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一妃虽晚不须嗟》 第一章 留人 1 “我有乌穆的消息,并且可以把消息给你,但作为交换条件,明日你须替我去宫中参加皇后的寿宴。” 白锦玉偏过头来,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没听错,”就像知道她所想,苏丽华直了直光滑纤长的脖子,一字一字道:“就像那回一样,冒充我,晋王殿下凤辰的正妃,苏丽华!” 听到被刻意拖长的“正妃”两字,白锦玉心中一凛。 看着就快凑上脸来的苏丽华,她将身子往后仰了仰,强作轻松道:“你疯了吗?我们这么多年不见了,一见面你就让我干这么大的事?” “正是,”苏丽华一笑:“谁叫此事除了姐姐,没有第二人可以代劳呢!”她的嘴角上扬着,但那双明丽的眼眸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白锦玉错过这副目光,长吸一口气,“姐姐”这个本该亲昵温存的称呼,从苏丽华口中吐出来总有一番让人不寒而栗的风味。 白锦玉心头荒唐,道:“以前是以前,现在你和凤辰已经做了七年夫妻,我们换了他能觉察不出来?你信不信,我扭个腰说句话,马上就能给你露馅!” 闻言,苏丽华顿了片刻,却道:“你只管去,就一天而已,他不会察觉。” * 久雨逢晴的日子,一辆金碧朱漆的马车在侍卫的护送下缓缓从尚书府门前启动,驶往了皇宫的方向。 白锦玉坐在车中,心神不宁。 头上繁重的簪花步摇,身上层层的锦缎布料,都让她喘不过气来,但是她却不能站起来,跳下车,大摇大摆地一走了之。 苏丽华要她办事,永远都拿着她的七寸。 两个月前,徵朝皇帝的栖鹿台建成,乌穆受铎月国大汗之命来长安参加落成典礼。不料,从此之后下落不明。 铎月国多方探寻,没有任何乌穆的消息。眼见事情毫无进展,乌穆的新妇终日以泪洗面,白锦玉再也按耐不住了,自己带了几个人手潜回了徵朝,来到了长安。 哪知一入长安,她就遭不明人士绑架了起来,一直到昨天见到了苏丽华,她才知道自己这几年毫无长进,又落到了苏丽华手里。 纵然曾经被人家虐得皮开肉绽,但七年没见,一见之下,白锦玉还挺想跟这个孪生妹妹叙叙旧的。只是人家苏丽华根本没这个心思,只想给她布置任务,一件光听一听她就想掀桌的任务。 当然,掀桌是不可能掀的。 苏丽华很清楚,如今为了乌穆的下落,别说是冒充谁参加一次宫宴,就算明知是个火坑她白锦玉也会自己跳进去的! 随着一起一伏的颠簸,车马似乎进了一片闹市,包子酥饼的香味、街头小贩的叫卖、妇人孩童的嬉笑渐渐清晰了起来,这久逢的烟火气让白锦玉忍不住拨起了车窗的帘角,顿时,繁华帝都的众生相便扑面而来。 高楼鳞次栉比,人流往来如织,远山如屏,绿草漫堤。 长安,风貌宛然无异,而她,又回到了这里。 七年了,如果不是苏丽华昨日提到这个时限,白锦玉还不觉得已经过去这么多日子了。想想如果不是承乌穆的情被收留在铎月国,她现在恐怕早已是白骨一堆了吧! 宫里是该去看一看的,就算没有苏丽华这趟交易,白锦玉也早已准备去打听一下了,毕竟那里有栖鹿台,那是乌穆最后明确出现过的地方! 车马拐了几个弯,街头的喧嚣被渐渐抛远,车外变得越来越安静,白锦玉知道这绝不是进了什么无人之地,而应该是快到皇宫了。 “娘娘!” 这一声让白锦玉浑身一抖,半晌才接受这声音是在叫她。车外唤她的妇人是黄姑,苏丽华最心腹的老仆。 “前方就快到了,晋王殿下今早入朝已经在宫中,他会来迎你的!” “哦,知道了。” 白锦玉在车里随口应着,顺手向侧边的凳子下摸去。她记得以前这车里的凳子被她改造过,掀起来是个内匣,她在里面放过一把小镜子,可专门在下车前整理仪容。 伸手一摸,东西触手可及! 白锦玉取出物件,前后看了一看,还果真是自己扔在里面的那把小镜子。 她不禁讶异:七年多了,这晋王府的马车竟还保留着老样子,竟没人发现这个小秘密吗? 将镜子举到眼前,镜面里映出一张和苏丽华一模一样的脸蛋,细直的鼻子,明亮的杏子眼,英挺的眉毛今天也特意修成了柳叶形状。 看着这张脸,白锦玉不得不承认,她和苏丽华绝对是天下少有的极其相像的孪生女。她们除了名字不一样,其他几乎别无二致,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没有分别。 或许因为太像苏丽华,白锦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头竟然也生出了些些的厌意。 两扇厚重的宫门闷声开启,车夫牵马提缰,车子停了又动,似是校验完了入宫的名册。 这时,车窗被黄姑从外面半揭了起来,她小心地向远处指了一指,轻声道:“娘娘你瞧,晋王殿下就在那里!” 此刻的长堤上早已人影憧憧,往来都是参宴的宾客。黄姑这随意一指,若换作常人根本无法从人堆里被认出来,但是凤辰,并不算是常人。 白锦玉顺着黄姑的手指看去,只见波光粼粼的金水河上绿柳夹道,一个男子金簪束发,银衣广袖,临水静立。河风来去,他的衣带被催动翻拨,扬扬翩飞,在风中若隐若现地勾勒出他俊秀的身姿。 宫中景致本是浓墨重彩,但此人却生生凭一己之力将这画风改得高彻俊雅。凡有人从他身前经过,绝难忍住不投去相看一眼。 白锦玉骤然想起长安人引以为傲的那句话:三秦第一绝色,绝不浪得虚名。 在凤辰的身侧,立着一个年轻的身影,宽肩薄背,巍然挺拔,犹如一把随时出鞘的隽剑。 白锦玉知道,那必然是谢遥,只是没想到恍恍几年时间,这孩子竟已长得和凤辰一样高了。 他二人比肩而立,彷若自成结界,一派清冷孤僻,与此时正领着妻室儿女谈笑风生的宾客大相径庭。 白锦玉不禁心忖:谢遥如此倒罢了,怎么现在凤辰也这样了? 从白锦玉注意他开始,他就一直纹丝不动地立着。虽然身形秀挺,风华无余,但从他的体态上就能读出来,他并不期待自家府眷的到来。 马车沿着鹅卵路往金水河前行,一路还颇为淡定的白锦玉竟觉得有些没来由的心悸起来。 来不及想为何心悸了,她赶紧调息镇定,她深知,苏丽华的任务一定须妥善完成,否则她绝对不会兑现交易的筹码。 “娘娘,晋王殿下接您来了!” 还未调息停当,车帘忽地被掀起,白锦玉下意识地抬头。 当即,万籁俱寂。 就像一座黑屋子突然投进了万丈光芒,蓦地世界就变成了白茫茫一片,一切的都仿若隐没隔绝,只留眼前这个人最为光艳凸显。 白锦玉浑身一僵,像被钉在了车上。在这正面相逢的一刹那,她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心悸了! 是因为害怕,她怕再看到凤辰。 就像一个贼,害怕见到主人。 白锦玉静止在车里,闭口结舌,完全不知道还需要几个呼吸才能正常过来。 这一坐,她便与立在车前的凤辰形成僵持的局面,一个不愿上前,一个不愿站起,一立一坐仿若无声的较劲。 许久,凤辰感到异常,目光终于向她扫来。 这两道目光着实冰凉而陌路,白锦玉浑身都打了个寒战。她不敢相信这是那个贵而不冷,清而不绝,行止动人的凤辰会使出的眼色。 她垂目,心中闪过些疑虑,还来不及细想,却见凤辰徐徐向她递来了一手。 眼前的这只手白净修长,骨节分明,细腻如滑,一见便知其主人是位养尊处优,高雅矜贵之人。可就是这只手,就是这分明的相迎之举,让白锦玉不禁向后缩了一缩。 “不用了不用了。”白锦玉以谦辞回避,几乎贴着车壁向外挪动。 凤辰的眸光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他抬了抬眼睑,没有收回手,洁净修长的五指仍然向她空悬着,如有执意。 再拒绝便不妥,白锦玉踌躇了一下,握上了他的手,躬身走出了车子。 凤辰的手很温暖有力,虚扶着这只手,她得体地下了步梯,站好后,她抽回手,却发现抽也抽不出来。 “怎么了?”因为心虚,白锦玉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敢超过三个字。 凤辰不言,双眸从白锦玉的手上渐渐抬起。 这一双眼投来,白锦玉只感到内心的阴障都要被一一照亮了,与这双明澈端雅的眼睛对视,她要使出十二分的镇定。 白锦玉收紧双腮,忐忑地追溯着凤辰的目光向自己的手上看去。 她的手面上清晰的印着两道灰痕,她想了想,只可能是刚才拿镜子的时候碰上的灰尘了。 白锦玉心里倒松了口气:“哦哦,没碰脏你吧?”她借着话头,趁机将手抽了回来。 凤辰放开手,没有应话,看着白锦玉把手指抹干净。 “好了。”白锦玉堆起干笑,把手张给他看。 凤辰长睫微垂,转身向后离去。他步速很快,一旁的谢遥只是怔了一下下,便要跑着才追了上去。 这是生气了?白锦玉竖着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只是脏了点手而已,现在这么严格了吗? 凤辰一径前行,谢遥一脸正色地跟在后面,白锦玉领着一班家仆在后面拼命地追赶,这奇怪的一家子引得一路人纷纷侧目。 一直到进了內苑,女眷们由宫人领着和宗室男子分开了,这种尴尬才得以结束。 宫里的宴席从来都是男女分区入宴,加上昨日苏丽华说她最近一直以照料母病为由住在娘家尚书府,故而等下宴会结束,马车也是回尚书府的。 所以白锦玉相信,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和凤辰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第二章 留人 2 隔着墙上精美的镂空窗棂,即可眺望到那气势恢宏的栖鹿台。 白锦玉凝神望着这高耸入云的建筑,想到两个月多前乌穆还在那里出现过,现在人却杳无踪迹了,心下不禁纷繁忧杂。 等待入宴的女眷们大多相熟,加上今日的寿宴也只是家宴级别,不作许多规矩,这些女宾的言谈便也随意多了。 她们天南海北的畅聊,从谁家的公子风流潇洒,聊到哪家店铺衣服款式新颖,白锦玉本是乐得听听这几年长安风物的行情,谁知到了最后,她们声音越来越小,竟开始三五成群暗戳戳朝她看来。 其实早在一入这院子,白锦玉就感觉到了一种默契:女眷们仿佛早有共识,都和她保持着距离,即使是曾经与她相识的几位王妃也不例外。 渐渐地,有些只言片语飘进了她的耳朵,连猜带想,大致都是说苏丽华和凤辰关系不睦的。 凤辰这人,仿佛天生就是言为士则,行为世范的君子,加上风姿特秀,为人低调,早已是世人印象中的完人。与这样的人不睦,就天然是毋庸置疑的恶人了。 白锦玉看着自己独成一隅的冷清,心忖苏丽华果然是强大的,这样的场面平常人一次都觉得尴尬,真不知道她一年要招架多少次。 不过,没人来攀谈倒正合白锦玉的意。 一来她已经离开长安数年,早无话题可与长安人探讨;二来她一向对女孩儿家家的东西没什么兴趣。 作为一个庐州翠渚养大的孩子,她从小学的都是文经武略,若是讨论哪句论述出自何本典籍,哪招剑法的攻克之道那才是她擅长的,闺门之道她从来是能避则避。 不多时,宫人过来邀请女眷们入宴,白锦玉又看了一眼栖鹿台,跟着众人先前往了举办寿宴的英华殿。 今日是皇后的生辰,英华殿的陈列已被布置一新,因是家宴,赴宴者皆是皇室宗亲及皇后的家人,没有外臣,所以座位并不紧凑。 所有男宾坐于大殿右侧,女宾们则相对坐于左侧,入殿之人皆按身份位阶不同依次设坐。 白锦玉被安排坐在女宾第二排中间靠后的位置,其实按晋王的身份她是不至于坐在这么无关紧要的位置的,如今却不知为何成了这个形式。 白锦玉也无意考究原因,她只是来帮苏丽华露个脸的,这个位置既不影响看歌舞,还能躲在后面避风头,她十分满意。 如今的英华殿富丽堂皇,御上帝后端坐,座下歌舞升平。想起彼时这里的波诡云谲、血雨腥风,白锦玉不禁恍如隔世。 她的目光从帝后开始,逐一从这些许久未见的故人身上滑过,自然而然地忆起了不少前尘往事,生了些似是而非的感慨。 目光一路下来,就看见了凤辰,他正微微侧身被后面的一个少年缠着。当下这么一看凤辰,白锦玉不禁觉得几年不见这个妹夫似乎越发的超仪了。 攀谈凤辰的宗室少年想是已景仰凤辰许久,这次有幸地列席在他的身后,整个人欢喜不已,身子前倾着几乎已把案桌都向前推挪了一步。 与少年的交流中,多是那位少年在滔滔讲述,凤辰只是一直倾听,偶尔点首回应。 少年的热情活泼和凤辰的淡陌静雅相映成彰,白锦玉正觉得有趣,忽而凤辰说完了话回身,目光无意地切上了她的视线,白锦玉蓦地坐正,暗暗叫苦。 “妃嫂嫂今日也来了?”凤辰身后的少年凑上他的肩头,兴致勃勃地问。 “……” “好久没见着妃嫂嫂了,许多宴会她都没来呢!” “你很想见她?”凤辰问。 少年有些意外,因为从他刚刚缠着这位晋王殿下开始,这还是晋王第一次主动向他问话。 少年兴奋地答道:“是的,我还记得小时候妃嫂嫂给我变的戏法,真是叹为观止,这些年我一直心心念念想再看一次呢!” 凤辰对着少年微微地抿了抿嘴角,没有说话。 看着凤辰和那少年一齐看住自己,白锦玉动也不敢动,含在嘴里的那口甜糕更是嚼都不敢嚼。 纵然演技再高,演夫妻不睦还是第一回。倘若苏丽华在场,她又会如何应对?是疏疏一笑,还是白个眼给他瞪回去? 茫然无措中,前桌的两位女子忽然交头说起了话,正好截断了二人的视线。 白锦玉如遇大赦,赶紧埋下头先咽了那口甜糕,她决心下面开始不看不听,只专心地拿筷子吃饭。 宴会从帝后入座后便一直热闹非凡,宫中为了让皇后高兴,编排了不少的节目,除了宫中乐官的丝竹歌舞,各国友邦也有艺人前来献技。 此时场中正有两个外国来的舞者演艺,二人以火油涂于双臂,点燃之后起舞,就似两只火蝶在场中缠绵飞跃,待曲毕之时涂灭火焰,舞者竟然完好无损。 白锦玉惊呆,歪着脑袋看完了表演,全然不觉一双凉眸在场中逐渐加温。 这双眸子的主人一身银衣,外表看去仍四平八稳地端坐着,但实则心里已经翻起了滔天的巨浪,此时若是抬手,只怕是连眼前的杯盏都扶不稳了。 酒过三巡,歌舞暂歇,宫里的掌事太监宣布各家为皇后进献寿礼。陆续看了几家进礼的过程,白锦玉不禁心中疑窦丛生。她硬着头皮,小声问向身旁那位看起来并不想理她的齐王新妃:“今天的寿礼都由各家女眷呈上吗?” “是的!”齐王妃瞥了她一眼,奇道:“咦?晋王妃难道不知道吗?” 晋王地位虽然尊崇,但苏丽华不受晋王待见已是人所周知的事情,俗话说没人爱的孩子像根草,连这个齐王妃对白锦玉的态度也颇为倨傲。 白锦玉无暇与她辩解,仔细回忆来时的车上一切细节,脑中确认了没有见过什么礼盒之类的东西后,便开始疑惑是凤辰那头准备了寿礼。 但是刚刚凤辰并没有把礼物交给她,眼下这情况又该怎么去问他讨呢? 白锦玉焦急地朝凤辰看去,一连给他使了几个眼色,可他始终专注地看着殿上,压根就没向她这里看过一眼。 白锦玉仰天长叹,脸上一片愁云惨雾,不想那齐王妃话声又响起:“皇后娘娘说她不缺贵重的财物,所以特令各家女眷要亲自准备寿礼。这次生辰只要各家女眷亲手研制的物品,说这样的礼物才最表心意。对了,晋王妃你做了什么物件?” 听她这一说,白锦玉直接吓出了一身冷汗,她再三和齐王妃确认,才终于相信了她所说的是真事。 “给你看看,这是我为皇后娘娘做的一柄宫扇。”齐王妃小小自满地从一旁取过一个锦盒,打开来递给白锦玉:“从养蚕、取竹、刺绣、装裱一一都是我亲力亲为,等再过半个月这天气转热,皇后娘娘就能用上了!” 白锦玉这会儿惊得下巴都要掉了,苏丽华可没有跟她说过这一茬啊!!现在她严重怀疑苏丽华就是没准备礼物,所以才让她来顶替参加这场宴会的! 天,不敢想,等下要如何收场?白锦玉捂着脑袋恨不得有本事能立刻消失。 这时殿中却传来了一些不和的声音,循声看去,原来是皇帝的吴贵妃正在奚落魏王侧妃李氏所作的一副书画。 众所周知,这吴贵妃是魏王正妃蔡氏的表姐,她一向寻着机会都要替表妹敲打一下这个李氏的。 “这幅《月下赏荷》笔法还是尚可的,可惜立意就完全是凭空臆想了,”吴贵妃轻蔑地瞄着站于殿中的李氏,道:“据臣妾所知,荷花日放夜收,是根本不可能在晚上开花的,那皇后娘娘如何去月下赏呢?” 李氏被驳得哑口无言,脸色紫红地垂头立着,双手慢慢垂下了自己的画作。她畏畏缩缩地向一旁落座的丈夫看去,可不看还好,那个魏王满脸写了一副嫌她丢人的表情。 殿上一时议论四起,皆是对《月下赏荷》的品头论足 “你呀!”吴贵妃对着已然无地自容的李氏作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叫你平日虚心踏实些,少做些附庸风雅的事情!” “是。”李氏低声回话,声音已经细不可闻。 “罢了罢了,都是她的一片心意。”一向仁厚的皇后及时出声,想要圆过这场尴尬。 但吴贵妃却话锋一转,对着皇后讨起好来:“有人就是这样不争气,皇后娘娘莫为这事扫了兴致!” 白锦玉苦笑不已,这吴贵妃一点没变,还是那盏不省油的灯,而这个李氏也的确可算是不争气了,这些年一点长进也没有,还是一副唯唯诺诺任人欺负的没用样子。 “唉,小题大做,我看这画也没什么问题。” “晋王妃说什么?” 齐王妃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白锦玉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心里嘟囔的话就这么说了出来,还被人听了进去。 白锦玉自知失言,忙笑着装糊涂:“我说话了吗?” “你说了!” “没有吧……” “你就是说了!”齐王妃年纪尚小,正是爱较真的阶段,又重复一遍道:“你说那画没什么问题!” “不会吧?” “你还抵赖!” 齐王妃见白锦玉拒不承认气得满脸通红,而白锦玉呢,则一副打死也要糊弄到底的架势。 “婵儿!”僵持之际,一个洪润的声音从大殿上传来:“何事令你脸色若此?” 这声音响起,白锦玉脑门上立刻飘过两个字,要完! 只因这问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高坐大殿的皇帝——凤华。原来,这齐王妃满脸委屈的时候,正好被坐在高处的凤华看了个一清二楚。 有了皇帝的关心询问,这齐王妃总算找到了个评理的地方,她腾地几乎一跃而起,气撅撅地向御上回禀道:“启禀圣上,是晋王妃!她刚刚说贵妃娘娘小题大做,还说魏王李妃的画并没有什么问题!” 白锦玉震得直接捂住了心口,这话经此一转述,可完全变了风味,严重程度最起码扩大了十倍,判个斩监候也绰绰有余了!! “哦?”果然,下一刻吴贵妃已夹枪带棒地向她问来:“晋王妃竟这样说?这下我倒要听听晋王妃的高见了,若是不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可是要问罪的哦!” 被这么点了名,白锦玉只得先站了起来,这一站,她顿时就看到满殿的目光向自己汇聚了过来。 她已经很久没被这么多人关注过了,心里不由自主地发怵了一下。 众人看过了白锦玉,又怀着看热闹的心情看向凤辰,人们看见在这缤繁复杂的目光交错中,凤辰静静地看着白锦玉,作壁上观,没有难堪,也没有施以援手的意思。 “问罪就免了吧,今日可是皇后的喜宴,就请晋王妃说说她不同的见解吧!”凤华吩咐。 他与这个这个弟妹虽然交集不多,但因当年共同经历过那场捍卫皇权的硝烟,他始终对她怀有好感。 第三章 留人 3 到了这一步,白锦玉只得走出了自己的位置。她在大殿中央严谨地向帝后行了大礼,礼成之后,便用目光在殿內巡梭起来。 她不敢掉以轻心,眼下众目睽睽,且在座者有不少是妇孺,她想要完美的开脱,说的道理就不仅要能使人信服,更重要的是要深入浅出,能让每一个人听懂。 忽而,一幅不知谁家已呈献过的玉画进入了白锦玉的眼帘。那是一副用不下百数的玉片拼制成的图画,画中的内容是十分常见的“松鹤延年”。 白锦玉信然一笑,指了一指那倚在御柱上的玉画,道:“请圣上、皇后移目那幅《松鹤延年图》,若说魏王李妃的《月下赏荷》与真实不符就算错了,那这《松鹤延年图》岂不更错得离谱了?” 凤华问:“哦?这‘松鹤延年’乃是历古以来祝寿的常用题材,有何不妥呢?” 白锦玉在身后握了握手心,口中却平稳道:“青松生于高山土壤,白鹤却喜栖沼泽,这世间的白鹤是万万不会去松下流连盘桓的,‘松鹤延年’也是绝对不会在真实中存在的画面。” “但是青松长青不坠,白鹤出世高洁,两者寓意美好,所以千百年来总被引作一处寄托祝福。” 她引回话题又道:“由此可见做画不必都追求真实,如今只是一副《月下赏荷》,若是画个垂耳长眉的寿星老仙……那世间更是没有啊!” 白锦玉又笑眼看着李氏,温声道:“皇后娘娘爱荷之名世人皆知,良月意寓美满,李妃将二者结合入画以博娘娘欢欣,初衷是好的。况且此画笔法娴熟,用色讲究,所表的画面未尝不是弥补了现实中的缺憾,若这么理解,说是一幅佳作也是可以的!” 白锦玉一番讲述通情达理,可谓瞬间就替这《月下赏荷》拨乱反正了,殿內上下豁然开朗,应者不绝。 “妃嫂嫂一身清朗,真是博闻广识!”凤辰身后的少年钦佩不已,攀上凤辰的肩头特地跟他说这一句。 凤辰望着那个在大殿中负手而立、孑然自信的身影,默言良久,等那少年退开了,才自吟地回了声:“嗯。” 随后,他站了起来。 于一片坐低的人中站起,众人的目光瞬间就被凤辰吸引了过去。晋王殿下从来无争无显,他自发走到人前的场合,是绝对不多的。 人们的眼睛追逐着凤辰,就像追逐着皓月流光,直到他盈盈停在了白锦玉的身边。 凤辰一靠近,白锦玉隐隐竟觉得自己比刚才还要紧张,双脚不自主地移了一步。 但跳脱出这份紧张,她又略感欣慰,心道他比之对自己妃子袖手旁观的魏王,还是有些担当的。 凤辰向殿上逐一拜礼,一切礼节停当后,他又颇为正式地拱手道:“內人的癔病近日又发得厉害了,言语有失,还望皇上、皇后、贵妃娘娘见谅!” “癔病……”有如一盆冷水迎头泼下,白锦玉一脸莫名,张口想说点什么,却被凤辰一个眼风给扫了下来。 “晋王严重了,弟妹所述能够自圆其说,听起来也有些道理。”御座上的凤华并不恶恼。 皇后也温柔地笑向白锦玉,应和道:“弟妹一向出类拔萃,所说之言常叫人耳目一新。哀家听说你身体欠安由来已久,如今还没有好转吗?” 白锦玉无言以对,她昨夜刚刚见过苏丽华,并未见她哪里有病,这‘由来已久’的病情多半是凤辰强按在头上的。 白锦玉不置可否,对凤辰与苏丽华的关系无语。 “既然病没有好,就要多寻良医,按时服药。”吴贵妃蹙起关心神色,并向皇帝请示让宫中的御医为晋王妃诊断一番。 凤华甚为欣慰,当即传下口谕让宫中御医近日为白锦玉出诊,皇后也跟着赏了白锦玉一堆名贵的药材补品。 “对了,不知晋王妃为皇后准备了什么样的贺礼啊?”吴贵妃突转话题,表现出一副十分期盼好奇的面孔。 这句话一出,全场的好奇心排山倒海地扑向了白锦玉,白锦玉的脑子空了一下。 沉滞了片刻,凤辰双眸偏过,压低了声音问:“你……有吗?” 白锦玉醒过神,朝凤辰看去,之前他的目光一直淡静,而此刻却隐隐似乎有了担忧。 想想也是,这种时候出丑,晋王府的门楣至少要一年无光了。 “皇后娘娘的吉诞之礼,当然是很特别的。”白锦玉倏然笑道。 凤辰薄唇微动,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是忍住了。 殿上的皇后听言兴趣陡增,倾身催促道:“晋王妃的礼物一定与众不同,快呈上给哀家瞧瞧。” “这贺礼嘛……”白锦玉咬咬唇,有些为难:“还不在这里。” 白锦玉说得直白,听见的人都愣住了,纷纷低声交头接耳议论开来,都言这晋王妃果然是病得不轻。 凤辰道:“在哪里?我去取。”声音微微低沉,听了竟叫人十分安心。 白锦玉朝他摇了摇头,回身向殿上道:“要献上这件贺礼,臣妾想先向圣上借两柄铜铁的剑鞘。” 话音刚落,殿中议论之声更是四起。 “晋王妃行事怎生如此乖张?从未听闻有人如此献礼。” “哎呀刚刚晋王不是说她有癔病嘛!” “她是故弄玄虚还是真有其事啊?” “不知不知。” …… 殿上的凤华也是一脸惊异,同时也很兴致勃勃,他立刻吩咐掌事太监取来了两柄剑鞘交给了白锦玉。 这两柄剑鞘均由精铁铸成,分量不低,整个鞘身装饰刻画精美,鞘口更有白玉镶嵌,一看便知是藏纳名剑所用的剑鞘。 十分满意地打量完两柄剑鞘,白锦玉便左右手各持一鞘用力地互击了一下。 “硿——”一声不悦的金属撞击声顿时震发了出来。 声音比白锦玉预想的要大,她暗自满意赞叹:这到底是皇家御用的东西,真是一百把翠渚的藏剑也望尘莫及! 白锦玉正自欢喜的时候,这一声敲打声可把前排坐着的皇室宗亲给震懵了。这一声击铁之音粗旷躁耳,更毫无音律美感,当下就有女眷忍不住捂起了耳朵。 可白锦玉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反应,兀自将剑鞘又敲打了几下,侧耳仔细校验着鞘身的振动和声音。 “有了!”等她好不容易找到需要的声音,一回神,才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得罪了全场人。只间一片众人交头接耳对她指指点点,英华殿俨然成了一个大型神经病诊断现场。 白锦玉认识到自己的失礼,不安地偷瞄了一下凤辰,还好,他倒还是一贯静影沉璧的姿态。白锦玉心下泰然了一些,和凤辰一相比较,只道坐下的人太显得缺乏耐心和修养了。 “嘘——”白锦玉以指抵唇,示意全场安静,如此随性之举惹得几个王公要发作。可是白锦玉已经顾不上他们了,开始拿起两个剑鞘击打起来。 她一边击打,一边在殿中缓步游走,手中敲击的声音渐渐从毫无章法的乱阵,演变为有一定节奏规律的“硿、硿”声。 白锦玉的行为看着实在太古怪了!但是众人又见她一副煞有介事、严谨认真的样子,只得也按下性子屏息凝神地端详着。 大殿寂静无声,唯见一袭紫衣的白锦玉拿着两柄剑鞘不断敲击,忽短忽长的敲打声在殿中不断回旋往复。殿上殿下的目光都紧随着她的身影一步一步地移走,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场中有一二老者已经不甚厌烦,正欲拍案而起,却被凤辰余光一瞥,直慑得又安分地坐了回去。 枯燥的击打声仍在继续。 “硿、硿!” “硿硿、硿硿!” …… 突然,一声嘹亮的长鸣划破寂静,殿中忽而有一阵劲风拂过,还未等众人醒过神来,只见一抹绮丽的翠绿从明亮耀眼的殿门腾翔而来,破空而入,最后稳稳地停在了大殿的中央! 众人头晕目眩,定睛看去, 那翩然而至的身影,竟然是一只雄姿勃勃的金翎绿孔雀! 这只孔雀曲颈高昂,翠羽丰密,双眼炯炯有神,拖着雍容高贵的长尾,浑身透着亮丽非凡的精光。 顿时,大殿上下轰然震动,人人惊喜愕奇,帝后二人更是喜出望外,交握着手赞叹不已,仿佛这是从九天上降临的祥瑞神鸟。 白锦玉并没有就此停下,她面朝着孔雀,继续一下一下的击打剑鞘。那孔雀更是奇了,竟然亦步亦趋地跟着白锦玉,就像认了她做主人似的。 见气氛差不多了,白锦玉一边敲击一边朗声诵道:“霓旌蔚霞迎王母,飞凰玉凤入瑶台!” 声止,那孔雀轻轻一跃,跳上了御阶,向着帝后二人方向优雅地展开了它尾部圃大的金翎!那完全打开的羽屏犹如蓝绿交错的宝石镶嵌在灰色的锦缎上,美艳夺目,灿烂得让人舍不得眨一下眼睛。 到了这一刻,殿中拍案叫绝的声音已经连绵如浪,人们争先恐后地蜂拥上前,争相一睹这人间凤凰的风采! 白锦玉也体贴众人,她间或地击打剑鞘,引着那绿孔雀在殿中前后左右亮相,满足了每一处方位的观赏。哗然的人群中,那个先前和凤辰说话的少年更是将手拍得甚欢、激动得连声叫喜。 白锦玉暗自庆幸早年贪玩学了这一手。 刚才她正愁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找贺礼,突然想起隔着这英华殿不远便是御花园,里面养了不少奇珍异兽,于是想起用这个法子,期盼至少能招来些喜鹊什么的。 只是没想到最后竟然招来了这么大一只华彩抖擞的大孔雀! 白锦玉喜不自胜地看向凤辰,以为能看到他与有荣焉的神情,岂料凤辰的面孔只稍稍平和了一些,眼神反而多了些意味不明的凝重。 这幅表情实在使白锦玉败兴,她正准备嘀咕他两句。突然,她想到自己现在是苏丽华,苏丽华是不会像她这样说话行事的! 于是,她极不自然地在凤辰的凝视中缓缓闭上了嘴巴。 第四章 留人 4 殿上热闹一团的时候,御花园的太监已经在英华殿外诚惶诚恐地跪了一排。皇帝大笑,不但未有斥责,反倒赏了每人五两银子,让他们将孔雀引出了殿外。 “晋王妃真是神通啊,要是唐侍郎家那位无所不通的小姐入了府,一定会和她成为莫逆之交的!” 冷不丁地听吴贵妃插上这一句,白锦玉脸上的笑容顿时凝住了,她感到身旁的凤辰也似乎定了一下。 白锦玉转过头来,问向吴贵妃:“唐侍郎家的小姐?” 见白锦玉一脸茫然,吴贵妃疑惑地问凤辰:“晋王还没有和王妃提过这事吗?” “没有的事,如何提?”凤辰目色冷漠,直将一张冠玉般的面孔迎向贵妃。 寥寥数字,掷地有声,白锦玉吃了一惊,一向被人视为轨物范世,整躬率物的凤辰居然会呛人了!呛的这个人还皇帝的贵妃! 吴贵妃果然也很意外,当场被怼得直接愣住,既惊又恼地半天接不上话来。 气氛微僵之时,皇后出来圆融:“晋王不是小孩子了,上次只是我们玩笑一提,幸好这里没有外臣,贵妃还是不要当真说了。” 吴贵妃尴尬笑了两声,随即捏着手绢向皇帝道:“臣妾只是有些心疼晋王罢了,丽华自钰贺公主离世后也已晋升成了正妃,可她入府多年一无所出,晋王府至今只有钰贺留下的小世子,和别府相比实在过于人丁单薄呀!” 犹如惊雷乍响,白锦玉浑身一震!! 吴贵妃的一大段话,她只听到“钰贺公主离世”六个字就懵了,至于后面吴贵妃讲的什么就没怎么听了。 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白锦玉木木地转过身,看着凤辰的眼睛,想确认这是否属实。 凤辰的眸光淡了一息。 要说凤辰的眼睛,绝对是女娲的精工之作,凡人要十分力气才能表达出的情绪意思,他往往一个细微的眼神就够了,所以白锦玉立刻就领会到了事实。 昨天,苏丽华提到自己是“正妃”的时候,她已隐隐感觉不妙了,但她也只是以为苏丽华用手段夺了钰贺正妃的位置,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是钰贺已经离世了! 钰贺……白锦玉的心头一阵抽痛。 “丽华,朕怎么看你脸色有异,是不满给晋王纳妃这件事吗?”这次问话的是凤华了。 白锦玉恍惚中回神,收拾起震惊,她现在是苏丽华,怎么可以像刚知道这件事情一样呢?! 白锦玉努力地回想吴贵妃说了什么,对了,好像是说苏丽华七年没有孩子。天,苏丽华昨天都没提,皇室之中生孩子是件大事,她怎么搞的,怎会孩子都没有?! 吴贵妃今天说这些,明眼人看出来就是要逼凤辰就范,当场逼着她夫妻二人表态。白锦玉不禁心疑:苏丽华是不是也怕这个场面?这一刻才是苏丽华要她顶替来参加宴会的原因? 她摇摇头,猜不准。 但是有一点她很清楚,她和苏丽华有隙,那是她们俩关起门来打架的事情,若是有外人来指摘她的妹子,她还是不允许的! 所以,她对殿上一欠身,道:“如果陛下、皇后一定要为晋王主张婚事,妾身不敢反对。” 听言,众人脸色皆是一喜,只有凤辰的眸光不动声色地沉了一下。 “但是,”白锦玉抬起头,补道:“臣妾会不高兴,臣妾也不会和新妃做朋友!” “你……”吴贵妃惊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 皇后的脸也凝住了,大殿之上的看客们一片愕然:这晋王妃真的是病了,恐怕不止是病了,还疯了! 见此,白锦玉扑通一跪,向殿上自省道:“妾身自知言语不合圣意,但是如果不说出心中实话,就犯了欺君之罪。欺君罔上,更加罪加一等,臣妾不敢!” 几句真诚而狡慧的言辞,说得帝后不知如何表态。一阵沉寂后,大殿上传出了凤华朗朗的笑声,他作趣道:“快平身吧,只是贵妃的随口之言,瞧把你吓得!” 白锦玉执意地磨蹭了一下,在皇后的好言劝说中才勉强地起身,正为自己得了便宜开心,却听凤华恩威并施道:“不过晋王府人丁单薄的确是事实,朕再给你一年时间,你好生调养,尽早为宗室开枝散叶!不然,朕可管不了你高兴不高兴了啊!” “啊……”白锦玉哑然。 “啊什么?”凤辰垂眸,余光看了她一眼,低声道:“谢恩。” “哦。”白锦玉又跪了回去,好好地拜谢了皇帝几句。等她再爬起来准备瞪回凤辰的时候,却发现他神色强持,面容竟极度苍白,白皙的额上细细地浮了一层薄汗。 白锦玉迟疑地问:“你怎么了……” 凤辰眉心微蹙,抿唇不答。 “晋王妃性格率真赤诚,晋王殿下能日日与她相对,好令人羡慕。”殿上皇后还在说话。 “是……”话音还未定,凤辰的身子突然直接向白锦玉倒了过来。白锦玉眼疾手快上前一臂将他托住,可惜仓促间力量不支,竟也随他一起跌在了御殿之上。 夜上,咸卓宫。 昏迷中的凤辰少了醒时的那种拒人千里的冰冷味道,但他的眉心仍然微颦着,可见神识不清的时候那噬身的痛楚依然没有放过他。白锦玉用细帕为他擦拭额头的冷汗,但往往擦完不久,额头上又会重新冒出一层。 她望着凤辰,心绪纷繁复杂。 凤辰真的瘦了很多,即使是躺着的时候,下颚角也极其分明。他本就生得如精雕细琢的玉人,如今脸庞如此瘦削,故而才会觉得他比以前更为出众了。 戌时过半的时候,皇后又来卓咸宫探视凤辰,这是下午她同皇帝一起来探望之后第二次来了。 “御膳房的人哀家已经全责罚了,这些奴才做事太不细致了,怎么可以把夹带腰果的菜肴呈给晋王!”即使过了几个时辰了,皇后仍然气愤难消。 白锦玉宽慰她道:“腰果碎末太难以区别,好在现在晋王已经没有大碍了,皇后小心凤体,不必再生气了。” 皇后后怕道:“幸好宫里还备着药,否则哀家真是不敢想象……”说着,她以巾掩面,脸色又是一阵煞白。 白锦玉也跟着长叹了口气,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大多数人视为美味的腰果,有些人吃了竟然会昏死过去! 下午太医们焦急为凤辰诊治的阵仗还历历在目,那严重的情势真的把她也吓坏了。皇后说得不错,如果不是宫中有专门针对这种病症的药丸,今天恐怕大罗神仙也难救回凤辰了。 “妾身听说新建的栖鹿台可为宫中带来了祥瑞,据说上过栖鹿台的人都会沾染福祉,这次晋王逢凶化吉一定也是受到了它的庇护。”虽然话题引得有些生硬,但白锦玉终于提到了栖鹿台。 皇后一听,觉得大为有理,当即表态要派人去栖鹿台酬谢各方神明。 “妾身听说这栖鹿台落成之日,各国使节都远道而来庆贺,有些见了至今魂牵梦萦,还留在长安不肯离去呢!” “哦?真有此事?”皇后对此吃惊不小,她停下想了想,道:“哦!前几日哀家隐约听闻那铎月的王子还未还都,铎月派了使臣来问询王子的下落,难道……还没有找到吗?” 皇后的话没有带来一丝线索,白锦玉的心一下子落空。 “你们一定要在宫中多住一段时日,让太医好好的诊治服侍,待晋王完全养好后再回府去!” 耳边再次响起皇后的声音,而这句话一下提醒了白锦玉,她今晚应该回去苏府,她要和苏丽华换回身份!下午一场焦灼,她居然把这事忘记了! “太打扰了,等晋王醒了,我们就回府去……” “那怎么可以?!”皇后果断截断了白锦玉:“太医说总要休养个两三日的,哀家认为两三日决计不够,你们在宫中怎么也要住够五日,哀家要看着晋王恢复得和平常一样好才能安心!” 白锦玉心中暗暗叫苦,但她知道,皇后比凤辰年长十岁,凤辰又与她弟弟同岁,所以她一向就将凤辰当亲生弟弟看待。这次出了如此严重的事故,估计她此刻心中正是难以释怀的时候。 白锦玉的第一反应就想喊黄姑,可是看着眼前的皇后,只得生生按捺住了这种冲动。 直到亥时皇后离去了,她才把黄姑捉到了院子的墙根。 “我要出宫!我可只答应了一天。” “白姑娘,这……这里是皇宫啊,老奴哪有这通天的本事呀!” 白锦玉早料到黄姑会这么说,只是有些自虐地仍想亲耳听到她应证而已。 “您不必担心,想必王妃现在已经得悉此事了。”黄姑这时口中的王妃是指苏丽华。 白锦玉点点头,这事也发生了好几个时辰了,就算晋王府的人不回去报信,这散宴的人群也该把凤辰误食中毒的事情传出去了。 “那你家王妃可有跟你联络?” “没有。” “没有?”白锦玉骇然:“那我告诉你,皇后说要让晋王在这里待五天!五天我可演不了的,你赶快想办法跟她联络上,让她想办法换我!” 白锦玉的呵斥让黄姑的脸上变幻了好几种神情,她唯唯诺诺点头:“奴婢会想办法通报王妃的,还劳烦姑娘一定多委屈几日。” “我当然知道!”白锦玉颓然地闭了闭眼睛,随即又郑重其事的和黄姑说:“今日宴会上我好离着晋王八杆子远,但接下来几日就没那么容易了!你家王妃这些年有什么特殊的习性你现在速速告诉我,免得我穿帮了!” 黄姑埋首思索了一会儿,许久才支吾道:“姑娘不用过于紧张,这五日……姑娘其实如常做自己就好了,并不用刻意的假装王妃娘娘!” 听此,白锦玉迷惑:“什么意思?” 黄姑抬头望了一眼白锦玉,遂又迅速地低了下去,吐露道:“其实这么多年,王妃娘娘她一直在扮演你!” 这话一出,有些在白锦玉意料之外,她没想到黄姑会这样说。 “什么意思?” 黄姑的眼中已有藏不住的难言之隐,她极力回避着白锦玉的目光,道:“奴婢说得太多了……总之,我会想办法联系王妃娘娘的!我现在该去值守了,这是皇后娘娘吩咐的。” 说完,她丢下白锦玉小步快走进了咸卓宫。 白锦玉有些怔愕地站在原地,黄姑的话怎么那么奇怪?到底什么叫苏丽华一直在扮演着她? 白锦玉踱回寝室,只见黄姑回到了门边侯侍,谢遥则扶剑守在凤辰的床前。白锦玉打量着谢遥,这才想起他好像从下午就一直是这样站着的,也不知站了多久了,姿势、位置都没有变过。 白锦玉记得他以前就是这样,出入总与凤辰如影随形,从不言语却极有存在感。他就像是凤辰的一把利剑,冷若冰霜,又锋利无比。 其实论长相,谢遥非常不错,还是属于小白脸的那种。少年时眉清目秀,这几年长开了,增添了些英武之气,说是千里挑一的样貌也绝不为过。 只是他气质过于冷峻,面无喜怒,所以常叫人第一眼只看到他的冷,往往忽略了他的模样。 白锦玉来到床前用手探了探凤辰的头额,烧已经退了,只是人还没有醒。她不敢多看,就抽身坐在离床榻不远的茶几边。 不知怎么的,或许是愧疚吧,只要看着他,她就觉得自己是晦暗的。 第五章 留人 5 寝殿里虽然有四个人,但是却极其安静。凤辰不醒,谢遥、黄姑静立,白锦玉心有旁骛,也独坐了半晌。 忽而夜风入枢,黄姑去关拢窗户,这不甚大的声响将白锦玉的神思拉回,她张了张黑如浓墨的天色,意识到时候已经太晚了。 “谢遥,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可能安静了太久,白锦玉这一句显得太过突兀,闻言的谢遥神色微滞,抬头向她看来,眼底映着疑惑。 白锦玉以为他没听清,又再说了一遍:“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没事的。” 谢遥看着白锦玉的目光更紧了,喉咙里翻滚了一下。 白锦玉心下了然,谢遥和凤辰的关系一体同心,他自然是不肯在他清醒前离开的,所以她不再去劝谢遥,转而去吩咐黄姑休息。 “好。”冷不丁地,谢遥居然应了,并且说走就走,当即就从床前移开了步子。 他径直向门走去,行经黄姑身边时却停下了脚步,他淡淡地扫了黄姑一眼,沉声道:“你也是。” 黄姑一愣,目光游移,吞吞吐吐:“老奴,老奴不累,还是照应着王爷王妃……”说到底,黄姑是苏丽华的忠仆,她万分不放心让白锦玉一个冒牌货与自家姑爷独处一室。 “出去。” 谢遥没多言,但是寒光一闪,他随身的佩剑被拉出了半尺。 这一下,连白锦玉都骇到了。很显然,黄姑绝对不是有分量可以与谢遥对峙的角色,谢遥现在的架势,简直是杀鸡用牛刀般用力过猛。 “有话好好说,谢遥你干什么?”看见黄姑瑟瑟发抖的双腿,白锦玉赶紧隔在了二人中间。 谢遥虽然年纪尚轻,但天生一副生人勿近的脸孔,加上素来威名赫赫,现在由他摆出这凛冽的架势来,震慑效果相当不俗。 白锦玉转身扶住虚汗直淋的黄姑:“你去休息吧,有事我会喊你。” 黄姑当即一改态度,眼神瞟都不敢往谢遥瞟一眼,扶着门边几乎逃似地退了出去。 “谢遥,你过了啊!对黄姑这样的妇人你需要拔剑吗?!”白锦玉叉腰仰头数落他,却因身高的差距让她觉得气势被削弱了很多,遂将目光沉移下来,瞪着谢遥的手中的佩剑。 他的这柄剑是把天下闻名的兵器,白柄金身,外形俊逸,仿若仙家名器,但却有一个非常嗜血的名字,屠割。 谢遥没有应话,将屠割按回剑鞘,默然地施礼退身。 谢遥一走,房间顿时空空荡荡起来,下午的时候这里曾有一屋子的人围着凤辰,现在只剩了白锦玉一人,她顿时感觉肩头的责任加重了许多。 白锦玉守着凤辰的动静,为他一时的呼吸急促而焦灼,又为他进入酣睡而宽慰,短短的一个时辰内心情就跌宕起伏了几回。 乌穆失踪的这一个多月以来她日夜不安,前几日才颠簸了几千里回到长安,就莫名其妙地被苏丽华绑了,今天和凤辰重遇,他又在大殿昏过去……一番番事下来,白锦玉真的有种力不能支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迷蒙中听见有些声响,白锦玉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趴着案几睡着了。她迷迷糊糊张望去,是凤辰在影影绰绰中支身半坐了起来。 白锦玉瞬间清醒,这一清醒过来,这浑身的机敏都跟着恢复了过来,她刺溜地扑到凤辰跟前仔仔细细将他端详。 此时的凤辰满头大汗,面色苍白,一手紧紧捂着喉咙,似急于呕吐之状。白锦玉情急之中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拢着等在他的颌下。 凤辰见此,生生咽了咽喉咙,聚拢的目光从她的双手移到她的脸上,投来的目光中示意着不可思议又怒不可遏的制止。 “哦哦哦,”白锦玉干笑着,忽然也觉得自己是有些急傻了,忙缩回手:“你撑住,我去给你找个盆!”白锦玉嘴上说着话,身体真没半点耽误,她迅速在屋里转了一圈,从床后找来了个马桶。 见到这个马桶,凤辰眼中的愠色更为浓重了。 “所有盆罐下午都用了,我也不知道怎么没送回来。现在只能找到这个了,”她弯下身来,哄道:“我看过啦,没人用过干净的!” 凤辰蹙眉,刚想说什么,却忍不住哇的一口先对着马桶吐了出来,与此同时他将白锦玉一推,将她推得背过了身。 不料白锦玉下一瞬却立即转回了身,以手代步地沿着床边又爬了过来,她一把凑近,小心地替凤辰扶起扑落在身前的长发。 “走开……”呕吐的间隙,凤辰勉强喝道。 白锦玉拍打他的后背为他顺气:“好了好了,见外什么?你什么狼狈样子我没见过!” “是吗?”凤辰平了一口气,侧过双目。 “怎么,你忘了……”白锦玉蓦地打住。 凤辰追问:“忘了什么?” 忘了你曾经在山里眼盲受难,靠我给你找吃找喝。 不过这话是白锦玉肚子里说的,她的嘴巴可不敢讲。现在的她是苏丽华,苏丽华应该七年前落水“失忆”了,是记不起这些事情的。 “害,”白锦玉转而淡笑:“别忘了我们是夫妻啊……”这“夫妻”二字她说得极飘忽,显得十分缺乏底气。 而凤辰听了这“夫妻”二字,直接又弯身对着马桶吐了一波,白锦玉一时怀疑他不是因病而吐,倒像是听了这两个字才吐的。 白锦玉好言安慰,待凤辰吐好后,她立即给马桶盖上盖子,取过一方干净的帕子递给凤辰。 然而,凤辰迟迟半天也没接帕子。 白锦玉一开始还不明所以,过了半晌才想起,方才自己用手盖了马桶,还没有擦拭。 白锦玉自恼,太长时间不见,她竟然忘记了凤辰那洁癖的个性了。她一面尴尬地笑起来,一面将手垂缩了回来:“这手是该洗洗,那我……去给你换一条。” “不必了!”凤辰抽过帕子,印了印嘴角。 这一番折腾,他发了不少汗,白皙的面庞凝了一层细细的晶莹,腮边贴着的碎发几乎全湿了。 白锦玉取过枕垫靠在凤辰的身后,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吐出来好多了吧?” 闻言,凤辰看着白锦玉,眼神多有为异。白锦玉隐隐觉得不妥,但一时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只得退回身去,乖乖地坐得离他远了些。 冷凝的空气,白锦玉尴尬得无所适从。她心里暗自叫苦:她不知道苏丽华应该会怎么说怎么做,昨天苏丽华可什么也没交待啊!说好一天的戏份现在要加演那么多天,说好的不会和凤辰有什么接触的机会,现在居然已经锁在一起大半天了。更严重的是,现在他还醒了…… 黄姑是有提示,可是却让她做自己。天,她突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了!怎么做才像自己?! “我饿了,叫谢遥来!”凤辰打破了二人静默。 白锦玉得救似的连连点头,几乎像兔子一样跑开,门一打开,发现谢遥早已立在门前。 凤辰苏醒的消息像劲风一样传了出去,太医、仆侍纷至沓来。白锦玉赶紧趁机退避一旁,减少再跟凤辰直接面对的机会。 诊治的太医们脸上渐渐面露喜色,他们对着太监嘱咐了一番便欣然地离开了。白锦玉全程袖手立在一边,像个看客一样,直到谢遥向她递来了一方餐盘。 餐盘上放着一个碗一柄调羹,碗和调羹是白瓷制的,碗里是新盛的米粥。 “殿下不便,请王妃代劳。”谢遥说得一板一眼,配上他没有起伏的声音,直让人不敢拒绝,白锦玉就这样鬼使神差地接过了餐盘。 太监宫女见白锦玉走来,便向两边分出一条道。谢遥在白锦玉身后不动声色地使了个眼色,这些人便默默退到了门外。 “我过来了啊!” 白锦玉预先打着招呼,在凤辰没有表示什么异议的情况下,她感觉心态稳了许多。 谨慎地在床沿坐下,用手探了探碗壁,热度刚好入口,白锦玉这才好好端详起这碗粥来。 这是一碗熬得火候正好的药膳粥,糯烂的米汤里浮着切得细碎的山药、胖鼓鼓的桂圆,散发着阵阵醇香扑鼻的香气。 真是一旦正视起这碗粥,这粥在眼前就突然变得无比诱人起来。白锦玉忍住往自己嘴里送的冲动,用白玉调羹从碗中勺了一口粥,小心翼翼地递到凤辰的唇边。 然而,凤辰却往后让了让,双唇更是不启。 白锦玉头皮一阵发麻,好像又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你别这样看着我,我知道你不想瞧见我。其实我也不想在你眼前晃悠,只是谢遥把这粥递给我,我不接的话又怕你以为我不想照顾你!”白锦玉偷看凤辰一眼,口气中也很委屈。 凤辰无言,从白锦玉手中执过了调羹,白锦玉正要问询,只见凤辰已将那勺粥中的一颗桂圆滗了出来,单独地弃置于餐盘的一旁。 接着,他又用调羹将碗中的桂圆一颗一颗的都筛了出来,全都搁在了一边。 白锦玉恍然大悟,原来是凤辰不吃桂圆。 大悟的同时她内心好生嘀咕:好可惜,好浪费,好舍不得,桂圆这么好吃的东西,为什么要受到这种对待……凤辰真的是暴殄天物啊! 白锦玉全身心地心疼这些桂圆,完全没有注意到,每当筛出一颗桂圆,凤辰的双目便瞥向她一眼,随着一遍遍重复,那悄然凝视的眸光,从一开始的平稳已隐隐变得波动…… “你出去,让谢遥来。”凤辰声音微微克制。 “哦。”白锦玉故作木讷地点点头,心中其实高兴得飞起,她几乎立刻站起转身,将餐盘还给了谢遥,不忘客气道:“谢遥,要辛苦你了!” 谢遥道:“不敢。” 白锦玉双手离了餐盘,顿感心头解脱,几乎是三步并两地跑出了门去。 诺大的寝宫里只剩下了凤辰和谢遥二人, 谢遥道:“是她吗?”。 凤辰将目光从身影消失的门口拉回,与谢遥交汇,道:“是。” 谢遥微微顿首,缓缓道:“嗯,除了殿下您,已经多年无人直呼我名字了。” 第六章 初会 1 出了寝殿,白锦玉无处可去,百无聊赖的悠游,最终走得累了,在一处石阶坐下。 夜静无澜,在月光的浸染下,每座建筑都仿若散着一层淡淡的银辉。有些回忆,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就找上了门。 七年前的那个春天,凤华继位登基。 御宇之初,他颁布了多项政令和圣旨,其中一道,是将当时的工部侍郎之女苏丽华,许配给自己的胞弟,晋王凤辰。 鉴于凤辰的盛名,这件婚事一经传出,就轰动了全国。 一切本该按部就班、水到渠成,岂料大婚筹备之际却发生了令人瞠目结舌的事。 西赵国广宣天下,为及笄之年的钰贺公主举办择婿大选,而凤辰,搁置了与苏丽华的婚约,奔赴了择婿大选! 苏丽华一夜之间经历天翻地覆,从一个人人艳羡的对象沦为了天下笑柄。 妹子的大辱传到翠渚,白锦玉拍案而起、气火难消,经过几个夜晚的辗转反侧,她做了个重大决定。 她要去西赵破坏凤辰的参选! 说来西赵国是个幅员不广,但位置微妙的小国,它与多国接壤,素来强兵自重,一直是维系天下平衡的关键所在。 所以钰贺公主择婿的榜文一发,短短月余,各国的王孙世子、名仕才俊纷纷涌入了西赵的王城毕都,凭空将那年的毕都春景烘托得格外喧嚣。 来到毕都的这些年轻子弟大多出身名门望族,非富即贵,个个目下无尘、自视甚高。 他们在毕都炫财斗富,比文赛武,生生地在一个月内为毕都百姓创造了几年的谈资。 但是忽而一天,接连为抢出风头打了一个多月的的公子们却集中歇业了。 究其原因,原来一早城外传来了风声——徵朝的晋王殿下凤辰,今天就要入都了。 白锦玉和凤辰的第一次见面,就在这一天。 那一天,毕都里因昂贵而鲜有客来的铜驼酒楼门庭若市,里面人头攒动、吵吵囔囔,正是那些歇业青年聚集在此。 他们的到来,让平素格调高雅的铜驼酒楼一改风气,吵杂得活像一家低档的酒寮饭肆。 当天酒楼里,凤辰的身世和传闻纷传。 什么新皇胞弟身份贵不可言;什么神姿高彻相貌无人能及;什么十五岁不费一兵一卒解救八万燕北百姓;什么功成身退后做好事不留名…… 总之你一言我一语,从他出山说到隐退,绘声绘色,简直比说书人平时讲的故事还精彩百倍。 显然,沉寂两年的凤辰来参加这场招亲,已然成了钰贺公主此次择婿大选的一个亮点,亮到所有人都不得不关注。 凤辰的履历让很多在场的年轻人都很败兴,好些子弟都扬言“若是早知道他来便不来了,白白给他做个陪衬”。 这种想法,在一顿饭的功夫里几乎成为共识,直到有人提到:“未必未必,听说不久前他刚在国内被皇帝赐了婚,这还没完婚呢,他就来打钰贺公主的主意,你说这西赵国君能让自己的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吗……” 一言之下,人群顿时分作两派,一派继续硬挺凤辰是国婿不二人选,另一派与之相反,就说绝不看好。 那天白锦玉也在铜驼酒楼,她不仅在,而且可以说是所有人的焦点。 或许是凤辰的名声实在太响,响到自从有闻说他要来参加择婿大选起,毕都里的人们就开始琢磨着要找机会一睹其人。 那些王公贵族想邂逅他,王庭上多少有些机会,但是那些富埒王侯,身份却不高的商贾之流要一睹尊容,就太难了。 好在,那些商贾还有钱。 那时,毕都走出来一名本地的富商,发了一则悬赏,上说若有人能使他在城中见到凤辰一面,即可得赏金一百两! 悬赏的告示挂了十来天,一直无人问津,反倒是各地赶来凑热闹的富商越聚越多,他们一个接一个加价,悬赏的金额竟从黄金一百两增加到了一千两。 但即使酬码到这个地步,依然好几天无人敢应。 就在大家都觉得这重赏之下也无勇夫的时候,一个年轻人揭了悬赏告示。 揭榜的那个人正是白锦玉。 不过彼时她没有以真身份示人,而是乔装成男子,盗用了庐州翠渚四公子,她的师兄闻宴的身份揭了这个榜。 随着白锦玉的壮举传遍毕都,扒她底细的人也跟着多了起来。 “他叫什么名字?” “此人叫闻宴,来自徵国庐州闻氏,翠渚。” “翠渚?你的意思是说,他是江流三杰之首的闻宴……呵,一向风骨清高的书香门第难道也要来凑这个热闹?” 听到这个对话,白锦玉便向说话的两人看去。 说话者是近年于北方逐渐崛起的厉国的王太子金奉烈。 厉国上下素来讲究衣着仪饰,金奉烈身为王族世子更为其中翘楚,一身金边蓝底的衣裳华丽无比,衬得他整个人精光四射,威赫无比。 回他话的是一个四十年纪,中等身材,样貌精明的男人,像是一个近臣。 听了这二人的对话,白锦玉除了觉得要加倍藏好自己的真实身份外,更吃惊那个平素在家超然物外的师兄在外居然这么出名。 鉴于此,她当即决心往后要尊重闻宴一些,绝对不做在他的鞋里放癞蛤蟆这种事了。 不久之后,楼外的长街上传来了人群躁动的声响,声响越演越烈,似人们奔走相告些什么。 白锦玉应声两步奔到走廊,伸着脖子朝底下一阵观望。 “来了来了来了!”顿时满堂的宾客也跟着她站起,争前恐后地涌到了廊上,那些腿脚慢些的人,只能被挡在了屋里。 这铜驼酒楼开在距离城门入口两里来远的地方,楼层高又是进城必经之地,绝对是瞭望入城的绝佳位置。 此时,王都大街已经被扶老携幼的民众塞了个水泄不通,从楼上朝下看去,人头是黑压压一片,一个挨着一个。 沿着大街向东望去,遥遥可见八个身着汉甲的精硕护卫,骑在高大的骏马上,正在人河中护着一辆杏色的马车向内城驶来。 那些护卫沿途不断提醒百姓小心避让,车马在熙攘的人流中徐徐地移进。 如此简单至极的行仗,比不上那日厉国王太子进城的威风场面,甚至都不如近日一些贵公子们围猎的排场。 若不是这万人空巷的局面赫然在目,谁也不会以为是个重要的人物到来了。 街中百姓当时已沸沸扬扬,争着向前推攮,仿佛稍微慢了些就会错过了什么奇观。 人流之中,更有许多好事者拉起横幅、打起了乐器,高声喊着“晋王殿下无敌”、“晋王是我们西赵女婿”之类的口号。 长街的另一头,是赶来迎接凤辰的西赵仪仗,他们虽已早早提前来准备,但仍是被完全失控的人群远远阻挡在了五里开外的地方。 凤辰的呼声之高,令酒楼之上的各家王孙公子心中惊惧,他们面面相觑,说不清是羡慕、佩服还是嫉妒。 一个世家青年不禁赞叹:“没想到一个王爷在他国之地还能有如此拥戴,倒真让我今日就想见他一面了!” 他的话音刚落,一旁就有人嗤笑起来:“他不出来都已经这副景象了,若是真个出来露面,只怕整条王都大街都要点着了。” “确实有这个可能……看来今日让他露面便难了。还好还好,我以后在王庭上总有机会可以见到他。”青年话语虽然不无遗憾,但最后也透着满满期待。 “哼,王庭相见有什么可高兴的?”一旁有人马上冷不丁地嘲讽,“只怕相见之下你就不战而败了。” “我说,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楼上的人挑起了口舌,甚至有一言不合要开打的架势。这时,凤辰的马车已慢慢地驶近了酒楼。 眼见群情激昂,这凤辰一行的车马却依然如故的缓缓前行,不见半分停留的意思。 “看来这位晋王殿下是铁了心不露面了,公子,你还有奇谋吗?”不知何时,有人走到了白锦玉身边。 白锦玉回神,见是厉国的王太子金奉烈在问话,忙向他施了一礼:“王太子过奖了,在下哪里谈得上奇谋?” 她顿了顿,道:“只不过,在下的钱等下就要花光了,这一千两黄金……对我很重要了。姑且,再试一试运气吧!” 金奉烈微微一怔,暗想此人为何说是“等下”。 白锦玉回话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除了金奉烈之外,当下许多人也都听到了她的答话,众人暗地围紧了过来,默默准备开始看戏,有些猴急的,直接不耐烦地催促起来。 白锦玉并不理会那些各怀心思的人,她回身,行若无事地向楼下静望去。 一直等到凤辰的马车驶到铜驼酒楼正下,她才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掏出一方锦袋,扬手向下高呼:“喂,撒钱了!!”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只见呼呼啦啦一堆的碎银子、小珠子倒向了人群。 楼下的人一开始还不明就里,等发现从楼上掉下来的是钱财时,立刻就炸开锅似的争相拾夺起来。 毕竟这晋王殿下看了也不能吃,还是这些财物的好处更有目共睹些。 碎银子、圆不溜秋的珍珠和玛瑙被撒得到处乱滚。滚到了马肚下面去的,人们就挤到马腿边上去捡;滚到了车厢地下去的,人们就趴到了车子底下去寻…… 人群一下乱了套,凤辰的护卫生怕马惊踏伤行人,纷纷回缰勒马,载有凤辰的车子便一步不前地停在了原地。 就在这些护卫分神的间隙,白锦玉迅疾从挟袋中掏出两团东西,二话不说就用力掷向了木车的帏幔里! 瞬时,两道碧绿的青影簌地钻入了凤辰的车中。 第七章 初会 2 “蛇!” 人群齐声倒吸一口气。 下一瞬,一个利落的身影一点马背,飞上二楼,扣住白锦玉就将她从铜驼酒楼拽到了地面! 白锦玉的膝盖被地面砸得生疼,抬头便见几柄寒气森森的长剑已经抵上了眉心。 这些护卫的动作一气呵成,配合无间,几乎只用了两息时间,白锦玉就已被押跪在了马车前。 白锦玉扭头看了一眼揪住她的来人,震惊了,揪住她的居然是个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年! 难以置信,一个少年人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和这么好的功夫! 这,便是她与谢遥的第一次照面。 到这个时侯,躁动的人群也停住了,人们从一时的惊诧中苏醒,开始围着凤辰的车驾议论纷纷。 “这是……有人行刺?” “看清楚是什么了吗?” “是蛇,颜色绿的很,有毒的!!” 这些唯恐不乱的议论让本就骇住的八个护卫紧张万分,谁都知道,晋王殿下如果在他们护卫下遭遇不测,绝对是要掉三族脑袋的事情! “闭嘴!”一个护卫吼了一声,额角上开始流下一颗一颗豆大的汗珠。 王都大街,万人空巷,却一时鸦雀无声。 静默中,牙色的帘帏被人从车里挑起,靠车的护卫猛地打了个激灵,向前递上一臂。 随之,一个身影颀长的男子躬身而出,简便的衣衫,却是只有上流王公才能穿服的紫色。 他的手上锢着两条青蛇,蛇被拿着了七寸,僵直地垂着,好似两根无用的绿麻绳。 不得不说,这名男子从车里出来的一刹那,就抓住了所有人的目光。他一袭简便常服,全身没有片羽的装饰,仅凭天生的面目体态,就便叫人完全移不开眼睛。 同时,因他的出现,热燥的王都大街也像忽然吹进了一缕清风,一切拥挤焦躁仿佛一瞬间都被驱散了干净。 他在众人灼热的目光中落地,小心地将蛇交给了那位扶住他的护卫。 “殿下,您的手……”只见一抹鲜红的血迹醒目地印在他白净如玉的右手上。 那护卫怒不可遏,转身抽出长剑,一下架在白锦玉的脖子上,怒吼:“大胆狂徒!你扔的是什么毒蛇?交出解药来!” 虽然满街上下的众人皆猜想从车上下来之人必是凤辰无疑,但亲口听得护卫唤出“殿下”二字,心中仍然一跳。 跳的是——这揭了千金榜的公子真的让晋王凤辰露面了! “交解药!”押着白锦玉的谢遥一直没有说过话,这时也厉声催促了。 “罪过罪过!”白锦玉双手举过头顶,一脸无辜地大声自报家门:“我也是大徵人,绝无加害殿下之心。”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一个小瓶,抛给离凤辰最近的护卫,疾声说道:“那不是什么毒蛇,伤口抹上这个就没事了。” 那护卫接住药瓶,瞪着白锦玉,对她前后的行径十分狐疑。 白锦玉补道:“再等下去你家殿下的手就要成馒头了。” 护卫不敢轻易信她,神情仍旧维持着忌惮,他的目光在白锦玉与药瓶间来回梭巡,犹豫不决。 “不用怕,取来吧!”僵持间,传来一声淡淡的唤令,正是凤辰。 那护卫不敢迟疑,急奔到凤辰的身边递上药瓶。 凤辰取过药瓶,拧下瓶塞,将药粉悉数洒往手上,对瓶中之物毫不觉疑。 那护卫心悸地看着,半晌才从担忧中醒过神来,递上丝帕为他小心包扎。 待一切妥当,凤辰用手轻轻按住丝帕,这才慢慢回首向人群中步来。 三秦男儿多磊落,第一绝色在宫城。 今日见之,方知此言不虚。 人群中响起一片闷闷的骚动,是无数人压抑着惊呼,他们头碰着头簌簌前拥,更有一些来自大徵的子民开始情不自禁地曲膝参拜。 “真的一副好皮囊!”白锦玉与凤辰正面相对,不得不说思绪已被他照人的相貌冲击得一片词穷,仿佛天大的事情也要先放一边慢说,得先去承认他这种绝色! 这世上居然有如此昳丽的姿容? 伟岸如玉树,盈盈有清贵之气。犹如精雕细刻出的五官,却面善得毫无攻击力。那一双秀目和卧蚕更堪称妙绝,目光所及犹如暖风拂过,直令人如沐春光。 难怪突厥王汗遇到他可以归还八万俘虏。这种相貌本身就是一种可怕的武器了,让人丢盔弃甲绝非不可能的事。 “这便是我的准妹夫?!那个与丽华有了婚约,却又跑来西赵国参加公主择婿的负心汉?” 白锦玉心忖。 八岁那年,父亲意外离世,母亲拖着她和苏丽华改嫁了当时庐州府尹苏策。 白锦玉因为不愿改姓从苏府逃了出来,后投入翠渚,而苏丽华就留在了母亲身边,随着养父苏策的步步升迁,成了一名四品工部侍郎的千金。 山高水远,两个女娃八年间没有任何往来,甚至直至此刻,白锦玉为给了苏丽华打抱不平都杀到了西赵,苏丽华也是一无所知。 当然,白锦玉现在不需要苏丽华知道这些,因为她坚信用不了多久,苏丽华就会收到凤辰大选落败的消息——这份她亲自准备的大礼。 “殿下,如何处置这名歹徒?” 谢遥将白锦玉的肩头捏得吱吱作响,直痛到她心里。 凤辰扶着手上的白帛,将目光向白锦玉投来,他双目如星,泽光熠熠,像春阳一般温暖明亮,的确称绝。 “他并非歹徒。”凤辰先否定了谢遥的判断。 继而温声道:“西赵毕都是知名当世的教化之地,素来民风淳朴、律法严明,岂会有歹徒在光天化日下谋刺逆之事?”。 他的眸光敛回手背,又道:“如果他是歹徒,今日就不会用这两条无毒的苍山小青蛇,更不会随身带着解药准备给我了。” 凤辰吐字沉稳清晰,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似钟鼎之音圆润高雅。一时,叫街上的民众纷纷立住醉心在他优雅的谈吐之中。 片刻后,围观者才领会到他说的意思,这才齐刷刷地发出了一口松气的声音。 白锦玉身躯微微一滞,没想到这位晋王殿下的确有些不俗。 毕都这个地方蛇类极少,这两条苍山小青蛇是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手的,他居然一眼便辨认出了这蛇的品类。 再者,这种蛇咬一口虽不致人死,但咬口却会极疼,按道理现在凤辰的整个手臂都该是剧痛的,可是瞧他的表现,却是神色如常,叫人看不出一点疼痛的端倪。 况且,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周全做人,言谈之中还不忘将西赵的城民夸奖一番…… 这样的人,难怪那些参选的王孙贵胄要将他视若洪水猛兽了。 “既不是刺客,那他为何……”谢遥有疑,但白锦玉感到他加在自己身上的力道确实松了一些。 凤辰微微一笑,回过头,对身后一位壮硕威武的护卫道:“张猛啊,他应该就是你一路念叨着的那位揭了千金悬赏,要引我露面的……” 他想了想,找了个合适的词,道:“能人吧。” “啊?!”那被唤做张猛的护卫大声惊呼,上前一步,瞪大眼睛看着谢遥手下的白锦玉,吃惊道:“你就是那个人?!” 张猛声大如雷,吼得白锦玉脑壳嗡嗡作响。 她这才知道自己揭了千金悬赏的事情比她原本想得还要轰动。这凤辰一行还没进毕都,都已然知晓了这个事情。 白锦玉定了定神,旋即恢复心绪,将双手拱于额前,正式地向凤辰请罪。 人们纷纷看向凤辰,却听他道:“这里并非徵朝,我可没有权利在此惩治人罪。” 他看了看围满长街的民众,又道:“我想你今日是做了令毕都百姓欢喜的事情,若我知道这些还惩罚你,岂不是太煞风景了?” 白锦玉早已预料到凤辰不会处置他,但是她没有想到这凤辰如此会说话,还说得如此通情达理,顺耳舒服。 之后,凤辰让谢遥放开了她,白锦玉站起来后,第一时间就将酒楼上那个搞悬赏的富商喊了下来。 不一会儿,富商就拖着肥胖的身躯地从酒楼里跑了出来。白锦玉一把将他拉到凤辰的面前验货,接着就认真地跟他要起帐来。 富商不好意思地瞄了几眼凤辰,客套拜礼之余,当即命人给白锦玉取来了一个装满金条的箱子,当着凤辰的面亲自一一为白锦玉点数过目。 这银货两讫的场景,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了,真要以为是在买卖凤辰。 白锦玉道:“好极了,老板说话算话,闻某敬佩!” 同时,凤辰神色微凝,道:“你……” 只见,白锦玉一边说话一边伸手解了腰带,口中还对那富商道:“现在闻某赶时间就不跟您客气了,先告辞了!” 说话间,众人才发现,白锦玉的腰上竟缠了好几圈捆绳,只是她纤腰一把,那绳子也是皮质,一看之下绝不以为那是捆绳,还以为是什么新颖款式的腰带。 现在这四尺来长的绳子取下,才露出她真正的玉色腰带,这一下更加纤细的腰线,越发使她有了世家公子濯濯如春月柳的气质。 白锦玉一面说着话,一面手上不停,用捆绳系好箱子,提起来,将这百来斤重的黄金背在了肩上。 富商忙问:“闻公子,你这是要赶去哪儿啊?” 其实不光是这富商,几乎在场所有奇了怪了的人都想问白锦玉这一句。 这可是一千两黄金,哪有人像买了菜一样背起就走的! 白锦玉看着众人疑惑不解的眼神,哧哧一笑,随即朝他们挥挥手:“今天是择婿大选报名的最后一天,我要带着这一千金去司空府衙登记注册!” “闻某,也要参加钰贺公主的择婿大选!” ------题外话------ 本周每天不定时加更,欢迎收藏! 第八章 初会 3 众人这才记起,这次西赵国的择婿大选的确有个一千金的门槛。 可能是免得公主真的嫁给了穷小子受罪,故而西赵在本次广布天下的告示中加了这个条件。 只是这一千金对前来求婚的名门望族来说实在小菜一碟,所以并无得到刻意探讨。 现在白锦玉豪言一出,一街上下左右的观众目瞪口呆之余,又仿佛恍然大悟后知后觉,纷纷猜疑这个年轻人早已埋伏城中,就是故意等赏金涨到一千金后才揭榜的。 有一种既猎奇又兴奋的情愫在人群中扩散开来,人们开始就这位“闻公子”讨论起来。 评论有多种,但众说纷纭中,却没有一个人觉得“他”不行。 因为就在刚刚,这个闻公子已经让大家看到了他身上的可能性。 “那公子赶快去吧,我半个时辰前听人说那司空府门口正要收摊儿呢!”忽然人群中不知谁高声喊了一句。 “啊?”白锦玉闻言大惊失色:“不会吧,不该是还有半天吗?!” “我来时好像是看见了!估计这些天没人报名就索性撤了吧,毕竟今天是最后一天啊!” “哟,这可如何是好!” “闻公子你快去看看吧!” “快些去没准还来得及!” …… 围观者纷纷为白锦玉焦虑,一个劲地催促她,生怕她错过了报名的时机,会让他们将来损失了一场好戏。 人群自发地给白锦玉让路,她掂好身上一百来斤的箱子提起脚就飞奔。 “闻公子!”没跑两步,先前押住她的谢遥追上前来,横手拦住了她。 “怎么?”白锦玉刚刚受教过这个少年的力道,知道这个少年看似文弱,其实硬功了得,故而不免对他有所忌惮。 谢遥见白锦玉止步,从身后牵来一匹棕色的马,将缰绳和马鞭递到了她手上:“殿下借给你的。” 谢遥牵来的这匹马四蹄踏雪,高过人头,肌肉健硕,油亮的皮毛在阳光下就像发着金光,即使是不懂马的人也一看便知是匹难得的宝驹。 白锦玉戒备的心放下,朝谢遥身后看去,只见凤辰立在远处,静如玉树,向她垂了垂眼幕。 白锦玉远远地对他抱了一拳,道:“多谢殿下,宝驹一定完璧归还!” 说完,她脚尖轻轻一点,飞身上马,一手勒紧马缰,一手扬鞭用力抽了一下马屁股,马儿当即蹄不点地的朝司空府飞驰而去。 白锦玉赶到司空府时,果然看见为择婿大选报名的差役们正在打扫场地。 她拿出契而不舍、死缠烂打的精神,舌灿莲花地和他们理论了一下午,终于闹得惊动了司空大人。 她又跟司空大人一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最终总算争取到了司空大人的点头,让“闻宴”成为了最后一名国婿大选的参选者! 所以等白锦玉牵着棕马一路打听,再寻到凤辰下榻处时,已是暮色初合,繁星点点的时候了。 扣了门,出来几个下午见过的人。那个名唤张猛的护卫将马匹牵回,白锦玉提出想当面感谢凤辰的请求,可惜无论白锦玉如何说,张猛都以一句“不必”拒绝了。 此路不通,白锦玉便表面怏怏地离开了,可一转角,她约摸着尺径算准了一处墙根,脚下轻轻一踮便攀上了墙头。 玉盘大的月亮高挂天上,月光一泄如水,白锦玉将墙内情况看得分明,满意地一笑。 松竹掩映的院中有一所幽静的书房,其门双开,屋内灯烛敞亮,澄黄的光线从门前倾出,犹如在地上铺了一方金箔。 书房门外只有谢遥一人值守,他神情戒备,身姿屹立如山,虽说还是一副少年身板,但俨然已有了独当一面的气势。 白锦玉明目张胆地跳下墙头,还没等她拍干手上的泥灰,谢遥便提剑杀到了眼前。 白锦玉早有预料,脚下一晃,连连向后退了两步,惊险避过了谢遥的一剑。 谢遥一愣,显然未预料到她能在自己手下逃脱。 “别紧张,我不是坏人!”白锦玉惯性地说话前先表明态度,并往四下张了张,见没有惊动到其他人,便掩着声音和谢遥表明来意:“我是来喊你家殿下出去玩儿的,前门把手不让我进来,我才逼不得已从这里进来!” “他们不让,难道我就肯让?”谢遥冷视着白锦玉。 “我当然知道无缘无故你肯定也不让,”白锦玉凑近他好声好气地道:“但你先听我说嘛!我一见你就知道你是个讲理的人,和他们都不一样,先听听我的道理呗?” 也许是仗着武艺高强不怕白锦玉耍花招,也许是白锦玉的马屁对十三岁的孩子还有些作用。谢遥把剑收回鞘中,让她把话说完。 “我们大徵朝实行宵禁,晚上没有花灯夜市,没有开张的酒楼饭馆,但这里是毕都!有好玩的夜市,有好看的杂耍,吃的喝的都有卖,晚上比白天还热闹一百倍,咱们千里迢迢从大徵来到西赵,多难得啊,难道你就不想让你家殿下感受感受?” 白锦玉说完,谢遥一愣,怎么就变成他不让殿下去感受了? 他秀目一瞪,抽出长剑就向白锦玉挥舞:“走开,殿下不需要看这些!” “这孩子!”白锦玉见他来势汹汹,赶紧拎腿就跑,右脚一蹬墙边大树,手上轻轻一撑,便翻过了墙去。 一盏茶后。 白锦玉畅通无阻地走进了凤辰的书房。 “谢遥呢?”凤辰手执一卷坐于案前,一身纤尘不染的雪衣,清清雅雅,白锦玉的闯进,也似乎未打破他这份雅静。 “他去追我了!”白锦玉语气中难掩洋洋得意。 “哦?”凤辰饶有兴致地放下了书卷,谢遥的脚力他是清楚的,他能把人跟丢,这还第一回。 他意味深长地说:“没想到闻公子深藏不露,白日里真是委屈你了。” “哪里哪里,在下也只会这点三脚猫功夫而已。” “闻公子谦虚了,能走进这间房里就已经不简单了。” 白锦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凤辰停顿了一下,问道:“你找我何事?” 白锦玉探头看了下凤辰,佯作关心道:“在下今日鲁莽,事后一直不放心殿下的伤势,所以想来看看殿下是否安好?” “已经无事。” “哦。”白锦玉忽而凑近一步,道:“殿下,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又路过了铜驼酒楼,看见南平国太子和东洲国太子不知为了何事在那里吵得不可开交,殿下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看看?” 