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家教]毒蛇Viper》 第1章 我是毒蛇 意大利西西里岛的夏天热情又奔放,更甚于红灯区撩着裙子的大腿们,白花花的惹人心烦。 我走在城堡里,太阳毒辣地想把人扯掉一层皮。 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不小心撕裂了一道口子。 出血了。血味儿漫进嘴巴里,但我还是颇有耐心。 一切为了金币。我对自己说。 黑色的连体帽衣尤其吸热。穿着这一身行头走在大白天可真是失策。我皱皱眉。 这该死的天气。 所以我说,我更喜欢伦敦,我撇撇嘴。即使这里算是西西里少有的阴凉地了。 不过还是不能离开西西里—―作为欧洲少有的“富庶之地”,西西里可是个捞金的好地方。 我弯起嘴角,有些兴奋。 前面带路的是谁?我不知道。通往哪里?我不知道。反正,有人付账就好了! 默默地跟在后面,现在要去见的是彭格列的八代daie。那个拥有即使是女人中也少有的美貌的人,又拥有着男人中也少有的权柄的人——一个大主顾。我又隐秘地咂了咂嘴。 彭格列果然是名不虚传的富裕,姹紫嫣红的花圃即使在这样毒烈的阳光下也绽放得犹如在春神的怀抱里——每天要花多少护理费呀。我轻轻叹息一声,翘起嘴角——的确不枉我主动搭上这条线。 我已经做了四笔彭格列的生意了,这是第五笔,不过以前都是直接拿钱走人,接线人是一个暗红色短发的男人,不知道这次是怎么回事。不管怎么说,也不会有什么事,想击杀我,何必还在彭格列的核心区域?即使有那么一种意图,我也不惧。我可是viper。 我弯弯嘴角,觉得自己自大极了。 到了挂有首领办公室牌子的门前,这里是核心区城堡最好的房间之一。 领路人转动门把手。我从兜帽下往前望去,女人正在专心批改文件,脸上的鸢花刺绘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我眯了眯眼,瞧着她——的确是个美人儿。移开视线,以前的接线人――那个红发男人也在,正在悠闲地煮咖啡。我走了进去。 听到动静,彭格列八世移开放在文件上的视线,望了过来。她看到我,突然绽放了一个笑容,美丽至极。女人站了起来:“欢迎你,幻术师viper。” 我点了点头,不客气地走到真皮沙发上坐下。一把小刀从我的心脏处穿过。 没什么大碍。我的身上时刻附着层愚人的把戏,效果类似光的折射——不过不像它那样有科学的严谨,我却是直接控制人类的大脑和五感的。等闲人也看不穿我的真面目。这种能力,有些不可思议,但却是如此真实。 我扯着嘴唇微微笑了笑——彭格列居然是这样的待客之道,早知如此,不走这趟也罢。 作为庞然大物最大的好处就是——它能以势压人。但即使这样,也威胁不到我。 我的确是自愿来到此处的,但是现在有些不乐。 调整了姿势坐得更舒服些。我想了想,还是有必要继续。 赖账,可是从来都不被允许的啊。 daie出声了,她说:“l,不许对客人无礼。” 对面的红发男人笑了笑,也不答话,径自把玩手里的咖啡杯。 啧。我在心里嗤笑。不过也有些诧异――我瞟了几眼对面的男人——要知道,我和这个男人也见过四次,即使不是十分尊重彼此,但是也保持着基本的礼貌。我可从来不知道这个人居然会是情绪化的,他的脸一向是冷得和冰有得一拼。 彭格列八代瞪了男人一眼,他却毫不理会——我瞄见红发男人眼底的不在意和调笑,甚至是亲昵的暗示——毫不掩饰。 他亲手给八代倒了一杯咖啡,彭格列有些挫败地坐下。 我挑了挑眉,有些兴味地觑着他们俩——简直像是把我忘了似的。 这般旁若无人。我却是有些不耐烦了——我可没有闲工夫看他们*。 轻轻敲了敲桌子,我抬头看他们:“尊敬的彭格列,请问您对这次的任务还算满意么?” 美丽的鸢尾女子给了我一个温和的笑容:“当然。viper。你要来杯咖啡么?或者其他的什么?” 咖啡?开什么玩笑。 咖啡有什么要紧?圈里听过我的名字的人都知道,现在只有金币才能挑起我一点点的兴趣。 啧。果然是不能好好把金币给我么,大人物们就是喜欢玩些手段。丝毫没有诚意,让我高兴的话,坐在这里陪你们聊聊天,也没什么。我撇撇嘴。 无妨。我略一思忖,压下心中的燥意。今天终归是要拿到报酬的,我可没有时间再来彭格列做客。 “daie小姐,请给我来杯柠檬水吧——我并不喜欢咖啡。” 瞄了一眼彭格列身边的男人,我想他也是不愿意用咖啡来招待我的。小气的男人。 不多时,我的面前就摆了一杯柠檬水。我轻抿了一口,放下杯子:“daie小姐,既然满意的话,我的报酬什么时候能给我呢?”单刀直入向来是我的风格,贵族的礼仪才不适合独行的猎人。 对面的小姐执起杯子,轻抿一口,略微沉吟:“viper,今天借报酬之事是想和你谈一件事。在此我代表彭格列,诚挚地邀请你加入彭格列,不知你意下如何?” 我挑起眉。 想让我做长期的苦工么?彭格列的工资可不高,对于独行的幻术师viper来说。 我不答话,只是又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柠檬水。 气氛沉默了,双方都没有开口,只有红发男人l的咖啡壶在汩汩冒泡,升腾起淡淡的云气。 哼。 对于幻术师viper来说,钱和自由才是最重要的。 我可是从来没有想过会被招揽的可能性——因为根本就不可能。 我想着脱身之策,却看见一双骨节修长的手递来一份合约。我抬眼瞟了一眼手的主人,他一幅冷淡的模样,一点身为招揽人的自觉都没有。 我伸手推回那份合约,笑容冷淡又矜持:“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我并不想加入彭格列。”我直接地拒绝了。 与其想怎么不惹怒彭格列顺利脱身,不如直接了当地拒绝——本来就是不可能的,我又不是打不过他们。 我耸耸肩。 l听了,他淡淡地回问:“真的考虑好了么?”浅绿的眼珠盯着我看,饱含着“请再认真考虑一下”的意味。 我看到他手里的刀子滴溜溜地转着,耀出来微弱的光。 我微微有些恼怒,这样的态度——是摆明了要强留了我么? 我轻嗤一声。站起身后,对面的人细微的动了一下,我感到有些微的杀意缠在我的身上。啧,真是可惜呢,我才不会随便动手,又没有酬金。 “彭格列的诸位,实在不好意思。”我摊开手,“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佣兵,只要您们有什么需要效劳的地方——来找我开个价吧,在合理的价格之下,我怎么会不用心为您办事呢?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任务——一个合理的价码,足够我为您出生入死了。这可不比您的长期独家雇佣贵多少——要知道,我可不是一个贪心的人呀。”我隐秘地笑笑,微微向彭格列鞠躬,毕恭毕敬。啧,想要买断我,即使是一个彭格列也不够。 “最后,我可以拿走我的酬金么?” 八世看看我,开口:“合约里的开价真的不用好好看看么?你的价码的确很高,但是彭格列也不是出不起。比起游走于各个势力边缘,不觉得加入一个家族得到庇佑更能安稳地数钱么?” 我扬起头:“亲爱的彭格列,您的确是个好心人。对此我表示深深的谢意——但是比起你的建议,我更喜欢全无约束地游走在这片土地,这可是彭格列给不了我的呢。”我拉起一抹笑:“更何况,血雨腥风的意大利,才是我的舞台。”话毕,我仔细观察对面主仆的表情——似乎是不置可否,又好像毫不在意。我微微皱眉。 接住l抛给我的钱袋,掂了掂,“期待你们的下一笔生意。” 这么简单就走出了彭格列的大门,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但我也不愿意伤神费脑去考虑缘由,不管怎么样,我下的决定是不会改变的。 现身于离彭格列不远的一个小巷里,我扬起嘴角。 怀中沉甸甸的。 在这个动荡的时代,果然还是黄金更能给人安全感啊。不枉我辛苦地亲自上门收钱。 走在路上,我还在暗自琢磨,要是有人要猎杀彭格列,要不要报个信呢?毕竟他们还是很上道的。 愉悦地把钱袋收好,我步出小巷,朝旁边的酒馆走去。一脚踹上大门。 品味独特,我点评着油腻的大门,嫌弃地想。 踱步进去。找到那个睡得正酣的男孩,一脚踹上他的屁股:“史卡鲁,给我起来!” 我冷眼看着十八。九的男孩。这时候的男孩,即脱离了少年的身姿,隐隐显出微鼓出来的肌肉,又有着一份稚童的孩气——或者说,只是在他身上才能明显感受到这份残存的天真。 可能是永远的长不大了,我想。 踹了几脚总算起了作用,青年揉揉眼望向我,反射性地站起来说:“前、前辈好!” 这个孩子完全没有身为跟班的自觉,居然在这里睡大觉,不过我早该料到的不是么? 史卡鲁谄媚地笑道:“前、前辈办好事了?”我随意地点点头,就转身向门口走去。 史卡鲁慌忙的腔调响起。“前辈!前辈!”他跟了上来,“前辈!里包恩前辈在前辈您去要债的时候来找我,说是要前辈您办完事之后去皇后酒店!里包恩前辈说有事和您说!” 我停住脚步,里包恩?他找我有事? 一个杀手找我能有什么事呢。我漫不经心地想。 说起来,我和他还算是竞争对手呢,相看两相厌还差不多。不过或许有大生意,他一个人做不来所以找上我?虽然才做了一个大单子,但是有谁会嫌钱多么? 我愉悦地弯起嘴角,去看看也好。 第2章 会见里包恩 皇后酒店不愧是西西里的业界龙头,金碧辉煌。昏暗的天色下更是让它显得尤为醒目。侍者也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儿。对于西西里的居民来说,在这里工作或许就是一种极好地归宿了,即使性命也会在不知什么时候丢掉,“但是,那毕竟只是少数人啊”他们想――每个人都认为自己就是那多数人之一。 愚蠢。我可从来不会把希望寄托于“应该不可能吧?”我舔舔嘴唇,这就是愚蠢的根源。 我走进酒店大厅,不理会侍者在身后的温柔询问,因为里包恩从来不会变房间――他尤为钟爱419。哼,这是一个自大的男人。 4楼是皇后酒店的顶楼,再往上就是天台了。走上宽阔的楼梯,一步一步到了四楼,幻术师的体力和普通人相差无几,但是和那些用肌肉吃饭的人比起来就不够看了,为了生命和生活,我不得不进行一些必要的体力活动。 到了419,敲门。 在离门口几米远的的时候,我就嗅到了一股的血腥味。非常明显――对于我来说。 多么浓郁!我兴奋地舔舔嘴唇。 看来里包恩在干活呢。 史卡鲁明显也尝到了游离于空气中的血味,开始瑟瑟发抖。我乜了他一眼,无声的警告下,他渐渐镇定下来,却在不动声色地移到最安全的地方。 弱小动物的本能。我没有干涉他,其实我一直是鼓励他这样做的――一旦危险来临,即使是我也会有自顾不暇的时候,史卡鲁能够自己规避危险,终归是好的。他虽然是我的跟班,但是我并没有把他培养成不知恐惧的蠢货的意图――这样的跟班,我拿出去也是嫌丢人。 唯有恐惧才能使人警惕,我可不希望史卡鲁死于非命。 至于让他变得更加强大。我瞟了那男孩一眼,轻声嗤笑――还有比他更不会战斗的人么? 我摩挲中指指节,耐心等待。 我可是一位合格的绅士。不经主人允许,怎可随便进出主人的房间呢?这是对强者的尊敬。 门把手发出轻微的“咯噔”声响,我眯眼定神望去。 门无声地打开了。 微微扬头,我只能看见里包恩光洁的下巴。我恶意地笑笑,里包恩最注重形象了,真想看看把他丢到猪圈的样子。 面前的男人虽然是个杀手,但也是自诩为“杰出的绅士”的。无视了他的点头礼,我走进了房间。 将四周的情形不动声色地收入眼底,我暗暗赞叹。 不愧是里包恩,已经完全收拾好了呢。可是用上了清新剂也掩不了那股子血味儿,即使普通人已经闻不出来。 微微驻足,我在里包恩之后坐上沙发。他坐下后翘起腿,慢慢摸出火机点燃一支烟。 “里包恩,”我微微抬起头,露出一抹恶意的笑,“没想到你会在你的房间下手啊,你不是最爱干净的么?” 房间里晕黄的灯光在烟气的环绕下使得四周的景物更为模糊,里包恩慢慢吐出一个烟圈。他抚摸上自己的蜷曲的鬓角,微笑:“我可是杀手啊,在条件不允许的环境下,当然要以任务为最高目标了。” “啧。”我对他的回答不满意,但是也不愿再招惹他。 “这次找我来,有什么好处呢?” “当然有好处了。”他的影子在炎热的的室内,竟硬生生勾勒出冷峭的锋芒。 我微笑。 看来是笔大生意呢。 里包恩吞吐烟圈。漆黑的眼睛望着我。 在听到这桩生意的时候,我不由得怔了一下,拉起嘴角。 居然是彭格列。 上午才从彭格列的城堡里走出来,下午就来一笔彭格列的生意,可真是巧得很。 彭格列这么不缺钱?一把一把朝我这里送。 我的心里风起云涌,脸上的神情不动分毫。身上的幻术对付普通人的确是够了,但是想控制里包恩的五感,我使出全力也是力不从心的。一点小便表情的变化也能引起第一杀手的注意。 谈判最要不得的就是你的心理完全被对手掌握,那结果就和被牵着鼻子走没什么两样。 我不愿意接这笔生意。 多年来出身赏金猎人的恣意和谨慎,让我十分反感这样的来自大势力的束缚,这和老虎走进马戏团没什么两样。 对于彭格列来说,对和彭格列一样的庞然大物来说,猎人或者杀手,都不过是手里的一把刀,没有珍惜的必要。我也不愿意自讨苦吃凑上去给人当刀使。 从来领导阶层都是门禁森严,不外乎父传子、子传孙。即使断子绝孙了,还有一堆亲戚呢。 我去是做什么呢?里包恩去是做什么呢? 我有些迷惑――一定是有些我没想到的。 我抬眼看了看里包恩。盯着他的眼睛,自信、傲慢、强大。 当别人的刀么? 有谁能驾驭得了他呢? 我兴味得弯起唇角,为了将来的乐子。 里包恩似乎有些疑惑,他叼着烟斜靠在沙发上。 我知道他在等我的下文。 哼,他能说得比我多,为什么要我来先摊牌呢? 我决定直接问问他。 “里包恩。” “你进了彭格列打算做出些什么功绩来让老哥们瞠目咋舌呢?以后可要多关照我们呀。毕竟曾经也是老同事了。” 里包恩没有说话,他还剩半截烟,虽然房间里已经是云雾缭绕。我看着他姿态悠闲写意,慢慢、慢慢地解决了那半支烟。 我讨厌烟草,非常。但是我的耐心总是让我引以为豪。 他把烟头摁进了烟灰缸,又拿出了一根烟,点燃。 这支烟在缓慢燃烧着,因为里包恩没有动它。他只是拿在手里转头看我。 “viper,要来和我一起做么?” 简直是变相的承认。真是狡猾。 但是――我的心在砰砰跳。 我被蛊惑了。 我的血管里流荡着激狂的血液。 我的中指在抽动,幅度很小,我明白这个小动作的涵义,我血液里的疯狂在鼓动,涨得血管疼。 我好像是一直被激怒的山鸡,不受控制得激灵起毛发。 五彩的毛发虽然绚烂,却是好斗的标志。 “真没想到呢,”我讥笑道,“没想到第一杀手里包恩也会被招揽么?狼居然被拴上了套索,以彼之意志为己之意志,真没想到。” “不,”他拉拉帽檐,灯光打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眼,唇角的弧度在高光下更为完美,“你不相信我会左右彭格列的意志么?viper?” 我抬头盯住他的眼,但是却看不清。 果真是个自大的男人。 “当然,你能左右它,却永远不能成为它。”我毫不客气地嘲弄。 “哼,”他微笑,“这又有什么关系?我只要能左右它就行了,我可不愿为它而奔波。而我需要的――只是一层更广阔的天地,以及最后一层的保障。” “真没想到,你会有这种想法。” “一人之力总会有穷尽的。这不奇怪。” 我颓丧地倒在沙发上,释放不出来的滚烫的血像硫酸一样伤了我的肺腑,让我奄奄一息。 里包恩永远是看得最清楚的一个,也是最残忍的一个――对人对己。 何其可笑。我也觉得何其可笑。杀手终归是没有前途的。赏金猎人也是。两者之间的区别只是谁比谁更光明正大而已。不过比起彭格列,又有谁更加光明正大呢? 简直是个笑话。 社会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小男孩。 永远的独善其身,也是永远的被人利用。 打手才是最卑微的一环,在黑暗世界里。 谁不会打架呢?只会打架也只能做刀啊。我敢杀了彭格列八世么?没人保我,l也是妄想。 我终究还是想活着的。但活着也分个怎样的活法。 阴暗的、躲藏的;骄傲的、光明的。 我一直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但是我不敢伸手。 我足够聪明么?我可以么?我有什么资本? 连妈妈都…… 瞬间苦涩和沮丧像重锤击上了心头,让我发不出声来。我亲爱的妈妈呀…… 痛苦像海,即使你已经上岸,它永远不会蒸发。 人总是应该向前看的,难道我要拒绝? 彭格列早就瞄准我了。 说“不”的话,里包恩也不会对我多么仁慈。 即使是多年的“老同事”。我按住中指,嗤笑一声。 彭格列仍然自称欧洲第一黑手党,实际上却是已经落没了。现在最多只能并称为三大老牌黑手党之一。这样一个家族,投资它虽然不是最轻松的选择,但如果做得好了――那会是获益最多的选择。 彭格列的野心昭然若揭。从它费尽曲折招揽我开始,在之前就已经招揽了里包恩,可见其志。daie小姐果真不愧是继承了彭格列的人,虽然本身的才干并不出众,但是领导的下属却极其出色。 我眯眯眼,想到了她身边的一群人。其中一个甚至是我也佩服之极的。 这样的资本,的确是足够在这风起云涌的年代争上一争了。 跟着她干,倒也不亏。 想要重现一世的荣光么?我也是能帮上一帮的。 只要能给出足够的代价罢了。 啧。 “当然。”我定了定神,吐出一口气,微笑,“我会加入彭格列的计划,你说呢?为什么不,多好的机会――更何况是和第一杀手一起共事。不过我想,我应该不算是彭格列的编制内人员吧?――像我这种身家不清不白的人,彭格列有兴趣要么?” 想要借助彭格列的力量,编制外是更好的选择。不用和一堆官僚打交道,让我觉得轻松不少。 里包恩挑眉看了我一眼,不无可否地点头,“当然,你算是我的下属了。加不加入彭格列是你的事。进了这个计划,就算是彭格列门外顾问的人了。” “哼。”我冷笑一声。下属?真是有意思的字眼。 “什么时候再去见见彭格列八世?”我特意把“再”字咬得极重,我不信里包恩不知道今天的“闹剧”。或许他能解释一下? 里包恩的神情却没有丝毫的波动,坦然自若的样子。 那只自燃着的烟还剩下小半,他吸了几口,吐出一个烟圈。 “唔,这个嘛……我会给你电话的――最近不要接生意了,既然答应了加入,好歹也要做个忠诚的样子。” “啧。我不去赚钱,等着上街乞讨么?或许里包恩先生看见那时的我还会丢几个里拉?那还真是却之不恭了――能从你的口袋里掏钱出来,我可真有成就感呢。” 和这个男人合作过几次,从来账目分明,想要从他那里占便宜简直不可能。对这一点我恨了很久了。 他看我一眼,淡淡说:“你不是才做一笔大生意,够你花很久的了――真不知道这么多年来的收入都被你用哪儿去了。” 我撇撇嘴,不再理他。 用得着你来管我的花销么? “等一下,”我蓦地醒悟过来,“报酬怎么算?我的价钱可不便宜。加入了这个计划,我也是按件计酬的呢。” “报酬?”他站起来,不在意地说,“彭格列有的是钱,找他们报销吧。” 哼。 我拉拉兜帽,让整张脸隐在阴影之下。 不把彭格列掏空,我还是viper么? 史卡鲁在我们谈话期间尽职尽责地充当背景墙。 看到我们有了结束的意思,在里包恩站起之时就“嚯”地站了起来。 我瞟了他一眼。他可能时刻将注意力集中在我们身上,立刻就来到我的身边。 里包恩看了他一眼,低声笑道:“史卡鲁,最近好么?” 他立刻结巴地说道:“里、里包恩前辈,我很好。” 我皱了皱眉,毫不客气地开口:“史卡鲁,身为我的跟班,怎么可以惧怕其他人呢?” 他紫色的眼珠湿漉漉的,好像小狗,哀叫道:“前辈!” “啧。”我撇撇嘴,“史卡鲁,走了,以后碰见他们可不用叫前辈,你可是我的跟班呢。是我罩的人。” 语毕,就率先走向门口。 史卡鲁匆匆忙忙地向里包恩行了一礼,就追我而来。 到了酒店门口,我转身望着他:“史卡鲁,身为我的跟班,要有点傲气呢。你是我的跟班,而不是他们的,明白么?没人能欺负你,当然,我不在此列。” “哦、哦!我明白了前辈!”他微愣然后猛点头。 我拉拉兜帽,看他的神情,可不像明白的样子。 这个小傻子。 第3章 可爱的小酒馆 从皇后酒店里出来,已经是海月初升。巴勒莫这座小城,在海湾附近,彭格列的城堡亦离它不远。即使是在这种暗流涌动的年代里,也阻止不了中产阶级每晚的销金毁玉、纸醉金迷。 我拉起嘴角,这才是最好的暗杀时间呢。不知又有多少同行在为了谋生奋斗。 不过我嘛,还是要先填饱肚子呢。皇后酒店的食物可不便宜,更何况我知道有又便宜又好吃的小酒馆。我十分喜欢那个地方的小牛排。 的哥将我们带到罗马街的一家小店门口。这是一家典型的意大利饭馆,味道也是纯正的地中海风味。 虽然这里也是让我嫌弃的品味——油腻腻的大门,蓝白红杂混的招牌木板,乱糟糟的到处透露出的浑不在意的热情与豪爽——不可否认的是美味的小牛排和葡萄酒。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我踏了进去。迎面而来的是嘈杂的笑闹声——男人的牢骚与女人的调笑。 暗夜里的酒馆可是意大利的灵魂啊。 我走向吧台。 吧台里坐的是一位美人儿,即使已经年过30,仍然可以随意地把男人迷得晕头转向——这是酒馆的老板娘——费伦妮·莫里蒂。 费伦妮·莫里蒂是一位典型的意大利美人儿,她有一头棕黑色的波浪大卷发,微黑的皮肤。当她用黑蓝的眼珠望着你的时候,有谁能拒绝她呢?那种被j□j裸勾引的感觉,没有男人能和她对视10秒,除非性无能。 很多人揣测她是一位黑手党大佬的情妇,可是谁又知道呢?我对这样的传闻嗤之以鼻。 被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很多时候都不是真的——但是的确没有什么人来给小酒馆找过麻烦。 我得意地笑了笑。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这就是为什么小酒馆开得如此之好的原因了。巴勒莫的小市民、走巷叫卖的小贩、风尘仆仆的旅人,甚至是底层的黑手党喽啰,对于他们来说,世界的确是不怎么危险的,在难得的一天闲暇之时,到平静的小酒馆里喝上两杯,或许就是最好的放松了——这里还有便宜美味的啤酒,风骚的女侍者,以及美丽的老板娘。单单就是这些,也足够吸引他们来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酒馆了。 而吸引我的,有部分是因为这里庞大的信息量。每天晚上,这里都是消息汇聚之处。它们碰撞、吸引、融合,隐隐地形成激流的漩涡。 独行者唯一缺憾的一点就是没有值得信赖的消息网。而我就把这里替代成我的眼和耳。城中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没有一件能逃出这双眼,这对耳。 不过可惜的是,我还要亲自处理这些消息。这里拥有消息的一切属性,时效、不确定、传递。我需要花费精力来筛选有用的情报。这可不是一项简单的工作,足够让我凌晨才能小憩一会儿。 慢慢用小刀切割鲜嫩多汁的小牛排,精神力已经遍布到酒馆每个角落倾听消息了——无论是贵族的八卦,还是细微的秘密。 我微微地翘起唇角,叉起一小块牛排送进嘴里,慢慢咀嚼。 这才是我喜爱它的地方。 月值中天,酒馆越来越欢闹了,巴勒莫夜晚的欢腾也正式开始。 一顿饭总会吃完的,而且小牛排老板娘从来不会买一送一,即使是在我在这个城市落脚的一年后的今天,撇撇嘴,老板娘都不会照顾一下老顾客的么?好歹还是她在那一天招呼我进来的。 美人儿老板娘是个吝啬鬼,这和她热情的美貌一点也不相符,我再次确定这一点。 一只美丽的手轻轻把一杯红葡萄酒送至我的面前,是老板娘,我抬头瞄了一眼。 老板娘的手肘撑在实木吧台上,桐油刷过的吧台清晰地映出她撩头发风情万种的模样——赞美造物主,她是多么美丽。 我欣赏地看着她,有些蠢蠢欲动的欲念。 我15岁时就碰了女人,那是一位典型的英国淑女——外表的确如此,虽然整个人在床上骚的和外面浪荡大街的j□j有的一拼。现在想来都要幸运没有染上梅毒——不过那位英国淑女可是对床伴极为挑剔的呢,应该在上床之前有好好地调查过床伴的信息——比如当时的我,初尝j□j的可怜男孩儿。 我确实感谢她,虽然引诱了那么多的男人,但是的确是她为我开了苞。我和这个女人生活了一年,在床上我们把一切姿势都用过了——那时的我沉迷于温香软玉,不能自拔。她带我领略了人类“性”的一面,少年时期对性朦朦胧胧的渴望与惧怕,是她引导我拉开了“性”在我心中的神秘不可触摸的面纱。于是,我可以说,性在我现在的生活中只是一种可有可无的东西——必要的时候与右手做兄弟也是可以接受的。即使我现在对美人儿还是有渴望得到的*——但是在可以的情况下何必委屈自己呢?我勾起嘴角。 但是不能对费伦妮出手啊。我在心中叹息一声。老板娘不在我的对象之内——兔子也不吃窝边草呢。 “小vine,今天老板娘生日呢,来,请你喝酒~” 我笑了笑。 哼,还记得今天么?虽然庆祝的原因错了,但是,我还是可以原谅的。 四年前的今天,她邀请了身无分文的我进她的酒吧喝一杯——虽然我现在想是不是因为生日心情好呢?毕竟这可是一位吝啬的老板娘——但是不管怎样,我都是那么爱她。 我的心里在甜蜜地笑。 我看着那杯葡萄酒,心中一动,不由哼出声来:“费伦妮,生日的时候喝葡萄酒不有点奇怪么?——虽然这里的葡萄酒的确是巴勒莫里最好的——但是我们也不能拿餐酒来庆祝生日吧?——这里可是酒吧!拿最好的大麦啤酒来!” 费伦妮听了弯唇一笑——真是艳光四射啊,周围男人们的眼睛都直了。 她调笑道:“小vine,老娘我拿啤酒来,不知道又有谁又要醉了呢!哼,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她知道我对啤酒最没辙了,虽然葡萄酒喝多少都不在话下。 我的脸一红——幸好有兜帽挡着:“哼,叫你拿啤酒就那啤酒来,哪来的那么多废话呢!” 我在费伦妮的面前从来不用幻术,不去控制她的大脑——我希望她看见的我是最真实的样子。 再糟糕的我她也看见过了,我不愿意用幻术蒙骗她。 周围人起哄:“老板娘,生日都不告诉我们,是怕大家把老板娘喝穷了么!这位小兄弟说得对,生日不喝啤酒像什么话呢!生日就是应该和大麦啤酒!——老板娘难不成是怕我们把酒吧喝穷了?” 费伦妮一把撩起裙角,一脚踏上椅子,向前倾抬高身子:“你们这群死鬼——让你们敞开来喝,我的生意不要做了么?!——好了,今天老板娘我生日,我高兴,全场打8折!” 四周“哄”地一下炸开了。 有人高呼“老板娘真可爱!祝老板娘越来越年轻!”——这肯定是不知从哪儿游荡来的年轻旅人。 而那些在这里混久的脸皮厚地堪比城墙的中年大汉,则是吼道:“老板娘生日,不应该打5折么!大家说对不对!不打5折老板娘不性福啊!”再附赠个j□j裸的*眼神。 “5折个屁!打5折老娘我不要做生意啦!”费伦妮大吼,脸上却是红扑扑的快乐神采——最近老板娘好像特别开心呢。 糙汉子们的吼声也低了下去,费伦妮的酒本就比其他地方的便宜一点,再低下去——正如费伦妮说的——“我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了!死鬼!” 还是闹哄哄的一片,似乎今天连咒骂声也要高几个分贝——费伦妮不喜欢店里面有太高声的“biaozi!”“f↑u↑c↑k!”之类的单词,否则她会好好修理你一顿的——美人儿的修理也不好受。 我微微地皱眉,这样的闹哄哄搜集信息也有点头疼啊——不如今晚放松一下?没效率的工作可不在我的字典之内。 第4章 费伦妮 两杯满满的大麦啤酒“哐当”一声碰在吧台上,费伦妮豪爽地把一杯“推”到我的面前。我望着被溅湿的台面,还有袖角,不由得微微皱眉,费伦妮今天怎么了?好像特别地兴奋,平常好好的一个冷静有自制力的的美人儿,不管是在管理酒馆这方面,还是管理情绪这方面,都是精明冷静地不像话,今天――变得有点不像她了? 我端起酒杯和她碰杯,玻璃酒杯清脆的撞击声在嘈杂喧闹的酒馆几不可闻。仰脖灌酒,我微笑。 今天我可是豁出去了呢,即使醉了,也可以直接到楼上我的房间睡下――从一年前来到这座小城,我就一直住在费伦妮的酒馆,这里即使是处于繁华的罗马街上,也不起眼地好像是沙砾中的一粒沙子,在绚丽的霓虹灯影下,这里即使是夜晚出入人群最多的地方,也没人会注意它――人们都走得太匆忙了,哪里会注意到一个小小的酒吧呢?那些亮丽的、散发出无限诱惑的霓虹灯,他们的主人就好像脱光了衣服的美人儿,招摇地在暗夜绽放,红唇中吐露出的动人低语,足以使人们奋起追逐名利与财富――这些,才是美人儿们的入场券啊。 这些人,又哪里像是费伦妮酒馆里能来的客人呢? 罗马街上走的人,在阳光下,在霓虹灯下,在一切照得到的地方。他们是野心勃勃的投机者,是一夜暴富的商人,是名利双收的政客。 他们,谁看得到白天里城市的幕布,夜晚里街道的老鼠? 是的,是老鼠。我讥嘲地笑。 你看,这里,这地方,那群为了8折啤酒不顾命狂喝的狂徒,这些是亡命鬼,是赶尸人。做最卑贱的工作,走最曲折的道路,喝最便宜的啤酒。 白天不是他们的主场,夜晚也非他们主宰。他们聚集在这家酒吧,就像暗夜里的老鼠,由全城各处,悉悉索索,悉悉索索地赶来。 你指望人类对路上的老鼠分一两分注意力么?天真――不过他们倒也愿意踩老鼠几脚。无伤大雅。 我一把饮尽啤酒,放下杯子。 所以,我才愿意来这里呢。最卑贱的地方,最有效的途径。不过我不理解费伦妮为什么愿意开这么一家酒馆,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想知道答案很久了――如果可以,我愿意给她最美丽的衣服,最美味的食物,最大的party,最名流的盛赞。 我愿意给她最好的,这是一朵开错地方的鸢尾花,她是最华丽的,她值得一切――如果她愿意。 我捏紧杯子。 这些不就是钱的问题么?不是么? 地位啊,名誉啊,权利啊,不就是钱么? 我有的是钱,我愿意给她最好的,最好的。如果她愿意。 如果她愿意。 总是嘴里说着兔子也不吃窝边草,其实viper就是个胆小鬼呢。 如果真的承认的话,会不会变得软弱呢?爱情就是这样的一种东西。 晕黄的灯光下,廉价的玻璃杯显得更加剔透。今天是费伦妮的生日,刚刚的激情冷却过后我却更加多愁善感。即使想一想她,都能让我软弱,真是让人伤感。 我是爱她的吧?我是爱她的吧。 我却不敢表白呀。真的不敢。 胆小鬼。 可能是来到巴勒莫、来到这家酒馆刚好一年,让我更加的沉湎往事。我还记得她在阳光下银红的裙子,在太阳底下闪闪的好看极了。如果不是她,我也下不定决心留在这里――巴勒莫太危险了。 这里鱼龙混杂,虽然也是个合适的隐藏地点,但是长期的停留我不敢说自己一定不会留下蛛丝马迹,让那群疯狗嗅到我的踪迹。 我的仇家太多了,虽然大多数我也不在乎,但是有个英国佬让我很是忌惮。他是那个英国女人的丈夫,即使和她早已两地分居,但是还是见不得每一位在女人身边停留超过一年的男人,或许是嫉妒心使然,也或许是……他还爱着那位呢? 想到这,我轻轻笑了起来。 那时的我不懂爱情,却也知道这两个人之间不比寻常。现在的我更是能品味出其中的爱恨挣扎――可能他们两个人都知道对方爱着自己,却为了莫名的自尊和恐惧不愿意承认,互相较量――所谓先爱上的人先输,诚然。 这个英国佬,即使在和女人纠缠的时候,也没有忘记过对我的追杀。 有些怅然。回想起刚才那句先爱的人先输,莫名的不是滋味。 这样一个夜晚,承认自己的爱意,什么话都显得可以轻飘飘地说出来了,不再像平时重若千钧,悬在心口。 我也不知道我会在这里驻足了这么久。不小心死去的话,天堂里的妈妈看到我早早上去陪她,又要揍我了。 在巴勒莫能生活三年,现在的我也不敢相信。这的确是一个能让我自豪的成就了――任何一个人在我当初的境地的话。 这三年有多么惧怕呢?每天晚上惊醒都会想自己是不是已经死去。 但是还是留下来了。 我又想接近她――又害怕接近她。我渴望她,但又恐惧带给她厄运。她应该是生活在阳光里的,活在臭水沟里的我能靠近她么?但我压抑不住渴望――我的确真切地感觉到的,我渴望她。 我甚至不敢告诉她我的真名,唯恐为她带来危险。这令我的心甜蜜又忧伤。 多么悲伤的恋情,让我快要忍不住为自己流下泪来――就像小时候看的故事书,苦情的乞儿追求少女的恋情而不得,郁郁而终――我是想不到的,有一天我会成为这样一个故事的主角,让我忍不住想笑出来。 多么可笑,预想不到下一刻的未来。 手上沾的人命越多,就越感觉不可能会得到救赎。会下地狱么?可能吧。 不过那也是以后的事了。 我想娶个女人,生几个孩子,攒够了钱,在40岁之前能金盆洗手,带着老婆孩子去农庄养老。 三年前我就想好了:孩子的母亲应该是费伦妮。 英国佬没能再找到我,那他就再也找不到我了。为了留在巴勒莫,在我下定决心的那刻,我就花了一年的时间去部署――一旦有了生活的目标,那时的我就像垂暮老人又焕发了青春,不再像丧家的野狗一样在欧洲哭嚎游荡,我有了足够的实力和缜密的思维来完成那件事――英国佬在欧洲的都灵和马赛的据点都被我干掉了,里面的资料毁于一旦――包括我的行踪。 欧洲的情报一向是汇总到两个据点里,然后据点的主持人三月一送总结报告给英国佬,我在即将送情报的那天之前,花了四天解决了他们。 这样,英国佬再也掌握不了我的行踪。他甚至丢掉了在欧洲窥伺的资本。 即使是英国的龙头,他也不敢来欧洲明目张胆地调查。这两个据点的建立花了他颇多心血,甚至为了掩人耳目扎根欧洲,他不敢把据点建在大城市,反而选择了两个不起眼的二线城市。 欧洲一直在打仗,即使二战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但是文书并不能阻止动荡的格局,德意志尤为严重,这就像一个火药桶。那个英国佬――我不由得嗤笑――他不敢去碰苏联的虎须,中间又有实在碰不得的火药桶,就趁机从法兰西摸了过来,以为别人不知打他的动静么?真是可笑。 有些大佬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也愿意借着我的手给他一个教训。我也只是拔了两个据点而已,暗地里的人也不知道死了多少。 解决了心头大患,再回到旅馆的时候,看着费伦妮的笑颜,我甚至有再世为人的错觉。在毫无武力的时候被人追杀的感觉,真是太糟糕了,我想我不会再去体验第二次的。 我应该是可以给费伦妮一个未来的。当时的我羞涩地想。 却没想到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张开口。 viper,你可真是个胆小贵啊。 攒了那么多年的钱,再不花出去,连我都为它们惋惜。它们的去向,我早就打好了注意:可以去乡村,办一个盛大的婚礼,请周围的邻居都来祝福我们,在洁白的教堂,德高望重的牧师念出誓言,我们互道愿意,就此成为一对眷侣。 我可以给费伦妮最好的一切,我想给费伦妮最好的一切――我祈求她要我的供奉,连我的心一起珍藏。 已经三年了,我想我要问问她愿不愿意。 再等下去,还有谁能让你动心呢?准备了那么多的想法,早在心里筹划了一遍又一遍,难道要他们不能实现么? 去和她说吧。 问问她愿不愿意。 如果她愿意。 我的指节开始泛白。 我抬头看向费伦妮。 她耀眼,太耀眼。今天美得不可思议,两颊晕红。即使和别的男人调笑,却不显放荡,有一种静默的伟大。 好像面对最需要她的孩子一样,微笑着用语言挖苦,用技巧引导。这些男人在她眼里就像家人,就像孩子。 即使男人眼中露骨的*毫不掩饰。 这一场谈话也像是贵族的下午茶,亲昵又不失分寸,善意又有尊重。 这就是我爱的人。我不知道怎么爱上的她,一个30的女人,比我大10岁呢,都快一轮了。 可是我还是那么爱她。想和她在一起。想一直吃她煎的小牛排,最好每份有两块;想喝她酿的葡萄酒――我一点都不喜欢大麦啤酒;想给她最好的,看她骄傲地绽放。 一直以来,都是她给我前两样,而我从来没给过她。 我想给她我的一切――希望她会接受。 我“嚯”地站起来。 我今天真的喝醉了,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 我朝她走去。 我是那么的急切,连椅子倒了都没在意。 我扯住她的手,阻止了她要远去的脚步:“费伦妮,和我来一下,好么?我有一份礼物要给你!”我口不择言,却在美滋滋地想,这就是我的礼物啊。 费伦妮看我一眼,扑哧地笑出来:“小vine,看你,急的都出汗了。居然还有礼物给我,不枉我那么疼你~” 我扯扯兜帽,偷偷拭去汗渍。 我的脸颊热得发烫。没想到都出汗了。我恍惚地想。 我倔强地拉着她的手,也不愿意放下――以前,我可不会那么轻狂的。我感觉脸颊热得能煎鸡蛋。 我还是死拉住不放手。 费伦妮原本好像是受邀到一台桌子那边喝几杯庆生酒,却被我拉住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喝道:“小鬼!――放开老板娘!想吃奶回家找你妈去!”那群男人们哄然大笑――说着,这个废物就要把费伦妮拉走――我的精神都好像出离了,抬头注视着那个男人――他吓得瑟瑟发抖。 是了,我放出了一点点杀意――只有一点点――我不能暴露身份,这种酒馆里看一眼就能把人随便吓倒――我好像嗤笑了一声――没人是蠢货,连这点蹊跷都看不出来。 费伦妮看到这种情况,又笑了起来:“行啦行啦,我弟弟好像喝多了,我先带他下去洗把脸――他的酒量可不行呢!” 那群男人又哄笑起来――不会喝酒的男人可不是男人――西西里还有不会喝酒的男人么?!连5岁的孩子都可以随意喝一罐。 他们在耻笑我,我即使不太清醒还是明白的――可是我没时间给他们死亡――即使这只是一秒的事――但是我要带费伦妮走。 是的,我要问她――不问我不甘心啊。 我那么爱她――我不知什么时候会像老鼠一样死去――我想和她一起去教堂! ――我要问她。必须。 我使劲扯她走。我们走向酒馆后面的长长的径道――通道尽头是扔垃圾的地方。 这里一向没人走,除了酒馆开门和关门。 费伦妮好像觉得很奇怪。这里离洗手间背向而驰。她微微挣了挣手――根本挣不出来,我知道我不会让她挣脱。 我猛的站住,转身。她猝不及防,扑进我的怀里。 我一把拥住她――女人还是女人,即使她比我大了将近10岁,我微笑――她像是偎在我的怀里一样――像所有的恋人那样的相互拥抱――我感觉我像那些猥琐男人一样在占她便宜。 可是,我不在乎,什么绅士风度啊――都是狗屁,在这一刻。 我以前都不敢抱她――像恋人那样。 她虽然说对谁都很热情,可是拥抱,也只是朋友和家人那般的――像恋人那样的拥抱,我可没见过她和谁做过。 我爱上她很久了,从她在阳光下艳丽的笑容开始。 她招呼我进去,她说:“嘿,来喝一杯吧!”阳光真的很灿烂。 我的衣服破破烂烂的,缩在墙角――真不知道她怎么会请一个流浪的旅人进去喝酒,明显我是没有油水的。 我使劲拉了拉兜帽,口袋里一个子儿都没有。 我抿紧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开了口――我落魄的样子,谁都不能看到,除了死人――我不想杀这个女人,我从不随便杀人――只要我不开口就好了,她看不到我的面容,也没听过我的声音,她不认识我――这样我就不必杀人。 我开口了:“我……我没钱,一个子儿都没有,”我还不由自主地扯出口袋,露出光光的内里――我觉得我一定是疯了,那时的我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可怜兮兮的,肯定的,“……你看,连10里拉都没有。”10里拉是一杯酒的价钱,最便宜的。我觉得当时我可能还带上了一点鼻音,真是太丢脸了,怎么可以随便向陌生人卖萌,我自己都嫌弃我自己。 阳光下的她真的很漂亮,像小时候童话书里的公主一样――我已经很久都没想起那本书了――妈妈经常读给我听的那本。 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我鄙夷自己。 世上已经没有神了,我也不是我了。 我是毒蛇――viper。 我想出手――幻术师的出手多快啊――只要一秒,只有一秒――美人儿就可以了无生机地躺在地上,像真正的公主那样――等待王子的吻。 我即将给她永生,让她作为公主一样死去。 我觉得兴奋极了!我舔舔干裂的嘴唇――这是艺术! 我就要出手了――的确就是就要出手了。 她出声,带着明显的笑意:“你会赚钱么?” 我楞了一下,混乱地点点头――在关键时刻被打断,谁都会混乱的。 “那就好啦!”她轻快的声音好像从天边传来,“那就进来吧!――只要能赚钱就行!赊账什么的,我也可以破例一次呢!” 她又轻快地转身,撩起帘子――我还是愣在那儿。 她隐没的身形又露出来:“快进来啊!――愣在那儿做什么!我好不容易给人赊账呢!” 我的头脑糊成了一片。 我走了进去。 第5章 番外 Viper的告白妄想 我觉得有点冷,平素不止一次想脱掉的兜帽大衣现在紧紧贴在我的肌肤上。 不过,不应该是夏日里的西西里么?觉得冷?实在不应该呢。 于是又陷入思考夏日里的西西里六月飞雪的可能性――即使不应该下雪,就当做是秋天提前到来吧――不过为什么在夏初会感到秋至的气息,这的确是一个不解之谜。 不过,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她甜蜜的幻象恍惚印在眼帘:“......” 她在说什么呢?听不懂呢。 其实我知道,怎么会听不懂――又不是德语――我从小就拿德语没辙。 戴着小圆片眼镜花白头发的老教授不止一次教导我的德语,企图反抗上帝的旨意让属于德语的那一块脑路疏通――可是始终不得其法――上帝可不会轻易让你触碰他的权威呢,老教授。我在心中隐秘地微笑。 从费伦妮红唇里吐出来的意大利语的确美妙的不可思议――那每一个卷舌、每一个平仄,都让我深深着迷――我真的中了她的毒! ――可惜她说的不是: “小vine!你不会是开玩笑吧?!” 我没有开玩笑。 “好吧,我确认你不是开玩笑――可是,你要一个30来岁的老女人做什么呢?她已经不能像年轻女孩一样给你性的享受啦!” 我不需要年轻女孩的*――我还享受的少么? “而且30岁的老女人――天哪,真不想说自己是老女人!” 你当然不是,你是最美丽的――没有谁能比得上你。 “――好吧,我承认――我已经是30岁的老女人啦,什么时候能给你生出一个孩子呢?” 孩子什么的,无所谓。 “而且有了孩子也不一定健康呢――隔壁的维维夫妇的老来子看着可不怎么机灵。” 不是和你说了么!――我不需要什么孩―― 我记得维维夫妇的孩子――青里透白的小脸,呆傻的笑容――即使维维夫妇怎样的求医问药,也不能改变他生来比别人慢一拍的现实。 也记得费伦妮见到那个孩子疼惜与悲苦的神情――她那么喜欢孩子,街坊领居的孩子碰见了总能掏出几粒糖来给他们甜甜嘴儿。 我想,她一定想要孩子吧? 我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一个突破口。 我涨红了脸,拉拉兜帽:“费、费伦妮,你已经30了,还不找个男人结婚真的会生出那样的――不不不,对不起――” 我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又蜷缩紧了泛白的指节。 我顿了顿,又道: “――我的意思是,尽快找个男人结婚才能生小孩子啊!――没有男人怎么生呢!你总不能凭空生出来!你那么喜欢小孩子――自己生一个吧!” “而、而我!不是一个最好的人选么!我们平时相处得多默契――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呢?你现在又没有男性恋人,而我也没有女朋友――我可以给你最坚实的保障!――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不用在这里开小酒馆,我们一起生活――我养你!” 我长舒一口气――终于说出来了。 我忐忑地顿了几秒――没有声音。我不敢撩起兜帽看。 我心慌意乱,我又开口:“而且――而且!生不出小孩子也可以!即使小孩子像维维家的也可以!――我要的只有你――只是你而已!” 我猛地喘了口粗气。 ――真是丢脸――丢脸丢大发了! 怎么可以像咆哮马一样求婚呢!真是没脑子!――教授教导的礼仪呢!礼仪跑哪儿去了!!! 即使求婚失败了也是你的错!――如果像教授教导过的那样求婚――一定可以的!那很浪漫!――而不是在这个阴暗狭小的过道里! 一定会失败的!一定! 我又咆哮马附身了――陷入深深地自我厌弃。 而这时――这时,费伦妮开口了,带着明显的哽咽声:“真、真是的,求婚有这么求的么!――还是向30岁的老女人求婚――不嫌害臊!” 我有点转不过脑筋,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请原谅我第一次求婚。 她见我不动弹,不由嗔怒道:“见到女士流泪――不拿张手帕来么!?亏得你还是绅士――有哪一位淑女愿意嫁给你呢?” 我慌了,好像听到了不嫁的意思。 现在,该做什么呢? 对了,手帕! 我急忙掏出手帕递给她。 银边绣大丽菊的,绣工很好,是她落在我的房间里的。 她接过手帕愣了一愣。 我又低下了头――啊啊啊,怎么会出这么多状况! 她“扑哧”一声笑出来。 “真是没想到呢,居然在你这儿!――小vine~” 听到她的语气不像生气,我偷偷抬眼。 我鼓足了勇气:“费伦妮――关于求婚,你到底同不同意呢?” 她静默良久,我不敢说话。 好像有喃喃声:“真没想到呢――有人想要娶我呢――还是小vine!――我一年前收留的小男孩!” 她拍上我的肩膀,豪爽地说:“既然有人敢要!――我就敢嫁!” ――多希望、多希望能像我想的这样发展啊。 能够顺利地娶她――即使她又看到我出丑狼狈的样子。 即使她不止一次看到我出丑狼狈的样子。 即使她以后会一直看着我出丑狼狈的样子取笑我。 ――可是,可是!――我愿意以此为代价娶她为妻。 难道是我的代价付出得还不够么? 那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 圣父、圣子、圣灵。 能否给我一个答案? 世间没有神。 没有答案。 第6章 被拒绝的垃圾桶 身在黑道,应该随时保持冷静――不知道是谁说的,我记得很牢。 我想我现在大概很冷静了吧。 不冷静就是死。 可是已经冷静得要死了呢。 不冷静是死,冷静也是死――真是无奈。 我的魂魄好像出离身躯了――他在高空俯视,伸出手来想摸摸费伦妮的脸颊――真是如花般娇艳,整个人都闪现着愉悦的光,多让人着迷。 下面冷静的躯壳可不敢这么做。 我鄙视下面的躯壳,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没种。 真是没种啊――为什么还要待在这里听费伦妮的爱情罗曼史?自己找虐么?难不成我还有m的潜质? 啧,这可得改改,我要做也是s。我轻嗤一声。 只有我虐别人的份,哪有别人虐我的份? ……“小vine,真是没想到呢!――你居然向我求婚~” 她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还不小心被呛到了――我沉默不语――被人当猴戏看了么? “不过啊,小vine,姐姐可不是你生命中的那个人啊,姐姐我大你10岁呢――我可是一直把你当弟弟看的――哪里有姐姐弟弟结婚的道理~!” ……我可没把你当姐姐看,白痴女人。我拉拉兜帽。 “而且啊,姐姐我有心上人了呢――我一直在等他。他说等到我的生日的时候就回来――可是姐姐我呀,一直没等到呢!” 她扬起甜蜜苦涩的笑容,整个人都散发出夺目的光辉――好讨厌,好想杀了他。 费伦妮一直在叙述,可是我不想听――但是为什么动不了? 我也拉起苦涩的笑容――真是失败啊,viper。 “……我等他很久啦――足足有4年。可是一直没有回来,每年的生日,我都期待看见他的身影――无论是疲惫的,还是成功的――只要他回来就好。他跟我说,他要回去那个遥远的东方古国――他的家在那儿――他要拿回属于他的权力。我知道他流离于欧洲的原因,他是被驱逐的――他被他的家族驱逐了。权利的斗争总是很残酷的,不论是在哪儿。他不是有野心的人――但是也不能忍受因为权力而把他驱逐出家族这种事。他这次回去是要算总账的。” “我第一次碰见他,他在酒馆门口流连,一身红衣――他后来和我说那是遥远中国的唐装。他穿那一身真的把我迷住了呢――从异国来的客人。我当时不过是一个小女孩罢了,对这种神秘的人物和国家充满了好奇――所以我拉他进酒馆喝酒――我老爸还因此事后骂了我一顿――怎么可以请人喝酒!在我们酒馆钱可是只进不出的!” 她学习他父亲的口吻,惟妙惟肖――因为说起这件往事,还不由自主地流出了泪水,她一直在笑,伸手拭去泪水也不见愁苦。 费伦妮的父亲――我没见过。 费伦妮没和我提起过。我抿紧唇角。 是故去了吧? “反正我不管――老爸爱怎么骂怎么骂去。我缠着他要他讲故事――异国的风土人情,民俗地理。就这样,一个晚上在欢闹中度过。他真的是一个温柔的人,我这样占据了他的一个晚上也不生气――连一丝怒意都没有,还是笑吟吟的。事后我想起来都觉得脸红,我这样硬拉他进酒馆――可能他当时有什么事呢!谁知道呢!可是他也不说――我就自动略过这一点了――真是不怎么美好的初相遇!” 费伦妮好像抓狂了,又激动又自我鄙弃――我还没见过她这样的炸毛。 我觉得我真的没希望了――这种反应,真的还要坚持么? ――可是我为什么还在这儿听她和他的情史。 这个世界真疯狂。我拉拉兜帽,继续听费伦妮的故事。 “酒馆快打烊的时候我才惊觉时间的流逝――我还没听完,这么有趣的国家!我想留住他――于是我就问他有没有地方住,没想到真的问对了!他那天刚来到西西里,流离之身自然也没有多少钱,看到我们的酒馆就想问问有没有住宿,正在门口彳亍之时――我碰见了他!” “当然――我们酒馆虽是以酒闻名――但是也兼做旅馆的生意啊!” “――于是,我们家的酒馆住进了一位异国的客人。” “我和他生活了五年,就在这家酒馆里――他一直没有搬走。我承认,我深深地爱上了他!是的,我爱他!” 费伦妮的喃喃自语,更让我心痛――她亲口说的爱,我永远也得不到。 “……他要走的那一天,我流泪望着他。我送他到港口,看他微笑。我对他说:‘你什么时候回来呢?’我的心在痛――说什么回来!明明、明明那里才是他的家!他微笑开口:‘费伦妮,我会回来看你的――就在你生日的那一天。’” “生日――是哪一年的生日呢?我已经不年轻啦,他可比我小5岁呢。我不敢问他,好像问了之后他就不会再回来――怯懦的我,就在这里一日日地等他。” “每年生日,我望向大门,期待着他。看见每一个流浪旅人都邀请他们进来喝一杯――谁知道是不是他呢?夺权也不一定会成功的。只要他回来――只要他回来!――即使不成功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这里永远为他敞开啊!――我甚至希望他不成功,那样我们就一起经营这家酒馆,过平平淡淡的日子!” 费伦妮的眼泪流满了脸庞,有凄美的光芒――为了那个男人。 “我没对他说过爱――没想到吧,我不惧怕任何事,居然不敢对他说爱――异国的旅人,总好像会在下一秒消失。这种不安全感,让我畏惧交付真心――但是我站在港口想着:如果、如果他能回来,我一定会对他说!我爱他!” 她又开始哭泣,一声声的抽噎。在幽暗的走道里异常清晰响亮,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悲怆。 可能是压抑了太久,爆发出来的声势也是惊人的。 我不懂为什么会在今晚爆发――可能是因为我的求婚?抑或生日的愿望? 无论是哪一样,我都深深地悲叹――为我自己。 我拿出口袋里的大丽菊手帕,蹲在她的面前――她已经抽泣地无力起身,靠在墙角了。 轻轻抬起她的脸,用手帕擦拭泪水――我终究是看不得她哭泣的样子,尤其是在我面前。 我轻声开口:“哭成了什么样子――要是他今天回来了,看到你红红的眼圈――这可不美呢。” “嗯。”费伦妮听后一怔,拿过手帕自己擦拭起来。 “今天……今天真是失态了。不好意思,vine,让你听这么久的牢骚。”带点鼻音的道歉,那么可爱,那么疏离。 她似乎选择性失忆了――关于我的求婚。 我也不想再提起来――不够让人尴尬的,尤其是听完费伦妮对初恋的思念。 我“嗯”了一声。 “费伦妮,快去前台吧――没你坐镇,指不定他们怎么闹起来呢。” “嗯,那我先走了。”她不推辞,转身欲走,顿了一下,又回过头来,“你……也快回去吧。” 随后径直走向出口。 看见她走远,我才滑下疲软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地坐在地上。 啊,真是狼狈啊。viper。 第一次求婚就这样过去啦――不会有第二次了。 我保证。 我可不想再当一次垃圾桶了。 viper可不是给蠢女人抒发情感悲哀的。 蠢女人,明明我是最好的。 我拉拉兜帽。 婚礼和戒指都丢进垃圾桶吧。 至于钱。 就继续攒着。 还要生活呢。 的确。 第7章 红衣男人 地上冰凉凉的,为了省钱酒馆的后门总是不粉刷的,单纯地水泥铺就。 我的脑袋里面好像有“嗡嗡”的声响。 后门吹进来的夏风,冷得彻骨。 我的酒该醒了。 有点晕――我揉揉额角――算啦,去前面吧,我想。 站起身,稳住。我一步一步朝出口走去――前面的亮光,吸引了我的全部注意力。 无尽的喧闹,总好像从不止歇――从不顾及我的心情――今天真是糟糕透了,我想我会杀了他们的,管它有没有钱赚。 “碰擦”一声,我的神经顿时紧绷。余光望去,角落里站了一个身影――史卡鲁。 原来他在这里么?是不是已经看完全场了?我轻嗤一声。 顿时感觉鼓起来的力量被疲惫感冲刷殆尽――你还真是落魄啊,viper,连这样的角色都能看你的笑话。 “前、前辈……”他的声音颤颤的。 我不打算理他。跟班杀一个少一个,何况我只有这一个。难道因为没有了爱情,就要泄愤于下属? 哼。 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警告几句,想来也不会自己犯到枪口上来,我漫不经心地想。 于是开口:“你看到了什么?” “前辈!我、我什么都没看到!”他慌张开口,声音异常响亮,竟在走廊里产生了回音。 真是个傻子,这样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那你就记住,你的确是什么都没看到。要知道,当你回想起来一段不存在的记忆的时候,你就已经死了。” “是、是!” 我冷淡地瞟他一眼,不再说话。 当我整个人现形于暧昧灯光下的时候,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寻常――那些男人们的笑骂声竟然低了几度,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不是和男人有关,就是和女人有关。 顺着目光的焦点看去,费伦妮在和一个男人说笑――她竟然也不坐在吧台里面了,而是坐在男人旁边笑得春暖花开。 她的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脸颊亲昵地靠近对方,纤细的腰肢柔软地扭成妖娆的姿势,白嫩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打在男人的红衣上,整个人都笑得真心实意,毫不勉强。泪光闪现在眼角,也顾不得擦了。 我一怔――没想到居然真是今天来了――费伦妮的情人。 ――除了他,还有谁能让费伦妮做出这种亲昵地姿态,笑得如此满足? 这个男人的确是风华正茂的――当然,费伦妮也不差,配他是正好了。 看他这样春风满面,那夺权应该是成功了的――从费伦妮的只言片语中不难估量这个男人的实力,东方家族的流放地居然在西欧,可以想象它的雄伟――如此一来也不枉费伦妮对他痴心一片。 这样一想,怨不得费伦妮选他――这样的男人的确比我这个赏金猎人来得好,既稳定又多金――虽然我也有很多钱。 我抿紧唇,心中有些苦涩。 仔细观察一下这个男人――长得还真不错,和费伦妮谈笑的时候,整个人都透出温柔的感觉。 ……有点嫉妒呢。 他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碰见了费伦妮。 而我,只是晚了一步。 我撇撇嘴,拽拽兜帽。 费伦妮高兴就好。 我在心里暗暗安慰自己。 真希望……他能对费伦妮好啊。 我在心里喃喃。 祝愿情敌和爱人,我也想不到我会有这样的想法。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一场失败的告白好像耗尽了我全身的力量,竟然连重振旗鼓的精神都没有了。 这场爱恋――这场贯穿了我三年光阴的爱恋,太漫长了。 让我从春等到夏,夏望到秋――却望来了一个冬。 冬天,何其寒冷。 疲惫感溢满了身心,举步都有生锈的错觉――“咯吱”、“咯吱”。 我转身对史卡鲁说:“你回去吧,我也要休息了。最近几天没事不要找我了。我也有点事要处理。” 从三年前的这天开始,我就在这间旅馆拥有一个房间。现在也不想搬走――这没什么,不过是求婚被拒绝了――这家酒馆里不知多少男人的求婚被费伦妮拒绝了,难道他们就不来这里喝酒了么? 何况,这种“闹剧式”的求婚,在她看来,也只是饭后谈资吧――在心上人终于来找她的这天之后,费伦妮还会记得那么些男人么? 我简直要苦笑出来。 不等回答,我踏上吱呀呀的楼梯。这时,酒馆里突然嘈杂起来。史卡鲁的告别晚安也湮没在一片沸腾中。 我皱眉。 转身望向酒馆中央――楼梯为了不占用过多空间以及给酒桌们腾出最佳的位置,被工匠们设置在了角落里,不见光日――不过这也方便我俯瞰全场,掌握动态。 那群男人们忍不住了,要去找红衣男人的场子――这家酒馆的老板娘向来都是属于全酒馆的――这是这里每一个男人的共识。 现在,居然有人敢霸占老板娘――不得不说,这激起了全部男人的血勇――为了那点可怜的雄性占有欲。 我冷嗤一声。 这一群二愣子,完全不明白这个男人的恐怖――虽然不抛重话,但是出手绝对是致命一击;永远挂着温柔的笑意,不代表他就好惹。 我知道,因为他和我是一类人。即使面具不尽相同。 枉费这群人中还有不少的一些家族的低层头目,居然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被一点猫尿冲昏头脑了么?还是气氛的暧昧腐蚀了警觉? 不过也好,我也想看看他的手段。 一群人围了上去,但为了在费伦妮面前表现自己,竟然做出气势凌人、轻松写意的姿态――包围圈并没有任何的有组织的迹象,松松散散的摊成了大饼。 他们每个人都自视甚高,并不认为对面的势单力薄的男人能够强得过自己,自然,也就没有警惕之心。一群人三三两两地各自为政,最前面的领头是酒馆里隐约显露出的头儿――在长时间的男人之间隐形的较量中,总会有那么一两个相比之下显露出“强”的迹象的男人。他们有着特征的鼓壮肌肉,身高马大,全身流露出在小群体中被尊敬的傲气和轻蔑――他们认为自己是上位者,并不把红衣男人放在眼里,看看他相比于他们而稍显瘦弱的身形――东方人都是弱毛鸡,鼻子里哼哧出杂音,他们在心里想。 领头的男人中先沉不住气的暴躁者向前踏出步子,走到吧台前,一拳砸在吧台上,他的红发因为愤怒在炽烈的灯光下显得尤为鲜艳,像充了血一般。 应该是有意的,他砸在了费伦妮和红衣男人之间――正好把他们隔开了。他面向红衣男人,挡住费伦妮和红衣男人的视线,强制地令他们的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在远处看,费伦妮是皱了眉头的――被打扰了和情人重逢的她,并不能克制自己的诧异和不悦。 费伦妮站起身,转到挑衅的男人对面――这是一个信号,费伦妮十分中意红衣男人,不惜为此落客人的面子。这可是不常见的,通常费伦妮只会站在远处娇笑旁观,然后给胜利的人一点甜头并因为损坏的桌椅狠狠讹他一笔。 不过这可不是当前情况下的最好的举动啊――因为这个动作,男人们的愤怒更加汹涌了――几乎要克制不住地上去揍费伦妮的瘦弱情人一顿。 关心则乱。我冷哼一声。 我不能听清楚他们讲什么,相隔太远。有必要学一点唇语的。不过现在只能连蒙带猜了。 费伦妮在调解,不过似乎不怎么成功――看她一脸无奈的样子退到一边就知道了。 她的情人暗地里给了她一个小动作――轻轻握了一下费伦妮的手。我知道,这是让她远离现场的意思。 看来,他们的感情并没有因为三年的分离而冷淡呢。我撇嘴想到。 费伦妮面上做出无奈焦急的样子,其实内心相当兴奋呢――她连习惯性的焦灼的小动作都没做,而是两眼放光地站在边缘地带――十分像看热闹的小孩子的神态。 今晚的灯光似乎都聚到中心舞台上了,我能清楚地看到红衣男人与壮汉们周旋的神态――笑意盈盈地举杯、不动声色的暗地交锋。 真是好心肠呢,面对威胁也面不改色――若是我,早让他们沉睡在最美的梦境中――或许是与老板娘结婚的场面?现实中得不到的,我愿意给予他们最后的仁慈,在幻境中永远地循环。我讨厌威胁。 最后终于打起来了。 可是我居然不能看清他的身形。 这一位东方来的旅人,他的身手让我对另一片大地充满好奇――怎样的环境,才能传承下来这样神奇的力量。 他的速度奇快,只给我的视网膜上留下红色的残影;即使不用眼睛感知,我也能了解他每一手的力量,每一个飞踢以及肘击,绝不是我能承受的――不过我有自信他击不中我。这种体术,只有里包恩能和他匹敌了吧?我冷静地想,望着在场上驰骋的红影,即使是在打架,姿态也显得优美潇洒如风。 这是一位强手,我暗自赞叹。 不多时,地上便躺了一片哀鸿。 红衣男人并没有取走他们的性命,不够狠辣。 他微笑着看向费伦妮,这时的情形,就像王子救下公主后的凯旋,唯美浪漫。他甚至做出了宫廷骑士礼――虽然并没有毡帽的捧场,但是仍然深得费伦妮的欢心――她已经激动地用手捂住小嘴,眼底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费伦妮尽管不担心她的情人的性命,但是还是在以一敌n的过程中止不住地惊呼起来。在情人以胜利作为相逢的见面礼时,这会让心中有爱的女人怎么想呢? ――费伦妮拉起了裙摆,扑进了红衣男人的怀抱,失声痛哭。 灯光的确绚丽的,它照耀在两人身上,折射出耀目的色彩。 这里好像不是一座破破烂烂的小酒吧,而是缠满了蔷薇的花台。 拥抱的两人如此的幸福――人生又能有多少的时光能感受到这样空白了头脑的铺天盖地的幸福呢? 红衣男人挂着温柔的笑意,轻轻熨帖着女人长久等待干涸的心灵。他轻拍着费伦妮的后背,就像安抚伤心极了的孩子一样――费伦妮的确哭得像孩子一样凄惨,鼻涕眼泪都抹在男子的红衣上了。 红衣男人哭笑不得,费伦妮破涕为笑。 四周都是剩余的客人起哄的笑声,让费伦妮红了脸蛋。 真是闪瞎我的眼。我拉拉兜帽。 一言不发地走上二楼。 我想,我该睡觉了。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有点累。 背后有轻微的刺探感,又何必理会。 强者之间的吸引力是毋庸置疑的,既然来到了巴勒莫,相信我们会再见的。 来自远方的客人,不知你又意欲何为呢? 至少,我可不相信只是为了情人。 从遥远的东方漂洋过海,希望你能带来一些惊喜。 我很期待。 第8章 皇后酒店 清晨的西西里永远是我最爱的景色,她把洁净的蓝色涂抹在天空上,高远又明朗。盛夏的巴勒莫,只有这个时间点才显露出一点点的可爱。 我推开窗子,吐出浑浊的气息,风拂过脸颊,痒痒的。 巴勒莫的中心寸土寸金,人们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插入房间的缝隙。城市的居民区和蜂窝无二,人们密密麻麻地进进出出。现在,就是一天劳作的开始了。 一楼的酒馆已经有扫洒的声音,在灰尘的震动下,带给我的是模糊不确定的方位――这是一个讯息,我也应该为了生计开动了。我微笑。 其实我并不了解为何会去做黑手党的生意――对于我来说,无论做什么都是可以成功的。但是就是选了这么一条危险又刺激的道路,尽管它是一本万利的生意――而且,我现在做的还相当不错呢。 做了这么多年的赏金猎人,我确定我仍然没有厌倦――我还是渴望走钢丝的快感,并为之疯狂。 或许我就是这样一种人吧,我漫不经心地想――否则也不会接彭格列的生意了。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蓦地抬头――对面的门也开了。 对面的房间可是从来不对外出租的,看到从里面走出的人,我暗自嘀咕――费伦妮还真是对他情深意重啊,看来这间房间就是为了这个男人而留的。 哼。我不满地发出鼻音。 他转头看向我,露出一抹微笑。 从昨天晚上起,我还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过他。我仔细打量他,他全身都透出清爽的整洁,黑发编成东方人特有的大辫子,发质看起来很不错――乌黑发亮,柔软细密。 他的手上有老茧,薄薄的一层,覆盖在指节上,整双手骨骼修长,劲瘦有力――整个人也满足这个评价,劲瘦有力,可以想象他的爆发力不容小觑。 他惯性地全身保持一种闲适中的警觉,身体微躬,便于发力――这也是一位经常在刀口舔血的人物,我心中下了结论。不好惹。 我察觉到他也在细细地观察我,想来他下的结论和我给他下的结论是差不多的――因此,我们保持一种对对方肯定与尊敬的姿态,相继下了楼。 他跟在我的身后,我看不见他的身形。吱吱呀呀的木结构楼梯散发出长时间不见光日的潮湿味道――这可不是光是桐油就能够避免的问题。 我想,我可以开口问一些问题――没有交流也就没有了解。 打定主意,我张开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毫不客气的语气,我的态度有点恶劣,但是,我的心里有“更恶劣一点吧”的想法。 我知道,我是迁怒了。 我才不在意呢,大不了打一场――我心中笃定他不会因此而动杀心,当然,我也不会。 每一位杀手都是克制又谨慎的,我们的脾气如此相似。 我心中蠢蠢欲动的渴望在骚动我的血液――我想挑起战争,我很想把他打一顿,把他狼狈的一面展现在费伦妮面前。 我和昨晚那些挑衅的男人也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我更加强大。 他发出细微的笑声,我能感受到空气的振动。 他说:“我叫风,来自中国。” 中国,就是那个遥远的东方国度么? 他又反问了一句:“你呢?” 哼,我撇嘴。 “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回道。 “因为我告诉你了呀,所以你也要告诉我。”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 嘁,礼尚往来才不在我的词典里。 我重重地哼出声来,以此作为回答,不再说话。 终于到了一楼,浓浓的咖啡香冲进我的鼻子。 费伦妮的咖啡也是酒馆的招牌之一,很多人都是为了她的咖啡才来酒馆解决早餐的。 我在酒馆长期居住,早餐是包含在住宿费里的――不过也只是普通的食物而已,一根羊角面包和一杯咖啡。这是这里最畅销的早餐搭配,意大利人向来不怎么重视早餐,如此就可以把早餐草草打发。 坐上椅子,费伦妮瞧见了我,一如往常地打招呼:“小vine,起来啦?” 她笑得丝毫没有隔阂,真不知道她的大脑是怎样的回路,睡一觉之后就可以忘记一切么? 我比较希望她记得昨晚的经历,有一点点的不自然都会令我欢欣鼓舞――这证明她还是在意我的。 可是,她连这一点的快乐都不愿意留给我。 我拉拉兜帽,含糊地“嗯”一声,不愿意搭话。 我感觉别扭极了,我食不知味地嚼着面包,听着他们的笑语。 我真不应该为了一顿早餐而在这里受折磨――即使这会浪费我的钱,但是总比我内心火烧火燎的难受好过得多。 我端起咖啡,又反应过来――我不喜欢咖啡,我的早餐里从来不会出现它,费伦妮知道的,她会给我换上柠檬水。 可是她现在在和别人调笑。 我“哐当”一声把瓷杯碰在吧台上,声音在空旷的酒馆里清晰可闻。我不再犹豫,径直走出大门。 身后好像有费伦妮的询问,但是我不想再浪费时间在她的身上。 撩起帘子,西西里明媚的阳光洒在我的身上,今天是一个一如既往的好天气。 我的心里很难过,我决定不再和费伦妮说话。 我在心里暗暗赌咒。 viper,她不会喜欢你的,你没有机会了。 我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我的心里泛起的酸涩湮没了胸膛。 从酒馆里出来,我决定去皇后和里包恩接头。 关于彭格列的计划,我只知道它是一个庞然巨物,但是对其内里全然不知,我需要了解更多。昨天下午的会面并不能给我太多的细节。 虽然里包恩说会联系我,但我并不想这样被动――况且,我现在并不知道去哪里消磨时光。 从旅馆里出来,我不知道该去哪里――viper没有过娱乐活动。 打的到皇后酒店的门口,我皱眉望着外围的封锁线――出了什么事?条子居然在皇后这里作威作福,这可不正常。 皇后酒店虽然只是一家酒店,但是他的幕后是维兰德里家族的一名长老,因此它的地界可不会容许警察们上蹿下跳――在西西里,警察已经是名存实亡了,即使是在整个意大利,警察也是没什么地位的。 意大利虽然已经成立了所谓的民主共和国,但是地下王国可是牢牢把握在黑手党的手中,不容他人染指。现在条子居然明目张胆地封锁皇后酒店――要知道,这对皇后的生意可是一个打击,更重要的是,黑手党们可不会管你是不是维兰德里的长老,他们只知道,你的面子丢大了。想必那位长老最近可能都不怎么会参加宴会了。我嗤笑一声。 发生了什么事呢?这些条子的头儿又是谁?我可是真想见识一下这位“大而无畏”的警官先生。他势必要承担黑手党的怒火。不知道之后还有没有命在。 站在这里也不是一个事呢,我决定去探探风声。 第9章 三基友会面 巴勒莫的情报贩子流窜于大街小巷,想找到他们不是一个容易的事,但是我正好知道一个“小老鼠”的藏身之地,他游迹于三教九流之间,越是肮脏的地方越是喜欢钻营,也因此获得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七拐八拐来到巴勒莫市区里的贫民窟,这里是政府心中的一颗刺。巴勒莫的贫民窟,不在远郊,偏偏在中心的城区,它安静地蛰伏在繁华的边缘,随时都可能跳起伤人。 这是长久遗留的历史问题,它的存在比总督府的砖石还要古老。 巴勒莫的政府不敢动它,也不愿动它。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谁知道这一群暴徒与流民们什么时候会按捺不住心中的*呢?但是动了它,势必会撩拨起他们心中的愤怒——为什么我们就要食不果腹,看着你们日日纸醉金迷?暴动无法避免。 政府惧怕这一颗不定时炸弹,不敢触碰,用层层的武装戒备维持假象的和平。 哼,用懦弱的手段来温养这一只野兽,我期待巴勒莫的总督头破血流的一天。 这里比迷宫还让人头疼,我拐过最后一个拐角,终于来到一扇脏兮兮的门前。 一脚踹上木门,门不堪重负的发出j□j。 不这样做,里面的人可不会给你开门。礼貌的敲门声可不能穿透屋内重重的障碍进入到屋主的耳内——这个人完全没有得到“整理”一词一丝一毫的皮毛,当我第一次进入到这栋房间时,我做出了这个评价。 不断地制造噪音,终于,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屋主贼眉鼠眼地探出头来,看到我,嘟囔一声:“就知道是你,一大早的就来找麻烦。进来吧。” 我不理会他的抱怨——想让别人帮你干活,抱怨是他的福利。 这栋屋子完全可以当做陷阱的典范来做教程,我不得不警惕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的不明物体,偏偏屋主还走得轻松惬意——很是让人咬牙切齿。 到了会客室,这里还算是比较“空旷”的。来过很多次了,我随意地找了一把椅子坐。 面前这个乱糟糟的情报贩子全名叫做乔苏埃埃斯波西多,虽然邋遢,但是很有能力。 我看他把自己舒坦地安置在专属座椅上之后,就开口了:“乔苏埃,皇后酒店怎么了?” “皇后?”他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喃喃复述,两眼无神。 我实在不耐烦他一幅提不起劲儿的状态,但是又不好催促他——事实证明,这样做是没有结果的。 如此过了一会儿,他才好像反应过来似的,慢吞吞地拾起角落里的小半瓶白兰地,用右手把住瓶子,牙嵌进木头塞子一咬,顺势将澄金的液体倒进左手的小杯子中,中间还含含糊糊地问我:“你要不要来一杯?” 嘁,这个酒鬼。 “不要。”我冷淡回他。 “哦……哦。”他把液体倒进脖子,满足的眯起眼,好一会儿后才发出啧啧的称赞声。 “嘿,真是不懂享受。这可是窖了八年的老酒。”他飘飘然地看着我,我怀疑他可能连对面坐的是谁都不太清醒。 “好了,酒也喝了。现在,该来谈谈皇后酒店了吧?” “嗯!当然!皇后!”他咂咂嘴,神情恍惚。 “哦,是昨晚的事吧?”他终于点到正题上了。 “啧,昨晚上!你可不知道!”他好像被挑起了兴致,兴奋地说起昨晚的新闻。这样正好,我只要安安静静地听他诉说。 “昨天晚上的皇后,在8点05分之前还是好好的,灯影辉煌,一群群的贵人们进进出出。但是就是想不到!之后皇后的门前就停了一辆一辆的警车!嗐!你可不知道,那群条子完全不是以前的那些只会三脚猫功夫的软蛋!一个个都别着真枪实弹,凶恶得很!他们一到皇后就封锁了整座酒店,不准人进,也不准人出!我当时就在对面的安莫大叔家里唠嗑蹭饭,看得那叫个清楚!” “到了半夜里面帮工打杂的才被允许回家,我一直在安莫大叔家的铺子里看热闹,后来打听了一下,小九的妹妹就在里面做临时工呢,这才知道,昨天才来的一位大人物被暗杀啦!据说,他可是上头有名的实权派!”乔苏埃的手指畏畏缩缩地朝上面顶了一下,我知道,他指的是现在称为“议会”的新政治领袖集团。 “啧啧,就因为这儿,最近几天才被派来的新警督就领着他的手下来啦——这可是一桩大案子!虽然不知道那位可怜的阁下为何而来,但是总是和咱们城里的那些暗处的大人物有关的!这位新警督出手可是不凡,一丁点儿都不怕西娅小姐的怒火,自顾自地就控制了整个皇后——西娅小姐得到消息的时候早就晚啦!人家早把皇后围得滴水不漏,里面的每个摆设恐怕都被翻了一遍呢!”西娅就是维兰德里家族的一位实权长老,皇后酒店的幕后老板。是一个风骚的小妞儿。他的父亲是上一任的长老,在家族里势力很大。 “可惜啦,那位阁下都已经爬到这么高的官位了,就这么回归了上帝,以前的努力就都白费啦——做到了那个位置,该有多少的美酒可以喝啊!” 乔苏埃又仰脖灌了一杯酒,醉醺醺地感慨道。 我知道没有更多的信息了,就起身离开——看来,里包恩已经离开皇后了,那位新来的警督不可能困得住他。 满身酒气的醉汉透过朦胧的眼看见黑色斗篷下的人就要离开,急忙的开口道:“诶!钱还没付呢!就想走啦!” 他听见“哼”的一声,随即一枚金币就飞了过来,到了身前,无力地落到了身上。 乔苏埃笑眯眯地拾起那枚金币,使劲儿“啵”了两下。 “啧,金子是最好的报酬——去买一瓶斯托克(注1)都绰绰有余啦!” 随即,醉汉又晕了过去——明明不能喝酒,偏偏生来就是个酒鬼。 离开乔苏埃的地盘,我心中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 叫了一辆的士,报出“惠金妮大街355号”。 这是里包恩好基友家的地址,很安全——它在巴勒莫的西南边,靠近意大利海军的驻扎地——正是因为有这个基地,巴勒莫的总督这几年来才敢在城里公然挑衅黑暗世界的势力,重新建立起了巴勒莫明面上的秩序——虽然足够脆弱。 嘁,这只小股海军也不是长期驻扎的,他们只是近几年在巴勒莫附近的海湾里训练罢了,等到这些人退走,不知那时城里的实力又会演变成什么样儿——看来,正是因为考虑到这个因素,总督阁下才会再建警署——握在自己手里的力量才是最安心的,毫无疑问。 但是,海军退走了,好基友也会离开吧? 会少了些乐趣呢。我懒懒得想。 车子在胡思乱想中到了目的地,我走下车。 朝着灰石砖建的老旧房子走去。这里的建筑都是一个模样,幸好我还记得那栋房子在哪个方位。 按响门铃,屋内传来匆匆的裙子曳地声,“啪嗒”一声,门里露出一张讨喜的圆脸。 她看到我,露出欢欣的笑意,连忙把门大开,把我请了进去。 这是主人家的小女仆,大家都叫她小梅尼,是个勤快活泼的好孩子。 “里崩先生早上就说啦,您肯定会来的,让我留意着——您来了就把您请上去。里崩先生和可乐先生就在楼上,我还有家务,就不陪您上去啦。vine先生,您自己上去可以吧?”(注2) 我随口应了一声,就径自上楼了。 果然没猜错,里包恩在这里。那种时候,不找好基友找谁呢?更何况——可乐尼洛在我们三人里面算是富翁了,你看,女仆都是有的——哪像我和里包恩,要去酒馆租房子住呢?尤其是我,住在费伦妮的小酒馆里——里包恩要比我强,他好歹是住在皇后呢!而可乐尼洛,都已经有自己的房产了,不来吃他的吃谁的呢?这里一向符合里包恩的居住口味,如此就毫无困难的推算出来了。 哼,今天的午餐也要在这里解决。我暗自下了决定。 注1:意大利白兰地名品。 注2:毒蛇、里包恩、可乐尼洛皆用的化名。 第10章 去见一位老友 到了二楼,推开起居室的门――两个人,一个叼着烟在擦拭心爱的巴雷特,一个抚摸着蜷曲的鬓角翻看着书页,旁边惯例放着一杯黑咖啡。 “啧。”我踏了进去,出言嘲讽,“还真是好兴致。” “kora,viper,你来啦。”可乐尼洛第一个抬眼看我,露出大白牙,笑得灿烂,金发闪闪。 里包恩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放下,微笑。“皇后那边还好么?” “当然好了,条子这回可是出风头了。不知道西娅妞儿那边会有什么动静。” 我也坐在了沙发上,懒洋洋答道。 这里的房间全是做过加密处理的,门一关,完全不用担心谈话内容会泄露出去。 “这次来的新警督可不是好惹的角色啊。kora。”可乐尼洛感慨道。 “嗯?你有情报?”里包恩瞟向可乐尼洛。 “当然,kora。这可是前天才送达的最新情报。”可乐尼洛得意洋洋地说,枪也不擦了,从写字桌上跳下,来到我们身边,“这位新警督是执政大臣奥多?罗西的大杀器,据说就指望着他给自己的官途增加砝码呢!” 有意思,这么说来,他还不是巴勒莫总督培养的,新警督做出的功绩都是属于奥多?罗西的,这两人之间,没有摩擦也是有摩擦的。我暗自琢磨。 “哼。”里包恩冷笑,“狗咬狗一嘴毛,让他们玩去吧。” “里包恩,昨晚的皇后,发生了什么事?”我开口问他。 里包恩又惬意地啜了一口,“能有什么事呢?不过是黑吃黑罢了,拉蒙地和维兰德里可不是就如表面看来那么和谐的。” 我暗自皱了皱眉。拉蒙地,是最近30年新崛起的家族,发展地异常之快,我也暗中调查过,但是没发现什么明显的漏洞――但是,我可不相信这样的发展速度是正常的――它已经挤进了意大利顶级的黑手党家族行列了,和彭格列几乎平起平坐。 即使是发的战争财,我也不能接受这样迅速的崛起。 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维兰德里家族也是一个大型黑手党,但是比拉蒙地低了一个档次――他们两个居然干起来了? 几个星期前就有传言说意大利的议会要派一位议员前来和各位黑手党大佬们谈“合作”事宜――不过是变相的利益分配商讨而已。的确确定是拉蒙地的大佬接待――相比于其他黑手党,和政府有过“合作”的拉蒙地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没想到那位议员昨天就已经到达皇后,还在下榻第一天就被暗杀死亡――实在是相当不正常,到底是谁这么毛躁? 总不会是维兰德里,他们不愿丢这个人――在自己的地盘居然都保护不了要员,还有哪一位贵人愿意住在皇后呢? 皇后虽然是西西里最顶级的酒店了,但是也不是没有其他地方比她更安全。 有了皇后,维兰德里才能更有机会接触秘密啊――他们不会自断财路。 而拉蒙地――它和维兰德里是表面上的同盟――虽然这种同盟很脆弱。 按照里包恩所说,这应该是拉蒙地搞的鬼了,但是这又对它有什么好处呢?即使不顾及那位议员的性命――在现在的局势中,意大利的议员的确不值几个钱,但是表面的同盟关系也应该让人好好思量一下的――除非,他们想撕破面子。 有什么事值得这样做? 难道说最近的传闻拉蒙地的首领在追求西娅妞儿是真的? ……真是狗血,肯定不是这样。 维兰德里……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动态? 我决定之后去调查一下。 虽然里包恩也知道,但是突然会告诉我么? 我暗自耸肩,好啦,就到这儿,不想了。 “viper。”突然,面前出现一张脸。是可乐尼洛。 “嗯?”我下意识地应一声。 “你能帮个忙么?”他笑得很灿烂。 “什么?”我回他。帮忙?找我帮忙可不是免费的。 “我最近要出任务,梅尼早就和我请假要回家一趟啦,正好趁这个机会我给她放假了。但是法路歌没人照顾,房子也没人看,这几天你来照看一下他们吧~” 照看法路歌?那只鸟?虽然附加条件照看房子很诱人,我正好这几天不想回酒馆住,来这里住几天权当放假也不错――但是那只鸟…… 我沉吟一会儿,心里快速衡量利弊。 那只聒噪的大鸟,真不知道可乐尼洛是怎么忍受它的。 这笔买卖,还是我比较吃亏呢。可乐尼洛绝不愿意再请一位临时佣人回来,这栋房子只能踏进四个人――可乐尼洛,我,里包恩,梅尼。这里隐藏了太多的机密,据我所知可乐尼洛的同僚们没有一个是善茬。在这种情况下,我是最好的选择――至于那些秘密文件,我才不在意呢。 所以,我得要收点辛苦费。 “也好,我就来住几天,但是要付辛苦费的――你也知道,法路歌可不好养――搞不懂你为什么要养它……”我碎碎念的同时想到,“可乐尼洛,里包恩不是还在么?怎么不让他来养法路歌?” “啊,里包恩啊――他不愿意照看法路歌。虽然他这几天打算一直住这儿,但是说什么也不肯帮我照料一下小法路歌的生活――没办法,只好找你来帮忙了。”可乐尼洛耸耸肩,一副无奈的样子。 ――我很理解他的痛苦,里包恩不想做的事有谁能强迫他呢?啧,大魔王里包恩。 我在心里暗自咒骂,朝可乐尼洛伸出手,“佣金。” “嗨嗨――喏,给你。诶,和你交朋友就是和钱袋过不去。” 接过钱袋,我朝里面瞄了一眼,是金币。 嗯,果然还记得我只收金币的习惯。我好心情地收好钱袋,连之后几天会和里包恩同居的忧愁都淡忘了――我和里包恩不对盘,住在相邻100米内绝对不会舒心――但是看在钱的面子上,还是可以忍受的。 “好吧,交易成功。对了,可乐尼洛,你要出去几天?”钱到手了,我兴致勃勃地问起这个任务的时长。 “kora,五天,不长。好好照顾我的法路歌啊!”可乐尼洛笑眯眯地说――这位大财主才不在意被我搜刮走的那点财产,看得我牙痒痒,可惜,他也不会委托给我更值钱的活儿,这点让我十分惋惜。 “哼,我办事,你放心。”我不满他质疑我的能力。viper可是一块金字招牌,即使只是照顾法路歌那只鸟,我也会做得让人挑不出刺儿来。 如果那只鸟在我睡觉的时候突然发声,我会让它知道我的手段――不能虐待它,我也有安眠药让它好好睡上一顿。 在可乐尼洛家消磨了剩余的上午时光,满意地吃了一顿午餐,我觉得我可以离开了――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既然在以后的五天里我要和里包恩朝夕相处,我今天来的目的也是可以缓一缓的――关于彭格列的事,里包恩都不急,我又何必上心呢? 在小女仆的殷勤的送别声中,我坐上车回到罗马街。 我有一位老友。他很神秘,情报路子也很广,我和他的交情不错,在允许的范围内,他不介意给我一些情报。当然,是不要钱的。 昨天发生的事让我很在意,总感觉西西里的深水即将被搅浑。 意大利的黑手党们,议会的那群政客,以及可乐尼洛所属的第三方军队,哦,对了,还有昨天来到西西里的东方的客人――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势力参与到黑暗世界的博弈中,他们的野心是相似的,但是过程是绝对残酷的――他们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已经开始活动,再不更新情报,恐怕我的死亡也不在我的掌控之中。 我就要被他们狠狠抛下了呢。 这是我决不愿看到的――我也要参与到这场战争中,观看最终冠冕的所属。 更何况,加入了彭格列的计划,怎么好意思不出点力呢? 我抚摸左手指节,露出微笑。长久期待的波澜即将到来,真是让我热血沸腾。 第11章 这个人一定要死 车子到达一家宠物医院,嗯,是的,宠物医院。 这位老友的品味不怎么样,他特别喜欢和这种毛茸茸的生物呆在一起。 “用人类的手段将这些善良的小生物带离上帝――这是艺术!”他总是这样沾沾自喜道,但是我并不能看见他的艺术在哪里。 这位“善良”的兽医,也做医人的生意。但是比之驱赶死神,他更喜欢搞清楚人类身躯的奥妙。就是因为这一种癖好,他纠缠我,想让我给沉浸于幻术的渣滓们留一口气,然后他会把他们运回自己的秘密诊所,解剖他们以知道幻术杀人的奥秘。 我并不愿意让别人了解幻术的奥妙――这种自保的手段,越少人了解越好。但是他不知从哪里知晓了我的存在,从此纠缠上我,每当我干活儿的时候,他总是能第一时间赶到――我怀疑他就在附近,可能我的雇主就是他,然后在我生意做到一半的时候,打断我,恳请我将那些半死不活的渣滓卖给他,并保证肯定让他们如死了一般,不会干扰活人世界的进程。 这个人的武力值的确不强――甚至弱得可以――一个普通男人的程度而已。 我甚至不能在当场杀了他――他的身上好像有一种能量,能够阻碍我的幻术施展;用普通的物理攻击,碰到他的时候他就会像幻术师一样变成虚幻的烟雾。他不是幻术师,这一点我确定。 我当然不愿意,每次做生意都小心筛选了,甚至跑到非洲去溜了一趟,但是他的能力比我想象的大,这样维持了一年――这位医生,的确手眼通天,他知道我的行踪,我却拿他没办法――无论怎么调查,都没有他的意思一丝一毫的痕迹――这时我知道,我碰上了大麻烦,我这种赏金猎人,最怕的就是暴露在阳光下,没有遮挡。 为什么那些大人物惧怕我们呢?因为即使他们财大势大,对自由杀手们有所防范,也不能挖出我们的老底――从做这一行开始,我们的“真实”就是“虚假”。因此才能催生出这种一本万利的买卖――我们没有势力,但是也绝不能招惹。 一旦被真正地逮住了形迹,比如我,没有任何势力庇护的杀手就好像砧板上的肉,任由宰割。 这就是杀手们的局限性,势单力孤,所谓的神秘,在大人物面前就和层纸一样透明。 更让我难受的是,他有能力杀了我,但是却不这样做。这一点更让我感到屈辱。 因此,虽然我心里惧怕愤恨又难堪,还是不得不作为一个提款机一样的存在,为这位医生提供幻术研究的材料。 我和他做了协定:我定时到他的诊所里为他提供的材料施展幻术,他从此不再纠缠我。 这是弱者妥协的协定。他随时有反悔的权利,只要我没能找出我身上的漏洞。 但是我没有办法。 我下定决心,我一定会杀了他。 这种屈辱,一定要以死祭奠。 推开厚重的嵌玻璃木门走进去,铃铛“叮叮当当”地发出响声,漂亮的接待小姐很快就来到我的身边,脸颊上推起甜美的笑容轻声询问我想要什么服务。 我答道:“我来拿我的小狗托蒂的病历表,顺便想和阿尔戈蒂诺医生聊一聊关于我可怜的小宝贝儿的身体。阿尔戈蒂诺先生还在8号室么?我自己去找他就可以了。” 接待小姐当然不会阻拦我――她早就被告知,如果有人这样说,不用阻拦,直接让这个人进来就好。 我径直走进宽敞的大厅,这里坐了很多前来为自家宠物看病的人们,这家宠物医院很有名气。 8号室在一楼走廊最深处――这里是医生的专属办公室。 敲门询问,得到允许后我推门进入,医生正站在工作台边观察一只小狗的牙齿。 他抬头看见是我,点头斯文地笑,将小狗放进笼子里,仔细在流理台里洗干净了手,用白毛巾擦干才开口:“今天不是约定的日子,viper先生来这里有什么事呢?” “有点事想劳您帮忙,我想问问阁下最近城里的情况,要知道,在近四个月与巴勒莫的阔别中,我可是没能有一丝一毫的情报――我都感觉对这个城市陌生了。”面对这种假兮兮的贵族,我也要有一层语言上的修饰――至少也要加上敬称。 我已经不在乎在他面前袒露我的情况了,他这么有本事,应该是知道我去了哪里呆了多久的。 “最近城里的情况?您指的哪一方面呢?要知道,最近可是发生了很多事――近来的巴勒莫也真是改变太大啦,正如您所说,连我都快有点认不出来啦!”他笑得很热情,眯起眼看不见眼神,这样的表情让任何人来看都不会认为他是一个疯子的,但是在8个月的追逐战中,他的“干劲儿”连我都没能抗住――这让我感到尤为棘手――他的伪装过于强大,和他交易期间我不能看出他明显的漏洞,也就不能有针对性地瓦解他的防守。 他不愿意正面回答我的问题,看来我能从这里得知的情报是有限了。 “好吧,随便哪一方面,您能告诉我一些什么呢?医生?”我试探地问他。 “唔,这个嘛......”他沉吟一会儿,摩挲着右手无名指的戒指,“嗯,我能告诉您您现在居住的旅馆里昨天来的东方客人可不简单哦,昨天晚上7点40分左右他正在皇后酒店里溜达呢。” 7点40?我不由得冷笑一下,他出现在酒馆的时间――在我向费伦妮告白之后,至少也是9点了。 果然,风的确不是为了费伦妮才来到西西里的。枉费我还存在几丝幻想他能带给费伦妮幸福――现在看来,不是我太天真了么? “viper先生,我只是小本买卖,不比您的生意危险,想来您也应该是有觉悟的――但是我还是按捺不住想说一两句呢,现在的局势真是瞬息万变啊,我这边的消息也才是勉勉强强能满足你们这些大人物的要求――所以,请千万不要死在外面啊,在我还没有找到另一位天赋幻术师的境地下。”他很悠哉地吐出这句话,眯起眼笑着看我,只有两个字能够形容――欠揍。 “当然,我不会让阁下这一点小小的期待落空的。”我哼出声来。 “好嘛,我肯定是相信您的――不过,为了这份情报,您或许今天可以例外给新的一批小可爱们施一次幻术?”他堆起了假兮兮的笑容,露出炫目的白牙。 我冷静的点头,不做推辞。 和他一起朝密室走去的时候,我克制住不去看他――生怕被他察觉到杀气。 天知道我现在多么兴奋,如果这个时候因为激动坏事儿可就不好了。 终于有一点收获了么?我暗自琢磨。 在我试探地问他可以说出多少消息的时候,放出了一丝杀气――并不多,可以说是十分少。 自从向他妥协,我就在和他见面的时候时不时地放出杀气刺激他――我知道这是一个蠢办法,需要时间证明成果――但是我对无数次的调查结果绝望了。 他的背后的势力很强,强到我的消息渠道对他没有丝毫作用――这是只有在彭格列八世那种身家的人身上才会出现的现象。 我是个赏金猎人,自由的、单身的,我没有势力,没人能来帮我。 我也不想找人帮忙――我没有信任的人,在这个世上我只信任我自己;我也不能找人帮忙――我能隐约感受到,医生身上的秘密,对我至关重要――即使毁了医生,也不能让秘密流出去。 通过这件事,我早早地体会到了自由杀手的局限性――但是我不甘心。 我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执拗地想通过自己一个人的力量让前面这个走得轻松的男人彻底栽个大跟头――让他去见撒旦。 所以即使现在已经答应帮彭格列做事,我的心里依然觉得被小看了――被测量、被评估、被利用。我无意说自己像是一个货物,但是事实就是这样。 自由杀手在彭格列这种庞然大物面前真是不够看呢。 但是蚂蚁在长久的准备之下也是可以咬死大象的。 哼。 我冷冷地想――彭格列应该庆幸没惹到我,否则,他们的下场也会和前面的骚包男人一样。 在日复一日的坚持下,这位医生在我面前的警惕性下降了――可能他认为这只不过是我在闹别扭呢――我恶意地猜测。 不是职业杀手,普通人的劣习也自然而然暴露了――遇到危险就下意识寻找安全感。 但是,我确定这个别扭会给他带来惨痛的教训,让他在地狱里才能了解到自己的过失――这样一想,我的内心顿时平衡了很多――自以为是的人,总是短命的――我也要以此作为教训来告诫自身,我到现在还是没能找出我的漏洞,这令我很挫败。 这几个月来我的努力渐见成效,他能使自己虚化的器具也露出端倪――我今天才发现,我一直以为是他的婚戒的东西,居然有这么大的作用――那枚戴在他的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每当我放出杀气的时候,医生总是下意识地摩挲它,似乎这能带给他安全感。 ――我对那件东西真是太好奇了,我要得到它。 第12章 Viper哭了(一) 离开诊所,我看着午后的骄阳。 既然已经知道医生近身的最大倚仗,我想我该有行动了,虽然不知道他是哪家的首领或长老――但也无所谓。 回到酒馆,午后的时光尽管难熬,但是幸好还有啤酒的慰藉,不少无所事事的男人来这里消暑,大厅里面炎热敞亮又哄闹。 接下来五天要在可乐尼洛那里度过,我要来酒馆拿些东西。 这段时间正好给了我机会来做掉医生――那一片的灰房子建筑群,是附近海军官员的家属居住地,尽管是属于巴勒莫的管辖范围内的,但是实际上已经脱离了辖区的管制――黑手党们尽管喜欢争地盘,但是这块烫手山芋他们躲还来不及呢;而对于政府来说,他们名义上有权力支配这片地区,但是却没有相匹配的武力基础。 这个区域是有警戒线的,但是可乐尼洛给了我和里包恩最低等的进出区域的权限。 在这个动荡的时代,军区已经游离于国家的掌控之外了,他们自成一派,军阀大佬们不听调令,政府也拿他们无可奈何。 但是自古军政一家,他们终将要一体的,黑手党的前途的确堪忧――我和里包恩以及可乐尼洛谈起过这一点,军政一旦合体,他们必定要拿黑手党开刀。 有光必有暗。我丝毫不担心黑手党的存在与否。它是不可能消亡的。 黑手党可是一份相当有前途的职业呢,在我选择它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了。 可乐尼洛大概会一直在军队里做到死吧――我嗤笑一声,这份忠诚感,的确无人能及,也愚不可及。 不说将来,就是现在,我、里包恩、可乐尼洛也没有共同的利益,但是居然能和平相处三年――真是诡异的友情。 嘛。不说了。反正这些也是将来的事了。 我走到房门前,用钥匙拧开门把手,望向房内,顿时瞳孔一缩――这里有人来过! 快步走进屋内,死死关上门。 是谁!――这件房间被我布上了幻术,而现在,我明确地知道房间里真实的物品曾经被人翻动过! ――我的幻术被消解了!这一点令我惊诧莫名。 自从幻术天赋在我身上觉醒,我一直深信的唯物主义被打破。自那以后,我就了解到这世间是神秘的,无可不能的。 但是在这6年里,我碰见的真正的幻术师寥寥无几,其数不超过十指。因此我明白了上帝给我的才能是多么珍贵。 幻术,顾名思义,就是以己的思维,来影响他人的观感、甚至是控制。这的确是可以用毅力破解的,只要敌方的精神力比我强――但是这只是强制地破除而已。 而现在的情况,却是真真实实的被消解了――这是说,有另一名幻术师来过我的房间,用了正确的方法,将这屋里的幻术抹除,并且用同样的手法布上了相同效果的幻术――但是他肯定没真正的了解幻术,否则也不会不知道幻术师之间的精神力也是有差异的――蠢货。 这世上幻术师何其稀少,我遇见过的那几位幻术师无一不是被珍贵地供奉在神座之上,享受着尊贵的生活。在欧洲游荡的6年里,我无数次的出生入死,才极其偶然地碰见了他们,并和他们交过手后,才稍稍模糊地有了幻术师本应知道的常识――这些都是以鲜血的代价才能知晓的。 如今发现的事实,让我了解到巴勒莫也有幻术师――并且对这一种天赋自己摸索出不少正确并行之有效的运用方法――有点头脑,但是,还是没经验。 啧,果然不能小看任何人啊。 我从衣柜门上的夹层里取出一个小本子,又拉开抽屉,里面有一个小布包,仔细翻看了一下,确定没少东西,不由得满意微笑――我可是布下了两重幻觉,有备无患。 ――我的双重幻觉,第一层本就是障眼法,第二层才是核心,这个人只破开了第一层幻觉,却没有发现第二层。 本来幻术师就稀少,虽然不爽又出现一位幻术师,但是在和同事的较量中还是我占了上风呢。 这位同事果然没有本少爷天才呢,我得意地想。 但是,究竟是哪里来的幻术师? 这个人进入了我的房间,如果我没有发现幻术被人动过,根本不会有警惕――他把一切还原地都很好,一桌一椅和我离开之前并无二样。 这样说来,这个人不想惊动我,桌椅又被翻动过,看样子是来找东西的――我抚摸着手中的东西,是来找它们的吧? 这个小本子,是我自觉醒幻术天赋以来记录下来的心得,而布包里的东西,只是一些琐碎的小玩意儿,并不值钱,只是对我有纪念意义而已。 这间房间里,大概只有记录本比较值钱了。 而且,既然是幻术师,记录本实在是太有可能了。但是,我可没有把记录本的存在告诉给其他人。 有很多人知道我是幻术师,能找上我实在不足为奇――毕竟我在接任务的时候也是打着幻术师的招牌的――这是实力的象征,幻术师,即使只是实力最差的,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黑手党之间都知道在在顶级家族中――比如彭格列――存在守护者这类权柄之人,以保护首领为己任,其中就有幻术师。这已经不是秘密了。 但是幻术师还是稀少的,我的存在――稀有的独行幻术师――在黑暗世界里还是挺有名的。 在我的身上打主意的不在少数,但是我没想到居然真能找到我的窝点,而且前来的是一位幻术师――还是一位新手。 但是,到底是怎么透漏出去的?这和医生总是知道我的情况一样诡异。 医生……我不由沉吟,会不会是医生动的手?他知道我住在哪儿,也知道我的行踪。 但是这样的情况的确是幻术师才能做出来的,医生不是幻术师,我确定这一点。医生身上没有丝毫的幻术的力量波动。或许那个戒指真的是能令使用者自身虚化的用处,不需要强大的幻术天赋就能运用。但是我不相信它能使没有天赋的人能够自如地施展高级幻术。 我也见过一些幻术师做出的小玩意儿,从死亡的敌手身上获得的,他们或许想做出强大的、能加持幻术作用的物品,但是能力实在不怎么样,还不如医生的戒指――至少医生戴上它,发动能力的时候我不能察觉出来。 而且,真正的幻术,自有一套法规。外界的辅助只能是辅助而已。每一种幻术,施展都是有自己的道理可言的,施术者必须要透彻它的原理,才能正确地施展。 我仍在暗自沉思,突然一道流光在脑海里划过―― 医生的解剖,不就是为了理解幻术的原理么? 我有一秒停止了思考,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个猜想,过于不可思议。 或者,可以说,我不愿意相信。 世上有如此惊才绝艳的人么? 我不敢相信,却也想不到其他的可能。 幻术的施展,必须满足两个条件:有幻术天赋,理解幻术原理。 理解幻术原理――我能接受医生屈辱的条约,关键一点就是我知晓解剖是没有多大用处的――无非就是神经内的激素增加一些而已,我也曾经做过解剖的行当。 当初逃不开医生的密网,我索性应允下了他的条件,并不认为他能做出什么研究出来――但是现在看来,我不如他老谋深算。 医生根本不介意解剖的结果,因为他的打算根本不是解剖。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每次我在密室里施展幻术的时候他总是笑嘻嘻地跟在我的身后了――我以为他只是好奇和监督,其实他是在偷师。 我一直都深刻意识到,在幻术的路上,我还只是起步。每次动用这种力量,我都知道我的思维波动会像涟漪一样泛出一道道波纹――这是不能很好控制能量的结果。 他在几年里一次次看我施展幻术,一次次揣摩精髓――他不能成功,还有谁能成功呢? 我还真是小看他了。 早在几年前,我就意识到幻术是一种能量,而这世上的能量者又何其多,在战斗中我能察觉到其他人的能量――自然,别人也是可以察觉我的能量的。 这个世界是神秘的。一旦一个人的武力发展到了巅峰,他也是可以体会到质变衍生出的能量的。 就拿里包恩来说,他虽然不是幻术师,但是自身已经隐隐形成了能量体系,我们之间当然也是能察觉到对方的能量流动。 但是这世上能察觉到“能量”这个东西的人又何其少,没有对“能量”这一种物质存在的意识,根本不会在意它的影响。 医生在能量的路途上比我认识得深远,能够单纯通过我施展幻术时的能量波动来推算出幻术施展的原理――真算得上是一个顶呱呱的人物了。 而我,却根本没意识到它的重要性。 哼。 我拉拉兜帽。 心机够深,手段够硬。 拿8个月的时光耗光我的耐心和警惕,让我确认他只是想做解剖的心意;又用一年半的时光维持解剖的假象――那一批批的实验人可不是用幻术做出来的。 怪不得我会栽在他的手上。 啧,真是不冤。 第13章 Viper哭了(二) 而幻术天赋――我抿起嘴。 那个戒指,我想我之后不应该只是一时的兴趣想拿来看看了。 一定有什么玄机吧。 因为幻术师稀少的缘故,我不知道有没有这种器具――能够使不是天赋幻术师的人,也可以施展幻术。 在接触过的幻术师之中,他们身上也没有这种器具――他们都是天赋觉醒的幻术师。 大概是我的见识不多的原因吧,可能的确是有这种器具的――也或许它只是诱发潜在的幻术天赋呢? 毕竟幻术天赋这种东西,谁也不能肯定地说它是什么样的一种玩意儿――即使是我也不行。 也可能幻术师们只是一群不正常的畸形――在某一种决定性的物质上天生比其他人的水平高――这种决定性的物质也可以称之为幻术天赋。 普通人或许也有这种物质存在呢? ――只是因为量的稀少而没有像幻术师们在这一方面特征地显示出来? 我呼出一口气,沉默半晌。 这几年的经历让我有了这种模模糊糊的想法――刚觉醒幻术天赋的时候我的确是以为这是上帝给我的恩赐。 但是在游走在欧洲的6年里,我见过一些有天赋的孩子在未长成之前被抓走解剖或者饲养的事例。 权贵们为了力量什么事都是能做出来的――即使是圈养他们以供研究。 “靠天赋觉醒实在是太困难了――如果能批量生产就好了。”我曾在一个晚宴上亲耳听过权贵们在谈笑间漫不经心的谈话――饲养人类只是像养小猫小狗那么简单。 即使付出了许多的代价,我也不曾见识过这种研究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权贵们不能打破幻术天赐的咒语。 但是我曾经偷到过一份资料,上面记载了幻术师和普通人的差别,在被称之为j物质及相关衍生物的一项检测中,幻术师的水平在普通人的十几倍之多,其他几乎都是一样的――幻术师并没有比普通人多出来什么,也没有少什么。 这是不是真是说明了幻术天赋这种东西――的确只是发育畸形的原因呢? 而且幻术的能量也是可以通过物质来承载的――那几样不值得入眼的缴获品就是证据。 那是不是也有一种物质天生的有这种能量呢? 而医生的戒指――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的得来的――是不是自身有能量?并且能通过自身的能量激发普通人的潜力使他们成长为幻术师? 如果这种戒指是可生产的,世界的格局会变的吧――幻术师的危险性,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如果、如果幻术师也是可以批量生产的――这真是一场变革。 这种神秘的力量,一旦打破了遥不可及、高高在上的地位,被拉下了神坛,有谁知道世界会怎样呢? 一直以来,权力阶层中都知道有幻术师在世上存活着,彭格列的每一任守护者中,都有一名幻术师的存在。 大家都认为这幻术天赋是神的旨意――可是一旦能是被现世中的人所制造出来的――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嘁,真是头疼。 嘛,算了。 关于世界的未来,我还真是不担心,这世间的力量,总是有限制的,虽然不知道这种戒指会有怎样的威力多大的限制,但是不会太大的影响。世界还是在普通人手里的。 这世界已经够坏了,但是总不会更坏。 想这些东西,才是真的吃饱了撑的呢。 我仰身躺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阿文?阿尔戈蒂诺又把我玩得团团转――一玩还是两年。 真是不甘心――幻术的发展是那么缓慢,我们这稀少的几个幻术师,因为势力不同的原因每个人都有所戒备想杀死对方,根本就没有交流的余地――而阿尔戈蒂诺,居然就这样窃取我多年自修的成果――我这游荡的六年,没有老师,没有家族,辛苦一个人摸索幻术,寻找机遇,完成委托,逃离敌手,这种苦楚,不足为外人道――但是我觉得值得,这种生活是我选择的,并且也有了成就――但是阿尔戈蒂诺!就这样把我多年的辛苦当成玩笑一样拿走果实了么? 真是不甘心啊。 真是不甘心。 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心中难掩的酸楚冲上鼻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我想为我的愚蠢而哭;也想为了我的艰辛而哭;又想为了我的母亲而哭――您怎么就生了这样一个愚蠢的孩子呢?他想为了这一点点的挫败流泪呢! 我抬起头,使劲儿往枕头里砸。 “......叫你自大,让你自大,viper,你才是蠢货吧――你是世上最大最大的傻瓜! 平静下来,还是要思考出路。 首先,费伦妮这里真是不安全了,我以为即使被医生知道了窝点也没关系,房间里的幻术足以让前来探查的人失望而返――这次他肯定也是失望而返,但是破解了我的一层防护,让我的心里着实恼火――我的地盘被侵入了。 医生为什么会知道我的藏匿之处?为什么对我的行动了如指掌? 我的漏洞――到底在哪里?黑色的兜帽遮住了眼睛,一片黑暗中我茫然地思考着。 其次,一定要把那枚戒指拿到手――我倒要看看它到底是哪里来的妖孽。 最后,还是提升实力吧。我冷静地想――不能再这样下去啦,viper。 自从三年前来到巴勒莫,我就一直在这家酒馆里居住,和费伦妮一起的日子总是飞逝的,我感到很快乐――真是安逸啊,太安逸了。 我的利爪就要磨钝,眼睛就要老花,身躯就要迟缓,头脑就要生锈――哪一天死在下水道里,我都不知道。 我这几年真的是懈怠了,世上强人何其多――比如这位武力值远不及我的医生,但是我还不是在他的手心里自鸣得意了两年? 啧,viper,你迟早会把自己的命弄丢的。 我抬起手臂把整张脸庞遮住,放任眼泪流出――它终于流下来了。 这三年的痴恋和一刻的拒绝,长久的平静和突起的风云,被耍的耻辱和不甘的哀嚎,生命不在掌控的怒恨交织,深深在我的心里汇成了大河,泪水决堤毫不奇怪――我已经忍耐太久了,终于忍不住了。 就让我流泪吧,就让我发泄吧,就让我疼痛吧――其实我现在没那么坚强。 就脆弱那么一刻――请允许我!妈妈! 我保证!下次绝不会再哭啦! 小小的男孩子脸上满是泥泞,深紫色的头发也凌乱不堪纠结成团,他哭号着,却在保证:“妈妈、妈妈!我就哭这一次!就这一次!下次不会、不会再哭了!” 他甚至止不住打起了哭嗝,好不凄惨。 我的心里住了一位爱哭的男孩子,他是那么爱哭,除了妈妈谁也止不住。 可是妈妈已经不在了呢――还有谁会拿着手巾给你擦去泪水? 我的小男孩? 所以请哭吧。 哭完就请继续前进。 我的小男孩。 第14章 离开酒馆 我呆呆的趴在床上,望着蓝天,划过一只飞鸟。 以后都不能住这儿了呢,看来要重新找一处住所。 在费伦妮这里的三年,大概是颠沛流离的六年里最安稳的了――真是让人忍不住的怀念。 我下意识的摩挲手下的被褥,失神地想――如果不是刚才的一番变故,我大概是不会离开这里的――在几个小时前,这家破烂的小酒馆还是我心中的一处归宿。 世事难料,果真如此。 我从床上跳起,环顾四周。 不再流连,撤去幻术――一眼看上去和之前也没有什么不同,但是我知道已经不同了――在这间房间里,在我的心里。 拉上门扉,锁上。 我转身下楼。 走到吧台附近,我抬头看费伦妮――她正在擦拭酒杯,一派的喜气。 我敲敲台面,费伦妮看见我,眼波中流转着妩媚。她的手肘撑在吧台上,前倾身子,一只手分出来点点了点我的头:“早上就那样匆匆走了,做什么那样急?连早餐都不吃了――成天也见不到你的人!告诉我,你去见哪家的姑娘了?” 她娇笑起来,好心情的打趣我。 我微微一笑:“哪里来的姑娘――你不知道我最爱的是你么?” 我淡定地终于吐出这句话,在被那样的拒绝之后,我仍然想让她知道我的心意。尽管心中那么认真,说出来的话就好像变了味道似的,让人尝出一股子不正经的意味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不想让她难做,或许是让自己不那么狼狈。 “哼,我才不信呢!快快告诉我,你去哪里了?那份浪费的早餐我还没有和你算账呢!”她的眼神微微闪烁,佯怒道。 看到她这幅样子,即使立即就否定了我的爱意,还是让我不由得笑出声来,心里快活了一些。 “也没有去哪里――只是去找老朋友谈了会儿天。” “那也不能浪费早餐――下次再这样,小心我收拾你!老娘这儿只是小本买卖,可禁不住你这样的浪费――即使你付了钱也不行!”她佯装凶恶地威吓我,却丝毫没有威慑力。 在杀手面前做出这样的威胁,真是不值得一看啊,我在心里默默回敬她,可是不能说出来――费伦妮不知道我是杀手,我不想把她牵扯进来。 听到下次这个词儿,我微微叹息。 下次……可能没有下次了呢。 “费伦妮,我出去一趟,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回来了,记得打扫屋子啊。”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决定不退房间――权当是个念想吧,反正租金便宜。 我暗暗安慰自己:或许以后还可以来住上几天。 其实我心里清楚的明白,我是不可能回来了――即使再来到酒馆,也不可能住下来,更不可能让费伦妮知道――我要和费伦妮完全划清界限,这样对我好,对她好。 甚至前几天的告白,我都有些后悔了――那么明目张胆,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知道“费伦妮?莫里蒂”这个人了。 我不能让费伦妮陷入危险。 取出一个小包,里面都是我身上还有的现钞,把它推到费伦妮面前:“这些钱是之后几年的租金,我先放你那里,反正我也不换旅馆,索性都付了省事。” 费伦妮喜滋滋地点点头,验看了一番,小心收了起来。 我好笑地看着她――一堆纸而已,也不怕贬值。 其实我比较想给金子――可是也无法,真的拿金子付账,费伦妮也不敢收――现在对金子的管制很严,普通人根本不敢在家里收着金子,他们也没有渠道换成易于流通的纸币。 我望着费伦妮,有些出神。 留下这间房子,还有一个暗地里的念头。 ――我心里隐隐的觉得,没有了这间房间,我和费伦妮之间可能真的就没有联系了。 这是我不愿意看见的。 我走了之后,费伦妮和她的情人就真的没有阻碍了――可能我连阻碍都算不上吧,我可是连一丝一毫的绊子都没给他们,就这样退出了舞台。 想起她的情人,我问起费伦妮:“费伦妮,你对他说‘爱’了没有?” 费伦妮楞了一下,随即甜蜜地说:“还没有呢,差点都忘了――幸好vine提醒我了,待会儿见到他,我一定会对他说的。” 我拉拉兜帽,嘴里却说:“哦,昨天看见他的时候,我还以为认错人了,仔细一瞧,才发现没认错――昨天我在皇后那边还见到他了呢,就在傍晚的时候。很特别的东方人,巴勒莫这个地界这么明显的东方人可没有。” 费伦妮明显是楞了一下,随即开口:“你在那儿遇见风了?他在那里做什么呢?” 女人的疑心病――即使是费伦妮,也不例外。 “他在干什么?嗯,让我想想――也没看见他在做什么,身边跟着一个漂亮女孩子,两人很愉快地在说话呢。” 隐秘地勾起嘴角,我留下若有所思的的费伦妮,转身就打算走――费伦妮叫住了我。 “vine,这次是去哪里?才从里昂回来两天,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呢?” 我有些讶异――这么快就回过神来了? 也不多想,随口回她:“去朋友家住几天――他要出远门,家里留下小孩子没人照顾,就托我帮个忙。” “这样啊,没想到vine还是个热心肠呢!那什么时候能回来呢?我也好有个数~” 我一路走远,并不回答,只是朝后挥了挥手,权当告别。 这次是真的不回来了呢。 我叹口气,走出酒馆。 司机还在等着付钱,我却陷入了一个窘境。 从酒馆出来,我就坐上车打算直接去可乐尼洛那里,在车上胡思乱想了一通,比如说“好伤心,费伦妮没有和我告别”、“一定要想办法警告费伦妮的情人,不能让他伤害到费伦妮”之类的,但是到了地点才发现我在整理东西的时候全把现金给费伦妮了――竟然忘了留给自己一点车钱。 我窘迫的看着司机,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身上会发生这种事――好丢人呐,我在心中j□j一声。 “嗯……等等我,马上就付钱!”我也顾不得什么了,匆匆跑到可乐尼洛家门口敲门。 等待开门的过程中,我的脸忍不住的升温了――唉,这几天真是诸事不顺啊…… 门开了,出来的不是梅尼,居然是里包恩――流年不利,流年不利。 我忍不住咒骂了一下我的好运气――但是,有人出来就是万幸了。 “里崩,有现金没?” 里包恩明显是楞了一下,点点头:“有。怎么回事?” 他敏锐地注意到了不远处的的士,应该是猜到了情况,笑意盎然地看着我。 “有就给我!”我受不了他这幅姿态――落井下石!我咬牙开口。 “嗯?这是请求别人帮忙的态度么?”他倚在门沿上,笑道。 这个人――真是碍眼。 但是形势不由人,我气闷道:“好吧,里崩先生――请问您有现金么?25里拉就可以了!” “嗯,当然,25里拉。”他微笑着拿出钱夹,抽出纸币,“去吧,去付车钱――下次可不要忘了随身带现金,vine――金子对的哥可不管用。” 最后一句话,他压低了声音凑到我耳边轻声道。 ――真是可恶,我有点忿恨我的身高了――要是再高一点,怎么可能让他这么轻易的做出这样的动作来! 他居然还在闷笑――真是欠揍。 我大踏步转身离开,不再看他那副让人生气的表情。 打发了的哥,我进入屋子,里包恩也转身关了门。 我冷冷地看着他――看起来很愉快――是我娱乐到他了么? 啧,整个人看起来傻里傻气的。 我恶意地想。 转头看看四周,皱眉道:“梅尼已经走了么?” “嗯哼。”里包恩走到小吧台倒了一杯咖啡――看来他刚才是在煮咖啡了,咖啡壶里还冒着热气,褐色的液体在里面滚荡着,逸出香气。 “已经走了,可乐尼洛也走了――现在就剩下我们两个了。” “啧。”我不由得皱眉,“都走了?这么早?”现在还没到5点呢,梅尼倒还好,可乐尼洛不应该明早再走么?现在就要出任务?要连夜赶路么? “嗯,有人来请可乐尼洛,好像要谈一谈作战计划什么的。”里包恩不甚在意地说。 “嘁,军队那一套。”我不屑的哼出来。 “我上楼了――要好好睡一觉。看好那只鸟,不要让它发声。” 里包恩虽然不会管那只鸟,但是这样说一声也没关系――一起住在这栋房子里,他也要担点责任。 不等里包恩拒绝,我就离开了――我没听到里包恩的拒绝,它就不存在。 进入客房――这是我常住的一间客房。 看来可乐尼洛已经让梅尼提前打扫过了,很是干净整洁。 把门关上之后,我就扑在了床上,柔软的床铺把我弹了弹――很舒服。 我把头埋在被子里,一时脑海里一片空白。 有点茫然。 第15章 开始行动吧 夜已经深了,白日里闭门谢客的一家家酒吧纷纷亮起了辉煌的彩灯,映得周围一片宛若白昼,好不气派。 面前这家酒吧,闪烁的霓虹灯优雅地勾勒出“p-pub”几个字样。 阿文?阿尔戈蒂诺,他每个星期三都会来这里消遣。 鱼龙混杂的酒吧――没有比这里更好的选择了。 我默默地跟在雇主身后,冷冷地笑了笑。 这家俱乐部严格执行会员制,没有保荐人是不可能进去的,门前的“门神”实力不俗。 虽然我对这里的安保也颇为不屑,但是生事太多不是今天的目的,不如找个法子混进去。 身前这位一身香粉的二世祖就是我的幌子――现在,我是他的贴身保镖。 今天我的打扮也换了,完全符合保镖的身份――一身黑西装。 其实我很讨厌这身装束,西装总是让我感觉到束缚,好像连手脚都不能放开使用――我自然的拽了拽衬衫领口,好像只是拂去灰尘那么清淡――啧,天知道我多么想脱掉这身衣服。 我心里郁闷极了,可是现在的黑手党不知怎么的,一群群都喜欢把这玩意儿往身上套。 这位少爷我老早就盯上了――他完全符合二世祖这个美称,跋扈、嚣张、花钱如粪土、保镖一堆堆。 这群保镖里面我觉得他完全不认识谁是谁,为了自己方便称呼,给他们取的代称就是诸如“一号”、“二号”,一直到“六号”为止。 我是四号――应该说,那位被遗弃在小巷里的男人才是四号。 不过现在,我就是四号。 我微微一笑。 现在的我看起来和原先的四号并无两样,多亏幻术的助力――我和四号的身形差不多,在改变了装束,细节上的不同被幻术修饰过之后,没有人能察觉到现在的四号已经被掉包了。 啧,什么时候能够随意掌控方圆百米以外人们的五感呢?如果不是还没有修炼到家,我也不用穿这身黑西装了。 我烦闷地又拽一下衬衫,幻想那一天的到来。 二世祖已经领着一大群的随从――也就是我们,大摇大摆地通过了安检,走进了大门。 所以说,再完美的安保,还是有漏洞的呀――有哪一位老板能够阻止顾客随身带着保镖呢? ――而且这个顾客还是一位二世祖。 ――而且二世祖的老爸有权有势。 少爷带着我们骚包地走进了酒吧,他一身雪白的西装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耀眼至极――显然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里面的男男女女纷纷侧目。 少爷长了一副白净的面皮,在精心的修饰之下也有几分的震慑和英俊。 脸皮和炫耀的财富看起来使得这位少爷在这里相当吃得开,还未等他落座,就有一些男男女女上前搭讪,谄媚恭迎者为数不少。 