方才开宴前饮了些酒,眼下已有醉意,臣妇听闻长欢郡主琴技绝佳,不如让两位郡主同台,以免让小女上台闹了笑话,扰了皇上与太后兴致。” 皇上的目光不易察觉地一沉,笑道:“染儿既然已有醉意,便请大长公主允长欢郡主与兰薇郡主同台吧。” 这一声染儿,可谓是平地惊起一声雷,纵是皇上与明染亲近,可这满朝官员在此,他这一声亲昵的称谓,当真是让人不得不遐想。 大长公主笑着起身,“只要能让皇上与太后一乐,是小女的荣幸。” 琴声轻扬而起,一袭粉色长裙的女子在中间起舞,飘忽若仙的身姿,长袖飘舞,在原地旋转,纤足轻点,衣袂翩翩,宛若凌波仙子。 大殿之中,惊赞之声不绝于耳。 窃窃私语的声音,让明染的醉意清醒过来,她心中思虑着方才明夫人的阻拦。 母亲方才拂了姨母的意,难道是在惠永宫她们的谈话不愉快? 回想起母亲刚到宴会时那模糊的一眼,她的眼底带红,分明哭过。 不对,母亲绝非轻率的人,她不让自己与安兰薇同台,是因为知晓安兰薇的目的是为了入后宫。 那姨母的提议,是想让自己与安兰薇一争? 所以,母亲才会阻止。 明染的心咯噔一下,她慌忙看向上方。 姨母难道想让自己嫁入宫? 她悄悄看向明夫人,只见明夫人低着头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什么。 宫宴上载歌载舞,欢声笑语充斥在耳。 明染忽地心头一阵憋屈,若姨母真是希望自己嫁入宫,那以后的日子还有什么乐趣? 她闷闷举杯,仰头喝下。 而宁远侯一直在与隔桌的人相谈,明夫人低头沉思。 直到明染一头倒进明夫人怀里时,她才缓过神来,“染儿,你怎么又喝上了?” 明染躺在她怀里,望着她仰起一笑,“娘,我想回家,我想家了,我真的真的好想回家。” 她语气哭腔,吐词不太清,但那悲伤却极其浓烈。 明夫人不明所以,心疼道:“好,宫宴结束后,娘就带你回家。”她轻轻拍着明染后背,朝着大殿扫了一周。 殿中间来往着各桌窜走的人,命妇与官家小姐都只顾着相互攀谈,大多数男子已喝高,高声阔谈的声音连绵不绝。 还好无人看过来,若明染这幅模样被人瞧了去,还以为她发生了多伤心的事呢。 第十二章 偷听 灰蒙蒙的天际渐渐黑了下来,暗沉的屋子忽然亮起了一盏明灯。 明染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一双如黑晶石般闪耀的眼眸睁开。 “小姐,你醒了。”云荷走到榻边看向她。 屋子里有炭火烘烤,帐顶是飞禽图案,床榻是青莲雕花,榻前摆放着一道外邦进贡的丝绸而制的屏风。 这是九霄宫旁的偏殿,专供宴会醉酒后的人休憩之地。 明染在云荷的搀扶下坐起身来,她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水。” 云荷立马绕过屏风从桌上倒了一杯热茶给她。 一口气喝完一整杯。 她望了一眼窗棂,清了清嗓子,问道:“晚宴又要开了?” 云荷蹲下身子,道:“想必已开了。” “我睡了多久?” 云荷在心里算了算时辰,“大概有三个时辰。” 明染惊讶道:“岂不是午宴一开,我就醉了?” 三个时辰就是六个小时,也就是说自己醉了一个下午。 云荷笑着点了点头。 她晃了晃脑袋,对宫宴上的事有些记不清,担忧问道:“我今日可有出糗?” “小姐醉得早,不曾。” 她放心地点了下头,掀开衾被弯下身子套上锦靴。 云荷为她系上狐毛白色斗篷,跟在她身后往门口步去。 房门一开,一阵冷风迎面吹来。 明染的头昏脑胀被风一吹,瞬间便好转不少。 宫殿的房檐下摇曳着灯笼,长廊两侧的树上挂满了灯。 两人穿过一条曲折蜿蜒的长廊,拐角出去便看到了九霄宫,门口灯火辉煌,里面歌舞升平。 明染远远看了一眼,转身往另一条回廊走去。 “小姐,不回宫宴吗?” “头闷,去别处散散。” 说着她加快了步伐,往回廊外的清静小路走去。 身后的沸腾之声越来越小,明染的心也逐渐平静下来。 她漫不经心走到亭阁轩榭上,轩榭尽头是一片假山花园。 两人走出轩榭,云荷突然拉了拉明染衣袖,做出噤声的手势。 明染顿住脚步。 一阵细碎的声响从假山内传出。 明染看了看云荷,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往假山外靠近。 假山内漆黑一片,隐隐有男女的说话声。 两人躲进假山后,侧耳倾听。 一道娇媚的女声压着嗓子道:“过些时日,我就向皇上求赐婚。” “你我已各自婚娶,皇上怎会答应?”男子的声音道。 “驸马已死两年,你的夫人也死了,天朝有过公主再嫁的先例。” “可刘慧新丧,若我立马娶了你,我的同僚们会如何看我?” “苏南飞,难不成你还要为她守丧?” “再缓缓吧,操之过急恐会令人生疑。” “我已经等了二十年。”女子的语气激动。 “我出来许久,先回宴会了。”正欲迈步离去的男子被女子一把拉住了衣袖。 拉扯的声响传出,假山上有细小的碎石灰抖落到地上。 “我不管,长欢嫁入宫后我就去求皇上。” 男子一声无奈的叹息。 “文淑,如今已不再是二十年前了。” 沉稳的脚步声走出来。 “南飞......”女子扬声喊道,声音微微愤怒。 明染的身子隐入假山后,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假山口。 男子从假山里面走出来,走上轩榭往外走去。 很快,紧跟着一名女子追了出来。 明染转过双眼看去,只见假山空地上站着一名身姿婀娜的女子,果然是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四处张望了一下,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低着头走上轩榭。 直到那两人的身影在黑夜下消失了痕迹。 云荷轻轻扯了一下明染,伸出食指指向假山里面。 里面还有人? 明染躲回方才藏身的角落。 两道女声陆续响起,身影从假山里面走出来。 “在宴会上我就见她一直在看向那一群男子,这个贱妇,阿行才逝去两年,她就与人私通了。” “王妃,此事恐没那么简单,听大长公主的话,似乎两人在二十年前就在一起。” “我可怜弟弟,居然娶了如此个水性杨花的女子。” “将军逝去两年多,一直没有寻出死因。” 走在前面的妇人如梦初醒般,“萧文淑方才说,她等了二十年,那阿行的死......” 那名跟在身后的婆子点了点头,“兴许大长公主脱不了干系。” “不行,我得告诉王爷。” 两人急急穿出轩榭走向九霄宫,后面的话已逐渐听不清。 过了许久,明染从假山后走出来,站在方才大长公主停留过的地方。 今日还真是热闹啊,偷听的人竟还不少。 没想到一直查的事毫无头绪,眼下却解开了所有谜底。 “沈行是润王妃的弟弟,也就是安栩乔的舅父?” 云荷轻步走近,道:“是,润王妃母家乃镇远大将军沈府。” 轩榭下是一泓碧水,面前是方才那几人刚走过的一条幽长之路。 明染面向轩榭凭栏,平静的看向底下湖水。 “大长公主为何说沈长欢会嫁入宫?” 云荷立身明染身后,小声道:“今日宴会上,有人提出皇上已及冠两年,该是立后册妃了,有人举荐兰薇郡主,也有人举荐了长欢郡主,故而太后便让钦天监将两位郡主的生辰八字拿去占算。” “原来如此,可安兰薇家世显赫,沈长欢纵使是大长公主之女,两人相争,沈长欢毫无胜算啊。” 两百年前建立天朝时,安家在战场上屡立战功,为天朝的成立立下汗马功劳,自天朝建国起,便被开国皇帝册封为手握边境大军军权的异姓王爷。 而安兰薇是润王府安家的嫡女,及笈那日便被封为了兰薇郡主。 虽然沈长欢同为郡主,可她那有军权的父亲已死,眼下的沈长欢,不过顶着大长公主之女的头衔而已。 云荷轻声回道:“许是大长公主想让长欢郡主入宫为妃,并非要与兰薇郡主争夺后位。” 大长公主想让沈长欢入宫,可她凭何笃定沈长欢就一定能入宫? 明染转身看向她,道:“此事与我没有干系,先将苏小姐的事办了。” “小姐,不是已经确认苏夫人的毒是大长公主所为吗?” 明染望了一眼九霄宫方向,道:“眼下还不能对苏小姐道出实情,先将在苏家下手的人找出来给苏小姐一个交代。” 苏沉心势单力薄,大长公主心肠歹毒,若大长公主知晓了苏沉心已知是她下的毒手,保不齐会对苏沉心灭口。 “是。” 两人照着原路回到了九霄宫偏殿,云荷替明染拂去斗篷上沾的从树上落下的雪花。 步到宫宴门口,庭院里的六角凉亭外,有两名太监挑灯侍立在石阶上。 明染踮起脚尖向凉亭里面看去,却见萧以谦冲着她招了一下手。 该死,都怪自己好奇,有太监随行在身,除了皇上还有谁? 她心底里不由暗自懊恼,却不得不扬起微笑向亭内迈去。 萧以谦坐在石凳上,灯火照耀出他微醉的面容,嘴角一直挂着轻笑,仿若将漫天风雪融化,令人心中温暖舒适。 “可好点了?”他微仰着头,目光凝视着她。 “好多了,多谢皇上挂怀。”明染微微行了个礼。 萧以谦挥手示意她坐下,“染儿有多久未曾唤过朕二哥了?快两年了吧。” 明染落座他一旁的石凳,道:“那时候明染小,不懂尊卑。” 以前的明染,与萧以谦很是亲近。 他收起微笑,一脸严肃的对着明染说道:“朕还是希望你能像从前那般,唤朕二哥。” 明染低头沉默,唤不出口。 萧以谦苦涩一笑,一声叹息。 他起身走到亭子石栏前,负手仰望天际。 漆黑的夜空一轮弯月高挂,几颗繁星闪烁在周边。 明染直视着萧以谦挺拔的背影,那高大的身姿看起来竟透出无尽落寞。 她不愿见到他此刻的神色,起身道:“若再不回宴会,母亲该唤人去寻了,明染先行告退。” 说完便毫不停留,领着云荷往宴会大殿迈步。 萧以谦转过身子,面上已无方才的落寞神色,目光隐晦看着那抹离去的身影。 为何才短短几日,她的眼底里就全是疏离与防备? 第十三章 寺庙求愿 宫宴快要结束时,宁远侯已醉的不省人事,宴会离场时便被宫人抬上了马车,明夫人与他同一马车方便照应。 明染坐上准备的另一辆马车,由于脑中还微微有些醉意,一回府,她便回房倒头大睡。 一夜无梦,直到天亮。 明染清早刚起身,便听说明夫人与宁远侯去了荣国公府。 最奇怪的是,居然没带上她。 荣国公年岁已大,早几年便不管朝堂政务,在府中颐养天年。 每逢过年,荣国公最挂念的便是明染上府的那日,一早就眼巴巴地等着明染去给他磕头拜年。 可今日,明夫人与宁远侯却撇下了她。 明染坐在房中的圆木凳上,一手托腮看着房门外。 红木大门敞开,冷风直直灌进屋,吹打在明染面上。 竹清喜色匆匆走进屋,“小姐,管家来报,润王世子在府门口。” 明染正愁闷的慌,一时不知去何处,她从凳上起身咧唇一笑,披上斗篷,便带着竹清往府门去。 府邸门口官道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沫,管家一早便吩咐了奴仆将雪清扫,才不到一个时辰,雪花又铺满道路。 安栩乔一身雪白斗篷立身在府门口,与天地间形成一色。 明染快步跑到他一旁,前后看了看,“你的马车呢?” 安栩乔微微一笑,“染染,这过年当然是为了看热闹,坐在马车上还有什么趣?” 明染仰面看了一眼上空,今年的雪虽然很少停歇,却一直都是落的小雪,若真散步去闹市也不是不行。 “你怎知我今日在府上?” 安栩乔看了一眼宁远侯府的门口,“去年初一我也来寻你了,不过你去了荣国公府,今日本想来碰个运气,却不想你真的在府里。” 明染笑着拍了下安栩乔肩膀,“算你小子运气好。” 说完她又转身对着竹清道:“你去苏府请苏小姐出来游玩,我前些时日邀了她过年一起去长街。” 竹清上前迈了两步,小声道:“小姐,上次拂月去请苏小姐就被苏府的姨娘阻拦了,今日又去,那姨娘能放人吗?” 明染微微蹙眉,想到苏家的事顿时感到心烦意乱。 安栩乔插话道:“染染今日就别邀外人了吧,那苏小姐弱不禁风的,叫她出来还得照料她。” “你又不曾见过她,怎知她弱不禁风了?” “你先前不是说她风寒严重,所以才请你帮她查她母亲去世一事?” 明染立马捂住他的嘴,左右环顾了一下,“谁让你提了?” 安栩乔撇了撇嘴,随即拉着她往前走,“走吧,今日街上可热闹了。” 京城的长街人山人海,百姓穿梭在这条人声沸鼎的宽阔大道上。 街道两边的商铺门框上,家家户户皆贴着喜联。许多商铺外的门口,不少小贩摆着摊位,胭脂水粉,笔墨纸画样样俱全。 吆喝叫卖声,孩童的兴高采烈,大人喜笑开怀,嘈杂喧闹在这条长街上。 一个五颜六色的伞摊位吸引了明染的注意,她走上前拿起一把大红色的油纸伞。 “我要这把罗伞。” 细小的雪花落在头上,有的融化成水流在脸上,冷死了。 竹清走上前付了银子。 明染身披月牙白斗篷,一把鲜亮的红伞撑在她头上。 路过的游人纷纷侧目,惊叹女子的容貌。 安栩乔走到她身旁接过她手中的伞,替她撑起。 一把红伞下,一男一女,引来无数男女路过时的钦慕。 安栩乔心中对此刻的情形,满足惬意至极,有一搭没一搭的问起昨日宫宴明染醉酒之事。 明染看着街上的热闹,淡淡地回应着他。 两人渐渐逛到了长街尽头,只见百姓们成群结伴往尽头边坐落的寺庙而去。 明染指向普生寺的方向,“我们也去拜拜菩萨?” 说着她就提起裙摆,轻跑着往寺庙的百步石阶迈上。 一棵参天古树屹立在寺门的一旁,干秃的树枝上还有雪花停落,地上的积雪已被走过的人踩化,寺院的中间摆放着一鼎缭绕着轻烟的香炉,面带虔诚的百姓绕过香炉,不约而同地往中间的寺门走去。 明染跟着一名带着女童的妇人一道走入。 跨进寺门的门槛,庙中一尊金漆佛像蹲坐在中间,俯瞰着进入庙中的人。 “染染,许个心愿吧。”安栩乔走到她身后,见她站在原地犹豫,他先一步跪在蒲垫上,闭眼求愿。 明染也双手合十跪在竹清放在她面前的蒲垫,仰面看着慈眉善目的佛像,一时不知竟忘了方才迫切前来时的心愿。 其实她想许愿希望这一切是梦,穿越来到古代快两年,她体会了古代的无聊生活,她怀念网络,怀念手机,怀念想往哪儿去就往哪儿去的自由。 她想念她老爸,想念......萧默。 她想请求佛祖让她回到她自己的世界,可她一想到自己在现代是溺在海里,万一自己的身体已经被鲨鱼吃了? 万一自己的灵魂穿越回去成了没有身体依附的孤魂野鬼? 算了算了,不敢冒这样的险。 眼下好歹还是一侯府嫡女,总好过四处飘荡的魂魄。 明染微微闭上眼,心中默念,请佛祖保佑我老爸身体健康,不要为我的事伤心难过,还有请佛祖保佑宁远侯府与荣国公府一世安好。 “你许的什么愿?”安栩乔凑近她,一脸嬉皮笑脸看着她。 明染起身,斜睨了他一眼,“既是许愿,当然不能告诉你。” 她往外走去,不理会他的问话。 “要不我告诉你我许的什么愿?” 他紧跟在明染身后,不死心的想要知道明染的心愿。 “我饿了,去醉天楼用饭?” 安栩乔自知是问不出来什么了,只得乖巧的不再多问,万一再多问两句,这个祖宗难保不会撇下自己。 几人离开寺庙,往醉天楼的街道走去。 走上一座月拱桥,明染忍不住停在中间,她俯视着桥下来往的行人,淡淡地问道:“你许了什么愿?” 安栩乔神秘一笑,“你告诉给我,我就告诉你。” “哼,爱说不说。”她拂袖转身,欲要迈步。 他立马拉住她,站在她面前,收起了脸上的不正经,道:“我请佛祖保佑在你及笈后,我能如愿向皇上求得赐婚。” “你说......什么?”明染小心问道,仔细凝视着他。 安栩乔见她一脸不信,“我求佛祖保佑我顺利......” 明染打断他后面要说的话,扬高语气,愤怒道:“安栩乔。” “染染?”他一脸不安,对于她突然的气愤有些心慌。 明染长吸一口气,柔缓道:“我们是兄弟,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谁跟你是兄弟了。”安栩乔生起闷起来。 “不做兄弟做姐妹也行。” 安栩乔不由冷笑一声,“明染,你是当真不知我对你的心意?” 桥上路过的行人偶尔会有些侧目看向争执的两人,面上流露出一副嘲笑的模样。 明染被看的窘迫,不愿跟他继续纠缠,伸手推远他跑下拱桥。 竹清吓地丢掉手里的罗伞,追了上去。 安栩乔慢慢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伞,他抬眸看着那抹渐渐模糊的身影,站起身来冷笑连连。 她,竟然真的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第十四章 闺中话 明染一气之下跑回了府,一路奔跑,她心中的火气已消焰不少。 在回雪琉院时路过梅园,园子里的梅花花瓣被吹出园,散落在园外的道上。 明染顿住脚步,看向园中,她突然想起与安栩乔初遇时的情景。 那是去年四月,她穿越过来的一月多,在府中沉闷乏味,她有日偷跑出府。 之所以能够成功出府,全靠从前明染的端庄性子,那时候的明染是当之无愧的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有古代女子的仪容风范,被她发挥到淋漓尽致。 奈何她穿越到这具身子一个月,就打破了先前所有的美好。 在那之前,没有任何人会想到她居然会独自出府。 偷跑出府那日,她先是将京城热闹之地逛了个遍,那些大热闹小热闹通通都去凑了一番。 晌午时分,天际忽然飘起了细雨,她全然忘记了出府来时的路,纵使身子里有着原主的记忆,可曾经的明染从来不曾独身出过府。 一时之间,她周身全湿游荡在街上。 那时候安栩乔从醉天楼出来,明染刚好走到醉天楼门口,见他身旁有小厮又有马车,想必应是勋贵世家,便硬着头皮上前自告家门,没想到他居然丝毫不疑心她的身份,还吩咐了马车将她送回了府。 后来明染邀安栩乔出来还他这份人情,一来二往,便与他渐熟起来。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安栩乔就如男闺蜜,一起出去游玩,跟他说心事,跟他抱怨,指挥他做任何事。 可这些,在她眼里都是最纯粹的朋友关系,正如与现代的男闺蜜昆仑,她离家出走时还与昆仑同住一室,可昆仑也从来未曾对她有过不轨之想。 明染心中暗暗自责,终究是怪自己,竟忘了这是古代,也不曾用心去正视过安栩乔的心意。 倘若自己早点细心去思虑他的所作所为,又怎会察觉不出他背后的心思。 唉,是自己大意了。 清风拂起,一片花瓣飘拂到她面上,她伸手取下额上的花瓣,放在手掌心上低头看着。 “小姐。”竹清在她身后气喘吁吁喊道。 明染回头,轻咳起来,一连好几声。 竹清立马轻推着她往雪琉院回。 坐上软榻,竹清倒上一盏热茶,然后道:“小姐,恐是今日吹了风,奴婢让大夫来替你瞧瞧?” 宁远侯府自养两名大夫,若要看脉,只需去厢房请来便可。 明染再次咳了两声,“不必了。” 竹清微微犹豫,但又不敢违逆明染的话,只得拿过一条羊毛毯替她搭在膝盖上。 两名丫鬟进屋,将食盒里的菜摆放在软榻上的紫檀木方桌几上。 明染先前饿得紧,眼下却没了食欲,用了两口便让竹清撤了下去。 她斜倚在软榻上,轻轻闭上了眼。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明染再睁开眼时,视线内见明夫人一袭青色云锦端坐在一旁。 她掀开毛毯,立马坐起身来,“娘,您回来了。” 明夫人看着她嗔怪道:“为何不去睡榻上休憩,这里要是着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明染轻轻一笑,“屋子暖和,怎会那般容易风寒。” 她下地穿上步履,凑近明夫人,道:“娘,为何今日去荣国公府不带上我?” 明夫人抿唇笑道:“昨夜你醉成那般模样,今日一早,想让你多休憩会儿。” 明染撇撇嘴,这个理由,她无话可话。 明夫人见她垂头丧气,道:“你外祖父也极想念你,初三沐煦要去郊外狩猎,你也一道去吧,顺便去荣国公府看望你外祖父。” 荣国公膝下有嫡长子沐之彦,是皇宫禁军统领,嫡长女沐之晴是当朝太后,嫡次女沐之蕙是宁远侯夫人,嫡次子沐之寒,户部尚书。 而沐煦便是沐之彦的嫡长子,如今掌管着绕城军,大部分都在城外的营中,很少回府。 明染从榻上跳起来,“沐煦哥哥也回来了?” 绕城军也就是守卫着京城周边的安危,不得皇令不能入城。 见她跳动的模样,明夫人笑睨了她一眼,“皇上下令让他回来过年。” 明染心中因为安栩乔而来的郁结,一下子便烟消云散,“太好了。” 明夫人轻笑看着她,忽然收起笑容对着她道:“染儿,日后不要与润王世子往来了。” 明染不解看去,难道母亲知晓了今日的事? 明夫人拉起她的手凑到自己身前,严肃道:“你还有两月及笈,男女毕竟有别,不能再如以往那般无所顾忌了。” “娘,我知道了。”她坐到明夫人一旁,轻轻靠在她肩上。 明夫人拍了两下她手背,问道:“今日出府了?” “嗯。” “为何闷闷不乐?” 明染的头离开明夫人的肩,看了眼明夫人欲言又止,然后低下头不语。 明夫人挑了下眉,温声道:“染儿可曾想过要嫁怎样的男子?” 明染忽地抬头,“娘,为何突然提起这事?” 明夫人轻叹一口气,“我的染儿长大了,终究要嫁人才不负韶华,娘希望染儿嫁给自己心中喜欢的男子。” 明染不禁失笑,心中苦涩不已。 在现代的明染,母亲早亡,父亲是当地有名的富豪,虽她老爸自小对她宠爱有加,却终究少了母亲那份细腻的爱,若非旁边少了母亲的引导,她又怎么会一直不明白对萧默的心。 明夫人低头看向她,小心翼翼问道:“染儿可是心悦宸王?” 明染的心猛然一提,面容通红,“娘,您说什么呢?” 她慌忙的模样,印证了明夫人心中所想,明夫人冲着她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明染见明夫人目光中流露出一副了然之色,回想起昨日宫宴上醉酒后的失态,她连忙摆手解释道:“娘,不是您想的那样。” “也许众人都看好你与润王世子,可娘看得出来,你对世子只是玩伴的情谊。” 明夫人笑了笑,继续道:“虽然染儿这两年转变大,可娘却觉得是极好,因为你开朗了许多,少了曾经那份忧愁之态。” “娘......”明染心中感动不己,她一直以为她现在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为侯府丢了脸,却不想,母亲竟是这般在想。 她靠近明夫人怀里,明夫人轻抚着她后背。 “娘,我真的不喜欢萧以宸。” 明夫人微微勾起唇角,“染儿说不喜欢就不喜欢吧。” 听明夫人语气并未相信她的话,也知再辩解就真成了掩饰,故而只得闭口不再提。 “走吧,今日你大哥回府用饭,是我们侯府的家宴。”明夫人起身,带着明染往正厅去。 第十五章 侯府家宴 正厅的院门口高挂着两盏大红灯笼,暖色火光摇曳,照出门口景物斑驳的影子。 文妈立身正厅门,吩咐着奴仆们传菜端菜。 大大的梨木圆桌,上面摆放着冒着热气的食物。 宁远侯府人丁稀少,大少爷明湛的生母在生下他的两年后便撒手人寰。 如今的侯府,除了明湛与明染,还有一位十岁的庶子,便是此刻恭敬立身在院门口的明凡。 站在圆桌前查验桌上菜色的姨娘,是一名面容清秀,礼数周全的女子,她就是明凡的生母,杜姨娘。 明夫人与明染步入正厅。 “夫人,大小姐。”杜姨娘曲膝行礼。 明夫人轻轻落座,“辛苦你了。” 她挥手示意杜姨娘坐下。 多年来,杜姨娘一直帮衬着明夫人协理家务,大小事务从不曾懈怠过。 “能为夫人分忧,是奴婢的福份。”杜姨娘浅笑着摇头,并不坐下,悄声立在明夫人身后。 明染看了看桌上的菜,“爹呢?可以用了吗?” “你爹在书房,你大哥还没有回府,要等他回来。” 一声鞭炮声响起,几名小厮拥簇着明湛进院,门口派发打赏的婆子将香囊礼包赏给小厮,小厮们笑着领赏,一阵热闹。 领完赏的小厮们对着正厅磕头道谢,然后才齐身离去。 “大哥回来了。”明染轻跑着到正厅门口去迎接。 过年晚宴,只要从外回府的人,都会放上鞭炮庆祝。 因为年夜饭宁远侯一家人是在宫里,故而便将这过年家宴延后至初一。 明湛一身盔甲迈着大步朝正厅走来。 “大哥,新年大吉。”明染立马上前拉着他往正厅的饭桌走。 明湛笑着应了一声。 “凡儿,去唤你父亲出来用饭了。”明夫人冲着门口那道小小的身影道。 “是,母亲。”明凡得令,快跑着往书房方向而去。 “母亲。”明湛走到明夫人面前,深深作揖。 “还未开宴,先去将你这身盔甲换了吧,怪沉的。”明夫人一脸和蔼。 “对啊大哥。”明染附和道。 明湛直起身子轻扬起笑,道:“母亲,儿子用完饭还得回南门,今日下钥前润王出城了,想必今夜要回城,城中值夜的兄弟不多,用完饭还要去换班,不能让润王进不了城啊。” 宁远侯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哼,这润王可真有闲心,不好好在府中过年,夜晚还要出城,活该他回不了城。” 众人起身,迎候他进来。 “爹。”明染行了一礼便坐下。 明湛拱手低头道:“爹。” 宁远侯绕到圆桌上方坐下,挥手示意明湛与明凡坐下。 他一入宴,几名丫鬟鱼贯进入,一盘盘精美菜色被端上桌,香味浓郁。 文妈将众人面前的酒杯倒上酒,退到明夫人身后。 “来,举杯庆祝一下新年。”明染率先站起来,举起酒杯。 桌上的人纷纷起身,与她的杯碰在一起。 “祝愿爹与娘身体安康,年年岁岁有今朝。”明染面容绽放着喜悦的光芒,满屋的昏黄火光映照着她明眸皓齿的面容。 宁远侯听到此话,笑地合不拢嘴。 碰完杯,她落座梨木圆凳,拿起膳筷夹起桌上的那道红烧烩牛肉,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咽完嘴里的食物,她瞅了一眼明湛,道:“大哥,你手下的人呢?回府用个饭还要等你去值夜。” 明湛抬眸对着她笑道:“他们好多都是有妻儿的人,所以就放他们回去多陪陪孩子。” “湛儿也该娶妻了。”明夫人突然开口道。 明湛立马放下碗筷,对着明夫人急切道:“母亲,儿子想再过两年。” 宁远侯接过话,正色道:“你母亲并不是让你立马娶回府,只是先为你物色下来,你已十八,该娶了。”说到最后他的语气中轻叹了一口气。 见此事已无转圜之地,明湛失落地低垂下头,“是,一切劳母亲费心。” 明染怕宁远侯谈起起她的婚事,将碗里的菜大口吃完,随后装作一脸倦意起身,“爹,娘,大哥,我用好了,先回雪琉院了。” 不等宁远侯点头,她便直径步出,快步走出了正厅。 夜风寒凉,明染抱着身子跑回了雪琉院。 刚刚一入院,竹清立马迎上前,“小姐,岚灵回来了。” 岚灵一直守在苏府外,她在此刻回来,想必是有了线索。 明染大步走进房中。 灯火照耀满室通明,岚灵立身在圆桌前,见明染进屋,她走到明染面前曲膝行礼,道:“小姐,奴婢查出冯姨娘身边的宋婆子,她的儿子在大长公主府当差,而宋婆子便是借着去看儿子为由,时常出入公主府。” “一名婆子?”明染低头思虑,随即又道:“若无大长公主许可,她怎么可能随意出入公主府?” 岚灵道:“此事或许冯姨娘也脱不了关系,苏夫人病重,是冯姨娘指派了宋婆子去服侍。” 明染面色冰冷,道:“今夜去将宋婆子绑了,带到一处偏远之地,我明日亲自去审问。” “是。”岚灵点头,如风般出了屋。 明染落座黄铜镜前,竹清将她发髻上的头饰卸下来后,又将她的发髻散落下来。 一头如瀑青丝披散在后背,明染看着镜中的人影,“拂月可有消息带回?” 昨日从宫宴上回府,她便让拂月守在润王府外,昨日润王妃对沈行的事已起疑,想来这几日便会有所行动了。 不知今夜润王出城跟此事有没有关系,但愿他不是去调查此事,若他查到了苏夫人的陵墓,势必会查出自己去开过棺。 那日本就有安栩乔同行,安栩乔应该并不知晓沈行死后的症状,若他知晓,就定会将苏夫人与沈行的症状结合,如此一来,他就会知晓沈行也死于逝魂归。 沈行的事一旦败露,大长公主身后那位,不知会不会怪自己多事。 “小姐,今日世子看起来并无反常啊。”竹清看着镜中的明染道。 明染起身,往榻上走去,“他能有什么反常?我要拂月看守的是润王府,不是他。” 竹清一边点头一边铺着榻上的衾被。 第十六章 路安伯府母女 天际刚蒙蒙亮,明染便被屋外的细话声吵醒。 “进来。”她冲着屋外不悦喊道。 房门被推开,岚灵一进屋便跪在屏风外,“小姐,冯姨娘与宋婆子,死了。” 明染赤足下地,飞快走到岚灵面前,“昨夜不是让你将宋婆子绑了?” 岚灵磕头道:“奴婢昨夜在宋婆子房顶守了一夜,她并未回屋。今日一早,苏府的下人在池塘里发现了两人的尸首。” 竹清进屋替明染披上大麾,看了一眼她雪白的双足,“小姐,坐上软榻吧,地上凉。” 岚灵将头抵在地面,不敢抬头也不敢起身。 明染坐上软榻,看向她,“起来吧,此事不怪你。” 岚灵起身,躬着身子立到一旁。 “死因?”明染一双美目轻垂,裹着雪狐大麾盘膝而坐。 岚灵抬头道:“云荷说是溺水而亡,不过至于为何掉入池塘,她还在暗中察看。” 那日宫宴结束回府后,云荷便再次去了苏府。 “让云荷护好苏小姐,此事应该是大长公主下的手。你先前追查宋婆子,可有被人察觉?” 岚灵闭眼回想,随即坚定地摇了摇头。 明染一动不动坐在软榻,垂首不语。 房中噤若寒蝉,屋子里的碳盆偶尔啪嗒一声炭火烘烤响。 大约一个时辰后,房外回廊上传入一阵急促的小跑声。 明染露出一副意料之中的神色。 拂月推门走进,大步走到软榻前,道:“小姐,外面已将大长公主与苏老爷的事传开了。” “如何传的?” “奴婢回府的路上,听百姓议论大长公主为了与苏老爷厮守,毒杀了驸马,如今又毒杀了苏夫人。” 明染冷笑一声,“这些消息,是润王府的人放出来的?” “奴婢不清楚,守在润王府外的时日,昨日只见过润王妃上了马车,是去沈府的方向,而润王昨夜天快黑时带了两人,似乎出了城。” 明染微微沉吟,看来此事是沈府刻意放的风声,难怪大长公主会着急灭冯姨娘的口。 润王妃定是回沈家将宫宴花园后的所见所闻告知了,那日润王妃可是一直跟在大长公主后面,也许听到了更多秘密。 如今大长公主与苏老爷的事败露,苏夫人下葬不足一月,只需去开棺验尸,就能发现苏夫人死后的症状与沈行一致,只要查出苏夫人的死因,就如同查出了沈行的死因。 如此说来,昨日润王定是去察看苏夫人的陵墓,只是不知他的人能否查出苏夫人中的何毒。 无非先生能轻易识出此毒,是因他本就是先帝培养的能人,可润王带去的人,极可能分辨不了苏夫人的毒。 可安栩乔那日听到了无非的话,他知晓苏夫人所中的毒,也清楚逝魂归来自皇室。 听到外面的传闻后,他肯定就能猜出沈行的死与苏夫人是所中同一种毒。 若安栩乔将知晓的事说出来,沈家人一旦知晓了逝魂归的来路,就自然会想到真正要害死沈行的人。 明染倏然起身坐到镜前,挥手示意竹清梳妆。 此毒不管润王能否查出,但绝不能由安栩乔说出口,那日是自己央求的安栩乔去开棺,若皇上知晓此事是由自己引来的开端,保不齐将这笔账记在自己头上。 这可不是小事,涉及了朝堂风云,她还是能不招惹就不招惹吧。 她领着竹清刚走到府邸门口,身后一名丫鬟快步跟上来,“大小姐,夫人请您去海棠院。” 明染看了一眼雪花飘落的天际,微微叹息,转身进府。 走进海棠院,还在回廊中便听见了房中的谈笑声。 站在门槛前,她掀开厚重的帷幕向房中看去。 明夫人端坐在正上方,满脸笑容。 下首靠椅上坐着一名妇人与一名女子。 妇人身子偏向上方,看不清面容,只见她在娓娓说道。 妇人下方的女子,远山黛眉,一双明亮杏眼,面容娇艳动人,她的纤纤玉手轻掩着上扬的嘴角,发出不失优雅的笑声。 明夫人向房门口扫了一眼,笑嗔道:“你这孩子,还不快进来见过你四姑母。” 明染按耐下心中的不情愿,迈步走入房中。 明夫人起身,拉过明染的手到那妇人面前,道:“这是你四姑母,是你父亲的四妹,早年嫁去南州路安伯府了,所以你未曾见过。” 路安伯夫人起身,含笑打量着明染,道:“本来在前两日的宫宴上就该见面的,却不想在路上耽搁,昨日才赶进京。” 她侧首看了眼明夫人,又道:“这染儿出落的亭亭玉立,可真是令人见之忘俗啊。” 明染微微行了一礼,浅笑道:“多谢四姑母赞誉。” “你还真不谦逊。”明夫人宠溺地睨了她一眼,随即又走了两步,看着已经起身的女子,“这是你四姑母长女,长你一岁,你该唤一声玉溪姐姐。” 此女是路安伯府的嫡女,郭玉溪。 “玉溪姐姐。” “明染妹妹。” 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相视一笑。 “路安伯府迁入京城了,你日后可多去找玉溪走动。”明夫人放开明染的手,走回上方落座。 “只要玉溪姐姐不嫌我闹腾就好。”明染坐到路安伯夫人对面,端过热茶饮下。 郭玉溪不禁笑道:“明染妹妹说笑了,我初来乍到,对京中的人和事一概不知,若明染妹妹多去府上热闹,我也好向你打探些趣事,又怎会嫌你闹腾。” “是啊,日后有染儿陪着溪儿,我也放心啊。”路安伯夫人跟着附和道。 明染咧嘴一笑,“那明染就却之不恭了。” 房中渐渐响起孜孜不倦的说话声,路安伯母女一直讲述着南州的风貌与习俗。 虽然南州也属天朝,但却是天朝最偏远的州城。 当年路安伯夫人远嫁南州,一直未曾回过京城。 三年前新帝登基,对路安伯开始重用起来,年前便赐了京城的新宅,路安伯府举家迁入京。 明染听着房中的谈话,目光时不时扫向窗外,心中渴望着路安伯府的母女尽快回去。 晌午时分,众人起身前往正厅用饭。 一顿丰盛的午饭后,路安伯夫人因是从宁远侯府嫁出去的人,多年未归,对府中之物极为怀念,明染便领着她与郭玉溪在府上转悠了一圈。 直到天际暗下来,路安伯夫人与郭玉溪才从侯府离去。 积雪覆盖的道又湿又滑,逛了一下午园子,明染的双脚早已累得不行。 一送走两人,她便回到雪琉院了。 倚在软榻上,竹清轻轻替她锤着双腿。 明染一手撑着额头,闭目小憩。 第十七章 侯府的府卫真该换了 窗扇猛然被狂风吹打开,冷风灌进屋将高木架上的灯火摇曳过,昏黄火影在房中忽明忽暗。 竹清起身走到窗棂前将窗扇合上,墙上映出一道黑影闪过,她立马转身,只见房中一名黑锦男子立身在圆木桌前。 “王王......爷。”她支支吾吾喊道,身子愣在原地。 明染如画扇般的睫毛一颤,她睁开眼坐起身来。 竹清立马走到软榻前,拿过一旁的大麾将明染裹住。 “看来这宁远侯府的府卫真该换了。”明染下榻,笑着走到圆木桌前。 “五哥此刻偷入侯府,不怕被人误会?”她缓缓坐下,清澈的目光仰视着对面那个风姿绰约的男子。 萧以宸落座圆木凳,目光迎上她,“若本王等夜深再前来,岂不是更容易让人误会?” 明染掩唇轻笑,眼下是酋时,天色刚刚黑下来,他若白日入府恐会被人发现,此刻外面漆黑一片,他进出侯府应是容易。 她挥了下手,示意竹清到房外守着。 竹清点头,迈步出屋将房门掩上。 明染起身为萧以宸倒了一杯茶,道:“五哥前来所为何事?” 萧以宸对着房门方向,道:“你觉得安栩乔可会为了保全你名声而将此事隐瞒?” 明染清楚他说的此事,必是指苏夫人死于逝魂归的事。 她低头沉思,许久才道:“不会。” 安栩乔一旦知晓了其中的隐情,就绝不会将那日开棺后知晓的事隐瞒。 萧以宸目光看向她,道:“那你觉得,润王知道了沈行也死于逝魂归后,会如何?” 明染不解道:“沈家是润王妃母家,此事润王不会撒手不管?” “润王虽然知晓了是大长公主下的毒手,却也知晓逝魂归出自皇室,就会明白此事是皇上命大长公主所为,毕竟众所周知,皇室秘药无人能拿到,若润王公布了沈行是死于逝魂归,无疑就是公开将皇上的罪行昭告天下。” 他说完顿了顿,又道:“所以,润王并不会将此事公布。” 明染微微皱眉,润王为了大局,或许真的会将此事瞒下。 她接过话,道:“可润王对皇上就会心生芥蒂,觉得皇上暗地里杀沈行是为了瓦解他润王府的势力?背地里就会为了自保而开始有所动作?” 萧以宸对她的聪慧赞扬地点了点头,道:“皇上一旦知晓是你带安栩乔去开棺,你觉得他会不会以为宁远侯府与润王府串通一气?” 明染忽地站起身来,润王若将逝魂归的事公开,或许皇上并不会生疑,若皇上知道润王什么都已查出却秘而不告,必定会将宁远侯府与润王府捆绑在一起。 想通此事,她的面容隐隐呈现不安,“那我该将开棺的事告知给皇上?” 萧以宸起身,凑近她,“若你如实禀告给皇上,想必他会明白那日你确实只是为了帮苏家小姐查她母亲去世真相。” 明染沉默半刻,感激道,“多谢五哥前来提点。” 萧以宸笑了笑,道:“明日,皇上会微服出宫与沐煦同去狩猎。” 明染点头,“我明白了,可五哥帮我是为何?” 许是不曾想到她会有此一问,萧以宸怔了一下,道:“本王那日也去了苏夫人陵墓,况且是无非将此事告知给你们,本王是为了避嫌,以免皇兄以为本王也参与了此事。” 明染低头苦涩一笑,心知自己又开始多想,她失望道:“原来如此。” 萧以宸见她面容失落,忽然想到她那日宫宴醉酒后的模样,问道:“宫宴那日,你为何心情不佳?” 他的目光凝视在她低垂的面容上。 明染抬头,目光与他相撞,她看到他透亮的眼眸中,带着一丝探究。 她高昂起下颚,想到那日对着他发呆,又想到他对着自己那讥讽的笑意,道:“酒后失态,惹王爷笑话了。” 萧以宸不以为然地轻笑,“将你的人收回来吧,那润王府的事,你以为岂是你的一名侍女就能打探出来的?” 明染冷哼一声,“五哥先前答应帮我查清苏夫人的事,可若不是我自己派了人去查,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打算告诉我。” 萧以宸不禁大笑两声。 明染立马上前踮起脚尖,伸手捂住他的嘴,“你疯了,我娘的院子就在隔壁。” 萧以宸拿过她捂住自己的手,“你太看得起你的人了,若没有本王的指引,你的丫鬟们早就被大长公主灭口了。” 明染惊愕地愣住。 难怪那日岚灵发现苏老爷去往大长公主府后,后面两人就没了往来,原来当日岚灵应该就被大长公主察觉了。 可大长公主会灭了冯姨娘与宋婆子的口,不可能会留下一个暗中打探的人,眼下看来,是萧以宸的人替岚灵遮掩了过去,才让大长公主未曾发觉是自己派的人。 萧以宸转身打开房门,走出房间向房顶一跃,消失了身影。 明染失魂落魄地走回软榻躺下,她一回想便不禁后怕起来。 还好今日没去找安栩乔。 润王府,看来日后不会安生了。 她常年在宫中,早就知晓皇上对润王的势力有所忌惮。 如今她真的要听母亲的话,不可再与安栩乔走近,以免日后连累了宁远侯府。 萧以宸走在回宸王府的漆黑官道上,雪花飘落在他全身,寒冷席卷着他,可他仿若丝毫没有感觉,转身负手看向了宁远侯府方向。 看了良久,他嘴角扬起一抹好看的微笑,转身离去。 刚回到宸王府的书房,房门从外推开,无非迈步走进,看着他道:“钦天监的占算出来了,两位郡主的八字皆与皇上不合。” 萧以宸坐上书案前的红木靠椅,“意料之中。” 皇上想要娶的本就是明染,只是因当年荣国公的话而不能轻举妄动罢了。 无非道:“王爷将这一切告知给明小姐,可是在提点她,皇上对她好都是别有用心?” 萧以宸起身走向窗棂前,他背对着无非,道:“以前的她或许会相信皇上,如今的她聪慧过人,在知晓沈行的死后,便对皇上有了改观。” 无非走到他身后,看着他背影道:“那王爷所做这一切,是为何?” 萧以宸转身目光与他对视,一声叹息不语。 无非轻轻扬起一笑,一切在心中已明了。 第十八章 郊外猎场 翌日清晨,竹清替明染梳妆,一头青丝被整束于顶,用白玉冠扣住,发丝倾泻而下,整个人看起来英姿飒爽。 昨日萧以宸透露今日的狩猎会有皇上,明染已没了先前的兴致,只当去给萧以谦禀明查苏夫人的事。 她一身红色骑装,外披雪白斗篷,脚上的鹿皮靴是去年她亲手射猎的一只梅花鹿而制。 在马厩里,她挑选了匹红鬃马,翻身骑上,岚灵跟在她身后选了马骑上。 踏着马出了侯府,一名身穿黄色骑装的女子骑上一匹白马,停在官道上。 明染定眼一看,心中一喜,勒了勒绳缰到那名女子马前,“玉溪姐姐,你怎么来了?” 郭玉溪莞尔一笑,“舅母说今日你要去郊外狩猎,让我与你一起去。” 她口中的舅母便是明夫人。 “太好了,有姐姐相陪,我就不觉无趣了。”明染粲然一笑,又道:“姐姐跟上我。” 说着她就挥了下鞭,策马奔腾起来。 明染穿越过来的这一年多,好几次与沐家的人去郊外狩猎,故而习得极好的马上功夫。 郭玉溪在南州长大,那边的女子也极爱马术,所以她的马技也并不逊色于明染。 由于时辰尚早,街道上人烟稀少。 两人各自带了一名丫鬟跟在身后,一个时辰便出了城门到了狩猎场。 一片辽阔的空地,白茫茫的雪花覆盖了天地万物,光秃的树干被积雪包围,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白雪皑皑。 明染远远便看见了那片空地上的一队人马,她向郭玉溪指了指,欢喜道:“姐姐快看,沐煦大哥他们已经到了。” 她大喜策马向那队人马而去,还未走近,便高喊道:“大哥,沐煦大哥。” 众人闻声回头,只见一名未施粉黛却美得夺目惊心的女子迎面而来。 她的喊声回荡在这边清冷的树林外,令人心中舒畅。 萧以谦澄亮的眼眸流露出一丝温柔,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意。 明染滑落下马,跑了两步,萧以谦身旁围着数名男子,除了沐煦,沐阳,还有萧以宸。 而几人身后,是一大队常服士兵,明染知道,那是皇宫里身手不凡的暗卫。 他们目光纷纷落在她身上,将明染看的不得不慢下步子,小步走去。 她先对着萧以谦微微施了一礼,“见过皇上。” 不等他喊起,她自觉起身,急不可耐走到沐煦一旁去,“沐煦哥哥,我今日还带了一名女子。” 说着她便转身看向郭玉溪,挥手示意她上前来。 郭玉溪听到她刚才对着被围在中间的男子喊道皇上,不由微微惊讶了一下,施施然走上前,对着萧以谦施礼,“臣女见过皇上。” 明染走上前,道:“这是路安伯府之女,郭玉溪。” “你就是路安伯之女?” “禀皇上,臣女正是。”郭玉溪低垂着头,从容不迫的回答。 萧以谦笑道:“不必多礼,狩猎本就是件肆恣的事,若太过拘束就失了狩猎本身的乐趣。” 郭玉溪扬起一抹微笑,落落大方道:“是。” 明染拉过她走到了两步,停在沐煦面前,道:“姐姐,这是我大哥,沐煦,是我大舅父长子。”说完她又指向了沐煦身旁的男子,“这是我大舅父次子,沐阳。” “郭小姐。”沐煦与沐阳同时不失礼仪的喊道。 沐煦宠溺地睨了明染一眼,“一年多不曾见你,长高了不少。” 明染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两年前沐煦因去参与一场剿匪,与匪徒恶战时不慎摔落下马伤了腿,所以回荣国公府养伤养了大半年。 而沐煦在府里也闲不住,便时常领着明染出城来到这郊外教她狩猎,她如今的骑术便是由沐煦教出来的。 明染对着沐煦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的如墨黑发被玉冠束住,脸上挂着一抹如春风般的微笑,一身藏蓝色华服,身姿挺拔修长,丝毫看不出来他的腿曾受过伤。 明染又看向背对着她的萧以宸,对郭玉溪道:“那位便是宸王” 郭玉溪忽然面容绯红,垂首对着他施礼。 萧以宸转身,微微一笑。 明染翻了个白眼,看向沐煦道:“大哥,这冬天只有雪狐吧?” 沐煦上前走了一步,笑道:“傻丫头,雪狐当然是留给你的,我可是冲着黑熊而来。” 明染哼了一声,“小瞧我?” 萧以谦道:“冬日狩猎本就危险,再加上猎物稀少,朕也是心血来潮,想着与沐煦难得一聚,宫中宴会想必他也不喜欢,便想着狩猎来了,你与郭小姐是女子,今日打猎时要格外小心,不可有贪胜之心。” 沐煦是萧以谦的伴读,两人自幼便熟络,所以萧以谦很是清楚沐煦的喜好。 明染撇撇嘴,“好吧,若拔得头筹可有赏?” 沐煦哈哈大笑,“你这丫头,是专来讨赏的吧?一会儿跟在我身后,不准独自狩猎。” 明染果断拒绝道:“不要,若在你身后,还能有我打到猎物的份吗?” 萧以谦大笑道:“猎物最多者可向朕讨赏赐。” “什么赏赐都可以吗?”明染眼眸看向萧以谦,目光中带着几分狡黠。 “当然,君无戏言。”萧以谦轻笑道。 沐阳见她迫不及待地去选弓箭,笑道:“染儿去年秋猎得头筹是因为大哥不在,今日大哥在此,你还想要赏赐?” 明染挑好弓箭回身看向他,高傲地仰面道:“头筹是什么,就是猎物最多者胜,而大哥也说了,他今日的要狩的是黑熊,我若猎了二十只飞鸟,大哥至少要猎二十多头熊才可胜我。” 几人爽朗大笑起来,但无人再辩驳她的话。 明染心情大好,翻身上马。 萧以谦挥了挥手,身后的暗卫四散跑开,向林中而去。 岚灵走到明染马前,将绑在马背上的箭在尾翼做上记号。 做上这个专属明染的记号,打下的猎物就能轻易分辨出来是她猎的。 日光渐渐升起,照在这片雪白的土地上,暖阳透过树干的缝隙也照耀进树林里。 明染抬头看向树枝外的天际,几只飞鸟在上空盘旋。 她举起弓箭,对准飞鸟,利箭穿过树干的空隙射向毫无防备的鸟。 一声嘶叫,飞鸟迅速往下坠落,从树缝中掉落下来。 她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微笑,拉弓继续对准了另外一只受到惊吓的飞鸟,松开弓弦,利箭嗖一下飞出。 一连几箭,箭无虚发。 侍立在树林中最近的暗卫立马跑上前将中箭的鸟捡起,拿着猎物放去了林外的扎营处。 明染扬缰,往林子深处而入。 第十九章 林中迷路 四周一片参天大树,放眼望去,根本看不到来时的路,明染方才追着一只雪狐来了此处。 眼下雪狐已不知去向,她却迷路在了这片林子中。 她顺着积雪上的马蹄印,来来回回了三次,再次回到这里。 雪花飞落在马背上,她仰面上空,无数冰片飘落下来。 她感到一阵寒冷,左顾右盼许久也不曾看到有暗卫的影子。 狩猎的树林里有上百名暗卫包围,合成一个圈,一般只在那个圈内狩猎,若遇上凶猛的猎物,只需大喊一声就会有暗卫前来。 此刻看来,脚下之地已不在暗卫的保护的范围之内了。 她一身雪白斗篷将里面的红色骑装遮住,与这片林子的白茫茫形成一色。 为了让暗卫能够尽快发现她,纵使此刻她冷地浑身发抖,却不得不解下斗篷,让自己的一身红色骑装显现出来。 风雪越来越大,她得尽快找到出路,否则很可能会冻死在林中。 她哈了口气,踏着马往前行。 周遭万物皆相同,许久之后,明染依旧在这片林子里打转。 她的面容雪白,嘴唇也被冻的发紫,身上被雪花覆盖,双手似乎极为无力地拉着缰绳。 渐渐地,她的双眼微微一闭,从马背上摔落下来,倒在雪地里。 她仰面望着天际,想要挣扎着起身却发现浑身使不上劲,几只孤雁从上空飞过,她努力想睁开眼,大脑仿若已麻木,双眼慢慢合上。 马儿原地嘶叫一声,扬起前蹄,四处乱蹿跑了出去。 林子外雪地里的营帐前,萧以谦负手立身雪地中,面上如刺骨寒潭般冰冷,他的眼眸凝视着前方的林子,目光中呈现出满满的着急,任谁看了也会看出他在为明染的失踪而担忧。 两个时辰前,明染就在这片林子中失联了,眼下除了他与郭玉溪,所有人都已入林中寻人。 看着越来越久的时辰过去,他眼底隐隐多了几分暗沉。 风雪漫天飞扬,若在天黑前不曾找到她,她孤身一人,必是在这林中熬不过今夜吧? 他身后的双手已紧握成拳,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过林子。 沐阳已回城中调来数百人,此刻已全部入林。 天色灰蒙一片,树林中的人四处大喊。 一匹红鬃马从左方林中跑了出来,看到那匹骏马越来越近,萧以宸如水火煎熬的内心,仿佛得到一丝缓和,他朝着红鬃马跑出的方向,策马而去。 眼前一片轻烟笼罩着树林,马儿原地踏步,不愿前进,萧以宸不得不弃马徒步,走入烟雾环绕的林中。 那片他也曾迷路过的林子,明染想必也入了这片林。 他回想着脑海里保留着的小时候记忆,慢慢出走了迷雾,眼前变得清晰起来。 在林中搜寻许久,他的眼眸中看到前方雪地里平躺着一抹红色身影,他大步跑过去,解下自己的披风包裹住她,双手颤抖地抱起雪地上的人。 萧以宸将她身上的雪花拂走,用力摇晃着她的头,随即将她冰冷的身子紧紧抱住,用自己的面颊贴住她的脸。 明染迷迷糊糊似乎做了一个梦,一个茫茫无际的梦。 她觉得周身忽然暖和起来,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拥住,这是一个让她觉得熟悉又舒适的怀抱。 她双眼微微睁开一条缝,一张俊美的面容映入她眼底。 “五哥?” 萧以宸听见她的呓语,如冰面般冷的面容微微抽动,一刻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不多时,明染睁开清澈的双眼。 萧以宸缓缓放开她的身子,打横抱起她,对着她温声道:“天黑前要出去。” 明染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披风,靠在他肩膀前,轻声问道:“这是何处?” 萧以宸看着前方,一脸凝重道:“这是一片被烟雾包围的树林,一般人进来后都会迷路。” “五哥如何找进来的?”明染双手抱在他脖子上。。 萧以宸的步伐顿住,低头看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本王见你的马从这林里面跑了出去,所以便找了进来。” 他顿了顿,又道:“本王曾经也在这片林子中迷过。” 明染轻轻一笑,“本还以为自己在林中迷路了挺丢脸,原来五哥也曾迷路过,那我心里就平衡了。” 萧以宸嘴角冷冷一笑,面色隐晦,眸子微寒,“本王那时十二岁......” 况且自己迷路是有人刻意为之,并非意外。 明染看着他下颌,不再多问。 萧以宸开口道:“你为何进来这林中?” 明染如实回答:“我追着一只雪狐进来的,可一进来,不知为何雪狐就不见了。” 萧以宸双眉紧蹙,“方才见你的马就感到有不妥,一般的马看到林外的雾罩都不愿意进来,而你的马,似乎......” 似乎刻意将她带进了此处。 明染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可谁会害我?难道也是大长公主?” 如今她能想到的人,除了大长公主,再无旁人。 “大长公主并不知晓你查出了她的事,她没有害你的理由。能对你的马下手,必然是你身边亲近的人。” 听了他话,明染仔细回想着今日出府前的事,侯府的马是养马场买回来的,而今日能够接触到马的人除了马厩里的小厮,她冥思苦想,毫无头绪。 看来回府后要有所留意了。 想到今日与郭玉溪刚到林外时的情景,“今日五哥为何盯着玉溪姐姐看了好几眼?” 萧以宸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先前皇兄给了我几幅画像,让我从里面挑选出一位王妃,而路安伯之女,就在其中。” 明染怔怔看着他出神,心中渐渐开始有些不明情绪生长,喃喃自语道:“五哥要成婚了?” 萧以宸似乎并不曾听见明染的话,抱着她走了许久,看着前方渐渐出现的雾绕。 他将她慢慢放下,伸手搀扶着她的双肩,一步一步往前挪移,“前面就是雾罩了,穿过去便能出这片林子。” 明染的脚在从马上摔落时伤了点轻伤,眼下行走虽无大碍,却还是有些痛。 萧以宸不愿让外面的人看到他与她这般亲昵,所以将她放下,扶着她走。 明染心中有些生气,“五哥怕玉溪姐姐误会?” 萧以宸不禁心里发笑,这丫头在想什么?她该不会以为自己打算娶郭玉溪? 萧以宸由衷一笑,不多解释。 明染见他沉默,更是来气,将身上他的披风解下,重重地扔给了他,随后又推开他扶着她的手,气愤地一瘸一拐往外走。 萧以宸在她身后叹了一口气,紧跟着她背后,生怕她一个不稳摔倒。 明染就这样头也不回,艰难地迈着步子往前走。 萧以宸走在她后面,一刻也不敢大意,小心翼翼护着她。 四周一片烟雾,放眼看去,眼底出了轻烟一无所获。 摸着烟雾走了一柱香,模糊的双眼忽地清晰起来。 两人走出烟雾缭绕的林子没多久,一名暗卫很快发现了明染的身影。 明染回头,身后已经没了萧以宸的身影,她看着空无一人的身后,心中思绪复杂。 第二十章 讨赏赐 明染的身子已疲惫至极,在看到沐煦一脸愤怒从远处跑到她面前时,她终是无力倒下,被沐煦接住。 看见她这幅柔弱的模样,沐煦心疼的不得了,满腔的怒火也瞬间化为乌有。 “大哥对不住,害你们担忧了。” 沐煦又好气又好笑,敢情她是知晓自己会责怪她,故意做出这幅柔弱样让自己心软。 见她无恙,他也不由长舒了一口气,抱着她往扎营处而去。 萧以谦立身营帐外,身旁拥满了人,大家目光一致望着从远处走近的身影,见沐煦抱着明染归来,众人挪步,留出一条道让沐煦进帐。 走入营帐,沐煦将明染放上凳几,岚灵立马上前察看她身上是否有伤。 众人跟在萧以谦身后,纷纷进了帐。 帐外天色渐渐暗下来,明染看着进帐的人,叹息道:“看来真如沐阳二哥说言,我输了。” 萧以谦会心一笑,帐内的人跟着相视一笑。 “染儿为何说自己输了?”萧以谦走到她身旁,一挥手,帐外两人抬着竹编框篮进来。 沐阳指了指里面的猎物,道:“这里面可全是做了你标记的箭猎的。” 明染激动从凳几起身,瘸拐着走到猎物前察看。 沐阳笑着扶住明染的手,夸赞道:“除了郭小姐猎了几只飞雁,其余的全是你猎的,你们女子厉害啊,咱们这群男子全是空手而归。” 明染看着这些并不属于自己狩猎的猎物,心中无比感动,她明白,这是她两个哥哥替自己猎来的。 郭玉溪看着明染,柔声问道:“明染妹妹今日去了何处,为何在林中寻不到你?” 明染不好意思抬头,看见萧以谦也一脸好奇望着自己,她想了想道:“我进了一片林中,在里面迷了路,后来......” 她微微顿住,又道:“后来走了许久才走出来。” 她的话,很明显有所隐瞒。 萧以谦微微点头,道:“还好你找到路回来了,也算是有惊无险。既然你的猎物最多,你想要什么赏赐?” 他走到凳几前坐下,一脸温和的微笑看着明染。 明染扫了一眼帐内的人,“可否劳烦大家先出去?我想私底下问皇上讨赏。” 沐煦与沐阳对视一眼,虽然面上存疑,但还是点了点头掀开帷幕走了出去,郭玉溪也领着丫鬟走了出去。 岚灵立身到营帐门口,低头不语。 明染见帐内已空,走到萧以谦身前,直直跪下。 萧以谦不明所以,面容疑惑道:“你这是做何?” 明染俯身磕了个头,直起身道:“皇上恕罪,明染今日所求,是想问皇上求一个公道。” 萧以谦双眼微眯,“公道?染儿所为何事?” 明染抿了抿唇,道:“不知皇上可听到过大长公主的传闻?” 萧以谦不言,以眼神示意她继续。 “不管大长公主的传闻是否属实,但大长公主为了一己私利,将苏家夫人毒害是事实,明染恳求皇上严惩大长公主,还苏夫人一个公道。” 萧以谦问道:“苏夫人是何人?” 明染回道:“监察御史苏府,去年便是苏家小姐将我从护城河里救起,只因是恩人之母,在出宫那日当晚,便去苏家陵墓开棺,发现苏夫人确是中了逝魂归而亡。” “你怎知她中的是逝魂归?” 明染低下头,“那日,我请了宸王身边的无非先生前去验尸,是无非先生亲口告知。” 萧以谦听后,冷声问道:“你又怎知是大长公主下的毒手?” 明染抬头看向他,“皇上......” 一时之间,明染不知该如何回答。难道告诉他,自己知晓逝魂归是他给大长公主的?还是说自己知晓驸马的死? 她微微思量,道:“皇上,那日润王世子也去了苏府陵墓,无非先生的话,世子也听了去。而眼下,京城谣言四起,都传是大长公主毒死了驸马与苏夫人。” 明染肯定,萧以谦听过这些传闻。 她现在是告诉他,润王府也知晓了此事,驸马的事情已瞒不住。 萧以谦起身扶起她,道:“大长公主是朕姑母,给朕些时日,朕会查清此事,还苏夫人一个公道。” 明染起身扬起一笑,又低下头。 萧以谦目光凝视了她一眼,转身负手走出营帐。 明染看着空荡荡的营帐,心中微微有些担忧,萧以谦方才的神色是何意? 他分明就已知京城的传闻,那他方才相信自己的话了吗? 可自己本来也只是为了帮苏小姐调查她母亲中毒一死啊,若一早知晓此事会牵连甚广,再给她十个胆子,她那日也不敢叫上安栩乔啊。 她深深一阵叹息,坐在凳几上闷头不语。 沐煦掀开帷幕走进,看了眼明染,“准备回程,你的脚可行?” 明染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 沐煦走到她面前,摸了一下她额头,“可有何处不舒服?” 明染仰面看向他,摇了摇头,“大哥,今日的事通知给侯府了吗?” 沐煦道:“还没来得及通报侯府,不过沐阳回城调人,想必此事已传入侯府。” 明染从凳几起身,挽过他手腕,道:“我今日拜见去外祖父,不回侯府。” 原来她也会怕回侯府挨骂。 沐煦宠溺一笑,轻轻拉着她往外走,“好,祖父可盼着你呢。” 一路数百人,浩浩荡荡往城内回。 萧以谦让萧以宸前来与他并马而行,身后的士兵与暗卫皆在十步之外。 萧以谦勒着缰绳,目视着前方,悠悠问道:“润王府的人都知晓了?” 萧以宸回道:“是,近日的传闻便是由沈府的人传出,润王该沉不住多久的气了。” 萧以谦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早就沉不住气了。” 他侧首看了萧以宸一眼,“你手下的人,可有异动?” 萧以宸淡淡一笑,意味深长道:“他们先前毕竟是沈行的人,听闻旧主被人毒害,当然会想要替旧主报仇。” 萧以谦大笑两声,止住笑声后,道:“那就安排下去,让人带头去投靠润王。” “臣弟明白。” 他看向萧以宸,扬起一抹别有深意的笑,问道:“今日的郭小姐,你认为如何?” 萧以宸低着头,恭敬道:“臣弟婚事,任凭皇兄作主。” 他轻笑两声,又想起明染方才的话,“明染在林中之事,你可觉得有疑?” 萧以宸摇头道:“臣弟小时候也曾在林中迷过路。” 萧以谦点了点头,挥动缰绳,策马飞奔起来。 萧以宸抬头,流露出耐人寻味的目光看着离去的背影。 第二十一章 受罚 天色已黑,荣国公府的正堂一片热闹。 明染跪在堂下,对着正坐在上方神态矍铄的老人磕头拜礼。 这位对着明染一脸慈祥的老人,便是她的外祖父,天朝大名鼎鼎的荣国公沐凯定。 荣国公不仅仅是先帝的老丈人,更是先帝的爹孝宗皇帝的伴读,自小与孝宗帝感情深厚。 当初若无荣国公府嫡女嫁入后宫,想必先帝的登基之路,必是腥风血雨。 先帝尚且是靠着沐家登上的皇位,就更不用提如今的萧以谦。 荣国公从靠椅上起身,面上挂着和蔼的微笑,他拉着明染的手,看了眼她的脚,道:“染儿今日受伤了?” 明染笑道:“小伤,已经清理过了。” 荣国公假装生气,埋怨着她许久不来国公府,她找出各种理由,轻声细语的跟他解释。 哄了这位小孩子气的老人良久,他才喜笑颜开。 堂内还有一位年龄尚小的男童,他是沐之彦最小的儿子沐霆,此刻他正拉着明染的衣袖不停地让她给自己讲故事。 沐之彦的正妻陆氏坐在正堂下首,听着祖孙三人的谈笑,她噙着轻笑走上前将荣国公手边冷掉的茶水换上。 沐煦与沐阳立身在屋子的门口,笔挺的身姿屹立在回廊上。 风在回廊上吹拂,沐阳一脸求助看着自己的母亲。 陆氏细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从进府后,荣国公便知晓今日明染在林中险些失踪一事,觉得是两位哥哥未曾保护好妹妹,故而让两人站在门口反省。 看着屋内的那番其乐融融情景,明染一脸乖巧地给荣国公讲着一些乐子,似乎全然已忘记了门口因她而受罚的哥哥。 沐阳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明染往门口瞅一眼,然后走到门口两人身前,对着正堂的荣国公道:“求外祖父饶过两位哥哥吧,今日之事确实不是哥哥们的错。” 荣国公对着明染招手,爱怜道:“染儿快进来,外头冷。” 沐阳心里叫苦不迭,外头冷,怕冷到了明染,难道就不怕冷到了我俩? 他悄悄用余光看了一眼旁边的沐煦,只见他挺着笔直的身子,面上看不出半分不乐意。 明染慢慢往里走,回头用一副爱莫能助的目光看了一眼两人。 荣国公笑着问道:“染儿,今日你也累了,让你舅母领你回逐月院休憩可好?” 逐月院是明夫人未出阁时住的院子,后来明染来荣国公府后,便成为了专属明染的院子。 明染微微踌躇,道:“外祖父,两位哥哥......” 荣国公挥手打断她的话,对着门口的两人冷冷道:“你俩进来吧。” 明染绽放出一抹微笑,“多谢外祖父。” 陆氏轻笑着起身,领着明染往外走。 明染与迈步进屋的沐煦沐阳擦肩而过时,她对着沐煦做了个自求多福的神色。 她知晓,荣国公让两人进屋,并不是此事就过了,而是处罚才开始。 虽不知两人会受什么责罚,但明染知晓无人能劝。 她与沐霆跟在陆氏身后,迈步出了屋子。 沐煦与沐阳站在堂中央,低垂下头。 荣国公端起茶盏,道:“跪下。” 两人不敢犹豫,直直跪在冰冷的地面。 荣国公掀开杯盖,一股热气弥漫而起,他轻轻吹了吹,饮下一小口。 “可知为何受罚?” 沐阳侧首看了一眼沐煦,见他低垂着头似乎在沉思。 沐阳的思绪不由迷惑起来,大哥不打算辩解? 他一咬牙,壮着胆子道:“是孙儿们未曾保护好染儿,害她今日差点涉险。” 今日若明染不是她自己找到出路出了她说的那片林子,那么很可能她就会困在那片林中,方才自己在屋外站了一个时辰就冷地浑身发抖,若明染一夜都在林中...... 不敢再想下去,沐阳心间一阵后怕,难怪大哥不作辩解,此事确实该受罚。 荣国公起身,慢慢踱步到屋门口,他负手而立,看着微微一点烛火的屋外。 他语气惆怅道:“你们可知,皇上要立后了。” 宫宴那日,沐煦还未回府,沐阳也去城外接人了,故而未曾参加宫宴。 但宫宴上发生的事,他们已然听说。 荣国公大步走到两人身前,指着沐煦激动道:“你明知染儿眼下该避嫌,可你却瞒着所有人,帮着皇上让染儿去狩猎。” 沐煦面色大骇,他立马俯身磕下头,道:“祖父,孙儿那日并非存心隐瞒皇上同去狩猎一事,只因当日皇上告知孙儿说是微服出宫,不便让太多人知晓,故而让孙儿不可告知外人。孙儿也未曾想到初一那日,二姑母会让染儿也前去,此事是孙儿之错,孙儿甘愿受罚。” 荣国公冷笑两声,“外人?敢情这荣国公府的人都是外人。” 沐煦慌忙解释道:“孙儿并非此意。” 他说的外人,是指去狩猎以外的人。 沐阳看见荣国公已动大怒,道:“祖父,此事并非大哥一人之错,孙儿愿与大哥一同受罚。” 今日他也是到了狩猎场,才知晓皇上也在。 荣国公坐回上方的靠椅,急喘了两口气,抚平了气息,道:“染儿身后关系到的不仅仅是宁远侯府,也是咱们荣国公府,当年你们大姑母在宫中受害一事,我就在先祖灵前立过誓,绝不让我沐家血脉再进宫受到危害,你们大姑母此生无一血脉,就唯有你们小姑母有染儿一女,宫中那些勾心斗角之事,难道你们忍心让染儿入宫?” 沐煦与沐阳面上满是懊悔之色,同时道:“孙儿不愿。” 荣国公欣慰地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沐煦,“你自幼入宫与皇上伴读,难道对皇上的心思,当真揣摩不出一二?” 沐煦看向荣国公,神色回忆,许久后才道:“孙儿只是没想到,皇上会将心思放到染儿身上。” 荣国公深深叹息,回想起明夫人初一回府那日与他在书房的谈话。 “帝王之心深似海。” 他起身绕过地上的两人往外走,走到房门口时,“自己去领家法,今夜跪去祠堂。”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沐煦因荣国公的话,心间思绪万千。 两人同去管家那里领了二十大板,两人的身子因习武而健壮,况且执杖之人不敢真的下重手,所以二十大板对于他俩来说也不算太严重。 领完板子,两人便去了祠堂,在灵前跪了一夜。 第二十二章 梦中过往 天色微亮时,荣国公吩咐管家前去祠堂将沐煦与沐阳接回了院子。 明染一早起身便听说了此事,本想去瞧瞧他俩,但又想到他俩昨夜跪了一宿,眼下必定要休憩。 她坐在逐月院内的凉亭中,仰面看着飘落的雪花。 她的思绪回想起昨日萧以宸的话,他说他十二岁时也曾在那片林子中迷过路。 明染左思右想,萧以宸十二岁时,那年先帝还在,她记忆中记得,应该是那年秋猎,她也在随行队伍中。 那时候她尚才九岁,只为了跟随萧以谦同去。那年秋猎结束时,并未有人察觉萧以宸失踪,所有人都已经离开狩猎场后,如今的太后,那时候还是皇后,她是第一人发现萧以宸未曾回宫。 后来似乎是先帝派了禁军前去狩猎场,才将萧以宸寻回。 明染不禁微微叹息,那时候的萧以宸,日子必是难熬吧,否则堂堂一个皇子不在回宫的队伍中,竟没人察觉。 想到这里,她又想起小时候,那时候萧以谦早早被立为太子,宫内所有人都围在他身边,包括那时候的自己。 昨日萧以宸救了她,很明显他不愿让人知晓,可他究竟是不愿让谁知晓?不愿让昨日所有人?还是萧以谦?抑或是郭玉溪? 她伸手揉了揉额头,低下头不愿再想。 一阵冷风吹过,她轻轻咳了起来。 岚灵听见她的咳嗽声,立马将她劝回了房。 回到房中的明染,咳得更加严重,晌午时分,她便全身发烫,咳嗽声不止。 一时之间,逐月院内涌进了不少人,两名大夫与明染把完脉后,两人站在一旁商议着用药。 陆氏一直坐在明染榻边,替她换着额上的抹巾。 明染感到身子忽冷忽热,她想要抱紧身子,全发现全身使不上半分力气,昏昏沉沉的入了梦。 沙滩边上一场隆重的订婚典礼,准新娘是明染,准新郎是明染父亲的商业合作伙伴之子。 明染穿着一身高贵优雅的礼服,站在订婚典礼的远处,海风将她裙尾吹扬,吹乱了她的秀发,也吹乱了她一颗挣扎犹豫的心。 她不敢上前去,也不愿意上前去。 这场全市瞩目的的订婚,是一场商业联姻。 场外围了很多记者,场内皆是全市上流人士。 海边上停靠了不少快艇,许多前来参加订婚典礼的人乘着快艇而来。 明染的手腕突然被人从后面拉起,一名男子拉着她往典礼反方向而跑。 明染甩掉高跟鞋,顺从地任由他拉着自己往码头跑去。 拉着她的人是萧默,萧氏集团总裁,两年前萧默父亲突然车祸身亡,他便从英国回来接管了萧氏集团。 萧氏集团与明家的集团,属于商业对手。 不仅生意上是对手,生活中,明家与萧家也是水火不容。 自小明染的老爸便不让她与萧默接触,就算偶尔明染在别墅中的花园后向萧家多看两眼,她老爸也是不准的。 有时候,她很好奇,老爸事事迁就她,却除了与萧家接触,既然要让她远离萧家,为何又要住同片区内,为何不搬家? 后来她在英国的大学与萧默同一所大学,两人便瞒着长辈有了来往。 不过那些往来都是最简单的问候,关心,明染偶尔会请教他一些学习上的问题。 直到两年前,萧默从英国回了国,而明染也在一年后回来,被他父亲安排了此次订婚。 他的手拉着她的手腕,一直往前跑。 两人跑上了码头,上了游艇。 明染看着她老爸从典礼方向跑来,她不禁有些犹豫。 游艇很快启动,离开了码头。 她坐在甲板尽头,呆呆地看着越来越远的人影。 天呐,她在做什么?她居然跟着萧默逃婚了,她老爸若知道了,她不敢想下去。 可当她后悔也已来不及,因为游艇已经行驶到了海面,四周皆是茫茫无际的大海。 她走到萧默身旁,请他送她回去。 萧默冷笑一声:“你要回去与他订婚?” 明染低头沉默,“不管订不订婚,我都要先回去,若老爸知道我是被你带走的,肯定会气疯。” 萧默拉住她的手,道:“你爱他?” “不爱。” “既然不爱,为何今日要举行这个订婚典礼?” 明染仰面看着他,她此刻才发现,他的眼里是满满的都是自己,她看见,他的眼眸中闪动着愤怒与无法忽视的......深情。 “你......”她支吾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萧默目光炯炯看着她,道:“你以为,我俩为何会在同一所大学?你以为,曾经为何你每次回家我都刚好在大门外?你以为,你身边那些追求者,为何没有缘由就放弃追求你?所有的一切,你都以为是巧合?” 明染一步步往后退,她伸手掩住了嘴,惊讶地不知所措。 萧默步步紧逼,一字一句道:“我去英国是为你,你每次回家看到我,是因为我一直在门口等你,你的那些追求者,是我将他们逼开。” “为什么?”明染不可置信问道,她从未想过这些都是他刻意为之。 萧默冷笑了两声,反问道:“为什么?那你今日为什么要跟我走?” 明染从他面前跑开,上了甲板,大喊道:“因为我不愿嫁人,因为我......” “因为你也爱我。”萧默从后面跟上来,目光与她对视。 明染拼命摇头,“不,不,我不爱你,我恨你,我明家与你萧家,势不两立。” “你连上一辈的恩怨都不知是什么,又怎知势不两立?” 轰隆一声,天空已乌云滚滚,闪电在海平面的上方闪过。 暴雨倾势而下,豆大的雨水瞬间落了下来。 萧默拉过明染,想要将她往船舱带去。 明染甩开他的手,怒道:“我要回去。” 雨水落在两人周身,游艇被狂浪拍打,两人站在雨中,顺着左摇右晃的游艇偏偏倒倒。 船舱不知为何,慢慢进了海水,游艇的船身开始迅速往下沉。 海浪涌起拍打到游艇上,明染随着浪花落入了海中,她挣扎了两下,被接二连三的海浪不停袭来。 她不会游泳,方才的海浪已让她喝下不少海水,身子也已无力慢慢往下沉。 第二十三章 苏家被抄 明夫人当日便从侯府赶来国公府,逐月院内前来看望明染的人已越来越多。 她的风寒一直不退,已昏睡了整整一日。 明夫人满眼泪水看着明染,时不时轻轻替她拭去额头上的细汗。 荣国公前来看望了她两次,见她一直不醒,两次都是大发雷霆的离开。 大夫在房中战战兢兢开脉案,抓药煎药。 直到第二日,她才悠悠醒过来。 醒来后第一眼便看见了满脸担忧的明夫人。 明夫人见她醒来,泪水忽地落下。 明染抬手想要安慰她,却发觉自己无力抬手,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文妈扶起明染,将枕头放入她身后让她倚靠,明夫人端过白玉碗,舀起一勺汤药轻轻吹了吹,然后送到明染唇边。 她苍白的面容,唇色发白,她怔怔地凝视着榻上帐顶的曼纱。 “染儿乖,先喝药。” 明染扬起一抹苦涩的笑,将药喝下。 一碗黑沉的药汁很快见了底。 她用完药后又睡了小会儿,再醒来时也好了不少,可以自己下地走动,除了偶尔还会轻咳两声。 明夫人已前往荣国公书房。 明染在房中来回走了走,其实醒来后,她特别想去见见萧以宸,她想跟他说几句话,想看看他眼眸中那令她熟悉的目光。 她昏睡的时日,梦中全是在现代与萧默的过往,她很后悔那日在海上没有承认对他的爱,她很后悔没有早点认清自己的心。 回想在海底时的那份后悔,让她在睡梦中都痛不欲生。 她眼下虽不清楚萧以宸究竟是不是萧默,可她能从萧以宸身上感受到萧默的存在。 哪怕他只是萧默的影子,她也想要牢牢抓紧。 她不愿意,再令自己后悔。 她命岚灵为她披起大麾,瞒着文妈悄悄出了逐月院。 刚走到前院门口,沐煦与一名而立之年的男子迎面走来。 那名面貌仪表堂堂的男子便是荣国公嫡次子,沐之寒。 沐之寒在整个京城都是个特别的存在,因为他年近四十,却不曾娶有妻妾。 沐家这样的名门望族,而他身为荣国公嫡次子,曾经上门说媒的人家,门槛都快踏破,可他始终不为所动,婚事上丝毫不愿妥协。 明染穿越过来后,曾一度怀疑沐之寒是否有断袖之癖,不过后来她才发现,沐之寒是典型的不将就。 他觉得他没有遇见他心中的女子,宁愿顶着世人的嘲笑,也绝不随意成亲。 明染看着渐渐走近的身影,不由对他升起敬畏之心。 “小舅父,沐煦大哥。” 沐之寒应了声,关怀问道:“身子刚好,怎么不躺着?这是要去何处?” 她凑近了两步,对着沐煦与他小声道:“我想出府。” 沐煦听后,脸瞬间耷拉下来,对着明染身后的岚灵大声呵斥道:“你家小姐糊涂,你也糊涂了?还不快扶你小姐回逐月院。” 说完他又对着明染柔声道:“染儿身子养好了,你想去何处大哥都带你去可好?” 明染正欲央求他,却见明夫人从书房的方向出来了。 无奈,她只得立身在原地等候着明夫人。 明夫人走到明染面前,伸手摸了摸她额头,见她额上并不发烫,嗔怪道:“刚好些就这么不顾惜身子了?” 沐之寒开口道:“二姐刚从父亲书房出来?” 明夫人拉起明染的手,对着沐之寒道:“嗯,还好及时出来了,否则不知这孩子又要去何处。” 明染撇了撇嘴。 沐煦笑笑道:“姑母放心,就算未曾遇上您,侄儿也不会让她出府门。” 明夫人看着沐煦,扬起嘴角,“父亲唤你们进去,去吧。” 由于荣国公夫人多年前已逝世,如今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是沐之彦之妻,陆氏。 当日见明染已大好,明夫人便领着明染去跟陆氏拜别。 从国公府回侯府后,明染便一直在雪琉院内不曾出门。 回到侯府后的明染,原本打算去苏府瞧瞧苏沉心,却被明夫人勒令身子未好,不准出门。 她静静修养了两日后,一早就吩咐竹清为她梳妆。 “小姐要出门?” 明染拿起一支鎏金镶玉簪,低头道:“去苏府瞧瞧苏小姐。” 眼下苏府的冯姨娘已去世,萧以谦也答应了会还苏夫人一个公道,她应该去给苏沉心交代苏夫人的死因。 竹清为她挽发的手一顿,她从镜中看去,看见竹清立马低下了头。 她的反应令明染不解,“怎么了?” 竹清低着头不语。 明染站起身来转向她,面色沉下来,冷声道:“怎么不说话?有何事瞒着我?” 竹清立马跪下,俯身道:“小姐恕罪,不是奴婢不说,而是奴婢不敢说。” “哦?既然你并非听令于我,那你就去你听命的人那里当差吧。” 明染说完便迈步往外走。 竹清见她已动怒,大声道:“小姐,苏府已被抄家了。” 明染回头不敢相信地看着她,“你说苏家被抄了?” “两日前就被抄了,现在苏家的人皆被关押在大理寺。” “云荷呢?她为何不曾回来禀报?” 竹清低垂着头,犹豫一番才道:“云荷早已回府,在......在夫人院子里。” 明染身子一个趔趄,她慌忙稳住阵脚,立马朝着海棠院奔去。 为什么?为什么苏府被抄家?萧以谦不是答应给苏夫人一个公道,这就是他说的公道? 雪花依旧飘落在天地。 明染站在海棠院门口时,身上全是点点雪花。 她立身在门前,脑里回想着这几日的事,久久未曾掀起帷幕。 “小姐来了,为何不进屋?”文妈从小厨房方向走过来,将帷幕替她掀起。 明染冲着她笑了笑,迈步进屋。 明夫人坐在软榻前绣着女红,见明染进屋,招手让她过去。 明染走到明夫人身前,问道:“娘,苏家......” 明夫人抬头看向她,放下手里的绣针,轻轻叹息道:“我已托人去照料苏小姐,眼下她不会有性命之忧。” “苏家犯了何事?为何被抄?” 明夫人拉过她的手,道:“苏家在南州一带,私自贩盐。” 天朝的盐属于朝廷,朝廷设有专门的组织收盐,贩盐。 私自贩盐,乃抄家杀头的重罪。 第二十四章 大理寺牢狱 戒备森严的牢狱,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这条阴森可怖的走道上。 明染紧皱着眉头看着左右牢房中蓬头垢面的囚犯,一名士官卑躬着身子,笑意盈盈引着明染往最里面而去。 一间较为干净的四方牢房,苏沉心披散着秀发,垂首坐在墙角。 士官打开牢门,苏沉心听见锁匙声响抬头,看见来人,她慌忙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 明染进入牢房,跟随在身后的云荷递上一锭银子给士官,士官将银两悄然接过放进袖中,“明小姐,还望您尽快,卑职告退。” 她扬起嘴角两边,轻轻点头。 听见脚步声走远,她大步走到苏沉心面前,“苏小姐,你可无恙?” 苏沉心眼眶湿润,抽泣道:“明小姐。”说着她就低下了头,泪水夺眶而出。 明染拉过她的手,看着她道:“苏家当真在南州私自贩盐?” 苏沉心低头哭泣,轻点了两下头。 明染心中一沉,深深一阵叹息。 来大理寺前,她将从狩猎那日过后的事,一一回想了一遍。 狩猎那日她才求过皇上为苏夫人讨要公道,次日苏家便被抄了家,她本以为此事是莫须有的罪名。 眼下看来,恐怕并非子虚乌有。 苏沉心突然跪下身子,磕头道:“明小姐,苏家此次在劫难逃,我如今只想知晓我母亲的死,请明小姐如实告知。” 说完她仰面看向明染,目光哀求。 明染将她拉起身来,小声道:“苏小姐莫急,苏家这事还未定案,或许尚有回旋之地。” 