凤辰淡笑无言,大概平身第一次受到这么无聊的邀请。 他好奇地问:“去看什么?” “堂堂两国王子争得面红耳赤,体面尽失,难道还不是难得一见的好戏吗?一定很好玩儿的,去看看吗?” “闻公子你忘了吗,有人出了一千金才见到我一次,我现在若随意去街头抛头露面,岂不要气坏那些财主吗?”凤辰从容地把搁下的书卷收于桌上一角,在那里已整齐码好了一摞书册。 “殿下管他们做什么,做人首先要自己开心。如果真有人这么想……”白锦玉摸了摸鼻子,道:“我们也不怕,就说可怜他们破费了一千金,所以出来多给他们看两次。” 凤辰好整以暇地看着白锦玉,笑问她:“闻公子如此卖力游说,你不会是……又揭了一张千金榜吧?” 白锦玉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是真好心,看毕都这里没有宵禁,夜晚热闹风光与我大徵朝截然不同,所以想带你出去一起玩玩。” “带我出去玩?”凤辰沉吟。 “正是……”白锦玉还没说完,突然眼前寒光一闪,谢遥的屠割剑已经砍了到了跟前。 “谢遥住手!”凤辰令道,谢遥立即收手,然而屠割却未能应声而定,薄薄的剑尖仍旧剧烈地在白锦玉眼前上下震颤着! “你真可恶!”谢遥盯着白锦玉,气喘吁吁又恨恨地说。 白锦玉小心捏着他的剑刃将屠割推远了些,陪着笑脸好声说:“小兄弟,怎么是真可恶呢,难道不是真厉害吗?” 笑话,要练出她这种逃跑的本事,得冒着多少次被闻宴打死的危险他知道吗?! “我们出去打!”谢遥拧着眉头,对白锦玉极其紧张。 白锦玉摇摇头:“不去不去,你们殿下刚要答应和我一起去看南平和东洲的太子吵架呢!” “殿下?”谢遥吃惊地看着凤辰。 白锦玉和谢遥一齐看着凤辰,却见凤辰也正看着他们,沁润的灯烛下,光影明暗交杂地勾勒,凤辰的姿容比白日所见仿佛浓艳了三分。 他挽起云袖走到二人面前,他稍稍侧目睨了一眼,谢遥便垂下了屠割。 凤辰和白锦玉道:“与人争吵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事,壁上观火,更非君子所为。” 白锦玉认同地点了点头:“所以我们可以不只是观啊!谁说我们去了不能给他们劝个和呢?!” “殿下!”谢遥见凤辰似有动容,连忙紧声唤道,眼里更是盈满了一百个对白锦玉的不信任。 白锦玉非常不满谢遥的反应,一个眼神给他瞪了回去,回头继续等凤辰的回答。 凤辰见之,莞尔道:“好。” “殿下别信他!他不是好人!”谢遥逼急了,直接扯了一嗓子。 凤辰一笑,宽抚上谢遥尚且稚嫩的肩头,道:“谢遥,已经很久没有人说带我出去玩儿了,没事的!” 第九章 初会 4 白锦玉凭一己之力连续几天让铜驼酒楼生意火爆,再加上她今日又当市履行了千金榜,铜驼酒楼的店家早已和普罗大众一样知道了这位“闻公子“的能耐。 可是,当白锦玉领着凤辰来找他的时候,他还是吓傻了。 店家手脚发抖,一双眼睛想看又不敢看凤辰,纠结了一路,直到领着他们经小道直接上了二楼的雅座后,才趴在门口看了个够。 等瓜果茶点都上了桌,楼下南平和东洲的两国继承人还在争得面红耳赤,不用多久,白锦玉他们便听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今日午后,两位太子不约而同地都去拜访了毕都的一名著名玉雕大师。南平太子司马玄看上了一款玉瓜,东洲太子成舟看上了一个玉笔洗。 本来二人各买各的就好了,偏偏二位太子早就看对方不顺眼了,于是毫不留情地批评起了对方的审美眼光,把对方看上的东西狂贬了一通。 一来一去,言辞犀利得直把年近八十的玉雕大师气得当场吐了血。 大师无论如何不肯再卖东西给二人,后经中间人协调,大师只肯卖给他们各自批评过的物件,而且每件要价一百两黄金。 两位太子心有不甘,但大师肯卖他们东西已经不易了,所以最终司马玄得了玉笔洗,成舟得玉木瓜。 司马玄、成舟当下不欢而散,哪知偏偏冤家路窄,二人晚上又在铜驼酒楼碰了面。 彼时已无大师在场,于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两个太子当场互相讥讽起来! 一个说对方是南蛮夷子,附庸风雅,不懂装懂。 一个说对方是海村土人,野调无腔,坏人好事。 指摘的话头从一开始的就事论事逐渐跑偏,最后竟然上升到了对两国地域、民风、文化、宗教、甚至方言的批判与攻击。 事件主角司马玄、成舟真不愧为两国太子,身边人才济济,这场嘴仗的双方阵容豪华至极,文韬武略之辈应有尽有。 文臣负责引经据典正辩反证,武官负责威胁恐吓掀桌踢凳,场面一时精彩纷呈好不热闹。 白锦玉歪着脑袋看着楼下的热闹,肚子都笑疼了,好几次差点从凳子上跌下去。 这样的闹剧,就连一贯板副面孔的谢遥都没憋住,中间忍不住嘴角扬了几次。 反观凤辰,他只是微微含笑,云淡风轻,不甚触动。 “殿下,这不好笑吗?”白锦玉擦了擦笑出的眼泪问。 话音刚落,她还没放下沾泪的手指,便感到谢遥的屠割剑向她移近了几寸。 白锦玉识趣的安分坐好,她就知道这孩子一心护主,跟来就是专门看着她的! 凤辰浅浅一笑,道:“的确好笑。” 虽然这么说,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凤辰这句只是应酬话。 白锦玉无趣地合上了嘴,继续侧耳听着下面的动静。 这时楼下两军对战已经势同水火,很多无辜的食客都或主动或被动地加入一方阵营。 到了这会儿就连店家都不能幸免了,被人从后堂拉了出来。 店家一脸愁苦的被夹在中间,南平、东洲都来势汹汹地让他表态,到底哪一方言之有理。 在这种咄咄逼人的情况下,店家哪边也不敢得罪,于是老奸巨猾地打起了太极:什么也不说,一个劲地抱头大哭。 不过,他这企图蒙混过关的招式瞬间就被在朝堂上见多识广的人物们看穿了。 一位东洲国的郎将厉声斥道:“再哭,再哭就把你儿子拉出来问!” 说完,店家果然止住了哭声,他环顾一周,发现身边站着的人,个个都已吵红了眼,冲动之下真的也许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的酒楼……他的儿子…… 一阵哆嗦,他蓦地拔地站起,拼了命地朝着二楼大声哭喊:“闻公子救救老朽!闻公子救救老朽呀!” 人群突然息静,齐刷刷地朝二楼看去。 白锦玉再也不能回避,和凤辰相视一眼,无奈地站起身来走到楼栏边。 众人噤声不过片刻,继而开始交头接耳。 “他就是闻宴!” “就是他放蛇逼凤辰现的身。” “就是他就是他!揭了千金之赏的那个人!” “江流三杰果然一表人才,名不虚传。” …… 东洲太子成舟更当机立断:“此人不凡,就叫他来断一断孰是孰非!” 顿时,东洲阵营开始向白锦玉喊话,南平诸君不甘示弱紧随其后,当下一片热火朝天地诉求,俨然把白锦玉当成了能辨黑白善恶的判官。 白锦玉拍了拍手,双手示意全体安静,场下权贵竟也听话的渐渐安静了下来。 “这事真也不难,”她双肘支在栏杆上,一派闲散公子的作风,对下面众人说到:“既然南平太子喜欢东洲太子的木笔洗,东洲太子也喜欢南平太子的玉瓜,那两位太子相互交换一下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听她这么一安排,众人皆有醍醐灌顶之感。 南平与东洲的争吵一直纠缠在彼此的分歧上,的确没有一个人想过真正解决问题的办法。 “不行!”南平太子司马玄抱着玉笔洗第一个不同意:“事已至此,我绝不让他称心如意!” “你也休想!”东洲太子成舟也毫不示弱。 到了这个份上,两边阵营都不做声了,最好的方法已然有了,但是两个主角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照做的。 白锦玉扭过身子,快步回到凤辰身边,压低声音说:“殿下,大好时机!我想到个主意可以化解这场纷争,而且我们还可以从中坐收渔人之利,但是得这事非得殿下您出手才行?” “为何?”凤辰问。 白锦玉讪讪笑了笑,道:“因为你有钱。” 她分析道:“现在楼下的两位太子就是撂不开面子的事了,如果有人出来走个过场……” 她双眼弯成月牙,道:“比如跟他们二位买了那两样东西,然后再由这个人分别转卖给他们,这样二位太子就乐于接受多了。” 她向凤辰凑近了一点,道:“转卖的时候我们可以每样加价,反正那两位闹的都不是钱的事!” 凤辰微微一笑,淡淡地道:“是个好主意。” “可惜我那一千金押在了司空府,再无钱力买下那两样玉器了,”白锦玉哀怨不过片刻,便神色一转:“所以,殿下你可不可以……” 白锦玉翘首以盼地盯着凤辰的反应,他却转了身子,向后问去:“谢遥,你说闻公子的主意好吗?难得出来玩儿,这回听你的。” “嗯!”谢遥点了头,居然还有点迫不及待。 白锦玉这才注意到这孩子终究是个孩子,经她这番策划,谢遥的神色之中玩心已起。 他等待地看着凤辰,凤辰点了点头,谢遥便忙不迭地从怀中掏出了两张银票递给了白锦玉。 “谢遥有前途啊,这么小就听懂我这计划的意思了!”白锦玉一边把看着银票,一边嘀咕:“谢遥你还说不想出来玩,都带了这么多的钱!不过谢遥啊,闻哥哥好心提醒你,你一个小孩子下次不要随身带这么多财物哦,会被人骗走的!” 白锦玉拿好银票,就下楼将买玉之事和两位太子交涉了一番。 “不卖,本太子与庶民交易传出去成何体统!”话虽这么说,但成舟那张天生贵气的脸上已然写了些心动。 “对!”司马玄也这么说,但在喊出这个字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承认了成舟说的东西,于是又恨之入骨地瞪起双目刓了成舟一眼。 白锦玉愣了一下,看着两张银票有些犯难。 现场再无一人言语,气氛似乎又陷入了胶着。 “闻公子,就说了是我买吧!” 适时,楼上传来一个清越温雅的声音。 众人诧异,皆寻声向二楼看去。 “谁?” “何人说话?” …… 一时各种揣测。 白锦玉挺了挺腰杆,对众人道:“这么好听的声音,当然是我朝晋王殿下喽!”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众人眼中释放着不可置信的神色,目光更加急切地向二楼追寻去。 只见二楼栏杆处并没有人亮相,转而是楼阶上传来了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此时满座屏吸凝神,楼中落针可闻,这脚步声犹如空谷足音,分外清晰。 众人的目光一致地转向楼阶,先前恰好围堵在楼阶的人这下自发地迅速撤开了了一片。 白色的衣袂层台缓步地踏下,每走一步,身系的一双玉佩便相击发出悦耳的清音。 而后,身影渐入众人眼帘,长身玉立,宽肩窄腰,光是这副身姿已叫人百看不厌。 凤辰从不甚明亮的朦胧处走出,当楼中七十六盏明灯照亮他的面庞时,白锦玉听到整个人群都吸了一口气。 “素闻徵朝宗室以器貌著称,可这也太超出想象了,这……这是神仙吧……”有人心旌摇曳中幽幽吟出了声。 白锦玉重新向凤辰看去,只见他一身雪仪秀质皓呈,清正肃雅。 他的身后,一名英朗少年抱剑而立,不言不笑,叫人不敢僭越。 白锦玉左右看看头顶的灯笼,心下怪道:为何刚刚与他相坐并未觉得他这么好看,是光线的问题,还是人云亦云中自己的审美也跟着从众了? 凤辰一出场,事情直接好办了许多,他和风细雨地向那南平、东洲两国太子问询,二人当即毫不留恋地将玉器卖给了他。 钱货两讫,凤辰对欢欢喜喜一手捧着一个玉器的谢遥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谢遥抱紧玉瓜和笔洗,一脸不解,着急地嗫嚅道:“我们不是……” 凤辰低头一笑,看了一眼已然和司马玄、成舟站成并肩的白锦玉。 他们三人脸上已经抑制不住地露出了同样的坏笑。 “你们!”谢遥顺着凤辰的目光看过去,顿时恍然大悟,他扬手就想把玉瓜砸向白锦玉,但投鼠忌器,只得放下玉器再拔出剑来:“原来你和他们串通一气来骗我们!他们根本不会再买这两样东西对不对?!” 事到如此,白锦玉、成舟、司马玄再也装不下去,噗嗤一声齐齐捧腹大笑了起来,他们身边刚刚还势不两立的文臣武将也开始互相道歉、互相嬉笑了起来。 “这三秦绝色当真清纯啊!”司马玄指着凤辰笑得直不起腰。 成舟更是向白锦玉竖起了大拇指:“闻公子真乃人才,连凤辰都上了你的当,本太子甘拜下风,择婿大选本太子就看好你了!” “对对对,“司马玄凑上前来:“我也甘拜下风,闻公子大选之时一定对我要手下留情啊!” 这些话落进谢遥的耳朵里当真是格外刺耳,他瞪红着眼质问白锦玉:“白日你放蛇伤我殿下,现在又伙同他人戏弄我们,亏殿下还曾借宝马给你,你为何要忘恩负义地这么做!” 谢遥一向话少,记忆中这应该是谢遥说话最多的一次。 白锦玉当时已然笑惨,随口便说:“没什么,我也是要参加择婿大选的人,事先打压一下对手很正常啊!” “你这奸人!”谢遥哗地拔出屠割,就准备朝白锦玉杀来。 “谢遥,”凤辰出声制止,又微微加重了语调,命道:“带好东西,我们回去!” “殿下!”谢遥气愤难消,眼里射出的光犹如两把寒刀直插白锦玉。 凤辰转过身,一边径自朝外走着一边说:“这两样玉器我也很喜欢,走吧!” 凤辰身影渐远,谢遥只得愤懑地把屠割剑插回了剑鞘。临了,他恶狠狠地凶了白锦玉一眼,才抱起玉瓜和笔洗追了出去。 那日凤辰身后的笑声至今还让白锦玉记忆犹新,当时他们觉得凤辰又傻又天真,一副温室兰花的料子,根本不如传闻所说。 但现在,白锦玉知道了后来的种种,才明白真正天真的是谁。 第十章 克情 1 沉沉迷迷中感到有人摇晃,白锦玉睁开惺忪的眼睛,只见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叫醒她的是一个梳着精巧螺髻的小宫女。 乍一看见这个小宫女的时候,白锦玉怔了半晌,直到漫漫打量了这四周的雕梁画栋她才想起自己的所在。 哦,她在皇宫,凤辰昨天昏倒了。 昨夜她没有目的一路踅行,最后停在了一处僻静的角落,原本只想坐下休息休息,没料居然就这么靠着柱子睡着了。 小宫女嘘寒问暖,白锦玉一面客套地应承,一面撑着落坐的石阶想尽快站起。不管怎么说,堂堂一个王妃坐在地上总是不雅。 谁料,身子一歪,白锦玉差点摔了一跤,幸亏小宫女临时扶了一把才得以站稳。 白锦玉不得不叹:她这副身体真是大不如前了! 从前的她能飞檐走壁,能弯弓射羽。 而现在的她,武功全无,手无缚鸡之力,连个普通人都不如。 她苦笑自己,怎么又不知足了?能调养成这副样子,已经是不知道喝了乌穆家多少羊奶,吃了他多少头牛换才回来的。 白锦玉站着,一面等脚上的麻劲过去,一面问小宫女:“晋王殿下好些了吗?” 小宫女摇摇头:“奴婢职位低末,不能接触晋王殿下消息,不过奴婢推测应是大好了。” “哦?” 白锦玉只是正常地发疑,哪知小宫女听了瞬间脸色煞白,马上就跪了下来,自知有罪地检讨失言、浑身都在发抖。 白锦玉扶了扶额头。 宫女、太监在皇宫这个地方讨生活,最重要的一个技能就是嘴巴紧,口无遮拦,妄加揣测是大忌。 这宫女年纪看着十分小,约莫也才刚进宫不久,所以还留着几分自然天性,对嘴巴要上锁这事还有点领悟不够。 白锦玉连拉带扯半天,才让她相信了自己真的是在提问没有责怪的意思,小宫女才惴惴地回答:“奴婢过来时看见尚宫们在准备晋王的朝服,殿下应该是准备去卯时的早朝……能去早朝自然身体是大好了。” 白锦玉听言,极度震惊!一个昏迷不醒大半天,半夜起来还吐得昏天黑地的人,要上朝? 白锦玉用力蹬了蹬还在麻痛的右脚,拔腿就朝寝殿跑去。她要去看看,这究竟是位什么样的神仙铁人! 到了寑殿门口,便觉得气氛凝滞得不太寻常,谢遥守在门口,不发一言,眉头紧锁,若不是此情此景,这么看着还以为他是个为情所困的少年郎。 白锦玉慢慢靠近他,一边看着门内情况,一边问:“听说你们殿下要去早朝?” 谢遥低眉往门里看了一眼,嘴唇挪了挪,终究只说了一个字:“是。” “你怎么不劝劝他?” 白锦玉清晰听到谢遥的鼻息加重了两分,继而听到他说:“劝了。” 从门口望去,屏风挡住了寑殿内的大部分情况,看不见凤辰床前的情形,但可以看见两个宫女小心地立在床尾边,一个双手托着一叠整齐的衣服,一个双手托着些玉带和饰物,看起来的确是要伺候凤辰起身的架势。 白锦玉自言自语地嘀咕:“不要命了吗?” “是非去不可。”显然听见了白锦玉的嘀咕,谢遥才补充了这一句,短短五个字夹杂了他对凤辰的理解与担忧。 “屁话!”白锦玉赶紧捂嘴,但这两个字还是被谢遥听见了。 白锦玉索性道:“什么事能比自己身体重要?他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呢,离了他明天太阳都不升了?” “他是。” 谢遥突然剪断了白锦玉的话,放在主从关系里这是极其僭越的行为。 谢遥的语气异常坚定,神情亦十分肃穆,这让白锦玉明白,他绝对不是要跟她抬杠。 “好好好,救世主,”白锦玉不跟他做口舌之争,转而教导道:“谢遥,你记着,这世上大部分事都是可以亡羊补牢的,如果不能补的那就是命该如此,所以没有任何事是非去不可的。” 纹丝不动的谢遥微微睁大了眼睛,数年来,能这么坦荡说出这种谬论的果然还是同一个人。 白锦玉又说:“你说他是救世主,难不成这救世主今日能救,过几日就不能救了?还有,既然知道自己如此举足轻重,那养好身子才能图长久之计,不然……” “好好好,我不说了。”白锦玉咽下后面的话,因为谢遥已经向她射来了警告的目光。 沉吟了一会儿,谢遥认真地说:“殿下要做的事,没人能拦。” 白锦玉听了,凝神片刻,嘴角一笑,旋即什么话也没说扭头疾风似的跑出了咸卓宫。 一柱香的时间不到,皇帝的贴身太监王公公风风火火地提着拂尘赶到了咸卓宫,急忙宣道:“宣皇帝口谕,晋王殿下身体未愈,静养为宜,今日不必赴朝,钦此!” 王公公带来的这道旨,令咸卓宫众人如降甘霖的同时却又一头雾水。 王公公弯身扶起满面不解的凤辰,凑近说到:“王妃娘娘方才跑到凤仪宫外跪着大哭,引得皇后娘娘出来询问。皇后娘娘得知殿下要参加早朝,便上秉了皇帝陛下……” 尽管王公公刻意压低声音,但是咸卓宫内有心竖耳听的人还是听见了。众人听了王妃娘娘的壮举,无不震惊。 “王妃娘娘如此心系殿下,殿下就好生修养,不要再让娘娘操劳了。”王公公温软说道。 凤辰微微颔首,向王公公回礼:“多谢公公。” 王公公离去,谢遥立刻追到凤辰跟前为白锦玉开脱:“殿下,请不要责怪娘娘……” 从不多事的谢遥特地来为白锦玉求情,凤辰眼帘微动,仔细打量起谢遥来。 谢遥踌躇道:“先前王妃娘娘在门口与微臣问话,微臣多嘴了几句,才令娘娘做了冲动之举。” 凤辰清冷一笑,不留情面地揭道:“你能多嘴到哪里去?” 被凤辰一将,谢遥打住了还要说的话,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 凤辰没有往下追究,转而问道:“她人呢?” “臣不知,”谢遥支吾:“或许……躲起来了……” 其实白锦玉并没有躲起来,而是悠哉游哉地去膳房享用早饭了。凤辰那边有了皇帝的口谕,她自然一百个宽心。 她现在的处境完全逼不得己,于是便立志要把皇宫的美味佳肴当做了一种补偿。大内的膳房也没有让她失望,琳琅满目各种精致花巧,一顿早饭足让她津津有味地吃了一个时辰。 等回到咸卓宫,发现宫殿内外已严防把守,门口还多了禁军侍卫。 一看这阵势,就知道是皇帝陛下莅临了。白锦玉暗叫不妙,皇帝在此,作为“晋王妃”的她却还在外浪荡! 一路祈托侍卫婢女禁言,白锦玉蹑足挪进了殿内。 她越过屏风,沿着明明而坠的帘幔一段一段的小步靠前。离得近了,殿内的情况也看得清晰了起来。 这一趟皇帝是带着吴贵妃一道来的,此时一堆人都围坐在凤辰床榻前,凤辰则合着一身还未脱下的朝服坐于床沿,不时地回答着皇帝的问话。 白锦玉在众人背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移动,快到一个离人圈半远半近、不易被发现但又能随叫随到的位置时,直觉浑身像被一束烈焰照了一下。 她顺着直觉看去,果然有一双目光捕捉到了她,这双眼的主人面如黛山,微凝着银霜,他朝门而坐,视角正好与众人是相反的。 白锦玉厚着脸朝凤辰无声地笑了笑,偎着身旁的帘幔规矩站好。等她安顿好,彼时凤辰已经转过身去和皇帝说话去了。 不知他们前面说了什么,等到白锦玉仔细去听时,凤华已道:“你的心意朕岂不知,所以今日朝堂之上并未提及那一件事。” 不知凤华口中所隐晦的是何事,但听他这么一说,凤辰的眉色顿时舒展了下来。 “请给臣弟五天时间亲力彻查此事。”凤辰道。 看着凤辰一脸苍白的病容,皇帝面露迟疑:“你且好生养病,此事朕自有安排。” “万万不可!”凤辰冲口而出,出口后方觉失言,连忙跪下:“臣弟无礼。” 白锦玉眉头一蹙。 凤华双手将凤辰托起,重新扶他回榻上,问道:“晋王顾虑何处?” 凤辰道:“目前此事知情者甚少,尚在可控范围,若交刑部、大理寺,以他们的声势做法必然将事态扩大。进士科三年一次为世瞩目,如今天下学子已汇聚京师,届时人心惶恐,恐与朝廷不利。请圣上三思!” 凤辰倾着身子,一脸殷切地望着凤华的眼底,他弱体病容,任谁见了都于心不忍。 这也是白锦玉第一次看见凤辰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对于皇帝的犹豫,不由暗恼。 忽然,感到自己的衣角被扯了两下。 白锦玉的注意力全在前方床榻周围,并不以为然,然而这衣角一直被拉个不停,她终于侧下头看去。 拉她衣角的是个五岁左右的小男孩,胖滚滚的,穿一身锦纹绸缎的赭黄色衣裳,打扮得干净漂亮,一看便知是位小皇子。 “干什么?”白锦玉这时不想被打扰,语气中不经意透着不耐烦。 那小孩径直把她往后拉了两步,直至二人的身子隐在了帘幔的后面。 “我画小羊,你给我糖!”男孩胖胖的两腮挤压着红红的小嘴,上来就对白锦玉说这么一句。 “啊?”白锦玉没来由地听了这一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小男孩撇了下嘴,直接拉过白锦玉的左手,在她的手心画了起来。 起初白锦玉没看明白,直到小男孩给她画了第二遍的时她才突然大悟。这大悟之下受到的惊吓与惊喜,直让她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这个小孩所画的,正是以往她和乌穆用来互通消息的暗号符! 第十一章 克情 2 这只羊符是他们数年来一起游玩时常做的记号,包含着只有他俩才知道的“一切尚好,在原地等我”的含义。 白锦玉抚定剧烈的心跳,蹲下身来问小男孩:“什么糖?” 小男孩诧异地睁大眼睛,虽然他还是个孩子,但眼神中已然有高人一等的神态:“有个叔叔说只要我画这只小羊给你看,你就会给我很多很多糖!” “我?”白锦玉特地问:“你确定是我吗?” 小男孩指着白锦玉,一副生怕她变卦的表情:“就是你,他说是晋王家婶婶!” “哦,”尽管心下已经有七八成的确定,但白锦玉仍然追问他:“是什么样的叔叔?” 男孩已然厌烦这么多问题,但耐着性子回答了:“那个叔叔穿蓝色的衣服,高高的,瘦瘦的,眼睛亮亮的。” 这一刻,面对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男孩,她差不多要喜极而泣了。 她难以想象乌穆是在怎样的一个处境下想到找一个小孩子传递消息、怎么确定自己一定会来这里找他,又怎么确定这个孩子一定会把消息传递给自己的? 当然,这些于现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一切都没有出乎他的预料,这个不知道哪个妃嫔的孩子找到了她,并且给她画出了这个羊符。 乌穆如此大费周章就是想告诉她:他是安全的,至少是他以为的安全。 白锦玉长吸一口气,忍住心头激动。 “给我糖!”这时胖胖的小男孩已经失去了耐性,开始用拳头捣白锦玉。 白锦玉一指抵唇示意他小声:“现在我身上没有糖,你等下,我一定给你找!” 被盘问了这么久,男孩似乎终于被这句话激怒了。他愣了一下,满眼被欺骗的委屈,随即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仰天大哭了起来! 白锦玉吓了一大跳,连忙捂住他的嘴,求神似地让他住口。 然而男孩不管不顾,就像遇到天塌下来的事,歇斯底里地嚎声大哭个不止! 不用说,这哭声立刻就引起了宫内各位大人物的强烈关注,首先赶过来安抚的就是皇帝的贴身太监王公公,接着跑来的便是一脸心疼的吴贵妃。 白锦玉心中一亮,暗恨自己后知后觉,能和皇帝和吴贵妃同时出现的小皇子,这定然是吴贵妃的孩子呀! 暗恨的同时,她不禁佩服起乌穆的手笔,天,他居然找的是吴贵妃的孩子! 这个小男孩显然很受帝心宠爱,几乎刚抱到人前皇帝就伸手将他抱去了膝上,一面轻轻抖着,一面呶呶哄着。 事已至此,白锦玉也踽踽地跟到了凤辰的床榻边。这下真是没眼看了,白锦玉真觉得对不起凤辰,她一个二十来岁的大人,一位堂堂的晋王妃,居然把一个小皇子惹得哇哇大哭! 幸而小孩子抽抽噎噎,哭着话也说得断断续续,只听得他说了些“不给他糖”啊、“说话不算话”之类的。 但不管小孩怎么说,这都是告御状啊,绝不能坐视不管! 白锦玉生怕他再往下说就要把“叔叔”啥的都倒篓子倒出来,连忙出声拦住他的话头,语调故作惭愧道:“是臣妾的错!我教他画绵羊,说好他画出来就给他奖励糖块的,可是………”白锦玉欲言又止,不好意思地搔着头。 白锦玉偷偷瞄了一眼凤辰,只见他脸色凝着,心情不言而喻。 “当真吗?就是你上次教谢遥画的那种羊吗?” 所以,当白锦玉听到凤辰用和风细雨的声音向她问出这种话的时候,她简直太错愕了!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忙抬头去确认,却见凤辰神情微扬地浅笑着,眸色含春,几乎与上瞬所见换了一张面孔。 顺着凤辰话中所指,白锦玉向谢遥看去。 谢遥仍然一贯的冷脸一张,但白锦玉相信,莫名被牵连的他,此刻那无悲无喜的面孔下一定翻涌着无尽的腹诽。 “好聪慧的孩子,谢遥到如今也未画成,九皇子年纪这么小,如此快的就学会了。”凤辰俯身向前伸出一臂,轻轻抚了抚九皇子的脸蛋。 本是简单的一语,但是由凤辰说出来就犹如春风化雨,本是简单的一抚,但是由凤辰做出来就有一种特殊的娴美。 九皇子虽然年幼,但并不妨碍他被这样绝妙的气质风度折服,立时止住了哭声。 与此同时,聪明如白锦玉立即领会了凤辰的意思,于是接口道:“是啊,早闻九殿下冰雪聪明,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臣妾刚教他就学会了,完全来不及准备糖块呢!” 闻她所言,凤辰一面抚着九皇子,一面抬眸与她相视一眼,算是默可了她的这番附和。 安抚住了孩子的情绪,凤辰回身在榻旁的果案上拈出一只大个的白玉枇杷。 他亲手剥去枇杷嫩黄的外皮,将枇杷肥润白滑的果肉递送到九皇子眼前,柔声逗道:“这个比糖还好吃,九殿下要不要尝尝?” 立与一旁的吴贵妃顿时受惊,对凤辰的屈尊降贵之举连声说着“岂敢岂敢”。 九皇子两眼直直地看着宛若仙人的凤辰,双手竟乖乖地捧过枇杷送到了口里。 九皇子吃了枇杷后果然笑了,一连要了几个,凤辰便把一篮的枇杷都送给了他,直把他乐开了花,再也不提跟白锦玉要糖果的事了。 随后,凤辰又问了九皇子读过哪些书,这于吴贵妃无疑是送上门的显摆的机会,她赶紧让孩子当着皇帝面背诵了几段《千字文》。 虽是极尽浅显的启蒙典籍,凤辰却不吝美誉的称赞了好几句,皇帝和贵妃听了都十分受用。 白锦玉陪着笑脸跟风拍马,心中却隐隐不适。君臣之道当真厉害,以往何曾想过这些迎奉之词会从凤辰的口中说出来。 “天下学子,读书皆不易。”顺着话题,凤辰提起了幼时与皇兄弟们读书的苦乐事,打手板,罚抄写,跪祠堂……寥寥数语,内容却丰富翔实。帝王之家的严苛枯燥由他讲来也生出了几分趣味 “朕还记得老六始终背不出《兵法》计篇,先皇特地让朕去督导他,结果他就是跟中了邪似的……” “经之以五,校之以计,以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道者,令民与上同意者也,故可与之死,可与之生,民弗诡也……”凤辰如数家珍地背了一小段兵法,末了,他淡淡一笑,既柔软又苦涩:“是的,我们这些小的跟在后面都背熟了。” “唉,老六啊……那么好的孩子,怎么就没长大呢?”凤华忽然抓住凤辰的手,情难自禁地向他追问。 凤辰没有回答,反手轻轻握住了凤华,对视之间,他看见岁月的纹路已经爬上了凤华的眼角,他的目光中却仍然饱含着对痛失手足的愤懑。 众人跟着无不伤感,一旁的王公公见此情形,生怕牵动皇帝过分伤怀,及时上前宽慰了几句,凤华这才恢复了心神。 巳时,凤辰领着咸卓宫上下出门拜送皇帝一行,车辇远去了,他仍旧长久地伫立目送,直到车影完全消失在巍巍宫道的尽头。 白锦玉望着凤辰,心中不禁慨叹,时间似乎带走了凤辰的高风绝俗。 踩着凤辰的影子往回走,未行多远白锦玉便察觉身后有些异样,她回首看去,吓了一跳,不知何时起,他俩身后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了!! 白锦玉脑门一黑,第一反应就是想逃走,她自认绝对应付不了独自一人面对凤辰! 她刚迈开一腿,腕上却一紧。 凤辰扣住了她。 “你过来。”凤辰道。 白锦玉想往后缩手,凤辰抓得更牢了。 “绵羊是怎么回事?” 白锦玉更加后退了一步,蓦地抽回了手。 仲春的太阳明媚四射,将一草一木照耀得格外分明,也将人照得无所遁形。 凤辰睇睨着白锦玉那只藏在身后的手,不动声色。 “没什么……就是逗小孩儿玩呢!”白锦玉摩挲着裙摆,挤出笑意,但是这话一说出口,才发觉其中的语气语调就连自己都不能信服。 凤辰蹙起长眉,仍是病容的脸上逐渐拢起愠色。 “这事……你能不问吗?我不想说。”犹豫半天,白锦玉干脆说出真实心声。 她明白,凤辰不是一般人,她不能在他面前轻易地说谎,说了第一个谎,她无法保证后面都能圆起来。 “夫妻之间应该坦然以对,何况九皇子是吴贵妃的孩子,绝不可以轻言戏弄。”凤辰似是循循善诱,又似晓以利害。 他又道:“我也不信你会无聊到去戏弄他,所以……到底是什么事?你如实告诉我,我们也好做万全的应对。” 白锦玉怔然:苏丽华不是说他们在冷战吗?可凤辰这语气也太好了吧,好得一点也不像冷战呀! 可他的这个问题怎么回答呢?白锦玉思索着,半天闭口不言。 空气在白锦玉的沉默中越来越焦灼。 “我能不说吗?”最终,白锦玉选择了倔强。 凤辰闻言,瞳孔微缩,脸色凝了一歇。 终是抿了抿薄唇,没有勉强,转身而去。 第十二章 克情 3 如墨的夜色中雄伟的栖鹿台巍峨矗立,月华如练,替它镀了一层毛绒绒的银光。 白锦玉远眺着,想着那一日的高台盛宴,主宾推杯换盏,乌穆坐于其间。 他可能短暂的离了席,在某处巧合地遇到了也来参宴的九皇子,或者,根本就是他刻意引出的九皇子…… 详情如何,白锦玉已经不可琢磨,但可以肯定的是,乌穆当时的处境必定不佳。他一定已经预测到自己将要遇到危机,这个危机一定糟糕到会让白锦玉来中原找他。 可是,他何以最终将传讯的担子寄托在一个懵懂之年的皇子身上呢?离开铎月的时候,他身边明明带着十多个勇士呀! 还有,苏丽华,她是真的有乌穆的消息吗? 如果是真的,她是从何得知的呢? 苏丽华在这场危机中又是什么角色? 这些没有答案的疑云一个一个接踵而至,压迫得白锦玉头脑发胀。一阵清风拂过,她醒过神来,这一醒,她赫然惊出一声冷汗! 她,竟然已经站在了栖鹿台的脚下。 栖鹿台是为了昌盛国运而修建的至阳至刚的建筑符号,得清虚观澜上仙人点化,在建成之初就有明旨,严禁女子踏入其方圆五百米,有违者立斩不赦。 “何人在此?!”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白锦玉正兀自惊骇着,一队火把就朝着她这个方向照了过来。 她大惊失色,因为凭她现在的身手,一群大内侍卫顷刻间便能捉住她。 心急中她忙寻找躲藏之地,刚转身,一个黑影一闪而过,瞬间拽着她就没入了暗处。 白锦玉的心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以为必死无疑地被抓住了。 但是,来人若是栖鹿台的守兵又怎会带她藏起来呢?她抚定心绪扭头看去—— 果然,黑暗中,她看到的是谢遥那张年轻而静穆的脸! 一颗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 谢遥示意了她一眼,二人随即矮下身来躲匿。谢遥把白锦玉挡在身后,屏息凝神,双目凌厉地戒备着栖鹿台上守卫的举动。 栖鹿台上走下十来个人,一路寻来,很快就搜索到了他们眼前。谢遥对着白锦玉向鹿台的壁上一指,示意她沿着台墙爬到半空中去。 白锦玉仰头看了看。 这大徵朝十年内最伟大的工程,墙壁浇灌得不是一般的平整,精工细作得连个缝隙都没有,若没有超群的轻功根本连挂都挂不住。 这太难了! 谢遥太看得起她了! 白锦玉望洋兴叹地摇摇头。 谢遥一定以为她还是从前的那个白锦玉,身轻如燕、飞檐走壁,他不知道……七年前那场连续十多天的奔袭让她的身体几乎被重组了一遍,现在的她已然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弱女子了! 谢遥收到白锦玉的答复,满是惊异不解,但他也没有冒然行动,继续凝神和她伏在原处。 守卫们悉悉索索地朝着他们搜来,眼看再往前多走几步他们就该暴露了。 白锦玉的额上渗出一层冷汗,心想自己死就算了,还连累了谢遥这个孩子,这就有点亏了。 白锦玉担忧看向谢遥,谢遥正单膝着地蓄势待发,神色沉稳,他仔细地看了来人,垂眸凝思了一息。 忽而,白锦玉眼前一晃,是谢遥起身站了起来。他不仅站了起来,还迎向来者走出了暗处。 “谢大人?!” 来人很快认出了谢遥,前进的步伐也及时停了下来。 “谢大人怎么在此?”为首的一个郎将上前问道,惊异之中露着小小欣喜。 谢遥立着,年貌虽然相较一干人等青涩不少,但神态已有远非常人的成熟稳健。 谢遥微微附身施礼,平声道:“李泓将军,我来找你的。” 谢遥不愧为凤辰的随侍,耳濡目染多年,言行之中真得了几分凤辰的真传,越逢紧张的关头,就越是镇定自若。 对面的李泓闻言,有些受宠若惊,连忙对谢遥还礼。 待他站直,谢遥一脸认真道:“我同意与你比武,你挑个日子吧!”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出来,李泓冷不丁地懵住,他怔了半晌才尴尬道:“谢大人还记着哪?那……那是两年多前的事了……” “嗯。”谢遥点头。 李泓哑然,脸色极为挂不住,他张了张左右,缩起身子对谢遥连连摆手:“不、不用比了!” “为何?”谢遥正色问。 李泓脸上一阵羞赧,不好意思地吐露:“实不相瞒,两年前末将自持有点武功,不甘籍籍无名地在宫中宿卫,所以才向大人发出战书,以期取胜大人好搏出名声。” 说到这里,李泓不禁双手抱拳惭愧道:“末将当时初入宫卫,见识短浅,以为大人年少技弱很容易击败……这些年末将已多次亲眼目睹大人神武,想当年真是不自量力,早不敢再生造次之心了。” 面对李泓如此发自肺腑的诚服,谢遥脸上也是一贯的无动于衷,末了只淡淡说了四个字:“你过谦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不说话,李泓也不知道该接些什么,十几个人一时杵着,不发一言。 谢遥出了名的话少,李泓虽然尴尬,但也不愿意就此结束这个难得与他照面的机会。毕竟眼前这位是少年成名的天纵之才,晋王随侍,平时如隔云端只能远远看一眼的高岭之花。 更何况他今日还是特地而来的,这让李泓想想都觉得幸福美好。 “这么看栖鹿台真是好景致。”谢遥打破沉默。 李泓及其左右连忙点头附和,向他讲述起栖鹿台各种时段的美致。 “可否允在下独自一赏?”谢遥语气平平,丝毫不解人情。 热情的气氛瞬间冷到冰点,众人面面相觑,似乎瞬间领教到了什么很厉害的东西。 “好好,当然可以。” 李泓尴尬地点点头。栖鹿台区域除了女子不能入内,只算是皇宫里的一处风景,以谢遥的身份只要不登上台,并不需要如何管制。 “多谢!”谢遥弓身,送别的意味不能再明显。 言尽于此,李泓好生无趣,只得嘱咐了几句客套话,又推脱自己还有公务在身,便领着属下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李泓走后的谢遥真的立着看了一会儿景色,待确认安全无虞后,他才慢慢地走回了暗处,领着白锦玉退了出去。 他俩一路小心翼翼,一直等到了咸卓宫附近,才真正撒开步子跑了起来。噼里啪啦的脚步声,无疑泄露了太多他们内心的庆幸。 入宫,锁门。 “谢遥,幸亏有你了,你这是救了我一条命哪!”白锦玉背贴着门扉瘫软下来。 谢遥无声地瞥了她一眼,这一眼,看起来和白眼差不多。 “你这眼神什么意思?”白锦玉刚想好好跟他探讨一下这个眼神是否合适,却见谢遥神色忽然回正,拱手向里施了一礼。 “殿下。” 白锦玉循声看去,立马一个打挺从地上弹了起来。 视线笔直向前延伸,路的尽头,內殿的门前,逆光立着一个修长的身影,长衫垂袖,犹如仙笔勾描。 这身影向他们走近,清朗的月光逐渐照亮他清瘦的面庞,那春山一样的眉目在夜色中显得尤其佳美,只是这佳美的脸色却有点严冷。 “很好,你辛苦了。”凤辰表扬谢遥,可能因为身体未愈,他的声音还有些疲惫。 白锦玉当即心下了然,明白了刚刚谢遥为何会那么及时的出现。 虽然心里是感激凤辰的,但是凤辰的靠近还是让白锦玉倍感压力。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奈何刚退了半步脚跟就抵上了门槛。 后面已是避无可避! “殿下这么晚了还没睡呀?”白锦玉只好堆起笑容来尬聊。 凤辰:“……” “嗯,睡不着晚上出来透透气也挺好的!” 凤辰:“……” “我肚子饿了,殿下你呢?你吃过晚饭了吧?” 凤辰:“……” 凤辰一次次的无言渐渐形成一股积威,在这种沉默面前,任何的欢脱和故作轻松都比回避本身更像回避。 白锦玉闭上嘴巴,渐渐安静下来。 良久,凤辰瞥了一眼幽暗中的栖鹿台,问:“你去栖鹿台做什么?” 凤辰单刀直入,白锦玉力图的掩饰在这句问话面前一下化为泡影。 白锦玉不能否认去过栖鹿台,因为谢遥就在一旁,就算她否认,谢遥也是绝无可能对凤辰说谎的。 “我……”白锦玉犹犹豫豫半天,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冲口而出道:“我就是想引起你的注意!” 此话一出,凤辰和谢遥的目光都蓦地停了一下。 看着他二人的神情,白锦玉当即就后悔了,但是说出去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是收不回来的。何况,她的确短时间内是找不到比这个更好的理由了。 “欸,我就想知道你是不是还生我的气,”她不去看凤辰,眼神游移着说:“我想看看你还会不会管我的死活?” 这话在脑中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一说出来竟有了些撒娇的滋味,白锦玉真地想一掌拍死自己。显然谢遥也听出了这个味道,他当即默默地像他俩作了一礼,知趣地退了下去。 “谢……”白锦玉想喊住谢遥,但是无奈这个谢遥脚底就跟抹了油似的,转眼就跑了个没影。 夜阑人静,庭院中的梧桐错落无声,连风也不说话。 白锦玉半天等不到凤辰发话,偷偷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她开始絮絮叨叨,以期填补这种安静:“我是个俗人,所以只有这种俗招。不过我现在真的知道错了,我跟你道歉,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去栖鹿台了。” “你看着我。”凤辰剪断她的絮叨。 白锦玉停住,不知道凤辰什么意思,但依言徐徐将目光对着他,尽管她非常紧张。 “你再说一遍。” 白锦玉:“说什么?” 凤辰:“……” 白锦玉:“哦哦,嗯……我跟你道歉,我发誓我再也不会去栖鹿台了。” 凤辰:“不是这句。” 白锦玉:“不是?” “……”凤辰:“上一句。” 白锦玉小声道:“哦……那个,我说‘我想知道你是不是还生我的气,还会不会管我的死活?” 凤辰一步步踏前,白锦玉后背贴着门壁一寸寸的挪移。 “你躲什么,你不是要引起我的注意吗?” 第十三章 克情 4 “是不错,不过你现在表情这么凶,我又有点害怕了!”白锦玉当然怕,眼前的这个人绝不是一般的聪明,他只要多靠近一寸,她就多一分可能露出马脚。 凤辰一步步上前,就在白锦玉快崩掉的前一刻,他停下了脚步,将二人维持在了一个恰好的距离。 凤辰道:“那你现在知道了吗?” “嗯,”白锦玉点点头,道:“殿下的确还在生气,不过殿下还是管我的死活的,不然……也不会让谢遥跟着我了。” 这后半句话的语气白锦玉已明显透着示好,但凤辰的脸色不仅没有半分回温,就连他的目光也变得越来越严正。 “简直儿戏!”凤辰斥道,一步越前,白锦玉才发现他的额头上已经盈了密密一层细汗。 他说这句话真动了气,不禁用手掩了掩胸口,白锦玉正想劝他消消气,凤辰又力声补道:“你想过被栖鹿台抓去的后果吗?!” 他这一提,白锦玉一怔,片晌答不上话来。 在栖鹿台抓住……当时情急,她仅觉得会害了在场的谢遥而已,如今细细一想,真个一身后怕! 宫廷,是个表面华丽祥和实则铤而走险的地方,在这里没有一件事情是小事。 以苏丽华与凤辰的夫妻关系,难以想象她的举动可以被放大成什么样子。恶损国运、变节行乱、宫廷政变、甚至内应外敌……如果被有心之人解读,真的难说会掀起怎样波澜壮阔的巨浪,又有多少人会因此受到牵连。 “对不起,我错了……”她确实是错了。 “你心里若有我半分,也不至于做出这些。”凤辰蹙着双眉,这句话说得尤为伤心失望,让人觉得另有所指。 “我……” “跪下。”许是觉得上一句过于外露,凤辰本能地想阻止白锦玉说出下面的话,情急下却脱口而出了这两个字,这两个字出口,他自己也是一愣。 白锦玉只道凤辰气急攻心,生怕他因此加重病情,再则在铎月那个动不动就行跪礼的地方呆了七年,“跪下”于她已无任何包袱。 所以凤辰一令,她便麻溜地扑通一跪,道:“我知错了,你快不要生气了,我说实话吧!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栖鹿台那块,糊里糊涂的……唉,这么说你肯定不信,但我发誓真的就是这样!”她竖起两指,指天为誓。 白锦玉跪得这么轻巧,凤辰始料未及,一时竟有些乱了分寸,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跪着在急切地辩解了。 “你起……” “王公公到——” 凤辰话未说完,一声洪亮的宣扬声远远隔门传入,接着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白锦玉和凤辰都朝门看去。 咸卓宫里也应声跑出来六七个准备开门的太监宫女,他们一走到院子,就停住了脚,先被眼前的一幕闪了眼。 只见门庭之中,堂堂晋王妃端端地跪在地上,而一向克己复礼、颐雅端方的凤辰立在她面前,仿佛刚刚加以训斥过。 如此画面,为首的两个小太监不知该上前还是退后,怯怯地相望了一眼。 这一眼,不用说白锦玉也能解读出来,那必然是:这晋王夫妇的关系看来比传闻紧张多了! “你起来。”凤辰斜睨了眼来人,低声道。 白锦玉应声站起,不好意思地朝人掸了裙子,有点乖地站到了凤辰的身侧,见她这幅样子,凤辰也好似敛了怒气。 小太监们小步上前开了宫门,门一开,果然见掌宫太监王公公领着几个下手立在了门前,他的手上提着一个两层的食盒,一见凤辰便笑容可掬地跨了进来。 王公公对凤辰、白锦玉行了礼,接着双手奉上了食盒:“圣上在沐毓宫用了些夜宵,觉得甚是可口,想起这也是晋王殿下爱吃的,所以特命老奴给殿下和王妃送一些过来。” “多谢圣上,谢过公公!”凤辰接过食盒,转身递给白锦玉,这才双手扶前,欠身施礼。 未及成礼,王公公赶紧上前扶住了凤辰的双臂,凑近时他声音低得几乎与凤辰耳语:“这回殿下要费心了!” 闻言,凤辰一定,无言地与王公公凝视了一眼。白锦玉与他二人离得极近,二人的神色都净收眼底,纵然不明所以,但也约莫猜着是有了件了不得的事情。 “王妃娘娘这两日费心了?”白锦玉留神之时,王公公轻松一瞥,转移了话题。 白锦玉随即附和道:“应该的应该的。” 王公公笑眼看着白锦玉,忽而眸光渐露疑惑,眼神不停在他二人的脸上来回巡梭起来:“王爷和娘娘为何皆是大汗淋漓?莫非宫中用度有何不适?” 白锦玉与凤辰应声相视一眼,想到今晚的一番动静,皆有被戳中心事的感觉。 抹了抹额头,白锦玉果然碰了一手的汗水,但眼下总不能说实话实说,便寻思找个借口推搪过去:“那个……” “吵架了。”正当白锦玉搜场挂肚寻找体面借口的时候,凤辰的声音掷地而起。 听到他这么直白的时候,白锦玉的眼睛都睁圆了,她怎么也想不到文采斐然的晋王殿下现在说话居然这么平铺直叙,一点修辞都不考虑了。 凤辰变了,真的是变了。 王公公尴尬地咳了两声,连忙说了两句客套话,知趣地匆匆带着部下告辞离去了。 送走了王公公,下一刻,凤辰就恢复了先前的生气。虽然这下没再让白锦玉重新跪下,但脸色依然不容乐观。左右的太监宫女见状,纷纷知趣地退了下去。 “不可再去栖鹿台。”凤辰终于开口,语气已温婉。 “嗯,好。” “你……如果无聊就去看看书。” “嗯,不会无聊的。” “你要什么,可以直接说,跟我说。” “嗯?哦嗯嗯,好!” “不可不告而别。” “……”白锦玉张口,却忽而哑住了。之前的三个问题,她都是半认真半敷衍地在答。可是轮到这一句,一个“嗯”字却生生被自己卡在喉咙里了,怎么也发不出来。 她抬起头,凤辰正紧紧地看着她,目光就如同此时天上的月亮一样,清澈明亮。 不可不告而别。 白锦玉的后颈以可感知的速度生出一层凉汗。 当下,白锦玉知道凤辰指的是不可以像今晚这样,没知会一声就跑了出去。但是于她自己,这几个字的体验,绝不限于此。 说实话,这句话的每一个字都像在剜她!寥寥数字,竟一瞬间让她心里深埋许久的歉疚翻涌了上来。 怪就怪在,她曾严重的不告而别过一次。 那时,她以苏丽华的名义出现在人前。 那时,她是无人识破的冒牌晋王妃。 那一天,他好心陪她归宁,然后,去的时候是她,回的时候就是苏丽华了。 于这件事,她始终心虚,始终觉得欠他一句道歉,甚至,她觉得那整盘事情她都应该致歉。毕竟,凤辰是个君子,而她也当他是个可交的朋友,欺骗君子和朋友是件很令人难过的事情。 所以,现在听到凤辰这么说,白锦玉愧疚得完全答不上话来。 “说话。”凤辰加道。 白锦玉回神,指尖在拳头里掐了一掐,才抬起头迎向他,认真道:“殿下,真的十分对不起。” 凤辰的表情凝住,喉结微颤了一下。 “我做过的事情,对不起,我不祈求你原谅……”才说了半句,白锦玉的声音竟哽咽了,哽咽到她也讶异,难道深埋的歉意竟这么深吗? “不是对不起,是不可不告而别,你能做到吗?”凤辰的声音显得过于理智。 凤辰的反应,让白锦玉怅然若失。虽然嘴上说不希望他原谅,当真他不提原谅时却又有点失望。她喟然一笑,抿了抿唇,道:“好。” 凤辰的眉眼舒展开来,虽然他仍然面色无改,但却让人觉得有了笑意。白锦玉忽然想到,这好像是从昨日见面以来凤辰第一次对她笑。 “殿下,你笑起来真好看,以后能不能多笑笑?”话一出口,白锦玉立即懊恼得想拍死自己,无论如何此时说这些有点不太合适,更何况若是有第三人在场,也断然是看不出凤辰哪里笑了。 凤辰闻言,鼻中轻轻一叹,嘴角随之真个轻轻牵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月光像瀑布一样倾泻下来,柔和地尽数泼洒在他的身上,这一刻的凤辰每一根发梢都像在发光,出奇的静谧华美。 白锦玉笑着叹服,人间春风,真乃实至名归。 二人这一笑,气氛缓和了许多,白锦玉打算再说点什么,凤辰却转身走了开去,不过十余步,他停住,回了半个身子,道:“明日一早出宫。” 这句话当真让白锦玉喜出望外,出宫就意味着可以找到苏丽华,马上可以和她换回身份,结束这种提心吊胆如履薄冰的状态。心里这么想着,欣喜之情就按耐不住地从眼中迸发了出来。 见到她突然熠熠欢喜的神色,凤辰的双眸微不可察地暗了一暗。 “你也回府吧!”凤辰补道。 ? 白锦玉的笑容还来不及收回。 这句话从字面来说是一个问句,但是凤辰说来却完完全全是一个指令,一个没什么好商榷的指令。 半晌,白锦玉才磕磕绊绊道:“呃……我可以不可以先回一下尚书府,因为……我出门时……还没和母亲打个招呼,她身体还不是很好,我得去再看看她,跟她交待一下吃药啊……。” 后面也不用说了,因为说着说着就连她自己也觉得甚是勉强。她甚至想,如果她是凤辰也是可以很轻松就反驳过来的。 首先,嫁出的女儿住回家是令父母十足丢脸的事情,如今能得夫君相邀回府是没道理推辞的。第二,凤辰让她回府已是修善之举,是万没有必要这么不识抬举的。 但是话已说出口,白锦玉只能忐忑地等着他的回应,希冀着他答应回尚书府的请求。而凤辰,却似故意折磨她一样,半天都没出声。 半晌,凤辰道:“回房再说。” 回房?白锦玉愣得更僵了。 凤辰瞄了眼她手中的食盒,道:“你不是说饿了吗?” 第十四章 克情 5 诺大的咸卓宫寝殿,只有两人。那些太监宫女怕是早听闻了些什么,纷纷能回避的就回避,不能回避地就立在门外,只要主子不叫,绝对不入内一步,而无时不在的谢遥,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白锦玉将食盒放在案几上,一阵观赏。食盒的用料是檀木中的上上品,盖上用云母雕嵌了一幅美轮美奂的花好月圆图。她伸手摸了一摸,精雕细刻的纹路触感极佳。这么精细考究的用物,她已多年未见。 忽而眼前的图案亮了起来,白锦玉抬首,是凤辰移了一盏绢纱的宫灯过来。她赶忙坐好,笑着把手缩到了案下。 凤辰将灯盏放定,理了理衣摆,在白锦玉对面坐了下来。 温黄的烛光晕染出一圈涟漪,气氛有点复杂,生涩尴尬中又有一些诡异的和睦。 “殿下你也饿了吧?” 凤辰没有应答,却抬手掀开了食盒,不紧不慢地将其中的酒水、碟子一样一样地取了出来。 “天作之合?”白锦玉脱口道,惊喜看着眼前的食物,这么巧也是她很爱吃的食物。 天作之合是宫中的一套名点,是三彩糯米、枣泥酥、莲蓉酥、百果凉糕、海参粥五款糕点和汤品的总名。 白锦玉端详了一圈,沉吟道:“这么说……圣上是同意给你五天时间了?” 凤辰顿手,抬眸瞧了她一眼。 “我……听见了。”白锦玉低低地解释。 五款点心,名天作之合,“五”和“天”正对应着凤辰日间所求,虽不是一道明旨,但是这暗示真是再明显不过了。 凤辰移开目光,并未追究,沉静不表一言。 “殿下,你是不是还生我的气?” 凤辰按部就班摆着碟子,平声道:“何以见得?” “殿下现在的话好少。” “‘现在’是与何时相比?” “……” 凤辰放好最后一个碟子,回身坐好,才淡淡道:“有心事而已。” 白锦玉差点就要问“是什么心事”,话到嘴边才突然觉得有些不合适,便忍住了,只道了声:“哦。” 凤辰轻轻摇了摇头,道:“王妃怎么都不关心一下是何心事?” 白锦玉摸了摸鼻子。 “就这么冷漠吗?”凤辰加道,俊极的脸上出现了些意味不明的神韵。 这一连两问,白锦玉当真有点吃不消了,轻咳了两声,道:“殿下知道我不是此意……心事这种东西本就是与旁人不能多语的,如果殿下想告诉我自然就会跟我说,如果不想告诉我,只怕问了也是白问。” 白锦玉说得诚恳,但这回答似乎颇不令凤辰满意,他跟没听见似地侧身,取了第二层食盒。 白锦玉这才惊觉一直是凤辰在动手服务,这似乎有些于礼不合又受之有愧了,连忙提身相助。凤辰见状,便也收了手。 第二层食盒里是两套白玉瓷的餐具,白锦玉将碗碟筷子一一取了出来,再一人一样地分发摆好。 方才白锦玉在院子里说饿了纯粹只是个借口,而眼下这些香味四溢的夜宵真的铺呈在面前,她就真的觉得腹饿难耐了。 不过,纵然饥肠辘辘,可对坐的凤辰不动筷子,白锦玉也迟迟不敢伸手。等得许久,终于熬不住了,她决定想个办法开席,于是以退为进地先给凤辰碗中夹了一块枣泥酥。 果然,谦谦君子如凤辰当即以礼相待,也给她夹了块凉糕,并道:“吃吧!” 小计得逞的白锦玉心花怒放,竖起筷子将这块凉糕吃进了肚子。 然而之后,更无多言,仍是一长段的静默。幸好吃饭和说话都是用嘴,食不言寝不语也是古来之训,白锦玉索性专心致志吃饭,每个碟子都夹了一遍,显得顾不上说话的样子。 “殿下你怎么不吃?”等她吃了一圈回神,竟发现凤辰一口也没动,一直盯着碗里的那块枣泥酥。 “我不饿。” “哦……”白锦玉心道:看来这凤辰的心事的确是不小。与此同时,她觉察自己这么个吃法也有问题,不由地缓缓放下筷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见此,凤辰微微低头,默默夹了碗中的枣泥酥送入口中。 此情此景,白锦玉忽生感慨: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跟凤辰坐下来吃饭的一天,如果钰贺也在的话…… 想到钰贺,白锦玉心头一紧,张口想问些情况。但犹豫再三,她克制了这个念头,闷头端起碗筷扒了一大口,决定这个话题日后还是问苏丽华。 “你不是不爱吃莲蓉酥吗?” 冷不丁的,头上传来一声疑惑。 正吃着莲蓉酥的白锦玉虎躯一震。 她不爱吃莲蓉酥?! 不会,她白锦玉一向胃口很好,从不挑食,这世上应该还没有食物能称得上是她不爱吃的。 不过……白锦玉猛然想:凤辰此时问的应该是苏丽华吧? 想到此处,她瞬间如芒在背,心虚不已,盘算着得小心回答这个问题,随意敷衍恐会露馅。 白锦玉梗着脖子,一边缓缓咽下已经在口中的莲蓉酥,一边脑中好好思量了一番,正想说“看宫里的莲蓉酥做得别致,所以尝尝”的时候,凤辰忽然“啊”了一声。 白锦玉心头又是一悬,不知又是什么变故,却听凤辰道:“记错了,你好像是不喜欢吃南瓜酥。” 白锦玉双肩回落,只觉得随着他前后两句话,自己的一颗心就像抖筛子似的,一上一下过了几个山峰深谷。 她汗潸潸地陪笑,既不敢否认又不敢承认了,生怕一会儿又来个反转,只得佯装口渴,端起一旁的茶水来喝。 玉瓷的茶盏完全遮住了白锦玉的眉眼,也遮住了凤辰轻轻勾起的嘴角。 “咦?”白锦玉未及放下茶盏,就瞥见凤辰揭了一层铺在盒底的锦帛,从底下抽出了一件黄纸的信封。 白锦玉下意识地抬头看了凤辰一眼,只见他眸光不带半点起伏,像是早已料到。 信笺在凤辰的手里,白锦玉只能用目光追逐,这是一封没有名字也没有落款的信,信封口也并未粘封。 注视了信面一会儿,凤辰将其打开,修长的两指从里面拈出了一道折好的信笺。就着灯烛,凤辰将信纸凭空展了开来。 细木支就的绢灯散发出黄玉般朦胧的光晕,给凤辰有如粉敷的面容映了一层淡润的光泽。明暗交融中,他清隽的轮廓,高低起伏的眉眼宛如春山秋泓,如梦似幻,不可方物。 凤辰的典则俊雅是既夺目又宁静的。初见之下就能令人心旌摇曳,神魂颠倒,但是所见之人又绝不会跳起来大呼小叫地合掌赞叹,相反的,却往往会收紧身子,平心静息地默然仰视。 这,有点像瞻神。白锦玉此时凝着呼吸,正是如此。 感受有目光一直注视,读信的凤辰蓦地抬眸。 就像盯着一副画,画中人突然活了一样,白锦玉惊得整个人往后一缩,差点坐倒。 她尴尬地笑笑,先扶着案面撑起,再端好身子时,凤辰已经专门地看着她了。 白锦玉头皮一阵发麻,不敢对视,若无其事地错过他的视线,看着那信问道:“这是一封匿名信吗?” 凤辰无声地点了下头。 “这是告御状?可是,上书圣上不是应该有规定的形制吗?怎么会这样随意……”话说到一半,白锦玉住口,意识到这好像这事还轮不到她品论,于是断了话头讪讪一笑:“嗯……吃东西吃东西!” 凤辰将信纸平铺置于一边,好巧不巧,正好刚够白锦玉能瞥见。 白锦玉别着脖子,只见信上所书开篇便是:“能言直谏贤良方正”。默默一通读,直看得她心惊肉跳,这桌上躺着的分明是今年进士科省试的考题啊! 可问题是今年的省考还尚未开始呀! “两日前,有人将它投在了吏部尚书李之平的门缝里。”凤辰缓缓道,像是叙述一件极其平淡的事情。 白锦玉收回目光,抱歉地抿了抿唇,但见凤辰主动和她说起此事,心头又想凤辰大概是不介意她知道这件事的。 尽管凤辰故意说得平淡,但她知道这事绝不是什么小事。 自高祖伊始,三年一次的进士科便是朝廷以才取仕的重要渠道,历来施行的是礼部选仕、吏部用仕的原则,故而由礼部担任每三年一次的出题任务。由于所行公正得当,在一百多年间,科考之制一直被天下门生视为进阶报国的正途。 如今大考未行,考题泄露,此事绝非小可,同时也自然让人联想是礼部出了问题。 “按照我朝制度,礼部出题的官员应当早在一个月前就被锁院了,即使父母妻儿也不能接触,应无可能与外界联系啊。”白锦玉这么想着,便这么说了出来。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凤辰将信笺折回,收入了封中。 “那殿下和圣上要了五日的时间,是……打算去查吗?” 凤辰没说话,算是默认。 想到白日听到的对话,白锦玉小心地猜测道:“殿下不会是要自己去查吧?” 她想不通为什么凤辰要亲自去做这件事。 像是料到了白锦玉所想,凤辰道:“此事背后势力恐不简单,非位高权重者压不住。若让职能衙思去查,以他们的那套办事方式必是一番满城风雨,后果轻则圣上取消今次科考,重则民心哗变、动摇国基。” “所以,”凤辰看着白锦玉,停了停,郑重道:“非我不可。” 恍然这幕有点眼熟,这话也有点耳熟。上一次听人这么说时,是面对满朝林立的文武,为了保住一个登基不久四面楚歌的新皇。眼下,虽不至于是那么大的阵仗,但这一以贯之的风格还真是颇令人回味。 “殿下所虑甚深,那你可要小心啊!” 此话露着关心,好像不应是不睦的夫妻该说出的话,也不像是苏丽华能说的话。所以说一出口,白锦玉自己都觉得不妥,露出了一副言语有失的局促神色,倒将气氛弄得有些微妙了。 为了扫除这种微妙,白锦玉赶紧又提出一个问题:“殿下,你打算派谁去查?” 第十五章 克情 6 凤辰没有回应,却向门外叫了一声谢遥,下一刻,谢遥便推门走了进来。 白锦玉看着即刻出现的谢遥,吃惊不小,因为进门之前她特意留心过,谢遥是不在门口的。眼下这随传随到,白锦玉不由仰头看了看,深疑他刚才是上了房顶了。 正惊异着,谢遥脚后慢条斯理地跟进来一人,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子,一身文官打扮,俊雅至极。 他走上前来与谢遥比肩而立,一脸的笑意闲适,与时刻严正以待的谢遥截然不同。二人恭敬行礼,整齐划一,十分赏心悦目。 “这么晚了,谢遥还没有休息呀?”白锦玉关心道,在她眼里还是忍不住把谢遥当个孩子。 闻言,谢遥身旁的男子眉头一跳,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情,扭过脖子玩味地瞟了眼谢遥。 谢遥一个拧眉,与他分开两步,无言地介意。 如此有趣,白锦玉不禁向这个男子打量去,却发现他居然也在看着自己,眼中隐隐溢出的猎奇令人觉得他似乎心情很好。 此人眉清目秀,年纪轻轻却穿着六品官服,与习武的谢瑶站在一起,真也气质互补,相映成趣。 如此妙人,白锦玉确定没有见过,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言洛,你先去查一查。”正想着,凤辰取了桌上的信递给了这个男子。 言洛当即敛了闲散神色,双手接过信件,上下好好打量了一眼后,将信纳入怀中。末了,他抚了抚衣襟,朝一旁的谢遥挑了下眉。 谢遥还击了他一个白眼,转过身向凤辰问到:“殿下,需要属下做什么?” 闻言,凤辰怔了一怔,眼色扫过桌上的碗碗碟碟,非常临时地道:“那,撤了这些吧!” 谢遥滞住,万万没想到凤辰说的是这等小事,直直反应了半晌。见他错愕的时间有些长,白锦玉都不忍地关心了:“谢遥你怎么了?” 谢遥没出声,言洛倒在一旁抱着手笑嘻嘻道:“他呀可能嫉妒了!谢遥,我说你也太小气了,所谓‘戡乱以武,守成以文,文武之用,各随其时’,不能事事都想着让你出风头呀,我们应该平、分、秋、色。” 这话说的够作死,白锦玉佩服,瞥向谢遥,果然见他抽了抽嘴角,额上浮出了几道青筋。 不过被言语挑唆两句就直接暴起的话,那就不是谢遥了。他忍下气后,依然应言上来收拾碗碟杯盏。见他如此,言洛也笑着跟在身后,一起过来收拾东西。 “言大人不必了。”谢瑶冷冷道。言洛笑笑并不理他,依然上前帮忙。 白锦玉细细观察,这二人均生得极有风姿,刚柔并济,堪堪是一道风景。但是,只要对面的凤辰一入眼,二人姿容气度就被直接压下一筹,如此立竿见影,恍然令人叹服。 这时,言洛收到了凤辰的碗,他手下微微一顿,余光瞄了凤辰一眼,随即又神色自若了。 这一顿一瞄皆是一晃而过,白锦玉看在眼里,只感到他二人有着意味不明的心照不宣。 两个年轻人很快将桌案理了个干净,端着盘碟前后脚地离开。接着,几个宫女端来净水给凤辰和白锦玉漱洗,一切按部就班,心照不宣。 随着宫女在妆台前一件件取下她头上的珠钗,白锦玉意识到一个非常巨大的问题该面对了。 今晚怎么睡?! 作为“苏丽华”,作为凤辰名正言顺的王妃,她总不能再跑出去找个旮旯睡一晚吧? 白锦玉两边的太阳穴渐渐发紧,七年前她就为解决这个问题使尽了浑身的解数,怎么也没想到此生还有为此伤透脑筋的一天。 说到底凤辰是她的妹夫,虽说长她六岁,但跟着苏丽华,他也得喊她一声姐。和妹夫同卧一张床…… 白锦玉抵拳敲了敲印堂,感觉没有脸苟活于世。 咸卓宫的床帏离她两丈,寝殿的大门离她稍微远一点,但也不过五丈。除非此刻撂挑子把一切说明白,否则作为“苏丽华”,沿着刚才还算“其乐融融”气氛,面对一个大病初愈的丈夫,她今晚没有理由闹别扭分床睡。 何况,她与苏丽华之间的事哪那么容易说明白。 两日时间,不足以让她搞明白苏丽华在搞什么名堂,但是眼下身份没有换回来,她的任务自然就还没完成。 白锦玉回头瞥了眼凤辰,心忖凤辰这次中毒颇深,虽然现在毒性已解,但身体终是大损,应该不至于有体力做出什么……想到此,白锦玉脸上一热,挥了挥手,仿佛真的挥散了一片胡思乱想。 脑袋里打架的时候,凤辰的声音响起了:“你今日在偏殿休息,不用出去了,我有不适也好喊你。” “啊……”白锦玉一怔,有些不明所以,有些如蒙大赦。不过凤辰的意思是再明确不过了,他睡主殿,她睡偏殿,两人分开。 虽然不明所以,但是甚好,甚好! 白锦玉一边欣然应允,一边寻思凤辰话中的“不用出去了”是什么意思。 莫非凤辰和苏丽华是长期分房的? 白锦玉揣着这个疑问,一直等到了黄姑来给她铺床。黄姑犹犹豫豫了半天,才道:“也就告诉姑娘你了,王爷和娘娘的确是分房的。” “哦?” 黄姑看了看主殿,确认不会有人听到,才拉着白锦玉低声道:“这些年殿下结交了几个道士,不知是修身养性还是求仙问道的,总之不近女色的。” “啊?” 黄姑叹了口气,又道:“娘娘这些年也是笃信礼佛,还做了居士,在庙观清修常常也是一去十天半个月的,所以……” 白锦玉有些难以消化,奇道:“所以他们夫妻是一个信道……一个信佛?”确定不会因信仰不同每天互相攻击吗? 黄姑沉沉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不过这对姑娘你来说是好事吧?” 白锦玉点点头:“那倒是。”随即她心安地平躺了下来,将被子拉过了身。 一着床,身子就像陷进了云朵里,力气瞬间泻了个精光。 这时,主殿那边走过来一个传话小太监,道:“娘娘,王爷吩咐明日回府。” “……” 白锦玉看了眼黄姑,正想借口推辞,小太监又道:“殿下说奈儿小世子年纪尚小,下人们粗手粗脚,留在府中不能宽心。” 白锦玉一掀被子翻身坐起! 奈儿,小世子?白锦玉飞快地忆起昨日殿上的那些信息,结合凤辰言中所说…脑中一道雪亮。那是钰贺的孩子呀! 常言道,计划赶不上变化。 可能因为这段时间太过紧张劳累,也可能是皇宫里的床铺太软太舒服,白锦玉这一觉就足足睡了两夜一天,当她醒来的时候,她真是从来没有这么地感到抱歉过。 本来皇后就不让凤辰离宫,她正好又睡不醒,凤辰活活在宫里又呆了一天,皇帝总共就给了凤辰五天的时间,这就被她磨蹭了一天多…… 所以当一看到晋王府的车子时,白锦玉就赶紧麻利地爬了上去。或许因为她爬得比较积极,凤辰竟也没有责怪她睡过头的事情。 晋王府是一所好宅第。大兴宫近隅,横竖百余丈,金边红漆大门,门上纵九横五的门钉个个都有馒头大小,透着一股不言而喻的恢弘贵气。 高过两人的府墙上,有两丛粉色的木芙蓉探出脑来,欣欣地朝外招着,甚是迎人,大大的调和了这所高宅的崇严气度。 “娘娘。” 白锦玉回神,是黄姑提醒她。她匆匆移过目光,看见凤辰和众人都立在门里回望她。 白锦玉顿感失态,尴尬地笑了笑,三步并成两步,一脚踏进了门里。 凤辰静静看着白锦玉跳进门来的双脚,温声对门童嘱咐道:“把门关好。” 穿过花圃、走过连廊,移步换景,一切皆是旧风物。这也难怪,晋王府是按严格的形制和风水构建的宅邸,别说七年,就是十七年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白锦玉目光所及除了花木品类略有改动外,和旧时并无太大的变化。她一路看一路忆,大致想起了府内的主路和方位,只是通往后院的路还需要再找一找。 冷不丁,白锦玉脑门撞得一痛,不知何时凤辰停了脚步转身,而她并未留意直接撞上了他的胸口。 “小心。”凤辰扶助她的双肩,待她站定后,松开了手。 “对不起。”白锦玉后退一步。 “你找什么?” “没有没有……没找什么,那边牡丹开了不少就多看了一眼。”白锦玉胡乱抓个借口搪塞,心想总不能说自己在想房间在哪儿吧! “欸?是那白牡丹开了吗?”一旁的言洛突然欣欣道,说着就朝那圃牡丹小跑了过去。 “是真的!是开了一朵白牡丹哪!”言洛确认后远远地朝他们喊,就像发现了一件十分了得的大事。 白锦玉觉得好笑,白牡丹又不算什么名贵品种,何至于这么开心。 正想着,从侧房跑出来一个魁梧的男子,训斥道:“大老远的就听到言大人的声音,当官这么久还是没有约束吗?” 他一看到凤辰,连忙噤声施了礼:“殿下!” 这一照面,白锦玉立即认出了此人,他是凤辰的府卫,张猛。 张猛一出,言洛也走了回来,飞扬的神色收敛了许多,口中嘀咕道:“还不是稀奇嘛!谁叫玉玄子道长说这圃中开出白牡丹时,府中会应有花瑞,我都痴痴盼了好几年了,年年看的都是紫花,我早认为是那老道胡说八道了,如今看真开出了支白花当然十分惊喜。难道你不惊喜吗?!” 张猛白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称人家“老道”很是不满。言洛又看向谢遥问:“你不惊喜吗?” 谢遥自然是不会回答这种问题的。 言洛又小心地问凤辰:“殿下……惊喜吗?” 风辰远远眺了眼那团紫云中的白朵,言洛无趣地努努嘴,料定凤辰必定也不会理他。 “自然。”凤辰却道。 “哎嘿,”言洛神色一跳,立刻便硬气了,道:“你们看,殿下都和我一样的!” 这时,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从连廊处由远及近,白锦玉循声望去,还未看清来人便听凤辰对她道:“你先去找奈儿吧”。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哦。”白锦玉看着诸人骤然严肃的神情,知道来的是紧急要事,眼下紧急的事……她忍不住想起了那封匿名信。 但凤辰已经开口让她回避,显然是不想她过问此事,她也只得欠身告退,向脑中后院的位置走去。 “娘娘!”刚迈了三步,黄姑便低声喊住了她。 白锦玉转身回头,黄姑偷偷地看了一眼凤辰,见他并无阻滞,才敢上前来说:“老奴伺候你同去。” 黄姑突兀地跳出来,白锦玉意识到自己肯定是出了什么明显的岔子。她不知岔子在哪儿,只得木木地点了点头,下一刻,黄姑果然便上前来扶着她转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原来是走错了方向! “苏丽华”连自己府上屋子都走错了,也是太不可思议了! “哦,本来想去那边看看……算了!”白锦玉硬着头皮解释,脸上一阵滚烫,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任何一个人,推着黄姑逃也似的离开了。 第十六章 破题 1 奈儿不住在后院,黄姑最终领着白锦玉来到的是冶园。 冶园处在整座王府的东北隅,风景不是最胜,但茂竹名石,却是府中最清净的所在。七年前白锦玉在时这里是凤辰的读书之所,没想到现在成了养孩子的所在。 “这地方还真是一直安静啊!”白锦玉感叹,瞥头却看见黄姑一脸忧虑之色。 黄姑道:“这么安静不对劲,小世子平时很闹腾。”说着,她加快了两步,连奔带跑地朝园中的小楼疾行去。 跑到门前,果然见无人值守,两扇大门悠悠地洞开着。白锦玉隐隐感到不妙,黄姑急欲上前,白锦玉一把将她拉在身后,自己先跨了进去。 室中寂静无声,挟着一股不祥的气氛,很不对劲。果然,没走几步,她们就看见地上横竖躺了六名侍女。 惊窒中,白锦玉闻见空气中弥留了些未散尽的烟味,当即一警,俯身探了地上人的鼻息。 这些侍女虽然卧倒在地,但是个个呼吸均匀、脉搏平稳,面色也十分正常,完全就跟睡着了一样。 白锦玉当即心中雪亮,她们是中了迷香! 心下一沉,白锦玉急忙起身大声呼唤奈儿的名字,匆忙地在房里屋后一顿翻找。 几圈之后,她在门前与一同搜找的黄姑迎面碰上,二人不需言语,从彼此的眼神中就读出了现况。 孩子不见了!! 白锦玉胸口犹如擂鼓,一头冷汗直下。来时的路上她的心情其实颇为激越。钰贺的离世令她心痛,加剧了她想见到这个孩子的心情,与其说是想见这个孩子,倒不如说她是想见到与钰贺有关的一切。 她原本是希望见到钰贺好好的活着,既然这个愿望无法实现,那至少她希望那个看到她的孩子是安宁的。 但是现在…… 白锦玉强压下心头的慌乱,又将四周好好打量了一番。 周遭陈设井然有序,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任何财物损失,问了黄姑,也道其余人都已躺倒在此,只少了孩子。 很明显,来人就是冲着孩子来的! 