我跟着一众保镖行动,直到少爷落座,一路倒也平静。 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我的心里有了估量。 酒吧一共有3层,一楼是宽敞的大厅,形形色色的人在这里暧昧眼波,性别不尽是相异,同性之间也是不少――这里之所以著名,正是因为这一点。 这家酒吧提供给上层社会的名流,无论是什么要求,都可以满足你,使得一众的权贵趋之若鹜,就是为了它的保证“p-pub是为您服务的绝对保密场所。” 这家酒吧的确做到了这一点,在这里发生的肮脏事丝毫没有流传到外边。 这位二世祖显然是个毫无忌讳的,他的身边聚集了好几个美丽的孩子,男女皆有――这些男孩女孩,应该就是这里的特殊服务了。 看着二世祖十分享受的样子,我想他应该是没时间注意我了。 偷偷往外围移动,一个保镖拉住了我:“你去哪儿?”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明显不想让二世祖注意到这里的情况。 我也压低了声音回他:“我内急,你们好好看着少爷,我先去解决一下。” “啧,去吧。”他放开了我,不再搭理我。 这群保镖被少爷欺压惯了,相互之间结成了攻守同盟,有谁想偷偷懒,也会给对方打个幌子遮掩过去。 偏偏这位少爷本事不大,气性倒是大得很,察觉不到保镖们的小动作,也听不进去别人对他的劝告。 我轻松地脱身出来,先是去了一趟洗手间,躲进格子间里撤去了幻术,脱掉了那身西装。 舒服了很多。 走出来在洗手台洗了一把脸,将原先的装饰洗去。我拿出纸巾拭去脸上的水渍,用随身携带的炭条将眼皮画深,眼角微微下垂,面上也涂上炭灰。 完成这些,我犹豫一下,咬咬牙还是没用幻术。 我不知道医生能不能察觉到这点能量的波动,但是我确信现在的我一旦动用了幻术,还不能阻止能量的逸发――虽然脸上的这点幻术能量很微弱。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我不愿让人看到我的真面目――我的化妆手法尚不能完全遮掩我的脸。 平时都是用幻术辅助,如今我感到了过度依赖的痛苦。 但是没办法了,不能有任何可能引发失败的因素。 一个老实温和的年轻人的出现在镜子里。 我望着镜子里的人,对他笑了笑。 好吧,现在,来让我们干点正事儿。 礼貌地询问侍者值班经理的所在地,美丽的女侍者扬起甜腻腻嗓音地为我指路。 虽然早就知道阿文?阿尔戈蒂诺经常在这里出没,但是我还是第一次来p-pub。顺着侍者的指引方向走去,我一路上思考着接下来的行动――情报实在不多,阿尔戈蒂诺平常不怎么出诊所――他除了固定每周来p-pub一次,并不出来走动。 而那间诊所,我确定里面有些蹊跷――这位无所不能的医生,应该是在诊所地下建了秘密的房间,我几次跟踪和夜探终于发现了机关,却不能进去――他用的密码锁,很特殊。如果我没有钥匙和正确的密码,轻易动手的话,会有不好的事发生――谁知道这个疯子做了什么手脚防止别人窥探他的秘密?如果把我搭进去就不好了。 我需要进去看一看,肯定会有发现。 钥匙和密码是不可缺少的,当然还有那枚戒指――这就是今天的目的。 哦,对了,差点忘了呢――他的命,今天也是我的囊中之物。 我弯起嘴角,温柔地笑了笑。 这一路走来还算平稳,这时候正是一天生意的高峰期,路上没有多少人,都被我糊弄过去了。 到了门前,我轻轻试了一下把手,是锁着的。仔细听了听里面的动静,我露出几分笑意――正是做生意的时候。 我平稳了声音,轻轻敲门:“经理,有一位客人对服务有点意见,想请您出去谈一谈。”刻意把声音变得尖细,听起来像是年轻的女孩,我的声音本来就清亮,现在扮起女孩毫无困难。 年轻女孩的声音似乎是可以减少对方警惕心的?我愉悦地想。 屋里一时没了声响,不一会儿又传来“呼哧呼哧”的喘息声――看来他们非要做完全套么? 啧,这么猴急? 这可不好,我可等不了了呢。 我又敲了敲门,提声道:“经理?你怎么了?是不舒服么?要不要叫医生来?”特意谄媚了一些,好像再没声音门外的人就会立刻去叫医生似的。 门内粗鲁地传来一阵骂骂咧咧――在这种关头被叫停,肯定不好受吧?不过这位经理想必也不敢再做下去了,谁知道外面不知从哪里来的愣头青会不会真的叫医生过来呢?――到那时这个经理的位子能不能保住还是两说,更不要说在上班时间玩忽职守了。 “悉悉索索”的穿衣声响起,不一会儿门“咯噔”一声解锁了,这位经理不耐烦地看着我,问道:“怎么回……” 尚未说完,他就说不下去了。我盯着这位经理的眼睛,满意地看着他略微放大的瞳孔。 我轻声说:“把我请进去。” 他不怎么自然地拉开门,将我带了进去。 我在心里微微叹气,这个小把戏就是这点不好――尚不能完全自如地控制一个人,总会有点不自然的迹象。 里面的女人正在悠哉地穿衣服,她可能想不到房间的主人会将我带进来,听到声响嗔怪道:“怎么了?又要出去应付那群人么?诶,他们怎么就不能让你休息休息――” 转过身来刚想继续抱怨,看见我,怒目:“诶,你怎么进来的!” 她穿衣的动作渐渐迟钝下来,直至停止。 “好吧,现在来告诉我,你知道阿文?阿尔戈蒂诺今天来了么?”我问经理。 “已经来了,是我接待的。” “他在哪个包间?在这里通常都是玩什么?身边有没有什么人陪同?” “阿尔戈蒂诺先生有专属包间3,。他通常是叫几个小男孩和他一起玩,下手阔绰,所以小男孩们都喜欢到他那边陪客,有时候一些比较过分的要求都会满足他。来的时候没有人陪同,但是他好像是在这里谈生意,会有一些人进包厢找他。” 经理的语言算是比较隐晦了。 看来阿尔戈蒂诺的私生活倒是“丰富”得很。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他都是谈些什么生意?你有没有听闻?” “阿尔戈蒂诺先生很神秘,我不知道他们谈的什么。但是经常出入他的包厢的客人大多是黑手党,各个家族的都有一些,交友很广泛。” “出入最频繁的是哪些家族的人?” “柯索爱、埃雷维特、艾斯托拉涅欧。” “很好。” 柯索爱、埃雷维特和艾斯托拉涅欧?这个名单倒是很有意思,但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呢。 我问起这个女人:“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这里的侍者领班。” 侍者领班?得来全不费工夫。 “穿好衣服,带我去你们的休息室。” “是。” 在和女侍者离开之前,我对经理下了暗示:“10秒钟之后,你会醒来。一切正常。” 第16章 伊哥小美人儿(一) 在员工休息室换好侍者服,我抛下女侍者独自去了3。 一步步踏上楼梯,托盘里竖着一瓶红酒和几只酒杯――既然是扮成侍者,当然也要有点模样。 虽然我不怎么懂酒,但是这不妨碍我在吧台一眼就看中了它――这瓶酒看起来挺珍贵,被酒吧老板束之高阁。 女侍者服从地拿下它交予我。 仔细地一看,原料葡萄来自于坎帕尼亚大区――我不由得更开心了,坎帕尼亚,即使是我,也知道这里的红酒的确是珍品。 ――想来这瓶酒应该是酒吧的镇店之宝,不知道今天之后老板会不会气得跳脚。我在心里兴味地想。 用这瓶酒给阿文?阿尔戈蒂诺送行,应该也不亏他了。 看,医生,我对你多好。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我抖擞精神立定,等着屋内人的动静。 伪装是我的本能,一个小侍者也不在话下。 我挂着礼貌恭谨的笑容,看着3号包间的门在面前打开。 开门的也是一位侍者,他朝我点点头,侧身让开路。 包间里比外面还要昏暗,只有一盏晕黄的琉璃灯在工作。 我暗舒一口气,这种灯光,实在不能有什么大作为,能够模糊视物就差不多了――我心里那股让人看见真面目的别扭感也减退许多。 屋内的人有6位。 阿尔戈蒂诺背靠沙发坐在主位,手中把玩着一把手术刀,兴味盎然地看着手心翻滚的刀光,对外界毫无所觉得一副模样。 昏暗的灯光将他的一半身形都隐藏了起来,眼睛里闪着幽光,看起来随时都要跳起择人而噬呢。 我轻微勾起嘴角。 看来今天的谈话不怎么顺利。 另外有三人坐在对面的客座,也不开口,气氛沉闷得很。 两个漂亮的男孩面色镇定地站在角落里――p-pubj□j的孩子果然不错,这一份镇定就值得赞赏了。 加上我和身后的男侍者,这间屋子里有8人。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一瓶红酒,谁说不是呢? “好嘛,”凝重的气氛被打破,一道低沉沙哑的男音响起,他的声音柔地想要出水,偏偏又好像砂纸摩挲过心房,激起一阵阵的颤栗与酥麻,与暧昧的灯光相得益彰,“让我们先来喝一杯,无论怎么样,还都是好兄弟。” 他看着我稳稳地走到台几边,出声劝道。 余下三人心志坚定程度不一,但是都微微缓了缓自身的戾气。 这个人物……我心中一凛,这种声音,用得好,可以说不比任何武器差。 看这几个人就知道了,只是一句话,也下意识地放松了脸色。 啧,今天阿尔戈蒂诺面见的是谁?居然有这种人物。 我暗暗称奇,面上不显,依旧做好侍者的本分。 拿起开瓶器扒开酒塞,翻转酒杯一一倒上,红酒的醇香在密闭的小空间里飘散,几位大人物的表情更加舒缓了――显然都是品酒名家呢。我暗自嗤笑。 黑手党里的人物们越来越有水平了,我手上动作不停,心中却感叹万分――或许什么时候我都已近够不上黑手党的标准了呢? 哼,那也是很久以后了,我应该已经死了。红酒汩汩地流淌。我漫不经心地想。 好啦,现在――我一一地将酒杯恭敬地推至大人物们面前,站起身来,微一躬身,退至一边――应该看他们表演了。 我隐藏在暗处,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 静默的空间里妩媚优雅的男子首先握住酒杯,他前倾身子,抬起手臂,眼睛盯着另外三位,声音恳切:“来吧,来,先喝一杯。” 他的姿态放的稍低,却丝毫没有卑微之感,神情真挚,显出凝重哀婉之色――看来今天这几位大人物之间是不能达成共识了。 医生和另两位大佬前后拿起了酒杯――先开口的男子地位不低呢,我暗自揣摩。 他们在妩媚男子恳切的眼神之下,勉勉强强的相互碰了一个杯,不整齐的碰杯声稀稀落落地响起。 一个全身黑西装的壮实男子从我进来之后就一直是黑沉的脸色,手指不自然地连连抽搐,散发出焦躁的气息。他大口灌进酒液,随即暴躁地扔了杯子――幸好地上是长绒的地毯,否则这个杯子就得粉身碎骨。 啧,看来我其实应该拿白兰地的――这时候喝红酒可不是糟蹋了么? “阿文!时至今日,局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是要一意孤行么?要知道,今天我们三个来,这可是首领给你的最后一丝情面了!――只要你改变主意、说一句好,什么事都没有――无论什么事!”他开口就是劝说,声势如雷,眼里却显出一丝绝望和痛苦。他扫了一眼妩媚男子,眼中满是痛恨和喋血。 医生还端着酒杯啜饮,动作却出现了一丝滞涩。 他停下动作,端详着酒杯,脸上却露出笑容:“乔,不要说啦――你想说的,我都知道――但是,你还不明白么?无论现在的我有多少条路可以走,其中肯定没有‘退回脚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这一条路――这样做,就是死路。可是我还不想死。” 医生轻轻摇晃酒液,晕黄的灯光下红酒微微折射出艳丽的色泽,在昏暗的室内很是显眼。 他出神地盯着看,难得的沉默了。 无人搭话。 过了几时,医生又开口了:“乔,你是个好兄弟――我会记着你的,但是以后不要再说这些话啦――否则我翻脸不认人也是很快的。” 他仰脖一口灌尽余下的红酒,也将杯子一扔,不优雅地打个酒嗝,笑眯眯地说:“好啦,现在――让我们来谈谈接下来的事――既然我已经做出了选择,你们要如何呢?” 黑西装的男子低头也不说话了,另外两位也不接口,气氛陡然又凝重下来。 “我们”这些侍者大气也不敢出,恨不得把自己缩地小小的再小小的才好。 “好了,既然这样,我们走吧――也没什么好谈的了。乔,伊哥。”那位一直没有说话的男人直接站了起来,瞟了一眼余下两位同伴,开口就是结束谈话。 妩媚的男子――应该就是伊哥了――他抬眼看看医生,哂然一笑,苦涩的意味溢于言表。 他也站了起来,默默跟在前者身后。 好像很有点故事呢――医生和伊哥之间。我兴味盎然地继续瞧着。 很明显他们在等另一位同伴――但是“黑西装”并没有动作,还是埋头沉默着――啧,他想在这里坐到什么时候? 不一会儿“黑西装”也动了,但是瞧着很是艰难――每走一步都要费好大力气似的。 他始终垂着头,脸庞隐藏在黑暗里看不见表情,但是耳朵通红的像是要滴血――大块头是白种人,充血的耳朵十分显眼。 他慢吞吞地挪到那两位身边――肢体不怎么协调,我都看着难受得紧。 我站在医生的身后,将这种异状看得分明――但是其他人都看不到:医生看不到,他正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伊哥和不知名的大佬看不见,“黑西装”在他们身后。 把“黑西装”的异状看在眼里――嘁,总觉得会发生点什么事儿。 我暗暗紧绷了身子,凝神戒备――无论怎样,还是警惕点好――况且,如果接下来有什么大动静,我也能伺机而动――指不定待会儿就大仇得报了呢! 面对一切未知的下一刻,我只能绷住神经期待着“时机”。 这三人走向大门,最前面的是“没名字”,接下来是伊哥,然后才是“黑西装”。 “黑西装”看起来很沉得住气,虽然我不知道他打算做些什么,但是这间包厢也就这么大,再走下去可就要出包厢了――他不可能在屋外动手,那可不是有脑子的人能做出来的事――在包厢里面动手,无论是什么后果,都是好说的――在屋外可就不一样了。 我冷笑着看着这一切,舔舔嘴唇,等待着―― “黑西装”终于动手了――我眼前一亮。 他低吼一声,倏地抬头――可惜我看不见他的表情,肯定棒极了! 他出手很快,指缝里有银光闪烁,像猛兽一样扑向了伊哥――姿势相当准确,动作也流畅至极。即使是我,也找不出错漏来。 “黑西装”就走在伊哥身后,相隔不过半米。他的右手往前探至伊哥美人儿的喉间,指缝间的的银光猛然抖动起来,就要划破美人儿的脖子――这样的一击有谁能躲过呢?不死也是要死的。 就在此刻,在银光将至未至之间,“黑西装”却停顿了一下! 我的目光猛地转向阿尔戈蒂诺,死死盯着他――的戒指。 那里有能量波动! 啧!我攥紧了拳头,却毫无办法! 阿尔戈蒂诺在乔低吼的时刻惊醒了过来,发动了幻术,让乔陷入了片刻的恍惚!我能感受得到!那枚戒指! 它好像燃起了幽幽的火焰! 可是我没看见!我当时全身心在观察乔,哪里能分出心神给阿尔戈蒂诺和他的戒指呢?我恶狠狠地想。 但是在那一刻,我的精神的确是感受到了戒指上的火焰,光亮、耀眼! 哦,真是可惜。我暗自惋惜,却深深疑惑了――那枚戒指,到底是哪里来的妖怪? ――居然能够燃烧呢! 我心里啧啧称奇。 不过看不见也没法子――也不能让阿尔戈蒂诺再来一次吧? 我心中有些沮丧,好像心爱的玩具被抢了似的――但是可比这难受一百倍了,这玩具我可从来没玩过呢! 我打起精神关注场内的进展,压抑着心里的*――抢过来吧,抢过来就是你的了! 我的眼睛被那火光点燃了,亮得惊人。 第17章 伊哥小美人儿(二) 伊哥美人儿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把握住了这一瞬的恍惚,腰深深地弯了下去――他的腰好像是面做的似的,弯成了不可思议的弧度。他顺势抬起了右脚,朝后抡了下去――这一脚正踢到乔的面部,乔不得已后退两步,可见冲力之强。 伊哥就这样翻转了360度,轻飘飘地落了地。 啧。我暗叹一声,真是可惜了,如果没有阿尔戈蒂诺的插手,想必伊哥已经躺在地上了。 伊哥眉头皱起,现出一抹怒意。 乔今天看起来是势必要杀死伊哥了,他又冲了上去,完全是不顾防守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 这种挑衅,伊哥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他显然是被激怒了,上前和乔缠斗了起来。 阿尔戈蒂诺早在发动幻术的那一刻就站了起来,冲至围斗的两人身边又蹙起了眉――他接下来就没了动作,后退两步站定了之后就不理会这混乱的场面了。 “没名字”显然是怒气冲冲――伙伴们自己打了起来,的确挺让人止不住地生气。 他威严地怒喝一声:“住手!”也加入了战团。 这位的身手显然要强上几分,缠斗尚没有几分钟就现出了停止的端倪――“没名字”一脚将伊哥踹了出去,又转身制住了还在发出野兽般怒吼的乔――亲疏可辨,我拉起嘴角。 伊哥被一脚踹上了肚子,他强行控制住自己的身体,狠狠地落在了地毯上――这可比砸在墙壁上好多了,至少地毯要柔软许多。 他咳嗽几声,嘴角隐隐有血迹――显然是受了内伤。 我看见阿尔戈蒂诺彳亍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走了过去将他扶了起来――真没想到啊――医生真的对伊哥有情?我眯眼看着这一幕。 乔看到这一幕,好像更加疯狂了――我终于看见他的形容,圆瞪的大眼充血,眼球似乎也要鼓出来一样,目眦欲裂――这幅面貌,和恶鬼无异。 他几乎都要挣脱束缚了,将身后的人往前硬生生拽了2步,他大声吼道:“阿文!你现在还喜欢他么?就是他把你害成这样――你还喜欢他么!为了一个j□j不如的东西――下贱的狗杂种,你就将兄弟几个的情谊忘光了?!你这个软蛋!你!你醒醒吧!他值得你对他那么好么!值得你――值得你为了他背叛我们?!背叛首领!你这个孬种――你给我杀了那个破玩意儿!杀了他!跟我们回去!我用我的人头保证你――你不会有事儿的!要是首领干为了这事儿要你的命――我就再把你送出来!拼死了也把你护地安安全全的――就像以前一样!” “够了!”“没名字”终于按捺不住的低吼起来,“不要说了!听懂没!这是他选的路――你现在想怎么样?劝那么多遍都劝不回来的货色――你还当他是兄弟么?他已经被那个j□j迷了心窍了!如果首领知道你今天做的事儿――会把你怎么样你知不知道?够了!不要说了!和我回去!” “我不回去!”乔通红了双眼,瞪着身后的男人,眼泪慢慢地流了下来,“他是我兄弟啊!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这样做?你知不知道,我们从这间屋子里走出去之后――阿文会死的!他会死的!首领――你还不知道么?你能看着他去死?” “没名字”显然气急了,我清晰地听到一声“咔嚓”脆响,凝神望去,他把乔的两条肩膀卸下来了――啊呀,够狠。 “没名字”暴怒道:“我怎么不知道!但是――现在,我们自身难保你知不知道!――” “够了!”阿尔戈蒂诺居然也阴沉地吼起来了,他打断了“没名字”的话,气喘吁吁地看着那两位“曾经的同僚”。 “我的事――不要你们管!”他直视乔的双眼,“尤其是你!乔?埃维雷特!你这自大的猪――总是自以为是地插手我的生活!” 大块头转身看向阿尔戈蒂诺,脸涨成了猪肝色,神情伤心欲绝――显然,医生的话语毫不留情地刺伤了他的心――据说大块头的心都是很敏感的?看到这位乔?埃维雷特,我觉得我有点赞同这句话了。 这个大块头的确是一个好朋友呢――可惜阿尔戈蒂诺似乎要永久地失去他的友情了――这显然是一个噩耗――对于阿尔戈蒂诺来说。虽然他本人并不这么认为――这正是他可悲的一点,我有点同情医生了呢。 “当然,”“没名字”阴沉沉地说,每一字好像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们不会管你的事,但是也请你放开伊哥――首领看见我们迟迟不归,会生气的。” 阿尔戈蒂诺意识到自己还搀扶着伊哥,手像触电一样抽离了。 伊哥在这出戏剧里面又是加害者,又是被害者,最后的争执里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但是神色似乎默认了自己的角色――恶毒可怜又悲情的配角。 啧,真不知道伊哥、医生和首领三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啊――肯定很有故事呢。我看得津津有味的余时又感叹一句。 “没名字”不再理会医生,为乔装上肩膀,就拎着他走了――至于伊哥,则默默地跟在两人身后出了包间。 我注视着伊哥蹒跚的步伐,隐秘地弯起唇角。 ――他很有用处,真的很有用处。 身为p-pub的侍者。我们都是很值钱的,所以可不能随意打杀――但是既然已经承诺绝对保密,顾客们大可不必担忧消息泄露――p-pub的老板可是有职业道德的呢。 这位老板,虽然不是什么手眼通天的人物,但是架不住他身边的那位足够震慑。 我愉悦地走出包间,不忘深深的使了个礼――向雇用我的主人,阿尔戈蒂诺。 然后,我就可以去寻找亲爱的伊哥小美人儿了。 我顺着在伊哥身上留下的精神烙印跟了上去――是的,我在伊哥离开之前大胆地在他身上留下了印记――他很有用处,我可不能把他弄丢了。我愉悦地想。 所幸现场一片混乱,医生也是心乱如麻,他并没有发现我的小动作。 啧,关心则乱,果真不假。 我跟了上去,他们已经走到了一楼,我隐隐约约能感觉到――要加快速度。 在我的追赶之下,终于看见了他们的身影。 平稳了气息,我快步上前拦住伊哥美人儿,低声道:“先生,阿尔戈蒂诺先生让我再把您请回去一趟――他说有些话想对您说。” 伊哥美人儿明显楞了一下,抬头瞄了一眼前面的两人――前面的乔他们和伊哥相隔挺远,并不能听到我们的谈话。伊哥也不打声招呼,直接说:“走吧。”随即转身往来处走去。 我静默地跟在后面,微微一笑――当然,我当然知道他会回去――从哪里能看出他不愿意和医生说说话呢? 我相信他想和医生独处一会儿――更何况,这还是医生的邀约。 他怎么会拒绝呢? 他那种痛并快乐着的眼神,我懂的――就像我注视着费伦妮一样。 即使是两个男人――这又有什么不可以? 如果费伦妮是男人――我还是会喜欢他、爱他。 这是一样的,无关性别。 第18章 来一场秘密的拷问(一) 到了楼梯口,我随伊哥一起上楼。 我专心地盯着他的后背,地上铺展的手工羊毛地毯将我们两人的脚步声完全吸没了,这倒是让我满意不少——他听不见我的脚步声,但是他的动静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伊哥的步伐并不太,速度也不快——或许他在想待会儿怎么面对阿尔戈蒂诺? 我和伊哥慢慢走在楼梯上,酒吧里暧昧的灯光时不时地投射到他的脸上,海藻一样蜷曲的黑发长长的,落在身上,掩去了一部分的表情,忽明忽暗,就好像走在静默的港湾,又好像在燧石的甬道里漫长地过活。 爱上一个男人——这是有违伦常的,不受祝福的。 不知道伊哥有没有后悔过,我暗自揣测,但是也不能知晓答案。 后悔这种情感,是一种致命的毒药,能杀死爱情。 慢腾腾地走到了连接二楼与三楼的阶梯,在尚未走上走廊的时候,四周寂静无人,只有两个人轻微的鼻息给予空间一丝生气。 我微微笑道:“先生。” 伊哥被从静默的气氛里打扰,恍惚间往后瞟了一眼,我看着他的眼睛,绽放笑容:“让我们先去洗手间一趟好么?您需要整理一下呢。” 他愣愣地点头,沉默不语——却是朝着洗手间走去。 一前一后走进三楼的洗手间,我将在门上晃悠悠挂着的的牌子轻巧地翻转。 “咯噔”一声,门被锁死。 牌子随着关门的动作在门外招摇——“维修中”。 这实在是再好不过的借口了——一块小小的牌子,多么普通,却可以隔绝大部分人的闯入。 我把伊哥拉进一个格子间,将我们两人关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他没有反抗,任我施为——转头就是一个错误,他抵抗不了我的幻术。 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毕竟三楼也不是谁都可以上来的。 格子间里的空间足够容纳两个成年男人。我靠在门板上,精神力已经覆盖了整个洗手间——任何意外的打扰,都是不被允许的。 格子间里响起我的低语:“你爱阿尔戈蒂诺?” 他沉默片刻,开口道:“是。” “阿尔戈蒂诺爱你么?” “……应该是。” “你不确定他爱不爱你?那你是暗恋咯?”我挑起眉,故意问。 他空洞的眼睛呆呆地看着我,两行泪水滑落下来:“我……我不知道,我伤害了他。” “嗯?说清楚点。” “我骗了他,从他那里拿到实验数据交给了切、切萨雷。”他说起这个人的时候,整个人都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瞳孔收缩,却强硬地压抑着恐惧。 我才没空管他的异样,听到“实验数据”四个字,我就已经被勾住了心魂。 我靠在门板上,双手抱胸,盯着呆坐在马桶上的男人。 “……实验数据是什么?” “……是幻术研究资料。” 啧,我就知道,这群狗杂种! 我在心里恶狠狠地啐了一声——肮脏的老鼠,下作的臭虫! 埃维雷特!真是好样的! 一个靠着皮条生意发家的流氓窝、一群赚j□j口粮的垃圾——能够成为延续百年的顶级黑手党之一,也不过是他们脸皮够厚!手段够毒!心眼够黑! 不如意的时候可以摇尾乞怜!得意的时候也能倒打一耙! 啊,可真是好样的。 早就知道他们卑劣,现在想来已经不是卑劣能够概括的了——简直是卑鄙! 我将身子的重量都放在背后的门板上,阖上了眼。 突然觉得有点好笑——看来阿尔戈蒂诺也没有讨到什么好嘛——他从我这里窃取的成果,却被自己的首领拿走了——用的美人计?真没想到伊哥的魅力这么大。 啧,玩阴的——我可真是比不过他们。以前不就是如此么?雇用我却又跟踪我,那群喽啰像苍蝇似的跟在我的屁股后面,甩都甩不掉—— 我木木地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慢慢回想起来—— 那件旧事、那件旧事—— 埃维雷特家族——我曾经做过它的一笔生意。 交货之后,他们付钱倒是很爽快——但是底下的小动作让当时的我对这个家族倒尽了胃口——他们绝不吝啬任何手段来达成目的。 或许是觉得赏金猎人实在是弱小,那群跟踪我的人并不以为意。我实在是不耐烦有群跟屁虫缀在身子后面,就索性把他们给一窝端了——这废了我挺大的功夫,但是换回来的结果也不过是一群渣滓的死。 我记得,我和他们周旋了整整两天才潜到了费伦妮的酒馆,这群人的尸体散在了城中的各个角落——最后一个,就在酒馆附近的一条小巷里。 之后,我在酒馆里看着费伦妮招呼客人,心里想着埃维雷特之后会有什么动作。 之后——再也没有动作。 我怔怔地回想着。 我慢慢红了眼睛,心中充斥沉郁的怒火。胸膛里翻滚的冲动让我不由得按住了心口——若非如此,我甚至有立刻就去把埃雷维特一举灭掉的荒唐念头。 ——之后他们再没有动作,我以为他们是消停了呢。 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 阿文?阿尔戈蒂诺是埃雷维特的人,毫无疑问。 多么美妙的连环计!多么精细的设计! 我不知道——原来我值得他们这样处心积虑地对待呢! 何德何能呢?——我甚至有点感激他们——这些人让我认识到我的身价有多么高昂! 啊,那个时候——我接这笔生意的时候——多么得意的时候! 我刚除了来自英国佬的后顾之忧,在费伦妮的酒馆里坐着,觉得可以迎来新生,我鼓起了勇气和费伦妮搭讪——在西西里,在这片土地,我第一次想停留下来——在我以为开始了一段新生活的时候—— 原来只是一个圈套的开始。 我使劲儿挤压着胸膛——心脏那一块儿——它比我还急不可待了,鼓动地好像要跳出来。 难受、好难受、好难受。 我感觉心中郁结了一口闷气,促使我想狠狠的一拳砸在门板上——但是不行,声音很大,会惊动别人。我不得不大口大口吸进空气平缓呼吸——直至,将一切压在心底,等待爆发。 这必将声势浩大。 我猛地抬头,盯着伊哥的眼睛。 “关于这份资料,关于这个实验的目的——你还知道什么?” “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伊哥像背书似的,一字一句吐出我想知道的内容。 微哑的声音回荡在小小的格子间里。 “……两年前,我被长老会派遣到……切萨雷身边,身为贴身秘书。工作很轻松。” “之后一年里,我认识了埃维雷特家族里大大小小的人物——除了阿文。当时我只知道有一个人叫阿文?阿尔戈蒂诺,研究部的部长,位高权重——我不知道,他就是我认识的那个阿文——听到相同的名字,我以为只是同名。” “他……一直都不在驻地,我没见过他——直到最后圣诞节的晚宴上——我们见面了。” 他好像陷入了回忆,直愣愣的看着前方——那应该是很远很远的地方了。 “切萨雷看出了我们的异样——最后,他知道了我和阿文从小就认识——我们在一个孤儿院长大。” “他让我去偷阿文的研究资料——那时候,我才知道,阿文在两年前就已经离开了总部。” “我顺从了切萨雷的命令,在之后的一年里,我和阿文又恢复了儿时的亲密——阿文对我毫无戒心——每当想到这一点我都痛苦难当——我还是将他的研究资料偷走了。” 他说到这里,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溅湿了衣服。 “……之后,我和阿文决裂——这也是我应得的。” 他的眼泪流了满脸,哆嗦了一下,又继续讲了下去。 “……但是,我得到的只是一部分的资料——另一部分,还在阿文的脑袋里——他没有写下来。” “这使得切萨雷怒火滔天——他今天派遣我、吉安和乔来,就是为了劝降阿文。” 在幻术的诱导下,他卸下了伪装,完全遵循本能,已经瘫软在了马桶盖上,袒露出毫无力气的萎靡模样。 我瞧着他,活生生一幅失恋的模样,冷笑出声:“既然爱着阿尔戈蒂诺,你却又背叛他——现在却做出这样一幅痛不欲生的样子,是要给谁看呢?我可不是阿尔戈蒂诺,会怜惜你。即使是他看了,会不会感到恶心还是两说呢。” 啧,我最恨这一套戏码了——做错了,还要找出千百种理由证明自己是无奈的、被迫的、身不由已的——尤其是在我心情不好的情况下,这样子的做派,只能让我厌恶,并且口出恶言。 伊哥听到这段话,面皮微颤。他自主地坐好,悲切地望着我,望进我的眼睛里,绿眼珠水盈盈的。 他急切的开口:“可是、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你不知道——切萨雷——我不能违逆他啊!那个冷酷的男人——他才不会顾念那点情分,他会直接把我丢回去的——没有利用价值的我们哪里来的自由?那种生活——那种生活!我再也不要经历!” 他对着我说出这番话,又好像不是对着我说,他的眼珠对着我,但是焦点可不在我的身上——在这种情况下,他只是想找一个倾诉对象——无论是谁,只要是个人型生物,大概就可以了吧? “而且——而且,他已经惩罚我了呀!”伊哥的神情就像一个想讨要夸奖的小孩,他急切地想让别人认同他的观点,“我做了错事,他不理我——这不是惩罚么?这样、这样我……不,他就不用难受了!这不是很好么?阿文惩罚了我,他已经惩罚了我!——那又何必伤心呢?” 他抓住了我的衣袖,仰起头从下往上眼巴巴地盯着我,脸上的泪渍已经半干,但是眼窝里还在涓涓地淌出泪水——这一幅模样,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这个人是在怎样的环境下成长的——才能有这种想法? 感情这种事——能够轻巧地这样画个结尾么? 第19章 来一场秘密的拷问(二) 我嗤笑一声,甩开他的手,将他推坐到马桶盖上。 “当然,”我懒洋洋的对他说,“当然,如果你这样想――那你就是对的了。” 有谁能改变你的想法呢?――至少,我可没有这个闲工夫。我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 “好吧,现在――我来问你,你是谁?”我前倾身子,眯眼观察着他的反应。 啧,面前这个人是埃维雷特的成员么?我深深怀疑了――他的话语露出来的信息太多了,显然,他不是埃维雷特家族的,至少本来不是。 “伊哥?马里诺。” ……我才不是问你你叫什么呢。 “……你是哪个家族的?” 他剧烈地颤抖起来,显然是不想说出来――我不由得好奇了。 “快说!”我盯着他的眼睛,严厉地问话。 他没有放弃抵抗,死命地咬紧嘴唇,唇上溢出丝丝鲜血――以为这样就能拒绝么? 啧,刚才还和竹筒倒豆子似的滔滔不绝――现在居然这么倔强? 我微微一笑,走上前,扯住他的衣领往下拉,让视线与他的平行,柔声道:“伊哥,快说,快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痛苦了。” 他转了转眼球,盯着我看,里面是深沉绝望的色彩。 他猛地一颤,放弃了抵抗,好像死了一般――用精神力加深对一个人的控制,会让这个人完全听命于我,但是也会对他的大脑造成些许的损伤。 我平常轻易不加强控制的力度,那是因为普通的控制已经足够――但是没想到伊哥的毅力如此之强,那我也不会吝啬一点点的消耗的。 我拉起微笑,看着他的嘴唇翕合。再往前凑,耳边响起他轻微的喃喃,我有些惊奇――原来如此。 “我、我是柯索爱的首领。” 我抬起头,打量他。湖水绿的眼睛好像会说话,海藻一样的长发黑漆漆的,散落在腰间,冷汗打湿了脸庞,发丝黏在苍白透明的脸上――这幅样子,比平常更能激起人们的爱怜。 伊哥是个美人儿,我早就知道――但是我实在没想到他是柯索爱的首领。 柯索爱这个家族,它的存在模式很奇怪。 可以说,它给男人提供女人,给女人提供男人,当然,不排除一些特殊爱好者。 以色来拉拢同盟――这就是他们长期存在的根基。甚至,我知道有一些家族首领的伴侣就是柯索爱的高层。但是这个家族没有固定的驻地,他们就好像暗夜里的幽灵,无人能抓住形迹。 据说柯索爱里的成员都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儿,能当上首领的人更是美艳不可方物――我捏住伊哥的下巴,盯着他的脸颊猛看,长吁了一口气。 ――伊哥的确是美,但是还不到祸国倾城的程度。 我暗暗摇头,不明就里。 不管怎么样,现在也没有更多的时间给我了解他的生平。 “柯索爱和埃维雷特搅在了一起――你们有什么目的?” “我不知道。切萨雷只是让留在他的身边,其他的我不清楚。” 我盯着他的眼――看来要换一种方式问他。 “你为什么要帮切萨雷?” “长老会让我帮切萨雷――长老会很厉害,我、我不能反抗。” 又蹦出来一个长老会?我觉得头有些疼。 我瞟一眼瘫软的人。 看来――伊哥这个首领做的并不顺心啊。居然在自己的家族里被控制了。 好吧――这些,想这些暂时也没用什么用处。 “啧,那好吧――我问你,你知道阿尔戈蒂诺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么?”我几乎是贴在他的身子上了,揣摩着他一丝一毫的表情。 伊哥眼睛里的黑色更加浓郁了,他失神的低语在空旷的小隔间里清晰可闻。 “戒指……是我送给他的……” 多情的人啊――我凝视着他从眼睛里流下的泪珠,眼泪划过眼角,深深地坠落进乌压压的发根里。 “这枚戒指――从哪里来的?” “从……哪里来的?”伊哥喃喃复述,“那是……那是妈妈留给我的最后一件东西――我送给了阿文。” 啧,是这样么?医生还真是捡了一个大便宜啊,我撇撇嘴。 想起了先前的那段话,我点点头,沉吟一会儿,计上心来。 我拉起唇线,抿抿嘴,露出一个笑容。 “好啦,”我扶起伊哥,轻轻说,“站好。” 他顺从地站了起来,身上的衣服也皱巴巴的――这样可不行,怎么可以这样邋遢地去见心上人呢? 我俯下身,为他整理衣服――每一个褶皱都要完美无缺。伊哥是我的胜利女神――他将为我带来我期待已久的果实。 ――想到这一点,我就止不住地颤栗起来,仿佛闻到了血的甜美气息――这真是令我激动万分。 我想我现在一定是像瘾君子一样的疯狂。 我拍拍他的脸,勾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耳畔低语:“接下来,记住,取下那枚戒指――没有了爱情,难道要连母亲的遗物也要丢失么?用尽一切办法,你要重新拿回那枚戒指――那是母亲最后的遗物。” 我满意地看着伊哥眼里簇起的火焰,那火焰将会燃起一切,为我带来胜利的凯歌。 伊哥?马里诺,他深深地陷入了被抛弃的自我幻想之中,看不见现实――他的内心在背叛中煎熬,浓烈的愧疚使他认为只有医生对自己厌弃才是自身应得的下场――多么可笑,这么自私的人!他宁愿用这种该办法让自己觉得好过一点――我已经获得了惩罚呀!为什么还要继续对阿文抱有负疚感呢?我已经得到了惩罚――他从此厌弃我――这就是惩罚!多么完美的等价交换! 对啊,多么完美的等价交换――既然如此,那枚戒指也要还给我了吧? ――毕竟,这枚戒指是额外的赠与了。 身为孤儿的你,为了生命抓不住爱情,怎么能再丢失母亲呢? 而且,这枚“普普通通”的戒指,再没有什么能让别人利用了呢。 这可比爱情要来得安全多了。 是这样的吧? 我的小伊哥。 第20章 墙角里的情爱故事(一) 我倚在门外,“聆听”着门内的动静。 将近三个小时――伊哥马里诺和阿文阿尔戈蒂诺已经在3呆了这么长的时间。 我津津有味地“听”着他们的墙角。 真是一段狗血的故事――青梅竹马的两人因为领养人的不同而自此分离――然而讽刺的是,他们都以为自己获得了幸福,却是跳入了火坑却不自知。 黑手党人在孤儿院里挑选孩子――这已经不是秘密,我也听说过这些秘闻。 真没想到,在这里就见识到了被领养孤儿们的不同的人生路。 伊哥马里诺――先是在5岁那年被一位慈祥的老奶奶带走,他以为他会是老奶奶最心爱的孙子,然而却踏入了柯索爱的据点。 在之后的两年里,伊哥的青梅竹马――阿文阿尔戈蒂诺――据医生说――这个小男孩天天孤独地住在那高高的围墙里,望着蓝天发呆,思念着他最好的朋友。 8岁的小男孩儿不知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动荡――然而在那一年里那家孤儿院的食物来源几乎冻结――然后就是一场狂欢的盛宴,还幸存的孤儿们直接用手或抓或揪放满长餐桌的各种食物,毫无形象,毫无羞愧。 在之后有一群人来这里“选拔”的时候――医生说:“选拔?选拔什么?为什么选拔?――我们都不知道。可是为什么要知道呢?领头的大人直接抓住一只烧鸡对我们说:‘只有获胜的人才能吃上这只鸡,才能继续吃很多鸡!甚至以后有更多的东西――食物,再也不会是问题!’我第一次发了狠。之后,我被带走了。” 我听到这一段,暗自琢磨――听着他们两个互相的诘问和对质,隐约透露出那家孤儿院是在北意的米兰附近――但是我并不清楚那里发生过什么,这些都是十几年前的陈年旧事了,那时的我,还是一个小孩子呢。 不过,我可以猜想得出来――这家孤儿院,应该是长期向黑手党输送孩童的据点之一,在医生8岁之前,大约一直是柯索爱暗中把持的――所以,他们才会偏爱或俊秀或貌美的儿童。 而在阿尔戈蒂诺离开之前,孤儿院的掌控权已经旁落了――这次的赢家就是埃维雷特了。 因为黑手党之间的权利的交替,使得这对青梅竹马的境遇截然不同――然而,儿童的阿尔戈蒂诺怨恨伊哥抛弃了他独自迈向了“新生活”,长成后的伊哥又嫉妒阿尔戈蒂诺不同于自己的“自由幸福”的世界――但是谁比谁更惬意呢?又是谁比谁更堕落难以自拔? 我讽刺地微笑。继续凝神倾听。 “伊哥……算了吧,”阿尔戈蒂诺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的疲惫――在之前的那场对质中,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自从伊哥离开后他的遭遇、其中种种不为人知的屈辱和泪水――他全部说了出来,像愤怒的狮子维护领地一般,强硬地希望对面的人能正面面对自己的伤痛――然而伊哥却总是畏畏缩缩地不愿认真倾听,医生在这样的事实下默然地闭上了眼,又睁开望着他,“算了吧,争论这些也没有意思了――自从我们两人再遇见之后,我心里一直都是喜悦的――甚至是兴奋的,我以为我找到了原来的那个你,我们能像原来那样相处――其实是我错了,我不能否认时光给我们带来的变化――这是无情的,也是不可逆转的。” “无论是你,还是我,都在这样的洪流之下都不可回头――只能咬牙向前走。” “既然你选择了在5岁那年毫不犹豫地离开,现在又做出了同样的选择――那么我尊重你,我不会再纠缠你了,你走吧。” 屋内一片的寂静。 伊哥听到这句话,之前的气势像被针戳破的气球一样荡然无存了――他那时的嘴硬和倔强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伊哥默默地抽泣起来――一个大男人哭鼻子,我摇摇头。 他在哭,却不说话――我都有些烦躁了,真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什么做的,难道是水么? 要知道,在之前,在我秘密的拷问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哭得难看至极,眼泪不要钱似的流出来――现在,居然又流一遍――难道他的泪腺真的是水龙头做的么?我甚至有些怀疑了。 终于,还是阿尔戈蒂诺最先承受不住,先开口了:“伊哥,伊哥!不要再哭了,这个样子 ――待会儿还要怎么走出房门?” ――伊哥哭得更凶了。 我无奈地望天花板,权当没听见好了。 阿尔戈蒂诺叹了口气――我觉得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解剖过无数人体的冷血医生,居然会有心软的一天?他原来也是人么?啧,这个世界真是奇幻。 他叹了口气,之后――我也不清楚他做了什么。我只是能够用精神力偷听对话而已,感知动作离我尚有距离。 伊哥渐渐地不哭了――我猜测阿尔戈蒂诺是递给了他纸巾――嗯哼,谁知道呢? 反正,伊哥的哭声是变成抽咽了――看不出来,医生的哄人手法还挺高超。 或许,即使再低级的手法――即使只是递几张纸巾――也能让伊哥停止哭泣呢? 医生又说话了:“你哭什么呢?” 我觉得阿尔戈蒂诺这时候也蠢了――这句问话,不就是明明白白给别人话头么? 嘁,当断则断,不断则乱。 果然,立刻伊哥就回话了:“阿文……” 这一声叫得很软,还带着沙哑的哽咽,通过精神力传回来――让我觉得腿都要软掉了。 我的脸腾地一下红了――精神力就是这点不好,总是能把话语里的感觉完完全全的传递回来――让人如临其境。 啧,真不知道阿尔戈蒂诺是什么感觉?――美人向你含情脉脉地注视,无论怎样,都很不赖吧? “阿文,我知道你很失望了――但是,能不能听一听我接下来的话?――这一次,都是我的心里最深的话,绝无欺瞒。” 现在要走温情路线?想不到伊哥的脑子转的挺快――已经知道强硬是不可能获得结果了么? 不知道阿尔戈蒂诺是什么反应,但是伊哥还是继续讲下去了。 “――在孤儿院的那段日子,是我这一生中过的最开心的――这一点,阿文,我和你是一样的。” “无论多久了,那段回忆,还是鲜艳地毫不褪色。”他的声音凄苦地好像秋夜里的凉雨,慢慢摩挲过我的心室――即使是我,也感到钝刀磨肉的痛楚――不知道阿尔戈蒂诺又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已经支离崩析了么? 他还在诉说着,仿佛在唱着一曲哀婉的赞歌。 “我怎么能不爱你呢?我怎么会不爱你呢?――你是我这一生里,碰见的最真挚的人了――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你的心意都毫无动摇,但是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自从5岁那年,我使了手段离开了孤儿院,抛下了你之后――我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现在想来,那真是我做的最错误的决定啊――为什么不是呢?自私的我抛下了最爱的青梅竹马,每当午夜梦回,我都心痛难忍。” 他的声音开始恍惚了,飘荡在空气中,好像金桂上最后一滴的冰花。 “离开后至今,我一直待在柯索爱里――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我是柯索爱家族的成员,自始至终都是。” “在埃维雷特遇见你之后,我被切萨雷派遣到你的身边做间谍――这些你也是知道的。” “这一年啊,真是5岁以来最快乐的一年了――没有鞭打、没有屈辱、没有像母狗一样趴在切萨雷身下喘息――对了,这还是你的功劳呢,因为切萨雷不想让你看出异状――也为了我能顺利的得到你的信任并取走资料,他没有再碰我。” 伊哥好像是在笑着,又像是在哭着。 “说起来,切萨雷的眼睛真毒――在初遇时刻,连我们两个,都不能知晓自己对对方的那点小心思,却被切萨雷一眼看出来了。”他低低感叹了一句。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真的很快乐啊――能够放下警惕真正地享受着被宠爱的滋味――这种心情,真想再尝试一次。只单单是这一年的馈赠,就已经让我食髓知味,欲罢不能了。” 他好像又掉泪了――我能理解,曾经我也被宠爱过,在很小的时候,现在,那种时光已经不复存在了。 “多么希望我能和你平平凡凡地过普通人的生活,开一家小店,晨钟暮鼓,这样的日子――只存在我最深的梦里。” “我还是我啊,走上了这样的一条路,我仍然是那个自私的我――在不能保全所有人的情况下,我的选择还是保全我自己――如论如何,我都想让自己够得更好一点,不管将来的规划里有没有一个我爱的人――但是我都没有了――要那个我爱的人又有什么用呢?” “阿文,这些就是我的心里话啊。你并没有弄错,我还是原先的那个我――还是那个自私的我。不是么?5岁那年的我为了唯一的机会踩下了孤儿院的所有人――包括你――不过,我现在倒是有些庆幸那时的我这样做了――然后,我抛弃了你,投奔向了那看起来光明璀璨的未来;而今的我,仍然为了在桎梏自己的枷锁里寻求一丝的喘息欺骗了你、出卖了你,这些作为唯一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我自己而已。” “我还是原来的那个我,无论落入什么样的境地,我总是只能看见那最近的道路,总是选择让自己痛彻心扉的选项――但是我不后悔,因为我就是一个傻子,在我有限的智商里,我能做出的选择――也只能如此了。” “这是神给与我的限定,无人能改,只能接受。” 他的语调里带了一丝颤音,好像要飙高到c1,细得像是走在颤微微地钢丝上,把每个人的心口都给割出了一道伤口。 第21章 墙角里的情爱故事(二) “啊,对了,你还记得么?我们在后院里玩过家家,”尚未等观众们从那种悲怆的话语中走出,他又轻快地转移了话题,令人猝不及防,“你做了一只草编的戒指。那次我们去为一对新人唱赞诗。你回去就兴奋地拉着我跑到沙堆旁——那个被我们霸占的据点。” ——静默地室内响起了伊哥低沉沙哑地嗓音。 “你是否愿意这个男人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他喃喃地背诵这一句的宣誓语,话里话外都带着笑意,就好像在阳光下嗅了一朵鲜花、在清泉里掬了一捧沁凉的水——满满的都是幸福。 ——这句话,是多少女孩心里的梦想,偶尔想起来,都要羞红了半天的脸蛋。 “你强硬地让我答应‘是’——那时的我还满心不情愿呢!我想:都是男孩子,为什么我就要当妻子呢?” “还记得你回答了什么么?‘当然是应为我比你大啦笨蛋!哥哥才能做丈夫啊!’” “真是幸福啊。” “我果真是个笨蛋。”他又低语了一句。 “现在、现在,我说这些话,并不是为了祈求你的原谅,”我听到伊哥哭泣着加了这样一句,“只是……只是……” 他沉默一会儿,慢慢地说:“即使我们以后要形同陌路,我也想让你知道——我爱过你,很爱你。” “嗐,怎么又哭了呢!真是不好意思。”伊哥似乎又不能自己地哭了,他自己也感到羞燥,嘟囔着来了这一句。 我不知道接下来屋内发生了什么,只能听到“嘭嘭”几声闷响,之后就什么也没有了——大概还有粗喘的气息。 我暗自纳闷——不会是抱上了吧?否则怎么气息那么混浊? 良久,在我以为他们已经来上了一炮的时候,里面终于又有动静了。 “伊哥·马里诺!”阿尔戈蒂诺喘息着念着伊哥的全名,之后又寂静了——我只能听到他们剧烈的心跳声,而后,医生说: “你能保证不再和切萨雷·埃维雷特上床么?无论怎么样都好,虚以委蛇也好,恶毒地要再来杀我逃避也好——只要你保证,从现在开始,从你的身——到心,全都属于我,永远属于我,即使我死了——你也要自杀来陪葬,这样,我会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会再给你一次机会,也、再给自己一次机会。让我们在一起——试试看。” 这些话,阿尔戈蒂诺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完的,我好像能感受到他的咬肌在剧烈的震动。 这个男人,还是太心软了。 我没听见伊哥的回话,或许他回了?用表情和肢体语言回的——我只能默默地等待结果。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屋内和屋外具是沉寂。 我微微动了动手指,回过神来,才明白我听到了什么——伊哥可能真的幸福地疯掉了,我甚至有些嫉妒他——我渴望一个爱人,已经很久了。 “费伦妮……”我轻微地低喃,有些出神——我是真的想和她过一辈子的。 有些寂寞,一个人的感觉。 伊哥·马里诺用着略微颤抖又带着莫大的喜悦的声音复述道:“……给、给我一次机会?……真的么?” 他的双唇应该在颤抖,眼眶里又流出了泪水:“阿文,我……不,我应该没听错……我、我……” “啊,这是我多么想听到的一句话啊!”他从巨大的狂喜中清醒过来,用上了歌剧里面的咏叹调,“是的!上帝!真没想到您是如此眷顾我!我的心像是放在蜂蜜中快要融化了!” “阿文……”他喃喃地吐出情人的名字。 “我在这,宝贝儿。”阿尔戈蒂诺也哑了,他的声音透出一股浓重的鼻音。 “……当初——当初,你向我求婚的时候,我是多么不屑一顾啊。之后的夜夜,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不能珍惜眼前——我一遍遍地质问,令我的心狂乱难安。” “而如今,我终于又等到了你!阿文!是的!你——不会再放弃我了么?” 伊哥停顿了一会儿,又接下去,“总感觉不太真实——这不是梦么?真的不会醒么?” 这种傻里傻气的自言自语,另阿尔戈蒂诺笑出了声来。 “怎么会呢?你是我的宝贝——是我永远的妻子。我是多么后悔——在我说出我们永不相见的时候。不能再见到你的日子——这令我难以忍受。我以为我的心会永远冰封,直到再见到你——我才明悟过来——我并不是一个机器!我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我也有情,也有爱——但是只是在对面是你的情况下!不是你——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世人的情爱,在我的面前都是虚妄的——因为我所有的爱情都已经给了我的小妻子——伊哥·马里诺。” 阿尔戈蒂诺带着笑意低哑地向伊哥诉说。 伊哥·马里诺却还是带着点惶恐低喊:“我、我……” “好啦。”阿尔戈蒂诺直接地打断了伊哥断不成章的句子。 “——如果,你还是不放心——来,让我们进行一个仪式。” 我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但是并不明白里面发生了什么。我有些茫然。 “你是否愿意这个男人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 阿尔戈蒂诺带了幸福口吻的开始念出这些誓言。 我恍然醒悟过来,心中有些苦涩——在我这样一个刚失恋的人面前结婚,真是不合时宜。 “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 “直至——生命的尽头?” 里面持续一段时间的静默了。 我有些百无聊赖的数着数——已经326了。 这时,伊哥终于有了反应。 他爆发出再也压抑不住的啜泣,在一阵的哭声中,我终于辨认出他一遍遍重复的那句话:“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瞧你——哭得那个花猫样儿。”阿尔戈蒂诺略带亲昵地数落伊哥。 “我知道——这次的求婚也太简陋了。但是——伊哥·马里诺先生——您不会为了这一点而不愿嫁给我吧?要知道,5岁的求婚还是在沙地旁边举行的呢!” 伊哥·马里诺还是在哭,一点儿也没有停歇的样子。 阿尔戈蒂诺想要取悦伊哥,他又调笑起来: “唔,好吧——我记起来了,那时还有一个草编的戒指呢!这次,也应该有枚戒指!虽然,现在——再没有一枚我亲手做的草戒指啦——”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着什么——我的心突然“怦怦”地跳了起来,“但是,现在正好有一枚戒指——你看,还记得它么?那年的孤儿院——在你走之前给我的,我一直都好好地收着呢——现在,让它来完成一项神圣的使命——” 我默默的数着越来越大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咚…… 在数到15的时候我又听到了熟悉的低泣声—— 我瞄准在精神力场之下那一点光亮熠熠的暖光——那是在洗手间安下的最后一颗暗示的种子——它唯一的功能就是在我需要的时候——控制被植入者的举动,只限一次。 ——但是,非常隐蔽。 非常隐蔽——阿尔戈蒂诺发现不了它——这是我最新的成果,用在了伊哥的身上。 我感觉我的手心开始冒汗,心跳如擂鼓—— 现在,就是检验成果的时候了——不能成功,立即逃跑,我早早地给自己定下了底线。 我的精神已经碰触到了那粒种子——我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稳。 引爆种子——这需要精细复杂的操作,我的也不过成功率不过十之j□j。 我的眼里只看见了那点的光亮,精神力化成的触手轻微地撬开了一丝缝隙。 ——那粒种子,像蒲公英一样裂开了。 我微微抽搐的手也安定了下来——长吁一口气。 我镇定地站着,盯着包厢的门。 “啪嗒”一声,它被打开了。 满脸的泪痕和笑意,和因为惊诧而有些不自然的脸蛋儿——出来的不是伊哥·马里诺,是谁 呢? 我也挂起了笑脸,拉扯住仍有些惊讶自己为什么会扭头狂奔出来的伊哥。 我盯着他的左手无名指,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抓住了他皓白的手腕,一把就想扯下—— 伊哥·马里诺——他惊诧莫名地盯着我,居然强硬地想拉回被箍住的手——那枚一直戴在阿 文·阿尔戈蒂诺指上的戒指——现在就在他的无名指上。 显然,伊哥不想让我拿走戒指,他使劲地扭着自己的手。 我冷笑一声,凑近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急促短暂地严厉喝道:“放松!” 他猛地一怔,握成拳的五指慢慢松开——我却等不及了——我们两个现在就在门口——这实 在太危险了! 从伊哥飞奔出来到我对他的一声厉喝,只是短短的一刹那——但是鬼知道阿尔戈蒂诺什么时候会出来? 我粗鲁地扒开伊哥的手指,使劲儿拉出那枚戒指,伊哥痛呼一声——我应该是弄疼他了—— 但是我完全不在意。 盯着手心里的戒指,我打量着它,讽刺地一笑——居然就是这样一枚指环? ——就是这样一枚指环,它把我耍得团团转。 啧,我哼了一声,就把它直接塞进了腰包。 我抬头盯着眼前泪水连连的男人,撇撇嘴。 一把拉住男人的手腕——出乎意料的细,之前拽的时候还没有察觉到。 我拉着他走进了包厢。 阿文·阿尔戈蒂诺,现在让我们来算算总账。 第22章 阿文·阿尔戈蒂诺之死(一) 包厢的门没有关,室内黑漆漆的。 我有点疑惑,阿尔戈蒂诺没有一丝动静,这实在是有点不合常理。 将身后的人一起拽进房间,门“啪嗒”一声锁上。 我按下了墙上的开关,顿时一片明亮――有点刺眼。 我微眯起眼睛,望向房间中央。原来阿尔戈蒂诺向伊哥求婚之时他们立在客位沙发的边上――中央的石英玻璃茶几被撞离了正位,孤零零地歪在了一边。 医生就坐在沙发上。 他用双手撑着头,脸庞全埋在手心――看不见一丝的表情。 啧,医生在这里呆坐着――难道想cos雕塑么?我心里嘲弄着他,但是精神上却丝毫没有放松。 凝神戒备。 ――谁知道阿尔戈蒂诺现在想玩什么把戏,小心一点总是好的――即使他再也没有什么力量能威胁到我。 包厢内乍现的明亮,只是让医生的身子微微颤了颤――他把头埋的更深了。 我懒得猜测阿尔戈蒂诺现在是什么样的精神状况――把伊哥扯到前面来――现在,让伊哥来安抚医生可比我上去套话要来的有效率得多。 ――更何况,对于即将面临生离死别的情人,我也不会吝啬最后一点的仁慈,让他们互诉衷肠。 “你们来了?”阿尔戈蒂诺疲惫地说,“我就知道……” 他不再颓废地遮着脸,仰头靠在沙发背上,没有转向门口,只是掏出了烟盒抽出一支烟,咬住。淡蓝的火舌舔过烟头,不消一会儿,浓郁的烟草味儿漫过房间。 我停住了动作,皱眉盯着缭绕烟雾中的男人――我讨厌香烟。 我有些惊讶――阿尔戈蒂诺知道今天是我设计得他?如果知道又怎么会落入圈套,更何况――今天一系列的发展,我都不曾料到,他又怎么会知道结局? 我沉默不语,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阿尔戈蒂诺猛吸一口烟卷,吐出好几个烟圈:“……不应该相信伊哥的嘛――我不是应该早就知道的么?” 他前倾身子――烟灰缸离医生有点远,我看着他将烟灰缸拉近,弹了弹烟灰,灰白色的粉末飘荡荡落了进去。 “戒指你们终于拿到了,切萨雷?埃雷维特满意了么?” 他咳嗽了几声,是被呛着了。我从侧面看见他的眼角渗出了泪珠。 阿尔戈蒂诺言语里的苦涩意味傻子都听得出来――他以为是埃雷维特指使伊哥骗走了戒指?这可是一个天大的误会。 我笑了出来。 医生偏头看了过来,怔愣了一下,随即站了起来。 他靠坐在沙发扶手上,一手j□j裤兜,慢腾腾啜着香烟,姿态写意优雅。 “我没见过你――是切萨雷的暗棋?想来也是了,他可不会让别人看尽他的底牌――我跟了切萨雷20年,至今都看不清他。” 医生自顾自感叹着,盯着手中夹着的烟卷出神地盯着,随即扬起了一抹十足十嘲讽的笑容。 他抬头看着我身旁的伊哥,烟雾挡着视线看不清他的眼神,我细微地观察着他,他的手在微微地发抖。 主刀医生的手在发抖?我冷冷地笑――阿尔戈蒂诺的心里怕是难受到了极点吧。 他移开了黏在伊哥身上的视线,室内寂静无声。 医生一口一口抽完了手中的烟卷,我看着他精准地将烟屁股弹进烟灰缸,随后站了起来。 阿尔戈蒂诺立在包厢内,两手插兜,盯着“我们”看――与其说是“我们”,不如说他一直在伊哥的脸上逡巡着。 医生扬起了头,微微笑着说:“……我还是不能留住你――我以为我可以,事实证明我不行。” “……我是真想用戒指套牢你呢――原来,你一直是不相信我的。”阿尔戈蒂诺轻声低喃,“――我这一辈子,真是栽在你的手里了。” 他转头看着我:“切萨雷想怎么样?是直接杀了我还是带我回去?不过我还是有点利用价值的吧?或许我能期待继续活下去――在监视下活着?” 啧,这个男人――原来是认为自己被抛弃了所以才如此颓废么?看见情人跑了出去以为是和姘头联手算计他?心如死灰? 我冷笑一声:“医生,你的仇家可真多啊――埃雷维特的杀手还没来呢,不过我倒是可以送你一程。” 阿尔戈蒂诺神情一懔,厉声问:“你是谁?” “你不记得我了么?医生?”我微微一笑,“不记得也是正常的,你可没见过我的脸――见过的人都已经死了。” “……viper?”他皱眉思索,猛然吐出我的名字,凶狠地盯着我,“是你?” “记起来了么?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我摇摇头,感叹,“要是真的把我忘了――那真是伤透了我的心呢。不管怎么说,研究材料的提供人可是不能忘的――这只你们玩弄于鼓掌中的小丑,即使不出于感激的态度记住他――也应该作为笑料的提供者而牢牢记住嘛!” “……你都知道了啊。” “难道想让当事人一辈子都不知道么?这可不好呢――这样太不道义了,医生。” “你对伊哥做了什么?”他眯起眼睛看我,眼里满是凶狠,却没做丝毫动作――他现在对付不了我,连戒指都不在他的手上,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是个聪明人。继续控制伊哥也没什么意思了,在阻碍不了我的计划的前提下,我不介意出现什么小插曲。 我转头望向伊哥:“不醒过来么?以后可就见不到了呢。” 伊哥木愣愣的眼神逐渐退去,下意识摇了摇头,再抬头眼中已是清明一片。 他看见我,顿时愤怒起来,一拳砸过来。 避过他的拳头,我微笑着看伊哥:“现在先来和我算账好么?阿尔戈蒂诺好像是要有些话对你说呢。” 伊哥停下了拳势,才想起来似的,喃喃道:“阿文?” 阿尔戈蒂诺定定地看我,没有理会伊哥的呼唤。  “怎么知道的呢?”医生的眼珠亮亮的,背对着灯光,稍显渴切。 我看着阿尔戈蒂诺。一个疯狂的科学家。 想从我这里套话――也不是不可以。 “啧,”我嘲弄地看他。 “阿文?阿尔戈蒂诺,还记得你在酒馆我的房间里做的小动作么?――你不应该把手伸到那里的。”我看着他疑惑的样子,好心的提醒道,“要知道,幻术师之间的精神力也是有差异的。巴勒莫里除了我还有还有哪几个幻术师呢?想一想也知道是你了――你的戒指,可真是神奇呢。” “你还没有真正地了解幻术啊――即使是有那样一枚戒指,也是不行的。” “原来如此,”阿尔戈蒂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又开口说,“戒指被你拿去了。” “嘁。”我不置可否地哼了哼,不想回答。 阿尔戈蒂诺倏地转头――伊哥就在那儿。 我耸耸肩,露出一个微笑。后退两步,做了个“请”的手势。 伊哥一看到阿尔戈蒂诺注意到自己,喃喃地叫:“阿文……” “过来。”阿尔戈蒂诺向他伸出了手。 伊哥走了过去,我看着他们的距离拉近。 阿尔戈蒂诺一把抱住了伊哥,他们亲吻了起来,恍然当我不存在似的。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吻。 我站定,瞥着这两个人――最后的欢愉,我完全不介意这一点时间的消耗。 第23章 阿文·阿尔戈蒂诺之死(二) 我和医生面对面坐着。 阿尔戈蒂诺在缠绵之后推开了伊哥,不顾情人错愕与伤心欲绝的眼神,冷酷地下了最后通牒:“出去,我和你再也没有关系了――从今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真是一场闹剧。 伊哥?马里诺不能相信自己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抛弃了――从前言之中,他也能听出,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眼前这位侍应生搞的鬼――但是,阿文居然还是要和他分开,不能接受! 伊哥质问自己狠心的心上人:“……阿文!我不同意――为什么呢?为什么让我离开?” 他的眼里又噙着一泡泪水:“明明、明明,今天是你先提出要和我和好的啊!我背弃了切萨雷,心里想着――就这样过下去吧――就这样过下去!管什么埃维雷特!管什么切萨雷呢?我想着从今往后和你一起生活,这样就心满意足了――我都已经下了那么大的决心了!即使即将面临着追杀!这样想着的时候,我甚至有这样一个念头:和你在一起,下一秒面临死亡我也不惧怕――你为什么还要变卦呢?如果……如果――你是因为介意以前的事的话――你就不要找我回来啊!”伊哥最后一句话吼了出来,强忍住的泪水簌簌落下。 医生的冷酷无情现在才有了正确的体现――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之前的深情告白,甚至让我有种“里面的人是医生么?不会是被掉包了吧?”的想法。 “你走吧。”医生直接坐上了沙发,无论伊哥再说了些什么,都一言不发。 “阿文……你!”伊哥对于阿尔戈蒂诺的反应很是绝望,他嘶哑地喊了一声,宽敞的室内荡起了回音。 医生就好像死了一般,一动不动。 “啧,先生,您先出去好么?我和阿尔戈蒂诺先生有些事情要谈呢。”我有点不耐烦站在这儿看苦情大戏了,时间可就是金钱――我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够多了。 伊哥睁着红红的眼睛看着我,怔怔的,失恋中的神情十分凄惨――但是,看了我几眼之后,居然现出了母兽护犊的姿态。他挡在了阿尔戈蒂诺的身前,神色略有些狰狞:“你找阿文做什么?你要杀了阿文?” 我瞥他一眼――还算不傻。 “怎么会呢?”我假兮兮地笑了起来,“我只是找阿尔戈蒂诺谈一笔生意而已,先生。而且,阿尔戈蒂诺先生怎么会翻船呢?您还不相信阿尔戈蒂诺先生的身手么?――十个我都打不过阿尔戈蒂诺先生啊!” 十个我都打不过阿尔戈蒂诺――这倒是真话,论体术的话。我笑了笑。 侍应生脸上面具般的微笑不再卸下,完全是一副卑微的小人物的模样,让人过眼既忘。 “是么?是么……阿文?”伊哥像是在喃喃自语,他没有转头看阿尔戈蒂诺,但是音量控制地刚刚好,在室内清晰可闻――医生也是能听到的。 医生沉默半晌才开口:“嗯。” 一个“嗯”字就打发了情人,将死亡留给了自己,医生还真是果决。这样――不知道伊哥会不会死心呢? 伊哥还是望着我,我眯起眼睛盯着他看。他的动作已经僵硬,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戾气,但是只是固执地朝向这个方向,整个人都是凝固的――是自愿的还是什么原因呢?他不愿意面对阿尔戈蒂诺么? 大概是就此想把医生要和他撇清关系的前事给糊弄过去?我瞄着伊哥放在面前骨节泛白的手,冷冷笑了笑。 “阿尔戈蒂诺先生,时间真的不早了呢――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开始商谈呢?我有点着急,天黑了走夜路可不安全,不知道马里诺先生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巴勒莫的夜晚总是不怎么安全,我很是担忧呢。” 朝着阿尔戈蒂诺的方向笑眯眯地鞠了个躬,沉在阴影下的脸肆意地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 恶意的杀念毫无保留地缠上阿尔戈蒂诺的身子――医生在发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怕的呢?我眯眯地笑,看着伊哥因为我向他点头的举动而迷惑,漫不经心地想。 我都能听见医生青筋爆出的声音了,他沉着脸:“伊哥?马里诺,现在、立刻、马上,从这间房子里滚出去――我们已经恩断义绝了,你没听明白么?还赖在这里干什么?快滚!” “阿文!”伊哥诧异地看着他,满脸的难以置信。 “之前不说是给你留面子了,”阿尔戈蒂诺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段话了,他倏地站了起来,脸黑得像锅炭,“我现在再也不想看见你了――你还不觉得自己很烦很让人厌恶么?我忍你很久了,今天就说明白吧――你是那么自私卑鄙的一个人,小时候靠上了我在孤儿院里狐假虎威;再次重逢之后――我很失望,你还那么的懦弱、无耻,如今靠着切萨雷风光无限,你还不知足么?之前忍你是因为我还在切萨雷手底下做事――现在既然我已经和切萨雷分道扬镳……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呢?,我又为什么要在意你呢?!” “……如果,你还一如既往地识趣的话――快走吧。” 我看着呆立不动的两个人,无趣地把玩着兜里的戒指。 “……原来――原来,你是这样想的么?”伊哥的脸上霎时流满了泪,哽咽难堪,他涨得通红的脸蛋儿像是要滴血,“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是这样啊……” 伊哥?马里诺――这个越痛苦越美丽的男子,绝望地看了一眼阿尔戈蒂诺,水洗过的绿色眼珠剔透的不像样,滴滴的泪珠不断地滚下,黏湿了胸膛的衣物。他的长发遮掩住了单薄的身躯――即使高挑,却也脆弱,整个人像是要弯折的芦苇――却永不崩裂。 我看得眼睛有点发直,心中暗暗感叹:原来是美在这种地方么?――越是悲哀,越是耀眼?这真是不幸呢――为了这种人世间的美丽,不知道伊哥要留多少次的泪呢? 他怨愤悲凉交加的眼神掠过阿尔戈蒂诺的一瞬,整个室内都好像是冰凉寂寞的。 当伊哥推门飞奔出去的时候,带来了一阵奔跑的风,发丝遮住了我的眼,那一刹那,阿尔戈蒂诺的身影似是融进了边角的黑暗,看不清楚轮廓。 把门轻轻锁上,我走到了阿尔戈蒂诺的对面。 这间包厢里就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我很满意。 走到沙发上安稳地坐下,我瞧着对面失魂落魄的男人,嗤笑了一声。 “医生,回神啦――现在,可没有人打扰我们了。” 阿尔戈蒂诺冷淡地瞥了我一眼,坐正了身体,抽出一支烟默默地吸了起来。 “啧,”我皱眉,“把烟掐掉。” 他吐出烟圈:“最后一支烟了――不能让我抽完它么?” “那就等你抽完――我们来个了断吧。” “嗯。”他将烟灰磕在烟灰缸里,呛人的烟味层层叠叠盘桓在不通风的屋里。 “viper。”阿尔戈蒂诺突然出声叫我。 我望向他的烟卷,还有三分之一――按照阿尔戈蒂诺的速度,再过2、3分钟的样子,就应该抽完了。 “一定要杀了我么?”他抬头望着我,眼中的无力显而易见,“杀了我有什么好处呢?相反地,不杀我――这对你来说有益得多。” 我转头看着他:“能有什么好处呢?” “……首先,我是一个医生――我相信,在巴勒莫比我更好的医生没有几个。”阿尔戈蒂诺敛眉思索着,应该是在很尽力地想自己所拥有的东西哪一样更能吸引我么? “你身为赏金猎人,受伤了能找到的医生能有几个呢?但是有我在,我相信你的存活率会大大提高的。” “其次,我还是一名科研人员――你也知道,我对幻术的研究有了突破性的进展,相信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或许能够批量的造出幻术师――这一点对你来说,或许不怎么诱人,但是――你难道就没有自己发展一个势力的想法么?”他抬头观察我,我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阿尔戈蒂诺手里的烟正在自然燃烧,我瞟了一眼那支烟――时间可能会长一点,它燃烧完的时候,可不止之前预估的2分钟呢。 “即使你不想自己使用这项技术――也可以把它卖到大家族中去,相信这会为你赚到一大笔钱的。” “最后,我在这件事中只是从犯而已――我既没有伤害到你,也没有伤害到你的亲友――你又何必紧扒着我不放呢?更应该为这件事负责的――应该是切萨雷才对。难道你的心中不是这样想的么?而我,也恨切萨雷――刚才你就应该看出来了,他抢走了我的爱人。”阿尔戈蒂诺脸上的狠戾一闪而过,“我们两人联手杀了他,不好么?” “因此,你不杀我――这不应该是一举三得的事么?”阿尔戈蒂诺在烟雾中直视着我,观察着我的一丝一毫的表情――真是辛苦他了。 我笑了笑,前倾身子,轻轻用戒指叩着桌面,“哒哒”的清脆声音响起。 “你的提议,”我看到阿尔戈蒂诺不受控制地将眼神投射到我手中的戒指上,面色深沉,“听起来不错。” “但是,”阿尔戈蒂诺听到“但是”,他的眼神一紧,随即凶狠地注视着我,我也抬眼看他,微笑看着他的黯沉下来的眼珠,“我不喜欢呢。” “现在,”我低语道,“让我们来玩一场游戏。” 第24章 阿文·阿尔戈蒂诺之死(三) 我站了起来,走到阿尔戈蒂诺的身边。 抽出小刀,挑断了他的手筋和脚筋。阿尔戈蒂诺就这样木愣坐着,任我施为。 “好了,醒来吧。”我回到座位上,瞟见了桌子上的红酒,取了只杯子为自己倒了一杯――今晚,喝点酒是很好的。 宝石红色的液体轻轻漾着,我盯着它看:“阿尔戈蒂诺,你的算盘打得很好。” 对面的人在疼痛中j□j了出来,手脚不受控制,令他惊恐地望向自己的四肢。阿尔戈蒂诺注意到手腕脚腕流出的鲜血,看向我的眼神怨恚又恶毒。 “好啦――不要做出这样一副表情,技不如人,天经地义。”我笑出声来,瞄了他一眼。 “你的提议很好,真的很好,我是有点动心的呢――但是,”我舒服地躺在沙发里,轻轻抿了一口红酒,“你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算计我――即使你只是从犯;你也不应该在生死由他人掌握的时候还打着小算盘。” “你的三个提议,自始至终瞄准的只有一个目标――活下去而已。那我问你,你走出这间房门之后,还会记得曾经对我许下的承诺么?在这间房子里,我掌控着你的生死;出了房子,我的生命就不在我的手心里了。” “身为赏金猎人的我,在你们眼里――要杀了我,不就是分分钟的事么?要是当初死去的我也能作为材料研究幻术的话,你们又怎么会留着我的一口气呢?这种事,”我讥讽地笑,“我们不都是知道的么?居然用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来糊弄我――当我会被眼前的利益冲昏头脑么?我觉得,医生你――才是被冲昏头脑了呢。” 阿尔戈蒂诺偏了偏头,抿唇不说话。 “想活下去么?想继续和情人甜蜜生活么?――可是不行呢!杀人者人恒杀之,这个道理,我们每个人踏上这条路的时候就应该深深地刻在自己的心里!”我一把喝光杯中酒,将杯子扔上石英茶几,“哐当”一声,杯子四分五裂。 “从你参与到玩弄欺骗我这件事中来之后,你就应该有所觉悟啊――你我之间,必然要死一个。我可不是软柿子,能够让你们随意揉捏。” “现在――做好觉悟了么?”我站起身来,低头看着阿尔戈蒂诺。他整个人被笼罩在我的影子之下,看不清楚表情。 我瞟了一眼落在地上的烟头,长毛的羊绒地毯被点点的火星激起来了簇簇的火焰,它在蔓延着,蔓延着绕着沙发肆意吞噬一切。 就要起大火了,我应该走了。 “呵……viper。”我还没有踏出一步,阿尔戈蒂诺又开口了。 我挑眉。 阿尔戈蒂诺抬起头来,眼里是刻骨的仇恨和伤痛。 他居然笑了起来,我冷冷地看着他,看着他还能耍出什么把戏来。 “今天栽在你的手里――大概也算是上帝的旨意吧。杀人者人恒杀之――这句话不错,这个世界里的每个人都应该记住这句话。”他喃喃呓语道,“而我,就是太自大了啊――我以为在这个世界里,走到了我这一步,在没有什么能够威胁到我,而后就可以和他白头偕老……即使是切萨雷我也不畏惧呢,那个男人,他斗不过我的,”阿尔戈蒂诺痴痴地笑了笑,“可惜啊,我没能继续走下去,之后,我死了,你们都会继续活着……” “可是啊――”他突然转头看我,目光灼然明亮,“我有一份爱情!这一辈子――活得也不算碌碌无为了。我们这种人,能有一份真挚的爱情,多么不容易。在现在即将死去的时刻,我深深为此而自豪与甜蜜……” 我看着他幸福的表情,感到非常刺眼。不能否认的是,他的确有一份让我羡慕的爱情,即使两人相隔再远,也是心心相印的。 “啧,爱情这种东西……”我撇撇嘴。 他笑了起来:“viper,你呢?你所期待的爱情在哪里呢?” “费伦妮?莫里蒂么?你期待着她给你爱情?”他的笑容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心脏的鼓动不受控制地加快。 我想尽快逃离这间屋子――接下来的话,不会是我想听到的,我能肯定。 但是双脚就好像黏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我知道――我知道,我的灵魂在叫嚣着“快走!快走!”但是理智控制的躯壳强硬地要呆在原地――我要知道真相,即使这会让我鲜血淋漓。 飘到上空的灵魂眼睁睁地看着阿尔戈蒂诺脸上的嘲弄,听着毫不留情的奚落。 “知道么?你的行踪为什么总是能够被我们获知?这就是费伦妮?莫里蒂的功劳啊――还记得四年前么?四年前你刚来到意大利,从那时起,切萨雷就注意到你了啊。” “但是我们找不到你――你在意大利崭露了头角啊,整个欧洲都是一名顶尖幻术师的传闻,毫无失手、高傲自负、来去如雾。谁能找的到你呢?但是没关系――你总会露出马脚的――还记得阿道夫?兰开斯特么?想必你是不记得他了――可是他记你记得很清楚呢!你太天真了,以为烧了资料就万事大吉?哈哈哈哈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兰开斯特的事呢?”阿尔戈蒂诺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即将也会在火舌里丧生――但是他也在想尽办法打击我――这才是黑手党的本性,死了也要像毒蛇一样狠狠咬你一口呢。我怔怔看他狡黠地笑,觉得心里凉了一片。 ――明明、明明是万无一失的……怎么会?怎么会呢? “自己去找答答案吧,viper。”阿尔戈蒂诺轻蔑地笑笑。 “即使找到了你的落脚点――但是我不得不说你是值得我佩服的――几乎毫无破绽!不,不、不!我才不相信会有毫无破绽的人!”他几乎是狂笑了,自负、得意、傲慢――甚至沾沾自喜――但我明白他是对的,世上没有毫无破绽的人――这就是我现在站在这里的原因。 “本来以为没什么手段能让你就范――你实在是太滑溜了,幻术这东西实在是好用――整整一年,在你身上,我们没有什么进展。但是谁又知道呢?谁又知道――原来大名鼎鼎的幻术师viper也是渴望爱情的,也是有弱点的,也是能够击破的呢?哈哈,人真的是无完人啊!” 阿尔戈蒂诺放肆地大笑,贪婪的火舌已经舔上了沙发脚,我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切:狂妄大笑的男子,热烈奔放的火焰,明晃晃的灯光,以及被打翻的汩汩流出的红酒。 即使因为酒精的助力炸裂开来的火舌几乎要吻上我的脸,高温的气流冲击到我的身上――我也觉得如在冰窟,浑身发抖。 这一切是真的么?难道不是梦么? “啧,看看你现在的模样!没错!费伦妮从两年前开始就被埃雷维特收买了!而我――就是她的直连上线!从她开始出卖你的动向开始,一举一动,我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一切,都是为了她的父亲――这可真是一位孝女呢!” “她的父亲,你应该是不清楚的――你可从来没有见过他。费伦妮的父亲,因为酗酒过度而得了痨症。这种病可不容易治,可以说是十死八伤,就靠那家酒馆的收益,连医药费的零头都不够!切萨雷把他的父亲送到了埃维雷特的家族医院,费伦妮每星期可以选一天过去探望――现在,你应该明白了吧?” “你以为的爱情以及关怀――其实只不过是接近你的手段罢了!最近来的那位东方客人,才是她的心上人啊!连关心都是假的――不知道viper你,现在是什么感受呢?” “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啊!你这可悲的矮子!你这一生还能得到爱情么?哈哈!从这一点来说,我可是幸运多了呢!” 我的眼前一片模糊,浑身簌簌发抖。 真是可悲啊,viper。我听见谁在叹息。 “才……才不是呢……”谁在反驳呢?应该不是我吧。 “不是?你到了现在还要自欺欺人么?――原来viper大名,也是不愿面对现实的。” 我偏过头去,不愿再理他。 “啧,接着!”一串银晃晃的东西飞了过来,我下意识地接住了。 “这是我的诊所里的地下室的钥匙――用在哪里,你应该是清楚的。密码3,书房左边柜子第三层的一叠资料――你自己看看吧。我想我也不用多说了――如果你执意不愿意相信并将钥匙丢掉,我也没有办法。”他讥讽地望着我。 我恍惚间听到这句话,觉得手里的东西好像烙铁一般,几乎手一抖就想扔出去。 ――但是没办法,我咬牙接受了钥匙。钥匙被紧紧地握在手心里,把掌心硌出血来了也无知觉。 “哼。”他冷眼看着我的动作,气息沉重地哼了一声,随即咳嗽了起来――屋里的烟越来越重了,阿尔戈蒂诺身下一半的沙发已经燃烧。 我面无表情地要朝外走,又被叫住了。 “viper……”我没有转头,静静听着身后低下来的话语,“最后,在我死之前,请求你一件事――看在我将地下室最后交给了你的情面上,等到你要杀切萨雷的时候,给伊哥……留一条命好么?” “……他从我这里离开之后,肯定还是要跟着切萨雷的――没办法,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我听见阿尔戈蒂诺苦笑起来,“但是,他还是有用的,你可以利用他获取切萨雷的内部情报。这很容易,我死了之后,他肯定会恨切萨雷入骨――虽然,是你杀了我。”他的眼角眉梢尽是讽刺,虽然在恳求,也没有丝毫的奴颜。 “但是我想……无论于我于他,倾尽全力也想杀的仇敌,还是那个男人吧……你?你还排不上位呢!嗬,今天,你也就是踩了狗屎运而已……” “狗屎运啊……”他似悲似笑。 我还听见他的喃喃自语:“……切萨雷会自己承认是凶手的……为什么不呢?哼!嗬……” 我现在脑子里一片浆糊,也考虑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只能继续听他讲下去。 “如果、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和他联手。虽然这个人懦弱、怕死、又贪心,但是在我的事上,他总是固执的。他肯定会找切萨雷报仇的……” “最后,把这个……”火海越烧越旺了,我感觉我几乎要被烧焦,阿尔戈蒂诺很虚弱,我知道。他留了那么多血,还有高温,必死无疑了。我几乎听不见他讲什么,但是接住了一个坠子,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接住了,因为最后两个字――微弱又清晰――“给他”。 不知道为什么,我悲悯不已。眼泪几乎留下来。我决定把坠子给伊哥。 我听着身后的声音渐渐微弱,不再停留,径直朝门口走去。 按下电源,屋内只剩下熊熊的火光在闪耀,我转头看了一眼,阿尔戈蒂诺静静的躺在沙发上,身上有火焰在燃烧,脸上的笑容很幸福,好像在回忆着什么。 拉开门,“咯噔”一声响起,我顿了顿,刚才好像听见了什么,湮没在了开门声和火焰燃烧的“噼里啪啦”的混响中。 大概是“我真的很爱你啊。”吧。 啧,爱情。 反身关上了门,将阿尔戈蒂诺和火焰关在了门内。 我听着“悉索”的爆裂声,闻到从屋内飘散出来的烟味儿。 在门外加持了一个幻术,将一切掩盖,烟味、声音、火光,它们都不曾存在――至少现在不能存在。 我挂上了笑容,下楼。 在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幻术就会消散。那时会有人发现屋内燃着的隆隆的大火,它们会进去救援,但是阿文?阿尔戈蒂诺先生已经不幸地就此离世。 我们为他哀悼。这位受人尊敬的医生,他的一生救治了无数奄奄一息的小动物,为他们祛除了病魔,得到了大家的爱戴。这是一位邻居们都夸赞的具有美好人格的绅士,具有人类值得夸耀的美德,亲切慈善,真诚友爱,他是我们的楷模。 阿门。 第25章 我不爱你了(一) 我从酒吧的后门出来。今晚的夜风很好,吹在脸上凉凉的。在这样燥热的夜晚,这实在是难得的好风了。 脸上持续不退的燥红似乎也减了些。 现在的感觉像喝了酒似的,晕晕乎乎的。我的脑浆也像是被煮熟了,溢出来一滩滩的蛋白质――是死去的样子。 幽深的小巷没有灯光,只有尽头的灯光漏进来,淡淡的。 我踟蹰的脚步慢慢停下――迈不开步子。站在墙边,却不知现在涌出来的情感该如何处理――是大笑一场,还是大哭一场呢? 今晚大仇得报,我却觉得心里漫过一阵阵的空虚,似要淹没了我。 我的眼泪落下来。 深深吐了一口气,拿袖子抹了抹脸颊,使劲儿拍拍――想必它现在更红了。 我出了巷子,朝着诊所的方向走去――我没有叫的士,酒吧离诊所有一段距离,但是我想走着过去。 外面人群熙攘,繁华嚣天。走在大街上,周围都是人,却有种看话剧的感觉――四周的吆喝声、叫骂声、车轮声,一切的一切,就好像幕布上鲜艳的油彩,毫无温度。 没关系,这样很好,只要能让我躲在里面就行――不被任何人发现,就像一个最普通的普通人,混在人群里,谁也看不见谁。 慢慢走了一路,红砖的建筑近在眼前。一条细细的河流淌过身旁。 医生的诊所就在这条河边上,这是岛上比较稀有的几条淡水河之一,附近的土地寸土寸金,愿意花这种钱的豪商政客们不知几何,这就是城中心的魅力。 越走越近,我看着夜晚里显得黑黢黢的建筑,比野兽更狰狞几分。默默拉了拉兜帽,已经换回来的黑色衣服在夜色里毫不起眼。 我隐在黑影里悄然进了楼里。 走廊里寂静无声,只有衣物鞋子擦在地上响起的细碎摩挲声,显得格外的清晰。 医生的办公室,这里墙上有一处机关,我摸到那处――很平滑,可见匠艺高超。这块按钮的设计不是寻常的力度可以按下去的――这样可以防止人们因为误按发现密室,对于有备而来的人而言却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使劲儿按中机关,墙上“扑哧哧”划开一道大口子,里面是一扇合封严密的“门”――与其说是门,不如说它是一块金属板,门板与墙体的缝隙几乎可以不见,只能看见锁孔和密码盘。 用阿尔戈蒂诺留下来的钥匙和密码开了门,金属板悄然地滑到一边。跨进了门内,我找了找,这类密室一般在里面也是有门道的――应该另有一处机关能将门外的动静扫除,果然寻到了,我启动了它。 这样――就没有人知道办公室的地下有一个人,除了死去的医生。然而死人是不会说话的,这令我安心――我的手指在抽搐,却不是遵循我的意志,我想,接下来的一切,只需要我一个人就好――没有一个人能够打扰,只有我一个人。 走下阶梯,地下室的一切呈现在我的眼前――这里和我想象的出入较大,我以为会是研究意味更加浓重,却不想布置得更像普通人家的屋子。中央的客厅并不大,只有30平米左右,物什家具一样不少――看来设计的时候是颇费了一番心思的。 我望着和客厅相通两扇门――那里应该就是书房和卧室了。 站定一会儿,我伸手推开一扇门,不是书房。 我紧绷的神经略有放松。 卧室的布置很简洁,只有一张床和桌子而已。这些不能让我的目光驻足,床头前的巨幅壁画倒是吸引了我。 画里是伊哥,毫无疑问。 画者水准颇高,伊哥躺在藤椅里浅眠,笑意温柔――显然,他是知道有人在为他画像的。看看落款,果然是阿文阿尔戈蒂诺的手笔。 我静默地立着,仰头看这幅立挂油画,轻轻叹了口气。 转身出了房间反手关上门――卧室里并没有写什么值得关注的东西。 站在另一扇门前,伸出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把手,心下一发狠,“哐当”一声,门开了。 一定要看看。 看了――我才能彻底死心。 书房和卧室是一样的风格,简洁明了。 我走到书柜旁边。阿尔戈蒂诺的书房比卧室要大一倍,里面立了好几个柜子――都是资料和书籍之类的东西。 左边柜子第三层。 我默默数着,目光落到一个隔间内,那里堆着些录音卷和纸质资料。 把它们都抱在怀里,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前,一份一份放好。 我坐在椅子上,翻看起来。 整理资料的人实在太贴心了,他按照时间顺序将所有的文件排了下来。 捡起最上面这份资料。我一路看下去。 略略扫了几眼――没什么大价值,大约说的是我刚来巴勒莫是对我的观察日记――我嗤笑一声,这群人,还真是把对付我当成一件计划来对待了啊――这可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嘁,我撇撇嘴,把它丢在一边。 继续往下翻,什么《对幻术师viper的心理分析》、《行动建议报告之viper篇》、《我对如何捕获viper的见解一二三》等等……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被当做白老鼠一样对待了么?我讽刺地笑了笑。 压抑着的火气爆发出来,我使劲儿把它们摔到地上,雪白的纸片纷纷扬扬,而后落地。 这股邪火终于平复一些,我拉拉衣袍的领子,觉得舒爽了许多。 吐出郁郁的浊气,我低头翻找着自己亟需的文件。 从纸堆里抬起头来之后,我把自己抛在宽大的椅子里,手里抓着几份文件。 终于到重头戏了――我看着几个浑圆优美的大字挂在标题栏《与费伦妮莫里蒂接触报告》。 椅子很舒服,很软。我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腿搁在了桌子上――听说这样舒服一些?反正是要慢慢看的,要对自己好一点。 桌子上的台灯早就打开,在我的周身围出了个温暖的圈。 我仔细研读纸上的一字一句――比任何时候都认真。我想,当初要是有这个劲儿头研究家庭作业,老师们该会大感欣慰吧? 我摇摇头,微微笑了笑。 【1954年5月23号,今天我和费伦妮莫里蒂第一次接触,并不容易――费伦妮莫里蒂戒心颇强,并不相信我们……但是在不断的试探之后,我们谈到了她父亲的病情,抛出诱饵后,她明显软化……早在之前,我们就把费伦妮的父亲转移了――在今天由费伦妮莫里蒂的神情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了……这位小姐显然有些犹豫……但是,我观察出来,她的心已经偏移,我――只需要等待。评估:这位小姐意料之中地容易控制,值得发掘潜力。】 【1954年5月24号,费伦妮莫里蒂显然在确认了我所言非虚之后急匆匆地返回到了为她重重编织的罗网――至此,她再也不能逃离。她的眼神有些愤怒,但是怒火解决不了问题,也不能为她带来什么好处。找到我,她的头发甚至有点乱,显然是顾不得梳理所致。的确是位好小姐,她的父亲应该为此而自豪。】 【心理师分析结果:幻术师viper15岁因家庭……流亡……在英国厮混……被追杀,逃离英国来到欧洲……鉴定,幻术师viper期待得到一份感情――无论是爱情还是亲情。现在最接近这份感情的人即使费伦妮莫里蒂――给与他关心和温暖,像爱人又像姐姐一般的人物最容易得到viper的信任和爱――由此,可获得行踪。】 【命令:让费伦妮莫里蒂用温柔和爱接近幻术师viper,为我们套取情报。】 【获得上层的指令,我和莫里蒂小姐频繁接触。并未告知她全部实情,只需要知道:我们需要酒馆住客vine的行踪,请及时汇报,如此,巴迪巴林莫里蒂会收到最好的照料。】 【莫里蒂小姐略有迟疑便答应了,她的表情变得坚定无畏――我知道,这件事完美地做成了。这位小姐的确深深爱着自己的父亲,我们抓住了她的软肋,无所谓什么底线――对于普通人来说,底线只是自己的爱人亲人而已。一位陌生人的死活是不在他们眼里的。】 【越是普通人越是残忍自私,毫无疑问。】 【之后的一切十分顺利,毫无障碍。】 【1954年7月,viper离开巴勒莫前往德国波茨坦猎杀纳粹党逃逸上校军官谢克尔韦伯。第一次从莫里蒂小姐那里获得确切的情报,看来她的工作已经有了很大的进展,我很高兴。我跟从前往德国,第一次在viper面前出现,一切顺利。】 【1954年11月,viper前往法国阿维尼翁刺杀拉蒙地高级头目……情报准确,莫里蒂小姐的确很有用,首领大为高兴,莫里蒂小姐获得奖赏:获准与她的父亲住上一周――这是危险的,viper之能,超乎想象,不能让他发现我们的手脚。但是首领一意孤行,的确――给与下属与她的功劳相符的奖励,是埃雷维特的传统。如此,只好尽力做到完美……莫里蒂小姐十分欣喜,纤细的身体颤抖,她的声音也是颤抖的,问我:“这是真的么?我真的能和爸爸呆在一起?还是七天……”自从莫里蒂小姐为埃雷维特服务以来,她亲眼见到巴迪巴林莫里蒂的次数屈指可数――在不能完全确定莫里蒂小姐的稳定性与利润率之前,埃雷维特绝不吝啬自己的锱铢计较,只有最稳定的棋子,才能获得它应有的权利――这是我们的宗旨。】 【只有完全削夺一个人的权利,再慢慢给与,这样,才能使他死心塌地。因为,只有我们才是他的上帝。】 【1955年3月,viper前往波兰绿山城……】 【1955年6月,viper前往南非开普敦……】 【1955年12月中旬……】 【1956年3月,viper正式与我们“合作”。十分顺利。】 【至此,计划第一阶段实施完成。】 看到这里,我大致明白了在我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当一切显示是“平静”之时,其实暗流汹涌地难以忽视。 以有心算无意,我自然是毫不意外地落马了。 不过这些不重要。 “……一点都不重要,是的。”我喃喃自语。 将文件盖在脸上,它们自然地滑落了下来,但是总会有一两张留在原地,遮住我的脸。 焦距不能凝在近在咫尺的字母上,我只看到一片片的黑色旋涡――我就要被它卷走、吞噬,死亡。 “……越是普通人越是残忍自私,毫无疑问。” 毫无疑问。 她殷红的唇,芬芳曼妙,鲜血淋漓。 第26章 我不爱你了(二) 湿润的纸张蜷缩起来,字迹更加模糊不清了。 脸上是湿漉漉的,心里也是湿漉漉的。 我想起了伦敦常年不化的大雾和阴霾,就像现在我的心。 伦敦是不分季节的,就像永恒的画卷。 那句是怎么说的呢?我突然想起一句诗。 “……即使,春夏有如朝暮,秋冬也漫漫落下衣袍, 她还是她,有什么变化?”我慢慢吟诵着,仿佛看见了远方。 我想念那里的铁塔和大桥,也想念教堂和草地。 更想念曾经的人们。 可是一切都不在了,连现在的也不在了。 能抓住的,已然逝去;不曾抓住的,也从未在手心。 我抬起手掌,定定地看着――晕黄的灯从手缝里漏出来,氤氲的光圈那么美丽。 这双手,掌握过很多人的命运,却不能带给自己命运的脉搏? 我不相信。 那个女人对我说:“……你会活得很长久,直至老去,和你的爱人在一起,我的儿子。记住我的话,你会幸福,相信你自己,相信我。” 我相信她,从未怀疑。直至死亡。 即使上帝已经背弃了我,她就是我的上帝。她是预言家,她是我的守护神,她是我的母亲。 我无所畏惧,我的手上染满了鲜血,我是罪大恶极的人,我是必将死去的人――那也是很久后的将来了。 她说过我会幸福,我也是相信的――但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后的将来了。 费伦妮。 我晃着座椅微微笑着――既然她喜欢安定的、安全的、安逸的生活――我会给她。 这是我的承诺。 我说过,她想要的,我都会为她取得――幸福、家人、爱人和一群小孩子,她都会有的。 这个我第一次爱过的人啊……这份感情,已经化成了浓疮。我能感觉到,它的腐烂因为今晚加剧了――原本就是奄奄一息,不过死了也好,乐得清静。 不过从此以后就是一个人了――虽然原先也不过是一厢情愿。 算了,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对么? “对么?妈妈?”最纯正的古英语,听起来难受又古怪。我曾经不愿意学它们,但是现在却庆幸还能记得这几个单词。 当然,她会说:“当然,我的儿子!”骄傲又得意。 我不禁笑起来。 你让我活下去,我当然要活下去,不管怎么样都要活下去。 当你满身的血迹将我送离古堡的时候,我还记得那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了重重地阴翳――我最讨厌附近那片像巫婆的居所一般的树林,浓密漆黑不见天日,没想到却是我们逃生的最后的路线。 我的妈妈,她最后笑吟吟地看着我,温柔的像要低出水来――即使我敢说,她对谁都是这般。 她亲吻我的额头,像是给与刚出世的天使洗礼一般。 她的血染红了我的衣裳,染红了土地――我知道她就要活不长了,当然,有谁能在肚子上被开了一个洞之后又连夜狂奔了100公里之后还能活下去呢?我的妈妈也不行,即使她是最厉害的。 我不感到悲伤,也没有迷茫,虽然我知道她就要死了,但是她还在我的身边――这样就没问题。 有什么问题呢?我还不能理解一个人死去和活着的状态有什么不同。 我静静看着她――她说我从小就安静,就是一位贵族的样儿。所以我当时也很安静。要是让她看到我现在的生活状态,指不准破口大骂“我多年的教养你都拿去喂狗了么?” 可是,妈妈,教养不能当饭吃啊――就像它不能让你活过来一样。 不过没关系,那群狼心狗肺的杂碎们,我已经把他们收拾了打包送给你了,我相信你不会再翻一次船――你从来不会把一个错误留给第二次。 当金光大盛的时候,你终于恋恋不舍地开了口――当然,你也知道,你快死了。 “……viper,我的小viper,”她细细地将我和她如出一辙的紫色的头发撩到一边,发丝被安放在耳后,她凝视着我,就像看着希望和生机。 “你会好好活着的对么?代替我好好活着,活到你老去的时候――只有到那时,我才准许你来见我。”她嘻嘻笑起来,像一个最顽皮的小女孩,“你还记得我们以前是怎么说过约定这个词么?” 她温柔地看着我,缱绻似水。 “当然……”我抿唇,开了口,我爱她,她让我干什么,我都会去乖乖地干的――即使是学拗口的古英语、不作弄老师、睡前喝牛奶――我皱皱眉,我最讨厌这玩意儿了……我迟疑了,她不会让我以后好好喝牛奶吧?我踌躇一会儿,总是下不定决心说出来“记得”。 她仍旧看着我,似乎希望我说出那两个字。 我张张嘴――我不想让她失望,却说不出话来。对于那时的我来讲,每天晚上喝牛奶,是一种极其严重的要求了,我不太想答应她。 我看着她的脸,满是血迹,不知怎的,突然有种惶恐――这时候不答应,后果会很严重,比每天喝牛奶还要严重――我权衡了一下,立即回答:“记得。” 她笑了,舒缓得多。 “好啦,”她语调轻快地说,“既然记得,那就好办了――约定呢,就是两个人一旦达成了协议,双方就要不遗余力地达成约定的内容――现在,小viper,我要向你提出一个约定,你答应么?” 我警惕地看着她,嘟囔道:“……你先说,是什么约定?”我可不敢随便答应,我被她坑过很多次啦,总归要长点记性的。 她笑着看我,仿佛我的小心思就在她的眼皮底下。我的脸燥红了。 “――不是什么很困难的约定啦,小viper,我最亲爱的――”她亲昵地抱着我,我闻到她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感到安心,我偎在她的怀里,“呐,我们做一个约定――我对viper你的要求就是――”她的喘息加快了,我下意识感到恐惧,抓紧了她的衣衫,她察觉到了,轻轻拍着我的背,在我的耳边一字一顿说出来: “你会活下去――你会活得很长久,直至老去,和你的爱人在一起,我的儿子。记住我的话,你会幸福,相信你自己,相信我。” 她用的是“会”,而不是“要”,我下意识地愣了一下,随即迷惑:做约定――不应该是要求对方么?为什么是“会”呢?――这样一听,我的存活,就是既定的事实,是无法改变的真理。 这更像一个预言,一种执念,一具枷锁。 她紧紧抓住我的肩,盯紧我的眼睛,严厉地问:“你答应么――答应这个约定么?一旦确定,你的生命就属于我――我让你活到老死,你就不能半途而废;我让你幸福,你就不能拒绝去爱;我让你和命运抗争,你就不能主动屈服――你答应么?” 我看着她的眼睛,虽然严厉,却有着深切的渴望――她希望我答应。 我轻轻点头:“我答应。” 那一霎那,她似乎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快活了很多。 我盯着脚尖,轻轻说:“妈妈――我还没有向你做出要求呢。” 她怔愣了一下,笑意盎然地对我点头,示意我说下去。 “妈妈……”我局促地轻喊了一句――我隐约意识到我的要求会让她为难――但是又觉得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说了,我咬咬嘴唇,下定决心“妈妈――你、你――不要死好么?” 不知道为什么,我说出这句话,眼里的泪水喷薄而出――我自己都傻眼了――我怎么会突然哭起来呢?这太不科学了。 我诧异地摸摸自己留出来的泪水,将手指伸进嘴里允了允――有点咸。刹那间胸膛里涌出来的酸涩填满了小小的胸腔。 我再也抑制不住地嚎啕大哭。将林子里的小鸟也给惊走了。 我被立马勒进她的胸腔里,我感觉难受极了,却不愿意动弹丝毫。 “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我的小viper……我的心肝啊……”她痛苦地呻、吟出来,似乎连灵魂都要献祭给了上帝,换取这一刻痛到极致的嘶嚎。 “viper!viper……”她捧起我的脸,急切地唤着,看了我几秒,突然笑了起来,美得连清晨的阳光都比不上――她是最美的,一直都是,“我答应你――妈妈答应你。” 她说完,就又把我搂进怀里。她的身子在颤抖。 我们就这样一个跪着,一个站着,看着新一天的来临。 我看着金红的太阳升起。早就听她说过,我们的国家是日不落帝国。 的确很漂亮,日出很美。 远处的城堡尖顶在阳光下闪着灿烂夺目的光彩。 他们大概在办着庆贺的晚宴。 当太阳落山,一切又归于沉寂。我又感到身上冷飕飕的,就像昨天晚上一样――即使妈妈用尽全力包裹着我了,还是不能让我避免寒风的侵袭。 真冷啊,我抱紧了妈妈。 然而她已经死去,我摸着她的肌肉,僵硬,冰冷。 她就这样死了,死在了我的怀里,死在了路上――以抱着我的姿势,永远地守护着我。 我觉得莫名的安心,抱着她睡了过去。 每次回忆起那年那夜的林子,到处黑黢黢的,却是让我一生感到安宁的地方。 我将她葬在了林子里,在上面插了一颗枝条,前几年回去看的时候,已经长成大树了。原来那天随手拿的是梨树的嫩条,3、4月份的时候开满了一树的洁白花朵,远远看去,郁郁芬芳,好像天边的一朵云。 真是美极了。 每次看着这如云似雾般的一树梨花,我总会觉得她还陪着我,在我的身边,用温柔地能滴出水的目光看着我。 这个女人实在是聪明――她知道我不能拒绝她的要求,从来都是――即使她早已死去,即使她未曾完成她的约定,即使我是那么的想见她。 但是我不能。 魔咒紧紧伴随了我的一生,这具枷锁,让我永远不能恢复自由身――我的生命属于她,在她不来接我的时候,我就不能死去,即使心痛似狂。 她在我的耳边的低喃,包含了祝福和喜悦――仿佛看见了那一天,我和“我的爱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养养猫,逗逗狗,了此余生。 【你会幸福!】她的眼睛闪闪发光。 我不忍心让她失望――我也不会让她失望,我是她的儿子,又怎么不会幸福?每当想起她的时候,我都觉得幸福地像要溺毙。 我擦擦眼角。 不就是找一个“爱人”么?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不是一抓一大把么? 我恶狠狠地想。 费伦妮不爱我――那就算了吧。这个女人,伤我至深,然我却不想报复。 ――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就这样结束吧,费伦妮莫里蒂。 我呆呆地靠在椅背上,扯起嘴角。 “妈妈,我会幸福的――当然,毫无疑问。这是真理。” 第27章 克制的疯狂(一) 医生的密室里有很多密件,随意翻了翻,其中的秘密不可枚数。我并没有带走它们――我要了有什么用呢?我不喜欢知道秘密――除非和我有关。关于幻术的研究成果,我看了一遍之后,就把它和那些文档一起,付之了一炬。我的记忆力很好,不算薄的档案存留在了我的脑海。它们的价值到此结束了。 我在医生的诊所里放了一把火,烧得很快。 绕了个圈子来到诊所对面,我站在街边望着,对面的砖石房子燃得正旺。 为了这个效果,我特意到后院找了几桶汽油泼在了屋子里。 周围的人们因为浩大的动静而纷纷赶来。打水的打水,救火的救火。 很是热闹。 簇起的火焰直直地使劲儿往上窜,似乎要试试天有多高。漆黑的夜幕下,连星子也比往日黯沉了几分——这场火实在是盛大,好像全城都在开着一场篝火的晚宴,肆意狂放。 我拉拉兜帽,本来打算就此离开,没想到眼睛一转居然瞟到到一位熟人。 ——是伊哥·马里诺。 我抬起的脚步又停住了。 我看着他下了车后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好像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 伊哥扑向火灾现场,步伐踉跄,要死不活的样子。 他大概是以为医生在里面,奋不顾身地想冲进去,却被周围的人们拦住了。 他又叫又闹,像个疯子。 我看着他挣扎的样子,居然有点想笑。 摸出一根烟,不怎么熟练地点燃它,吸了一口,却被呛着了。 “咳、咳咳……”我不断地咳嗽,还打出了几个喷嚏。 涕泗横流。 肯定是香烟的原因。啧。 抹了一把泪,嘬着香烟,我用潮湿的眼继续观察那个人。 他不怎么闹了,全身瘫软地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这个傻子。 虽然哭的地方不怎么对,但是这时候——倒是的确应该为他的情人哭一哭。 也不枉阿尔戈蒂诺这么为他着想了。 我漫不经心地想着,抖了抖烟屁股。 早在伊哥来之前,诊所就已经陷入一片的火海了,现在看过去,砖砌的房子爆裂开来,“哔哔剥剥”的声响不绝于耳,“哗啦”一下,房子塌了。 这才是终宴的结束,宾尽主欢。 我笑了笑,丢掉烟头,踩上几脚,拉拉兜帽,走了出去。 伊哥好像死人一样,就那样躺着。 我走到他的身边,所有人都去救火了,没人注意到我们。 我蹲了下来,伊哥的黑发因为主人的不爱惜染上了渣土,他的脸也脏兮兮的,看不见之前的俊秀。 这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浑然忘我,也不知晓自己的身边是谁。 我拍了拍他的脸,轻声呼唤:“喂。” 他木愣地转头看向我——我知道,他也肯定看不到我。 我掐了一把他的脸,心里的恶趣味发作了——其实我早就想这么干了,但是从今天晚上碰见这个男人开始就没有机会或者心情——果然,很爽。 “啧,”我又使劲儿捏了一把,嘻嘻笑了起来,“真是好运啊,有个不错的情人呢——虽然他死了,但是也要好好珍惜这段情啊。” 摸到大衣口袋,那条坠子就在里面。之前看了看,只是一条有伊哥和医生合照的项链而已。我不介意做一回好事。 把坠子塞进伊哥的手心,他下意识地握紧了,之后就是悲泣。坠子硌在他的手心。我想他并不知道自己被塞了什么,只是需要一个契机发泄而已。 我凝视着这个男人虚脱脏污泪流满面的脸,一股止不住的酸涩冲向鼻头。 我吸吸鼻子,站了起来。嘛,肯定是风太大的原因。 “好啦,你保重吧。”我紧紧身上的大衣,转身离开。 今夜的风势很好,吹得云雾散开,月华皎洁。 真是个难忘的夜啊。 打的回到惠金妮大街,我掏出钥匙开了可乐尼洛家的门。 推开门一看,里包恩正在客厅里坐着,身边亮着一盏小灯。他翻看着书本,手里夹着烟卷,小几上的咖啡飘着香气。 淡淡地看他,我关门进了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没有休息,但是我也没有权利插手他人的自由。 脱下外身罩着的长袍,将它挂在架子上,我有些疲累地呼出一口气。 想了想,还是决定为自己煮杯牛奶——虽然不喜欢,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在今晚睡前喝杯牛奶对现在的我来说是十分有益的——至少能让我觉得温暖一些吧。 可乐尼洛的家里贮备十分丰盛。我拧开奶瓶,将它倒进了煮奶的小锅里。 看着锅里慢慢变热的牛奶,我的神思有些恍惚——回到了这里,肌肉都放松了许多,让我的困倦不受控制地蔓延全身。 牛奶的香味勾回了我的魂魄,我倦意地揉着太阳穴,看着冒出的汩汩热气,端起小锅将奶倒进了杯子。 回到客厅,我走到沙发旁坐下。 双手握着杯子,热牛奶的暖意让我觉得好受了许多。 轻啜了几口,我靠在沙发背上发呆。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明明只是一天而已,却总感觉是一段漫长的历程——是一天么?不是一个月、不是一年、只不过才一天么? 只不过才一天而已啊。 我沉沉地吐出郁结在心中的气息,觉得怅惘不已。 窝在软软的沙发里,我一口一口把牛奶喝完,睡意却不愿降临。我愣愣地盯着拉下的郁金香色的天鹅绒窗帘,淡金的布料上闪烁着细碎的暖光。 只听见里包恩翻书页的声音,静谧非常。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腿开始发麻,也依稀听到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了。 我慢慢回神,发钝的脑子想了想,站起来走到窗边拉起帘子,雨滴“啪嗒啪嗒”打在窗户上,留下点点的痕迹。 真的,下雨了。 一把推开窗子,风灌了进来,吹起了厚重的窗帘,也吹起了我的短发。 外面笼着一层淡淡的光,是路灯的,也是月亮和星星的。 疏狂的风高傲地旋空而去,卷起的水滴抽打进屋子,我的脸上身上也湿哒哒的。 我抹了一把脸,探出头去,低矮房屋上的星空显得密密麻麻,闪耀非常。 我静静地看着,连湿透的衣服也不甚在意了——似乎这篇星空有什么东西吸引着我,让我不由自主的沉沦。 大风吹得呼啸,这是一场暴风雨,应该没错。 我眯起了眼,衣服被吹得猎猎作响。 我听见谁叹了口气,他说:“你想明天早上感冒么?嗯?” 我恼怒地转头看去,里包恩站在旁边看着我。 我扭回头来,喃喃道:“感冒就感冒……” “啧。” 一只手伸过来拉住了我的手臂,不察的我迷迷糊糊地被带离了原地。 我想挣扎,但是他的手劲儿大得很——幻术师被人近身,我撇撇嘴,真是糟糕。 他放开了我,转身关上了窗子。这一下子,我所沉迷的星空、大风都被阻隔在了外面。 原本能听到的“呜呜”声也丝毫没有了。 我有些失望地转身,坐回了沙发上。身上黏腻腻的。 里包恩重新拉上帘子之后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啧,”他看着我,眼里闪着讥嘲的光,“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还是我认识的那个viper么?” “哼。”我冷哼一声,闭上眼睛,不愿理他。 “嘁。”他这样回我。 真是令我不爽——这个男人的态度。 我看不见里包恩,只能察觉到他走开了。啧。我躺在沙发上,用手挡着灯光。 轻轻打了个喷嚏,冰凉的发梢激得我的身子颤了一下——即使是夏天,这样吹风又淋雨的,的确也是会生病的——我知道这一点,但是完全任性地这样干了,并且不愿意收拾满身的雨水和冰凉的衣服。 真是任性啊,viper。我在心里轻轻叹息。 全身倦倦的,我懒散地将重量全搭在身下,不想起来。 我的脑袋晕晕的。 可能真是有点不对劲儿了。我镇定地想着。 毛巾落在我的脸上,我诧异地抓起它,抬眼一看,又是里包恩。 我撇撇嘴。 不再说话,也不愿说话——如果不尽快处理一下自己,我以后几天真的只能躺在床上了。 我坐起身来,漫不经心地擦拭着头发。 虽然不是专修体术的人,但是我的身体也没有弱到这种地步——居然被风吹了一会儿就有生病的迹象——是不是说明因为失恋会让身体的免疫机能下降呢?我自嘲地笑笑。 胡思乱想的结果就是把毛巾拿下来的时候头发乱成了一片,纠结成团。 我不甚在意地扔掉毛巾。 站起身来,沙发上湿哒哒的,衣服还在滴水。 好啦——我真的在考虑要尽快处理一下自己了。全身上下难受得紧。我思量着,决定还是冲个澡。 直接走到一楼的浴室。我径直走了进去。 虽然房间里也有浴室,但是那间早已经坏掉了——而可乐尼洛懒得修,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大碍。 脱掉黏湿的衣服扔到一边。 拧开了阀门,水流汩汩流出——我相当喜欢这里的这一点,无论什么时候,浴室的热水总是无限的供应的——这也是军队的福利了吧,对于高阶的军官来说,连这一点也办不到的雇主,的确是不怎么值得工作的。 这里也有浴缸,但是我不喜欢用。 蒸腾的热气迅速地扩散开来,淋浴的花洒喷出的热水让我舒坦地叹喟一声。 十分钟之后,我迅速地洗完了。洗澡对我而言,也不过是一项任务而已。 但是这是我却皱起了眉头——我没有衣服穿了。 原先被雨水浸湿的衣服完全不能再穿,而我却忘了带干净衣服进来——这真是糟糕呢。 ……直接叫里包恩好了。 虽然我不想让他知道我的窘境,但是这时候也是没办法的——而且他看我出糗的次数还不够多么? 哼。 我大声喊叫起来:“里包恩!快过来!有事儿需要你了哥们!” 我凝神听了听,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啧,不想理我么? 这么大声——按照里包恩的听力,完全不成问题嘛。 我不放弃地继续呼唤:“里包恩!里包恩……” 这个男人……真是小气啊。我撇撇嘴。 这样都不理我? 我权衡了一下,决定直接出去。 屋子里没有异性,我琢磨着——这样的话,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我和里包恩的话,即使赤身*出去,也无所谓嘛。 我拉开了浴室的门,随手拿了条毛巾裹住j□j。就这样迈步走了出去。 刚从浴室出来,水珠顺着发梢留到了背上,整个人都是热腾腾的——就像刚出炉的包子? 我微笑了起来。这是什么比喻。 我打算上楼,抬眼一看,里包恩正在楼梯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他唇角戏谑的弧度真是碍眼。 现在才出来么?真是靠不住的家伙。 第28章 克制的疯狂(二)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这章……等以后吧 第29章 新的一天(一) 呼吸一下比一下急,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地咳嗽,终于泄了出来――我紧绷着身体忍耐了几秒,身体像死去的海马一样,蜷曲的身子柔软地舒展了开来,精疲力竭。 暖黄的灯光照在覆上了晶莹汗液的身体上,年轻的肌体因为平复过来的呼吸而舒缓。一起一伏的弧度昭示着无处可藏的温暖与暧昧――外面的世界早已经睡了,在这二层的独栋砖房里,只有这两个人。 四周寂静无声,此时只余我与你。 我很累了,累得想睡。我的眼泪因为过度的刺激分泌出来,半睁着的眼皮或许过不了几秒就会阖上。 我费力地强撑着睡意,抬头微微瞄了一眼。男人的手上都是精液,他拥抱着我微微喘息,皮下层排泄的汗水微微濡湿了他的黑发,鬓角的弧度也似乎软成了不可思议的样子――我看不清楚,头顶上的灯光,和眼里的液体,让我的世界变得恍惚又脱离了真实,绚丽得像是烟花。 我用尽了力气,头颅歪在了地毯上,昏睡过去。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就在里包恩面前睡了过去――明明不应该的,他是要杀我的人――但是又莫名觉得让人信任,他说过,现在不会杀我――我就自然地相信了他。 很矛盾。 但是实在是太困了,困得手指脚趾都蜷了起来,每一个细胞都昏昏欲睡――所以我睡着了。 当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我睁开了眼睛,脑袋里一片空白。良久,才慢吞吞下床。 外面的鸟叫得很好听。我走到窗子边,手抓着窗棂,风吹起了墨蓝的纱帘。的确是很漂亮的鸟,白白的肚皮袒露出来,身子拉出一道银光,蓝天一望无垠。 我闭上眼睛,又睁开。转身离开窗台。 穿好衣服,捋直了袖子,我看着镜子里的人,微微笑了笑。垂下左臂,却碰触到了一块坚硬的物体。 伸手探进兜里,摸到那点冰凉,将它拉了出来。 是那块怀表。的确是技艺精湛,巧斧神工。 我凝视它许久。 把怀表送回衣兜,收好。连同着泛白的指节,青筋暴露,都掩在了衣服里。 拉拉兜帽,反手关了门之后,我就下楼了。 里包恩显然已经出门,这栋房子里寂静地只剩下我踩在地毯上的“沙沙”声。到了一楼,拉起的窗帘把明媚的阳光放了进来,空气里满是浮游的灰尘。 我进了厨房,打算为自己弄点食物,原本寂静地空间被法路歌的叫声打破。我停了动作,挑挑眉――这只鸟,差点忘了它的存在。 不理会法路歌的叫唤,我撕开了面包袋,顺手为自己倒了一杯果汁。面包片在加热的时候,我琢磨了一下――这只鸟大概是不吃素的吧? 蹲下身子,在储物柜里翻出几罐肉罐头,拿出小刀随手划了几道,我走出厨房。 法路歌被可乐尼洛养在后院里。推开后门,耀目的阳光即使黑色的兜帽也不能完全阻隔它的威力,我眯起眼睛。 真是一个好天气,我在心里嘀咕。 那只鸟真是显眼,我一进到院子里就看到了――全身傻白的,炫耀似的腆着大肚皮,它正在大张着翅膀,使劲儿抖了几下,卷起的风让我有了一丝的爽快。 我找了找,法路歌的餐盘果然在附近。走到餐盘那儿,我放下抱着的罐头,一个接一个得拍,肉香飘散开来,傻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一副又想过来又踌躇的样子,让我拉起唇角。 