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黄沙行》 第一卷 西北风云 第1章 小爷名叫江澜 阴平城是地处阳安关和汉中之间的一座小城,因地处大梁国西北边境,这里便成为了西域和大梁国商贾们互通有无的必经之所。 得商贾之便,阴平城麻雀虽小却也五脏俱全,城内更有许多由西域传来的物什便是在中原大城也少见之极。 万和茶楼便坐落在这阴平城中,位于城西最为繁华之地。茶楼的掌柜俞万和是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他早年间也是个走南闯北的行商,后来因为结婚生子便在这阴平城里定居了下来,开了一间不大不小的茶楼聊以为生。 今天是阴平城里一月一次的大集,街上人来来往往叫买叫卖的。 外面正热闹着,茶楼里却是没几个客人。此时间茶楼的小伙计正坐在门槛上发呆,俞万和则在柜台里面点账。 俞万和正哒哒地打着算盘,就听见门口的小伙计迎进来了一拨客人:“三位爷,里边请。” 他一抬头便看到门口正有三个客人迈步进了茶楼,为首的是一个疤面中年男人。 这人年纪四十上下,身高七尺有余,肤色黝黑,五官生的却是十分端正,光是看面相就给人一种正气凛然的感觉,那道由眉心直至下颚的刀疤更是给这张脸添了些许沧桑。他身后跟着两人,都是三四十岁,样貌普通,看起来是跟班的手下人。 “三位爷可是要用些茶水?”俞掌柜不敢怠慢,连忙亲自迎了上去——他毕竟跑过商道,又在市井混迹多年,这三位身上的江湖气一打眼就瞧出来了。 那男人点了点头:“掌柜的,给我们找个雅座,沏一壶好茶,再随便来两样点心。” “得嘞!三位爷这边请。”俞万和连忙把这三位客人请上了楼梯,一边上楼还一边招呼着伙计烹茶。 茶楼二层设有几个小隔间,邻街靠窗的地方也有几个雅座。俞掌柜把这三个客人请到了一张靠窗的桌前:“三位爷,坐这儿可好?” “嗯。”领头的黑脸汉子点了点头,“行了,忙你的去吧。”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抽开桌边靠窗的条凳坐了下来。另外二人,也一左一右地坐在桌子两边。俞万和不敢怠慢,他说了声“客官稍待”,便赶紧下楼备茶了。 “大哥,徐瞎子这次约咱们见面,是有大买卖给咱们做吧?”说话的是跟班二人中一个瘦高的汉子。 “鬼知道这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黑脸汉子摇了摇头。 说起这徐瞎子,也是西北绿林道上有头有脸的一个人物。他手底下养着几百号人,撒豆子一般地散布在西北各处,专门负责盯梢和踩盘子,因此西北绿林道上的人经常与他买卖消息。而他手中的消息往往也给的很准,比方说某个商队,何时从何地出来,要走哪条路,过哪座山,请的是哪家镖局做保,队伍有多少人马……这些在他的消息中都会有所说明。 徐瞎子的消息很准,却也很贵,往往一条商队的消息就要白银五两,因此徐瞎子也就有了这‘见钱眼开’的名声。 黑脸汉子前些年也和徐瞎子做过几单买卖,虽然并不相熟,但是对他的行事作风也有几分了解——像这样把人约进城谈买卖的情况确也是头一次。要知道,他们这些绿林道的人,早就被那官府衙门画像入册,有几个敢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进城的! 他心下有些疑惑,却并未对着手底下人说出来,只是想到此处又多叮嘱了几句,叫他们低调行事。 三人坐下不到半炷香的时间,茶楼掌柜便亲自把茶壶和几样点心端了上来,那瘦高的跟班见此连忙给“大哥”倒了一杯。黑脸汉子端起茶杯,自顾自的品着,两个跟班则闲聊起来打发时间。 等了约有一个时辰,一壶茶添了三次热水,黑脸汉子显然是有些恼了,他一只胳膊搭在桌上,手指敲打着桌面,满脸不耐烦的神色。一旁的跟班已经把徐瞎子他家亲戚问候了一遍,眼看着就要问候到他家邻居,忽听到楼梯口传来茶楼掌柜的声音:“二位客爷楼上请,您要找的客爷已在楼上坐了多时了。”随声而至的是三个人,茶楼掌柜俞万和走在前面招呼着,后面跟着二人。一个是道士模样的中年男人,和一个二十出头眉目清秀的年轻人。 那道士一上楼便看到了黑脸汉子三人,他连忙抱拳迎上前来:“项老兄,好久不见!” “哼!徐瞎子你来晚了!”这道士竟然是三人口中的徐瞎子,但看他双目有神的样子哪有半分的瞎! “几位客爷先聊着,我这就去给几位再添壶好茶。”俞万和见此,十分知趣地离开了。 “项老兄久等了,徐某先在这里给你陪个不是。”徐瞎子一脸堆笑道。 “呦呵,你老徐还会赔不是了!之前我去你那水蛇岭的时候不是还一副爱谁谁的架势吗!”黑脸汉子没好气地说道。 “老兄玩笑了,咱们这西北三山五岭谁敢不给您项北川面子。”徐瞎子一脸堆笑道,他这话可真不是敷衍客套。说起这黑脸汉子项北川,在这西北绿林道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一身功夫江湖上罕有敌手,而他的栖云寨,虽然只有百十号人,却是个顶个的好手。 “哼,这还是句人话。”他瞪了一眼徐瞎子,却又把目光停留在其身后的年轻人身上,“这小兄弟是你老徐的……老三你扯我衣服干嘛?” 项北川话音还没落下,就感觉旁边的老三在拉扯他的衣袖。 “大哥,”那个叫老三的瘦高汉子神色有些古怪,他附在项北川的耳边低声说,“大哥,您还记得上个月我带兄弟们在白桦林做的那一票买卖吗?” “记得啊,那次不是被人搅了剧没做成吗,怎么了?” “大哥,那次搅局的人,就是那小子!”说着他瞟了一眼徐瞎子身后的年轻人。 项北川听此有些疑惑地打量了一下那个年轻人,看他的年纪也就二十出头,八尺余长的身材搭上一身淡青色劲装,显得十分挺拔。俊郎的面容和棱角分明的五官——标准的小白脸配置! “你能肯定是他?” “没错,大哥!这张欠揍的脸太好认!烧成灰我也认得出!” “哦?原来如此……”项北川眯缝着眼睛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那个年轻人,而后又把目光移向了一脸堆笑的徐瞎子,“我道是何人截我栖云寨的买卖,原来是你老徐!说吧,今次叫项某人进城是打的什么算盘?” “哎呀!项老兄说的这叫什么话,咱们都是绿林道上混饭吃的,往近了说就是一家人嘛,徐某人怎么会截您的买卖呢!这都是误会,误会!” “你少他娘的装蒜!上个月我白桦林的买卖不是你这小兄弟截的?他还打伤了我三十二名弟兄!”项北川手指着那年轻人说道。 “这都是误会,项老兄您听我解释,是这样……” “我当时什么人呢,原来是栖云寨的贼头子!” 徐瞎子正要解释,却被一直跟在身后年轻人说话打断了自己,他慢慢近上前来,一直到了桌子跟前,与项北川“隔桌对视”,脸上似笑非笑的,丝毫不回避对方的目光。 “没错,上个月在白桦林的就是我!” “哈哈,好小子!”项北川怒极反笑,他猛的一拍桌子,看起来十分结实的桌子被拍得四分五裂,在场之人均是一惊。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项北川突然起身,右手握拳向那年轻人的面门砸去。这一拳速度极快,且又力若千钧,若是挨上这一下,恐怕就是石头做的脑袋也会碎成渣了。 眼见这拳直奔面门而来,那年轻人神色一凛,只见他身子未动,右脚轻点地面,整个人就如同风中的叶子一般向后飞撤了近一丈远,竟让这一记重拳扑了个空。 “有两下子!” “你也不差!”年轻人面上神色未变,心下却是骇然,他原本以为项北川是和之前遇到的那群山贼是一路货色,没想到对方本事不弱——刚刚那拳,若不是自己躲闪得及时,恐怕自己不死也是重伤。 眼看着两人动了手,却又都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徐瞎子赶紧上来打圆场:“项老兄力能扛鼎,姜小兄弟身法过人,虽只切磋一招,却也叫徐某大开眼界!” 项北川眼见一击不成,却是收了拳脚架势,他眼看向徐瞎子,冷冷地说道:“我也不是莽夫,不想把动静闹大,招来官府。刚才你老徐不说都是误会吗?好,我倒要听听你给我怎么个解释!” “解释……这……哎呀,瞧我这记性,都忘了给二位相互介绍了。这位是栖云寨的寨主,项北川项大哥!” “久仰恶名!”那年轻人抱拳见礼,口中说出的话,却差点把项北川气吐血。 “哼哼,好小子!”项北川气的从牙缝中挤出这么几个字。 眼看着气氛又一下子剑拔弩张起来,徐瞎子赶紧一脸堆笑对着项北川说:“项老兄见谅,老兄见谅!年轻人没见过什么世面不太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就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了!” 徐瞎子这么说,项北川却根本没有理会他,两眼直盯着那年轻人:“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听好了,小爷名叫江澜。” 第一卷 西北风云 第2章 俞家岭夜伏 项北川脸颊抽动了一下,在西北混了二十来年,他也不是没见过横的。有不少初生牛犊的小崽子,也曾经这般和自己说话,最后都哭着跪在自己面前求饶。眼前这小子就是标准的“欠抽型”的,他既然如此不给自己面子,那也别怪自己出手狠辣了! “小子!城里不宜争斗,你可有胆随我出城去?” 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项北川眯缝着眼睛看着江澜,但见对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怎么着?想和小爷过过手?行,小爷奉陪!” 江澜话音刚落,就转身下了楼梯,项北川和两个跟班也立刻跟了上去,只留下徐瞎子一人在原地苦笑不已。 “掌柜的,你上来看看,损坏的东西要赔多少?” …… 阴平城外白水河边,项北川和江澜二人正站定对峙着。 “出手吧!看你老胳膊老腿的,小爷让着你!”江澜抱着胳膊,看其脸上的表情似乎根本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项北川见此一声冷哼,随后脚下一动,人就向江澜冲了过去。他心知对方身法极好,也没抱着一举建功的打算。 只见其刚冲到近前,便抬手一拳打向对方面门,同时左手成爪,擒向对方胳膊。他这两手看似刚猛,速度也是极快,却没用上几分力气,为的是试探对方虚实。 江澜也看出项北川的用意,却也没有硬接此招的打算。只见其身子向后一闪,便让对方的两手落了个空。 “好小子!再看我此招!” 眼见对方轻易地躲过自己的招数,项北川一声大喝,随后双手握拳,如同下山猛虎一般带风呼啸而出,他心知绝不能给对方反击的机会。 他脚踏虎步,双爪齐出,每一击都直奔对方要害而去,若是寻常之人,躲闪不及之下恐怕自己殒命当场了。 可是对上江澜,他却如同竹网捕风、罩子捉影一般,招招落空。有几次眼看着就要击中了,却马上就被对方用诡异的身法躲闪开来,这让项北川心下很是恼火。 江澜此刻也没比项北川好到哪里去,他虽然凭借着过人的身法躲闪掉对方的招式,但在项北川凌厉的攻势下,却也在找不到任何反击的机会。 “看来只能卖个破绽了……”江澜一个侧翻,躲开了一记扫堂腿,随后一蹬步向后飞撤了近两丈远。 眼看着距离拉开,项北川却没有要追过去的意思。他拉着拳脚架势,看向江澜,江澜也看着他——那张小白脸依旧摆着一副十分欠揍表情。他长喘了口气,又眨眼定了定心神。可就在眨眼之间,再一抬眼皮的时候,就发现对面的江澜已经一个箭步向自己冲来。项北川心下一凛,随即后脚一蹬地,也是向着对方蹿了过去,同时他之前便架好的右拳也借势打了出去。 “小子,你输了!”眼看着江澜飞身冲过来,两人越来越近,这一拳已是避无可避,项北川心下大喜。而江澜脸上的欠揍表情却始终未变,他有些疑惑,但是拳已出、力已发,收招已然不能。 这一拳直扑江澜胸口,在几乎碰到他的衣服之时,却见江澜毫不慌张。他将身体猛然向后倾斜,竟让这一拳从身前、从头顶擦了过去,而后又借着冲劲,如同泥鳅一般,从项北川的身下滑过。 项北川心道“不妙”,却也知道此时收招转身已经来不及了,只好运足了气,准备硬生生的抗下对方反击。 “嘭!”一声闷响…… 白水河边,项北川慢慢转身,只见江澜早已飞步撤到了三丈开外的地方,他一边揉捏着右手,一边铁青着脸看向自己。 “小子,好身手!你这身法在我交手过的人中,绝对算得上是这份儿的!”项北川竖起大拇指说道。 “你也不遑多让啊!”江澜一边揉着拳头一边说道。 自己这拳头虽然比不上项北川那样刚猛,却也不弱。想当年在山上和师父练功时,碗口粗的小树不知被他打断多少棵了!可是,刚才他一拳打在项北川后脖颈上,却如同打在钢板上一般,只觉得手掌一麻,而后就是一阵剧痛——项北川这身硬功夫真不是盖的,他也只好飞身撤出来了。 双方互相客套了一句后,却是谁也没有继续上前的意思。他们都看出来了,按照这样的打法,恐怕不打到精疲力尽是谁也赢不了谁了。 “两位身手过人,真是叫徐某大开眼界。”见二人收了拳脚,一旁观战的徐瞎子一边拍着手走过来一边说道。 “二位皆是当世高手,继续争斗下去恐怕也只是两败俱伤,不如都卖我徐某人一个面子,暂且放下之前的过节,至于项老哥所蒙受的损失,日后徐某人赔偿与你便是!” 项北川听此一愣,随即看向江澜,发现对方正抱着肩膀,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于是便说:“老徐说的在理,刚才打了这么一通,现在觉得有些饿了。不如这样,我做东,咱们到城里找家馆子边吃边聊。” 经过这么一通交手,项北川也是打心底佩服江澜的身手,竟然丝毫不提双方的过节了。他心里明白,就算自己继续纠缠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其他几人听此,也没什么意见,于是又一同回到了城中,找了一家还算干净的饭馆,点了七八样小菜。 饭桌上,几人围坐在一起,正认真地听着徐瞎子在说些什么…… “不行!绝对不行!”项北川忽然打断了徐瞎子的话头,“老徐,这事你找别人吧,我反正做不得这样的事!” 项北川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徐瞎子见此并没惊讶,似乎是提前预料到似的,他拍了拍项北川的肩膀,低声劝到:“项老兄,您听我把话说完……要知道这单买卖可是一位贵人相托的。对方可是答应事成之后给五百两银子!五百两啊!” 其余几人听此都是一惊,尤其是项北川那两个跟班的兄弟,听到有五百两的赏银,眼睛差点放出光来。 五百两银子是什么概念?一个寻常百姓一年的收入也不过三两银子。这五百两可是足够一个人富贵一生了! 项北川也是心神一动,但是随后又好像想到什么一样,把脸沉了下来:“给多少钱也不行!这样的勾当我做不了……老徐,你也知道我栖云寨的规矩——劫富不劫贫,谋财不害命。再说了,你这买卖也不应该找我,你去找郑氏兄弟啊!他们二人可是专门做这等买卖的……” “哼哼,好一个谋财不害命!”徐瞎子听此却是一声冷笑,“别人不知道你项北川,徐某还不知道吗?要不要徐某把你上山落草之前的那些‘英雄事迹’,细细地数一数啊!” 项北川的大黑脸“刷”得一下子白了,白的发青。 “徐瞎子,你……”他指着徐瞎子,却是白天说不出话来。 “好啦!项老兄,徐某也不是想要揭您的老底,只是……”说道此处,他瞟了一眼项北川的两个跟班,这二人此刻正眼也不眨地望着项北川,“只是,您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山上百十号的兄弟们着想啊!据我所知,栖云寨已经快两个月没做成过任何一票买卖了……眼看着就要入冬,弟兄们可都还等着钱粮活命呢!” 对方已经把台阶递到面前了,项北川也只好就坡下驴了,他心下一沉:“好!干就干了!” “这饭馆做的菜可真香……”一旁的江澜一边舔着手指一边喃喃道, 七天之后,俞家岭上。 此时正值深夜,秋虫声声鸣叫。微风拂过高草,一阵阵低不可闻的簌簌声在高草丛内传出,似是风吹草动,又似是有人在轻声耳语。 “大哥,有一队人马已经到了五里开外,人数有五六十人的样子,有二十个持刀披甲的官兵,其余都是家奴亲随之流。” 高草丛中,正有一名黑衣人向着另外一名黑衣人汇报着。他们全身黑衣,头裹黑布,脸上也围着黑色的面巾,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和两只手来。 “嗯,知道了。”那被唤作“大哥”的黑衣人罢了摆手,却是把头转向了另外一边,那里正有一个道士模样的中年人,同样在高草间蹲伏着,“真有你的啊老徐,连官府之人的消息都把握得如此准确。” “项老兄见笑,这不过是混口饭吃的小本事罢了,不值一提。” 这二人正是项北川和徐瞎子。 “小本事?”项北川可不认为把整个西北都排满眼线的的本事叫小本事,不过他也没继续言此,而是话头一转:“对了老徐,当初可说好是杀一个人,如今来了一队……” “为免节外生枝,杀,一个不留!”徐瞎子脸色很是平静,似乎是在说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你这臭道士心肠真够狠的!” “呵呵……”徐瞎子尴尬得笑了笑,他平时虽然一副道人模样打扮,但这只是他行走江湖的装束,可不是真的道士,自然也不会有出家人的慈悲之心。倒是项北川,善人心恶人胆,菩萨心肠做山贼,我不坑你我坑谁? 见徐瞎子没有搭话,项北川略微有些尴尬,他把头转向另一边。刚转过头来,就发现有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那双眼睛的主人虽然也是一身黑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但那仅露出的眼睛却把“欠揍”二字表达得淋漓尽致。 “江小兄弟这番前来也是为了钱咯?”虽然只见过一面,但是项北川却感觉对方并不是为钱舍命之人。 “不是。”江澜摇摇头,随后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来,“等下我也并不打算杀人。” 那把匕首似金非金似铁非铁,月光之下,还流转着淡淡的光华,看上去很不寻常。项北川细看之下却见匕首刃锋处很是圆滑,却是一把没有开刃的匕首! “小爷这把匕首,名叫善良之刃。” “匕首还有善良不善良的?你可真是个怪人!”项北川不以为意,他喃喃道,却忽然看看远方大路尽头火光闪动。 “噤声!他们来了!” 随着这一声话音落地,高草丛内一下子静了下来。此刻竟连虫鸣之声都没有了,一片死寂。 这边刚安静下来,就听见远处大路的尽头上传来一阵阵车马声。众人寻声望去,只见大路的尽头点点星火闪烁,那些星火越来越明、越来越近,却是一队人马打着火把趁夜前行。 马队渐近,众人也看的清晰,那队人马领头的是一个一身青色装束的年轻人。此人十八九岁的年纪,面容白皙俊俏,看容貌却与江澜不相上下。不同的是,人家只是俊俏,并不欠揍…… 他后面跟着四五十人,排成了四队,默默前行,整个队伍竟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队伍中间护着一辆马车,看马车的样式绝非寻常百姓之物,应该是朝中官员不假了。 眼看着那队人马就要到这高草丛前了,徐瞎子看了一眼身边的项北川:“项老兄……” “嗯。”项北川点了点头,“弟兄们,上!” 项北川一声大喝,人就从草丛间蹿了出去。随着他的喝命,上百个之前不知躲在何处的黑衣人,也都从阴影中冲了出来,直奔大路中央的人马冲去。 领头的那个年轻人见此也是大惊,却并未乱了阵脚,他大喝道:“贼人好大胆子,知道这车中坐的是何人吗!” “嘿嘿!老子管你们是谁。今天老子劫命不劫财,一刀一个,管杀不管埋!” 第一卷 西北风云 第3章 阴谋的味道 项北川这一声大喝,直叫车队众人一阵胆寒,他手持一把长柄朴刀,飞快地冲向领头的那个年轻人。若是能一举斩杀对方领头的,其余之人定是无心抵抗四散而逃。他心中如此想着,身上动作却没有半分迟疑,瞬间便冲到了那人面前,挥刀便斩。 只听“铛”的一声,火花四溅。 项北川面色铁青,他死死盯着面前的白衣男人——这人一直跟在那领头的身后,他本来以为只是一个跟班的小厮,并未将其放在眼里。谁知道自己刚要落刀斩杀那领头人之时,却被他一剑拦了下来。 “少主请上马车,这里交给属下便是。”那白衣人恭敬地对领头少主说道,自己却是头也未回。他死死盯着项北川,显然对方刚刚那一手也让他感觉到了威胁。 那少主也不敢怠慢,当即快步上了马车,与车夫一同坐在车前:“护好马车,杀出去!” 他一声令下,身后众人也得令而动,那些官兵自不必说,都已抽出刀来,将马车护在身后。而那些家奴亲随之流,也都纷纷拔出佩剑匕首,与黑衣人对峙着。 “哼,你们还有命走吗!”项北川见此却是冷笑,自身未动,却是一声令下:“兄弟们,给我杀!” 原本就包围在一旁的众黑衣人一听此令,纷纷杀向马车。一时间喊杀之声大起,刀光剑影之间不时便有人倒地殒命。黑衣人凭借人多势众,一时间占了上风,但在对方奋力反击之下却也未能近那马车分毫。 马车那边战团打得火热,项北川和那白衣人却是仍然对峙着,谁也没有要先出手的意思。就这样对峙了有一炷香的时间,项北川眼见自己的手下还没拿下马车,心底有些慌了,毕竟这是在官路上,时间拖得太久等来了官兵可就歇菜了。 他当即一声暴喝,人也冲向了白衣人,挥刀便斩。那白衣人也不敢怠慢,当即持剑迎了上去。二人斗在一起,刀来剑往的,竟在一时之间不分上下。 下面打的热闹,躲在树上的江澜却没有要出手的意思。他此刻眉头大皱,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按照自己一贯的作风,是不会做这拦路杀人的勾当,保不齐还会出手救人。可是,此时他却不得不参与进来。只因为自己手里有样东西,是只有那徐瞎子知道其来历,而此物的来历对自己又至关重要。 正在他纠结要不要出手的时候,下面的战团却出现了变化。只见车队众人虽然人数不占优势,却凭着一股悍不畏死的莽劲,硬生生的在包围中杀出一个缺口,那位少主见此立刻驾着马车从缺口之中冲了出去。 项北川心道不妙,然而自己这边被白衣人纠缠着也无暇他顾,只得下令道:“兄弟们,给我拦下马车!” 众黑衣人得令,纷纷往那马车方向冲去,却又均被对方之人拦住,少数的黑衣人脱得了身,无奈马车已经飞奔跑起,追也追不上了。 树上的江澜见此,知道自己出手的时候到了,他“腾”地一跃,人就从树上飞身跳下。两脚刚一着地马上就是一个箭步向着马车方向追去。他的速度极快,眨眼之间便跑了十几丈远。 这边项北川见此也安下心来,他知道这是一直藏匿着的江澜终于出手了。若是别人他可能还会担心追不上,但是这江澜的腿上功夫他是见识过的。于是他重新定下心神,专心与那白衣人厮杀…… “这马车速度怎么这么快?”江澜心底有些纳闷,他已经一口气追出好几里了,虽然没让马车脱离自己的视线范围,却也一时间很难追上。 正在他疑惑不解之时,却看到前面车上“叽里咕噜”地滚下来一个人。那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然后也不管一身的伤,赶紧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向着路旁的树林逃去。 江澜跑到切近才看清这人正是那马车的车夫。 “莫非是马惊了!这也难怪。”江澜没有理会那个车夫,他脚下一紧,速度竟又快了几分…… 俞家岭东的一处林间小路上,一辆马车侧翻在地,原本驾在车前的马已经不知所踪了。车旁边不远处翻倒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那车队领头的少主,他虽然一身伤痕昏迷不醒,但是看其气息平稳的样子却是没有什么大碍。另一人则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他一身蓝色员外服,满头鲜血,脑袋一侧一个寸许长的木楔子深深地扎在其中,看其样子已经气息全无了。 这一幕画面看得江澜直嘬牙花子,他可是万没想到这杀人的任务就这样意外地完成了。他看了看那个蓝衣中年人,心想这人应该就是刺杀的目标——大梁国二品大员,西域都护陈忠名了。他虽然不清楚到底是谁想要这人的性命,但是自己却可以提着他的人头去找那徐瞎子交差。 “老兄你这是什么命啊,那么多人都没弄死你,倒被一匹马给坑死了。”江澜喃喃自语着,“既然你人已经死了,你这颗脑袋就借小爷一用吧。” 他说着便从腰间抽出了匕首——那把没开锋“善良之刃”。 “刀虽然钝了点,但是你死了也感觉不到疼……得罪了!” 江澜举刀要砍,却听见一旁有人咳了两声,他转头看去,只见声音是那个少主发出的,他人虽然未醒,却满脸的痛苦之色。 “唉!小爷我还是心肠太软了呀!”江澜叹道,他收起刀,转而走向那个少主。 少主一身衣服被划破了好些处,手和脸上也有些擦伤,但是却没流什么血。江澜向下看去,却见少主的一条小腿正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江澜蹲下身子,将少主小腿处的裤子撕开,一条白皙的小腿露了出来。 “好白哦……别人还总说我是小白脸,遇到你这样的,我还真自愧不如。”江澜喃喃道,他发现那条腿的膝盖已经肿得很厉害了,青红一片。 好在江澜学过一些粗浅的疗伤方法,这点问题还难不倒他,他一手扶着对方的大腿,另一只手抓住小腿一用力。 “咔吧。” “啊——”一声尖叫,那少主竟然被疼醒了。 “你……”他睁眼便看见面前这个黑衣人正摆弄着自己的小腿,不知道在做什么,他恍惚了一下,随后好似想起什么一样,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是他一用力却觉得右腿发麻,随后便是一阵剧痛,竟又倒了下去。 “你,你是女人?”江澜有些诧异,不过刚刚那一声尖叫,分明就是女人的声音。他借着月色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少主,只见他虽然一副男儿打扮,但是凝脂般的肌肤,纤细的腰身,以及那虽然不明显却微微隆起的胸部……分明是个女儿身。 “你这贼徒想干什么?”她虽然站不起来,但是双手却挪动着身子向后退去。 “我没干什么,是你的腿,我刚把骨位回正,还没接回去呢……”江澜说着话就想上前,结果还没到她边上,却感觉眼前寒光一闪。少主竟然从腰间的玉带中抽出了一把三尺长的软剑,剑锋直指江澜。 “你别过来!别逼我出手!”说完这话她自己也觉得没什么底气,虽然不清楚对方身手如何,但是自己目前连站都站不起来,更别说出手伤人了。 “好好好,我不过去,不过去,真是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小爷我难得发一次善心还被你这样。真的是好心没好报……呃……唉?你干嘛抹脖子啊,知道错了就行,不用以死谢罪的。”不知是因为受不了江澜的啰嗦,还是自觉逃脱无望,那少主竟然把剑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哼!反正也是一死。给自己个痛快也好过落到你们手中!” “哎呦,我的天,我要是想杀你的话,你还能醒的过来吗?” “鬼知道你还有什么图谋!” “我的天爷啊,你怎么死犟死犟的呢!我说不管用了,陈大人,你来劝劝吧!” “陈伯?”少主见江澜望向自己身后这样说道,她心中一惊,本能地转过头去,却见那里除了黑漆漆的一片树林,哪有半个人影?她心道不妙,却忽然感觉后脖子一疼,随后眼前一黑便又不省人事了。 “还得说小爷我机智,想到这么个法子保你一命。不过也亏得知道那老家伙的名字,要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还要谢谢你眼神不好,没看到那老家伙的尸体……” 江澜正在沾沾自喜,忽然听到西边路上马蹄之声大作。江澜心下一凛,立刻收了那把软剑,又将少主拦腰抱起,随后一个蹬步便跃上了身旁一棵大树。 此时情况不明,所来之人敌友均有可能。江澜觉得还是先藏匿起来,待看清来人之后再做打算。 “吁——” 来人到了近前,勒停了马。江澜借着月色看到,来的是一群黑衣人。不过和他不同的是,这群黑衣人并不是用黑巾遮面,而是个个都带着恶鬼面具。 “大人,那马车翻在这儿了。”几个鬼面人下了马,其中一人恭敬地对了另一人说道。 那个被称作大人的鬼面人并没有答话,而是蹲下身看了看路边陈忠名的尸体:“这陈忠名没被那群山贼杀死,倒是阴沟帆船死在这了,呵呵。” 他抽出腰间的刀来,毫不犹豫地一刀刺进了陈忠名的胸口。 “这也多亏军师的妙计,让咱们毫不费力的就除掉了这厮,还把一切都推给了栖云寨的那帮山贼。这样一来,就算有人来查,最后也只能查到那群死了的山贼头上。”那黑衣人自言自语道,看其摇头晃脑的,似乎很得意的样子。 “大人,您这次可是立了大功啊,回去之后王爷肯定会让您高升的!” “那是自然。如罗臣,这次事你办的也不错,回去之后本官定要重重得嘉奖你。” “那小的就先谢过大人了。”那个叫如罗臣的黑衣人躬身施了一礼,随后却说道,“不过,刚刚有个家伙追这马车过来,现在却不见身影了。” “追马车的家伙?这群人在说小爷我?”江澜想道,却是没有出声。 “没事的。”那大人摆了摆手,“徐瞎子说那人他认识,不过是个刚出山门的傻小子,不足为惧的。过几天他会给当地官府和绿林道都运作一下,到时候他也难逃一死!” 第一卷 西北风云 第4章 我是你的腿 “大人英明!”如罗臣恭敬道,“可是,除了那小子之外还有一人也是下落不明。” “无妨的。”那大人知道如罗臣说的是领头的少主,他摆了摆手,“那人无关紧要,跑便跑了。” 他这般说着,自己却是蹲下身来探了一下陈忠名的鼻息,见其已经死得不再死了,才转身上马。 “此间事已了,此地不宜久留。”他招呼几名手下上马,随后几人一打马鞭,顺着来路扬长而去了。 见那几人走远了,江澜也一个纵身,抱着少主从树上跳了下来。他看了看眼前陈忠名的尸身,眼神中满是复杂之色,随后叹了口气,随后便抱着少主转身进了一旁的林中。 走了大半个时辰,江澜才在林中找到一块合适的空地。他把少主放了下来,自己也找了棵大树靠在上面。 “好你个徐瞎子,你个烂屁股的玩意,竟敢算计你家小爷。”江澜手里拿了根树枝,他一边掰那根枝子一边问候着徐瞎子。他下山之时倒也没指望一切都会顺利,可是自己刚一下山就卷入了这摊烂事当中,却也是万万没想到的。 “如罗臣?”他叨咕着刚才听到的那个名字,“没记错的话,‘如罗’可是北魏鲜卑人的姓氏啊,这怎么还扯上北魏了呢!”他无论怎么理也理不清这头绪,不知不觉中,却是靠着大树睡着了。 再一睁眼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他看了看周围,只见少主依然在不远处躺着,没有任何醒的迹象。 “呃……我好像忘了件事。”江澜起身来到少主身旁,只见此时少主虽是未醒,但那一双绣眉微颦,小嘴紧闭,牙齿似乎紧咬着,一副十分痛苦的表情。 “喂!你醒醒。”江澜拍了拍她的肩膀,“天亮啦!起来吃饭啦!” 少主被江澜叫醒,她慢慢睁开双眼,见到昨晚那蒙面人正蹲在身边看着自己。她下意识地右手摸向腰间,却是什么也没摸到,只得挣扎着向后退去,一直退了有三四步远。 江澜想到她会有这般反应,便也没去阻拦,只是蹲在原地看着。 少主死死地盯着面前这黑衣人,虽然对方包头蒙面,看不清楚表情,但那一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神色却让她一阵反感,若是自己腿上无事肯定要上去给他一个耳光。 突然,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低头检查自己的衣服,但见身上衣服穿的严严实实,腰间玉带也紧紧地扎着,便也安下心来。 “放心好了,小爷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不会乘人之危的。”江澜摇摇头,随后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布包。他翻开布包,里面是一张已经吃了小半块饼。他随手把自己咬过的地方掰了下来,另一半则递给了少主。 “折腾了一宿,估计你也饿了。”见少主没接,他把自己咬过的部分顺着面巾下面囫囵塞进嘴里,“次叭,莫油度地。” 看着江澜塞了一嘴面饼说话含糊不清的样子,那少主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满面的风尘也未能盖住那如花般的笑靥,本就冷若冰霜的面庞,此刻就如同寒冰绝壁之上一朵雪莲花盛开着,直看得江澜一愣。 少主似乎也觉得不妥,很快的便收起了笑容,他接过江澜手中的半块饼,放在鼻前闻了闻:“这饼,怎么有一股汗酸味……” 江澜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弄得很是尴尬:“呃……是这样,人一跑起来就容易出汗,这饼我带了一个晚上,自然……哎哟,你问那么多干嘛,到底吃不吃啊,小爷我身上可就这点吃的了!” 少主眉头轻颦,虽然极不愿意,但是眼下腹中饥饿也没有其他的选择。她轻轻咬了一小口,那饼的味道实在是难吃的很,又干又涩,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吃,很快半张饼就被她吃完了。 “你喝水吗?”江澜又从腰间解下水囊,递给少主。 少主接过水囊,也是先放在鼻前嗅了嗅,好在这水并无异味。她没有直接对嘴,而是托起水囊,仰着头把水倒进嘴里。 “吃喝过了,该把你的腿给接回去了。”江澜指着少主的一条小腿说,只见那露出来的膝盖,已经肿起不少,小腿也粗了一圈。 江澜伸手就要去给对方医治,却见少主还是下意识地往后退去。 “唉……既然你还是不放心小爷,那也只好这样了!” 江澜叹了后气,随后从腰间抽出了少主的软剑,少主见此有些惊慌。 “你要干嘛?你……嗯?你这是……” 少主见对方拔剑的举动,以为这黑衣人要取自己的性命,没想到对方竟然把剑递给了自己,她有些迟疑地接过了软剑。 “你若是不放心小爷,就把剑抵到小爷脖子上,要是这样还不放心,那也没别的办法了!” 见少主没有说话,江澜只当做是默认了。他蹲下身来的同时,把对方手中剑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你就不怕我直接杀了你吗?” “那你就杀呗,反正小爷这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少主听此有些好笑,她轻啐了一口说:“呸,你这油嘴滑舌的!” “小爷要给你接腿了,你还是闭好嘴巴,否则……”江澜话还没说完就两手一用力。只听“咔咔”地几声,便把那条腿接了回去,“……否则,容易咬到舌头……” 江澜抬起头来,见对方牙关紧咬,脸上满是汗珠,“我还以为你会喊出来呢,没想到你还挺坚强的。” 他一边打趣道,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个棕色小瓶:“这是小爷特制的跌打酒,涂上了之后不出两个时辰,你这点小伤就能好的差不多了。” 他拔出瓶塞,刚要涂抹,却似乎想到什么一样,又把瓶塞盖上了,随后把小瓶丢给了少主:“算了,你还是自己涂抹吧,省的又说小爷占你便宜。” “你这贼人到也不坏!”少主接过小瓶,她打开瓶塞,自己给自己涂抹起来,“对了,你昨晚提到了陈大人,他人呢?” “死了。” “什么?” 江澜看着一脸惊愕的少主,淡淡说道,“不过,不是我杀的,是他自己的命不好,掉下马车摔死了。” 没等少主说什么,江澜又是抬手指着一个方向:“等下你好一些了,就顺序这个方向走,走半个时辰就能看见官道了。官道东边不远,有一处官家的驿站。小爷我今天发善心帮了你一次,但是身上另有要事,也不便送佛到西了。就此别过!” 江澜说罢,转身便走。此时的他也是满脑袋的问号,对方既然已经安然无虞,他自然不会再管。 俞家岭那里情况不明,那几个鬼面人的对话,更是让他满心震惊。他心中不停地思虑着,要不要去俞家岭看一下情况。 他刚走出去十几步,却听身后少主一声闷哼。回头看去,只见她正扶着大树想要站起身来。 “你是不是傻?你现在腿还没好,还不能乱动!” 少主没理江澜,勉强地站起身,刚要抬腿挪步,就觉得小腿一阵剧痛,随后就是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真是服了你了!”江澜见此又回到少主旁边,“说吧,要去哪?小爷背你过去。” “你?”少主有些惊讶,眼前的黑衣人明显和昨晚截杀自己的那些是一伙的,但现在对方又一而再地帮自己。她看了看自己的腿,虽然不愿意,但是眼下却也只能依靠对方。 “带我去陈大人那里去吧。”她冷着脸,神情看不出是害羞还是尴尬。 江澜没多说什么,直接将少主背起,而后脚下生风,竟然飞快地在林间穿行起来。这一幕看的少主很是惊讶,自己虽然不沉,但是能背着一个大活人跑得这么快,可见对方无论是体力还是轻功都非常了得。 江澜全力飞奔之下,一顿饭的时间就到了马车的位置。 此时的小路上,马车仍旧翻着,也没见鬼面人的踪影。待确认一切安全之后,江澜才背着少主从树上跳了下来。 “我好一些了,你放我下来吧。” 此时的少主,声音轻柔了许多。江澜听此,将其放了下来,她双脚刚一落地便闷哼了一声,却是没有像刚才一般栽倒。她缓慢地挪步,向着马车方向走去。 “陈伯伯!” 一见到陈忠名的尸体,她忍不住一声惊呼,随后快步挪了过去。 “小丫头,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节……你这是干什么。”江澜跟在后面正出言安慰,却见对方突然抽出腰间软剑指向自己。 “你这贼徒!还说陈大人不是你杀的?”她一手拿剑逼退江澜,一手指着陈忠名的尸体,只见尸体胸前赫然有一处刀伤。 糟糕!昨晚鬼面人曾经补了一刀,自己竟然忘记这茬了! 江澜一时语塞,他不知该如何给她解释这一切。正在他纠结的时候,却发现小路的尽头几点黑影蠕动着。 “你们官家来人了。” 少主听此,将信将疑地顺着江澜的目光望去,只见远处人影闪动,正有一群身穿制服的官差向这里赶来。 她再一回头,却发现那黑衣人已经失去了踪影,与此同时,树林间悠悠地回荡着一句话:“人不是我杀的,咱们都被算计了!” …… 俞家岭的大路旁,江澜一如昨晚一般,躲在一棵大树上,静静地观察着下面的一切。 此时的俞家岭早已被官差团团围住,他们正清点着地上的尸体。 “大人,已经清点完毕,一共一百八十九具尸体,除了陈大人的护卫之外,其他尸体都是刺客的。”一个差人向着前来调查的主官报告着。 “嗯。”那主官提着笔,在手中的簿上记录着什么。 片刻后,他停下笔抬起头来,脸上满是豆大的汗珠——朝廷二品大员在自己的辖区出了事,这样的罪过就是再长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前去沿路追查的人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大人。” “快,你也带上几个人,沿路追查,务必找到陈大人的下落!” 主官脸上满是焦急,他对着差人大喊着下了命令。 差人见此不敢怠慢,他转身便要带人前去寻查,却见东边大路上有个人影闪动。那人影很快就跑到近前。他人还未至,就急忙向着主官大喊着:“大人……陈,陈大人……他,他死了!” 主官听此,“咕咚”一声坐在了地上。这宛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差点直接要了他的小命。一旁的差人赶紧上来搀扶,却都被其一把推开。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本官的性命,到头了……” 第一卷 西北风云 第5章 栖云会 那主官大人蹲在地上抱头痛哭,藏身在树上的江澜可没有心思去理会他。他集中注意力,在满地的尸体中寻找着什么。 看了好久,也没找见那把长柄朴刀。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项北川的那把朴刀,应该是昨晚唯一的长柄兵器。”江澜心里这样想,嘴上却是没敢出声。他摇了摇头,随后又看了一遍场中黑衣人的尸体,“看来项北川那个莽夫要么是逃了出去,要么就是被抓走了。” 江澜这般猜想着,随后又扫了一眼那些尸骸,只见那些昨日还互相厮杀的两方人马,此刻交错地倒在了一起。他轻叹了后气。而后纵身一跃,从树上跳了下来,刚落地又是一个箭步,在高草丛中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 俞家岭西边有一个小镇,名唤俞西镇。小镇不大却因地处在官道上,因此也是热闹非常。 此时,江澜正头戴一个青色斗笠,走在镇子的小路上。 他三天前便来到了这个镇子,因为害怕被徐瞎子眼线看到,他没敢大摇大摆地直接进来,而是在镇外隐匿到了深夜才敢进镇。 进去镇中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一家民宿安顿了下来。这两天他每天都要出来转一圈,打听一下消息。让他吃惊的是,这俞西镇虽然距离俞家岭很近,但是却没人听说过那晚俞家岭之事。他也问了路过俞家岭的镇民,都说那里和平常一样,没有任何不寻常之事。由此看来,自己离开俞家岭之后不久,官府就把那里清理干净了…… 江澜走在路边,忽听得一阵喧哗,他寻声而去,只见镇上的昭示板旁,正有几名官差贴着告示。他们当中一人,正一边敲着铜锣一边宣读着:“通缉贼子!此案犯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曾于一夜之间杀人二十三户。现在此通缉,如有此贼消息者需速速报给官府衙门。提供准确消息者,赏银二十。知情不报者,视为同犯!” 听那差人此说,围观的镇民议论纷纷。 江澜也混在了围观人群当中,他满脸发白,双目死死地盯着那张通缉布告——那告示上的画像分明就是自己!画像旁边赫然有四个大字——案犯江澜! 江澜觉得脊背有些发凉,前些日子听那些鬼面人说,徐瞎子会在官府和绿林道都运作一下。原来是这么个运作啊!不用说,此时绿林道上肯定也发了自己的追杀令! “你个挨千刀的徐瞎子!可别落在小爷手里!”江澜一口白牙咬得嘎吱吱直响,他此时掐死徐瞎子的心都有。 民宿他是不敢回去了,反正也没什么东西留在那。此刻镇子也出不去,因为他注意到,随着告示而来的还有十几名差人地保,他们守住镇子的两个出口,每个进出镇子的人都要经过一番盘查。 出也出不去,回也没地方回,江澜干脆找了一家偏僻的茶馆,要了一壶凉茶。不过,此时的他斗笠压得更低了。 他一边喝茶,一边把手头上都信息整理了一遍。按照这些信息猜想:那晚自己走后,定是有一伙人突然杀出,围歼了项北川和其手下,也是这伙人指使这徐瞎子。由“如罗臣”这个名字猜测,他们极有可能是北魏鲜卑人,而他们口中提到“大人”、“军师”等称呼,又似乎是北魏朝廷之人……由此推断:应该是北魏朝廷想要那陈忠名死,却又不愿暴露自身的目的,于是找来了项北川和自己,来一个借刀杀人。而自己却因为追车的缘故逃过一劫。 不过看对方现在的架势,似乎并不打算放过自己这条漏网之鱼。 “哼哼,小爷真是没想到,刚下山就栽到这滩浑水里了。不过,事已至此总得想个办法——至少要先出了这俞西镇!”江澜这般想着,壶里的茶已经见底了。 他放下茶壶,站起身来准备结账离开,却听得后面不远处有人对自己说话:“小兄弟,你这是要往何处去啊?” 江澜回头看去,见那叫住自己的人,是一个道士模样的中年人。他身穿黑白二色道袍,头绾牛心发髻,留着尺许长的胡须,手里还拿了个拂尘。他坐在江澜身后那张桌旁,正微笑地看着他。 “你,认识我?”江澜警戒之心大起,他身形未动,右手却慢慢摸向后腰,握紧了他那把善良之刃。 “小友不必惊慌,贫道没什么恶意。”那道士也注意到了江澜的小动作,他摇摇头笑道,“贫道唤你,是因为你的一位朋友想要见你。” “是徐瞎子?” 道士摇了摇头,他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才慢声说道:“项——北——川。” 江澜听此慢慢把身后握刀的手放下,他走到道士旁边,抽开条凳坐了下来。 “你,是怎么认出小爷的?”江澜问道,却是没提项北川的事。因为他心下很是疑惑,自己明明已经头戴斗笠,斗笠四周还垂下黑色的薄绢,已经遮盖得很严实了,对方又是怎样认出自己的? 道士没说话,只是右手一指门外,江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门外街对面的墙上也贴着自己的通缉令。 江澜有些慌了,好家伙,他还自觉遮挡的不错呢,根本没注意到这些。既然眼前这个从未见过面的道士轻易认出了自己,那街上那些行人,还有那些官差地保……江澜想到这不禁冷汗直流。 “小兄弟为何这般紧张?贫道听说你身手过人,这小小的俞西镇不过十几个差人地保,恐怕对你而言根本不是问题吧?” “不是,老道你不懂。若是打起来的话小爷肯定不怕,可是现在这个情况就像是在捅马蜂窝。我这边一现身,整个西北的黑白两道都会闻风而至,到那个时候就算小爷身手再好也没辙啊!” 道士点了点头:“那小友打算如何呢?” “别说我打算怎样了,说说你!项北川让你来找我,他人呢?” “自是在一处十分安全之所在。” “你觉得我能相信你吗?”江澜沉下声来,他两眼盯着道士,努力地想从其表情中找出破绽。 那道士听江澜此问,却是没答话。他从怀中摸出两文铜钱放在桌子上,随后一甩拂尘自顾自的扬长而去了。 “好你个老道啊……小爷跟是不跟呢……”江澜坐着未动,他双眼紧闭,看脸上表情很是纠结。片刻之后,他一跺脚,同样从怀中摸出两文铜钱扔在桌上,向着道士出门的方向去了。 道士走的不快,江澜很快就找到了他的踪影。只见他径直地向着镇外方向走去,到了小镇的出口,他对着盘查的官差说了几句话,就顺利的通过了。江澜见此眉头一皱,他可不敢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出去。正在他一筹莫展之时,身旁来了一辆拉干草的马车。他灵机一动,趁着周围人不注意,翻身上了马车,钻进那车干草之中。 事情比他预想的顺利,他本来以为马车到了镇口还要盘查,结果赶车的车夫和那官差认识,打了声招呼就放行了。 出了小镇有二里多地,江澜才把头从干草中探了出来,只见马车正行在官路上,慢慢悠悠的。江澜刚准备下车去找那道士,却发现那个道士正与那车夫并排坐在前面。 “哟!老道,这车是你安排的啊!” 那个道士对于江澜的突然出现一点也不意外,他转头轻笑一声,却是没说什么。 看来一切都是被安排好了的,不然自己怎么刚想混出小镇就来一辆马车。江澜感到有些疑惑,又有些担心,毕竟自己连对方底细都不清楚,而对方轻易地就在俞西镇中找到了自己。他心里很是警惕,但是此时又没有更好的去处,只得硬着头皮跟他们走了。 一路上江澜话痨的毛病又犯了,他不停地问东问西,而另外两人,车夫始终没说过话,道士则多是轻笑一声道:“小友到了地方也就清楚了。”江澜始终没能套出话来,这让他好一阵郁闷。 马车慢慢悠悠地走了一天一夜,才到了一座山下。 “小友,山坡陡峭,此处开始我等就要步行了。” 江澜闻言点头,他挺身翻下马车,刚一下来就见那车夫也下了车。他扬鞭打马,马就拉着车,顺着来时的路跑了回去。 “嘿!大哥你这够神的啊!是不想要这马车了,还是你那马会寻路回家啊?”江澜惊叹道,那车夫看了看他,却仍旧没说话。 “小友,咱们还是快上去吧。” “好!小爷这就上去!”虽然不知道上面有什么,但来都来了,他也没有理由不上去看看。 江澜说罢,却是抬退一个箭步向上跑去,陡峭的山路在他脚下如同平地一般,几个呼吸之间便没了踪影。道士见此先是一愣,随后摇头莞尔,便也同那个车夫一道上山去了。他们的速度不比江澜,只是慢悠悠地走着。 江澜一口气跑了老远才停下,回头望去早已不见另外两人的踪影。他深吸一口气,大觉身心舒畅。 他慢步向山上走着,同时目观山景。 山路两旁长满了大树,时间已至深秋,树的叶子也落得差不多了,看上去光秃秃的。山路上铺满了一层厚厚的落叶,踩在上面吱嘎吱嘎的,童趣极了。 江澜边走边逛,走了有小半个时辰,终于峰回路转,一个硕大的木质大门出现在他面前。 “栖云寨!”江澜读出了写在寨门上的三个大字,“这不是项北川的山寨吗?难道他回到这了?” 他心底有些疑惑,想进去一探究竟,却又不知道这道门里面等着他的会是什么。 “吱嘎——” 就在他还犹豫要不要进去的时候,那寨门却兀自打开了。随着大门的开启,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中走了出来。 “江澜老弟,几天不见,别来无恙啊!” “项北川,你果然没死!” 出来之人正是项北川,只不过此时的他脸上又添置了新产业——他的左眼多了一个黑布眼罩,盖住了一条还未完全愈合的刀疤。再加上他原本脸上的那一条刀疤,那张正气凛然的脸上,多了些许凶煞之气。 “果然?这么说你早就猜到我没死了?” 项北川听此却是脸色一白,随后又立刻恢复如常,他一只大手搭在江澜的肩膀上,展颜道:“江老弟,何道长与土生兄弟二人呢,他们没和你一道过来吗?” “你说那个老牛鼻子和赶车的啊,他俩太慢,被我甩在后头了。” “哈哈哈,果然是你老弟的作风。来来来,我这山寨虽不是什么世外桃源,却也是个避世的所在,快进去说话。”项北川一边豪爽大笑道,一边把江澜请进了山寨。 一进寨门,江澜就看到山寨内设施摆放十分整齐,并不是他想象中一般乱乱哄哄的样子。寨门两边的土墙上立有若干个流石滚木的架子,门墙上更有两座床弩,寨子正中是一个大型的演武场,其四周摆满了木人、沙袋、兵器架等设施,演武场边上有一个杏黄色的大纛旗,旗上书有一个“项”字。山寨两边排满了一个个茅草房,正对着寨门的则是一个青砖沏成巨大厅堂,看其大小容纳百十号人应该没什么问题。 “行啊,老项!你要不和小爷说这是山寨,小爷还以为这是军营呢!别的不说,就这大纛旗!依照大梁国律法,这可是‘非王侯将相不可用之物’,老项,你这野心可是不小啊!” 江澜见到这山寨着实大感吃惊,虽说自己平时一副不着调的模样,但小时候在义父和师父的严厉叮嘱之下,也是读过很多书的。这整个山寨的布置,只要把寨门换成辕门,把房子换成营帐,便和军营无二了! “哈哈,咱都落草当了山贼,谁还在什么乎律法不律法的!”项北川大笑道,“对了,江澜老弟,我还有两个兄弟要给你介绍一下。二虎,顺子,都出来吧,来客人了!” 随着项北川的一声大喊,有两个人从大厅里面走了出来。这两人都是三四十岁的样子,其中一人身形有些瘦弱,但其双手上的青筋和掌心上的老茧,说明此人是个惯于使兵器的行家。另外一人看上去则平平常常,但是其行走之间呼吸匀称,其身手应也不弱。 他二人出来,先是和项北川打了声招呼,随后又对着江澜一抱拳,自我介绍了一番。 “江老弟,这二人,还有下山接你的何道长和土生兄弟,他们都是我项北川早些年结交的的生死弟兄。这次要不是我遭此大劫,也不会大老远把他们都给喊来,真是难为我这几位兄弟了。” “项老大哪儿的话,就算你没事我们做兄弟的也应该常来看看。更何况出了这档子事,我们哥几个自当是义不容辞了。”说话之人是那身影有些瘦弱的二虎,他一拍胸脯,看其表情神态更像是一个刚出茅庐满腔热血的少年人。 “疾风识劲草,患难见人心!我项北川今生得遇几位兄弟,便是死也知足了。”项北川这般说着,那仅剩下的眼睛里似是有泪光闪烁。 “哈哈,老项,你这番客气话怎么没当着我二人说啊!”众人回头,却是那老道士不知何时进了寨门,他身后则跟着那个不爱说话的车夫土生。 “来来来,你们来的正是时候,既然大家都到齐了,就都进屋去谈吧!”项北川平复了一下心情,随后豪声说道。几人听此都是点头,大家一同进了山寨大厅。 大厅左侧有一方很长的木桌,几人各自在木桌边上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项北川刚一坐下,就看向江澜,正色说道:“江老弟,咱们来说说那一晚发生的事吧!” 江澜抿了抿嘴:“那晚,陈忠名死了!” 第一卷 西北风云 第6章 不如放手一搏 闻听陈忠名已死,项北川丝毫不觉得意外,他看着江澜,淡淡问道:“你杀的?” 江澜睨了他一眼:“不是。是他自己命不好,掉下马车,摔死了。” “呵呵,”项北川苦笑着说道,“真是造化弄人!折了我百十号兄弟都没能杀死的人,最后死得竟是这般窝囊!” “老项,我现在倒是有些好奇,那晚你那边发生了什么?” “那晚……”项北川慢慢讲述起那晚发生之事。 那一晚,江澜去追车之后,项北川就继续带着手下厮杀,没费多大力气,就全歼了车队众人。 正当他想带领手下去追马车之时,却有一群头戴恶鬼面具的黑衣人突然杀了出来。他们虽然只有几十个人,但是个个身手极好。 他们冲入阵中见人就杀,不到片刻便把项北川的手下杀得七七八八。 项北川见此又惊又怒,他奋力拼杀,想要带着剩余的手下杀出重围,谁知那群鬼面人功夫奇高,抬手之间就把自己的几个手下砍翻在地。 项北川虽然自知不敌,却也不愿束手等死,他运起真气护住心脉,而后便提刀杀向那群鬼面人。拼死一搏之下虽杀了对方两个人,却也身创数刀,倒地晕了过去。而他昏过去之前,用尽自己最后一点气力,运起了龟息决。 这龟息诀乃是项北川最后的保命之法,运起气来不但可以缓慢回复伤势,还可让人气息与脉搏全无,看上去就和真的死了一样。 那群鬼面人见其已然“身死”便也没多做理会,他们检查了一遍其他的尸体,确认都死透了之后才放心离开。 就这样,项北川保全了性命,却也在交手之时伤了一只眼睛。 “哎?老项,我记得你练的可是刀枪不入的横练硬功,怎么还会受伤呢?”江澜不解地问道。 项北川听此,却是神色黯然地摇了摇头:“刀枪不入不过是江湖上的讹传,这横练功夫虽然可以使自身皮肤与筋骨变得坚硬许多,却也是难抗刀枪的。” 说到此处,他摸了摸脸上的眼罩:“若是真能刀枪不入的话,我这只眼睛又怎么会丢……若是真能刀枪不入的话,我那一百三十三个弟兄的性命又怎么会丢……这一切,我早晚都会找那群畜生讨要回来!” “老项……不是小爷打击你,你这个仇恐怕是很难报了!” “此话怎讲?” “那群突袭你们的鬼面人,极有可能是北魏朝廷派来的!” “什么!北魏朝廷?”项北川与其他几人相视了一眼,几人都是满脸的震惊之色。 江澜见此,也慢慢道出他那一晚的经历。他将自己见到的那几个鬼面人以及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但是有关自己和那个少主之间发生的一切,他却下意识地避开了。 随着他的讲述,项北川脸上的表情也从惊愕变成了疑虑。 “由此看来,这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掩人耳目地除掉陈忠名?” “陈忠名是不是他们最终的目的还尚未可知,但是咱们俩确实成了人家的刀枪和替罪羊了。” “可恶至极!”项北川猛地一拍桌子,但见那桌子虽然整个一震,却没有江澜想象中那样四分五裂。可见要么是项北川心疼家当,要么就是这山寨的桌子质量极好。 “江老弟,实不相瞒,其实一开始我们还怀疑你和那徐瞎子是一伙的来着。直到昨日我们听说,绿林道总瓢把子对你发出了‘疾杀令’,我们这才打消了对你的怀疑。”这次说话的是那个看似平平无奇实,则也平平无奇的顺子。 “疾杀令?就是追杀令吗?”江澜疑问道。 “是!也不是。”一旁的二虎向江澜解释道,“这疾杀令虽然和追杀令仅有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追杀令只不过是一种江湖上的普通悬赏,个人发起,也由个人而结。而疾杀令则是由西北绿林道总瓢把子发出,而且每位总瓢把子在任上只能发出一次,悬赏的奖励则是下一任总瓢把子的尊位!” “我的天,要不要这么夸张!”江澜差点惊掉下巴,“我这颗脑袋就这么值钱?” “你那颗脑袋现在不只是值钱,说它就是整个西北绿林道也毫不为过!”项北川笑着说道。 “等等!老项……你们,这次把我叫来是不是也为了这个?”江澜说着,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项北川等人见此,互相看了一眼,随后却是一阵哄堂大笑:“哈哈,江老弟,你这可就多心了,咱们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想想,就算我提着你的脑袋去领赏,那个位置我有命坐吗?” “说的倒也是。”江澜想了想,把手中的善良之刃插回腰间,“不过我还有个事挺纳闷的,既然外面黑白两道那么多人都没找到我,你们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这还多亏了我这土生兄弟。”项北川大手一指坐在身旁的土生。只见其点点头,却是仍是一言不发,“我这个兄弟虽然平时说话少了点,但是他眼力过人。那天晚上也是碰巧了。” 原来项北川那天从死人堆里面爬出来之后,就立刻回到了栖云寨。 一到栖云寨,就立刻放出了信鸽通知自己的几个老兄弟。而这土生住的最近,就住在那俞西镇上。他收到信打点好家事之后,便出门赶往栖云寨。 刚出镇子,就看到有一人鬼鬼祟祟地摸进镇中。土生这人一点武功都不会,但其眼力却不是一般的好,单是借着月光就把江澜的长相看了个大概。他到了栖云寨便将此事说给了项北川。项北川断定,那鬼鬼祟祟的身影就是江澜! 而今天江澜在昭示板前看榜时又被土生给遇到了,土生当即找来了一同在城里找寻江澜的何道长,后面的事江澜也就都清楚了。 “什么叫无巧不成书啊!”江澜身子后仰,惊叹道。 “现在一切也都弄清楚了,那眼下之事该怎么办,也不能一辈子都躲在这吧?”项北川手指点着桌子,“而且看江澜老弟见我时的反应,似乎早就猜到我没有死了。” “嗯。我回到过俞家岭,当时并没有见到你的尸体,所以才有此猜想。” 项北川眉头紧锁:“那徐瞎子也是心思缜密之人,又有众多耳目,早晚他也会发现这件事的。到了那时,我这栖云寨可就成众矢之的了。” “要我说啊,倒也简单,咱们直接去那水蛇岭找徐瞎子。这厮一定知道整件事情的原委,咱们抓着他去找那个什么总瓢把子,说明情况,也好把小爷身上这疾杀令给撤了。”江澜一摆手说道。 项北川听此却是苦笑一声:“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且不说出了这寨门会不会被人发现,就是到了那水蛇岭,岭上那二十八蛇卫就凭咱们几个人也是难以对付!” “蛇卫?”江澜之前也曾在水蛇岭上住过一些时日,却从未见过什么蛇卫。 项北川见其一副不解的样子便点点头解释道:“江湖传言,那徐瞎子手下除了众多眼线之外,更是暗中招揽了二十八个身手了得的蛇卫。这些人出身经历各不相同,却有一个共同点——都是走投无路的江湖人。他们被徐瞎子所收留,又被聘以重金,因此也都对其忠心耿耿,随时可以为其卖命。据传说,昔日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孤翼飞鹰’佟铁夕便在其中。” “哦!想不到这老瞎子还有这么一手!既然小爷这办法行不通,那你们说说,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其他几人听此,却是都没开口,桌上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贫道倒是想到个办法,只是有些冒险。”一直没有说话的何道长突然开口说道,“既然现在黑白两道都在寻找江小友的下落,我们与其四处躲避,何不放开手赌一场!” “赌?小爷有点兴趣,怎么个赌法?” “江小友,你可知道于奉秋?” 江澜听此摇了摇头。 “他便是西北绿林道总瓢把子,你那疾杀令,就是他发出的!你可知道那他为何会这么做吗?” “嗯……应该是被徐瞎子收买了,或者他和徐瞎子根本就是一伙的。”江澜不假思索道。 何道长却是摇了摇头:“贫道虽然和于奉秋并不熟识,却也见过其几次,依贫道看来,他绝非可轻易收买之辈!至于其是不是徐瞎子的人,便是这赌局本身了……” 何道长说完,众人都被他搞得一头雾水,江澜更是直言说:“老道,你这话说得也太云山雾罩了!小爷都没搞懂你的意思。” “呵呵,贫道的意思是,与其等绿林道的人来杀你,不如你直接送上门去!”何道长说罢,他看了一眼江澜,后者正大张着嘴,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道长见此,捋了捋胡子,继续解释道:“小友不必惊讶,此方法虽然看似羊入虎口,实则死地求生。试想,如果对方是徐瞎子的人,那他一定知道个中原委。而若不是,那他必然是受徐瞎子的威胁。倘若是后者的话,那么我们也未尝不能与其合作,共同对付徐瞎子。” “呃……道长……你这办法听上去有点意思,但是去找于奉秋,似乎还不如去水蛇岭抓徐瞎子来的直接。”何道长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江澜更摸不着头脑了。 “非也,非也!找徐瞎子,犹如攀九重高塔。找于奉秋,却有一步登天之梯,而此梯便是江小友的这颗脑袋!” …… 在道长的一番解释之下,众人终于明白他那计策是何用意。 简而言之,就是众人假意擒下江澜,再将其绑缚送到于奉秋面前。到了那,众人便可见机行事。要么将其制住,逼问个中原委。要么与其合作,共同对付徐瞎子。 赌赢了,便有了突破口。输了,几人的命也就交代在那了。 “办法是可以,就是太过冒险……”项北川满脸写着顾虑。他低头思虑了好一阵,才摇摇头叹口气道:“不过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没错!要我说啊,与其这么藏着躲着的,倒不如冒险一试!” 听江澜此言,项北川也是点了点头,他沉吟了一会儿,随后看向众人说道:“江澜老弟和我都是局内人,脱不得身。只是……只是,其他几位兄弟本就不在其中,二虎和顺子更是家中已有妻小。此事,只我二人前去便可,其他兄弟便不要继续涉险了!” “项老大,你这叫什么话?”那二虎性子比较直,他一听项北川此言,当即就不愿意了,“你把兄弟几个找来,当是陪你聊天解闷的不成?别人我不管,反正我二虎既然来了,定会跟到最后!” “二虎说得在理!项老大是觉得兄弟们娶妻生子之后,就变得惜命怕死了嘛?咱们兄弟当年可是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如今眼前不过是几个江湖鼠辈,又怎会吓倒咱们!”顺子随声附和道。 一旁的土生闻言也点了点头,而那何道长只是笑笑,却没有说话。 “好!项某今生得遇几位兄弟,便身死也知足了!” 项北川对着众人一拱手,随后又看向土生和道长二人:“土生兄弟未习过武,何道长身上功夫虽自保有余,却是难以对敌。