白锦玉不假思索道:“去禀报殿下!” 黄姑已经吓得面无血色,六神无主地应着,拖着打圈的双腿奔了出去。 凤辰与众人赶到冶园的时候,白锦玉刚用水把地上的一个个侍女泼醒。 这些侍女陡然看见一屋子的人,直直晕乎了半天,待闻知小世子丢了后都惊得魂飞魄散,忙不迭地东倒西歪从地上爬起来磕头如捣蒜。 言洛和张猛盘问了她们几句,推测她们是在没有察觉任何异常、毫无准备地时候被弄晕的,提供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白锦玉一边思虑一边道:“殿下今日从宫中回府,府中主力都抽调了去接驾,王府的守备的确削弱了很多,来人算准了这个时机掳走孩子,看来是有备而来。” 言洛点点头,请示道:“殿下,为臣去看一看。” 凤辰俯身拾起落在地上的一个拨浪鼓,点了点头。言洛转身告辞,谢遥二话不说提剑也跟在他脚后一道出了门。 张猛也想跟上他们,凤辰却道:“你留下!” 张猛扑通一声跪下,痛呈道:“殿下,世子今日在属下的看护下被掳,属下万死不足惜,请让属下随他们同去调查,属下发誓一定会将世子平安带回、将贼人捉到殿下面前。” 张猛红着眼睛,急得额头青筋暴露,将头在地上磕得砰砰做响。 凤辰凛色道:“今日留府的守卫尽数由你掌管,疏忽大意至此你责无旁贷!寻回奈儿的事自会有人去办,你就地先领五十杖责吧!” 凤辰这人一向温文尔雅,不管多恶劣的阵仗从不对人恶言相向。所以即便当下,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也大大出乎了人意料。 不久,冶园里响起此起彼伏的闷棍声,张猛脱了上衣自甘被罚,纵是被打得口吐鲜血仍是一声不吭。 凤辰出了冶园,白锦玉听不得这一声声的棍棒,也跟在他身后离了园子。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凤辰缓缓道:“张猛这个人向来刚正不阿、秉公任直,出了这么大的事,不罚他一顿打他不会冷静下来,冒然出去是要出事的。” 听言,白锦玉觉得很有道理,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对,居然有人在自己孩子被掳走的第一时间还有心考虑这些细节。 这时,凤辰又道:“孩子目前应该无事,他们既然把孩子掳去了,相信不用多时就会派人来谈条件的。” 白锦玉点点头,旋即又品出凤辰话中透着一丝宽慰,不禁心中怅然:一个人冷静到这样究竟是太无情了还是太理智了呢? 凤辰侧首,问:“你说什么?” 白锦玉一怔,确认自己刚刚只是心里活动,绝对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连忙地摇头否认:“没有说话。” 凤辰没再追问,二人继续往前行,白锦玉道:“那边殿下刚着手调查泄题的事,这边奈儿就被人掳走了,这么巧,这两者之间不会有什么关联吧?” “嗯。”凤辰答,显然早已这么做想。 白锦玉突然觉得自己问得很多余,这层关联自己都想到,凤辰又怎么会想不到。 这一天的接下来过得非常缓慢。 要换作是昨天这时候,白锦玉肯定是能离凤辰多远就离他多远。但是眼下奈儿被掳走了,白锦玉心里也焦急,只得硬着头皮跟在凤辰的身边,以期第一时间得到孩子的消息。 一个下午,凤辰和白锦玉二人都闷在书房里。凤辰沉静地坐在书案前,不时地看着奈儿的小拨浪鼓,而那张写有进士科题目的信笺就平摊在他的面前。 白锦玉与他隔着个屏风,远远地坐在一旁的榻上。以她的个性,少说要在屋内转个三十圈才能表达出内心的躁郁,但是慑于那样凤辰会把她轰出去,于是堪堪地乖巧坐了一个下午。 一直到日落,谢遥和言洛都没有回来。人有三急,白锦玉只得走出房门先去解决这个问题。 回来的路上,她总觉得身后有些不对劲,虽然她的武功已遭废除,但是五官仍旧较常人敏感。刻意留心,的确是有个人影跟着,可每一回头,却总又看不见。 如此几回,白锦玉失去了耐心,索性停下了步子,对身后之人道:“别藏了,出来吧!” 不多时,果然从花墙后磨磨蹭蹭地走出来一个人,白锦玉眯眼一看,松了口气道:“黄姑是你呀,你鬼鬼祟祟跟在我身后干什么?” 黄姑埋着头没有回声,这让白锦玉感到空气一滞,不肖片刻,她便闻出了一些异样。 她睁亮眼打量起黄姑,但见她缩着肩膀,身体不由主地发颤,一副欲言又止踌躇不前的模样。 “你找我有事?” “……” “是什么事?” “……” 白锦玉略一停顿,试探地揣测道:“黄姑,今天已经够倒霉了,你不会还有坏消息要告诉我吧?” 闻言,黄姑身子一滞,接着两只交握的手更加纠缠起来。 这叫白锦玉更加地狐疑了,这才想起来这一个下午都没有见过黄姑,府里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以她的行事做法必然第一个要向苏丽华去汇报的…… 想到此,白锦玉不禁一怵,立刻道:“不会……这坏消息,是和苏丽华有关吧?” 黄姑的身子又一僵,白锦玉知道自己已经一语中的! 白锦玉咽了咽喉咙,脑中一片空白。 须臾,她回过心神,既然如此……她自强地挺了挺腰杆,道:“你直说吧,我能承受得住!”话虽这么说,但就黄姑的表情来看,白锦玉真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住她将要说的话。 黄姑胆怯地又瞧了眼白锦玉,鼓舞再三,提了一口气,冲口道: “娘娘不见了!” 短短五个字,白锦玉如被雷击,足足后退了三步! 良久,她才哑声问:“什……什么叫不见了?” “就是,就是奴婢怎么也找不见娘娘,府里没有、尚书府没有、她长去清修的寺庙也没有……总之能找的地方奴婢都找了,却都没有!” 听着黄姑慌张而快速地叙述,白锦玉觉得天旋地转,一片翻山倒海,呼吸都变得窒息起来。 哈,让她冒充一天王妃? 迅速地,她感到连日来心里那股隐隐的疑虑终于被证实了,她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一切都是被计划安排好的!她早已落入了苏丽华编织的罗网中!她又成了她的一颗棋子! 她早就预感事情绝不会那么简单,但是该死的侥幸心理让她从一开始就逃避正视这种危机。 “姑娘……眼下怎么办?你会……继续冒充娘娘吧?”黄姑看着失魂的白锦玉,怯弱地问。 白锦玉缓过两口气,这才想起问黄姑:“你当真对这些一无所知吗?” 黄姑信誓旦旦地点头,道:“不管姑娘信不信,奴婢真的对娘娘所为一点不知。娘娘的性格想必姑娘最清楚不过了,奴婢哪够份知道娘娘的想法呢?!” 白锦玉揪心地摇了摇头,咬着后槽牙恨恨道:“她又想干什么?!她凭什么认为我就会听之任之受她摆布?!她害我害得还不够惨吗?拜她所赐,我武功尽失、差点死了、偷生他国、还被翠渚除了门籍……” 说到这个最痛心的地方,白锦玉再也绷不住了,连指尖都在发抖。一粒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径直从腮边滚滚落下,滴在了她颌下的衣襟上,落了一线湿痕。 “她少做梦!我……”撂挑子想一走了之的话已到嘴边,她突然想到奈儿刚被掳走,还生死未卜,这话就凝了一团堵在了口里。 “姑娘,娘娘那日和奴婢说,如果你半途想走就把这个交给你。” 还有后手? 白锦玉木然地转过头,只见黄姑在腰中探摸出一个小纸片,递过来,一展开,上面赫然是用白描画的一直绵羊。 白锦玉眼神微动,是了,还有乌穆! 她徐徐接过黄姑手里的纸片,上面那胖得有些滑稽的绵羊,那漫不经心的勾描笔法,是乌穆的亲笔无疑。 白锦玉哑然,怒极反笑,扶着廊柱歪歪地坐在了栏杆上。 苏丽华就是苏丽华,七年了,她白锦玉还是只能够任她摆布。 她的目光落回手中,风趣的绵羊跃然纸上,与她的处境格格不入不入。不过,它所蕴含的寓意还是给她带来了一丝丝的宽慰。 “一切尚好,在原地等我。” 纵然这安慰也是假的,也成了她目前漆黑处境里的一线微光吧! 白锦玉重重地长吸了一口气,将纸片仔细折好收入袖中,这短短的片刻,她就已收拾好了所有情绪。 既然逃不掉,既然无从选择,她就接受苏丽华为她安排的一切,她也能只能接受。 从小到大,她就特别擅于接受现实,所以她的坏情绪都是转瞬而逝,在沉湎不幸和积极应对中,她永远选择后者。这或许也是她能好好活到现在的根本吧! 黄姑走后,白锦玉独自在华亭里若有所思,也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听到书房那边传了一阵不小的动静。 是谢遥和言洛回来了。 白锦玉当即就将苏丽华抛诸脑后,快步赶往凤辰的书房。 当她赶到书房时,正好看见谢遥一手拎了一人,丢麻袋似的将他们摔在凤辰的脚前。 “说!”谢遥怒道。 第十七章 破题 2 这地上二人衣衫不整,身上皮开肉绽,显然已被好好教训过一顿。但是若只看二人的脸,却是完好无损连块青紫都没有,决计看不出曾被揍过。 白锦玉不禁在心里赞叹了一下,打人不打脸,这谢遥的规矩做得真是好。 二人勉勉强强地才能从地上摸爬起来跪正,抬头,在看清身前之人后,好久都没说话。 白锦玉顺着他们目光看去,只见灯烛之下,凤辰一袭紫色云卷纹襴袍,雍容华贵仙姿佚貌,长眉秀目俊得犹如镜花水月。 白锦玉喟然一叹,凤辰的姿色有时真的很不合时宜。 “说话。”谢遥再道。 其中一人道:“你们不都看到了吗?” 白锦玉问向言洛:“你们看到了什么?” 言洛道:“我们先在墙上查到了一些攀爬的印记,调查到今日午时曾有一驾黑色车马停在西墙外多时,我们推断此车便是接应贼人的。所以,我和谢遥就花了些时间去找这驾车,终于在城外的清凉寺找到了那辆车。” 白锦玉急忙问:“孩子呢?” 言洛道:“当时……孩子已经不见了。” “清凉寺又是什么地方?” “清凉寺是一座早已废弃的寺庙,无人看管,近年来成了一些收钱办事的江湖死士的群居之所。” 谢遥向凤辰递上一个小指甲盖大的银铃,道:“臣等在车里发现了小世子的东西。” 言洛继续道:“但这二人抵死不认,谢遥只好把他们打了一顿带回来,我们想殿下总能撬开他们的嘴的!” 言洛言谈之中满满对凤辰的笃信,他这句尾上扬的语调更带着大家一齐都看向了凤辰。 “辛苦了。”凤辰对言洛和谢遥点了点头,继而目光落回指尖。 他对那二人缓缓道:“这银铃是小儿周岁时,皇后特命宫中打造的手环上的,只要剖开这个铃铛,里面应该还有那位工匠的名字。” 说着,他把银铃还给谢遥,谢遥指上略一用力就将银铃掰了开来。 言洛取过银铃瞧了瞧,托在手心里示与跪着的二人:“还有何话可说?” 二人顿时不再如之前硬气,都心有余悸地瞟了瞟谢遥,一人道:“不错,小世子是我们带走的,事已败露我二人唯有一死了之,王爷不要指望我们会出卖主使。” 凤辰根本没有理会他们的信誓旦旦,却道:“二位说出原委,指使的人给了你们多少银两,本王给你们十倍,放你们走。” 其中一人嗤了一声,顿时,一个飞踢就踹在了他的肩膀上,直把他踹出了两丈远。 言洛目瞪口呆地看着谢遥,感觉自己的左肩也是一阵生疼。心道这个人也是活该,做什么不好,偏要在谢遥面前对凤辰不敬。 “二十倍。”凤辰道。 两个刺客相视一眼。 凤辰轻轻地叹息:“看来此人出价并不高,本王直接给你们一千两,如何?” “王爷,我看这两个人是用钱买不通的,何必那么破费!”白锦玉走上前来打断了这出对话,她站在凤辰身边,好好看了看二人,道:“不如就成全他们,让他们像死士那样去自戕吧!” 闻言,言洛和谢遥面面相觑,这两个人怎么会用钱收买不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都已经动容了。 白锦玉道:“二位横竖是准备死了,能否在此之前为我解答一个疑惑?” “……” “像你们二人这样结伴行凶,事情败露又结伴自杀的,如果自杀途中有一人毁约,啊……比如就是现在,”白锦玉指着其中一人说:“假设你手快了些先死了那么一会会,他这时候却变卦了,告诉了我们要的消息,那他不就可以独吞那一千两的赏金了吗?” 言洛听言,眼前一亮,认真地看了眼面前的“苏丽华”。 白锦玉上前捏住一个人的下颚,向他嘴巴里看了看,道:“我看你们身上肯定也没带什么自尽的毒药吧,”她一伸手,谢遥就极其自然地将屠割递给了她,白锦玉道:“这把剑便借给你们自刎,二位谁先来?” 言洛目光雪亮地盯着白锦玉手中的屠割,无比震惊的将视线移向谢遥。 比杀人更有用的往往就是诛心,更何况白锦玉料定这两人不敢死。 听了白锦玉的一席话,两个死士跪得好僵硬,几乎抽搐地望向对方。白锦玉把长剑横在他们中间好久,竟然没有一个人上前伸手。 半晌,一人服软道:“我说我说,是户部侍郎王崇,小世子现在就在他府上!” 另一个人看他说了,也不甘示弱地抢道:“他的侄子今年科考,窜通了考官买题,他知道事情已经败露,皇帝已让殿下密查此事,所以就掳走了小世子,想让王爷知晓厉害,及时收手。” 言洛失笑:“想让王爷知晓厉害?” 谢遥道:“不知死活。” 白锦玉起身回望凤辰,凤辰看着她,嘴角微微扬了一扬,道:“爱妃好聪明。”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皆是一愣。 言洛意味深长地看了谢遥一眼,眼色中的意思是:妈呀,王爷说的是爱妃吗,我真的没听错吗? 谢遥淡漠地回了他一眼,仿佛冷冷在说:废话。 这时,凤辰道:“将二人先行扣下,明日再说。” 谢遥挥手叫来两个府卫,一人从地上提住一个拖了出去。看着府卫一点不吃力的样子,白锦玉心道谢遥这次下手还真挺重的。 言洛上前关上房门,合了一半,他停住,犹豫地看了一眼白锦玉。 白锦玉瞬间领会,忙向凤辰恳求道:“这件事请不要撇开我,事关奈儿我……” “好。”凤辰道。 言洛随之利落地关上了门,回过身来道:“看来有人故意想搅混水。” 凤辰点头认同。 谢遥则有点懵:“何意?” 言洛看了他一眼,无语道:“这么明显你没看出来?” 听到言洛这么戏谑,谢遥的脸瞬间就冰了起来,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状元公见笑了!” 言洛赶紧哄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你了。” “言洛,”凤辰眼神轻轻斥了言洛一下,转而耐心对谢遥相告:“你看,这二人供出了户部侍郎王崇和奈儿的下落,明日我们去侍郎府必定能在他府上找到奈儿,到时人证物证俱在,王崇一定会坦白买题的事情,这件事情是不是就水落石出了?” “嗯。” 凤辰又道:“我们对窜通买题人尚未有头绪,如若王崇真是窜通买题者,他什么都不做我们就还查不到他头上,又何须把奈儿掳走刻意引我注意?” “嗯。” 这一幕白锦玉看在眼里,不禁感慨凤辰对谢遥还真是如兄如父数年如一日。 受其感染,她跟着解释道:“一件谁都知道绝不简单的事情这么顺利就查清楚了,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你想想,这是不是等同我们想查什么,就有人告诉我们什么?” “嗯,只是……” “只是那王崇如何甘愿背这么一口黑锅是吗?”白锦玉已然猜到谢遥所想,道:“这只能说天下一物降一物,受人驱使必定曾授人以短。” 谢遥沉沉地点了点头,拱手作礼道:“谢娘娘教诲。” “只是这死士装得也太敷衍了,还没怎么严刑逼供就招了,也不知是哪里找来的混混。”言洛不禁笑言。 白锦玉道:“算了,人家也就是意思一下,谢遥打也打了。这两个人稀里糊涂的,因一点钱蹚上这一趟水真是咎由自取了。” 事情分解到这一步,白锦玉一颗心也落了一半,现在至少暂时确认孩子是安全的。 忽而她想到之前凤辰说一句话,便又忧心起来,道:“那这个真正买题之人一定不简单,竟然能让一个四品侍郎乖乖替他顶包。现在真的还没有查到线索吗?” 凤辰看了一眼言洛和谢遥,针锋相对的两个人竟不约而同地露出了难色。 白锦玉道:“我们可不可以从这个户部侍郎着手调查?” 凤辰道:“嗯,既然送上门来了,就顺着他的心意,交给皇上。但是真正的主使我们仍要去查。” 白锦玉:“那……” 凤辰宽慰道:“无事,尚有两日。” 话虽如此,但白锦玉清楚事情哪有那么容易解决。她凝神了片刻,目光再次落到凤辰身前的那张告密信上,低声道:“殿下,我能否再看看那张纸?” 凤辰低头看了一眼,并无间隙地递给了白锦玉。从他的这个举动,白锦玉便知那日在宫中时,他就没将这信笺避讳自己。 白锦玉微微颔首谢过,双手接过纸张,翻来覆去地端详了好几遍,用两指摩了摩纸面。 言洛道:“我们也研究过这信笺了,字体是由人刻意以左手所书,字迹无从考据,纸也只是寻常的生宣,西市上每家文房店都可以买到。” 白锦玉听了点点头,目光仍是盯着这张纸,轻吟道:“那我可以尝一尝它吗?” 凤辰、谢遥、言洛全都一怔。 白锦玉用手比了一个很小的意思,和他们商榷道:“我就尝一小片。” 言洛看了眼谢遥,有些不可思议他还能面色如常。他自己瞠目结舌地弱弱道:“娘娘,这可是圣上御下的证物啊!” 白锦玉垂目,这是什么东西她岂会不知,她这要求的确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这时,凤辰转过身子与她相对,温声道:“在我面前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毋需征求任何人意见。” 不知道为什么,白锦玉的胸中涌上一阵暖流,恍然嗫嚅:“凤辰……” 凤辰眉间一颤,她连忙接上了“殿下”二字。 看着白锦玉这慌忙、拙劣而又生硬的补救,凤辰那平湖般的双眸里吹起了一线微微的涟漪,一阖,又恢复了如常的碧静。 既然有了凤辰撑腰,白锦玉便大胆沿着纸笺的右下角撕下了方方正正一块。 说是一小片,但真当白锦玉下手撕的时候,足足撕出了两寸见方,直把言洛看得心惊肉跳。 放下剩余的纸笺,白锦玉掩口将纸片展平送入口中,谢遥和言洛避嫌地转过身去。凤辰则看着她闭目轻轻地嚼了起来。 专注的神态,让白锦玉看起来犹如进入了一个冥思入定的状态。这一刻的她,既像一个女子又像一个公子,崭露的是在女子身上难得一见的疏朗与干练。 而看着她的凤辰也仿佛是入了禅。 忽而,她睁开眼,吐出纸团欣喜地迎向凤辰,脱口而出道:“有了,是清倌酒!” 三人异口同声道:“清倌酒?” 白锦玉难掩兴奋,笃定道:“对,这墨汁里绝对是加了清倌酒!” 言洛迫不及待地问:“在研墨之时以酒代水研磨可使纸张有防虫之效,但是清倌酒又是种什么酒呢?” 白锦玉道:“哦,这是青楼里特有的一种酒,是尚为处子之身的歌妓用来款待客人的酒水。” 白锦玉直言不讳,室内一阵死寂。 言洛和谢遥脸上均是一尬,言洛还偷偷看了眼凤辰,吞吞吐吐道:“娘娘懂得真多啊……” 这微妙的气氛,白锦玉这才感觉自己话中的唐突,脸上顿时有些发绿。她看向凤辰,凤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解释。 “殿下,昨日因我耽误了时间,我真的很想弥补。请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帮你把这清倌找出来!”白锦玉看着凤辰道。 “好。” 白锦玉道:“明天兵分两路,你们去户部侍郎家拿人,青楼你们不方便现身,就由我出面。我会乔装一下去找这个清倌,就算搜遍整个长安的青楼我也要把她翻出来!” “……” “我真的可以。” “……” “让我试试,如果不成,就回来和你从长计议。” “好,让谢遥跟着你。” 第十八章 破题 3 商议一定,白锦玉先告辞了凤辰的书房,没走几步路就遇到了黄姑,想来也是她刻意在等白锦玉。 此时夜幕已临,王府处处点了灯烛,路径更是难以辨认。白锦玉庆幸有黄姑领路,不多费心地就到了苏丽华的卧房。 几年不在,这间屋子变化很大,白锦玉感慨虽是一母所生,但苏丽华和她的审美却有着天壤之别。 以前这里清清雅雅,如今却是金碧辉煌,富丽奢华,一切陈设器物在烛光之中尚透着雍容华贵,真不知白天再看会是何等景象。 白锦玉回过神时,黄姑正在偏厅里翻箱倒柜,悉悉索索的动静不小直把白锦玉引了过去。 她正准备询问黄姑,却陡然被眼前所见惊得失去了声音。 眼前的这个厅门里,没有第二种陈设,整整齐齐的摆了三排衣橱,红润饱满的紫檀木,从地面顶到天花。 几扇橱门已被敞开,可以看见里面塞了满满当当被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而黄姑正伏身在一堆衣服面前费力地翻找着什么。 白锦玉先敛了吃惊,询问她在干嘛。 “奴婢想找几身娘娘的旧衣服给姑娘换洗,可是奇了怪了,一时旧衣服都找不着了!” 闻言,白锦玉瞪大了眼睛,指着这满目层层叠叠的衣服道:“你说这些全都是新衣服?”天,一个正常人为何要在家里存这么多衣服?!这要几辈子才能穿完啊?! 黄姑站起身,擦了擦额头的热汗,道:“是的,都是娘娘亲手做的。” 白锦玉听了又一惊,仰头看看这上下前后的衣服,张了张口,堪堪说不出话来。 她随手取了一件衣服出来,搭手一看,绫罗的布料上绚丽的海棠暗纹,肩胛处的剪裁极为别具一格,还有细细密密的针脚…… 太震撼,太不可思议了,没想到苏丽华还有这样的手艺和癖好! 她们的爹爹曾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裁缝,看来这天份在苏丽华这里都悉数继承到了。 恍神之际,黄姑已从另一个衣橱里找了几套衣服出来,双手端给白锦玉,道:“实在找不到了旧的,娘娘的衣裳件件价值不菲,奴婢不敢妄动,只记得这几身造价不那么高,姑娘先穿吧!” “好好,谢谢。”白锦玉抱过衣服,一时半会儿还不能从震惊中抽离,她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苏丽华。 她又拉开几个衣橱,的确橱橱都是衣服,无论春夏秋冬,雨雪风霜都有适合的衣服。 她正感觉有所欠缺,随手拉开了一个橱子,又看见了满满十几层的鞋靴,顿时那种欠缺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太佩服了,忽而,一个念头在白锦玉心中划过,于是她随口问道:“不知你们娘娘可有做过男装?” “这个……有的!” 白锦玉一转头,哑然失笑,她本是无心一问,没想答案居然是“有的”。难道说苏丽华还会给凤辰做衣服?外面不是疯传他们关系很差嘛…… 白锦玉好奇得很,忙催促道:“快,麻烦找给我看看?” 黄姑回想了片刻,带着白锦玉转身往前一排衣橱走去,一阵悉悉索索,黄姑欣然道:“找到了!” 白锦玉放下之前的衣服,接过黄姑递过来的一身蓝衣,一抖开,前后好好看了一看,哈哈笑了起来。 这衣服如果给凤辰穿那可真不笑死人才怪呢! 这样衣服的长短胖瘦分明是苏丽华自己的,她不禁啧叹没想到苏丽华也是会女扮男装的人,她好像又认识到苏丽华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随即,她想到明天要乔装男子去找清倌,这衣服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这么想着,白锦玉就和黄姑讨了这件衣服。黄姑颇有为难,但是眼下要哄着白锦玉留下,怕拂了她的意惹得不开心,就没阻止。 第二日,晴光潋滟。 白锦玉穿整一新,俨然一位落落大方的翩翩公子。 苏丽华的这身衣服就像为她量身定制,身量腰围一分不差,出奇的服帖合身。 这也难怪,她们是极其想像的孪生女,连声音都分不出甲乙,个头相貌自是如出一辙。 其实一早凤辰那边也给她送来一身男装,不过不知为何,白锦玉就是觉得苏丽华这身更加顺眼,就还是穿了苏丽华的。 白锦玉收拾妥当,推门走出,谢遥早已等在房门口,听到门声响动,他立即抱着剑转过身来。 白锦玉热情地和他招呼:“谢遥早啊!” “闻……”谢遥表情凝滞,眼睛睁得有点大,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片刻,他木木地侧过头看了看一旁。 白锦玉也同他一起侧过,只见凤辰正远远地站在连廊中,正看着他们二人。 下一刻,凤辰走了上来,离得近了,他徐徐地上下将白锦玉打量一番,嘴角轻轻弯了弯,道:“要出去了?” “嗯。” 凤辰从袖间取出一个钱袋,黄色的绸缎绣着红色的五蝠纹。钱袋在手中掂了一掂,凤辰递给了谢遥。 谢遥一转手,直接递给了白锦玉。 白锦玉莫名有些尴尬,但是想想自己确实也没钱,也不消逞能了,便陪着笑脸双手接过。 钱袋手感实沉,白锦玉一边道谢一边打开,低头一瞥,小吃了一惊。 竟然满满一袋金豆子,少说有两百颗。 这一幕真是似曾相识,白锦玉想起从前每每她想用钱,凤辰好像就是这么左一袋右一袋的金豆子给到她的。 他这个人好像特别喜欢用金豆子。 白锦玉道:“好大的手笔,带这么多钱去青楼,姑娘们可是会为了我打起来的!” “小心行事。”凤辰道。 白锦玉轻轻一拍心口,道:“嗯!前两天我那一觉耽误了不少时间,我一定会将功补过,帮你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白锦玉信誓旦旦,凤辰却道:“没关系,早点回来。” 白锦玉正要说话,谢遥已抢道:“殿下放心。” 白锦玉认同地点了点头,道:“对,殿下放心,你也一定要把奈儿安全带回来哦!”她还没有看过那个孩子呢! “好。”凤辰莞尔,眉目温雅,令人信服安定。 白锦玉和谢遥出了王府便直接进了平康坊。 早几十年,平康坊里青楼林立,鼎盛之时足有三十多家。不过经过这十年大浪淘沙优胜劣汰,如今屹立不倒还开门营业的也就不到十家了。 剩下的这些青楼自然特别出类拔萃,规模宏大楼宇高阔不说,近些年受文人骚客影响,风格也日趋多元化,或高雅或堂皇,已经看起来绝不像是青楼了。当然,也有继续保持传统低俗暧昧风的。 白锦玉花了一天功夫跑了四五家青楼,费了不少金豆,却没找到人,这会从一家名字听起来有点文雅的点云斋讪讪地跑了出来,转角进了一家茶楼。 从诸多原因考虑,去青楼里调查的时候,白锦玉都是独自进去的,她只让谢遥在附近找个地方等他,这次他们就约好了这个茶楼。 甫一进来,她都没找到谢遥,直到看见一个一堆妇女和少女围实了的角落。 白锦玉走过去,远远就听到一些颇为奔放的言辞。 “要命了,这不理人的样子也要迷死我了!” “行了让开点,你都看他半个时辰了!” “问了他半天也不回话,明儿个要到哪里找他呢?” “人家十成不是平康坊的,咱这里就出不了这种冰清玉洁的成色。” “嘘——别浪,看到他那把剑了吗,小心惹怒他拔出来刺你咯咯咯!” 白锦玉一脸汗颜,这平康坊是销金的烟花之地,这里人平日见多了迎来送往,民风的确较别处奔放。一个酒楼尚且如此,白锦玉觉得没让谢遥跟着进那些青楼是真的明智。 白锦玉扶着额头上前,想为谢遥驱散人群,不料,却把众人的话机引上了自己。 “这位公子也是位可人儿呢,果然美男子只跟美男子玩。” “公子啊,他不说话你来说,你们是哪里人呀,家中可有妻室?” “老土!什么年头了,还问人家有没有妻室?能得郎君若此,做个妾有什么关系啊!” 白锦玉真不敢想像谢遥就在这种讨论里坐了大半个时辰,顿时觉得自己很对不住他,二话不说拉起他逃出了酒楼。 二人走在街上,白锦玉好一顿道歉,保证下一家绝对速战速决,而且绝不让他在公众场合等着了。 “娘娘何以断定前几家都没有那人?” 白锦玉听他喊“娘娘”,立即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纠正道:“叫公子!”然后才说:“很简单,有的呢最近没有清倌姑娘,有的呢有是有,但没了清倌酒待客的规矩,还有的即使有这规矩,也不是用的正宗清倌酒了,而是用些如今的名酒代替了,总之都不是我要的。” 白锦玉分析得头头是道,谢遥却问:“公子是何时尝过清倌酒的?” 白锦玉一愣,谢遥的脸上已经写满了疑问,是啊,她一个女人怎么会知道青楼里的这些事物呢?总不能告诉他以前在庐州那几年,她跟着翠渚那些师兄师弟跑了不少青楼吧! 白锦玉摸了摸鼻尖,支吾道:“这个嘛……我忘了,我自从七年前落湖后不是好多事记不得了嘛!!”这时,白锦玉发现失忆真的是个实用的借口。 二人走了一会儿,便到了下一个目的地,迎春楼。 听这个浮艳的名字就知道,这是个传统风格的青楼。其实论起辈分来,这迎春楼还是这坊间最老牌的青楼,只可惜在当下这个附庸风雅、伪装清纯的市场下,它还是坚持走的香艳的老路子,于是这几年就有些落后了。 白锦玉和谢遥刚在门前站下,楼上就响起了一片嘻嘻哈哈妖妖娆娆的招呼声,其中不乏一些长得比女人还漂亮的男娼,谢遥只立了一会儿就从脸皮红到了脖子根。 白锦玉一开始想的是,那能以酒调墨的姑娘应该是个略通文墨的人,故而去的都是些格调装得风雅的地方。如今跑完了这类没找到人,她不得不把目光对向这种低俗,不,传统的青楼了。 “谢遥,你想不想进去开开眼界,”白锦玉大拇指朝里指了指,道:“要说好玩,还真的是这种好玩!” 谢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与她分开三步,皱眉看了楼上一眼。 白锦玉连忙双手齐摆,道:“我跟你开玩笑的,你别当真。你就自己找个地方等我,看我从里面出来就再现身!” 谢遥点了下头,门里就走出来两个画着浓妆的女子,白锦玉身如拂柳明推按就地被拖了进去,另一女子也想来拉谢遥,刚碰到他衣角就被他一瞪,怯怯地把手缩了回去。 谢遥忍到极致,道:“告辞!” 白锦玉刚说了一个“好”字,谢遥已走得好远。 白锦玉尴尬地笑着:“哈哈他不懂。”半推半就地被两个女子拉着带进了迎春楼。 第十九章 破题 4 迎春楼里彩灯高结,靡音袅袅,虽然俗气,但也确实很有气氛。白锦玉原以为这里的客流会稍微逊色一些,没曾想居然也很热闹。 通过一阵观察,她发现这迎春楼做的都是熟客生意。门口都不需要怎么拉客,来的客人一进门就有自己的姑娘或男娼前来招待,说不了三言两语就单独活动去了。大家之间对谁是谁的客人都心知肚明,也不会做无畏的竞争抢客。 这样虽然相安无事,但也确实有些无趣。 所以像白锦玉这样的生面孔一落座,立刻就吸引了所有闲着的姑娘注意。 白锦玉模样俊俏,嘴巴也甜,不消片刻便被莺莺燕燕围成了铁桶,最终还是老鸨骂骂咧咧的出马才让她身边阔裕了一些。 老鸨笑眯眯地客套道:“这些贱蹄子没规没矩地苏公子不要见笑。” 白锦玉立即正色道:“妈妈切莫这样说姑娘们,我会心疼的。” 这一句体己话当即引得全场一声齐刷刷地“哟——”,刚散开些的姑娘重新又朝她拢了过来。 一个胆大的女子直接从她身后挂住了她,好奇地问道:“苏公子身上好香啊,从哪里来的呀?” 白锦玉愣了一刹,旋即换上老练的笑意,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道:“好灵的鼻子,刚从点云斋出来!” 女子当即松了手臂,哼了一声:“我就说这味道有些……”说了一半,便被人挤开了,夺了白锦玉:“为何出来呀,点云斋的姑娘不好吗?” 白锦玉抓住这姑娘的手,道:“好是好,可就是不合在下的胃口。” “哈哈哈,点云斋的姑娘姿色不是很好嘛,”众美笑倒,一个姑娘瞄了眼楼上的一个男娼,掩口笑道:“你的胃口,不会是龙阳之好吧?” 楼上的男娼立刻指手啐道:“皮痒了是吗?!” 人群哈哈笑做一团,七嘴八舌地问她喜欢什么样的,白锦玉低头笑了笑,目光从这些姑娘一个个点过去。 “我喜欢成熟的,有风韵的,有经验,胖胖的,会画酒晕妆的,长得像狐狸精的……还有楼上那位小哥哥!”她每说完一人就向对方扔出一颗金豆,惹出一浪一浪的尖叫,引得厅内其他客人纷纷回看。 老鸨排在最后也分到了一颗金豆,忙推开姑娘贴到白锦玉跟前关心地问:“苏公子今晚想怎么开始?” “这个嘛,”白锦玉顿了顿,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我想喝你们这里的清倌酒。” “清倌酒?”众女子立刻领会地调笑起来。 “原来是找清倌的!清倌可不便宜哦!” “哎呀,公子怎么不早三年来,害我的清倌酒都给别人喝去了!”众姑娘彼此换过眼神,嘻嘻哈哈。 老鸨得意道:“难怪公子要从点云斋出来,那地方就是些装文腔的骚浪货,哪有什么清倌哪!不过你来得巧也不巧……” 白锦玉疑道:“什么叫巧也不巧?” 老鸨道:“今天十五,的确是本店出清倌的日子,不过刚刚已经结束了,是……” “今日清倌已经归我了!!”老鸨话音未落,一个粗厚又油腻的声音洋洋得意地插了进来。 白锦玉拨开众人看去,只见是隔壁桌上一个衣着华贵身材肥胖的中年富商。 老鸨点点头。 白锦玉道:“妈妈,怎么就归他了?” 旁边立即有人抢着回答:“价高者得呗!刚才出价半天了,你来得迟了。” 白锦玉点点头,又问:“妈妈,你们这里总共几个清倌?” 提到这个,老鸨塌下脸来,道:“还几个?就一个!如今太平天下,干咱们这行的新人是越来越少了,平时我们店里做的都是熟人生意,不靠清倌。” “哦哦,”白锦玉把钱袋扣在桌上加紧问道:“那我现在出价还来得及吗?” 听他这么一说,场内那些刚刚出价败下阵的客人都来了劲,不怕事大的拍起手来。 老鸨刚才得了白锦玉的金豆,现在瞧这钱袋还鼓鼓囊囊的,顿时狠狠咽了咽口水,朝那富商看了看。 “切,跟老子比钱?!”那富商不屑的吹了吹胡子,从身后的家丁手中抽过几张银票,用力地拍在了桌上。 当即就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他刚刚出了三百两,怎么还有这么多钱?” 白锦玉听见了,略一思忖,对他道:“阁下这么多钱都够娶几个良家子了,何必在这里买清倌一夜。” 那富商眉眼一细,道:“你不也是吗?!” 白锦玉摇摇头,现编现卖:“我和你不一样!实不相瞒,在下最近连走背运,那白云观的道士给我解了一卦,要我在今日找个青楼的清倌方能改运。” 老鸨点点头,同情地看了看白锦玉。 白锦玉可怜兮兮地对那富商道:“阁下你能让给我吗?” “做梦!” 此计不成,白锦玉另生一计,嘟着嘴和左右的姑娘说:“唉,那道士和我说,上辈子我对那清倌有救命之恩,所以今生是她命定的有缘人,还说就算我与她从未相见,也能一眼在人堆里把她找出来!” 白锦玉说这话的声音不低,人人听了都引以为奇,那富商也听得一清二楚。 白锦玉顿了顿,对富商拱手道:“阁下可否给鄙人一个机会,让我确认一下那个清倌是不是我的转运之人。” 那富商听了,看了看左右,眼睛转了转道:“好。那就让妈妈找十五个姑娘和那清倌打扮成一模一样,再披上同样的盖头站成一排,不能动作也不能出声,你不得向人询问,也不得借助旁物,在她们中把那清倌找出来,就算你真有这回事!” 说完,富商狡黠一笑,他的提议也立刻吸引了迎春楼上下的注意,各个酒桌雅座包房顿时都停了手头的活动,欣然地伸头探脑,等着看戏。 富商道:“如果你能把她找出来,我今天就信你们有缘,就让给你!” 白锦玉嘴角勾了勾,随即换上一副为难的神色。 她犯着难,全场却哗然一片,同意支持鼓励的声音不绝于耳,有些激动的甚至直接向白锦玉吹起了口哨。 “好……好吧。我最近连吃饭都磕牙,万事不成,为了改运,我……我试试吧。”白锦玉答应得勉勉强强,一副骑虎难下,迫不得已的样子。 全场立即一哄而起,这哄闹的声浪传到街市,吸引了无数不明情况的路人也挤进了迎春楼。 在富商和家丁严厉的逼视下,白锦玉避嫌地劝退了身边的莺莺燕燕,乖乖地严阵以待。 老鸨去安排准备的时候,迎春楼上下已然分成了两个阵营。 白锦玉坐在厅中左手,看好白锦玉的都不自觉地挤在了左边,不看好她的都站在了富商那边,两边人数大差不差。 一盏茶的功夫,老鸨笑盈盈地领着十六个蒙着红盖头的姑娘走到了众人面前。 白锦玉知礼地起身拱手谢过老鸨,心叹这迎春楼果然是老路子,居然还留有统一院服的老传统,真的是让十六个姑娘穿成了一模一样。 也不知是不是老鸨玩性大起,挑的姑娘身材个头极其类似,穿着同样的桃色衣裙,梳着差不多的发髻。 这样十六人整整齐齐地站成一排,还真就差不多的样子,就连场内的姑娘看了都连连摇头。 满堂客人好奇啧啧,纷纷参与进来,根据个人经验煞有介事地和身边人讨论起谁会是那个清倌。 喧嚣之中,那富商笑得特别满意,他抢声道:“给你一柱香的时间,你要是找不出来,就赶快滚!”语调中分明透露着必胜无疑沾沾自喜的得意。 “自然自然,”白锦玉笑着道:“不过用不了那么久,那道士与我讲,这姑娘与我渊源匪浅,若是我一出现,她头顶自有祥瑞之气显现召唤与我。” 闻言,全场顿时安静了下来,下一刻,白锦玉远远向面前一指,笃定道:“我已经认出来了,右边数起第四位姑娘,就是她无疑!” 迎春楼内一阵倒吸气,这认得也太快了! 百来双眼睛齐刷刷向白锦玉所指之人看去,全场寂静一片,落针可闻。 片刻之后,人群才开始有隐隐骚动。 人们纷纷压低呼吸,睁大眼睛,伸着脖子,看着老鸨应言将右起第四个女子从一排人中牵了出来。 “快,快掀开!” “看看是不是?” “快点快点。” 满场都是浮动着这种催促之声,白锦玉看着那富商握紧了拳头,大汗淋漓。 有人说:“我操了,我怎么比自己洞房还紧张?” 有人说:“我也是。” 那老鸨拈着盖头一角,声道:“各位客官掌好眼睛看好啦,这就三、二、一,开!” 一拽手,揭了那红帕子! 盖头并不怎么徐徐地落下,露出了一个清清秀秀模样标志的女子。 富商脸上一片惨绿,之后场内渐渐响起了鼓掌声,是几个迎春楼的姑娘带头拍起了手:“神了神了!他真就认出来了!” “是啊,都一动不动的,也没说话,他怎么就认出琳琅来的?” “哎呀不行了,我要嫉妒琳琅了!” “是啊!和这位标志的公子做命定之人死了也值了!” 这时,白锦玉卖乖地起身,向他那富商一作礼,道:“承让了!” 富商的脸由绿转白,兀自站了好久,半天醒不过神来,。 老鸨更笑得合不拢嘴,拉着那叫琳琅的姑娘到白锦玉面前,道:“那道士说得不假,看来公子真是琳琅的命定之人,她今晚就是公子你的了!” 话音未落,迎春楼里发出震天的喝彩声,人们吃惊、吃瓜、叹为观止。 这时,有人端来一壶酒,琳琅在老鸨的示意下,斟了一杯,低着头双手递给了白锦玉:“请公子饮酒。”声音细细的,没有什么情绪。 这便是清倌酒了,费了半天劲就为了这一杯酒,白锦玉郑重地看了看这杯酒,祈祷不要白忙一场。 她接过酒,一饮而尽。 是了!! 心口一跳,白锦玉全身都提起了精神,是这个味道!这是正宗的清倌酒!她喜不自禁,一把捉住了琳琅的手。 全场响起一阵阴阳怪调的起哄声,琳琅浑身一颤,把手缩了回去。 “对不起对不起。”白锦玉连连道歉。 “你们还这么客气做什么,等下琳琅人都是你的了!”老鸨给了白锦玉一个很懂的眼神,琳琅则抬眼看了一眼白锦玉,速速又低了下去。 “哼!”一声粗暴的愤恨,白锦玉看去,是那富商踢翻了凳子,推开了人山愤愤然地离了场! 成者为王败者寇,在这青楼里也是,在他背后跟着一堆的“输不起”、“自取其辱”和指指点点。 第二十章 破题 5 不甚明亮的几盏红烛,将琳琅的闺房氤氲得一团旖旎朦胧,屋里俨然一间洞房,桌案上摆着酒水小菜,红帐子、红被褥,目光所及一片火红。 迎春楼的群芳在门外推推搡搡,有人乐见清纯佳人从此沦落风尘,有人插科打诨瞧热闹不嫌事大,有人说着讥诮话简直酸上了天,总之热火朝天乌烟瘴气。 老鸨气急败坏地爬上楼来,把围在门口的一个个狠狠骂了一遍,人群才勉强地散了。 “不好意思啊,她们就是这副德性,春宵一刻值千金,打扰了打扰了!”老鸨一面打着招呼后退,一面合手带上了房门。 剩下的白锦玉和琳琅四目相对,还委实很有些尴尬。 白锦玉偏了偏头,道:“姑娘请坐。” 琳琅低着头瞄了白锦玉一眼,无声地坐下。 看着屋里的陈设,白锦玉心头泛过一阵唏嘘,想到若不是自己横叉一脚,此刻坐在这间屋子里的就是那个油腻的富商了。 但很快,她摇摇头,想到自己的出现也不过是片刻,明天以后眼前这个清白姑娘还是逃不过碾落风尘。 “苏公子请饮酒。”琳琅双手斟起一杯酒水,努力地做出从容的样子,可惜她实在抖得厉害,不少酒水都已溅在了双手上。 白锦玉恭敬地接过杯盏,为免她受惊,尽量没与她有肌肤触碰,道:“谢谢姑娘。” 眼前这个女子,已非豆蔻之年。这个年纪还未许配人家的女子,往往都是因为家贫出不起嫁妆。 她忽而想起,从前闻宴开玩笑叫她留在翠渚做老姑娘,就总说外面行情凶猛,翠渚绝对出不起她的嫁妆。 想到此,白锦玉心中掠过一丝酸楚,想想若是现在叫她回翠渚做个老姑娘,她恐怕做梦都要笑醒了。 白锦玉抿下一口酒,入口绵柔,气味芬芳,是清倌酒,是七八年前跟着闻宴下山浪荡的味道。 传统的青楼中清倌在破瓜之前,都会以此酒待客,一来是身份的体现,二来也是揽客为了待价而沽。 “苏公子,你是如何在十六个人中将我认出的?我不信,像我这样的薄命之人还有什么祥瑞之气。” 听见问话,白锦玉回神,看见琳琅睁着楚楚的眼睛很认真地在问。 白锦玉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道:“这个呀,其实是你们的妈妈告诉我的。” “妈妈?” 白锦玉连连摆手:“你误会了!我和她绝对没有串通,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帮了我呢!” 白锦玉压下声音,仿若怕被人听去,道:“只因刚刚在堂中,我一说那命定之人头顶有祥瑞之气,她的眼神就瞟向了你的位置,所以我就知道了嘛,是不是很简单?” 琳琅了然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苏公子你真是聪明过人。”说着,又给白锦玉斟了一杯酒。 “哪里哪里。” 看着气氛还算融洽,白锦玉捏着杯子又饮了一杯,左右寻思着接下来该如何开口引入正题。 “姑娘可会唱曲?”白锦玉问。 琳琅眸色一颤,忽而警惕地问:“公子要听什么?” 这个犹如惊弓之鸟的反应白锦玉看在眼里,略略觉得有些奇怪,她又没说唱什么,琳琅就吓成这样,显然不是一个训练有素的青楼女子该有的样子。 于是,她刻意道:“嗯……《巫山枕》、《弄百花》、《云雨透》、或者最老套的《十八摸》好了,你随便唱哪个我都喜欢!” 果然,琳琅脸色一下刷白,身子不自主地往后移去。 白锦玉决定更过份一点,直接上前握住了她还在桌上的手,道:“你怎么了……” 还没等她说完,琳琅就像被烫了一样,一下甩开了白锦玉的手,站起来连连向后退去,慌张得连凳子都碰倒了。 白锦玉眯起眼睛,这个琳琅的确有问题! 看着离着她八丈远的琳琅,白锦玉不动声色,拿起筷子吃起桌上的酒菜,一边吃一边漫漫打量起这个屋子。 一个人的住所往往会透露主人许多的信息。有钱没钱,品性怎样,爱好如何,甚至地位高低都可以窥得一二。 这屋子不大,用度也不如何讲究,可见除了有个清白之身,老鸨也并不看好这个年龄偏大、姿色只能算尚可的琳琅。 白锦玉的目光一扫而过,只觉一切平平无奇,若非要说点,就是那南墙上挂着的一副书法在整个房屋里稍显突兀。 白锦玉放下酒筷子,起身走到那幅书法面前,好好端详了一下。 这副字还是幅草书,勾笔连划错落交织,竟然有些水平。她细细辨认了一番,轻吟道:“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白锦玉不禁“啧”了一声,在青楼女子的卧室中挂着这么一句正气凛然的话,怎么也觉得格格不入。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白锦玉口中仍赞道:“真是好字,笔法遒劲、傲骨嶙峋。琳琅姑娘,这幅好字不知是何人所书呀?” 无人应答,白锦玉转过头来,捕捉到琳琅脸上一掠而过的惊慌,如果她没有看错,琳琅已经有些发抖了。 白锦玉也不继续勉强,离了那幅书画,慢慢地在这不大的空间里兜游了起来。 每走一步,她都感到琳琅的目光在紧紧地攫住自己。 越过一展小屏风,白锦玉漫无目的地看了一圈,忽而眸光一亮,瞥见一个不起眼的小桌案下整齐地码了些纸砚。 白锦玉走上前去看了看,思忖:这迎春楼又不是点云斋,这里的姑娘应该用不着舞文弄墨。不过,即使房中有些文房四宝也没什么,但是要这么藏着掖着……要说这个琳琅不可疑,她白锦玉第一个不信! 白锦玉回头看了一眼琳琅,琳琅的眼色已经可以用惊恐万状来形容了。 白锦玉踱回那幅书法前,瞻仰了一下,道:“琳琅姑娘,你过来。” 琳琅不动。 白锦玉道:“你过来嘛,刚才是我冒犯了,现在我保证再也不乱说乱动了。我只是很喜欢这幅字,想让你给我讲讲而已。如果你这都不来,那我……可得去找老鸨要个说法了!” 白锦玉拿出了老鸨要挟,琳琅踌躇了一阵子,最终慢慢地靠了过来。 白锦玉欣然地点点头,同她一起看着眼前的书法,道:“这字一看便知是由男子所书,让我猜猜,这位公子一定是琳琅姑娘曾经的相好吧!” “你胡说!”琳琅冲口而出,声音落下她愣了一愣,自知言失,避下眼神仓惶无措起来。 白锦玉佯作一惊,道:“哦,那原来不是‘曾经’,难道说现在也是你的相好?” “你……”琳琅气结,生生忍住了张口还击。 白锦玉一笑,故意地开始胡说八道:“哎呀害臊什么,像我们这个年纪,谁还没有个心上人呀!要不我再猜猜,这位公子应该还是个仪表堂堂、顶天立地的正人君子,因为能推崇这句话的………” 话说一半,白锦玉忽地吟了一声,双腿一软,整个人栽倒了下去!! 这突然的失力,她没有半点准备,下意识地想扶住琳琅撑一把,谁知琳琅却一别肩膀,生生让她摔在了地上。 白锦玉痛得“嗷”了一声,全身失去了劲道,没力气到连头都抬不起,只看到琳琅的绣花鞋匆匆往后退了好远。 当即她就断了向琳琅呼救的念头。 说实话,白锦玉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浑身使不上劲的感觉。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受是她心中最大的阴影,令她畏惧。七年前,她就因为一次差不多的经历,直接从此武功尽失! 在地上缓了半天,白锦玉拼尽全力才软绵绵地撑起了半个身子。而见她坐将起来,琳琅急忙又向后退了几步,惶恐地盯着白锦玉。 白锦玉自己扒着案几的边缘勉力站起,将上半身全都趴在案上才凑合站住。 看着琳琅又怜又狠的神情,心明如镜的白锦玉已然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了。她不绕弯子地直接问到:“你……你给我喝了什么东西?” 琳琅躲在墙角,肩头瑟瑟发抖,看上去竟比白锦玉还紧张害怕。 白锦玉无语,原本气极的她却低声笑了出来,无力地断断续续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拼死守洁?我突然……想到四个字可以送给你,‘垂死挣扎’,啊不,是八个字,还有‘白费力气’。你干了这一行,会发生什么自己不知道吗?” 琳琅怔怔地看着白锦玉,没想到一个人到了这幅田地了,嘴巴还能说这么多话。 白锦玉又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今晚会怎么样你?你可真误会我了……我没有想对你做什么,我和那些出价的人并不一样。” 琳琅双眉一拧,揪着心口,道:“有什么不一样,你们都是仗着有些钱寻乐子消遣,龌蹉!” 白锦玉虚扶着屋里的东西,一径摸到床沿,用尽了最后一道力气,躺在了床上。 这样好多了,总比在地上强。 喘息良久,白锦玉问:“其他等等不说,我先问问你,你给我喝的是“龙去骨”吗?” 第二十一章 破题 6 琳琅缩在墙隅一角,听了之后足足停了半晌,才道:“不是。” 白锦玉豁然长抒一口气,心中居然有些高兴。 要说都是那“龙去骨”给她这辈子留下的阴影太大了,眼下自己虽然着了道,但是只要不是龙去骨,怎么样就都还好。 白锦玉喟然一叹,明明白白揭道:“那就是一般的软筋散喽?” 琳琅没接话,有些疑惑地盯着白锦玉,不明白她这口吻中鞣杂的庆幸。 白锦玉笑叹道:“琳琅,你肯定是刚来没多久吧?一点规矩都没有。我只能说你命好,今天遇上的是我,你这姑且算垂死挣扎的做法,若是换个人,你恐怕逃不了一顿打,还得坑害了这迎春楼的招牌。” 白锦玉躺在床上,真是一点劲也没了,她睁眼看着床顶的帐布,声音也渐渐无力:“不过你真的误会我了。你有所不知,那个道士叫我找清倌并不是做那种事,而是让我问她几个问题而已!” 琳琅懵懂地疑道:“问什么问题?” 因为脖子已经不太听使唤了,白锦玉在心里点了点头,道:“你靠近点!” 琳琅又警觉地一怔,怎么老是叫她靠过去? 白锦玉道:“你看我都这样了,我还能干嘛?我只是觉得声音越来越发不出来了,我怕你听不清。” 琳琅犹豫了一阵,看看白锦玉确实也丧失了行动能力,便朝着床沿靠了过来。 “再近点!” “……” “再近点” “………” 在白锦玉的再三催促下,琳琅终于站在了白锦玉的床头,而白锦玉终于可以看清楚她的表情了。 白锦玉颇费力地提了口气,道:“那道士让问我姑娘,可否以‘赋得繁林蘅荟’得‘贤’字,做一首五言八韵诗?” 音落,琳琅大惊失色,脸都骇得有些变形了。她极不自然地抽了下嘴角,道:“我我不会……” 白锦玉疏疏一笑,又道:“别急,他还让我问你,姑娘会不会拟一道建初二年‘汉察举茂才廉吏’的诏书?” 这一下,琳琅彻底僵住了,瞳孔骤缩道:“你,你是谁?你到底……找我做什么的?” 到了这一步,白锦玉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地了,没有找错人,尽管这代价看起来有点大,有点滑稽。 “我是……好人,”白锦玉气息不定,说话也有气无力了:“我找了一天哪,可总算找到你了。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快告诉我那匿名信是谁写的?” 琳琅愕然,怔了又怔,转色道:“什么匿名信?” 白锦玉不言,冰冰地看着她。 二人无声地对视,最终琳琅败下阵来,又决然道:“谁写的?是我写的!” 白锦玉颓然地摇摇头,道:“骗谁呢?如果是你写的,你还能好好在这里吗?!” 琳琅一惊,从话中领会到了什么,一下子抓住了白锦玉双肩,急冲冲问到:“你这话什么意思?如果是我写的,我就不能好好在这里了?所以……你什么意思?” “对,”白锦玉肯定道:“谁写,谁现在就很危险!姑娘,如果我没猜错,写信的那个人,你是不是已经几天没看见他了?” 琳琅浑然一震,神情大为惊慌,显然全被白锦玉言中。 白锦玉虽然四肢酥软,但看着琳琅,心头却欢喜,这一天没白忙,总算是有了突破。 想到这里,她觉得身上来了一点力气,略略支起一点身子,对琳琅道:“我发誓,我不是来害你的。你说出那个人到底是谁,我说不定可以帮你……你信不信?” 琳琅看进白锦玉的眼睛里,凄道:“信你?你是谁,我又凭什么相信你呢?” 白锦玉愣了会神,想想是啊,自己这莫名其妙地找上门,举报买卖科举考题这么大的事情,人家凭什么对她如实相告。 她想了想,道:“实不相瞒,我是晋王的人。” “晋王?” 白锦玉阖了阖眼帘,算是点头:“就是我朝那位高山仰止扶正不阿温良恭俭的仁人君子,凤辰殿下。” 琳琅惊异地看着白锦玉,不可置信的样子。白锦玉只得拼了吃奶的劲又道:“姑娘若还是不信我,就权当赌一把好了,难道……你现在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琳琅看着白锦玉满头大汗脸色苍白,还要坚持跟自己说这些,心中的犹疑已经动摇,接下去再听白锦玉说到“时间不多了”,就再也绷不住了,哭着道:“好吧我说我说,我全都告诉你,可是你一定要救我哥哥啊!” “你哥哥?” 琳琅渐渐在床沿坐了下来,点点头,道:“是我哥哥,我本姓方,我哥哥叫方子传,他是刑部尚书韩炎府上的一名仆丁………” 刑部尚书!正三品! 白锦玉大大吃了一惊,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撬挖下去,居然这么深! 琳琅悠悠道:“其实我哥哥原先也是个读书人,我们家也曾是饱暖不愁的人家……” 从琳琅的口中,白锦玉渐渐梳理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琳琅的哥哥方子传从小颇有天份,天资聪颖过目不忘,是个很出色的读书材料。家人见此便力济他读书,就期盼着他有朝一日登科进仕光宗耀祖。 这方子传也算是争气,十六岁便在地方解试中拔得头筹考了第一名,这无疑更加坚定了他搏击仕途的决心。 谁知,之后接连三次省试方子传却全都名落孙山,不仅十年光阴蹉跎,家中也因他三次科考而一贫如洗。 就连三年前最后一次上京赶考的路费还是琳琅爹娘借来的,方子传没有考中,钱全部打了水漂。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两年爹娘陆续生了重病,前面的钱没还上,为了给爹娘治病又添了不少新债。最终,这些债滚雪球般越滚越多,达到了一个不可能偿还的数额。 终于一天,债主们打上了门来,逼得方家两位老人悬梁自了尽。 为了还债和打点双亲的后事,三个月前,走头无路的琳琅和方子传被一众债主押来了京城。 他们草草将琳琅卖到了迎春楼,而方子传也被逼得卖身为奴,就卖到了刑部尚书韩炎的府上。 说到此处,琳琅已经泣不成声,白锦玉听了她的遭遇,心中也跟着涌起了一阵难过。她让琳琅平复了一下,才继续说了下去。 方子传在韩府呆了不到三个月,由于为人机警聪明,很快就颇受主人信任赏识。 七天前,韩尚书将方子传单独传唤,指派了他一件十分重要的任务。任务也不算难,就是让他牵着韩府的狗等在一处院子的角落,但是一定要求千万不可被人发现。 方子传小心翼翼带着韩家的狗到了那个地点,狗就轻车熟路的从一处狗洞钻进了院子。方子传在狗洞口等了不多时,就见那狗又钻出来了,嘴里叼了块布帛。 方子传心生好奇,不顾主人再三叮咛不准多看的嘱咐,将布帛偷偷打开看了看。 这一看,他惊呆了,狗嘴叼出的竟然是今年进士科省试的考题! 当即他如遭雷劈,自己三次不中的败绩仿佛一下子就找到了根源。原来不是自己书读得不精才没考中,而是这求仕之路早被一些位高权重者暗箱操作堵死了! 此事被方子传知悉后,他深受刺激又愤恨难消,用心记下了布帛上所有的内容,并决定把这件事情捅出来。 五天前,他来找到琳琅,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她。琳琅一番劝说也无法拉回已经决心豁出去的方子传,也只得由他去做了, 于是,就发生了方子传用兑了清倌酒的墨誊抄了一份考题,趁夜半无人之际,投在了吏部的大门缝里的事。 白锦玉忍着无力,听完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她现在安下心来,总算弄清楚了这件事情的来因去果。 她看着哭成泪人的琳琅,刚想说话安慰两句,门外一阵嘈杂,房门忽地发出轰然一声绝响,被人踹开了!! 紧接着,八九名彪莽大汉扑进了屋内,赫赫站了左右两排。这些大汉个个手持刀斧木棍,吓得琳琅跳上床,蜷缩在白锦玉背后。 最后进来的,是那个先前的富商。 他看了眼白锦玉,咧咧笑道:“衣服还没脱,正好!” 这时,老鸨也哆哆嗦嗦从门后闪进,双手合十走到白锦玉床前,连连央求:“公子行行好,小店惹不起这位大官人,妈妈再给你找几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吧!我把头牌艳红给喊来伺侯你!” 白锦玉心叫完蛋,眼下自己软软的根本爬不起来,如果给他们看出来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于是只得口上逞强道:“我说大哥,你是输不起吗?不是你自己说我把她从十六个姑娘中认出来,她就归我的吗?” 那富商鼻孔对着白锦玉“哼”了一声,道:“我是说过把她给你,但是没说过不教训你!”说完,他一挥手,身旁四个打手立即竖拳挥向了白锦玉。 当即,两道白影闪至。 “砰砰!”两声重物倒地。 接着一顿踹肉的声音,有人吃痛得鬼哭狼嚎,地板上接连响起轰然倒下的震动。 什么情况?! 原本以为会挨到的拳头没有如期而至,白锦玉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谁料,映入眼帘的居然是凤辰那张明朗如玉的面孔。 第二十二章 千里故人 1 白锦玉心口一提,脱口道:“凤……” 仅说了一个字,她赶紧刹口,目光立即四下寻去,瞟到床上有一块红盖头,手上也不知哪儿窜出来一股力气,抄起就胡乱地往凤辰脸上遮去。 “你不可以在这里露面!”白锦玉的声音都颤了。 凤辰向后示意一眼,淡声道:“他也露面了。” 白锦玉一面按着帕子,一面朝凤辰身后看去。只见谢遥一身白衣,腰肢紧致,冷冷地立于屋中,脚边趴了一圈那些刚才还对她吹胡子瞪眼的人 然而,可怕的是,谢遥的屠割剑都没有出鞘。 凤辰按着白锦玉的手拿下红盖头,五指一合,疑惑地盯着她的手腕,道:“你中了软筋散?” 白锦玉道:“啊……呵呵,是的,不过没事。” 凤辰抬眸,凝着神色看了白锦玉身后一眼。白锦玉立刻感到背后之人簌簌抖了起来。 这时,倒地的那些打手已经骂骂咧咧地陆续爬了起来,他们眼睛凶神恶煞地瞪着谢遥,双脚却不约而同地绕开了他几步。 白锦玉余光瞥了眼自己身后的琳琅,赶紧道:“快带她走!”短短四个字,二人立即心领神会。 凤辰道:“带她走。”短短三个字,他和谢遥也彼此意会。 谢遥“嗯”了一声,当即一把将琳琅从床上拖下,一个大汉挥刀向他砍来,谢遥抬手隔剑一挡,拉着琳琅轻松一跃而过。 凤辰令道:“走。” 谢遥略一点头,拽起琳琅抢到窗边不假思索地就跳了下去。 就、跳、了、下、去! 白锦玉目瞪口呆,心道这可是二楼。 但随即一想,眼前的重重包围,跳楼也的确是最好的方法了。况且以谢遥的办事能力,自不必琳琅担心有所摔伤,二人安全离开应不成问题。 心落定,白锦玉不由地想起谢遥刚刚的那几个动作,发了一笑。 凤辰道:“笑什么?” 白锦玉道:“刚刚谢遥对那姑娘又拖又拽的,一点也不知怜香惜玉,你说以后会有姑娘嫁给他吗!” 凤辰见她居然还得空想这些,摇摇头,道:“管好自己。” 白锦玉道:“也是,我操那心干嘛?谢遥长得那么好,哪个小姑娘见了不喜欢啊!你不知道……” 刚说一半,那富商从凤辰背后站了起来,对二人忿忿奇道:“这怎么还聊上了?看本爷怎么弄死你们!”说着,他大手一挥,三个打手就向凤辰扑来过来。 下一瞬,凤辰双手抄起白锦玉转身立了起来。 由于他眨眼间从蹲姿转立,手上还托起了个人,这种速度,直把那三人吓了一跳,齐齐后退了一步。更有两个机灵点的忙跑到窗边,死死堵住了谢遥刚刚跳下去的窗户。 白锦玉被凤辰两手抱着,像块软棉,头和手脚都无力地耷拉着,想到凤辰中毒刚愈身体也不是多好,她心下更是恼恨自己的无用。 然而,等了半天,众人合围着却迟迟不前。 白锦玉一看,无语,原来又是一批被凤辰的相貌气质折服的人。 凤辰每往前走一步,那排人便后退一步,明明包围的人个个手持利器,而被围的人手无寸铁,但是就这样一进一退地走出了琳琅的房间,下了楼,甚至一路走到了店堂,始终没有开打。 到了店堂才发现,这富商是真有钱,在店堂里居然还安排了十来个打手等着!这些人与从琳琅房间退出的合并一起,顿时互壮胆色,气势大增。 看着这围成一圈的亡命之徒,再看看迎春楼里不下百人的看客。白锦玉道:“放我下来,你走。他们只是吓吓人,又不敢杀人的。这老鸨应该报了官府,等下自有官兵来摆平,出不了事。” 凤辰道:“不走。” 说着他左手放低白锦玉,还没等她脚尖着地,便一转身,双手一托,将她背在了身后。 众打手立即持器将他团团围死。 凤辰站在人圈中心,睥睨着周围,一抖手,手中落下一条红霓,正是刚才白锦玉用来遮他脸的那块红盖头。 众人灼灼,不明所以间,凤辰已将白锦玉的双手绑住,在自己的颈间牢牢打了个死结。 血红的结,系在一身雪仪的凤辰颈上,极为冷艳。 “看什么你们?给我上!”打手中有一领头者,他手持胳膊粗的铁棍,带头就朝白锦玉后背砸来! 凤辰眉心一蹙,侧身让过,反手夺住铁棍长腿一蹬,那人当即被踹得人棍分离、高高飞起,摔在梁柱上喷出一大口鲜血! 迎春楼上下划过一阵整齐的惊呼,见过人长得好看,没见过好看的人这么会打;见过人会打,没见过一出手就打得这么狠! 见此,白锦玉惊呆,她差点忘了,凤辰是谁?! 状若璧人,娴丽如玉,看起来斯斯文文,实则深藏不露,出手无情,七年前,她就曾被他这文质彬彬的外表骗惨过。 真是太健忘了! 双方有短暂的对峙,白锦玉趁机奚落起对方:“我说这位老板,你给我下了药害我动弹不得,现在又二十多人围攻他一个,我长这么大真是从没见过你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富商果然分心,怒道:“你放屁,我何时给你下过药?” 白锦玉嚷道:“不是你还是谁?刚刚人家说你输不起我还帮你说话呢,现在我知道了,你好卑鄙,的确是输不起!” 与白锦玉的胡搅蛮缠不同,凤辰一手扶了下身后,将长棍在身前一字划开,冷峻道:“让开!” 富商瞪着白锦玉羞极大怒:“王八羔子你胡说八道,看我不打烂你的嘴!”说完,撞开一人,抢过他的大刀,嘶喊着就劈向了凤辰。其余打手见状,一齐啊呜地喊着扑向了凤白二人。 凤辰眸光一沉,当即连环十几脚飞踢,转臂横扫,只见人堆里一个接一个的打手被甩起抛出、甩起抛出! 白锦玉则继续高声向那富商喊到:“你不知道那个清倌多谢谢我,她说幸亏今晚赢得她的人是我,要是换成你这个肥头大耳的老家伙她还不如一死了之。” 众打手留心听她言语,那富商更是一顿,问:“你混账说什么?” 他们慢下来,凤辰手下却不滞,转眼间挥棍又放倒了三五人。 白锦玉故意要让富商分心,继续朗声道:“你是不知道,琳琅姑娘身上多香,她皮肤有多好!” “你放屁,你们连衣服都没脱!” 凤辰左移右摆忽上忽下,面对二十多人,仍是游刃有余,甚至都没人看清他何时手里又多了一把长棍。 以凤辰的身手,若不是要顾着身上的累赘,恐怕五招之内早就脱身了。 白锦玉觉得太抱歉了,但眼下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要从他身上滑下来,顺便打打嘴仗让对手分心。 她继续道:“你呀你呀,跟小姑娘能那么猴急的吗?人家是第一次,当然先要聊点风花雪月培养下感情嘛!” 并不费多少功夫,那些乌合之众便被凤辰打下了一大半,剩下的那一小半也吓坏了,操着武器戒备地离着凤辰三尺远。 一看这稳赢的形势,白锦玉在凤辰耳边小声道:“好厉害!” 凤辰余光瞥了她一下,冷冷道:“不知羞。” 迎春楼的家什被打得七零八落,老鸨纵然心痛却也只能坐在楼阶上大气不敢出。 所有的看客更是呆住了,纷纷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眼前这个宛如神仙的男子不仅在迎春楼抢了个男的背在身上,还以一敌众打得天昏地暗,关键看起来他还打赢了! “晋王殿下?”看客中不知谁冒了一句。 这声音响起,白锦玉心里狠狠咯噔了一下! “是……真是晋王殿下啊!!”接着又有人认了出来。 “什么晋王殿下?” “还能哪个,就是三秦绝色晋王凤辰啊?!” “我的天……” “不可能吧,他怎么会在这里?这、这是迎春楼啊!” “哇,开眼了,我就说什么人啊这么俊的!” …… 当议论声音浮起,白锦玉急地恨不得当场去世。 那些持器围剿凤辰的打手也听到了这些言论,意识到他们对着疯狂劈杀喊打的对象是皇室中人,而且还是素有美名的凤辰时,握着凶器的手纷纷开始瑟瑟发抖,有些惊讶过头的,索性昏了过去。 话到这时,已然打不下去。凤辰身沾血迹,摔掉了两根铁棍,一字一字道:“让开!” 这一次,没有人再阻拦,凤辰背着白锦玉,在一百多双目光的夹击中径直出了迎春楼。 街市上人流太平,空气焕然一新,游玩的路人错愕地看着凤辰背着白锦玉出来,不禁抬头看了看迎春楼的招牌。 凤辰解了白锦玉被勒紧的双手,并没有理会这些眼光,步速不减地背着白锦玉出了平康坊。 果然,平康坊是处另类地。 出了平康坊,天地便渐渐安静下来,路上冷冷清清,沿街店铺都在忙着关门,稀稀落落会有一两个关闭门板的响声。 人烟逐渐稀少,凤辰才慢了下来,走了一阵,察觉白锦玉始终安静,便担忧地问:“你还好吗?” 背后传来白锦玉吃力地坚持声:“没事……不过我真的要……抱歉了!” 下一瞬,凤辰感到左颊上一凉,白锦玉滑腻的侧脸紧紧地贴上了他的颌角。 凤辰的脚步不被察觉地滞了一下。 白锦玉的头不着一点力气,沉沉垂在凤辰的肩头,微微有喘道:“对不起,弄脏你了,刚才太混乱了,有盘红烧鱼溅到了我脸上……我本想坚持一下的,唉……抱歉啊真的撑不住了。” 第二十三章 千里故人 2 凤辰道:“你不必跟我道歉。” 白锦玉只觉得他声音冷冷地,以为他就此生气了,想到今日的场面,忍不住想提前告诉他还有更糟的情况。 便道:“我当然要道歉,咱们这晚动静不小,恐怕明天开始世人就要纷传你晋王殿下品行不端出入烟花之地,有龙阳之好在青楼抢夺男子……” 凤辰脚下一顿,白锦玉当即住了嘴,凤辰把她往上掂了掂,道:“没力气了,就少说两句。” 白锦玉果然安静了一阵,但没有多久她突然急急道:“对了殿下,奈儿接回来了吗?” “接回来了,”凤辰道:“现在恐怕睡下了。” 白锦玉在心里点了点头,夸奖道:“殿下你出马,一定没问题的。” 凤辰无言。 白锦玉又道:“殿下,我给你讲讲我查到的东西吧……” 当即,白锦玉就毫无保留地将琳琅和哥哥方子传的身世、经历、匿名信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讲给了凤辰听。 完了,静止了一阵,凤辰道:“谢谢你。” 白锦玉一怔,感觉有些受不起,毕竟自己明明是个累赘,还是靠着凤辰打了一架、暴露了身份才全身而退的。她诚心道:“不用谢,就算没有我,以殿下的本事也是有法子查出事情真相的。” 凤辰道:“那不一定,至少,不会今天就查出来。” 白锦玉心服,这凤辰说话真是一贯地好听顺耳,总叫听的人很有面子。她姑且硬着头皮道:“那谢谢殿下夸奖啊。” 白锦玉贴着凤辰,娇躯在背,呼吸尽数洒在凤辰的颌下颈间,竟在一个不太正确的场合生出了一脉温存。 “殿下,长安是什么时候没有宵禁的呀?”白锦玉问。 凤辰边走边道:“一年前。” “哦,挺好的,我喜欢。”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白锦玉蓦然一惊,对呀,作为天天生活在长安的苏丽华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了。眼下还真是不好解释了,含含糊糊地回答了个“嗯”。 “殿下,你有没有觉得这红烧鱼真的好香啊,”白锦玉岔开话题,道:“我都闻饿了,这么晚了殿下你府上还有吃的吗?” 凤辰没有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凤辰明明没有说话,可白锦玉却莫名感觉他生气了,忙问到:“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凤辰吸了口气,道:“没有。” “那你为什么生气了?” “没有。” “那家里还有吃的吗?” 凤辰道:“有。” 当即白锦玉振奋了一下,道:“太好了,等下我要吃两碗饭,哎呀不行,我没力气拿筷子啊……” 凤辰叹了口气,道:“没力气,就少说两句。” 白锦玉与凤辰肌肤相亲近在咫尺,按道理她应该觉得异样的,然而事实却是没有,凤辰宽阔的肩头只让她心里感到安心踏实,就像自己儿时在父亲背上那么踏实。 她只能解释为:凤辰,人间春风真乃实至名归啊! 白锦玉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跟你多说两句。” 听到这一句,背朝着白锦玉的凤辰嘴角微微一牵。 “不不不,”下一句,白锦玉却自己纠正道:“应该说是我话痨,跟什么人都能聊一大堆莫名其……” 凤辰道:“闭嘴!” 白锦玉识相地收口,心下有些凄婉。 她与母亲、苏丽华虽说是骨肉至亲,但是前尘往事阻隔,早已经形同陌路无话可说。 待她最亲的人全在翠渚,那些可以肆无忌惮推心置腹的人已经是遥不可及了。 在铎月的几年,虽然乌穆给了她完全的自由,但她始终当自己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客人,一言一行都十分注意分寸。表面看她成天怡然自得乐陶陶地,其实内心生怕说错做错一不小心就被人赶走。 如今回到故土,而凤辰,她的妹夫,沾亲带故也算是半个亲人了,他脾气好人品好状似容易亲近,所以才会想同亲人一样和他多说几句。 偏偏凤辰不肯。 凤辰继续背着她在街上走着,偶有行人经过侧目,凤辰也视若无睹。 过了半晌,仿佛受不了二人间如此沉默,白锦玉问道:“殿下累不累?放我下来你休息一下。” 凤辰道:“不累……你,好像轻了很多。” 白锦玉心头一喜,凤辰居然允许她说话,便想也不想道:“是的,我现在怎么吃都不长肉了!” “哦?”凤辰奇道,似乎很有耐心地等她说下去。白锦玉却道:“说到吃,真的好饿啊,殿下可以走得快点吗!” 凤辰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步伐不知何时竟已放得特别特别缓慢,难怪刚刚白锦玉会问他是不是累了。 而且,不知不觉地,他竟偏离了事先和王府车辇约定的地点。 凤辰暗自意味深长地轻叹了一声。 “请下来一下!” 白锦玉闻声抬眸,以为凤辰跟自己说话,一仰眼帘竟看见他拦路截了一个骑马路过的行人。 那路人无端被阻刚想发火,但眼睛一着凤辰,竟鬼使神差地下了马。 凤辰向路人略表歉意,先将白锦玉扶上了马。转身从怀中摸出一个钱袋递给那人,温声道:“我家人身体不适,急需要一匹马代行,在下唐突,可否买你的马?” 这语调当真温文尔雅,清真雅正。 那路人先是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凤辰,简直像被摄走了魂魄,待看过钱袋后,更是弯腰连声道:“阁下客气了,拿去拿去!哎哟,你家的这位小公子看来病得不清,需不需要我来帮忙啊?” 就这态度,白锦玉不用看也知道,凤辰那钱袋里装的肯定是金豆子。 凤辰拱手施礼道:“不用,征你的马匹已经很麻烦了,多谢。” 世人常言美女一举一动可倾倒众生,谁知男子中也有人如是。不得不说男人长到凤辰这个样子,举手投足间已天然有种风雅,这一礼略略施下,那路人直看傻了,木木不知所措。 白锦玉心服道:看来长得好是真的有用,谁能想打劫还有这种画风,还有打劫要作礼的?! 