言毕她微微一顿,看了眼牢房外,小声又道:“苏夫人之死乃文淑大长公主所为,苏老爷当年与大长公主情投意合,当时先帝在世,将大长公主赐婚与沈行将军。而苏老爷便迎娶了你母亲苏夫人,可大长公主一直与苏老爷在私底下往来,大长公主便挑唆冯姨娘对苏夫人下了毒。” 苏沉心惊愕捂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冯姨娘?大长公主?” “是,大长公主的驸马两年前离世,她想要与苏老爷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她是堂堂公主,不可能成为妾室,苏夫人便成了她的阻碍。” 苏沉心突然冷笑,“就因为她是公主,所以她就这般为所欲为?冯姨娘的死呢?也是她所为?” 冯姨娘的死目前只是揣测,并没有实证。 明染拉过苏沉心的手,轻声道:“苏小姐,大长公主此事牵连甚广,但我跟你保证,她一定会得到惩罚,相信我。” 她清澈的目光极为坚定,凝视着苏沉心。 “可我等不到那日了……”苏沉心轻轻抽出自己的手,失魂落魄地走到墙角蹲下。 苏家所有人已被关押,因为苏沉心有宁远侯府的关照,所以单独在此处牢房,而其余那些苏家女眷,皆被关押在别的牢房。 明染四下环顾了一下牢房,里面很干净,隔壁牢房也没有惨叫声传出。 她走到苏沉心面前蹲下,“苏小姐,此事还在审查中,一切还无定论,你先别忧心。” 苏沉心扬起一抹苦笑,侧首望向看牢房中那扇巴掌大的天窗,“明小姐请回吧,母亲的事已水落石出,我已安心,只恨不能手刃仇人,无颜下去面对母亲。” 明染站起身来,踌躇在原地俯视着苏沉心,苏家此事非同小可,她不敢轻易承诺救出她。而皇上选择在这几日对苏家下手,她也不敢保证皇上是否是为了帮大长公主脱嫌。 眼下,她似乎什么都帮不了苏沈心,她的心中不由升起愧疚,一种无能为力的愧疚。 云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小姐,时辰到了。” 明染看了一眼牢房外面,又看向苏沉心。 苏沉心仰面对着明染扬起一笑,“明小姐请回吧。” 明染点头,“你好生照料自己。” 说完她便迈步离去,走到牢房门口,她忍不住回头看向墙角的苏沉心,一咬牙,大步走出了牢房。 云荷跟在她身后,小声道:“小姐,苏家此案由润王主审。” “什么?” 她回头看向云荷,慢慢平复惊讶,大步离去。 刚从大理寺的牢狱走出,明染便看见了石阶下的安栩乔。 他一身黑色锦衣,仰面望着石阶上的明染,目光复杂。 明染走到他面前,“你怎会在此?” 自那日初一与他争闹后,这是初次见他,那日安栩乔的话,明染无法当作没听过,她也不能再如曾经那般与他相处。 安栩乔笑道:“等你呢,去见过苏小姐了?” “嗯。” “此事由我父王主审,我会求我父王放过苏小姐。” 她蓦地凝视着他,目光透出欣喜,“此举可行?” “当然,苏小姐是你恩人,我自当设法相救。”安栩乔语气温柔,宠溺地看着她。 明染被他看得不自在,讪讪地笑了笑。 若苏沉心能不受苏家的牵连当然很好,可她如今跟安栩乔之间关系微妙,她并不愿意欠下他这个人情。 她心间犹豫许久,“若让王爷徇私枉法,我可担不起,此事我另想法子吧。” 安栩乔轻笑的面容慢慢凝固,他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痛色,“染染如今一定要这般与我生疏?” “世子,你想多了。苏家的事还未定案,若我请你帮忙,就等于坐实了苏家的罪,倘若苏家是无辜的,就会因为王爷的网开一面而脱不了嫌。” 明染一口气说完,不禁叹息,“所以此事就不劳烦世子了,你的美意我心领了,明染先行一步。” 她冲着他点了下头,迈着步子离去。 安栩乔欲言又止,眼睁睁看着明染转身上了马车。 他的眼底突然泛红,喃喃自语道:“你我之间,已经连多说几句都已不行了吗?” 他仰面望着天际,心中悲悯不已。 站在石阶下许久,直到街道上已看不见明染的马车,他才迈上石阶向大理寺大门走去。 明染坐在马车内,心中暗自愁苦,此事她冥思苦想也毫无头绪。 皇上为何将此案交由润王审理?那日他答应会还苏夫人一个公道,为何次日苏家就被抄了?路安伯府从南州迁入京城,苏家犯事之地也是南州,两者会有牵连吗? 思虑良久,她掀开车窗帘子对着云荷道:“去宸王府。” 第二十五章 擅闯御书房 细小雪花飞舞在空中,地上一层薄薄的积雪,明染的马车停靠在王府侧门。 她立身在马车旁,看着宸王府府邸大门口的两人,那是萧以宸与郭玉溪。 王府正门口有一辆马车,郭玉溪一脸笑颜,领着丫鬟漫步迈上马车。 萧以宸迈下石阶,顶着风雪与马车上的郭玉溪笑语。 这一幕画面,刺痛了明染的双眼,她的心中莫名蹿起疼痛,怒火渐渐吞噬五脏六腑。 她气呼呼转身,大步回到马车内。 帷幕被放下时,她带着怒气的话飘出来,“进宫。” 马车调转车头,缓缓往皇宫方向行驶。 送走郭玉溪,萧以宸转身回府,他的脚刚迈上那步石阶,街巷尽头马车旁的丫鬟背影让他停下了步伐,他慌忙定眼瞧去,心间咯噔一下。 立身在府邸石阶上,他若有所思看着越行越远的马车。 明染身上有萧以谦赐的令牌,轻而易举的入了皇宫。 雪花飘洒,红墙绿瓦上皆被白雪覆盖。 “李公公,我想见皇上,劳烦替我通传。”明染站在宫殿门口,对着回廊上的李世海道。 李世海是伺候了萧以谦近十年的宫人,一向懂得揣测自己主子的意思。 他从身旁小太监手里接过伞,立马走到门口撑在明染头上。 “明小姐,皇上在批阅奏折,一早吩咐过不许打扰,奴才这就去禀报,您先别在雪地里站着。” 说完他就将手里的伞递给了明染身后的云荷,然后躬着身子推开了御书房的房门。 明染心里很清楚,萧以谦是猜到了她会前来,看来他并不打算见她。 李世海拿把伞给她遮雪,让她别在雪地里,却不请她入殿,眼下之意已不言而喻。 今日她很可能见不到萧以谦。 大约一柱香的时辰过去了,御书房的房门丝毫没有动静。 雪花夹杂着噬骨冷风吹打在宫殿门口的两人身上。明染的身子刚刚痊愈,眼下根本不能受风。 云荷心中担忧不已,小声问道:“小姐,要不要奴婢去一趟太后宫里?” “不必了。” 话音刚落,李世海从御书房走出来,他本以为过了一柱香的时辰,明染定然等不住已离去,一打开房门,却见她纹丝不动立身在原地。 他不由快步走到她身前,语气微微惶恐道:“明小姐,皇上请您先去太后宫里等候。” 明染眸子微冷,斜睨了他一眼,越过他身子,大步朝着御书房走去。 “明小姐,不可啊,皇上吩咐不许人打扰。”李世海慌忙小跑到明染面前跪下。 明染顿住脚步,勾起唇角冷笑一声,随即迈上御书房门口的石阶,推开了房门。 紫檀木的龙案上尽是奏折,堆满了案面。 萧以谦诧异抬头,看见门口的一脸怒意的女子,他放下手里的狼毫,起身走向她。 快两年了,今日她还是初次流露自己的不满情绪,哪怕这情绪看起来并不是好事。 他轻轻一笑,柔声问道:“怎么,来兴师问罪了?” “明染不敢。” “你看你这像是不敢?” 萧以谦见她低垂着头,走到她身后将房门关掩。 “为了苏家的事而来?”他走到侧面内阁的靠椅上坐下,端过茶水喝了一口。 明染跟着他走到了内阁,见他面色看不出半分不悦,便直言不讳道:“皇上为何出尔反尔?” 萧以谦拿着杯盖的手一顿,轻笑出声,“本以为苏家被抄当日你就会来找朕,却不想你还沉住了两日的气。” 明染迷惑不解的看着他,“皇上这是何意?” 萧以谦放下茶盏面向她,“这是朝堂之事,你不该管。” 明染自知理亏,沉吟良久后,道:“可皇上为何将此事交由润王审理?大长公主与苏老爷的事,沈家难保不会对苏家下手?” “染儿,朕也有难处,大长公主是皇亲,朕不能丝毫不留情面。”他站起身来,走到明染面前与她对视。 明染仰面与他相对,目光中依旧是满满的不解。 萧以谦伸出手,从她发髻上取下一片梅花花瓣,这是方才站在门口时,从红墙外飘落过来的梅花。 他将那片花瓣小心翼翼地握在手里,目光含笑凝视着她。 明染面上极为不自然,她装作不曾看见他的举动,走到靠椅旁坐下。 “苏家当真的在南州贩盐?” 萧以谦坐回方才的靠椅,“在苏家找到了南州商户给苏南飞的银票,那些在南州私下贩盐的商户,也招认了是苏南飞供应的取盐地点。” 明染长叹一口气,“若苏府被定罪,苏家人会如何?” 其实当日她便将苏家的事理顺,抄家不是小罪,若没有证据,官府也不敢轻易去拿人。 只是眼下苏家的案子交给了润王,由于大长公主与苏老爷的事,润王定会借着此案替沈府处置苏家。 也许本来只会抄家的罪行,如今因为润王主审,苏家人指不定在牢狱里就被夺了性命。 “苏家小姐有你照应,可保她无忧,至于苏家剩余之人,是他们罪有应得。” 明染霍然看向他,不可置信问道:“我可以保住苏小姐?” 萧以谦轻轻挑眉,勾起嘴角道:“当然。” 听到此话,明染的面容不由自主荡漾起微笑,她正欲再开口,房门外突然响起李世海的声音。 “启禀皇上,宸王求见。” 萧以谦笑着起身往外走,边走边道:“让他进来。” 明染靠向身后的红木椅,她捏了捏眉心,暗自有些懊恼。 听见房门外的通报声,想到她方才擅闯御书房的行为,是不是有些太过大胆了? 她悄然朝着萧以谦的面上看去,他面色如常,如仔细看去,他的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那丝不似往日他温润如水的笑意,而是带着淡淡的由衷喜色。 刹那之间,明染如梦初醒般想起今日入宫是要问那日狩猎萧以谦答应她的事,从她方才踏入御书房那刻起,他就将她的注意力转移,谈起了苏家贩盐之事。 可她分明是来询问还苏夫人公道一事,萧以谦知晓她此时更在意苏沉心的安危,便轻易将她绕了进去。 她起身走到龙案前,萧以宸也刚好迈着沉稳的步子走进来。 第二十六章 大长公主进御书房 房门敞开,冷风也随着萧以宸一道入了屋。 他走上前正要对着萧以谦施礼。 “皇上,既然宸王已来,明染就先行告退。” 明染先宸王一步施了礼,说完便转身朝着房外迈步,但在转身时目光从萧以宸身上扫过,狠狠地睨了他一眼。 见明染对萧以宸明目张胆的表达敌意,萧以谦目光不解地看向他,似乎在问他何时开罪了明染? 萧以宸摆出同样一副疑惑的模样。 从御书房走出,刚迈下石阶,便见太后身边的朱姑姑迎了上来。 “明小姐,太后邀您前往惠永宫一趟。” 明染扭头看着身后被关上的房门,撇了撇嘴,她看向云荷,无奈道:“走吧,给姨母请安。” 她当然明白此行不是为了去请安,定是方才她闯御书房一事传到太后耳里了。 雪花零零落落飘下,明染看着地上越来越深的积雪。 这场雪,该要停了吧。 惠永宫朱漆大门前,明染将身上沾染的雪花拂走,呼出一口气,嘴角扬起轻笑,快步向殿内迈去。 房门一推开,一股淡淡的梅花清香扑面而来,屋内被炭火烘烤得极为暖和。 明染掀开内阁的帷幕,走到软榻前。 “染儿给姨母请安。” 太后从软榻上起身,握住明染的手,关怀道:“你前两日着了风寒?可好了?” 明染眨巴着双眼盯着太后,“回姨母,风寒早好了。” 太后拉着她坐上软榻,“你呀,总是喜欢闹腾,知晓沐煦要去狩猎就眼巴巴跟着去,还险些在林中出事。” “染儿知错了。”不知是不是今日做了亏心事,她的态度出奇的好,丝毫没为自己辩解。 太后也很意外她今日的温顺,笑着打趣道:“知晓闯祸了,话都不敢言了?” 明染撇嘴不语,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太后挥了挥手,撇退了房中的人。 “你插手大长公主的事,哀家已然听说,你既能瞒着所有人替苏小姐查真相,今日为何这般沉不住气?” 明染知晓太后指今日御书房之事,吞吞吐吐不知如何解释,“姨母,我......” “哀家不是责怪你,而是不明白你为何不求助于哀家?” 明染咬了咬下唇,“皇上已答应染儿,可以保住苏小姐。” 太后点了点头,蹙眉道:“皇上将此事交给润王主审,也就是将苏家交给了沈家处置,萧文淑与苏家的事,沈家不会放过苏家。” “染儿知晓。”明染低头说道。 太后欣慰一笑,“既你明白其中道理,哀家也就不多提点你了,将那日狩猎之事一五一十告知哀家。” 明染搓了搓手,侧首看去,“姨母,狩猎那日可有不妥?” 太后冷笑一声,目光看向屋内的火盆子,“哀家不信是巧合,偏偏你独自行动就迷了路。” 明染也意识到了此事的蹊跷,便将从侯府出门讲起,将那日之事全盘托出,包括萧以宸将她从林中救出之事。 “宸儿这孩子幼时在那林中也迷过路,看来那日还多亏了他。” 明染心中五味杂陈,“是啊,染儿该要多谢他。” 太后此刻心间思绪万千,并未察觉明染语气中的不同。 朱姑姑从房外走进来,“太后,文淑大长公主被传进了御书房。” 太后看向明染,嘴角扬起一笑。 屋外大雪已歇,空中弥漫着从清冷的花香。 明染在惠永宫候了许久也没有再听到御书房传出的消息。 她本想在太后宫里等到大长公主离去,看看今日皇上召见大长公主所谓何事。但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她今日得出宫将苏沉心从牢狱带出来,毕竟多在那里面多呆一日,便多一日危险。 从惠永宫离开时,天色已黑了下来。 出了皇宫,马车一路狂奔。 明染坐在马车上沉思今日太后所言,突然整个身子猝不及防往前倾,云荷抱住她身子护在了她身前,但头依旧磕在马车的门沿上。 云荷立马扶起明染,察看她周身。 明染捂住额头,生气道:“发生何事了?” 车夫战战兢兢回道:“回大小姐,车轱辘脱落了。” 云荷掀开帷幕,搀扶起明染走下马车。 车身已整个倾斜,还好车夫及时勒住了缰绳。 云荷回到车内拿来大麾为明染系上。 这里离皇宫已有很长的路,离京城街道就更远了。眼下天色已暗,路上漆黑一片,唯有云荷挑着一盏灯笼,给车夫照着光亮。 一轮孤月在天际,冷风在这条路上吹打。一柱香后,一辆马车行驶的声响从皇宫方向传来,明染看着越来越近的马车。 马车停在明染面前,车窗内露出一张美艳的面容,正是大长公主无疑,“明小姐的马车坏了吗?可要载你一程,送你回侯府。” 明染微微犹豫,看了一眼车夫在轱辘下忙活,随后扬起一笑,“那就有劳大长公主了。” 云荷扶明染上了马车,将灯笼留给了车夫,跟在大长公主的随行队伍中。 “明小姐额头受伤了?” “无碍,不过磕了一下。” 大长公主点头轻笑,目光定在明染身上。 马车很快行驶起来,明染靠着车壁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大长公主突然说道:“苏家是冤枉的。” 明染直起身子,看向她。 马车内的灯笼随着车身摇晃,明染借着灯火看着大长公主面上的神情。 “大长公主何出此言?” 萧文淑轻声叹息,悠悠说道:“我手里有文书,能证明苏家是被冤枉的,可我跟苏南飞的事,这封文书形同虚设,纵使我呈给皇上,他也不会相信。” “大长公主的意思是让我转交给皇上?” “对,若你愿意替苏沉心一家伸冤,我可将这文书交与你。” 明染低头思虑,大长公主看起来并非说谎,苏家的事来得太突然,说不定真是另有隐情。 “好,请大长公主将文书交与我,我定面呈皇上。” 萧文淑凑近明染,小声道:“如今润王与沈家一心置苏家为死地,为慎重起见,这两日我会寻出地方私下与你见面,然后将文书交给你。” 明染点了点头,“明染替苏小姐,多谢大长公主。” 萧文淑冷笑道:“我可不是为了救她。” 明染不置可否,她当然明染萧文淑不是为了救苏沉心,可此事让她心间有说不出来的怪异。 罢了,先拿到文书再说。 第二十七章 扔进护城河 回到侯府已是戌时。 云荷走在明染身后,“小姐,可还要去大理寺?” “不必了,先委屈苏小姐留在牢狱两日,你托人去照料一下苏家人,不能让沈家的人私下动刑。” “是。” 夜里,雪琉院内万籁俱静,房内漆黑一片,唯有窗棂外透进房中的一点月色。 明染倚在睡榻上,思绪中回想着今日宸王府外的画面。 她自两日前得风寒醒来,便对萧以宸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似乎将对萧默的情感寄托到了他身上。 她心底里始终感觉萧以宸便是萧默,可她不明白,若他真是萧默,那他为何不与她相认? 地上铺洒着窗外的银白色月光,明染起身,拿过高木架上的大麾系在身上,轻步转身打开了房门。 她仰面望着夜空,心间满是惆怅。 今日郭玉溪去了宸王府,而萧以宸看起来也十分热情,若皇上将两人赐婚,她又该当如何? 她此刻不得不承认,在御书房对萧以宸表现出来的厌恶,是因为她今日的嫉妒。 “唉。”她一声长长的叹息。 一声细碎的脚步声从回廊而来,看来是吵醒了守夜的丫鬟。 “小姐,夜深露重,你为何出来了?”云荷一脸担忧问道。 明染低头一笑,淡淡说道:“睡不着。” 云荷是跟随在明染身边最久的丫鬟,这两年,她看着明染的转变,对自家主子的心思也猜到一二,可她只是一名奴婢,也实在不知如何安慰。 明染转身冲着她笑道:“你回去歇下吧,我再看看这夜色就回屋。” “奴婢陪着小姐。” “夜里寒凉,有多少人因为无法承受这冷,便早早回榻歇息了。月下的美景,终究是被辜负了。”她的语气很悲凉,仰面望着明月。 云荷侧首看着明染的侧脸,比起清冷的月色,眼前这张绝美的面容,在她心里更美。 明染垂首看向云荷,“明日将这雪琉院的人,都查一查。” 说完她便转身回到屋中。 翌日傍晚时分,明染接到一封书信。 今夜子时,府外两里,随马车前来。 明染看完信后,将其撕碎。 这是大长公主邀她今夜相见,对于苏家文书一事她满腹狐疑,若大长公主手里真有信件,为何苏家不知?而大长公主为何又一定要交给她? 明染虽百思不得其解,却又觉得自己是在古代太久,所以对人处处提防。 她隐下内心的疑问,吩咐云荷今晚同行。 子时时分,她与云荷悄悄从后院出了府。 找到了离侯府两里地的马车。 两人刚上马车,车内一股浓浓的熏香,明染很快失去了意识,云荷挣扎了两下,倒在了明染一旁。 当明染渐渐恢复意识时,耳边只听见潺潺流淌的河水声,她虚弱地睁开眼。 大长公主一脸得意的笑坐在她面前,身边站了几名健壮的下人。 “醒了。”萧文淑笑着起身。 明染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嘴里被塞了一团布。 她朝着周围打量了一番,确定眼下所处是在船上,而京城能容纳船只的地方,只有护城河。 萧文淑走到她面前蹲下,将她嘴里的布取出。 “大长公主可知自己在做何?”明染冷静问道,目光朝着她身后的船舱看去。 云荷跟她一道出府,眼下这甲板上被绑的却只有她一人。 萧文淑扑哧一笑,“我行为自主,当然知晓在做何。” “那么大长公主想做什么?” 萧文淑收起笑容,目光阴狠,道:“杀你。” 明染不怒反笑,向前凑了凑,“可否请大长公主告诉明染为何?” “死到临头还能如此沉静,也不枉你身上流有沐家的血。” 萧文淑站起身来,对着河面,道:“要怪就怪你不该与我女儿争夺后位,要怪就怪你的身后是国公府。” 明染本以为她是因为苏夫人一事,却不想她是为了沈长欢的事。 她不由觉得可笑,后位之争与她有何关系? “大长公主莫不是忘了除夕宫宴上与沈长欢争后位的人?况且我外祖父当年可是立过誓,我又怎会与郡主们争后位?” 萧文淑回头,倚靠在身后的凭栏上,居高临下看着她,冷声道:“你以为那日宫宴是真的要挑选皇后?那不过是皇上的权宜之计。” “可这与我何干?”明染愤怒问道。 “你可知,皇上向我承诺,若我杀了驸马,便立长欢为后。”萧文淑自嘲地笑了两声,又道:“他忌惮沈家,我替他除掉了沈行,让他夺回了兵权,可他却想出尔反尔。” 她双眼微眯,看着明染目光透出狠毒,“他如今想立你为后,因为你身后有荣国公府,而我的长欢,只配为妃。” 明染对她的话,感到无比震撼,原来当初萧以谦将后位许给了沈长欢,所以大长公主才会对驸马下手。 “可你杀了我,就能确保沈长欢成为皇后?” 萧文淑走到她身上,诡秘一笑,“你死了,天朝还有何人有身份与我的长欢比拟?润王府的郡主吗?皇上又怎会立润王的女儿为后。” 明染不由有些害怕,“你疯了,你杀了我,你觉得侯府会放过你?还是你觉得荣国公府会善罢甘休?” 萧文淑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昨日御书房,皇上告诉我,既然驸马的事已暴露,若我自尽,那么他就可护长欢一世周全,也可替苏府洗脱罪名。” 明染不解她话中何意,只听她又道:“既然我难逃一死,死前当然要替长欢除掉你,若世人以为我死在你前面,谁又会想到是我杀的你?” 说完她起身,挥动了两指。 甲板上的两名男子走到明染身前,搬出一块大石头,然后将石头绑在了明染的双脚上。 刹那间,明染明白了她话里的含义,将这块大石跟她一起沉入河里,那么她只能永远沉在水里。 当萧文淑自裁后,她也只能算是失踪,因为无人知晓她的尸首在护城河底,也就无法断定她是否被害。 萧文淑一死,也就摆脱了嫌疑。就算日后她被打捞起来,也不会有人想到是萧文淑死前下的手。 今日她出府,没人知晓她的行踪,而云荷必然也落入了萧文淑的手里。 明染大声道:“我出府前将你的那份信留在了桌上,侯府的人迟早会查到你头上。” 萧文淑勾唇一笑,“你看这河上漆黑一片,有谁能看到船上发生了何事?至于那封信,你觉得我会留下把柄给你?” 说完她就捡起那块布堵住了明染的嘴,“明小姐,若不是昨日在马车上,我本不曾想过害你。可我一想到我已是必死之身,你又是长欢登上后位的唯一阻碍,那我这个做母亲的,就不得不替她铲除后患,若你有怨气,黄泉路上等我,我任你处置。” 明染想要大骂她,却发不出声,使劲挣扎着双手,奈何徒然。 她被那两名男子抬起悬空在河上,她看着深不见底的河水,心中哀嚎。 萧文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她被用力一甩,扔进了河里。 第二十八章 昏迷不醒 皎洁的月光下,萧文淑笑看着往下沉的身影,对着河面洋溢着她的得意。 寒冷刺骨的河水包裹明染全身,脚下的大石拖着她往下沉。 她努力憋着气息,身子也越来越冷,眼里看不到半分光亮,很快她就感觉被大石带着沉入了河底。 她在心里担忧着云荷的安危,直到河水大口大口地吸进体内,她明白她真的快要死了,终于她的意识慢慢模糊起来。 突然,她的身子被抱住,一股力道拉着她往上游。 这个怀抱她太熟悉了,她努力想睁开眼,可终究没能使上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 河面上只见萧以宸浮着明染往河岸游,很快上了岸,他将她放在岸边的地上,不停地挤压她的胸口。 他喘着粗气,心里是极度的恐慌,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害怕过。 随着时辰的流逝,直到明染将喝下肚的河水吐出来,他才微微呼出一口气。 随后他又为她过气,一次,两次,三次...... 躺在地上的女子依旧毫无反应,她逐渐没了气息,身子变得冰冷。 萧以宸双手颤抖地抱起她的身子,用尽全力摇晃着她,道:“小染,你不能死,我求你,你醒来看看我啊,你不能留我在这里,我们一起来到这个世间,你不能独自离去,不能......” “王爷。”无非带着一队士兵赶到河岸边。 萧以宸抬头看去,绝望的内心仿佛看到了救赎,他大喊道:“无非,你快救救她,你快救她。” 无非看见萧以宸抱着明染,冲到他面前,“王爷,你的行为不妥。” 萧以宸急红了眼,歇斯底里喊道:“你快救她。” 无非怔愣了一下,立下蹲下身子让明染平躺在地上,然后拿出银针扎在她的人中上。 经过无非一番施救,明染总算慢慢有了微弱的气息。 “王爷,明小姐气息已回,她全身冰冷,得先将明小姐送回侯府。” 萧以宸双眼通红,他打横抱起明染,目光露出狠绝,咬牙切齿道:“将大长公主的船逼靠岸,再将大长公主看押在公主府。” 说完他便抱着明染骑上了赶来时的骏马,狂奔向宁远侯府。 当他狠狠一脚踢上侯府大门,随着管家一声大喊,整个侯府瞬间灯火通明。 所有人围到雪琉院,踮起脚尖打望着里面的情形。 无非跟在萧以宸后面赶来了侯府,府里的大夫也为明染把了脉,两人蹙紧眉头围在无非身旁商议对策。 虽然此次也是落水,但两年前明染落水被救起后,当时在岸边就清醒了过来,可这次,她情况看起来很不妙。 看着榻上奄奄一息的明染,明夫人捂着唇痛哭道:“是谁,究竟是何人害了我染儿?” 萧以宸目不转晴凝视着榻上,双手紧紧握成了拳。 “是大长公主,今夜本王的影卫看见明染被绑上了大长公主的船,便回到宸王府禀报,当本王赶到河岸边时,看见明染被扔进了河里。” 宁远侯负手立身在房中间,回头看向萧以宸,问道:“王爷的影卫在跟踪染儿?” 萧以宸勃然大怒,从靠椅上起身,愤怒道:“难道侯爷眼下不是该先关心明染?” 他拂袖转身,走到房门口又道:“我眼下只关心明染的安危,暂且无心言论别的事。” 说完他就走到房外,靠着房门坐在了地上。月光照在他冷峻的面容上,清晰可见脸颊上挂着的泪痕。 他恨极了此刻的无能为力,心中的恐慌再次吞噬他内心。 他回想起曾经在海底的时候,他也是像今日这般抱着明染,一醒来,便穿越到了这个朝代。 当他的灵魂附身到了萧以宸身体后,没过两日就发现侯府的小姐也叫明染,经过两月的暗中观察,他很肯定侯府的明染的灵魂,便是现代与他一起溺海的明染。 那时候,他多么感激上天的眷顾,让他有机会可以换个身份爱她,让他跟她之间不再有父母之间的恩怨。 可他也明白以明染的身份,纵然他是王爷,却只有毫无实权的爵位,在这以权势为尊的朝代,根本无法娶她。 他费尽心机从萧以谦那里取得信任,将军权握在手里,筹谋着京城的势力,做的所有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有足够的实力能够迎娶明染。 可如今,倘若明染醒不来,那他运筹帷幄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王爷?”无非站在房门口喊道。 “她如何了?”萧以宸小心翼翼问道,不敢看向无非。 无非低下头,轻声道:“明小姐依旧昏迷,如今只能看造化了。” 萧以宸起身看着无非,郑重其事道:“无非,若她不能醒来,本王筹划的一切,便都弃了吧。” 无非瞪大了双眼,对于萧以宸的话感到无比震惊,他朝着房中看了一眼,压着声音道:“王爷,你糊涂了,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萧以宸失魂落魄地往石阶下迈步,“本王从未如此清醒过。” 无非看着他绝望的背影,一声叹息,终究转身回到了房内。 夜空上的明月落了下去,微弱的亮色渐渐升起。 寂静的深宫红墙内,一抹黑影进入萧以谦的寝宫,将今夜之事一五一十地禀报。 “明染眼下如何?”萧以谦隐忍着怒火,声音分不出喜怒。 “回皇上,生死不明。” 端在萧以谦面前的洗漱盆具被他突然一挥手打翻,热水洒在地上冒着热气。 屋内的宫人纷纷跪下磕头,身子如抖筛般发抖。 他怒吼道:“将宫里所有御医派去侯府,此事去禀报给太后。” 跪在地上的李世海,诚惶诚恐回道:“奴才这就去办。” 这是他伺候萧以谦这么久以来,初次见他如此动怒,所以李世海丝毫不敢懈怠,一溜烟儿就小跑出了殿。 萧以谦按耐着心间的不安,对着地上的暗卫冰冷吩咐道:“将大长公主带进宫。” “卑职领命。” 暗卫离去后,萧以谦坐在红木靠椅上,看着地上乌泱泱跪的一屋子宫人。 他有些不明白心中为何会这样害怕,他不明白,他为何心慌? 坐了许久,他将心间所有的情绪抚下,淡淡无力的声音响起,“上朝吧。” 第二十九章 醉后把她当成了明染 京城的大街小巷,传遍了宁远侯府大小姐又一次落水之事。 热闹非凡的茶楼大堂,百姓们四五人围在一桌,嗑着瓜子喝着茶。 “听说啊,长欢郡主的郡主封号被褫夺了。” “难道是因为那侯府大小姐?可大长公主不是已经畏罪自尽了?” “这荣国公把侯府大小姐当眼珠子疼爱呢,眼下她不醒,国公爷肯定要将气撒到郡主身上啊。” “你们也太大胆了,竟敢如此议论国公爷。” 同桌的男子对着坐在他对面的男子翻了个白眼,“我可是说的大实话。” “吃茶吧,这是皇亲国戚的事,轮不到我们多言,小心引火烧身。” 此话一出,身旁的几名男子相视一眼,纷纷闭上了嘴。 邻桌一名俊朗的男子愤愤起身,领着奴仆怒气冲冲离开了茶楼。 “世子爷,您这生的哪门子气啊?” 安栩乔大步往前,似乎未曾听到身后小厮的话。 小厮小跑上前拉住他的衣袖,“世子爷,不可啊,就算您去了侯府,也进不去啊。” 安栩乔大吼道:“难道本世子就什么不做了?她昏迷了这么多日,我竟连见她一面都不行?” 此次明染落水被救起后,一直昏迷不醒,他每日去侯府登门,都被宁远侯当面回绝了,说是明染身子未愈,不宜有人打扰。 既是不宜打扰,可为何宸王就能日日前去? 小厮低头道:“可是王爷也吩咐过,让您不必急于一时。” 安栩乔冷笑两声,“这都多久了,本世子怎能不急?” “世子爷,您就听王爷一回吧,您看您前几日每日低声下气地让侯爷准您入府,但那宁远侯丝毫不为所动,根本没把您放在眼里啊。” 安栩乔一听此话,火冒三丈,长腿一蹬,踢在小厮腰间,将他踢爬在地。 “本世子的事,何事轮得到你来置喙。”说完他朝着看热闹的百姓瞟去一眼,长袖一挥,大步朝着醉天楼方向而去。 这几日京城人人皆知,大长公主将宁远侯大小姐扔进护城河里,害得侯府大小姐险些丧命。 幸好当夜被宸王救起,才捡回一条性命。 而大长公主当夜被看押在公主府,天亮时皇宫里派人去请公主,才发现她已畏罪自尽。 许久不理朝堂事的荣国公,为了侯府大小姐,亲自入宫,听说是为了让皇上剥夺了沈长欢的郡主封号。 可沈长欢好歹是镇远老将军沈北勤的孙女,沈家人自要出言维护。 连着两日在御书房内几番争论,沈长欢最终被夺了郡主封号,入宫去了太后身边侍奉。 醉天楼,安栩乔坐在大堂内,听着周围的人的议论,近几日,他每日都出入在这些人多之地,只为耳边能够时刻听着有关明染的只言片语。 他的方桌上,小二一壶接一壶地上酒。 夜幕降临,醉天楼里面的人已散,只有他一人趴在桌上喝闷酒。 润王府的几名家丁,很快将他接回了王府。 “别扶我。”安栩乔一把推开了搀扶着他的小厮。 小厮从地上起身,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 回廊上一名女子凭栏而立,看着跌跌撞撞走来的安栩乔,她快步走上前去扶起他,“世子,您又喝多了?” 女子是苏沉心,那日安栩乔与明染在大理寺外见过面后,他就将苏沉心从大理寺里面带回了王府。 因润王反对,他便将苏沉心安排在了他隔壁院子,让贴身小厮小丸守在她身边。 安栩乔醉醺醺抬头,“是你啊,你......你见过......见过染染了吗?她......她可好?” 苏沉心并不回话,低头与小丸搀扶着他,将他扶上了榻。 伺候他的丫鬟很快端来了醒酒汤,苏沉心坐在榻边,一口口给他喂下。 安栩乔醉意朦胧,伸手抚着苏沉心的脸颊,“染染吗?” 苏沉心低垂着面容,两颊绯红。 房中的丫鬟与小厮很识趣地退出了房,小丸站在原地踌躇了一番,还是转身出了门,将房门关掩起来。 翌日清晨,一声叫喊划破了宁静。 安栩乔用衾被裹住身子,惊慌失措问道:“你,你为何在本世子榻上。” 苏沉心同样裹着衾被,流泪道:“世子昨夜喝多了,沉心给世子喂醒酒汤,被世子误认成了明小姐。” 安栩乔立马掀开衾被,看着榻中间那一抹鲜红血渍,不由万分绝望。 他盯着那块血红,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 苏沉心是明染看重之人,他居然碰了明染的人,眼下,只怕是百口莫辩了。 “世子,您放心,沉心绝不会对外多言。” 安栩乔的双眼放出光芒看向她,“你当真不会说出去?” 苏沉心抹去泪痕,苦笑道:“沉心发誓,今日之事,绝不多言,但沉心有一请求。” “你说,只要我能办到。” 苏沉心咬了咬牙,道:“请世子放过沉心父兄。” 安栩乔怔愣了半刻,没想到她要他放过苏家父子,犹豫许久。 “只要苏小姐不说出去,我愿意设法将苏小姐家兄家父救出来。” “世子......” 说完他便快速起身,立马套上衣衫,急不可耐跑了出去。 苏沉心看着他慌张的模样,自嘲地笑了笑。 她缓缓起身,刚拿起衣衫穿上。 一名锦衣女子大步进屋,她的脸上挂着讥讽的笑,“原来苏家的人,竟如此厚颜无耻,我王府好心收留你,你却设计爬到我哥榻上。” 苏沉心面色微暗,低着头恭敬道:“兰薇郡主。” 安兰薇挑起她的下巴,凌厉道:“怎么,威胁我哥帮你救苏家人?” “沉心不敢。” “其实要救苏家人也不是不行,只要你替我办件事,我便与我哥一起去求父王放过苏家。” 苏沉心看向她,仔细分辨着她话里的真假。 “郡主要沉心做什么?” 安兰薇轻轻一笑,坐在房中的圆木凳几上,她沉默不语,苏沉心立在原地不敢动身。 大约过了一柱香,房外一名丫鬟走到安兰薇身旁递给她一袋小包。 她两指夹着小药包,走到苏沉心面前,“你去侯府的时候,将它放进明染的药里。” 苏沉心伸手捂住唇,不敢说话也不敢去接那药包,瞪大了双眼连大气都不敢出。 安兰薇将药包塞进她的手里,笑着转身离去。 她才不管苏沉心答不答应,反正把药包给了她,若她下在了明染药里便是好事,若她不下,便将她勾引安栩乔之事泄露出去,将她驱赶出王府。 若明染被下毒的事情败露了,拿着苏家人威胁,苏沉心定然不敢供出她。 一举两得的事,她何乐而不为。 第三十章 下毒之事败露 王府后院,一名丫鬟匆匆走进园,安兰薇停下起舞的身姿,不悦问道:“何事?” 丫鬟左右环顾一眼,走到安兰薇面前小声道:“郡主,侯府大小姐病情加重了,眼下喂不进食物,听御医说已撑不了几日了。” 安兰薇轻轻一挑眉,喜笑颜开,“看来苏沉心是下手了,那她还算是有几分本事。” 丫鬟低眉笑道:“那日她去侯府回来便心神不宁,想必是做了亏心事心慌。” “既然她还有用,本郡主就帮她一把,大哥呢?” “世子在前院呢。” 安兰薇领着丫鬟很快来到王府前院,只见安栩乔坐在凉亭里,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大哥为何事愁苦?” 安栩乔斜睨了她一眼,拿起石桌上酒杯,一饮而尽。 安兰薇绕了一圈迈步进凉亭,她一把夺过他的酒杯,“大哥打算如何安顿苏小姐?毕竟……” “滚。” “我有一法子,可让大哥救出苏家人,就算给苏沉心一个交代。”她走到他一旁坐下。 安栩乔突然清醒道:“你怎知我与苏沉心的事?” 那日他仓惶从房中跑出来,在院子门口撞见了她,可他当时一句话都没有说就离开了,而她如何知晓那日之事? 安兰薇回想起那日清晨,因为知晓他夜里醉酒,本想去瞧瞧他,却不想刚走到院外,便听到他的一声叫喊,她悄悄走到房门外将房内的话全部听了去。 收回思绪,她抿唇轻笑,“难道大哥不想了却此事?若明染突然醒来,谁知晓苏沉心会不会去告诉她?” 安栩乔听到此话也顾不得她是如何知晓此事,一心只想尽快将苏沉心的事解决,着急道:“什么法子?” 她会心一笑,凑到安栩乔耳边小声嘀咕。 两日后,街头巷尾都张贴着悬赏苏家父子的画像。 宁远侯府,一队府兵齐步跑出,由明煦领着往润王府而去。 一名丫鬟匆匆跑进房内,对着正在梳妆的安兰薇急色道:“郡主,苏沉心今早前往侯府,被扣下来了?” 安兰薇扑哧一笑,随后狠狠瞪了丫鬟一眼,“她被侯府扣押了,你慌什么?难道她还敢出卖本郡主不成?” 丫鬟低着头,唯唯诺诺道:“可,可侯府来人了,要见您。” 她伸手拍上梳妆桌,起身大骂道:“这个贱蹄子。” “郡主,侯府的人在府邸门口,可要去见?” “当然要见,无凭无据,难道还想给本郡主定罪?”说着她就怒气冲冲往外走,边走边小声道:“派人去将苏家父子从庄上转移走,小心行事。” 丫鬟点头,朝着后院跑去。 润王府邸大门口,一队士兵围堵在石阶下。 安兰薇冷哼一声,高傲地仰起头走到门口。 “侯府大公子这是做何?想要包围润王府吗?” 明煦低头轻笑,拱手道:“不敢,只是前些时日在下小妹被人下了毒,今日抓了凶手,可那凶手却说是兰薇郡主指使,不得已,在下不得不来请郡主前往侯府对质。” 润王妃与安栩乔从府内匆匆走出来。 润王妃上前一步指着明煦,呵斥道:“放肆,你一个小小守将竟敢来我王府抓人?” “润王妃恕罪,明煦无意冒犯,但事关侯府嫡女被下毒,就不得不来请郡主随在下去一趟侯府。” “你......” “染染中毒了?她怎么样了?她有没有大碍?”安栩乔大步跑下石阶,面色带着惊慌。 安兰薇拉住润王妃衣袖,乖巧道:“母妃别动怒,女儿随他去一趟便好。” “儿子也前去。”安栩乔慌忙说道,听到明染被下毒,他哪里还坐得住,一心只想前往侯府。 润王妃微微思量,“既是如此,你们便去一趟,待你们父王回府,我便让他去侯府讨要一个说法,润王府的郡主,岂能被人如此诬陷。” 她一挥手,吩咐管家备来了马车。 上了马车,安栩乔凝视着安兰薇,“染染被人下毒,究竟与你有没有关系?” “大哥,我可是你亲妹妹,你怀疑我?” “若此事与你有关,她若有个好歹,我定不饶你。” 安兰薇勾唇笑道:“对她下毒的可是苏沉心。” 安栩乔愣住半晌。 “怎么?大哥不信?” “那为何牵连上你?” 安兰薇掀开窗扇看向外面,“与我无关。” 安栩乔摇头道:“不对,那日你为何安排人随我去牢狱换出苏家父子,又为何主动去安顿他们?难道这是你与苏沉心的交易?” 安兰薇收回手,窗扇噼啪一声被放下,“我是帮你,不是帮苏沉心,明染的事,与我无关。” 润王府的马车停在宁远侯府大门口,两人走下马车进入侯府。 侯府的正厅内,苏沉心站在正堂中间,低头啜泣。 明夫人端坐在正堂上。 安兰薇大步走到苏沉心面前,挥手重重一巴掌扇下,“你竟敢污蔑本郡主,难道你忘了是谁将你从牢狱救出来的?” 安栩乔走上前将苏沉心拉到身旁,“够了,别忘了你的身份。” 苏沉心捂住被扇的脸颊,她当然明白安兰薇话里的威胁。 “郡主与世子大恩,沉心不敢忘。” “那你还敢污蔑本郡主?” 苏沉心朝着明夫人跪下,“夫人,此事乃我一人所为,与郡主无关。” 明夫人低头看着她,“可你方才分明说此事是受郡主指使?” 她将头磕在地上,身子有些发抖。 自明染昏迷以来,她每隔两日便要前来探望,她那日趁人不备,将安兰薇交给她的药,倒进了明染的汤药里。 为了不使人生疑,她按着惯例前来侯府,今早一来就被人扣押下来,原来那日下药,被丫鬟暗中瞧见了。 情急之下,她吐口而出是受人指使,便将安兰薇供了出来。 方才安兰薇一进屋,就暗示了救出苏家父子之事。 苏沉心沉默许久,看起来极为犹豫。 安兰薇忍不住厉声道:“你可要想清楚了说话。” “郡主可是在威胁苏小姐?”一道清冷的声音从正厅外响起,纤细的身姿逆着日光缓缓迈步而来。 明夫人听到声音微微一愣,蓦地从靠椅上站起向房外张望。 安兰薇看着渐渐走近的女子,不可置信地摇头,“你......” 第三十一章 醒过来了 “怎么,见我安然无恙,郡主很意外?”明染轻扬着微笑,立身安兰薇面前。 明夫人顾不得举止优雅,走向明染,拉着她原地转了一圈,激动到落泪,“染儿......” 明染心疼地替她拭去眼泪,“娘,我没事了。” 安栩乔咧唇一笑,“染染,你痊愈了,太好了,太好了。” 明染看了他一眼,拉着明夫人坐到正上方的靠椅上,安慰道:“我好了,娘放心。” 明夫人欣慰地点了点头,明染醒了过来,没有什么比此刻更值得她高兴。 明染转身走向安兰薇,嘴角上扬静静凝视着她。 安兰薇被她看得有些心虚,眼神闪躲道:“你既没中毒,还醒了过来,这般兴师动众,还让本郡主前来侯府对质。” 明染嘲讽一笑,“我能醒过来是因为我命大,我虽未中毒,但并不是无人下毒,难道想要置我于死地的人,我该放过?” “你睁大你的双眼看清楚,给你下毒的人是她,跟本郡主有何干系?”安兰薇恼羞成怒看着明染,手指着跪在地上的苏沉心,目光发狠。 明染勾起唇角,一步步逼向她,“我和郡主一样,很清楚究竟是谁。” 安兰薇被她的气势压倒,一步步往后退。 “哼,真是可笑,本郡主没空在这陪你,大哥,我们走。” 安栩乔立在原地不愿离去。 “郡主与世子还是跟本王走一趟吧。” 从院子里飘过来的声音,紧接着就见萧以宸领着两名士兵迈着矫健的步伐走来,当他走到房门口看向正厅里面,忽然顿住了脚步。 他一袭黑锦站在日光下,双眼泛出耀眼的光芒看着明染,愣在原地浅笑不语,时光仿佛静止在了此刻。 明染侧首看向房门口的他,上扬唇角,四目相对,眼眸中流露出来的千言万语已不言而喻。 “宸王此话何意?”安栩乔向外走了两步。 萧以宸收起微笑,睨向安栩乔,又看了一眼安兰薇,面色暗沉下来,“两日前,世子与郡主拿着润王的令牌进了大理寺牢狱,你们刚刚离去,苏家父子就不见了踪影,昨夜本王在城外的润王府山庄,发现了苏家父子的痕迹,今早已将其抓捕。” 他邪魅一笑,“世子,郡主,随本王走一趟吧。” “苏家父子的案子由我父王主审,你凭何审问我与大哥?”安兰薇气愤问道。 先前皇上将苏家的案子交给润王时,曾说过一切任由润王处置,不管是定罪还是要放过苏家,一切皆由润王做主。 其实安栩乔与安兰薇本可以直接求润王放过苏家,但因沈家对苏家人盯着不放,兄妹两人也只好铤而走险去换走人。 萧以宸迈步走来,冷漠道:“此事如今已由本王主审。” “不可能。”安兰薇并不相信。 萧以宸冷笑,“由不得你信不信。” 他一挥手,房外的两名士兵小跑进屋。 见安兰薇欲要争论,安栩乔伸手拦住她,他清楚萧以宸不可能说谎,此事必定是又生出了变故。 “苏家父子是我带走的,与安兰薇无关,我跟你走。” “大哥......” 萧以宸目光不屑地越过安兰薇,“那就劳世子走一趟大理寺吧。” 安栩乔回头看向明染,轻轻微笑,“染染定要照顾好身子。”说完他便迈步朝外而去。 “大哥......”安兰薇追了两步,回头狠狠恨了明染一眼,就追着出去了。 明染有些没有回过神来,看着安栩乔的背影,心间有些难过。 萧以宸不露痕迹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对着明夫人道:“夫人,今日冒昧了,本王先告辞。” 自始至终,他与明染不曾说上一句话。 见正厅里面安静下来,明染一直强撑起的身子瞬间如散了架,她无力地撑着靠椅上的扶手,慢慢坐下。 明夫人轻快走到她面前,“染儿,你怎么样了?” 明染摇了摇头,示意她无碍。 她的目光飘到背对着她跪在地上的苏沉心。 明夫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明白她心中所想,但见她面色苍白,身子虚弱,实在放心不下,担忧道:“让苏小姐先在后院住下,你先回雪琉院躺着,好好养好身子。” 明夫人了解明染,苏沉心从她的救命恩人变成想要下毒害她的人,她肯定有很多不解想要问苏沉心。 可她已昏迷近一月,明夫人实在不愿她有过多忧虑。 “娘,放苏小姐走吧。” 苏沉心的后背骤然一僵,她缓慢回头看向明染,目光带着诧异。 明染冲着她轻轻一笑,“苏小姐,我们两清了。” 明夫人看着明染欲言又止。 苏沉心是从牢狱出来的人,苏府已被抄,她根本没有落脚之地,眼下她又开罪了安兰薇,从侯府出去,必会遭到报复。 明染起身拉着明夫人,朝着侍立在房门口的丫鬟吩咐道:“送苏小姐出府。” 苏沉心慢慢起身,低头不语,迈着极缓的步子,经过明染身前时,她抬起泪流满面的脸,“明小姐,沉心对不住你。” 明染心中有些不忍,咬了咬牙,转身背对她,道:“有些伤害虽不在身上,却留在了心里,我相信你定有你的身不由已,我不怪你,但也没办法原谅你,日后,好自为之吧。” 过了良久,她听见渐渐走远的声音,转回身子,看着那抹身影。 “娘,我是不是太狠心了?” 明夫人抿嘴摇头,伸手将她拉在身前,仔细打量着她,喜悦道:“你眼下大好了,娘得派人去荣国公府和皇宫里去报信。” 近段时日,太后每日隔三差五差人前来探望,荣国公更是为了明染,与沈府为了敌。 “都怪染儿,害大家担忧了。” 明夫人宠溺地刮了下她的鼻尖,“瞎说什么呢,娘先送你回雪琉院。” 寒冷的冬日已过去,温暖的日光倾落在大地,一片春暖花开。 明染坐在软榻上,对着拂月吩咐,“去暗中安顿一下苏沉心,护在她身边。” “小姐,那苏沉心可是想要给你下毒的人。” “可她毕竟救过我。” 拂月虽不情愿,但还是听了吩咐,大步出了屋。 明染又看向立身在一旁的岚灵,叹息道:“寻找云荷下落的事,就交给你了。” 岚灵点头,领命离去。 明染端起茶盏饮下一口,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竹清,漠然道:“你背后的主子,是谁?” 第三十二章 相认 天际如被黑布遮盖,没有一丝亮色。雪琉院内,房檐下的灯笼随着夜风摇曳。 明染坐在院子里面的凉亭中,倚在玉石凭栏上,仰面望着夜空。 昏迷了一个月,她实在无法入眠,内院里面空荡荡,已无人守夜。 拂月去保护苏沉心,岚灵去寻找云荷的下落,而竹清,已经被她安排去了马厩。 她的雪琉院,此刻寂静的有些可怕。 回想在她昏迷这些时日,苏沉心每回来看望她时在她榻边说的话,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原来,苏沉心被安栩乔从牢狱救出来后,就对他心生爱慕。 安栩乔在醉酒后与苏沉心同了床,安兰薇借着此事,威胁了苏沉心。 而苏沉心因为嫉妒安栩乔对明染的感情,终究是将毒药下进了明染汤药里。 明染不由觉得惋惜,当初那个愿意跳下河救她的女子,终究是在感情中迷失了本性。 “唉。” “你在为谁叹息?” 黑夜中突然响起的男子声响吓得明染立马站起身来,她四周张望,目光锁定在从房顶上飞身跳跃下来的黑衣男子。 看清来人,她低头抿笑道:“看来王爷在古代的身手,比在现代可好上太多了。” 萧以宸轻笑两声,瞬间漂移到了她身旁,一把拉过她将她腰际搂住,不等她开口,便吻住了她的唇。 由浅至深,悠久而陶醉。 过了许久,明染睁开双眼,一把推开他,伸手捂住微痛的双唇,含笑嗔道:“这个吻,就当我还王爷的救命之恩。” 萧以宸挑眉微笑,温声道:“救命之恩不是该以身相许吗?” “那王爷打算上门提亲吗?” “还用提亲吗?如今整个京城都知道是我救了你,在河边救起你时就有了肌肤之亲,所以你,只能是我的。”他的眼眸如繁星璀璨,凝视着明染。 明染掩唇浅笑,还好是深夜,看不到她面容上的绯红。 “你为何一直不跟我相认?”她坐到石凳上,微微偏斜着头看他。 萧以宸坐到她对面,凑近她,“我不敢。” “为什么?” “因为怕你还记恨着我,若不是我将你带到海上,就不会出事,我们也不会来到这里。” 明染带着淡淡微笑的面容变得暗沉,“所以,你以为我恨你?” 萧以宸目光闪了闪,他记得明染在游艇上对他说的话。 她说她不爱他,她恨他。 “没有,我只是不敢。” 明染扑哧一笑,“原来鼎鼎大名的萧氏总裁来了古代,竟这么怂。” 一阵夜风吹进凉亭,将明染的秀发拂乱。 萧以宸站起身坐到她旁边,伸手将她的发丝抚顺,一本正经道:“小染,这个地方不像电视剧里面,这是以权为尊的天下,比我们所以为的历史还要严峻,所以,这也是我不敢与你走近的原因。” “什么意思?” “在我没有任何实权之前,没有把握娶到你时,我不能接近你,皇上生性多疑,他是因为借着太后的势力登上的皇位,太后身后便是整个荣国公府,而你的身后,也是荣国公府。” 明染接过话来,道:“所以,你不想让皇上以为你与荣国公府走太近?” “对。”萧以宸点头。 明染蹙紧了眉头,泪水在眼眶打转,“可我好不容易确认了是你,却不能跟你在一起吗?” 她的模样,惹得萧以宸一阵心疼,“不是不能,而是眼下不能。” 明染仰面将泪水逼回,“自我来到这个鬼地方,时刻都在想念我老爸,想念你,我一想到在游艇上与你争吵,我就无比后悔。” 萧以宸伸手搂住她,将她靠在他怀里,“后悔什么?” 明染推开他,转过身子背对着他,“后悔没有承认我爱你。” 萧以宸有些惊愕,随后咧唇轻笑。 她终究还是承认了。 他凝视着她后背,目光温柔,深情款款道:“我也爱你。” 明染立马转过来,“不知是谁在我昏迷之际,在我榻边说什么我躺着的模样丑死了,还说一看就招人烦。” 萧以宸宠溺地看着她,抿笑不语。 明染受不了他那含情脉脉的目光,起身走到凭栏前。 先前被乌云遮挡住的明月也露出了亮色,月光洒在园中,地上倒映着两人的身影。 明染的心里,乐开了花。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终于能感受到她并不是一个人了,自始至终,那个她爱的人,原来都在她身边,从未远离过。 她很清楚,从海上穿越那日,他若不救她,以他的水性,根本不会沉入海底,游艇有卫星定位,若他一直浮在海面,定能等到救援的人。 萧以宸起身走到她一旁,也望着天际。 “润王,要造反了。” 明染慌忙侧首看向他,“什么?” 萧以宸点头,随后正色道:“京城,将要动荡了。” “会发生什么?” “我要助皇上逼着润王造反,夺走润王的兵权。” 明染伸手掩住唇,脑海快速闪过之前发生的种种。 萧以宸见她神色,便知道她已猜到了发生的这些事。 “从让萧文淑下毒给沈行开始,皇上就已经筹谋着要对付润王了。” 明染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一切都是皇上的计谋?” “也并不是,皇上没有想到,萧文淑会用逝魂归给苏夫人下毒,而暴露了沈行被毒害的事,他更没有想到,你会去调查苏夫人之死。” “我为何调查苏夫人的事极为顺利。”说完此话,明染立马反应过来,“是你在帮我?” 萧以宸笑道:“让你查出此事,是为了让你看清皇上的野心。” “你希望我防着萧以谦?” 萧以宸不置可否,看着她语重心长道:“小染,我不希望你卷入这些腥风血雨的争斗中,但你也要明白,因为沐家的关系,你无法置身事外,所以我让你看清萧以谦并不是像表面那般良善。” “你一直都派了人监视我?” 萧以宸纠正道:“那怎能算监视?是保护。” 若不是他一直让人看守在她身边,那日大长公主将她绑上船的事,他也就无从得知,他不敢想象,若他没有赶去护城河,明染会怎样? “冠冕堂皇。” “将你的丫鬟调回来吧,至于你那个失踪的丫鬟,我会替你去寻。” “好。” “苏沉心那里,你也别管了,她已经去了润王府,安兰薇也收留了她。” 明染自嘲地轻笑,她替苏沉心安排了住宅,可苏沉心还是选择了与安兰薇为伍。 “我知道了。” 突然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静静地仰望着夜空,安静而甜蜜。 第三十三章 牢狱中醉酒 翌日清晨,一缕日光透出窗棂缝隙照耀到明染面上。 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如黑晶石般的双眼蓦地睁开,立马坐起身来。 怎么回事?她怎么在榻上? 昨夜她分明与萧以宸坐在凉亭看月色,后来她好像依偎在他怀里,再后来...... 她摇晃了下头,想不起来了,应该是在他怀里睡着了。 明染看着衾被,回想着昨夜,低着头傻笑。 “小姐,您醒了。”拂月端着洗漱盆走进来。 明染抬头,掀开衾被起身,“你回来了。” 昨夜萧以宸说让她的丫鬟回来,却不想今早就回来了。 “宸王派人吩咐奴婢回来,昨晚奴婢就回府了。”拂月将拧干的脸帕递给她,然后笑道:“小姐何事这么高兴?嘴角都快合不上了。” “有吗?” 明染洗漱完,坐到梳妆桌前,看向镜中。 拂月走到她身后,为她梳髻。 明染看着黄铜镜,想起昨夜萧以宸的话,他说要逼着润王造反,一旦造反,那可是会满门抄斩啊。 等等,安栩乔昨日被抓进了大理寺。 明染突然明白了萧以宸的话,从镜中看着拂月,吩咐道:“等会去一趟大理寺。” 拂月手上的动作快了不少,很快将明染的发髻梳好。 两人坐上马车,来到了大理寺。 拂月走进牢狱,先去打通关系,不过,她刚进去就出来了。 “小姐,宸王正在提审世子,现在见不到人。” 明染站在牢狱大门外,一时竟猜不出后面会发生什么。 但不管会发生什么,她明白,安栩乔此次定然不会轻易被放出来,说不定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局。 两年了,她跟安栩乔相识两年了,他对她,好的无话可说。可眼下,他要面临的危险,她竟半点帮不上忙,而且她也不能帮。 她就这么一言不发,等着萧以宸从里面出来。 日光渐渐升到正上空,整个大地被温暖包围。 “小姐,宸王出来了。” 明染回头,看着从牢狱大门走出来的萧以宸,她立马迎了上去。 “我能进去见他吗?” 萧以宸面色暗沉,眼角向下睨了她一眼,迈着大步朝下走,似乎未曾听见她的话。 明染跟了两步,但他实在走的太快,根本跟不上他的步伐,她便停下来看着他离去。 这是抽什么风?这转变也太大了吧。 跟在萧以宸身边的士兵将他送上马车,随后小跑到明染面前,恭敬道:“明小姐,请随卑职来。” 明染疑惑地往牢狱大门走,突然又停下对着拂月道:“你去醉天楼带两壶太禧白,再买些......”她居然想不起来安栩乔喜欢吃的食物。 “再随便弄些小菜。” 拂月得令,转身离去。 安栩乔的牢房与上次苏沉心的牢房相似,挺干净的一处四方牢房。 安栩乔看见明染进来,不由抱怨道:“你身子才刚好,这里又阴暗潮湿,你来干嘛啊?” “怎么,不想我来看你,那我这就走。”明染转身就要往外走。 安栩乔拉住她的衣袖,“既然来都来了,就,就陪我一会儿?” 明染轻笑出声,转身看向他道:“逗你呢,我都来了,怎会立马就走。”她走到牢房的墙角下,席地而坐。 “这里有木凳,来这里坐。”安栩乔指了指前面的桌凳,欲要去拉起明染。 明染撇撇嘴,任由他拉着坐上木凳。 “你这里还挺不错啊,除了不能出去,别的都有啊。”她笑着打趣他。 安栩乔笑了笑,“我倒觉得这里好,至少你以前可从来没有主动来找过我。” 明染朝着他翻了个白眼,这是什么受虐逻辑? “今日宸王问你什么了?” 安栩乔低头扯唇一笑,“他不过是想要给我定罪,放心好了,我父王会救我出去,放了两个人而已,算不得什么大罪。” 明染心间苦笑,对安栩乔感到很是愧疚,她什么都不能跟他说。 两人闲谈了些明染先前的糗事。 拂月提着酒壶走进来。 明染起身接过酒,递了一壶给安栩乔。 一人一壶,两人举着酒壶碰了碰,大口喝了起来。 “染染,你的身子能喝酒吗?” 明染起身蹦了两下,“你看我这身子哪里弱了?”蹦完又坐下,仰头喝下一口。 安栩乔痴痴地笑一笑,“怎么想到要来找我喝酒?” 明染冲着他轻笑不语,闷头喝酒。 两人很快喝下一大壶,都微微有了醉意。 安栩乔双眼迷离,面色通红,他傻笑看着明染,口齿不清道:“染染,我,我想,想问你个事?” “何事?”明染趴在桌上。 “你是,是不是喜,喜欢萧以宸啊?” 明染听到此话,晃了晃头,“是啊,我喜欢他。” 安栩乔仿佛突然清醒过来,他直起身子,目光哀伤看着她,激动道:“你怎么会突然就喜欢上他了?你们都没有见过几回面,还是因为他救了你?” 明染笑呵呵道:“其实我从小就倾心于他。” 安栩乔愣住了,所有醉意瞬间清醒,他凝视着明染趴在桌上的侧脸,心间抽痛起来。 他突然沉默了,明染好奇地抬头看向他,心中咯噔一下,天呐,她说了什么? 她不由有些懊恼,支支吾吾道:“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对他,唉,我也不知道我说了什么。” 安栩乔苦涩地笑了笑,深深一声叹息,语气中带着悲伤,“没事,只要你觉得快乐,便好。” 明染的泪水刷地一下就掉了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你怎么哭了?”安栩乔有些措手不及,唯有伸手将她的泪水拭去。 明染忽然哭出了声,“对不起,安栩乔,我什么都帮不了你,只能看着你在牢狱受苦。” 听到这话,安栩乔的眼眶湿润,收起心间的失落,他伸手摸着她的秀发,安慰道:“我不苦,有你来看我,我一点都不苦,真的。” 明染慢慢收住哭声,如果今日是她被关在了牢狱,她相信,他会不顾一切救她出去。 可如今关在这里的是他,而她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她还知道他的家族将会面临什么,可她一个字也不能告诉他。 “好了,哭花了脸,丑死了。”安栩乔用衣袖替她擦拭她的泪水。 明染按耐住内疚,破涕为笑。 拂月从外面走进来,“小姐,润王妃的马车到大理寺门口了。” 明染擦了擦面上的泪痕,“那我改日再来看你。” “别来了,指不定过两日我就出去了。”安栩乔想要起身,发觉身上无力,他用力撑在桌上,想要再次起身。 “好了,我走了。”明染按住他的手,由拂月搀扶着起身,慢慢往外走去。 第三十四章 两家恩怨 “明染,你为何能进去?”安兰薇与润王妃站在牢狱大门口,指着明染大声问道。 明染头昏昏沉沉,她抬眸睨了安兰薇一眼,伸手扶着额头,由拂月搀扶着绕过门口的几人。 安兰薇怒不可遏,两步迈到明染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凭什么她能进去?”安兰薇一手拦在明染面前,对着门口的士官怒吼。 “郡主,明小姐进去是有宸王的许可,您与润王妃没有手令,恕卑职不能让您与王妃进去。” 明染勾唇一笑,“郡主可以放我走了吗?” 安兰薇双眼放火看着明染,并不情愿让她离去。 润王妃看着明染微醉的模样,这是当初她一心看好的儿媳啊,在她眼里,明染不管是家世或容貌,都是足以成为她润王府的世子妃。 可如今她的儿子在侯府被宸王抓进牢狱,她的女儿被侯府诬陷下毒的罪名,润王府好歹也是堂堂世代袭爵的王府,怎能任由一个侯府如此戏弄。 这两笔账,日后必要找侯府讨回。 “好了,薇儿,让明小姐走。”润王妃转身朝着牢狱里面张望。 “母妃——”安兰薇跺脚喊道。 明染伸手推开她,头也不回地往下而去。 刚迈上马车内,明染倒在拂月身上就睡了过去。 天际渐渐暗下来,房内昏黄的亮色氤氲满室。 明染睁开眼,立马掀开衾被走到圆木桌上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她坐在凳上扶了扶额。 她正欲回榻再躺一躺,突然看见明夫人端坐在软榻上,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娘,你怎么不说话啊,吓我一跳。”她边说边往软榻走去。 明夫人斜睨了明染一眼,严肃道:“今日沐煦沐阳与你大舅母前来看你,却见你酒气熏天地回府。” 明染拿起糕点的手一顿,讪讪地轻笑,“那舅母走了吗?” “见你生龙活虎,还能饮酒,他们也就没什么好担忧的,自然是走了。” 明染傻乎乎笑着,拿着糕点咬上一口。 明夫人盯着明染看了许久,叹息道:“染儿,你忘了娘先前与你说的话了?” 明染皱眉想了想,摇了摇头,“什么话?” “娘不是说过,让你不要再与世子有往来。” 明染用完糕点,盘坐到软榻上,“娘,你是不是知晓些什么?” 她记得以前明夫人很满意安栩乔,似乎还曾撮合过她跟安栩乔,是何时起,明夫人就改变了对安栩乔的态度,开始反对她与他往来。 好像是,初一那日,明夫人回了一趟荣国公府,回府后就不许她再见安栩乔了。 明夫人严肃看着她,“世子此次在侯府被带走,你可知为何没人阻拦?安兰薇指使人下毒之事,娘没有任何证据,就派你大哥去将她带来对质,你可知为何?” 明染一头雾水地摇头。 “你先前与世子交好,京城人尽皆知,而这两日发生的事,是为了与润王府划清界限,是为了让所有人知晓,我侯府与润王府已决裂。” 明夫人一口气说完,端起茶盏喝下一口茶。 明染怔了许久,“娘可是听说了什么?” 明夫人犹豫了一番才道:“润王在边疆私铸铜币,有造反之嫌。” 明染此刻彻底愣住了。 明夫人苦口婆心劝说道:“染儿,不管你与世子有多深的情谊,如今都必须要与他断了往来啊。” 明染凝视着高木架上的烛火,“那安栩乔是不是出不来了?” 明夫人不忍见她这幅失落的模样,只静静看着她,沉默不语。 明染扯了扯嘴角,“娘,我......” 她不知道如何说出她心里的内疚,安栩乔是她来到这个地方唯一的好友,他事事迁就他,包容她。 在她面前,安栩乔没有一点世子派头,她闯了祸,他担着,她说的话,他字字牢记。 这样一个真心对她好的人,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他深陷囹圄,而无计可施。 明夫人从软榻起身,走到明染身旁坐下,柔声道:“今日太后宫里派人来,让你这两日入宫,太后要为你在宫里办一场宫宴,就当为你补办及笈礼。” 明染收起难过,不解问道:“补办及笈礼?” 明夫人抿唇笑道:“因为你及笈那日,尚在昏迷中,娘就未曾替你操办,所以太后就决定在宫里补办。” 说完她目光含笑抚摸着明染的秀发,又感慨道:“我的染儿,长大了。” 明染轻轻靠在她肩膀上,闭口不语。 明夫人走后,明染躺在榻上辗转反侧。 她轻轻起身,走出了房门。 拂月提着食盒走来,“小姐,这是夫人小厨房送过来的金丝糕。” “放进去吧,我用不下。”她慢慢走到凉亭里面,看着越来越黑的天际。 院子中的桃树已开出点点花朵,微风吹拂,花瓣随风飘落。 明染伸手接住吹进凉亭的一片花瓣,心间不由感慨不已。 去年桃花盛开的季节,是安栩乔陪着她四处游玩,逗着她开心。 “小姐,喝碗醒酒汤吧。”拂月端着一只白玉瓷碗走来。 明染接过瓷碗,仰头喝下。 拂月立在凉亭中踌躇,想了许久才下定决心道:“小姐,奴婢查到一件事。” “何事?” 拂月走到明染身边,道:“竹清与奴婢都是自小就在小姐身边侍奉,她的性子确有不妥,奴婢不知竹清犯了何事,但请小姐念在她伺候多年的份上,原谅她一回。” 明染坐到石凳上,“你可知我将竹清打发去马厩?” “奴婢不知。” “先前我在林中迷路,我的马被人下了药,而那日随我去挑马的人,是竹清,还有我被大长公主绑上船前,收到大长公主的书信,在出府,我特意嘱咐过竹清,若我一个时辰内没有回府,就去禀报母亲。” 明染轻轻一声叹息,看向拂月道:“可那日,她并没有去禀报母亲。” 拂月惊讶不已,许久说不出话来,难道那个平日活泼胆小的女子,竟背叛了主子? “小姐,奴婢不知竹清竟犯了如此大罪。” 竹清是自小就在明染身边伺候,拂月想不通,她会有什么缘由去背叛小姐。 “竹清背后定有人指使,那日我问她,她什么都没有说,所以我才将她打发去了马厩。” 拂月听到此话,坚定道:“小姐请放心,竹清背后的人,奴婢会去详查。” 明染点头,“切记,不可打草惊蛇。” 第三十五章 宸王婚事 次日一大早,明染便从榻上起身了。 “小姐,夫人说今日准备入宫去。” 明染正在洗漱的手顿住,她抬头看着拂月,“入宫?不是说过两日才入宫?” “夫人说了,太后想念您了,今日由奴婢随您入宫。”拂月走到明染身旁,让她坐到梳妆桌前,为她物色头饰。 明染望着黄铜镜,有些发呆。 以往都是由云荷随着她入宫,如今云荷下落不明,也不知她是生是死? 屋外由亮转暗,轰隆几声雷鸣,细雨落在房檐上,顺着琉璃房瓦滴落下来,落在地上晕染开来。 明染从镜中见已梳妆好,起身步到房门口,看着天际飘落的小雨。 “小姐,春日微凉,披件斗篷吧。”拂月手拿一件雪白斗篷,走到明染身前,为她系上。 拂月替明染撑着伞,两人往前院而去。 明夫人与宁远侯将明染送上马车,立身在府邸朱漆大门口目送马车远去。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行的缓慢,许久才惠永宫宫殿门口停下。 明染跳下马车,看见马车后面还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 “今日有人来拜见姨母?”明染冲着殿门口等候的朱姑姑问道。 朱姑姑余光看了一眼后面,打过伞走上前撑在明染头上,“宸王爷来了。” 明染微微挑眉,嘴角不自觉扬起,大步朝着内殿步去。 刚走到内殿门口,便能听见屋内的谈话声。 明染扬起笑容,提起裙摆步入门槛。 “姨母。” 软绵绵的声音,迅速朝着太后的方向而去。 太后微微带着笑意的面容,瞬间荡漾起笑容,目光和蔼看向门口走来的明染。 明染走到房内才看见萧以谦与太后同坐在正上方,萧以宸坐在太后下首,她大步走上前,对着太后与皇上施礼。 太后起身,拉着她原地转了一圈,仔细打量着她,心疼道:“清瘦了不少。” 明染扬起一抹笑,搀着太后坐上靠椅。 “染儿方才在门口听见姨母在问谁家的女子?” 太后含笑道:“方才皇上说路安伯家的嫡女,与宸儿甚是相配呢,你也见过路安伯之女,给姨母说说,她是什么性子?” “母后,此事还未定下。”萧以宸打断道,目光从明染面上扫过,有些心虚地端起茶盏。 明染面上的笑容凝固,她走到太后身后,低头苦笑道:“宸王看中郭小姐了?”说完她便看向萧以宸,目光炯炯凝视着他。 萧以谦突然轻笑一声,温柔地看向明染,“是朕打算给宸王与路安伯之女赐婚。” 明染与萧以谦对视道:“皇上都还未曾立后,怎能先给宸王赐婚?” 太后听到此话,面色暗沉下来,不悦道:“染儿。” 萧以谦目光中流露出隐晦,意味深长的看着明染。 房内的气氛变得凝重,明染心思全然飘出房中。 她几次看向萧以宸,但他一直躲避着她的眼神,未曾看向过她。 这是什么意思? “臣弟的婚事,任凭皇兄与母后做主。”萧以宸恭敬说道,说完向上看了一眼,嘴角上扬,自始至终没有看向明染。 明染面色冷下来,愣在原地。 太后笑容可掬道:“哀家相信皇上的眼光,路安伯夫人是当年的宁远侯嫡女,她教出来的孩子,必然是十分出色。” 路安伯夫人与如今的宁远侯的亲兄妹,也就是明染的姑母。 “过些时日,时机成熟后,朕便为宸王赐婚。”萧以谦这话是对着太后说的,目光却是扫在明染面容上。 午膳时,明染一直心不在焉,直到用完膳后,皇上与萧以宸已离去,她都没有回过神来。 她很迷惑,萧以宸为何不曾回绝,为何不给她一个解释,哪怕他只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她也会相信他。 可是他没有,他一直在躲避着看她。 太后坐在软榻上,明染靠在她肩膀上,听着屋外嘀嗒的雨声。 “染儿今日有些失常,有心事?” 明染坐直起身子,目光飘忽不定,道:“染儿能有什么心事。” “染儿长大了,有心事也不会告诉哀家了。”太后语气惆怅,顿了顿,又道:“你告诉哀家,那日萧文淑如何将你绑上船的?” 由于萧文淑是自尽,临死前只留下一封当年毒害驸马一事的书信,其余之事,未曾提及。 而明染昏迷醒来后,将那日之事告诉了明夫人,想必明夫人已将来龙去脉告知了荣国公与太后。 明染突然想起萧文淑在船上对她说的话,起身看了一眼房门,蹲在太后膝盖下,道:“姨母,大长公主说,她说皇上想要立染儿为后,这是真的吗?” 太后轻轻一声叹息,她抚摸着明染面颊,“染儿想成为皇后吗?” 明染不停地摇头,“不想,染儿不想。” 太后没想到她回绝的如此坚定,微微有些失望,道:“染儿有心悦的男子?” 明染低下头,想起今日萧以宸的话。 太后见她出神,不安问道:“难道是那润王世子?” 明染轻轻摇头,“染儿没有心悦的男子。” 她很犹豫要不要告诉太后,她与萧以宸之间,无人知晓。但明夫人已有察觉,似乎也默许了她与萧以宸往来。 可今日她看得出来,太后很看好萧以宸与郭玉溪。 太后拉起明染的身子,让她坐到身旁,“哀家觉得,皇上的确有意要你成为皇后。” 明染惊讶不已,瞪着双眼侧首看着太后,“姨母......” “但此事你外祖父不允,皇上也不敢再提,所以立后一事就搁置下来了。” 太后一直细细打量着明染的面色,察看着她的反应。 明染长吁一口气,随后又问道:“那姨母的意思呢?” “哀家希望染儿嫁给自己喜欢的男子。” 明染不由轻轻笑出声,“多谢姨母。” 太后嘴角含笑看着明染,目光宠溺,想起今日明染的不同,淡淡问道:“染儿可愿将心事告知给哀家?” 明染撇撇嘴,犹豫良久,一咬牙,道:“姨母,染儿那日是被宸王救起的,所以其实染儿......” 太后震惊不已,“染儿难道是心悦宸儿?” 第三十六章 局势 太后的反应令明染有些不安,她点了点头,小心翼翼问道:“姨母觉得不妥?” 太后深吸一口气,在心中酝酿一番,拉起明染的身子,目光凝重看着她,“染儿你听着,皇上已为宸儿物色好了人家,你可以喜欢任何人,但绝不能是宸儿。” “为什么?” “其一,宸儿是先帝的儿子,皇上也是先帝的儿子,沐家扶持上皇位的人,是皇上,其二,帝王之心,原比你以为的要深不可测的多。” 太后微微停顿,看着明染不情愿的面容,继续道:“若你与宸儿结合了,等同于将沐家的权势也带给了宸儿,那么皇上会如何作想?” 皇上只会以为,沐家与宸王联合了。皇上对沐家的权势,本就心有芥蒂,若这份权势到了别人手里,他做为手握天下生死的帝王,怎么可能会容忍掌控不了的存在。 一旦皇上心中对此有了戒心,那时候,就会是宸王与沐府的灾难,包括宁远侯,同样不会幸免。 看着明染惊吓住的模样,太后握住她的手,道:“染儿,此事日后万不可再提。” 明染目光呆滞,她轻轻抬眸看了一眼太后,泪水顺着脸颊落下,委屈道:“姨母。” 太后也跟着泛红了眼,伸手将她的泪水拭去,用额贴着她额头,低声道:“染儿乖,姨母会为染儿挑选京城最好的男子,定不会委屈了染儿。” 太后此时才明白明染今日的失常,她的心里暗暗猜测着宸王与明染之间发生了什么,否则明染为何会在短短时日中,就喜欢上了宸王。这一切,会不会是宸王的预谋,他接近明染,带着什么目的?还是说他俩是真心? 明染泪流不止,逐渐哭出了声。 她不能接受,她与萧默在现代就因为父母恩怨不能在一起。如今都来了这里,有了全新的身份,可她与萧以宸,还是不能在一起。 她的哭声越来越大,听的太后心口一阵一阵的疼,“染儿乖,不哭了好不好,不哭了好不好?” 劝着劝着,太后也落下了泪。 明染看着平日疼爱她的姨母也在无声哭泣,慢慢收住了哭声。 她怎能让姨母担忧,她怎么如此任性。她仰面将泪水逼回,抹去面容上的泪痕,平复好情绪。 “染儿会听话,不会让姨母担忧,更不会让沐家与明家陷入危险。” 太后嘴角上扬,欣慰的微笑。 明染从内殿走出,漫步在九曲回廊上,她停在回廊上,仰面望着从房瓦落下的雨水。 这就是萧以宸今日不敢看她的原因吧?他清楚,他与她的身份,根本不能轻易在一起。 那他今日接受萧以谦的赐婚,是妥协了吗? 他说这里的形势比她以为的历史还要严峻,对啊,她以为的历史未曾亲身经历过,根本想象不到那样的残酷。 可如今,她以为她有着尊贵的身份,有着强大的后盾,却不想,连婚姻之事,她都无法左右。 享受着家族带来的尊荣,却也肩负着家族兴亡的责任,为了家族,不得不小心谨慎,不得不接受命运。 她低头自嘲地轻笑,难道她也要妥协吗? 当日,明染回到惠永宫住的院子,整整一日没有踏出院门。 太后知她心绪不佳,也吩咐了宫人不许打扰。 夜里,明染依旧站在窗棂前,吹着微风,仰望着天际。 拂月进屋,走到明染面前,“小姐。” 明染回头看了一眼,见她面容犹豫不决,问道:“何事?” 拂月踌躇许久,鼓足勇气道:“云荷,云荷的尸身,在护城河上打捞起来了。” 明染突然身子一个趔趄,拂月慌忙扶住她。 “你说什么?云荷的尸身......” 她感到天旋地转,倒在拂月怀里,靠在拂月身上。 拂月低声哭泣,小声道:“小姐切勿太过难过,云荷在九泉下,也定不愿意小姐为她伤神。” 明染望着房顶,眼眶并没有落泪。 今日她哭了太久,此刻尽管心中悲痛不已,但她哭不出来。 云荷是她来到这里,陪伴她最久的丫鬟,也是最了解她的人,可这个与她朝夕相处的人,没了。 她突然发现她其实一无是处,不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也不能为安栩乔做些什么,连保护她的丫鬟,都被她害死了。 如今大长公主已死,她想替云荷报仇都找不到主。 “吩咐岚灵,厚葬云荷。”她缓缓从拂月怀里起身,坐到软榻,痴痴看着烛火,沉默不语。 跟随她的丫鬟,都是当初侯府挑选出来无亲无故的稚子,自小便跟着她一起长大。 明染虽没有真正跟她们一起长大,但原主的记忆,到底是还在她脑海里。 那日去见大长公主的前一晚,云荷陪着她站在房檐下看月色,原来那晚,竟成她与她最后相处的时光。 她霍然起身,迈开脚步往外走。 拂月见此,拉住她的衣袖,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着急道:“小姐,明日您就是太后为您办的宫宴,您不能出宫啊。” 明染弯下身子,扶起拂月。 “放心,我不会出宫,我想去见见沈长欢。” 在明染昏迷之际,沈长欢就被夺了郡主封号,来了太后宫里侍奉。 既然是大长公主拼了命都要保护人,她怎能不去见见? 屋外雨已歇,银白色的月光洒在地上,照出明染面上的痛色。 她迈着优雅的步伐,穿过回廊往外走。 一间极其简陋的屋子,房中一桌几凳,还有一张不大的睡榻。 明染站在房门口,沈长欢躬着身子施礼。 明染迈步进屋,坐在凳上看着沈长欢。 “长欢郡主别来无恙啊。” 沈长欢忽地跪下,语气惶恐道:“明小姐折煞长欢了,如今长欢已不敢当郡主称谓。” 明染冷笑道:“不知大长公主看见你如今这模样,会不会心疼?她为了不让你受到牵连,才自尽的啊。” 沈长欢低垂着头,很快便看见她的泪水滴落在地上。 明染起身蹲到她身前,挑起她下巴,嘲讽问道:“心痛吗?” 沈长欢面无表情,眼眸向下,并不回答。 明染此刻突然想做一回坏人,想要拿过刀刃划破沈长欢的脸蛋,想要让萧文淑在地狱中,也不得安宁。 “拿把剪刀给我。” 第三十七章 出言不逊 拂月低头立在房门口并不动身。 明染起身,走到房外,朝着站在院子里面的宫女扫去一眼,她指向那名看起来在幸灾乐祸的宫女,“你,拿把剪刀给我。” 宫女左右瞧了瞧,发现明染指向的是她,立马跑到另一间房内,拿着一把锋利的剪刀递给了明染。 “小姐,不可啊。”拂月一把推开那个宫女,走到明染身前劝阻。 明染拿起剪刀偏着头看了看,蹲在沈长欢面前,用刀尖抵在她面上,“若我将你这好看的脸蛋划破,你说能否泄我的心头之恨?” 沈长欢紧闭着双眼,瑟瑟发抖道:“若在我脸上刮一道疤,就能泄明小姐心头之恨,那么长欢愿意让明小姐泄愤。” 明染用刀尖抵在她面上的手一动不动,看着沈长欢视死如归的模样,心间忽地瞧不起自己。 她愤怒起身,将剪刀扔向院子里,居高临下睥睨着沈长欢,冷笑道:“你可真是聪明人。” “皇上驾到。”院子门口一声高喊。 站在院中看热闹的宫女,慌忙跪地。 沈长欢跪在地上不动,俯身磕头。 萧以谦迈着沉稳的大步,走到明染身旁向屋内察看。 来得可真巧啊。 本以为他会替沈长欢作主,却不想他拉起明染的手就往外走。 明染有些惊讶,跟着他快步到了回廊上才回神。 她用力甩开他的手,揉了揉手腕,“皇上这是做何?” 萧以谦无奈叹息,柔声问道:“难道不是该朕问你?” 明染揉着被他拉痛的手腕,低垂着头。 萧以谦迈了一步在她面前,低下头问道:“你今日很冲动。” “皇上是怕我伤了沈长欢吧。” 她仰面对他对视,回廊上的灯笼在风中飘荡,她看见他的眼底有些说不清的情绪在涌动。 “朕是为你好。” 明染忽然冷笑连连,激动道:“为我好?大长公主想要置我于死地,她一死了之,难道我不能报复给她的女儿?” 她仰面瞪着双眼看着萧以谦,泪水夺眶而出。 “大长公主已逝,如今沈长欢是沈家人。”他语气温柔,想要伸手替她拭去泪水。 他的手刚触碰到明染面上,就被她侧首躲开了。 “大长公主自尽是为了遮盖毒害驸马的罪行,可她要杀我这笔账,我该问谁算?”明染质问道。 云荷的死,这笔账又该找谁算? 