你们二人便请帮忙打理这栖云寨。也好在万一之时,对我等有个接应。其他三位兄弟,为防再出变故,咱们明天一早就动身!” 第一卷 西北风云 第7章 北川往事 青锋岭上,栖云寨。 此刻正值深夜,天上如钩弯月挂在正当空。四周星光暗淡,却有片片云彩飘来,遮住了一半月牙,好似纤细的女子被轻纱遮住了娇颜。 弯月之下,正有一个年轻人坐在石阶上,看着天空怔怔出神。 “江老弟,你也睡不着啊?”江澜回过神来循声望去,就见项北川不知何时也出了寨门,一手托着一只碗,另一手提着酒坛,向自己走来。 “我平时睡得都很晚。”江澜摇头,淡淡说道。此时的他没有了平时那分喧闹,而是满脸的忧郁和惆怅。 项北川见他如此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在他旁边坐下,而后自斟自饮了起来。 “老项,你是在为明天的事发愁吗?” “愁?有什么可愁的?”项北川一口饮下满满一碗酒,随后抿嘴说道,“大不了就是一死。” “你倒是想得开!”江澜叹了口气,他看了一眼项北川放在身旁的那坛酒,伸手将其拿了过来,仰头喝了一口。那酒很烈,一入喉头便有一股暖流,自上而下流入腹中。 “嗬!好家伙,辣死小爷了!不过也真够痛快的。” 看着江澜被酒辣得脸上一阵抽搐,项北川不禁哈哈大笑道:“看你的样子好像不太会喝酒啊!这么一小口下去就弄成这样?哈哈哈……” “行了,你个莽夫可别笑了。小爷这可是第一次喝酒。”江澜推了一把旁边笑得前仰后合的项北川,骂了一声,此时他的脸色已经由白转红了。 “没喝过酒?不能吧?看你的样子也二十来岁的人了!怎么能一口酒都没喝过?”项北川有些诧异,在他看来男人和酒虽然不是划等号,但也应是密不可分的。 “那有什么奇怪的?小爷自小在山上,义父和师父就没让我喝过酒。”江澜挠了挠头说道,此刻的他已经完全恢复了平时放荡不羁的样子。 “那也难怪,不过你说义父和师父,难道说你……” “没错,小爷我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是由义父和师父抚养长大的。这趟下山,也是为了追寻身世……算了,别说我了。咱们说说你,老项!那天徐瞎子说你什么?‘劫富不劫贫,谋财不害命’,这是真的吗?”江澜不愿提起自己的身世,他把话头一转问道。 “是!这也是我上山落草的时候便给自己定下的规矩,也算是我最后一点底线了。”项北川一边说,一边又斟了一碗酒。 “呵,底线!你还记得白桦林吗?那天若不是小爷,那几个举家避难之人,可就要遭了你的殃了!你虽然嘴上说着谋财不害命,可你若是抢光了他们的财物,他们也迟早会饿死街头!这,就是你的底线?” “这……”项北川微微一愣,随后却是老脸一红,“老子是山贼,又不是善人,管他们作甚!再说了,我没有当场杀人,也算给他们留了一条活路!” “好好好,你自己心里想得开就好!对了,那天徐瞎子在饭桌上还说起了你的过去,你那大黑脸刷得一下就白了,话说你过去是干什么勾当的啊?”江澜调转话头,却是提起了一个更要命的问题。 项北川闻言看向江澜,他表情一下子冷了下来。半晌,他才淡淡说道:“事到如今,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只是,你可愿听?” “听啊!你有酒,你又有故事,小爷当然乐意听!” 项北川听此,又是喝了一口烈酒。白浆子下肚,却将他的往事慢慢倒了出来:项北川十几岁的时候,曾在大梁国军队中待过几年,二虎和小顺就是那时共伍的兄弟。后来因为一些原因,他们三人一起被调到了大梁国的秘密衙门——宣刑司。 “宣刑司?这我还真没听说过,书里也没写。” “你要是都听说过那就不是秘密衙门了。别打岔,还听不听了!”项北川没好气地说道,随后又继续讲了起来:他们三人刚到宣刑司的时候,也摸不着头脑。后来才慢慢发现,这宣刑司原来是专门为大梁国皇家做一些见不得光的脏事。 有一次,一位公主在出门巡游之时,看中了一个路过的书生,便叫人将其请来,而后两人水到渠成干柴烈火了一番。后来此事传到皇帝耳中,皇帝虽然震怒,但也碍于皇家脸面不能将此事公办。他下密旨给宣刑司,暗中处决书生和其他知道此事之人。宣刑司接旨后,命令项北川等人连夜行动,只用了一个晚上,便将书生全家和当天一同巡游的侍女差人,以及当时住在附近的百姓等人一并斩杀,并且毁尸灭迹了,那位公主也因此被终生软禁了起来…… “一个晚上,二百多人的性命啊……”项北川喃喃叹道,“贫贱之人的性命还不比草芥!” 江澜听此也是有些震惊,他慢慢问道:“是不是因为这件事,你才上山落草的?” “是另一次,”项北川摇了摇头,“是二十年前的那次,当时朝廷中有一个名门望族——江家。江家家主乃是朝中太师,门生故吏遍及朝野。却因为老皇帝临死之前他站错了队,得罪了新皇帝,落得个满门被灭的下场,而那些和他相关的朝廷官员也没没有一个被放过的……那一次,刑部负责抓人,我们则暗中杀人。” 项北川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看向江澜,说道此处之时,他却突然停下不说了,只是一脸意味深长的样子看着江澜。 “老项,你干嘛这样看着小爷?”江澜被他盯得浑身发毛,“哦——小爷明白了。老项,你是不是看小爷无父无母来历不明,就觉得小爷和你说的江家有关系啊?我和你说,天下同姓之人多了去了,这姓江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再说了,小爷这姓是随的义父,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亲生爹娘姓甚名谁呢!快快快,你快继续讲。” 项北川见此点了点头,心中却始终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挥之不去。 他继续开口讲道:“刚才我说的那个新皇帝,也就是当今大梁国的皇上。此人是一个表面上仁义爱民,实则阴狠毒辣之人。他刚刚登基,为了在立威的同时安稳人心,虽然派人抓了江家以及一干人等,却也在一个月后搞了一个大赦天下,重罪的赦轻,轻罪的赦免。除了江家家主被斩首示众之外,其余之人均被放回。然而,只有我们宣刑司的人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真的被免罪了…… 那一晚,二虎和小顺也在,我们宣刑司一百多人尽出,只用了一个晚上,就屠干净了包括江家在内众多朝中大臣的府邸。 一夜之间,一千多条人命啊!什么护卫、院工、奴婢和亲随之流,一个也没放过。就连刚出生的婴孩和怀着孕的妇人也成了我们的刀下鬼! 好多兄弟的刀都砍钝了,二虎在杀了一个妇人之后竟然蹲下吐了起来,他满脸血泪地对我说:项老大,这就是咱们当初从军的目的吗?屠杀手无寸铁的无辜之人,就是咱们男儿该干的事吗……那晚之后,我们三人对大梁朝廷彻底寒了心,官都没辞就直接就逃出了京城,逃离了那个雕梁画栋,却浸满鲜血之地!” 项北川说完,一口便把碗中酒干了下去,随后又要再斟,却发现那酒坛已经空了。他一甩手将碗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想不到你老项还有这么一段经历。”江澜摇头叹道。 “都是些往事罢了,”项北川怔怔地看着天空,他缓缓说道,却是头也没回,“行了!江老弟,时候也不早了,明日还有要紧事等着咱们呢,早些回去歇息吧!” 项北川说完,转身拍了一下江澜的肩膀,随后自顾自地进了寨门,回去休息了。 江澜转头看了一眼项北川,自己却是没动,在其走后他又回过头来,单手托腮出神地望着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他才回过神来,却是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物件——一把长生锁,看其材质应是纯金打造,锁的正面上还铭刻着“百岁”二字。 据江澜义父所说,他是在山坳里捡到江澜的。那时他还未满周岁,而这把长生锁就戴在他的脖子上,这也是他生身父母留下的唯一物什了。 他此番下山,为的就是查出这长生锁的出处,从而寻找到自己的生身父母。但是经过多番打听,他得到的线索只有一个,就是此物绝非寻常人家所有,然而其出处却是无人知晓。 …… 第二日,天还没亮,江澜一行人便一同出发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那汉中城外的雁来山庄。 一路上,为了躲避徐瞎子的眼线和追杀江澜的绿林“好汉”们,他们没敢走大路,而是一路翻山越岭,原本三五天的路程足足走了半个月。 经过一路劳顿,一行人终于来在了汉中城外。 雁来山庄,位于汉中城城北门外,山庄大门正对着汉中城北门。雁来山庄面积很大,南北九进的院子带后花园,东西两侧各有一个大跨院。从高处看去,像极了一只展翅的大雁。 “这姓于的还挺会享受!住的地方比寻常的村落还大上不少。”遥望着雁来山庄,江澜不禁叹道。 “江兄弟,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快些过去吧!”一旁的顺子提醒道,此时只有他和江澜还露着脸,项北川和二虎则头戴黑布斗笠,看不清楚面相。 “好!小爷今天就走一趟这鸟山庄!来吧,快点把我捆上吧。” 江澜说着,双手也背在身后。另外三人则拿出了准备好的绳子,给他来了个五花大绑,只是在绑的时候,故意在其手心里藏了一个活扣。 绑好江澜之后,项北川又从怀中摸出一块烂布头来:“江兄弟,等下进到山庄内,为了防止你言多语失,还是把这个塞嘴里吧……” “去去去!要塞你自己塞!小爷才不吃你的擦脚布呢!”江澜气的直翻白眼,他躲开了送到嘴边的烂布头,随后一溜烟地向山坡下跑去。 “江老弟!你等等我们!” 三人无奈,只得快步跟了过去。 第一卷 西北风云 第8章 幽牢红衣 四人来在了山庄门口,只见门口处耸立着一个高大的牌楼。 牌楼的右侧,书有: “南向独朝,三山五岭万千英雄汉。” 左侧则是: “西巡怀志,九庄七寨无数壮士魂。” 其正上方还疾书四个大字——燕来山庄! “好气派的山庄!小爷爱了,爱了!”江澜看着那座牌楼喃喃说道。 “别出声,有人过来了!”项北川出言提醒道,江澜顺着其目光看去,只见从那山庄出来了两个守卫,直奔着四人走来。 “站住!来者何人?”其中一名守卫厉声喝问道。 小顺见此上前一步,他没有答话,而是吟了一首打油诗: “壮士过西关, 踏遍千重山。 疾杀破厉鬼, 喝令森罗殿!” “疾杀令!” 两名守卫闻听小顺此言,心下皆是一惊,他们互相商量了几句,而后其中一人快步进了山庄。 他进去没多久,便跟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回到了门前。 “这位壮士,你可是为那疾杀令而来?”管家一出门,就看到了等在门前的顺子,他急忙问道。 “正是。”顺子侧过身,让出身后的三人,他抬手指着江澜说道,“这小子便是那疾杀令的令首了!我兄弟三人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其活捉。” “啊呀!壮士这次真是立了大功啊!”见到被绑缚结实的江澜,那管家不禁惊呼道,“壮士还请在此稍待,我这就去禀明我家老爷。” “尊管请便。” 那管家转身进了山庄。看着他的背影,江澜心中一阵疑虑:“立了大功……这管家的声音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 雁来山庄内,正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在厅堂内来回地踱步,看其模样很是焦急。这老者便是西北绿林道的总瓢把子——于奉秋! 十几天前,他的儿子于亦翔大婚,迎娶的是阴平侯的小女儿。本来是件大喜事,却没想到在迎亲的路上遭到一伙鬼面人的袭击。他们掳走了于亦翔,临走时还留下了一张画像和一句话:若想大少爷平安无事,就拿江澜的性命来换! 于奉秋听此消息是又惊又怒,他当即派出大批手下寻找寻找于亦翔的下落,同时毫不犹豫地对江澜下了疾杀令。 可是,半个多月过去了,不仅儿子没找见,就连江澜的线索也没有,这让他心下焦急万分。 “我的儿啊,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否则,我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娘……” “老爷,老爷!找到了!” 于奉秋正抹着眼泪,却见自己的管家跑了进来。 “找到了?可是有我儿的下落了?”于奉秋激动之色溢于言表。 管家听此却是摇了摇头:“不是大少爷,是那个叫江澜的小子,被人抓来了!” “快!快把人带过来!”于奉秋听此也是一惊,却是马上反应过来,当即下令带人。他自己则调整了一下心绪。毕竟是西北绿林道的龙头老大,一方豪强,就算再怎么心急,也不能在外人面前失态。 不一会儿,管家便把四个人带进屋子。 “在下刘丞顺,这两位是在下的磕头弟兄。我三人在此给于老大见礼了。” “免礼。”于奉秋一摆手道,他扫了四人一眼,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一个被绑缚的年轻人身上。 于奉秋拿起画像,与他年轻人仔细地比对了一番。 “你就是江澜?” “没错!正是你家小爷!识相的就快给小爷松绑,然后好酒好肉招呼起来!不然等小爷脱了身,定要拆了你这王八窝,然后再炖了你这老王八……” 江澜虽然全身都被捆着,却始终一副趾高气昂的神态,他破口大骂,直听得于奉秋眉头大皱。若不是其自矜身份,恐怕上去就会给他一脚。 “放肆!”一旁的刘丞顺有些不耐烦了,他上去便是一脚,直接把江澜踢翻在地,“你这不知死活的小崽子,死到临头了还如此嚣张!” 刘丞顺大骂了一句,随后又躬身对着于奉秋施了一礼,“于老大,这野蛮成性的小子便是江澜,此人实在不懂礼数,还望您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无妨的。” 于奉秋摆了摆手,随后又对着那管家吩咐道:“先将这小子压下去,严加看管,晚一些再做处置。” 虽然眼下抓住了江澜,但是那鬼面人能否兑现承诺还是未知。倘若此时杀了他,那自己儿子的生死还不都在对方一念之间! 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留其一条小命,再到江湖上放出消息,等鬼面人主动找上门来。这样一来,也有了与对方谈判的条件。 于奉秋心中有了计定,神色也缓和了不少,他不在理会江澜,转而对刘丞顺三人展颜说道:“三位壮士奇功可居,老夫今晚便设下宴席,好好招待三位。” …… 傍晚,于奉秋设宴款待刘丞顺三人。项北川因为怕暴露身份,便脱口身体不舒服而没有参加。宴席上觥筹交错,于奉秋不停地赞扬着刘丞顺等人,却是一直不提疾杀令的事,不知其是不是想赖账。 此时,被关在地牢中的江澜则是一脸郁闷:“你个狗顺子,居然敢踢小爷。等这事了结,小爷一定跟你算账!” 他被关在囚笼里,囚笼外有两个守卫,他们押解江澜到此后,便开始坐下聊起天来。 “喂!你们两个,快过来给小爷松绑,小爷要解手。” “解什么解!憋着吧!”守卫瞥了一眼江澜,没好气地说道。 “不松绑也行,过来帮我脱下裤子……” 江澜喊叫着,却忽听“吱嘎”一声,地牢大门被打开了。随后,一个红衣女子出现在了地牢门口。 “二夫人!” 两名守卫也见到了来人,当即站起身来,施了一礼。 “你们两个先出去吧,我有些事要问这小子。”那女子冷冷地说道。 两个守卫见此,则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一时间,地牢内就只剩下江澜和那红衣女子了。 地牢内光线很暗,江澜甚至看不清那女子的长相,但是听其声音,年纪应该和自己差不多。 “你找小爷有事?” 那女子闻言摇摇头:“没什么事,只是好奇,想来看看。” 她说着话,人也向着江澜这边走来。随着越走越近,江澜也渐渐看清了其面容。 凝脂般的肌肤剔透若雪,精致的五官仿佛雕刻的一样,眉宇之间带着一股傲气,脸颊涂抹着淡妆,华而不凡,艳而不妖——整张脸只能用“冷艳”二字来形容!直把江澜看得有些呆了。 “你看够没?”女子见江澜盯着自己,绣眉轻颦,冷冷地说道。 “咳咳……”江澜自知失态,他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同时把脸转到一旁,“刚才那听那两人叫你二夫人,这么说来……你是那于老头的……” “没错,我便是这山庄的二夫人,也是这燕来山庄的主母。” “失敬,失敬……”江澜不禁咂舌,他刚下山入世,很多事情是他理解不了的。就比如说眼前这个女子,给那于老头当女儿还嫌小呢……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 江澜想着要不要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气氛,他刚想说话,却是那女子先开了口:“你知道那群人为什么想杀你吗?” “那群人!哪群人?”江澜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搞得一阵懵。 “你自己得罪了谁还不清楚吗?” “得罪了谁?”江澜念叨着,他靠着自己这张嘴,得罪的人可多了去了。但是若说最想要自己小命的,那也只有那群鬼面人了! “你说的那群人,是不是也戴着恶鬼面具?” 女子听此点了点头,看来何道长所言不错,这于奉秋追杀自己,八成也是受了鬼面人的威胁。既然如此,那一切也都好办了。 “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但在那之前,你也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江澜咧着嘴,摆出一副欠抽的表情,“小生不才,敢问夫人芳名?” “这就是你的问题?”女子白了江澜一眼,而后转头便走。 “夫人还请留步!”江澜见此赶紧出言留住了那女子,“夫人,方才是小生冒昧了,多有得罪……” 不知怎的,在看到这女子的容貌之后,江澜竟变得斯文了不少,就连自称也从“小爷”改成了“小生”。 “小生真正要问的,是贵庄是不是曾遭那群鬼面人的威胁,才发了那疾杀令的?” “确实如此。”女子闻言,脸上隐现一丝愁绪,她看着江澜平静地说道,“半个多月前,老爷的大公子被人掳走。而劫走他的人,便是你口中的‘鬼面人’!” “小生方才还有些疑惑,闻听夫人此言,当真是云开雾……” “别废话了!我已经答了你的问题。现在,该你回答我了。”女子不耐烦地打断了江澜,她冷着脸问道。 江澜虽然对这女子颇有好感,却也未到神志不清的地步。此时情况不明,自己当然不会把事情全盘拖出,他把那晚俞家岭的事挑挑捡捡,编成了另一个听上去还算可信的故事。 女子听着江澜讲完静默良久,随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其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江澜呆在原地,看着那抹倩影好一阵出神。恍惚间,却看见那身影突然转过身来。 “记好了,我叫函夕!” “函夕……好美的名字……好耳熟的语气……” 第一卷 西北风云 第9章 又见鬼面人 深夜,江澜独自躺在囚笼内,身上的绳子早已解开。经过白天一番折腾,他也有些困倦了。就在他将睡没睡之际,忽听得牢笼外两声闷哼传来。 睁眼望去,只见那看守自己的二人已被砍倒在地,他们身旁还站着三个黑衣人。 “老项,你们怎么……不对!你们不是……”江澜一开始还以为是项北川三人,但随后却看到,这三人头上都戴着恶鬼面具! 还未等江澜说完,其中一个鬼面人就从腰间拿起一把短弩,对准江澜就是一箭。江澜连忙起身,却也避之不及,他随手抄起了身旁的夜壶,堪堪挡下此箭。 “想杀小爷,就先尝尝小爷的甘霖!”他说着就把手中的夜壶扔向对方,那三人虽然躲开了夜壶,却也被其中的污秽之物淋了一身。 三人大怒,另外两人也拿出了短弩,向着江澜射去。江澜闪身躲过一箭,另一箭却是避之不及,直接射穿了他的左肩。 “来人呐!杀人了!谁来救救小爷啊!”趁着那三人装填弩矢的功夫,江澜赶紧大声呼救。眼下的情况,自己被射杀只是迟早的事,但是若能引来山庄的护卫,自己却可留得小命。 三个鬼面人见此很是焦急,他们装填好弩矢又抬手射向江澜,这一次却连对方的影子也没碰到。 江澜一边左右躲闪,一边大声呼救。在躲开了对方三轮弩矢之后,终于有一队巡逻的侍卫寻声赶来了。 “撤!” 领头的鬼面人见此情形,毫不犹豫地下令撤退,随后从腰间抽出刀来,带着另外二人,冲向闻讯而来的侍卫。 地牢门口,喊杀之声大起。 …… 雁来山庄正厅内,于奉秋正端坐在主位之上。他拧着眉头,面前的地上还摆放着三具鬼面人的尸体。 “于老大,不知这么晚了,叫我等前来所为何事?”一旁的刘丞顺问道。 刚才,他们三人也听到了喊杀之声。项北川担心是江澜那边出事执意要去看看,却被刘丞顺给按住了。正在他们彼此争执的时候,喊杀声却突然停了下来。随后便有下人前来,将三人带到了正厅。 一进正厅,三人就见到那地上的尸体,刘丞顺和二虎还好,只是面上讶色一闪。项北川却是双手紧握,脸上满是恨意。好在其戴着斗笠,没有引起其他人的察觉。 闻听刘丞顺此问,于奉秋只是摇摇头。站在其身后的二夫人函夕却是上前一步,开口答道:“三位壮士,刚才这三个黑衣人趁夜潜入地牢,想要刺杀江澜。好在山庄的侍卫们及时赶到,这才救下那江澜一命。” 听说江澜没事,刘丞顺三人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刘丞顺叹道:“这三个贼子居然在此造次,当真是胆大包天!” “这三人胆子大不大无关紧要,要紧的是他们来的时间——白日里,三位壮士刚把江澜送进山庄,晚上便有人来暗杀他。这说明两点,其一,是这群人就藏身在山庄附近,极有可能就在汉中城中!其二,山庄里很可能有他们的眼线!” 函夕说完,就见刘丞顺的眉头紧皱:“二夫人可是怀疑我兄弟三人?” “小顺兄弟不要误会,夫人她绝无此意。”于奉秋阴沉的脸上强挤出一点笑容,他站起身来解释道。“那江澜毕竟是三位带来的,叫三位来此,是想和三位商讨一二” “既然如此,于老大何不把那江澜叫过来,问清楚这些人是为何要杀他,然后再做打算。”刘丞顺开口说道。 之前,在晚宴之时,于奉秋就对他们说了自己儿子的事。他们本来还思虑着,要如何与其相谈。而眼下这个机会不就正好?那群鬼面人不仅抓了他儿子,还夜闯他的雁来山庄,现在把事情挑明的话,岂不是又多了几分把握! “嗯……”于奉秋点了点头,“来人!把江澜带过来!” “是。” 门口的两个守卫得令,不一会儿就把江澜带进了正厅。此时的江澜正赤裸着上身,肩膀处包扎着,双手被绑在身前。 “哟,大晚上还有这么多人!怎么?都在等着小爷……呃……小生这厢有礼了……” 江澜一进正厅,就见众人齐刷刷地向自己看来。他刚想讥讽几句,却见函夕也在厅堂之中,于是他立马改口,说出来的话也变得不伦不类了。 于奉秋没有理会江澜那句话,而且开口问道:“江澜,老夫问你,你是如何得罪这群鬼面人的?” “如何得罪?怎么,二夫人没和你说吗……哦……小生懂了……”江澜听此先是一愣,随后又露出一副耐人寻味的表情看着函夕。 傍晚时分,自己已经把原因和函夕说过了,这老头此时不是明知故问吗?除非,函夕回去后没有对于老头说起地牢内的事。这样说来,她去地牢……八成就是看上小爷了! “老夫问你话呢!”于奉秋猛然一拍桌子,大喝道。他显然不知道函夕去地牢的事,但是江澜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夫人,却是看在了眼底。 “你吼那么大声干嘛?我再给你说一遍就是了。”江澜被吓了一跳,他抱怨了一声,随后又把自己编给函夕的故事讲了一遍。 “这么说来,那徐瞎子很可能就是幕后主使了?他抓了我的儿子,只是为了灭你的口?”于奉秋眯着眼睛喃喃道。因为江澜刻意隐瞒了鬼面人的谈话,他自然地将幕后主使定为了徐瞎子。在他看来,这一切倒也说得通,毕竟徐瞎子本来就是靠着眼线众多而闻名,那他在自己庄内安插几个眼线,似乎也不成问题。 听着于奉秋的分析,江澜心下觉得好笑。但那徐瞎子本就是这一切的起因,因此于奉秋能如此想,倒也没什么不妥。 “于老头,你现在也知道这一切的因果。那你是不是应该把我给放了?免得再有人来暗杀我!” “放了你?”于奉秋摇了摇头,眼下虽然知道那徐瞎子就是幕后主使,但是其手中还握有自己儿子的性命,因此他绝不可能放了江澜。 “既然已经知道幕后主使就是徐瞎子,那老夫便可带人去那水蛇岭。然后,再用你的性命换回我儿,想那徐瞎子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不卖老夫这个面子!”于奉秋淡淡说道,随后便要叫人把江澜押下去。 “于老头,我真不知你是怎么做到这总瓢把子的。就凭你年纪大?还是凭你不洗澡?你的想法怎么那么简单啊……且不说那徐瞎子此刻在不在水蛇岭。就是他在那,你又拿什么和他谈?你好好想想,他想杀我是为了灭口。而现在,他那点勾当,你们不是全知道了吗?我的死活对他而言,还有那么重要吗?” “这……”于奉秋被江澜问得哑口无言。他因为一时心切,而忽略了问题的关键,“那你说,老夫该怎么办才好?” “你先给我解绑!再给我找件干净的衣服过来。” 江澜说着话,同时看了一眼函夕,只见后者虽然看着他,却仍旧是一副冷冰冰地样子。 “夕儿,你回房中拿一件老夫的衣服给他穿。”于奉秋对函夕吩咐了一声,随后自己则亲自上前给江澜松绑。 “哎,这就对嘛!” 江澜目送函夕出了门,而后又恢复了往日狂放不羁的状态,他揉了揉手腕,同时找了一个座位坐了下来。 “少侠,那衣服一会儿便能给你送来……你可否,现在就将你的办法告知老夫?”于奉秋满脸笑容地问道。此刻的他,竟仿佛一个和蔼可亲的邻家大爷。 “于老头,你不用对小爷这样……你笑起来也太恶心了……也罢,看你救子心切的份上,小爷就给你说说吧!” 江澜受不了于奉秋那一脸假笑,他起身凑到于奉秋身旁,附耳对其说起了自己的计划。 于奉秋仔细地听着,脸上的笑容却慢慢凝固起来。半晌,待江澜说完起身之后,于奉秋已是满脸疑虑。 “你这办法听起来像那么回事,可是……” “你放心好了!小爷敢保你万无一失!”江澜自信的说道,随后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事来,“对了!函夕她去了好久了,怎么还没回来?” 于奉秋听此也开始有些奇怪,他的房间距离不远,取一件衣服的话,按说早就回来了。而此时距离函夕离开,已经过了一顿饭的时间。 于奉秋正惊疑着,忽听门外脚步声大作。屋内几人抬眼望去,只见外面来了大批头戴恶鬼面具的黑衣人。而带领这群鬼面人的,正是山庄的管家和二夫人函夕! “你们两个!”于奉秋一脸震惊地看着门外二人。他万没想到,自己的管家,还有每天同床共枕之人竟会背叛自己! 函夕见此仍旧冷着脸,管家却是大笑:“呵呵,老爷,你现在是不是很惊喜,很意外?原本我们也没打算这么快就杀了你,可是你却偏要打听自己不该知道的事……你儿子现在就在我们手中,识相的话,就给自己一个了断吧!” “来人,将这群贼人拿下!”于奉秋听此又惊又怒,他对着门外大呼,得来的却是一阵哄笑。 “于奉秋,你怕是还没看清楚状况!实话告诉你,我虽然只来了这山庄四年,但是这山庄内大部分都已换成了我们的人。而那些对你忠心耿耿的手下,都已经被我们解决掉了!” “好啊……你们干的好啊……哈哈哈……”不知是愤怒还是绝望,于奉秋竟突然大笑起来。他不再盯着门外二人,而是转身看向了挂在厅堂正中一副画。那画中,是一个女子怀中抱着婴孩。 “枉我于奉秋自诩英雄,却连自己的儿子也保护不住……手下众人也都是一干贼子……英雄至此,何必英雄……”于奉秋喃喃说着话,却猛地从后腰抽出两把锦雁短刀。 “于老头,你别……” 站在切近的江澜想要阻拦,却是为时已晚。只见那于奉秋抽出两把刀来,猛地刺向自己的胸膛,而后两朵红花便在其衣衫上绽放开来。江澜赶紧扶住于奉秋,慢慢地将其放倒。 “少侠……这画……我儿子……救他。”于奉秋手指着墙上的画,断断续续地说着,随后就气绝身亡了。 西北绿林道总瓢把子,一代枭雄,就此陨落。 第一卷 西北风云 第10章 万箭齐发,火光四起 门外的管家见此笑了笑,随后看向屋内一人:“该你了——项北川!” 闻听此言,屋内四人俱是一惊。 项北川慢慢摘下头上斗笠,露出那一张满是惊骇的脸来。 “果真是你!白天你刚进山庄之时,我便有所怀疑,但是除了你项北川之外,还会有谁会与这厮同演这出戏?”管家指着江澜说道。 “这么说,你不但知道老项没死,还看出小爷是演戏了?”江澜沉声说,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你们的演技还能再差一点吗?”管家睨了江澜一眼,不屑地道,“前些日子居然让你二人逃了,也算是你们命大。却没想到你二人居然送上门来……今天杀了你们,我这也是立了大功了!” “立了大功?立了大功……你是,如罗臣?” 刚进雁来山庄之时,江澜便觉得这管家的声音有些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听过。直到对方说出了刚才这句话,他才想起,这管家与那“如罗臣”的声音极为相似! 如罗臣听江澜此言,很是诧异,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函夕,只见后者也是拧着眉头,一脸疑惑。 “小子,我不管你还知道多少事情,反正今天是不能让你活着出去了。” “这么说,你还真是如罗臣了?你刚才说自己潜伏了四年……为了小爷这颗脑袋你们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哼!你当你的性命有多值钱?要杀你的话,还不至于这么大费周章!不怕告诉你,我们的目的是这西北绿林道!而你的出现刚好给了我一个契机——要挟项北川让他发疾杀令,然后靠徐瞎子的眼线摸出你的行踪,最后则由我们的人取下你的性命,以此牟取绿林道总瓢把子的尊位,从而掌控整个西北绿林道!原本这是一箭双雕之策,可万没想到你居然自己找上门来,还把那些不该说的话告诉给了于奉秋——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提前杀了这老东西。” “那晚俞家岭截杀陈忠名,也是和这个有关?” “那就不是你该知道的了!”如罗臣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从身后的鬼面人手中拿过一把刀来,随手扔到江澜身边,“时候也不早了,也给你们个机会自我了断,也免得脏了兄弟们的手!” 江澜拾起那把刀来,那刀长约六尺,通体细长,刀身一侧开刃,刀柄一端铸有一个盘蛇图案的圆环,却是一把环首长刀。 江澜抚摸着刀身,似乎是在看一个多年未见的爱人一般。随后他站起身来,单手持刀,将长刀立在身边一侧,转而扫了一眼屋外众人:“如罗臣啊如罗臣!可惜你百密一疏,居然敢把刀送到小爷手里!” 江澜说罢,向门外那群鬼面人走去。他右手提刀,赤裸着上身,看气势如同武圣在世一般。 “宰了他!”如罗臣脸上厉色一闪,当即下令道。 身后上百号鬼面人听此,纷纷拔出武器向江澜冲来。最前面的一人手拿长刀,挥刀便劈向江澜的头颅。忽然,感觉脖子一凉,随后就觉得自己越飞越高,身下还有一个无头之人举刀站在原地…… 江澜身前的无头尸体倒下,他停下脚步,右手提刀的姿势却是丝毫未变,只是刀尖处滴着点点鲜血。 “好快!” 冲过来的一众鬼面人,见第一个以身试水的同伴已经殒命当场,竟然都不敢贸然而上了?他们围成一个圈,把江澜围在中间。 “你们在干什么,还不宰了他?”如罗臣也看到了那一幕,他心下大惊,阴沉着脸下令道。 闻听命令,距离最近的几人同时出手,向江澜砍来。他们速度极快,想要直接把江澜乱刀砍死。江澜见此却是一声冷哼,随后便以更快的速度挥刀斩向几人。 霎时,惨叫与惊呼之声并起,首级与断肢横飞。眨眼之间,那几人便都丢了性命。 江澜杀心已起,只见他脚步一动,整个人就如同鬼魅一般,飞快地冲向了一边的人群之中,挥手之间,便又有好几人倒地身死……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率先冲进屋内的二十几名鬼面人就都被砍翻在地。偶有几个尚未身死的,也都躺在地上不停地惨叫着。 见此情景,如罗臣冷汗直流,他又转头看向身旁的函夕,只见其正一脸讶色地看向江澜。 “绝刀十二式?你是狂刀的徒弟!”函夕喃喃道,口中说出的话,却是把在场之人都下了一跳。 “嗯?你认得我师父?”江澜默认般地答道,闻听着无不大惊,就连函夕也樱唇微张。 狂刀是谁?只要是江湖中人就没有不知道的。 想当年,登云台一战,狂刀就以一己之力打退三大门派四十七位绝顶高手。后来又传出一人剿灭一个山寨的战绩,说他是当时的天下第一也毫不为过。 可是在二十多年前,狂刀其人突然在江湖上消失了。 有人说他死了。还有人说他是遇不到对手而隐退江湖。流传最广的说法,是因为结下了太多仇家,不得已而逃身他国……反正自那以后,江湖上就再也没有他的踪迹,只留给世人种种传说。 函夕摇了摇头:“不认识,只是你的刀法……狂刀的‘绝刀十二式’也是以快著称,我实在想不到,还有哪种刀法会有如此速度。” “我还以为你认识那老头呢……既然知道小爷是谁,还不识相点,速速放小爷离开?” “我管你是谁?离开?想得美!”如罗臣一声冷哼,随即举起右手摆了一个奇怪的手势,那群鬼面人见此,纷纷从腰间抽出短弩,齐刷刷地对准江澜。 “放箭!” 一声令下,箭雨齐发。 江澜早有防备,他右手提刀一挑,便挑起不远处的一张桌子,而后马上将其放倒,桌面朝外地挡在身前。同时自己也快速地躬下身来,整个人藏身在桌子后面。 那些鬼面人用的短弩,与刺杀江澜那三人所用的不同。这次的是一种连弩,其弩机可以装载十发弩矢,且能连续发射。 然其虽然射速很快,却也因此弩箭的重量轻了很多,穿透力也差了不少。因此,江澜藏身的桌子虽然并不是很坚固,却也安然无虞。 江澜自身无恙,便向一旁看去,见那项北川三人也各自找好了掩护。 项北川见江澜看向自己,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声说道:“江老弟,一会儿他们再射几轮就要重新装填弩矢了。咱们可要抓紧机会,一同杀出去!” 江澜闻听此言,眉头大皱:“老项,你别喊出来啊!” 果然,江澜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就听见箭雨声中,传来了如罗臣的声音:“弟兄们,你们也听到了!前排的,现在就装填弩矢,别给他们可乘之机!” “这……这都怪我一时疏忽,忘了对方就在门外了。”项北川老脸涨得通红。 如罗臣此时也很是焦急,虽然对方几人被箭雨压制得不敢露面,但是一时间却也取不下对方的性命。且不说时间拖得太久会生出变故,就是那弩矢早晚也会消耗一空的。 他不是没想过带人进去厮杀,可是想到江澜那诡异的刀法,他便彻底放弃了这个念头。自己虽然有些身手,但若是对上江澜恐怕也走不了几招,麾下更是没有一合之将。 “大人,那几个人不肯露面,这可怎么办啊?”一个鬼面人见此,开口问道。 如罗臣没有立刻答话,他扫了一眼屋子的四周,心下有了对策:“你带几个人,去把后院的火油取来,再多带些干草。” “大人是想放火?” “别问那么多,快去!”如罗臣脸上狠色一闪,既然对方不敢出来,那就永远也别出来了! 那手下领命,随即带了四五个人去到后院。没多久,便取来了几瓦罐的火油和几叠干草。 “小子,本来你还能留个全尸,可惜你负隅顽抗,也怪不得本大人出手很辣了!”眼看自己手下自己把干草堆在了门口,火油也泼洒完毕,他说话之间便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刚引着火,就甩手丢了出去。 “呼——” 因为泼洒火油的缘故,那门口瞬间猛火大起。不到片刻整个门口都熊熊燃烧起来。那群侍卫见势往后退了几步,手中的弩也停了下来。 “那群狗贼放火了,这可如何是好!”刘丞顺被那浓烟熏得直咳嗦,他开口问道,“这间屋子只有那一个门,两旁又没有窗户,咱们怎么逃出去啊?” 项北川听此没有说话,他从怀中掏出一块面巾捂住口鼻,却是动身向着里面的墙走去。 到了墙边,他卯足了劲,一拳打在墙上。就见那块墙壁经此一下,表面有些破裂。 二虎和刘丞顺见此大喜:“项老大,还是你有办法!” 项北川没有理会他们,又是连出几拳打在同一个地方。接下来的事情却叫三人脸色一沉,只见那堵墙外面的砖石已被项北川打得粉碎,却在破碎之处露出一块灰白的墙壁来,那墙内竟然还堆砌了一层灰石!项北川见此心下一惊,手上动作却是未停,他一只大拳不停地往灰石墙上砸去,却是收效甚微…… “行了老项,省些力气。快来这边!”在那项北川砸墙的同时,另一边的江澜却是有了意外的发现。 他刚才猛然想起于奉秋临死前,曾手指着这墙上的画。此画必有文章! 眼见外面箭雨停了下来,他当即就一个蹬步上了那墙边的桌子,随后抬手将挂在墙上的那副画摘了下来。果然,那副画后面露出一个深不可测的小洞来。 “江老弟,你不会是想从那洞里钻出去吧?”项北川看着那个巴掌大小的圆洞苦笑道。 江澜被这话气的直翻白眼:“说你是莽夫还真一点都没委屈你!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咱们能出去了!” 江澜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画卷成一卷,然后将其插入那个洞中。只听“啪”地一声,墙内机括之声大动,地面上的一块石板竟然兀自翻了起来。石板之下,一个斜通下方的石阶出现在几人面前。 “哈哈,咱们有救了!”眼见火势越烧越猛,几人不敢犹豫,当即先后下入了那地道当中。 地道里面漆黑一片,几人都拿出了火折子,打在身前照着亮。他们没走多久,就进入到一个石室。这石室和上面的厅堂一样大小,却是极为空旷,整个屋子当中,只有一方石桌,石桌上面摆着一个不大的木匣,匣子上面还有一封信。 “吾儿亦翔亲启。看来这是于老爷子留给他儿子的信。”项北川拿起那封信喃喃说道,随后却是一伸手撕开了信封。 “老项,信里写的什么啊?” “信里说,这间密室是十年前建成的,密室的存在也只有于氏父子知道。其实,于老爷子已经察觉到自己手下的人有些不对劲。但是害怕打草惊蛇,便没敢有什么动作,只是暗中留下信来。他嘱咐儿子,若是自己万一遭遇不测,就带着这个锦匣,去中原找自己的至交好友——沐海川。” 江澜听项北川如此说,他伸手就打开了锦匣,却见其中空无一物,看来这匣子本身就是一个信物。 他把匣子放进怀中,心想着若是真能救得于亦翔,就将此物还给他。 石室的另一边还有一条通道,通道内有石阶往上通去,众人见石室内再无旁物,就都进了那通道当中…… 雁来山庄内,大火烧了一整夜,直把那厅堂烧成了焦土瓦砾! 此时,如罗臣正站在废墟当中,他脸色铁青地看着地面上的那处空洞。他被气得直咬牙:“给徐瞎子传令,令其找到江澜等人!再放出消息,就说于奉秋已死,杀人者是江澜和项北川!” 第一卷 西北风云 第11章 谋中谋 在漆黑狭窄的通道中走了小半个时辰之后,江澜四人终于回到了地面。 地道的出口,在汉中城外的一处小山丘上。四人望向远处的雁来山庄,只见那里正浓烟滚滚,直看得他们一阵驻足。 “咱们还是快走吧!一会儿火停了,对方肯定是要追过来的!”项北川出言醒道。 “走?去哪?还回栖云寨躲着去吗?”江澜喃喃说着,脸上满是苦笑,“经今天一事,那里恐怕已经不安全了。” “几位兄弟不妨先到我那里去安身。”一旁的二虎摘下头顶的斗笠说道,“在雁来山庄内,我始终没有露面,我那里应该还是安全的。” 三人听此点了点头,如今也没有其他的去处了。 说罢,四人便动身出发。 因为害怕暴露行踪,他们不敢走大路,而是在山间穿行。就这样翻山越岭地赶路两天两夜,终于在第三天的傍晚,到了二虎的住处。 二虎的家,在一个依山而居的小村落边上。是一个篱笆围成的小院子,院内有三间茅草房。前些天,二虎离开家前,便把自己的妻儿都送回娘家了。 江澜三人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均在此安定下来。 连续两个日夜的赶路,让几人疲惫不堪,虽然都是习武之人,此刻却也累得跟孙子似的。他们二话不说,找地方倒头便睡。 江澜再此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他起身先倒了碗水喝,然后出屋来到院里。 一出门就看见项北川三人围坐在院内的石桌边,正一人一张饼边吃边聊着。 “江老弟,你睡醒了!” 项北川也看见了他,挥手打了个招呼:“看你长得斯斯文文的,没想到咕噜打起来比我都大。好家伙,跟打雷似的!直把我们老哥几个吵得跑去了隔壁。” 江澜听此尴尬地笑笑,却也没说什么。 他径直地走向桌子,从盘子中拿起一张面饼,大口地吃了起来——路上虽然吃了一点干粮,此刻却早已消化殆尽,再加上睡了一大觉,此刻的他腹中着实有些饥饿了。 “你们刚才都在聊什么呢?”江澜快速吃完一张面饼,他头也不抬地问道,手上却是又拿起了一张。 “我们刚刚在商量,今后该如何是好……” “商量出对策了吗?” 项北川摇了摇头,脸上满是苦闷之色:“如今于奉秋已死,鬼面人掌控了雁来山庄。那么,杀于奉秋的黑锅,很有可能要我们来背……” 江澜听此也是直皱眉头,随后却又展颜笑道:“话虽如此,但咱们不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嘛!” “你倒是真看得开……” 项北川感叹着,却忽听柴扉被人叩响。 “咚、咚、咚——” “什么人?” 四人警戒之心大起,随手从桌上抄起碗、筷和盘子来。 “二虎叔叔,是我。”门外的声音听上去是个小孩。 “是隔壁张二嫂家的孩子,几位兄弟先进屋去躲一下。” 江澜等人不知为何要躲避一个小孩子,但也没有多问,随即躲进了屋子。 “等等啊,我这就来!”待三人躲好了之后,二虎才起身去开门。 来人是个七八岁的男孩,二虎刚一开门,他就伸手递出一物:“二虎叔叔,有个老道让我给您送来这个。” 二虎见其递过来的一封信函,信函外面没有署名。他一手接了过来,满心的疑惑:“是一个道士让你给我的?他在哪?” 男孩摇摇头:“不知道,已经走了。” “哦,好,你去玩吧。” 二虎满心的疑惑,他目送男孩离开,随后关上了院门。 “怎么了?” 项北川见来人已走,马上就跑了出来。 “有个道士让那小孩送来一封信。” “道士?会不会是何道长?不对,要是老何的话,他应该会自己过来……算了,还是瞧瞧信里面写了什么吧!” 二虎闻言点点头,他随手打开信函,取出一页信纸。 “项老兄 俞家岭一别半月有余,闻听老兄无恙,小弟甚感欣喜。望老兄今明日正午,来洛平岗一叙。一道带上江澜贤弟和你那两位兄弟,徐某与几位有要事相商。 徐霞子” “徐瞎子!” 这信中署名的“徐霞子”正是徐瞎子的本名,因为绿林道上大都是目不识丁之人,所以这“霞子”便慢慢被叫成了“瞎子”。 四人看到那署名后,都是冷汗直流! 原本以为躲在二虎家里还算安全,却没想到刚躲了一天,就被徐瞎子找上门来。 “这徐瞎子打的什么算盘,他既然能找到这,为何不直接带人杀进来?”项北川喃喃道,他的脸上满是惊疑。 “兴许是知道了小爷的厉害,不敢正面硬拼?” “我看没那么简单,”刘丞顺却是开口,“江老弟虽然武艺过人,但是那徐瞎子只需把你在这里的消息往江湖上一传,届时便会有大批的‘绿林好汉’前来取我等的性命。到那时,恐怕你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是难以应付。” 耳听刘丞顺泼了自己冷水,江澜却没有恼怒,毕竟对方说的是实情。他两手一摊,问:“那你们说,咱们要不要赴这徐瞎子的约啊?” “当然要去!”项北川把心一横,冷着脸说,“老子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 洛平岗,距离二虎家不是很远,岗上有一处前朝所筑的无名石亭。 第二天一大早,江澜等人便带上各自的兵器出发,去往洛平岗。刚过正午,便来在了那石亭附近。 那徐瞎子早已等在亭内。亭子附近,还站了二十多个黑布遮面的侍卫,想必就是他麾下的蛇卫了。 “项老兄,这次可是你来迟了!”徐瞎子一见几人,马上一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徐瞎子!你少来这套!你害得我折了兄弟,又失了左眼,这笔账我还没找你算呢!” 见到徐瞎子,项北川气不打一处来,他双拳捏得直响。要不是忌惮那群蛇卫,恐怕就要直接手撕了对方。 那徐瞎子却是一脸的无辜:“哎呀!项老兄,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找你去那俞家岭的是我不假,但谋害你的,却是那群北魏狼崽子啊!我徐某这些日子里,可时刻都在担心老兄你呀……” “够了!你不是有事相商吗?”一旁的江澜有些看不下去,他冷声打断了徐瞎子。 “呵呵,老弟还是那样直接。好吧,其实我徐某今天找各位前来,是有要事相商的……在商量这件事之前,先让你们见几个人。” 徐瞎子说着,同时摆了两下手。随后便有几名蛇卫,从石亭后面带上来两女一男三人。 这三人双手被绑在身前,头上罩着黑布口袋,看不见面相。 “我先来介绍一下,这位公子,便是雁来山庄的少庄主——于亦翔于大少爷!” 他一边说着,一边摘下了套在于亦翔头上的口袋。 于亦翔突然一见阳光,只觉得一阵刺眼,两眼也不由得紧闭起来。他头发凌乱着,嘴里还塞着一团布头,看上去狼狈不堪的,哪还有半分少庄主的样子! “着是何意?” “哼哼,多看他几眼吧!看一眼就少一眼了……” 徐瞎子一挥手,随后便有一个蛇卫拔出匕首,隔了于亦翔的脖子! “你这是干什么!”江澜惊呼道。虽然自己没有义务帮那于奉秋救儿子,但是眼见着于亦翔死在面前,还是心里一阵难受。 “他不死,我怎么坐得上那个位置……接下来,是两个熟人。”徐瞎子没有答话,而是又摘掉了那两个女子的头罩。 “娘子!” 二虎和刘丞顺同时惊呼。这两个被绑缚女子,竟是他二人的夫人! 项北川害怕自己的两个兄弟冲动,他一手拉住一人,随后脸色冰寒地看着徐瞎子:“你抓两个女人来这作甚!你不是就想要我项北川的脑袋吗!我给你便是,赶快放了她们!” “项老兄,你我无冤无仇的,要你脑袋作什么?”徐瞎子奸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声音冰冷了起来:“我要的是,这西北绿林道!” 江澜听此冷哼了一声,他手中的长刀更握紧了几分:“那你的意思,是要我的脑袋了?” “不不不,江澜老弟,你别误会……虽然杀了你我可以坐上那总瓢把子的位置……但也只能做北魏的傀儡!我徐某人,可没有做人傀儡的打算。我今天把几位找来,是要与几位合作。” “合作?上次被你坑的还不够惨吗?” 江澜心里这样想,嘴上却问:“怎么个合作法?” “自然是共同剿灭那群北魏的狼崽子了!”徐瞎子脸上厉色一闪,“据我所知,那群人,现今都聚集在那雁来山庄。他们已在江湖上放出消息,说于奉秋就是你们所杀。” 虽然早就猜到鬼面人会把锅扣到自己头上,但当真听到这一消息时,四人还是一阵咬牙。 徐瞎子早就想到四人会有此反应,便也没做理会,他继续说道:“前几日,你们去那雁来山庄之时,我就在汉中城内。后来,我听说江澜老弟仅凭一人之力,就吓得那群狼崽子不敢近身,最后逼得如罗臣放火烧屋……那时起,我便有与几位合作之意了!” “哼,你还真看得上小爷。” “江澜老弟过谦了……试想一下,如果你们四位出手,再加上我的蛇卫和众多手下。拿下一个小小的雁来山庄,岂不是轻而易举?而后,我再昭告江湖,说于奉秋是死于北魏狼崽子之手,而我们就是为于奉秋报仇的义士!到了那时,不但你们可以洗白,我也可以顺势接手西北绿林道……这样一来,岂不美哉?” “你这算盘打的是不错,可是你想没想过,如果被那群人提前察觉。你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察觉?呵,”徐瞎子轻蔑一声,“没有我徐某人,他们在这西北,就是真瞎子!他们拿什么察觉?” 四人听完徐瞎子的提议,沉默了良久。 虽然这提议,听起来是两方相利的。但是对于徐瞎子本人,四人可不怎么信任——应该说是完全不信任。之前已经吃过他的亏了,鬼知道这次他说的是真是假! “几位考虑得如何啊?” 听徐瞎子此问,二虎和小顺都是看向项北川。毕竟他二人的夫人在徐瞎子手中,他们也没什么选择的余地。 项北川感受到了二人的目光,他拧着眉毛。半晌,他才心下一横:“算了!我跟你合作!不过,咱们提前说好,动手之前,一定要放了我这两位弟妹!” “那是自然……你呢?江澜老弟?” 江澜啐了一口,说道:“那就干呗!小爷无所谓。但是,小爷也和你提前说好,你要是到时候不放人,可别怪小爷活劈了你!” 二虎和小顺听了二人此言,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好,痛快!那咱们十日之后,汉中城见!” 第一卷 西北风云 第12章 莽夫收徒 徐瞎子说罢,便带人离开了。 项北川看着徐瞎子等人远去的身影,神色有些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才转过身来,问道:“事已至此……三位兄弟可还有其他打算?” 刘丞顺听此苦笑了一声:“还能有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我倒是得赶回家中一趟。虽然我夫人已被人掳走,但是家中尚有五岁小儿……也不知其怎么样了。” 二虎也说:“我和小顺一样……我那夫人之前被我送回了娘家。此时被掳走,还不知娘家那边乱成什么样呢!” “二位兄弟快快去吧!十日之后,我们在汉中城内,迎客楼相见!” 二虎和刘丞顺听此点了点头,他们对着项北川和江澜抱拳,道了一声“十日后见”,便各自离去了。 石亭边上,只剩下江澜和项北川二人。 “江老弟,你有什么打算吗?” “小爷没有别的打算,就是想先找个地方把他给埋了,”江澜指着于亦翔的尸体说道,“虽然小爷没有义务帮那于老头救人,但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儿子死了,心里却也不是滋味……给他安葬了,也算对得起他们父子了……” 项北川也赞同江澜的说法。 于是二人一同找了一块还算不错的地方,用碎石给其垒了一座坟。 “小于啊,你也是真的惨。听说,你是大婚当天就被人掳走……今天刚一看见太阳,又被人抹了脖子……”江澜看着那没有墓碑的石坟,口中喃喃道。 “好了,江老弟。这于家父子不好,也怨不得别人。咱们还是商量下,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怎么办?”江澜闻言站起身来,“小爷真没想过接下来要如何……不过,既然那徐瞎子要我们去汉中城,那我们不妨现在就过去探探情况。” “也好!不过,这里距离汉中城还是有些距离,我们不妨先去最近的镇上买两匹马。骑马的话,最多一天便能到那汉中城。”项北川提议道。 “这想法好是好。但是,你不怕会被人发现吗?别忘了,咱们两个的脑袋可还值钱着呢!” “你放心好了!”项北川大手一扬,“那群绿林草莽,虽然对我二人的脑袋趋之若鹜,但是他们根本没有徐瞎子那份本事。至于通缉你的那些官差,不过就是一群,只会按图索骥的酒囊饭袋罢了!” “既然你这么有把握,那便如此吧。” …… 二人商量完,便一同离了洛平岗,向着最近的镇子走去。 走了大概两个时辰,便来在了一个小镇附近。 “老项,你自己进去吧,我在这附近等你。”江澜手指着小镇入口说道。只见那里的女墙上,贴着好几张他的通缉令。 “好,我去去便回。” 项北川这般说着,随后转身进了小镇。他这一去就是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后,天已经黑了。项北川从那小镇中出来,他一副垂头丧气的表情,两手还牵了两匹瘦骨嶙峋的老马…… “哈——老项,你这去去便回可够快的!小爷我都有些困了。”江澜故意打了个哈欠说道,随后又看到了那两匹老马,“哟!这就是马瘦毛长蹄子肥吗?” “行了!有就不错了,将就一下得了!”项北川没好气地说道,看来其买马的过程并不是很顺利。 江澜听此也没再和他开玩笑,而是转声说:“既然代步的也有了,咱们也趁夜上路吧!毕竟在这待久了,还是不太安全。” “赶路?咱们可还一直没吃东西呢!” 江澜被气的直翻白眼:“行了,你这体格,一顿不吃饿不死!” 说罢,他便翻身上马,随后一打马鞭扬长而去。 “哎——年轻人,就是心急。”项北川摇头叹道,随后也翻身上马,追着江澜去了。 二人赶了一夜的路,终于在大路的尽头看到了那汉中城的轮廓。 “老弟,由此过去便是汉中城。咱们也不能再走大路了,毕竟那群鬼面人就在附近活动……前面有一条小路,可以直通汉中城西门。” 江澜点头表示同意,随后二人便循着小路而去。 二人走在小路上。说是小路,其实就是密林中,一条勉强能走的小径。路上坑坑洼洼的,偶尔还有倒下的树木拦路,逼得二人绕行。 也不知在林子里绕了多久,忽听得附近铜锣之声大作,随后便有一群人从周围的林子里蹿出,围了上来。 “山贼?遇到你同行了?”江澜扫了那群人一眼,打趣地说道,似乎根本没有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同行算不上,他们还不够格。”项北川轻蔑地说道。 说起这群人,还真算不上是山贼,不过就是一群拦路抢劫的蟊贼罢了。 绿林道的山贼,是不会在大城附近拦路抢劫的。他们一般远居深山,有些势力很大的山大王,他们还和当地的乡绅和地保交好。 那群乡绅地保,替他们在农户之间收粮收税,按月供奉给山里。而山大王则可保护那群乡绅和地保的身家安全。 而眼前这群人,他们手中的兵器,以农具和木棍为主,加以少量的刀剑匕首。看起来像是一群过活不下去农户,转而干起了拦路抢劫的勾当! 那群蟊贼见这二人一副轻蔑之色,纷纷大怒地骂起街来……他们骂街的内容之丰富,足让街边吵架的泼妇感到羞愧……直骂的江澜二人一脸黑线。 “咳咳!肃静!”一个年轻的声音止住了那阵喧闹。 江澜循声看去,只见说话之人,是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他慢慢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咳咳……该说什么来着……对了!”那书生开始还是一脸茫然,随后又似想到什么一样,脸上狠色一闪,“呔!此树是我开,此山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树财!” “噗……哈哈……你这开场不对啊!重说!”江澜忍不住大笑道。 一旁的项北川则是满脸的尴尬,他心想,绿林道这点面子,早晚要被这群蟊贼丢得干净…… 那书生被江澜问的一愣:“不对吗?”他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你听我这次……呔!此山是我开……” “行了,你不就是要打劫吗?小爷没钱,你们可以回去了。” “哦,好……不对!老子是来打劫的!要钱还是要命,你们选一个吧!” “要钱没有。要命?呵,你们也带不走!”江澜轻笑道,其话音还未落下,就突然伸手抽出了背上的长刀,寒芒一闪之后,却将刀收了回去。 随着那一声清脆的收刀声,身旁几个蟊贼的发髻也均被斩落,头发全都披散了下来。 “好快,快,快跑啊!” 不知哪个一声大叫,那群蟊贼瞬间四散而逃,只留得那书生头领,颤颤巍巍地站在原地。 “他们都跑了,你怎么不跑啊?是想让小爷也给你剃个头?”江澜轻笑着问道,他本来还想教训一下这群臭嘴文科状元,但是看那书生呆呆的样子有些好笑,他也手下留情了。 “不,不是,我……我腿麻了……” “你叫什么名字?”项北川冷着脸问道。 “我,我叫林代严……” 这林代严本是汉中城内的一个公子哥,其父是汉中城内数一数二的富商,家庭条件相当殷实。 家里本想让其经商,或者给其买个官做。没想到这林代严不爱经商也不爱当官,偏偏向往绿林道山贼的生涯。其父知道后十分恼怒,不但断了他的银子,还把他关在屋内反省。 谁知这小子油盐不进,竟然从家里逃了出来,不仅如此,还花钱招募了许多城中的地痞无赖与他一同当“山贼”。 而今天,就是他们这群人出城做买卖的第一天,江澜二人也是他们第一趟主顾。 “哈哈哈,你要笑死小爷啊……”江澜被这林代严的说辞都得前仰后合。他一边笑着,一边用手指着指着项北川“说出来怕吓死你,这位就是栖云寨的寨主项北川!” 项北川眉头一皱:“老弟,咱们不是说好低调行事吗……你这样不太合适吧……” “你放心,没事。听到那书生说的了吗?咱们这两天,说不定还得靠人家帮忙呢。”江澜说着,扬头一点那林代严。 只见那林代严怔怔地盯着项北川,一双大眼睛都快闪出星星了。 “你真是项北川大哥吗?” “是我,怎么了?” “师父在上,请受小弟……不,徒儿一拜!”那书生说着,竟是直接跪倒在地,对着项北川连磕了三个响头。 那书生拜完起身,也不顾额头上满是泥土,急忙解释道:“师父!实不相瞒,徒儿就是因为闻听了您的事迹,才决心要做山贼的。您给山寨订下的规矩‘劫富济贫,救济性命。’徒儿时刻铭记于心!” “老项,我记得你那规矩,不是这八个字来着……算了,你也别皱眉了。这么一个送上门的便宜徒弟,若是换做我,我就收下了!”江澜打趣了一句,随后又低声说道,“而且,你也听说了。他家在汉中城有一定的影响力,这对咱们之后的行动可是大有帮助的!” 项北川听此,拧着眉头沉吟了一会,才慢慢说道:“也罢!既然你有心,那我项某人就收你做记名弟子!” 林代严听此大喜,低身就要再拜。 “慢着!有些话,我可要事先和你讲清楚。我项某人的栖云寨早已不复存在,收你为徒,也不是想让你做山贼。你若真有侠义之心,我可以教你一些粗浅功夫。但是,在江湖上,切不可说是我项北川的徒弟……这也是为了你好……” “徒儿谨遵师父教诲!” 林代严听此,又是低身磕了三个响头。他虽然没太听懂项北川的意思,但是对方愿意收自己为徒那可是听得真真的。 项北川见此轻叹了一声,随后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小兄弟,江澜。” “江澜师叔好!” “乖~”江澜微笑着应声,心里却感觉自己被叫老了。 “我二人要去那汉中城里办点事情,你若愿意的话,就为我等领路吧!” “徒儿当然愿意!”林代严听此,如同小鸡啄米一般应声答道。 第一卷 西北风云 第13章 倘若,天不行道 江澜二人跟着林代严,来在了汉中城的西门外。 临进城之前,二人便把早已准备好的斗笠戴在了头上。江澜还觉得不放心,又掏出了两撇胡子,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林代严看着这一切,便猜想:因为师父和师叔是山贼,畏惧官府,所以才有如此举动。于是也没多问什么。 做好伪装之后,他们才跟着林代严进得城中。 这汉中城不愧为西北大城,城内一应建筑应有尽有,什么茶楼瓦肆,赌坊青楼,商人行会……再加上街上杂耍卖艺、叫买叫卖的,根本不是小城所能比拟。 林代严一路上,为二人介绍着目光所及的一切物什。 项北川还好,他曾不只一次地来过这里。倒是江澜,真就宛如一个刚进城的傻小子一般,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三人边走边逛,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一处府邸门前。 “师父,师叔。这里便是寒舍了,二位若是不嫌弃的话,还请在这里安身。也让为徒的一尽地主之谊。”林代言对着二人躬身说道。 项北川听此摇了摇头:“不了,我二人还有……” “好啊!”项北川刚要出言拒绝,就听江澜那边一口答应下来,“正好见一见你的爹娘,让他们也知道你拜了个好师父!” 他皱着眉头,把江澜拉到一边:“江老弟,咱们这次来可是有要事的!怎么还能往人家府里去?要我说,咱们最好直接去那迎客楼,等二虎他们过来……再说了,我这山贼师父,哪有脸面去见他的爹娘啊?” “哎呀,老项!迎客楼可以过两天再去!二虎他们家务事繁忙,肯定要处理几天的。再说,咱们到这个府上,不正好大隐于市!那群鬼面人就是想破脑袋也猜不到咱们会在这……至于你的身份,等下听小爷的就行!”江澜满口自信地解释道。 项北川没有办法,只得随二人进到林府。 “爹!娘!我回来了!” 林代严一进府门,没理下人们的招呼,迫不及待地喊道。 “儿子,你回来了!” “儿啊,你可担心死为娘了……” 三人刚转过影背墙,就见一对老夫妇迎了出来,看其二人满脸的关心与疼爱。想必,林代严离家这两天,二人也着急够呛。 “儿啊,你怎么样了?没受苦吧?我说你爹也是,小孩子胡闹瞎说,他还当真了!竟然把我儿逼得离家出走……”那妇人一边心疼着林代言,一边埋怨着林父。 “娘!孩儿没事,对了!孩儿还拜了一个师父,这回孩儿不要做山贼了!要做大侠!” “师父?” 老夫妇闻言向林代严身后看去,只见一同进来的那两人。 一个身形壮硕,左眼上却蒙着一块眼罩,看起来有些凶。另一个身形挺拔,五官端正,但是嘴上两撇小胡子却长歪了,怎么看怎么别扭。 “孩儿给您介绍,这位是项北……” “在下项北北。” 项北川连忙打断了林代严,他自知自己凶名在外,恐会吓到对方,便随便改了个名字。 “原来是项大侠,不知大侠以何为生?”不愧是经商之人,林父开口便问道行业。 “在下,呃,在下……” “我二人之前是皇宫内卫,后来辞官不做了。”眼看项北川编不出来,江澜连忙上前替他扯了个慌。 不过,项北川之前,确实给皇家当过差。因此,此言还是有几分真的。 “哦……我就说,大侠口音当中怎么有几分京城的味道……”林父也不知信了几分,他对二人抱袖一礼,“老朽名叫林万财,在这西北经商,勉强维持家用。这位是贤内,王氏。” “勉强维持?你这要是勉强维持,那多少人都活该饿死!”江澜心中想着,嘴上却说,“原来是林年兄,在下早就曾闻听过年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人如其名!在下江澜,是项大哥的堂弟,也是令郎的师叔。” 平时满口“小爷”的江澜,此刻变得这般知礼,这让项北川好一阵大跌眼罩。 “二位既然能把我儿劝回府上,就可见二位的侠义心肠了。能遇二位侠士,那是我儿的福气。”林万财虽然心中猜想,这两人是贪图他家的金钱地位,但是嘴上却仍然恭敬道。 “行了!客套也客套了。两位刚进府中,想必还没用饭吧!不如这样,我这就吩咐下人备号宴席,以款待两位。”