片刻,那路人醒过神,木木地也朝凤辰还了一礼,生涩地将马鞭递给凤辰,还好生地交代了马的习性。 凤辰诚恳谢过,翻身上马,在那路人的注目中与白锦玉同乘离去 白锦玉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苏丽华那奢华夸张的雕花架子床上。 夜幕垂垂,屋里点了几盏朦胧的灯烛,富丽精致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最后记忆是凤辰和人买了匹马,完全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到王府,又是怎么躺到床上的。 白锦玉试着抬了抬腿,仍然是使不上劲,用了吃奶的劲,勉强可以转转手腕了,心安药劲总算在慢慢退了。 这时,门“吱呀”了一声打开又合上,一个轻巧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白锦玉睁着眼睛,看见一个婢女端着一方食盘走了过来。 看见白锦玉醒了,她微微一喜,赶紧放下食盘,到床前来帮着将白锦玉的姿势从躺姿调成坐起。 白锦玉礼貌道:“谢谢!”一低头,瞥见自己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便由衷道:“真不好意思啊,这么晚了还劳烦你。” 闻言,婢女有些吃惊,看得出来强自镇定了一下,不自然地道:“娘娘……不用跟奴婢这么客气。” 白锦玉并未察觉出这些,又道:“我刚才是怎么进屋的?” 婢女一边拿靠枕给她靠在身后,一边道:“当然是奴婢们把娘娘从马上弄下来,又同几个家丁把娘娘抬进来的。”奴婢说得认真,让人不觉有疑。 闻言,白锦玉眼睛一亮,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飞快地欣喜问:“那我当时是不是特别狼狈啊?” 婢女看她笑嘻嘻地,问的话却是这个,一时很迟疑,拿不准是该承认还是否认才比较符合王妃的心意。 沉默间,白锦玉已经自动当她承认了,不禁自己乐开了花,心道:狼狈就太好了,这些都算在苏丽华的头上,能够给那个盛气凌人的女人抹点黑真是莫名解气! 乐了一阵子,她又觉得自己有些无聊,没有本事与苏丽华正面交锋,只能做这些假设让自己舒爽一点。 怔了一会儿,一缕香喷喷的味道窜进了鼻子,白锦玉以眼球追逐去,看见婢女从食盘上端起了一个盘子,掀起了盖子。 白锦玉迟疑地问:“不会是红烧鱼吧?” 小婢女夹着筷子,剔了一块送到白锦玉嘴边,笑着道:“娘娘一定饿了吧,连是什么菜都闻出来了!” 白锦玉又傻又喜,肚子也跟着应景的咕咕叫了起来。不知道怎么搞的,她今晚就是十分想吃红烧鱼。 白锦玉当即笑着张嘴抿下一筷子鱼肉。 顿时,一口熟悉而独特的味道在口中化开,几乎在入口的一刹那,白锦玉就不动了,下一瞬就红了眼睛。 人就是很奇怪,记忆、画面、声音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模糊,偏偏这味觉、嗅觉就不一样。曾经熟悉的味道,只要再遇到,哪怕是隔了十年八年也能瞬间将人拉回过去,身临其境得无以复加。 这红烧鱼,是翠渚的味道。 ------题外话------ 新来的亲,伪纯新章节都是每天上午8点更新哦! 第二十四章 千里故人 3 这味道一经确定,任是再忍,眼泪也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小婢女看到白锦玉的眼眶里汩汩流出眼泪,吓得惊慌,急忙用手绢为她擦拭。但刚抹干净,新的眼泪就又落了下来,每一颗眼泪都饱满沉重,在极静的夜里简直落珠有声。 白锦玉心头也很慌乱,因为无力,眼下她连转头埋进被子都做不到。她也知道在旁人眼中她这眼泪掉得离奇,苏丽华要怎么解释吃东西吃得流眼泪? 她极力地克制自己,可偏偏越克制这眼泪反而就越汹涌,只是一道菜而已,但却将她深埋心底的思念全部被勾出,脑中隆隆全是翠渚。那绿竹猗猗黛瓦粉墙,那里的人,闻宴、闻铃、山长、还有求学的师兄弟子…… 小婢女彻底被白锦玉的样子吓到了,果断丢下手中之物,起身朝门外奔去。 门一打开,一些夜风跟了进来,小婢女急呼呼在门口向人说了几句,下一刻,凤辰就踏了进来。 见了凤辰,白锦玉一下不哭了。 对着陌生的婢女,她多少有些肆无忌惮,即使婢女疑惑,她也可以不回答。但是对着凤辰,她不敢再哭,因为担心不知道怎么解释。 小婢女俯身帮她把湿漉漉的脸蛋重新擦干,立了一会儿,只觉得这空间里再容不下别人,便请求退出去,凤辰默可了。 平息了抽泣,白锦玉定了定心绪,才有些难为情地向凤辰看去。 他已经换过一身干净的襴服,恢复了一以贯之的颐雅,只是宝蓝色的衣服,白锦玉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右臂上白色的包扎。 白锦玉惊道:“你受伤了?”浑然忘记了自己刚刚哭什么。 凤辰没回,于床边坐下,端起盘筷。 白锦玉心中掠起一阵自责,方才竟没有注意他受了伤,还让他背了那么久,连忙道:“殿下,快把东西放下吧,别端了。” 凤辰没有依言放下,只是专心地剔着鱼。 白锦玉凝视着他的右臂,想起迎春楼里那帮凶神恶煞的辣手,不敢想象他这绷带下面会是怎么样个伤口。不禁问到:“痛吗?” 凤辰手下一滞,喉结轱辘了一下。 良久,道:“痛。” 这个字一出,二人都怔了一下。白锦玉是真有些出乎预料,毕竟刚才凤辰刚刚一敌几十,神勇得吓人。 而凤辰也像是颇为意外,至于为什么,白锦玉就不知道,也不敢猜了。 二人四目相对,有一丝说不明的尴尬,白锦玉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这么晚,哪里来的鱼啊?” 凤辰不答,夹了一块鱼肉送到她的嘴边,道:“有就行了,吃吧!” 白锦玉看着给自己喂食的凤辰,宛如玉人,不由牙齿咬了咬内唇,支支吾吾道:“殿下,你不用喂我吃吧,你这样……我觉得……” “觉得如何?”凤辰眉间微蹙,仿佛已经知道白锦玉要说什么。 果不其然,白锦玉弱弱地说:“觉得好折寿啊。” 凤辰沉沉吸了一口气。 白锦玉微声央求道:“殿下,我知道你是好意。但你已经受伤了,就不要再动手臂了,你让别人来吧,那小姑娘被我吓跑了,叫黄姑来也可以,啊?” “亥时已过,黄姑已经睡了。” 白锦玉道:“那麻烦她起来一下。”总之,不劳烦凤辰就行。 凤辰道:“她陪奈儿睡了。” 白锦玉“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乖地张口吃了凤辰夹来的鱼肉。 只是这鱼肉,真的太催泪。尽管十分抑制了,但隐隐还是很想流眼泪。白锦玉也察觉自己掩饰不好,只得临时编排道:“这鱼真好吃,好吃得流眼泪,以后吃不到了怎么办?” 这么显而易见的托词,凤辰当然没有理会。他低头又夹了一块无刺的鱼肉放在白饭上,连同饭一起喂给她,缓缓道:“这个新厨子是南方人,庐安人士,离你小时候住的庐州很近。” 闻言,白锦玉愣了半晌,继而松了口长气。 她一时竟然忘了,苏丽华也是在庐州长到八岁的。所以,苏丽华吃到故乡之物,流出眼泪也是可以说通的。 当即,她释然一笑,道:“我说呢,味道这么熟悉的,不错……红烧鱼里放咸菜的确是我们……我们那里的做法。” 七年了,虽然她常常想念翠渚,但是都觉得是那是远在天边的人和事,而眼下,这一口鱼肉,却将她生生拉回到了真实,她似乎感觉离翠渚好近好近。 白锦玉咬了咬牙,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心中像闪电划过:等可以抽身了,她要回一次翠渚!哪怕被发现了,被架着轰出山门也不怕!! 这个念头一出,她自己都很震动,这么多年来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这么想着,门外响起了叩门声,凤辰放下碗筷起身走出。白锦玉看着凤辰放下的东西,这才发现自己真的吃,不,是被喂了两碗饭。 凤辰在外面和人说了几句话,不多时又阖门回到了白锦玉床边。 深更半夜,加上那人的步履身形,白锦玉心中对来人已经明了,道:“是谢遥吗?” 凤辰道:“是,他已经将琳琅交给圣上了。” 白锦玉点点头,端详着凤辰,问:“殿下,你之前在宫中那样阻止圣上,还搬出了以前六王爷读书的事情,是不是就为了让圣上不要一怒之下取消科考啊?” 凤辰颔首,道:“你又知道了?” “我聪明啊,”白锦玉囫囵道,咽完了口中的东西,又小心地问:“那现在……圣上应该不会取消了吧?” 凤辰道:“不会了,圣上已经着手换了试题,两日后省试将会如期开考。” 白锦玉叹了口气道:“太好了,那我弄成这副样子也算值了!” 凤辰凝凝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 白锦玉感慨道:“真是没想到,这泄题一事涉及的层面这么高,这次礼部、户部、刑部算是完了。” 凤辰道:“不,三部不会完,是三部的尚书完了。” 白锦玉细细咀嚼,觉得是这个道理,心下不由地佩服凤辰总是比她看得更远、更为一针见血。 她轻轻点了点头道:“这些身居高位的人领着朝廷俸禄,却私欲膨胀,坏天下风气乱国家纲纪,幸亏今日有方子传发现做了这举报的事,不然真要让他们暗度陈仓得逞了!” 白锦玉看了凤辰几眼,低低地问:“殿下,我们能找到方子传吗?” 凤辰垂眸,摇了摇头,坦然道:“圣上让我密查此事,但是韩炎显然早就知悉了我们的行动。事情败露,方子传就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此人一定是凶多吉少了。” 凤辰把话说完,二人都沉默良久。凤辰的话中有一个很重要的讯息,那就是皇帝刚让凤辰调查泄题事宜,韩炎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说明皇宫之中已然早有了一些权臣的眼线,而且这些眼线就在帝后的身旁。 白锦玉眼珠看了看上下,忽而问:“殿下,你说——你府中会不会也有什么人的眼线?” 凤辰道:“没有。” 白锦玉道:“这么肯定?” 凤辰道:“我身边的人都是我的人。” 白锦玉道:“哦?”笑他好像有点过于自信。 凤辰目光捉住她的眼睛,缓缓道:“就算一开始不是,时间长了,也会变成我的人。” 话这么说,白锦玉倒是相信了。毕竟凤辰这个人,光明磊落人品一流,待人接物又总如春风化雨,就算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在他身边久了,受其感染也会净化许多。 就拿白锦玉自己来说,与他相识之初也是对他抱着很大的成见,但是接触了一段时日后,就完全摒弃了对他的负面印象,接受了他这个妹夫,甚至愿意与他交个朋友。 白锦玉笑道:“嗯,这个我信。” 凤辰却摇了摇头。 然而,白锦玉却没有看到他的这个反应,脑中正在暗暗为那方子传可惜。 细细思来,她觉得那方子传的命运和自己真有几分相似,都是前面顺风顺水一骑绝尘,突然中段折戟一落千丈。白锦玉不由地与他有些共情,发出了一声低叹。 “世事无常,心宽则意爽。”凤辰柔声细语。 白锦玉抬头,不得不说这简短的一句话,犹如在逼仄的闷箱中吹来一阵沁凉的舒风,让她心头似乎放下了什么意味不明的东西,忍不住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长命百岁最重要。”凤辰补道。 白锦玉不能接受矜雅如凤辰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种话,噗哧一下笑出了声。 她打量着凤辰,眼神下来就又瞥见了他手臂上的伤势,凝望了一会儿,她悠悠道:“说来也真是,我好像是你的瘟神,你每回遇见我都没什么好事。” 从七年前第一次见面被蛇咬,被骗买玉器,被害眼盲,大婚时还遇上政变等等等等,再来这次重逢,第一天就中毒昏倒,现在还受了刀伤。 白锦玉不觉得自己话中有异,而坐着的凤辰,颌下实实在在地梗了一梗。 神思拉回,白锦玉突然想到什么,赧赧地道:“殿下……有件事……” “何事?” 白锦玉有些难以启齿,游移了半天道:“那包金豆子,我今天全给花完了,一个都没带回来。嗯……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凤辰看着白锦玉,白锦玉说不下去了,只觉得凤辰的神色有些让人难以体会。 她低下头去,惭愧着。 “无事,金银之物,要多少有多少。” 白锦玉抬起头,撞进宽容浅笑的妙目,胸中涌上一阵感激。 凤辰又道:“况且这钱也没有白花,你无需自责。”他顿了顿:“好了,不早了,你休息吧!” 白锦玉点了点头,想到今日的事情,又叹了一口气:“我刚刚还和琳琅说或许能帮她救方子传,真是说大话了,眼下这事情这么复杂,只能是无能为力了。” 凤辰起身扶着白锦玉重新躺好,替她掖了掖被角,悉心道:“须知,只拿了试题是中不了进士的。” “此事就由皇上去处置吧! 凤辰点到这里,白锦玉哪能还想不到这事件背后的盘根错节。有了考题是第一,后面可能还有别的关节也被打通了,代笔、监考、阅卷、甚至考官……都有可能。 黑,真黑! 白锦玉感叹,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翠渚的那条立身门规,那条,让自己被清出门籍的门规。 “不得结交皇室,不可入朝为官,违者清出门籍”。 普天之下,各门阀世家无不以高官厚禄、攀龙附凤为显赫,偏偏这曾经为徵朝起草开国诏书的庐州闻氏,百年来公然与皇室朝廷划清界限,如昂昂之鹤简傲绝俗。想来真是背后很有深意,绝不是一味的孤高犯傻。 第二十五章 千里故人 4 好好睡了一觉,第二日,软筋散的药劲全退了。 恢复如常的白锦玉原本想先去看看奈儿,却被告知奈儿正在读课。她又问了凤辰,得悉他已入宫早朝不在府中。 白锦玉当即觉得机不可失,果断决定出府。 她是来长安找乌穆的,一连几日的耽搁,乌穆的下落还没有一点进展。 尽管在宫中看见了他留下的信符,但终究这信符也有些日子了,谁又知道现在的情况是否有变呢? 而且自她被苏丽华绑走后,就和从铎月带来的两个人手海大、海二断了联络,如果再不现身,只怕那二人也要乱套了。 所以,她计划先去之前下榻的客栈找到海大、海二,三人碰个头,报个平安,再彼此先交换一下这几日取得的消息,从长计议。 “王妃娘娘,殿下有令您不能出府。” 白锦玉走到大门口,被府卫张猛拦了下来。 白锦玉奇道:“为什么?” 张猛拱手道:“殿下吩咐,如果娘娘问了为什么的话,就和娘娘说‘娘娘应该知道为什么’。” “我知道?”白锦玉喃喃自语。 一想,也是。现在的确是非常之机,科考舞弊牵涉的人绝非善类,前日奈儿都被掳过,晋王府上的人的确需要加紧防备。 但是,留在府里怎么找乌穆? 见此,白锦玉决定周旋一下。 她先颇费心思的和张猛聊了会家常,接着又关心了下他被杖责的伤势,好好地拉拢了一阵后,再次提出了要出门去。 没想到,张猛还是公事公办地拒绝了。 白锦玉索性对张猛道:“我真的有要紧事,你们不放心的话,找几个人跟着我一起出去如何?”白锦玉寻思不管几个人,她都能甩掉。 谁料,张猛面露难色,土头土脑地躬身道:“娘娘,殿下吩咐过,让人跟着也不可以出去。” “啊?”白锦玉晕了,这个凤辰,真是败给他了! 白锦玉使出浑身解数,对着张猛又是保证又是诉苦,作妖了半天,奈何张猛就像铁板一块,就是不让她出去。 “娘娘,殿下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您就别为难属下了,你再等一等,有什么事由殿下陪着你一起去。” 白锦玉一愣,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让凤辰陪着,那还得了。 白锦玉望门兴叹只得作罢,心想若是以前,她何至于这么费唇舌?这晋王府的墙头也不过三人高,她一个跟头也就翻出去了,但是现在…… 现在,也可以试一试呀! 白锦玉当即乖乖地在张猛的目送下原路折回,半道脚下一转,朝着院墙摸去。 路上迎面走来几个婢女,原本说说笑笑,一见她,不、准确说是一见苏丽华,立刻正了神色小声问安,低头立在一旁。 白锦玉不动声色地与她们错身而过,走了一小段,便听见婢女们在她背后小碎步逃似地跑了。 白锦玉脑门浮现四个字:洪水猛兽。 亏得黄姑还说苏丽华这么多年在扮演她,她何时有过这副人见人怕的样子?! 沿着院墙走了大半圈,白锦玉好不容易寻了一截满意的墙根。 这处墙角十分僻静,不远处正好有一棵梧桐树,粗枝茂叶,两个人都抱不过来。 虽然树离着墙还有一段距离,但白锦玉目测了一下,只要爬到这棵树上,赌一把往前跳一段,应该可以攀上正对的墙头。 她小心地看了看左右,确认无人,便将裙摆提起塞在腰间,卷起两只袖子,扒着树干,抬起了脚。 一使劲,谁料,脚底在树上没傍住,“噗通”趔趄了一下踩了空! 白锦玉吓了一跳,盯着自己的脚愣了半天,还真有点接受不了自己这么不济,这么狼狈。 很久以前,白锦玉不明白武功被废是怎么回事。她总觉得功夫这种东西,一旦学会了就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除非这个人缺胳膊断腿了,否则绝对是别人拿不走的东西。 但是,她现在明白了,废掉一个人的武功其实很简单,只要让她没有力气就是了。 总体来说,不管是内功轻功、剑术刀法,说到底都是对身体发力的控制。无论你记得多少厉害招式,如果你手脚无力,一切都是枉然。 虽然白锦玉主修的是轻功,但同样也遵从这个道理。 这棵树放在从前,也就是她足下一点的事情。但现在的她不同了,累得气喘吁吁,费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爬上了枝头。 白锦玉站在树干上,对着面前三尺之遥的高墙,平了一会儿喘,又做了一阵心理建设,才提了一口气,一跃而起! “啪”! 她横腰撞在墙顶,肋骨被坚硬的琉璃瓦狠狠地硌了一下,钻心的一阵痛,若不是要避人耳目,她一定要哇哇哇出声来。 疼还不算什么,关键这欲掉不掉不上不下的姿势,才是最尴尬的。 她不禁怀疑自己以前是不是是嚣张过头了,所以才有如今的这番报应! 墙头宽阔,白锦玉咬紧牙关,双手两脚配合着往上扒拉,总算让整个身子趴在了墙头上。 她长抒一口气,刚准备放松,却忽然听到脚边一声闷响,犹如一个沙包拍在了墙上,接着,她听到了一声稚嫩的“哎哟”! 白锦玉感到不妙,抓着瓦片扭头去看,这一看,差点没从墙上掉下来。 只见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银衣金带,和她之前的姿势一样,横腰挂在了墙瓦上。 小男孩两手撑住琉璃瓦,两条短腿努力向上缩,显出努力的样子,在白锦玉惊愕的目光中骑上了墙头。 白锦玉脑子都炸了,这是什么情况?! 这小孩什么时候来的?!她怎么一点都没察觉到?! 她抚定要飞出身体的心魂,严阵以待,扒拉着琉璃瓦把身体转过来与他相对。 这时,小男孩已经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雪团般粉嫩的脸蛋,他的头发乌亮如锦,一双凤眸明亮照人,双唇红嫩欲滴。虽然只是个孩子,但是已经明艳得惊人了。 这简直……简直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凤辰。 白锦玉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小男孩在墙头上自己调整了一下,改成了盘足而坐。他拍了拍手,十足满意地道:“我来了!” “啊……”白锦玉满头淋汗,这大树与墙头的距离她自己刚刚都赌了一把,这孩子竟然效仿她,真是不知不畏,令人一阵后怕。 她回想自己刚才爬树的动作,虽然笨拙,但也倒真是对一个初学者标准的示范,这孩子跟着她爬上来,也不是没可能。 见白锦玉只笑不回应,小男孩在胸前抄起了小手,睁着莫名的大眼睛看着她。 白锦玉回过神来,好好打量这个孩子,这一打量又发现了不少细节。 小男孩居然学了她的全套,也把衣袂塞在了腰间,也把两只袖子卷了起来,露了两截藕段般的粉臂。 现在这两只粉臂交叉在胸前,真是可爱至极,让人忍俊不禁。 “厉害厉害厉害,厉害上天了!”白锦玉实在有些担心他那霸气侧漏的坐姿,挪着屁股跟他坐近了。 小男孩儿放下手臂,脸上高兴了一些,很认真地问:“娘亲,你为何在这里爬树?” 白锦玉一个踉跄差点从墙头倒栽葱下去! 娘亲?!! 这声奶音几乎烫了她的耳朵,白锦玉活了二十三年,这辈子有过不少的称呼,连哥哥弟弟的都被人叫过,就唯独“娘亲”二字,这还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现在,她觉得就算有人喊她“爹爹”,也不会比这个更震撼了。 白锦玉当即懵住,醒过来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喊救命! “娘亲你怎么不说话?”稚嫩的童音再次想起,小男孩又叉起了双臂。 娘亲?白锦玉扑腾得想跳起来,可偏偏眼下自己正在两丈高的墙头上,上下为难不得! 一会儿,她冷静下来,好好分析眼前的情况。 显然,这孩子是把她当苏丽华了。 如果这孩子是她心中所想的那样,听这孩子跟她说话的样子,那至少说明苏丽华对这个孩子还不错。 白锦玉清了清喉咙,试探道:“奈儿……” “嗯?”果然,孩子应道:“娘亲你还没说,为何在这里爬树?” 她不是爬树,她是爬墙。 白锦玉轻咳了两声,没想到居然是在这样情境下和奈儿见面,她这光辉形象哦……不过一想还好,这些都算在苏丽华的头上。 “为什么爬树啊……”白锦玉现圆现编道:“嗯,因为我,咳咳,好久没练爬树了,担心自己忘了,所以来练习练习。” “真的吗?”奈儿瞪着圆圆的眼睛有点不信,但是手臂却放下了。 他盘着腿看了看墙下,小小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道:“娘亲,我想下去。” 一阵沉默。 白锦玉看了看那棵五六尺远的梧桐树,头皮一阵发麻:“下去啊……呵呵。” “哟!这大人怎么带着孩子爬墙头上呢?!” 纵然晋王府的墙不是对着大街砌的,但只要是路,就总归会有人走的。 这声音响起,白锦玉脸色蓦地一黑,木木地朝墙体外面一侧看去。 只见墙外僻静的小巷里,有两个背着行囊的外地路人,他们正停在她的脚下,交头接耳地对着她和奈儿指指点点。 “这是谁家府院,这一大一小不会是贼吧?” “不会吧,你看这个小孩子,长得这么漂亮穿得这么好看,怎么可能是贼?” “那……准是这个女人在偷孩子!这还得了,我们赶紧喊人去!” 一听之下,白锦玉连忙惊起出声:“哎哎哎两位大哥,站住回来!” 那拔腿刚准备跑的路人被她喊住,扭过头来。 白锦玉轻了轻嗓子,软了声音道:“那个两位大哥,误会误会,我不是偷孩子的,是……嗯,是我家孩子皮,一没看住他就爬了上来,我上来是正打算把他抱下去呢,呵呵。” “我……”奈儿张口,白锦玉一手捂住他嘟嘟的嘴巴,疯狂使眼色,转身对那俩路人说:“让两位大哥见笑了,我们家人都在下面,他们去拿梯子了,等梯子来了我们就下去了。” 奈儿被捂着嘴巴,斜眼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墙内。 “你这大人可不能这样看孩子,孩子爬这么高了你才发现,出了事情怎么办?” 白锦玉连声保证道:“不会了,下次不会了。” 两个路人瞥了白锦玉一眼,又咕咕囔囔说了两句,总算提着行李被打发走了。 白锦玉松开奈儿汗颜至极,长长抒了一口气,看着奈儿有些生气地小眼神,戳了戳他的小脸蛋,道:“对不起呀,方才是没有办法才那么说的。” 奈儿似乎并不乐意,拧眉正色道:“父王说过,做人须内不欺己,外不欺人,君子养心莫善于诚。” “啊?”眼前的粉团子文邹邹地说得一本正经,白锦玉笑倒:“你父王还跟你说‘内不欺己,外不欺人’这种话啊?哈哈,你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 奈儿当即不服,昂了昂脑袋煞有介事道:“怎么不知道,就是不能骗人呗!” 听此,白锦玉一怔,像猝不及防地被人了戳了一剑,直愣了半晌。 徐徐,她问:“你……父王是不是,很讨厌人家骗他呀?” 奈儿一歪脑袋,有些认真地想了想,而后笃定道:“不,我父王是仁恕修己的君子,他从不怨恨谁。” 仁恕修己。 白锦玉戚戚然笑着,反复嚼着这四个字,胸中振荡。 突然,眼前奈儿小背一挺,白锦玉当即心头漏跳一拍。 果然,下一刻,他听见奈儿对着她的身后喊了一声“父王”。 第二十六章 千里故人 5 明媚的阳光穿过梧桐叶错落的空隙,如碎金般洒下,地面绿草如茵,一个银色的身影茕茕孑立,肃然凝视着墙上的一大一小。 白锦玉吃力地咽了咽口水,有点无法招架这眼下的画面,汗涔涔地看了看一旁的奈儿。 这一看,那雪白的藕臂,那攥在腰间的小衣角…… 白锦玉揉了揉眉心,想找个地洞钻下去了事。 这时谢遥也跟了过来,白锦玉的窘迫感立即又多加了一倍。 她陪着笑脸帮奈儿把袖口一一放下,又替他展平了衣服,转过身来,无言以对地看着脸色微冷的凤辰。 当然,静默中,白锦玉也抽空理了理自己的衣摆。 此时此地她知道该解释点什么,但眼下正被抓了个现行,脑中茫茫一片空白,嗫嚅了半天也无从开口。 “父王,我想下来。”这时,奈儿朝凤辰张了张手。 凤辰看了孩子,敛了神色,走到了她和奈儿的正下方。 谁知,他刚于墙隅立定,还未抬手,奈儿口中“哈哈”一声就往他跳了下去!! 凤辰一把将他接住,奈儿双手抱住凤辰的脖子和他紧紧扑了个满怀。 看了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白锦玉当即不假思索,手下一按就从墙上跳了下来! 她“噗通”钝声着地,两只脚底被掼得钻心疼痛,整个脚掌好像都要在这一跳之下震散了。 白锦玉揉着小腿,回头看了眼那三人高的院墙,庆幸自己发挥得还不错,没有当着凤辰的面摔个狗吃屎。 “哇——”奈儿赞叹,抱着他的凤辰,却目光凝结。 谢遥则几乎陷入了震悚,不可置信地疑出了声:“娘娘,你……” 白锦玉正欲开口解释,奈儿已抢道:“奈儿调皮爬上墙,娘亲是为了救奈儿才上去的。” 白锦玉瞪大眼睛愕然得不轻,这刚刚还说“内不欺己,外不欺人”的孩子,竟然给自己护短?! 这,还真的跟钰贺一模一样! 白锦玉偷偷瞄了眼凤辰,从刚才到现在他一句话也没说过,这让她越发觉得事态严重了。 奈儿从凤辰的身上滑下,溜到白锦玉的身边,捏了捏她的手心,问:“娘亲,奈儿说得对吗?” 这一声软糯的“娘亲”叫得甜,白锦玉不再觉得突兀,只觉得心都要化了。 她摸了摸奈儿柔软的小脑瓜,无声用口型对奈儿说了句“谢谢”。 抬眸再看一眼凤辰,他正注视着自己和奈儿,眉目中竟盛着些揪心之色,看了让人不禁跟着忧惘。 下一刻,凤辰对谢遥道:“这棵树,砍了。” 闻言,白锦玉和谢遥齐齐抬头,皆是大怔,不约而同地看向跟前的这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 白锦玉心下就叫完了,凤辰这次发大火了。 是啊,谁家王妃不让出门就翻墙头?有什么必须要翻的理由呢? 这么不成体统的行为,一定是要解释的,可……怎么解释? 白锦玉脑子炖成了一锅粥,此时,凤辰转过身来,对她道:“以此为证,我从今后不再做限制你的事情,你可来去随心。出入要人跟着也好,不要人跟着也好,你自己看。” 很明显,凤辰已经知道了自己死乞白赖要出府的事情。 凤辰斩木立誓,而且这么郑重的说话,白锦玉一时也有点懵了,探道:“殿下,你生气了吗?对不起,我……” 凤辰垂眸轻轻摇了摇头,道:“我说的是真的。” 是的,限制她,等于逼她铤而走险,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看着凤辰这副神态,白锦玉心里没来由的一阵难过,立即解释道:“是这样,我从尚书府出来好几日了,心中有些牵挂母亲的身体,只是想回去看一眼,真的。” 白锦玉这样说原是想安抚凤辰,谁知凤辰听了,不仅没有安宁神色还似乎颤了一下,问:“你要回尚书府去?” 白锦玉道:“嗯。”这嗯完以后,她才猛然想起苏丽华之前与凤辰不和分居娘家许久,以为凤辰已经误会,冲口而出道:“我回来的!” 凤辰身子凝滞了片刻,他抱起奈儿转过身来,眼睛已如止水样,道:“我说过,在我面前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同样,你不想说、不想做的也不必勉强。” “你只需记得……千万小心保重,不要出事。”说话里带着叹息。 奈儿仿佛也察觉到父王此刻的不同寻常,盯着凤辰看了一小会儿,转而疑惑地看着白锦玉:“娘亲……” 凤辰眉目温雅地看了一眼奈儿,将目光的终点落到白锦玉身上,他凝眸将她深深看了一遍,低低道了声:“你走吧,告辞……” 话音落下,他转身离去,谢遥侧首看了白锦玉一眼,欲言又止,终是无话,紧步跟上了凤辰。 白锦玉留在原地,怔了良久,一时觉得心里十分沉重。如果不是乌穆的事情太重要了……她真的会追上他。 重获自由的白锦玉出了府,赶到了刚入长安那天她和两个铎月随从下榻的客栈。 没想到她一进客栈,老板娘一看见她,立即就叫伙计关了门,捉耗子似的把她逮住了。 虽然感到阵仗不妙,但是已然这样,白锦玉也只得听之任之,站在老板娘面前听她说话。 “什么,他们早就走了?” 老板娘啐掉嘴里的瓜子壳,白了眼白锦玉,道:“不走死在我店里啊?!我真是倒了血霉了,接了这两个鬼住这儿!” 白锦玉道:“老板娘你是生意人,怎么这样说话?!那两个人怎么回事?” 老板娘瞪了她一眼道:“我这么说话已经客气了!你们到底什么来路,惹了什么人?弄得一天几拨人来追杀!拜托——我这店是小庙,供不起你们这些神神鬼鬼的!” “追杀?”白锦玉震惊于老板娘用了这两个字。 老板娘忿忿地朝客栈里指了一圈道:“你看看,就差点把我这儿给拆喽!你说说,我以后怎么做生意?” 白锦玉这才发现,这客栈的横梁、栏杆、木柱上都留着不少刀剑划下的刻痕,可见,这里之前的确进行过非常激烈的恶斗。 虽然知道乌穆的失踪必定不同寻常,白锦玉心中也早已做了些心理准备,但是一直以来还是寄希望于侥幸,现在亲耳听到事情真到了如此凶险的地步,白锦玉不得不如临大敌般地对待了。 白锦玉在心中默默盘算了一遍人头,想不出到底什么人会来追杀海大海二,他们的企图又是什么。 这时,店里几个壮实的伙计眈眈地围了过来,老板娘“啪”一声拍了桌子,惊断了白锦玉的思绪。 “他们打得倒是痛快,砍坏了桌子凳子都算老娘的,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白锦玉听出了味道,看着几个逼视着她的伙计,从怀里掏出门时谢遥特地拿给她的钱袋,道:“我赔我赔,老板娘消消火,你看看这些够不够?” 老板娘一把抢过白锦玉的钱袋,一打眼,浑身一震,但嘴上却道:“先这么些吧。”作势就要把钱袋收起来。 白锦玉支吾道:“老板娘,你把金子拿走,这个钱袋能不能……还给我?” 老板娘奇怪地瞥了眼白锦玉,把钱袋正反好好看了一遍,看不出名堂,倒出了金豆子说了声“好”,扔还给了白锦玉。 白锦玉把钱袋收入袖中,这才问到:“我那两个兄弟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老板娘眯眼一笑:“你想知道啊?” 白锦玉点点头。 “来人啊!”老板娘向后勾了勾手指。 白锦玉警觉地向后退了两步,果然,下一刻三四个伙计就朝她扑了过来。 白锦玉拔腿就跑,跑到门边,大门已紧锁,她又只得折返,在客栈里和他们捉起迷藏来。 她一边绕圈跑一边嚷:“老板娘你这是何意啊,你要赔偿我也给你啦!你不肯说我兄弟下落就不说嘛,这又是要干嘛?” 老板娘已经加入了捉她的行列,边捉边说:“怨不得我,怪就怪你们自己惹了大人物,人家给我开了价,只要把你捉给他们就能给我五百两,我总不能有钱不赚吧!” 白锦玉武功没了,身子还算机灵,晃身躲过两个伙计的合围,道:“什么,才五百两?!我看你也别抓我了,你放过我,我去找五百两送来给你!”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只要找凤辰,他一定会出这五百两。 老板娘向前一扑,眼看就要抓到白锦玉了,被她踢来一个凳子一绊,抓了空。 白锦玉撑着桌子,气喘吁吁道:“停!五百两不够,一千两好了!”她心想一千两凤辰也勉强应该会出吧,怎么说苏丽华也是他老婆呀! 闻此,客栈的伙计脚下迟疑了,纷纷看向老板娘,等待指示。 老板娘上气不接下气,摇摇头道:“来不及了,我已经叫人去通知啦!” 白锦玉一听大惊失色,还未回神,只听“轰”地一声客栈的门便被顶开了,顿时好几个敏捷矫健的身影飞身入堂! “就是她!”老板娘指着白锦玉大呼。 白锦玉的心都要从嗓子口跳出了,当即撒开腿往门边跑,不料,下一瞬,眼前人影一闪,肩头就被人一把擒住了! 白锦玉刚想张口呼救,却直觉后颈猛遭一击,顿时眼前一黑。 当意识恢复的时候,已是夜幕降临,白锦玉发现自己被反手捆在一张椅子上,就坐在客栈的大堂里。 客栈的门大开着,每个座位上都有客人在若无其事的吃饭饮酒,气氛见鬼的正常,就像她这倒霉样子根本不存在一样。 不过白锦玉记得,她下午来的时候这家店明明门可罗雀,怎么这会儿功夫生意好成了这样? 她留心朝那些客人打量去,果然,个别人的衣服穿在身上明显地极其不合身,一看便知是乔装而成。 白锦玉心下赞叹,好一场诱捕大戏。 至于捕的是谁…… 断然不会是海大海二,一个非常强烈的直觉告诉她,这些人的目标,是乌穆! 海大海二遭人追杀在前,想必她来到长安的消息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所以,对方才一直监视在这所客栈附近,并以重金许诺老板娘,让她一见白锦玉现身就通报。 如今捉到她了,就以她来诱捕乌穆。 而能知道乌穆和白锦玉关系匪浅的人——只能是铎月人了! 白锦玉蓦地一醒,难道在长安要杀乌穆的人是铎月人?! 有了这个想法,白锦玉浑身一阵毛骨悚然。 要知道,乌穆是铎月可汗最小的儿子,以铎月国幼子承家的祖制,乌穆是汗位的第一继承人,相当于大徵的太子! 第二十七章 千里故人 6 眼前这场面,明显是她被敲晕后,相关人士精心讨论的布置结果。 白锦玉决定将计就计。 “看来你们真的对我一无所知呀!既然如此,我也不妨告诉各位,”她略略停顿。 叙述道:“我身体不是很好,四肢更是不济,两手加起来也提不起超过四十斤的东西,你们根本没必要把我绑起来担心我跑了。” 白锦玉笑着,说到最后,也不知是自嘲还是酸楚了。 这时北桌上有个人一边饮着酒水一边道:“也许身手不济,但我们听闻姑娘可是非常狡猾,不得不防。” 白锦玉轻嗤一笑,自己明明是聪慧却被人说成狡猾,哭笑不得:“谢谢啊,给我这么好的评价,我还真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我。不过你既然都说我狡猾了,我总也不能叫你失望吧!” 众假客抄起刀剑腾地站起! 只见白锦玉说着话,两只手已经从身后解了出来,恢复自由的她正不紧不慢地理着那一捆绳子。 白锦玉看着如临大敌的几十人,手下一停,笑道:“哦,刚好这个结我会解,雕虫小技而已。欸,别这样,各位英雄坐下,我不会逃走的。” 见众人仍旧动也不动,她又摆摆手道:“我真的不走。我刚才都说了我几乎等同个废人,你们这么多练家子在此,讲句实话,我暂时还没想到逃脱的方法呢。” 众人互相乱七八糟地看来看去,不知道该拿白锦玉怎么办,更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有动作她还能见招拆招。 白锦玉行若无事地踱出位置,径直走入包围,选了店堂里最中央的一张桌子,拂身坐下。 全场死静,满场人僵硬得有如石化,目光都紧紧地追着她。 白锦玉轻咳两声,从筷筒里取出一双筷子,敲了桌面两下,喊道:“伙计,我饿了,可以点菜吗?” 缩在柜台里的小二浑然中被点名,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想到在这种诡异的压力下,有人还可以从容镇静,做一些琐事。 旁边的老板娘使劲推了店小二一把,店小二一个踉跄被推出柜台,赶紧掂着抹布朝白锦玉跑去。 白锦玉看着紧张到直不起身来的小二,平和地笑了笑,道:“记着,我要点一份兰花熊掌、一份冰糖血燕、一份鲍汁鱼唇……” 随着白锦玉报出一个个菜名,店小二的脸整个垮了下来,他回头看了看老板娘,嚅嚅道:“这……姑娘开玩笑了,咱们店这小门脸哪有这等山珍海味啊!” “哦?”白锦玉挑眉,转身向那柜台处立着的老板娘,奇道:“连这些菜品都没有,老板娘也敢收五百两白花银啊?!” 老板娘毫无准备地被她将一军,当即脸色如土。 白锦玉仰身放过,又道:“算了,就来一份栗子烧鸡,清蒸鲈鱼,香菇青菜,这些总有吧?” 店小二刚想点头,白锦玉补道:“对了,说清楚,本姑娘可没钱,这一顿是要吃你家白食的。” 店小二的脸垮得更厉害了,白锦玉又道:“你去问问你家老板娘,给不给招待上。” 满座鸦雀无声,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老板娘,老板娘愣了半晌,尴尬地一摆手道:“给,给她上。” 白锦玉满意地笑笑,高声道:“谢了!” 等菜的间隙,白锦玉好整以暇地仔细地巡梭了一遍满堂的牛鬼蛇神,越看越奇,她发现,这会儿又像是徵朝人了。 要追杀乌穆的到底是铎月还是徵朝人呢? 如果眼前的是徵朝人,那必然对铎月的事情一知半解,那要好对付多了。 随即她心生一计,准备付诸一试。 不一会儿,三个菜上了桌,白锦玉在众目的围观中不慌不忙地先吃了一盏茶的功夫。 吃了个半饱,她才放下筷子倒了杯茶水,对着寂静无声的牛鬼蛇神道:“大家都别装了,这么生硬,实在是太不像了!” 众人听言,又互相乱七八糟看了一眼,有些身材劲爆的男人似乎真就把蜷缩的身子挺了一挺。 白锦玉两指捏着茶杯,慢条斯理地对蜷缩在柜台里的老板娘道:“老板娘,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我吗?都不知道人家想干嘛,你就敢帮着人家呀?” 听了白锦玉话中的调调,本身就请神容易送神难的老板娘开始瑟瑟发抖,连整个柜台都跟着发出了颤抖的声响。 白锦玉抿一口茶,悠悠地信口胡邹道:“还记得七天前我给你介绍的那个小郎君吗?你说他长得特别好看,要藏在家里好好伺候的那位?” 顿时,满座的目光像刀子一样的向老板娘飞去。 老板娘吓得跳起,结巴着否认:“她她她她胡说八道!你们别信,什么小郎君老小子的?什么藏在家里!” 白锦玉佯作诚恳道:“老板娘这事是我做得不厚道,没跟你说那小郎君的身份,其实啊,他是犯了事,因为躲人追杀逃到了长安,托我给他找个藏身之地。” 当即,就有些人开始不过脑子的向老板娘围拢过去。 “不不不,”老板娘吓得脸色死灰,疯狂地摇手:“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你们别听她胡说八道!” 白锦玉长叹一口气,道:“那人与我有恩,所以我才帮他。我也尽力了,是他造化不好,看看这里的好汉,今天无论如何也糊弄不过去了。老板娘,我对不住你,不过你也得了那小郎君好几天了,现在只要交出他还能得五百两白银。你也不亏吧!” 当即,有一个大汉就拽着老板娘的后衣领把她拎了起来。 “她说的是真是假?!” “真看不出来啊,这还是个荡妇。” “快,带我们去找那个人!” “老实点,别想耍花招!” 老板娘在那人手下拼命摇晃,杀猪般地尖叫起来:“你们不要被那贱妮子骗了,她在说谎,说谎!你们快看哪,她就要跑啦——” 众人猛地回头,果然发现白锦玉身边已无人看住,无声无息中她已经快跑到了门口! 下一瞬,醒过来的几个大汉立即飞步上前,封锁了白锦的去路。那提着老板娘的大汉也倏地放手,老板娘直接掼在地上哇哇地哭爹喊娘。 功败垂成!白锦玉脸色大变,就差一步她就能冲出客栈了。 “好啊,差点被你骗了!”一众歹人反向白锦玉逼来,逼得她又退回了客栈的中央。 那老板娘见势,踉跄着从地上爬起,发狠抄起鞋底就朝白锦玉扑来,口中吼骂道:“叫你说谎,贱蹄子居然想害死老娘!看我不宰了你!”干劲简直比那些围剿白锦玉的人更来势汹汹。 见势,白锦玉抬手抓起桌上的筷筒扔出还击。 这时,一个含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哪里说谎啦,我人都在你店里,你怎的就翻脸不承认了呢?” 听声,众人不自主地仰首寻去,只见一个青色的身影翩然自梁顶滑下,轻巧得就像一片羽毛。 待他落定,人们才看清,来者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眉眼含笑,身姿姣好,十分落拓俊爽。 忽见此人,白锦玉心中骤然澎湃,这不是快消失了三个月的乌穆是谁?! 下一息,白锦玉即收了笑容,她意识到,乌穆此时出现真是太凶险了。 发愣间,乌穆已经朝围剿的人踢出了七八张凳子,挨到了白锦玉身边,与她背对背立着。 白锦玉道:“你早到了?” 乌穆道:“是啊!这么多人在等我怎么能叫人家失望呢?” 白锦玉看了看周遭,凝声道:“来了恐怕就没那么容易走了?” 话落,两柄长刀倏地刺来,乌穆旋身两手一折,就将那两柄刀刃硬生生夺了过来,口中还道:“谁说的?我自有法子,你看我出不出得去!” 白锦玉退步在他身后,白了一眼,道:“那你磨蹭什么,怎么不早点出来?” 乌穆抬脚踢翻一张桌子挡了前面的进攻,转手在身后挥了一刀斩退几人,偏过半张脸道:“看你巧舌如簧能不能逢凶化吉喽,可惜,”他飞起几脚踹走一波人,忙里偷闲道:“还是不行,还得我出马!” 白锦玉无语,只觉跟前一晃,乌穆已垫脚跃上一张桌子。 他耸峙人群,把刀哐当一扔,道:“不打了不打了,你们都没感觉到自己越来越弱了吗?” 众歹人闻言皆是一滞,不明所以地互相一顿乱看。 白锦玉这才意识到,乌穆纵然武艺不差,可毕竟眼前数众,他这一圈打下来似乎的确是容易了些。 乌穆捂脸一笑,干脆半蹲在桌上,道:“各位,我直说了,你们刚才喝的酒水吃的饭菜鄙人我——都给你们加了点佐料。”他搓起两指,凭空做了个投放的动作。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寻思他话里的意思,忽然间,一个大汉大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洒落地上。 乌穆“啧”了一声。 另一边,一个矮个子也“嗷”得一声惨叫,继而噗出一大口猩红热血,昏倒在地。 乌穆摊摊手状若无辜道:“你看,我没骗你们吧!” 说话间,此起彼伏吐血的吐血,昏倒的昏倒,客栈里顿时漂浮起一阵血腥味。 乌穆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倒下的人,侧面有几个人忽然跳起,惊惧之下仍举着刀剑朝他喝道:“想走?你休想!还有我们一直没吃没喝没有中毒的!” 乌穆嗤地一笑,跳下桌子站到白锦玉身边,施施然道:“我告诉你,等下不光我走,你们一个个说不定比我走得还快呢?” 一人道:“什么意思?” 乌穆正想回答,突然后方老板娘窜出一声惊天的尖叫:“啊——失火啦!我的客栈哟!老天哪——” 这声音破耳尖嚣,听得人人心中一阵森怖。 众人慌忙四下看去,果然,客栈房间的门窗已经为火光所映染。这火势说起就起,顷刻间十几间房门就窜出了火舌。 更有,客栈骇然响起了滴滴答答的水流落地声,听得人心里发毛,众人慞惶寻去。 “不好,是火油!!”好几个人同时惊呼。 不错,浓黑的火油成股的顺着房柱淌下,从上至下,遇火及着,不过转眼时间,客栈里便烈火熊熊,乌烟四起! 客栈四处都噼里啪啦烧了起来,二楼的走道里也不知何时多出来了一排人,正不懈余力地将成团着火的东西一拨一拨地往下扔。 白锦玉眯眼细看,发现那些正在往下扔东西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海大海二还有一些随同乌穆从铎月来的勇士。 那些裹满火油的燃烧物被他们扔入厅中,沾着谁就把谁点起来烧,不一会儿,整个客栈就火光冲天,浮着一片咿咿哇哇的惨叫声。 受了乌穆这几番操作,牛鬼蛇神们已然阵脚大乱,有的只顾着自己夺门而出,还有些有良心未泯的忙着搀起地上昏倒的人一起逃生,整个客栈哀嚎一片,混乱不堪。 纷乱中,乌穆哈哈哈笑得前俯后仰,和老板娘的呼天抢地遥相呼应,白锦玉也是服了。 乌穆笑毕道:“精彩吗?” 白锦玉道:“不愧是你!” 乌穆满意的勾了勾唇角。 白锦玉轻吐了一口气,道:“你又救我一次,上次刚扯平,这下又欠你了。” 乌穆沉眉睇了眼落荒而逃的那些人,道:“不急,估计你有的是机会还上!” 白锦玉凛色看着不断烧落下的木板横梁,道:“先离开这里!” 乌穆道:“好!”当即拉住白锦玉,跃门而出。 此时门外更是混乱不堪,已聚拢了成千上百看热闹的人,乌穆钻入人潮,快走两步,不禁又回头欣赏了一眼自己的杰作,这才跟上白锦玉一起跑了开去。 第二十八章 千里故人 7 离了那间客栈,白锦玉和乌穆混入人流,只跑了一小段,便默契地放下步子佯若无事地往人静处走去。 二人衣衫此时都已污迹斑斑,但仗着天上是个弦月,光亮微弱,一路行来竟也没被人看出异常。 他们行至一处河岸的密林,确认了四下无人,才真正把心落下。 纵然已快三个月不见,但二人多年相处已非一般人默契。所以一见之下并不要想如何开场,也不必纠缠细枝末节,白锦玉直接问到:“那些人什么来路,你来一趟长安怎么就认识了那么多要置你于死地的人?” 乌穆坐上一块石头,微微仰身,奚落笑道:“哈哈谁知道呢?” 白锦玉心头往下一沉,以她对乌穆的了解,他越是这样漫不经心的时候,往往事情就越不容乐观。 乌穆曲起两条笔直的长腿,悠悠道:“我一直以为这天底下人人都很喜欢我呢,真是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多人想杀我!” 白锦玉听了他这话,又好气又好笑,道:“虽然我十分欣赏你这种随时自我感觉良好的心态,不过看今日这阵仗我得奉劝一句,这里真的不安全,你应该想法子早些回铎月去才好。” 白锦玉说得诚恳,乌穆却并不认同,摇摇头道:“我不走,我还想知道是谁那么想要我的命呢!” 乌穆语气随意,白锦玉却知道他绝不是在开玩笑,便道:“这有什么好查的?你可知道你失踪了这么久,大汗和安雅都急坏了,你平安回去才是正事。你和安雅刚成亲大半年,你让她省点心吧,别让人家说她年纪轻轻的就要守活寡。” “哎哟哎哟哎哟,”乌穆接到:“我发现你现在跟我说话真是越来越难听了。你放心,我们铎月哪有守活寡这一说,就算我死了,自有我的哥哥们收继她,哪会像你们中原女子那样苦唧唧的孤独终老!” 听了这贫话,白锦玉真的手痒,她兀自忍了下要扇他的冲动,一扭头,却见乌穆已换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沉思状。他的身影陷在无际的夜网里,尤显得孤索。 一阵疾风吹过,树叶簌簌作响,河面在月光下泛出一绺波影,有一些细弱的波浪拍在岸上,发出空洞的喧嚣。 乌穆直起身子,看着黑茫茫的眼前,叹了口气道:“父汗和安雅那边我日后可以解释。但若不查清这些要杀我的人,那么这些人就永远在暗处。今日他们能在徴朝杀我,他日就能在任何一处地点杀我,我可不想这样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况且,在徴朝境地里,这些人看我势单力孤必定放开手脚,我要查也容易的多。” 白锦玉沉默,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也知道他决定的事情一般也听不进别人意见,便不再劝他,转而道:“那你在哪里落脚,我好和你保持联络,遇到事情我们一起应对。” 乌穆听了摆了摆手:“不必不必,我的行踪连我自己都不知,怎么告诉你?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每天过得都还不错,吃得多睡得香,绝不像一个到处躲藏的亡命之徒,你就放心吧!” 这些其实不消乌穆多言,白锦玉打量了他那一身颇为考究的行装,白道:“我看出来了。” “辛苦你了,千里迢迢来找我,但是眼下实在太凶险了,我的事情你不要再管了,你就安心留在凤辰的身边,在他身边我也放心。”乌穆忽而一本正经。 白锦玉神情怔住,忽而想到什么,忙道:“对了,我还想正问你呢,你失踪前怎么就能预料道我会在凤辰那里呢?你也是胆大包天了,还教吴贵妃的孩子画画给我传递讯息!” 乌穆无辜地一笑:“我预料?我可没那个本事。老实告诉你,是你那妹子苏丽华告诉我的。我真的是服了,你们两个也太像了吧!如果不是我事先知道你这孪生妹子的来龙去脉,我真的要以为你是被人杀掉借尸还魂了。” 白锦玉听她提到苏丽华,心中一紧,焦急地问:“不是,你还见过苏丽华?她人呢她在哪儿?!” 白锦玉惊诧,苏丽华并没有故弄玄虚,她说自己有乌穆的消息竟然真的是有! 乌穆挑眉耸耸肩,道:“你那妹子一看就个狠人,她怎么可能让我知道她在哪儿?我躲她还来不及呢,哪还会去管她的下落。不过话说回来,我能平平安安活到现在,还真得多谢谢她!” 白锦玉皱起眼睛:“谢谢她?我真的是听糊涂了,这话又怎么说?” 乌穆略一思忖,道:“简言之,就是有人要杀我,而你的妹子呢正好也要抓我。两者相较,我觉得被你妹子抓了还安全一点,至少她不会杀我,所以就向她自投罗网喽!” 白锦玉惊得懵了:“她要抓你?!她抓你干嘛?” 乌穆静止,两只眼睛专门上下看了她一遍,反问:“你说呢?” 白锦玉愣了愣,停了好一会儿,不敢相信地三连问:“我?难道是因为我?她是想引我回来?!” 乌穆竖起大拇指,赞到:“聪明!” 白锦玉扶了扶额头,心中骇然,这下完全不明白苏丽华在打什么算盘了。 但是,如果苏丽华大费周章就是为了让她回来,那完了,这后面必定有更大的局在等着她! “所以你的处境也比我好不到哪儿去。你还是安分地在凤辰身边待着吧!虽然我本人不是很喜欢他,但还是认同他是个会护你周全的人。”乌穆一边说着话,一边抬手解了自己右臂上的腕袖,递给了白锦玉。 “这是什么?”白锦玉接过这副腕袖,用手指摸了摸,发现腕袖的布面之下缝着好几个暗袋,里面塞了东西。 乌穆翻着腕袖给她演示,道:“哝,这个叫袖箭,按这里!”当即“倏”地一声,一直短箭凌厉地飞了出去,径直扎在了二人对面的树上。 白锦玉凑上前一看,只见锋利的箭头已没入了树干一寸多长,她双手一齐用力才拔了出来。 白锦玉赞道:“好东西,很威猛!” 乌穆走上前来,道:“这里面有三根短箭,你留着防身。还有一个东西,你认得的。”他扒开腕袖,抽出一根指头粗细的木管。 “信号焰。”白锦玉道,这个东西他们二人曾用过几次。 乌穆点点头:“虽然在凤辰身边我想你可能用不着,但……你还是拿一根吧!外一他实际没我想的那么强,你遇到危险了还能给我发个消息。我就在长安,应该能看到。” 白锦玉看着乌穆,没来由地觉得他这话有点不顺耳,但是又斟酌不出什么问题,于是没有反驳也没有说话。 乌穆跳离了石头,活动了两下腿脚,转头对白锦玉吩咐:“你赶快回晋王府吧,不要再单独出来了。等事情结束了,我会来找你,带你回铎月。” 白锦玉愣了一愣,心里掠过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不过她嘴上还是道:“好。” 是的,难道还说“不”吗? 过了亥时,即使繁华喧嚣如京师,到了这一刻也宁静得像一潭水了。 夜色如墨,但晋王府的两盏灯笼还明敞敞的亮着,照得门前十米见方的地方一片光明,从老远的地方就能看见。 白锦玉站在晋王府的大门口,欲扣门扉。但是她手起落下手起落下了好几回,总是觉得胸中有些顾虑,没法敲下去。 凤辰大概睡了,这时候回来应该神不知鬼不觉吧? 如果他没睡,那等下绕着走回房应该也不会惊扰到他吧? 可是那样明天早上一见面会不会又很尴尬?到时候是不是得解释一下? 如果现在一进门直接撞见了,那就最糟了…… 在门口踱了半天,白锦玉快被自己烦死了,不明白自己怎么能想出这么多问题为难自己!这个“苏丽华”真不好当! 又转了两圈,她忽地定住,自语道:“对了,他说我不想说的事情不必勉强,那我可以不解释啊!哈,我真是傻了,我就不解释他能耐我何?!” 说完,她当机立断扣了三下门环。 门后响起几声脚步,过了一会儿,门就吱嘎开了。从里面闪出一个人,不是意料中的值宿,而是一身穿戴整齐的张猛。 “娘娘?” “张护卫?” 二人一照面都对对方很意外。 白锦玉的意外还算说得通,毕竟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的应该是值宿而不是他张猛。 但这张猛的意外之情就叫她奇怪了,而且吧,张猛的这个意外之中似乎还隐隐夹杂了些小小的失望的。 正奇着,张猛收起了那微微的神情,说了句“娘娘请进”将白锦玉让进了门来。 白锦玉问:“张护卫,你怎么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守在这里?” 张猛面有忧色地道:“殿下还没有回府,属下在这里等他。” 白锦玉愕奇,朝门外看了一眼:“不会吧?殿下还没回来?!都这么晚了,他去哪儿了?” 话出口她才觉问得不妥,她自己也还不是这么晚才回来,又有什么立场去震惊别人晚归呢。 好在张猛并未多想,压低声音对她如实禀告:“殿下领了圣旨去抄户部侍郎王崇的家了。” “哦。”白锦玉点点头,这个王崇前日抓了奈儿企图顶替买题一事,被凤辰将计就计交给了圣上。他的这个下场早在预料之中了,只是,白锦玉道:“这么快就抄了啊!” “其实殿下领的旨是让他明日去的,只是不知为何,今日午后殿下好像心情不是很好,在府中坐了一会儿,就突然决定立即就去了。” “啊?”白锦玉卡住。心情不好就要去抄别人的家呀?! 真的……好特别。 正惊异着,就听见门外有车马声传来,不多时,那车轱辘和马蹄声在门前停了下来。 张猛喜道:“应该是殿下回来了!” 白锦玉跟着张猛一起跨过门槛出到了门外。 静谧的王府外停着一辆金碧朱漆的马车,几个护卫随驾,谢遥立在车旁,正伸手虚扶着凤辰躬身下车。 凤辰和谢遥并没有刻意做什么姿态动作,但在这浓黑的夜幕中二人的身姿却犹如明珠一般不彰自华,有种无声的风采出尘。 凤辰落地,二人并肩欲行,目光一朝门口投来,霎时都滞住了脚步。 白锦玉站在朱红的府门前,两盏写着“晋王府”的灯笼洋洋地散洒着光霰,在漆黑如潭的深夜里,把她照得湛亮。 这湛亮,让凤辰和谢遥都紧紧地看着白锦玉,目光怔灼。 他们的眼中包罗万象,似意外、似不信、似辨别、似确认……二人上下都透着一股紧绷绷的劲,是白锦玉从来没见过的样子。 见状,白锦玉迟疑地向他们走了过去,不经意地唤道:“殿下……” 也许是错觉,她觉得随着她的靠近,凤辰似乎更紧绷了,凝注着她,这样的凤辰让白锦玉觉得他似乎在……害怕。 或许是看错了,凤辰能怕什么? 虽然这么想,但是她不敢再往前了,停在了离他们不到两丈的地方。 空气仿若凝滞,凤辰和谢遥迟迟地伫立着,周遭一片的漆黑里,三人相对而立,好像谁都不敢轻易地说话。 白锦玉被他二人摄得有些不知所措,浑身感觉怪怪地,又过了半晌,她实在不行了,咽了咽喉咙,决定自己先说句话。 于是,她小心翼翼,问:“殿下,你……吃过晚饭了吗?” 空气豁然一松。 凤辰没有答话,直趋白锦玉,伸过手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大喜过望。 第二十九章 千里故人 8 晋王殿下这份如获至宝的激动实在是太宣之于人又呼之欲出了,门前诸众除了谢遥,一时都愣得不清。 这是晋王殿下? 无人动作、无人言语、连马儿都乖得很,晋王府的大门前静得就像没人一样。 忽然而至的拥抱,令白锦玉愕然,也有一些些不解。尽管如此,却并不妨碍她感受到凤辰此刻内心的激越。 一作为苏丽华,二因为能感受到他的心情,白锦玉没有推开凤辰。 白锦玉的脸庞轻贴着凤辰的肩头,他的衣衫沾染了这浓夜的清洌,呼吸间都是这份舒爽的凉意。凤辰胸中的起伏,是与这寒凉的衣襟恰恰相反的温度。 片刻,凤辰平复了心绪,扶着白锦玉的肩头把她推离了一些,仿若久别重逢似地,目光在她的面孔上巡梭。 而同时,白锦玉也看见了自己在凤辰肩头留下的一方污印。 银色的绢缎上,浅浅的乌灰,与凤辰的颐雅极不相称。她连忙伸手掸了掸,抬起头不好意思地以目光致歉。 凤辰凝视着白锦玉,目光很关切,看着看着,他抬起手,指尖在她侧颊上刮了一刮。白锦玉侧眼睇去,只见他并拢的手指间沾了一撮粉状的血痂。 白锦玉大惊失色,目光游离闪躲。 良久,却没有任何质问,她讪讪地自己摸上脸,用指甲刮了刮脸上干结的地方,也刮了一手的血痂。 这下真的惶窘了,她无路可避,只得有点老实地开口解释:“这……殿下放心,这不是我的血。嗯……” “我没有要问什么。”凤辰道。 白锦玉抬头,只见凤辰静心地看着她,阖了阖眼眸确认。 白锦玉顿时心头宽裕,像被人放了一马,有种劫后余生的体会。但同时,也似乎更加自疚了。 “进去吧。”凤辰轻轻道。 “好。”白锦玉与他相视一笑,略过了很多话。 白锦玉心里庆幸,凤辰和苏丽华都是极为通透之人,二人这样彼此留有空间的处事默契,真是让自己逃过一回。 见凤辰和白锦玉恢复了常态,谢遥和张猛等人都仿佛忽然松容了下来。谢遥一招手,两个护卫从车上搬下来几摞高高的书簿和文册。 凤辰吩咐他们把东西搬进书房,白锦玉忍不住问到:“莫非殿下今晚还要看这些东西?” 凤辰道:“嗯。” 白锦玉看着众人走远,压低声音道:“王崇到底给人家抓了什么样的把柄,竟然肯顶买题的罪状?” 凤辰看着她。 白锦玉连忙道:“哦哦,我懂我懂,机密的事殿下不方便对外人说就不要说了!” 凤辰道:“克扣贡品。” 白锦玉愣住,倒不是因为王崇的这个罪行,而是她完全已经做好凤辰不告诉她的准备了,凤辰却开了口。 她清咳一声,奇道:“不会吧,各地进献的贡品都会登记造册,他怎么克扣啊?” 凤辰道:“我朝幅员辽阔,有些地远的郡县为防运输途中贡品有所损坏,往往都会在出发之始将贡品备上双份。” 白锦玉一点就通,当即了然:“哦!我懂了,户部掌管进贡事宜,所以一旦这些贡品没有损坏,那这多余的一份就被王崇吞下了。” 凤辰点了下头。 白锦玉骇然,真是有点大开眼界,深为这世上贪赃枉法的花式之多感慨。 “我还需要将账目梳理一番,才好面呈圣上。”凤辰道。 听此,白锦玉张口想劝他明日再做,但是一想此番并非平凡的小事,便忍住了,没有说出口。 回到房里,白锦玉刚刚换过衣服,就听见了两下扣门声。她询问着上前打开门,便看到是谢遥端了些夜宵过来。 一盅燕窝汤、几样花式的点心,甜甜地,很合白锦玉的胃口。谢遥就站在她身边,看她把几个碟子吃得干干净净。 白锦玉用帕子抹了抹嘴,总结道:“晋王府的厨子真的太出色了,做什么都这么好吃,不过这几样都是甜点,我记得殿下不怎么吃甜食,估计不是很合他的胃口。” 谢遥听了,静默了一会,道:“殿下没有夜宵。” 白锦玉一怔,道:“为什么?这就是你们的疏忽了,这么晚了,就算殿下用过晚饭,到了这个时辰也该肚子饿了!” 白锦玉有些责备地看着谢遥,却看到他掖了掖嘴角,似乎欲言又止。 他这副样子倒叫白锦玉好奇了,她干脆一手支颐起脑袋,专程盯着谢遥等他把话说出来。 在她洗耳恭听的架势下,谢遥酝酿了一会儿,道:“殿下从不用夜宵。” “哦。”白锦玉点点头,这倒是也有可能。同时她对这个答案感到无趣,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理由呢! “其实,”谢遥有点决心似地想说什么,但只说了两个字又犹豫了。 刚卸了兴头的白锦玉又被他钓起,重又支颐着下巴等他,追问到:“其实什么呀?” 谢遥神情凝住,仿佛要说的话十分令他挣扎。 “啊?”白锦玉等着,如果换个人她早就掐着他的脖子逼他了,但现在对方是谢遥,她真的拿谢遥没办法。一来人家平素风格就是话少,二来就以现在她和他功夫的悬殊,她也掐不了谢遥。 许久,谢遥终于下了决心,道:“殿下也不用晚饭。” 短短几个字,听得白锦玉正奇,刚想发问,谢遥补道:“娘娘忘记了吗?” 哎哟,对,她是苏丽华,她不能表现得这么惊讶。 整理了一下情绪,白锦玉生涩地笑道:“哦哦,我这阵子回尚书府待得太久了,差点忘了这些了,真是……” “殿下已有三四年不用晚饭了。”谢遥似是自言自语。 “啊?”白锦玉惊得轻吟出声,三四年不吃晚饭?!她已经有点快被这个讯息吓到了。 “那,那……”白锦玉“那”了半天,竟语无伦次。突然,她想到黄姑曾告诉过她,凤辰这几年结交了几个道士,便好奇问到:“莫非这也是道家的一种类似辟谷的修行方法?” 谢遥俯身收拾起白锦玉刚刚用完的碗筷,直声道:“殿下是不思茶饭。” “不思茶饭?他为什么不思茶饭啊?府上的厨子这么好。”白锦玉坐着,看着谢遥一样一样有条不絮地收着东西,眼睛追逐着他,可谢遥偏偏就是不看她。 末了,谢遥道:“娘娘都不知,微臣又怎会知道呢?”他的脸极冷,仿佛浇上水就能结冰。 “你……”白锦玉噎住。真是奇了怪了,她明明知道谢遥对人说话一向是如此,但这会儿就是感觉自己被他硬生生地呛了一下。 三四年不吃晚饭,熬夜也不吃夜宵……白锦玉似乎有点明白为何凤辰几年不见瘦了许多,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她恍然想到一个画面,那日在宫中夜宵,言洛收拾到凤辰的碗碟时曾手下一滞。 现在她总算明白是为什么一滞了,就因为那晚凤辰吃了一块枣泥酥! “娘娘真想知道原因?”谢遥的声音响起,白锦玉才发现他还没走。 她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想知道啊!” 谢遥看着白锦玉,道:“娘娘为何不自己去问殿下?”说完,他就状若谦逊地躬了一身,实则毫无诚意地端着东西退了出去。 咦! 这谢遥,这最后那眼神,是在挑衅吗?! 怎么一副认定她不敢去问的样子! 切,白锦玉嗤道,这才多大点事有什么不敢的! 想着白锦玉就站起身径直出了房门。 中夜的晋王府静谧无声,也显得更加硕广宽阔,花影树木都在夜色中隐身,交错的连廊挂着统一造型的灯笼,在黑夜中看起来每一处都差不多。 白锦玉三绕两绕越走越不对劲,她停下脚,她抓了抓头皮,有点无语,但还是得接受一个事实:她迷路了。 站在连廊里审时度势,白锦玉前后左右地看了看,最后颓唐地开始生自己的闷气。 她干嘛这么不经激,被谢遥激一下就跑了出来? 人家三四年不吃晚饭不是好好的,用得着她操心吗? 再说,就算问,干嘛非得这时候问呀,明天也可以问啊! 好了,这大半夜的,她现在不仅找不到凤辰的书房,彻底连苏丽华的卧室都回不去了。 独坐半晌,白锦玉觉得自己有点傻愣愣地,遂站了起来,随意扔了个石子决定了个方向。她想着大不了整个绕王府一圈,花点时间而已,总能找到苏丽华的屋子吧。 穿过几个拱门,没有用太多的时间,白锦玉就发现了一间亮着灯光的屋子。虽然离着还有点远,但也令她欣喜不已,当即加快了两步朝那光亮走去。 到了跟前才发现,这是个完全陌生的院落,白锦玉确认这个地方几日里她绝没有来过。不过王府实在太大了,有几处她没到过的地方也不稀奇。 白锦玉寻思也无所谓只要亮着,就说明有人,进去能叫个人起来送她回屋就行! 于是她举手敲门,结果敲了好几次也无人应答。她有些疑惑,伸手略一用力,门就轻轻应声推开,其实并未从里面锁上。 门一打开,中间正对着就是一尊同人大小的观音坐像,庄严宝相慈眉善目。空气还留有焚香的清味,左右两排点着的灯烛把屋里照得明亮,烛身尚长,应是当晚刚点上的。 “原来是一间佛堂。”白锦玉心忖。 她跨进门来,目光在这一进纵深的地方大致一扫,没看见一个人。庄重的佛像在前,白锦玉先不管不顾其他,跪下蒲团去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 等她站起身,这才好好地打量起了这间佛堂。 这件佛堂虽然不大,但一片光明,正气宣人,缦布经幡塑像都打造得十分精致,供台上的鲜花水果也色彩鲜泽,可见笃信之人的确是有用心在打理的。 之前黄姑说过苏丽华多年虔诚礼佛,白锦玉直觉这间佛堂应该就是苏丽华平时礼佛的场所。 这次来到长安,白锦玉总觉得好像一直在认识崭新的苏丽华。像是收集珠宝家具、裁做衣服、还有这礼佛,都是她以前不知道的。这让她感到对苏丽华的印象十分模糊,以前就不知道她的为人和心中所想,现在就更弄不清楚了。 白锦玉转过步子,绕着三面墙将摆在侧面供台上的神龛一一看过去,弥勒佛、阿弥陀佛、地藏菩萨、文师殊利菩萨、四大金刚、十八罗汉…… 掌管各司的神佛悉数都有,她正想说苏丽华所求还真多,忽然,一方小小的木牌映入了白锦玉的眼帘。 “爱妃西赵国钰贺公主之灵位” !!! 白锦玉轰然震住!心跳骤停,全身僵得硬硬梆梆! 钰贺!! 白锦玉眼前像炸了一电。 她怔怔地、怔怔地与那块灵位对视,心上像被一块巨石压过,直接最后压平了,透不过气来! 如果问这世界上白锦玉最对不起谁,那她必然第一个就是说钰贺! 七年前那场轰轰烈烈的西赵择婿大选,如果不是她扮成闻宴插上一脚,钰贺或许真能寻着一个属意的夫君吧! 也许,最终夫君还是凤辰,但总不会是以那番心情嫁过来吧! 世上的事有时真不知是不是个玩笑,谁能想到天下的好男儿任她选她不选,却偏偏芳心错付看上了她这个乔扮男装的女子呢? 为此事,她一直很懊悔,但钰贺说:“错付了就错付了,喜欢谁是改不了的。” “你知道吗?我多幸亏自己嫁了凤辰,因为在这里,我又与你重逢了!” “能天天看见你,能和你一起吃饭、说话做一些普普通通的事情,我不知道多开心!” “我、你、凤辰,我们三人这辈子就好好过,下辈子嘛就不带他了,只许我们两个了!” “我是正妃沾了大便宜,那咱们家的第一个孩子让给你来生,好世袭凤辰的王位。” …… 娇娇莺语犹在耳畔,而今却物是人非,这里已没有钰贺,只剩她的牌位了!!! 白锦玉紧紧攥着拳头,又气又恨又绝望,浑身无法抑制地发颤,发不出声音,更哭不出来。 这块牌位是个死物,怎么可以代替那个活生生的钰贺?! 她接受不了。 “你真的不记得七年前的事情了吗?”忽而,身后一个声音缓缓地浮起。 白锦玉没有扭过头。 凤辰已走上前来,与她并肩。 他静默地注视着钰贺的牌位,良久良久。 “钰贺对你如何,你我都看在眼里。你,”凤辰转过脸,直视着白锦玉,一字一字道:“最不该的,就是忘记西赵的所有事。” 西赵,白锦玉神思缱绻,脑海中有一副群像翩然而至,越来越清晰。 七年前,是意气风发、鲜衣怒马之年。 第三十章 西赵选婿 1 西赵择婿大选的第三天,经历了前面几场比试,这时能够继续进入下一轮的人选已经所剩无几。 这一路比试来,白锦玉几乎没有遇到太大的阻碍,唯一遗憾的是到此时还没有淘汰掉凤辰,又让他拖进了下一轮。 刚刚结束了一轮骑射,轻松得胜的白锦玉回下榻休整了一番。傍晚时分,她来到了铜驼酒楼,离开王宫时,她约了铎月国的小王子乌穆吃酒,感谢他在骑射场上的仗义出手。 今日的赛场上出了点状况,一个羌国的将军输了抵死不服,狂性大发拔刀乱砍,伤了不少人,差点也伤了白锦玉,得亏乌穆适时出手她才得以保全,故而白锦玉特地约了他出来感谢一番。 白锦玉这个人眼界甚高,别看她成日眉开眼笑的对谁都很客气,但其实真没几个能入她的眼。 她这副气调一来是因为自己的确慧于常人,二来也是因为她生长的环境翠渚造成的。 翠渚,其实就是庐州闻氏,数百年来无论皇权如何更替,一直洪流中屹立不倒的范学世家。 七八十年前,翠渚有一名士叫闻有春,闲来无聊开始收录门生,故而从此之后,每年都有数以千计的学子慕名前来求学。 来翠渚求学的人都须通过身、言、书、艺、判五项考察才能取得入学资格,故而每年真正能留在翠渚学习的往往都不到三十人。 本来敢报考翠渚的就不是泛泛之辈,这二三十人更可谓凤毛麟角,白锦玉身边都是这样的人,自然看人的眼光就水涨船高了。 这次参加西赵大选的一众中,她看得顺眼的就没几个,愿意与之相交就更少了,但乌穆偏偏就引起了她的注意。 要问为什么,因为他很有趣。 对,就是有趣,一个被阿姐威胁恐吓来参加选婿的人,全程比试都不在状态,却又能屡屡过关晋级,如何能不有趣?! 要说起她与乌穆的相识,那也真是有些缘分。 那是择婿大选开始的第一日,她前一晚染了风寒,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匆匆赶到王宫时又发现忘记带了名帖,又折返回去取名帖,一来一回便误了时辰。正当她焦心糗大了的时候,却发现王宫口悉悉索索围了一堆人,原来竟是有人和她一样的迟到了! 在那种时候碰上一个同样出糗的人,感觉真的太好了。 这群人不论男女个头都修长高挑,穿戴的装束也以旗帜鲜明的红蓝为主,一看便知是来自铎月国的人。 那时,人群中正有个女子对围在中心的男子嗔怪:“今天都能迟到,父汗的脸都让你丢干净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人省心?!” 然而,女子嘴上尽管斥责,但手上却还是老母亲般地为男子理了理衣襟。 “阿姐,人家楚离国君胸襟广阔,又不会苛责我的!其实我知道阿姐你是担心我,担心我等下被国君训斥,既然阿姐如此舍不得我……”年轻男子笑兮兮地说:“那就别折腾我了,我就不进去了吧!” “你敢!!”女子反手就是一掌,男子轻轻一偏就躲开了,如此驾轻就熟一看便知平日没少挨这女子拳脚。 男子见阿姐真的生气了,便也不笑了,卖乖地将身上的佩刀取下递给了她,又不知哄了几句什么话,女子终于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这时白锦玉已策马奔到宫前的下马桩,她顾不得门前热闹,跳下马来就一路狂奔。 “阿姐你看,这不还有一个人迟了!”男子一瞧见白锦玉,连忙惊喜地指给他阿姐看。 由于男子的口吻高兴得太过了,白锦玉下意识地朝他看去。 对方是个俊朗爽举的铎月人,脚上紧紧蹬着一双牛皮翘角靴,一身白色的窄袖猎装,滚着蓝色的边,乌黑浓密的发束中编着一绺细细的辫子,用一圈银白的狐狸毛束着,显得既端庄大方又灵巧倜傥。 