萧以谦轻轻收回伸出的手,“沈长欢已被夺了郡主之位。” “皇上是为了让侯府无话可说才夺了她的郡主之位吧?”她冷哼一声,仰面看了他一眼,迈着步子失魂落魄地往前走。 明染心底清楚,她今日失控了,她也明白方才的话有多大逆不道,可她真的忍不住。 萧以谦看着明染离去的背影,心中隐隐作痛。 他当真是为了给侯府一个交代才夺了沈长欢的郡主之位吗? 他不由自嘲地笑了笑,想起那日知晓她昏迷不醒的那刻,他的心有多煎熬。 今日她这般冲动,是为了萧以宸吧。因为听说要给他赐婚,所以她失控了,不仅白日在太后面前咄咄逼人,今夜还出言不逊。 她如此肆意妄为,可是为何,萧以谦此刻心里没有一丝怒火,唯有无法言说的疼痛。 她对萧以宸,真的已经不一样了。 他负手而立,看着回廊下的桃树,清风吹扬,花瓣随风而逝,在空中飞舞。 “皇上,夜深了。”李世海在他身后低声道。 萧以谦置若罔闻,心中因明染方才的话而心烦意乱。 他低头捏住挂在腰间的香囊,香囊里面是空的,只有一片花瓣,是先前他从明染发髻上取下来的梅花花瓣。 看着手中的香囊,他竟然觉得平静了不少。 “让无影来见朕。” 说完,他便大步朝着御书房而去。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龙案上有几封奏折,除了催促立后一事,便是弹劾润王手下的将领在边疆无法无天一事。 萧以谦坐在紫檀木靠椅上,拿起狼毫沾了点墨,随后就埋首在一道册宝上,挥洒出两行小字。 “卑职参见皇上。” 萧以谦抬头,放下狼毫,对着跪在底下的男子挥了挥手。 男子站起身来,一身黑衣,看起来勇猛又刚健。 他便是无影,萧以谦的暗卫。 每个帝王登基之时,都会挑选出皇家隐士中最为出色的隐士,成为暗卫,而王爷则挑选次一等的隐士,也就是影卫。 无影是暗卫中等级最高的首领,他的职责便是贴身保护皇上。 萧以谦绕过龙案,走到他身前,细声吩咐。 只见无影立马跪地拱手,道:“卑职领命,卑职会派无风来接替护您之责。” 话音刚落,如一阵风吹去,房内已不见了无影的身影。 “皇上,柳太妃来了。”李世海推开房门,躬身在门口。 萧以谦走到龙案前,将方才写好的册宝合上,迈步走出御书房。 穿过悠长回廊,走到重华宫的正殿。 重华宫是帝王宫殿,东侧边是寝殿,南侧是御书房。 萧以谦迈出进入正殿,看见柳太妃坐在软榻上,身旁立着一名低垂着头紫色锦衣的女子。 女子见萧以谦坐上软榻,施施然走到他面前,恭敬行礼。 萧以谦轻瞥了一眼,端起茶盏,“母妃深夜前来,有何事?” 柳太妃笑着起身,拉起女子走到萧以谦面前,“皇上可还记得鹭儿?柳将军之女柳鹭,小时候进过宫还与你见过。” 萧以谦放下茶盏,不耐烦道:“既然是柳将军之女,母妃只管安顿就好,何需来问朕。” 柳太妃面色瞬间沉下来,坐到软榻上,手里拉着柳鹭,“皇上岂会不知母妃何意?你已登基三年,可这后宫,空无一人,你让母妃如何不操心?” 她看向萧以谦,又道:“沈长欢如今又没了娘,与沈家也有了嫌隙,眼下唯有鹭儿的资质......” 萧以谦冷声打断道:“母妃是否太过抬举柳家人了?” 他的面容,如冬日凝结成冰的湖面,吓得柳太妃心里直哆嗦。 柳家人是柳太妃母家,自然是希望将自家人捧上后位。纵使柳太妃很清楚,萧以谦属意的人是明染。 柳太妃不死心,“可皇上,荣国公可不会......” 可不会同意让明染进宫。 话还未尽,萧以谦蓦地起身,冰冷目光睨向柳太妃,大步朝着屋外走去,毫不留情道:“夜深露重,母妃早点休憩。” 第三十八章 及笄 日光渐渐升起,惠永宫东侧院子的房内已忙碌起来。 明夫人四更天就赶进了宫,来到明染房内。 明染一身红色云萝锦宫装端坐在梳妆桌前,看着黄铜镜中影影绰绰的面容,不由有些厌烦。 明夫人与拂月一同站在身后为她梳髻挽发。 “娘,及笄后岂不是就要许亲了?” 明夫人抿唇一笑,“当然。” “染儿不想许亲。”她从镜中凝视着明夫人,一脸认真。 明夫人的手停住,看向镜中的她,“染儿不许说傻话。” 明染只想试探明夫人的态度,却不想还是被回绝了。如今她清楚不能与萧以宸在一起,那她也肯定不愿意嫁给别人啊。 看来得另想法子。 “今日宫宴,满朝官员的家眷都进了宫,不仅是为了庆贺你的及笄礼,还是替皇上甄选后妃。” “皇上今日要选后妃?” “嗯。”明夫人含笑点头,面上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明染回头,看着明夫人道:“娘,那万一大长公主说的话......” 明夫人警惕地往房外扫了一眼,“染儿放心,如今皇上还得顾念你外祖父几分颜面,想来他不会强求。” 明染松了一口气,转回身子,继续看着黄铜镜。 “染儿昨日去见沈长欢了?”明夫人拿起一支流苏簪插进她发髻边上,随后看向镜中,满意地点了点头。 梳妆完毕,拂月扶起明染。 “娘,都怪染儿昨日意气用事了。”她低垂下头,为昨日的冲动感到有些自责。 明夫人笑着拉过她的手,“娘知晓你昨日听到云荷的事心中难过,此事娘不觉得染儿有错。” 明染猛然抬头,“娘......” 沈长欢是沈家人,沈家在朝堂上也算是颇有权势,而她昨日若是真的伤了沈长欢,沈家人必会揪着此事不放。况且沈长欢没有伤害过她,也没做出任何逾越之事,所以昨日,终归是她太冲动了。 那般大张旗鼓地去找沈长欢,到底是伤了沈家人的体面。 明夫人拉着她往屋外走,与她并肩而行,边走边道:“染儿无需自责,娘只想告诉你,就算你昨日真的伤了沈长欢,也无人敢动你分毫。” “娘......”明染红了双眼。 “傻孩子,你外祖父之所以执意要皇上夺了沈长欢的郡主之位,就是为了告诉所有人,我侯府的嫡女虽不是金枝玉叶,但也容不得人欺了去,你的身后不止有侯府,还有荣国公府。” 明染感动地说不出话来。 “好了,走吧。” 惠永宫大院中站满了娇嫩动人的妙龄女子,五颜六色的衣饰令人眼花缭乱。 清丽动听的声音在院中娓娓说道,纷乱嘈杂。 明夫人携明染往正殿迈步,母女两人迈着轻盈的步伐,身姿优美地穿过热闹非凡的人群。 许多认识明夫人与明染的官眷,讨好地行礼微笑。 年轻的女子看着明染的那身云锦宫装,纷纷流露出钦羡。 那身宫装是外邦进贡的孔雀锦而制,上面镶边的丝线都是皇家御用的金线。 明染从人群中走过,天际的日光照耀在她周身,身上熠熠生辉,仿若带着光芒万丈。 步入正殿,太后端坐在正上方,含笑看着明染。 明染小步走上前,跪地行大礼,“明染参见太后。” 太后轻笑点头,起身拿起朱姑姑托盘上的发簪,那是一支鎏金九尾流苏步摇。 太后拿着步摇走到明染身前,轻轻插在了她的发间,然后伸手扶起她。 “这是哀家当年及笄时母亲所赠,今日哀家就将它赠予你,就当哀家赏赐给你的及笄之礼。” “染儿多谢姨母。” 明染轻扶着太后往上方迈步。 殿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李世海躬着身子迈进正殿。 他对着太后施了个礼,向殿中环顾,尖锐的声音道:“圣旨到,明染接旨。” 明染看了眼太后,见太后点头,向前迈了几步,除了太后,殿中所有人纷纷跟到明染身后跪地。 原来这是一道封赐,一道封明染为凤华郡主的圣旨。 这道猝不及防的圣旨,令明染有些不安,仿佛当头一棒,让她有些缓不过来神。 凤华郡主,不仅封了郡主,还给她赐封号,封号就封号,可封号中却有一个凤字。 当初安兰薇与沈长欢的郡主之位,都是以名为头衔,并没有赐封号啊。 “凤华郡主,不接旨吗?”李世海低声提醒。 明染踌躇犹豫,目光盯着泛着光的地面,她的眼眸微凉,双手缓缓抬起。 李世海面带微笑,将圣旨放到她手上。 明染接过,俯身叩谢道:“明染谢皇上圣恩。” 不多时,身旁响起络绎不绝的道贺声。 明染心神恍惚,一直坐在靠椅上发呆。 萧以谦这是何意?一道圣旨就将她推上了京城身份最高的官家女子,先前虽然众人都知她身份尊贵,但不管怎么尊贵,她也只是一个侯府的嫡女,如今,她却成为了实实在在的最为尊贵的女子。 “染儿?”明夫人轻声喊道。 明染拉回思绪,“娘。” 明夫人拉着她往内阁走了几步,细声道:“别多虑,只是一道封赐罢了。” “真的只是一道封赐?” 明夫人回头向身后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其实明夫人对这道圣旨的含义也拿不准,因为这个凤华封号,让她心中有疑。 毕竟众所周知,凤为后。 皇上在如今这个时候,将凤字封号赐给明染,想必所有人都已明白他的用意。 那么跟随他的臣子,一旦明白他的用意,就会顺着他心意,将明染推上后位之选的风口浪尖。 就算朝堂老臣都清楚荣国公当年立过誓,也总会有人更愿意成全皇上。 这江山,终究是萧家的。更何况,明染也算不得沐家真正的嫡系,她只是沐家嫡系所出而已。 既然皇上表明了态度,为了让他尽早立后,那么自会有臣子在背后推波助澜。 明夫人拉过明染的手拍了两下,含笑安慰她。 明染苦涩回以一笑。 事到如今了,她只能顺其自然,以萧以谦如今表露出来的性子,应该还会在意太后的态度。 若太后不同意,想必萧以谦也不会一意孤行吧。 第三十九章 陷害 惠永宫的侧院,有片百花绽放的花园,花园前面是假山喷泉,穿过一条碎石铺就的石径,走上拱桥就可以看见一座六角凉亭,拱桥底下是一片清澈的池水,清风吹过,水面泛起波光粼粼。 今日前来的官眷聚集在那片花园里,三五成群的女子言笑晏晏,赏着花,吟着诗。 花园的院门,正对着惠永宫宫殿大门,若皇上一到,站在花园里一眼便能看见。 后面的六角凉亭则显得格外清净,与花园的热闹泾渭分明。 明染坐着石凳上,单手托腮倚靠在凭栏上,神不守舍地望着底下的池水。 “凤华郡主?” 明染回头,看见柳太妃与一名蓝衫女子走进凉亭,她从石凳起身,微微施礼。 “柳太妃安。” 蓝衫女子朝着明染行礼,“凤华郡主。” 柳太妃笑着扶起明染,“凤华郡主不必多礼。”说着她就侧首拉着蓝衫女子上前迈了一步,道:“这是柳将军之女,柳鹭。” “柳小姐。”明染点头微笑。 柳鹭目光轻飘飘看向明染面容,不由心间微微撼动。 纵使方才在花园中见过不少姿色出众的女子,但此刻看到明染后,仿佛方才见到的那几名姣好面容,也瞬间黯然失色。 “郡主为何独自一人在此处?”柳太妃看着明染问道。 “前面太闹腾了。” “也是,这里的确清静不少。”柳太妃走到方才明染坐过的石凳坐下,目光飘到了花园中。 明染立身在石亭中央,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片缤纷之地。 “大家都在盼望着皇上,郡主你呢?” 明染蹙眉不解,“柳太妃所指是什么?” 柳太妃收回目光,看向明染,嘴角含笑道:“凤华郡主可希望皇上前来?” 明染低头一笑,很快抬头,道:“明染当然希望皇上能前来,才不负大家的祈盼。” 柳太妃缓缓起身,走了两步,凑在明染耳边,小声道:“皇上应该快要来了,郡主可要一同去正殿?” 虽然明染不知柳太妃怎会突然邀她一起,但她也找不到理由回绝。 柳太妃走在前面,明染与柳鹭并肩跟在她身后。 刚走上拱桥,身旁的柳鹭似乎脚下一滑,侧身掉进了水里。 明染未曾反应过来,便听见了周围的尖叫声与水里的挣扎声。 她站在桥上,一脸茫然低着头看着水里。 柳太妃慌忙大叫,惊呼道:“来人啊,来人。” 很快从花园里跑来两名宫女,宫女看见水中的情形,毫不犹豫跳进水里,将在水中挣扎的柳鹭往岸上打捞。 花园里面的女子纷纷小跑过来,围在岸边,指着水里又指向明染,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 柳鹭被打捞到岸上,吐出一口水后,低声哭泣。 柳太妃蹲到她身前,将她面上的水擦掉,“鹭儿好端端的怎会落水?” “怎么回事?”一声低沉又带着威严的声音响起。 众人回头,看见来人,不禁大惊失色,立马跪地行礼。 萧以谦一身玄墨锦服,面色看不出喜怒,挺拔的身姿立身在人群后,看着半倒在地上柳鹭,上前跨了一步,漠然问道:“怎么回事?” 柳鹭浑身有些颤抖,惊慌失措的抬眸看了一眼萧以谦,吞吞吐吐道:“臣女,臣,臣女......” 半晌没吐出一句话,萧以谦双眉紧皱,有些不太耐烦。 柳太妃起身,道:“方才凤华郡主与鹭儿走在身后,不知为何鹭儿就掉进了水里。” 此话一出,萧以谦面色瞬间黑了下来,看着柳鹭,冷冰问道:“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柳鹭由宫女搀扶起身,她胆怯地看了一眼拱桥上的明染,又立马低下头,“臣女不甚落水,与凤华郡主无关。” 明染站在拱桥上,扑哧一笑。这话是想撇开她吗?这分明就是将她牵扯了进去。 “柳小姐这是在告诉皇上,你是我推下水的吗?”她大步往岸上走去。 柳鹭使劲摇头,看起来极为不安,她慌忙跪下,拉住萧以谦的衣袖,“皇上,臣女绝无此意啊。” 明染走下拱桥,忽然明白柳太妃为何要与柳鹭联合陷害她,今日人多,若传言她行为跋扈,为人善妒,此传闻一经传出,那么她就算是无妇无德,根本就没有资格统领后宫成为表率。 她忽地心头一亮,眼眸泛光,嘴角不自觉上扬。 “柳小姐对不住,方才是我不小心,害你掉下了池水里。”她走到柳鹭面前拉起她的手。 跪在地上的官眷们听到此话,纷纷抬头看向明染。 方才柳鹭落水时,明染站在拱桥上看着她在水里挣扎,根本没有替她呼救,那么平静地看着柳鹭在水里,怎么可能像是不小心将她推下去的。 何况拱桥较宽,可容不少人,怎会就不小心了?在她们看来,明染就是故意将柳鹭推下水。 而柳鹭因为畏惧明染,所以被救起后不敢实话告知。 许多女子悄悄看着明染,目光中带着鄙夷。 萧以谦不由升起怒火,看向柳鹭,丝毫不掩饰眼里的厌恶,拂袖转身,大步离去。 然而真正令他动怒的是明染的话,她为了与后位绝缘,竟然连名声都不要了。 见皇上刚来就走了,跪在地上的女子起身嘀咕,偶尔有胆大的女子,会低头抱怨。 明染收起笑容,目光凌厉盯着柳鹭全身,又看了一眼柳太妃,勾起嘴角,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皇上口谕。” 李世海小跑折回来,尖声道:“皇上口谕,柳贤召之女柳鹭,行为有失,举止不端,即刻出宫,交由其父,严教一年,不得外出。” 宣完口谕,李世海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柳鹭身子一个不稳,昏倒在地。 柳太妃冷脸吩咐宫女架着她就往外走。 留在原地看热闹的官眷们,开始围在一起小声议论。 “分明就是凤华郡主将柳小姐推下了水,皇上却为何罚了柳小姐?” “你可小声点,那柳小姐都说与凤华郡主无关。” “可凤华郡主也亲口承认了不小心将柳小姐推下水的啊。” 一名粉衫女子左右瞧了瞧,壮着胆子道:“我觉得皇上就是在袒护凤华郡主,毕竟今日之事传出去,可不好听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岸边沸腾起来。 明染站在远处,听着这些冷眼冷语,勾唇一笑。 安兰薇迈着小步,迎面走向她,嘲讽道:“皇上可真是处处庇护凤华郡主啊。” 第四十章 太后劝告 “皇上当真就这样走了?” 朱姑姑朝着太后点头,低声说道:“是,柳家小姐也被柳太妃带走了。” 听完此话,太后看向明夫人,“皇上还是向着染儿的。” 明夫人愁眉不展,低下头不语。 她当然明白皇上此举是为给明染出气,但他如此明目张胆的袒护,势必会引起官眷们的议论,只会让明染成为众矢之的。 太后挥了挥手,朱姑姑躬身退出内阁。 太后起身走到明夫人身前,“想必你已知晓染儿心悦宸王一事吧。” 明夫人仰面,轻轻点头。 太后有些诧异,问道:“你默许了?” 明夫人从靠椅上起身,“太后,宸王救过染儿,染儿又心悦他,臣妇没有理由不允。” 太后不可置信地摇头,目光失望地看着她,“那你就将荣国公府与侯府的安危置之不理?” 她不曾想到,一向聪慧的妹妹,在明染的事情上,竟如此没有分寸。 明夫人转身背对太后。 太后生气地质问道:“沐之蕙,难道你是想让染儿与宸王成婚,好让宸王得到沐家的支持,来谋权篡位吗?” 明夫人怛然失色,慌张转回身子,“姐姐,我怎敢有此大逆不道的想法,我只是希望顺着染儿的意愿,让她过得舒心啊。” “可皇上并不会如此以为啊。”看见明夫人语气惶恐,太后也心中不忍,她当然也希望让明染遂意,可明染的选择,会让侯府与国公府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她怎能不加以阻拦。 明夫人愣住半晌,她虽然难以接受太后说的话,可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些话,所言不虚。 她的泪水从眼眶流出,一滴滴落到地上,随后无力地靠在太后肩上抽泣起来。 当初明夫人嫁入侯府,多年无所出,她没有哭过,宁远侯纳妾,她也没有哭过。 可此时为了明染的事,她当着太后的面,哭得稀里哗啦,毫无端庄之态。 太后像小时候哄她那般,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皇上已为宸王定下了路安伯之女,过些时日恐怕就会赐婚了。” “姐姐,我心疼我的染儿。” 太后无奈叹气,“那日哀家已将其中利弊分析给了染儿,她说她明白,会顾全大局,不会任性胡来。” 明夫人心口却更痛了。 太后伸手将明夫人面上的泪水拭去,“好了,别让外人看见你这幅模样,不准哭了。” 太后见她慢慢收住了哭声,道:“将路安伯府那孩子带来哀家瞧瞧。” 明夫人缓和了情绪,低头深深一阵叹息,再抬头收拾了一下妆容,便迈步往外而去。 花园中一片小园林里,四周花团紧簇。 明染看着安兰薇一步步向她走近,清冷开口道:“皇上袒护我,你这是嫉妒了?” 安兰薇怒目而视,大声道:“凤华郡主,你如此见异思迁,怎配得上我大哥的深情。” 听她提起安栩乔,明染气焰消下,一时无言以对。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淡淡说道:“兰薇郡主此话不妥。” 两人回头,看见郭玉溪一袭白锦,面带微笑款款而来。 安兰薇倨傲地看着她,皱眉道:“你是何人?” 郭玉溪微微施礼, 明染走到她身旁,朝着安兰薇道:“这是路安伯府的嫡女,郭玉溪。” “你凭何说本郡主方才的话不妥?” 明染不想跟安兰薇继续纠缠,拉着郭玉溪就走,“玉溪姐姐我们走。” “明染,你站住。”安兰薇在身后大喊道,气得跺脚。 往日明染一向有法子治安兰薇的胡搅蛮缠,但今日她实在没有心力。 不止是因为安兰薇提到了安栩乔,让她觉得内疚,更多的是她不想因为郭玉溪帮她开了口,而被安兰薇记恨。 当然还有一点,她不想欠下郭玉溪人情。 她终究还是很介意这个也许会成为萧以宸王妃的女人。 直到身后没了安兰薇的身影,明染放开郭玉溪的手,感激道:“玉溪姐姐不必为我打抱不平,我跟安兰薇一向不和,只要见面就会剑拔弩张。” 说完她双手一摊,无奈撇嘴。 郭玉溪轻笑点头,又突然想起明染今日已成为郡主,“恭喜妹妹,如今是凤华郡主了。” 明染愁苦一笑,不以为然道:“也没什么好高兴的。” 郭玉溪洞察力敏锐,察觉明染面上并无喜色,想要开口询问,却又觉得不妥,“听闻太后今日为妹妹办了及笄礼?” 今日的及笄礼是由太后主礼,当时只有明夫人与朱姑姑知晓,前来官眷皆在殿外,对此事也未曾眼见。 “确有此事。” “那妹妹已及笄,可要许配人家了,不知谁家的公子这般有福气能娶到妹妹。” 明染面色不佳,目光中流露出些许失落,“姐姐说笑了。” 郭玉溪见失了言,正犹豫着怎么缓和气氛,就见前方明夫人迎面走来。 “娘。” “舅母。” 明夫人淡淡一笑,朝着郭玉溪道:“玉溪,太后要见见你。” 郭玉溪惊讶不已,“太后要见我?” 明夫人笑着点了点头,“文妈,带郭小姐见太后。” 郭玉溪满腹狐疑地跟着文妈往正殿而去。 见郭玉溪走远,明夫人看向明染,心疼地拉过她的手。 “娘,你也知晓了?” 太后为何要见郭玉溪,明染一清二楚,但明夫人亲自来让郭玉溪去见太后,看来明夫人已听说。 明夫人没想到明染会如此平静,“染儿,此事娘也无能为力,毕竟圣意不可违啊。” 明染咬住下唇,心灰意冷道:“染儿明白。” 她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清澈,看不出任何情绪。 “方才听朱姑姑来报,说柳家小姐掉进了水里?” “嗯。” “既是陷害你,你为何要承认?” 明染抬头看向明夫人,“我明白柳太妃的用意,也乐得成全她。” 明夫人摇了摇头,“可皇上并未让你如意啊,还让柳家小姐记恨上了你。” “记恨就记恨吧,是她自食其果。” 看着明染凡事都无所谓的样子,明夫人心底升起担忧,为了躲避后位之选,竟被人欺到了头上,她都毫不反击。 “皇上的心思已昭然若揭了,此事娘会与你外祖父商议,听听他的意思。” 明染点了点头,看着花园中莺莺燕燕的女子,心底发寒。 倘若日后她的人生,要在这深宫红墙内度过,那么为何要让她知晓萧以宸的存在,又为何要让萧默成为他? 第四十一章 梦魇 原本盛大热闹的宫宴,因匆匆露面便离去的萧以谦而提早完宴。 官眷们因未能在皇上跟前露面而心生怨气,离宫时纷纷对明染怨声载道,言论她的娇纵跋扈。 明染与太后同坐在榻上,她素手提壶,为太后的茶盏中添上茶。 太后掩唇轻咳,连咳数声。 “姨母,还是宣御医来瞧瞧吧?”明染担忧问道。 太后摆了摆手,“无碍,咳咳咳,许是今日话说的多了。” 朱姑姑走到太后身后,轻轻为她顺气。 “不行,请朱姑姑宣一下太医。”明染对着朱姑姑吩咐。 太后笑着睨了明染一眼,端起茶盏,又咳了起来。 明染将太后扶到榻上,让她躺下。 没过多久,朱姑姑领着一名两鬓斑白的太医进屋。 明染认得这名刘太医,他是太医院院首,先前她昏迷醒来,就在侯府见过他。 刘太医走到榻上,坐到凳几上,把着太后的脉,屏息凝神。 顷刻间,他诧异睁眼,又再次把到太后的脉上,满脸疑惑。 明染走到外间,坐回软榻,低垂着头,两手搅动着手里的丝绢。 耳边响起一阵脚步,明染抬头,只见萧以谦对着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明染缓缓起身,压着声音道:“皇上怎么来了?” “朕听说惠永宫宣召了太医,故而过来瞧瞧。”萧以谦坐上太后先前的位置,等待着太医出来。 很快,朱姑姑领着刘太医从内间出来。 明染立马迎了上去,“太后可有大碍?” 刘太医提着药箱,对着皇上行礼,“禀皇上,太后是着了风寒,微臣开服方子,给太后服下便好。” “那你去吧。”萧以谦淡淡道。 刘太医躬身退出。 “郡主,太后正在小憩,奴婢去看着煎药。” 朱姑姑说完便尾随刘太医出去了。 明染立身原地,既不能入内间扰了太后休憩,又不愿与萧以谦共处一室,看起来窘迫不安地在原地踌躇。 “过来坐。”萧以谦开口道,冷淡的语气中透出一股不容回绝的魄力。 明染眼眸微动,鼓起勇气坐上软榻。 房中噤若寒蝉,熏香飘出阵阵清香。 不知过了多久,萧以谦嘴角含笑道:“染儿可还记得幼时,那次朕与你一起淋了雨,不想朕当日就病倒了,那时候你守在朕身边三天三夜,直到朕痊愈,你才去休憩。” 他嘴角带着一抹忧伤,直视着明染。 明染不解他为何突然提起往事,一脸困惑看向他。 萧以谦苦涩一笑,“染儿不记得了?” 明染眼神闪躲到一边,仿佛在认真回忆,许久才道:“明染记得,但时日已久,印象也已模糊。” 她脑海确实能回忆起此事,因为那时候的明染,很喜欢萧以谦,一心都在他身上。 萧以谦点了点头,“还记得就好,朕真怕染儿忘了幼时的一切。” 他落寞的语气,让明染脑海里瞬间涌起无数过往。 “二哥,染儿要与你一起长大。” “二哥,你慢点,染儿追不上你了。” “二哥,染儿想日日与你在一起。” “二哥,染儿会一直陪着你。” 明染晃了晃头,将脑海中突然涌出的画面甩走。 这些都是明染的记忆,也是明染对萧以谦的情谊。 可如今这副身躯里,早已换了一个灵魂,而对萧以谦的感情,似乎依旧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明染蹙眉看向萧以谦,从他眼眸中看见了许多无法言说的情绪,她慌乱起身,跑出了屋。 房外的清风,让明染一下子清醒过来。 方才怎么回事?她仿佛被魔怔般,脑海里浮现的画面,为何如此清晰,为何能左右她的心。 她用拳头使劲敲打着后脑,不希望日后再出现今日的状况。 站在屋外回廊转角的尽头,她看见朱姑姑端着汤药进了屋,没过多久又看见萧以谦从屋内走了出来。 他走到惠永宫宫门时,转过身子朝着明染立身的地方看了一眼。 明染慌忙退了两步,蹲下身子隐到了凭栏下。 当她从凭栏下起身时,萧以谦已不见了身影。 她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见太后用完药已歇下,明染漫步回到了住的小院。 “郡主,可要休憩了?”拂月跟她身后进屋,边走边问。 明染挥了挥手,心不在焉坐上凳,趴在桌上。 桌上摆放着一封书信。 明染一打开,就看见纸上用字母写着“相信我”的英文。 她咧唇一笑,如获至宝的将信紧紧握在胸口。 “这是谁放的?” “奴婢不知,今晚奴婢一进屋就看见了。” 明染再次看了看信上的内容,他竟然想到用英文做为联系方式,也对,这样的书信纵使落入外人手里,也无人能看懂。 夜里,明染早早入了梦。 周围一片白雾茫茫,四周一无所有。 明染一直往前走,一直走,突然面前出现一名女子,她仔细看着那女子,不由吓了一跳。 那女子的面容,与她一摸一样。 “你是谁?” 女子微笑道:“我是明染。” “你是明染,那我是谁?” “你也是明染。” 明染猛然间恍然大悟,“你是以前的明染?” 女子笑着点头。 明染望着女子,“我为何能看见你?” “我早已亡故,是你进入了我的身体,多谢你,让我亲人不会因我的死而伤怀。” 明染摇了摇头,真诚道:“是我该感激你。” 女子一步步靠近明染,道:“我有个不情之请,你可愿帮我?” “只要我能帮得上,定会竭尽全力。” 女子面容慢慢沉下来,看着明染,严肃道:“萧以谦是我此生唯一爱的男子,请你替我照顾他,可好?” “可我有爱的人。” “我知道,你与宸王都是异世而来的人。” 明染瞪大了眼,极为惊讶,她竟连此事都知道。 女子紧紧看着明染,又道:“你记记忆中对萧以谦的感情,是我的也是你的,那些记忆与你本就一体,你不能抹去。那是我对他的爱,是我在世间唯一的牵挂,请你不要辜负,拜托了。” 明染不知如何回答,难为情道:“对不住,我不能答应你。我脑海里对萧以谦的感情,只是你的,我爱的人,也在我脑海中,所以我不能辜负我所爱之人。” 女子凄美一笑,欲言又止,终是化作了一缕烟,被风吹散。 明染大汗淋漓从梦里醒来,面前一片漆黑。 她明白方才是一个梦,也许是脑海里留下的记忆造成了她的心结,所以她就出现在了她梦里。 黑暗中她睁着双眼,彻夜未眠。 第四十二章 润王造反 太后的风寒,第二日便来势汹汹,她整个人处于半梦半醒间。 偶尔迷糊梦呓,有时候又非常清醒。 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在屋内诊治,连无非也随着萧以宸一同进了宫。 “太后是中毒了。”无非从屋内走出来,对着萧以谦道。 “但此毒尚不知是何毒,无色无味,连银针都试探不出。” 萧以谦雷霆大怒,吩咐宫里的督办宫配合无非,合宫搜查,又调来了禁军,将昨日近身与太后在一起过的人,通通关进大狱,此事由太后兄长,沐之彦统领全权负责。 萧以宸与无非各宫进行盘查,皇宫内一时之间,人人惶恐。 京城内,许多官员的家眷被带入了大狱,润王府一家与路安伯府一家也未能幸免,当然,宁远侯府夫人例外。 一连几日,太后病情每况愈下,宫里的调查毫无进展。 大狱里被看押的官员家眷,人心惶惶。 明染衣不解带,日日守在太后身边。 天际连日阴沉,黄沙漫天的京城城外,润王统领的大将已率兵赶到京城郊外,扎营在此。 润王上旨,要放出自家家眷及世子,当日,被皇上严厉驳回。 润王大怒,在御书房内与帝王争执,随后出宫,连夜出了城。 皇上下旨,让沐煦率领的绕城军,包围郊外。 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大理寺牢狱被人闯入,当夜世子安栩乔被劫走。 萧以谦又连下数旨,让萧以宸带军将润王伏法。 润王带领手里大军与萧以宸的德州军,在城外山坡下,拉开了打斗。 润王留下一半人手与德州军战斗,他带领另一半士兵从南门攻入,打进了京城内。 城内街道上一片萧瑟,百姓们关门闭户,风中弥漫着将士们身上沾染的血腥味儿。 润王一身盔甲血迹斑斑,一骑黑驹,率领着士兵一路赶到了皇宫宫墙外。 他仰望着站在数丈高宫墙上的萧以谦,扯着嗓子道:“萧以谦,本王一向安分,但你抓本王儿子,囚本王妻女,你是何居心?难道要让本王家破人亡?” 宫墙台上的萧以谦一双清明睿智的眸子看着底下的润王,漫不经心的神情中透出毫无惊慌的镇定。 他凝视着润王良久,突然一声轻笑,低沉的声音道:“润王这是要造反?” 润王拂开头盔下遮住眼睛的凌乱发丝,一阵仰天大笑,随后道:“这是你逼本王的?” “难道就凭你底下的这点人马,就想逼宫?”萧以谦站在宫墙台上,居高临下,眼底冷的令人发寒。 润王回头看向身后挤满宫道上的士兵,这是他手下的五万大军,城外与宸王浴血奋战的有五万,城中还有十万正与沐之彦在作战。 而他带着这五万士兵从城中杀出一条血路,直逼宫墙下。 润王大笑,看向萧以谦,得意道:“如今你的禁军全在宫外,此刻皇宫内无军驻守,本王的这点人马将你擒拿,绰绰有余,你还指望有人能从本王的十万大军中杀出来救你吗?” “看来润王胜券在握啊。” 萧以谦两指挥动,宫墙台上一排排弓箭手应声而起,拉弓对着下方乌泱泱的大军。 润王有些吃惊,“你早就知晓会有今日?” 萧以谦抿唇轻笑,今日的一切,本就是他精心的筹谋,他又怎会不知晓。 润王嘲讽质问道:“就凭你这点弓箭手就想对付本王五万大军?” “是吗?不如由卢永宗将领亲自告诉润王吧。”萧以谦笑着看向润王身后那名盔甲男子。 润王大惊回头,看见卢永宗大手一挥,官道上的士兵分成两队,而其中一队手执佩刀,抵在另一队毫无防备的士兵脖子前。 “卢永宗,你背叛本王?”润王愤怒指向卢中宗,另一手抽出腰间的佩刀。 卢永宗是德州军的将领,也是沈行曾经手下的大将,前些时日,他带着德州军不少将领,私底下投奔润王,口口声声为沈行之死打抱不平,希望能跟着润王,为自己曾经的主子报仇雪恨。 大长公主死后,他挑拨了无数萧以谦忌惮润王军权的话,说愿意在谋逆当日投奔润王旗下,一起对抗萧以谦。 润王听信了他的话,将边疆的大军暗地里调回京城。 如今看来,一切都是萧以谦的计划,难怪润王的大军手持假令,从边疆一路畅通无阻赶进京城,朝堂之上却无一人察觉。 原来,将安栩乔关进大理寺便是导火绳,一条逼着润王谋反的火绳。 “啊,王爷,咱们跟他们拼了。”密密麻麻的人马中,一声长喊而出,只见一人挥刀拼命乱砍。 周围被挟持的士兵也不顾脖子上的刀,与身上的敌人展开激烈的战斗。 潺流的鲜血染红了干净的官道。 润王加入战斗,与卢永宗厮打起来。 官道上的断肢残骸和横躺的尸体越来越多,许多士兵身上的盔甲已残破不堪,呼啸的风,将浓烈的血腥气息吹到了宫墙台上,又吹进了皇宫中。 萧以谦冷眼看着底下血流成河,夺过身旁弓箭手手里的弓箭,他眸光一寒,将弓箭对准润王,手里弓弦一松,利箭朝着润王嗖地飞去。 润王背对着宫墙台的身子一僵,一连几箭直直插入了胸口,他低头看了一眼没入体内的箭,缓慢回头望向宫墙台。 一声沉重的倒地声,躺在血泊中的他望着天际,心间冷笑。 当年安家助萧家夺得江山,安家一直安分守己,奈何始终没能躲过帝王的疑心,当初若无安家,如今何来的萧氏河山。 帝王之心,果然深不可测啊。 他嘴角艰难地扬起一抹嘲讽,双眼慢慢合上,便再也睁不开了。 厚重的红漆大门缓缓打开,沐煦孤身站在宫门前。 “将士们听着,润王已死,他是此次谋反头目,尔等若是缴械投降,圣上会从轻处置,定不会赶尽杀绝。” 占据下风的士兵们听到此话,持刀的手一顿,目光都看向了宫墙门口。 士兵们面面相觑,停止了厮杀,慢慢跪在了地上,身后奋战的将士见前方已投降,纷纷也都丢掉了剑刃,齐刷刷跪在地上,朝着宫墙台上磕头求饶。 宫墙外升起的硝烟,静止在了此刻,一场本以为会惊天动地的谋逆,因润王的倒地,而就此终结。 而沐阳领着绕城军,与萧以宸里应外合,将城外的叛军通通擒拿。 城中的叛军,听闻润王已死,手底下的士兵已投降,知晓大势已去,也不再负隅顽抗。 润王手中的兵马,已全数归顺在萧以谦手里,这场不足一日的叛乱,他轻而易举便大获全胜。 第四十三章 太后中毒 宫墙内的风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 明染一身云锦宫装,裙摆被风吹扬起,她站在回廊凭栏前,望着天际的万里乌云。 润王,败了。 安栩乔,失踪了。 润王妃与安兰薇,被关押进了宫里。 安家宗亲,举家入狱,择日问斩。 安家除了手握重兵,一直以来也未曾有过逾矩。可这百年世代袭爵的王府,就在眨眼之间,被抄家灭族。 开国元勋尚且落得如此下场,那么如今权倾朝野的沐家呢? 萧以谦,如愿以偿的得到了润王手里的兵权。 如今的天朝,除了萧以谦手里刚拿回的兵权和萧以宸手里的德州军,就只剩下沐家手里的绕城军与禁军。 明染不由心底里暗暗害怕,沐家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安家? “郡主,岚灵去了润王府,并未找到苏沉心。”拂月走到明染身后,小声将宫外带进来的消息禀报。 明染轻声叹息,“罢了,安家的人都被关了大狱,想必她已离去。” 拂月四下看了看,凑近一步,在明染耳边道:“郡主,听闻苏家父子要被放出来了。” 她愕然回头,双眼微眯。 为何润王府一倒,苏家父子就没事了?苏家不是因为贩盐才被抄的家吗? “安栩乔的下落,可打探出来了?” 拂月皱着眉心,摇了摇头。 眼下安栩乔已被通缉,各州各城都贴满了他的告示,他定然不会轻易露面。 拂月忽有想起一事,道:“郡主,润王府被抄家时,府里的财宝,通通不翼而飞,王府上下,没有搜到半点值钱之物。” 明染沉吟半晌,道:“难道润王早就转移了?” 如果润王懂得提前转移财物,或许他就料到会有今日,那么他在起兵前救出安栩乔,看来就是已为他找好了藏身之处。 既然此次谋反,润王并没有万无一失的把握,那又为何要不顾一切?难道是因为被萧以谦逼到退无可退? 一名宫女穿过回廊,跑到明染面前,气喘吁吁道:“郡主,太后醒了。” 明染大喜,迈步朝着太后寝殿跑去。 太后已昏睡五日,中途时不时会醒过来,说不上两句话,很快又会陷入昏睡中。 无非说从未见过太后所中之毒,要尽快查清是何毒,才能调出解药。 但五六日过去了,什么都未曾查到。而且太后目前总是陷入昏睡,对她凤体极为不利。 明染一口气跑进了屋,掀开内间的珠帘。 萧以谦与无非同时回头。 明染走到榻边,看见太后双眼紧闭,并未醒来。 她眉头紧蹙看向无非。 “又睡过去了。”无非无奈说道,在榻边继续观察着太后身体的症状。 明染大失所望,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外间的软榻上坐下。 她闷闷地趴在楠木小方桌上,目光痴痴凝视着桌上一角。 萧以谦轻步走到她对面,柔声问道:“累了?” 明染立马坐直身子,看了他一眼,郁郁寡欢地摇了摇头。 “你清减了不少,这些时日辛苦你了。”他目光温和看着明染,眼底涌动一丝心疼。 “照顾姨母,算不得辛苦。”她垂头丧气,语气弱弱。 “母后吉人自有天象,别太担忧,朕先回重华宫了。” 萧以谦从榻上起身,走到明染身前顿住,又道:“别太累着。” 明染抬头看向他,点了点头。 萧以谦见她面色缓和不少,冰冷的唇角微微松动,上扬淡淡的笑意,大步离去。 “郡主,其实你大可不必日日在太后身边侍奉,毕竟你也是刚痊愈不久,这样下去,对你的身子也不好。” 无非走到明染面前,看见她苍白的面色,好心提醒道。 明染感激一笑,“无非先生,你识毒无数,难道真的识不出姨母所中的毒?” 无非一声叹息,走到房门口,看着屋外,道:“在下虽识毒无数,此次太后所中之毒,确实闻所未闻,但......” 明染猛然从软榻起身,大步流星到他身后,“但什么?” 无非回头看向她,眼底闪过犹豫,欲言又止。 “但什么啊?”明染加重了语气逼问,蹙紧了双眉凝视着他。 无非拗不过她的逼问,“依在下所见,太后所中之毒兴许来自外邦?” “外邦?江国?” 无非点头,又道:“江国自然不敢对太后下毒,在下的意思是,毒药是源自江国。” “你可告知皇上了?” “不曾告知,但这只是在下的猜测。” 明染不解问道:“那为何派人去江国求证?” 无非摇了摇头,“路途太远,根本来不及。” “下毒之人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啊。”明染喃喃细语,迈着散漫的步子走到太后榻前。 那日明染心绪不佳,接了圣旨后,便独自一人去了花园后面的凉亭,当日一直是明夫人陪在太后身边。 可那日与太后近过身的人,都已被关押盘查,根本毫无头绪。 要想太后身边不着痕迹的下毒,绝非易事。 朱姑姑端着托盘走进来。 明染坐到榻前的凳几上,“朱姑姑,你再仔细回想看看,当真想不起来那日有何可疑之人?” 朱姑姑低头思虑,许久后道:“那日来跟太后请安之人,都是些官眷,也并未真正到太后跟前,都是站在堂中与太后嘘寒几句,便离开了。” 她顿了顿,想了想,又道:“不过那日,太后牵过一人。” “谁?” “路安伯府之女。” “郭玉溪?” 朱姑姑点头,“那日太后拉着她到身前,似乎说了好几句。” 明染低头沉思,那日郭玉溪是突然被太后召见,先前根本不知情,而下毒之人到如今没有留下丝毫破绽,就说明此事不可能是临时起意,必定是有精心的谋划。 “郡主,那日奴婢将此事一五一十禀告给了沐大统领,想必沐大统领已在调查中。” “那日你可是寸步不离在姨母身边?” 朱姑姑摇头,“当时突然有人来禀报说花园里有人落水了,太后便吩咐奴婢去看一看。” 明染从凳上起身,低头思索许久,随后迈着大步走了出去。 第四十四章 出宫调查 淅淅沥沥的小雨,将皇宫中弥漫的血腥味清洗。 萧以宸顶着细雨,从惠永宫宫门踏着大步而来。 明染站在内阁房门口,等着他前来。 “在房门口做何?”萧以宸拍了拍发上的水珠,装作一脸淡然。 “凶手的事,可有进展?” 萧以宸眼眸凝聚在她身上,轻轻摇了摇头。 明染被他看的一头雾水,想起心间的疑虑,“江国与南州之间可是离得很近?” “南州地属最偏,与江国最近。”他不明白她为何突然问此话,皱眉又道:“南州与江国?” 明染小声道:“无非先生说,此毒许是来自江国。” 萧以宸刚跨进门槛的脚瞬间收回,回头看了一眼她,立马转身往外走去。 路安伯府刚从南州迁入京,那日太后也召见过郭玉溪。 有了这个线索,就能顺着去查一查。 明染看着他风尘仆仆的身影,心间有些心疼。 但愿是她多疑了。 不管她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若真是郭玉溪所为,她为何要如此做?难道她不知此事若被查出,就会牵连整个家族吗? 拂月走到明染身后,细声道:“郡主,沈长欢被调去了重华宫。” 明染勾唇一笑,不以为然道:“走吧,去一趟重华宫。” 重华宫正殿门口,李世海躬着身子贴房门口,听着屋内的声音而阵阵打抖。 柳太妃站在软榻前,胸口喘着粗气,似乎被气得不轻。 她抚顺激动的情绪,道:“皇上如今丝毫不顾及柳家的颜面了吗?” 萧以谦平静地端起茶盏,面容冰冷。 “母妃,朕不想再说一次,朕的皇后,只能是明染。” 柳太妃仰天冷笑,“纵使鹭儿不能成为皇后,那贵妃呢?许她妃位都不可吗?” 萧以谦沉吟半晌,冷声道:“皇后未封前,朕不打算册妃。” 柳太妃怔愣住,原来他从来没有想过提拔柳家。 她看了他一眼,嘲讽道:“你跟你父皇一样。”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地上一片狼藉,房中跪在地上一名女子,小心翼翼地捡起方才柳太妃摔碎的茶盏。 这是柳太妃初次对他发如此大的火,不难看出,她离去时的失望。 萧以谦与柳太妃虽是亲母子,但他自幼便被养在了太后身边。 先帝与太后情深,先帝那时候的后宫,形同虚设。若不是因为林妃对太后下毒,而失了腹中孩子,想必先帝一生都不会别的妃子。 柳太妃自生下萧以谦,便失了宠,柳太妃不得不将他过继给了太后。 因为在太后身边,见到先帝的机会较多,再加上太后对他视如己出,也让先帝对他多了几分看重。 世人皆道,萧以谦的皇位是因太后而得,其实此话一点不虚。 萧以谦轻轻一声叹息。 明染提着裙摆,轻轻地迈着小步走进屋。 李世海在门口说柳太妃来了过,想必皇上心情欠佳。 明染看着这屋子的情景,想着皇上心情应该不止欠佳啊。 “皇上圣安。”明染曲膝行礼。 萧以谦抬头,看见明染在屋中央,挥手示意她起身,“怎么过来了?” 明染走到他的软榻边前,看见沈长欢低垂着头在捡地上的碎片。 “原来皇上将长欢郡主调到重华殿来当值了。” 萧以谦看了一眼沈长欢,皱着眉头对她摆了摆手。 沈长欢躬身从房中走了出去。 “怎么过来了?”萧以谦看向明染,再次问道。 明染见他并不准备回答沈长欢的事,也不愿惹恼了他。 “我想出宫。” 萧以谦有些诧异,明染每日每夜都守在太后身边,就是因为放心不下,眼下太后还未醒来,明染怎会突然提起出宫。 而且她若真要出宫,也无需告知萧以谦,只需安排马车,随时都能出入皇宫。 见萧以谦低眉不解,明染又道:“我想去牢狱。” “牢狱?” 她点了点头,双膝跪地,“请皇上准我查审太后中毒一事。” “狱中,有可疑之人?”萧以谦面色凝重,看着明染。 明染摇了摇头,“就因此事一直没有进展,明染才想去牢狱察看。” 萧以谦面容微微松了些,劝道:“有沐大统领调查此事,你可放心。” “舅父与宸王都是男子,被看押起来的都是女眷,少不得有不便,若明染前去,兴许有不同的发现。” 说完明染便目不转晴看着他,目光中流露出恳求。 萧以谦听她提起宸王时,目光微微变了变,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先起身,地上有碎片。” 明染起身,走到他身旁,一脸央求。 萧以谦思虑半晌,嘴角微微上扬,道:“好,你去吧,让沐大统领配合你。” 明染淡淡一笑,行礼退去。 走到房门口,她看着沈长欢低着头立身在门口,手上有血渍。 她从手袖里抽出丝绢递给她,微笑道:“伤口容易发炎,清理一下吧。” 沈长欢唯唯诺诺抬头,不安地看了她一眼,又立马垂下,接过丝绢,“多谢凤华郡主。” 走出重华宫宫门,明染就上了拂月备好的马车。 她来萧以谦这里求旨意,势在必得。 马车出了宫门,便一路狂奔。 明染掀开车窗窗扇,看着窗外面一晃而过的地面。 几日前,这里流淌过无数将士的鲜血,而此刻,竟已看不出任何痕迹,被雨水冲刷过后的官道,也没了血腥气息。 明染想象得出,那日这里会是怎样的血流成河,不止这里,还包括城外,听闻郊外的血,到眼下还残留在道上,连路过那里,都会觉得触目惊心。 她放下窗扇,看着车壁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拂月掀开帷幕,“郡主,到了。” 明染睁眼,躬着身子出了马车。 这座牢狱位于城东,由顺天府管制,官员审理前关押的地方,一旦罪名成立,就移交大理寺。 拂月撑起伞给明染遮雨,仰望着大门口的两名狱卒,担忧道:“郡主,没手谕也能进吗?” 此处不像大理寺,那里许多人都见过明染,只要打点一下,就会给她通融。 而这里当值的人,官品较低,无人识得明染,进出都得有顺天府尹的手谕,才能进去。 明染一咬牙,“有口谕啊,怕什么?” 说着两人就朝着石阶迈步,走到牢狱大门口,从里面走出一人来,对着明染恭敬道:“凤华郡主,请随卑职来。” 第四十五章 熟悉的丫鬟 阴森森的牢狱格外幽静。 走过一条长廊,再下几步石阶,便看见正中间摆放着一张方桌,后面有张梨花木椅。 沐阳翘着二郎腿,看着手里的卷宗,上面写着那日入宫女眷的名单。 听见脚步声,沐阳抬头看去,笑着起身,“你这姑奶奶,你来就来吧,爹还让我在这里候着你。” 他虽话里责备,但语气里听不出任何不悦。 反而明染听到他这话不乐意了,好歹她也是为了太后的事而来,他倒好,嫌她多事。 她快步走下石阶,到他面前,“姨母病重,难道你就一点不担心?” 沐阳耸了耸肩,“这牢狱里留下的,都只剩下是那日陪着进宫的丫鬟,那些夫人小姐,早就出去了。” 明染诧异看着他,大声问道:“什么?不是说女眷都还关押在此,为何放出去了?” “朝堂上那么多大臣上折子,爹也很无奈啊,一一排查后,没有的嫌疑的就都放了。” 明染大步往牢房走去,往里面一间间看过去。 不大的四方牢房中,每间都挤满了人,她们脸上脏兮兮,神色带着惊慌,一脸渴望地看着明染从牢房前走过,却不敢呼救。 明染从第一间走到最后一间,没能看到她想要见到的人。 看来郭玉溪已摆脱了嫌疑。 沐阳跟在她身后,不明白她在找何人。 “你今日是想见谁?” 明染抬眸看了他一眼,不知怎么说。 她低着头往外走,路过中间一间牢房时,牢房中一名丫鬟装饰的女子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名女子蹲在角落,面无表情望着那方天窗。 “那名丫鬟是哪家的?”明染指了指角落,看着那名丫鬟。 沐阳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朝着那丫鬟喊道:“你是哪家的丫鬟啊?” 那名丫鬟置若罔闻,毫无反应。 沐阳挥手招来了狱头。 狱头手里拿着那本卷册,对比后,道:“回郡主,那是路安伯府家的丫鬟,是个聋子。” “聋子也能进宫?”沐阳不解问道。 狱头恭敬回道:“回沐大人,那名丫鬟受过审问,因为路安伯夫人有心疾,数年来一直是她在料理,路安伯夫人身边少不得她,所以那日就跟着进了宫。” 明染看着那名丫鬟面容清秀,带着一股沉静,不似一般丫鬟。 牢房门口发生了动静,其余丫鬟都低垂着头悄悄往门口张望,而那名丫鬟连眼都不眨地看着那方小小的天窗。 沐阳似乎也看出了那名丫鬟的不同,思虑一阵后,道:“她另外关押。” 明染立马制止道:“将她放了,路安伯夫人有顽疾,身边少不得她。” 狱头为难地看了一眼明染,又看向沐阳,不知到底该听谁的。 见狱头傻在原地,沐阳呵斥道:“愣着做何?没听见郡主的话?” 狱头立马陪笑,将狱卒拿来锁匙。 明染拉着沐阳,快步离开了牢狱。 沐阳边走边抱怨道:“我说你专门从宫里出来,就为了放个丫鬟?” 明染回头瞅了他一眼,“你咋这么聒噪呢?” 沐阳哭笑不得,伸手拍了下她的额头,“嫌我聒噪,若我今日不来,看你怎么进的去。” 明染撇撇嘴,转身朝着拂月低声道:“让岚灵去查。” 拂月了然地点了点头。 天际的日光照耀在牢狱外的几人身上。 明染迈着小步,走在热闹沸腾的大街上。 沐阳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穿过纷杂的大街,明染走到护城河边,立身在护栏前。 再往前走不远,就是明染初次掉下河被救起的岸边。 明染倚上护栏石筑,“你在想什么呢?” 沐阳收回思绪,走到她身旁,一本正经道:“方才牢狱中那名丫鬟,我怎么记得在哪里见过她?” “你见过她?在哪里?”明染迫不及待问道。 沐阳揉了揉额头,皱紧了眉头,想了许久,还是摇了摇头,“实在想不起来。” “看来那名丫鬟,与旁人真的不一样。”她看向河面,若有所思。 “那你为何还放了她?” “难道要打草惊蛇吗?”明染挑眉问道。 沐阳恍然大悟,自嘲般笑了笑自己的草率,又意味深长地看向明染,赞许道:“你真的长大了。” 明染轻轻地微笑,看向河面不语,她在这片河上,落了两次水。 “染儿......”沐阳欲言又止。 “嗯?”明染侧首看向他,不解他为何不说了。 “皇上在清理润王的党羽,安兰薇之所以被关押进宫,是为了让安栩乔现身。” 明染微微惊讶了一下,随后低下头。 “所以,二哥你想说什么?” 沐阳面色凝重,道:“二哥知晓你与安栩乔的情谊,但此事你定不要插手,他如今是叛臣之之,皇上定要将他擒拿才会安心。” 明染苦涩地勾起唇角,无奈道:“二哥高看我了,连先前他被关在大理寺时我都救不了,如今就更是爱莫能助了。” 似乎又想起什么,继而道:“你说将安兰薇母女关进宫是为了引他前去?” 沐阳点了点头,“安家的财物与暗地里培养的人,眼下都不见了踪迹。” 明染低头一笑,她当然明白萧以谦不会放过安栩乔,就算没有那些财物,萧以谦也不会放过他。 “二哥,你相信润王并没有想过造反吗?” 沐阳回头朝着四周看了看,警惕道:“染儿,有些话你知晓就好,怎能说出口来。” 看来,所有人都明白。 “唉,如今我只想尽快将给姨母下毒的人揪出来,找出毒药,好让无非先生调出解药来。” 沐阳叹了口气,“放心吧,路安伯府那丫鬟我去查。” 明染点头,“那我回侯府一趟,那丫鬟就交给你了。” “好。”沐阳笑着目送她离去。 明染坐上马车,回到了侯府。 刚刚迈上侯府大门,便察觉到了府外的异常,门口站了许多陌生面孔的士兵。 管家走到门口迎上她。 明染看着府邸周围被重兵把守,疑惑问道:“发生何事了?怎么有这么多士兵?” 管家低着头,小声道:“大少爷因润王攻城之事,被关进了大理寺。” 第四十六章 身陷润王叛乱 明染快步跑进海棠院。 “娘,怎么回事?为何大哥被关进了大理寺?” 她掀开珠帘,看见明夫人一脸凝重,闭目端坐在软榻上。 “娘?”她走到明夫人身前蹲下,拉住明夫人的手握在手里。 明夫人缓缓睁开眼,“润王带兵攻城那日,是从你大哥统领的南门攻进来的。” “除了南门就北门,北门......”明染突然说不下去了,因为润王在郊外的兵,离北门更近。 明夫人点头道:“偏偏润王选择了南门攻入,朝堂之上很多大臣认为此事是南门首领不够称职,更甚者还说,你大哥是润王的党羽。” 明染愤怒起身,想要破口大骂,又忍了下来。 “那大哥是几时被关进大理寺的?” 明夫人叹道:“昨日,湛儿被带走后,就来了一批禁军。” 昨日晌午,明湛正在南门当值时,被禁军副统领柳风带去了大理寺,柳风是柳太妃的嫡亲胞弟,是禁军副统领,比沐之彦低了一个等级。 因为明湛是侯府之子,不让好沐之彦来押人,便由柳风率着禁军带走了明湛。 昨日傍晚,又有一批禁军包围了宁远侯府,没有任何理由。 “娘,大哥有没有罪,凭什么包围侯府?” “你舅父派人来说,有人说你大哥私底下跟了润王,还与润王私底下商议过,替润王打开南门,日后许你大哥将军之位。” 明染闻言,有些无法冷静,大声道:“荒谬,简直是无稽之谈。” “娘也知晓这是诬陷,可说这话的人,是卢永宗,就是当初潜伏在润王身边的细作。” 卢永宗眼下是叛乱的功臣,他没有必要在此时来得罪宁远侯府,所以他的话,在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许多人宁可相信卢永宗所言是事实,否则那日,润王怎能轻而易举就攻进了南门。 明染心浮气躁地在屋内来回走动,低着头顺理着此事。 卢永宗说到底就是萧以谦的人,那么萧以谦必定早就知晓此事,不对,如果是真的,那么卢永宗潜伏在润王身边时,就定已将此事禀报。 为何昨日在朝堂之上说起,那么此事是经过萧以谦的准许,所以,这是萧以谦的意思。 可是为什么?润王一倒,朝中润王的党羽尚在清理中,萧以谦为何迫不及待要对付宁远侯府了? “娘,爹呢?” “你爹去了荣国公府。” 明染有些心烦意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太后的事还没有着落,侯府又出现此事。 她坐在房门口进来的圆木桌前,房门大敞,微风吹进屋。 明夫人走到她身后,“你为何出宫了,太后可好了?” 明染回头对着她摇了摇头,“姨母的毒虽不是烈性,但毒源却查不出来。” 明夫人坐到她旁边,皱眉不解道:“那日,也没人能近太后的身啊,我与朱姑姑都没事,怎会就太后一人中了毒?” “说明凶手的目标很确定啊。” “可你姨母身份尊贵,谁有这个胆子?” 明染想了想,凑近了几分,道:“娘,路安伯夫人听说有心疾?”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那日她来侯府时,不就有个随身丫鬟吗?听说那是专门照料她心疾的丫鬟。” 明染仔细回想,记忆中并不记得那个丫鬟。 算了,那个丫鬟有沐阳去查,相信很快会有结果,毕竟沐阳与岚灵办事,很是稳妥。 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先救出明湛。 “娘,大哥的事,我觉得有蹊跷。” 明夫人朝着房外看去,又看向明染,正色道:“染儿,此事看起来是因你大哥深陷润王叛乱一事,可其实这背地里,针对的是侯府,看起来是卢永宗不畏强权,在朝堂上将此事上奏,可私底下大家都明白,这是皇上的意思。” “可皇上眼下润王的旧人还未清理,为何要突然要为难侯府?” 明夫人勾着唇冷笑,“为难?若只是为难便好了,他封你为郡主,让你成为京城当之无愧的第一贵女,他又让侯府身陷泥淖,是为了让你外祖父妥协,想正大光明立你为后。” 明染目瞪口呆,双眼无神地凝视着屋外。 这也是她想到的答案。 “可是娘,我真的不明白,难道立我为后,就能保他皇位无忧?沐家忠心耿耿,怎么就对他有威胁了?可若沐家真有不臣之心,就算我真的成了他的皇后,又能改变什么?” 她说着说着语气有些哭腔,让人听了心中动容。 明夫人起身走到房门口,望着屋外的天际。 她没有想过,萧以谦会如此直接地对侯府下手,且如此明目张胆,毫不忌讳。 有卢永宗的指认,明湛百口莫辩。 若明湛一旦定罪,整个侯府都会被牵连。 “染儿......”明夫人深深叹了口气。 明染走到她身旁,伸手搭在她肩膀上,“娘,别担心,大不了我就嫁给他,也觉不会让侯府受到牵连。” 明夫人侧首看向她,一脸心疼。 “是娘,低估了他。” 明夫人抿唇摇头,她早就知晓萧以谦的性子,那样一个懂得深谋远虑的人,一心想要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妥协。 明家与沐家,纵然权倾朝野,但也始终只是臣子。 何况沐家,是孝宗帝一手提拔的肱骨大臣,就算权势滔天,也不会真的违逆皇帝。 若萧以谦愿意给沐家颜面,荣国公为了明染,定会仗着几分辅佐三代帝王的功绩,找萧以谦讨要这份人情。 可眼下,很显然,萧以谦并没有给荣国公这个颜面。 明染也不可能真的让荣国公为了她,让沐家背上不忠不义之名,更不可能让荣国公一而再再而三的悖逆萧以谦。 “娘,若大哥真被定罪,我去找皇上,若再无转圜之地,我就嫁进宫去,毕竟那是天下女子都想要的位子。” 她说的风轻云淡,听不出丝毫不满。 可明夫人却从她眼角眉梢中,看到了不甘与无奈。 她心疼地抚上明染的眉间,“娘怎么舍得让你在宫中过上那勾心斗角的日子。” 太后就是前车之鉴,是明夫人心底里的痛。 一个女人,拥有了最高的权位,得到最深的情感,却一生都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 第四十七章 王府妾室 宸王府的府邸坐落在街巷最里面,穿过几条长街,才看到恢弘大气的府宅。 萧以谦对他这个皇弟,还是挺好的。赐给萧以宸的府邸,可谓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豪宅。 原来明染打算直接回宫,在途径宸王府的长街时,又临时改了主意。 王府门口的士兵,告知她,宸王在书房,她便随着记忆中的路走去。 身后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王府管家刘伯小跑前来,喘了两声,道:“凤华郡主,小的领您前去。” “多谢刘伯。” 宸王府自建宅起,便是由刘伯管理府邸,明染曾经来过几次,所以记忆中还能想起刘伯。 刘伯走在前面,边往前走边笑着回头,“郡主折煞小的了。” 明染浅笑着点了点头,朝着周围看去。 路过一片园林时,里面传出阵阵清丽笑声,一听便是女子的笑。 她往里面打望去,看见里面有一名女子,手提着花篮,采摘着园中的花朵。 女子面容娇艳动人,神情妩媚。芊芊玉手在日光下,将粉色花朵采摘,与立身在身后的丫鬟说笑,发出阵阵笑声。 明染停在园林门口,目不转睛看着那名女子。 刘伯未曾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看见明染站在园林门口伫步。 他转身又小跑上去,朝着园林看去,笑着解释道:“那是王爷的妾室,卢夫人。” “宸王未曾婚娶,怎会有妾室?” 刘伯低头道:“王爷因为没有王妃,所以也没有侧妃,而这卢夫人也就一直只算的妾室,并无名份,她在王爷妾室最为得宠,所以,王爷便准了大家唤她夫人。” 明染凝视着卢夫人,冷笑一声,喃喃自语道:“最为得宠?夫人?” 她一直以为萧以宸没有王妃,也未曾听过他有女人,原来,私底下,妾室成群。 园林里面的卢夫人不经意从门口扫过,看着明染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放下花篮,领着丫鬟施施然迈步走来。 看见刘伯与明染站在一块,她一时拿不准明染的身份,但一看明染衣饰贵重,气质高雅,也知晓定不是一般女子。 刘伯见卢夫人走上前,立马介绍道:“卢夫人,这是凤华郡主。” 她微微惊讶,她猜到过明染粉身份不凡,却不想她竟是侯府大小姐,新封的凤华郡主。 她双膝跪地,恭谨道:“妾身卢婳妩,见过凤华郡主。” 明染并不让她起身,睨了她一眼,问道:“你母家是卢府?哪个卢府?” 卢婳妩不明白明染为何问起她身份,不敢有犹豫,回道:“妾身母家乃德州军副将领,卢府。” 明染勾起唇角,“你是卢府大小姐?” 卢婳妩顿了顿,“妾身只是卢府庶女,上头还有嫡女长姐。” 明染蹲到她身前,伸出一根手指挑起她下巴,仔细打量着她,“果然是个美人啊。” 卢婳妩一双细长眼弯起,高挺的鼻子,樱桃小唇,瓜子小脸。虽不是让人一眼惊艳的面容,但却极为耐看,再加上她神情毫无傲色,一脸淡然。 真的让人,讨厌不起来。 “你起来吧。”明染起身,背对向她。 她是卢永宗的庶女,如今卢永宗成为新贵,加官晋爵,她却没有因为母家的殊荣而高傲。 “多谢凤华郡主。”卢婳妩由丫鬟搀扶着缓缓起身。 “卢夫人进府多少年了?” “回凤华郡主,妾身进府已有三年。” “可有子嗣?”明染转回身子看向她。 卢婳妩低垂着头,不安地看了一眼明染,又立马垂下,“郡主,府中王妃未曾入府,妾身身份低微,没有子嗣。” 一旁低头的刘伯,身上不由冒汗,昨日宁远侯府的事他已听说,卢府已公开得罪了侯府。 眼下凤华郡主,不会对着卢夫人撒气吧? 卢夫人可是王爷唯一放在心上的妾室,若凤华郡主真要为难,他要如何去禀报王爷? 明染走到卢婳妩身前,低头看向她,意味不明问道:“那王爷对你,可好?” “王爷对妾身,极好。”卢婳妩极力掩盖住语气中的惶恐。 明染的心,如被冷水浸泡,冷到了极致。 天际下的日光明媚,清风徐来,让她的面色瞬间黑了下来。 刘伯在一旁低声道:“郡主,可要去见王爷了?” 明染扭头看向刘伯,“刘伯怕本郡主为难卢夫人?” 连他都出言维护着卢婳妩,看来她真的是萧以宸看重的人。 刘伯吓得扑通跪地,道:“小的不敢,小的只是见日头毒辣,怕郡主晒坏了身子。” 明染冷笑一声,仰面对着日光,很快垂下头,大步朝着书房而去。 卢婳妩不过是卢府的庶女,她怎会为难,她只是有些嫉妒她,因为她是萧以宸的女人,因为她,可以被萧以宸正大光明的保护。 明染突然觉得心中满腔委屈,却无法诉说。她不能对着明夫人诉苦,因为母亲担心,她在这个地方,唯一的好友,如今也成了钦犯,下落不明。 她唯一能够信赖的人,便是萧以宸。 可如今她的处境,萧以宸也鞭长莫及,她真的能改变吗? 她站在书房门口,看着紧闭的房门。 刘伯从身后小跑跟上来,“郡主请稍候,小的进去禀报。” 打开的房门,很快又紧闭。 空荡荡的院子,独她一人站在门外。 院子的回廊凭栏下,栽着一排排桃树,还有种着不少说不出花名的花。 桃花在枝头开的繁茂,粉色朵朵,压满了枝头。 微风将花瓣吹落,掉在院子里四处都是,将冷清的院子,增添了些许艳丽。 房门被打开,刘伯小跑出来,脸上挂满了细汗,他一挥手,将额头上的汗抹去,“郡主,王爷请您进去。” “多谢刘伯。”明染轻轻一笑,提着裙摆朝着书房走去。 房中简约干净,扑鼻而来的书墨香,大大的紫檀木书案,上面摆满了图纸。 这是明染初次来萧以宸的书房,其实连这王府也是穿越后的她初次前来。 曾经的明染,对萧以宸可没有什么感情,不过是有些小时候的情谊罢了。 所以先前她每回来王府,也留不过两个时辰,便会离去。 第四十八章 争吵 萧以宸从书桌后绕出来,领着明染走到一旁的靠椅上坐下。 明染抿着嘴唇,低下头悄悄看了一眼他,开门见山道:“萧以宸,卢永宗是怎么回事?他不是你手下的将领?” “他是我手下的将领,但他实则是皇上的人。” “那此次侯府的事,是他捏造的?” 萧以宸微微沉吟,端起方桌上的茶盏,茶水已冷,他还是喝下一大口,“对。” 明染激动站起身来,“所以我大哥真的是被冤枉的?那皇上会给侯府定什么罪?” “他会给侯府定罪或是无罪,取决于你,立后之事已迫在眉睫,所以他才会不顾一切,给侯府按上莫须有的罪名。” 明染目光中有些失望,对于萧以宸的态度,让她觉得很失望。 她凝视着他,一字一句问道:“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 萧以宸望着桌角点了点头,目光不敢看向她。 “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她的双眼微红,目光直直盯着他。 萧以宸缄口不言,如木雕一般坐在靠椅上,一动不动。 明染慢慢向他走近了两步,偏斜着头看向他,“你说话啊?为什么一早不告诉我?” 萧以宸从余光中见她越来越靠近,不得不与她对视,沉默许久,道:“就算我告诉你了,也改变不了什么,而且......” “而且什么?” “那样他就会怀疑你我的关系。” 明染不可置信地侧了侧头,又看向他,“你是为了取得他的信任?” “是。” “可他是要让我做他的皇后,你就这样......毫不在意吗?”她背对向他,面上很失落。 房中陷入宁静,身后没有一点声音。 明染终于用完了所有耐心,愤然回头,大声道:“萧以宸,你混蛋。你忘了吗?当初你可以抛下一切带我逃婚,可如今,你怎么变得这样胆小懦弱?怎么这么怂了?” 她用力吼完,眼泪已不争气地流满了面。 萧以宸看向她,嘴角抽了抽,心中微微疼痛。 他承认,来到古代他真的变了,他变得小心翼翼,变得深谋远虑,每句话,每件事,他都不得不考虑长远。 早在润王谋反前,他就知道萧以谦后面要用侯府来胁迫明染。 那是萧以谦在试探他,他若告诉明染了,也根本改变不了什么,还让他在萧以谦那里失去所有信任。 先前做了那么多筹划,他当然不能为了一件不会改变的事,而前功尽弃。 “你就真的不解释一下吗?”明染的泪水顺着脸颊,一滴滴滑落。 萧以宸起身,将她揽过来抱住。 “小染,眼下太后病重中,他就算册立了你,也不能立马迎娶你。” 明染一把推开他,“你是让我嫁给他?” 萧以宸张了张口,又叹了口气。 他当然不可能让她嫁进宫,只是眼下他根本没有确定的把握,能够化解此事。 萧以谦想娶明染,计划了多年。 “再等等,可好?”他柔声问道,目光歉疚看着明染。 明染冷笑几声,“等什么?等我大哥定罪吗?等侯府陷入困境吗?” “你别说气话,眼下除了等,还有什么办法?”萧以宸上前拉她。 明染甩开了他伸过来的手,“萧默,你知道我难过的是什么吗?我难过的是,你明明知道萧以谦对付侯府的计划,可你丝毫没有告诉我,就算我改变不了什么,可你至少应该跟我站在一边啊,可现在,我不知道你对我算什么,是抱着路人看戏的态度,还是只是因为我们来自一个地方?” 她抹去眼泪,抽泣着又道:“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你对我有感情,是我自作多情了吗?” 萧以宸满脸无奈与心疼,他欲要再次去拉住她的手,“唉,小染......” 明染依旧将他的手甩来,失望道:“萧以谦为了娶我,后宫没有一人,可你……” 她挂着泪水的脸,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后深深看了他一眼,快步跑了出去。 萧以宸追了两步,强行让自己停下了脚步。 这一出戏,想必有人会一五一十说给萧以谦吧。 可今日的一切,在他这里是为了演出戏,可明染会当真吗? 她离去时的目光,为何让他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萧以宸重新坐回靠椅,左右都觉得坐立不安,突然想起明染最后一句话。 “萧以谦为了娶我,后宫没有一人,可你......” 这话是何意? 他大步跨到门口,朝着院外大声喊道:“刘伯,刘伯?” 刘伯慌乱从院外跑过来,气喘吁吁道:“王爷。” 他站在门框前,面色冰冷,严厉问道:“今日郡主来书房前,可发生了什么?” 刘伯咽了咽喉,“凤华郡主今日碰见了卢夫人。” 萧以宸的心,突然咯噔一下。 卢婳妩是萧以宸的妾室,他穿越过来时,就已经存在的妾室。 后来他发现,卢婳妩虽是卢永宗庶女,但却是卢永宗最爱的小女,当初也是因为萧以宸承诺日后有了王妃,便将她抬为侧妃。 那时候的卢永宗不过是个小小副领,自然也无法扭过堂堂王爷。 当后来萧默穿越来后,他便开始谋划军权,开始留意军中能对他有利的人,卢永宗也就在他看重的人里面。 所以,他对卢婳妩也就有所不同。 “郡主问了些什么?” 刘伯低头回想,支支吾吾道:“郡主也就问了卢夫人母家是哪个卢府,然后问了卢夫人何时入的王府。” 萧以宸松了一口气。 刘伯又想起来,道:“对了,郡主还问王爷对她可好,还问夫人有没有子嗣。” 萧以宸面色暗沉下来,目光流露出一股浓浓的不安,“她怎么回的?” 刘伯抬头看了一眼萧以宸,不解他语气中的惊慌是为何,故而如实说道:“卢夫人说,王爷待她极好,还说没有王妃入府,她身份低微,没有子嗣。” 萧以宸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 看来这才是明染今日生气的原因。 刘伯见萧以宸愣在门前出神,“王爷?可有不妥?” 萧以宸收回思虑,挥了挥手,示意刘伯退下。 刘伯点头会意,迈步离去。 第四十九章 凉亭醉话 天色已全然黑了下来。 明染失魂落魄下了马车,迈步走进了惠永宫。 太后依旧沉睡,没有半分要醒的感觉,明染在榻边坐了许久,起身离去。 走出内间,明染抬眼看见萧以谦坐在软榻上。 她轻飘飘扫了他一眼,视若无睹般朝着屋外继续迈步。 萧以谦眼睁睁看着她毫无波澜从他面前离去,她眼底泛红,神情无力,仿若一切都融不进她眼里。 想来她应该知晓宁远侯府的事,若照着她以往的性子,她定会与他理论一番。 可她就这么若无其事般,扬长而去,实在有些反常。 萧以谦心底升起一股担忧,若她对他发狠撒泼,他或许还会安心些。 不由多想,他很快起身,朝着明染住的偏殿而去。 踏进偏殿,院中凉亭坐着一人,背对着他。 从纤细的身姿可以看出,那就是明染。 凉亭外的翘檐上,挂着两盏灯笼,夜风吹拂,灯笼在风中摇曳,将亭中的影子拉到圆柱上。 院中寂静无声。 萧以谦漫步走进亭内,看见石桌上摆放着几壶酒。 明染一脸伤心欲绝,举着酒壶,仰头喝下。 萧以谦的心,突然就痛了。看起来这样柔弱的她,竟大口大口地喝着烈酒。 他走到她身后,夺过她手里的酒壶,坐到她一旁。 明染只轻轻看了他一眼,又转手从石桌上捧起一壶,继续喝下。 “你这是做何?” 明染并不回答,轻笑一声,泪水涌到眼底,又仰头喝下一口。 烈酒刺痛了她的喉咙,她强忍住了咳嗽。 “你的皇后就非我不可吗?”她目光看着凉亭外。 萧以谦的双眼颤了颤,压低嗓音,“以前染儿不是希望能够嫁给朕?” 明染侧首看向他,眼底泛着泪花,语气平静道:“您也说了,那是以前。” “有何不同吗?可在朕心里,一切并未变过。” 明染突然激动,将酒壶重重放在石桌上,语气扬高了几分,大声道:“变了,变了,我早就不是以前的明染了。” 萧以谦沉默住,目不斜视看着她,低沉道:“因为你喜欢萧以宸了。” 这是他从来不愿意承认的事,他也一直自欺欺人着,他始终不愿意接受,那个当初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明染,怎么会突然就爱上了萧以宸。 明染冷冷地哼了一声,捧起酒壶,仰头又喝下一口。 “那你为何还要逼迫我?” 萧以谦眼眸垂下,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是你,在逼朕。” 明染胸口蹿起怒火,将手里的酒壶用力掷到地上,酒壶落在地面,发出碎裂之声,在院中格外响亮。 “我逼你什么了?”她从石凳起身,对着萧以谦,愤怒问道。 李世海着急忙慌从院外跑进来,朝着凉亭看来。 萧以谦对着李世海挥了挥手,示意不必进来。 他转头看向明染,才发现不知何时,她竟已泪流满面。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哭了。 她的泪水仿佛砸在萧以谦心上,让他完全忘记了她的大胆。 他站起身来,欲要伸手替她拭去泪水。 明染抛开了他的手,走到凭栏下的长石凳坐下,她将脚伸到凳上,抱紧了双膝,将脸埋在双腿上。 萧以谦站在亭内,低头看着她紧抱着自己。 若非察觉她已不同,他又怎么选择另辟蹊径,对侯府动了心思。他是不能容忍沐家,可眼下他还没有力量可以沐家抗衡。 此次真的完全是为了她,才选择了孤注一掷。 朝堂上,逼着他立后的奏折,都快堆满了御书房。 “宸王会娶你吗?” 明染头有些昏昏沉沉,但听到此话她艰难仰面,心中思虑着他的话。 萧以宸会娶她吗?他似乎并没有提过会娶她?可这不重要啊,如今形势所逼,她就算与他不能成婚,可不代表她就要嫁进宫啊。 “不会又如何?” “他不爱你。” 明染轻笑问道:“你又不是他,你怎知他的心思?” 萧以谦不由走到她身前,低头道:“若他心中有你,怎会舍得让你哭着跑出宸王府。” 明染眼前有些模糊,但意识还极为清醒,原来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中。 她不由觉得自己好笑,她此时此刻竟然在跟一位帝王讨论情爱,心中冷笑,叹气道:“你这样对侯府,不怕沐家与明家心寒吗?” 萧以谦蹲下身子,在她耳边轻声道:“朕有如此诚心,不惜一切都只为立你为后,荣国公又怎会想不明白。” 明染侧首怔怔看着他,细声问道:“非我不可吗?” 萧以谦语气坚定,认真道:“非你不可。” 明染唇间扯动了两下,才艰难地扬起苦笑。 “你会放了我大哥吗?” 萧以谦伸手摸住她的头,“这不是该你操心的事,你喝多了,去休憩吧。” 明染口不择言道:“我没醉,我今夜说得不是醉话,就算我嫁进了宫,我也不会爱你。” 萧以谦霍然起身,怒火攻心,目光阴冷看向她,见她一脸醉意,强忍下火气,心口如千针穿刺。 她现在已经大胆到这般不顾及他的感受了。 院内有名丫鬟快步跑进凉亭,扑通跪地,惶恐道:“请皇上恕罪,郡主不胜酒力,说的都是醉话,请皇上千万别当真。” 萧以谦冷眼看了一眼跪地的丫鬟,许久后才道:“扶她进屋吧。” 他看了明染一眼,随后拂袖离去。 拂月起身,小心翼翼去搀扶起明染,一步步往屋子里走去。 她将明染扶上榻,俯身将她头上的发簪拆下来。 拿起拆下来的发簪,转身放到了梳妆桌上,又出门去打了一盆热水。 她拧干脸帕,走到榻边,正欲给明染擦一擦脸,却见明染睁着明亮的双眼,盯着幔顶发呆。 “郡主?”她小声喊道,不知明染是不是清醒了。 “我没醉。” 见她语气如常,拂月松了一口气,忽地又想起方才在凉亭,那她为何还对皇上说了那些话,吓得拂月当时听到那话,立马跑了出去,生怕皇上发火。 “郡主方才吓死奴婢了。”拂月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 明染掀开衾被,走到书案前,拿起一旁的笔,沾了点墨,俯首在宣纸上写出一排排娟秀小楷。 一口气写满整张宣纸,她搁下笔,离开书案,道:“笔迹干了后,差人送去荣国公府。” 第五十章 安栩乔进宫救人 朝堂上,明湛的事众说纷纭,各执一词,久久没有讨论出结果,卢永宗也不再开口,只等着大理寺的人查出罪证。 萧以谦依旧每日按时来惠永宫看望太后,只是不再理睬明染。 太后这几日,已经陷入了昏迷,无非说是因为毒素侵入太后五脏六腑了,只有找出解药才能去毒,太后才有可能醒过来。 萧以谦此刻正在房内,明染不愿进屋与他相对,便在屋外的院子里,等他离去。 朱姑姑从屋内走出来,明染迎上去,“朱姑姑,你手里拿的可是新开的方子?” “是的,郡主,先前用的方子没有起色,无非先生便又开了一副。” 明染伸出手,“给我吧,我去太医院抓药。” 朱姑姑点头,将方子交给了明染。 拂月领着明染,走了整整一柱香的时辰才来到太医院。 抓好方子上的药,太医院的小厮将药材包好递给了拂月。 如今的日光已有些炙热,晒得明染加快了步伐。 走在官道上,前方拐角处,一名熟悉的女子从转角处走过,神情有些鬼鬼祟祟。 明染顿住脚步,目光朝着远处那名女子移动,“那可是沈长欢?” 拂月也看到了,“是的。” “她鬼鬼祟祟要去哪里?” 拂月冲着沈长欢离去的方向看去,想了许久,“那条路,好像是往废宫的方向。” “废宫?” “听闻润王妃母女关押在废宫。” 明染提起裙摆,“跟去看看。”说完便踮起脚尖,小跑跟去。 跟在沈长欢身后走了许久,四周已是一片冷清,地面四处都是撒落在地的花瓣。 终于,沈长欢停在了一处废旧的宫殿外,她左右察看了一番,小心翼翼走到宫殿前,门前蹲着两名禁军。 禁军面色极不耐烦,打算将沈长欢轰走。 不知沈长欢凑在一名禁军耳边说了什么,他眯眼看了看她,一挥手,竟让她推门进去了。 明染与拂月将身子隐在一处拐角红墙外。 “郡主,可要跟着进去?” “罢了,沈长欢是安兰薇堂姐,她来看望也属正常,回去吧。” 明染拍了拍了身上从墙上沾染的灰尘,转身离去。 一路上,她始终觉得那座废宫殿不妥。 萧以谦是为了引安栩乔,将安兰薇母女安排在废弃宫殿没错,可为何那四周只有两名禁军? 那座宫殿前面不远处的高墙外,便是永巷,而永巷尽头就是通往宫外乱葬岗的路。 小时候,明染亲眼所见,那些被处死的宫人,被人放在木车上,从那条路上推着被扔去了乱葬岗。 萧以谦将安兰薇安置在那处宫殿,是为了让安栩乔更容易找进来。 不知为何,明染的心有些不安,许是日光太烈,让她面上冒了许多汗。 拂月将药拿到无非面前,让他检验。 明染心不在焉坐上圆桌,一抬头,竟看见萧以谦还坐在软榻上,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她眼神闪躲,逼开了他隐晦的目光。 萧以谦从软榻上起身,从她身前迈过,大步走出了房。 