林夫人白了一眼林万财,转而说道。 江澜二人听此,自是没有什么意见。 于是,在林家人的热情招待下,江澜和项北川吃了一顿久违的饱饭…… 用过午饭,江澜便借口出去打探一下风声,实则是出门闲逛。 他走在街上,满眼好奇地看着街上的一切。 …… 就在其路过一个楼阁之时,突然听见里面一阵喧闹。 “你个贱人,给我滚出去!” 随着一声怒骂,一个裸身的女子,被人从楼阁内推了出来。 她一个踉跄,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其脸上被摔破了好几处,鲜血混着眼泪在其脸上流淌着。 女子刚要起身,便有一个男人,赤裸着上身,从那阁楼中追了出来。他大手一伸,一把便揪住了女子的头发,直把她从地上揪了起来。女子吃不住疼,她一手遮着身子,一手去护住头发,口中不住地哭喊着。 “你个贱人,我叫你不识好歹!你不是想要名节吗?今日,我便叫你名节丢尽!”那男人大声叫骂着,不一会儿便招来了不少路人驻足围观。 这一幕看的江澜直皱眉头,他本来不想多生事端,但是眼前这人也太过分了! “住手!” 江澜一声喝道,同时从围观人群中走了出来。 “哪来的野汉子,胆子不小!连老子的闲事都敢管!” “你先放了她!”江澜冷冷地说道。 那男人刚想发作,却看见了江澜身后背着长刀。他冷笑了一声:“好,我放。” 那男人大手一甩,又是把女子摔在了一旁墙边。 脱困后的女子,满脸感激地看了江澜一眼,随后竟是突然起身,一头撞在了墙上…… 江澜双眼紧闭,他不忍看眼前的惨状。 半晌,他才冷冷地说道:“你,光天化日之下,逼死良家女子,就不拍王法吗?” “呵呵,王法?”男人听此一声冷笑,“你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的亲舅舅,就是这郡上的郡守!你跟老子提王法?告诉你,老子就是王法!” 男子嚣张地看着江澜:“再者说,这小娘皮是老子花二两银子买来的。她连命都是老子的,老子想怎样便怎样!任谁来也管不得。” 江澜被那男人说得无语相对,胸中也攒下一股子闷气。 “兀那汉子,你惹不起他的,快走吧。”围观的婶子大娘出言提醒道。 江澜点了点头:“好!”随后转身便走。 “滚吧!野汉子!”身后,那男人嚣张的声音传来…… 可恶! 自己下山之前,经常听义父讲起,那些侠客们仗剑天涯,惩奸除恶的故事。可是直到今天,自己才发现,即便是自己这样放荡不羁之人,仍然被条条框框所约束着。 约束着自己的,有那些腐朽的律法,大半本法典都在维持着王侯将相的权利。有那些麻木的围观者,只顾做看客,却无一人敢同自己站到一起。最要紧的,是自己的处境,倘若自己今天图一时痛快,那自己的行踪必然会暴露。 最后,他发现自己,除了愤愤不平,什么也做不了…… “不可能!不可能就这么算了!”江澜心中想着,人也回到了林府。 …… 夜晚,江澜独自在房中踱步,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咚!——咚!咚!”远处的城楼上,传来了一长两短的鼓声。 “三更天了,是时候了!”江澜低声自语道,随后其从怀中摸出了一个黑布面巾,将其遮在脸上,而后又背上了长刀。 推开房门。趁着四下无人,他一个箭步便跃上了屋顶。 深夜里,月光下,一个矫健的身影,在朱瓦玉砌之上跃动着。 转眼间,便飞离了林府。 江澜一路飞檐走壁,速度可比在大街上快多了。没多久,他便来在了白天那处楼阁附近。 刚一落在那楼阁顶上,他就隐隐听得一阵斐糜之声,声音中还夹杂着急促的呼吸。 江澜循着声音,翻开一片瓦片,就见白天那男人正与一女子在翻云覆雨。他眯了一下眼睛,脸上厉色一闪,随即顺着屋檐向下一翻,便从屋顶上消失了。 半盏茶的时间不到,那阵声音平息了下去。 “赵爷,奴家给您伺候的怎么样?” “不错,不错!你比那莲儿可强多了!” 女子听到“莲儿”这名字,脸色一变,随后一双玉臂缠住了那赵爷,娇声说道:“赵爷,白天是那小贱人不识抬举,您可不要那般对奴家呀!” “呵呵,怎么会呢!我宠你还来不及呢。”赵爷捏了一下女子的脸蛋,“去,我有些渴了,吩咐下人给我泡壶热茶来,屋内的茶都凉了。” 女子听此,遵了声是,随后裹上两件衣衫便出了门。 那女子刚离开,屋内的一扇窗子,也被无声地推开了。一个黑色的身影,顺着那扇窗子,跃入屋内。 床上的赵爷也听到了声音,他起身看去。就见一个黑衣人,提着刀向自己走来。 “你……”赵爷脱口一个字,就觉得眼前寒芒一闪,随后脖子一凉,接着又是一热,一股鲜血从中汨汨流出。他慌忙地捂着脖子,随后扑腾着向后退去,却发现后面是墙,他是退无可退! “哼,放心,小爷只是隔断了你的气道,只为了让你少一点聒噪,不会马上死的……你!我虽然不知你叫什么,但是你犯下七条不赦之罪。每有一条,小爷便砍你一刀。第七刀,才会取你的狗命!” 赵爷听此,脸上满是惊恐。 “刚才那一刀,为的是你买卖妇女,视人为牲畜!而接下来这一刀,则是……” 江澜还未说完,便一刀砍向赵爷下身。 这一刀,直砍得他疼痛难忍,直想当场撞死。 “这一刀,是为什么,你心里清楚……” “三,仗势欺人者! 四,藐视王法者! 五,勾官弄权者! 六,视人命如草芥者!” 江澜低声说着赵爷的罪状,每说一句,便在其身上砍下一刀。四句说完,床上的赵爷,已经只剩进气没有出气,奄奄一息了。 “这最后一刀,罪名还没想好,就当是你惹小爷不爽的代价吧!” …… 江澜看着床上血肉模糊的赵爷,他大口喘着粗气。 之前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变得这般血腥!也从未想过,审判罪人,是这般畅快! “既然天不行道,小爷就替天为之!”江澜喃喃道,随后转头看向门口,“门外的,你也听够了,还不进来?” “吱嘎”一声,房门被推开了,刚才出门的女子,浑身哆嗦着走了进来。 江澜摇了摇头:“你不用害怕!小爷不杀妇孺……但是,你给我记好了,小爷名叫天道。今日杀人者,天道也!” 女子大松了一口气,他点了点头,再一抬头之时,却见那黑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来人啊!赵爷死了……”女子破音般地嘶喊了出来。 第一卷 西北风云 第14章 我为黄雀悄在后 替天行道者,江澜不是第一个。过去,也曾有几个江湖义士。他们也同江澜一般,感叹天不行道,转而化身判官,去审判那些大奸大恶之徒。 只是,他们的结果,都不怎么好。 他们中有的人,因此结下大批仇家,最后落得个死无全尸。 有的人,则是太过偏执,他以自己的是非观为标准。凡是忤逆自己规矩的,全都被其视为罪人。 还有人,因为被杀戮的感觉冲昏头脑,反而入了魔道,变得嗜血成性,最终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恶徒…… 江澜心中也是明白这一点。他知道,世上的恶人何止千万,单靠自己这一把刀,是解决不了什么问题的。 这个腐朽的时代,需要的是一片光,一片去腐生新之光…… 他心中思虑着,脚下却未作停歇,不知不觉间,人就回到了林府。 此时已过深夜,林府上下,除了少数巡院的护卫,大都已经睡下了。 江澜一个纵身便跳回到自己的屋顶,又一个翻身从屋顶翻了下来。刚一落地,却听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江老弟,这大半夜的,你是去哪了?” 江澜转身看去,只见项北川正抱着肩膀,靠在墙上。 “是老项啊,真是吓了小爷一跳……没事,我就是出门逛逛。” “逛逛?”见江澜转身,项北川也走了过来,“出去逛为何还黑巾蒙面?还弄得这一身血迹……你不会是去独闯雁来山庄了吧?” 项北川不知道白天街上发生的事,他一见江澜这副模样,第一猜想,便是江澜去了那雁来山庄。 “不是,小爷只是去宰了一个畜生罢了……不过,说起雁来山庄,倒是提醒了小爷。” “宰了,一个畜生?” “来来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进屋我再给你解释。” 项北川听此点点头,而后便跟着江澜进了屋。一进屋子,他就迫不及待地问起江澜是怎么一回事。 “这件事,还要从下午说起……”江澜慢慢讲述自己白天的遭遇,以及刚才斩杀那赵爷的经过。 “……就这样,小爷给那厮定了七条罪状,每有一条,便砍他一刀!直把那厮砍得血肉模糊,才结果了他的性命。” 项北川听着江澜的讲述,他脸上的表情也从一开始的疑虑,变成和江澜一般的愤慨。最后在听到江澜斩杀了那厮以后,不由得大呼痛快! “江老弟,有这等事怎么没叫上我一起?我儿时也曾受过这等恶人的欺压,早就对他们这号人恨之入骨了!” 江澜原以为项北川听了会担心自己暴露行踪,却没想到,他这听故事的,比自己亲身经历的还要过瘾……莽夫就是莽夫,毕竟是血性大于理智的一类人。 “杀了那厮,这事也算有个了结……对了,老项,你大半夜的来找我,不会只是为了听故事吧?” “哈哈,差点忘了。我来找你,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后面几日该怎么做。总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吧……且不说,咱们能否成功剿杀那群鬼面人。就算这事成了,徐瞎子是否真的能放过咱们,也还不好说。” 江澜点了点头:“连你都能看出徐瞎子有过河拆桥之心……这样,小爷这有一个计划,需要咱们两人,一人一边同时行动。” 项北川听此眼睛一亮:“什么计划?” “是这样,明天你和你的那个徒弟,在林府外面四下看看,找找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小爷猜想,凭那徐瞎子的本事,可能咱们一进城,就被对方的眼线跟上了。咱们只要找到对方盯梢的眼线,然后顺藤摸瓜,就一定能查到徐瞎子的贼窝……我想,那徐瞎子就是再聪明,也不会想到,咱们会利用他的长处来对付他自己!” “好办法,可以一试!” “徐瞎子这边就交给你了。至于小爷,则要找机会,去那雁来山庄一探!” “去雁来山庄?”项北川听此眉头大皱,“老弟,不是我信不过你的身手。只是那雁来山庄,如今说是龙潭虎穴也毫不为过……就算你轻功过人,能潜入进去,但是万一打草惊蛇,那麻烦可就大了。” “放心!”江澜微笑着,那笑容里永远透着一股自信,“小爷心里有数。” …… 第二天,项北川找来了林代严,把江澜的计划交代给他。 林代严听后,当即乐得屁颠屁颠的。毕竟昨天刚刚拜师,今天就有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他心里别提有多兴奋了。 看着林代言一脸兴奋的样子,项北川不禁有些皱眉:“代严,这件事可不是闹着玩的。这里面牵涉太多,一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你切不可把它当做儿戏……另外,为免节外生枝,你也不可将此事告知其他人。记住了吗?” “徒儿谨记。” 不知怎地,在听说了事情的危险性之后,林代严心底更加兴奋了,他养尊处优二十载,从未经历过这么刺激的事。 项北川听此回答,点了点头。安排好林代严这里,他便去找江澜了。 此时,江澜正在房中吃着点心。 “江老弟,那边我都安排好了,就看你这边了!”项北川人还未到,声音先来。 江澜见此摇了摇头:“我说你个莽夫,是怕别人听不见吗,喊那么大声……” “嘿嘿……一时心急,忘了……”项北川挠了挠头,“对了,江澜老弟,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不要急,现在还早。对了,林家的糕点做得不错,你来尝尝。”江澜说着,同时递给了项北川一块点心。 项北川接过点心:“唉!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吃……哎?这味道确实不错……” 江澜在林府中好一阵磨蹭,直到傍晚,他才换了身衣裳,背着一个布包离开林府。一出门,他就径直地向着城北方向走去。 林府的门口处,正有两个乞丐,他们蹲坐在林府门的正门对面。眼见江澜出了林府,两个乞丐低声商量了几句,随后其中一人,便跟踪江澜而去了。 “看见了吗?那两人就是盯梢的!但是,不排除附近还另有暗哨。”林府的一处墙头上,项北川和林代言冷眼看着外面的一切。 “看到了,师父。咱们怎么做?”林代严低声问道。 “嗯,让你找的二十个人,都找好了吗?” “找好了,我这就把他们带过来!” 林代严应了一声,随即离开了那处墙头。不一会儿,便带着二十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回来了。 这二十个壮汉,个个都穿着和项北川一样的衣衫,左眼处也都带着眼罩。有些肤色偏白一些的,则故意把脸抹黑。 “虽然只能做到相似,但天色暗下来的话,也勉强乱真……”项北川扫了一眼那些壮汉,点头说道,“代严,等下我们出去之后,你先等一炷香的时间。然后去那北门附近,想办法找到你师叔那边的探子。而你师叔,则会在半个时辰之后将其甩掉。你要做的,就是暗中跟着那探子,摸出对方老巢的位置!记住了吗?” “放心吧,师父!” “好,咱们出发!” …… 林府不远处的街角上,正有一个拉板车的车夫。他翘着腿,躺在马车后面。 “老大,老大!那项北川也出来了!”他正在打盹,却被自己的小弟急忙叫醒。 “那就派人跟着啊!这么简单的事还用问我。”车夫翻了个身,没做理会。 “不是啊,老大。是好多个项北川,弟兄们都不知道跟哪一个了。” “什么?”车夫连忙起身,他远远的看向林府门口,只见正有许多个“项北川”,他们带着斗笠,陆陆续续地从那门中出来。 “老大,咱们这边只有八个弟兄,而那些项北川……已经出来快二十个了……” 车夫闻言眉头大皱:“这样,你叫弟兄们招子放亮点。一人跟一个最像的!我在这里盯着。” “得令!” 那小弟听令,随后把潜伏在附近的几个眼线都叫了过来,他低声吩咐了几句后,便同他们一起,一人选择一个“项北川”跟了过去。 车夫见此,却丝毫不敢放松警惕。他知道,那些很有可能是对方放出来的烟雾,用以迷惑他们,好趁乱脱身。 他眼也不眨地盯着林府门口,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果然,没过多久,又一个项北川从中走了出来。这个“项北川”不同于之前的那些,他没戴斗笠,手中还拿了一把长柄朴刀。他四下看了一眼,随后朝着一个方向走了。 “哼,果然现出真身了!”车夫冷哼一声说道,随即一个翻身从板车上翻了下来,远远地跟住了项北川。 他走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林代言才从府门探出头来。在确认周围再无可疑人之后,他才从门内出来,向着城北方向小跑而去。 …… 汉中城北门外,江澜在大路上昂首阔步地走着。他没有去那雁来山庄,而是顺着大路向西而去。在他的后面,有一个乞丐正悄然尾随着。 “时间差不多了,也不知那林家小子找过来了没有……”江澜喃喃道,脚下的步伐也放慢了不少,“算了,不等他了!” 江澜心下做好了打算,随即一个箭步,整个人就如同弦上箭矢一般,飞身冲了出去。他速度极快,几息之间,人就跑出了数十丈远。不一会儿,便在大路上失去了踪影。 尾随的乞丐见此冷汗直流,他知道自己绝无可跟上江澜。只得叹了口气,原路返回。 在他走后不久,林代严从附近的一棵大树后面,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 “小师叔这速度可真够快的……”林代言感叹道。随后,便尾随着乞丐而去。 第一卷 西北风云 第15章 夜伴函夕,月伴澜 夜渐深,江澜也很应景地换上了一身黑衣,来在雁来山庄附近。 他所处的位置,是在山庄的后花园附近。花园外围了一层高高的院墙,但是这哪能拦得住江澜。只一个箭步,便轻松地跃过了高墙。 一翻进墙内,江澜就看到不远处正亮着灯火,灯火下,还有一个女子的身影。 “是她?”江澜心道,他赶忙在阴影中隐匿起来。 此时已是深夜,天上的月正满。似水般的月光撒在花园内,将那些花草裹成了银色。花园正中的一处池水中,白月倒影在水面上,碧波流转,银光在水面上荡漾着。 水池边筑有一座凉亭,亭子内,函夕正独自凭栏。但见她绣眉轻颦,一双明眸倒映着水中圆月,眼角之间,似是有些道不明的哀艾与愁绪…… “典仪大人,元大人请您过去。” 一个侍卫的来报,把函夕从不尽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知道了。”函夕平静地说道,却是头也没回。 她闭上双眸,调整了一下心绪。半晌,又再次睁开双眼,方才的那阵哀愁已一扫而空,只留一股冰寒。随后,便起身与那侍卫同去了。 夜半的花园十分静谧,静得连远处的江澜都能听清那二人的对话。 “元大人?义父提起过,这‘元’姓乃是北魏皇亲贵胄的姓氏。莫非,这山庄内来了北魏的大人物?”江澜心想,他决心跟去打探一下。 眼见那二人离开,花园内再无其他人,江澜也不再隐藏。他脚下一蹬步,便翻上一座假山。随后轻身一跃,又到了一座屋顶之上。 他在屋檐上跟着下面的二人,兜兜转转之后,来在了一处厅堂外面。 这处厅堂,比起之前烧毁的那处要稍微小一些。厅堂门口站着七八个侍卫,不时还有成队的侍卫来回巡逻。 可以猜想,这厅堂中应该有个要紧的人物! 函夕迈步进了那厅堂,这可把江澜给难为住了——此时他所在的屋顶,同那处厅堂之间隔着一个大院。下面的守卫也不是瞎子,他可不敢直接轻功过去…… 正在他一筹莫展之际,却见院子内有一个侍卫,捂着肚子冲向了院边的茅房。江澜灵机一动,随后人也消失在原地。 半柱香之后,江澜换上了山庄侍卫的衣衫,从茅房中走了出来,一边走还一边低声骂着街:“这厮胆子也太小了把!居然吓得……唉……先忍一会吧……” “站住,哪来的?”江澜刚走到厅堂前面,就被一个侍卫拦了下来。 “我是巡夜的老王啊,怎么,你不认识我?”江澜扯谎道,此刻的他贴着胡子,倒也不怕被对方认出来。 “哪个老王?我怎么看你面生的很?”那侍卫疑惑道。 “面生……呃……我前几天刚调过来的,你不认识也很正常。” “哦,刚调来的。”那侍卫将信将疑,围着江澜打量了起来,在其走到江澜身后时,却突然捂住了鼻子,“你身上怎么这么臭啊!” “呃……刚才,一不小心……没忍住……” 江澜解释着,即使他这么不要脸的人,也被对方说的一阵尴尬。他心里不住地骂着这身衣服的原主人。 “行了!”那侍卫一脸嫌弃,“快去换一身吧……” “好……” 江澜一脸囧像地走了,他来在那厅堂的侧面。趁着四下无人,直接原地跃身,上了那厅堂的屋顶。 上得屋顶,江澜翻开一片瓦片,从那缝隙中探看屋内。只见屋中正有三人,除了刚进去的函夕,和之前见过的如罗臣之外,厅堂的主位上还坐这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一身锦衣华服,脚蹬绣金官靴,头顶还带着一个玉虎冠,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物。 “那徐瞎子好大胆子!居然敢和本官讨价还价!”年轻人拍了一下桌子,震怒地说道,“开口便是十万白银,他这是把我大魏国当成钱庄了?” “元大人还请息怒,犯不上为一条狗气坏了身子。”如罗臣在一旁恭敬道,“既然这条狗不听话,宰了他便是……而后再接下他手中的情报网,如此一来,咱们在这西北也不用处处受制了,岂不美哉?” 听了如罗臣的想法,元大人眼前一亮,他刚想说些什么,却听一旁的函夕出言反对道:“大人,此举万万不可!那徐瞎子虽有不臣之心,但是其手中也握有关于我们的情报。倘若将之逼急了,狗急跳墙之下,将那些交与大梁朝廷,那时候麻烦可就大了。” “哼!典仪大人太过多虑了吧。”如罗臣冷哼了一声,“倘若我们将那徐瞎子叫来山庄,然后再将其与手下蛇卫一网打尽,他还哪有机会去狗急跳墙?” “呵呵,有意思,两边都在互相算计。”江澜听此,差点笑出声来。 “这……”函夕被如罗臣问得一时语塞,她心里始终感觉这件事不简单,但又说不清为什么。 “行了,行了,”元大人一摆手,“我看这事就按如罗臣的说法去办吧,不需要再讨论了!” 三人定下计来,随后又商议了一些其他的事。 几番商议过后,元大人的脸上也出现的疲倦之色,函夕二人见此,纷纷起身告退。 “等等。”就在函夕刚要出门之际,却听元大人叫住了她。 “大人还有何事?” “典仪……不,函夕啊……你被派遣到这里已有两年的时间了吧!” “两年三个月了。”函夕轻声答道。 元大人听此点点头,一副怜惜的表情。只是细看之下,那份怜惜里,似乎还潜藏着火热:“当初派你前来,是我父王的意愿,却非我的本意。委身在那于奉秋身边,实在是委屈你了……” “能为朝廷尽忠,小女子心中无悔……” “莫说那个……如今那老匹夫已死,你是不是也该考虑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函夕听出了元大人言下之意,她低身施礼:“蒙大人关心,只是……小女子如今,无论名义上还是事实上,都已经是个寡妇了,儿女之事,却是不敢再想。” “你不能这样想嘛……你也清楚,你委身于奉秋,不过就是为了朝廷的任务。即便是有了夫妻之实,那也算不得数的……而且,”元大人说到这里舔了下嘴唇,“而且,本官如今虽有妻室,小妾的位置却还是空着的,不如……” 元大人兜了个大圈,终于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函夕听此却是眉头一皱:“大人还请不必再言……小女子有些倦了,还请告退……” “慕容函夕!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不过就是个皇族弃女,连姓氏都被夺了!本官好歹也是郡王长子,能看上你,已是你天大的福分了!”那元大人见此,竟然恼羞成怒了。 函夕听此,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元大人,却是什么话也没说,随后便转头离开了。独留元大人在厅堂内无能狂怒…… “皇族弃女?郡王长子?这信息量也太大了吧……”江澜被那元大人的话,搞得一阵惊愕。他看着函夕离开的身影,竟然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 夜半,轻风,银月,孤灯。 函夕又独自一人回到了那处凉亭,此刻她的脸上,除了哀愁,还有些许愤慨。红袖拂过,轻抹去眼角的晶莹。 “你出来吧……不用再躲了……”函夕似是自言自语,却把假山后的江澜吓了一大跳。 “你……你是怎么……”江澜不自觉地走了出来,他开始还惊疑着,想问对方是怎么发现自己的。但是一见函夕脸上的泪痕,到了嘴边的话却是一改,问道:“……你,没事吧?” 函夕没有答话,她睨了一眼身前的扮作侍卫的江澜,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跟踪我?” “我……”江澜不知该怎么回答。 若是换成如罗臣的话,江澜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出手灭口。但是一见函夕,江澜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不但难起歹念,更是有种隐隐的怜惜。 “是元大人派你来的吧……”函夕冷冷地说,显然是把江澜当做元大人派来劝说的手下了,“你回去告诉他,就说我心意已决,绝不会屈从于他的!” 她默默说完,却见那侍卫还傻呆呆地站着不动:“你是不是没听懂,我再说一遍……是你?” 函夕刚想发作,她向那侍卫看去,发现对方虽然粘着两撇胡子,相貌却与前些日子逃走的江澜别无二致! “别出声!” 江澜见此,慌忙地上前,一手捂住函夕的嘴,另一只手顺势将其揽在怀中。 他四下看了看,在确认四周无人之后,才低声说:“小爷跟你说好哦……小爷不想对你出手,你也别乱喊乱叫……” 函夕发不出声音,只是点了点头。 不知是不是江澜的错觉,他隐约看到,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竟染上了一抹浅浅的绯红。 他放开双手,任由函夕脱身。 “你身上,怎么一股……”刚脱身的函夕忍不住捂着鼻子说道。 江澜听此,脸上青红一阵,他立刻向后退了两步:“呃……这不重要……” 正当他不知怎么解释的时候,却听函夕问话了:“你既逃了,为何还要回来?” 江澜眉头一皱,随后又展颜笑道:“小爷若说是回来看你,你信吗?” 第一卷 西北风云 第16章 山雨欲来 “为了看我?”函夕闻言一愣,随后却又冷笑着摇了摇头,“是你疯了?还是你觉得我疯了?” 函夕自从十四岁起,便有各样的男人为其美貌所倾。久而久之,她所听到过的花言巧语,早已是数不胜数。江澜这句话在她听来,不过就是其中最拙劣的一种。 江澜被这一问弄得有些尴尬,随后却是一阵苦笑:“我想,是我疯了……”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远处铜锣之声大作,那铜锣声中,还有山庄侍卫的呼喊:“不好了有刺客!二愣子被打晕在茅房了!快抓刺客!” “看来,我该走了……”江澜轻笑了一声,随后转身向着一面高墙走去。 看着江澜的背影,函夕知道,自己应该阻止他离开,最不济也该唤来侍卫……然而,她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默地看着,看着他越走越远。 江澜刚走到高墙旁边,却又回过头来,同时展颜一笑:“明晚,我再过来看你……”话音还未落,他便翻出了高墙。 眼看江澜走了,却似乎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函夕的心底种下。她怔怔地看着那堵高墙,没多久,搜查的侍卫就到了后花园。 领头的侍卫见到函夕站在凉亭旁发呆,便上前施了一礼,恭敬地问道:“典仪大人,您可否看到……” “没看到,退下吧。”她还没等那领头侍卫说完,便冷冷地说道。 那侍卫见此,也不敢多言,带着手下在花园中转了一圈,就离开搜查别处去了。 “我为何要帮他……或许,我也疯了吧……” 离开山庄后,江澜便径直回到了林府。他刚到房间,就看见项北川和林代言都等在屋内。 “老弟,你那边怎么样?可探得什么线索?”项北川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江澜没有马上答他,而是直奔桌上的茶壶。这一趟可给他渴坏了!他拿起茶壶就直接往嘴里倒,眼看一壶茶全都下肚,才慢慢给二人道出经过。 “如此说来,北魏朝廷也有意对徐瞎子下手?”听完江澜的讲述,项北川喃喃道。 江澜叹道:“没错……唉!要不是咱们也参与其中,这还真是个狗咬狗的好戏!” “你觉得,咱们应该怎么办?要不要知会一下徐瞎子?” “千万别!现在还不知道那狗瞎子打的什么算盘。这事,咱们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项北川点了点头:“对了!说起徐瞎子,代严今天也找到了他那瞎子窝,就在城西的一处宅院里。” “嗯,”江澜闻言点头,心中也有了打算,“看来,明晚得去那探一探了。” 三人商量了一会儿,随后就各自回屋歇息去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晚上,江澜又换上了那一身夜行装束,前往林代严说的那处宅院。 那宅院距离林府有一段距离,为了避开徐瞎子的耳目,江澜一路飞檐走壁,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才抵达那处院落。 宅院不大,只有前后两个小院,六七间屋子。 江澜在远处匿身观察了一会儿,见那宅院周围并无暗哨之后,才翻身进入院内。 院中正有一个房间亮着灯,两个人影落在窗户上,阵阵谈笑声从屋内传出。 江澜蹑着手脚来至切近,悄悄附耳窗边,就听见有两个男人的声音:“我和你说,昨天老郑可是吃了大亏了,居然被那小娘们扇了七八个耳光。” “是吗?他可真够挫的……” 江澜听了一会儿,发现这二人不过是在闲聊。于是便俏身探了一下其他几个房间,和他所猜想的一样,徐瞎子没有将人质藏在这里。 “得!白折腾一趟。”江澜心想。 正当他准备离开时,却听见那房间内的两人话锋一转:“……听说了吗,徐老大这一次可是召集了三个山寨,五百多号人……乖乖,这大手笔……” “有这事?徐老大这是想做票大的啊!” 江澜闻言眉头一皱,随后却也未做停留,直接轻功离开了。 …… 深夜时分,江澜再一次来到了雁来山庄的花园。这一次,他未做丝毫隐匿,而是径直地走向那处凉亭。 “你,还好吗?”看着凉亭中的函夕,江澜轻声道。 “我应该说你守信,还是应该说你蠢得无可救药?”函夕背对着江澜,声音仍是那般冰寒,“你就不怕,我会带人在此埋伏你?” “怕,可我还是要来。” “为什么?”函夕转过身来,一双如水般的眼睛直盯着江澜。 “因为,我更怕你出事。” “呵,我能出什么事?” 江澜摇了摇头,却是沉默不语。他不清楚,到底该不该把一切告诉对方。 函夕默默看着他,心下有些疑惑,她原本以为对方不过又是在花言巧语,但看对方纠结的样子却又不像。 沉默良久,江澜终于做好决定:“唉,看来小爷还是感情大于理智……听着,那徐瞎子过几天就要来剿灭你们。小爷劝你,还是趁现在快逃吧!” “哦,知道了。”函夕并未如江澜所想象的那般惊讶或猜疑,而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仿佛刚刚听见的事情与自己毫无瓜葛一般。 江澜见此好一阵无语,他心下直叹:好良言劝不住该死的鬼!随后转身便走。 “江澜。” 江澜走到高墙边上,准备离开,却听见身后的慕容函夕呼唤起自己的名字。他站定身子回头看去。月色朦胧,红衣倩影站在灯火阑珊处,月色与灯火呼应之处,仿佛有一抹轻笑盛开着。 “谢谢你。” 江澜心神一动——那笑,好美…… 回去的路上,江澜心情复杂。他不知道函夕对自己的话信了几分,更不知道她会不会把这些告知其他人。如果她真的说了,那么雁来山庄必会有所防备。这样一来,岂不是把自己和项北川都置入险境! “小爷这次还真是不仗义了……”江澜苦笑着自语道。 …… 接下来的几天里,江澜一直待在林府没有出门,项北川则每天去那迎客楼里转一圈,看看自己那两位兄弟到没到。就这样,一直等到了十日之约的第九天,刘丞顺二人终于处理完家事,赶来了汉中城。 见到二人来了,项北川急忙赶回了林府,把江澜和林代严一同叫到了迎客楼。几人见面后,先是寒暄了一阵。随后便由林代言做东,备了一桌酒菜,说是为两位师叔接风洗尘。刘丞顺二人见此,直言项北川收了个好徒弟! 饭桌上,项北川将这两天的事情,细细地讲给了刘丞顺二人。 刘丞顺听完,直对江澜竖起大拇指,他夸赞道:“江澜老弟真是有勇有谋,居然探听出这么重要的消息。这下,咱们心里可是更有底了!” 江澜听此只是干笑几声。他心想,如果你们知道小爷把这些都告诉给了函夕,就不会这么说了…… 饭后无事,几人均在酒楼中住了下来。 转天,几人刚刚起床,便有一个小道童前来传话,说徐瞎子已在西门的一处宅院等候。项北川不想让林代严涉险,于是把他留了下来。而后,几人跟随那道童一路兜兜转转,来在了江澜夜探过的那处宅院。 “项老兄,几位兄弟,近日可还安好?”一进院子,几人就看到了一脸堆笑的徐瞎子。 之前见到他这职业假笑还只当他是客气,自从被其坑过之后,江澜怎么看怎么觉得恶心,他冷着脸说:“托你徐老道的福,一切都安不好。” “呵呵,江小兄弟真会说笑……”徐瞎子听江澜的嘲讽,却只是打了个哈哈,其脸皮也是够厚的。 项北川冷哼一声:“你少废话!我那二位弟妹你可带来了?” “那时自然,徐某人一向说话算数。”他拍了拍手,随后便有两名蛇卫从一间屋子里带出了二位夫人。 二虎和小顺见此,连忙上前给自己夫人解开绳子,随后一阵嘘寒问暖。他们与夫人分别多日,别提心里有多担心。 两位夫人从前哪经历过这些,她们分别扑到了自己相公怀里,不住地痛哭。 “二位兄弟还请放心。这些日子,徐某人生怕亏待了二位的夫人,始终尽心尽力地伺候着。”本来是一副感人的画面,却被徐瞎子这一句话弄得变了味。 “哼,”项北川冷哼了一声,随后又来到二虎他们身边,“两位兄弟,既然弟妹们自己脱险,你们便请回吧!剩下的事,交给我和江澜老弟就好。” “项老大……” 二虎他们还想说什么,却被项北川摆手打断:“之前因我,致使二位弟妹受险。为兄满心愧疚,后面的事不能再让你们继续涉险了……二位兄弟还是先行带夫人回去,等这边事情一了,我再去找你二人!” 二虎他们听此点了点头,毕竟是有妻小的。有心帮忙,却多少有些顾虑。只得对其抱拳拱手,道了一声保重,随后一同离开了。 “项老兄果然有做大哥的风范……既如此,我等也准备一下,入夜时分便出发吧。” 第一卷 西北风云 第17章 十步杀一人 江澜听此嗤笑了一声:“呵,徐瞎子,你放人之后,就不怕我二人直接一走了之吗?” 徐瞎子轻笑道:“没关系,我信得过二位的人品,况且……” “况且,你能抓她们一次,便可随时再抓她们第二次。”项北川冷着脸说道。 “二位知道就好……项老兄,徐某听说,你前几日玩了一出浑水摸鱼,想要从我的监视下逃脱……希望,晚上到了那雁来山庄,你能合作一点,也免得,你我二人刀剑相向。” 项北川知道他说的是林府那件事,他冷哼了一声,却是没说什么。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几人在小院内各自准备了一番。直到傍晚,众人才动身出发,跟着那徐瞎子,来到了城郊的一处密林之中。 “三山五岭的英雄好汉们,都出来相见吧!”徐瞎子对着林中大声喊道。 他的话音刚落,便听到林中一阵窸窣,随后就有几百号人,从各处现身而出。领头的是二男一女三人,他们径直地向着徐瞎子这边走来。 “老徐,你动作太慢!老子等的快不耐烦了!” 说话这人,是领头三人中的一个光头大汉。他身材魁梧,面带凶相,几乎就是项北川的翻版。他昂首阔步走最前,口中抱怨着徐瞎子。 走到跟前,他的目光落在了徐瞎子身后的项北川身上:“这不是栖云寨的项大当家吗?老子听说你在山林里躲避追杀,怎么也跑到这来了?莫非,也是想分一杯羹?” 项北川冷笑了一声,他上前一步,毫不回避那大汉挑衅的目光:“我当是谁,原来是齐家寨的寨主‘齐兔子’!世人皆知,齐寨主逃命的本事举世无双,就连‘秃子’的名号也被叫成了‘兔子’。欺负百姓是他的强项,叫他来围攻雁来山庄?啧啧……等下看风头不对,他怕是跑得比兔子还快!真不知道你老徐是怎样想的,怎么会找来这样的货色!” “项北川,你……” 项北川虽然一副莽夫的样子,没想到呛起人来,丝毫不输江澜那张贱嘴。他这一番嘲讽,直把那齐寨主说得老脸通红,捋胳膊挽袖地就要动手。 “好了!两位老兄不要冲动。大家都是西北绿林道的兄弟,此番也都是来对付北魏狼崽子的,千万别在大战前伤了和气。”徐瞎子见气氛不对,马上出言相劝道。 听闻徐瞎子此言,另一位男领头却是冷笑了一声:“和气不和气的,叶某不管。倒是你老徐之前许下的那些好处,何时才能给叶某兑现?” 说话的这人,乃是枫叶寨的寨主叶闻霜,此人一副朴实的扮相,看上去就像一个寻常的农户。但是认识他的人都知道,其是极其贪婪且又心狠手辣之人。而听他此言,想那徐瞎子应是诱以重利才将其请来的。 “呵呵,叶寨主放心,徐某绝非言而无信之人。答应各位的好处,事后一定如数送上。”徐瞎子保证道,“而且,徐某还可答应诸位:倘若此间事成,将另有重礼相送!” 三个头领听此皆是眼前一亮。 “老项,那女子是谁啊?”站在后面的江澜低声问道。 项北川知道他说的是那个女头领,便也低声答道:“那个是五崖山的寨主韩七雪,也是于奉秋的义女。想必她来此,不仅仅是为了钱,应该也是想给于奉秋报仇。” 江澜闻言点头,他看着那韩七雪,看其年纪应比自己大上一些,约摸有个二十七八岁。头发束起,发髻打得如同男子一般,虽然模样算不上漂亮,却又英气十足的。 韩七雪感觉到了江澜的目光,她凝眉看去,见那人只是一个毛头小子。便也懒得理会,只是白了江澜一眼。 “这大姐姐脾气还不小……”江澜心想道。 “三位头领,徐某还没给各位介绍。栖云寨的寨主项北川,三位也都认识。而他身旁这位小兄弟,便是前些日子被疾杀令通缉之人——江澜。” “这毛头小子就是江澜?” 三位头领闻言打量了一下江澜,随后都摆出一副“不过如此”的表情。 见到那三位的表情,江澜气得直想骂街,却听那徐瞎子又道:“这次我们成功的关键,也在这小兄弟身上。” “哦?老徐,你有什么打算?” “徐某的计划,便是以江澜兄弟为引,将其羁押到那雁来山庄。如此一来,北魏贼首必会召见我等。我们再趁其不备,找机会将之一举击杀!如此一来,贼首一死,那群狼崽子也不足为惧了。届时,诸位头领只需等我令箭。令箭一响,你们便一同杀进那雁来山庄,为于庄主报仇!” 停了徐瞎子的计划,众头领纷纷点头称妙,只有江澜和项北川觉得这计划有些熟悉。 …… 雁来山庄内,此时刚刚用过晚饭,元大人慵懒地坐在屋子里。 “启禀大人,卑职之前派出去的人已经回来了。他们还是没找到典仪大人的踪迹。”如罗臣走进屋内,恭敬地说道。 “无妨,跑就跑了……”元大人摆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个函夕也是真不像话,居然就这么走了。” “大人,典仪她不告而别固然可恶。但是她留下的那张字条,上面说徐瞎子已有反心……我等的确不可不防……” “嗯,”元大人点头站起身来,他在屋内踱步思虑了一阵后,才道:“这样,找个机会把徐瞎子传唤过来,等他来此之后,直接将其除掉——这不也正好合了我们之前的打算?” “大人英明……” 如罗臣正想拍一番马屁,却忽听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便有一个侍卫跑了进来,他一进门撩衣便报:“禀报大人,那徐瞎子已经抓到了江澜和项北川二人,此刻正在山庄外面等候。” “呵呵,这不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不仅如此,他还把江澜二人给抓来了!” “大人,此刻正是大好时机,不如直接……”如罗臣说着,脸上也露出阴厉之色。 “嗯,你去多安排一些人手,等下我要在后花园里见那徐瞎子。到时候,你看准时机,一举结果了那厮。” “遵命。” …… 雁来山庄的后花园内,元大人坐在凉亭内。在其身旁,还站了十几名侍卫。 “草民参见世子大人。”, “免礼!”元大人笑着说道,“徐先生也是自己人,不用太过客气。” “蒙世子大人抬爱。”徐瞎子免礼起身,却是没敢直起身子,“世子大人,此二人便是项北川和江澜,草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二贼擒拿。” “哦。”元大人闻言起身,他一边细细地打量起江澜二人,一边慢步向二人走去。 三十五步……三十步……二十五步……江澜心中比量着元大人和自己之间的距离。以他的身手,只要对方近身到十步之内,就可以在周围人都反应不过来的情况下,将对方一举击杀。 然而,那元大人却在二十步外停了下来。他抬手指着项北川,问道:“你就是江澜?” 他虽然从未见过江澜本人,却也听如罗臣说过——那是能以一己之力,便逼退了如罗臣数十号手下的猛人。在元大人的想象中,这江澜应该是一个身高丈二,脸圆口方的莽汉,而项北川的形象刚好合适。 “姓元的,小爷在这呢!” 元大人闻声看去,却见说话之人是那个毛头小子。 “你?”元大人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传说中那般勇猛之人,怎么会是眼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小白脸? “回世子大人的话,此子正是江澜。”一旁的徐瞎子也出言证明道。 “好吧……”元大人对江澜失了兴趣,转而对徐瞎子说道,“徐先生此次劳苦功高,待我将你的功劳禀明父王,父王他定会重重地嘉奖与你。” “岂敢,岂敢,徐某能为王爷效力已是荣幸三生,又岂敢要求赏赐……” 听着那二人的谈话,江澜心里一阵恶心。他四下望了望,却是没有见到函夕,就连那如罗臣也不在此处。 江澜猜想,函夕得知消息后,要么直接离开了这里。要么,此刻正暗中带着人手,只等这元大人一声令下…… 正在他疑虑之时,前面的徐瞎子忽然悄悄地在身后比划了一个手势。 江澜明白他的意思,他看了一眼身边的蛇卫,其中一人正背着自己的长刀,而那刀柄正对着自己…… “喂!姓元的那厮,你过来,小爷有话要问你!” “哦?”元大人看向江澜,只见其虽然被绑着,却满脸得桀骜之色。他心下有些恼了,自己作为郡王长子,从小便颐指气使管了,除了父王哪有人敢对自己这般无礼? “就凭你?也配同本大人问话?”他冷声说道,同时慢步走向江澜。一步,两步,三步……越来越近。 江澜神色未动,心中却比量着:二十步,十五步,十步……杀! 江澜双手一用力,身上的绳子兀自脱落了下来。他一抬右手,抽出了背在蛇卫身后的长刀。同时脚下一点,整个人就如同搭满了弓的箭矢一般,飞射而出。这一连串的动作,只在一眨眼间,便行云流水般地完成了。 “杀!” 元大人被那声大喝吓了一跳,他刚想闪身躲避,却忽然觉得胸口一热。向下看去,就见一把长刀正扎进自己的胸口,刀身整个没了进去。 自己竟被一刀刺穿了! 他抬眼看着江澜,只觉得喉咙发紧,什么话也吐不出口。下一刻,便眼前一黑倒地身死了…… 江澜一脚踢开了元大人的尸体,随后挥刀一甩,将刀身上的鲜血甩掉,同时扫了一眼周围。就见那十几名护卫正一脸惊愕地看着自己,仿佛还对这一切难以置信。 “元大人死了,快来人啊!” 一声嘶喊打破了局面,嘶喊过后,瞬间便有百十名侍卫从花园各处冲了出来。 第一卷 西北风云 第18章 寒光起,獠牙现 江澜扫了一眼那群侍卫,心里有些疑惑: 所说对方不知道徐瞎子的计划,为何要安排这群侍卫潜伏在此? 可若是对方事先知道,元大人又为何对自己一点防备都没有? 江澜正疑惑着,却见那如罗臣从一座假山后走了出来,他脸色铁青地看着元大人的尸身:“你……你们居然杀了世子大人!” “怎样?你想替他报仇吗?”江澜眯缝着眼睛看着如罗臣,他冷哼一声,同时将长刀立在身侧。 “小子,你休要猖狂!你真当我拿你没辙吗?” 如罗臣说罢,便有七名身穿锦衣的侍卫从他身后站了出来。这七人,个个目光明朗,身形匀称,步子迈得稳健而有力。看样子,是七个主练身法的高手。 “有意思。” 江澜一声轻笑,就向那七人冲了过去。那七人见此,也都抽出兵刃迎了上来。 两方刚一交手,江澜便明白了如罗臣的意思。 这七人虽然武艺不敌江澜,身法上也略逊其几分。但他们籍着人多势众,竟然打的江澜毫无还手之力。 只见江澜刚闪身躲过一剑,正欲出刀还击,却忽然看见侧寒芒一闪,不得已之下,转而格下那迎头一刀。他随即旋身后撤,想要暂避锋芒,但那七人却是跟得很紧,不给他留下任何喘息之机。 江澜心里有些慌了,若是继续与他们纠缠下去,那自己早晚会因体力不支,而殒命当场的。 江澜被逼无奈,只得求援:“老项,徐瞎子!你们还不过来帮忙?” “江澜老弟稍待……待我……呃……待我解决了这边……” 远处项北川的声音传来,江澜抽空看了一眼,只见项北川,早已和山庄的侍卫们打在了一起。他虽然身手不弱,但被围攻之下,情况却也不容乐观,身上已经挂了好几处彩。 另一边的徐瞎子,在几名蛇卫的保护之下,却是安然无恙。 “徐瞎子,你还磨蹭什么?还不召人过来?” “这就召了!” 徐瞎子话音刚落,便听一声长鸣响彻半空。场上战在一起的众人都分神望去,只见那声长鸣,是一支响箭飞射发出的。 长鸣之声渐渐远去,却有一阵喊杀之声从山庄外面传来。山庄侍卫们不明所以,江澜等人却是心头一喜。 “如罗臣,我的人已经杀过来了!你现在束手投降,徐某还能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饶你一命!” “呵,投降?做梦!”如罗臣冷笑着说道,他刚想派人去查探一下外面的情况,却见一个手下满身鲜血地跑进后花园。 “大人,不好了!外面来了大批山贼,他们人太多,前院的弟兄们快要支持不住了!” 如罗臣听此脸色一白,接着喉头一甜,差点喷出血来。 他看了一眼花园中的战局,只见江澜等人虽然被步步紧逼,却也一时无碍。他拧着眉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若说现在投降的话,兴许真能留得一命,但大魏朝廷的脸面,也将被他丢尽…… “对了!” 如罗臣忽然想起,山庄内还有一处密道——就是前些日子江澜逃脱所用的那处。 “你们几个,随我来。” 他叫上几个侍卫,跟着自己离开了花园…… 如罗臣离开后,大约两炷香的时间,那三位头领便带着麾下喽啰杀进了后花园。 山庄的侍卫们一见此景,心下皆是大惊。他们中有的人迎击杀进来的山贼,却架不住敌众我寡,当场身死。有的人丧了斗志,干脆丢下兵器,跪下投降了……没多久,那群侍卫便死的死、降的降。 就连和江澜交手的七人,也因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心神不宁,旋即被江澜抓住破绽,逐一斩杀了。 “老徐,你这模样可是够狼狈的啊!哈哈。”齐兔子最先走了过来,他看着沾了一身鲜血的徐瞎子,豪声大笑道。 “齐寨主见笑了……” “这群狼崽子,你打算怎么处置?”齐兔子指着那群投降的侍卫,他们早已丢下兵器,跪在地上不住地求饶。 “哼哼。”徐瞎子轻笑两声,却是没有答话。 他对着身后招了一下手,摆出了一个“杀”的手势,随后便有蛇卫提着兵器向那群侍卫走去,一时间,惨叫怒骂之声大起…… 江澜脸色变得阴沉了起来,他走到徐瞎子跟前,问道:“瞎子,这雁来山庄小爷也出手帮你摆平了,那么小爷身上的疾杀令和官府的通缉,是不是也该解了?” 徐瞎子听完江澜此问,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他脚下慢步退去,直到十步开外,才慢声说道:“江小兄弟,那通缉令,徐某只需打个招呼,便能给你解去。至于那疾杀令嘛……” 徐瞎子说着话,同时一抬手,他的那群蛇卫,便瞬间把江澜和项北川围了起来。 “徐某要是给你解去那疾杀令,又如何名正言顺地坐上总瓢把子之位?” “徐瞎子!你这畜生养的,你敢过河拆桥!”项北川大骂道。 “项老兄,话别说的那么难听啊!徐某这也是为了二位着想。”徐瞎子一脸阴笑,“你们知道了那么多,不该知道的秘密,北魏的狼崽子迟早会找上二位的……与其落在他们手里,生不如死。倒不如让我这个老朋友出手,来给你们一个痛快!” 徐瞎子说罢,就要下令动手,却听项北川忽然一阵大笑:“哈哈哈,徐瞎子,你当在场的其他人都是瞎的、聋的吗?” 项北川边说,边对着那三位山寨头领一拱手:“三位头领,这徐瞎子想要杀我二人灭口,你们难道就这么看着吗?要知道,他今日能这般对我二人,难保明日不会用同样的手段,去对付你们!” 眼见三位头领被项北川说得有些犹豫,徐瞎子连忙开口道:“三位头领,切勿听这厮胡言!这二人与徐某是私人恩怨……徐某向三位保证,只要你们今日不插手此事,日后将另有重金相赠!” 三位头领听此面面相觑,他们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惊疑不定之色。 半晌过后,齐兔子嘿嘿一笑说道:“老徐,老子可没心情管你的闲事,老子现在便走。你可别忘了,把你许下的送过来啊!” “那是一定。”徐瞎子闻言一喜,他连忙保证道。 “别忘了还有我的那份。”叶闻霜说道,说完便带着手下一众喽啰离去了。 “行了,老子也带人走了。” “二位寨主慢走。”眼见两位寨主先后离开,徐瞎子的心也放下了一半。他看着剩下的韩七雪,声音平和地问道:“韩寨主,你呢?” 只见那韩七雪表情捉摸不定,思考了好一阵,才慢慢说道:“徐瞎子,本姑娘今日前来,是为了给义父报仇。如今大仇得报,也无意插手你们的闲事……我这便离开……” “且慢!” 韩七雪正欲带人离开,却听江澜开口将其叫住了,她回过头来,看向那毛头小子。 “大姐姐,你可认得此物。”江澜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匣,扔向韩七雪。 “这是……义父的锦匣?小子,你是从何处得来的?”她手中接过锦匣,正是江澜上次逃离雁来山庄之时,在密室中捡来的。不过,此时他却不能喝韩七雪说实话。 江澜扯慌道:“大姐姐,这匣子是那于老头……不对,是于奉秋庄主临死前亲手交给我的,他希望我能帮忙救出他的儿子——于亦翔。可惜……” “可惜什么?你可救得我那弟弟?” “可惜……于少爷,被这徐瞎子给杀死了!” “什么?”江澜这话,犹如晴天霹雳,直接击在了韩七雪的心头。一时间,于亦翔的音容笑貌,不住地浮现在她眼前。 想当初,韩七雪和于亦翔,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二人早已暗生情愫。却因为自己是于奉秋的义女,而无法和于亦翔在一起。她愤而离开了雁来山庄,独自在绿林道上闯荡……一晃那么多年过去了,她仍然对于亦翔念念不忘,也因此始终不肯嫁人。可是,如今…… “徐瞎子!这小子所言,可是真的?”韩七雪咬牙问道。 “韩寨主,这小子诡计多端,你可不能轻信于他呀!”徐瞎子慌忙解释道,却又一时想不出让对方信服的说辞。 “本姑娘问你话呢!你给我老实说,是不是你?”韩七雪冷声说道,同时从后腰抽出了两把锦雁双刀。看那双刀的样式,却与于奉秋的一般无二。 徐瞎子扫了一眼韩七雪和她身后的几十个喽啰,摇了摇头:“好吧……徐某承认,于亦翔是我杀的,可那又如何?” “如何?杀你报仇!” 韩七雪说罢,便手持双刀冲了过来,她手下的喽啰们也纷纷紧随其后。 “动手!” 徐瞎子一声令下,便有十几名蛇卫迎了上去。 那群蛇卫,都曾是江湖上名号斐然的高手,而韩七雪手下的喽啰却都本事平平,甚至比不上那群山庄侍卫。 两方虽然打的热闹,却马上蛇卫被占了优势。 至于江澜这边,则仍旧和那群蛇卫对峙着,蛇卫们因为忌惮江澜的身手,都没有轻举妄动。而江澜此刻心里也没底,若是在平时,即便他难敌对方,脱身而逃的把握也是有的。 但是刚刚和那七个锦衣侍卫一番交手,此刻他的体力,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此时动手的话,他实在没有什么把握。 至于项北川那边,则干脆放弃抵抗了。他虽然举刀和对方对峙着,但心里想的却是:死就死了…… 第一卷 西北风云 第19章 刀光寒,寒不过人心 不到两炷香的时间,韩七雪手下的喽啰,便已伤亡过半。 “住手!退后!” 韩七雪大声喝令着,自己也从一名蛇卫的纠缠中脱得身来。她带着剩下的喽啰,退回到花园的入口处。那十几名蛇卫见此也收了手,却仍然紧盯着韩七雪等人,与他们对峙着。 韩七雪内心十分懊悔。 方才,一听说徐瞎子杀了弟弟,她就怒上心头,完全没顾敌我之间的差距。直到与对方交后才发现,自己这群手下,还不够对方活动筋骨的。 徐瞎子见此哂笑道:“怎么,韩寨主这是不打算找徐某报仇了?” “就算本姑娘不与你纠缠,你恐怕也不会轻易放过我。” “那是自然……不过,”徐瞎子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他把目光转向江澜,“不过眼下最先需要解决的,却是另外一人。” 对于徐瞎子而言,那韩七雪实在算不上什么,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算她从此地逃脱,日后也可以再去五崖山找她。 但是江澜就不一样了,他不但身手极高。而且若是让他脱得身去,那便如同鱼儿入海,难以找寻了。 “瞎子,听你的话,是要先对小爷下手咯?” “没错。” “恐怕,小爷要走,你们没人能拦得住!” 江澜一边说话,一边给项北川使了个眼色。随后,只见他抬手出刀,直接劈向最近一名蛇卫。 那蛇卫见此也是一惊,他慌忙躲闪。却见寒芒还未到身前,便陡然方向一转。而站在原地的江澜,也纵身一跃,从他闪开的缺口处,飞身跃了出去。 他竟是虚晃一招! 围住他的蛇卫再想追他,已然来不及了。 脱得身的江澜心中大喜,他瞄了一眼项北川,那莽夫仍然呆愣在原地——他毕竟没有江澜这么好的轻功! “没办法了,等小爷先出去,再想办法回来救你!”江澜心中想着,人也向着最近的一面高墙冲去。只要翻过这面墙,就再也没有人能追的上他了! 眼看就要到哪高墙边上,江澜纵身一跃,直接腾跃到了半空。正在他心中窃喜之时,却有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那人影与江澜刚一照面,便右手成爪,直奔江澜得面门袭来。这一爪速度极快,江澜甚至来不及躲闪,只得举刀格挡。 “叮——”的一声,火花四溅。 江澜旋身落地,他看了一眼手中断了一半的刀,心下满是骇然。 他抬手看向面前那人,只见那人一副蛇卫的打扮,同样是黑巾蒙面,看不见面相。不同的是,这人只有一条手臂,其右手上还戴着一只铁手套。 “孤翼飞鹰佟铁夕!”项北川惊呼着。 佟铁夕这个名字,江澜曾听项北川讲起过。据说他年轻时,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他靠着神鹰铁爪独步江湖。只因其得罪仇家太多,被追杀得险些殒命。后来,江湖上又有传言,说他被徐瞎子所救,成了其麾下的一名蛇卫。 之前,项北川说起这人时,江澜还没太在意。只心想,不过又是一个徒有虚名之辈罢了。没想到刚才仅仅一个照面,便让江澜吃了大亏。 身法快,力道足!这六个字,便是江澜对其的第一感觉。 “你就是铜铁铝……佟铁夕?”江澜心下虽然有些慌了,但面色却是丝毫未改。 那蛇卫没有理会江澜得问话,而是反问道:“你,就是狂刀的徒弟?” “小爷正是,你想怎样?” “昔日,我与狂刀曾交手过一次……我这条断臂,就是拜他所赐!你既是他的徒弟,就替他还债吧!” 佟铁夕一声大喝,同时右手成爪,直接抓向江澜。这一爪速度极快,且又刚猛无匹,真就如同飞鹰扑食一般。 江澜不敢硬接此招,只得飞身向后躲避,同时丢下手中的断刀,从后腰抽出了他那柄善良之刃。 比起江澜,佟铁夕的速度明显要快上几分。他很快冲到江澜身前,毫不犹豫地一爪,直奔江澜的脖颈抓去。 江澜见此却毫不慌张,他用匕首格下那爪,同时一个侧身,顺着佟铁夕的左侧擦身而过。 佟铁夕见此极为恼怒:若不是自己左臂缺失,又怎会让这小子有机可乘!他迅速转身,继而向着江澜攻去。 虽然明知,对方的弱点就是那条缺失的手臂,但是江澜依旧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他心底有些骇然:若是这老家伙身体健全,自己恐怕根本不是其对手! 眼见佟铁夕一时拿不下江澜,徐瞎子心底有些急了——这雁来山庄距离汉中城太近,刚才经过那一通混战,没准汉中城的守军已经注意到这里了。眼下若不快些解决,招来了官军,那可就麻烦大了! “你们几个,快去帮忙,速速结果了那小子!”徐瞎子对着身边的几个蛇卫下了命令。 几个蛇卫应声而动。 他们正欲上去帮忙,却忽听一阵箭矢破空之声。几人都是老江湖,反应也远胜常人,他们单凭声音就判断出箭矢射来的方向。几人全力挥动武器,将那如蜂群出巢般的箭雨打落在身前。 箭雨过后,场上众人循着箭矢射来的方向望去。只见正有几十名全身披甲的官兵,手持长弓站在那高墙之上。 “大梁征西贪狼军在此,尔等贼寇,还不速速投降!” “官军来了!快撤!” 徐瞎子大惊失色,他毫不犹豫地下了命令,随后带着麾下的蛇卫,从花园的入口逃走了。而那佟铁夕,虽然心底极为不甘,却也不敢和官军硬抗,只得悻悻离开。 眼见徐瞎子等人都逃走了,江澜却是未动。他站在原地,面带微笑地看着那官军的领头之人,一副贱兮兮的表情。 “江老弟,你傻站着干嘛呢?还不快逃?”项北川也想转身逃走,却见江澜还傻站在那里,他赶紧出言提醒道。 “老项,你好好看看来人是谁。” 项北川不明所以,他向那墙头望去,只见那官军的领头之人,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虽然其身披大梁国武将铁甲,但是那凹凸有致的身形,却分明是一个女子! “这是……”夜色朦胧,项北川看不清楚那女子的面相,但是却感觉有些熟悉。 项北川正努力地回想着,却听那女子开口说道:“别磨蹭了,徐瞎子一会儿发现事情不对,还会再回来的!快跟我走!” 说罢,她便消失在那高墙之上。 “江老弟,我还没想起来那女子是谁……咱们,要跟上去吗?” “跟啊!你就相信我,准没错的。”江澜说道,随后又看向韩七雪等人,只见她正站在原地惊疑不定。她的手下的喽啰们也都不敢出声,都默默地等着她的命令,“大姐姐,你也带手下一起来吧,小爷跟你保证,绝对靠谱!” 韩七雪闻言犹豫了一下,随后点头表示同意。 …… 汉中城外的一处山岗上,江澜与一名身披铁甲的女子并肩而立。他们的身后,项北川和韩七雪那群人正在原地休整,四周还有几十名“官军”警戒着。 “函夕,这几天你过得还好吗?”江澜对那女子说道,他的声音中满是温柔。 那身披铁甲的女子,正是函夕! 她看了一眼江澜,脸上依旧是那般冰冷:“还好……我看你过得也不错嘛,这又是从何处找来个‘大姐姐’,与你一同涉险?” “呃……”江澜挠了挠头,表情有些尴尬,“对了,说起这位姐姐,你俩还是一家人来着。她就是那于奉秋的……” “我知道她是谁。”函夕冷声打断道,“行了,既然你们已经脱险,那便各自离开吧!” “别啊!我这几天可是一直在担心你的,你要是走了,下次见面不知何时,就让我再陪你呆一会把。” “担心我?” “对啊!你不知道,自从那晚我离开之后,就一直在挂念着你。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相信我的话。心想着,万一你不相信,我便出手救下你……可是没想到,我反而被你所救……” “你无需在巧唇弄舌了,既然没有别的事,便请离开吧!” 眼见对方下了逐客令,江澜即便是脸皮再厚也有点挂不住了。 他沉默地看了函夕,半晌,才双手一抱,对其施了一礼道:“有劳夫人相救……江澜告辞……” 随后,便转身向着项北川那边走去。 “老项,姐姐,咱们走吧。” 项北川有些不明所以:“老弟,你不和你那老相好的再聊几句了?” “行了莽夫,走吧!” 临走前,江澜还回头看了一眼函夕,却见她并未转头,仍旧站在上岗上眺望着远处。 月色正好,伊人却无意。可惜了一次邂逅,也可惜了这一段缘分…… “不是有缘无分,只是你铁石心肠,根本不愿领小爷的情!罢了……”江澜口中喃喃道,随后便与项北川等人离开了。 他走后不久,函夕才慢慢转身,看了一眼他离开的地方。那张冷艳无双的脸上,也挂上了些许哀愁,不知其心中在想些什么。 第一卷 西北风云 第20章 弃去江湖,便投戎马 函夕为何能假扮官军前来相救,这话还要从那晚说起。 那晚,在江澜告知徐瞎子将要对雁来山庄下手之后,函夕百般考虑。她觉得,无论这个消息是真是假,都要有所防备。而且看江澜的样子,也不像是在骗她。 第二天一早,她便留下字条,随后只身赶往北魏的秘密联络点。 到了联络点后,便与驻守在此的探子说明了一切。那探子不敢怠慢,立刻给北魏大营飞鸽传信。北魏大营收到消息,他们担心世子的安危,却又不愿放弃苦心经营多年的雁来山庄。 因大梁国边境驻有重兵,他们也不能调集大军来此。于是便挑选了几十名精锐,令他们翻山越岭,潜入大梁国西北。 函夕在联络点等了好几天,才等来这几十名精锐。为了掩人耳目,他与这群精锐换上了大梁贪狼军的装束,随后便带着这几十人赶回雁来山庄。他们一路上不敢停歇,紧赶慢赶之下,却仍旧慢了一步。 到了山庄时,正赶上大批山贼围攻山庄。她派了一名精锐查探山庄内的情况,得到的结果却令她差点吐出血来。那人回报说,世子大人已经死了,如罗臣也不知去向何处。 她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继续派手下探听,在得知一个长得贱兮兮的年轻人——也就是江澜身陷危险之后,她心里开始纠结起来。 从原则上讲,江澜若是身死,对于大魏国可算是一桩好事,毕竟其知道太多秘密。但是从感情上讲,她却不愿意江澜有事。 不知何时,这个混小子已经成了她的一块心病。虽然其说话口无遮拦,样子也有些吊儿郎当的,整天还一副讨人厌的表情……但是他身上那份率真的性格与侠义之气,却实实在在地打动了她。 于是她决定,即便回去后会被兴师问罪,也要出手救下江澜一命……这才有了后来发生的事。 可是,不论函夕心中对江澜再怎么有好感,也抹杀不掉二人敌对的事实。 想到此处,她长叹了一口气。 …… 汉中城外的小路上,江澜等人沿路而行。 “江老弟,你就这么一直走,也不说话,咱们到底要去哪啊?” “去哪?不知道……” 江澜心念杂乱,只顾着闷头行走,至于要去哪,他还真没想过。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跟在后面的韩七雪。 这女子一路上也是不言不语的,脸上表情更是复杂难解:似愤恨,似不甘,又似哀愁…… “七雪姐姐,你有什么打算吗?” 韩七雪被江澜问得一愣,随后面带苦笑地答道:“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好打算的……我就是想,趁着徐瞎子找来之前先行回到山寨,然后遣散手下的弟兄们……也免得徐瞎子找上门时,白白为我送死。”江澜闻言点头,心中也不由得对韩七雪敬佩起来。 他小时候,经常听师父讲起江湖上的往事。在他的想象中,江湖人就应该是重情重义,快意恩仇的。 可是,当他入世之后才发现,师父口中的故事,也仅仅是故事而已。那些所谓“绿林好汉”,多半是些“无利不起早,有事我先跑”之辈。他们可以为了蝇头小利,去打家劫舍,丝毫不顾贫苦人家的生死。也可以为了保全自己,而弃生死兄弟于不顾……如项北川和韩七雪这样重情义之人,却是少之又少……更何况韩七雪还是一介女流! “七雪姐姐,既然你打算赶回山寨,那我二人也不便继续相陪了,就在此别过吧。”江澜抱拳说道。 “好!小兄弟,珍重!”韩七雪抱拳回礼,随后便带着手下的喽啰们离开了。 看着韩七雪等人离开的背影,江澜心中感叹:这也是一个苦命人啊! “老弟,别看了。走远了!”项北川见江澜呆愣着,他抬手在其面前挥了两下,“不是当哥哥的说你,你这前脚刚辞别了‘老情人’,后脚又勾搭起了‘新欢’……你这颗心可真是够花的!” “莽夫,你可住口吧!小爷这哪里是勾搭,只是看她先死了义父,又死了弟弟,心里有些可怜罢了。至于函夕……小爷有情,奈何佳人无意……” “嘿!这么说,你还真看上那个函夕了?你别忘了,她可是于奉秋的二夫人,现在是寡妇……” “快闭上你的鸟嘴吧!”江澜没好气地说道。 见其明显有些不高兴,项北川也不还意思再揭他伤疤了。他话锋一转说道:“不过话说回来,咱们接下来该当如何……老弟,我知道你鬼点子多,你能不能想个办法……咱们总不能一直东躲西藏的吧?” “干嘛要躲藏?