白锦玉打量那男子的时候,男子也在打量着她,好巧不巧这时一行鼻涕从她的左鼻孔流了下来。男子轻轻一笑,她颇为狼狈地“刺溜”一声把鼻涕吸了回去。 待二人走到宫门前向勘验的宫人递交了名帖,白锦玉便听那男子和他阿姐话别:“阿姐,我只能试试,你别报太大希望啊,你那发小的狗子被我打过,我觉得……” “你闭嘴!”她阿姐差点就冲了上来,幸好被身边人拉住了。 “好了好了,我尽力吧!”男子敷衍地摆了摆手,便辞别了阿姐和白锦玉一齐由宫人领着入了王宫。 西赵的王宫恢弘庄严,高楼广厦连绵如山。 白锦玉作为一介平民是第一次走进这样的建筑群,只觉得每一处不同,每一处又都很相似,行走其间犹如置身迷宫。 “我叫乌穆,铎月人,你叫什么?” 王宫内禁止人员奔袭,已经迟到的白锦玉正一心跟着宫人赶路,没想身旁的人却清闲地攀谈起来。 白锦玉看了看这位乌穆,二人同样的速度,她累得气喘吁吁,而他竟然十分轻松。 “我叫闻宴,大徵人士。” “闻宴,这名字很好听。”乌穆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又问:“你怎么会迟到的?” 白锦玉翻了一眼,心说你不也迟了,但仍旧相告道:“我本来不会迟到的,是我忘带名帖又折回去拿了。” “哦!”乌穆笑着点点头。 “你又是为什么迟到了?”白锦玉问,按照来而不往非礼也的规矩,他也应该交换一下他的故事。 乌穆用手兜着嘴,压低声音道:“我早上忙着去找我的宠物了,折腾了一会儿,就来迟了!” “哈?找宠物?”白锦玉向他确认。 乌穆点点头,不像是开玩笑。 白锦玉皱着眼睛,难以相信这种理由。 乌穆看了看前面低头带路的宫人,低声细说道:“嗯,我养了一只鸟。我们前天刚到毕都就让它自己出去玩,结果它居然两天都没回来,我这几天一直在找它。” “现在找到了吗?”白锦玉也跟着放低声音。 乌穆道:“当然找到了!” 白锦玉觉得这个哥们儿迟到的原因比自己荒唐多了,当即也对这只比大选还重要的鸟产生了好奇:“你们铎月人养鸟不在笼子里养吗?” 乌穆眉毛一挑,理所当然道:“不用,那会憋死它们的。我们铎月的鸟儿都是自由的,当然,它们也很聪明,能认主还能自己回家。” “真的啊?”白锦玉惊奇。 “嗯,如果你有兴趣,等这招选结束了我带它给你瞧瞧!” “嗯好。”白锦玉随意地附和,忽觉二人的话风有点不对劲。好好一品,才发现是乌穆的状态不对劲,眼下正是公主招选的时候,他竟好像一点心思也没放在上面,严正以待就不用了,他也有点过于放松了 “咳、咳!”前面的宫人听到他们闲聊开来,忙示意肃静。二人对了下眼色,便摒住不再说话。 果然不出所料,他们是最后到达的两名参选者。 因为迟到,二人被西赵的国君楚离要求罚酒,罚的是西赵驰名的能喝死人的“石花酒”。 二人倒也义气,说着“喝死了路上还有人作伴”就应了罚。 喝完了,才知这是楚离和他们开玩笑,酒不是石花酒,自然也喝不死人。 不过由此一遭,二人全全就有了“过命”的交情,很快熟络了起来。 白锦玉在铜驼酒楼没等太久,乌穆就只身骑着一匹马来了。彼时红日将坠,晚霞满天,俊佳少年一路策马行来,街市中往来行人无不侧首相看。 二人就着酒菜相谈了一会儿,白锦玉调侃道:“乌穆王子,您这样出行可大与身份不符啊?” 乌穆奇道:“不知闻兄觉得我应该怎样出行?” 白锦玉道:“王子出行就算不是前呼后拥,最起码出来身边也得跟着一两个随从吧?” 乌穆哧地一笑,不以为然地说:“王子生下来就是王子,不管跟不跟随从都是王子,如今这里没人认识我,你可不知道这多难得!” 白锦玉点点头:“你这话说得有点意思,你且享受这逍遥自在吧,等你当了西赵驸马可就没这么潇洒自如了!” 白锦玉抿了一口酒水,大选还剩一场,到了这个阶段,她必须要物色一个人选去和凤辰做最后的角逐了。 白锦玉自从揭了千金榜,又诓凤辰买了两个玉雕后,在毕都已经名声大噪,夺取驸马的呼声几乎与凤辰旗鼓相当。 这种形势再保持下去,她感觉自己离大祸临头也不远了。 但,希望凤辰落选仍旧是她不改的初衷,当然,希望他落选的人并不是只白锦玉一支,她只是显得特别顽强而已。 经过多日的观察,白锦玉觉得在所有参选者里,唯有铎月的这位小王子无论样貌、身世、资质、品行可与凤辰一较高下。 而且,他之前三场比试都是游离的状态中过关的,如果下面好好比试,不怕没有令人惊艳的结果。 然而,乌穆却摇了摇头,笑道:“这西赵驸马我可没想过。” 他的态度早在白锦玉意料之中,故而她进一步激励道:“你不远千里来到西赵不就是为了娶钰贺公主吗?如果娶不到公主,如何和你父汗交代,你就不会有一点点的担忧吗?” 谁知乌穆听了连连摆手:“不担忧啊,我最多就是娶不到钰贺,我又不是这辈子娶不到妻子了,有什么好担忧的。况且驸马只有一个,这么多人来参选,选不上不是很正常嘛,我父汗心里自然是有这个准备的。” 白锦玉一顿,人家这心态,还如何训导? 只好陪笑道:“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不在乎白跑一趟呢!” “本来就是白跑一趟啊!”乌穆笑道:“我都没有打算来,你也知道的,我来是因为我阿姐……”乌穆合嘴,一个“逼”字差点就从他口中吐了出来。 白锦玉道:“哦哦,了解了解。” 乌穆道:“而且,我父汗也打算为我定亲了,据说那姑娘是我铎月第一美人,娶不上钰贺公主正好,我还能回去娶我的大美人!” 白锦玉哑了一阵,道:“好吧……乌穆王子的心境在下实在佩服!对了,你见过钰贺公主吗?这几日她总是在那密帐之后,我们也瞧不见她,所以她到底是美是丑?” 第三十一章 西赵选婿 2 “她嘛,”乌穆想了想,道:“还行吧。”说了之后,觉得有些不妥,又道:“其实我也十年没见她了,小时候看着还行。” “我阿姐小时候很霸道,特别爱和别家女孩儿抢东西,什么小马驹啊红衣服啊成天不得安生。后来钰贺来了,我阿姐就再也没心思去抢了,因为轮到那些姐姐妹妹来和她抢钰贺了。” 白锦玉道:“这么说来,钰贺应该长得很好。” 乌穆用修长的手指将酒杯扶到唇边,顿了顿,补道:“是小时候。” “好吧好吧。”白锦玉懒得和他争,心里继续寻思如何说服乌穆,才能让他端正态度应对接下来的比赛。 二人一时都若有所思,忽而听乌穆黯然道:“话说回来,近日我总时时想着一位姑娘,从来也没这样过。” 白锦玉眯起眼睛坏笑:“完了,你是喜欢上人家了!” 乌穆摇摇头。 “这个姑娘是哪国王公家的?样貌又如何?” 乌穆长长叹了口气,半晌才道:“一概不知。既不知是哪家的,也不知样貌如何。” 不知哪门哪户好理解,这不知样貌如何就有点迷惑了,白锦玉奇道:“难道你没见过她,仅仅是慕名喜欢的姑娘?” 乌穆又否认:“不,我见过她,但是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白锦玉听懵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 乌穆感到白锦玉的困惑,解释道:“她救了我一命,可惜是在晚上,我没有看清她的样子。” 白锦玉这才豁然,随即慨叹:“以你的身手还要她相救,那这位女子的武功一定十分了得!”她随即戏谑道:“救命之恩非报不可,你得好好找这个姑娘,然后以身相许成就一段佳话。” 乌穆白了一眼,道:“你想多了。” 白锦玉嗤嗤一笑:“对了,那女子是怎么救你的?” 提到这儿乌穆双眉渐拢,话语中不无惋惜:“其实我不知道她武功如何,或许她连武功都不会呢!但她真的是很厉害……当时四下一片乌黑,我掉到了河里,是她把我从水里救了出来。” 白锦玉执杯的手一抖,杯中的酒晃了一手。 见此,乌穆一愣,关切地问:“闻兄怎么了?” “太震惊了!”白锦玉掩饰,这时,一绺鼻涕从她鼻中流了出来,像是刻意提醒她那晚曾跳进水里救过人,还因此着了凉。 她慌忙掏出帕子擤了鼻子,镇定道:“我没有想到你还会掉到水里,你不会游水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还真不会游水,”乌穆放下酒杯,入神地回忆:“前几日我刚入毕都不久,我那该死的臭鸟便不见了,我一路找到很晚,以致后来不慎落入河中。如果不是那位姑娘救我,我恐怕已经死了好几天了。” 闻言,白锦玉顿时觉得凳子上仿佛长出了针来,再没法坐踏实了。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四天前的晚上乌穆掉进河里,好巧不巧四天前的晚上她在水里救了个人。 “你确定救你的人是个姑娘吗……一个姑娘家怎么可能有那么大力气救你?”白锦玉有意无意地误导。 乌穆笃定地看着她,将右手整个托在白锦玉眼前,道:“我肯定她是个姑娘,她箍着我游向岸边的时候,我碰到了她……” “哦哦,你别说了!”白锦玉截断乌穆,一口气顶在喉咙差点没背过气去。 她强自镇定,仔细端详着乌穆,确定他绝对不会将自己和救人的女子联想在一起,才道:“毕都这么大,你又没看见她的长相,这人啊十有八九找不到了,你也别惦记了。” “不是吧,”乌穆好生奇怪地打量白锦玉:“你刚刚还叫我努力寻找那姑娘成就一段佳话,现在又怎么让我别惦记了?” “我刚才是开玩笑,现在是认真的。”白锦玉作出真诚的样子,希望乌穆赶紧听得进去。 二人随后又扯了些别的话题,加了几个菜,一直待到亥时才出酒楼。等一起下了路阶,白锦玉左右没看见乌穆来时骑的那匹骏马,便好奇道:“乌穆兄,你的良驹呢?” “应该是自己去玩了,你等着啊。”说着,他两指扣入唇间,发出一声穿透云霄的清脆哨声。 不多时,平地忽地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一匹黑得蹭亮的骏马有如从黑夜中破孕而出,凛凛然地奔腾了过来。 白锦玉生平第一次看见一匹马像人似地朝自己奔来,不禁叹为观止:“乌穆兄的这匹良驹好生威风啊!” 马在白锦玉面前停了下来,借着酒楼的几盏灯影,这马的浑身都似泛着一层金光。她早听闻铎月盛产名马,这几年间也有幸见过几匹铎月的马。 但不得不说都比不上乌穆的这匹高过人肩、眼露精光、长鬃缎尾的坐骑。 乌穆上前轻柔地抹了一把黑马的长鬃,得意道:“当然威风,它名字叫‘烈风’,可是我平生所见中最好的一匹马!”明月清风的长街上,一人一马相偎而立,画面一派疏朗。 白锦玉点头含笑,有些羡慕。之后,二人见天色不早,便互相嘱咐了早点睡明天见,余兴未了地分了手。 第二天一大早,白锦玉就被外面的人声鼎沸吵醒了,她还没把衣服穿好,就听店里的伙计把房门拍得砰砰直响,一副恨不得卸门而入的样子。 甫一开门,白锦玉吓了一跳。只见从房门至过道到楼梯最后到客栈门口这一路都已经站满了人,一见她出来,人群就像被点燃了一样,每个人脸上都像过年似的笑着,看向她的眼神也莫名的洋溢着欢欣鼓舞。 “加油哦!”连厨房的大厨都跑了出来,拿着锅铲冲她竖了竖拳头。 “好、好。”白锦玉机械地笑着,莫名其妙却又盛情难却的和众人点头致意。 客栈门口更是喧哗非常,越过人头,白锦玉老远就看见一辆装饰精美、高大华丽的车辇停在路边,等到她步出了客栈,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十几个西赵的卫兵和宫人,一套花里胡哨难以明状的隆重行为仪式,直看得白锦玉目瞪口呆又尴尬无比。 也难怪了,声势浩大的西赵选婿到今天只剩下六个人了。除她之外的五位分别是高扈国世子李垣、南平太子司马玄、厉国王太子金奉烈、铎月国王子乌穆,以及徵朝晋王凤辰。 可能因其他五人皆身份荣耀,为了给白锦玉撑腰,西赵国君特地给她安排了这样派头十足的阵仗。 如此夺人眼球的豪车一路行来,不引起围观和尾随那才奇怪。而这样规格的待遇,自然也给不明真相的百姓很多想象空间,在他们心中,“闻宴”当上驸马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重在参与,大家不要这么看重结果哈!”上了车,白锦玉不忘撩起车帘对众人好言相劝。 “闻公子我不许你说这种话!我们都相信你啊,你要努力!” “对呀对呀,极乐坊开了赌局,我们全家都买了你赢!” “正是,我刚刚都让家仆回去把猪杀了,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白锦玉:“啊……?”她抿了抿嘴,默默放下了车帘。 好容易结束了众人的欢送,车辇渐渐驶离了街道,行了一段时间,白锦玉便发现车马并非是往王宫的方向开去。 一个时辰后,车子最终在一个山麓里停了下来,再往上的路仅可脚步丈行。白锦玉下车后先看了看地形,这里巉岩壁立,万仞摩天,翠绿的山峰层次分明、高低不一,甚是令人心境开阔。 宫人领着白锦玉到达一处山门,天然成形的山门前此时已站了不下百人。她目光快速地扫了一圈,只见这不大的空间分为上下两个部分。 上面部分是一块巨石形成的高台,上面站着西赵国君楚离,今天他没有带自己的皇后和公主出席,台上站了一水的男人。 下面部分则是除白锦玉外来比试的五家阵营,每个阵营少则四五人,如凤辰;多则三四十人,如高扈国世子李垣。 对比自己形单影只,白锦玉突然有些想念前几场司马玄、成舟带着一批人在她身边呐喊助威的场面。 可惜,成舟在上一场因为射伤凤辰被判犯规剥夺了参赛资格,不能继续为她充门面了。 因为此事,司马玄估计也被他的智囊团找去好好谈了心,今日也低调了很多,只远远地朝白锦玉竖了竖拳头,表达了内心誓死支持她的决心。 一路看下来,目光忽地就撞上了一双眼睛,这双眼睛明亮清澈、温和宁静,却不由地让白锦玉一下子机警起来。 由眼及人,对方是凤辰。 他今日的装束一贯端正颐雅,服帖的衣衫,显得腰肢笔挺瘦削,头发一丝不苟地束起,比前几日更加丰神俊朗。 看着看着,白锦玉笑了起来:在今日这个人人艳光四射的场合,他却特意选了身月白色的衣衫,似乎想低调些,但无奈他身无靓饰却生有仙人之姿,白衫简衣反成就了一股出尘之气,不仅没有低调,反而成了全场最打眼的一个人。简直有了些珠立瓦中,木秀于林的意思。 白锦玉这一笑,凤辰身边立刻靠上来一个人,这个人白白净净的,还是个少年模样,他怒目瞪着白锦玉,仿佛下一刻就要对着她拔出剑来。 白锦玉故意熟络地朝他摇了摇手,果然气得那少年眉头蹙得更紧了。 这时白锦玉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扭头才发现乌穆在连连跟他招手,于是二话不说便向乌穆跑了过去。 等走近了,白锦玉才发现乌穆的阿姐庆娜公主也在队列之中。 白锦玉对这个女子的印象几乎全是从乌穆口中所得,那就如洪水猛兽一般可怖。白锦玉当即不敢造次,严正地躬身向她行礼,乖乖地站在了一边。 “闻兄,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乌穆仰头看着四周的山头,自问自答道:“这是西赵的鱼尾山,风景秀丽颇有些名气,真没想到今日还能来游玩一番。” 游玩?白锦玉悚然地瞄了一眼庆娜,果见她咬住了嘴唇,若不是顾及这个场面,就乌穆这个话恐怕她早就一掌拍了下来。 只是乌穆浑然不觉,又道:“对了,你猜今天楚离国君葫芦里又卖了什么药?” 白锦玉瞥了瞥那高处的盛装之人,道:“什么药我是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今天是真高兴。” 白锦玉抛了个眼神示意乌穆去看,果然站在山门前居高临下的楚离一脸欢庆,似乎很满意当下这种人人不明所以的效果。 对此白锦玉早已不奇怪了,这个楚离虽然称不上是个昏君,但也绝对算不上一个正经的君主。 这次择婿大选的第一场比试,他安排了一打衣着暴露的美女给应选者敬酒,谁知那些美女身上抹了种特殊的膏体,结果害得几十个毛手毛脚的人三天都没把手洗干净。 第二场比试,他拿出一堆自己写的诗文让众人给他挑刺,可最终挑刺的那些人全部被他淘汰了。 第三场比试也就是昨天,分组比骑射,他更是在途中一会儿改局数一会儿换靶子,非常随意地给考核增加难度。 简单来说这个楚离就是个挺自由随性的主,这场旷世绝俗的公主择婿大选,几乎无处不闪耀着他‘智慧’的光彩。 在这个宽松新鲜的环境里,所有人都一改前几日的紧张,大家观摩着周围的山光水色,言谈举止也轻松随意了很多。 突然,人群中跳出来个声音向乌穆喊道:“乌穆王子,我听闻你们铎月国的男人遇见心仪的女子就会跳一种露脐舞,到底是不是真有此事?” 第三十二章 西赵选婿 3 白锦玉和乌穆循声看去,说话者是厉国太子金奉烈的宠臣,李政敏。 这个人持宠而骄,这几天没少发表哗众取宠的言论,白锦玉早已见怪不怪了。 他这一嗓子喊,果然全场地人都停了下来,一齐将目光汇聚向了乌穆。 乌穆莫名其妙被点名,问的还是这种故意调侃的话题,自然心情很受影响。 他脸色未变,但垂于身侧的手指却蜷了一蜷,也不答李政敏的话,反问道:“李大人问得好突兀,不知此言何意?” 李政敏狡黠地直言不讳:“没什么用意,在下只是单纯地好奇乌穆王子会不会为钰贺公主跳露脐舞而已!” 他说完这句,人群立即响起一阵窃窃笑语,只因“露脐舞”这三个字实在太有画面感,一下子就能让人打开遐想。李政敏跟着众人抿嘴笑着,看得出来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乌穆的手指渐握成拳,庆娜则狠狠地匕了李政敏一眼。西赵的国君当前,这个问题问得相当无聊却又相当棘手。 不回应吧显得自己回避话题,回应吧……呃,露脐舞这名字听起来就已经相当滑稽了。 “李大人,在下也有一事十分好奇。” 白锦玉声音响起时,乌穆、庆娜都十分错愕了。只因他们还没来得及驳斥,白锦玉已先于他们发声了。 乌穆会心一笑,看着白锦玉笼着袖子靠在一棵梨树下,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李政敏。 不像对待乌穆那样开玩笑,李政敏的目光机敏地上下扫了一遍白锦玉,有些战战兢兢地问:“你好奇什么?” “哦,”白锦玉笑着把手放下背到身后,悠然道:“鄙人也听说你们厉国人与人比试,输掉的一方要向对手大呼三声自愧不如,并且往后一见到对方都要先拜行一种特殊的大礼,不知……” “不知我等今日,”乌穆笑着递给白锦玉一眼,抢断了她的话道:“能不能见识到这样的礼数。” 白锦玉心领神会,乌穆是替她得罪了金奉烈,鉴于白锦玉和金奉烈身份的悬殊,自然乌穆出言不逊更有恃无恐。 白锦玉感谢之余,心道自己没有看走眼,乌穆确实是个心细如发的玲珑之人。 得意忘形的李政敏被他二人一唱一和地呛得怔住,脸色当即红一阵黑一阵,半天也说不出话来。见此,金奉烈将他拦于身后,朝白锦玉狭起了细长的眼睛。 “我会的!” 乌穆不同往常地挺身而出,对李政敏和金奉烈道:“诸位有所不知,在铎月,人们相信在对所爱之人跳这支舞时神明会从旁祝福,所以若非面对真心所付之人是不能跳这支舞的,否则就是欺骗神灵,要遭受报应。” “所以,我们铎月一生没有跳过这支舞的男人大有人在,如果我有机会跳,那说明我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我高兴还来不及,跳支舞算什么。对了……那不叫什么露脐舞,那支舞的名字叫‘灵旋’。” 乌穆昂昂挺立,一字一字地说得既认真又清楚,一扫前几日的闲散怠慢,仿佛瞬间换了一个人。见到阿弟这样,庆娜悬着的神色也放了下来,欣慰地弯起了嘴角。 “甚好甚好,这种剑拔弩张才是今日应该有的气氛。诸位后生一定要倾尽全力,不要保留实力,莫把大好机缘留予他人!”堂堂西赵国君楚离双手叉腰,兴奋地站在一块大石头上踱来踱去,俨然坐等看一场热闹的样子。 众人听了楚离的话,皆闭口不言,甚至都避免与他有任何眼神的交流。 等了一盏茶功夫,这场末选终于进入了正题。 楚离没有让众人失望,他果然没有按常理出牌,他出的题应选者们光猜就猜了半天功夫。 这次,他给六位竞选者分发了一幅画,一幅极其简单的画,仅用黑墨在白纸上草草勾勒了几笔。 “这画的什么鬼?”乌穆直接嫌弃。 人群中也传来其他声音。 “这是把长命锁吗?” “不是吧,能有这么粗糙的长命锁吗?” “那是不是莲花?” “你在哪里看过这么丑的莲花?” “这是人画的吗?” “我看不是。” …… 面对众人的质疑,大石头上的楚离更加兴奋,他提高声调道:“前面几轮比试,本王已经知道诸位都是文才武略人品俱佳的俊杰。但要成为一家人,最重要的还是要能够心意互通。所以,今日的比试就是请诸位帮本王在这山里找到这画上的宝物,谁先找到,谁就是本王的快婿。本王就在此地静候佳音,希望诸位能够尽早成功!” 此言一出,全场一片死寂。 半晌,乌穆拱了拱白锦玉,道:“闻兄怎么办,我好想退出。” 白锦玉正入神地看着手中的画卷,没有在意乌穆的话。乌穆偏头看了看她的神色,疑问道:“闻兄,你莫非已经有头绪了?” 白锦玉没有说话,抬眸深深看了一眼对面的凤辰。而恰好,凤辰也正看着她。 二人互相看了一阵,白锦玉突然抬手,扬声向楚离喊道:“国君,小民有异议!” 闻声,正处于亢奋中的楚离立即停了下来,他看向白锦玉,欣喜地问道:“闻公子你有何异议?” 楚离是个喜欢新奇的人,这些天白锦玉给他带来了不少新鲜刺激,现在对于白锦玉的任何发言他都尤其重视。 白锦玉从人群中出来,用手徐徐向四周指了一圈道:“他们各家都带着这么多人帮忙,小民我孤身一人与他们比试,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闻兄,”乌穆给她使了眼色,低声道:“我的人可以借给你。” “我的也可以借给你!”司马玄也跟着表态,他刚说完,就被他身边的臣子嫌弃了一眼。 白锦玉微微摇了摇头,继续一副委屈求助的眼神看着楚离。 这时,楚离身后走出来一个人,此人身高八尺,约莫四十来岁年纪,方脸阔耳,标准的贤臣良相模样,正是西赵的丞相灵韦。 这个人接连主持了前三场择婿的比试,今日当然也由他主事。 灵韦与楚离耳语一阵,转而躬身向众人道:“国君宣布,六位嘉宾等下只能携带一名侍从上山。” 此言一出,人群哗然。楚离看了灵韦一眼,兴奋地点头赞同。 “那之前为什么通知我们可以随意带人手啊?”当场就有人发问。 “一个人行不行啊?这山上出了事怎么办啊?” “对呀,这可是我们的太子啊!” 灵韦摆着手,安抚道:“此处风光秀丽从未听闻有什么危险,诸位大可宽心。如实相告,让各家随意带派人手,这也是国君对诸位的考量之一,实际是不需要的。现在既然闻公子有异议,则每家带一人即可。” 这话一说,众家当即神色各异。 白锦玉和乌穆相视一眼,这灵韦的言下之意就是,国君同意你们带人帮忙,就是看看你们的自觉,谁带得越少就说明谁越自信,反之也成立。 别说,这楚离这招玩得真是不俗,诸子的内心世界都给他摊到台面上来了。 如果以这条尺子评判,纵观全场,那最自信的就非白锦玉不可了,第二才轮到是凤辰。 这时,楚离向众人宣道:“不错不错,正是本王的意思,六位后生你们速速选出一个带在身边的人选。闻公子你既然与乌穆王子交好,就让他借一个侍卫给你!” 悉悉索索人群一阵骚动,多数不满西赵君臣临阵改弦易辙。 但是经历了前面几天,大家都很明白楚离的规则就是没有规则,更何况娶的还是人家的女儿,所以尽管内心抵触,但六家竞选者很快便挑好了人选。 凤辰那边毫无悬念选的是谢遥,乌穆借了一个名壮年给白锦玉,而他自己因为打不过庆娜只能任她跟着。 司马玄带了员副将,高扈国世子李垣带了个精干的小伙子。 厉国太子金奉烈最特殊,他没有选择武艺高强的侍卫,而是选了他那爱耍嘴皮子的宠臣李政敏。 “闻公子这下满意了吧?”出言讥讽的是李垣,他振着衣袖直接剜了白锦玉一眼。 也难怪了,这场比试原本就数他带的人手数量最多、装备最精良,结果白锦玉三言两语就让他的心血付之东流,他不恼白锦玉恼谁。 白锦玉点点头,但立刻又把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 楚离奇道:“怎么?闻公子还有异议?” 白锦玉道:“是的,等会儿我们上了山,每家的侍从必定忍不住要出手相帮自己的主子,到最后这结局输赢,很难看出来是否纯粹是我们六人的本事啊?” 楚离道:“这没有关系,本王准许你们本场比试携带侍从就是想看看各位的用人之术。” 白锦玉见楚离没上钩,继而又道:“国君英明,不过这样还是太简单了,擅于用自己熟悉的人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小民还有一种玩法不知……” 不出所料,楚离立即迫不及待追问:“什么玩法,你快快说来!” 众人神色俱是一紧,白锦玉的花肠子他们已领教了数次,直感觉这主意要是从她口里说出来一定没什么好事。 果然,只听白锦玉道:“国君方才体量草民让每家只带一名侍从,小民在此谢过。但是为了测试用人之术也好,为了避嫌也好,在下有个主意……不如各家相互交换侍卫,我们都用自己不熟悉的人,如此岂非更有挑战更好玩,国君你看如何?” 白锦玉说完,周遭的空气冰冻了一片,各家侍卫终于忍到极限,纷纷把手中的兵刃握得咔咔作响,恨不得每人先给白锦玉捅上一窟窿。 “玩?!”一直沉默不言的金奉烈终于忍不住了,向白锦玉质问道:“闻公子以为这是在玩吗?” 反之,楚离却来了精神,赞口不绝道:“闻公子真乃奇才!本王怎么没有想到,这样的确是更有趣了。” 白锦玉虚虚拱手谦了谦,道:“就劳请国君为我们指派吧!” 楚离很认真地点了头,尽管他十分认真,但是他的样子仍显得十分滑稽。 他左右将人群一一扫过,沉思了片刻,托肘道:“这样,乌穆王子与金奉烈太子互换,司马太子与李垣世子互换,凤辰殿下就与闻公子互换。” 白锦玉一听,楚离的这个安排真的用心,几乎是刻意让几对冤家相互换了下。 乌穆早就看金奉烈不爽了,司马玄和李垣因两国未结的战事是天然地死敌,而白锦玉和凤辰那就更是不用言说的经典了!虽然他们同为徵朝人,但在白锦玉一方的不懈努力下,他们早就被看成了两派。 听完楚离的这个安排,凤辰莞尔,特意看了一眼谢遥,只见谢遥火冒三丈地瞪着白锦玉,眼睛里就差飞出刀子来了。 凤辰微微朝白锦玉那边扬了扬下巴,谢遥踌躇了半天,像是按下了一百个不情愿,走到白锦玉的身后。 眼见各家都调整互换好了陪同的人选,白锦玉卷起楚离下发的那张鬼画符,随意地插在腰间,慢悠悠地领着谢遥踏进了山门。 ------题外话------ 我是伪装清纯,感谢:彼言cute的长评,感谢houring额阮g德、PollyannaKC、梅儿若雪的打赏支持。 亲爱的们,我会继续加油努力的! 比心~ 第三十三章 西赵选婿 4 鱼尾山因在群山万壑中有两峰状似鱼尾而得名,这山外形展阔,气势磅礴,然而山中却琪花玉树,鸣泉叠溪,清新秀丽。如此雄纤并举为鱼尾山赢得了造化神秀的美名。 西赵王庭派了十名官兵陪同白锦玉等人上山,一行人循着山径往上行了十几里,沿途山泉细流,松石交映,一饱眼福。要论美中不足的,就是那画中所绘的东西始终还没有出现。 不过,这只是对大多数人而言,对极个别人,比如高扈世子李垣来说,那画中之物却处处都在出现。两个多时辰,他已经找到了七八样疑似画中的物件了。 “这个你也拿着!”李垣掂起一块路边的石头端详了半天,宝贝地放置在一双手兜起的衣袍里,这双手的主人是司马玄的副将。 李垣的这块石头落下,那副将也忍到了极限。他大吼一声,将盛着的野果子、小石块一下统统掀进了身旁山洼里。 李垣回头吓了一跳,怒惊道:“你干什么!” 那副将掸了掸衣服,道:“这些劳什子是国君要你找的东西?你是存心作践我是吗!” 李垣那张满满写着娇生惯养的脸蛋被气得白里发青,他愣了一愣浑身发颤地斥道:“大胆!你用什么口气和本世子说话?!给我去捡回来,饶你不死!” “我既然丢了就说明不会捡。” “你!”李垣气得咬唇,朝对过使了一个眼色,他那在司马玄身边的侍卫立刻一步冲到了副将的身后,劈下就是一掌。 副将完全没有防备,立马被打得一膝跪地头昏眼花了半天。 正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副将可是司马玄的人,这一掌下去也等同打在了司马玄的脸上。 一旁的司马玄果然一触即发,马上怒火冲天,过来一手就掀翻了李垣的侍卫,顿时两方四人瞬间打作一团。 这轰轰烈烈的打斗声从身后传来,直打断了白锦玉准备给谢遥讲的第三十二个笑话。 自从进了山门,谢遥人是跟在白锦玉身后了,但全程一言不发,脸更像下了霜一样冰冷。 白锦玉不信邪地逗他,一路搜肠骨肚地讲笑话,这些笑话把旁听的乌穆、庆娜笑得前仰后合就差采用武力让她闭嘴了,可正主呢,却连嘴角都没有动一下。 实在有些挫败,眼下看见那边打了起来,白锦玉便借坡下驴道:“等下再讲,我先去看看下面是怎么回事?” 她扭转身,刚迈开两步,就发现谢遥已默默地挪去了凤辰的身边。 白锦玉停下步子,不满道:“谢遥,你怎么回去了,你现在不是应该保护我嘛!” 谢遥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两对,原来庆娜不知何时早已和乌穆站在了一起,李政敏也回到了金奉烈身边。谢遥眼巴巴地看着凤辰,半天才吐了个“不”字。 凤辰眉目低垂,掩过眼底的一抹淡笑。这若有若无的浅笑如浮光掠影一闪而过,却已足以教人窥见风雅。白锦玉不得不承认,即使阅人无数如她,也从未在第二个人身上见过这样的神韵。 只听凤辰对谢遥道:“闻公子说得不错,你应该去他的身边。” 尽管凤辰这么说,然而这话却并不奏效,一向对凤辰言听计从的谢遥就跟钉在了地上一样,动也不动。 凤辰只得向白锦玉道:“这孩子对你很有成见。” 他话音如常,一贯清越典雅,对白锦玉这种连日没事找事针对他的人,竟到此刻也不疾言厉色,这样的修养确实令白锦玉内心叹服。 其实与凤辰接触以来,有那么几个瞬间,白锦玉觉得像凤辰这样的人将来对待侧妃应该也不会差,苏丽华也不至于过得委屈,现在这种念头又一次闪过了。 至于谢遥对她的敌视,好像自从她坑凤辰买了两件玉器后就开始了,再加上前几日比试中她和她的簇拥者不断给凤辰出幺蛾子,谢遥对她的恨意就越来越明显了。 白锦玉思虑间,只听凤辰又道:“谢遥对一个人有了成见可是不容易改的!” “殿下!”谢遥忍不住喊了一声,凤辰的话并不算斥责,他听了还是涨红了脸。 白锦玉好整以暇地看了谢遥一会儿,故意道:“唉谢遥,他们是他们,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的可是殿下。现在的规则就是我们不能用自家的侍卫,你现在回去了算怎么回事,你是要陷你家殿下于不义吗?” 谢遥一听,浑地一怔,紧张地看向凤辰,甚为忐忑。凤辰舒展着眉目,朝他点了点头。 谢遥自己思考了一气,到底白锦玉的话还是发挥了作用,他怏怏地放下手臂又走回了白锦玉的身边。 “乖,这样才……”白锦玉亲挚地抚上他的后背,话未说完,谢遥无情地甩肩,抖落了白锦玉的手。 “啊——” “啊——” 此时远处突然爆出一阵惊呼,异口同声又惶恐惊惧,随着这声惊呼,打斗声也嘎然而止了。 白锦玉的第一反应:出事了!她刚这么想,眼前人影一闪,乌穆和庆娜已朝事发处飞奔了过去。 所有人都停下前行,连一路抢在前列的金奉烈主仆也跟着往回走了下去。 等人们都过来的时候,气氛已然不对。果然,乌穆告诉白锦玉:两个西赵的卫兵为了拉劝李垣和司马玄掉下了山! 白锦玉大惊,这才注意此处山路的确很窄,路的右侧是坚实的山体、左侧便是陡坡。 这个陡坡,因为草蔓和树木的遮掩,所以方才一走而过时谁都没有觉察危险。 如今再看,这陡坡虽不至是斧劈刀削的峭壁,但也差不了太多了。 卫兵中有一都尉,不等几位高客发言,他就派了两人放了绳子攀到下面去找,还派了一个人速速回山下去求援了。 白锦玉俯身看着陡坡,一开始还能看见两个西赵兵的脑袋,不一会儿就连脑袋也看不见了,只能从不时颤动的绳子来推测他们在持续地下降。 正忧心之际,白锦玉瞥见凤辰轻轻地摇了摇头。 白锦玉奇道:“殿下以为如何?”她其实并不想主动跟凤辰说话,但是凤辰那个略显沉重的摇头,让她觉得不宁。 凤辰道:“恐有蹊跷。” 白锦玉问:“何以见得?” 凤辰道:“下得太多了。” 顺着凤辰的目光,白锦玉看向那两根向下垂去的绳子。这绳子并不粗,是铁线与麻绳杂糅而制,十分结实和便于携带。 绳子一头放下了山,另一头打了个死结,被一个卫兵拿寸口粗的绳桩钉在石阶上,用手固定着。 白锦玉点点头,默默道:“我们缘着山体走了两个多时辰的路,虽然脚程不少,但高度并非很高。但瞧这个绳子……”她抬起头看向凤辰:“下了足有两百米了,的确是过长了。” 白锦玉的声音不大,但是在这方圆之间也是人人听得清楚。众人一听之下,心纷纷悬起。 “都怪你的人,拿个东西都拿不好!”李垣嘀咕。 司马玄不服:“你放屁,你使阴的先动的手,有本事出来,别躲在下人后面!” 李垣道:“还打什么,都出人命了!” 司马玄道:“就知道你是个孬种,高扈人尽是这种胚子!” 李垣道:“你说什么?我跟你拼了!” 李垣、司马玄一语不合又打了起来,二人的手下也跟着加入,四人一边打一边骂,乱成一团,完全不再顾及眼下的场合。 “谢遥。”凤辰只喊了一个名字。 一个身影一跃而起,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锋利的弧线,“咚咚”两脚飞起,踹开了李垣和司马玄的侍卫和副将。 谢遥这快如电光的出脚,震惊了所有人。他这是留了情面了,只踢了二人的手下,如果……李垣和司马玄顿时噤了声,十分惊惧地盯着凤辰。 片刻后,二人相视一眼,终是不甘心就这么放过对方,齐声道:“换个地方打!”说完,各自喊起自己的人撤离了现场。 这时,金奉烈冷冷哼了一声,对他的臣子李政敏道:“我们走,没必要在这里耽搁,找东西要紧!” “喂!”看着金奉烈二人转身而去,乌穆忍不住出声斥道:“你还是人吗,现在有人生死未卜,你竟然还只想着择婿的比试?” 金奉烈转过身来,一张灰青色的长脸故作奇怪地问:“不是为了择婿大选,你我为何要不远千里来到此地?” 乌穆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人命关天,先看看能不能把人救上来!” 金奉烈打量了下乌穆,摇摇头:“妇人之仁!” 乌穆一怔,随即讥道:“你这样的人做太子,我真担心厉国他日要出个暴君了。” “你说什么!”金奉烈的“贤臣”李政敏跳了起来,一心就想上来跟乌穆理论,金奉烈向他使了个眼色,李政敏住嘴,忿忿不平地跟着主子转身往上走去。 乌穆看见二人离去,唾道:“这个金奉烈我早知他不是个东西了!” “我们跟上!”停在乌穆身侧的庆娜斩钉截铁道。 乌穆一怔,不可置信。 庆娜双目盯着金奉烈的背影,咬牙切齿道:“此人的确不是个东西,绝不能让钰贺嫁给这种货色!” 乌穆扶额,继而插着腰问:“不是,所以你想干嘛?得了吧,让他去找公主……” “废话!”庆娜决然,不等乌穆说完就兀自朝金奉烈追了上去。 “要去你自己去啊!”乌穆双手叉腰朝她喊,过了半晌,看庆娜真的没回头,便低声自怨道:“知道带你来就会这样!” 终是放心不下,乌穆跟着追了上去,他一边跑一边抽空回头跟白锦玉道:“你等我,我去把阿姐找回来跟你碰头!” 白锦玉点点头,身旁又窜出两个人影,是那西赵的都尉立即派了两个卫兵跟上了乌穆,已经出了事,没人想再出什么岔子。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二十二人的队伍一下子变得就剩了七人,除了白锦玉和凤辰各带着侍从,还有三名西赵官兵。等到乌穆的脚步渐远,这山里更静得只剩下那两根晃荡的绳子摩擦岩石的声音了。 “晋王殿下,这比试……我们还参加吗?” 问话的是原先乌穆留给白锦玉的那名壮年,因为交换侍从,他现在站在凤辰的身边。 这人身材孔武有力,但却有点木木的,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还巴巴地望着前面几人离去的方向。 凤辰道:“不急,救人要紧。” 白锦玉则道:“他们啊……让他们去好了,反正也是白忙。” 话音刚落,她感觉这话显然把乌穆包含在內了,忙认真地跟壮年解释:“我说的是金奉烈,你家王子英明神武必定一击即中,拔得头筹。” 她挥了挥拳头想作出很真诚的样子,但无奈看起来还是很假。 白锦玉尴尬地转回身,便看见了探身看着陡坡的凤辰,他凝神专注,眸光中尽是关切。 或许是有前面几位贵人不管不问的衬托,这一幕,白锦玉竟觉得凤辰还是有些闪光点的。 她开口,正想说些什么,突见那地上的绳子猛烈一晃,扎在地上的两个绳桩瞬间被拔出一半! 来不及多想,她扑身向前,想助那两个西赵卫兵拉住绳子,但奈何离着有点距离,那绳子一端又像被巨兽拉扯,白锦玉手还没碰到,便见一个绳桩已被撬开跌落了下去。 白锦玉心叫不好,一个身影却从旁飞出,迅如闪电,“砰”地一脚砸在地上,直把剩下的一个绳桩给生生钉了回去! 绳子终于被重新固住了,白锦玉这才看清出脚的这个身影,不是别人,竟还是谢遥! 他以剑支地,两腿侧弓死死地扎在地上,稳稳地在最后一瞬救住了局面。 太险了,他再往前一寸,就是那犹如悬崖峭壁一般的陡岩了! 白锦玉震惊得瞪大了双眼,万没想到这少年看似单薄的身体里居然蕴藏了这样的神力。 众人刚松一口气,绳子却在谢遥脚下挣了两下,不再动了,谢遥感觉有异,挪开了脚,只见之前一直绷紧的两根绳子已经松软地搭在了那里。 这意味着,绳子的下方已没有了挂坠! 也就是说,下去的两个人已经脱手了! “啊!!”西赵的那名都尉大惊一声,脸色刷白,堂堂七尺男儿竟一腿软跌在了地上。 但他瞬间又爬了起来,踉跄着冲上去抓住那个绳子不顾一切地就要往下爬。他那惊慌失措的模样,比刚才至少放大了一百倍。 “怎么了?”凤辰上前按住都尉的肩头。 那都尉浑身控制不住地打颤,看着凤辰话不成句地说:“完了,别拦我……完了,公主、公主……掉下去了!!” 第三十四章 西赵选婿 5 “公主?!”众人全炸了。 “什么公主?” 那都尉道:“还能哪位公主,就是我们钰贺公主啊!” 众人一静。 三个西赵官兵看起来精神已经濒临奔溃,手忙脚乱、争先恐后地要抢绳索下去,但他们个个已魂不附体,脚底打滑,白锦玉赶紧让身旁壮年把他们一个一个给拖了回来。 这些西赵官兵的装束都配着一顶斗笠似的帽子,若是有女子乔装,这种帽子真是一个很好的掩护。加上他们这一路跟得并不是很紧,所以谁都没有发现十个官兵中竟然藏了一个公主。 谢遥盯着脚下深不知几许的山渊看了良久,道:“属下去看看!” 凤辰轻轻地点了点头,白锦玉一旁听了急忙出声制止:“不可!!” 凤辰和谢遥一齐看她,白锦玉想了一想,改口道:“我跟你一起去!” 说着,她就朝悬璧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下,目光落向谢遥的腰间:“你的宝剑可否借我一用?” 闻言,谢遥双眉一拧,右手本能地按住了屠割。 “小气鬼!”白锦玉笑道,也不再勉强,一边攥了绳索一边道:“那只剩一根绳索喽,我先下,要是底下没危险我会喊你,你再……”话未说完只觉有人走近,眼前也横来一物,金银雪亮,正是屠割。 白锦玉抬头,递给她剑的人不是谢遥,而是凤辰。 俊美的年轻男子一身月白色的团纹锦袍,立在青翠扑人的山岩前宛如玉树仙人,他手心握着剑身,目光明亮、而且温暖。 他道:“闻公子务必小心。” 白锦玉咽了咽喉咙,越过凤辰的肩头瞄了瞄谢遥,果然少年气撅撅的,脸蛋已经憋得通红。 “多谢殿下!”白锦玉恭敬不如从命,有礼地接过屠割。 她顿了顿,想起昨日赛场上成舟为了拖住凤辰后腿而干的好事,讪讪道:“殿下伤势还好吗?昨日我真不知成舟会射你的手臂。” 凤辰目光略过自己的左臂,疏然道:“已无大碍,成舟太子是无心的。下面情况可能十分凶险,此处不过百丈,人掉下去但凡大声呼救便可传到这里。可如今已掉落四个人,却一点声音没有,你要小心。” 白锦玉意会地点点头,果决地把手里的一段绳索抛给了谢遥,招呼道:“走吧谢遥!” 谢遥抬手接住绳子,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只见白锦玉脚下轻轻一垫,就翻下了山。 谢遥大吃一惊,见过不要命的,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白锦玉这一跃没有任何依托,看起来简直就跟跳崖一样! 谢遥忙探身看去,没有看见惨状,倒见翠绿如屏的山壁上,白锦玉如同一片轻盈的叶子被清风吹着一段一段地往下落去。 她在下落的过程中,不时以屠割的剑鞘在山壁上击点借力,击点的同时,她脚下着力一蹬,身影便划出一道弧线下降了数丈……如此往复,使她看起来就像蜻蜓点水一般在山壁上游走。 这一套动作白锦玉手脚并用、流畅有序,惊险之中又极富美感,宛如一场炫技的表演。 “好轻功!”即使不待见白锦玉,谢遥也赞了一声。 凤辰看了眼谢遥,道:“去吧,小心!” 谢遥认真地点了点头,挽起绳索,跟着也翻下了山壁。 像是不甘于被白锦玉衬托得太差劲,他使出了一式“燕子滑”。手贴绳索只借一点着力,顺着绳子一径地滑了下去,速度之快,姿态之俊真如一燕穿梭,精巧灵活。 “慢着慢着!”落了数十丈,谢遥忽然听见头上有人说话,一看,是白锦玉站在一棵支出来的树桩上朝他喊话,真不知她是何时停下的。 谢遥急忙攥紧绳索,一脚卡在山壁上止住下坠,仰头不悦道:“如何?!” 白锦玉道:“我看这谷下并没有陷落,怎么会下了那么长的绳子呢?哎,我们就要到底了,我这里没有看到下面有人,你那边也看看,能看见人吗?” 白锦玉煞有介事的神色让谢遥不敢掉以轻心,他认真地往间疏的灌木下梭巡了一圈,摇了摇头:“没有。” 白锦玉神色凝重地自言自语道:“奇怪,那掉下去的人都去哪儿了?” 她又盯着谢遥这边看了半天,自吟道:“你的绳索是够落到底的,那刚才上面剧烈的晃动又是怎么回事?” 谢遥也被她的狐疑之语弄得戒备起来,眯起眼睛再次往下凝视,像是希望能看出一点端倪来。 “谢遥!”白锦玉突然向他喊道:“你在这儿别动,我先下去探探!” 谢遥立刻道:“凭什么!” 白锦玉被噎了一下,这谢遥一贯话少,所以说出的话常常极其简练,有时候这种直截了当的说话方式不失为一件好事,但有的时候,因为缺少必要的铺陈修辞这种说话方式就显得十分像抬杠,就比如现在。 偏偏那时的白锦玉还是个傲气嶙峋的主,遇上这种对话一般不把对方呛死都不会罢休。只听她回道:“凭我年纪比你大要爱护幼小,凭我胆子比你大爱逞能可以了吧?!” 不等看看谢遥发青的脸色,白锦玉就跃下了树桩,几个“蜻蜓点水”就落到了谷底。 “喔哦!!” 一阵巨大的欢呼爆发了出来,荡气回肠响彻山谷,把全身紧绷、两脚刚刚沾上地的白锦玉吓了个半死。 她还不明所以,顷刻间就从山岩灌木中涌出了十数人,仔细一看全是西赵的卫兵。这些卫兵向她聚拢来,将手中的兵器一下下地举过头顶,激情昂扬地高呼,声音杂乱而沸腾。 白锦玉品味了良久,最终确认这不是一场针对她的围剿,而是真正的欢呼,因喜悦而生的欢呼。 看着这些人欢天喜地的样子,白锦玉彻底蒙圈了,她想过下面有可能发生的一些情况,有奇谲、有送命的,就是没想过还有这么喜庆的。 渐渐地,她从这些声音里辩出了只言片语。 “我说什么的?闻公子一定会做我们驸马!” “我早就看出来了!所以搏金坊开的赌局我全押了他!” “就是就是,那些金枝玉叶的王孙太子哪会下来!” “只是可惜我们公主要嫁给一个平民了。” “什么可惜,闻公子智勇双全无人可比。” ……… 白锦玉越听越不对劲,后背渐渐渗出一层的冷汗。 这时,谢遥也落了下来,他刚一着地立刻就有一个好事之徒朝他凑了过去,戏谑道:“怎么是你下来了?你们高贵的晋王殿下躲哪儿去了?他是不是贪生怕……” 谢遥冷着脸直接出了一拳,堪堪贴在那人的面门上。 那人猝不及防地夹紧嘴巴,但还是贱嘻嘻笑着退进了人堆里。 白锦玉僵僵地站在原地,心中越来越慌怯,顺着那些人的眼光,她看见那十几个雀跃的卫兵里,有一个没戴斗笠的长得特别好看,身材颀而修长,一头乌发梳了条歪髻垂在颈边,脸庞蛋圆而白皙,正含笑地看着她。 几乎在一刹那,白锦玉就确认了,这是钰贺公主。 在看见她的第一眼,白锦玉就想起了乌穆给她讲过的那个往事:自从钰贺去了铎月后,庆娜的姐姐妹妹就开始跟她抢钰贺了。 她真的很漂亮,在人群里非常地突出,白锦玉是个女人,在一见之下都仿佛有了心跳加快的感觉。 “呃,这都是公主的安排吗?我有些……” “是的,没有吓到闻公子吧?”钰贺从人堆里走了出来,边走边道:“这场比试比的就是仁心,我就是想知道,在你们当中有没有圣人书中的‘仁者’。”她的声音动听,天真中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 “哦哦,所以,根本就没有人掉下来对吗?”白锦玉心安之余不禁腹诽:圣人书真是害人不浅! 钰贺露齿一笑:“准确说是没有人意外地掉下来。”从她的笑容可以看出,她对整个设计十分满意。 白锦玉无语,着实有些佩服那上面几个官兵的演技。 似乎看出了白锦玉的游移,钰贺抬手示意了众人安静,又朝白锦玉走近了几步,颇有些强硬地对她宣布:“闻公子是唯一下来的人,所以你要做我的驸马了!” 白锦玉吓得后退了两步,急忙解释道:“公主公主慢着,仁者绝非我一人,凤臣殿下也是准备下来的,但……你知道的,昨日东洲太子为了帮我,射伤了他的手臂……你看,那边站着的少年你认得的吧,他就是凤臣殿下派下来救人的!” 钰贺疑惑的看着白锦玉,双手在身前交叉起来。 这时,谢遥冷冷地走了过来,从呆若木鸡的白锦玉手中径直攫走了屠割,又事不关己地站到了边上。 “你不想当驸马?”钰贺直截了当地诘问。 白锦玉心道:这可怎么回答?吞吞吐吐道:“不……只是……” 附近的西赵兵被激怒了,一个个磨拳擦掌地要上来。 “这小子傻不愣的样子什么意思?” “莫非他看见咱们公主有点失望?” “失望个锤子,咱们公主这等天姿国色的相貌还失望,这人恐怕脑子有病!” “依我看,他估计是被这天大的好事吓傻了吧!” “是啊是啊,那么多王侯贵胄来咱们西赵参加择婿大选,他一介平民身份低微……” 钰贺倏地扭头,眼锋狠狠一扫,那个说话的士兵立马吓得缩了起来。 钰贺一昂头,道:“把他舌头给我割了!” 第三十五章 西赵选婿 6 一名头头雷厉风行,拔刀就向那说话的卫兵走去。 白锦玉立刻一个箭步上前,拦在二人中间阻止:“慢着慢着慢着,他只是随口说一句话而已,不用这样吧?!” 钰贺施施然绕到那个卫兵面前,打量着他道:“随口?你可知道刚才你是在嚼谁的舌根?胆子不小,本宫的驸马你都敢说三道四。” 白锦玉心头一跳!同时意外,没想到这个公主的脾气……这么骄纵啊! 钰贺声容并茂不怒而威,美艳之中寒光四射,那个卫兵吓得瑟瑟腿软,直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求饶。 “公主,算了算了,他其实也没有说错,”白锦玉歪着身子靠近钰贺,笑脸相迎地看着她,状若乖巧:“我本来就是身份低微的一介平民啊,人家说真话还要被罚啊?女孩子家家的可千万不能生气,会变丑的,丑了就没人要了!” 如何让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白锦玉有一套无师自通的看家本领。 在翠渚,无论她犯下什么错,她总是有办法全身而退,最糟糕的时候也能让家中男女老少悉数站出来替她说话,有时候直气得山长几天不肯理她。 “嗯?”白锦玉催促,低头追逐她的眼睛。 不出意外,钰贺点了点头,向那提刀的头头使了个眼色,那头头就收了刀。 钰贺转过身,认真地对白锦玉道:“你以后做了我的驸马就不再身份低微了,只要我有的,就是你的!” 白锦玉噎得僵硬,一看之下还以为是感动得不行。 跪在地上的卫兵立马调转膝头朝向白锦玉,连不迭地谢恩:“谢谢驸马爷相救,驸马爷大人大量,小的该死,小的往后再也不胡说八道了……” 听着他一口一个“驸马爷”,白锦玉身上寒毛直竖。她拉起那个卫兵,斟词酌句了一会儿,软声道:“公主能选在下,在下当然是很高兴的。不过,在这山野之地做这么重大的决定,会不会太草率了?而且,你是不是也应该征求一下国君和母后的意见。” 钰贺听到白锦玉的第一句就转而为笑了,后来更自信地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父王也是极赏识你的,难道你还没有看出来吗?” 白锦玉汗颜,嗯,说到楚离国君的赏识,的确这几天是看得很明显了。如果不赏识,那她今天提出的几个作妖的要求,也不可能就这么实施了。 不过眼前这个情势,这个赏识还真说不上是什么好事了。 “其实啊,”白锦玉语重心长地劝:“公主真应该多看看,闻某真是平淡无奇,其他人选其实都很出类拔萃,比如铎月王子乌穆,此人落拓洒脱风趣直率,武艺也很不错,还有那晋王殿下凤辰……” 白锦玉刚提到这个名字,便感到有眼刀杀来,顺着直觉看去,只见立于一旁的谢遥沉色瞪着她,手中已经提起了屠割剑。 白锦玉只得收了口,转过头来,发现钰贺又抄起了手,目光严严地审视着她。 静峙了一会儿,钰贺放下双臂,平实道:“我选闻公子还有别的原因。” 白锦玉看看左右,周围人都是一副乐于一听的样子。她也只得问:“什么原因啊?” “因为闻公子曾说过,你此生愿意只娶一人,绝不纳妾,一心一意与我厮守。”钰贺直直地看着白锦玉,脸庞微红,乌黑的眼珠子里闪着烁烁的光。 “哦哦。”白锦玉点点头,记起那是五天前的款宴上。 是国君楚离临时对白锦玉发起了一问,他问:“闻公子究竟是觉得自己哪一点是可以与诸位王公之后一较高下的呢?” 当时白锦玉正准备吃一块椒盐猪脚,但是听到国君问话,只得放下欲举的筷子,毕恭毕敬地起身回话。 那天的她早知道楚离一定会问她东西,所以她也早已想好,不管楚离问什么,她都要把回答毫无痕迹地扯到凤辰的痛点上去。 于是,她体面地道:“启禀国君,论身份、家世、财富、学问,在下自不敢与座上嘉宾相比。” “但闻某贵有一颗真心,此生愿意只娶一人,绝不纳妾,一心一意与公主长厢厮守。这就是闻某觉得可以与诸位一较高下的地方。” 当时白锦玉话毕,满座无声,空气中凝结着别样的安静。 还是她的铁打跟班司马玄带头认的同:“一个妻子一生能生育的孩子太有限了,像我等要传承宗室子嗣之辈,一生只娶一人,的确是做不到。” 司马玄接的话没什么问题,但却完全没有体会到白锦玉的用心。 然而她也没有等太久,就有一个人完美地开了腔:“的确如此,这点想必刚领了婚旨的晋王殿下应该深有体会吧?” 凤辰作为本场最强对手就该这样遭人惦记! 有婚约在身还来参加什么择婿大选的人就该出这个丑! 说话的人是金奉烈,妙哉,白锦玉简直想给他鼓掌。 金奉烈后来还好整以暇继续故作疑惑道:“本太子有一事不明,殿下既已有婚约在身,那此番来求娶公主,打算是让公主做正妃还是侧妃呢?” 不得不说金奉烈真是敢问,这个话题很敏感,其实众人都很感兴趣,但是毕竟摄于徵朝国威,一直无人敢提。而不怕死的金奉烈揭了凤辰的短,大家心里其实都很满意,那时就连国君楚离的脸上都露出了关切的神情。 然而,公然面对如此不怀好意且很针对性的问话,凤辰却静气得不像话。 “回王太子,我也不知道。” 凤辰是这么回的。 当时他还先优雅地放下了手中的杯盏,从容自若得简直要气死金奉烈。 凤辰那时道:“王太子有所不知,我朝诸王妃室的册封素来都是由本朝圣上定夺,谁都无权干涉,更不是我能做主的事情。” 末了,他还向金奉烈致以淡淡微笑,慢慢道:“至于王太子关心的册妃问题,若是你实在有兴趣,可与你父王及众臣来我朝拜见圣上陛下,当面与他请教。” 这话简直是把软刀子,当场就有人听出了弦外之音,嘻嘻揭道:“凤辰殿下真是损人于无形,须知这世上只有一国向另一国称臣纳贡之时,君主才会率臣朝见哪!” 眼下,钰贺提到那日筵席上自己允的话,白锦玉不禁有些惶恐:难道说钰贺从那时候开始就已经开始关注自己了? 想着想着她心中一阵懊悔,早知弄到现在这田地,当初打死她也不多嘴说那些了。当时没奚落到凤辰罢了,还因为这些浑话现在把自己搞成了驸马!! 白锦玉真的想锤死自己。 她竭力掩饰着,装得很平静自然,对钰贺使出拖字诀:“闻某惶恐,不知公主是否出于一时冲动才这么决定的。我们还是先上去与其他人汇合,毕竟其他人还在一心寻找‘宝物’,全然不知大选已经结束了呢!” “好!”钰贺抬头看了看山上,点点头,对她的话赞同。 白锦玉看她可以接受意见,又道:“回到王宫后,公主好好冷静思考思考,如果还是想选闻某,就禀明国君,婚姻大事还是应得到父母的祝福才好。” 说着,白锦玉心里已经打好了主意,她要赶快脱身才好! 然而这话并没有起到预想的效果,钰贺看着白锦玉的眼神反倒更加欣赏起来,还称赞道:“闻公子你想得真周到,我没有看错人!父王说过,我的婚姻大事全凭我自己做主,只要我喜欢他绝不反对!” “是啊是啊,闻公子你不要担心,我们国君对公主百依百顺,你一定可以做我们西赵驸马的!” 当即钰贺身边的卫兵一个两个地也开始附和。 “钰贺公主是我们国君的掌上明珠,她要什么只要她开口,国君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满足的!” “对啊,而且我们国君也绝不是那种在乎门第身份的人。” “是啊,我感觉我们国君很欣赏闻公子你!” 听着这此起彼伏的好言,白锦玉心里一阵发冷,完了,这下弄不好真的要帮闻宴娶个老婆回去了。 “咦?”不知道是谁惊奇出了声:“这原来挂的根绳子怎么掉下来了?” 白锦玉、谢遥闻言一警,都向他们刚刚下落的地方看去。 果然,只见谢遥下来的那根绳子不知何时已经不再挂在山壁上,绳子和绳桩全都掉了下来,一圈圈落在地上,像无数条盘踞的黑蛇。 “殿下!”谢遥不禁仰头仓皇出声。旋即,他想也不想地提脚就往上爬。 白锦玉心头也是一沉,看着谢遥在陡峭的山体上爬了一段掉了下来,忙上前扶住了他:“太高了,不能这样上!” 她目光移下,手中少年的手臂已抖个不停。 “走开!”谢遥挣脱白锦玉,兀自要再试一次。 这时,钰贺高声道:“快,从这里走!”只见她站在一丛灌木前,她的两三个手下扒拉着灌木,露出了一个小径。 钰贺指了指那些卫兵,道:“他们事前就是从这个路下来的。” 钰贺的话将将说完,谢遥已经拎起屠割剑飞奔了过去。 路不是笔直通向白谢二人下落的地点的,这个小径绕远了一些,等到众人缘着山路再回到与凤辰分手的地方时,已经半个时辰过去了。 而这个地点,哪里还有什么人。 凤辰不见了,壮年不见了,留在上面的三个西赵官兵也不见了! 第三十六章 西赵选婿 7 少年脸色苍白,在与凤辰分手的地方上下都跑了一遍。白锦玉和钰贺也分别领着人一顿仔细搜寻,最终都没有发现凤辰及那壮年的踪迹。 看着谢遥完全被汗水湿透的后襟,白锦玉好心取过一个水袋,拧开盖子递给他:“喝点水吧,别着急!” 谢遥斜睇来一眼,“啪”地打掉白锦玉的手,问:“你可曾听到打斗?” 谢遥的话说得极其简练,但心明如镜的白锦玉知道,他问的意思是刚刚他们在底下的时候,有没有听见凤辰这里有打斗的声音。 她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心中游移,毕竟在底下时自己的注意力都在被点了驸马这件事上,还真没有注意上方的动静。 但是看了眼前谢遥焦急的样子,未免他过于紧张,白锦玉还是佯作真诚地摇了摇头。 纵是这样,谢遥眼中的凝重也丝毫未减。 白锦玉道:“你别胡思乱想,没声音就是没事,或许殿下只是出于什么考虑先往前面去了。” 钰贺也上前安慰道:“是啊,再说我那三个卫兵都是武功百里挑一的佼佼者,有他们在凤辰殿下也不会出什么事的。” 话虽如此,白锦玉和钰贺相视一眼,二人眼中都不似言谈这么轻松。 白锦玉目光移向地上的窟窿,那是之前谢遥一脚钉下的绳桩扎下的痕迹。 很明显,这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否则谢遥尚在山下凤辰断不会离开这里,而这唯一用以攀援的绳桩和绳子也不会被拔起扔下。 其实,白锦玉这会儿心中还察觉了一件蹊跷的事,那就是——司马玄和李垣也似乎不见了! 按理说这两人就是往下去寻一处地方干架了,最后还是要回来忙正事的,应不至于走得太远。 可是,刚刚他们一路行来,白锦玉还刻意带了几个人往下面走了很远,却都没有看到他二人及侍从的踪影。 也是很可疑了。 但现在这个档口,白锦玉不敢再把这个说出来刺激众人了,只得把疑惑放在肚子里自己留心。 分心的时候,谢遥已经又往上去了,白锦玉赶紧朝他喊:“前面情况不明,你不要擅自行动!” 谢遥蓦然停住,转头正色问道:“你不是说没事吗?” 他目光沉炽,白锦玉冷不防的被问住。 谢遥往回走了三步,抬起屠割戟指着她,目光散发着刺骨的寒意,一字一字冷冷道:“都怪你!” 白锦玉被他指得猝不及防,愣了一愣,才领会了他的意思。 谢遥是怪她当初提出各家摒除侍卫,每个参选者只带一名侍从上山这件事。 这什么意思?敢情锅全部要她背?!白锦玉当即不服,张口欲驳。 “放肆,你再说一遍!”一个声音呵斥上前,白锦玉扭头,是钰贺走了上来。 谢遥瞄了一眼钰贺,不理过地转身而去。 钰贺道:“你给我站住!你知道他是谁吗……”白锦玉赶忙拉住她。 白锦玉气归气,但脑袋还是清醒的,她前看看谢遥,后看看钰贺,想了想道:“这里只有上下两个方向,公主我们分头,你带着人往下找,我和谢遥往上。” 她往上方的密林深深看了一眼,直觉告诉她凤辰一定是往上去了! “我不,”钰贺回手拽住白锦玉的袖子,道:“我要和你一起往上。” 白锦玉任由她吊着膀子,脸上安好,心中窘迫。 她酝酿再三,祭出了那套在翠渚哄闻铃的那套,眯起笑容道:“乖,听话,我这么做是为你着想。往下走比较安全,就算一无所获你还可回你父王那里给我们喊点人来。这是非常重要的任务,所以我才让你去做,我……在上面等你!” 白锦玉哄女孩子很有经验,但凡掌握一条精髓,只要把她们放在一个特别重要的位置,基本都能搞定。果然,钰贺尽管勉强却还是松开了手,接受了这个安排。 当即钰贺分了六个卫兵给白锦玉,白锦玉领了这六人就往上去追谢遥。 不得不说,谢遥心急之下脚程真的很快,她只不过和钰贺多说了几句话,她却几乎花了半个时辰才追上他。 谢遥明显余怒未消,即使知道白锦玉来了也全做没有看见,自顾自步伐不减地沿着山道往上行路。 白锦玉因那“都怪你”的指责,心头还有口冤气未解,傲气心道:小屁孩还给我脸色看!也没搭腔说话,只是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又走了半个时辰,众人又往山林深处走了十几里。白锦玉有精湛的轻功在身,这点脚力不在她话下,但是一个多时辰的急速奔走,可真的是把那些西赵士兵累得够呛了。 “能不能休息一下啊!”一个卫兵累坏了,出声哀求。 谢遥斜睇了他们一眼,道:“你自己休!” 听他一口拒绝,六个卫兵当即哀嚎一片。 白锦玉早料到谢遥会如此无情,很有些同情这些卫兵,但眼下事情蹊跷,她也认同早些找到凤辰为好,遂也没出声赞同休息。 走了不多时,忽然,前方林间噪声鹊起,飞出大片山鸟,扑腾飞翔之状像是骤然受到了惊扰。 白锦玉预感不妙,出声道:“停下!” 谢遥显然也察觉到气氛的不同寻常,手握屠割剑,已凝神戒备。 侧耳细听,林中隐隐传来刀剑人声,白锦玉想也没想拽住谢遥往回撤:“前方不对劲,快走!” 谢遥一把推开白锦玉,决然飞步往上冲去!白锦玉心叫不好,但一咬牙,也跟了上去。 不过半刻,那打斗声听得越来越清楚,白锦玉和谢遥还没抵达声源地,眼前就“扑”一声横空飞来一个人。 白锦玉和谢遥几乎同时飞身上前,接住了那人。 竟然是名西赵士兵。 这人仅仅在谢遥手中挣扎了两下,就吐出一口浓血气绝身亡。白锦玉用手向他胸前摸去,肋骨尽碎,下手相当狠毒。 “这不是癞子吗?” “这怎么回事……” “怎么会死人了?” 白锦玉身后的几个西赵卫兵当即就有点慌了。白锦玉看着刚刚死去的这个人,依稀辨认出他是最初随同他们上山的十名官兵中的一人。 白锦玉和谢遥立刻意识到事态严重,当即拔腿就往前奔去。 果然,前行不过百米,上了一块百尺见方的平地,一排弓弩手压阵,围着数十人在里面刀光剑影的交战。 再看得细一点,那些弓弩手和围打的人竟然全是西赵的士兵。 不,这么说并不准确,这些士兵个个穿盔戴甲,手执铁弩强剑装备精良,并不是普通的西赵士兵,准确的说应该是西赵的精甲军。 而被围在中间正惨遭屠戮的竟是乌穆、庆娜、金奉烈! “闻兄,上啊!”乌穆一见白锦玉,立即向她高呼。 白锦玉循声看去,只见乌穆护着已受重伤的庆娜,正被十来个精甲兵围斗。乌穆的身手她是知道的,但面对这样来势汹汹的火力,他似乎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几乎不容多想,白锦玉拾起地上一把长刀就欲去助阵,她跑了几步,侧首,却发现谢遥并没有跟上。 白锦玉心下一沉,这里没有凤辰,谢遥根本不会施以援手。 果然,谢遥根本无视眼前的鏖战,冷漠地越过众人准备继续朝山上走去。 “拦住他!”敌兵中有人朝谢遥喊。 瞬即就有三个精甲兵从身后挥刀砍向谢遥,白锦玉正欲提醒他小心,谢遥已转身。 只见寒光一闪,一柄银剑脱手,在空中平飞了一线,那三人陡然定住! 剑又回到了谢遥的手中。 那三个精甲士兵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不约而同地捂向个人的颈项,下一刻,三注冲天的血注突然爆出,直射天际! 三个七尺男儿轰然倒地,连一声惨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 白锦玉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凛然,谢遥的剑法居然这么快!只用了一招就杀了三人! 忽然,一箭呼啸而来直取白锦玉,她举刀挥下,连退三步直至脚下一阻,她低头一看,心中一凉,踩到的竟然是李政敏,他一动不动的已然僵死。 无暇多想,白锦玉施展轻功脚下挪移,很快挨到了乌穆和庆娜的身边。 “这怎么回事?!”白锦玉一面挥挡一面问。 乌穆道:“见鬼了谁知道!”说着他就着来人一刀砍下。 白锦玉道:“别打了快跑吧,这些人武功不低,弓弩手也在放箭了!” 乌穆道:“我也想啊——” 说着话,三人被冲散,白锦玉昏天黑地挡了一气,遥遥瞥见金奉烈身中数箭,已被人合围。 她立即避闪着跃到他的身边,这时一阵乱箭飞过,白锦玉刚想帮他把箭挑开,却见金奉烈抓过地上一具尸体挡在自己身前! 一瞬间,白锦玉嘴里涌上了强烈的恶心感。 这时,前面又扑过来四五个士兵,白锦玉退挡之余脑中又浮现出谢遥方才一剑杀三敌的画面。 她突然清楚,敌众我寡,乌穆等人也受了伤,而她硬功不行只有轻功讨巧,要想脱身制敌,必须要谢遥帮忙! 她举头一看,还好谢遥尚未走远。于是,她立刻拼尽全力向他喊到:“谢遥!乌穆王子他知道殿下的下落!你快……” 不消她说完,谢遥已旋即折返,挥斩了身边二人加入了混战。 “什么啊?!”乌穆一头雾水。 白锦玉挥退身边一人,回道:“你别管!” 乌穆道:“我感觉你要害我!” 白锦玉道:“你的感觉很准。” 谢遥的加入可谓立竿见影,他杀伐果断,几乎招招都有人在他剑下倒下,当即就吸引了大部分火力。 白锦玉趁此也终于看清了这场围杀的首领,之前他一直混在人中,不很凸显。现在由于谢遥的杀入,他开始调兵遣将,一下就被白锦玉的目光捉住了。 擒贼先擒王,她心一横,决心要去拿下这个人。 说干就干,白锦玉当即足下一点,冒着刀风剑雨连番踩过十几个人肩,以迅雷之势一把杀到首领身后。 把刀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住手!”白锦玉呼喝。 战斗应声而止! 白锦玉手握长刀,心砰砰地就快跳出胸口,她这一下也是赌了一把,现在将人挟持在手也是拼了五分的侥幸。 精甲兵一个个停下,白锦玉这才看清形势。 原来能战的精甲兵也不多了,只不过十几个人而已,她不禁抬眸看了一眼谢遥,慢慢把目光移到他的脚下——果然,那里匍匐者最多,或死或伤。 白锦玉心下震撼。 她横刀命令手中的首领:“让他们把武器扔下山!” 首领仰头不理,浑然不听。 白锦玉把刀刃压着他的脖子,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埋伏在此杀人?” 那首领全无惧色,睨着白锦玉哼了一声。 白锦玉当即觉得不对,隐隐有一丝不祥的预感,这人已经命悬一线,实在没道理还如此桀骜。 “放开他!” 果然,身后声音响起。 众人看去,只见一个魁梧的大汉也横刀挟持着一人走了出来。几乎只用粗略一看,白锦玉和谢遥就同时脱口。 “殿下!” “殿下!” 是的,正是凤辰! ------题外话------ 撒花,今天阅读破10万啦,感谢大家这30天来的支持! 第三十七章 西赵选婿 8 挟持凤辰的那人面色黝黑形容彪悍,宽厚的肩膀,健硕的身材,仿佛隔着银衣盔甲也能感受到他全身的腱子肉。 他的粗犷莽气,与一旁贞静娴雅之人画风迥异,相形之下,显得尤其暴戾、特别刺眼。 白锦玉凝着目光下移,瞥见那人胸口玄光熠熠,定睛一看,那竟是一块豹子头形状的护心镜。 这个人竟是西赵的豹头使!白锦玉倒抽一口凉气。 所谓豹头使,白锦玉早在徵朝就曾耳闻,他们手中或许并无什么实权,但却是代表着西赵武功最高水平的一类人。 白锦玉不敢小视,把手中的大刀朝挟持的首领又压下几分,镇声说了句没用的话:“放开他!不然休怪我手下无情!” 此时双方手中都有人质,而且明显对方的筹码更胜一筹,这句威胁显得特别尴尬,但是白锦玉仍然觉得狠话还是要放的! 不出所料,豹头使冷冷嗤之以鼻,把刀架得离凤辰的颈项更靠近了些,讥讽道:“无情?你杀,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下手!” “不要如此说话。”竟是凤辰对那豹头使道。 眼下时分,他的声音依然雍容不迫十分文气。如果忽视那把长刀,并感觉不出他的神态语气和平时有什么不同。 众人心忖:凤辰就是凤辰,到了别人刀下竟也这么体面,不改风姿卓然。 “那请教晋王殿下,我应该怎么说话啊?”豹头使怪腔怪调近乎忘形。 凤辰凝色不再说话。 白锦玉心中窜出一团火,凤辰可是她妹夫,这妹夫要是玩球了,她妹妹岂不是要做个上门寡。 她昂头凶道:“你以为我不敢?!” 豹头使讽道:“你手里的那位算什么东西!我这里的可是大徵朝的晋王殿下啊!” “你……”首领表示不服。 白锦玉已道:“你还知道啊……” 话音未落,突然人群中爆起一个身影窜出两丈高,腾空一个惊世骇俗的鹞子翻身!空中银光一闪,还来不及看清,便听见一声低呼,一条血淋淋的手臂径直飞了出去。 那腾起的身影落下,凤辰的身侧已换成了谢遥! 他仗剑而立,屠割剑尖指地,浓黑的血水正顺着锋利的剑刃一滴滴落下。 他面容冷峻,微微含怒,半边身子为鲜血所染,白皙的面庞上淋了数点血迹,犹如朵朵红梅傲然映雪。 而他一旁的凤辰,白色的衣袍,竟然滴血未沾。 太快了! 全场惊得一片死寂。 众人忽而明白了,为什么刚刚凤辰奉劝那人“不要如此说话”…… 不过,这可是传说中的豹头使啊!白锦玉震惊地看着谢遥,胸中只有一句话,“初生牛犊不怕虎”! 果然,那豹头使仅在地上滚了一线,就又拎刀站了起来。他沉着眼看了下自己被齐口砍掉的右臂,狰狞地向谢遥龇了龇牙,吼道:“上!” 这是对所有精甲兵的号令! 豹头使瞬间杀到谢遥面前,谢遥抬剑就挡,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当真冷峻无畏。 四周的精甲兵和弓弩手得令,纷纷提身重振。 “住手!”白锦玉紧迫地把刀更压向手中的人质,锋利的刀刃已经划破了首领的皮肤,溢出了一线血痕。 那首领眼见那豹头使不管他死活,白锦玉也要来真的,这下才慌乱了,舞足蹈高地狂呼道:“你们不许动不许动不许动!” 精甲兵忌惮着停下,没有冲上来进攻,但却从四方缩小包围,将乌穆、庆娜、金奉烈一起驱赶到了白锦玉的身边,合围在了中心。 “打不起来了!欸,没想到我们一群大人今日就要靠个孩子了。”乌穆像是自嘲。 是的,打不起来了,现场真正交战的,只有谢遥和那豹头使。 “哎哟我看谢遥的实力和那豹头使有些悬殊啊!”乌穆语气越发调侃。 庆娜道:“你别紧张。” 乌穆道:“我哪里紧张啦?” 庆娜道:“你紧不紧张我还不知道!” 众人心里都很清楚,刚才谢遥能一击成功,很大程度是因为那豹头使没有防备。而现在,他不会再掉以轻心了,谢遥就渐落了下风。 庆娜也凝神看着谢遥,捂着胸前的伤势道:“凤辰殿下在右,这孩子就一直引着那人往左打,真是太难为他了,”随后,她白了眼乌穆道:“你看看人家!” 乌穆道:“嘿,这也能扯上我?” 这时,谢遥和豹头使已经打得如火如荼不可开交。 谢遥剑法快速灵活,豹头使力道刚猛狠辣,一刀一剑,在空中啷当交错火花飞溅,锋光密集犹如疾风骤雨。 谢遥也太顽强了! 白锦玉心中大受震动,这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搏劲,全然颠覆了她以往对“少年”这个群体的认识! 这道奋力护主的身影,让白锦玉从心里生出了一丝敬意,她不禁将目光移向凤辰。 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才会让人愿意这样去拼命?! 晃神间,凌空一声骤响,谢遥被豹头使踢中胸口横空飞了出去。乌穆当即提脚迎上,一把从背后托住了谢遥! “乌穆!”庆娜惊叫。来不及了,一根弩箭已经射中了乌穆的后背! 二人趔趄落地,谢遥扑出一口鲜血,一个踉跄半膝跪倒。 “你受伤了!”乌穆没顾自己的伤势,悚然扫过谢遥的遍体鳞伤,目光凝滞在他腿上一条尺长的血口。 谢遥不言,恶视着那豹头使,用袖口狠狠揩了揩嘴边的血迹,撑着屠割剑摇晃着站了起来。 豹头使道:“还打吗小子,小小年纪功夫不错,死了太可惜了!”说毕,他猛地调转方向,一掌虎虎生风直取凤辰! “殿下!” 众人惊呼!! 谢遥迈步不及,庆娜直接闭上了眼睛! 然而,猎猎掌风之下,一袭白影岿然挺立正面迎敌,似剑插平沙,全无丝毫退缩。 眼看一掌劈下,谁知,豹头使却堪堪地从半空中摔了下来! 轰隆一声闷响,豹头使掼倒在地,他双目圆瞪,唯一的手紧紧捂着喉咙,那里,有一根长箭穿吼而过! 而凤辰,泰然伫立身影锐利,镇定得仿佛前一刻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怔愕之际,一声尖嚣过耳,白锦玉手中猛地一震。还没去看,她已感觉手背有大片热乎乎的粘液流过。 下一瞬,她感到手中一沉,是她挟持的首领豁然瘫倒了下去! 白锦玉倏地抽开长刀,才看清那流过手背的粘稠竟是淋淋的腥血。