待做完手里的一切,我静静地立在原地,唤它:“法路歌!” 我瞟见那只鸟往前迈了几步,但又畏缩不前的小模样,不由“啧”出声来。 我的玩心大起。看来里包恩的确是没管它,法路歌望着食物的眼神都冒着绿光,一副馋鬼的神情。但是显然,它肯定被里包恩教育过了――昨晚一声没吭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端起餐盘,作势要带着它的早饭离开,还未等转身,大白鸟就“扑棱扑棱”翅膀又走又飞奔了过来。 眯眼望着奔过来的身影,我及时地放下餐盘。法路歌又扇了几下翅膀,把它们蜷起来收到腹侧,埋头猛吃。 我站着看它,伸出手摸了摸它的毛――显然是饿狠了,居然都顾不得有人在碰他引以为豪的漂亮“衣服”。要知道,平常这样做,会被法路歌狠狠啄几下的。 “啧。”我屈起手指弹了弹它的小脑袋,看着法路歌不耐烦被人打扰的暴躁模样,不禁笑了笑。 突然想起来还在烘焙的面包片,我瞥了眼法路歌,它吃得正香。回到屋子里,带上后门,我快步走进厨房。看了看面包的情况,微微焦了些。取下面包放进盘子里,我端着早餐回了客厅。 坐在沙发里嚼着面包片,其实并不好吃。我嫌恶地抖了抖手里的面包屑,有点怀念鲜嫩的牛排。 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啃食早餐,阳光照到身上,暖哄哄的。在这样的寂静里,倒显出远处的声响格外的喧闹。但是坐在屋子里,也听不真切,好像背景音一样容易忽视。百无聊赖的我,不由走到了窗子边上,叼着面包片,抬眼望出去――是一群小孩子在远处空地上玩耍。 他们玩得很开心,手里的不过是黏土、沙子、水枪之类的玩意儿,但是脸上的笑容却止不住地绽放。 是了,我点点头。撑在窗台上朝远处看,大多是妇女和孩子在活动。这里是军官家属区,大多高职位的军官们都已经成家立业,每天替军队浴血拼杀风里来火里去地卖命,不就是为了这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么?一栋栋小楼里打出了五颜六色的“军旗”,饶有兴趣地眯眼细看,是各家在晾晒他们的铺被。红砖的小平房原本严整地像列队的正规士兵,这样看过去,倒让人忍俊不禁――这是哪家的散兵游勇,衣服上面打了一个个补丁。 我叹了口气,抬眼望天。这样好的天气,正是晒衣服的时候呢。 正在我呆愣的时候,却突然一个激灵――衣服……衣服! 我急匆匆朝浴室奔去。推开门一看,昨晚丢弃的脏衣服还在地上,顾不得上面的泥污,我翻捡起来,辨认出上衣的衣兜,伸手向里面摸索过去,拿出一枚戒指――我盯着这漂亮的形似婚戒的蓝宝石戒指,放松地笑了起来。 ――要是它丢了,我昨晚一半的努力不就付之东流了么? 我站起身来,轻轻吹了声口哨,接住抛在半空中的戒指。 我得意地笑了起来。 在这时,电话响了。 我转头看向客厅的方向,纳闷这时候有谁会打电话过来。 走过去拿起听筒,肚子里在打鼓。随手又拿了块面包塞进嘴里,我含糊地问对面的人:“喂?”嘴里嚼着面包,焦焦干干的,让我吞咽的动作困难许多――早知道,就不逞强自己做早饭了,我懊丧地想。 “viper。"听到这一声,我挑眉,是里包恩。 顿时觉得嘴里的面包实在碍事,直接甩手将面包片扔进了垃圾桶,我靠在沙发背上,懒洋洋回他:“啧,里包恩。” “起床了?”他的声音带着笑,流过了不知多长的电线回路,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有些失真,带着“兹兹”的杂音。 我皱皱眉,心里搅起了翻滚的恶意和杀心,我不想和他多说话,稳了稳声音,直接问:“什么事。” 他沉默了一会儿:“来彭格列城堡,viper。” “嘁,”我想起了和彭格列的生意,“彭格列终于要有动作了么?还真是够慢的呢。” 我在沙发上换了一边歪着身子,想起了拉蒙地和埃维雷特最近的动作,出声嘲讽:“再过几天,彭格列可是要连汤都喝不上啦。” 里包恩也不回应我的话,直接说:“来吧。”随即就挂了电话。 我抓着话筒看了一眼,冷哼一声,就站了起来。 桌子上的残羹冷炙丝毫提不起我的胃口,看了看日头,或许到了彭格列还能有一顿午餐的招待? 我走出门,阳光普照。 第30章 新的一天(二) 到了彭格列的地盘,这里是巴勒莫远郊的一处小镇,比城里更靠近大海,海风带着海水的咸味一*地吹过来,我的袍子也鼓荡地像穿了大木桶一样可笑。伸手拉了拉衣服,我看着眼前的曲折小道,迈步走了上去。 城堡建在陡峭的岩壁上,通往大门的道路只有这一条人工凿出来小径,“之”字形向上蜿蜒盘曲。 小路被打理得很好,干净整洁,想必每天都有人过来清理道路。路边漫野的紫色小花,间杂着白色的花朵,开得正旺盛。连着长在峭壁上最普遍的矮从灌木,一路蓊蓊郁郁,在这里走上这样一段路,倒也显得并不漫长。 到了大门,我来这里也有过不下五次了。城堡完全是石砌的,上面有青绿的苔痕,也有着刀剑枪火的印斑,彭格列能长存如此之久,和这座城堡也有莫大的关系。拉拉铜环,我静默地等着,稍后就会有人来为我开门。 穿过了花园,这一路我已经驾轻就熟。等到进了城堡的主楼,步入装潢华丽的大厅,却看见里包恩在门里等着我,黑色黄缎的礼帽遮住了他的眼,手里的却在香烟一截一截变短。 我意识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能让里包恩亲自在这里等我,还这样一幅姿态――肯定是十分棘手的。 我嗤笑一声,走上前去。 里包恩看见了我,将烟头摁进烟灰缸,站了起来。 我走近里包恩,到了他的身前的时候,他对我说:“边走边说。” 说完,他抬脚转身。 这一路上并没有人,彭格列的城堡,外部森严,里面却管理地十分宽松。 我走在里包恩身侧,并不知道将要去往哪里――在这里,我并没有里包恩熟悉,只能让他为我带路。 上了楼梯,我们走在长长的走廊上,一侧就是彭格列的花园,从高处往下看,风景更好。 又走了十几步。他开口了。 我正在欣赏楼下的一片花团锦簇,听见这话,转头看他。 “viper,埃维雷特家族的研究部部长阿文?阿尔戈蒂诺是你杀的吧。” 研究部长?我敏锐地察觉到这个词。原来阿尔戈蒂诺的身价挺高。我拉起唇角,隐秘地笑了笑。 我不欲诓里包恩――既然他已经知道了,还那么确定地说出来事实,否认又有什么价值呢? “嗯?是的。”我不在意地点点头,顺手拉拉兜帽。 “哼,果真如此。”他摸了摸帽檐,停了脚步。 我也停下来,望他。这里视野开阔,无论是哪个方向,都一览无余,的确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 我们都压低了声音。里包恩看着底下的花坛,脸上带着笑,状似一副闲谈的架势,连眼神都放松了许多。 他说:“今天刚得到消息,埃维雷特声称他们已经清理了叛徒阿文?阿尔戈蒂诺。阿文?阿尔戈蒂诺被发现烧死在p-pub的包厢里,他的诊所也在一场大火里化为了灰烬。这个声明,虽然能瞒过大多数人,可是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明白――阿文?阿尔戈蒂诺是被一名幻术师杀害的。” 里包恩看了我一眼,漆黑的眼珠里满是笑意。 看着他戏谑的眼神,我不满地“哼”了一声。但是我的心里早就知道,这件事当然瞒不过去――且不说其他的,光是房间里着火了30分钟,然而酒吧里人来人往,居然没有一位能够发现里面燃着的熊熊的大火,这怎么也是说不过去的。 但是这也不是必定是我的证据――幻术师虽然不多,但是在意大利这块地界还是有几个的。哪里就一定会是我――不过,当然了,我是重点怀疑对象。 当布下那个幻术的时候,我就不惧怕会怀疑到我的头上――我一直明白一个道理,破案这种东西,当追踪者足够聪明,他总会发现罪犯的一点蛛丝马迹,并且追根溯源,直至揭穿真相。既然如此,何不大方地给与他们自己的行踪呢?在这种情况下,谨小慎微的追踪者反而不能确定案犯到底是谁――毕竟,正如之前所说,幻术师虽然不是凤毛麟角,但是也是有那么几位的。 阿文?阿尔戈蒂诺混在黑道里,谁知道他暗地里的仇家有多少呢?又有谁在磨刀霍霍向他伸出了毒手?赏金猎人里也有几位幻术师――譬如我,谁又知道是不是雇凶杀人呢?无从得知。 我愉悦地微笑。 想到埃维雷特承认这两场火都是他们的作为,我又蹙起眉。昨晚的一系列事,都不是埃维雷特的手笔,但是他们又这样承认了――这又是为什么? 我把背靠在石质的雕花栏杆上,闭目思索着。里包恩的声音在耳边飘来飘去。 “……阿文?阿尔戈蒂诺,你知道他在埃维雷特家族里是什么地位么?”我听见里包恩这样问我。 “唔?”我懒洋洋地回了一声,黑色兜帽罩在脸上,阳光也变得温柔了些,我在一片黑的遮盖下,竟有些昏昏欲睡的困意。 这样的好天气,就是应该在阳光底下睡一觉啊,我迷糊想着。但是不得不叹息一声――真是可惜。 我仍是闭着眼睛,脑袋却已经清醒了。 “他呀……我还真不知道呢。不过听你说,研究部长嘛――想来应该是一个挺重要的职务了。” 我并不能确切地明白阿尔戈蒂诺在埃雷维特家族里是什么地位。这个人神秘非常,我也打听不出来他的消息,黑暗世界似乎并没有他的一席之地――或者说,是在我来到巴勒莫之后才从黑暗世界消失了呢?我无声地笑了笑。 但是这些我不打算说给里包恩听。我听着里包恩慢慢道出的话语,和着烟味,冲进了我的大脑。 “阿文?阿尔戈蒂诺掌握了埃维雷特的武器开发和生产的作业,这本来就是一个黑手党家族的命脉。他是决定埃维雷特强与弱、生与死的关键。在一年前他和埃维雷特家族相处得很好,一直是敬重切萨雷?埃雷维特的。但是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这一年里两人剑拔弩张,硝烟弥漫。”里包恩又点燃了一支香烟,不过大多数时候只是在手里夹着,让烟草缓慢地燃烧。 “……他在三年前就不怎么在各种场合露面,我们猜测是在研制秘密的新武器。”里包恩这样说着,我勾起唇角――秘密的新武器,猜得还真准。 “彭格列的探子并不能探出阿文?阿尔戈蒂诺的动作――他们还是太弱了。”里包恩叹息一声。 “至于为什么埃维雷特会承认阿文?阿尔戈蒂诺的死和两场火都是他们做的――明明不是埃雷维特的人干的,但是又为什么承认呢?――把埃维雷特想得愚蠢些,或许是负责此事的主事恐惧责备向上级谎报军情呢?”里包恩笑意盎然地望着我,我瞥了他一眼,转过头去,心里冷冷哼了一句:无稽之谈。 里包恩似乎是接到了我的白眼,轻轻笑起来,似乎是格外地开心,他继续说了下去,“当然啦,更可能的是第二种情形――推测出来,应该是阿文?阿尔戈蒂诺的手上有埃维雷特需要的研究成果。虽然大佬们都知道阿文?阿尔戈蒂诺的死不是埃维雷特的手笔――啧,可能是他们正要做呢,却被viper你抢了个先呢?”里包恩好心情地调侃我,“――但是这时候,只承认这两场火中的一场火或者是两场火都不承认,都只能向大家传达一个消息――那就是,埃维雷特手里并没有那份研究资料。我猜想这是一份极其重要的研究资料,使得埃雷维特不得不使劲手段追查到它的下落。” “――而这则声明,不过是一个烟雾弹,为埃维雷特的搜查动作拖时间。要知道,可不止埃维雷特一家想得到这份资料――很多人都在蠢蠢欲动啊。” 我翻身趴在阳台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的确,只有承认两场火都是他们做的,才能震慑一大批人不来趁火打劫――他们在宣告这样一个虚假的消息:埃维雷特完全掌握着阿文?阿尔戈蒂诺手里的资料,他们依旧是无可动摇的顶级家族,是无敌的霸者。” “但是――”我讽笑一声,“这样不就很明显地告诉了所有的参赛者:我的手里有着绝对强大的武器,都来打我吧,因为在接下来的血雨腥风里――”我歪头凝视里包恩的眼睛,他还是带着笑意,“我肯定是最后的赢家么?” 里包恩不置可否地点头,弹了弹烟灰,风把灰白的粉末吹到了我的面前,甚至送进了我的鼻腔里,我顿时觉得鼻子痒痒的,不由得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我捂住鼻子,掏出手帕擤了擤,间杂着恼怒的含混鼻音:“里包恩!把你的烟扔掉!” 其实我不反对别人吸烟的,即使我感觉不怎么好受――但是在黑手党里,十个里面有十个在抽烟,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不由得愤恨起香烟来――要不是它的存在,怎么会产生那么多大烟鬼! 里包恩愣了一下,就把手里的香烟屈指弹走了。 我听见他在询问我:“viper,你还好么?” 我真想对他吼:好你个大头鬼! 但是连连几个喷嚏让我实在腾不出空来吼他,只能不断地“啊沁啊沁”。 等我觉得好些了,泪眼模糊地抬起头来,却看见里包恩在闷笑。 啧。我捏紧了手帕。 我就这样冷眼看着他,等等他笑够。 里包恩看我这样看他,止住了笑。但是显然――他的肌肉还是在微微抖动。 我微眯眼睛――我不介意给面前的这张脸做一个免费的僵死手术,只要它还在见鬼地不停的传达出“主人很愉悦”这个信息! 里包恩是真的察觉到了我的杀意,立刻停止了表情。 “嗯?刚刚才讲到哪里了?”里包恩拉低帽檐,遮住了他的眼睛,虽然嘴角的弧度平缓下来,但是我敢肯定――他那双该死的眼珠里都是满满的笑意。 我眼不见心不烦,转头不看他,闷闷地说:“讲到埃维雷特暴露了实力――” “嗯……”他接过话头,“这一点说的的确没错,但是――这也是他们的问题啦。对于顶级的家族来说,有谁会轻视另一个呢?埃维雷特只是提早暴露了自己的一点底牌而已――谁知道他还有多少底牌。不过等到战争的车轮滚动,或许那些做梦一夜变天鹅的丑小鸭们才会一窝蜂地挤到埃维雷特的面前,成为一点小阻碍,并为埃维雷特的战车送上几滴鲜血的染料。” “现在,更现实的问题是――viper,那份资料在不在你那里?” 里包恩靠近了我,身体投射的阴影遮了我一半的脸。 第31章 新的一天(三) 我在心里冷冷笑一声――在有怎么样,不在又怎么样呢? 我敛了脸上的表情,站了起来,挺直了腰,偏头看他,脸上是招牌性的嘲弄的笑容:“怎么?里包恩?为你的新东家来打探消息么?” 里包恩深沉地看了我一眼。他也不言语,就静静站着。帽檐下的阴影打在玉白的脸上,更显得轮廓像是雪山一样陡峭深邃。 我也不打算说话――无所谓,就这样耗着吧。 我百无聊赖地看着庭院里的花树,脑袋里却在飞速旋转――彭格列里是谁要这份资料?是八代?还是其他里包恩不得不顾忌的大人物?――除了能力压里包恩一头的人物,我实在想不出来有谁能让他出来做跑腿。 啧,看来里包恩在彭格列混得不怎么样嘛。我在心里毫不留情地奚落着。快意非常。 “好吧,viper,”我听见里包恩开口了,“不说也没关系。不过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他没有转头看我,旁边的声音像一条荡在空中的游丝线或轻或重传了过来:“今天叫你来除了八代要分配任务之外,就是关于这份资料的事了――彭格列的史黛妮长老断定资料在你那儿,希望你能够把资料给她――这算是一份人情,她承诺会给你补偿――但是会是什么补偿,我也不知道。大概也只是一些没用的东西而已。” “没在你这里的话,就要咬定这个说法不能松口。” “谅她也不敢怎么样。”里包恩的语气透出了森寒的杀机――我敢保证,就是这个女人支使他来我这里套话。 我为这个女人哀悼。她即将步入死亡。我冷笑撇嘴。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啊,我冷淡地想。跟着里包恩继续向前走,皮鞋踏在平整的石板上,“嗒嗒”的声响能传到很远。 但是,凤凰,就是凤凰呢。我抬眼看前面走得笔挺的脊梁,轻轻哼了哼。 里包恩停下脚步,轻轻侧了侧身。 我继续向前走,专心致志看着前方的路。 那一瞬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带起了一点风,他的声音顺风传到我的耳边,低沉悦耳:“viper,等着看吧――我必为王。” 我的脚步不停,往前走去,脸上拉起了笑容,越笑越大――这个男人,我果然没有看错。 ――的确有击杀的价值呢,在他最辉煌灿烂的时刻。 我舔舔嘴唇,目光像蛇一样盯着前方。 前面就是目的地了。 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我看着一圈人向我们望过来,就明白了――我和里包恩似乎是晚了点呢。 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嘛――串口供也是需要时间的。 我拉起笑容,大步走了进去。 里包恩在我的身后,也进来了。我望望四周,只剩下两个空位。 径直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里包恩也和我一起坐了下来。 我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空留出来的两个座位离八代的距离挺远――也对,在尚未确定我的意图之前,大意地安排到了首领附近,如果我是敌对家族的钉子,出手对彭格列八世不利怎么办呢? 那时候属下们可就难辞其咎了。 远端的尽头做的是彭格列八代,她的身边做了一个女人。 黯沉的眉眼,和脂粉掩不住的皱纹,使她显得精神很差。然而年龄带来的刻痕并不能挡住她本身的美艳。一双眼睛透露出了精明、强干以及高高在上的傲然。 ――这就是史黛妮长老了,很显然。 我略微同情地瞥了她一眼――这个没有几天活头的女人,希望她离开人世的时候并不因愤恨畏惧而留下一副丑陋的遗容。 不再看这个女人,我扫了一遍全场的其他人。坐在八代另一手边的是之前见过的那个红发男人。 看着他神情冷淡的样子,但是我敢保证他在一直注意着八代每个动作,时刻准备着满足八代的每个需求。 我不由地在心里嗤笑出来:这个首领控。 再往下看过来,红发男人这一边的顺着坐下来的应该就是八世的守护者们了;而另一边的史黛妮长老之下,坐着几个七老八十的老头老太,个个傲慢非常。再往下,就是一些彭格列的重要人物。 史黛妮长老后面站着一个男人,有着墨绿色的短发,整个人笑嘻嘻的样子,整个人并不出奇,却让我有点在意。 我不动声色地观察那个男人。 很显然他是史黛妮长老的下从,而且颇得信任。站得离史黛妮长老很近,站姿里又有着一股漫不经心和藐视的态度――很耐人寻味。我对这个人生起了几分兴趣。 不过现在可不是探究的时候。我知道一大桌子的人都在打量我――这是在观察这头猪的健康情况,然后评判它身上的肉好不好吃么? 我被自己的比喻逗得笑了起来。 这笑声也打破了室内的寂静。他们在看我。我很清楚地知道。 既然如此―― 我把身子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歪歪头活动筋骨,张口就问:“亲爱的彭格列八世,请问您把我叫来有什么事呢?――要知道,我的出场费可是很贵的。” 懒散的声音响在室内,清晰可闻。 大家都愣了一下。除了里包恩。 我听见他轻轻笑了一声。微微把眼睛瞥向他,男人在擦拭着手里的爱枪,认真仔细。 啧,还真是衣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啊。 明明不是找我合作的么?又做出这样一幅三堂会审待价而沽的样式――成心想让我们看不起你们么? 我啧啧称奇,又吐出一句话:“……看来八世完全不是为了找我合作嘛――现在这个气氛让我觉得脑袋就要掉了呢。原来――彭格列也不过如此么?” 我说完话,就垂下了眼睛。 如果八世要因此怪罪我的无礼――这场生意也就只能这样结束了,大不了寒暄几句,好聚好散;要是仍然用这种看生猪的眼神看着我――直接离开看来更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气氛是很是凝重,我都能感觉身上扎了无数个眼刀子――幸好我皮糙肉厚,雕虫小技,也伤不到我。 我听见八世终于发话了。 “viper,请不要生气。”八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这次的会面,是我请里包恩先生邀请你加入彭格列之后你和我的家族的第一次正式见面。虽然我本人对你的本事毫无怀疑,确信你是值得我招揽的人才之一,但是我的属下为了我考虑,即使对你的美名早有耳闻,也不得不验看过真人,亲自确认一番,才能让你的加入名正言顺,正式成为我身边椅重的一员。他们的举动不是对你的不尊重和不信任――只是每个组织都是有一定的规章的。”她顿了一顿,继续道,“里包恩先生当初也是经历过这一关的,你可以亲自问问。” 这一番话,表面上来看,的确是解释清了刚才局面的原因,甚至透露出了隐隐的善意――她给我抛出了一个大枣,暗示我会加入彭格列的核心圈――但是另一方面又表现出了黑手党家族里的庞然大物――彭格列的高贵与自矜。 我忍不住地勾起了唇角――果然,无论是什么时候,自以为是的大人们总是会对比自己弱小的小孩子们哄骗道:去帮我把田里的草帽捡回来,捡回来了叔叔有糖给你吃。 可笑、荒唐、自以为是――又蔑视一切。 这是独属他们的特权,真是让人――羡慕不已。 我转头看了里包恩一眼,他的神情坦然,手上的动作依旧不停,似乎那把枪就是他的世界。 我轻轻“啧”了一声。 一个大棒一个甜枣么?真是老套的手法。但是,不得不承认它的好用。 我决定接受这个甜枣,以及它身后的大棒。 做生意嘛,总要展现一点实力,才能长久地合作下去――小气地不让合作对象了解你的价值,被抛弃也是无可厚非的了。 我相当明白这一点。 “好嘛,”我支起身子,笑嘻嘻地望着彭格列八世,“既然如此,八世美人儿,你想怎么测试我呢?” 轻佻的口吻让八世身边的随从微微皱眉。彭格列八世却好像无所察觉。 彭格列八世的声音很平稳,我挑眉听着她给我的发布的投名状任务。 “viper,我希望你能和从东方大陆远道而来的客人――我们的盟友,风先生,一起合作,探听一下拉蒙地最近的动向。然后汇报上来。希望你能尽心尽力地工作,毕竟,最后交上来的答卷越是好看,也能让我再次确定我没有选错人。”她含笑看我,温柔优雅。 我沉默一会儿,出声问她:“这次的任务有报酬么?” 彭格列八世怔了一下,她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这是投名状,没有报酬。相信你的下一份任务的报酬会很丰盛――在完成投名状,进入彭格列家族之后。” 听了回答,虽然也会预料到这种结果,但是始终有些惋惜。我咂咂嘴,怏怏地点了点头。 ――要不是彭格列的史黛妮长老过于咄咄逼人,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摸样,甚至指使了里包恩来套我的话,我都想把阿文?阿尔戈蒂诺的击杀作为我的投名状了――毕竟再做一份投名状,又不给佣金,这实在像是在割我的肉一样,让我心疼得难受。本来阿尔戈蒂诺的生意就是保本的买卖,想再让我再接一个免费的任务――这和从我手里抢钱有什么区别? 我沮丧地垂头。不怎么想再搭理周围的人。 第32章 传说中的美男计(一) 彭格列的话音刚落,史黛妮长老就上门找茬了。 她和我隔得挺远,但是这丝毫没有影响史黛妮长老的凌厉和审问一般的语气——就好像我们是面对面坐着的,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人。 她的旁若无人,甚至没把彭格列放在眼里的架势,丝毫没有引起其他人的质问和反感——这里在场坐着的人,都是一副毫无察觉的样子。 唔,看来史黛妮长老的位份的确不低,连彭格列也不敢撄其锋芒——这种眼不见心为净的姿态,真是让我想笑出声来。 彭格列还是一副完美的笑容仪态,但是她现在就好像一座雕塑,或者是一件摆设,不开口说话,也不打算离席让我们两人自己解决私人问题——这种旁观者的姿态,让我有种错觉——“其实彭格列也是想得到那份资料的吧”、或者“难道彭格列是想看戏”。 嘛,反正,不管是什么样的心思,我现在也暂时只能抛在一边以后再琢磨了——因为史黛妮长老已经开始向我开炮了呀。 我郁郁地听着史黛妮长老高傲施舍一般要求我为她献上资料的矜贵语气,心里却一直在想:这个长老,是在权力者的位子上坐傻了吧——否则,怎么会用这样的话作为开场白。 要知道,我可是在刀口舔血的人,一言不合,暴起伤人可是家常便饭,这点距离对幻术师来说,根本不是问题——而且我相信,即使我杀了史黛妮长老,彭格列也不会说什么的。或许她还会称赞我几句?——虽然接下来的迎接我的只能是逃亡和追杀。 我垂下头,盯着手指,漫不经心地听着史黛妮长老啰啰嗦嗦的一大串话。 “……正是如此。我相信,你肯定不会放弃这样一个为我效劳的机会——这可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现在,我赐予你这样一个稀有珍贵的机会。希望你能真切地意识到——为我服务是你一生里能遇到的最值得骄傲的事了,无论在什么时候夸耀起来,都能赢得众人一片艳羡的目光。这一点,我的小威尔肯定能和你有共鸣,对么?小威尔?” 我听到她的口中提到了另一个人,于是抬起头来看。果然是她身后像是下仆一样的人物开口了。 那个高瘦的男人听到自己的雇主询问,他推了推鼻梁上的圆形眼镜,低低笑了起来,这样一看,胡子拉碴的脸倒显出几分的魅力来。 这个男人微微弓身,弯下腰去,向史黛妮长老行了一礼,连声音里都透出一股子嬉笑和愉悦来,他回答道:“当然,我的阿佛洛狄忒——您是最美的,也是最高贵的。能为您服务,可是我一生的福气呢!” 他走上前两步,执起了史黛妮长老放在扶手上的戴了好几颗硕大美丽的宝石的左手,轻轻吻了上去。 我有些好笑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真没想到,原来这位下仆这么会拍马屁。不过瞧着史黛妮长老乐陶陶的模样,看来她很是受用呢! 唔,没有需求,也就没有谄媚。这句话说得不错。 一抹讽刺的微笑在我的脸上闪现。 “哦,我亲爱的小威尔,你果然是最和我心意的。”史黛妮长老握着男人的手,整个人都显得精神奕奕——对于女人来说,恰当的恭维能让她年轻好几岁呢。我看着史黛妮长老轻轻拍着男人的手——我的思维不由得又滑向了一个诡异的方向——这到底是谁占谁的便宜呢?我嗤笑一声,再回神的时候,史黛妮长老同时转过头来,挑眉看我——软化下来的面容也有了那么几分的可爱——我在心里嘀咕着。但是语气依然让人不爽,“那么,viper,你愿意为我效劳么?” 我在心里叹息一声——该来的就是要来,怎么躲得开呢? 我靠在椅背上,微笑看着盯着我的女人,慢慢吐出来几句话,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亲爱的史黛妮长老,你说什么资料?我可没有见过什么资料。而且,您刚才说的阿文·阿尔戈蒂诺先生——我之前可不知道他是谁。还是听了您的解释才明白过来。不过单凭他是被一位幻术师所杀——就这样武断地判定是我所为,这也太让人不服了——难道史黛妮长老您,彭格列里令人尊敬的大人物,会单纯因为“我认为是你,那么就是你”这种可笑的判断方法来认定一个人的罪名么?如果您毫不犹豫地承认这就是您的证据的话,我也就无话可说了。为一个人定下罪名,本来就是这么简单的,什么理由不可以呢?我只能自认倒霉啦——栽在这样英明神武的史黛妮长老的手里,是我的荣幸呢!” 我站起身来,站定,挺直了腰,向史黛妮长老微微一笑,随即旋身看向彭格列八世,躬身下弯,深深地行了一礼,“亲爱的彭格列,请恕我不能为您办事啦。这实在是遗憾——不过,史黛妮长老的判断总是没有错的,既然是我杀了阿文·阿尔戈蒂诺先生——听尊敬的长老说还是埃维雷特的重要人物呢!这实在令我惶恐不安!毕竟,埃维雷特和彭格列也是盟友关系呢,希望您看在我对您一片忠心的份儿上,就让史黛妮长老把我带走吧——落在史黛妮长老的手上,总比在埃维雷特的牢房里要舒坦很多呢。史黛妮长老只是要一份资料而已,埃维雷特要的可能就是我的命啦。相比之下,史黛妮长老的仁慈真是让人痛哭流涕,感恩戴德呢。” 我瞟了一眼八世的脸颊,她的微笑有点僵。我微微勾起唇角——想悠哉看戏?这可没那么容易。 我察觉到有一束冰冷的目光射向我,转眼望去,忠犬先生正在看着我,神情都是冷冷的,紧抿下垂的嘴角昭示着他的不爽。 我和他对视几秒,突然拉开唇线,肆意无声地笑了起来——j□j裸的挑衅。 我看他不爽很久了,真想揍这小子一顿。 不再理会突然暴增的杀意。我伸直了腰,静静地站着。 彭格列八世会为我说话么? 肯定会啊。又想让驴拉磨,又不给驴吃草,遥远的福利哪里有现在的困境更加现实——彭格列要表现出一点诚意嘛——否则谁给她办事?当人人都是傻子么? viper怎么可能吃亏嘛——这根本就是不被允许的呀。 我坐了下来,前倾身子,手肘支撑在了桌子上,歪头打量对面的两个人。 彭格列仍然在微笑,她的目光微微闪烁——如果不细细观察,看见的人只会在心里赞一句“这个美人儿真是长了一双好眼睛,水光潋滟,脉脉含情”。 我看着彭格列在衡量着利弊,撇嘴转向另一边。史黛妮长老的脸色已经有些发青了。她的目光阴狠而冷戾——我在心里吹了一声口哨——这才对嘛,这才是黑手党的本色,那副矜贵的样子是做给谁看呢!华而不实,哪里有一分黑手党的不择手段和心狠手辣呢? 史黛妮长老见我在看她,注视我的眼神里含着了重重地杀机。我毫不畏惧地和她对视,笑嘻嘻地欣赏她瞬间铁青的脸,不由得吹了声口哨。哨声在沉默的室内响起,声音虽低,但是在寂静的室内清晰可闻。 周围的人齐刷刷地“看”过来,他们技巧地用余光瞟向我,心里的想法怕是各有不同呢! 我托腮低笑——真是一群可爱的人呢,看来这趟彭格列之行没有白来,的确愉悦到我啦。 这时我听到耳边飘忽地传来放肆的笑声——居然比我还高调呢。 ——是一位幻术师,我敏锐地察觉到空气里的能量波动,微微眯起了眼。 能在彭格列里这么高调的幻术师,除了那位雾之守护者,不需要做第二人想。 之前在席间没看见他,还以为因为自由散漫终于被彭格列开除了呢,原来还待在彭格列里面干活么?不过还真是一条忠犬呢。 和红发小子一样令人厌恶的忠诚感。 我支着脑袋看着这位大名鼎鼎的幻术师单膝跪地,虔诚地向彭格列八世行了吻手礼——像一位骑士对公主一样。高高的彩绘玻璃窗投进来的迷幻的光,使得彭格列的两靥生出了一抹潮红,脸上的鸢尾花更加娇艳欲滴了,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第33章 传说中的美男计(二) 阿芙?狄罗特,这位英俊挺拔的雾之守护者,有着一个女性化的名字。 他是我第一个见到的雾之幻术师,初见时觉得兴奋又暗自戒备――自然是兴奋的,自从我发现身上这一种神奇的能量,就觉得孤独寂寞,一个人在这条路上艰辛探索,踽踽独行。能在茫茫人海里碰见一个和自己有着共同语言的人――共同身为幻术师的人,多么不容易。 然而又戒备着――人心如此难测,又有谁知道他会做些什么呢?会不会在背后捅你一刀呢?狄罗特教给了我很多。他那时比我强大多了,而我尚且不会自如的控制能量,自然而然地被他发现了我的秘密。他并没有对我做些什么,但是却为我打开了幻术的大门,让我真正了解到了其中最浅显易懂的奥妙。这些奥秘,现在看来就是太粗浅了,也太粗糙――但是我是感谢他的。 如果让我自己摸索,可能现在的我早就死了也说不定呢――我总是时不时地想起这件往事,并且大多数时候是以这句话作为结语的。 还记得刚见到狄罗特的时候,是在一处垃圾巷。当时我正在被英国佬追杀,亡命天涯的滋味为并不好受。他并不在意我有没有被杀掉――如果被杀掉了,也了却了他心头的一块症结;如果没被折磨至死,那么这样的追杀,也足以让我只能在最阴暗的角落里啃着馊水馒头过活――这样又和死或者不死有什么区别呢? 那个时候,我几乎不能在一块地方落脚超过一个星期,只要过了一个星期,那群疯狗就会像闻到了腐肉的苍蝇一样蜂拥而来,一个个张着血红的双眼,要把我扒皮拆骨入腹。 这样的追杀足足持续了有一年半,在此期间我与生俱来的凶狠和杀戾似乎都被激发出来了――在最艰难的时候,我和野狗抢过食,为此被啃下了一块肉――但是没关系,我总不会愿意吃自己的肉的,所以用一块肉换一袋面包和一顿野狗肉,我觉得这是稳赚的买卖;我也和成群结队的街头乞儿为了一包香烟打过架――那次我的肺部被刺伤了,但是在最后的漆黑的夜里,我还是趴在了破旧蔫湿的茅草上,手里哆哆嗦嗦地夹着香烟,用一点的火星点燃了烟盒里唯一完整的一只香烟,廉价的香烟散发出刺鼻的烟草味儿,让我的肺一阵阵的难受,但是我还是抽了进去,希冀着这一点点的温暖和过于激烈的刺激,能够让我的疼痛缓和些――每次妈妈受了伤,也是这样凶狠地抽烟,似乎就不痛了。但是试过了才知道――都是骗人的。我的肺里火烧火燎得难受,就好像要死了一样。从那以后我就对香烟夹杂着一种既讨厌又渴望的情绪――就好像那个夜晚里,我不断地咳嗽,又不断地抽烟,直到把一根烟抽完只剩下了烟屁股。 这样的生活在我不断地磨砺幻术的日子里过去了――当时我就发誓,我总有一天要让那个自大的英国佬好看。 当落脚在法国一座小镇的时候,我碰见了这位幻术师,阿芙?狄罗特。 当时我并知道他是彭格列的雾之守护者――笑话,那时的我连彭格列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中肯地评价,这个男人长了一张英俊的脸,也有着一身贵族的做派。但是初次见面的时候,他活脱脱就是一个一身脏污的老乞丐――当然啦,我也差不多,只不过是个小乞丐而已。 我们窝在脏乱阴暗的垃圾巷里,伸头朝外看着对面大酒店里进出的衣香鬓影,各色美人儿。 狄罗特猥琐地看着,还时不时地点评几句,比如“唉,这个腿太粗啦!”、“咦?那个好看,瞧她挺翘的屁股和高耸的胸脯――这才是极品呐!小子,学好咯,这是我的经验之谈!虽然看不见脸,但是光看身材都知道是个火辣的美人儿啦!”边说还向我传授所谓的“目测三围独家秘法”。 唔,说起来――我抬眼瞧着,摸摸下巴――按照狄罗特的标准,明显八世尚不在他的美人儿之列嘛,屁股是够翘了,可惜胸不够大――狄罗特可是最喜欢d罩杯的大胸美人儿的,据他说“那手感才是*呢!”,附赠色眯眯的眼神一个。 看来狄罗特在实行双标――这对那些爱慕他的标准美人儿们可就太不公平啦,我暗自琢磨着。 狄罗特和彭格列含情脉脉地注视了几眼之后,终于,红发忠犬忍不住了。他站了起来,走到了八世的右前方――这个站位,就像画面中的一处败笔,生生打破了旖旎的气氛。 但是也把众人目光的焦点放到了他的身上。 在狄罗特现身的时候,会议室里响起了一片低低的喧闹声,甚至有好事者吹了几个不大不响的呼哨声,闹腾地让人无法忽视。但是在红发忠犬出头之后,大家就静默了。我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眼在座的众人,他们脸上尽是兴奋和蠢蠢欲动的表情。我不由得暗自嘲笑,不管哪里,总少不了唯恐天下不乱的人,黑手党里可就更多了――他们什么都不怕,自然什么都敢做。 当然了――我也是其中一个。我兴味地看着这场闹剧。 “狄罗特,任务完成了?”红发忠犬低沉问道。 “嗯?”狄罗特好像才注意到红发忠犬,转头挑眉看他,突然脸上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当然是完成了任务才回来的,否则我怎么会站在这儿呢?你说是不是?l?” “哼,”忠犬先生冷哼了一句,也不说话,后退一步,站在了八世的身后,就这样直直地立着。 但是经过这样一闹,八世和狄罗特之间倒生出几分尴尬来。 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在看着他们。我看着渐渐镇定下来的彭格列八世,微微一笑――看来狄罗特这家伙也不是没有机会嘛。 如果可能,我倒是希望撮合他们两个人。毕竟,这是狄罗特的心愿了――我知道狄罗特喜欢彭格列很久了。帮助他娶到八世这个美人儿,可以的话――这样,也算是还请了欠下的恩情了吧。 狄罗特什么都不缺――名誉、金钱、权利、实力,有哪一样他没有呢?现在就缺一个老婆啦。我微笑着想。 不过,虽然事实是狄罗特爱恋的是彭格列,我是不赞同他娶彭格列八世的――八世不会是一个好老婆的人选,很显然。这个女人太强势,娶了她可不会有什么安稳的家庭生活可以享受。 娶一个温柔贤淑的女人――一个能安心地操持家务哺育孩子,在丈夫疲累的时候送上一杯清茶的女人――我觉得,这才是黑手党里的男人能享受到的最大的幸福了。 然而,狄罗特铁了心要和daie在一起……我想到这里,叹息着摇了摇头。 有什么办法呢? 八世已经重新坐下了――狄罗特就站在她的身后,忠犬先生站在了另一边,一左一右,好像两大保镖。 我看着那两个男人小孩子一样幼稚的行为,觉得有些好笑――这样地争风吃醋,急于表现,还像我认识的那个狄罗特么? 果然,爱情能使人愚蠢――我不是也一样么?又有什么资格评价别人? 我自嘲地笑笑,平复了情绪,就开口了:“怎么样呢?我可是在这里等着判决的结果呢――可不要把我晾在一边啊,史黛妮长老。” 她一直盯着狄罗特看,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一张脸因为激动透出点点的红斑,呼吸急促――一副要把人吃下去的模样。 我生起了促狭之心:“您在看什么呢?我亲爱的夫人?” 周围响起了一片哄笑。 听到这句话,史黛妮长老猛然回神,尴尬地转过头来,清咳了几声,说道:“哦,讲到哪里了?” 身后墨绿发的男人轻声提醒了:“夫人,那份资料……” 史黛妮长老看了看男人,他们对视了一眼――我不知道这两人交流了什么信息,但是接下来的对话里,史黛妮长老变得更加强硬了――似乎非要那份资料不可的样子,不管不顾彭格列在其中的调停,甚至放言“否则就要你好看”这样直接的*裸的威胁,让我一度忍不住要出手揍她。事后回想起来,这其中的猫腻肯定是有的――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这份资料,我知道就在你的身上――viper,你不用再狡辩啦。这世上的幻术师的确不少――但是也不多。现在,你只要直直接接、了了当当地把资料给我――什么事都可以不追究。埃维雷特即使知道了这件事,我也可以代替彭格列给你一个准话,绝不会把你交出去。黑手党里的顶级家族,彭格列――保你一个杀手,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眯眼看着这个女人,果然不愧是彭格列里的实权长老――这些话足以让彭格列打消为我出头的想法了――说的也是,对于彭格列来说,史黛妮才是她的自己人,而我又算是什么?不过是一个小卒而已。即使再怎么想除掉史黛妮,但是当彭格列碰上这种事的时候,怎么也会偏向自己的长老吧? 而且,这份资料,我不相信彭格列一点想法都没有――落在史黛妮手里,总会比从我的手里讨要要轻松多的――反正,先拿到自己这边再说,至于是谁拿着的――最后终归会到我的手里的――彭格列不会有这种想法么? 我歪了歪头,觉得自己想得对极了――你看,冷场了半分钟了,彭格列可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呢。 第34章 传说中的美男计(三) 我提了提嗓子,盯着彭格列大声说:“我可没有那份资料——都已经说了二次啦,史黛妮长老不要让我说第三遍啊——否则,我可真会生气的!” 彭格列什么反应都没有,老神在在地喝着茶。 就知道是这样。我的嘴角噙着冷笑,心里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黑手党这种东西,的确是不讲人情的地方,只有利益和鲜血能让它动容。 “死鸭子嘴硬!”史黛妮长老也注意到了彭格列纵容的暗示。 她的手一拍桌子,闪耀的宝石刺的我的眼睛发疼。这个女人怒喝道,“今天你要是不把资料给我一个下落——就别想走出彭格列了!” 我嘲讽地向她笑,伸出右手食指慢慢摆动着:“不不不,史黛妮长老,第三遍啦——这可是第三遍呢。说实话,我可连资料长甚么样子都不知道——我又怎么能给你一个下落呢?而且——” 我站了起来,双手撑在了桌子上,抬高下巴:“您想让我怎么走不出彭格列呢?今天可是我加入彭格列的大日子,见了血可不好。我可不保证那是我的血――我巴不得毫发无损走出彭格列,去为八世效劳呢。” “好了,”是狄罗特,他开口说话,一群人都寂静了。 他看我在直视着他,送了我一个笑容。狄罗特转头看向史黛妮长老,顿了顿,快步走了过去,他低下身子,向史黛妮长老行了一个吻手礼,“哦,我敬爱的夫人,您最近还好么?您的容貌还是像花一样美丽!” 我饶有兴趣的看着史黛妮的反应——她几乎要晕过去了,说话也是哆哆嗦嗦、结结巴巴的,完全没有了之前咄咄逼人的气势。 像一个最普通的女人见到了心尖里的情人一样,她几乎是殷勤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哦,当然!亲爱的——见到你,我简直好的不能再好了!再也没有什么人能够比我过地更舒心啦!不过——这几个月,你不在,倒是让我觉得有些遗憾呢——要知道,最近我又栽培了一些新的花种,就等着你来和我一起观赏啦!可惜你不在,只有我一个人,过得虽然是舒心,可是有些寂寞呢!” 亏得她还有一些之前的矜持,没忘记自己长老的身份和贵妇的仪态,没有直接说出来立即就邀请狄罗特前去她的庄园赏花品茗这些话——不过要是真的这样发展了,我还得谢谢狄罗特帮我解了围呢——用他的脸蛋儿和身材。 由此看来,拥有一副好相貌和好身板,的确是别人比不来的天赋技能,尤其是对饥渴的老女人——特别管用。 我镇定地围观狄罗特和史黛妮长老的过分热情的“寒暄”——甚至我在怀疑,史黛妮长老不会把我都给忘记了吧?之前,她还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态度,现在看来——女人嘴里的话都是当不得真的。 即使现在我走出会议室,想必史黛妮长老也不会施舍给我一个眼神呢! 真是让人嫉妒——怎么狄罗特这厮这么有女人缘?虽然史黛妮长老这样的女人缘不要也罢,但是那么多的美丽女孩子也对他朝思暮想,让我的心里酸水儿直冒。 狄罗特瞟了我一眼,我听见他调笑着询问史黛妮长老:“不知道这位先生怎么招惹到您啦?我亲爱的夫人?” 史黛妮长老被迷得晕头转向的,但是谈及正事的时候却又保持了一两分的清醒,她挥挥手,不在意地说:“牙尖嘴利的赏金猎人!我只不过向他求一份资料而已,居然推三阻四!三番五次地拿话堵我,非要说自己没有资料!哪里会是没有资料,只不过不愿意拿出来罢了!哦,对了!狄罗特,你可要帮帮我呀!——那份资料我可是十分想拿到手呢。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是听小威尔说那里面有一些有趣的东西,让他很心动。我就想着,既然如此,给他要到手也无妨——但是谁又能想得到,我居然会白白花这么多时间和他扯皮呢?可真是嘴硬,偏偏我又拿他没有办法!” 史黛妮长老几乎都贴到狄罗特身上了,两眼亮晶晶的——我相信,要是狄罗特愿意帮她拿到这份资料的话,史黛妮长老非得乐疯了不可——虽然只是一份资料,但是小情人的这份心意更加珍贵呢!史黛妮长老会这样美滋滋地遐想。 “唔,这样嘛……史黛妮夫人,不如这样吧……”我看见狄罗特靠上了史黛妮长老的耳朵,窃窃私语。 史黛妮长老似乎被说动了,犹豫了一会儿,但是抵不住狄罗特的美男攻势,晕乎乎地点头了。 我的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能够这样解决,再好不过了。虽然并不惧怕彭格列,但是如果真的惹恼了他们,我可不想再次被迫转移地盘。 事情就这样“和平”地解决了——虽然不知道狄罗特给史黛妮出的什么糟糕的注意,但总不会比当时的情况更差。 彭格列宣布了散会,与会的大人物们早有退意,在观看我和史黛妮长老的闹剧时就一副百无聊赖的懒散模样。向彭格列八世请辞之后,三三两两地走了。我想他们并不在意那份史黛妮长老口中的资料,不知道为什么。我皱起眉头。可能是觉得无足轻重? 我明白医生的研究的严重程度,如果能继续完善,只要有足够多的特殊物质――比如说我手上的戒指――人造幻术师也不是不可能。可能他们是真的不知道其中的厉害之处。 虽然医生曾经在埃维雷特里的名声响亮,极受器重,但是也已经三年没有露过面了――要知道,热武器的更新换代是最快也是最不留情的,医生三年没有新成果,即使埃维雷特内部,可能也会认为他已经走向了落没。没有人会想到医生是在人造幻术师――这样开启一个时代的研究,简直太不可思议、也太疯狂了。 我的心思重重,忧虑甚重。正如里包恩所说,埃维雷特承认了是他们杀死了医生,但是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已经知道这是幻术师所为,从埃维雷特的所作所为或许能猜出一点端倪――医生手里的资料颇为重要。 但我不太相信埃维雷特是为了阻挡宵小之辈的觊觎,因为据伊哥所说,切萨雷已经拿到了一部分的研究成果,而另一部分在医生的脑子里――医生已死,还有谁知道全部的成果呢?除非有另一个惊才绝艳之辈,能够补完这份资料。这样,知道上半部分资料的人只有我、切萨雷,或许再加一个伊哥而已。 如此一来,根本没必要承担杀死医生的责任,所有能知道的,切萨雷都知道了。那么,他这么做的原因…… 或许是为了找出凶手,也可能是心血来潮。谁知道呢。总之,我现在是其中一个被怀疑对象。想要得到这份资料的人终归会找上我。明白这份资料里面写了什么的人更可能追杀我也说不定。 真是让人头疼。即使我真的不知道这份资料内容又有什么关系呢?没人会相信我。更何况我的确知道那本档案袋里写了什么。 我从沉思里回神,凝视着史黛妮远走的背影,以及她的那位随从。我眯起了眼睛——这个墨绿头发的男人,他又是谁?为什么需要这资料? 我目送他们远去,然后跟着彭格列离开。 第35章 被利用的鹬和蚌(一) 再次见到费伦妮的情人,我有些诧异――居然是在彭格列。 我眯眼看着面前笑盈盈和我打招呼的男人。他微微弯腰向我行了个见面礼,手里拿着一顶黑色绅士帽,长长的黑辫子在身后羞怯地露出了一绺发尾――姿态风流潇洒,的确是俊逸无双。 彭格列在为我们彼此作介绍。其实我敢说,什么重要的事件都已经在我来到彭格列城堡之前解决完了――如果还有什么没解决的事,那也是一些面对面的殷殷叮嘱或者悄悄吩咐下去的机密事件。所以,在打发完我这个小人物之后,彭格列才能立即宣布散会。 在散会之后,狄罗特在和彭格列打过招呼之后就走了,但是看得出来,彭格列的心情可以说得上是不错呢。 八世愉悦地揽下了为我和盟友先生相互引荐的差事。她的脚步轻快,一副活力满满的样子,看起来漂亮极了,像一头健壮的小母鹿。 我好心情地跟了上去,但是实在没想到彭格列的盟友会是这个男人。 我听着八世向男人介绍自己,心里大大地诧异了一下――我一直以为这位东方客人不过是来欧洲凑凑热闹而已,原来是我把他低估了――虽然费伦妮唯一一次向我提起她的情人的那次谈话里,就表明了这位心上人的不普通,但是我当时可没当一回事,甚至以为是费伦妮夸大了。 今天看来,事实是我的主观情绪导致了偏见。 眼前的人,他成功地成为了彭格列的盟友“候选”,野心勃勃。 走在路上的时候,彭格列就向我介绍过了这位盟友。但是显然,彭格列故意透露给我的意思是:盟友的身份只有当这次任务结束之后才能正式确认。 同时的,彭格列希望我能多多注意盟友先生,提供给彭格列我观察到的情报,以此来确定这位盟友有没有合作的诚意――这也是算到我的投名状里的。 “……viper可是我们彭格列里数一数二的高手呢,希望这次能够对风先生的任务有所帮助。” 听到彭格列八世结尾性的一句话,我回过神来,面对盯着我的笑盈盈的眼,冷淡地点了点头。 心里却不以为然。八世的确是能说会道:什么时候我就已经是彭格列的人了?不是还有投名状没做么? 啧。正式员工可是有工资拿的,我可是被判定为试用期员工的人,还是做白工的。 彭格列可真是打的好算盘,简简单单几句话,轻巧地让两个试用期去干费力不讨好的活儿――什么叫探查拉蒙地最近的动向?而且还是功劳越大地位越高?又让两个互相戒备的人搭档? 按照八世的话来说,我当然是派给盟友先生当助手的了――那这功劳到底是谁的呢? 说起来,我和盟友先生实际是没有利益冲突的,至少在表面上我是女老板的下属,而盟友先生是女老板的同级――这种关系,一目了然。 我怎么可能和女老板的盟友抢功劳? 但是女老板说了:你还在试用期,没有功劳就是死路一条。 而且女老板明里暗里暗示了――这个盟友也还在考察期,不用顾忌地放手干吧。 本来应该做羊的本分,偏偏急转直下的剧情向我明示――伙计,你要磨利你那隐藏的獠牙,准备来一场龙争虎斗啦。 啧啧,这可不在雇佣合同里面呢!――明明谈妥了,只是一场简单的侦查与反侦查而已,现在又让我玩无间道。 我拉拉兜帽,遮住了眼神里的不愉。 面前这场压榨劳动力的非法雇佣,让我觉得很头疼――这种奸商,实在没有存在于世上的必要,平白地修改合约,要在平时,我会直接把他的脑袋拧下来――但是显然的,我可不能在彭格列八世面前为所欲为。 一只手伸到了我的面前,我愣了愣,抬眼望去――俊秀的男子站得像东方的竹子,挺拔修长,他伸出手来,想和我握手。 ――其实我不喜欢这种握手的形式,但是现在的欧洲,除了军官见面互相敬礼的特殊情况外,其他大多数正式场合都是用握手作为礼貌举止的。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伸出去――这时候不伸,可就太不给盟友先生面子啦。 无可奈何地,我们的手互相握上了。 干燥、温热、稳定――这些词一一在我的脑海里跳了出来。 的确是一双很适合杀人的手。我下意识地想到。 我们保持了一两秒的交握。在其间,盟友先生轻笑了一声,对我说:“合作愉快。” 我点了点头,含混地“嗯”了一声,不愿多说话。 我们的手分离开来。之前为了握手,我前进了一小步,现在又往后退回了原位,站在了彭格列八世的左侧,微微错开了半步的距离――名义上的boss,这点尊重还是要给的。 宾主落座。我沉默着听他们寒暄,试探,打机锋――身为boss的基本技能,很实用,也很枯燥――对于并不打算了解这些废话更多的人来说,这是一项酷刑,也是身为下属不得不忍耐的必修课。 我盯着自己的袖子看,微微出神。 我们现在是在彭格列一处幽静的小花园里,这里处处精美,大树遮阴,所以即使是在临近正午的时刻,也没有燥意,是一处休憩的好地方。 女仆端来了茶水和糕点,我捻起一块尝了尝,味道不错。虽然我和两位首领坐在一块儿,但是显然我是被隔离在话题之外的――我对那些废话也提不起丝毫兴趣,而谈得起兴的两人也对茶水糕点不感兴趣――枉费了厨子们的手艺,我惋惜地摇了摇头。 瞟了一眼旁边的两人,我不再理会他们,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投下了斑驳的光翳,温暖舒适,风吹过的时候,还会有“沙沙”的林海在歌唱――一切真是好极了。 我眯起眼睛,惬意极了――这才是生活嘛。 不过真是可惜――我在心里暗暗想着,这样的生活可不是每天都能享受到的。 年轻人终归是要拼搏的,等我退休那天,或许可以买个庄园,也做一个这样的园子,每天清闲生活。 那可真不错。 我又拿起一块糕点,送进嘴里。 第36章 被利用的鹬和蚌(二) 当他们终于默契地结束了一场试探之后,盘子里的点心已经被我消灭光了。 拍拍手,拿起餐巾抹了抹嘴巴,再灌下一杯茶水,我满意地点点头,靠在椅背上休憩。 这时候彭格列呼唤我:“……viper?” 我睁开眼睛,难得地有些沮丧――就没有一刻钟能满足一下我填饱肚子之后的晒晒太阳的愿望么? 我支起身子,懒洋洋应了一声:“嗯。” 没办法,谁让这个女人是彭格列八世。 “viper,这次的任务你要和风先生一起行动――我的意思是,在没有取得阶段性的成果之前,你必须保护好风先生的安全,你们需要同吃同住,保持行动的一致――这位可是我们重要的盟友呢,可不能让风先生在我们的地盘出了岔子啊!”彭格列的表情放松,语气却又带着点隐隐的紧张感,半是开玩笑地这样和我说着,“……这样,希望接下来你们能够相处的愉快!” 我抿抿唇,有些不悦,假笑道:“亲爱的首领,我们之前约定好的――我的任务里可不包括保护盟友先生的人生安全。更何况,这位盟友先生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哪里需要我来保护呢?”我略带讽刺地反驳道,又觉得有些好笑――我可是见过这位先生的身手的,我想了想,添了一句,“到时候,盟友先生不觉得我碍事就好啦!” “哪里会!”盟友先生插话了,他的话里带着浓厚的笑意,像朗朗乾坤下的一轮暖日,“viper先生能来帮我,已经是让我觉得轻松了许多呢!又怎么会觉得难得的助力碍手碍脚呢?――对于viper这样的高手,我可是求之不得呢!只能希望八世不要心疼将您手下的得力爱将割舍给了我才好!” 彭格列轻笑了一下,客气地说:“哪里呢!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已经劳烦风先生为我们探查拉蒙地的动向了,又怎么能不给风先生一些帮助呢?viper的确是我的得力助手,所以才需要派她来帮助您呢――拉蒙地实在是彭格列的一个大敌,凭我们自己的力量,扳倒它可是要费一番的功夫,所以说,风先生出现的太及时啦。相信在风先生的助力之下,我们一定能够达成目标呢!” 我撇撇嘴。互相的利用也能说得这么热情,彭格列的口才可真不错。 “既然如此,viper,”彭格列转头看我,她的琉璃蓝的眼珠盯着我看,语速放慢,似乎刻意让我听的一清二楚一样,“风先生对于你的协助是非常高兴呢――我也很乐意看到这次的合作。风先生的实力毋庸置疑,但是毕竟是初来乍到,哪里能够摸清行动路线呢?viper还是和风先生一起行动吧――巴勒莫城里的门道,没有谁能比你更加清楚了。真希望你能活用这些资源呢――这样,行动的成功率也能大大提高吧,我可是十分期待你能给我带回来的好消息!” 我沉默半晌。 拽了拽兜帽,讥讽隐在帽底。 “唔――这样啊,”拉长了腔调,我慢腾腾地说道,略微苦恼的样子,“――这可真是没办法了呢!” “如果,这是您的希望的话,”我半蹲下身,执起眼前的美人儿的手。这是一双沾满了鲜血的手,也是一双具有完全的女性特征的手――柔软,细腻。薄薄的茧子并不能破坏它的温热和美丽,毫无疑问,充满了力量的一双手。我轻轻笑了笑,吻了上去。 “如您所愿――胜利属于您。” 无话可说――彭格列能做出这样的警告来,已经说明,这个决定是不能驳回的――她只是通知我一声而已。 既然如此,何不遂了她的愿呢? 胜利?我会将它带来。 ――然而,毫不收敛的掠夺,需要付出的是额外的代价。更多的代价。 希望您那时候能够付得起呢――我的出场费可是很高昂的。亲爱的彭格列。 我站起身子,轻轻行了一礼。 彭格列离开之后,我的身边多了一个拖油瓶。 我不爽地瞪视旁边的人,他却毫无知觉――我不喜欢这种装傻的人,心里对这个男人的评判又低了几分。 真不知道费伦妮看中了他的哪里――难不成是这张脸?我眯起眼看着这张面皮,若有所思――女人这种生物,的确是看样貌和身材多于内涵么? 不等我考虑出结果,盟友先生已经向我邀约:“viper先生,请问能否邀请你共进午餐呢?你看,现在已经到了饭点啦――虽然彭格列的饭的确是不错,这一点我和您的观点也是一样的――但是我相信我们两个在这里吃饭,谁也不会吃得太自在吧?” 我的思绪被打算,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是对的――在彭格列的餐厅吃饭,只会让我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彭格列的忠诚度一向在黑手党里颇为出名,对于我们这些身份暧昧模糊的人来说,在这座城堡里的公共场合,是被共同戒备的对象。 即使对于彭格列的厨子再怎么垂涎,我也是不愿意牺牲自己暴露在无时不在的一双双眼睛下的――这只会让我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干这样的蠢事。 而单独的就餐空间,只是领导层的特权而已,我暂时也没有机会享受到。虽然说还有里包恩这颗大树可以依靠,但是,我顿了顿脚步思索着――他去哪里了呢? 来彭格列城堡之前想到赶得上这顿午饭,如果不能在里包恩那间舒适的办公室里享用的话,其余的选择只能让我倒尽了胃口。 现在有人请客,那就最好不过了。 我弯起唇角,问他:“你请客么?” 盟友先生笑出声来:“当然!”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走过城堡的中庭,热烈烈的阳光晒得地面都融化了。 我和盟友先生一前一后向入口走去。 修整规则的台地园――这座城堡是其中的典范。花坛里时令的鲜花吸引了我的目光,我的眼皮被阳光刺激地几乎要闭合上,极尽妍态的花朵的影像却已经落在了视网膜上――我不由得咕哝着叹息了一声:“真漂亮啊。” 话音落了几息,旁边的男人突然开口了。他走在我的后面,声音很轻,轻得只能让我听见:“诚然,彭格列的城堡很漂亮,让我领略到了不同于东方的奔放之美――然而我想,viper,你应该是不喜欢这里的吧?况且,世上的好厨子那么多,可不是只有彭格列的点心最和你的胃口――或许我和viper先生更有缘呢?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能够长久的合作啊。” 我正盯着周围娇艳的花朵看着,听到这话,微微笑了起来。伸手掐下一朵开得正盛的大花波斯菊,透粉的红,揉了揉花瓣,殷红的汁液染上了手指。 “的确是呢,”我盯着手指,慢条斯理地回答,但是并不转头。话语轻柔,“在彭格列干活,的确没什么意思。但是也不能随便地跳槽。即使在这里生存地并不顺心,可是还是有些价值的呢。至少,有些值得期待的东西啊。” 我们并不停留,一直在向前走去。盟友先生听到我这样说,我知道他的心里会有疑问,但是没想到他会问出来。 他说:“值得期待的东西――那是什么呢?我有幸能够知晓么?” 我诧异地挑挑眉――真没想到这个男人会问出来。我以为他会像大多数人那样识趣儿地停住口。 “唔,”我歪歪头,思量着,一边回答,“其实告诉你也没关系啦――但是总感觉现在不是时候呢。要是等着欧洲这场风暴过去,盟友先生和我还能找到这样一个午后,我们能够做下来喝杯茶的话,我倒是很乐意谈一谈这些呢――这可不是托辞,我可是认真的哟!” 我随手扔掉手中揉碎的花瓣残片,漫不经心地说:“虽然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期待――但是现在看来,倒是很有几分的意思,让我想认真看看――结果到底会是什么。” 我转头看向身后的人,恣意笑容:“希望正如风先生所承诺的那样,我还会有一份美味得不下于彭格列厨子的手艺的小点心――这样就更好不过啦。” 风也笑了起来,并不遮掩的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爽朗明亮。 “既然如此,我可就等着那天啦――我的好奇心看来也是很重呢,不过没办法。只能到时候尽力找到这样一个下午了!至于点心茶水――您完全不用担心。我可以保证会让你满意呢!” 我满意地暗自点头。这个男人的应对让我感到很是舒服。的确聪明,他在谈话中准确地摸索到了我的底线,适可而止。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也不会随意地碰触对方的逆鳞。我对他的兴趣大了很多。虽然有着费伦妮这一层的关系,但是我想,我不会特意地针对他――这种人物,何必要和他过不去呢?为了私情而交恶,只是给自己徒增烦恼罢了。 这时我察觉到有人在靠近,旋身一看,里包恩就在几米远的地方看着我们。 敛了脸上的笑容,我转身站定。微微点了点下巴,我向他打招呼:“里包恩。” 他走了过来,我敏锐地察觉到这个男人身上的低气压――莫非是又碰见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史黛妮那个老女人又找他的麻烦了么?我恶意地揣摩着,面上不显。 风和里包恩打招呼,他们两个互相礼貌也冷淡地全了礼数。看来这两个人暂时没有什么交情――这让我有些惋惜。我倒是十分愿意盟友先生和里包恩发展一段良好的友谊――在我看来,对于里包恩来说,可能这位盟友对他的作用更大呢,不比在彭格列内部吞并和消打来得更加艰难――或许往好里说,助他加快达成目的的步伐也不是不可能的。 在心里“啧啧”几声,但是我没有提醒里包恩的想法――为里包恩出谋划策,这不在我的责任之内。 等到他们互相招呼过,我才问里包恩:“有什么事么?” 里包恩压了压帽檐,说:“路过看见你。viper,今天的中饭怎么解决?还要来我这儿么?” “唔……不了。和盟友先生出去吃吧,正好讨论一下接下来怎么行动――首领真是严厉呢。不出点成绩怎么对得起她对我殷殷的希望呢?daie小姐可是说了,等我回来,肯定给我记一大功!能够摊到这个任务――协助盟友先生一起探查拉蒙地――这可真是我的荣幸呀。”我眯眼笑了笑,“要知道,能派给我这个任务,说明首领是真的重视我――让我受宠若惊。” 这话里有着对彭格列八世真心实意的赞美,我不否认。这个女人是个狠角色。 但是知道我的处境的人都明白我的境地,虽然我并不怎么当回事。显然里包恩是了解的,他沉默了几秒,就点了点头,开口说:“我明白的。” 他的气压愈加阴沉,我挑了挑眉,也不在意。随意地挥了挥手,我向里包恩告别:“里包恩,我走啦――再不走,可真要到饭点啦。” 我没看见里包恩的动作,也没听见他的回应。径直朝前走着,我突然想起来了。 示意让风等一等,我转身面向里包恩,他还在原地站着,整个人像座冰山似的。 我抬高了音量,向他喊道:“嘿!里包恩!” 看见他注意到了我,我才继续说:“我之后几个月就不回去啦,你自己一个人住吧!” “――哦!对了!”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不要忘了给法路歌喂食!要是等到可乐回来,他发现法路歌饿死了,你就自己赔钱给他吧!――我可不会掏钱的!绝不!” 恶狠狠地喊出这句话,我拉着风快步走出大门。 ――我才不愿意听到里包恩的反驳呢。 反正,这件事就这样定啦。我得意地想着。 谁也别指望着从我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字儿来。我昂起头走出去。 崖上的风倒是大得很,一时不察,风吹掉了我的兜帽。明媚的阳光洒在了脸上,让我的瞳孔不由得骤缩了一下。 ‘‘您的风度容颜潇洒翩然,为何要用用斗篷遮住呢?这般风度当为人所欣赏赞扬。莫里蒂小姐时常惋惜这点呢。’’ 我默默拉好兜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莫里蒂小姐。 “费伦妮还向你提起过我么?”我的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恶意地嘲笑道,“啧,她居然会花这种闲工夫在你的面前提起我――你们之间相处的还好么?什么时候结婚呢?嗯?” 看着面前的男人凝视我的疑惑眼神,我的笑容更大了。 有些淡淡的苦涩。 第37章 金钱的矿脉 我坐在饭馆的窗边,腥咸的海风在这家小小的开敞的饭馆里流窜。和盟友先生下了城堡,踱步走着的时候,我瞄到了这家饭馆。 我执意要到这里来,身边的金主也拗不过客人的蛮横。 我领着男人进了这家还算干净的餐馆。 这里很不错,我眯眼想着。虽然风大了些,但是吹得我很舒服。离了海边有近千米的距离,暴虐的风吹到这里来的时候就像一只温软的小绵羊,让前一刻还处在他的威压之下的旅人大感诧异。 来得正是时候,店里面人很多。装着黄澄澄啤酒的玻璃瓶子摆得到处都是,男人们嬉笑着碰杯,泛着细碎白沫的金黄液体像是水似的扬手就灌进了脖子――这种情形,老板是最高兴的。虽然男人们回了之后会被自家的婆娘揪着耳朵臭骂――但是谁也阻止不了他们喝酒不是么?就像谁也不能阻止老板乐呵呵地往兜里揣金币一样。 我弯唇笑了笑,几天没接触这种场面,竟有些怀念。 褐金发色的丰满女侍者迎了上来。我支着下巴并不理会她,只是看外面的风景,海天一色,沙鸥翔集。 盟友先生和女侍者在一旁攀谈起来。我不在意地听着,却笑了出来。 意大利的女人总是含蓄的热情,她们骨子里有着豪爽好客的品质,即使只是餐馆里的女侍,也能让你感觉到她们作为这块土地女主人的骄傲与快乐――尤其是面对异域的客人的时候。 漂亮的女侍者热情地向盟友先生介绍自家的招牌菜,鼻翼附近淡色的小雀斑因为汗水的缘故变得闪闪发亮,迷人又俏皮,她的眼睛蓝得喜悦,笑眯眯地说:“要不要尝尝我们这儿的碳烤章鱼?别的不说,”她带着骄傲的口吻,“我们这儿的大厨做这道菜可有一手啦!巴勒莫里有哪家的餐馆能比我们做得更好吃呢?客人――您大可以到处尝尝,再也找不出来第二家啦!” 语毕,女侍者朝着盟友先生眨了眨眼,带着笑说:“我可不骗您!” 闻言,盟友先生爽朗地笑了起来,含着笑意点点头:“唔,当然――虽然还没有品尝过你们大厨的碳烤章鱼,但是光是听着眼前漂亮女孩子的介绍,都让我觉得不能错过这道菜呢!想来应该是不虚此行的!我们那块儿可吃不到这样的佳肴――这份招牌菜给我来一份,今天可得好好尝一尝,才能不枉费了你的殷勤介绍啊!” 英俊的男人温柔又亲切,这样的打趣让女侍者觉得受用极了。她的脸颊泛上两坨嫣红,被夸奖地羞怯起来,整个人充满了快乐甜蜜的气息,却又挺直了脊梁,胸脯挺了出来,不乏骄傲得意地说:“这可真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呢,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欧洲的女孩发育得都很好,我转过头欣赏地看着女孩窈窕的身段。蜜色的肌肤,是海边太阳的馈赠,身材高挑,该凸的地方凸,该翘的地方翘,已经有了女人妩媚的味道。 是个美人儿。即使以我挑剔的眼光,也只能这样评价。 我在心里暗暗琢磨着――不知道将来又有哪个男人有这种福气呢? 不待我抽出思绪,女侍者又急急忙忙地像个兔子一样跑了回来,她的脚步轻快,不出几秒就又回到了我们身边。 我挑眉看她。 女侍者因为运动脸颊红润润的,她稍稍平稳了自己的呼吸,就略微害羞地和盟友先生说:“先生,还没有问呢――您们有什么想来点儿的饮品么?啤酒怎么样?” 通常来说,这种餐馆的饮品都是默认的啤酒,根本不需要多此一问,进来的男人们反而会因为你没有拿啤酒上来而发脾气。但是或许是因为盟友先生是个异域客人的缘故,女孩又返回来问了一句――谁知道那边的国家的人有什么古怪的饮食习惯呢?多问一句总没错的。 “饮品?”盟友先生朝我望了一眼。 我明白他的意思,考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虽然不能喝太多的啤酒,但是吃烧烤的话,总觉得拿其他的酒有种古怪的感觉呢。 女侍者透蓝的眼珠有遮掩不住的快乐,她欢快地离开了,临走前附赠给盟友先生一记*的眼波。 我差点被口水呛住,咳嗽起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没想到,盟友先生还挺受欢迎的嘛! 上次在费伦妮面前上的眼药水可真不假!虽然我没看见,但是想必也是有很多女孩子对盟友先生青眼相加的吧? 我在心里偷笑,口里面“啧啧”出声,一脸的感叹。 “……真没想到呢,盟友先生!”我打趣对他说,“没想到,您还是很入我们意大利女孩子的眼的嘛!虽然是个异域人,但是她们可不在乎!看来,您的确是个好丈夫的人选,要不要考虑考虑在巴勒莫娶一位妻子回家呢?虽然不知道您的择偶标准是什么样的,但是我相信我们巴勒莫的女孩子也是万里挑一的呢!” 我戏谑地看他,面上没有太大的表情,心里已经笑得乐不可支了――要是这位风先生真的能被其他的女孩子吸引走,虽然对我也没有多大的实际的益处,但是我还是会觉得快意非常――无论费伦妮喜欢谁、嫁给谁,我总是隐隐盼望眼前的这个男人不能和费伦妮结成百年之好。或许是迁怒了,又或许是一种病态的自尊心――我不希望我的情敌能获得费伦妮“丈夫”的资格,即使他已经获得了费伦妮的爱。 反正,我不能得到的,我也不想让别人得到――我在心里冷冷嗤了一声。 对面的男人笑了笑,也不反驳我的话:“唔,的确――巴勒莫的女孩子都温柔的很呢,漂亮贤惠。这里的男人们可真是有福啦,能娶到这么好的女孩子。” 我支着下巴撇撇嘴。这个男人似乎在普通随意的场合意外地好说话,这样的人逗弄起来没什么意思。 我无聊地叹息一声,转头又观察起海鸥来。 在饭菜没有端上来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当我每隔一定时间用余光观察盟友先生的时候,发觉他的姿势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眼神闪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男人的野心都是一个填不满的怪兽。东方那边的情况,虽然我不能了解得很清查,但是也能知晓盟友先生的家族应该已经将敌手全部清理掉了,这是一个巩固了地位的大家族。但是他们不满足于安居一隅的生活,偏偏在这样动荡的日子里还要跑来欧洲插一手――虽然,我不得不承认,这实在是一个很有战略性的前瞻眼光。能够做出这个决定的掌权者,是值得我认同的人。 世界在两次伟大的变革之后,前进的齿轮转动地愈发快了起来――但是这种变化,谁也说不上来是好还是坏。好的一面,自然是人民们的整体生活水平提高了;但是这也是恶之因――就是因此,战争才会到来。无论如何,国家的限制、党派的纷争和生产资源的稀缺,这都是不能彻底解决的矛盾。 战争,只有不断的争夺和流血,才能夺得发展所需的要素。 我愣愣地盯着木质的窗棂,心里思绪翻滚。 然而这种争夺是残酷的,已经过去的这次大战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前十几年的腥风血雨,让这块大陆上的每个人都变成了惊弓之鸟。最近几年明面上的局势才和缓下来,战争也以一纸协定而告之终结――但这并不是结束。或许对于普通的民众来说,他们的生活已经恢复倒了满意的程度,以为从此生命中再无战争的钢弦勒进他们脆弱的咽喉。 但是这无疑是自欺欺人的。 我呼出一口气,觉得有些疲累。用手揉上额角,太阳穴一鼓一鼓的,血液流窜过脑袋,把血管绷得紧紧的。 前几年刚签订的《雅尔塔合约》我也有所听闻,虽然这种大事不用打听,大家或多或少都能知道些风声――但我想他们并不了解这里面是什么涵义。 这是对于世界资源的再分配。毫无疑问,意义重大。 金钱在什么时候来的最快呢?在战争开始的时候,在战争结束的时候。 而现在大家争夺的就是战争结束后再分配的权益。在这种时候,唯有拳头才是最管用的,也是最锋利的。 我瞟了一眼对面的男人,最然觉得他十分的不顺眼,但是不能否定――这种对于金钱的敏锐嗅觉,真是在没有人比他更加值得称道了。 在尚未出现金银流动的迹象的时候,这个男人就已经判断出左右矿脉的关键地点和时间了――这是个天生的商人。 漂洋过海,历时几个月才能来到欧洲,这种事件的花销,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然而他就这样毅然决然地来了,不由我不想赞叹一句“干得漂亮”! 这种预判能力,实在是让人羡慕。更加让人钦佩的是,这个男人能够不固守东方,愿意来欧洲搏一搏,这样的魄力,实属罕见。 的确,他做出的决定是正确的。大战后的欧洲,才是左右世界的关键。 只有这里!在这里! ――你才能感受到最浓厚的钱臭味儿,才能知道什么叫做利益的纽带、世界的工厂。 这里,就是金币的矿脉啊! 我眯起眼,愉悦不由自主地溢满了眼珠。 第38章 被嫌弃的杀手(一) 香喷喷的章鱼连着烤架一起端了上来,*辣的香料味窜进了空气,混杂着“滋滋”的脂肪融化的美妙声响。我吸了吸鼻子,辛辣的味道刺激地眼泪也分泌了出来。 褐金发的女侍者又和盟友先生腻歪了几句,才打算离开。临走时她眨了眨眼,蓝眼珠里羞涩的挑逗清清朗朗,不加掩饰,手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手指和盟友先生碰触的时候偷偷将它塞了过去,脸颊瞬间染上了薄红。女孩子似乎想转身就走,但是又跺了跺脚顿了几秒――她低下了头,轻轻和盟友先生说了些什么,像是再也受不了了一样,她跑开了,比兔子更快。 我欣赏地看着她奔跑的身姿,转头嘻嘻朝着盟友先生笑:“真是一次美丽的艳遇,您可不要辜负了她呀!”我暧昧地向他眨眨眼,暗示之意不言而喻。 对面的人只是轻轻笑了笑,他不正面回答我的话,只是为我倒上了一杯啤酒,“咕嘟咕嘟”的声音听起来让人心情分外愉悦。我暗自耻笑他的温吞与不直白,耸了耸肩,也不在意。 等到两只玻璃杯都灌满了啤酒,我站了起来,举起来酒杯: “来!”我的目光灼灼,盯着盟友先生,笑意盈盈,“为我们的相遇来干一杯吧!――这可不容易呢!东方的客人――我的搭档!” “预祝我们一切顺利!” 两只酒杯重重碰在了一起,澄黄的酒液洒了出来,大麦啤酒的清香弥漫在海风里。盟友先生的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噙着快乐的笑容,他虽然没有说一句话,但是动作表明了一切――他痛快地饮尽了杯中酒,爽快地让我越发觉得这个人――真是对我的胃口呢!我激赏地望着对面的人,脸上的笑容更加真切了。 干尽了酒液,我们大快朵颐起来。这家的海味儿都是现卖现宰的,附近就是鱼市,哪里的海鲜都比不上这里来得新鲜。 咬一口章鱼肉,滋味的确肥美,鲜咸的脂肪和筋肉带来了美妙的口感。女侍者的介绍或许有些夸张,但是不得不说――这里的碳烤章鱼称得上是仅此一家。“咯吱咯吱”大口咬下去的时候,喷香的肉汁油渍沾了满手满口,也顾不得擦,在饭馆里吃烤肉,时不时地擦手可就没有感觉啦。 我撕了几块肉下来,囫囵吞了一些下去。大约有6、7分饱的时候,我放慢了动作慢慢嚼起来。肚皮已经被上午的点心填了些,面前的烤肉再好吃,也不能多吃了。 遗憾地瞥了一眼美食,我略微擦了擦手上嘴上的油渍,分出点注意力给了盟友先生。 对面的人的食相也透出一股优雅与豪爽来,动作幅度不小,但是并不觉得粗鲁和邋遢。 我暗自点头――东方人素来称自己的国家为礼仪之邦,看来也不是空口虚谈。 这样一个人……我垂下睫毛暗自嘀咕――实非池中之物。想来,这次的合作――要是做了足够的沟通,达成了一致的目标,想要顺利地获得一个完满的结尾――也不是不可能的。 当然,就要看怎么沟通啦。我歪了歪脑袋,心里打着算盘。 盟友先生知道我在观察他,已经眼含笑意睨了我几次了――我并不觉得害臊,更加明目张胆地看他用餐了。 看他大概是吃得差不多了的样子――饭桌上谈话,大家都酒足饭饱了,才好开口嘛。这个时候,成功率大概会高上一两成的――不过,这也只是俗世的规矩而已。我并不认为酒足饭饱推杯换盏能够加大我的把握,但是不给人家吃饱就谈生意――总是会有些不礼貌的。我眯眼笑了笑。 “嗯……”看到盟友先生拿起餐巾擦手,我清了清嗓子,指头敲了敲桌面,用这种方式引来他的注意力。盟友先生慢理丝条地做完了手上的事儿,才抬眼看我――我知道他的眼里满满写的都是“已经憋不住了么?那就开始吧”这句话,带着笑,温柔的淡褐眼珠的反射出蜜色的光,亮闪闪的,很漂亮。 我并不在意他的调侃――实际上,无论谈判的对象心里是怎么想的,我都是不在意的――这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价值。一次一次的商谈让我锻炼出来了可以称得上“厚比城墙”的脸皮,这点小小的打趣,实在不能让我有什么波澜了。 我靠在椅背上,随意地问他:“盟友先生,不知道您对我们这次的生意有什么想法?” 这个饭馆嘈杂而喧闹,突如其来的尖叫和吼声到处都是,我们坐在靠窗近海的一面,周围的情况一目了然,并不用担心泄露消息的危险――更何况,有谁会傻得不用代称和暗示,直接说出来一些引人注目的话呢? ――至少我和盟友先生不会这样干。 我甚至觉得,这里才是安全的场所,我的精神力场覆盖了方圆百米,这种简陋毫无防护的房屋,以及四散的脆弱得不能再脆弱的普通人――他们身上溢出的能量,弱得几乎不能察觉,是再寻常不过的居民――想要戒备这些人不寻常的动静,实在是太简单了。 况且,不只有我,对面的男人也不是个善茬――要说他没有在警戒,我可不信。 我笑嘻嘻地等着他的回答――这次,盟友先生可不能逃避啦。 “这可不容易啊,”盟友先生略微思考了一下,笑着说――我当然知道不容易,这句话毫无价值――谁都知道是不容易的,当我是傻子么?我微微皱了眉。第一句话就令我不满,我有些预见到接下来的辞令了――大概不是什么能令我高兴的话。 “其实,这次的生意,我并没有多少对我们的对手的认知――我也才来欧洲不久呢。不过,只是探查的话――在我们东方,有一个名词叫做“斥候”――我们只是前方的斥候而已,只是为了摸清对方的动向。boss想要让我们带回去的信息,也不是多么困难呢。行动的准则关键还是灵活机动吧。我想,正如boss之前说过的,v先生的情报源那么多,这些应该不会难倒你的。你说对么?” 说的真是轻巧啊,我撇撇嘴。这样说的话,其实拉蒙地只是一只纸糊的老虎么?随便什么人都能上去踹两脚――彭格列不早点把他灭掉还留着干什么呢?等着过节下酒么? 彭格列八世也真是多嘴――可见美丽的女人大多数都是带刺的。我并不愿意因为这个任务而发动我的情报线――这完全是赔本的买卖。你们想得倒好呢!这样占便宜――真的以为我没脾气么?我冷冷笑了笑。 “……哎呀,这可真是让您失望了呢。”我抬起下巴,假意堆起了笑,“说实话,我的手里真的没有什么能够起作用的情报源呢――其实,您看看我――像我这种生意人,即使闯出的名声再大,那也只是圈子里面大多数的人不明真相而已,他们以为你厉害,其实是因为不明白我们做出来的成绩在圈子里面真的是不值得一提的――对于boss那种大人物来说,我这些小伎俩,只是萤火之光。更别提对着boss的对头了――他们可都是一个等级的,霸主中的霸主啊!”我喟叹道。这番话里面混着真心假意,花腔不少,但是也不乏真相――想要别人相信,满嘴的假话是绝对行不通的。 “您也是做过**oss的人,自然明白我的话里有几分真假,我可是都掏心窝子和您说出来这些苦楚啦――其实,我和boss之间的关系也并不牢固呢,若是她真的对我信任有加,又何必和您一起来执行任务呢?我相信凭我的实力,配合着boss家的强大后盾,才真的可以说是对上任何人都有7成的胜算呢!既然如此,彭格列又何必放着我这个劳动力不用,把我派遣到您这儿呢?――您知道的,我的心里其实凄惨得很呢!”我做出一副被上司压迫的失意下属的形象,向盟友先大吐特吐起了口水,沮丧颓气的口吻,甚至让我有种“原来我这么悲惨”的感觉。 盟友先生并不知道我和彭格列之间的交易,但是对于彭格列不信任我的现状应该早就看出来了――但是我相信他暂时并不能弄清楚,我是刚进入彭格列的新员工还是早就加入了彭格列的老员工。 这两点,虽然看起来差别不大,但是实际上是差很多的。如果他知道我是个新员工,甚至现在的任务是我的投名状的话,我相信这个男人能将我的价码压低到我绝不能接受的地步――虽然我也不是非要进彭格列不可。这个男人甚至可以打起将我拉到他的阵营去的算盘――在彭格列的花园里,他就表现出了这种意图,这是在他还没有弄清我的底细的时候就敢做出来的事――他不在乎我到底是不是忠于彭格列,但是只要我和彭格列之间存在矛盾,挖角在他看来就是值得考虑的一个选择。不过这一个可能性已经在试探中被我们默契地掐死了――我是不可能向他投诚的。自然的,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之间的敌意永远不可能消除――既然如此,让他认为我是老员工就好,至少我还有彭格列这个“伪靠山”――虽然并不牢靠,但是暂时地唬唬人是可以的。 一个表面上的顶尖杀手,暗地里为顶级黑手党服务的杀手,他自己手里的情报线能有多少呢?被戳上了标签的杀手,他的自由总是少得可怜――毫无疑问。我不相信盟友先生不明白这一点――同样是**oss,他们心中的控制欲是一样强烈的,只有谁比谁更强的差别。 这样的杀手,价值总会缩水很多。 我不动声色地瞟着盟友先生,看他的脸上稍稍流露出来的沉思神色。 第39章 被嫌弃的杀手(二) 盟友先生并没有让我等太久。他顿了顿首,随即开口:“真是没办法……” 我低头看着拢在袖子里露出来的一截指尖,一言不发——真是没办法?然后呢? 我微微勾起一个隐秘的笑容,等待下文。 “唔……”他沉吟一会儿,掀开了眼皮,露出一双湛然的眼睛,笑意盈盈,盟友先生用轻快的语调和我说:“的确是呢,生活不易!这次能搭上boss这条船,也废了我老大不小的劲儿。从我家那块儿小地方来到这里,换了一个地界,实在是对这边的情况不怎么了解,但是还是想着能够助boss一臂之力——本来打着这样的主意:有boss的后援,想来我手里的实力大约也是能有一些的效果的——但是没想到……”他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没想到啊……”盟友先生放松自己靠在了椅子上,若有所思地喃喃,“似乎——boss也不怎么信任我呢……”他的声线低沉了下去,渐渐没有了,在我以为这段话就这样结束的时候,盟友先生又给了我一个回马枪,“真是可惜,明明我是诚心的呀。”他笑了起来,有些似有似无的惋惜。 这几声喟叹不大不小,恰好能够送进我的耳朵。 我的眼皮抽了抽——这是在统一战线么? 永远没有一辈子的敌人,也没有一辈子的朋友。暂时的互相约束和互帮互助——这样的策略,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套交情的目的不是为了让别人帮你,只是为了在自己办事的时候不被下绊子而已。这一点,我们都明白的。 但是盟友先生会这样做,却和我的预料有些出入——本来以为,他会明里暗里警告我不要插手他的事,否则就给我好看之类的。没想到他会选择和我结成同盟——并不是我对于自己的过于轻看,只是现实如此,我的价值无论如何都是不足以让他过于重视的——在我几次三番的示弱和假意的臣服之后。 我默默沉思,想了想,也只能做出这样的结论——他太想和彭格列达成同盟了,以至于不愿意放任任何可能使自己的决意落空的可能性发生。 我抬了抬眼瞟了一眼对面的人,觉得有些纳闷——说实在的,看看现在的形势,彭格列相比于其他的黑手党并没有太大的优势。 先不说强敌环饲,光是从彭格列的内部看——以八世为魁首的顶级老牌黑手党彭格列,它的状况不容乐观。 10年前,彭格列七世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在临死之际将偌大一个黑手党传给了那时才18岁的小姑娘daie,这引起了整个欧洲黑手党的一次大震动——不只是其他家族的虎视眈眈,妄图从这个庞然大物上面撕下几块肉来,彭格列那些老家伙们也是不甘的——这些名义上的“长老”们,人老,心可不老。 即使daie是七世的孙女,这也不能成为她就这样堂而皇之进驻彭格列的理由——更何况,这个小女孩在之前的18年里,可是从来没有接触过黑暗世界的。听说她在七世突发疾病被召回彭格列之前,还在乡下的一家学堂里面读书——还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这样的继承人,也难怪彭格列上下集体请愿,反对八世即位。然而七世即使重症危急,他的余威仍在,在为自己的孙女铺好了通往帝王宝座的光明大道之后,这位掌控了彭格列权杖几近50年的王者就再也撑不住,一命呜呼了。我拉拉唇角,讽刺一笑——如果七世老头死得再早些的话,想必现在的彭格列已经是别家天下了。 但是这个世上没有如果,在当时的血雨腥风里,彭格列七世硬是撑着最后的一口气将自己的孙女送上了首领之位——在一切已成定局之后,所有的如果也只不过是失败者们对自己的安慰和美好的幻想罢了。 然而在七世逝世之后,彭格列可以说是大走下坡路——本来嘛,七世在世的时候,在新兴技术的刺激之下,无数的小团体就已经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头,虽然暂时不会对几个老牌黑手党造成太大的影响——但是市场的容量是有限的,更多的人来分一杯羹,这意味着其他人的份额就要被削减。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再伟岸的基业,在不断的蚕食之下,它的体积也要缩水很多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彭格列又迎弱主,内部人心不稳,外有强敌环伺,这种境况,可以说是再凄惨不过了——这样一位年轻的首领,哪里斗得过自己周围一群狐狸样的人精中的人精,强手中的强手——连那群已经一脚踏进坟墓的老头老太们也喜欢时不时地给她找找麻烦。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黑手党内部的隐秘,稍稍打听打听,不难知道——虽然彭格列上下勉强承认了这位花骨朵一样的小姑娘当做首领,但是这其中真正对她忠心的家族成员又有多少呢? 我微微笑笑,觉得有趣至极——摊上这样的烂摊子,不知道彭格列有没有在心里咒骂她的死鬼老爹呢? ——但是这么庞大的一份家业,这样高高在上的权柄……总是让人舍不得松手的吧? 权利啊,可是比毒药更让人上瘾的东西呢。 说起来,彭格列能坚持到现在,多少是让大家有些惊讶的——据说,当时还是个小姑娘的她,经常夜里哭红了眼睛,第二天早上女仆们给她擦再多的粉也掩饰不了,就这样顶着一双涨红的眼去给干部们开早会。 如果不是狄罗特……唔,好吧,应该再加上那个红发忠犬,如果不是他们,彭格列八世早就已经被吃得连骨头渣子也不剩了吧? 但是在这样的冲击之下,彭格列已经大不如前了。 我在心里轻轻叹息一声。 七世在位的彭格列,还可以称得上是说一不二的黑手党,无人敢正面撄其锋,然而八世这代的黑手党嘛…… 能够维持“顶级”这个称号就已经耗费了daie大部分的心力了吧。 啧,如果不是里包恩已经加入彭格列——我才不会搭上这条船呢。我撇撇嘴。 在这样的境况之下,远离了自己的大本营,来到异地作战的东方客人,他居然把自己的重宝压在了彭格列身上——我不明白他是从哪里来的这么强烈的信心呢? 如果说他不清楚彭格列的现状的话——我不会相信这个解释。盟友先生会不做项目评估就来押宝么?我堵上一枚金币对这个猜测嗤之以鼻。 难道——会是说他知道了一些彭格列内部的机密么?知道彭格列的秘密武器——或者是八世敢于参与这场博弈的一些不为人知的底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说彭格列没有底牌,我是不相信的,但是这张底牌能够左右战局——不要以为其他的家族都是一盘菜。我冷哼一声。这张底牌的效用再大,也不可能让积弱已久的彭格列再次站在黑暗世界的顶峰。饭要一口一口吃,步子要慢慢走。一记强心针或许能让彭格列孱弱的身体多走几步,但是等待它的只会是猝死。 我眯起眼睛,脑袋快速地运转起来。 但是……我皱起眉头。 一个大胆的假设在我的脑海里慢慢成型。我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但是,如果这位来自东方的盟友根本就不在乎彭格列在获取胜利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呢?如果这样的话——根本就不必在意彭格列了吧? 不管用什么手段也好,让彭格列取得胜利——的确是很符合商人逐利的本性呢。 锦上添花,永远比不得雪中送炭。和彭格列做交易,事后能够瓜分的利润,比和其他黑手党合作要来的大得多吧。 只不过,这样做的后果也是巨大的。盟友先生能够保证在享用最后甜美的果实的时候,彭格列的疲态不会早早地显露出来么?不会让那些如跗骨之蛆的臭虫们不会再次蜂拥上来么? 盟友这个词的意义,远非事成之后一刀两断这么简单。 我嗤笑一声,对于这个假设不予评价——想要打这样的算盘,首先要对自己的实力有相当的信心呢。盟友先生能够保证自己手中的实力是值得彭格列重视的么?或者我们可以这样说——盟友先生能够肯定自己会是压倒天平左右战局的最后一棵稻草么? 啧,如果真是抱着这样的盘算来和彭格列交易——我微微拉起眼皮瞄向对面稳坐钓鱼台的男人——我可真是越来越有兴趣了呢。 我拉起大大的笑容,热情回他:“可不是么!哎呀,要不然怎么说,做下属的都是上辈子欠着boss的呀!没办法呢!能怎么办呢?只能尽心尽力为boss做事啦——盟友先生!只能这样啦——只要我们能够办成这件事儿,哪里会有boss不重视我们的道理呢?boss在想什么,我在她的手底下这么多年,早就揣摩透啦——她可不管你是什么人,只要你能做出让她满意的成绩,一切总是好谈的!唉,真希望哪天能够被boss重视一把——不要太多,对着我能够像是对着狄罗特大人那样热情,我也就没有什么再多的念想啦!” 我过分热情的模样,看起来是让盟友先生满意的——他整个人都显得快活起来,面上也没了假装出来的落寞和失意。 “先生,”我向前倾了倾身子,语气黏腻地让我自己都觉得恶心,“不知道您打算怎么做呢?我们的对手可不是简单的喽啰,对上他们,我可真觉得我们有点悬呢!想起来我在boss面前立下的豪言壮语,我现在觉得脸上都羞愧得难受——原本只是一时的气语而已,boss对我不重视,却又把我扔进这样的任务里——这不是故意为难我么!”我的脸涨得通红,言语里埋怨和希冀的味道一个傻子都能听得出来。 我觉得口干舌燥,拿起酒杯灌了一口啤酒,咂咂嘴:“说起来,boss对我可真不公平!”我忿忿说道,酒劲儿上涌的模样想必对面的人看得真切。 第40章 被嫌弃的杀手(三) “明明我在她的手底下任劳任怨,偏偏她只在意那个l!还有和女人一样的狄罗特!什么好事都少不了他们——什么东西嘛!那样的任务,让我来肯定比他们做得更好!” 盟友先生瞟了我一眼,拿起酒瓶为我斟满了玻璃杯,又为自己倒了杯酒,苦笑道:“嗐,有什么办法呢?你不是也说了,当下属的哪里能说什么怨言?来,干一杯吧!” 我和盟友先生碰杯,抬手把满满一杯酒喝了下去,打了个酒嗝出来——我有些晕乎,想必酒嗝过后的晕红像是茶壶嘴里喷出来的水汽似的从脖子一下子窜上脸蛋了。 摇了摇头,我努力保持清醒。心里却暗暗懊恼——为了做出这场戏,我可是下了血本了! 啤酒并不能让我醉得太厉害,但是每次喝得多了些,我就会晕晕乎乎地像是打摆子一样,接下来的一两天脑袋都得胀疼得厉害。 咬咬牙,我在心里恶狠狠地想:要是今天不能得到令我满意的结果,我就要让这个罪魁祸首变一回人肉沙包看看! 这段饭吃到了现在,时间也已经差不多了。屋外的海风慢悠悠吹了进来,酒馆里的喧嚣减了许多,但是靠近左边窗子的桌上,两位客人的沉默气氛还是和四周有些格格不入。 “啧,真是不甘心啊……”我落寞地感叹着,掂了掂杯子,抄起酒瓶倒酒,盟友先生没有说话,桌面上只有啤酒倾洒的“咕嘟咕嘟”的叫声。 在倒满了一半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抬起了酒瓶,我顺着手臂望过去,盟友先生笑眯眯地看我。 “喝多了不好,v先生。”他拿走了我手里的酒瓶,“看起来,你的酒量不是很好呢。” “……你看出来啦,”我的神情僵硬了些,脸上带着些微苦涩,“因为这一点,boss赴宴的时候总是不愿意带上我——也对呢……这样的酒量,怕是连做个挡酒的随从也是不够格的呢。” “……说起来,有段时间我可是很努力想着练好酒量,这样也可以多为boss出点力。”我撑着下巴,盯着透明的杯子看,“可是好像先天条件不允许呢。” “这有什么关系,你的才能可不是浪费在做随从挡酒这类事物上面的呀。”盟友先生这样说着。 “才能?我还有什么地方是boss需要的么?即使是做本职的工作,boss对我好像也是看不上眼啊!”我恼恨地向盟友先生低吼,眼睛微微发红,像是这句话戳中了我的痛脚——天知道!我现在只想睡觉,我的脑袋晕得厉害,想立马倒在床上好好休息休息——可是偏偏这位难缠的盟友先生还是不愿意向我抛出橄榄枝——难道他是怕我拒绝么?这不可能!该死的! 我的眼睛酸疼得难受。抬眼朝盟友先生看过去,他也正在观察我。 我一句话也不想再说,即使知道现在的火候还不够——盟友先生显然还是对我放不下心来——我不由得邪火“蹭蹭蹭”往上升,右手把酒杯抓得更紧了,低下了脑袋,我的脸几乎都被兜帽遮住了——这个混蛋,明明是他先向我发出了结盟信号——偏偏我现在得先向他表明自己的诚意! 啧,没办法,谁让你示弱在先呢?另一个念头在心里毫不留情地嘲笑我。 我在心里大骂特骂,嘴唇却咬紧了不让一个词儿蹦出来。 “……v先生。”在我发怔的时候,盟友先生开口了。我挑挑眉——这次要说些什么呢? “……不如这样,”他的声音放轻了很多,我不得不竖起耳朵听他的一字一句,“我们一起好好干这单生意怎么样?我的意思是——我们两个人,全心全力,一起干好这单生意,你看——这样,你就可以在boss面前好好表现了吧?这次的生意可不简单,我们都知道。做好了,我相信你在boss心里的地位绝不会比什么守护者要轻,到时候,不就什么都有了么?地位、权利和财富——这些,不就是boss一句话的事么?让boss高兴了,我们的好日子就来啦!” “当然啦,我也是有些私心的,这次的生意也是boss给我的一个考核呢——我第一次来到boss手下做事,第一单不做得漂亮些可怎么行呢?你说呢?所以说,这次的单子无论如何我也想把它做得漂漂亮亮的,让boss好好瞧瞧我的能力。你看,这样既帮了你,也帮了我,我们只有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才能好好办事,对么?” 我不动声色地听着这番话,心中有些压不住的喜悦。 “当……当然了……”我猛地抬头看他,不必要刻意地憋红脸蛋,涌上来的酒劲儿已经把我的脸熏得通红。我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看到了美好的前景似的,嘴唇有些哆嗦,“当然了!”我也压低了声音,里面的喜悦和激动满溢了出来。 “我也是这样想的!”我热切地说,“也是这样想的呢!真没想到——盟友先生,您可和我想到一块儿去啦!” 在盟友先生的眼中,想必对面的人就是一个再度燃起拼搏职场希望的失意醉汉吧。 我在心里这样想着,面上装得像模像样。 “其实,我早就想这样开口啦,”我又打了个酒嗝,笑嘻嘻地说,“但是又不好意思呢——总觉得这样麻烦您有些不好呀。所以老是想着——您先开口就好啦,我也不必这样纠结。果然现在觉得爽快了很多呢!” 盟友先生微微笑了笑,也不在意我故意透露出来的利用,只是慢理丝条地说:“既然这样,我们就算是达成共识了么?这次的生意的确是不好做……v先生,你看看,可能必要的时候我们要用些特殊的办法呢。我们现在情报线不足,但是这并不妨碍咱们通过些特殊的渠道获得有用的消息吧?” “这些情报线……”我略微踌躇了些,试探着问道。 盟友先生也不解释,只是盯着我看了看,一绺额发微微被风吹了起来,遮得淡褐色的眼珠看不清楚:“v先生,你我都知道……boss派你来我的身边是为什么呢?不过是为了看看我有什么比较特别的小动作罢了。说实话,我是真心诚意想要为boss效力——但是boss的疑心病太重啦——这一点想必你也深有体会吧?” 盟友先生温柔的嗓音随着海风一*吹进我的耳朵,来不及感叹,我的神色凝重起来——这是和我摊牌了呢。 “……再好的下属也经不住这样毫无信任的猜忌呢。我也不例外啊。”盟友先生轻轻叹息,“虽然我初来乍到,但是我可以说,我对于boss没有二心。但是另一方面,我也是有些小秘密不想被别人知道的呢——当然了,只是一些小秘密而已。每个人总会有些自己的小手段的——这些才是我们每个人可以获得重视的根本。在boss面前,不只是个人的能力,这些小秘密也是给自己加重的很大部分砝码呀——所以我才不愿意被boss发现这些小手段。自己吃饭的家伙,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暴露呢?” 我静静听着,等到盟友先生结语,才笑着说:“您说得对!其实……我一直都有这样的想法呢。”我叹了口气,继续讲了下去。 “我落到了这个境地,归根究底还是因为一切都掌握在了boss手上吧……”我若有所思道,“在boss眼里,其实我只是一个工具而已——而不是她需要仰仗的借力。这可能就是我失败的原因呢……” 我的喃喃自语落在了盟友先生的眼里。 他说:“就是这个原因吧?所以我才不想让boss看透我的底牌呢——人总是要为自己想一想的啊……” 盟友先生一副落寞地样子,大有些“英雄末路”的意味。我在心里暗笑,面上做出了一副悔恨的样子。 “……看来!的确是这样!”我长吁了一口气,沮丧道,“可惜了,我现在这种境况要想东山再起,可不容易……” 一时间两人沉默下来。 我怔愣了一会儿,才醒悟过来似的,抬头对对面的人说:“好吧……不用担心,这次的生意,该对boss说的我会竹筒倒豆子一样一五一十说清楚——不该说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只希望这次能够合作愉快——我可就指望你啦!”我狡黠地笑了笑,“但是不得不提醒你一句的是,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我可是要步步紧跟你的——即使只是做做样子,也希望你不要介意呢!毕竟,这是我的工作嘛!” 盟友先生爽朗地笑起来:“当然!这有什么问题——无论何时,你都可以跟着我,只是一些不值得一提的小手段而已,被v先生看见了也没什么——但是只是希望v先生不要再告诉第二个人就好了!不过,这次的生意,也要仰仗你呀,v先生是boss手下数一数二的高手——这些情报,不需要打听,我都知道地一清二楚呢!这样的助力,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碰上的,真希望能够顺利地做成这桩生意!” 我们的脸上都挂着笑容,不约而同地端起酒杯,“砰”地一声,两只杯子碰在了一起。 把杯子里剩下的半杯酒喝尽,我灌下啤酒的时候在心里想着:当然不需要打听,你能打听出什么来呢——我在欧洲这地界一向是以赏金猎人的名号挂牌的,“幻术师viper”这块招牌,实力当然是数一数二。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又能真的分得清楚。 我在心底嗤笑一声:啧,还真是难缠。 杯酒尽干,残羹已冷。一场宾尽主欢的餐饭,就此落幕。 第41章 合作愉快 既然已经说定,在完成任务之前我就跟着盟友先生混了。但是这里却有一个问题:我不愿意再回费伦妮的旅馆。 打定了主意,我对盟友先生说道:“您还住在费伦妮·莫里蒂小姐的旅馆么?” “嗯?”盟友先生看我一眼,点点头,“是的。” “我想我们应该换个落脚点。”我建议道,“旅馆并不安全。据我所知,这种小旅馆有很多黑手党的探子――当然我敢说他们对我们没有威胁,但是谨慎点总是好的。” “其实即使您不说,我也想离开旅馆的。”他有些无奈地叹息,“我们的职业太过危险,莫里蒂小姐不应该卷进来。” 听着他对费伦妮的关心,我不由得内心微微刺痛:如果、如果费伦妮没有背叛我…… 在已经背叛的事实下,我再也没有权利明目张胆表达我的关心和爱护――如果真的那样做了,我自己也唾弃我自己。一直以来的行为准则告诉我,不能再去在意一个捅了我刀子的女人。骄傲的viper难道要沦落到痴情不悔、要死要活的地步?然而感情却不能被理性地控制,我仍然在默默关心她。 这样复杂的感情,一旦碰触到”费伦妮”这个开关,就会滚滚地流出来,烫在我的心口。 我拉拉兜帽,顿了顿,开口道:“既然这样,那您有什么好的去处么?” “好的去处……”盟友先生沉吟片刻,“我对巴勒莫不熟悉呢,viper有什么想法,尽可以说出来听听。” 我犹豫一下。真的要说的话,我更愿意去皇后酒店,虽然招摇太过,违反了低调安全的要求,但是我想去见一见西娅。更何况,前几天拉蒙地在那里和维兰德里发生了冲突――我想这会是一个好的切入点。 “皇后怎么样?”我看向盟友先生,假笑道,“虽然显眼了点,但是乔装一下也不是难事。大隐隐于世,想必这句话您也是认同的。” “皇后么……”我看他若有所思,然后点了点头。 说起来,我记得那天晚上这个男人也在酒店里――他为了什么而去?又发现了什么?我眯眯眼,不知道这种情报,盟友先生愿不愿意和我分享。 我和盟友先生上了的士。我抚抚袖子,不经意地问他:“听说您前天晚上曾在皇后酒店逗留,不知道您是否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据说是有关拉蒙地的事情,这使得我不得不好奇呢。” 的哥听不见我们的声音,我已经用幻术影响了他对后座的听觉。 盟友先生弯弯唇角,我看见他嘴唇微动,声带并没有发出声响,但是我听见他说:“啊,并没有什么,只是去见一个朋友而已。不过关于拉蒙地,我倒是的确知道一点。说起来,政府的特使,那位议员先生,可是被拉蒙地的首领蒙迪特·多里亲手枪杀的。” 亲手枪杀?我不禁啧舌。蒙迪特·多里?那个天天打扮地和孔雀一样的洁癖男人?我以为他永远不会自己动手去干“杀人这种不上台面的活计”呢! 拉蒙地的首领是黑手党里的一朵奇葩,男生女相,又骚包多情。不知道和多少女人有过春风一度――虽然黑手党里的男人大多没有节操,但是像他这样到处留情拈花惹草的品性,还是极为少见的。不过他的皮相是极好的,和他的皮相一样出名的,是他异常严重的洁癖性格。这个男人整天一副发情的打扮,但是却极为厌恶正常的肢体接触以及污秽近身――所谓的污秽近身,不止是沾染上身,也包括目视可及的地方绝不能有任何不洁净的地方。我一直以为他从出生到现在都没见过血,哪里能想到蒙迪特·多里居然还能亲手杀人? 我心里感觉异常不可思议,也不由得兴趣盎然――蒙迪特·多里亲手杀人,到底他的洁癖是以讹传讹,还是气愤地脑袋充血呢? 秘密可能会带来危险,也带来好奇心。现在我的好奇心浓厚异常,恨不得立马冲到蒙迪特·多里面前,询问他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看看盟友先生,见他望着我笑,不由得咳了几声,掩饰一下惊诧和幸灾乐祸:“嗯,您只看见了蒙迪特·多里亲手杀人?不知道什么事情能让他这样干,您知道么?” “其中缘由我并不清楚,我只是看见了持枪的蒙迪特·多里和倒在血泊里的议员而已,周围还有拉蒙地的成员围着――其实我想,这不像是意外,反而是蓄意的谋杀,蒙迪特·多里的脸上毫无变色,笑意盈盈,他的手下处理尸体和现场的动作迅速沉稳,显而易见是有预谋的――唔,大概,这其中真的有些蹊跷,我们应该可以从这里入手调查拉蒙地。您认为呢?” 我点点头:拉蒙地来这一手,可把西娅给害惨了。不仅维兰德里会受到其他黑手党的施压,西娅在维兰德里里的处境也不会好过――毕竟议员在她管理的酒店里丧命,拉蒙地这几天也在贼喊捉贼谴责维兰德里管理不力、皇后安保漏洞百出等等――可真是一场好戏。拉蒙地这样干,是为了什么?如果说它想对维兰德里出手,一个议员的死亡也并没有太大的效果――黑手党本来就和政府势如水火,议员的死亡也不过让维兰德里得到短时间内的谴责。总而言之,黑手党们自信自大自傲,并不在乎孱弱的政府有什么怒火,甚至有些家族可能心里还在暗暗欣喜:和政府缓和关系可不利于他们的一些生意,这个议员死得再好不过了。 不过政府这次的反应却出乎我的意料,强硬地不是一点半点,居然也敢派遣警察来封锁酒店了――并不是说警察连这点权利也没有,但是巴勒莫向来是黑手党的地盘,意大利的其他城市或许政府有着一定的威信,在社会治安遭到威胁的时候可以行使自己的权利,但是在巴勒莫,政府一般只有装聋作哑的份儿,眼不见心为净。 这难道是一个信号?我暗暗沉思。这是不是预示着政府要对巴勒莫出手了呢?我不敢肯定――那位新警督,他是奥西·罗多的派系,然而奥西·罗多在罗马里面也并不是一言堂的地位――据我所知,他虽然是执政大臣,也不过是过渡期大贵族和中小贵族协商的结果而已。中央政府的前路看不清摸不透,谁也不知道将来它会走上哪一条路,权利的集团吵吵嚷嚷,即使远在巴勒莫,我也能嗅到动荡的气息。奥西·罗多――他是怎么想的呢?身为棋盘里的棋子,难道不想主导整个棋局么?不过我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朝巴勒莫动手。这举动让我没有头绪,想不出来他的意图。 巴勒莫是一个不安稳的火药桶,每一方都在暗暗注视着这里,奥多·罗西有胆子动手,我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勇气。 然而他究竟想干什么呢? 我放下思量,回道:“您说得对。这的确是一个突破口,我想,我们应该能从这里收获不少。不过在去皇后之前,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对一下来头呢?最好是乔装成来巴勒莫做生意的客商――您的特征太明显了,东方人来欧洲,最好要有一个说得过去的身份。现在的欧洲虽然乱,但也因为这样,本地的居民更加敏感,犹如惊弓之鸟。另外您最好找个时间和莫里蒂小姐知会一声,这几年的巴勒莫哪里管得都严,即使是旅馆,也是要把登记的客人上报到外来人口管理局的――我想八世小姐应该并没有为您考虑到这一点,当然,也是信任您的原因?”我微微一笑,略带讽刺,“不知道您是如何来到巴勒莫的――要知道,意大利的海关却不是好相与的。我想您大概是没有去外来人口管理局登记的,这样的话最好是让莫里蒂小姐不要上报您的信息,我可以为您做一个客商的身份――今天上岸之后就下榻皇后的东方客人。您意下如何呢?我可以当您的副手,您在本地雇佣的向导。” 盟友先生回答我:“想得很周全,viper先生。我想不出来拒绝的理由,您完全可以这样干。这样对莫里蒂小姐也好,我并不愿意给她带来麻烦。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先回一趟莫里蒂小姐的旅馆好么?我希望马上和她说这个消息,并且取出行李。” “另外,”他盯着我的黑斗篷,“我们应该乔装一下,这是必要的。没有一个副手会穿把全身上下遮住的斗篷,这很奇怪。” 我瞪大眼睛:“这有什么?有很多人这样穿戴,反而是您的装束和辫子,这反而更奇怪吧?” “不不不,”他笑眯眯地对我说,“东方人都是这样的装束,我想来欧洲的东方人虽然不多,但是也不会没有,见识如您,应该是见过我这样的装束的。” 我假惺惺地笑起来:“当然,的确是这样的。但是先生,请不要忘记您是一位客商,在我见识的客商里,他们大多会穿上西装,这样更容易拉近和欧洲人的距离。虽然我并不反感阁下国度的传统服饰,甚至有些欣赏,但是大部分人都是有排外情绪的,更何况您是黄种人。为了更好地扮演一位客商,我认为您需要换一副装扮。” “唔。”盟友先生居然在认真思考,我弄不懂他为什么会在这种问题上考虑,简直不可思议,“既然这样,那么为了行动,我想我们都要做出一点牺牲。” 第42章 她在找我 从的士里面往外看,已经快到费伦妮的酒馆了。我拉拉兜帽,对盟友先生说:“待会儿您进去拿行李,并且和莫里蒂小姐告别吧。我在车里等你,然后我们就可以去服装店了,您的辫子需不需要收起来?当然这一点全凭您的意愿,东方的客商们的发型也各式各样,完全不必担心这一点。不过如果您需要的话,那家服装店的老板应该可以帮忙,她是一位心灵手巧的夫人。” “并不需要,”盟友先生回我,“你不跟我进去么?” 我移开脑袋,有些不自在:“唔……我不进去了。” “为什么呢?莫里蒂小姐昨天还在和我念叨你呢,看起来十分想念的样子,不需要进去见个面说说话么?” 费伦妮想念我么?我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悲伤。她是为什么想念我呢?是我这三年的陪伴让她对我有了一丝丝情谊么——我并不指望爱情了,我不相信她爱我,而我的爱情也已经死去。 还是埃维雷特的人又找上她了呢? 我的内心复杂难言。 这样一想——却是十分有可能。医生虽然已经完成研究,但是一半成果失落在火海里,埃维雷特应该还需要我来当小白鼠吧。之前故意放出风声承认医生的死,是不是也是在怀疑我——毕竟和医生有仇的幻术师我是可能性最大的一个。他们知道了我已经离开费伦妮的酒馆,至此监控我的线索已经断了,不得已想要用这种方法逼迫我出来么? 前几年不是费伦妮的缘故,他们也抓不住我的尾巴,如今更加不可能。所以埃维雷特想要大佬们把目光注视在我的身上,借助他们的力量来抓捕我么?如果真的能抓到,对付普通的黑手党,总是比我这只泥鳅顺利一点的。 虽然现在的我应该算是彭格列的人,但是我想,如果我因此被抓或者死去的话,八世也不会有什么表示。 唉,费伦妮……我不知道现在应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我是那么恨她,但也不忍心看她伤心――大概爱她已经成了习惯。 我疲倦地揉着额角,沉默半晌,回道:“您自己去吧,请快去快回。” 他似乎看出来了我的疲惫与难堪,表情有些迷惑,但是还是体贴地不再询问。 到了酒馆,我看着盟友先生下车。下午三四点的阳光异常毒辣,一片片炫目的白光,耀得我看不见前路。黑洞洞的酒馆入口遥不可及。 我的心突然蠢蠢欲动,怦怦直跳――我升起一个念头,我想去问问费伦妮,她出卖我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即使当时的我和她只是泛泛之交,但是这样出卖一个朋友――如果算是朋友的话――她这样做,有没有觉得对不起我呢?我虽然是个赏金猎人,刀上的鲜血没有片刻干涸,但是不代表我就能承受被出卖的痛苦――我虽然心狠手辣,但却不是没有感情的人。难道她就能这样伤害别人么? 我想看她愧疚的表情,痛苦的神色――我想知道,一直表现得善良高洁的她,有没有在晚上彻夜难眠,辗转反侧;我想知道她会不会难以抑制泪水,哭泣着求我原谅;我想知道她有没有后悔,有没有煎熬――我是这么邪恶,希望用她的眼泪浇灌我火烧火燎的心田――我仍然希望她过得幸福,但是我需要一个解释,一句道歉,一腔泪水。 我看见盟友先生的身影彻底消失,心中的躁动越来越响,越难压抑。我抿紧唇,脸色发白,踌躇不定。 我不能预见如果去了,会发生什么事。这家酒馆对我来说已经很危险了。我不知道埃维雷特有没有在这里埋伏――我不想下车,当然也有这个原因。已经知道了费伦妮是埃维雷特的线人,我就不应该再出现在她的面前,可能她的身边就是陷阱,我一靠近,就狠狠束缚我,把我扼死。 我不能出去,哪有人会自投罗网呢? 但是我想要一个交代。见一面势在必行,或许我可以等到晚上。酒馆没有任何安保,一把锁对我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我坐在的士里,默默思量。 等了许久,也不见盟友先生出来,我不禁有些疑惑:行李需要取那么长时间么?还是被费伦妮绊住了脚步?*的阳光渐渐收敛了自己的气势,的哥也有些不耐烦,我不得不许诺加给他两倍的车费,才让他安静下来。 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酒馆还是很热闹,人们进进出出,我还看见了卢娜的身影——她是酒馆里的女侍者,一个高挑的小姑娘。酒鬼、卖花的老太、隔壁的铁匠……只有盟友先生自从进去再没有出来。我隐隐有些不安。 左手中指神经质地开始抽搐。出了什么事?盟友先生的武力不弱里包恩分毫,我不能推测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而绊住了脚步。但是我想我应该进去一趟。如果让盟友先生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了事,我想我也只能离开巴勒莫了。彭格列不会放过我这头替罪羊的。 虽然没有用到这辆的士,原本准备盟友先生拿了行李就去服装店的,但是让的哥等了这么久,我还是付了两倍的车钱。下了车的我朝酒馆走去,没人能注意到我。在幻术的作用下,他们不会记得身边有这么一个人走过,我的存在就像幽灵。 进了酒馆,这里还是一样的热闹,我环视一圈,仍然没有看到盟友先生,我皱了眉头。费伦妮也不在,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卢娜在客人中像穿花蝴蝶一样,忙忙碌碌。趁着他到吧台附近找酒瓶的时机,我拍了拍她的肩膀。 卢娜转头,看见我不由喜笑颜开:“vine,你去哪里啦?老板娘说你要出去几天,不是才跑生意回来么?怎么又开始忙起来了?”我在这家酒馆谎称是做小生意的商人,家不在这里,在巴勒莫也没有置产,更何况酒馆的住宿费便宜很多,所以就长期租住了一间房,来巴勒莫进出货的时候就在这里下榻。 “几天未见,卢娜你更加漂亮了。”我露出笑容。我很喜欢这个小姑娘,勤快又聪明,心地也善良,希望她能嫁一个好人家,“你看见老板娘了么?之前不是有个东方客人在这里下榻,你刚才看见他了么?” “嘻嘻,谢谢夸赞啦!老板娘?”她喜滋滋地笑,“她刚才好像去楼上了,至于那位客人,也跟着一起去啦!你要找他们么?去上面看一看吧!还有客人等着我呐,我忙去啦!” 看着她急匆匆端着托盘的身影远去,我绕过人群桌子上了楼梯。 走在楼梯上,吱呀的声响被嘈杂的环境遮掩,但是我能感觉到楼梯随着我的步伐微微震动。楼上——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形,但是我还是的要上去一趟,至少也要把盟友先生完好无缺地带走。无论怎么样,我的职业素养是不会有差错的。 上了二层,在我面前的就是一段廊道,两边是客房,我的房间就在左手第二间,盟友先生地房间在右手第三间。我想他们应该是去房间里拿行李了。我走在木板上,轻如无物。走到右手第三间的门前,我放出精神力感受里面的动静。有两道清浅的呼吸声,很安静。 应该是费伦妮和盟友先生,但是他们在干什么?我不能探查出里面是什么样的情形。没有丝毫埃维雷特存在的迹象,难道他们没有在这里驻守? 我犹豫一下,轻轻敲了门。 里面有人来开门,“咯吱”一声,门开了。 是费伦妮。 我突然不敢说话。 费伦妮的身材很好,也很高挑,她在女子当中身高算是高的了,我比她稍微高出半个头。 我和她面对面,她很镇静,反而是我有些慌乱。 她黑蓝色的眼珠静静地盯着我看,让我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她让开路,我有些踌躇,还是进去了。 进了门,我看见盟友先生躺在床上,好像熟睡的模样。我心里一紧,走上前去查看,发现的确只是睡着了。房间里的摆设很简单,也很少,一眼就能看到不对劲儿的地方——旁边的桌子上面又一杯没喝完的咖啡。 我没有去动那杯咖啡,药物这类的东西,我知之甚少。溶进了咖啡里的药物,我就更不能辨别了。 我转身看向费伦妮,她站在离我一步远的地方。我问:“你给他喝了什么?” “一些镇定类药物而已,不会对风有伤害。”我看着她的表情——居然会给自己的情人下药,而且毫无愧疚的模样。我知晓她是为了找我。 我相信她不会伤害盟友先生。 按下这个话题,屋子里有两张椅子,我拣了一个坐下。 她今天穿了从中欧那边舶来的长裙,印花织染地相当漂亮,现在在上流社会很流行,我想那些贵妇们都没有她穿地好看。 我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沉默蔓延在我们中间。 我们之间横亘了一条河流。我烧了渡船,她扔了船桨。 她说:“你知道了对么?” 对的。 我知道了。 第43章 她恨我 她不说话。浓密的棕黑色的头发在夕阳的亲吻下亮闪闪的。艳丽的裙摆也在橘黄色的暖光下糊成了一片。 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费伦妮给盟友先生下药,应该为了引我出来吧。但是她怎么知道现在我们两个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抓住他等于抓住我? 我今天早上才在彭格列城堡里被委托了生意。11点钟左右在花园里得知彭格列的想法,被彭格列要求两个人要一起行动,我要执行名为保护实为监视的额外工作。中午午饭的时候我和盟友先生才达成共识,做了约定。然后刚才临时决定来费伦妮的酒馆拿行李并且告别――短短的几个小时,是谁有这么大的能量在得到消息之后迅速制定了计划? 我冷笑一声,心里已经圈定了嫌疑人。 大胆地猜测一下,我想彭格列里有埃维雷特的细作。或许在今天上午在座的那群人里面,或许在下午随侍的仆人里面,也可能是彭格列八世的某个亲信。这应该是埃维雷特花费大力气j□j去的钉子了,居然浪费在我的身上,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我讽刺地笑笑,抿紧了唇。 