直接离开这西北不好吗?” “老弟,你有所不知,咱这西北因为绿林豪强横行,大梁国便在东关设卡,为的是防止咱们绿林强人过关。那几处关卡,是需要官府开出的文牒才可通行……我当年来西北的时候,也是靠着宣邢司中的关系,才搞到文牒的。” “呃……咱们也不一定要往东跑啊……” “不往东能去哪?北魏?还是南疆?” 江澜被项北川问得一时语塞。 北魏肯定是不行,他刚杀了世子,已经把北魏朝廷得罪死了。至于南疆,他虽然没去过,但也听说过。那里是异族之国,且不说语言能不能相通,就是能习得当地的语言,却又凭何安身呢。 “对了!老项,你说这西北有没有哪个地方,是徐瞎子不敢触碰的?” “哪个地方……官府?”项北川摇了摇头,“他徐瞎子都能把你通缉出去,那官府必然有他的人在……还有哪……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呢!枉我还从过军!” 项北川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他激动地一拍大腿说道:“若说西北还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那就非边军大营莫属了!徐瞎子虽然在西北各处布满眼线,却也绝不敢往军队里伸手,否则一旦被发现,他那水蛇岭就是高手再多,也会被大军碾为齑粉!” 要说西北绿林道之所以能长久存在,其一是因为地方官府管制不严。其二,则是因为绿林道虽然做些打家劫舍的勾当,却从不做得太过出格。他们虽然平时和官府作对,却不敢招惹西北驻军,甚至还隔三差五地给将军们贿赂些银两。这才使得西北驻军,对其睁只眼闭只眼。 “老项……你这么激动干嘛?小爷就是问问,你不会真想去军营里躲着吧?” “那有何不可啊?再者说,眼下也没有别的出路了不是?” “话虽如此,可是,”江澜说着,同时从怀中摸出一物,正是他的那把长生锁,“可是,小爷这趟下山,是为了找寻身世。现在又要躲去军营……要到何时,才能找到小爷的生身父母啊!” 闻听江澜此言,项北川也是一阵沉默,过了一会他才出言劝道:“江老弟,哥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你这身世也不是说查就能查到的。况且咱们现在被人追杀,能有个安身之所就不错了。至于其他的,还是日后在做计较吧。” “嗯……” 江澜闻言,沉默良久。随后似是想开了什么,就见其脸上阴霾一扫:“看不出你个莽夫,还挺会说教的。好!小爷就暂时去那军中安身!毕竟是——习得文武艺,货于帝王家!” “说得好!”项北川赞叹道“依我看,咱们不如就投向那阳安关大营!那里比较近,而且最近正好是其募兵的时间!” 二人定下计划,随后说走就走。 他们先是赶往二虎家里,告知其当晚所发生的一切,并让其举家离开,藏身别处。又在二虎家中放出信鸽,将这一消息告知刘丞顺。 做好这一切之后,二人才赶往那阳安关大营。 一路上,他们穿山绕林。就连几处极为险峻的山峰,也费力地翻了过去,丝毫不敢在大路上露面。原本两日的路程,在他们绕行之下,走了整整五天。 五天后,二人头戴斗笠,出现在了阳安关大营之外。 阳安关,地处秦岭山脉之咽喉,乃是大梁国西北入境的唯一门户。 由于地势险要,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南梁与北魏便是以这阳安关为西方之界,分南北而治。 如果说阳安关是门户,那驻守在此的贪狼军,就是这道门的守门人。 贪狼军,号称是整个大梁国最为精锐的边军。唯一能与之比肩的,就只有北魏的金吾卫。 “大梁国西北驻有贪狼、摇光和天权三军,均归镇西将军府所管辖。三军中,又以贪狼军最为著名。我听说,这贪狼军的将军司徒豹,是一个面慈心狠的角色。之前绿林道的人曾与之接触过,想要用金银贿赂他,却是均被他打发走了。我看咱们藏身此处,应该不用担心徐瞎子找上门来。”项北川给江澜解释着。 二人向大营门口望去,只见那里摆了一方木桌,桌后挂着“募兵处”的旗子,正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兵士,笔直地坐在旗子下面。 “这募兵处怎么一个报名的都没有?”江澜奇怪道。 “呵呵,江老弟有所不知。这西北边军的俸饷是每年三千钱,也就是三两银子。而一个普通人随便找个活计,每年收入也差不多是这个数。在军营中苦累不提,就是性命也说不定哪天就丢了。因此,老百姓是不愿主动从军的。 大梁国定下律法:每二十户抽一丁入伍,这军中之人,多半是被征调来的。”项北川解释道,随后又是想起什么,“对了,等下为防万一,咱们还是想个化名,切不可以用真名!” “知道了!小爷早就想好了。”江澜一摆手道,随后他摘下斗笠,径直向那募兵处走去。项北川见此都笑着摇了摇头,随后也跟着走了过去。 “姓名,年龄,籍贯,之前从事的行当。”募兵处的兵士冷声问道。 “小爷……呃……我叫江小水,现年二十一,上庸郡人士,刚刚出门,之前在什么都没做过。” 兵士寥寥几笔,就把江澜随口编的身份记录在案。 “下一个。” “项小羽,现年……啊……二十五,也是上庸郡人,之前做过木匠。” “二十五?”那兵士看着一脸褶子的项北川,有些难以置信——虽然之前遇到过虚报名字与年龄的,但是也没有编得这么离谱的…… 虽然他心底有些纳闷,但是也没多问,只是低头将相关信息记录在案。 记录好了之后,他又看了一眼项北川:“你这眼睛就剩一个了,还来参军?” “这……咱这是身残志坚嘛……” 那兵士听此一撇嘴,随后转身从一旁拿其两个木牌,交予二人:“这是你们的腰牌,一会儿自己刻上名字。进门往左走到头,在那里报道。” “有劳军爷。” 二人对其拱手一礼,随后走进了大营。走了好远,江澜终于憋不住大笑出来。 “老项,你可真是不要脸啊!还二十五,你两个二十五都有了吧?项小羽……哈哈哈,……你当你是西楚霸王呢!哈哈……”江澜笑得直岔气,直把项北川搞得很是尴尬。 “笑什么笑,我不也是为了隐藏身份嘛!再说,就咱这体格,二十五怎么了?我没说十八已经够给面子了。” “你可打住吧,你敢说谁敢信啊?”江澜抹了一把眼泪,他终于知道笑出泪来是什么感觉了。 “行了,行了。正事要紧,赶紧去报道吧!”项北川老脸一红,却是自顾自地走了。 依大梁国军制,五人为一伍,设伍长;五十人为一队,设兵长;五百人为一旗,设统带;五千人为一营,设都尉;若干营则成一军,统帅一军者,便是将军了。 而这贪狼军便是有六个营,足有三万人之多。 江澜二人被安排到左一营中,因为是一同前来入伍,二人又被分到同一伍中。 负责带他们的伍长,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老兵,待人极为热情。听说江澜二人是新来的,便耐心地给他们讲起军中的规矩…… 此时的大梁国并无战事,军中每天也就是操练和巡视,江澜自然也乐得如此。 就这样,一年的时间,在这日复一日中慢慢过去了。 第一卷 西北风云 第21章 飞矢落狄酋 野狼坡的深夜祥和而静谧,白月如水,洒在坡上的高草丛中,泛起柔和的微光。四周不时有虫鸣萦绕着,一声又一声,将这夜映衬得如此安静。 微风阵阵拂过高草,沙沙作响,那沙沙声中却有人在低语。 “将军,探子刚刚来报:羌人的朝贡队伍已行至坡外五里。”草丛内,一个甲士模样的中年男子,对着另一将官模样的老者恭敬地说道。 那老者约莫着五六十岁,身披铸铁玄甲,头戴将官盔,留着寸许长花白的山羊胡子,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若不是这一身铠甲,怕是会被人当成某个进山迷了路的老大爷。 “嗯,传令,全军噤声,违令者斩!”那老者一挥手,军令便同着微风传遍了坡上各处,风过之后唯余虫鸣。 中年人见此情景不由地打了个冷颤。他太清楚面前这位的手段了! 这位老将军名叫司徒豹,昔日他刚调来军中的时候,大家见其慈眉善目的,都以为会是个好说话的主儿。有一个都尉离营归家,却因家中有些私事,回营迟了一天,结果被司徒豹吊在辕门前三天三夜,直到断气才叫人给放了下来。还有一次,他的副将在自己的营帐中偷偷饮酒,被逮了个正着,结果被他“杖责五十”打断了双腿……而今,他下了这个禁声之令,怕是有人只要放了个响屁,也定会被立斩当场。 “韩易,你发什么呆呢?” “呃,将军,末将……末将只是在想些事情……”那被唤做韩易的中年人眼见司徒豹看向自己,心里不禁有些发慌,却忽地想起一事,“对了!末将有一事,要向将军禀报。” “速速报来!” 眼见司徒豹有些不耐烦,韩易不敢怠慢,拱手道:“回将军,方才探子除了报来了朝贡队的行踪外,还发现一桩怪事——那朝贡队后面跟随着大批的流民,人数足有数万。” “流民?这里是关外,近期也没有什么灾祸,怎么会有数万的流民?就算真是流民,又为何大半夜的赶路?”司徒豹奇怪道。 “末将也觉得很是奇怪。探子还说,那群流民只是规规矩矩地跟在朝贡队伍后面,并无任何动作,看样子也不是对岁贡有所图谋。”韩易低首说道,抬头却见司徒豹捋着他那花白地山羊胡,似是陷入了沉思。 “将军,事情有异,要不我们先撤军,等……” “撤军?那倒不必。若那批人真是流民,等下我们动起手来就会四散而逃。怕只怕……算了,静观其变吧!”司徒豹说着,却忽听到大路西面上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将军,是羌人的哨骑!” “叫全军小心藏好!”司徒豹轻声吩咐道。 他一挥手,便有几名传令兵小声地把军令传遍了草丛各处,草丛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这一刻,虫鸣声竟也消失不见了。 坡下大道上,马蹄声越来越近,没多久便到了坡下。草内众人看的清楚,驭马而来的是两个身穿羊皮罩袄腰挎弯刀的羌人骑兵。 那两人行至坡下,勒马而停,开始东张西望地探查起来。其中一人还骑着马在大路两旁绕起了圈来。 二人四下查探一番,见并无危险,便驭马沿路向东而去。 哨骑走了,坡上众人却并未因此而松口气,因为众人眼见着大路西边正有数不清的火光在不停地闪动着。 那火光越来越亮,越来越近,没多久便到了坡下。众人看得清楚,那火光之下是几百个手持火把身披羊皮罩袄的羌族士兵,正押送着几十辆载满了大铁箱的马车,向东缓缓行进着。 司徒豹打量着这支队伍,目光却在其中一人身上停了下来。 那是一个光头大汉,身披兽皮罩衣,跨下黄彪骏马,腰挎弯刀,背负长弓。脸上一道长疤,上至眉梢,下至脸颊,模样很是凶悍。 司徒豹看着那光头大汉,犯起了嘀咕:“丹木阳!使臣竟然是他?” “将军,为首这人您认识?” “嗯,算是旧识了。”司徒豹捏着胡子,低声说道,“他叫丹木阳,乃是羌族万夫长,羌族三大勇士之一。羌人臣服我大梁国之前,我曾和他在战场上交过锋。他那一身功夫,啧啧……” “将军,您看那边!” 司徒豹顺着韩易手指着的方向看去,只见朝贡队伍后面,正跟着一大批衣衫褴褛的流民。 “这应该就是探子说的流民。” “流民?”司徒豹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凝重,“韩易,你见过流民里面只有男人没有女人,而且还个个精壮的吗?” 听司徒豹此言,韩易仔细看那些“流民”,果然是有男无女,而且个个都是青壮。他们步伐稳健,孔武有力。上万人走在一起居然乱中有序,并无寻常流民群中的拥挤和推搡。甚至除了脚步声外,没有任何说话嘈杂声。 这哪是流民,分明是军队假扮的! “将军,既然事情有变,不如……” 韩易心生退意,他想劝司徒豹撤兵,但是看到司徒豹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便不敢再说下去了。 他不知道,此刻的司徒豹正是骑虎难下——前日,征西将军府曾给自己一道密令:打着北魏的旗号劫下羌族上贡给大梁的岁贡,意图挑拨羌人和北魏的关系,并且借此由头北伐。自己也曾立下军令状,不成功便成仁。可如今…… 司徒豹转头看向身后同样蹲伏在草丛中的兵士们,轻叹一口气。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本以为是几百个押运兵,自己带着一营人马就轻松解决。可如今这情况,对方人马十倍于己,即使借着埋伏的先机攻其不备,也多半是凶多吉少……”司徒豹心里嘀咕着,却并未下令是攻还是退。 半晌过去了,司徒豹仍是犹豫不决。 此时,坡下人马已有小半行过坡前,司徒豹见战机将失,终于下了决定,低声对韩易说道:“传我将令,全军进……” “咻——” 司徒豹“攻”字尚未出口,便有一箭从他的头顶,破空而过。 他自小从军,历经大小战阵百余场,不是没有过箭矢从身旁划过的经历。但是像这样嘶鸣般的箭矢破空声,他却从未听过!可以想象,若是这箭对准的是自己,即使身穿铠甲,恐怕也会落得甲穿人亡的下场。 司徒豹又惊又怒,他抬眼望向坡下羌人的队伍,却见朝贡队伍连同后面的“流民”们皆乱作一团。军阵中有人用羌族语大声喊着什么,声音满是惊恐。他又看向丹木阳的位置,只见那光头大汉已然趴伏在了马背上,那颗光头上还插着一支白羽箭。 司徒豹才明白,刚才那一箭并不是羌人射向自己,而是自己军阵中,有人擅自出手狙杀了丹木阳。 “韩易,去给我看看是何人擅自出手,找到了就给我格杀当场!” “末将领命!” “且慢!” 司徒豹被那一箭惊得有些乱了方寸,但他毕竟久经沙场,立刻就反应过来,敌军刚折主将,此刻出兵胜算便大了几成。 “不管是谁,先留着他这颗人头,等战后再做处置。” 韩易看出了司徒豹有下令出兵的打算,便小声提醒道:“末将明白。不过将军,刚才那一箭虽射杀了对方主将,可是羌人似乎并未受到太大影响,却是发现了我们的位置。” 韩易所说的情况,司徒豹也同样注意到了。只见那朝贡队伍虽然失了主将,却在几个小将官的指挥下,开始在大路上集结成了几个小的军阵。后面的流民军不知从何处掏出了弯刀,也慢慢向坡下的军阵靠拢。 “无妨,羌人虽已清楚我们的位置,但是不明我方兵力,因而也不敢贸然出击。传令给弓箭手,给我集中射向——这又是何人放箭?!!” 司徒豹的军令再次被一破空之声打断了。 “咻——”“啊——” 随着一声破空之声,羌军队伍中一个本来一直喊话的小将官惨叫着倒在地上,右眼上还插着一支白羽箭。 司徒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便又听见有几只箭矢,从自己头顶的上方先后破空而过。而与之呼应的,是大路上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如果说刚刚丹木阳的死造成的是一阵小混乱的话,那此时的羌军可真的是方寸大乱了。 他们有些人依旧聚集在一团,继续执行着死去将官的命令。有些人则四处寻找着掩体,或马车后面,或马后面,或巨石后面。还有几人,不知是太过英勇,还是愚蠢过了头,居然向着坡上冲来。 “弓箭手听令!放箭!” 司徒豹听见身后的坡顶传出了一个年轻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无数的箭矢从身后草丛中飞射而出,如同骤雨一般洒向了坡下。那一刻,惨叫怒骂之声迭起不穷。 司徒豹回头看向坡顶那个身影,脸色阴晴不定,“韩易,此人你可认识?” 韩易心中大骂不已,他铁青着脸回道:“这人名叫江小水,是末将麾下的一个兵长。” “哼!”司徒豹冷哼一声,并未再看那身影,而是转头面向坡下大喊道,“听我将令,全军冲锋!杀!” “杀啊——”数千个身影从坡上跃然而出,冲向坡下早已乱到不成样子的军阵。 …… “江澜,你不要命了?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这叫假传军令!是要掉脑袋的!”山坡之上,项北川脸色煞白地看着江澜。 “老项,你放心好了,这一仗打完,那司徒豹不仅不会砍了小爷,还会重重地嘉奖小爷呢!”江澜一脸得意地说道。 “别人我不知道,但是在司徒豹这儿玩这一套,下场肯定好不了,最轻也得挨一顿军棍!” 此时,距离二人从军已经过去整一年了。这一年中,他们凭借过人的身手,均被提拔成了兵长。 昨天下午,他们的都尉韩易,把麾下的统带和兵长都叫了过来,命令他们集结各自的队伍,出关赶往野狼坡。 “老项,好歹你也是个老兵了。用你那猪脑子想想,咱们在此埋伏的目的是什么?”江澜说着,同时把弓背在背上,又抽出背后的长刀。 “目的?这不明知故问嘛!韩都尉昨天都说了,这次是来伏击羌人的朝贡队伍的。”项北川喃喃说道,他不明白江澜为何会有此一问。 “哎,算了。等打完了仗我再慢慢给你讲吧。你看,别人都上去冲杀了,咱们也快点上,免得被人说咱临阵退缩!”江澜摇了摇头,随后手提长刀直奔坡下的战团而去。 项北川见此,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也跟着下去厮杀了。 坡下的羌军早已乱作一团。 他们本就失了指挥,后又看到坡上有数不清的人影背着月色冲杀而来,更是当场吓破了胆。四散而逃者十中有九,负隅顽抗者也是各自为战。 两军方一交锋,便已分出胜负。 流民军因为人数众多,队伍拉的很长,队伍后方的兵士不清楚前边的情况。几个领队小将官本来还想率队支援,但是眼看着前方逃回来的友军越来越多,他们便也心生退意,带着麾下兵士向着来路逃遁去了。 第一卷 西北风云 第22章 我虽力挽狂澜 野狼坡下,司徒豹率领麾下几千甲士冲入羌军阵中大杀四方。一时间,喊杀与惨叫之声并起。 羌军本就不占地势之利,又先失主帅后丧军心,两军刚一交阵便分出了胜负。这场突袭来的快,结束得也快。仅仅一个时辰,坡下大路上再也见不到一个站着的羌军了。 司徒豹眼看着满地的尸体,和那大路尽头已经看不清踪影的敌方溃兵,他不禁眉头紧皱,一点也没有刚打完胜仗的喜悦。 “将军,敌方溃兵已经跑远了。” “传令,集合部队,准备回营!”司徒豹听了韩易的话,点了点头,随后下了回营的军令。 贪狼军不愧为精锐之师,司徒豹刚刚下令仅一炷香的时间,坡下各处的数千甲士便都集结在了一起。他们以旗为单位,排着一长串的队伍,押运着羌人的朝贡马车回营去了。 野狼坡距离阳安关大营不足百里,贪狼军押着马车一路颠簸,终于在第三天早上回到了阳安关大营。 一回军营,项北川便急匆匆地来到江澜的营帐。项北川撩开帐帘,就看到江澜正躺在铺上大口地吃着干枣。 “江老弟,你怎么还在吃啊?不知道自己惹大祸了吗?” “惹祸?小爷又怎么惹祸了?对了!这是我前几天托人带回来的干枣,特别甜,你吃点不?”江澜嬉皮笑脸地抓起一把干枣递给项北川,却是丝毫没有在意其说的话。 “哎呀,吃什么吃啊?你不知道,回营的路上,我就走在司徒将军他们旁边。我亲耳听到,司徒豹向韩易打听你的事来着!现在有可能在商量怎么处决你了!”项北川心里替江澜着急,却见对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算了吧!他还处决我?我跟你说,他现在得把小爷供起来!要不是小爷那一箭,他司徒豹再长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项北川听此满脸茫然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澜吐了口中的枣核,一个挺身坐了起来,他看着有些发懵的项北川,慢慢地说道:“还记得那晚我问你们‘伏击的目的’吗?司徒豹让咱们穿着北魏边军的盔甲,打着北魏的旗号去劫那朝贡队伍,无非就是想挑起北魏和羌族部落的冲突,以谋渔翁之利。但是,他算计着对方,对方也在算计咱们——那晚野狼坡下,除了羌人的朝贡队伍之外,不是还有一群假扮成流民的羌军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是冲着阳安关来的!” “什么?阳安关?”项北川有些难以置信。 “你仔细想想,那群假流民虽然过不了关,但是朝贡队伍可以啊!倘若他们过了关口,再与外面的假流民里应外合。我想,不出半个时辰,阳安关必破!而半个时辰,还不够咱们大营集结的呢!而且,就算咱们集结完毕,看对方架势,怕是只比我们人多,不比我们人少。以有心击无备之下,不仅阳安关,就是咱们这贪狼军大营恐怕也是不保!”江澜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他看着项北川,只见他的脸已经微微有些发白,“当时我见事情不对,却是等半天也没等到司徒豹的军令。估计那老头也和你一样——懵了!既然他拿不了决断,小爷就只好替他做主了。” 项北川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显然刚才听到的话让他太过震惊,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良久,他才出言提醒道:“我老项读书少,你这话我一时也分辨不出对错。但是我知道,那司徒豹绝对不是好说话的人。这一次你代他发令,使其面子尽失,谁知道他会记你的恩还是记你的仇?” “倘若,司徒豹当真是个小气之人,那小爷也只好认命了!”江澜一边说,一边又把手里的枣递了过去。 项北川见此摇了摇头,顺手接了过来。 “对了,你昨天那一手箭射的可真是漂亮,我从来没看过那么快的箭!”项北川一边吃着枣一边说道,“老弟你就直说吧,你这一身还有多少本事没有使出来过?” “哎,本事太小,小爷都没好意思提。”江澜满脸得意地一摆手道,“实话实说,小爷也就会这几样了。刀法、轻功和箭术。你们是没见过我师父,那老头才是一身绝技呢!他那七绝艺……” “咳咳……” 江澜正忘形地讲着,却忽听门外有咳声传来。二人转头看去,只见帐帘一撩,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参见都尉大人!” 来人正是左一营的都尉,韩易。而人对其施了一礼,韩易点头回礼,双眼却始终看着江澜。 “你先出去一下!我找江小水有些事。” 项北川听此马上行礼告退,临出营帐之前还回头看了一眼江澜,一副“祝你好运”的表情,江澜见此心中暗骂了一句。 “江小水,我是不是应该叫你江大将军啊?”韩易打量着江澜,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 “都尉大人说笑了。” “哼哼,战场抗命,代将发令,你好大的胆子!” “大人,我……”江澜被韩易一声大喝吓了一跳,他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原本准备好的说辞此刻竟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还好你只是个兵长,倘若让你当了都尉,恐怕就要改旗易帜,举兵造反了!” 韩易见江澜脸色涨得通红,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江小水,你说你平时像只鸟似的叽叽喳喳的不停,怎么到了这时,反而不会辩解了?” 韩易话中满是对江澜的袒护之意,可江澜却好似没听出来一般,只是一拱手道:“属下自知惹下大祸,不过请大人放心,属下一人做事一人当,绝对不会牵连到大人的!” “你!” 韩易刚想发作,却见江澜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 “韩老大,你放心好了!小爷这次虽然闯了祸,却也立了功啊!那司徒老头就是再不讲理,也不能真把一个功臣砍了吧?” “要真是那样就好了!” 韩易没再理会江澜那副欠揍的表情,转过头说道:“司徒将军命我传你过去,你整理一下仪容就随我去见他吧!”韩易手指着江澜那沾着食物残渣的嘴角,“他那边可没我这么好应付,你等下想个说辞,最好能主动领罚几十军棍,兴许他一心软,这事也就过去了。” 说罢,韩易便出了军帐,江澜稍微整理了一下形象之后,也出了军帐,随着韩易去找司徒豹去了。 江澜所隶属的是韩易的左一营,其驻地和中军大帐中间隔着武备库和校场,走起来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二人走了一阵,便到了中军。中军营不像左一营那样军帐林立。只有十来个小的帐子,众星拱月般围着一个大帐。 大帐高约一丈,长宽约五丈。门前三十步的位置,立着一红、一黑、一黄三面大旗:红色大旗上写着“梁”字,黑色大旗上面画着天枢贪狼星,黄色大旗上面则写有“司徒”二字。三面大旗一字排开,看上去很是威风! 江澜和韩易来到了那大帐前,帐门口正有两个全身披甲,手执长戟的军士。 “卑职见过韩大人,请大人恕我二人甲胄在身,不便见礼。”那二人显然是认得韩易,对着他微一颔首,洪声说道。 韩易也点头回礼,微笑道:“二位指责所在,无需多礼。对了,这便是司徒将军所寻之人。” 韩易说着,用手指了一下跟在一旁的江澜。 那二人打量了几眼江澜,只言将军在等着见他,叫他直接进帐。 韩易见此,小声嘱咐了江澜两句,随后便托口“有些军务”回营去了。 …… 军帐内,司徒豹正盯着沙盘发呆,沙盘边上还放着一封写有“启征西将军府”的信函。 “属下江小水,参见司徒将军。” 一个年轻的声音,把司徒豹从思绪中拉了出来。他抬头就看见了一个身着制式轻甲的年轻人,正单膝跪地行着军礼。 “免礼!”司徒豹示意江澜毕了军礼,便开始上下打量起了这个年轻人。 只见面前这人,身形挺拔,七尺高的身材,搭上一身轻甲,显得身材有棱有角的。再配上那俊朗的面容,和棱角分明的五官,看上去英气十足。 “呦!我贪狼军中,何时来了这么一个俊俏的公子哥了!” 司徒豹表情似笑非笑,搞得江澜心头一阵毛躁。 “这老头……莫非有什么癖好不成……”他心中嘀咕,嘴上却含糊道,“将军说笑了,属下……” “江小水!你当本将在跟你开玩笑吗?你目无军纪,擅自下令,视军法于无物!你可知罪?”司徒豹一声厉喝,吓得江澜直接跪倒在地。 他慌忙解释道:“将军,属下,属下只是……” “然而,此战若无你射杀敌酋,也不会胜得这么轻松……你虽有过,却也未必无功。你说,你是该奖,还是该罚?”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弄的江澜有些无语:“司徒老头,你想吓死小爷啊!这是赏是罚还不全都看你,现在却要问我,鬼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他心里发着牢骚,口中却仍然毕恭毕敬道:“属下听凭将军裁断!” “哼!你倒是聪明!”司徒豹突然起身,在房中踱起步来,半晌,他慢慢站定,看着面前的江澜。 “为兵者,最忌不从将命!这贪狼军,三万人马个个身手不凡,乃是我大梁国最精锐的军队!可是若没有统一的指挥,为兵者各自为战,那便是一盘散沙!”司徒豹的话语似是训斥,语气却是异常的平和, “所以,若继续留你在军中,恐会引得人人效仿……这营中,你是留不得了!” “将军,属下知罪,属下……” “你且听我说完……”司徒豹打断了江澜,他继续缓缓说道,“这军营虽然留不得你,但是你立了功,本将还是要提拔你的。你本是从九品兵长,现升你为正八品仓曹椽,负责掌管阴平城军仓。” “属下谢过将军。” 江澜恭敬地拜谢,心底却如同吃了苍蝇一般恶心。这个“仓曹椽”,他虽没听说过。但听说管理军仓,就知道八成就是个看仓库的。正八品,听着好听,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嗯,另外再赏你官银二十两。你收拾收拾,这两天就去上任吧!” 第一卷 西北风云 第23章 养老生活的开篇 江澜离了中军大帐,便回营打点了行囊去了。 项北川得知江澜平安归来,自然第一时间跑到了他的营帐。待听说他被升任为正八品地方官的时候,他不但没为其高兴,反而脸色变得有些奇怪。 “江老弟,咱们当初投军是为了什么,你还记得吧?如今你要离开军营任职,是升官了,但是你那小命也危险了。”项北川皱着眉头说道,“外面可不比咱这军营。那徐瞎子一旦得知你的行踪,你就是武艺再高,也迟早会遭了他的毒手!” “你以为小爷想当这个鸟官啊!且不说会有什么样的危险,就是想起这个官名——仓曹椽,小爷就一阵恶心。司徒豹这老东西,小爷帮了他一把,他反过来让小爷给他看仓库!”江澜随手把行李一甩,扔在了铺上,嘴里也不停地抱怨着。 二人均知离开军营之后会有多危险,但是上命所差,却也没有什么办法。 说起项北川,江澜与其相识已有一年,又一同出生入死了数次,他早将其当成了好友,这次将要分别自然有些不舍。 他们在军帐中聊到了深夜,内容无外乎就是西北这段时间的传闻,还有就是嘱咐江澜离营之后要小心之类的…… 第二天一大早,江澜便离开了阳安关大营。离开之前,他粘上了他的易容法宝——假胡须。做好伪装之后,他一路快马,直奔阴平城。待到了阴平城时,已是傍晚了。 这阴平城江澜之前来过一次,也就是那一次他遇见了项北川,又被徐瞎子拖进一摊浑水。此番故地重游,又有别样的感觉。 不过此刻的江澜,早已把这一切抛在脑后。连续一天的赶路,再加上水米未进,他感到又饥又累。现在的他只想大吃一顿,然后再美美地睡上一觉。 好在阴平城中客栈很多,江澜进了城中行不多时,便看见有一家酒楼。这酒楼门面不小,上下共有三层,门前挂着一块匾,上书三个大字——西来楼。 酒楼门前有一个小伙计,见江澜牵马来在了门前,立刻便迎了上来:“这位爷,您是打尖还是住店?”说着便从江澜手中接过了缰绳。 “给我找一间房,再弄两样拿手小菜送到房间里。” 江澜说着,随手从怀中摸出一块木刻腰牌。 那腰牌三寸多长,寸许宽,腰牌顶部刻有一个“梁”字,中间另刻有“大梁征西贪狼卫戍”八个字,底部是“玖拾叁”三个小字。这腰牌乃是江澜离营前,功曹的管事交与他的,说是持此腰牌,无论是通关过卡还是入住馆驿,都会方便不少。 小伙计见了腰牌之后连忙喊来了客店的掌柜,掌柜的也丝毫不敢怠慢,给江澜安排了最好的房间不说,还帮江澜把行李拿了过去,就连饭食也是亲自送去的。 江澜没想到,一个腰牌竟有如此作用。但是他也无心去问,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吃饱睡好才是最重要的事。两样小菜几块干粮,不一会便纷纷下肚,饱餐之后倒头便睡。 一夜无书,第二日江澜早早地离了客栈,动身前往阴平县县衙,去办理一应交接事宜。 阴平城不大,江澜稍微打听了一下就找到了县府衙门的所在。此时间正有两名差人站在衙门口聊天。正聊着,却见一个男子牵着马,往衙门口方向走来。 那男子牵马走到了衙门口台阶下面,站定了身,对着两名差人拱手道:“二位公差,在下贪狼军新任仓曹椽,来此找县府大人,不知大人可在此处?” 那两名差人见来人是个官老爷,立马不敢怠慢,纷纷迎上前去见礼:“这位大人,我家老爷确在衙中,但是目前还抽不开身,还请大人进后堂稍待。”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阴平县本来就是小县,平时政务上的事也不多,基本上都交由师爷和书吏们办了,城里城外也没什么官司,所以这位县太爷每天都特别的闲。今天也是赶巧,有从京城来的一位上差路过阴平县,此时县太爷正忙前忙后地招呼着呢。 阴平县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分为大堂、中堂和后堂,又有礼、户、刑、工、吏五个小门房。大堂是用来审案断官司的,中堂是老爷以及书吏们办公的地方,后堂则是老爷的居所。 江澜移步进了县衙,路过中堂时,见中堂前有十几个身穿白衣的男子立侍于门前两侧。这十几人个个身形精壮,面沉似水,太阳穴隆起,打眼一看便知这些都是世间罕有的高手。 “这些人!” 江澜一瞬间如同被雷劈到了一般,虽然这群人各个都很面生,但是他们所穿的白衣,正是一年前俞家岭血战之中,那个与项北川交手之人的白衣! 江澜心下有些震惊,脚步也慢了下来,一边走一边望向厅内。那厅门虽然是大开着的,但是由于门内光线太暗,门外光线太强,江澜目力所至也只是漆黑一片罢了。 “你这厮看什么看!还不速速滚开!” 江澜的张望被一声呵斥打断了下来,他看向声音来源,正是那十几名白衣人当中的一个。 那人约摸三四十岁的年纪,肤色略黑,嘴上的胡子修的十分的整齐,身上白衣虽然和身边其他人一般无二,但是头顶戴着的虎纹白玉发箍却是其余人所没有的,看来这人便是当中为首之人了。 其实江澜刚刚转进中堂时,这群人便看到他了,也都没太放在心上,但是这货偏偏不知死活地往里张望,这一举动瞬间便激起了侍卫的神经质的特性。 闻听那人厉声呵斥自己,江澜也是一愣。他看向身旁,只见带路的两名差人此时脸色惨白。除此之外再无他人,对方说的就是自己! 江澜面色铁青,心底有些愠怒。 小爷二十出头正当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岂能遭你这狗腿子这般呵斥! 他刚想破口大骂,却又突然转过念来:自己身上的是非已经不少了。若在此地引下事端,恐怕这一年的躲藏也将白费! 于是强压心头的怒火,对其拱手一礼,什么话也没说,转头继续向后堂走去。 江澜刚转身走出几步,忽听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那声音清脆悦耳,却又傲气十足:“阁下留步。” 他转过身来,寻声望去,只见中堂门内走出一人。二十岁上下,一身白色劲装,衣带和袖口都系得紧紧的,一头乌黑的头发高高束起,看起来很是干练。虽是一身男装打扮,但那白皙细腻的皮肤、精致的五官和曲线的身形却又分明看得出是个女人。 女子刚一出门口,就见那十几名白衣高手纷纷恭敬地对其抱手行礼:“少主!” “少主?” 江澜刚才已经有些猜到屋内之人的身份了,但当看清来人之后,却仍然有些吃惊。那女子一摆手,示意众人免礼。眼睛却看向了江澜这边,她上下打量着江澜,同时抬步向她走来。 “这位大人,不知您找下官所为何事?”江澜对其深施一礼,故意压低了嗓音对其说道。他面色未改,背上却是冷汗直流。 “没什么,只是刚刚看见你的身影,便想起一位故人。”那少主冷着脸,死死地盯着江澜。 “能与大人的故人长得相似,下官何其荣幸。” 江澜面带恭敬,心里却止不住地打鼓:那晚与这小娘皮有过短暂的相处,虽然自己当时黑巾遮面,但也难保对方不会凭借身形和声音认出自己。 “没什么事了,你下去吧。”少主打量了江澜一阵,随后似是有些失了兴趣,便摆了摆手说道。 “下官告退。” 江澜转身便走,直到进了后堂才长出一口气。方才他始终不敢与那少主对视,生怕对方会凭眼睛认出自己! “大人,此处便是后堂了。还请您进屋稍待,我家老爷等下就来见您。” 因为实在太过紧张,江澜甚至忘了身旁还有两名差人。他们经过刚才的事也是吓得冷汗直流,却也没敢多嘴说些什么,二人把江澜请进了后堂的一间偏厅,给他倒了一杯茶便退了下去。 …… 在偏厅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江澜才见到那阴平县令。 县令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他须发有些花白,耳朵也不是很好使,江澜费了好大的劲才和他说清楚自己是来交接公文的。那县令则表示,自己并不愿意处理这些芝麻小事,只叫他自己去找衙门的主簿,这叫江澜好一阵恼火。 县衙里的公文手续很是简单,无非就是几个大印的事。算上在县令身上浪费的时间,也不过两个时辰。 办完公文后,江澜气呼呼地离开了县衙,直奔阴平军仓。 “军中有功、法、仓三曹衙门,分别负责奖功、罚过、储运三项职能,各曹均有‘参军’作为主官,有‘椽’作为属官。仓曹椽,则负责单个军仓的储备、征集和运输等相应事宜。”江澜一边走一边念叨着刚刚衙门主簿告诉自己的东西,“说白了,小爷还是个看仓库的。” 他按照主簿所给的位置,没走多久便来到了阴平军仓。 “果然和我想象中的差不多。” 看着那歪斜破旧的牌匾,年久掉漆的大门,江澜不禁叹了口气。他在门口栓好了马,移步走了进去。 一进大门便是一座大院,院内正当中是一间大堂,左右两边又分别各有几间门房。大院正当中有一个老者,正坐在板凳上喝着茶水晒着太阳。 那老者也看到了进门而来的江澜,连忙起身道:“您是?” “在下江小水,新任的仓曹椽,老先生是?” “原来是主官大人,失敬失敬。下官赵贤,是这仓曹的典吏。”那叫赵贤的老者拱手说道。 江澜点了点头,随后在院内踱步转了一圈:“看这里的样子,这仓曹椽似乎就是一任闲差。” 赵贤听此点了点头,却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赵典吏,看您的样子,似是有话要说,不知您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当,只是这阴平城军仓从来都是临近休致之人的任所,之前还从未有年轻人来此任职。” “呃……”江澜有些无语,他之前从未想过刚刚从军两年就被安排来养老了,但转念一想却又展颜说道,“这个倒没关系,我方才在县衙中听说,这军中三曹每年都有考绩,绩优者便可升调,还是能熬出头来的。” “大人……这考绩之事倒是不假,但咱们这阴平军仓却有些特殊——别地军仓都是负责当地粮草的征集、储备和运输等事宜,而阴平城因为距离阳安关大营过近,大营内本身便有粮草库,在此储备粮草则多此一举。而且阴平小县周边农田过少,征运粮草的相关工作也都由本地县衙代办了。既无绩效,又何来考绩……” “可是,”江澜还有些不甘心,他急忙问道,“可是若真如您所言,为何还要设立这军仓呢?” “老朽听说,当初是某个军将的亲属想谋个养老的闲职,才有这个军仓的……” “这……”这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呀!仓曹椽,从入伍,到入土。 不过这对江澜而言,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既然这份差事有和没有一样,那正好可以在此想出办法,给自己身上的那堆烂事做个了结。 第一卷 西北风云 第24章 月下美人 眼看江澜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古怪,赵贤连忙打了个哈哈:“瞧下官这张嘴!您刚到任,应该先带您熟悉一番……大人且随我来,前面便是正堂,是您办理公务的地方……” 江澜被带着参观了前后院,一路上,赵贤为他详细地介绍了各种房屋设施。然而,他的心思却丝毫不在这上面,从头到尾都在点头称是。 赵贤也察觉到了江澜的心不在焉,参观完衙门之后,立刻在后堂为其安排了住所,而后便告辞回家了。 独自一人躺在房内,江澜心中烦闷到了极点。 自己当初不听义父和师傅的劝告,执意下山追寻身世。结果不但什么都没查出来,还陷入了一连串的阴谋当中……如今更好,本想藏身军营避祸,却因为得罪主将而被赶出来看仓库了! “小爷这是什么命啊!” 心底烦闷,身上也变得极为难受。心下一股邪火压着,必须找个方式发泄出来。 他翻身从床上下来,来在门外的院子里,拉开拳脚架势,开始打起拳来。这一打,拳拳生风,招招相扣。七尺高的身形仿若游龙,拳脚带风呼啸,每一下都力若千钧!这一打下来便是一个时辰。 一套拳打下来,江澜全身都发了汗,心底也舒畅了不少。他抬头望天,此时已临近傍晚,之前烦闷不觉,现在打了半天拳后,腹内已经微感饥饿。 他想要出门吃点东西,但是就这样出去又觉得不太稳妥。于是便回到房间,对着铜镜研究起自己的脸来…… 不到半个时辰,江澜走出了房门,此时的他满脸的雀斑,颌下长满络腮胡,两条粗粗的眉毛连成了线,再加上嘴边一颗大黑痦子,要多丑有多丑! 饶是这样,江澜还觉得不太满意,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心想如果穿的太整齐了也不像回事,毕竟做戏要做全套!他把自己的衣领弄得乱七八糟,接着又把腰带换成了破布条,最后还把自己的头发弄得跟鸡窝一样。这才满意地笑了笑,大摇大摆地走出门去。 阴平城的傍晚很是热闹,城里干活的男人们都收了工,未成家的三五知己喝酒饮茶,成了家的柴米油盐买菜回家,妇人们也都在各自家里的炉灶前生好了火。大街上人来人往,炊烟四处。 江澜寻了一家稍微大些的酒楼,刚迈步进来,便有一个伙计上来招呼着。江澜找了一张桌子点了一壶酒两样小菜,酒菜没多久便上齐了。 他正吃着,却听得一旁的角落处有人吟诗: “东城飞雪西城风, 门内笑谈门外声。 后堂打酒前堂饮, 彼壶沽满此壶空。” 江澜抬首望去,只见那桌上坐着一个道士模样的中年男人,一身黑白二色道袍,头挽牛心发髻,留着尺许长的胡须,长相很是平凡,但是却给人一种超脱世俗的感觉。 那道人手里端着酒杯,摇头晃脑地吟着诗,声音虽然不大,但是那奇怪的腔调却很引人注意。不止江澜,整个酒楼的目光都被他吸引过来了。 “何老道?” 这道士江澜认得,正是一年前带他去栖云寨的何道长。他心下又惊又喜,放下碗筷,起身来到何道长的桌子旁边。 “嘿!老道!” “哦?这不是江澜兄弟吗,两年不见,一切可还安好?” “你,你是怎么认出小爷的?” 江澜心底大惊,要知道他现在的鬼样子,就是他自己看了也认不出!而这何道长竟然仅仅一个照面就认出了自己。 “呵呵,小兄弟不必惊慌。你这身伪装其实已经很不错了,若是寻常之人自是认不出你。而贫道能认出你来,则是因为一套独特的看人法门。”何道长已经猜到江澜在担心什么,他微笑着解释道。 “独特的法门?你这老牛鼻子可真会装神弄鬼的!对了!你怎么会来这阴平城?不会又是有人叫你来接小爷的吧?” 何道长摇了摇头:“这次进城是有些私事——贫道要去往西域一趟,此番前来是为了找个同去西域的商队,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这样啊……” 江澜虽然好奇这老道为何要去西域,但是他也知道对方既然说了是私事,那自己还是不要打听为好。他平时虽然话多,但是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何道长对江澜这份知趣也很是满意,他笑着看着江澜,开口问道:“我听二虎兄弟说,之前你和项北川一起到军营里避祸去了。今日却为何出现在这阴平城内?” “哎,别提了!都是那个老不死的司徒豹……”江澜一边发着牢骚,一边讲述起事情的经过。 “军营那头也就这么回事了,反正小爷现在也想清楚了,既然被打发出来了,那正好把身上那些事都做个了结。”江澜刚才一边讲着,一边叫伙计把自己的酒菜都移了过来,他抿了一小口酒展颜说道。 “能忠于心,能安于事。小兄弟这份随遇而安的情怀老道佩服。”何道长说此,抬起酒杯,没等江澜举杯就一口干了杯中酒,“时候不早,贫道还约了朋友,就此别过。” 何道长说罢,随后起身对着江澜一拱手,还没等江澜起身就飘然地走出了酒楼,独留江澜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这牛鼻子还真是个怪人!算了,你不陪小爷,小爷自己喝!”江澜叹道,随后又是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 仅仅一壶酒,却让江澜从傍晚喝到了深夜。 “嗝~喝的有点,有点多了。”江澜边走边念叨着,此刻的他已经离开了酒楼,正独自一人走在回军仓的路上。 酒楼和军仓离得不远,走路不过片刻便到了军仓门口。江澜抬眼看看军仓的大门,心下升起一股说不出的厌烦之感。 “就是这么个破烂的地方!你个司徒老儿……”江澜醉醺醺地骂着,他又看向旁边,此时夜色已深,但是西城门却没有关。 “夜不闭城,亦无兵丁戍卫。给我五十兵马便可尽戮此城……”江澜念叨着,“既然没关城门,小爷就出去走走!嗝,走走……” 夜微凉,人已醺。 漫步在城外西郊,阵阵清风吹在微微发红的脸上,格外的清爽。 阴平城西郊此时格外的安静,这里没有农田和人家,只有成片的白桦林。白月如水,洒在西郊的大路上,两旁白桦被阵阵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 不知是不是酒醉后的幻听,在那树叶摇曳声中,江澜似乎听到了一阵怒骂与打斗之声:“你们这帮栖云寨的贼子听好了!今天有小爷在此,你们谁也别想打这家人的主意!” “可恶的毛头小子,竟敢搅了我们栖云寨的买卖,你给我小心了!弟兄们,撤!” 江澜听着风中的声音,却是笑了出来。那两句话他记得清楚,分明就是自己刚下山时,与栖云寨结下梁子的那次。他记得,那一次也是在一片白桦林中,也是秋风阵阵…… 他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有些陶醉。这时,风里又飘来了阵阵歌声,那歌声一会儿声弱,细不可闻;一会儿声强,拨弄心弦。 江澜摇了摇头,努力定了定心神。再次侧耳细听,那声音却依然萦绕在耳边,夹杂在微风里,若有若无,却又挥之不去。他听得似是有些痴了,一步一步,向着那歌声的来源——白桦林的深处走去。越走越近,那歌声也听得越发清晰。 “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这歌声柔若锦缎,细若蚕丝。词中字句却又如珍珠一般,落入江澜心中的玉盘之上。他迫不及待想要看看歌声的主人是谁,脚步也加快了不少。 穿过白桦林,爬上一个土丘,面前出现了一个水潭。深夜的水潭平滑如镜,倒映着天上的明月。那景色,犹如人间仙境一般。而此时的江澜却没有半点心思欣赏这盛景,他的目光全部都被水潭对面吸引过去了。 那里正有一个女子,身穿青白二色长裙,坐在潭边。一边绾着长发,一边唱着歌。她头发湿漉漉的,脸颊边上还挂着水珠,赤着脚,鞋子和衣带都摆在一边——看样子是刚刚从水中沐身而出。 江澜忽然想起小时候听师父说过一种名叫月下美人的花,其花只在深夜绽放,不也正应了此时此景。 他尽量地俯下身子,生怕被发现,而破坏掉了眼前的景致。 “好美的景色!好美的人!”江澜陶醉地看着那女子梳头挽发,穿鞋束带……他的眼皮也一点点地变沉,逐渐合了起来。 …… 江澜再次睁开眼睛时,已是第二天正午了。 他费力地站起身来,刚一起身,就听见浑身骨头“咔咔”地作响,此刻的他全身上下酸痛不已,别提有多难受。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不停地浮现昨晚见到的那一抹倩影,已经分不清那是真实还是一宵春梦…… 强拖着宿醉的身子回到了军仓,刚一进院,就看到了赵贤依旧坐在院子当中喝着茶水,晒着太阳。 赵贤也看见进门的江澜,他先是一惊,随后马上站起身来:“这位壮士,来此有何贵干?”赵贤并没看出伪装后的江澜,他还以为是哪来的地痞流氓呢! “是我!江小水,你的主官大人!” “什么?你是主官大人?” 赵贤满脸的难以置信,他虽然年纪大了,记性却还不差,眼见年前这个人和昨天自己见到的那个实在是天差地别! 江澜见此,无奈地用衣袖擦掉了脸上的“雀斑”和“一字眉”,随后又从怀中掏出贪狼军的腰牌,把它递给了赵贤。 “真是主官大人!只是您为何这副扮相?” “别管那么多了,以后你只认腰牌不认人就好!” 江澜浑身不舒服,也懒得和对方解释什么。他把腰牌收进怀中,没理赵贤那一脸奇怪的表情,自顾自地回屋睡觉去了。 第一卷 西北风云 第25章 少侠寻刀 就在江澜蒙头大睡的时候,另一头的阳安关大营外面来了一群人。 这是一群白衣侍卫,他们簇拥着两人。其中一人是须发花白的老者,他身穿蟒袍,披着黑色披风,一副不怒自威的样子。另一个人则是个二十上下的女子,她身穿劲装,一副男儿打扮,正是那位少主。 二人刚到大营门口,就见司徒豹一路小跑着迎了出来:“末将参见将军!不知将军驾临,末将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免礼吧!我在阴平城中等你的消息,今早刚收到信函,就立刻赶来了。”开口之人是那个老者,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又满是威严,“对了,我还忘了介绍,这位是当朝大将军柳正一之女,也是圣上亲封的龙川侯——柳亦南!” 司徒豹见这女子与自己的顶头上官——征西大将军叶陆贤一同前来,便猜其身份非凡。但当听说其身份后,他还是吓了一跳。先不提她大将军之女的身份,就其身上的爵位——虽说先汉之时也曾有过女侯爵,但那毕竟久远……本朝侯爵不少,女侯爵他可是第一次听说。 司徒豹心下震惊,面色却是未改:“末将见过龙川侯。” “老将军请不必多礼,我经常听家父提起您,说您是一位能将。今日一见,果真人如其名!家父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予您,真是没找错人!”那柳亦南不愧出身非凡,开口便把话说得很是圆全。 “大人过奖!二位一路劳顿,不如先进去稍事歇息,再……” “不必了,我等此来不是来歇脚的。正事要紧,速速将那箱子取来!”叶陆贤打断了司徒豹,看其样子是有些着急。 “遵令!来人,把那箱子抬过来!” 随着司徒豹的一声令下,当即有两个兵士抬过来一口木制箱子。那箱口敞开着,盖子不知去了何处。 箱子抬到三人面前,轻轻地放了下来。柳亦南和叶陆贤望眼观瞧,只见箱子中蜷缩着一具干尸,那干尸穿着大梁国二品官员的朝服,面目却已全非。 “这是……西域都护王大人!”叶陆贤见此大怒,“反了!这群羌人真是反了!他们居然敢杀害上国主官!” 虽然看不清那尸体的面目,但他似乎与那干尸相熟,单凭朝服和形貌就认出了其人。 一旁的柳亦南见此也是绣眉微颦,她转头看向叶陆贤:“叶伯伯,您可还记得一年前的事吗?” “你是说,俞家岭血战?” “没错。那晚我护送陈大人西去接任,没想到半路遇袭,陈大人摔下马车身死……我记得清楚,那群人目的明确,分明就是冲着陈大人去的!” 叶将军点头抚须:“如此看来,这群羌人是早有谋划。” 他这般说着,心中已把整件事猜了个大概:那些羌人想要反抗大梁国,杀了大梁派驻西域的都护王大人。谁知朝廷派了陈忠明前去接任,这陈忠明若是到了西域,王大人却无法回朝,那他们的计划必会败露。因此,他们才在俞家岭上截杀陈忠名。 “那么说,这一切都是那些羌人搞得鬼了!”叶陆贤一边捋着胡子,一边平静地说道。他面色虽然恢复如常,但是双眼之中却暗藏着一股狠厉之色。 “将军明断!但是,依末将看来,参与此事的恐怕还有北魏。”司徒豹表情凝重地说道,“野狼坡一战之后,监视北魏大营的探子来报:那晚,北魏调集了八千轻骑向阳安关进发,却又在阳安关外四十里处停了下来。但当末将在野狼坡击退羌人之后,那八千轻骑又全数撤了回去……由此可见,北魏那群狼崽子一定是清楚羌人的动作,更可能是这一切的主使。” 听完司徒豹的分析,叶陆贤和柳亦南表情都变得凝重起来。假如真像他说的那样,那这件事情就变得非常棘手了。 “叶伯伯还请安心,亦南明日一早就启程回京,将这一情况告知家父,相信家父与朝中大人们一定会有所决断。” 叶陆贤闻言点点头:“也只好如此了!明日一早,我便差遣亲卫护送你出西北,以防再有意外发生。” “那多谢叶伯伯了。”柳亦南低身回礼道。 …… 阴平城军仓。 这里可以说是正儿八经的虚设衙门了,每天唯一的工作就是打扫院子,而这自然是轮不到江澜这个主官来做。 对于他来说,工作就是没有事做。这职位要是放到现在,恐怕会让好多人都羡慕死。但是对于江澜这种闲不住的人来说,却是一点都不开心。他自己身上的那些是非,有心想要解决,却又无从下手,而那块长生锁的来历,更是不知从何查起。 “闲!” “无聊!” “好想找点事做……” 这三句话每天都被他挂在嘴边。就这样,在他的抱怨声中,三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时值早春,阴平城还是一如往常的平和,江澜也一如往常地上了街。 他之前那一副极丑的扮相也被升级一新,除了标配的雀斑脸、黑痦子、一字眉和络腮胡之外,他还别出心裁地在头上戴了一朵花,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红红绿绿十分扎眼的那种。 乍看上去,江澜就是一副标配的流氓扮相! 此时街上很是热闹,来来往往的人特别多。 江澜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正中,路过的男女老少都躲他远远的。他见此也不在意,这种看似十分招摇的作态,正是他心中最完美的伪装!他想过要低调一些,但反复考虑,觉得那样的姿态,反而更会引起有心之人的注意,倒不如招摇一点!这样,那些路过的“江湖好汉”只会把自己当成一个痞子,绝不会放在眼中。 “都说大隐于市,说的不正是小爷嘛!”江澜得意地想着,人也来到了阴平城东门口的茶棚中。 这茶棚虽然简陋,环境和茶水的品质都比不上茶楼,但前来喝茶的客人却一点不比茶楼少,原因只有四个字:便宜、方便。 又因其靠近城门,往来喝茶的人也是这城中最多。无论是往来的行商、干活的脚力还是路过的江湖人,都能在此见到。 几个月来,江澜每天都要来这个茶棚此待上一阵,为的是探听一些江湖消息。 “江大爷,您过来了!” 因为每天来此,这里的伙计已经认得江澜,他伸手打了个招呼,随后连忙把一张刚刚腾出来的桌子收拾好。 “大爷,您坐这儿吧,今天人有点多。那个……您还是老规矩吗?” “嗯,老规矩!不过今天不要凉茶,给爷换成热的。” “得嘞!马上来!” 茶棚的茶叶都是预先煮好的,那伙计一句话刚说完,就把一碗热茶端了过来,同时又上了一小碟干枣。 “唉!半年了,有用的消息没探得几个,这干枣却是越吃越上瘾。”江澜心中戏谑地想着,说起他这段日子探到的消息,无非就是三条: 其一,西北绿林道对于江澜和项北川二人的追杀虽然没有停止,但由于一年多不见二人踪影,江湖好汉们追杀的热情,也不像一开始那样高涨了。江湖传言,说他二人早已远遁别处去了。 其二,徐瞎子在雁来山庄一战之后,顺理成章地暂接总瓢把子之位。只等他完成了疾杀令,拿下了江澜的项上人头,才能正式坐稳宝座。至于他本人,则并未有接手雁来山庄的意思,而是在那水蛇岭上成立了名为“血杀殿”的杀手组织。这血杀殿不但售卖江湖消息,还接手人命买卖。 其三,便与西方的羌人有关。那羌族部落,不知为何竟然背弃盟约,公然劫掠大梁国商队,还不时派人在阳安关外挑衅。大梁国对此的反应更是令人大感吃惊,不但没有出兵讨伐,反而送出了大笔金银财帛加以安抚。 …… 江澜嘴里嚼着干枣,脑中回想着那些看似毫无关联的消息,努力地拼接起碎片化的线索。但无论他怎么拼,却是毫无头绪! “哎,你听说了吗?城南的李家铺子新进了一批兵刃。那做工,啧啧……直赶上军中所用的了!” “真的吗?那咱一会儿得去瞧瞧……” 江澜正思索着,忽听到身旁两个江湖客的谈话。 “兵刃?” 江澜心中一喜,这个消息对于如今“半死不活”的他来说,就如同千年人参一般地续命! 他之前的长刀,早在离营时就被扣下了。来到阴平城后,他也想再去买一把。无奈的是,花了一整天的时间,走遍了全城的铁匠铺也没有找到兵刃。那群铁匠给他的答复都是:“不会造。”后来他才发现,这里的铁匠铺只有农具和厨具…… 得知这个消息的他,当即结了茶钱,动身前往城南。 揣着兴奋的心情,穿大街过小巷,再加一路打听,终于来到了李家铺子。 李家铺子的掌柜,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熟悉他的都称其为老李。 一般来说,铁匠铺这种手艺行当,掌柜的都是铺里大师傅。而这位李大掌柜却不同,他则是个一点手艺都没有的生意人。 据说他当初也是从别人手里盘下的这间铁匠铺,而后又招了个几大师傅和学徒。几番竞争下来,生意反倒是全城最好的。 “老李,听说你这儿进了一批兵刃!”刚迈步进门,江澜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 “哟!江大爷,是您啊!”江澜之前来过一次,李掌柜一眼便认出了他,“小店也是昨天刚刚进的一批,大爷您这消息还真灵通!” 李掌柜说着,便带着江澜来在一个兵器架前面:“小店的兵刃都在这儿了,您尽管挑。” “嗯……”江澜看了看架子上摆放着的兵刃。他随手抄起一把长剑,“是把好剑!” 这把剑,剑身精钢锻造,硬度与韧性极佳;剑鞘红木为底,蟒皮包衣,黄铜镶口。就是一些门阀贵胄的佩剑也没有这等做工。 剑是好剑,却不对江澜的口味,他有些失望:“你这的兵刃就只有这些了吗?” “小店这次进的货只有这些。” “哦……”江澜扫了一眼兵器架,脸上带着些失望“下次进货时,记得帮我带一把长刀……陌刀、横刀或是环首刀都可以,最好是官制或军制的。” 闻听此言,李掌柜吓了一跳:“大爷您说笑了,军制的兵刃小店哪里敢进……” 大梁国虽然对于刀兵的管制不甚严格,但是军队制式的兵器却是严禁民间买卖的。而江澜说的那三种长刀,均是大梁军队主战兵器,是需由兵部批文,军器监督造。 “不对啊!那种军制长刀,我曾在绿林道上见过,怎么会是严禁?”江澜问道。 说起长刀,他下山得手的第一把,便是在雁来山庄抢来的那把。后来那把刀被佟铁夕一爪击成了两段,还叫他心疼够呛。 “大爷,您不能把小店和绿林道相比较啊。那群大王们都有自己的渠道,小店哪能比得起……”李掌柜苦笑地解释着。说到此处,他神色一转,压低声音,右手拇指捏住食指,比划出了一个人人都看得懂的手势,“不过嘛,大爷若是愿意花些价钱。小的倒是能再给您想想辙……” 江澜入世时间虽短,却也明白他的意思。他伸手便从怀中摸出来一块碎银子,将其交给李掌柜。 “嘿嘿,谢大爷赏赐。” 李掌柜嬉皮笑脸地把银子揣入怀中,而后把江澜拉到了店内的一个角落里,用极低的声音说:“江大爷,小店虽然弄不来您要的兵刃,但是小的却知道有个人……” …… 离开了铁匠铺,江澜径直地向西城门方向走去。他从李掌柜那里得知,城外西郊的桦树林外,住着一个老者。那老者原来是京城军器监的铸匠,这两年因为休致的原因,回到了老家阴平。 据掌柜的说,这老铸匠手中还有从军器监里带出来的兵刃。 江澜虽读过大梁国律法,却记不清私藏军械是个多大的罪名来着。但是看方才李掌柜那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感觉应该不是个小罪。 他想好了,一会儿那老铸匠若是不肯卖他兵刃的话,自己就以朝中官员的身份威胁他,倒也不怕他不就范…… 第一卷 西北风云 第26章 草庐遇佳人 出了西城门行不多时便是白桦林,此时正值早春,刚下过小雨,地面上泥土湿滑。穿过白桦林有一个土丘,越过土丘便是一个方圆数十丈的水潭,潭水很清,似乎是地下暗河所汇集的。谭水边上,一棵棵高大的白桦树正抽着嫩芽,那些高大的影子倒映在水潭里,微风拂过,倒影流动,这景色很是怡人。 江澜记得这里,三个月前的深夜他曾经来过。那时候所发生的一切,如今想来已如梦境。 他叹了一口气,没有多做停留,饶过潭水继续沿路走去。 走了约有一刻钟,便看到路旁建有一处小院,院子不大,有三间茅草屋。 “应该就是这儿了!”江澜迈步正要进院,却忽看到院子正中间的门被打开了,一个身影由门内而出。 见到这身影,江澜一愣神。那高挑的身材,羊脂玉一般的肌肤,青白二色的长裙,却与那宵清梦中的倩影别无二致。 “这位……呃……这位壮士,您有什么事吗?” 那姑娘看到了站在院门口的江澜,出声询问道。 “呃……”江澜回过神来,想起来此行的目的,“我是来找人的,这里是文老先生的住处吗?” “是找爹爹的呀!壮士来的不巧,爹爹一大早上出门去了后山,临走时留下话来,说是要到傍晚才能回来。” “这样啊……” 姑娘的声音脆如银铃,听得江澜有些痴醉。 “壮士?” “哦……既然如此,小生在这里等候老先生归来就是……” “小生?” 闻听江澜此言,姑娘先是一愣,随后掩面轻笑起来。她这一笑,犹如荻花在风中摇坠。那声音,好似风打珠帘一般悦耳,直把江澜看得好一阵出神。 他忽然想起,自己现在的扮相,比起街头巷尾的流氓还有些不足,这也难怪对方称呼自己为壮士……想到此处,他恨不得立刻脱下这身衣服,抹掉脸上的易容,再扮上自己最英俊的一身…… “壮士若不嫌弃,还请进屋稍待。” “好呀,那就多叨扰了。” 眼见对方没嫌弃自己容貌丑陋,江澜心中对其好感大增,他毫不客气地一口应了下来。 姑娘轻笑一声:“壮士,请。” 江澜被引进了正当中的茅屋。这屋子不大,收拾的却很整洁。屋内设施简谱,只有一张方桌,四把杌凳。江澜在方桌旁坐了下来,姑娘又去打来了热水,给江澜沏了一壶茶。 房间内香气悠然,既有茶的清香,又有佳人的芳香。 江澜进屋后,一双眼睛就没在姑娘身上离开过。那细腻的皮肤,精致的五官,几缕额间散下的青丝,无一不在撩拨着江澜的心。江澜正是二十出头,易犯花痴的年纪,面对如此佳人怎么能不动心。 姑娘似乎也察觉到了江澜的目光,她自始至终回避着江澜的视线,却是未有半分恼怒之色,也没有起身离开。 “恕小生冒昧,敢问姑娘芳名?”江澜忍不住开口问道。他刚问完,心里便大骂自己蠢笨——姑娘的名字怎么可能随便问,这也太不知礼数了!上次他就是这样问的涵夕,结果得到了对方的一个白眼。 想到此处,他连忙开口找补:“姑娘,小生不是……” “我叫文洵儿。”姑娘平静地说道。 “洵儿……好美的名字……”江澜感叹道,丝毫没有发现文洵儿脸上已经隐隐有些不快之色。 正当他再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了。江澜二人向门口望去,只见推门而入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 这小丫头面容与文洵儿有些相似,脸上却是肉嘟嘟的,头顶梳着两个朝天杵,看上去可爱极了。 “是玉儿呀,你不是和爹爹去了后山吗,怎么这么早回就来了?” “别提了!昨夜刮风,把后山屋顶的茅草吹跑了,我和爹找了一上午的茅草也没找见。爹心情不好,这便提前回来了。他走得慢,还在后面呢!”那被称作玉儿小姑娘似乎是屋内姑娘的妹妹,她刚一进屋就不停地抱怨着。 “可累死我了……哎?这位大哥哥是?” “这位客人是来找爹爹的。”姑娘看了一眼江澜,解释道。 “对,我是来……” 江澜正要说些什么,却忽听得门外传来了一个略微有些苍老的声音:“洵儿,快去弄些饭食!这玉儿从刚才就一直吵着肚子饿,吵了我一路!” 声音渐近,其主人也进了屋内。江澜看向来人,那是一个年纪约四五十岁的壮大叔。他身穿一身灰色布衣,手腕上勒的紧绷绷的,头戴布绾,颏下留着寸许长的胡须,脸色略微有些发黑。虽然上了年纪,但是那一身壮硕的体格,却丝毫不输很多年轻人。 江澜猜想其应该就是文老先生了,他心下有些纳闷——这样一个老年版项北川,是怎么生出两个如花似月的女儿。 “这位客人是?”江澜看到那老者的同时,他也看到了坐在屋内的江澜。 听到来人问话,江澜连忙起身,拱手说道:“前辈可是文老先生?” “正是文某,你是?” “晚辈江澜,是听人介绍,来此向先生求铸兵刃的。” “哈哈哈!”文大叔捋了捋胡子,豪爽笑道,“是城里那姓李的小子告诉你来的吧!嗯,老夫这儿确实能打些兵刃,说吧,你想要什么样式的?” “老先生,晚辈所求之物非是寻常兵刃。”江澜顿了顿,“晚辈今次来此,是求一把长刀。” 