明染一直在房中坐到天黑。 回到院内,卸下发饰,躺在榻上,脑海中浮现着废弃宫殿外的情形,辗转反侧。 突然间,她掀开衾被,套上衣衫,打开房门就往外走。 还好,惠永宫的侧门还未下钥,趁着守门太监打瞌睡的时候,她悄无声息打开侧门,提着门后的挑灯就往外跑。 守门太监一个激灵醒来,发现四下并无异常,将侧门合上,靠着大门又闭上了眼。 明染挑着灯笼,朝着今日那座废弃的宫殿一路快跑。 看到那处废弃的宫殿时,她已上气不接下气。 白日的禁军,已不见了身影,宫殿的大门有些破烂,上面的牌匾悬落在门前。 她用力推开大门,提着灯笼迈着小步往里面走去。 周遭漆黑,除了灯笼里面照出的微弱光亮,她看不清周围的一切。 穿过院子,她看见前面的房里亮着烛火。 她松了一口气,大步往里走,推开门,就看见安兰薇与润王妃坐在破旧不堪的木凳上。 听见房门被推开,安兰薇警惕地站起身来,看见来者是明染,她面上不由惊愕万分。 “你怎么来了?” “你在等人?等安栩乔?”明染进屋,朝着她步步紧逼,目光有些凌厉。 安兰薇冷哼一声,“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明染大步走到她身前,“门外的禁军已经撤了,你不觉得有蹊跷吗?” 润王妃从凳上慌乱起身,“你是说有诈?” “对,皇上将你们安排在此处就是为了让安栩乔更容易找到你们。” 明染刚刚说完,屋外响起一阵轻弱的哨声,她知道,这哨声定是来自安栩乔。 曾经她与安栩乔在狩猎的时候,她经常独自行动,安栩乔每次都是发出这样的哨声,明染最后才找到他。 安兰薇快步走到屋外,嘴里轻轻发出同样的哨声,与远处传来的声音相应,很快,那边的声音停了。 明染跑到安兰薇身边,狠狠推了她一把,“你疯了,你将他引来,会害死他的。” 安兰薇朝着明染愤怒道:“若我们不出去,在这里跟死有什么区别?” 明染着急道:“这分明是陷阱,你会害死你哥。” 院子的墙角传来阵阵细弱的落地声。 一群黑衣人蒙着黑巾,脚步轻迈跑过来。 明染看着侧边轻脚轻手,小跑过来的一群人。一眼便看清了为首的那名男子便是安栩乔。 想必安栩乔也没有想到明染会在此地,目光炯炯凝视着她,脚步慢下来,一步步走向她,喃喃道:“染染......” 明染冲到他面前,面带慌色,道:“你为何都不好好筹划一番再来?” 安兰薇拉着润王妃跑到安栩乔面前,推开明染,道:“大哥,我们快走吧。” 明染看了一眼围在周围的黑衣人,除了安栩乔与小丸,别的黑衣人,她都不认识。若带着安兰薇与润王妃这两名弱女子,他们一群人想要从戒备森严的皇宫全身而退,根本不可能。 看来,眼下只有一招可行了。 第五十一章 放箭 明染拉住安栩乔的衣袖,一脸凝重道:“跟我来,我带你们出去。若外面有埋伏,你就劫持住我。” 安栩乔摇头,“染染,这样会连累你。” 明染恼怒地看着他,转而又看向安兰薇,严肃道:“如果遇上了伏兵,劫持我。” 安兰薇不曾料想到明染会如此慷慨相助,面带感激点了点头,立马从身后的黑衣人手里,抽出锋利的佩刀。 “你疯了?”安栩乔制止住她。 明染拉住安栩乔的手走往外走,“走啊。” 由小丸带头,领着一群人从大门往外走。走出宫殿,众人贴着墙角一步步往前移。 脚下的地面微微有着震感,很快便听见周围齐步而来的声音。漆黑的夜空下,整齐又响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前方一队禁军集结跑来,堵住了去路,再回头,后方也陆续跑来大队禁军,前后夹击,将安栩乔一行人堵在了中间。 后方的禁军纷纷侧身,让出一条道,几名宫人提着灯笼开出一条路,照亮了这条官道。 萧以谦迈着沉稳大步,面色挂着一如既往的温润笑容,走到最面前,看着被包围的黑衣人,“你已无路可走了。” 宫墙上方,一排排弓箭手起身,拉着弓箭对准了那群黑衣人。 明染在黑衣人中间,看到周围的大阵仗,拉了拉安兰薇。 安兰薇会意,立马将佩刀抵在明染脖子上,拉着明染从黑衣人中走出,走向萧以谦面前,狠厉道:“放我们走,不然我杀了她?” 萧以谦面色大骇,双眼微眯,目光阴冷看向安兰薇,冷到极致的声音道:“你若敢动她半根头发,朕定让你们死无全尸。” 此刻的萧以谦,比润王逼宫那日的面色,还要令人觉得可怕。一向温润如玉的他,竟也有令人觉得五脏六腑都颤抖的时候。 萧以谦虽然一时不解明染为何会来这里,但眼下,他更在意她的安危,哪怕有一丝危险,都不行。 毕竟安兰薇向来与明染不合,他一直都知晓。 明染不知道这个时候是该求萧以谦放过他们,还是该大义凛然地让萧以谦不用管她。 但不管她说什么,都免不了被人怀疑。 安兰薇看见萧以谦的紧张,不由觉得可笑,“萧以谦,我十年来对你倾尽真心,竟从来不知明染在你心上这般重要,哈哈哈哈。” 她大笑几声,手里的刀用力了几分,面目变得狰狞,语气也逐渐有些狠毒,“放我们走,不然我让明染跟我们一起死。” 安兰薇一激动,手里的刀也没了分寸,在明染的脖子上划出一道口。 明染痛地嘶了一声。 萧以谦一见明染面带痛楚,立马道:“好,朕放你们走,你先放了明染。” “你当我傻吗?我们要出城,出城后自然会放了明染。” 萧以谦隐忍住怒火,一挥手,“放他们走。” 身后的禁军纷纷散开一条道,眼看着从面前往后退的一群人。 众人从官道退身,照着先前的撤离计划,女子上了马车,其余黑衣人驾着马,一路往城门方向狂奔。 本打算从乱葬岗方向撤离,但此刻也改了计划,准备从城门直接攻退。 因为担忧安兰薇真的对明染不怀好意,安栩乔与明染上了同一辆马车。 马车狂奔起来,安栩乔扯下面巾,凑近明染察看她脖子上的伤口,“这个安兰薇,居然真的伤了你。” 明染惊讶地看着安栩乔面容,他俊秀的脸上,下巴处居然有一道半指长的伤痕。 她伸手触上他的伤疤,“这是怎么来的?” 安栩乔突然反应过来般,慌忙用手捂住伤疤,不以为然道:“先前逃出大理寺后伤的。”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安兰薇立马掀开帷幕,“大哥,城门应该被包围了。” 安栩乔立马将面巾系上,看了一眼明染,拿起随身的佩剑下了马车。 安兰薇坐上马车,与明染共乘一车。 冷清的大街上,急促的马蹄声,一路往城门而去。 安兰薇架着明染下了马车。 城门大开,城墙台上全是弓箭手。 萧以宸站在城墙上,神色暗沉,睥睨着城门下的黑衣人,“尔等若是放了凤华郡主,本王可饶了你们一条性命。” 安兰薇一声冷笑,架着明染走到最前方,“宸王放我们离去,我自会放了明染。” 萧以宸冷眼看着安兰薇,再看了一眼明染,立身在城墙上犹豫。 城门虽然开着,但士兵拿着刀堵住了城门,举刀指向黑衣人。 萧以宸闭眼思虑了一番,看见街道上赶来一队人马,远远看去,便能看见最前面白马上面的人是萧以谦。 他负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握住,一咬牙,无情的声音道:“放箭。” 周围的弓箭手纷纷射出手里的箭,如雨般的利箭朝着底下的人群落去。 安兰薇愣了一下,用明染挡在身前。 身后的黑衣人,飞舞着躲掉射来的利箭,一群人将安兰薇与润王妃围在中间,挥掉上方的箭雨,除了安栩乔身手略逊,其余黑衣人个个身手不凡。 “住手,皇上有令,住手。”身后一道响亮的高声传来。 萧以宸挥手,箭雨止住。 萧以谦率领一队人马,包围住了安栩乔一群人,明染被安兰薇挡在身前,身上似乎有几道利箭划过的口子,她披散着头发,目光呆滞。 萧以谦抬眼望向萧以宸,语气冷漠道:“朕说过,放他们走。” 城门口听到此话的士兵,纷纷侧身让开一条道。 从萧以宸下令放箭开始,明染的目光就变了。她任由安兰薇架着她,快步往城外退。 萧以谦骑在马上,看着安栩乔一群人从城门离去,直到眼前没了身影。 萧以宸从城墙上下来,走到萧以谦马前。 “你明知明染在里面,却还要放箭?” 萧以宸沉默一刻,道:“臣弟知晓,安栩乔不可能会伤她。” 萧以谦冷哼道:“安栩乔不会,安兰薇也不会吗?你没看到她身上的伤吗?” 最后一句,他是咆哮出来的,面上青筋凸起,涨红着脸。 所有人都震撼在原地,因为从来没人见过皇上对宸王发过如此大的怒火。 城墙台上的弓箭手,面面相觑,全部缩着身子,生怕这雷霆之怒转到他们身上。 第五十二章 分别 天际一轮孤月,几辆马车,几匹马。 安栩乔看着明染,担忧喊道:“染染?你,怎么了?” 她散落下来的长发,遮住了她的面容。 可安栩乔知晓,此刻的明染,定然面色不佳,心里很难受。 “你说,他为何要放箭?”明染的泪水挂在眼角,只要一眨眼就会落下来,她固执地不愿闭眼,不想让眼泪落下来。 安栩乔心疼地看着她,踌躇道:“染染,跟我走吧?” 说完他突然又后悔了,因为他如今都要亡命天涯了,怎能给明染安稳,何况曾经他是世子时,她就从来不曾想过要嫁他,而眼下,他又凭什么。 他自嘲地笑了笑,又不知如何安慰她。 “我如今都是靠着你才能全身而退,却又奢求你能跟我远走,唉。” 马车在树林里穿梭,他让驾车的人停下。 “我送你回去?” 明染渐渐收回思绪,看着安栩乔摇头,“不必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你......照顾好自己,别再回京城了。” 她提起裙摆,移动着下了马车。 安栩乔呆呆坐在马车上,许久后才下车,望着明染,“此去一别,不知还能不能相见,若不能......若不能......”他说不下去了,低垂下头,眼眶已湿润。 明染走上前,哽咽道:“你如今身份已不同,恐是此生已无相见之日,你寻一处世外之地,不要再卷入这纷争中了。” “好。”安栩乔低着头,不敢抬起。 明染含着泪花,咧唇一笑,“好了,照顾好自己,日后各自珍重,我走了。” “好。”他依旧低着头回答。 明染抹去泪水,深深看了他一眼,决绝转身,大步向前。 “明染。”从车队前路过,安兰薇喊住她。 她回头看向马车上的女子。 “多谢。”安兰薇一脸真诚。 明染轻轻笑了笑,朝着安兰薇大声道:“照顾好你哥,忘了这里的一切。” 她说完便不再看身后,大步跑了起来。 听见她跑起来的声音,安栩乔抬头,面上挂着两行泪水,目光中全是不舍与留恋。 他大喊道:“染染,保重。”挥了挥手,让小丸跟在她身后,护送她进城。 “安栩乔,后会无期。”明染低头自语道,听见身后的声音,一步一滴泪,朝着前方头也不回地离去。 夜里的风,吹乱了她的秀发,高悬的明月,照亮了脚下的路。 直到天际隐隐泛起了亮色,她看见了远处的城墙,一袭焦虑的身影出现在城墙台上。 萧以谦一早就看见了那抹渐渐走进的孤影,立马从城墙台上跑下去,站在城门口迎接她。 厚重的城门大敞,呼啸的风从城内往城外灌,大风将明染的头发吹扬飘起,她迎着风一步步艰难地往里走。 走到萧以谦面前,她直直跪下,“明染有罪。” 萧以谦上前一步扶起她,“你身上有伤,先回宫。” “我想回侯府。”她语气微弱,面容看起来令人怜惜。 萧以谦拉着她,将她抱上马,“你这样回侯府,夫人会担心的。” 说完他便翻身上马,拥住她,拉着缰绳,往皇宫方向驶去。 萧以宸一直站在街道的一旁,看着从城门前消失的人马,心中一片空白。 明染自始至终没有朝着他这里看一眼,其实他怎会不清楚她心里的怨。 昨夜他是看见萧以谦率兵赶来,才吩咐的放箭。或许萧以谦对他的戒心是没了,可明染那里,恐怕日后就有了隔阂。 但这一切,他除了如此,还有别的法子吗? 他看着街道上逐渐模糊的背影,心间隐隐作痛。 心头暗暗想着,日后再解释吧。 回到皇宫时,天色已大亮。 刚刚迈进惠永宫,萧以谦便让人去唤来无非。 “不必麻烦无非先生,找个医女看看就好。”明染推开房门,走到软榻上坐下。 拂月从隔壁房间跑出来,跪在萧以谦面前,“皇上恕罪,全怪奴婢没有看好郡主,才酿成这样的大祸。” 昨夜禁军在宫中出动,废宫那边发生的事,已传至满宫。 萧以谦冷眼瞧了她一眼,低声道:“照顾好郡主。” 拂月低着头看见前面的龙纹锦靴朝着院外迈步,听见耳边走远的脚步声,她立马撩起裙摆起身,走到明染面前,“郡主,你......” 拂月看向明染时,才发现她面上的不同寻常,担忧地抬起她的胳膊,察看被划破的衣衫,衣衫边缘浸出丝丝血色。 近看又看见她脖子上的一道伤痕,惊呼道:“郡主,你怎么有这么多伤口?本以为世子只是以您做人质,不会伤您半分,却不想,您竟受了这么多伤。” 她快步跑到门口,催促着院子里的宫女尽快宣来医女。 见院外迟迟没人赶来,她又走到明染面前,“郡主,要不奴婢去请无非先生......” 明染厉声道:“住嘴。” 拂月立马闭上了嘴,躬着身子立身在旁,不敢再开口。 医女提着药箱进屋,翻开明染被划破的伤口,仔细清理。 明染回想起萧以谦一直以来那张风轻云淡的脸,昨夜竟会为了她,不仅是神色多变,还真的放走了安栩乔。 她嘴角勾起一抹忧伤的微笑,嘲弄着自己的可笑,竟敢真拿自己去赌。 其实大家都清楚,安栩乔不可能会伤害她,所以她才选择让安兰薇挟持她,因为众所周知,安兰薇一直与她不合,昨夜那样紧急的情况下,保不齐安兰薇真的会伤害她。 萧以谦明白这个理,所以为了她的安危,他愿意放走安栩乔。 可是,难道萧以宸不明白吗?可他,竟然会让人放箭。 明染不管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要那样做? “郡主,这是李公公送过来的紫露霜,说是可以治疗伤口,保管不留疤痕的。” 拂月双手捧着一只精美的白瓷瓶,她打开瓶塞布,倒出一点白色药膏。 明染偏斜着头,将脖子上的伤口露出来。 拂月将手心里的膏药涂抹到她的伤口上。 一股清凉的感觉,慢慢渗透入伤口内,将隐隐刺痛的感觉覆盖,逐渐变成了舒爽。 涂完药,她换了衣衫,便躺下榻上,渐渐入眠。 奔波了一夜,她真的很累了。 第五十三章 假意请罪 重华宫的御书房内,房内的熏香缭绕起轻烟。 萧以谦伸手撑在桌面上,一手扶额。 无影跪在房中央,抱拳道:“禀皇上,昨夜凤华郡主是自己前往的废宫,也是她让安兰薇挟持住她。” 萧以谦紧闭着双眼偏斜着头,他修长的手指揉了揉额头,冰冷的面容没有一丝暖色。 不知过了多久,他慵懒问道:“安栩乔那边可跟上了?” 无影垂下了头,“请皇上责罚,安栩乔那里,跟丢了。” 说完他立马又道:“不过属下已派人在跟丢那一带详查。” 萧以谦睁开眼,看了一眼跪在底下的无影,淡淡道:“是该罚,你可知你为何该罚?” 无影脑海里迅速转动,刚刚说到安栩乔那边已跟丢,皇上的神情一直没变化,由此可见并不是关于安栩乔等人一事。 当提到是凤华郡主故意让安兰薇挟持时,皇上也并没有生气。 先前皇上让他暗中守护凤华郡主时就说过,任何情况下都要护她周全。 他立马反应过来,俯身磕头道:“属下未曾保护好凤华郡主,该罚。” “领罚去吧。” “属下告退。” 良久后,萧以谦坐直身子靠在后面的靠椅上,双眸如深不见底的寒潭,静静凝视着屋外。 他伸手拿起龙案上的一本奏折,随意打开瞅了一眼,极不耐烦地将它扔远。 奏折上是清理润王党羽的名单,其中朝中大臣就有六七名,这些人都好处置,但沈家也在名单上,沈家世代都是将军,如今虽然军权已被夺走,空有闲名,但百年人脉尚还在朝中。 此次润王谋反,沈家根本丝毫没有参与,若以润王党羽来处决,难免会让人认为是欲加之罪。 今日没有上朝,所有的奏折的堆到了御书房来。 萧以谦又拿起最上面一道奏折,如他所料,是一道催促立后的折子。 他深吸一口气,将折子仍回原处,继续低头扶额。 李世海挂起笑脸,小跑进来,道:“皇上,凤华郡主来了。” 萧以谦的眼眸微微一颤,随后闭上眼,“让她好好养伤。” 李世海愣了愣,本以为皇上心绪不佳,凤华郡主的到来会让他情绪好转,却不想,皇上根本不见她。 “奴才这就让郡主回去。”他又转身迈着急促的步子往外走,刚刚走到门口,听见萧以谦冷声道:“把门关上。” 李世海回身退出房,将房门轻轻合上。 然而,李世海刚出门的身影,很快又折回进屋了。 萧以谦眼波逐渐凝固出寒气,将面前的奏折扔到他跟前,怒道:“朕不是说了,不见。” 李世海吓得立马颤颤巍巍跪在地上,快要哭出来般,惶恐道:“郡主说您不见她,她就跪在门外不走了。” 萧以谦的目光慢慢变得轻柔,许久后他才一声叹息,无奈道:“让她进来吧。” 李世海慌忙起身,苦着脸跑了出去。 明染一袭白色云锦出现在房门口,嘴角扬起笑颜,逆着日光漫步走近。 萧以谦心间一阵暖意,看着她道:“你身上有伤,不必行礼了。” 明染仿佛并未听见,走到中间直直跪下,低下头,“明染有罪,请皇上责罚。” 萧以谦方才心间的柔软,瞬间消失殆尽,神色暗沉盯着她,似笑非笑道:“你说说,你有何罪?” 明染抿住下唇,在来之前她就想过,昨夜的事,必定瞒不过萧以谦,万一被他抓住把柄,将此事算在侯府头上,她不如一早便坦白。 来到御书房后,被李公公告知皇上不愿见她,她就知晓,萧以谦必定都知晓了。 若将昨晚的事全部告知,她帮助安栩乔之事,就成了与叛臣为谋。 不行,不能坦白。 她俯身将头磕在光洁冰冷的地面上,语气诚恳道:“我不该去看安兰薇,误了皇上清理叛臣的时机。” 萧以谦冷冷一笑,“你,昨夜是为了去看安兰薇,所以才被挟持?” 明染抵在地上的头百转千回,硬着头皮道:“是。” “可你向来与安兰薇不和,你为何还要去见她,又为何要深夜前去?” 明染心中暗叫不好,萧以谦洞穿一切的语气让她惴惴不安,不能慌不能慌,萧以谦有疑心是必然的。 她抬起头,用无辜的语气道:“因为她是安栩乔的妹妹,我自然应该去看望。” 萧以谦眉眼含着讳莫如深的笑,直勾勾凝视着明染。 明染一阵心虚,暗中安慰着,他没有任何证据,只要不承认,他也不能拷问她。 她故作淡定,目光不敢闪躲与他对视。 萧以谦咧唇一笑,“起来吧,你也是无心之举,怪不得你。” 明染心间悄悄舒出一口气,这事,算是翻篇了吧。 她提起裙摆,缓缓起身,只听见萧以谦又道:“正好昨夜安栩乔逃出城,才将他的藏身之处寻出,所以说来,也有你的功劳。” 明染起身的动作顿住,她愕然看向萧以谦,不可置信问道:“他......他被捕了?” 萧以谦并不回答,笑着从龙案后绕出来,走到明染身前,看了看她脖子上的伤口。 “紫露霜是曾经无涯制出来的药膏,他虽已逝世,但他医术举世无双,定不会害你留疤。” 他转身迈着小步往内阁走去。 明染嘴角勾起一抹牵强的笑容,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伤疤。 “皇上,安......” “不该你问的,你还是少问。”他温柔地打断她的话。 明染撇撇嘴。 萧以谦见她还没准备离去,出声提醒道:“既然已经请过罪了,回去吧。” 他方才的话,让明染整个心都提起来了,难道安栩乔这么快就落网了? 她微微斜过身子,朝着他的面容扫了一眼,他虽面带微笑,可那笑却未达眼底。 她不敢再多问,微微施礼,无可奈何道:“明染告退。” 萧以谦坐在软榻上,见房中已没了身影,他才起身走出来。 他看向她离去的背影勾起一笑,她是来请罪的吗?她分明就是想来摆脱罪名的。 可萧以谦的脸又立马冷了下来,一想到明知她的所作所为,自己却选择了纵容? 明知她做了如此大的错事,自己却舍不得怪罪,还被她三言两语就糊弄过去。 “唉……” 第五十四章 齐雅公主 明染走出重华宫,立身在宫门口,微微转身朝着御书房方向看去。 这一刻,她在心里鄙夷着自己。 她很清楚,萧以谦没有拆穿她,不是因为他不知道真相,而是因为他选择了纵容。 明染深知他为何纵容,也利用了这一点。 虽然这件事或许她躲过了,可不知为何她心里多了一份负担。 站在日光下的明染,格外耀眼。 萧以宸远远便看见了她的身影,立身在原地不再迈步。 明染转过身子,余光正好看见他,她淡淡一瞥,面无表情朝着他走来,视若无睹般从他身前越过。 “小染......” 明染未曾回头,加快了脚步离去,走着走着,她就小跑起来,提着一口气,跑回了惠永宫。 坐上凳几,她提壶倒了一杯茶,猛地喝下。 拂月悄无声息走到她身后,低声道:“郡主,宸王方才来了。” 明染端着茶盏的手,微微用力,面容沉了下来,不悦地看向她。 拂月慌乱低头,继续道:“宸王说查到了路安伯府那丫鬟的来路。” “什么来路?” 拂月低下身,在她耳边道:“她是齐雅公主的人,齐雅公主还活着。” 明染面色苍白,手忽地一抖,茶水荡了出来。 她喃喃道:“萧齐雅。” 她口中的这名女子,是先帝之女,是当年毒害太后的林妃生下的公主。 太后腹中的孩子没保住,先帝一怒之下,处斩了林氏满门,而林氏所生的公主,被贬为庶民,随着林氏的奴仆发派边疆。 那时候萧齐雅仅仅只有三岁,听闻在前往边境的途中不堪忍受长期的奔波,死在了路边。 这些传言是明染幼时在宫里,在那些年迈的老宫女那里听来的,因为没人敢随意议论,所以她知晓并不多。 “若与她有关,那她就是来复仇的?” 她双手撑在桌上,两手按住太阳穴,又问道:“萧以宸还说了什么?” “宸王还说,昨夜的事他有苦衷。” 拂月说完一脸疑惑,她想问昨夜发生了何事,但又不敢,只得恭敬地站在明染身旁。 明染站起身,走到门框前,“将此事禀报给沐阳,让他与岚灵顺着这条线去查,定要查出是什么毒药。” “是。” 太后已中毒半月,从最初的半睡半醒,到如今已是整日整日的昏迷。不知这样下去,她还能坚持多久。 萧以宸方才去重华宫,想必就是去禀报此事,但愿他们动作快些,能尽快查出是何毒药。 一想到太后的病情已不能再拖,明染立马喊住了走到院子门口的拂月,然后大步往外走,道:“不必了,你在宫里,我出宫去找沐阳。” “郡主,郡主......”拂月在她身后喊了两声,见明染皱眉回头,一脸不悦,她只得止住脚步,乖乖听话。 明染在皇宫的马厩场里选了马,翻身上马,朝着宫外扬长而去。 去了一趟荣国公府,管家说沐阳一早出门了,她只得独自前往路安伯府。 她将马弃在荣国公府后,徒步走到路安伯府,一路上,她正在思虑找什么理由进府。 路过一条巷子口,她突然被人一把抓住,拖进了巷子里面。 “救命啊,救命啊。”她吓得大吼大叫。 “是我。” 明染猛然回头,看见沐阳一脸嫌弃看着她。 她挥拳打去,“你疯了,不知道打招呼吗?吓死我了。”她伸手顺着自己起伏的胸口,似乎真被吓得不轻。 “这青天白日的,这里是官道,谁敢在此对你不轨啊。”沐阳反驳道。 明染踮起脚尖,冲在他面前,“反正你就是吓到我了。” 沐阳无奈翻了个白眼,“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 明染平复好情绪,“岚灵呢?” “我让她去醉天楼给我买烧鹅了。” 明染两手叉腰,气鼓鼓道:“你居然让我的丫鬟给你跑腿?” 沐阳笑呵呵,一脸赔罪的模样,“看在你二哥我辛苦多日的份上,就别计较了呗。” 明染卷了卷衣袖,道:“那这几日,可有收获?” 沐阳抿唇摇头,忽然想起昨晚宫里传出的消息,打量着明染全身,“昨夜你被安栩乔掳走了?” 明染不自然地嗯了一声。 “那你脖子上这伤是那小子伤的?” “不是,昨夜被误伤的。”明染缩了缩脖子,靠到巷子口的墙上,微微挪出一步,看着前面不远处的路安伯府府邸。 那门口只有一名小厮,在门口来回踱步。 “这几日,那丫鬟未曾出过府?” 沐阳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路安伯府大门口,“出过两次,我们一路跟去了,她等的人似乎没有出现,所以她天黑前便回府了。” 说完他又想起方才的话没有问完,“我不是跟你说过安栩乔会进宫去救人,你抽什么风要搅和进去?” “那安栩乔现在被抓到了吗?” “德州军天一亮就出城了,必然是冲着安栩乔去的啊,士兵未曾回城,想必是搜寻无果。” 明染暗暗松了口气,她就知道今日萧以谦是故意说给她听的,若安栩乔当真被捕了,他怎么可能看起来一脸的心绪不宁。 她得意的笑了笑,收起笑容后,侧首对着沐阳细声道:“这个丫鬟,是萧齐雅的人。” 沐阳惊诧万分,不由惊呼道:“萧齐雅?她不是死了二十多年吗?” 明染瞪着清澈的双眼盯着他,“你能再大点声吗?” 他讪讪撇撇嘴,凑近明染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明染恼了,不欲再回答。 沐阳从她神色里看出,此事定然是真的了。 明染靠着墙根蹲下,望着天际,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好晒啊。” 沐阳翻眼瞥了瞥上空,烈日当头,虽然不算热,但日光照射在身上,确实挺晒。 他拉起衣袖,走到明染身前,用衣袖为她遮阳。 明染眉眼弯弯,那笑容比这日光还要刺眼。 巷子里面传来一声降落的脚步声,沐阳一猜都是岚灵,他回头笑意盈盈迎了上去,接过岚灵手里提着的食物。 明染看见烧鹅,肚子也开始作响,蹲在墙角与沐阳一起吃起来了。 “郡主,出来了。”岚灵回头小声道。 明染与沐阳立马丢掉手里的烧鹅,走到巷子口四周环顾一圈,尾随了上去。 第五十五章 跟丢 护城河边人来人往,河面漂浮着雪白的梨花花瓣,从上游慢慢流下来。 凭栏前立身着不少行人,男男女女,言笑晏晏的相互攀谈,格外热闹。 “她来护城河做何?”明染躲在一棵柳树下,用垂落下来长长的柳枝遮住了身影。 沐阳斜着身子,用手摸了摸下巴,“谁知道呢,想必是这里人多,又能看清周围的形势吧。” 他侧首打量着明染,伸手迅速将她头上的发簪取下两支,只给她留了一直白玉素簪,他转身将发簪塞给岚灵,然后又上下扫了一眼明染,道“先前你的样子走在路上,想不被人注意都难,这样看起来就好多了。” 明染摸了摸头上的发簪,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惹眼的是我的相貌,又不是靠的妆容。” “是是是,我妹妹的容貌那可是倾世无双。”他笑着将双手交叉抱着胸口前,微仰着脸望着前方独自站在凭栏前的丫鬟。 那名丫鬟转过身,朝着四周扫了一眼,注视着拱桥的方向。 沐阳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我好像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她了。” “在哪里?”明染仰面问道。 他眼眸垂下回想了一番,肯定道“在四伯房中的画像上。” 明染蹙眉,疑惑道“你说笑吧?小舅父可是不近女色啊?他会有女子的画像?” 沐阳侧身对着她猛地点头,“我说的是真的,有次四伯在房中醉酒,我进去亲眼所见他抱着一副画像,那副画像上是一名女子,方才前面那丫鬟回头的时候,我瞬间就想起来了。” “你确定是这名丫鬟?难道她是小舅父的心上人?” 沐阳伸手轻弹了一下明染的额头,“你想什么呢?四伯父为人正直,品行纯良,怎么会喜欢一个年龄跟你看起来相差不大的丫头。” 明染踮起脚尖,两指在他的额头上狠狠弹回去,“是你说小舅父的画像上是这名丫鬟,怎么还赖起我来了。” 沐阳无奈,他再次看向那名丫鬟,满脸不解道“可四伯画像上的女子,真的跟这名丫鬟一模一样。” 明染像突然发现了天大的事般,嘴角微微上扬,狡黠的目光瞅向他,道“原来小舅父不成婚是因为有心爱的女子啊,我就说他一个相貌堂堂的官家子弟,为何就不愿娶妻生子,原来心里早就有人啦,给我说说,画像上的女子是谁?” 沐阳连翻了几个白眼,没好气道“天下长相相似之人何其多,你与太后年轻时,不就长得一样吗?” “我又不曾见过姨母年轻时,难道你见过?”明染环抱双手,挑着双眉仰面睨着他。 “没有。” “小舅父画像上的女子,你可识得?” 身后的岚灵忽然扯了扯明染的衣衫,小声道“郡主,您看拱桥上” 明染向河面方向迈了一步,目光越过面前的行人,看向拱桥上,一抹熟悉的身影立马映入她眼眸中,她惊愕地张了张嘴,“竹清” “那不是你的丫鬟吗?” “别说话。”明染冲着沐阳咬牙。 竹清走下拱桥,左右谨慎地看了看,低着头走到那名丫鬟身旁,两人并肩面向河面不知在说什么。 没过多久,她们转身往河面边的街道上走。 阳拉着明染的手腕,“为避免跟丢,染儿跟我一起,岚灵朝着那边街道跟去,如果察觉行踪被发现了,那么没被发现的继续跟上。” “是。”岚灵点头,加快脚步走了几步,很快隐没在人群中。 沐阳与明染悄悄摸摸跟在几丈外。 竹清与那名丫鬟走上拱桥,来到长街上。 街上人声沸鼎,熙熙攘攘的百姓闲散地漫步在道路中。两边是小贩摆的摊位,各种各样的胭脂水粉,笔墨纸画等,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 街上不少妇人牵着年幼的孩童,四处闲逛。 竹清与那名丫鬟突然停住,回头看了一眼,明染立马面向边上的摊位,随意拿起摊位上的胭脂。 “姑娘,我这胭脂可是上等货,价格也便宜,你看看这个。”小贩拿起另一盒递在她面前。 明染悄悄侧首去看竹清,一眼望去,街上并没她熟悉的身影。 她放下手里的胭脂,与沐阳对视一眼,两人快速拨来前面挡路的百姓,走到方才竹清停留回头的地方。 前前后后,四周张望都没有看到竹清与那名丫鬟。 “怎么办?”明染看向沐阳。 沐阳朝着周围的商铺察看,向前迈了两步,又回到明染身旁,压低声音道“先别打草惊蛇,也许岚灵跟上了,我们先离开这里,不能暴露。” “好。” 醉天楼的门前车水马车,众多停在街道边上的华丽马车,世家公子们一脸喜色往里面走。 方才那只烧鹅没能吃进嘴里,眼下两人都饥肠辘辘。 沐阳刚迈上石阶,门口领客的小二拦住了他,躬着身子赔笑道“这位公子对不住,今日客桌已订满,眼下已无空桌,请公子晚些时候再来吧。” “是吗?”明染走到门口,朝着小二不悦问道。 那名小二听见一道女声,堆起笑脸抬头,笑容凝固了一下,立马低下头,惊慌失色道“明小姐,不,不,凤华郡主,您请进,小的这就去给您腾出雅间来。” 明染摆摆手,“不必了,随便找张桌子就好。” 小二连连点头,领着两人往内寻桌。 明染嘴角含笑,对着沐阳调侃道“没想到吧,连个小二都不给你面子。” 沐阳扯了扯嘴角,淡淡一笑。 他平日多数在府中,有时候会替沐煦出城,去京郊的山上巡逻。 一年下来,绕城军中的事务都让他与沐煦忙不过来,哪有机会来这些地方消遣。 这段时日也是因为润王的事,他才在京城闲了下来。 虽然明染说随便找张桌子就好,但小二却并不敢这样做,领着两人往楼上走。 走上楼,小二推开房门,沐阳先一步进屋。 隔壁雅间的房门打开,里面走出一名风姿绰约的男子。 明染正欲迈步进屋,但还是忍不住侧首看了一眼隔壁走出来的男子。 。 第五十六章 审问竹清 四目相对下,明染清晰的看见男子眼眸中流露出来的惊艳。 他周身散发出不同寻常的贵气,一双凤眼含着轻佻的笑,薄唇微微上扬,毫不掩饰眼中的冷傲,挑眉看向她。 明染朝着男子上下打量一番,勾唇一笑,迈步进屋。 她若有所思坐在靠椅上,面前陆续摆了一桌的美味,她拿起铁筷夹起那道烧鹅腿,她偏了偏身子,道“你说,这世间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好看的男子?” 沐阳夹菜的手顿住,嘴角勾起,“你是在指我?” 明染收回思绪,翻个白眼,凑近他道“方才隔壁有一男子,那面容当真是风华绝代,重点是他那贵不可言的气度,令人折服。” “你没病吧?”沐阳摸了摸她额头。 明染摇头,“天朝难道有我没见过的贵族子弟?” 沐阳冷哼一声,夹起面前的肘子,“你没见过的,那可太多了。” “可我觉得他不是天朝人。”明染放下筷子,一脸认真看向沐阳。 沐阳埋着的头缓缓抬起,目光存疑,“当真。” 明染冷着脸,“你觉得我像说笑?” 她起身推开窗扇,正好看见底下街道旁停着一辆马车,那名男子一脚跨上马车,回头望着醉天楼雅间的窗棂,目光锁在明染面上。 明染身子一僵,用力将窗扇关上,坐回靠椅,道“难道有外邦的人入了京?” 沐阳拿起桌上的丝绢擦了擦嘴角,“润王的边疆大军赶回京城,如今的边疆只有数万兵马镇守,若外邦有人入了京也不稀奇。” “那不怕外邦攻进来了吗?” “谁敢?天朝是当世强国,江国是天朝的附属国,黎国,自然也还没有实力与天朝为敌。” 明染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脑海里依旧对那名男子的身份很是好奇。 “你的那名丫鬟,怎么会与路安伯府的丫鬟在一起?” 明染微微叹息,“那次狩猎我在林中迷路你可还记得?” “记得。” “我发现那日我的马,被人下了药,回府后仔细回想,觉得与竹清有关,后来我落水那次,出府前嘱咐她,说我一个时辰没回府就让她去告知母亲,却不想” 沐阳接过话来,道“却不想她根本没有去知会小姑母,才害得你没能尽早得到侯府的救援?” 明染抬眼点了点头,“那时安栩乔出了事,我又进了宫,就将她打发到了马厩,准备日后再细查她。” “若路安伯府的丫鬟是萧齐雅的人,你的那个丫鬟也定然是萧齐雅的人。” 话锋一转,沐阳又问道“你怎知萧齐雅没死?” 明染垂下眼眸,安静地看向沐阳,沉默许久才道“萧以宸告知的。” 沐阳若有所思道“那么此事就必然是真的,只是不知岚灵那丫头跟上没有?” 他叹了口气,又想起画像上的那名女子,暗想难道天底下,当真有长得如出一辙的人? 明染虽与太后相似,那是因为血脉相通。 不对,那名丫鬟会不会也跟画像上的女子有血脉关系? “染儿,那名丫鬟不会与画像上的女子有血脉关系吧?” 明染不耐问道“那画像上的女子,究竟是谁啊?” 沐阳微微犹豫,两年他见到那副画像时,看见画像的最下角提着“林白玥”三个字。 当时见沐之寒对那副画像,视若珍宝般抱在怀里,他当时就明白画上的女子就是沐之寒的心爱之人。 他后来查过,才知晓那名女子是林家大小姐。因为林家被抄,林白玥当然也无法幸免。 他低声道“林白玥,当年林家的大小姐。” 明染凑在他面前,“小舅父的心上人是林家人?” “嗯。” 明染咽了咽喉,“难怪小舅父不愿成亲,原来心上人已下黄泉。” “林白玥一家人已被斩首二十多年,路安伯府的丫鬟忽然顶着一张相似的面孔,这当中会有关系吗?” 明染勾了勾唇间,“萧齐雅不也是二十多年前就死了,可眼下还不是凭空出来了。” 她悠然从靠椅上起身,想着天色渐渐暗了,她也不想回宫,得差人进宫跟拂月说一声。 “我回侯府了。” 沐阳也跟着站起来,两人边说边往外走,没过多久便分路而行了。 明染回到侯府后,岚灵不久后也回来了。 今日她跟在街道巷子时,也跟丢了,不过,她回府后专门去了一趟马厩,竟然看见竹清已回府。 “郡主,先前您让奴婢调查竹清,前些时日发了月银后,奴婢跟着竹清出了府,她去城边街巷里的一间破屋,里面住了一名十来岁的小男孩,是竹清的弟弟。” 明染惊讶道“从未听她提起过啊。” “府中的名册记录,当年竹清入府自称是孤儿。” “竹清比你晚进府?” 岚灵点头,“奴婢是六岁进府,竹清是七岁,奴婢比她早一年。” 房中的烛火在明染眼眸中摇曳,她面色暗沉,冷道“将那小男孩带进府来,他若不从,便绑来。” 漆黑的夜空,乌云遮挡了明月,天际如被蒙上了一层黑布。 雪琉院内的房檐下,挂着几盏明灯,在风中荡漾。 院子正中间摆放着一张紫檀木雕莲花的靠椅,门口恭恭敬敬立着两名小厮,低着头挑着灯笼。 明染斜倚在靠椅上,一脸冰冷地看着跪在她面前的竹清。 竹清跪在地上的身子不断哆嗦,面上挂满了泪珠。 岚灵牵着一名男孩进院,走到明染面前。 竹清抬头看去,吓得一把扯过男孩,紧紧搂在怀里,声泪俱下道“别,别碰他。” 她将男孩的脸捂住,朝着明染磕头,“郡主,奴婢求您了,奴婢弟弟是无辜的,求您别伤害他,求求您,求求您” “他是无辜之人,那你呢?”明染冷眼看着她。 “奴婢奴婢有罪。” “那就说吧,你背后的人是谁?” 竹清浑身颤抖,嘴角张了张,又闭上,泪水却一直不停地滴落,抱着男孩的手,丝毫不曾松开过。 “怎么?不愿说?”明染的语气阴冷,目光如冰山之颠的寒,令人不敢靠近。 。 第五十七章 涅槃山庄 竹清看着明染冷漠的脸,连哭声都止住了。她抱着男孩跪在地上,低头抽泣。 院子里面静了下来,一阵大风卷来,让竹清冷的瑟瑟发抖,风虽冷,但她全身已冒汗。 明染不耐烦地坐直,手指向竹清怀里的男孩,“将他,手筋挑掉。” 竹清面色如土,瞪大了眼,将男孩直往怀里拢。 岚灵从锦靴里抽出匕首,锋利的刀刃泛着寒光,她上前一把夺过男孩,将他提在半空中。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男孩的手脚空中乱舞,嘴里不停地哭喊。 竹清爬到明染脚前,拉住她的裙摆,“郡主求求您放过奴婢弟弟,您一向宅心仁厚,求您放过他,求求您” 明染俯下身子看向竹清,眸子微冷,“就因为我仁慈,所以你就背叛我?” 竹清不停地摇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郡主的恩情奴婢不会忘记,求郡主放过奴婢弟弟。” 见她仍旧没打算开口,明染一脚踢开她,冷声道“还不动手?” 岚灵将男孩的身子放在地上,门口的小厮跑上前按住他的手脚,将他的胳膊露出来。 岚灵蹲在他身前,拿着手里的匕首就要刺上去。 竹清整个心都提起来了,立马大喊道“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 明染勾唇一笑,挥了挥手。 被放开的男孩,两步爬进竹清怀里,“姐姐” 竹清冲着男孩凄然苦笑,用力闭上眼,似乎下了决心,抹去泪水,道“奴婢五岁时父母双亡,留下了刚出世不久的弟弟,村子里的人欺辱奴婢,将奴婢家的粮食抢走,奴婢年幼,没有粮食根本没有办法活下去,就带着弟弟走出村子,想着能在外面寻到食物。” 她顿了顿,凄凉落泪,继续道“可外面的天地比起村子里的人,更加残暴,奴婢带着弟弟躲进破庙,被庙里的几个乞丐毒打,就在奴婢以为要被打死了的时候,庙里冲进来几名女子,将奴婢救下。” 她目光呆滞凝视着地面,犹豫了下,闭眼道“那几名女子将奴婢带回她们住的山庄,并且为奴婢治伤,在山庄里都是女子,不能养奴婢的弟弟,所以奴婢便带着弟弟离开了山庄,主上不忍,便安排奴婢进京,又让奴婢进入侯府。” “你主上是谁?” 竹清摇头,“奴婢只见过她一面,当时她蒙着面纱,所以并不知晓她真实身份,带奴婢去见她的那几名女子都唤她尔雅夫人。” 明染细声问道“你被带去的山庄在哪儿?” “边疆的涅槃山庄。” “路安伯府的丫鬟也是那山庄的人?” 竹清点了点头,“她叫馥霖。” “你们今日一起去见了谁?” “涅槃山庄的右使。” 明染蹲下身子,一脸不悦看向她,“你们说了什么?” 竹清放开男孩,对着明染重重地磕了个头,“两年前,右使进京,交给奴婢一项任务,让奴婢暗中害死您,奴婢屡次失手,今日右使是来责罚奴婢。” “为什么要我死?” 竹清狠狠摇头,“奴婢不知。” “馥霖呢?她接了什么任务?” “奴婢也不知。” 明染冷笑一声,坐回靠椅上,“所以你从进侯府就是为了取得信任来到我身边,以便谋害我?” 竹清羞愧地低下头,泪水不断滑落。 明染有些筋疲力尽,她无力地闭上眼,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看来两年前的落水,并不是意外。 岚灵低下身子,担忧问道“郡主?” 明染伸手扶住额头,另一只手挥了挥,缓了缓神,她睁开眼,居高临下睨着竹清,“你们今日在何处见的面?” “城西的宅子,是馥霖领着奴婢前去的,奴婢以前从来没有去过。” 明染相信竹清定然不知晓馥霖的任务,也相信竹清对这个涅槃山庄的了解并不多,毕竟她当年七岁就来了侯府,一个孩子,不管有多聪慧,涅槃山庄的人也不会让她知道的太多。 明染不禁犯了难,要如何不动声色的查出毒药的来源? 带人包围了那里?不行,包围那里不见得就能查出毒药。 抓了馥霖?可是抓了她,她也不一定会说什么,这样反而打草惊蛇。 明染冥思苦想,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郡主,奴婢罪不可赦,不求您宽恕,但奴婢弟弟是无辜之人,奴婢愿意以死谢罪,请郡主收留小弟,让他留在侯府,若将他放出去,奴婢旧主定不会放过他,请郡主发发善心,留下奴婢弟弟,这样奴婢就死而无憾了,请郡主成全。” 竹清俯身,将头磕在地面,久久不起身。 明染看了一眼她一旁的男孩,眼神透出怯懦与惶恐。 “你可愿将功赎罪?” 竹清抬起头看向明染,目光不解。 明染嘴角讥讽十足,道“你若死了,你弟弟在侯府长大后,岂不是又要找我报仇?” 竹清侧首看向男孩,又看向明染,目光渐渐失去希望,“可奴婢弟弟是无辜的啊。” “我说了,让你将功赎罪。” “奴婢能做什么?” 明染蹲在身子,在她耳边小声道“你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将你们今日见面的地方告诉岚灵。” 她站起身来背对竹清,拂了拂衣裙,“既然生活贫苦,你弟弟日后就留在侯府。” 听起来像是可怜男孩无处可去,但又像是为了留着他,牵制住竹清。 言毕,她大步朝着房内走去,一进屋就斜倚在软榻上,双目紧闭。 今日真的很倦。 院子里的动静渐渐没了,没过多久岚灵走进屋,见明染倚在软榻上闭目养神,拿过锦绵被替她盖上,熄了房中的烛火后,走到房门口欲要将房门合上。 “几更了?” 岚灵关门的手顿住,提着脚步往内走,“回郡主,三更了。” 明染用力睁开眼,坐起身来,“竹清可交代了地点?” “交代了,城西的晚春楼后面。” “晚春楼?” 岚灵低头微微犹豫,道“京城有名的青楼。” 明染咧唇一笑。 竹清说涅槃山庄都是女子,那么这青楼,应该脱不了关系吧? 她立马起身,似乎浑身突然有了劲,笑道“走吧,去晚春楼瞧瞧。” 。 第五十八章 晚春楼 荣国公府的府邸上方,响起一阵悠长的哨声,寂静的大门口,侧门突然打开,沐阳一脸困意走出来。 明染见他出来,立马从旁边的树上跳下来,落在他身后。 沐阳转身,打了个哈欠,“凤华郡主,原来你说的暗哨就为了半夜叫我出来?” 明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当然不是,你得陪我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明染不怀好意地看着他,“到了就知晓了,走吧。” 一条幽静的街道,车轱辘压在路上的声音作响,马车一路往里面而去,远远就听见了前面的嘈杂声与笑声,漆黑的街道也渐渐有了光亮。 三五成群的女子站在门口,浓妆艳抹,身姿妖娆,喜眉笑眼迎接着陆续走进的男子。 有的男子抱着女子出来,也有人才刚进去,门口的女子一把上前搂住男子就往里走。 此刻已是三更,晚春楼却依旧灯火辉煌,足以可见这里的生意有多好。 明染拽着沐阳一路走。 沐阳小声道“你查什么非得来青楼?就算真的与涅槃山庄有关,但你进去能查到什么?” 一路上,明染已将今日竹清所言全部告知给了沐阳。 “我不是说了,我怀疑这个青楼是涅槃山庄的产业。” “你若想知晓是谁的产业,明日我让四伯父查查就好。” 明染恼了,放开他衣袖,“若不亲自进去查,怎能有线索?” 沐阳见她生气,皱着眉头小声道“可你是女子啊,怎能进这种地方?” 明染仰头一笑,“我现在是你的随从,走啦。” 她拉着他走到晚春楼门口不远处,替他拍了拍褶皱的裙摆,端详着他面容,“你别这样一本正经的,我们可是来花天酒地的,所以,笑一笑?” 沐阳僵硬地扬起嘴角,明染满意地点了点头。 整理好情绪,两人迈步往门口走去。 一位老鸨舞动着手里的丝绢迎上来,拉过沐阳的衣袖,笑着打趣道“这位公子好俊啊,是初次来这晚春楼吧,我给公子安排一位体贴的姑娘可好?” 沐阳轻咳了一声,递给老鸨一锭金子,“本公子初次前来,先进去瞧瞧。” 老鸨接过金子,笑得面容扭曲,“好嘞,公子进去随便看,若是看中哪个姑娘,就告诉我一声,我定给公子好生安排。” 沐阳笑了笑,立马往里面走。 明染一身小厮装扮,将头低的不能再低,顺利跟着他进了晚春楼。 金碧辉煌的大堂,歌舞升平,莺莺燕燕的女子四处走动,老少男子随处可见。 舞台上,身着暴露女子在中间翩翩起舞,面容被面纱半遮,媚眼含羞朝着舞台四周环顾。 台上歌舞助兴,台下的男子喝声四起,纷纷拍着桌子想要将台上身姿妩媚的女子拢进怀里。 沐阳与明染到了晚春楼的楼上,一间由红纱围起的房间,但撩开红纱就能走到隔壁房间,两边的声音都能听到,没有房门。 一张长桌几,两名女子端着酒水过来,转身就往沐阳身上靠。 沐阳推了推,又挨不过女子的热情,被两名女子左右推搡着。 明染悄无声息从身后退去,转身往外走。 一条很长的楼道,不少女子的笑声传出,楼上宾客满座,姑娘们都坐在男子身旁,这条楼道虽笑声不断,廊道上却看不见人。 明染低着头往最里面走,偶尔会朝着侧边的桌上扫上一眼。 突然有一桌前的人,让她定眼看去。 男子双手往后,撑在地上,身子半躺在地毡上,嘴角勾着邪魅的轻笑,看着面前使劲浑身解数勾引他的女子。 似乎感受到有人看他,他慵懒地侧首扫了一眼,嘴角的笑意逐渐加深。 完了,是白日在醉天楼见到的男子,明染慌地低下头,快步朝前走。 “让他来给本公子倒酒。” 听到这话,明染的脚步更加慌乱,毫不回头地往前走。 身后跑来两名男子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冷酷至极的声音道“去给我家公子倒酒。” 明染充耳不闻,绕开挡在她面前的手,男子又跨了一步,再次挡住了她。 散漫的脚步声从身后而来,男子走到明染面前,微微低下身子,凑在她耳边,调笑道“你若不来给本公子倒酒,本公子就将你是女子的身份喊出来。” 明染勃然变色,横眉立目瞪着他,咬牙切齿道“卑鄙。” 男子不怒反笑,“本公子就是这么卑鄙。” 明染无计可施,只得跟在他身后往他的房间走去。她心中不由暗骂,真衰,还未找到丁点线索就被人逮住了把柄。 男子回到房里,坐到桌上,朝着房中女子的面颊摸了一把,“你下去吧。” 女子不情愿,嘟囔着嘴,撒娇道“夜逸公子,奴家不走。” 娇媚酥骨的声音,听得明染全身发麻。 夜逸眼眸瞥向明染,目光若有似无地从她身上扫过,又转眸看向他身前的女子,面容沉了下来,挑眉道“出去。” 女子被他突然冷下来的面容吓住,立马起身行了个礼,乖乖地走了出去。 夜逸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明染,凑到她面前,玩味地打量着她,嬉笑道“说吧,你乔装成随从来晚春楼做何?” 明染仰面与他对视,狠狠剜了他一眼,“关你何事?” 夜逸抿笑,“我是这晚春楼的老顾客,或许你想知道的东西,本公子就知晓,你说说看,本公子看看能不能帮你。” 明染才不相信他有这么好心,想要推开他挡在她面前的身子,用尽全力推他,他却越发凑近了。 他凑到明染耳边,低沉的嗓音,道“你若不说,本公子就请老鸨来帮你,看看老鸨知不知你想要找什么?” 他转身就要离开。 若老鸨一来,在这明亮的灯火下,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女子,肯定立马就会将她轰出去。 明染急忙拉住他衣袖,他得意回头,笑容魅惑。 她松开他衣袖,酝酿了下情绪,眼底渐渐水光粼粼,哽咽道“小女子是想进来学晚春楼姑娘们的风情万种,我夫君已经许久不进我房里了,整夜都是在府里的狐媚子房里,为了挽留住夫君的心,所以就想来晚春楼学上一二。” 她可怜巴巴地眨着水波潋滟的双眼看着他。 夜逸的心慢了一拍,看着她的面容不禁失了神。 很快,他嘴角勾起不羁的笑,又忍不住大笑起来。 果然,女子说起谎来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尤其是绝色女子。 。 第五十九章 再相遇 夜逸长臂一伸将明染拉到身前,一把揽过她不盈一握的腰,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凑到她唇边,轻柔的声音道“你这样的美貌,竟都留不住你夫君?” 他越来越凑近,近到能看清她吹弹可破,毫无瑕疵的肌肤,高挺的鼻尖已经触到了她的鼻尖前,眼眸含着勾人心魄的笑,欲要吻上她。 明染挣脱不掉他的手,只能一手伸手捂住面容,另一只手使劲敲打着他胸口。 “死泼皮,放开我。”她的声音微微有丝恐慌,但更多的是厌恶。 夜逸勾唇一笑,放开她。 明染伸腿就要踢上去,被他一个侧身,躲过了。 她又追了两步,再次挥拳。夜逸一把捏住她挥过来的手,“姑娘难道真想要被本公子一亲芳泽?” 他笑着拉过她,准备将她拉进怀里。 明染不得已放弃,用力甩开了他,怒气冲冲,拔腿就要往外走。 房内的两名男子又拦住了她。 她回头,眼底喷火看向夜逸。 他一脸悠闲坐在地毡上,看着欢声笑语的楼下,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 明染怒极,大步走到他身旁盘膝坐下,怒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夜逸浅笑不语,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明染静静看了他半晌,“你不是天朝人?” 夜逸挑了下眉,转身看向她,淡淡问道“何以见得?” 明染收回目光,看着楼下舞台上正在跳舞的女子,道“天朝没有像你这般妖娆的男子。” “你是说我像女子?” 明染清浅一笑,扭头看向他,道“不明显吗?” 这一次,明染躲闪不及,被夜逸一把扯过,狠狠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他扬起满足的微笑,“还像女子吗?” 明染慌忙用手擦拭他亲过的地方,尖叫一声,挥拳用力捶打他,先是用手,后来拳脚并用。 夜逸任由她的拳脚落在他身上,良久后,他喊道“凤华郡主。” 明染惊讶地停住动作,目光不解看着他。 “你居然知晓我的身份?” “在醉天楼见到郡主时,惊为天人,就找小二打探了一番。” 他目光炯炯看着她,嘴角笑意不减。 “那你还敢轻薄本郡主?”明染拿起桌上的酒杯,将杯里的酒泼到他脸上。 他漫不经心用衣袖将脸上的酒水擦去,“郡主若是从了我,想要找的东西,我可以帮你。” 明染双眼微眯,认真地看着他,凝视他许久,她讥笑道“知晓本郡主的身份还敢让本郡主从了你,看来公子来头不小啊。” 夜逸莞尔一笑,看着明染正色道“我对郡主一见倾心,纵使身份低微,也愿意为郡主赴汤蹈火。” 话里一半玩味,一半意味不明。 “那你倒是说看看你的身份?” 夜逸笑着凑近她,明染连连往后退。 “郡主日后自会知晓。” 明染咬牙道“滚。” “郡主想要的东西,这晚春楼没有,若郡主答应在下,在下两日之内就替郡主寻来。” “你清楚我要找什么?” 夜逸勾唇笑道“郡主想要的东西,在下当然会放在心上。” 明染心底不由对他重视起来,这个夜逸绝非常人,他身上的气度,语气里的桀骜,都不可能是一般的世家公子。 “那本郡主就等着。” 说完她就起身,大步往外走,门口的男子,正要拦住她。 “滚开。”她一声厉吼震慑住了两人,直接拂袖而去。 夜逸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嘴角咧开,眼眸泛出光芒。 没想到,会是在这里与她打上交道。 他低头轻笑出声,心间慢慢化开。 明染回到房内,看见沐阳正在被灌酒。 “两位姑娘,我家公子不胜酒力,还请姑娘手下留情。” 她低头走上前,从怀里摸出一锭银两,摊在手上。 两名女子对视一眼,笑着起身,一名女子接过她手里的银两,扭动了一下腰肢,用手绢掩唇,笑道“早说公子不能喝就不让他喝了。” 明染将头埋的更低,“姑娘说的是。” 两名女子笑了笑,一脸无辜走了出去。 沐阳面容通红,一身酒气,闭着眼,撑手扶着额头。 明染坐到他一旁犯了难,他这副模样,还能回去吗? 她拍了拍他的脸颊,“沐阳,沐阳。” 沐阳吧唧了两下嘴,双眼微微睁了一点,又无力闭上,傻笑道“喝啊,再喝啊。” 明染无奈趴在桌上,脑海里想着还要不要去后院,据岚灵说,这后院旁边的宅子,就是涅槃山庄右使的所在之地。 她没有身手,当然不可能会顺利找到路,但她还是想要去这后院察看一番。 夜逸方才说,她要的东西,这里没有,他难道真的清楚她要找什么? 明染满脸犹豫,一看到沐阳的模样,只得放弃了。 她起身,将沐阳的手搭在肩上,扶着他往外走。刚走两步,脚下一软,两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她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沐阳躺在地上的身子犯愁。 门口停着一双白底黑锦步履,往上是一袭墨红华服。再往上,一张邪魅俊颜勾着唇角,笑看着她,道“需要替你搭把手吗?” 明染恨了他一眼,侧过身子不愿看见他,冷道“不必。” 夜逸领着身后的随从,笑着朝楼下走了。 见门口没了动静,明染拿起桌上的酒,倒在了沐阳脸上。 “谁,谁?”他捂住口鼻,坐起身来,看见明染直直站在他面前,忽地又平躺在地。 “你起来啊,回去了。”明染拽起他的胳膊往上拉。 沐阳拂开她的手,“让我躺会儿。” “让你来帮忙,你倒好,什么都没查到,两杯就倒。” 明染瘫坐在地,闷头抱怨。 “谁说我没没查到?”他闭着双眼坐起来。 明染一听,来了精神,凑近他问道“那你问到了什么?” 沐阳乐呵呵笑着,神秘兮兮道“回去再告诉你。” “那你也要回得去啊?” “我这就起来。”说着,他就微微睁开眼,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还没站直,又倒下了。 明染叹了口气,起身将手伸到他面前。 他露出傻里傻气的笑容,握住了她的手。 明染搀扶着他,一路跌跌撞撞往楼下走。 。 第六十章 夜里再探 夜色微凉,轻风徐徐。 沐阳被明染拖着刚出了晚春楼,便被轻风吹的打了个激灵,如转瞬间清醒过来般。 他将摇摇欲坠的身子立直,不解问道“我们怎么出来了?” 明染瞥了他一眼,见他已恢复了不少,放开他衣袖,“难道还在里面,让如花似玉的姑娘陪你一醉方休?” “可我”还有许多话没有问。 “你可问出些什么来?” 沐阳回头朝着身后的晚春楼警惕看去,见门口的姑娘差不多已经进去了,不少男子陆续往外走。 远处能够听见鸣锣声,已经四更了,晚春楼也已开始闭门谢客。 他放下心来,凑近明染,道“今日灌我酒的那两名女子,不是晚春楼的正牌,里面的正牌都是由别处培训好的姑娘,然后引进晚春楼里面,而这些算不得正牌的姑娘,都是些穷苦人家卖进去的女子,她们登不了台,只能在里面陪着进去的男子喝酒。” “那些正牌会不会是涅槃山庄的女子?” 沐阳点头赞同,“我也如此认为。” “若涅槃山庄是萧齐雅建立的,那么她的目的是什么?”她侧首看向沐阳。 沐阳摇头,问道“你查到了什么?” 明染一时语塞,不愿提起轻薄了她的夜逸,“后院有人看守,没能进得去。” 她眼神不自然地闪了闪,又道“回府吧,我倦了,看看明日岚灵可有收获。” “好。”沐阳点头同意,他今夜本来都躺上榻了,突然听见府外的哨声,他知晓那独一无二的哨声是安栩乔教会明染的,不得已,他只得起身出府,却不想她竟然是让他来青楼,若一早知晓,任她在外面吹到嗓子嘶哑,他也不会出来。 明染又想起什么,“对了,你可听过夜逸这个名?” 沐阳凝神想了想,很快摇头,“未曾,怎么了?” “没,没什么。”明染低下头。 见她反应有些不自然,沐阳皱了皱眉,低下身子打量她。 “你撒谎。” 明染不耐烦了,挥了挥手,“爱信不信。” 沐阳撇撇嘴,看着脚下的路,与她并肩往前走,“我今日回府去四伯父房里找到那副画,那名丫鬟真的与画上的林白玥一模一样。” “林家二十多年前就举家被斩首,不可能会有遗孤啊,何况她看起来与我一般大,年龄也就在十五六岁,不可能会与林家有关系啊。” 沐阳淡淡道“许是我想多了。” 明染拍了拍他肩膀,调侃道“你身上,有女人味了。” 沐阳立马撩起衣袖,左右嗅了嗅。 明染见他那紧张的模样,不由低头轻笑,随后大步跑了起来,“我就先回府了。” 说完,便自行往宁远侯府方向跑。 沐阳抬头,抱怨道“没良心的丫头。” 笑着跟在她身后,一路将她送回府。 一回到侯府,明染便直接躺上榻,很快便入了梦。 翌日刚起来,明染便接到了沐阳的小纸条。 原来绕城军已整顿完毕,他与沐煦要率军回岗了,因来不及见面,只能匆匆留了张纸条让小厮送来了侯府,并且嘱咐她,要以自身安危为重。 看完纸条,明染轻轻叹了口气,眼下少了一个帮手,调查起来就会增添不少难度。 明染坐在房内,想起来了云荷,那个保护她,懂她的丫鬟。她是孤儿,自幼在侯府长大,如今死后被葬在了郊外的林子。 明染正想着何时去看看她,岚灵迈步进屋,走到她面前。 “郡主。” “昨夜可探出了什么?”明染将手里的茶盏端起,仰头喝下一口。 “昨夜奴婢进了晚春楼后面的宅子,在里面四处看了看,发现了一间药材房,里面有很多药材与瓶罐,奴婢打来罐布闻了闻,发现都是些很刺鼻的味道,后来,隔壁房间似乎有人起身,奴婢就从房里出来了。” “没人发现吧?” 岚灵摇了摇头,“没有。” 明染轻声道“太后中的毒,无色无味,你闻到的却是很浓烈的药味,所以应该不是。” 岚灵回想道“那房间里面太多东西,夜里漆黑,奴婢也不敢再往里走。” “看来,今夜得再去一趟。”明染若有所思道。 “好,奴婢今夜再行动。” 明染起身,朝着她浅浅笑道“我今夜随你同去。” 岚灵慌忙摇头,“不可啊,郡主,那宅子虽然守卫松懈,但奴婢能感觉出来,那里似乎有不少机关。” 明染想了想,她是很想亲自去查,但岚灵的话不无道理,她不能忙帮不上,却去添乱。 “我在宅子外面等你,若让我在府里等,我会如坐针毡,若是没有发现无无色无味的药物,就撤退,我再另想法子。” 说完她就走了出去,朝着海棠院而去,她只是暂时回府,宫里那里又得派人去通知拂月。 太后身边只有朱姑姑,若不留拂月一起照料,她真的放心不下。 毕竟,萧以谦是太后养子,而柳太妃对太后也只是表面恭敬,暗地里谁清楚她有没有歹念。 宁远侯正陪着明夫人用早饭,近几日,府里都在为大少爷明湛的事忧心,也就没人在意明染昨夜的出府。 她对着两人行了礼,就坐上了桌,端起鸡肉粥食用。 “爹,大哥那里怎么样了?”她包着一口热粥,却吐词清晰。 宁远侯放下手里的银筷,重重叹气,“圣上没有表态,大理寺的人也不放人,眼下没有任何罪证,就这样干耗着。” “那没有罪证迟早会放人啊。” 宁远侯意味深长看了明染一眼,“就怕皇上是在等为父表态,想让岳父准你嫁入宫,所以才不露声色。” 明染与明夫人相视一眼,她无精打采道“若真是这样,我就嫁呗。” 明夫人也放下筷子,摸着明染的头,哀叹一声,“若等润王的党羽清理干净,皇上还是执意如此,就只能委屈染儿了。” 明染苦笑着点了点头。 眼下皇上也许是没空处理侯府的事,若等他一闲下来,就更有心思筹划此事,他若真心要对付侯府,就算身后有沐家,也是无济于事,因为侯府不能让沐家跟着受连累。 既然将明染嫁进宫就能避免这一切,那就顺了圣心吧。 明染的幸福固然重要,但也不能不顾及侯府满门,世代尊荣,绝不能在这一代断送。 。 第六十一章 想要的东西 明染换上一身简洁大方的锦衣,头发被高束,没有梳发髻。 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她与岚灵迈步出府。 府邸门口的士兵依旧守在这座大院周围,为首的侍卫看见明染出府,并不阻拦,只恭敬地行礼。 明染却觉得他们碍眼至极,并没有给好脸色。 穿过热闹非凡的晚春楼大门,明染与岚灵从旁边的巷子,一直走到了最里面,岚灵纵身一跃,跃起落在了宅子的高墙上,又飞身旋转,消失了身影。 明染靠着墙角蹲下,看着路过巷子口往晚春楼走去的男子。 这条巷子漆黑,站在黑暗里,可以清晰地看见往外来往的人。 嘈杂之声,响彻整个巷子。 明染无奈,只得站在原地,靠在身后的高墙上。 不知过了多久,一名男子偏偏倒倒往巷子里面走,只见他扶住墙,似在作呕。 明染嫌弃地皱了皱眉,往里面再走了几步。 男子听见黑暗中有细碎的脚步声,抬头定眼看去。 他迈着缓慢的步伐,双眼直直看着微微晃动过的影子。他用劲甩了甩头,快步冲上前,一把抓住明染,“你是谁?跟踪本少爷?” “去你的。”明染一脚踢到他身上。 男子身子一个不稳,跌倒在地。 明染见状赶紧往外走,很快被爬起来的男子抓住,“还是个女子?敢踢本少爷?来来来,让本少爷瞧瞧?” 刺鼻难闻的酒气,熏得明染掩鼻皱眉。 “放开。” 她用力挣脱,奈何男子力气竟惊人的大。 他将明染强行按到墙上,双手撑在她肩膀上,将她头上的发簪拔掉,借着晚春楼门口烛火的影子,看向明染。 “还是个大美人,哈哈。”说着他就要凑上去亲她。 明染立马抱头蹲下,正要再次去踢他时,从天而降一抹黑影,抓起男子就踢到了巷子最里面,传出几声惨叫,男子停止了挣扎,黑影一晃而过,瞬间无影无踪。 明染惊愕抬头,巷子里,陷入平静。 那名醉酒男子倒在地上,一团黑影。 一道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明染看去。 只见夜逸大步走到明染面前,将她拉起身来,“你还好吧?” “是你救了我?” 夜逸目光流露出不解,他向巷子里面倒在地上的黑影扫了一眼,他双眼微眯,凝视了半刻。 方才他的手下说在晚春楼外面看见了明染,他就下楼来瞧瞧,方才听见巷子里的动静,他本想着冲进来英雄救美,却不想进来就没了动静。 他勾唇一笑,“凤华郡主出门都没人保护的吗?” 他是在试探,救她的人,到底是不是她的人? “多谢相救。”明染淡淡道。 夜逸笑容加深,“凤华郡主就这样道谢?” “那你还要怎样?你为何知晓我在此处?你在跟踪我?” 夜逸仰天轻笑,随后又低下头凑近她,用暧昧的语气,道“我可是救了郡主啊。” 明染冷笑道“多谢了,夜逸公子。” 说完她就转身要往外走,方才的事,让她心情低落到极点,恨不得立马这个巷子。 夜逸快步跟上明染,拉过她的手,在她手里放了一只小瓷瓶。 明染顿住脚步,低头看着手里的瓷瓶,心中一紧,“这是什么?” 夜逸继续往外走,不曾回头说道“当然郡主想要的东西。” 明染有些不敢相信,“我凭什么信你?” 夜逸已经走出了巷子的身子,突然回头,邪魅一笑,“我怎敢对郡主做假,为了你,我也不可能骗你。”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先前他让明染从了她,就替她找出她想要的东西。而眼下,这东西若真是明染找的东西,那么明染就该兑现承诺,成为他的人。 明染鄙夷地瞅了他一眼,“是真是假,谁知道呢?” 她一脸不屑从他面前越过,街道上的风,吹起她散落的秀发,发丝吹扬在夜逸脸上,他闭眼嗅着秀发散发出来的花香味,竟他心中荡起涟漪。 他含笑目送着那抹倔强又满脸傲气的女子。 若将她娶回去,该是很有趣吧。 他目光渐渐泛出光芒,嘴角的笑意加深,直达入眼底。 那抹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他转身回到晚春楼。 迈步走到楼上,房里坐着一名女子,身段婀娜,面容妩媚,身上散发出妖娆气息。 她就是晚春楼的头牌,暮烟。 见夜逸走近,她立马起身拱手行礼,“殿下。” 夜逸走到她面前坐下,靠上靠椅,问道“查的怎么样了?” 暮烟低头,坐到他身旁,扬起嘴角,笑道“殿下,这凤华郡主可是天朝皇帝钦定的皇后,为了她,天朝皇帝不仅得罪了侯府,还没给荣国公府脸面,似乎不娶她,就不会立后。” 夜沉端起桌上的酒杯,放在鼻下闻了闻,勾着唇,“萧以谦如此看重她?” 暮烟身子往他身上靠了靠,抿笑道“他与凤华郡主可是青梅竹马,情谊自然不同。” 夜逸侧首看向她,眼眸扫了一下她靠近的身子。 暮烟会意,识趣地将身子坐正,“殿下,您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她身份贵重,又有一副倾世容貌,本宫看上她,难道很稀奇?”他眼眸淡淡瞥下,脑海里浮现出明染的面容。 暮烟脸色瞬间不好看了,那句身份贵重,刺痛了她。 夜逸抬头,“文贵妃的十公主,可及笄了?” “已满十五。” “派人休书,让父皇准十公主和亲天朝。” 暮烟惊讶不已,“殿下,和亲之事非同小可啊。” 夜逸目光隐晦,勾唇一笑,势在必得的语气道“本宫倒看看,她会是天朝的皇后,还是本宫的太子妃?” 先前天朝皇帝的登基大典,黎国当时只派了使者前来道贺,多少有些不够诚意。下个月便是天朝皇帝登基三年的典礼,黎国皇帝便打算让黎国太子前来道贺。 夜逸不愿路上太赶,便提前来了。 他又看向暮烟,沉下面色,不悦道“萧齐雅可有新动作?” 暮烟盯着他顿了顿,很快回道“没有。” “她要复仇,本宫不管,但日后与明染有关之事,都先禀报本宫。” 暮烟点头,“是,殿下。” 她心中不由暗自猜想,或许天朝的凤华郡主对殿下有用,看来得劝萧齐雅不能再暗害她了。 。 第六十二章 解药 明染醒来发现已经正午,匆匆忙忙起身,想着尽快将手里的东西拿进宫让无非检验。 “怎么昨夜睡得这么沉?”她喃喃自问,轻轻敲了敲后脑,吩咐丫鬟传来了岚灵。 梳妆齐整后,她屏退了梳妆的丫鬟,只留下了岚灵。 “你昨夜几时回来的?”明染走到软榻前,拿起方桌上的瓷瓶。 岚灵跨了两步,走到她身旁,小声道“郡主,昨夜晚春楼后面的巷子来了官兵,当时宅子里面的人都被惊醒,奴婢立马就出来了,什么都没查到。” 明染挑眉,立马转身问道“官兵?为何?” “昨夜不便留在原地,奴婢今早就去打探了,有一人死在巷子里面,原来御史大夫的幼子,今早晚春楼附近都被围了起来。” “他竟死了?” 听见此话,岚灵大惊失色,“郡主,难怪与您有关?” 御史大夫洪建虽然不是勋贵世家,但也是朝廷三品大员,何况洪建监察百官,侯府眼下尚有罪名在查证当中,若是得罪了他,百害而无一利。 “虽然不是我杀的,但他的确因我而死。” 岚灵面露慌色,“郡主,可有人看见?” 明染回想昨夜情形,“昨夜他轻薄于我,当时我被人救下,我蹲在墙角再起身时,救我的人已没了踪影,然后救我的那人的主子进来了,我与他说了两句就走了,所以当时应该没有外人瞧见。” 岚灵镇定下来,“只要无人看见,奴婢就能处理。” 明染起身,“我进宫了,这件事情交给你了。” “郡主放心,此事本就与您无关,就算真的被人查出来,那也是救您的那个人所为,所以您无须顾虑。” “岚灵,那个人救了我,任何情况下,不得出卖他。”她义正严辞道。 说完大步出了雪琉院,挑了匹马,径直入了皇宫。 见明染走进惠永宫,门口的拂月立马迎了上去,小声道“郡主,宸王找到了毒药的来源,无非先生正在配制解药。” 明染的脚步一顿,捏紧了手里的瓷瓶,“他找到了毒药?” 拂月点头笑了笑,“宸王今日一早就拿进宫来了,眼下皇上与宸王都在里面等着无非先生配出解药来。” 明染快步跑到门口,房门紧闭,她轻轻推开走进。 萧以谦与萧以宸同时转身看向她。 而另一间内阁,摆满了药材,各种各样的药材,看得明染眼花缭乱。 无非埋首拿着药材,闻了闻,然后交给身旁的太医研磨。 明染转身关上房门,朝着萧以谦行了个礼,直接走向无非。 她将手里的瓷瓶放在无非面前,“无非先生,可否看看这瓶里的东西?” 无非接过瓷瓶,打开塞布低头嗅了嗅,很快他面色变得凝重,转身将瓷瓶里面的东西倒出一点,如水般清澈的药水。 无非抬头,“刘太医,你也来瞧瞧。” 刘太医绕过面前堆放药材的大桌,他朝着明染点了点头,站到无非身旁,两人低着头专研。 明染迈步走出,来到太后的内阁。 萧以谦坐上了软榻,萧以宸站在一旁。 “皇上。”明染轻施一礼,然后立身在他面前。 “这两日去找解药了?” “是。” 萧以谦点了点头,起身道“既然你回来了,你就守着太后吧。” “是。” 萧以谦走到她身前,朝着她勾唇一笑,随后转身离去。 萧以宸在转身之际,不着痕迹地看了明染一眼,立马跟着萧以谦出了房。 御书房内,萧以谦走到龙案后,坐上靠椅,拿起桌上的奏折。 萧以宸走到萧以谦面前,低下头,道“皇兄,臣弟昨夜,误杀了一人。” 昨夜他在涅槃山庄右使的房里,偷出了毒药,刚跃上高墙,便看见巷子里有喊声,那声音他一听便知是明染,他心中一片杂乱,来不及多想,跳到巷子里便将那个轻薄明染的男子抓起来,塞到墙角就是一顿暴揍。 因为暴怒,未曾注意手上的分寸,很快他就知道,那个男子死了。 他正欲转身去看明染,才发现明染身边的无影,那是萧以谦派在她身边的暗卫,方才情急之下,他竟忘了无影一直在明染身边的事,就算他不出手相救,无影也会现身救她。 所以他转身一跃,就离去了,今早才听说死的那人,是御史大夫洪建之子,他倒不是怕那洪建,而是他昨夜控制不住情绪,将人打死之事。无影势必会将此事禀报给萧以谦,所以他只得自己先说出来,这样萧以谦许才不会想太多。 “误杀?谁?” “回皇兄,昨夜臣弟拿到毒药后出来,发现明染在巷子里被人轻薄,所以臣弟就上前将那人打了一顿,却不想,他身子不经打,两下便没了气息。” 萧以谦挑眉轻笑,“染儿被人轻薄?那人的确该死,没什么好说的。” “臣弟今早才知,他是洪建的幼子。” “洪建?”萧以谦起身,又道“凤华郡主也是他儿子可以肖想的?轻薄郡主,朕不治他洪府的罪,他难道还想拿着此事纠缠不休?” 他越说越动怒,将手里的奏折重重地扔到龙案上,他一挥手,“死了就死了吧,朕自会处理。” 萧以宸点头,“多谢皇兄。” 萧以谦缓和了面色,对着他柔声道“该朕谢你昨夜护下了染儿。” 萧以宸面色僵了僵,很快恢复过来,“明染也是臣弟之妹,臣弟自不会袖手旁观。” 萧以谦意味深长笑起来,拿起一道折子递在他面前,“黎国休书,下个月的典礼,他们的太子要亲自前来道贺。” 萧以宸接过折子,低头阅览上面的内容,“先前您的登基大典,黎国就只派了使者前来,这次是登基三年的庆典,他们派当国太子前来也实属应当。” 萧以谦笑着坐下,“先前朕本想典礼从简,眼下看来要大操大办了。” 萧以宸将折子放回龙案。 李世海急匆匆走进来,“皇上,惠永宫传来消息,太后服下解药了。” 萧以谦慌忙起身,与萧以宸立马往惠永宫赶去。 。 第六十三章 太后醒来 明染坐在太后的榻边,脑海里回想起无非方才的话。 他说,太后服下解药后,他替太后查了脉,虽体内毒素已清,但五脏六腑均已受损,就算醒来,也只剩不到三年的时日。 明染的心瞬间慌了,面上泪水一滴滴滑落,看着太后皮包骨的面容哭泣。 萧以谦与萧以宸赶到时,她都未曾察觉。 “不是说太后已服下解药?你为何这般伤心?”萧以谦一进屋就听见了抽泣声,急忙大步走到榻边。 明染伸手拭去眼泪,抿了抿唇,回头淡淡笑道“我这是喜极而泣。” 萧以谦伸手想要替她拭去挂在下巴的泪水,明染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他的手顿在空中,很久才收回。 房中一时噤若寒蝉。 他低下暗沉的面容,看向太后,“母后为何还未醒?” 刘太医走上两步,道“太后昏睡太久,解药下去并没有那么快见效,但太后体内毒素已清,相信今日便能醒来。” 萧以谦叹了口气,“苦了母后。”他随即转身,看向萧以宸,“将晚春楼的人全部关押,包括后面宅子里的人。” “是。”萧以宸点头,朝着榻上看了眼太后,转身离去。 萧以谦走向软榻坐下,朝着明染问道“无非说解药是你带进来的,你从何处得来的?” 明染慢慢走过去,原来他们已经查到了晚春楼,看来他们知道的更多,该如何解释解药的来源呢? “我如果说,是素不相识的人交给我的,皇上您信吗?” 她本想说是在晚春楼后面的宅子里盗来的,但又想到洪建之子,若这样一说,万一被人联想到一起,对她无利。 萧以谦讳莫如深的目光看向她,他当然知晓昨夜她身边出现一名陌生男子,他真正想知晓的是那男子是何人? 无影昨晚已将她在宫外的行踪禀报,她与沐阳出入青楼,她的丫鬟潜入晚春楼后面的宅子,还有,最让他放在心上的,便是莫名出现的那名男子,连无影都查不到男子的行踪与身份。 萧以谦拿不准明染是在隐瞒那男子,还是真的不知男子的身份,他目光温柔,轻轻一笑,道“朕当然相信你。” “太后,您醒了。”朱姑姑惊喜喊道。 明染猛然回头,大步走向榻边。 太后的双眼微微半睁,看见明染,她忽地扬起一笑,抬手伸向明染。 明染鼻子一酸,握住太后的手,趴到太后的胸前,“姨母。” 太后轻轻抚摸着明染的头,“傻丫头。” 萧以谦也走到榻边,躬着身子,“母后。” “谦儿也在啊,染儿别哭了,让姨母瞧瞧你?” 明染抬起头,拿过靠枕枕太后身后。 太后缓缓坐直身子,朱姑姑端上清粥递给明染。 明染接过玉石白碗,舀起一勺白粥放在唇边吹了吹,送到太后唇边,“姨母刚醒来身子还太虚,先用点粥。” 太后双眼含笑看着明染,又看了一眼萧以谦,“哀家昏睡了多久?” 萧以谦回道“快一月了。” 太后怔了怔,她在梦里仿佛没这么久,却不想快一月了,不由感慨道“让你们担忧了。” “母后能醒来,儿臣欣喜若狂。” 明染忍住了心间的难过,强行忘掉无非的话,“是啊,姨母能醒来,染儿也很高兴。” 她是真的很高兴太后能醒来,但她也很难过无非说的那个消息。 她将碗里的粥一勺勺喂太后用下,用完粥后,与萧以谦和明染说了一些话,没多久似乎又有些困倦。太医说这是久睡之后的正常现象,朱姑姑便服侍太后躺下。 一众人都退出了房内。 走到回廊上,萧以谦回头朝着明染,道“朕有一事想托你办?” 明染疑惑低头,心中隐隐升起不安,开口问道“不知皇上有何事需要明染?” 萧以谦勾唇笑了笑,面向凭栏外,“下月便是朕登基三年的典礼,黎国与江国都派了人前来道贺,如今朕的后宫无人主持,太后也才刚醒来,不宜操劳,朕觉得,你可替朕主持此次典礼。” 明染瞪大了眼看向萧以谦,典礼与宫宴都该由后宫位高权重之人主持,就算他后宫没人,太后身子刚愈,可明染并不是后宫之人,若此事将给她操办,那是多么让人震惊之事啊。 很明显,萧以谦的言下之意,就是让所有人明白,明染已是他心中唯一的后位之选。 明染按耐下心中的不愿,侧首笑看着他,“皇上该将此事交由柳太妃操办。” “朕,希望由你来办。”他看着她,坚定道。 明染面色变冷,心底涌动出不悦,她撩裙跪下,“皇上,太后与柳太妃尚在,明染的身份,怎能担下操办国宴之事。” 萧以谦低头看着她,冷笑道“你应该清楚朕的意思。” 明染怔愣住,心中思虑,若是不答应他,等于就是拒绝了他,若是答应,等同于告诉世人,她与皇上已商议妥当,她也就成为了皇后的不二之选。 她仰面看向萧以谦,却看见他正低头直直凝视着她,目光中竟流露出幽怨。 是的,他在怨她,怨她不懂他,怨她突然就不爱他。 若她还是以前那个明染,他又何需做这么多,又何需得罪侯府,又何需这样逼迫她。 明染心中一颤,缓缓垂下眼眸,她没得选择了,他看似在询问她,实际上是拿着侯府在逼她。 若她不答应,明湛的事定然再无转圜,肯定会以谋逆定罪,侯府也就脱不了罪。 她痛苦地闭上眼,心如死灰道“明染,答应。” 见她面色冰冷,神色悲凉,萧以谦的心,阵阵抽痛,她就这么不情愿?就这么痛苦不堪? “朕会让李世海派人协助你,你也不会太操劳,这些事迟早要学着处理。” “明染明白。”她目光呆滞凝视着他的龙纹锦靴,思绪已飘远。 萧以谦弯腰扶起她,目光流露出疼惜,语气无奈道“朕的苦心,但愿你是真的明白。” 她难过,他真的很心疼,深深看了一眼她魂不守舍的模样,随即转身大步离去。 。 第六十四章 认命 明染守在太后榻边,正在替太后擦拭额上冒出来的细汗,想必她必是噩梦了,眉头紧皱,面色紧张中带着几分惊恐。 明染正在犹豫要不要唤醒太后。 