我有些烦躁,我不想浪费时间。我甚至不想在这家旅馆多呆一分钟。 “你找我是为了什么呢?埃维雷特给了你什么任务?费伦妮?”我看向她,不再遮掩,“你居然也能对你的情人下手,我可真惊讶。” 刻薄的话语不留情地吐出。我有瞬间的恍惚。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会对她温柔相加。 没有什么不可能,我在心里默念。世事的有趣就在于它的难料,也也在于它的可料――说什么没有想到呢?只是玩弄人心的手段还不高超而已。 “……我想你也猜出来了,vine――唔,应该叫你viper吧。”费伦妮抿了抿发丝,看着窗外的夕阳。她不敢看我,我反而盯着她看了,我看着她玉白的脸庞,年龄没有在上面多加镌刻――时光尤为钟爱这个美人儿,我在心里暗暗叹息。 “我两年前就知道你是杀手了――也是这一点促使我答应了他们当线人。” “或许没有和你说过起,我的爸爸年轻的时候曾经服务于一家黑手党――当然,没有你和他们有名气,那只是一家中型的黑手党而已。而我的妈妈就是被几个杀手杀死的――或许不能说是杀手,从我答应当线人之后,我才知道那种小混混只能被叫做打手而已――他们没有被称为杀手的资格,”费伦妮露出一抹讽刺的笑,“然而就是几个青壮年而已,趁着我爸爸不在家的时候就来打死了我的妈妈,我当时在乡下的姨妈家度假,幸免于难――但是你知道我的心情么?”她转过头凝视我。 “我的妈妈――她是个温柔、善良、老实的妇人,会烤小饼干,做家务是一把好手,喜欢捏我的脸蛋。” “当我被姨夫告诉这个噩耗的时候,我坐在火车上惴惴不安、整夜整晚做噩梦的时候,我在想:这不是真的。” “这怎么可能会是真的呢!怎么可能?我妈妈做了什么?做了什么会遭受这样的惨剧?!” “当我踏进酒馆的大门――哦,这个酒馆还是我妈妈的爸爸留给她的,从我小的时候我们就住在这里――当我踏进大门,那么浓厚的血腥味啊。” “他们不敢告诉我妈妈的死状,也不敢让我见妈妈最后一面――我当然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我的妈妈被那几个青年拳打脚踢,他们活生生把她揍死了,我妈妈的脏器都被打破了。大出血,地上流的都是血啊,几乎流干了――不是流干了,哪里能在被冲洗过后还是有这么浓的血味?” “她身体有多少血呢?一个人身体能有多少血啊。慢慢、慢慢,流光。” “他们都说是黑手党的杀手干的。那时候隔壁还是一家面粉店,面粉店的大婶搂着我,不住地流泪,她说:我可怜的孩子……那些天杀的黑手党啊……该死的杀手……都应该下地狱……” “当然,杀手都要去下地狱。” “所以,你也应该下地狱。” 她死死盯着我看,我注意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我知道她在害怕――怕什么呢?怕我杀了她么?我不会这样做的。我从没有想过杀了她,直到我死。 我悲伤地压抑不住情绪,眼眶不由自主变红。我没想到她至始至终都在怕我。怕身为杀手的我,怕刻意接近她的我,怕爱上她的我。 爱情多么奇妙,它不会提前给予你答案。一段从开始就不会有结果的感情,一段一厢情愿的爱意――我多么想她不告诉我,不告诉我这些事,让我满怀忿意和失望,却不会忧伤到绝望。 我感觉我快要死了。 为什么让我碰见费伦妮? 没有答案,这是上帝的玩笑。 这恶意来源地毫无头绪,好像凭空出现。难道每个人都要这样被戏耍?或者只有我。是身为杀手的我,是满手鲜血的我,是孽债满满的我。 我当遭此劫难。 我看着费伦妮,我努力鼓起勇气,她针尖一样的目光让我遍体鳞伤。 我说:“那你的父亲呢?他也是黑手党,他或许也杀过人。你就不恨他么?不会希望他下地狱么?” 她刺破了我的外衣,满满的恶意让我不能承受,我想我需要发泄。否则我会被这谴责和恶意溺毙。我口无遮拦,我溺者求存,我要稻草。 “……”她沉默半响。 “为什么不回答我?我和他有什么不同?我没有伤害过你,和他一样。他却害死了你的妈妈。” “哪里一样!”费伦妮突然爆发。 她的眼泪滚滚流下,连着咆哮冲进我的耳膜:“他养育了我!他给我饭食!他给我教育!他给我关爱!他给了我生命!他爱我――正如我爱他一样!哪里一样呢?” “他是我的爸爸呀!” “我怎么能去责怪他?我不应该责怪他……他是最好的爸爸,虽然粗糙但是对我却细腻有加,没有他――我怎么可能活下去呢?” “我活不下去的,我不能再失去爸爸。” 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一滴一滴滚出眼眶。 这世界本来就不公平,我却对它不断苛责。是我的错。我的错。 我听着费伦妮的哭声。她哭得伤心极了,不住地打嗝,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已经死光了,好像没有一个人再会理他。 我也难过得不能言语。 在费伦妮哭过之后,已经过了很久。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室内一片昏暗。我拉开灯,这方天地又是一片明亮。 我不知道再说些什么。突然感觉一切都没有了意义――还谈什么愧疚呢?谈什么原谅呢?谈什么交待呢?如果事件的意义已然改变,建立在原先基础上的责问也就没有立场。我还需要看她受良心煎熬的痛苦么?还要向她质问出卖朋友的行为么?还需要向她陈述自己受到的伤害么?有什么意义呢? 我的心已经荒成一片灰,再多的雨水也难以唤回春天。整个人像是暴晒过的土地,干涸地已经难以发出渴求的j□j。 我默默陪着费伦妮,我不知道我这样做的意义。但是我还是不愿意留下她一个人在这间空荡的屋子里。总感觉她会被寂寞吞噬。 这是我最后的温柔。 我看着费伦妮哭泣,哭得整个人都累了。靠着桌脚抽噎喘息。眼睛肿得难看极了。 我站起身,把她扶到了椅子上。她漂亮的长裙染上了灰尘,整个人也脏兮兮乱蓬蓬的。 我们都没有吃晚饭。我下去端了点东西上来。卢娜问我老板娘在哪儿。我说她很累,她让你先应付一晚上。卢娜嘟囔着“不负责任”,也爽快地答应了。 我在桌子上摆好晚餐。我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男人。我问费伦妮他什么时候醒来。费伦妮拿叉子把面条捣得稀巴烂,才说:还要睡上几个小时呢。 药居然下得这么重。我摇摇头。 两个人沉默地吃完了晚餐。 她擦了擦嘴巴,突然说:“你不是想知道埃维雷特给了我什么任务么?” 我怔了怔,才想起我原先的目的。 我抿唇,开口回她:“是的。” “哼。”她理了理头发,“告诉你也无妨。” “我的新上线今天来告诉我,你和风在为彭格列做事。”她抬头看我,“是这样么?” “是的。”我突然又加了一句,“我的伙伴――你口中的风,他也是黑手党,一位杀手。” 费伦妮瞟了我一眼:“你可真小气,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 你以前怎么会发现,我在你面前一向很大方。“以前”――我苦涩地笑了。 费伦妮继续说:“他说你们大概今明两天会来一趟。让我迷晕了你们两个,然后放出信号,他会来带走你们。” “两个?你舍得让你的情人也落入埃维雷特的手里?” “怎么可能――所以我没有发出信号。说起来,咖啡里的药还是他们给我的呢。质量不错。” “的确。能把他药晕5、6个小时,的确是很不错的药效了。”我轻轻笑了笑。 “你打算把我交出去么?费伦妮?你的父亲还在他们手上吧?不这样干,不会有事么?”我突然问她。 她歪头看了看我,嘲讽地笑:“为什么不?他们的主要目标就是你啊――风只不过是附带而已。有了你,没有风也没关系。你能乖乖听话么?vine?我的身家性命可都在你的手上。” 第44章 羊羔肉想卖两次 我怔了怔——听她喊我vine,我的心顿时软得不可思议——你可真没出息,viper。 脱口而出的这个问题——我没有仔细思考她到底怎么解决。这实在是个难题,如果我不提出来,我可以带着盟友先生干脆地离开这里,没有丝毫麻烦,费伦妮阻拦不了我。而她也没有放出信号,想来埃维雷特的人怕引起我的警觉,不敢靠近酒馆吧。 但是我不可能这样放下费伦妮不管——根本不可能。即使要和费伦妮一刀两断,我也要先帮她解决问题,把她安顿好,再离开她的视野。 明明是个杀手——心却这样软。viper,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我叹息一声,揉揉额角。 “费伦妮,”我对她说,“如果你愿意……我帮你把伯父救出来好么?然后你们去别的国家,安全一点的地方——英国就不错,我觉得那里会适合你们,埃维雷特的手伸不到那里——我可以给你一笔钱,足够治疗伯父的钱。那里的医疗水平也很棒,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主治医师——不会比埃维雷特家的差到哪里去。你觉得呢?你意下如何?” 费伦妮沉默不语。我看她一副在思量的样子,弄不清楚她在想些什么。 我只能静静等着。 “……vine——不,还是叫你viper好了,”我听见她开口,对我微笑,“既然viper是你的真名,我也应该改口的。” 不改口也没关系。我在心里默默想着。总要给我一丝念想。 “虽然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是你也是对抗不起埃维雷特的,”她不让我说话,见我想张口的样子,示意我停下来,“你知道么?我的爸爸,他不在埃维雷特的普通医院里——那种专门为普通黑手党准备的类似于公立医院的地方。他在切萨雷的私人医院里。” “可能是我的任务完成得太过‘出色’的原因,”她的脸上尽是苦笑,“请不要笑话我,他们的确是这样评价我的——可能是这个原因,让他们觉得我十分有价值——我不知道他们要你做什么,但是看来你对他们非常重要呢。” “你知道我的父亲得了什么病吧?痨症。”她说,“这可不容易治,我小时候,在这条街的尽头,有一户人家的女人得了痨症,年纪轻轻就死了。他们家没钱,没得治。更何况,这种富贵病,治好了在我们眼里看来,还不如不治。” “我不愿意看着我爸爸就这样离开我。他得痨病的时候才50岁。自从我妈妈死了之后,他花了大代价退出了那家黑手党——从那以后,他就变成了一个和善的酒馆老板,和我相依为命,但是他酗酒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他在不干活的时候总会喝得酩酊大醉,身子也渐渐不好。在他开始吐出血痰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这不好了。我带他去医院检查,才发现他居然染上了痨病。有了痨病又酗酒——他想这么早就抛弃我么?” “之后的你也可以猜出来了。”她淡淡对我说,“我没有钱给爸爸治病,总是拖着,拖着拖着,也会拖得更严重的。我那时候自责地要死——为什么我这么没本事?但是我就是一个没本事的人啊。” “你怨我出卖你么?”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眨眼看我。 我怎么可能不怨呢—— “你应该怨我的。这件事——的确是我做得不地道。我没有钱,然后有人送钱来了,只是让我当个线人而已——我为什么不答应呢?那时候你是我的客人,我们有时候也会聊上几句,你看我的时候有时候会脸红,我享受这种被人爱慕的感觉。这酒馆的男人有哪个对我没有点心思?一开始我还会不习惯,接手酒馆的时候——那时候我还年轻。但是习惯了就好了,我可以视若无睹——甚至享受爱慕。” “你生气么?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喜欢我。只是我不戳破而已。直到你告白的那天——我真没想到你会告白。我真是小看了你——你的勇气比其他只敢占便宜的男人强多了。但是我也被你吓到了。” “你知道么?被一个杀手爱慕着——让我又恐惧,又有些虚荣。” 她的讲述平淡镇静,让我觉得不可思议——我没想到费伦妮会有这样一面——这样直白甚至赤、裸、裸地剖析自己,在另一个人面前——如果是我,有些事,我连提起的勇气都没有。 “我是一个虚荣的女人,是一个自私的女人,也是一个不择手段的女人。” “难道你没有感觉出来么?我贪慕男人的爱恋,但是并不给任何人希望;我为了保住我爸爸的性命,不惜利用你,伤害你;我为了引你出来,也可以给风下药――我不期待他会原谅我,他恨我也是理所应当,毕竟现在是我对不起他在先……” “啊,我是多么坏的一个女人啊。”她在笑,眼里却泪光点点。主的信徒在我面前忏悔,把我当做了神父,但是我不是神父,我不能说:“主原谅你。” 她的罪恶感充满了她的灵魂。一个人做了坏事,总是在刚做的时候最为内疚,然而像我这种惯犯,倒已经基本无感了。我怜悯地看着费伦妮――她不应该被这样浓重的罪恶感束缚一生,每个人都会犯些或大或小的错误,受到良心的拷问。然而只要向主忏悔,总会有被原谅的机会,获得内心的救赎。我已经泥足深陷,无法自拔了。但是我希望费伦妮能快乐生活――我承诺过的,她不爱我,那就算了;她要幸福,我会给他。 我向来信守诺言,即使心在滴血。 我握住了她的手。 “你在痛苦。”我前倾身子,摸上她的脸,她低着头,发丝凌乱地散落下来,我帮她把发丝撩起,归于耳后。 我注视着她沉浸在苦痛里的眼睛,里面满满的是崩溃和煎熬。 “为什么痛苦呢?请在我面前忏悔吧――作为你认为的愧疚的对象之一,虽然我不是被主下放赦罪权利的神父,也不能代表主,但是我愿意听你倾诉――这不代表我会原谅你,单看主的意志。但是我想你现在需要我。” “以主的仁慈之名,我受任在此。” 她颤抖地看我:“我有罪,我忏悔。” “我犯贪婪罪。信徒的欲壑难填,不得满足。我无法控制我的*。我有罪。” “我犯妒忌罪。妒忌抛下我的每个人。走在我的前面,只给我留下背景,我追赶不得,只好原地等待。为什么我总是被留下的一个?我妒忌他人的才华,得不到使我煎熬;我妒忌潇洒的风格,我陷在泥潭无法自拔;我妒忌我不拥有的一切,时常咬牙妒恨。我有罪。” “我犯懒惰罪。我懦弱,贪婪,妄图不经过努力得来不义之财。逃避现实,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假象尽皆虚妄,信徒看不透,悟不懂,做不到,是为逃避。我有罪。” “我犯傲慢罪。希冀卓越,却过分自信。我享受男人对我爱慕的虚荣,并不以为意,自大自负,踩踏真心。我玩弄人心。我有罪。” “我犯暴怒罪。我因为妈妈的死而暴怒、憎恨、愤怒,迁怒是错,报复是错,自以为是是错。错上加错,是为罪。我有罪。” 我凝视她汗水涟涟的额头,凝视她干燥苍白毫无血色的唇,凝视她被泪水洗过的黑蓝眼珠。 我轻轻说:“主已听见。” 费伦妮好像虚脱一样,瘫在椅子上。 她控制不住似的,眼泪不要钱地流下来,她拿手臂遮住眼睛,嘴里喃喃,似乎在说着什么,我没有去探查,她在和上帝交流。这不是我能侵犯的领域。 “谢谢你,viper。”她对我说。 “压在心里很久的事,终于说了出来――感觉身上连灰尘都轻了很多。” “我真是一个幸运的人,能遇见你们。” “已经向主告解,我想我有必要和你坦诚我的所作所为。”她疲惫地说,整个人都懒散地不成样,“你想听么?听我给你说一遍事情的全貌――也算是成全我。” 我拉拉兜帽,开口道:“你请说。” 费伦妮点了一支烟,她也是喜欢抽烟的。她深吸了一口香烟,就开始回忆了。 “应该是53……不,52年遇见的你――我知道你不是风,但是那天的我看不得任何一个人蜷缩在我的酒馆门口――那让我的心不由自主地发痛。” “于是我邀请你进了酒馆。”她磕了磕烟灰。 “在那之后我对你并没有印象了,只是一年里你会来喝几次啤酒――当然你的酒量令我惊讶。” 听到这一段,我有些臊红了脸。我也记得那段时间,我总是寻空去酒馆坐坐,每次都只点一杯麦酒,但是并不喝――有次不得已喝了一杯,我整个人就晕晕呼呼的了。为此被嘲笑好久。 “然后又一年――你和我说你做了小生意,觉得巴勒莫城中心的房价太贵,或租或买都不划算,也不如我这里来的方便,就想要在我这儿长期租一间客房。说起来,我的房子可的确算是城中心最便宜的房间啦。” 当然便宜了――15平的房间也只能放下一张床、一个书桌和一个壁橱而已。 “于是我同意了。” “第三年初的时候他们找到了我,我才知道你是杀手。只给了我一天考虑的时间――要么答应,我可以救我的爸爸;要么拒绝,他们会把我的爸爸送回来――是要我看着他死。痨病这种东西,没钱怎么治呢?我那么穷,只有一家乱糟糟的小酒馆,我怎么才能救我的爸爸呢?我就想:我为什么不答应呢?当时的我被经济问题搞得几乎崩溃,我不要我的爸爸就这样去世,留下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最坏的结果不是出卖良心,而是我的爸爸即将死去。既然可以用良心换来一个机会,我为什么不去做。我换来了一个可能性――我觉得值。” “那么就做吧。我这样想。” “然后你就知道了。我出卖了你。你对我毫不设防――他们让我来办这件事的时候,我也在疑虑――你凭什么和我讲你的行踪呢?杀手难道不都注重保密?他们说:不会有事,你试试看就知道了。” “果真没有任何难度――我真不可思议你居然会这么毫无戒心。” “我这样利用了你,真是十分抱歉。但是我不后悔,再来一次,我仍然会做同样的选择,在我看来,爸爸比谁都重要。” 她这样说,短短几段话,囊括了我和她相处的四年,轻飘飘地像是要飞上天空。 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恨她,却又怜她,这样的情感,几乎让我精神分裂。 我的头隐隐作痛。 “做了这种事,我不要求你的原谅。”她突然又开口了。 “但是我想我能够补偿你的。” 我听了一怔。补偿我么?补偿什么呢?费伦妮能拿什么来补偿呢? “埃维雷特的人虽然没有进我的酒馆,但是他们划了一个更大的圆圈,封锁了逃离的所有道路――这是瓮中捉鳖。” “你知道么?其中就有几个人物――我想你也是不愿意招惹的。兰诺·卡修卡兹和蒙里德·埃维雷特。” 她认真地看着我:“你觉得你能逃得出去么?” “你看,”她从抽屉里拿出两只信号弹,“这两只信号弹,一蓝一红。引爆蓝的,说明你们两个已经被我迷晕,他们可以安全过来领走你们;引爆红的,说明事情有变,包围圈会更加严密,不顾及暴露的可能性大肆抓捕你。可以说一旦我引爆了红色的信号弹,viper,你就插翅难逃啦。”费伦妮居然还好心情地看我笑话。 我并不在乎来抓捕我的人多人少的问题,只要在我的控制范围内,所有人都不在话下,但是我如今的控制范围只有方圆百米,按照费伦妮的说法,他们围的圈子肯定是大于百米的范围的――因为我在这百米内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肯定是已经死去的医生透露的情报,我从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这攸关性命的情报――这不是找死? 这有点难办,更何况还有那两个人物――兰诺·卡修卡兹和蒙里德·埃维雷特,这是埃维雷特里的老牌大将,能量运用纯熟――正面战场上我能对上一个,二个就太勉强了。 这么说来,埃维雷特把我逃跑和硬拼的两条路子都已经堵上了――他们对我的了解让我惊讶。我想我要感谢天国里的死鬼医生。 如果盟友先生能清醒就好了,我们联手,冲出去的把握提高不少。 “没有办法了么?”费伦妮笑着看我。 “我可以帮你。”她说。 “帮我?怎么帮呢?”我有些疑惑。 费伦妮抿了抿唇,绽开一个笑意:“他们的封锁虽然严密,但是我可以先引爆蓝色信号弹,把那两位引过来,然后过片刻引爆红色信号弹――伪装成你还有反击余地现场危险的模样,你就可以趁着他们慌乱的时机离开了――朝着那两位过来的反方向走,那些普通人对你来说应该游刃有余吧?” “那你呢?”我不禁问道,“你怎么办呢?” “我?我当然是留在酒馆了。” “你不和我走么――为什么不离开呢?即使是私人医院,我也是可以闯一下的,你的情人也是一位好手,我想他也会愿意帮忙。” 费伦妮对我的提议沉默以对,她的睫毛忽闪忽闪,遮掩了其中的情绪。 “我不会离开的,好了。你决定了么?哦,风居然还没有醒,我可能的确下手太重了点。你带着他――两个人一起走,有困难么?” “并没有。” 我有些忍不住:“费伦妮,你这样做,不会给你和伯父带来危险么?” “不会有危险的,即将发生的一切只是个意外――我是个毫无武力的弱女子,判断错误也是可以谅解的――更何况我对他们还有用。”她快速说道。 “……费伦妮。”我现在的心情复杂难言,简直五味陈杂。我轻轻唤她。 至此一别,我下次应该用什么心情和表情来面对她呢?或许我们再不会见面,也可能见面一笑,泯却恩仇。 她今天找我来,算是给了我一个交待。我知道她的言外之意:以后我们再无交集。我是曾经爱慕过她的杀手,她是等待爱人的老板娘。 可能以后费伦妮和――风,他们两个会牵手,以后的日子里我们会形同陌路。我能从风那里得到她的点滴消息,但是我们再也不会特意关心对方――这样对大家都好。 这样也好。 我的心里泛起小小的酸涩。 费伦妮上前给了我一个拥抱,这让我猝不及防――我还沉浸在酸涩的情绪中呢。 我的鼻头瞬间一酸,眼泪几乎要落下来。 我也抱紧了她。 “vine,”她的话闷在我的衣服里嗡嗡作响,“以后也要好好活着啊。” “不要怪我出卖你――我也是逼不得已。” 她的眼睛里满是泪水。 她亲了我,唇对唇的。 她的嘴唇有些裂了,失水过多,有些起皮。 但依然甜蜜芬芳。 我有些恍惚。我倒下了。 “……不止有那两位……还有切萨雷……亲自上阵了呀……逃不掉的……” “……你知道么?” “我的父亲……” “他刚刚去世啊。” 耳边影影绰绰传来的声响,我几乎没有听清。 我只感觉到一滴眼泪――冰冰凉凉。 我彻底晕死过去。 第45章 的确是被抓住了(一) 我从没想过费伦妮会再一次――这样直截了当地利用我。前一刻她还在忏悔,下一秒就诱我引颈就戮,毫不费力――我像是她手里沉默温顺的羔羊,柔弱得只能祈求爱怜。 希冀别人的同情心,这简直是再可笑不过的事了。我居然也会这样伸长脖子等待判决,这让我笑得眼泪留下来。 眼泪最不值钱,但是可以让心里好受些。虽然它是懦弱、是可悲、是最让人轻贱的事物,但是每个人都应该珍惜哭泣的时刻――一生的泪水都有定额,切莫让它白白流淌。 我沉默地呆在地牢里,泪水不要钱似的浸湿了脸庞、鬓角、衣襟。 地牢很暗,很潮,很黑。 我被扔在这里,时间不知几何。没有太阳的东升西落,一切都好像死了,连时间一起,连我一起。 从我醒来,一切都是死的。开始的我死得彻底,毫无动静,现在倒是有点活过来的迹象了。我并没有咳症,但是我不断地咳嗽,不断地咳,咳得撕心裂肺,我想我就要把心肺腑脏给咳出来了。那时候的我会死去吧。 我毫不怀疑这一点:连心都要咳出来,难道还不会死么?至于什么时候能咳出心来,只争朝夕。 在我几乎觉得自己就要被老鼠啃光的时候,地牢的门打开了。 还是没有光。我有些失望,百无聊赖地玩弄自己的手指。 没有光的日子,可真难熬啊。 他走到我的面前,地牢里还回响着皮靴踩在水坑里的闷闷声响。 我没有理他,即使现在的我落魄至此,也不是谁都能让我主动搭理的。这点近乎病态的执拗,让我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随即便是让人觉得几乎要死了的咳嗽声。 我还是没有死,但是我咳出了血。我拿手心一抹嘴巴,带走斑斑血迹。嘴里也都是腥甜的血味儿。我靠在墙上,呼呼喘息。 我问:“你们给我吃了什么?为什么我会咳血。” 那人蹲下身,耸耸肩,和我平视:“一点虚弱的小药剂而已,只是让你听话――毕竟即使是你,身体没有力气,也是难以行动的。不用担心,”他龇了龇牙,牙很白,我能看见,“你还有用,不会弄死你的。” 啧。我几乎想冷笑一声:咳血了也没有事?的确是不会弄死我,在你们的目的达成之前。这样被破坏地破破烂烂的身体,还有几年活头? 哪里会让我活着出去呢?本来就是为死人准备的药剂。 我懒得理他,就想这样闭眼昏睡过去。 可是不行,哪里有俘虏说不的权利呢?我该庆幸他们还没有丧心病狂地全身解剖我么? 他拍了拍我的脸,举动相当轻佻。我微微皱眉,心里的厌烦更盛。 拍掉他的手,我问:“什么事。” “哪里有什么事――不还是那样,”他嘟囔着摸了摸被拍掉的手,“伊诺千缇又有新想法啦,急着找你呐。” “啧,”我瞬间不耐烦起来,“那个白痴女人。” 伊诺千缇原本是是阿文·阿尔戈蒂诺的副手,医生死了,她自然就是如今新的科研部部长了。 这个女人资质不如阿尔戈蒂诺,但是胜在非同一般的勤奋上面。她几乎是废寝忘食地进行研究。在地牢生蛆的这些日子里,我已经被她从里到外研究了几乎三遍,连幻术也被要求施展了不知道多少次――她终究没有医生那样惊才绝艳的天赋,也没有那样天马行空不拘一格的想法,虽然有医生留下来的半部成果打基础,但是她好像终究距离真理女神有着不远不近的一步,连女神的袍角都未能亲吻。 我并不在乎现在有多少人能研究透彻医生的这个课题――如果我也不在了,能不能成功制造出人造幻术师又有什么意义呢?对我来说? 所以我在找机会逃跑,虽然尚无头绪。 这里是一个地下的研究基地,我并不知道这地方在哪里,但是想必也没有离开意大利。 欧洲还是一片动荡,意大利也不例外,但是比起鞭长莫及的邻国,意大利这个大本营更合大佬们的口味。更何况――只是让阿尔戈蒂诺离开了3年,居然就造成了这样大的损失,我想这样的遗憾埃维雷特没有一个大佬愿意再品尝一次。 埃维雷特的大本营不在巴勒莫――那是彭格列的地盘――然而身为三窟的狡兔,我也不能确定埃维雷特真正的大本营在哪里,更何况地下基地地址的选择相当的灵活――谁知道呢?谁知道会是在大本营附近的小镇地下还是在一个完全控制的二线城市呢?又或者有其他的选择?我并不清楚埃维雷特实际的控制区域,情报的缺乏使得我也不能做出一个准确的判断。 我使劲儿咳嗽了几声,一股股要上涌的腥甜气味被我压了下去――这并不让我绝望,反而,我有些焦躁――再不出去治疗,我可能真的没有活下来的希望了。 他们给我注射的大概是慢性毒药之类的东西,我能感到我的五脏六腑在慢慢渗血,最终从我的嘴里吐出来。 我不甘心。 我从没想过我会死在这里,也没有想过我不能寿终正寝。 我虽然罪大恶极,坏事做尽,但是上帝总是在瞌睡的――总会有些人满手鲜血也能活得好好的,我为什么不能是其中一个? 我要从上帝的眼里溜走。 我跟着高个男人走出牢房,牢房很大,但是只关了我一个,可能这里是刚建起来,也可能这是我的殊荣?我微微一笑,觉得讽刺极了――就凭我现在的身体,还能从这样严密的监控中逃离么? 单靠我一个人当然是不行的。我沉默地看着男人和监狱长轻松愉快地打招呼――没有这个人,我不可能走出地牢,我知道。 他是谁?我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我曾经见过他――在彭格列的议会大厅里面,在史黛妮的身后。 那个墨绿头发戴圆眼镜片的男人。 他不是彭格列的人――当然如果真要说起来的话,除了彭格列八世的亲信,又有谁是彭格列的人呢?不管承不承认,彭格列八世在首领的位子上做了这么多年,不去想她有没有实力――即使当初刚刚即位的时候十分凶险,但是如今的她也应该掌握了足够强悍的兵力了――只单看她名正言顺的即位,有彭格列七世死撑着的保驾护航,彭格列,这个黑手党里的庞然大物,它的主人就早已经是九世而毫无质问的余地了。 所以不用考虑除了狄罗特和l那帮人之外有谁是忠于彭格列的了――忠诚这种东西,没有足够的砝码,不要指望谁能心甘情愿奉献。即使是彭格列。 如今的状况,我想只有这个墨绿头发的男人能够随意地带我进出地牢――我并不确定,我不知道是不是只有他有这个权限,但是迄今为止有权限的人我只见到了他一个。 我想我需要他的帮助。 他对我的态度也颇为耐人寻味。我能察觉到他隐隐的好意,但是这也是在许可范围之内的。我不太确定他需要什么东西,但是或许我有呢?他明里暗里的示意,实在让我感受不出他除了想帮我之外的其他什么意思――他想帮我?帮我逃离这个地下基地?为什么?他想要什么? 我迷惑了。 我沉默地跟着前面的人,走廊的灯光不刺眼,但是也让几乎退化成鼹鼠的我感到非常不适。虽然这样的不适已经经历了很多次,但是那样深沉的黑暗,有谁不会把一秒当成两秒,把一小时当成一天呢? 我也不能。 这样的无能为力,让我感到沮丧非常,更甚我感到自信的崩塌。 摧毁一个人,的确相当简单。 伊诺千缇的研究室在地下基地最好的地方,一流的安保一流的设施,即使是我进去――不,即使是墨绿头发的男人进去,每次也都要检查全身上下,防止对她不利。 啧。但是我想,这不仅是为了伊诺千缇的安危,更为了监控伊诺千缇吧。 这样草木皆兵的安保,可见埃维雷特是亟需人造幻术师的成果的,也是,任谁当肥肉就在嘴边却不翼而飞,他也会比平常气恼地不止一分半点,这的确让人愤怒非常。 但是我却十分开心,埃维雷特的大佬们气得跳脚――没什么比这更让我心中畅快的了。 我和埃维雷特,如今已是不死不休。我们中间一定要死一方,或者是它,或者是我,这样另一方才能平心顺气。 当然按照如今的情势,死的是我――这样的结果的可能性更大。 但是我才不在乎所谓的赔率呢――我就是一个赌徒,我把自己放上轮盘,我的赔率越大,我就越兴奋,我就越可能―― 让他输得连裤子都赔上去。 我舔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微微笑了。 第46章 的确是被抓住了(二) 伊诺千缇是一个几乎没有性别区分的女人。 然而,这并不是说她没有女人的妩媚,相反的,她金色的浪漫卷发,总是涂得红艳艳的嘴唇,曼妙的身材,代表着男人对漂亮女人的终极渴望。 但是没有人会觊觎她,和她一起工作的男人们忘了她的性别,远离她的男人又不敢去接近她。 有时在地牢以外的地方耽搁,也会听到那些寂寞难耐的男人们一起意淫基地里寥寥的那几个女人——女人在男人的世界里从来只是一种玩具——却从来不敢谈到伊诺千缇。 一副噤诺寒蝉的模样。 我知道他们为什么怕她,不仅是因为这个女人是基地里的最高权限者,也因为她自己。 她喜欢穿白大褂,胸脯高耸,蹬着细高跟的鞋子,脸上总是挂着完美的笑容,看着像个芭比娃娃,但是身上到处都藏着刀子——那种银亮亮的,却闪烁着锋锐的冷光的刀具,最容易割开人类的皮肤,深入到血肉里去。 这个女人的身手好得让我诧异。我想她原本可能不是做研究这一行当的——或许她和我一样,是个杀手? 我不知道,但是她却很照顾我——却又和墨绿头发的男人不一样。 这个女人大概是把我当做试验品一样的照顾——就像不愿意让一件珍贵的器物上面落了灰尘那样。 掌握在手里的,却又不会割伤她自己的刀子,我在她面前扮演的就是这样的角色。 我很承她的意,这样的好处,不要白不要。 “哦,亲爱的viper!”我一进实验室,她几乎是飞扑着向我倒过来――这势头,是非要把我栽个踉跄不可的。 我现在的身体非常虚弱,本来比之常人就已有不如,但还算康健,到如今,可能稍稍大的打击都能让我一命呜呼。我镇定地站着,并没有躲避,她挂在了我的身上――轻若无物。 在外人看来伊诺千缇整个人都是靠在我身上的,但是实际上并没有――甚至我知道,她搂着我的腰让我旁倾身子歪倒在她的身上。 这让我轻松很多。 天知道,每次跟着墨绿头发的男人一路走来让我多么痛苦,这甚至抵挡了走出地牢搜罗消息的渴望――每走一步,我的身子几乎都是簌簌发抖的。 还记得走在刀尖上的小美人鱼么?我大概也离此不远。 慢性毒药让我不断地咳血,这样的状况让我几乎吃不下任何东西。更痛苦的是,它在慢慢侵蚀我的生命,每一秒身体内部都在发出不堪忍受的抗议――然而,我不能。 我不能不吃饭,我不能不活着。 他们在饭食里掺了药,我知道。我把那些饭一点一滴都吃了下去。 我终归不能是被饿死的,这也太让人耻笑。 更何况我不会死。 和这毒耗个一两年――我想至少也要一年吧? 等着看,是毒药厉害,还是我耗得起。 承伊诺千缇的美意,我靠在她的身上微微喘息。 在地牢里从昏迷中醒来,我发现自己被换上了白粗布的囚服。原先那套黑色的斗篷不知所踪,连着蓝宝石戒指一起。 从那天早上在可乐尼洛的房子里醒来,到被费伦妮迷晕,一共也才一天的时间。戒指被我拿到手――也不过是两天的时间。 短短两天,我并不知道它的效用多大,现在不在我的手上,更不知道它去了哪里――这样反而不会太过在意。我虽然知道那枚戒指给了阿尔戈蒂诺很大的帮助,但是对我而言却还没有体现价值,更何况已经没有了,我也不愿意寄托希望在它的身上――我已经受够了,永远希冀着别人、别的事物。 一旦想要依靠的念头升起――这让我觉得,我再没有比这样的时刻更加弱小的时候了。 那样的弱小,就像掐死一只小鸟。 小时候住在城堡里,园丁的儿子就是我的玩伴――我还记得他的名字,他叫马丁,是个抓鸟的好手,往往只需要一把小米和一个篾篓,就能抓住满满一笼子的鸟儿――它们贪恋眼前的安逸,殊不知无觉的恶就在那顿餐食里面。 马丁经常给我抓鸟儿玩,然而,只有最鲜艳漂亮的鸟儿能留在我的身边――其他的,就被马丁轻轻扼死了。 那样简单,我们都知道它曾经也活蹦乱跳,黑珍珠一样的眼睛懵懂温顺。 所以怜爱和温柔的同情是最靠不住的,即使是最漂亮的鸟儿,也不过是个玩物。 生杀予夺,历来不堪。 我的额头微微出了些汗。 原本我就有些体寒的毛病,但也不妨事,但现在却成了严重的病症。 即使是需要汗流浃背的情形,我也只能透出一层薄汗――这不是什么好事,身体排不出毒素,怎么可能是好事呢?我现在就是一个储水缸,什么东西都只能接着,却不能排出。 体质越来越差,我会被拖垮的。 我闭上眼睛,深紫色的被汗液濡湿的头发黏在额头上,盖住了眼睛。 我听见领我来此的男人轻笑:“部长――您可别对他太好,这样热情地迎接,我想他也是吃不消的――小心肯尼希那边给他穿小鞋,您看他,现在已经这副样子啦,再多加点料,下次您想再见他一面都难呢。” 肯尼希。汗液流进眼睛里,刺得我发疼。 我从来没见过一个男人比他的醋劲儿更大,当然这和我身边的女人有关。不过这可苦了我,肯尼希是个科学家,也是个医师,就是他观察我的身体,控制每次饭食里佐料的量,以此来吊着我的性命――让我既不能有逃出牢狱的力气,又能正常地施展幻术以供研究――当然了,也只是最低级的幻术而已,阿尔戈蒂诺也还没到能研究出施展更高级幻术的原理的程度,更何况他们。 “啧,”伊诺千缇毫不在意,“那就让他这样干好了!试验品越来越虚弱,这对我的进展造成了很大的影响!看我不告到切萨雷那边,他可没有好果子吃。威尔帝,你和他说――给我少加点料,在我的研究没完成之前让viper死了,我不会放过他的!” 这个女人相当的肆无忌惮,在这个基地里。被这样当做物品一样的对待,我心里满是屈辱和不甘,但是无法,我要忍耐。 “我对别人亲密可不关他的事――我也不喜欢他,让他不要白费心思了,瞧瞧他那张脸――我不喜欢被毁容的男人。” 伊诺千缇虽然美艳,但是嘴里却是不饶人的,可能这是美人儿的特权,但也让她没有朋友,唯有肯尼希是唯一爱慕她的。但是在我有限的听到伊诺千缇提到肯尼希的次数里,这个男人总是被讥讽为“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 肯尼希并不算是个丑陋的男人,反而有些阴沉的俊美——但是他有一只眼睛是瞎的——这让这个基地里的女性们都颇为惋惜。 “你这样说,可真是伤肯尼希的心。他这样爱慕你,甚至让你当这个研究部长,你居然也不好好感谢他一下?”名叫威尔帝的男人这样嬉笑着说。 这还是我头一次听说伊诺千缇的研究部长的名号是肯尼希让给他的,当真情深意重。要知道,部长和下属的差别不仅在待遇方面,可以说,下属的所有研究成果都是部长的——在名义上。当然,有才华的人终究不会被淹没,就像现在,肯尼希隐隐就是第二个研究部长,但是我想伊诺千缇并不高兴。 “啧,”她几乎是要冷笑,但终究还是克制住了——在研究员之间,私人的恩怨上头并不关心,但是牵扯到职称这类的东西,每个人都是要谨慎一点的——伊诺千缇大概是有切萨雷埃维雷特给她当靠山,不怎么在乎这个,但是山高皇帝远,在这个地下基地里,不是所有人都敬佩伊诺千缇——她的威慑力,大多来自于自身的武力,而不是让大多数研究员们赞叹折服的头脑——正是相反,肯尼希偏偏就拥有一个无人能及的大脑。 当然,我想他和阿尔戈蒂诺是两种不一样的人才——我寥寥几次接近他的机会里,发觉他是一个……相当奇特的人,他或许有让人惊艳的想法,但是又偏执且孤僻。 阿尔戈蒂诺可以称得上一句全才,他就是剑走偏锋的怪才。 听说阿尔戈蒂诺主持的研究他几乎都没有参与,一心一意要在自己的想要研究的课题上花费心力。也是因此,在阿尔戈蒂诺还在埃维雷特里的时候,他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天才的光芒没有人能够遮掩,没了阿尔戈蒂诺光芒的掩盖,肯尼希愈发光芒四射,现在也不是切萨雷能够控制的情形了。 在我的观察里,这个地下基地,隐隐分成了三派,分别是:拥护伊诺千缇这个有着大靠山的研究部长的、拥护天才研究员肯尼希的、还有一部分是这个地下基地里的武备力量,他们只忠于切萨雷埃维雷特,不受任何人引诱。 这样的情形——对我颇为有利。 乱起来才好呢!我细细地喘息,心里隐隐有些兴奋——越乱,我的机会越大。 乱起来吧,乱起来吧。 被这样嘲笑的肯尼希,我不能确定他还能痴心到什么程度,但是有一点点的沮丧——就好。 人都是见风使舵的动物,稍微来点风,可以吹起一场燎原大火。 我希冀着这样的场面,但是心里也有些阴郁——这个威尔帝,他这样帮我,又挑拨伊诺千缇和肯尼希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 我想知道。 第47章 的确是被抓住了(三) 伊诺千缇终究还是没有说些什么。 对基地里研究员们之间私下的传言,她不能表态。 没有拉上台面的事,就没有作为正经议题讨论的资格。一旦从研究部长口里说出关于这样传言的丝毫回应,这从另一方面就代表了上层的重视,也代表了这样的议题可以拉上会议桌或者给肯尼希难堪――或者给伊诺千缇难堪。 虽然不知道埃维雷特内部有没有支持肯尼希的势力,但是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下基地里,台面上不去理会这样的言辞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终归伊诺千缇是名正言顺地研究部长。至于私底下她想怎么处置,这就是另一种手段了。 伊诺千缇的神情阴郁,漂亮的脸蛋也显得不那么美丽了。她似乎是不想再因为闲话引起不快,径直离开去捣鼓她的仪器。 高跟鞋被蹬得“哒哒”响,她的被扎起来的金发妩媚地在空中打了个卷儿。我欣赏地看着这一幕,觉得她的气急败坏也这么迷人。 我可真爱她酡红的怒颜。 歇息了一会儿,我略微好过了些。打算乖乖跟过去做个合格的小白鼠,却看见威尔帝趁着伊诺千缇离开的空当向我眨了眨眼,露出些微妙的笑意。 我从汗湿的额发里往前看,打量他。 这是个高瘦的年轻人,头发没有打理所以显得乱糟糟的,圆眼镜片遮住了细长的眉眼,白皙的面皮上有些拉碴的胡须。 当然了,即使这样,也是有一股颓废又凌厉的英俊在里面的——否则,也不会那么让史黛妮长老喜欢嘛。 不可否认,史黛妮的品味倒是挺高——挑选的两位男士都称得上是美男子。 我不由嗤笑——不知道史黛妮知不知道她身边的这位年轻英俊善解人意的男士是埃维雷特的研究员? 这一点倒是不得而知。然而我想她大约是不知道的——虽然她和八世不对付,但是可以看得出来,彭格列的地位在她的心中不可动摇。 我挑剔地在男人的脸上逡巡,嫌弃撇嘴——啧,在史黛妮面前他倒是精心修饰过自己——小白脸嘛,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在雇主面前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这是雇员的职业道德。我微微笑了笑。 威尔帝大约比我还年轻些,我今年22岁了,他应该不过20出头。 现在的青年脸上看不到在史黛妮面前技艺高超的谄媚模样,反而是一副吊儿郎当的不羁,但我想这也不一定是他真实的面皮――他和我一样,也是个优秀的演员。 我想――我大概能和他合作? 我不确定,但心里还是满怀兴味。这样一个有趣的人物,如果能和他合作,想必会有很多的乐趣。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明晃晃地向我示好,之前也不过是做些给我塞几把大路货的解毒药而已,又或者偷偷给我带点高热量小体积的食物让我补充些体力。 今天居然开始公然搅动这池浑水,我想——大概基地里要有些变故了么?不知道会是多大的风雨,但是我要抓住这次的机会。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目的为何,在这次合作里我会占据什么样的地位——但是机会稍纵即逝,我不可能为了策应万全就龟缩不出,数着日子等最好的机会——什么机会会是最好的呢? 能有50%的把握,我就敢铤而走险;有80%的把握,搭上这条命我也敢去走一遭。 上帝不会眷顾普罗大众,我只能为自己踩出一条路。 更可况威尔帝敢现在对我示好,我就相信那将是一个的难得的机会。 这是个精明的人,我不相信他会拿自己的性命做游戏。 我眯了眯眼——如果……他是想要诓我。 也没有关系。 ——在这样的合作里,为了取信于我,我至少会获得一定程度的武力值。我早就观察过了,这个基地里厉害的人物可不多——虽然有一两个棘手的,但是如果我能恢复体力——那也不妨事。 我很久没有开过杀戒了,在巴勒莫的这三年里。 上一次还是在那几个据点里——英国佬偷偷在欧洲安插的据点。 这三年来的我总是约束自己——我不是个嗜杀的人,但是杀手也不会因为杀人有什么罪恶感——更何况我呢? 但是不是必要,我不会去牵连任务目标之外的人。 这大概也算是职业道德? 但是如今的情形不值得我去用做生意的那套标准来规范自己——那样做的我,才是个真的傻子。 想到这里,我的冷笑几乎要溢出嘴边——我的心里满是仇恨的冰与火,想要淹没这一切,想要焚烧这一切。 都要完蛋,都要完蛋。 我的灵魂发出渴求的叹息: 都完蛋吧。 完蛋吧。 压压心口,我叹出一口气,走向伊诺千缇,她已经在向我招手——向她的宠物招手。 从伊诺千缇的实验室出来,我几乎走不稳路,整个人都在发抖——这次的她不知道听取了谁给她出的馊主意——该死的!居然想让我用幻术发电?他们难道以为我是发电机?以为所谓的能量也能像铜线一样导电么? 这群蠢货!我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骂道。 呵!我能发电?简直不可思议!伊诺千缇的脑袋也进水了么! 他们几经疯了——为了研究出成果发疯了!阿尔戈蒂诺的那半份报告虽然提及“能量”这个概念,但是那也绝不是能够转成电能的性质! 幻术的能量——是一种神秘的生物能量,它不可能有电能那样的安全性,也没有其中蕴含的庞大能量。 幻术能量的恐怖,在于它的灵活多变以及无限的可能性。 一个人的身体里要是有那样庞大的——能像发电厂一样发电的能量,那我相信他绝对是由纯能量构成的机体——绝不是我这种血肉之躯能够做到的事! 虽然明白这是异想天开,但是我没有反驳的权利。几乎被耗尽了这几天积攒的全部能量之后,我的体力也告之终竭,整个人也快要晕了过去,我只感到我的脑袋在发晕,眼前一片漆黑——我知道这是血糖枯竭的症状,再不进食,我可能真的要晕死过去了。 但是没有一个人在意我,他们都在整理刚刚的测试结果——呵,这群傻瓜,没有阿尔戈蒂诺那样的天分和对能量的敏锐洞察力,居然打着让它具现出来的注意。 简直是再蠢不过了——愚不可及! 这样即使研究出来,还想着用电来转换成能量么?我止不住地想要讥笑。 电啊,这种科学的产物——有可能像是神造物的幻术一样么? 即使能把电转成能量这一关节研究透彻,但是有谁能承受几百万福特的电压,把它用来武装自己呢?那样还不如拿一把电击棒! 没有那枚蓝宝石戒指——或者那样的物质,他们就不能触发能量,也就只能在幻术的研究上一筹莫展——我深深忧虑起来,这样下去,我会被这群疯子一样的科学家弄死的。 我不可能对这样错误的实验方向起到任何作用——但是没有作用,他们只会变本加厉地压榨我的生命。 过劳死? 这绝不是我能接受的死法。 看来离开这里迫在眉睫了。 我扶着墙,实在不能动了,就靠在墙上深深喘息。 我的眼前出现一只手,手里拿着一块巧克力。 威尔帝像幽灵一样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凝睇他,抓过巧克力吃了起来。 这可真是救了我的脑袋——我的脑袋里脑浆几乎是沸腾的,像岩浆一样,热得几乎要蒸发起来。 糖分迅速补充了叫嚣着的脑浆,它们稍微安静了下来。 我沉默着休息了会儿,对威尔帝说:“走吧。” 我知道他是来带我去牢房的,没有他,我到不了任何地方。 威尔帝搀着我经过了实验室门口的安检。保卫对我的状态视若无睹——他们已经习惯了。 有些试验品,运出来的是尸体的。 走在长廊,我的双腿打颤,这样的状态,实在让我不得不嘲笑自己——你也有今天么?自诩无所不能的viper先生? 经过岔路口的时候,威尔帝带着我走了另一条路——这不是去牢房的路。 我皱了眉,瞥了他一眼。 这是我去身体检查的方向,通往的是肯尼希的实验室。 我没问,他却开口了:”今天还要做一次身体检查,虽然不是这个日子,但是我想——” 他睨了我一眼:“唔……你应该需要这个?” “啧,”我漫不经心地回答,“我需要么?不,我想我不需要再在饭菜里面多加些毒药——肯尼希只会做这个,不是么?” “这你可就小看他啦——他可不是只会让你生病的,”威尔帝说嬉笑着:“他也可以……嗯,让你好起来?” “哦,我想你一直在渴望这个。” 当然,我渴望,渴望透顶了。 该死的。 这是要做什么? 肯尼希?肯尼希会帮忙? 我不再说话,沉默着跟他往前走,心里却急切地不行。 我可真想不到,威尔帝居然会拉拢到肯尼希——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威尔帝在基地里面的地位颇高——我不明白为什么,没听说他有什么出色的成绩,但是基地里的人却对他恭敬有加。从来只有他来领我走出牢房,一路畅通无阻;在伊诺千缇面前也可以这样明晃晃地挑拨却能全身而退;如今——更是大摇大摆地带我去肯尼希的实验室。 这一路上有不少的卫兵,但是都没见对他有什么盘问和异议。 我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不愿多话。 第48章 哎呀要逃跑啦(一) 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见到肯尼希了。 他还是一副冷峻的模样――和里包恩傲慢的冷不一样,他是一种不通事故的冷漠,好像这世界上除了研究再也没有东西能被他放在眼里――可能要加上一个伊诺千缇? 我被自己的评价逗笑了,这居然也是一个痴情种,难道科学家都这么一根筋走到底?那可真叫人叹息。 肯尼希连头也没抬,全神贯注地在看显微镜。 我被这样地接待很多次了,即使有时候我止不住地咳嗽,咳得非常大声,也不能让他把注意力分出丝毫在我身上――对威尔帝也是如此。 等他终于有空来瞄几眼打扰他工作的人的时候,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这半个小时里,我找了张凳子歇息了会儿――肯尼希并不在意我的身份,也不会理会我不符合俘虏身份的任何行为和言行——但是他也会忠诚地执行上司的指令,让我永远虚弱下去。 更甚他会头脑发热公报私仇,在牵扯到伊诺千缇的事上。 很不幸,我就是伊诺千缇宝贝的试验品。 这个男人智商足够,但是情商堪忧。为难我有什么好处呢?把我弄死了,伊诺千缇反而会找他算账。而且所谓的“研究部长的职位是他拱手相让”这样的说法,我想他应该是默认的――难道这样就能让伊诺千缇感激了么?恰恰相反。 伊诺千缇是个高傲的女人,她不需要施舍,也不需要忤逆――偏偏这两条,肯尼希都一个不落地做到了。 伊诺千缇不需要一个只能在她身后的男人,她想要的是能在她前面引她走路的男人。 那样蓬勃的野心,我在很多人身上见过。 然而,肯尼希能给的只有沉默。 肯尼希的情路忐忑,可以预料。 肯尼希的一只眼睛的确是瞎的。他的皮相的确不错,但是一只眼睛生生毁了他的容貌。 完好的藏青色的右眼美丽地像湖水,但是毁了左眼的疤痕蔓延到了鼻梁――这样的他显得不那么让人亲近,整个人的气质又阴郁非常,的确不能算是个正统的美男子。他的头发是软软的,纯黑色,这倒是和他的面孔不那么搭,但是也掩了些阴戾的气质,让他柔和了起来。 当然,这可不是个招人喜欢的人物――他的言辞犀利地完全衬得起他那样一副容貌,简直说得上是相得益彰。 他说:“哦,瞧瞧――这是谁?真没想到两个大活人也会玩失踪――难道现在你不应该在地牢里?” 他盯着我瞧:“你是迷路了么?如果是,那请去找警察叔叔。” 迷路?开什么玩笑? 啧。 我弯起唇忍不住讥讽:“我怎么可能迷路呢?肯尼希博士――您不知道?没有威尔帝博士带路,我可是哪里也去不了、走不动。您这样说,简直就是在说埃维雷特的安保差劲地连小孩子也妨不住嘛。这样您还不快点卷铺盖滚蛋――” “嗐!为什么你们一见面就要吵架呢?”威尔帝抱胸看着这幅场面,突然打断我,“已经打过这么多次交道,居然还是不能好好相处么?――即使只是在面子上。” “当然不能,为什么我要对他好言相加?”我冷笑出声,“这样一个天天给我下毒的人,我恨不得杀了他呢。” 哈,身为被俘虏的高傲幻术师,口出狂言也只是我唯一的特权了。 然而没有武力,也就只能仗着嘴皮子的厉害了。这可真是悲哀。 “哟,这样说――整个基地的人都是你的仇人啦。”肯尼希突然说。 我抬头盯着他看。 今天的肯尼希有点不太正常――他虽然不待见我,但是也不会这样大喇喇地挑衅,更何况问出了——“全基地都是你的仇人”这样的话。 这是什么意思? 威尔帝联合肯尼希要诈我? 还是肯尼希受了什么刺激? 我悄眼瞥向威尔帝。 他微微点了点头,也不言语。 我快速地权衡了下――看着肯尼希的反应…… 我下了决心。 我想了想,回道:“啧,哪有什么仇怨――我是个目光短浅的人,向来只能看到亲自动手伤害我的人并和他们结仇。“ “但是,如果您愿意——我非常乐意为您效劳。”我单刀直入,说道,“有什么困扰么?虽然现在的我还在牢狱里面,但是生意来了我也是不会放过的。” “哼,”肯尼希嗤笑我,“就你?就现在的你么?你还以为你是以前的那个viper?――不过是一个废弃品而已。” 废弃品? 废弃品。 我的心里陡然生出蓬蓬的怒火。 ――这句话深深刺痛了我的心。 啊,肯尼希——你可真会戳我的痛脚啊。我深深叹息。 叫嚣着要杀我,我只当是小丑;不愧疚地地利用我,迟早让她滚蛋;漠视我的存在,我并不在意。 但是不能诋毁我的骄傲啊。 我可是viper。 “肯尼希,你这样说,以为我不会发火么?”我盯着他的眼睛看。 虽然只剩下了一只眼,但是这完全不妨碍什么——即使两只眼都瞎了,那还有鼻子、还有嘴巴、还有耳朵呢! “现在,我的怒火在燎原啊。” 小小的实验室隔间突然升起了腾腾的紫色雾气,雾气中有一个“我”。我看见那个“我”走到肯尼希面前说:“你看,我杀你,真的轻巧极了。” “我”的手掌里有一把刀,刀尖竖直,抵着他的颈侧大动脉血管,我想肯尼希现在能感受到冰凉的刀锋发出来的刺骨的凉意,可能他的血液都在冻结? 我笑了笑。 “哦天呐……你哪里来的刀子……”我听见肯尼希在低声喃喃。 “你居然还有这样的行动力?你之前一直在欺骗我们么!你不应该还有这样力气的!”他突然大声说,喉结在震动,刀锋划破了他的肌肤,缓缓流出血来。 “啊……博士,”“我”轻轻地说,就像在呓呓低语,又像在和情人缠绵,“您不要激动啦——您看,快要戳进去了呢——真的戳了进去,您会死的,连着那些研究一起——哦,我想,我可以把它们都烧给你?” “您需要么?售后服务我一向做得很好。” “我可是个职业的杀手,”“我”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职业的。” “威尔帝!”沉默那么久,居然只是想起了威尔帝?我还以为肯尼希博士能给我什么惊喜,我有些失望地摇头。 “哦,哦。” “不要那么大声,肯尼希——我听得到。” 威尔帝的声音从那边的角落传来,有些无奈。 我们看过去,可以发现他现在被一具——哦,那可真有意思,滑稽极了,他被一具安置在那里的骷髅骨架给抱住了? “我”不由得哈哈笑出声:“威尔帝——你可真不走运。怎么就选了那么个好位置!” “我”说:“原本我只想让你身边的什么东西缠住你的,啊,现在也不错?” “您看,现在您就没有时间来打扰我和肯尼希博士啦,可爱的小骷髅会帮我好好招待您的——唔,您可不要害怕,我想我可没有下达让它吓唬您的命令,”“我”盯着他瞧,兴味地说,“瞧您的脸色,可真苍白——啊、啊,真的不用担心。” “我”摆摆手,让他按下心思,打趣地说:“就当是一个美妙的体验?要知道,在平常的生活里,您可没有机会这样和这具骷髅……唔,先生?它告诉我它生前是位先生,您可没有机会和骷髅先生做这样的亲密接触。” “哦……”我觉得威尔帝要晕过去了,他的脸色苍白地和惨白的骷髅架子有得一拼,“虽然我也研究超自然的神秘力量——但是我可绝没有做这样一次奇妙体验的心思!” “恶魔的力量!”肯尼希突然大喊,“恶魔的力量!你就是恶魔!恶魔!” “当然,当然,”雾气里的“我”笑嘻嘻地说,拿刀子的手还是稳稳的,“我当然是恶魔啦,你惹怒了恶魔,就要受惩罚呢——您想好了么?是想怎么死呢?我拿刀子戳进去——嘭,然后,”我形容道,另一只手还做出礼花绽放的手势,“血液这样飙出来——怎么样?您现在的心跳跳得好快,血压想必很高,而且用脑过度,血液都在往你的脑子里涌呢——这样,血‘嘭’地溅出来,想必也不是不可能的啦!” 肯尼希的脸色更加惨白惨白的了。 这也怪他——这个孤僻的科学家。他不愿意身边有陌生的人跟在身边——可以说,在他做实验的时候除了他和试验品,任何一个生物都不准许进入这一方领地。 所以——我才能趁着这个机会展示我的力量啊。 我的喉咙有些痒,捂住嘴巴,但是猝不及防之下还是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简直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了。 我苦涩地想。 待平缓下来,我捂住嘴的袖口却没有放下来。 我的嘴里甜丝丝的,却不是之前的巧克力味道—— 一大口血被我吐在了白麻布的衣袖上,看着殷红的血液渍透了衣服。 一定要出去,趁着还没有被彻底拖垮。 我这样想着。 第49章 哎呀要逃跑啦(二) “停下来,viper。”肯尼希镇定下来。 “我先向你道歉――说你是废弃品。当然,现在我也不会这样认为了,”他自嘲地笑了笑,“不能藐视任何一个人啊――即使在我认为他只是丧家之犬的时候。” “是我太自大了,以为区区毒药就能限制你的行动――你应该刚被伊诺千缇折腾过?真没想到……” 他突然说:“明明我已经加大剂量了,甚至还额外给你了单胺氧化酶抑制剂――哦,这种抗抑郁症的药很好用,可以让你思维迟钝,甚至加大剂量可以是正常人变成傻子――唔,当然,我不会那样干,你现在还好好的不是么?我计算过了,那点剂量最多使你思维迟缓罢了。” 听到变成傻子,“我”把刀子往前送了送,血流得更欢了。 在幻术的影响下,肯尼希受到的伤害的的确确是有形的――当然,这可不是我干的。 这是他自己的“恐惧之心”。 人不能没有恐惧,那样只会变成堕落的恶徒――但是有了恐惧,却会被我这样利用。所有的情感都是我的利器,他们尖锐又温柔,可爱又迷人。 人呐,这种生物。 我真是爱他们。 肯尼希似乎并不在意自己颈间的刀子,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要不是他脖间的伤口在慢慢流血,我几乎以为他是个没有感情的木头――我真心诚意地欣赏他,这个男人,在刀尖也可以这么镇静。大多数人可是会吓得连话也说不清楚。 “――幻术师不就是靠精神力来影响敌人么?如果思维不能灵活运用,那也就没有用处了――我以为你也是如此”他突然目光灼灼地看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呢?viper?你为什么没有被影响?” “我”没有回答他。 “在这个问题之前――你是不是应该诚实得说,你所谓的单胺氧化酶抑制剂,你是怎么让它进入我的口里的?听清楚,是进入我的口里――而不是放在饭食里。” “你知道么?”“我”嘲讽地看他,“伊诺千缇和我说过――啊,她是为了安慰我,让我安心地做小白鼠――她说:‘嗯哼,viper,你不用担心饭菜里的加料会让你怎么样――我不会这样干的,幻术师那么稀少,怎么可能轻易让你去死――切萨雷也不会同意的。所以你的饭菜在送给你之前,还会有另一个医生来检查――双重保证!安全的剂量!我们会合理地保障你的健康!’” “多么可爱的女人,”“我”赞叹道,“简直帮了我的大忙,我的确爱她。” “我想,伊诺千缇不仅是为了她的‘双重保证’,可能――也是为了防备你么?”“我”哈哈笑了起来,“她这样忌惮你?是为什么?我可真不明白。” 肯尼希的手在发抖。 他藏青色的眼珠几乎要气得翻上去了。 他暴躁地低喊:“哦!**!伊诺千缇!她怎么敢……” 肯尼希几乎是呻吟一样说出最后一句话,他整个人像是被戳破的气球,软哒哒的。 怎么敢如此不信任你,居然不放心到做出了告诉试验品自己注意饭菜里的门道的举动么? 啧,可见这两人之间的裂缝有多大啦。 “她为什么不敢呢?”“我”嘻嘻笑道,“在这个基地里可是她最大,为什么不敢?防备一个和她争抢部长位子的下属――哦,我想,是我的话,我也会这样干的――我可是宝贵的试验品,全世界才有几个呀?如果你因为――嫉妒,破坏了她的大计――这样的嫉妒,应该是什么含义呢?嫉妒我么?嫉妒我和她亲密?你也能看出来她对我只是像一个玩物一样地爱惜――你要嫉妒一个玩物么?那是因为什么呢?” “你默认了‘让给她部长职位’的传言,这样的做法,还能让她不坐立不安么?你想呢?她会不会害怕――害怕你因为不能凭借这一手得到她的心,反而来破坏她的升迁之路――或许她犯了大错,你也正好可以‘重返’部长之位?哦,不要瞪我啦――我可是完全按照一个野心勃勃的正常女人的思路来考虑的。” “你才是个真的傻子,”“我”嗤笑道,“连她想要什么都不明白么?以你的情商,大概只能孤独终老啦。” “不过她没有再干些什么,这可真让我诧异――或许她也不是真的无情?只是这样默默阻止了你残害试验品的想法。居然没有主动出击――这可不像她,我以为她是一个出手即死的毒辣女人呢。” “……她才不是毒辣呢。”肯尼希突然说。 “她一点也不毒辣啊……她是我们三个人当中最温柔的一个了。” 我挑挑眉。 看来这里还有一则故事。 “哈……你们不了解她,是我的错――我逼她太紧。”他喃喃道。 他却不再说了。实验室里一片寂静。 “好啦,”肯尼希还是开口了,“回到正题吧。正如你所知――我的确是没在饭菜里面下毒,至于怎么给你的药剂――想必你也猜到了。” “是的。就是那些解毒药――威尔帝偷偷给你的那些。” “喂喂喂……”威尔帝闷闷的声音传来,“原本我在他的心里还有一个乐于助人的好形象的,这样戳穿它真的好么?” “我”翻了个白眼。 “你以为我会真的信任你?” “即使不信任,不戳穿还是有面子情的嘛。”他破罐子破摔说。 “啧。”“我”不再理他。 “解毒药,那些大路货色的解毒药――我怎么敢吃进嘴里。就连你给的巧克力我也不敢吃啊――谁知道里面有什么?” “对了,说起来,”“我”问道,巧克力里面有加料么?” “没有!哪里可能有?”威尔帝叫嚷起来。 “这都是我的私房――那些巧克力。你没看见它们都包装完好么?”威尔帝挠挠头发,沮丧地说,“我怎么去弄来掺了料的巧克力?这个地下基地向来不准带任何物资进来――基地的补给只有切萨雷的人能补充,基地里面人们的吃食完全是被控制的。研究院就像是犯人一样――你以为就只有你是俘虏么?”他讥讽地笑。 “切萨雷可没有那么多的科学家来为他工作――这里的研究员都是被抓来的。黑手党里大都是大字不识的大老粗,受过高等教育的科学家?哈?他能有几个?” 威尔帝的脸上是满满的鄙夷。 “也就阿文阿尔戈蒂诺是他自己培养的――如今也被他杀了。谁是真心为他工作?居然还让我去史黛妮那个老女人那里献殷勤……哦,我可真怕她满满的粉底和甜腻的香味……”他低低呢喃。 听到这话,我压抑不住地想笑。 史黛妮长老会气疯的――听到自己的下属这样评价她。真应该让史黛妮来看看威尔帝现在的模样――我想那样她就不会再想找年轻的小男孩了。 唔,不过对狄罗特的痴心大约是不会改变的――我可真同情阿芙。 “我以为您在享受?”“我”惊诧地说,“看您那副自得的模样,我以为您是真爱史黛妮长老的――这是抱歉,原来你的演技这么好?” “哦……哦,当然,当然演技是很棒了……请您不要再说了……”威尔第就像吞了苍蝇一般的难受,表情十分滑稽。 “那可真遗憾,我还以为您找到了人生挚爱。”“我”耸耸肩。 第50章 哎呀要逃跑啦(三) 隔间里像是地狱的片场,紫色的雾气,能活动的骨架先生,演员惊悚苍白的表情,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收藏品――比如说兼职医生的威尔帝博士珍藏的一罐白乎乎的幼虫标本,那真像是美乐糖果发行的一款奶油味软糖――博士的品味可真不赖。 我欣赏地看着这一幕――真是棒极了。 我想我要是不做幻术师,或许可以去电影工厂找份布景师的工作?在光学上影响机器可比人脑容易多了。 这可真是个好主意。 “原来你们这么早就盯上我了?”“我”若有所思地说,“真没想到――我这么受欢迎。我以为你们都不喜欢杀手?”“我”哈哈大笑。 “那么,你们想要我做什么呢?”敛去笑意,“我”问道。 “做什么?”博士说,“在这之前,能先把我的伤口止血么?我想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的――不用担心我有什么小动作,只是单纯的止血――更何况,你随时可以杀了我不是么?” “哦,不用激我,当然,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我不介意你有些小动作,终归你会比我死得早些。”“我”看着他,阴恻恻地笑着。 把刀子撤离博士的脖颈动脉,我看着他捂住自己的血管动作迅速地找绷带――我耸耸肩,我可没有要博士的性命的想法,他只是破了些表皮而已――虽然看起来可怖些。 我下手可一向很有分寸。 “哦……*……”处理完伤口,博士低低呻吟,“现在突然觉得疼了――可真奇怪,血流得哗啦啦的时候,却毫无感觉。” “这没什么,”“我”挑挑眉,“人总是娇惯自己,像您这种细皮嫩肉的珍贵科学家更是如此了――一旦放松下来,身体总是会第一时间向你的大脑撒娇――娇惯得不得了。” “如果想让身体戒掉这种不好的习惯的话,我倒是有个好办法,您要听么?”“我”不待肯尼希回答,径自说了起来,“的确是个好办法呢――我可以每隔一个小时往您身上割个口子――当然,那就不在您的脖子上啦――可以在大腿上、手臂上,”“我”耸耸肩,“都可以,效果没什么不同,用这种惯性疗法来纠正您的身体,想必习惯之后它就不会再受一点点伤就喊着疼了――您也知道,越娇惯,也就越觉得委屈嘛。” “不,”他有些虚弱地摆摆手,“不需要,十分感谢你的好意――但是我想我并不需要这样的疗法。即使它娇惯些,我还是有能力养活它的――没必要折腾自己……” “唔,这样,那可就没有办法了,”“我”摊摊手,“您不愿意受苦,那就只能这样啦――不过放心,就像博士所说,如果不是突然出现我这个惹人嫌的家伙,您也不会遭此大罪――想必您以后的生活会千般顺遂的!” “我”笑嘻嘻地看着他,手里的刀子滴溜溜转着,好不自在。 也就在幻术里我才能这样耍刀子玩,平常的我可没有这么灵活。 肯尼希下意识地摩挲着颈上的绷带。 他轻轻咳了咳:“可以先把威尔帝放下来么?我想他现在快要晕过去了。” 顺着肯尼希的目光望过去,我看见和威尔帝玩得正欢的骨架先生和一脸麻木和求救的男人――真是可怜极了。 “我”拍了拍脑袋:“呀,差点忘了。” 轻轻打了一个响指,原本还在不停悉悉索索用牙齿发出“咯噔咯噔”声音的骨架先生慢慢停了下来――似乎有些不情愿的样子。它恋恋不舍地松开了箍着威尔帝的两根雪白的手臂骨头,渐渐安静下来,变成了――原先那个安静的、毫无生命力和危险性的骨架标本。 威尔帝踉跄地走了过来,一屁股坐下,拿衣袖擦了擦满头的冷汗。 “您玩的还愉快么?威尔帝博士?”“我”笑眯眯问他。 “愉快?”威尔帝几乎是哆哆嗦嗦地说话了,“哦……那当然……当然是――相当的、愉快了。”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从齿缝里蹦出这几个字,看得出来他对我极其不满。 没关系。人与人的关系是极其奇妙的,即使他现在看我不爽,以后也不一定会没有和我称兄道弟的时刻――比如马上就要来临的未来。 “呀,”“我”回他,“看来您还满意这次的体验,完全不用感谢我――您不必如此,我乐意为您效劳。那可是我的荣幸。” “感谢您?是的……是的……我是非常感谢您的,这就是幻术么?简直棒极了!这么厉害的幻术师,我可真为您惋惜,居然会流落至此,”他似乎在真心实意的赞美我,但是惨白流汗的额头和讽刺的神情让一切都非常明了,“这不应该――您不应该在这里,这个不见天日的地下基地里,这么厉害的手段,怎么值得您在这里逗弄一个研究员呢?一个小人物!” “唔……没关系,”“我”在认真思考,随后给出了恳切地回答,“您不用在意,我不介意的――只要您愉快就好,我们应该乐于助人不是么?我们的妈妈都这样教我们。” 这倒是不折不扣的谎话。 我的妈妈可从来没教过我怎么样乐于助人,她倒是经常教我怎么玩弄人心―― 她说:“viper,你知道么?乐于助人都是鬼话――你去乐于助人啦,有谁来乐于助你呢?不过嘛――笨蛋知道怎么自找麻烦,普通人懂得怎么远离麻烦,聪明人就能学会处理麻烦――而智者,他可以利用麻烦。” “古往今来的王侯将相们,为何美名远扬呢?不是他们顶尖的聪明――要比聪明,这可真是简单极了!一万人中总会有一个明眼人,十万人中总会有一个聪明人,百万人中会有一个顶尖尖的人儿,而千万人里面才有一个智者――智者明白人心,理解人心,掌握人心。” “世间呐,皆是虚妄。亲情、爱情、友情,有什么是真的呢?你不要相信我,也不要相信任何人。但是你可以欺骗自己――欺骗带来信以为真,欺骗带来真诚,欺骗带来你想要的一切。没有什么是不能欺骗的,只要你能掌握戳破假面的利刃――真实的世界就向你展开啦。” 那时的我不能理解。我靠在她的怀里,晃晃头疑惑问她:“如果都是假的,那么我为什么还会存在呢?都是假的――我又为什么要去相信呢?” “啊……”她从背后抱着我,我们看夕阳的晚霞,她把下巴轻轻靠在我的头顶,我看不见她的脸:“我亲爱的小蛇,viper,这你可就难倒我啦――世人所看重的东西都虚假地毫无道理,为什么我们还在这里挣扎?――这真是神也无法回答的问题啊。” “世界的存在本来就毫无道理,圣经讲上帝七日造人,异教徒又有他们信奉的安拉真主开创世界,更有些异端信奉世界起源于‘因缘和合’,哪里会有一样的说法呢?所以也不要信仰宗教――宗教,玩玩就好啦。” 我听见她在笑:“宗教就是这世上最大的欺骗呀。” “那么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信仰它,崇拜它,供奉它?为什么我们还要去教堂做礼拜呢?” “呀,你的问题可真多――还总是让我招教不来呢!”她嬉笑着说,侧头亲了亲我的脸颊,“为什么要信仰呢?――这可真是一个头疼的问题。我们信仰,我们祷告,我们请求主的宽容谅解――那么我们为什么总是做错事呢?做错事了就去告解,告解完了就心安理得地继续去做错事――那他们要主是做什么呢?只是一个木石圣象而已啊。” “我们的主,它是此世之恶的倾倒点,是所有恶的汇聚,是人的原罪而已――永远虚假,永远伪善,永远愚蠢――主在睁眼看世界,看到的都是些什么啊……”她在嘲笑。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红艳艳的天空,觉得有些软软的恐惧――这样的世界,有存在的价值么? “至于为什么我们要去教堂做礼拜呀――因为所有人都信仰我主,身为贵族的我们,也要担负起自己的责任啊。宗教方便管束,宗教方便统治,宗教的方便之处就在于控制人心呢。” “帝国由人组成,没有子民的帝国,只不过是具空壳。” “viper,”她低头在我的耳边私语,“你能懂么?人这种生物,那么复杂,又那么简单――复杂地就像一团乱糟糟的毛线团,无从下手;而简单呢,只要找准了线头,捋顺又是那么简单、易如反掌,轻轻巧巧地、人就能被握在手里。这是多么不可思议。” “宗教就是能帮助我们寻到线头的、极棒的工具啊。” “不必要相信,因为我们天生是来掌握它、控制它、利用它。” “然而,我要和你说的是――” “智者总是利用人心,他不需要去理解相信――但是,难道没有人能看出他的虚假么?所以我们就要来欺骗自己。” “不要把所有人当成傻子,难道你会永远碰见傻子?几率这个东西十分其妙,但往往是越顶尖的人越容易碰在一起――这或许就是上帝的安排了。智者多寂寞,人生又苦短。碰见一个相仿的人,是幸运,又是不幸。”她的声音低沉下来,我知道,他想起了那个男人,我的父亲。 “所以就要欺骗,骗过别人――甚至骗过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要骗过自己呢?你教我的,本来,世界就是险恶,再把自己弄傻――那不就更加无助了么?”我忍不住问道。 “啊……”她笑了笑,“这就是骗术的最高境界啦――骗得过自己,还有什么人不会被你骗呢?你骗自己是明星,那就光彩万丈;骗自己是卖花女,那就鲜艳活泼;骗自己是厨师,那就一股油烟味;骗自己是警察,那就一身正气。没什么不能被骗――但是假的终究是假的,你要注意了――不能沦陷,不能迷惘,不能绝望,也不能失去自己。” “永远保持警惕,永远充满活力――永远去宁愿相信,但是也永远不要彻底相信。” “这就是我能教给你的东西。我最亲爱的。” “看啊,”她说,指着愈发绚丽的彩霞,“我们为什么要存在呢?因为世界多么美好――我发自内心热爱它,但是又畏惧它。我渴望更多的风景,但是也惧怕更多的伤害。我们要带好自己的假面,护住自己柔软的心脏,用荆棘、用盾牌、用刀剑、也用畏惧。” “只有心怀畏惧之心,才能看清这个世界。” “这才是真的勇毅。” 那时的、小小的我,被妈妈搂着。 我不明白其中的真谛,却也懵懂地把话语牢记在脑子里。 然而。 时至如今,我才能稍微理解她的话语――但是又怅然不已。 如果宁愿去相信的东西,它会是假的,又或者,它是短暂的,我倾注的感情又能从哪里找回呢?没有回报,没有希望,难道一无所有才是每个人的原罪?无止息的*是无足的飞鸟,所以我们才在不断的追求?所以我们才永远也得不到? 这可真让我困惑。又令我伤感。 我不能阻挡诱惑,但是又惧怕其中的苦果――那滋味,苦涩难明,我已经亲自品尝。 这其中的困苦难言,简直让人愁肠百转。 如果永远也得不到,又为什么来引诱我去追求?我宁愿做一个苦行僧,走在一个人的路上,也不会有人陪伴。 这样更好,少了太多麻烦。 大概,我惆怅得想:我就是妈妈口中的普通人吧――永远的逃避,永远的失去,永远的渴望。 我辜负她的教诲,把自己变成了如今的鬼样子――我都不敢去见她。 可见我现在还没去陪她,是因为她嫌弃我的原因。 让她失望了么? 我简直不敢去想。 想一想,都觉得像被刀子在绞,绞得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我抽抽鼻子,突然疼得厉害,觉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好像内脏在汩汩出血。以往没有感觉的伤口,都突然崩裂,裂得太彻底,让我碎成一块块的血肉。 地上的是我,墙上的是我;流淌的是我,碾碎的是我。 哪里都是我,那我在哪里? 难以言喻的悲伤席卷了我,让我像个孩子一样的抹眼泪。 我不愿意,可是没有办法。 哪里会有什么办法啊。 第51章 哎呀要逃跑啦(四) “啧。我的妈妈可没教过我,”威尔帝回我,“她教我的是怎么维持贵族的仪态以及从欺负过我的人身上找回场子。” “你要试试她的教诲么?” “我”耸耸肩:“现在看来贵族的仪态你已经丢弃,至于怎么找回场子――” 我露出白牙阴阴地笑:“你要对我动手?” 威尔帝已经从惊吓里缓过神来,擦干额头的汗,他不再理我。 隔间里一片的静谧。 突然之间,所有人都不说话。 这静谧像一张网,网缚了我们每个人的心。 我听到肯尼希说: “你问为什么我会注意到你么?”肯尼希也是抽烟的,他从烟盒里磕出一只眼来,点燃了它。 “没办法,只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 我静静听着。 “想听听我的故事么?”他突然说,随着回忆,他也更显沉静――有种郁郁的美丽,而不是阴沉的戾色――我更欣赏他现在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觉得就要大功告成的喜悦和空虚么?我突然想找个人――找个陌生人,来向他诉说自己。现在也只有你了。”他笑了笑,有些疲惫。 “愿闻其详。” “啧……没想到你会愿意说出来――那可真是一个很漫长的故事了。”威尔帝插嘴说道,他的表情有些怅惘。 “没错,很漫长。” “蔓延了……我们多少年少的光阴啊。” “那是的时光多么轻松,战争离我们太遥远。在伯克利,你还记得么?哪里的烟柳满绿,水波轻柔,我们――我们三个,相聚在那里。” “美国是个神奇的国度,它包容一切,又歧视所有:歧视肤色,歧视贫穷,歧视外貌,歧视国籍。然而,它也崇拜:崇拜科技,崇拜智慧,崇拜天才,崇拜无限的可能性――多么可笑,明明是连贯的时间轴,它不屑于现在的籍籍无名,却又推崇将来的名声大噪。它只看得到现在,吝啬未来,遗忘过去,就像被剪辑的时间点,在现在之前,在现在之后,都进不得它的眼里。这是一个残忍的国度――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追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跌下神坛。” “然而幸运的是,我们三个被那时的‘现在’所青睐,早早地成为了时代的宠儿。” “我记得……我们当时是研究什么的呢?”肯尼希沉思片刻。 威尔帝补充说:“vt信管……是vt信管,我记得很清楚――也不过是5年前的事。” “5年前呢……我却觉得这么漫长,简直抵得上半辈子了。”肯尼希的眼神迷离,似乎陷入了往昔。 威尔帝沉默片刻,轻轻叹气:“我现在还年轻呢,不要把我说的那么老――你也是。” “当然,你这个小天才,那时的你才15岁――现在也不过20岁,是个名符其实的天才,”肯尼希笑笑,“你是我们三个里最小的,也是最聪明的――只是从那里后再不着手研究了而已――简直是在浪费生命,你知道你有多么天才么?我都……” “不,”威尔帝打断了他,大概并不想提起这段往事,“我不是天才――我或许有些不同与常人的天赋,但是这世上也不是没我不行的――天才那么多,总会有人来代替我。” 威尔帝顿了下,突然笑笑:“天才又怎么样,放不对地方的天才,还不如没有。” 肯尼希也沉默了,他默默抽着烟,不再说话。 虽然说肯尼希是要和“我”讲他的故事,但是听故事的人也要尊重讲故事人的情绪。 所以“我”并没有催他,静静抱胸等待。 “好吧。vt信管――现在想起来,宁愿不要去研究它――一切的苦难皆源于此。”肯尼希轻轻叹了口气。 “我是个犹太人――你知道,德国不允许犹太人的存在,所以我逃到了美国。威尔帝嘛――他却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少爷。他的父亲是一位美国的富商。威尔帝,你还记得那时候的你倨傲的有趣模样么?你在我们面前说:‘你们是谁?这里怎么会允许下等人存在。’。我到现在还记得――也记得伊诺千缇狠狠教训了你一顿之后你鼻青脸肿的样子――那可真好笑啊,哈哈哈……” “够了,”威尔帝恼羞成怒,“不准讲――你为什么还要记得那段?为什么不能删除你的记忆呢?我记得着你很拿手!” “更何况我已经不是富商的儿子了,他们现在还记得我么?我都快要不记得父母的模样――已经三年没有见过面,我的活动范围也只被限制在欧洲――偷偷发了信函回家,却毫无音讯――他们还记得我么?” “还记得有我这个儿子么?”威尔帝低声喃喃。 肯尼希没有说话,怜惜悲悯地看着他,眼里也闪过一丝苦意――肯尼希的父母呢?他的双亲尚在么? 我已经预感到,这会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了。 离巢的幼鸟啊,它还没有换毛,还没有尖利的喙,就被暴风卷走。 “……讲到了哪里?”肯尼希吸完半支烟,磕了磕烟灰,“嗯,是的――伊诺千缇的身手很好。她是个孤儿,长得又漂亮,所以在对付那些臭小子的事情上十分有心得。这样的心得总结出来,就是自成一家的格斗技法了――她在这上面十分有天赋,当时的她――才18岁左右吧,已经小有名气了,在街头的混混中间。” “你应该会疑惑,为什么我们三个会混在一起,不仅是因为我们都上了伯克利大学――也是因为我们有同一位导师――柯德曼教授。这实在是一位非常有学识又受人尊敬的老教授,我和伊诺千缇是他的研究生以及助手,而威尔帝是他的本科学生――就这样,因为这位老教授,我们相识了。” “这实在是一段奇妙的缘分,造就了我们――也带来苦难。” “vt信管――那是导弹的眼睛,是战争的利器。你知道么?早期的炮弹纯靠人眼纠正轨迹――显然的,这样的精确度并不高。怎么样才能精准打击千里之外的目标呢?这样的战略武器实在是令所有人垂涎欲滴。” “于是,”肯尼希深深地叹息,“我们兴致勃勃地开始研究这个课题。” “因此诞生了vt信管――依托强大的电脑计算能力下的电子眼。” “……不愿意去说后悔啊――但是……” “我真是恨不得希望这段记忆从未存在过。” “你能想象么?年轻气盛,功成名就?这样的青年,简直是一切光芒的中心。熏得每个人都是陶陶然的――几乎要以为世界都是围着我们转的了呢。” “美国就是这样一个城市,被社会需求的光芒能放大到成百上千倍――让人难以找准自己的位置――不仅是我、威尔帝――” “伊诺千缇更甚。” “在战争时期,这样的高调的确不是明智之举――柯德曼教授这样劝我们。他的确是个好教授,放手让我们干,在前行的路上根据他的经验给我们提供中肯的建议――却不会像其他教授那样把自己的名字放在署名的最前方――我一直感激生命中有这样的人生智者,虽然我没有珍惜他的所有建议。” “我们太高调了――高调得让人难以忽视。作为战争工具的发明者,在战争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居然这样高调――我现在承认,我们当时肯定是疯了。” “上帝欲使其灭亡,必选使其疯狂。哪有人比当时的我们更加疯狂呢?――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可笑至极――像一个不知所谓的跳梁小丑。”肯尼希苦涩地笑,藏青色的眼珠里满是惆怅。 威尔帝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能拍了拍肯尼希的肩膀。 “之后的事,你也能猜得出来啦――我们三个在去演讲的路上被劫持,漂洋过海、受尽苦楚,像肉猪一样被运到欧洲来――每一个科学家都是宝贵的资源,也是难得的货物。肉猪这个词――是十分贴切的。” “被卖到哪里呢?劫持我们的是一批亡命徒,他们企图用我们来换得以后的终身饭票。有很多人想要这批科学家――是的,是这批,几乎都是刚成名不久的青年科学家――有无限的可能,无限的前途,却被这样在光明世界里夭折的科学家。我们还没重要到像是名宿那样被政府重视,又对自己的人身安全安危意识少得可怜――美国这么安定,怎么会出事呢?我们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 “在一天的深夜,这伙儿亡命徒也被打劫了,”肯尼希嘲讽一笑,“这就是你们黑暗世界的法则啦――简单粗暴得吓人,那时候的我们可被吓坏了。每个人像鹌鹑一样缩着脑袋,生怕被误伤,或者被流弹打到――但是伊诺千缇不怕,她对她的身手十分有信心,一路上也不像是我们一样担惊受怕吃不好睡不足――现在想来,她才是我们当中最坚毅的一个,无论出于何等境地,都能把自己打理得好好的,她说:‘这样才能有力气活下去啊。’――我不如她。” 肯尼希有些失魂落魄。 他理了理自己的情绪,继续讲。 “她想带着我们逃出去,她说:‘现在这么乱,他们肯定注意不到我们――就趁着现在,我们快点逃走!’权衡了一下,三个人都同意了。路上碰见其他惊慌失措的俘虏――为了给肉猪良好的生长环境,我们的居住条件倒也不错,每人一个小单间,但是平常都有人在监视,但是因为黑吃黑,那些人自顾不暇,也就不能来管乱哄哄的科学家们了。我们悄悄朝后院走,之前出去遛弯的时候,也侦察过周围的环境。这么大批的人马,亡命徒们根本不敢往繁忙热闹的城市里面挤,寻了个山间的度假别墅――后院是一片密林,杂草丛生――如果运气好,逃出去也不是难事――干粮也早就准备好……” “但是……但是……谁能料到呢?谁能料到呢?” “谁能料到――那些平常还算和睦的室友,居然会这样出卖我们?” “也是了,这可是能献媚的好机会呢,哈哈……” 这话语中的苦涩难以言表。 “你能料到,没胆子逃走的那群人,被来黑吃黑的人――哦,也就是埃维雷特――被他们重新圈养起来啦――也不过是换了地方换了东家,对其中有些人来说,也根本不算是什么事儿。” “大约是我们三个名声太过响亮的原因?又或者他们需要vt信管?”肯尼希不确定地说,“要知道,那时候的我们也就这方面有点名气了――其他的,也想不出来埃维雷特非要抓住我们的原因。” “被埃维雷特一问,那群人就屁颠屁颠地凑上去邀功啦――虽然我没看见现场,但是也能想出他们那副嘴脸――哈,想必十分滑稽啊!”肯尼希讥讽嘲笑,“现在的基地里还有很多遗老呢!――都占据着高位对人也是一副倨傲不理睬的样子,每当那时候就想让他们回忆起自己当初难看的吃相,简直让人不忍卒视呢!” “人呐,果真两面心肠,千般面皮啊。” “然后呢?”“我”忍不住问道。 “然后?”肯尼希笑了,也是哭着笑的。 他居然哭了。 “然后……他们追上来啦……我们急乱之余下定了主意――分开跑。终归……能活一个是一个吧?” “然后,我跑啊跑……跑啊跑……还是被追上啦。小腿被打了个孔,我就这样,”他比划了一下,“‘扑噔’摔倒在地上,被五花大绑……灰头土脸地拖回了别墅――没看见伊诺千缇。” “伊诺千缇在哪儿呢?”“我”这样问出来。 我的心里拔凉拔凉的,预感到了不妙。 “伊诺千缇……她在哪儿呢?在哪儿呢?在哪儿啊……”肯尼希的眼神迷离了。他不断重复但也不断重复,不肯说出下一句话。 “她在哪里?”威尔帝突然出声,“她在切萨雷的床上,她当了切萨雷的情妇。” “那样一个小别墅里,不知道是哪间屋子――她就这样把自己给交了出去,交给了切萨雷――她那时候还是肯的女朋友,未婚妻,将来的妻子。” “哈哈……”肯尼希又哭又笑,手掩着脸,看不见表情。 我能听见他在说:“怎么办呢?她这样干了。怎么办呢?她这样干了啊……” “我不相信呀――她怎么会这样对我――又怎么会这样对自己。她向来是个自尊自爱的女孩,怎么可能呢?不可能啊……不可能啊……” “有什么不可能?你不是问她了么?她没有否认――虽然也没有承认。但是这和默认有什么区别?”威尔帝突然暴躁了,他握成拳头的手砸上了桌子,低吼道。 “可是她没有承认!没有承认!没有!”肯尼希尖锐地反驳,“我一定要亲口听她说!她没有说――我就永远、永远……相信她。” 我的心沉沉一坠。 这样的发展――我几乎可以预料。我看过太多这样的事了。太多太多。 伊诺千缇为什么会这样做?她怎么想的呢?我们都不知道。 能够指责么?哪里能呢? 女人,乱世里的女人――都是飘零的浮萍。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伊诺千缇当时的那点花拳绣腿――我可以想象她对自己身手的自信――但那又算得了什么,在成年男人面前。 “啧,你还记得你的眼睛怎么瞎的么?”威尔帝几乎是口不择言了,“你要找她――千方百计地找她问个结果,几乎没事没刻都在记挂着这事儿――结果呢?你惹怒了切萨雷,他压着你――压着你!压着你在伊诺千缇面前,他说;‘这是谁?你认识?’” “伊诺千缇怎么说的呢?哦,记起来了――当时我可就在旁边呢――切萨雷会认不出你是谁?即使认不出――他也调查过啊!否则怎么会把我也叫过去?” “她说:‘谁?啊,是他呀――我以前的同事,怎么啦?切萨雷?’ ‘这个人老是找你,他是有什么事儿么?’ ‘找我?唔……记起来了,他以前喜欢过我,还想让我嫁给他呢――可惜了,我却居然碰见了你……’多么甜蜜?你还记得她脸上的笑么?那副热恋的娇羞?这是为谁而露呢? ‘既然这样,那就刺瞎他的一只眼睛吧――没人能觊觎我的玫瑰。’” “然后你瞎了一只眼。” “你还记得这件事么?你的那只眼睛又没有提醒你?你说要听她亲口说――你听见了么?呵,难道你都已经忘记了?” “……那时有切萨雷在旁边。”肯尼希木木然,“我要听到她的真心话。” “这还不是真心话?!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你这个傻子!”威尔帝几乎暴怒了。 “切萨雷要弄瞎你一只眼!知道眼睛对科学家有多重要么?――你知道!她也知道!她居然就那样和切萨雷翩翩然走了?丢下你给切萨雷的手下!” “我亲眼看着你被摘下眼球――你知道我有多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么?我居然就这样看着你瞎了一只眼!” “哈……给这样的人做研究――我怕我到了上帝面前会被送进地狱,以惩戒自己的玷污科学。” “科学没有善恶,但是科学家有准则。我不会原谅自己――如果曾经那样的屈服过。” 肯尼希凄凄然一笑:“你是对的,你还可以。我和伊诺千缇已经一脚踏进了黑沼――再也无力回天。” “对不起,原本你有很多机会可以离开这里,但是还是在陪我耗着。威尔帝。” “幻术师,为什么会找上你――就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目标。” “我要带走伊诺千缇,你想逃离这里。” “我想,我们的想法是一致的。” “让这个地下基地化为齑粉吧。” 埋葬我的青春, 埋葬你的眼泪。 埋葬我们的血液。 埋葬土地, 埋葬天际, 埋葬。 把一切埋葬, 我献你一束洁白的花, 洁白无瑕, 安息,安息, 请一切安息。 把我一起。 第52章 逃跑进行时(一) 我同意了和肯尼希的交易——我帮他毁灭这个基地,带出伊诺千缇,他帮我恢复实力——这是一桩砝码并不对等的买卖,但是现在的我不能再等,也不能拒绝。 处境的糟糕让我没有讨价还价的筹码,更何况他们的目的和我相似,带走伊诺千缇也不过是顺便。 于是我答应了。 肯尼希给了我解毒药——但是只有80%的效果。 他说:“剩下的20%的毒,等你带出伊诺千缇,我再给你解——不要寄希望于外面的医师了,我的医术水平,我还是相当清楚的——这是我特制的毒药。” “我相信80%的实力足够你把这个基地推平一边又一遍了。” 这个老狐狸,我暗恨。 我让他给我找一间房间,送点饭食进来,让我好好休息休息。他答应了。 幻术造的“我”进了肯尼希安排的房间,一副虚弱但是精神尚健的模样。撑着最后的力气检查了房间,发现没有不妥,我呼了一口气。 撤去了幻术,我瘫倒在床边。 白色的囚服上面都是鲜血,我觉得我身体里都没有多少血了——都咳出来了。 肯尼希的毒药不是没有用——只是我在硬撑着而已。 我要抓紧时间休息——现在每分每秒都是在和生命赛跑,有了足够的力气,我才能在接下来的混战中有能力保全自己。 把所有的饭一丝不剩、涓滴不留地吞下肚,我就沉沉睡去了。 至于为什么珍贵的试验品viper,为什么还没有回牢房,我想肯尼希会干好这件事的。 再次醒来的时候,室内一片漆黑。 地下基地的房间,倘若不开灯,那就是没有丝毫亮光的,从金属门的缝隙能窥见外面是灯火通明的,还有我这里一片漆黑。 然而黑暗是个好东西,又是个坏东西。我喜欢现在自由的黑暗,却又不爱地牢永寂的黑暗。 我翻身下了床,早在准备好这个房间的时候,肯尼希就给我准备好了保卫的黑色制服——像是军装的样式。我不爱白大褂,不方便活动。 我在黑暗里悄然穿戴整齐,悉悉索索的声响在室内蔓延。 戴上了帽子,压低帽檐,我的眉眼就隐在了暗处。 停了一下,我用手背捂住嘴巴闷闷哼了两声——又在咳嗽了。我心里叹了口气。 现在的我是只勉勉强强能拉上弦的弩箭——休息一天也不能给我的身体带来太多的力气。 这个身体,真的被破坏地有些伤了底子,即使出去了,看来不好好休养几个月,会也留下暗伤。 只希望——能撑过今天吧。我闷闷想着,有气无力的。 出了门,我看见威尔帝在沙发上看报纸——现在了,他还这么悠闲,也当真让我敬佩。 他看见了我,招呼道:“viper,来吃早餐。” 我走了过去,发现是煎蛋卷、煎小牛肉和一杯牛奶。我不喜欢牛奶,但是现在看到它倒是略微欢喜——终归要多补充点能量。 看来威尔帝也有这样的想法。 在吃早饭的时候,我问他:“我进这个地下基地几天了?” 他翻着报纸,漫不经心地说:“哦……大概有3个月了。怎么?想念谁了?” 想念谁?我怔了怔——我没有人可以想念了。 沉默吃完早饭,我对威尔帝说:“行动路线图呢?“ 威尔帝扔给我一张地图:“都在上面。这个基地有两个入口,我们就从b入口突破。在那之前,你需要从肯的实验室去伊诺千缇的实验室——这其中会经过主控室,主控室有一个基地自毁程序,我会远程来操控它——但是需要你去按下自毁的启动按钮,就在控制板上面的红色按钮,很显眼。” “然后,带走伊诺千缇,你可以直接从伊诺千缇的研究室回到地牢附近,b入口就是那条路,然后转个弯走300米,就可以到b入口了。” 我看着地图,咕哝着:“嗐……这基地还挺大……” “当然大了,切萨雷在这里花费的力气可不小。” 我摆摆手,转头就想走,却被叫住了:“viper,带着这些巧克力,可不要走到半路力竭了呀——我们可都指望你干掉那些守卫呢。”他笑嘻嘻地说。 桌子上放了几大板巧克力,我瞟了眼,一起带走了。 “五个……第六个呢……”我静悄悄走着,嘴里嘟囔。 从肯尼希的实验室出来,我击杀了实验室门口的守卫,轻巧极了——普通人完全不是我的对手。 像幽灵一样漫步在走廊里,我没有隐去身形——这身衣服挺好用,不到近处,他们不会怀疑我的来意。 我的眼前一亮,第六个。 压了压帽檐,我舔舔嘴唇,走上前去。 “你……”第六个守卫看见了我,想上来询问,但是我抬头看上了他的眼睛。 “割喉而死呢……”我兴味地笑了笑,看着倒下去的男人。 他的咽喉流出汩汩的鲜血,霎时染红了一片地。 用眼睛对视的幻术掌控别人的知感,可以减轻我不少的压力,是现在这个身体状况下比较适合的方法了。 人类啊,可真脆弱。 我扬长而去,走廊里只剩下靴子踏在大理石面上的“哒哒”声。 这基地里的守卫已经发现了我,在领头人的指挥下开始围追堵截我了。这让我的行动变得困难起来,但是没关系。 积攒到现在的体力,就是留给你们的呢。 我笑了笑,继续往前走。 一个大面积的幻术解决了5个人,整个走廊都被染红啦。 我的靴子踏上粘稠的血液,每一步都带起黏腻腻的血丝。 这鲜稠的血味儿,鼻尖的腥气,让我的眼睛发亮,手指陡然不住颤抖起来——好久没有这样干了,暴虐的因子被长期地控制,虽然是心甘情愿,但也不免焦躁。 每个杀人者都是心理扭曲的变态,我也不例外。 只在于谁控制的更好而已。 快要到主控室了,想必指挥者也发现了我的目的地,最后百米没有阻碍——这可和之前的蝗虫压境有着截然的不同。 我歪歪头,终于放弃了游戏,用幻术隐了身形。 幻术支撑的“我”毫无异样得走进主控室,瞬间“哒哒哒”、“噗噗噗”的密集子弹声响起。 我弯了弯唇角,幻术之奥秘就在于此,欺骗,欺骗所有人——那天我能欺骗了自己,我就是最顶尖的幻术师了。 埃维雷特最大的遗憾,大概就是没能得到阿尔戈蒂诺的剩下半份成果——那里面大概有关于幻术的详细介绍——前半份里面只是基本的能量介绍而已。虽然我认为这半份更加重要,吃透了能量,何尝没有强力的打手?可惜的是境界太低,埃维雷特的人不能理解其中的真谛。 等他们的枪火熄了,我才走进去。 原先的那个“我”毫发无伤,看他们灭了枪火,满脸的恐惧,亲切地打了个招呼:“大家好呀,这样的欢迎,鄙下当真受宠若惊。” “现在,就让我送你们一份大礼。” 又是一片的血流成河。我懒得再看,直接走到控制台。按照地图上标示的,我先按了c5的橘色按钮,连通了。 威尔帝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hello?” “嗯哼,威尔帝,我到主控室了,按了红色按钮之后你就开动吧。多少分钟之后自毁呢?” “哦,”滋啦啦的声音传来,“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够么?” “足够了。” 我挂断听筒,按下显眼的红色按钮。 然后转身离开。 身后是尸山血地。 一路朝伊诺千缇的研究室走去,居然也没有任何动静——我不由皱眉。 伊诺千缇的身手很好——听肯尼希说,也不过3年,真不知道她怎么练的。 想必她有自己的亲卫,刚才主控室的大概也只是杂兵,保卫队的人呢?还有那个队长? 我有些不解,更多的是警惕。慢慢走了进去。 还没到门口,却发现地上居然倒着两具尸体。 我的心中警铃大作——是谁?! 难道是伊诺千缇自己动的手?她也想逃出地下基地? 我不知道,也愈发小心了。 低身检查两具守卫尸体,我心中疑惑更甚——居然是一击毙命,颈骨被干脆利落地截断——毫无痛苦的死法。这样是直接的脑死亡,脊柱神经都被截断了,根本没有痛苦也没有活命的希望。 真是利落。这样的人,我也没见过几个。 离开尸体,我继续向前走,一路上都是一样死法的守卫、研究员,其中也有跟在伊诺千缇身边的经常见到的面孔。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深深不解,暗自戒备。 快要到我经常“被做实验”当小白鼠的实验室了,这是整个基地的机密实验室,需要指纹和密码——但是没关系,一切电子产品在我面前都没有价值,我可以轻易破坏里面的元件,又或者制造短路。 然而我却发现金属大门是开着的。 我站住,握了握拳头。 这间实验室除非暴力,决不可能有一直开启的状态,看来前面的神秘人已经进去了。 我又制造了一个假象:我让幻象的“我”走了进去。 悄悄跟在后面,幻想已经踏进了门里,我也跟着进去了。 然而没走几步我却突然觉得毛骨悚然——这种被盯着的感觉。 不是盯着幻象,而是我。 “砰”! 关键时刻用幻术迷惑了那东西的方向感,我急退几步拔出制服配枪射了过去! 没射中。 我单手持枪看他——我的枪法也不错的。 “你还活得好好的——我可真欣慰,viper。” “承蒙关心,”我假惺惺地拉出笑来,随手把枪塞回枪套,“我好得很。” “看来您也不赖,里包恩先生。” “唔,当然,”他说:“我可没被抓进研究室三个月,自然是相当好了。” 他一身纯黑色的西装,黄色缎带的礼帽,身姿挺拔,白皙刀削的面容依旧冷峭。 黑眼珠看着我。 还是一副倨傲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满足你们,里包恩出来了【坏笑脸 我就是喜欢撒狗血请叫我狗血小能手【棒 第53章 冰凉的 我抬抬帽檐,凝视对面的男人。 “你来做什么?”我问他,“彭格列有什么任务么?” 里包恩收了枪。他向我走来,皮鞋踩在洁白的石英地面上,悄无声息。 我们之间原本有10米的距离,现在随着他的靠近,逐渐在缩小。 “任务?你指的是这座地下基地么?并没有。”他突然笑了,笑意盎然,他说,“这是我的私人行动,主要的目的就是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如果不好,我也能和八世说一声——大概关于拉蒙地的事,你是做不了了,让她另请高明罢了。” 听到这里,我不由拧了眉。被禁锢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我差点忘了还有这档子事。如今已经过去有一月之久——不知道彭格列会有什么想法。 办事不力?这是自然的。下属连个影子都找不到,不想着我已经死于非命那已经是最好的揣测了——至于恶意不恶意,这并不在彭格列的眼里,当然,也不在我的眼里。 此外,风在哪里?他和费伦妮去了哪里? 我垂下眼帘默默思量。 在里包恩离我还有5步的距离的时候,我打量着他,冷淡回道:“不用你来向彭格列报告,我会自己去的。我想调查拉蒙地彭格列给我的底限时间至少还有一月吧?虽然这个月来我没能有什么进展,但是——相信下个月她不会失望的。” 里包恩在我3步之外站定了。我微微仰头,凝神看他。 这个人站在那里,就有渊渟岳峙的风采。 我看着他漆黑的眉眼,这的确是能够让女人心跳神迷的脸蛋,然而更让人着迷的是他难以匹敌的强大——那真是动人心弦。 说起来……我和里包恩认识有三年了呢。这段似友是敌的交情,长得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们应该是只能存其一的蛊虫,却没想到如今两人还是好生生地活在世界上。 这可真是可笑,我是打算有机会就杀了他的——里包恩。如果我和他不认识,那么我们之间就能相安无事。然而在意识到彼此的存在之后—— 我对杀死这样强大的存在分外有兴趣——然而如今却是不行的。 我动了动手指,有些失望地在心里叹息——太弱了。 不过,他来找我,这的确让我诧异——我不觉得眼前这位是个富有同情心和爱心的好人,如果真是那样,我早就能杀了他了——哪里会现在让他在我面前目睹我的狼狈。 他一直在看我。 ……有些不大对劲。我不太确定地想——眼前的里包恩,莫名地有些让我觉得不自在。 是……因为什么呢?我迷惑地想。脑筋有些不受控制。 “呵。”他抬起了下巴,脸上尽是轻蔑的神色,突然向我讽刺一笑,“就凭现在的你?” 我突然感觉有些不妙。 我想动起来,但是尚未褪尽的药物不仅影响了我的敏锐度,让我不能提前警惕里包恩的意图;也影响了我的神经传导——我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但是身体不能及时跟上意识。 我突然意识到——刚才看见里包恩,在我不自觉的时候,我居然不像之前那样紧张戒备了。 这导致现在的我提前进入了疲乏期,肌肉不能被立刻调动起来——我心里一凉,又沉得简直要坠进深海里。 “砰”。 剧烈的冲击和从腹部蔓延上来的疼痛让我一时脑袋发懵。 我被里包恩一个膝击击倒在墙边,足足滑出了5米。脊背被重重砸在水泥夯实、白瓷贴面的墙上,让我疼得不住抽气喘息,试了几次也站不起来。 我艰难地用手肘支撑起身体。 这下做的东西。 我止不住在心里咒骂——是为了报复我刚刚的一枪么? 睚眦必报的混蛋玩意儿。我会让你尝到代价的。我愤愤想到。 我的喉咙里尽是腥甜。使劲儿顶下去那股直冲上来的热流——我不能在这样的境地下咳血。 我的脾脏现在本来就虚弱,被这样剧烈撞击,不出血才怪。 拿手背去抹嘴角,还是从嘴边溢出来了一些。 管不了嘴边的血了,我眯眼看着里包恩。 他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 我半撑在地上仰面看着他,这个角度让我心里的郁火和杀意愈发深沉浓烈。 里包恩推了推帽子,鹰一样的眼神盯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脸,但是想必也是面无表情的——他的嘴角抿得快和石头有的一拼。 他停了停,蓦地蹲下来,我和他平视。 会……死在这里么?疼痛逼出的冷汗滑落睫毛上,我的眼前一片水汽,。 莫名地,我问了自己这个问题。 从我有了力量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这样狼狈过了。 还是一个普通的少年的时候,我和野狗打过架,也为了半支烟被揍得快要死掉——但,那也是很久以前了。 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打手的生命总是很短暂的,也许是因为衰老,也许是被些人杀死——正是如此,每一天,每一年,都显得那么漫长——长得我好像是活了有30年了。 年轻时候的故事,早就落上了慢慢的尘埃,就连身体也忘了那时候顽强的生命力。 这样的虚弱和疼痛,真是久违了呢。 我有些恍惚,又有些羞耻——这样轻易地问出死亡的话题,我这些年也过得太安逸了呢。 咬破舌尖,我让自己更加清醒起来。 我会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样的死法离开这肮脏又美丽的世界——我也不知道。 但是,我总能让他和我一起去死的。 毒蛇的死法,只会是同归于尽。它们不会放过自己的敌手。 我捂着肚子直视他的眼睛。侧卧身子倚在墙上,右手在掩护下悄悄握住手枪——我不及里包恩枪术好,但是关键时刻——这也会是最后一根稻草。 里包恩没什么动作——但是他需要有什么动作呢?杀人是一瞬间的艺术——但我需要防备的是他的每一瞬间。 我盯着他看,不敢放松戒备。 里包恩停了几秒,突然伸出手。我一惊,随即按下了蠢动的心——这不是里包恩要下的杀手,不需要太多反应——那样反而是我会落了下风。 他拭去了我嘴角的血渍。 这是做什么? 我一时到也弄不清他的目的,沉着心等着他的下文。 “瞧,”他说。声音低沉带着点喑哑。 研究室明晃晃的灯光晃得我眼睛疼。我只能看得清他的剪影轮廓,露出帽子的黑发分外明显。 我轻轻喘息着。 他拿大拇指和食指,捻上了那点鲜血。 血渍慢慢变淡了,浸在了——玉白的肌肤里。 竟是有些缠绵。 他说:“你居然……流血了呢。” 他在叹息。 我盯着他的手指瞧,下意识又重重咬住舌尖的伤口。 眩晕和耳鸣让黑发男人的声音遥远又朦胧,然而我更明晰地听到了我的血液汩汩流动的声音——它们在心脏的鼓动下一遍遍流过我的血管,像是海浪冲击礁岸。 啪,啪,啪。 啪。 啪、啪、啪。 啪啪啪…… 我的心脏在跳,跳得很响。 我莫名地、有些害怕。 这样不好。 相当不好——就像,我就在他的手里,我就是那点鲜血——我被他捻了进去,捻在手指尖,捻进了了血肉里。 他想把我送进他的骨头里么? 这太疯狂了。 我可能有麻烦了。 我不知道是什么麻烦——但是我从心底不想去沾染上。 我不喜欢麻烦,更不喜欢和这个男人有什么麻烦。 该怎么办。 我突然出声:“里包恩。这里的人都是你杀的?” 里包恩看着我,眼里黑黑沉沉的。 他轻轻“嗯”了一声。 我不想理睬他的感受。 最好大家都把刚才的事情忘掉。岔开了话题,我的目的就是这个。 我们两个不可能动手了,从刚才开始,不仅是他——我也是。 不知怎么的,我的杀意散了很多。 我现在只想不再看见他,从今往后。却没有了想要杀他的意愿,就好像眼前人是个陌生人,不是对手,不是劲敌,不是朋友——只是陌生人,不想再理睬的陌生人。 我突然觉得有些疲惫。 “伊诺千缇呢。” “伊诺千缇?负责你的研究员么?”里包恩说,“啧,不知道,但是应该在里面吧。” 听到这样的答案,我不由皱眉——我和里包恩纠缠太久了,不知道会不会被她跑掉。这处地下基地的掌管者实际上是切萨雷派遣的武备力量。但是现在大部分保卫都被我和里包恩干掉了——她趁机去了哪里也说不定。 我不知道,看来要先进去去看一看了。 我准备站起来,却被里包恩制住了。 什么意思?我挑眉看他。 “你是要去找伊诺千缇么?”他问我。 “是的。” “这就大可不必了——风先生在里面。伊诺千缇跑不掉的。” “风?”这发展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他为什么会来?” “哼,”里包恩勾唇笑了笑,看在我眼里却有些刺骨的讽刺,他盯着我,“viper,你因为私人感情被抓进这里,你的搭档却十分厚道。他第一时间找到了我,说明了情况,希望能够借用彭格列的情报部门找到你的下落——我答应了他,和他一起找到了这个地下基地,制定了行动方案——赶进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你倒也命大。” “哈,”我不由嗤笑,脸上满满的傲慢,“我当然死不了,想必能光顾你的葬礼。”我被他刺激地心头怒火渐起,立马回敬了他一句。 “这倒也是,”他笑出声来,“拖着这样的身体还没死——你也是有福运加身——就是不知道你的运气还能好到几时?” 我盯着他的眼睛:“真是让你失望了——我想我能好运一辈子。如今我死不了,以后我更加死不了。” “的确是你,”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的确自大。” “再不吸取教训,我想你就能去见你妈妈了。”他的笑容里满满的是恶意和嘲讽。 “嘣”! 听到“妈妈”这个字眼,还被这样提起——还是被眼前的人提起,我的脑子里好像——有神经断裂——我动了动手指。 “不必你操心——”我猛地抬起头凑近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看。 我和他对视:“你会死在……” 里包恩面前的“我”动作利落迅捷地出枪抵在了他的脑袋上,半靠在墙上,“我”支起身子,看着仍然半蹲在地上的男人没有丝毫动作。“我”眯眯眼,双手握枪,继续说—— “你死在我手——” “砰”! 枪响了。 地面冰冰凉凉的,凉意透过军服沁进我的背里,身上流下的冷汗已经把衣服浸地湿润润的,让凉意更加明显了——这凉意浸到了骨子里。 我茫然地看着天花板。 军帽已经跌落在远远的地上。 我——我……被推到了? 被撞在了地上,肩胛骨砸上了硬实的地砖——我现在才反应过来,,生疼生疼的。 这疼痛让我几乎要流出眼泪。 幻象已然消失,我没力气再去维持那样精细的幻象了。 我苦笑出声——想要骗过里包恩,可真难。 细碎的头发滑落到两边,我看清了制住了我握枪的右手用身体抵在我的四肢上的男人。, 枪打偏了,被里包恩握住手腕打在了远远的右边。 太虚弱了——我在心里沉沉叹了口气。再加上里包恩毫不留情的那一记膝击。 我已经不能彻底骗过里包恩了,现在的我。 里包恩说的对。现在的我,就凭现在的我? 原意是用幻术迷惑他,再由我亲自用枪结果了他的性命——没想到还是不行。 身上的男人没有一点惊慌的样子,反而是气息沉稳。他扭着我的手腕,压着我的膝盖,力道大得惊人。 他说:“你想杀我?” 我觉得有些可笑,这不是明摆着么? “难道不是么?”我反问。 “真没想到你下得去手——”他定定看着我,眼里是我看不懂的东西。 麻烦大了。 我望进他的眼里,明明明显显的,那些东西,他毫不遮掩地送到我的面前。 这真是可笑。我也很给面子地耻笑出声。 “啧……” “我为什么下不去手?”我微微笑道。我相信他看得懂——我在挑衅。 我讥讽着看他:“我的母亲不是你能提及的,身为她的儿子,我需要你用命来买个教训!” 听了这话,他突然笑了:“那现在呢?是我在买教训还是你在买教训?” “技不如人而已。”我自嘲也是嘲笑,“技不如人,死也是没法子的事——很多人死在过我的手里,就像现在的我要死在你的手里。将来你也会死在别人手里——都是这样,没什么好说的。” 头顶上方没有传来任何声响,我敛了眼皮,歪过头去,也不愿意去看现在什么情况——终究是我自己技不如人,我也不想摇尾乞怜求他放了我——我可是viper。 里包恩沉默半晌,突然动了。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静静等着他的动作。 他扶上我的脸颊,把我的头正过来。我没有抬眼,也没有反抗,任由他的动作。 他的手指拂过我的发丝,分成两边,将头发捋顺了些。 我现在却相当的不自在——这不是我希望的。我宁愿他杀了我,也好过现在被强加的动作——和里面蕴含的意味。 要是我还有力气,我会一巴掌挥开他的手。 这样的动作——不适合我们两个之间。 “我没有冒犯的意思。”他冰凉的声音响起,“但是我的确是冒犯到你了,viper。对不起。” 他用空闲的一只手继续整理我的头发,我的耳边传来他的声音——这一切,隐隐的,有些温柔。 我索性闭上了眼睛,心里愈发沉重了。 在我们两个之间,在两个男人之间,在两个亦敌亦友的男人之间——这样的氛围,不值得狠狠地嘲笑么? 我抿紧嘴唇,粗暴地压制住了将要爆发的讥笑。 哈。这疯狂的世界。 “……我不是要针对你,也不是特意要来看你笑话的。如果你这么想了,我也没有办法,但是我还是要说出来这些话。” “希望你以后能清醒点做事情——既然你已经知道费伦妮·莫里蒂是埃维雷特的线人,你为什么还要进那家酒馆?为什么还要跟着风去拿行李?——不要告诉我你没想到,你完全可以不去——只是你想去罢了!难道不是么?” 我的脸色很难看,闭紧了嘴巴一言不发。 里包恩这样说了出来,之后就不再说话。我心里翻滚着思绪,霎时觉得百味交杂。 我听到他吐出长长一口气,我没有看他,但是知道他是在压抑着什么——这种满是压抑的叹息,让我不由得心惊。 我听他继续说:“……我才知道你爱着费伦妮·莫里蒂——之前那次在可乐尼洛家里,你发疯了似的开着窗子淋雨——是不是就因为她?”他这样问我,我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既羞耻,又愤怒。因为被他知道我曾经的狼狈而羞耻,也因为他知道我的狼狈而愤怒。 他越线了。 里包恩以为他是谁!他以为他是谁?能这样不客气地问我的私事?!我挣扎起来,想要挣脱他的钳制,羞恼的怒火冲进我的脑门,让我想起身揍他。 但是我的挣扎都被轻巧镇压了。我脱离不来里包恩的压制。 我愤怒地睁眼看他,几乎想要吞血吃肉——把他撕成碎片。 “恼羞成怒了?”他低低笑了起来,“如果不是因为你觉得这是件丑事,你会这样愤怒么?——费伦妮·莫里蒂背叛了你,你居然还在她的陷阱里栽了第二次——你可真有本事,viper。” “那又怎么样?”我还是忍不住开口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要杀我,直接杀了就是,怎么那么多时间和我闲聊?我的私事不用你来置喙,你只要现在决定杀不杀我就行了!” “怎么和我没关系?“他这样说。 我被愤怒冲昏了脑子,没有在意他话语里的意思,反而是恶狠狠地盯着他看。到现在他还不杀我?我把脑袋砸在地上,放松肌肉开始让身体休息——只要不是立马杀我,等我缓了过来,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我放松神经,开始琢磨出路——已经过去了有大半个小时了。 这个地下基地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要自毁…… 我察觉有东西靠过来。 是里包恩吧,我在心里冷笑一声,这又想干什么?最好快点杀了我,这样就不会阴沟里翻船。 我的嘴唇上覆上了冰冰凉凉的东西。 我蓦地睁大眼睛,抬眼就看到里包恩高挺的鼻梁——和上面那双眼睛。 他亲了我。 第54章 潘多拉魔盒 被、被……亲了? 被男人——亲了。 我愣愣的,回不过神来。 眼前人的吻温温柔柔,舌尖描摩我的唇型――好像是了然我不会让他的舌头闯入我的口腔,只是慢慢用舌尖舔舐我的唇瓣,在上下唇的边界试探――却并没有试图撬开牙关。 现在的我是狼狈的,我知道。 在这个不大的门厅里,灯光明晃晃的,我被一个男人压在地上,像一只狗被钳住了四肢。 长长的睫毛显得碍事了,我吃力地眨眨眼――却太疲累了,集中不了注意力。 眼前是砰然绽放的白光,一片眩晕。 ――即使这样,我也能感受到上面和山岳一样厚重的压制,这种压迫感,太过明晰。 我闭上了眼。 汗水黏湿了的头发贴在脸颊边,整个人倒在地板上动弹不得――说不出来的狼狈落魄。 被一个――男人,强吻。 我的脸色苍白难看,背部的肌肉连着肌腱引着臂骨的力量试图反抗,却没有成果――得到的只是更大力的压制――我手腕的骨头几乎在呻吟。 我闭紧了唇,咬死牙关,铁青着脸色。明明显显的抗拒,但是没人在意―― 吻的确是温柔的,却和我被压住的疼痛的腕骨成了鲜明的对此。 多么讽刺,难道给予就一定要接受? 真是可笑,可怜,可恶。 我冷冷地想:如果我的嘴唇上涂着毒药,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我巴不得它能把人毒死,就像戏本里死在美人红唇下的英雄男子们――轻薄美人是要代价的,里包恩也不能例外。 可惜我没料到这一出,否则怎么会不带点好东西来招待招待眼前的客人? 可真叫人恶心――我最讨厌被强迫了。 他舔掉了我嘴角殷殷的血迹,最后轻轻在我唇上亲了亲,才抬头结束了――这个漫长的吻。 我冷眼瞧着,就觉得他心里似乎是高兴地不得了――毫不掩饰,他翘起嘴角,脸上半分阴沉也没了。 他还压着我的手脚,这让我心里更加阴郁了。 我说:“让开!” 他顿了顿,毫不在意地放弃了对我的压制,让到了一边――我诧异于他的听话,更多的是戒备他的听话。 我支起身子,挪动着靠在了墙上――已经没有力气和里包恩对峙,现在更明智的选择莫过于不反抗――我边咳嗽边想,舌尖舔过唇瓣―― 上面还残留他的唾液――做狗倒是挺快。我止不住在心里讥讽:现在已经学会喷口水了。 我拿着袖子使劲儿擦着嘴唇,恨不得之前的事从未发生――这样的遭遇,简直是我人生中最刻骨难忘的了。 实在是糟糕透了,我没想到我还会亲身上阵演绎这样一出笑料。简直让人不敢相信——要让我自己出去说我会被一个男人强吻,别人只会以为我在玩笑——这难道不是一个玩笑? 我真宁愿这只是一则玩笑、一出闹剧——一场虚幻的梦境。 如果只是幻术就好了。 我脱离了被控制的境地,脸色却更难看了。 我看见里包恩盯着我,我放下袖子。 我忍不住冷笑,我说:“你居然是同性恋?这太让人耻笑了,里包恩。” “不,”他的眼睛没有放过我,黑黑沉沉的,“我是双性恋。” “双性恋?”听到这个答案,我也没有惊讶――这实在太正常了,黑手党里的不在乎男女的人太多了,但是我没想到里包恩居然也是男女通吃的――他只有过女性情人,我确定我没记错。 “我可真没想到,”我说,“你居然还有这个爱好?请原谅我的惊讶!” “这真让人失望,我可不觉得您这个爱好有什么好处――男人不能成为妻子,也不能生儿育女――当然情人就另当别论。不过我以为上帝分出男女,就是为了让他们一个成为丈夫,一个成为妻子,哺育子女,相伴到老――您不这样认为么?我以为您是上帝的羔羊?” “不,并不,”即使面对我这样的讽刺,他也没有动怒,甚至是一副沉稳的模样,“上帝虽分男女,但是也没有阻止同性之爱,我没看到古今有哪位同性恋被神罚,反而是假道学们对这种恋情恐慌不已,难道不是他们假借神的名义排除异己?神没有排斥同性之爱,也没有惩罚玷污自己名誉的伪善者,我虽然信奉神明,但也不会让他来指导我的思想和道路――他既然对什么都不言语,我也只能凭自己来做我自己的主了――” “您以为呢?我想你能理解。” “哈,”我仰头盯着他,面上是浓郁的轻蔑,“的确这样,上帝没有杀死同性恋,你说的对,虚伪的人总是有虚伪的借口――但这不代表你有权利强迫别人来和你接吻――我对这个吻表示恶心透了,请恕我直言,我想我以后只能暗示自己是被狗咬了一口――我以为您这样的人,卓越的人,是不会勉强别人做不愿意的事――原来是我误解了,我道歉。” 我继续说,滔滔不绝:“成功如您也会有求而不得的时候?这真是个遗憾,因为我让您高傲的心受了挫折,我深感歉意――只希望,您不会因此煎熬,徘徊在*的大门前,因为自己用了卑劣的手段也不能达成目的而自怜羞耻以至恼羞成怒,一颗高傲的心因此蒙尘。” 喋喋不休说完这段话,我简直要为自己鼓掌,高傲的人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然而那只是错觉。 没有什么人总是能达成愿望,除非这世上真有魔鬼――而上帝,正如他说的,它不问世事。 里包恩没有说话。 我靠在墙壁上注视着他。他单膝跪在我的面前,距离有些近,我不知道他在思考些什么——那有什么关系?这不妨碍我的胡思乱想。 我想:这真是一次糟透了的旅程。被毒药破坏身体,被严酷地试验,耗费心力和肯尼希周旋,又被堂皇地亲吻,毫无反抗之力――再没有比这更让我狼狈的了,我依赖力量,没有力量的我比鸡仔都不如,任谁都可以来宰杀我。 这让我意识到――我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更加、强大的,强大的…… 我的眼神开始迷离,血液一泼泼涌到脸上。 我的左手抓紧了衣服的下摆。 力量。 我的心冰冰凉凉。汗水也是冰凉的。热血带来的燥热让我的脸颊开始变红。 陷入对力量的追求的人是可悲的,我告诫自己不能踏入这样一个漩涡——力量可以带来荣耀,也能把你拉入深渊。我见过为了力量迷失自己的强者,被难以满足的*主宰,成为了披着人皮的野兽——世间的一切道德都被践踏,人性也已然泯灭。