文老汉闻言脸色一变:“小子,你可知道,依我大梁律法,长刀乃是军中所配,是不允许民间买卖的?” “晚辈知道。” “那你还来这儿干嘛?洵儿,替我送客!” 那文姓大叔听得江澜要买长刀,却是脸色由晴转阴,竟直接下了逐客令。 “文老先生请听我说,”说话间,江澜又看了一眼身旁的洵儿姑娘,来之前所想到的威胁话语却不知为何说不出口了,“老先生,晚辈,晚辈……愿意花重金求刀……” “不行,多少钱也不行!洵儿,还不快快送客!” “公子,请……” 江澜看了一眼文老汉,又看了一眼洵儿姑娘,长叹了一口气,而后便出门离去了。 离开文家的路上,江澜的心情差到了极点——这一趟,不仅趁手的兵刃没有求得,初见“梦中佳人”也没能给对方留下什么好印象。 “啊——失败!太失败了!”江澜忍不住放声高喊。 “小爷就去喝点小酒,解解心宽!”这三个月来,因为心底一直很郁闷,城内大大小小的酒楼酒馆,也都被他走遍了。饶是如此,他的酒量却没有半分提升,还是一壶就醉。不过也因此,他每晚睡的都很实在。 江澜很快便来到他常去的一家小酒馆,这酒馆不大,收拾得却很干净。 “江大爷,您来了?”酒馆的掌柜看见他进门,赶紧上来招呼着。 “嗯,热一壶酒,再随便上两样小菜。” “得嘞!” 江澜寻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此时间酒馆的客人不是很多,他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思绪神游天外…… “掌柜的,把你们家好酒好菜都给爷拿上来!” 正在江澜胡思乱想之时,又有两位客人进了这酒馆。看那两人一身青黑色衣服,腰系红色布绦,头戴青黑色发箍,腰间别着短刀,一副大户人家护院的打扮。 那两人点好了酒菜,坐在于江澜相隔不远的地方,点好了酒菜便开始闲聊。 “我说三哥,最近咱们少爷怎么经常往那西城外跑?若说是打猎也应该去北郊啊!” 那个被称作“三哥”的人嘬着牙花子:“我也是听老七说的,咱们少爷之前从城西路过的时候,曾看到过一个美人。那小妞儿长得那叫一个标致啊!直把少爷的魂给勾走了。” “是嘛!” “按说咱们少爷也是见过世面的主儿,自小到大阅女无数,什么妞儿没玩过?可是自打见了那妞儿之后,终日是茶不思饭不想,一有空就往那西郊跑,可是却再也没到过那小妞儿……” 讲到这,三哥不由得砸吧砸吧嘴,看其样子是差点流出口水来。 “哎?三哥,少爷既然看上了,为何不当时就……”那护院一边说着,一边做出了一个猥琐的表情。 “想什么呢!当时还有老爷同行,不然你以为依咱少爷的性子,能忍得住?” “也是……不过那妞儿到底长什么样,居然能把少爷迷成那样……” “我也是听老七说的,他可是亲眼瞧见过,回头咱们去问问他。” “好!三哥,喝酒!” “喝!” 那两人喝着聊着,旁边的江澜听得一阵愣神。 “西城外的美人?莫非是文洵儿姑娘?”江澜心底浮现出了一个不好的猜想,但是很快便给打消了,“算了吧,世间哪有那么巧的事……” 消掉此想法的江澜继续独酌,直喝到了深夜酒馆关门的时候…… 一夜无话,第二日,江澜独自一人出城闲逛,所去之地便是西城外的白桦林。 他来到初见文洵儿的那方水潭,独自一人坐在潭水边上,愣愣地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听得远处有脚步声传来,那脚步听起来很是轻快,似乎是一女子。 “莫非是洵儿姑娘?” 江澜下意识地找了个大石头,匿起身形。他盯着那脚步声传来的方向,不一会儿便有一个身影由远而近——正是文洵儿。 只见文洵儿今日里穿了一身桃红色长裙,脚步轻盈,面带笑意奔着阴平城方向走去。 “看样子是要进城。”江澜心下想着。许是为了在暗中多看几眼,他鬼使神差地悄身跟了上去…… 阴平城是方圆几十里内唯一的县城,每月初一初二,都会有周边乡村的人赶着大车,拉着当地产的货物来城里摆摊贩卖。城内小店的店主也在这两天里,关闭店门挤到街上,和外来的摊贩们一同售卖货物。 这两天便是城里的大集,是每个月里最热闹的时候。城内各个大街小巷摆满了货物,什么日杂零碎,时令果蔬,女工刺绣应有尽有,街上也是人来人往。 在一处卖布匹的货摊前,文洵儿手里正拿着一匹青布,摊位的小贩嘴里叨叨个不停,似乎在为她介绍着货物。 “少爷,您看!那不是您一直找的那小妞儿吗!” 在距离布摊十几步远的地方,正有两人指指点点说着什么。 其中一人约摸三十来岁,身穿青黑色护院外衣,腰带红色布绦,面相有些精瘦,看上去尖嘴猴腮的。 另一人约有二十五六的年纪,脸色有些发白,一双细长的小眼睛好像用小刀割开的一样,嘴上留着两撇狗油胡,刀片子一般的薄嘴唇。身穿一身浅蓝色丝质华服,腰间还挂着玉佩,看上去贵气十足。 此时,那名护院模样的人,正用手指着文洵儿的方向。少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眼便看到了布摊前面的文洵儿。 “哎呀!还真是!快随我过去!”说着,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文洵儿的身前,对其施了一礼,“姑娘,你可叫小生好找啊!” 第一卷 西北风云 第27章 老掉牙的英雄救美 文洵儿被这两人吓了一跳,她看了一眼来人,只见两人一个尖嘴猴腮一个贼眉鼠眼,单是看面相就不似善类。文洵儿虽然对二人心生厌恶,却仍然礼貌地回道:“这位公子,您有什么事吗?” “哎呀!姑娘,小生确实有一肚子的话要和姑娘说,只是……”那少爷看了看周围,“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姑娘移步到我府上,咱们再细细谈来。我府上的床,可是又大又舒服哟……” 那少爷一边说着,一边把文洵儿的手抓了过来,握在手里轻挑地抚摸着。 “公子岂可如此!”文洵儿吓了一跳,她慌忙地把手缩了回来,“小女子还事在身,恕不奉陪!” 她说完,转头便走,却突然感觉腰间一紧,竟是被人从身后拦腰抱住。 “姑娘的事能有什么要紧的,还是快快随小生到府上,解决了另一事再说吧!” “你放手,快放手!我要回家!”文洵儿不住地挣扎着,但是一个弱女子又如何抵得过一个男人的力气。 “来人啊!救命!”挣扎无用的文洵儿开始向周围人呼救,可是周围往来路过的人那么多,却都如同没看见一般,冷着脸默然走过…… “住手!” 正当文洵儿有些绝望之时,身后传来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壮士!”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一直偷偷跟着她的江澜。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当街强抢民女,尔等目中可还有王法?” 看着面前厉声质问的江澜,那少爷却是一脸不屑,他放开怀中的文洵儿,啐了一口唾沫:“王法?你知道我是谁?就敢和我说王法?” “哼!上一个和我说这句话的人,坟头草已经三尺五了!”江澜冷哼一声,从怀中摸出一物——一块雕有“梁”字的腰牌。他单手平举,厉声说道,“贪狼军军将在此!天枢星前,皆为刀下鬼!小爷管你是哪只鬼!” 江澜这话刚一脱口,街上突然间安静了下来。周围过往行人纷纷驻足,都停下来盯着他手上的腰牌。待看清腰牌上的雕刻的字后,不止那主仆二人,就连过往行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贪狼军的大名,不只在敌军中,就是在大梁国百姓当中也是如雷贯耳的。其实,与其说是大名,不如说是恶名更为恰当。 昔日里贪狼军曾数次出兵对抗北魏和西域诸族,每战必克。打胜之后的敌国俘虏,不论是兵卒还是百姓,全数斩杀一个不留。 遂有传说:贪狼军所过之处,只会留下焦土和白骨。还有传说:贪狼军的兵卒,皆以人肉为粮,人血为酒……虽然各种传说皆是捕风捉影,但也足以证实了贪狼军的凶名。 “哎呀,原来是贪狼军的军爷啊!您看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嘛!”说话的却是那个尖嘴猴腮的仆从,他面上的表情也由刚才的不屑换成了一脸的恭敬,“我家少爷可是阴平侯金老侯爷的大公子,算起来咱们和贪狼军也是远亲来着……” 江澜不知道这远亲是怎么算的,但是听到对方竟然是个少侯爷。他知道,但凡是粘上门阀世族的人,都不是自己这个小官能惹得起的。对方此刻的客气,多半也是慑于贪狼军的名号…… 他没再理会那主仆二人,转而向着文洵儿柔声说道:“文姑娘,此地不是久留之所,我这就送你回去吧。” “嗯……”文洵儿抹了一下眼角,刚才着实是把她吓得不轻。 …… 眼望着面前离去的二人,那个姓金的少爷气的直咬牙:“贪狼军是吧?好,咱们走着瞧!” 说完又恶狠狠地盯着二人离去的地方看了一眼,而后便转身离去了。 街上虽然闹了这么一阵,却也没受到多大影响,几人离去之后不久,便又人来人往,热闹依然了。 …… 文家距离阴平城不过小半个时辰的路程。江澜跟在文洵儿后面,一路走来,二人倒是谁都没有说话。 文洵儿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受了惊吓的缘故,她一路上低头走着,一言不发。江澜则是数次想要开口,但始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路程短,人心长。很快,二人便走到了那处水潭边上。 “壮士……”文洵儿转头看向江澜,那一双明眸此刻却是水汪汪的,眼角还挂着泪,看来回来的路上她也偷偷哭过,“洵儿多谢壮士相救!” 说着便要给江澜下拜行礼,江澜赶紧上前,双手将其扶住:“文姑娘客气了,这本就是小生应该做的。” 文洵儿抬头看着江澜,只见眼前这“丑汉”满面的柔情,她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自诩并不是以貌取人之辈,但是见到江澜这副模样却怎么也生不出好感。 她从前读过一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心底自然期盼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有一段佳缘……刚才她遇险之时,心底除了害怕与愤恨,竟然还有一丝隐隐的期待——期待会有一个风度翩翩的侠客从天而降……可是…… 文洵儿摇了摇头,对方刚刚救下自己,自己脑中却这般胡思乱想。 “壮士大恩,洵儿无以为报。若有来世,我愿当牛做马以做报答。”她小心翼翼地说道,心中期望着对方不要强迫她以身相许…… 江澜听着文洵儿的话语,表情先是怜惜,随后又变成了疑惑。最后,他好似想通了什么一样,一拍脑门道:“姑娘不必如此……对了,刚才姑娘收了惊吓,小生若是再以这幅尊容相见,恐怕姑娘晚上要做噩梦的。” 江澜一边说着,一边左手抬袖遮住脸来,右手则在脸上鼓捣了好一阵。不一会儿,他放下双手,露出了一张坚毅俊俏、棱角分明的面容来。 “小生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之前以那副容貌相见,如若惊吓到姑娘,还请海涵。”江澜抱袖一礼,说道。 文洵儿杏唇微张,差点惊呼出来——眼前这人,与刚才那……也差太多了吧! 江澜微笑地看着对方,心中却不由叹道:假如自己真生得那般丑陋,怕是这辈子也难获佳人芳心!看来,即便是再美好的佳人,也是看脸的……自己不也是这样倾心于对方的吗…… “壮……不,公子……小女子还未请教公子大名。” “小生名叫江澜。”江澜笑道,“姑娘刚刚遭遇危险,想必此刻也需要调养心神,小生这便送姑娘归宅。” “有劳公子了。” 说罢,二人继续向文家小院走去,行不多时便到了院门口。 “公子若不嫌弃,不妨进屋稍坐。”文洵儿转身说道。 江澜也很想进去坐坐,至少能与文洵儿多相处一会儿,但是他看了看自己身上花花绿绿的衣衫,又想起了文老头那张说变就变的老脸,随即摇了摇头:“承蒙姑娘好意,只是在下还有其他事在身,改日再来探访吧。”江澜说罢,对着文洵儿一抱拳,随后转身便走。 既然不能再相处一会儿,那就来一个帅气的退场! 看着那远去的身影,文洵儿心情有些复杂:“心地良善又满身侠气,相貌也很俊美。只是为何,他一笑起来,让人有种想扇他耳光的冲动……” 远去的江澜自然不知道文洵儿心中所想,此刻的他,正哼着小曲漫步在白桦林中。 心情美!美极了! 这段日子他压抑了好久,此时眼看有可能收获佳人放心,自然心里极为舒畅。 “最好能趁热打铁,写下这一段佳话!如果真能成了,那文老头的刀应该也不在话下了。”江澜嘴上念叨着,人就到了城门口。 “坏了,小爷的伪装!” 眼看那城门还张贴着自己的通缉布告,虽然那一张张布告早已泛黄模糊,但那画像还能看出个大概轮廓! “小爷差点忘了这茬,那些差人还好,就怕这城中有徐瞎子暗插的眼线……”江澜一边感叹,一边在怀中翻找,摸了好一阵也没摸到假胡子,“嗯?哪去了?不会……不会是掉在路上了吧……” 江澜干脆把身上的衣衫脱下,抖了起来,希望自己那“老朋友”能藏在里面,可是他抖了半天,也未见从衣衫里飘出什么……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却忽听身后熟悉的声音传来:“主官大人,您这是在练什么功呢?” 江澜回过头去,就见赵贤正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他一手垮着个篮竹篮,背后还背着小包袱。 “是赵老头啊,小爷……呃,小爷确实是在练功……对了,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老朽早上出城去访老友,刚刚回来。”赵贤说道,“大人,老朽才还想,等您晚上回来找您商量点事呢。结果这刚一回来就碰上您了,呵呵……” “哦?找小爷商量何事?”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昨日突然想起,再过几天就是我已故老伴儿的祭日了。老朽这些年看管这军仓,一直都没去她坟前看看。打算这几天趁着大人您在,就去她坟前扫扫墓,清清杂草什么的……” “这样啊,需要小爷签署公文什么的吗?” “那倒不用,咱们这里没那么繁琐,只要大人您准了就成。” “好,你去吧,衙门里小爷盯着。” “老朽多谢大人了……哎?大人,您这是做什么,为何拿出匕首?” “呃……小爷这里有点麻烦,需要借你头发一用。” “大人不可如此,身体发肤受之……大人……哎哟,你个小兔崽子!” 江澜没有理会气得破口大骂的赵贤,他把从赵贤头上割下来的几缕白发团成乱糟一团,又抹了一把自己的口水在上面,将其胡乱粘在嘴上。随后裹上自己花花绿绿的外衣,向着城门走去…… 第一卷 西北风云 第28章 清水潭畔,洵儿结冠 江澜回到军仓,便立刻找了一身干净得体的衣衫换上,而后再打理了一番自己的容貌,头发也束得整整齐齐。不知道的,没还以为他这是要娶亲呢!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又何况是一个满心春色的小青年。 打理好形象之后,他在房内来回踱起步来。一边踱步,一边回味着刚刚所发生的一切,他的嘴角时不时的上扬,又时不时地傻笑……待到最后,竟是一脸惆怅之色。 “虽然小爷和文姑娘有个很好的开始,但是接下来却难办了……今后若想以真面目见她,那便有被徐瞎子发现的风险。可若是继续以那副德行相见……”江澜摇了摇头,“就算她愿意,小爷还不愿意呢!” “如今最要紧的,还是绿林道那档子事。总得想个对策……” 正当江澜思虑不定之时,忽听房门“咚”地一声闷响,那声音听起来就好像是有利物击在门上。江澜少时曾每日练习箭术,他敢肯定,这击门之物不是箭矢便是暗器。 他一个闪身躲到了门口的墙壁后面,同时凝神屏气,把全身心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房门外,以防再有其它的暗箭射向屋内。 江澜等了小半刻,也未听得外面再有异动。他抬手从腰间抽出了善良之刃,小心翼翼地拨开了房门。 只听“嗞呀呀”一声,门开了。江澜看见,那扇门板上,正钉着一支样式奇特的飞镖。此镖的形状好似一只翱翔的鸿雁,雁身在阳光下微微泛黄,似是黄铜所铸。雁尾处篆刻着一个“于”字,雁口中还衔着一个卷起的字条。 “雁来山庄?” 江澜向门外张望了一番,在确认没有人潜伏在附近之后,才抬手摘下那锦雁飞镖。他取下字条,慢慢展开,一行秀气而不失刚劲的小字出现在眼前: “今夜子时,城北乱石岗一叙。” 字条上并未署名,但是江澜已经隐隐猜到留字之人是谁了。他从怀中摸出火折子,点着了火,将那字条烧成了灰烬。 …… 白日无话,转眼间便到了夜里。 因为阴平夜不闭城,又无驻军驻守城门,江澜也懒得再扮做丑陋。他穿了一身黑衣,又黑巾遮面,从军仓出来,直出阴平北门。 眼看时间将近子夜,江澜也来到了北门外的乱石岗。 “来者可是江澜小弟?” 刚到乱石岗,江澜就见有一身着劲装、英气十足的女子等在这里。这女正是于凤秋的义女、五崖山的寨主——韩七雪。 “七雪姐姐,别来无恙啊,上次一别可还一切安好?”江澜便面客气着,心底却在疑惑——对方是如何找到自己的? 韩七雪看着江澜,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她淡淡地答道:“还好。” “呵呵,是小弟愚笨了。既然能在此见到姐姐,那就说明徐瞎子并未对你构成什么威胁……只是,小弟尚有一事不明,姐姐是如何得知我在阴平城军仓的?”江澜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是这样的,义父与这阴平侯乃是至交好友。那日分别之后,我便回山寨遣散了众位弟兄,而后便投奔了阴平侯府。今天,我与金侯爷的儿子一同上街……你今日行侠仗义、英雄救美之时,我就在不远处看着那一切……你虽然改了容貌,又刻意变了声音,但是身形和气质却是难以改变的……我只稍做打听,便找到了你的所在。” “什么?”江澜有些不敢相信,他反复打量了一番韩七雪,“你当时既然在场,为何不出手阻止?” “阻止?拿什么阻止?你当本姑娘和你一般无所顾忌?” 江澜闻言脸色铁青,他抬手指着韩七雪:“枉小爷还当你是一代侠女,口口声声尊称你为‘姐姐’。没想到,你竟然是一个依附权贵、畏首畏尾、冷血无情之人!” “呵呵,”面对江澜的指责,韩七雪只是微微一笑,“一代侠女?连自己所亲所爱之人都保护不了,这个‘侠’字还有什么意义?” “可是……” 江澜知道他还在为于家父子之死耿耿于怀,他刚想在做分辨,却听韩七雪开口打断道:“够了,我今日前来,不是与你相争口舌,而是有一件事情要与你商量。” “小爷没兴趣与无情之人同谋。”江澜冷言回道,随后转身便走。 “等等!此事关乎你的安危,你也不愿意听听吗?” 江澜听此没有回头,却是停下了脚步,随后又默默地倒退了回来。韩七雪摇了摇头,她没想到这江澜耍起性子来,竟然和小孩子一样。 “那些日子我打听到,那徐瞎子在他那水蛇岭成立了一个名为‘血煞殿’的杀手组织。” “这些小爷知道。” “你且听我说完!近日里,江湖上又有消息,说那血煞殿接了一个十分棘手的买卖。这买卖所要暗杀之人,乃是北魏的一个高官。而买卖的受益,也是千两赏银的天价。为此,那徐瞎子派出了,包括孤翼飞鹰佟铁夕在内的二十六名高手,只留两名蛇卫在身边保护……”韩七雪说到此处,抬眼看向江澜,却是笑而不语了。 “你的意思,是打算让小爷与你一同出手,趁此机会杀了徐瞎子,好为你报仇?”江澜转过身来,他眯缝着眼睛,不知心里是如何打算的。 “他死了,对你也有好处!那样的话,你身上的疾杀令即使不被解除,也很难再有人能找到你的行踪。”韩七雪说罢,并没有继续追问江澜的意思,只是冷冷地看着对方。细看之下,她那双冰冷的眼睛里,还隐隐带着几分期盼之色。 江澜犹豫了半晌,他才慢慢答道:“给小爷一天的时间考虑,明晚此时,小爷给你答复。” 见对方既没有一口答应下来,韩七雪很是不满,他有些恼怒地看着江澜:“好,本姑娘就给你一天的时间。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面,不管你答不答应,我是非去不可的!如果我失手被擒的话,你的行踪也隐瞒不住!” 这婆娘的心肠真够狠的! 江澜倒吸了一口凉气,之前只觉得这韩七雪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谁想到,她竟然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恶婆娘! 他抬手抱拳,道了声告辞。随后身影一转,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韩七雪怔怔地看着江澜离开的地方。良久,她慢慢蹲下身来,两手抱膝席地而坐。她抬头凝望夜空,天上星河正璀璨着。 好美的夜空……只是,那从小一直陪自己看星星的少年,却不知去了哪里。 “亦翔,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不管用什么方法……你等我,只要事情了结,我便去找你……” …… 第二日天还没亮,江澜便早早出了城。 他今天要做的事情很简单,便是去找文洵儿。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从文老汉那把刀求到手。 江澜来到那白桦林,他刚走到那处水潭,便看到了文洵儿的那抹倩影,她正蹲坐在水潭边上,身前还放着一个木盆。 “洵儿姑娘,这么早就来浣衣啊!” 文洵儿听见有人说话,先是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是江澜之后,她才笑着点了点头:“是江公子啊。今天醒的太早,再要睡也没了困意,便拿来几件衣物浣洗,让公子见笑了。” “小生也是睡不着,就想来这白桦林里走走。哎,刚巧就遇见姑娘了,这可真是缘分啊!”江澜明明是特意来此,却舔着脸说是缘分。直把文洵儿说得一阵干笑,却是不知该怎么接茬了。 江澜也发觉自己的话说得有些尴尬,正不知如何继续的时候,忽见那木盆里的衣物,心中顿时有了对策:“洵儿姑娘,这么多的衣物,不妨让小生来帮你吧。” “这怎么可以?”文洵儿闻言一惊,“这些都是女儿家的衣物,有些还是贴身的……公子怎么方便帮忙呢!” “这……”江澜被说得脸色通红,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见江澜一脸尴尬的模样,文洵儿轻笑起来:“想不到,一个大男人家的,也会脸红!” “脸……红?”江澜抬手捂住了脸颊,“这……这是……这是天太热了!嗯,天太热了。” 看到江澜手足无措的样子,文洵儿竟然觉得有些可爱,她笑道:“好啦!不逗你了。公子若是真有心的话,就请帮忙采摘一些野花和嫩叶来,最好再带来一些野草。” “采摘野花小生能理解,毕竟姑娘家都喜欢漂亮的物什。可是野草和嫩叶……你昨日里说要当牛做马……莫非真要吃草吗?” “去!你才要吃草!”文洵儿娇嗔道,同时抬起沾满清水的纤手,对着江澜指尖轻弹,直弄得他一脸水珠,“你快去采来,回头我再告诉你为什么。” 江澜连忙应声,随后快步跑进了林中。 他脚下跑着,心里止不住地兴奋——义父曾经说过,女孩子若是肯和自己嬉闹,那就说明已经不拿自己当外人了!自己这是距离成功又近了一步! 时值早春,白桦林中的野花并不是很多,江澜寻了半天也只寻见了一小把,野草和嫩叶倒是随处可见。他在林子中折腾了小一顿饭的时间,才采摘到了足够的花草。 此时天已大亮,江澜回到潭水边上,之间文洵儿坐在潭边的一处大石上,原本在其前的木盆,换成了一把古琴。 “姑娘,花草小生已经为你采来了。”江澜将一捧花草递给了文洵儿。 文洵儿接过花草,从中挑挑摘摘,从中选出了一些合适的,开始编制起来。 “古时曾有‘结草衔环’之典故……昨日,洵儿蒙公子出手相助,才从那恶人手中逃脱……小女子一无古人结草绊敌之能,又不能化身黄雀为公子衔来玉环,只有一双还算灵巧的手,只盼公子不嫌弃丑陋……”文洵儿一边说着,一边将那些花草编制成了一顶花冠。 “好漂亮的花冠!好巧的手!”江澜不禁赞叹道。 “公子请俯身低头,让洵儿为公子戴上。” 文洵儿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她双手托起花冠,江澜也很配合地俯下身子。 花冠戴在江澜的头上,那一股说不出的违和感。 “哈哈哈……”文洵儿看着江澜傻里傻气的样子,不禁一阵轻笑。 看着文洵儿的笑靥,江澜先是一愣神,随后也跟着“嘿嘿”地傻笑起来…… “呆瓜……”文洵儿笑骂了一声,随后又道,“洵儿昨日就想好了,要送公子三样东西以做报恩,这花冠便是第一样。” “第二样呢?” “这第二样,便是我自谱的一曲。我从小喜欢音律,虽然不甚精通,但我所谱之曲,却只愿为公子一人而奏……” 第一卷 西北风云 第29章 长刀斩风 白桦林间,琴曲悠扬婉转。 文洵儿的玉指在琴弦上翻飞不停,拨弄着宫徵。琴曲美,人更美,江澜虽醉心那琴曲,目光却一刻也没离开过文洵儿。 半晌之后,一曲奏罢。 “洵儿姑娘琴艺精湛,小生虽不精通音律,却仿佛在这琴曲之中,有一只黄莺,在林间翻飞。” 文洵儿闻言一阵诧然:“公子……我这曲中之鸟并非是黄莺,而是鸿雁……世人皆道这鸿雁乃是信鸟,却鲜有人知鸿雁可为配偶殉情——世间至贞不过与此。”文洵儿说着,眉宇之间也透着淡淡的哀伤,似是在为那鸿雁而哀艾。 “洵儿姑娘……” 江澜正要劝慰,却忽听文洵儿笑着打断道:“我没事,江公子。女儿家难免会有些多愁善感,”文洵儿说道此处话锋一转,同时脸色也有些微红:“公子,今后只需叫我洵儿便可……” “哎,洵儿!” “澜……” 看着文洵儿一脸娇羞的模样,江澜忍不住一把揽过佳人的纤腰,将其拥入怀中。文洵儿脸色更羞红了几分,却是未作反抗。江澜见此也更是肆无忌惮了,他抬手托住文洵儿的下巴,同时把脸凑了过去。 眼看江澜就要一尝香唇的时候,却忽听远处脚步声阵阵,同时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姐姐,我快饿死了!你大早上跑出来弹琴,也不给人家做饭……呃……” 江澜慌忙回头,只见来人是文洵儿的妹妹——文玉儿。他连忙松开了双手,同时向后退了两步。 文洵儿也是一脸尴尬,却装作没事人一样,向那文玉儿反问道:“你个小丫头,今天怎么醒的那么早?平日里不是要睡到日晒三竿吗!” 文玉儿见姐姐嗔责,也不委屈,而是人小鬼大地露出一脸坏笑:“人家是被你琴声吵醒了!倒是老姐你,大早上不做饭,原来跑着来幽会大哥哥来了……我猜猜,这位就是我未来的姐夫把?”文玉儿凑到二人跟前,一双大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江澜。 因为江澜之前扮丑了,这一次却是没有乔装改扮。文玉儿只觉得眼前这大哥哥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什么姐夫……你个臭丫头,再敢胡说,小心我打你……”文洵儿嗔责妹妹,同时瞄了一眼江澜,只见其正一脸的满意得表情,仿佛对那声“姐夫”很是认同,文洵儿见此语气越来越弱。 “哟哟!老姐,你这表情都出卖你了……算了,不和你逗了!爹那边也等着吃饭呢,你快回去弄一些吃食吧。”文玉儿说罢,便蹦蹦跶跶地跑走了。 文洵儿轻叹口气,而后又转头看向江澜:“澜,你也没用过早饭吧,不如……” “好啊!”还没等文洵儿说完,江澜便满口答应道。 …… 阴平西郊,文家屋内。 此时此地,正有一老一少二人对坐品茶。屋内茶香四溢,二人正在这茶香之中聊些什么。 “想不到江公子年纪轻轻,却是贪狼军的军将。真是年轻有为啊,哈哈。”文老汉呷了一口茶,豪声说道。 “老先生过奖了。”江澜干笑着回道,脸色略微有些尴尬。 刚才他与文洵儿一同进屋,文老汉看到文洵儿带了个男人回来,当时就急了。他直接从墙边抄起了木棍,就要给江澜一顿教训。 好在文洵儿拦的及时,她把江澜救下自己的事说给了文老汉,这才化解了这场误会。 文老汉自打听说自己差点棒打恩人之后,老脸涨得通红。他赶紧把江澜请进屋中,沏茶道歉。江澜也被这前后的变化弄得一愣一愣的,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爹,饭菜已经准备好了。”门被推开,进来的却是文玉儿。小姑娘似乎是饿了,她一进门便拽着文老汉的胳膊,“爹爹,快去吃饭吧。” “呵呵,江公子,你瞧瞧我家这孩子。”文老汉宠溺的笑着,轻抚着文玉儿的小脑瓜,随后又看向江澜,“既然饭菜都已经好了。你若是不嫌弃的话,就一起吃点!” “哦,呃——好,那就多叨扰了。” 三人出屋,来到了另一间草屋内。一进屋便是一个木质的圆桌,圆桌不大,上面却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肴。 桌上菜肴多是农家青菜,看上去色泽诱人,闻起来香气扑鼻,让在旁之人看了很有食欲。 “江公子请就坐。” 一张小桌,四个木凳,四个人分主宾依次落座。 文老汉一边拿起筷子,一边对江澜招呼道:“这桌饭菜都是小女为答谢江公子所做,还望公子莫要客气。” “嗯,好!有劳文先生、文姑娘了。”江澜说着也拿起了筷子。 饭菜虽好,却吸引不了江澜的兴趣。此时的他,早已把大半的注意力都放在对面佳人的身上。 文洵儿虽然自顾自的吃着饭菜,但时不时地目光也扫向江澜这边,只是刚一和其对视,就立刻将目光移开,看向别处。 江澜见此,不由地怦然心动。说起来他和文洵儿见面不过数次,然而他在心底却已经规划好了和她在一起之后的几十年——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吧? 一顿饭半个时辰,他的脑海里却快走完了一生…… 饭后,文老汉把江澜叫出了屋子,说是要带他去一个地方。江澜看着他神秘兮兮的样子,心下也很好奇,便应声跟着去了。 文家院子后面有一条小路,直通后山,江澜跟在文老汉的后面,慢慢沿路而上。走了大约两刻钟方到山顶。 到了山顶,江澜看见有一处和山下一般无二的茅草房,草房旁边还有一个大煅炉——这里应该就是文老汉平时铸造兵刃的地方。 “就是这儿了,”文老汉虽然体格不错,但也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他喘了两口大气才继续说道,“前日里,你化妆易容来老夫这求刀。老夫见你样貌轻浮不似好人,再加上害怕这此事为朝廷所知,便没有答应你……” 文老汉说到此处,却是话锋一转:“老夫早年间曾在都城的军器监中铸造兵刃。现在虽然休致了,但是为了生计,还是经常在此锻造一些兵刃,城里钱掌柜卖的那些兵刃就是出自老夫之手。” 江澜走近看了一眼,煅炉是用青砖和黏土垒成的,炉口熏得黢黑,煅炉边上还有铁砧、大锤、长钳等一应用具。 “江公子,随我进来吧。” 江澜跟着老汉进到屋子里,一推门,江澜就看到了屋子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兵刃。什么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各种兵刃摆放的满屋子都是。 江澜的目光却没在这满屋子的兵刃中做丝毫停留,他的注意力早已被屋子中央的一物吸引住了——那是一柄长刀,准确的说是一柄环首刀! 此刀全长约有七尺,通体黝黑,刀柄处二尺有余。柄上包着蟒皮,蟒皮两端又有细丝金线缠绕。刀首有一半圆之环,犹如斜月一般。刀柄与刀身连接之处,有一兽头的护手,样式似龙又似狼,却是一只睚眦!刀身漆黑如墨,通体长直,仅在刀尖处微有弧度。 “好刀!” 江澜不由得赞叹道,虽未曾触及,但是看那刃口所流之锋芒于漆黑的刀身上炸现,便知此刀绝非凡品。 文老汉伸出右手将刀抄起,立于身前。又伸出左手二指,轻轻弹了一下刀身。 “叮——”一声鸣响,清脆而悠长。 他缓缓地把刀横下,单手持刀横在胸前,缓缓道:“此刀名为‘斩风’,刀长七尺,重十二斤四两,乃是先师生前所铸。刀身选百炼钢为骨,玄铁为衣,双层质地使其虽刚而不易折,韧性和硬度均是世间少有!” 文老汉说罢,双手托刀递给了江澜,江澜也伸出双手接了过来。 “江公子会使刀吧?此刀铸好之后,还未曾有人用过。你可否用一下让老夫看看此刀舞起来的样子?” “晚辈求之不得!” 二人来到门外,江澜双手托着长刀。阳光之下,锋芒更盛!他看那刃口所流出的锋芒,一股寒意从中透出。 他单手持着刀柄,将刀横在胸前。 江澜的师父以刀法和弓术见长,江澜亦是如此。而他所学的刀法,也需以长刀方可发挥威力。 只见他忽由单手持刀换做双手持刀,刀尖由右上到左下,一斩而下。方一斩下,却又提起刀来,由左上斩至右下。连续两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刀光也在身前完美地画了一个斜十字。 但这只是刚刚开始,江澜又持刀对着前方一顿斜砍、竖劈、上撩。每挥砍一下,脚下的步伐也随之配合。 劈、砍、撩、拨、架、扎、挑,一套招式越使越快。到后面已经看不清刀的所在,只能看到他身周一丈以内罡风大作。 “好!好……身手!”文老汉是个铸匠,并不懂武功,他只觉得江澜挥刀的姿势看上去很好看,似乎很厉害的样子,“江公子,斩风在你手中,倒也不算辱没了先师的手艺!这刀……老夫就赠与你吧!一是为了报答对小女的恩情,二是此刀在你手中方可发挥出它的威力。” 听文老汉这么一说,江澜很是高兴,但是转念一想却又觉得有些不妥。他对文老汉抱拳施礼道:“文老先生之厚意晚辈心领了。只是这把刀晚辈实不想这般空手取得。老先生若是不反对的话,晚辈就如当初所言的那样,以重金购下此刀。” “这可使不得,老夫怎么能……” “老先生不必推脱,晚辈实诚心实意想购买此刀。空手白得之物,晚辈也不愿使用。” “唉。”文老汉见江澜如此坚持,也长叹口气,“罢了,既然想买,那卖与你便是。只是重金是实在使不得的,你就随便给几个大钱是个意思就行。” 第一卷 西北风云 第30章 徐小六、徐霞子、徐瞎子 离开文家之后,江澜直接来到了城北的乱石岗。 此时正是下午,他也没有别的事情,便找了块合适的大石,坐在上面打起坐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很快便到了子夜。 “你来了。”江澜说道,随后缓缓地睁开眼睛。 “你可考虑清楚了吗?”韩七雪没有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呵,小爷还有选择的余地吗?”江澜冷笑道。 其实昨晚听说徐瞎子的消息之后,江澜也想趁此机会去探上一探,若是能解决掉徐瞎子,那自己身上的麻烦也都迎刃而解。他之所以一口回绝,不过就是赌气韩七雪的见义不为。令他没想到的是,这韩七雪竟然为了报仇不择手段,居然直接出言威胁。 “既然你同意,那咱们这便出发吧。” 江澜没有反对,随后跟着韩七雪来到了金府。 这金家距离乱石岗不远,韩七雪似乎料定江澜不会拒绝,她早已叫人备好了两匹黄彪骏马。 他们一路纵马飞驰,赶往水蛇岭。 一日夜后,二人来在了水蛇岭的山门外。 这水蛇岭山路盘桓,从岭上向下看去,就仿佛一条水蛇盘绕在山峦之间。岭上常年笼罩着一层薄雾,那雾霭之中又藏匿着各类毒虫猛兽,令那些村民路人望而却步。 此时天色正晚,江澜二人面色都有些疲惫。 “这里小爷来过一次,岭上有几处暗哨,等下你一定要跟紧了小爷。”江澜说着,同时迈步进了那山门,韩七雪则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 水蛇岭的一处房间内,徐瞎子独坐灯前。此时的他早已换下了之前那身道人打扮,他身穿锦衣华服,腰束镶玉锦带,头戴白玉发冠,脸色也比之前红润多了,看上去春风得意的。 “徐老大!”门外传来了小厮的声音。 “进来说话。” 那小厮应声进门:“徐老大,马家庄的马大当家送来了一箱财帛,黄花闺女两个,说是孝敬徐老大您的。” 徐瞎子静静地听完了小厮的回报,脸上带着几分戏谑:“这马老大别的不行,溜须拍马倒是有一套!怎么,他这是把他家婶子二姨都给我送来了?” “不是啊老大,那两个小妞我看了,都是十六七岁,标致得紧呢!” “行了行了,快擦擦你的嘴角,口水都留出来了!”徐瞎子袍袖一甩,随后说,“他送来的东西在哪,带我去瞧瞧吧。” 小厮带着徐瞎子,来在了庭院内。庭院正中摆放着一口木质的大箱子,那箱口敞开着,箱中装满了锦缎和铜钱,还有少量的珠宝玉器。 “就这么点?这姓马的拿我当要饭的了?”徐瞎子嗤之以鼻,看样子对那礼物并不是很满意。 那木箱旁边站了一个莽汉,听闻徐瞎子之言,他一脸恭敬地上前解释道:“徐老大,马老大也是对您一片孝心。咱们马家庄不比您这水蛇岭富裕,这些东西,都是马老大倾尽全力为您搜罗来的……这些财帛您若是不满意,那这两个小妞,您看……”莽汉说着,抬手指了一下站在一旁的两个女子。 此二女均被绑缚着手脚,头顶还罩着黑布口袋。 “你们马老大不知道徐某人不好女色吗?”徐瞎子冷哼道。 “这……”莽汉被问得有些发懵,随后却是悟到了什么一样,他一脸奇怪的表情道,“徐老大既然不好女色,那小的回去为您挑选几个精壮的小伙子,您看如何?” “滚!” 徐瞎子呵斥走了马家庄的人,随后看了一眼那两名女子。 “给她们松绑。” 徐瞎子一声令下,便有几个仆从上去给两个女子松去绳子,又将二人头上罩着的黑布摘了下去。 那两个女子看上去都是十六七岁的样子,脸上稚气未脱。她们全身不住地发抖,眼圈红红的,眼角还挂着泪痕,看样子是被吓坏了。 “你们是哪里人士?” “回大王话,我二人是六竹郡李家村人士。”一个少女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来人,将这二人……” 徐瞎子还没吩咐完,就见那两个少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恳请大王高抬贵手,放我二人回去。若能如此,我二人一定感恩戴德。” “说完了吗?” 少女点头,却不知徐瞎子是何意思。 “来人,将这二人送回家中,不得慢待。”徐瞎子吩咐道,两个少女闻言不住地磕头,直说“大王仁义”,随后便有几个仆从将二人带了下去。 徐瞎子能如此做,倒不是真的仁义,只是这两个少女让他想起了他故去的小妹。 徐瞎子出身贫苦,父母都是农人,家中有五个姐姐和一个妹妹。因他排行老六,便给他取名为徐小六。他四岁那年,家中因不堪重负,便草草地把他那五个姐姐都嫁了出去。那时,他最小的五姐才十二岁! 徐瞎子十四岁时,离家到了一个道观里打杂做工,每月百十个铜板,倒也够贴补家用。却没想到家中噩耗传来:他娘患上了重病,急需大笔钱来求医。他想向道观借些银钱,却没想到那观主是一个铁公鸡,不仅不借钱给他,还冷言相向。当天夜里,徐瞎子便从观主那偷了许多银钱,连夜跑回家中。 等他赶到家里,却发现娘亲早已撒手人寰了。 徐瞎子怒上心头,竟把娘亲的死归罪于自己的父亲。为此,他父子二人大吵了一架。随后,他便带着小自己一岁的妹妹离开了家。后来两年,他依靠在道观中学来的方术,做起了算命先生,还给自己取了个道号——徐霞子。 本来平平日子稳稳地过着,却没想到当地乡绅看上了他的妹妹,妹妹不允,便出手强抢。徐霞子眼见妹妹受辱却无能为力,只得含恨埋葬了不屈而死的妹妹。 再后来,徐瞎子结识了一群乞丐。他想,如果利用这些乞丐收集江湖消息,再将这些消息贩卖给绿林豪强——这将会是一个很好的生财之道! 果然,他依靠着买卖消息的生意迅速发家,并在绿林道上混出了一席之地…… 若干年后,徐瞎子带着麾下的蛇卫们,来到了当年霸凌他兄妹二人的乡绅家里。他没有犹豫,直接命令手下蛇卫,杀光了那乡绅的一家老小,就连妇孺老人都没有放过。 …… 徐瞎子看着两个少女离去的身影,眼前浮现出妹妹的脸孔。 “若是她还活着,也已经嫁做人妇了吧……”徐瞎子喃喃道。 他摇了摇头,收起脸上怅然之色,随后眼中寒芒一闪:“阿贵。”一旁侍候的小厮应声上前。 “岭上现在还有几名蛇卫?” “回老大,家里现在只有陈余和张淼两位大人。” “你去知会他们一声,叫他们去那马家庄,把马老大的人头给我取回来!再给马家庄的人留下话来,就说总瓢把子让他们换一个主事之人!” “是,小的这就去办。” 这徐瞎子虽然心狠手辣且又贪婪成性,但是却对强抢民女之事厌恶至极。昔日,他还只是江湖贩子之时,虽也看不惯绿林豪强的作风,却还无可奈何。但如今他尊为总瓢把子,手握大权,一个山贼头头的性命,又算得上什么! 徐瞎子这般想着,随后转身回房。 他刚关上房门,却忽感身后一阵寒意,随后脖子便是一凉。他斜眼看去,就见一把细长的黑刀正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刀锋直抵咽喉。 “别出声,慢慢转过身来!”一个冰冷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徐瞎子认得这声音。他转身看去,只见正有一对男女,正脸色冰寒地看着他。 “原来是江兄弟和韩寨主啊。不知二位大驾光临,徐某有失远迎。”徐瞎子笑道,他虽然心下有些惊慌,面上却摆出了他那副职业假笑。 “徐瞎子,你少跟小爷这套近乎!”江澜不客气地说道,随后却是话锋一转,“不过小爷真是没想到,你这么个见钱眼开、见利忘义之人,也能做出那般仁义之举?” “你还和他费什么话?直接一刀杀了便是!”一旁的韩七雪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别啊!小爷看他刚才那么仁义……说实话,还真有点下不去手了。” “呵,你不动手?我来!”韩七雪说罢,便从腰间抽出了锦雁双刀。 “且慢!小爷刚刚和你开玩笑的……只是在杀他之前,小爷还有几句话要问他。”江澜拦住了韩七雪,从怀中摸出了一把长生锁来。 “徐瞎子!你当初和小爷说你识的此物,这才把小爷拖进了绿林道的那蹚浑水。如今,你倒是给小爷说说此物的来历。” 徐瞎子接过那把长生锁,却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江澜:“徐某要是和你说了,你能保证放过徐某吗?” “那就要看小爷的心情了。” 徐瞎子盯着江澜二人看了好一会儿,他脸上的表情先是不甘,随后又变成了愤恨……最后竟好像释然一般大笑道:“哈哈哈……徐某半生恶事做尽,如今身死,倒也无怨……也罢,临死前就成全了小兄弟吧!” 徐瞎子一边说着,一边把玩着江澜的长生锁:“如果徐某没有猜错的话,此物出自大梁国皇室!” 他慢慢说着,声音传进江澜耳中,竟犹如晴天霹雳。 第一卷 西北风云 第31章 都是命不该绝 “大梁国皇室?”江澜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江澜有些怀疑,毕竟徐瞎子也不是第一次诓骗他了。 “江兄弟请看此处。”徐瞎子闻言全不在意,只是手指着那长生锁的配链说道。 江澜向着他所指的那处看去,见那节锁链处有一道隐隐的金纹,看起来好像是被利物所划出,又像是故意雕刻而成。 “不过就是个划痕,这又能代表什么?”将来满不在乎地质疑道。 “真是划痕吗?”徐瞎子轻笑了一声,随后抬手摆弄起了那锁链。 锁链是由许多节金质小圆环所连成的,很多节小金环上面都有相似的金纹。徐瞎子摆弄了一阵,将那条锁链摆成了一个菱形,他将那菱形捏在手中,抬眼看向江澜:“江兄弟仔细看看:这些,还是划痕吗?” “这是……”江澜嘴巴张得老大——就见那菱形的正中,金纹流转,好似一条盘着的卧龙! “此乃盘龙金纹,是大梁国皇室才能使用之物!”徐瞎子看了一眼还在惊愕之中的江澜,继续解释道,“依大梁国律法,能用此金纹者,最低也得是郡王爵和郡主爵,而大梁国又没有异姓王,不是皇家之物又是什么呢……徐某也是因为前些年得到过一件流出宫门的玉器,后又翻阅典籍,因此才对此金纹有所了解……江老弟既然拥有此物,想必与那大梁国皇室关系不凡啊……” 闻听徐瞎子的解释,江澜心底隐隐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 “问也问完了,现在是不是该把我们之间的账给算清楚了?”韩七雪虽然也对江澜得身世有些好奇,但她更关心的却是自己的血仇。她看向江澜,却见其正愣在原地,没有半分想要动手的意思。 “既然你不动手,那本姑娘就亲自来了!”韩七雪一边说着,一边提刀向着徐瞎子走来。 眼看韩七雪越走越近,徐瞎子双目紧闭,心道今生就要结束于此了! 正在他绝望之际,却听身后的房门外一声尖啸,随后便有一物从房门的缝隙中射入,掠过徐瞎子的头顶,直冲韩七雪的面门。 韩七雪猝不及防,正被那暗器打在肩头,细看之下,竟是一只银针!韩七雪也不由得退了两步。 “你怎么样?”江澜转头关心道。 “先别管我,快杀了那厮!” 江澜向门口看去,就见徐瞎子趁着韩七雪身中暗器之际,竟直接开门逃了。房门一开,便看到正有两名蛇卫站在门口,其中一人两手还夹着七支寸许长的银针,正与韩七雪肩头的银针别无二致! 江澜眉头紧皱,为自己刚才的犹豫不决大感后悔——单是那使用暗器的蛇卫便不好对付,更别说对方还另有一个未知身手的蛇卫。 “江兄弟,徐某人多谢你刚才的不杀之恩。不过,”徐瞎子冷笑道,“不过,徐某这一次可要恩将仇报了……毕竟,你多活在世上一日,徐某便多一日不能安眠。” 徐瞎子一边说着,一边向两个蛇卫一挥手,比划了一个“杀”的手势,那两名蛇卫当即一个甩出满手银针,一个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剑。 “真当小爷怕你不成?”江澜冷笑着,同时挥刀格开射向自己的银针。 他身后的韩七雪虽然伤在肩头,却不知为何,此时脚下也使不出任何力气。她面色惨白地看着江澜,却是帮不上任何的忙。 此时间,江澜已经冲出房门,与那持剑的蛇卫斗在了一起。这两名蛇卫的功夫,并没有江澜想象中那般犀利。他一仗手持宝兵刃之威,二丈刀法绝世,直打得那名持剑的蛇卫只有躲避的份。但是在暗器蛇卫不断地用飞针袭扰下,他也未能杀伤对方。 “江澜,擒贼擒王,直接杀了徐瞎子!”房间内韩七雪出言提醒道。 江澜闻言,脚下变换方位,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一旁的徐瞎子,想要在两名蛇卫反应过来之前将徐瞎子一举斩杀。 但那两个蛇卫哪能给他这个机会! 那使暗器的也一个飞身将徐瞎子护在身后,同时双手腰间摸出了大把飞针,如同天女散花一般地朝江澜射去。 “哼!”江澜一声冷哼,同时挥舞长刀,将那如疾风骤雨般地飞针隔开,身形却是丝毫没有停顿。 眼见暗器阻拦不成,那蛇卫转身一把将徐瞎子扔出了老远,同时张开双臂,迎向飞速而来的江澜…… 长刀穿体,鲜血涓流一般地从到点滴落——那蛇卫竟然不惜牺牲自己,也要保护徐瞎子的周全! 江澜将沾满鲜血的长刀从蛇卫身上抽出,他不明白:为什么徐瞎子这样的反复小人,会让这个蛇卫这般拼死相护!不过他也没时间仔细琢磨,因为那持剑的蛇卫已经向他杀来,而水蛇岭上一众护卫也闻声赶来了! 他面色铁青,却是没再与那剩下的蛇卫交手,而是向后飞身,撤回到了屋内。 “咱们走吧!”江澜对着韩七雪淡淡地说道,随后也不理会她一脸的不甘,蹲下身来将其背在背上。 “有那么好走吗?”门外传来了徐瞎子的冷笑声。与此同时,大批的护卫和那持剑蛇卫也纷纷向二人杀了过来。 “拦得住小爷再说吧!” 江澜说罢,背着韩七雪便飞身出了房间,随后平地一跃上了房顶。众人刚想追去,却见江澜二人转瞬间便消失在夜色中了。 …… 水蛇岭上的一处山洞内,地上一只野熊倒在血泊之中。 熊尸旁边,韩七雪静静地躺在地上。此时的她,双目紧闭,面若金纸,就连气息也时有时无。一旁的江澜看着她眉头紧皱——他是学过一些粗浅的医术,但是对解毒之术却丝毫不通啊! 眼见韩七雪气息越来越弱,江澜不禁深深地自责:若是他果断一些,直接杀了徐瞎子,那这个姐姐此刻也不会生命垂危了! “亦翔……亦翔……不要离我而去……”韩七雪梦呓一般地喃喃着。 “对不起……”江澜神色复杂,他知道,眼前这个困在梦魇中的姐姐,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里面可是江澜小友吗?”正在江澜掩面自责之时,忽听洞口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江澜回头看去,那洞口处正有一个黑影背着月光站立着。 “是小爷,你是?” 那黑影渐渐走近,借着荧荧的月光,江澜看到了一副熟悉的面孔。 “何老道?你怎么……” “先别说这些……这女子可是中毒了。”何道长一进来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韩七雪。 “是,她被暗器打中肩膀。老何,你可还能救她?” “呵呵,贫道可以试试。” 何道长蹲下身来,单手握住了韩七雪的脉门。他双目紧闭,为其诊起脉来。 那何道长诊脉诊了好一阵,却叫江澜有些心急了,他开口问道:“怎么样了,老何?” “嘘——”何道长对其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随后又继续闭目诊脉。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何道长终于睁开了双眼:“呵呵,若是别的毒,贫道还有些棘手。但是这五步蛇毒嘛……”他一边说着一边捋了捋胡须,“说来也是巧了,贫道前些日子刚得来一些解药,专治蛇毒……” “哎呀,何老道,人命关天!你就别摆谱了,赶紧救人要紧。”江澜眼见韩七雪气息越来越微弱,他赶忙出言提醒道。 “解药这就来,这就来。”何老道身手摸进怀中,摸出了一个墨绿色的小瓶来。他抬手打开小瓶,从中取出一粒墨绿色的逍遥丸。 “只要服用此……小友也太过心急了吧,贫道话还没说完……”江澜等不起何老道的墨迹,直接从其手中夺下了那粒药丸。随后蹲下身来,一只手捏开了韩七雪的嘴,另一只手将那药丸送进其嘴中。 “对了!水,没有水也无法下咽!”他从腰间解下水囊,对着韩七雪的嘴就灌了下去。却只见那水虽然灌进去了,但是又被韩七雪吐了出来,根本服不进去! “小友不听老道之言……这解药虽然有了,但是她此刻已经毒性攻心、意识不清,恐怕无法自行服下。” “那你说,这该怎么办?”江澜两手一摊问道。 “依贫道看,小友不妨以嘴喂她服下?” “什么?”江澜大惊道,“让小爷用嘴?这……之前倒是可以,但是小爷如今已经有了心上人……总不能朝三暮四吧……不如这样,道长你来完成这件事!” 何道长摇了摇头:“贫道出家之人,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小友此番是救人之举,实属无奈。毕竟是:救救一人之性命,胜造……” “行了行了,你个牛鼻子怎么比小爷的话还多,”江澜白了一眼何道长,“小爷自己来就是了!” 江澜没好气地瞪着何道长,他拿起水囊喝了一口,将水含在口中。随后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韩七雪。 “洵儿,小爷对不起你……这初吻就要给别的女人了!”江澜心里想着,同时低下身来,嘴唇也贴了上去…… 第一卷 西北风云 第32章 佳人殒 韩七雪缓缓地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漆黑阴冷,好像是在某一处山洞之中。 她抬眼看向洞口,只见外面已天光大亮,不时有鸟语声叽叽喳喳地从外面传来。洞口边上,江澜正双手抱肩,依靠在墙上,他闭着双眼,似乎也睡着了。 “我……我这是在哪?”韩七雪喃喃道,同时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她刚一起身,就觉得一阵头疼。 “你醒了?”江澜睁开眼睛,他看向韩七雪,就见其正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脑袋,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十分痛苦。 “你没事吧?”江澜起身上前,关心地问道。 “没事……这是哪……” “这里是水蛇岭外。你昨晚中毒了,现在毒性未愈,还是先躺下来休息一下吧。”江澜说着,就要伸手去扶韩七雪躺下。没想到他刚一伸手,就被韩七雪一把推开了。 “不用你管!”韩七雪头痛缓和了一些。她想起,昨晚她二人来这水蛇岭,是要杀那徐瞎子的,“徐瞎子人呢,他死了吗?” 江澜摇了摇头。 “我想起来了!徐瞎子没死……都是你!要不是你废话连篇,我早已大仇得报了!”韩七雪恶狠狠地瞪着江澜,满脸的愤怒与不甘,“你为何还要救我?这仇报不了,为何不让我直接一死了之?” 江澜被问得哑口无言,他想不通,为何自己救人还救出错了? 但是,没能杀了徐瞎子,确实要怪他太过犹豫。 “对不起……”江澜自知理亏,也不好出言反驳,只得道歉,“不过你放心,小爷一定会替你杀了那徐瞎子的!一定……” 江澜虽然看上去吊儿郎当的,说话做事也从很少顾及什么。但是他只要认定了的事,便一定会牢记于心。 韩七雪盯着江澜那张真诚而又坚毅的脸,不知自己该不该相信对方的承诺。她默不作声地把头转了过去,静默不语。 …… 两天之后,江澜回到了阴平城的仓曹衙门。 这两天,他的心情乱极了! 一来,是出于对韩七雪的愧疚。二来,则是因为他的身世——若按照许瞎子所言,自己很有可能与大梁国的皇室有关。但是义父却说,自己是被抛弃在山里的。如果真是皇室血脉,那为何会被抛弃山林?如果不是的话,那这长生锁上的盘龙金纹,又如何解释? “算了,不想了!越琢磨越乱,还是去看看洵儿姑娘吧。”江澜这般想着,随后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一身丝绸缎子的衣衫来。这身衣衫,还是他刚到阴平城时,花了近一两纹银买来的! 沐浴、更衣、打理容貌。 八尺余长的身材,配上一袭洁白胜雪的长袍,淡青缎子的内搭,系上雪白的丝绦。头顶青丝用发箍束好之后,再插上一支雕刻着麒麟的银制发簪。 好一个俊俏的男儿郎! 江澜对着镜子臭美了好一阵,才动身出门。 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戴上了一顶白纱斗笠。又用锦缎包裹好了自己那把斩风长刀,随后将其背在背上。 走在铺满芳草的林间小路上,江澜的心情既兴奋,又隐隐有些期待:来之前,他便已经打算好了,自己今天便向文洵儿表明心意! 穿过白桦林,越过土丘,饶过梦开始的那片水潭,文家小院已经出现在远处的视野里。目的地临近了,江澜却是越走越慢。 这一切于他而言,就如同要挑开一层纱帘一般,纱帘背后便是这一切的结果,无论是好是坏,他都必须接着。 他突然有些害怕——假如文老汉反对自己该怎么办?就算文老汉同意了,洵儿姑娘心中真的有他吗?这些问题如今就摆在他的面前,他之前没想过,赶到近前却又都萦绕在了心头。 江澜在路边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来开始沉思。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了,考虑了约有一个时辰,终于拿定了主意:既然这一步早晚是要走的,那就不要管其他的了! 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之后,他继续沿着小路走去。他不断地告诉自己,不管路的那头是什么,自己都能坦然接受! 一步,两步,那间小院越来越近了。 走到离小院门前约百步的距离时,江澜突然间嗅到了一丝熟悉而可怖的味道,那味道他在军中曾经多次嗅到过——是血腥味! 他心头升起一丝不妙,急忙忙大步赶至小院。 院子内,正是江澜最不愿意看到的景象——只见文老汉正倒在院子里,胸前有一个硕大的血窟窿,似乎是被人一刀穿胸而过,胸前周围的衣衫也都被鲜血浸透了。 “文老头!”他慌忙上前,却发现文老汉早已没了鼻息。 “不好!” 江澜又急匆匆地跑进屋,一进屋子,他便呆愣住了。只见屋内一片狼藉,家具倒得七拧八歪,瓶瓶罐罐也碎的满地都是。那一片狼藉之间,正有一个躯体安静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那本应束好的青丝此刻散开着,脸上的脂粉也被泪水冲花了,如玉一般躯体上正插着一把匕首,一双玉手紧紧地将其握在了手心。 “洵儿?”江澜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他心心念念的人儿,就这样死了? “洵儿姑娘……洵儿……”江澜将那躯体抱在怀中,拇指轻抚那张梦中出现多次的脸庞,手指所及之处尚有余温……他之前不知道是生离死别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此刻却是心如刀绞。 “不管你是谁,今日必做刀下鬼!”一个男儿汉,涕泗横流,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 他含着泪掰开那双手,又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将那匕首拔了出来。 “洵儿姑娘……我现在就去给你报仇!” 江澜来到院子外,很快便在小路上寻得了一大串脚印,那串脚印很杂,似是有几十个人的。脚印的去向,乃是阴平城北,他跟着脚印一路追去。 追了大约半个时辰,便在远处视野里发现了一大批人的身影。他没做丝毫停留,快步就追了上去。 “前面的人,给小爷站住!” 那群人听见了身后的呼喊,纷纷转过头来。一回头便看见一个白衣青年手持长刀面无表情地站在身后的小路上,他眼圈有些发红,似是刚刚哭过。 “哟!哪来的小白脸呐!打扮成这样,是要给谁家奔丧去啊?”说话的是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这人江澜之前在城中见过,正是非礼文洵儿的那个恶奴。而旁边所站一人,也是之前那位金少爷。只不过此时,他们身旁又多了四十多个家奴护院。 “文家父女二人,可是你等所害?”江澜没有理会那人的恶语相讥,他右手扶刀,把刀立在地上,反问道。 “文家?哪个文家?是不是刚才玩过的那个小妞儿他们家?啊?”这次开口的却是那金少爷,他一脸猥琐的表情,问道身旁的随从,引来众人一阵哄笑。 “好,好,好。”江澜不怒反笑,口中连说三个好字,双眼直直地盯着金少爷,直盯得他头皮发麻。 “你看什么看!来人,把他那一对招子给我挖出来!” “是!” 金少爷一声令下,四十几个仆从瞬间围了上来。围上来的同时也抽出了腰间的佩刀,一个个刀尖正对着江澜。 “你们这是找死!”他扫了一眼身边围着的众人,沉声说道。谁知话一出口,却引来了一阵哄笑。 “小子,我看你是搞错了,这不是那阴平城。即使把你剁碎了,也不会有任何人来管的!”那尖嘴猴腮之人分开了江澜面前的众人,慢慢挪步向他走了过来,那阴阳怪气的声音,直叫人作呕。 “柴贵!还和他费什么话,直接宰了他便是!”人群外的金少爷有些不耐烦了。 “是,是!少爷,小人这就去办!”柴贵一边答应着,一边伸手把刀抽了出来。 “且慢!动手之前,小爷还有一句话要问。” “呵,你还有话要问?”柴贵讥笑着,“行,你问吧!大爷我心情好,让你当个明白鬼。” “小爷要问的是,”江澜扫了一眼周身众人,“你们这群人,是否都与文家父女的死有瓜葛?” “哈哈哈,”那金少爷闻言一阵大笑“少爷我心好,自己玩完了,也没忘了让奴才们爽爽。奴才们,就说刚才玩的爽不爽?” “爽极了,少爷。” “少爷真是个大好人呐!” 听着周围人七嘴八舌,江澜眼睛渐渐模糊,一股热流淌过脸颊。 “洵儿……对不起……” “念叨什么呢!大爷我这就送你上路吧!”柴贵一边说着一边挥刀,正对着江澜的天灵盖砍了下去。 “啊——” 一声惨叫,只见柴贵的那把刀,连同着握刀的手飞得老高,鲜血在半空中画成了一条弧线。 众人皆是一脸错愕地盯着江澜,但见他仍然是刚才那副姿势——右手持刀,将刀立在地上。唯一不同的是,通体黝黑的刀刃上此刻沾满了血。 柴贵单手扶着断臂,面色惨白地盯着江澜。方才的一切发生的太快——自己只见眼前刀光一闪,手臂就被斩了下来。 他心下有些恐惧,这个小白脸的身手很是恐怖! 他捂着断臂,同时向后退出了人群,向着众人下令道:“一齐动手宰了他,别让他有还手的机会!”一声令下,打断了那一瞬的静默,众人也都从惊愕当中回过神来。 听到命令,当即就有两人挥刀向江澜砍来,却见其左右一闪身,两把刀便都落了个空。 江澜身后一人,想要趁其不备偷袭一刀,他刚刚将刀举起来,却忽地眼前寒芒一闪,而后就感觉自己越飞越高,下面还有一个无头之人,看身形好像自己…… 他出手了! 七尺寒芒不住地在手中挥舞,每一挥之下,必有一人倒地而亡,而四十几个家奴护院却丝毫近不了他的身,一时间血肉横飞。 人群外,金少爷和柴贵二人,都脸色发白地看着那如同修罗场一般的景象。二人虽然平日里欺男霸女,但是却谁也没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尤其是那金少爷,脸上不住地冒着冷汗,裤裆中也有一股暖流自上而下。 “快!快回府!”金少爷赶紧带着柴贵屁滚尿流地逃走了。 但看人群之中,江澜的刀快,身法更快。有的家奴心生惧意,转身要逃,却不知何时一把长刀出现在了胸口,他转过头,只看到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而后眼前便是一黑…… 从柴贵下令开始,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刚才还围住江澜的那些个家奴,此刻都已变成了一具具残尸。 “呵呵……哈,哈哈哈……啊——”江澜看着周边满地的尸体,如同癫狂一般地大叫着。 他刚刚也看到那金少爷和柴贵二人沿路逃走了,却是没有去追。 “跑吧,小爷看你们能跑出多远……呵呵……”江澜癫狂一般地喃喃道,“等你们跑回府中,战战兢兢地以为自己逃出生天了,安全了……小爷再去叫你们体会一下,什么叫绝望!” 第一卷 西北风云 第33章 煞星登门 江澜仰头凝望天空,抬手抹了一把满脸的血泪:“洵儿……文老头……这群恶奴已经伏诛了……现在,就只差金少爷二人……你们放心,小爷绝不会让他们活过今夜!”江澜喃喃自语着。 “咕噜~” 突然,附近的草丛里传出了一个奇怪的声音。江澜转头望去,就见那草丛不自然的动了一下。 莫非是刚才逃跑的恶奴趁乱躲在了其中? 他拖着刀慢步走了过去,刀尖在地上划出一道浅浅的沟壑。 “出来吧,留你一条狗命!” 话刚出口,就听到草丛中人“哇”得一声大哭起来,那哭声听起来像是一个女孩。 “玉儿!” 