谁知太后猛地一下睁开眼,身上大汗淋漓,面目苍白,瞬间抓住明染的手。 “姨母,您做噩梦了?” 太后脸上惊魂未定,她慢慢做起身来,低头思虑许久。 明染捏着手绢,替太后擦去额头又冒出来的汗。 “姨母,梦都是反的,您别担心。” 明染虽然不知她梦见了什么,但能从太后的神色里看出来,定然是极其不好的事。 太后抬眸看向她,“听闻皇上让你主持国宴?” “是。”明染低下头,两手搅动着手里的手绢。 太后看向她,伸手抚摸着她的面颊,语重心长道“染儿,哀家希望你能嫁进宫。” 明染霍然抬头,“姨母” 先前姨母都不是这样说的,先前她都是希望自己嫁给心仪的男子,为何连姨母都变了? “哀家明白,你不愿意留在宫里,你更喜欢外面自由自在的天地,可是染儿,你不是一般宦官人家的孩子,而沐家又没有嫡系女子,捍卫家族尊荣之责就不得不落在你身上了,为了明家与沐家,只能委屈你啊。” “姨母方才梦见什么了?” 太后一醒来突然就让她嫁进宫,她坚信,此事与太后方才的噩梦有关。 太后似乎对方才的梦极度抵触,眉头紧锁,闭着眼似乎在回想,悠悠道“哀家梦见血,沐家满门的鲜血,梦见你母亲倒在沐家门口,鲜血直流,梦见父亲与大哥被斩首在菜市口,身首异处,梦见” 太后哽咽着说不下去,泪水滑落,仿佛在承受着梦里的切肤之痛。 明染喃喃道“真是一个噩梦啊……” 她紧紧握住太后的手,“姨母,若我嫁进宫就能摆脱这一切,我嫁。” “染儿,当年哀家嫁进宫,看似是沐家协助先帝坐稳了皇位,实则也是一种联姻,因为哀家,先帝从来没有对沐家动过心思,所以哀家希望你,也能牵制住皇上。” 当年先帝与太后的故事,明染或多或少也听说过一些,众所周知,先帝对太后,情深似海。 先帝愿意为了太后相信并重用沐家,那是因为他对太后的爱,而萧以谦娶明染,里面又能有几分真心呢? 明染轻轻点了点头,“染儿,明白。” 她强忍住哭泣的冲动,太后的身子,她很清楚,就算是为了让太后安心,她也不能拒绝。 太后欣慰一笑,“染儿,姨母也是真的迫不得已,皇上的性子,姨母真的拿不准。” 说着太后就低头拭泪。 朱姑姑迈着细碎的步子走进来,低声道“太后,柳太妃来了。” 明染慌忙替太后面上残留的泪痕拭去,然后起身立身在睡榻旁。 “让她进来吧。” 柳太妃扬着微笑,迈着优雅的步伐走进屋,几步走到睡榻边上,“见姐姐醒来,清心可真是高兴。” “见过柳太妃。”明染在一旁微微施礼。 柳太妃侧首,含笑看着明染,“凤华郡主不必多礼。”她伸手扶起明染,随后坐到榻边的凳几上,又道“这次的庆典,凤华郡主多费心了。” 如今明染进宫为后,已是无力回天之事,柳太妃并不想得罪这个日后的后宫之主,先前在惠永宫那次,想必已经开罪了她,但愿她将那次之事忘记,不再追究。 毕竟眼下看来,皇上还是非常看重明染。 “明染不会辜负皇上的信任。” 柳太妃与太后对视一眼,纷纷含笑点头,似乎都很相信明染能办好此事。 “姨母与柳太妃说话,染儿先告退。”明染朝着太后道。 太后道“好。” 明染轻笑着转身,一转过身子,面色立马沉了下来,大步走出屋。 她目光涣散,一路心事重重走出了惠永宫,她站在官道上,遥遥望着这条悠长望不到尽头的路。 这里,或许就是她日后永远要留在的地方,世间的富贵荣华,就在脚下,所有女子梦寐以求的东西,她唾手可得。可是为何,她心里觉得这般委屈。 她迈着散漫的步子,一步步走到御花园。 百花齐放,花团锦簇,将整个御花园点缀出生机。 她走到水池边上坐上,怔怔地望着水里欢快的游鱼。 似乎耳边传来几声哭泣声,明染收起心间的失落,朝着御花园四周环顾。 除了娇艳的花朵,周围空无一人,可这哭声是从何处传来? 她起身,顺着细小的哭声走去,前面有一座假山,她走到假山前,果然听见了越来越清晰的哭声。 她提起裙摆,踮起脚尖,轻轻往里面走去。 这哭声听得她心中难过,仿佛将她心里的痛也哭诉出来般,让她觉得有人与她同悲痛。 假山中间蹲着一名粉衣女子,埋着头抽泣。 “你何事如此伤心?” 女子仓皇抬头,慌张拭去面颊的泪水。 明染看清女子的脸,惊讶不已。 居然是沈长欢。 “凤华郡主。”沈长欢立马起身,靠着身后的假山,低垂下头。 明染迈步走进她,“你为何在此哭泣?” 沈长欢使命摇头。 明染看见她泛红的眼底,面容伤心欲绝,不由觉得她也是个可怜人罢了。 曾经的长欢郡主,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贵女,却不想如今,父母双亡,身份贵重的她,竟入宫成了奴。 明染此刻竟觉得,沈长欢的遭遇,是她造成的,是她与大长公主一起毁了沈长欢。 “对不起。”明染愧疚道。 沈长欢抿唇摇头,“凤华郡主,您没有错,是长欢命不好。” 她如此一说,明染更加动了恻隐之心,内疚自责逐渐加深。 “可是有人欺凌你?” 沈长欢抬头看了一眼明染,“没有,长欢只是想” 她欲言又止。 “你想念大长公主了,是吗?”明染凝视着她,问道。 听见大长公主,她的泪水忽地又落下,悲泣道“母亲” 明染叹了口气,对她心生怜悯。 。 第六十五章 立后圣旨 听见明染的叹息声,沈长欢止住泪水,“长欢失礼了。” 明染不以为然摇头,“你想出宫吗?” 沈长欢低头似在沉思,许久才道“长欢不想,公主府已封,沈府也容不下我,就算出了宫,也没有长欢的容身之处。” 萧文淑自尽后,公主府就被萧以谦下令查封。 “那你可愿意一直留在宫里?” 沈长欢方才的哀拗已消失,眼底渐渐流露出无奈,她自嘲地笑了一声,看向明染,轻柔问道“郡主,长欢还有别的选择吗?” “那你就甘心在宫里,为奴?” 沈长欢的思绪飘远,她甘心? 她怎么甘心? 她怎么能够甘心? 她从小就以为会入宫,可并不是入宫为奴,而是入宫成为萧以谦的女人。 如今,她看似是留在了他的身边,可却离他,相隔了万里。 “你既然不甘心,我可以帮你。”明染看着她,一脸认真。 沈长欢抬头,目光迎上她,似乎在考量她话里的真假。 “郡主此话何意?” “你对皇上的情谊,我自是看在眼里,皇上需要你这样的真心,我会帮你。” “郡主,您”沈长欢心里惊诧,如今皇宫人人皆知,明染即将入主中宫。 明染轻轻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日后的后宫不会只有我一人,所以我想留下真心对待皇上的人。” 沈长欢静静看着她,半信半疑。 明染真诚看着她,眼神流露出坦诚。 其实她心里,不过是想替自己寻一条后路,因为她明白,嫁进宫后,日后就是子嗣的问题。 她怎会愿意与萧以谦有孩子。 沈长欢如今没有依靠,明染若将她救出水火,就能成为她的依靠。 若她成为萧以谦的女人,自然会愿意替萧以谦延续子嗣,虽然日后后宫的人会日渐增多,愿意为萧以谦诞下皇子的人数不尽数。 但明染此刻就是想帮助沈长欢,就是希望她能如愿以偿。 “别想太多,你本就该是皇上的人。”明染说完,转身离去。 方才她心里的内疚是真真切切的,权衡利弊下,所以她乐意帮沈长欢。 她边走边叹息,可是可悲啊,才刚接受要入宫的命运,就不得不开始为日后的路筹谋。 纵使是世家贵族,也难逃厄运。 当日的朝堂上,乱了。 路安伯府的夫人入了狱,整个府邸被查,那名跟着路安府夫人进宫的丫鬟,消失了踪迹,路安伯跪在重銮殿前为夫人伸冤,不愿起身。 御史大夫洪建,率领手下门生,联名上书,请求彻查幼子无辜枉死之事。 沈老大将军沈北勤,请旨告老还乡。 宁远侯,同样为长子明湛申诉冤屈。 尚书令与太师,请旨让皇上立后。 一时之间,重銮殿上乌泱泱跪满了人,争执之声,沸沸扬扬。 萧以谦勃然大怒,吩咐宁远侯府外的禁军撤退,将明湛放出。 随后,他又命人宣旨。 李世海从他身后走出,将手里的圣旨打开,尖锐高声响彻整个大殿。 宁远侯府,嫡女明染,淑慎性成,勤勉柔顺,性行温良,贵而能俭,深受朕与太后喜爱,着即册封为皇后,钦此。 圣旨一处,众人立马看向宁远侯,见他面色并无意外,随即众人又看向站在皇上身旁不远的沐大统领,只见他目视着正前方,眼里波澜不惊。 殿中安静至极。 尚书令最先回过神来,立马磕头道贺。 身后的人,全部跟着磕头道贺。 萧以谦勉强缓和面色,收拾住了朝堂上的混乱场面。 众臣不敢再扫皇上的兴,纷纷起身告退。 册立皇后,此乃普天同庆之事,没人敢再留在重銮殿惹怒皇上。 唯有礼部尚书与钦天监留下,商议着立后吉日。 由于下月便是登基三年的庆典,立后之事暂定下来,待庆典结束后再隆重举行。 殿中所有的大臣离去。 萧以谦靠在身后雕刻九龙翱翔的鎏金宝座上,他低下头,伸手捏了捏眉心。 “荣国公可曾怨朕?” 这话明显是对着立身在旁的沐之彦问的。 沐之彦侧身面向他,面无表情,单膝下跪,道“父亲不敢。” 萧以谦抬眸,“转告国公,朕会给染儿无上尊荣与宠爱。” “是。”沐之彦还想要多说一句,又道“染儿生性跋扈,还请皇上多加担当。” 他言下之意,就算是接纳了明染即将成为皇后的事,他会接受,就说明国公那里,也接受了。 萧以谦终于扬起一抹微笑,面容微微有些激动,起身道“朕,定不负染儿。” 他的语气无比郑重。 不知为何,沐之彦这一刻深信萧以谦的真心,他仿佛看到了曾经先帝对荣国公立誓的影子。 而先帝一生,的确未曾辜负太后。 回想起明染先前送到国公府的那封书信,意思是若皇上执意要立她为后,就请荣国公准允。 沐之彦嘴角淡淡一笑,虽然这不是明染心中想要的,但如今也无计可施,但愿她能如太后一般,一生能被帝王宠。 晚春楼的所有人都被关押进了大理寺,但里面的正牌姑娘,消失了踪迹。 明染听拂月告知才知晓,晚春楼的头牌,便是涅槃山庄的右使。 岚灵将消息带进了宫,便去追踪逃离掉的涅槃山庄的人。 明染脚下的步伐顿住,她回头看向拂月,“让岚灵小心,不可大意。” 如今她身边只有岚灵与拂月两名忠心的丫鬟,岚灵身手不错,拂月办事谨慎,所以她断不能少了她俩。 “是。”拂月回道,想起方才刚听来的消息,继而又道“郡主,奴婢听重华宫的太监闲聊,听闻皇上吩咐礼部与督办府修缮重华宫旁边的容华宫,要赐居给您呢。” 明染勾起嘴角,看不出欣喜,“不管赐居在何处,都一样。” 她迈步走进惠永宫正殿,太后身子已渐渐大好,操办庆典的要务与文案便放在了太后的正殿。 一来由太后先过目,二来由太后教导明染如何操办。 拂月望着明染走远的身影,无奈叹息。 自从立后圣旨下达整个皇宫后,明染的面容一直都是云淡风轻的微笑,虽然看不出来她的不情愿,但绝对能看出她的隐忍与无奈。 。 第六十六章 花海 三日后的庆典将在九霄宫举行。 明染回到了侯府,三日后再入宫参加宫宴,她如今还未真正嫁入皇室,不宜再住在宫里。 “拂月,我去晚春楼里面看看,也许有线索。” “好,奴婢陪您前去。”拂月端着一盘金丝糕进屋,这是明夫人刚刚让文妈送过来的。 明染弯腰从桌上拿起一块金丝糕,一边小口咬下,一边往外走。 走到府邸大门口时,看见明湛刚好进府。 她大步走上前,“大哥。” 明湛笑着看着她,“要出府?” “嗯。” 明湛走到她身前,嘱咐道“近些时日,许多外邦使者入了京,你出去要当心,让管家给你安排两个家丁。” 明染连连摆手,“不必了,大哥,我走不远,很快回府。” 她快步走出了府,朝着街道方向而去。 明湛无奈地看着她走远,“唉。” 自他从大理寺放出来后,被免去了南门守将之职,宁远侯已上旨,请皇上准许明湛承袭爵位,皇上已允。 前几日,他已过继在明夫人名下,成为宁远侯府嫡子。 由于先前发生的事,对于突如其来的爵位,他本心有不愿,但他是侯府长子,只得由他担起这个重任。 对这个牺牲了自己幸福,换取他平安的妹妹,他实在心中内疚,只渴望日后能用一己之力,护她一世周全。 晚春楼的这条街道,只有寥寥无几的几名往热闹街头赶的百姓。 大门已被封条封锁,周围萧瑟一片。 拂月撕开封条,推开门。 明染左右环顾一眼,迈步走进。 大堂内的桌椅板凳四处倒落,房梁下的漫纱,扯落在地。 她快步上了楼,穿过回廊往后院走。 刚刚走到拐角处,便被人蒙住了嘴。 她看清蒙住她的人是夜逸,便用手拍打他。 夜逸见她身后有人跟来,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带你去个地方,不过要甩掉跟踪你的人。” 说完他便拉着明染跑到了后院的空地里,他一手搂住明染的腰,原地腾空而起,飞出了院子。 拂月追在身后焦急大喊,“郡主,郡主” 明染低头去看在后院的身影时,吓得立马抓紧了夜逸,闭着双眼,哀嚎道“我恐高啊……” 夜逸将她搂进怀里,笑得合不拢嘴。 耳边的呼啸声,强烈的风吹得她不敢睁眼,她清楚,此刻还在高空中,这定然就是传说中的轻功。 只是她来古代两年,从来不知道,原来轻功真的存在,而且是这么的厉害。 她的双脚发抖,紧搂住夜逸的腰不敢松手,“还有多久啊?” 夜逸抿唇轻笑,“你身边有高手跟踪,不飞远点,万一被他跟上。” 明染的眼眸突然睁开,她仰面望着夜逸,“你说我身边有高手跟踪?有人要杀我?” “不像是杀你,更像跟踪。” 明染若有所思地低下头,看见身下的呼啸而过的景物,心头一颤,牙齿都在打抖,搂着夜逸的双手更加用力。 许久后,耳边的风逐渐变得微弱,脚下突然落了地,明染睁开眼,顺着胸口起伏的气息,直直平躺在地上,心有余悸。 过了许久,阵阵花香飘进她鼻里,她终于反应过来,站起身来,朝着四周打量。 眼前是一片花海,一片不知名的花海,紫色鲜花,像极了牡丹。 明染咧唇一笑,她从未见过如此美的风景,纵使御花园内种植着百种鲜花,但也不及眼前风景的分毫。 她跑了两步,置身在花海当中,低头嗅着盛开的花,“这是什么花?比牡丹还好看。” “这就是牡丹。” 明染面色疑惑,“可我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牡丹。” “这是由外邦移植过来的,需要花匠细心培植,十年才培植出这一片。”夜逸负手走向她。 “你今日专程带我来看花?” 夜逸轻轻一笑,“你前往晚春楼,不是来见我的?” 明染仰面凝视着他,“那你怎知,我今日会前来?” 他侧首看向着她,“你昨日才出宫。” 若是着急见他,必定次日就会想法子见他,而唯一有可能见到他的地方,便是晚春楼。 “那你又怎知,我一定会来找你?” 夜逸挑了挑眉,嘴角扬起意味不明的微笑,“我不知,我只是在等,不管你来不来,我都会去那里等。” 明染冷哼一声,沿着花海中间的路,一直往前走,“你的解药何处而来,你与涅槃山庄是什么关系?” 夜逸紧跟在她身后,“凤华郡主可否还记得那日承诺?” 只要他找出她想要的东西,便让她从了他。 明染回头,怒目而视,很快,她低头轻笑,走到他面前,仰面道“夜逸公子难道不知前些时日的立后圣旨?” 他面容变得凝重,看着她,郑重其事道“只是一道圣旨,并不是无力回天。” 明染诧异盯着他,似乎不信他能逆转此事。 浓郁的花香弥漫在周围,娇艳花朵绽放到极致。 她转回身子,继续往前走。 夜逸两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腕,“你不信?” 明染被迫回头,“夜逸公子到底是何人?我凭何信你?” “你若不信,今日为何随我前来?你若不信,那日为何敢用我给你的解药?” 夜逸的目光有些凌厉,目不转睛看着明染,眼底流露出道不清的感觉。 明染有些窘迫,她今日会前来,是因为清楚他不会伤害她,所以她想要来查清他的身份,也想知道他与涅槃山庄的关系。 面对他的咄咄逼人,她心底有些紧张,掰开他的手,笑道“因为我想知道夜逸公子是何人?” 夜逸嘴角上扬起很深的微笑,“你就这么信任我?” 明染心里冷笑,又发觉自己的确如他所言,竟对他出奇的信任,许是因为他的解药,许是因为他原本寒冷如雪的面容,对着她时,却绽放着迷人的微笑。 至少明染在他的脸上,未曾看见危险,当然,他时不时流露出来的不怀好意,她却看进了眼里。 “夜逸公子说笑了。” “你若不想成为天朝的皇后,我能帮你?”夜逸看着她的背影。 明染倏然回过头,直勾勾看着他,“天朝皇后?你真的不是天朝人?” 。 第六十七章 被追杀 夜逸嘴角扬起一抹微笑,伸手正欲挑起明染下巴时,耳边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顷刻间,他笑容凝固在面上。 他的手立马向下,一把拉过她,将她抱在怀里,在地上打了个滚。 数不清的利箭穿啸而来,从花海里面射出来,发出破空声音。 明染大骇,倒在地上看着一支支从中间穿越过来的箭。 箭雨不停,从四周射来。 夜逸迅速起身,一手揽过明染,屏息凝神,双脚用力一点,原地起飞。 花海里面的黑衣人全部起身,朝着空中射箭,更有两名身手了得的黑衣人,脚尖点地,纵身一跃,追了上来。 明染看着花海里面的黑衣人,又看向追在身后的两名高手,握住夜逸衣袖的手,隐隐冒汗。 夜逸抽出腰间的软剑,将低下射起的箭挡回,利箭回转,射进了低下的黑衣人身上,挡住利箭的黑衣人,望着空中,跟了过来。 明染咽了咽口水,完全忘了眼下处在空中。 “怎么?不怕高了?”夜逸笑着打趣她,很快找了地方落脚。 身后紧跟的两名黑衣人也落了地,迅速拔刀,直刺向前。 夜逸放开明染,一个转身,将飞来利剑挡住,两名黑衣人挡不住他的重力,直往后退。 刀剑相撞之声,落地之声。 夜逸用剑行云流水,游刃有余地对付着两人。 明染一脸紧张,抿着唇走到一棵大树后,露出脑袋,观看着战况。 不难看出,黑衣人不是冲着她来的,很明显就是来杀夜逸的。 突然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剑划破了夜逸的胳膊,血染了锦衣。 夜逸面色一冷,双眼嗜血看向两人,手里用力,一剑划过。 两名黑衣人的身子一僵,双眼瞪大,齐身往后倒下,地面微微颤动。 明染快步从树后跑到夜逸面前,只见他眼底泛出红色,流露出阴冷的目光,面目暗沉可怕。 她不由一怔,看着他不知所措。 夜逸慢慢收回神色,看着明染不安的面容,拉着她往林子里面走,冰冷的声音,道:“他们可能会追过来。” 明染任由他带路,不敢多言。 她心底暗自发誓,回去以后,绝不再与他往来,纵使他身上有涅槃山庄的线索,她也不要了。 一路奔跑,进了深山。四周高大树木繁茂,一眼望不到出路。 上空的日光穿过树木的缝隙,照进林子里。 夜逸靠着一棵大树坐下,右手翻开左手的衣袖,额上的青筋凸起,面容狰狞。 明染走上前,蹲在他面前,替他轻轻挑开被血染掉的衣衫。 夜逸从怀里摸出一只瓷瓶。 明染接过瓷瓶,倒在他的伤口上。她又低头扯自己的裙摆,用尽力气也扯不断,只得拿起夜逸放在地上的软剑,轻轻一划,撕开了。 她拿起撕开的布料,缠在他胳膊的伤口上,很快又被鲜血染红。 夜逸偏斜着头,含笑看着她的动作。 明染心头一笑,手上故意用力一拉。 疼得他哀叫两声。 她将手上沾染的血,擦到他身上。 夜逸看着她的手在他的锦服上擦拭,笑着问道:“你不怕吗?” 明染站起身来,将手里的药塞还给他,“又不是追杀我,我为何要怕?” 她朝着周围查看,想要找出藏身之处,那些黑衣人若是追上来了,夜逸如今受了伤,万一将她也杀了,那岂不是亏大了。 夜逸起身,走到她面前,“你怎知就不是杀你的?” 明染不耐烦地睨了他一眼,“夜逸公子,眼下问这样无趣的事有意义吗?难道不该先想法子藏身?” “你放心吧,他们找不到这里?” “为何?” 夜逸左右环顾一圈,“这片林子太大,我又是用得轻功来到此地,地上没有痕迹,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路线,那些杀手又如何能找过来?” 何况方才他在路上放了信号弹,那些杀手不敢再继续追踪,若他的人一赶到,那些杀手根本无路可逃。 “你的意思是,你也不知道出去的路?” “对。”夜逸笑着点头。 明染看向他,提着心口问道:“那我们如何出去?” 夜逸咧唇一笑,“我也不知。” 明染咬牙切齿,上前想要给他一脚,但到了他面前,想到他身手不凡,只得放弃转身。 “难道就在这里等吗?” “我的人,会找过来的。” 此刻明染对夜逸更加好奇,她凝视着他,一步步走近,“你是黎国人?” 夜逸挑眉问道:“何以见得?” 明染审视着他面容,如刀削般精致,凤眼含笑,薄唇勾起。 他是她此生所见,最美的男子,包括在现代所见的明星。 “我上次说过了。” 夜逸低头思虑一番,很快又抬头,道:“郡主很聪慧,我的确是黎国人。” 明染心中了然,“你是黎国皇室?” 夜逸仰天大笑,他低下头,目视向她,正经道:“郡主,你的聪慧,我喜欢。” 明染低头一笑,若他真是黎国皇室,那么近期会出现在京城的,便只有黎国太子,凤逸澈。 她缓缓抬头,嘴角扬起一抹别有深意的笑,“黎国太子,凤逸澈。” 他抿着嘴唇走到她身前,抬手挑起她下巴,“所以我就说,我能帮助郡主?” 明染面露狐疑,一手拂开他的手。 见她未曾明白他话里的含义,他直言道:“你不想嫁进宫,我能帮你。” 见他默认了身份,明染对他的话动心了,因为他没必要说这种话,他既然说了,就证明他也许真的能做到。 可他帮她,难道不是因为别有用心? 但她还是忍不住问道:“太子定然不会做没有利益的买卖,你有什么要求?” 夜逸目光坚定看着她,“我要你。” 明染不禁冷笑出声,“你疯了吧?” 她不愿入宫是想嫁给心仪的人,而不是从一个笼子换成另个笼子,何况还是一个相隔千里的笼子。 “黎国的公主此次也来了天朝,是为和亲而来。”夜逸的眼眸毫不掩饰地盯着她,目光中流露出几分得意,几分势在必得。 明染忽地心中一惊,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和亲?” “对,黎国的公主嫁入天朝,你,随我嫁去黎国,成为黎国的太子妃。” 第六十八章 蝮蛇 明染的面容冷若冰霜,不可置信地看了凤逸澈许久,她睫毛垂下,眼里全是疏离。 “太子殿下是否太过自信?我连皇后都不想做,难道会希望千里重重嫁去黎国?” 她目光从他面容上移开,打量着四周的道路,渴望尽快寻出一条出去的路。 “可郡主若是嫁给我,日后我可以放郡主离去。” 明染眼眸一亮,目光再次回到他面上,“何意?” 凤逸澈轻笑,步步凑近她,低沉的嗓音,缓缓说道:“若你随我嫁去黎国,待日后我登基为帝,便可放你离去,不管你想去何处,绝不阻拦。” 如今黎国的皇帝年岁已大,听闻恶疾缠身,时日无多。若凤逸澈说的是真话,不出两年,他便能登基为帝。 不过明染想不明白,她嫁去黎国,对他而言有什么帮助?能给他带来什么? 微风吹打着茂密的树叶,林子里发出簌簌声响。 明染靠在一棵大树上沉思,她仔细端详了凤逸澈好几次,可他面目不变,一直一副不以为然又隐隐认真的模样,让她猜不出他话里的真假。 见她沉默许久,凤逸澈再次问道:“郡主难道不信我?” 明染仰望向天际,日光被树叶遮挡,从隙缝散落下来光,并不灼人,反而令人觉得阳光温暖。 “太子执意让我嫁入黎国的理由是什么?” 凤逸澈低头,“没有理由。” 日光照耀在明染的面上,她勾起唇角,淡淡一笑,“恕明染不愿与太子做此交易。” “这不是交易,而是很快便会发生的事。”凤逸澈信心满满。 明染不再理会,转过身子,顺着道路往前走。 夜逸跟在她身后,不紧不慢。 一路上,两人无言以对,这片树林的路,许久都未曾看到出路。 许是走累了,明染坐到树下休息。 “黎国的使者不是前几日才刚入京,你为何一个月前就出现了?”她一边用手轻轻捶打着小腿,一边问他。 “我不喜路上太过奔波,便提早出发了。” 明染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方才追杀你的人,是什么人?” 凤逸澈低头看了她一眼,转身看向周围,缄口不言。 明染跳着站起身来,走到他身旁,指着他面前这条路,“太子你看,现在这里有两条路,你呢,就走这条,我就走另一条,从这刻开始,我们各走各的,免得我被你连累。” 她不屑地睨着他,转身往侧边的一条路迈步。 凤逸澈似乎未曾听见她的话,跟在她身后。 明染闭上眼,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愤怒转身,“太子殿下,你如果要选择这条路,那我就走另一条。” 她迈步往一条路走,先是迈着小步,凝神听着身后的动静,见他没有动作,她快步往前走,走着走着跑了起来。 凤逸澈看见她仓皇逃离的模样,不禁轻笑出声,脚下用力,几步点飞就到了她身旁。 “你就如此不愿与我一起?” 明染霍然侧首,大声道:“是,我不想。” “那你为何来找我?” “我只想找你问涅槃山庄的事,没想会遇上追杀,更没想到,你会让我嫁去黎国,疯了吧,我脑子又没坏掉。” 她脚步匆匆,边说边喘气。 凤逸澈停住身子,看着她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可你并不愿意嫁给萧以谦。” 明染的脚步顿住,她面色渐渐变得感伤,回头看向他,“是,我只是希望我能嫁给心仪的男子。” 凤逸澈的目光一寒,面容逐渐冰冷,漠然问道:“你心仪的男子是谁?” 明染转身,迈着缓慢的步子往前走。 她的手被身后大步走来的凤逸澈抓住,“是萧以宸?” “太子殿下对我天朝之事,甚是了解啊?” 凤逸澈忽然想起什么,笑道:“我皇妹众多,不如再嫁一位皇妹给萧以宸,你说可好?” 他紧凑她面容,目光挑衅。 明染甩开他的手,用尽力气一脚踢到他腿上,他原地跳起,抱住小腿疼地龇牙咧嘴。 她对着他翻个白眼,“你随意。” 说完便小跑起来,只想尽快甩脱他。 感受到身后真的没有一点动静了,她才慢下脚步,随后回头看了一眼,放眼望去,除了高大的树木就是茂密的枝叶。 果然,他没有追上来。 她低垂下头,漫不经心地往前走。 原来所有人,都能猜出她喜欢萧以宸,她有表现得如此明显吗? 萧以宸,萧默,她在心里一遍遍呼喊这两个名字。 如果重生,是要与他承受想爱却无法相守之痛,那么重生的意义是什么? 她立身原地,仰望上空,高喊一声,声音仿佛林中回荡起,一圈圈荡漾开来。 喊完之后,她才觉得心中的郁结,舒畅了不少。 刚刚准备继续迈步往前走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不用回头她也知晓是凤逸澈。 不打算理会她,自顾自地迈着轻盈的步子。 “你看那是什么?”凤逸澈走到她边上,手指向前面一棵大树上。 明染下意识地往他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大惊失色,一个转身就躲到了他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定眼看向树上蠕动的东西。 她很快认出那是一条蝮蛇,身上斑斑点点,缠在一棵参天大树上,信子不停地往外来回伸吐。 蝮蛇有极强的毒性与攻击性,一般人很难制服。 明染的心提到嗓子眼儿,拉着凤逸澈后背的衣衫,一步步往后退,压着声音,颤抖道:“我们,换条路走吧?” 凤逸澈抿着微笑,回头看向她,“没事,有我在。” “此蛇乃蝮蛇,毒性与攻击性极强,一旦被它缠上,很难脱身,它的毒液进入体内,有时候不出一个时辰便会身亡。” 明染说完吞了吞口水,再次去看了一眼树上的蝮蛇。 仿佛感受到了目光,蝮蛇吐着信子看了过来。 明染惊得全身冒着冷汗。 凤逸澈伸手揽过她肩膀,“竟不想,你还懂这些?不怕,我会护着你。” 见他如此掉以轻心,明染有些恼怒,声音又不敢太大,皱紧了眉头,“走啊,它好像察觉到我们了。” 第六十九章 中蛇毒 凤逸澈轻轻拍了拍她肩膀,示意让她放宽心。 “你的剑呢?”明染朝着他全身打量了一遍。 他放开她,摸了摸腰间,脸色一变,“落在方才停歇的地方了。” 明染抿住双唇,放开抓住他衣衫的手,细声道“那你自求多福。” 她提着脚步,谨慎地往后退,目光看着树上的身影。 突然间,那条蛇从树上弹跳起,落了下来,身子来回摆动,朝着两人的方向穿梭过来。 明染看见蝮蛇爬过来,下意识就往后跑。 一道刺眼的寒光晃过。 明染回头,看见蝮蛇就在凤逸澈身前,她怎么忘了,他会飞,为什么要跑,让他带着她使用轻功飞起来不就好了? 可凤逸澈似乎要与这条毒蛇较劲,竟与它相视起来。 毒蛇仿佛感受挑衅,整个蛇身跃起,往他身上而来。 凤逸澈同样跃起,手里的剑劈下,蝮蛇躲过,又吐着信子朝他进攻。 一人一蛇,在阳光照射下,既攻击又闪躲。 “不是说剑丢了吗?骗子。” 明染藏到一棵树后,眼见蝮蛇朝着凤逸澈的手边攻去,她大喊“小心。” 凤逸澈回头,看见明染藏身的树上居然盘旋着一条同样大小的蝮蛇,蛇头朝下,直直冲明染而去。 他心口一紧,面色突变,飞身就向她而去。 明染听见头上方吐信子的声音,抬头看去,双眼瞪大,伸手挡住头部,吓得蹲坐在地。 凤逸澈立马一挥剑,明染头上的蝮蛇被他的分成两半,蛇身与蛇头落在明染面前。 他不再疏忽大意,回身将身后追来的蛇,一剑挥去,蝮蛇躲过去,他又向下挥去,一来一往,他渐渐落了下风,蝮蛇的气焰更浓,吐着信子朝着他爬来。 明染看着眼前被分成两半的蝮蛇,再看了手腕上的两个小孔,她清楚,她被咬了。 现在整个手臂发麻,被咬的两个小孔周围渐渐发青,她抬起手臂,往另一棵树后走,不敢再留在原地。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体力不支,没走几步,就突然倒在了地上。 完了完了,这是蝮蛇,有着剧毒,古代没有解药,她必死无疑了。 凤逸澈见她倒地,心中发狠,飞到空中,软剑直逼向蝮蛇,从上往下,直接插进蝮蛇蛇头下,将它定在了土里。 蝮蛇奋力摆动,左右挣扎,终究停止了跳动。 凤逸澈大步跑到明染身边,将她扶起,看见她抬着的手臂上有两个小孔。 “你被咬了?” 明染手臂被咬的周围已经出现淤青,隐隐开始发肿。她的额头冒出细汗,双眼看起来有些无力,面色惨白。 凤逸澈从怀里摸出瓷瓶,倒出一颗红色药丸,捏开她下巴,让她吞下。 “这是百毒丸,你快服下。” 明染虽然明白这药不会有作用,但还是用力咽下去,“没用的,这种蛇的毒,无解。” 蝮蛇的毒性,在现代若不立马处理都可能会丧命,更何况是古代。 凤逸澈慌乱不已,他撕下衣衫,将她的伤口处紧紧缠住,防止血液流窜到内脏。 他一向镇定的面容,突然有些束手无策,抱着她身子的手在抖动。 她的手臂,肿得更高,淤青的地方越来越广。 明染已开始感到头晕目眩,身子仿佛没了知觉。她艰难地开口道“若我死了,请送我回侯府,替我转告萧以宸” 话还未尽,她头一偏,昏迷过去了。 凤逸澈的心突然静止住,一片空白,半晌才回过神来,看着她的伤口,心一横,俯身就咬住了她的手,用力在伤口上往外吸。 很快,他一口黑血吐出,然后再次俯身,又吸出一口黑血。 来来回回,数十回。 明染淤青的手臂,渐渐好转不少。 凤逸澈身上已大汗淋漓,打横抱起她,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前走。他的心阵阵发凉,不禁后怕不已。 方才那刻,真的很凶险,他若不救她,她是不是就真的不在了? 他的双手紧紧抱住她,想起她在昏迷前的话,她肯定很爱那个王爷,生死关头也不忘他。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突然豁然开朗,出现一片草地。 他将明染平放在草地上,倒在了她一旁,看着日光渐渐暗下,冷笑了一声。 再次摸出怀里的信号弹,朝着天际放去。 他侧首看着明染的侧面,安静又绝美的面容。手不由自主轻抚上她的面颊,喃喃自语道“难道真的动心了?” 似乎不愿承认,他的手立马抽回,目光彷徨看向上空。 她已有心仪的男子,而自己是黎国高高在上的太子,难道也要受这世间情爱之苦? 不,不会的 那不是喜欢,不过是因为她的身份,若死在自己身边,天朝皇帝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可是她中的蛇毒,那般凶险,为何方才会毫不犹豫地替她除毒,自己为何会忽视危险,亲自替她除毒? 这是他初次,看不透自己的心。 他又看了看她的手臂,发现淤青已消,肿已退,他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嘴角上扬起微笑,复又躺下。 和煦的微风吹过,他周身舒爽无比,眼皮变得沉重,渐渐睡了过去。 明染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灰暗。 她大脑还有些懵,回过神来后,立马看向自己的手臂,除了被咬的两个小孔还在,伤口周边微微有些淤青和疼痛,整个手臂,竟恢复了知觉。 她欣喜不已,抬着手臂舞了一圈,发现真的跟被咬前,区别不大。 “太好了,我竟活过来了,”她兴奋到喊了起来。 凤逸澈睁开眼,坐起身子,目光含笑看着她手舞足蹈的模样。 若此处还有外人,定能看清他眼里流露出来的宠溺。 明染笑着看向凤逸澈,“是你救了我?你怎么做到的?” 凤逸澈勾起唇角,道“我可是舍命救了你,你难道不该以身相许?” 不难看出,他是在打趣她。 明染蹲到他面前,深深地作了一个揖,堆起笑脸抬头,“说说看,你怎么救的我?” 她的面色变得极不自然,因为她凑近才看见凤逸澈俊美的面容上,双唇发黑,就像中了毒一般。 。 第七十章 漫天繁星 望着凤逸澈又黑又肿的双唇。 明染憋住了笑,“你的嘴,是因为救我而黑?” 凤逸澈点头,很快反应过来她的话,目光流露出诧异,立马伸手抚摸上唇,哀嚎道“我中毒了。” “那该怎么办?”明染有些慌乱,毕竟他是为了救她而中毒。 谁知凤逸澈竟咧唇一笑,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瓷瓶,倒出一粒褐色药丸,仰头就直接吞下。 明染瞪大了眼,“你这怀里是百宝袋吧,咋啥都有?” “这是出门必备,我这身份,随时有可能遇上要害我的人,所有防身的药物,当然不能少。” 他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 明染皱眉看着他,“可你那药能解蛇毒?” “当然。” “那你为何先前不给我服下?”明染不解的目光凝视着他。 凤逸澈不好意思一笑,“因为只有一颗,重点因为你的蛇毒侵入体内,这药救不了你,而我只是因为为你吸出蛇毒时,嘴里不甚残留,服下药后就没事了。” 明染眼眸清澈,瞪着他一字一顿问道“吸出蛇毒?” 凤逸澈点了点头,揽过她的腰,凑近她面容,嘴角勾起笑意,“所以你该怎么谢我?” 明染双手抵在他胸口上,“太子殿下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苦执意强迫我。” “可我救了你,你就不打算回报?”他炙热的气息扑在她面上。 明染侧过面容,目光闪了闪,“若你不将我带来此处,我又怎会被咬?” 所以,言下之意就是他救她是理所应当。 听见此话,凤逸澈微微一愣,不禁哑然失笑,随即放开她。 从来没有人说话,能让他无从反驳。 “你在昏迷前,让我转告给谁?”他勾着唇角,看起来想要捉弄她一番,可实则,他是借着打趣她,想要知晓她昏迷到底想对萧以宸说什么? 会是什么深情款款还是至死不渝的话? 想到这里,凤逸澈的心竟有些嫉妒。 明染抿住双唇,面色暗沉下来,抬眸看向他,四目相对,她扬起僵硬的笑容,“不管怎样,今日多谢你。” 语气真诚,笑容却极度牵强,说完她就迈步往前走。 显而易见,她不想回答他的话。 “天色已晚,你再往前走,我的人就找不到我们了。”凤逸澈按耐住好奇,朝着她背影喊道。 他坐在草地上,顺手拔下一根草,放在手里把玩,心中的情绪因为明染而变得低落。 “这么久了,可你的人还没找来。”明染转身,见他在原地坐下,半仰着夜空。 “我一路放了信号弹,会找来的。”他语气淡然,没了先前的玩世不恭。 明染望了一眼前方,灰暗的天际已渐渐黑下来,她无奈叹息,走到他身旁坐下。 身后不远,便是那片树林,这片草地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明染有些害怕,担心又冒出一条蛇,她站起身来,静静等待着风逸澈的人。 一轮明月渐渐升起,银白色月光倾洒大地,照亮了周围的草地。 凤逸澈安静的出奇,一声不吭坐在草地上。 许久后,他侧首仰面望向她问道“你饿吗?” 明染摸了摸肚子,撇嘴勾起,朝着四周查看,“可这里也找不到食物啊。” 凤逸澈起身,拍了拍手,“你在这里等着。” 先前一路过来时,他就看见了后面树林的一棵树上结满了果子,当时他抱着她,又实在疲惫,就没有采摘。 他大步朝着身后的树林迈步。 他刚走两步,明染就小跑着追了上去,“我跟你一起。” 两人借着月色,找到了那棵结满果子的树。 明染看着凤逸澈递给她的果子,像桃子般大小的红色果实,看不出来是什么。 她拿起果子凑近了看,“这果子从未见过,不会有毒吧?” 如今的她,如惊弓之鸟一般,对这树林里的一切都不放心。 凤逸澈又塞给她两个,“放心吧,没毒。” “那你为何不吃?” “我不饿。”凤逸澈手里拿着两个,随即往方才的草地走。 明染跟在他身后,见他手里的果子一直没动,也不敢贸然食用。 走到草地上,他将果子放在地上,继续坐下,望向夜空。 明染顺着他的目光往上看。 明月高悬,繁星璀璨,一望无际的星空,美得令人震撼。 有多久,没有见过这般夺目的夜空了? 上一次观看,还是在侯府与萧以宸在凉亭里,可那一处四方的天际,哪及得上眼前的夜空,整片星空,一览无遗。 明染坐在他一旁,感慨道“满目星河,何时归期?” 她与萧默,虽然来自同一个世界,可如今的他与她,似乎就快要走散了。 当初穿越前,他能够不惧死亡紧紧抱住她,与她一起沉入了海底。可是为何,两人一起穿越到天朝,她反而感受不到他对她的感情了。 是什么让他放弃了她?又是什么让她失去了他? 眼前繁星满天,她却看不到属于她的那颗星。 想到与萧以宸发生的所有,明染眼眶渐渐湿润,心间阵阵抽痛。 凤逸澈侧首看向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又想了想,才笑着喊道“凤华郡主。” “嗯?”明染看向他。 他的眼眸含笑,如此刻的夜空般璀璨,一本正经道“凤华郡主的封号,与我的姓,你不觉得很般配?说不定,你注定属于我。” 看得出来,他听出了她话里的伤感,故意在逗她笑。 果然,明染轻轻一笑,“此凤非彼凤,我这个凤华的封号,实则” 她不愿说是与后位有关的意思,只得摆手道“反正不是你以为的凤。” 见她情绪好转,凤逸澈心情也跟着愉悦不少。 他看了一眼身后,发现树林里面出现不少点点灯火。 他站起身来,朝着树林张望。 明染咬着手里的果子,也站起身来,“会是你的人吗?” “当然,你见过杀手会举着火把找人吗?”他回头道,却看见她满嘴红色汁液,他很自然地就从怀里摸出手绢,轻轻为她擦拭。 明染怔怔地看着他的动作,一时之间竟忘记了推开他。 “我可从来没有替别人擦过嘴。”他勾起唇角,仿佛一脸嫌弃。 明染一把扯过他的手绢,“谁稀罕呢。” 。 第七十一章 深夜回城 两匹白色高马,身后跟着几名健壮的随从,踏着月光,往城内而去。 凤逸澈的人找过来时,就告知了城内德州军出动,满城搜查凤华郡主的下落。 这个消息,其实明染已猜到会这样,因为今日在晚春楼,拂月眼睁睁看着她被凤逸澈带走。 她清楚拂月,肯定当时就跑回侯府通知了。 “我看见城楼了,分路吧。”明染侧首看向凤逸澈。 如今侯府肯定乱了,城内定然有很多士兵,说不定一入城,侯府的人就来了。 若被人瞧见她与凤逸澈一起回城,定然百口莫辩。 远处的城墙有几缕灯火闪烁。 “好,我看着你入城,几日后的宫宴见。”凤逸澈勒住缰绳,马儿原地踏步。 明染朝着他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 很快,她的马在城墙下停住。 驻守在城墙上的士兵一早就看见有人从城外策马而来,今日上头来了指令,要密切注意出城和进城的人。 只因凤华郡主失踪了。 城门缓缓打开,一名将领迎了上来,准备盘查时,定眼看去,才察觉马上的女子正是德州军在寻找的凤华郡主,他大步上前,拱手道“参加凤华郡主。” 明染拉着缰绳,眼眸垂下看向城门口的士兵们,个个严阵以待,挺直着身子。 “为何此时还在值夜?” 将领跨前一步,“禀郡主,今日城内都在寻找您的下落。” “我既然回城了,都撤了吧。”说着,她就策马扬鞭,飞奔离去。 寂静的街道,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街道正中间,一名男子立身在道上。他的双眼凝视着越来越近的女子,面容冷的似冬日的凝结成冰的湖面。 明染勒住缰绳,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睥睨着挡住她去路的萧以宸。 “宸王深夜不归,在此做何?”她的语气轻蔑,看着他的目光,泛着寒意。 萧以宸仰面看着她,“今日全城都在寻你。” 明染嘴角勾起一抹嘲讽,“那我现在回城了,可否劳烦宸王让道。” “小染,先前的事,我有苦衷?”萧以宸见她语气不善,立马解释先前的误会。 “先前哪件事?” “那日城门放箭一事。” 月光照耀下,萧以宸的身影倒映在地上,明染不愿与他对视,看着他地上的影子,面无表情问道“什么苦衷?” 萧以宸向前迈了几步,走到她马前,仰视着她,“你的身边,一直有皇上派的暗卫,那日我在城墙上看见他率兵而来,才吩咐的放箭。因为他怀疑我与你的关系,所以,我为了消除他的疑虑,不得不如此。” 明染看向他,心间冷笑,“那你今日不怕他的暗卫了?” 她从凤逸澈那里也听说了她身边有人跟踪,如今看来,必定就是萧以宸口中的暗卫。 “今日你失踪,暗卫已回宫。” 明染低声冷笑,他可真是冷静啊,事事都算得万无一失,连吩咐放箭,都是算着情形而来。 明染眼底涌出泪水,“可是萧默,现在说这些,还能改变什么吗?我快要进宫了。” 哪怕真有误会,就算解开了又能如何?还不是一样要入宫。 “对不起,是我顾虑的太多,才变成如今这样。”萧以宸低着头道歉,很快他又抬起头,坚定道“相信我,小染,一切并不是没有转机。” “什么转机?黎国的公主?”明染与他对视道。 萧以宸的眼眸一亮,“你都知道了?” 明染点头,“黎国的公主,能改变什么?” “能让你不必进宫,能让我,改变当下的状态。”他讳莫如深的目光盯着地上斑驳的光影,流露出高深莫测。 明染静静看着他,发觉他身上散发出不同往日的气息,多了野心又多了几分狠毒。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不由升起担忧,“萧默,你不要乱来,就像你说的,这不是我们以前的那个时代,这里没有人权,没有公平。所以你,不要轻举妄动。” 萧以宸走到她身旁,握住她牵着缰绳的手,道“就是因为这是个以权为尊的天下,我才不得不未雨绸缪,如今我护不了你,若不有一番作为拥有权势,日后我又如何护你一世?” 明染从马上落地,突然明白过来他想要做什么,她反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太危险了,不可以,一旦失败,就将万劫不复。不要,我什么都不要,只要我们都好好的,哪怕不跟你相守也没关系。” 她眼泪滑落,不停地摇头,握着萧以宸的手,眼里惊慌。 萧以宸咧开嘴角,目光温柔,另一只手抬起,轻抚着她的脸颊,“若不这样做,我们很难在一起。” “那我们就不在一起,总好过丢了性命。”明染语气激动,直直看着他,目光恳求。 萧以宸低头一笑,随后又看向她,“我丢过一次性命,不怕,如今我更怕丢了你。” 明染的眼泪一滴滴滑落,他伸手为她擦去,“不哭,我心中已有谋划,别担心。” 她心中虽感动,但很多的是担忧。 他想要夺皇位,想要走那条鲜血染红的道路。 萧以宸牵着马,拉着她往前走,“先回侯府吧,府里的人都很担心。” 月光被周围的房屋遮挡,微弱的光亮照耀在这条漆黑的街道。 明染任由他拉着,心不在焉跟在他身后。 “拂月说你今日被人掳走了,那人是谁?” 明染收回思绪,如实道“黎国太子,凤逸澈。” 萧以宸倏然回头,“凤逸澈?” “对,先前姨母的解药,是他给我的,黎国公主要和亲天朝,也是他告知的。” “你们何时认识的?”他目不转睛看着她。 “之前我出宫,调查涅槃山庄的事,在晚春楼与他结识。” 明染入晚春楼之事,他是知晓的,但他没想到,她会与黎国太子在那里相识。 有情报说黎国太子早在一月前就入了京,看来是真的。 “那他为何掳走你?” 萧以宸或许自己都不知,他此刻握着明染的手,加重了不少力道。 明染低头沉思,其实她也不知凤逸澈为何掳走她,不过她也是今日才知晓他的身份。 他带她去的地方,似乎离京城挺远,那片花海,不可能是在京城附近,若是就在周边,那般美丽的风景,她不可能未听说过。 难道他只是为了带她去看花,不小心被人追杀,才发生了后面的一切? 她撇了撇嘴,“我也不清楚他的目的。” 。 第七十二章 国宴 明染已经忘了那日是怎么与萧以宸分别,她唯一记住的,是他那日夜里在街道上的话。 今日,马上要入宫参加宫宴,听闻黎国太子与公主昨日就入了宫。 那日的事,除了萧以宸,她谁都没说。 “郡主?”拂月低声在明染身旁喊道。 明染收起思绪,看向黄铜镜,由拂月搀扶起身,往外迈步。 坐上马车,她一路都在低头沉思,一言不发。 明夫人因身子不适,留在府里休养,明染便跟着宁远侯与明湛一道入宫。 此次的宫宴,绝大多数的事宜是由明染决定的,安排好一切后,她便出了宫,剩余之事便是柳太妃处理。 九霄宫内,光洁的玉石地面泛着光亮,果味熏香弥漫整个大殿,从上到下,依次摆放着长木桌几,正上方的中间,是雕龙木桌,皇上的席位,侧首右边,是牡丹雕花木桌,太后席位,太后下方是柳太妃席位。 对面是雕青莲木桌,上面有四个席位,留给黎国使者与江国的使者。 下面大殿,为首的便是荣国公府的席位,因为荣国公年岁已大,不再参加宫宴,便由沐大统领参加。 原本沐之彦早该袭爵成为世子,但因为他是皇宫禁军的统领,他不愿意过早袭爵,便一直没有承袭爵位。 宁远侯领着明染与明湛一道入了殿,后面的席位,已坐满了穿着常服的男子,身后坐着的便是家眷。 一路往前走,官员们纷纷起身上前与宁远侯问候。 众所周知,明染已是钦定的皇后,而宁远侯很快就是国丈,其地位就快要与沐府平起平坐。 明染一路微笑着走到席位上,侧首看见沐之彦领着陆氏已坐在席上。明染起身,走到沐之彦面前,“舅父,舅母。” 沐之阳点了点头,陆氏对着明染伸出手,明染走到她面前,握住她手,“舅母。” 陆氏含笑看着她,“今日的宫宴,办得极好,染儿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你舅父与我也放心了。” 明染扬起苦笑,“多亏有姨母帮衬,如果单靠染儿,定是办不到将宫宴做好。” 陆氏看着明染周身,一袭雪白琉璃纹凤锦,头戴着鎏金凤尾冠,当真是将大殿里的人衬得黯然失色,独显她的倾城绝色。 “日后染儿身边有太后照应,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陆氏眼眶泛红,话里一语双关。她将明染当成亲闺女般疼爱,听闻明染要入宫,她求了沐之彦许久,最后明白了其中牵连甚广,才不得已放弃劝说。 她的手替明染整理了下衣衫,日后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孩子,一年到头,也很难再见一次了。 “舅母放心,染儿日后与姨母相互照应。”她眉眼带笑,拉着陆氏的手安慰道。 她明白,陆氏是替她委屈,因为沐家人一直都很抵触皇宫,都认为皇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所以,在陆氏眼里,她嫁进宫就是入了牢笼,就是在一群居心叵测的女人中挣扎。 陆氏笑着点头。 殿外一声高喊,皇上与太后进殿。 明染回到席位上,全场起身行礼。行完礼起身后,她才看见对面宸王的席位,已坐上了人,萧以宸余光看了她一眼,面容毫不改色。 江国的王爷一身黑色华服,面容带着微笑,给萧以谦行了礼,便坐上席位。 很快,殿外传出黎国太子进殿的高喊。 只见红漆大门口,出现一男一女,男子气宇轩昂,女子超尘脱俗,殿内瞬间沸腾起来,纷纷议论着凤逸澈的绝世容颜。 明染一眼扫过凤逸澈,朝着他身旁的女子看去,瓜子脸,远山眉,桃花眼,高挺鼻梁,小嘴两边勾起,嘴角含着动人心弦的微笑。 走在凤逸澈身旁,高扬着面容,优雅的身姿步步向前。 好一个绝世美人。 凤逸澈细长的凤眼弯弯,嘴角勾起魅惑的笑容,迈着潇洒的步子一步步走进大殿。 路过明染身前时,他出人意料地侧首看向她,轻轻挑眉,嘴角笑意加深,朝着她勾魂一笑。 明染面色一红,立马低下头。 整个大殿的人,都看见两人的动作,张大了嘴,又不敢多言,只得装作未曾看见,慌忙低下头。 太后与沐之彦相视一眼,眼眸中都流露出狐疑。 萧以谦更是脸色突变,目光看向明染,很快又看向凤逸澈,心中怒火中烧。 凤逸澈视若无睹般走到玉石阶下,朝着上面拱手道:“参加天朝皇上。” 萧以谦面色缓了缓,“黎国太子免礼,快入座吧。” 凤逸澈并不迈步上前,面色温和,朝着萧以谦笑道:“皇上,此乃黎国十公主,是为此次和亲而来。” 顷刻间,大殿内引起轩然大波,大臣们左右凑近,小声谈起。 萧以谦看向太后,只见太后冷着脸睥睨着凤逸澈,面容上冰冷。 他看着底下的躁动,任由他们讨论,许久后,他冷漠问道:“十公主要和亲天朝?” 凤逸澈点头,“是的,皇上。” “太子想必还不知晓,天朝前些时日已册立皇后,只怕要让十公主失望了。” 殿内的人都目视着上方,偶尔会有一两人,会悄然看向宁远侯与明染。 凤逸澈淡淡一笑,“皇上,黎国为表诚意,特将尊贵的公主嫁入天朝,只愿与天朝永世修好,和亲是两国之间的一个见证,也是为了证明黎国与天朝是友好之邦,难道皇上不愿接受黎国的这番情谊?” 这话里的分量,相信听见的所有人都明白,这是将两国之间的关系作为交换。 黎国愿意将公主嫁入天朝,这本就有利于两国的关系,也能促进两国的友好。 可重点是,前些时日,凤华郡主已被册立为后,如今突然又杀出一个黎国公主,身份贵重自是不言而喻,断没有可能,让一国公主成为嫔妃。 若真如此,只会让黎国觉得天朝看不起这份联姻。 萧以谦站起身来,朝着凤逸澈道:“太子难道没听清?朕已经说过了,天朝已有皇后,她是宁远侯府的嫡女,朕,不会委屈她,也不能另娶,黎国的心意,朕心领了,而天朝的皇后,只能是她。” 第七十三章 让她成为宸王妃 萧以谦说这一番话,语气如常,甚至有些淡淡的温和,但却震慑住了殿内所有人。 太后与沐之彦都点头微笑,很是满意皇上的话。 凤逸澈眉头轻皱,面露为难。 黎国公主直直跪下,“皇上,我黎国嫁出的公主,不可能再回朝,若是您不愿意接受这份联姻,我也无颜回去面对父皇,只能一死谢罪。” 她的头磕在地面,似乎不打算起身。 凤逸澈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萧以谦面色暗沉下来,坐上靠椅,看着底下的兄妹。 此时中书令陆志远站起身来,朝着萧以谦微微行礼,又看向凤逸澈,道:“太子殿下此举是在为难天朝,我天朝后位已定,黎国此时突然要和亲,实属不妥,就算两国修好,也断没有要废了皇后来迎娶黎国公主的道理。” 凤逸澈看向陆志远,“想必你也是天朝重臣,可你话里却有不妥,凤华郡主还没有嫁入宫,算不得天朝皇后。” 殿内渐渐出现议论之声。 “皇上立后的旨意已下,金口玉言,怎不算数?黎国的公主怕没有颜面回去,难道我天朝的郡主就不要颜面了吗?”陆志远的面容因语气激动而涨红,他目光炯炯看着凤逸澈,丝毫不惧。 除了沐之彦一桌与宁远侯一桌没人开口,下面的众人纷纷跟着附和,语气也渐渐不忿。 凤逸澈面色黑了下来。 大殿里面突然有一人站起身来,他是柳风,柳太妃的弟弟。 他起身道:“皇上,臣有个建议。” 萧以谦目光轻轻瞥了他一眼,“说。” “臣以为,宸王如今并无婚配,不如让黎国公主嫁与宸王,成为宸王妃,好歹是天朝王妃,也不算委屈了公主。”他低着头说道,看不清面上的神情。 他提此建议,也有着他的私心,因为他先前听说,皇上有意让路安伯府的嫡女嫁给宸王。 路安伯与柳府,同样都在争夺皇上心里的信任,一旦路安伯府出了一位王妃,路安伯府也就水涨船高,他与路安伯见面,自然也就低了他一等。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他低着的头微微扬了一些,看见路安伯正怒视着他。 只是他没发现,此刻殿内不止路安伯一脸怒意看着他。 明染是第一个满眼怒火看向他的人。 萧以谦最先看去的便是明染,见她瞪着柳风,他又看向萧以宸。 “宸王,你觉得呢?” 萧以宸起身,恭敬回道:“臣,听皇上的。” 凤逸澈目光停在萧以宸身上,这就是明染喜欢的男子,看不出来他有何处不同啊?相貌也就过得去,怎么就让那丫头死心塌地了? 他叹了口气,就像是为明染的眼光叹息,他转过身子看向明染,朝着她一笑。 谁知明染眼眸瞪大看向他,目光中带着愤怒与威胁。 凤逸澈心间一思量,看向萧以谦,“皇上,若是皇妹能嫁给王爷,也算是一桩美事。” 太后看向皇上,见他犹豫不决,便朝着黎国公主,道:“公主快起身吧,此事事关重大,容哀家与皇上商议,待太子回朝时,定然给黎国一个满意的回答。” 黎国公主抬头看向凤逸澈,见他点了点头,慢慢站起身来。 凤逸澈领着黎国公主坐上了席位。 明染收起眼里的愤恨,端起一杯酒仰头喝下,从身后的漫纱绕出去,出了大殿。 殿内已经开始歌舞升平,仿佛方才的那番热闹已过,大家又各自喝酒笑谈,讨论着黎国太子与公主的美貌。 明染坐在凉亭里,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她痛恨着凤逸澈,也怨着萧以宸。 她虽然明白萧以宸的无可奈何,却还是接受不了他的无动于衷。 黎国公主,先前不是说好让她嫁给萧以谦吗?为何一切又变了。 这就是所谓的世事无常吗?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明染回头,看见郭玉溪缓缓走来。 之前太后中毒一事,路安伯府虽然稍微受了一点牵连,后来查到只是路安府夫人那个丫鬟有嫌疑,再加上太后并不怪罪,便免了路安伯府的罪名。 郭玉溪走到明染身边,“明染妹妹,你怎么出来了?” 明染坐在石凳上,拍了拍旁边的石凳,失意她坐下。 郭玉溪微笑着坐下,面容有些忧色,“皇上方才不是说了,天朝的皇后只会是你,妹妹又何须愁苦?” 原来她以为明染心绪不宁是怕黎国的公主会跟她抢后位。 若是可以,明染倒宁愿将后位让给黎国公主。 她苦涩一笑,看向郭玉溪,却发现她的面容有着悲伤,细细看去,她的双眼看着石桌,目光流露出委屈。 明染突然才想起来,先前郭玉溪是萧以谦为宸王定下的王妃,那日太后亲自见她,就是替萧以宸过眼。 反应过来郭玉溪此刻定然也很难过,明染轻松拉住她的手,“玉溪姐姐。” 她用安慰的目光看向郭玉溪,“黎国公主会成为宸王妃吗?” 郭玉溪看向她,“应该会吧,毕竟她是公主,不可能就这样回去,不光是她面上无光,天朝与黎国的关系也就会有改变。为了两国关系,皇上应该不会让她回去。” 明染起身走到凭栏前,望着夜空,“让她做王妃,可真是委屈了她。” 明染是说的肺腑之言,她确实觉得黎国公主身份尊贵,相貌绝世,一国公主,就算成为皇后,也实属应当。 郭玉溪看着明染的背影,不知该说些什么,她觉得明染此刻看起来有些悲凉,好像比她还要难过。 皇上在大殿里的话,明明能够证明她的后位固若金汤,可她为何看起来并不快乐,反而面带忧愁。 “妹妹就别杞人忧天了,黎国的公主虽然是公主,但她并不是黎国皇后所出,不过是因为她年龄相当,最适合和亲罢了。你是宁远侯府嫡女,又是凤华郡主,在天朝的身份,堪比公主。” 郭玉溪一口气说完,走到明染身后。 明染笑着转身,她知晓郭玉溪误会了,以为她在意黎国的公主会嫁给萧以谦。 可郭玉溪的话,让她心里更加难过,这看似尊贵的身份,却都逃不过命运。 她是如此,黎国公主也是如此。 第七十四章 殿内比武 凤逸澈朝着萧以宸举杯,笑道“宸王,听闻你身手不凡,今日本宫可否有幸,与王爷切磋一二?” 萧以宸端起白玉酒杯起身,“太子殿下的身手,本王也曾耳闻,若论身手,本王万万及不上太子。” 他说完嘴角噙笑,仰头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凤逸澈面容带着狂妄,看着他挑衅道“可本宫就想跟你比试,难道王爷不敢?” 周边席位上的人,听见两人的对话,面面相觑,不解宸王何时与黎国太子结下了梁子,照理来说,宸王有可能要成为黎国太子的妹夫,两人之间,不应该如此不客气啊。 萧以宸大笑一声,“那本王就恭敬不如从命。” 凤逸澈立马起身,朝着萧以谦拱手,道“皇上,请您做个见证,今日我与宸王比武,生死不究。”他又侧身看向下面的萧以宸,“宸王,你可愿意?” 殿内不少人议论起来,凤逸澈的身手,许多人都听说过,在黎国,他可是有名的高手,据说还是师承当年的天下第一高手白容。 宸王的功夫,在殿里的人都清楚,也就算得上身手不错,但跟真正的高手比武,那定然是毫无胜算。 “宸王的身手,大家都清楚,这黎国太子如此挑衅,不是欺负人吗?” “对啊,这不是仗着自己的优势欺负我天朝无人。”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让殿内变得嘈杂。 太后面露不悦,看向萧以谦,神色中流露出对黎国无礼要求的厌恶。 萧以谦正要开口阻止凤逸澈,却听见萧以宸淡淡道“好,生死不究。” 他眼眸转向萧以宸,目光中带着担忧,但很快又掩下来。 凤逸澈针对萧以宸,想必他也猜出了缘由。 “爽快。”凤逸澈笑着走下玉石阶,站到大殿中间,下巴微微仰起,不屑地睨着萧以宸。 明染站在大门口的门框后,方才殿内的话她已尽数听去,而凤逸澈的身手她见过,就算十个萧以宸,也打不过他。 郭玉溪在门口的走廊上来回踱步,眉眼紧皱,焦急不已,“妹妹,这可如何是好?黎国太子居然说生死不究,这是要跟宸王打个你死我活吗?” 明染看见萧以宸已经走到了凤逸澈面前,周围的大臣与奴才纷纷避让到了一旁,围着中间,等待着看这场比武。 两人对立而站,身旁已有太监上前,将两人的衣袖卷起,为了方便打斗。 眼看两人就要准备好了,明染一咬牙,跨步走出门槛,朝着大殿中间迈着小步而去,她脑海已乱,想着要如何阻止这场比武。 凤逸澈看向明染踏着小步走进来,朝着她得意一笑。 殿内人的目光都投到了缓缓走进来的明染身上,她步伐从容,面容挂着勉强的微笑。 她停在大殿中间,清丽的声音开口道“宸王不能与太子比武。” 凤逸澈侧身面向她,挑了挑眉,“凤华郡主何出此言?” 明染优雅地走了两步,立身他面前,仰面望向他,“太子殿下身负重伤,若宸王与您比武赢了您,恐怕会遭世人嘲笑,说他乘人之危。” 她记得很清楚,那日在树林里,凤逸澈的胳膊被黑衣人划伤,伤口虽然不是很严重,但肯定还没有愈合。 凤逸澈眼底的笑容渐渐消失,“本宫就算身上有伤,也不惧。” “什么,黎国太子居然身上真的有伤。” “凤华郡主如何得知黎国太子有伤?” 凤逸澈听着身旁的言论,勾起唇角,明染为了让萧以宸顺理成章不进行比武,竟然将他身上有伤的事说出来,如此一来,流言蜚语,他可就拦不住了,也不想拦,任这些人去猜想明染与他之间发生过的事。 明染冷下脸来朝着周围扫了一眼,那些说话的人,立马闭上了嘴。 她走到玉石阶前跪下,“皇上,太后,前几日明染被黑衣人抓走,是黎国太子出手相救,明染才从黑衣人手里脱了身,可那日黎国太子为救明染受了伤,今日比武,明染实在不愿太子再次受伤,所以,这场比试,对太子来说,不公平,对宸王也不利。” 凤逸澈扑哧一笑,她说他今日会受伤?就算他再多添几道伤,对付萧以宸也绰绰有余,不就是为了让他放过萧以宸吗?说得这样冠冕堂皇,还不是怕萧以宸败了。 太后由朱姑姑搀扶着站起身,“那日染儿就是被黎国太子所救?” 那日明染回府后,只说了是被黑衣人追杀,后来有一人相救,问她剩余之事,她都一概不知。 明染点头,“明染也是今日宫宴才知,那个恩人竟然是黎国太子。” 她跪在地上转过身子,朝着凤逸澈重重地嗑了个头,“那日太子出手相救,明染未曾道谢,太子殿下因为出手相救而受伤,明染感激不尽。” 凤逸澈心里发笑,他憋住笑,走过去扶起明染,含笑与她相视,“郡主不必行此大礼,那日不管被追杀的人是谁,本宫都会相救。” 明染仰面目光迎上他,似乎在说,若他不终止这场比武,她就将那日掳走她之事说出来。 虽然那日她本就是为了去找他,但他一声不吭使用轻功带走她,无可辩驳,天朝应该找不出几人会使用轻功,所以明染如果供认出了他,那他百口莫辩。 “为了比赛的公平,太子您有伤,所以这场比试,不能举行。” 她嘴角上扬,目光那般张扬地与他对视,让萧以谦的面色一变再变。 凤逸澈脸上的微笑尚在,说出的话却带了几分咬牙切齿,“本宫忘了身上有伤,多谢凤华郡主提醒。”他又回头看向萧以宸,“今日的比武,算不得数,若有机会,再与宸王切磋可好?” 萧以宸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太子随意。” 随后他径直走回席位,沉默不语。 身旁的大臣,纷纷回到自己的席位上,对着这场闹剧,充满了好奇,但所有大臣都已看到,皇上的面色有多难看,这让他们不敢轻易再多言,生怕受到迁怒。 。 第七十五章 长廊对话 萧以谦与江国王爷喝了两杯,没过多久,他就面色不佳地离去。 皇上离席,这场宫宴也就少了几分严谨。 明染被陆氏召唤到身旁问了几句,她明白,陆氏想问的是前两日凤逸澈救她一事,只是担心眼下人多嘴杂,才没有开口。 沐之彦好几次回头看向她,目光带着浓烈的疑惑。 太后因身子不适,也起身离席,走到门口,朱姑姑进殿唤走了明染。 明染低着头走到太后身旁,与太后并肩走在长廊上。 夜里的清风,吹拂在这条悠长廊坊,夜空的明月洒落月光,穿过凭栏,照到长廊上。 太后漫步向前,嘴角含笑看向外边地上倒映的影子。 “姨母,您想要问前两日与黎国太子之事?” “那日,还发生了别的事?”太后仿佛并不在意。 “那日确实是黎国太子救了我。” 太后顿住脚步,侧身看向明染,“黎国太子行事出其不意,先前并无消息说黎国的公主要和亲天朝,想必这事是黎国太子一手为之,他性子傲慢,处事乖张,很难让人看清他在想什么。” 太后顿了顿,继而又道“哀家觉得他对你,似乎有些别有用心。” 明染目光闪躲,“染儿会远离他。” 太后轻轻点了点头,看向明染的发冠,“这是鎏金凤冠?” “是,皇上送去侯府的。” 太后和蔼一笑,“今日皇上在殿上说得话,哀家很欣慰。皇上的情谊,想必你也感受到了,对吗?” 明染扬起苦涩的微笑,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萧以谦说,天朝的皇后,只能是她。 若是别的女子听见这番话,定然十分感动吧,可她为何听了后,心里平静如水,毫无波澜。 “姨母,黎国公主” 太后的微笑瞬间暗了下来,看着明染欲言又止的模样,道“皇上不会让黎国公主嫁给宸儿。” 黎国的公主身后是整个黎国,若将黎国的公主嫁给宸王,岂不是让宸王得到黎国的支持。 作为帝王,怎么可能会将这股强大的势力送到亲王手里。不管这位公主在黎国是否得宠,但她始终代表的是整个黎国。 明染心头松了一口气,嘴角不自觉勾起微笑,她抬眸看向太后。 “染儿,别忘了你已是册立的皇后,哀家不许你与宸儿之间再有瓜葛,皇上对你的情真意切,哀家看在眼里,所以哀家不允许你负了他。” 太后面色凝重,语气威严,让明染心头一颤。 她不禁觉得委屈,红了眼眶,“姨母” 太后察觉到方才的语气太过严厉,缓了缓面色,“染儿,日后你会明白,在这世上有一人愿意为你遮挡风霜,便是人生最大的幸事。” 说到最后,太后的语气不经意带着哭腔,泪水夺眶而出,她很快转身,领着朱姑姑迈步离去。 明染双眼涌出泪水,看着太后离去的背影,她知道,太后是想起先帝了,所以刚刚没能忍住情绪。 “姨母,您与先帝两情相悦,所以您觉得有他是您人生的幸事,可我也有喜欢的人啊……” 泪水顺着她的面颊流出,她用衣袖擦去泪水,转身往回走,漫不经心地走在长廊上。 突然她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吓得一激灵,不敢回头,低下头看着脚,急匆匆往前跑。 还没跑两步,她的手被人从身后拉住,“你跑什么?” 听出这声音是凤逸澈,明染愤怒回头,怒视向他,“这夜黑风高,你要吓死人。” 凤逸澈笑盈盈道“你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 明染狠狠睨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在这拦住我,太子殿下有何贵干?” “没事,见你不在殿内,就跟了出来。” “你从我出殿,你就跟出来了?” 凤逸澈厚着脸皮点头。 明染深吸一口气,轻轻吐出,“没想到堂堂黎国太子,也会干这种偷鸡摸狗之事。” 凤逸澈不以为然一笑,双眼朝下,嘴角含着微笑,道“本宫也没想到,天朝的郡主竟是忘恩负义之徒。” 明染朝着他得意一笑,“太子殿下太过孤陋寡闻了,难道没有听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凤逸澈大笑两声,“本宫没听过,但今日却见过了。” “那给太子殿下上了一课,不必谢我。” 她翻了翻白眼,靠到长廊上的凭栏上。 凤逸澈笑看着她,“你知道吗?原本此次黎国并没有打算要和亲。” 明染将目光投向他,“那你为何带着黎国的公主来了天朝?” 他走到她身前,借口外边的月光,细细看着她的面容,这张满脸无礼又嚣张的容颜,竟让他觉得格外的动人,至少他曾经从来未曾见过这般多姿多彩的面容。 他嘴角勾起笑,“因为你。” 明染眉头蹙紧,一脸疑惑,“因为我?” “因为那日本宫在晚春楼遇见你,觉得你甚是有趣,就想要将你带回黎国,可本宫知晓你是天朝皇上属意的皇后,所以就修书回黎国,让父皇派了公主过来和亲。” 他嘴角的微笑凝固下来,目光犀利盯着明染,又道“本以为天朝皇上会顾全大局,毕竟关系到两国友好,却不想,他竟毫不犹豫就回绝了,他的拒绝让本宫更加觉得你无比可贵,更想要将你得到手。” 他又凑到明染耳边,压着嗓音,语气暧昧道“你说,本宫该怎么做?” 明染一把推开他,目光中带着憎恨,毫不掩饰看着他。 那日树林里,她被蝮蛇所伤,后来被他救下,她的心里对他,是有着感激的,她觉得他并不像看起来这样嚣张跋扈。 原来,人都是非常善于伪装。 “凤逸澈,那日若不是你,想必我如今已毒发身亡,我挺感激你的,但没想到,你竟是如此自私,如此狭隘的一个人。” 她望着他微微一顿,继续道“因为从来没有人反驳过你,所以你觉得我跟你据理力争,你觉得很有趣,很有新鲜感,可你是拿着你妹妹的一生在玩乐,你让她嫁来天朝,她会幸福吗?她快乐吗?这个她陌生的地方,她能适应吗?” 最后几句,明染几乎是咆哮出来的,不等凤逸澈回过神来,说完她就朝着长廊,怒气冲冲快步离去。 。 第七十六章 被训 黎国的使者与江国的使者一起离开了九霄宫,乘坐着皇家御用马车,将他们送到了宫外的皇家译馆。 身后是浩浩荡荡的禁军护卫。 宁远侯府的大门口,宁远侯翻身下马,一脸严肃进了府。 明染跟在明湛身后,“大哥,爹是在生气吗?” “应该是。” “那我该怎么办?” 明湛低头想了想,道:“你先去给爹请罪,我去海棠院知会母亲。” 明染赞同地点了点头,“就这么办。” 她中规中矩走到正堂,一进屋,便看见宁远侯面色晦暗,正襟危坐在上方。 明染走到他面前,端起面前的茶盏,“爹,您喝茶。” 宁远侯仰面抬眸,“你没话可说了吗?没话可说就去祠堂跪上一晚。” 明染吓得两腿一软,跪在他面前,拉着他的衣摆,“爹,不要啊,我知错了。” 宁远侯冷哼一声,“错在哪儿啊?” 明染低垂下头,久久才道:“染儿那日不该出府,不出府就不会被黑衣人所抓,就不会遇见黎国太子。” 她稍稍一顿,又道:“可是爹,若我那日不出府,黎国太子就不会因为救我而受伤,他若不受伤,今夜定然就会与萧以宸比武,那萧以宸必输无疑,天朝的颜面也就荡然无存了。” 那日凤逸澈被人追杀,根本与她无关,她只是凑巧一起被追杀,所以,若她那日若是不出府,就不会看到凤逸澈被人追杀受伤。 明染仰面,可怜巴巴看向宁远侯。 只见宁远侯气得站起身来,负起双手,往正堂门口来回踱步,来回走了两步,越想越气,站在明染身后,指着她怒道:“你还有理了?若不是你,那黎国太子怎会与宸王比武,还生死不究,他毫不掩饰想要置宸王于死地的心,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凤逸澈虽然狂妄傲慢,可萧以宸好歹是天朝王爷,堂堂黎国太子,怎会无缘无故与宸王有仇,非要在众目睽睽在给宸王难堪。 从今夜黎国太子进殿开始,再结合后来明染在九霄宫大殿所言,此事定然与他救下明染后有关。 一国太子,怎么会那巧,就刚好就救下了明染。 关于明染口中所言,她是被黑衣人在晚春楼后院掳走,后来将她掳去了一片花海,那片花海宁远侯派人去查过,虽然的确有人藏匿过的痕迹,花海里面还有许多散落在地的利箭。 那片花海,是一名黎国的商贾所购,那名商贾多数在黎国,花海由下人打理。 而那些地上的箭,也是出自黎国。 种种迹象表明,此事与黎国脱不了关系。 宁远侯隐隐觉得,明染并没有实话实说。 明染木讷转过身,抬头看向宁远侯,不安问道:“难道黎国太子是为了我?” 宁远侯一跺脚,吼道:“不然呢?” 明染愣住,回想起今日凤逸澈毫无理由便要与萧以宸比武,又想起那日,她在树林里对凤逸澈说的话。 凤逸澈知道她喜欢萧以宸,所以今日故意找萧以宸的碴? 正堂门口,明夫人与明湛匆匆进屋。 “老远就听见你在发怒,这是抽什么风?”明夫人快步走到明染身前扶起她,“快些起来。” 明染由明夫人扶着起身,“娘。” 明夫人假意拉下脸来,嗔怪道:“今夜的事娘已经听说了,不怪你,要怪就怪那黎国太子,嚣张跋扈。” 宁远侯轻咳一声,“你就惯着她,她都快要入宫了,还如此骄纵,日后如今统领后宫。” 明夫人立马转身,“我哪句话说错了?染儿何处骄纵了?为了天朝的颜面,说出实情救下宸王,何错之有?” 宁远侯语塞,走到上方坐下,端起茶盏大口喝下。 明染低下头,失落道:“爹,娘,大哥,我回雪琉院了。” 她平静转身,迈着小步往外走。 明夫人狠狠睨了一眼宁远侯,追在明染身后离去。 明知让明染嫁进皇宫是迫不得已,可宁远侯接连提起入宫为后,统领后宫的话,让她的情绪瞬间变得低落。 宁远侯也察觉方才失了言,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 明染漫不经心回到雪琉院,坐上软榻,房门就被人轻轻推开了。 明夫人堆起轻笑,走向她,“染儿别将你父亲的话放在心上。” “娘,我没在意爹的话,他说得对,日后我身后关系的是整个宁远侯府,我不该任性。” 明夫人走到明染身旁坐下,“染儿那日真的是被黎国太子所救?” 明染微微犹豫后,随即离明夫人坐近一些,低声道:“娘,我先前就与黎国太子见过,姨母的解药,就是黎国太子给我的。” 明夫人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看向明染,“可那时候黎国使者还未进京啊。” “对,凤逸澈他自己说不愿意路上太赶,所以提前启了程。” 明夫人思绪一转,问道:“那你与他?” 明染眉头轻皱,如实道:“齐雅公主,没死,路安伯府那个丫鬟与竹清都是萧齐雅的人,边疆有个涅槃山庄,可能是萧齐雅的根据地,我查到晚春楼与涅槃山庄有关,便想去哪里调查,在那里遇上了凤逸澈,当时我并不知晓他就是黎国太子。” 明夫人已经完全震惊了,“萧齐雅居然没死,竟然是她想要对太后下毒。” 明染抿了抿唇,“皇上早已查到了萧齐雅,所以才会封掉晚春楼,相信他已经在追踪萧齐雅的下落了。” “竹清也是萧齐雅的人?”明夫人眉头深锁。 “对。”明染轻轻回道。 “难怪你突然将她打发到马厩,那为何还要留她性命?”明夫人看向明染,似乎又突然想起什么,惊呼道:“她可有对你做过什么?” 看见明染低下头,明夫人恍然大悟般,“你先前出事,难道是竹清所为?” “我不太确定,但那日我被大长公主绑走那日,我出府前告知过竹清,若我一个时辰没回来,就让她来知会您。” 明夫人的手掌往软榻上一拍,勃然变色,道:“她根本没有来知会我。” 第七十七章 云荷的墓 明夫人愤然起身,“既然是别人安排的贼,又何苦留下。” 她已暴跳如雷,迈着大步就往外走。 明染立马起身拦住她,“娘,你做何啊?” “娘去除了这个祸害。” “不要啊,娘,竹清对我坦白了,若不是她的话,我根本就查不到晚春楼,也寻不到姨母的解药。” 明夫人的面色渐渐好转,“可她终究是叛徒。” 明染挽住明夫人往软榻走,轻言细语道:“娘,她已经被我策反了,如今她没在我身边伺候,伤不到我,况且她还有用。” 许久后,明夫人轻轻叹息,感慨道:“没想到,萧齐雅竟还活着。” “娘,林白钥你可知晓。” 明夫人面色大变,慌忙看向明染,“为何突然提起她,你如何知晓她?” “听说她与小舅父曾经......” 明夫人呵斥道:“住嘴。” 明染嘴角张了张,喃喃自问:“难道是真的?” 从明夫人的反应里,明染确定沐阳说的那些话定然是真的,看来沐之寒真的是因为林白玥才不愿意婚娶。 “前尘往事,不必提起,你小舅父此生败就败在感情上,他始终走不出来,也没人能帮到他。” 明夫人站起身来,又道:“不管你与黎国太子如何相识,娘相信你有分寸。” 明染也站起身来,“多谢娘。” “天色不早了,早些歇息。”明夫人转身出屋,听到萧齐雅与林白玥的事,她已经坐不住了,只想尽快回屋静静理清思路。 看来要回一趟荣国公府了。 明染坐回软榻,一手托腮盯着方木桌。 “拂月。”她起身往外门外走。 拂月迎面跑进屋,“郡主,您有何吩咐?” 明染立身在门框前,“安排竹清到雪琉院的外院。” 拂月有些惊讶,“郡主,竹清可是背叛了您,让她住到雪碌院来,奴婢担心......” 明染淡淡一笑,“无碍,她若真有心害我,这么多年,她不可能没有机会下手,她自幼在侯府长大,对我,不会毫无感情,想必她也是无奈,将她安排在外院吧。” 因为今晚明夫人的态度,她还是担心明夫人不会轻易放过竹清,所以决定将竹清安排回雪琉院,这样一来,明夫人在处治竹清前,或多或少会顾及她今夜的话。 拂月点了点头,“是,郡主。” 明染迈出房门,望着夜空,城内的月色,果然与城外不同。 “奴婢打水给郡主洗漱。”拂月转身朝着走廊而去。 夜里,明染梦见了当初穿越的那片海域,一望无际的海水,突然间变成殷红的鲜血,一点点蔓延整个海域。 萧默落在血水里挣扎,遍体鳞伤。 明染大惊,从梦里醒来,额上布满细汗。 她坐起身来,弯着身子抱住头,手指握成拳头,拍打的头脑,似乎想将方才的噩梦拍走。 晨曦的亮色渐渐升起,微黄的日光透过窗棂照进屋内。 明染侧首看着地上的亮色,秀发随着她的动作而散落下来,遮住了她清冷的面容。 片刻后,她掀开衾被起身,坐到黄铜镜前,仔细看着镜子里的容貌。 这张从青涩蜕变成娇嫩的容颜,果然不负众望的长成了倾国之貌。 她对着镜子里面的人轻轻扬起微笑,随后学着平日为她梳妆的丫鬟那样,有模有样地绾发,梳髻。 