可悲的不是他成为力量的奴仆,而是为了得到力量而不再把自己当成人类。人类可以出卖自己,但是不能出卖为人的底线。 现在的我还不够强大么?幻术师的尽头又是哪里呢?在用手指能数得出来的幻术师里,我可以不羞愧地自夸自己是前五之列。这五个,包括我在内,每个都是顶尖的人物,在欧洲呼风唤雨不在话下。 更何况,幻术师们都是逃命的好手——没人能比我们更加重视自己的性命,身体的脆弱带来的是时刻的警戒。 没有人可以活捉幻术师——所有人都这样认为。我也是如此。 但是我为什么会落到这样的境地?难道是我还不够强大么? ——在追求力量之前,我总要弄清楚我为什么需要力量。毫无目的地追求一件事物何其愚蠢,那比追逐水中倒影的纳西赛斯(注1)更加无知愚昧。 我为什么需要力量?小时候的我没有力量,也不必追逐力量,妈妈会庇护我,教育我,培养我——为了我将来能从她的手里继承力量;少年的我浑浑噩噩,颠沛流离,那时的我不在乎力量——像一个普通人一样过完庸碌的一生,我倒觉得这也是好事一桩;青年的我被人追杀,在濒死的路上走过了好几回,大约是这样才激发了我对力量的渴求——我答应过她用尽全力活下去,虽然一直以来我都对这个命令打了折扣应付了过去,但也不会违背她的意愿直接死去——正是这样,我才会一个漆黑的夜里发现了我的天赋——我是个天生的幻术师,我终于觉醒。 起初的力量来自于活命的需求。生命的威胁刺激我爆发了求生欲——无论如何我不会就这样死去。 ——那不是我的归宿。 我当时想:在这两个男女之间争风吃醋的纠纷里充当一把炮灰,就这样不光彩地死去,这不是我的死法——我的人生只有两条路,要不然永远沉寂,作为一个碌碌无为的市民安度一生——什么也不必想,什么也不用关心,找一份工作,赚三五个硬币,应付一天,然后就这样应付完一辈子——要不然,我就得轰轰烈烈地死亡。 我生得璀璨,又怎么可以死得憋屈? 我当如夏花,当如古树;当利剑涂血,当黄钟震天! 我的一生,只有这两条路,此路不通,那就只能在另一条路上披荆斩棘,鲜血淋漓。 我找到了答案,我需要力量,我走上了幻术师的道路。 自此,世上再无vine温迪不列凡尼斯特拉森,只剩下了让人畏惧的游荡在深深黑暗里的幻术师——viper。 我为此自豪,我没能光明地继承我母亲想要留给我的馈赠,但是它们也不会被别人拿走——属于我的,更何况是她留给我的,我又怎么会让她的东西被别人糟蹋?我把它们埋葬在了历史的尘埃里,没人再会去打它们的主意。 我的永远是我的,它们和vine温迪不列凡尼斯特拉森一起进了坟墓。坟墓里有清甜的花香,它们不会寂寞,一切都和城堡里一样,光明、美丽。 荣光属于斯特拉森。 这样一想,我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 我不后悔拥有力量,我也能掌握手里的力量而不是成为力量的奴隶,这是我的成就。我以此为傲。 我狂躁的心平静下来,再回想这段时日以来的狼狈,不由深深怅惘。 再扪心自问一句:你真的需要更强大的力量么?立刻就需要么?力量不会有人嫌少,我也不例外。但是我真的看清楚了自己么? 我现在确切地明白了我一直以来在逃避什么,甚至不惜用另一个谎言来遮掩真相。 我得不到费伦妮的爱,再怎么努力也得不到。 事实是最残酷的东西,但是不能逃避,不能转身。 心存妄想的我,总是想靠着“我给了你很多很多”、“多到我自己也无法理解”、“多到能让你爱上我了吧?”——这种一步一步放宽底线的给予,希冀来赢得费伦妮的爱情。这样卑微的感情,我居然也深陷以至沉沦其中,现在再想起来,也不禁想哭笑几声——又哭又笑,边哭边笑。 傻傻的我,以为爱情是平等的么?每个人都有爱的权利,但被爱的人却没有回应的义务。 不爱就是不爱,任你手段迭出,苦情哀求,做小伏低,默默付出,难道就能如愿获得爱情?经历过这一场,像是人生大梦,黄粱已熟,将来还是云淡风轻,踏花走马,谁管你有过什么样的艰难隐忍、情深不寿? 我渴望力量,想要力量,难道不是因为我还不甘心?被费伦妮这样利用,不甘心啊。 我既想要更强大的力量来向费伦妮证明我的实力,就像为了母狮争斗的雄狮;又想要用力量更加卑微地付出——付出更强大的我,让她尽情利用,只希望能看我一眼,爱我一次,伴我一生。 多么可怜又可笑。 跳出围城的我,再看这样一出名曰“爱情”的喜剧,也是时候放下了。 人生只要谈一次恋爱就可以,品尝了其中的千般滋味,万种风情,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我向来是冷静自制的,像这样疯狂的一回,一次也就够了,再来一次,可能就真的要把命给赔进去。 可真叫人叹息啊——我的初恋就这样终结。 不过也不能自大地认为自己总能心想事成呢。我的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 “一个人能成功,是基于他对事物的掌握,然而再万全的准备,也不能忽略千分之一的‘出乎意料’”——妈妈这样和我说过。 不要说万全的准备了,在这份感情里,我从没有做过什么规划,完全是拿出了十二万分鲁莽的血性硬生生撞了进去——撞得头破血流,奄奄一息。 哪里会亏呢,真是不亏。 我连费伦妮早就有了心上人都不知道,就这样栽进了自以为的恋爱里,简直要让人笑掉大牙。 从始至终就没有成功的可能,我却在死胡同里钻营了4年。 4年。 我的唇边要溢出一声叹息,作为4年最后的乐章,却被硬生生堵住了。 里包恩的手指摩挲上我的唇瓣,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靠近了我,离得很近。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用手指抵住我下巴,鼻尖凑了过来,他的脸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也打在我的右脸颊。 他问我:“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我在想我这4年的爱情。但是这些没有必要告诉他。 我推开了他的右手,冷淡回他:“没什么。被你那一记膝击顶得胃出血,我再不休息休息,可能就要英年早逝了。” “我不信,”他说,“你不是在想这个,刚才你的表情从苦涩到甜蜜又化为哀伤和平淡,怎么可能在想这么不重要的事?”他顿了顿,又说:“你的胃很疼么?——我很抱歉。” 他的手掌伸到我的腹部,我知道他是在查看我的伤势。我懒得理他,也不愿意回答他打破沙锅问到底的问题,直接闭上了眼睛。 再歇息5分钟,我就打算进去找伊诺千缇——要不是里包恩,我早就能离开这座该死的地下基地。想到这里,我不由咬牙切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离爆炸的时限越来越近了。我却还在这里浪费时间,这让我焦躁起来。 虽然里包恩说风在里面,但是我并不信任他——我只相信我自己,没有亲自压着伊诺千缇离开地下基地,我就难以相信事情还在掌握之中。 “我知道你刚才想起了谁。”里包恩突然出声。他的手还停在我的腹部,但是并没有大动作,我现在身体很弱,内出血也很严重,想必身体里很多堵塞的淤血,他很识相地没有做处理,现在我还能撑得住,要是贸贸然去活血化瘀,我会血崩而死也不是不可能。即使不死,也再没有战斗力了。 他的手掌很温暖,这让我冰凉发抖的身体好受了些。 我抬眼看他:“谁?” “费伦妮莫里蒂。” “……你怎么知道?” “……果然是她。” “你诈我?” “你总是说不出实话,我也没办法。” “呵,”我讥笑起来,“你没有办法?你不是很有办法?里包恩先生。我也真是傻呢,上你的当不是一次两次,总是不能长点记性。” “……我对你还能有什么办法?”他对我这样说——虽然不够情意绵绵,甚至免不了惯性的冷硬和冰凉,但是其中的温柔缱绻——让我全身到脚趾尖都打了个颤。 他的手掌还贴在我的肚皮上,军装的皮带被他松了松,方便手掌伸进去。他一直在轻轻摩挲我的肚皮,手心的温度几乎要熨帖到心里,然而我全身发颤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像拍蚊子一样拍住了他的手——按住。 他的手也不动了,装模作样的看着我,似乎在问我:怎么了? 我打量着他,上上下下地看。 他的黄缎礼帽整整齐齐地戴在头顶,和我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的军帽已经不知道落到了哪里,头发汗津津的,军服是好端端的,但是腹部的衣服却被他为了把手掌伸进来弄乱了。 更不要说现在的姿势了,我靠在墙上,他单膝跪在我的面前。 很近,很近。 他的眼珠真是漆黑,鼻梁高挺,此时的嘴角却微微弯了起来,显得眼睛也很温暖。 我的脑袋里似乎有块骨头——“咔嚓”,碎了。 徘徊在骨头外面的血液冲刷这块横骨很久了,现在终于有了机会。 ——它们比洪水更凶猛地侵占那根细细的血管,滚烫的,沸腾的。 这温度让我的脑袋晕晕乎乎,不能自己。 我迷迷糊糊听见我说话了。 我说:“你……喜欢我?” 眼睛前面像是蒙上了层纱,看不真切。我看他在我的眼前晃晃悠悠的,皮肤白得像玉。头上的帽子很碍眼,我“噌”地伸出手打落他的帽子,漆黑的头发和漆黑的眉眼相得益彰,他没有动作,也毫不生气,看我的眼神就像看胡闹的孩童。 他笑而不语,神情温柔。 我觉得我被纵容了,被鼓励了,被……引诱了。 我听见从天边传来的声音,细细的,遥远的,清晰的。 那声音说:“你爱我?”声音里满是骄恣得意和傲慢。 他终于笑了,眉里眼里尽是欢喜,他说:“是啊。” 我被黏在了蜘蛛网上,蜘蛛在看着我。 它想干什么?!他要吃了我?他要把我做成肉干当储备粮?他要用锋利的牙一片一片剜下我的肉来当晚餐?!我惊疑不定,魂不附体。 我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我有麻烦了。 第55章 能给我一个机会么? 他爱我。他爱我?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一时冲动问出这样的话来,但是现在的我已经被这急转直下的剧本砸懵了头。 细细咀嚼这三个字,我突然不明白它们什么意思了。 他爱我? 他爱我。 我拿手指抚上额头,感觉神经都在“突突”得跳。 “你在说笑话么?”下一刻的我笑着问他。我竭力表现出满不在乎的模样,试图让他打起退堂鼓……不要再这样逼迫我。 这短短的几十分钟,我被他逼得退无可退。他一步一步逼迫我,把我逼到了再退一步就是悬崖的境地。为什么会这样?是我的轻敌?是他的步步为营? “不要再逼我了。”我轻轻说。这既是宣泄,也是警告――警告眼前的人。 “……不是笑话。也没有逼你。”他这样说。 我们都没有再说话。莹白空旷的房间渗出凉凉的冷意。 我却觉得这才是真的笑话。 没有在逼我,现在是做什么呢?明明这个地下基地就要在轰鸣声中粉碎,我们却在这里喝茶聊天? “里包恩,这个基地就要被炸了,还有一个小时。”我抿抿唇,还是开口了。 我希望我们能先放下这微不足道的谈情说爱,合力一起逃出这座基地再说――虽然出去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我舔舔干裂的嘴唇,决定出去了之后就离他远远的,再也不见为好。 “不是还有一个小时么?”他漫不经心地说,影子盖住了我全身。他封锁了我的动作,虽然没有再钳制手脚,但是留给我的活动空间实在狭窄。 这样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一定要现在说清楚么? 我恼怒极了,反而冷静起来。 “你想要什么回答?”我笑起来,“你是痴心妄想。这不是我愿意或不愿意的问题,真正的原因是不可能。” 我理清了思绪,冷静地、慢里斯条地说:“现在来坦诚相待吧。我明明确确和你说一说我此刻的想法――没有隐瞒和欺诈。我不喜欢男人。我的性取向是女人,这是不会改变的。我的人生规划里是一位妻子和几个孩子――你明白的,每个男人都需要家庭和孩子,我也不例外。血脉的延续,毫无疑问,只从这点我就不会和你在一起。” “更何况你还是我的同行,我怎么会找一位同行呢?这不可能。我不说你也会知道为什么――我们都应该这样想不是么?黑手党的男人都应该找一位普通的、温柔的妻子,而不是和我们一起刀口舔血的同事。我不相信你,你也不会相信我……恋人这种亲密的关系,你以为会在黑手党中发展么?猜忌、情杀、谎言、利益、阴谋……这些让爱人们反目成仇、背道而驰的因素,总不会少的,尤其在黑手党中间――你不这样认为么?你以为我会永远相信你么?你所谓的爱意――不过是涂蜜的刀子,想让我坠落泥潭罢了。” “相信你,我才是真的傻瓜。” “更何况,”我突然笑了起来,打断里包恩将出的话语,“你也应该想一想的,按照我的思维来想。我能这样怀疑你,你也要用同样的恶意来怀疑我才对。” “如果我答应了――你应该想一想我是不是打算在拥抱中杀死你。我想杀你很久了――你难道没有感觉?有那么几次走在你的后面,我如附骨之疽的目光……你没有感受到我的盈满的恶意和不掩饰的杀意么?可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我想杀你很久了啊。” “你不应该头脑发烫陷入不知名的情热当中,否则什么时候死了,你也就只能在地狱里悔恨了。” “今天我提醒你,是看在我们毕竟认识了多年的份上。今天的你软弱地让我难受。我还记得我们的初见,那时候我就知道你会是我的的对手,将来的我们唯独一方死了另一方才能心中畅快。” “现在是个好机会――你应该在这里杀了我,或者我将来杀了你。” “我们之间……除了爱情,什么都可以有――杀戮和死亡,对手和朋友。” 我定定地看着他,昂起下巴嘴角拉出笑意。 “你……”他的嗓音有些钝钝的,“你就这么笃定么?关于你的第一点我无从反驳,选择和同性在一起就要承受没有孩子的后果。第二点……我只能保证,你不背叛我,我不背叛你。为什么不考虑一下?仔细想想,我的条件优渥很多,相貌金钱实力……甚至于是我先爱上的你。有这样一个追求者,难道不值得为之心动么?我相信我会是一个合格的爱人。” 避重就轻的回答。 我冷笑一下,尖锐的话语刺破了假象:“里包恩先生……我想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你的条件有多好,值得我接受――而是我本身就不爱男人。爱情这种东西,尽管虚荣又华丽,但是不掩温情和珍贵。我虽然不相信很多东西,但是不想连爱意都伪装得虚情假意。我可不能欺骗自己爱你,因为我本身就是不爱你的――我尊敬你,看重你,作为对手,作为朋友,却不会作为爱人。” “真希望你能理解这点,这样我们就能达成共识了。” “……你为什么不可能爱上我呢?因为性别?这实在是毫无逻辑可言。”他拉了拉帽檐,一个一个单词吐了出来,字正腔圆,“爱情是明亮、温暖、纯粹,也是盲目、疯狂、毫无道理可言的。viper,你的理智说爱只存在于异性之间,难道情感却不会被同性吸引么?理智与情感,微妙的双线。我不赞同你被情感掌控,那只会让人涕泗横流、状若疯癫。人的情感需要理智的钳制,然而理智难道就不需要情感的引导?什么是正确?什么又是错误呢?所谓正确,是最优的选择,也是固步自封,永远循规蹈矩,让世俗的法则规范你的行为,难道你是这样惧怕未知么?不可否认,前人的经验让我们有一条最安全的轨迹。轨迹两旁是荒漠戈壁,高山飞鸟,然而你没有勇气走出经验的壁障欣赏新的风景么?” “――我以为你是无所畏惧的人,不会让任何事情束缚你的思维。” “狡辩。”我说,“你以为这样就能说服我么?我不会被任何事情束缚,难道又会被你的三言两语轻易改变我的想法?我不否认爱情的可能性――异性也好,同性也好,爱情的确是毫无道理的,然而难道你就能保证你会是我的‘正确’么?和你在一起的风险太大,没有子嗣更没有保证,我对你的恶意没有源头当然也不会有终点,你说只要我不背叛你你就不会背叛我――我会背叛你,我肯定这一点。” “你能忍受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么?”我讽刺地笑了起来,“在没有真的爱上你之前,你的爱已是在我手里最好的把柄,利用、漠视、践踏,你会忍受我的一切恶毒么?在你是陌生独立的个体的时候――我远离你、尊重你、敌视你,这是朋友和对手的准则;然而你为什么要把自己放在低之一等的境地?陷入爱情的羔羊,先爱上的人永远先输。面对爱情的双方永远是不对等的,捧上心的一方为什么会血肉模糊?如果我不爱,那就是冰冷的地狱。所以我忠告您一句:风险太大的买卖永远不要轻易尝试,最好是规避它。选择一位爱您如痴如狂的人――无论男子,无论女子,接受他/她的爱意,让他/她成为爱的奴隶,而您只需要少许的爱抚和温情,就可以收获全心全意的爱一份。难道天底下有比这更好的买卖么?为什么您不愿意这样做?” “爱情是什么东西呢?把它看重的人为它痴狂,自甘套上锁链。然而毅然拨开眼前的假象,我们会发现其他的东西……另一个世界。为什么要为了爱情死去活来?那可真是再可笑不过了……”我不由得笑了出来。 “你不是我,为什么知道我不值得。”他淡淡地说。 “当我察觉到我爱上了你的时候,心跳得那么快,真是从没有过的体验。原本也想狠狠心掐断这段感情――我知道要让你接受实在是艰巨。现在看来的确如此。”他耸耸肩。 “然而爱情是盲目的,真是……又没逻辑,又没道理。我原本的想法和你一样,一位普通人家的妻子,不需要我多么爱她,只要她爱我、慕我、信我,这样也就行了。然而当我见到你就忍不住喜悦,看不见又淡淡思念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不能那样干――我的感情不允许我这么做,我的理智鼓舞我去追求。再小的几率也要做了才能知道结果。没做过难道要我看着你结婚生子后悔一辈子么?当知道你被艾维雷特抓走了,我就毫不犹豫地开始组织行动。当时我就想:再见到你,一定要和你说我爱你,问问你的想法。虽然你现在毫不犹豫地拒绝我,我也不想放弃。你说的,爱情的可能性不能否认,停停……不要说话,继续听我说。” “你现在不爱我,我也看得出来了,但是这不妨碍我追求你,不是么?你为什么觉得自己永远不可能喜欢上一位男性呢?相反地,请来尝试一下――试一试,只要给我一个机会,给自己一个机会。这难道你也不愿意么?不要那么固执地抗拒我――” 他的手指附上我的脸颊,往上摸到眉角,慢慢抚平我皱起来的眉心。 我知道我不能把生气的模样表现在脸上,毕竟他很真挚,也没有说什么不是么?但是我抑制不住心里的怒气。我既生气又尴尬,我也不知道我生气什么,但是总觉得不对劲!然而尴尬我确实知道其中的缘由――被这样直接得……说“爱”和“喜欢”,我觉得我的脸蛋要烧起来。虽然是一个男人……但是也是第一次呢――爱情的“爱”。 先前引诱我说的“爱”,那才不是能被算到第一次的性质――用手段让我先说出来,这算什么呢?完全没有诚意。 “……拿开你的手。”我说。看在他身为我的爱慕者的份上,我对他和缓了颜色。 他笑了笑,移开了手。 “一个机会。”他伸出食指,在我面前举起来,“好么?至于之后的事……我爱上你是我甘愿,你愿意给我机会我会很高兴。你想利用我随你高兴。至于被你杀死――没有实力就被杀死好了。这的确是一桩风险极大的生意。但是我既然做了,就不会半途而废。非得取得一个结果才能心满意足。你不愿意为了爱情死去活来,让我来;你不愿意为了爱情付出心血。让我来;你不愿意承受爱意破灭的痛苦,那我把选择权放在你的手上。” “只希望,请告知我一声――当你爱上我的时候。让我不用等得太久。”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求花花。终于放假啦~ 第56章 伊诺千缇 “……该死。” 我不由得低低咒骂起来。这难道不是太不可思议了么?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该死,该死,该死。停,停停。 好吧,好吧……我对自己说,现在先别管这些了,这操蛋的基地难道要把所有人埋葬?包括我? “随你。”我大声说,“随你!” “你尽管追求吧!这是你的权利!至于会不会爱,那就是我的事了!你不会等到我说爱的那天的!不会的!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我嘟囔道。 随你!随你好了!送上门来的人就照单收着!我怎么可能喜欢男人?这绝无可能!我咬牙切齿,额头冒汗。 “起来……起来!”我粗鲁的推搡着蹲在我对面的人,“机会!一个机会?” “你想要,给你好了!为什么不呢?每个人!――每个人都应该有一次机会!不可能的事的机会――你把它用在这上面?为什么不呢?把机会都用完吧!你就会知道你的选择多么愚蠢!简直愚蠢透顶……” 看到里包恩终于起身,我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 好痛。 全身上下都在痛。我的心情更加阴郁了――该死的! “好了……好了!你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么?是么?”我向他摊手,“好,那让我去先去做一些事……这里就要爆炸了!就要爆炸了!该死的居然被你耽误这么长时间……” 我硬撑着身体试着走了几步走,感觉小腿骨都在颤抖。每走上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晕晕乎乎的脚下不像是实地。 这状态糟糕透了…… “我们要离开这里,”里包恩突然说,他顿了顿,继续道,“伊诺千缇已经不在实验室里了,我们得去另一条路。” 我看了他一眼,抢先一步朝外面走去。 我们两个走在这条走廊里,按照之前威尔第给我看过的地图,这条路是通往最终目的地,b出口的。 “你和风商量好要从b出口离开么?”我问他。嗓音有点哑。我轻轻咳了几声。感觉额头烧起来了。有点不妙,我想。 里包恩走在我的后面,他低沉的声音传到我的耳边:“我和风先生来的时候伊诺千缇已经不在实验室,她在这里布置了很多疑兵,假装重兵保护的模样,其实里面都是弃子――我想她是去b出口了,她的实验室离那里最近。我在这里处理剩下的杂兵,风先生先去追踪伊诺千缇了。” “b出口?她可真会找地方,”我啧啧称赞起来,“她的老情人就等在那里,如果赶得快,或许还能看上一场好戏?” “老情人?” “啊……是这里的一个研究员。” “你和他联手了么?所以才能出来行动?” “……你总是那么聪明,”我嗤笑一声,“猜对了。” 我的脚步虚浮。 “你还好么?”他问。 虽然我知道我这个状态不可能不会被他看出来,但是……单单不愿意被他这样问。 忍耐一下,viper。我掐着手心竭力不让自己这这个时候倒下来――那会比现在更糟糕!里包恩等着看我的笑话呢。哈,我答应了他――就在之前,几分钟之前。历历在目。 一个机会?一个机会?! 这难道不是趁人之危? 在这长廊里慢慢走动――头脑冷静下来,越想越是明白了――这个男人先是让我失去行动能力,看准了我的性格,下个套子让我钻? “……我……居然还和他……废话那么多?哼。”我头脑放空,本能地向前走,嘴里轻轻吐出一些――含混的、听不清的、断断续续的单词,喉结微微颤动。声音混在空气里已经低得听不见,这幅景象看起来却像是默片――明亮的、狭长的的走廊,一前一后走动的两人,身后的人离我只有三步远――近,太近了……我的额发落下来半遮住了眼睛,嘴唇翕合,却没有声音。 “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没关系――却哄骗我说出了心里话……难道他说的就是真心话么?没有诚意……没有……我被愚弄了。” 从头到尾都是虚假,虚假。满满的功利和手段。不动声色?步步为营?他太了解我了……太了解了。 “……居然被看透了个彻底?”我低语。 糟糕透顶――头发在眼前晃动,没人看得清我的神色。 今天简直糟糕透顶。 他的脚步轻盈活力……心里很畅快么?我想是很畅快吧。 趁我落魄让我彻底不能放抗,这时候逼迫我,简直千刀万刮也不为过。向我要求一个机会。强硬的、不容拒绝的、势在必得的……机会。为什么有人连请求也做得这么理直气壮?我不禁深深迷惑了。为什么?今天已经在我的脑海里刻下了烙印,我想我永远也忘不了了――今天这个被看透的我。我被彻底看透了,我却尚不自知,等到他已经达成目的……我没有翻盘的机会了,都已经结束了。尘埃落定。 好吧,一个机会――给你,给你。等出了这个大门就不会再见了。 我仍然是这个主意。至于承诺?我有许下什么诺言么?有么?他想追求我,可以啊,也得我愿意见他才行……这个狗娘养的,混蛋!混球!不会再见面了! 沉浸在思绪下,我的脚下一个踉跄,眼见身子晃了晃,我想去扶墙壁,手臂却被抓住了。里包恩扶着我的手臂帮我稳住了身形。 我想甩开他的手,他却提前一步放开了。我的头有点晕,他走到了我的前面。 他说:“让我来带路……你休息一会儿。” 没有逞强,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闭上眼睛喘了喘。 没必要翻脸,胜败无常,不必要因为恼怒就不顾现状头脑发热去干些傻事。这就是我的生存准则。想要扳回一局的机会多的是,只要还有命在,什么不能做到呢?被意气主导思想和行为是不能长久的,只能不知道什么时候死亡。因为我懂得这些道理,我才能好命地活到现在――比很多人活得都好,活得长久。 现在不是翻脸的时候,我还要他帮我找到伊诺千缇――既然他喜欢我,帮我做点事也无妨,权当哄骗我的利息罢。我就是这样,能利用的一切都要利用起来。 看着前面的人,我冷冷笑起来,跟了上去。 一路无话,顺着走廊一直走下去,一路上没有犹豫,里包恩十分确定朝哪里走,多余的岔路被他视而不见。我想,这里的道路已经被里包恩记得牢牢的了,才能这么坚定地一路走下来。 走廊就要到尽头了,里包恩停了停脚步。我顺势走上前和他并肩往前看去,地上却倒了十多具尸体,这些尸体旁边是一扇门。 这里是……我对照了脑子里的地图,发现这里就要靠近b出口了,是一处小型的出入检查关卡。这里离着□□我的地牢尚有一段距离。但是那里本来就是全封闭的,只有一条路可以出去,哪里都被严防死守。那条路和这条走廊的方向南辕北辙,我从来没有走过这条路,也是情有可原。伊诺千提怎么会让我在基地里乱走。 然而这座基地的警卫力量已经被我之前灭得差不多了。这座基地的警卫数量,按我之前的估计,约莫有百人。之前死亡的也接近这个数字。这些人……我蹙起眉头,再走近看了看,有一两个是切萨雷的人,更多的是和切萨雷的警卫力量装束有些差异的一伙人。 我蹲□翻了翻他们的衣服,一样是军装,发现这些人的胸章绣纹却不是艾维雷特武备力量的标志――飞鹰。反而是一朵火焰明晃晃地出现在那里。我心下了然――这是伊诺千提的私人武装。 她有一个外号被称为“焰色的魔女”,不仅是指手段残酷狠辣,不负火焰蚀骨燎原之意;更是指她的艳色动人,然而却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这样的艳色,看上一眼都是要被灼伤流血的,伊诺千缇的刀子可不是吃素的。 伊诺千缇对这个外号不以为忤,甚至颇为欢喜,她就用抽象的火焰来代表自己,这些人应该就是她的人了。 伊诺千提来过这里,她的亲兵在这里死亡就是最好的证据。她的确是往b出口来了。b出口在这座基地的设计之初应该就是应急的逃亡出口。之前走过来的那条路笔直平坦,应该就是一条逃生通道。 更何况,b出口有一个电子设备,它是和主控室连接的,可以使用主控室设备的功能,在b出口启动机关之后就可以封闭整个地下基地,断水断电――一一旦出了什么事,只要掌握了这个启动密码的人逃了出来,她完全可以让剩下还存活在基地里的人生生耗死。正因为这个原因,肯尼希才会选择这里逃出来。 肯尼希……我不禁沉吟。肯尼希和威尔帝现在应该在b出口等着我呢,b出口有守卫把守,据威尔帝说,他们从不离岗,更兼实力高强――即使基地被攻陷,他们的职责也只是守着b出口。为什么要守着呢?我哂笑一下,难道不是很明显?b出口是切萨雷留给伊诺千提的保命符,如果她有能力,自然可以独自在出事的时候逃出来,如果没有能力……b出口的守卫应该是只认伊诺千缇吧?没了伊诺千缇可要费一番功夫对非他们,这样不如留下伊诺千缇的命,与她合作一起离开基地,还能封了基地让别人出不来――这不是很一举两得么? 对伊诺千提来说,这更是后顾无忧了,无论怎么样她都不会陷入困境――这样一想,切萨雷对她也是考虑周到了,这样费心费力,的确是情谊深厚,不知道面对旧情人和新男友,伊诺千缇是怎么想的呢?一个为她坏了一只眼历尽坎坷仍不改初衷,一个位高权重对她爱护有加―― 啊啊啊,连我都觉得好难选呢! 选哪个呢?选哪个呢? 伊诺千缇,你要选哪个呢? “走吧,”我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就迈步向前,“看来风就在前面呢,伊诺千缇的亲兵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我们去帮帮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求花花啦?? 第57章 我们可以再合作一次 走过了那处小型关卡,这里就离b出口很近了。然而在那之前还有一扇密码门和一处消毒室――兼有金属探测的职能。简单来说,外面的人想要从b出口进入到基地以内,需要经过的第二道关卡就是这里,先进入消毒室进行消毒,这时候电磁波会迅速扫描你的身体――任何枪支刀具都不能被带进基地。在那之后,就可以通过密码门进入基地了――然而只有门里面的安保人员,也就是那处小型关卡的驻守人员才能从内测输入密码打开这扇门,让消毒室里的人员进入基地,因为只有内侧有输入密码的按钮。要进入基地的第一道关卡则是b出口的特殊保卫人员,他们只负责核对人员,有陌生人立即清理,并不检查危险物品的进出。 密码门对我来说并不是难事,而电磁波――如果我愿意,那更是一个笑话。 “那么你们是怎么进来的?里包恩?”我若有所思,问了他这个问题。 “嗯?这个问题?”他的嘴角掀起迷人的弧度,“不是从人行通道进来的,你能猜到么?viper?” “不是人行通道?”我看着他的眼睛,沉吟片刻。他走在我的旁边,见我看他,对我眨了眨眼,礼帽掩住了半边脸颊――其实我也看不太清他的另一面表情。 这个人居然比我高一个头,我忿忿地想。 “对,不是人行通道。”他笑吟吟地肯定了我的反问。 “哦……”我想了想,不确定地说,“这座基地的补给运输这么容易渗透?” 我停了停,继续问:“是走的b出口么?你们搭的顺风车?” “猜对了。不过可不是顺风车,开车的伙计要价惊人,而且只负责开车进蔬果仓库,之后如何下车、如何潜入基地,这些都不帮忙――不过他倒是还有点良心,知道扔张地图给我们,也解说了基地大致情况,否则我才不做这笔生意呢。”他表现得无奈,但我能察觉出那――些微的、有点诡异的兴奋。 “摊手的表情可不像毫无办法的样子,里包恩,”我嘲弄道,“难道你没办法让那位伙计就犯?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你不能么?” “不能?”他低头看我,漆黑的眼睛满是笑意,“你怎么可以说出不能?这个答案你不是知道的么?你一直知道的。”他耸耸肩。 “哦,不过――”他的语调打了个满意味道的卷儿,“这个人还算合我的胃口,我就决定不用太暴力的手段了。毕竟可能将来要共事,不能让他对我没有安全感。” “你居然有欣赏的人!”我停了停脚步,诧异地看着他,又快速地往前走,用眼角余光偷偷瞅他的神情――我真是太好奇了!里包恩居然还会欣赏别人!他难道不是傲慢到无以复加的么? ――我可从没有听过他会因为顾及到即将成为同事的身份而不去压榨逼迫别人! 简直不可思议,我在心里喃喃。 “为什么我不会?”他的尾音夹着上挑的悠长,声音醇厚圆润,低沉清晰,就像他最爱的黑咖啡――但是语气简直是欢快了,难道加了太多的糖了么?! 不可思议,我摇摇头,抿紧嘴唇――心里却纠结成了一团毛线团。 我的常识居然跟不上现状――真是太松解了! 我黑着脸大踏步往前走。 “其实我对很多人都抱有欣赏的态度――你知道,虽然我的确很优秀,但也不是什么事都能一个人完成。一个人用天造一间房子,五个人用两天就可以造好――你应该能理解,到了我这个地步,收买人手会是一件非常重要的日程了。我相信我足够聪明,也没人能在武力上威胁我,”他顿了顿,傲慢地说,“但是,终究只是一个人而已。” “真没想到你也会有夸人的一天,”我阴沉沉地说,“能和我说一说你看好的那位么,他什么地方吸引了你?” “天才,”里包恩兴味盎然地说,“这是一个机械天才。” “真是恭喜你……你居然还能夸奖别人是天才?哦天呐……”我夸张地叹息,“你终于是个正常人了,我以为你会陷入中二晚期永远也不回头呢!” 我看他瞟了我一眼――如果你没有看他,为什么会知道他在看你? ――哦,好吧,我承认,我一直在观察这位“里包恩”先生。我的天!难道他不是被外星人附体? 我的脑袋里现在充斥着“里包恩被杀了!”、“里包恩被替代了!”、“面前这个是假的!”这些想法! 我的手指握着手枪扳机,随时准备清除这位似友非敌的外星人――虽然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状况――甚至如果里包恩真的遭遇了什么不幸……我抿抿唇,脑回路滑到了一个诡异的方向――有没有可能、有没有可能……之前那场荒唐的告白是这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玩意儿在戏弄我?!不过他和里包恩太像了!连我也没能分辨出来! 我感觉我在尖叫。 如果真是假的……我的右手食指下意识地摸索了一下被体温焐热的金属扳机。 一定是假的。 里包恩怎么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向我告白――那才是脑子被驴踢了,脑浆四溢。 我微微低了低头,让额发散落在前面遮住眼睛。 ――突然有点庆幸比你矮一个头了。里包恩。 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我凝神听着旁边人的话,努力搜寻有用的信息。 如果连里包恩都被玩弄鼓掌甚至被杀,我大概也不会比这个不明物体厉害――更何况我现在的状况确实不大好。 密码门就在前面了,我想我必须在这里干掉他或者摆脱他。 他继续说着:“……的确是个天才,在机械方面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无与伦比――但是居然被艾维雷特送去开车,这真是暴殄天物。” 他叹息了一声,又微微得意:“幸好被我发现,才能让他不至于埋没天赋。 我微微瞟他一眼――这副自大的样子倒是和里包恩如出一辙。 我以前看过一些科幻,也有说外星人寄生到人类身体里取代人类的,大概就是现在这种状况?我琢磨了一下,觉得十分有可能――这种寄生类外星人会不会转移宿主?又或者繁衍新生命――像孢子那类的,还要继续让孢子寄生到其他人体内来繁衍自己的种族么? 我突然感觉身上有些麻痒――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心理作用。 我决定先静观其变。不知道这个东西会不会有什么特殊能力――我的打算是在密码门前把他锁在门里面,我在门外面和他交涉。这和困难,我知道。 但是总得一试不是么?否则我又怎么能和他讨价还价?没有优势也要创造优势;即使创造不了优势,也不能在硬件上相差太多――那样才能相对真诚地谈判。 况且,即使是外星人也是有弱点的。 我打定了主意,和旁边的这位……高挑英俊的“里包恩先生”走进了密码门。 “让我来开门,”我说,“你在这方面可比不上我。” “嗯……的确。”“他”表示肯定,还在看着我笑,“幻术是个好东西,尤其是精神力。” 这样的话……我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难道这个东西的确在觊觎我的身体?!在觊觎我的有幻术天赋的身体! 我的左手中指颤颤地跳动了一下。 我把左手附上密码锁,放出精神力,慢慢感受里面细微的结构。这种密码锁不像一般的机械门锁结构,只要……抓住其中开锁的最后一环,让它完成最后一步……就可以了。 “咯噔”。 门锁开了。 现在我的冷汗却细细密密地冒出来。 我现在的身体虚弱,我不能使用太厉害的招数――不,不,可以说我现在已经不具有伤人的属性,即使我有炮弹的能力,现在也只是弹弓的水平。 这痛苦的境地…… 没办法,只能试试这样了。 我直起腰,说:“里包恩。” “什么?” 我转过身去,拉着“他”的领带把他的身子往下拉――这个有洁癖强迫症的家伙,连穿衣服也要穿成这样一丝不苟的样子,西装、西裤,再配上领带――当然他还是有职业道德的,不带领带夹,他说过:“那东西太闪了,会被发现。” 不过我不并不觉得这个怪物和里包恩有相同的习惯是件好事。简直糟糕透了。 用身体限制住“他”双手的移动,我们两个侧压在金属门上。 我亲上“他”的嘴唇。第一次感谢身高差,我看见“他”眼睛里的惊讶毫不掩饰,漆黑的眼珠又惊讶又困惑又……感动? 好吧,我就知道――外星人也是有破绽的。他之前说过喜欢我――那我就可以利用这一点! 不仅是情感上的弱点,既然用了里包恩的身体――那么*上自然也有身为人的弱点。 我狠狠地屈膝,顶上“他”的胯部。 “咳……你干什么?”“他”弯腰咳嗽起来。 居然被“他”及时弯腰用腹部代替了,我失望地眨眨眼。 可惜我不修体术,如果有里包恩这样的身手,肯定可以让“他”疼上好一阵――即使是在腹部。 ――总比现在被“他”抓着双手制在背后强。我面无表情地看着“里包恩”半蹲在我的身前,即使痛苦地在咳嗽也丝毫不减压制我的力量。 糟糕了,不知道这个怪物想怎么样。 “你……”“他”缓了过来,“你是真的想废了我啊。” “你又不用那玩意儿传宗接代。”我说。 “……难道就不用来□了么?” 我诧异地看着“他”。居然把□挂在嘴巴上,这肯定不是里包恩。他可是向来自诩为绅士的! “你难道不是无性繁殖?”我看着“他”,表情古怪,“一般你这种生物是无性繁殖的啊……你还能找到另外一位雌性?你们是怎么交流的?在地球上靠什么联系?脑电波么?怎么才能联系得到?我以为这是概率很小的事件,是我想当然了么?” 我若有所思 ,陷入喃喃。 “……无性繁殖?”“他”黑着脸,“你在想什么?可以告诉我你以为我是什么么?” “……难道不是外星人?” “他”几乎要气笑了:“外星人?你怎么会这么想?我给你什么暗示了么?” “他”突然停了下来,看了我一眼,似乎在思考什么,慢慢地说:“……史卡鲁给你买了科幻?” “你怎么知道!”我讶异地看着“他”,“难道你能把里包恩的记忆也一起接收?” “闭嘴!”“他”恶狠狠地说,“没有外星人!以后史卡鲁不可能给你买了!” “你居然限制史卡鲁的行动!”我嚷嚷道,“你这个外星人!他是我的小弟!” “……没有外星人,再重申一遍。” “你就是。” “……” “好吧,好吧……为什么会认为我是外星人?让我们先了解一下。”“他”现在像是做了极累的运动似的,气喘吁吁的,我不由鄙视起“他”来――这是里包恩的身体,居然会变现出这副蠢样,真让我替里包恩羞愧,他肯定会哭的。 “你就是外星人。”我肯定地说。 “……我们换个方式,”“他”假惺惺地笑了起来,竭力隐藏暴怒,“我露出了什么破绽?机智的地球人?” “破绽?”我冷笑起来,不客气地嘲讽――反正里包恩已经不在了,“里包恩是一个傲慢自大、骄傲自负、聪明绝顶、愚蠢透顶、绝不会承认任何人在任何方面比他厉害的中二神经病,你说你露出了什么破绽?” “我明明在任务完成速度上比他快,猎人的地下交易所都有记录的,可是他一直不承认――你能让我相信会称赞一个人机械上是天才的外星人就是那个笨蛋里包恩?” “简直愚不可及。”我重重哼出了声。 “……”外星人可能恼羞成怒了,里包恩白皙的面皮被“他”弄得青筋暴露面色涨红。 如果“他”要杀我――我还有一把枪,就在右手。手腕上的动作我不承认会输给任何人,里包恩的身体也不可能意识到我还有一把枪。 或者“他”死――肚子,心脏,脑袋。或者我死――背心。 “好吧,”“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不动声色地打量“他”,随时准备发起行动。 “好吧……我想说的是,”他凑了上来,“我就是里包恩。 “――那个骄傲自大自负聪明愚蠢的……里包恩。” 他靠近我的时候好像带来了潮水的涌动,是淡淡咸咸的海味,清澈旷远。他触碰我的嘴唇的时候像是海水在亲吻我,从我的脚踝,我的大腿,我的胸膛,我的眼睛,我的头发,直至我的全部,我被淹没在里面,四周是深深沉沉的墨色,冰冷温柔。他拥抱我的时候像是暴怒的海啸,不允许逃离,不允许害怕,不允许失望,不允许哭泣,不允许思考――他紧箍着我,希望我溺毙在他的里面。 我昏昏沉沉倒在他的怀里,有些睁不开眼。我在被狂风暴雨洗礼。 我握着手枪的手有些松了――我想是我的肌肉被外星人不知道用什么方法麻痹了。 “我只是希望你了解我……我不是一直都很沉默,也愿意分享――向你。”他说。 “还有,”他在我的耳边说,低低沉沉,温温柔柔,絮絮私语,“我们的第二个吻,你主动亲了我――我很开心。” 他突然促狭地笑了起来。 “‘难道你没办法让那位伙计就犯?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你不能么?’”他学起我先前那句话,学着我的语气,我有些不明所以,我不知道他是想干什么。 “我当然什么都做得到,难道你不知道?”这个自大狂。 “从我们认识以来,你总是这样明知故问,我知道你很佩服我。那时起我就觉得你特别可爱――我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你跑到我的面前来,高高昂起头: ‘你就是里包恩,你还记得我么?我们合作过一次。我觉得你很厉害,当然了,我也很厉害。我觉得我们可以再合作一次――比较困难。你愿意做么?你能做么?难道――你不能么?’ 哈,我当然能。期待又倨傲的语气。为什么不能呢?” “你明知顾问的样子真的很可爱。”他含笑看着我,耳鬓厮磨。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求花花!!!这章很甜的!!!!写的时候不知不觉爆字数了好开心!!! 我终于展露出来他们两个人的逗比属性了,其实还是viper一个人逗比啦哈哈哈哈哈哈 里包恩先生你好惨啊!咳咳咳……【偷偷溜走 ww求评论求花花嘛~ 第58章 这是一场诈骗 你明知故问的样子真的很可爱……很可爱……很…… 我看着他面不改色的说出这句话,整个人都是瞠目结舌的状态! 第一次被人用可爱来形容――好吧妈妈也这样称赞过我,当然那是很小的时候!难道男人不应该被称赞为英俊潇洒帅气俊美阳光开朗活力健康这些么! 居然被称赞为可爱――我的脸全黑下来了。 “……你,”我有些结结巴巴的,张开口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艰难地挤出一句话,“你可以称赞我有魅力。可爱?那是什么见鬼的词语?” “为什么不行?”他说,“我就是觉得你很可爱。虽然刚见面的时候是一副沉稳老练又狠辣的模样,但是总是掩盖不住流露出来的少年人的活力和意气,高昂的头对这个世界表示征服和野心勃勃的模样,却又会对认同的人说出让人心痒难耐的话……”他低低笑了起来,“见你之初就被你吸引,第二面更是觉得可爱到了极点――我想我会爱上你,完全是你的错。” “是你的错,完全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这么可爱?”他的话语笃定地像是在宣告真理。 微笑着说出的话,却让我觉得无理取闹――这样的我难道强求了他的爱了么?更不可能为了这份爱去改变自己来躲避未来!这完全是他的错难道不是么? “你爱上我,难道不是你的错?”我羞恼不已,脸颊被气得通红,反而恶意地说,“应该在这份不可能的爱恋成长之前就把它湮灭掐断――难道你没有这份洞察力?你却放任它――现在却又因为自己的放任来埋怨我不应该‘勾引’你么?!” “不,没有埋怨――这难道不是甜蜜的抱怨?”他轻轻说,“反而,我庆幸我遇见了你,让我知道原来我也有这样求而不得的时候,当我一步一步沦陷在这爱恋之中,每时每刻都想见到你,觉得你无论什么时刻都可爱无比,连讽刺我也觉得那之后的得意笑容更让我怦然心动,然后不得不在渍糖般的暗恋里发酵痛苦――这对当时的我可真是一个大打击,你知道么?那之前的我可从没想过要被感情困扰。直至我能鼓起勇气把你抓手心里――我实在太庆幸我是这样一个傲慢自大的人,完全没有想过‘不能成功’的后果。” “每当我想起我要和你在一起,我就告诉自己:能成功,能成功,能成功。” “如果不能成功,会怎么样呢?我也不知道。但是会痛苦失落么?我完全不能想象我陷入那种境地的模样,我也永远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难堪的境地的――所以,”他顿了顿,“我也想过不成功的结果。要么时光流转,我们回到相遇之初――我不会再和你见面;但这样不能的话,就得考虑怎么活下去了,时光还很漫长,我能够忍受你不爱我么?” 他似在反问自己,又自言自语回答了这个问题,他点点头:“我不能。所以我想到的办法就是你不能爱上任何人,和我一起孤独终老,互相纠缠――你觉得这个办法怎么样?” “你不爱我,也不能爱上任何人。” 我惊愕地望着他,不能想象自己居然会有这样一位疯狂的追求者――不爱上的后果只能是把我一起禁锢么?这世上怎么有这种道理! “那你之前告白强求我的时候为什么不说?如果知道你的打算是这个样子――我绝不可能会答应你!答应给你一个机会!你这是欺诈!”我愤怒起来,觉得眼前这个人简直不能理喻! 在他制定下游戏规则的时候,强制我和他一起走进棋局,但是在开盘之后终焉之前告诉我――这盘棋局只有一个结局,我不能再得到感情上的自由!这是什么道理?他定下了规则,他打破了规则,然而我只能束手无策,被他玩弄鼓掌么?! 我气愤极了,和他吵起来:“你没有权利这样做!” “为什么我没有权利?就因为可笑的公平和尊重么?我们进行了约定。但你却有接近于肯定的把握不能爱上我,却要我遵守规则独自品尝失恋的痛苦和煎熬?我尊重了你的意愿却要看着你和别人成婚生子?那么为什么不考虑我的心情,同样尊重我的意愿?如果真要说起来公平,难道不能附加上你不爱我也不能爱上任何人的条件么?”他郁郁地叹了口气,漆黑的眼珠盯着我看,认认真真,“这才是公平的,我们的推上来的筹码并不相等,我要你付出更多的代价,才能使天平堪堪稳定――这不是欺诈,这是我要求的公平和尊重。” “……你说你爱上我是你甘愿。”我的脸色木然,面无表情地说。 “当然,我说过的话我当然记得,”他笑了起来,“爱上你的确是我甘愿。” “那你还能要求这样不合理的条件么!”我愤怒地指责。 “爱上你是我甘愿,这是我情愿的付出。但是这和我要求的公平并不冲突。我可以为了夺取你的欢心而向你献上殷勤和爱意,但是我们的约定哪里能被主观的意愿修改公平的准则?约定是独立于我对你的爱之外的,难道你要要求我因为我爱你而把约定修改成对你有利的一面?viper,你会这么做么?” “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做!”我低低怒斥他,“你的公平我不认同,你在赌约开始之后随意更改游戏规则,你的花言巧语不能作为你违背承诺的辩护!” 他笑了笑:“不认同我的公平么?但是这个赌约只能这样玩下去,viper。不可能有其他玩法。我把我的爱情作为赌注,你也得把你的爱情作为赌注,我觉得这相当公平。再也没有比这更公平的了。” “然而这对我公平么?”我昂起头看他,“对你而言这是立于不败的成功,对我而言却是注定发生的失败!我并不爱你,你却把我拉上这场名为堵上爱情的战争,而结果只能有一种――我输掉对属于我自己的爱情的控制权。这难道公平么?” “为什么不公平?从赌注方面来看,再公平不过了。”他轻飘飘地说。 “但是这是你强求的赌……”我的话说到一半,他却打断了我。 “你已经答应这个赌约了。你已经答应了。”他重复这句话,不断地向我陈述事实,“你已经答应了――即使是我强求的。你已经答应了,不是么?结果就是这样。”他耸耸肩。 “oh **……”我现在气得发抖,我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想起了那个所谓的答应――我亲口的答应。 ――“你想要,给你好了!为什么不呢?每个人!――每个人都应该有一次机会!不可能的事的机会――你把它用在这上面?为什么不呢?把机会都用完吧!你就会知道你的选择多么愚蠢!简直愚蠢透顶……” 愚蠢透顶。的确愚蠢透顶。简直愚蠢透顶。现在我心里异常恼火――里包恩给我挖了个坑,我以为只是一个浅坑,没想到跳下去之后才发现是一个陷阱! 的确是不可能的事――我给了他一个机会。答应了他,让他完成这件不可能的事的机会。他多么聪明,多么算无遗策!我多么愚蠢,给自己挖了个坑往下跳! 我答应了他。我输得一塌糊涂。 “爱情的控制权,”他说,“你能让它属于你的,viper。爱上我,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你也能得到你想要的――不是么?想要控制权,这是唯一的办法了。”他笑得愉悦极了,那笑容让我想一拳砸在他的脸上。 “你永远能得到你想要的,里包恩。”我盯着他,“永远能得到。” “谢谢。”他矜持地笑了。 “没必要再纠缠了。”我吐出一口气,沉沉说道,“关于这件事,我已经完全明白了你的意思,很感谢你刚才对赌约一事做出的详细的解释。至于我的答复,还得看将来的发展――但不是在这里,在现在。先去找到伊诺千缇。” 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竭力不去想那个赌约和里包恩的恶劣行径。如果不是还有肯尼希的委托,我想我现在已经完全不能思考其他东西只能让脑容量处理赌约的事了。 “嗯哼。”他挑挑眉,站直了身子,放开了我的手腕,绅士地弯腰鞠躬表示歉意,笑得可恶极了。然后他率先推开门,走在了我的前面。 我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觉得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 两个人静静走着,我看到里包恩向我做了个手势,是暂停的意思。 前面有情况了。 我打起精神,决定先认真工作。 是谁?我做出唇语。伊诺千缇和风,他也迅速作出回应。 我和里包恩所在的地方是一处拐角,只能朝左拐,左拐往前300米再右拐200米就是一处小型广场,广场的另一头是b出口。 看来风和伊诺千缇在这里遇上了。 我呆在里包恩后面看不清楚状况,这可有些糟糕。只能看到鲜血伴随着浓厚的血腥味儿慢慢流到眼前的洁白地砖上。 我皱了眉,看来战况惨烈――不过只要不是风就好,这可是生力军。 轻拍里包恩,我问他:风去抓伊诺千缇,有什么理由么? 里包恩瞟我一眼:问出你的下落,我和他约好一个去追伊诺千缇,一个继续搜索。 我想了想,兴味地笑了起来。 我说:“来吧,来,让我们见见伊诺千缇,这是一位好小姐,我们应该和她有共同语言。”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求花么么哒~ #今天的脑洞一样萌萌哒~# 第59章 给你的盛宴(一) 走出去之前,我快速说:“我来吸引伊诺千缇的注意,你记得和风打好招呼,看到我的手势就动手。” 里包恩虽然不知道我打的什么盘算,我现在也来不及和他细说,但也点点头表示同意,表示没有问题。 我笑了笑,率先走了出去。 这场盛宴,是我为你准备的,伊诺千缇,要好好享受啊。 小小狭窄的走道里境况的确惨烈,伊诺千缇带在身边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只剩下小猫两三只尚余些战斗力。风的招式大多并不出血,击打在关节、肌肉、脏器、骨骼上,这满地满眼流淌的血迹从哪里来的,我倒是略微有些好奇――但这不是重点。 听到我的脚步声,两边的人都看了过来。 我满满地吹了声口哨,纵观整个场地,脸上挂起笑容:“你们好。风先生,你好呀,看起来境况还算顺利?” 风看见我先笑了起来:“看起来您也不错。里包恩先生顺利把您找到了呢。” “十分感谢您能来救援,这样的恩情真是难以偿还,”我朝他善意地微笑,微微弯腰,“实在谢谢您了。” “太客气了,”他说,“这是我该做的。您现在算是我的搭档呢,怎么可以看着您身陷险地而假装不知呢?这可和我的原则不相符。” “更何况,”他顿了顿,又说,“您会落入这样的境地,也的确和我有些关系――” 他迟疑了一下,又觉得这里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我们晚点再谈吧,先离开这里再说。” “当然。”我微笑点头。我知道他要说什么,关于那间旅馆,那位老板娘,她还欠我一个交代――但这和风却的确没有多大关系的。他并不需要为此负责,我也明白事理,不会怪他,但他还是将事情揽在了自己的身上――我微微叹息,这个男人的温柔,细雨无声。 我补充道,“之后再说。不过您和眼前这位小姐有什么冲突么?” 风瞟了一眼伊诺千缇,他淡淡说:“没什么。原本也没什么关系,现在看到您安然无事,更没有什么关系了。不过看您的样子和她有点事要谈?” 我笑容满面,点了点头:“的确是有点事要谈。这样,恕我无礼,那我就先和这位小姐谈一谈,请您多多宽待啊。” “没事,您找这位小姐有事,我也乐意成人之美。我在这里等您一起离开,毕竟我的目的也只不过如此。”他轻笑着说。 风是个很敏锐的人,他察觉到我的态度里的猫腻,顺着我的话头把主动权让给了我却没有离开原地――这是在警告伊诺千缇不要有任何小动作,她是越不过他直接去b出口的。我为有这样的搭档感到愉悦,和聪明人做事实在是让人舒心。 我微笑的看着伊诺千缇,她没有插嘴我和风罗里吧嗦的一箩筐废话,抿紧唇整个人像是一张绷紧的弓,戒备地看着我。 她看见我转向她,她说:“你居然逃出来了。可真是命大。这两个都是你的帮手么?”她打量着我身边的里包恩和她对面的风,她已经被两面包围了,往前进是风,往后退是里包恩,这样的形式让她显而易见的有些为难――经过交手她也知道,要想突破这两位的包围圈去b出口,实在有点异想天开。 她一撩头发,红唇微弯,轻轻、有些冷冽地笑了起来:“你居然还能活动,给你下的药对你这么不中用么?”她的眼里闪着疑问的光芒,我知道她在试探我,如果我没有受到药物的影响,她今天绝无可能从我们三人手底下逃出去,一死了之也不是不可能――伊诺千缇是这样的人。 从她毫不犹豫的抛弃了未婚夫又默许切萨雷伤害他,眼里总是把每个人都看成一个死物,随身带着刀子从不掩饰会痛下杀手的表现来看,我就知道她是个极有主意、做事有自己的一套准则的人――或许这样的准则在一般人眼里是不可思议、罪恶、荒唐的,但是她却能坚定信念一丝不苟地按照自己的准则做事。 这种人不管够不够强大,但是她总能做到自己想做的,得到自己想要的。 ――就像现在,我要是说出我的身体康健,并没有被药物影响,她会立刻动手攻击我们,其实却是为了掩护杀死部下和自杀的举动。 伊诺千缇的狠是彻底的、狠得毫无感情,不会区别“我”和“其他人”这两种存在,有必要的话,直接抹杀自身的存在完成头脑的意愿来达成目的――这对她而言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代价有些大而已。她的眼里是疯狂和无所畏惧。 简单来说,她做的每一步都不会是绝望的一步,反而是迈向成功的一步,无论是真正意义上的成功还是在止损意义上的成功――这对她而言没有区别,只是距离成功还有多远的差别而已――但是我却不得而知她想要的成功是什么样的成功。 当我在牢房琢磨这个女人的时候,我就十分疑惑――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如果说是身居高位享尽荣华的话,眼里掩盖在火山灰下的熔浆是那样奋不顾身,直到烧光自己才能停歇的燎原的野望就难以理解又不可思议了――然而不是的话,她又为什么要整天营营苟苟,削尖了脑袋往上钻。甚至如果只是荣华,伊诺千缇完全没有必要呆在这个地下基地当研究部长,身为情妇的便利足可以满足这样的愿望――我无法推测她的目的,我不了解她。 但是没关系,那不是必要的。我不关心她在想什么。 “不,”我笑意盈盈地说,“你们的药很有用。我不能昧着良心说它没起作用――甚至作用很小都没法说,那是谎言。那只是对我现在身体状况的不尊重,如果我说没有作用,难道它受的苦就白吃了么?” 她了然地点了点头,神情舒缓:“那你居然还能行动,真是不得不佩服你的毅力了。” “你也差不多,伊诺千缇,”我眯眼看她,“你受伤了么?看你的脸色苍白得很,冷汗淋漓。看来你在风先生的手底下吃了不少亏。你的部下也都快死光了。接下来有什么想法么?你也是想从b出口出去么?” “没错,”她的神情镇定,“我要离开这座基地。” 她踌躇了一下,又说话了:“你也要从这里出去对么?幻术师先生。为什么不走a出口?听说你昨天因为血糖太低晕倒了,留在肯尼希博士的医务室里打点滴。那里不是离a出口更近么?为什么不走那里――我不认为a出口的守卫能困得住你的和你的同伴。” 我看她的睫毛颤动,眼皮上下翻飞遮住了灰绿色的眼眸,我说:“a出口?也不是不想去,但是风追着你来了b出口,也就只能跟着来这里啦,可不能丢下他呢。不过听说a出口要混乱许多。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这个基地里的人都慌乱地到处乱窜,警卫是不是去镇压那些研究员了?到处都乱成一片,我才趁这个机会逃出来的。人们都疯了一样跑到a出口,一路上可是血迹斑斑。大概肯尼希博士也去了a出口,反正我是没在医务室看见他。”我耸耸肩。 “肯尼希也去a出口了?”她喃喃道。 我看着她的神色不对劲。但是这次的暴动是肯尼希做的,在我醒来之后的几个小时里,他制造了一起误伤事件,一名警卫在制服一位精神错乱的研究员的时候不小心误伤到了他,那之后这位研究员就和疯了似的挣脱了警卫的控制,在基地里狂奔呼号,大喊:“杀人了杀人了!艾维雷特杀人了!”,之后的情形大家也就知道了,整个基地的研究员都和受惊了的鹌鹑一样惊慌失措,然而这时一个消息传来了:a出口的警卫被打死了,一小群人已经逃出了这座地下基地。这样才成功地使误伤事件升级成为全基地的暴动。这完全是肯尼希的手笔,伊诺千缇为什么要这么不安? “怎么?”我试探道,“你知道基地发生了什么么?” “没有,”伊诺千缇矢口否认,“并没有。我也是知道了基地里发生了暴动才决定离开的,现在的基地太乱了,一不小心就会被误伤,所以才来了b出口打算从这里出去。但是你的同伴一上来就杀人,所以我们才会打起来――我的属下伤亡甚多,这完全是没有必要的,现在看来。” “啊,”我毫无诚意地说,“如果你们不反抗,想必也不会这样。我对结果表示同情。”难道要我向你道歉么?伊诺千缇。你对我做过的事,才短短几个小时,我怎么可能会忘记。 “哼。”伊诺千提轻轻冷哼。 “啊,既然如此,”我笑眯眯地看着她,“我们合作吧?虽然说现在杀了你也没有关系……但是听说b出口的守卫是你的亲兵?不是么?我想我们有合作的基础?” “……你怎么知道的?”伊诺千提的脸色怪异。 “为什么不知道?它们都往a出口跑,我觉得很奇怪,就找了一个人问了原因――真没想到,切萨雷对你还不错?”我戏谑地看她。 “啧……”伊诺千缇皱起眉头,露出厌烦的表情,“所以当初就不愿意切萨雷这么大张旗鼓。” “但是效果不是很明显?”我说,“没有人会和你争b出口,因为他们知道那些人要杀他们毫不费力。” “或许。”伊诺千缇不置可否。 “那么,伊诺千缇小姐意下如何?”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伊诺千缇沉吟片刻,果断答应了。 “很高兴和您合作,viper先生。”她说。 我们互相向对方绽放了自己最温柔的笑容。 “好了,好了!既然已经达成协议,也就不用这么紧张戒备了!”我拍了拍手,对在场所有人说着。 “让我走在最前面,伊诺千缇小姐,请您呆在我的身后,让我来保护您。您的属下可以跟在你的后面,我的同伴会注意防护两侧――您可是重要的人物,我可指望那些精英们卖您这张脸一个面子呢!”我笑嘻嘻地说。 伊诺千缇嘴角弯出一个弧度,甜蜜蜜地说:“即使没有我这张脸,他们也会卖我的面子――‘焰色的魔女’,也不是谁都可以当着玩的。”她傲然的样子让我觉得有些好笑,心中微哂,面上却不显。 “那是当然,您是独一无二的,小姐。” “啊,不过,您见到我的戒指了么?”我不经意的提起,“一枚蓝宝石戒指,原本是打算送来求婚的――可惜就被你们虏到了这里来。” “戒指?”她反问。我微觑起眼,瞄到伊诺千缇的眉头一动。 我们按照我说的队形在朝前走着。 “是的,一枚戒指……真是太可惜了,居然不能送出去。”我微微叹息,“但是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呢,那可真是太贵了。”我一脸肉痛的表情。 “……是么?”我看她沉吟着,快速看了我一眼。 “是那位老板娘么?”她说,“您可真是够痴情的,可惜是她没有福气。”她伸进大衣里的手微动,一个闪着银光的物体就向我飞了过来。 我接住了它,低头把玩着手里的华美戒指,低低笑了起来:“的确,她真是太没有福气了。” 你真是太没有福气了,伊诺千缇。 第60章 给你的盛宴(二) 我从容地走在伊诺千缇前面,我知道她在盯着我看,因为里包恩和风也在注意着她。特意走在最前面,也是为了让她安心――我是她的人质,她是我们的囚犯。我们不可能互相信任,也只能用这种方法让对方安心。 短短百米的路程也即将到达终点,我看着前面的拐角。过了这个拐角就可以看见广场,广场的守卫在我们进入接下来的直道的第一时间就能发现我们。 拐过了这个弯,我一马当先暴露在远远的警卫站面前。眯眼看着前面走道尽头的广场,视网膜反馈过来的信息让我知道,这个广场平坦开阔,没有遮拦。 我的脚步不停,心里却想着肯尼希和威尔帝。他们说在b出口等我,但是守卫哪里是他们能够对付的?我原本想着他们会躲在什么地方等我解决了守卫再出来,现在看来大概是没什么地方能给他们躲避的,这个广场虽然不大,但是因为开阔的关系显得人渺小了许多,也使每个人都异常显眼。 等我走出了走廊,已经有两个全副武装的卫兵端着枪围着我们做出开枪预备姿势,其中一个说:“举起手来。” 真不友好,我在心里嘀咕,手乖乖举了起来。 “先生们,先生们,”我笑嘻嘻地望着他们,我们不是危险分子,这里都是伊诺千缇小姐的属下。可以请你们稍微下调枪口么?伊诺千缇小姐就在我的身后,可不能让你们把她给吓坏了啊。” 我稍微侧身,让他们看得到身后的女人。 他们对视一眼,斜握枪支,点了点头,对伊诺千缇说:“夫人,请恕我们的冒犯,您请跟我们来。” 我侧头看见伊诺千缇颔首。 我们一行人慢慢走了出来,我放下手,依然走在最前面――伊诺千缇不可能让我离开她的视线,所以我只能照旧在前面走着。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我想,这能让我先看到一些东西,比伊诺千提更早,比她的反应更快。 这一路沉默压抑,虽然前面的、我们的目的地,那座警卫站的第一任务是护卫伊诺千缇,但是显然伊诺千缇并不十分信任他们,她和她的属下警惕地看着周围,,对着里包恩和风,也对着沉默前进的两名卫兵。 卫兵把我们带到了警卫站前面的空地上,我一眼就看到了肯尼希和威尔帝,一个站的笔直像雪松,一个笑嘻嘻吊儿郎当。他们被几名卫兵围在中间隐隐警戒着,显然是不处于外交友好的状态。 我的眼睛一亮,我前踏一步兴高采烈地说:“哟,博士,威尔帝先生,你们也在这里呀――我还以为你们去了a出口呢!真高兴能在这里遇见你们!伊诺千提夫人就在我身后,我们又见面啦!夫人肯定会很高兴的!” “退后!”冰凉的枪口粗鲁地对着我的胸膛撞过来,一名卫兵大声说,“小子,给我安分点!” “嘿嘿嘿!”我被撞得后退一步,我瞪大眼睛看着对面的卫兵,“喂!怎么这么没有礼貌!你以为我是谁?我可是伊诺千缇夫人的手下!” 卫兵轻蔑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半分动作,静静呆在原处。 “这么狂……”我轻轻嘟囔,揉了揉被撞得隐隐作痛的胸膛,做出无辜的表情转身对伊诺千缇说,“夫人,这里的人看起来不太欢迎我们。” 伊诺千缇冷冷看了我一眼,没有搭理我。她比了下手势,剩下的下属就簇拥着将我挡在了身后,退到了一边。我半推半就地顺了他们的心意――现在的确用不着我上场卖力。我笑嘻嘻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不在焉地想。 里包恩和风继续跟在伊诺千提身后,没有离开半步。这这是太好了。 发觉有人在看我,我抬眼看去,是威尔帝。他笑眯眯挥了挥手,我轻轻吹了声口哨,轻佻地比了个拇指。 一切顺利。我说。 能够给你们的消息我都已经传达了,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伊诺千缇被一位漆黑头发的青年长官迎了上前,我看着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是我离得有点远。我放出一点点精神力,注意倾听。 “……您来了,夫人。”黑发的青年人穿着军装,身子笔挺潇洒,神情严肃。他恭敬地对伊诺千缇问好。 “不要叫我夫人。”伊诺千提摆了摆手。 “夫人,埃维雷特先生让我们这样称呼您。”虽然只是一句简单的解释,但是青年人一丝不苟的态度,显然惹恼了伊诺千缇。 她说:“阿忒京,你这狼崽子,再忤逆我的意思,难道一定要切萨雷来和你说么?”她压低声音说,怒意尖锐。 “……”名为阿忒京的青年人,看了一眼伊诺千缇,若无其事地说,“若非您受到埃维雷特先生的眷顾,现在也没有胆子和我这样说话。说到底也不过是仗势张狂而已,请不要再毫无意义地消磨您的福气。如今基地这样乱,埃维雷特先生给您留了这些亲兵,实在是隆宠甚眷了,我们还是先离开这……” “你说什么!”伊诺千缇大怒,“你居然敢这样说我?” “为什么不敢?”被这样吼起来,黑发的青年人甚至丝毫没有动怒,他理了理袖口,慢吞吞地说,“难道不是么?您为什么这样气愤?” 连我都能看出来,这个人是在故意激怒伊诺千缇。显然伊诺千缇也明白这个道理,她深深喘了几口气,冷静下来说:“阿忒京,你等着吧。” “……哈,”我听到伊诺千缇细微的声音,“如果切萨雷真的爱护我,怎么会派你来这里驻守?” 她自言自语:“这真是太好笑了。” 看来伊诺千缇和这位阿忒京先生的关系并不好。我这样想着,继续观察下去。 “没错,”阿忒京轻哼出声,“如果埃维雷特先生真的爱护你,怎么会让我来这里呢?不过这种事也没必要现在说了,伊诺千缇夫人。让我们先离开这里。不过这两位先生该怎么处理?” 他问:“肯尼希博士和威尔第博士,他们跑来b出口也不说出意图,我只能先押着他们了,等您的处置。” “肯尼希和威尔帝?”伊诺千缇确认道。 “是的。” 伊诺千缇这才转身看向旁边的两个人。 “你们打算从b出口离开么?”她问。 “没错。”威尔帝抢先回答。 “离开之后呢?打算和我回埃维雷特么?” “如果我说不呢?伊诺千缇。如果说不,你要怎么处置我们?夫人?”威尔帝反问。 伊诺千缇扬起脖子高高俯视他们,神情傲慢:“这当然是不被允许的,二位。埃维雷特的资源又怎么可以随意到处乱跑。你们得和我一起去总部,这是唯一的法子。” “哦……那就是说,不愿意的话就只能当场格杀了?”威尔帝若有所思地问。 “那是当然。”伊诺千提回答得也斩钉截铁。 “好吧……好吧,”威尔帝回过神来,他笑嘻嘻地说,“看来还是活命要重要一些。你说呢?肯尼希博士?不如我们先和夫人去一趟总部,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他耸耸肩。 肯尼希一直都垂着眼,并没有看伊诺千缇。他就听见威尔帝这样问他,沉默一会儿,点点头说:“那就这样办吧。” “那就好,达成了共识一切就简单很多。”阿忒京点点头。 他看了一眼伊诺千提身边的里包恩和风,沉默一会儿,他问:“夫人,这两位?” 伊诺千缇看了一眼身边的两个人,镇定地说:“我的护卫,你没见过的――好了,这些事无关紧要。把门打开吧。” 我看着阿忒京招呼一名卫兵去警卫站里面开门,阿忒京带领的警卫队开始整队,显然是准备出发的姿态。伊诺千缇对着我身边的人比了个手势,他们围着我一起走了过去。 伊诺千缇看了我一眼,她对阿忒京说:“阿忒京,这个人先帮我照顾一下。” 她补充道:“多派点人。” 她没有解释原因,阿忒京犹豫一下,招呼了4名卫兵让他们跟着我。我笑了一下,在卫兵的簇拥下乖乖地和他们走了。 伊诺千提的小把戏,我并不介意。只要里包恩和风呆在她的身边,事情就不会脱离我的控制。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戒指,犹豫了一下,微微释放些精神力――我看见漂亮的戒面上燃起小小的火焰,带着异样的、磅礴的浪潮,薄薄的一层覆在上面。这层火焰让我觉得很温暖,我的精神力稳稳地连在上面。浪潮顺着细若游丝的精神力旋着冲进我的脑海,让我整个人都被冲击地脚下不稳,身子轻轻晃动了一下。 我闭着眼睛细细感受,这种感觉……我真开了眼睛,眼里都是兴奋的火光。 这感觉太棒了,我枯竭的精神力正在回复! 门开了,警卫站离地上的距离不远,只有1米而已。门一开,阳光就直射进来。外面是一片森林,绿幽幽的,带着独有的凉意。我们走出门外,这里有一条颇为齐整的路,在森林里有这样一条路实在奇怪得很,但是想一想这里有埃维雷特的科研基地,也就不足为奇了。已经有车子等在外面,一辆卡车和两辆吉普。阿忒京的手脚不慢,这么快就准备了两辆车。 等到出了大门,阿忒京问伊诺千缇:“夫人,需要把整个基地关闭么?” “什么时候了?”伊诺千缇不紧不慢地问。 阿忒京看了一眼腕表:“下午2点36。” 我估摸着时间,大约离爆炸只有20分钟了。 伊诺千缇眨眨眼,她说:“关上吧。” “一些暴民而已,死不足惜。” 暴民?里面可都是珍贵的科学家、研究员。我笑了一下,看着离我远远的伊诺千缇,觉得她真是可爱极了。 “伊诺千缇,”肯尼希突然说,“你关了门,他们都会死。” 伊诺千缇瞟了一眼不远处的肯尼希,漫不经心地说:“那有什么。” 她踩着高跟鞋走到肯尼希面前:“在我眼里,他们都该死。你不这样觉得么?里面可是有些很可恶的人,千刀万剐也不足惜。至于其他人……死了也就死了。”她这样说。 她盯着肯尼希看,看得肯尼希移开了眼,才轻轻笑了起来。 “你还是这个样子。心肠太好了。” “好到我恨不得杀了你才能快活――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就会想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 “明明我才是最讨厌我这个样子的人啊。我终究还是变成了我讨厌的人。”她轻轻说。 肯尼希抬头看了她一眼,沉默地让人压抑。 伊诺千缇退后一步,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她的身姿高挑,窈窕有加。她大声问:“阿忒京!程序启动没!你怎么手脚这么慢?” “本来就需要5分钟的主机连接和身份验证!”阿忒京沉闷回答,“我也没有办法!” 我看着他们两个人,觉得好笑极了。肯尼希的心肠好么?或许吧。 不过伊诺千提的心肠坏――这倒是公认的。 肯尼希望着洞开的b出口大门,从外面往里面看去,是黑漆漆的一片,看不见什么东西。我看身边的卫兵放松了些,就稍稍往他身边移动。 “肯尼希,”我说,“还好么?” 肯尼希看见我,随意地点点头。 我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嗤笑一声。 我招招手:“嘿!伙计!”我对着身边跟着我的卫兵喊道,他也没管我和肯尼希搭话,就一直跟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抽着一根烟。 他看我喊他,抬头看我一眼。 “伙计,”我说,“来两根烟!”我笑嘻嘻地朝他伸手。 卫兵犹豫了一下,还是扔了一包烟和一只火机给我。 接过空中飞来烟和火机,我挥挥手:“谢了!” 还挺大方,直接扔了一包烟给我。我翻了翻里面。虽然是只剩3根了。 我嘀咕道,看来埃维雷特的供给还不错嘛。 “来一根?”我夹着一根烟递给肯尼希。 他愣了下,还是接了过来。 我先点燃了自己这根,再把火机扔给了肯尼希。他点了那根烟,慢慢抽起来,神情落寞。 我把烟夹在手里。看他的样子倒不像是只在想着伊诺千缇。他一直看着b出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问他:“b出口有什么么?老是盯着。” 肯尼希抽烟的动作顿了顿,摇摇头说:“没什么。” 我在烟雾中眯眼看他:“我以为你是要把所有人埋葬在这里……现在看起来倒是不像了。暴动是你制造的,a出口的守卫□□掉的假消息也是你放出去的。我以为你只是为了让我的行动便捷些――难道是还有其他原因么?这里被我屏蔽了,卫兵听不到,你尽管说吧。” 肯尼希停了张望的动作,回头看我一眼:“你倒是很敏锐。” “这样可不好,”我说,“你这样瞒着我,让我觉得不是很高兴。” “那有什么关系,你不用知道。”他说,“只是一些和与你的交易无关的事而已,你做完自己的份内事就行了。” “没有关系?”我盯着他看,“但是这和伊诺千提有关系。伊诺千缇是我的目标,你这样做,相当于把我置于不利的地步。这难道没有关系么?” 肯尼希摇摇头:“伊诺千缇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你放心。” “那你现在在等什么!”我严厉地说,“难道不是你策划的事的后续?等下是不是会有一群人从里面冲出来!你想做什么?你要救他们?” 肯尼希抽完最后一口,把烟屁股扔在地上狠狠踩了两下:“你都猜到了,还要问我。” “我猜到了?”我被气笑了,“如果我没有猜到,难道要我在一群暴民里把伊诺千缇完整地给你带回来?这可不在我们的协议里!” “那你现在就完成交易了么?”肯尼希讽刺地看我,“你没有干掉阿忒京和他的警卫队,现在我们还在他的手上!” “为什么要干掉阿忒京!”我的怒火滔天,神情却冷静下来,定定地看他,“阿忒京的警卫队完全不在我的计划里,让他们带我们离开这里,然后我把伊诺千缇打晕带走――难道这不能满足你的要求?现在我却要在一群暴民里带走伊诺千缇?我为什么要做这样额外的工作?” “哼……”肯尼希冷哼一声,“如今就是这样了,我要带走那些人,即将冲出来的你口中所谓的‘暴民’,他们是我的手下,我要带他们走。” 我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你疯了么!在阿忒京的眼皮子底下带走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白大褂?你是要把自己埋葬在这里?这根本不可能!你没有武装、没有枪支……” “我有,”他突然说,“我有一支卫队。” “一支卫队?你以为你面对的是谁?阿忒京,那可是正规的军人!你的卫队从哪里来的?他们能在正面战场上打得过阿忒京的队伍?你有强力的统帅么?你的火力足够强大么?你的队伍素质怎么样?”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正规军队和民兵是没法比的,你的卫队还要保护一群没有战斗力的累赘――你以为你能赢么?” 他奇怪地看我一眼:“不是还有你么?难道你的存在不能帮我的军队发挥百分之两百的力量?为什么你要这么生气?” 为什么?为什么!因为这不是交易内容!因为这没有报酬! 我压住心中一口气,慢慢朝他笑:“你要雇佣我?你要知道,我的身价很高的――” 他不耐烦地打断我:“你还有20%的解毒剂在我手上,你大可以离开这里去问问,还有谁能解开这种毒。” 我看着眼前的人――居然用已经确定的报酬来威胁我做更多的工作? 这个无耻的男人。 “无妨,”我冷笑一声,“我也可以等在这里让你看着你的‘卫队’和手下全部死亡,把这里染成血海,伊诺千缇和阿忒京回到埃维雷特。然后,我把你掳走――药剂难道就不会到我的手上?” 他看我一眼,皱紧了眉头。 “我听说你是讲诚信的生意人……” 我打断他:“我当然是讲诚信的生意人,当我的雇主也是有信用的厚道人的时候。” 我把手里快要烧完的香烟弹了弹,一大截烟灰洒在空中,我低头看灰白色的烟灰飞散,冷笑:“面对不守信用的雇主,我也不是不会用强硬的手段――我从来不吃亏,你打听我的时候听到的第一句话应该是这个。” 肯尼希看看我,低头不说话。 “你的‘卫队’就要来了。”我淡淡提醒他。 他犹豫一会儿:“好吧。”他说。 第61章 一只奶喵 “听着,”扔了烟头,我说,“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我现在、立刻把你、威尔帝和伊诺千缇带走,你的那些下属不能再管……” “不行,”他断然拒绝,“一定要带走。” 我扫了他一眼,心里嘲弄道:带走?说得倒是轻巧。 “哦……”我盯着远山,山林郁郁葱葱,我慢吞吞地说,“那就是第二个选择了。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先告诉我,你带走这群研究员是要做什么?” “你有必要知道么?”他警告我的语气倒是不赖,尽管这样软绵绵的警告对我来说实在是不痛不痒。 “那有什么,我觉得我现在有必要知道。”我拉起笑容。 他严厉地看着我,藏青色的眼珠映着湛蓝的天空,美丽极了,但是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可爱。 “知道太多并没有好处。”他说。 “这可不见得,”我笑嘻嘻地说,“有没有好处总要先知道了才能判断。您现在就这样武断,这可不是明智的决定啊,博士。” “更何况,”我观察着肯尼希脸上的神色,说,“或许,我还能帮一帮您呢?这可不是在说笑话,我想我们总会有什么地方是可以合作的,您说呢?” “你帮我?”他笑了起来,“在我们有限的、能够合作的方面,我缺的大概你是帮不上我的。而你想要的也不是我愿意给的――既然这样,何必要说这么多。” 我看着他萧索的神情,迷离的眼神,不由得笑了起来。这真是太滑稽了,明明境地并不怎么如意,却断然拒绝上门的好意――连我能提供什么样的帮助都不了解的情况下,居然能这么果断地拒绝我,我止不住要想:这难道不是意气用事? “您为什么这么说呢?为什么我帮不了您呢?即使我帮不了您――您知道,我身后还是有彭格列的,难道连彭格列也不被信任么?” “你能代表彭格列做主?”他听到彭格列三个字,神情微动,却是转身笑着看我,“我可不记得你是彭格列的亲信属下,甚至连中层也是算不上的。更何况――” 他言辞一顿,换上傲慢的表情:“我也就直说了吧,即使我需要找一户靠山,彭格列也不是唯一的最好的选择……你要知道,我隶属于埃维雷特研究部,虽然现在下定了决心叛逃,但是这并不代表我的价值有一丝一毫的降低――甚至更高。黑手党里面的科学家有多少?我可是有一个团队的。无论我联系哪个势力,他们只有把我奉为上宾的结果,不作二想――说实话,我现在考虑的只是谁能给我更好的条件。拉蒙地、基里奥内罗、或者加百罗涅?哦,当然也有彭格列……” 他笑了笑:“现在不是我求人,而是人求我。” 我看着他得意的样子,失笑地低下头,整理起袖口:“肯尼希,你未免想得也太好了些,你以为你这个外来户能有什么地位?一个不好就是做牛做马的下场,可能比起在这个地下基地还有所不如!至少在这里你能吃饱穿暖受人尊敬,贸然去投其他的势力,指不定连骨头渣子也不剩。是,无论哪里都是抢着要你,但也不代表他们能看重你――大佬们不差钱,当然招揽你可能连钱也不用,空头支票就可你把你捏在手心里――即使把你包养着不让你给其他人干活也能让他们心里快活。更何况你以为你在哪里?这里是黑手党,也是没有道理、没有法律、没有约束的地方,就凭你们?你想待价而沽,却要小心不要被直接送下地狱――反正,有的是人无所谓,他们得不到,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这里的‘道理’就是这样,你以为有谁会跟你讲道理?” 我抬头看他,嘴角噙着笑。 他的眼珠焦虑不安地晃动,显然是听进去了我的话。当然我也没有骗他。没有武力保障的奇货可居,也只是浮萍一样没有根基。即使肯尼希和他的团队能做到很多,也要看上位者愿不愿意做出改变,对于手握权力的大佬来说,科技的进步、世界的文明并不是必要的,相反他们追求的是握在手里的利益。不在掌控的变数和人才,即使它的价值再大,也不会让大佬们手软。肯尼希这样贸贸然冲进黑手党的世界摆出奇货可居的姿态,以为自己能悠闲地稳坐钓鱼台愿者上钩,那和冲进狼群的绵羊没什么两样。 今天我难得好心一次,希望肯尼希不要让我失望。 “……你说得对,”他说,他点点头,喃喃自语,“你说得对,我不能就这样没头没脑地冲进去……” “您赞同我的建议?”我笑了出来,循循善诱道,“博士,您是得仔细考虑一下,即使手中有着足够的筹码,也要想想怎么才能顺利地博弈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使用正确的手段,只能是白白把自己的底牌亮给对手看,输得连性命都没有也不是在吓唬人,这就是个人吃人的世界嘛!” 他一手插在裤袋里微躬着腰扭头看我,若有所思:“是的。所以您有什么好建议呢?” “建议?这种东西在没看货之前怎么可能会有呢?我是个实在人,您既然倚重我,向我寻求意见,我也不能随口坑您――连您的货物价值几何都不清不楚,我怎么敢为您出谋划策?这可是对您的不负责任!”我摇摇头,诚恳地说。 “货物啊……”他微微沉吟,“我敢肯定,这是能让您吃惊的东西。杰贝特罗伦奇尼――您知道这个人么?” “杰贝特罗伦奇尼?”我摇摇头,“这是谁?” 他瞥了我一眼:“一位伟大的科学家!哈,您不知道也是正常的――他流传于历史的缝隙里,在诗歌中口口相传,直到被我找到!”肯尼希的语气里透出一股狂热,整个人显露出独属于科学家的病态来,苍白的脸颊上透出一抹嫣红,显然是激动得过了头。 “他做了什么?”我饶有兴致地问。 “他做了什么?不,他什么都没做,”肯尼希讥讽道,“他是个天才!也是个可悲的天才!他是4世纪的跨越时代的天才,他的伟大是20世纪的伟大――实际上,只要他能出生在19世纪,这样跨时代的研究还有我什么份呢!?” “哼……愚昧的时代,无力的炼金……甚至连元素周期表都没有的古老时代……他能做甚呢?他什么都不能做……他是一位伟大的空想家!”他喃喃自语又重重咬牙,“他是伟大的!能继承他的研究――能让他的空想成为现实,我多么自豪!” “嗯哼,”我一点不在意这位杰贝特罗伦奇尼有多么伟大,“那么你到底有什么成果?” 他看着我,就像见到了牛嚼牡丹、焚琴煮鹤,知识分子的自矜又痛惜又得意地俯视着空有武力的莽夫,我几乎要笑出来。得了、得了,我想,一点小傲慢,纵容一下也没什么。 “他提出了343的设想,流传下来343篇设计书――这是划时代的、能翻天覆地的武力设想――我敢肯定!一旦这些设想现诸于世,这个世界将是另一种模样!”他抬起双手,眼神明亮,整个人陷入极大的喜悦和成就当中,志得意满的神情让人不由得相信他的话语。 “……什么设计书?会做出来什么东西?博士,能说得更清楚些么?”我说。 他乜了我一眼:“是一种匣子,我们可以叫它匣兵器――这是个人武力的巅峰!甚至规模成军!雷达?导弹?航母?在不久的将来,它才是霸主!” “虽然……我现在是和你一边的,但是这么说热兵器,好像还是自大了点。”我兴味地看着他,慢吞吞地说。 “你不信?”他讥讽地看着我,“井底之蛙。非要我给你看成品?” “先给我看看也不错……”我还没说完,他打断了我。 “给你看也没什么,”他兴致勃勃地说,“用幻术遮掩我们了没?我可不希望被别人看到。” 就像一个炫耀玩具的小孩子,我甚至忍不住想:其实肯尼希心里早就蠢蠢欲动――每一位成功的科学家都希望得到赞美和惊叹,肯尼希也不例外,甚至这种*更加强烈,毕竟在地下基地被关了5年。 他从白大褂里面的衬衫里摸了摸,掏出一个小小的、大约边长两厘米的小正方体出来,,我看着他摆弄那个正方体,他把一面有圆形凹槽的平面对准我们,摸出一块打磨成圆形的、薄薄的红宝石,“啪嗒”,红宝石嵌进了凹槽――接下来他却显得有些茫然。 “哦……这该死的。”他嘟囔道。 在我还不明所以的时候,他把正方体扔给我:“你来。” 我来?我来做什么?我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用手指按住宝石,”他兴致勃勃地说,一边指点我,“按住……对,就是这样,然后……”她皱眉思索了下,“嗯,好吧,你就想着你要战斗的心情好了……” “应该可以……”他自言自语说。 然后我看见小小的正方体悄无声息地绽放,像一朵盛极的花朵,淡青色的火苗“滋滋”地燃烧,微弱地似乎下一刻就会被吹灭,这火焰来得毫无头绪,火焰里还跳出来一个……一只猫?! 我惊愕地看着这只身上燃着火焰的猫,透明里带点青,小小的还没有我的手掌大,歪了歪头,它看着我,爪子拍了拍我的手心,轻轻叫了声:“喵?” 我清楚地看到它还没有长牙。 我瞪着肯尼希:“……一只奶猫?” 肯尼希挠挠头:“现在不是还在研发阶段么,能做出来这个已经很不容易了。” “你是要卖给贵妇人当宠物么?个人武力的巅峰?我知道它能萌死一堆人……宠物猫占领世界?” “哈哈哈……”肯尼希有些窘迫,“样品,样品而已……” “这么说将来肯定会有足够让我吃惊的、有惊人武力的‘宠物’,对么?”我咬着字,重重问他。 “当然,”他底气上来了,“难道现在还不够吃惊么?这个样品足够让你相信匣子的潜力了。” “潜力?”我语带讥讽,“我只知道你还需要我来开匣,说明不是所有人都能使用。那块宝石干什么用的?难道每个匣子都得配一块红宝石?” 我顿了顿,说:“我只看到了它的昂贵和不实用。将来?谁说的清呢?这还没有一把毛瑟枪来得便宜实用易推广。”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能写奶喵了,心愿已了……【捂心口 第62章 交易达成 肯尼希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却忍住了,他摆了摆手,侧面对着我,脸上带着忿忿的表情。 事实在面前,实在不能让他说些什么大话,更何况我提出的缺点的确是还未解决的,这些问题不能攻克,就不要妄想着什么规模成军、淘汰热武器之类的愿景了。 不过我这样打击他,却不代表我不看好这个匣子的未来。 我看着在手上安安静静的小小的一只猫,它蜷在我的手心,伸出红艳艳的舌头舔着小爪子,似乎有些困倦了,上下颚张开打了一个秀气的哈欠,结果哈欠还没打完又连了一个喷嚏,它甩了甩脑袋,爪子在鼻头前挥了挥,终于细细微微地哈出气来――“喵~”,它舒坦地叫了出来。 真是可爱的小东西,要是能有些武力就更好了。我思忖着,伸出手指逗弄眼前的猫咪,挠它的下颚。它用两只小爪子抱住了我的食指,在手心里打了个滚,柔软的腹部露出来,用没牙的牙床啃我的手指,后腿蹬着我的掌心――完完全全的一只猫,虽然是从火焰里生出来的,但是和大自然的造物没什么两样,甚至更加可爱――也同样的脆弱。 的确是只宠物猫,我在心里叹息。我轻轻揉弄它雪白的腹部,这是一只漂亮的白猫幼崽,只有尾巴尖上是一簇漆黑的毛发。它舒服地从鼻头发出低低的鼻音,开心地用尾巴扫我的左手。我一时兴起,轻轻掰开它顶着我的右手和牙床一起努力后腿,发现这还是一位“小姐”呢!看来以后得称呼它为“她”啦。 这神奇的造物术,让我的心里的惊涛骇浪翻滚不休――从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神奇的手段,居然能凭空造出来活物!这简直不可思议!我面上毫无表情,脑袋里却发了懵……天,从匣子里蹦出一只猫?这谁能相信?这样的奇迹,只有在唬人的魔术表演中才能正大光明地显现在众人面前。这是上帝的领域! 猫小姐身上还燃着青色透明的火焰,却分毫伤不到我,透过火焰去抚摸她的毛皮,一切都和逗弄普通的家猫一样。我能感受到火焰对我的亲近,就像是从我身上流出去的一样。 我不禁询问肯尼希,语气急迫:“肯尼希……这猫,她是真的么?” 肯尼希淡淡看我一眼:“真的?你理解的真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能吃饭、能长大、能繁衍生息的那种,”我神情认真,“是大自然的馈赠,是基因的序列,是和我们一样性质的物种。” “嗤,”他扭过头去,“你要说它真,倒也是真,它能吃饭、能长大、能繁衍生息;但是要说它假,倒也是再假不过了,没有宝石提供火焰,它就是没有灯油的烛芯,也是没有血液和氧气的无序能量,和空气里流窜的粒子流没什么两样。我们和它,在体现的形式上没有两样,但是在来源的根系上完全是两种性质。说实话,植物依靠阳光,动物依靠植物,我们依靠动植物,这和这只猫又有什么两样呢?他们吞吃能量,也能自由吸收粒子流,甚至我们吃的也能当作他们的能量来源,我们还没有他们利用能源的效率高。我们只能食用有机物,他们却是来者不拒的。我们都在消耗能量来壮大自身,只是能量来源的形式不一样罢了――既然如此,也不能说它不是真的,甚至再真也不过了。” 我被这番话说得有些懵,仔细想想却也不是不能理解――难道只有人类这种通过基因繁衍、通过有机物摄取能量的物种才能被称为“真的”,才能被认同是生命么?想想也只是坐井观天的想当然而已。生命自有其形式,我们也不过是生命的一种,知道生命中有人类,就能认为所有的生命都是人类这种形式么?这世上还有植物和动物之分,但是动物却不能直接储存阳光转成有机物,那么植物就不是生命么? 我摇摇头,看见猫小姐疑惑地看着我,微微笑了一下。 “你说的火焰是什么?”我忆起肯尼希话语里的这个单词,神色一动――手里的这枚蓝宝石戒指也能燃起火焰,比现在猫咪身上燃起来的要旺盛活泼许多,不知道他们会有什么联系,“只有火焰才能让他们出生么?” “没错,只有火焰才能让他们出生,”肯尼希点点头,“那块红宝石能提供火焰为这种生命铸型,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块红宝石会有这样的效力――这只是我偶然得到的宝石,我也试过其他的宝石,绿宝石、蓝宝石、钻石等等,但是都没有它的这种神奇性质――当有着强烈战斗意志的人触摸到它的时候,宝石上就会燃起火焰。火焰的奥妙我至今也只是一知半解,靠着这点微薄的了解,我通过对343设计书的研究制造出这个匣子。其实这只能生出猫来的匣子只不过是提供了万千可能性的一种途径,火焰通过了这种途径――或者说是一种计算方法,构筑了这只猫的存在。你知道么――” 肯尼希突然盯住我看,他的语气认真:“如果我能研究透彻343设计书――这就是343种计算方法,单单是这343种的成果,也足以让这个世界变一个模样!难道世界就是我们眼中的样子?我想它有无限的可能性,我们离真相永远遥远――” “真是太遥远了,世界离我太遥远了……”他叹息着说。 我看着眼前这位科学家,他似乎在虔诚地亲吻智慧女神的袍角,也是在向造物神祷告――他在无限地接近一种生命的本真,但是不是为了武力――那又是什么?武力算什么呢?对于一个科学家来说,武力不算什么,他们的追求永远不止于武力。 世界需要武力,国家需要武力,军队需要武力,黑手党需要武力,但是科学家要武力做什么呢?追求真相的子民,武力也只是路边的风景。 “博士,您实在让我敬佩,”我说,“今天您对我的一番话让我受益良多。能见识到这种生命,让我觉得由衷欣喜。虽然……”我拎起小奶猫的后颈,她不满地对我轻轻喵了几声,“虽然这只小奶猫没什么战斗力,但是我相信你能做到你想做的。的确,她潜力无限。这也让我有信心为您争取到一个好价码,我也是经常做经理人的生意的。”我弯弯嘴角。 肯尼希点点头:“不过这只是我和你的生意对么?你也说了,你是经理人,而不是彭格列的联络员――实际上我需要一个好价钱,不管是彭格列还是其他什么的,从我内心来说哪里都是一样的。彭格列的大佬和其他的大佬有什么不同呢?不过我希望您能尊重我的意愿,我需要一个好价钱――足够的资金和一定的独立性。即使科学家不值得尊重,科学也需要沃土才能开出美丽的花儿来。” “博士,您说得对,”我挑挑眉,“您的成果,不是一个好价钱我怎么可能舍得卖出去呢?相信我吧――您会发现这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我的信誉可都是实打实做出来的。”这样让人着迷的成果,即使会花上十几几十年的时光来研发,我相信都是值得等待的,更何况肯尼希已经有了初步成果――这只会让价码更加让人满意。 “恕我冒昧,”我想了想,还是问出来,“您只认准了黑手党么?军方和政府也都是不逊于黑手党的庞然大物,资金也优厚得很。您对这两家有什么想法么?” “军方和政府?不,并不,”肯尼希连连摇头,“比起黑手党,政客更令我厌恶些。我不喜欢和那些人打交道。更何况我可不认为以后政府会比黑手党更稳定,难道要我不停的换东家么?” “那军方呢?”我饶有兴趣地问。肯尼希会有这样的见解,让我的兴致高昂起来。 “军方?”他嗤笑一声,“军方和政府会有两样么?总有一天军方和政府的立场会是一致的,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您真让我惊讶,”我说,“您的这些见解,大多数人都不会像您看得这么透彻呢。” 他瞄了我一眼,摇摇头:“也没什么,这些事,多想想也就明白了。” 我耸耸肩,不再纠缠:“既然如此,我们就这样说好了,博士。” “哼。”他哼出一个鼻音,不置可否,我也当他是同意了。 “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新的协议已经签订,那旧协议就需要把它银货两讫,虽然我还没有把你和伊诺千缇带到安全的地方,但是那完全可以变作第二个协议的内容了,”我伸出手,“那么把解毒剂给我吧,您也知道,这会让我们的胜算更大些。” 我补充道:“不要怀疑我会像你一样不守规则,随便撕毁协议,我是有诚信的生意人。” 肯尼希面对我的讥讽,面不改色心不跳,抛出了一个小玻璃瓶――我可真佩服他的脸皮。 我当着他的面喝掉里面的液体,咂咂嘴,笑眯眯地说:“味道一样的好。” 肯尼希不理我,拉拉袖口看手表:“还有7分钟。” 伊诺千缇坐在吉普里通过通信设备联络外界,我能听见她在一遍遍发射无线电信号,但是这些承载了信息的信号永远也发不出去了――我已经屏蔽了周围的无线电波,这方圆百米都是我的天下。 周围的士兵仍然在尽忠职守地看管我们,但是他们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象。里包恩斜倚在伊诺千缇所在的吉普的车壁上,礼帽往下倾斜帮他遮住了阳光,看起来就像是在小憩似的;风则静静站立着,脸上挂着微笑,毫不在意周围严防死守的伊诺千提的下属。 我和肯尼希静静看着黑洞洞的基地出口,耐心等待那群价值无量的科学家们。 作者有话要说:原本以为可以在12点之前写好,结果还是晚了,不过没关系! 祝大家中秋快乐!233333333 第63章 你这个狗娘养的(一) “里包恩,”我“说”,其实我没有开口,但是我知道他“听得到”,我的精神是直接和他的听觉联系的,“待会儿我会有动作,不过不需要你出手。骚乱发生后,你只要帮我拿下伊诺千缇就好。” “嗯?”他的嘴唇微动,声音小得除了他谁也听不见,但是我可以,“你要干什么?” 我闷闷地哼出一声鼻音,有些气闷。 他的询问简简单单,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但是就是让我既不自在又不耐烦,让我莫名地觉得这明明正正常常的问话腻歪极了――我撇撇嘴,冷淡地说,“你只要帮忙就行了,何必问这么多呢?”可是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对话了,请别人帮忙,他想问个清楚又有什么错呢? 他低低笑了起来:“你什么也不和我说,却要我帮你――这也太不厚道了吧?” 我气恼起来,反唇相讥:“难道你要说‘我凭什么帮你?’么?” “不,”他压低声音,“我才不会这样说,我会说‘原来是我太纵容你了’、又或者‘好吧,帮你做事不需要理由’,再顺从地按照你的吩咐去做……哦,不要生气,既然你不愿意听这些,那我们就正正经经来谈一谈吧,”他顿了顿,说,“现在你让我来帮忙,当然我也不会多问,不过正如你一直说的,‘没有报酬的工作谁会做?’,虽然我不会这样干,斤斤计较不是我的美德,但是总是要点补偿的。你说呢?” 我被他的轻佻惹得恼怒异常。什么“纵容”?什么“顺从”?他在说些什么鬼话? 我脑袋一热,不该说的话都说出来了:“你说得对。但是你不是说爱我么?身为追求者,为什么还要这样惹我生气?不能主动献殷勤也就罢了,我不稀罕――就凭我们好几年的交情,甚至你现在是我的直属上司,居然还要考虑向我索取报酬么?” 整段话怒气冲冲,但是刚说完我就后悔了!我拿手捂着脸在心里小声呻吟,羞愧得几乎再也讲不出话来…… 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天,我怎么能这样说…… 我是不是该庆幸一直维持在身上的幻术?真是谢天谢地肯尼希他们都看不到我! “咳……”我敢肯定他在忍笑,“嗯……太有道理了,我对我的行为表示愧疚,身为一位追求者,不大献殷勤已经是十分严重的过错,我居然还这样惹你不开心――十分感谢你能及时指正我的过错,相信我会越做越好的,可不能再让你失望――不过我以为,viper,你……不喜欢我太过打扰你?唔,可能这是我的错觉?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以后会经常打扰你――虽然俗套,但是献殷勤在追求中是十分必要的,我却在表白后一直没有做到位,我很抱歉。” 我的脸颊发红,也不知道是懊恼的还是气愤的,我咬咬牙,再没说出什么话来――简直是多说多错,我愤愤地想。 “另外,”我还没有收回来的精神力提醒我他又开口了,“虽然我知道我的告白会让你很困扰,但是没想到居然会让你这么困扰――虽然现在的你面对我不像以前那样坦荡得可爱了,这是我的错,再说一声抱歉――但是不得不说,你――” 他的笑声像是波浪一样传过来,一浪比一浪汹涌,我不知道是我的注意力太集中还是他笑得太大声,他说:“一样别扭得可爱。”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切断了和里包恩的联系。我相信这才是现在最明智的选择――无视他、无视他、无视他。 吐出一口气,我振奋起精神。在和风交流过之后,我抬头看了一眼明晃晃的太阳。太阳越来越偏西了,金灿灿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林散射进来的暖意让我觉得心安。 阿忒京停了动作,走道伊诺千提身边汇报:“夫人,还有5分钟就能关闭基地。”坐在吉普里的伊诺千缇皱着眉点了点头,她还在烦恼发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音的无线电波。 我的神色一动,转头对肯尼希说:“他们就要来了,待会儿由我来应付场面。博士你只要和威尔帝呆在一起不要乱跑就行了,自然会有人保护你。”我警告他,也是不希望他来添乱,我可不希望他指挥着那战斗力堪忧的卫队头脑发热上去干将军的活儿――那能让我烦恼地揍他一顿。风会帮我保护他们的,风的能力毋庸置疑,我放心得很――真是一位值得信赖的队友,他毫不犹豫答应了我的请求,我想我得要记着还这份情了。 我凝神戒备,那群杂兵拥着一群跑步跑得踉踉跄跄的白大褂,一步三喘地朝这里来。我实在想把我感受到的情景让肯尼希看一遍,这群瘦弱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连逃跑也跑不起来,他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能带着这群人逃离埃维雷特? 护着这群白大褂的是二十几个青年人,大约是肯尼希策反出来的,他们没有穿基地里卫兵的军装,而是简单的作战服,武装没有多么强力,但是好歹人手有一支步枪,有几个人还拿着冲锋枪。 他们离出口越来越近了,已经到了那个小型广场,其中一个人比了个手势,一群人停了下来,我知道是因为他们看到了不远处漏下来的日光,从警卫站到地面是一段倾斜的上坡,他们的确应该在这里停下来侦查一番情况。我点点头,看到打头的青年让身后的人躲藏好,带着几个人猫着腰摸了上来。 捏着衣兜里的戒指,我的周围升起浅淡的紫色雾气,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再往外几步一直到我能控制的百里范围内,水汽一样颜色的雾气笼罩了这一方天地,混在空气里不能辨别,也只有我身边的两步内的雾气浓郁地能显出颜色。待所有人进了我的幻术,我才抬脚朝基地里走去。 领头的青年已经摸到了斜坡边上,等他就要进入能被地面上众人观察到的视野之前,我捏住了他想要抬枪的手腕。 “谁!”他低声喝问,瞳孔微缩。 他看不见我,但是能感觉到自己的双手都动不了了,想示意旁边的同伴危险,但是他们却毫无察觉,仍然是安心信任地看着他,等他下一步的动作。我不由弯起嘴角。 “不用担心,”我的声音在幻术的作用下在青年的身边缥缥缈缈,“我是肯尼希博士的人,听着,回去带着你的同伴一起过来,动作要快,周围没人。马上跟着我走,我能让你们安全。” 青年没有放下警惕,自以为不注意地观察着周围,他听到我说话,回道:“我怎么知……” “你没有选择,”我打断了他的话,“时间紧迫,还有3分钟基地就要关闭,没有空让你闲聊!” 青年沉默一瞬,立即回头,他急促地说:“快走!”周围的同伴不明所以,但还是言听计从跟着青年急匆匆往回赶。 等了有大半分钟他们才领着一群杂乱无章没有纪律的逃亡犯回来,白大褂们的脸上或多或少带着惶恐和焦急的情绪,体力不支的甚至需要别人搀着才能跟得上速度。我知道不能停在这里耽搁解释什么,这群白大褂说得好听是科学家,其实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面对枪口和死亡也会尖叫咆哮胡思乱想,与其放慢脚步让他们喘息休息,不如快跑起来让他们什么也没时间去想。 “走。”我对领头的青年说。他看不见我,但是按照我的吩咐行事。一群人埋头走上斜坡,不到一会儿功夫就来到了地表,几个白大褂看见森林和透下来的阳光,明显兴奋得过了头,几乎想要叫出来,被旁边的人眼疾手快捂住了嘴巴。 “住嘴。”一个中年人低低喝道,神情严厉。旁边的看起来有27、8的青年连忙点头。 我暗暗发笑,其实叫出来也没什么,阿忒京和伊诺千缇他们根本不会听到。在这片雾气之中,这群人相当于隐形,只要我不动用武力,这片雾气的隐匿效果就是最强的。我甚至没让他们看到离他们仅一步之遥正埋头摆弄电子设备的阿忒京和两个技术员――我不敢保证他们会不会吓得热血上涌上去和阿忒京殴打起来,这种不必要的伤亡必须避免。 “往左边走,从树林里穿过去,绕到卡车的后面,从后面上车――之后呆在车上就行了,无论有什么动静都不要下车,听懂没有?” 青年有些犹豫,他嗫嚅道:“前辈?但是……” “没事的,”我说,“去吧。” 卡车就在他们正前方40米,但是我指示的路线需要绕一个大圈――也难怪他会犹豫,但是我没必要解释什么。青年皱皱眉,依然按着我的指示去了,我看着他们从警卫圈的空档中间鱼贯而出,再从树林里走了个大圈绕到卡车附近――那里阿忒京并没有安插什么人手,实际上卡车离吉普车还有好一段距离,大部分的警卫都围在吉普车和肯尼希、威尔帝附近了――毕竟一辆空卡车而已,谁也不会想到要去为它费劲安插警卫。 等到他们都上了车,我一转身对着阿忒京,地面“砰”得窜出巨大的藤蔓,在他刹那间的猝不及防中缠上了他的身体把他高高举了起来!突然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懵了! “毒蛇!”一声高亢的怒喊响了起来,是伊诺千缇! 我没有理会那声喊叫,伊诺千提自然有里包恩来对付! 粗大的、柔软的十几条藤蔓紧紧缚住阿忒京,盘旋在外围的藤条抽打着附近的技术员和廖廖几个警卫,把他们一一击飞!警卫们惊愕地看着自己的长官被藤蔓一样的巨大怪兽死死缠住、扼紧,难以动弹! “毒蛇!你这个狗娘养的!**!上,都给我上!干掉他!”伊诺千缇的还有时间下命令?我转头看那边的情况,里包恩和伊诺千缇对立在两边,相隔不过5米,伊诺千提的手臂上中了一枪――里包恩还是该死的一副整整洁洁的模样! 伊诺千缇也太没用了吧!我怒意横生,简直辨不清该给谁加油―― “里包恩,你就这点实力么!”我大声喊道,忿忿不平。 作者有话要说: 我能日更6000!【吐血倒地 233333333大家看得开心么么哒~ 第64章 你这个狗娘养的(二) 里包恩的身边有着硝烟的味道。我环视四周,微微皱眉―― 伊诺千提的下属死的死伤的伤,卧倒在地没有一个能再站起来;阿忒京派给她的护卫却因为离得较远的缘故没有什么损失。他们虚虚围出来一个包围圈,漏洞百出简直让人不忍直视,连我都能在里面杀出一百个来回让他们人仰马翻,更何况里包恩!我眨眨眼,有些不忍心再看下去。 里包恩在包围圈的中心歪了歪头,广阔的视野足以让他把周围的情况尽收眼底――他的嘴角弯弯,举枪欲射,我清楚地看到包括伊诺千提在内的一群人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枪支握得紧紧的――甚至让我怀疑下一秒他们会不会因为过度紧张而走了火。 看着这个反应,里包恩哈哈笑了起来,笑声轻快恣意,远远地传到我的耳边,振动鼓膜。 待笑声停歇,他拿枪口推高帽檐,挑眉看我,嘴角含着残存的笑意:“我亲爱的先生,虽然你的担心也让我喜悦,但是真挚的信任更让我振奋。我想您应该多多信任我些――就像以前那样。不被信任的感觉简直糟糕透了,要知道,我也是会伤心的呢!” 担心?喜悦?信任?――就像以前那样? 我被气笑了,恶狠狠地说:“好好干活!等我这边完事了你还磨磨蹭蹭,你就在这里过夜吧!” 也不管里包恩还会说什么,我扭头就走。这人――里包恩,我和他还能交流么? 阿忒京他们刚刚还在摆弄的设备屏幕亮着蓝莹莹的光,连接基地地下主机的电子设备依然在运作,我眯起眼定睛一看,蓝色的屏幕上只有一截进度条,正从3%推进,速度不慢,但是也还要半分钟进度条才能彻底读完。我无意干扰它,这个基地彻底关闭――正合我意。 把进度条丢到一边,我来到阿忒京身前。 抬头望了望,阿忒京愤怒的眼神直欲把我给杀死,我却觉得有些好笑。我慢里斯条地整了整衣衫和帽子,就在他的面前,他的眼神更热烈了,于是我开心地咧了咧嘴――非常有效的挑衅。之后我打了个响指。 以我的身体为中心,突兀地燃起了熊熊的大火,声势浩大让人难以直面,阿忒京忠心的下属们也都连爬带滚吓得嗷嗷直叫,整个地面卷起炎炎烈火,跑得慢的被冲过来的火舌舔上,凄惨地在地上打滚。滚烫的烈焰不断地往上蹿,往上蹿,直想把蓝天也舔出一个大口子来。 在森林里燃起一场大火是不明智的,即使夏天的森林草木生长得更旺盛水汽也更足,火舌吻上低矮的灌木从,以席卷天下的气势吞没了它;火焰也没放过漂亮高大的云杉,树皮在火焰的摧残下发出“哔哔剥剥”的声响。一瞬间被蒸发的水汽只留下最后的“滋滋”的哀叫声,就散成了青烟。这座森林在抵抗火焰的侵袭,滚滚的浓烟就是他们的战场。 然而这些都是假的。高昂的贪婪的想要吞噬一切的火焰是假的,被灼烧地砰然倒地的云杉是假的,因为木材不够干燥而生出的黑烟也是假的――只有他们的烧伤是真的,在地上哀号惨叫打滚,企图扑灭燃在他们身上的、却怎么也扑不灭的火焰――那真的是火焰么? 只是对火焰的恐惧而已。 人有很多畏惧的东西,他们畏火畏水,畏惧刀枪利器,也畏惧猛兽天灾,能杀死人的东西太多了――在我的手里这样的畏惧就是再好不过的武器了。 我微微笑了笑,对惊愕得目瞪口呆又愤怒地拼死挣扎的阿忒京说:“现在,我们能来谈一谈了。” 谈一谈?我明显地在阿忒京的眼里看到这样的信号――他对我的话产生了疑惑和警惕,甚至嘲笑。 可是我又为什么要杀了他呢?还在和肯尼希交易的时候我就早早地定下了计划――阿忒京明显是这群人的主心骨和头儿,有他和没他完全是两个模样,所以我需要先逮住他再处理他的下属,这样能让我更轻松些。但是这之后呢?难道我就要把阿忒京和他的部下们全杀光么?我早就想好了―― 我和眼前的人无怨无仇,杀了他我没有好处,但是不杀他我又不甘心――所以只能在他身上捞点好处了,这样才能让我放人放得快活些。 藤蔓在我的心意下顺从地缩了回来,带着高处的阿忒京也降了下来,让他的脚下碰触了地面,那些藤蔓并没放开他,而是让他以像是靠在躺椅里的姿势腾在空中,无数细小的、却坚韧的藤蔓簇拥上前缠绕上了他的腰身和大腿,连着双手一起缚住,再紧紧地勒了一圈―― “唔!”阿忒京发出了痛苦的闷哼。 “好了,好了,”我微微笑道,“把这位先生松一松吧,瞧他的模样都快要窒息了――好孩子们,听话。” 缠得紧紧的藤蔓顿了顿,慢慢放松了束缚。阿忒京青白的脸色也缓了过来,低低咳了几声。 “你……你这个巫师……能沟、沟通植物……”他边咳边大喘气地说话,我都怕空气把他给噎到。 “巫师?”我愉快地笑出声来,“听起来不错,你可以把我当成巫师,阿忒京先生。” “卑劣……卑劣的、巫师!中世纪的火把还没把你们烧光么!”他咳得厉害,声势却丝毫不减,大声质问我。 “火把?那对巫师有用么?”我饶有兴致地问。 “你的同伴都死于火刑,你说……有没有用?”他反倒问起我来了,虽然明显是一副讥讽的口吻。 我指指周围烧得热烈欢快的火焰:“你说呢?如果巫师都能被火把烧死的话,我想把你丢进去你也能成为巫师的尸体。” 他言语一塞,不再答话。虽然藤蔓已经给他松了些捆绑,但是滚滚的浓烟刺激地他咳嗽不断,眼泪都要掉下来。 我打量着他,这是一位眉眼凌厉的年轻人,眼珠是浅绿色的,白种人特有的白得浅淡的肤色配上漆黑极短的头发,显得整个人精神又利落,严肃却不古板。 从他能公然和伊诺千缇作对,也知道这是个胆子极大又没多少顾忌的人物,不过他似乎挺受切萨雷?埃维雷特的的器重――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伊诺千缇,她虽然被切萨雷?埃维雷特爱护有加,但是听她之前和阿忒京的谈话来看――可能切萨雷?埃维雷并不是十分信任伊诺千缇。就凭阿忒京能在伊诺千缇面前这么毫无顾忌地谈论这个话题这点,让所有人知道他虽然不容许别人伤害伊诺千缇但是也并不是十分看重她――这也许是切萨雷?埃维雷特自己的意思。 但是切萨雷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呢?不让任何人伤害伊诺千缇,但是又默许关于伊诺千缇的流言蜚语,致使下属敢和伊诺千缇呛声,让她愤怒恼火――我实在不明白切萨雷有着什么样的想法,但是现在―― 现在我清楚地明白,阿忒京和伊诺千缇之间的关系不会很好,甚至从阿忒京处处显露出来的对切萨雷的尊重和爱戴来看,他可能会更希望伊诺千提离开――甚至再也不出现,消失不见,这让世上再没有伊诺千缇这个人。 这是你想得到的么?阿忒京?我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心里有了些想法。 旁边的电子设备发出“滴、滴、滴”的声响,我和阿忒京望过去,是进度条已经读完了。随着“轰隆”、“轰隆”的声音,隐在石壁里的厚度约莫有10厘米的钢制门一点一点地降了下来。 “看,”我耸耸肩,“你的任务完成了,高兴么?”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阿忒京嘲讽地看着我,似乎是觉得我很莫名奇妙。 “难道不该高兴么?”我笑眯眯地说,“如果不是我发了善心没动程序,这个基地可不会按时关闭,等到里面的研究员都逃出来,你以为你会在切萨雷面前有好果子吃么?” “落在你的手上也不像是会有好果子吃的样子,”他冷冷笑了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也不会是埃维雷特的朋友――你和伊诺千缇什么关系?” “伊诺千缇?”我夸张地做了惊讶的表情,“我和她能有什么关系?没看见她正在苦战么?总不能我和她是同伙吧?” 阿忒京扫了我几眼,没有答话。 “不会吧?”我故意这样说道,“难道你真以为我和她是同伙?这你就错啦,我老板要我把伊诺千提带回去,虽然没说什么原因,但是她显然是不愿意的嘛。” 我欣赏地看着阿忒京微变的神色――可是我也没说错,我的确接了生意要带走伊诺千缇,她不愿意更是明摆着的。 但是阿忒京要怎么想我可管不着。 “谁要你带走伊诺千缇?”他沉声问道。 “你为什么现在不唤她夫人了呢,我觉得这个称呼还挺好听的。”我没回答他,笑嘻嘻地问,顾左右而言他。 “……”阿忒京阴沉沉地看着我。 “你这样一副模样是做什么呢?你也说了,我又不是埃维雷特的朋友,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你要问我的商业机密,难道我就要乖乖地说给你听么?我也太傻了吧。” “的确,你没有理由回答我。”他居然点点头。 我有些好奇,耐心地等他说下去。 “你不是说要和我谈一谈么?”他突然说,浅碧色的眼珠在深邃的眉头下定定地瞪着我看,我觉得他这个模样可爱极了,像是一头高地山羊怒气冲冲地拿着头上硕大的角对着敌人,下一秒就要对着我来一下似的。 “我是想要和你谈一谈的,”我笑着看他,“你现在打算和我谈了么?” “……”他持续阴沉的表情就像是面临生死大难,最终艰难地点点头,“是的。” 哦,那可真是好极了。 第65章 你这个狗娘养的(三) “……”阿忒京深深呼出一口气,随后冷静地问我,“你打算谈什么。” 我笑吟吟地打量着面前的人,围着他转了一圈。阿忒京不明所以,觑着眼费力看我。 再在他的面前站定,我点点头。注意到他有些不安的心情,皱着眉头戒备地盯着我瞧,我回了他一个温温柔柔的笑——或许在他的眼里并不温柔? “哦……阿忒京,”我温吞地说,“你要清楚,不是我打算谈什么……相反的,你有什么要和我谈的么?我不介意花几分钟听听你的想法。” “我没什么想谈的,”他可真冷淡,“其实要不是你要和我谈,我想也没什么好谈。” 我兴味地看着他。阿忒京的自控能力真是好极了,明明想知道伊诺千提的情报想得不得了,偏偏还能沉住气和我打机锋,甚至连自己的性命也显得不屑一顾,似乎笃定我不会杀了他一样——其实我也不明白,到底他是不在乎自己的死活还是坚信自己能从我手里逃得生还? 虽然我没想杀了他,但是他却能这样轻易摸透我的底线么?是真的大无畏还是精明得过头?还是——只是想赌一把呢? 我也拿不定主意——但是如果他还想知道伊诺千缇的情报,绝不可能不顾惜自己的性命。 知道了情报但是却化作了黄土一堆,这又有什么用处呢?死人难道还能给活人传递消息么? 我的双手背在身后,站直身体,俯视眼前的人:他的表情镇定极了,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似乎连一点好奇心都没有——这真让我苦恼。 阿忒京谨慎的言语和没有线索的神情让我觉得面前的是一只缩进壳里的乌龟,无从下手。我希望他能更积极甚至激进一些,然后我就能让这场对话的节奏动起来,引导它走向我想到的结果。 然而冷静却是理智的最好朋友,一旦冷静下来理智就会回归。 事实上我不愿意在这场交易里花费太多的时间,森林里的黑夜来得比城市更早也更黑暗和寂静,危险也会大得多,我需要抓紧时间离开这里安排好肯尼希和他的一众下属——暂时肯尼希要和我一起行动,在没有给他找一个安全的场所之前,我不能让他们离开我的视线,这很重要。我可不希望在还没有得到回报之前出什么岔子。 我不能让他拖慢这场对话,这对我没有一点好处。 “你是听不懂我的话么?”我做出惊奇的表情,却是像在看一个傻叉,“你怎么蠢成这个样子!我有心放你一马但是你怎么这么听不懂话?切萨雷埃维雷特面前你也这么蠢笨么?我真为切萨雷遗憾,居然有这样的属下! “你这样不遗余力逼着我要我杀你——”我不可思议地感叹道,“这么想死,你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我本来没必要杀了你的,看起来你在切萨雷面前还挺得意的,我有心卖他一个好,不过你自己却是不在乎死活的模样,不过没什么……”我从鼻孔里哼出这些话,傲慢得简直让人气愤。 