那草丛中躲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文老汉的小女儿。 今天一早,文玉儿就独自跑去后山玩耍。当她回来时,正好看见那群恶人杀了文老汉。她心底非常害怕,便躲了起来。那群人走了没多久,江澜便过来了,她不知道能不能相信他,所以也没敢出来相见。再后来,她听见江澜喊着要给姐姐报仇,便悄悄地跟在后面…… “玉儿,你……”江澜说着,一边迈步走上前去。却见那小姑娘一脸的恐惧,还没等江澜走到切近,便快步跑开了。她一边跑着,一边抹泪大哭。 “玉儿!你别害怕,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江澜啊,你的姐夫……”姐夫这个称呼,虽然只是文玉儿当时的一句玩笑话,但江澜却当真了。本来,他今天来文家,也是想要对文洵儿表露心意的,只是没想到突发不测。 “姐夫?”小姑娘慢慢停下脚步,她转头看着江澜,“姐夫……姐姐、爹爹……他们都……呜呜……” 文玉儿断断续续地说着、痛哭着,直惹得江澜也热泪盈眶。 他想要上前拥抱着安慰一下小姑娘,却发现自己满身的鲜血。想要为她擦去眼泪,却发现自己手上也是血迹斑斑!他,什么也做不了…… 文玉儿放声痛哭了好一阵,情绪慢慢缓和了下来。江澜出言安慰道:“玉儿,没事了……姐姐和文老伯的在天之灵,也不愿看到你太难过……至少,还有我在……还有姐夫在。” 文玉儿抹着哭得红肿的眼睛,点了点头。 “咱们回去,安葬了姐姐和文老……和爹吧。” …… 白桦林间,清水潭边。 江澜在水潭附近的一处土丘上,寻了一块干燥坚实的地方,为文洵儿和文老汉造了两座坟茔。 “先姊文洵儿之墓” “先父文汉生之墓” 江澜看着两个木牌雕刻的墓碑,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虽然口中说着“姐夫,姐夫”的,但是和文洵儿,既没有夫妻之名,又没有夫妻之实,最后只好以文玉儿的名义去立这两座碑。 坟茔前,文玉儿不住地啜泣着,江澜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眉头拧得紧紧的,脸上带着些许哀伤:“洵儿,我初见你时,就是在这里。那时候,你在月下,我在林间……自那之后,你就经常出现在我的梦中。这些,我还没来得及对你说……” “姐夫……” “咱们走吧。”江澜才轻声说道。 “嗯。” 二人离开了白桦林,径直地向着阴平城走去。 城门外的不远处,江澜不敢继续走了。此刻的他,已经鲜血沾满了衣衫,原本的一席白衣已经被染得鲜红斑驳。 “玉儿,我不能陪你进城了,”江澜说着,便从怀中摸出了贪狼军的腰牌,递给了文玉儿,“你进城直走,第二个巷子向右转。走不远,会看到一个门面十分破败的衙门,那就是阴平军仓。军仓里面有个老头,你把这个腰牌给他看,他会照顾你的。” “嗯。好,那你呢?” “我去找那恶人头子算算帐!”江澜眼里满是寒意,“一整天了,该还了!” …… 阴平城北,金府。 金家少爷算的上是全阴平城知名的一号人物了,平日里,他仗着自己的家势,抢男霸女无恶不作。老百姓都被他欺负怕了,百姓们暗地里都叫他金小狗,而称他父亲阴平候为金老狗。 今天,金少爷一如往常地回府,下人们正要上前伺候,却发现少爷一脸煞白,没有半分血色。正当他们纳闷发什么事的时候,就见少爷身边的大红人——柴贵,他满身鲜血地走了进来,原本的右臂也不知去了何处。 “少爷,您这是怎么了?”府中的老管家上前询问道。 金少爷仿佛失了神一般,听见问话却并没有应声。 “少爷,少爷?” “别叫了。”柴贵有气无力地说道,“快去找大夫给我包扎一下。” 老管家闻言,赶紧吩咐下人去请大夫。 “少爷这是怎么了?”吩咐好下人之后,老管家继续开口问道。毕竟比起柴贵的生死,他更在乎少主子的情况。 “唉!别提了,”柴贵抹了一把脸上豆大的汗珠,满手的鲜血抹在了脸上,就如同将死之人一般,“我们在城西遇见了一个煞星,那人一出手就杀了咱们几十号人,只剩下我和少爷逃脱,少爷他可是吓得不轻……” “什么?”老管家有些难以置信。 “咱们老爷呢?”柴贵没理会管家难以置信的表情,他反问道。 “老爷一早出门访友去了,还没回来。” “快,你快去把府上的家奴护院全都召集过来,保护好少爷的安全。再差个人,去那阴平衙门报官:就说金家生死攸关!” “好。” …… 傍晚,江澜独自一人提着刀,站在金府门外。 府门外正有两个护院,他们看到浑身是血的江澜,吓得连忙跑进府中,随后栓死了大门。 “呵,这就能拦住小爷了吗?”江澜冷笑着,随后迈步向着紧闭的大门走去。 他右手提刀,猛地对着那门缝处一挥,随后只听一个清脆之声。江澜抬腿便是一脚,其中一闪门被他直接踹开了,藏在门后面的一个护院也惨叫着飞了出去。他刚一落地,便口吐鲜血,倒地不省人事了。 另一个护卫见此大惊失色,他赶紧向院里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大喊着:“来人啊!有人杀进来了!”他刚跑出没几步,就觉得两条小腿一凉,随后便是一阵剧痛自下而上,整个人一下子栽倒在地。 “小爷不会平白无故杀人,但你既然助纣为虐,就别怪小爷给你一点惩罚!”江澜杀心已起,他慢步从那哀嚎的护院身旁走过。 护院的惨叫引来了金府其他的家奴护卫们。只听四下里脚步声骤起,随后便有几十名手持刀剑棍棒的护院从各处冲了出来,他们把江澜团团围住,却无一人敢先动手。 “你们是想试试小爷的刀吗?”江澜阴冷地说道。 “大,大胆!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这里……这可是阴平侯府!”一个领头的护院战战兢兢地呵斥。 “侯府又如何?小爷今天来这,只为杀金少爷与柴贵二人,与你们无关!不想和他一样变成废人的话,就都给我躲开!”江澜一脚踢开了那疼的直打滚的护院,同时冷声说道。 “兄弟们不要怕他,咱们人多,一起……” 那领头的“上字还未脱口”,就忽见眼前刀光一闪,而后他正满嘴乱跑的舌头也掉在了地上,竟是在一瞬间便被割掉了! 没有人看清楚他的动作!甚至,连他何时出手的都没看见! “这是人吗?” “这也太诡异了!” 周身的护院们,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他们心下开始恐惧起来,开始向后慢慢退去。 江澜没有理会那些吓破胆的护院,他迈步继续向里走着,那些原本挡在身前的人也很自觉地让开路来。 “站住!”一个声音喝止住了江澜。 他抬眼望去,就见身前不远处,韩七雪正站在内院的门前。 “江澜,你为何要擅闯侯府?”韩七雪脸色铁青地问道,很显然,她并不知道江澜就是侯府中传了一整天的“煞星”。 “不关你的事!你给小爷让开!” “不可能!我蒙受老侯爷收留之恩,绝不会眼看着你在此造次!”她表情坚定地说着,虽然她不再清楚江澜闯入侯府的原因,但是却也不能眼看着他肆意妄为。 “呵,呵呵……好一个蒙受大恩。你就是为了这个,与金家少爷蛇鼠一窝的?” “你在说什么?” “哼,你不是问小爷为何要来这儿吗?小爷告诉你:小爷此来是为了报仇的!那杂碎害死了小爷最亲爱之人……你,不也为了报仇,威胁小爷帮你杀了徐瞎子吗?” “这……”韩七雪惊讶地哑口无言了。她栖身在这侯府一年多了,对于金少爷的品性多少有所了解。那金少爷之前甚至对自己也毛手毛脚的,好在她身怀武艺,脾气也很是泼辣,这才吓退了金少爷的非分之想。 “那也不行!”韩七雪摇了摇头,虽然她知道,若是二人角色互换,她也会像江澜这般做的。但此时她身在金府,这里出了任何事她都有责任。 “既如此,就别怪小爷了。”江澜说道,同时迈步向韩七雪走去。 三十步、二十步、十五步…… 韩七雪看着步步紧逼的江澜,也伸手抽出了腰间的两把短刀。 十二步、十一步、十步! 江澜身影一闪,人就瞬间到了韩七雪身前,与此同时,手中的斩风也直直地劈向她的天灵盖。韩七雪心下一凛,当即就要举刀格挡。却忽见江澜一个旋身,以一种及其诡异的身法转到了自己的身后。 “不好!” 韩七雪心道不妙,她刚要转身,却忽觉脖颈遭一猛击,随后便不省人事了。 第一卷 西北风云 请假条 今天有些其他的事,暂时请假一天。明天或后天加更一章,往各种谅解。 同时,为逝者哀悼,也致敬为国家和人民付出生命的英雄们。 《黄沙行》第一卷 西北风云 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西北风云 第33章 天煞孤星 江澜及时扶住了韩七雪,才没让她倒地摔伤,他慢慢地将其放倒在地上——看着晕厥中的韩七雪,江澜突然特别理解她为何对仇恨有那般执念了。 “还有人想要阻拦小爷吗?”江澜站起身来,转身睥睨着身后的护院们。那群护院虽然还拿着兵刃,与其相对峙着,却没有一个敢上前的。而见江澜起身之后,竟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呵。”江澜一声冷哼,随后抬步跨进内院。 这金府不愧为阴平侯爷的府邸,内院也是别有洞天。内院门前,摆放着一座巨大的怪石,院子的左右两侧各有一个月亮门,怪石后面不远便是一座气派的正厅,雕梁画柱、极致奢华。雁来山庄的正厅也很是气派,但与这个显然是没法比的。 不过这一切在江澜看来,不过就是门阀氏族压榨百姓的成果罢了。 那正堂门口处站着十几个官差,江澜方一绕过怪石,他们便纷纷抽出了腰间的兵刃。 “兀那小子!你不要再向前了!”领头的一个差人大声呵斥道。这差人名叫杜卿寒,是这阴平县衙的捕头。江澜之前在阴平县衙办事的时候,曾经见过他一面。 “果然,”江澜冷笑道,“这官府果然与这门阀氏族蛇鼠一窝!怎么,你们也想阻拦小爷?” “小子,你休要猖狂!”杜卿寒正色说道,他之前也听那柴贵说着这煞星的可怕,知道自己这几号人绝对不是那煞星的对手! 但是毕竟上命所差,他虽然心里没底,却也没有后退半分。 他身旁的其他差人可不这么想……他们虽然也都未动寸步,但那一张张脸上都不住地留着白毛冷,眼睛也都死死地盯着江澜。可以确信,只要江澜继续向前走,他们绝对会瞬间作鸟兽散的! 江澜不想再和这群披着官皮的酒囊饭袋浪费时间,他提着刀迈步向前,门前的差人们都慌了,他们看着江澜,又不时转头看一眼杜卿寒。希望自己这位老大能早一点看清楚形式,别再和那煞星硬碰了…… “小子!你眼中还有王法吗?”杜卿寒脸色铁青地喝问道。 “王法?”江澜停下了脚步,他看着杜卿寒,脸上的表情也由阴冷转为了戏谑,“你不妨进去问问那金家少爷,他眼中可有王法?小爷这回算是看清了,你们所谓的王法,不过就是保护门阀氏族,欺凌百姓的条文罢了。” “这……”杜卿寒被问得一时间哑口无言。 “小爷曾经也读过一点律法,曾经也相信律法能保护百姓。可是,自小爷下山之后,所闻所见,都是门阀氏族依靠律法搜刮百姓,百姓则被律法约束着不能做声……这些条条框框,难道都是给弱者而定的吗?” “……” 那杜卿寒与其他的官差有所不同,他不是寻常的那般老油条。他能做到捕头这一步,全是靠着兢兢业业的品格,和远超其他捕快的武艺,再有就是自始至终对于律法的维护。这几年,随着他在衙门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也多少见到过一些不平之事。他也时常会怀疑,自己一直所坚信,是否都是错的…… 眼见对方被自己说得哑言,江澜也没有再做理会。他径直地走进那座正堂,门前的差人们没一个敢阻拦他的。 一进屋子,江澜就看到了蜷缩在角落里面的金少爷和柴贵二人。 “小爷还以为你们会跑……也不知你是胆小还是傻,居然就躲在这里。” 他说着话,同时缓缓地向二人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你不能杀我!我爹是阴平侯!你得罪不起的!”金少爷见到江澜提着刀走向自己,他彻底被吓破了胆子。他大声喊着,希望对方可以慑于家门的权势而饶他一命。 可是,面前之人却如同没有听到一般,依旧面无表情地向他走来。三步,两步,一步,直到面前。 “大侠饶命!好汉饶命!爷爷!祖宗!”一个人的求生欲望到了将死时,变得那样强烈,“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只求你别杀我……对了,对了!我有……我有万贯家财,还有七房小妾……都给你!你全拿去……像条狗一样饶了我……饶了我吧。” 他大喊着,语无伦次,不住地向着江澜磕头,额头都磕破了,鲜血直流…… 江澜看了一眼跪在面前的金少爷:“你说的是真的?” “什么?”金少爷似乎在江澜的话中听到了一丝希望。 “你说会把那些都给小爷……这是真的吗?” “真的,真的!只要大侠放了我,那些金银、小妾,我都愿拱手想让。”金少爷眼见自己还有活命的机会,他连滚带爬地向着江澜爬去,两手抱住江澜的小腿,就如同抓住了活命稻草一般,“大侠,你真的愿意放过我吗?”他满眼祈求地看着江澜。 “小爷骗你的。” 话音落下,手起,刀落。 旁边的柴贵已经吓傻了,他呆呆地看着江澜,江澜依旧面无表情。 “谢谢你……白天你让小爷说完了话,才叫人动手……小爷不杀你,”江澜顿了顿,他看着柴贵的的表情由悲转喜,似乎是看到了希望,他干咳了一声继续说道,“小爷没那么仁慈!只是感觉……死,太便宜你了……” 江澜话还没说完,就抬手挥了两下刀。刀落后,一声惨叫响彻天地…… 在金家这群恶人当中,金少爷虽然是主人却并没有什么脑子,他平时只知道欺男霸女花天酒地,遇事却没有半分主见。这群人里真正拿主意的那个其实是柴贵。 江澜见到这主仆二人,主人是金少爷,说话和发号施令的却是那个柴贵。由此猜想,这一切真正的主使应该也是柴贵。 他一刀把这厮变成了一个彻底的废人,也算是给他应有的惩罚。如今的他,已是生不如死了…… “结束了……洵儿,你的仇,小爷报了!”江澜说着话,眼角不由地一湿,一道道暖流顺着他的脸颊流淌着。 他迈步走向门外,差人和护院们没有一人敢上前阻拦。 …… 江澜走在阴平城的街上,如同失了神一般。来往的路人见他浑身鲜血,也都躲得远远的。 “爷爷,我饿了,咱们收摊吧。” “好好好,咱们这就走,咱们回家……” 江澜路过一个算卦看相的摊位边上,摊主是一个年逾半百老人,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这老少二人,正打算收摊回家吃饭。他被那小孩子吸引住了目光——看着那孩子,就仿佛看见了十几年前的自己…… “这位,这位大侠……您有什么事吗?”老者也看到了一身是血的江澜,眼见其盯着自己的小孙子,他赶紧护住了将那小孩护在身后。 “没什么,”江澜摇了摇头,“老先生,你给我起一挂吧。” “可是,”那老者刚想出言拒绝,但看着江澜身后背着的长刀,还是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好吧!老朽就给您起一卦。”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口中摸出五枚铜钱:“大侠要祈算什么?” “命格!小爷的命格。” “好。” 老者神色有些凝重,他双手扣住铜钱,将其在手中摇了摇,随后在卦摊的木桌上轻轻一掷。五枚铜钱各有反正,在那桌子上竟然排成了一条直线! “这!”老者似乎有些震惊,“这!老朽半辈子了,还只在书中见过这等卦象……真是奇了。”他自言自语地说着,似乎还有些不相信,随后又拾起那五枚铜钱,竟重新起了一卦。 令他惊奇的事情发生了,那五枚铜钱似乎有灵性一般。竟然又排成了一条横线,正反次序也与之前相同。 “怎么样,我的命格如何?”眼见老者又要再掷出一卦,江澜赶紧出言拦了下来。 老者听江澜此一问,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大侠这命格,这卦象,老朽还只在卦书中见到过一次。这……” “老先生但说无妨。” “实不相瞒,大侠的命格,乃是天煞孤星!孤星照命,男子得之,六亲无分,女人得之,克子妨夫。但是,若得权福贵寿星相助,乃上命也,亦不免少年刑克,若逢破驿奸厄刃星,必为云水漂流下命也,凡选故出之命,要看孤星为主……” “天煞孤星吗?”江澜口中喃喃道,同时迈步离开了。 难怪! 难怪自己到了哪里,都会带来灾祸。难怪自己刚一出生就被遗弃……俞家岭项北川他们、雁来山庄的于家父子、还有文洵儿……这一切的灾祸,这么说来,都是自己所造成的…… “小爷,还真是哥罪人啊!” 江澜彻底失了魂了,他如同行尸走肉地一般,默默走回来阴平城军仓。他刚一进院子,就径直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也没理会文玉儿和赵贤不住的问话。 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吃也不喝的,就那么默默地靠在墙角,眼见看着天花板。 第一卷 西北风云 第35章 天下治举,是谓大同 文玉儿和赵贤因为担心江澜,一开始不停地在门外询问、劝慰。夜深之后,他们的声音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陌生的低语声,和一阵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江澜知道,那是官府的人,跟随着自己包围了此处。他懒得再去理会…… 太阳西落东升。 转天早上,那持续了一整晚的低语和脚步声也不见了。房门外安静得可怕,就连平时的鸟叫声也不见了。 江澜起身打开房门,只见院内此刻空无一人。但就在他开门的瞬间,在院中的各处角落里,仿佛有无数道目光死死地盯着他。 “呵呵。” 他摇了摇头,转身寻了个小板凳,放在屋里正对门的位置,随后则坐在上面继续发呆。 阵阵微风吹进房门。听那风声,江澜得耳畔间似乎响起了一曲琴声,曲中有两只鸿雁,它们比翼过三山五岭,飞过白桦林间。 “你曾说过,要给我三样东西。第一样是你亲手结出的花冠、第二样是你所谱的琴曲……那,第三样是什么啊……” 时间一直到了午后。 江澜听见衙门外马蹄声大起,片刻之后,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了他的面前。 “是老项啊,你怎么来了?” 此来之人正是项北川,他看着江澜。此刻的他全身白衣血迹斑驳,精神萎靡困顿,沾满血污的脸颊上画着一道道泪痕——这与之前那意气风发的青年简直判若两人! “你的事我都听说了。那阴平侯昨晚便派人来到阳安关大营质问你的事……”项北川不忍心看江澜现在这般模样,他把头转了过去,“江老弟,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杀人也就杀了,为何还在这里待着,怎么不跑啊?” “跑?跑去哪?”江澜神情有些木讷地摇了摇头,“小爷是天煞孤星,煞星!跑到哪里,都会给别人带来不幸。你老项不就是认识我之后才闹得个全寨被灭的下场吗?” “你在说什么傻话?俞家岭的事要归罪,也应该归罪道徐瞎子头上,这和你有什么关系?”项北川不解江澜得意思,他沉声说道,“司徒将军命我前来缉拿你……他的意思你明白吧?” “什么意思?” “哎呀!你是真傻还是在装糊涂啊!司徒将军明明知道咱两个有交情,他故意派我带兵前来,摆明就是想放你一条生路!” “……意思是要小爷逃脱?再过上那亡命天涯的日子?”江澜苦笑着摇头,“老项,你还是公事公办吧,小爷不愿再连累别人了。隐姓埋名逃亡的日子,小爷也过够了……” “你!” 江澜没有理会被惊得哑口无言的项北川,而是起身站到了门口:“门外藏着的人听好了!小爷真名江澜,就是这西北通缉了一年多的要犯!你们想要小爷的脑袋,就来拿吧!小爷绝不反抗!” 江澜喊罢,却见院子内依旧鸦雀无声。 “都是朝廷差人,何必藏头露尾的!” “江老弟,你这是在干什么?”项北川拉住了江澜,“你不要命了吗?” “呵呵,命?小爷得命,早就该丢了。”江澜甩手挣脱了项北川,随后迈步出了门,“你们再不出来,小爷就要走了!” 眼见江澜凑了出来,藏在暗处的差人们终于忍不住从各处冲了出来。他们手拿兵刃对着江澜,却没有一个敢近前的。 “不用这么紧张,小爷又不会吃了你们。” 江澜说着,同时结下了背后的长刀,又从腰间抽出了匕首,将它们撂在地上。 “带小爷走吧。” …… 江澜如愿以偿地进到了阴平县大牢。 这阴平大牢内,关押的基本上都是偷鸡摸狗之徒、地痞流氓之辈,少有他这种身负命案之人,他也就自然而然的住上了“单间”。 当晚,银平县的县太爷便亲自提刑,审讯江澜。江澜对杀人之事供认不讳。至于之前通缉令中写的“杀人二十三户”,则被江澜一口否认了。按他的话说:“小爷怎么着也是一死,何必还安插那些没影的罪名给小爷呢!” 阴平县太爷倒是很喜欢他这股光棍劲,也很干脆地给他定了罪,又叫衙门的书吏写好了状子和案宗,准备隔日上呈到郡府。 江澜对生死不当回事,却把在外面的项北川给愁坏了。他先后多次找了韩易和司徒豹等人,想要由他们出面保下江澜一命。无奈的是,他们虽然执掌着军权,却也对阴平侯颇为忌惮…… 一个月的时间匆匆而过。 这一日,江澜一如往常地躺在牢房内。他盘坐在地上,口中叼着一根干稻草,面无表情地看着一面墙壁,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案犯江澜,你出来一趟。”身后传来了牢头那沙哑的声音。 “哦?要问斩小爷了吗?怎么没给小爷来顿‘上路酒’啊?”江澜转过身来,淡淡地问道。 “你这小子,当真是不怕死?”牢头道,“不是来送你上法场的,是有位大人要提审你。” “提审?要小爷说多少遍,那二十三户人家真的不是小爷杀的。” “别废话了,你快随我出来!” 牢头说罢,便有两个狱卒上前打开了牢门。他们给江澜戴上枷锁,双脚上又拷上了手腕那么粗的脚镣。 江澜跟随着牢头,在两名狱卒的羁押下出了大牢。他们在衙门里兜兜转转,来在了一个不起眼的房间外。 房门前,正有两个一身白衣的侍卫站立着。江澜一眼就认出了,这二人正是“少主”的侍卫。 “果然是你!” 一进门,江澜便看见白衣少主正端坐在桌子旁,她的身后还站着两名侍卫。 少主见江澜这般反应,却是一点没有奇怪。她站起身来,围着江澜绕起了圈子,同时对其上下打量了一番。 “江小水,真名江澜。自称是上庸郡人士,满口却没有一点上庸郡的口音。一年前,俞家岭伙同徐瞎子和项北川截杀朝廷命官,却没想到被人来了个卸磨杀驴。无奈之下,化名藏身贪狼军中。后来,野狼破一战,依靠过人的武艺,狙杀了羌族的万夫长。本是大功一件,却也因此开罪了上司,被明升暗贬到了这阴平城里……再后来,因为所爱之人被人杀害,一怒之下,大闹阴平侯府……我说的对不对?”少主慢慢说出了江澜的一些经历,随后站在江澜身前,微笑地看着他。 听着对方一点点道出了自己的事情,江澜虽然心底有些惊骇,但转念一想,这些对于自己这个将死之人来说,也都无所谓了。 他点头道:“对。对极了!小爷能回去继续等死了吗?” 见江澜这般反应,少主一皱眉头。她挥了挥手,随后两名侍卫便退步出了房间。 “江澜,俞家岭那晚,是你……是你救的我吗?” “是。”江澜没有矢口否认。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小爷想救,便出手了。”江澜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要是想感谢的话,明年清明,就替小爷烧点纸钱过来吧。” “你就那么想死?” 江澜苦笑了一声:“不是想死,而是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小爷自幼习武,又随义父习得文韬武略。从小就幻想着,能入军中做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或者在江湖中成为一代豪侠……” 说到此处,他顿了一下,“可是,自下山之后。每天见到的人和事,无一不在撕扯着小爷之前的幻想。江湖中,没有几分侠义之气,多是尔虞我诈之事。朝堂中,朽木为官禽兽食禄,门阀氏族把持着朝政,底层的官员也想尽办法搜刮着民脂民膏。 别的不提,就说那金家少爷,他将人命视作草芥,把女子看做玩物。还有那汉中城的赵爷,更是当街藐视律法……这也难怪,那大梁国律法,本身不就是给平民百姓定的吗?真正有权有势之人,哪一个受律法的管制?小爷的仇人,从来不是那金少爷,是这表面歌舞升平,实则腐朽不堪的世道!” 江澜说着,情绪有些激动,一双拳头被他捏得咔咔作响:“小爷得罪了绿林道,得罪了官府。本来想着就在这阴平城隐姓埋名一辈子,与心爱之人过一些平凡日子,可是天不遂人愿……小爷真的累了……活着,真的毫无意义……” 不知是不是被江澜得话语所触动,少主柳亦南竟然脸色也开始变得凝重起来。半晌,她沉声说道:“世道也许不好,但那不是你轻生的理由。你身怀绝艺,若靠之框君辅国,也说不准能改变这世道呢!” “改变?小爷一个将死之人,靠什么去改变?” “倘若,给你个机会,让你身居高位呢?”柳亦南问道。 江澜被她的话吓了一跳,他盯着柳亦南看了很久,随后苦笑着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小爷已经把人得罪了个遍……”他顿了顿,“若是小爷真能主宰世间沉浮,小爷必要让这世间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小爷定要成全一个大同的天下!” “说得好!”柳亦南点头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大将军府的人了!” 第二卷 沙场铁衣 第36章 幸得赏识,初为将 江澜竟然被放出了大牢,还免去了一身的罪名! 不仅他本人,就连整个西北都为之大惊。别人不提,单说那阴平侯。听说杀死自己儿子之人被免了罪,他当即便怒气冲冲地带人进了征西将军府。没一会儿,他又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身旁跟着的管家想要询问是怎么回事,却听他沉声说:“以后不准提起此事。”随后便愤愤不平地带人回府了。 其他黑白两道之人更是不明情况,只觉得这个江澜关系通神。杀了阴平侯的儿子,竟然一点事也没有。 …… 建康城,乃是大梁国的都城,老百姓一般俗称其为京城。城内亭台楼阁、琼楼玉宇不尽其数,更有雕栏玉砌、碧瓦朱甍极致奢华。 大将军府就坐落在建康城北,距离皇宫的宫闱不过几条街之遥。 江澜背负双手,站在将军府的院落内,眼中看着附近院内的景物。 若是在以前,他一定会满心好奇地东走走西逛逛。但在西北经历了那一切之后,江澜就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般。现在的他已经看淡了生死,脸上的招牌笑容也变得更少了,时不时地还会陷入一阵莫名的愁绪。 此刻距离他被放出大牢,已经过了半月有余。出来之后,他稍作准备,就立刻跟随着柳亦南来了建康城。一路上,柳亦南和说明了保他一命的原因:原来,江澜刚被抓进大牢,司徒豹便给征西将军府发去急函,信中说明了江澜在野狼坡一战的功劳。征西将军叶陆贤认为江澜是一个可造之材,遂又上书给了大将军柳正一,适逢柳正一有事要派女儿去西北一趟。因此,便有了之前的那一幕。 “真没想到,那司徒老头虽然不怎么待见小爷,但出了事还会这样帮忙……”江澜心中想着,抬眼却见柳亦南走了过来。 “江澜,你随我进去见爹爹吧,”柳亦南说道,“爹爹戎马出身,性格也比较豪爽,但是等一下你还是要注意些礼数,可别开口闭口‘小爷’的。” “你放心,”江澜一拍胸脯道,“小爷绝对不说‘小爷’了!” 柳亦南白了他一眼,却是没说什么,转身便走,江澜赶紧快步跟了上去。 大将军府的正厅内,江澜见到了梁国的大将军,柳正一。 这是一个两鬓微微有些斑白的中年人,壮硕的身躯,看上去和项北川有些相似。 “你就是江澜?这两天,我听你的名字,听得耳朵都快磨出茧子来了!”柳正一豪声说道。和江澜所猜想的差不多,这位大将军的声音也那么豪爽,跟水倒在大瓮里面似的,瓮声瓮气的。 “罪人江澜,见过大将军。”江澜单膝跪地施礼道。 “哎,罪什么人?以后你就是我麾下的将官了,要自称为末将。”柳正一摆手,示意其免礼,随后上下打量起了面前的小伙子,“嗯,不错,是个人才!我听说你刀法和箭术俱佳,可否露两手来瞧瞧?” “这……”江澜不知该如何作答,他转头看向一旁的柳亦南。 “爹爹想看看你的本事是否如传说中那么神,你就稍微展示一下。” “末将得令!” “哈哈哈,好。咱们一同到后院的演武场去!”柳正一大笑道,随后迈步便出了门。江澜和柳亦南也紧随其后地走了出去。 三人来至后院,此处正有一个规模不小的演武场。演武场正中的地面上,铺着一张巨大的棉布地毯。四周林立着用以练习的木人和兵器架子,兵器架上面,十八般兵刃应有尽有。 “末将献丑了。”江澜对着柳正一拱手道,随后径直地来在了一把兵器架子前面。他抬手拿起了一把长刀,这长刀比不上他那把斩风,却也不差。 只见他单手持刀,将刀反手横在胸前,随后在身前快速地一挥。仅仅一招,却又将那把长刀放了回去。 “献丑了。”江澜拱手道。 “喂!你这算什么呀?莫非是在斩鬼?”柳亦南有些不满地问道。 “南儿,”柳正一出言拦住了女儿的吐槽,却见他满脸的吃惊,“你仔细看看他脚下的地面上。” “脚下?”柳亦南有些不解地看去,只见江澜脚下,几个小黑点。她眼力不似柳正一那么好,便迈步走了过去。直到近前,她才看清那黑点是什么。 “你……”她杏唇微张,满脸的难以置信,“你那一刀,竟然把蝴蝶给斩首了!” 刀法快的人,一刀砍死个飞虫不算难事,但是能准确地给飞虫动个刀,恐怕世间能做到如此的也没有几个。 “让两位见笑了。”江澜自谦地说着,随后又转身从兵器架上面拿起了一把雕弓,又从上面去下一支箭矢。 适逢远处的树上,正有春鸟渣渣地叫着。江澜没有半分犹豫,他搭弓开弦,直接便是一箭。 “咻——”尖锐地破空之声嘶鸣着,那箭矢快到看不清。就见那树叶一阵轻动,随后便有好几只鸟雀四散纷飞,那支箭矢却是不知去向了。 见柳正一父女二人一脸不解的样子,江澜解释道:“打鸟射雁算不上本事,小爷……呃,我刚刚射中的是一只鸟雀口中的小虫。”他有些得意忘形了,好在一旁的柳亦南等了他一眼,才及时醒悟改口。 “哈哈,好本事,今天我算是眼界大开了。”柳正一赞叹道,也不知他是否相信江澜的解释。突然,他颜色一改,正色说道:“江澜听封!” 江澜听此一愣,随后马上反应过来。他赶紧单膝跪地,拱手道:“末将在。” “本将军封你为荡寇都尉,统领一营兵马,都襄阳郡诸军事。”在大梁国,大将军有权力直接任免武将,且不需要吏部批文。 “末将接令!谢大将军赏识。” 终于!自己儿时的梦想,终于在这一天如愿以偿了!义父、师父、还有洵儿……多想现在就和你们分享这份喜悦。 “嗯。”柳正一抚着胡子,满意地点头道,“男儿生九尺,自当报家国。江澜,今后你当严苛守心,匡君辅国,切不可愧对大梁。”柳正一毕竟贵为一国大将军,虽然长相鲁莽,却也能开口说出这般官腔满满,且又文绉绉的话来。 “末将谨记,定不辜负大将军的栽培!” 一个,所讲的是不负国。一个,所答的是不负人。日后的事,注定不是一言两语能说清的…… 当晚,柳正一设了晚宴,用以招待江澜。一夜无事,第二天一早,江澜便被柳亦南叫出了将军府,说是要带他去几个衙门办些手续。因为有将军府这层关系,柳亦南又亲自跟着,江澜的手续办得很简单。只是到几个衙门打了声招呼,衙门的官员便屁颠屁颠地给办好了,甚至不用他亲自做些什么…… 上午,二人走在街上。 “少主,咱们现在要去哪?” “去哪?还没想好,”柳亦南说道,“对了,你别少主少主地叫我,天天听那群侍卫们这么叫,我都听烦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吧,叫我柳亦南就行。” “末将岂敢……” “哎呀,这里不是将军府,咱们不用那么多礼数。” “害!你早说嘛!小爷这两天装正经人,都他娘的快憋死了。” “这就对嘛!”柳亦南满意地笑道,“哎,你看那边有个赌坊,咱们过去玩两把!” “呃……这不好吧,小爷昨天刚得你爹的赏识,今天就带你来这个赌坊……要让他知道,岂不要杀了小爷?” “哎呀,你放心好了!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会知道咱俩来过这!” “这,”江澜还在犹豫,却见柳亦南跟个小兔子似的,蹦蹦哒哒地就进到了赌坊里面。江澜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若说京城最鱼龙混杂的地方,就非是这赌坊莫属了。什么三教九流的人物这里都有,上至达官贵人,下到脚夫乞丐,很多赌虫都会在这里大过手瘾。 江澜进到赌坊,只见那柳亦南已经站在了一张桌子旁边,满脸兴趣地看着那桌上的赌局。 “你快来,这个有意思!”柳亦南见江澜进来了,对其招手道。 江澜近前,就见桌子上面正有几个人玩着骰子。 “你会玩这个吗?”柳亦南拉着江澜的胳膊问道。 却见江澜摇了摇头:“小爷以前听说过,但却是头一次见这东西。” “呵,看你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却怎么连这个都不会?” “这么说,你玩过?” 柳亦南白了他一眼:“我怎么可能玩过……你笨啊!不会玩可以看嘛,看着看着不就学会了吗?真是……” 江澜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没想到,这柳亦南之前看上去知书达礼的,俨然一副名门之后的模样,没想到性子却这么野——分明是十足的一个野丫头! “你身上带钱了吗?”柳亦南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的赌局,头也没回地问道。 “带了啊……你不会真的想玩这个吧?” “害!进都进来了,不玩他两把,怎么对得起自己。快,把钱都拿出来,等下回府我再还你。” 江澜有些不情愿地从怀中摸出了钱袋,他倒不是心疼钱,就是害怕万一被柳正一知道了此事,他会吃不了兜着走。 “哎呀,怎么那么小气,等下赢了少不了你的!”柳亦南一把抢过钱袋,随后从中摸出一锭十两的银子,往桌子上面一扔。 银两一般是达官贵族所用之物,寻常百姓见到碎银的时候都少,更别说整锭的官银了! 赌桌上的赌客们一见此物,瞬间便安静了下来。他们反复地打量着柳亦南,见对方衣着华贵,却是个身穿男装的小丫头。 “这位小姐,可是要下场玩一把?”赌桌上,一个中年人开口问道,看样子是这桌的庄家。 “玩啊!不玩来这干嘛!” 第二卷 沙场铁衣 第37章 一场豪赌 “小姐既然想玩,就请自行下注吧。”庄家满脸堆笑地说,同时抬手擎起了骰盅。 柳亦南闻言,却是下巴一扬,摇头道:“本小姐要亲自摇骰子。” 赌桌上的众人闻言俱是一愣,随后便是一阵窃窃私语:“这丫头片子是什么来头,居然想做庄?” “谁知道,看她穿着打扮,八成是哪家商行的千金!” “别瞎说了,谁家千金会来这地方……依我看,没准是哪个帮派的把头。” …… 柳亦南自是没理那群闲人的私语,她双眼直视那庄家,却见对方丝毫不回避她的眼神,只是始终微笑地看着她:“小姐怕是不晓得这里的规矩,庄家的位置,可是从来都不准外人来坐的。” “我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本小姐今天就是要坐庄!”柳亦南仰着头说。看其样子,是丝毫不打算让步。 这一幕,直看得站在其身后的江澜一脸黑线。之前这小丫头装得人模人样的,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是一副名门风范。没想到她耍无赖来,一点也不必自己差…… 此时正是赌坊中人最多的时候,旁边几桌的赌客听到这里的声音,也不玩了,都纷纷凑了过来。 眼看围观者越来越多,那庄家也知道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他转身对着身边的小厮,小声耳语了几句。 小厮闻言后,便快步跑进了一个小房间内。没多久,他又跑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这胖子满脸的横肉,看上去蛮凶的。他赤着膊,上身只穿了一件麻布小褂,胸前还长着一巴掌的护心毛。 胖子刚一出来,便扯着洪钟般的嗓子放声道:“是谁在老子的地头上闹事?” 见这胖子出来,几个坐庄的伙计和小厮,感觉恭敬地对其尊称了一声“东家”。那胖子浑不在意,他一出来,就看到了这边赌桌旁围满了人。他迈步向前,抬手推开了几个挡路之人。 “老六,怎么回事?” 庄家那男人赶紧恭敬地回道:“回东家,这位客人执意要坐庄。这,这也不合规矩啊……”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暗暗指了一下柳亦南。 “坐庄?”胖子顺着男人手指的方向看去,见正有一个衣着男装的女子扬头站在那里,他仔细地打量了其一番。 毕竟这里是京城,街上来往的行人都有可能是达官贵人,更别说柳亦南还衣着华贵,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物。胖子虽然长相憨憨的,心里却也有几分小精明。 他收起了一开始那副趾高气昂的神态,笑脸一展地说道:“这位小姐既然想坐庄,那就让她坐嘛!这点小事都来找我,你真不会办事!”胖子嘴上责怪着庄家,眼睛却始终看着柳亦南。 “这就对嘛!既然是开门做生意,那客人的要求当然要尽量满足。”柳亦南得意地说,随后其一伸手,“把那骰盅拿来吧!” 坐庄的男人挨了训斥,自然不敢再怠慢了。他屁颠屁颠地就跑到柳亦南的身边,双手将那骰盅递了过去。围观之人见此,又是一阵议论。 柳亦南接过骰盅,摆弄了一阵,而后问向那胖子:“说吧,咱们怎么个玩法?” 骰子还能怎么个玩法?要么赌大小要么比大小,玩的厉害点的就猜点数。 赌坊庄家和伙计互相看了一眼,他们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几分无奈——这大小姐分明就是什么也不懂,纯粹在这瞎胡闹呢! 胖子一脸堆笑地说:“怎么玩还要看您了,您是庄家。” “那就来你们刚才玩的那个吧!看上去还蛮有趣的。”柳亦南手里惦着骰盅喃喃道。 “您说的那是压大小,咱们这也叫压七宝。既然您是庄家,就请您掷骰子吧!”胖子说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柳亦南虽然之前没玩过,但是刚刚看也看得差不多了。她单手擎起骰盅,又将三颗骰子扔在里面,而后双手将其拿起,在耳边晃了晃。 “嘿!”但听她一声娇吒,同时将筛盅扣到了桌上,“来吧,你们压吧。” 胖子见此一声轻笑:“小姐,让咱下注可以。但是咱也该提前说好吧,若是我压中了,您又打算输我点什么?” “喏。”柳亦南手指点了一下放在桌上的官银,“你压中了,这锭官银就是你的了。” 她满不在乎地说着,胖子见此却是一乐:“小姐果然豪爽!既然如此那某家就下注了——五六六,十七点,大!”他十分笃定地说着,同时从怀中摸出一锭同样大小的官银,拍在桌面上。 柳亦南一声嗤笑:“呵,连点数都说出来了,真当本小姐那么容易唬住?开——这……哎?你这胖子可真是神了,这都让你猜得中!” 她满脸惊讶地看向骰盅,只见那三颗骰子的点数,正和胖子说得一模一样!旁边围观的人也都啧啧称奇,都不住地夸赞着:“真不愧是赌坊的东家,本事真是厉害!” 也有羡慕的:“我要是也有这听骰子的本事就好了……” 柳亦南有些不信邪,她将那锭银子扔了过去,随后又伸手在江澜的钱袋中摸了一阵,但这次,却只摸出了几小块散碎银两来,引得一旁的看客一阵嘘声。 柳亦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却是小声地责怪起了江澜:“你这人,怎么就带这么点钱出门,害的本小姐丢了面子!” 江澜气得直翻白眼:“小爷这全部家当可都给你拿去赌了,你还嫌东嫌西的……” “两位,”站在桌对面看笑话的胖子出言道,“两位这些银两虽也不少,但若要跟某家赌的话,却还差点意思……若是没有别的赌资的话,某家就不继续奉陪了!”胖子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等一等!”江澜突然开口拦下了胖子,“小爷来和你赌。” “可以。只是公子的赌资……” “就用这个!”江澜从身后抽出了他那把善良之刃来,“小爷这把匕首倒也值些银子,小爷就用这把匕首和这些碎银来和你赌。” 胖子抬眼看去,那件那匕首的材质非金非石,上面隐隐有暗光流转,似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物。他虽没见过类似的东西,但猜想此物也绝非凡品,便满口答应下来:“好,某家就再和公子赌上一局!” “好。” 见那胖子答应得痛快,江澜心里却不停地冒着冷汗。他倒不是怕输,只是拿匕首乃是他师父之物,是他下山前从师父那里偷来的……若是让师父知道自己拿他最心爱之物当赌资,恐怕会拿刀追他好几条街…… “柳大小姐,摇盅吧。” “我?”柳亦南瞪大了眼睛,不明白江澜的用以,“当然是你啊!来这赌又不是小爷的主意,是你偏要玩的。” “可是……”柳亦南看了眼江澜,又看了眼骰盅,心里突然没底了。 “你放心好了,小爷会帮你赢的!” 柳亦南听此,也只好擎起骰盅,将三颗骰子扔在里面,而后拿起来一阵摇晃。这一次,她摇了半天,同时双眼死死地盯着对面的胖子,胖子则依旧一脸微笑。 “嘿!” 柳亦南用力地将筛盅扣到了桌面上。与此同时,江澜也单手用力,一掌拍在桌子上。只听“砰”的一声,对面的胖子被搞得有些发懵——他没料到江澜会来这一手。他那一掌,让他全然没听见骰盅里面的声音! “来,下注吧。”江澜微笑地抱着双手说道。 “这……”胖子有些犹豫了,他之前可从未经历过这样的状况。没办法,只能根据最后听到的声音来猜了:“大……就大了!” 本来嘛,赌局赌的就是运气,胖子也不相信自己的运气会太差。 “开吧。” 柳亦南翻开了骰盅,却见那三颗骰子叠在了一起,正上面的点数是一点! “一点小,你输了!”柳亦南十分高兴地说道,同时伸手将自己输掉的那锭银子拿了回来。 “再来!”胖子似乎输的很不服气。 “好,本小姐奉陪到底!”柳亦南有些得意地说道。 江澜眉头一皱,他提醒道:“见好就收吧,小爷这方法用多了就不灵了。” “怕什么,我看那胖子也本事平平。你还用刚才的法子,保证赢他个底掉。” 江澜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道这大小姐可真不好伺候! 柳亦南正在兴头上,她哪管得了那么多。就见她再次擎起了筛盅,轻车驾熟地摇晃了起来…… 二人和那胖子又玩了十几局,不能听骰子点数的情况下,双方的输赢全凭运气。偏偏柳亦南的运气还出奇的好,十几局下来,竟从那胖子手里赢下了近百两银子! “我的大小姐,您现在也算是过瘾了吧?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江澜一脸无奈地劝说道,却见柳亦南根本没有理会他,而是又拿起骰盅,就要再开一局。 “江澜,你准备好,我要摇了……你干什么?” 只见江澜一只手将那骰盅按了下了来,他那张欠抽地脸上,露出了很少有的正色:“咱们该回去了……你若再沉溺于此,回去后小爷一定会将此事告诉你爹的!” “你!”柳亦南一双大眼睛瞪着江澜,她刚想发火,却又好似想起了什么一样。她白了江澜一眼,随后转身就走。 “这就想走?想得美!”突然,就听那胖子一声大喝。 第二卷 沙场铁衣 第38章 庙堂中的那些事 胖子输了近百两银子,心有不甘,便出言喝止住了二人。 柳亦南回头看着那胖子:“怎么,本小姐想离开,你还想阻拦不成?” “你二人出老千,赢了这不少银子,还想就这么一走了之?你当老子是好唬弄的吗!”他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手。随后,赌坊内的伙计和小厮便瞬间围住了江澜二人。 “呵呵,这赌桌上的输赢,本来凭的就是气运。说我们出老千,你那听骰子点数就不算出千了吗?”江澜冷笑道。他冷眼扫视了一圈围住自己的伙计,根本就没把这几个杂鱼烂虾放在眼里。 “呵呵,这里是老子的地盘。老子说你出千,你便出了!”一开始,胖子还有几分猜疑二人的身份,但后来见这二人腰包里只有十余两银子,便猜想对方不过是两个小商行出身的。再加上心里气不过输了许多钱,便直接与二人翻脸赖账了。 “这么说,小爷今天还非动手不可了!” “就怕你不动手呢!”胖子冷哼道,随后对着几个手下大手一挥,“动手!” 几个伙计闻言,当即便出手扑向二人,想要直接将他们拿下。 江澜又怎么会畏惧他们。就见他抬腿一脚,他正前方的伙计便“哎呦”地一声,飞出了老远,直摔在了一张赌桌上面。有两个还在看热闹的赌客避之不及,就直接被其压在了身下。 江澜身后的一名伙计,伸手想要将其拦腰抱住。却见那江澜好似背后有眼一般,只一个闪身,便让他扑了个空。他正想再扑向前,却突然感觉胸口一闷,一下重重的肘击直打在他的胸口。这一下,疼得他直打滚,好像有几根肋骨也因此断掉了。 江澜一瞬间便打倒了两个伙计,其他人都是大惊,一时都不敢近前了。 他回过头看向柳亦南那边,就见她正踩着一个伙计的脸,那伙计被他踩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两人有些身手!弟兄们,动家伙!”胖子大喊道。 伙计们闻言,立刻从赌桌下、花瓶中、门后面,拿出了藏匿 在此的短刀、匕首之类的家伙。 那些原本还在看热闹的那群赌客,一听说要动家伙了,都纷纷逃出门去。却也有几个胆子大一些的,虽然也躲得远远的,却是没有离开——毕竟他们平时的生活太无聊了,此刻好不容易看到这样一场好戏,又怎么会轻易错过!只要不波及到自己,那谁死谁活,他们都无所谓。 “这是要下死手了?”柳亦南哂笑道,同时一脚踢开了趴在地上的伙计。她伸手从腰间的玉带中抽出了那把三尺软剑,随后对江澜说:“既然他们不讲理,咱们也不用和他们客气!” 江澜点点头,反手将善良之刃握在手中。 “上!”胖子一声大喝,同时抄起了身旁的板凳,直接向江澜扔了过去。江澜闪身躲开,板凳重重地砸在了墙上。他没有停留,抬步便冲向离他最近一人,还没等那人反应过来,便低身一刀扎在其膝盖上。那伙计惨叫着趴在地上:“这小子手好黑!快,快杀了他!”,双手紧捂膝盖,鲜血从指缝中汨汨地流出。 他这下子肯定是残废了。 江澜没有停留,他飞快地抽身,又冲向身边另外一人,也是用同样的方法将其废掉。 也许之前的江澜还有些妇人之仁,但在文洵儿受辱死后,他就对这些仗势欺人的恶人们满心仇恨。没有直接往胸口上捅,已经算他仁义了! 再看柳亦南那边,虽然手持着软剑,但她的心显然没有江澜那般的狠。她只是挥剑割伤了几个冲向自己的人,却并没有重伤他们。 眼见他们不是二人的对手,几个伙计心生惧意,他们毫不犹豫,径直地跑出了门…… 不到片刻,赌坊内的伙计们,便伤的伤逃的逃了。胖子满脸冷汗,他一边哆哆嗦嗦地向后退去,一边满脸堆笑:“两位大侠、好汉……刚刚都是误会,小的绝没有冒犯二位的意思……” 江澜没有理会胖子,他转头看向柳亦南:“大小姐,你打算如何处置这厮?” “哼,欺软怕硬恃强凌弱的恶人,留它何用?直接宰了便是!” 闻听柳亦南这句话,胖子直接咕咚一声坐在了地上。两行老泪带着肥油,顺着他那张满是横肉的老脸上流淌了下来。 “哈哈。你这胖子看上去那么壮实,胆子却比老鼠还小!”柳亦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本小姐也不愿意多生事端,这样,你只要给本小姐磕一百个响头,本小姐便饶过你。” 得知自己还能活命,胖子当即毫不犹豫地跪伏下来。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鼻涕和眼泪,随后在地上“当当”地磕起头来,一边磕头还一边大呼:“多谢大小姐饶命,多谢大小姐……”那副怂德行,简直和刚才凶神恶煞的样子判若两人。 柳亦南对这吓破胆的胖子失了兴趣,她转身便离开了赌坊,自顾自地扬长而去了。江澜则站在原地一阵愣神——刚才若不是柳亦南突然改口,自己恐怕真就结果了眼前这人……自己最近的杀心,怎么变得这么重了…… 回府路上,柳亦南如同一只小鸟一般,叽叽喳喳地和江澜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时不时地还发出风打银铃一般的笑声。江澜对其无可奈何,他从前以为自己就是个话痨,没想到碰上个比自己还能说的。 二人没多久便回到了将军府。刚一进院,柳亦南就恢复了之前那副高冷的模样。有几个下人看见她回府了,当即上前对其行礼。 “免礼吧!我爹呢?”柳亦南沉着声音、冷着脸说道。直把江澜看的一愣一愣的——这小丫头装其正经来,简直跟换了人一样! “回二小姐,老爷上午就出门了,听管家说,好像是皇上有事找老爷。” “知道了,你退下吧。”下人应声退了下去。 “二小姐?怎么,你家里还有个姐姐是吗?小爷……末将怎么一直没看到?”江澜干咳了一声,他差点忘记已经回到了将军府。 “大姐很早便嫁进宫去了,你当然看不到。” “想不到,你家还与那皇室沾亲。” “嘁,这有什么稀奇的!满朝二品以上的官员,但凡是家里有女儿的,都把女儿嫁给皇上做妃子了。”看江澜一副没见过市面的样子,柳亦南解释道。 “哦……那这皇帝取了那么多妃子,他能爱的过来吗?”江澜喃喃道,“对了,你大姐都嫁进宫了,你怎么……”江澜一出口便大感后悔,他明显地看到,柳亦南的脸色慢慢阴沉了起来。 她白了江澜一眼:“本小姐可不愿意为了什么‘政治姻亲’,就嫁给一个根本不爱的人!更何况,那人还有不少妃子!本小姐要的是一个真正的大英雄,就是那种心怀天下、为人正直且又武艺超群的那种……”每个少女都对情爱抱有过幻想,柳亦南也是如此。 她自幼在军营里长大,随着父亲柳正一东征西讨的,因此对武艺和军旅有着非一般的偏爱。十四岁那年,便在殿前演武中拔得头筹,后来陪同皇帝西狩,又靠着超群的箭术猎到了一只老虎。皇帝十分赏识她,再加上她父亲对大梁国劳苦功高,直接册封其为龙川侯,她也成为了大梁国开国以来唯一的一位女侯爵。柳正一也对自己这个小女儿宠爱有加,自己在全国各地的事物,很多都交由她去办。 就这样一个各方面都不输男儿的女子,她对于另一半的幻想,自然是一个各方面都强于自己的男人。 “心怀天下、为人正直且又武艺超群……这说的不正是小爷嘛!”江澜心里想着。他看着正沉浸在幻想中的柳亦南,不禁打了一阵寒战——这小丫头长相倒是不错,就是其一旦卸下伪装回归本性,自己还真是有些受不了…… 江澜正胡思乱想着,忽听门口下人们一声高呼:“恭迎老爷回府!” 话音刚落,柳正一便快步走了进来。和昨日不同,此刻柳正一的脸上布满了阴霾,似乎在朝中遇到了一些不快。 “爹。” “大将军。” 柳亦南和江澜上前恭迎着,却见柳正一径直地从二人身边走了过去。 “大将军这是怎么了?” “不清楚,咱们跟过去看看吧。” 他二人跟在柳正一后面。柳正一刚进正厅,便回身把门“咣当”一下地关上了。跟在后面的二人不明情况,也不敢跟进去了! “好你个陈桐老儿!这么个收复河山的大号机会,就白白地看着它流走?你分明就是要和我作对到底!有你当这个太师,我大梁国迟早要完!文人误国……书生误国啊!”柳正一在屋内大发着雷霆。 “陈桐是谁?太师又是谁?”江澜不解地问道,却见柳亦南也是满脸的阴沉。 “陈桐就是当朝太师,因为与爹爹政见不和,经常和爹爹作对……看来这次,爹爹又在他手里吃了个哑巴亏……” 第二卷 沙场铁衣 第39章 官场倾轧, “大梁国的朝廷内分为‘战’、‘和’两派。 我爹和一干军将们是主战派,他们主张北伐,势要驱除鞑虏、收复中原。 以太师陈桐为首的一干文官们则是主和派,他们认为当前大梁国的国力还不足以支撑北伐的损耗。应当先与北魏签下和约,以民生为第一要务。 每次上朝,文武官员们都免不得一番争吵:武将们指责文官胆小如鼠,忘记祖宗的坟墓还在北朝;文官们则大骂武将只知穷兵黩武,全然不顾及百姓们的死活……”柳亦南小声地为江澜讲述着朝中的情况,“我爹经常因为朝中的事情闹得心情不快,但像今天这样大发脾气的情况,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我懂了,就是派系之争嘛。”江澜点头道,“不过,那群文官之言似乎也有些道理。打仗嘛,打的就是钱粮和兵力。况且,百姓们若是连饭都吃不饱,那北伐又有何意义呢?” 柳亦南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江澜:“你不会是真的相信他们口中之言了吧?” “此话怎讲?” 柳亦南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反问道:“江澜,你出身民间。以你眼中所见,你感觉大梁国的子民过的好吗?” 江澜摇了摇头:“别处我不清楚,但就西北而言,那里门阀氏族遍地,就连州郡的要员也多是出身门阀。他们绞尽脑汁地压榨着百姓身上最后一点的油水,许多百姓因为不堪重负,不得不落草为寇……结果就是,那些辛苦劳作的百姓们,一边要忍受着官府与门阀氏族们的压榨,一边又要提防山贼草寇们的劫掠。” “所以,这就是他们所说的以民为本?”柳亦南抱着肩膀,嗤笑道。 “这……”江澜不知该如何作答。 “你只听到了他们口中的仁义道德,却不知他们背地里做的都是什么事。你也知道,西北之乱,源于盗匪。盗匪之祸,起于门阀。可你不知道,那群门阀氏族背后的是谁! 要知道,我大梁国任免官吏,所用的乃是察举制,各地方都有吏部任命的中正官。他们从门阀氏族中选出所谓的‘人才’,然后将其举荐到朝廷,任其为地方上的要员。与之相应的,贵胄则会给朝中官员一些好处,就连他们搜刮的民脂民膏,每年也会与某些朝中官员分账! 在我看来,他们之所以反对北伐,不过就是担心,一旦打起仗来,我爹这个大将军的权力更胜平常,会威胁到他们在朝中的地位罢了!” 见江澜静默不语,柳亦南继续开口说道:“你或许会觉得,我所说的这些,不过是因为派别不同才出口的污蔑之言……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如今也入了这官场,大可以亲自看看——看看那群满口仁义道德的文官们,是否真正如你想象中的那般清白!” 江澜有些骇然,他没想到,这大梁国建国不过数十载,却已然腐朽至此! 烂了!烂到根上了!烂到无可救药……自己在这腐烂的朝中为官,真的能有所作为吗…… 江澜正有些彷徨,忽听门内柳正一的声音传出:“南儿、江澜,你们在门外也偷听了许久,还是进来说话吧。” 江澜和柳亦南相互对视一眼,看来柳正一早就发现了他们,不过一直没有理会罢了。 二人推门进屋,只见柳正一此刻的情绪已经平和了许多。他扫了一眼二人,就将目光停留在了江澜身上:“江澜,今早南儿说要带你去办些公文手续,可都办妥了吗?” “回大将军,一应事宜龙川侯都已替末将办妥。” “嗯,那你明天一早就去襄阳城上任吧!那里现任的都尉也是我旧时的部将,他现在有些上了年纪,但其腹内所积累的经验却是很宝贵的。我已去信给他,令其先教授你一些时日,待你彻底熟悉军中事务之后再行卸任。” 江澜闻言抱拳施礼:“劳大将军为末将考虑得如此周到,末将感激涕零。只是,末将还有一个请求,请大将军准许。” “但说无妨。” “大将军,末将在西北曾结下一个好友,此人性格虽有些鲁莽,却勇武过人又满怀忠义,是个难得的将才。”江澜单膝跪地,慢慢地说道,“末将请求将他调到我麾下任职,还望大将军准许。” “哦?他姓甚名谁,现在任职何处?” “此人名叫项北川,现在西北贪狼军中任一兵长。” …… 第二天一早,江澜就独自离开了京城。 出城之前,他还去驿站给项北川寄了一封书信。一来是和他说明这边的情况,二来则是嘱托其将文玉儿也带过来。那小姑娘如今痛失至亲,自己若是不管她的话,那她可真的就无依无靠了。 江澜策马急行了五日,五日后,他独自来在了襄阳驻军大营。 这大营只驻有一营的兵马,远比不上贪狼军的阳安关大营。 守门的几个士兵老远就看到了驭马而来的江澜,他们执戟上前喝问道:“来者何人?” 江澜见此,从怀中摸出了大将军府的铜铸令牌,单手将其平举在胸前,洪声道:“新任都尉荡寇都尉江澜,奉大将军之钧旨,来此接管襄阳郡诸军事!” 几名士兵见此纷纷行礼下拜:“见过都尉大人!” 江澜示意几人免礼,随后便驭马进了军营。 这大营内的设施布置与阳安关大营差不多——林立的营帐、高耸的辕门、还有中军所置的将旗。远处的校场上,一声接一声的操练声传入耳中。这一切,给了他一种如同回家了一般的感觉。 “小爷可能天生就属于军营吧!”江澜喃喃道。 他在马厩中栓好了马匹,随后来到了中军大帐。一进帐门,他就看到了一个老者坐在桌案前,他的手中还拿了一本书。他看得似乎有些入迷,竟然连有人进来都没有察觉。 “咳咳!”江澜干咳了一声。 那老者听到声音才放下书本,他抬头观巧,只见帐门口正有一个俊朗的年轻人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来者可是新任都尉江澜?”他之前接到过柳正一的来信,因而沉声问道。 “正是在下。晚辈见过于老前辈。”江澜拱手道。那读书的于姓老者,正是柳正一口中的老都尉。 “呵呵,来了就好。老朽早上还念叨来着……你不知道,老朽的儿媳妇前些日子刚刚临盆,老朽还急着回去抱孙子呢!”于都尉笑着说道,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脸上明显地洋溢着喜悦。江澜一路上还曾猜想,自己抢了对方的位置,对方没准会给自己脸色看呢!现在看来,自己完全是多虑了。 “那在下要恭喜前辈了!” “呵呵……快来坐下!老朽现在就给你讲讲这营中的事宜。”于都尉招呼着江澜,“你早点学会,老朽也早日回去抱孙子。” 江澜闻言走上前去。 那于都尉似乎真的急着离开,还不等江澜坐下,便给其讲述其营中的相关事务: 大梁国设有东西南北四大军镇,征西将军府驻守西北,以抵御西域诸族和北魏的西面驻军;征北将军府驻守荆襄,以抵御北魏;南将军府驻守南疆,以治蛮夷;征东将军府则是水师,驻守东南沿海以及东莱郡,除了抵御北魏之外,也时刻提防着海盗入境。 这襄阳大营就归属于征北将军府。 襄阳城北临汉水,汉水北面是南阳城,再往北就是北魏的国界了。襄阳郡下辖六个县,每个县各有一座小城池。除了驻扎在襄阳城边的一营官兵之外,还在各县驻有几个旗的兵马,总共在册的兵马足有七千余人。 此城因地理位置特殊,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因而征北将军府在其周围的郡县还排驻有三四个营的兵马,为的就是能在万一之时支援到此。 …… 闻听于都尉的讲述,江澜不住地点头,心中则默默记下了他所言的一切。 后面的两个时辰里,于都尉细细地给江澜说明了一应事宜。江澜悟性很高,很多事都是一点就透,这让于都尉对其极为满意。 晚间,于都尉吩咐伙头准备了几样菜来招待江澜。因为军中禁止饮酒,于都尉便以茶代酒,象征性地为江澜接风洗尘。 饭后,于都尉叫来了营中所有的统带和兵长。 “诸位兄弟,我于某人也到了休致的年纪,今日便要卸任返乡了。这位小兄弟——江澜,便是咱们营新任的都尉!”于都尉手指着江澜说道。 那些统带和兵长们听说于都尉卸任并没有感到意外,很明显之前便已知道了这个消息。但听说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新任长官的时候,他们心下都有些震惊。但随后又都猜想到:这个叫江澜的小子,八成是哪个门阀氏族的子弟,这是来军中混职位来了! 他们心中虽然有些不服气,面上却都恭敬地对其施礼道:“属下见过都尉大人!” 江澜不知道这些下属心中所想,还自觉不错地与他们客气道:“本将也是承蒙大将军的赏识,今后还需各位多多地扶持。” “都尉大人言重了,为您效力也就是为国尽忠,我等定然义不容辞!” 场面话说在场面上,说给场面人听,暗地里各怀着什么心思,又有谁知道? 江澜的都尉之职,也就这般顺利地接下了。 第二卷 沙场铁衣 第40章 奇怪的长官又增加了 “这兵刃小爷用不着,小爷自己的比这强多了!再说这套盔甲,笨重不说,还那么丑!小爷若是穿着它上沙场,不但影响身法,还严重影响心情……不穿不穿,小爷绝对不穿!”江澜满脸嫌弃地看着放在桌上的铠甲和兵刃,口中还不停地发着牢骚。 一旁的营参议一脸黑线,他心中犯着嘀咕:“这都尉大人怎么任性地跟个小孩子似的?”面上却仍旧恭敬道:“大人,这兵刃和盔甲都是咱们大梁国的制式装配。这扎甲虽然有些厚重,但其在防御力上却是没的说。甲片相叠之下,即使飞箭流矢也很难将之穿透。”参议为江澜细细地解释道,“大人若是不满意这铠甲的样式,属下再去军器司为大人重新选一套就是。” “不必了,”江澜一摆手道,他在贪狼军中呆过,扎甲的好处他自然也有所了解。但他就是不喜欢这扎甲的样式,“小爷问你,咱们营中的军械都是哪里打造的,小爷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打造一套!” “自己打造……大人,这太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江澜反问道,“难道我大梁国还有规定,说为将者必须穿这种样式的盔甲?” “这倒没有,虽然军中明文规定:士兵必须使用大梁国的制式铠甲与兵刃,却没有提及营都尉以上的武将……虽然如此,但属下也从未见哪个将军自己打造盔甲……” “那不就结了嘛!”江澜打断道,“你直接告诉小爷在哪能打造,小爷自己去便是。这样一来,你不费心,小爷也满意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好吧!那军器司就在襄阳城的西门处……大人,大人!您别急着走啊,您的令牌落在这了!” …… 襄阳城,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起初,这里只是一座土城,后来经过数次翻修,这里已经成了荆襄第一大城。 江澜策马行在城郊,东风阵阵,吹拂着他散落在额上几缕青丝。他漫不经心地看着四周的景色,见那野草遍地,点点野花生在绿草之中,好一派新生之景! 他正沉醉在这春色之间,忽听远处车马之声大作。 江澜回头看去,只见远处正有一辆马车飞驰而来。马车旁边,还随行着七八个骑着黄彪骏马的男人。看他们来的方向,正是那襄阳城。 “前面的人,快让开!”那群人老远就看见了江澜,其中一人大声喝喊道。 江澜很知趣地驭马躲到了路旁,那群人马从他的身边疾驰而过。 这群人中,江澜看到了一个全身白衣的年轻男子。男子轻蔑地瞟了一眼江澜,口中幽幽地吐出一句话来:“算你识相!” “算小爷识相?”江澜被那一句话弄得有些恼了,他刚想破口大骂,那群人却也策马远去了,只在后面扬起了一阵爆土狼烟。 “哼,和小爷橫?可别让小爷再遇到你们!” 