正拿起梳妆桌上的发簪时,拂月端着一盆水进屋,看见明染已经起身,并且亲自在梳妆,惊讶道:“郡主,你怎么自己在梳妆,奴婢来吧。”拂月放下手里的水盆,很快走到明染身后。 明染放下手里的发簪,等待着拂月来梳妆。 因为她自己梳的发髻,的确有些不忍直视。 约莫半个时辰,拂月为她穿戴梳妆齐整。 “郡主,您真美。”拂月由衷赞美道。 明染笑着睨她一眼,“一大早嘴就抹了蜜?” 拂月笑容动人,道:“今早为您备下了蜂蜜糕,您可要尝尝?” 她的笑容令明染心中突然觉得动容,拂月今年也该十七了,早该许配婚嫁了。 很多大户人家的小姐,都会在出嫁前,将贴身丫鬟许一户好人家,而丫鬟也会跟着自家小姐,继续到跟夫家侍奉小姐。 当然,有不少忠心不二的丫鬟,不愿嫁人,陪着自家小姐出嫁后,待自家小姐在夫家站稳脚跟后,再许配人家。 明染看着拂月,“你今年十七了吧?” 拂月笑着点头,“奴婢已满十七,伺候郡主十年了。” “我要嫁进宫了,你愿意成为陪嫁吗?” 拂月面上的笑容凝固,她慌忙跪下,“郡主,奴婢自幼跟您,自然是要随您入宫啊,如今您的身边只剩下奴婢与岚灵,奴婢岂能不跟随?” 大户人家的丫鬟,若是自家小姐不愿带着贴身丫鬟,那么丫鬟便能拿回奴契,不再为奴。 明染粲然一笑,扶起拂月,“逗你呢。” 门口的丫鬟,端着托盘进屋,将托盘里的早膳放在桌上。 明染拿起一块蜂蜜糕,塞到拂月嘴里,打趣道:“再给你抹点蜜。” 拂月伸手拿过嘴里的糕点,眼眶闪烁着泪花,轻轻咬下一口糕点。 用完早饭,明染吩咐拂月带上竹清,一起来到效外,找到了云荷的墓。 一座简单又孤单的墓碑,上面刻着“云荷”两个字。 仅仅两个字,明染在看到碑上的字时,不禁潸然泪下。 她站在墓碑前,周边是被长满杂草的土地,远处有一条溪水,潺潺流淌的水声,在耳边响起,就如一曲忧伤的曲子,令人心中难过。 “云荷,除了对不起我不知道该跟你说些什么,害死你的人也已经死了,不知道你在地下与她碰了面没,不,应该没有,因为她是下的地狱,而你是黄泉,希你好好投胎,来生投到一户好人家,做好人家的小姐,就不必去伺候官家小姐,更不会为了护主,丢了性命……” 明染边说边流泪,目光涣散看着墓碑,脑海里浮现着与云荷曾经相处的往事。 拂月站在她身旁,默默跟着流泪。 竹清跪下明染身后,泣不成声。心中对云荷,内疚不已。 那日她若能一早知会明夫人,或者云荷就不会死。 第七十八章 竹清被杀 竹清跪在云荷的墓前,痛哭流涕。 明染走到竹清身后,这是竹清欠云荷的,就算在她在云荷哭上一日,也属应当。 明染眼眶湿润,叹了口气。 悲拗的哭声,在这片寂静的山间响起。 “回吧。”她转身走到马前,翻身上马,冷眼看着面前的竹清,又看了一眼墓碑,拨转马头,打算回城。 竹清缓缓站起身来,抹去面上的泪痕,低声抽泣,跟着拂月往系在树上的黑马面前走。 山间突然从天而降两名女子,蒙着面纱,衣袂翩翩,毫无感情的目光凝视向明染。 拂月面色突变,快步跑到明染马车,伸手拦住立身在前面的两名女子。 “郡主,当心。” 明染看向凭空出现的两名女子,“阁下何人,所谓何事?” 其中一名女子眼眸在明染身上转动,很快将目光移到她身后,二话不说,手执利剑,脚尖点地往她身后飘逸,直刺向花容失色的竹清。 拂月见两名女子的目标不是明染,暗暗松了一口气。 明染看着那名女子的剑在日光下泛出一道光,直逼向竹清,只听一声闷响,银白利剑从竹清胸口抽出,剑上的前端已染红,殷红鲜血顺着利剑朝下,滴落在地上。 竹清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双眼瞪大望着天际。 突如其来的一切,让明染猝不及防。 她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名女子利落转身,与另一名女子相视一眼,两人从明染面前几步点飞,如一阵风般越来越远。 明染回过神来,立马从马上翻下,大步跑到竹清面前,扶起她上身坐在地上,摇晃着她的身子,“竹清,竹清。” 竹清眼眸抬起,看向明染,“郡主。”鲜血从她嘴角流出,竹清咽了一下,勾起一抹笑容,“郡主对不起。” “你别说话,先省下力气。”她看向呆愣在原地的拂月,“替她按住胸口,别让血流出来。” “好,好。”拂月跑过来,跪在竹清身前,按着明染所说,双手按住竹清鲜血直流的伤口。 竹清的手艰难地握住拂月,对着拂月摇了摇头。 拂月停住动作,看得出来竹清有话要说。 “郡主,我的弟弟可否” 明染知晓她想说什么,急忙接过话来,“我会照顾好你弟弟,会让他在侯府长大。” “竹清多谢郡主了。”她含笑的目光中有泪水,嘴角上扬,又道“郡主,涅槃涅槃山庄与与黎国黎国太子有关” 她胸口的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裳,地上也沾染了不少血。 竹清的双眼变得无力,嘴里半天说不出来话,一口气没提上来,双眼慢慢闭上,头一偏,没了气息。 拂月伸出手放在竹清鼻子,颤颤巍巍地收回手,嘴角颤抖,惊慌道“郡郡主,竹清,没了。” 明染的目光变得狠厉,看向那两名女子飞走的方向。 一定是涅槃山庄的人。 她将竹清的身子,放平躺在地上,“将她安葬在云荷的墓旁吧。” 明染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这是她来到古代,初次看见身边陪伴过的人,倒在她面前。 这种生命如草芥般脆弱,让她内心的无助越发增长。 她不想她死,哪怕竹清真的是十恶不赦的叛徒,也没人有权利夺走她的生命。 拂月低着头拭泪。 明染起身,走到马边,踩上马蹬坐到马背上,微微侧首道“回府让人帮忙来将竹清安葬了,让她弟弟来见一见她。” 拂月起身,“是,郡主。” 明染扬起缰绳,策马飞奔。 一路疾驰回了城,急促的马蹄声在热闹的街道响起。 街道上的百姓闻声回头,看见一名少女骑着马,飞快奔来,吓得赶紧往两旁退去,一脸不忿看着面前迅速闪过的女子。 “怎么骑的马?” “不知道这是官道吗?” 身后的不少百姓指着离去的少女背影,出声谩骂。 将马停在皇家译馆大门前,明染从马上滑落,拿起挥马的皮鞭,大方迈步往里走。 守在门口的将领识得明染,故而低着面容,拱手问道“不知郡主前来,可是宫中有何指令?” 明染睨了一眼说话的将领,“没有,我来见黎国太子。” 皇家译馆由禁军守卫,并不限制里面使者的行为,当然,也不限制有人来访,但朝中大臣,也没人会在光天化日之下,直奔译馆。 “是。”将领点头,侧开身子,让出大门口的路。 明染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进译馆。 一进译馆大门,便是一条悠长的甬道,穿出甬道,是一片小花园与水池,花园后面便是几座看起来极为华丽的院子。 明染从水池边走过,穿过花园,看见了面前秀美的别院。 别院的门口,也把手着侍卫。 她走到身着黎国服饰的侍卫面前,“我是天朝的凤华郡主,要见你们的太子。” 侍卫朝着明染上下打量了一番,确信她身份不凡,故而点了点头,恭敬道“请容卑职进去通报。” 明染站在门口,一阵微风拂过,身上散发出淡淡的血腥味,飘进了院里。 那名侍卫快步跑出来,躬着身子,“太子殿下请郡主进去。” 宽敞的院子里,凤逸澈一声玄红锦衣,从正房门口出来,嘴角挂着微笑,朝着明染走来,“怎么,郡主这么快就想念本太子了?” 明染走了两步,拽紧了手里的皮鞭,用力甩出,朝着走到她面前的凤逸澈挥去。 顷刻间,凤逸澈面色暗沉,眉头一皱,长手一伸,抓起皮鞭一拉,再用力将皮鞭一推,明染被推到在地。 他双手负背,面色骇人,冷睨着摔倒在地的明染。 明染仰望着他,双眼与他对视,目光流露出憎恨。 “太子殿下在天朝草菅人命,是否太过狂妄?” 凤逸澈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讥讽,“本太子若要杀人,谁能拦住?” 明染怒火攻心,从地上站起身,双眼仿佛冒出火来,朝着他嘶吼道“可这里是天朝。” 凤逸澈向她迈了两步,“所以本太子才没有对你的萧以宸对手,若换做黎国,他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 第七十九章 质问 明染胸口的气息起伏,将手里的皮鞭再次对着他挥起,看着他一脸嚣张的模样,久久没能挥下。 她清楚,这皮鞭根本落不到他身上。 将皮鞭仍远,她怒视着他,眼底泛红。 凤逸澈不由觉得她好笑,专门跑来译馆,难道就是想替萧以宸报昨夜在宫里的仇?那她昨夜在宫殿的长廊上,为何不提? “昨夜,本太子已经放过萧以宸了,你还要怎样?” 他凑近她时才察觉,她的身上飘出阵阵血腥气息。 下意识拉着她的手臂,将她的身子在面前半转,身后的裙摆,有大片血渍,在她雪白的衣裙下,格外刺眼。 凤逸澈眼眸骤然一变,目光泛寒,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你受伤了?” 明染甩开他的手,冷笑道“太子殿下可真会伪装?我有没有受伤你不知吗?你派去的人,难道没有禀报给你?” “你这是什么意思?”凤逸澈满脸狐疑,脑海里迅速思索她话里的含义。 明染冷冷一笑,仰面道“涅槃山庄是你的人,对吗?” 凤逸澈的目光一闪,不再与她对视,往后退了一步。 她如何知晓的? “看来是真的,所以你会给我解药,因为就是你的人下的毒。”最后一句,明染是喊出来的,她朝着他步步靠近。 凤逸澈退了两步,立身看向她,“太后的毒,不是本太子命人下的,我若要下毒,又为何给你解药?” 明染愣了愣,“就算太后的事,不是你所为,那我丫鬟今日之死,难道也与你无关?” 凤逸澈看着她,“我为何要杀你的丫鬟?” “因为她是涅槃山庄的人。” 明染挑眉与他对视,目不转睛打量他面上每个神情。 凤逸澈似乎放下心来,嘴角微翘,“你为了个丫鬟来质问本太子?”他扬起嘲讽的冷笑,又道“本太子从未吩咐过人去杀你的丫鬟,况且本太子并不知你身边有涅槃山庄的人。” 明染的眼眸渐渐垂下,她看得出来,凤逸澈并没有说谎,他真的没必要安排人到她身边,一切应该还是与萧齐雅有关。 “萧齐雅在哪儿?” 凤逸澈转身往院子里的石凳走去,优雅地落座凳上,望向房檐上的琉璃瓦,有一只小鸟停在房檐的边缘,叽叽喳喳。 他手指一弹,那只小鸟从房檐落下来,落在回廊外的土里。他勾起嘴角一笑,似乎十分满意自己的手法。 明染冷哼一声,“萧齐雅是天朝的公主,你将她藏在涅槃山庄,是何居心?” “本太子何时说过涅槃山庄是我的?” 见他矢口否认,明染鄙夷地盯着他,“你方才都承认了。” “郡主听错了吧。” “你就算不承认,我也能查到,我们拭目以待。” 说完她就转身,一脸怒气往外走。 凤逸澈望向她走远的身影,面容冷如寒冰,“出来。” 只见从房檐下轻盈落下一名女子,女子摘下面纱,露出一张动人面容,她摇曳着身姿,走向凤逸澈。 还未走近,一阵掌风袭来,将她打到在地,面上瞬间红肿起来,形成一个巴掌印。 她整个身子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殿下” 凤逸澈手袖一挥,居高临下,目光冰冷到可怕,“本宫难道没告诉过你,只要关于明染,任何行动都要先禀报过本宫?” 暮烟缩着身子爬起身,自觉跪在地上,低着头,“殿下说过。” “那你还敢违抗本宫命令?” “属下不敢,只因凤华郡主身边的丫鬟是先前萧齐雅派去宁远侯府,让她寻出时机杀害掉凤华郡主,前些时日,属下已经吩咐过所有人,不许动郡主,但这名丫鬟,知晓涅槃山庄之事,属下怕她背叛,所以才想着去除了她,并没有伤害到郡主一丝一毫。” 凤逸澈唇角勾起,冷酷无情道“若她真受了伤,今日赏你的就不会只是一巴掌。” 暮烟跪直身子,能目光看向地面,“属下不知,错在何处?”她眼底的泪水滴落,掉在地上。 以前不管做错什么,不管任务是否失败,太子从未对她动过手,甚至连斥责都没有。所以她一直以为,太子殿下对她是不同的。他会对她温柔的笑,会容忍她偶尔的小性子,甚至会在夜里的欢好后,留在她身边入眠。 这是涅槃山庄那些陪过太子殿下的女人,都没有过的待遇。 她一直以为,她在他心里,或多或少有所不同。 此刻,她轻轻仰起姣好的面容,目光涌动着委屈看着他。 凤逸澈瞥了她一眼,目光中隐藏着嫌弃。 他脑海里浮现出方才那个一脸怒气离去的女子,心间升起愁苦,担心着她是不是真的很生气,她的眼眶一直都是微红,看来她应该哭过好一阵。 难道是那名丫鬟的死? 凤逸澈此刻心里想得全是明染,心疼着她那一身还没换过的衣裳,她那般着急就来质问他。 “今日是谁杀死了那名丫鬟?” 暮烟方才问的话,他居然根本没听进去。 她心中失望,低声回道“是跟在属下身边伺候的容春。” 凤逸澈站起身,“让她自行了断。” 暮烟立马抬头,难以置信地摇头,“殿下,她是替涅槃山庄而杀人啊。” 凤逸澈斜眼睨向她,目光如利剑出鞘,让暮烟不自觉全身一颤。 “本宫不想再说一次。” 他迈着沉重的大步,往外走去。 他觉得他方才对明染的态度不太好,想要去瞧瞧她。 暮烟怔怔望着他的背影,心头冷笑连连。 看见他今日的行为,才明白过来,原来殿下对她,从来没有过不同。 在他心里,只有那凤华郡主,才是与众不同的吧。 她仰面将泪水逼回,目光透出狠毒,面色狰狞,“凤,华,郡,主。” 一字一顿,字字诛心般刻印在她心口,血流成河。 她暗暗发誓,绝不会让明染再接近凤逸澈,绝不。 站起身来,走到回廊边的地下,看着落在土里,毫无生息的青鸟,这是一只受过训练的鸟,身型虽小,却是涅槃山庄专门训练出来传递消息的。 当初凤逸澈将这只鸟亲手交在她手里,今日,却当着明染的面,却也亲手杀了它。 。 第八十章 决心放手 如今虽快要入夏,夜里却依旧微凉。 雪琉院内,烛火通明。 明染一身白纱长裙,未梳发髻,一头青丝披散在身后,脚上未覆步履,赤足踩在地上,一手拿着酒杯,在院里旋转。 院里就她独自一人,面色微醉,仰天饮酒。 凤逸澈落在她院里的房檐上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番场景。 他站着房檐上,嘴角含笑看着她。 明染有些转晕,跌倒在地。 凤逸澈轻身飞下,落地扶起她,“怎么,还要借酒消愁?” 明染揉了揉迷糊的双眼,一把抱住他脖子,“你终于来了。” 凤逸澈突然僵住,低下头看向她,她双眼带着迷离,唇边残留着酒汁,抱住他的脖子不放手,嘴里喃喃自语着。 他直接坐在地上,一手揽住她的腰际,将耳朵凑到她嘴里,仔细听着她口中的话。 “萧默,你怎么才来啊……我等了你好久.......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我们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或者……我们想法子回到现代......古代太可怕了……动不动就死人……” 凤逸澈除了前面两句,后面的一句没听懂,他皱紧了眉头,满腹狐疑。 现代是何处?古代为何物? 怀里的女子依旧喋喋不休,嘴里说着些他完全听不懂的话。 他抱着她,任由着她胡言乱语,偶尔也会仔细分辨她话里的含义。 她毫无逻辑的话,却让他觉得有趣至极,此时此刻,凤逸澈心里也不得不承认,他爱上怀里这个古怪的女子了。 他该怎么办? 她是天朝皇帝钦定的皇后。 他该拿她怎么办? 明染嘴里渐渐停止了呢喃,睁开双眼看向了凤逸澈。 她的双眼定在他的面容上,“凤逸澈?”她抱住他脖子的双手慌忙放开。 “你酒醒了?” 明染从他怀里起身,“我没醉,适才是头晕。” 她踉踉跄跄往凉亭里面走去,没能听见身后的动静,回头朝着凤逸澈道:“你愣在那里做何?过来啊。” 凤逸澈低头一笑,迈步跟在她身后走进了凉亭,坐在石凳上。 明染举起酒壶,“要来一杯吗?” “好。”他拿起石桌上的酒杯,放在她面前。 明染摇了摇酒壶,倒出一杯,“不怕我给你下毒吗?” 凤逸澈淡淡一笑,端过酒杯,一饮而尽。 随后,他又自行夺过明染手里的酒壶,倒出一杯喝下,接连几杯,酒壶空了。 “你情绪不佳?”明染一手托腮看着他。 凤逸澈将空了的酒壶放在她面前,“没酒了。” “我这里又不是酒馆,若要喝酒,自己去酒馆。” 凤逸澈扯起嘴角,“你喝尽兴了吗?” 明染眼眸泛着狡黠,凑近他道:“你为何想要喝酒?又为何来我这里?” 他眉毛一挑,“你若陪我醉一场,我就告诉你。” 明染撇撇嘴,“爱说不说。” 头昏昏沉沉,她趴在石桌上,微微闭上了双眼。 夜风吹进凉亭,她身后的青丝被吹扬起,飘到了凤逸澈面上,他伸出手,摸着她柔顺的秀发。 原来,从那日夜里晚春楼后面的巷子,他就早已动了心,只因他固执的不愿意承认,其实在醉天楼那惊鸿一瞥,他真的是一见倾心。 他目光温柔抚摸着她的秀发,心里惆怅着如此处理这一段突如其来的感情。 她身份特殊,根本无法直接带她回黎国。 他轻轻喊道:“明染?” “嗯。”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又继续趴着。 凤逸澈犹豫许久,鼓起勇气道:“跟我去黎国吧,你要的自由,我都给你。” 他不确定明染有没有听见他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明染抬起头,目光盯在他面上,“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 “你想要什么?” 明染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微笑,眼眸从他面容上移开,望向凉亭外的天际,“我也不知道,好像无欲无求,又好像什么都想要。” 想要与心爱之人相守,想要身后家族繁荣,想要自由,想要快乐。 她想要的,太多了。 凤逸澈这一刻,心里迷茫了,因为他察觉到他给不了她想要的东西。 就算他日后是黎国皇帝,可她很快就能做天朝皇后,他以后才能给她的至高尊荣,萧以谦立马就能给她。 她的宗亲在天朝,她爱的人在天朝,她想要的一切,都与天朝有关。 而他的出现,对她毫无波澜。可在他的心里,却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沉溺的人,只有他自己。 “你要的,我可以帮你。” 明染起身,走到凉亭凭栏前靠上,“你帮不了我,无人能帮我。” 当初她以为,她身后的家族能够帮助她,可也正是因为家族,牵制住了她。 她没有勇气脱离家族,也没有勇气抛弃所爱,唯一能做的,就是忘记小爱,成全家族。 与萧默的感情,也能掐断在此了。 既是为了他,为了身后的家族。 凤逸澈走到她身后,“明染,如果日后,你需要我,任何时候,来找我,好吗?” 他的语气凝重,没了往日的玩味。 明染转身看向他,点头微笑,“那你告诉我,萧齐雅在何处?” 凤逸澈微微一怔,宠溺一笑,“我这么深情款款,你就问我这个?” “不然呢?难道要泪眼婆娑的告诉太子殿下您,多谢您的厚爱吗?还是请求太子殿下忘了我,去祸害别人?”她的嘴角洋溢的微笑,话里有几分说笑。 “我不会去祸害别人,此生,就你了。”他目光温柔,认真十足。 “殿下说笑了。”明染下意识地转过头,这些时日,她并不是没有感觉到他的不同,只是一开始无法相信罢了,毕竟他是一国太子,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 可今日,她不得不正视她看到的一切。这绝不会是一个玩世不恭的太子,该有的神色。 凤逸澈深深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些不舍,低头轻轻叹息,“你要萧齐雅,我让人绑了给你。” 明染霍然转身,粲然一笑,“多谢殿下。” 她的发丝被吹扬起,有些遮住了她的眉眼。 他不自觉抬起手,忽地停在半空中,朝着她柔情一笑,心下一横,屏息用力,飞身跃起,消失在了夜空中。 明染望着他飞走的方向,目光淡然。 第八十一章 择日入宫 重华宫内气氛凝重,太后与萧以谦坐在殿上方整整一个时辰,凤逸澈才慢悠悠而来。 “皇上恕罪,白日的皇宫,巍峨壮观,我一路看着新鲜,就姗姗来迟了。”他微微弯腰赔着笑。 萧以谦扯了扯嘴角,“太子殿下初来天朝,贪图新鲜也属正常,快落座吧。” 凤逸澈落座靠椅,看向上方。 今日进宫是为了商议黎国公主一事,太后与萧以谦心思各异,太后觉得黎国公主既然来了天朝,就断不能再返回黎国,故而提议让黎国公主嫁入皇宫,成为皇妃,仅在皇后之下。 可萧以谦却想让黎国公主嫁入宸王府,成为宸王妃。 太后万万没想到皇上竟然会同意让黎国公主嫁给萧以宸,两人在凤逸澈进殿前,发生了些争执。 一个坚持不同意让黎国公主嫁给宸王,一个坚持不愿意册封黎国公主为妃。 殿内久久无人开口,凤逸澈望了一眼萧以谦,见他暗沉着面色,又看了一眼太后,同样沉默着。 “皇上,先前天朝的臣子提议,让我皇妹嫁给宸王,我认为不妥,就算您已内定皇后,但我皇妹千里迢迢而来,一心想的是嫁给天朝皇帝,所以,我皇妹不能成为宸王妃。” 萧以谦目光松动,看向他,心头升起一股不安,“那太子殿下是有别的提议?” 凤逸澈浅笑着,从座位上起身,走到大殿中间,“我黎国与天朝和亲,求的是两国之间,永世友好,所以我皇妹只能成为您的人,就算为妃,也甘愿。” 太后眼眸一转,目光含笑看向凤逸澈,“太子殿下,这是你的决定?” “回太后,来天朝之前,父皇已将此事全权交与我,任何决定,都能代表黎国。” 太后抿着微笑,转头看向萧以谦。 只见他目光出神,面色晦暗,似乎对此决定并不赞同,故而面有忧色。 “此事,朕不同意。” 黎国公主身后代表的是整个黎国,娶了她,也就是与黎国有了姻亲,黎国愿意妥协,愿意让公主成为嫔妃,萧以谦是天朝皇帝,不可能不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他居然回绝了。 凤逸澈诧异看向他,“这是为何?” 萧以谦起身,走到台阶前,俯视着凤逸澈,“黎国公主身份尊贵,若让她成为嫔妃,实在委屈,宸王尚未婚配,公主嫁过去便是正室,身为天朝王妃,不算委屈。” 凤逸澈仰面与他对视,他实在迷惑,萧以谦居然将这门姻亲推开,而赐给宸王,这就意味着,宸王成为了黎国的驸马,与黎国将密不可分。 “哀家不同意。”太后朝着萧以谦厉声喝道。 萧以谦回头,低下身子,言辞恳切,“母后,染儿入主中宫,沐府与明府本就都不放心,担心着宫里的尔虞我诈,会伤及到她,所以儿臣就罢除后宫,只留皇后一人,这样是否就能让荣国公不再顾虑?” 太后眼眸微微柔和下来,她起身走到萧以谦面前,低声道:“你的心意,哀家早就知晓,故而哀家一直帮衬着你,染儿入宫为后,已是光耀门楣之事,怎能让堂堂天子为她罢除后宫,这样岂不是让朝臣与世人编排她,说她德行不端,难当天下女子的表率?” “母后所言,儿臣都明白,只是这黎国公主身份尊贵,若她一入宫,在身份上就无端高了染儿一头,若这公主仗着身份,对染儿施以为难,染儿又将如何管治公主?” 太后点头叹息,目光和蔼看向萧以谦,“难为你为染儿考虑周全,就你今日这番话,染儿日后在宫中的日子,也无忧了。” 她看向底下的凤逸澈,又朝着萧以谦低声道:“染儿是中宫,是天朝的皇后身份尊贵,还是黎国公主的身份更尊贵?” 萧以谦听后恍然大悟,许久后,嘴角扬起一抹笑,“儿臣明白了。” 不管黎国的公主身份再尊贵,也尊贵不过一朝皇后。 他看向凤逸澈,扬声道:“既然黎国诚心与天朝相交,那天朝定不负黎国美意,黎国的公主,择日入宫吧。” 商议出公主的位份,又定下在封后大典后入宫。 凤逸澈没再多留,出了皇宫。 让十公主进宫为妃,是他昨夜才做下的决定。 他清楚明染不愿意让十公主嫁给萧以宸,所以他成全她。 哪怕会伤及了黎国的颜面,这一次,他也愿意成全她。 她说她想要的,无人能给。 那他只能让她少些伤神,少些难过。 他魂不守舍回到译馆,看见十公主站在他房门口。 一看见他回来,就立马迎到他面前跪下,“太子殿下,听闻您进宫,让仪萱为妃?” 凤逸澈收回神色看向她,“你叫仪萱?” 黎国有十六位公主,每位都是黎国嫔妃所生,他自幼便被立为太子,所以对那些兄妹从不上心,更别提记住他们的名字。 “是。”十公主低下头。 凤逸澈淡淡一笑,走到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嘴角勾起一抹讥讽,“怎么?让你成为皇妃委屈了?难不成你还真想成为皇后?” 凤仪萱起身,走到他身前,重新跪下,“可是从黎国出发时,父皇曾说,让仪萱来天朝做皇后。” “不是本宫不让你做天朝皇后,是天朝皇帝不要你。”他神色极不耐烦,目光厌恶地瞥了她一眼。 凤仪萱低头不语。 凤逸澈站起身,“此事已经定下来了,过些时日便会入宫,你在天朝的皇宫,可替本宫做件事。” 她仰面看向他,恭敬道:“请太子吩咐。” “在皇宫里,不许与明染为敌,不许伤她分毫,她的任何事,可禀报给本宫,不管大小事物。” 凤逸澈背对着她,面容望着天际,目光飘远。 凤仪萱目光错愕不已,许久没能明白他话里的含义,“太子是要天朝皇后的消息?” 她本以为,他会让她暗中观察天朝皇帝。 “对,若她在宫中有难处,你要尽心帮衬,你的母妃,本宫会替你照管。”他的语气极轻,但每个字都传入了她的耳里。 她的母妃是黎国不受宠的嫔妃,身份并不高贵。如今黎国皇上身子虚弱,后宫所有的嫔妃都没有恩宠。 黎国太子是皇后所生,皇后十多年前就已殡天,如今的黎国,早就是太子做主。 所以他一句话,就能决定她的一生。 听见他会替她照料母妃,凤仪萱面带感激,磕头道:“多谢太子殿下,仪萱定会听从太子嘱咐。” 第八十二章 沈长欢摔倒 昨夜下了一场雨。 红墙上与琉璃房瓦上滴答着雨水。 重华宫旁边的容华宫正在修缮,萧以谦吩咐李世海将露梅园里的红梅移植进去了。 那是明染最爱的梅花。 萧以谦站在龙案前,挥洒出了几个字,始终觉得不好听,后来终是决定,将容华宫改名为凤华宫。 用明染的封号为名,作为她日后的宫殿。 钦天监已将吉日定在两月后的六月,正值夏季来临。 萧以谦心里已怀着无限期待,抿着唇看着龙案上刚画好的画像。 这是曾经明染在雪地里的一舞惊鸿。 他的思绪飘向那年,初冬小雪。 她在红梅下,赤足起舞,一袭白衣,轻纱在半空中飞舞,舞出一段惊人舞姿,让人见后,无法忘怀。 也是在那一年,萧以谦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也从明染眼里,看到了情愫,她的眼眸泛着光芒,只容下了他一人。 可如今,当初她看他时眼里的光亮,再没流露过。 也许,她看着萧以宸的时候,会流露出来吧。 “皇上?”沈长欢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 他将画像卷起,神色自若,“何事?” 沈长欢将手里的汤端到他龙案前,瞅了一眼他视若珍宝的画卷,“皇上,这是御膳房刚熬好的汤,您尝尝。” “放到那边去吧。”萧以谦扫了一眼内阁,示意她端过去。 沈长欢会意,端着托盘走过去,不知怎的摔倒在地,冒着热气的汤洒了一地,她跌倒在地上,惨叫了一声。 萧以谦抬头,见她白皙的手掌泛着大块红色。 “李世海?”他的语气有些怒火,朝着殿外大喊一声。 李世海小跑进来,看见地上的沈长欢,微微一愣,走上前,吩咐门口的宫人进来清理。 萧以谦心中不悦,冷眼看了一眼沈长欢,耐着性子走到她身前,“可有碍?” 她眼眶蓄出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梨花带雨冲着他摇了摇头。 萧以谦面色暗沉,对着李世海没好气说道“宣个太医给她瞧瞧。” 他没再看沈长欢,迈着大步离去。 李世海躬着身子,“沈姑娘,你这又是何苦啊?” 小太监清理干净后,沈长欢走出重华宫,等待着太医给她敷药。 其实她今日之所以要这样做,只是为了让宫里的人明白,她沈长欢在皇上心里,并非毫无地位。 至少,他不会置她受伤于不顾。 今日重华宫的这番消息,很快传到了太后宫里。 太后此刻正与明夫人在软榻上,说着萧齐雅一事。 对于萧齐雅,太后是心存内疚,当初先帝执意要将萧齐雅发配边疆,她那时刚失去孩子,心中有怨,便不曾阻止先帝。 后来,再听见萧齐雅的消息时,竟然是她在途中身亡的消息。 那时太后后悔莫及,但终究无济于事。 今日听到明夫人提起,她只想弥补过错,让萧齐雅回到皇宫,正大光明的做公主。 关于她安排人给太后下毒一事,太后也决定既往不咎。 “此事皇上也知,听闻他也在寻找萧齐雅的下落。”明夫人看向太后,细声道。 “她是公主,不该流落在外,当年的事,她本就是还是个孩子,被无辜连累。”太后唉声叹气道。 明夫人眼眸转动,“皇上此事未曾告知给您,兴许他有别的打算。” 太后点了点头,“皇上再过两月大婚,若公主能归朝,也是一桩美事。” “那臣妇跟大哥说说,让他留意此事?” 太后摇了摇头,“罢了,既然皇上只有安排,就不必出动大哥了,毕竟,这是皇家之事,若无皇令,大哥私自行动,恐惹皇上心中不悦。” “是,一切听太后的意思。” 朱姑姑端着托盘进屋,走到太后身旁,躬着身子小声道“太后,方才沈长欢在重华宫摔倒了,还宣了太医,眼下皇上正赶过来。” 明夫人冷声嘲讽,“果然没安好心,跟她娘一样。” 太后看向明夫人,眼神威严,“你也是堂堂侯府夫人,女儿即将成为国母,你的一言一行,关系着整个天朝的母亲效仿,沈长欢好歹是晚辈,你嘴上怎能毫不留情。” 明夫人愤然起身,“太后仁义,事事考虑得周全,可臣妇只是染儿的母亲,臣妇的孩子被大长公主伤害,险些丢了性命,就算臣妇脾性再好,这口气也咽不下。” 她的面容愤愤不平,赌气地将身子背对向太后。 对于明夫人的小性子,太后轻笑出声,“哀家又不曾责怪你,不过是提醒你,要多提染儿想想,日后她统领后宫,要以德服人。” 明夫人转身,正要反驳,房门口响起皇上进屋的通传,她无奈闭嘴,立身恭迎皇上。 萧以谦嘴角淡淡微笑,一路往内而来,“在门口就母后与明夫人在为沈长欢一事争吵?” “皇上听错了吧?”太后矢口否认。 明夫人行过礼后,“天色渐晚,臣妇就先出宫回府了。” 太后眼眸带着几分纵容,“去吧。” 明夫人礼仪端正,面向软榻,步步往后退出房。 萧以谦面容带着不易察觉的愁色,看向太后,道“母后,儿臣打算,将沈长欢送回沈府。” 太后有些诧异,“为何?” 萧以谦颇为无奈,想起方才重华宫一事,他当初答应让沈长欢进宫侍奉太后,只是为了让宁远侯府消口气,后来他将沈长欢调去重华宫,是为了让沈家人面上好过,还有就是对沈长欢尚有几分情谊。 而今日他发现,沈长欢心思复杂,别有筹算,所以他也觉得没必要留在重华宫,若将她又打发回太后身边,恐怕日后在宫里很难抬头,所以就想着与太后商议,将她遣送回沈府。 见萧以谦面露为难,太后试探着问道“是今日重华宫一事?” 萧以谦看直向太后点头。 太后端起方桌上的茶盏,“她若出宫,也难有好人家愿意与她婚配,不如将她留在宫里,日后给她个位份?” 萧以谦着急道“母后,儿臣从未想过将她留在身边。” “这是染儿的意思,她出宫前就跟哀家提过,想要让沈长欢留在宫里。” 。 第八十三章 闹市惊马 当日明夫人回府,就将明染唤到身前,将太后想要恢复萧齐雅身份的事告知。 明染听到此话,一言不发,转身跑了出去。 她很快跑到马厩,牵出一匹马,翻身上马,一路往皇家译馆策马飞奔。 凤逸澈提过,会将萧齐雅杀掉,太后想要萧齐雅活着,那她就不能让萧齐雅死。 马儿在热闹的街道穿过,惊扰了路上的百姓。 许多人朝着明染骂骂咧咧,高声诅咒着她。 在快要抵达皇家译馆前,马儿突然失控,将明染甩到了地上。 坚硬的地面,磕得明染面容狰狞,久久爬不起来。 马儿原地嘶叫,前蹄高扬,朝着明染的身子踏起,眼看马蹄就要踩到她身上。 她大惊失色,身子因刚刚的摔落被摔伤,此刻手脚都使不上力气。 她痛苦地闭上眼,心里祈求不要踩到她的脸。 预期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反而身子一轻,被人抱起横空转了个圈。 她睁开眼,看见凤逸澈那张魅惑众生的脸在她面前放大,她松了口气,情不自禁抱住了他,后知后觉道“还好你救了我,还好你救了我。” 凤逸澈嘴角扬起灿烂的微笑,打横抱着她,轻身飞起,没过多久落在译馆的院子里。 明染显然已经适应了他的轻功,神色自若道“萧齐雅呢?” “她在边境,我已经派人去了,会将她的尸身带到你面前。”他将她抱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转身进屋去拿药。 “啊”明染想要跟去,一迈步才发觉小腿一阵疼痛。 凤逸澈回头,立马蹲下身子挠起她的裙摆,雪白的小腿上被磨破了皮,渗透出血丝。 “你坐着别动,我先给你拿药。” 明染一把拉住他,急色道“别杀萧齐雅。” 凤逸澈按住她的身子,转身往屋子走去,很快,他手拿一瓶红色瓷瓶出来。 走到明染身前蹲下,将她的腿抬到他的双膝上,轻轻将药洒上伤口处。 “你听到我的话没有,别杀萧齐雅,我要活的。”她尖叫道。 “知道了,知道了,你的伤口先清理。” 明染闷闷地闭上了嘴,看着凤逸澈替她将血迹擦掉,又为她缠上了一层白纱。 她突然想起了在现代的时候,她登山摔了一跤,萧默将她从山顶背下山,也是这样小心翼翼替她处理伤口,生怕弄疼了她。 “凤逸澈。”她不自觉喊道。 “嗯?”凤逸澈连头都没抬,专心为她包裹伤口。 动作轻得让明染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受了伤。 见她许久不语,凤逸澈不解抬头,温柔问道“怎么了?” 明染有一刹那失神。 她推了一下他肩膀,“你别这么温柔,我不习惯。” 凤逸澈将她的腿轻轻放在地上,站起身来,嘴角含笑,“哪儿不习惯?” 明染睨了他一眼,“萧齐雅的事,你记住了吗?别伤她,让她安然无恙来京城。” 凤逸澈挑眉,“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他又转身走进屋,一手提着一壶茶,一手拿着两盏茶杯走出来。 落座她身旁的石凳,倒出一杯茶。 明染自觉端过茶水,一口气喝下半杯,“我一直都没要她死。” “可那日我说将她杀了交给你,你可没阻止啊。”他又顺手给她喝了一半的杯掺满茶水。 明染撇撇嘴,“反正现在就是不能让她死。” “好好好,都依你。”凤逸澈嘴角含着宠溺的笑。 想起她胳膊上的伤,他拉起她的手,将她的衣袖卷上去,“手上的伤好了吗?” 明染瞪大了眼,很快反应过来,收回手,将衣袖放下,身子转过他。 “怎么了?”凤逸澈费解道。 明染面容微微绯红,低垂着头,“你难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凤逸澈轻笑出声,对她的这番小女儿姿态感到好笑,“我亲都亲过了,你还怕什么?” 明染恼怒转身,咬牙瞪着他。 她本想起身离去,但想到脚上的伤,定然走不快,说不定会被他一把抓住。 凤逸澈识趣的闭嘴,他的面色渐渐严谨起来,“你的马,为何会惊?” 明染茫然地摇头,难道马又被人动了手脚? 难道侯府里,还有人想要害她? “我会替你查。” “你还不回黎国吗?” 凤逸澈眼眸凝视着她,“你这么希望我走?” 明染讪讪一笑,这个话,不好回答啊,毕竟她还有求于他,若他一个不高兴,杀了萧齐雅怎么办? 她沉思一番,摆手道“当然不想。” “当真?”他凑近她,面容带着希冀。 明染窘迫地起身,瘸拐着腿,退了两步。 院子门口突然立身着一人。 明染扭头看去,原来是黎国公主。 凤仪萱朝着明染微笑点头,示意问好,她迈着优雅的步子进院,走到凤逸澈面前施了个礼。 凤逸澈收起笑意,淡淡问道“何事?” “太子殿下”她目光悄然睨了眼明染,欲言又止。 明染心领神会,朝着凤逸澈道“那我先回去了。” 凤逸澈慌忙起身,搀扶住明染,“你脚上有伤,我送你。” 他冷眼看向凤仪萱,“有何事,直接说。” 凤仪萱目光胆怯,低头道“萧齐雅消失了。” 凤逸澈眉毛一挑,面容冰冷,“消失了?” “是,派到边疆的人传来消息,萧齐雅已逃离涅槃山庄,眼下不知所踪。” 明染看向凤逸澈,“她逃了?” 他目光存疑,神色黯然,坚定道“我先送你回侯府,萧齐雅那里我自会给你个交代,绝不会让她死了。” 明染目光闪了闪,“好。” 他扶着她往外走,突然回头看向凤仪萱,神色流露出警告。 凤仪萱下意识低下头,不敢看他。 暮烟传来消息,说萧齐雅来了京城。 她方才看见凤逸澈面色不好,所以没敢如实说出。 从凤逸澈近日的种种行为能够看出,他对这位凤华郡主,极为上心。 她从未见过这个不可一世的太子,竟如此低声下气,卑躬屈膝。 若非她方才亲眼所见,否则她真的不敢相信。 他可是高高在上的黎国太子啊,原来杀人如麻的冷血太子,也会有如此柔情的一面。 当真令人惊讶。 。 第八十四章 从侯府离家 那日明染与凤逸澈在街头的行为传到大街小巷,百姓津津乐道,讨论着这二人的出格行为。 宁远侯当日从郊外率马回城,听到此传言,火冒三丈,快马加鞭赶回了侯府。 一入府便吩咐管家去召来了明染。 正堂内,宁远侯与明夫人端坐在上方,明染一瘸一拐走进了屋。 街道上的传闻,她已经听说,想必宁远侯要兴师问罪了。 尽管她腿上的伤已好,但她还是打算装作有伤。 果不其然,她才刚走了两步,明夫人立马上前扶起她,急切问道:“这腿是怎么了?怎么还受伤了?” 明染的腿受伤,她是知晓的,不过为了配合明染,她也装作一无所知,与明染相视一眼,目光带了几分嗔怪。 明夫人将她扶上靠椅,“你说你好好的,为何要去找那黎国太子啊,看吧,马惊了,你的脚也受伤了,街头上的传闻,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明夫人用余光扫了一眼宁远侯,假意责怪着明染。 明染低垂着头,嘴角憋着笑意,任由明夫人在她头上方口若悬河。她心里更希望明夫人能一直唠叨,这样总好过让宁远侯黑着脸指责。 宁远侯面色凝重,几次端起茶水喝下,奈何明夫人嘴里一直没停,他终是耐不住性子,“好了,你少在那里说道了。” 明夫人看向他,慢慢走回上方落座。 宁远侯看向明染,“上次我就提醒过你,少跟那黎国太子走近,你把我的话都当作耳旁风了?” “爹爹冤枉啊,那日我的马在闹市上惊了,我摔落在地,是黎国太子救了我。” 宁远侯面色变了变,少了几分方才的严肃,“你在众目睽睽与黎国太子搂搂抱抱,你别忘了,你可是要成为皇后的人,如今失了德行,岂不是任由朝堂上的言官们上奏,弹劾我教女无方?” “上奏就上奏,最好将我废了,另择人选。”明染没好气道,心里委屈十足。 那日她险些被马踏到脸上,若不是凤逸澈相救,她现在指不定已经毁容了。 那日围观的百姓,分明清楚事情真相,却依旧乱嚼舌根,颠倒黑白。 宁远侯气得站起身来,手指颤抖着指向她,“你放肆,你以为这天朝的皇后就非你不可了?你以为,你做的事,皇上丝毫不知吗?你与黎国太子暧昧不清,丢得只是宁远侯的颜面吗?你丢得是皇上,丢得是天朝的颜面。” 宁远侯的话,说得极重。 明夫人有些不敢相信,他会如此口不择言。 明染心间冷笑,嘴角勾起嘲讽,站起身来,看向宁远侯,心灰意冷道:“爹,其实你从来都希望我能嫁进宫吧?你跟娘根本就想的不一样,你希望我能光耀门楣,你希望可以借我与沐家平起平坐。” 宁远侯深吸一口气,疾步上前,重重地一巴掌打到她脸上。 明染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她捂住被打的脸颊,瞪着双眼看着他,“我说中你的心思,所以你恼羞成怒了?” 宁远侯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他方才居然打了她。 明夫人已经怔愣住了,反应过来时,慌忙起身,扑到宁远侯后背,“她做错什么了你要打她,若非黎国太子,她现在怎能安然无恙,你居然对她动手,我跟你拼命。” 明夫人不停捶打着宁远侯。 明染眼角滑落一滴泪水,看着宁远侯,“这皇后我不当了,谁德行大体就让谁做,我举止失仪难当天下女子表率,那就找举止得体的女子去当吧。” 她一口气说完,转身跑了出去。 宁远侯看着她跑走的背影,怒不可遏,一把抓住明夫人打在他身上的手,大怒道:“你看看,我就说了两句,你听她说了什么?这种话也能说出口,不要命了。” 明夫人伸手捂嘴,哭出声来,“她已经很难了,她分明不想入宫,你却一次次拿这事来戳她,你还要她怎样?她为了湛儿不得不妥协,你还想怎样?” 不知何时,明湛站在屋门口,听到这话,心头难受不已。 “父亲,母亲,儿子进府时看见染儿哭着跑出府了,可是方才发生什么?” 明夫人擦去泪水,“她往哪儿去了?” “儿子这就去寻她。”明湛转身。 “湛儿。”明夫人往门口迈步。 明湛转回身子,看向明夫人,“母亲。” “母亲方才是在责怪你父亲,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明湛点头,目光不敢看向她,“儿子明白,没有多想。” 明夫人欣慰地点头,“你替母亲去瞧瞧染儿,她心绪不佳,若不愿意回府,就让她在外面散散心。” “儿子明白。” 他转身迈着大步,挺拔的背影有些落寞。 明夫人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懊悔着方才的话。 在她心里,明湛就是她的儿子,她从没有把他当成外人,方才的话,想必他心里会介意吧。 毕竟不是亲生,有些话,真的不能随意说出。否则,从嘴里的话会变成利剑,直刺心底。 明染从侯府跑出来,一口气跑到了宸王府外。 她站在宸王府旁边,不知该不该进去找他。 她不知她的身边有没有萧以谦的人跟踪,她眼眶里含着眼泪,原地转了一圈,看不出来周围有没有人。 不管了,反正萧以谦也知晓她对宸王的心。 她很清楚,此刻她已失去理智。 宸王府门口的侍卫并没有阻拦,告知她宸王在府里,便放她进府了。 明染穿过甬道,轻跑着往萧以宸的别院而去。 路过上次的园林时,她看见从里面迎面走出两人。 准确的说,是萧以宸打横抱着卢婳妩往外走来,与明染面对面相立。 从侯府出来,明染一直强忍的泪水再也绷不住,大颗滑落。 萧以宸下意识放下卢婳妩,快步走到明染面前,立马解释道:“卢氏在园里摔伤了腿,我恰巧路过此地。” 明染脑子嗡嗡作响,她眼眸垂下,怔怔望着地面,泪水顺着面颊滑落,滴落在地上。 萧以宸的话,她每个字都听进了心里。 原来,他府里的夫人受伤,他会如此在意。 第八十五章 你可愿意带我走 萧以宸一时有些慌乱,但很快反应过来周围有人,朝着明染走了几步,柔声问道:“郡主前来,可有要事?” 明染抬眸看他,嘴角勾起冷笑,又看向他身后一脸迷惑的卢婳妩。她堆起牵强的笑容,泪水不停的滑落。 那模样,令萧以宸心碎。 她心里有千言万语,此时此刻,终化做了一声叹息,只剩下无语凝噎。 她目光渐渐失去了神色,无力转身,“没事,五哥,我只是.......累了。” 她艰难地迈着步子,一步一步往前走。 自她与萧以宸相认后,她从未唤过他“五哥”,在她心里,萧以宸是五哥,是兄长,而萧默不是。 今日,她的这一声五哥,就揭示在她心里,萧默已经不复存在了,只剩下天朝的萧以宸。 也许今日她看到的一切,是个误会,就像那些百姓看见凤逸澈抱起她一样,都是误会。 可就算真的是误会,她也愿意一直误会下去,因为她真的累了,两颗心,若只有一人拼命想要在一起,那不管做再多努力,都是徒劳。 她不是没有尝试过说服他,她不是没有挣扎过。 可一切都比不过当代的世风,权势才是主宰命运的一切。 萧默明白这个道理,她也明白。 所以,他想要改变,可以委曲求全,为了日后取得胜利。 可她却真的很疲惫,他无牵无挂,自然愿意放手一搏,可她在这里,有太多亲人,这些亲人虽不是她血脉里的亲人,她占据这具身体,就要替这具身体守护她原本的一切。 如果可以,她宁愿她没有穿越,她宁愿死在那片海域里,至少那时候的萧默,是愿意为她豁出性命的爱人,而不是眼前这个不择手段,隐忍冷血的王爷。 其实,重活一世,真的不是幸事,心里信赖的一切坍塌了,只剩下冷漠相对。 她突然转回身子,朝着萧以宸粲然一笑,大声道:“五哥,若你真心喜欢卢夫人,我会向皇上提议,让你抬她成为侧妃,这样也不算辜负。” 她并不等萧以宸开口回话,说完就跑走了。 萧以宸石化在原地,不知为何,他的心仿佛被千刀万剐,疼痛难忍,他察觉到明染的不同寻常,心里升起一股恐慌,强烈的感受到即将失去她。 不容多想,他迈步追了出去,在府邸门口时,侍卫告知,明染被人接走了。 望着空旷的街道,他没由来的心慌,她适才的话,说得轻松,但她的笑容苦涩又悲凉,就如同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他当然明白,她累了。 可是,他也累啊。 他没有能力娶她,没有办法跟她名正言顺在一起,他斗不过权势,他能怎么办? 本想着暗中筹谋一切,却不想,事态往往出乎意料。 没能让她心里有安全感,是他卑微无能,没能让她感到幸福,是他懦弱胆怯。 所以的一切,都怪他。 明染被凤逸澈带走了。 从她从侯府跑出来,他就接到了消息。 他看见她进了王府,又看见她出来。 他二话没说,将她带走了。 明染心情失落,一路沉默。 凤逸澈心里想了不少话,几次都到了嘴边又欲言又止。 看到她伤心的面容,他真的不敢乱开口。 只得陪着她,坐着马车出了城,来到了上次那片花海。 明染下了马车,走到花海里面。 凤逸澈跟在她身后,既不上前也不走远。 她摘下一朵娇艳的花朵放在手心,“你愿意,带我走吗?” 凤逸澈以为自己听错了,上前两步,激动追问道:“你在问我?” “这里有别人吗?”她静静看着手里的花。 凤逸澈咽了咽口水,按耐住内心的欢悦,看着她郑重其事道:“我愿意。” 明染抬头,与他对视道:“若要带我走,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 “我当然知道,可我不在乎,就算与天朝掀起战争,我也在所不惜。” 明染勾起淡然的微笑,“谢谢你。” 凤逸澈走到她面前,“你方才的话,是认真的吗?” “凤逸澈对不起,我不爱你。”她的目光坦诚与他相对,面容风轻云淡,看不出方才的伤心欲绝。 凤逸澈失望地低下头,“我就知道。” 他方才的话,每个字都是认真的,她若愿意跟他回黎国,他愿意付出一切,他愿意与天朝皇帝做交易,他愿意割让城池,愿意年年缴纳贡岁。 如果天朝皇帝不同意,他也无惧两国开战。 这一切,都得明染愿意跟他走啊。 哪怕她心里有别人,他也相信有朝一日,他定然能感化她,在她心里留下一席之地。 其实他也深觉自己配不上她。 他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手里沾满了鲜血,他身边的女人,数不胜数,宫里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可万千女人,也不及眼前的她一个。 “明染,你喜欢萧以宸什么?” 明染嘴角的笑意凝固,面容暗淡下来,抿了抿唇,眼眶湿润,喃喃自问道:“我喜欢他什么?” 她冷笑两声,侧首看向他,认真问道:“那你喜欢我什么?” 凤逸澈微微一愣,顿时语塞。 “所以我悔之不及啊,你要才没才,还相貌平平,除了会与我争吵,你就没让我开心过。” 他一边抱怨着,嘴角的微笑愈发灿烂。 明染望向花海,感慨道:“他也没让我开心过,可我只要知道他爱我,我就觉得心安。那种心底里面的快乐,除了他,无人能给予。” 凤逸澈低下头自嘲一笑,“对啊,这种快乐,无人能给。” 他痴痴地看向明染侧面。 过几日,就要启程回黎国,再过两月,她就要嫁给萧以谦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不由阵阵抽痛,那种强烈的不舍,而又深知无能为力改变,只得任由心中的痛一寸寸吞噬内心,无药可救。 相隔千里,他若思念她入骨时,他该怎么熬过? 他仰望天际,刺目的光照进他眼里,红了眼眶,激出了泪水。 一声无奈的叹息。 明染此刻心里与他相似,都在痛下着决心,她不能再与萧以宸有瓜葛了。 那个为了她,不惧生死的男子,已经在那片海域里,溺亡了。 如今的萧以宸,有他的灵魂,却再也不是那个萧默了。 她与他的爱情,已埋葬于海,消失殆尽。 第八十六章 岚灵回京 凤逸澈回黎国了。 他离开那日,派人送来了一只鸟,一只青色的鸟,身型小巧,颜色艳丽。 那日明染并没有去送他,因为她被在困在侯府了,何况那日,很多官员在场,她没必要前去,恐惹是非。 府里的人,都在筹备大婚之日的事宜,其实不过是一些入宫后用得上的嫁妆,首饰。 凤逸澈临走之前告诉她,先前在闹市的马之所以会惊,是因为马儿闻了一种草药,那种草药会令马神志恍惚,若疾驰而行,必会受惊。 他手下的人告知,投药的人是竹清的弟弟,因为她弟弟对边疆一代颇有了解,知道这种东西。 明染不忍处治竹清的弟弟,将他调去了侯府在郊外的山庄,眼不见为净,等他长大,他要去要留都可随意。 反正明染也要嫁进宫了,他就算有心害她,也没有时机了。 她还给萧以宸写了一封信,用英文所写的书信,大致意思就是,日后,她与他,就此相别,她不要他为她做什么,不要他去筹谋权势,因为她信里写了,她不爱他了。 她信里说,她只想安心入宫做萧以谦的皇后。 她不管萧以宸信不信,但她真的死心了,她希望他做他的闲散王爷,她做她的天朝皇后。 从此以后,互不往来,但愿他也不要想着去走那条鲜血铸就的路。 他没有回信,也许,他也死心了。 但就算他不死心,他与她之间,也回不了头。 明染整日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时候会跟明夫人促膝长谈一番,多是言谈着宫里的一些讲究。 不知不觉,一个多月就过去了。 渐渐进入了初夏,时不时会有些小热,府里的解暑之物也慢慢筹备出来了。 今日正堂里,来了两位客人。 是中书令陆家的主母,她带着陆家幼女来府里,在正堂与明夫人谈笑风生。 明染一袭白色长裙,走进正堂就看了两张陌生的面孔。 她优雅上前,朝着陆夫人点头微笑。 陆夫人是明染的舅母陆氏的长嫂,因为陆氏的原因,明染对陆家的人,一向有好感。 一旁有一名清秀女子,看见明染,慌忙起身行礼。 女子是陆家嫡幼女,名唤陆心雪。 今日陆家母女前来,是为明湛婚事而来,听明夫人说,这桩婚事,是陆家主动提起,找了媒婆来说的亲。 明湛没有意见,毕竟陆家在朝堂是堂堂一品大臣,陆心雪又是陆家嫡女,他自然没有嫌弃的理由。 明夫人见过陆心雪,也极为满意,这桩婚事,也就算定下来了。 陆家母女与明夫人闲谈了许久,临近傍晚时分,方才离去。 明染不喜这种聚会,一早就回到了雪琉院里。 凤逸澈送她的那只青鸟在院里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昏黄的日光渐渐落下,天际留下一抹夕阳的余晖,美不胜收。 天色逐渐暗下来。 繁星现身,明月悄然出现在灰暗的上空。 刹那间,明染想起了凤逸澈,想起曾经与他一起在树林在仰望天空的情形。 她坐在院子里,青鸟站在她的肩膀上,她侧首抚摸着青鸟身上的羽毛,“怎么办,我想你主人了。” 凤逸澈,我居然......想你了。 明染在凤逸澈刚离开的时候,她是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的,但随着他离开的时日,她不得不承认,她对凤逸澈有了一丝朋友之间的牵挂。 就像与安栩乔一样,她把凤逸澈当朋友了。 他救她,开导她,帮助她。 这一切,她都不能忽视,虽然给不了他爱情,但从心底里,从他救她开始,她就将他当成朋友了。 其实,她似乎欠了他,不少人情。 她低头痴痴傻笑。 她要嫁进宫了,她的爱情,从此再无权利去追求了。她曾经梦寐以求的一切,都将被扼杀在那座红墙绿瓦的华丽宫殿里。 这一世,但愿就这样安然度过吧,别再掀起任何风波了,她已经坦然接受这样的命运了。 巍峨的红墙下,满宫的红色。 大红轻纱,大红珠帘,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正红。 凤华宫,奢华典雅,富丽豪华。 里面楼台亭榭,园林池水,样样都修缮得极美,成了整个皇宫,最美的宫殿。 此起隔壁庄严大气的重华宫,也有过而无之不及。 大婚的所有典礼,也已安排妥当。 明染的那日要行的祭天礼,朱姑姑已出宫去教点,要穿的祭天服,都已缝制完成。 全部都由萧以谦亲自过目查验后,送往了侯府。 明染看见送到雪琉院的黑中镶红的礼服,怔怔地看了许久。 在天朝,黑色是最尊崇的颜色。 “郡主,岚灵回来了。”拂月轻步走进屋。 明染回头,看见从岚灵院子门口风尘仆仆走来。 她落座木凳,嘴角含笑看着她。 一进屋,岚灵就跪在她身前,“郡主,奴婢未能找到萧齐雅,在快要入京的郊外,跟丢了。” “她入京了?” “是,奴婢跟随晚春楼逃走的那几名女子一起到了边疆,奴婢没能进得了山庄,一直盘守在外面,发现一名女子被人追杀,听到她们当日的对话,逃走的人,便是萧齐雅,奴婢追了上去,顺着她的痕迹,发现她往京城来了。” “那你可见过她模样?”明染底下头问道。 岚灵深思半刻,道:“当日她与涅槃山庄的人打斗,奴婢恍然见过一面。” 明染眼眸转了转,道:“那你就留在侯府,寻找她的下落。” 她的话令岚灵有些不解。 明染又道:“我的意思是,你不必随我入宫,你就留在侯府。” 岚灵愕然,立马磕头道:“郡主,奴婢自幼跟您,您不能抛下奴婢啊。” 明染扯嘴一笑,示意拂月扶起她。 “我不是不要你,是想等找到萧齐雅的下落,你再进宫,皇宫又不是好地方,易进难出。” 岚灵低垂着头,勉强点头。 她马不停蹄回京,就是因为知晓明染快要大婚了,所以她一路狂奔,跟丢了萧齐雅,因为她迫不及待要回来,要陪着明染出嫁。 却不想这一程路,终究无法陪伴着她。 第八十七章 帝后大婚 眨眼间,六月初八,帝后大婚。 宁远侯府这日,整个府邸已张灯结彩,朱漆大门口,天刚亮就门庭若市。 官道上停满了仪仗,长达数里。 唢呐声声入耳,前来道贺的人,围得侯府大门水泄不通。 明染端坐在黄铜镜前,明夫人在她身后为她绾发。 她一身九凤飞翔绣金礼服,梳妆桌上放着一冠凤翼九尾冠,尊贵华丽,闪烁着刺眼光芒。 明夫人渐渐红了眼眶,嘴角挂着微笑,她将凤冠戴在明染发髻上,轻轻搀扶起她起身。 “我的染儿,真美。” 明染面容上是精致的妆容,泪水顺着脸颊滑落,留下一道泪痕。 明夫人慌忙回身拿起水粉,替她补妆,“今日是举国同庆的大喜日子,不能哭。” 明染强忍住泪水摇头。 其实昨夜,她已经与明夫人和宁远侯行过拜别礼,今日她是天朝一国之母,不能对着臣子行礼,所以昨夜,她便将叩拜之礼行了。 “染儿明白,日后母亲多多保重。” 明夫人斜着眼笑道:“我随时能入宫,又不是如平常家的母女,出嫁了就不能相见。” 明染点了点头。 “好了,吉时快到了,去门口吧。” 明夫人站到明染身后,拂月与朱姑姑走上前,一左一右,搀扶起她,慢慢往门口迈步。 头上沉重的凤冠,身上厚重的礼服,压得她难受至极。 她迈着小步,步伐从容,面容淡然,一步步往府邸大门而去。 刚穿过后院,便能听见前院嘈杂的纷闹声。 这抹尊贵的身影一现身,大门口的闹声嘎然而止,纷纷躬着身子,退让出一条大路。 明染优雅上前,身上散发出高贵气质,令周围的人不敢直视,低着头恭迎。 她走到大门前,走到宁远侯面前,“爹。” 宁远侯嘴角勉强一笑,目光泛出泪光,柔声道:“好好照顾自己,侯府永远站在你身后。” 眼下人多嘴杂,宁远侯不敢多说,该说的,昨夜他已说,心中的不舍,也难以表达,这是他侯府千娇万宠的小姐,终究有了别的归属。 但愿他的染儿,不要怨他。他是整个侯府的主宰,有时候也不得不顾虑周全。 尽管是为了大局,尽管他的染儿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可他还是不舍啊。 明染在门口扫了一圈,看见明湛低着头,她走到他面前,“大哥。” 明湛抬头,“皇后娘娘。” “日后侯府,多靠你了。” “请皇后娘娘放心,守护侯府,是明湛应该做的。”他的目光带着坚定,还有很明显的不舍。 官道上的礼队开始奏乐,鞭炮齐鸣,震耳欲聋。 她轻轻迈步,往官道上的凤撵走去。迈下最后一步石阶,她回头看向宁远侯府的匾额,深深一眼后,再看向侯府的大门口,明夫人领着府里的一众女眷,躬身站立在门口,恭敬有礼。 而宁远侯跟在身后,随着仪仗护送明染入宫。 明染的泪水已经绷不住,在快要落下来时,一咬牙转身,由朱姑姑搀扶,迈进了凤撵里。 凤撵周边的大红轻纱,遮住了明染的身姿,隐隐约约,看不清晰。 明染目视前方,端正大方。 凤撵起步,身后是浩浩荡荡的队伍,百抬嫁妆,禁军护送,百官同行。 这样的阵仗,只在二十多年前,先帝与太后的大婚那日才出现过。 通往皇宫的官道把手着禁军,一路畅通无阻,两个时辰后,凤撵抵达祭天台。 萧以谦一身飞龙翱翔礼服,头戴金冠束发,立身在祭天台的百步石阶下,嘴角上扬着温润如水的微笑,满脸期待凝视明染从凤撵走下来。 两旁是分别站着朝中大臣,依次站立,躬身迎候。 朱姑姑躬身扶起明染,身后一众宫人牵着她身后逶迤的裙摆。 明染微微扬起笑,看向萧以谦,一步步朝他走去。 走到他面前,眼眸不经意扫向了两旁的大臣,最前面的那抹身影,瞬间拉住她所有目光。 她的笑容凝固,下意识慢下了步伐,眼眸停在他身上转不动。 她怎么忘了,萧以宸今日也会在此,他连头都不曾抬起,看不见他面上的神色。 朱姑姑在身旁小声提醒,明染回过神来,收回眼底方才涌出的泪花,重新看向萧以谦,上扬起动人的微笑,加快了步伐。 萧以谦朝着她伸出长臂,明染轻轻覆上他的手,他一手握住,手心里有些细汗,与明染冷冰的手掌相合。 她站在他身旁,他笑着牵起她。 两人并肩,迈上石阶。 低下的百官,全部俯身跪下,等待着帝后踏到祭天台上。 两人站到最高处。 周边响起的乐声,远处的鞭炮声,全部充斥进了明染耳里,她眼眸的垂下,回身看着萧以宸,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抬过头,不曾看过她一眼。 李世海高声念着吉词,她神色疲倦无力聆听,萧以谦握住她的手微微用了些力道。 明染回神,目光歉意与他相视。 萧以谦淡淡一笑,与她齐身站立在最高祭台上,居高临下,睥睨天下。 明染俯视着底下的百官,有宁远侯,有沐家的舅父与兄长,他们都恭敬的行着最高礼仪,朝着上方叩拜。 原来这就是百官朝拜,万民行礼。 浑浑噩噩跟着萧以谦一起祭完天,她已几近虚脱,身子乏力不已。 祭天仪式结束,他牵着她一步步走到凤华宫。 明染已经无心留意身边的一切,一入了寝宫,就落座大红喜榻上。 萧以谦在她耳边嘱咐了几句,随后微笑着转身,出了寝殿。 他刚出门,拂月就走上去替明染捏着手臂,轻轻为她捶打着后背。 “水。”明染望着屏风后面的桌上。 朱姑姑走过去倒出一杯,端给她,她一口气喝完,将茶盏递给朱姑姑。 她的额上已微微有了细汗,拂月又拿起团扇,为她扇着微弱的风。 明染静下心后,才打量着眼前的寝殿。 从侯府出嫁,到祭天,接册宝,这一套繁琐礼仪到此刻,天色已进傍晚。 她一直未曾进食,朱姑姑端给她的喜饼,她却一块都用不下。 百官都在九霄宫,萧以宸也在,想必他此刻喝着喜酒,道着祝福的喜语,与百官一起,恭贺着帝后大喜吧。 第八十八章 请旨出兵 九霄宫外的凉亭。 萧以宸遥望着凤华宫方向,眼底满是哀痛与无奈。他手握一只白玉杯,里面装的是喜酒。 是皇上与皇后大婚的喜酒。 他立身在凭栏前,一声不吭。心中却仿佛正在凌迟,被一刀刀刮着身体,痛不欲生。 无非在殿内没有见到他,便寻着出来,一出殿,便看见了灯火摇曳的凉亭里,有一抹身姿。 仅仅一抹背影,就令无非的面色暗沉下来。 帝后大婚,乃是普天同庆的喜事,可这抹背影却透出浓浓的忧伤与落寞,这若让别人看见,指不定编排出些不堪入耳的流言。 他大步走进亭内,“王爷。” 萧以宸回头,淡淡看了他一眼,又转回身,继续仰望着天际。 无非走到他身旁,顺着他的目光,小声提醒道:“王爷,您还没有给皇上敬酒道喜。” 萧以宸置若罔闻,久久才低下头,“无非,本王是不是错了?” 无非大惊,四下察看,确定周围无人后,才悠悠道:“王爷,您没有错。” 萧以宸叹了口气,不会有人明白他的痛。 他与明染,从海里重生,死亡没能分开他与她,却在古代,被权势所逼。他没有办法像现代那样,带着她逃婚。 这个地方比现代残忍,他就算能带走她,可也抵不过千军万马,萧以谦是天朝之主,一声令下,就能让他与她亡命天涯。 他怎么能让她跟着颠沛流离? 她的那封诀别信,字字珠玑,一字一句,看得他心如刀绞,却只坚定了他要谋取至高权势的决心。 小染,不管你有多失望,请你多等一等,请你再多等一等。 萧以宸仰头,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本王要请旨前往边疆。” 无非赞同地点了点头,“前些时日,江国与黎国通信,挑拨此次和亲事件,黎国已将江国意图挑拨两国友好的书信送到了天朝,前几日皇上已看,只是苦于朝中找不到适合出战的人选。” 萧以宸微微沉思,往九霄宫殿内迈步。 殿内热闹纷杂,不少大臣已喝得酩酊大醉,正上方,萧以谦斜倚在靠椅上,手里偏拿着一只白玉杯,而沐煦坐在他桌几边的地上,面露醉色,双眼微闭,不停地在说话,嘴角扯着一丝微笑。 沐煦是萧以谦伴读,两人自小要好,若非荣国公当年立过誓言,他一直都希望明染能嫁给萧以谦。 他清楚明染从小对萧以谦的情谊,他认为,这是明染最好的归属。。 他不知道现在的明染,对萧以谦早已没了往日情谊,所以他发自内心的祝福,对萧以谦而言,犹如一根刺,让他心口作痛。 萧以宸慢慢走到上方,拿起桌上的酒杯,倒下一杯酒,躬下身子,“皇兄。” 萧以谦睁开眼,坐正身子,将手里的酒杯放在桌上。 萧以宸给他面前的酒杯倒满酒,将手里的杯举起,“臣弟祝皇兄,与皇嫂,恩爱相守,白首齐眉。” 他目光看不出情绪。 萧以谦凝望他半刻,将杯里的酒喝下,“既然朕已大婚,宸王也该成婚了。” “臣弟听皇兄的。” 萧以谦扫向底下大殿,目光从底下大臣身上一一扫过,“先前路安伯府因太后中毒一事受了牵连,好在太后既往不咎,过些时日,便选个日子赐婚吧。” 萧以宸低垂下头,“好。” 萧以谦笑着起身,拍了拍他肩膀,准备起身。 “皇兄,臣弟想请旨。” 萧以谦顿时一怔,又坐直身子,问道:“为何事请旨?” 萧以宸单膝跪地,拱手道:“臣弟请旨前往边疆,出兵江国。” 一直闭着双眼的沐煦,听到此话,不由睁了睁眼,看了一眼萧以宸。 众所周知,前几日黎国送来的消息,举国哗然,江国居心叵测,意图挑起天朝与黎国的战乱。 此事一出,朝堂纷纷上奏,请旨收复江国。 江国属于一个依附天朝的小国,若无天朝的庇护,江国早就被黎国灭到无痕了,可江国毫不感恩,偏偏想要掀起战乱。 天朝没有必要顾念往日交好,将江国收复,势在必得。 奈何当日朝堂大臣纷纷提议开战,却无一人愿意率兵出征。 出征边疆,路途坎坷,一旦开战,烽烟四起,天朝已经和平了数十年,润亲王一倒,沈家将军也请旨告老还乡,朝堂之上,一时之间,都没有合适的人选。 萧以宸此刻突然请旨,着实令沐煦惊讶,毕竟在他眼里,宸王是个养尊处优的王爷,对朝堂之事一向不关心。 他从地上站起身来,“王爷,边疆路途遥远,日子疾苦,若带兵就更是要与士兵常日风餐露宿,食不果腹,您一向养尊处优,这样的苦楚,您确定您受得了?” 萧以谦望向萧以宸,“你真的决定了?” “臣弟是王爷,守护疆土,能为天朝除去后患,义不容辞。” 他目光坚定,面容沉重。 萧以谦看向沐煦,有些犹豫,虽然他心底是希望萧以宸不再出现在京城,可带兵打仗,前线凶险,他只有他一个皇弟,何况明染若知晓此事,他也不好交代啊。 “容朕,考量一番。” 他从靠椅站起身,心间微微有些动容,萧以宸此举,想必是为了避嫌吧。 “朕不胜酒力,今夜就到此为止吧,你们继续畅饮,朕就回寝宫了。” 他步伐微微有些踉跄,由李世海搀扶着往外走。 沐煦与萧以宸躬身送走他。 “王爷,你真考虑好了?”沐煦给萧以宸方才的酒杯倒满。 “当然。”萧以宸端过酒杯喝下。 沐煦嘴角轻笑,“其实我也想带兵出征,但沐家实在不合适再接手兵权,所以也就没敢请旨,你若愿意带兵,那我愿意做为副将,随您一道出征,这样兵权在您手里,沐家也可避嫌。” 萧以宸望着萧以谦渐渐迈出宫殿的身影,面上青筋凸起,手里的玉石杯,被他一使劲捏碎,划破了他的手掌,鲜血从他手指滴落在地,他浑然不知。 “王爷?”沐煦惊诧不已,看向他的手。 萧以宸回神,低头看了一眼手掌,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继续喝。” 他又拿过一只酒杯,一杯接一杯地仰头喝下。 第八十九章 大婚之夜 凤华宫里安静至极。 萧以谦走到房门口停下,他挥了挥手,示意李世海不必进屋,随后他推门而入。 房里的宫人纷纷跪地。 他走到喜榻前,朱姑姑向身旁的宫女挑去一眼,宫女端过托盘走来,上面有两杯喜酒。 明染面容脸颊绯红,卷翘的睫毛垂下,看不出来她的情绪,她抬眸的那瞬间,萧以谦有刹那的恍神。 一身华丽礼服高雅大方,昏黄的烛火映照着她绝美的面容,她明亮的双眼看向萧以谦,扬起一笑,“皇上。” 萧以谦目光闪了闪,坐到她身旁。 朱姑姑将托盘放在他面前,他拿过一只红色喜杯,明染也伸手拿起另一只。 他与她同时侧身,面对而坐,两手交缠,喝下交杯酒。 朱姑姑接过空杯,扶着明染起身落座梳妆桌,将她的发髻拆下,为她洗去妆容。 萧以谦换下礼服,坐在喜榻上,一脸笑容看着她。 明染走到珠帘后,褪下礼服,朱姑姑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红色轻纱走到她面前。 她面色一变,冷声喊道:“竹清,换一件过来。” 朱姑姑拿着轻纱犹豫,小声道:“皇后娘娘,这是以往来,皇后大婚之夜的寝衣。” 明染摆手,“拿下去吧,本宫穿不了。” 她面色微冷,背对向朱姑姑。 朱姑姑面露为难,终是拿着轻纱衣衫退了出去。 竹清为她换上一件红色锦纱,虽单薄却也合适。 换好衣衫后,明染站在珠帘里的内阁,久久无法迈步出去。 她低垂着面容。 “娘娘。”竹清走到她身边,出声提醒,语气里有几分担忧。 明染看向她,勾起唇角,苦涩一笑。迈出脚步,缓慢往外走去。 房中的宫女已退出屋,只剩朱姑姑一人立身在喜榻旁。 明染整理情绪,鼓足勇气,走到喜榻上坐下。 朱姑姑挑眼看了一眼竹清,两人相视,走到前面将房里的烛火剪熄,只留下了喜榻旁高木架上的一盏,随后两人躬着身子退出房外,将房门轻轻合上。 房中寂静无声,那唯一的一盏烛火,烛光微闪,将明染的面容映的忽明忽暗。 萧以谦的手顺着榻沿,握住了明染的手。 他的手心有不少细汗,而明染的手,冰冷刺骨。 萧以谦突然清醒过来,按耐住心内的炙热,侧首看向她,“朕饮多了几杯,先就寝歇息,你今日也累了,早点入寝。” 他看向她一笑,起身上榻,留下一床衾被,侧过身子向里,闭目而眠。 明染怔愣住,她在心里设想出无数个拒绝他的理由,却不想,根本就是多虑。 她暗暗鄙视了自己一番。 躺上睡榻,扯过衾被盖上,望着帐顶的大红漫纱,思绪游离。 不知何时,蜡烛燃尽,烛火熄灭,明染的双眼渐渐沉重,睡意来袭。 她静静闭上眼。 “宸王今夜请旨出征。”萧以谦的话突然在漆黑的房里响起。 明染蓦地睁开眼,萧以宸要出征? 她脑海思量着这句话,睁大着眼,侧首看向萧以谦的后背,房中没有一丝光亮,她望着黑影,小声问道:“出征?” “对,他请旨出兵江国。” 江国意图挑起天朝与黎国战乱之事,她早就听说,朝堂上所有大臣都赞同歼灭江国,只是没人愿意带兵出征。 听宁远侯说,沐煦本想接揽此事,但被沐之彦阻止。 虽然天朝兵壮国强,但毕竟是去攻打一个国家,其中凶险不言而喻。更何况,萧以宸从未出过征,从未带过兵打过仗。 突然率兵打仗,不说前线凶险,就单凭宸王毫无作战经验,此战他想赢,也绝非易事。 明染心口一阵空白,萧以宸带着什么目的? 难道是为了兵权? 萧以谦转过身子,“朕还没有答应。” “那您会同意吗?”明染小声问道。 萧以谦一阵沉默,“你希望朕同意吗?” 明染不知作何回答。 她当然不希望他出兵,可是,她若这样说,萧以谦会如何想? 良久,榻上除了微弱的气息,明染陷入沉默。 萧以谦睁着眼,静静等待着她的回答。 虽然他心里已经决定了同意萧以宸的请旨,但他还是很想知道,明染会怎么选择。听到萧以宸要离去,她会难过吗?会不舍吗? “这是朝堂之事,臣妾不便多言。”她清冷的声音,仿佛没有一丝情感,透着漠然。 “朕准你提议。”萧以谦不死心,想要听到她恳切的回答。 她深思一番,准备如实告知,“宸王从未去过边疆,地势险要皆不熟悉,攻打江国,首要就该一举攻下,不宜久战,所以派一名熟悉......” 萧以谦不愿再听下去,立马打断道:“朕已经决定了,朝中无人,宸王既然选择出征,派他去历练一番,也未尝不可。” “可是皇上......” “朕意已决。”萧以谦声音冷漠,不欲再谈。 明染还想要奉劝几句,她不仅是担忧宸王出兵能否战胜归来,她更多的是认为宸王此次的目的,她觉得他就是奔着军权而去。 出兵江国,那就是将几十万兵马的大权交到他手里,以他的筹谋,这几十万大军一旦到了他手里,他若不想交回,那他必然有法子将军权掌握在手。 一想到萧以谦心里的嫌隙,不得不放弃劝说。 明染轻轻叹息,侧过身子背对萧以谦,心间愁苦。 萧以宸突然请旨离去,起码要几年都不会回京,他就走了。 他就这么......走了。 她闭上眼,眼角滑落一滴泪水,落到了枕上,在黑夜里看不出痕迹。 “朕打算在他出征前,将他与路安伯之女的婚事定下。” “宸王出征,生死难料,若皇上赐下婚约......”她顿了顿,叹息道:“万一他在战场上……回不来,这道婚约就会束缚住郭家小姐,她芳华正茂,不该白白消逝韶华等一个给不了她安稳的人。” 她捂住嘴,强忍着不哭出声来。 萧以谦听出她话里的异常,不愿惹她难过,“朕听染儿的。” 他想要抱住她,但望着她的背影,却不敢伸手拥住她。 其实不止是她身心煎熬,他也一样,不敢触碰,不敢失去,唯有小心翼翼守护,期盼着一切还能回到当初。 可他不知,这幅身体的主人,早已换了一副灵魂,再也不是那个满心满眼都是萧以谦的女子。 第九十章 接黎国公主入宫 明染醒来的时候,日光已经透过窗棂照进屋,她看向空无一人的枕旁,看来萧以谦已经起身。 她掀开衾被起身,走到屏风外。 萧以谦穿戴齐整从珠帘后走出来,他走到明染面前,将她拉到梳妆桌前坐下,竹清很快上前为明染绾发。 萧以谦站在她身后,嘴角扬起微笑看着她。 “皇上为何一直看着臣妾?”明染从镜里见他站在身后不远处。 他低头一笑,“染儿甚美。” 明染淡淡微笑。 帝后大婚,朝堂休朝三日,他不必去上朝,但却要与她一起去参拜太后。 “臣妾梳妆需得许久,皇上可去软榻等候。” 被人一直盯着,她真的不太习惯。 “好。”萧以谦从黄铜镜里没了身影。 朱姑姑从喜榻边走过来,面色怪异,手里攥着一方白绸,她低下身子,将雪白无暇的白绸摊在明染面前。 “皇后娘娘,这是.......” 白绸没有应该出现的血红,若太后问起,她该如何跟太后回话? 明染瞅了一眼,淡然道:“无妨,你如实回禀给姨母就好。” “是,娘娘,您对太后的称谓该换了。”朱姑姑低声道,顺手将白绸放进衣袖,随后站起身来又回到喜榻边整理。 明染望着黄铜镜出神。 今日萧以谦势必会与太后商议萧以谦出征一事,她要如何让太后出声阻止。 “娘娘,有何事愁苦?”竹清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明染摇了摇头。 不多时,梳妆完毕,她站起身来,换上锦服。 黑中透金的朝凤服,与萧以谦的朝龙服遥相呼应,雍容大气。 整个凤华宫奢华精美,走出寝宫的回廊便是一番假山喷泉的景象,穿出花园,宫殿的朱漆大门庄严雄伟,官道外停着镶金刻龙的龙辇。 萧以谦牵着明染,一起坐上龙辇,缓缓往惠永宫行驶。 门口站着不少宫人,恭迎着皇上与皇后。 明染跟在萧以谦身后,一路小步,进了惠永宫正殿。 太后端坐在正上方,笑意盈盈看着缓缓走近的两人。 明染三跪九拜后,起身走到太后身旁。 太后看向萧以谦一眼,笑着拉着她走到内阁的软榻上落座,“染儿是皇后了,哀家没有什么可嘱咐的,一切都有哀家,染儿慢慢学。” 明染靠在太后的肩膀上,“姨母,萧以宸要出征了。” 太后立马捂住明染的嘴,往外看了一眼,“皇上还在外面,你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就是皇上昨夜告知的。” 太后深吸一口气,“先不提这事,皇上以为哀家拉着是问你昨夜闺房之事,所以此事哀家会装作不知,看皇上何时提起。” 明染低垂下头,用细不可闻的声音道:“昨夜,并未行房。” 太后面容一僵,“昨夜皇上他没有行房?” 明染将头垂的更低,“他昨夜喝多了。” 太后面露狐疑,昨夜皇上从九霄宫离去时,尚还清醒。 将心间的疑问按耐住,太后拉着明染又往外走,边走边道:“无碍,来日方长,哀家可等着抱皇孙呢。” 太后的面容重新扬起微笑,走出正上方落座。 明染却面色微微沉了下来。 她走到萧以谦后面的靠椅坐下,心不在焉听着太后与他谈话。 她清楚,后面要面临的就是子嗣的问题,她是中宫,所有人都会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不管太后还是朝堂上的大臣,想必都希望她能生下皇上的嫡长子。 “母后,染儿有许多宫务尚且不懂,劳您多费心了。”萧以谦恭谨道。 太后斜睨他,“这是当然,哀家自会教导好染儿,想当初,哀家也是从什么都不懂的官家女子,变成后来事事亲躬的中宫。” 她叹息一阵,看向明染,继而又道:“其中艰苦,并非一朝一夕,染儿可要做好准备。” 明染想起太后的病情,心中不忍她多操劳,“母后,染儿会用心学习中宫事物,您放心。” 太后欣慰地点了点头。 明染眼底闪烁出泪花,她看向萧以谦,而他也正看着她,明染从他眼底看出他眼眸里隐藏的担忧。 想必他也知晓了吧。 萧以谦端起茶盏,润了润嗓,“母后,前些时日,江国传信给黎国,挑拨天朝与黎国此次和亲一事,江国如此下作,毫不感念天朝常年的庇佑,朕已决定,出兵江国,歼灭江国皇室,收复江国疆土。” 太后面容渐渐沉重,她眼眸转动,深思许久,道:“皇上打算何时出兵?” “朝堂大臣,都赞同此事,却无一人愿意领兵出战,昨夜,宸王请旨,请求出征。” “宸王从未带过兵,由他接手几十万大军,可稳妥?” “这两年的宸王,早已不再是前两年那个无所事事的王爷,先前润王一事就可看出,他有领兵作战的才能。” 萧以谦嘴角一直轻扬的难以琢磨的笑,令人看不懂他微笑底下的深意。 明染目光带着恳求看向太后。 太后瞧了她一眼,转而看向萧以谦,“既然皇上已经决定,哀家没有意议。” 明染心灰意冷地低下头,耳边的话,她一点都听不进去,脑海里全是战争的烽烟,千军万马驰骋在战场,鲜血淋漓,尸横遍野。 直到听到太后提起黎国公主,她收回神游的思绪。 “黎国公主已经在译馆住了两个多月,皇后看何时派人将她接进宫?”太后凝视着明染。 明染睫毛闪动,“不如就三日后?” 