她恻然回首看去,那首领已经倒地断气,他门庭之上正中了一箭,没入寸余。 在场众人都将这瞬息万变看得真切,惊愕之余,立即仰头去寻那箭矢的来处。 谁知,未等寻到,林中又接连传来数声破空之声,来不及反应,五六个精甲兵已应声中箭,一个一个地伏地倒下。 白锦玉连忙想躲,却被乌穆提醒:“别慌,不是冲我们来的!” 白锦玉定神,果然,这些从密林中发出的利箭支支直奔西赵精甲兵,没有一根是朝着他们来的。 众人惶惑,存余的精甲士兵举着弓弩长刀茫茫四顾,却就是看不见任何攻击者。 这形势再清楚不过,一个机灵的点精甲兵醒悟过来,大呼一声“快撤”,随即就往向山下奔跑。 他这一起头,群龙无首的精甲兵们瞬间心志涣散,纷纷跟着他慌不择路拔腿就跑。然而奔不出几步,全被疾箭追上,一个个地都被扎得定在了地上! 白锦玉怕这样就全杀光了,赶紧捉住一人质问:“你们为何在此埋伏,说出来饶你不死!” 那人软着腿跪地哭嚎道:“救命啊我说我说我说,是灵丞相……他要挟持各国王子逼迫国君让位!”话音刚落,一箭飞来,也当场毙了命。 不过转瞬间,十几个精甲兵被诛杀殆尽。 林中不再有箭声响起,白锦玉愣过一阵,震惊着好好地看了一看眼前。 还站着的都是择婿大选的人了!凤辰、谢遥、乌穆、庆娜、金奉烈、还有她自己。 那些陪着乌穆和金奉烈上山的卫兵都被杀了,钰贺分给她的六名卫兵也被杀了。 谢遥、乌穆、庆娜、金奉烈也都深负重伤。 完好无损的,竟只剩她和凤辰! 百尺之地,血腥弥漫,横尸遍野,触目惊心。 金奉烈状着胆色大声问:“是哪里的高人出手相救?” 然而,回应他的是一片死寂。 众人手中紧紧攥着兵器,警觉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可半晌,也没有任何动静。 乌穆道:“虽然不知是谁出手相救,但基本可以确认对方是帮我们的人。”他拱手向着空中道:“谢谢啦!” 众人听他这么说,也向空中看去,就好像那湛蓝的空中真有些人站着似的。 心绪稍定,白锦玉赶紧跑过去察看谢遥,他已由凤辰扶着倚在树上,右腿上的刀伤皮肉外翻,大半条裤子都被献血染红了,不停地还在流血。 白锦玉二话不说掀起自己的衣袍,撕下一段里衣赶紧蹲下身去替他包扎。 谢遥别扭着腿,拒绝白锦玉触碰。 白锦玉手中一甩布条,好整以暇道:“怎么?难不成——你还想让殿下伺候你?” 听了这话,谢遥抬起苍白的脸孔冷视了她一眼,不再挣扎。 这时,一个微弱地呻吟声从地上浮起:“哎哟,哎哟——” 众人听见转看去,只见西面那一片尸体下颤颤巍巍地坐起来一个男人。 这个人头发乱如蓬蒿,满脸是血,衣衫破破烂烂,早已没了人样。等他坐定后自己把头发捋了捋,众人才看清,这个人竟是金奉烈的宠臣李政敏! 白锦玉愣住,明明自己在混斗中踩到过他,那时候他已然一副僵死之状。 随即她就明白了,手上一忙好,就站起身来谑道:“李大人真是好演技啊,我刚才看见你死了还痛心了一把,真是太浪费我的感情了!” 乌穆也跟着道:“正是,我没记错的话,刚才混乱中那个地方好多人打来杀去的,李大人肯定被踩了不少脚吧,哎呀啧啧啧,真是佩服佩服啊!” 李政敏在二人的奚落中歪歪扭扭地爬了起来,他瞪了白锦玉一眼,无辜道:“我哪有装死?我方才的确是被敲昏了过去,闻公子是不是看见我没死很失望啊!” 白锦玉嗤道:“欸,打住,我可没说你装死!” 李政敏面色一下刷青,想到白锦玉和乌穆的确没说过他装死,他自己说的话倒是像有点不打自招了。 他愣了一愣,眯起眼睛道:“闻公子,你还有空奚落我?哼!我记得好像就是你提议让各家只带一名侍从上山的吧!” 空气一凝。 这次各家被杀成这样,身边人手太少的确是主要原因,而少带人上山的确是她一时自作聪明提出的,关键是当时她一提出来,还真是灵韦出来帮的腔。 加上谢遥之前和自己说的“都怪你”,这下可算是有第二个人当面跟她提这个了。 白锦玉慨然假笑了两下,无语道:“真是’文人张嘴可杀人’啊!”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我也知道,你们当中还有别人也这么想。好吧,我在这儿明确表个态,我当时就是一时兴起,绝没和灵韦撺掇。清者自清,谁爱信不信!” “呵!我可没说你和灵韦撺掇。”李政敏趁机也反将白锦玉一军,扬长着走回金奉烈的身边。 金奉烈捂着受伤的肩膀,眉头皱成一个“川”字,斜斜地睨着李政敏,唾道:“废物!” 白锦玉气得肺要炸,上前就想揪住李政敏,乌穆从旁劝道:“算了,别跟小人一番见识,我们都知道你没有。” 乌穆说到这个“都”字,白锦玉想说不见得,她示意乌穆把眼光掠向谢遥。却见谢遥根本没有听他们这边的言语交锋,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凤辰。 而凤辰,在出神。 “殿下?”谢遥道。 凤辰回过神,宽慰了他一眼,转而对众人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往山上走。” “还往上走?”乌穆道。 “对!”凤辰居高临下地向远处一指。众人顺着他的指尖看去,只见过来的方向,约莫二十里处,乌烟滚滚。 有人在放火烧林。 ------题外话------ 撒花,在没有任何推荐的情况下本书今天阅读破10万了,谢谢大家这30天的支持!希望能有越来越多的读者读到这本书! 第三十八章 西赵选婿 9 “快走快走,王太子我们赶快走!”连声不迭的是李政敏,几乎不顾金奉烈的意见推着主子就往山上跑,十足贪生怕死。 庆娜帮乌穆简单处理了箭伤,林中烟势,显然退路已断,乌穆无奈地对庆娜道:“没得选了,往上吧!”虽然往上也不一定安宁。 庆娜点了点头,二人此时都负伤在身,且庆娜伤势颇重,但站起来互相扶持着,勉强成行。 “对不起。”庆娜在乌穆耳边歉疚道。 乌穆侧首,庆娜缓缓叹了口气:“都怪我,死活一定要你来西赵,这下好了……” 乌穆将庆娜往肩上抄了抄,依然不改调性道:“现在说这些干吗,如果阿姐你真的知道错了,只求别再有下次就好了……走吧!” 说话间,凤辰也将谢遥搀了起来,他将谢遥的手臂搭过肩膀,替他拿着屠割剑,随着众人往山上走。 走了几步,他回身,发现白锦玉没有跟上,她不仅没跟上,还提着把大刀反向朝山下奔去了。 “闻公子?!”凤辰唤。 原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白锦玉被喊住回头,一见凤辰察觉过来,她立即心念飞转,轻描淡写地高声回道:“哦!你们先走,我等下就来!” 凤辰又道:“此时不宜反道而行,你速回来!” 白锦玉又走出了十几步,转身来连连跟他摆手:“我还有要紧事,你们先走,我等下会来追你们!” 看着她执意远去的身影,凤辰微微不解,这时,伏在他肩旁的谢遥用虚弱的声音道:“她去救公主了。” “公主?”凤辰与谢遥对视。 谢遥点了点头:“我们遇到钰贺公主了……他刚才让公主先下山了。” 凤辰眸光骤缩,当即喊道:“闻宴!!” 白锦玉吓了一跳,刹住脚步,一回头,便见空中一物朝她掷来,她下意识抬手接住,握稳后一看,竟是谢遥的屠割剑! 这是凤辰第二次借屠割给她了。 相传,徵朝高祖年轻时征讨四方,于终南山得一神兵天将,此人后来就是徵朝开国第一名将肖战,而屠割就是这位天将的佩剑。 如此著名的宝剑,白锦玉自从第一次见就挪不开眼睛了,再加上刚才见它与豹头使交锋的风采,更是对此剑倾慕有佳。 她当即扔了大刀抓紧屠割,和凤辰隔着距离相望,心有所感地浅浅一笑,抱手道:“谢了!”说毕,转身大步流星朝山下奔去。 渐往山下走,尘烟渐浓。白锦玉心急如焚,一口气跑了十几里。正当她寻思公主会在哪一段遇阻的时候,一个士兵发现了她。 “什么人?!”来者大叫。 白锦玉“噌”一声拔出屠割剑,那人冲上前来,一见白锦玉,立刻转身大声吆喝:“快!这里还有一个,是闻宴!” 乍一被人认出来,白锦玉有点吃惊。但她一瞧来者,竟发现这个人她也认得,正是之前那个痛哭流涕哄骗他们公主掉下去的都督。 白锦玉心头划过阴影,一阵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不过片刻,一群士兵绑着三人赶到了白锦玉的面前。 白锦玉仔细一看,被绑缚住的三人分别是司马玄、李垣和钰贺。 她再一看眼前的士兵,略略一数,有不下二十人之众,且超过一半也是身披铠甲的精甲兵。 “灵丞相他要挟持各国王子逼迫国君让位”,看来是确有其事。 钰贺乍看见白锦玉,眼睛一亮,高兴地喊了声“闻公子”,可一看左右,她立即喊道:“你快跑!快跑!” 本来无精打采的司马玄和李垣一听这声,精神为之一振,立刻抬起头来。司马玄看到白锦玉的一刹那,几乎都要哭出声来了:“闻兄——闻兄闻兄!快救我啊,他们杀人啦,他们把我的人杀了,快救命啊——” 看着眼前这个场面,白锦玉的脑中犹如沸水翻腾,怎么办?三个人质,还有这么多手持武器的士兵,而她只有一个人,天哪! 敌我力量堪称霄壤之别。 弹指间,白锦玉脑中飞快地盘算翻转,不过转瞬,她就已拿定主意。 随即,她踏着欢快的步子迎上前来,笑吟吟地把长剑收入鞘中,冲那都尉相熟似的欣喜道:“原来是你们啊!” 正欲将她拿下的官兵为之一愣,木木地盯着白锦玉,不知她为何画风突变。 只见白锦玉几步靠近那都尉身边,点着头看了一圈啧啧称赞:“干得漂亮,事成之后灵丞相一定会好好嘉奖你的!” 那都尉越发惊异,眯着眼睛打量白锦玉。 白锦玉任由他看,口中施施然道:“你放心,你们抓住的人我绝对不会抢功劳的。” 那都尉一脸观察,道:“你是……” 白锦玉重重地点头,捂着嘴和那都尉说:“实不相瞒,在下也是灵丞相的人。” 那都尉有些狐疑地看着白锦玉。 白锦玉进一步道:“你想想,进山前是不是我提议,让他们这些王子太子放弃随身侍从,只准带一个侍卫的?” 都尉向身后的士兵们看了一眼,众兵都纷纷确认:“是的是的,的确是他!” 看着对方已将信将疑,白锦玉抱着剑,继续眼也不眨道:“其实啊,这是我和灵丞相事先计划好的。先解除他们的守卫,再由我,”她指了指自己:“混在那些王子太子中间做内应,伺机而动,帮助灵丞相挟持住他们!” 连行动目标都说出来了,都尉和士兵也不得不信,但同时,这话也说得钰贺、司马玄、李垣大惊失色目瞪口呆。 早已吓得脸色刷白的李垣正紧张得无处排解,这会儿逮住了个真凶,立即骂道:“好你个闻宴,败类!害群之马!我就说你一介平民怎么能过关斩将留到今日,原来是你早就和奸人勾结……好了好了我们都要被你害死了!”说完还跳了两脚,活像个大姑娘。 司马玄则呆住,一脸的震惊失望,失魂落魄地呓语道:“闻兄……你……你真的跟他们是一伙的啊?” 白锦玉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还用剑柄敲了下他的头。 司马玄扭身把头别过:“你别碰我!你这没良心的,本太子瞎了眼才会鞍前马后地跟你称兄道弟,还对你掏心掏肺,没想到你竟然是个混账东西!我呸!” 双手被缚的司马玄不得自由,毫不留情地朝着白锦玉身上唾了一口痰,正好吐在了她的手臂上。 白锦玉忍下心中的起伏,故作嫌弃地把衣袖在司马玄身上使劲擦了擦,坏坏道:“我又没有求你跟我称兄道弟,难道一切不都是你自愿的吗?!” 她笑着,一转头,瞥见钰贺一言不发地怔怔看着她,双眼睁得通红,里面蕴着水雾,硬是忍着没留下来。 白锦玉心中悱恻,脸上却收紧了双腮,对她破罐子破摔道:“公主想骂就骂吧!我,无所谓。” 钰贺看着白锦玉,摇头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白锦玉心中咯噔:哎哟喂公主啊你要是不相信,那可就完了! 于是她勾起嘴角,刻意道:“公主,你那个所谓考验‘仁心’的好主意,我猜……应该是灵丞相给你出的吧!” 虽然这个猜测没经过证实,但是白锦玉已十拿九稳。因为这么高超的能让凤辰落单的计划,非老谋深算者绝对想不到。 “闻、宴。”钰贺咬牙切齿,仿佛要把白锦玉在唇齿间咬碎,她痛心地追问:“从一开始你都是在演戏吗?你说过的那些话都是刻意编排的吗?” 白锦玉扇了扇烟雾,懒得理她,飘着衣袖走到那都尉身边,向他道:“好了,我们往上去吧,豹头使已经擒了凤辰和乌穆,还在上面等你们汇合呢!” 她这话一出,钰贺露出了惊骇的神情:“难道连凤辰殿下和乌穆王子也……” 白锦玉得意地朝她点头:“是啊,有我在,管他什么凤辰龙辰的,哪有办不到的事情啊!” 一众士兵瞬间眉开眼笑抚掌,围着白锦玉连连吹捧称赞。 “对对对,哪有闻公子办不成的事!” “就是,凤辰又怎么样,我看不过徒有虚名,哪有闻公子一半聪慧!” “闻公子厉害厉害,灵丞相用您这一招真是太神了!” 白锦玉一副受用的样子,虽然明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但只要有人夸她比凤辰厉害,还是莫名会觉得很舒爽! 笑过一阵,她用袖子捂着口鼻掀手催促道:“好了好了别磨蹭了,我们赶紧上去吧,别让豹头使他们等太久了!” 那个都督点点头,立即招呼着众兵押好人质,往上爬山。 这一路可把白锦玉提心吊胆死了,她生怕那都督或官兵和她套近乎,说多错多,所以一路都在刺激司马玄、李垣和钰贺,用和他们的对骂填补旅程的空白。 司马玄和李垣骂了一气,钰贺受他们影响终于也出口道:“闻宴,你最好保佑别落在本宫手里,不然我一定让你碎尸万段。” 白锦玉长呼一口气,心道这个公主还真是爱恨两重天呀! 骂着骂着,就逼近了那处平地。 虽然还没到那屠戮场,但空气中已经隐隐弥漫着血腥之气。 都尉显然也感到了这异象,突然举手示意众人停下:“不对劲,这里怎么会有如此浓烈的血气?” 白锦玉心头一紧,只顿了一顿,面上仍是镇定自若道:“当然有血气喽,你以为凤辰他们是吃素的,是那么容易拿下的吗?你别忘了,他们当中好些人武功不低,刚才也是好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杀呢!” 都尉看着白锦玉,对她的话将信将疑。 白锦玉又道:“特别是凤辰的那个手下,真的好难对付,我们好多弟兄不幸都牺牲在了他手下!不过……”她将屠割剑举起来亮了一亮,道:“不过最后,还是被豹头使力克了!” 众兵这才注意到白锦玉手中一直拿着的那把金柄银身剑。 白锦玉把屠割拿到他们眼前,特地指了那剑上的两个字,说道:“你们看,这两个字就是屠、割。屠割就是凤辰身边那个少年的佩剑!” 几个士兵开始附和:“嗯嗯嗯,这些天我的确见那少年一直是拿着这柄剑的。” “那少年剑不离手,宝贝得很,现在这剑在闻公子手中,那少年下场如何啊?” 白锦玉道:“当然死了啊!” 众人又惊又喜,禁不住又往了白锦玉手中的长剑看了看,相信了她。 “闻宴你……你不得好死!”李垣气结。 白锦玉不以为意地看看他,带着好不容易安抚好的众兵继续往前走去。 她走在最前面,所以第一个踏上平地。原以为此处早已无人的她,竟然瞧见树下还有一立一卧两个身影。 是凤辰和谢遥。他们还没走! 白锦玉浑然一惊,全身一汗。未等她想到举措,身后的都督和士兵已经跟着爬上了平地。 纵横满地的精甲兵尸体,触目惊心。 还有凤辰和谢遥,根本未被挟持的凤辰和谢遥! “你这个骗子!”都督瞬间醒悟,提刀砍向白锦玉。那些士兵也立即把刀压上了三个人质的身上。 白锦玉刺溜脚下灵挪,险险避过,一边逃一边高声道:“我骗人有什么稀奇的?!可惜你们到了修罗场才醒悟,未免太迟了——” 不错,她赌了一把,赌的是这块平地有高手围护。 她费尽花言巧语目的就是请君入瓮,就是为了把这帮士兵引入这个埋伏! 都督和士兵惶惶四顾,正想着白锦玉什么意思,当即,一支利箭呼啸而来,“噗”一声扎中了都督的心脏,穿甲而过! 那都督措手不及,刹那间双目睁爆。他低头看了眼胸前的长箭,又抬起头来震恐地望向白锦玉,想说什么,可一张开嘴鲜血却先于口中流出,一会儿,轰然倒下。 白锦玉捏了把汗,尚未抚定游魂,利箭割风之声再次袭来,空中已射起一阵箭雨,径直索向随她引来的那些西赵士兵! 空气中响起一声声“噗噗”,不过片刻光景,一众士兵全部中箭,无一幸免。 屠杀一幕又上演了一遍! 第三十九章 西赵选婿 10 杀机在山野中消弭殆尽,这一茬胜负已分,尘埃落定。 白锦玉如释重负,一路紧绷的心弦终于霍然松弛。这一松懈,她顿时觉得混身发软力不能支,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后倒了下去。 “闻公子!” “闻宴!” “闻公子!” 白锦玉听见数道惊呼响起,可她眼前正天旋地转,身体仿佛失去了所有重量,没能对这些呼声做出任何反应。 就快着地的时候,她突然感到背后被人一托,继而抵上了一个宽阔的胸膛,有只手臂揽着她,顺着她的倒势斜斜地落到了地上。 白锦玉缓缓地偏过头,眼帘中映入一副俊逸文雅的眉目,她定了定,嘴角含笑道:“谢谢晋王殿下。” 钰贺和司马玄也奔到了眼前,二人顾不上双手尚且缚在身后,一门心思地上下将白锦玉仔细端详。 忍了一路都没哭的钰贺终于哭出了声:“你怎么样了?啊?你吓死我了,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刚才都是装的,对不起……我刚才还那么说你!” 司马玄也急急道:“闻兄闻兄,我刚才咒你的话都收回,呸呸呸,闻兄你别放在心上,你可得长命百岁万寿无疆!” “好了好了,”白锦玉刚刚就一瞬的晕眩,这会儿也缓过了大半,她看着眼前二人,埋怨道:“你们怎么都一个劲的道歉,就没人夸夸我吗?看我这妙计,简直堪称借刀杀人以少胜多兵不厌诈的典范。” “……” “……” 钰贺和司马玄面面相觑,一时怔住,不知如何接话。 “闻公子足智多谋,算无遗策。”一个温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白锦玉侧首,有点意外,也有点满意,更来了劲:“欸——你们看看晋王殿下,人家多会说话!我不管,我现在不想听什么道歉,你们现在只能夸我,快夸我!” 她倚在凤辰的身上,嘴巴不依不饶地耍着贫,这副样子颇有些让人忍俊不禁。钰贺看着她,哭笑不得,又见她一副认真在等的模样,很不自然地憋出了一句:“好,闻公子聪明绝顶……” 司马玄也紧跟道:“对对,闻兄深谋远虑,胸有城府,本太子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说完,他转头给停在一边的李垣招招手:“哎李大世子快过来,刚才就属你骂得最凶了,你还不快过来夸夸闻兄!” 那李垣不用司马玄说,脸早已涨得通红。他犹豫不前,踌躇了半天远远道:“闻公子,这不能怪我的,是你装得太像了,事前也没跟我们通气,所以我才那般出言不逊的!我……现在既然现在水落石出了,我也收回刚才的那些话,你……” 一句“你原谅我吧”或者“你别放在心上”终是说不出口。 司马玄匕道:“通气?那都什么时候还能通气?!闻兄急中生智还得抽空跟你通气啊!” 白锦玉笑看着李垣,知道这位骄矜的世子能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十分的难为了,便摆摆手道:“罢了罢了,又是给我道歉的。” 说着,她撑着地要站起,凤辰一旁扶着她,待她站好后放开手。凤辰继而拾起地上的屠割,走到钰贺、司马玄和李垣的身后,手腕轻转,一一替他们挑断了缚在身上的捆绳。 不知道为什么,这屠割剑在凤辰手中竟然全无半点杀气,随着他简单的挥动,直有一种柔美飘逸的风采。 双手解脱后的钰贺和司马玄立刻跳了过来,二人一左一右搀扶着白锦玉的胳膊问长问短。 “闻公子感觉如何?”凤辰把屠割收回鞘中,问向白锦玉。 她左右手捋下司马玄和钰贺,伸了伸双臂道:“没事没事,刚才陡然心绪逆顺所以晕了下,现在全好了。” 凤辰点点头,沉目看了一眼遍地的尸体,蹙眉道:“我们往上走吧!” 白锦玉也觉得这个环境的确是太肃杀了,连连点头道:“好,这儿瘆得慌,赶紧走!” 当即凤辰走回到谢遥身边,他一手提着屠割,一手抄过谢遥的腋下将他重新搀扶了起来。 白锦玉回头正准备招呼一众上路,却见钰贺、司马玄、李垣三脸震惊地盯着凤辰,像是看见了什么百年不遇的奇观。 白锦玉奇怪地走到司马玄的身边,偏头道:“你们干嘛?” 司马玄道:“晋王殿下竟然屈尊降贵地搀扶一个侍卫?” 白锦玉道:“这很奇怪吗?” 司马玄道:“这不奇怪吗?” 李垣道:“他可是凤辰啊!” 钰贺没有说话,可很显然,她也是这么想的。 白锦玉也不禁被他们带动,朝着凤辰和谢遥的背影看去。只见那丰姿卓荦的身影走在前面,正虚心扶着谢遥一阶阶地往山上走去。 看着看着,她理解了,为何钰贺三人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 因为凤辰是主,谢遥是仆。 白锦玉在翠渚长大,平时最多遇上师长才需施个礼表达下尊敬之意。其他的人,即使是烧饭的扫地的,都算是同门兄弟姐妹,平日里都是一视同仁平等相处,没有等第观念。加上她刚才目睹了谢遥为了凤辰殊死搏杀的场面,所以并不觉得此刻凤辰扶持谢遥有什么不合理不正常的地方。 但是钰贺、司马玄、李垣他们就不同了。 他们和凤辰一样,都是龙血凤髓的天之骄子,对自己的身份以及等级的理解要远远高于白锦玉。 所以当他们看到一个主子放下身段去伺候一个仆侍,才会露出这样的震撼。尽管他们可能也猜想到了谢遥的伤势是因为凤辰而落下的。 白锦玉不禁暗想:这么看来,凤辰这个人还是蛮难得的,他对一个侍卫都能如此,苏丽华要是嫁给他也应该会得到善待吧! 想过这段,白锦玉拍了拍钰贺的肩头道:“别光看了,走吧!” 钰贺看着白锦玉放下的手,没有动身,白锦玉这才觉得她可能还有别的心事。便问:“公主在想什么?” 钰贺一脸愁色地转身,向着山下默默无言地远眺,在那里,还升腾着层层的乌烟。 良久,她闭了闭眼睛,悠悠道:“你知道吗,灵丞相一直待我亦师亦友,我父王也很信任他……我现在真的很担心父王!” “那你知道吗,你得活着。” 钰贺抬起头,看向白锦玉,晶莹的双眼因这句话生出了些些坚毅。她了然地轻轻点了点头,转同白锦玉朝山上走去。 六个人沿着山路又往上走了八九里,沿途依然是层峦耸翠、山水如画,但是谁都没有了那份观赏的心情。灵韦逼宫谋反的现实压迫着众人,每个人心中都或多或少有些不安。 就这样行至一处缓坡,白锦玉忽然听到头上有人喊了他一声“闻兄”! 她张头去找,竟然是乌穆和庆娜停在前方。 庆娜坐在一块岩石上休憩,乌穆蹬着他的牛皮靴子正朝底下观望,似乎是在专程等他们一样。 白锦玉三步并两步地跨上前,正想说话,却先吓了一跳,只见乌穆右肩上居然站了一只白颈黑身的金眼猎鹰! 这只猎鹰体长超过一尺,目光深邃精神抖擞,体态雄昂双翼矫健,即便它眼下不动,也能叫人想象出它搏击长空、俯冲擒猎时威武英姿。 白锦玉不禁先好奇道:“乌穆王子,你这哪儿弄来一只鹰啊?” 乌穆别扭地捂着受伤的后背,不以为意道:“这啊,就是我跟你说的那只傻鸟,我刚喊它来的。” 白锦玉恍然:“哦,它就是你在毕都找了几天的……宠物啊?”白锦玉打量了一下那雄鹰阴恻恻的双眼、强劲锐利的长喙,实在有点难以联想这宠物二字。 看那只鹰在乌穆肩头还算乖,白锦玉就先放下这个,问道:“你们怎么停在这里?” 乌穆正要说话,眼睛余光一瞥,看到了跟着上来的钰贺,立刻就忘了自己要说的话,赶紧地疯狂用脚踢她的阿姐。 庆娜正凝神休憩,被这踢踢醒,睁开眼就看见了钰贺,一下子立了起来。这对好友纵使多年不见,依然一下子就认出了对方,又轮上此情此景,更是百感交集喜出望外。 “对了,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白锦玉找回正题。 乌穆回过神,立即道:“对了,你看!”他伸手向前远远一指。 众人都调头去看,只见那晴光万丈蔚蓝欲滴的天际下,鱼尾山雄奇壮美,宁静地屹立于群山之间。 白锦玉吃惊不已,连凤辰也站了起来。 愣了半晌,白锦玉才震惊道:“我们现在不在鱼尾山了?” 没有人回答,显然大家都看出来了,也都在消化这个事实。 乌穆道:“沿途为山壁遮挡,只有走到这里,转到了山这面才看清楚。” 这个突然发现令众人心中又奇又惶,仿佛咽了块生肉,要消化好一阵子。 还是凤辰先回了神,他提炼道:“看来上山的路早就被人改道了。” 他这话说完,众人一片沉默,但是这种沉默已然是一种认同。 司马玄立刻有点慌了,左右地问:“那,那现在怎么办呢?我们走还是不走啊?” 李垣埋怨道:“真是,没想到这选婿这么凶险,早知道……”他看了看钰贺,忍下了话头,但仍然忿怨地振了振衣袖。 司马玄白了他一眼道:“还好吧,凶险谈不上,顶多算个惊险吧,不是有高手在咱们背后帮忙嘛!对了,那些高手是什么人呀?”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闻公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向她问话的是钰贺,她声音也有些慌张了,与今日刚见她的时候简直换了一个人。 听了钰贺的问话,众人都把目光聚向白锦玉。白锦玉这躺西赵之行,早已留给人足智多谋的印象,所以大家都觉得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她必定能拿出一个惊艳的解决办法。 白锦玉也确实是好好想了想,遂道:“先吃点东西吧!” 话音落下,几乎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除了凤辰。 她在这团团的目光中僵了片刻,不自然地哈哈道:“怎么?你们不饿吗?从入山到现在都大半天了,什么东西都没吃……难道不该吃点东西吗?” 乌穆道:“不是我说闻兄,你真是到哪儿都忘不了吃啊?” 白锦玉道:“民以食为天嘛,怎么能不管天呢?” 李垣捂额,无语地走到了一边。 白锦玉看了看日头,又看了看这一二三众人,道:“谁也没想到进山需这么久,都没带什么干粮,水刚才也打没了……我刚才沿途看见不少果子树,我偷偷尝了几个,挺好吃的,我现在去帮你们摘一些。” 乌穆道:“算了算了民以食为天,我陪你去。” 白锦玉摆摆手:“不用不用,你受了伤少动为宜,就在下面一点路,我去去就来!”说着就跑下了山。 少了白锦玉,留下的几人顿时有点尴尬,众家各自分散坐着,只有钰贺和庆娜时不时地会说两句话,发出点声音。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白锦玉就用衣摆包了一兜的野果子回来了。众人的气氛突然就活跃一些。 “来来来,别客气,每个人都有的!”白锦玉走到每个人的身边,热心地给每个人都分发了果子。 “谢谢。”凤辰道,拿了几个水果,分了一半给谢遥。 分完了水果,白锦玉也拿起最后的几个果子坐在了钰贺的身边。 她笑看着对面的凤辰用袖口将果子皮擦了又擦,一派洁癖作风,也学着他把果子多擦了两遍,才咬了一口。 她一边吃一边道:“人家给我们安排的道肯定是不能走啦,我们选条野路走走吧!” 李垣听了立即浑身一缩,忐忑道:“啊?走野路,那走到哪儿去呀……”他不安地把手里的果子捏来捏去,都快捏爆了。 司马玄立刻不耐烦地呵斥他:“就你话多!闻公子说往哪儿走就往哪走,怎么?你想出来拿个主意啊?” 李垣被怼得说不上话。 乌穆则领会了白锦玉的意思,沉声道:“好,绕一圈,回毕都!” 白锦玉赞赏地给乌穆的一点就通竖了下大拇指。 乌穆看了一眼肩头的那只鹰:“我刚才已有此意,所以已经让小黑去看了一圈,我们从这里走,”他指向道旁一处密林:“这个方向往前走十几里,会接上另一座山的山路。” 白锦玉当即拍手道:“那好,那就往这走,我们绕过这几座山,回毕都!” “啊?”李垣忍不住吟出声:“要绕出这几座山啊……”他简直快晕了。 白锦玉一边扶住他立好,一边道:“各位殿下王子太子世子,现在你们可一个都不能有闪失啊,你们随便哪个出事,楚离国君都说不清楚!” 白锦玉言语看似随意,但所说的内容却是事实。大家相视一眼,知道形势的严峻,都感到也只能如此这般了。 白锦玉将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正对自己的动员感到满意,凤辰的声音平和地响起了。 “那个绿色的果子,别吃。” 平地来了这么突兀的一句话,正要吃果子的司马玄想也不想就问:“为什么啊?” 凤辰道:“有毒。” 司马玄又问:“你怎么知道有毒啊?” “……” 凤辰不言。 第四十章 西赵选婿 11 谢遥旋即转身向凤辰确认,李垣则第一时间扔掉了手里的果子。 众人如临大敌,一齐屏声盯着凤辰,而凤辰安然坐于一方岩石,衣端襟正,神情依然高雅。 直直看了半晌,众人既没等到他吐血,也没等到他晕倒。 但是,凤辰绝对不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时,白锦玉咽了咽僵硬的喉咙,如履薄冰地轻声试探:“殿下,你……是不是看不见东西了?” 不出所料,凤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微,像是以免众人受惊。 但众人还是受惊了,受了很大的一惊。 下一瞬,谢遥就不顾一切地朝白锦玉冲了上来,幸得司马玄一把抱住:“冷静冷静冷静,少侠一定要冷静!” 谢遥挣扎道:“你存心的吧?!” 白锦玉张口欲辩却又哑口无言,这果子的确是她摘的,更是她亲自递到凤辰手上的,再加上她从和凤辰第一次见面起,就有意无意地针对他给他添乱,这事若是摊个别人,要说没存心她也不信。 “住口!”一声喝下。 钰贺护短地拦在了白锦玉面前,对着气红了双眼的谢遥道:“他要是想害凤辰殿下,怎么可能蠢到自己拿毒果子给殿下去吃!” “怎么不可能?!”李垣一旁嘟囔道:“他多日来不是一直都视凤辰为眼中钉肉中刺吗?!” 司马玄听了立刻暴躁:“你说什么哪?什么眼中钉肉中刺,有这么严重吗?!闻兄只不过是想赢得西赵驸马而已,只想拖凤辰殿下的后腿而已,绝没有想过要加害于他!” 看这情形,乌穆啧了啧嘴,摇着头对白锦玉道:“闻兄,我呢是绝对相信你的,但是吧,你这看起来,还真的……挺难解释的。” 这话不巧被钰贺听见了,她踱回来两步,一把将乌穆挤离白锦玉身边,道:“怎么难解释了?跟诸位如实相告吧,早在见你们之前本宫已经跟他说了,驸马人选非他闻宴莫属……” 钰贺脸一红,卡了下,脸更红了,迅速平复后又道:“所以,他在知道自己已然取胜的情况下,有什么必要再去加害凤辰殿下呢?” 乌穆挑了挑眉毛,递了个眼神给庆娜自己体会。 这事李垣和司马玄在之前估计也知道了八九不离十,只不过听钰贺这么确认了,司马玄连连拍手到:“闻公子哈哈哈恭喜恭喜,本太子从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肯定就是西赵驸马!” 众人在一旁为了白锦玉来回的言语交锋,白锦玉听着越来越尴尬,她再看了看凤辰,心情就更复杂了。 堂堂的大徵朝瑰宝、自己的亲妹夫,晋王凤辰殿下,这会儿居然给她毒盲了!! 白锦玉平生第一次感到自己闯了个大祸。 不过手里的这种果子,他们翠渚的山上也有,未成熟时呈绿色,成熟后就是红色。红的吃了没什么事,绿的吃了就会发生点小状况。她摘的时候已经注意都捡红果子了,可不知怎么搞的还是不小心掉了个绿果子在里面。 不过意外归意外,这并不是白锦玉见识的第一例毒果致盲案。于是她好心地走到凤辰跟前道:“殿下,你别害怕,这没什么事的……” “没什么事?!”还没说完,好几个人就异口同声道。 白锦玉两手张着,感觉自己似乎用词欠妥了,连忙补救道:“误会误会我的意思是说不用太惊慌。我识得这个果子,对它的食性很了解,不熟的吃了是会眼盲,不过这眼盲都是暂时的,过个三五天就自然好了。” “你竟毫无歉意?“谢遥不可置信地看她,众人也是一派不敢轻易相信她所说的样子。 没有歉意吗?白锦玉觉得自己已经很有歉意了啊!她都让凤辰不要害怕了啊! 气性高入云天的白锦玉觉得自己倒霉冤枉还来不及,全然不觉得自己的这个歉意完全没有让人感觉到。 她与众人静对了须臾,觉得大家似乎是不信她,便道:“我发誓如果我说谎,就不得好死,出不了这……这也不知道什么名字的山!” 谢遥扭过脸去,凤辰没有表态。 静了一气,白锦玉俯下身,承诺道:“殿下,你不要害怕,我担保你的眼睛一定会好的,我对你负责!” 李垣插嘴道:“说得容易,外一三五天后好不了呢?” “咦——”乌穆和司马玄同时啧了下嘴,李垣用手臂挡了下脸,不再出声。 李垣的话还是入了白锦玉的耳,她转身就道:“李大世子别不信,我走过的桥一定比你走过的路还多,你别看你……” “无事。”凤辰文声剪断了纷扰。 众人一怔,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万没想到凤辰仅以两个字淡化之。 他又道:“形势紧迫,我们往乌穆王子说的方向走吧,早些回到毕都才是正事。” 这话音平和,这内容平实,眼前这个宛如璧人的年轻男子,似一抹温暖的阳光,像一股绵绵的春风,仿佛大地一样包容万物。众人都滞得有些醒不来了,都像瞬间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样一动不动。 凤辰持起一侧的屠割剑,竖向身前的白锦玉,和颜道:“我目不能视,要有劳闻公子了。” 桀骜如白锦玉,此刻心灵也受到了极大的震撼。这还是她平生第一次亲身经历得罪了人,对方“以德报怨”的事,竟被温暖得有些措手不及。 她木愣愣地握上屠割的剑身,汗潸潸道:“好……好,我会好好引路,殿下放心!” 凤辰嘴角轻轻莞尔,道:“好。” 白锦玉目光掠向一旁的谢遥,谢遥深受重伤失血过多,之前凤辰可以搀扶他,现在已经不行了,乌穆也要扶持庆娜,李垣八成是指望不上,钰贺又是个女子……最后,白锦玉只得把目光移向了司马玄。 司马玄立即就领会到了她意思,着实傻了片刻,继而自己干笑了两声道:“哎,既然这是驸马爷的意思,凤辰殿下也都搀过他了……那也没什么丢脸的嘛!闻兄,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啊!” 白锦玉连连点头:“我都记下了,回头送你二十个大美女够不够!” “好!这可是你说的,不可食言!”司马玄一心认为白锦玉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于是忍着笑走到谢遥的身边,拉起他靠在自己的肩上,美滋滋的仿佛已然坐拥了二十个美女。 “二十个大美女?”白锦玉一转头却对上了钰贺审视的目光。 她尴尬地笑了两声,立即严肃道:“都给司马太子的!” 当即一行人拉的拉,扶的扶,走的走开始继续密林中走去,约莫走了近十里,果然没遇到埋伏。只是要想再往前走,也不行了,因为一个山洞挡在了他们面前。 这个山洞洞口高约两人,宽约一丈,密密麻麻藤蔓交织,从外面往里看黑漆漆一团,人只要往洞口一站,立刻便感到身体冷了三分。 “乌穆王子,这儿怎么有个山洞啊,你的鹰没跟你说吗?”李垣不知何时已紧紧挨着了凤辰,肩膀抖抖索索连带发出的声音都在颤抖了。 众人都看向乌穆,毕竟是他指的路。 乌穆无辜地看了看众人道:“你们别看我呀,我也刚知道啊!”他一指肩上的那只猎鹰道:“是它带的路,要不你们问问它好了!” 白锦玉右手握着屠割的一段剑身,那一头牵着凤辰,她不方便来回走动,只得伸着脖子往洞口里张了一张。终是没看出什么名堂,现在听了乌穆这么说,不禁将目光移向了他的那只鹰,问:“可不可以让你的这只鹰进去帮我们探探路?” 乌穆的脸上露出迟疑的神色,他摸了摸那只叫“小黑”的鹰,眼光中满满的宝贝,犹豫道:“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你们可能对鹰这种鸟不了解,在没有光线的暗处它们的目力并不佳,让小黑进去也不一定有多大用处。” 庆娜沉沉呼出一口气,揭道:“你说白了就是舍不得!” 乌穆否认:“我没有,我说的是真的!” 凤辰道:“乌穆王子没有说错,据我所知鹰类大多昼出夜伏,很多在夜晚是目力不佳的。” 乌穆连忙道:“阿姐你看,凤辰殿下都这么说了,你总该信了吧!” “但是,”凤辰顿了一顿,委婉道:“眼下如果让人贸然进入查看,也实在是太过于危险了。所以别无他法,只能请乌穆王子忍痛割爱,让你的爱鹰探视一番了。” “啊……”乌穆全没想到凤辰最后还是让他把小黑放进去,顿时有点扫兴失望。 司马玄放下谢遥也走过来恳劝:“乌穆王子,凤辰殿下说得不错,我觉得你应该要对你的‘小黑’有信心,它不会出事的!” 钰贺抄起双臂,上下打量了一遍小黑,道:“这种猎鹰我们西赵也有,要是真出了事,本宫赔你个十只八只!” 乌穆冷笑了一声,道:“得了得了不必了。” 话虽这么说,但眼下其余众人几乎已达成一致意见,乌穆着实有些骑虎难下。他又摸了摸肩头的小黑,嘴里咕噜咕噜地跟它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儿,那小黑就扑腾起了铁扇一般的翅膀,尖呖地鸣了一声,径直飞入了黑洞。 听见这声响动,凤辰俯手道:“多谢。” 乌穆意兴阑珊地说了句“小事”,拖着脚步走到那洞口,插腰等待着小黑。 众人一时都没有说话,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沉默变得越来越沉重,乌穆更是从一开始的静静等待,变成了在洞口焦虑地踱来踱去,越踱越快。 就在他决定要冲进洞去的时候,一声尖鸣嘹亮响起,小黑从洞里飞了回来!几乎是没有任何的犹疑,落在了乌穆的肩头。 乌穆愁眉顿展,白锦玉甚至觉得他都快喜极而泣了。之前她还不信有人会为了找一只鸟找到深更半夜甚至掉进河里,现在看着眼前这一幕也不得不信了。 “咦?这是什么?”乌穆从小黑的嘴里取下一个小物件。 众人赶紧都凑近去看,是一个样式精致的银色耳坠子。 钰贺问:“怎么会有个耳坠子?” 司马玄拍了拍乌穆:“你快问问你的鸟,这谁的?” 乌穆无语地翻了他一眼,不过真的咕噜咕噜和小黑说了几句,继而转头道:“洞里有人。” 李垣立刻吓作一团:“不会是埋伏吧?” 乌穆摇摇头道:“不是埋伏,小黑说那人躺在地上。” 钰贺托着下巴问:“躺在地上……那这人是死是活啊?” 乌穆看了钰贺一眼,扁了扁嘴巴,半天才道:“你以为小黑是人哪?它要是人就告诉你!” 乌穆和钰贺也不知道小时候结过什么梁子,两个人明里暗里总是有点不和谐。乌穆这么一怼,钰贺当即瞪起杏眼想张口回斥,却听白锦玉道:“让我再看看这个耳坠子。” 乌穆当即把银耳坠递给了白锦玉。 白锦玉接过耳坠,指尖捏着它上下左右的好好看了一看,总觉得对这个小物件有点儿印象,却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她仔细在脑海中回忆,想了又想,突然灵光一闪,道:“我想起来了,这是金奉烈的东西!” 第四十一章 西赵选婿 12 乌穆道:“难道说金奉烈也没走人家改的道,跑这里来了?” 白锦玉道:“这主仆二人诡计多端城府极深,不排除他们也发现道路为人所改,择了条别路也走到了这里。” 众人纷纷深以为然。 李垣见此,抖抖索索开始牙齿打颤,一脸张皇地也不知道是在问谁:“既然金太子在里面已遭到不测,那我们还要进去吗?” 这个李垣,原本白锦玉对他也没什么特别印象,但是今天开始,她觉得这个人真是无比讨厌。遇到事不出力没担当,说的话不是增加恐慌气氛就是打退堂鼓。 以至白锦玉现在一看见他就来气,更是懒得回答他任何问题。 钰贺也差不多,她秀眉一拧,反问李垣道:“已遭不测?” 乌穆也跟着道:“小黑也只是说人躺在地上,就这样定论人家已遭不测也为时太早了。” 纵然知道已惹人不快,李垣仍然怕得坐立不安:“那总归他不是好好的……我觉得……” “你觉得还得下山是吗?!”司马玄翻了一眼,走过来俯身像看什么稀奇似地看了李垣一眼道:“我的大世子,咱们不就是从下面上来的嘛,人家都能在那里放火了,那你觉得楚离国君在下边能好吗,说不定……” 白锦玉轻咳一声打断了司马玄,给他向钰贺那边使了个眼色。果然,钰贺光听这半句已垂下了颈脖,司马玄当即领悟,捂着嘴巴缩到一边不再言语。 白锦玉轻轻走到钰贺身边,想安慰两句,可眼下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说了句含义广泛的话:“多想无益,公主保重自己,国君吉人自有天相,定会逢凶化吉与你重聚。” 众人静默了片刻。 这时,一直于旁静听的凤辰道:“既知金太子在里面有异,我们应当进去。灵韦是要以我等要挟国君,只要我们不出事,安全回到毕都,他就起事无名。” 这釜底抽薪的道理讲得直接明了,再由风辰的声音娓娓道来,顿时这事就像拍了板,众人便跟同了心似的,一门心思开始张罗进洞。 洞中乌黑一片,首先需要几段木棍做火把。白锦玉便把凤辰安置坐下,自己提着剑往下方的树林里走去。 她离了众人没多久,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跟上,一回头发现人是乌穆。 他眼下负伤在身,腰站不太直,肩膀上还站着小黑,样子看上去有几分滑稽。 白锦玉甩着手连连赶他:“我就砍几根树棍而已,你受伤了就多休息会儿,别背个鸟跑来跑去了!这样子可不怎么英姿飒爽。” 白锦玉一边笑说一边劈下一段腕粗的木枝。她平日在翠渚没少在山上各种玩耍,加上这屠割削铁如泥,活干得是轻轻松松驾轻就熟。 然而乌穆的神色却明显不对劲,连这次白锦玉话中的调侃都置若罔闻。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碎步到白锦玉跟前,煞有介事地低声道:“闻兄,你注意点凤辰!” 白锦玉心神一震,手中停下,意识到乌穆定是发现了什么,否则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说。于是她机警地向他点了点头,二人往树林深处又走了走。 确认隐蔽后,白锦玉忙问:“怎么说?” 乌穆道:“我招小黑来的时候,让它在这附近都飞了一圈,有一伙人跟着凤辰。” “跟着凤辰?” 说有一伙人跟着他们,白锦玉已不奇怪。之前和豹头使、西赵兵的血战,这些神秘的高手已经暴露了两次了。 但是现在是在西赵境内,而且他们之中有六国王孙,为什么乌穆会如此笃定那些人就一定是跟着凤辰的? 白锦玉不禁问:“你如何确定他们跟的是凤辰而不是别人呢?” 乌穆胸有成竹道:“很简单,因为刚才冲出那波围剿后,我和阿姐、还有金奉烈他们都继续往山上走了,但是,凤辰并没有。那时我招了小黑过来,刻意让它在空中盘旋,就发现了那些隐匿的高手。凤辰没走,那些人就没动,都跟着凤辰留在那平地附近。” 白锦玉怔住,当下就确定了乌穆的判断是绝对正确的,只是她判断的依据却是另外一个。 那就是“凤辰没走”。 如今思来,凤辰没走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很清楚身后的人是跟着他的。 试想一下,当时白锦玉独自下山去救钰贺,如果凤辰也像乌穆他们一样先离开那块平地,那自然身后的高手也会跟着他一道离开。等到白锦玉再回来时,就根本不会有人帮助她解决掉那些西赵兵! 想到此,白锦玉心头微微发颤,一是对凤辰有点感激,二来也感到凤辰有点令人生畏。 “我怀疑小黑已经被他们发现了,我方才让小黑转了一圈,已经看不见那些高手了!”乌穆道。 白锦玉若有所思道:“这个凤辰真是看不出来啊,大家都乖乖地没带侍卫上山,没想到他却在暗地里带了这么多人!” 不过这事还真说不得是好事还是坏事。公然破坏规则简直拿其他人当笨蛋自然不对,但是如果没有他带的这些精兵强将,他们也没可能逃出生天。 “嗯!”乌穆沉沉地点了点头道:“此人不知是表面一套背里一套,还是早知今日有异事先做了准备,总之城府比那金奉烈有过之而无不及。闻兄你弄坏了他的眼睛,现在又和他寸步不离,你可得小心点!” 白锦玉听此提醒,不得不引起重视,凛然地点点头。 二人伐了些木棍行若无事地抱着回到洞口,乌穆掏出火折子,让各人都撕一些衣服布料缠在木桩上。 白锦玉只是靠近了凤辰一点点,谢遥便以为她要来撕凤辰的衣服,立刻伸手拦了她。 白锦玉道:“放心——我不碰你家金贵的殿下,借我一个胆我也不敢撕我朝晋王殿下的衣服啊!” 说毕,她拿着屠割的另一端微微碰了碰凤辰白玉般的手,道:“我只是让殿下握好,要走了!” 谢遥凝色收回手,凤辰则应言抓紧了屠割,轻声道了句:“多谢。” 当即众人就举着火把扶的扶、拉的拉、走的走一起入了山洞。乌穆和庆娜走在最前面,白锦玉和凤辰垫后,其余人都在中间。 众人方才在洞口站着就觉得凉意飕飕,现在入了这山洞更是感觉冰霜寒意透衣而来。 地上满是凹凸不平地碎石砾,众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里走,不过十来米就完全陷入了一片黑暗。 之前小黑飞了许久才出来,白锦玉便知这洞穴一定深得离奇,现在身临其境,才知道这个山洞比她预想的还要大多了。 又往前行了百余步,突然停了下来,从前面传来了乌穆的声音:“闻兄!这里有个分叉,左右两条洞穴通向两个方向,怎么走?” 白锦玉拿火把往前照了照,可惜这微微火光也看不出什么东西,便道:“随便吧!” 气氛一僵,黑暗中也能感到有数道眼光朝她射来。半天,庆娜道:“随便……也得有个方向啊!” 白锦玉想了想,拿不定主意,迟疑地侧首看了看凤辰,道:“殿下有没有意见?” 就着火把的光亮,凤辰明俊的脸庞轻轻摇了摇。白锦玉又转过身去,思忖片刻,道:“左为右尊,就选左边吧!” 虽然看起来还是那么随意,但总归也是个主意,众人当下便往左边一条路上走。 终年不见阳光的地面越往里越潮湿,一不小心就会脚底打滑。白锦玉刚想提醒众人注意脚下,就听见走在她跟前的李垣“哎哟”了一声,摔了个屁股朝天。 李垣本就一路战战兢兢地,这下彻底情绪崩溃了,索性坐在地上哭喊起来:“这里太恐怖了,我走不了走不了!我好后悔,我恨死来西赵了,我好后悔——父王!母后!!你们快来救救孩儿吧!救救孩儿吧——” 他的声音绝望凄厉,在这空旷黑暗的山洞里被无限放大,反复回响,直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司马玄听了直接破口大骂:“李垣你个孬种,你是看到死了吗?要在这儿呼爹喊娘的叫救命?!” 白锦玉倒觉得这时候不能再刺激李垣了,这个高扈国的宝贝世子也不知道是怎么被捧在手里养大的,养成了这幅骄矜胆小的性格,眼下的这个情况怕是真的已经到达到他能承受的底线了。 她于是先放了屠割,举着火把俯身去将李垣从地上搀了起来,好言安慰道:“你别害怕,有我在,你绝对不会死的!” 李垣颤颤巍巍地没将白锦玉的这句安抚当回事,但乌穆听言,心中大怔,猛地回头,眯着眼睛朝着白锦玉的方向眺去。 这时钰贺靠了过来。 就着火把微弱的光线,白锦玉看见她秀丽的脸蛋上满是歉疚,可能李垣呼救的内容太直接了,直接到钰贺不得不得站出来表态。 “李世子,你们来到西赵都是因为我的缘故……哪知道这场选婿竟会被有心之人利用,行谋乱之事,现在这番处境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向你们请罪。”钰贺说着,也流出眼泪来。 西赵惟一的公主钰贺,到此时也没了任何姿态,众人见此也纷纷恻然不言。 白锦玉叹了一口气,对她劝慰道:“现在不是公主自责的时候,凡事应多往好处想。如果我们不能决定处境,那至少我们可以决定自己怎么想。我们不把事情想得那么糟,只想好的结果,好不好?” 庆娜听了也来劝钰贺和李垣:“闻公子说得对极了,我们就决定往好处想,我们一定会回到毕都的!” 钰贺的道歉,众人的安抚,李垣这时也仿佛冷静了一些,他抬手抹了抹眼泪,振作了一下道:“公主,我失态了……走吧!” 见波动平复,庆娜回到队头跟乌穆说了些叮嘱的话,一抬头,却见乌穆一个字也没听,怔愣地举着个火把看着队尾。她忍不住也向后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问:“看什么呢?” 乌穆蓦地回神,眨了眨双眼,敷衍着道:“哦,没什么,走走……” 看着众人重振旗鼓又恢复了队形,白锦玉退回凤辰的身边。她一手举着火把向前照路,一手下意识地去捞屠割剑。 这一捞,没想,却直接握上了凤辰的手。 这只手温润修长,骨肉匀称、细腻如滑,有女子的柔软光润,亦有男子的骨节分明。 白锦玉怔了一瞬,触电般尴尬地松开手,口中道:“得罪了得罪了!”赶紧将火把凑过来,照着屠割握住了剑身。 凤辰弯了弯唇线道:“无事。” 白锦玉牵好凤辰,正准备往前走,忽然前方集体尖叫,鹰呖遏空响起,接着传来一阵滚滚凌乱的落地声!白锦玉大惊,伸着火把去看。 前面的人全都不见了! 幽暗中还残留着小黑翅膀带起的一点风,不过一会儿也消失了! 她赶紧拖着凤辰上前,没走几步,凤辰突然回拉剑身道:“小心!” 白锦玉顿时停步,脚下一阵落石淅沥的声音,她低头一看,自己竟已站在了一个深坑的边缘! 人全掉下去了! 白锦玉吓得心脏扑通乱跳,连连退了好几步,直到后背撞上凤辰。来不及喘一口气,她立即上前趴在坑沿上拿火把朝下面照。 火把这点光亮根本照不出多远,深坑里更是漆黑一片,想是众人的火把都在掉落的时候扑灭了。 乌穆、谢遥、钰贺、司马玄……白锦玉把一个个人名喊了遍,半天没有回响,就在她快要气馁的时候,有道声音微微弱弱地传了上来:“闻公子……” 白锦玉倾耳一听,这声音竟然是李政敏的。 这声音听着有点远,一想便知这个深坑绝对不浅。白锦玉赶紧朝他喊话:“李大人,我们掉下去的人离你远吗,他们怎样啊?” 李政敏语无伦次道:“不知道……好像摔死了……又好像没有,啊!”最后直接惊叫了起来。 随后乌穆的声音传了上来:“不是很好……但都还活着……晕了几个。” 这时钰贺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是的,谢遥庆娜他们都晕了。”听到人都还活着,白锦玉心绪稍定。 接着,她听见下面响动了一阵,之后乌穆挫败的声音就飘了上来:“太黑了,也太高了,我试了试不可能上去了……闻兄,下面就要靠你了……你赶紧找到出口,再找人来救我们吧!” 白锦玉连忙遥遥应道:“好,你们别急!我一定能找到出口,一定会带人来救你们的!” 乌穆“嗯”了一声,安静了片刻,忽而道:“那个凤辰殿下,你要是嫌累赘就把他推下来吧!” 第四十二章 西赵选婿 13 即使在黑暗中,白锦玉也没勇气去看一看凤辰听了这句的脸色。 但白锦玉知道,乌穆并不完全是玩笑,事前他就提醒过她要注意点凤辰,如今她只身去找出口,如果还要一边防着凤辰,的确是分身乏术。 但要把自己瞎了眼的妹夫推下去……这自家亲戚的,总归不大合适。 白锦玉被夹在中间,只得面上护道:“推下去?!这位可是我大徵朝的金枝玉叶,舍不得也使不得!” 她接着又叮嘱乌穆了几句注意安全乖乖呆着之类的话,才站起身来。 凤辰权当没听见他们的对话,却道:“闻公子,你问问他们金太子是否在下面?” 刚才一阵惊乱,白锦玉全忘了还有金奉烈这一茬,他这一提白锦玉才想起,连忙道:“是啊,差点忘了!”于是又对着坑里高声问起:“李大人,你家太子是不是也在下面?” 当即李政敏的声音就传了上来:“什么?!王太……太子不是应该出去了吗……我掉下来时托了他上去……”接着她听到了乌穆和他说话的声音,可惜隔着太远,也听不分明了。 “下面没有金奉烈。”白锦玉一面回答凤辰,一面退离了深坑。 她一手从凤辰手中接过火把,另一只手重又抓住了屠割,问向凤辰:“怕不怕?” 凤辰道:“怕什么?” 白锦玉道:“就剩我一个人了,你怕不怕我保护不了你,或者,被我害得更惨啊?” 凤辰抬眸对着白锦玉微微一笑,全然不似个眼盲之人,说了句颇有深意的话:“全看闻公子了。” 这个回答真是滴水不漏,看似回答了问题,其实什么也没说,还给人一种很有道理的感觉。白锦玉心道:不愧是十五岁就能代表朝廷体面出任外使的人,仪表挑不出毛病,说话也这么周圆。 “此路不通,我们先回到那个岔路口吧,换另一条路试试吧?”白锦玉征求凤辰的意见。 凤辰道:“好,或许金太子就在另一条路上。” 白锦玉不禁多瞧了凤辰一眼,道:“殿下,没想到这金奉烈这种会寻你难堪的人,你还挺关心他的嘛!” 她这话说完,空气冷得结冰,她瞬间也领会到了这冰冷的所指。 要说给凤辰难堪的人,金奉烈算什么,她“闻宴”才是首当其冲的罪魁祸首好吗?! 初见就闹事放蛇逼停他,然后联合成舟、司马玄两太子骗他买了两件价值不菲的玉器,接着在择婿赛场上时不时语言上挑唆气势上挑衅,后来成舟太子直接失控射伤了凤辰,再到今日又给他吃了毒果子害他眼盲……回想起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她白锦玉有什么立场说人家金奉烈?! 她当即轻咳两声,斩断话题:“来来来,我们往回走,慢一点好了!” 当下二人扶着粗糙的洞岩回到了之前分叉的路口,除了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洞口,果然还有另有一个洞口。 此间三条路汇聚一处,一条是进来的路,一条是通向深坑的洞口,这两条都走过了,白锦玉也没多想就带着凤辰往右边的那个洞走去。 没走几步,忽听“嘣”地一个闷声,白锦玉紧急回头,竟是凤辰撞到了头!她心口一悬“哎呀哎呀”赶紧撤了回来看个究竟。 原来,此处山洞比另一边低矮了许多,刚巧够白锦玉的身高通过。她方才一径全神贯注探视前方,自己通过后没提醒一下凤辰矮身,以至他直接一头撞上了块垂下的石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白锦玉吸了好几口凉气,情急之下直接伸手给凤辰揉了揉额头:“这边洞口有些低洼,我竟忘了提醒要你弯身了!” 凤辰没有半句埋怨,可能是涵养颇高,也有可能是对白锦玉已经无话可说了。 叫白锦玉有些自责,他微微仰后让过白锦玉的手,温声道:“我并无大碍,闻公子不用如此慌张,你专心带路一时难免忘记我已目盲。” 白锦玉怔愣了一下,不得不服。面对害了他多次的自己,还能说出这么体面的言辞,真不知他是心大还是人品太好。 白锦玉不好意思地收回手,低声地允诺:“好了好了,我保证底下不会了,来,我现在给你挡着……殿下你弯下点身子、再低一点……对,可以进来了。” 白锦玉和凤辰沿着曲曲折折的山洞往前走,越走越感到空间狭窄,沿途几处地方都仅容一人通过,在这之下,二人的衣衫都被锋利的山石划破了不少。 “你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同吗?”凤辰忽然问。 白锦玉蓦地停下,举着火把往四下照了照,四处都是黑漆漆地,阴森之中有些紧迫压抑。但是这个感觉是从一进开始就存在的,眼下凤辰问的是“不同”显然不是指这个。 白锦玉一头汗地问:“殿下是不是察觉了什么?”凤辰现在目不能视,他另外的四感可能比她更为敏锐。 凤辰缓缓道:“这里一段路好像特别的闷。” 其实走了这么久,白锦玉也有些渐渐感觉不适的地方,被他这么一说,她才突然感觉这种不适就是太闷了,就是这么回事。 “的确是太闷了。”白锦玉认同。 她还在想为什么会这么闷,凤辰已道:“这说明前面是死路。” 白锦玉一听,当即就知道凤辰判断得不错。闷,说明这条路上没有风和空气流通,也就是说前方不会有与外面相通的出口了。 白锦玉不禁自吟出声:“右边一个山洞尽头是个深坑,这左边一个山洞又是条死路……莫非这整个山洞是穿不过去的?” “也不一定,”愁苦之际,凤辰道:“我们往后退三百步,那里或许还有别的出路。” 白锦玉迷惑道:“是吗?” 凤辰温言道:“先试试吧!” 白锦玉道:“好!” 高高在上的晋王殿下,和人说话竟都是有商有量的口吻,真是有点颠覆她以往对王公贵胄的想象。她不禁心中感慨:凤辰这人间春风的称号,好像还真不是个虚名。 “一、二、三、……二百九十八、二百九十九、三百!”白锦玉口中数着数,带着凤辰往回走。 凤辰说三百步,便真是整整三百步,三百步后空间一下阔裕了些许,有清新的空气流入,气闷的感觉得到一定的疏解。 二人在这里站停片刻,便看见火把的苗焰受到气流波动,微微地有些颤动。 白锦玉盯着火把,细心地辨别出气流的方向,最终她独自往左前侧走了四五步,小心地将火把往前照去,探手一摸。 不出所料,这里竟藏着个极其狭窄、别扭的小转弯! 白锦玉走进这个弯,往前竟然真出现了另一条隐蔽的夹道! 白锦玉大松一口气,服道:“殿下,你可真是太神了!” 当即,她感到重获生机,雀跃着跑回凤辰身旁一伸手:“来!”把凤辰拉了过来。 这条小路越走越宽,约莫过了一柱香的光景,白锦玉感到越来越不对劲,再走了一阵,她停了下来。 “怎么了?” 白锦玉看着眼前,头皮一阵发麻,咽了口唾沫道:“前面有……六条路!” 不错,走到了这里,前路竟然歪歪扭扭分布成了六个方向的洞口,活像来过一群老鼠被乱掏一气后的样子。 “六条?”凤辰听了也有点吃惊了。 白锦玉用举火把的手背了擦了擦头上的汗,纠结道:“这……选哪条走啊?这一条条的都通到哪儿去也不知道!要一条条试吗?” 凤辰凝神片刻,则忧心道:“不知道金太子是否在这其中?” 白锦玉无语地呼了一口气:“我的殿下,你还管什么金太子啊,咱们管管自己吧!” 凤辰道“嗯”了一声,也凝思静立。 白锦玉突然问:“殿下,从一到六,你喜欢哪个数字?” 凤辰疑了一下,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刚才她就是以“左为右尊”随意的选了条路,现在这随意也有点如法炮制的意思。 “就一吧。”凤辰道。 白锦玉故意地针对道:“一好呀,一心一意,用情专一都是好词。” 凤辰听出了弦外之音,道:“闻公子有什么直说吧!” 白锦玉怔了一下,随即昂然道:“无他,我就是有些奇怪,殿下既有婚约为何要来参加选婿?这样叫未过门的嫁娘情何以堪?我平素最看不起三妻四妾的男子了,但正如司马玄曾说你们荣耀宗室不可能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殿下你就算想三妻四妾也不用在成亲的节骨眼上在人家嫁娘心口剜刀子吧!” 白锦玉一口气说了好多,胸中愤懑尽数一吐而快。 凤辰了然道:“难怪闻公子一直不喜欢我。” 这话说的,白锦玉考虑刚才语气语调可能太严厉了,便软了些声音道:“我也不是不喜欢你,我还是很想喜欢你的。”毕竟你是我亲妹夫,将来都是亲戚,虽然以翠渚的门规以后也未必会有机会走动,但是总归也是名义上的亲戚,谁想亲戚之间处不好关系。 她又道:“我只是认同无论男女都应该从一而终。世人常要求女子对男子这样,为什么男子不能也这样呢?若男子真心爱一个女子,就该为她守身如玉,这样的男子才是真君子,这样的感情才称得上人间佳话!” 凤辰听了静了片刻,低声道:“钰贺公主没有选错人。” 当下白锦玉领着凤辰走入左数第一条洞口,蜿蜿蜒蜒地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又到了一个岔路口,只是这个岔路口怎么看都似乎有点似曾相识。 “怎么了?”见白锦玉不走,凤辰问。 白锦玉后背一阵发毛,支支吾吾道:“我们好像又绕回到了那个六条路的岔路口了……” 空气静得冰冷。 半晌。 凤辰道:“你喜欢什么数字?” “嗯?”白锦玉回头看了看凤辰,确定他不是开玩笑,认真思考了一下道:“其实我挺喜欢八的,可惜……啊!!!” 一个黑影窜出,白锦玉猝不及防被一把推得撞在山岩上。 下一瞬,她感到手中一空,火把已被人夺了去!!! 白锦玉顾不上疼,紧步上前,就发现一个高大的人影正拿着她的火把要跑进一条山洞,她当即出声高喊道:“金太子是你吗?” 果然,那身影顿住。 白锦玉站起身来,稳住声音道:“金太子……你别跑啊,我们一起走,一起找出口出去呀……” 金奉烈滞了一滞,冷哼一声:“不必!”继而又抬脚朝前走去。 “哎哎哎!”白锦玉赶紧追上两步,金奉烈见她跑来,也加紧往前跑了两步,白锦玉不禁破口道:“金奉烈!这火把是我们的!你堂堂一国太子怎么行强盗之事?传出去不怕世人笑话吗?!” “笑话?!”金奉烈举着火把转过身来,昏黄的火光照着他脸上的狞笑叫人望而生畏。 只听他道:“等我做了西赵驸马,你们这些手下败将拿什么笑我?” 白锦玉吓了一跳:“你不是吧,咱们都生死未卜了,你还想着做驸马吗?再说国君现在怕也是水深火热的,他哪还有心情选驸马?!” 金奉烈却不这么想,自信满满魔怔道:“等本太子抢先出去救了国君,国君自然会将公主许配给我!” “哈!”白锦玉简直匪夷所思了,她这才想起来金奉烈好像还不知道钰贺也在这山中了,不过她眼下是绝对不准备告诉他了。 金奉烈阴测测道:“现在火把在我手中,我即将第一个回去救国君,你们就好生在这儿呆着吧!”说完,他头再也不回地奔进了黑暗中。 “姓金的你站住!!”白锦玉大喊。 这个地方沒了火源还不是死路一条?她急得满头大汗提脚就追。 刚动身一步,袖子却给凤辰拉住了,白锦玉回头急得要跳:“别拉我让我去追他呀,没有火把我们怎么出去?” 凤辰静声道:“你别急,这个地方有火把未必是好事。” 白锦玉一听,不再跳脚,在黑暗中息下身来,问向凤辰:“什么意思?” 凤辰顿了一顿,道:“你现在不要着急,什么都不要去想,先把心平静下来。” 虽然看不见凤辰此刻的神态,但在这闭塞窒息的黑暗中,他依然镇定,说的每一个字都似一朵芸花悠然绽放,温抚舒缓人心。 白锦玉心中莫名生出一点好的信念。 于是她遵从了凤辰的意思,强令自己稳下心来做起调息,直到噗噗乱跳的心脏渐渐平复下来。 这时,凤辰才不疾不徐道:“这里有气流灌入,足以证明此洞存在出口。虽然我们四周漆黑一片,但因这出口的存在,你仔细看看,一定有某些地方黑得稍微不一样些。” 一语惊醒梦中人,白锦玉恍然大悟。 这凤辰,真的是太聪明了! 第四十三章 西赵选婿 14 黑暗在糅合了不等的光亮后会形成强弱多种层次,它可分为纯黑、乌黑、青黑、灰黑、灰、浅灰…… 这黑与黑之间的差别,再搭配习武之人敏锐于常人的五感,白锦玉带着凤辰还真就摸索到了一个出口。 距离洞口还有百步的时候,白锦玉松开牵了一路的屠割,向凤辰道了声“谢谢”。 凤辰淡淡回道:“我应谢你。” 白锦玉对凤辰报以一笑,忽而随性道:“我不想走了,我想一辈子就这么看着前面这个小山口。” 凤辰神色微微不解。 白锦玉于是道:“殿下啊,夕阳衔山,天际的云霞点缀着黄昏,金色的余晖照进幽暗的山口,你我的生路……真是瑰丽缥缈得如同一场梦啊!” 凤辰浅浅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白锦玉感慨万千道:“看到自己寻觅的事物就在眼前,就要得到所求的这种感觉,真是令人幸福。”或许今日经历了太多,刚才洞中又逢一段绝境,致使她生出了不常有的感触。 凤辰道:“我也累了,且休息片刻!” 白锦玉回头,心道凤辰真是挺会做人。 白锦玉清楚,在这过去的这个把时辰里,表面上是凤辰目不能视由她照顾着,但其实是凤辰一直在支撑她。在这乌漆抹黑的阴森之地,她之所以并不怎么恐惧,并且能找到出口,全是因为凤辰的存在。 他的波澜不惊和从容自若就像一块压舱石,让她在这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地方至始至终都很有信心,未曾真的感到绝望过。 白锦玉有点累了索性坐下,拍了拍地面道:“殿下也坐坐?” 凤辰辞道:“不用,我立着即可。” 白锦玉预料地点点头,脑中浮起之前凤辰反复用袖口擦果子的画面,便想凤辰可能有点洁癖。不过,皇室贵族自小养尊处优,有点洁癖也范属正常。 白锦玉上下打量了下凤辰,心忖道:幸好凤辰现在看不见了,不然他若是见了自己满身灰尘还破破烂烂的,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眼光打量着一路往上,她便瞧见凤辰的发冠有些歪了,一绺碎发从他前额落了下来,看着有些不符合印象中的凤辰了。 大徵朝的王侯贵族素来最注重头冠之仪,有所谓“冠不正则人不端”的说法。白锦玉也不坐了,站起身来道:“殿下,你头冠歪了,我来帮你理一理。” 凤辰伸手一摸,果然微微色变,犹豫了一下,道:“有劳了。” “谈不上谈不上!”白锦玉寻了块干净些的石头请凤辰坐下,走至他的身后,从怀里掏出一把随身携带的小梳子准备开工。 谁知,刚一抽掉凤辰的玉簪,只听“啪嗒”一声,玉冠应声而裂,白锦玉还来不及伸手去接,它便倏地落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玉殒声。 凤辰乌黑的长发顿时如瀑布一样披下,白锦玉目瞪口呆,凤辰同样也是。 “我……”白锦玉喉中一紧,说不上话来直愣了半天。她一手颤抖地从地上拾起那半个破碎的玉冠,傻眼地看了又看,无力地解释道:“我……我什么都没干啊,我发誓,我这次真的不是故意的!” 凤辰无语。 二人静对良久,白锦玉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道:“哦哦哦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在那洞里撞到头的时候磕到了这个玉冠,只是当时它还由玉簪束着所以并未开裂,这会儿我一拔开玉簪就……” 越说越觉得自己像在推卸责任,白锦玉摆摆手道:“唉,不说了不说了,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我当时没提醒你低头的缘故……凤辰殿下,对不起啊,我这次真的不是故意的……” 凤辰仍旧无语。 白锦玉知道凤辰是真的生气了,是啊,换谁不生气,换了她估计得气疯!已经瞎了,现在还得披头散发…… 白锦玉咬着指甲,窘迫得一头汗。 忽而,她眼中一亮,豁然道:“对了,有办法!殿下殿下,我的飘巾长,可以一裁为二,你稍等一下啊!”说着她抬手就解了身后数尺长的蓝色飘巾,将屠割拉出一段,对半割为两段。 “六尺六的飘巾一半也有三尺三,虽然不那么潇洒飘逸了,但仍是不差的。”她转过身,将飘巾递在凤辰面前,小心征求道:“殿下,我的长巾虽然比不上你的玉冠,但是,它也是我买得最贵最喜欢的一条飘巾了,最重要的是……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了,殿下,能不能屈就一下?”她睁着眼睛,追逐着凤辰脸上的表情。 凤辰玉面无色,半晌,他沉声道:“既然是最喜欢的,就不应该割舍。” 听了这话音,白锦玉心中一落,当即心宽了许多,道:“这不是没办法嘛,再说了这条飘巾能缠上殿下尊贵亮丽的青丝,那是它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它高兴还来不及呢!” 凤辰听了,强行忍住神色。 当即白锦玉就帮凤辰和自己重新梳理了头发。给凤辰梳头的过程中,白锦玉只觉得凤辰特别乖,若不是看着他,还真要以为是给个孩童在梳头。 “殿下真好看,就算是半截飘巾也是人间绝色。”看着系了飘巾后的凤辰,白锦玉赞道。 凤辰道:“别玩笑了,不是夕阳衔山了吗,我们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好。”当即白锦玉就扶着凤辰站起,二人各自拍了拍衣摆。 突然,凤辰道:“闻公子你有东西落了。” “是吗?”白锦玉全然没听见什么声响落下,左右看了看道:“哦,没什么,是楚离国君发给我们的那个小画。”一边说,她一边从地上捡起那张鬼画符,展开重又看了看,眼睛慢慢好整以暇地瞄向凤辰,像要揭露什么似地道:“殿下,国君刚发这画卷的时候你为什么看我呀?” 凤辰莞尔道:“你不是也看我了么?” 白锦玉拖好屠割拉着他往洞口走,口中道:“你是不是怕我看出来——楚离国君想选的驸马就是你啊?” “哦?何以见得?” “因为这画上画的是一块姜啊!这‘姜’字拆开可不就是美、女二字!可惜这道理只有通汉字的人才能看出来,所以……这幅画明摆着就是画给殿下你一个人看的嘛,简直昭然若揭啊!” 结合钰贺公主伪装卫兵跟在他们队伍中,如今再看楚离的这副画,白锦玉领悟,这鬼画符根本就不是题目,而应该是个提示,提示他们要找的是一个美女。 “你不也看出来了吗?”凤辰道:“何以将自己排除在外呢?” 白锦玉理所当然地想回一句“我怎可以与公主相配”,话到嘴边突然感到不对。 这时,凤辰已继续道:“我那时看你,是因为猜想闻公子你——可能是他们父女二人的心中人选,”他顿了顿,笑了一下道:“如今事实证明,正是如此。” 白锦玉她真的没算上自己。 由于女子的身份,她天然的没把自己当成一个真正的参选者,再加上最后角逐的这一个个青年哪个不是地位显赫的王公太子?所以她也天然地觉得自己只不过是个凑数,是国君为了向世人证明自己不重门第的摆设,根本没觉得楚离国君真的会考虑她,所以看了这个鬼画符后,她只想到中选者是凤辰,万没想过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眼下凤辰这么说了,再联想钰贺明里暗里对她的表示,白锦玉越来越觉得像早已内定她为驸马这回事,不禁越想越乱,瑟瑟发抖,心悸之余竟然有点庆幸这选婿现在被搅黄了。 二人出了山洞,白锦玉带着凤辰往宽处走,夜幕渐垂,加上一路杂草齐身视觉受限,白锦玉担心天黑了后会遇上出没的野兽,便不由地加紧了步速,期望能找到一处人户落脚。 然而走到了天断黑,一汪清水似的月亮都从山腰爬上了天空,四下还是寂无人影。 幽僻而荒凉的山野中,寒意渐起,夜风吹过漫漫的树林野草,发出鬼啸一般的尖哨,配合远山上传来的一两声凄厉的狼嚎,直叫人心生胆寒。 野外不比那个山洞,这一幅声音景象让玩遍翠渚各个山头的白锦玉都隐隐感到有些紧张,她担心地看向身旁的凤辰。 心道:凤辰为人一向镇静自持,情不外宣,虽然此刻未显忐忑之状,但毕竟眼为五感之首,如今失了这首感的他,就算外表再冷静只怕心中也是不安的。 白锦玉当即收了屠割剑,直接抓上了凤辰的手腕,郑重道:“殿下不要害怕,我现在带你先去找溪流泉水处,只要沿着水流往山麓下走,肯定会找到人家的。” 听了白锦玉的思路,凤辰道:“好。” 简短的一个字,听得出信任。 看着这幅样子的凤辰,白锦玉不禁笑着道:“殿下好乖,我都能想象出你小时候的样子了,你小时候一定很讨人喜欢吧!”她的语调一半调侃一般夸奖,也并不是真要凤辰回答。 第四十四章 西赵选婿 15 一月中天,万籁俱寂,山影朦胧。 