那群人走后不久,襄阳城方向又来了一队人马。这是一群官差,他们很快就到了江澜这里。领头的差人看了一眼江澜:“你可看到有一群人驾着马车经过这里?” “看到了,他们往那边去了。”江澜抬手指着那群人离开的方向说道。差人们闻言,当即向着那个方向追去了。 江澜看着众人远去的方向,有些不明所以。他摇了摇头,随后继续纵马向那襄阳城疾驰而去。 没多久,他便到了那参议说的那处军器司。 军器司衙门位于襄阳城东门附近,是由若干个小工坊和几个大仓库所组成的。衙门里面多是工匠,也有几个负责统筹管理的官员。 江澜在衙门外栓好了马,随后迈步进了衙门。 他原本以为一进门就能看到工匠们来来往往,官员们忙着记录卷宗,劳工们忙着运送货物……然而,他并没有看到这些。一进门,入目之景只有一片混乱——满院的刀枪兵刃散落在地面上。工匠们坐在蹲坐在一起,叽叽喳喳的,不知在讨论着什么。十几名差人在内往来穿梭,几个差人还在盘问着什么。 “这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好像被山贼洗劫了一样?”江澜拦下了一个差人,开口询问道。 那差人上下打量了一下江澜:“你谁啊?在这儿干什么?” 江澜没和他多废话,他直接从怀中摸出了自己的令牌。 这令牌纯铜打造,正上方浮雕着一个睚眦之首,中间雕刻有“大梁征北军镇”六个大字,下面还有“都军事”三个小字。这块令牌是于都尉临走之前留给自己的,他一同留下的,还有一枚虎符和一颗铜铸大印。这三样东西,都是能证明其都尉身份的。 那差人似乎是不识字,他对着令牌仔细端详了一会。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我们头来看看。”他对江澜说着,随后快步跑开了。 没多久,他便带着一个班头跑了回来。那班头还算有些见识,待其看清“都军事”三个字后,他慌忙下拜:“属下不知都尉大人来此,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属下怠慢之罪!” 衙门内的工匠和差人们听闻都尉大人来此,纷纷出来下拜见礼。 “免了免了。”江澜摆手示意众人免礼,他扫了一眼众人,问道,“这衙门里谁是负责之人?” 听闻江澜此言,一个三十来岁、身穿七品官服的中年人走了出来,他对江澜躬身一礼:“属下是军器司的都管齐泛,见过都尉大人。” “齐都管,这里发生了何事?怎么好好的军器司衙门,会闹得这般狼狈不堪?” “回大人的话,咱们这里刚糟了贼人的洗劫……”齐都管面色复杂地说道。 江澜刚刚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真被他说中了! 齐都管继续开口道:“刚刚有一伙贼人,他们假扮成了送货人的模样混进了衙门。在我们毫无防备之下突然出手,不仅打伤了众多工匠,还抢走了大批的军械……我们刚才还在商量,要去找您汇报此事。”齐都管说着,同时双膝跪在了地上,“大人,下官失职,请大人责罚。” 看来自己在路上遇见的那群人,便是洗劫军器司的贼子! “这群贼人好大的胆子!小爷刚刚上任,就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江澜咬着牙说,随后转头看向那个班头,“你们可知道这群贼人的来路?” 班头和齐都管互相看了一眼,随后面露难色地答道:“回大人的话,咱们这襄阳郡之前没听说过哪里有盗匪啸聚……属下,属下也不知这群人来路如何。” 这荆襄不似西北,这里土地丰沃物产丰足,百姓生活相对富裕,治安比起西北好的不是一星半点儿。平时拦路抢劫和入室偷盗的事情都很少发生,更别说啸聚山林的盗匪了。 “这倒是有些奇怪了。”江澜喃喃道。 他打算好了,等过些日子项北川来此之后,问问他在江湖上有没有什么朋友,好帮忙查一下这群贼人的来历。 做好打算之后,江澜对齐都管说道:“齐都管,这事罪责不在于你,你先起来吧。” “谢大人开恩!” “这位班头,你还得继续追着线索查下去,一旦有了进展,就立刻来军营汇报!小爷倒要看看,这群贼人的本事,是否和他们的胆子一样大!” “是!” 安排好了一切,江澜便与那齐都管说起了自己来此的目的。他问齐都管,军器司能否打造出一件轻便、美观且防御效果较强的铠甲? 江澜的要求可为难坏了齐都管。按常理来说,铠甲的防御效果取决于材料本身以及制造的工艺,而质地越硬的材料重量也越重。即便世间存在一些质地坚硬且重量轻便的材料,却也因为各种原因,很难将其制作为铠甲。 他不敢向江澜满口保证,只得对其说:“属下自当尽力而为。” 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江澜难免有些失望。但他也没再为难齐都管,他将自己的要求写在了一张纸上,将之交予对方,随后便离开了军器司。 离开军器司,江澜又在襄阳城里闲逛了一番。直到傍晚,他才姗姗回营。 …… 刚回到中军大帐,便看见参议在账外等候着。 “怎么了?有什么事要找小爷吗?” 参议拿出了一封请帖递给江澜:“都尉大人,这帖子是郡守差人送来的。来的人说,郡守明日在襄阳城的登仙阁中设了宴席,是要为大人您接风洗尘,还请您能够赏光。” 大梁国的制度,是军政两相独立且又互不干预的。郡守作为郡上政务的最高长官,与江澜这个营都尉是平级却又没有什么瓜葛的。 “郡守这是想请小爷吃饭?”江澜一摆手道,“赏光,赏光,必须赏光!小爷毕竟初来乍到的,总得合群嘛。” 参议见此松了一口气,他本来还猜想,凭着这位的任性的脾气,会直接出言回绝呢,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痛快。 这位小祖宗的脾气可是真不好懂! 第二卷 沙场铁衣 第41章 要么同流合污,要么…… 傍晚,三个身穿员外袍的老者站在登仙阁门前。他们的身后,还有若干名小厮侍应着。 “郡守大人,您说这个叫江澜的小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呀?”其中一名老者开口问道。 郡守捋了捋过胸的长髯:“他是什么脾气秉性目前还不清楚,但其跟大将军柳正一的关系一定非比寻常。我听说,这人之前在西北杀了阴平侯的儿子,因而入了大狱,但没多久就被柳正一出面保了出来。如今更是平步青云,从一任小吏被直接升为了一郡的军事大员……朝中已有传言,说这小子八成与大将军的小女儿有些暧昧,未来很可能会入赘将军府!” “这也难怪了。”两个老者附和道。 对于他们这种出身门阀氏族,依靠各种关系上位的官员来说,是很难相信一个人能靠自身能力获得高位。在他们的想象中,江澜不过就是一个靠着拉女人裙边上位的小白脸。即便有那么几分才能,相比他身后的关系来说,也显得无足轻重。 三人站在门口又等了一会儿,眼看着太阳快落山了。 东风瑟瑟,在斜阳与地平线相接的位置,一个挺拔的身影在远处闪动着。他踏着斜阳的余晖,朝着登仙阁的方向走来。 “他来了。”三个老者相互对视了一眼。 那个身影很快便来到了登仙阁的门前,三个老者一见这人的面容,心中更加确信了之前的猜想。他们心底同时暗骂了一句“小白脸”,面上却都带着恭敬之色:“来人可是新任的荡寇都尉,江澜?” “正是。”江澜拱手一礼说道,“晚辈江澜,见过三位大人。”他收起了平时的那分放荡不羁,毕竟初涉官场,还是谨慎些为妙。 “江都尉,在下是这襄阳郡的郡守许禄明。” “原来是许大人,晚辈在来之前就曾听闻过您的大名,大将军还和我说,要多向您这样的老前辈学习。”江澜客气道。像这样的场面话,他还是会说一些的。 许大人闻言笑了笑:“大将军过奖了。江都尉年轻有为,老朽还需多向您讨教。” “哪里,哪里。” “这二位是襄阳县的县令李大人和监察御史王大人。” “晚辈见过二位大人。” “大人您太过客气了,您和许郡守是长官,下官二人得见都尉大人,实乃我等之幸也!”王大人摇头晃脑地说道。听着他满嘴的官话,江澜面上客气着,心底却是有些腻歪。 “江大人还请先入阁,我等在内已备好了一桌宴席,用以为大人接风洗尘。” “好,三位大人,请。”江澜被三人请入阁内。 此时还未入夜,登仙阁内却早已大排灯火。阁内的各处角落里,立有一座座石筑的神鹤,石筑神鹤口中,还衔着一盏盏明灯,将这登仙阁照得如白昼一般。 江澜一进门,便有一阵丝竹管弦之声悠悠然地传入耳中。在这“仙乐”之下,正有十几个身穿明黄色薄纱的“仙女”们随乐起舞。她们内里只穿着肚兜和亵裤,玉脂一般的肌肤在那薄纱之下若隐若现。 “这三个老王八蛋真会享受。”江澜心中暗骂了一句。 大厅的正中,摆着一张圆桌。江澜被请到那张圆桌旁,在客位坐了下来。 许大人拍了拍手,随后便有十几名侍女和小厮将一盘盘看上去很精致的美食端上了桌。 菜肴很快便上齐了,许大人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肴,转头对江澜客气道:“江大人,您刚从京城出来。咱们荆襄小地的菜肴可能入不了您的眼,还望您多多恕罪。” 江澜闻言不禁眉头一皱——不是因为这些菜肴不好,而是太好了!大多数菜肴他连见都没见过,就是比在将军府的晚宴也是更有过之。 “许大人费心了。不怕您笑话,您这一桌的佳肴,江澜半辈子也没见过比这更好的……想必,您也为此花费了不少吧?” 许大人一摆手道:“江大人客气了,区区几十两银子是在算不得什么。” 几十两! 一个寻常百姓一辈子也见不到这么多钱!就是江澜这个五品大员,一年的俸饷也不过十五两银子! 都说荆襄人富裕,可江澜还是在城里见到过不少乞丐冻饿街头!这个“富”字,富的只是这群门阀氏族和官吏豪绅。当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江澜这般想着,心底一阵恶心,对那满桌的珍馐美馔失去了兴趣。 “江大人,下官敬您一杯。”县令提起了一杯酒道。江澜如同机械一般地笑脸回应着,手中也提起了酒杯。 酒过三巡之后,许大人见时机差不多了,就对着身边摆了摆手,那群舞姬和侍应的小厮们见此也都都退了下去。一时间,整个大厅内就只剩下了桌上的四人。 “江大人,咱们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却是一见如故……我这边有几句话,不知江大人可愿一听?”许大人表情有些神秘地说道。 “许大人请讲。” “江大人,您也知道,咱们朝中文武分为‘战’、‘和’两派,文官和武将虽然同殿称臣,却是各怀心思……江大人既是大将军的心腹爱将,肯定也是‘主战派’的。”许大人一边说着,一边仔细地观察着江澜脸上的表情,“朝中虽然斗得非常激烈,咱们地方上的官员却不必如此……” “许大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江澜打断道。 “呵呵,江大人不愧是武将,果然快人快语……实不相瞒,老哥哥有些事情,要请老弟帮忙……”这姓许的看其年纪,当江澜的爹都嫌他老,居然开口称其为老弟……当真是恬不知耻。 “说来听听。” “是这样,我等三人在这襄阳郡内有些小生意。说具体来说,就是在郡内的各大官道上设立了一些哨卡,目的是为了从过往的客商那里收一些‘官道税’……老弟应该知道,咱们襄阳郡内的官路四通八达,说襄阳是整个荆襄乃至整个中原的枢纽也毫不为过,这里也就成了往来商队的必经之地。若是能设卡收税,所得的银钱,将是一个难以想象的数字……”许大人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他眼巴巴地看着江澜,等待着其的答复。 “许大人作为一郡之守,设卡征税这点小事又岂在话下?既如此,又有何事需要在下帮忙?” “老弟有所不知,咱们大梁国是不允许官员私设置哨卡。但是您作为都军事,却受此法影响。您可以‘防止北魏细作入境’为由,派手下在官道的各路设卡……到时候,所得来的银钱,咱们五五分成。如此一来,岂不美哉?”许大人三人满怀期待地看着江澜。在他们看来,这样的好事,江澜是没有理由拒绝的。 “这……”江澜没有马上给出答复,他慢慢站起身来,自顾自地在桌边踱起步来。 按照他的本心,这样的勾当,他是一定会断然拒绝的。但自己这初来乍到的,立足未稳之时,确实不宜直接得罪这三人。 他考虑良久,随后对三人说道:“此事听上去虽好,却也干系太多,请三位大人容在下考虑考虑,迟些再给三位答复。” 三个老狐狸闻言,脸上都难掩失望之色。 之后的饭局上,既然都不再谈及此事,而是聊起了风月。这三人别看都年近半百,却都是人老心未老,他们唾沫横飞地谈论着哪家的舞姬身段好、哪里的艺妓嗓音不错……直听得江澜这个大小伙子都脸色微红。 晚间,三人把江澜送出了登仙阁。 看着江澜远去的身影,许大人脸色慢慢变得铁青:“这厮,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要不是有柳正一在撑腰,他又算个什么东西!” 一旁的县令李大人附和道:“就是!送到他嘴边的肥肉都不肯吃……大人,这厮是不是嫌咱们给他的分成有些少啊?又或者,他知道了这个生财的方法,想抛开我等,自己单干?” “他敢!”许大人怒道说道,“别忘了,咱们还有王御史在。他若真敢抛开我等,王御史就参他一本!哼,他有柳正一撑腰,我也是陈太师的门生!” …… 江澜走在回营的路上,晚风轻拂着他的脸颊。 他感觉手背有些痒,低头抬手看去,就见一个蚊子趴在他的手背上,大口大口地喝着鲜血。 “蚊蝇吸血,不过尔尔。官员吸血,却能榨干一方的百姓!”他喃喃道,抬手一拍,将那只蚊子拍成了一团血花,“杀一只蚊蝇容易,消灭一地的贪腐官员却难如登天……”他感叹着,心中慢慢浮起了一丝恐惧感。 他恐惧,自己做不到出淤泥而不染,自己会在这腐朽的官场中慢慢失了本心。就如同他今天一样,因为怕得罪人,自己居然没有直接拒绝对方! “考虑考虑?”江澜摇头冷笑着,“要么直接站在对立,要么与他们同流合污,有什么好考虑的……小爷,到底还是怂了啊……” 第二卷 沙场铁衣 第42章 襄阳深巷会旧识… 等了有七八天,项北川终于来到了襄阳城驻军大营,随他一同前来的还有文玉儿这个小丫头。 文玉儿刚一见到江澜,就立刻扑到其怀中,泪水如同决堤一般从她的眼眶中流出。她拉着江澜的衣角,哽咽道:“姐夫,看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那天你被官差带走之后,玉儿还以为……还以为……呜呜……” 见这小丫头哭得梨花带雨的,江澜心底也忍不住涌上了一阵莫名测悲伤。眼前,一幕幕回忆不停地涌现着。 他强忍悲伤,抬手抚摸着文玉儿的脑袋:“傻丫头,姐夫这不没事了嘛!你放心,一切都过去了……” 半晌,文玉儿才抹着眼泪,从江澜的怀中离开。 江澜抬头看向项北川,就见这莽夫正冷着一张大黑脸站在一旁,他默不作声地看着二人。 “老项,别来无恙啊。” “哼,别来无恙。”项北川不知生的是哪门子气,对江澜有些爱答不理的。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刚见面就这么呛小爷?” 项北川转过身去,并没有回答江澜的问话。 一旁的文玉儿抹着眼泪说道:“项大叔之前死活都不愿意来这,他还说:‘老子好不容易从这中原逃到西北,为的就是逃离这充满血腥的官场,结果却叫你给拉回来了!’”文玉儿有模有样地模仿着项北川的语气,听得江澜一阵忍俊不禁。 “是这样啊……这一点倒是小爷疏忽了。”江澜走到项北川面前,“老项,小爷对不住你……不过你来都来了,再想回去也不太可能。而且你离开了西北,不也摆脱了西北绿林道的追杀了吗?” 项北川闻言叹了口气,随后一摆手道:“算了算了,老子懒得和你这厮一般计较。不过,你回头可要请老子喝顿酒!否则,老子跟你没完!” “嘿嘿,好说。你既然来了,小爷也给你安排个官职吧,毕竟这营内的兵长和统带都不缺……嗯,这样吧,你就做这营中的司马,你看如何?” 项北川挠了挠头:“江老弟,你能不能给我换个职司,这‘司马’的官职,听上去怎么那么像骂街呢……” 江澜轻啐了一口:“就你事多,小爷怎么没听出来像骂人?再说这营中各职位都不缺人,唯独这营司马是空缺!” “哎,司马就司马吧……” 江澜闻言笑了笑,随后其话锋突然一转,正色说道:“对了老项,小爷还有一些事要和你说来着。其一,是小爷前些日子被这里的郡守叫去赴宴。宴席中他对小爷说,希望小爷能帮他在郡中各处设下哨卡,目的是为了私自征收往来商队的关税。” “这个赃官!”项北川大骂道,“他居然敢明目张胆地干这等勾当!这与拦路抢劫的山贼有什么两样!” “小爷也这样觉得,因此并没有答应他。但是,”江澜脸色变得有些羞愧,“但是小爷也没有直接出言拒绝……毕竟小爷初来乍到的,如果直接得罪了郡守,怕今后做事也会遭其掣肘……” 项北川点了点头:“这便是人在官场的无奈了……” “此事先搁在一边不谈,小爷还有另外一件事要问你。你在这中原江湖,有没有一些消息灵通的朋友?” “消息灵通的朋友?”项北川不知其是何意,“有倒是有,而且就在这襄阳城中……不过,你问这个干嘛?是不是又在江湖上惹了什么乱子?” “小爷像是惹事的人吗?”江澜白了项北川一眼,“是这么回事:前几天,有一伙贼人大摇大摆得闯进襄阳城的军器司衙门。不仅打伤了衙门里的差人和工匠,还劫走了一马车的军械……小爷像看看你那有没有消息灵通之人,好查查这群贼人的来路。” “呵!居然敢打劫官府衙门,我倒是真有些佩服他们。”项北川单手摸着下巴,饶有兴趣地说道。 “哼,他们劫的要是别的贪官污吏的,小爷也会跟着拍手叫好!但他们居然敢在小爷头顶动土,这可就要好好说道说道了。”江澜冷哼道。 他这句话,充分地解释了什么叫“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那这样,你先等我安顿一下。等到下午,咱们一同去城中找我那个朋友。不过,我可不能保证那人现在还在这襄阳城!” “好,你去吧。” 江澜目送着项北川出了营帐,随后他转头看向文玉儿,心中不禁大呼头疼。说实话,文玉儿来之前,他还真没想过要怎么将其安顿。毕竟这军营之中都是男人,他一个小丫头住在这里还真是不合适。但要说将其安顿在别处吧,江澜也不太放心。 他想了想说道:“玉儿,这阵子你先随我呆在中军大帐吧。等下我叫人给你在一旁围出一个小房间来,这样一来也方便些。” 文玉儿乖巧地点点头:“好,玉儿全听姐夫的。” …… 下午,江澜和项北川二人进到城中。 老项之前曾在这襄阳城住过一段时间,那个江湖朋友也是那时候所结下的。他带着江澜走大街串小巷,没多久,二人便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巷子中。 “你的那个江湖朋友就住在这?”江澜扫了一眼周围,只见巷子中正倒卧着许多乞丐。地面上散落着许多的垃圾与排泄物,整个巷子里都臭气熏天的。 看着脸色有些发绿的江澜,项北川不禁哑然:“江老弟,咱不能说你没见过世面。但是这么点小味道,怎么就把你搞成这副德行了?你看看咱老项,粪水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项北川一边自夸着,一边迈步走去。 一步刚迈出,脚刚着地,就觉得脚下一滑……他勉强站住了身形没有摔倒,脚底却沾满了污秽之物…… 现世报来的就是这么快,这么出乎意料…… 二人满脸发绿、默不作声地走进巷子深处。这里,有一间看上去很是破败的屋子。 项北川上前一步,抬手叩了三下门,他停顿了一下,随后又慢叩五下。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又退了回去。 二人静静地等了一会。就听“吱嘎”一声,那扇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隙。一张形容枯槁的老脸,从那门缝中探了出来。 “西北玄天一朵云。”项北川低声道。 “乌鸦落尽凤凰群。”门内之人对道,“你是……是项大哥!” “燕老弟!” 门开了,一个快瘦成人干的汉子出现在二人面前。 “二十年了!想不到还能再见到项大哥!”那汉子申请有些激动,“只是,你这眼睛……” 项北川摸了摸脸上的眼罩:“都是往事了……老弟,我这次来找你,是有些事要向你打听下。”项北川开门见山地说着。 燕姓汉子闻言警惕地看了一眼周围,随后小声说道:“项大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先进屋。” 二人进了屋子。这房间的窗子都被破布挡上了,整个屋子都漆黑一片,只在一张桌子上亮着一盏快烧完的蜡烛头,算是这片漆黑中唯一的微光了。 “项大哥,您不是去了西北吗,怎么突然跑回来了?”二人刚一进屋,燕老弟就开口问道。 “害!此事说来话长……倒是你,怎么憔悴成这样了?” 燕老弟闻言,神色黯然了下来:“别提了!半年前,襄阳的郡守将我等江湖人叫了过去,说是想要我等投效朝廷。我们一开始还当时好事,也就都应允了下来。没想到,他让我们做的,却是替他铲除异己和欺压良善等肮脏之事。 我等害怕会深陷于此,都想要脱身。却没想到那厮为了不让自己的脏事传扬出去,竟派人灭我们的口,好多兄弟没有防备之下都着了他的道……而我虽然得以脱身,却也被官府下了通缉令。 好在,官府不清楚我的住处,更没想到我会藏在他们眼皮底下……这里比较偏僻,一般除了乞丐之外,也没有人会来此。” “这个狗官!”项北川大骂道。 他看得清楚,这燕老弟已经瘦成了皮包骨头。看来,他躲在这里虽然安全无虞,却也难见天日。 “项大哥,你刚才说要找我打听什么事?” 项北川闻言叹了口气:“唉,别说了。老兄我本来像找你帮忙打听一个人来着,但如今你这个样子……” “项大哥但说无妨。小弟虽然混着了这般模样,但只要项大哥能用得上,小弟还是义不容辞的!”燕老弟拍着胸脯说。 站在一旁的江澜看着这一切,他突然有些羡慕项北川。羡慕他能交到这么多生死兄弟,不论是之前的二虎、小顺子,还是眼前的这位燕老弟,他们都是能为其两肋插刀的真弟兄! “既如此,那就劳烦老弟了。是这样,最近有一伙人劫了军器司衙门,你可知道这伙人的来历?” “劫得好!”燕老弟一拍大腿道,“敢和狗官作对的人,都是好汉!” 旁边的江澜气的差点吐出血来——对方说的狗官,可就是自己呀! “不过要说他们的来历,我一时还真猜不到,”燕老弟摇了摇头,“不过,若是我能离开这里的话,那倒是可以去江湖上查查!” “离开?这……” 项北川正有些为难,却听身后的江澜笑了一声:“离开又有何难?等下你就随我二人一同出去!小爷倒要看看,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拦你!” 第二卷 沙场铁衣 第43章 校场演武,勇者当先 看着江澜满脸自信的表情,燕老弟看了一眼项北川——自打二人一进屋,他就只当这毛头小子是项北川的跟班,完全没将其放在眼中。没想到,这看似不起眼的小子,竟突然夸下如此海口。 他对着江澜抱拳道:“敢问这位小兄弟是?” 一旁的项北川介绍道:“这位是江澜兄弟,是我在西北结下的生死之交……他现在是这襄阳城驻军大营的都尉。” “官……官老爷!”燕老弟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狐疑地看着二人,同时右手悄悄地摸向插在腰间的匕首。 “燕老弟不要误会,”项北川见气氛有些不对劲了,他连忙开口解释道,“这位江澜兄弟可并非‘赃官’,我二人前来也不是想对你不利。” 眼见燕老弟并没有卸下防备,项北川再欲开口解释,却忽听身后的江澜冷笑了一声:“呵!嘴上说着多恨贪官污吏,实际上却被对方吓破了胆!姓燕的,你还真当得起‘江湖好汉’这四个字!” “你说什么?”燕老弟被这句话激得额上青筋暴起,他大喝道,右手也紧紧地握住了匕首。 项北川眼见气氛有些紧张,他刚要出言说些什么,却见那燕老弟突然泄了气。他长叹了一声,苦笑道:“呵呵……你说的对,我是被吓破胆了……什么江湖好汉?说到底不过是一介升斗小民罢了……你们若想抓我,就请便吧!”他说着话,手中的匕首也“当啷”地一声被其丢在了地上。 “抓你?小爷抓你干嘛?” “你们不是来抓我的?”燕老弟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燕老弟,就凭咱们兄弟两个的交情,我又怎么会害你呢!我们这次前来,确实是来找你帮忙的。”听着项北川之言,燕老弟终于卸下了防备。 他看了一眼二人,面带羞愧道:“是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望二位不要见怪。” “好说,你这就收拾一下,随小爷出城去吧!” 半个时辰后,三人离开了那处小巷。离开时,江澜和项北川都谨慎小心地看着脚下,防止再踩到污秽之物…… 他们穿大街过小巷,没多久便到了城门口。 守备城门的士兵都是驻军大营中派来的,他们中有见过江澜的,连忙上前见礼。江澜懒得和他们浪费时间,摆摆手就将他们打发掉了。 …… 襄阳城,郡守府。 “你的人可看准确了?那姓燕的当真跟着江澜一同出城?”许郡守狐疑地看着县令李大人。 “千真万确啊大人!我的手下可是按照通缉令的画像比对了半天,那人除了比画像上的瘦削一些,其他的别无二致!” “可恶!”许大人拍着桌子,愤怒道,“那江澜算什么东西!居然敢明目张胆地和本官作对!” “大人,依下官看来。这小子敢保下姓燕的,无非就是想多拿一分筹码。” “筹码?” 李大人为其分析道:“大人,您还记得前些日子咱们何其谈的‘设卡收税’之事吗?他肯定是不满意与咱们平分利益,想要再多拿一份……您等着吧,不出十日,那江澜一定会找上门来,用那个姓燕的和您谈分成的事。” 所谓“什么样的人,长什么样的心”。这些贪官都已经掉进钱眼里了,心中所想所虑的,也必然离不开钱。 听着李县令的分析,许郡守也深以为然,他捋了捋胡子,冷笑道:“多分几成?他想得美!咱们带上他一起生财,那是给他脸了!他若是把本官逼急了,本官就直接上书太师大人!” “大人您息怒,息怒……咱们目前还没到要撕破脸皮的地步,毕竟此事要是闹到了朝廷上,那咱们可都赚不成这个钱了。”这县令带着一副尖哑的嗓音劝慰道,他说起话来,颇有几分狗头军师的感觉,“依下官看,咱们还是以不变应万变。等江澜找上门来的时候,咱们就一口咬死了五五分成的底线,切不可以对其让步。等他发现手中的筹码只是个鸡肋的时候,他自然会有所收敛的。” 许郡守点了点头:“好,那就依你之计。” …… 江澜自然不清楚许郡守等人的猜想。他和项北川带着燕老弟出了城,随后又给了他几小块碎银。 燕老弟对二人感恩戴德的,他当即便表示,一定会尽力去查那伙贼人的线索。 送走了燕老弟,江澜和项北川也回了驻军大营。 此时正是开灶做伙的时间,军营内的士兵们都在各自的营房里等着吃饭。 江澜二人走在林立的营房之间,他们在路过一个寻常的营房旁边时,忽听里面的士兵在谈论着江澜:“伍长,您说咱们这个新任的都尉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怎么年纪轻轻地就能做到都尉呢?” “还能是什么样的人,”伍长砸吧着嘴说道,“八成是哪个世家大族的少爷。” “不对不对,”另一个士兵出言反驳,“你们都还没听说吧,这小子可是大将军亲自任命的。我前些天听几个统带们聊天说,咱们这个都尉大人可是大将军的准女婿!” “是嘛!竟然有这样的事!” “看他那张小白脸,八成真是如此了!” …… 营房内七嘴八舌地谈论着,营房外面的江澜脸色有些发青。 旁边的项北川也听见了那阵谈论,他将一张大手搭在了江澜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江澜回过头来,他看着项北川苦笑了一声,随后便径直地离开了。 待二人走回到中军大帐的门前,江澜忽然停了下来,他头也没回地说道:“老项,你刚才也听到了……小爷虽然没有太大的本事,却也不愿让人背后这么说自己……看来,是时候亮亮家伙了!” “你想怎么做?惩戒那几个多嘴多舌的士兵吗?” 江澜摇了摇头:“那样只会让闲话越来越多……小爷要搞一次校场演武!” 校场演武? 军队每日里的操练,其实都可以称作演武。但这次要搞的演武却有些不同——这一次的演武采取的是擂台挑战的方式,每人都可以随意选择一个对手发起挑战,挑战者若是赢了,便可以与被挑战者交换职务。 江澜这个想法刚一传出,立刻便遭到了几个参议的反对。他们认为这军中职务的晋升,是应当以军功作为考量的,而不应该是像江湖擂台一般,谁的拳头硬谁就说了算!毕竟军官不是武夫贼头,除了勇武之外,更重要的应该是指挥能力。 江澜对参议们的反对充耳不闻,他只说:“那些指挥能力卓著武艺却平平的军官,他们大可以不接受挑战嘛!小爷又没说这挑战是非接不可的。”说完这句话,他便不再理会那群参议,自己忙自己的事去了…… 校场演武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营,营内瞬间便炸锅了!毕竟现在不是战时,是很难获得军功的。这次演武,可以说是给了很多大头兵和底层士官一个简洁的上升途径,对于那些武艺不错的将士而言,这简直就是架起了一道登墙之梯! 整个军营的将士一时间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起来。就连很多偷奸耍滑惯了的老兵油子,也都开始暗自下起苦功来。 “老项,你就说小爷这个主意怎么样?这整个军营的气氛,比起大战之前也没差到哪去!”江澜得意洋洋地说道。 “呵呵,好不好我不知道。但这件事要是传到朝廷中,恐怕免不了遭人口舌……”项北川摇头叹道。 闻听项北川之言,江澜只是笑笑,却是没有将此放在心上。 …… 十日之后,整个驻军大营,三四千号将士都聚集到了大营的校场上。 校场的正中央,一个木制的擂台搭建于此。 江澜站在擂台上面,他扫视了一眼台下的将士们,洪声说道:“众位将士,众位兄弟!本官今日在此摆下擂台,目的是为了考校诸位的武艺。诸位也应该听说了此次考校的规则:每个人都可以挑战包括本官在内的任意一人!若能获胜,便可接任被挑战者的职位!这对于诸位都是一个晋升之机。” 擂台之下的众人都默不作声地听着,他们一个个拳头都握得紧紧的,都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在正式开始演武之前,本官先与各位定下三条规矩: 一、比武点到为止,切不可伤人性命! 二、不可使用暗器、石灰粉等卑鄙手段! 三、切不可因比武伤了和气,若有因胜负心怀记恨,日后携私报复者,本官定不轻饶!”江澜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随后继续说道,“本次演武,被挑战者可以拒绝接受挑战!但是,男子汉大丈夫,当着全营将士的面避战退缩,就不嫌丢人吗!” 他扫了一眼台下众人:“本官所说的,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本官听不见!” “听清楚了!”台下的将士们嘶喊道。 “好!本次校场演武,正式开始!” 第二卷 沙场铁衣 第44章 也该活动一下筋骨了 江澜宣布演武开始之后,便走下台来,坐到了参议们事先为自己安排好的座位上 擂台下,将士们虽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却半天都没有一人主动上去挑战。 眼看着有些冷场,江澜正欲说些激励的话来。却在这时,有一个年轻的声音大声呼喊道:“既然诸位兄弟都还心存犹豫,那就由我李老三来开这个场子!” 众人寻声看去,就见一个身穿士兵轻甲的年轻人,手持着一根丈许长的长棍走上了擂台。他对着江澜拱手一礼道:“属下李老三,见过都尉大人!” “好汉子!”江澜赞许道,“你要挑战何人?” “属下要挑战的是我们队的兵长!”李老三手指着擂台下的一个中年人说道。 那中年人闻言脸色变了变,随后一挑眉毛:“好小子,老子就接了你的挑战!”他的话音刚落,就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了擂台。 他没有像李老三那般自带武器,而是在擂台的边上也寻了一杆长棍。 他看了一眼李老三:“小子,你这枪棍之术,还是老子教给你的!今天居然敢和老子叫阵!” “嘿嘿,”李老三挠头笑道,“兵长,您也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好几年了。您今年也快五十岁了吧?也是时候给咱们年轻人让让位置了!” “少废话,来吧!”那兵长双手持棍,摆了个三前一后的防守架势。 李老三见此也不再多说什么,他提了口气大喝一声,随后以棍当枪,直接便向着对方冲去。 兵长神色一凛,眼见对方已冲到身前,他持棍轻轻一挑,便将李老三的攻击格开,随后又借势举棍砸向对方的面门。李老三的反应也很快,他轻轻一个闪身,便让那一击落了个空。 刚躲开躲过一击,李老三便出招反击回去。他上剃下滚,避死门而击生门,一杆长棍被他耍出了花来。 兵长在那如疾风骤雨一般的连打之下,只得转攻为守,但看他虽在招式上被对方压制着,却也丝毫不乱。他死守身前一丈,将对方凌厉的攻势一一化解开来。 擂台下,观战的将士们都不禁大呼精彩,没想到这头一场的比试就打得这般火热。 擂台上,兵长虽然面上沉静如水,心底却有些慌了。他自知年纪有些大了,体力与反应都要稍逊于对方。若是再这般耗下去的话,自己早晚会被对方抓住破绽! “看来,只能智取了!”兵长心中想道,手上的格挡的速度慢了下来,脚下也不住地向后退去。 李老三见此,猜想对方是体力耗尽了。他当即高举长棍,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用力向对方的头顶砸下。他心想,凭着对方现在的情况,是绝不可能躲开自己这一击的!即便他能举棍格挡下来,也会被自己这一下打得脱力! 他心中想着,脸上也渐渐露出了喜色。 眼看那一棍就要砸在兵长的脑袋上,却见那兵长躲也不躲,挡也不挡!李老三脸上喜色转忧,他想起刚刚江澜立下的那条“点到为止的规矩”,心想:兵长若是真叫自己这一下给打得脑袋开花,自己恐怕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他心中犹豫着,手上也慢了下来。 忽然,那兵长抬手一抓,将快要打在他头顶的棍子一把抓了过去。李老三猝不及防之下,竟被对方直接夺去了棍子。 “你,你使诈!”李老三手指着对方,大怒道。 眼见自己的武器被夺了去,那胜负也一目了然了! “呵呵,咱们可是兵啊!兵不厌诈,你小子可还差得远呢!”兵长捋着寸许长的胡须,自得地说道。 “你……” 眼见双方要起争执,江澜赶紧出言打断道:“好了!头一场的比试胜负已分,这位兵长保全了自己的位置!”他挥了挥手,示意二人退下。 李老三虽然心下有些不服,但都尉大人都已发话了,自己也不好再分辩什么,只得愤愤地下了擂台。 人群中嘘声一阵。明眼人都看得出,要不是李老三及时收手,输的人一定是那个兵长! “接下来还有谁要出来挑战?”江澜没理台下,他慢悠悠地说道。 “我来!” “该我上场了!” 眼见有人开了个好头,下面的将士们纷纷大喊着想要上场。 “一个一个来。你,就是你!你先来吧!”江澜手指着一个体格看上去很彪悍的兵长说道。 那兵长走上擂台,对着江澜一抱拳:“见过都尉大人,俺是左二旗的兵长赵大力。俺要挑战俺们旗的统带!” …… 演武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很多想要获得晋升的兵将都上台挑战过了。也仅仅这么一上午的时间,便有两个统带、七个兵长和数不清的伍长的位置易了主,负责记录的参议都忙坏了。 尽管江澜一开始便激励众人说:畏战虽然可以,却也可耻!却还是有不少人自觉不敌,不敢接受挑战。 当然了,有怂的就有勇的。 有一个名字叫做郑恩义的统带,他不知是不是和部下们的关系不好,竟被手下们点名连挑了四场。这郑恩义也是来者不拒,他手持一把精钢环首刀,与那些挑战者们一番鏖战,将他们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郑恩义?武艺还算可以,是个可造之材。”江澜默默地记下了他的名字。 郑恩义打败了最后一个挑战者之后,他环视了一眼擂台四周:“还有人要与我挑战吗?”擂台下雅雀无声,他们也见识过了这人的勇武,哪还有半分自讨没趣的想法? “既然没人敢来,那下一个就由我来挑战吧!”郑恩义说道,随后转头看向了江澜,“都尉大人,您刚才说了,包括您在内的所有人都可以随意挑战,是这样吗?” “没错!” “那下官想要挑战之人,就是大人您!” 台下围观的众人都被他的话给惊到了。江澜之前虽然说过,所有人都可以被挑战,也有人曾经打过挑战他的主意。但他们稍作考虑之后,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毕竟江澜是大将军亲自任命的,军营中又有其是大将军未来女婿的传言!谁疯了,会为了升官去得罪大将军府的人! 一个和郑恩义交好的统带大喊道:“郑恩义,你疯了吗?赶快下来!” 郑恩义只对那声劝告充耳不闻,他看着坐在对面的江澜,却见对方嘴角微微上扬:“你想挑战本官?”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慢慢地走到了擂台上。 “本官却不想就这样和你打。” “大人您是怕了吗?”郑恩义这句话刚落地,就听擂台下面一片惊呼——这厮怎么愣头愣脑的,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江澜摇了摇头,脸上也挂出了他那标志性的贱笑:“本官是觉得,只你一人,还不够本官热身的!” 见江澜得话语中满是轻蔑,郑恩义不禁有些愠怒,但对方目前还是自己的长官,他也不好直接发作。他想好了,等下对方若是敢接下挑战,自己定会毫不留手! “本官好久没和人动过手了!台下的诸位,你们若是心存和郑恩义同样想法的话,就只管上台来!虽然,这都尉的位置只有一个,但只要你们能打赢,本官就自掏腰包,赏每人一两银子!” 他说道此处停顿了一下,他扫了一眼台下众人,只见有不少人已经开始跃跃欲试了,“不过,本官可要事先说好。本官的积蓄不多,只有二十两银子——也就是说,只有二十个人能上台来拿这笔赏银!” 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 在听闻赢了有赏钱后,当即就有一人自告奋勇冲上了擂台。 其他之人本来心下还有些许顾虑,但见有人上去了,便也不管太多。不一会,便有二十人先后上了擂台。 “好,”江澜看了一眼包括郑恩义在内的二十一人,“你们若是赢了,郑恩义就是新任都尉,其余之人都有赏银!” 挑战者们没有说话,他们各自手拿着刀枪棍棒,只等江澜一发话,就要上前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顿胖揍。 擂台下面,不时有人窃窃私语:“看着吧,咱们这个都尉要挨揍了!” “嘿嘿,老子早就看这小白脸不顺眼了!长得一脸贱相……” 江澜没理会台下的叽叽喳喳,他轻笑了一声,大呼道:“老项!小爷的刀!” 远处,项北川抬手将斩风丢了过来。 通体黝黑的长刀在半空中画出了一条优美的弧线,江澜抬手将斩风接下,将其横在胸前。 众人看得清楚,那江澜刚一接过长刀,整个人的气势瞬间就变了。他双眸中好似有精光闪烁,嘴角的贱笑也变得有些阴冷,看上去杀气凛凛的,直叫众人脊背发凉。 挑战者们咽了一口吐沫,他们心知,自己之前可能小看了对方。但毕竟自己这一方人多势众,又有郑恩义这样的好手,想那江澜就是身手再高,也不会是咱们的对手! “诸位,来吧!” 第二卷 沙场铁衣 第45章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江澜话音刚落,挑战者们便一齐冲了过来。最前面的一人,手中拿的是一杆长枪。他想都没想便一枪刺向江澜。 只见江澜一个闪身,很轻松地躲过了他那一刺。那人心下一惊,他刚想横过枪杆换做守势,却见眼前人影一闪——江澜竟然消失在了原地!他正想回身去找,却忽觉后脖颈挨了一下重击,随后眼前一黑,倒地晕了过去。 江澜击倒一人之后,没做半分停留,转身冲向身侧的另外一人。那人猝不及防,刚想挥剑自保,却觉得手腕处一阵剧痛,手中剑也落在了地上…… 因为是军营演武,并非与人厮杀,江澜用的一直都是刀背。 眼见江澜转眼间就击败了最前面的两人,其余之人也不敢单独上前了。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后一拥而上,想要凭借人数的优势直接压制住江澜。 十几把兵刃瞬间便迎头招呼过来,江澜神色未动,右手一翻,变刀背为刀刃。但见其长刀一挥,在身前画了一道弧线。刀锋所过,一阵阵清脆之声先后传出。断刃纷飞,那十几人的兵刃竟被他一击斩断! “好刀!好刀法!”郑恩义惊叹道。他刚刚并未和其他的挑战者们一拥而上,而是站在原地观战着。目的是要先看清江澜得武功路数,以便在何其真正交手之时占得先机。 江澜扫了一眼周围的挑战者,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了郑恩义的身上——现在除他之外,其余之人都已失了兵器,没什么战斗力可言了。 他抬腿迈步,向着郑恩义的方向走去,挡在其身前的挑战者们很知趣地给他让开了路。 他走到对方面前,右手提刀,刀尖点地,却是没有要先出手的意思。 郑恩义大口喘着粗气,心里也没了底。自己自幼习武,所学的也是刀法。但他从未见过这么快的刀法!他自知拼速度的话,他一定不是江澜的对手。 既然对方不出手,他也正好抢占先机了! “你右手持刀,我便斩你的左臂!”郑恩义心中如此想道。手上的刀也随着意动,快速地向江澜得左臂斩去。 先发制人,打得又是对方的空档,想来对方挡无可挡,最多也就是向后闪身。那样的话,自己的先机也就占到了! 眼见那刀就要砍在江澜得左臂上时,却见江澜用几乎看不清的速度提刀一挥! “叮——”,火花四溅。 郑恩义的精钢环首刀还是要强于一般兵器,在江澜一击之下竟然没有折断。 饶是如此,郑恩义也被那一击打得手心发麻,要不是双手持刀,手中的刀就要脱手飞出了! 他心下大惊,刚想收招防御,却忽觉脖子一凉!江澜的斩风已不知何时架在了他的肩膀上! “都尉大人好身手……是属下输了。” 江澜收刀,抬手拍了拍郑恩义的肩膀:“不错,勇武可嘉,就是本事差了一点。你敢向本官挑战,就足以说明,你是个不畏强权且又有抱负的人……郑恩义是吧?本官记住你了。” 说罢,他又转头看向那群挑战者们:“你们虽然输了,但既然敢上台同本官挑战,本官也不会亏待了你们。这样,事后你们都来中军大帐,本官赏你们每人铜钱五十,以资鼓励!” “谢都尉大人赏。” 江澜挥手示意众人下台,随后目光转向擂台之下:“本官知道,你们很多人之前都看不起本官,认为本官不过是个靠关系上来的废物!但今日,你们也都见到了本官的本事! 本官要说的是:你们作为大梁国征北驻军,实在是太——弱——了!就连那些江湖上的草莽都不如!” 江澜这话,如同静水投石一般,瞬间便激起了一阵哗然。有个愣头愣脑的士兵不服气地大喊道:“都尉大人凭什么这样嘲笑我等,我等每日操练,怎么可能连江湖人都不如!” “对!都尉大人虽然武艺强横,但也不该这样藐视我等!” “就是!” …… 一些胆大的将士出言附和道。 “呵呵,小爷看过你们的操练,每天如同木头人一般地喊打喊杀,军阵结得倒是不错,但单个拉出来,有几人能在小爷手中走过一招?”江澜哂笑道,口中的称谓也从“本官”变成了“小爷”。 “两军对垒、沙场厮杀,靠的确实是军阵的集结能力。但你们自身水平就因此不去提升了吗?”台下之人被江澜问得鸦雀无声,虽然仍旧不服气,却又不知该怎么反驳。 江澜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们在这中原过了太久的太平日子……小爷之前在贪狼军中呆过,那贪狼军之所以是我大梁国最强的军队,除了将士们过高的战斗素养,每个人的身手也都远胜常人!” “项北川!” “属下在!” “今后,就由你来负责全营的训练任务!” “得令!” 江澜冷眼扫视着全营将士:“不服气小爷说的是吗?你们要还是条汉子,那就拿出点真本事给小爷看看!下个月,还在这里,咱们再举行一次同样的演武!今后,每个月都举行一次这样的演武,从伍长到小爷这个都尉,都要有能者居之!” 江澜说罢,随后自顾自地走下擂台,带着项北川离开了。 走在路上,项北川开口问道:“江老弟,你刚才那样说话,就不怕士兵会哗变吗?” “哗变?”江澜摇了摇头,“他们若还是爷们儿,就会抓紧训练,以此证明小爷说的话是错的!他们若是像懦夫一样去逃避,转而哗变的话……小爷会惧怕一群懦夫吗?” 说到此处,江澜放慢了步伐,他举头望着天空。此时间正是正午,当空的烈日放着刺目的阳光,直照得他不能直视。 “小爷害怕的是,将来若是真有大战,这群自满的将士会向羔羊一般被敌人屠戮而尽……” …… 几日之后,营中突然开始流传起了一本残缺的刀谱。 这刀谱只有三式刀法,但依谱练习过的将士都说这刀法十分精妙。不仅招式很是凌厉,就连出刀的角度也极为刁钻,专打敌人难以防备之处。 据最先拿到这本刀法的士兵说,这刀谱是他从江澜的大帐中偷偷盗出的。本来还想自己偷着修炼,却架不住其他将士的逼问…… 没多久,这本残缺的刀谱便暗暗在军营里传开了,几乎人手都有一本复刻本。 中军大帐内,江澜看着项北川,问道:“怎么样,小爷的刀法可在军中流传遍了?” “传遍了,现在几乎每个人都会……”项北川表情有些奇怪地说道,背在腰后的右手也拿了一小本同样的刀谱。 “那就好,小爷还担心这帮兔崽子会不当回事呢!”江澜满意地说道。原来,那本刀谱就是在他的暗中安排下传出去的。他特意在绝刀十二式中,挑选出了适合军中习练的三式,目的是为了整体提高营内士兵的身手。 “江老弟,我有一句不该说的——江湖上都将自家武学视作珍宝,我可从没听过有人像你这样故意外传的……而且,你这刀法可称世间最强。我是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项北川有些奇怪地说道。 “嘿嘿,老项,你这眼界可就窄咯!”江澜故作老成地说道,“小爷当初也以为这刀法世间无匹。学成全本刀法的那天,小爷就拿着长刀去找我师父切磋。你猜猜,我俩谁赢了?” “还用想吗,当然是你师父!” “猜的不错,确实是那老头胜了小爷半招!”江澜点点头道,“可是你不知道,那老头只用了一个树枝和小爷切磋!所用的,也不是这绝刀十二式,而是一套看似杂乱无章的刀法!” 项北川闻言,脸色变得有些震惊:“狂刀前辈的实力竟然如此恐怖。” “那老头对小爷说,这世间本就没有哪种武学是最强的。强与不强,全在于人!”看着项北川有些似懂非懂的样子,江澜继续解释道,“就拿小爷来说吧,小爷的武功只有一个字:快!无论是身法还是刀法,都是以快为先。讲究的是,要在对手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便终结对方的性命!小爷的师父则不然,他虽然出招也很快,但更多则是刚猛,即使对手能跟得上他的速度,也挡不下他的招式…… 世人只知道绝刀刀法快、出招刁钻且刚猛无匹。却不知这刀法最为精妙之处,却是能在不同的人手中,使出不同的风格……” 江澜说着,同时慢步绕到了项北川的身后,趁他不注意,一把将他手中的刀谱夺了过去。 项北川老脸涨的通红,他刚想出言解释,却听江澜再次开口道:“不知你注没注意到写在开篇的这八个字?”他打开了第一页,手指着上面说到。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项北川读出了那八个字,“我看到了,但不明白这八个字写在这里的用意。” “你刚才也说了,江湖中人都将自家武学视作珍宝,密不外传。殊不知,这也让他们固步自封,更会让很多精妙的武学失传于世!” “你这样讲,却为何只放出了三式,而不是十二式?” 江澜气得直翻白眼:“小爷这是练兵,又不是开宗立派!放出太多的招式,岂不是干扰了正常的训练?况且,这十二式中,只有这三式适合战场厮杀。其余的,根本不适合结阵时使用!” “哦……那江老弟,你把其他的招式教给我,反正我也不像其他士兵那样需要训练。”项北川咧嘴说道。 “想得美!小爷传出这三式,恐怕回山都要挨那老头子的打呢!” “你刚才不是还说……” “小爷就那么一说,你还当真了!真是的!” …… 第二卷 沙场铁衣 第46章 白衣银枪 又过了几日,燕老弟来在了襄阳驻军大营外。 守门的士兵见他身上破衣烂衫的,虽然其口中说着有要事要见都尉,却也死活不给其通报。 正在其愁得没辙之时,就见正在巡营的项北川路过了门口,他赶紧大声招呼道:“北川大哥!” 项北川寻声而至,守门的士兵见长官来了,连忙对其报告说:“司马大人,这人……” 项北川皱着眉头,他听士兵叫自己的官名,总感觉是在咒骂自己。他阴沉着脸,对其摆了摆手:“行了,这里交予我便是。”士兵见此便不多言了。 项北川转头看向燕老弟,他拍着一下燕老弟的肩膀,高兴地说道:“行啊,老弟。你这精神状态可比之前好多了!” “这还都要感谢北川大哥和江澜都尉。若不是您二位的帮助,小弟恐怕就要死在那深巷之中了。”燕老弟说道,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对了,小弟已经打听到了那伙人的消息,这次前来,就是要向您二位说与此事的。” “是嘛!那可太好了,快随我去见江澜老弟!”项北川也不巡营了,当即就拉着燕老弟径直地赶往中军大帐。 大帐内,江澜正在教文玉儿学写字。 这小丫头一手提着狼毫笔,在纸上歪歪扭扭地“鬼画符”。同时,一张小嘴也不住地嘟囔着:“之前我听大人们说过‘女子无才便是德’,我干嘛还要学这些东西?” 江澜呷了一口茶水:“你可不能听外面的人乱说!你想想,你将来若是嫁不出去的话,不自己学点本事,拿什么养活自己……哎呦,又错了!那个是橫,不是竖!” “你才嫁不出去呢!”文玉儿把手中的毛笔一扔,撅着小嘴,“再说了,姐夫你不是说好要照顾我嘛,我干嘛还要自己养活自己?” 江澜摇了摇头:“傻丫头,姐夫能管你一时,怎么管你一世啊……听话,咱们接着学。” “不学,不学!”文玉儿干脆耍起了无赖。突然,她好似想起什么一般,转过头来,饶有兴趣地看着江澜:“对了姐夫。你的武功那么厉害,不如改教我功夫,怎么样?这样一来,玉儿以后就再也不用害怕那些坏人了!” 江澜直嘬牙花子,他考虑了良久才道:“你想学武,倒也不是不行,只是……” 他正说着话,就听营帐外面传来了项北川那洪亮的嗓音:“江老弟!江老弟!” 声音刚落下没多久,项北川就带着燕老弟径直地走进大帐。 “我说你个莽夫!小爷又不聋,你喊那么大声干嘛!”江澜摸着耳朵说道,“再说了,这里是军营,小爷好歹是你的长官,你能不能稍微尊重小爷一点!这让其他的将士们听到了,成何体统嘛!” “嘿嘿,习惯了,下次注意。”项北川挠挠头,尴尬地笑了笑,“对了!燕老弟来了,他已经查到了那群人的消息。”莽夫说着,同时让开了身来,江澜这才看到刚被其挡在身后的燕老弟。 江澜闻言起身。燕老弟刚一见他,当即便要躬身下拜:“草民参见都尉大人。” 他身子刚低下去,却又被江澜两手托住了胳膊,继而被扶了起来:“你太多礼了,咱们这儿不兴这个!你赶紧给小爷说说,那伙人是什么来头?” “回大人,那天咱们分开之后,我便立刻联系了我在江湖上的朋友。从他那里得知,最近确实有一伙江湖草莽从北魏来了咱们襄阳郡。” “北魏?有点意思!”江澜搓着下巴喃喃道。 “这伙人的头领名唤小白龙。因其喜穿一身白衣白袍,又善使一杆点钢枪,因此在江湖上得了个‘白衣银枪’的喝号。” 听着燕老弟的讲述,江澜想起了那日在襄阳城外见到的那伙人中,正有一个一身白衣的年轻男子。 “那小白龙是在北魏并州出道的。他纠集了一群并州的江湖豪强,开山立寨,专门劫掠北魏官家的物资。时不常地,他也给当地的百姓分发一些粮食。 因为太过得罪官府,没多久,北魏朝廷便派了大军将其围剿。这小白龙平素里行的还算是侠义之事,周遭的百姓们也都受过其的恩惠。官府的大军刚一近那山寨百里,便有百姓上山给他报信。 饶是如此,那小白龙在率众突围的过程中,还是折损了不少弟兄……之后一段时间,他们在北魏的各个州郡之间逃窜。最近,可能是北魏官府追得太紧,他们居然逃到大梁来了。”燕老弟为江澜解释道。 “小爷还道是何方神圣?原来不过是一群丧家之犬!你可查到了他们的下落了?” “查到了,他们现今就在此处以南百里外的一间道观里。只是……” 江澜见燕老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说道:“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燕老弟面上写满了犹豫,他看了一眼项北川,就见这莽夫脸上也是同样的表情。 项北川毕竟心直口快,他开口直言道:“江老弟,我想燕兄弟应该与我的想法差不多——这小白龙虽然劫掠了咱们的军器,但他之前所行之事还称得上是侠义之举。你若是率军围剿他的话,恐怕有违侠义啊!” 江澜预料到了他二人会有此反应,因此也并未感到意外。他哂笑道:“侠义、侠义……你们这群江湖人,想法就是简单!你们仔细想想,这襄阳城是个什么样的所在?南北门户!那小白龙劫掠了咱们的军器,咱们后备的军器因此有些不足。倘若这个时候北魏的狼崽子们杀过来,会有多少将士殒命沙场,又会有多少无辜的百姓命丧黄泉?” “这……” “和坏人作对的,就一定是好人吗?”见二人被问的默然无语,江澜继续道,“你们回头再慢慢思考。当务之急,应先去找那小白龙!老项,你去点一队轻骑,咱们这就出发!” 项北川应了令,随后便带着燕老弟离开了。 江澜转过头,见文玉儿那小丫头正双手托腮看着他。 “你看热闹也看够了吧!是不是应该继续学写字了?” 文玉儿一听江澜此说,小嘴马上又撅了起来:“姐夫!你刚才不是说好要教我学武的吗,怎么又要我学写字?” “教你学武?小爷有说过吗?”江澜装傻道。 眼见小丫头的眉头拧得越来越紧,他赶紧上前两步蹲下身子,抬手轻刮了一下文玉儿的鼻尖:“好啦!不逗你啦!姐夫答应教你就是!” 文玉儿刚要激动地跳起来,却又听江澜慢慢说道:“不过,教你学武是有条件的!姐夫等下要出门一趟,你若是能在姐夫回来之前,把这本《论语》一字不差地读出来,姐夫就教你学武。” 文玉儿看了一眼摆在桌上那厚厚的一本,满心的期望也消失得差不多了:“这么厚一本书,你要我怎么学的完嘛!” “那姐夫可不管!”江澜一抱膀道,“反正你想学武,就必须先学会这本!”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便要离开。临到了帐门前,身后的文玉儿大喊着:“可是,你走了,我和谁去学呀?” “你去找营里的参议们,就说这是小爷的军令。” …… 襄阳城南,清水观中。 夕阳西下,七八个大汉正围坐在院中的火堆旁。火上,正架烤着一只肥猪。那肥猪在炙烤之下,满皮流淌着油脂,在夕阳的余晖中泛着金灿灿的流光,看上去很是馋人。空气之中肉香四溢,闻得直叫人流口水。 围坐着的几个大汉一边天南海北地聊着,一边等待着肥猪烤熟。 院中的一处石阶上,小白龙正拿着一块兽皮帕子擦着长枪的枪头。那枪头被他擦拭得锃亮,但他却还不满意,反复地擦抹着一小块黑渍。 这阵平静,被门外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给打破了。 院内众人向门口看去,只见是负责警戒的老刘:“大当家的,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官军!” “官军?有多少人?”小白龙连忙站起身来,问道。 “有四五十人的样子。” “四五十人?那有何惧!兄弟们,随小爷出去厮杀便是!”小白龙手提钢枪,其余的大汉们也都抄起了家伙。 虽然嘴上说着不怕,小白龙还是先带着手下的弟兄们都骑上了马,随后才驭马出那观门。这样一来,即便打不过官军,他们也可直接纵马逃脱。 观门外,江澜骑在马上,手中提着斩风,身后除了项北川和燕老弟之外,还有一个队的轻骑。 小白龙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江澜:“是你?” “正是小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见江澜那副欠揍的面相,口中又同样自称着“小爷”,小白龙气不打一处来,他提着枪,枪尖直指江澜:“你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可敢与你家小爷一战?” 江澜也被他这句话激出了火来:“看你年纪,比小爷也大不了多少!战就战!” 第二卷 沙场铁衣 第47章 迷雾渐起,亦南又至 江澜手提斩风,两腿一打马腹,当即便策马冲向小白龙。小白龙冷笑了一声,也同样骑着马向他冲来。 刚冲到近前,小白龙便双手提枪,后手发力,枪尖直指江澜的脖颈。江澜也不慌,但见他长刀一挥,便将刺来的一枪格开。两马交错,江澜又一挥刀,以看不清的速度直劈向小白龙的后背。没想到对方的反应也不慢,他枪杆一挥直接将长枪挡在背上,将那身后一刀挡下。 二人骑着马互相擦身而过,很快又调转马头,向对方冲去。他们战到一起,刀来枪往的。彼此都为对方的实力感到惊叹。 那小白龙与江澜一样,他出道至今罕逢敌手。江澜刀法之快、出招之刁,让他大感头痛。 江澜也没好到哪去,他的功夫都是以自身奇快的身法为依托的。如今骑着马,双脚离地之下,一身的本事去了三成。再加上他的骑术只做一般,远比不上对方。他知道,自己若这样与对方战下去的话,很难占得优势。 他突然心生一计,当即便一刀迎头砍向对方。小白龙举枪要挡,却见江澜那刀并没有砍下。 江澜收招、纵马一气呵成,竟然直接跑开了! “混蛋!哪里逃!”小白龙提枪便追。 江澜背上背着弓呢! 眼看小白龙已经追来,他直接摘下雕弓,从腰间的箭袋中取出一支白羽箭。 搭箭,弯弓,射!一箭贯日气如虹。 小白龙在见到江澜解下弓时,便知道自己中计了。他对自己的身手极为自信,因此也丝毫不慌。但当他看到那破空一箭之时,却又悔之晚矣。 那一箭仿佛含着些许的内劲,爆着尖鸣向自己射来。躲是躲不开了,只得勉力去挡。那一箭瞬间便到了他身前,却不是奔着他来的。 小白龙向下看去,就见胯下的骏马被洞穿了头颅。它还没来得及嘶鸣,就直接地栽倒在地。 他慌忙地翻身下马,指着江澜大骂道:“你这厮,竟然杀害小爷的爱驹!” “呵呵,小爷杀便杀了,你待如何?”江澜哂笑道,随后也翻身下了马。 “纳命来!”小白龙一声大喊,随即向江澜冲来。 双脚着地的江澜如鱼得水一般,很轻易地便闪身躲过了那一击。小白龙手上的功夫虽也不错,身法却远不如江澜。几招下来,便被江澜占尽了上风。 打赢难,脱身更难! 眼见自己将要败下阵来,忽听江澜开口了,他气息平稳,丝毫不像在与自己缠斗的样子:“身手不错!跟小爷投效朝廷,如何?” 小白龙大口喘着粗气:“想得美!” 他抓住江澜说话的空档,提枪便是一挑,江澜横刀将之挡下。这一枪力道很大,江澜不由得后退两步。 小白龙抓住机会,立刻逃开了。他跑回自己手下身边,直接翻身上了一个大汉的马背:“风紧,扯呼!” 眼看小白龙率众逃了,项北川刚要带人去追,却被江澜拦下了:“不必追了!老项,你进去看看那些被抢的军器是否都在里面!” “是!”项北川应了一声,随后便带人进了道观。 道观的后院中陈列着数百把各式各样的兵刃,地上还摆满了大梁国制式的盔甲。几十个士兵用了足足一顿饭的时间,才将后院的军器清点完毕。 “启禀都尉大人,这房内有横刀七十把,环首刀二百把,朴刀一百,长枪二百,制式盔甲一百套。” 听着手下士兵的汇报,江澜陷入了疑虑。他记得,那日小白龙打劫襄阳城军器司,所得的军器也不过一马车而已。看那马车的大小,再来三个都够呛装得下这满院的军器! 而且,这小白龙手下只有这么点人,他要这么多的军械是要拿来吃吗? 江澜心中满是疑惑,其他人却没理这些,他们的目光早已被院中的另外一物吸引住了——那口被小白龙他们架烤了多时的肥猪,此时正烤得外焦里嫩的。肉香四溢在空气中,直把众人闻得直流口水。 他们营中已经好久没开过荤了!每日的饭食除了青菜熬豆腐,就是豆腐熬青菜,将士们嘴里都要淡出个鸟来了。 这倒不能怪军队的后勤,毕竟大梁国驻军那么多,各地的驻军加起来有几十万。若是饭食上供给得都特别好,大梁国的国库恐怕就要空了!有的吃就不错了,总好过灾年时候的易子而食。 眼见麾下的士兵们直勾勾地看着烤猪,眼睛里都快放出青光了,江澜当即大声说道:“弟兄们,你们今天跟着小爷算是来着了!咱们也很久都没开过荤,这只烤猪,就当是小爷赏你们的一顿美餐!” “都尉大人英明!”士兵们一边抹着哈喇子,一边大呼道。旋即如同饿狼一般扑向那只烤猪。 那烤猪足有二百多斤,却又哪够一群馋了许久的大汉吃的。 他们随身都带着干粮,就着大饼将那口猪吃得只剩下一副骨架。饱餐之后,猪骨他们也舍不得浪费,都被打成一包,好带回营中熬汤用。 收拾好一切之后,江澜便留下项北川和十几名兵在此地把守,自己则带着其余之人回营去了。 江澜回到营中之时已是深夜,一进营帐,就见那文玉儿正趴在桌案上,看样子是已经睡着了。那本《论语》被她翻开来,枕在小脸下面。 江澜摇了摇头,他早就想好,不管文玉儿能否学会那本《论语》,自己都会教授其武艺。之所以给她提了个条件,也是为了激励她罢了。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文玉儿的身旁,将其拦腰抱起,慢慢地抱到她自己的床上。自己则又来到书案前,坐下沉思起来。 虽然他追回了被劫的军器,但还有一些疑问没有解清。 另外还有一件事很让他头疼:他前些天曾暗自将自己刀法中的三式散播到营中,营内的将士们也都依样练习了起来。让他大感后悔的是,这帮兔崽子竟然不管自己是什么兵种,都在练这刀法! 枪兵还好说,他们只要还能结好阵型就足以应敌,毕竟枪兵最大的优势还是在于结阵。但那群弓箭手却也来凑热闹,他们也不训练射靶了,竟然也不知从何处找来了长刀,依样画葫芦。 江澜思虑了一阵,决定还是先解决营内的问题。 他找来了笔墨,在厚厚的一叠纸上写下了自己弓术的习练心得。他打算好了,明日便叫参议在军中宣布,下一次的演武将加入弓术这一项,然后自己再用同样的方法将“秘籍”散播出去。 …… 营内鼓打三更,江澜开始有些困倦。眼见自己的心得还未完成,他便暂时撂下狼毫,手托着腮,打起了盹来。 半梦半醒之间,他仿佛嗅到了一阵女儿家的香气,鼻子间好像有一小撮头发在挑弄着。他以为是文玉儿醒了,在和自己玩闹。 他揉了揉鼻子,眼也不睁地嗔责道:“玉儿,别闹!快去睡觉!”说罢,他又换了个姿势继续打盹。 文玉儿似乎还没闹够,又在他的脖颈后面用头发继续给他挠痒。 “你个小丫头!再闹姐夫要生气了!呃……怎么是你?”江澜抬头看去,只见柳亦南正一脸微笑地蹲在桌案边上,手中还摆弄着自己的一小柳头发。 “今夜是谁当值?”江澜大喊道。 