她恨不得立即,马上将她接进宫。 萧以谦面容微变,冷意浮现在脸上,“朕与你才刚刚大婚,不必如此操之过急。” “可是皇上,她是堂堂公主,既然注定是皇家的人,何不早日将她接进宫,眼下与江国即将开战,若公主一直住在宫外,恐有危险。” 她目光平静与萧以谦对视。 萧以谦凝视她良久,终是妥协,“你看着办吧。” 太后打笑道:“哀家也认为不宜让公主长久留在宫外,那公主的封号,皇上可拟好了?” 萧以谦想了想,“就黎妃吧。” 太后眉头紧皱,面有难色,“皇上只给她妃位?” 第九十一章 淋了场雨 萧以谦思量一阵,“儿臣以为,不必一入宫就给她过高的位份。” 明染也赞同,接过话来道:“儿臣也如此觉得。” 萧以谦嘴角的笑意加深,难得与她意见相同,却不想她接下来的话,听得他怒火中烧。 “若是公主一入宫就给了贵妃之位,若她再生下皇嗣,岂不没有位份可晋?” 太后与萧以谦的面色同时耷拉下来。 明染自知失言,端起茶盏缓解气氛。 萧以谦站起身来,“既然与母后已商议妥当,儿臣就先离去了。” 他面色深沉难看,拂袖而去。 明染看了一眼太后。 太后挑眉,示意明染跟在皇上身后一起离去。 明染装作不懂,低头喝茶。 直到萧以谦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太后忍不住道:“你是气皇上还是气哀家?” “姨母此话何意?”她当然是为了气萧以谦。 “唤哀家母后。” 明染委屈地垂下眼眸。 太后起身,从上方走到明染身前,“哀家这一生,没有自己的孩子,其中苦楚,唯有自知,你是天朝皇后,嫡长子一定得是从你肚子出来,黎国的公主,绝不能诞下皇子。” 明染仰面看向太后,“若染儿不想呢?” “你不想要自己有孩子?” “染儿是不想......”是不想与不喜欢的人生孩子。 可这些想法,对古人而言,定会觉得匪夷所思,嫁人不生子,乃大逆不道,更何况,这是皇家,岂能任由她所想。 明染叹息,起身道:“儿臣明白,只是子嗣乃天意,并非染儿所求就能来。” 太后握住她的手,“可你若不与皇上行房,如何来子嗣?” 她看见明染面色越来越苍白,又柔声道:“孩子,有些事,回不去了,你得接受你的命运。” 明染转过身子,背对向太后,她当然清楚回不去了,“染儿知晓了。” 太后顺着她后背,轻轻抚摸,安慰道:“宸王去边疆历练也是好事,他主动请缨,或许就是为了避嫌,既成全你与皇上,也是他成全他自己。若是凯旋归来,他在天朝有了军功,地位自然与如今不同。” 明染眼眶微红,泪水在眼底打转,她抿住双唇,“成全我与皇上?” 对啊,她怎么没有想过,他请缨离去,何尝不是一种成全。 而她为何要阻拦他?用什么身份阻拦? 她自嘲地勾起唇角,“儿臣明白了。” “去吧,皇上也并非真的生气。”太后推了推明染。 明染迈了两步,叹息离去。 走出惠永宫,身后跟着一众宫女太监。 “皇上去了何处?” 竹清低头凑上前,“皇上回了重华宫。” 明染松了一口气,“回凤华宫吧。” 萧以谦深知她对萧以宸的心思,她真的不愿意去讨好他,何况她是不得已入宫,从未想过去争宠,若是能让她落得一个清净,她会对萧以谦感激涕零。 不得不说,凤华宫当真被修缮得极宏伟壮观,花园喷泉,园林池水,宫殿建筑气势恢弘,当真是皇宫最美的一座宫殿。 比隔壁的重华宫,还要美轮美奂。 明染从惠永宫迈步回来,身上有微微有些细汗,日光越来越烈,晒得她面色燥热。 她回到寝宫换上单薄的锦服,吩咐竹清去将昨日的嫁妆记录入库。她独自一人走到拱桥后的花园里,找了个石凳坐下。 古代的夏季,没有空调,连风扇也没有,而她又极怕热,一入了夏,她就整日不敢动弹。 所以在侯府时,一般刚刚入夏,就会将夏日解暑圣品筹备出来,冰窖的冰块,大多数都入了她的雪琉院。 人生漫漫,日后还有几十载,她该如何度过这漫长的岁月。 她仰望天际,将双脚放到石凳上,抱住双膝。 刺眼的日光渐渐变暗,乌云弥漫在上空,天色黑了下来。 夏季多雨,前一刻还晴空万里,后一刻就倾盆大雨,这是常态。 明染心里的难过随着天气而变化,变得阴沉而难过。 穿越那日,就是一场磅礴大雨。 乌云密布了上空,一声闷雷,轰隆响起,远处的天际划过一道闪电,将灰暗的天空瞬间照亮。 接连几声雷响与闪电,接踵而来的便是豆大的雨点。 明染纹丝不动坐在石凳上。 面容上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周身全湿,她固执地想要用这场雨,浇灭她心底的痛。 是痛吗?是不舍,是不甘,是无奈,是遏制不住的思念,是愤愤不平的不公,是一切她想要又得不到的东西,是她分明不想要又拼命塞给她的东西。 那些中,那些穿越的女主,为何可以随心所欲,为何可以不顾一切追求自己所爱。 她也穿越成了身份尊贵的嫡女啊,可是为何活得这般痛苦,活得这般身不由已。 她在雨中嚎啕大哭。 雨水的声音掩盖住了她的哭声,让她可以肆无忌惮的哭诉。 将这满腔委屈与无奈哭诉出来。 视线中终于出现了几抹寻找她的身姿,她很快就看清,首当其冲的就是萧以谦。 她收住哭诉,静静看着他越来越近。 他身后打着伞的李世海没能跟上他的脚步,他的周身已被雨水淋湿。脚下的水越来越深,他踏着雨水,来到她面前。 越来越大的雨点。 萧以谦拉着明染起身,很快回到寝宫,刚迈进房门,他便冷声问道:“为何不躲雨?” 明染不解释,跟着宫女走到珠帘后,换下衣衫,她的头发全湿,另一名宫女为她擦发。 萧以谦换好衣衫,走进珠帘后,继续问道:“你有什么不满?非得这样折磨自己?” 明染淡淡瞥了他一眼,“皇上多虑了,臣妾只是刚入住凤华宫,对这里很陌生,一时寻不到出路,不想乱走迷了路,就想着等宫女们寻来,。” 萧以谦面色冰冷,看着她冷漠道:“既然伺候的人不用心,竟让皇后淋了雨,贴身宫女,通通杖责三十。” 珠帘内的两名宫女,吓得面色惨白,慌乱跪下,磕头求饶。 明染凝视向萧以谦,目光带着愤怒,许久许久,她低头,朝着他跪下,“臣妾知错,此事与宫女们无关,日后臣妾会留意,绝不再犯。” 第九十二章 青鸟寻来 萧以谦蹲下身子,看着明染悲戚的面容,“方才朕已经下了旨,整顿大军,宸王五日后领军出征。” 他的话冷酷无情,每个字都落进了明染耳里,她抬眸与他对视,“所以,皇上此刻告知臣妾,是想看臣妾难过?” 萧以谦冷笑两声,抬手挑起她下巴,“朕,想看你有多难过?” 他心里自嘲,她的难过,会比他此刻心里更难过吗?她能体会到她说出的话,有多让他心痛吗? 明染自行起身,走到软榻落座。 萧以谦朝着殿外大喊:“还不去领罚?” 跪在地上的宫女不敢犹豫,惶恐起身,低头走出去。 李世海慌乱进殿,将屋内剩余的宫女驱散出屋,执行太监,在雨里搭起杖责刑具,很快便隐隐约约能听见雨声中掺杂的凄厉哭喊。 明染闭上眼,“皇上这是何必?您一向仁厚,难道要在今日,让您的贤名受损?” 萧以谦忍不住吼道:“你只看到了朕的残忍,难道没有看到朕的暴怒?” “那你要我怎样?向您低头认错?” 萧以谦面容寒冰,睨着她许久,他恼怒闭眼,为方才的冲动有些后悔,他朝着李世海大手一挥,“罢了。” 李世海会意,出门吩咐执杖的太监停手,将被行刑的几名宫女抬走。 今日是大婚第二日,他不能在凤华宫发怒,不能让不好的流言传出去。 “李世海,吩咐下去,今日之事倘若有人说出去半个字,杖毙。” 李世海点头,唯唯诺诺走出去。 屋外的瓢泼大雨丝毫没有停歇之意,明染走到窗棂边推开窗扇,大风忽地吹进屋,将明染披散在身后半湿的秀发吹扬起。 明染倚靠在窗栏上,看着从琉璃瓦上流下的如注雨水,“皇上,臣妾只是喜欢看雨而已,所以才在花园里忘了躲。” 她的声音不大,萧以谦却仔细听了去,心里的火气因为她轻飘飘的解释而荡然无存。 房中已没有宫女太监。 他走到珠帘后拿起方才为她擦拭头发的绸帕,走到她身后将她还有些湿润的头发擦起。 明染接过他手里的绸帕,自行擦拭。 萧以谦的手一顿,叹气转身,走到外间的书桌上,翻着身后书架上的书籍。 很多书籍都是明染从侯府带进宫来的,种类齐全,各种书籍皆有。 两人各自做着各自的事,相安无事。 夜里萧以谦留宿凤华宫,平静一夜,毫无动静。 夜里下了一整夜雨,令明染睡得格外沉。 翌日放晴,天际明媚。 明染一早就起身出了寝宫,在凤华宫的花园里游玩,她坐在亭子里,闭眼靠在身后的凭栏上。 突然耳边传来叽叽喳喳的声响,她侧首一看,肩膀上站着一只青鸟。 这是凤逸澈送给她的,她进宫前将它放生了。 可它居然找进皇宫来了。 明染面容扬起喜色,但很快又凝固住了,她抚摸住它的一身羽毛,“你说你为何要找来,这里不过是个华丽的牢笼,你又何苦要跟着来。” 青鸟仿佛听懂了她的话,明染话音刚落,它就在她肩膀上叽喳个没完。 “竹清,拿些吃食过来。”她朝着在花园里采花的竹清喊道。 竹清抬头,看向凉亭中的明染,抿唇一笑,提着篮子便吩咐人拿了着糕点过来。 “娘娘,这糕点里面掺了肉糜,想必这青鸟爱吃。” 竹清将糕点放在石桌上。 明染将糕点捏碎洒在桌上,青鸟果然从它肩膀上的飞到石桌上,啄起碎末糕点吃起来。 “它居然还能找进宫来。”竹清看着青鸟道。 明染看着它,思绪游离。 她记得,先前在译馆时,凤逸澈抬手杀过一只鸟,那只鸟仿佛与青鸟相似,这应该不是一只寻常鸟。 “竹清,去查一查,这只青鸟是什么鸟。” “好,奴婢这就去。”竹清说完,就直接朝外而去。 竹清如今是凤华宫的大宫女,凤华宫的一切,都由竹清打理。 萧以谦每日在凤华宫内处理奏折,明染每日在花园内,除了用膳时与就寝时会回到寝宫。 一连三日,都是如此。 过了那三日后,萧以谦便回了重华宫,但用膳时依旧前往凤华宫。 坐在膳桌上,明染小口用着碗里的食物,突然道:“皇上,臣妾准备明日派人将黎国公主接进宫来。” 萧以谦放下银筷,目光凝视她,冷哼一声,“皇后做主便好。” 他冷眼看了她一眼,撩袍起身,绝尘而去。 明染放下手里的银筷,目光随着萧以谦的背影移动,“如此下去,该怎么办?” 竹清低下头,不解道:“娘娘,您怎么了?” 明染目光涣散,呆滞地看着屋外。 这才几日,她就有种生无可恋,日后几十年,她要如何度过? 萧以宸一旦离京,她连个念想都没有,这样颓废的活着,有什么意义? 她要费尽心机应付萧以谦时不时的出现,她要思虑太后的病情,她要顾全侯府的安危。 所有的一切,压在身上,让她身心俱疲。 她扪心自问过,要不要试着去看待萧以谦的真心,要不要忘了萧以宸。 可她也逼过自己,奈何就是做不到,看见萧以谦就会下意识躲避,抵触。 这是命运,无可逃避的命运。 还有两日,萧以宸就要领兵出征了。 她只能任由心底的不舍吞噬全身,束手无策。 萧以谦不是没有看出她的浮躁,却冷眼旁观。 “竹清,我累了,你明日亲自出宫去接黎国公主,将她安置在月华宫。” 明染起身,迈着极缓的步子往睡榻走去。 竹清跟在她身后,“娘娘,可要洗漱?” 她看得出来明染的疲倦,每日都要想着如何将皇上拒之千里,如何不累? 明染坐上榻,将头上的发簪拆下,一把塞给了竹清,“今夜不用守夜了。” “是,娘娘。” 竹清吩咐宫女将膳桌清理,随后将房门合上,走到屋外。 天色已灰暗,她不由轻声叹息。 再过两日,宸王就要离京,也难怪明染心绪不宁。 她心里暗暗心疼着明染,不知宸王离去后,明染又会怎样?想必,再难看见她的笑颜。 地九十三章 重华宫见到他 黎国的公主入宫后,就直奔凤华宫。 明染坐在最上方,目光淡然看着面前容貌倾城的凤仪萱。 她一脸坦诚与明染笑语,声音动听至极。 这是明染第三次见她,她没了前两次的恭敬与谨慎,却多了几分亲近,她似乎刻意与明染说话,有些讨好的逗她笑。 明染感激她的诚心,却没有心思多言,“黎妃,今日可要见见皇上?” 凤仪萱含笑道:“皇后希望臣妾见吗?” 明染眉头蹙起,不解她话里的含义。 凤仪萱起身,跪下明染面前,诚恳道:“娘娘,太子殿下在离去前吩咐臣妾,入宫后要尽全力帮衬您,您想做的任何事,臣妾都要与您一致,不可有外心。” 明染诧异不已,“凤逸澈竟如此吩咐你?” “是的娘娘,所以您若想要臣妾见皇上,臣妾便见,您若想要臣妾得宠,臣妾便会......” “够了。”明染厉声打算她的话,怕她再说下去,会说出大逆不道的话。 “竹清,去扶起黎妃。” 竹清低头走上前,搀扶起凤仪萱,在她耳边小声道:“黎妃娘娘,这是皇宫,任何宠幸都是皇上给的,由不得您选择,更由不得您去猜测皇上的心思,您若带着别的心思,恐会令人捏住把柄,对您,对黎国都不利。” 凤仪萱面色苍白,看了一眼竹清,又看向明染,“臣妾多谢皇后教诲,日后必会谨言慎行。” 明染笑着起身,“你初入宫,是该去见见皇上。” 她迈着小步往外走,凤仪萱紧随其后。 迈出朱漆大门,出门没有几步,便是重华宫。 明染领着凤仪萱站在门口,她愣在原地,看着从里面走出来的萧以宸。 她眼眶瞬间微红,神色动容看着他,心中千言万语,唯有沉默。 萧以宸抬头看见她,脚下一顿,神色自若走向她,“皇嫂安好。” 明染目光闪躲,“宸王明日就出征了?” “回皇嫂,是。” 明染微微哽咽,“战场凶险,宸王万要小心.......”她还有好多话,好多好多话。 可话到嘴边,却难以说出。 身边不少人都看着她,李世海更是站在大门口,侧着身子在听。 明染抬眸看向萧以宸,只见他正凝视她,四目相对,她看见他的眼里,满是隐忍与不舍。 她有些慌乱,将眼眶的泪水逼回,整理神色,冷静道:“一切小心。” 萧以宸朝着她轻轻一笑,“我知晓。” 这句话,没有称谓,没有礼仪。就是最简单的一句安慰,让明染的心,恢复了平静。 她粲然一笑,“一定要......平安归来。” “嗯。”他点头,随后眼眸垂下,迈出离去。 与明染擦肩而过时,他微微一顿,在她身边小声道:“等我。” 只有明染听见了此话,她石化在原地,目光没了神采。 良久,李世海站在大门口小声问道:“娘娘,可要奴才去通报皇上?” 明染回过神,目光清冷看向他,“本宫带黎妃来拜见皇上。” 李世海转身,迈着大步往御书房方向而去。 明染魂不守舍看着红墙的一角,心已随着萧以宸飞走了。 走到重华宫正殿,萧以谦坐在正上方,神色黯然。 明染与凤仪萱走上前施礼。 萧以谦看向明染,她眼眸垂下,睫毛遮住了她的情绪。他不用想也猜得出来,她的眼里定然十分冷漠。 方才她见到萧以宸,怎么可能平静,怎么可能如此风轻云淡。 他起身,扶起她,看向她。 “染儿方才见过宸王了?” 明染面无表情,“是,在门口遇见了。” “可道过别了?”他嘴角的笑意有些怪异,令人看了心底发怵。 明染嘴角扯了扯,“道过了。” 萧以谦冷笑,面容冷下来看向跪在地上的凤仪萱,“起来吧。” 凤仪萱起身,恭敬立身在他面前。 他走了两步,抬头挑起她下巴,打量了一眼,又收回手,背对向她,“黎妃果然生得一副好相貌。” 他走回上方落座,端起茶盏饮下。 “皇上过誉了,在皇后娘娘面前,臣妾不过蒲柳之姿。” 萧以谦咧唇一笑,“这是自然,皇后之姿,岂是尔等能比拟。” 明染扯唇勾起一抹冷漠的笑,“皇上别取笑臣妾了。” 她走到凤仪萱面前拉着她走到一旁落下,“皇上,臣妾将黎妃的宫殿安排在月华宫了。” “一切你做主就好。”萧以谦不以为意,看着明染。 “那黎妃初入皇宫,臣妾就将她留在您这里了?”她试探着问道,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萧以谦面容暗沉,不悦道:“你是皇后,你将她留在朕这里,难道打算让朕去安排?” 明染低头一笑,走到他身前,“皇上,臣妾的意思是,让黎妃留在您这里,她今日入宫,您该陪陪她。” 她目光泛着狡黠,嘴角的笑意合不上,她转身朝着凤仪萱挑眼。 凤仪萱心领神会,起身道:“臣妾会好好侍奉皇上。” “臣妾告退。”明染面容的笑冷了下来,朝着外面大步离去。 萧以谦冷哼两声,将手里的茶盏掷到地上,茶盏的热茶四溢,碎末飞起,发出清脆的碎声。 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明染勾唇,眼眸微冷,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萧以谦怒不可遏,指着她越走越远的身影,“她这是跟朕生的哪门子气?” 李世海诚惶诚恐走上前,劝道:“皇上息怒啊。” 萧以谦胸口剧烈起伏,冷眼睨向房中瑟瑟发抖的凤仪萱,“还不滚。” 凤仪萱双腿一软,跪下他面前,“皇上,皇后娘娘让臣妾留下......” “你倒听她话,她让你留下,你今夜便留在这里吧。”他震怒离去,不看跪地的女子一眼,决绝离去。 李世海看了一眼凤仪萱,神色有些怜悯,“黎妃娘娘,皇上让您留下,就是让您在这里,奴才会去知会皇后娘娘。” 他小跑着跟上萧以谦。 这皇后娘娘也确实有能耐,皇上性子温和,可她偏偏次次都能激怒皇上。 黎妃是远嫁的公主,若入宫当日留在重华宫跪了一夜,传出去,对天朝有害无利。 他这个做奴才的,只能在皇上意气用事的时候,私底下做些小动作,否则日后皇上气消后,烦躁起来,吃亏的还是这些奴才。 第九十四章 帝后争吵 黎妃在重华宫跪了一个时辰,明染听到此事,不得不前往重华宫救出她,将她安置到了月华宫。 当夜,萧以谦来了凤华宫。 明染整夜侧着身子,后半夜才渐渐入眠。 天亮后,李世海轻声进屋。 萧以谦起身穿衣时,看着明染的后背,“今日宸王出征,你要不要去城墙台。” 站在城墙台上,可以看到大军启程,可以看到将士接手兵符,也可以看到萧以宸策马离去。 明染猛地起身,错愕地看着他,似乎怕他反悔,立马起身命人给她穿戴。 萧以谦看着她的动作,心间冷笑连连。 “你先准备好,大军出发时,你去城墙台远远看一眼就好。” 他穿戴完毕,话音一落,便大步离去。 明染怔愣住,眼眸闪了闪。 竹清应声进屋,手脚麻利替她梳妆好。 明染坐在梳妆桌前,神色惆怅。 其实就算去了城墙台,她也看不到他,连句话都说不上。 “罢了,去回禀皇上,本宫不去了。” 她走到屋外,天际晴空万里,微风和煦,难得的好天气,入夏之季,风中还能有几分凉意。 这样的天气,一路上的士兵也能少遭些罪吧。 明染靠着门前的回廊凭栏,目光飘远,心中暗道,一定要平安归来,一定要,一定。 她就这样靠着凭栏,眼眸垂下,凝视着地面,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日头越来越烈。 竹清从宫殿外回来,一眼便看见了回廊上的明染,她快步走到上前,低声道:“娘娘,宸王领军出发了。” 明染不为所动,淡淡抬眼,转身面向凭栏,望着凭栏外的花园。 她脑海里浮现出声势浩大的队伍,萧以宸领着千军万马,他挺拔的背影,一身铠甲,威风凛凛。 李世海的通报声,拉回她的思绪。 她侧首看向另一端迈上回廊的萧以谦,他看着明染,嘴角溢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李世海朝着竹清挑眼,两人躬身离去,回廊上,仅留下皇后与皇上。 萧以谦此刻心里是窃喜的,他觉得明染没去城墙台,是在顾及他。只要她心里还在意他的心思,他就心生欢喜,最起码,她对他,尚有情谊存在。 关于明染是何时喜欢萧以宸,他想破脑子也没能想明白,就像她是何时不爱他一样,他自始至终都没明白。 许是两年多前,她的眼里,突然就没了他。 “染儿,朕有一事,一直不解。” 明染侧首看向他,“何事?” 萧以谦咽了咽喉,看着她沉吟片刻,“小时候,你满心满眼都是朕,后来为何突然就变了?” 明染目光一闪,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沉默许久才道:“皇上,臣妾后来长大了,就不喜欢皇宫了。皇宫就像一个精致的牢笼,将女子套在其中,她们貌美如花,她们心怀希望,渴望着在宫里谋得一席之地,却不想将所有岁月蹉跎在此,到头来一无所获,满是遗憾。” 萧以谦从未听过如此新鲜的话,在世人眼里,皇宫就是天下最具尊荣的地方,是世人趋之若鹜而望尘莫及的地方。 可在明染眼里,却成了一方牢笼。 “那你是何时爱上宸王?”他艰难地问出此话,心里忐忑着她的回答。 他怕她的回答会令他动怒,怕会懊悔,却还是忍不住想知道。 明染仰面看向凭栏外,不知如何回答。 她与萧以宸,不,是萧默,她爱的是萧默,是那个为了救她而来到古代的萧默。 她许久没回答,萧以谦静静等了许久,追问道:“是那次他救你之后吗?” 他凝视着她的侧面,不放过她面上的所有情绪。 明染有些不耐烦,“问了这些,有什么用?我现在是你的皇后,是你不择手段让我入了宫。” 说到后面两句,她语气激动看向他。 萧以谦一愣,喃喃道:“不择手段?你说朕不择手段?” “难道不是吗?你用侯府威胁我,你用我大哥威胁我,这难道不是不择手段?” 萧以谦冷笑一声,望着她往后退了两步,步伐踉跄,神色哀伤,“对,朕不择手段,所以你恨朕?” 明染看着他,心中不忍,摇了摇头,“臣妾已接受命运,请皇上不要再来问臣妾这些毫无意义的话。” 她瞥了他一眼,转身往寝宫而去。 萧以谦面色苍白,神色悲痛。 原来她恨他。 可就算他没有迎她入宫,萧以宸也不可能娶她,一个闲散王爷,如何娶得起她。 萧以谦痛苦地闭上眼,重新睁开时,眼里一片清冷,毫无波澜。 他拂袖转身,回到重华宫。 明染本意并不想与萧以谦争吵,但每次跟在处在一起,她心底的火气油然而生。 她也克制过,在他面前约束过,但每次无端端的就会怒火直窜。她坐在书案后,随意拿起一本书籍,看了良久,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后才发现书都拿反了。 她将书倒正过来,瞟了眼书上的字。一看,发现是一本天象书籍,她看向书封,原来是她之前从皇宫的藏书阁里拿走的书。 当时她见书里描述了不少天象奇观,和暴雨天气会产生的变化。 回想起穿越时那场突如其来的诡异风暴,她不由仔细翻阅着书籍。 她极度后悔当初大学的专业选了金融管理,早知道她就选天文或者历史。 她看着书中文绉绉的古言,思虑着每个字的含义。 看了许久才发现,这堪比一本玄幻书籍,书中道,天象异常一般是有天神发怒,或有上神历劫。 明染越看到后面越感到不可思议,书中所言,她一个字都不信。 穿越有可能是遇上了虫洞,从空间的一头,瞬间穿到另外一头,也有可能是量子力学,毕竟宇宙浩瀚,人类渺小到尘埃都算不上,所以那些人类的科技,未曾探索到的世界太多,也许魂穿,是由于某个空间的原因。 她相信科学,即使在她身上发生了神乎其神的事,但她依旧相信,这是因为人类尚未探索出的缘由。 她将手里的书扔远,打算重新找个事,只要不闲下来,不让她去想萧以宸,做什么都好。 第九十五章 御书房痛哭 当日帝后的争吵传到了惠永宫。 太后傍晚时分遣了朱姑姑前来,细问明染究竟发生了何事。 听闻皇上回到重华宫后,雷霆震怒。 “皇后娘娘,太后不愿见您与皇上生了嫌隙,大婚才过,若是传出去,对您统治后宫有碍啊。”朱姑姑躬着身子在明染身旁,苦口婆心劝说。 明染坐在书案后的靠椅,思绪游离。 朱姑姑见她无动于衷,大脑思索着如何劝慰。 “母后让本宫去向皇上认错?” 朱姑姑点头。 明染抿了抿唇,“你回去吧,我知道怎么做了。” 朱姑姑看了她两眼,“奴婢告退。” 明染站起身来,她与萧以谦之间不能如此下去,她得想个妥当的法子。 她迈步出屋,朝着重华宫而去。 李世海在宫门口见她前来,面上乐开了花,直接带着她往御书房走去。 明染推门而入。 萧以谦面露寒芒,不悦抬头,看见迎面走进的明染,深邃的眼眸渐渐柔和,方才的凌厉消失殆尽。 “皇上,太后让臣妾来道歉。” 一句话,将萧以谦消下去的气焰瞬间高涨,他按耐住心间的怒火,冷眼睨了她一眼,语气不善,“所以你是来道歉?” 明染勾唇一笑,走到龙案前,双手撑在案上,“若皇上想听,臣妾便认错。不过,臣妾不觉得有错。” 她此刻面容的嚣张跋扈,令人心生讨厌,不难看出,这是她刻意表现出来的。 萧以谦目光盯在她面上许久,“染儿,你与朕,何须如此?” 明染面色变冷,站直身子,“皇上当初一心想要立臣妾为后,可曾想过会变成如今这般?” “你在报复朕?” 明染沉吟半晌,低下头,“不敢,臣妾只是……不知如何与您相处。” 她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浓密的睫毛,遮住了她眼里的所有情绪。 萧以谦身子靠到身后的靠椅上,“朕知你今日心绪不宁,不愿与你计较。” 他低下头揉着额头。 他真的很头痛,明染对他心生抵触,他已然察觉,她想尽了法子远离他,他却费尽了心思靠近。 她若不放下心结,他很难再靠近她,就更别提进入她的心里。 明染低着头立身原地,“对不起。” 萧以谦有些意外,惊讶抬头,见她不安地低着头,他起身走到她身旁,朝着她温柔一笑。 “朕,不怪你。” 明染抬眸道“皇上不觉得臣妾任性骄纵,性子反复无常?” 萧以谦哑然失笑,敢情她还是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近两年,你的变化确实挺大。但你经历两次生死,性子有变,实属正常。” “您就这么理解我,一点都不怪我?”明染摇头问道。 萧以谦笑道“不怪。” 明染深吸一口气,“那今夜,臣妾安排黎妃侍寝呢?” 萧以谦面容的笑意冷却,目光深沉看着她的双眼,“黎妃还未正式册封,朕没打算让她侍寝。” 明染侧过身子,“那皇上打算何时正式授册宝给她?” 册宝便是册封的一个典礼,只有拿着了册宝,才算真正的皇上册封的人。 黎妃这个封号不过是她进宫时,皇上随意定下的,她也还未行册封礼,确定算不得真正的嫔妃。 萧以谦面露不快,转身走回龙案后,继续埋头批阅。 “你回吧。”他埋首道。 明染深知自己的不可理喻,也明白入宫后的无理取闹。 “二哥。” 萧以谦霍然抬头,神色激动。 两年多了,他已经两年多没有听见这声叫喊,仅仅两个字,听到的刹那,让他的心都不禁颤动,目光流露出期许。 “你终于肯如此唤朕了。” 明染看着他激动的面容,心中暗自鄙视自己的冷血,但她依旧绝情道“在染儿心里,这句称谓代表的是兄长,您若愿意,染儿愿意一直如此唤您。” 萧以谦额上青筋凸起,闭上眼,咬着牙将面前的奏折掀远,睁开眼愤怒地看着明染,“惹怒朕,你可高兴?” 他此刻心里真的崩溃了,为何明染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激怒他,她往常就算再任性跋扈,也不绝像如今这般,毫无分寸。 “臣妾怎会高兴,臣妾的痛,但愿您也能体会。”她嘴角上扬着无情的微笑。 她就是想要萧以谦与她一样,爱而不得。 她比他更加痛苦,她唯一的信念,都远走了。 她的确是在报复。 萧以谦站起身来,看着她不怒反笑,“朕说过了,今日你情绪不佳,朕不计较。” 明染凝视着他,眼泪滑落。 这是今日她强忍了一整日的泪水,终于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其实她不过是为了寻个由头,能光明正大地哭出来。 她的泪水一滴接一滴,很快她便蹲下身子,抱住双臂,埋首在臂下,泣不成声。 悲拗欲绝的哭声响彻整个御书房。 房门外的李世海怔愣住。 萧以谦很快回过神来,走到她身前俯视着她。 屋外的天际暗下来,房中没有掌灯,漆黑一片。李世海望着黑屋,踌躇不决,不敢贸然进入打扰。 明染蹲在地上,哭了许久,许久许久,仿佛将她此生的眼泪都哭了出来。 萧以谦是既心疼又难受,想安慰又不想。 终于,他深深叹了口气,蹲下身子,抚着她的后背,“好了,若太后知道了,还以为朕欺了你。” 明染抽泣着,慢慢停住了哭声。她满脸泪水抬起头,却看不清萧以谦的面容。 原来痛哭,真的能够宣泄心中的难过,她感到心里好受不少。 还好,屋子里一片黑暗,萧以谦不会看到她的模样。 她用衣袖拭去泪水,“臣妾失仪了。” 萧以谦不禁失笑,“哭出来了就好了,就不会整日找朕的碴了。” 他扶着她起身,朝着房外喊道“李世海。” 明染慌乱抹了把脸,推开他,“臣妾回凤华宫了。” 她立马转身,落荒而逃。 房门打开,李世海进屋差点与她撞了个满怀。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他急忙跪地求饶。 屋外回廊的灯火溢进房中,萧以谦看着明染跑了出去。 他苦涩一笑,不敢去细想她得多难过,才敢如此肆无忌惮的哭诉。 她今日的压抑,真的是来自萧以宸的出征,原来她不去城墙台,并非是顾及他,而是因为她不敢,她怕会在众人面前潸然泪下,所以才选择逃避吧。 。 第九十六章 月下舞 一连几日,明染闭门不出,既不去太后那里,也没有踏入过别的宫门。 萧以谦仍旧每日夜里前往凤华宫就寝。 明染心底对目前的状况不由暗暗担忧,如此下去,皇上每日来她这里,甚为不妥啊。 她耷拉着头,斜倚在美人榻上。 天气越来越热,凤华宫里的冰块供应不足,每日重华宫里的供应都送到了她这里,所以凤华宫才会凉爽不少。 她手握团扇,不停地给自己扇着风,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立马起身。 她顶着烈日,领着竹清来到月华宫。 走到月华宫宫门口,就能听见里面传出轻扬动听的歌声。 声音如银铃般悦耳,令人燥热的内心逐渐平静。 她朝着正殿里面走去,看见凤仪萱正端坐在软榻上。 “黎妃的歌喉,真是悦耳。” 凤仪萱止住歌声,笑着起身,给明染让座,“皇后娘娘谬赞了。” 明染走到她上方坐下,扫了一眼房中的宫女。 凤仪萱会意,“丹艺,退下吧。” 宫女离开后,明染挑眼,打量了一眼房中的摆设,心里微微诧异。 一名从二品宫妃,房内简陋,仅有一盆碎冰摆放在旁边的木架上。 明染不由心中有些惭愧,她因为不愿意打理后宫,就将掌宫大权给了太后,太后因为身体缘由,加上宫里并没有嫔妃,对后宫的一切,更多的权利在朱姑姑与李世海手里。 朱姑姑断不会为难黎妃,看来是李世海授意下去的。 明染定了定情绪,开门见山道:“黎妃可愿伺候皇上?” 凤仪萱眉眼带笑,低着头,“臣妾入宫就是皇上的人,伺候皇上乃分内之事。” 她语调如常,波澜不惊。 “那你今夜听本宫安排,本宫将你送上龙床。” 凤仪萱微微一怔,很快点头,“多谢皇后娘娘。” 竹清走上前,在凤仪萱耳边小声嘀咕,“娘娘,稍后奴婢会送一套衣衫过来,您今夜换上后,前往子华宫,奴婢会安排您。” 凤仪萱虽有不解,但并未多问,只是抿着嘴唇点头。 她如今在宫里的处境并不好,不难看出,皇上一心在皇后身上,她连个册封典礼都没有,根本算不得真正的皇妃。 想必皇上已经查清了她在黎国的地位,所以才会对她毫不上心吧。 她朝着明染感激一笑。 明染有一刹那失神,沉迷在凤仪萱的微笑里,说实话,凤仪萱的相貌比起她,并不差什么,这样的相貌,不管放在哪里都是绝世之貌,奈何未曾遇上良人,终是辜负了这样的美貌。 明染回到凤华宫里,换了一套月牙白纱长裙,一头青丝绾了一个灵蛇髻,看起来格外高雅脱俗。 傍晚时分,她与竹清来到子华宫,寝宫里面是凤仪萱,房中熏了醉迷香,其作用就是能令人心神迷乱,情动难耐。 她坐在凉亭里面,桌上摆了两壶酒。 竹清面色犹豫,低下身在她耳旁小声道:“娘娘,奴婢还是觉得如此做不妥。” 明染端坐在石凳上,望着子华宫的大门口,嘴角微抿,面容清冷,“没什么不妥,黎妃进宫十日了,若不想点法子,恐怕见一面皇上都难,更别提得宠。” “可娘娘......”竹清欲言又止,虽知劝不动明染的决定,但心中始终觉得不安。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竹清挑着盏灯,立身于旁。 直到明月出现,繁星闪烁,萧以谦才现身子华宫门口。 明染起身来,站在凉亭处等候他。 萧以谦嘴角含笑,大步迈进凉亭,“今日为何有兴致来这里?” “皇上可还记得这子华宫,幼时臣妾在宫里迷过路,跑到了子华宫里,是您找了臣妾半夜,才找到这里来。”明染落座石凳,将一只碧绿酒杯放在他面前,为他倒了一杯酒。 萧以谦心下狐疑,对明染的突然热情有些受宠若惊,强忍着心间的欢喜,笑看着她说是往事。 她一袭白纱长裙,美撼凡尘,既光耀如日,又清冷如月。 “朕当然记得。” 她端起面前的酒杯,“那臣妾敬您,先前总是惹您发怒,是臣妾不懂事。” 她说完一饮而尽。 萧以谦看着她的动作,跟着将杯里的酒喝下。 竹清看了一眼李世海,拉了拉他的衣袖。李世海很快反应过来,悄然与竹清一起退到了子华宫大门口。 明染继续给萧以谦倒满酒,偏斜着头,喂他喝下。 萧以谦不是没有察觉明染的反常,转念一想,觉得许是明染想开了,或是释怀了。 所以她愿意不计前嫌,与他和好如初,这是萧以谦日思夜想的事,终于,今日让他看到了一些成果。 他连接喝了两杯。 明染起身,足尖提起,悬空而跃,落入了凉亭下,一轮明月高悬,她在月下的院子翩翩起舞。 白色轻纱在随着她的动作而旋转,天地万物,不及她嘴角那一抹轻笑。 萧以谦饮着酒,坐在凉亭里面温柔地看着她。 渐渐他觉得有些头晕目眩,那抹月牙白身姿不由有些模糊。 她杏眼含魅,挑逗地睨着他,随即她旋转着身子,跳进了房中。 她站在门口,朝着他勾了勾手。 萧以谦起身,步伐有些凌乱,快步走上前在门口搂住她,一缕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 他定了定眼,看见了她嘴角的笑意加深,他的视线终于模糊,身子也开始无力。 他用力甩了甩头,眨了眨眼,眼前的面容模糊至极,她搀扶着他进了房内,房中漆黑一片。 他感到她伸手抱住他,他心中一颤,身子激动到有些发抖,他一把吻住了她,两人一路往榻上跌跌撞撞而去。 明染站在房门口将房门掩上。 走到凉亭里,将酒壶中的酒倒掉,将酒杯用衣衫擦拭干净。 她坐在石凳上,望着上空。 房内的动静,渐渐落入她耳中,勾起唇角,意味深长一笑。 也许明日,萧以谦会责怪她,但黎妃成为他的人,他就不能再置之不理。 有了一次,后面就会容易很多。 她在凉亭里坐了许久,直到房中的动静越来越小,她起身离去。 第九十七章 雷霆大怒 明染在李世海惊诧的目光下离去,回到凤华宫,她和衣而眠。 不知何时,她被宫门开启的声响惊醒,她坐起身来,听到越来越快的脚步声。 这样的步伐,除了萧以谦,不可能是别人。 她正准备起身,听到房门口竹清的阻拦声,“皇上,娘娘已歇下,请......” “滚开。”萧以谦一声怒吼,一脚将跪在门口的竹清踢倒在地。 他一把推开房门,明染赤足下地,正要去掌灯。 一阵强大的力量揽过她的腰肢,大手按住她的后脑,萧以谦冰冷到无情的唇吻住了她。 明染用力挣扎,却毫无作用,她的双手捶打在他胸口,他用力咬住了她,想要用尽全力咬破她的唇角。 她眼角的泪水流到了他的手上,他如梦初醒般,很快推开她。 房中漆黑,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只听见她的哭声。 他心中抽痛,隐忍的怒火吞噬着五脏六腑,他神色哀痛坐上榻。 明染低声哭泣,他静静听着着令他心痛的哭声。 房门大开,门口的奴才们跪了一地,无人敢进屋。 明染倒在地上,哭声越来越细。 萧以谦一言不发。 房中静了下来,约莫两个时辰后,微弱的亮色照进屋。 萧以谦看见明染坐在地上,抱着双膝,脸上的泪痕未干,双目无神地盯着地面。 “朕还以为,你是回心转意了,原来......”他冷笑起身,自嘲地摇了摇头。 他走到她面前,弯腰扶起她,想要替她擦干泪时,她下意识往后躲了躲。 萧以谦的手顿了顿,还是用力将她拥住怀里,他的双臂紧紧抱住她,似乎想要将她融为一体。 明染双手抵在他胸口轻轻挣了挣,终是无力地垂下。 李世海壮着胆子进屋,惶恐提醒道:“皇上,该上朝了。” 萧以谦轻声叹息,放开她,转身大步离去,走到门口时,冷眼看着竹清,“将竹清罚去暴室。” 明染听到此话,眼眸一冷,慌忙跑到门口,蹲下身子抱住竹清,“本宫看谁敢?” 她面容如冰霜,睨着李世海吩咐上前来的人。 萧以谦走到院里的身子回头,看着明染拼命护着她的丫鬟,那一刻,他心底妒火中烧,在她心底,他比不过萧以宸,连这个丫鬟他都比不过。 他眼眸泛着寒光,冷声道:“拉开皇后。” 李世海低着头挥了挥手,不敢去正视皇后那犀利的目光。 两名太监上前拉着明染,另两名太监拉走竹清,竹清很自觉起身,“皇后娘娘,奴婢没事,昨日之事,是奴婢的点子,该奴婢领罚。” 她朝着明染安慰道,起身跟着那两名太监往外走。 明染使劲挣脱,竭力喊道:“臣妾知错了皇上,求您放过竹清,臣妾知错了。” 她声泪俱下,哭喊着求着萧以谦。 萧以谦站在院子里看着竹清被带走,他不愿再看明染的求饶,硬下心肠,转身往外走。 明染看着萧以谦越走越远,她的哭喊越来越大。 暴室是什么地方,那是宫里人闻风丧胆的地方,是宫里犯了大错的宫人会去的地方,从来进去的人,不会有人健全着出来。 眼见竹清就要走出了宫门,明染追了两步,被身后的太监拉住,跌倒在地。 “二哥。” 她喊着萧以谦,目光央求。 萧以谦的身子一僵,缓缓回头,看见她倒在地上,目光一冷,很快上前扶起她。 明染拉住他的衣角,哽咽道:“二哥,染儿求您了,染儿知错了。” 萧以谦心里一阵柔软,双眼痛苦地闭了闭,再睁开时,平静地看着她,无奈道:“下不为例。” 李世海如蒙大赦,快步喊住了带走竹清的太监,将竹清放了回来。 方才明染的目光几度对着他恳求,他连看都不敢看一眼,皇上正在气头上,他怎敢开口,可尽管皇上在气头上,对皇后连责骂都没有,可以想象,皇后在皇上心里的位置,无人能敌。 面对皇后的恳求,他自然是不敢拂了面子,又不能在皇上眼皮底下对皇后施招。 还好皇后最后能够明白,懂得对皇上服软。 看着萧以谦那一腔怒火,却舍不得对明染流露丁点,李世海暗自心惊,生怕这雷霆之火迁怒到了他们这些奴才身上。 竹清走到萧以谦身后跪下,“奴婢多谢皇上开恩。” 萧以谦冷眼扫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明染站在院子里,若有所思。 她的确没有想明白,皇上竟然发了如此大的怒火,“你快去,将子华宫里的熏香换走。” 那熏香原本也是寻常人家,夫妻之间夜里会熏的香,可那香的材料劣质,皇宫就没有这种香。 这是她吩咐岚灵从宫外带进来的。 竹清神色凝重,快步离去。 按理来说,皇上是半夜过来的,他喝了催青酒,又闻了熏香,怎会如此快就清醒过来?还是凤仪萱那里出了岔子? 可是她夜里是听见了房中的动静结束后,才离开子华宫的,难道是她走后,李世海进去了? 她心中疑问重重,迈着小步往回走,还好有惊无险,还好他心软了,否则竹清进了暴室,她真的没有把握能让她安然出来。 竹清动作很快,将明染的吩咐办了,还打听了一番才回来。 昨夜做的手脚,她也清楚,相信皇上不可能半夜就能清醒。 果然,她回屋在明染身旁小声道:“娘娘,昨夜是皇上自己清醒过来的。” “难道是熏香的剂量不够?” “不会啊,那些剂量都是按着方子来的。”竹清想了想,又道:“会不会是皇上察觉到了那是黎妃,所以很快清醒过来?” 明染抿着唇,一时不知是怎么回事,竹清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上完朝后的萧以谦坐在龙案上深思,脑海里全是昨夜明染在月下起舞的模样,难怪她会突然如此热情,难怪她会那般柔情。 原来都是为了让凤仪萱移花接木。 昨夜,当激情退去后,他的思绪也渐渐清明,搂着怀里的女子,正要再与她纠缠一番时,才发觉女子的异常。 她一直紧搂着他,连声音都没有。 他捧起她的脸吻上时,她下意识发出一声呻吟,他心中一窒,一把推开她,打开了房门。 李世海进屋点了烛火,他才看见榻上的人根本不是明染,而是黎国的公主。 那一刻,他心中悲凉窜心,阵阵发寒。 她终是算计了他。 第九十八章 被太后罚 “太后驾到。” 凤华宫门口一声高传。 明染顾不得衣衫不整,发髻凌乱,起身走到门房门口迎驾。 太后由朱姑姑搀扶着走来,走到明染面前顿住。 明染心虚的不敢抬头,她当然清楚太后为何一早前来,昨夜萧以谦半夜开凤华宫的宫门,来宫里发了那样一通怒火,太后眼线遍达整个皇宫。 恐怕当时此事就传到太后宫里去了,所以萧以谦前脚刚走,太后没过多久就来了。 太后冷冷地看着明染,没有说话,她迈步进屋,落座进屋不远处的木凳上。 明染低垂着头,跟着进屋,立身在她面前。 “仪容不表,成何体统。”太后冷声呵斥道。 明染抬头瞧了太后一眼,“染儿知错。” 房外的宫女很快端着热茶进屋,放到太后一旁的桌上,随即又轻快退出了屋。 “昨夜怎么回事,说说。” 明染踌躇犹豫,许久才道:“昨夜儿臣将黎妃安排给了皇上。” 太后愤怒起身,手指哆嗦地指向她,胸口剧烈起伏,面容气得发白。 昨夜的响动,太后早就收到风声,朱姑姑在天亮后,立马将此事打探清楚了。 太后当时听到此事,整个身子都呆了,隐忍了许久才平静下来。 她此刻听到明染的话,不由再次怒火攻心,这就是她自小护在手心的孩子,她一想到明染所为,就觉得痛心疾首。 一个中宫皇后,居然如此下作,将计谋用到了皇上身上,这样传出去,世人将如何看待?朝堂大臣将如何议论? 皇后行为不端,毫无大家之风,如何能成为表率? 太后急喘着气息,朱姑姑搀扶着她,替她顺着气。 明染也察觉到了太后的怒火,立马跪下,“姨母,您别动怒,染儿错了。” 她担忧太后的身子,生怕太后因为她的事,而气坏了身子。 太后厉声道:“别叫哀家姨母。” 明染怯怯抬头,眼眸闪出泪花。 “你还记得你的身份吗?你可是天朝皇后,可你做的下作事,如何配得上中宫之首?”太后语气变了变。 明染的泪水流出眼眶,哽咽道:“儿臣是替皇上分忧啊,黎妃进宫许久,皇上连见都不曾去见过她,这对黎妃不公平,她好歹是一国公主,却被如此冷漠对待。” 太后冷哼道:“你还有理了,你若与皇上行了房,他又怎会一直在你宫里,你是中宫,皇上为了顾念你,你却不知好歹,将他推给别人。” 明染自知理亏,低头不言。 其实她不太理解太后话里的含义,她不与皇上行房,为何皇上就不能临幸别人?为何又说是为了顾念她? 皇上先前后宫空虚,难道他从来没有临幸过别的女子? 虽她心中有疑,却不敢再问。 “你身边的伺候的人,处事不够,未能做到劝善之责,将她带去司仪宫,好好学习礼仪辅导。” “不要啊,母后,儿臣身边只剩下竹清了。”明染跪着移到太后跟前,拉住她的裙摆。 太后冷眼睨向她,“为了一个奴才,成何体统?” 明染弱弱地收回手,祈求地看着太后,“母后......” “哀家会将朱玉留在你身边。” 朱玉就是朱姑姑。 “儿臣要竹清。”明染哭着不依不饶。 “由不得你。”太后起身,迈步而去。 明染一把抱着太后的双脚,“母后,儿臣真的只有竹清了,你若将她带走了......” 太后冷声道:“怎么?难不成你还要为了个奴才,不让哀家走了?” 明染放开太后,拭去泪水,“母后要罚就罚儿臣。” 太后深吸一口气,失望道:“那你就去佛善堂跪上三日。” “只要母后留下竹清,儿臣去跪。” “哀家不是在问你意见,而是给你处罚,若你还要纠缠,哀家就杖毙了她。”最后一句,太后加重了语调,极为无情。 明染怔住,不敢相信。 她清楚,太后不会真的杖毙竹清,但显然太后已被她激怒,指不定真的会从重处罚竹清。 看来昨夜的事,太后真的很生气。 太后的身子走到了门口,明染大声道:“儿臣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昨夜儿臣也是为了皇上。” 太后缓缓转回身子,“你昨夜对皇上下的药,你真当没人知道吗?哀家是太后,更是皇上的母后,皇上的龙体是天朝根本,而你伤了龙体,若真的追究,别说你的奴才要罚,整个凤华宫的人,都该罚,哀家已经很给你颜面了。” 太后一口气说完,转身离去。 这番无情的话,刺痛了明染,她跪在地上,神色受伤。 她一直以为,在太后心里,她是最重要的人,可方才的话里,显而易见,太后更看重皇上。 朱姑姑搀扶起明染,“皇后娘娘,您要体恤太后一片苦心,昨夜的事,若是传了出去,不仅太后面上无光,您更是会被朝堂上的言官弹劾无德,太后也是怕您不吸取教训,今日的话才重了些。” 明染目光涣散,被朱姑姑扶到梳妆桌上,替她将发髻打散重梳。 她忽然想起竹清,“朱姑姑,去了司仪宫可还能回来?” “当然能回来,太后气消后,自然舍不得您身边没个称心的人。” 明染暗自松了口气。 一名宫女恭敬走进屋,“皇后娘娘,黎妃娘娘求见。” 朱姑姑神色转动,在明染耳边道:“皇后娘娘此刻不宜见她,昨夜的事,太后已经放话压了下去,昨夜在子华宫的人,外人都会以为是您。” 明染思绪转了转,点头道:“去回禀黎妃,本宫很累,就不见她了,让她回去吧。” “是。”宫女躬身出去。 “可是姑姑,本宫被罚,此事瞒不过去吧?”明染看了看黄铜镜,一把青丝仅插了一根白玉素簪,身后的秀发披散下来,一看就是脱簪领罚的打扮。 朱姑姑小声回道:“昨夜皇上深夜开启凤华宫,宫里还有柳太妃,瞒不过去,您被罚去佛善堂,都会以为是您昨夜与皇上闹了别扭,黎妃那里,奴婢回去打招呼。” 明染暗自心惊,原来仅仅一件小事,竟牵连甚广,而太后能在如此快的情况下,就将所有后患堵住。 第九十九章 佛堂罚跪 朱姑姑领着明染来到佛善堂。 一座冷清的宫殿,坐落偏僻。堂内除了一尊佛像,空无一物。 明染跪到佛像下面,双手合上,闭眼请罪。 她心里并不觉得自己有罪,不过是闭眼做做样子。 朱姑姑道:“皇后娘娘,奴婢在门口。” “好。” 朱姑姑看了她挺直的后背,转身出门,将房门掩上。 听见身后的关门声,明染紧绷的身子瞬间软了下来,她半跪半坐在蒲垫上,朝着堂四周打量。 她幼时常年在宫,可是却从来没有来过这里,看得出来,佛堂内时常有人打扫,虽然冷清却很干净,一尘不染。 她望着慈眉善目的佛像,叹气连连。 重华宫的御书房。 李世海站在龙案前,“皇上,柳太妃来了。” 萧以谦伸手扶额,面露疲惫。 今日太后的处理,他很满意,宫里人都以为皇后昨夜与他闹了情绪,今日被罚去了佛堂。 柳太妃前来,显然是问昨夜之事。 他神色极不耐烦,很多时候,他心底里更觉得太后才是他母亲,至少太后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真心为了他。 而这个身生母亲,却有各种小心思。 望着龙案上的奏折,他愁苦不已,“告诉太妃,朕很忙,晚些时候去康宝宫看望她。” 李世海躬着身子出去了。 方才,他收到暗卫带来的消息,萧齐雅被捕,如今被秘密关押在地宫。 萧以谦对这个血脉相连的皇姐,毫无感情,可太后却愿意对她网开一面。 萧齐雅憎恨太后,甚至憎恨着整个皇室,若真让她恢复身份回到皇宫,可能会是一个祸害。 她一心想要报仇,重新拥有了公主身份,指不定暗地里更加猖獗。 可萧以谦又不愿意违背太后之意,故而对萧齐雅的处置,犯了愁。 坐在御书房忘了时辰,直到李世海进屋掌灯,他才回过神来。 原来天黑了。 “皇后呢?太后可接她回来了?”他埋首问道。 李世海站在高木架前,回道:“太后罚皇后跪三日……” “什么?”萧以谦霍然起身。 他今日听到太后罚明染去佛善堂罚跪,却不想罚了三日。 如今的天,燥热难耐,明染又极怕热,小小惩戒倒是可以,可罚三日,明染如何能受得了? 他的脚已经下意识迈出了房门,大步朝佛善堂而去。那里坐落在皇宫脚跟,很偏僻,就算以他的步伐,也要走大半个时辰。 萧以谦已经顾不得太多了,他本以为以太后疼爱明染的心,不会舍得让她跪太久,他都以为,她早就回凤华宫了。 一想到她在那里跪了大半日,他的心就更加焦急,步伐也就更加急促。 李世海小跑着跟在萧以谦身后,想到柳太妃那里,他犹豫不决,终是提着胆子,“皇上,您今日答应了柳太妃。” 萧以谦脚步不停,微微想了想,“派人去回禀柳太妃,就说朕明日再去看望她。” “是。”李世海朝着身后的小太监挥了挥手,小太监分路,朝着另一方向而去。 佛堂经过一整日的日晒,此刻堂内涌动着热气,令明染心烦意乱至极。 她不停地用手给自己扇着风,奈何毫无作用,她的面容通红,神色不耐。 但朱姑姑让她静心在内,不让她出去。 明染被热的生无可恋。 门口传进一些动静,她面色大喜,但很快听见了萧以谦的声音。 她心下失望,跪直身子。 房门被推开,萧以谦大步走进来。 明染抬眸看他,目光委屈。 “皇上,您怎么来了?” 萧以谦斜睨她一眼,看向李世海。 李世海很快上前来,手里拿着冰块包裹的布囊。 明染一摸到那沁人的凉意,慌忙抱紧了布囊,朝着萧以谦感激道:“多谢皇上。” “你们出去吧,朕在这里陪着皇后,直到太后消气。” 他站在明染身上,语气不容拒绝。 李世海面色为难,但看了一眼皇上的神色,很快明白皇上的用意,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房中仅留下了明染与萧以谦。 明染侧首看着他,“皇上,您这是何必?” “朕若不来,太后不会放你回去。” 明染恍然大悟,难道朱姑姑让她静心等候,原来就是在等萧以谦。 “皇上......”明染心下感动。 萧以谦粲然一笑。 太后这次看来是真的生气,对明染重罚,若他不来,太后的罚令都已说出,就算太后后悔,也只能硬着头皮让明染受完处罚。 可眼下,皇上来了,就算太后再是有心处罚明染,也不得不看在皇上的面子上绕过她。 更何况,太后对明染的疼爱之心人人皆知,倘若萧以谦不来,太后最多到了夜里就后悔了。 所以萧以谦的到来,既是帮了明染,也是帮了太后,当然,也是帮他自己。 不管有没有这些缘由,他都是舍不得让明染受罚的。 果不其然,不到一个时辰,太后就撤回了罚令。 明染笑着起身,双脚跪麻了,一个趔趄坐地。 萧以谦打横抱起她,“才一日,你就受不了,若真是三日,朕都不敢想像。” 明染撇撇嘴,任由萧以谦抱着她,她全身无力,真的不想再走一段这么长的路。 “多谢皇上前来解救。”她的嘴角带着会心的笑意。 这是她嫁入宫来,初次对着萧以谦露出这样真诚的微笑。 他心中温暖,眼眸的笑意加深,抱着她大步往凤华宫迈去。 明染靠在他的肩膀上,睡意来袭。 昨夜她本就刚入睡,萧以谦带着怒火来了,后来被罚,在那佛堂酷热难耐,何况没有可以让她闭目养神的地方。 她虽然不拘谨,但也不可能直接躺在地上休息。 强撑了许久,她的眼皮越来越重。萧以谦的肩膀很稳,她靠着也觉得舒适,便顾不得太多,闭上了眼。 萧以谦低头看着她,莞尔一笑。 抱着她的力道松了些,不敢抓她太紧,又不敢太松,这样一来,他的手把握不了力道,很快酸软无力,他看向她沉睡的模样。 抱着她停在路上,哪怕他的手酸痛不已,他也希望这条路能更长一些。 这样可笑的想法,让他弯唇笑了笑。 抱着明染,迈着小步,一步步往前走。 第一百章 千里送红豆 天愈发燥热。 明染每日足不出户,所幸凤仪萱隔三差五便会来陪她说说话。 前两日,她已举行了册封礼,被正式册封为黎妃。 皇上也很少再踏入凤华宫,偶尔得空过来坐一坐,平日都会在重华宫里。 烈日炎炎,凤仪萱照例两日一来。 房中的冰块融的很快,明染身旁有名小宫女不停地给她扇风,宫女名唤子云,乖巧懂事。 明染见她模样清秀,行为谨慎,再加上名字里面有个“云”字,她不由想起了云荷,便将她留在了身边。 “娘娘,听闻你的舞姿绝美,不知臣妾可否有幸跟您学一学?”凤仪萱眼里带着希冀看着她。 那日在子华宫,她在里面看见过明染在院里的舞姿,她是一名女子看了后都心神荡漾,更何况全部心思都在明染身上的皇上。 其实凤仪萱也是后来才明白,那日皇上不是全因闻了熏香才会意乱,他根本就是以为凤仪萱是明染,所以他甘愿倒在她怀里。 难怪她后来不小心轻轻发出的声音,都能被他敏感地分辨出来。 明染看了她一眼,“恐怕不行,如今是夏季,跳一场舞下来我会疯的。” 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她怕热,连太后都省了她的请安,就怕她会因为去惠永宫的这段路程而抱怨。 那日她在萧以谦面前跳舞,是形势所逼,眼下她可没有闲情逸致,累的自己一身大汗淋漓。 凤仪萱无奈笑了笑。 房外走进一名宫女,“皇后娘娘,李公公来了。” “让他进来吧。” 几名太监抬着一篮筐葡萄进来。 明染看见那晶莹剔透的水果,喜笑颜开起身迎了上去。 李世海很快领着一名装扮略有不同的女子进来。 “皇后娘娘,这是黎国刚刚快马加鞭运送过来的解暑圣品。”李世海躬着身子在明染面前道。 “黎国运送过来的?”明染蹲下身子,提起一串递给子云,“用水洗一洗,然后加碎冰一起制成端来。” 子云上前双手捧起,快步走了出去。 明染起身,看了一眼李世海身后的女子,“这是?” 李世海立马笑道“回皇后娘娘,这是黎国运送圣品的女官。” 女宫上前,跪地磕头,随后捧出一个精美小盒,“皇后娘娘,这是太子殿下寻得一件稀罕物,故让下官亲自送到您手中。” 明染面露诧异,看了一眼凤仪萱,却见她眼里同样带着的疑惑。 明染接过木盒,走到软榻落座,伸手正要打开。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说此物害羞,让您私下再看。” 明染不由咧唇一笑,伸出的手收回,“本宫知晓了,替本宫多谢太子殿下美意。” 分明就是不让她在外人面前打开,也只有凤逸撤才能找出如此毫无说服力的理由。 女官磕头,起身时目光不露痕迹在明染面上扫过,一向镇定的她,却还是微微露了几分惊艳。 难怪太子殿下对她思之若狂。 李世海与女官离去,凤仪萱起身走到明染身上,看着桌上的精致木盒,“皇后娘娘,您不打开看看?” 明染笑着睨了她一眼,“你若喜欢,不如你拿去吧。” 她是真心想要送给凤仪萱,方才女官的话让她觉得木盒里面的东西,应该真的不寻常。 凤仪萱故作恐慌,“娘娘,求您让臣妾多活几年吧,您又不是不知臣妾那皇兄,凶猛残暴,惹了他不快,纵使相隔千里,他也有不少法子让臣妾悄无声息的消失。” 更何况,她母妃还在黎国,靠着凤逸澈照应。 明染嘴角带着笑意,眉头微蹙,“他这么冷血可怕?” 在她印象里,凤逸澈不过就是身手不凡,偶尔会流露出噬血的神色,令人不敢靠近。 凤仪萱察觉失言,眼神闪了闪,“娘娘,您快看看这盒子里的东西吧,能让皇兄千里迢迢送来的东西,你就不好奇吗?” 明染撇撇嘴,最近她与凤仪萱走得近,故而两人之间也越发亲近,她喜欢这样的感觉。 她随手将木盒打开,朝着盒里扫了一眼,一串鲜红浑圆,晶莹饱满的手串。 明染一眼便认出了这是由红豆串至而成的手串,她的脑海里下意识就冒出了一句诗。 玲珑骰子安红豆,相思入骨知不知。 她的眼眸看着盒里的手串有些不自然,心底微微颤了颤,渐渐有些莫名的东西流窜。 凤仪萱看着盒里的手串,微微一怔。 太子也太大胆了吧,如此明目张胆的赠送此物,生怕无人知晓他对明染的心吗? “皇后娘娘,这”她望着向明染,发觉她的面色寻常。 明染轻轻笑了笑,看见子云端着托盘进屋,她很快将木盒合上。 子云将托盘上的玉碗端上方桌,碗里是一颗颗被剥了皮的葡萄,跟碎冰摆放在碗里,一看就透着清凉。 明染笑着将碗端起,舀起一颗用下,被冰镇后的葡萄又甜又冰,冰凉入心,沁人心脾。 “你快尝尝,很甜。” 凤仪萱在她一旁落座,舀起一颗咬下,笑道“是很甜。” 明染开怀一乐。 “子云,你也去用一碗吧。” “多谢娘娘赏赐。”子云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明染很快将一碗葡萄用完,心里是很凉快,却也有着犯愁。 这串手串用意太明显,她不能收下。可直接将它扔了也不行,放在她手里也不妥。 她的首饰如今都由朱姑姑在整理,这串红豆手串色泽纯正,颗粒饱满,一看就是不可多得佳品。 虽然只是一串红豆,可这绝不是寻常红豆啊。 朱姑姑心思成熟,不用多想也能知晓是今日黎国送来之物。 “这手串,你替我想法子还给凤逸澈。”明染知晓凤仪萱与他有来往,私底下也定然也法子联系。 这手串实在烫手。 凤仪萱面露为难,“娘娘,臣妾若将手串还给皇兄,他会灭了臣妾的。” 明染看着木盒,面色暗沉下来,心底咒骂着凤逸澈。 她深深一阵叹息,“先放你那里吧。” 凤仪萱点头,“臣妾明白,就先替您收着。” 她将木盒用丝绢包裹,放入手袖。 “那臣妾就先放回月华宫里去。” 明染点头。 凤仪萱微微行礼,躬身退出。 。 第一百零一章 边疆消息 傍晚刚过,萧以谦就来了。 明染斜倚在美人榻上,已经入眠。 萧以谦挥手示意房内的人退出,他轻手轻脚走到她一旁,笑着看着她。 看了半刻,他走到她的书案后,想要看看她近些日子在做什么。 今日黎国不惜千里送来的物品,其实也不过一个幌子,那名运送黎国盛产之物的女官,是黎国太子的贴身女官,很明显是为给明染送东西而来。 窗棂外吹进阵阵风,房中的漫纱被吹扬起,拂到了美人榻上的明染面上。 明染的手摸了摸脸,闭着眼皱了皱眉。 萧以谦提着脚步走过去,将她面上的漫纱拿走,故而停在她身前,静静凝视着她。 不知她若听到萧以宸的消息,会不会还能如眼下这般无忧。 明染仿佛感应到了他的目光,竟然偏斜着头睁开了透亮的双眼,直直与他的目光对上。 她的脑海里还有点懵,看着身旁站立一人,有些发呆。 萧以谦虽然目光看着她,思绪却飘远,故而不曾察觉明染已醒来。 明染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皇上?” 萧以谦回过神来,“你醒了。” 明染从美人榻起身,“您何时来的?怎么不叫醒我。” 她刚睡醒,说话很自然就少了称谓,忘了规矩也未察觉。 “刚来。”萧以谦转身绕过书案,坐上靠椅,拿起岸上的书籍翻阅。 天色渐渐黑下来,明染吩咐子云进屋掌灯。 房中瞬间被昏黄的灯火氤氲。 她走到萧以谦身后,看着他拿起她先前看过的书籍在看,她轻轻一笑,“都是闲书,不值得皇上翻阅。” 萧以谦却一言不发,盯着书籍发呆。 明染心有不解,“皇上?” 萧以谦放下书,抬头看着明染,面色沉重。 他凝视她半刻,心中斟酌许久,道“染儿,宸王到了边疆。” 明染的面色瞬间沉下来,慌乱转身背对他,冷声道“朝堂之事,臣妾并无兴趣。” 她正要迈步,却听见身后萧以谦道“宸王刚到边疆,就遇到了刺杀,眼下身受重伤,无非在他身旁全力救治,但他的伤较为严重,无非也只能尽力而为。” 明染不知道是怎么耐着性子听完他的话,她全身战栗,唇角都在颤抖,她缓缓回头,眼眸瞪着他,一字一句问道“何时的消息?” “今日。” 今日黎国的运送之物到达皇宫不久后,他就收到了这个消息。 明染强撑着身子,手撑在书案上,瑟瑟发抖,眼眸里是无限的恐慌。 无非医术精湛,若他都只能尽力而为,可以想象,萧以宸真的伤的很重。 她身子突然无力,摔倒在地,头磕在书案的桌角上,瞬间就红了一片。 萧以谦大惊,伸手看了看她的额头,见无大碍,才搀扶起她。 “如今还没有消息,无非医术高超,宸王会挺过来的。” 明染目光涣散,眼里清冷一片。 萧以谦看着这样的她,心中担忧不已。 她此刻心里空白,六神无主。 她只想立马飞到萧以宸身边,她只想见到他,可她也清楚,这是痴人说梦。 心里的恐慌与无奈吞噬她全身,她的身子开始不停地发抖。 萧以谦抱起她,往榻而去。 明染坐在榻上,抱紧了身子。 “朕已经让吩咐人全力追踪刺客了,但愿刺客身上有解药。”他在她身旁小声道。 “他是中了毒?”明染抬头问道。 “嗯,他被刺的刀上面有毒。” 明染突然想起了涅槃山庄在边疆,涅槃山庄内的人善用毒,也许那里可以寻出解药。 她急忙拉住萧以谦的手,“皇上,涅槃山庄的人在边疆,那里指不定有解药。” 萧以谦眼眸转动,意味不明地看着明染,虽然他明白眼下不是该生气的时候,可他内心还是忍不住妒火烧心。 这本就是他不愿意面对的事实,明染对萧以宸,他分明都懂,可他既不愿瞒着她,怕萧以宸真的挺不过去,明染知晓后会怪他。 但他看着明染为了萧以宸,毫不掩饰她心里的担忧,他心下失望却也清明。 “涅槃山庄的事,宸王都清楚,若那里有解药,无非定会派人去寻。” 明染似乎察觉到了萧以谦的变化,放开他的手,渐渐恢复了平静。 她不能再流露任何情绪了,抿了抿唇,站起身来,故作镇定地走向书案,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与凤逸澈取得联系。 涅槃山庄是凤逸澈的人,若那里有解药,唯有求他,才有一线生机。 她坐上靠椅,拿起方才那本书,遮住了面容。 萧以谦看着她这一系列动作,嘴角勾起一抹了冷笑,他站起身来,“边疆若得了消息,朕会派人来告知你。” 说完他便迈步走了房。 明染手里的书顿时掉落在地,她怔怔地看着书案上,听着房外的声响。 直到外面没有一点响动,她才起身吩咐子云唤来了凤仪萱。 明染埋首写了一份书信。 边疆有求,望相救。 寥寥几字,明染清楚凤逸澈一定明白她的含义,只盼着他能施以援手。 不多时,凤仪萱进屋。 明染起身将信折好递给她,目光恳求,道“我知晓你与凤逸澈有往来,这封信,求你设法子以最快的时日交到他手里。” 她的眼眸仿佛要涌出泪水,又好像被她强逼了回去。 凤仪萱从来未曾见过这样的明染,恐慌中带着绝望,绝望中带着希冀,她的眼里,看不到泪水,却仿佛站在悬崖边缘,无助又带着希望。 凤仪萱不明白她为何能在明染眼里看到如此多的情绪,她看见明染递信给她的时候,手微微发抖。 这封信的重要,不言而喻。 她无心问明染发生了何事,但她发自内心的想要帮她,不留余力的帮她。 想必太子看见明染此刻的模样,不管是什么,都会乐意帮她。 凤仪萱坚信着,所以很快接过书信,朝着明染宽慰一笑,“放心,两日之内,皇兄会看到你的信。” 听到此话,明染心口微微松了松,她看着凤仪萱离去,坐上了软榻。 但愿涅槃山庄有解药。 她没有祈求凤逸澈帮她,因为她心里潜意识明白,只要凤逸澈拿出的解药,就一定会帮她救萧以宸。 她不知她为何会如此相信凤逸澈,但就是深信不疑。 。 第一百零二章 宸王薨 一连两日,明染每日呆坐在软榻上,失魂落魄。 凤仪萱也是在昨日才知晓,宸王刚刚抵达边疆,便遇袭中毒。 此事已传得满宫皆知。 凤仪萱不傻,从明染进宫所做的种种,再结合前两日她突然的异常,不用想也清楚明染这两日为何如此。 先前她在译馆的时候便打听过,收到一些风声是关于明染与萧以宸之间的,眼下看来,传闻果然都是真的,明染心里爱慕的男子,真的是宸王。 这也就难怪,明染会愿意撮合她与皇上。心都不在这宫里,又如何能与皇上和睦相处。 她看着明染低垂着头,面色苍白。 摆放在一旁方桌上的肉粥,她一口也没有用下,冰镇的葡萄她看都没看过一眼。往日她一向怕热,晌午最热的时候,她会在屋里来回踱步,躁动不安,可如今却安静的像尊冰雕,纹丝不动。 屋外轰隆一声响彻云霄的巨响,震得凤仪萱浑身一个激灵,她起身朝着屋外走去,看着天际暗了下来,乌云笼罩上空。 她站在屋门口,轻轻叹息。一回身,竟才看见明染悄无声息立身后面。 明染仰面望着苍穹,眼眸中带着无尽渴望。 “我一向爱雷雨天,雨声能让我安心。” 她的话,凤仪萱没能明白含义,但明染终于开口,她提着的心微微松了一口气,“一切都会好的,皇兄一定会帮您想法子。” 明染仍旧望着天际,眼眸闪了闪。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一直以来,她竟然活得不如一只鸟,对于想做事,竟然一丁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束手无策的听天由命。 她痛恨着这个束缚了她自由的皇宫,痛恨着这个以权为尊的朝代,若非如此,萧以宸就不会想要谋夺权势,就不会遭遇此事。 几道闷雷后,暴雨如注,瞬间落了下来。 子云顶着雨水跑进来,跪在门口道:“皇后娘娘,方才李世海传到消息至惠永宫,宸王......薨了。” 天际一道巨雷响。 刹那间,明染仿佛被雷击中,全身血液凝固,眼前天旋地转。 凤仪萱慌忙回头看向明染,却发现她满眼不可置信地盯着子云,面色无华,她提着心口张嘴,整个身子战栗,几次哽咽,都没能开口。 凤仪萱扶住了她,察觉她的手寒凉如冰,“娘娘,您没事吧。” 明染急喘着气息,不停地摇头,嘴角念叨,“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如此不堪一击,我不信,不信。” 她语气细不可闻,面色灰败,身子瘫软在地,撕心裂肺地长嘶。 “不,我不信......” 凤仪萱用力扶住她。 明染似乎想起什么,抓起门框起身,跌跌撞撞往外跑去。 “娘娘......” 凤仪萱与子云追在她身后。 明染跑进了重华宫,李世海在门口拦住她,她二话不说,一把推开了他,踉踉跄跄冲进了御书房。 她周身全湿,缭乱的发髻,惨白的面容,直接冲到龙案前,朝着萧以谦道:“边疆的信呢?边疆的信呢?” 萧以谦被她的模样怔住,神色敛了敛,将今日边疆快马加鞭送来的书信递给了她。 明染双手颤抖着打开信件,她发上的水滴落到信上,很快晕染开来。 信上两行小字,是沐煦的字迹。 宸王身重,不治身亡,江国异动,臣当势死为宸王报仇雪恨。 明染用尽心力才看完此信,双手一软,手里的信飘落。 她怔在原地。 萧以谦不安地喊道:“染儿?” 明染脑子嗡嗡作响,视线几近模糊,她漠然转身,迈着极缓极缓的步子往门走,如行尸走肉般。 萧以谦默不作声看着她,刚到门口,她就倒在了地上。 他慌忙起身,大步上前抱起她。 明染面上没有泪水,甚至连多的神色都没有,“他真的死了吗?” 萧以谦心间一顿,点了点头。 明染凄美一笑,推开他,独自往外走。 萧以谦不放心地拉住她。 她回头朝着他扬起微笑,“我没事。” 那笑容要多悲戚有多悲戚,她目光无神,万念俱灰。 萧以谦的心暗自疼痛,拉着她的手不放,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放开我。”她有气无力道。 萧以谦轻轻松了手,他真的被她此刻的模样吓到了,不知道为何,她这样的平静,令他心生恐慌。 所以他不敢勉强她,他怕她真的生无可恋。 他跟在她身后,拿过伞撑在她头上,被她一把推开。 明染走出重华宫,朝着官道一直走,一直走。大雨吹打在她身上,仿佛毫无感觉。她仰面望天,暗云涌动在上空,带着诡异。 真的,只剩了她孤身一人了。 她跌倒在地,躺在了官道上,睁着双眼,一直看着上空。 终于,她的泪水暴发,一发不可收拾,她在雨里,歇斯底里,悲痛欲绝,啼天哭地。 她的痛哭掩过了雨水声,传到她身后不远处的萧以谦耳里,让他心头震慑。 她哭了笑,笑了哭。 他也顶着雨水,陪着她在官道,看着她肝肠寸断。 暴雨渐渐停歇,她的哭声也渐渐止住,坐在地上,望着前面的池塘。 是不是一死了之,心里的痛就会停止? 她慢慢起身,走向池塘。 萧以谦跟了几步,发现她朝着池塘跑去,还不等他反应过来。 她竟出奇的身手敏捷,瞬间翻过了池塘凭栏,跃了进去。 萧以谦健步如飞,跟着跳进了池塘,在水中拉住了她往下沉的身子。她从跳进池塘就不曾憋气,池水进了她的口鼻。 很快几个太监跳了下来,扶住萧以谦从池塘起来。 他抱着明染的身子不停地发抖,周围不少宫女惊呼,围满了人。 萧以谦压着明染的胸口,将她体内的水挤出,所幸她没喝两口就被他救了起来。 须臾间,她睁开毫无神采的双眼,坐起身来看了一眼萧以谦,随即虚弱地站起身。 李世海撇开身旁的宫人,只见太后从人群中大步而来。怒气冲冲走到明染面前,重重一巴掌扇下。 “你太令哀家失望了。”太后胸口起伏着气息,不知是被明染吓得还是气得,面色煞白。 明染受了一巴掌,一声不吭,淡淡扫向周围,自顾自地走开了。 第一百零三章 帝后决绝 看着明染的模样,太后是既心疼又着急。 明染痛,痛不欲生。 萧以谦也痛,心灰意冷。 凤仪萱与子云从官道跑到明染面前。 明染的眼眸微微有了点神采,抱住了凤仪萱。 太后有些诧异,明染向来不喜与人亲近,居然会抱着黎妃。她朝着黎妃扫了一眼,示意黎妃将明染送回凤华宫。 凤仪萱也抱住明染,轻抚着她的后背,柔声道:“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您还有太后与皇上。” 察觉肩上没了动静,她慌忙看去,明染闭着双眼,倒在她肩膀上,她抱住明染,惊呼道:“娘娘,娘娘。” 萧以谦闻言快步上前,打横抱起明染,朝着凤华宫飞快迈去。 太后跟在身后,急道:“快宣太医,快。” 凤华宫很快来了两名太医。 替明染查完脉,她的脉象正常,只是因伤心欲绝震了心脾,开完方子后,太医便离去了,榻边仅留下了萧以谦。 太医还在给明染把脉的时候,她就醒了,她抽回了自己的手,侧过身子面向榻里。 太后与凤仪萱在外间的软榻上,虽然太医已说了无碍,但太后目光依旧流露出担忧。 毕竟宸王的死,明染肯定难以接受。 明染今日在宫里的胡闹,太后实在不能再任由她放纵下去,皇上舍不得管,也只能太后能管。 想起那一巴掌,太后重重叹了口气。 天际的乌云已散,露出了明媚的光芒,仿佛方才那场阴霾,从未出现过般。 太后起身,走到榻前,看着明染的后背,“染儿,哀家知晓你难受,可如今此事已无力回天,你再伤心难受也无济于事啊。” 明染的眼角的泪水滑落。 太后见她没有反应,也心知眼下说再多也无用,唯有让她静一静,或许就能走出来,当年先帝驾崩,太后也同她一样过,生不如死。 后来,她不还是挺过来了。 太后拍了拍萧以谦的肩膀,“让她静一静吧,你方才也受了雨,喝碗姜汤。” “儿臣在此陪她。”萧以谦看着明染的背影,目光意味深长。 太后点了点头,转身出屋领着黎妃离去。 房中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萧以谦面容黯然,目光哀痛,他沉思许久后,悠悠说道:“朕今日才明白,宸王对你竟到了如此重要的地步,当初朕以为你不过是感念他的救命之恩,如今看来,是朕自欺欺人了,你为了他,可以不要性命,是朕,小看了你对他的感情。” 他轻轻地冷笑了一声,“朕以为,你只要嫁入了皇宫,终有一日,你会想起过去,你会回心转意,你的心里,定然会将朕放进去,是朕......错了吗?” 他的声音温柔,语气带着哽咽,顿了半刻,他继续道:“若朕真的做错了,你此刻心里可是憎恨着朕?” 明染的泪水顺着眼角,滚落进了枕里,晕染了大片,她抽泣道:“这是我的命,怪不得旁人。” 萧以谦眼眶泛红,眼底涌动水光,“见你今日这番模样,朕心痛如绞,朕的染儿......朕的染儿真的不复存在了。如今皇宫里的皇后,不过心里装着他人的女子,是朕,错了。” 明染呜咽出声,身子不断地在抖动。 萧以谦痛苦地闭上眼,心里的疼痛窜流全身,他强忍着这疼,努力扬起一抹微笑,虽然她并不会回头看他,可他还是想要给她留下一抹柔情。 若她愿意回头,定然能看到身后的萧以谦,同样一副失去挚爱的模样。可她终究没有回头,他脸上的深情,她一无所知。 他凝视了她半晌,终是没有盼到她的回眸。 “朕对先前娶你的决定,悔之不及,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放开你,你是皇后,朕除了不能给你自由,别的任由你做主,日后,朕便不来这凤华宫了,你好好调养身子,不必太......伤怀。” 他缓缓起身,深深望了她一眼,决绝转身,扬长而去。 再过些时日,明染就会明白,她此时的难过,不是空悲一场。 可他呢?却是真真正正失去了所爱之人。 他不敢相信想象今日的明染有多痛苦,总不过,与他此时相似。 萧以谦的背影孤寂又悲情,满脸落寞与哀痛离开了凤华宫。 他离去后不久,明染心神恍惚坐起身来。 为什么对于萧以宸的死,萧以谦没有半分哀色,他与萧以宸虽不算感情深厚,但也有着几分兄弟情谊,他实在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 难道这消息,有误? 可是她看到那封信,分明就是沐煦的字迹,她不会认错。 连日来的疲倦,让她无力平躺下来,心间的疑虑逐渐加深。 屋外走进一人,一进屋就快步走到榻前,跪在地上喊道:“皇后娘娘。” 明染侧首,看见竹清面带泪痕跪在榻前。 她撑起身来,坐到榻边,虚弱道:“你回来了。” 竹清低垂下头,“娘娘,您怎能这般不顾惜自己?”她的泪水低头滑落在地上,心疼着方才朱姑姑告知她的一切。 明染淡淡勾起唇角,“我方才并非想要寻死,只是心里太疼了。” 竹清哽咽着道:“娘娘,您还有夫人与侯爷啊,若此事让夫人知晓了,她得多难受啊。” 明染想起明夫人,心里愧疚难当。 “我不会了,此事不要告知母亲,我会振作起来。” 竹清起身,坐到榻边替明染拭去泪水,“听闻娘娘几日不曾进食,奴婢服侍娘娘用些清粥?” “好。” 竹清心里大喜,大步走出屋,子云与黎妃站在门口的回廊上,黎妃对着竹清赞扬道:“还是你有法子,这是刚做好的粥,里面加了几味药材,能让皇后娘娘尽快恢复身子。” 竹清点头,接过她手里的彩釉瓷碗,转身回屋。 明染坐在榻边,目光飘远。 竹清坐到她一旁,小口小口的给她喂了几口粥。 明染用了两口,便用不下了。 今日哭了太久,她很快便躺下了,她双眼已经红肿,面色惨白,唇色暗沉。 竹清在她一旁轻轻地给她扇着风。 明染闭着眼,脑海里想着事情的来龙去脉,她的确要振作起来,此事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她得要查清真相,不惜一切。 第一百零四章 荷花 凤仪萱收到黎国传来的消息时,已是两日后。 凤逸澈的来信说,他派人带着解药去救宸王时,宸王已入殓装棺,他也无能为力,希望明染能节哀。 凤仪萱看完信里的内容便将信收了起来,这两日的明染已经好转不少,她不想再提起此事让明染难过。 想起那日的明染,她的心都颤了颤,那是怎样的痛,才能让明染那样伤心欲绝。 她先前在宴会上也曾见过萧以宸,但却并未从他身上看出有何出众之处,相比较凤逸澈,宸王简直逊色太多,就连皇上的温文尔雅,他比不上。 她实在费解,明染为何对萧以宸,就爱得那般沉重。她听闻,萧以宸对明染,似乎并没有特别的感觉。 凤仪萱深深叹了一口气,或许这就是因为爱吧。 就像她自己,曾经也没有想过,会对皇上有了不同的情愫。一想到先前子华宫的那一夜,她就不禁心神荡漾,嘴角不自觉流露微笑。 她来到凤华宫,明染倚在美人榻上。 “皇后娘娘,御池里面的荷花开了,臣妾陪你去瞧瞧?”她走到明染身前道。 明染微微仰面,随即坐起身来,“你知晓我,不喜动。如今的天,走几步就出汗,我可不喜。” 自那日时,明染如今说话都以“我”自居,再没有使用过称谓。 “你就陪臣妾去瞧瞧可好?”凤仪萱拽着她的衣袖,目光哀求。 明染撇了撇嘴,看了眼屋外,见刺眼的日光已落山,她起身,无奈道:“走吧。” 凤仪萱一乐,咧唇一笑。 御池内清水荡漾,远远便能看见一株株粉色花朵冒了出来,在碧绿的一片荷叶上绽放出清雅的花。 明染虽然最爱的是梅花,但对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也有着几分欢喜。 此刻太阳落山,昏黄的夕晕映照半边天,着实好看。 看着御池里的荷花,与天边的夕阳,不由想起那句古诗。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明染立身在御池的凭栏前,凤仪萱在她身后,两人一言不发,静静享受着此刻的美景。 身后一道请安声响起。 明染回头,看见一名粉衣女子半蹲着给她请安。 她记得这名女子,是柳太妃的侄女,柳鹭。 先前柳鹭在惠永宫落水,与柳太妃合谋上演了一出毁她名声的戏码。后来被皇上驱赶出宫,降了责罚。 似乎是让柳鹭在府里禁足一年,却不想,这才半年,她就解了禁足。 明染淡淡扫了她一眼,“起吧。” 柳鹭起身,朝着凤仪萱点头一笑。 “皇后娘娘,也喜欢荷花?” 明染看向御池内,听柳鹭提起的话,她想起萧以谦喜欢荷花,“本宫不喜欢。” 