从看不见的的远处传来溪水潺潺的声音。踏着月光,白锦玉毫不犹豫地拉着凤辰往水流声处走去,果然没花太多的功夫,一条波光粼粼的小溪在树石交错中显现于二人面前。 在涓涓的溪面上,月光化作无数条银亮的小蛇,摇晃攒动。豁然见此,白锦玉欣喜至极,跳着往溪水跑去,跑了一半突然想起凤辰,又赶紧回头去拉上他。 让凤辰坐上一棵老树桩,白锦玉走到溪边,双手插进水中一连兜着喝了好几口水,才总算解了半天的渴。她左右晃晃,就着月光摘了片大树叶,在水中好好的漂洗了几遍,卷成个斗状,舀了些水拿给凤辰。 “殿下,我喂你喝点水。”白锦玉预先告知,两只手小心地握着树叶递到凤辰的唇边。 凤辰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却往后让了让,抬手推辞道:“多谢,不必了。” 白锦玉无辜道:“叶子我洗干净了的。” 凤辰停了一下,道:“多谢,我只是不饮生水。” 白锦玉怔愣了一下,好好地观察了凤辰半晌,忽然伏低身子问他:“怕染病?怕肚子痛?怕小虫子在肚子里安家?”白锦玉的声音越说越轻柔,倒像一个大人对着小孩在说话。 凤辰的脸上极为难得地露出一丝闪躲。 白锦玉死死咬住双唇才不至于笑出声来,她好好地憋了一下情绪,轻咳了两声,又继续哄小孩子似地道:“但是殿下你知道吗,喝生水会肚子痛,但不喝水却有性命之忧啊!肚子疼顶多吃两副药也就好了,但如果累及性命可就没法啦!” 凤辰听了这话,简直石化了。 白锦玉原本只是想劝他喝点水,可是劝着劝着竟觉得太好玩了!闻名遐迩风姿高彻的晋王殿下,没想到是吃这套的! 她抿着嘴差点笑背过气去,不禁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才控制住,继续哄道:“殿下不怕不怕,这些水都经过无数大岩石小沙砾的过滤了,已经变得非常非常纯净了,殿下可以喝一点点。” 凤辰的眉尖越蹙越紧,白锦玉却道:“如果殿下不喝,我可能会一直这么说下去……” “我喝。”凤辰语气未变,却几乎斩钉截铁。 白锦玉立刻换了正常的声音:“这就对嘛,我们一路来走了多少路、过了多少时辰?怎么可能不渴呢?这时候就别讲究这么多了,身体要是脱水了可是要误大事的!” 说毕,她又凑近凤辰,托着树叶轻轻贴上他的唇,小心地将里面的水一点一点地倾斜倒他喝。 一小斗水全喝完,白锦玉用袖口帮他擦了擦沾湿的嘴角,问道:“甜不甜?” “嗯?” “我问这水甜不甜?” “甜。”凤辰道。 白锦玉托着腮帮打量着凤辰,自言自语道:“真的好想认识一下小时候的凤辰殿下呀!一定可爱极了乖巧极了!” 凤辰的脸色真的已经很不好了,奈何受制现状,面对白锦玉的胡乱调侃也只喉结翻动了一下。 之后,凤辰听见白锦玉走开了几步,正寻思她去做什么,脚步声又走了回来。接着,他感到脸上一凉,不由地就仰身让开,却听白锦玉道:“别动,让我给你洗个脸……我看见那山下有一户人家亮着光,等下我们就去敲门。” 她用沾过水的帕子仔细地擦拭着他的脸,笑着说道:“外一那户人家是个小娘子,本来不愿意帮我们忙的,但一看到殿下你这惊世绝俗的英俊模样,就改变主意、同意了呢!” 凤辰攫住白锦玉的手腕,沉声道:“休得胡言。” 白锦玉一怔,这才意识到凤辰并不是她翠渚的那些师兄师妹。他们没那么熟,像他这样身份的人,也绝不能容忍别人这样轻佻的言辞。她这些话若是在徵朝说,恐怕早就被关进大牢一顿打了。 白锦玉后知后觉地开始懊悔,软声假意卖乖道:“好,我不胡说了……殿下可以放开我了吧,好痛!” 凤辰没有再说什么,放开了白锦玉。 白锦玉揉了揉手腕,正腹诽他看着文文静静力气还挺大,却听凤辰道:“你骨骼纤细,倒像是个女子。” 白锦玉浑身惊出一声冷汗,心都悬起。明知凤辰眼睛盲着,愣是看着他确认了半晌,才硬生生地回道:“你……你什么意思啊?说我像女人……你瞧不起我是吧?” “我并无此意。”凤辰道。 白锦玉不愿意再掰扯下去,赶紧道:“好了好了不说了,我们抓紧去找山下那户人家吧,看能不能召集一些人,乌穆他们还在等我们去救呢!” 白锦玉带着凤辰沿溪而下,一径向着山下的那户微光走去。自从拉了凤辰的手腕后,白锦玉就一直拉的是他的手腕,屠割再没派过用场。 一来是因这拉手腕实在是比抓着剑方便多了。要快就快、要慢就慢,遇到脚下不平上上下下的时候她还能借凤辰一把力。 二来她抓了这么久,凤辰也没表现出拒绝和抗议,想来这也是个令双方都能接受的方式。 花了一炷香的功夫,白锦玉总算带着凤辰来到了那户院落。 这院落由一排木栅栏围着,白锦玉伸手进去三掏两掏地,凤辰正想阻止她,“啪哒”一声栅栏已被白锦玉打开了。 凤辰喉里咽了一声,白锦玉僵硬地一松手,那不甚精致的门就自己怡然地朝后敞去了,白锦玉窘然道:“下次殿下早点说哈……” 凤辰微微收了收下颚,白锦玉看着他的神色,料想他腹中必定在说:庐州闻氏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教化出来的弟子深谙窍门开锁,只怕是离偷鸡摸狗也不远了。 “走吧。”凤辰道,却听到白锦玉悉悉索索不知道在忙什么,便问:“你在干什么?” “脱衣服。” “……” 白锦玉笑着道:“我看这身上有些血迹,所以把这件脱了,别吓了山里人家。”她把衣服理成一团扔进了山坳,又用泥土盖了鞋子上的一星血迹,这才道:“走吧!” 二人当下朝那院里的两进泥土房走去,虽然只是过了一天的时间,但白锦玉却好似久不逢人间烟火,心头一热跑上门前提手欲拍。 忽然,她腕上一紧,一转身,凤辰低声说了两个字:“借宿。” 借宿?白锦玉困惑,难道不该是喊人去救乌穆他们吗?不是他说带着众人回到毕都就能让灵韦起事无名吗?难道这事不是早一刻好一刻吗? 白锦玉心下有疑,不过她这一天下来对凤辰已生出几分信任。她想既然凤辰要这么办,一定有他的道理。 于是点了点头,郑重地拍了三下房门。 “谁呀?!”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白锦玉扬声道:“大姐,是迷路的行人!今日我与兄弟来山中狩猎,不曾想追逐猎物失了方向流落此处。辗转了一天才发现大姐家这处院所,眼下天色已晚,我与兄弟衣寒迷途,所以想问一问方不方便在你家借个宿啊?” 屋里低低响起一阵人语,而后那男人道:“不开不开快走!这么晚扒人篱笆来敲门的绝不是什么好人!” 白锦玉眼也不眨道:“没有没有!我绝没有扒你家栅栏,是你那栅栏没锁好,我一推就推开!我发誓我们绝对是好人,不然你开门看看好了,我兄弟二人品貌端正、仪表堂堂一看就知道是好人!” 里面又一阵人语,像是女人和男人起了分歧。 白锦玉正趴在门上细听,手肘被凤辰轻轻推了推,她转头去看,凤辰手里拿了个钱袋向她递来。 白锦玉当即领会,取过钱袋高声道:“大哥大姐,我们真是迷路了。如果你们肯收留我二人,我们会给你们一些报酬的,虽然我们身上也没有带很多钱……”白锦玉打开钱袋子,改口道:“但是三五两金子还是有的。” 门里静了一阵。 白锦玉正欲再游说两句,凤辰道:“我们走吧,前面或许还有人家。” “啊?”这一眼望去哪里还有人家?白锦玉有点不情愿,正要说话,房门“嘎吱”一声开了半扇。白锦玉回身,只见来者是一个三十来岁左右的妇人,瓜子脸蛋,身材匀称,头发微散,衣服也是匆忙中理的,能从松垮的领口看见她白净的脖子,显得很有些风情。 妇人的眼睛生得极媚,看人都像带着勾子似地,白锦玉只被她盯了一眼,顿觉得喉中干涩,说不上话来。 沉默一阵,白锦玉脸红红地醒过神,向她施了一礼。妇人见此,眼神一亮,上下打量了白锦玉一番,弯起嘴角道:“果然是好相貌!” 她看着白锦玉的时候,白锦玉陡然觉得自己好似一件货品,总感觉她如果看得满意,大会有花钱把自己买了归为己有的可能。 她干干地笑了笑,一伸手将凤辰拉到门前介绍道:“这位是我兄弟,请大姐行个方便,收留我们在你家借宿一晚吧?” ------题外话------ 我是作者伪装清纯,感谢:工作是看得见的爱、步步步惊云、叫我小开心果、桂香流年古韵长安、花谢莫相离等对我的支持!! 感谢所有读过《一妃虽晚不须嗟》的读者,本书由于我更得太快(哈哈,我是指和别的新书相比),目前连首推都还没排上,大家就能够在我透明时期发现这本书还这么支持我,真的是缘分,我很感动! 所以,我一定会努力写出精彩的故事哒,希望你们经常来看书,给我留言评论,爱你们!!!么么哒~ 第四十五章 西赵选婿 16 妇人妩媚一笑,瞥眼去瞧凤辰,这一瞧,她浑然一怔,像被雷电击中似的,面部表情刹那间全都冻结在了脸上。那风情的双眼也不再流转了,直愣愣地盯着凤辰,连白锦玉看着都要窒息。 “大姐……大姐……大姐?”白锦玉叫了三声,妇人都没有转神,她便好奇地顺着她的目光去看。 屋内灯光如泼,像轻烟似地笼着凤辰,他很年轻,形貌伟雅,面如冠玉,一双眼睛特别的澄明温善,半点看不出盲了的样子。纵然衣衫有着几处破漏,但是凤辰的颐雅端方并非是靠脸和衣饰,而是一种整体的皎洁高雅的风仪感,加之他此刻又有金柄银身的屠割在手,在出尘宝剑的衬托之下,直给人一种“湛若神君”的感觉。 “你在那儿愣着干嘛?!”屋内一个男人赤膊着上身、趿着鞋履向他们走了过来。 白锦玉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凤辰感到她的退怯,低头“看”了她一眼。 男人走到了门前,嘟囔着:“到底什么人?”转过头来,一怔,下一刻眼睛就像匕首一样将她和凤辰上下刮了一遍,赶道:“滚!”就势就要关门。 白锦玉连忙抵住门,哀求道:“大哥大姐求你们了,我哥哥今天误食野果中了毒,眼睛都已经看不见了,这外面黑灯瞎火的好生恐怖,我真不敢再带他乱走,请你们行行好通融通融吧!” 凤辰听到“哥哥”二字,抿了抿双唇。 “干什么!”妇人一把将男人挡开,一脸心疼地向凤辰看过来,毫不犹豫地两手打开门将他二人让了进来,热诚道:“快快快,外面夜凉,二位公子进屋再说!” 凤辰向妇人微微颔首,仪态俊雅,女人的眼睛顿时如火一样燃烧起来。 妇人道:“有句话道’贵客临门,蓬荜生辉’,你哥哥一进这门,我怎么真觉得这屋子就亮了几分呢!!” 白锦玉:“……” 男人不禁对妇人气结:“我看你是一见小白脸就走不动!” 妇人听言上去死推了他一把,训道:“我平生就一个爱好,就喜欢俊俏小伙,为了怕你吃醋老娘从毕都转到这山沟里,现在人家送上门给我看,我还不能看啊?!” 妇人甚是泼辣,身彪体壮的男人在她言语刺激下竟憋出了一脸委屈之状,大有小媳妇遭人始乱终弃后的既视感。 白锦玉当即脑补了一段风流娘子情场老手为一个憨厚男人浪女回头归隐山林的动人爱情故事。 那妇人倒是热心,先请了二人坐下,又倒了些热水给她们喝,接着又问他们饿不饿。听到白锦玉说饿了,拿出了一些干饼和咸菜给他们吃。 与妇人不同,男人一直坐在边上冷冷地监视着他们,仿佛随时提防他们和妇人摩擦出什么火花。 由于凤辰看不见,白锦玉直觉得这男人的眼刀子都扎在她一个人身上了。眼下要借宿人家,她觉得还是很有必要缓解一下这敌对的气氛。 于是她壮了壮胆,拿着凤辰的那个钱袋,走到了赤膊的男人身边,谦声道:“大哥,我们今晚实在叨扰了,这点心意你收下,小小意思,是我们的不成敬意。” 说着,她打开钱袋,想从里面数几颗金子给男人,结果还没拿好,袋子便被男人一把抢过。 只听那男人赌气似地说:“必须都给我才行!”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眼睛根本没看钱袋子,一直看着妇人,仿佛一个故意做出格事情,想引起大人注意的孩子。 奈何妇人还在贪婪地欣赏凤辰,根本没注意他。 见妇人无动于衷,男人无趣地把眼光落回钱袋。 白锦玉也回了神,苦笑道:“好好好,都给你都给你。” 男人一看钱袋里的东西,脸色有些好转,白锦玉又说了几句你身材好好你家真干净之类的漂亮话,总算让这男人维持住了表面的平息。 白锦玉刚觉得松了口气,谁知,凤辰忽然道:“金子可以拿走,钱袋要还来!” 男人顿时两眼一竖,把一文没取的钱袋子扔还白锦玉,大怒:“他什么意思?!” 他什么意思,白锦玉也想知道! 金子都给人家了,还稀罕什么钱袋?她好不容易才安抚好的人,为个小钱袋子又炸了起来! 白锦玉想给凤辰使个眼色劝他别作妖,偏偏他又看不见。眼看男人就要上前去讨说法,白锦玉连忙拦住道:“哎哎哎大哥,我这哥哥就是小孩脾气,你别生气……你是有所不知,这钱袋子是他娘子给他亲手缝制的,所以他比较在意……如果弄丢了,他回去逃不过娘子一顿骂的!” “他有娘子了?”男人问。 白锦玉立刻意会到男人在乎这个,忙把点头得飞起:“有有有,他不仅有,而且他和娘子青梅竹马感情好得如胶似漆,他这一辈子是绝对不会再看上别的女子的。”白锦玉随口乱编,凤辰手握屠割,脸上一片寒霜。 妇人则啧啧道:“你家娘子真是好福气啊!”说着离了凤辰,进了里屋。 “哈哈哈!”男子狂朗大笑,一把揽住白锦玉的肩头,高兴地拍了两下:“好好好,这位小兄弟会说话,我太喜欢了!” 白锦玉顿时觉得一打糙皮厚肉锁住了自己,更有股腥臊体味灌入口鼻,她惨笑着把钱袋的金子倒进男子的手中,攥好钱袋几乎挣脱着从他热情的怀抱里挤了出来,一径逃似地奔到凤辰身旁。 “拿好。”白锦玉把钱袋塞给凤辰,哆嗦着搓半天被男人抱过的肩头手臂。 这时,那妇人从里屋拂帘走了出来,手里捧了些衣服边走边说道:“我这里刚巧有两套新做的外衣,我见二位公子身上衣服破了不少,如不嫌弃就换一换吧!” “不行!”那男子一把夺过衣服,咂醋道:“这是你做给我的衣服,为什么给他穿?!他的衣服让他的娘子去给他做!” 妇人气得拿指头狠狠戳了男人一头,一把抢过衣服道:“没出息的东西,人家给了那么多金子,不够穿你两件衣服啊?!再说,我做的衣服还从来没给这么俊的郎君穿过呢!” 说着,赌气似地扭着屁股把衣服拿到了凤辰的眼前。 此情此景,白锦玉连忙拒绝道:“不用不用了,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是大哥的衣服……”说了一半,她低头看看凤辰的身上为锐石划破的衣服,心中又一阵唏嘘,想他堂堂一国王爷恐怕打出生起还没穿过这么破烂的衣服,遂又改口道:“好吧要不,让我哥哥换一下就好了,我就不必了!” 白锦玉料想凤辰未必会同意,谁料,他却道:“好。” 妇人和男人又互相瞪了一眼。 “闻宴,”凤辰又道:“帮我拿下剑。” 凤辰说得郑重,白锦玉应着帮他拿过屠割,妇人当下就跑上前来,直接上手几乎扒了凤辰的外衣。 “这……”白锦玉语塞,战战兢兢地朝男人看了一眼,果然,男人的脸色都绿了。白锦玉心道幸好只是换一件外衣。 不得不说,这人长得好,穿什么都好看。这种枯草色的荆布衣服穿在凤辰身上后,居然也显出了些些贵气,浑然有了一段天然雕饰的风采。 妇人心醉神怡,围着他连连转了十几圈,毫不吝啬地用大量夸张的词汇礼赞了凤辰。 “多谢大姐!”凤辰向着妇人一作礼,妇人受宠若惊赶忙上前相扶,白锦玉看见妇人趁机握了凤辰的手许久,很是舍不得放下。 这一幕终于彻底激怒了男人,他气得上前一把推开凤辰,将妇人一把抱起扛在肩膀上,直接扛进了里屋,噗通一声扔在了床上。接着里面传来了二人骂骂咧咧的吵架声,纵然妇人骂得比较凶,但之后再也没有成功出来过。 二人听了一阵戏,白锦玉笑道:“真是红颜祸水啊!”她左右看了一看,山里人家,屋内简陋只有桌子和凳子了,她于是道:“看来我们只能将就将就趴在这桌子睡一晚了!” 凤辰并无异议,随她一同坐下。 良久,凤辰以为白锦玉睡了,却传来了她的声音:“哥哥!” 叫了一声后她自己先嗤嗤笑了一阵,之后才嘀咕道:“我觉得你有点……不正常?” 凤辰默了一下,道:“是吗,哪里?” 白锦玉道:“她刚才摸你的手,你都没有让开。而我给你喂个水你都让的!” 凤辰没有反驳,道:“睡觉。” 白锦玉道:“她给你换衣服的时候占你便宜了,你没有感觉到吗?” 凤辰道:“睡觉。” 白锦玉叹了口气道:“唉,也不知道乌穆和司马玄怎么样了……” 凤辰仍道:“睡觉。” 白锦玉道:“我想不通,我们为什么要先借宿啊,你可不可以告诉我?” 凤辰刚欲说话,白锦玉截道:“好了我知道!’睡觉’嘛!” 第二日。 晨曦的阳光从泥土房粗糙的窗棱缝隙中漏进来,凤辰睁开眼帘,看见周围迷蒙一片,他多眨了几次眼睛,视线从影影憧憧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闻宴没有骗他,那个果子的致盲只是暂时的。 他一抬头,看见闻宴就睡在咫尺,以手为枕,侧卧在桌上,睡得香甜。 白皙的脸蛋,鼻子秀挺,唇珠微翘,总是神采飞扬的眼睛此刻平静地阖着,两片扇羽似的睫毛紧紧地贴在脸上。 凤辰看着这个亦敌亦友的年轻人心道:十六七岁年纪,真是有些雌雄莫辨…… 目光一径往下,凤辰的目光渐渐凝滞,怔怔地盯着白锦玉微仰的脖颈间。 他不禁俯身更加仔细地去观察,这一俯身,如披的长发从旁垂下,一段蓝色的飘巾也随之垂落了下来,和眼前之人发顶所系的这条是一模一样的。 冰魄一样水蓝色的绸缎,暗绣着近乎透明的蓝色海棠花色,清俊之中不失俏丽。 目光从飘巾移下,便看见了那熟睡之人圆润小巧的耳垂上,有一点芒尖似的小眼…… 凤辰眸光一缩。 闻宴,竟是个女子吗?! 第四十六章 西赵选婿 17 白锦玉一觉醒来已是辰时,她实在不能原谅自己这种形势下还能睡得这么好。内疚劲还没过,一个噩耗就把她砸晕了,屠割不见了! 屠割这把剑,虽然昨天当了一天的牵引和拐杖,但本质上它还是一件天下绝无仅有、价值连城的传世国宝。看凤辰的神色,白锦玉就知道,这件东西丢了,绝对是件大事。 原本今早起来,他们是想靠这户人家找一些山民去那洞中救人的,但是屠割一丢,就彻底打乱了计划,只能先等那一早不见的夫妻二人回来。 “从她摸你我就知道要出事,那个男人一看就是个醋坛子!”白锦玉的第一直觉就是那男人拿走了剑。 常人总以为只有女子吃醋会做出疯狂之举,谁曾想这男人要是醋火攻心起来,做出来出格离奇之事只比女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夺走了他娘子的欢心,那男人看你剑不离身宝贝得很,就偷了你的剑,肯定是这样!”白锦玉倚在木栅栏上,看着妇人的一双垂髫儿女在院子里玩着一个锅盖大的皮鼓。 凤辰坐在院子里,听了白锦玉的话,阖了阖眼睛。 白锦玉敛了话头,无声地看了眼凤辰,心道真的不能再说了,凤辰已经很倒霉了,眼盲了,又丢了名剑,这心情八成已是无法形容了。 不一会儿,妇人回来,一听凤辰丢了剑,几乎和白锦玉一样,当机立断就说是男人拿走了。从妇人笃定的语气中可以看出,这种事在他们之间绝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由妇人的口中得知,男人是去山上砍柴了。白锦玉当即问清了路径,委托妇人照顾好凤辰,自己便二话不说跑进山去找人。 沿着妇人所指的方向,白锦玉寻到一条上山的小径,连续走了快一个时辰,才在山腰上撞见了正背着柴火唱着小调的男人。 乍一见白锦玉,男人小调即止,他停下步子与白锦玉至少对望了几个呼吸。 白锦玉目光将男人浑身上下扫了一遍,没有看见屠割,便直截了当地问:“我哥哥的剑你拿哪儿去了?” 男人一脸装蒜道:“什么剑?” 白锦玉瞪了他一眼:“什么剑?我哥哥昨天手上提了那么长的东西你没看见?” 男人道:“没看见!” 不要脸有时候真是一种智慧。 白锦玉忍住发作,想了想道:“好吧,我跟你说句实话,那个剑不能乱碰!你知道我哥哥为什么一直拿着那把剑不放手吗?” 男人微微怔结了一下,迟疑道:“为什么?” 白锦玉眼看着那男人身体紧绷起来,信步上前道:“你昨晚没看我们拿剑只拿那把剑的剑身吗?” 男人双眼睁大了一些,忙问:“为什么?!” 白锦玉立刻揭露道:“唉?你不是刚说没看见过吗?” 男人:“我……” 白锦玉假意叹了口气,一本正经地胡绉道:“因为那把剑的剑柄上,有毒啊!如果有人的握了那个剑柄,毒就会沾上他的手,通过他的手传遍七经八脉……” 白锦玉眼睛瞄着男人,果然男人已经低头去看自己的掌心,她立即揪住他道:“哼!你还说你没拿剑!你没拿剑你看什么手?” 男人被抓个现形,全身无措,白锦玉立即道:“废话少说,剑在哪儿!” 男人一把推开白锦玉,什么也不说撒开腿就往山下,白锦玉紧追其后,一边追一边骗他道:“你这鱼木脑袋,我要是找到剑马上就带我哥哥走了。你不告诉我,我们就一直待你家,你老婆看见我哥哥那黯然神伤我见犹怜的样子,肯定该心疼死他了……” 白锦玉还没说完,男人刹住了脚步。 白锦玉赶紧收脚,这才没撞上男人,她点着头道:“你看是不是这个道理?”她绕到男人的面前,好言道:“你快告诉我剑在哪儿吧,早一点找到我们就早点离开你家了。” 白锦玉的话说到了男人的心里,他低头想了想,支支吾吾地承认道:“好吧,我给大傻子了。” 白锦玉皱起眼睛:“大傻子?” 男人道:“我本来是想把剑扔进山谷的,半个时辰前,我在山上遇见了也在砍柴的大傻子,他说喜欢那把剑我就送他了。” 白锦玉无语地扶了扶额头,屠割也有今天!于是赶紧拉住男人道:“那好,你现在带我去找大傻子!”当即她就押着男人往山上去找人。 空旷的山野,白锦玉和男人一直爬到山顶都没有寻到半星人迹,无奈的白锦玉决定直接去大傻子家等,二人旋即马不停蹄地匆匆赶往大傻子家。 然而大傻子家门紧闭,二人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人回来。白锦玉越等越焦急,这一来一去的晌午都要过去了,再拖下去乌穆他们在洞里怕是都要急死了。 正在此时,她听见男人自言自语道:“他不会是去集镇上卖柴了吧……” 白锦玉猛然回头,神色大变。屠割若现于人前,那他们的行踪一定暴露无遗! 白锦玉心下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袭卷全身,她当即不再等什么屠割大傻子了,抛下男人,整个人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奔回他家! 山里人家不比都城,每户都相距甚远,这一路白锦玉差不多又花了半个时辰。快接近院子的时侯,白锦玉停下了脚步,空气中有种说不出来是什么的气息,让她不敢再轻易往前多走一步。 她伏下身来仔细体味,是太静了。 山中应是野雁杂鸟多不甚数,白锦玉记得离开那会儿明明还是燕雀之声洋洋盈耳的,但是此时此刻,这些鸟鸣居然都消失了! 白锦玉不禁抬头看去,盘算这苍翠的山林中得埋伏多少人才能有此景象。 小院四周一片冷寂,冷寂之中杀机四伏。 然而小院中仍然安谧宁静,妇人的那双小儿女都围在凤辰的身边,不知他说了什么故事,两个孩子都托着脸在他脚边聚精会神地听着。那妇人也陪同身旁坐着,一脸色迷迷地享受,眼神还是分寸不移地紧紧盯着凤辰。 白锦玉心中五味杂陈,凤辰似乎还没有察觉到这近在咫尺的危机。 对于白锦玉来说,进去还是离开,是一个问题。 想了一想,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从山道上走了下来,形若无事地走进了小院。 “你回来了?”凤辰问,声音隐隐意外。 白锦玉随意道:“嗯。” 妇人一见白锦玉回来十分高兴,立刻迎上前来关心道:“公子没找到剑吗?是不是没有看见我家男人?没事,等他一会儿回来我来问他!” 白锦玉没有顺着妇人说下去,而是拍了拍妇人的肩膀柔声道:“大姐,你先带着孩子回屋里去吧!” 凤辰默默垂了垂眼帘,妇人则看着白锦玉疑惑问道:“为什么呀?” 正当她想要解释的时候,小院四周响起一片噗噗的落地声,连绵的山林中从天而降一片银甲,银闪闪一片,像落了一地的银鸦,片刻之间就将小院围了了个严实。 院中妇人惊得尖声叫起,两个孩童扑向妇人紧紧地抱住了母亲的双腿。 来得真快! 白锦玉心口一揪,全身本能地紧绷。 她不忘推了妇人的肩头:“大姐进去吧!”一边说一边揽了她和孩子送进了门里,带上了门。 再转过身来,小院前密密麻麻已足有数百之众的精甲兵。 面对这森怖的排场,白锦玉突然庆幸凤辰眼盲了。 静默了片刻,忽而院落外响起整齐的步伐,这一众精甲兵踏着铁靴,开始一步一步朝院落逼近。这一声一声的脚步踏在地上,引得地面轰然振动,像刻意在凌迟被困之人的心志。 “砰”一声响,栅栏被一脚踹飞,一阵尘烟飞扬后,一个身穿黑甲、背挎长刀的彪形大汉踏了进来。在一片粼粼的银阵中,他拔地而起一身纯黑铁甲,威风凛凛,混身都散发着势不可阻的气势。 而他的手中,赫然拿着金光银亮的屠割!! 不出白锦玉所料,屠割一现,人就找上了门。 目光将来者打量,白锦玉双目一怔,看见他的心口也有一块豹头形的护心镜,所不同的,他这块护心镜不是黑色的,而是金色的,在一身冰冷玄甲的衬托下,发出灿灿金光。 白锦玉双肩不禁收紧,心道不好,此人只怕比昨日那个豹头使更难对付。 这个大汉不发一言,目光像狼一样直接攫向凤辰,阴沉,凶狠,像对猎物势在必得。 这一刻白锦玉想的是,作为习武之人她应该保护不会武功的凤辰,作为大徵的子民她应该保护温良贤德的晋王,作为苏丽华的姐姐她应该保护这位妹夫,保护她亲妹——苏丽华的未来幸福。 鉴于这三个原因,于是,白锦玉走上前挡在了凤辰前面。 “殿下,你别害怕。”也许这话说惯了,到这个时候她仍是这么说。逞能,的确是她的缺点。 “我没有害怕。”凤辰道。 白锦玉一怔,有一瞬地出神,只因凤辰这一句答得很不一样。 之前白锦玉也对他说过几次“别害怕”,凤辰回的都是“好”,但这回,他说的是“我没有害怕”。 白锦玉不禁想起乌穆的提醒,凤辰如此镇定,莫非真有后手? 她当即道:“殿下,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带的高手呢?现在可以喊他们出来了。” 谁料,凤辰道:“我没有带高手。” 白锦玉又一怔,傻了良久,苦笑道:“不是吧?昨天帮我们杀掉那些叛兵的不是你带的人吗?” 凤辰默了默,道:“不是,我只带了谢遥。” 白锦玉仿佛狠狠地被打击了一下,刚刚燃起的信心瞬间被浇了个透凉,半天醒不过神来,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在她怔愣地时候,凤辰道:“帮我拿一下那个鼓。” “啊?”白锦玉懵了。 凤辰道:“对,帮我拿一下孩子们的鼓。” 白锦玉匪夷所思,如今大敌当前,凤辰居然要什么鼓!但是看他执意如此,白锦玉也只好收了手臂,朝那院子中间走去。 她一动,顿时就响起了一片兵器出膛的声音,至少有一半的精甲兵都调转目光向她监视来。白锦玉强制镇定,拾起地上那面锅盖大的鼓,回来递到来凤辰的手中。 “谢谢。”凤辰道,依然沉静如常。 白锦玉心中苦笑,有点羡慕他眼盲。 鼓为两面鼓,蒙皮而制。凤辰左手将皮鼓揽在怀中,右手修长的五指轻轻并拢,一转腕,白皙如玉的手松弛地扬起一个优美的弧度,落在鼓面上,发出了一声低沉与清脆兼而有之的鼓响。 这记鼓声一下,在场者无不浑然一震,或许是鼓的原因,或许是凤辰气态从容不迫的缘故,这声渊拔的鼓点竟有了几分绵里藏针的慑力,在空气中似缕萦回。 凤辰没有停,随着他的手自然娴熟地起落,鼓声开始变得强弱有序,叠叠如浪,终成了曲调。 这时,凤辰引吭唱到: “山光云影转玉阖, 我有明珠在沧海, 万里浩瀚长思君, 一曲高歌心似织, 六宇起高台, 四时去复来, 长忆戍客征远道, 曾来故人不还乡。” 第四十七章 西赵选婿 18 凤辰的歌声技法很高,字正腔圆,圆润自如,荡气回肠不失深情细腻,高贵俊逸不失纯真朴实,直把这首思念征夫的曲子,唱得大气磅礴又感人肺腑。 一曲歌毕,小院内外静默无声,那淋漓尽致的华越之声仿佛久久不散,萦绕飘荡在山谷云间。 一时间,连众多的精甲兵都醉心在他的歌声中,逼围的杀气都减弱了几分。 有些隐隐说不上来的东西盘上白锦玉的心头,这首歌好是好矣,凤辰也唱得极为精湛,但是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要唱这种歌?这首歌也……太像在召唤什么了。 见此,那一直横眉狞视的金豹头使不愿再等,大掌向下一压,将屠割连鞘插入土中,“镗”一声抽出身后的大刀,昂声道:“殿下,我等奉灵丞相之命恭迎殿下返回王都!” “恭迎?”白锦玉讥笑道:“这种恭迎真是少见啊!” 白锦玉之后,凤辰则淡淡道:“哦,还是灵丞相吗?这么说来他还没得手。” 他的语调冷静又清晰,没有一个脏字,却直戳人心一针见血,丝毫不留情面。 白锦玉双眼微睁,之前的凤辰一直是谦谦君子的形象,不,其实他现在仍是,但谁都能听出他话中暗藏的讥讽。 金豹头使脸上一黑,果然恼羞成怒,直将那把长刀握得上下抖动。 “老婆!”正在此刻,院外传来一声惊呼。 白锦玉心口一提,是男人回来了! 白锦玉骂道:“真是个蠢货,看到门口这幅阵势了还进来做什么?!” 她说了这一句,凤辰无声地看了她一眼。 “快走!别回来!”白锦玉已不能做什么,只能冲那男人大喊。 那金豹头使向众兵一挑眉头,几个精甲兵立即扑飞上前,不过片刻,那男人便被人从院外“砰”一声横空甩进了院子。 白锦玉心道要命,脱口而出:“慢!” 可惜魁梧的金豹头使已经出手,他抬手,正好掐住男人的脖子一把接住。 男人像被巨兽咬住脖子的猎物,四肢在空中徒劳地抓挠挥舞,而这豹头使却像钢叉一样,高举着男人,仿佛是在逞狠。 白锦玉紧紧地看着豹头使,放低了呼吸,请求道:“放过他吧……他是无辜的。” 豹头使的眼中闪着怨毒的杀意,下一刻,白锦玉还是听见男子的颈骨发出了“咔嚓”的一声响。 一甩手,“咚”的一声,男人被重重的抛了出去,摜在栅栏上,被挡了一下,落在了泥土地上。 “不——”一声惨嘶,从里屋扑出一个身影,箭一样奔到男子面前,抱住男人伏身痛哭! 白锦玉怔得半晌回不过神来,杀人,这么随意的吗? 地上的男人瘫软着,口中鲜血汩汩扑出,眼睛直直地盯着抱着他的妇人,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 “你别说了你别说了……”妇人一下下为他抹尽鲜血,沾得满手鲜血淋漓,手足无措地哭着。 男子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眼眶里滚滚流出泪来,振作了许久,拼了最后的一丝力气,道:“你……自由了……” 女子慌乱地摇头,摇得泪落纷纷:“不不,我不要我不要……嫁给了你就是决定了一辈子要跟着你……孩子他爹……孩子他爹?孩子他爹!!” 妇人发出一声令人心碎的嚎啕,仰天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这声音吸引了她一双儿女,两个孩子都从屋里跑了出来,纷纷跪在男人的尸体边,跟着母亲一起大哭起来。 “你为何伤及无辜?”白锦玉怅然地红着眼睛,沉声质问那个金豹头使:“难道他不是你们西赵的子民吗?!” 纵然与这对夫妻相识甚短,纵然这对夫妻有些不好的个性,但是……就这么突然无辜被人杀死了,也是令人心痛愤慨! 金豹头使冷笑一声,对凤辰道:“晋王殿下,我动不了你,还动不了他们吗?”说着他眼神瞟了一眼一边的妇人和孩童。 凤辰摇了摇头。 金豹头使见他没有反驳,抬手两根指头一勾,一众精甲兵立即大阵压来,他自己也按着刀一步步上来。 “放肆!!!”白锦玉暴躁一声,走上前来厉声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黑爆头使真被她这声吼得唬住,在她面前三尺处定住。 白锦玉轩昂道:“他,是我大徵朝的晋王,徵朝皇帝凤华的同胞手足,凤辰殿下!他不远千里来到毕都,是诚心诚意参加贵国钰贺公主的择婿大选,你们现在的所作所为,就是贵国的待客之道吗?区区西赵,弹丸之地,你猜猜够我大徵的铁骑几日踏平?!” 这几句话当真说得惊天动地,嚎哭地妇人止住了哭声,凤辰不禁低头看了一眼挡在身前的身影。 随后,白锦玉听到凤辰道:“你们到我身后来。” 白锦玉侧过半张脸。 凤辰道:“嗯。” 金豹头使也听到来凤辰的这句话,他眸光骤然缩成一点,握着刀柄上下戒备地观察着凤辰。 白锦玉懵愣中醒过神,连忙跑向那个妇人和孩童,搀拉起她和两个孩子,连奔带跑地藏在凤辰身后。 金豹头使看着温文尔雅的凤辰竟然还一马当先,眼中似乎漏出嘲笑,口中一句“冒犯了”,便一手迅然发力抓向凤辰! 在金豹头使下手前,白锦玉早已留意,不管怎么说自己国家的王爷若被人拿捏在手里,那简直堪称国耻。 所以电光火石间,白锦玉奋力将凤辰一推,金豹头使的一爪直接抓在了白锦玉的肩头。金豹头使发现不对瞬间变爪为掌,拍了白锦玉一掌。 白锦玉被拍得连退三步,顿时口中一咸,吐出一口鲜血。 凤辰扶住白锦玉:“闻宴?” 白锦玉看见金豹头使眯起眼睛,他转动了一下手腕,狞笑着,那眼神就像一只老虎在玩弄被他捉住的猎物。 他狰红的双眼激起一丝诡异的兴奋,鼻中冷哼一声,旋即竖起长刀果决地朝白锦玉砍下。 “哐”!空中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相击的声音。一道银光从天而降,从侧面冲出一挡,用力一挑,长刀硬生生被架住,向空中撩了开去! 白锦玉双耳被震得嗡嗡作响,抬头看去,与长刀相击的兵器竟然是屠割! 白锦玉看清来人,顿时一喜:“谢遥?!” 的确是谢遥,虽然仍然略显憔悴,但是他仗剑而立的气势神态依然不改,依旧傲然如霜。 听到白锦玉这声喊,谢遥无声用余光看了白锦玉一眼。 金豹头使原以为可以轻松先解决掉白锦玉,没想到半路又杀出来个人驳了自己一刀,来者还是个稚嫩的少年,不禁怒火中烧。 他一挥手,顿时精甲兵中飞出十几人,落在院中和他站成一排。一众弓弩手也当即伏在栅栏上准备就绪,一支支冷锐的箭弩寒光闪闪,无一例外地都瞄准着凤辰。 金豹头使带着那十几人一步步压近,他最后通牒道:“让开,我不伤你殿下,你也别逼我痛下杀手!” 白锦玉沾血的嘴角浅浅一牵,推开凤辰,重新站好,向着来人一字一字道:“你杀我可以,动他不行!” 话音落下,谢遥双眼微睁,侧过脸,极其震惊地看着白锦玉。 “好!”金豹头使一咬牙,道:“那你就受死吧!”挥刀就砍。 “住手!” 就在这时,凌空突然响起一声振聋发聩的声音。 这声音由内力发出,壮如狮吼,一时竟听不出来是从什么方向发出的。 在这声音发出前,白锦玉似乎觉得凤辰动了一下,但是这声音响起,他便停了下来。 来不及多想,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已然响起,抬眼望去,围在小院栅栏前的兵阵推搡着向两边让出了一片空档。接着,十几名身穿绿衣的健硕汉子,手持长刀押着几个人从那空档中间走了进来。 白锦玉定神一看,那刀下被押着人不是别人,竟然是乌穆、庆娜、钰贺、司马玄、李垣、金奉烈和李政敏。 那些被困洞中的人竟已悉数在此! 只见他们个个双手被缚身后,口中也被塞了布团,身上衣服满是泥尘,脖子上还被人那刀押着,狼狈得半分也看不出王公贵胄的影子了。 山中逐渐响起一片簌簌的声音,从山岭上、天空中不断涌出落下成片成片的绿衣人,顷刻间,竟将数百的精甲兵也被包抄了! 白锦玉头都炸了,这什么情况?! 这冒出来的又是一帮什么人?!乌穆钰贺他们怎么被他们从黑洞里捞出来?他们被挟持到这里又是要威胁谁?! 还有,为什么独独谢遥没被绑起来? 金豹头使也同样一头雾水,他皱眉看着一步一步走进院落的绿衣人,不敢轻举妄动,忌惮地看着他们压着七个人走到凤辰的身边。 两军对峙间,那群绿衣人中走出一个双鬓斑白的中年汉子,此人身高体壮神情坚毅,龙行虎步,行动间颇有将帅之风。 他走到凤辰面前,倏地将刀把反手向下,郑重地单膝向凤辰跪下,宏声道:“三岗寨程易拜见晋王殿下,小小薄礼,望殿下笑纳!” 众人目瞪口呆! 一片死寂中,数百双眼睛都齐齐刷向凤辰看来。 凤辰听言,露齿笑起来。这朵微笑绽在他的唇边,犹如晓晨中脉脉迎风的芙蓉,又像清潭间回燕来栖的秋月,仿佛世间欢喜都以一种最温情的样子蕴含其中。 他道:“你终于肯见我了。” 程易道:“是罪臣……想家了。” 凤辰点点头,拍了拍他肩膀:“好,我带你回去。” 听了这句,程易当即举起双手伏身贴地给凤辰一下一下连连磕个九个头,每一声都磕得咚咚顿地有声。 凤辰受了他这礼,又道:“你给我带了什么大礼?” 程易一怔,看向凤辰,看了一会儿眼中越来越奇异,道:“殿下,你的眼睛?” 凤辰笑了笑:“无事。”说着先扶了程易起身,让他立于一边。 程易敛了疑问神色,恭敬地回禀:“罪臣押了铎月、东洲、厉国、高扈的太子和西赵公主。” 凤辰听了,点了点头,道:“你深得我意。” 白锦玉愕然回身。 说话间,谢遥如入无人之境地走到院子中,提了尚插在土中的屠割剑鞘,将剑插回鞘中,回到了凤辰的身边,一如从前地抱剑而立,面无喜怒。 在场众人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事。 这时,凤辰对那金豹头使道:“叫灵韦来见我。” 没有尊称,直呼灵韦其名,而且不容拒绝。 那金豹头使蓦地一怔,不知道为什么,气势上立即被削了一截。 “告诉他,他此行成败与否的赌注都在我这里,让他来。”凤辰的口吻依然温雅。 金豹头使左右打量着凤辰,仍然未动。 凤辰又道:“或者你问问他,一个杀了铎月、东洲、厉国、高扈储君的国君,能当得安稳吗?” 白锦玉大怔! 金豹头使也是。 凤辰再道:“我若杀了人嫁祸给他,天下人一定会信的。” 乌穆、钰贺、司马玄、李垣、金奉烈……纷纷不可置信地盯向凤辰!乌穆更是挣扎着胡乱向凤辰蹬腿,若不是有人押着他,估计早上前将凤辰踢个稀巴烂了。 脑中嘈嘈之后,白锦玉渐渐理出思绪,有些被自己忽视的东西一一都清晰了起来。 凤辰提出要借宿,容忍妇人对他动手动脚,故意引起男人的醋意,刻意很宝贝屠割让男人偷走,甚至她为何一觉能睡到辰时…… 乌穆说得没错,凤辰的确很有问题,现在想想,从昨晚到现在,他其实一直在拖延时间,而他拖延时间的目的,应该就是一直在等人找到他! 白锦玉冷汗直淋,他们借宿这户人家完全是随机的,这妇人对凤辰的倾慕和那男人的吃醋个性也只是露了一点点,而凤辰,居然就不动声色地随手利用了这一切,白锦玉越想越惊悚,不禁将目光投向身边那个绿衣的汉子。 这一刻,就算再笨的人也领悟了,凤辰千里迢迢来西赵是另有所图,他所求的人,并不是钰贺公主,而是这个叫程易的男人才是! 第四十八章 西赵选婿 19 山中小院分作两派,一派是西赵的叛兵,一派是凤辰和程易的三岗寨绿林,白锦玉站在凤辰的这边,不过却离得他远远的,盯着那些押着乌穆钰贺等人的绿衣人,生怕有什么闪失。 除了以上这个考虑,离凤辰远远的,还因为她现在对他捉摸不透,既然琢磨不透,就需要保持距离。 白锦玉一向自诩聪明慧于常人,但在凤辰面前她认输了,她的确猜不到他现在想干嘛! 乌穆在别人刀下,依然不改不羁本性,口不能言,就拿眼睛跟白锦玉交流,一会儿挑挑眉毛瞥凤辰,一会儿皱皱眼睛看白锦玉,白锦玉知道他的意思是:我说什么的,凤辰这货真的有问题,哪是他瞎了?是我们瞎了! 金奉烈犹如被霜打过的茄子,斗败的公鸡,彻底蔫了,司马玄一脸思考状还在想来龙去脉,李垣吓哭得快抽不过气了。 钰贺则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那些曾经属于她父王的精甲兵。 一个时辰后,此次叛乱的始作俑者灵韦真就乖乖地摆驾来到了这偏僻的小山坳。 来得这么快,白锦玉寻思他本身可能就在周边附近,原本打算等着收缴战果的。 今日的灵韦一改之前文臣良相的装束,一身银衣铠甲,腰悬一柄三寸宽的铜铁长剑,俨然一位神采英拔的护国大将军。 他来的时候,凤辰刚刚吩咐金豹头使把男人的尸体抬回里屋。说也奇怪,他仅仅花了几句话的功夫,这个金豹头使对他的态度就陡然一变,从威胁恐吓变成了静观默察。 “灵丞相,我家殿下请你进来一叙。”凤辰站在屋檐下,由程易代其对盘踞在栅栏外的灵韦说话。 灵韦踌蹰了踌蹰,与他左右的谋士商议了几句,道:“不必了,晋王殿下有何指教就这样说吧!” 听他这么说,凤辰伸出一手,低声对程易道:“扶我过去。” 程易领命,小心地托住他的手从屋檐下走出,走过院落,径直向灵韦走去。 荆布粗服,质朴无华,在午后强烈的炎光下濯濯如涤,他从容而行,走过的这几十步,就像一叶轻舟旁若无人地穿过峭壁耸峙的两岸。 太俊雅了,也太从容了,这份俊雅与从容无论放在何处都叫人赏心悦目,即使是在当下。 三秦第一绝色,风采夺人眼目。 当灵韦醒过神来,凤辰已离他不过三丈,他赫然像受了大惊,连连向后退去,他身后众人一径随他让开,视这温静娴雅之人犹如洪水猛兽。 凤辰道:“灵丞相,我目不能视,你还是不要离得我太远。” 灵韦听言一惊,仔细向凤辰打量去,看了半天,向那金豹头使确认。金豹头使点了点头,灵韦突然就挺了挺胸脯,自信起来。 他眼睛转了一转道:“殿下,国君已知道了你挟持各国太子王子及钰贺公主之事,所以命微臣前来奉劝殿下悬崖勒马,赶紧将人质交与微臣,莫要因此引起多国不必要的纷争。” 如此公然的谎话,如此倒打一耙,钰贺听了实在按耐不住,挣扎着要朝灵韦冲上去。 凤辰默了一默,没有接他的话,却问道:“楚离国君还好吗?” 听问到国君的现状,钰贺也静住,凝着神色等待灵韦的回答。 灵韦道:“诸位失踪后,国君忧虑过度,已经先回王宫休养了。” 休养?白锦玉心道:软禁也能说得这么好听! 凤辰笑了一笑道:“丞相,何必如此说呢,事已至此,你谋的事我已很清楚。我只是很奇怪,在起事之初,为何你要把我也算做人质呢?” 灵韦看着凤辰,一时不知他是何意。 凤辰道:“难道就没有考虑过让我相助与你吗?” 白锦玉、乌穆、钰贺、金奉烈、司马玄……齐齐神色惊变,不可置信地看向凤辰! 凤辰偏过头,又对程易吩咐道:“你现在将押着的人都送给灵大人。” 程易不问缘由道:“是!”立刻、坚决、盲目,叫人怀疑就算凤辰现在让他当场自刎,他也眉头不会眨一下照办。 程易一声令下,他手下的绿衣人就将乌穆他们押着往精甲兵那里走。白锦玉见状大惊失色,跳起来欲要上拦。 “站住。”谢遥一声轻短的喝令,他手一抖,屠割弹出一尺,冰凉地横亘在了她的身前。 不过,她细细体味谢遥的这两个字,不像威胁,倒有些像提示。 白锦玉息下心来,看着乌穆等人被交进了灵韦的手中。 凤辰的做法大大超出了灵韦的意料,他懵了一阵子,才相信了这些天大掉下来的肥肉。 凤辰道:“丞相,如此可以表达我的诚意了吗?” 灵韦沉声疑道:“殿下为何要相助于我?” 凤辰道:“我自然有我的打算,这原因我只能和灵丞相一人说,而且,我还有密事需要大人相助,所以还须请丞相上前单独与我一叙。” 场面一阵沉默,灵韦狐疑不决,他身边的谋士也意见不一。 凤辰等了一等,对程易道:“你们都退下。” 程易不肯,不放心地扫了一眼四周的包围,凤辰道:“我无事,你放心。”程易这才带着众手下,从凤辰的身边撤开。 见凤辰如此表态,灵韦大手一挥,不再让身边的人说话,拨开众人,按着腰间沉甸甸的铁剑独自向凤辰走来。 终于,他走到了院落的中心,凤辰的身边 灵韦用手在凤辰眼前挥动了数下,确定了他的确看不见,神情这才松驰下来,道:“殿下究竟何事要与我单独说?” “我想说。”凤辰转过头,嘴角一笑,骤然眸光汇聚。 灵韦立即大怔后退,却只听腰间佩剑“镗”地一声被拔出,他伸手去探,却已听“噗”一声,数点刺目鲜红的血星已溅上了凤辰白皙如玉的脸庞!! 凤辰一字一字道:“乱臣贼子,死有余辜!” 他目光炯炯地直视灵韦,说的清清楚楚。 灵韦瞪着震愕的双眼,低头朝胸自己前看去,只见那铜黄铁剑握在凤辰手中,冰冷冷、直条条地捅穿了他坚硬的盔甲、也刺过了他的肉体和骨骼,温热的血液顺着铁甲下的衣袍疯狂地流洒了下来,像泉瀑一样汹涌。 在灵韦的震愕中,凤辰明澈的眸中闪过一丝杀机,他腕上用力一转,铁剑无情地在柔软的心口绞了半圈。 灵韦双膝弯曲,身子慢慢垂下。 “凤辰……”白锦玉幽幽出口,这次真的是陷入极大的惊骇了! 说时迟那时快,人中忽地飞出一条黑影,刚猛向着凤辰劈下! 凤辰竟不回身,陡然跃起,连带铜剑从灵韦胸中拔出,带出一条如注的血链!他翻手,笨重的铁剑在空中翩舞出一段精妙绝伦的剑花,毫不犹豫地掷出,“嘭”地一声巨响,竟将黑影在空中扎了下来。 金豹头使从半空坠下,轰然一声掉在地上。 落地后的金豹头使双目爆瞪,口中似人似兽地发出荷荷声,手指着凤辰,没说出一个字,当即就断了气! 崇山峻岭,一刹那归于死寂。 太快了! 那灵韦披甲带剑也应该是有武艺傍身的,可是连自己的剑都碰不到!那个金豹头使速度也是极快的,可是根本连凤辰的衣角都碰不到。 他们同样都是,即使第一时间发现了异常也来不及使出一招半式! 凤辰,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不会半点武功,谁都以为他瞎了,可他却在一招之间取了两个人的性命。 谁能想到贞静斯文如他,竟然隐藏了如此高超的身手,谁能想到温润如玉如他,竟然一出手就拿剑直扎人心脏,丝毫不留一点余地。 到了这时,谢遥手一回,收了剑。 白锦玉看看谢遥,又看看凤辰,震悚了! 所有人都震悚了! 久久不能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过了片刻,凤辰的目光向四面的包围看来,他并没有移动一步,但精甲兵及灵韦的鹰犬都不自主地往后瘫退去。 见此,他适可而止的停下,以一贯清越温润的声音向众人道:“灵韦已死,尔等还要继续行谋反之事吗?” 这一句问,仍是直指人心。是啊,灵韦既死,为谁起事?群龙无首的精甲兵顿时人心溃散,面面相觑,大失分寸。 白锦玉领悟到,这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 之前的形势,要同时平息谋反、救下被软禁在王宫的楚离、再在这重兵围剿中救下乌穆、司马玄等一众王公之后,太难了! 但是,此次谋反皆因灵韦而起,所有行动的目的都是为了要扶持他登上国君宝座。所以,与“擒贼先擒王”一个道理,只要解决掉灵韦,一切的行动就没有了意义,一切的困局就都可以迎刃而解! 所以,他以乌穆钰贺等人为诱饵,将灵韦引到了这里,又以眼盲和交付人质换取了灵韦的信任,终使他单独接近到自己的身边,而后一剑诛杀之! 到了这茅塞顿开的时刻,白锦玉心中不得不赞叹:太妙了,也太冒险了!若非有勇有谋者绝对无法想到这样的计谋,若非有勇有谋者也决计不可能实施成功。 她这么想着时,凤辰已走到了叛兵的中间,他长身而立,那四众银色的铠甲在阳光的直射下反射出一片亮光,直将他的俊雅风姿照彻无遗。 他对精甲兵道:“众位莫慌,只要听我的吩咐,可保诸位性命。” 白锦玉震骇,钰贺听了也面露忿色。 谋反之罪,无论在哪国都是祸及九族的大罪。凤辰他如何能说保就保? 但是,保命的确是叛变参与者第一要面对的问题。 若不能让他们确定性命可保,那么这些叛兵也极有可能当下就哗变,来个玉石俱焚。 如今凤辰这么说了,顿时精甲兵都为之一振,纷乱的场面一下静了下来。 凤辰立着,抬手一一扫过同灵韦一起前来的几个鹰犬爪牙,道:“诸位,请为自己的前途取下他们的首级。” 白锦玉第一次听人把这么残忍暴戾的话说得如此诚恳。 几乎没有片刻地停留,精甲兵一拥而上立刻擒住那十几个将欲逃窜的人,毫不犹豫地取下了他们的首级。 “好,拿好这些首级,”凤辰道:“诸位现在随我一同回毕都营救楚离国君,则诸位的性命可保矣。” “原来如此。”白锦玉道。 这些叛兵绞杀了主使,再戴罪立功,他日清算也许活罪免不了,但的确足够可以活命了。 白锦玉不得不赞叹凤辰谋略过人,感叹了片刻,她醒过神来,想到乌穆钰贺还被缚着,忙奔进人群中,先帮他们解绑。 “公主受惊了,”白锦玉为钰贺松了绳子,安慰道:“别怕,现在都过去了。” 钰贺满腹委屈地看着白锦玉,停了一停,终于情不自禁地扑住她哭了起来。 程易见此,也带着他的绿林好汉跟着,解了乌穆、庆娜、金奉烈、司马玄、李垣和李政敏的绑缚、取了他们口中的布团。 钰贺哭了一阵,在白锦玉的安慰中与她分离了一些。这时,程易带着他们的一百多人齐刷刷在这七人面前郑重跪下,将佩刀双手递过头顶,严正请罪。 众王孙看着眼前,各种不爽的脸色都有,但都于外表现成了不发一言。 最后还是乌穆转着被绑麻的手腕,斜了一眼凤辰,凉飕飕地对程易道:“你们殿下处心积虑好不容易引得你现身,我可不敢罚你!”说毕,不再看他,两指塞入口中,发出一声清哨,过不多时,空中传来一声呖鸣,一只黑鹰在林中盘旋数圈,翩翩落在了他的肩头。 与小黑咕噜一阵,乌穆道:“走吧,我的人也已经到了山脚下。” 庆娜点了点头,拉着心急如焚的钰贺要走。 “公主!”精甲兵中走出一个首领模样的人,他向着钰贺跪下:“请公主让我等护送公主回宫,解救国君!” 当即他的身后跟着匍匐了一片,众兵齐声道:“请公主让我等护送公主回宫,解救国君!” 钰贺看着跪了一地的精甲兵,心头有一瞬间的幽怨、忿恨汹涌而过,但最终都在自持中化为慷慨,她攥了攥手心,坚毅地对众人道:“好,一同回毕都!” 当即数百的精甲兵簇拥着钰贺,跟着乌穆,像潮水一般向山下涌去。 “闻兄,你不走吗?”不知何时,凤辰已经来到了她身旁。 白锦玉摇摇头:“朝廷庙堂之事我不懂,就让那些比我懂比我熟的人去解决吧!我偷会儿懒,等你们都解决好了,我再回去。” 凤辰点了点头:“也好,我留些人给你,快则日落,慢则日出,我会派人来接你。” 说完,他示意了程易,转身一同往山脚下而去。 “殿下!”白锦玉突然道。 凤辰留步。 “你身边这个人很难找吗?如果我没猜错,殿下你在毕都大街现身,在铜驼酒楼中计,在比试场上受伤……数次暴露行踪,数次示弱都是为了引他的注意、逼他现身吧?” 凤辰回头,不置可否,看着她淡淡牵了牵嘴角。 第四十九章 西赵选婿 20 一月溶溶,皎皎悬在天际,廖星点点,晶莹缀于苍穹。 不过两日的功夫,西赵的王庭就恢复了秩序。灵韦谋反、国君软禁、王孙被困,一切都烟消云散,此刻在这一泄如水的月光下,西赵的这所王宫就如同它过去一百多年间的大部分时候一样,祥和、宁静。 王宫精巧的檐角弯弯的向上翘去,在夜幕上勾勒出一个绝美的弧度。钰贺独倚栏杆,在这个春意渐浓月色温柔的夜晚,她的心冷得冰凉。 明天就是国君设宴款待各位来宾的日子,在宴席上国君会向天下宣布西赵的驸马最终人选。 但是,她今天却得知了闻宴居然是个女子! 她不知道该如何接受这个现实。 今晨的时候,她去给国君请安,在王殿偶遇了凤辰。不,不是偶遇,应是凤辰刻意在等她,为了告知她这个足以让她身心俱焚的讯息。 灵韦的事情之后,凤辰成了楚离国君的心头肉,这两日来找了各种借口让他陪在宫中。很显然,不管楚离国君之前是怎么想的,经过这番政变,凤辰已成为他心中当仁不让的驸马。 凤辰好是好,但是她更喜欢闻宴。 喜欢“他”一介平民能自筹一千金参加大选的智慧和勇气。 喜欢“他”明明酒量不佳,还笑吟吟地喝下“石花酒”。 喜欢“他”问“为何一定是最优秀的人做驸马,而不是公主最喜欢的人当之?” 喜欢“他”义正严辞地和众人说“此生愿意只娶一人,绝不纳妾,一心一意与公主相守。” 在鱼尾山中,当发现是“他”从山壁上跳下来寻人的时候,她的心整个都是庆幸而雀跃的,所以她抛却了女儿羞涩,急不可待地就擅自宣布了要选“他”做驸马! 她更忘不了在乌烟漫林的时候,“他”一个人提着剑从山上兴冲冲跑下来救人,面对那么多叛兵,“他”随机应变,谈笑自如。 “他”好像无时无刻都在笑,明亮的笑容无论何时见了都叫人心生欢喜。 “他”聪明得不像话,行事像风一样天马行空,为所欲为,“他”想做的事情,连大徵的凤辰殿下也拿她没有办法。 据说“他”的家坐落在山水之间,若是能抛弃这循规蹈矩的条框与这样的人在山水间纵情一生该是怎样的恣意欢乐啊…… 所以,她在今天以前下定了决心,不管父王怎么想,她都要选择自己喜欢的人做驸马!只要她自己一心坚持,闻宴就还有机会。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用了,她想要的,她想准备努力的,都已成为泡影。 “如果公主选她做驸马,就会害死她。” 一天都过去了,然而凤辰的这句话仍然像第一次听到时一样,让她那么震惊、那么错愕、那么愤怒、那么难过、又那么认同。 宫女将膳食送进来好几回,一直在劝她吃一点东西,可是她却一粒米都吃不下去。 如何能有心思吃得下去呢? 这一刻,她只想去找到“他”,问问“他”为什么要来参加这场选婿,为什么无事要做这种胆大包天的事?! 是的,太胆大包天了,竟让一国高高在上的公主爱上了一个女人! 然后,最重要的,她要问问“他”现在该怎么办?!“他”那么聪慧,一定能想出一个两全的好法子吧? 可是,这重重的王宫困住了她,她高贵的公主身份困住了她!这诺大的宫城里,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挣扎,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困扰,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只能独自抉择。 凤辰说得不错,如果选闻宴做驸马,她的女儿身份就会暴露无遗,到时候只怕是难以收场,“他”要被问罪,也会连累西赵王室成为笑谈…… 钰贺摇摇头,“他”是女子,这世上还能有什么两全的法子? 当钰贺在苦闷忧愁的时候,白锦玉正在毕都花团锦簇的夜市上逛得起劲。 “这个樱桃可真好吃!”白锦玉在一个水果摊前赞不绝口:“我从来都没吃过这么大这么红还这么甜的樱桃呢!” 卖水果的老婆婆听得心花怒放:“那当然喽,这是我们毕都本地才有的樱桃,闻驸马你这么喜欢,我送你吃一些!”说着就拿了个小篮子给她往里装了一大把。 白锦玉连忙按住她的手:“不用不用不用你给,我有钱买,而且我还要多买一些呢!对了婆婆,你这樱桃能存几天哪?” 老婆婆道:“能放好多天呢,只要不去梗,不水洗,放在竹筐里,放个七天八天的肯定没问题!” “啊?才七八天啊……”白锦玉面露失望,七八天怎么够她带到翠渚给闻铃吃呢?! 老婆婆关心道:“怎么了,七八天还短吗?”她伸头瞧了瞧她身后背着的一个塞得满满的大布口袋,问:“闻驸马你要去很远的地方吗?” “哟,”白锦玉赶紧纠正她:“婆婆你可千万别乱叫我,这驸马的名号岂是我能当得起的啊!” 老婆婆意会地压低声音道:“怎么,是不是已经有什么可靠消息了?” 白锦玉苦笑,心道这可怎么回答,于是摸了摸鼻子“嗯”啊“哈”的糊弄了过去。 老婆婆同情地看了白锦玉好一阵,像是组织了语言很久,对她鼓励道:“闻公子你别灰心!婆婆我看人不会错,你以后一定会找到比公主更好的人相配的!来,婆婆请你吃樱桃,别难过了!吃了我的樱桃,什么烦恼就都没了。”说着,往小篮子里又抓了一大把樱桃塞给白锦玉。 “谢谢婆婆啊,你们毕都的人真是温暖!”她应承地笑着,真是不知道自己哪里表现得像难过了。 正在这时候,对街的一个摊贩对他招了招手:“哎——闻公子,你点的面条下好了,快过来吃啊!” 白锦玉连忙高声应答:“好,就来就来!”说着,从怀里掏出颗碎银子塞给老婆婆,掂上樱桃篮子挎好自己的大布口袋,就奔到了面摊。 看见一碗热腾腾的炸酱面在桌上乖乖地等着自己,白锦玉当即放下口袋和篮子,坐下来大快朵颐。 “闻公子,小摊真是有幸啊,能得像你这样的名人光临。”面摊的摊主是个憨厚的大叔,他看见白锦玉吃得这么香,不禁坐在她身边看了又看。 白锦玉吃了一口面,赞道:“大叔的面就是做得好吃呀,你可不要妄自菲薄,我看好你,你将来一定能开一座豪华气魄的大面馆!” 摊主憨厚地笑了起来,白锦玉突然停下筷子,低声坏坏道:“要不……大叔跟我回大徵吧,在我家附近开一个面馆,我带着我的同门和朋友去照顾你,保准你能赚个盆满钵满!” “真的吗?”摊主饶有兴致道:“闻公子有那么多的朋友吗?” 白锦玉嗤嗤笑道:“朋友贵精不贵多,重要的是我的朋友都是有钱人,出手阔绰,最关键的啊是他们很听我的话。好比这碗面我让他们给一两银子,他们绝对要给三两,如果你不收,他们还得生气呢!” 摊主好似在听天方奇谭,愣愣道:“这不大可能吧!” “可能!” 一个声音响起,同时一个五两的银锭子“啪”的一声落在了摊主的眼前。 白锦玉抬头一看,沿街的花灯笼照下,乌穆一身蓝衣抄着手好整以暇地站在面摊的招幡旁,笑眼弯弯地看着她和摊主聊天。 摊主一看,连忙站起身来让凳子招呼他坐。 白锦玉连忙跟乌穆招手道:“快快快,这家面条好吃极了,你也赶紧吃一碗!” 不消她吩咐,那摊主就道:“我懂,就下一碗跟闻公子一模一样的!” 白锦玉笑着给摊主竖了个大拇指,回头乌穆已经在跟她说话:“我还以为你在铜驼酒楼呢,结果你跑到大街上来了!” 白锦玉奇道:“你找我有事?” 乌穆咳了一咳,从筷筒里取出一副筷子,装模作样地斟酌了半天,最后道:“哎,其实,那个,就是明天的国君设宴,你打算怎么办啊?” 白锦玉吃了口面条,怪道:“什么怎么办,必须去呀,明天的菜肯定好!” 乌穆无语地翻了一眼:“明天楚离国君就要公布驸马人选,外一选的驸马是你……” 他还没说完,白锦玉就摆了摆手道:“不会不会,明天的驸马一定是凤辰!” 乌穆有点意外:“当真?公主不是喜欢你吗?” 白锦玉道:“平定灵韦都是凤辰的功劳,楚离国君为人再荒唐,也不可能在人家帮了这么大个忙后还让人无功而返吧?再说,钰贺公主之前可能是有点儿喜欢我,但我觉得,经过了这件事情,她一定会对凤辰移情别恋的哈哈哈啊哈!” 她笑得欢愉,惹得乌穆也跟着笑了起来:“怎么你现在不再说‘一定不能让凤辰当驸马’这种话了么?” “此一时彼一时吧,”白锦玉停下筷子,定了定道:“经过我详实地观察,我觉得凤辰这个人吧……还不错,而且,有些事情啊横竖是阻止不了的。” 苏丽华嫁给凤辰这件事,背后必定是各种关系利益的牵连,是她阻止不了的,她也从来没想过去阻止。 她这次来西赵主要是担心凤辰人品不端,所以想给他点教训,阻止他娶钰贺。但是一番接触,她眼下对他的人品有了些了解,算是也放心了,她相信将来无论苏丽华嫁给凤辰做大做小,都会得到凤辰的善待。 这时,摊主给乌穆端上了面,笑得乐开了花:“真是三生有幸啊,我这个小摊头今晚竟然接连来了两位贵客。” 白锦玉笑道:“大叔,不然我给你写几个字裱在你这摊头上,保证让你每天生意兴隆。” 白锦玉有一茬没一茬地和人聊着,乌穆却半晌没说话,过来一阵才道:“闻兄,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啊?” 白锦玉听了,拍了拍身旁的大布口袋道:“当然是回家喽,你看我买了这么多的礼物就是要带回去送人的!” 乌穆不由地好奇打量她的布口袋:“你都买了什么啊,鼓鼓囊囊的?” 白锦玉打开一点口袋给他看:“你看有胭脂水粉还有香膏,你闻闻这个香膏特别香?”她把一小盒香膏递到乌穆鼻子下,好心道:“怎么样?香不香,你要不要买一点给庆娜?” 白锦玉等着乌穆的回答,然而等了半天,却发觉乌穆双眼凝着,直直地看着她。 正想问怎么了,乌穆道:“闻宴,你会游水吗?” 白锦玉蓦地一怔,有些局促地收回手臂。 乌穆又道:“你有没有在一个漆黑的晚上,救过一个落水的人?” 白锦玉腰杆不禁僵了一僵,喉咙里像是被堵上了什么东西。眼睛想瞟又不敢瞟,最终还是瞟了乌穆几眼,弱弱道:“你都知道啦?” 乌穆却似松了一口气,不自觉地就笑了。 白锦玉左右看了看,神情隐秘道:“你会帮我保守秘密的吧?” 乌穆愣了一愣,发现她承认之后居然没有什么变化,反倒觉得自己多虑了,不禁也放松了下来,道:“当然啦!” 白锦玉满意地点点头,这时,乌穆又道:“闻宴,你还记得李政敏说过的露脐舞吗?” 白锦玉道:“记得啊!你不是说那不叫露脐舞,叫‘灵旋’嘛!” 乌穆道:“对,我明天想跳!” 白锦玉瞪大了眼睛,惊喜道:“真的吗?!” 乌穆点点头。 白锦玉不禁放下筷子给他鼓了两下掌道:“好,我把刚才说‘驸马一定是凤辰’的话收回!” 乌穆嘴角笑了一笑,道:“你明天一定要早点来!” 白锦玉道:“好!” 与乌穆分手后,白锦玉又去几家店里买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客栈的时候天色已经黑得深沉。 她背着大包小包走在回客栈的街上,走着走着,越来越感觉有些不对劲,隐隐觉得身后似乎有人跟着。她不禁心道莫非这一路买东买西的被贼盯上了? 想到此,她赶紧提一口气准备施展轻功甩开来人,刚一提脚。 “白锦玉!” 这熟悉的声音响起,白锦玉当即一愣,刚提起的身子硬是乖乖地落了回了地面。 她背对着来人木木地呆滞了片刻,半晌都不敢动,直到避无可避了,才讷讷地转过身来。 看清来人后,她干干地笑了一笑,道:“闻宴。” 次日。 西赵王宫开阔的花园庭院里,幔帐遮蔽了蓝天,织锦铺就了地面。屏风、案几、餐具酒盏,目光所及的一切陈设无不精美绝伦流光四溢,连树上都缀着美丽的玛瑙璎珞。 园中各国嘉宾早已列位,参加招婿大典的青年悉数在此,放眼望去总有三四十人之多,然而迟迟地,却有一人始终未到。 不一会儿,宫人宣道:“闻宴公子到——” 人们的目光一亮,一齐向花园入口处看去。 不一会儿,却见一个身量七尺的男子衣带缓飘地走上前来。他生得极俊,是那种非常高傲的英俊,只要看一眼,就让人觉得他目下无尘不可一世,或许他本身并无此意,但这是一种出身大家与生俱来的隔俗感。 他从容地走到花园的中央,一抬手,飘逸如云的水袖缓缓落下。他向最高处的楚离拜礼,朗声道:“徵朝庐州翠渚,闻宴,拜见国君!” 一阵整齐的惊呼! 乌穆当即就站了起来,戟指道:“你说你是谁?!” 男子根本不回答,神情翩傲。 楚离一时也呆了,怔愣了片刻才向闻宴问:“这……这怎么回事,你说你是闻宴?那……那之前那个‘闻宴’又是谁?!” 闻宴再一施礼,道:“启禀国君,江湖之中素来有肖小之辈一直以玷污我庐州闻氏为乐。近日晚生得悉有一男子冒充我闻宴之名来参加招婿大选,胡作非为毁我清誉,故不远千里来到贵国向国君秉明。我庐州闻氏立身不与本朝朝廷瓜葛,更不会与他国王室结姻,还望国君为我闻氏正名。” 他说得昂然,言语之中傲世轻物,但是却不令人生厌,反而给人一种本应如此的感觉。 “啊?!”楚离彻底懵了。全场更是沸沸腾腾,吵杂声响起来一片。 “那她在哪里?”纷乱中,凤辰站了起来,脸上一刹那出现了紧惧神色。 或许是本国的殿下,闻宴还给点薄面,没有像对待乌穆那样置之不理。但他也只是将目光移向凤辰,无色地看了他一阵,道:“昨夜打了一架,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凤辰默了一下,沉声追问道:“她是谁,是哪里人氏,哪门弟子?” 闻宴直视着他,一字一字道:“一概不知。” 就这样,白锦玉消失在了西赵,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就像一阵风似的热热闹闹地来过,又像一阵风似的忽然消失得一干二净。 楚离国君不知是不是疲了,竟没有过多的追究那个假闻宴的事情。 不久后,天下人便知道了凤辰当选了西赵驸马的消息。 但没人知道,白锦玉就藏在闻宴随身带来的门徒中,神不知鬼不觉地随他一起回到了翠渚。 ------题外话------ 我是伪装清纯:西赵选婿写完啦,撒花!! 真是没想到花了二十章差不多八九万字,希望你们喜欢这段回忆~ 第五十章 道心 1 “聚如风雨散如烟,此生无复再来期。”白锦玉望着钰贺的一方牌位幽幽吟道,脑中闪过在鱼尾山第一次见她时的景象。 凤辰低垂了下眼幕,从白锦玉身旁走向供台。白锦玉这才注意到他的手上衔着一支纯白的牡丹。 富贵一朵,色白而腴,皎洁如玉。 白锦玉认出,这是王府里那圃紫牡丹里的奇株,就是她入府那日让言洛大惊小怪啧啧称奇说“等了多年才开出”的那朵白牡丹。 “若不是三年前的长安大疫,钰贺如今应二十有三了。”凤辰修长的手指取过供台上的一支净瓶,轻柔备至地将牡丹的绿茎插入其中。 癸未年长安大疫,夭亡者过万。 这场骇人听闻的疫情白锦玉远在铎月也有耳闻,万没想到钰贺也殒身此病。 洁净胜雪的花朵就像一个雍容华贵国色天香的美人,静静地安眠在净瓶上。 白锦玉徐徐看向凤辰,他眼神露着淡淡的告慰,摇曳的烛光映在他清澈的双眸里,像琥珀一样浓深透彻。 他转过身,眉目端朗地望着她,温婉道:“山有重巅时,水有回川时。也许会晚一些,但我相信,终有一日你会将遗忘的都想起。” 一股暖流从心底涌了出来,同时也有些许的愧疚涌上心头,她没有遗忘,她什么都记得,当真受不起眼前人说出这样的期许。 “好了,”凤辰道:“天色已不早,我送你回房就寝。” “好。”白锦玉转身,向钰贺的牌位郑重再次拜了三拜,临走时轻轻道:“钰贺,我再来看你。” 凤辰默默看着她做的举动,静立不语。 白锦玉由凤辰领着,在夜阑人静中绕过迂回曲折的院径,回到了苏丽华的院落,二人一路无话,似乎都是有话想说,可是又不知道如何说起。 苏丽华的房前早有两个小婢女焦急地等在门口,一见白锦玉回来,忧愁的脸色立即转为欣喜,奔着上来迎她。 两个小婢女向凤辰、白锦玉行了礼,一人道:“娘娘去哪儿了,吓死奴婢了,哪儿都找不到你!” 白锦玉看了看凤辰,推着小婢女回道:“你说那么夸张吓着殿下了,我就是睡不着赏个月去了而已!” 白锦玉自顾自地往前走,一拉却拉不动小婢女了,回头,看见她对立在门口的凤辰恭谨地问请道:“殿下……今晚是否在娘娘这里就寝?” 白锦玉一怔,结结实实地哽了一下。她怔愣地看向凤辰,只见他留步在门槛外,看着她,像是就在等待她如何回应。 白锦玉窜起一脑门的汗,看看这大半夜的,看看这在场的两个婢女……她干干客气道:“呃……殿下是啊,你要不就在这儿……将就一下?” 片刻,凤辰莞尔道:“当真吗?” “啊……哈。”白锦玉噎住,觉得这个问题必须要慎重回答。 她刚提一口气,凤辰已道:“我正要跟你说,圣上今日下了御旨,府里上下明日起需斋戒三日,三日后你要与我同去离境观恭迎太子殿下回京。” “太子殿下回京?离境观?”白锦玉奇道:“为何……”她刹住嘴,差点就问出太子从哪儿回京,为何一回京就去道观?难不成太子出家当道士了? 这些问题如果问出口,她就太不像苏丽华了,苏丽华久居长安,这些事情她岂会不知?! “这次太子殿下找到了玉玄子道长,总算说服他回离境观了。”凤辰道。 “哦……”白锦玉似是而非地点着头,总觉得玉玄子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想了一阵没想起来,就随它去了。 她转念凤辰说斋戒三日,心道:听闻这斋戒期间夫妻是不可同房的。于是连忙放心大胆道:“殿下,太晚了你别走了,你就在这里休息吧!” 凤辰看着她,哑然失笑,正色道:“斋戒是从明日开始,你确定要这样吗?” 白锦玉不假思索道:“可现在不是已经过子时了吗?” 凤辰被她问住,一想,还真是。 白锦玉当真是毫无诚意。 “你早些休息吧,别闹了!”凤辰没有恼色,反而露出了纵容的神情。 白锦玉不信佛也不信道,长这么大从来没斋戒过,第一天还新鲜,第二天还可以,到了第三天真的就有点熬不住了。 清清淡淡地吃了八顿后,她终于看到花池里游的鱼就想起红烧鱼,看到天上飞过的鸟就想起鸽子汤,满脑子都是吃过的美食。所以当黄姑为了鼓励她,告诉他凤辰过午不食持斋多年后,她真的是震惊得脸都碎了。 这是出家了吗?! 对道法得多虔诚膜拜走火入魔丧心病狂才能做到这一条? 白锦玉心道:难怪凤辰都是单独用膳,八成是怕败人胃口吧! 到了晚膳的时候,奈儿仍然同之前一样过来与她一同用膳,当看见桌上陈列的烧豆腐、炒豆角,一大一小两个人都快哭了。 白锦玉是个大人,还有点自制力,奈儿却怎么劝也不肯吃了,还说要学父王过午不时。 白锦玉没当过娘,但也知道这小孩子不吃饭是不行的,于是骗他道:“你父王早就不是过午不食了,他现在每天晚上都会吃东西。” 奈儿才不信:“孩儿从没有见过父王用过晚膳,要亲眼看到才算,如果父王真的吃了,奈儿就也吃!” 白锦玉想说算了算了,但是奈儿却颇为较真,提出一定要去凤辰那里看一看。于是白锦玉第一次被小孩子逼上梁山,带着饭肴、领着奈儿来到了凤辰的书房。 “娘亲说父王也会用晚膳了,孩儿并不信。”奈儿开门见山直接说。 白锦玉陪着笑,将食盒里的菜肴一样样地取出来,铺在凤辰的案几上,道:“是啊,奈儿还说只有见到父王你吃,他今晚才会吃。”说着朝凤辰挤了挤眼睛,意思请他配合演一下。 凤辰看着白锦玉摇了摇头。 白锦玉一怔,好尴尬,看着一脸求证样的奈儿,讪讪道:“哦呵呵,你父王可能已经吃过了……” 奈儿歪着小脑袋,问向凤辰:“父王是已经用过晚膳了吗?” 凤辰柔静地目光看了看奈儿,诚恳道:“非也。” 当奈儿微微皱起眼睛朝自己看过来的时候,白锦玉一瞬间尝到了什么是颜面扫地、无地自容。 白锦玉不禁闷闷地嘀咕道:“你也真是,我这不是怕孩子饿伤了嘛……” 凤辰道:“我知道。” “那你还……好吧,看来是我不能跟你们这些正人君子在一起,奈儿现在心性纯良,只怕日后久了反而被我带坏了。” 白锦玉眼睛看着别处,不想看他们父子二人,虽然觉得有些汗颜,但更觉得自己一片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 “父王?” 心中正不平着,忽然听到奈儿一声小小惊呼。 白锦玉转头,却见凤辰已端起筷子,夹了一口米饭送入了自己口中。 “你……”这下倒弄得白锦玉不好意思了,她赶忙伸手虚拦道:“殿下,你……你真不必勉强。” 凤辰就吃了一小口,继而换了副了筷子,夹了几根豆角递到奈儿的小嘴边。 奈儿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惊讶地看着凤辰,当领悟到父王是在喂他吃饭时,当即张嘴甜蜜蜜地吃了豆角。 白锦玉正看得奇,凤辰貌似不经意道:“我在道德天尊面前许了大愿,故而要持戒。” 白锦玉听了小吃一惊,赶忙站起身想上手又觉得冒犯,两手无措道:“那你赶紧吐了吧!”她左右看了看,抓起一杯水就往凤辰嘴里灌:“快快快,多喝点水,然后这样……”她张大嘴,两指头比划着:“抠一抠,就能吐出来了,快点快点!” 凤辰捏着水杯、奈儿嘴里含着饭,看着白锦玉。 三人对视了一阵,凤辰道:“不必了,无事。” 白锦玉坐下身来,心中有些不放心,问道:“真的没事吗?殿下究竟是许了什么大愿啊,竟要持这样重的戒?” 凤辰的手微微一顿,没有说话,奈儿开始竖起筷子自己扒饭。 凤辰没有相告,白锦玉便料想这一定是个不得了的愿,不方便与人说,遂没有再往下追寻。 她转而问:“那殿下这个戒要持到什么时候?总不能持一辈子吧!是不是只要许的愿达成了,把愿还了就可以恢复三餐饮食了?” 凤辰停下手中,目光向白锦玉投来,直言道:“我许的这个愿,业已达成。” 白锦玉喜道:“已经达成了?!那太好了,那刚才也不罪过了,难怪是‘无事’。