帐门外的一个士兵应声走了进来:“都尉大人,今夜是小的当值。” “龙川侯驾临,你为何不提前报来?” 那士兵委屈着:“是龙川侯不准小的向您禀报,说是怕吵到大人您……”那士兵看到柳亦南瞪着自己,声音越来越小。 “行了,这没你的事了,退下吧!”柳亦南摆手支走了当值的士兵,随后看向江澜,“江大都尉,你这么晚了还没休息。没看出来,你还挺认真负责的嘛!” “少主见笑了……”江澜不知道这丫头说的话是何用意,便恭敬地说道。 “你还叫我少主!不是说了嘛,出了大将军府就不用那般客气!”柳亦南白了江澜一眼,没好气地说。 “你当小爷愿意这么说话啊!还不是你这突然到访,小爷也不知道你是为公还是为私,只能小心点啦!”江澜气得直翻白眼,自己本来瞌睡得好好的,却被这丫头搅了自己的清梦。 柳亦南见江澜发火也不生气,她围着江澜一边走一边说:“说是为公也好,我确实是爹爹派来看看你情况的。要说是为私也行,我在那京城呆的都快发霉了!正好借机出来找你玩两天。” “你要是来玩的,小爷劝你还是回京城吧!这里是军营,每天除了训练就是训练,无聊得要死。”江澜揉了揉鼻子说。 “哎?怎么我一来你就要赶我走啊?”柳亦南双手掐腰说,“对了,我听说这襄阳城特产一种好酒,名曰‘仙人醉’,说是神仙喝了也会醉倒!不如这样,明天咱们一同去那城中寻此佳酿,你看如何?” “你这将军府的二小姐,怎么又是赌博又是喝酒的?小爷真是要对‘大家闺秀’有个新的定义了!” 第二卷 沙场铁衣 第48章 仙人醉中打油诗 江澜二人的说话声吵醒了正在熟睡的文玉儿,她揉着惺忪的睡眼,从自己的小隔间中走了出来。 “姐夫,这位姐姐是谁呀?” “姐夫?”柳亦南瞪大了双眼看着江澜,“难道说,你已经……” “没有……这小丫头是洵儿姑娘的妹妹。”江澜解释道,说到这里,他脸上透着些许的哀伤,“小爷原本是要向洵儿姑娘提亲的,只是后来……算了,都已经过去了。” 柳亦南看着那原本意气风发的江澜此刻却是一脸的愁容,心里也变得有些不是滋味。她不敢再继续谈此话题,转而走向文玉儿。她蹲下身来,拉起文玉儿的小手:“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文玉儿。”小丫头奶声奶气地说道。 毕竟都是女孩子,柳亦南性格里又有些自来熟。没几句话,柳亦南就把那小丫头给搞定了。 文玉儿直拉着柳亦南的衣角:“大姐姐,你晚上就陪玉儿一起睡好不好?” “好呀!”柳亦南轻掐了一下文玉儿的小脸,“等下,姐姐给你讲老妖怪的故事。” …… 第二天一早,江澜先是派了一队将士去那边的道观去取被劫的军器物资,随后便陪着柳亦南一同进城了。文玉儿原本也想跟来,却被江澜用那本《论语》给拦下了。 他满脸严肃地对文玉儿说:“今晚姐夫回来之前,这本书你一定要一字不差地读出来。要不然,明天就不给你吃饭!” 见江澜这样吓唬自己,文玉儿对其扮了一个鬼脸,随后便蹦蹦跳跳地走了。 …… 襄阳城内,闹市街头。 这襄阳城虽然比不上京城那样繁华,却也是个热闹非常的所在。大街的两边排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摊,除去一些生活必须的用品之外,偶尔还会看到一些荆襄的特产。 柳亦南漫步在街头,饶有兴致地看着街边的小摊。她带着江澜,东走走西逛逛的。与之相比之下,江澜反而显得特别的稳重。 他忍不住问道:“你应该也不是头一次出门了,怎么看什么都这么新鲜?” 柳亦南抱着肩膀说:“生活已经够无聊的了,每天除了勾心斗角就是吃喝等死……若不再自找有乐的话,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说完这句话,她又继续自顾自地逛了起来。 江澜被她搞得一阵无语,没办法,只得快步跟了上去。 二人逛了一上午,柳亦南这才提起要去找仙人醉的事。 这仙人醉在襄阳城中很有名,他们只稍作打听,便得知城西的登仙阁里就有这种酒。 “登仙阁?” “怎么,你去过那里?” 江澜点了点头:“小爷刚到这里的时候,本地的郡守就是在登仙阁里给小爷接的风。” “江大都尉好有面子啊,刚来就惊动了本地的大员!”柳亦南的语气变得有些扎耳,“你知不知道,这襄阳郡的郡守,就是陈太师的门生?” “这个……小爷却是不知。” 柳亦南背着手,摆出一副老气横秋地样子,带着教训的语气说道:“你初入官场,可要多注意这帮文官。别再哪天被人家卖了,还傻乎乎地替人家数钱呢!” 看着柳亦南的样子,江澜有些忍俊不禁——她那副模样实在是够滑稽的! 江澜因为去过那登仙阁,因而便由他带路。 二人来在那登仙阁门口,迎门的伙计一眼就认出了江澜,当即就毕恭毕敬地上前招呼着。 这伙计在这登仙阁里干了也有不少年头,迎来送往的,什么样的达官贵人们见过?但是像江澜这么年轻就能身居高位的,他却还是第一次遇到,因而也对其印象颇深。 柳亦南随便挑了一个雅间,二人刚一坐下,她便对那伙计道:“给我们上两样此处的招牌菜,再上两坛仙人醉。” “两坛?”江澜惊呼道,“小爷本来只当你是开玩笑,没想到你竟然来真的……等下你尽量喝啊,小爷酒量不济,可陪不了你多少!” 柳亦南瞪大了眼睛:“你这挺大个男人,怎么连酒都不能喝啊?亏你还是个武将呢!” “喝酒和武将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军中禁止饮酒!” 伙计见二人斗起了嘴,他也不好开口插话,于是说了一声“小的这就去安排”,随后就快步离开了。 伙计除去后没多久,便有小厮端上来一盘盘珍馐美馔。江澜看着那满桌的菜肴,不禁大呼头疼。他趁小厮们都离开了,凑到柳亦南身边,小声地对其说道:“你带没带银子出来?小爷身上的银两可是不多……” 柳亦南很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放心,这次本小姐请客,不让你破费就是!”饶是江澜这么厚脸皮的一个人,也被她的话说得很是尴尬。 菜上齐了,酒却是迟迟没来。柳亦南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她正要起身出门去找叫那伙计,却见一个身穿员外服的中年人,手捧着两坛酒出现在了门口。 “小的见过两位大人。” “进来吧。” “是,”那中年人走进屋,将两坛酒放在桌上,一脸恭敬地对二人施了一礼,“两位大人,小的是这登仙阁的东家,不知大人们对这菜品可还满意?” “还行,”江澜端起了架子,对其摆了摆手,“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忙你的去吧!” “是。”东家应了声,随后便恭着身子退了出去。 “呵,你来这几日,别的没学会,这官架子倒是学的挺快嘛!”柳亦南哂笑了一声。 “行了,你也别拿小爷寻开心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揭开了一坛酒。 酒坛刚开,一阵酒香便从中飘了出来。江澜提鼻子一闻,那酒香便直冲心脾,他不禁赞了一声道:“好酒!” 柳亦南也闻到了那酒香,她将用作吃饭的大碗拿在手中:“别废话了,快来,给本小姐满上!” 江澜摇了摇头,口中打趣道:“小爷是没见过什么大家闺秀,但是想象中也应该是知书达礼的……你这个样子倒是和那莽夫项北川有得一拼。”他一边喃喃说着,一边给柳亦南的碗中倒满了酒。 柳亦南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酒上,她见酒倒满了,当即喝了一大口。一口白浆子下肚,直喝得她那张小脸红扑扑的。 “好烈的酒!”她不禁大呼道,随后拿起帕子抹了抹嘴,这才想起江澜刚才说的话,“你刚刚说的什么?谁是莽夫?那项什么的又是谁?” “没什么,你没听见就算了。”江澜淡淡地说,同时也拿起酒坛,往自己的碗中倒了起来。他自知,自己喝了这一碗,也就到极限了! 忽然只听“叮当”一声轻响,江澜低头看去,只见有一个金属制成的小圆球从那酒坛中倒出,整落在自己的碗里。 “怎么了?”柳亦南闻声问道。 江澜却没有答话,他伸出双指,将那小球从碗中夹出。 那小球的正中,明显有一个缝隙。他抬手顺着那缝隙将小球一掰为二,只见那球有一团浸过油的纸团。 江澜把那纸团展开,就见那上面写着一首打油诗: 本是西山客,今为萧家臣。 一别水蛇岭,再难见故人。 三山五岭英雄墓,四海八荒豪杰坟。 盼于今夜与君会,襄阳北郊子时辰。 “徐瞎子?他怎么追到这里来了?”江澜看着那字条,眉头皱得紧紧的。他看这首诗中提到了水蛇岭,又有西北绿林道特有的春典。除了徐瞎子,又有何人? 可是,那徐瞎子为何阴魂不散一般地追到了这来?又为何要见自己…… 柳亦南凑过身来,她看着那字条上的打油诗,有些不明所以:“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徐瞎子又是谁?” 江澜看这丫头脸色已经微微地有些红了,说起话来也开始有些不清不楚地。看来,她也只是嘴上豪爽,酒量却是不怎么样。 他抬手从其手中夺过了碗,碗中酒才被她喝了一半。 “行了,你也喝的差不多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回去?”这柳亦南刚喝了一口就有些醉了,她扬了一下手,“回去干嘛?本小姐还没喝够呢……”却见她一句话还没说完,便一头醉倒在了桌上。 “这酒有这么烈吗?”江澜好奇地拿起酒碗,抿了一小口。 一口饮下,便有一道暖流直从喉头流入腹中,他感觉自己的嗓子如同火烧一般。但那阵灼热感过后,却又在口齿之间留有一股淡淡的酒香。 他正在回味,却又有一阵灼热,直冲后脑。 江澜捂着脑袋:“酒是好酒,就是太上头了……” 他放下酒碗看了一眼柳亦南,摇摇头道:“哎,还好你是跟小爷出来。若是换了个心术不正的,啧啧……”说罢,他开始自顾自地吃起了饭食。 半晌过后,江澜也吃得差不多了,他对着门外大呼了一声:“掌柜的!东家!” 门外正有负责侍应的小厮,听到江澜的叫喊,马上便找来了东家。 那中年人一进屋,便一脸堆笑地对着江澜施礼:“二位大人,这么快就吃完了?” “嗯,本官却又一事要问你。” “大人请问。” “你,是不是……是不是徐瞎子的人?”江澜眯缝着眼睛,却见那东家一脸茫然。 “这……小的没明白大人您的意思……” 江澜知道自己直接问是问不出什么结果,便摆了摆手:“算了。你还是算一下这桌饭食一共多少钱吧!” 中年人闻言,露出了一副诚惶诚恐地表情:“大人愿意赏光小店,已令小店蓬荜生辉,小人又岂敢问大人讨要钱财。” 江澜满意地点点头:“那这样,这些饭菜你给本官打包,还有这两坛酒。本官营里的兄弟都还没吃饭呢……” …… 第二卷 沙场铁衣 第49章 草庐夜会 江澜上前将柳亦南拦腰抱起。 “这丫头,这一年多是吃了多少东西……怎么比之前重了许多……”江澜一边抱怨着,一边把柳亦南抱出了登仙阁。 二人来的时候没有骑马,这回去的路若是也靠走的话,江澜恐怕会累个半死。于是,便叫那东家给备了个马车。 他回到营中时,文玉儿正在和项北川“练拳”。这小丫头挥舞着一双拳头,不停地向着项北川的大手上打去。别看项北川一脸的凶相,性格上又是个不折不扣的莽夫,却也挺有耐心陪这小孩子玩耍。 “你们在干嘛呢?”江澜问道 文玉儿一看江澜回来了,怀中还抱着柳亦南,她马上便凑了过来:“项大叔在教玉儿习武……倒是姐夫你!你一大早就和姐姐出门了,还不带我去,现在却又……” 江澜见那小丫头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他赶紧辩解道:“她这是自己喝酒喝醉了……哎?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你姐夫我可是正人君子……” “是吗?”文玉儿小脑瓜一歪,脸上写满了不相信。 “去去去,你这人小鬼大的!书都读会了吗,就在这凑热闹?” 听着江澜的责问,小丫头“嘁”了一声,随后便嘟着嘴离开了。 江澜把柳亦南抱到了文玉儿的床榻上,随后来到项北川的面前:“老项你也是!这小孩子不懂事,你怎么还都由着她?小爷都打算好了,等她学会了识字再教她习武,结果你直接给小爷来了个暗度陈仓!” “呵呵……”项北川咧嘴笑道,“小孩子嘛!玩心大也是正常的。我看了你给的那本论什么语的,就连我都看不下去,更别提一个孩子了。” 坐在书案前的文玉儿也随声附和道:“就是!” “看你的书去!怎么哪都有你!”江澜瞪了文玉儿一眼。他的性格本来就有几分唠叨,现在带起了孩子,活脱脱就像一个老妈子一样。 项北川憋了半天才没笑出声来,他转言问江澜:“对了江老弟,刚才你抱回来的那个姑娘是什么人啊,怎么看着有几分面熟?” “呵呵,你俩其实在俞家岭还见过一面来着……” “俞家岭?” “嗐!这解释起来有点麻烦……对了,小爷正有一事要和你说。”江澜从怀中摸出了一张油纸做的字条来。 项北川接过字条,将其展开来看了一会儿:“我老项虽然读书少,但是这‘水蛇岭’三个字还是认识的……这字条,可是那徐瞎子给你的?” “除了他还会有别人吗?”江澜抱着肩膀说,“看这上面的意思,是要约小爷今晚见面。” “那依老弟你的意思,是去?还是不去?” “去一定是要去的,小爷倒要看看这狗贼要说什么?但是他速来诡计多端,咱们却也不可不防备一手。” 项北川点点头问道:“你想怎么做?” 江澜想了想说道:“这样,你等下点一个旗的兵马,提前去那北郊埋伏好。晚上若有异动,咱们就直接杀了那厮!” …… 深夜,子时。 江澜早早就来到了襄阳城的北郊。这里野草丛生,四周也没个人家,看上去十分荒凉。 他独自站在荒野中,默默然望着天,就见天上的弯月已被乌云遮住了大半,西周的星辰也黯淡无光。他不禁喃喃道:“今晚,还真是一个杀人越货的好时机。” 站在原地等了良久,眼看子时已经到了。江澜终于在目光极尽之处,看到了一个黑乎乎的身影。 “这徐瞎子难不成是一个人来的?”江澜有些纳闷道。 待到那人影来到了近前,他才看清,那是一个身穿黑白二色道袍的小道士,却不是徐瞎子本人! 道士走到江澜面前,甩了一下手中的拂尘道:“无量寿福!前面的,可是江澜江大人吗?” “正是小爷。你又是谁?” 那小道士却没答江澜的问话,而是说道:“江大人,我家主人要我给您带个话。他说:您既然来了,就是还念昔日的旧情。但却又在此地埋伏了一彪人马,这叫徐某人很是寒心……徐某人目前已在南郊备好了茶水,还望大人能够赏光……” 听着小道士的说话,江澜心下有些恼怒,他破口大骂道:“这狗瞎子当真是不要脸!暗算小爷那么多次,居然还敢张口闭口地跟小爷谈‘情分’?” 小道士听着江澜骂街也不生气,他对江澜施了一礼,随后便转身离开了。看其意思,似乎是在说:我反正是把话带到了,你爱来不来吧! 江澜被那小道士气得头顶生烟,他对着身后的高草丛招了一下手,随后便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项北川带着一彪人马从草丛内钻了出来。 “老项,看来小爷是低估了这徐瞎子了!”江澜叹道。 “那现在该怎么办?” “呵!既已被他发现,那小爷也不和他玩暗的了!老项,你带人先回去,小爷倒要看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来!”江澜气呼呼地说道。 “这……你自己一个人不会有事吗?” “放心吧,小爷心里有数。” 江澜说罢,便跟着那小道士的脚步赶往城南。 南郊的一处草庐中,徐瞎子正独自一人坐在灯下。他的身前摆放着一个小炉子,炉上正烹着一壶茶。灯光暗淡,照在徐瞎子的脸上,将他那左右脸照的一明一暗,一阴一阳。 突然,柴扉被人叩响。 “进来吧。”徐瞎子抬头看去,就见小道士带着江澜进到院中。 “江兄弟,别来无恙啊……不对不对,现在要改口称呼您为江大人了。”徐瞎子摆着他那副职业假笑说道。 江澜却没理他,他一进院就先环顾了一下四周。虽然这院子中目前只有他们三人,但他却隐隐感觉到,四周的角落里时不时地射出一道道犀利的目光。 “徐瞎子,小爷之前以为出了西北,也基本上就脱离了你的势力范围。没想到,你这手伸得这么远!小爷都到了这荆襄,却还能被你追到……说吧!今天找小爷来此,为的是何事?不会又是要暗算小爷的吧?”江澜冷哼了一声说道。 “哎呀!江大人可真是误会徐某人了,徐某人这次来,可是要与大人合作,共谋大事的!”徐瞎子做出一脸委屈的表情,好像江澜真的错怪了他一样。 “合作?又想利用小爷帮你做事,然后再过河拆桥吗?”江澜语气中满是讥讽,“瞎子!你自己掐手指数一数,和你合作过的人,有一个得了好下场的吗?小爷和项北川就不说了,我们被你追杀得东躲西藏,最后不得已藏身到了贪狼军中……就是你之前的老主子——北魏的鬼面人,不也被你安排了一道吗?” 听了江澜的责问,徐瞎子也不生气,他依旧是一脸微笑:“正所谓世无永仇,皆为利耳!江大人如今也入了这官场,这道理也不会不懂吧! 昔日,你我互相忌惮,都欲除对方而后快……实不相瞒,徐某人之前也曾派人跟随你一同入京来着,以便伺机除掉你。但后来发生的事,却打消了徐某人这个想法。”徐瞎子说道此处顿了顿,随后起身走到江澜身边才道,“时过境迁,徐某人也不再是当年的那个江湖贩子,手中也掌握着整个西北绿林道的命脉。 江兄弟你更是平步青云,不仅当上了一郡的军事主官,还有望成入赘大将军府……徐某人自然不会像从前那般与您作对了。” 江澜有些默然无语,他不知道,怎么到处都把自己和那柳亦南传得不清不楚的…… 他摆了摆手,直言道:“你就说你要干什么吧!不过,可别再想哄骗小爷。否则,就算你暗中安排了再多的手下,小爷也一样会取你的性命!” “呵呵,咱们谋划的事先不急着谈。这样吧,为了表示合作的诚意,徐某人就先告诉大人两个消息。” “什么消息?” “昨日里,江大人不是追回了一大批被劫掠的军器吗?据徐某人所知,这批军械被劫,与那本地的郡守有关……”徐瞎子一边说着,一边给江澜倒了一盏茶。 江澜听着徐瞎子的消息,心中满是震惊。不仅仅是吃惊于他那个消息,更吃惊于对方的手眼通天!他原本以为,离开了西北,徐瞎子就变成了真瞎子。但看他连自己的动向都摸得一清二楚,可见对方并不是如他想的一般简单。 江澜心中震惊,面色却是如常。他故作镇定地地问道:“你说的这些,可有什么佐证吗?” 徐瞎子摇了摇头:“佐证没有,全看大人您信与不信……至于徐某人要说的第二个消息,则事关于大人您的安危……” 看着徐瞎子那副故作神秘的样子,江澜只当他是在耸人听闻。 徐瞎子见江澜依旧一脸不在乎的样子,遂继续道:“江大人,最近要当心这襄阳郡的郡守。” 小心那郡守,小爷不如小心你! 江澜心中暗骂,嘴上却平静地问道:“此言何意?” “呵呵,您明日去那襄阳城的军器司衙门看看,也就知晓了! 第二卷 沙场铁衣 第50章 郡守府内起争执 深夜,项北川等在营门口。 远处的大路上,一个身影飘动着。没多久,那个身影便越走越近。 项北川一看是江澜回来了,他马上跑上前去,他急忙忙地问道:“怎么样?你可见到了徐瞎子?” “见到了……这厮又要与小爷合作。” “合作?你答应他了?” 江澜摇了摇头:“小爷想要先看看情况。”说罢,他便默默走回营中,只给项北川留下了一句“天色不早,快些回去休息吧!” 搞得项北川一阵摸不着头脑。 回到大帐中。此时,文玉儿早已去睡觉了,柳亦南也还没醒。 丑时将过,江澜被满心的疑问搞得没有半分困意。他独坐书案前,手托着腮,脑中想着近日发生的种种。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眼看快要亮天了,从文玉儿的小隔间里,传出了柳亦南那有些慵懒的声音:“来人,给本小姐倒杯水来!”看来,这丫头是把军营当做大将军府了…… 江澜随手拿过一个茶杯,倒了一杯凉茶,随后慢言道:“二小姐,要喝水的话就自己出来吧!小爷可不方便进去。” 听了江澜的话,柳亦南却是没说话。没一会儿,她便挑帘走了出来。 一见柳亦南,江澜差点没乐出声来——只见她原本束得整整齐齐的发髻,此刻却是彭松凌乱,一侧脸颊上还印着些许睡痕。她单手揉着后脑,一双绣眉也皱得紧紧的,仿佛昨天的酒劲还没有过。 她一见江澜正捂着嘴偷笑,马上便意识到自己还没打理形象!她立刻冲回隔间,待都整理好后才再次露面。 看到江澜脸上仍旧带着笑意,柳亦南瞪了他一眼,嗔责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姑娘家刚睡醒啊?” “说实话,小爷还真是没见过……” 柳亦南没再理会江澜,而是上前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你也许久没吃过东西了,应该也饿了吧……来人!”营帐外面,一个当值的士兵走了进来,“去给龙川候准备一些饭食。” 士兵应声离开了。 “想不到,你也会关心人。”柳亦南饶有兴致地看着江澜。 “呵呵,你想不到的还多着呢……” 那士兵出去没多久,便端着一碗热粥、两张烧饼走了进来。 “二小姐,咱们营中的饭食可不比大将军府……你就稍微将就一下吧。” 柳亦南白了江澜一眼:“嘁,你瞧不起谁呢!告诉你,本小姐也是自小就在军营里厮混。”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一张烧饼,小口吃了起来。 柳亦南忽然想起一事,她边吃边道,“玉儿那张床实在太小了,本小姐都伸不开腿来!等下,你去叫人给它改大一些。” “那隔间就那么小,还哪有地方把床改大!你若嫌弃玉儿的床小,怎么不来小爷的床上睡?”江澜没好气地说道。 “睡就睡,谁怕谁!”柳亦南叉着腰,不服输地说。她此话刚一脱口,便马上意识到了不对劲,小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你这混小子!居然想占本小姐的便宜!” “呃……小爷就是那么一说,可没有别的意思。” …… 两个时辰后,江澜独自进了城,他直接便去了军器司。 按照徐瞎子给的消息,这里应该已经出事了。但他到了军器司一看,却见衙门内工匠们来来往往、差人们各自办公,哪有半分出事的样子。 几个军器司的差人看见江澜来了,马上便迎上前来:“卑职见过都尉大人。” “免礼,你们的都管齐泛呢?叫他来见本官!” “这……”差人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回大人,齐都管恐怕不能来见您了。” “怎么?他病了吗?” “不是,齐都管他……他前日里被县府衙门的人带走了。” “什么?”江澜大惊道,“这么大的事,为何向本官汇报?” “大人,小的昨日去军营找您来着,却听当值的兄弟说您不在营中……”领头的差人一脸委屈地解释着。 “直娘贼!”江澜怒上心头,大骂了一声,“这小小的县官居然敢抓小爷的人!” 眼看江澜就要像泼妇一般马起街来,那差人感觉开口为其解释:“那县老爷来的时候说:依大梁律法,劫取军器罪同谋反,有失军器的官员也依律当诛……”江澜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丢失军器这么大的罪名,哪是自己一个小小的五品官说赦免就赦免的? 对方这么明目张胆的抓人,明显就是再拿他的把柄! 他扫了一眼几个差人,却是没说什么,随后转头便走,直奔县府衙门。 襄阳郡下辖六个县,郡城所在地便是襄阳县的辖区,因此这县府衙门也就在城中。 江澜来在县衙门口,虽未穿着官府或是战甲,却也被见过的差人一眼认出了身份。 他没有废话,直接对那差人问道:“县令李大人可在?” 差人恭敬地回道:“大人您来的不巧,李大人刚刚就和监察御史王大人一同去了郡守府,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呵呵,还真是蛇鼠一窝呢!”将冷笑着说道,随后又赶往郡守府。 郡守府内,许大人三人正在低声谋划着什么,忽听门外手下人来报:“启禀三位大人,都尉大人前来求见,现在正等在门口。” “呵呵,”许郡守捋者发白的胡须笑道,“这混小子当真是沉不住气,这么快就找来了。叫他进来吧!” 手下人应声而出。 李县令开口说:“大人,等下您就依照咱们商量好的去和他谈,倒也不怕他不就犯!” 没多久,江澜便走了进来。他看着那三个老家伙都是一脸的诡笑,不禁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江大人,别来无恙啊!您今日到访,不知有何贵干?”许郡守故作不知地问道。 江澜却没有和其废话,他转而看向李大人,他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李大人,听说您抓了本官手下军器司的都管……本官没猜错的话,是有意要针对本官吧?” 县令被江澜问得有些不知所措:“江大人说的哪里话?下官怎么敢与您过不去呢?” 一旁的王大人搭腔道:“大人您说的是齐泛那厮吧?实不相瞒,抓他是下官的命令!那厮实在是无能,竟叫一群贼寇劫走了朝廷的军器。下官作为一郡的监察御史,自然不会容他!”王大人义正言辞地说着,却又马上一变脸,一脸微笑地对江澜抱袖一礼,“下官没有事先和您讲明,还望您不要见怪。” 一个赃官,却张口闭口的律法。直听得江澜心中一阵恶心。 “呵呵,小爷本来就是一介江湖草莽,玩不清你们官场的弯弯绕。小爷也不装了!小爷问你们,你们抓人真正的目的,是不是为了拿住小爷的把柄?” 听着江澜的问话,三个老狐狸不禁相视一笑。 许郡守捋着胡子笑道:“呵呵,江大人果然快人快语!既如此,本官也不和你玩那套虚的了——不错,本官抓那齐泛,的确是为了江大人你!本官听说,前些日子你带着一个姓燕的江湖人回到了军营。此人对本官而言十分重要……只要你将此人交与本官,本官就立刻放人!” “放人?”江澜摇了摇头,“你当小爷是那么好哄骗的吗?刚才王御史也说了,齐泛犯的是死罪,你一个小小的郡守凭什么说放人就放人?” “看来,江大人还没看清情况。”许郡守慢慢解释道,“在这襄阳郡中,本官掌管政务,你掌管军事,而负责刑查的王御史也是本官的人。只要咱们几人不说,朝廷又怎会知道?” 见江澜默然不语,表情似是有所思虑,许郡守又继续说道:“江大人,之前本官曾和您说过的那单‘生意’,说到底就是为了拉你入伙。你想想,若是咱们几个都站在同一条船上,那这襄阳郡不就是咱们的天下了吗!” 许郡守口中说着大逆不道之言,一旁的王、李二位大人却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江澜看着三人,心中思虑了一阵,才慢慢说道:“小爷不会将姓燕的交给你们,至于上你们的贼船……小爷也没兴趣!” “好,好,好!”许郡守口中吐出三个好字,就见他拍了拍手,随后便有二十几个手下从院中冲进了厅堂,直接把江澜给围住了,“江大人既然不识时务,那就别怪本官无礼了!” 江澜冷哼了一声:“你这老匹夫!还敢羁押小爷不成?别忘了,小爷可与你同级,无故羁押朝廷命官可是大罪!” “本官当然知道这点,但咱们既已撕破脸皮,又岂能放你回营……你放心,等你考虑清楚了,本官自然会放了你的!但你若是一直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本官先一步上书给朝廷。你纵容包庇属下,这罪名也够你喝一壶的!” 江澜扫了一眼那群手下人,心道这几个厮还不够自己热身的!但是,自己在这里动手的话,难保对方会反诬自己“硬闯郡守府,杀伤人命”…… 江澜还在犹豫,许郡守却先一步下令道:“将他押下去。” 门外,传来了一声吒喝:“我看谁敢!” 第二卷 沙场铁衣 第51章 谜团隐,奇术现 那话音刚落,柳亦南便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江澜问道。 他早上出门的时候,这柳亦南还想跟着他出来,却被他婉言拒绝了。原因无它,只是觉得这丫头有点不好伺候。而且,自己出来要办的是正事,哪能带着她在一旁胡闹? 柳亦南眉毛一挑,说道:“你一大早上就自己跑了出来,还不愿意本小姐跟着。本小姐就偏要来看看你在搞什么名堂。” “真是拿你没辙……” 许郡守见江澜二人竟当着自己的面聊了起来,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他当即有些恼怒,大喝了一声“够了”,随后便上下打量起了柳亦南:“你是何人,竟敢擅闯郡守府?当真是不把本官放在眼里吗!” 柳亦南哂笑了一声道:“呵呵,一个小小的郡守,还真就入不得本小姐的眼。”她说罢,便从腰间解下一块纯金铸造的令牌:“睁大你的狗眼看好了,本小姐手中这是什么!” 许郡守被她喝问得一愣,定睛观瞧她手中令牌,待看清楚令牌上“大将军府”几个字后,心中大道不妙——他也不是傻子,这个小丫头片子既能拿着大将军府的金令吆五喝六的,除了将军府的二小姐之外,还能是何人? 他声音有些微颤:“你,你是……” “你们几个,见到龙川侯还,不赶紧下拜行礼?”一旁的江澜搭腔道。 “龙川侯!”许郡守一声惊呼,随后连忙带着王、李二位大人以及一众手下低身下拜,“下官不知尊上驾临,有冒犯之处,还望尊上恕罪。”他说着话,冷汗也顺着侧脸流了下来。 “郡守大人,您刚刚好大的官威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当朝的三师三保呢!” “下官岂敢……” “岂敢?那你这又是怎么回事?”柳亦南扫了一眼屋内的那些手下人。 “这,这是……”许郡守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 还得是那个李县令脑子机灵,反应够快,他赶来出言道:“龙川侯不要误会,咱们许大人也是一番好意……他本来准备了一桌宴席来招待江大人,因害怕江大人太过客气,遂找来了这些下人,想要留江大人在府上吃饭的……” “真是这样吗?”柳亦南转头看向江澜,问道。她说话的同时,还向其使了一个眼色。 江澜心领神会地对着她一点头,随后就见其脸上写满了委屈,跟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似的:“龙川侯,你别听他们信口雌黄!你刚才若是没有及时赶来的话,小生我……小生恐怕就要糟了他们的毒手了……” 看着江澜那副委屈之极的样子,柳亦南连忙憋住了笑——能让他江澜小爷受委屈的人,这世上恐怕还没出生呢!就凭他之前在阴平侯府杀个七进七出的劲,自己若是进来晚了,恐怕这郡守府也会血流遍地! 她之所以要闯进来,说白了,就是怕江澜会一个冲动铸成大错。 许郡守三人听了江澜的话,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却仍旧是那李县令开口道:“江大人,您误会了……这都要怪下官没有提前和您说明白……您要责罚的话,就请治下官个‘怠慢长官之罪’吧。” 柳亦南看了一眼江澜,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三人,她摇了摇头:“罢了,不论你们三人是想羁押江澜也好,留他吃饭也罢,今日之事也就此作罢……不过,你们记住:人在做,天在看。这世上是有天道的!”她说完这话,便转头走出了门。 江澜望着柳亦南的背影,他没想到,这疯丫头正经起来,还是挺像那么回事的! 随后,他又扫了一眼跪着的三位大人:“三位,咱们今日的梁子就算是结下了。小爷是个痛快人,只给你们留下一句话:三位今后可要小心了,可别哪天睡着觉,再把项上人头给睡丢了!”留下这一句让三人脖子一凉的威胁之言后,江澜便转身出了门。 二人离开后很久,三位大人才慢身站了起来。王大人愁得直抖落手:“完了!咱们这下子可就彻底得罪大将军府了。这以后可怎么办呐……” 许郡守一脸阴沉,他挥手撤下了房内的手下们,随后冷哼了一声:“哼,不就是一个臭丫头加上一个混小子吗!大不了,本官跟他来个鱼死网破……本官这就上书给陈太师,直接将他包庇属下的证据给呈上去!” 李县令点了点头:“现在看来,也只能如此了……但是大人,咱们在将此事上报之前,是不是应该先把咱们的一些污点擦一擦呢?” “哦?此话怎讲?” “大人,这件事若是闹到朝廷,朝中必会派人来查问。来人若是御史台的还好,那里都是陈太师的人,也必然会向着咱们。但只怕皇上会考虑到两党之争,从而钦点一名与陈太师没有关系的钦差,如此一来,咱们的那些事恐怕也很难瞒住。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要灭了相关人等的口!就比方说,那个姓燕的……” 许郡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这想法好是好,可是该如何去做呢?毕竟那姓燕的可是在那驻军大营里,咱们想动手也难啊!” “大人您放心,下官早就在那驻军大营中安插好了手下,就只等咱们一声令下,他就会……” …… 离开郡守府的江澜,自然不清楚那三个老狐狸的密谋。 他默然无语地走在街上,一旁的柳亦南不住地在他耳边唠叨着:“你说说你,怎么平时看着挺机灵的,这一冲动起来,脑子都给丢了?你也不想想,那三个老家伙可都是陈太师的人。真和他们撕破了脸,闹到了朝廷,恐怕又要变成文武相争……”就在刚才,江澜给她讲述了这一切的前因后果。而之后,柳亦南便开始做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出口教训他这个“毛小子”。 “行了行了!”江澜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小爷也知道自己冲动了……现如今,最要紧的还是找到那小白龙。毕竟徐瞎子曾说过,这小白龙之所以劫掠军器,实际上就是那许郡守暗中授意的。” 柳亦南闻言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本小姐又一点没有搞明白,那郡守派小白龙劫掠军器是要干什么?毕竟他拿那些军器也不当吃也不当喝的,拿来有什么用呢?” “鬼知道他要那些军器有什么用……不过话说回来,既然他姓许的能拿军器被劫的罪名抓那齐泛,又用此事当做小爷的把柄,那沿着这一条线查下去准没错!” 听着江澜的话,柳亦南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她思虑了一阵之后,突然好似想起来什么一般:“对了!你不是说那徐瞎子手下有众多眼线吗?那你直接让他帮你查出那小白龙的下落不久好了吗?” “徐瞎子?”江澜摇头道,“还是算了吧!他虽然这次是打着合作的旗号,但鬼知道他是不是又想来坑小爷。问他,小爷还不如去问算卦的!” 见江澜毫不犹豫就否决了自己的想法,柳亦南也没辙了。她两手一摊道:“那本小姐可就没有别的办法咯……” “小爷倒有一个法子——找那小白龙如同大海捞针,但小爷却可以换个方向去查……比方说郡守府……” …… 江澜二人回到了驻军大营。 他刚一回来,就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摸着什么。柳亦南就站在他身边,抱着肩膀看着他。没一会,江澜便寻出了一个包袱。 “你瞧着吧!小爷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易容术’!” 柳亦南不明所以,她眼睁睁地看着江澜对着一面小铜镜,用那包袱里的东西在自己的脸上鼓捣着。 “看!怎么样?”半晌过后,江澜终于弄好了。 “我的天!这真是奇了!你这,你这完全是变了一个人啊!”柳亦南惊叹道,只见现在的江澜一张大黑脸,粗重眉毛连成了一条线,颌下长满了络腮胡子……活脱脱一副丑汉的模样! “小爷之前就玩过这把戏,不过那时候没有经验,很多地方画的都不像……现在不同了,小爷已经有些精通此道,画完之后,就连小爷自己也看不出有什么破绽来!”江澜自得地说道。 “哈哈!这个好玩,我也要试试!”柳亦南起了兴致,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两片小胡子,将之贴在嘴上,“怎么样,是不是认不出本小姐了?” 江澜见此却是轻嗤了一下:“你也说是‘本小姐’……哪有男人有你这么纤细的腰身,还有你那……”他有些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眼睛却看着她微微隆起的胸部。 “你!你流氓!”柳亦南双臂叠在胸前,口中大骂道。随后却又似想起了什么,“对了!本小姐可以穿着宽松一些的衣服,比方说道袍啊,书生袍啊……” “衣服可以了,但是谁家男人有你这么白皙水嫩的皮肤啊……你还得再画一画脸上……” 第二卷 沙场铁衣 第52章 城南、庄园 江澜说着话,同时拿起了一小盒油膏状的东西。他打开盖子,用食指在上面沾了一些,就要往柳亦南的脸上去涂抹。 柳亦南见状赶紧躲开:“你这是什么东西啊?黑乎乎的……” “这是小爷用胭脂、油膏以及一些彩墨混合特制而成的。放心好啦,小爷不会害你的……” 柳亦南有些将信将疑,她看了一眼江澜的手,嫌弃地说道:“本小姐自己来涂抹,才不要你用那脏手碰本小姐的脸!” 江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沾满油膏的双手:“脏吗?还好吧……”随后他又似想起了什么一般,转言轻笑道,“嗐!你是在担心男女授受不亲吧?小爷之前在俞家岭,连你的腿都摸过了,这碰一下脸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住口!”柳亦南剜了他一眼刀。 这二人自打一回来就开始吵吵闹闹的,一旁看了许久热闹的文玉儿不禁直皱眉头。她摇了摇头,用着很老成的口吻叹道:“这两个大人,就不能成熟一点嘛!”随后,便又低头看起了书。 …… 襄阳城的南门外面有一座庄园,这庄园占地四五十亩,围墙清一色地青砖搭红瓦。庄园内亭台楼阁、假山水榭、怪石嶙峋,在这襄阳郡,没有比这里再过奢华的了。 虽然这处庄园并没有署名是谁的府邸,但老百姓们都清楚,除了那郡守之外,还有哪人能有这般财力? 此时,江澜和柳亦南二人正潜伏在庄园外的小树林里,他们的双眼一直盯着庄园门口。 据燕老弟讲:这座庄园是许郡守建来送给他儿子的及冠之礼。 那许郡守为人阴狠毒辣、贪婪成性,许大少爷则完美地继承了他爹一半的“优点”——他也是贪婪成性,但是脑子却不如他爹那般的灵活。 按说他爹已经是个郡守,地方大员,而且又是个十足的贪官。他也应该活得像个纨绔子弟一般,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也就算了。但他偏偏爱财成性,不仅爱花钱,也爱赚钱,这襄阳郡不少的买卖他都有所涉足。 人言道无奸不商,他的脑袋也干不了这个。若他是个寻常商人家的子弟,基本上也就废了。但他却不同,他爹身上别的东西他没学到,以权谋利倒是被他玩的很好。故而他的买卖说不上赚钱,但也不会赔。 他如此爱财,倒也很对的起自己的名字——许爱财。 江澜慢条斯理地对柳亦南讲述着自己所知的信息。 忽然,他饶有兴趣地转言问道:“二小姐,小爷还有一事不明:大将军不是经常交予你很多任务吗,怎么还会对我这点小事这么感兴趣?是不是……”他的话只问了一半,后半句是:“是不是喜欢小爷?”但是他又觉得,这么问的话有点太不要脸,所以也就打住了。 “是不是什么?”柳亦南看着江澜,但见对方并没有继续问下去的意思,她也就作罢。转而回答了他第一个问题:“你不知道,爹虽然平时会要我去帮他处理一些事。但大都是一些送人、接人这类无关痛痒的事务……爹是个老古板,始终认为女儿家就该学学女红啊、教子啊这些的,觉得现在的我有悖伦常……要不是我硬求他,他连那些无聊的任务都不会交予我!” 江澜闻言也叹了口气,他知道,柳正一这样的爹已经算很宠女儿的了!毕竟这“三纲五常”之说早在先汉之时就有,此后便兴盛于世间。他之前也见过不同寻常的“大女子”,诸如慕容函夕、韩七雪都在此类,但这样的女子毕竟是少数。 伦理纲常虽然让人们从蛮荒走入文明,却也给女人们戴上了一道道枷锁。 时代如此,他一个小小的武官又能改变什么? 正当江澜心中感叹的时候,忽听南方大路上车马之声大起。 “来了!” 那队车马行至近前,二人看去,只见领头骑马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胖子。他衣着华丽,颇有富家公子的风范。他的身后还跟着大队的人马和好几辆马车,那些马车上面装满了大箱子。有些箱口半敞着,一些绫罗绸缎之物从中露出了边角来。 “去,把这几车的货物都卸到仓库里面去,明日还赶着出货呢。”他喝令着,手下的一干人应声而动。 “咱们该出去了。”江澜说着话,人也从小树林中走了出来,柳亦南则紧随其后。 “哟!这不是许大少爷嘛!”江澜还未到近前,便操着一口不太地道的荆襄口音,跟许爱财打了个招呼。 许爱财转头看去,只见来人是一个面貌有些丑陋的汉子。他穿着一身花花绿绿的绸缎袍子,看上去很是富贵,却也很是闹眼。脖子后面还歪插着一把扇子,头顶戴了个五颜六色的花帽,这一身行头别提多难看了!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长着山羊胡子的黑脸老者,这老者穿着宽松的书生袍,看上去有些瘦弱。 许爱财狐疑地打量了二人几眼:“你们是?” “本少爷名叫江小水,是在西北做茶行生意的。刚刚路过此地就听说了许大少爷的大名,城里人都说:来这里做生意若不认识许少爷,那就等于白来!故而特来拜会。”江澜抱袖一礼道。 “茶行?不对吧,西北也不产什么好茶啊?”许爱财疑惑地问道。 江澜被他问得一愣,自己随口编造的谎言,却没考虑逻辑问题。 好在身后的柳亦南及时反应过来,她粗着嗓音解释道:“是这样的,我家少爷是在西南和江南收茶,而后再卖到西北……”柳亦南的声音越说越弱,她仿佛看到,那许爱财在看着自己的同时,嘴角露出了一抹很难察觉的微笑。 不会吧!自己伪装的也算可以了!这许爱财难不成看穿了自己? 她心下有些慌了,冷汗也从鬓角流了下来。 却见许爱财点了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道:“是这样啊!本少爷今早左眼皮还一直跳来着,原来是有买卖要找上门了!这样,我府中还有一批新到的茶叶,刚好买家这阵子不能接货。江少爷出价若是合适,这批茶叶就转卖给你们,如何?” 见对方有些开门见山,江澜却是慌了。他哪来的钱买货啊! 他连忙说道:“生意的事先不忙谈,小生这次前来,主要是要结识一下许大少爷。毕竟常言道:朋友多,好生财嘛!”他说完这话,他目光急速地在许爱财身上转了一圈,希望能找些别的话题套套近乎。突然,他看见这小胖子腰间系了一块玉珏。 “哎呀!许大少爷果然非同凡人,如此质地上品的美玉竟然也能得着,真是富贵人配富贵物啊!”江澜夸赞道。 许爱财闻言嘴角微微上扬,他解下腰间的玉珏:“你可真有眼光!咱这块玉,可是从一个西域商人手里收购的,我又找了荆襄最好的工匠,将之雕琢城珏。别说民间,就是宫廷中的所用之物,也很难比得上这块!我和你说啊……” 很显然,江澜是拍对了马屁。这许爱财对于奇珍异宝也很是喜欢,他身上打扮的华丽,为的就是有人能在这方面多夸赞一下自己。一见这江小水是个识货的,他当即打开了话匣子。 二人从那块玉珏聊到了诗词,又从诗词聊到了歌舞,歌舞都聊到了,接下来自然是风月了。 柳亦南听着二人说着哪家青楼的歌姬嗓音好、哪家的舞姬身段美……聊天的内容越来越下作,两人的表情也都变成了那种男人特有的坏笑……她不禁有些面红耳赤,心中也不住地大骂着江澜:下贱! 眼看二人聊得起劲,许爱财当即就表示:自己与江澜真是一见如故!当即就要做东,带他去城中最大的青楼——尘芳楼里喝上一番! 江澜见有这个接近对方机会,自然是乐不得的。 柳亦南却悄悄地拉扯了一下他的衣角,她小声道:“你不会真要和他去那青楼吧?” “那有什么?许大少爷既然给咱脸,咱不能不兜着啊!”他压低了声音说道,“再说了,这可是一个绝妙的机会!” “那……那你们去那青楼,我怎么办……”柳亦南虽然脸上已被涂得黑黑的,但明显能看出脸颊上透出几分羞红。 “哎!平时看你那么疯,连赌场都说进就进,怎么说去青楼就怂了……小爷和你讲,这青楼可不都是干‘那个事’的地方。听说啊,有很多文人雅士、书生才子也会在青楼里舞文弄墨,指点江山。说不定,你还能遇上你心心念念的‘意中人’呢!”江澜一脸坏笑地说道,随后便与那许爱财勾肩搭背地往城中去了! “哼!去就去,有什么大不了的!”柳亦南一跺脚道,随后也快步跟了上去。 …… 没多久,三人便迈步进了那尘芳楼中。 这尘芳楼不愧是襄阳城最大的烟花之地,一进门,便有一阵艳香飘入鼻间。 楼阁内,倩影四处。女子们都穿着很轻薄的衣衫,肚兜也隐隐可见。更有数不清的宾客在楼上楼下穿行着,他们面带春意,身边都有个艳丽的女子相陪。 “哟!这不是许大少爷嘛!”青楼的老鸨一见三人进门,马上便迎了上来。她满脸热情地和许爱财打着招呼,仿佛和他极为相熟。 江澜听那老鸨的话语,心中却如同吃了苍蝇一般的恶心。 “这老鸨打招呼说的话,怎么和小爷刚才说的那么像……”他心想道。 第二卷 沙场铁衣 第53章 醉题尘芳楼 那许爱财一看就是此间的常客,他直接对老鸨吩咐道:“去,去把本少爷的雅座拾掇干净。好酒好菜都招呼上来,再找几个美人,本少爷今天要宴请知己!” 江澜不清楚,自己才和对方刚认识,怎么就成知己了?但见对方如此热情,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 三人上到二楼,这里有很多用屏风和纱帐围成的小隔间,许爱财的雅座便在其中。此间雅座正靠着围栏,凭在雕栏之上,便可尽观整个尘芳楼。 三人分主宾依次落座,侍应的小厮为三人沏好了香茶。房间内,茶香四溢。 他们坐下没多久,酒菜便被小厮们端了上来,老鸨也带来了好几个美人。这几个女子都是浓妆艳抹,眼眉含春。 她们当中有与那许爱财相熟的,刚一进屋,便马上贴了上来。那女子一只纤手搭在许爱财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摇着团扇,扇出阵阵香风。她娇声道:“许大少爷,您这些日子没来,都想煞奴家了!” 许爱财胖乎乎的脸上乐开了花,他两只眼睛也眯成了两条缝:“少爷我这些日子不是忙嘛!这不,刚一回来就立刻来看美人你了。” 其他几个女子看江澜身穿得富贵,便知此人就是许少爷的贵客。当即便有两人娇呼了一声“官人”,随后坐到了江澜身边。 江澜虽然一向以正人君子自居,此刻却也来者不拒。他马上便斟好了酒,与作陪的女子对饮了起来。 江澜倒是自在,却把柳亦南给愁坏了。她一个女儿家,哪受得了其他女子贴着自己。一个打扮得极其妖艳的女子见她无人相陪,当即就扭着纤腰走了过来。柳亦南见此,当即就起身换了个座位,她尴尬地对那女子笑了笑:“姑娘,你坐在那里就好,坐在那里就好……” 妖艳女子也不是第一次见客了,她倒也很知趣地没有继续纠缠,心下却猜想:这人恐怕是有难言之隐,亦或是有特殊的癖好…… 柳亦南与那女子隔座对饮。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仿佛看见,那许爱财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扫过自己。再加上那妖艳女那腻歪人的嗓音,直搞得她冷汗直流。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三人连同那几个作陪的女子都有些微醺。 许爱财手摇折扇,肥胖的脑袋不住地摇晃着:“尘芳楼内会群芳,便是将军也断肠!人生之快,莫过于此啊!江兄弟,你说对不对啊?” 江澜酒量不济,此时已有些醉了。他手指着许爱财,口中含糊不清地说道:“在,在理!不过,小爷要的可不仅于此!” “哦?那依江兄弟所见呢?” 江澜没有答话,他正坐在紧挨着雕栏的位置。他转头顺着栏杆向楼下看去,只见那楼下的大厅内,正有一面被人题写得慢慢的白墙。墙下面,正有一个书生在提笔写着什么。 “取笔墨来!”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下楼。许爱财和柳亦南二人也猜到了他的想法,便也跟了上去。 青楼,向来都是文人墨客吟诗作对、指点江山的好去处。这襄阳城中又数尘芳楼最大,因此这里汇集的文人骚客也是最多。甚至有一些文人,就单以给青楼歌伎写词曲为生。 江澜走到那面题诗墙边,找了一块空着的地方,早有小厮拿来了笔墨。 此时,那个书生题诗已毕。看客们一见江澜等人来此,马上便围了过来。他们唧唧喳喳着,多半都在讨论江澜那丑陋的相貌。 江澜却没做理会,只见他单手提笔点了点墨,随后大笔一挥,在那面白墙上用文墨直抒起了胸臆: 西风过,黄沙盖满英雄骨,独留豪杰悲作赋。 浪淘尽,秦风汉血已去兮,辉煌庙堂尽朽木。 本欲报国安天下,哪堪陷马入江湖。 既弃绿林从戎马,又与佳人会草庐。 结冠听琴诉余生,但为一梦不作醒。 哪知白日惊雷起,残芳难留泪难停。 江东去,客西行,孤雁飞,花飘零。 轻刀恶业未斩尽,重恨存心意难平。 背雕弓,提斩风,若得踏进凌霄殿,定斩明月碎群星! 这一首诗,写尽了他下山以来的种种经历。自己的悲欢离合与满腔热血,都被他运在笔尖,写在了墙上。 周围的看客读出了他的诗句,当即就有人叫好。 也有人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手指着墙上的诗句道:“你,你这诗竟敢针砭时弊!你不要命了!” 一旁另有看客马上提醒道:“嘘——别嚷嚷!你没看见吗?他可是跟着许大少爷一同来的!” …… 看客们七嘴八舌,江澜却没做理会,只见他题完了一首诗还未罢休。而是提笔在旁边又题了一首: 昨夜益州西来客,今朝襄阳入云阁。 他日若提三万甲,定驱狼蛮复山河! 题完了诗句江澜又要署名,他虽然喝醉了,却仍然记得自己是易名改扮的。于是,他便在他两首诗下面,只写下自己的姓氏——江。 “好!”许爱财拍着手走了过来,“小水兄弟好笔墨!”他说着话,一把揽住了江澜的肩膀。 江澜虽有些厌恶对方的举动,却并没有直接推开他。他大笔一甩,将之仍在了地上:“许兄过奖了……在下这点文墨,实在是难登大雅……” “呵呵,兄弟你太过自谦了!来来来,咱们还是上去继续饮酒作乐。”许爱财说着话,便搀扶着江澜往楼上走去。 柳亦南站在原地,眉头紧皱地看着那墙上的诗句——像他这样在诗句中暗讽朝政的人有很多,多半都是些不得志的穷酸书生。但他们暗讽归暗讽,却从来没有人敢把话说得这么明的。 他那句“辉煌庙堂尽朽木”,直接就骂遍了整个朝廷。而最后那句“斩明月、碎群星”,若是有心解读的话,简直就是造反之言! 柳亦南摇了摇头,轻笑了一声道:“也算这小子还有点脑袋,署名的是‘江’。否则被那群文官知道了,就是爹全力保他,他都难逃一死……” 她叹了一声,随后便转身上楼了。 …… 深夜,柳亦南扶着江澜,走在城外的大路上。 柳亦南没喝多少酒,脑子还很清醒,江澜却醉的跟个烂泥似的。若没有柳亦南的搀扶,他简直都走不了路。 “你这混小子!干嘛还要回营!那青楼里全是姑娘,和那姓许的一起醉倒在温柔乡中不好吗?”柳亦南口中不住地抱怨着。她把江澜的一只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很吃力地扶着他彳亍着。 “嘿嘿……小爷,小爷可是正人君子……怎么能……呕!”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便一口呕了出来。 好在柳亦南躲得及时,没有被他吐得一身。她一脸嫌弃地捏着鼻子,另一只手拍打着江澜的后背。 江澜一口吐出,顿时便觉得舒服多了……他笑着看向柳亦南:“呵呵……谢谢你哈……” 柳亦南把江澜扶起:“本小姐之前醉酒被你照顾过一次……这次,就当是还你之前的人情。” “呵呵,”江澜笑了笑,他吐过之后感觉头脑清醒多了,“陪小爷去那边的土丘上吹吹风好吗?” “嗯,本小姐都由着你。” 二人来在了那处土丘上。江澜直接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举头看着天上的明月。 月光正明,微风刚好。 每到夜晚,江澜总喜欢看着天上的明月。那月亮中,一个个熟悉的面庞先后出现:义父、师父、文洵儿……还有他从未见过面的爹娘…… 想象中,自己的娘应该是一个温柔似水的女人。爹应该是一个严父,就像自己的义父一样,整天板着个脸,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你在想什么呢?”柳亦南见江澜望着明月出神,便好奇地问道。 “小爷在想过去——我心如明月,明月照大江……哎哟,你打小爷干嘛?”江澜话还没扯完,便被柳亦南一拳锤在了胸口。 “嘁,还没吟够啊!你知不知道,就你刚才写的那首,都足够被拉出去砍上八百回了!”柳亦南白了他一眼说道。 “小爷管它那个!谁敢动小爷,还要先问过咱的斩风!”江澜一边吹着牛,一边单手摸向后背。他摸了半天,却是什么都没有摸到。才想起,今天出门并没有背着刀…… “哈哈……”柳亦南被他那滑稽的样子逗得前仰后合地。她也坐下身来,坐在江澜的旁边,与他一同看那天上的明月。 “你知道吗,我娘从小和我说,故去的人都会变成天上的星辰……所以,我每次想娘的时候都会一个人眺望天空。”柳亦南面带微笑地说着,仔细看去,却见她的眼角仿佛还挂着泪。 江澜从未见过柳亦南这个样子,他出言道:“想不到你这疯丫头也有这一面……” 柳亦南轻啐了一口:“你这混小子!就不会安慰一下本小姐啊!” 江澜楞了一下:“安慰?是这样吗?”他说着,便伸出手来,在柳亦南的头顶摸了摸。 柳亦南冷眼看着江澜:“你当本姑娘是小孩子啊!” …… 这二人就坐在山岗上,吵着、闹着。 第二卷 初涉官场 第54章 明珠隐流光,金锁盘真龙 襄阳城的郊外,雀鸟名叫阵阵。暖暖的阳光照在江澜的脸颊上,照开了他弥沉的梦境。 他慢慢睁开双眼,就见眼前一片绿意盎然。他向抬起右手揉揉眼睛,却觉得右臂一阵酥麻,竟然有些失去了知觉。 转头看去,就见柳亦南正枕着自己的右臂,安睡着。这丫头背对着江澜,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但见其身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地,显然是睡得正香呢。 江澜大感头痛,他有心想把手臂抽出,却又不忍心将其吵醒。他纠结了半天,终于还是抵不住手臂的酸麻。 他伸出左手,想要托起柳亦南的头,从而将手臂抽出。 哪知道,他刚要动手,就听那柳亦南轻哼了一声,随后翻身醒来了。 她坐起身来,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现在几时了?” 江澜稍微活动了一下右臂,随后举头望天,就见太阳挂在正当空:“大概有午时了吧。”他听出柳亦南的声音有些沙哑,于是又从腰间解下水囊,将之递给了她。 柳亦南接过水囊,轻饮了一小口。随后伸了一个懒腰:“这一晚啊!可给本小姐睡得腰酸背痛的……” 江澜确实对其嗤之以鼻:“你还好意思说!,是谁刚才睡得那么香来着……” …… 二人回到营中时,已是午后了。 刚进营门,就见营中虽然和平时一样井然有条的,但在一处营帐前却围了一大群的士兵,似乎有不得了的事发生了。见此情形,二人对视一眼,心中都出现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二人走近前,一个原本在窃窃私语的士兵转头看见了二人。他狐疑地看着江澜:“你是何人,为何擅闯军营?”很显然,江澜的伪装实在太好了,这营中的士兵完全没认出来他。 江澜正好奇发生了什么,便也懒得和他多费口舌,他直接从怀中摸出了自己令牌来。 “都,都尉大人?” 围观的士兵听说长官来了,都纷纷转身对其见礼。江澜象征性地点点头,随后分开了围在营门口的众人。 他走进营帐,就看到项北川正蹲在地上,其面上还溢满了悲伤,口中也不住地喃喃着:“兄弟,是我害了你啊……要不是我找你出来,又何至于此……” 他身旁的地上,燕老弟的尸身栽倒着。他脸色发青,口吐鲜血。手中还拿着半块干粮。 “老项。” 项北川见是江澜回来了,他马上站起身来:“江老……都尉大人,你怎么这副模样?” “先别管这些,这是怎么一回事?” 项北川满面悲怆地对江澜讲述起了事情的经过:本来,今天上午还都一切安好。午间吃饭时,项北川想找燕老弟来聊聊天,哪知他一进门,就见燕老弟口吐鲜血地倒在地上。 江澜眉头紧皱,他低身伸手探了探燕老弟的鼻息,又摸了一下他的脖颈,其人确实是已经死透了。随后又掰开了他已经僵住的手,从中拿起了那半块干粮——这很有可能就是燕老弟致死的原因。 他站起身来,轻拍了两下项北川的肩膀道:“老项,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出害死燕兄弟的凶手。” “凶手,”听到江澜言此,项北川咬着牙,恨恨地说道,“除了那狗官之外,还能有谁!” 江澜知道他所说的狗官,就是那许郡守。除他之外,江澜实在是想不出还有谁会急于灭燕老弟的口。 “话虽如此,可还是要有证据。依小爷看,燕兄弟应该是被人下毒致死的。你现在就去营中的炊灶房去查问一下,看看燕兄弟的伙食是谁负责,最好能顺藤摸瓜,揪出杀他之人。” “好!我这就去!” 项北川离开后,江澜驱散了堵在营帐门前的士兵,他看着柳亦南若有所思地说道:“看来,咱们要抓紧沿着那条线查下去。尽快找到许郡守枉法的证据,否则还不知有多少无辜的人会遭殃!” 柳亦南却是白了他一眼:“嘁,也不知昨天是谁打着查探消息的幌子,实际上却是去与人厮混。” 江澜被她说得脸上青红一阵,半晌他才冷着脸道:“你等着瞧,今日,小爷一定要探出点什么来!” …… 傍晚,江澜改版形貌来到了许爱财的那处庄园,柳亦南却是没有跟来。她昨日里总觉得自己的伪装被对方识破了,再加上在野外睡了一夜,没有休息好,于是便留在营中歇息了。 “将大少爷,您来啦!我家少爷刚才还念叨您来着。”门口,一个见过江澜的下人对他打招呼道。 “许兄可在府中?” “在的,在的,小的这就去给您通秉。”那下人很有眼力见,知道对方是自家主人的好友,便十分客气地恭迎道。他说完话,便转身进了门。 没多久,门内就传来了许爱财那有些尖哑的嗓音:“哈哈,江兄弟,你可算来了。今日差点没把我给无聊死。” 江澜见那小胖子来到了门口,便对其抱袖一礼:“劳烦许兄惦念,小弟也是刚休息好就立刻赶来见兄台了!” 许爱财闻言笑了笑,随后却开始东张西望了起来:“哎?江兄弟今日是自己来的吗?你那个跟班的小老头呢?” 这许爱财一见面却找起了自己的“下人”,这让江澜心中隐隐升起了一丝不好的感觉,他面色未动地说道:“他今日偶染小恙,在酒楼中休息着呢……许兄可是找他有事?” 听江澜此问,许爱财脸上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惊慌,他连忙摇头:“呵呵,我找他能有什么事啊……我这是挂念江兄弟!来来来,快随我进到府中。我跟你说,我今日刚入手两样宝贝,正要找你品鉴一番。” 对于许爱财的解释,江澜有些将信将疑,但他也不好再问下去,于是便随他进到了府中。 许爱财很是热情,他也没管江澜愿不愿意,直接就一手搭着江澜的肩膀,将其带到了自己的书房中。 这许大少爷可以说是个正儿八经的俗人,他连自己的书房都装饰得富丽堂皇的。整间屋子都漆着大红,四方角落里摆放着四个青瓷大瓶,瓶中插着孔雀的翎毛。屋子中摆放着好几个赏玩架,上面有很多江澜闻所未闻的奇珍异宝。与之相比之下,那书架上的书本就有些少得可怜。 江澜心中不禁感叹:自己当初还以为大将军府就够华丽了,但与这许家大少爷的府邸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可叹,一个小小的郡守之子,竟能在用度上比过一国的大将军…… 许爱财从赏玩架上取下一方雕琢精致的小木匣来,他还未将之打开,脸上便露出了自得的神色:“江兄弟,此物便是我今日新得的宝贝。”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木匣。 盖子慢慢打开,就见一颗鸡蛋大小的明珠现了出来。那明珠通体雪白,上面隐隐泛着七彩流光。 “这是……”江澜哪见过这样的东西?他双眼盯着那颗明珠,眼睛都不眨地说道,“许兄,小弟之前虽然见过珍珠,但这么大一颗的却还是头一回见到。看此物流光隐隐,绝非凡品啊……小弟这一次真的是大开眼界。” “呵呵,”许爱财洋洋得意地笑道,“兄弟不识此物也是正常,毕竟此物也并非民间之物……这可是一个休致的老太监,临出宫门从宫中盗出来的。” 江澜故作一副敬佩的表情。 许爱财见此,心中自满的感觉被抬到了极点。他盖上那木匣,又从那架子上取下另一个木匣来:“江兄弟,刚才那明珠虽也珍惜,但在宫廷却也并非罕见……接下来此物,则真正是民间绝无仅有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又打开了那一方木匣。 江澜一见那匣中之物,脸上的表情,瞬间从敬佩变成了震惊! 这一次可不是他装出来的,因为那匣中之物,竟是一把纯金打造的长生锁!而那锁的样式,正与自己的那把一般无二! 唯一不同的是,这把锁上刻的并不是“长命”,而是“百岁”。 许爱财看到江澜的表情,只当他是被此物的稀罕所惊到了,遂开口解释道:“江兄弟一定也没见过此物。说实话,刚一见到此宝贝的时候,我还未当其是稀罕之物,以为它只是个寻常的金锁。但卖我此物的那个老太监说,这长生锁可是皇家特制的,一般只有皇家血脉才能佩戴此物!” 许爱财吐沫横飞地显摆着,江澜却早已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那把金锁上面。 “许兄……” “怎么了?江兄弟。” “可否让小弟把玩一下这……这皇家之物,也好沾沾贵气。” 许爱财很是大方,他没有半分迟疑,边将那木匣递给了江澜:“哎,你我兄弟一见如故,莫说是给你把玩,就是送……呃……借给你玩个两三天又有何妨?” 也难怪外界说许爱财脑子不灵光,他连江澜这个来历不明之人都能信得过,脑子能灵光到哪去? 江澜打开木匣,从中取出金锁。他手指抚摸着金锁的上暗纹,脑中想起了那晚徐瞎子口中的说辞——盘龙金纹,乃是大梁国皇室才能使用之物! 许爱财看着江澜手中不停地摆弄着长生锁的金链,不一会,边将金链排成了一个菱形。 “奇了!”许爱财向江澜手中看去,之间那菱形的金链上,隐隐有一条盘卧着的金龙! 第二卷 初涉官场 暂停更新几天 近日,反复重读第一卷的文,感觉对于人物刻画不是很满意。情节上也有几分凌乱,很多伏笔和细节都没有突出。 故自今日起,我将用3-10天的时间修改第一卷的,新章节暂时停更。 修改后的第一卷,将增加3-10章,为的是把剧情理清,人物描写更加有血有肉。 感谢一直捧场支持的读者和大大,西西在这里为暂时停更致歉。 《黄沙行》第二卷 初涉官场 暂停更新几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