柳鹭暗自放下心来,前几日的事,她已听说,据说皇后为了宸王的死,几度自尽,后来还因此与皇上决裂。 幸好皇后与皇上的决裂,不然她还会被关在房里,不能出府,就更别能进宫来。 柳太妃花了不少心思,揪着明染前几日的事,才在萧以谦那里替她讨了赦令,让她进宫来。 凤仪萱看得出来明染不喜柳鹭,故而开口问道:“不知这位哪户人家的小姐?” 柳鹭闻言看向凤仪萱,想起如今宫里只有一位黎妃,而这名女子身穿的正是二品妃装。 “黎妃娘娘安,家父乃柳贤召。” 凤仪萱挑眉,客气道:“原来是柳太妃娘家人,柳小姐入宫是来看柳太妃吗?” 柳鹭目光从明染的背影闪过,笑道:“是。” “那你还不去太妃那里,太阳都快落山了,否则宫门下了钥,柳小姐可出不了宫。” “回黎妃娘娘,臣女是进宫小住,今夜便不出宫。”她低垂着头,轻描淡写说道。 凤仪萱微微诧异,面色沉了沉,“原来如此。” 她转身看向明染,小声道:“皇后娘娘,可要回宫了?” 池面吹起阵阵清风,轻柔的风带着些热意,吹上明染的面容上,令她心间一阵柔软,她不舍道:“今日的风,真凉。” 言下之意就是留恋着此刻的风景。 柳鹭很自然地接话道:“皇后娘娘莫要贪凉,天要黑了,夜里的宫道暗。” 其实她是怕晚些时候皇上过来了,皇上每日黄昏后,都会来此停留许久,故而她才想要来个偶遇,早早前来等候。 然而明染与凤仪萱从未打探过皇上行踪,也就毫不知情。 明染冷漠道:“柳小姐初来皇宫都不怕官道暗,本宫怎会怕?” 柳鹭听出她话里的不悦,只得闭上嘴,不再多言。 虽然宫外的流言都传遍了皇后已失宠,但先前她在明染手里吃过一回亏,所以心里还是有些担忧。 她躬着身子,恭敬道:“皇后娘娘说的是,是臣女失言了。” 一旁立身着几名宫女,都是凤华宫的人。 明染面向荷花御池,漫不经心道:“柳小姐眼下不是还该禁足当中?” 柳鹭心底一抖,看来明染还在记恨着那日之事,“柳太妃向皇上讨了赦令,臣女被解了禁令才得以入宫来。” 明染轻轻点了点头,转回身子,眼眸不经意从官道扫过,官道上那抹挺拔身姿令她顿了顿目光。 她睨了一眼柳鹭,转而看向凤仪萱,“你在此替本宫摘一朵夜里的荷花,本宫有些倦了,先回宫了。” 不等凤仪萱说话,她迈着轻盈的步伐,款款而去。 凤仪萱不解皱眉,夜里的荷花? 很快,她的目光就被官道上迈步来的萧以谦吸引住,瞬间就明白了明染为何慌忙离去。 看似明染走得很从容,但她的步伐里不难看出有几分快。 她一向散漫,走路很少加快步伐。 原来是因皇上来了。 柳鹭看向皇上越来越近的身影,快步上前施礼。 凤仪萱咬紧了双唇,顿时明白了柳鹭出现在此的原因。 萧以谦朝着她走来,“黎妃也有闲情逸致出来赏花?” 凤仪萱目光瞟向明染离去的方向,“臣妾……臣妾是陪皇后出来的。” 萧以谦冰冷的神色流露出一丝温和,他看向黎妃方才张望的方向,一条宽敞的官道,空无一人。 “近些时日,你费心了。”萧以谦目光飘远,心不在焉。 “臣妾分内之事。” 萧以谦凝视了半刻御池里的一片荷花,心间思绪渐渐失落。 她是见朕来了,才离去的吗? 第一百零五章 宸王未亡 那日从御池回到凤华宫后,明染真的就再也没有出过宫门。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中秋佳节的宫宴。 当然,宫宴都是由太后吩咐朱姑姑操办的,明染只等着今日入宴便好。 皇上的后宫冷清,除了皇后明染与黎妃,前些时日还添了一位昭仪,便是沈长欢。 明染毫不意外沈长欢成为后妃,毕竟她对皇上有几分真心,时常在皇上身边伺候,皇上将她收纳是迟早的事。 今日的中秋晚宴,对明染而言,不过是个仪式,竹清为她简单装扮一番,她便起身赴宴了。 银白色月光洒落下来,她一袭白锦长裙迈步在月下,当真就如月光仙子,清冷高雅,令人多看一眼都觉得是亵渎。 她是最后一位进入九霄宫,施施然走到太后与皇上面前行了个礼,便落座皇上一旁的桌几上。 萧以谦自始至终没看她一眼,一直偏斜着头与下面的沈长欢笑言。 太后朝着明染含笑道:“染儿今日当真应景。” 明染眉头微蹙,带着疑惑看向太后。 太后抿唇一笑,夸赞道:“今日中秋,你堪比那嫦娥仙子,美若天仙。” 太后虽然看着明染,但目光悄然扫了萧以谦好几眼。 自那日之事后,萧以谦便再没有踏入过凤华宫,太后想要乘着今夜,让两人冰释前嫌,可萧以谦目光一直刻意落在沈长欢身上,这让太后不得不出声暗示萧以谦。 明染嘴角微弯,伸手掩唇道:“母后贯会取笑儿臣。” 萧以谦扫向太后,温和一笑,他举起酒杯,朝着周围打量一眼,道:“今日还有一件喜事。” 凤仪萱笑着问道:“敢问皇上是何喜事?” 萧以谦笑容不减,目光落到太后身上,“母后,边疆传来消息,宸王带兵攻打江国,首战大捷。” 太后怔愣住,下意识看向明染。 宸王不是薨了?他怎会带兵攻打江国? 周围的人纷纷都看向明染。 明染眼眸中带着震惊,愣了半刻,强自镇定,“皇上此话何意?” 萧以谦冷冷一笑,顿了顿,侧首看向明染,严肃道:“宸王没死,诈死是他的计谋,为了让江国以为天朝的主将已亡,军心涣散,江国定会设法主动攻击,他便出此下策,设好陷阱后,引来了江国的大军,初战告捷。” 他的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平静如水,可他心里已冷笑连连。 他就清楚,他今日的话,定会让她震惊不已,他很想知道,她听到此话后,心里会有多高兴? 明染面色苍白,凝视着他,“所以你早就知晓?” 她先前对此事有过疑心,也曾让岚灵去查过,但一直未能查出什么,她心里的那点希望,在几十个日夜里,渐渐磨灭,她都快要以为,萧以宸真的死了,却又固执的相信,他没那么容易死。 太后也极为惊讶,瞧出气氛隐隐有些不对,立马笑道:“宸王平安无事乃天朝之幸,此战他若再一举歼灭江国,就是天下的大幸。” 萧以谦嘴角扬起一抹不达眼底的笑,点头道:“母后说得是,此次宸王确实立了大功。” “宸儿这孩子,果然是个成器的,待他战胜归来,也不枉路安伯府的小姐等他一场。”太后满脸微笑。 明染还没缓过神来,便被太后的话当头一棒,让她措手不及。 太后的话一出,萧以谦就挑眉看向了明染,见她面色不改,眼底清冷,他淡淡一笑。 凤仪萱举杯起身,微笑道:“今日两重喜事,臣妾祝宸王战胜,祝天朝国泰民安。” 萧以谦与太后含笑点头,同时举杯,仰头喝下。 一群妙龄女子从殿外迈进,在殿中央踮起脚尖,翩翩起舞。 轻扬的琴音萦绕大殿,动人的舞姿落入众人的眼里。 但没人真心观舞,都各怀心事,沉思着心头的事。 明染一直沉默着,面容并没有喜色,如进入宫殿时的神色,毫无变化。 萧以谦很是诧异,他以为,明染定然欣喜若狂,却不想,她竟如此淡定。 他突然有些不理解,那日她那般生不如死,今日听见这样的消息,为何无动于衷。 他说不上心里是该开心还是失望,只觉得有一抹淡淡的喜色缠上心头,一点一点的溢满心间。 会不会她真的不在意萧以宸了? 明染思绪游离,她心里当然是高兴的,很高兴很高兴,但她已经学会了不动声色,面上自然很难看见喜怒。 也许是因为她清楚,萧以谦正在暗自打量着她,所以她便隐去了心间的喜悦,面上淡然。 殿中央载歌载舞,看起来欢庆一片。 殿内的女子退去时,很快又迎进几名,女子们面容姣好,身姿轻盈再次起舞。 太后看得无趣,起身道:“哀家年纪大了,便不在这里拘着你们了。” 柳太妃跟着起身,笑道:“清心陪太后回宫。” 太后朝着她一笑,柳太妃上前搀扶起太后。 “儿臣恭送母后。”萧以谦起身。 凤仪萱与沈长欢同时起身,低头相送。 明染从桌几后绕出,“儿臣送母后回宫。” 太后立马侧首,斜睨向她,嗔怪道:“今日中秋,你身后皇后,理应陪着皇上。” 她与柳太妃相看一眼,领着朱姑姑等一行宫人,快步走了出殿。 明染回身看向萧以谦,却见他的目光不偏不倚落在她面上,她扯了扯嘴唇,坐回原位。 她又侧首看见萧以谦正专心看着殿中间起舞的女子,“如今宫里的女子越发出色,个个姿色出众,皇上后宫空虚,不如从中挑选一个?” 萧以谦眼眸泛寒,轻笑出声,“皇后可是要替朕广纳后妃?” 明染抿唇想了想,“臣妾见那名领舞的女子让皇上目不转睛,以为皇上看中了她,想要将她收入后宫,所以才有此问。” “朕瞧着她,是不错。” 明染嘴角露出几分笑意,“那臣妾就做主,将她今夜侍寝,不知皇上认为可好?” 方才太后让皇后今夜陪着皇上的话,殿内的人都听见了,可皇后此刻却将一名舞女推给皇上,着实令人大吃一惊。 萧以谦勾起唇角,“太后今夜已吩咐,让朕去皇后宫里。” 他说完之后嘴角的笑意就冷了下来,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殿内的歌舞停下,随即起身说了几句中秋贺词,便径直离去。 第一百零六章 喝酒 中秋宫宴不欢而散。 明染满腹心事回到凤华宫,迈进房内才知晓萧以谦并未过来。 她坐到软榻上,思绪已飘远。 萧以宸用诈死来获取敌军的掉以轻心,故而让江国的大军以为天朝大军正在为宸王的身亡而忙活时,率先出兵攻击天朝,却不想天朝已设好陷阱,只等着江国的攻入。 明染会心一笑,这的确是萧以宸能够想出来的计谋。 “竹清,给我两壶酒来。”她盘膝坐上软榻。 竹清走到明染身旁,小声道“娘娘,怎么想要饮酒呢?” 明染抿笑着看向她,“去吧。” 竹清无奈,只得出门去温了两壶热酒过来。 明染接过酒,低头倒出一杯喝下。 她眼底闪烁出泪花,“他还活着,我却死了。” 萧以宸还能在战场上打拼,保家卫国,而她却只能被困于这方城墙内,终年不得出宫。女子的一生,被埋葬于此,寻不到人生的意义,这样活着,与死亡与何区别? 若非为了明夫人与侯府,她真的会不顾一切离开这里,离开这个牢笼。 竹清面色大惊,“娘娘,您在说什么呢?” “你去召黎妃过来。” 竹清眉心进皱点了点头,立马前往月华宫。 凤仪萱赶到的时候,明染已目光迷离,神色带着醉意。 她走到明染一旁坐下,“娘娘怎么喝酒了?” 明染靠在她肩膀上,“就是想要喝点酒,想找个人说话。” 凤仪萱轻轻扬起微笑,“那臣妾陪你。” 她拿起另一壶酒,没要酒杯,直接就着酒壶,往嘴里倒出微热的酒水。 明染不由勾起唇角,“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豪爽。” “能被娘娘喜欢,是臣妾的荣幸。” “仪萱你知道吗?其实今日我心里”明染说着闭上了眼,回忆着今夜听到宸王还活着时的感受,竟找不出形容词。 凤仪萱捂住了她的唇,“臣妾明白,娘娘无须说出来。” 明染拿开她的手,摇了摇头,“不,你不会明白。” “就算臣妾不明白,娘娘也无须说出来。”她仰头喝着酒。 明染自嘲一笑,也对,她这些话说出来也毫无意义,她虽然想要倾诉,可这宫里真的不是个好地方,不适合倾诉。 她好怀念现代,好怀念那个只需要几个小时就能让相隔千里的人相聚的地方。她好想念她老爸,好想念现代的一切。 她偏斜着头看着凤仪萱肩上,凤仪萱闷头喝酒,并没有多言。 明染嘴角带着笑意,侃侃道“有个地方啊,那里的人一夫一妻,那里的人能在天上飞,能在水里游,那里的歌优美动听,那里的人不会饱受思念,就算相隔千里,也能见到对方,也能听到对方的声音,那里的人” 她说着呜咽出声,抽泣了两声,又继续说道“那里的人很自由,那里没有奴仆,没有皇权没有贵族,人人平等,每个人努力的人,都能过得很幸福,那里所以的一切都是自由的,那里真的很美好。那里的人,不会视生命为草,没有兵荒马乱,没有生灵涂炭……” 凤仪萱突然问道“您说得那里是哪里?臣妾为何从未听过?” 明染微微一怔,她本以为凤仪萱没听她的话,却不想被她突然一问。 “那个地方是我心之所向。” 明染无法告诉她那里是什么地方,她也是来了古代才知道,她曾经生活的地方,有多么美好,多么和平。 凤仪萱扑哧一笑,似乎是觉得明染的话太过匪夷所思,偏着头伸出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天下怎会有那样的地方,娘娘怕不是做梦吧。” 明染苦涩一笑,不置可否。心中暗道,当然有这样的地方,曾经她就生活在这样的地方。 那时候她从来没觉得那里有多好,如今才明白那样的世界,简直就是天堂。 凤仪萱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娘娘,臣妾真的好羡慕您。” 明染的头离开她肩膀,倒出一杯酒喝下,嘴角扬起一抹茶嘲弄,“羡慕我什么?羡慕我爱而不得?” “臣妾羡慕您有皇上那样爱您。” 明染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面容冷了下来,“你是在说我不知好歹?不懂得珍惜皇上的心意?” 凤仪萱面色一沉,立马解释道“臣妾没有,臣妾只是觉得……” 她只是觉得萧以谦有时候看起来挺落寞,分明明染就住在他不远的宫殿,可他却不敢进来。 凤仪萱清楚萧以谦的无奈,他偶尔会在她面前不着痕迹的提起明染,会伫立在凤华宫外不远处,遥望凤华宫。 其实皇上何尝不是个可怜人? “好了,你回去吧。”明染不悦起身,偏偏倒倒走到窗棂边上,打开窗扇,微风顿时吹进屋,她方才的醉意瞬间散去。 凤仪萱起身,多喝了几口,酒劲此刻来袭,令她感到头晕,她也无心留下,只想尽快回月华宫躺下。 “臣妾这酒量可真堪忧,那臣妾先回告退了。”她面容微微泛起红晕,说话时的双眼都似睁不开般。 所幸,语气还算如常。 明染挥了挥手,门口的宫女进屋,走到凤仪萱身前搀扶着她出了屋。 漆黑的夜空,那轮明亮的圆月高悬,皎洁的月色洒落整个皇宫。 明染看着窗栏,仰望上空,不由悲从心生,许是因为她喝了几杯酒,心里的惆怅被无限放大,也或许是因为今日是中秋,边疆的月亮想必跟她眼前看到的一致。 她心里的悲痛,一点一点释放。 明明想好了,一切都过去了,他能活着,就是她最大的祈求,她不应该再抱有别的幻想,可是为什么,她此刻心里还是这样想他?听到他活着,她的思念愈发强烈。 身后传来脚步声进屋。 她以为是竹清,也不曾回头,仍旧观望着天际,头靠在窗棂上。窗外的风吹进屋,烛火的光跳跃,房中寂静无声。 她叹息转身,低着头往榻边走,突然一双白底金线纹龙靴映入她眼里,她慌忙往上看。 却看见萧以谦端坐在软榻上,一言不发凝视着她。 。 第一百零七章 皇上留宿 “您怎么来了?”明染顿住脚步,目光迎上他。 她其实想问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朕今夜说过了。”萧以谦语气冰冷,面色暗沉,似乎并不想回答她的话。 今夜太后让他来凤华宫,他在宫宴上就已经提过了。 明染张了张唇,想了想才道“那臣妾先就寝了,您随意。” 实不相瞒,她倒不是怕萧以谦来,她只是觉得与他之间挺尴尬的,他若不踏入凤华宫,当然最好。但他来了,她也不能赶他,随他去吧,反正他就算与她同躺一张榻,他也不会强迫她。 所以这一点,她对萧以谦是心存感激。 她朝着门口喊着竹清进屋,迈步走到梳妆桌前落座。 竹清快步进屋,走到梳妆桌前,将她的发髻拆散,服侍她洗了妆容,她换上寝衣,一头青丝披散在身后,爬上了榻抱着衾被,闭上了眼。 李世海也进屋服侍着萧以谦洗漱完毕,见他躺上榻,便熄剪了烛火,关上了房门。 萧以谦平躺在榻,耳边已经能听见明染微弱的呼吸声,他侧首看去。 今夜房外的月光很亮,透过窗纸照进了房中,屋里如点了一盏明灯。 他痴痴地看着明染的侧面,想起她今夜对着凤仪萱的话。 他其实在明染与凤仪萱说那段不可思议的话时,他就来了。 那番话他没有听懂,可他却隐隐觉得,也许明染说的那个地方,真的存在,否则明染怎会说得那般认真?她的语气里,很明显带着渴望,仿佛她口中的一切,她都亲眼所见过。 明染扯了扯衾被,侧过了身子背对着他。 萧以谦不自觉上扬嘴角笑了笑。 他多想上前从她身后拥住她,可是他不敢,他怕坏了在她心里的信任。 她此刻能在他面前毫无防备的入睡,不就是因为她相信他。若他因一时的不能自控,那先前在她那里的信任将荡然无存。 罢了。 他闭上了眼,渐渐睡了过去。 半夜,窗棂啪嗒一阵响,惊得明染一个激灵。 她揉了揉双眼,发现萧以谦已起身,正往窗棂边走去。 门口守夜的宫女被这声响惊醒,轻轻推门进入欲要查看。 萧以谦见宫女进屋,很快走上前将窗扇合上,朝着宫女挥了挥手。 宫女轻声退出,掩上了房门。 他重新回到榻上,屋外却响起了雷鸣声。 呼呼的风声,伴随着闪电惊现。 风雨来得很快,几道闷雷后,大雨倾盆而至,雨水落到琉璃房瓦的声音,格外的响。 明染听着雨声,心里没由来的安心,抱着衾被,再次入睡。 萧以谦朝着明染靠近了几分,“朕记得,你曾经怕雷雨天。” 明染想着要不要回话,只听见萧以谦又道“可如今你却喜雨天,你仿佛彻头彻尾的变了一个人。” 明染一时语塞,既然萧以谦此刻会开口问她,想必定然清楚她已经醒了,若装作没听到,或者不回答他,会显得她心虚。 她思虑半晌,“皇上可知曾经住在山里的不少人都喜欢下雨?” “为何?” “因为山里的人与深山的猎物为伴,唯有下雨天,野兽不会出没,那些住在山里的人夜里不会担心被攻击,故而就能安心入眠。” 明染的这个故事,说得是原始人,原始人居住在山洞里,时刻要防备着被野兽突袭,只有下雨时,野兽不会出没,他们才会觉得安心。 当然,明染会喜欢下雨天,是因为她穿越那日的原因,她总想着,会不会再一次的暴雨天,让她又穿回去,才发现一切都是个梦。 “朕倒是初次听闻。”萧以谦嘴角挂起微笑,她的话,与他的问题,似乎并无关系。 明染撇撇嘴,“臣妾先前在藏书阁的一本旧籍里看到的。” 萧以谦轻声道“难怪你先前总爱往藏书阁里去,朕竟不知里面还有这样奇闻怪谈的书籍。” 明染突然就想将她脑海里的大千世界告诉给他了,但转念一想,就算告诉他,他也不会信,反而会疑心她这些奇怪的话。 屋外雨声越来越大。 明染脑海里想起,若边疆此刻也在下雨,那么萧以宸一定会在夜里攻打江国。 她将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思绪甩走,裹了裹衾被,“皇上早点歇息吧。” “染儿,朕不想与你闹下去了。”萧以谦突然道。 “臣妾没有与您闹。”明染背对着他。 萧以谦自嘲一笑,“对啊,一直都是朕在跟自己较量,是朕放不下。” 没了月光照耀,房内变得漆黑。 明染转过身子,看不清萧以谦的面容,只朝着他的那团黑影,细声道“皇上,如今臣妾会好好做天朝的皇后。” 她的话让萧以谦的心微微激动,他深吸一口气,“当真吗?” 明染心间有些难过,她对萧以谦真的太过分了,堂堂一个帝王,在她面前居然如此小心翼翼,她心里的内疚油然而生。 回想入宫后的一切,终究是她不识抬举。 人的心,真的会变,对待柔情,真的会毫无抵抗力。 “当然,先前是臣妾太胡闹了,臣妾会试着接受这一切。” 萧以谦咧唇一笑,渐渐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是不是就是如愿以偿? 他激动地笑了许久,收住笑容,“歇息吧。” 他唇角合不拢嘴,闭着眼,心里欣喜若狂。 暴雨不知何时停歇,天际露出鱼肚白,晨曦的亮色照进屋。 李世海轻手轻脚推门,萧以谦弹坐起身,提着脚步走出屏风外,在外间穿戴洗漱完毕后,绕过屏风瞧了一眼,嘴角挂着微笑,轻轻迈步离去。 从萧以谦起身,李世海就察觉出了他的喜悦情绪,看来今日可以松口气,不必再时刻担心惹他不快了。 萧以谦离去后不久,明染悠悠醒来,看了一眼枕旁空无一人,坐起身子发呆。 立身在房内的竹清见她醒来,吩咐子云端着洗漱之物进屋。 明染洗漱梳妆齐整后,笑着看了一眼黄铜镜里的身影。 由于后宫空虚,就算当下也仅有两名后妃,明染先前就免了黎妃的每日请安,沈长欢成为昭仪后,也只是在当时来请过一次安。 如今整个皇宫,制度散漫,的确是她这个皇后当得不称职。 。 第一百零八章 食物相克 当日,边疆传回消息,边疆大军再次胜利,且是一举攻到了江国皇城,只需一声令下,就能拿下整个江国。 江国皇室递出降书,愿意交国投降。 消息传回朝堂时,举国震惊,没人想到从未领过兵的宸王,居然如此勇猛。能在短短数月,就能大获全胜。 一时之间,所有人对宸王纷纷点头称赞。 明染听到凤仪萱提起此事时,淡淡一笑。 萧默在现代就是个老谋深算的男人,来了古代,将那些历史课上学到的兵法用上,想要取胜当然容易。 而她心里,其实有另外的忧虑。 今早她查皇上的膳谱时发现,皇上最近很长一段时日,每日的膳食里面,都有一道江笋鸡,且皇上最近喝的茶里面,都是菊花茶。 菊花茶与鸡肉相克,食用过多者,定会中毒。 皇上每日的膳食里面,都有一道鸡肉制作的菜色。 她让李世海将皇上每日用膳的情况写了过来,发现皇上每日用得最多的,便是那道鸡肉。 一时之间,明染不清楚这是巧合还是阴谋,她想要禀报给太后,但她又不清楚皇上到底有没有中毒,且古代目前并没有菊花茶不能与鸡肉同时食用这个说法。 若是巧合就罢了,若是阴谋,她怕打草惊蛇。 从膳谱里面可以看出,皇上在六月十五日后就开始这样用膳。 六月十五,那时候萧以宸刚刚出征。 她顿时心口一慌,手里的茶盏掉落在地。 凤仪萱被吓了一跳,“皇后娘娘,您怎么了?” 从她进屋来,明染就心不在焉,她喋喋不休说了许久,明染仿佛根本没听,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桌角。 明染看着地上碎裂的碎片,面色晦暗。 竹清很快进屋,蹲下身子将她脚下的碎片清理掉,她仰面看向明染,“娘娘,您可有被茶水溅到?” 明染摇了摇头,抿了抿唇,“竹清,你今日去请皇上过来用晚膳。去通知御膳房,按照皇上平日的喜好上膳。” 对于明染突然愿意邀请皇上,竹清微微一怔,但很快就不自觉扬起微笑,“奴婢领命。” 她迅速将地上的碎片捡走,走到房外吩咐子云进屋重新上茶。 凤仪萱看着明染的神色有几分复杂,“娘娘,您可是有心事?” 明染想了想,摇头道“没有,许是昨夜半夜下雨被吵醒了,故而未曾歇息好。” “臣妾见你面色不佳,可是身体有恙?”凤仪萱眉头微皱,有些担忧道。 明染轻轻一笑,安慰道“没事,就是没有歇息好。” 凤仪萱点了点头,起身道“那臣妾就告退了。” 明染难得邀请皇上来用晚膳,她肯定要识趣啊,否则被皇上在心底里暗暗记恨上了,那她可就有苦难言了。 虽然她也很想要与皇上共进晚膳,也想要像明染这般,轻轻一句话,就能让皇上飞奔而来。 一抹酸涩在心里溢起,她不由有些嫉妒明染,但很快她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小情绪,暗自咒骂自己矫情,皇上对明染,那是众所周知,又岂是她能比拟的。 明染当然不知她心里的苦涩,朝她点头,目送她离去。 夕阳落下,傍晚时分。 萧以谦一身玄墨常服迈步而来,明染在宫门口迎接他,与他并肩往内走。 萧以谦面容上的喜色自然不言而喻,一路说着今日边疆的喜讯。 可是他的喜悦,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边疆大捷,更多的是明染突然邀他一起用膳。 走进正殿,膳桌上已摆满了膳食,看得出来,都是他平日爱吃的。 他笑着落座,李世海走到桌边用银针试毒,一一试过后,银针无色。 明染的目光落在那道金黄的香焖鸡,她笑着夹起一块红烧肉给萧以谦,随后便自顾自地夹着肘子食用。 萧以谦有些受宠若惊,夹起红烧肉用下。李世海在一旁为他布菜,他夹起的第一道菜,便是那道香焖鸡。 萧以谦用下后,李世海又给他夹了几道别的菜,但很快,又夹着香焖鸡给他,算起来,整个晚膳,他给萧以谦夹了九次香焖鸡。 晚膳撤下,子云端来了茶盏,是大红袍。 明染端过喝下一口,却听见一旁的萧以谦道“朕最近膳后喜菊花茶,给朕换了吧。” “是。”子云躬身将茶端了出去。 明染面容一冷,“皇上何时竟喜欢喝菊花茶了?” “有些时日了,菊花茶清凉,朕膳后饮用正好。”萧以谦不以为然道。 “皇上每次膳后都是饮用的菊花茶?” 明染的面容极冷,令萧以谦有些不解。 子云端着茶盏进屋,放在萧以谦一旁的桌上。 “一道茶水罢了,你为何有些不高兴?”他笑着端起茶盏,正要掀开茶杯。 明染起身,大步上前,将他手里的茶盏打翻。 萧以谦的笑容沉下来,忍下了心间的不快,皱紧了眉头仰面看向她。 “方才晚膳皇上连着食用了九次香焖鸡。” “鸡肉嫩滑,朕贪食了几口,有何不可?”他眼底浮现一抹不解。 明染深吸一口气,朝着房外的一众奴才打量一番,“皇上爱食香焖鸡并无不可,爱饮菊花茶也没有不可,可两者相加,就真的很不妥,轻则中毒,重则身亡。” 萧以谦方才带着愠色的面容瞬间苍白,他目光骤然一寒。 李世海听到此话,吓得双腿一软,颤抖跪下,“皇上” 鸡肉不能与菊花茶同食,他也是初次听闻啊,怎么就能中毒了呢?他分明用银针查验过,没有变色迹象啊。 萧以谦也有着同样的疑问,看向明染,“皇后如何得知这个说法?” 明染早已想好了说词,“臣妾先前在藏书阁里的书籍里见过。”她语气一顿,朝着门外喊道“竹清,去太医院宣院首前来。” 竹清在门口点头。 萧以谦虽面容变得苍白,但他心里却升起一抹暖意,他朝着明染道“难为染儿上心了。” “皇上,您如此食用了近两月,臣妾担忧如今您的身体”她站在他身旁,低垂下头,目光中是掩不住的忧心。 。 第一百零九章 皇上中毒 萧以谦拉住她的手,柔声道“朕并未感到身体有不适,不用担心,你看得书那些书,并不是医书,所以不可当真。” 明染摇了摇头,她当然不是在书上看的,这是现代的产物,是有不少人实践后得出的结论。 她叹了口气,任由他拉着,等待着太医前来。 没过多久,竹清领着刘太医进屋。 刘太医上前请了安,就站在萧以谦身旁,替他把脉。 他先是闭眼把住他的脉搏,原来毫无波澜的面容不由渐渐凝重,他放开手,又再次把上,凝神屏息。 房中的气氛,顿时静了下来。 明染提着心,看着刘太医的动作,她很快从刘太医面容里察觉出了严肃。 果然,刘太医顿了顿,慌忙跪下,“皇上请再宣来太医院的资深太医,微臣不敢擅自下结论。” 明染身子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被竹清搀扶住,刘太医的意思,不用多说已明了。 “快,将太医院所有太医宣来。”明染朝着子云喊道。 萧以谦的面容已经凝固,“你诊出了什么,如实说来。” 刘太医身子微微哆嗦,“微臣查到皇上的脉象孱弱,有中毒之象,且且毒素已深入,需得尽快寻出解药。” “可有性命之忧?”明染急色问道。 刘太医眼眸垂下,思虑许久,“微臣不知,眼下不清楚毒源,微臣实在不知啊。” “竹清,带刘太医查验今日的膳食,再将皇上平日饮用的菊花茶让刘太医查一查。” “是。”竹清轻轻放开搀扶着明染的手,又低头朝着刘太医道“刘太医,请随奴婢前来。” 竹清领着刘太医离去,明染朝着李世海冷眼扫去,“皇上的膳食都是你在管理,为何近些时日,每日的膳食里都有鸡肉?” 李世海急忙磕头求饶,“皇后娘娘明察啊,奴才见皇上每日都会多食两口鸡肉,所以御膳房才会每日的膳食里都做上一道带鸡肉的菜色,无人知晓鸡肉不可与菊花茶同食,奴才们也都不知啊,奴才怎敢谋害皇上,请皇上皇后明察啊。” 他不停地磕着头,额头磕在地面上,发出阵阵声音。 “好了。”萧以谦面容冰冷,“朕相信你不敢有歹心,此事好好查一查,朕的喜好,外人也干涉不了,怪朕大意了。” 他又看向明染,“还得多亏了染儿。” “皇上可否将此事交给臣妾来查?” “好。”萧以谦不假思索点头,起身走向软榻,“朕倦了,先就寝了。” 他没有感到身体里面有不舒服,所以觉得就算中毒也应该不会有大碍。 李世海立马起身,走到他身旁伺候他宽衣解带。 他洗漱后上了榻,睡榻的漫纱放了下来。 李世海躬身退了出去。 明染坐在房内,等待着刘太医那里的结果,她之所以要做此事,就是为了揽过此事,她要知晓,这一切与萧以宸有没有关系。 古人不知食物相克,可他知。 这两样平常的东西,任谁也不会起疑。 就算刘太医和太医院一众太医,想必也查不出来毒源。 她下令将此事压了下去,不许有人传出去。 若要解毒,需得牛奶,可这古代,哪有牛奶? 她静坐在当中,不知过了多久,竹清从屋外大步进来,走到她身旁低声道“娘娘,刘太医与冯太医都在查验,眼下一时恐难有结果,需得几日后,许才能查出来。” “让刘太医他们尽快查出结果,寻出解药,你去将御书房的主厨关押起来,采办处那里,你觉得有可疑之人,通通关押。最近皇上的膳食要清淡,不可有油腻食物,也不可大鱼大肉。” 明染想了想,记忆中好像记得这样能解毒,又不太确定,但眼下也只能照着记忆去做了。 她如今只盼望尽快将皇上的毒解了,将此事暗自查出来,不知为何,她始终隐隐觉得此事与萧以宸有关。 竹清走到房门口,明染又道“煮碗盐水来。” “奴婢这就去。” 约莫一柱香后,李世海端着小碗进屋,走到明染面前扑通跪下,“皇后娘娘,请您一定要相信奴才,就算给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对皇上做什么啊。” 明染起身接过李世海手里的白玉小碗,睥睨着他,道“李公公,此事不管是不是有人刻意而为,但你失了责,若不怪你,皇上若有闪失,谁来承担后果,倘若皇上安然无恙,此事便可作罢,若不然,你也难辞其咎。” 她的语气极轻,却透出一股威严。 “是,奴才的确失职,奴才愿受责罚。”李世海将头磕在地上不起,对今日的事感到后怕,若没有皇后说出来,或许真的就酿成了大祸。 皇后虽然言语责怪,可他心里却生不出怨怼。 “好了,退下吧。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将皇上体内的毒尽快清除,别的事,待皇上身子好了再说吧。”她端起小碗,往睡榻而去。 明染撩开漫纱,坐到榻边,轻声喊道“皇上。” 萧以谦睁开眼,温和问道“怎么了?” “臣妾好像记得盐水能解掉此毒,便让人煮了一碗,不管能不能解,您都试一试吧。” 盐水等同于一碗清水,就算解不了毒,但也不会有害。 萧以谦坐起身来,端过碗,大口喝下,将碗递回给明染。 明染看着空了的碗,起身将碗放在桌上。屋外的动静渐渐小了下来,想必太医们已离去。 明染自己脱了发簪,换了寝衣,关上房门,吹了烛火后便躺上了榻。她刚刚躺好,萧以谦一个侧身就抱住了她。 她的身子一僵,下意识伸手推他,但他用了些力道,她没能推开。 “朕就抱一会儿。”他炙热的气息扑在她耳边,他的身子从她身后抱着她。 明染压下心里的颤抖,许久后,见萧以谦真的只是抱着她,并没有别的动作,也就渐渐放下心来。 “皇上,你怕吗?今日你听见中了毒,你可有害怕?” 明染背对着他,感受到他的力道松了,只是轻轻搂着他。 他似乎在思虑,许久未曾回答,只能听见他微弱的气息。 。 第一百一十章 宸王要回京 萧以谦透过窗棂射进来的亮色,神情回忆,道:“朕,半月前就查出了已中毒。” 明染缓缓回头,转回身子看向他,突然恍然大悟,难怪,难怪他今日听见中毒,如此平静。 他朝着她轻轻一笑,“可朕查了许久,未曾查到是为何中毒,今日经你一言,才知是这样中的毒。” “皇上,你不动声色,是因为臣妾也在你怀疑的人选,对吗?” 明染的目光极为犀利,不用萧以谦肯定,她也清楚定然是她所想的。 他沉默一阵,“今日见你为朕担忧,朕很高兴。” 没有回答她的话,可见他先前秘而不宣,的确是因为怀疑着整个宫里的人,所以私底下不露声色的在调查。 明染轻轻一声叹息,“此毒长久下去,必定会有性命之忧,但眼下已发现,毒素便会慢慢清理,不会长久留在体内。” “嗯。”他轻轻闭上了眼,露出疲惫之色。 明染也重新转回身子,背对着他。 她心里有很多疑问,萧以谦既然早就有察觉,那他可有查出什么? 还是他已经查出了什么?不对,他连为何中毒都不清楚,定然就不可能查出来。 他的毒,会是巧合吗?但她心里期盼着是巧合。 不知不觉,她也闭上了双眼,渐渐入了梦。 翌日醒来时,萧以谦已去上朝。 昨日凤华宫的动静不小,所幸被她压了下去。 后面的时日,萧以谦每日前来凤华宫,几日的盐水饮下,他的毒竟也渐渐真的清除了。 日子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 炎热的夏季结束,秋色如期而至,御花园内,万物凋零,花朵树木枯萎,被秋风吹掉在地下的泥土里,随着土壤融为一体。 明染喜冬季,因为她喜欢白雪,喜欢红梅,但进宫后,她竟然也爱上了秋日。 萧瑟的秋风,带走了万物的生机,令她觉得如她自己一般,一切终将凋零枯萎。 她立身在凤华宫的花园内,看着园中光秃的枝头。 突然一件斗篷落在她身上,她回头看去。 萧以谦的身影在她身后,见她回头,笑着道:“如今的天渐渐凉了。” 明染伸出手,拢了拢肩上的斗篷,“是啊,天凉了。” 他伸出手拉着明染往寝殿迈步,他的步伐很慢,两人一前一后,画面和谐美好。 走到回廊上,萧以谦突然回头,笑容中带着几分耐人寻味,盯着明染足足看了半晌,才轻声道:“宸王要回来了。” 明染一怔,眼眸在他身上转动,面容渐渐变得沉重,不悦道:“他要回来,举国皆知,您何苦要刻意在臣妾提起,您是想戳臣妾的心还是戳您自己的心?还是您想从臣妾身上,看到什么?” 江国皇室为了一国百姓,交出降书,如今宸王带着江国皇帝回朝,是昨日就传回朝的消息。 当日消息回来,整个京城都知晓了,更何况皇宫是早就传的沸沸扬扬。 她不明白,萧以谦为何又要再次在她面前提起,她明明都已经做好了要放下的打算,可他又一次提起,让她瞬间有些恼了。 萧以谦低头,细声道:“因为朕,不安。” 看见他的模样,明染的心顿时有些心疼,她迈了两步,凑到他身前,紧紧抱住他腰间,靠在他肩膀上,“皇上,臣妾是皇后,您无须不安,过去的一切,都让它过去吧。” 萧以谦的身子一僵,心口一阵柔软,颤抖的手有些无处安放,很快,嘴角上扬,咧出一抹微笑,抱住了她。 “好。” 明染感受到了他身上的不安,故而手上用了几分力道,想要以此让他有些安全感,她清楚,他的不安来自于内心,她眼下还没有办法给他足够的安全感,唯有一点点用行动告知他,她真的打算放下了。 夜里,竹清为明染梳洗后,她看着镜中的面容,朝着竹清道:“将大婚的那套寝衣拿出来替本宫换上吧。” 竹清目光看了她一刻,起身从内阁的木箱内取出那套轻薄寝衣。 她走到珠帘后褪下身上的衣衫,将竹清手里的红色寝衣换下。 在昏黄的烛火下,明染妙曼的身姿在薄如蝉翼的红色轻纱下若隐若现。 竹清看了一眼,面色绯红低下头。 明染看见她面上的羞怯,“将烛火熄了吧。” 萧以谦早已躺上了榻,她实在没有勇气在明亮的环境下,这样走到榻上。 房中的亮色骤然消散,留下一屋暗色。 她听见竹清轻轻关上房门的声音,她撩开珠帘,还好有窗棂外的光亮透射进屋。 她借着窗外的光,提着脚步掀开了榻前的漫纱,利落躺上榻,扯过衾被盖在身上,急喘了两声。 萧以谦睁开眼,不由轻笑出声,“怎么今日这样毛躁?” 明染用衾被包裹着身子,紧抿着唇。 萧以谦如往常一般伸手进她的衾被里抱住她,忽地感受到了她的身子异常单薄。 他看向她,只见她目光凝视着帐顶,抿着嘴唇。 萧以谦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中一时高兴,整个身子钻进了她的衾被,双手搂住她,抬起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明染先是有几分抗拒,慢慢也松了下去,任由他吻着她。 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来,明染今日异常热情,显而易见是因为他今日在回廊上的话,她想要让他安心,所以今夜才会愿意...... 他渐渐冷静下去,努力让内心被她轻易点燃的炙热强自消退,他喘着大气,动作轻柔下去,抱住她,许久许久才平静下来。 明染心底有些不解,但羞涩令她难以启齿。 他热烈的气息扑在她光洁的颈上,他剧烈起伏的胸口逐渐平静,低沉的嗓音道:“朕不愿意你是为了弥补朕,朕希望有一日,你是心甘情愿。” 从他的声音中不难听出被他隐忍的激动。 他的身子热到发烫,还好寝衣不算太薄,而明染的身子却是带着几分沁凉,他紧抱着她,将他火热的肌肤慢慢渗透,恢复正常。 明染低下头不语,她今日的行为,本就让她羞愧不已,此刻更是大气都不敢出,闭眼装作若无其事。 第一百一十一章 沈昭仪的请求 萧以谦睡得极度安稳,五更时,低头看着怀里的明染,嘴角扬起一抹难以掩盖的微笑。 他轻手轻脚起身,穿戴整齐后离去。 明染醒来时,已是日晒三杆,坐起身来就低头看见身上的寝衣,她立马下榻跑进了内阁,吩咐竹清进来给她换下了锦服。 竹清嘴角抿着意味深长的笑,“皇后娘娘,黎妃与沈昭仪来了。” 明染顿时脸颊发烫,轻轻应了一声。 替她穿戴好后,竹清整理睡榻时才发现,榻上干净如初,她眼眸迷惑转了转,回身去看梳妆桌前的明染。 只见明染已梳妆完毕,站起身后,朝着竹清这边看了一眼,随即迈步出屋。 竹清心中存疑实在正常,若昨夜没有萧以谦的那几句话,想必就连她都会百思不解。 她轻步走出寝宫来到正殿。 黎妃与沈昭仪端坐在下首的靠椅上,见明染进屋,两人同时起身行礼。 “起吧。”明染走到正上方落座。 子云端着茶水糕点进来。 沈长欢看向明染,开口道:“皇后娘娘,这是臣妾今早做的糕点,手艺不佳,您尝尝。” 明染看见子云放在桌上的金丝糕,与侯府文妈做的一致,她不由嘴角上扬,拿起一块咬下,仔细品尝后,赞扬道:“味道不错,本宫很爱吃。” “皇后娘娘爱吃日后臣妾就多做。”沈长欢喜笑颜开回道。 明染继续用着糕点。 黎妃笑着道:“沈昭仪还能做些皇后娘娘爱吃的糕点,臣妾可就一无是处,什么都不会。” 明染斜睨她一眼,嗔怪道:“你呀,多来陪陪本宫就好。” 黎妃掩唇轻笑,“遵命。” “你们也尝尝。”明染吩咐子云端了一些到黎妃与沈昭仪中间的方桌上。 黎妃拿起一块,“看着就好吃。” 沈长欢笑了笑,目光转向明染,“皇后娘娘,过些时日宸王回京,臣妾有一事请皇后娘娘允准。” 明染的笑容凝固,面色逐渐暗沉。 沈长欢见她面露不悦,立马又道:“臣妾想要在宸王回宫当日的庆功宴上,亲手去御膳房做些糕点。” 黎妃将手里的糕点放入小碟里,“御膳房有主厨,沈昭仪乃后妃,自降身份去帮厨,岂不是沦为后宫笑柄?” 她的话说得好不客气,令沈长欢的面容阵阵发白。 “皇后娘娘,臣妾只是想要为前线回归的将领尽一点心意,臣妾的堂哥们也在随行的将领中,此次凯旋而归,他们也会随着宸王入宫参加庆功宴,故而臣妾想为哥哥们,亲手制一道幼时爱吃的点心。” 她一口气说完,眼里闪动着水波,楚楚动人看着明染,目光带着真诚。 明染的面色缓和不少,虽然她心里清楚,沈长欢实则另有心思。 此次出征,沈家的几个男子在战场都立下战功,虽然沈家老将军已卸甲归田,但并不影响沈家后生的功绩。 沈长欢背后没有依靠,眼下有得了战功的近亲,她当然会想法设法与其亲近。 “既然你都如此说了,本宫便允了。” 沈长欢感激起身,躬身道:“多谢皇后娘娘成全。” 黎妃朝着她扯了扯嘴角,翻了个白眼。 明染睨了她一眼,她挑眉收敛自己的动作。 沈长欢没坐多久便领着宫女离去了。 她刚迈出正殿,黎妃就起身走到明染身前,愤愤不平道:“娘娘,她的小心思已经昭然若揭了,您为何还要应她?” 明染嘴角浅笑,轻声细语道:“你何苦恼怒?她身后无依无靠,想要为自己寻得靠山也无可厚非,你我身后有依仗,所以向来不需操心,可她不同,她原本也是勋贵世家之女,奈何大长公主......” 凤仪萱还没听她说完,跺脚道:“娘娘,她母亲曾要害你,今日她还屡次提起宸王惹您不快。” 明染收起笑容,看着屋外,淡然道:“本宫,已经不介意了。” 凤仪萱愣下来,眼神带着几分悲悯看着她,许久后低垂下头,走回靠椅上落座,拿起桌上的糕点,“她的糕点,确实不错,口感细腻香甜,臣妾喜欢。” 她不想让明染难过,很快转移了话题。 “本宫也喜欢这道糕点。”明染顺着接下她的话。 不过她喜欢的是侯府的金丝糕,并不是喜欢沈长欢的糕点。 “臣妾在黎国时,宫里的那些娘娘们,每日变着花样的做美食送去给臣妾的父皇,而咱们这位皇上就可怜了,竟很少有人愿意花心思去讨好他,臣妾虽然也想要做些膳食送去,可不招皇上待见啊。”她边说边看向明染,目光中泛着狡黠,嘴角抿着微笑。 “皇上仁厚,若你真的做好了膳食给他送去,他一定会笑纳的。”明染端过茶水喝下,凤仪萱的话暗示的太明显,害得她嘴里的糕点差点噎住。 “可臣妾……不会啊。”她露出可怜巴巴的眼神。 明染不禁哑然失笑,“本宫也不会,要不,你去跟沈昭仪学几手?” “还是不要了,别说臣妾做不好,就算做的是美味佳肴,皇上也不会喜欢。” 她起身走向明染,低声在她耳边小声道:“不如您做些美味给皇上送去,就算您做的东西难以下咽,臣妾相信,皇上也会吃个精光。” 明染眉头一皱,“别给本宫找事,最近本宫忙着后宫的诸多事宜,没空。” “臣妾有一事要告诉你。” “何事?” 凤仪萱笑着凑到明染耳边,“臣妾的皇兄来信,天朝收复江国,他要代表黎国前来祝贺。” “凤逸澈?”明染抬谋凝视她。 她连连点头。 天朝收复疆土,黎国前来道贺,这是不是太刻意了? 凤仪萱似乎明白明染会有这样的狐疑,道:“皇兄啊,心在天朝,自然会想尽法子过来。” 此话一出,明染面色煞白,低下头端起茶水猛喝下一口。 凤仪萱见她面容流露出不悦,察觉自己失了言,目光带着歉意看向她。 虽然她与明染都很清楚凤逸澈的心意,但她如此直白的说出来,的确令明染的面色有些难堪。 她讪讪干笑,“臣妾并无旁的意思,只是想告知您一声。” 明染朝她轻轻摇头,“无妨。”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太后叮嘱 “朕在回廊上就听见你们提起朕,说朕什么了?” 萧以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很快就见他迈过门槛,嘴角洋溢着温润的微笑。 明染与凤仪萱同时一惊,方才的话,萧以谦不会都听见了吧。 明染率先回过神来,关于凤逸澈的话,黎妃是在她跟前来细声说出来的,看萧以谦神色,应该未曾听见。 她笑着起身,挑眉拉了拉黎妃的衣袖,“方才黎妃说要跟沈昭仪学几道糕点,给皇上您送去呢。” 凤仪萱一怔,讪讪地干笑,“是啊是啊。” 萧以谦落座正上方,“朕不喜甜食。” 他轻声细语说道,语气里虽是毫不留情的拒绝,但也听不出丝毫不悦。 凤仪萱有些窘迫,面容渐渐泛了红,“臣妾就说让皇后娘娘亲自给您做,臣妾做的皇上定然不喜,皇后娘娘您看吧,臣妾可有说错?” 她目光看向明染,假意责怪。 明染笑了笑,“皇上与你说笑呢,何必当真。” “臣妾可不信。”她转而看向萧以谦。 只见他端着茶盏,掀起杯盖,笑而不语。 明染也回身坐上靠椅。 凤仪萱微微施礼,“臣妾今日有些倦,便先回宫了,臣妾告退。” 她可不愿意继续留下来碍了皇上的眼,嘴角挂着轻笑,优雅转身。 “皇上为何这时过来?”明染侧首看向屋外的日头。 “今日没什么折子,便过来了。” 明染的两颊嫣红,想起昨夜,不由将头低的不能再低。 萧以谦知她害羞,目光转向书案处,“过些时日,你又要忙着操办宫宴了,辛苦你了。” “臣妾分内之事,不算辛苦。” 萧以谦点了点头,自行起身走向书案,坐上靠椅,拿起桌上的书开始翻阅。 明染瞧他没打算再说话,便起身走向屋外,往小花园走去。 古代的日子就是这般无趣。 她没法安之若素的留在屋外,只能出来呆着,哪怕看着蓝天看着白云,也是好的。 明染刚刚迈上凉亭,就看见宫门外火急火燎跑进一名小太监,直奔正殿而去。 半刻后,萧以谦迈着大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宫门。 明染面露疑惑,站在凉亭门上看着宫门。 竹清从正殿走出来,四下打望,穿过回廊朝着花园而来。 “皇上为何急匆匆离去?” “似乎是江国皇帝随着大军回朝时,暴毙在途中。”竹清低着头迈上石阶。 明染神色转动,若有所思。 她缓步走向石凳落座,目光凝视向那棵光秃秃的大树,地上落了一地枯叶。 萧以宸为何能在不到四个月的时日里就取胜? 凤逸澈为何回在此时再次拜访天朝? 江国为何毫不挣扎就投降? 这场胜利,是否来得太容易? 江国皇帝,为何会暴毙途中? 是否是因为其中有隐情,萧以宸不愿意让江国的皇帝见到萧以谦? “皇后娘娘,您可是心中有疑?”竹清立身她一旁,低声问道。 明染微微仰面,眉心蹙起,“江国不可能是暴毙。” “可要奴婢去查?” 明染摆了摆手,“不可,眼下还不知究竟是什么情形,你一旦去查,便会被人察觉。” 明染的一举一动,不少人都在暗中观察。先前的萧齐雅,岚灵才刚刚查到她被萧以谦的人关到了一处隐秘的地方,次日萧齐雅便消失了踪迹。 萧以谦不想让萧齐雅现身,不想恢复她的公主之位,也有着他的理由。 萧齐雅居心叵测,对皇室对太后,都极为不利。萧以谦既然不想让她出现,明染自然也乐见其成。 “唉,罢了,朝堂之事,顺其自然吧,本宫无力阻挡任何事,也就没有必要去参与了。”她叹息起身。 她走到碎石铺就的小路上,青鸟不知从何处飞来,落到她肩上。 明染伫步看向它,听它在耳边叽叽喳喳。 先前她让竹清查过,这其实并非是一只普通鸟,其实是一种能够千里传信的鸟,经过特殊训练后,能够听懂主人的话。 可明染对这只鸟,并没有兴趣,她清楚,这是定然是凤逸澈留在她身边,打听她的消息。 之前她嘱咐黎妃给凤逸澈带信,其实她也可以通过这只青鸟传信去黎国,但她终究还是选择让黎妃送信。 若她将信绑在青鸟脚上,她相信,青鸟没有飞出皇宫,信就会被截取。可黎妃不同,任谁也清楚黎国与黎妃有往来,黎妃传信去黎国,理所应当,自然不会有人破坏或者放在心上。 “怎么,你想说什么?”明染摸了摸青鸟柔顺的羽毛,她大概能猜出青鸟想说什么。黎妃在正殿时候时,已经说过了。 她抓起它的身子,放飞它,“去吧,别留在我身边了。” 鸟儿本该自由,她不愿意囚住它。 一连几日,萧以谦都未再踏足凤华宫,听闻每日都在重华宫,除了上朝,足不出户。 大半月过去,大军还有几日便到京城了,而萧以宸与沐煦已经先行出发,还有两日便要抵达京城了。 朱姑姑前来凤华宫,召了明染上去惠永宫。 明染到了太后前身,太后便屏退了众人,独留她。 太后拉过明染的手,轻声道“你与宸王的事,不少人都清楚内情,过两日宸王的宫宴,你得控制好你的情绪,不许让外人看出一丝一毫来。” 明染底下头,细声道“先前儿臣不懂事,日后不会了。” 太后将她拉到软榻上坐下,苦口婆心道“宫中有多少眼睛盯着你想必你也清楚,不说别人,就那柳太妃也时时在寻你的不是,好以此与皇上作为交易,将她的侄女送进宫来。” “她若想让柳家的人进宫,也不是不可啊,只要皇上同意。” 太后伸出拍了下明染的额头,“她那侄女一旦入宫,日后还不得处处找你的不是,如今是进宫,日后指不定便是想要夺了你的后位。” 明染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母后多虑了,皇上怎会让柳家之女坐上后位?” 太后深深叹息,“如今哀家还在,皇上顾念着你,若哀家日后不在了,谁又来护着你呢?” 明染面色沉下来,靠向太后的肩上,“母后不许乱说,您要一直陪着染儿。” 太后欣慰看向她,目光和蔼。 “哀家定然会护着染儿。” 。 第一百一十三章 重逢相见 两日后。 宸王与沐煦一早就入了皇宫,眼下正在重华宫的御书房。 明染坐在软榻上,渴望着天色能尽快黑下来,尽快到宫宴,她已经强行让自己定下心来,但神色中,仍旧难掩欢喜。 直到夜幕缓缓落下,她换上宫装,迈步出屋。 她望向天际的明月,皎洁的月光,倾洒下来,照耀着整个皇宫。她深息一口气,整了一下心间的情绪,领着竹清往九霄宫而去。 踏着月色,她远远便看见了太后的仪仗停在九霄宫大门口。 她加快脚步走上前,“母后。” 太后回头,朝着她招了招手,领着她一同进殿。 明染反应过来太后应该是在等她,故而低头紧随太后身后,进步进殿。 因为有太后领路,众人都起身给太后行礼,便很少有人将目光停留在明染身上。 当然,宫殿最前方,那抹挺拔的身姿,纵使是低垂着头,却依旧不着痕迹将目光从明染身上打量过。 太后与明染分别在皇上的两旁落座。 由于今日只是宸王回京的宫宴,并不是给大军接风洗尘的宴会,所以殿内的大臣,也仅有几名德高望重之人。 沐煦坐在宸王下首,而对面便是沐之彦与中书令。 依次排下去,还有几位大臣,都举着酒杯,与宸王讨论着一些打仗趣事。关于战场细节,当然不会在这宫宴上提起。 明染的目光不敢朝萧以宸看去,一直低着头不语,倾听着殿内的声音。 太后与皇上偶尔会说上一两句,整个大殿上,言笑晏晏。 许是感受到了殿下面有一道目光,她轻轻抬头扫去,却见萧以宸正与太后在说话。 她悄然看向他,一切如常,只是比先前黝黑了些,他出征时正是酷暑难耐的夏日,顶着烈日前行,怎能不黑。 本就是强忍着不去看他,这一看,内心的波澜瞬间迭起,令她久久无法将其按耐住。 她将面前的酒杯拿起,仰头喝下。 萧以谦侧首看向她,柔声道“这酒有些烈,要不要换上果酒?” 明染嘴角扯起淡淡的笑,“不用了,就这一杯,臣妾也不想喝了。” 她的语气轻柔,眼眸倒映着萧以谦温柔的模样。 殊不知,殿下面萧以宸冷眼瞧着一番情形,面色冰冷,心里妒火中烧。 他举杯起身,“皇上,臣弟有一事相求。” 萧以谦抿唇看向他,“但说无妨。” “此次臣弟在边疆受伤,险些丧命,多亏有一名女子医术出众,将臣弟救回,她虽出身贫寒,臣弟也想许她侧妃之位。” 萧以谦看向太后,只见太后神色带着疑问,但很快点了点头。 宸王受伤一事,他心知肚明是计谋,而宸王此刻提出要纳那名女子为侧妃,宸王如今刚立军功,他没有理由回绝。 更何况,宸王成亲,对他而言乃喜事一桩。 “此乃小事,你选个日子,将那名女子迎进王府吧,朕就在此恭喜你。”萧以谦大笑着起身,朝着他举杯。 殿内的大臣也跟着举起杯,太后看了一眼明染,明染会意,跟着萧以谦起身,邀举酒杯,面带微笑。 众人齐声道“恭贺宸王,喜得佳人。” 萧以宸笑着一一点头微笑。 明染嘴角挂着浅笑,心中虽有一丝疼痛闪过,但很快就没了痕迹。她清楚,萧以宸此次回朝,婚姻大事必会提上日程,不管是谁,总会有人嫁入王府。 她唯一意外的是,这名女子是他要求的。 殿内的大臣开始左右窜桌,醉言醉语。 太后没坐多久,便觉得有些神色疲倦,她站起身来,跟萧以谦说了一声,便领着宫人离去。 明染也向萧以谦告了退,她走下台阶,余光看见萧以宸与沐煦正在欢快说笑。 沐煦的目光带着几分醉意,他笑看向明染,扬起一抹如沐春风的微笑,明染正朝他回以一笑,便见萧以宸扭头看来。 她立马收起笑容,目光在他身上不做停留,直接朝着大门而去。 萧以宸的嘴角微微扯了扯,面容看起来已有醉意,他举着杯继续与沐煦碰下。 沐煦当然清楚他是在借酒消愁,他口中的那名女子,姿色平庸,从他日常言谈中,真的看不出他对那名女子有丝毫情谊,他受伤,并就是计谋,怎会是那名女子相救? 但他为何要娶那名女子,沐煦也大致能猜出一二。 沐煦陪着他,与他痛饮。 明染离开后,萧以宸没喝几杯就趴在桌上了,真醉假醉,无人知晓。 萧以谦起身吩咐宫人照顾好他,便离去了。 明染回到凤华宫后,心不在焉坐在梳妆桌前,看着黄铜镜内不言不语。 今夜萧以谦一定会过来,她不停地说服自己,不要去想萧以宸的话,不要去想,奈何脑海里的思绪仿佛与她作对,边疆发生的那些事,一点点溢入心底,令她升起疼痛。 竹清将她的发簪拆下,手上没注意分寸,将她的发丝缠上了梨木梳上。 “皇后娘娘恕罪。” 明染被她的声音拉回神来,猛然从镜里看到萧以谦出现在她身后。她牵强地扬起笑容,“皇上这么快就散宴了?” 萧以谦走到她身后,从竹清手里接过梨木梳,细心地替明染将缠上的发丝解开,“宸王醉了,朕吩咐宫人送他回去了。” 明染点了点头。 很快,缠绕的发丝被他解开,放下梨木梳,双手放在她肩上,看着境内,“染儿如今面色似乎红润了不少。” 明染伸手抚上脸颊,“臣妾每日看着,没看出来。” 她说完起身,吩咐李世海进屋给萧以谦宽衣解带。 明染先一步躺上了榻,闭眼侧身向内。 房内的烛火熄灭,萧以谦撩开漫纱,轻轻躺了上来,“过几日大军回京,朕会去城墙台上迎接,那日不少将领进宫,宫宴上你多上心,可让沈昭仪协助你。” 明染抿了抿唇,“臣妾觉得黎妃做事也极为稳妥,那日沈昭仪要去御膳房做糕点,所以臣妾想让黎妃帮衬着。” 萧以谦目光微冷,这是明染初次对他提出要求,他不愿回绝了她,想了半刻,“好吧,你看着办。” 。 第一百一十四章 宫宴杀手 接连几日,明染与凤仪萱都前往九霄宫,一切明染都已安排到妥妥当当,唯有宫门口的禁卫,换班情况明染一直没能清楚。 不过想到当日由沐阳代替沐之彦当值,她也就放下心来。 日子很快便到了宫宴当日。 九霄宫办得盛大又热闹,玉石地面泛着华丽的光芒,紫檀木桌几上摆放着果盘与一些珍异美味,淡淡的檀香缭绕,清扬的乐声悠扬婉转,袅袅而起。 不少人男子两三人结伴而行,行至大殿内自行寻得桌几落座。 宫门口的禁军立身在外,个个严阵以待。 明染前两日因有些操劳,面色看起来有些憔悴,竹清用了些脂粉遮在她两颊上,依旧绝美之色。 她一身凤翼天翔宫装,在昏黄灯火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周身散发着高雅气息。萧以谦在凤华门宫门口等她,一见她出来,嘴角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容。 天际刚刚完全黑了下来,整个皇宫的灯火升起,灯火璀璨。 她迈步上龙辇,落座萧以谦身旁。 龙辇缓慢行驶。 到了九霄宫,两人一前一后下辇,宫门口不少宫女,迎候在外。 两人迈步进殿,原本喧闹的大殿突然鸦雀无声,纷纷起身行礼。 萧以谦与明染坐上正上方后,萧以谦才轻声唤起。 太后由于不喜热闹,便辞了此次宫宴,未来赴宴。 萧以谦起身,朝下举起酒杯,“此次开战,多亏了在座的将领们带兵有方,才能随着宸王在短短数月便取胜,朕倍感欣慰,在此,朕应诺,此次大战,该赏的,全部重赏。朕,以杯中酒,敬众将士与将领。” 全场人起身,朝上举杯。 “臣等,敬皇上。” 萧以谦率先喝下酒,下面的所有男子,举杯一饮而尽。 “今夜,是为众将领们办的欢庆宴,大家尽兴。” “臣等,多谢皇上。” 萧以谦落座后,下面的人也跟着落座,随后,大家都开始把酒畅谈,欢声笑语顿时一片。 明染目光朝萧以宸看去,他今日与别的将领一样,身穿铠甲,伟岸身姿在铠甲下,威风凛凛,他俊逸的面容上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虽然他立马掩下去,但还是被明染察觉到了。 大殿的女子陆续进殿,在中间优美起舞。富丽堂皇的宫殿中央,几名妙龄女子舞姿妖娆,面容娇美,轻薄白纱裹着她们的曼妙身姿,飘飘起舞。 众人都在与交好的好友相互攀谈,就算中央跳舞的女子看起来妩媚妖娆,竟也少有人真正在看。 看来,这些将领们都是正人君子呢。 明染正在暗自懊恼安排不当时,九霄宫的大门突然自行一扇扇合上。 众人正在欢快饮酒,无人察觉。 萧以谦与萧以宸相互笑谈,议论着此次回京时途中所见所闻。 大门合上那刻,明染下意识就看向了萧以宸,她清楚地看见他面容微微变了变。 她再看去殿内,场内气氛突变,施舞女子纷纷手持匕首,快速的往殿上袭来。 萧以谦面色徒然一变,立马起身将明染拉到身后。 殿内四面八方涌出黑衣人,宫殿上方突降杀手,目标都是宫殿上面的人。 竹清面色苍白护在明染身前,只见萧以宸起身,目光阴寒扫向来历不明的黑衣人。 萧以宸领头加入打斗,底下的将领也很快回过神,加入了打斗中。 如黑点般的杀手一拥而上,在宫殿上激烈交锋,宫墙四壁刀光剑影晃动,杀手阴辣狠毒,招招致命。 萧以谦将她护在身后,越来越多的黑衣人向她袭来,在她猝不及防时迎面一支飞镖,她退无可退时被人抱住扑倒在地上滚了一圈。 大门被撞开,禁军冲进宫殿,混入激战中搏斗。 明染一阵眩晕看向身上的人,骤然变色。萧以谦放开她仰面朝天躺下,飞镖深入他胸口,锦服被血浸湿滴落在地,鲜红的血色刺痛了她的双眼。 她扶起他,按住他胸膛静脉,似乎忘了如今身处险境,将四周的杀手视若无睹。 她花容失色蹲下身子呼喊着他,他微微艰难扬起一笑。 “皇上皇上”她的声音中带着深深的恐慌,因为她看见那支飞镖正中萧以谦的心脏。 不用多想,她也清楚萧以谦的伤会如何,那样深的飞镖居然全部射入了他的心脏。 她颤抖地抱住他,用自己身子阻挡身后的杀手。萧以谦望向她惊慌失措的面容心痛不已,摇头示意无碍。 “染儿别难过”他声音细弱。 萧以谦身边的暗卫已护在他四周,将从天而降的头目制服住。 萧以宸阴翳怒目看着上方那幕,周身散发出阴狠恐怖的气息,令人不敢直视。 萧以谦脸上已失了血色,缓缓闭上了眼,明染口中大喊着太医,宫殿内厮杀惨烈,她的声音被淹在血色中冲散。 越来越多的黑衣人被禁军制住,地上尸身横七竖八躺在殿中,一场恶战胜负显然。 萧以宸快步跑上来,蹲到萧以谦身前,朝着殿外大喊,“太医,快宣太医。” 明染看着萧以谦的身子,全身颤抖,那处伤口太显眼,令她害怕到发抖。 她眼底泛着血丝,目光阴冷看向萧以宸,质问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萧以宸面色微变,见她身上很明显在发抖,“小染” 他不清楚她猜到了多少,但从她神色看来,她应该都猜到了,所以她看他的目光里,那样失望。 明染摇着头,抱住萧以谦的身子,朝着身后的竹清喊道“快去请太后,快去请刘太医来,快。” 萧以谦的面容已渐渐无色,他的嘴唇发白,胸口的伤,正溢出鲜血。 明染不敢再去按住他的伤口,她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只想将他护在怀里,就像方才他护住她那样。 她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正在一点点流逝。 底下的人,全部面容惨白盯着上面,殿内充斥着血腥味。 一名暗卫抓住着一名太医扔进了殿内,太医哆嗦着爬起身,快步跑向殿上方。 明染看向殿门口,看见沐之彦面色大骇跑了过来。 看见他,明染的泪水如决了堤,一涌而出,“舅父,救救皇上,救救皇上。” 。 第一百一十五章 皇上驾崩 重华宫寝宫内的血水一盆接一盆端出来。 明染捂住唇,蹲坐在门框外痛哭。 一双白底黑锦靴露在她面前,她朝上看去,看见萧以宸一脸心疼站在她面前。 她愤然站起来,朝着他重重挥下一巴掌,“你要谁死?要皇上死还是我死?若要我死,又何须如此大费周章,若要他死,你又凭什么?” 萧以宸一言不发,拉住她往怀里一带,紧抱住她,“他抢了你。” 明染奋力推开他,“萧以宸你记住,如果皇上有什么不测,那我们更无可能。” 萧以宸冷笑两声,“皇上的伤你应该看到了,正中心脏,你说,古代的医疗如何能救回他?” 明染难掩哭声,顺着门框缓缓蹲下,抱头大哭。 萧以谦是为了救她,是为了救她,而制造这场刺杀的人,必定与萧以宸有关。 不难看出,整个皇宫已被萧以宸控制,所以他方才敢这样肆无忌惮抱住她。 她拨开萧以宸朝着屋内跑去,太后坐在软榻上,泪眼婆娑,面容瞬间苍老不少。 “姨母。”明染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走向她。 太后冷眼看了她一眼,许久后才开口,“此事你不能说出皇上是为了救你,这样柳太妃那里定会抓着不放,如果皇上有不测” 她用手绢掩住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又道“江国刚刚收复,天朝不能乱。” 明染挂着泪珠走向榻边,她看见萧以谦的双眼紧闭,太医双手染红了鲜血在他胸口,两名太医换着上前,为皇上取凶器。 其实明染的心,已经开始阵阵发冷,她太清楚那伤在要害,连现代的医疗都难以保障,更何况这是古代。 她该怎么办?她要怎么救他? 柳太妃先前看到萧以谦的模样,直接昏厥了过去,黎妃和沈昭仪被拦在了重华宫门外。 太医在榻边转了一圈,神色不安走向太后,“太后,臣等尽力了。” 两名太医同时跪下,手上沾染的鲜血滴落在地上。 明染跌跌撞撞跑到榻边,看见萧以谦的双眼虚弱地睁开。 他看向明染,努力扯起嘴角,“染儿” 明染泪水滑落,伸手握住他的手,“皇上,皇上。” 她抱着他的手,泣不成声。 “别哭朕自知已要离你而去,你别哭,朕心疼。”他的泪水顺着眼角滴落,望着明染的模样,心疼不已。 “对不起,皇上对不起,染儿对不起你。” “不怪你,朕日后不能陪伴在你身边朕怕,怕你的日子难熬,朕将你托付给宸王。” 明染拼命摇头,“不,二哥,你不要离开染儿,染儿错了,染儿真的知错了……染儿求您了,别离开染儿。” 萧以谦的手缓缓抚上明染面颊,替她将泪水轻轻拭去,他的泪水却一滴一滴掉落。 “朕也想可朕”他的手无力垂下,明染慌忙握住,将他的手覆在她的脸上,泪流不止。 太后由朱姑姑搀扶着走到榻边,“谦儿。” 萧以谦目光看向明染身后,明染移到一旁,空出一块地方给太后。 “儿臣不能尽孝了,请母后替儿臣护住染儿,儿臣,儿臣不孝,要先走一步了,天朝的皇位,由,由宸王即位,宣,宣宸王见朕。” “好好好,哀家这就唤宸王进来。”太后回身朝朱姑姑挥手,朱姑姑立马从门外召进了宸王。 萧以宸大步走到榻边来,“皇兄。” 萧以谦艰难道“朕,朕将天朝与染儿托付给你,染儿,染儿实则一直,一直心系于你,你不可,不可亏待于她。” 他的泪水再次滑落,目光转向明染,极为不舍。 明染咬着牙,忍住哭声。 “臣弟定不负皇兄之托。”萧以宸信誓旦旦道。 萧以谦闭了闭眼,又努力睁眼看向明染,“染儿”终是再也无力,眼皮合上,不再睁开。 太后身子一僵,由朱姑姑搀扶住,她口齿发抖着说道“太医,来替皇上瞧瞧。” 太医躬身上前,把了把皇上的脉,再探了探鼻息,面色一沉,仓惶跪地,磕头道“皇上,驾崩了。” 黎妃与沈昭仪跑进屋,跪地哀嚎。 悲天拗地的哭声传出寝宫,柳太妃刚走到门口,又晕厥了过去。 太后面容悲戚,低头拭泪。 萧以宸也跪到地上,磕着头。 殿内的哭声,令明染心头发凉。她的手摸上萧以谦的面容,这样温润如玉的面容,怎么就没了生机,分明今日,他都还能笑得那样开怀,怎么就,突然没了。 “二哥,染儿对不起你。”她爬到萧以谦的胸膛上,悲痛欲绝。 她就这样静静靠着他,泪水滑到他胸口,与他的鲜血融为一体,而明染的面容上,沾满了他的血。 朱姑姑上前来扶起明染。 明染推开她,“让我陪会他,就一会儿。” 整个寝宫的人,都在哭泣。 厚重而沉闷的丧钟敲响,一声一声又一声。 每一声敲打在明染心上,是她害死了萧以谦。若没有她,他今夜不会受伤,他有暗卫护她,根本就不会受伤,如果不是为了她,如果不是为了她 她突然看向萧以宸,眼里全是恨意,是不是萧以宸明白刺客杀不了萧以谦,所以转而对她下手,因为萧以宸清楚,萧以谦一定会救她,一定吗?为何萧以宸如此能肯定? 她想要质问他,却又顾虑着这番话问出口,旁人将如何看待此次刺杀。 就算那些人心照不宣,可若从她口中说出,流言将再难控制住。 内心的痛苦挣扎,令她头昏目眩,她趴在萧以谦榻边,握住他的手,“二哥。” 她扬起凄美的笑,视线逐渐模糊,大脑一片黑暗,失去了意识。 一片鲜血淋淋的宫道,萧以谦一身常服站在中间,周围都是血,唯有他一身干净,他扬起好看的笑容,朝着明染招手。 明染提起裙摆跑向他,可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二哥,您别走。”明染毫不停歇朝他跑去。 萧以谦淡然一笑,“染儿别追了,我走了,我要去找我的染儿了。” 明染摔倒在地,“我就是染儿啊。” 萧以谦苦涩一笑,似乎想要去扶起她,“你不是我的染儿,我的染儿在等我。” 他嘴角的笑容带着温暖,身影渐渐飘远。 “二哥。”明染朝着消失的身影大喊,突然坐起身来,面上冷汗直流。 从屋外传进来的悲痛哭声让明染明白,萧以谦真的驾崩了,为了救她,真的驾崩了。 。 第一百一十六章 国丧 一夜之间,皇宫各院已换下素缟,举国哀殇。 天际乌云笼罩,仿佛为这场离别在痛哭。 明染一身白衣,面色晦暗跪在灵柩一旁,身后是黎妃与沈昭仪的低声哭泣。 灵柩外面,由宸王为首,领着百官跪拜。 里里外外,哭声一片,又有多少人真心为萧以谦在哭泣? 她回头看向凤仪萱,轻轻抱住她的头,“对不起。” 当初她若没有设计让凤仪萱与萧以谦同房,那么她就还是完壁之身,也不会将心遗失。 明染又怎会不知她对萧以谦的心思,这一切,都明染她一手促成。 凤仪萱轻轻摇头,泪流满面看着明染,“臣妾不怪娘娘。” 她真的不怪明染,此生与萧以谦有过夫妻之实,她心中感激,只是这缘分太浅,她还来不及对他聊表心意,他就骤然薨是。 明染挺直着身子,与凤仪萱一同跪着。 一连三日,明染跪在灵柩前,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终是在第四日时,身子虚弱倒地,凤仪萱不由惊呼出声,灵柩外慌忙冲进一人,抱起明染就往后殿而去,陆续进入几名太医。 凤仪萱看着这样的萧以宸有些怔愣,不是传言都道宸王对明染并无好感?可他方才举止中的焦急,那样明显。 听闻皇上临终前,将明染托付给了宸王,难道他是因为皇上的托付? 凤仪萱一想到萧以谦,泪水不经意再次滑落,他在临终前,唯一放不下的也只有明染,他分明清楚,明染身后有侯府与沐府,纵使没有他的托付,又有谁敢亏待了她? 自始至终,他的心上,只有明染。 凤仪萱此刻心里没有妒忌,仅仅只是心疼与惋惜,他那样爱着明染,怎么会舍得弃她而去,他在临终时,该是怎样的绝望,才会愿意将明染亲手交给别人。 他一定会痛吧?肯定比她此时此刻还要痛。 她转身看向沈长欢,只见她脸颊挂着泪水,冷冷地看着灵柩,目光带着阴狠与幽怨。 “怎么,黎妃娘娘在怜悯臣妾?”她嘲弄开口,语气阴阳怪气。 “你不可怜吗?当初费尽心机让皇上纳了你,如今落得这样的结果,你可满意?” 当初皇上之所以会给沈长欢位分,不过是因为她使计爬上了龙床,逼得皇上不得不将她收纳。 这样粗鄙又无耻的计谋,也只有皇上不愿追究。 其实凤仪萱后来才明白,皇上之所以不追究,不过是因为不想这件事闹到明染跟前。而沈长欢也正是拿准了皇上的心思,才敢如此大胆。 沈长欢冷笑连连,斜眼睨向她,“臣妾是可怜,可黎妃你当初不一样是使用的计谋才上了皇上的床吗?” 凤仪萱面色愤怒,胸口起伏着气息,却又反驳不了,只得愤愤地压下这口气。 萧以宸将明染抱到后殿,太医很快进来了。 太医给明染把了把脉后,躬身道:“皇后娘娘身子太虚,需得进些食物,方可恢复。” 萧以宸挥了挥手,太医躬身退出。 房中噤若寒蝉,萧以宸静静看着明染,她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却未曾睁开眼。他知晓,她不愿意面对他。 “小染,我......”他想解释,却又无从开口。 明染闭着双眼,泪水从眼角滑落,萧以宸伸手,将她的泪水拭去,明染睁开眼将他的手推开。 “别碰我。”她语气虚弱,带着不容拒绝。 萧以宸咽了咽喉,“我让人做些粥进来,你身子虚弱,不能不进食。” 他近乎讨好的语气,生怕她再因激动而生气。 他快步走了出去,对着外面的竹清吩咐后,很快又进来,坐到她身旁。 明染撑着身子坐起身来,她目光凝视着他,“如今的你,与古代这些草菅人命的人,有什么区别,你在现代受过高等教育,你的骨子难道没有被教化吗?还是你生性本就凉薄,所以你也可以为了你想要的不择手段?” 萧以宸嘴角微抿,低垂着头,“对不起,从他迎你入宫后,我就做了这样的筹谋,原本我也不想,我也只想要好好与你在一起,可是......” 他抬头看向她,“可是我无权无势,如何迎娶你?” 明染激动摇头,扯着嗓子吼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是你现在变成了一个小人,一个为了权势不择手段的小人。” 萧以宸张了张唇,放低语气,柔声道:“我是为了你啊小染,我是为了你啊。” 明染哭着冷笑,“为了我?” 她冷静下来,泪水滑落,“为了我?为了我可以让杀手将飞镖射向我?你难道不曾担心过失手吗?若萧以谦不曾替我挡出,若他不替我挡......” 她呜咽着说不下去,抱住头不愿回想起萧以谦,她的脑海浮现出他当时中了飞镖后对她扬起的那抹笑容,她忘不了他临终前对话,她忘不了他满身是血,满脸苍白。 这一切在她脑海,一点点浮现,她抱着头使劲摇头,想要忘记这一切。 萧以宸慌忙抱住她,“小染,你别这样,我没有想过这样做,真的没有。” 杀手是无非安排的,无非以明染为饵,清楚萧以谦在她身边,定不会看着她受伤,他身边有暗卫护佑,唯有将明染置身险地,萧以谦定会救她,这样暗卫才会措手不及。 “萧默,你扪心自问,你真的是为了我吗?不是为了你的野心?你在现代就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来到古代,你更可以发挥你的优势,你善于琢磨人心,所以你最清楚,萧以谦一定会救我。” 萧以宸见她平静下来,不敢再说话,他的确猜到了萧以谦会救她,可这种事情,哪有绝对,只是他没有想到,无非比他更擅长猜测人心。 无非许久之前就看懂了所有人,所以他以明染为饵,可以杀了萧以谦,也能够让明染对萧以宸失望,这样萧以宸后面的路,就更加容易。 萧以谦败在了感情之上,那无非就会替萧以宸扫清障碍,若非明染身份特殊,萧以宸相信,无非的计划里,一定是想要让明染死。 可无非又怎知,明染与萧以宸的感情,究竟经历了多少。 第一百一十七章 回黎国 竹清端着托盘,不安地立身在门口。 萧以宸沉默许久,余光看见竹清,挥手让她进来,接过她托盘上的精美小碗,碗里是肉糜清粥。 明染已经三日未曾进过食,眼下只能食用这种清粥。 他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送到她唇边。 她双眼带着讥讽,“宸王这是做什么?你别忘了,我是你皇嫂。” 萧以宸怔了怔,“小染,别这样好吗?” 明染嗤之以鼻轻笑一声,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将面容侧向另一边。 萧以宸有些无奈,“你先用些粥好吗?” 竹清跨前一步,躬身道:“王爷,奴婢来吧。” 萧以宸看了她一眼,轻轻叹息,将手里的碗递给了竹清。 “你们出去吧,我不想吃。” 竹清低声道:“娘娘,您用些粥吧,您的身子本就虚弱。” “出去。”她语气强硬。 萧以宸捏着眉心想了想,转身出屋。 他刚刚出去不久,凤仪萱便进来了。 她坐到方才萧以宸坐的凳几上,“娘娘,您别让臣妾担心,好吗?” 明染听见凤仪萱的声音,侧首看向她。 “仪萱。” 凤仪萱勉强扯出一抹笑容,从竹清手里接过碗,舀起一勺清粥。 “娘娘若不进食,臣妾也不进食了。” 明染眼眶湿润,她清楚凤仪萱定会说到做到,她偏斜过头,乖乖将嘴边的粥用下。 凤仪萱抿唇轻笑,给她喂了半碗,她就再也用不下了。 将碗递给竹清,竹清端着碗出去了。 凤仪萱左右瞧了瞧,坐到明染身旁,压低声音,道:“娘娘,臣妾可能要回黎国了。” 明染挑眉,掩下心间的难过,“回黎国?” 凤仪萱点头,“皇上驾崩,臣妾当然能回去,臣妾是舍不得您,您看您,连自己的身子都不顾惜,臣妾如何能放心得下?” 明染小口为张,眼波流转,神色闪动着不明的情绪。 她与凤仪萱惺惺相惜,她喜欢与她相处,喜欢她的性子,若她回黎国了,明染在天朝,将再无知己。 凤仪萱凑到她耳边,细声道:“娘娘,您可愿去黎国?” 明染低头苦笑,别说她不想,就算她想,她也去不了啊,萧以宸怎会轻易放她离去,就算他将她囚在这深宫一生,他也不可能放她离去。 许是察觉明染的顾虑,凤仪萱又道:“您若愿意随同臣妾去黎国,臣妾的皇兄定会鼎力相助。” 明染摇了摇头,“我无处可去。” “怎会无处可去,只要您愿意,臣妾皇兄不惜一切也愿意带您走啊。”凤仪萱激动地抓住了明染的手,她真的很希望明染能随她去黎国。 她说完就后悔了,因为明染深爱萧以宸,又怎会愿意随她去黎国。 她低垂下头,叹息道:“唉,臣妾忘了,您又不爱皇兄,怎会愿意背井离乡。” “仪萱你知道吗?我也想要一片自由之地,可这天下,没有真正的地方,没有,如果自己给内心上了一道锁,那么真的就无人能开启,我自两年前,就将这道锁的钥匙交给了宸王,如今是该我承受后果的时候了,我又怎能逃去。” 凤仪萱有些懵,没能听懂明染的话。 “臣妾不懂。” 明染摇头苦笑,她看见房门口有一抹黑影晃过,她清楚,那自然是萧以宸。 她抿了抿唇,低头不语。 萧以宸从房门外走进来,“你出去吧。” 凤仪萱有些诧异,“宸王与皇后独处一室,恐怕不妥吧。” 她站起身看向他。 萧以宸眼眸如利剑扫向她,嘴角挂着嘲弄,“黎妃给皇后说些虚无缥缈的话,不怕祸及了黎国?” 凤仪萱语塞,明显他在门口听见了房中的对话。 明染站起身来,冷声道:“宸王是否太过狂妄?黎妃好歹是你皇嫂。” 她眼底依旧泛着淡淡的血丝,令他心间一颤,气焰瞬间消失,软下语气,“黎妃既然思乡心切,明日皇上的国丧后,宸王便遣人送你回去。” 黎妃转身背对向他,语气不善,“不用,本宫皇兄会亲自前来接本宫。” 萧以宸嘴角冷下来,再次勾起唇角,“原来太子又要前来,怕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宸王莫不是在杞人忧天?”凤仪萱转身,仰面与他对视。 虽然她自己也不清楚,今日怎敢这般大胆与这个即将登基为帝的男子如此说话,但她见明染对他态度强硬,她自是要与明染同仇敌忾。 “好了,仪萱,咱们出去吧。”明染拉着凤仪萱往外走。 萧以宸伸出手拦住她,“你身子不好,就别去跪了。” 明染冷哼一声,“那是我夫君,我怎能不跪?” 言毕她就拂来他的手,与凤仪萱扬长而去。 萧以宸看着她决绝的身影,想起凤仪萱方才的话。 凤逸澈要来天朝? 不对,他先前就收到过消息,称凤逸澈早就动身来往天朝。 凤逸澈对明染,他心知肚明。 难道他此次前来,有何目的?否则他怎会亲自前来接这个黎国毫不受宠的皇妹? 还有萧齐雅,她本就是凤逸澈的人,如今她的下落在哪里? 定要立马查出来她的下落来,不然此次皇帝刺杀之事,寻不出顶罪的人来。 先前无非策划这场刺杀时就已经想好将这个罪名,过给萧齐雅。 待找到萧齐雅时,再将她杀人灭口,一切便能顺理成章掩盖过去。 其实萧以宸也未能料到此次事件能如此顺利的,一切都出乎他意料的顺利。 明染领着凤仪萱走到灵柩前,明染踮起脚尖,看着里面静静躺在棺内的萧以谦,他安详地躺着,面容苍白,没有一点生息。 明染望着他,眼底浮现出前几日的梦境,他说他要去找他的染儿。 是啊,她霸占了原本明染的身子,她突然回想起曾经明染也来过她梦里,她托她好好照顾萧以谦,她恳求她不要辜负他。 如今,她不仅仅是辜负,她害他连性命都丢了。 想到这里,她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二哥,染儿对不起你。” 她哭的悲痛欲绝,让人听见她的哭声也不由得心间动容,跟着她一起痛哭流涕。 明染心间真的太压抑了,这份愧疚令她的心,一阵阵疼痛难忍。 听着灵柩外的哭声,她慢慢收起痛哭,目光涣散望着外面。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