我撇嘴,自言自语:“干脆把你杀了——干净利落……” “你这么直接地说出来真的好么?”阿忒京打断了我,冷笑道,“这么直接说出来不打算杀我,这不会让我有恃无恐么?”他选择性忽略了我后面的话,让我觉得啼笑皆非,这人可真是厚脸皮。 “我说了,杀了也不是不行,反正我没时间和你啰噪,”我不耐烦地说,“你怎么就能这么多话,我给你机会让你说话的时候你僵着不说,我改主意的时候你又叽里咕噜一大堆,真以为我是好耍的么?!你要不是埃维雷特的人,杀了你我不会有任何犹豫,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在我面前废话的原因是什么——!” 阿忒京的神情不变,但是脸颊明显泛红了——看来是气得不行。 这番话之前他也这样对伊诺千缇说过,现在反过来让我回馈到他的身上——看起来我还帮伊诺千缇出了口气呢!我好心情地想。 “……”阿忒京明显被气到了,他闭上眼睛平复气息,慢慢把脸上的潮红压了下去,“让你觉得罗唣了——我还真是抱歉得很!” 我抱胸斜睨着他:“好说,好说!” “……你先把我放开,”他说,“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好好谈谈,现在这个姿势我不舒服。” “没问题,”我立刻说,“打你也打不过我,让你看看我的诚意又如何?” 我顿了顿,继续说:“先前让你和我谈你不愿意,现在还不是追着我要谈?你也真是够有意思的。”我把一副得意洋洋又刻薄的嘴脸演得活灵活现,阿忒京盯着我的眼神简直要喷出火来。 我打了个响指,缠住阿忒京的密密麻麻的藤蔓听话地退了下去,钻进地下再也看不见,连土层都被抚平——让人觉得那些狰狞的藤蔓就好像是存活在想象中一样。我想只有阿忒京身上被勒出的红痕能让他清楚地知道这一切都不是梦。 他踩上黑土地之后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又跺了跺脚,似乎是在体会脚踏实地的感觉——这种再平常不过的触觉,却能让他实实在在生出劫后余生的喜悦,我想他现在在感谢上帝?——我耸耸肩,为什么不感谢我呢?明明是我让他还能感受人间的温暖,上帝又干了什么?不向真正的恩人道谢再乖乖送上我想要的东西,让我能轻轻松松离开这里——这样的差别待遇真让我沮丧。 “你是有谈话的诚意么?”一获得人生自由他就又开始故意惹我不开心,我真想让他滚回去再和可爱的藤蔓们做做伴——他可真让人生气,“一冲上来就绑住我杀我的属下,这样的诚意也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阁下可真是好教养——” 我摆摆手:“阿忒京,这样你和我都觉得好笑的话就不要再说了。我的雇主要伊诺千缇,你能爽快地给我么?还不如我自己去拿来得方便快捷。不这样做,现在吃枪子儿的可就是我了,我可没这么傻。” 他听到伊诺千缇的名字居然也没有异常的反应,我真想对他树个大拇指。 他突然冷笑了一下:“你要伊诺千缇也不是不可以,好好商量难道我会拒绝你么?” 我故作诧异的望着他:“怎么突然这么好讲话?我要掳走伊诺千缇——切萨雷埃维雷特的情人,研究部的部长,你居然能这样说——你和她有过节么?” “过节?”他不置可否,“没什么是不能的。切萨雷不少一个情人,埃维雷特也不需要一个怀有异心的研究部长。”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伊诺千缇怀有异心?”我的兴趣被挑起来了,“她可没做什么对不起切萨雷的事,更何况我敢确保伊诺千缇并不愿意被我的雇主掳走,之前你没看见我的同伴在和她打得起劲么?如果我的雇主和伊诺千缇是勾结好的,我们何必还要在你败得一塌涂地的时候做这样的戏?那不是白费力气么?” 阿忒京瞥了我一眼,没有答话。 我看他没兴趣再就这个话题谈下去,也就知趣地打住了话头。事实上我真的非常好奇,虽然我从他们两个的对话中知道阿忒京和伊诺千缇不和,也能推算到这样的结果:即使我把伊诺千缇掳走阿忒京也不会有什么反应甚至会让他称心如意——但是到底其中的原因是什么呢?为什么阿忒京甚至能在我的面前毫无顾忌说出“让你掳走也不是不能商量”这样的话来?到底切萨雷对伊诺千缇的态度为什么会这么古怪?伊诺千缇在埃维雷特里扮演的角色是什么?我对这些问题好奇极了,真想知道其中的真相。 但是现在不是时候,我想——那只能先暂时压下蠢蠢欲动的好奇心了。 “唔,”我说,“好吧,你不愿意说也没办法——可惜了我被你挑起来的好奇心。” “好奇心太重死得快,”阿忒京毫不客气地回我,“你当赏金猎人之前没被这样教育过么?” “啧……当然,不过我就是好奇心特别重的那类人——没有人能杀得了我,好奇心重点也就无足轻重了。”我轻飘飘地反击,看着他沉下来的脸色——还在别人手上的俘虏,这样不见外地“教育”匪徒,阿忒京可真是怕死得不够快啊。 ——幸亏他遇见的是我这样通情达理的匪徒,我不无恶意地想。 “这么说我掳走伊诺千缇你还是……乐见其成的了?”我挑高眉头明知故问。 “……伊诺千缇这件事我不插手,”阿忒京抿紧唇终于说。 我看着阿忒京一副高抬手的大爷范,有些不爽。嘴角含笑,我说:“你想插手也没处插,阿忒京。瞧你现在的样子。”他没回我,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让我们来谈谈正经事,”放过了阿忒京,我说。 “你想活命么?”我突兀地问他。 阿忒京因为我突然的提问一时间懵了,他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他看我盯着他看没有回答的意思,抿紧嘴唇严厉地看着我。终于他说:“难道你不想让我活命么?如果你不想,我们为什么会谈到现在?如果不是你说你不想杀我,我也不会再在死前费什么嘴皮子和你罗嗦——你现在要改主意?我当然想活命——可是你却不让我活。活与不活是我能做得了主的么?” 他冷笑一声:“我的性命现在不掌握在我的手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以为你要放了我——可是你现在的问题又让我难堪起来。耍我很好玩么?我因为你的一个意思巴巴地凑上前和你啰哩啰嗦一大堆,你却翻脸不认人要和我谈起活还是不活。我虽然是俘虏,但是你就能这样耍着我取乐么?好吧,你现在问我想不想活命——我说想,你能立马放了我么?” “原本以为你有几分诚意,现在却是丝毫也看不到了,你直接杀了我吧。” “先生、先生,阿忒京,”我摇头不迭,诚恳地说,“您何必这么着急的曲解我的意思呢?不要这么慌张——如果说我有什么冒犯到的地方,请您原谅。我问这个问题并不代表我不会放了您,反而这是即将让您自由的前兆,凡事都得确认上一步才能进行下一步,如果您没有强烈的求生*,我放了您又有什么意义呢?那只是一句行尸走肉罢了!”我狡黠地笑了笑。毒蛇的嘴里吐不出一句真话,甚至我自己也觉得这样的诡辩实在是让人心中不快,但是阿忒京能怎么样呢?向我发火么?除非他真的不想活了。 这样问他,也不过是另一种施压——我要让阿忒京清楚地明白,他的生死只在我的一念间,让他生他就能好端端活着,让他死他就只能带着不甘化成脚底下的腐殖质——就是这么简单,但是总有些人认不清现状,我也只能时时刻刻敲打敲打。我可不希望自大和愚蠢带入接下来的谈话里。 “现在来现实地面对这个问题,阿忒京,”我微微一笑,“凡事都有解决的道路,不能解决只是因为筹码不够而已。你说要我放了你……也不是不可能。想要活命,也要拿点实际行动出来。其实说实话,我没必要杀了你。我和埃维雷特没有交情,不过也没必要为了一桩生意就杀了他得力的下属。但是想让我就这样放了你也有点难度,毕竟是好不容易抓来的……” 阿忒京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开口讥讽道:“难道不是你说要看在切萨雷的面上放了我,卖切萨雷一个好么?为什么现在却反口说什么放了我有难度?这样前后矛盾的胡言乱语,让我真是忍不住同情起你来,或许你应该去一趟医院检查下脑子,出了什么问题可就不好了——” “嗯哼,”我耸耸肩,即使被讥讽也毫不在乎的模样,“多劳费心。” “脸皮也是真厚啊,”阿忒京看刺痛不了我,不甘心地添上一句,见我还是没反应,恨恨地瞪了我一眼,他又说了,“——所以,我要拿什么东西来买命?” 现在已经是图穷匕见的时候了,那些冠冕的、堂皇的辞令和口水仗都免掉吧,我们都知道那已经没用。如果口水能让阿忒京早早投降不再负隅顽抗,我不会吝惜一点点的口舌之利,但是那不能;如果言语能让我放弃我的利益,阿忒京也不会剥掉用道德和情感织就的色彩斑斓的外衣和我实打实地交锋,但是那也不能——我们个个心里都清楚明白,要想凭着光明社会的准则让对方臣服,那完全是在痴人说梦。 “当然了,”我不客气地点头,丝毫不拒绝,“你觉得你的命能值什么?” “值什么?你要什么?”他用诱惑的语气说,“英镑?美元?黄金?珠宝?债券?古董字画?” 他双手大张,像是在虚抱着那些让人贪婪的光华灿烂的华美珠宝首饰、成块的金条和一沓沓的货币债券:“这些我都有——你现在放了我,或者你担心我逃跑,也可以跟着我回附近的城市,我可以在一天之内把你想要的送到你的面前。你觉得我这个提议怎么样?我甚至可以引荐你给切萨雷,在埃维雷特手下做事难道不比当一个漂泊不定的赏金猎人来得安全自在又富贵?” “你要什么呢?这些我都能给你——” “阿忒京,”我打断他,“我可没想要这些!你所谓的金银财宝,在我眼里屁都不如;让我给切萨雷埃维雷特当手下,那还不如让我去死!你的两个提议我都不喜欢,怎么办呢?” 阿忒京听我这样说,脸色微变,他冲我冷笑:“哈?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怎么?给切萨雷当手下委屈你了么——不过是一个蝼蚁一样的赏金猎人,居然这么看不起埃维雷特?可见蚂蚁不知道大象有多高,蜗牛不知道地球有多长!” 我奇怪地瞄了一眼阿忒京,看他脸上恼怒的神情不似作伪,不由有些莫名其妙——我不愿意当切萨雷的下属,他怎么这么恼火?甚至没控制表情让怒气直接变现了出来,阿忒京明明是这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的一个人。 这怒气让我摸不着头脑——我想了想,突然想起来彭格列八世身边的红发忠犬。 对比了一下这两个人,我突然笑了起来:“阿忒京,你对切萨雷原来不是一般的爱戴啊——如果我让你认为我冒犯了埃维雷特七世,我表示很抱歉。我并不是看不起埃维雷特,相反地——” 我慢理斯条地说:“正如你所说,埃维雷特就是大象,也是地球,我就是你说的蚂蚁和蜗牛,”我顿了顿,继续说,“埃维雷特当然很神气,但是人各有志,我的志向也就是接接任务做做赏金而已——难道你要谴责我的志向么?我已经自由散漫惯了,当然不可能去当埃维雷特七世的下属——被这样束缚着,我一点也不会觉得自在。我喜欢的不过是在黑手党们中间做做小生意,图个温饱,攒点钱再退休。所以才会说和死也没差——这样的解释,你觉得还满意么?” “做小生意图温饱?”阿忒京的怒气未减,嘲笑充斥了他的言语,“你以为以后还会有小生意给你做么?再过三年——不、不,根本用不了三年,黑手党就会变个样子,那时候黑暗世界就是一台绞肉机!每一个人——每一个身处在这里的人!无论是什么样的想法、在什么样的年龄、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没有人能逃得过去,没有!这其中包括你、还有所有抱着你这样想法的赏金猎人们!你们的结局是什么样呢?“ 他的恶意不加掩饰,我愉悦地欣赏起他诅咒的神情: “你们就是祭旗的鲜血,用血肉铺就红毯,用白骨搭建王座!——而王座之上唯一的、只可能的王,他就是切萨雷埃维雷特!” 我被他的慷慨激昂搅得忍不住想笑,真是有趣的青年——唯有他所信的才是正义,唯有他所见的才是真实,唯有他所爱的才能有存在的理由!还真是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可能他还会认为这才是世界的真实和正义呢!我没有想纠正的想法,那不是我的工作——父母和老师给我们建立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但是我只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强盗、土匪和杀手罢了。那种神圣的工作,有哪点是适合我的么? 我按下笑意,故作惊疑地问他:“阿忒京,你在说什么!自大也要有个限度——我知道埃维雷特很强,但是你没头没脑地说黑手党会大变样,甚至说埃维雷特会拿我们祭旗——” 我不由露出冷笑:“你也太不拿其他人当盘菜了!不说现在风头正盛的拉蒙地,彭格列和基里奥内罗这两个百年黑手党就足够埃维雷特喝一壶的了!埃维雷特想要让黑暗世界重新洗牌——他真的能做到么?我不是不相信切萨雷埃维雷特,但是这里太离谱了些!” “你不相信?”他走近我盯着我看,眼里燃烧的是激情和*,是对世界的渴求对权力的崇拜,“拉蒙地又算得了什么?他是黑手党么?迟早第一个被干掉的就是他!至于彭格列和基里奥内罗?” 他脸上的蔑视不加掩饰:“彭格列早就大不如前,基里奥内罗悄无声息几十年,他们又拿什么来阻止埃维雷特呢?切萨雷不可能被阻挡!他为那一天已经准备很久了!” 面前青年人的激情澎湃——可能他已经忘了眼前的人只是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吧?和我说这些让人心惊胆颤的话,难道我不会外面胡乱传播么?他也太相信我了—— 我不由说:“阿忒京,即使你说的在将来会变成事实——埃维雷特的野望如此之大,你现在讲给我听,一点也不怕我到其他人面前胡言乱语么?” “你尽管去说好了,”他嗤笑一声,“我说了什么么?谁不知道埃维雷特有野心呢?难道拉蒙地、彭格列就没有么?你把我的话说出来了又有谁会当真呢?即使是街头的打手小混混都能调侃一句,别人看你正正经经把这种人尽皆知的事当机密情报,只会嘲笑你大惊小怪吧?真的有人会相信你么?” “尽管去说好了。”他从鼻子里哼出气来,觉得意犹未尽,又加了一句。 第66章 你这个狗娘养的(四) “你还真是有恃无恐。”我点点头,弯起嘴角。 “我根本什么也没说――”他不耐烦地瞪我,“我什么也没说,说什么有恃无恐?” “你说得对,”我看他死不承认,不由得讥讽他,“你的确什么也没说:没说拉蒙地不算黑手党,也没说切萨雷?埃维雷特准备良久这种话。我想任谁听到这样没头没脑的话都不会当真的――拉蒙地不算黑手党?那他是什么?街头卖青菜的老太么?切萨雷野心勃勃不假,谁都能看得出来,但是真要大肆宣扬他已经准备好了就要上位又有谁会在意呢?本来埃维雷特、拉蒙地、彭格列、基里奥内罗,再加一个加百罗涅,他们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谁没在做准备呢?你的确什么都没说――但也什么都说了。你和我说这些是要做什么?” “啧,”他轻轻哼哼,“怎么?你怕了么?这种机密消息的确不是你应该听到的,不过我现在心情好,让你知道局势而已,免得你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埃维雷特根本不是你这种角色能揣测的,今天要不是我落在你的手上,就凭你刚才那番话你就吃不了兜着走!埃维雷特里面可不都是我这种小鱼小虾,招惹到别人你就不要想有什么好果子吃――等着瞧吧。” “你说得我真是越来越怕了,阿忒京,”我笑着说,“你这样吓我有什么好处么?做我这一行就是被吓大的。埃维雷特虽然恐怖,但是和我也没什么交集――哦,现在应该是有一个,就是你,不过我直接把你杀了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我完全可以伪造出来一具伊诺千缇的尸体,你们的人只会以为是有人袭击了研究基地,难道还能想到是有人掳走了伊诺千缇么?或者埃维雷特里面会有人来给你报仇?那我也不怕,没人能找得到我,这一点我还是有自信的。” “你还真是自信满满,”他感叹道,“我当然不算什么,在埃维雷特里我这种小角色多得是,你杀了我也不会有什么后果。等你离开这里尽管享受你的好日子吧!我这一票干完赏金不少吧?那可真是恭喜你了。等将来的血雨腥风到来,我会在地下等着你的――好好享受最后一年的时光,你也不会再有机会了。” “你还真是……”我啼笑皆非,“你一定要这样说话么?一年不长也不短,但是也足够我提前找好退路了。黑暗的世界我进来当然简单得很,出去也不见得有多困难。难道金盆洗手隐姓埋名也不能避免那场风暴?你非要把将来说得那么可怖,不是为了吓我是做什么?我真的不是能被吓着的,阿忒京。” 阿忒京见我这样说,也有些意兴阑珊:“……你不相信就算了,除非你真的做到彻底金盆洗手,远远离开欧洲――否则就不要想着安稳过日子。你还真是丝毫没有血性和*可言啊,连这样的大事件也只想着避开,难道就没有建功立业的想法么?明明是近在眼前的通天大道……难道连一点想法也没有?你的实力不错,加入埃维雷特难道不好么?埃维雷特能给你你能想象到的一切――金钱、美女、名利、权势!你到底是想要什么呢?连这些也不能打动你么?” 他转头看着我,浅绿的眼珠和灰色的瞳孔显得明亮又美丽。 我嘴角含笑,轻缓地摇头:“不是埃维雷特的条件不好,阁下明鉴,但是我真没有那么高远的志向。要知道想要得到什么也得付出相同的代价,我走上通天大道的代价难道不是更加辛苦和随时随地的危险么?您说我实力不错,被这样称赞我很开心,但是我的长处就在于偷袭和暗杀,贸贸然去埃维雷特的手下干活,就好像暗处的毒蛇被摆到阳光下,只要有心谁不能查出我的底细呢?我的优势又在哪里?赏金猎人这个行当虽然卑微又低贱,但是自由度更大些,也能让我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您说呢?” “你说得对,”他点头,“不过恕我冒昧,你将来打算怎么办呢?真的要金盆洗手么?” “不然呢?”我假意感叹,“听您这样一说,我倒是不想再拿自己的小命去冒险了。先避上三五年,去美洲碰碰运气,等埃维雷特大业已成我再回来做生意不好么?我觉得这样的风险最低――还真是要感谢您透漏消息给我!” 他摆摆手:“我什么也没说,你听出来什么意思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你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只是因为你足够聪明谨慎而已。” “你的名字是毒蛇么?”他突然问。 “并不是,那只是我的外号而已,”我笑着说,“我叫里荷,因为习惯暗杀所以大家都叫我毒蛇里荷,一个小人物。能被您这样的人物――切萨雷?埃维雷特的心腹听我介绍自己,这可真是荣幸,您可以叫我里荷。” 我没有骗他,赏金猎人里的确有个人物的名字叫里荷,他的外号是毒蛇――这是我的假身份。毒蛇这样平常的名字,十个黑手党里会有三个人有这样的外号,但是大名鼎鼎的幻术师viper,他的名字就是他的外号。这样的名声,哪里还会被人用外号来形容他呢?他本身就是一个外号,一个招牌,一个噩梦。有谁会想到一个小小的普通的有着再俗气不过外号的赏金猎人会是viper呢?即使想到了也不敢相信。 我猜他并不知道幻术师viper在一个月前就被俘虏到了这座地下基地,否则他可以轻易联想到我就是viper。虽然不清楚其中的具体关节,但是我能了解切萨雷的想法――他能让阿忒京看守这座基地,但是并不一定愿意让阿忒京插手里面的机密事务,做老大的更愿意下属就是一个流水线,做好他交代的任务就行――工具不需要思想,工具也不能有思想。 阿忒京尽可以去查这个名字,出身来历甚至每次任务的行踪他都可以查得到,等我出了这片林子我还可以把八月份有人雇我在这个区域活动的消息做成假记录――他不会查到任何可疑的事情。如果我做不到这样的假象,我早就是一具尸体了,哪里还能在这里和他罗唣? “里荷,”他点点头,“你是怎么跟在伊诺千缇身边的?要知道刚刚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可是跟在伊诺千缇的身后的,虽然他对你有戒备,但是你们之间更像是有协议――” 他补充道:“要是觉得不能说,我也不勉强。” 为什么不能说?他给我了这么大这么劲爆的的消息,难道我还不愿意投桃报李么?小气地藏着消息,只是被人看轻而已。 “怎么会不可以说!”我夸张作态,“这没什么不可说的,简单极了!我和我的同伴溜进这里,没想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碰上暴动,伊诺千缇也不见了踪影,于是我们只能分头寻找伊诺千缇。等找到了她,她的下属也已经死伤过半了,伊诺千缇不想和我打,我也没必要立刻就动手,我就提议伊诺千缇先带大家离开基地再说,就是这样,”我击了下手掌,“这趟任务还真是够轻松的,要是基地好好地在运作,我根本不可能得手地这么容易!” “是这样啊……”他若有所思。 随后他又问:“接下来你们是要把伊诺千缇带到雇主那里么?是谁雇佣的你?里荷先生?” “我是有信用的,雇主信息不能随便透露,”我立马摇头,做出一副不愿深谈的模样。 “……”他轻轻哼了哼,做出不悦的姿态。 “我想我们可以做比生意――”他突然说。生意?我最喜欢生意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比起猎人,你看起来像个商人?” “我见过的赏金猎人可没你这么油滑又没志向,”他淡淡地说,“你可真会做生意,一边要掳走埃维雷特的研究部长,一边又不愿杀我还想从我身上捞好处――好吧,我可以给你好处,就看你能不能来拿了。” “嗯哼,”我挑挑眉,“我的确是猎人里的异类,杀了您我也没好处,何必还要得罪埃维雷特,我的目标只是伊诺千缇而已。杀人放火打家劫舍,买卖消息牵线搭桥――只要是能赚钱的我都能做。您要关照我的生意,我可是高兴得很――那您想和我做什么生意呢?” “也不是什么大生意,不过我对伊诺千缇很感兴趣,”他一字一顿地说,“你不能透露雇主消息我表示理解,那我要雇佣你监视伊诺千缇呢?这桩生意怎么样?” “监视伊诺千缇?”我“扑哧”笑出了声,“您这是要我做间谍么?一份活拿两份钱,这可是超值买卖啊!” “所以你觉得怎么样?里荷先生?”阿忒京也笑了起来,“我没有要你出卖那位雇主的消息,只是你把伊诺千缇被掳走后说了什么话见了什么人干了什么事都事无巨细和我说,我就给你一笔让你满意的酬金――绝对让你满意的不得了!” “甚至你不用金盆洗手――也不用加入埃维雷特,我雇佣你,也能给你一定的庇护,你有绝对的自由,也能赚到足够的金钱!我给你的唯一的任务就是监视伊诺千缇,你觉得这桩生意怎么样?能让你动心么?” 第67章 你这个狗娘养的(五) 我惊愕了一瞬――这样的价码,虽然阿忒京只是口头上承诺庇护我,但是放在一个普通的赏金猎人身上足以让他心动了! 埃维雷特家族的人都是这么财大气粗的么?还是伊诺千缇对阿忒京真的很重要?我一时间也迷糊了起来。 做出诧异和喜悦交加的神态,我的嘴上也没停,忙不迭地说:“您……您的气魄真让我敬佩,说实话,我的确动心了――这样的条件,有谁能不动心么?” 我的奉承并没有让阿忒京得意,他面不改色地说:“这没什么,伊诺千缇是埃维雷特的研究部长,如果让她说出来什么不该说的,我也会很苦恼,不如现在就解决这个后顾之忧。” 我想了想说:“虽然阁下要和我做这桩生意,但是我的职业操守是不会因为您的生意改变的。正如阁下所说,您的目标只是监视伊诺千缇,在我和那位雇主结束雇佣关系之前,我不会透露关于他或者她的一丝一毫的线索。至于之后的事――那就得之后再说了。” 阿忒京不在意地点点头:“我尊重你的原则,不过我对你的雇佣是长期的,希望在我的雇佣结束前,你也不要泄露我的信息给别人” “那是当然!”我笑着说,“我能在阁下您面前拒绝您的要求,自然也不会在别人面前出卖阁下分毫!我虽然不是什么有名气的赏金猎人,但是基本的原则还是会牢牢遵守的。” “那我就放心了。” 我看着他心不在焉的神情,显然心思已经不在这场谈话上了,他的眉头微皱,眼神放空,不知道是在想着什么东西。我不得不出声打扰: “阿忒京先生,既然已经谈妥了,我想我需要离开啦。不知道您打算怎么样?伊诺千缇失踪,您的下属也死伤殆尽――我很抱歉,但是关于这件事的善后您有什么想法么?” 他被我的话拉回神,沉思片刻,他说:“这边的信号不好,刚才伊诺千缇试了很多遍也没能把无线电发出去……这样,你把这个带出林子。” 他扔出一个小小的东西,我接住一看,是个看不出什么功用的金属仪器,看起来颇为精密。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看见上面的按钮了么?等你到了能接收到信号的地方把按钮按下,再把它扔到草丛里就行了。这是一个信号发射仪,能不断发出信号引来埃维雷特的人。” “我明白了。”我干脆利落地回答,收好这个小仪器。 “你来给我两枪,把我打晕,然后你就可以走了――” “阿忒京先生,我要怎么联络您呢?在我想要传递情报的时候。”我赶紧问。 他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说:“我的人会联络你的,你不用担心。” 我觑着眼看他,没了性命之忧之后明显放松了很多。我倒是不至于和他计较这个,现在他是我的“雇主”兼合作者,甚至可以说我就是他的下属,在我们达成交易的时候自然分出了阶级上下。不过他这么放心让我离开,这令我我点诧异――他就不怕我是在和他虚以委蛇,一溜走就跑得不见影么? 我低头想想,却又觉得自己好笑――难道阿忒京付出了什么么?一个空头支票而已,能不能兑现还要看他的意愿,可是却能从我的手里救得性命,可见他也不在乎能不能联系上我,即使我的所谓的“里荷先生”的资料是假造,他也是赚到了――既送走了伊诺千缇,也能从我的手里逃离。何况这种“无论你在哪儿我都能找到你”的充满了神秘感和能量的话语,也能让一个小小的赏金猎人窥不清埃维雷特这个庞然大物,让我不敢背叛他。 我觉得是我赚到了,但是他也觉得是他赚到了呢! 真是一桩各取所需的好生意。 我耸耸肩:“好的先生。” “不过最好能在5天内和我联系上。这里不方便讲话,我想我还要和您谈谈具体的细节。”我补充道。 阿忒京没什么表情,他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划过我,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我也不需要他的表情,单纯的知会他一声而已。如果阿忒京还想和我合作,最好能及时和我联络,如果不愿意和我合作―― 我伸出手,笑眯眯地说:“合作愉快,阁下。” 他看了我一眼,也伸出手来和我握手:“合作愉快,里荷先生。” 我掏出枪卸下弹夹看了看,还有5发子弹,再把弹夹推回去,我说:“冒犯了,先生。” “没事,”他不在意地说,“尽管来吧,把我制造成重伤昏迷的样子――希望你的枪法够准,不要让我一命呜呼。” “您会满意的,”重新上了膛,我持枪瞄准阿忒京。 阿忒京的鬓角渗出细密的汗,他怕我直接杀了他么?我微微笑了笑。 “砰!” “砰!” 两声闷闷的枪响回荡在森林上空。 阿忒京倒了下去,我走上前看他,他疼得说不出话来,嘴唇霎时发白。 “您还好么?”我假惺惺地关切问道。他能好到哪里去呢?我在他的左臂小臂和右腿大腿上各开了一个洞,血液瞬间浸透了他的军装外衣和裤子。 他费力张了张嘴唇:“帮我……帮我止血……” “遵命,先生。”我嘻嘻笑着,解开他的上衣从他的衬衫上撕下布条来,利落地绑在他的前臂和大腿上侧,压迫动脉血管不让更多的血液流出来。他真应该谢谢我的好心,没有打中动脉和骨头:一个必死无疑,一个生不如死。 “行了,”我拍拍手,蹲在他面前说,“阿忒京先生,您最好好好躺在这儿,贯穿伤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不行,”他嘴唇短短几分钟变得又青白又干燥,就像失了水的桔子皮,“等下……带我一起走、在有信号的地方把我、放在隐蔽处……你启动信号发射仪再把它扔在我附近……”他说完就晕了过去。 我看着面前的不省人事的阿忒京,撇撇嘴――还真是够谨慎的,昏迷前还能注意到自己的漏洞。 “啧,看在还能用得到你的份上,再帮你一把好啦。”我拿枪口拍了拍阿忒京的脸,笑嘻嘻地说。 “不过在那之前……”我伸手按住阿忒京的脸,右手去掀他的眼皮,果然晕得很彻底,只能露出眼白了,我自言自语地嘟囔,“暂时不能晕啊……”伸出食指抵住他的眉心,我微微闭眼把精神力化作绵绵的细针冲进阿忒京的精神海,刺激他的身体。 “醒过来!”我低声喝道。 阿忒京的意志力抵抗不了枪伤带来的难熬的的疼痛,他的意识沉沉沉睡了下去。在我强制刺激他的精神海之后,眼前的人蓦地半睁半闭了眼皮,似乎是清醒了,但是有没清醒的样子――这是他的本体意识仍然在昏迷,但是身体里的潜意识被惊动的现象――简而言之,现在的阿忒京相当于梦游的状态,虽然他醒着,但是他不会记得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我这样做是要在他的身上动点手脚的缘故,但是这种手脚却不能在他昏迷的时候做――昏迷时的人的精神海是完全封闭的,这是人类的自我保护机制,以我现在的幻术可闯不进去。 人类的精神有三个层次――本体意识、潜意识、以及精神海。本体意识遨游在精神海里,它是海里的一尾尾活泼的鱼;潜意识融化在精神海里,和海水混做一团分不出你我。在本体意识不能被唤醒的时候,如果有必要,潜意识就会浮出海面――这就是我能对阿忒京的精神海做手脚的原因。其实我也可以在阿忒京清醒的时候直接让他的精神迷失在我的幻术里,阿忒京的精神力在我眼里实在不值一提,但是每个人的精神海都有排他性,我打算种下的幻术种子是需要长期潜伏在他的精神海里的,强制的手段会让精神海的抵抗更为坚决,随着时间推移种子会有脱落或者暴露的可能性――为了效果持久,倒不如在他昏迷后再做手脚来得牢固和不着痕迹。 抵在眉心的手指没有拿开,我伸出精神力的游丝探进阿忒京的精神海,那是一片方圆五十米的一片小小的碧蓝水泊,银白色的鱼儿沉在湖底静静安眠,仔细看甚至有丝丝缕缕的和湖水同色的水草在深处涌动――那是过于凝结的潜意识正在液态和固态之间不稳定地来回转变,时现时无的幽碧水草就是它的具象姿态。 我伸出的精神力游丝小心翼翼地探进这片小小的水泊,游丝进了水里之后慢慢就不见了那瑰丽的银白,像是融化在了这片碧蓝碧蓝的水里――那是我在改变游丝的频率。每个人的精神力都是不一眼的,从根本上就不同,但是那不代表我们就不能把自己的精神力伪装成别人的精神力――这相当于给我们画了一层妆,不过我的这层妆几乎可以以假乱真――没人能看得出来这是我的手段! 我小心翼翼地把游丝混进水泊,看着它们慢慢融进湖水,边得意地想:我是最棒的幻术师!毫无疑问! 我放了108根一样长短粗细的银白色的游丝,他们会和阿忒京的潜意识一起活动在这片水泊里,不会有任何的异样――然而在我需要的时候,这108根游丝会比鱼更灵活!他们是我的士兵,听话、灵活、忠诚,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满意的?我可以靠着这108根游丝让阿忒京做出我想要的行动来――这就是完全操控! 切断了和最后一根游丝的连接,我把手指拿离阿忒京的眉头,得意地笑了。 这样的完全操控,能让人无意识地做出操控人想要他做的动作、说出操纵人想知道的话――还有什么比这种手段更加神奇呢? 尽管这种手段自我发明出来之后让我也惊叹不已啧啧称奇甚至得意洋洋,但它的弊端也颇为严重――其一,这的确很费心神,即使是我,在完成这样精密的操作之后额头上也冒出来了细细的汗;其二,只有阿忒京身处在我的精神立场之下,这些游丝才能发挥作用,也就是说我和阿忒京的直线距离不能超过――两百米。 我的精神力场现在只有方圆百米的范围,也就是以我为圆心的半径为一百米的圆,这是我的绝对领域。 为什么说我对阿忒京的影响可以拉伸到两百米的直线距离呢?这是因为阿忒京精神海里的游丝是也从我的精神力里分离出去的,同源的两者相互吸引,我就可以不受限于必须身处圆心的位置,可以在圆的边缘获得最长的影响距离。 但是两百米――只有两百米。我叹了口气。 即使是两百米,我也觉得太短了。 我真渴望我能强大些、更强大些。 作者有话要说: 没评论会死星人最近表示不开心……【奄奄一息 尼萌来救救我嘛ovo 哼唧哼唧哼唧…… 第68章 让人费心的你(一) 站起身来挺直了腰板,精神力场反馈回来的消息告诉我,阿忒京的下属已经全军覆没。撤掉了幻术,铺天漫地的火焰好像从没出现过一样不见了踪影,地上的人躺得到处都是,全都死得透透的,我甚至看到有相当一部分的人并不是死在我的手上、死在幻术中——他们身上的枪伤和淤青很明显,但也不是里包恩的手笔。 谁知道在这场大火里发生了什么呢?朝人求救却被惊惧的同僚一脚踹飞么?高大的云杉倒过来的时候被一双手推上前就这样做了死鬼?又或者表面和善却心怀旧怨的同伴趁机枪杀了自己? 所有的一切都掩埋在了那场火里,只有一具具尸体还在诉说他们生前的遭遇。 我放了一场火,人的死法却千奇百怪。我不由得露出了寒凉的微笑:人啊,可真是一种有奇怪又可爱的动物。 不宽敞但也不狭窄的道路被堵得满满当当,我从这一片的狼藉中穿过,前面有人在等着我。 “您看起来还不错,里包恩先生,”我抢先说,上上打量这个人,动作又夸张又明显,笑得真诚关切又刻意,“虽然我对您的身手有信心,但是出于礼貌还是不得不问一句:‘先生,您有哪里受伤了么?’” “受伤倒是没有,但是我快被身后那位的热情目光吓得落荒而逃了,”里包恩的枪还握在手上,右手灵活得不像话,手枪就像是长在了上面一样,他甩了甩枪随意玩了几个花样,帅气潇洒——整个人显得又冷酷又迷人。面前的男人微微笑了笑,唇色淡淡的唇瓣抿开一个弧度,“如果不是碍着你,我比较想去教训他一顿。” 我顺着他的指示远远望过去,原来是肯尼希,他和威尔帝在风的看护下站在百米开外。肯尼希的眼神的确凶狠得过了头,要不是身边有威尔帝劝阻他,风也在旁边震慑,他可能都要冲上来和里包恩打上一架了——不过我得说威尔帝比肯尼希有眼色多了,如果真的冲上来,吃亏的只可能是肯尼希,就凭他的身板和技巧,想要让里包恩动动脚步都难,只会是自讨苦吃。 “这个人和伊诺千缇认识?”他转头看我,虽然是问话眼神里却透着笃定,“看起来关系非比寻常。” 我嘻嘻笑了起来,调侃他说:“可不是!人家是伊诺千缇前男友——看你把他女朋友打得,”我背过身来微弯着腰打量地上进气少出气多的伊诺千缇,她整个人侧趴在泥土里,狼狈不堪到了极点,出血出得分量不少,我都能轻易闻到混着土腥味的血味,又浓又多。 “啧啧啧……看不出来啊,”我也是有些被惊到了,“里包恩,你怜香惜玉的风流情怀哪里去了?居然把她打得这么狠——让我来数数……”我细细看了一番伊诺千缇身上的伤口,“手臂上一枪,小腿腿骨一枪……你还在她肚子上开了个洞……她的脚踝骨折了?你把她肋骨打断几根?” 我不由皱起眉头:“你也太狠了,这一身伤至少要养三个月,我还指望着她干活呢,这是能干活的样子么?怪不得肯尼希恨你恨成那个样子——啧,她的脸还被你打伤了!” 我边说着还蹲下撩起伊诺千缇覆在脸颊上的头发看了一眼,却低低惊叫出来。伊诺千缇的半边脸已经青紫一片,看起来可怜极了,她的眼睛微闭,都没有力气怒斥我的行为,整个人都要奄奄一息了。 我不由大为可怜伊诺千缇:“里包恩……这可不像你,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被你打折几根骨头就罢了,你居然能下得狠手把女孩子的脸揍成这样——你这是活该单身啊……” 我话说一半就像卡壳了的的收音机一样,张张嘴愣是接不上下面的话了——我也是忘了,他现在和我表白了,要追求我了,还说什么单身不单身?——眼前这位根本不在乎单身不单身! 我在心里回味了一番刚才的话,又有些不是滋味——他不在乎单身不单身,我可是还想着娶个老婆的。怎么就被里包恩这个混蛋蛮缠上了——我摇摇头,看起来得想个办法了。 果然,他听到我停在这里也是笑出了声:“我单身与否可都在你身上呢,viper。如果你这么可怜我,就早点让我不单身吧——” 我的脸颊霎时涨红,立马出口打断他:“闭嘴,里包恩。亏你还一直自诩自己是绅士,就因为你的个人原因就能这么迅速地抛弃一直以来的行为准则么?我可是还记得你在丹麦那次任务里和自己凑上来的美女间谍假戏真做卿卿我我呢!甚至最后也没杀了她——难道你一直以来不是这样干的么?对待女人总是秉持着亲密却不逾矩的彬彬有礼的准则,对她们百般照顾——今天你就因为一些可笑的原因这样对待了伊诺千缇么?那还真是要让我小看你了!” 我顿了顿,冷笑道:“第一杀手里包恩的行为准则原来也是一钱不值的,改弦易辙地这么快,也不怕让人耻笑!” 恼火冲上了头,有些话就能毫无顾忌地脱口而出——我一说完,脑子里面空白了一瞬,上一秒还声色俱厉的言语这一秒就像是从没响起过,耳边轰轰地响,这一秒和上一秒之间像是有时隔百年的鸿沟——我僵在原地,鲜血涌上眼睛、脸颊、耳朵,把一切都染得殷红殷红。我双眼木愣地盯着黑黑的泥土,一点也不敢回头—— 我逾越了。 我恨不得从没有发生过上一分钟的一切,恨不得拿把剪刀把那些刺耳的话统统剪去,恨不得现在除了我这片森林再没有一个人——真是太丢人了,我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我有什么资格说呢?我有什么资格指责里包恩呢?我又是凭了什么能这么肆无忌惮地去迁怒别人! 是的,我是在迁怒,我迁怒了里包恩——我居然会做出这么毫无冷静毫无理智的事……我羞愧地闭上眼,我到底是凭了什么能用言语去羞辱别人、刺伤别人? 我怎么能……我怎么能…… 我的左手肘承载左腿上,右手手指抵住了泥土,整个人维持着前倾观察伊诺千缇的姿态,重心压在双脚的前脚掌和右手的拇指、食指以中指上。这个姿势并不好受,血液一泼泼地冲上脑袋里的血管,让我的脑浆沸腾得厉害;被压迫的大腿和小腿以及手指的血管艰难地运输着应该在其中形成回流的血液,慢得甚至让我开始眩晕起来。 这时候我开始恨起来这不经常锻炼的的身体,我的双脚脚掌慢慢地像是没了知觉,但是还能撑住,右手臂却是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这样不行。我微微向后倾身,试图减轻脚掌和手臂的压力,好让自己好过一点——但是又不敢动作太大——我不敢看里包恩,也不想让他看出我的尴尬懊恼和沮丧。 我……我实在是、实在是太自大了…… “起来吧。”有谁说。 我恍惚地听到这句话,却一时难以分辨它的来源和意义,在我晕晕沉沉的时候,一双手猝不及防间穿过我的腋窝将我抬起。 我整个人被拉得往后倾倒,在那双手的帮助下转了个身,我意识到面前的是里包恩,那双手是里包恩的手——我微微侧头低首,拿右手手掌去盖住额头,假意像是在感受额头的温度——其实是在躲避里包恩,躲避他的手,躲避他的脸,躲避他的话。 惊愕、尴尬、羞愧、沮丧、低沉……各种各样复复杂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我辨不清我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只知道,我现在不想看到里包恩。 一点都不想看到他。 我抿紧的唇线绷得直直的,透出抗拒的色彩。 但是他不让我躲。 里包恩的手下一刻就来打扰我表明了的拒绝的态度。他才强硬地干扰了我蹲地的姿态,下一秒又伸手把我覆额的右手夺了下来。他的手掌温暖,手指修长,又漂亮又有力,透出生机勃勃的色彩,我的手指却因为又冷又黏腻——是被汗湿透的。 他抓住我的手腕要把我握成了拳头的手掌掰开——我不愿意。我的手掌攥得紧紧的,还试图把手腕从他的手指里抽出来,但是他根本不放手。他的左手手掌把我的手腕包得严严实实,连着一半的掌骨。他的手真大,这样一固,我连手腕都不能随意扭动,完全被制住了。 我恼怒得不行,拽动上臂连着肩膀的的力量要夺回右手的控制权,但是这时候幻术师和体术能力强的人的区别就体现出来了——我拽得再使劲也没用,里包恩根本连动也不动。 他没理我的动作,一心一意要把我的手掌掰开。我紧紧地攥住了拳头,指甲深深扣进肉里,指骨也现出来青白的颜色,连指甲也开始发白。 我憋着一口气,心里只想着一个念头——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连我握拳头也要管? 这口气梗在我的胸口硬是让我坚持住了没让他得逞——里包恩太霸道了!我凭什么就要听他的?凭什么! 他看我忍着疼痛也不愿意松手,漆黑的眼珠看了我一眼,眼神有点冷——我的额头冒出细细的冷汗。这僵持的现场,堆得下不了脚的尸体,寂静得诡异的森林,渐渐沉落的的太阳——这一切的一切,让我们之间的温度迅速冷了下去。夕阳银红的光彩也像是要滴出血来。 我盯着夕阳西斜时变动的树影,高大的云杉在慢慢长长(注1),这些高大的、漂亮的云杉就像是褪去了光彩衣衫的巫婆,树影的触手慢慢向我袭来。 我被眼前的一切搞晕了头,头疼欲裂,心里也凉得没了生气,几乎就要呻吟出声——这该死的! 我感觉很不舒服,瑰丽的夕阳没能温暖我的身体,我在持续的自责和恼火中恨不得落下泪来,红彤彤阳光像是烤炉——要把我身体里最后的热和火给烤出来—— 烤的我口干舌燥,目现金星。 我真是难受极了。 “固执得要命……”我听到谁低低叹了口气。 我的手腕上方靠近手肘的地方狠狠疼了一下,我吃痛地叫出声来—— “啊!” 被紧握的拳头也聚不了力气了,我的手指发软,只觉得手臂上的哪根筋突突地疼,连着手指也不听话地抽搐,都说十指连心——我就能感觉到一阵阵的酸疼从指尖和指骨里漫进胸膛,演得我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你做了什么。”我有气无力地问,眉间蹙起,额上冷汗涟涟。 他盯着我看,看我虚弱得不像话的模样。他的唇线下沉:“我根本不想让你疼,你却总是不听话。我没做什么,只是按了你的一个穴道而已。” 他又伸出手来,我实在没力气管他要做什么了——就让他去吧。 他伸手抹了抹我的额头,涔涔的冷汗沾湿了他的手心。摸上我额头的温暖让我觉得舒服。我下意识地把额头往上贴了贴,让这温度能来得更鲜明些。 我清楚地听见他轻轻笑出声来。 我有些恼,又有些委屈,难过地眨眨眼睛,长长的睫毛根凝了点水汽,额头却没有抽离他的手心。我的头疼得厉害,“突突突突突”像机关枪一样,脑浆已经爆裂,脑袋里面什么也没有了,全是轰炸之后的残骸。 他的手心的温暖让我觉得慰藉,甚至能安抚愤怒的血管。 “你这是在发烧。”他的手心在感受了我的额头温度十几秒之后皱着眉说,他的语气严厉起来,“你在发烧——你自己都不知道么?” “发烧?”我站直身体闭紧酸涩的眼睛,拿手指按摩绷紧的眉心,“我发烧了?”我喃喃复述。 我几乎理不清我在说什么,只知道全身上下都难受得紧。 发烧?发烧……是了,是发烧了……全身酸疼、身体发热、口干唇燥、眼睛涩痛、额头起火——这不是发烧是什么? 里包恩往前一步揽着我,他比我高,我的眼睛好像睁不开了一样,光漏进玻璃体里激得我不由自主分泌出泪水来,眼前模糊一片,于是我干脆闭上了眼。 里包恩的西装贴着我的鼻尖,他的身上有股不知名的、淡淡的好闻的味道——可能是常去的那家干洗店的味道?还是他喷了什么香水呢?我的脑子里在胡思乱想,莫名其妙的、毫无道理的情绪和思维碎片堆成了一堆。 他的额头抵上我的额头,我也被他的动作惊到了,但是只在心里,身体迟钝地没做出任何反应。我眨了眨眼,睫毛梢似乎是扫到了他的脸颊。 “嗯……”他低低沉吟,胸腔的震动通过额头和手臂传导到我的身上,有些酥麻。 “烧得厉害,”他低笑了起来,“都有40摄氏度的样子了——你还能撑着打了一架,和我讲了会儿话。” “觉得累么?”我听到他在问我话,但是那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的了,我迷迷糊糊的提不起精神来,就想一觉睡过去。 “没办法……”我听见谁在咕哝,他在咕哝什么呢?我听不清了,意识渐渐散了开去。 但是、但是……还有事没做……什么事呢…… 什么事? 什么事? 什么事…… 什…… 我突然抖了个激灵——啊,是那个、那个…… 我伸出手在身上摸索,摸来摸去摸到一个小玩意儿,掏出来勉强睁开眼睛——哦,是那个信号发射仪啊…… “里……里包恩、这个……这个放在、放在……阿忒京……”我嘟嘟囔囔着,根本不知道抱着我的人听见没有。 没听见?那……阿忒京就死了吧…… ……那就死了吧。 我的手滑落下去,再没力气握住那个小东西,不过似乎也没掉下去呢……被谁拿走了吧……我迷迷糊糊地想。 “可真会使唤人……”我听到谁笑着说,“……不用担心……睡吧……” 那双手帮我擦去了脸上密密的汗。 不用担心。 那我就不担心了。 我彻底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最近这么勤奋,你们怎么忍心不留言啊qaq 嘤嘤嘤写文真的是累爆了啊 给我留言,卖萌给你们看哦 ╭╮       ╭╮ ││       ││ ╭┴┴———————┴┴╮ │           │ │           │ │ ●       ● │ │○  ╰┬┬┬╯  ○│ │    ╰—╯    │ ╰——┬o———o┬——╯ ╭╮    ╭╮ ╰┴————┴╯ 第69章 让人费心的你(二) 等我从昏沉的意识里慢慢转醒,却不知身处何处。只觉整个人沉在深暗的地下河水里,激荡鼓动的河水卷携着我在往地心漂流,不断漂流,像是要去往不可知的深处。 动了动手指,却抬不起手臂,我被无处不在的水压束缚着,每一块肌肉都不听指挥,敏感的神经像是被泡得发白发胀了,迟钝地令人难以忍受。 我有些恐惧,我将去往哪里? 我费劲地睁开了眼皮。 眼前的一切都笼上了层层的炫光,那些映入瞳孔里的景物都晕出了一个、两个、三个……无数的荒诞的、怪物一样的难以叙述上来的奇形怪状的物体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我闭了闭眼,再睁开――发现一切还是那么光怪陆离。 我感觉到全身都在发热,热得我整个人都懵懵的,瞳孔也没了焦距,怔怔地躺在床上。 我……这是在哪里?突如其来的疑问却像是抓不住的水一样从脑海里流淌过去,我再没有精力去思考了。 额头还在烧着,烫得让我不用摸都能感受到那种火烧火燎的温度。眼球也被烫得发热发红。身体里传来的对水分的渴望让我张了张嘴唇,却因为这个动作把嘴唇撕裂了个口子。 我静默地在床上躺了十几秒,终于想起来要去找点水喝。费劲地支起身体,我拽了拽枕头再歪头靠在上面,这样简单一个动作都能让我头晕脑胀。被子里都被汗渍得湿湿的了,我整个人也汗津津的,衣服粘在了身上很难受,伸手摸了摸额头,触手也是一片湿热。等我感觉好受一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手背上插着针,因为抬手幅度过大的原因鲜红的血液就要倒流出来。赶紧放下右手,我顺着胶管往上看,床边是一个不高不矮的铁架,上面挂着给我打点滴的药瓶,药瓶中等个头,里面还有约摸三分之一的液体,按照现在的流速,应该还要一个多小时才能滴完。 我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只能抬起左手揉了揉额角,但越揉疼得越厉害,心里生出一股烦躁,我抿了抿唇――却忘了之前的裂口,丝丝缕缕并不鲜明的疼痛传来,下意识伸出舌头想舔伤口,却发现喉咙里也像是起了火一样,口腔里连一点水分都没有,粘腻得让人恶心。 我不由低低呻吟:“水……” 这声音小得可怜,我现在才发觉我根本说不出来话,喉咙哑得厉害。 一双手制止了我使劲儿折磨前额的举动,我仄仄地抬头看了一眼,又闭上了困倦的眼睛,顺着他的动作靠在了整理好的枕头上。 一闭上眼就觉得睡神在黑暗的河水里召唤我,我几乎下一刻就要睡着了,却被一阵凉意激得清醒了许多。 我睁开眼睛看他在我的头上动作,是一块冰毛巾。 “好冰……”我喃喃道,声音嘶哑,“太冰了……我不要。” “可是你烧得太厉害了,”他手上的动作不停,“如果不降降温,很可能烧成傻子――医生说的。”他站直身子,挑挑眉看我。 “不要,”我神情抗拒,“我不要这个……我不会烧成傻子的,让医生放心。” “为什么不要?冰敷不是很正常么?在发烧的时候。”面前的人一副不给我正当理由就不会照办的态度。 我看他根本没有取下毛巾的打算,抿着唇就要自己拿掉冰毛巾,但是他按住了我的手。 “还在吊水,不要乱动。” 好吧,好吧,我仄仄地想,那就用左手好了。 然而在我抬起左手的时候,又被他制止了。我抬眼看他,什么都不想说了,就这样直愣愣地看着他。 你要干什么?我想问。但是我厌倦地不行,喉咙又热又痛,完全不想开口。 好吧,好吧……谁让你是老大呢,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把自己塞进枕头里,只想再睡一觉,再睡一觉。 “先别睡,”他说,“先喝点水,虽然现在在给你吊葡萄糖和盐水,但是你烧得太严重了,脱水脱得厉害,必须要补充点水分才行。” 我不要理他,直欲沉沉睡去,但是又被他搅扰醒了。我被他拖着腋下再次坐起来,这样的经历真让人不愉快,我睁开眼气恼地看着他,但是毫无办法。 反正我就是因为想喝水才醒的,我这样安慰自己。 我疲倦地窝在枕头里,直到杯子到了嘴边才睁开眼―― “这里面加的什么……”我厌恶地别过头去,不愿意喝那玩意儿。一杯红褐色的乱糟糟的东西,我不可能喝得进去! “加了点糖浆而已,”他面不改色地说,“喝这个有好处,你的嗓子也发炎了,再让它一起烧下去,可能会失声的――喝下去,这对你的嗓子好。” “我……”喉咙里像是含了一块铁,我努力挤出几个字,“我……不要……” 即使嗓子可能失声我也不要喝这个乱糟糟的玩意儿!我最讨厌喝药了!我滑滑身子,想要钻进被窝里去。 但是他再一次让我的企图落空,我只能被迫直起上半身。他把温热的杯子凑近我的嘴边,严厉地近乎冷酷:“喝掉。” “……不要。”我倔强地说。 我们对视了几秒,他终于叹息出声:“一杯糖浆而已,有这么可怕么?――你连流血都不怕,为什么会怕小小一杯糖浆?” 我怕糖浆?!我根本不怕!――我只是不喜欢喝药而已!只是不喜欢喝药!我愤愤地想。 “反正……反正我不要喝药……”我嘟囔着。 他端详着看我,我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他突然说:“原来是怕喝药么?” 他由此展开了话头,若有所思:“原来如此……我原本想着这药根本不苦,为什么你不愿意喝――其实原因很简单,你只是怕喝药而已。真是小孩子的毛病,难道是从小养成的么?” 他戏谑地看着我:“小时候就不好好喝药吧?你妈妈肯定对你很头疼。” 听到这句话,我居然说不出什么来,一时沉默了。 的确,每次生病因为怕喝药这点,我都会把妈妈折腾得昏天暗地。她总是千方百计哄着我喝药,但采取的手段却不见得有多温柔――她是那种最不会温柔的女性,整个人都弥漫着生机勃勃和骄傲高贵。这个女人最喜欢的是硬碰硬,即使用娇柔和美丽做成假面。面对问题,她首先想到的是如何顺心又顺利地解决,在这其中解决反倒是其次,关键是顺心顺利――这在解决我这个不愿意喝药的不听话儿子身上也体现的淋漓尽致。她能把每一件事都当成一个挑战,试图彻底地击倒面前的任何东西――包括她儿子。 甚至她会说:“vine,这是历练,给你的历练。”瞧,她就是这么贪玩又爱找理由,明明好好哄哄我就行了,偏偏不要这样干,总是要和我斗智斗勇――从第一次哭鼻子不愿意喝药她笑盈盈说着好又送来几罐糖果来开始,我就不甘心又不服气,总想着能找回一次场子――那些糖果是美味的夹心糖,极致的甜蜜之后淡淡的苦涩味道总是让我开心不已,我当时觉得这些糖果真是好吃极了! ――然而等我吃完那两罐糖果,妈妈特意过来和我喝了一顿下午茶。 “vine,糖果还好吃么?”她说,下午金红的阳光打在她宽大的帽檐上。 “好吃极了!妈妈!”我坐在椅子上晃着脚甜蜜蜜地说。 “那可真是太好了,”她的语气轻快,显得既高兴又愉悦,“我想你的病就要好了,是么?最近没有再咳嗽吧?多亏了你的阿伦阿姨,她的手艺可真棒!” 我有些不明白,疑惑地问:“糖果是阿伦阿姨做的么?请帮我和阿伦阿姨道谢,妈妈――不过那和我的咳嗽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她仰起头,灿灿的眼眸闪着金黄耀眼的光芒,笑得比花园里的蔷薇更甜,“我可是特意拜托阿伦帮你做的糖果呢,就是为了你的咳嗽――你总是不愿意吃药,这可真让我伤脑筋,你更小的时候多乖啊,”她拿手比划了一下,那是我还不能行动言语的襁褓时代,“生病了也会乖乖吃药,但是现在一个小小的咳嗽都能让你咳得让我心疼不已,我怎么能放任你继续咳下去!但是你又不愿意吃药,那怎么办呢?” “没办法啦,我只能找你的阿伦阿姨做那些糖果,把止咳糖浆做成夹心――吃起来味道怎么样?我可是亲自试了试才送给你的呢,你果然很喜欢,我也就放心啦。” 她笑得开开心心,我却张大了嘴巴,几乎要哭出来――这种混杂着惊讶、气愤、委屈的心情让当时的我受到了重创,我立刻呜咽起来。 “妈……妈妈……”我小声啜泣,瞪大着眼看着眼前笑得优雅的女人。从那天她送我糖果起,我以为她是尊重了我的要求,不再强迫我喝那些止咳糖浆,当时我甚至以为我长大了!受到了尊重!没想到这只是欺骗而已!小小的我心里的感情十分简单,只觉得遭到了背叛。 “怎么?”她甚至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你、你怎么能这样做!”我猛地爆发出来,声泪俱下地控诉,“你……你不是说不让我喝那些苦苦的药水了么!怎么、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我“呜呜”哭得很大声,我也搞不清当时我是什么心情――是要让她反省么?是要让她愧疚么?是要让她正视我么?但是现在的我才明白当时的我这样软弱的手段有多么无力――眼泪是最无力的反击,尤其是在别人存了心教训你的时候。 “我没说过不让你喝,”她轻轻搅了搅奶茶,“我只是说:‘好吧,vine,你是真的不想喝么?’你当时站在床上大声的对我说:‘是的!’然后我就离开了――我有说任何不让你喝药的话,也没有同意你可以不喝药。” 第70章 让人费心的你(三) 我惊愕地都忘了哭泣,空气灌进胸腔里让我开始不住地打嗝:“……嗝……妈、妈妈你骗我……你骗我……你、你明明是同意我不喝药了的……嗝……你、你……”我的神情悲愤起来,“你说话不算话……你不尊重我……嗝……”我又哭了起来,即使是当时的我也明白生病了喝药是正确的――但是你怎么能要求一个小孩子把道理和行为联系在一起呢?小孩子就是任性、天真和蛮不讲理的代名词,我也不例外――当时的我也不例外。 小孩子是最讲道理、又是最不讲道理的一群人,对他有用的道理都是能讲的道理,对他没用的道理就是垃圾。小孩子又是最敏感又最娇气的一群人,一旦事情不顺他的心意就能发脾气闹起来。小孩子就是这种奇怪的生物,人世间复杂的准则永远不是他指导自己行为的标杆――他们有自己的一套看待问题的方法,可能是天真烂漫,可能是荒诞无稽。谁能指责他们呢? 没人能指责,就像妈妈现在完全不理会我的哭诉一样。 她温柔地看着我哭泣的模样,那种温柔让我发怔发愣,慢慢地哭音就小了很多――根本没人理会我,我又要哭给谁看呢? 等我收了哭音,她才笑吟吟地要拿手绢儿给我擦泪,我现在还是生她的气的,躲过手绢儿不让她得逞,自己拿袖子胡乱在脸上擦了几把,完全不管衣服被我弄得又皱又脏。 我愤愤地看着她,倔强地抿起唇,我不明白我现在该怎么做――在被最亲近的妈妈“背叛”之后,我感觉惶惑不安,整个人都十分的不安定――你能理解那种感受么?在那么小的时候,心智还未成熟的时候,自己最最依赖的人原来不是永远和自己站在一起的,那种靠山突然崩塌、强烈的孤独感前所未有地萌生的感觉,足以让还是小孩子的我难过整整一个星期了。一星期可不短,小孩子都是不记事儿的生物,一件事或许转头就忘,能让我整整难过一星期,可以想象它带来的冲击有多大了。 等我把乱糟糟的自己稍微收拾得能看的过去了,她才慢悠悠地说:“生病了喝药,这是应该的。难道还要我来教你这个道理么?” 她看过来的目光炯炯,让我想冲出嘴的话无疾而终,我动了动嘴唇,终于还是沮丧地低下头。 “你不愿意喝药,我不会强迫你――相反的,我完全可以用这种方法让你顺利地治好咳嗽,你很高兴地接受了――” “是你骗了……”我张口分辨,语气委屈。 “是我骗了你?”她打断我,“但是你不高兴么?糖很甜吧?既然你不愿意喝药,我就在它外面加一层甜蜜的糖汁,这样的药汁你也很开心地含了进去――难道你能指责我的手段么?生病自然是要喝药的,你不愿意好好喝药汁我只能用这种方法让你乖乖喝下去――你能指责我么?我看你喝了药咳嗽好了也就安心了,而你吃了糖也整日里开开心心的,难道这不是很好的法子么?” “但是你不尊重我……”我几乎要再一次地哭出来了,难过地不行。 她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才要叫我过去,我原本打定主意不理她,但是犹犹豫豫地,还是磨蹭到了她的身边。 来到她的身边,我仰头望着她,她弯腰帮我整理衣服,又拿手绢儿细细地擦了我的脸。最后她抱起我坐在她的身上,我有些别扭――一直以来的教育告诉我,一个三岁大的男孩子是不能再坐在妈妈的怀里的了。 我已经是一位小男子汉了呀。我羞愧地想。 但是我的手已经乖乖抱住了妈妈,伤心地趴在她的怀里。闻到妈妈身上好闻的味道,我又开始哽咽,妈妈背叛了我……我的脑袋里只盘旋着这样的念头,手上抓得更紧了,整个人都伤心欲绝。 “宝贝……vine……”她撩上我的额发,将它们拨到一边,轻轻在上面烙下一个吻。 “你要记住,当一件事是有利于你的时候,不要去耍脾气抗拒它――那只是伤害你的利益。” 我泪眼婆娑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她的温柔让我忘了之前的坚持,哽咽着吐出来一个单词:“嗯……” 她凝视着我的脸,又亲了亲我的脸蛋:“真乖。” “你看,乖乖去做对自己有益的事。只有我才会费尽心机让你乖乖喝药,别人却不会。如果按照你的意思不喝药,你的咳嗽什么时候才能好?那只会让我心痛,让你自己难受,却不会对别人产生什么影响――如果以后,你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有人劝你做有益于你的事,不要抗拒别人的好意,因为他不是我,只可能劝你一次――当你拒绝,你也就拒绝了一次好意。这世上好意来得不多,你要好好珍惜。” “……嗯。”我贴在她的臂弯里轻轻哼哼。 “现在的你还孩子是一个小孩子呢……”她抱住我的手臂紧了紧,“现在我还能庇护你,但是你长大了要怎么办呢?小孩子的那一套在这个世上是行不通的。不会有人因为你哭泣就哄着你,也不会因为你的笑就对你好。想要在它的手下讨生活,就要遵守它的规矩。明白么?” 其实我听不太明白,但还是点了点头。 她突然笑了起来:“好在你还有很长的时间能学――vine,你要记住,当你需要尊重的时候,首先要想一想你是否是个独立自由的人――现在还是个小孩子的你,又懂得什么好坏呢?放任你不去喝药,这是在害了你。所以你现在奢望的什么尊不尊重――” 她微微笑了起来,露出可爱的虎牙:“那完全是妄想。” 她把我放了下来,我呆怔怔地顺着她的动作落了地,听着她说:“所以在我的面前不要谈什么尊重――除非你能证明你已经获得了值得尊重的资格,至少……” 她用挑剔的眼光看了看我:“至少,成熟的人格不会因为一点不顺心就哭鼻子――只是因为喝不喝药这种小事。” “如果你对我的手段感到不满意,完全可以反抗我,”她嫣红的唇弯成一个弧度,“我不介意你抗拒我的要求――如果你做得到的话。” “请努力加油吧,小vine。” 再想起这段往事,我的眼泪就汹涌地流出眼眶,完全止不住它的气势。我侧过身子默默流泪,霎时枕头被我的眼泪弄湿了一大片。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突然这么想哭,只是觉得那种情绪来得又凶又急,让我完全没有时间去压抑它,就这样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 我感受到了那时候也体会过的前所未有的孤独感,身边就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其他的任何东西、任何事物都不存在了,“我”的存在被无限地放大,这样的存在感却让我觉得委屈和不可抑制的难过。 小时候矫情的孤独感,完完全全比不上这时候的肝肠寸断了――那时候妈妈还年轻着、美丽着、放肆着、骄傲着。就是我感觉到了孤独,那也只是一点不顺心带来的让人嬉笑皆非的“少年不识愁滋味”,哪能比得上现在在万千人海中却遍寻不见她人影的寂寞和孤独呢? 妈妈已经走了,没人逼着我喝药了。 我的泪流得更凶了。 我听到他在叹息,他把我掰过来。原本我还能只是自己默默流泪,但是这样的举动让我开始哽咽起来,慢慢就变成了压不住的哭泣和抽噎。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这样,我也很讨厌这样――自从和妈妈分别,我就再不喜欢哭了――哭给谁看呢?当那个能在你哭泣时哄着你的人已经不在的时候,哭泣也是一件多余的事。 少了那双温柔心疼的眼眸,连哭泣也是一件不正确的事了。 那我现在是在干什么呢?哭泣之余我还能有功夫想着――是为什么呢?真是毫没道理啊――大概,只能归咎于生病时的脆弱了吧。 我的心里卷着这样的念头,任凭里包恩帮我擦着眼泪――我有些难堪,被他看到了这样的我;也有些羞耻,因为被他这样照料着的我。 里包恩这样细致地照顾我,既让我觉得安慰开心,又让我觉得十分羞耻,我不应该这样做――不应该这样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照顾。平常的时候我不是这样的,我不喜欢麻烦别人,即使是受伤。但是生病这种人类难以抗拒的状态,让我也变得脆弱起来,我渴望有人陪着我,也渴望温暖和安慰,即使我的理智在告诉我那不行――那不行,它说,你不应该这样接受。 但是我是真的需要一个人能陪着我,能让我感受到些许的温情和慰藉――也许这的确是错的吧,我想,我不能再这样麻烦别人了,我没必要时时刻刻都被照顾着,那不是他必须做的――虽然我的确很高兴。 真的是很高兴。 我任凭他倒了热水用毛巾擦我的脸,蒸腾的热气让我看不清他的脸,我的眼睛被熏得酸涩,我说:“……里包恩,今天是几号了?” “18号,8月18号。”他淡淡地说。 我也不说话了。从7月9号被埃维雷特抓住到现在,已经有40天了,虽然不能说是恍如隔世,但我的确是被折磨得憔悴不堪。 “你的身体需要静养,医生说体内平衡被破坏地几乎殆尽,必须要至少两个月的世嘉还能基本恢复过来――那只是能正常生活,而不是健康地能到处乱跑――” “接下来60天,你要和我呆在这里,慢慢养身体。” 第71章 让人费心的你(四) 我怔怔地瞧着他,有些糊涂――虽然静养也的确是我现在需要的,但是什么叫和他呆在一起呢?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不能一个人静养么? “里包恩……”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我一个人就可以了,如果你放心不下,可以帮我请个女佣来――这很简单,并不费事。我想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照顾好自己?”他冷笑了一声,“就凭你现在高烧不止的模样,怎么照顾自己?况且,你之前好好的还能把自己弄成这副凄惨的样子,这完全让我看不出来你有能顺顺利利养好病的能力――让你一个人,我怕等我回来看到的只是一具尸体而已,这不是我把你救回来的初衷。” 我气恼地看着他,什么叫一具尸体?我总不可能让自己落入那种境地,难道我连基本的生活能力都没有么?即使现在是在生病,但这也不需要他再花时间亲自照料了,请一位女佣,足可以应付现在的场面了。 “如果你担心,可以帮我请个女佣回来。”我在“女佣”两个字上加了重音,希望他能听进去我的建议。 他看了我一眼,把毛巾放进盆里,我脸上的泪已经被他擦得干净。他端起放了糖浆的药水:“如果你坚持的话,先把这个喝了――如果你不能好好喝药,我不相信女佣能管着你让你健康起来。虽然你现在这个样子孱弱到了极点,但是我还是相信你能轻易制服一位可怜的女佣的。” 他打量我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像是不相信我能好好喝药――虽然我的确不喜欢喝药,但我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过去的我已经过去了,现在的我怎么可能因为怕喝药就不顾自己的身体呢?! 我拿过杯子,停了几秒,气鼓鼓地一口喝掉里面红褐色的液体――真是奇怪的味道,又甜又苦,我皱起眉,把杯子还了回去。 “行了,”我说,“你看,我完全是可以自己好好吃药的,里包恩。你不用再管我了,彭格列那边不是一大堆事等着你做么?很感谢你这几天的照顾,我想你应该去忙正事了。” 他不搭我的话,看着杯子笑着说:“的确是不怕喝药,我为我之前的猜测道歉――我还以为你怕喝药,这样的揣测在面对事实的时候真是让我汗颜。viper,希望你以后也能好好喝药,那样才能好得更快些。” 我瞪着他:“你能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么?” “嗯哼,”他耸耸肩,“好吧――你刚才问了什么?” 他明明知道,却装作不知道。我压着火气:“我的意思是你不用花费时间照顾我了――我想你应该去忙些你自己的事,我这边完全可以交给女佣。” 他点点头:“你说的对。我的确应该去忙些正经事了,但是这其中一大部分是落在你身上的――身为要去拉蒙地探查的情报人员,你现在躺在这里,这让我的工作相当不好展开呢。” 简直信口雌黄。拉蒙地?难道他们会不知道拉蒙地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么?还要我去探查――如果我的身体还可以的话,我当然会毫不犹豫去查,这样的工作就和没有差不多。彭格列根本不在乎我查出来了什么,即使有什么,还需要我和风去查么?只是无关痛痒的小任务罢了――居然还这么煞有其事地摆出来当理由! 我冷笑出声:“不用把我说得多重要,先生。拉蒙地你们还不清楚么?有我和没有是一样的,我和风只是被你们随便打发的兵卒而已――说实在的,要不是史黛妮想要从我这里拿到那份资料,我真的能被彭格列八世那么郑重地请到城堡的议事厅里面么?那么多大人物,”我夸张地说,“那么多大人物,他们都盯着我看,亲眼目睹了我和彭格列的第一次正式面见,虽然他们什么话也没说――那这也足以让任何人快慰自豪了!请问我的任务真的那么重要么?” 根本不给里包恩回答的机会,我继续说:“从皇后酒店被封我就十分怀疑了,等在可乐尼洛家里见到你,你亲口对我说:‘能有什么事呢?不过是黑吃黑罢了。’这难道不会让我怀疑么?” “根本没什么探查的任务!你们都知道了!却把我当成猴子耍么?拉蒙地根本不是黑手党!――对么?”我长长吐出一口气,厌恶又讥讽地看着里包恩。 彭格列真是让人不愉快,我暗暗想着,看里包恩怎么回答吧。 我冷笑着看里包恩蹙眉沉思,觉得口干舌燥,转头看向身边的茶几,上面有杯子,是我之前喝药用的那个,还有里包恩带过来的热水壶。我为自己倒了一杯水,虽然这杯子里残留的药味让我非常不喜欢,但是也没办法了,我慢慢喝起杯子里的水,趁着里包恩思考的空当观察起屋子来。 我所在的这间房间看起来像是次卧,面积并不是很大,但是也足够用了。按着这间房间的面积推算,我应该是在一栋中产阶级比较青睐的独立公寓里,虽然暂时不知道是在哪个城市,但是有这样的公寓的地方不会是太荒凉偏僻的地方,这里应该是在靠近市中心的位置。房间里的摆设温馨自然,不像是里包恩能布置出来的。 看来这里或许是他刚刚买下来的,当然也有可能是以前就布置好的据点,谁知道呢? 额头上的毛巾不知道因为我的动作落到哪里去了,在身边找了找,发现是落在枕头边上了,毛巾虽然被绞干了,但是里面的水分还是把床单润湿了一点。把毛巾拾起来扔在茶几上,我摸了摸额头,发现温度似乎是有点退了。 等把一杯水喝完,我掖了掖被子,打算养会儿神。 面前沉思的人终于回过神来了,他却说:“现在先不要睡,你睡得太久了,葡萄糖补充不了你的营养。你需要吃点饭,我待会儿会把饭菜端过来。” 听到吃饭,顿时饥饿感升起,我点点头,却发现他没有走。里包恩靠近床边。他抬起我的右手把固定的胶布小心地撕开,再利落地把针头抽出来。我发觉他还想拿着棉花按着针孔不由皱眉:“一个针孔而已,没必要用棉花。”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还是用棉花按着针孔,再把我的手递过来,示意我自己按着。我撇撇嘴,只好接过右手按住了棉花。看着他拿着吊瓶、一次性针头打算离开,我却不想就这么放他走:“ 你要和我好好说说拉蒙地么?” 他即使端着托盘身姿也好看得不行,他转头看我没说话,过了会儿才说:“等吃好饭。” 我盯着他离开了房间,才把右手缩回被子,疲倦地闭上了双眼。 那就等等吧。 等他拿来饭菜,我几乎快要睡着,不过是十几分钟而已,我居然就累得能立时睡过去――我撑着额头,力图精神些,却觉得困倦的潮水汹涌而来,让我招架不住。 “还好么?”他问我。 “困……”我咕哝着说。 泛着凉意的手指按上我的太阳穴,冰凉凉的刺激和热度未退的肌肤相贴,这让我感到舒适。等他按了一会儿,我按下里包恩的手,有些不自在和羞赧:“谢谢,可以了。” 等他收回手,我看了看他端来的饭菜,没什么不容易克化的菜肴,都是些汤汤水水之类的东西。我靠在软绵绵的枕头里微微挑眉:“你居然会做饭么?才想起来问你,这些不是你做的吧?里包恩,我可从没听说过你还会做饭。” 他点了点头,干脆的承认了:“的确不是我做的,我请了一位厨艺出色的女佣,这些都是她的手艺。” 我听他这样说,当即回他:“你还是要请女佣的,何必反驳我的建议――我不觉得你留在这里和那位女佣来照顾我有什么差别,你完全可以抽出身去处理其他的事,在我身上浪费2个月可不划算。” 他轻飘飘一句就把我打发了:“我没觉得不划算――先把这碗汤喝了。” 我有些气闷,又有些沮丧。明明是想好意让他不要这么费时费力照顾我――虽然我很领他的情就是了,但是我并不觉得我有被他亲自照顾的必要。他越对我好,我越觉得不应该,不能接受――我不觉得我能这么心安理得地麻烦他。 我和他现在也不过是能谈得上几句话的朋友而已――真要说起来有很深的交情,这是假话。里包恩和我碰见的最多的地方是在赏金猎人的据点,我们的交集最多也不过是一同做了点任务,又觉得对方还不错于是发展成了情报线,经常做做情报往来的事情而已――总之,在我看来,我和他还没到他能这样照料我的地步――即使这个男人说他就是因为这点短暂的相处而爱上我的,简直无稽之谈。 那样短短一两个月的任务,就能让一个人轻易地爱上一个人么?更何况是同性。 在他和我告白的时候,我只觉得又气愤又尴尬又不住发懵,其实心里深处却藏了点觉得他荒谬至极的心情。 他现在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我,但我不觉得我能回报他什么让他满意的东西――我不觉得我能给他他想要的,所以我不愿意被他这样照料。我不喜欢占便宜,尤其是感情上的便宜。 我的思维糊成了一片,按按额头,觉得沮丧不已――转念一想,我又觉得可能他照顾我没什么别的意思。 是不是因为他之前突如其来的表明心迹这件事,我现在过于草木皆兵了呢?我反问我自己。 或许他只是放心不下我呢?我安慰自己――毕竟我的确现在的境地很凄惨,身体破破烂烂,连我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这是我这几年来最惨的时候了。或许他只是觉得既然主动要来营救我,就要把我好好地带回去―― 我泄气地摇摇头――这样的理由,真是连我自己都骗不过去。 里包恩不是什么能把别人的事情揽在自己身上的人,我一直都很清楚。我现在的心情乱得像一团乱麻,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复杂难言。我想拒绝他,但是他又听不进去;我要是接受他的好意,又觉得这是个陷阱,我不能自己往下跳。里包恩现在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我还在生病,完全走不了――我该怎么办呢? 我猜不透他想干什么,也完全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应对,只能看着他走近,而我手足无措,呆立原地。 也只能先静观其变了,我看着他递来的碗,暗暗吸了口气,接了过来。 是鸽子汤。 等我一口一口喝完,他已经又递过来一碗青菜肉糜做的粥了。我有些头疼,但是也不好拒绝他的好意。我接过粥,认真地说:“里包恩,我可以自己来。你吃饭了么?如果没有的话和我一起吃点吧。” 里包恩靠在椅背上摇摇头,他弯起唇角:“这可是特意给你做的营养餐,给病人吃的,我不喜欢吃这个。” 他是要和我呛声到底么? 我看了他几眼,跳过之前的话题:“既然这样,那就说说之前的事吧,你想和我讲些什么?我边吃边听。” 他看着我喝粥的样子,没让我多等就开口了:“的确,拉蒙地不是黑手党――不过我猜你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是谁告诉你他不是黑手党的?” 他居然开始反问我,我的确不知道拉蒙地是什么,但是他这样刨根问底是干什么?我被气笑了:“你要想知道,不如在我身上安个摄像头,那样你就什么都知道了――想要我告诉你,那是在做梦。” 他不以为忤,点头低笑:“不说也没关系。你想从我这里套话,我会讲给你听的,总比从别人那里听到真真假假的消息好,情报可是杀手的性命。” 这个人的自大倒是比我更加严重了。 我倒是要听听你能说出什么来,里包恩。我心里暗想。 第72章 孤的人是可耻的(一) “你还记得7月8号那天皇后酒店被封么?”他继续说,“我前一天的晚上是住在那里的,也就是7号,那天的晚上你来找我,我们谈了谈――我知道你闻到了我房间里的血腥气,你的鼻子一向很灵。其实我也是7号才知道拉蒙地的事的。” “拉蒙地一直很神秘。” 他顿住了,似乎是在整理思路,又或者在想什么能对我讲什么不能对我讲?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喝粥,之前还不觉得,喝了那碗汤之后反而觉得饿狠了。女佣兼厨娘的手艺还真不错,里包恩请了一位女佣身兼两职,真是做的好买卖。 房间里的没有开窗,厚厚的窗帘堵住了外面的光线――可能根本没有光线,屋里没有钟,我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只有一盏晕黄的顶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这里很适合养病――我很快意识到这点,反而觉得心情糟糕透了。生病,对我来说这是最不能容忍的东西。尤其是现在因为体质变差而让病菌入侵导致全身状态降低的并发症,发烧、头痛、无力、思维迟缓……这些能让一个人的危险程度由a降到f,是所有走在杀与被杀边缘的人都避之不及的死亡恶魔,我这种树敌众多的人就更是如此了―― 不过,里包恩大概不会让我死在这里…… 我盯着绘了青花的瓷勺,这是东方的舶来品,贵族们简直把它捧上了天。舀了一口粥,继续吃饭。 这大概是唯一的好消息了,但我并不觉得开心,我想。 我快吃完了,他还是没动静,抬头一看,居然是在发呆,这可不容易,我嗤笑一声。 可能是声音让他醒悟过来,原本微弯的腰挺直,交叉的双手也分开了,他伸手摸向裤子口袋却又停下,几秒之后,转而从上身的西装马甲里取出打火机。 打火机是银质的,很漂亮,浅蓝色的火焰明亮又灼热。盖子开开合合,火焰也随着动作有一下没一下地亮起。我皱眉看着他的动作。 里包恩有个习惯,我知道的。每当他习惯性的沉默,这是在考虑事情,而在下了决定之后,总是喜欢抽上一根烟。和他在皇后酒店见面的时候是这样,之后在彭格列城堡的走廊里是这样,现在――当然也是这样。 “想抽就抽,”我拧起眉心,“犹犹豫豫的做什么。” 他看了我一眼,没理我,反而说:“好好吃饭。” 我瞪着他,这个混球。 “假正经,”我不屑地撇嘴,“以为我没看出来你想抽烟么?我都同意了你还矫情什么。让你这个大烟枪忍着,这倒是我的罪过了。” “……因为你在生病我才忍着,你总是把别人的好意当成狗屁,”他轻飘飘地说,“难道一定要我从小孩子该学的东西开始教导你才能把你这种讨厌的性格扭转过来么?如果你说是――我也不介意花点时间教你怎么说话做事。” 我顿时脸涨得通红,差点翻了碗:“你!” “我?我什么?”他冷笑出声,“你还想和我打一架么?可惜我不和病人奉陪。” 我眼前发黑,简直要气疯了!连着手也抖得厉害,实在捏不住碗了,急忙要把碗送回茶几上,半路被突然伸过来的手截了胡。胸腔涨涨的,闷得我连连喘气,最后咳嗽了出来。 这个混球!混蛋!王八蛋! 背上附上来只手帮着我顺气,等我一口气顺了过来,我一巴掌拍开那只手:“滚开!” 右手摸向茶几拿到毛巾,我拿它捂着嘴擦了擦,等再把毛巾扔回茶几之后,我只看见面前出现半杯水,有只手端着它微微往前递过来。 我们互相僵持,我没有想接的意思,他没有退缩的意思。静默了有好几分钟,我知道我们当中应该有人战败。 应该是我么?难道会是他? 我有些气闷,有些茫然,又有些沮丧。 我动了动手指。 妈的。 努力压着抖个不停的右手,我接过水杯。妈的。 慢慢把水喝下去。妈的。 去你妈的。 捏着杯子,心里的怒火找不到发泄地,只能捏着杯子,捏得骨节发白。我抿着颤抖的嘴唇不让自己更加失态,不让自己像只狂吠的公狗一样骂出来。我不想惹火他,真的不想,我还需要他。 我还需要他。我又喝了口水。 我需要他。 谁也没说话,我们沉默着。他不断摆弄那个打火机。火机“咔嚓”、“咔嚓”的声音不绝于耳。我直直地盯着他。似乎是终于忍不住了,他还是掏出了烟盒,抽了一根烟出来。 扑――哧!哈哈,看吧!我睁大眼睛。 我的目光直剌剌的刺在他身上,他也看了我一眼,我以为他会有什么表情,但什么都没有,半垂下眼睑,他把烟叼在嘴里。我等着他点火。 就这德行。我想。也不过就这德行。我心里既痛又快。 咬着烟嘴,他的打火机又发出明亮的光来。 嘣。咔嚓。嘣。咔嚓。 盖子开开合合,火焰明明灭灭。我却没看见他点烟。 烟还是叼在嘴里,好像一个摆设。真他妈是个摆设。 又怒又恨,又惊又怕。他为什么不点火!他为什么不点火! 他娘的混球! 我在怒什么?我在恨什么?我在惊什么?我在怕什么?我明明知道,我说不出来。我们对视了一眼,我看见那双漆黑的眼睛。 他叼了一根没点火的烟,我却觉得这火烧在了我身上,烧得我五脏俱焚,生机奄奄。 我有一大堆话想说,但是我意识到我什么也不能说。 我能说什么?! 我的嘴唇颤抖,又被紧紧黏合――闭嘴,闭上你的嘴!我恶狠狠警告自己。 语言是多么危险的交流啊。那是一场出卖。 淡淡的烟草香味弥漫出来,里包恩喜欢抽辣烟,他总是喜欢买的那个牌子叫什么?我忘了。香醇的烟草被从密封的盒子里拿出来,肆意地在空气里发出诱惑的味道,为什么他能忍住呢?简直不可思议。这根雷打不动的烟。我无言地和他一起凝视火焰的升腾和湮灭。 可惜了。这根雷打不动的烟。这么漂亮的火焰。 “……太可惜了。”我轻声呓语,如在梦中。 “……嘣。”火焰蹿出来。 咔咔擦擦的声音足足断了好几秒,才继续蔓延下去了。 我茫然地眨眼,意外出口的一句话像根针,戳破了我残存的精气神。颓然地倒在枕头里,我歪头看着床前的人。 明明是这样一个人,我忍不住要想,明明是这样一个人,坚定的,骄傲的,固执的,冷淡的,孤独的――我们都是这样,为什么不继续享受呢?为什么要改变呢?为什么情愿敞开自己呢? 骄傲的人是孤独的,孤独难道是可耻的么?是在希冀什么?是在坦露什么?想要得到什么?不会头破血流么?难道定要一往无前么? 他的勇气让我恐惧,他的利剑想要刺穿我的胸膛,他的鲜花想要用我的心血滋养。难道我就非要被征服不可么?我不愿意。 就让我飞,让我骄傲,让我孤独吧。 我问他:“值得么?” 不等他回答,我继续说:“你的烟为什么不点燃?我知道你有这个习惯,我尊重你的习惯,尊重你这样的强者,你大可以不用考虑我,或者去外面抽完再进来,这样就更皆大欢喜了。明明那么多选择,为什么要忍着?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这难道不可笑么?现在的你真是太可笑了……我从没有见过你为了任何东西、任何人改变自己的习惯,”我顿了顿,摇摇头,“这不是你,里包恩。你在改变你自己,但是这种改变是值得的么?你这么骄傲,为什么要允许自己被侵占呢?让这个世界适应自己,而不是为了迎合去改变――你一直做得都很好,你和我是同类,所以我欣赏你,敬重你……但是现在的你觉得羞愧么?你在改变――”我加重语气,“我以为没有任何事物能让我们这种人改变,但是我居然错了?你居然在改变……这简直是上帝开的玩笑……”我笑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上帝怎么会开这种玩笑?! “你觉得这是可耻的么?”他突然问我。 “难道不是么?”我反问他,“我以为我们都为自己骄傲,坚定走在自己所认定的道路上,并不为任何的外力扭曲。即使是需要一位伴侣,那也不会为此改变自己的本性。这世上形形□□的人在我们眼里不过是两类人:可以无视的和需要关注的。在骄傲的心里没有人能凌驾在我们的头上,我们是世上唯一的王――但是你现在愿意为了别人委屈自己么?我以为我和你都是孤独的王者。” “为什么不把别人换成你?我只是为了你委屈自己而已,”他直视我,微微笑了,“王者必然是孤独的么?我想我比你有勇气。” “王者享受孤独,”刻意忽略掉他的第一句话,我微微皱眉说,“你之前不是做得很好么?我以为你是和我一样的。” “……但是我考虑了很久,觉得那样不太快活,”他沉默一会儿,轻轻开口,“大概是我要的太多,非得如此不可吧。” 这个男人的语气莫名的有些消沉。我头一次见他这么不自信,这让我觉得有些烦闷。 我不由开口:“你想要的那么重要么?可能这只是你的错觉,你并不需要它――或者没那么必要需要它。为了这种东西变成了其他样子,可能你会后悔的。” “总是要试过了才知道――”他挑了挑眉,笑出声来,“我说过了,我可比你有勇气!” 第73章 孤的人是可耻的(二) 沉默良久,我才点点头:“你说得对。” 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又觉得莫名的难过。里包恩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的确是比我要有勇气多了,即使之前尚且不以为然,但是我不得不承认我得再高看他一眼。但是他在我面前要求爱情,让我又难以抑制的为他悲哀――爱情?爱情又是什么呢?即使是我的爱情,我也是选了一位最最安全的存在――以前还沉浸在爱情中的我或许不会意识到这一点,但是我得说我的确是存在这样的想法的,找一位伴侣――一位安全的、温顺的、可爱的并且毫无负担的伴侣。但我不会因此怀疑我对费伦妮的爱,我的确爱她,就在在不久前的日子里,我深深为她着迷,这位我一厢情愿为自己挑选的伴侣,她是一家小酒馆的老板娘,家庭成员简单,社会关系单纯,而且又漂亮又温柔,想一想,这是多么适合的一位结婚对象?我想我会爱上她并不是毫无道理,这就是我理想的妻子,即使举止看起来多么豪爽,但是我知道她会是一位好妻子。因为这样的外在条件,我想我才会下定决心要和她在一起。当刚刚被她捡回酒馆的时候,我就倾慕于她,我关注了费伦妮一年,才决定娶她回家。我那么爱她,不仅是因为她值得我爱,也是因为她足够安全――能让我倾注我的爱。 一个能倾注全部爱意的对象,是多么难得啊。 每次回想这段情感我总是不由自主想落下泪来。我应该是尽力对她好了,我把她看成我的妻子,和她说我是来往在西西里和那不勒斯的行商,伪装成一个平凡普通的人,希望她的生活不会因为我而有什么变故,永远的开心安宁。每次完成任务我总是马不停蹄地赶回酒馆,即使为了任务离开也会和她说起自己的目的地,谈一谈当地的风光地貌,真正地把她当作妻子对待,不想让她太担心。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我会记得给她带一份礼物,或者是一条丝巾,也可能是一瓶香水,偶尔也会送些昂贵的宝石首饰――但这不是我吝啬,只是她不愿意收而已;不接任务的日子里,我们会一起喝一杯咖啡,我也会陪伴她在小小的庭院里晒太阳,我们聊一些有趣可爱的事情,可能是我旅行的见闻,也会有她的小小的抱怨,对酒客的、对邻居的,我总是很专注很开心地听她讲话――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延续下去,我和她会结婚,我们会生几个孩子。但是没有。有时候想一想真是天意弄人,她对我做的事情难道不是因为我靠近她才会带来的么?如果我没有接近她,没有因为她定居在巴勒莫。还会让我和她之间发生这样的故事么?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即使我这样的对待她,也没能让我的一腔心意得到回报。爱情这东西,真是毫无道理。所以里包恩就能得偿所愿么?他对我说他垂涎我的爱情,但是我确定我不爱他。他这么大胆地追求所谓的爱情,将来失败的时候难道不会狼狈落魄么?就像曾经的我一样。注定没有结果的爱情,为什么还有赔上一切也要试一试的勇气呢?前路已经在远方,但是我们都知道那是死路,他还是这么执拗地继续走下去……我忍不住觉得鼻子有点酸。这和曾经的我有多么像呢?只是他能隐隐约约看到结果,我当时还是一路蛮撞而已。 所以我不想他再走下去了,那是徒劳的。我想我平时不是这样的,即使里包恩在做傻事,我也不会去提醒他,更遑论阻止他了,我只会暗地里讥笑他。但是今天有点不同寻常――我想我只是有点物伤其类吧。 我略带着点鼻音开口,嗓子因为发烧还有点沙哑:“我们来谈一谈吧,里包恩。” 我凝视着对面神色沉静专注的里包恩,他显然也是在认真聆听,等我开口。 我捂着嘴沉默地想了想:“你……喜欢我,我现在已经明明白白知道这一点了。虽然我很惊讶,但是你是我重视的人――我认可你,我不想因为这件事对我、或是对你造成什么伤害――说实话这真的很滑稽,我没想到我们之间会牵扯到什么关于感情的事。”我笑了起来,打心底觉得可笑,可是现在还要认真讨论,这就更显得有趣又荒唐。 我以为我和里包恩之间能扯上的感情纠葛最多不过是我和他看上了同一个女人又或者我们其中一个抢了对方的马子――但是在这之前我也不会认为这两种事会发生在我们身上,我是不会做出这种丢脸的事情来的,而里包恩就是更为克制的那种人了,虽然他很有女人缘,但是我还没听说过他因为这方面搞出什么事来。 “……喜欢并不是错误的,”我抿抿唇,垂下眼睑,轻轻说,“但是,里包恩,喜欢也是要双方自愿的,单恋哪里会有什么好结果,我们都不是小男生了,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难道你不明白……” “暗恋更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他突然打断我,薄唇勾起笑来,“比起暗恋,我觉得我还是很有进步的。” 我扭过头冷冷地看着他。 “知心哥哥不好当,”他叼着烟不耐烦地说,“我以为你会说些更有意思的话,没想到你是要打温情牌,你以为我会被轻易说动么?即使这些只不过是开胃菜,我也不愿意听――说点有趣的。” “――你倒是什么都知道,我的事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我也是冷笑不迭,“你倒是说说,里包恩,你都是从哪知道这么――多事的?” 不待他回答我词锋一转,“不过没关系,这种事总是有人知道的,在我出了这种事之后。” 我看着青白的手背,上面还有针孔的痕迹:“想听些有趣的是么?你不会失望的――既然你什么都知道,前请提要我就不多赘述,我们就直接说了吧。我曾经暗恋过一个叫费伦妮莫里蒂的女人,结果识人不清,最后被捅了几刀,差点没要了我的命。所以先不说我喜欢女人这件事,对感情这东西我是没兴趣碰了。就连一个小酒馆的女人都能用我的爱情来杀我,你这种人我就更不会沾手了。你比费伦妮莫里蒂可是危险多了――我以为费伦妮莫里蒂毫无风险,结果还是着了道,如果换成了你,我想我连睡觉都不安稳。你口口声声说爱我,但是爱这种东西有什么保障?我不相信它,也不相信你。难道就因为你爱我,我就能忽略掉你的危险性?费伦妮莫里蒂这个人还杀不了我,但是你就不一样了――” 我弯唇一笑:“我不是夸奖你,里包恩,但是你的确有这个能力让我死无葬身之地――当然你要说你爱我,怎么可能杀我呢?哈,能让一个人死的原因太多了。和你做情侣么?你的爱是真的,但是那也没用。你为我做这么多,我当然清楚你是真的喜欢上我了,我很荣幸,不过那不是能让我改变主意的理由。我是一个理智的人,你一直都知道。” “你看,我以为费伦妮莫里蒂足够安全了,但是我还是能落得这个地步,”我指指我自己,向他示意,“我现在这副样子难道不是教训么?为什么你以为我会答应这样荒唐的请求呢?我爱恋费伦妮的时候,我也是恨不得把我掏空了给她,但是她又是怎么做的呢?我以为这份爱足够安全,但是没有料到她实际是漏洞百出的,她被人挟持了她的父亲,因为这个她和我虚以委蛇了两年。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故意接近讨好一个不爱的人是那么容易的么?但是她做得很完美,让我沉浸在爱情的假象里。时至今日回想起来我还真是容易满足……但是要不是我亲手给了她伤害我的刀子,谁能威胁到我的性命呢?” “啧。想一想我和费伦妮,难道我和你就不会重蹈覆辙么?我们之间值得利用的漏洞可是比筛子还多。我不会在权衡之下利用你的爱意做些对我有好处的事么?我相信我会。你不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出卖我么?你要摇头么?但是我相信你会。你现在可是有家业的人了,彭格列不是那么好玩弄的,这个世界也不是那么好玩弄的呢。” “清醒清醒吧,里包恩。如果结果终将是背道而驰……不如放下。你要知道,我们之间最适合做的――” 我微微一笑:“还是对手和朋友吧。” “爱人这种东西,难道不是太奢侈了么?” 这些真是心里话了,我说真话的时候不多,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说出心理话的时候几乎没有――我喜欢用嘲讽、蔑视、毫不在意或者惺惺作态的口气来说我想说的话,像这样正经说话的日子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垂下头,捋了捋湿漉漉的头发,我想我待会儿得洗个澡,还要换床被子。 “原来你这么没有安全感。”他嗤笑的话语异常清楚、响亮……刺耳。 我睁大了眼睛。 第74章 孤的人是可耻的(三) “我可以给你,”他说,“怎么才能把你从失败的恋情里拯救出来呢?” 他抓住我的手,在燥热的天气里连手心的温度都让人难以忍受,我想要缩回去,却动不了。 我的脑袋晕晕的,有些被气着了,我想说我不需要你来拯救,嘴唇蠕动了可是什么声音都没有。他拉着我的手看上面的针孔,我得承认幻术师都是一群弱鸡,我也不例外,生病使得皮肤都变得苍白起来,青色的血管在手背上清晰可见。 他轻轻说:“真可怜。” 哦天呐! 我想让他别说了!这都是什么玩意儿!我不需要同情!那他妈的是什么玩意儿! 我使劲儿往回拽我的手,可是没用,他钳制着我的手腕,就像野兽咬着猎物。 “你他妈给我放开!你在同情我么!”我低声怒吼,我用左手想要推开他,他连动都没动。 “没有,”他摇摇头,“我才没在同情你。我只是心疼你罢了。” “你看看你,”他凝视我,“你被那个女人折磨成什么样子了,枯萎憔悴地像一朵开败的花――这可真让我心疼。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是多么生机勃勃,骄傲、鲜活、可爱,比现在这幅样子强了不知多少倍,我喜欢原先那个你。” “你喜欢哪个关我什么事!”我的脸开始涨红,愤怒地看着他,“……不对!应该是我是什么样关你什么事!无论我什么样都不是你在这里肆无忌惮评价的理由!”我差点气昏了脑袋,幸好没傻得继续接上去,及时改正了过来。 “怎么和我没关系,我是在关心你。”我信你的鬼话! 他面不改色地继续说:“原本还以为你在知道费伦妮莫里蒂是这样的货色之后就不会再惦记她了呢,没想到我还是料错了,你虽然不再爱她,但是却深深记住了她――记住了她给你的伤痕。我以为我的机会到了,结果居然因为她被拒绝了。或许你天性中就隐藏着惧怕伤害的敏感心性,唯一一点的勇气也被那个女人败光了――这真让我生气。” “可惜我不能动她,否则还真想给她一点教训。”他喃喃自语。 我心中一动,冷笑起来:“我和她再怎么样也不需要你插手,里包恩。你最好是不要再想着她――不过你想怎么样都没用了,风不会让你动她的,把你的心思收一收。”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当然。当然……我不会动她,一个不知所谓的女人而已。虽然我很生气她伤了你,但是她让你的暗恋成了一场空我倒是很高兴。可惜她把爱情放在风的身上,但是风先生可不像是爱上了她的样子。你高兴么?用爱情伤害了你的人也没有获得自己想要的爱情。” 我抿紧发白的唇角:“我该高兴什么?你不要这样试探我。我对她的感情是一回事,她对风的感情是另一回事――我还没有下作到因为这种事暗暗欢喜。我和她之间已经两清了。是我先爱上了她,而她只是不爱我而已,本来也没什么对错。我知道你是想问我恨不恨她――”我笑了笑,微微讽刺,“但是我是爱她的啊,只是她把我的爱意消磨成了这副模样而已。至于为什么呢?” “――谁让我的爱意比较低贱呢?”我想了想,自嘲地笑起来。 “……所以是又爱又恨啊。”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说了,”我被他的结论惹得恼怒起来,“我是这么下作的人么?我恨什么呢?我会被这样的事影响自己么?难道我是这么放不下的人?”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 这是什么意思?他不相信我的话? “说起来,我为什么要和你这么认真的讨论我的感情问题啊?”我忿忿地嚷嚷起来。这样的对话实在是太奇怪了! “我以为让你说出来会好受一点,”他淡淡地说,“我不介意当一个倾诉对象,做一做情感的垃圾桶。每个人都需要倾诉和发泄,难道你就例外么?我可是好心好意帮你让你能顺利说出来,憋在心里难道就很好受么?更何况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东西,还是说你很介意倾诉自己的情感?” 我被噎得说不出话:“但是我不喜欢!” “不喜欢什么?不喜欢在我面前说?那你想找谁呢?也没有其他人比我更合适吧?”他反问我。 “我……”我想了想,拉紧唇线表达我的不满,“我不喜欢被你诱导着这说出这些话。不管我要找谁,我都不会愿意被人这样引导着套话。难道就因为这个对象是你,我就要忍受这样的事情么?你是不是管得有点宽?” “呵。”他哼笑出声,“如果不是我,我真想不出来你要把这样的事情忍在心里忍到什么时候。可以想象么?因为一次失败的恋情备受情伤苦恼,因此再也不愿意爱人的幻术师先生?我想因为这一点也足够你死上十几次呢,能在爱情上跌上一次,也会因为它跌上无数次。你就是这种人啊,viper。这可是一个很大的漏洞了。难道你不要感谢我?” 我咬着牙冷笑:“厚脸皮。” “嗯哼,”他耸耸肩,“谢谢夸奖。” “说出来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好多了?”他给我倒了杯水,“人就是这样的动物呢。” 他微笑着说:“喜欢群聚,热爱分享,无论是快乐的、痛苦的、悲伤的……喜悦能传播双倍,难过也能有人分担,不是么?即使是我们这样的人也不例外呢。” “那你呢?”我突然问,“你的痛苦又要怎么办呢?你是找谁分担的呢?其实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你和我也是一样的。你现在让我说了出来,让我以后又要怎么办呢?人就是一种不能娇惯的动物。” “我么?”他直视着我的眼睛,“以前也是一个人忍着的――不过以后就不一样了,我倒是希望你能帮我分担呢。” 想得到是挺美。我哼哼地发出几声鼻音,没搭理他。 “至于如果你被娇惯了嘛……”他沉吟一会儿说,“我倒是觉得,既然是我惹出来的毛病,那还是来找我解决好了――这难道不是一个好主意么?” “好个屁!”我忍不住骂道,“你要怎么解决?继续听我倾诉么!你就是没安好心!” “哈哈哈……”他笑得开心。 我怒瞪着他,就是一个混蛋。我这样试探他,他居然也敢得寸进尺?我现在用任何态度对待里包恩,他都已经不痛不痒了。我突然觉得有些无奈,我现在还能怎么办呢?骂不退,撵不走,劝不听,我意识到我已经无计可施了。甚至我引诱他说些心里话,他也毫不在意地跳进了我为他挖的坑里面,肆无忌惮地说着让我恼羞成怒的话――明明是我在炮制他,但是他的坦坦荡荡的态度反而是让我觉得尴尬不已、措手不及!这和我希望的情形太不一样了! 我揉着额头,这样突如其来的一桩情感问题让我棘手不已,从他在地下基地第一次告白开始的惊讶、羞恼、不可思议以及愤怒到现在被他消磨地只剩疲惫和茫然了。我实在不明白他要这样纠缠我到什么时候――我已经意识到他是不可能被简简单单打退的了,现在的局面就是不死不休。 要么我被他的胡搅蛮缠磨得缴械投降,要不然就是他因为我的坚持马放南山。 明明是那么认真地和他说了我们之间的不可能,可是还是被他引导了话题没法继续谈下去。里包恩要做成什么事,果然是让人无法阻止。 “累了么?”他的声音极近极近,突兀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浅浅的鼻息搅动了空气。 我的左手被他拉下来,他一边说着:“还在发烧就不要揉额头了,累了就先睡一觉吧。” 他用手背试了试我的额头:“似乎是有点退烧了,不是那么烫了。你昏迷的时候医生来看你,可把他给吓了一跳,额头烧得这么烫,他都不敢给你用药,怕把你弄出什么毛病来。” 我的额头抵着他的手背,他察觉到我的动作没有收回右手。我们之间静默了几秒,我拉下来他的手,我问他:“你要坚持几年呢?” “几年?”他重复了一遍。 我怕他没听懂我的意思,我补充道:“你打算付出几年的沉没成本来验证你的投资是毫无意义的呢?” “毫无意义?”他又重复。我觉得他是在耍我,我明明说得这么清楚了,我只是想让他给我一个可能的期限而已,难道情人这件商品就没有试用期么?虽然我是想要甩手不买的。 “你在装傻?” “……”他抿了抿唇角,“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他抱了上来,我没阻止他,反正我现在没力气。 他抱住了我,他的嘴唇贴着我的耳朵,我的下巴顶在他的肩窝上。我的重量全压在他的身上了,这个姿势让我觉得舒服,于是我微微闭上眼睛。 “为什么呢?”他的声音很好听,“我不会像费伦妮莫里蒂一样辜负你的感情,不会让你伤心,更不会背叛你。我难道不比她更加的安全么?你可以把我放在心里而不会担心受伤,可以安心地享受我的爱。因为是我,你可以在我面前尽情地展现真正的你,和费伦妮莫里蒂在一起你是不是在压抑自己?你不敢告诉她你是一个杀手,也不能和他说一些你的烦恼和快乐,你们的话题是虚假的肤浅的,你编造你的经历,她售卖她虚假的爱意。这样拙劣不堪的感情,为什么还要为了它伤害自己爱人的能力呢?” 不是的……不是的!它怎么是拙劣不堪的呢?即使费伦妮是假的……但我是认真的啊!即使他是一段失败的恋情,但是也有我真心的爱恋在其中啊! 我在心里呐喊,但是眼泪滚滚却流下来,我想挣脱出来,他却抱得更紧了。 “好了……好了。你是一个好孩子,我知道。你是多好的一个孩子啊。我喜欢的你,骄傲的你,自信的你,意气风发的你,那么可爱。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可恶的人伤害自己可爱的地方呢?即使你说你放下了,但是你对爱情的抗拒又是为什么而来呢?即使不是我,难道你面对另一份爱情会毫无芥蒂地接受么?不要这样伤害自己,不要让自己无法去爱。这不是你,没有勇气去爱人的你,难道是真的你么?想一想吧,你以前的样子,即使面对挫折也不会放弃,难道如今就要败在区区一出阴谋诡计上了?” “即使,”他的嘴唇碰上了我的耳廓,他轻轻开合唇瓣,“即使你还是惧怕伤害,惧怕付出,惧怕爱情,那就让我来――我说过的:你不愿意为了爱情死去活来,让我来;你不愿意为了爱情付出心血,让我来;你不愿意承受爱意破灭的痛苦,那我把选择权放在你的手上。你以为我是在说笑么?我是认真的。” “我是认真的,”他喘息着又重复了一遍,“所以不要害怕,我能给你你在爱情里期待的一切东西,只希望你回报给我你的爱情――这难道不是很简单么?先验货后付款,我不介意。” 我的眼泪实在是止不住了,他的衣服要被我淹了。这实在是糟糕透了。 “可是……”我埋在他的衣服里呜呜咽咽地说,声音含糊不清,“可是我会背叛你……是真的……和你在一起――风险太大了……” “真的太大了……”我喃喃着说。 “不会的,”他似乎是斩钉截铁的语气,“你这么厉害,有什么能威胁到你呢?我这么厉害,也没什么能伤害我――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需要你出卖我的消息,相信我吧,我不会受伤的,你可以尽情利用我,只是不要因此而悲伤――你应该为对手默哀,因为他们都将步入坟墓。” “我是不会那么轻易死去的,”他低低笑着,“什么时候爱上我了,记得和我说一声。” “没等到这一天,连死亡都不甘心呢!”他调笑着说。 第75章 孤的人是可耻的(四) 我推开他,捂着脸胡乱抹眼泪。压抑不住的哽咽破碎在空气里。 太狡猾了……实在太狡猾了!我在心里呐喊。 “你!你……你以为我会答应你么……”混着眼泪的话语含混不清,我开始胡言乱语,“不可能!不可能……你他妈的混蛋!这点伎俩也敢使出来?你太小看我了……混蛋!滚你的去吧!你他妈爱喜欢谁喜欢谁!想爱谁爱谁去!不要来招惹我!不要来招惹我了!我他妈……我要杀了你……呜呜呜……”突如取来的委屈猛然炸裂在身体里,我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之前努力平复的情绪再也不受控制,瞬间崩溃。 “我……我不要……不要、这样……”我努力表达着自己的意愿,虽然被哭声搅得断断续续的。 我哭得旁若无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我好像听到谁在叹息,又好像没有,似有若无的,但是我不关心那个,现在天地间的任何事都没有我的委屈来得重要,我实在是太久没有痛痛快快、彻彻底底地哭一场了。虽然我总是提醒自己要忍耐,但是……但是我不爱那个!我不是能委屈自己的人!我从来都是任性的! 我是多么任性的一个人啊,我怎么能忍下来这么多年的呢?忍耐、忍耐、再忍耐,我对自己说,但是这不是我啊!我是什么样的呢?其实现在去想――也已经想不起来了。什么时候的我是我?是小时候的活泼天真么?还是流浪时候的茫然沉默呢?又或者是被圈养的厌烦冷淡?其实还有像野狗一样时候的落魄和阴狠。人的一生那么长,又那么短,长得可以让灵魂被雕琢得千疮百孔,又短得没法让他彻底改变。我想我还是那个天真的、不知世事的、回头就能看见妈妈温柔目光的小男孩,即使经历了那么多事还是不改初心,因为最初为我种下种子的那个女人,她教会了我骄傲、自信、忠诚和爱――我还是这样的一个人啊。难道因为世事的磋磨就能让我变成另一个人么?我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即使沉寂过、忍耐过,我打心底里还是那个恣意的、任性的、喜欢探索新世界的小男孩啊! 我还是一个小男孩的时候,我住在一个大大的城堡里,我的周围有很多仆人和侍女,我的老师们个个都很严厉,管家总是神出鬼没要我注意仪态。我不喜欢这样。我不喜欢被照顾我的女孩子们围得紧紧的,我总是逃出她们的包围圈,扔下她们的惊呼细语,即使是在着急声音还是那么轻柔,到底是怕在惊扰什么呢?我奔跑在走廊里想着,嘻嘻笑着迎向明亮的阳光。我喜欢我们家的花园,那么大那么漂亮。这时候的我应该是要去上课的,老师在等着我,但是我不喜欢他们,个个古板严肃得很,难道要我学成他们那副未老先衰的样子么?所以我才不要去上课。我的目的地是庭院中央的一棵大树,它真的很大,三四个人去抱也围不住它,我喜欢这棵树,因为它够高。我双眼发亮朝前奔跑,一路穿花拂柳,这时候还是春天呢,我笑嘻嘻看着周围葳蕤的花木,轻声嘀咕:嘿,你们长得还是这么好。我从小在这里长大,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像是我的伙伴。草叶子刮在脸上也不疼,这时候的春天可是最温柔的呢! 等我拐了个弯,面前却出现一个西装笔挺的老头儿,我当然知道他是谁,我往后退几步,点点头:“席福曼爷爷,早上好。”我还行了一个礼,因为我知道他是最讲礼数的,要是不行这个礼,他能拉着我絮絮叨叨一上午――我可是怕了他了!我在心里腹诽,面上还是笑得甜蜜蜜的――我还要去大树那里呢!哪里有空和他纠缠?老头儿点点头,圆镜片下的眼睛清亮亮地看着我。明明是六十多岁的老人家啦,却还是这么思维敏捷、眼神好使、耳力也不差!我有些恼怒,却没表现出来――说起来,这还是我的长辈!妈妈说过了,要像对待爷爷一样对待这老头儿!好吧,这没关系,但是能不挡着我么!我噘着嘴。 “这是要去哪里?我的小王子?”他蹲下来问我,眼神温和。 其实管家要是不管着我……我还是挺喜欢席福曼爷爷的。 我把头一扭,胆子颇大地说:“去爬树!” 其实我觉得管家知道我要去那儿,但是他却不说,还是要先问我一遍!这一点相当讨厌!所以我也不想遮掩了,我就是要去爬树嘛!我在心里忿忿得想。 “可是今天不是爬树的日子啊,小王子,”管家爷爷笑起来,他帮我摘下黏在头发上的叶子,“您不是已经和温迪小姐说好了么?礼拜一三六上课,二四五就可以好好玩了,怎么可以置承诺于不顾呢?这可不是一位好男孩儿该做的事。” 我抿紧嘴巴,有些懊丧,但是还是不甘心,我挺着那道温和但让我觉得扎人的目光好几秒,才嘟嘟囔囔地说:“可是……可是,我不喜欢他们。” “那些教授么?为什么呢?请您说出原因来,小王子,这样我才能帮您解决问题――这可是我的工作。”管家爷爷的声音温和有力,我觉得有点高兴了。 “他们总是板着一张脸,难道学习的过程就是要面对那么枯燥无味的课程和那张毫无生趣的脸么?这实在太没意思了,还没有我自己看书来得有趣!”我大声说着,觉得我的理由正当极了!如果老师的效果还没有我自己来得强,不如让他们都回家去吧!我也不用上课了!我暗暗在心里为自己点赞。 “唔,原来是这样么……的确是个问题呢,”管家爷爷点点头,“找教师的时候忽略了您的感受,这是个很大的失误呢,这的确是亟需解决的问题。” 我在心里暗暗高兴,面上却没表现出来:“所以我觉得我今天不能去上课了!那些严肃古板的老师会伤害我学习的热情!管家爷爷,等解决问题再来谈吧!我先走啦!” 我信心满满地看着面前的管家,高高昂着头等他给我让路。 但是没有。 管家呵呵笑起来,站起身顺手整理了衣服,他伸过来手拉着我:“虽然今天是我们的失误,但是原定好的学习时间该怎么安排,我也没有权利决定呢,我的小王子。让我们去找温迪小姐好了。” 天啦!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 我闷闷不乐得想:说好的爬树呢! 等在宴息室找到妈妈,她刚刚接待完一拨客人。她看见我,笑得很开心:“哦,我的小蛇,你来找妈妈玩么?” 我喜欢这样的妈妈!我的眼睛亮晶晶的,高高兴兴地睁开管家爷爷的手跑上前。妈妈才不会提什么老师、什么学习!妈妈只会笑着问我要不要一起玩!妈妈也喜欢玩!每次和妈妈在一起都觉得好开心!这种有玩伴的感觉让我觉得快乐极了! “是的!是的妈妈!”我笑嘻嘻地说,“我们去花园那里吧!去树那里!我想去爬树!今天在那里吃中饭好么!空气那么清新,风那么温柔!”我夸张地说,双手在比划,“还有花儿!有大树漏下来漂亮的阳光!我们今天可以在那里好好玩耍一天!我觉得你需要这个,妈妈!想一想您这几天来的疲惫可以消解消解――难道这不是很好的放松方式么?妈妈,您说呢?” “哦……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她笑着说,“可是现在不行呢,妈妈还有几位客人要来拜访,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之后怎么样?我们去爬树,看花,晒太阳,好么?” “噢……一个小时啊……”我有些不开心,我想现在就去,我迫不及待想爬上那棵大大的树了! 我想到什么:“可以让席福曼爷爷先陪我去么妈妈?”我央求地看着她。 妈妈笑着看我,阳光透过大大的落地窗拖过来照在宴息室里,到处都显得温温暖暖的,她在我的头上轻轻敲了一记,用调皮的语气说:“唉,小vine不爱妈妈了呢――算啦,你先去旁边坐一会儿,待会儿我让管家带你过去。” 她在我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我顿时甜蜜蜜地笑了起来。 我听话地朝旁边的偏室走去,路过管家爷爷的时候,我眨眨眼,抿嘴笑了笑。管家爷爷微微躬身,嘴角含笑,目送我走了出去。 我猜他们肯定要说些什么。会是帮我换几个老师么?不过现在我可不在乎那个,我等着去爬树呢! 中央的那颗树是城堡里活得时间最长的一棵树了,我想它大概是城堡刚建的时候就种下的呢。管家爷爷帮我在树身上做了踏板,让我可以踩在上面攀上树身。树真的很高,大概有几十米了,这样的高度在整个城堡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呢,我喜欢坐在上面靠近树顶的树干分叉上眺望整个城堡,我能看见茂密浓绿的树木都在茁壮成长,也能看见城堡的尖顶好像要刺破天空,妈妈的宴息室的玻璃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侍女们有的来去匆匆,也有的谈笑甚欢,在更远更远的地方是一片灰绿色的森林,蔓延成了一条漂亮的缎带镶在天际,天空蓝得发亮,这一切都漂亮得不可思议!我喜欢这个世界! 我的雄心勃勃,世界已经在我的眼里落下倒影,我妄图去征服它!这世界是多么美丽啊!我坐在高高的树上,喜悦和快乐充盈了胸膛!我来了!我看见! 我踌躇满志,心中一动,却扭头往下看,我想和管家爷爷分享这种感觉!我知道他就在树下,即使不是他也会有别人,他们从来不敢让我独自一人去爬树。 我却看见妈妈就在不远的地方,她就站在那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我顿时心里生出一种特别的快乐。妈妈! 你一扭头就能看见的那个人,她就站在那里,看着你,等着你,爱着你!这种安心的感觉,让我觉得即使我到了更高更远的地方,也会有人看着我、陪着我,我不会孤单,也不会寂寞,我可以和她分享我的一切成果!可以把我的珍宝送给她让她也同样的快乐! 当我站在这个世界至高至远之处,我却永远不会疲惫悲哀!我知道! 我高高兴兴地扬起手,我知道她看得见,但是我还是捏起手指放在嘴里吹了个口哨,这声音尖利高亢,刺破了云霄。浓绿的庭院在口哨声中安静站立,她也是在安静地站着,但我知道她在笑。我被这快乐惹得笑了起来,我朝下招手。 “嘿――!”我大声叫着笑着,我在对她打招呼。 这世界是我的了! 第76章 我爱人类(一) 眼泪越擦越多,在畅快淋漓地哭过一场后,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失控的泪腺了。我不知所措地去擦泪珠,擦了一遍又一遍,但是好像我身体里的水分都要争先恐后跑出来一样,它们一滴一滴地涌出来,止也止不住。 里包恩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我睁着模糊的泪眼看着他又回来,然后放下水盆,绞干毛巾,再来给我擦眼泪和脸颊。毛巾带着腾腾的热气盖在脸上,一只手拿着毛巾慢慢给我擦脸,这让我感觉像一只湿漉漉的小狗。即使是这样的联想也没能让我感到一点的羞耻,我自顾自地哽咽着,心神全在不听话的泪腺上了,我眨眨眼,使劲儿想要停下泪水,但是这完全没用。泄洪一样的发泄完之后,闸门居然关不上了?我抽抽噎噎地哭泣,夺过热毛巾,乱七八糟地在脸上抹了一通,再让毛巾盖住我的脸,等毛巾的热气慢慢散光了,我拉下毛巾试了试,眼泪才堪堪不那么汹涌。 “还要。”我把毛巾递给里包恩,抽抽搭搭地说。 他一直在看着我的动作,诡异地沉默了几秒才“噗嗤”地笑出来。 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看傻子似的看着他。莫名其妙。 他也不说话,接走了我手里的毛巾放在热水里洗了一遍,再次绞干之后递给我。 等毛巾的温度又一次变凉下来之后,我才把毛巾扔回水盆,虽然还是有些泪意,但是比之前可是好多了,我也不再哭哭啼啼的,呼吸也平稳下来好多。 我觉得我现在的形象肯定不好看,不由理了理头发,等做完这一切,才发现里包恩还是在“傻”笑。 我有点生气,于是问他:“你到底在笑什么?” 他也不打哑谜,直接地指了指我的脸:“现在又皱又红的,和猴子一样。” 我下意识摸了摸,顿时明白了――本来就在发烧,还大哭了一场流失了那么多水分,在刚刚毛巾的热敷之后我的脸现在肯定皱巴巴红通通的,即使头发整理了,但是脸肯定还是好看不到哪里去! 我使劲儿拍了拍脸颊,再揉了几把,但是也只能这样了。忽视掉他戏谑的眼神,我再拿过水杯猛灌了几杯水,等擦干净嘴角,我镇静地看着里包恩。 他虽然还是在笑,但是因为我的注视收敛了一些。我瞪了他一眼,用鼻音哼了哼。 再次检视了自身,身上的郁结和难过随着那场大哭被冲冲刷刷地带走了一大部分,我觉得心情明朗了很多。想起妈妈的教导,我因此又快乐了些――我觉得我不能因为一次两次的挫折就否定自己,那样实在是太糟糕了!这哪里会是我能做出来的事呢? 即使被伤害了,也要勇敢地面多这个世界啊!否则何来的征服呢?既然说过天真愚蠢的豪言壮语,可不能让幼时的自己的失望呢! 这世界是我的了!既然曾经有过这样的心胸,又为什么要让不值得的人或者事来伤害自己呢?王就是任性又骄傲的啊,既然连付出都不能结出甜蜜的果实,又为什么要让这棵没用的树占据心田呢?干脆把它砍倒、掘根、平土,再去种下新的树,为它施肥浇水,期待新一年的果实好了――那又有什么麻烦的呢?人生就是一个又一个新的旅程,一幅又一副新的风景呢! 我的心里快活地难以言喻,不由翘起嘴角。不过饥饿感经过这一番折腾却又涌上来了,我嫌弃地看了一眼茶几上已经冷掉的汤汤水水。 “还有饭么?里包恩,请再帮我拿一份过来好么?”我语气轻快地说,但是这份支使的态度却理直气壮。可能是觉得他不会拒绝我这一点点小小的请求?又或者是因为其他的原因?我才不知道呢。我耸耸肩。 他并没异议,听话地离开了。我凝视着他的背影,虽然有点苦恼,却又觉得有点小小的愉悦――但这与愉悦是从哪里来的呢?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呢。我皱起眉头考虑着自己的心情,却没思考出来一个所以然。 真要说喜欢上他了,却还没到这份程度,但是要说这份愉悦和他对我的殷勤没有关系,这连我自己都骗不过去――我的确对他这么殷勤周到感到愉悦,但是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我托着下巴想了想,犹犹豫豫地得出了一个结论:大概……是因为被满足的雄性征服欲?但是也不能这样说……更确切点是虚荣心? 毕竟被这样的……好吧,我挫败地皱了皱眉头,实在没办法忽视他的性别――男人,被这样优秀的的男人爱慕,实在是很满足虚荣心的一件事呢……身为一个男人被另一个男人追求,虽然不是让人感到特别的让人快乐,但是那份被大大满足的虚荣心,的确是存在的。 虽然在之前稀里糊涂的时候被他用语言迷惑地晕头转向,但是理智回来之后――仍然觉得这是一件相当不靠谱的事。可能里包恩说对了,我揉揉发胀的额角,我的确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吧――让别人来给与我安全感,那实在是有点可笑,我一向是自己给予自己安全感。什么人能相信呢?只有我自己不会背叛我自己了…… 但是想到他的那些话……我在心里嘀嘀咕咕一会儿,决定还是先不想了。 这可不是件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事。思前想后,我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无论这件事会走向如何,都得看以后了――看里包恩会使出什么手段,而我只能见招拆招。 我轻轻吁出一口气,定了定神,等着里包恩把饭端过来填饱我的肚子。 “唔?”我小小的惊奇了一下,“伙食不错,之前是鸽子汤,现在就是猪骨啦?” 他手上动作不停,大大小小的碗摆在桌子上:“之前就已经让她炖上了,本来是打算让你晚上喝的,不过既然你现在就饿了,不如先让你尝一尝。她的手艺还不错,以后想吃什么直接和她说就好。” “里包恩,”我嘻嘻笑着说,拿起勺子,“你也不怕我把你吃穷了,这样好吃好喝的伺候我。” 他似乎是觉得好笑,弯起嘴角也笑:“我的薪水多着呢,你吃不穷我。” “哈,”我自言自语道,“看来我是傍上大款了,既然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虽然汤是换了一种,但是粥却没有换,之前没怎么试佐餐的小菜,我尝了尝,味道居然异常不错!我想了想,觉得有点蹊跷。 “这厨娘不会是你从哪家大酒店抢来的吧?”我突然问,“这里是哪里?我可不觉得有这样的独立公寓、有这样一位厨娘的地方会是哪个乡下的犄角旮旯――不过厨娘的手艺实在是太好了点,总觉得你强抢了哪家酒店的台柱子,这可不好――”我嘻笑着说,“手艺这么好,那就是有点名气的了,可能很多人都知道她被‘请’来这里当个女仆,这么明目张胆的事你也做,可真不符合你的风格。等我们走了,这厨娘的下场可不怎么好……我可不觉得不会有人抓她逼问我的下落,心慈手软不是他们的风格……”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我连忙把嘴里的汤咽下去:“你……你不会抢了彭格列的厨娘吧?!” 他瞟了我一眼,没搭理我。 我不由张口结舌:“不会吧……彭格列现在就像你的后花园了么?居然连厨娘也能随便抢一个出来?!虽然厨娘也不算什么……但是这在那些人眼里可是一个大把柄――恃才傲物、践踏规矩,这可是这种大大小小一堆大老爷的势力最最讨厌的人呢!真没想到……啧啧……”我摇头晃脑的感叹。 这人还是不理我,我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了――怪不得我没尝出来,这个厨娘大概是在彭格列里专门做早餐和羹汤的,我没在彭格列吃过早饭,当然也没尝过她的手艺。 不过里包恩这幅完全不在乎的模样,让我对他在彭格列里的地位有了一个比较明确的认识――他现在的确是挺有权利的一位人物了,至少大部分人都会卖他一个面子,厨娘这种小事更不必说了。 我突然想起来我一直都忘记的是什么,放下汤勺问他:“我们现在是在哪里?这是什么地方?我从基地里带出来的那三个人呢?风在哪里?” 他拿着一个黑皮的本子在看什么东西,听我问起,头也不抬:“这里是的里雅斯特,东北方的港口城市,最近刚归意大利管辖,虽然比较乱但是也很方便我们活动,出入都很便利。之前埃维雷特的地下基地就在维罗纳,的里雅斯特的西北那边,”他嗤笑一声,从书本里抬起头说,颇有兴趣地说,“他们也是会找地方,谁能想到就在维罗纳北面的森林里会有那样一个地下基地?那样一个著名的、漂亮的、优雅的爱之城――”他朝我眨眨眼。 “你觉得呢?” 他这样问我,我倒觉得他比较能让我发笑,我在心里暗笑,嘴里很给面子地说:“的确……” 我想了想,补充了一句:“莎士比亚要是还能知道,他的罗密欧和朱丽叶互诉衷肠的地方竟然被人当成掩饰去做非法实验,大概只能感叹人类的奇思妙想了――谁能想到一个著名的爱情圣地也能拿来这样的利用和玷污呢?这大概就是人类的无穷无尽的想象力了――的确精彩啊。” 他微笑着看着我:“说是精彩的确不为过,当一对对爱侣去维罗纳追求爱情,其实他们不知道地下在进行怎么样的肮脏的事情――不过无知的确是福,人总是知道的太多,才会有无穷尽的烦恼。” 我听他这样说,倒是反驳起来:“那也是自寻烦恼。如果没有*,哪里来的烦恼呢?” “你说得对,”他漆黑的眼珠泛起笑意,“人类就是喜欢自寻烦恼。” 第77章 我爱人类(二) “出了这种事,埃维雷特不可能大张旗鼓去搜查,地下基地也已经炸成了齑粉,但是我想他们在维罗纳附近总有些隐藏的卫戍部队才对,让这些后手去调查地下基地的事倒是题中应有之意,”我咬着勺子含糊不清地说,“你知道这里面的消息了吗?他们怎么说?对了你把我的雇主扔到哪里去了,那么大一卡车的人呢?” “你的雇主?”他轻轻哼了哼,“你的生意倒是做得又大又杂――在的里雅斯特找几个废弃仓库还是挺容易的,不过码头那种地方你也知道到,味道不怎么好闻。” “你给伊诺千缇找医生了么?”我问他,“虽然我不在乎腥味不腥味的,但是码头仓库那种地方要是让她感染了,我的生意就赔了。” “之前就在路上给她处理过伤口了,威尔第是个不错的医生,他会照顾好伊诺千缇的。至于埃维雷特的反应,”他翻了翻手里的黑皮本子,抽出一张纸,“你自己看吧。” 我接过纸看过一遍,差点没“噗”地笑出声来――天呐,阿忒京真是太给力了! 我不由得又反反复复看了几遍这上面的话,掩不住的笑意浮现在脸上:“咳、咳咳!阿忒京……该怎么说呢?”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诚实地赞美他:“不愧是我的老大!干得好!”我的面上带着崇敬的表情,嘻嘻笑了出来。 “你什么时候多了个老大出来?我倒是不知道,”他应该也是觉得好笑的,不过还是要调侃我才罢休,轻飘飘扔过来这样一句话,“我只记得你唯一能称得上是老大的人只有我吧?viper,你还记得你是彭格列门外顾问的事么?”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我早就忘了!”我满不在乎地说,“更何况我连投名状都还没交呢,哪能算得上彭格列的人!” “那阿忒京什么时候变成你的老大了?你倒是很愿意给他跑腿?” “嘿!”我弹了弹手中的纸,嘻嘻哈哈地说,“就凭他这么够义气,我也要叫他一声老大!” “你看,”我盯着纸又扫了一遍,指着其中一段开始大声读出来,“……根据阿忒京的报告,埃维雷特内部认为地下基地自爆事件是因为伊诺千缇的出逃引发的,阿忒京的报告这样说:她借口说基地内发生暴动,在警卫队关闭基地所有出口的时候联合了另一群身份莫名的人偷袭了警卫队成员,最后警卫队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全军覆没,基地也因为自爆程序的发动无一人生还,伊诺千缇因此顺利逃走……” 我实在忍不住了,“扑哧”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 眼泪都笑出来了,我顺手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和里包恩说:“我还以为他至少会说伊诺千缇被不知名人士掳走,请求埃维雷特派人支援进行搜捕呢,真没想到他能下得去这个狠手……我和他讲过,伊诺千缇的确是不知道有人要来抢她,就凭这个消息他完全可以说不知道是哪家的混蛋不懂规矩抢了他们埃维雷特的研究部长,这样还能借此去找找其他人的麻烦,没想打他还真的说成了内乱……内乱,内乱是什么?内乱是说我们内部管理出了问题,所以这样的闷亏只能自己吃,还给大家添个笑料――研究部长也能干掉一整队的身手矫健的警卫,这还真是让人笑掉大牙,谁会管伊诺千缇其实武力不错?她不过就是个研究部长而已嘛!” “嘿嘿,为了除掉伊诺千缇,阿忒京也是下了血本……这个结果除了说明他办事不利还有什么其他的解释呢?不过他居然没被降职,只是停职留用――可见他还是有点靠山的嘛。啧啧,这样能背黑锅的老大也不是那么容易能找到的了,要不然我先陪他玩玩?好歹他没把我供出来呢!”我边笑边说,这出人意料的发展,简直把我乐得要命!阿忒京真是太可爱了!我不禁感叹道。可能我还真能和他做做长期的生意呢! “你也不要得意,”他看我笑得这么欢,居然上来敲了敲我的头,“你和阿忒京做的什么生意我不知道,但是他也不是那么废物的,只要在埃维雷特内部稍微打听打听,就凭你在现场弄得那些手段和你曾经在地下基地呆过的事儿,他也不是想不出来掳走伊诺千缇的就是你。但是你知道他的身份,他也知道你的身份,这倒是半斤八两了。就凭他现在这么遮掩伊诺千缇被掳的事实……”他眨眨眼,缓了会儿才笑着说,“你倒是也不用担心,看来他是很有诚意要和你做生意的。” “哈,那是,”我现在的心情被这个“老大”的包庇行为愉悦得好得不得了,但是还是有点愠怒,“你不要随便敲我的头,小心我揍你。” 他听了这话,上上下下扫了我好几眼,才若无其事地说:“好啊,来揍吧。” 手有点痒。我想了想现在的武力对比…… 于是我觑了他一眼,咳了好几声才说:“……这次先放你一马。” 他嗤笑一声,我假装没听到。算了算了,要有气量,viper。 “风呢?”我突然想到了他,“你总不会把风也给扔在了码头仓库?” 他斜睨我一眼:“那你的雇主那群人谁来看管他们呢?” “唔……”我一时语塞,但是还是觉得不妥,讪讪笑起来,“风……他可是彭格列的客人呢,怎么能这样支使他呢?如果他到彭格列面前告了一状,即使我想给你跑腿也没希望了。” 他似乎是觉得我的话很好笑,直接对此嗤之以鼻了。他埋首看着手上的黑皮本,懒洋洋地说:“即使风先生不去告状,你也不想给我跑腿――不过让你来跑腿的确是委屈你了,也怪不得你不愿意。” “嗯哼……”我在心里的确是赞同这句话的,但是看他不像是在说真心话的样子,这倒让我不好意思说出来了――吃他的喝他的,总不能端碗吃饭摔碗骂娘吧? “跑腿倒也没什么,”我支着下巴斟酌着说道,“不过风不像是会做告状这种事的人。可是即使他不会这样干,我们也不能怠慢了彭格列的客人啊,你说呢,里包恩?” 说实话,我倒不是特别想为彭格列着想,但是让风去为我跑腿――这真是有点轻贱他的身份了。这样的人物,安排他做这些杂事,更何况是为了我的事,这才叫杀鸡用了宰牛刀!这种晕头晕脑的人情,我才不想还。 他来救我还能说是因为费伦妮做错事的缘故,那得他去和费伦妮清算,但是支使他去仓库看管那些人算是什么事呢! “之前不是还说怕他去告状么?怎么现在就改口了?”他慢理斯条地说,“不过你不用担心这个,我还没那么傻――让彭格列的盟友去干这种小事,我还没有愚蠢成这个样子。” 没等我质问他‘那你之前的那句反问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他只说了一句话就堵住了我:“我之前逗你玩呢,没想到你当真了,真是没想到。不好意思。”他彬彬有礼地说,还不忘对我歉意地点头。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他,没想到我被人给玩了!我只觉得一口老血堵在心口将吐未吐,但是怔怔呆了好几秒,还是硬把那口血咽了回去!因为这点小事就生气,那我就太不上档次了!我有点恼怒,因为我发不了火! “你……”我心念电转,为了不丢面子――还是决定虚伪地接受这歉意。 “哈、哈哈……不用客气,既然知道你不是个蠢货,我也就放心了。即使将来真的去给你跑腿了,至少我知道我上司不是个废物――没什么比这更好的消息了!”我哈哈假笑起来,惺惺作态和他说话,只有我知道我心里怄成了什么样子。 我恼怒地在心里腹诽。什么时候里包恩变成了这幅样子?我还真没想到!他一向是最喜欢当绅士的了,怎么今天这么反常?居然还耍着我玩! 他斜眼看了看我,哼哼了两声,也没接话,直接往下说了:“风先生已经回西西里去了,他说是有急事。你觉得是什么事?” 他这样问我,明显是在提示我,我瞬间就想到了。 “你还提她做什么?”我反问他,“你既然明明不喜欢提费伦妮,为什么还要在我面前三番两次提起她?你还真是喜欢自找难受。” “我并不是不喜欢提起莫里蒂,”他面对我的讽刺也不以为意,“只是怕你不喜欢而已。但是你既然问起了风,难道我还能不告诉你他的去向么?他的确是去找莫里蒂的。你要是在我的提示下想不起来,那就算了;如果想起来了,这也不能算是我提起的。只是你足够聪明又不愿意装傻而已。不过你现在既然能用莫里蒂来反击我,可见你还真是放下了些,我以后也不能再用这个人随便刺激你了。哦……那还真是没乐趣了。”他感叹道,那漫不经心的语气气得我牙痒痒――难道他非得惹我不可么! “……让你少了点乐子――那还真是我的错了!”我咬咬牙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出言讽刺他。他想让我因为费伦妮莫里蒂而失态,我当然不愿意让他如愿!但是如果什么也不说,在他眼里不也是因为顾忌而不想说话么?总之,是要讲一点东西,但是又不能让他看笑话――我恼得头壳发疼,真他妈想揍他一顿! 这个混蛋!就不能让我轻省会儿? 第78章 我爱人类(三) “这倒是没关系,谢谢你的关心。”他耸耸肩随口应道。 我顿时觉得心头一口即将呼出的郁气梗在了那里! 死死盯了他一会儿,里包恩却好像毫无感觉似的静静看着黑皮本。 这也太自在了吧!难道就要我一个人心情不好?我清了清嗓子,决定问点让他不开心的问题:“里包恩,说好的和我谈谈拉蒙地的呢?你不会反悔了吧?” “啪”得一声,黑皮本子被合上了。他抬起头,黑漆漆的眼珠淡淡瞟我一眼:“反悔?那是什么?” “唔,那好,你说吧。”虽然是我先提起的拉蒙地想借此让他心情不好,但是能听到些秘辛这也让我提起了兴趣。 “啊,让我想想……不过之前讲到哪里了?”他似是非常苦恼的样子,“都怪你打断我的思路,现在连讲到哪里都不记得了。” “……”我睁大眼睛,“你什么都没讲呢,哪里来的讲到哪里?记性有这么差么?” “是这样么?”他轻飘飘地问,“哦,那就从头讲好了。” “讲吧讲吧,”我恶狠狠地说,“我帮你记着呢,记性差成这个样子真是和老爷爷一样了!”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儿,”他轻描淡写地说,“只不过拉蒙地,其实它是奥多罗西扶植起来的势力而已――” 我愣了会儿,才蹦出来一个字儿:“草!” “这还不算大事?!”我被这个爆炸性的消息震得过了好几秒才叫出声来,“你他妈觉得什么才是大事?你在说什么笑话!可不可以认真一点!这是怎么回事!奥多罗西不是去年才当上执政大臣的么!拉蒙地虽然年轻,但也有30多年的历史了!你不要和我说奥多罗西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招兵买马建了一个黑手党,今年他才五十岁就拥有了一个和彭格列势力不相上下的黑手党集团!――你真他妈不是在耍我么!” 拉蒙地?奥多罗西?草! 虽然我早就知道拉蒙地崛起的原因不是那么简单――但是奥多罗西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从在野党混起来的油滑政客而已,能扶植拉蒙地?不要说笑话了好么!奥多罗西十几岁的时候不知道在哪个证券交易所投机倒把呢!就凭他?想扶植拉蒙地?这真是我今年听过的最大的笑话了! “……虽然你不相信,但是现在似乎就是这样的。”他沉默了会儿,才斟酌着字句说,“其实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从拉蒙地内部传来的消息就是这样的。的确有可能还有些我们不知道的内幕在――但是现在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拉蒙地的确是政府的工具,是他们打进黑手党内部的一个棋子。” “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的原因也就在这里了,正如你所说的,奥多罗西不可能扶植得起这样一个势力,所以肯定还有其他人在后面。至于这个人,或者这个势力是谁,”他顿了顿,继续说,“我现在有点头绪了。不过不管怎么说,这都是能解决的问题,冷静一点,viper。这就是一个借力打力的游戏而已,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呢?” “哈!”头脑就好像在火炉里烧得滚烫又被扔进了冰水里,我现在镇静地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嘲讽的本能瞬间被激发到了极致,“冷静一点?你叫我冷静?我怎么冷静地下来?你们可真能干,真是太能干了!一个政府扶植的势力是怎么混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政府和黑手党,政府居然能打进黑手党世界的高层?一只狗也能登堂入室和你们一个餐桌吃饭了?你们也不嫌臊得慌。就是个游戏?你们这些大人物的想法我还真是不懂啊!” “这消息要不是你说的――”我微微闭了闭眼睛,“要不是你说的,我才是真不会相信。你知道么?里包恩。”这种感觉,真像是就在家门口被人闯进来了!黑手党的事就应该黑手党来解决!我才不在乎什么彭格列、什么埃维雷特、什么加百罗涅!那些都算个屁!我在乎的是黑暗的世界居然被外来人插了一杠子手――还可能是那几个大佬默许的呢!他们可真能干啊!什么游戏!我只觉得这是耻辱! “你冲我发什么脾气,”里包恩皱着眉头,“我刚知道这消息时候的震惊、恼怒,这些都不比你的少――但是那有什么办法?他们已经挤了进来,虽然这都不是你和我想看见的。我们能做的只是想一想怎么除了它而已,如果能在这个过程中利用它一把那就更是赚了的――想其他的,那都没用。” “你们家首领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听他这样说,我反而愈发恼火,“你之前说你是7号才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你家首领也是才知道?她是不是被恋爱伤了脑袋?居然蠢成这个样子?拉蒙地存在30年了,她居然现在才知道?当然我知道她也是10年前才上位的――但是拉蒙地也是这是几十年才堪堪挤上顶级的地位的!难道她什么也没做就眼睁睁看着这个臭虫挤了上来?她仅有的那点脑细胞都被争风吃醋消耗了是吧!” “你这样说她很快活么?她就那点能力,你还能指望她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他没阻止我的发泄,只是说了这样的话。 “啧。我哪里能指望她做什么事?她能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打理好就不错了!”我气昏了头,明知道别人家的首领不是我该置喙的,但是黑暗世界里的人也有自己的准则!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现在明显是拉蒙地这个存在踩过了底线,而我敢肯定,有不少的大佬们都多多少少知道这个消息,但是居然没人阻止!这是为什么?他们被什么好处堵住了嘴么?这简直是显而易见的事! 政府想要干什么?难道不是铲除黑手党?这些大佬们的自信真是好大啊,坐看拉蒙地做大也不吱声,真是以为这件事波及不到他们么! “你是怎么知道的?把过程和我说说。”我揉着额头冷静了一下,问他。 “……其实这也是八世的布置,你真要把她看成一个花瓶也是太偏颇了,只不过她的动作太晚了而已。”他沉默片刻,还是开口勉勉强强想为自己的首领挽回一点颜面,我当然知道做人家下属不好直接赞同我的那些话,但是我才不吃这套。我又不是彭格列的人,我为什么不能撕破彭格列的那层遮羞布? “你要说是狄罗特和l先做好了一系列的报告,连这件事该怎么布置都详细地写上了,我还能相信些,要我相信是她一手办的这件事――你还不如什么也别说。首领需要负责什么具体的事物?她没能及时发现这件事就是她的错了!每天看那么多文件都看到床上去了么!一点猫腻都察觉不出来?连作为一个首领最重要的敏锐度都没有,彭格列还有什么值得我期待的?”我冷笑连连,“你不如和我说说,到底是谁出了这个头提醒的她拉蒙地有问题的?不是那六个守护者其中的一个我都不相信!彭格列里指不定就有那么几个心怀叵测的老头儿想把彭格列八世糊弄过去呢,出头的那个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怎么样,你敢说么?” “是狄罗特。”他干脆地说道。 “果然如此。”我撇撇嘴,都懒得就这个话题再说些什么。在其位谋其政,政府入侵黑手党的世界,这本来就是每一位黑手党大佬都应该察觉并作出应对的事情,有什么好推卸责任的? “嘁……不谈那些了。”看得出来里包恩也很是无奈,这毕竟是他的首领,但是这位首领实在没什么能让人眼前一亮的地方。亏得我还觉得她有一班好下属,即使人不怎么能干但是也能在接下来的腥风血雨中拼一拼了,但是我现在才发觉比起没才干更可怕的是不辨亲疏!她身边忠犬难道还不多么?但是偏偏彭格列还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彭格列都快要在内耗里败光了吧? “里包恩,”想到这里,我扭头认真地看着他,“你劝我加入彭格列,可是就连我这个外人都能看出来彭格列现在内忧外患,实在不是能成事的样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彭格列八世现在才28岁――难道你还要辅佐这样的首领30年么?如果你要说你有这个耐心……” 我讥讽的看着他:“我倒是不能再说什么。但是想把我拉下水,那是不可能的。” “……”他没回我的话,只是在沉默。 我可受不了他这副温温吞吞地样子:“你倒是哼哼两声!现在这里就我们两个人,难道你以为我会和别人说么?即使你说你要篡位我都会给你鼓掌叫好!”我深吸一口气,认真地、一字一顿地说,“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我想听实话!” 第79章 我爱人类(四) 他爱我。他爱我?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一时冲动问出这样的话来,但是现在的我已经被这急转直下的剧本砸懵了头。 细细咀嚼这三个字,我突然不明白它们什么意思了。 他爱我? 他爱我。 我拿手指抚上额头,感觉神经都在“突突”得跳。 “你在说笑话么?”下一刻的我笑着问他。我竭力表现出满不在乎的模样,试图让他打起退堂鼓……不要再这样逼迫我。 这短短的几十分钟,我被他逼得退无可退。他一步一步逼迫我,把我逼到了再退一步就是悬崖的境地。为什么会这样?是我的轻敌?是他的步步为营? “不要再逼我了。”我轻轻说。这既是宣泄,也是警告――警告眼前的人。 “……不是笑话。也没有逼你。”他这样说。 我们都没有再说话。莹白空旷的房间渗出凉凉的冷意。 我却觉得这才是真的笑话。 没有在逼我,现在是做什么呢?明明这个地下基地就要在轰鸣声中粉碎,我们却在这里喝茶聊天? “里包恩,这个基地就要被炸了,还有一个小时。”我抿抿唇,还是开口了。 我希望我们能先放下这微不足道的谈情说爱,合力一起逃出这座基地再说――虽然出去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我舔舔干裂的嘴唇,决定出去了之后就离他远远的,再也不见为好。 “不是还有一个小时么?”他漫不经心地说,影子盖住了我全身。他封锁了我的动作,虽然没有再钳制手脚,但是留给我的活动空间实在狭窄。 这样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一定要现在说清楚么? 我恼怒极了,反而冷静起来。 “你想要什么回答?”我笑起来,“你是痴心妄想。这不是我愿意或不愿意的问题,真正的原因是不可能。” 我理清了思绪,冷静地、慢里斯条地说:“现在来坦诚相待吧。我明明确确和你说一说我此刻的想法――没有隐瞒和欺诈。我不喜欢男人。我的性取向是女人,这是不会改变的。我的人生规划里是一位妻子和几个孩子――你明白的,每个男人都需要家庭和孩子,我也不例外。血脉的延续,毫无疑问,只从这点我就不会和你在一起。” “更何况你还是我的同行,我怎么会找一位同行呢?这不可能。我不说你也会知道为什么――我们都应该这样想不是么?黑手党的男人都应该找一位普通的、温柔的妻子,而不是和我们一起刀口舔血的同事。我不相信你,你也不会相信我……恋人这种亲密的关系,你以为会在黑手党中发展么?猜忌、情杀、谎言、利益、阴谋……这些让爱人们反目成仇、背道而驰的因素,总不会少的,尤其在黑手党中间――你不这样认为么?你以为我会永远相信你么?你所谓的爱意――不过是涂蜜的刀子,想让我坠落泥潭罢了。” “相信你,我才是真的傻瓜。” “更何况,”我突然笑了起来,打断里包恩将出的话语,“你也应该想一想的,按照我的思维来想。我能这样怀疑你,你也要用同样的恶意来怀疑我才对。” “如果我答应了――你应该想一想我是不是打算在拥抱中杀死你。我想杀你很久了――你难道没有感觉?有那么几次走在你的后面,我如附骨之疽的目光……你没有感受到我的盈满的恶意和不掩饰的杀意么?可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我想杀你很久了啊。” “你不应该头脑发烫陷入不知名的情热当中,否则什么时候死了,你也就只能在地狱里悔恨了。” “今天我提醒你,是看在我们毕竟认识了多年的份上。今天的你软弱地让我难受。我还记得我们的初见,那时候我就知道你会是我的的对手,将来的我们唯独一方死了另一方才能心中畅快。” “现在是个好机会――你应该在这里杀了我,或者我将来杀了你。” “我们之间……除了爱情,什么都可以有――杀戮和死亡,对手和朋友。” 我定定地看着他,昂起下巴嘴角拉出笑意。 “你……”他的嗓音有些钝钝的,“你就这么笃定么?关于你的第一点我无从反驳,选择和同性在一起就要承受没有孩子的后果。第二点……我只能保证,你不背叛我,我不背叛你。为什么不考虑一下?仔细想想,我的条件优渥很多,相貌金钱实力……甚至于是我先爱上的你。有这样一个追求者,难道不值得为之心动么?我相信我会是一个合格的爱人。” 避重就轻的回答。 我冷笑一下,尖锐的话语刺破了假象:“里包恩先生……我想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你的条件有多好,值得我接受――而是我本身就不爱男人。爱情这种东西,尽管虚荣又华丽,但是不掩温情和珍贵。我虽然不相信很多东西,但是不想连爱意都伪装得虚情假意。我可不能欺骗自己爱你,因为我本身就是不爱你的――我尊敬你,看重你,作为对手,作为朋友,却不会作为爱人。” “真希望你能理解这点,这样我们就能达成共识了。” “……你为什么不可能爱上我呢?因为性别?这实在是毫无逻辑可言。”他拉了拉帽檐,一个一个单词吐了出来,字正腔圆,“爱情是明亮、温暖、纯粹,也是盲目、疯狂、毫无道理可言的。viper,你的理智说爱只存在于异性之间,难道情感却不会被同性吸引么?理智与情感,微妙的双线。我不赞同你被情感掌控,那只会让人涕泗横流、状若疯癫。人的情感需要理智的钳制,然而理智难道就不需要情感的引导?什么是正确?什么又是错误呢?所谓正确,是最优的选择,也是固步自封,永远循规蹈矩,让世俗的法则规范你的行为,难道你是这样惧怕未知么?不可否认,前人的经验让我们有一条最安全的轨迹。轨迹两旁是荒漠戈壁,高山飞鸟,然而你没有勇气走出经验的壁障欣赏新的风景么?” “――我以为你是无所畏惧的人,不会让任何事情束缚你的思维。” “狡辩。”我说,“你以为这样就能说服我么?我不会被任何事情束缚,难道又会被你的三言两语轻易改变我的想法?我不否认爱情的可能性――异性也好,同性也好,爱情的确是毫无道理的,然而难道你就能保证你会是我的‘正确’么?和你在一起的风险太大,没有子嗣更没有保证,我对你的恶意没有源头当然也不会有终点,你说只要我不背叛你你就不会背叛我――我会背叛你,我肯定这一点。” “你能忍受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么?”我讽刺地笑了起来,“在没有真的爱上你之前,你的爱已是在我手里最好的把柄,利用、漠视、践踏,你会忍受我的一切恶毒么?在你是陌生独立的个体的时候――我远离你、尊重你、敌视你,这是朋友和对手的准则;然而你为什么要把自己放在低之一等的境地?陷入爱情的羔羊,先爱上的人永远先输。面对爱情的双方永远是不对等的,捧上心的一方为什么会血肉模糊?如果我不爱,那就是冰冷的地狱。所以我忠告您一句:风险太大的买卖永远不要轻易尝试,最好是规避它。选择一位爱您如痴如狂的人――无论男子,无论女子,接受他/她的爱意,让他/她成为爱的奴隶,而您只需要少许的爱抚和温情,就可以收获全心全意的爱一份。难道天底下有比这更好的买卖么?为什么您不愿意这样做?” “爱情是什么东西呢?把它看重的人为它痴狂,自甘套上锁链。然而毅然拨开眼前的假象,我们会发现其他的东西……另一个世界。为什么要为了爱情死去活来?那可真是再可笑不过了……”我不由得笑了出来。 “你不是我,为什么知道我不值得。”他淡淡地说。 “当我察觉到我爱上了你的时候,心跳得那么快,真是从没有过的体验。原本也想狠狠心掐断这段感情――我知道要让你接受实在是艰巨。现在看来的确如此。”他耸耸肩。 “然而爱情是盲目的,真是……又没逻辑,又没道理。我原本的想法和你一样,一位普通人家的妻子,不需要我多么爱她,只要她爱我、慕我、信我,这样也就行了。然而当我见到你就忍不住喜悦,看不见又淡淡思念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不能那样干――我的感情不允许我这么做,我的理智鼓舞我去追求。再小的几率也要做了才能知道结果。没做过难道要我看着你结婚生子后悔一辈子么?当知道你被艾维雷特抓走了,我就毫不犹豫地开始组织行动。当时我就想:再见到你,一定要和你说我爱你,问问你的想法。虽然你现在毫不犹豫地拒绝我,我也不想放弃。你说的,爱情的可能性不能否认,停停……不要说话,继续听我说。” 第80章 针锋相对(一) “……虽然这很唐突,”我懵了一下,下一瞬间问出口的却是,“但是这是谁的孩子?” “……”里包恩无奈地看了我一眼,“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这是谁的孩子。甚至家族里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很少。” “连他爸爸都不知道他有了一个儿子?”我不禁反问。 “你怎么知道就是儿子?”他好笑地问我。 “……”我被问得噎了一下,“那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的确是男孩,”他想了想,“你问我他的爸爸知道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儿子,我只能说,daie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的父亲是谁——至少我不知道。” “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我不禁追问,“彭格列八世已经这么信任你了么?” “信任?”他摇摇头,“那是什么?只要她还是彭格列八世,只要我还对彭格列忠心耿耿,信任对我们而言并不算什么。维系我们的不是信任,那东西即使是她也不会相信。” “但是,”我对此感到困惑,“那狄罗特和l算什么呢?他们与彭格列八世之间也没有信任么?” 他看我一眼,摇头笑了笑:“天真的想法。我问你,如果彭格列八世那么信任他们,狄罗特会这么晚才提醒她关于拉蒙地的事么?你看,”他说,“连狄罗特自己都不能相信八世对他的信任有多少,即使他对daie的确是忠心耿耿,但是当这个女人是彭格列八世的时候,一切都要打个折扣。” “你能想象这个折扣会是多少么?”他反问我,“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但是它的量度会是一样的么?你觉得你是在用尽你的全力对她好,但是她却不觉得那有多重要——虽然她会因此付出代价,但是她现在可不那么认为。” “哦……”听了这番话,我慢慢摇摇头,有些怅然,“这可真是太糟糕了。” “有什么糟糕的呢?”他不以为意,“至少他们是心甘情愿。” 我没再说话。里包恩说得对,我可怜狄罗特,但是他们却心甘情愿。 “……所以你在彭格列八世怀孕生子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我打起精神继续问他。 “……是在54年6月的时候。”他想了想,整理好了腹稿,随即娓娓道来。 “daie那年的夏天离开彭格列城堡去卡碧岛避暑,这本来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她以前每年都会去那里的夏堡小住三两个月,但是那年她没有在冬天之前回来,”他停了停,继续说,“你应该不知道,我当时才加入彭格列没三年呢,只是门外顾问里普通的一份子——一定要说当时的我在彭格列八世他们眼里有什么优点,大概也只是出色的个人武力吧。这时候的我还接触不到彭格列的高层,也没掌握多大的权力。daie留在夏堡没能回来,我们——至少是我和我周围的人,我们都以为这只是首领的小小放纵。毕竟她一直很喜欢夏堡的天气,反而是对彭格列城堡常年的大风和毒热的太阳感到厌烦——即使那时的我才加入家族没两三年,也知道了她的这点喜好,你就能明白她对西西里岛酷热的天气有多厌恶了。因为daie没有在冬天之前回到城堡这件事,城堡里隐隐有了些躁动,但是我没当回事——” 他微微笑起来:“事实证明我错了——一切的不同寻常都是有理由的,即使很多人都不明白为什么城堡里会躁动起来,但是他们也因此焦躁不堪。这,这就像什么呢?” 他仰头想了想:“……是的,就是干旱的土地上即将到来的那一缕风,就是它要吹下来的第一滴雨,你不明白这缕风有什么意义,不明白它要带来什么东西——但是很不可思议!它给了你一场暴雨!你会因为这缕风就预知到这场雨么?你不能!每天要吹过来多少缕风呢?它们带来的尘土飞扬,但是你只会吐掉飞进嘴里的泥土再抱怨一句‘这糟糕的天气!’就不再理会——但是这一缕却那么与众不同!它带来的只是飞尘么?当时的我还不明白——” 他又是微笑,又是叹息:“我还不能明白,那时的我只有暴雨砸在脸上了才能知道是雨来了。但是我能想到这是那缕风带来的么?我能解读那缕风给我的预知信么?” 他凝视我:“我不能,那时的我不能。” “但是幸运的是,”他缓缓舒了口气,目光微亮,“幸运的是,我没有错过。我并没有因为我的无知错过这个机会,彭格列八世亲手给我的机会。” “……你总有天能做到这样的事的,迟早的事,”听了这样的故事,我轻轻笑了笑,“那些长老们、干部们,他们各怀鬼胎,翻云覆雨,天上打得多热闹你都不知道,因为你还站在地上吃灰尘。你说你不能预知风带来的消息,难道那是你的错么?你没能有自己的消息网就妄图知道这些对底层干部封锁的消息?何况你自己都说了,现在知道这孩子出生的人也是寥寥,当时的你怎么可能警醒地意识到这样的大事?如果你以为你是上帝,那你就太自大了——没人能在没梯子的时候去粉刷屋顶,你可不是空中飞人。你没能做到,只是因为还不成熟。” 他歪头想了想:“……好像说得很有道理。” 我被他认真思索的行为惹得笑了起来:“本来就很有道理!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你的运气还真是好!你是怎么知道daie怀孕的消息的,快点说出来!” “也没什么,”他耸耸肩,“完全是天上掉馅饼的桥段——不过说是偶然,也是必然。” 他嗤笑一声:“10月中旬我被daie调派到夏堡做城堡的安全保护,说得好听,其实就是私人护卫而已。这时候她才摊牌和我说她怀孕了,要我保护她顺利生下孩子。她这样对我说:‘里包恩,我要你把这个城堡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彻彻底底地筛一遍,我不希望接下来的三个月有任何意料之外的人不请自来出现在我的面前’——至于为什么会选择我?如果你能了解她这个人,和她近距离接触一段时间,你也能明白的。我是门外顾问出身,才刚到彭格列不到三年,除了有出色的实力之外还有什么值得别人青睐的呢?但是彭格列里有实力的人难道还不多么?” “因为这样不上不下的尴尬地位,我没有被人招揽。也因为我是个没人招揽又实力出色的家伙,出身又这么清白纯良,daie想起来我来是多么自然的事!说实话,”他翘起腿,弯起嘴角,“我还真得感谢我当时表现出来的‘不合群’的架势,若非我的不合群,又怎么会被daie想起来呢?她既不信任她的守护者,也不信任她平常处理日常事务的左膀右臂们,怎么想,都是找一个没牵没挂又实力高强的傻蛋来应付应付比较好。这样既能保证这个傻蛋不会是别人的棋子,能用得安心,也不用担心事情过后怎么处理这个傻蛋——没背景没靠山,空有武力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捏在手里的份?这样看来——我还真得感谢daie的不信任,因此这份猜忌,我才能懵头懵脑地捡到这块大饼呢!” “在彭格列这样的大家族里……”他若有所思地想了想,随即向我露出微笑,“实力显得多么微不足道。”他黑色的西装马甲勾勒出漂亮的身材,微微笑着的神情也不那么冷峻了,显得神秘又可爱。我想我有点喜欢上他了,我喜欢他这副自嘲又得意的架势。 “啧,那你去彭格列可是去对了,”我打量他,带着看件稀奇货物的表情,露出嘲弄的神色,微妙中透出点肯定的神采,“你有的可不只是实力!” 他听了这话,也不恼怒,完全当成了赞美来听,毫不客气地点头:“你看出来了?我也这样觉得。” 我被他这样毫不做作的“诚实”态度给逗笑了。这让我不由得想给他找找茬。 “那彭格列八世用你用得还顺手么?你的胆子也是足够大,难道你没想过她容不下你在完事之后要杀了你的可能?” “怎么会没有想过?”他剖析道,“我当然也想过,但是想了有什么用呢?难道我会放弃这个机会么?viper,我问你,如果你碰见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会放任它在眼前溜掉么?即使它有那么大的风险?告诉我,你会么?viper?”他目光灼灼盯着我。 不,我不会。我在心里诚实地说。 风险,管它什么风险!那是什么? 为了那点可能放弃掉这样的机会?我才不会理会那虚无缥缈的风险!在还没到来之前,它就不存在!至于来了之后―― 那就是之后的事了。总会有办法处理的。不是么? 我微笑着摇摇头,沉默不语。 “看,你也不会,”他笑意盎然地说,调皮地眨眨眼,“那我自然也不会。” “你问我她用我用得顺不顺手――”他歪了歪头,拉拉鬓角,“我得说我做到了我能做到的全部。至于她满不满意,你不觉得我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就是最好的回答么?” “那就是满意极了!”我戏谑地说,“按这样的推论,你现在能执掌门外顾问这个系统,可见她对你的殷勤周到感到十分的满意呢!” 他也不再说是或者不是,只是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他继续说:“实际上我才到夏堡就被daie叫到了她的会客室,甚至都没来得及拍拍尘土。这样的着急,反而让我觉得疑惑起来,毕竟来夏堡见八世并不是个多么紧急的任务,完全没必要显得这么急迫――事实上,彭格列八世不是个风风火火的人,而且很体贴下属。因此当我心怀困惑步入会客室第一眼看到daie――看见她滚圆滚圆的肚子的时候,我就惊呆了――” “谁也不知道,彭格列八世居然怀孕了!哦――可能有那么几个人知道,但是当时的我可想不到那些了――”他说出当时的心情,“我只觉得一愣,千思万绪滑过脑海。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想了什么,但是那的确很多很杂,让我的脑袋‘嗡嗡’响了一阵,直到daie和我说话,我才到醒过来。” “哈,那时我才意识到――我被馅饼砸中了。”他笑着说,做出夸张的动作。 我津津有味地听他讲述这些秘辛。 “她害怕她的孩子——以及她,遭到别人的毒手。daie怀孕了,这代表什么呢?她会生下一个孩子,这很明显。但是我们都知道这不是最重要的。这个孩子会是彭格列九世——难道不是么?如果他能健康长大,他会是下一任的彭格列首领――这是显而易见的事。”他摊摊手,脸上挂着兴味的笑意。 他用手支着头,手肘抵住椅子扶手:“因为daie的怀孕,总有点人是有些想法的:有人不想让daie生下孩子,因为那会是彭格列八世名正言顺的后继者,更何况daie还那么年轻;也有人迫不及待想让daie生下孩子,最好daie因为生孩子死去最好;还有人静静观望着,因为无论哪样对他而言都无所谓。但是对我来说——” 他的眼睛闪着明亮的光,他看着我说:“我那时候就知道机会来了。我要让daie顺顺利利生下这个孩子,不能有丝毫差池。当我知道daie怀孕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该这么办。” 我饶有趣味地看着他:“哼,你想怎么样呢?他现在才2岁,即使是要当下一任的首领也还得20年呢!更何况还有一个daie。八世可是活活熬死了他的儿子,要不是还有一个孙女儿,这偌大的家业也得放到别人手上。” “你觉得我该怎么做?”他反问我,嘴角弯起。 “唔……”我假做出思考的架势,敲了敲额头,略带苦恼地说,“你非要问我,我可不知道呢!我要是说出来什么不太恰当的话,那可就糟糕了——虽然我并没有教唆你去扶植小首领的想法,但是谁知道你是要做什么呢!是吧?彭格列的门外顾问?”我笑嘻嘻地盯着他。 “你怕什么?”他嘲笑道,黑眼珠里的快乐毫不掩饰,“我可从没见你怕过什么东西!现在这件小小的事就能把你吓着了?我可不相信!” 我也不生气,我知道他现在太得意了,即使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内敛,但是这不是个能从脸上发现真实情绪的人!姑且让他得意吧!我望着眼前的人不在意得想。 他勃勃的野心昭示出来:“我就是要培养下一代的彭格列首领!” “嗨,”我直接说,“培养那个孩子这是必要的,但它不重要。你的问题是――你打算什么时候让他当上首领。你要怎么处理daie?你选在这个时候和我说这件事,你已经想好要怎么办了吧?” 他揉着额头,停了半晌才说:“虽然有点想法……但是只是构想而已。” “说来听听。”我干脆道。 “……你也知道,我的目标是把这个孩子培养成下一任的首领,”他虽然是在和我说,但是也在梳理着自己的思路,“我不需要他有多么信任我或者多么能干,我需要的是一个借口――一个打破彭格列现在权利架构的借口。” “而势力的新老交替就是这样一个借口。”我贴心地帮他补充。 “对,”他点点头,“我们都知道这是最好的时机了。” “关键是怎么靠这个男孩儿身上和彭格列各个势力千丝万缕的联系来打破它们现在平衡的局面。想要他上位,不把daie拉下马是不可能的。”我一针见血地说。 “所以就要趁着现在的机会了,”他轻轻说,“趁着现在,欧洲大洗牌的时候――” “就像你之前说的,彭格列有三股势力。长老们和彭格列八世有着天然的矛盾,他们不会相互信任,但是也不会主动去招惹对方,但是在这场大洗牌里就不一样了――在外部的压力下他们不想动也会动起来,一旦动起来那就由不得他们了――在洗牌完成之前,没人能从这车轮里逃脱出来。利用这场洗牌的机会让他们互相削弱,而我可以趁机掌握一些旁落的权利,这是我的第一步――” 他舔舔嘴唇,似乎有些口干舌燥:“这个阶段没有那个孩子的事,但我需要教导他,让他尽快成长起来――如你所说,这不重要。但是他对下一步很重要,我需要他进入彭格列干部们的视线里,彭格列八世的儿子,下一任的九世,多么美妙!你能想象他对那些人的吸引力么?” 他不需要我回答,他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轻声低喃:“……就像苍蝇闻到了臭鸡蛋!他们会的!那群贪得无厌的家伙,他们会去叮那个臭鸡蛋的――即使彭格列八世是个英明的首领有有什么用呢?” 他盯着我:“那没用,八世做得再好也没用,在权利的交替面前,在利益面前,彭格列的首领不算什么,不过是一个名头而已,他们需要一个首领,但是那个首领叫什么名字?――那不重要。” “这是第二步。第三步是什么呢?这时候九世已经出现了,那么还有野心的长老呢?”他说。 “当然你也知道――那些长老中有些早就知道有那么一位继承人了,甚至彭格列八世怀孕的时候也下过黑手,只是没成功罢了,“他的唇线弯起一个弧度,“他们的想法也会是千奇百怪的,有的可能并不在乎这个继承人,那么小的孩子,能不能长成还是两说呢,更何况只要杀掉彭格列八世,还有谁能阻止他继承彭格列呢?当然有人会这么想,战争的车轮滚起的时候,他们不会去理会外部的杀机反而要下手刺杀彭格列――那没什么可奇怪的。即使这对整个家族而言不是好事。” “这部分人没什么好说的,让他们尽情去做好了,”他不在意地说,“该注意的是另一部分人,一旦下一任的九世正式出现在大家眼前,他们就会按捺不住来刺杀他,既然他最有可能继承彭格列,那杀了他不就好了――有些人就是这么简单粗暴。”他耸耸肩。 “这就是第三步了――有人要杀下一任继承人,另一些人会坐得住么?他们才不会――别管这群冲上来嚷嚷着要保护继承人的人是真心还是假意!总之――彭格列开始分化了!” “而我们只要站在这孩子的身边,就能慢慢扩大权利,他就是势力变动的暴风眼!因为有他存在,才有权利更易的理由啊。”他感叹道。 “彭格列八世会有那么容易就给你权利么?”我问他,“在这个孩子还没长成之前,他的权利来自彭格列八世,他的母亲。难道不是么?” 他笑了起来:“你忘了他的父亲么?” “你不是说你不知道他的父亲是谁?”我反问他。 “虽然我不知道,”他好笑地笑出来,“但是不妨碍那么多人争着抢着要把父爱倾泻在他的身上――实际上那些人,他们都在想:即使我不是这孩子的父亲,我也会好好爱他。” “……咳!”我被这话惊了一下,呛了口口水,“我还真没想到……” “很惊讶?”他哼了哼,“我也很惊讶,但是这就是事实。因为这个,即使彭格列八世不信任我,我也会得到我想要的。彭格列八世不给我,她的守护者不会吝啬的。” “你哪里来的信心,”我不禁疑惑了,忍不住出言讽刺他,,“你怎么知道你就会是这孩子身边的指导者,引领人?难道他们就会让你一直做大么?” “为什么?”他反问我,“那我为什么不能呢?一个保姆的位子,能有什么差错呢?至于一个保姆能不能成为他的指导者――那就得看以后了。”他嗤笑出声。 我摇摇头:“看来你志在必得。” “我准备了那么久,当然不能空手而归。” “那你要怎么处理现在的欧洲漩涡呢?”我说,“你觉得你两线作战会很轻松么?如果彭格列在欧洲不能再次奠定顶级的位置,你在彭格列做多少手脚都是没用的……” “你呢?”他打断我,“如果你来帮我,那就不是问题了。” “……帮你?”反复咀嚼这句话,我想了又想,气氛也慢慢沉凝下去。 “事实上,”我斟酌着言辞,力图表达得委婉而又准确,“听到你的想法,我觉得很好,这是实话。你想要在彭格列内部分疆裂土,制造内耗是个正确的做法。每个人都是这么做的,你的想法没错――” “不过……” “我就知道,总会有个‘但是’、‘不过’……请继续说。”他自嘲地笑笑。 被他这一打岔,我反而心情放松下来:“的确是要有个不过。” “但是我是认真的,”我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支持你收拢权利的想法,但是这需要通过内耗来达成么?我提起欧洲这个大漩涡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难道彭格列的实力已经支持得起你用内耗的手段来上位了么?我觉得你要更冷静些――” “不要说这是个长周期的计划,它再长,难道会超过30年、50年么?你等不了那么久的,我知道。” “最多最多25年,”我冷笑着说,“25年,你的耐心就会告罄。那时候这个孩子27岁,你不会拖到他30岁,你能等那么久么?”我反问他。 他沉默不语,只是闭上眼睛。 我不理他,继续说:“欧洲的漩涡能维持多久?也不过是十多年罢了。二战结束之后的世界,它不会给黑手党太多的时间整理,政府和军队都不是吃素的。如果一定要谈这个时间有多长,我只能说拉蒙地什么时候垮台,欧洲的漩涡也就结束了――虽然这样说很给拉蒙地面子……“我不太乐意提起拉蒙地,但是它的确是特殊的,“它是黑手党和政府之间的风向标,无论如何,在欧洲的动荡没有平息之前,它都会一直存在,即使是苟延残喘――只有当政府和黑手党敲定了最后的章程,这个不该存在的玩意儿才会完成它的使命。” 撇撇嘴我继续说:“十几年,说长不长,但也不短,你要利用它来打垮彭格列八世和长老们,你会成功的,但是那之后你能顺利接手彭格列么――不,不能说是你,而是那个孩子能顺利接手彭格列么?彭格列始终是他的,只有他真正顺利接手了,你的地位才算稳固。” “我不能去质疑尚未发生的事能不能成功,因为它连存在的先题条件都没有。不过我现在可以依照你的想法对未来做点简单的设想,提出几个问题。你要在25年内用内耗的手段完成彭格列的权利更替,首先得谈谈daie该怎么处理――daie可是一个大麻烦。我得说,你刚才的计划只进行了一半,daie是另一半。如果她自愿退位,那没关系,但她要是不愿意退位,你就该头疼了:该怎么拔除她在彭格列经营了20多年的势力?总有些人你是分化不了的。对了,在处理daie的问题之前,你还得保证你的目的不会被任何人知晓――如果被知道了,那就太糟糕了,daie不会允许她的宝贝儿子被你这样利用的,也不能容忍彭格列的一小半落在你的手上。所以你得装出温和无害忠心耿耿的模样――25年。” “这是个大工程,希望你受得了。”我笑嘻嘻说。 “而第二点,我想这也不是你想面对的,也就是25年完成一个王朝的更替,那必然是惨烈的,我只是有些疑惑――等到彭格列落在你的手上了,它还能剩下些什么东西?”我想了想这样的前景,不由得摇头,“你不会想要那样的彭格列的,这不是你的初衷。”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即使内耗能让彭格列剩下一个架子,它也不会在欧洲的漩涡里撑上多久。你要借这次的大洗牌清理彭格列,但是彭格列没能在大洗牌里撑过去呢?或许一个内耗或者一个大洗牌,彭格列都有信心从打击里恢复,但是两者一起上――” 我只能摊手:“你觉得它还能撑得过去么?正如我之前说的,不能在大洗牌里当赢家,即使得到彭格列有有什么用呢?” “赢了什么都有,输了万事皆休――这就是现在的欧洲。如果你觉得你还能拿着榔头砸鸡蛋――那就尽管去吧。” “我在精神上支持你。”我向他躬了躬腰,礼貌微笑。 第81章 针锋相对(二) 等我说完,他只是直直地看着我,嘴巴紧抿。 我没打算说话。等他开口的时候,已经沉默了好久了。 “事实上――”他舔舔干燥的嘴唇,继续说:“事实上,我什么也没做――不是么?” “我只是教导了彭格列八世的儿子,把他带进了家族成员的视线里而已。我什么也没做,但是彭格列就是会这样发展而已――难道八世会永远没有继承人么?只是我恰巧碰见他而已。即使没有我,彭格列也会是这个样子。” 他执拗地看着我,黑漆漆的眼珠有种倔强的光芒。 我挠了挠脸,沉默一会儿,然后说:“你什么也没做……但是这也是错的。” “不是么?”我的声音轻轻的,他听得很认真,“你想要彭格列,但是你要的是什么样的彭格列?只是要彭格列的一个招牌有什么用?如果你需要在彭格列的废墟上重建彭格列,还不如重新建立一个黑手党呢――那样还比较轻省点。如果你要一个完整的彭格列、一个实力强大的彭格列,你就不能看着它落没,反而要帮助它焕发新的生机。” “你想一想,不是这样么?你最初和我说的想法,难道是要看着彭格列步入末路么?更何况,”我说,“虽然你什么也没做,但是彭格列八世还能有好几十年的活头,你催着她的儿子尽快成熟,难道不是要赶这趟的快车?你想借大洗牌完成你的想法,但是那太危险了,很有可能鸡飞蛋打。本来彭格列八世能撑过这次的大清洗,谁说她不能成为赢家呢?但是你要她儿子当赢家――难道这不是你在做推手?你说你什么也没做,但是你却掌握时机,推波助澜,你想让彭格列连翻两个大浪,但是这船还没那么牢固――你得想清楚了。” 他抿着唇,不看我。 我撑着额头,揉了揉头发,有些烦闷:“你为什么那么急?里包恩?你能和我说一说么?你一直都那么稳健、运筹帷幄,为什么这次显得这么急躁?我不相信你没看出来这些,但是你是为了什么去下意识忽略它们?你真看不出来你现在操的这条船在浪里走得心惊胆战?我以为你已经是经验足够丰富的船夫了,虽然你现在还那么年轻,但是那不是衡量你的标准――你能和我谈一谈么?你操船的在想些什么?是什么勾得你毛毛躁躁?你不应该被其他任何东西掌控你的节奏,你就是你,你是最强的杀手,意大利之王,彭格列也不能影响你!你知道么!” 今天这番谈话让我觉得心神俱疲,其中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里包恩――里包恩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我按着太阳穴按了几下,却没啥效果。 我不由恼怒起来,这该死的混蛋!要不是他让我频繁动脑,我的脑袋能这么疼么? 今天他要是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肯定没好果子吃! “我……”他一向没什么表情,这时候却眉头紧皱,唇线下拉,露出困扰茫然的神态来。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郁郁地说,“以前一个人的时候还没这种感觉――但是进了彭格列之后,会觉得那种操纵什么的感觉很棒,会不由自主去引导别人做些我想他去做的事情,造成我想要的结果――并不需要我亲自动手,但是只要稍微引导一下,我就能得到比我自己动手效果更好的成果。这种事情让我觉得兴奋,让我不由自主想去挑战更高的难度――” “所以你把彭格列当成了玩具?”我的脑袋里乱糟糟的,脱口问他。 “玩具?可能是的,”他若有所思,然后说,“是的,认真想一想,可能真的是玩具――想要搭出更高的积木的兴奋感,想要拼完最后一块拼图的成就感……或许,我真的是在把彭格列当成玩具。虽然这不太好,但是感觉真的很棒……” “混蛋!”我气得要晕,“你难道不知道要爱惜别人搭好的积木、拼完的拼图么?你想把彭格列玩烂了再拼回去,你真的能拼回去么?别人组装好的玩具汽车,你不能好好用它玩耍么?一定要把它拆个七零八落才罢休?!” “咳咳咳……”他扭过头拿手挡着脸,一副不想说话的模样。 “你不要装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被权利冲昏头了吧?有点权利就想着胡作非为花天酒地了,怎么就不能好好做事了!真要让你掌控了彭格列一小半的权利,你是不是还要把彭格列玩一个过山车?!” “咳咳咳咳咳……” “咳什么咳!气得我脑壳疼,混蛋……”我眼前发花,恼得不行。 “你可真能想!刚来找我的时候说得多好听,只是觉得一个人势单力薄,想要找个靠山又不想被人抓在手里而已,现在可好,玩出新花样来了――你觉得你有几个25年送去玩花样?都是26岁的人了,为什么还是那么任性?连这种拿前程事业当玩具的想法都冒出来了――要不是我现在走不了,我连骂你的力气都不想浪费!” “嗯……嗯嗯……”他不住点头,似乎是深受教诲的模样,但是那副眼观鼻鼻观心的神态让我更加火大――谁要你这么正经了,就只会“嗯嗯嗯”么?没什么话要说? “你没什么话要说么?”我恶声恶气地问。 他抬起头看我,对视一两秒,迅速说:“我错了,对不起。” ……好吧,道歉了就好。 “所以你是想怎么样?你之前那个内耗的法子也太蠢了点,是觉得光是大洗牌没挑战度自己给自己增加难度么?”我从鼻子里哼气,嫌弃地看着他。 “……也没那么不堪吧?”他僵硬地弯起唇角,“我只是觉得如果能一举完成更新换代和大洗牌……还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个鬼哦,”我忍不住回他,“你可真让我大开眼界了,原来你智商掉线的时候连80都没有,你还能再刷新一下我对你的感官么?” “……”他不说话了,继续扭头看天花板。 “行啦,”我耷拉着眼皮说,“快说正事。说实话除了你太急功近利之外,那三步方案挺不错的,如果欧洲大洗牌不是和八世的儿子正好这时候出生撞到一块儿了,我觉得还是挺有可行性的。但是现在看来就有点太悬了。”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他问我。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大洗牌还是要利用的,你的第一步应该让它进行下去。彭格列的长老团实在没什么用处,占地方还吃里扒外。尤其是你想要上位的情况下,你和长老们的地位有点重叠了,这种情况就是你死我活,能趁着大洗牌让彭格列八世收拾了他们――也不错。” 他点点头,没说话。 “当然了,八世肯定要回收长老们的权利,虽然他们没有什么比较重要的职位,但是手上积攒的势力还是挺有用处的,八世能吞并他们的势力,你帮着八世做这些事,她也会给你点好处的,这是你要做的。” “虽然你拿了吞并长老们的好处,但是这还不算是动摇彭格列上下地位的举动,彭格列的高层干部们这时候大概还不会觉得你碍眼。但是如果你还要往上爬,那就不是能在彭格列内部吞并其他人能办到的了。按照你之前的想法是要通过八世的儿子让这些干部们站队,拥护这个孩子的干部们会和有意加害他的长老互相内耗然后你坐收渔翁之利,但是现在长老团已经没有了,更何况彭格列已经内耗不起,我认为你应该做的不是瞄准内部――”我摸摸左手中指,停了片刻才低低说,“与其去内斗,不如借助彭格列的力量吞并其他的黑手党,这样你的实力会大大增强――说实话,耍什么阴谋阳谋,实力才是最重要的。虽然你之前说在彭格列上位,实力是细枝末节――我相信你的话,但是也得先有实力才能谈上位!与其等着八世给你权利,不如自己去拉个班底!你以前可从没指望过其他人,如今你也不需要指望其他人!你想要的,就自己给自己!” “虽然你想做到拿走别人手里的权力也是简单的事,但是趁着这次大洗牌彭格列想要扩张的机会来得到更多的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势力,这不是更美妙的事么?为什么一定要和别人争他们手里那点可怜的权利呢,那尚且是彭格列八世赋予他们的呢!你想不被别人――被彭格列八世掌控,只能抓住这次机会为自己谋划。你在外面打江山,彭格列那些高层干部们看着再不顺眼也不能皱眉头,因为这是用的彭格列的名义!欧洲这次的大洗牌,没有人能置身事外!这就是一场不进则退的游戏,难道他们要苛责你太过勇猛精进么?” 一说完我自己却笑了起来,又觉得口渴得不行,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光了。 他仔细思考了我的话,过了半晌才点点头:“说得有点道理。” 我翘起嘴角:“哪里是有点道理,是很有道理!” 他一边看着我一边笑,支着脑袋想了想才煞有介事地说:“对,是很有道理!” 我满意地点头,没再理他的调笑。 第82章 军火商(一) “不过,”我想了想还是说,“彭格列八世是个分不清敌我的人,面对越亲近的人越是猜忌多疑,又不能敏锐的发现事情的本质,她居然相信了那些长老们的胡话却不在意她的守护者们的进言,这样的首领如果可以的话,还是限制一下会比较好吧。虽然你不再在城堡里和她纠缠,但是八世太年轻了,再和你作伴二三十年大概是没有问题的。” “你之前不是还说这样的首领你忍受不了么?现在却又承认她还是要呆在首领的位子上二十多年……你不打算来帮我了?” 我皱眉看着他:“这样的首领我还真是无福消受。不过你的小首领培养计划是要打算怎么样?之前说你等不到30岁只是在那种情况下而已。如果你铁了心要在彭格列内部争权夺利,30岁对你是个底线。但是走出彭格列去开拓外围的话,你没有必要去特意催熟他,慢慢教导反而更好吧?这样比较容易培养感情。让他成熟的时间晚一点,反而效果会更好,而且这时候的八世也有60多岁了,这时候退休倒是正好――反正她不能总是霸占着首领的位子,像她爷爷那样,不会有人希望看到那样的结果的。所有人都会反对她――反正她也没有她爷爷的铁腕手段。” “你说的这样是最好的,”他说,“既然我要放慢节奏,的确和他多多培养感情会更好些。” “不过你来帮我么?我邀请了你这么多次,你却总是不给我一个准话,甚至有时候就直接忽略过去,就像刚才。”他又绕回了这个话题。 我抿起嘴唇看着他。这个不死心的家伙。 我问他:“我帮你的话,你能给我什么呢?” “你要什么?” “我没什么想要的。你想我帮你,我总得有点报酬,但是我没什么想要的,所以我决定还是不帮你了。” “……你好任性。之前说好了加入门外顾问的。” “那时候觉得你还算是个靠谱的人,现在却觉得你演技不错,要不是交情深了点还真发现不了你还有智商80的一面,虽然那也是正常人的水平了,足够愚蠢,但是你觉得这值得骄傲么?” “我绝大部分时候还是很靠谱的,你没发现这点么?即使是我不靠谱的时候,也有靠谱的你来让我清醒。这样的强强联手面前还会有困难么?难道不是天作之合?” “即使你说的天花乱坠,还是抹不掉你之前傻得可怜的一面。”我斜着眼睛看他。 “真是无情啊,viper。但是我也见过你傻的可爱的一面啊,比如说没拿浴巾……” “闭嘴!”我暴怒出声,脸倏地发胀发红。天呐!他不说我都忘了!混蛋!这该死的混蛋! “忘掉它!不准再提!”我抬起身子往前倾恶狠狠地说。 “……但是你也记得我傻得要命的一面啊,你还嘲笑我智商80……”他慢吞吞地说。 “现、在、开、始!我们两个谁都不记得了!我不会再提80,你也给我忘掉浴巾!听明白没有!” “那你来帮我么?” “你!”80的渣渣!我想这样吼出来,但是刚刚是我自己说不会再提的! 我呼出一口气,平稳心跳:“不要。” “可是你答应了加入门外顾问的,你要反悔么?当时史卡鲁也在,你要是不记得了,我们可以现在找他来谈一谈当时的情况。” 史卡鲁……! 早知道就不带他去了!史卡鲁一向怕里包恩多过怕我,里包恩要是问他肯定就竹筒倒豆子一样都说出来了! 我揉了揉脸――里包恩再在史卡鲁面前说两句我不打算履行承诺的话,这面子也就不要要了!在小弟面前丢人,这事我还真做不来! “……行。”我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个词。 “说好了!”他笑着说,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揉了两把我的头发。 “……别乱摸我头发,没事不要和我说话,你现在是拒绝来往户。”拍掉他的手,我皮笑肉不笑地说。 他耸耸肩,收拾了一下桌子,端着托盘就走了。 我盯着他轻飘飘的步伐,只觉得牙疼头疼全身疼。 因为太累了,我足足酣睡到大半夜。起床摸水杯的时候掀起窗帘看了看,外面是寥落的晨星,大约是还有两个多小时就要天亮了的样子。夏天的夜晚总是很短暂,现在应该只是凌晨两三点钟吧。 我觉得全身腻乎乎的,不是很舒服。现在特别想洗个澡,摸索着找到了床前灯,把它打开才顺利找到拖鞋。 这间卧室里是没有单间的浴室的,大概在走廊上会有一间浴室。我翻了翻衣柜,里包恩想得还算周到,准备了几套换洗衣服。我拿着衣服开了门,木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呀”的声音,走廊上有柔和的壁灯,周围看得还算清楚。我扫视了一眼,发现这里是一栋二层的小公寓,我现在就住在二层左侧的房间里,楼梯连着一楼的地方漏出点点晕黄的灯光,虽然看不见楼下什么模样,但是整间公寓看起来温馨舒适。在这一层找了找,果然在主卧的斜对面找到了浴室。 我在里面冲了澡。在我拎着浴巾准备擦干净身上的水的时候,敲门声响起来,熟悉的声音问我:“是viper么?” “唔!嗯……”我快速擦干净,含糊地应着,套上了衣服。幸好夏天的衣服不多,为了避免上次的状况,我觉得以后都得洗完澡就穿上衣服! 真是个讨厌鬼!我忿忿得想。 “是我,”我打开门,果然是里包恩,“有什么事么?”我问他。 里包恩外面罩着黑色大衣,我和他靠得有点近,能闻到他身上带着凉意的露水的味道――我皱起眉头,这是才回来么? “你又不擦头发。”他的视线落在我湿漉漉的头发上。 “唔,没事的……”我还没说完,他就打断我。 “去我的房间,我拿条毛巾帮你擦一擦。”他没理会我的意见,径直把我拉到主卧里。 拧开房门,“啪嗒”一声,灯亮了。我眯起眼睛打量这间屋子,面积和次卧也是差不多大小,摆设也是简简单单。 我不客气地坐在他的床上,既然他要给我擦头发,我就却之不恭了。 我盘腿坐在床沿,微微把脑袋前倾,不让水滴到床单和衣服上。床单是浅蓝色的,大概不是里包恩自己选的床单,他喜欢白色,虽然我搞不懂――一个大男人用什么白色呢?和奇怪的癖好。很有可能是旅馆住多了的缘故,我想。 他拿来毛巾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帮我擦头发,水慢慢被擦干净了。擦干之后的头发乱糟糟的,深紫色的头发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用手挠了挠,试图去理顺它,可惜没能成功,但是我不担心,它总会服帖下来的,每次洗完头发之后都会这样,再乱的头发也能好好的顺下来,软软地贴在我的脸颊两侧。 我没注意里包恩,他帮我擦干净头发之后拿了把什么东西递过来,我接过一看,是梳子。 “不喜欢用梳子。”我把梳子递还给他。 “可是头发很乱,”他指了指我的头发,又用手摸了两把,“你经常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睡觉么?” “可是它会顺下来的,”我说,“只是时间问题。” 他根本不理睬我,直接自己来梳了。我撇撇嘴,好吧,你要来梳就随你啦。 “在这等着,”他帮我理好头发站了起来,“我去给你换床被褥。” 我点点头,看他出去了。 等他再回来,也没多长时间,也就三五分钟的模样。我抬头看他走进来,微笑着说:“谢谢你啦,里包恩。” 他摆摆手没说什么,转身脱掉大衣随手挂上。 “你才回来?”我一边察言观色一边说,“这么晚了还出去,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他坐在椅子上揉了揉太阳穴。 “彭格列的一批军火被海关扣下了,就在的里雅斯特的自由港。” 第83章 军火商(二) “被扣下了?”我一字一顿重复了一遍,“就在这座城里?在它的港口?” “没错。”他说。 “那还真是够奇怪,”我喃喃自语,“是谁要和彭格列作对?还是因为地下基地的缘故?单单就在的里雅斯特,离我这么近,是有人追查到我了么?” “能和我说说这批货是什么情况么?”我问他,“你是怎么接到这个消息的?你又是怎么处理的?” 他明白我想问什么:“这批货是彭格列下属的塔兰托城军工厂出产的,主要是做外销的生意,最近时局不太好,但是这是个发军火财的好机会。比如奥地利、捷克、波兰,很多家想买我们的军火,现在这批货就是打算北上送到那边一个大买家手上的。选定的路线就是从塔兰托的港口运到的里雅斯特自由港,海运不容易被检查而且吃重也大,用来运这种大又贵重的货物再合适不过了。本来这条线最近几年是一直在走的,明面上也打理过关系,在的里雅斯特上岸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这次却被临时检查了,货也因为含含混混的借口被扣下。你说得对,是有人插了手,但是不确定是不是因为地下基地那边的原因。但是是冲着彭格列、或者彭格列中的一些人来的是没错的,比如我们。” “这是批什么货?”我疑惑地问。 “20辆坦克、30门高射炮和50辆自走火炮,还有足量的炮弹。”他略显倦意地回我。 怪不得。怪不得彭格列的人这么急了,果然是个大单子。这样的大单子,想必所有人都是小心翼翼,谨慎有加,但是怎么消息还是泄露给了别人呢? “是因为在的里雅斯特彭格列的势力比较大,所以你才会带我来这里是么?”我突然问他。 “……没错。因为的里雅斯特是彭格列销售军火很重要的一个据点,从这里可以把军火倾销到东欧大部分国家,所以在的里雅斯特彭格列布置了一系列的人手,用以保障这条销售线的稳定。也因为这样,我才把你带到这里,我以为这里很安全。” “那就奇怪了啊,”我说,“既然的里雅斯特基本在你们的掌握中,为什么还会被人掐住时间突袭了一番?军火到港的时间在的里雅斯特难道不是只有寥寥数人才知道?” 他点点头:“的确是这样。所以我想,背后的人要不然是能量极大,要不然就是专门做军火这行生意的――虽然说是没多少人知道我们的生意具体是怎么做的,但是同行总会有点风声,这是难以避免的。更何况这人专门盯着军火下手,想说他不熟悉里面门道都难。我去看了情况,是意大利驻的里雅斯特海关检查队的人下的手,但是他们给我们的消息只是反反复复说有点问题,还得检查,请船只停留一段时间,这样含混的说词很明显是在拖延时间――至于为什么要拖延时间,就得背后的人出来给我们一个说法了。” “所以现在要做的只能是等咯?等他出手,我们再后发制人?” “基本上是这样,”他点头,“不过我想我还得找海关的人喝喝茶,问点消息,总不能这么被动。” “肯尼希他们在的仓库要多派点人手保护,”我皱眉思考后说,“我觉得可能不是要对我们下手,也不是要针对彭格列,但是借着这件事转移你的视线然后偷偷寻找他们的踪迹这才是幕后人的目的。” “你觉得是因为地下基地的原因么?” “时间太巧合了,”我说,“从地下基地逃出来是17号,在19号凌晨就发生这种事,难道不是有很大的可能是因为这件事?不过我不觉得这是切萨雷做的事,阿忒京不会让伊诺千缇再回去的。所以是因为肯尼希这批人里面有这个幕后人想要的人?我想我有必要去见他们一面。” “你现在还不能出门,”他拒绝了我,“现在太危险了,这个幕后人可能也在追查你的下落,毕竟你是最直接的线索。你现在还是太虚弱,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够在面临危险的时候逃脱出来。” 我看着他不容置疑的眼神和坚定的口吻,无奈地撇嘴。看来无论如何,在我养好身体之前我是不能在离开这栋房子了。 “那你帮我走一趟?”我只好妥协,“我预感肯尼希那群人里有很重要的线索,这个幕后人,不管他是谁,他没必要招惹彭格列,也不可能会觉得因为扣下一批货就能做些什么,一批货还动摇不了彭格列的根基,他应该没这么傻,所以只会是拿这批货做借口为难你罢了。虽然他们没证据是你参与到了营救我的行动中,但是一点推测总是有的,当时我们可没有杀光全部的人,我不觉得阿忒京无论在什么人面前都会为我们守口如瓶。幕后人抓不到我也找不到他想要的那个人,想要从你这里顺藤摸瓜也是理所当然的了。毕竟你现在可是我的上司呢!”我朝他眨眨眼。 他带着笑意看我:“我会去的。你不用担心了。” “但是这批军火被扣,为什么这里的负责人会想到你?”我还是有点困惑,“你才来这里不到两天,怎么看也是他来处理这件是比较合理啊。” “八世对这批军火颇为看重,”他听到这个疑问,也敛了笑容,“这笔生意是她的直系敲定的,能赚上很大一笔,所以她也希望这个直系能做出点成绩来。我会选择带你来的里雅斯特养伤,有一部分原因是彭格列八世要求我来这里帮衬一下,确保这个大单子能万无一失。事实上我能北上来到意大利东北部的主要原因也是因为这批军火,为了能离开西西里岛赶来救你我拿了这件事打幌子。这是早就敲定的事了,所以幕后人能拿这批军火做文章我并不惊讶,但是彭格列里有他的线人,这是肯定的了。” 我惊讶地看着他,“噗嗤”笑出声来:“原来你还是带着任务来的,真是辛苦你从巴勒莫辗转到维罗纳了,这样的深情厚意,我不得不要感谢你了!” “你的谢意总是不那么诚恳真挚,”他笑着说,“可是能被你感谢的人也不多呢,我就姑且接受了吧。” “我怎么不诚恳真挚了?”我嚷着说,“你可真是冤枉我了,面对值得感谢的人,我不会吝惜于感谢和赞美的!” 他笑着摇头,不再接我的话。 “时间也不早了,”我起身穿鞋,“你应该休息了,明天还得看你的呢。加油吧,里包恩。”我笑盈盈地说,走到门口朝他挥手。 他没有动弹,可能是太累了,只是带着笑意望着我,黑漆漆的眼珠还是那么明亮。 “晚安。”我说。 “晚安。” 回到了房间躺进被窝里,被褥温暖干净,我原本还想着琢磨琢磨这件事,但是没多久睡意昏沉沉地卷了上来,我又进了黑甜的梦乡。又是一夜无梦。 第84章 军火商(三) 第二天我没有再看到里包恩,他凌晨两三点钟才回来,等我九点钟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我坐在餐桌旁边等女佣给我送上早餐。里包恩从彭格列请来的女佣叫娜菲,是个约莫二十六七的年轻女人。娜菲手脚很勤快,早餐很快就送上来了。 我边吃边问她:“娜菲,里包恩先生是什么时候走的?”娜菲虽然只是个女佣,但是在彭格列里接受过培训的女佣总不是一般人,他们知道出了这栋房子之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机灵得很。相信里包恩对她也很放心,否则不会要她来处理家务,我不必在意被她听去多少隐秘。 “先生6点就出门了,”娜菲的声音轻快,她端上来一个小碟子,“范恩先生(注1),您尝尝,这是我刚做的,您试试合不合口味?” 6点?我喝了一口粥,夹了一筷子娜菲殷勤送上来的配菜,火腿丁的味道不错。 那还真是辛苦。 “他吃了早饭才离开的么?”我又问。 “没有呢,先生看起来很急的样子。他接了一通电话就急匆匆出门了,没来得及吃早饭。” 是有什么紧急情况么?脑袋里转着各种各样的念头,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我笑眯眯地称赞说:“娜菲,味道很好,你的手艺真棒。” 她听到这话,露出一个笑容:“谢谢您的褒奖!您能觉得合口味那就太好了,范恩先生!我之前还怕您吃不惯我的手艺……里包恩先生和我说起过,他调我过来也是因为您身体不好要好好养养的缘故,我是家族里最擅长这个的厨娘。这煲汤煮粥的手艺还是和我爷爷学的呢,但是爷爷是亚裔的移民,您知道,亚洲那边的饮食习惯和意大利人还是很不一样的……我就怕您吃不惯这种口味!现在可放心啦,既然合胃口您可得多吃点,您现在瘦得太厉害了,瞧您,脸颊上连点儿肉都没有了……” 脸颊上没肉了么?我趁她不注意捏了捏――娜菲有点夸张了,还是有肉的。我想最多是苍白了点儿吧? 听着娜菲的絮叨,我埋进饭碗里苦吃起来。没想到娜菲是个唠唠叨叨的个性,不过房子这么大,我和里包恩都不是多话的人,要是总没点人声儿,会有点儿太寂静了吧。 “那他中午还回来么?”趁她歇口气的间息,我插嘴问道。 “先生没说,”娜菲又给我添了一勺汤,“所以我也不清楚呢范恩先生。您找里包恩先生是有什么事么?如果有事的话可以拨这个电话。” 娜菲快步走到茶几边上拿起一张纸,又急匆匆走回来递给我:“先生说您可以通过这个号码联络到他,如果没能联系上又特别紧急的话,您可以写封信让我带去纸上的地址。但是里包恩先生说了,您不能自己出家门,先生可是让我在这一点上好好劝您呢!” 我扫了一眼这张纸条,把号码和地址烂熟于心之后直接把它撕成辨不清内容的小碎纸片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里。 “哦,我没什么事,娜菲。”我说。娜菲对我的举动没有分毫的诧异,就像没看到一样。 “谢谢你的早餐,手艺真的很棒。”等我喝完最后一口汤,放下碗我对她竖起大拇指,笑嘻嘻地说。 吃饱喝足之后我在房子里绕了一圈,也在门口驻足看了看,才发现这栋公寓是挤在一堆建筑群里面的,它们像是在推搡、膨胀,把街区挤得鼓鼓囊囊的。红褐色砂石做的墙壁到处都是,大块大块的石头铺了道路。让我惊奇的是公寓的后门推开来有一个小花园,这样拥挤的地方恨不得每寸土地都建上一栋小房子,没想到这栋看起来有几十年年纪的房子还能保留下来它的小花园。 清早的阳光还没有那么毒辣,温温柔柔地打在这方小小的土地上,我站在小花园里铺就的卵石路上,风悠悠荡荡地吹来吹去,感觉真是惬意极了。 在和娜菲软磨硬泡之后,我终于心满意足地在外面晒起了太阳。娜菲不乐意看我睡在外面,虽然天气是很好,但是她觉得我的身体还太虚弱了,受不了大自然的风吹日晒――这我可不赞同!难道我有这么脆弱么?我撇撇嘴,看着娜菲忙前忙后给我拿来躺椅和薄毛毯,又送上来一壶茶水,还勒令我只能在后门的台阶上晒太阳,不能跑进蓊郁的花园里面。她说那里草木茂盛,太湿冷我受不住!我没能反抗得了她,乖乖按照她的布置坐下了。 阳光暖洋洋的,毛毯热烘烘围着我,这让我的瞌睡虫又跑了出来。 我在阳光底下慢慢打了个哈欠。 不知过了多久,我迟钝的神经察觉到些微的异样。好像有人。 是娜菲么?我迷迷糊糊得想。 大概……不是吧。娜菲不会坐在我旁边这么长时间的,最多是过来看我一眼吧。 我微微睁开眼歪头看过去。 原来里包恩回来了。 我支起身子,顺手抓住要划掉的毛毯。揉了揉眼睛,我抓起茶壶倒了杯茶,微凉的茶水让我清醒过来,睡意总算压了下去。 我慢吞吞说:“嗨,你回来啦,里包恩。” “嗯。”他简单地回应了我,继续享受阳光。 “事情还好么?”我问他,“有没有什么进展?” “进展么……”他把玩着放在膝盖上的帽子,懒洋洋地说,“认真地说起来,也有一点。” “模模糊糊的进展?”我笑起来,“那也是好事情,说说看吧。”我从托盘里拿出一个干净杯子,给他也倒了杯茶,做了一个“请用”的手势。 他弯起嘴角,拿起茶杯:“这么殷勤?有点开心。” “……”我瞪起眼睛坐直身子,喷笑出声:“矜持点好么!一杯茶而已!” 他笑眯眯地看着我:“好吧。不过就是开心嘛。” 我只当做没听到,忍着笑意等他开讲。 “嗨,说实话,”他放下茶杯,“的确是没什么重要的进展。但是有点蛛丝马迹还是值得重视的,我们或许能进行一点推测吧。” “事情还是该从今天凌晨讲起,大概发生在3点到6点这段时间。虽然我那时我已经回到公寓,但是在昨天发生货被劫了的事之后,我和驻扎在港口区和城市区的人都强调过有任何异常都要向我报告,即使他们觉得一些反常不痛不痒不值得在意,但是都得说给我听。” “因为这个,今天早上一个下属给我打电话,他说的里雅斯特的港口区有点异常,经常在那里活动的小帮派有点蠢蠢欲动――这都是些下九流的人物聚在一起形成的势力,”里包恩露出嘲讽的笑意,“里面嘛,大多都是些酒鬼、赌徒,又或者偷儿和混混什么的――你也知道,他们是一群白天贱到烂泥里夜晚却敢胡作非为的臭东西,一般不招惹到我们头上他们再怎么闹都没关系。彭格列在的里雅斯特划分出来的仓库禁区和驻地,他们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底细甚至有时候都闹不清是谁的地盘,但是这群人也有自知之明,没胆子去乱闯――” “可是今天凌晨四五点的时候,这群下三滥里有些酒鬼就好像忘了这条禁令似的,一副喝高了发酒疯的模样故意在我们港口附近的驻地和仓库那儿乱闯乱逛、还脏话连连破口大骂甚至差点要械斗,惹得附近的警察都来了。平时这群警察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这样故意闹大事情持续地吵闹口角他们也不能当没看到,只能来进行‘调解’。我们在那些地点驻扎的人被打个措手不及,也没料到这群酒鬼这么有胆子,没能及时采取措施击晕他们或者直接下杀手,闹到最后倒让这些人顺利离开了。本来这在平常不是什么大事,也没人进入到核心区域,这种事情看起来倒像只是酒鬼闹事罢了――但是我不这么认为。” “你觉得他们为什么闹这一出呢?”他笑着问我。 “你是要考验我?”我故意气哼哼说,“我现在还昏着呢,刚睡醒脑筋不太好使,是想我出丑么?” “没有的事,”他矢口否认,又说,“讨论讨论而已,我也想听听你的意见。这样才好查漏补缺嘛。” “你都有结论了还要我说……”我嘟囔着。 想了想,我挠挠脸蛋:“……既然你觉得是有猫腻,那这些酒鬼很大可能是被支使到驻地探查消息的吧?这样让人不会太在意的小动作,也的确是会麻痹人的神经,不会去想太多。如果不是你的谨慎,这里的负责人根本不会觉得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酒鬼闹事哪天不会发生呢?即使是彭格列的驻地也不能说不会碰见这种事吧,难道还能在仓库和驻地附近扎起篱笆立个牌子说‘闲人莫进’么?毕竟你们在这里驻扎了部队也不是能光明正大放到台面上的事,只能多多布防了吧。要是让市民知道他们家附近就有机枪大炮这种东西……”我想了想这样的情形,“扑哧”笑出声来,“这不是要吓晕他们么!” “军火生意遭人恨也招人妒,从这方面说这些仓库和驻地更是要好好保密!同行想来分一杯羹,军队和政府也想捣毁一批窝点彰显功绩顺便侵占‘贼赃’。但是凌晨这些人根本没进入到驻地里面,表面看起来也就是酒鬼和几个警卫发生冲突,在港口区租了仓库做生意的商人哪个不是雇了几个警卫防火防盗呢?他们的目的不会只是想找点乐子,那也太无趣了。不过他们是想要探查哪方面的消息?我也很是糊涂:这群人三五成群去彭格列的仓库和驻地骚扰,他们是什么目的?难道是有人偷偷跑进驻地里面了么?不进核心区域这趟行动也没有价值啊……”我迷惑地说。 “不、不不,”我摇摇头,“你既然说没人进入到核心区域,我对你的判断还是有信心的。但是他们在想什么?”我苦思冥想,不得其解。 里包恩不由笑起来,他给我的茶杯倒上水:“他们想干什么?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有一点你想漏了。” “哪点?”我不禁问他,“我想漏了什么?” 他挑眉看我:“――如果你带着重伤的同伴去自己的势力地盘,会不会住在防守最严密最安全的地方?就像八世如果受伤第一时间会回到彭格列城堡,切萨雷埃维雷特如果受伤首先也是想要回博洛尼亚(注2)去,这样一想……” “所以他们是想试探我们住在哪里?”我的问话脱口而出。 “我觉得是这个意思。”他点点头。 “但是他们是根据什么判断?”我疑问道,“能通过醉酒闹事知道我们的住所么?这也实在太可笑了。” “不能通过醉酒闹事,难道还不能通过警卫人数观察么?”他嗤笑一声,戏谑地看着我,“这些小帮派被人当了枪使,大概也是自己心甘情愿的。他们总能得到些好处,只要闹一闹看看哪边的警卫人数比平常多了些,这难道还不简单么?” 我张着嘴,觉得脑袋有点晕乎乎的。 “……我还真是刚睡醒。”我苦恼地敲了敲额头。 “还说不是看我笑话么!”我回过味来,忿忿地质问里包恩。 他只是笑而不语,但是那笑容看起来真欠揍。 “这样看来,背后朝我们下手的人不是个简单角色呢!”我惊讶地说。 “能使得动这种地头蛇出人出力,即使给了好处,也不是能轻易做成的,背后的人当然不是简单角色了。”里包恩沉凝着脸色说。 “你很生气?”我笑嘻嘻地说,“说起来的里雅斯特你们也算是经营多年了,地头蛇这种称呼也只有你们能当得起吧?这种小帮派资格太低不知道你们,但是的里雅斯特的驻军和政府还不知道么?即使这样你们的货还能说截就截――这样看来,彭格列对的里雅斯特的掌控力度还是不够呢。不过本地的政府和军队也就是墙头草,谁能给好处就倒向谁那边,他们倒是不必太在意。这群人就是有恃无恐而已。能让你这么生气,还是因为这个小帮派在太岁头上动土了吧?他们敢这么做,肯定有人给他们撑腰。即使背后的那人想要让这种小势力给他做事,也是不能直接联系的,谁会在没保障的情况下贸贸然搅动这池浑水!所以还是有个大势力被说动了,才能指使小帮派去干这活儿――但是是哪个大势力?” “……哼,不外乎是那几个,”他抿唇说,“帮派越做越大,人也越来越蠢――我也能猜到幕后人给他们什么许诺,无非那几样:地盘、军火、贸易线――但是这些人怎么不想想?打虎不死反成祸――许诺他们利益的人,这人的根本目的是要把彭格列从的里雅斯特驱逐出去么?是要把彭格列从中欧贸易线踢走么?根本不是,彭格列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踢走的,只要中欧贸易线还在彭格列的手上,的里雅斯特的老大就不会是其他任何人!” 里包恩冷笑一声:“甚至我能想到本地这几个势力的下场,也就是被利用完当做弃子扔在一边,得到好处的幕后人吃得嘴里流油拍拍屁股走了,他们还得留在的里雅斯特接受彭格列的怒火――这个幕后人没有接手的里雅斯特生意的意思,我敢保证。即使他对中欧的贸易线眼馋也不会把中转地放在的里雅斯特,这里是彭格列的地盘。” “这几个蠢货,他们该为自己的愚蠢买单!” 第85章 军火商(四) 我摆摆手:“那群人么,随便你怎么炮制。” 我并不在意这几个本地势力,说到底这是彭格列该操心的事,怎么打压这些小心思他们自然有自己的一套,无需我去操那个闲心。即使我要给彭格列做事,我也不想事事插上一手,那样也太遭人恨了。倒是里包恩在这件事上有很大的话语权,毕竟现在出了军火被劫这种事这是在他的临时治下,若是没被委任来进行这批军火的转运倒是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瞧一瞧八世的意思,现在可就名正言顺了。 “这计策想得到好,”我在心底捋顺了整件事的过程,觉得有些好笑,“但是我们没住在那几个地方,这么说他们也没能得到什么结果咯?” “一定要说什么也没得到也不尽然,至少摸清了仓库和驻地的守卫吧。但是这也没什么用,”他说,“仓库里什么也没有,彭格列运送军火从不在中转地进行囤积,每批军火最多在的里雅斯特待上一晚,第二天就会被安排运走。至于一些机密文件,我已经命令销毁了。” 他翘起嘴角:“一个中转地而已,推倒重建也不费什么功夫,文件在城堡里也有备份。这样一想,倒不如直接把这些东西都毁了静等他们下一步棋。能做手脚的地方都没了,不比心惊胆战来得清静?” 我不由哈哈笑起来:“你也不怕别人说你被吓破了胆!还不知道背后是什么人呢,就做出这样惊弓之鸟的举动来,被人知道了会有个好名声么?” “谁会笑话我?”他也笑,“如果最后胜出的认识我,为什么还会有人来笑话我呢?最多是说我谨慎而已――但是我也不是受不了别人闲话的人。至于谨慎?” 他笑弯了眼:“本来就不是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难道要为了这些陷入被动么?天天戒备着生怕被做手脚,难道这就值得了么?我只是不在意而已,也能让底下的人心里安定下来,不至于被后顾之忧分了精神。我倒是觉得我这不是谨慎,而是另一种应对手段,从效果来看,可能还是积极的呢!” “你还真能说,”脸上的调侃之色不减,我笑骂道,“那这倒是破釜沉舟的手段了!你要是不能彻底揪出元凶,那就等着一堆人围着你骂吧。使出了这种手段,不输也是输,你有觉悟了么?” “那就去赢!”他明亮的眼睛闪过狡黠,“那就去赢好了!难道我们还会惧怕么?” 怕?那是什么? “我怕什么!”我笑眯眯地说,“说好了黑锅你背,你说过的!” 他像是卡住了,顿了一下才说:“……忘了还有这一茬。你真是无情,你知道我期待的是什么的,‘我相信你’、‘有你在我就不怕’、‘我们两个一定可以’,这些都能说嘛。” 他故作哀怨地看着我,我被逗笑了。 “咳咳,好吧,”我清了清嗓子,“那我再来一遍:有你在我就不怕。怎么样?觉得开心了么?” “……”他歪着脑袋看我,“总感觉你在逗我。其实你心里说的是不是‘有你背黑锅我就不怕’?” “做人不需要这么聪明,”我忍着笑意说,“有时候可以难得糊涂。” “……换个话题。”他一脸不想再理我的表情。 “娜菲!”我对着屋里叫了一声。 娜菲很快过来了。她匆匆给我行了一礼,:“范恩先生有什么事么?”之后她问候了里包恩:“里包恩先生。” 我对她甜蜜蜜地笑着:“可以帮我加点水么,娜菲?顺便给里包恩先生来一杯咖啡,不加糖,我想他更喜欢这个!谢谢你啦!” “这有什么,”她拎起茶壶,笑着说,“不用谢,范恩先生,我马上回来!再来点茶点好么?现在正好是上午茶呢,我刚做好巧克力饼,您要来点么?” 我眼前一亮:“要!” “可惜里包恩先生不喜欢这个,”我指指对面挤眉弄眼,“娜菲只要给我来点就好啦!” 娜菲看了一眼里包恩,见他没什么表示就抿着笑意离开了。 “生病了也不忘记吃甜食,”他在椅子扶手上支起手臂托住下巴打量我,“看来得和娜菲说甜食限量,否则因为吃太多甜食不好好吃饭没能好好养病怎么办。” “你管的也太多了点。”我斜睨着他。 他微微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我就是喜欢吃甜食! 甜食才是正义嘛!不能理解甜食魅力的人才是真的无趣苍白呢!所有欧洲人都有一颗喜爱甜食的心,意大利人更是如此,意大利的甜点这么有名,里包恩这个正正经经的意大利人却不爱吃甜食!这实在令我遗憾困惑。 “你该尝试一下,”我趁着空闲和他说,“可能是你爱好甜食的心还没激发出来,试一试就会喜欢上了呢?你不应该不爱甜食的,明明你的身边都是甜食啊。” “那你也不喜欢咖啡啊,”他温和地说,“明明你身边也都是咖啡,为什么你不试试咖啡呢?或许你就喜欢上了。” 我不再搭话。他不爱甜食,我不爱咖啡,有什么原因呢? 天空明净高远,眼前一片浓浓淡淡的绿色,我脱掉拖鞋盘膝坐在宽大的躺椅里。 我一时兴起,站在椅子上拿手遮住明亮刺眼的阳光遥遥探望,能看见近处一片深深浅浅的淡红砖墙,这是风吹雨打的痕迹,还有远处港口起起伏伏的轮廓线,钢铁和工业给那里的天空染上灰蓝的色彩。 “今天天气真好。”我扭头看他,笑嘻嘻地说。 他也放松下来,脸上的疲惫之色也没了遮掩。昨天和今天里包恩基本没怎么休息,即使我们可以接连三两天不闭眼,但是身体的损耗还是需要补足回来的。 “你还真是辛苦。”我感叹道。 他笑了笑。这时候娜菲端着东西回来了。 她把茶水和点心放在茶几上之后就离开了。我捻起一块饼干“咯吱咯吱”咬起来,脆香脆香的,带着巧克力的甜美气味。 吃着第二块饼干我含糊不清地对着里包恩说:“娜菲手艺真好,你得给她加工资。” 里包恩喝了一口咖啡没看我:“你还真能给我找负担。” “一分钱一分货啦,”我哼哼唧唧地说,“手艺这么好的厨娘还身兼两职当女佣,不给她加工资说不过去啊。” 他听了这话忍不住扭头看我:“你这话倒说得很对,既然这么有诚意,要不要拿点钱出来给娜菲当奖金?” “嘿,”我瞪大了眼看他,“这不是你的女佣么?” “……还以为你的诚意能有多少,”他居然吐槽我,“娜菲这么能干你居然还这么抠门。就知道在你身上出不来钱。” “娜菲可是特意请来照顾你的女佣哦。”他在“照顾我”上加了重音。 我讪讪笑起来:“哎呀,我可是来吃大户的,现在还不是我出钱的时候啦。” “狡辩。”他闲闲地说,“得了吧,我要是不给娜菲开高工资能把她请来的里雅斯特?即使我在彭格列的地位不低也不行。现在凡事都讲究一个人权,剖开来讲就是你情我愿。你操心地有点过头,不过你要是愿意给娜菲奖金,她也不会介意的。” “唔,”我假意苦想了会儿,“那还是算了吧,算了吧。你给她的薪水那么高了,我就不再上添头了。给我省点钱吧。” “你赚的钱也不少了,可是就不见你怎么用,省这么多钱干什么?” “养老啊。”我面不改色地说。 “养老?”他嘲笑我,“你现在才22岁,现在就开始想养老的问题了?未雨绸缪得有点早。” “那有什么,”我说,“养老问题就得现在开始着手准备,等到年老力衰再也做不了打打杀杀这行当了就能去过点平静安生的生活了。现在的年轻人有点钱就随手花掉了,老了可要怎么办?” “那你打算老了怎么办?”他来了兴趣,向我提问。 “我早就想好啦,”我得意洋洋地说,“我打算去乡下买个庄园,当个土财主,雇个管家打理产业,我只需要养上几条狗,晒晒太阳散散步,这样一生就过完了。” “曾经也波澜壮阔过,现在也能平淡度日,我过什么样的生活,都是我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我骄傲地说,“怎么样?羡慕么?” “是不错,”他赞同地点点头,“不过你以前应该还想着娶个妻子吧?妻子呢?” “妻子嘛……”我挠挠脸蛋。 对面坐着这个人怎么能说出来啊!他的眼珠盯着我,漆黑漆黑的,带着笑意――我还能说什么? “没有人陪伴了的话”他突然说,“会很寂寞吧?没关系,我会陪着你的。只要你不赶我走就好了――也让我吃一回大户。”他的眼睛温和明亮,带着溢于言表的深情厚谊。 我有点窘迫,脸上也有点烧。 该怎么说好呢? “唉,”我难为情地说,“我吃你这么多回,你想来吃当然可以了。”抓着吃大户这点我含混不清地说。 “那就说好了。”他的声音轻飘飘的,“现在我心里平衡多了,总算有个盼头。这样也就不心疼我的薪水了,养你的价钱可是不菲。” 我的脸上更烧了。扭头看着远处的绿意,整个人却像煮沸了一样。 第86章 犯规的人 太犯规了!我愤愤地想:听一个大男人对自己说情话还脸红心跳,是我脸皮太薄了么? 我使劲儿搓了搓脸,突然转身恶狠狠地瞪着他:“……情话说得很溜嘛!别把你从女人身上练出来的本领用在我身上!”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显得无辜又真诚:“难道我不是真心的么?” 在我猝不及防下他捉住了我的手,专注的视线迫使我不得不咬牙迎视他的眼睛:“难道我的心不值得你的注视么?即使我在全心全意地凝视你?” 他凑近了和我说话,英俊的脸庞带来的冲击力前所未有的放大,尤其是漆黑的眼珠只映了你一个人、满心满眼都是你的时候……我绷紧了下颚,身体后仰想要抽出左手。 他还是微微带着点笑,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我和他相处的时候他大多是这样微笑。其实对我们来说,微笑、愤怒、冷漠……这些情绪并不是如它所表现出来的意味一样,只是根据需要带上的面具罢了。但是他面对我的时候却总是微笑着的,看久了也会觉得:啊,这个人,好像很高兴和我谈话呢。这样的感觉贯穿了我对他的印象,不知不觉对着里包恩我会说得更多一些,会无意识地露出本来的面目,充满攻击性的言词却没有引来反感和厌恶――这样就更令人放心了吧?这样一位可以包容你的、又有自己的见解的让人愉悦的聊天对象,谁能拒绝他呢? 我微微怔神望着对面的人,想要挣脱出来的意愿被强行无视,他还是笑着,但是被箍住的手腕隐隐作痛。从来他面对我都是彬彬有礼的,我们互相试探、尊重彼此、认可对方,我认为他有和我平等对话的资格,他也这样认同我。即使在地下基地的时候被强行告白,我也没觉得很生气――喜欢一个人和他告白有什么错呢?即使是对着一个男人,也能称赞一句勇气可嘉。他可以告白,我也有拒绝的权利,即使被拒绝之后还是不放弃强行要求一个可能性……里包恩有这个资格索取本不应该存在的可能,强大的人总是被偏爱的,我从不会用对待弱者的规则来要求强者,除非我比他更强。 但是现在是怎么回事呢? 我低头凝视眼前白皙的手,一根根手指修长漂亮,饱含的力度让人着迷,但是这力度作用在自己身上就不那么令人开心了…… 我举起手腕,沉吟一会儿。 “我以为……”我微妙地笑着,用混杂着疑问和暗示的声线低声问他,“我以为……和平时期的邦交或许不是这样的?” 他原本没有动作的手指蓦然一动,缓慢摩挲我的手腕,比一般人运动量更少的我手腕也显得细细的,被握紧在温热的手掌里。我的面上还是在笑着的,但是这不知是*意味更浓还是该想成深厚情谊的动作让我连嘴角也僵了一瞬。 “你还能镇定地把我归类于普通的邦交么?我很失望。”里包恩微带暖意的话语浅浅在我耳边回荡,带着热气的吐息令我情不自禁打了个激灵。 “你……失望什么!”我抚了抚鸡皮疙瘩,强自镇定地说,“或者说,你在期待什么?” 他往后仰了仰,意味不明地打量我:“……我以为我们可以有些更亲密的动作,不再是拘于礼仪的行为举止,那对关系的进一步发展没有好处。比如说刚才……可能还有这个。” 他拉起我的手,拇指按住我的中指,在上面烙下了一吻――这令我颤栗。 “放手!”我的脸上有了薄怒,我也不知道是真的恼怒了还是恼羞成怒,那并不重要! 我的脸颊迅速的红了。 被像女人一样对待,偏偏我不由自主地脸红了,我想我真的是病了。 他没有听我的,相反还是扯着我的手让我动弹不得,一脸笑眯眯的样子。我觉得他是在看我笑话! “我……”我勉强平息了火烧火燎的心,语无伦次地说,“我一直觉得!尊重!我们一直都是互相尊重的!不是么?” “是什么让你产生了错觉,使你觉得我不尊重你了?”他反问。 “难道不是么!”我觉得我是被气得脸颊发红了!毫无疑问! “你现在在做什么呢?难道我们不是互相敬重的对手?现在因为我需要养伤你就可以随意的羞辱我么!我以为你尚算是个有风度的男人,原来是我看错你了?” “你也说了,那是我们认为彼此是对手的情况下,可是现在我们不是了。你想对我的爱意视而不见么?”他反而理直气壮地反驳我。 “……”我瞪大了眼睛,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因为,因为,你告白了,”我结结巴巴地说,“就可以,可以动手动脚了?”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他一脸惊讶的看着我:“这是动手动脚么?”他举了举我们交握的双手。 “这难道不是温情与爱么?”他浮现出困惑的神情,“既然你已经同意和我试一试,难道我们要像以前一样互相戒备,远远隔着三米讲话么?那样才是奇怪吧?继续着不冷不淡的符合社交礼仪的交谈、举止、互动,这难道是尝试着一段恋情的正确开端么?在我们没有确定关系之前,我当然是尊重你、远离你、不给你带来困扰的,但是在我们确定关系之后,我当然也想适度地向你表达亲近了,那是爱,并不是莽撞无礼的粗鲁行为呀。” “我……我有答应过、和你,和你、试一试,成为情侣么?”我惊悚地望着他,被惊吓地口齿也不伶俐了――翻遍了脑海我也记不起来我答应过啊! “……!”他失望的表情顿时溢于言表,欲言又止的神情浮现出来,最后一副不得不说的模样,相当为难,“……你难道想脚踏两只船?” 什么和什么!我惊愕地看着对面这位怨夫,那副模样酸得我牙都疼了,这都什么事儿! 不待我解释,接下来的话就像排练好了一样,他不带一丝停顿地说了出来:“虽然我知道你并不是特别喜欢我……” 我是非常不喜欢你! “但是,既然已经答应了试着在一起,就请你收收心吧。”他唇角的弧度深深地弯了上去,浑身散发出甜蜜的气息。 谁说要和你在一起了!我只是不反对男人追我而已!难道这是在一起么? “如果被我发现你想脚踏两条船,”他嘴角的弧线平了下去,显出冷酷的模样,“我会先把你的姘头杀了,再杀了你的狗、你的管家、你的仆人。” 谁杀谁还不一定呢!我阴沉沉得想。 “最后你身边就只有我了。”他平淡地说,神情却透露出认真。我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当然,”他说了一堆的话,口也干了,端起杯子先喝了口咖啡,“等我们分手了,我就再也管不了你了――请期待我们分手的时刻到来吧。” 看他终于不再有说话的*,我张了张嘴,却突然发现――现在该说些什么? 我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不动声色地想先把手抽回来,可是那只是做梦。不看对面人的表情,我也知道他是不会有松懈的时候的。 对付这种人,只能明着来。“松手……”我像甩面团一样甩了甩手,懒洋洋说。 他嘴角含笑,松了松箍紧的力度,我懵了一下,心中暗喜,却发现他只是抬起我的手掌,五指从我的指缝里穿了过去,双手合十。 我坐直了身子,略有些无语。扭头看过去,漆黑的眼珠淡淡的看着我,他的眼睛不笑亦不语,却让人没法拒绝和反驳。 真是认真的可怕。我面无表情得想。 好吧,好吧。 我抬起右手挡在眉前,遮蔽午日骄阳渐渐移过来的光芒,直直的看着前方。 “……情人、爱侣、恋人,按照你的说法,我们之间的关系应该可以形容成这几个名词。真是够亲密的。”我有气无力地说。 “我同意了。开心么里包恩?”我问他。 “非常,”他认真地看着我,“非常开心。你呢?” 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他,明明知道是自讨苦吃的问题,为什么还要郑重地去问呢?难道我说不开心他会高兴么?但是我会说高兴么? 我蹙眉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的确是在认真问我的意见和想法,那种渴望被认真答复的心情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我下意识握了握交合的手掌,带着暖意的热度让人思绪模糊。 该怎么说呢?夏日的蝉鸣在最热的时候响了起来,“知了……知了……”的声音不绝于耳。 该怎么说呢?这实在让人为难。 “……或许吧。”我模模糊糊地回答。 但是我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第87章 幕后的女人 他默默的笑了。这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实在令人费解,难道我对他而言是那么执着的存在么? 我摇摇头,不再多想。我大概永远也不能理解了,除非哪天他愿意亲自说给我听。我暗暗思忖:然而相比起可能会到来的那天,倒不如提前解除这样一段令人不知所措的关系来得让人开心。 他见我不言不语,主动给我倒满了温水,这样殷勤又温情的举动我已经麻木了,镇定地拿起水杯轻啜。 “昨天晚上和你谈起过的海关,我已经去过了。”他突兀地说。飘洒的思绪瞬间回笼,我不由的微微抬头侧耳倾听。 他唇角的弧线深了深,认真地讲述起来:“海关不能再指望,以前争先恐后表忠心的官员们个个对彭格列唯恐避之不及,我的人找上门去也推脱不见;那位曾经涎着脸谄媚的海关局长早就溜的不见踪影,据说是出国考察去了?啧,也不知道是去哪个温柔乡考察了。”他哂然一笑,显然对这位局长不屑一顾。 我“噗嗤”笑出声来:“被豢养的家犬反咬了一口,不知你现在是何感想?拿大肉大骨头去喂他们,却喂出来一群白眼狼,也真是难为你们了。里包恩,你会轻易放过他们么?虽然只是一群渣滓?” 我笑得不怀好意,隐隐带着嘲讽的意味:“可是渣滓也有他们的价值,你们却没能如愿地享受到。” 他不在意我的幸灾乐祸,只是停了停才慢理斯条地说:“……反水的家犬没有再继续留下去的理由,恶人进门却连吠一声都没能做到,我又何必再去浪费食物白白喂饱了这群畜生呢?你不用担心,我会让他们记住曾经有个主人叫彭格列的。” 我听得无趣,懒懒地撇嘴。这回答的确让我心里熨帖畅快,可是里包恩说得越合我的心意,我反而越提不起兴致来。 我乏味地咂嘴:“彭格列真是越来越不行啦,里包恩。” 里包恩认真地点点头:“我也察觉到了。” 我扭头看了看他,不由吃吃笑了起来。明明是讽刺,却像是我在提建议一样,真是没劲。 “那你去看过肯尼希他们了么,”我支着下巴,打起精神来询问更为关心的事,“那里有消息了么?” “你叮嘱过的,我怎么会不去办呢?”他弯起唇角。 “有成果么?”我有点好奇,幕后人和肯尼希或者伊诺千缇到底有什么关系,这实在扑朔迷离,其实要让我去问话的话该从哪里问起我也没有头绪,顺藤摸瓜也先要有藤才可以,但是我们手上却什么都没有。 “嗯……”他不禁眯起眼睛,“我倒是觉得有点头绪了。” “哦?”我抬起头,“这怎么说?” “你带来的这群人里,比较有价值的三个人是肯尼希、伊诺千缇和威尔帝,我分别和他们三个人谈了谈。听我说自从从地下基地来到这里之后有人在追查我们的下落,他们三个人的反应倒是大不相同,”里包恩说,“肯尼希倒很老实,可惜他却什么也不知道,我问他‘你知道埃维雷特里还会有谁对你们契而不舍么?’,这个男人只是茫然地眨眨眼,不确定地对我说‘切萨雷?’,这实在不像是知道更多的表现,我也只能遗憾放弃他了。看起来除了能在研究上有点天赋之外,肯尼希对人情世故并不敏感,也没有敏锐的洞察力,他在埃维雷特呆了五年大概除了知道切萨雷叫什么之外,也没有更多的了解了。” “至少他还有那么点才能……”我听完之后不禁喃喃,幸好肯尼希的脑子还算好用,情商不够智商来补,人生也能过得顺遂了。 “那另外两个人呢?”我追问他。 “他们啊……威尔帝还算有点意思,”里包恩笑道,“虽然他也不是很清楚,但是至少能和我详细地说了一番埃维雷特内部的情形。谈到最后的时候他似是想起来什么,犹豫一会儿还是和我说‘还有一件事,不知道是不是和这次的事件有关,我听别人说起过,伊诺千缇似乎颇受埃维雷特里一位大人物的赏识’,我问他‘那是谁?’,他很是无奈地说‘先生,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是个女人,这个人神秘非常,埃维雷特里基本没有她的资料,她的存在偶尔出现在人们的八卦里,见过她的人都是高层,我并没有资格和他们参加同一规格的宴会,但是伊诺千缇可以,毕竟切萨雷算是颇为宠爱她了,在某次宴会上她们见面了,这个大人物对伊诺千缇表示出了兴趣和喜爱,这种八卦总是传得很快,人人都想一飞冲天,黑手党里也是这样’……” 里包恩停止了转述留出时间让我思考。 “哦……”我兴奋起来,“这么说这个女人很有嫌疑?” 我双眼亮晶晶盯着里包恩看,里包恩也笑了起来:“嗯……似乎是这样呢。等我结束了和威尔帝的交谈,转而询问伊诺千缇的时候,她对我就像对着块石头,冷冰冰凉飕飕的,无论我问她什么都不回答,可惜她还是不够冷静。我和她说‘你知道么?切萨雷已经把你当做叛徒正在搜查你的下落,大肆宣扬你带走了研究所的机密资料,甚至承诺无论是死是伤谁把你带到他的面前都能拿到五万英镑的赏金,这不是在逼你去死么?这么说来,切萨雷对你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情谊了,但是身后追过来的人倒是很看重你,你说会是谁呢?能这么快追过来,我倒觉得依旧是埃维雷特内部的人,据我所知还是个女人,你认识她么?’,伊诺千缇对这段话终于没能把持住,有了些表情,怨恨、不忿以及恶毒的希望――看来这个幕后人和她关系匪浅呢。” “哈哈!”我高兴地大笑起来,“我们终于抓住她的小辫子了!” “根据你对埃维雷特的了解,你能推断出这个女人到底是谁么?”我目光炯炯问里包恩。 里包恩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从没听说过埃维雷特里有个女人,地位还很高,彭格列里关于埃维雷特的资料从没有出现过这个人,看来他们在刻意地保护她。” “伊诺千缇没可能告诉我们么?”我皱起眉头,“她是最方便的突破口了。我想我可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里包恩打断我,不赞同地说,“她是个强大的人,不只是武力,也包括心灵。你的催眠术在对付普通人的时候无往不利,但是你也知道那有缺陷,对真正的战士来说他们会死守秘密。严刑拷打对她也没有用,反而会让肯尼希和你离心,破坏你们的合作基础。更何况你现在不适合再动用你的精神力了,你现在的身体就像一个满是漏洞的筛子,思维更是脆弱得像棉絮……你没有察觉到么?” 他认真的望着我,突然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你看,”他把手递到我眼前,“我摸到了一手的汗。” 我下意识去擦了擦,果然额头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 “头疼么?”里包恩又问我。我咬着嘴唇,的确感觉到有点难受。 他静静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逞强的孩子。“医生和我说,你每天不能用脑过度,情绪也不能过于激动或者哀伤,不能吹风也不能吃些过咸过辣的刺激性食物,最好呆在屋子里静养,多喝水,每天还要按时打点滴,这样对你的身体好,能养得更快些。你身体里的毒素还没有完全排尽,医生说虽然你之前服用过一些解毒药,但是一些沉珂只能慢慢调养才能让身体新陈代谢活跃起来自己把余毒排出来。不过我知道这些医嘱你肯定不耐烦听,也不耐烦做,我就没和你说,但是我想你得对自己好一点,毕竟身体是你的不是么?” 他的语气并不严厉,可以说是心平气和在和我解释,但是我不由得就有一种被责骂的感觉,这让我微微侧开头不敢看他。就像孩子面对父母。 他说完了就没再开口,这是在等我回答么? 我在尴尬的沉默中坐立不安,想了想还是决定服软,咕咕哝哝地说:“我知道了……嗯,我很抱歉。”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加那句抱歉,但是不加更加奇怪。毕竟他在真心实意地关心我呢。 “那……”我不禁迟疑,“我们该从哪里知道这个‘她’的身份呢?” 里包恩敲了敲桌子。 “你不是和阿忒京搭上线了么?”他突然说。 “啊,”我被提醒了,“是啊!我还能找阿忒京,只要不威胁到切萨雷和埃维雷特,我想他不介意给我点‘小小的’帮助!” “你们商量好怎么联系的呢?” “哼,”我嗤笑一声,“他可能巴不得不和我联系呢,最好伊诺千缇和我都不要再出现在他和切萨雷眼前,可惜他不敢不来寻我的。他现在肯定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也知道你是谁,只要在我们在附近的黑市里转悠几天,打听一下有没有人认识埃维雷特的警卫部长阿忒京,自然会有人来联系我们。既然这幕后的女人会来的里雅斯特,想必他对这里也会多加关注。只是不知道这女人和切萨雷是什么关系,居然也没有告诉切萨雷伊诺千缇并没有叛逃……不过现在这并不重要,”我摆摆手,“我只要知道他现在就是一只惊弓之鸟就好,阿忒京既不敢让切萨雷知道自己欺骗了他,也不敢让我们捅篓子,更加不愿意伊诺千缇再回到埃维雷特。总之,只要我们想要见他,他就会灰溜溜地过来。” “真是可爱的男人啊。”我感叹道。 第88章 一场电话里的谈话 里包恩站了起来:“接下来,你得回去休息了。”他拿起手边的帽子。 “诶?”我不禁惊愕的抬起头,“现在么?” “你说呢?”他挑眉,“你已经在外面晒了两个小时的太阳,你看……”他从口袋里摸出怀表打开盖子,“已经十一点零五分了,你刚吃完早餐不是么?看来你的午餐时间得推后了,大概要算做下午茶?我建议你回房间睡个午觉,下午起来可以再来坐一会儿,那时间太阳就不会太烈了……刚刚好,不是么?” 我略略有点沮丧,想起什么问他:“所以说,去见阿忒京也不需要我了?” “当然,”他斩钉截铁,“我一个人就够了。” “好吧,好吧,”我摊开手,“你决定就好了。 “阿忒京不会让我等太久的,”他微微笑起来,“大概明天这个时候你就能听到好消息了,好好养着吧。不要让我担心。” “乖一点。”他摸摸我的头发。我感觉脸有点红。 “好的,我知道了。”我在心里嘀咕,面上却一脸乖觉。里包恩还真爱动手动脚,不过既然有交往的前提,我也没必要反应太过激了,那样才被他看笑话呢。 “那你要走了么?”我看他收拾妥当,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嗯,还有很多事要做,不只是阿忒京那里,我得查一查本地的黑手党了,”他边说边拧着眉头,“这群人还真是不怕死。”他不屑地轻哼。 “这个女人今天凌晨既然敢明目张胆地挑衅我,她还会有后手的,”里包恩继续说,“我没办法知道是什么后手,但是想一想也就这两天了。她现在既然掌握了时间的优势,想打个突袭,总不会白白让自己的计划落空,我们只能见招拆招了。现在敌暗我明,状况的确不太好,但是也没什么大碍,她想得到的是伊诺千缇……” “我们可以用伊诺千缇做个诱饵么?”我问他。 “我觉得没问题,”他肯定地点点头,“现在我们最大的问题是不知道她是谁,等我查明了她的底细,她就不再具有优势了。一切的失败源于未知,掌握了足够的情报,我们不会输的。” 他的口吻带着淡淡的自信,我喜欢这样的人。我不由弯唇笑了笑。 “如果她的确和切萨雷?埃维雷特关系匪浅,动用了埃维雷特的人手来给我添堵,我会让她知道她犯了一个大错误。她截的货不是我私人所有,彭格列对这件事不会善罢甘休。五世会乐意给她个教训的!”里包恩说得笃定,事实也的确如此,货物在码头停得越久损失就越大,不安定因素会提高,危险性也会大大增加。按照里包恩和我提起过的内部消息,五世对这件事绝对是怒火中烧,她怎么会允许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人挑衅她的威严? 她已经是欧洲最大的几家黑手党首领之一了,度过了危险的幼年期,慢慢走向成熟,执掌了十年王座让她威严日重,年轻活力的身体让她渴求更多的权柄――她在逐渐成为令人畏惧的王,不是么? “幕后的这个女人,她或许在政府里有背景,自己也有手腕,和埃维雷特有不俗的关系,她能利用比彭格列和政府更亲密的影响力让彭格列的货物被拦下,能凭借在埃维雷特的地位让本地的黑手党为她所用,更是智计百出,头脑绝佳,但是她不明白的是她不该直接找彭格列动手,这个对手选得真不明智。”我大大感叹。 “所以说,里包恩,你也不是没有靠山的人哟!”我笑起来,调侃他。 他瞥了我一眼:“难道不应该说你才不是没有靠山的人么?你也有彭格列、有我来当靠山。否则你是怎么从地下基地逃出来的呢?还能在逃命的路上做成两笔生意――我可还记得你当时的狼狈样呢。”他嘲笑我。 我瞪大眼睛,气咻咻地说:“即使没有你们,我也能离开那该死的地底的!” “哈哈,”他又插了我一刀,“晕倒在森林里么?那可真是棒极了,我记得那篇森林偶尔也会有狼出没。” 我实在不愿意和他争吵――才不是我吵不过!我气鼓鼓靠在椅子上看他离开。 “再见,viper。” “……再见,里包恩。” 他离开花园走进客厅,我隐约能听见他和娜菲告别的声音。 “您……中饭不吃了么……” “嗯……照顾好他……3半点叫他起来,下午做……” “好的,先生……再见。” “再见。” “咯吱”――门关上了。 哦,聊天对象走了。我百无聊赖地躺在椅子上。 现在做什么呢? 我犹豫了一下。阳光如他所说,越来越烈了。 无趣,我撇撇嘴。好吧,休息去吧。我可是个乖孩子。 这样悠闲的时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这次生病反而像是给我放了假,这样说或许有点不拿自己当回事,毕竟生病可不是件好事。但是对我来说,也只有生病的时间才能让自己轻松一下,一直以来的疲倦仿佛都涌了上来,我觉得是身体在向我抗议,它终于忍受不了我这个主人了。我是压榨它、剥削它的该死的工厂老板么?它大概觉得我是。 酣睡了一个中午,这让我和它都感觉好了很多,至少它不再用头痛来提醒我它该睡觉了。床头有娜菲贴心的温水,我倒了一杯喝下去,感觉前所未有的甜。 还差三分钟就到三点了。我利索地收拾好自己,开开心心下了楼。 “哦,先生,”娜菲见了我有点责怪,“您怎么不多睡会儿呢?现在还早呐,您可以再睡半个小时,不必起来得这么早。” “我已经睡得足够多了,娜菲,”我笑着同这个好心的妇人解释,“你看,我现在精神很好,三个小时足够了,睡得时间太长了反而会头疼呢,何况我也不习惯睡那么长时间啊。” “唔,好吧,先生们总是有道理的。”娜菲不情愿地接受了我的解释。 “您现在饿么?”她问我,“现在吃饭好么?您该吃点了,早饭还是九点才吃的呢。” “好的娜菲,但是我不想喝汤汤水水的啦,可以给我来一份热热的脆脆的薄饼浇上一勺糖浆么?这并不在忌口的食物中吧?” “虽然不,但是您还是得把我辛苦煲的汤给喝掉,”娜菲虎着脸,“这可不能商量,不过我可以给您加一碟煎小羊羔肉,不会太刺激,但是又很补身子,羊肉是最好的食材了……” 娜菲一路嘟囔着进了厨房,我现在只要等待就可以了。 “不过,先生,”娜菲突然从厨房探出身子和我说,“今天有人来电话找您呢,那时您在睡觉,我就说等你醒来再联系,他说他叫风。这里的电话只有里包恩先生知道,我想这位风先生是通过里包恩先生找到的这里,他也承认了。所以我才和您说这件事,他的电话号码我记在电话旁边的本子上了,您要联系他么?” 风……找我大概和费伦妮有关吧。 “嗯,我知道了,娜菲。”我点点头。 走到靠着窗的小小的茶几旁边,这里有一张显得很舒适的高背椅子,我坐上去拎起茶几上的电话机话筒。 “啊……号码……”我轻轻嘟哝,“嗯,找到了……呃……” “656……812……10……嗯。” 话筒里响起规律的“嘟――嘟――”的声音。我耐心的等着。 话筒被抬起的声音传来,有人来了。 “喂――您好,请问您找谁?”轻微的呼吸带着轻微的“滋――滋――”的声响。 是一个甜美的女声。我清了清嗓子:“你好,我是viper,请给我接风先生。” “哦,好的,请稍等。” 过了有半分钟,对面才有人接听。 “抱歉,没能及时接你的电话,”他先对我表达歉意,“我刚刚在花园,viper。” “没关系,你不也是等了我好几个小时么?”我善意地笑笑,“我还没向你表示我的歉意呢,中午我在睡觉,让你久等了。” 他爽朗的笑起来:“没必要道歉。” “那我们扯平咯?”我愉快地说,“你现在在哪里呢?风先生?” “不要加先生啦,请直接叫我风吧,”他笑着说,“我么,我在佩鲁贾。” “诶?你不在西西里么?”我惊讶地问。 “嗯,我直接到佩鲁贾了,没有回西西里。我在佩鲁贾有一座别墅,风景还算优美,随时欢迎你来玩。”他轻松地说,热情温和。 一座别墅?可能不止吧。我会意地笑了起来。看来佩鲁贾是风的大本营了,至少也是一座城堡才能算得上城坚池固。 “承蒙邀请,我肯定会去叨扰的,”我打趣道,“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有点事,”他慢慢说,好像在斟酌词句,“你知道的,和费伦妮有关。” “……嗯,我知道。”我轻轻说。 我们之间慢慢地沉默下来。 “这个话题还真是让我们两个为难。”风先打破了这沉默,洒脱的声音顺着电线传来,失真得有点严重。但是我想象得出来这个人在我面前说这话的样子,肯定是潇洒又真诚的模样。虽然和他也只见过三次,但是我能了解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像多年的老朋友一样。 “是啊,我也觉得……”我吁了口气,跟上话题,“虽然很让我伤心,但是我觉得我能挺过去,我已经没事了。风,你不必为此内疚。” “你是个令人敬佩的人,”他语调温柔,充满了安慰和诚意,“我很佩服你,碰到这种事,我不会表现得比你好。” 是么?我沉默地看向窗外,碧蓝的天露出一线,可能是吧。 我能表现的这么平静,大概不是我自己的功劳,有个人在给我治疗,虽然很痛,但是很有效果。五年的爱恋,怎么会这么容易就痊愈呢? “我想……”我不由想吐露出来,风是我的朋友,“大概不是因为我有多么坚强吧。你知道么?其实我还是很痛苦的。” “嗯。”他轻轻回应我,等我诉说。 “刚开始的时候简直痛不欲生,”我努力说得轻松点,试图描述自己的心路,“但是你知道的,这没办法,对么?感情这种东西,就是不能勉强的。想通了这点的时候,我也就不觉得我是要委屈的……” 对面的呼吸很轻微,也很平缓,我有种被安抚的感觉。 “所以,在这点上我不能去责怪她。”我沉默一会儿才说。 “虽然理智上不能责怪,但是心情还是很糟糕对么?”他说。 “是的,没错,”我哈哈笑起来,“不过……我被人治疗过了。” “嗯,一个不错的人,虽然手段很粗暴,态度也很咄咄逼人,但是效果还是好的,”我中肯地说,“至少我现在不觉得那很痛苦了,不过是一段人生旅程?”我被自己的打趣逗笑了。 “看来你现在心情不错,”他温和地说,“我很为你高兴,虽然有段艰难的日子,但始终就过去了不是么?你还是很好,过得很开心。嗯,让我猜一猜,治疗你的认识里包恩么?真想不到他还有这样的技能。”他最后俏皮地说。 “是他,”我眨眨眼,“你知道的,他虽然总是黑着一张脸,但是还算个好人。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合作伙伴来说,都是不错的选择呢,能力高超,信誉卓著,不是么?我觉得你和他应该多多交流,可能互相会帮上忙。” 他不由笑了起来:“你这是在给我介绍生意伙伴?” “当然,”我微微笑了笑,“我一直觉得你们有合作的基础。可不要枉费我的一番好意。” “唔……”他想了想,“我会考虑的。” “那么,感情是一回事,做出来的事就是另一回事了,”他顿了顿,“我很高兴你能从感情里走出来,这样我们才能继续谈接下来的事。” “费伦妮现在在我这里,”他说,“我和你,其实我们之前并没有交集,除了彭格列的事之外――这也是这几个月才有的事情。之前的几年里,我和你互不认识,但是因为费伦妮,我们就有了关系,我们三个人――嗯,其实这挺奇怪的。”他说不下去了,自嘲地说。 “嗯……嗯,是挺奇怪的。”我尴尬地说。 我们三个人,我、费伦妮和风,这古怪的关系,实在让我们两个都很尴尬。 “……她和你说过我了吧?”停了一会儿,他继续说。 “说过了。”我靠着椅背,回想起那次滑稽的告白――开头滑稽、过程滑稽、结局滑稽,总之,从头到尾都像一出小丑的舞台剧。 “呃……我实在是没想到会这样,我真的很抱歉。”他对我说,“虽然你已经走出来了,但是我还是得为这件事道歉,毕竟我是这个故事的起因。” “可是你并不是故意的,我明白,虽然这伤害到了我,但是也同样伤害到了你,你大概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狗血故事吧,嗯,我也是第一次……还挺滑稽的,哈哈。”我试图让他感觉好受点,对他来说,这样无意中伤害到别人会让他的自责感更加严重吧。 “我……实在不能理解费伦妮,因为一段感情,去伤害另外一个人,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干,”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困惑和痛苦,“我从来只把她姐姐看,她是我的亲人,是我的家人,我们生活了五年,我回到我的国家之后,经常会惦记这位在异国他乡的姐妹。这次回来不只是为了家族在欧洲的事务,很重要的原因是为了费伦妮,我想回来看看她过得好不好,毕竟已经四年了,我21岁的时候被驱赶到欧洲来,是她收留了我,照顾我。这四年来通讯不畅,我没能联系上费伦妮,这令我非常思念她……却没想到再回来却已经物是人非――” “这是我的错。”他干巴巴地说。 “我急着想回家,却没能好好安排费伦妮,还有巴迪叔叔……如果我能不被喜悦冲昏了头脑,能够考虑得更加周详的话,可能就不会这样了……或者我提前注意到费伦妮对我的感情,我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不,不是的,”我打断了他,“你没办法的,你没办法。你能怎么安排费伦妮呢?那时候她和她的父亲还开开心心在酒馆里做着营生,你能让他们不再开这个酒馆么?你有什么理由呢?你也没办法不让费伦妮爱你,她是这么固执的一个女人……大概这就是命运的奇妙吧,如果我没去这家酒馆,埃维雷特的人也不会找上费伦妮――其实一切是我咎由自取……”我喃喃说。 “这件事从头到尾你都没必要道歉,风,”我深吸一口气,“你没有做错什么,如果一定要说谁是错误的……” 我怅惘地闭了闭眼:“如果一定要说谁是错误的,只能说我是错误的吧。如果当时的我能更加理智一点,成熟一点,不去招惹费伦妮……这个故事就不一样了。就不会让我们三个人都痛苦了。” “……费伦妮只是做了自己认为正确的选择而已,你也只是做了自己的选择,而我也做了我的选择,没有谁是需要道歉的,即使因此伤害了彼此,那也没有办法――谁让我们这么固执,做了自己想要的选择呢?” “你选择了回家;费伦妮选择了父亲;我选择了那家酒馆;费伦妮选择了你。” “没什么需要解释的,没有需要道歉的,因为本来这就是我们的本心。”我轻轻问那边的人,“不是么?” “呼……呼……”对面只有细细的呼吸声。 我们共同分享这片沉默。 “……你的不计较让我感到难过。”他这样说。 “哈,”我脸上不自觉地挂上了笑容,“我很高兴我的朋友能为我难过,那让我觉得很愉快,也很温暖。” “不管怎么说,”他郑重地说,“我还是希望我们――你、我、费伦妮能见一面,希望这不唐突,我觉得我们三个需要为这件事画一个句号,让我们三个人共同谈一谈吧,然后把这场闹剧结束。” “费伦妮欠你一个道歉。而我欠你一个拥抱。” “那我欠你们什么呢?”我打趣说,“我觉得是一顿晚餐。你们来吧,我家的厨娘手艺很不错呢。” 电话那边传来轻轻的笑声:“我会尽快的,后天晚上可以么?我会带礼物的,祝你早日康复。” “谢谢,”我开心地说,“你真贴心。” “风先生说了什么?”娜菲好奇地问,“您看起来很高兴呢。” “哦?”我笑眯眯地说,“很明显么?” “先生,您可以自己去照照镜子。”娜菲取笑我。 “娜菲不会骗我的,我才不会需要去照镜子呢,”我笑着说,“至于为什么开心嘛……大概是被友人抚慰了吧,可见朋友是很重要的交际关系呢。” “娜菲,”我忙嘱咐道,“后天有客人要来,你不是会做东方菜么,可要把拿手的菜式都展示出来啊,就是那位风先生,他是东方人,想必会很高兴吃到家乡的菜式。东方菜和意大利菜一半一半吧,让我们来一个东西荟萃。”我高兴地说。 “是么?”娜菲很高兴,“您要招待朋友啊,我会准备好的!您放心吧,准备宴席我有的是经验!” “娜菲真是厉害,”我夸赞她,“辛苦你啦!” 我心满意足地喝完最后一口汤,拿餐巾擦了擦嘴巴。 打了那通电话之后,心情真是豁然开朗呢。这长达五年之久的纠葛,总算当事人要到齐了,能够这样解决,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了吧? 我心里期待着和朋友的见面,也希望能和费伦妮把话说清楚。不管怎么样,我们互相欠对方一次谈话,在这次谈话之后,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了吧? 两条相交的直线,他们终归只有一条交点。 我们都是彼此的过客。 第89章 初露锋芒的幼狮(一) 从来到这栋房子之后,我正式开始了吃吃喝喝睡睡的的生活,虽然懒散得让人唾弃,但是也舒适得让人沉醉。这样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用操心的日子像是让我提前享受了一把退休生活。说实话,真是不赖呢。 那天中午里包恩离开之后,我再见到他的次数少得可怜,他晚上并没有回来,第二天只有早上看到他匆匆的身影。 我问他:“还顺利么?” 他给了我一个尚算精神的微笑:“没有问题。” “你看起来有点疲惫,”我忧虑地说,“从昨天凌晨开始就没有休息过么?” “哦,”他揉了揉眉骨,“不用担心,这件事很快就能解决了――对了,你要来看这场戏剧的终幕么?”他微笑着问我。 “就在今明两天么?明天晚上可不行,”我玩笑着说,“你要更早一点。” “不会拖延到明天晚上的,大概明天凌晨4点钟,”他从容着说,“下半夜我们就没办法睡觉了,得去守着逮老鼠。” “完全没问题,”我说,“你要记得来接我,路上可以给我讲一讲这件事,看来我不知道的有很多呢!” 等他走了之后,我坐在沙发里沉思,却没什么头绪,看来还真得等里包恩和我说说前因后果了。 待到深夜2点的时候,大门被拧开,里包恩带着寒气还有雨水走了进来。 “今天是个风雨交加的晚上,不是么?”我放下书,这是本诗集,从这栋房子里的书房找到的,也不知道是谁摆在那里的,反正我知道里包恩不会看这些东西。 “是的,”他收起雨伞,“穿上外套,我们走吧。” 我披上外套,和他一起走出大门。 “在屋里只听见‘刷刷’的雨声,倒还真不知道今晚的雨有这么大。”我说着闲话。 我们站在屋檐下,落在屋顶的雨水顺着屋脊哗啦啦地往下流,这是夏天的暴雨,带着秋天的气息,或许等到早上人们外出的时候只会有凉爽一点的感觉,但是现在的我们直面这突如其来的暴雨。 “来得真不是时候。”我点评道。这样的天色,对想要偷袭的一方是绝好的掩护,对我们却不是。 “来吧。”他的肌肤在微光下微微发亮,微微笑着牵了我的手把我拉到伞下。 车子就在不远的地方,不过五六步路的距离。这把黑伞很大,把绝大部分的雨水都给挡住了。我被紧紧地贴在他的身边,倒是一点雨水都没有淋到。 等到坐上了副驾驶座,他返身走回另一边开了门坐上驾驶座,这才算把雨水隔到了狭小空间的外面。 “要去哪里呢?”我问他。 “去码头仓库,就是肯尼希那里。”里包恩启动了车子。 “你是用伊诺千缇做了诱饵么?”我好奇问他。 “她的目的就是伊诺千缇,既然这样,与其去考虑她会从哪里下手,不如直接给她一个机会,只要做得隐蔽点,她会上钩的。”他冲我一笑,径直开出巷子。 沉闷的雨水接连打在铁皮的车厢上,隔着一层障碍,这热闹的动静听起来也寂静了下去。车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呼吸似乎触手可及。 “那么,阿忒京和你说了些什么?”我先发问。 “嗯,”车前灯大开,昏黄的灯光把如珠如瀑的雨水照得闪闪发亮,他想了想才说,“他很怕我,不,不如说是他怕我翻脸,因为我们都知道,他不乐意让伊诺千缇再回去,吃死了这点,他也明白我和他之间的谈话他得做点让步。当时他的脸色可真难看,但是我才不在乎这个。” 他微笑着说:“在这样的前提下,寒暄和废话自然不必再提,我问他:‘那么紧跟在我们后面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她和切萨雷?埃维雷特是什么关系?’,他虽然脸色瞬间黑了下去,但是还是乖乖地回答了我:‘那是首领同母异父的妹妹。’。” 我颇为惊诧:“切萨雷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妹妹?”那可真是大新闻! 谁不知道瑟德?萨菲斯对埃维雷特六世爱逾生命!他怎么会允许贝雅翠丝?埃维雷特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暗结珠胎?! 这段八卦是黑手党里众所周知的秘密,谁不知道当初瑟德?萨菲斯为了贝雅翠丝?埃维雷特放弃了登顶王座的野望呢!为了这个女人,他在最后关头放弃了首领的宝座,心甘情愿做辅佐贝雅翠丝?埃维雷特,做了个埃维雷特的无冕之王,那不过是个毫无才能的女人而已!即使他坐上王座之后再娶贝雅翠丝呢?那又有什么关系,但是他却放弃了! 那些野心勃勃的男人们,上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柄者,下至三教九流,谁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最后一步呢?这些人私下里嘲笑瑟德?萨菲斯的愚蠢,但是他们却不敢光明正大谈论这件事撩瑟德?萨菲斯的虎须! 即使他不是埃维雷特六世,也无人敢不把他当成王者! 这件桃色轶闻风靡在欧洲的黑手党中间,有人会为他的千金买一笑而感叹,也有人鄙夷他英雄气短、壮志难酬,更多的人在好奇贝雅翠丝?埃维雷特到底是何等模样,会把瑟德?萨菲斯迷成这个样子。 贝雅翠丝?埃维雷特虽然是埃维雷特名义上的首领,但是她被保护得滴水不漏,几乎没有人能知道她的真实模样,她年轻时候流传在外的照片也在她和瑟德?萨菲斯结婚之后被瑟德?萨菲斯用了手段收拢了回来。 从这样的事实中,大家也不难发现瑟德?萨菲斯对贝雅翠丝?埃维雷特的强烈的占有欲,大家都知道他们只有一个儿子切萨雷?埃维雷特,这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一个女儿? 何况这个女儿居然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埃维雷特的高层里面,瑟德?萨菲斯居然如此大方?他不会觉得这根刺堵得他寝食难安么? “哦,这真滑稽!”这八卦太劲爆了!我乐得直笑,“然后呢?” 他噙着笑:“说实话,我也被震到了,然是我总得忍着别笑啊,我可不像你现在这么自在。那我问他:‘这么说来,她在埃维雷特里的地位很高咯?她叫什么名字,负责你们家族里什么事物呢?’” “阿忒京倒是很光棍,他直接说了:‘她叫薇厄纳?埃维雷特,没什么职务,不过有一部分她能用的人手,是首领划拨给她的。她这次来是想要带走伊诺千缇的,她和伊诺千缇的关系不错――这是背着首领的,她问我地下基地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女人倒是敏锐,她逼迫我说如果不说就告诉首领我骗了他,我没办法只能把一切和盘托出,她知道了真相就悄悄调动人手带着我一起来了这里――对首领谎称她出去玩一玩。’。” “听到这里,我觉得薇厄纳?埃维雷特想要找到伊诺千缇的原因并不简单――而且这个女人也不是简单的角色。阿忒京这样轻慢地讲述她,看来埃维雷特里轻视她的人不在少数。这样的前后矛盾,这个女人所图不小呢。”里包恩开过了一个水坑,轮胎溅起来的水洒得高高的。 “她在埃维雷特里并没有多大的权力,那她哪里来的关系去要求海关当局扣押你们的船呢?她又哪来的线报知道你会带着我来的里雅斯特?薇厄纳?埃维雷特不简单是肯定的。”我冷笑着说。 “阿忒京这里就撬出来这些情报么?他不知道薇厄纳?埃维雷特的父亲是谁么?” “他也不知道更多了,”里包恩摇摇头,“他说薇厄纳是在13岁的时候被送到埃维雷特的,那时候他还没有加入埃维雷特,大家也对这件事三缄其口,不敢谈论。其他的他也都不知道。他现在还认为这位大小姐是要来救她的好朋友呢,甚至和我说让我们把伊诺千缇看好点,不要让她得逞。我和他说我们会的。”他耸耸肩。 我差点笑岔了气,哎呀,阿忒京真是可爱。 “哦,对了,今晚薇厄纳会来偷袭,也是我让阿忒京送的假消息。他还算有点脑子,没有把你和他有交易的事说出来,只告诉薇厄纳说有群人掳走了伊诺千缇,警卫队和他们发生冲突但是不敌,让那群人跑了。” “那薇厄纳?埃维雷特这个名字,你查出什么了么?”我转转眼珠问他。 他对我笑了笑:“你还记得1946年的那次演讲么?” 我眨眨眼,迅敏地说:“是《自由和平属于人民》么?我记得,那次流血事件可是震惊全国,怎么?薇厄纳和这件事有关系?” “那次死于演讲台上的人叫杜乔?孔蒂,他有个女儿,叫薇厄纳?孔蒂。”里包恩的吐字清晰,我清楚地听到了这串信息。 “啊……”我不由呻(shen)吟(yin),“*,居然是孔蒂的女儿?这个著名演说家,知名的社会民主党派人士,当年的社会民主党领袖,人民公选出来的国家领导人?可惜他被枪杀了,这个连一天的总统都没当上的倒霉蛋……为什么我总是碰上这种操蛋事儿,怪不得她能轻易命令海关拦截货物,谁会不卖她的面子?现在那两个政党领袖当年可都是杜乔?孔蒂的后辈!” 90 初露锋芒的幼狮(二) “所以,”我镇定下来,好奇心止不住地像泡泡一样冒了出来,“杜乔·孔蒂和贝雅翠丝·埃维雷特到是怎么回事呢?你应该已经查清楚了吧?” “我们到了。”他没有立刻回答我,车子慢慢停下来,车头灯照出漆黑夜幕下仓库黑黢黢的轮廓,倾盆大雨打在上面溅起一片片的白色水汽,里包恩让车灯闪了三下,仓库的大门才被打开,他把车子稳稳当当地开进仓库里,把车子熄了火。 我们下了车,身后的仓库大门已经被关上了。我仔细打量了一下,这里有里包恩的四个属下看着,房间空旷,灰尘积在地上,不像是住了人的样子。 “这里不是伊诺千缇住的那个仓库?”我问他。 “不是,”他示意我和他走,“这里和那座仓库相邻,我提前租下了这里,我们如果在伊诺千缇那边埋伏可能会被薇厄纳·埃维雷特发现,所以我早早租下了周围的两座仓库,让我的人藏在里面,这两座仓库分别扼守了薇厄纳·埃维雷特逃离的两个出口,我们可不能让她跑了。” 仓库颇为宽阔高大,大约有两层半楼那么高,靠近墙壁的地方有木质的楼梯,通过这个楼梯我们来到在仓库第二层绕着墙壁一圈围合的木走道上,这楼梯大约是仓库堆积货物之后方便仓库管理人员从上面清点货物用的吧。在这里有很多的窗户,我们转到一处窗户前面。 “看,”他轻轻说,“对面那栋就是伊诺千缇他们所在的仓库。” 我望过去,发现脚下的这座仓库就在伊诺千缇所在的那栋仓库的侧前方,这扇窗户的视野很好,能清楚的看见对面仓库前小广场上的情形,我们所在的这栋仓库并没有点灯,黑漆漆的一片,但是对面仓库广场上有着几盏在风雨中摇摇晃晃的昏黄路灯,还有一辆小型货车孤零零地停在墙角被雨水洗刷。 这里是码头旁边的储货仓库区,歪歪扭扭的大房子们造得随意任性,但是勉强也能看得出来一点规则的形状,整个仓库区域基本上分成两行,面对面站着,个个都挤着朝左边的码头看过去,弯成了两条快要闭合的七零八落的曲线,货车想要进到这里面来装货卸货,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就是两条曲线中间的位置。各个仓库都有自己的小广场来停放小货车,方便装卸货。即使是夜晚,这里也不乏人声,谁知道装满货物的大货船什么时候来呢?早点晚点都是可能的,白天晚上都不能歇息,整片仓库区星星点点的亮着灯火,还有些仓库在这样夜雨滂沱的时候等着生意上门。 这样的夜晚伊诺千缇他们所在的仓库亮起灯火并不稀奇,隐没在仓库区里也就像星空多了一颗星星一样平淡无奇——毕竟谁也没有那闲工夫去数一数星星有多少颗啊。 住人的痕迹不能完全隐瞒得了,那不如就光明正大地告诉别人我住在这里好了,大隐隐于市,不过如此了。 我们默默地望着前面那片亮着灯光的区域,游弋的目光观察黑暗中的是否有隐藏者,灯火映在眼球上,有闪闪发亮的丁点儿微光。 “——嘿,”我捅捅他,“来讲八卦吧,我真的好奇死了。” “噗嗤——”他被我捅得笑了起来,“好吧——好吧,嗯,马上就讲八卦了。” “嗯——哈哈哈,你怎么就对这样的八卦小报内容感兴趣呢……”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怎么是八卦小报呢,”我脸微微发烫,理直气壮地说,“这可是珍贵的情报啊,你要知道,了解一个人的生平和他的隐秘,能够迅速制定出一个针对他的策略,不要笑了,快点说吧!” “咳……嗯,”他清清嗓子,“好吧,反正时间还多,我就在空闲时间给你讲讲八卦好了——看来你最近有点寂寞了,Viper。” “嗯,按照八卦小报的标题来说,这故事应该会这样写,《一夜情睡出腹中子,老公逼问奸夫是谁》——” 我打断了里包恩,惊诧地看着他:“看来你看八卦小报看得也不少,不然不会起名这么顺口的。” “……你还要不要听了。”他威胁我。 “听,听的,请继续吧,先生。”我立马妥协了。 “这件风流韵事,倒也没那么复杂,”里包恩说,“就是像标题那样,贝雅翠丝·埃维雷特一夜情的风流韵事,不小心留下了一个孩子,也就是薇厄纳·埃维雷特。” “薇厄纳·埃维雷特科比切萨雷·埃维雷特小了五岁呢,那时候瑟德·萨菲斯早就和贝雅翠丝·埃维雷特结婚了吧?”我插嘴道,“从他们结婚起贝雅翠丝·埃维雷特就再没出现在公众的眼前过,她哪里来的机会去一夜情?” “这个啊,”里包恩笑了笑,“这就和瑟德·萨菲斯和贝雅翠丝·埃维雷特之间的婚姻有关了。你知道,贝雅翠丝·埃维雷特是霍安·埃维雷特唯一的女儿,在霍安·埃维雷特最后的几年里,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的这个小女儿。虽然霍安·埃维雷特贵为埃维雷特的第五世首领,但是他的子嗣并不丰,他早年有过一个儿子,但是这个儿子在25岁的时候被流弹给打死了,这给他带来了很大的打击,那时候他已经48岁了,之后他以为他不会有儿子了,因为在他儿子出生的25年里他再也没有一个子嗣,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年轻的时候没能有,快50岁的时候就会有了么?他有个亲弟弟,但是他们之间是生死仇人,在当年的埃维雷特首领争夺战中,他战胜了他弟弟当了首领,他弟弟被他打断了双腿扔到了贫民窟,连着他弟弟的妻子和孩子。这样的情况下他根本不愿意再去找那几个侄子,也不认为有这个必要,他收养了几个小孩。从收养这些小孩开始就他告诉这些小孩,我收养你们是为了给埃维雷特找下一个首领,你们现在都不会改名,只有唯一的那个人坐上了首领之位的时候,他才能被冠以埃维雷特之名。这些孩子之间的勾心斗角偷袭暗杀自然不必多说,最后胜出的就是瑟德·萨菲斯。” “这个我知道,”我说,“所有的继承人候选都死光的时候,瑟德·萨菲斯20岁,他5岁的时候被收养。但是就是这时候,霍安·埃维雷特的一位夫人怀孕了,霍安此时是狂喜的,毕竟他的血脉不会断绝了,但是这时候爆出这个消息就尴尬了,因为瑟德·萨菲斯已经成了大家公认的下一人继承人,他能力卓绝,人人佩服,在埃维雷特里也有了不小的势力,如果这时候要换一个小娃娃来当继承人,别说瑟德·萨菲斯,埃维雷特里就会鲜有人不同意,这样的形势下,霍安·埃维雷特不得不先承认瑟德·萨菲斯下一任继承人的名号,但是要等他成为埃维雷特六世的时候才能正式改姓,毕竟霍安也不知道他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这样也可以做两手准备——谁也不想自己的基业被毫无血缘的外姓人继承,不是么?” “当这位夫人十月怀胎诞下这备受期待的婴儿的时候,霍安才遗憾地发现这是个女婴,这时候他已经64岁了,这大概就是他最后的血脉了,因此他也对着唯一的女儿备受宠爱。这时他还存着一点点的希冀,精心教养着女儿,毕竟也不是没有女首领的,基里奥内罗不就代代都是女首领么?但是在他一年年老去,女儿也一年年长大之时,他却发现这女儿对勾心斗角一窍不通,对帮内事务也毫无兴趣,却喜欢绘画、看书、诗歌和旅游这些风雅事务的时候,他才真的死了心。但是这时候问题又来了,这年轻娇嫩的女儿该怎么安排呢?在他百年之后,埃维雷特的新首领绝不会平白无故的白养这位娇小姐,如果不给她安排一个好出路,他娇养长大的女儿大概就要被拿去联姻了吧——因此,霍安又开始犯愁。” 里包恩轻轻笑着,丝毫没有打扰我兴致的意愿,默默观察着窗外。 我说得兴起,也不愿意被打断,咽咽口水,兴致勃勃地继续讲:“这时候他还不知道,他的继承人瑟德·萨菲斯已经在觊觎他的女儿了。这年轻娇嫩的姑娘和瑟德·萨菲斯足足相差十五岁,瑟德·萨菲斯早该娶一位夫人回家了,但是他却迟迟没有这个意向,任是谁劝说都没有用,把美貌的少女送到他的床上去却被粗暴地扔出了房间,甚至警告送女人的下属们下次再敢这样干就打十鞭,嘿,你知道知道他用的什么鞭子?”我用手指比划着,“就是那种特别坚硬的、表面有倒刺的钢鞭,被这样的鞭子打一下就能扯下来一块肉,这种刑罚,谁愿意去找罪受?那些上蹿下跳的人们就像鹌鹑一样缩着脑袋——老实了。谁也不知道瑟德·萨菲斯怎么想的,甚至有人怀疑他那里不行,向霍安偷偷进言,要霍安重新选一个继承人——谁都知道这是在挑拨,霍安当然不会这样干了,他只是把瑟德·萨菲斯叫来,问他到底是什么原因。瑟德·萨菲斯这时候已经33岁了,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在埃维雷特里也是如日中天;然而霍安已经76岁了,他感觉他没有两年好活了,正在张罗着后事,打算把女儿提前嫁出去——我倒是觉得,正是因为这样,瑟德·萨菲斯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和霍安挑明,因为霍安要死了,但是他还有很多是没能做,这时候他心中的急迫是最深的,也是最容易妥协的时候。瑟德·萨菲斯到底和霍安说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是结果我们却都知晓:瑟德·萨菲斯自愿放弃继承人之位,在一年之后和贝雅翠丝·埃维雷特结婚,贝雅翠丝·埃维雷特将是下一任的首领——埃维雷特六世。” 我重重吐出最后六个字,刻意营造悠远深长的味道,心中的得意就别说了。我笑眯眯地看里包恩,虽然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但是我觉得他应该要给我个“很好”的评价,以嘉奖我的辛苦。 “呵咳咳……”他闷声笑起来,不小心还被呛着了,我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 “……你在哪家酒馆偷听谁讲的八卦,这人的口才还不错嘛。”他捂着嘴唇闷声闷气地说,我知道他忍笑忍得很辛苦。 我恼得直想踹他!难道就不能是我自己组织的语言么! “……笑什么笑!”我冷声呵他,“难道不能是我想的么?” “嗯……我不笑,可是我听人讲过一模一样的啊!”他委屈地说。 我心里一跳:“是谁?” “乔苏埃啊,你也认识他的,巴勒莫臭名昭著的情报贩子嘛。”他的声音带着笑。 “……”我尴尬的扭过头,不想说话了。 “嗯?怎么?你是听谁讲的?”他不罢休地追问我,真是让人讨厌。 “咳……行了,”我羞红了脸,“就是你想的那样了。” “哦……”他意味深长地说,“也是乔苏埃?” “嗯。”我闷闷地肯定。 91 TG70单兵式反坦克火箭筒 “这样有名的故事,”我不甘心地咕哝道,“我们都听过,也不稀奇嘛。” 我感受到里包恩的目光在我的脸颊上逡巡,他喉咙里的闷笑声就在耳边。我的强辩让我自己也微微脸红,假装若无其事看着窗外的雨幕。 雨越下越大,简直像是天被捅破了一个洞。这样大的雨,深夜里还在卸货的人也躲进了屋子里。仓库区很快变得静悄悄了。现在是凌晨二点五十五,在四点钟的时候,会是整个夜里最黑暗的时间,我们注视窗外,静默等待。 “据我说知,”里包恩说,他的眼里微漾着愉悦,“贝雅翠丝·埃维雷特和瑟德·萨菲斯的感情并不好。” 我们好像都忘了之前的事情。我惊讶道:“是么?”这和埃维雷特宣传的可不一样。 “这不难理解,”里包恩含着笑意,“贝雅翠丝结婚时,才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喜欢什么样的男性,我们很轻易就能想到。一个有教养的、文雅的、喜欢文学和绘画的年轻女性,她们都曾幻想过自己的另一半,那必是一样的文质彬彬、风度翩翩、俊美温柔,符合每个女孩儿对梦中情人的定义。所以,她的父亲把她嫁给了瑟德·萨菲斯,贝雅翠丝的不适是一目了然的。这两个人的夫妻生活到底是什么样,没多少人知道,但是从博洛尼亚传出来的逸闻中说,埃维雷特六世时常不允许丈夫陪伴自己,喜欢一个人在庭院里画画。但是埃维雷特是谁在做主,人人皆知。能够容忍妻子这样对待自己,可见萨菲斯对贝雅翠丝的非常宠爱了。” “唯有爱一个人,才会对她如此包容。”里包恩微笑说。 我心中一动,不由看了他一眼。 “那之后呢?”我问,“因为太爱她,所以也能接受出轨么?” “我查了查,”里包恩说,“按照薇厄纳·埃维雷特出生的年份,那一年里贝雅翠丝只在五月份和六月份不在博洛尼亚,她拒绝萨菲斯派人保护她,带着她父亲留给她的人手乘坐火车游览亚平宁山脉北部。十分具有大小姐浪漫不羁的做派,不是么?”里包恩笑起来。 “而杜乔·孔蒂则在这年的六月初从威尼斯去了米兰,大约是在这段初夏的旅途里,他们相遇,互相爱慕。直到贝雅翠丝·埃维雷特结束这一场梦一般的邂逅,她回到博洛尼亚,才发现自己怀孕了,生下了薇厄纳·孔蒂。” “比起瑟德·萨菲斯,杜乔·孔蒂实在太符合埃维雷特小姐的口味了。”里包恩打趣道。 “萨菲斯居然允许贝雅翠丝生下这个女婴,”我挑挑眉,“我以为他会在薇厄纳出生后就一把掐死这个背叛的证据。” “不知道,”里包恩很干脆地摇头,“但是薇厄纳活下来了,不是么?” “她一开始是姓孔蒂的么?”我感兴趣地问,“为什么现在却姓埃维雷特了呢?” 我们声音压得很低,语速又快,在哗啦啦的雨声里几不可闻。天上没有一颗星星,地上浮有灯光。薇厄纳·埃维雷特依然未至,唯有聊些八卦打发这静悄悄的时光。 里包恩显然调查得很清楚,他轻笑一声:“给别人养孩子,瑟德·萨菲斯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可是杜乔死后,即使不愿意也得愿意了。贝雅翠丝十分爱这个女儿,甚至给她冠上了埃维雷特的姓氏。要知道,有了这个姓,薇厄纳就有埃维雷特的继承权,这是多么厚重的一份礼物。” “瑟德·萨菲斯没想杀了她么?和自己儿子争夺埃维雷特的小杂种?”我兴致勃勃问。 里包恩笑道:“如果是我,也不会动手的。如果儿子是个废物,杀了这小姑娘又怎样呢?” “真是骄傲。”我又赞美又讽刺。我更喜欢斩草除根、防患未然。 “谢谢。”里包恩低低笑起来,回答我说。 “可惜——”我忍不住想说什么打击他,又掐住了话头。 “可惜什么?”他含笑问。 “哈哈,我不告诉你。”我想说,你不会有儿子了,可是这不就把我自己绕进去了么?还是不说为好。 里包恩斜睨我一眼,好像我被他看透了一样。他的嘴角一直噙着一抹笑意,我看着却像是在笑话我。 我应该是想多了。我拉了拉帽檐,掩住面上的赧然。。 我一直在心里默默计时,这是我锻炼出来的一项本能,有了它,我能随时把握时间。现在是凌晨三点三十二。浓黑的雨水刷刷砸在玻璃上、墙壁上、树上、地上,从窗缝里吹进来的风呼呼涩涩,我不由紧了紧大衣。 “冷了?”身边人说。下一秒,我就被另一件大衣裹住了。 我扭头看过去,里包恩把他自己的大衣给了我,两件大衣反方向互相覆盖,把我裹得密不透风。他自己只有一套扣得严整的西装。 “不用,”我说,“两件大衣太厚了……” 我就要脱下来,他却抓住了大衣领口,从背后一粒一粒扣上。 “不用你出去抓这只小老鼠,”他边扣边淡淡说,“只要你不要让自己又生病,这就是一桩功劳了。” 这也把我想得太弱小了。我在心里腹诽,脸却涨红了。这么大的雨,我的确不能出去,淋湿受凉,又是一场发烧不可。 我僵在那儿随他动作,抿着嘴不想说话。 生病实在太糟糕了。太糟糕了。 等他扣好,我们继续观望雨下的广场。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我问他:“伊诺千提在的仓库只有从正门进去么?” “戒备森严,除了正门没有其他地方有破绽,”里包恩说,“这样隆重的准备,她不会不进来闯一闯的。里面很可能有伊诺千提,她也只能从正门进去。” “你为她准备了一块香喷喷的奶酪,”我被两层大衣裹得有些可笑,“虽然还有捕鼠夹。” “她自信能取得奶酪却不被夹住。”里包恩呼出的空气轻薄温暖。 凌晨四点整。 这时候整个世界都漆黑如墨,连灯光都似明似灭,随时要被浓重的黑暗挤灭似的。 四点零三。 没来。 四点零七。 没来。 四点十一。 没……我看见雨水溅起的细小水雾,那一处的黑暗好像比任何地方都要朦胧些。 “来了。”里包恩轻声说。 我们默默注视逐渐变多的朦胧身影。他们穿着黑色的紧身衣,潜到了仓库附近。 我数了数。 “二十八个?”我说。 “至少三十一个,”里包恩说,“六人一小队,一共五队,有两个狙击手,对面左数第五栋最高的窗户,左数第七个仓库广场卡车的驾驶室车顶。还有一个,薇厄纳·埃维雷特。应该在小巷里,我们看不见。” 我眯眼瞧了瞧,果然。一个远看还没两毫米直径的戕口,一个被大树遮蔽,融入阴影。 “眼神真好。”我感叹道。 里包恩轻轻笑了笑。 战斗的爆发始于一只闪光弹。镁粉剧烈燃烧,在浓厚的黑暗里骤然爆发,其威力不可小觑。守在门口的两个人一下就被干掉了。 之后双方开始激烈的交战,进攻的一方准备充足,不仅有闪光弹这种在夜晚极有威力的战术手榴弹,还有shoulei、ranshaodan等,最可怕的是,他们有两个隐在暗处的狙击手。看起来形势好像不妙,进攻方步步紧逼,防守方防线岌岌可危。夜晚的动荡传遍了整个仓库区,霎时,好像除了交战区,其他地方都和死了一样。 里包恩的手下手里拿着德国StG-44突击步戕,这是把杰出的全自动步戕,可惜的是他们没有敌人的配合默契、组合恰当。六人一组既有冲锋戕、又有突击步戕,还有各种手榴弹执行各式各样的战术意图,狙击戕的子弹随时压制有起色的地点,堵住大门的几个机戕手接连被打死,让人不敢冒头。 我看着这幅场面,笑道:“不是吧,这样就要‘战败’了?” 里包恩微微一笑:“不急,还有的打。” 转折点很快来了,在仓库的二楼窗口,有两道火焰喷射而出,目标就是第五栋的三楼和大树下的卡车。 “嘭——咻!!!” “嘭——咻!!!” 几乎不分先后,曳着长长火焰的流光击中了目标。这声音清脆、干净、利落,让人着迷。 仓库的木石结构根本经不起这样的威力,土鸡瓦狗一样被摧毁了,只剩一片废墟。至于卡车,它被击中了油箱,卡车瞬间爆炸,金红的铁水像烟花一样炸裂,纷纷扬扬在空中,连哗啦啦的大雨也没能阻止它的绽放。 我欣赏地看着这一幕,轻轻叹息一声:“真美啊。” “最新研制,”里包恩为我解释,“TG70单兵式反坦克火箭筒,机械发火,新型光学瞄准镜,测瞄合一,可对横向运动目标修正,有效射程320米,破甲厚度250mm、倾斜角60度。用在这里,小试牛刀罢了。” “还不错,”我中肯评价道,“只是后坐力有点大吧,只能架在地上用。” “有得必有失。”里包恩耸耸肩。 92 她是我女朋友! 突如其来的定点打击让进攻方停滞了瞬间,防守方抓住机会,仓库里冲出来一队士兵开始反击。他们养精蓄锐,以逸待劳,甫一冲出就大大增强了防守方的力量,将进攻方打了个措手不及,节节败退。五个小队短短片刻就折损了两个,之前十几分钟的战斗都没能打残一个小队,可见战争对武器、战术、时机要求之高。 在我看来,这不足为奇。薇厄纳·埃维雷特迢迢而来,而里包恩以有备对无备,更兼之仓库防守固若金汤,作为攻坚方想要突进仓库需要几倍于防守方的人力物力,这是现代战争已经验明的道理。当然也有例外,假如是我这样的异能者或者里包恩这样的冷酷杀手,我们单人就能把这个仓库杀得尸横遍野,但这是个人武力的巅峰,等闲人都做不到。 想到这,我若有所思,问道:“薇厄纳手里没有我们这样的人么?” “哼嗯……”里包恩拖长音调,低哑的嗓音笑出声,“这是个好问题,假如有,那就要我出手了。” 眼珠不眨地盯着战场,我“啧”了一声:“那我希望没有……否则太可怜了。” “可怜敌人?”他哈哈笑起来,“你才不会。” 根本没空理会他的调侃,我看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我几乎贴上玻璃:“哦,里包恩……”我失声叫起来。 “fuck!”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忍不住骂道,“他们这是要自杀么!薇厄纳这个疯子!!” 里包恩也发现了异常,一辆卡车居然从黑暗里冲了出来,这显然是薇厄纳准备的后手,自杀性攻击,她难道不怕把伊诺千缇给撞死?! 卡车显然从路口开始发动,踩了最大的油门,直直冲着仓库冲过去,这时候的动能已经很大了,轰隆隆的引擎声在大雨里糊成一团,震得人脑袋发麻。交战的双方都发出惊慌的叫声,这辆卡车根本不分敌我,唯一的目标就是仓库! “真他妈一个疯婆子!”我忿忿骂道,但是并不担心,里包恩会解决它,“你还在等什么?!该你出手了!”我扭头喊道。 “别急,别急。”他轻笑,手里握着狙丨击丨枪,沉重冰冷的金属色在夜里有细微的一线闪光,他肩与枪身齐平,从狙击镜里观察世界。 卡车在雨夜里疯狂行驶,他的手指轻柔搭在扳机上,枪管对准卡车进行位移,还有心情和我说笑:“你知道狙击手的一颗子弹能有多大价值么?” 我翻了个白眼,一声不吭。 “眼力、细心、智慧、胆量,”他吐出这些词汇,唇角微扬,“合在一起……” “咔嘣”——扳机被扣下了。 子弹入膛、加速,射出。射中了什么?谁知道。瓢泼的大雨已经将那细微的声响吞没,只有我的耳边还有枪声鼓荡。 狂奔向地狱的卡车在下一刹那发出刺耳的“滋——擦——”的恐怖摩擦声,雨水打在磨擦过的土地上腾起浓白的烟雾,卡车开始像疯狗一样打转,将自己抛向对面仓库,然后凿穿两面墙,撕裂一条小巷,一头撞进六号仓库才罢休,奄奄一息停下了。 什么建筑,原地已经不存在建筑了,到处是瓦砾破砖。两个人影狼狈突兀地出现在废墟里,黑衣人迅速撤出战局,将他们团团保护在中间。 “就是左右战局的价值。”最后半句话,他轻轻松松说。 “将两边仓库所有的灯打开,”他吩咐属下,“我们欢迎客人。” “她不一定会进来,”我呼出热气,眼看中央在僵持,其实一团黑什么也看不清,但他们不动,我猜测,“她的保镖好像很担心主人安危。” “薇厄纳是美丽的女战士,她和她的母亲不一样。”里包恩取笑道。 美丽的女战士心坚似铁,除了这三间仓库亮着灯,整个码头区都无声沉寂了,这好客的邀请让胆小者胆小,让胆大者更为坚决。 可是不进来又怎么办,他们已经暴露在敌人的眼中,火箭炮只要一炮就能将薇厄纳轰上天,假如薇厄纳暴露后就立刻逃走,尚有一线生机,但是这女郎心中早有定计。 战争的幸存者包裹女主人,将她安全地送到仓库广场,他们站定在光暗的交界处,不肯再往前一步。大雨噗嗤噗嗤砸下,这有序的集合体边缘溅起雨水的雾气,形似一个蠕动的巨大生命体,女王是它的心脏,也是它的弱点。 跟随里包恩下楼,从中间仓库的后门进去,在仓库远离战场的一角,伊诺千缇、肯尼希、威尔第被严密看管,五只枪对准他们。我路过三人,微微露出一笑。 伊诺千缇躺在简陋的床铺上,歪过头来看我,除了左手和左腿,全身都是纱布,两只眼青紫肿胀,睁开点缝儿,眼神怨毒。离开地下基地后的第一次重逢,看来她很是想我,我愉悦得冲她露齿而笑。 不明白她在生什么气,受了伤还能有医生救、有地方养伤,我在她那儿可没享受过这么好的待遇。 另两个好手好脚,乖乖巧巧。肯尼希面色冷淡,并不睬我;威尔第倒是很热情,还冲我打了个招呼。他试探着想走过来,被一枪托敲中脑袋,双手抱头可怜兮兮看我。 我嘿然一笑,招手让他过来,这下没有士兵拦他了。 有趣的威尔第。他小跑着凑过来,和我一起走向大门,悄声问我:“外面的是谁?” “来救你们的人,不是切萨雷,”说完咳了两声,我满含兴味继续问他,“想和这人走么?” 威尔第连连摇头,“不,不不,”他嘴里也拒绝,“是来救伊诺千缇的人——我知道。不是切萨雷,但也差不多。”我们停住脚步,他的眼睛盯着外面雨帘挡住真容的钢铁之军。 “你也知道了,伊诺千缇是故意搞垮维罗纳基地的,”我说,“这说明她和切萨雷不对付,那么她背后的人肯定也和切萨雷不对付,你不曾想过这是能拯救你们‘三个人’的人么?”我语含深意,加重语气。 三个人,伊诺千缇、肯尼希、威尔第,从北美洲漂洋过海被卖到欧罗巴的年轻科学家,他们曾经有过那么美好的年少时光,从未梦想过重回旧时光么? 威尔第听懂了我的意思,眼神黯淡下来,他默然一会儿,才说:“那是肯尼希的梦想……不是我的。” “过去的已经过去,不要回头。”他轻声喃喃。 “那么,你有什么梦想呢?”说实话,这三个人中,我最欣赏的还是威尔第,软得了身段,又直得起腰板,在任何境遇都能活得自在。相似的人总是欣赏相似的人,我笑着问他。 “我嘛,”这个落魄男人推推镜片,眼中闪过一道光,微微一笑说,“我想找个安全的小房子,想做什么研究做什么研究,没有人能强迫我、威逼我。侮辱我。我想要掌握自保的自量,自由自在生活。”他朝我说真心话。 “很不错的梦想,”我赞美道,“祝你美梦成真。” “多谢。”他彬彬有礼说。 里包恩已经出门和薇厄纳交涉,大雨没让他淋湿,他身体表面有一层薄薄的气。 里包恩颔首行礼,温文尔雅:“幸会,女士。” 薇厄纳从重重保护中走出来,她的士兵越发绷紧神经。女郎身披雨衣,雨水溅湿脸颊,别提有多狼狈,可是女人就是越狼狈越迷人,楚楚可怜的风姿惑人心神。 “里包恩,我知道你,”娇柔矜贵的女声响起,女王的气势不减,她的身高不高,约莫一米六五,体形娇小,继续说,“我来这儿也是为了找你……和幻术师先生。” 她看向我,我嬉笑着向她挥手致意。 “千里迢迢,诚意可嘉,”里包恩摇头叹息微笑,似是被感动了,“那么您的来意?” “假如我们能做到,必不能让这么有诚意的客人空手而归。”他贴心道,俨然一个好客的主人。我不禁窃笑。 听到这话,薇厄纳眼圈倏得红了。这速度让我愣了一愣,喃喃道:“戏剧学院毕业的?” 薇厄纳眼里明显有热泪滚出,大滴大滴的混着雨水,狼狈不堪可怜不已,哭得真心实意无声无息,像是强自要保留点面子似的,但是这更让人心疼了。 被水打湿的面容仿若水中菡萏,清透苍白,她努力顺畅地说出口:“我……我很抱歉,本不该这么打扰你们,只是、只是……” 她呜呜发出声来,仿佛无计可施的小女孩一般:“我不知道伊芙(注)为什么惹到你们!可是她是我的爱人,她做错了什么事,我来替她赔礼道歉,你们的损失我也会赔偿——请你们放了伊芙好么?”眼泪汹涌而出,她胡乱擦着,可怜巴巴恳求。 雨夜里女孩儿持枪上门,这样恳求,还是这样的理由,连我都震了一震,干巴巴说不出话来。 What the fuck?什么意思?我听错了么?我是不是耳朵出问题了? 我不禁扭头看向威尔第。“伊诺千缇……有一位女性,爱人,”爱人两字在舌尖进进退退,艰难地吐出口,我渴求一个答案,希冀看着他,“这是——真的么?” 威尔第也木愣了,结结巴巴回我:“我……我也不知道……”他不可思议的语气轻轻飘飘,全身都板结了。 我们一起石化在原地。 “啪”。双手拍上脸颊,使劲儿揉了揉……这不重要,这一点都不重要,我告诫自己。 是、是的,这没什么了不起的?不是么?我张大嘴巴,傻傻发呆。 93 知识的盲点 我不由自主拿眼觑伊诺千缇,却忘了她已经身受重伤、满身纱布,什么也看不出来。之前那射出怨毒目光的眼珠被眼皮遮盖,她静默地似一尊雕像。 所以,这位远道而来的女士,所言是实是虚呢? 这只是我一点难掩的好奇心而已。于被请求的一方来说,真诚和虚伪无需辨清,那不是决定对待不请自来的“客人”的态度。 “……”里包恩亦是情不自禁沉吟片刻,他应该是脸上挂了点笑的,雨幕里声音稍显模糊,“您的来意,我大致了解了。” 他的回复颇为儒雅:“女士,于您而言,这是合情合理的要求,任何一位怀有同情心的人士都该让您如愿,因此,我本不该拒绝您——只是您做事的确欠了点考量,这让我十分为难。大张旗鼓深夜‘来访’,致使眼前狼藉的局面,这鲁莽的决定是出自您内心的焦急,结果却实非我能轻易抹去的不快。” “假使只是你我私人的事务,当然随我意愿也无妨,只是您的行为让您陷入了复杂的境地。一场雨夜里爆发的枪战冲突,”他四处看了看,浓重的血腥和焰弹气息尚来不及被大雨完全冲走,“这已经不是我能做主的范围了。”其中的叹惋,让对面女士更加睁大了眼睛。 “唔……所以,”里包恩略略沉吟,就提出建议,一位绅士的品格让他不能看见女士陷入困境而放手不管,他真诚说,“假使您时间充裕,不妨在的里雅斯特稍稍逗留,这座港口城市不乏独特的风光,您可以一边游玩,一边随我等待来自本部的消息——想必同为女士的我的上司,能够理解您的处境吧?” 我窃窃一笑。假使薇厄纳能够光明正大要求里包恩归还伊诺千缇,她也就不会苦心布局、深夜强抢了。她必不可能留在的里雅斯特,即使是以了解到伊诺千缇踪迹的消息作为解释,但是身为埃维雷特边缘人物之外的人物,她有什么必要如此殷勤呢?被切萨雷知道,恐怕也是百口莫辩、解释不清了吧。 毕竟这已经是明目张胆的“脱离”嫌疑,于大人物而言,脱离掌控,才是他们最不可容忍的。 我的笑意难掩,注视雨幕中的女士,等待她的答复。 终究,女士的心意已定,她是必定要在现在就得出一个结果的,片刻都不能逗留。只听她哀哀一叹,欲言又止,盈盈美目满是可怜的忧愁,然后说道:“你……因为你不知道我们……”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隔着重重水珠往仓库内凝望,似是想要穿透砖石看到她须臾不得忘的人儿,怅惘说,“伊芙,我的伊芙……我们在一场宴会上认识,她经常出入哥哥身边,慢慢就熟识了。两个女孩子,要说产生这种感情,到底是不正常的,可是、可是……前所未有地遇见一颗离我的心那么近的一颗心,谁又来得及想到会这样呢?”她啜泣起来,拿手掌一遍遍擦掉雨和泪,“人到底能遇到几个这样的人?天然地契合的心跳、彼此轻易理解的情绪,好像我们应该生来就熟识,我们应该在一起长大、欢笑,然后理所当然地相爱。” 她苍白的脸庞浮现的绝望和甜蜜的神情,让人不由自主就被吸引:“我不相信一见钟情,那只是皮囊的游戏,然而就是有个人,相遇既是倾盖如故。她是我的伊芙,而我也是她的。” “只是,她的身份,我的身份……终究还是我没有能耐,我、我帮不到她……”她脆弱地呜咽了,旋即薄刃一般又脆又利的目光投向我们,“你们根本不能体会!我得到她的下落的那一瞬,心里是多么狂喜!哥哥已经不要她了,可是我要!只要我能带走她,我们就可以跑到任何一个地方去,去美国也好、英国也好,或者远东的土地上,虽然不那么富裕,但是更不容易被找到,只要我能带她走……”她的目光迷离了。 “所以,请求你们,求求你了,”她说,恳切地注视里包恩,“先生!伊芙到底哪里得罪你们了呢?我有钱!有很多的钱,你要多少都可以,请把伊芙还给我吧?”亲眼看见一个美人儿向你祈求哀怜,恐怕再铁石心肠的人都得触动一下。 里包恩面上犹豫为难,他轻轻压了下帽檐,片刻后,才说:“我很有心成全一对眷属,可实在是没办法擅作主张。”他叹息:“十分抱歉,女士。” 薇厄纳好像被这个事实击碎了,身体摇晃几下,被下属扶住没有倒下去。她足足哭了三分钟,纵使大雨里也没办法掩盖那断断续续时高时低的泣音,一支褪了色的荷花被暴雨无情地袭击了,花瓣凋零,残破枯萎。因为里包恩的一句话,她身体里的生机都好似被带走了大半。这样可怜的情状,即使是我,也不由皱眉。难道一切是真的么?还是她的演技太好了呢?大雨中根本看不出细节,只是那份悲伤的气息满溢而出。 我不禁看了里包恩一眼,他的身躯依然是坚固的,稳稳站在原地,背对着我。他是什么看法呢?虽说事实无用,可是我对这个夜晚发生的一切愈发好奇起来。这是真的么?还是这悲伤的爱情是在掩饰什么呢? 我琢磨不透。薇厄纳泣音渐弱,她打了好几个哭嗝,毫无美态,只有人类本能伤心时的情绪发泄。她勉强能稳住情绪了,就说,“你们打算怎么处置伊芙呢?你们,”她声音颤抖,“会杀了她么?” 里包恩瞧着薇厄纳,回答:“我们并不嗜杀。” “那就好,”她喃喃,“那就好……”她陡然想到什么,急切问:“那你们会把伊芙送回给我哥哥么?请不要……”她的眼里又蓄满泪水。 “这要看我的上司是如何决定了。”里包恩说。他顿了顿,接上:“假如我们决定放了伊诺千缇,必会先通知您,让您把她接走。请让我把这件小事当做我对您无法援手的补偿。”他欠身行礼。 薇厄纳同样回了个礼仪,她满含感激,语序略有瑕疵:“多谢您,谢谢您,我们会一生感激您对我们的帮助,伊芙和我……您对我们的帮助,您自己是体会不到有多么巨大的。” 她被下属提醒了,看一眼天色,暴雨没有停歇的趋势,我知道时间将要凌晨五点十分。她不安地绞了绞手指,显出被压迫的慌乱,“我必须得走了,”她说,“我要连夜赶回鹿山庄园……我和哥哥说我在那里度假……” 她看起来很怕哥哥。我观察眼前的故事,大约今晚的剧集就要落幕。我的心神陷入沉思。薇厄纳是个简单的女人么?她表现出来的为爱痴情的大小姐形象是真实的么?她明明手段不俗,头脑精明,却是个会为了爱情付出良多的女人么?我知道并非没有这种人,很多家境优渥的男女看重的和普通人并不一样,因为人生际遇不同,这不难理解。薇厄纳是其中一个么? 我不能判断,毕竟这只是我们的初次见面。 下属催得紧了,好像她是个被管束的主人,并不显得强势。薇厄纳望穿秋水的眼眸不舍得从仓库离开,虽然她什么都看不到。 临走前,她期期艾艾,看向里包恩:“我……我能进去和伊芙告个别么?” 不待里包恩回答,她哀愁希冀说:“我很担心她,从她失踪,我就没有睡好过。我只想和伊芙见个面,让她知道我来找她了,拜托了!”她深深鞠了一躬。 这请求,于里包恩而言只是举手之劳。按他今晚的角色,里包恩该是同意的。他也的确同意了。 薇厄纳一个人进了仓库,她的下属又把枪口抬起,和里包恩的守卫对峙起来,彼此虎视眈眈。女王的卫兵们更兼之有股不满忍耐的神色,能够理解,只为了见恋人一面,就只身深入敌营,这的确太危险了。然而女王不管不顾,卫兵又能如何呢? 我站在仓库门口,里包恩和我站在一处。仓库里灯火明亮,一览无余,对薇厄纳的丁点儿动静,我们都看得真切。伊诺千缇的现状实在不好,薇厄纳身子一颤,单膝跪下。伊诺千缇终于睁眼,她们对视片刻。 我边看边小声咕哝:“……伊诺千缇不像是个同性恋啊。” 里包恩眼神不错地看两个女人,神色平静,嘴里说的却是:“你能看出来么?你看出来我了么?” 我斜睨一眼,并不搭理他。 薇厄纳和伊诺千缇都流了泪,怕伤口被感染,薇厄纳还帮伊诺千缇及时擦掉泪珠。她们什么也没说,薇厄纳和伊诺千缇吻别。这惊了我一跳。 我微皱眉头,认真看她们的接触。我并非是个变态!只是肢体的接触很可能隐藏什么猫腻。 “你看出来了么?”我问他。 “很正常的一个吻,”他告诉我,“肌肉都很正常。” 直到薇厄纳安全地回到卫兵中间,我在脑海里反复回放刚才的画面,都不能找出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卫兵层层护卫女王,隐没在黑暗里。我们目送他们离去,细细辨别大雨中的异动,很快就唯有雨声了。 我站在屋檐下,真的十分纳闷。“到底怎么回事?”我询问里包恩。 他眯了眼,现在是五点三十五,微蓝淡白的光线冲淡了天幕。他思索片刻,看着我说:“可能,我们有知识的盲点了。” 知识的盲点。我眉头微拧,沉默不语。 被牵住了手,里包恩打断我的思绪。“我会查出来的,”他淡淡说,手掌很温暖,“现在,你该回去休息了。” 我顺从颔首,乘坐来时的车辆原路返家。 94 交锋 里包恩没有和我一起回来,他的下属伪装成他的模样送我回了公寓,而他还呆在仓库区和薇厄纳互相较量。我们都相信薇厄纳·埃维雷特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回了她的庄园,安分地伪装成来度假的小姐躲在花园里偷偷泣泪。 这样一个女人,手段众多,能量强大,居然还能卡住彭格列的走私渠道,怎么可能只是为了看“爱人”一眼就如此兴师动众?如果世上真有那个痴情种,我也不相信薇厄纳·埃维雷特是那一个——政治家的父亲,黑手党的母亲,会有一个狂热追逐爱情的女儿么? 想必在我回程的路上,他们之间的战争就已经开始了。假如我是薇厄纳,我决计要在凌晨七点之前就把伊诺千缇带走。七点就是警察上班的点儿了。即使她有什么关系,也不可能公然在大白天挑衅秩序的威严。 我没有问里包恩打算怎么做,一则没有时间,二则我很清楚。他只有两个选择,或者固守仓库等待七点钟的到来,或者将伊诺千缇转移。前种选择,里包恩面对的会是港口黑帮的围攻,看之前薇厄纳的投入,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打手不压干榨净?仓库的守备力量不一定能撑过这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后种选择,在我看来,可能正中薇厄纳的下怀呢。 一旦里包恩选择转移伊诺千缇,这样的机会可比攻坚战对薇厄纳友好。海军和政府是薇厄纳的隐性友军,港口就是她在两个小时里的限定地盘。里包恩想要把伊诺千缇神鬼不觉地挪出港口,这不可能在薇厄纳的眼皮底下进行。 即使这样,让我来选,我也会选择转移。主动是弱势方最好的手段。只是,转移谁,转移几个,谁明谁暗,走水路走陆路,转移到哪里去,这都是可以做下文章的。薇厄纳可以拥有短暂的地利,但她不能洞悉人心。 这是一场心理和智慧的博弈。薇厄纳像一条盘旋的长蛇窥伺中蠢蠢欲动,欲要一击必杀,里包恩唯有主动出击,才能在夜蛇游走的包围圈里寻得缝隙。 比较敌我双方实力,恐怕薇厄纳要满觉胜券在握了。从她18号出现在的里雅斯特自由港,就似狂潮暗涌,气势迫人,紧追不舍,步步筹谋,终于将猎物围困在了她精心织就的蛛网里,只等待饱饱地享受这顿美餐,再将残羹冷炙分给身后的鬣狗,就可以翩翩然回到博洛尼亚去了。恐怕她不会觉得此次不能成行,连我也觉得——假如她不是招惹了里包恩的话。 在我见过的女性里,像她这样缜密果决而有气魄的实属罕见。只可惜了,这头心高气傲的小母狮子,想要在黑暗森林里狩猎老虎,实为异想天开。 我洗了个热水澡,祛掉深夜的寒气,躺在被窝里,什么也没想,没一会儿就沉沉地睡去了。 再睁开眼已经是下午一点,我打着哈欠走下楼梯,空气里弥漫现烤面包的甜蜜香味,看来晚上的主食就是它了。娜菲给我切了块松软热腾的面包作迟来的午饭,配上一杯热牛奶。 我边吃边看报纸,坐在彩绘玻璃窗下的茶几边上,阳光暖暖的,十分惬意。“哼?”国际版一则新闻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眯起眼,对着阳光念出了声,“苏伊士运河使用协会?” 豆腐块大小的一则新闻,寥寥的几行字语焉不详。但是关键消息都给出来了,英法召集了18个国家在伦敦举行会议,欲要建立上述的协会。 以我对之的了解,苏伊士运河——或者说大半个非洲,在过去的一百年里都笼罩在大英帝国的光辉之下,帝国对殖民地的统治权是毋庸置疑的。这就像雄狮对自己爪下的猎物的享用权毋庸置疑一样的天经地义。瞧瞧我看见了什么,大英帝国禁脔中的禁脔,苏伊士运河已经落魄到需要通过国际会议确定它的所属了么? 我吹了个口哨,“喔……” 此中背后的意义,刺激地我像是打了一针□□一样兴奋。 日不落的大英帝国,照耀全球已经一个多世纪,她的殖民地遍布全球每一处被太阳暴晒的土地上,煊赫得太阳似的宣告强权的真理,但是现在不得不岌岌可危地保持自己的尊严和强权了。自从彼端新大陆的自由国度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追赶上帝国的实力,曾经作为主人的帝国就不得不寝食难安了。然而再如何心有不甘,世界战争之后的帝国再难掩盖她的疲态。 她终将落幕,衰老的国主从王座跌落,睁眼看着曾经的仆人冠冕加身。想想都觉得有趣极了,我不由自主翘起嘴角,双眼莹亮。我与帝国关系匪浅,但也是因为她,我流浪在欧洲大地,我的心里无悲无喜,只觉兴味盎然。我喜欢看任何有趣的事发生,而帝国王座的崩塌,不就是最最有趣的事么? 或许趁此机会,我也能回去见见老朋友呢?我在心里浮想联翩,放下报纸,甜甜一笑。 吃完午饭,我照常去庭院里晒太阳。最近的天气好极了,八月的意大利东北部,晴朗得简直要让人融化在太阳甜蜜的包围里,南风把每个暴露在太阳胸怀里的人全都熏软揉绵,我也不例外地滩成一团。娜菲在为我晚上的宴请准备,锅盆轻微的叮当声里,汤料浓郁的香气慢慢流淌。我在这股香气里昏昏欲睡,直到太阳西斜。娜菲将我叫起,我转移到客厅里等待客人。 我拿了本看,是最近挺流行的侦探,写得不赖,但是在我这种犯罪大家手里就有点不够看了,看得我不时嫌弃地甩甩书页。罪犯怎么可能这么蠢?侦探也过于夸张他的智力了吧?如果是我,我才不会留下那么明显的破绽,杀人的手法也绝不会这么婆婆妈妈! 我哼了声,继续翻了下去。一个年轻、英俊但贫穷的青年侦探,足智多谋又风度翩翩,边探案边邂逅了诸多红粉佳人,春风一度后再奔赴下一场风景,的确能让看此书的人艳羡又敬佩,更是撩动少年男女们蠢蠢欲动的春心,也不枉称畅销之名了。 但是现实里的私家侦探哪里是这样的,我可见得多了!穷困潦倒、庸人之姿居多,所谓的侦探工作不过是给警察打个下手,做不记档的便衣而已。真正有才华的人,不会一直做这份毫无根基的工作,都在拼了命地向上爬呢。 就譬如我见过的一个年轻人,虽然他在我身上跌了个跟头,但是也是险些就抓到了我的踪迹。这是我长久出入在巴勒莫导致的弊端,但是以前可从没有普通人能做到这种程度的,毕竟我身上有幻术的遮掩。能从巴勒莫几十万人里察觉到我因为诡异行踪和几乎为零的社会接触面导致的小蹊跷,坚持调查了我很久,不得不说他是个运气极好的家伙,也是个拥有极强观察力和坚定意志力的人。 因为有趣,我还特意留意了他。因为在我身上花费了太多的资源和精力,他不得不被排挤出了西西里。初开始调查我,他是个籍籍无名的小侦探,而到了离开的时候,他已经是政府机要秘书助理了,却因为我远走他乡。想必他对我印象深刻。 我咂咂嘴,像里一直贫穷一直爽的私家侦探可不存在于现在的社会里,年老色衰之后又怎么吸引漂亮女人的注意呢?一个糟老头子可不会让女孩儿主动和他调情□□,只有权力和金钱可以啊。 我吃吃笑起来。客人还没来,这本浪漫色彩的聊以打发时间,我心不在焉地看着,绝佳的记忆力让我翻出来了这位有趣的私家侦探的名字,劳尔·布兰科。 95 爱情 在五点三十五分的时候,晚霞灿烂的余晖中,我的客人到来了。小汽车滴滴地驶进庭院,我站在屋檐下迎接他们。风先下了车,他穿了一套苋红色的丝绸正装,纯白的衬衣,黑色发辫软软垂在后背,比起异域的唐装也别有一番风味。我欣赏地看着他,实在是儒雅潇洒,气度非凡。他向我走来,轻轻抱了下我。 “你的气色看起来还不错。”风仔细看了我一眼,才微微笑了,语气柔和与我说话。 “的里雅斯特是个好地方,”我不吝啬我对它的赞美,“天气很好,食物也很好,厨娘的手艺更好,感觉都要把我养胖了!难得地在这里放了个假——”我说着俏皮话,冲他眨眨眼。 然后我兴致勃勃地问他,“你要在这里多留几天么?我可不说谎,的里雅斯特好玩的地方还真挺多的。你要是能多呆几天,我就带你去钓鱼!这里流行海钓,都是夜里去,有很多淡水河里看不到的品种,钓法也不同,听说有趣极了。我还没有去钓过,正好带你一起,我们比比看谁能钓出来大海货!”我笑嘻嘻说。 这种闲聊的话语,风没有立即回答我,只是手搭在我的肩上。他的身后紧跟着出来了一个女人,是费伦妮。我向她投以注目。费伦妮穿着一套纯黑的半臂蕾丝绣花绸裙,裙摆花一样张开,垂到膝盖,掐腰修身,窈窕的身段一览无遗。她戴着一顶装饰了细细红缎带的黑色钟帽,不是苋红,是比朱红色暗一点的,很接近苋红了。帽檐微翘,生动俏丽,露出底下女人的眉眼。少量棕黑的头发精致地卷曲在脸颊两侧,费伦妮把嘴唇涂得完美红艳,眼窝修饰地深邃美丽。客人打扮得十分高贵典雅,她的眼睛却不看向这次邀请的主人。 她冷淡的神情,高傲的态度,好似我们不是认识有三年之久的老朋友,倒像是位唐突了佳人的鲁莽的陌生人。费伦妮对我视而不见,只是紧跟在风的身后,显露出亲密的关系,嘴巴紧闭着,唇线抿得紧紧的,不向我问好,也不想寒暄什么。 我笑了笑。我毕竟还是用了三年多了解她的。在做了那样的事后,假如她不再见到我,她是不觉得对不起我的。如果她能够自己决定,费伦妮恐怕余生都不会想见到我,也不想我找到她,她会换个地方继续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和她想在一起的人在一起,全然不会想起自己做过什么,她的生活一如既往。但是因为风的缘故,她不得不来赴此次的宴会,这让她被迫地记起自己做了什么,也让她恼怒非常——美丽的女人往往都有任性的天性,她可能暗地里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愧疚,但是“强迫”她来赴宴的我却让她记恨又厌恶,还要加上点畏惧呢。 我没有理会费伦妮的这点小心思,请风进了客厅。我们分宾主落座,随便谈了谈彼此最近的生活。虽然只是才认识了不到两个月,但我们已经把彼此引为朋友,放松地投入到和朋友的交谈中。对我们这种人来说,这也是难得的值得珍惜的愉悦时光了。 宴席的准备已经接近尾声,还不开始的原因是因为昨天我和里包恩提起这次宴请后,他表示会回来赴宴。因此和风说明了情况,我们在客厅闲谈等他。 身为公寓的主人,本来让客人等待已经是失礼了,我就和风谈起了这两天的事,解释里包恩迟到的原因。 “薇厄纳,我好像记得这个名字。”风听完故事,略略沉吟起来。他在回想自己的记忆,我也就停了嘴,微笑着呷了一口茶水。 从始至终,费伦妮和一尊安静的美人塑像一样,沉默地听我们谈话。她挨着风坐得很近,看得出来,想更靠近一点却无从得手,只能处于亲人和爱人暧昧的交界线里,看来她还没能得偿所愿。不过这也是显而易见的,我心里轻轻一哂,风是什么样的男子,怎么会把亲情和爱情混为一谈? “唔,想起来了,”风开口说,“我的小弟弟和她做过生意,他们都叫她孔蒂小姐。” 我点头:“她被叫做薇厄纳·埃维雷特之前,原名是薇厄纳·孔蒂。这是她爸爸的姓氏。” “所以,”我心里“噢”了一声,饶有兴趣说,“她去亚洲做了生意,用的还是13岁之前的名字。”这可有趣了。 她做的生意,如果我想的没错,那就该是军火生意了。 所以,薇厄纳哪里来的本钱、人手和路线,敢于去亚洲做生意呢?而且如果她的生意已经做到亚洲,那么欧洲也必然不在话下了,但是我居然在欧洲没有听说过有这样一位女军火商。 “你的小弟弟向她买军火?看来他不怎么安分啊。”带点轻微的恶意,我笑嘻嘻地调侃风。但我知道,风是把家里的事摆平了才出门的。 风也只是微笑以做回答。“那这位孔蒂小姐,在你们那里名声很大么?”我好奇地问。 “她的军火品质好,威力大,很有些尖货,但出货量不多,或者说在我们那儿出货量不多,”风说,“听说她的生意盘在西亚,我知道的就这些了。” “啊,”我明白了,“东亚是财富荟萃之地,西亚可就差的远了。他们都不喜欢去西亚,孔蒂小姐就挑了那里。所以我们才未曾听闻这位女军火商的消息。” 我琢磨了下,觉得有意思,就和风说:“孔蒂小姐选择西亚,好像是竞争不过别人,但是据我所知,西亚虽然贫穷,但是冲突倒是挺多,局势也颇复杂,本土势力萎靡,何况那里是亚非欧的交汇,交通又很便利——把大本营安札在那儿,仔细想想还真不赖呢。” “不过这位小姐的志向也很新意了,”我笑眯眯说,“她的父亲是鼎鼎有名的人民政治家,她的母亲是黑手党巨擘,她没有继承英年早逝死得轰轰烈烈的先父的未竟事业,也没有像母亲一样逃避压力成为只知道莳花弄草读书作画的娇小姐,自己跑去西亚当了个女军火贩子,看来她对自己的父母的人生都未必认同呢。” 风已经听我说过薇厄纳·孔蒂的身世,“那可能比起自己的父母,她更认同的是继父和同母兄弟的人生,”风莞尔一笑,“她和继父一起生活了十几年,而且,对于小孩子来说,和柔弱不谙世事的母亲相比,威严强大的继父会让她记忆更为深刻吧。可能她少时在家庭里的待遇并不好,但这不妨碍已经能独立思考问题的女孩朝着自己向往的长辈的形象成长靠近——比起她早逝的父亲和柔弱的母亲,这位继父的影响力或许要大得多呢?” 我有些豁然开朗,不由十分赞同:“你说得对。” 话音落下没两分钟,我们的谈话就中断了。里包恩拧开大门把手走了进来。他把大衣帽子挂了起来,就过来向我们问好。 “女士先生们,抱歉我来晚了。”他彬彬有礼向我们致歉。里包恩先和风轻拥一下,尔后向费伦妮伸出右手,“您好,女士。”他温文尔雅问好。 他回来之后,很快我们就开始晚宴了。这顿饭吃得很开心,娜菲用海港最新鲜的海鲜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还煲了风的老家一个叫广州的地方的传统汤品,被风称赞“有八分神丨韵,不比许多老字号差了”。娜菲听得喜笑颜开,我才知道娜菲为了学习这手煲汤的手艺,拜过一位在米兰开餐馆的东方老师傅为师。 饭桌上,我们三个男人有说有笑,倒是好不快活,但也有一个人与这气氛格格不入。费伦妮就像个隐形人,沉默吃饭,沉默聆听。我看得出来她想和风交谈的欲望,总是欲言又止,但是又不想参与进我们三个人的话题中。她频频用眼神示意风,手上也有点小动作。女士想要吸引男士的注意,总有些小麻烦或者小疑问可以两个人单独谈会儿话,显得自然又亲昵。但是风总是不经意一两个动作就让她的努力失败。 风并不愿意她的小心思得逞,无声又坚定地拒绝了她。 我看得心里好笑。费伦妮面对自己爱的人,也是这样进退维谷、战战兢兢啊。想来,我那时向她告白的糗样,也只是人类的通病了。 我们在座的四个人,谁不是眼明心亮呢。费伦妮的窘态人人看在眼里,连她自己都是清清楚楚的。费伦妮直到晚宴结束也没能和风搭上一句小话,她的脸颊晕红,我想是酒晕和气晕结合而成的吧。 风并不是个刻薄的人,何况费伦妮是他认定的姐姐,寻常怎么会给她难堪。但是从费伦妮下了车,她就不愿意和我说一句话,对我也是冷脸以对。要知道,这次风带她一起来,就是为了了结她做下的那些事情。只要她表现出来的愧疚的模样,态度再诚恳点,看在风的面子上,我也就不应该计较了。毕竟风去救了我,我们又愿意结交彼此。 但是费伦妮今天的表现,实在不堪。她辜负了风的苦心,还怨恚风不搭理她。难道爱情中的女人就如此愚蠢么?费伦妮竟丢失了以往的聪明,意识不到风拒绝她的原因。 或者,只是她情愿不认识到,一头扎进自己愿意得到的现实里,强求着风按照她的想法去做事。大概是因为她的愿景里,风就应该宠着她怜爱她吧。 我淡淡地想着,不免又自怜自伤。这对费伦妮下的结论,何尝不是曾经的我呢? 只是费伦妮毕竟运气好我太多,她遇上的是风,我遇上的是她。 爱情令人盲目,让人失智,使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死而后生。 96 一个熟悉女人的来访 纵然费伦妮万般不愿意,她就是此局中人。风今晚第一次对她讲话,就是温和对她说:“今天我们三人都在这里,就说开这件事吧。费伦妮,巴迪叔叔的事已经过去了,你为了叔叔做的事,他要是知道也会怜惜痛心你的,事情让人扼腕叹惋,但终究叔叔也希望你能放下。这件事归根究底,是你的私心所致,却也情有可原,其情可悯。但viper因你受到了伤害,也是事实。你害了他,所幸的是他还活着,让你不至于犯下更大的错,断送人命。今天我特意带你来见viper,你真心实意向他道歉,就算了结了这桩事。从此你放下它,也就能好好生活了。” 他顿了顿,神情流露出些微的怜爱来,他讲话时一直看着费伦妮的眼睛,“以后有我在,你也不会再陷入那样的境地里了。” 我们饭后就转移到了客厅,懒懒坐着的时候,并没讲其他,风开门见山这样说了。费伦妮跟着坐下时还心不在焉,听风和她讲话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她乖巧地侧身与风对视。但很快地,她的姿态由放松变得紧绷,真实地抗拒这个话题。 费伦妮从始至终一声不吭,置若罔闻。风讲完后,我悄然打量她,她好像是在盯着风,但其实两眼发直,魂都没了。 她的脊背挺直,坐姿端庄,表情木愣,双手交握在两腿之间,却是捏得死紧。 客厅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我发觉有点不对了。 如果是任性,这时候也不应该了。风的言语并无问题,纵然费伦妮觉得不愉,但只要顺坡下驴,这件事就可以囫囵过去,事情也就没了后患。可以说,风完全是设身处地为费伦妮着想,虽然说的是实话,但是言辞温和,结果也完全是费伦妮的利好,但她却不像是接受的样子。 是哪里刺激到她了么?整段话平平无奇,以我对费伦妮的了解,这没什么不可忍受的,她听过的难听的话比这个要难听一百万倍。那么,唯一可能超出我的认知领域的就是那个“巴迪叔叔了”。 此情此景,我没多思虑,动了动屁股前倾身子,就想出声打破这个气氛。费伦妮可以先睡一觉,好好休息一下,我不介意—— 我被里包恩突然抓住了手臂,猝不及防下,我只觉喉间一麻,霎时就说不出来话了。 我诧异带点不明所以的恼怒看向里包恩。他沁凉漆黑的眼珠和我的对上,眼色严厉,蕴含告诫,深里的居然是簇簇以怒意为薪柴燃烧的小火苗。 我眨了眨眼才确定那是怒意没错,这火苗太突兀,我不留神被灼痛一下。怔愣了会儿,心田里滋生了点儿莫名其妙的感觉,它来得快去得也快,我没摸清是什么,就被这事实激得面皮微涨。 我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 我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可笑至极。他居然生气了?为什么呢?凭什么呢?以为自己是什么呢?! 我涨着脸,龇牙冷笑一声,倏尔反握住他的手臂,两眼与他对视,用幻术对他的精神发动了攻击。 这攻击如剑如电,迅捷无比,在他的大脑感官神经里翻搅滚动,威力对他却也就是一般般。我不是为了伤他,只是对他的怒火还以颜色——警告这个男人,今时今日,他也没有资格对我的行为置喙。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冒犯我的权利! 我愿意接受他的关心,但不能忍受他限制我的自由。我想要为费伦妮解围,那又怎么样呢?我愿意给她一点体贴,我和费伦妮认识三年了,我曾经爱过她,纵然她伤害过我——我的心胸的确不大,但是总愿意对我爱过的人再释放一点我稀少的、无关紧要了但还能拿出的善意。我没有坏得透顶,但也不是个好人。 即使我和里包恩成了恋人,他又凭何插手我该干什么,该怎么干?如果他认为的恋爱就是要剥夺我自由行事的权利,我想我们之间的关系该要重新好好考虑了。 我沉着脸,咬着牙关,看着他的眼睛一根根掰开了他的手指。也不想去管费伦妮的事情了。现在气都气炸了,何来的闲心去理会她呢。 我的精神力链接他的耳蜗,“说”道:“之后我们谈谈。”我相信我的精神力也是冰冷寒浸的,足以让他感受寒冬的冷酷。 随即我就再没理他了。 里包恩盯着我看了几秒,确定我的确没有了之前的想法,挨着我的衣袖伺机的手才安安分分放好,坐得端正伶俐了,专心投入进眼前的事态里——好像之前惹恼我的不是他一样。 我余光观察到这一幕,狠狠给了他一个眼刀,头偏回去。这次是真的再不分一点注意力给他了。 风一直静静等着费伦妮。他应该能看出来费伦妮的不对劲,他选择了让费伦妮发泄出来。 费伦妮注视风好一会儿,才忽然潸然泪下。 在场的三个男人,俱都默然无语。如果是还爱着她的我,就该败降在她的眼泪下了。我绝不可能让她这样伤心委屈地流眼泪,让她流泪的时候也无人爱怜安慰。女人的眼泪只有有人怜惜的时候才该流下来,否则就和拧开的水龙头里的水一样白白浪费。 此时,很不幸的,我已经对她心如死灰;风,据我观察,他作为弟弟的角色,始终只给了费伦妮35℃的凉于体温的温度,让她冷不着却也热不起来;至于里包恩,很显然,他对费伦妮并无好感。 费伦妮抽泣着,她手里拿着纸巾,眼里润着眼泪,眼泪一滴滴落下来,落下来一点她就擦掉一点。从风讲话开始,费伦妮就看着他,现在也是凝望着风哭泣。 所以,她的爱给了风,目光给了风,语言给了风,连眼泪也要对着他而流。我默默看着费伦妮的爱情,不知道这种爱情是否就是世人称赞的专一。 像行星围绕着恒星一样,行星只有它一个,每时每刻都在奉献自己的时间、生活和生命力给予爱人。承担了两个人人生的爱人,是否会觉得不堪重负呢? 谁又能完全承受得了另一份的人生? 费伦妮的爱情让我费解。我绝不可能把自己完全交给另一个人,这倒是另个角度了。谁知道他会不会在习以为常的日常里不经意把我打碎了呢? 毕竟主动给出自己的人已经没有了根基,离开了地面被深爱的人捧在了手心里了。 “……我说了,我不要来了,”她看着风喃喃,眼睛红通通,“你一定要我来,我不想来嘛,你一定要我来……” 她软软指责风的语气,就像在和他撒娇。 “我说了,我也不想的,”她吸吸鼻子,哀求可怜地看着风,神情楚楚,“我真的不想的,风,回去吧,我们回去吧。我真的、真的是,不想的啊。”她哭得好看,声音好听,人长得美,又那么柔弱,这时候的请求是恳切的,好像一切都颠倒了。她没有利用我赚取金钱和医疗,也没有设下圈套把我送给埃维雷特。 一直留意着费伦妮的我,听到这段话,不自觉绷紧了肌肉,我的左手抓住了亚麻布沙发的扶手,轻微用力。 是了,其实我一直有个困惑。 为什么呢?在她把我送给埃维雷特之前,老巴迪就已经去世了。她亲口和我说了这个事实,在我被她迷晕前。所以为什么呢?她不需要再为父亲维持生命,为什么还要把我狠狠推进地狱? 在维罗纳地下基地的日子,不比我逃避兰凯斯特的追杀来得艰难,但是毫无自由的绝望以及在黑暗的牢笼里默默滑向灭亡的垂死感,的确是我短暂生命里经历最黑暗的噩梦,宛若地狱。 所以是为什么?我淡淡想。这个疑惑在我彻底走出被费伦妮背叛的痛彻心扉后深埋心底。我总觉得已经没必要寻求一个答案。费伦妮不爱我,我在那个燥热的、明亮的午后,在小酒馆的楼上风的单间已经明白且释然,但她作为朋友又背叛了我。 这样的人,做出什么事都不足为奇吧? 但她在风面前,在我面前,在这件事里三个当事人面前,在她清清楚楚的事实面前,盘算着要开始借着风逃避开了。她是觉得风可以保护她么?因为风的权势和能力,让她的认知里出现了这样的判断:“风不怕viper,viper拿风没有办法,只要风同意了,viper就没有反对的能力。” 她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呢?我深深疑惑了。 乍一听到费伦妮前面的言辞,我有种“又来了”的熟悉感。费伦妮在我脑海里已经一遍一遍重塑过的形象又一次地被她打破了。我没有料到费伦妮会做了这个选择,她面对问题,逃避了它,拒绝了风为她提供的简单有效的解决办法,反而是要“另辟蹊径”尝试借用来自庇护人风的实力去直接从天上飞过去了——还要在我面前说出来,飘在空中远离了我这个迫害她的人,让不会飞的坏蛋在地上干瞪眼,看他委屈无奈就快意高兴了么? 我左思右想也找不到一点可能性,她作此举动,是没想给我一丝难堪羞辱的意思。 是因为境遇不一样了么?她飞速地改变了。 我努力回想在她用剧毒之吻把我迷晕之前,她在我心中光辉明亮的剪影。那时我爱她爱得无法自拔,即使她告诉我她不爱我,也告诉我她的确利用了我并且一直憎恨着我的事实,她在我心里的灿烂美丽也未曾丢失一分一毫。我接受了她的无情和冷酷,纵然被伤害了,也对她眷恋不舍,爱意深重。 但是我爱的是她的真实、无畏、热情、自由和坚强。她为了父亲玩弄了我,那也没关系,本来我对她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何况一个同样充斥了背叛和阴谋、无情和冷酷的杀手却要去向一个普通女人要求她的善良和真诚么?那未免也太过纯真了。 假如我们之间的关系到那个吻之前为止,我们从此相逢陌路,她仍然是我爱的人。可能还是我念念不忘的女人,我会用后半生去记忆她,把她想得面目全非,不断美化,努力不让这个女人的音容消融在一个杀手无尽麻木的回忆里。或者就到刚刚那番话之前为止,那我也能把她当成普通朋友,我曾经爱过她,但这份爱意也像很多爱过的人的一样渐渐杳然无踪了,这没关系,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我是其中不出彩的一员,还是个暗恋了三年的胆小鬼。 可都没有,都没有。 我本来已经绝不会为了费伦妮流泪,但是现在还是鼻头突然一酸。她对我做的事——凭什么就是我呢?为什么只有我是最不幸的那个。我已经都放过她了,我本来是不想再让这件滑稽、可笑、可悲、可叹的悲情搞笑故事再粘在我身上一分一秒的…… 但是费伦妮不这样想,她毫不留情以至残酷地让我意识到,我到底盲目愚痴到什么地步,以致错爱上了一个不了解的人。 她的确真实、无畏、热情、自由和坚强,但也自私、自利、无耻、冷酷又嬗变。我认识的只是巴勒莫一家红灯区边缘的嘈杂低廉下九流的小酒馆的老板娘,而不认识的就太多了,我不认识和父母相处的的小费伦妮,不认识发现父亲得了痨病后的费伦妮,也不认识现在这个找到了爱恋之人的精致美丽高贵的风的爱慕者费伦妮。 我本该知道的,人能够因为环境的改变而脱胎换换骨成什么样,我在很多场合里见过这种滑稽的场面,名流里、贫民里、普通人里,各个阶层,莫不如是——我看过那么多,怎么会忘却了她也是一样的呢? 她就是她,不是任何人想象的模样。她是费伦妮·莫里蒂,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和很多人一样幼年时因为暴力失去了母亲,成年后也和很多人一样因为酗酒失去了父亲,继承了家里的小酒馆,做着脏累繁琐又不赚钱的生意。她讨厌那些赚她便宜的男人,也讨厌偷懒耍滑的侍者。她曾经救过一个东方人,那个人很英俊,也似乎很富有,她爱上了他,然后东方人离开了。她继续生活在原地,等待会来接她的男人。等啊等,等啊等,等到她孑然一身孤单寂寞,爱人终于来了,还是那么英俊,而且是真的富有,有地位有权势,这好像做梦一样…… 她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原来人还能这么活着。她飞速适应了这一切,在另一个世界里,改造自己成为了新的自己。 该惊讶么?该嘲笑么?该悲哀么?可每个她都是她呀,当你说着“你怎么变成这样了?”,难道就不是把自己的片刻的印象强加给这个活生生的人?你认识的她就是全部的她么? 我的眼球薄薄地覆盖了一层眼泪,我冷冷瞪大了眼睛,让眼泪快些干掉。 好了,这些可笑的、痴缠的、白日发梦一般的呓语,就这样停下吧。 回到现实里来,本来因为风的缘故,也有我对她尚有情分的原因,我默许了风提出的道歉即可的要求。我不计较我在地下基地遭遇的一切了,我和她今天再见面,我已经好了很多,不用再瘫在床上烧得昏天黑地,也不用喝药喝得吃不下饭菜。 但是她现在的作态是什么意思呢? 她不感激我对她的宽容,也不愿意直面我为这场滑稽的荒唐的悲哀的闹剧画上一个句号么? 我凝视她的泪水连连的侧脸,化妆品很好,妆都没有在泪水里泡花。她仍是美的,却美得让我陌生。 “费伦妮,”我突兀出声,插进这场深情浪漫的女主戏中,她的睫毛弹了弹泪珠,再颤抖,听而不闻,我继续说下去,“按理说,我和你没有深仇大恨,你要利用我为父亲治病,我也无言以对。你有你的道理。可巴迪死后,你为什么还要继续坑害我呢?这已经没有必要了啊。你却坚持做了下去。你痛恨杀手,”我弯起唇角,“我就是个杀手,也没有杀你全家吧。” 风给过你机会了,你不抓住,就别怪我们算算清楚。谁欠了谁一分一毫,就好好说出来吧。 97 结束了 费伦妮的瞳孔骤然放大了些,我留意到了,心底有种嘲弄蔓延。但她仍然无动于衷,只专注看着风,希望这位强大的爱人能够心软接受她的祈求。说到底,费伦妮没有任何底气踩踏我,她倚恃的只是风对她的情分而已。所以她没办法直接起身离开,潇洒地把我抛在脑后。 这种无能为力的虚弱感,是每个奢求超出自己能力的东西的人都不得不承受的煎熬,费伦妮应该对此很熟悉。她想要的太多。 不爱的人始终冷静,风深棕的眼珠安静剔透,与费伦妮对视良久,确定了她的心意无可转圜,作出了自己的回应。 “是我不该罔顾你的意愿带你过来,”他轻轻叹了口气,“看到你不愿意,我就该罢手了。道歉这种事,只有当事人真心诚意才是最好的。” 风寥寥几句话对费伦妮说完,就不理她了。转身正对我,他温软的眸子落到我的身上,神情诚恳,正襟危坐说:“本是我提议的这次会面,却让你再一次承受了多余的羞辱,让你受够委屈。是我的错,viper,对不起,这次是我欠了考虑。本来,没有这次的约见,你的事也已经完结了。心怀歉疚而被折磨的也只该是我们而已。是我多此一举要带她过来。 我一意孤行、自作主张,致使眼前的局面。你应下了和我的约定,为我们准备了丰盛的晚宴,热情周到地招待我们,我却让你不得不蒙受这份羞辱——请原谅我,viper。” 他向我微躬致歉。 我徐徐吐了口气,终于感到安慰些。之前心田里被粗暴揪出来的死灰复燃一样憋闷的、难过的、愤怒的心情,因这诚挚的歉意的抚慰而得以缓解。 我紧绷的面容稍稍缓和,不愉的唇线也轻轻放松,听他继续往下说。 “事已至此,确实无法再用道歉了结这件事了,”风浅浅折起了眉心,他的余光瞟了眼费伦妮,后者定睛看着风,微微颤抖的拳头暴露了她的紧张,这投注只有短短一瞬,风就继续说,“如此潦草的完结方式,双方都不能容忍的话,那就按照你们的方法来做吧。但请允许我旁观这出事故的完结,作为你们这延绵四年的纠葛的见证人——无论想说什么,就在今天爽快地说完,从此将之抛于脑后,各过各的生活。”风说出了自己的决定,同时表明暂时放弃了对费伦妮·莫里蒂的庇护。 费伦妮立时明白了现状,她嘴唇颤抖,双手捏成的拳头攥住了大腿上裙子的布料,眼睛里亮晶晶闪烁烁,泪珠落下了几滴,凝望着狠心的爱人。终究她还是明白风已经做出的决定无可改变,怨恚哀怜的眼波从风墨黑的发辫流连到他洁白的手指,最后她扭过头去,决心在爱人面前保持住尊严,咬住了红唇,不去开口祈求爱人改变心意。 如此作态,可谓娇怯柔丽、情意缠绵了。可惜风神色淡淡,完全不为所动。 我不由嗤笑了一声。费伦妮听到声音,敏感地循声望来,看到是我,脸色一白,然后变红。她狠狠瞪了我一眼,用如电如剑形容,并不为过。 我不禁觉得好笑。事已至此,风还是在可允的限度内尽力地庇护她,费伦妮却完全不领情。不管是出于何种想法,这都伤害了风的心意。难道风是那种越被拒绝越上心的类型么?风尚且未爱上她,却要被她矫揉造作的行为耗光情分了。 我弯弯唇角,直视费伦妮的眼睛。她刚刚气势汹汹,现在却躲闪起来,不敢与我对视了。 “费伦妮,”我轻叩扶手,发出一串的笑声,柔声和她说,“和我谈谈吧,谈谈你的死去的父亲,谈谈你对我的憎恨,谈谈你深埋心底的、从没说出过的愤怒——压抑很久了吧?直面我还能宣泄心底话的机会,可就这一次了啊。有风在,你大可以无所顾忌。我能把你怎么样呢?”是好奇,是怜悯,是嘲讽,我笑看着她,意思就是——“唉,看这个可怜虫。” 于人之痛苦加载看客的轻佻和漫不经心,能很轻易地激起他们的愤懑和歇斯底里,何况我是个“罪魁祸首”了。 费伦妮的脸色霎时就变了。她的痛苦无法掩饰,十分直白表现在掐住自己大腿的手上和那双满溢疼痛的黑蓝的眼珠里。她的嘴唇微微颤抖,脸庞煞白煞白的,身子打了个哆嗦。 可见这段话对她是有杀伤力的,我冷冷观察她。自责、欲望、痛恨隐秘地在她的脸上浮露,她乜了我一眼,浮光掠影般的目光里是深切的恨意,向我倏忽刺来。 原来她是真的恨我啊。 我心里不由泛起冷笑。恨我的人多了去了,但他们师出有名。费伦妮又凭何恨我呢?扪心自问,我不曾做过一件对不起她的事情,反而作为从未告白过的爱慕者,我送给她含蓄精心的礼物,迎合她的知识准备妥帖愉悦的话题,而且,尽心尽力地为她解决了诸多麻烦。其他人不知道,她作为主人还不知道么?她的酒馆里这四年来都很及时被抚平下去的波澜,桩桩件件都有我的功劳。地痞流氓被我教训过,警局街霸被我打点过。一个陌生人表露出如此善意,被回报这样的恨意是真实的么? 我不禁发自内心好奇起来了。过去三年以为是含蓄热烈的追求,真相却和我以为的大相径庭,反而招惹了一个惹人发笑的仇家。其中到底发生了怎样曲折错节的关系呢? 然而,想到这里,对着内情的探究,我已经突然地没了兴趣。无论出于何种理由,无非也就是我司空见惯的心绪吧。人类的狡诈、纯挚、片面……我看得多了。我冷冷淡淡地想,费伦妮能说出什么新意呢? 还坐在这里听她的故事,只是聊胜于无罢了。 我的心情眨眼间就变了。换了个坐姿,我不再盯着费伦妮。这突然变幻的情绪是突兀的,于我又是平常的。我很清楚我是个在大部分人眼里喜怒无常的人,不感兴趣的人或事之前再怎么投入都会被弃若敝履。正如现在对待费伦妮,之间建立的维系被一点点撕裂了的话,已经没有兴趣再去关注她了。 既然是敌人的话,那就按照敌人的方法来做吧。我的敌人那么多,无论如何也注意不到这个蚂蚁身上吧。 结束了。于我来说,这件事就在此刻结束了。从此费伦妮只是一个恨着我的敌人,轻率滋生的爱和莫名其妙的恨就此完结吧,再也不能在我的心湖激起任何涟漪了。 我们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 费伦妮掐着自己的大腿肉,她的眼里又沁出眼泪了,这次像是真的伤心了,少了那份作态,悲切地对风说:“你知道我不想再想起来吧?为什么一定要带我过来呢?” 娜菲煮的奶茶很好喝,我端起瓷杯小口小口喝着。放下了杯子我才轻轻扯起嘴角笑了笑。 这是何等自我的发言啊。 一而再,再而三的,即使是风也该不耐烦了吧? “你该和viper说话,”风提醒她,“这是你和他之间的谈话。”说到这里,他皱了下眉,“做人应该有始有终,费伦妮,好好结束它。这场谈话结束,我就带你离开。”他承诺道,同时教育道。 语气并不严厉,是风一贯的温和,但是费伦妮还是如遭雷殛一般。她移开了视线,轻轻摇了摇头,呆愣愣的,眼泪因为摇头掉落了,她沉默一阵,嗓子嘶哑了:“……好吧,如果是你希望的。” 这话让风没法接,他继续缄默扮演见证者。 “……该怎么和你说呢?”她枯竭的瞳眸落在我的身上,望着我其实不是在望我,“你是52年来到巴勒莫的吧,像个乞丐一样,不是,当时你就是个乞丐啊。”她的脸上扭曲了一丝愤怒。 “谁能想到一个乞丐能够扼住我的命运呢?明明只是个城里到处都是的乞丐啊。”她平淡的语气好像呐喊一样。 “我请一个乞丐喝了一杯啤酒,然后这个乞丐就经常出现在我的酒馆里了。”她的视线带着恶毒,“不过也很正常,你们不就是带着那点肮脏的心思,想要来我这里占点便宜么?我见惯了。” “不过你这个乞丐却很奇怪,很快就有钱起来了,还送礼物给我。一个追求我的乞丐,”她突然笑出声,“从没见过这样的,他们只想着怎么白占点便宜。不过无论怎么想,都不会接受一个乞丐的追求吧?” “乞丐突然有钱起来了,我也想过这个问题,肯定是非法的,没有疑问啊,”她继续说,“是去干什么坏事了么?到底干了什么呢?能不能把他交给警察呢?如果能挖出什么大鱼就太棒了吧?赏金会很高呢。我是这么想的。因为嫉妒啊。他是怎么赚到钱的呢?太容易了吧,明明身无分文一个月后就出手阔绰得不像话。那些昂贵的小玩意儿,我的确都收下来了,然后转手卖出去。嗨,还得谢谢你呢,不是你,我那段时间还得为凑够住院费发愁呢。”她深深笑了起来。 我眨了眨眼,无动于衷,听她继续往下讲。 深入地剖析自己,将她的行为和心思细腻娓娓地说出来,说得那般生动具体,就像把我拉回了往日时光一样——不得不说的现实下,费伦妮也是费劲了心思要让我难堪呢。 “……说什么喜欢呢,”张了张嘴,她似想到什么,笑容微妙,先说了这样一段话,“直到最后才从我的嘴里知道了我爸爸的情况。要说喜欢,你这样的人,为什么查不出来这些事呢?”她抿唇一笑,“是毫不在乎吧?喜欢的是我的哪一点?和你相处越久,我也涌起困惑。知道你喜欢我,但你的状态让我费解,我也考虑过了,某个时刻就明白了:你喜欢的是我的一瞬间,一刻钟,一天的和你接触的状态,你只是喜欢那点时间里你接收过去的片面的我。就像你只是喜欢那天请你喝啤酒的我。” 她得意的笑容,就好像战胜了谁一样,高傲又快活。 她战胜了谁呢,当然不是我了。但我的心中不可忽视地有了轻微的刺痛。 “你不会爱人,你从没爱过谁,”她看着我,恶毒又甜美的笑意绽放,“你就是个骗子,你连你自己都骗过去了。你以为这是爱情?” “别开玩笑了。”她嗬嗬笑起来。 98 崩溃 我的眼皮微跳,我没有生气,只是哀叹:真心果然不可轻付。现在我这难堪的心情,就是我愚蠢的后果。不可否认,她说的都是真的,是我花枝招展孔雀开屏的时候,骄矜自傲又毫不羞涩向她展露的□□的自我。 每个人长到一定岁数,应该都认认真真地审视过自己。你是谁?你从哪儿来?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在走什么路?你的终点在哪里?我虽然不爱学习,但是也认真地读过一两本叔本华和尼采,所以我也思考过。要说得出了什么结论倒也没有,只是更清醒地认知了自己。 我不是普通社会里健康的普通人类,从成长经历上就能看得出来。这当然不是说,健康的普通人类就是完美无缺的,只有不存在的神明才能完美无缺。而我与健康普通的人的差异在于,普通人会害怕我,是因为我的不同让我显得“非人”。 人不会怕另一个人,只会怕一个“非人”,他们对于不同寻常尤为敏感。而我就是不同寻常的集合,成了“非人”。我的幻术天赋是非人的,我的杀人如麻是非人的,我毫无道德是非人的,我不存在社会关系是非人的。由此衍生的一系列和健康普通人的格格不入的表象,即使我有意伪装,也能被他们纤细敏感的神经捕捉到。因为我,的的确确,是个“非人”。 我不以为耻,异常的人类那么多,多我一个又何妨?但是我不该的是,向一个不那么异常的人类求爱了。费伦妮当然够不上异常,虽然此时她的阴暗面压过了光明面,但是健康的普通人本来就是光明面和阴暗面互相博弈、难分难舍的成果,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 她现在竭尽所能刺向我的言语,就是我为不合适付出的代价。这没什么大不了,毕竟我不爱的人伤害不了我了,何况这种穷途末路的攻击。只是我伤感的是,我原本也只想拥有一位健康普通的爱人。 是我选错人了吧?世界那么大,人类二十亿,应该总会有一个能健康普通地适合我的人吧?想到这里,我不禁停下了。已经徒费无益,我的身边有一位绝不会轻易让我改弦易辙的“非人”了。 我不吭声让她有了继续的底气。费伦妮觉得击中了我的痛点,更加兴致勃勃地,她点头娇笑,快乐得眼泪覆上了眼球:“想通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怎么要这么久!明明毫不奇怪!——爱一个人,是洋洋自得自以为是地送给她昂贵的礼物,就觉得万事大吉的么?真是让人笑掉大牙的自我感动啊!况且我既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打哪儿来,更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就因为你喜欢我,送了我礼物,我就要回报给你我的爱么?我的爱情倒也没有那么廉价!”她昂起头,掷地有声地说。 “当然了,我也承认,我贪图你的钱财,”她说得口渴,把奶茶咕嘟嘟饮尽,然后接上,“你尽可以骂我利欲熏心,随便收下陌生男人送的礼物。但是说到底,你想要花钱买到爱情,岂不是让人耻笑?奉劝你不要再做这样品格低劣的事!我知道,你们男人很有一部分有这种想法,觉得女人就是浅薄的代名词,珠宝、华服、再加一点甜言蜜语,就能让她们死心塌地、予取予求。这可大错特错!”她轻蔑地斜睨我。 “钱能买的只是女支女,我可不是这样的女人!”她唇边一丝笑意,端庄坐着,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 噗嗤。我无声笑了起来,被我用袖子挡住了。我不想破坏她的表演,还想继续看下去,她滑稽的言语让我提起了些兴趣。是我低劣,只懂得用钱买到我想要的,只是,女支女都知道拿了我的钱要尊重我、讨好我、爱戴我,你却欺骗我、背叛我、辱骂我,是么? 我为我的钱委屈,它可没受过这种罪。 谁也没说话,但是气氛就是有一种古怪的燥意。风定定坐着,微阖眼眸;里包恩拿着一只烟无聊地玩起来了。 我知道费伦妮也是抽烟的,就和里包恩说,“你抽吧,女士不会介意的。”他瞟了我一眼,就把烟含进嘴唇,打开打火机点燃了它。高级烟草燃烧的柔和香气,淡淡飘散开来。 费伦妮说了好长一段话,也偃旗息鼓,暂时歇息了。这烟气勾得她烟瘾上来,从手包里拿出烟盒和打火机,都是纯银的,浮雕了美丽花纹。烟盒磕出一根香烟,打火机“嘭”地冒出火来。细长的女士香烟夹在她的食指中指间,她是个老烟枪了,抽烟的姿势早变得优雅美丽。 她抽得很快,重重地一口接一口,大量的尼古丁明显让她情绪稳定了,从她的身体姿态就能看得出来。一根烟很快抽完,她抽出第二根,这次就不紧不慢了。 她从红唇里摘下香烟,蓦地嗤笑一声。安静的室内,大家一下被她吸引了。“我知道,”她抽过烟后惯常的放松劲儿上来,懒洋洋说,“你们都在笑话我。觉得我是个女表子?” “当了女表子还要立牌坊,”她往烟灰缸里磕了磕烟灰,“你们是在想,拿了他的钱还这样对他,说自己不是女表子谁信呢?” 她遍扫在场的三位男士,挑起眉,再说话,言语里就带了不止针对我的刺。“你们这些男人,应该是上天太偏爱了吧,总是又天真又可笑,自大是你们的通病。女人说了不合你们心意的话,做了不遂你们意的事,就觉得她是个女表子。呵。”她的眼里带笑,是怜悯的。 “我可不觉得我说错了、做错了,”她侧头吸了口烟,慢慢吐出来,微微一笑,“要我说,这件事可不赖我呢。” “是谁先见色起意?我不过请了一杯啤酒,就被缠上了。我好端端开着我的酒馆,他没来之前,这酒馆开了有二十四年,酒馆的招牌叫出去,也是巴勒莫颇有声名的。我收入稳定,就是缺钱,也能周转救急,来钱的路子也不少,欠债压垮不了我,毕竟我不是还不了。我的爸爸得了痨病,本来就治不好,只能让他在医院里好好养着,只是时间长时间短的问题。他是做了什么对我有恩的事么?要我向他报恩?”费伦妮眼珠一转看向我。 “时至今日,我可以说,是你害了我。我要不是被你缠上,我何尝不能好好陪陪我的爸爸?他最后的两年,孤零零地呆在一家遥远陌生的医院里,没有任何亲戚邻居能去看他!连他唯一的女儿都不能再每天去陪陪他!两年,他们只见过十次面,连一个月都不到!哈!”说到这里,她的情绪上来,痛苦地乜视我,眼泪沁出,嘴唇都哆嗦了。 她狠狠抽了一口烟。“是啊,我恨你。你有什么不值得我恨的地方么?”她的发声尖锐、高亢,恶狠狠瞪着我,“你是个什么人,你自己不知道么?你这个肮脏下流的恶棍、杀手!”她尖叫。 “你就不应该到我的酒馆附近来,是我瞎了眼,居然发了善心请你喝酒,却引进来一条毒蛇!”她啐了一口,“你自以为是、自高自大,真以为自己遮掩地很好么?你知道在你喝醉后,你会呕吐、说醉话、没法维持幻术么?你那天斗篷上沾的血迹的气味,我到现在都记得。最可笑的是,我那么害怕,你还说别怕,还把事情描述地详详细细,他们是谁、想干什么、你怎么对付的他们……我当时就吐出来了。我不敢,我不敢赶你走,我还得把你放在床上,盖上被子,再把呕吐物收拾干净。然后逃回自己的屋子,害怕地整晚没睡着。你第二天还问我,你怎么这么憔悴?” 我记起来了。那是我第一次喝那么多啤酒,因为有人想要调戏她,我阻止了他,我不想杀人,我们就拼起了酒,然后我喝得意识模糊,什么都不记得了,第二天起来头疼欲裂。她也兴致勃勃陪我们一起喝了很多,我以为是因为这个她才那么憔悴。 那次后我再没不自量力喝多过,却没想到背后还有这种故事。我没法回应什么。 她也不需要我回应,冷笑道:“我记得,这是52年11月的事,你已经送了我十几件好东西,本来钱已经足够了,我打算收手的,直截了当地拒绝你,毕竟我又不喜欢你。但是那晚之后,我太害怕了,我不敢。谁知道你会不会因为这个杀了我?我不敢拿我的命开玩笑!所以你继续给,我就继续收着,哪怕被当成个女表子呢?”她双手交叉,昂首挺胸地看着我。 “你就是活该!不只是我,还有个私家侦探找上了我,要我帮忙盯着你!你知道么?你可真是让我受够了,什么做小买卖的商人啊,真是可笑。但我拒绝了他,我可不想找麻烦。我找过很多借口想把你劝走,你却老是说不碍事。你不活该,还有谁活该呢?” “如果你听我的劝,早早地离开我那儿,也不会有如今的局面了。所以你们说说,这件事儿,赖我么?”她往烟灰缸里按灭烟蒂,讥笑着说道。 我默然无语。 她开始抽第三根烟。听到这里,我只觉得有点累了。我倦怠地垂下眼帘,轻轻呼吸。她所有为自己开解的话,我知道都是事实。只是太意外了,太意外了。我觉得头疼,好像那天晚上的宿醉又重新回到了我的身体,我全身都被酒精泡酥软了。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我喝醉了会酒后吐真言。我懵懵的,我以为我对自己方方面面都了如指掌,原来我不了解。 假如我知道……不必再说了。 ——如果事情能了结在她收够了礼物拒绝我之后,我得到这么明确的信息,也绝不会再纠缠她了。我的自尊足够高傲,不会再眷顾一个拒绝了我的女人。 太意外了,阴差阳错,世事捉弄,我们走到这一步,相视成仇。 大概我的神情让她满意,她平和了语气,跷起右腿在左腿上,右手抵在膝盖上夹着香烟,烟雾缭绕中她说:“之后的事你也知道了。”她忽然一笑。“其实我恨你,更恨埃维雷特。大概这就是有权有势的人的做法,随随便便就能摆弄一个普通人。我要是有权有势,那该多好啊。” 别的没能带给我伤害,但是这段话,突然刺痛了我的心。我不禁悄悄垂下头,不让别人看到我模糊的视线。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恨你么?老实讲,你的确没对我做过什么,”她吸了一口烟,难得被呛了,使劲咳了下才沙哑嗓子说,“我爸爸死的时候,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毕竟这种事,拖得越久越好吧。我何必要知道呢?我最后一次见他,是今年三月三号。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能去那么大的医院,怕我是举债度日,好几次想偷偷跑出医院;也不明白为什么我隔三差五和他通电话,却几个月几个月不能来看他。他不是聪明的人,但是好歹快两年了,也在医院有了个能说说贴心话的医生。他知道自己快死了,就让医生告诉他真相。然后那天他打了我一巴掌。”费伦妮轻轻吸了口气。沉默了好一会儿。 她的眼泪滴滴答答掉了下来。“……他说我不该这么做,说我鬼迷了心窍,他迟早要死的人,何必为了他做下这种恶事。他说不能随便伤害别人,只有别人伤害了你,你才能报复回去。他还说让我把一切告诉你,否则没有我这个女儿,他决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做下丧良心的事,他怕我晚上睡不好觉……” 她唇角一翘:“但我才没有。我睡得好得很。我不答应,事情做都做了,还要‘迷途知返’?我虽然不知道你们黑道的事,但是明白一个道理,一仆不事二主。我如何能临时改换门庭呢?即使我恨埃维雷特,那也不行。” “我们大吵了一架,被埃维雷特知道了。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就是埃维雷特的医院。我的表态让他们很满意,他们甚至允许我多呆几天,但是爸爸把我赶走了。他不想和我讲话,甚至后来都不接电话。” “那天他和我吵架的时候生龙活虎,我都不知道他预感到日子临近了,”她簌簌地落下泪,“原本他是要告诉我这件事的,想让我多陪他几天的,但是我们吵架了。” “——因为你。”费伦妮恶毒冰冷地盯着我。 “什么都因为你,都是你,什么都能扯上你!为什么总是你!”她沉重地倒在了沙发上,几近哀嚎了,情绪到达了顶点而崩溃,喘着气哭道,“为什么!你!!如果你不出现,那该有多好啊!!!” “我永远,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她凄然说道,永远这三遍,一遍比一遍更尖利、痛苦、深沉。 我扶住额头,只觉得脑袋都要崩裂了。 99 我不是故意的 晕眩让我没有一点力气,我萎顿在沙发里。手指藏在袖子下,一点点试图抠起沙发的绒布,但是无力让它只是徒劳。 她指尖的香烟掉在地毯上,迅速点燃了羊毛毯子。蛋白质燃烧的独特香气窜进我的鼻子。我下意识去看。风一脚踩灭了它,把香烟捡起来丢进烟灰缸。漂亮艳丽的地毯上出现一个中心焦黑、边缘发黄的洞。 我盯着那个洞出了神,只觉得那好像一个海浪翻涌的漩涡。我就在漩涡边缘划着小船,慢慢要把我卷进去。一切都是徒劳。 我不觉得痛苦,也不认为我该愧疚,我只是……只是有些茫然。 是不是我就不该和人建立关系呢?孑然一身的话,是不是最好呢?我反复询问自己,得出答案了么?我嗫嚅嘴唇,人好像在真空里,说了什么谁也听不到。我觉得孤独而费解。 我不想伤害普通人……虽然这只是意外。意外地像奔跑的时候踩到了猫咪的尾巴。我知道那很痛,三花猫凄厉地惨叫,窜进了篱笆。 我难以言喻地失落了。 我好像听到谁轻轻呜咽一声。我动了动手指,想把双手交叉缩到膝盖中间,这得先把腿屈起收到沙发里,再把脸颊靠在膝盖上。 但我的心时常会想着做什么,我的脑子不会让我这么做。我已经长大了,不应该再懦弱。 一只温热的手抓住了我发汗的右手,将冰凉的它包围。我偏了偏头,里包恩噙着烟。他这支烟抽得很慢,现在还有四分之一。烟气袅袅上升,他没有看我。 我也就把头转了回去。过了大约十秒钟,我将他的手推拒了。我只需要十秒钟。他很听话地收回了手,温暖离开了。然后少顷,我知道他这时候在看我。我敏感地将视线迎上去。果然,他黑亮的眼睛温煦包容,仿似一切都明白、都理解。 我不是无病呻吟,我可以尽情地在他的目光中发泄情绪。 他并不怜悯我,他怜爱我。 我们的对视只有片刻,我就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但我的心被他震动了。我能感觉到,他并非是为了讨好我而故意投我所感,他是真的理解我的情感,所以才能真诚地无声抚慰我。 他是也经历过么?也有过和我类似的想法么?我不禁这样想。我被这目光激得无法自持,垂下眼帘,鼻子酸酸的。我不是矫揉造作,而是、而是。 我难得地失语了。我无法描摹、无法清理、不知所措。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垂头丧气,鼻子眼睛红红,瞪大眼面对地毯上焦黑的洞。 我不是故意的。 费伦妮的哭泣声只是最初的一两分钟里尖锐高亢,尔后她就微弱轻声地抽噎了。她偎在安抚她的风的怀里,风的沉静温柔让她十分好受。她枕在风的肩头拿出手帕,一点一点轻柔地点去眼泪,毕竟脸上还带着妆,妆花了可就太糟糕了。 我看着这一幕,抽抽鼻子。我强打起低落的情绪,无论如何,不是现在,我得先把这件事解决了。正如我之前说的,我对费伦妮的一切关注都已经结束了,我不可能食言。她的一番自辩不过是聊以逗趣罢了,我也本以为如此的,但我也没想到我会被这番话激到,以至于感怀自身。我不是对她感到愧疚难过,我是为自己难过。 想到这里,我精神一落,我又要陷入情绪了,我连忙咬了舌头一下,让脑袋清醒清醒。你可真是没出息,viper。我暗骂自己。 回到眼前这件事。事情的确有出乎我意料的部分,但只限于我喝醉酒会说真话这个。至于其他的,并不在我的意想之外,听到之后也有“果然如此”的感想。 虽然我的情感难以自持地为自己难过,但是我的理智是在认真工作的。从始至终,费伦妮是站在她的立场鞭挞我、批判我。她对自己的错误简而又简,而对我的怨恚数之不尽。不能说是我有错然后她恨我,而是她恨我我才有错。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 我很清楚地意识到,费伦妮是十分自私的。她的一切披在激烈情绪之下的无端指责,会让不够坚定的人动摇自己的观点,跟随她的想法去赞同她。人本来就是不经过学习锻炼就会被轻易裹挟思想的物种,她的手段我也多见不怪,是稀松平常的手段,尤在靠嘴皮子的政客身上常见。 他们为了不承认自己的错误,尤擅长从各个角度将错误推给各种各样的或颇有道理其实是歪理或让人看了就匪夷所思的原因,而且义正言辞面不改色,只没有他们自己。 无论如何,费伦妮已经擦完了眼泪,她还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后妆容也修补过了,里包恩让娜菲重新倒了热奶茶,我们可以开始下一个段落。 我说:“对于你的指责和怨恨,我会一一给你回应。” 费伦妮的新妆容没有强行遮掩她红红的眼圈,而是将其修饰地更楚楚美丽了。她想要保持之前风安慰她时那样的距离挨着他坐,但是被风无声拒地绝了。他只是因为绅士和对姐姐一样的感情才主动安慰她,结束后也不会允许之前的距离。费伦妮的不开心挂在脸上,她绷着脸蛋听我讲话,闻言缓缓对我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我皱眉,我不明白她是破罐子破摔了,还是真的认为自己有理。但在座的没有一个傻瓜,她也不应该抱有这样的期待吧? 我被这个笑容弄得十分厌恶,眼前的一切都让我感到恶心。我干巴巴地说:“首先是你收受我的礼物这件事。我从五二年七月十二号送给你第一件礼物,一共送了五个月,每个月二号、十二号和二十二号准时送一次。要计算到我喝醉的那天晚上是十一月二十号——后面三年多我就不计较了,那么,我送了有十三件礼物,总价值六十七万。哦,零头我也抹去了。”我记得清清楚楚,每一件礼物长什么样我现在都记得,我花了许多功夫挑选它们。 费伦妮的脸色明显有些难看,她应该想不到我还记得,她对我的了解太少了。 “按照你的逻辑,追求一个女人送礼物应该是很平常的事吧?要是没有追求成功,也只是两个人不合适,礼物只能算沉没成本。但是这个不算恋爱的试探阶段,很少有人的沉没成本会像我这么漫长和昂贵吧。”我想一想,笃定说。 “我不是王子,你也不是公主,我们应该没有那么高的价值需要这样慎重对待。”我撇了撇嘴。 “这样说来,你收受了我六十七万的礼物,要说你没有用感情诈骗我的钱财的目的,恐怕警察来了也不能相信。何况五个月了你才能确定你不喜欢我不想和我交往,想和我好聚好散——啧,我们也没有聚过——这样能说得过去么?”我叹了口气。 “所以你以我二十号晚上酒后吐真言作为理由害怕我不敢拒绝我,不得不继续收礼物收了三年——我想这之后的一切都不是我的过错了,而是你的贪心为你埋下了祸根,”我“啧”地一声,“何况,如果不是你五个月都没有拒绝我,我又怎么会在那天晚上为了你喝醉呢?——我以为你早就接受了我的追求,只是含蓄不言。但我每次来见你你都很高兴不是么?” 费伦妮又回到了刚来这里时的状态,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静静坐着,什么也不搭理。 我也并不在乎她的反应。“再说,如果你不愿意我用送礼物的方式追求你,你大可和我说呀,对于女士的意见我总是很尊重——可是你每次收的时候都很愉快啊。费伦妮,你还记得你怎么说的么?‘啊,它可真漂亮!’”我模仿记忆里她的热诚快乐的甜美语气,掐着嗓子,“‘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梳妆盒!上面的是绿宝石、红宝石和钻石么?拼成了湖中天鹅,这可真是美极了!我不敢相信它是属于我的了!我真的很喜欢,它是我的了么?是么?你真是慷慨大方极了!你让我感到甜蜜非常!你这个好人!②’嗐!”我摇头叹气。想到以前的一幕幕,我突然啼笑皆非。这算什么呢?我不觉得恶心了,我绘声绘色地把她曾经说过的话复述一遍。我说过,我的记忆力很好!这件事被我找到了乐子,我是能从恶事里找到快乐的坏蛋!我又快活起来。 我露出笑容:“你还记得么?应该很熟悉吧?”她好像个塑像,这个词在她刚来这栋小别墅的时候我也用过了。 “只是我该承认,我对于谈恋爱的确没有经验,”我对于自己的缺陷供认不讳,“假如我有,我不会贫乏地只能送给你你喜欢的礼物、找你说说话,让你这么乏味抱怨,厌烦了四年。对于带给了你无趣的‘恋爱’体验,我很抱歉。”我很轻松地说。但我不后悔,我的确是用真心在恋爱了,即使这很傻瓜,被嫌弃地很惨。 100 呵 “还有,假如你不喜欢一个乞丐给你送昂贵的礼物,经常来骚扰你,你就该直接地拒绝我。避免发生让你后悔的事情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不喜欢就拒绝它和远离它,”这是我真心的建议,我很会这个,让我避免了不少的麻烦,“但我也能理解你收下它们的理由,没有谁是一定要品格高尚、洁白无瑕,只有无忧无虑、高高在上的人才会要求别人的品德,他们用这个显得自己高贵。但是他们到了你的境遇,会更加不堪也说不定,我见过很多。” “我说这话唯一不含的目的就是讽刺你,已经没有必要了,何况我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我明快地说,“你的前半段话,我唯一赞同的就是:你不会爱上一个来历不明、财务不明的乞丐。这是应该的。你有你的权利,我尊重你。” 没有人能强迫别人的爱,我想。只是如果所有人都能不爱就说出来,那该多好啊。可是我知道了,爱和不爱不只是爱情的事,有时候这个答案复杂到要四年才能知道结果。 “最后,是关于你爸爸的,”我顿了顿,这是我想严肃对待的部分,“巴勒莫先生是个好人,我很感谢他最后一番话里提到了我。他是人生路上的先行者,有自己珍贵的感悟,我能从你嘴里得知这些是我的荣幸。”虽然是微小的善意,只是为了他女儿着想的善意,在那段被蒙蔽的日子里我差点万劫不复,我也领情。 我盯着费伦妮。“唯有关于这部分你对我的指责,我不觉得我有丝毫对不起你。你指责因为我你两年不能陪伴在他身边,我想这是你答应埃维雷特的代价。你们交易的内容不就是如此么?埃维雷特也遵守承诺给与了老巴迪最好的治疗。而在此之前,埃维雷特找到你前,你已经拿了我两年的钱财,那些该足够你找个好医生为你爸爸看病了,他还是两年后就走了。显然这病已经到了晚期,你心知肚明。虽然是因为我埃维雷特找上了你,但是你知道么?我看过埃维雷特关于你的报告。” “你第一次被他们找上,就已经十分意动。能够为老巴迪换个更好的医院治疗,即使是要做□□间谍这种工作,你也是在所不惜的。埃维雷特的强迫只是你顺水推舟的筏子罢了。” “说起来,你应该很庆幸四年了我也只是处在炽热地看着你的阶段吧?不用和厌恶的人接吻上床,是不是每天都松了口气呢?”我自嘲微笑。这个倒让她失了镇定,变了脸色,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风。 我看在眼里,只觉哂然。 “至于你没能和老巴迪多说说话、看他最后一眼——你和埃维雷特拿我做交易,你们已经各取所需,你大可不必做出委屈仇恨的样子将过程中产生的不愉快推诿到我的身上。这是你们之间的事,你是弱势的一方,自然要受到强势一方的压迫。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说到底,我才是被当成货物的倒霉蛋,你已经从我身上榨取了很多的价值。无论是恭维、爱慕、钱财、还是老巴迪,以至于最后你因为恨我还要把我坑死在埃维雷特,你都满足了自己的欲望。你已经从我身上尽可能多得得到了你想要的,而我,从始至终都是付出的一方,被你彻底利用。你要责怪在利用我的过程中利用得不顺手——该哭的不是我么?我想没有这个道理,我还要被你事后不顺心地谩骂和指责吧?”我摇摇头,叹息道。 “埃维雷特的那家医院,我是知道的,在世界上也是顶尖一批。你自己也该意识到的,如果不存在我,你一是得不到足够的钱去好好照顾老巴迪那两年,负了债也只能在社区医院住着,你能经常陪着他,但他大概也早就去世了;二是埃维雷特不会找到你,为了收买你把老巴迪接到私人医院,这是你有钱也不可能接触到的资源,老巴迪也不会拖到今年才去世。” “你所有的痛苦,都不是应该加诸我身上的——我承认,你的痛苦是起源于我,但是你自己选择了这些痛苦。你可以不过分地贪心我的钱财,适时收手。你用这些钱陪伴老巴迪在更好点的医院治疗,他会有个舒服些的晚年。你们的生活平静也平常,你一直陪着他走到生命尽头。他不会打你一巴掌,你也不会和他吵架。你们会在最后一刻说说话,谈一些应该谈论的问题,然后你深情地呼唤他:‘爸爸!’,他虽然疾病缠身但也安详地去世。他走完了应尽的路,抚养好了女儿,去天堂找他的妻子去了。”我缓缓描述着,这是费伦妮本来的人生。虽然不尽如人意,但也足够安抚人心,每个人都能获得心灵上的宁静。 费伦妮的确深爱她的父亲,她的脸颊微微抽搐,显出一种难看奇怪的神色。显然她深受触动,无法置若罔闻了。只是我不知道她是赞同还是反对,我也不在意就是了。 “而你选择了另一条路,可谁也没资格训斥你——除了你爸爸,”我说,“但你不该做了选择还要怨恚我。我不是你爸爸,不该为你买单。” 只是我该明白我已经不是普通人,我的一举一动都会给普通人带来超乎他们意料的东西。我默默想。即使不是我的错,可我原本也不想伤害什么……我抿了抿唇。 “我想说的就是这些了。”我有点累了。 “你无需向我道歉了,我也不会因为此事报复你,”我顿了顿,“我很感谢你四年来对我伪装出来的善意和爱情,虽然这是假的——但也曾经让我很快乐,这是真的。我们之间,这次见面之后就永远都不要再见面了吧。你最好远远地看见我,就赶快逃跑,跑得越远越好。我虽然不会报复你,但是看见你心情就会不好,难保你会不会因为意外死亡。毕竟我是个杀手,还是个幻术师,波及的范围总是很广。” 我淡淡地讲完,就站起来。已经是晚上七点二十五,我想去睡觉了,我最近总是累得很快。 我向风点头示意,“这么晚不好回去的话,就在这里住一晚,让里包恩帮你安排。不好意思,我累得很,想先去休息了。” 风很体贴地答应了,虽然我也不知道他要不要在这儿睡,但他不用我操心。 我也向里包恩点头,他知道我的意思,会安排好我的客人们。从他身边走过,他抓住我的手让我停了停,叮嘱我:“娜菲会给你送热牛奶,喝了再睡。” 我讨厌牛奶。我不置可否,敷衍地“唔”了一声。 从客厅走到楼梯,需要经过风和费伦妮坐的那个沙发附近。我本是倦怠又漫不经心的,不期然被叫住了。 “viper。”冷冷的,坚冰一样的女声。 我停住脚步,侧转身看从沙发上站起来面对我的费伦妮。她的嘴唇被深深咬出牙印,见血了,和口红混在一起但也很明显,淡淡的血腥味弥漫。身体笔直、头颅昂起,似要显露出一股迫人的气势,背后璀璨的灯光让她的头发边缘显出一种透明的棕色。双手手指僵硬有力地攥着手包,青筋暴露,指节煞白。 她黑蓝的眼珠像是怪物似的盯着我,无光的又雾蒙蒙的,好像得了翳症似的。 “我恨你,永远。”她说。恨意从每个字往外冒出水,淅淅沥沥地好像能听到滴在地上的声音。 真是滑稽。我看她是认真的,就挑起眉,微笑道:“欢迎。”然后懒得理她,自己上楼去了。我能感受到她的眼珠子黏在我身上一样,直到看不到我。 她恨我?恨我的人多了去了,她算什么东西。我“嘁”地一声,只觉得可笑。 我拿着睡衣去浴室洗了澡,擦干头发,喝完牛奶,安稳地躺在床上,很快就困意沉沉地睡过去了。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