殿下,你也太老实了,以后当可不用再管那戒了呀,天天吃素、还过午不食,长此以往这身体如何受得了?!” 凤辰抬起头来,目光微微闪烁:“我是舍不得。” “舍不得?” 凤辰略略点头。 白锦玉不禁十分好奇了,悄声问道:“殿下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许了什么大愿啊?” 凤辰默了一默,道:“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再告诉你吧!” 话到如此,白锦玉是个识相的人,便不再打破沙锅问到底了。她若有所思地想了一阵,忽而兴起问:“殿下,你是在哪家观庙求的愿,听你这么说来似乎是很灵的样子,我也想去求一个愿!” 如果能求一个愿,可以让她这辈子重归翠渚,那她也愿意发心持这样的戒。 凤辰双眸波动,紧跟道:“你想要什么?如果我能办到的,可以直接跟我说,不用去求什么神灵。”他的声音真挚,隐隐透着一丝紧张。 白锦玉心头一热,凤辰啊凤辰……她心里谢了。不错,这世上的事也许十有八九都难不倒凤辰,但是,要回到誓不与皇室蕉葛的翠渚,凤辰恐怕就无能为力了。 更何况,她七年前从翠渚偷盗出的东西至今还下落不明未能归位,翠渚上下早已视她为师门败类、狼心狗肺的叛徒……再回翠渚,谈何容易! 于是她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说笑的,我能有什么愿望啊……” “离境观。” 凤辰忽然相告。 白锦玉没想到凤辰话锋转得这么突兀,愣了一下,继而惊喜道:“离境观?就是我们明天要去的离境观吗?” “正是。” 当下白锦玉和奈儿在凤辰书房用了餐,虽说吃的不是什么美味佳肴,但是两个人在面前吃饭,丝毫不为所动,也是很让她佩服了。 “对了,”凤辰忽而道:“明日,岳丈也会陪圣上一同前往离境观。” 白锦玉心口一提,一个“苏”字就差点脱口而出,临时改口道:“我……爹明天也会去啊?” “嗯。” “那我娘会去吗?” “应当不会。” “哦……”白锦玉心下落了一半。 第五十一章 道心 2 徵朝奉道教为国教,天子临幸庙观,是仅次于祭天祈福的大事。这次仅为迎接一名道士回观,凤华就亲率王孙及文武百官驾临离境观,足以可见这个玉玄子道长在凤华心中举足轻重的位置。 经过三日的斋戒,一早又进行了半个时辰的沐浴,焕然一新的白锦玉一身盛装规规矩矩地坐在晋王府的马车中,等着车马出发。 她正思考着假使遇到苏策该如何应酬,车子忽然轻轻颤动了起来,一个紫色的粉团子爬上了她的车。 “娘亲!”粉团子一见白锦玉便笑逐颜开,连滚带爬地朝她扑来。 白锦玉这人是天生招人喜欢的体质,她一张笑脸,谈吐风趣,只要从前没跟人结过梁子,到哪里都是老少咸宜。 她从小到大都是闲不住的人,成人之后同辈都逐渐老成起来,不再恣意玩乐,唯有她不改初心,仍然随心所欲。 这阵子难得有个精力旺盛的孩童给她,她趁机带着奈儿捉蝴蝶挖蚯蚓,大行童心趣事,自己玩得不亦乐乎,同时把奈儿的一颗小心收得服服帖帖。只要不读书的时候,奈儿总是从她脚前跟到脚后。 至于“娘亲”这个称呼,她逐渐觉得这也不过就是个称谓而已,和“张三”、“李四”也没什么区别,反正知道是在叫自己,听多了也就习惯了。 此刻,白锦玉一见奈儿上车,当即欢喜不已,揉着他漂亮的小脸蛋道:“原来你也要上离境观呀,难为了难为了,你也是卯时就起来沐浴的吗?” 奈儿一点头:“对呀!” 白锦玉一把抱起他坐在自己腿上:“辛苦了辛苦了,不过洗了澡后的奈儿真是神清气爽,又英俊又可爱呢!” 奈儿听了很受用,捂嘴笑了一阵,眨着亮晶晶地眼睛道:“娘亲,孩儿一点不辛苦,今日晨起沐浴和往常读课一样,都是卯时,并没有提前啊!“ “往常一样?你说卯时吗?”白锦玉震惊,不由地又加问道:“你每日都是卯时就起床读书了吗?” 奈儿奇道:“娘亲是忘记了吗,孩儿一直如此的呀!君子应当勤学训礼,不可使一日遐免。” “又是这君子说啊,”白锦玉心疼地看着奈儿。 虽然她每日起床后打听,都是听说奈儿在读书,但她从没想过这孩子竟是从卯时就开始了,不禁觉得他小小年纪就这么倍受摧残实在太惨,赶紧把他搂进怀里宠溺道:“来,抱抱,我们奈儿真的好懂事哦!” 所以当凤辰掀开车帘,躬身正欲入车的时候,就看见白锦玉和奈儿紧紧腻歪一团,俨然一副慈母败儿的景象。 车子内厢不是很高,凤辰站在车里需俯身。锦玉看见凤辰登上车子,意外道:“殿下,今日不另坐车子了吗?” 白锦玉记得之前从皇宫回府那日,凤辰是独乘一辇的。 “不必了。” 也没有过多的解释。 “哦。”白锦玉应着,看着凤辰把挂在自己身上的奈儿扯下来,眼神制止地将他放在凳子上端正坐好了。 白锦玉见凤辰转过身瞧起她,也赶紧理了理衣衫,毕恭毕敬地调整了下自己的坐姿。可尽管这样,凤辰仍是俯身未动,顺着他的视线……她浑然领悟,赶紧将屁股在凳上向右挪了一挪,拍了拍身旁的锦凳道:“哦哦,殿下请坐!” 凤辰无声地在白锦玉身边坐下。 这一坐才知道拥挤。 这辆车子平时只为苏丽华一人专用,一个人坐时十分宽裕,两个人坐就局促多了了,白锦玉和凤辰这般坐着,几乎须叠着一只手臂才行。 考虑到对面奈儿那边是下首,凤辰不适宜入坐,白锦玉便主动起身换到对面与奈儿同坐。 “殿下这样宽敞点了吧!”白锦玉问。 凤辰看了看她,白锦玉没有从他的目光中觉出感激之情。 这时奈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白锦玉回头问道:“小傻子你笑什么呀?” 话一出口,她暗地咬了咬舌头,居然在凤辰面前喊了他儿子“小傻子”! 奈儿站了起来,像发现了什么惊奇之事,一手指指凤辰、一手指指白锦玉、最后又指指自己,拍手道:“娘亲你看,孩儿和你们今日穿了同样颜色的衣服,我们三人真是太好看了!” 白锦玉低头看看自己紫色的衣裙,的确和他父子二人整整齐齐地。 但是,她无法领会到孩子高兴的那个点,反而觉得这衣服都是苏丽华的,而且看起来价值不菲,还有些没来由的心虚。 正在此时,车夫勒马,马车突然晃动了一下,正乐颠颠站着的奈儿猝不及防脚下一崴! 白锦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奈儿,谁知,凤辰也及时出手,瞬间紧紧覆住了她的手! 奈儿被四只手扶住,不仅没有惊吓,反而咯咯地笑了起来。 孩子无恙,白锦玉却没有松开他,只因那双握着她的手还迟迟未放。 手心的温热徐徐贴着她的手背传来,第一次,白锦玉感到手指变得僵硬,完全地动弹不得。 “小心。”凤辰道,松开了手。 他神色正直,白锦玉倒觉得自己似乎是大惊小怪了。 不多时,车轱辘开始滚滚启动起来。谢遥当先,一众护卫骑着骏马护送着车辆沿着宽阔的长街,往城外的离境观驶去。 离境观坐落在长安近郊一百多里的兮凤山,兮凤山高耸入云,钟灵俊秀层峦叠翠,终年云遮雾绕,宛若一处飘渺隔世的仙山。 晋王府的朱车缘着山路而上,这条道路是为皇室进出山门开凿修建的专道,平整宽阔,不与他人同路。 此道沿途路经兮凤山几处风景名胜,视角得天独厚。白锦玉撩起车帘,一路一饱眼福,心中直道不虚此行。 看得脖子有点酸了,白锦玉放下车帘轻轻锤起自己的后颈,一低头,却瞥见身旁的奈儿面色苍白,眉头紧皱,光洁的额头上渗了一层密汗。 “奈儿,你怎么了?”白锦玉连忙去探他的额头,额头冰凉一片。 “娘亲,”奈儿小脸皱皱地道:“我不舒服……” 原本阖眸静养的凤辰听见了声响,也赶紧俯身察看关切道:“奈儿,你哪里不舒服?” 奈儿睁开一线眼睛看了看凤辰,想说什么可是又描绘不出。 凤辰将奈儿轻轻抄起靠在自己怀里,问他:“是头疼还是肚子不舒服?” 不知为何,看了这一幕,白锦玉突然感到有些心酸。 车马还在往山上行驶,纵然走的是专道,但硬木的车轱辘轧在上面车子仍是摇摇晃晃。 白锦玉细细辨察奈儿的神色,见他喉中起伏越来越急,当即眸光一紧,上前去抱奈儿:“殿下,快把孩子给我!他这是眩疾,他就要吐了……” 话未说完,只听奈儿“哇”地一声,两腮一鼓,一大口白色腹液就扑了出来,尽数都喷在了凤辰的身上。 白锦玉赶紧抢过奈儿,谁料刚一接手,奈儿头一偏,又一口腹液扑了出来,瞬间,白锦玉的衣衫头发上都被沾上了粘稠腥酸还未消化的早膳。 二人顾不得身上的污渍,忙将孩子调成俯身向下,凤辰扶着奈儿,白锦玉拍着他的后背,先让他吐了个干净。 晋王府的车马在山麓停下了。 奈儿吐了个痛快,不适之状缓解了很多。白锦玉用袖口擦了擦他汗湿的小鬓角,心疼问道:“奈儿你现在感觉如何了?” 奈儿晕乎乎地点了点头:“娘亲……舒服一点点了……”他的小眼神移向白锦玉的头发和衣服:“娘亲,你的衣服?”小嘴一瘪,就快哭出来了。 “没事没事奈儿别哭,娘亲带了很多衣服呢!” 听到白锦玉自称“娘亲”,凤辰抬眸看了她一眼。 “娘娘,把小世子交给奴婢吧,奴婢带他出来透透气。”黄姑在车帘外伸过手。 凤辰将奈儿抱递给了她,不忘道:“多谢。” 回过身来,车里只剩下了白锦玉和凤辰,两人互相看着,彼此都是一身的狼籍。 白锦玉道:“这可怎么办,这沐浴是不是白沐浴了……等下怎么见人啊?”说着她看了一眼凤辰,对方一贯整洁的衣袍境况只有比她更加糟糕。 不久,凤辰道:“去洗一下。” 白锦玉怔道:“洗一下?”左右看看:“哪儿洗?” 凤辰道:“前方就是未名湖,我们既然带了衣服,就去清洗换一下。” 白锦玉当即道:“好好好。” 惠风和畅,群山环抱中的未名湖绿水如蓝,波静如磨。 看见凤辰十分自然地解掉衣服,白锦玉有些措手不及地咽了咽喉咙,哽塞道:“殿下,不是擦洗一下嘛……难道,你说的清洗是……”洗全身?看凤辰还再脱,她非礼勿视,背过身去。 凤辰脱到里衣便停下了,认真道:“祈求神灵庇佑,就须秉持敬畏之心,身体污垢,不可。”说毕,他径自往前,一步一步踏进了水中。 白锦玉背立听着水声,不禁腹诽凤辰的这个向道之心也太虔诚了,当真是应了那句“内不欺己,外不欺人”了。 她寻思片刻,忽而征求意见道:“殿下啊,我若不下水,只是将污物洗净,元始天尊和太上老君会马马虎虎算我沐浴净身过了吗?” 背后无声,白锦玉转身偷瞟一眼,便见凤辰还和着衣服并未脱光,当下宽了心,转过身来又问他一次:“会不会?” 凤辰无语地顿了顿,注视着她道:“此问无解,但我认为,个人做事须凭心而就。” “哦……”这世间神仙谁也没见过,的确是无解。 想到凤辰数年持戒终至大愿得成,她不禁联想起自己将许的愿……便寻思反正也不是要脱光,还是洗洗比较保险,便不再犹豫了。 柔静的水波声响起,白锦玉褪到里衣下到水来,在与凤辰几丈远的地方,开始梳理清洗起自己的头发。 她一边洗一边好整以暇地看凤辰,只见波光粼粼中他一袭素衣,垂发微湿,一如姑射仙子鸾姿凤态,又如吕洞宾下凡清隽出尘。 凤辰感觉到她的目光,不禁抬起头,一下与她目光相接。二人互相看了一阵,大有“我见青山多妩媚,青山见我应如是”之感。 白锦玉赞叹道:“殿下啊,我若现在手中有支笔就好了,我定要画出你这倾国倾城的风姿,好好收藏。” 闻言,凤辰微有愠色,他没说话,作为反击,十分刻意地将目光从她的脸上往下移。 湿衫缚身,曲线尽显无遗。 “你看什么!”白锦玉惊得赶紧把身子缩到水下,让水面淹到脖子根。 凤辰背过身去,轻轻一笑。 不一会儿,他感觉身后之人朝他靠近了几步,再过了一阵,只听白锦玉道:“殿下,你说这湖里会有水怪吗?我常听人家说,这道山脚下的湖里,会有动物吸养灵气炼化成精。” 凤辰转过身来,看着白锦玉掩着衣襟紧张兮兮地朝他又挪了两步,他立即向她走去,一面走一面查看湖面道:“从未听说,应当不会。你看到什么了?” “也没看见什么,”白锦玉踏着光滑的石头往前,没走几步就碰到了凤辰,她紧声对他道:“只是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向我们过来了……” 还未说完,水声汩汩,有个庞然大物已然逼近,白锦玉吓得一把直接扑抓住了凤辰。凤辰险些踉跄,扶手紧紧护住她,二人这才站稳。 凤辰白锦玉紧紧偎着去看,碧绿的湖面上果然浮有一道涟漪,。 凤辰当机立断毫不犹豫地向前推出一掌,掌风击水而飞,只将那水下的东西打得掀出了水面。 伴随着一声哀嚎,水面一阵扑腾乱抓,一个体型富态的男人骂骂咧咧地从水里冒了出来。 “来者何人?”凤辰道。 那男人抹了一把脸,气急败坏地朝水里的二人看来,目光一眈到了凤辰,蓦地愣了一下。 看这男人的反应,白锦玉扒着凤辰小声道:“殿下,我看他好像认识你。” 凤辰手揽着白锦玉,没有立即回答,又多将来人打量一番,然后,疑出了声:“玉玄子道长?” 第五十二章 道心 3 那男子听言,后退了好几步,慌张地伏着身子一副要掉头就跑的架势。 “他是玉玄子?”白锦玉目瞪口呆地朝对面男子看去。 这个人四十岁上下,生得矮矮胖胖,和白锦玉印象中仙风道骨的修道之人相差甚远,一头乱发也不知他自己解的还是凤辰打散的,被湖水涤得横七竖八盖在脸上。 玉玄子粗短的五指拂了几绺挂在鼻梁的碎发,冲凤辰道:“你认错人啦!”果然掉头就跑。 看着急欲遁匿的那团肥肉,凤辰动都没动,直言不讳道:“道长身上还穿着离境观的道服!” 肥肉果然停下就要钻入水面的动作,忿忿地转过头来,瞪着凤辰。 “道长,别来无恙。”凤辰向着他微笑,这一笑,白锦玉觉得他是真的欢喜。 对面之人愣了一愣,想了半天,确定逃不过去,出口道:“哼!晋王殿下好有雅兴啊,今天圣上御幸离境观你还有闲心在这里抱着美人鸳鸯戏水!” 二人被他这么一指,双双面上色变。 白锦玉慌忙松开凤辰,谁知,肩头却被他双手一握,护得更紧了一些。 白锦玉这才想到,她这样还稍微隐藏着些身形,若是放开了凤辰那样才更是无所遁形了。 相比白锦玉的局促不安,凤辰却很坦荡。已然这么突兀地出现在玉玄子面前了,他也不解释什么了,反而向玉玄子问到:“道长既知圣上御幸离境观,必定也已知道圣上是为谁而来的吧,道长此时不在离境观,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此处?” 白锦玉与凤面对面挨着,只觉得他每说一个字的振动都能从自己心口传来,这令她感到一种陌生的局促,不自主地想将凤辰推离一些。 凤辰感到她的顾虑,轻轻推着她,擦着自己的肩膀转移到了他的身后。白锦玉如蒙大赦,一到他身后就赶紧将身子埋进了水里。 这时那玉玄子已道:“晋王殿下我真是佩服死你了,贫道这几年来拼命吃玩命吃都把自己吃成这幅猪样子了,你居然还能够一眼将我认出来,真是太伤人了!” 凤辰微微含笑道:“一个人再变,个头又不会变,何况三年前与道长一番长叙令我获益匪浅,日日念君不忘如在眼前。加上道长此时还穿着离境观上乘道长的道服,我如何能认不出呢?” “你干什么啊!!”听了凤辰一番诚挚的感念,玉玄子不喜反怒,肥手空中一抹大喝一声道:“你个大男人跟我表什么白!我又不是没有小娘子喜欢,要你喜欢?!你留着你那份心给该说的人说去,不要在这里发骚浪费给我!!” 白锦玉震惊了,这世上居然还有人敢这么跟凤辰说话,不禁冲口而出道:“臭老道你嘴巴里说什么东西啊,你不看看你在跟谁说话,你快给他道歉!!不然我……”本来她想说“大卸八块”,一想自己现在没那个能力了,遂改口道:“不然我也骂你了啊!” 闻言,凤辰和玉玄子都齐齐向她看来。 白锦玉只露一个头在水上,对凤辰道:“殿下,跟他有什么好说的,直接拍晕了带上离境观得了!” 那玉玄子听了,又看了看白锦玉,疑声道:“挺凶的,晋王殿下原来你喜欢的是这种类型!” 凤辰睨了他一眼,没有接他这话,调转话锋道:“道长为何此时在此处现身,望请告知,否则,”他顿了顿,道:“就依我王妃所言,拍晕了,带上山。” “你……”玉玄子语结,一指颤抖地指着凤辰,气得半天说不上话。 凤辰又强调道:“道长应该明白,我言出必行。” 玉玄子虎躯一震,眼睛不可思议地瞪得比铜铃还大,看了一会儿凤辰,又匕了白锦玉一眼。 他寻思片刻,一副撒开手的样子道:“晋王殿下如此慧眼何必说话拐弯抹角,哼,我就是要逃走!如实相告,我这次回离境观是来还俗的!若不是要跟师祖烧个香打个招呼,我才不会回兮凤山。” “你要还俗?”凤辰道。 玉玄子十分郑重地一点头,连带着脸上的肉都跟着抖了一抖:“不错,我要还俗,然后喝酒、吃肉、娶她几个貌美如花的小娘子。”说到小娘子,他眼神瞄了一下白锦玉。 凤辰蹙起眉心,用身体将白锦玉又挡了挡。 他抬头对玉玄子道:“就算你要还俗,也应过了今日再说,此时圣上已经率了文武百官上了兮凤山,你无论如何总不该叫天子难堪。” 玉玄子鼻中立即“哼”了一声,昂然道:“我就是看他来了才逃跑的,他想让我干嘛我岂会不知,等过了今天?等过了今天就晚了!殿下你既然知道文武百官已到,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我已经跑了,一定会派人满山的找我,你就不怕被人撞见你和王妃这里共浴的样子吗?” 经他一说,白锦玉这才想到此关节,不禁揪紧了凤辰的衣角。凤辰倒没什么反应,对玉玄子道:“所以呢?” 玉玄子眯了眯眼睛道:”所以殿下赶快让开,顾好自己家王妃。不然贫道一直和你纠缠,直到所有人都来看到你家王妃出水芙蓉的样子!” “臭道士!你敢!”若不是在水里,白锦玉一定会马上暴起给他一击。 听此,凤辰轻轻拍了拍白锦玉的手,示意她放开衣角。白锦玉松手,凤辰朝玉玄子走去。 “你……你干什么?!”玉玄子软着腿往后退去,慌了神。 凤辰一步一步地朝玉玄子逼近,他宽大的衣摆被湖水浮得央央飘起,犹如在碧绿的湖面中开了一朵甫大的白芙蓉。 眼看凤辰越来越近,玉玄子服软道:“好了好了,凤辰殿下,我刚才胡说八道我错了。看在我帮过你的份上你也帮我一回吧,我可不能去见皇帝,朝廷社稷的事我真的不想惨和,算我求求你了行不行?” 凤辰注视着他,道:“道长若有他求,凤辰一定鼎力相助,但于此事,爱莫能助。” “你……”玉玄子急道:“好,你要是敢逼我,我一定会把你们今天在这里洗澡的事情告诉所有人!” 静了一瞬,凤辰道:“无所谓。” 玉玄子一见凤辰油盐不进,立刻拨开水面拔腿就跑!凤辰一步上前,攫住了他的手臂。 “救……”玉玄子一声狂呼还没来得及嚎出口,凤辰毫不犹豫地在他后颈上横掌一劈。 湖面当即噗通一声闷响,玉玄子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凤辰伸手扶住玉玄子,踏着水花将他庞大的身躯弄上了岸。白锦玉错愕过后,轻轻游到离他们稍远的岸边,可怜巴巴地看着凤辰。 她只想到下水不用脱光,似乎忘了一身湿漉漉上岸后怎么弄?! “我帮你看着,你穿吧!”凤辰道,说着,他背过身去,并将昏倒玉玄子的头也搬到了另一边。 白锦玉迅疾地从水里出来,不带喘地赶紧换了衣服,自己穿好后,也帮凤辰把了风,二人很快就换好了一身干净衣服。 等凤辰穿戴整齐的走上前来,白锦玉长吁了一口气。 当即,凤辰和白锦玉就喊了王府的人手将玉玄子抬上了王府的马车,继续往离境观行去。 离境观坐落在兮凤山山腰,坐北朝南,缘山而建,规模宏大,观貌巍峨。 一座写有“清静无为、离境坐忘”的山门犹如神霄绛阙竖在山峦叠嶂中,肃然正气。 晋王府一行赶到的时候,肃然正气的山门后已经沸沸扬扬乱成了一锅粥。纵然有皇帝坐镇,一众道士及文官武将仍是难掩虚慌,诚惶诚恐。 “谢遥谢遥谢遥!”一个绿色的身影从山门后百级的台阶上飞跑了下来,走到为首的谢遥面前忙不迭地跟道:“你们怎么来得这么迟?告诉你糟了,玉玄子道长不见了!圣上都已经到了,这可如何是好?” 谢遥神色漠然,他对言洛大部分时候都是如此。 这时晋王府的车辆跟了上来,言洛一见凤辰殿下和王妃放着车子不坐徒步走来,小世子也坐在马上,奇了一下,随即弯身拜礼。 这时,从山上跑下来四个模样端正的年轻道士,他们先恭恭敬敬地施了礼,之后其中一个叫长仪的道士上前向凤辰道:“皇帝陛下已入观,正在询问殿下,请殿下移步。”此人举止得体,一看便知是离境观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且慢,”凤辰道,目光移向身后的马车,向长仪道:“你们的玉玄子道长在这里。” 四道士齐齐一怔,谢遥道:“随我来。”随即带着四人来到马车的后面,一掀帘,果然见一个肥胖的道士四仰八叉、浑身湿漉漉地竖躺在车子里。 长仪堪堪愣了半晌,才想起让一个小道赶紧往山上通报。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玉玄子就被弄进了离境观,躺在了灵官殿上。 横宽数十丈的灵官殿此刻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这里面的人除了有离境观的方丈和众道,其余之人并非往日的信徒香客,而是徵朝的当今帝后太子及文武百官。 “凤辰啊,你怎么能对玉玄子道长这般不敬呢!”皇帝凤华俯身看着躺在藤椅上迟迟不醒的玉玄子,寒心地问凤辰。 凤辰没有解释,毕恭毕敬颔首道:“臣弟鲁莽。” 白锦玉心中有话,不过意识到今日场合不可随意出声,遂也跟着凤辰身后默口不言。 离境观的方丈是个鹤发童颜的瘦道士,一柄拂尘、一身清癯,听了凤辰的回话,立刻向皇帝拱手道:“圣上,恐怕怨不得凤辰殿下,我这师弟……”他怒其不争地叹了一口气,望向凤华身旁一个衣冠尤其华贵的年轻男子道:“太子殿下最清楚不过了。” 太子凤玉二十岁出头,是个宽厚的年轻人,长相和性子都是如此。众人都等着他接下去说说玉玄子的为人如何,他却只点了点头,并未多作点评。 正在此时,一旁一直给玉玄子掐着人中的长仪高兴地叫了起来:“方丈,道长醒了!” 众人闻言,当即不顾其他,蜂拥着往藤椅上的玉玄子合围去。 玉玄子刚刚苏醒,捂着后颈还处于一片迷糊中。他虚眯着眼睛云里雾里地将周身的人粗粗扫过,忽而眼睛一亮,蹭地就站了起来,大声道:“好你呀晋王殿下!居然偷袭我!” 第五十三章 道心 4 玉玄子是今日的焦点,皇帝皇后都为他亲临离境观。晋王殿下迟到不说,还把他打晕了,将人搞得一副落汤鸡的样子。 百官道士、帝后太子顿时齐齐向凤辰望来,一为玉玄子语气中的不敬,二为这话中所说的事情,连带着白锦玉一起接受这些惊异目光的巡礼。 众人正疑惑凤辰是否真做了这样出格的事,他已经越出人群,对玉玄子拱手道:“冒犯了。” 玉玄子“哼”了一声,一把抱住方丈,稀里哗啦地哭诉起来:“师兄,师兄你要给我做主啊!我好久没回兮凤山了,所以今日一早就寻思去各处转转。谁知,就在未名湖畔撞见了晋王殿下和他王妃在湖里鸳鸯戏水亲亲我我,师弟我好心上前劝阻,殿下就一掌把我打晕了!” 白锦玉瞠目结舌,这个玉玄子真是说到做到! 他说凤辰如果相逼,他就把他们在未名湖洗浴的事说出去,他还真就说了出去。 一个出家人,说起谎来铮铮有词,添油加醋一点都不心虚。白锦玉算是开了眼界了。 玉玄子越哭越愤,向方丈告状道:“他们搂搂抱抱,在我兮凤山清净之地有伤风化,毁我仙山清誉,方丈方丈,这次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这么夸张的描述,白锦玉和凤辰都听得怔住,白锦玉脸上更是红一阵白一阵,直感到射在她身上的目光都突然炽热锋利起来。 玉玄子哭得伤心真挚,方丈像搂着孩子似地安抚他,以致身上的道袍都被他弄湿了一大片。 半天,玉玄子终于结束了这段滔滔不绝的控诉和委屈,方丈抬头来向凤辰确认道:“殿下,这……” 凤辰欲解释,玉玄子已抢白:“别听别听别听,世人皆知晋王殿下才辨无双,凡事都能言之成理,殿下,敢不敢就给大家直说有没有这回事吧!” 凤辰收口。 见状,皇后似乎再也受不了玉玄子对凤辰的胡乱栽赃了,凝眉瞥了他一眼,力撑凤辰道:“晋王殿下一向恭谨守礼,为宗室典范,玉玄子道长为何要用如此不堪入耳的言辞诋毁他?” 玉玄子当即推离方丈,一脸冤屈不已,把大殿里的神像都指了一圈道:“皇后娘娘,这么多天官神仙在此,贫道怎么可能诬陷晋王殿下?绝对没有,绝对没有!” 玉玄子敢这样笃定,皇后一时也迟疑了,无措地向身前的皇帝——凤华,看了一眼。 凤华眉头紧锁,脸色已经实在不好了,显然已对眼前的闹剧感到恼怒。 他今日一番诚心率领文武百官来到离境观,是要办一件为社稷造福的正事。本来一桩严肃郑重的事情,现在竟然被弄成这幅调调。 眼下皇后及群臣众道都无声等候他的发落,将他推至人前,他更是恼上加恼,遂凛声向凤辰道:“晋王,朕问你话,你只需回答是或不是即可,不必多言。” 众人听出皇帝的不悦,纷纷静若寒蝉。凤辰点了点头。 凤华道:“你方才是否和丽华在未名湖共浴了?” 白锦玉忐忑地看向凤辰,以她对凤辰的了解,已然有些预料到他会怎么回答。 果然,凤辰缄默了一小会儿,坦言道:“是。” 在场之人无不发出一声低呼,凤华也未料地面露疑色。 玉玄子听到凤辰承认,掩不住的兴致大起,抢着问:“殿下,我撞见你之时,你是不是正和王妃在搂搂抱抱?!” 这赤裸裸的一问,满座目光灼灼升温,空气却相反的一阵冷凝。 白锦玉下意识朝后退去,她此生再没经历过比这更窘迫的场面了,只感到不管之后如何,她与凤辰都已被牢牢钉于一种奇耻不堪中了。 忽而,向后缩去的她一手被握住,那手指展开,与她手心相接。 一抹温舒从手心传来,沿着手臂,直达心口。 她听到凤辰向众人回答道:“是。” 话音落下,万籁俱寂。 白锦玉不禁握紧凤辰,也只有这样,她才能承受住这刹那密如刀雨的目光。 “晋王……”凤华难以置信,失望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场所有宗室及百官仿佛同时因为这个回答而脸上无光,纷纷在众道面前低下头去,羞愧不已。 玉玄子见此,嚎啕大哭起来,拉住方丈道:“师兄师兄你看,我没有说谎,他和钰贺公主还把我打晕了呢!” 当即,浮起一阵低语。 “这位晋王妃不是钰贺公主!”方丈低声提醒玉玄子。 玉玄子卖傻道:“是吗?” 凤辰冷冷瞥着玉玄子的表演,视线向身后越过人群的地方看去 人群因此自动分开两边,不一会儿,从殿门处阔步走进一道隽薄峭拔的身影,平举着双手向灵官殿中央走来。 “微臣参见圣上。”谢遥在凤华、皇后、太子的面前跪下,将双手高举额前,不再发一言。 众人齐齐涌上围观,只见谢遥的手上托着两件污渍狼藉的外服。一件为紫色锦缎襕袍,上绣九章团纹,是件一品王服,另一件为女式紫帔,鲜丽华美,祥光四射,也非一般女子可用之物。两件衣服无不例外都沾了几摊白色的渣渍,一看便知是什么人的呕吐物。 众人当即侧首掩鼻,也瞬间推测到了大概发生了什么。凤华的眉目为之舒展,挥手示意谢遥退下。 谢遥当即合上衣衫,站起来退下。整个过程,除了一上来的拜礼,从头至尾没有说过一个字,冷到令人窒息。 至此,百官纷纷似松了一口气,仿佛十分庆幸晋王的英名得到了保存。 这时,有一身材雄健眉目霸横的老臣阴阳怪调地对方丈道:“方丈,玉玄子道长可误会晋王殿下了。”他特别加重了“误会”二字,反让人听了觉得是“栽赃”、“构陷”的意思。 白锦玉一下认出这个人,此人正是七年前与凤辰一起扶持凤华,而今已权倾朝野,掌管六部尚书的尚书令,秦坚。 人臣中又有一个精瘦黝黑的儒士接着秦坚道:“正是,我等奉圣上口谕斋戒三日焚香沐浴,不敢有半点怠慢。殿下必是因衣物有污,才临时应变去未名湖中洗涤,微臣以为,此举不仅对仙山无妨,更应是表明了殿下对道法的用心虔诚才是啊!” 这个人,白锦玉就不认识了。 人群中有个年轻的绿衣人抚掌道:“玉玄子道长一定没想到,凤辰殿下即使谨尊圣谕不发一言,即便如此也能自证清白。”说话的人正是言洛。 经他一提醒,众人这才注意到凤辰果然谨遵皇帝之言,只回答了“是”或“否”,不言其他。 在场者见此,不禁都帮着凤辰洗冤起来。 白锦玉一颗心稍稍落下,遂轻轻回握了下凤辰的手,对他表示谢意。凤辰觉此,余光微微看了她一撇。 “晋王殿下,是不是奈儿途中不适了啊,上一回我与他同乘,他便呕吐了一回。” 白锦玉只觉得这声音颇为耳熟,循声看去。 只见说话者五十来岁,白肤疏眉,蓄着八字山羊美须,身着三品毳服,头顶三梁进贤官,不是别人,正是苏丽华的义父,工部尚书,苏策。 听他提到奈儿的眩疾,凤辰朝他一点头,确认正是如此。 凤华见凤辰仍旧不言,释然一笑专门道:“晋王,你现在可以说话了!” 凤辰松开白锦玉,拜谢了皇帝,这才道:“是,回禀陛下,今晨一路行来车马颠簸,小儿途中犯了眩疾,将我与丽华衣物共同污浊,我二人未免身体污秽不敬神灵,故才去未名湖中洗涤。” “原来如此。”皇后了然地点头,眼神仿佛早有所料。 凤华点点头,转而对方丈和玉玄子道:“方丈,原来是一场误会,现在晋王已经说出实情,的确是事出有因不得已而为之。还请方丈和道长见谅!” 方丈道:“哪里哪里,晋王殿下人品高洁,贫道也料此中定有缘由。如今说开了,”他低头看了一眼已闭口不言的玉玄子,道:“师弟,你就不要再计较了吧!” “不知晋王为何要敲晕玉玄子道长?”众道士中不知谁突然了这么一句。 顿时,玉玄子陡然一愣,凤辰也默了一下。 片刻后,凤辰拱手严正地向凤辰道:“圣上,此事请许臣弟容后再秉,当前还是以正事为重。”说到末了,凤辰眸光很有用意地向一旁已经紧张到僵直的玉玄子看了一眼。 凤华默默体味凤辰的神色和话语,若有所察,当即意会他言语中对时机的紧迫之感,大手一挥,宏声道:“说得不错,来人,宣圣旨!” 话音落下,掌宫太监王公公便双手托举着一卷褐黄的布帛走上前来。 白锦玉看着玉玄子,在他那如同蓬蒿的乱发下,一张脸已经惨白如纸,方丈推了他几下都没有反应,最后硬是使劲一拽才将他拉得跪在地上。 离境观一众道士也随之跪下,掌宫太监王公公展平黄帛,声如洪钟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昭曰,离境观道人玉玄子精恪道义,敬天爱民,以寤朕志,特加封为玉玄真人,掌礼部尚书之职位,修订浑天历法。钦此!” 原来,凤华此次驾临离境观是要带玉玄子入朝为官! 白锦玉浑然一惊,这才明白为何玉玄子口口声声说要还俗,要潜水逃离离境观,要在未名湖苦苦哀求凤辰放他一马。 同时,她也明白了为什么凤辰决计没有放过他,甚至不惜出手把人拍晕了也要将他带上山来。 礼部尚书? 不错,之前因礼部泄题一案,礼部尚书遭到革职,此位业已悬空。但是,没想到凤华这次会认命一个道士来担任这一职位。虽说大徵朝曾有过道士代摄礼部尚书的先例,但,那已是七八十年前的事情了! 如今再次启用道士,一定有必须为之的理由,而且很明显,凤辰很明白凤华的想法。 “玉玄真人,请随圣上下山、入朝吧!”王公公将圣旨重新收好,弯腰递给一脸痴呆,面如死灰的玉玄子。 玉玄子的眼光木愣愣地,这副表情如遭雷劈,看起来真的是十分十分地沮丧了。 他半天不接旨,百官都盯着他瞧,方丈无声地看了玉玄子一眼,抓着他的双手勉强的把圣旨接了下来,谢了恩。 “不行!”玉玄子像突然被扎了一针,跳了起来:“我现在还不能下山!!” 此话无异于巨石投水,满殿都为之一惊。当着皇帝的面就敢抗旨,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也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凤华色变之际,玉玄子魔怔嚷道:“我还要炼丹!” “炼丹?”无数人疑出声。 玉玄子一把将圣旨塞给方丈,以膝代步地疾行到凤华面前,十万火急道:“圣上,贫道数年周游神州,已在蓬莱山得到一仙方,可延年益寿长生不老之。贫道为修炼此方才回到离境观,恳请圣上再给贫道一段时日,待我炼出此长生不老丹,再入朝为官!” 说着,他一路跑到了供台边,抬起香炉,从下面抽出一张纸头,急吼吼地跑回来跪递给凤华。 凤华道:“长生不老丹?” 白锦玉眉毛一挑,感觉凤华这疑问之中兴趣昂然。 果然,凤华接下来道:“道长需几日功夫。” 玉玄子埋头,扒着手指头算了一算:“少则十日,多则十五日,望圣上成全,待贫道炼成此丹敬献圣上,再履行这圣旨不迟!” 殿上一阵静默,这事情颇为转折。 凤华思索一阵,将目光向凤辰投来:“晋王殿下以为如何?” 凤华仍不失礼数地回道:“回禀圣上,长生不老自古是为谬谈,不如早让玉玄真人下山总理礼部事宜。” “晋王殿下!”玉玄子急得差点从地上跳起来。 他脸皱了一阵,继续转向凤华恳切道:“贫道寻访数年才得此方,不炼此丹心结不了,不过十几日功夫恳请皇帝陛下恩准!”说完,磕头如捣蒜,砰砰作响。 凤华叹了一口气,弯腰将玉玄子按住:“罢了罢了,十几日就十几日,朕等得起。炼得此丹后,道长莫再拖延!” 玉玄子立即大喜,高呼万岁连不迭地扣头。 “晋王。”凤华看向凤辰。 凤辰道:“臣弟在。” 凤华道:“你留在离境观陪同玉玄真人炼丹,待他炼成之后一同下山回朝。” “啊?!!”玉玄子猛地回头,脸都垮了。 第五十四章 道心 5 帝后在离境观上了几柱清香后,由方丈亲自陪同游览了兮凤山的几处名胜,终是不甚圆满地起驾回了宫。 浩浩荡荡的文官武将在皇帝走后,也井然有序地开始撤离兮凤山。 白锦玉远远看见苏策在离境观门前迎来送往就是不走,生怕他会找上自己,赶紧向凤辰借口她要去找奈儿,强欲遁形。谁知,苏策直接走上前来,喊住了她。 苏策谦逊有礼地向凤辰提议想和女儿“苏丽华”单独一叙。当时凤辰正被太子殿下相邀去离境观的藏书阁,无暇分身,便允可了。 白锦玉避无可避,只得硬着头皮跟着苏策来到来离境观的后花园。 “我这次见你和晋王殿下似乎和睦了许多。”苏策道。 白锦玉讪讪道:“有吗……嗯,对了,方才多谢父亲在灵官殿出言相助。”她学着苏丽华,尽量将话说的得体。 苏策睇了她一眼,道:“罢了,此事虽然有因在前,但是说出去总是于礼不合有失皇家体面,下回切不能再有了。” 白锦玉点头道:“是,知道了。” 苏策看了白锦玉一阵,似乎有话想说,不知何故,却没有将话直说出来。 二人之间有些生涩,白锦玉也不知道该聊点什么,只好问起母亲:“娘最近身体见好了些吗?很久,没见她了。” 苏策道:“好多了,我自会照料好她,你勿要挂念。” “好。”到此时白锦玉方知,她对母亲仍然心有芥蒂,并不想多提她。 这个话题结束得很快,白锦玉只得另寻话题,正搜肠刮肚地想着,忽而,苏策道:“上次说的事情,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白锦玉脑袋一炸,心道她伪装苏丽华,最担心遇到的就是故人问旧事,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种只露半句的问话,前后一点提示都没有,到底指的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天晓得怎么回答! 仓惶中,白锦玉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分析。 既然不能从内容上推测,那只能先从语气上判断了。以苏策的这个口气,再结合他在这个场合见缝插针也要找机会来问自己这件事,可见这所言之事于他是非常看重的。 所以,只有一条路,只能往好里说。 于是,白锦玉道:“父亲放心,我已经着手准备了。” 苏策听了,微微惊异,怔了一下才笑着点了点头。 他这个反应倒让白锦玉心里没底了,怎么自己往好里说,他还惊异了呢? 莫非这事于苏丽华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她心中蹊跷,觉得接下来还是不要随便帮苏丽华承诺什么了。 于是她想先搞清楚是什么事情,遂佯作虚心道:“只是,女儿于此事并不在行,还请父亲能够指点一二。” 苏策听了,神情显得理解,但是却道:“为父能做的都已做了,后面还是须劳你自己费心。” 这……白锦玉没想到竟然得到这样毫无信息的回答,只得再道:“那父亲可有举荐之人让女儿请教呢?” 苏策交袖想了一想,白锦玉偏头看他,片刻后听他道:“你要不多与鄂王的王妃多加来往吧?” 白锦玉皱眉,为什么是那个出了名的没脾气软柿子的鄂王妃? 苏策看出白锦玉的疑惑,宽声安慰道:“你心高气傲应多习她的宽厚容量,据说她与鄂王的几个妃妾都相处很好,上个月的新妾正是她自己为鄂王物色的。” 白锦玉生生哽了一哽,对他和苏丽华的所谋之事大概找到了点方向。 苏策看白锦玉神色有变,立即道:“当然,为父不是要你做成鄂王妃那个地步,那样为父也不会允许的,只是……” 白锦玉加紧地问:“只是什么?请父亲直言不讳。” 苏策垂头“唉”了一声,道:“你多年来一直没有子嗣,为晋王纳妃那是迟早的事情,所以……” 白锦玉道:“?”一脸不解。 苏策道:“我上次不是和你说了,与其让他人捷足先登,不如我们早做打算。” 白锦玉不言,不是沉默,而是苏策的话还是说得云里雾里不够敞亮,她也不知道要怎么接。 但她的这副样子在苏策看来完全是一种无奈、委屈、无措,所以他当即软下声来,耐心相劝道:“为父不会害你,这大理寺丞的女儿为人乖巧,性子也软弱,她嫁给凤辰,绝对不会影响你的地位,你依然可以在王府说了算。” “啊?”白锦玉才明白,原来苏策和苏丽华谋的是这么一件事! 苏策非常正色地对她道:“女儿啊,此事万不可大意啊!眼下吴贵妃、秦尚书都想把自己的人塞给晋王殿下,若真有一日他们推举的女子嫁进王府,生儿育女子嗣不断,往后你这没个一男半女的人,该如何立足啊?!为父又该如何自处?” 白锦玉听他说完,心中一阵悲哀,当下就十分后悔一上来就同苏策说了“已经着手准备了”这种话。 她有什么权利帮苏丽华答应为夫君纳妃的事?! 心中有不快,白锦玉脸上就看得出来。 苏策不禁抚了抚她的肩膀道:“此等大是大非关系利弊的问题,以你的见识定能够想得明白,杨司丞的这个女儿是为父给你找的最好的人选了。我听闻圣上给你一年的时间开枝散叶……你自己要掂量掂量,时间紧迫你不要再贻误下去了!” 他说到这一年之期倒提醒了白锦玉,她寻思一年的时间,苏丽华肯定回来了,这事由她自己去管得了。 所以,她模凌两可地敷衍道:“女儿有数了。” 白锦玉和苏策分了头,便抓了个观中道士询问奈儿的所在,道士告知他一众孩童正在三皇殿的天井里玩耍,她便朝三皇殿走去。 离境观占地千顷,布局精妙,从一个殿到另个殿要走好远。白锦玉一边走一边不自觉地想起苏策刚刚对她说的话。 她不禁好奇如果今天真的是苏丽华在场,她究竟会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想了想,她觉得苏丽华是真有可能说出“已经着手准备了”这种话的。 正如苏策所言,苏丽华是个很会权衡轻重的人。 皇室亲贵王哪个不是妃妾成群的,凤辰怎么可能这辈子只有一个妻子? 尤其像凤辰这样的香饽饽,品貌一流又是皇帝胞弟,简直就像酒宴上的头菜,绝对是摆不住。真的与其等到别有用心之人塞些是非女子上门,还就不如依苏策的所言找个安份乖巧可以操控的女子进门。 “皇婶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白锦玉一抬头,发现竟已到了三皇殿门口,还与太子、凤辰撞了个正着。 白锦玉一见凤辰,当即笑着跑到他的身侧,问询道:“殿下也是来找奈儿的吗?” 凤辰偏过头来,眼里虽盈有笑意,口中却不忘低声对她道:“怎么不见过太子殿下?” 白锦玉大窘,才想起自己失了礼数,赶紧补救地到凤玉面前循规蹈矩地欠身拜礼。 凤玉含笑虚扶起她:“皇婶不必多礼。” 三人当下同行,一起穿过三皇殿往天井走去。白锦玉听见凤玉道:“皇叔好眼力,玉玄子数年间容貌大改,若事无预兆换本宫与他偶遇,是万不能够将他认出来的!” 凤辰道:“也并无大改,道长只是富余了一些而已。” “一些?”凤玉惊得笑起,继而好心提醒道:“皇叔这次可得好好看好这玉玄子,本宫这回辗转三旬才求得他回京,今日你也见识到他的厉害了,他是绝不会那么容易回京履职的。” 凤辰听言默了默,温声对凤玉道:“太子殿下贵为储君,言谈中不必用’求’字。” 凤玉听言怔愣了一瞬,随即领会自己言中有失,立即虚心道:“谢皇叔提点。” 白锦玉听了不得不佩服凤辰心细如发。虽然凤玉口口声声唤凤辰皇叔,其实凤辰比他不过长了六岁而已,这六岁竟老练周全这么多。 凤辰转而再说玉玄子,没有评价他如何,只是感道:“我记得从前道长为人不似这样,不知这几年他是否遭了什么变故,才变得如此。” 凤玉道:“他呀!哪里有什么变故,就是躲我父皇而已!” “汉钟离!你到底是谁一边的人?!” 忽然,一声孩童的怒吼打断了二人的对话。三人循声看去,只见是四个宗室的孩童在天井中起了争执。 四个孩童中三个立着一个卧倒在地,奈儿是立着的其中之一,正拦手护着那个在地上的孩童。那声怒吼正是对他发的。 那怒声怒气的孩子比奈儿略微年长一些,养的很好,看穿着也应是一个王公之后。他正举着个木片,怒不可遏地朝奈儿比划着。 他的身旁还站了一个手持木剑的孩子,衣着模样都和他有些相似。 看了一阵,白锦玉了然,这四个孩子是正在扮演八仙中曹国舅悔罪成仙的故事。 奈儿手里拿着半片芭蕉叶,很显然他扮演的是八仙之一的汉钟离。 那个拿着木剑的孩子是吕洞宾。 而那个发火的孩子,就是故事的正主曹国舅了,他手中的木板正是代替的曹国舅的玉笏。 至于那躺在地上没有任何“法器”的孩子,很明显,只能是故事里曹国舅那不成器的恶霸弟弟了。 相传,八仙之一的曹国舅一心为善,弟弟却是个无恶不作的坏蛋。弟弟杀了人,曹国舅便将他斥责一番,希望他改恶从善。 可惜这弟弟死不悔改还逃跑了。曹国舅深以其弟所为为耻,从此看透世事一心向道,直至在山中偶遇吕洞宾和汉钟离立地成仙。 “吕洞宾你说,这坏人做了恶事是不是该揍一顿惩罚?”“曹国舅”理直气壮地问“吕洞宾”。 “吕洞宾”当即附议道:“是!” “曹国舅”立刻对奈儿道:“汉钟离你听到没有,你是神仙应该跟我们是一伙的,怎么帮起坏人来了?! 小汉钟离奈儿仍然护着地上的“恶霸”辩解道:“不能打,故事里“恶霸”是逃走了,没有被打,更何况我们只是玩玩,他也不是真的坏蛋,更不能打了。” 那“曹国舅”气个半死,上前一出拳就将奈儿推倒了地上,奈儿手掌着地,吃痛出声。 “住手!”不能再任由孩子们这样闹下去了,白锦玉斥声制止,抢了一步跑到了奈儿身边将他扶起。 “娘亲?”奈儿见白锦玉来了,委屈地看了看擦伤的小手,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伏在她肩头哭了出来。 凤辰和太子相视一眼,也走上前来。 “曹国舅”一见奈儿哭也跟着抽泣起来,嘴里也委屈道:“汉钟离不听话,不帮神仙却帮着坏人!” 凤玉哑然看了看凤辰,道:“孔夫子说得不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见此,白锦玉略一思忖,之后半蹲下身子对“曹国舅”说:“国舅爷是觉得汉钟离身为神仙,所以应当要和你站在一起去教训这恶霸弟弟,对不对?” “曹国舅”停住哭泣,点点头。 白锦玉一边拉起地上的孩童,一边对“曹国舅”道:“那我有一个问题了!” “曹国舅”睁大眼睛到:“什么问题?”一本正经,严阵以待。 白锦玉道:“哦,我想问同样的道理,汉钟离也是神仙,为什么曹国舅就不听汉钟离的话不打这个“恶霸”呢?” “曹国舅”的脑袋一时懵住,白锦玉已又道:“而且据我所知,汉钟离还是曹国舅的师傅呢,怎么徒弟不听师傅的,反而要师傅听徒弟的呢?” “曹国舅”被白锦玉三言两语问住,出神了半天,最后才憋红脸道:“是吗?” 白锦玉十分诚恳地点点头,不因面对的是孩子而有半点敷衍。 那“曹国舅”又低下头好好脑中风暴了一番,似乎很不容易才想通了一些,走过来和奈儿道:“好吧好吧,不打就不打,玩点别的吧!” 当即,四个孩童就在白锦玉的调解下又握手言和了。 见此,太子不无赞赏地对凤辰道:“皇婶思辨之才真不输士大夫!” 凤辰望向白锦玉,微笑着点了点头。 第五十五章 道心 6 离境观的行宫在兮凤山的北隅,山泉鸣咽,绿树成荫,外围红墙琉璃瓦,里面清松瘦竹石。 凤辰抱着奈儿进到卧室,将他放在一张檀木榻上,仔细摊开他的手心察看伤势。 白锦玉将热水浸过的布帕拧干,走过来在奈儿面前矮下身道:“奈儿,我们先来净净手。” 奈儿见她过来,忙把手握起藏于身后,不给让她看到伤势。 见他如此,白锦玉便知道他伤得不轻,故而假意地鼓起腮帮,闷闷道:“奈儿果然心里更喜欢你父王!” 奈儿一听,两眼一睁迷惑,连忙否认道:“没有呀,娘亲和父王在奈儿心里是一样喜欢的,并不分上下。” 白锦玉撅起嘴来不信道:“是么?你肯把手给父王看,却不给我看,还说不是更喜欢他?”说完还故作伤心地把头别了过去。 奈儿冤屈,默默地把头仰起看向凤辰,凤辰微微颔首与他目光相接。 “娘亲,并不是这样的……好吧!”他捏着小手,垂颈犹豫了再三,才迟疑地把拳头向白锦玉送来。 “嗯,乖。”白锦玉俯身在他红嫩的脸蛋上啄了一下。 白锦玉笑着回身,却感觉空气中已起了变化,凤辰和奈儿双双直勾勾地看着她,仿佛她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娘亲?”奈儿的脸上缓缓绽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痴痴道:“这是什么啊?” 白锦玉道:“什么是什么?” 奈儿向前探出小小的身子,效仿白锦玉也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道,赶紧缩回身:“这是什么啊?” 白锦玉晕了,啼笑皆非道:“这个呀,叫亲亲。” 奈儿随即戳了戳自己另一边的脸颊道:“娘亲,这里也要。” 白锦玉长居铎月数年,见惯了当地长辈与晚辈之间的亲昵,所以刚才不以为然地亲了奈儿一下,没曾想,这在倡导“不溺教养”的徵朝皇室已是绝无仅有的举止。 眼前这可爱到能掐出水的孩子主动邀宠,白锦玉并不多想,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慷慨地在他脸上又响亮地啄了一下。 奈儿捂着红红的脸,晕晕地问向凤辰道:“父王?为何娘亲只要亲亲奈儿,奈儿就突然变得好开心?” 凤辰抚了抚他被亲吻过的脸颊,柔声细语道:“是吗?” 白锦玉蓦地心里咯噔。 果然,下一刻,奈儿脆亮的声音响起:“娘亲,父王他还不知道,你快也亲亲父王!” “啊……”白锦玉大窘。 愣了一愣,她尴尬地看向凤辰,原本以为他也多少有点尴尬,谁知,她竟然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看戏的笑意。 随即她想到,这于凤辰和苏丽华是天伦之乐和夫妻情趣,人家当然没什么好尴尬的。 只是她白锦玉为什么要在这里?现在她又该怎么说,该怎么做,怎么抽身? 奈儿推了下白锦玉,催促道:“娘亲快呀!” 白锦玉木的时间有点长,干笑道:“不用了吧……”她还未说完,颊上就感到了一温,是凤辰已毫无预警地伏身亲了她一下。 就像一片轻柔的花瓣落于流水,就像一滴春雨落入江心,真实,而又若有若无。 她未及反应,毫无防备。 心湖微荡中,白锦玉听到凤辰对奈儿道:“你弄得娘亲不好意思了。” 奈儿从凤辰的眉目中似乎领会到了什么,看了眼白锦玉红到脖子根的脸,拿手捂起小嘴嗤嗤笑了起来,笑了一阵嘴巴却又碰到了擦伤,“哎哟”呼出了声。 白锦玉赶紧捉了他的手去看,一展开,只见那白嫩红润的小掌心上,横着十来条细细浅浅的血线。 白锦玉心疼地用帕子为她擦拭,一边擦一边轻轻吁着吹,痛心溢于言表。 凤辰扶住奈儿的肩膀看着白锦玉,简直无法再挪开眼睛。 “奈儿,”白锦玉一面给他的小手敷上药粉,一面教导道:“如果下次有人再欺负你,你就来找娘亲,娘亲一定会帮你出头打他个落花流水!” 闻言,奈儿和凤辰都微微蹙眉,凤辰还未说话,奈儿先低声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声叹息发得奇,小小的人儿竟然似乎有很不如意的样子,白锦玉和凤辰都齐齐向他看来, “奈儿为何叹气?”凤辰问他。 奈儿盯着已包缚好的手心,闷了好一阵,才抬起脑袋喃喃道:“我也好想有一个兄弟哦,凤鸣就是因为有凤啸在所以才会这么厉害,他弟弟听他的,所以别人都跟着听他的!” 白锦玉猜测凤鸣估计就是那个“曹国舅”,凤啸八成是那个“吕洞宾”。 奈儿的理解很简单,有兄弟就有人撑腰,没兄弟就被人欺负。 这一席话听得白锦玉心如刀割,禁不住把他抱了一抱。 “娘亲,”奈儿奶声奶气却很认真地问白锦玉:“奈儿不要娘亲替我出头,娘亲能不能给奈儿一个弟弟?” 白锦玉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她张皇了一阵,求救地看向凤辰。不曾想,凤辰轻轻抚摸着奈儿的后脑勺,竟一副也跟着一起等她回答的样子。 之前动手动脚,现在又看热闹。 这确定凤辰?怎么和七年前印象中的含蓄内敛的人大不一样了。 白锦玉陷入深深迷惑。 等得良久,奈儿看白锦玉一言不发,以为希望落空,咬起嘴唇眼眶中迅速地盈起了泪水,委屈道:“娘亲是不愿意吗?”说着一颗豆大的泪珠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白锦玉吓了一跳,赶紧直身拈着帕子给他擦掉眼泪,心软地连声哄道:“愿意愿意,奈儿不要哭,娘亲刚才出神,只是在想外一生的不是弟弟,而是了个妹妹,奈儿会不会不喜欢?” 奈儿闻此,立即吸了口气止住哭道:“不会,妹妹奈儿也会喜欢的,凤鸣也有很多妹妹的,不过……后面娘亲还是再给奈儿补一个弟弟好吗?” “啊……”白锦玉脸都僵了,为什么今日遇到的问题都是这么大的事?不管是苏策的还是奈儿的,她真的能替苏丽华做主应承下来吗? 想到此处,白锦玉不禁觉得这两个问题似乎也有共通之处,苏丽华若真个两面的事情都应承下来,倒真是两件事情都解决了。凤辰娶个新妇,奈儿自然就不愁会有兄弟姊妹。 不过,这是她能帮苏丽华决定的事吗? 不,是苏丽华真的能阻止凤辰纳妃吗? 白锦玉心里忍不住流出来的悲哀最终覆盖住了她对苏丽华的怨怼。 果然闻宴说得对,女子嫁了人后就只会遇到诸多身不由己的事,一生不嫁,留在翠渚做个老姑娘才是人间正途。 “娘亲?”奈儿歪着脑袋还在等待白锦玉的回答,白锦玉回过神来,疼怜地握住他的手启笑道:“好。” 听到这个答复,奈儿总算完全地放下心来,噙着泪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振奋地转过头灿烂地看向凤辰,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爱妃莫要食言。” 白锦玉好不容易应付好奈儿,刚准备松一口气,冷不丁地听到凤辰说了这么一句。 她用“求你了别整我”的眼神向他望去,却发现,他的眼中竟然有……一丝妖魅。 玉玄子在离境观闹着要还俗,不眠不休地在方丈面前闹了三天三夜,任是没有成功。于是,他开始炼丹。 他炼丹只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是要凤辰为他加持。 加持的法子就是让凤辰从他开炉之日辟谷,一直辟到仙丹炼成,并且抄写《道德经》一百遍。 白锦玉确认,这玉玄子是个疯子,所言所行真是匪夷所思令人难以接受。 然而更令她难以接受的是,凤辰居然答应了。 晓风明月,一日将尽。 古朴的木案旁,凤辰正襟端坐,他悬笔蘸墨,在一纸素笺上写了几个端朗的楷字:是日、鼎毁、丹损。他搁笔,将素笺拾起,吹了吹墨迹,递给了一旁的谢遥。 谢遥早已熟稔,将纸笺收入一个信封中,随后拜礼告辞。 谢遥走后的凤辰,从长案的一角端起一叠厚厚的纸卷,起身走到一条供有三座神龛的香案前,两手托着纸卷,悬在焚香上虔诚熏了起来。 这时,门“吱”一声开了一线,白锦玉鬼鬼祟祟地托着一碗清粥从外面闪了进来。她一进门旋即就关了门,把粥放下后就到神像前将凤辰拉了过来。 “殿下别弄了,你赶紧吃点东西!”白锦玉用勺羹将碗里的清粥又搅了搅,递到凤辰的唇边。 凤辰看了她一眼,举手推了推碗缘,温声道:“我不饿。” 白锦玉有点急道:“怎么会不饿呢,你已经三天粒米未尽了!”她撇了一眼木案旁累好的厚厚一叠已经抄好的经书,道:“还写了这么多的字……” 白锦玉看着那些写满字迹的宣纸,估算着凤辰大概已完成十来遍了。 “爱妃心疼了吗?”凤辰不经意地从旁道。 白锦玉愣住,掉过头来难以置信。 这样轻浮的话怎么是从凤辰的嘴里说出来的? 凤辰这些年真的是变了不少。 白锦玉眼中亮了亮,悄声道:“如果我说是,殿下会喝一点粥吗?” 凤辰道:“不会。” 白锦玉退坐回自己位置,道:“殿下你真是实心眼。” “那我就更不喝了。”凤辰道。 寥寥数字,白锦玉脸上不禁有些热了起来,凤辰深深地看着她。 他言下之意是:我不吃东西你会心疼我,那我就继续不吃,好就叫你更加心疼我。 想到这个解读,她的脸一阵火似的烧,心居然也砰砰地跳了起来。 白锦玉扪心自问:这是怎么了?竟然会因为凤辰的一句话就面红耳赤的。 看出她的拘谨,凤辰转而道:“三清天尊面前我既然承诺了要为炼丹祈福,就断不会半途而废。” 听他说到这里,白锦玉收回神思,想起了什么,笑着从袖子里牵出一条寸宽的丝带,眨眼道:“殿下你看这个,我去帮你把那三座天尊的眼睛蒙上,这样你就……” 话未说完,凤辰已从她手中夺走了丝带,制止道:“不可胡作非为。”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丝带收入了自己的怀中。 “哦。”白锦玉知道凤辰绝对不会吃东西,便不再劝,遂又把目光移向了那沓纸卷,提议道:“殿下,不如我帮你抄几遍《道德经》吧?反正我闲也闲着,你好轻松些!” 这一次,凤辰没有立刻拒绝,他看着白锦玉默了片刻,道:“好。” 白锦玉出乎意料,忙将碗粥搁到别处,在凤辰的书案上摊开纸来。 “你要帮我抄几遍?”凤辰问。 白锦玉没想到凤辰还会问这种问题,咬着笔杆想了一想,道:“十遍怎么样?” 凤辰不语。 白锦玉遂改口道:“二十遍吧!” 凤辰仍不语。 白锦玉不禁怀疑自己还是报少了,又道:“要不三十遍!” 凤辰仍旧只是看着他,没有回应。 白锦玉托腮心道:凤辰吃得那么少,肯定是没力气写了,但是碍于面子又不好直说,莫非是在暗示我为他多写一点? 她思量了一下,道:“要么五十遍也可以吧……” 谁知,凤辰还是不言不语,只是静静地注视她。 这下白锦玉有点生怨了,不禁道:“殿下不会都想让我写吧?《道德经》一篇可是有五千多字的啊……”话说出口,好像觉得又有点伤人,一遍五千字难道对凤辰来说不是么,遂道:“哎呀好了好了,五十五遍,真的不能再多了……这都估计要够我写个七八天了!” 终于,凤辰笑了起来,笑得白锦玉莫名其妙。 “原来,你能为我做到这个地步。”凤辰感慨道。 白锦玉滞住,感到凤辰似有所指,正想再往深处想,门外突然一个声音喧哗了起来:“好啊好啊,原来晋王妃偷偷拿粥给晋王吃过啦!还要帮他抄五十五遍《道德经》!” 这声音一听,便知道是玉玄子。 白锦玉大惊,明明门关着怎么他还听到看到了?她当即跑到门前一看,赫然看见了门扉上被他抠了两个鸡蛋大的破洞。 白锦玉气得跳脚,赶紧打开门欲追,却看见玉玄子肥胖的背影一溜烟的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第二天,整个离境观都开始疯传晋王妃半夜偷偷拿粥给晋王殿下吃,还帮他抄了许多遍的《道德经》。 第五十六章 道心 7 在离境观,白锦玉的首要任务就是监督玉玄子炼丹。 前日是,昨日是,今日仍是。 离境观的早课未下,白锦玉就已整装等在了丹房,来得竟比那玉玄子还要早。 她脸色阴沉,抄着双手倚在门框上,半天都没动过。丹房的几个小道士一见她这幅架势,都躲得远远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引爆了一记雷。 卯时一过,玉玄子胖颠颠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丹房的走廊尽头。他提着一柄拂尘嘴里哼着小调摇头晃脑地走来,宽大的道袍随着他笨重的身体一下一下的来回飘荡。 “玉玄真人从何处来?”白锦玉嘴角牵了一牵,皮笑肉不笑地和玉玄子打招呼。 玉玄子听声猛地抬头,犹如惊弓之鸟顿时刹住了脚步,仓皇问道:“晋王殿下呢?” “拜你所赐,还在抄道德经呢,”白锦玉向他走去,咬着后牙槽按耐道:“离境观的伙食纵然一般,但我看玉玄真人的兴致却似乎很高啊,一顿早膳竟也能吃一个时辰?!” 玉玄子得知凤辰不在场,又看着白锦玉向自己一步一步走过来,不由地往后退缩去。 半天脸上才挤出一点干笑解释道:“都是方丈太抠门了,早粥放了那么多的水,害我前两日不到午时就饿惨了,所以我今日多喝了几碗,这才来晚了。” 白锦玉点着头,眼睛里几乎飞出刀子:“你自己倒知道吃饱喝足,饮水服气那么好的修行方法,你自己怎么不用?你知道晋王殿下已经多少天没吃东西了吗?!” “四五天?呃不,五六天?”玉玄子缩着脖子瞄白锦玉:“七八天?可我记得王妃不是偷偷给殿下拿过粥喝……” “住口,”白锦玉原本就火冒三丈,听了这一句,更是气得七窍生烟:“你还提这个?!你一个出家人怎么一点清净心都没有,胡说八道造谣。我拿粥给他是不错,但你哪只眼睛看见晋王喝了?还到处逢人便说,你安的什么心?!”说到最后,她狠狠地在他脚上踩了一下。 玉玄子“哎哟”大叫一声,单脚跳起哇哇求饶:“王妃你护夫归护夫,可别再天天踩贫道这只脚了,或者你能不能换只脚踩踩,再这么踩下去我这只脚肯定要废了!” “叫什么叫,有本事你踩回来!”白锦玉翻了他一眼,厉声道:“别废话,快说你今天能不能把丹炼出来?!” 玉玄子道:“这可不好说,炼丹这种事本来就是七分在人,三分看天的……” 白锦玉板起脸来道:“哈,你还好意思说七分在人!你说说你自己前两天都怎么做事的?不是把药方配错,就是把硫磺倒错,要么就是算错时辰……我真想不通了圣上是看上你哪一点了竟然会对你委以重任?” 白锦玉这么说,玉玄子不仅不气,反倒委屈起来:“是啊,我也很纳闷啊,明明我就是个一无是处错漏百出的臭道士,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呀?!与其等将来我做了官出错治罪,不如现在直接把我杀掉算了。” 玉玄子当即打开了话匣子,抱怨的苦水越翻越多,白锦玉懒得听他啰嗦直接拉起他的拂尘将他揪进了炼丹房。 甫一进屋,玉玄子下了一大跳,只见眼前丹灶已然烧热,筑坛的符箓都以准备就绪,护炼的宝剑古镜也已全部就位,一切井然有序分毫不差,竟比他亲自打理还要合乎规矩。 白锦玉指着眼前的所有道:“你看好,你炼丹所要的草芝药材、金石硫磺我已全部一一为你校验好了,若是你今天再炼不出来……” 她凌厉的目光上下剜了玉玄子一遍,道:“我不仅要踩烂你的脚,我还要跟方丈说,你可能一时半会儿也炼不出来了,未免你拖延时日圣上降罪离境观,不如将这丹鼎火炉一起移往城中礼部尚书府邸,好让你既能一边履职一边炼丹,两头不误。” “你……”玉玄子弱弱竖起一指指控白锦玉:“王妃娘娘,你也太狠毒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白锦玉正拿着一根灵芝在看,听他这么说,她放下灵芝拍净了手道:“对呀,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如果你再整凤辰,我绝对还有更厉害的手段在后头呢!我可不是吓你,我长这么大,只要想整谁还真没人从我手里逃脱过呢!我不知道道长你到时候能不能吃得消。” 白锦玉说着这威胁恐吓的话,眉目间却一片清朗,玉玄子一时也不知是被吓着了还是被奇住了,愣愣地看了半晌,低语道:“王妃既然如此在意殿下,为何之前要离开他?” 白锦玉一怔,看了他半天,心道这个道士真是八卦,远离长安,居然还知道苏丽华回娘家和凤辰分居的事情。不禁讽刺道:“你一个出家人,知道的东西还真不少啊!” 玉玄子“哼”了一声,看了看满屋井井有条的用心良苦,改口道:“好了好了,我今日尽量争取吧!” 白锦玉点头表示认可:“好,那你开始吧!” 玉玄子脸色一绿,道:“怎么?娘娘今天还要在这里看着贫道?” “是啊,”白锦玉理直气壮理所当然道:“我怕你又出岔子啊!” 玉玄子纠起眉头,一阵惊悚,昨日炸炉后被她用炉灰撒满全头的画面立刻浮现在眼前。当即道:“贫道怀疑昨日失败就是因有女子在场的缘由,此丹方所采用草药本就气寒极阴,若娘娘在场恐使这阴阳失衡……” 白锦玉眯着眼睛听他胡编乱造,但这个玉玄子狡猾就狡猾在偏偏他编造的东西又能自圆其说,听起来还能有几分道理。外一今日依然失败,他非指说是她在场的原因,她还真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好,你不要耍花招。”白锦玉只能依他招办,想了想道:“今日正逢山下的镇子有庙会,我就带小世子去转转,等我回来就来检查你的成果。” 玉玄子连连点头,赶忙点头哈腰送神似地把白锦玉送出了丹房。 每月的初一、十五都是各地香客上兮凤山上香的日子,紧傍山下的小镇便自然而然的在这两日行程了一个规模可观的庙会。 这次上山,晋王府并未带许多的府卫和家丁,等临时被留在了离境观后,凤辰觉得道门清净地不宜排场,便也没有增派人手上山。 所以白锦玉和凤奈换了一身简衣下山,身后只带上了谢遥。 庙会热闹纷呈,各色卖货令人目不暇接,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人流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奈儿是第一次逛这样平民百姓的集市,看到杂耍很新鲜,看到糖人很新鲜、看到摆摊卖画的人也觉得很新鲜,直被眼花缭乱的名堂花目迷得乐不思蜀。 谢遥默默地跟在他二人身后,虽然依然冷峻,但脸上也露出难得的轻松。 为了纪念奈儿的第一次庙会之行,白锦玉提议给他买一件礼物。奈儿受宠若惊,在庙会走了一遍后相中了一个卖狗摊的小奶狗,小奶狗两耳双垂,黄白相间胖嘟嘟的的确十分可爱。 付钱的时候小奶狗还在狗娘身边喝奶,白锦玉便让谢遥先付了银两和老板说好转一会儿再过来取小狗。 谁知,等三人在庙会转了一圈回到狗摊时,却看到一对衣着光鲜的男女正抱着那只小狗正欲离开。 白锦玉赶紧上前拦住,不许那对男女走人。 狗摊的老板见此,不慌不忙地把一颗碎银子塞还给了谢遥,道:“人家官人钱出得比你们多,价高者得天经地义。” 白锦玉究问道:“可明明我们先定下这只狗的呀,难道不是应该先来后到的吗?你做生意怎么可以不讲信用?!” 那老板怪笑地瞪了白锦玉一眼,稀奇道:“我怎么没信用了,我不是把银子还你了吗?人家愿意出更高的价,难道我有钱还不赚啊?” “你……”白锦玉气结,却见那买了狗的男女就要离开,赶紧给谢遥使了个眼色,谢遥横出手臂,拦了那欲走的二人,道:“把狗放下!” 那声音,冷得仿佛是要人把命留下。 “钱是吧?他们出了多少?”白锦玉问。 老板打量了下白锦玉,道:“一两银子。” 白锦玉转过来对谢遥:“给他一两” 谢遥道:“好。” 白锦玉随即对那狗贩道:“我们也给你一两,我们是先定的,狗卖给我们,让他们走!” 狗贩迟疑。 那买狗的男人一听却不服了起来:“凭什么给你啊,钱谁没有啊!这狗我娘子喜欢得紧,来,老板我出十两!”说着就又掏出来一些银两塞给狗贩,回头摸了摸他娘子怀里的狗。 奈儿眼巴巴地看着那小狗躺在别人的怀里,抿嘴露出委屈的神情。 白锦玉被硬生生将了一军,十两银子已经可供一个寻常人家一个月的开支了,这个男人居然为博佳人欢心买了一只草狗,他是真有钱。 “我们也十两。”白锦玉还在犹豫的时候,谢遥已经出声。 白锦玉小小吃惊地看着谢遥,觉得他真是太帅了! “呵,还杠上了吗?”那男人抢声道:“我告诉你这狗我们今天要定了,老板,我出二十两!” 这时庙会中不少人都听到狗摊这边起了争执,纷纷停下脚步看起热闹来。 出到了二十两,人群都发出了一声惊异声,指手划脚地议论开来。 “我们也二十两。”谢遥依然道。 “五十两,我还就不信了!” “我们也五十两。” 男子气急败坏地看着谢遥,撸起袖子道:“嘿,好,一百两!” 白锦玉和奈儿齐齐看着谢遥,默了一下,他毫无色变地道:“一百五十两。” 人群发出一声整齐的惊呼,白锦玉不禁怀疑谢遥对钱是不是没有一点概念。 听到谢遥报到这个数,那买狗的女人发怵地把狗放回了狗摊,拉着男人道:“算了算了,我们不要了。” 男人一膀子捋开女人,不听劝地冲谢遥道:“好啊,比有钱是吧,在下今天就是势在必得了,我出两百两!!” 人群爆发出一阵震天的叫好,随即声浪落下人们就开始议论起这男人是不是疯了。 白锦玉和奈儿再次看向谢遥,想看他下面要抱什么数字,等了半响,却见谢遥嘴唇嗫嚅了一下,没有再跟下去。 他向白锦玉看来,白锦玉从他的眼神中知道了,他们没那么多钱。 奈儿低下头去,虽然以他的年纪对钱还没什么概念,但也知道大概结局是什么样了,眼中迅速涌上了泪水,啪嗒啪嗒就流了下来。 “算了算了,我们今天遇到疯子了。”白锦玉蹲下身子安慰奈儿。 奈儿点点头,一抬头,眼睛红红地看了看周围各种言笑的人,问白锦玉:“娘亲,奈儿是不是做错事了?” 白锦玉没想到奈儿居然有此一想,连忙安慰道:“没有没有,奈儿不要这么想,等我们回长安,娘亲给你买好多小狗。” 奈儿乖巧地点点头,眼睛恋恋不舍地看着那狗贩将小狗又递给了那对男女。 “哼!”买狗地男人趾高气昂地朝白锦玉三人瞪了一眼,揽着他的娘子转身离去。 “留步!” 那男女刚走了一步,人群外一个声音制止了他们。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个极俊极雅的男子从后面走上前来。他一身蓝灰的居士常服,却出尘得有如天官下凡,容眸淑穆,神姿清发,身无片饰却华美得流光溢彩。 人群一时纷纷宁声静息,目光静静地跟随着他。 “殿……”白锦玉差点唤出口,奈儿也想开口,白锦玉赶紧捂上他的口。 凤辰走到狗贩的面前,那狗贩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凤辰从宽袖里摸出一个素色的钱袋,抓了一把金豆放在了狗贩的木桌上,道:“够吗?” 在场者看到那不下二十来颗的金豆都倒吸了一口气,这回是连惊呼声都发不错了。 凤辰又转过身来,走到那已然被他的手笔吓到的买狗男人面前,直接递了钱袋给他。 鬼使神差的,那男人伸出了手,凤辰温尔一笑,将金豆倒在他手上,由于金豆太多,男人不得不两手去盛。 “阁下疼爱夫人,不惜重金也要为她求得所爱之物,”他收好钱袋入怀,道:“我也是。” 买狗的男人傻了。 半天后他才醒了过来,看着手里的金豆子,不知所措。 这时,她的娘子向白锦玉走了过来,将奶狗推到了她的怀里道:“这小犬让给你了。虽然我今日没有得到这只小犬,但是却因此知道了我夫君对我的心意,天下间还有比得到这个更开心的事吗?” 说毕,她从男人手中兜过金豆子全数转递给白锦玉。 白锦玉抱着狗,再拿不了多少金豆了,凤辰见她窘迫便帮她抱走了小狗。 狗和金豆都还给了人,那女人拉过男人的手,心满意足地笑着离开了人群。 白锦玉手握一捧金豆,有些发懵。 “小娘子,你郎君对你可真好啊!”是那狗贩道。 周遭的人纷纷跟着附和起来,女人羡慕凤辰宠妻无度,男人猜测凤辰不知是哪里财主家的傻儿子。 白锦玉一手捂着额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回去吧!”凤辰道。 白锦玉抬起头来,撞进他一片温柔的眼波中。 这时,她耳边又响起了一片议论: “你看,这个小娘子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是啊,看看刚才那家的娘子真的贴心很多啊!” “不错不错,我看这家的男人是比那家好,但这家的女人就没那么善解人意了……” “是啊,这家男人好惨啊,还长得这么俊,真的太惨了!” …… 四周的闲言碎语声越来越趋向声讨,白锦玉渐渐招架不住了,只想赶紧结束目前的局面,遂硬着头皮走上来碰了碰凤辰的手臂,亲昵而仓促道:“多谢夫君,快走吧。” 第五十七章 道心 8 花了整整十天的时间,玉玄子终于把他那颗“长生不老丹”炼了出来,之后,他说开了自己为什么要让凤辰辟谷的真正原因。 原来不是什么祈福加持,而是为了让凤辰试丹! 这种“长生不老丹”需服用之人辟谷三日以上,衣体咸轻腹无浊质之时方能使用。 刚听到这个真相的时候,白锦玉直接拿了丹房里的护法宝剑捅向了玉玄子,幸亏长仪和几个小道士一起拦住,她才没有得手。 白锦玉义愤填膺,然而此事告知凤辰后,他居然没说什么地就同意了。 “殿下,你真要吃这个丹哪?” 行宫的书房中,白锦玉和凤辰对坐案前,一颗桂圆核大小的褐色圆丸躺在一方锦盒之中,端正的放在一条书案的中央。 凤辰道:“是,此事我已答应了方丈。” 白锦玉轻轻在案上击了一下,道:“真是太可恶了,我看这个方丈也不是什么好人,玉玄子的预谋我怀疑他早就知道了。他早先装得一无所知,等殿下辟谷到了今日才露出面目!” “丽华……” 白锦玉回身,因为这句突兀的称呼有点僵住。 凤辰目光定定地看着她,道:“不可随意揣测他人。此事并无所谓,如果玉玄子道长事前与我说明,我也是会同意的。早知晚知于我并无什么不同。” “殿下啊,”白锦玉一蹬腿,气道:“你无所谓,我才没那么好脾气?!我绝对不会让玉玄子好过的!” 凤辰凝注地看着白锦玉,微微一笑,抬手去取丹药。白锦玉见了,眼疾手快地连丹带盒一起抢了过去。 凤辰伸着手,看着她,白锦玉这一抢也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一下也把自己愣住了,二人就这样维持着动作,愣了半天。 她轻咳一声,朝怀中的丹药看去道:“你看,这颗药真的很不正常,我就从来没见过什么药丸是有这种莹光的。那个玉玄子道长整日做事糊里糊涂地,谁知道他练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凤辰道:“不管是什么,既然答应了方丈与道长,就应一诺千金言出必行,更何况此丹日后还要进呈圣上。我相信玉玄子道长法必有传,不会有事的。”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白锦玉努了下嘴,眼中一亮笑道:“所以啊我早有准备了,殿下,”她压低声音,靠近一点凤辰悄声道:“实不相瞒我已经偷偷地辟谷了好几日了,呵呵,所以我——可以替你试丹!” 她得意地笑着,自负于自己的未雨绸缪。一边说着一边拈起这颗丹药就往嘴里送去。 “不可以!”凤辰一声厉喝向前,几乎扑过来从白锦玉手中抢过了丹药。 他这一扑,直撞翻了书案,案上的书籍、纸卷、墨砚、灯盏尽数纷纷落地,黑色的墨汁从砚台扑翻出来,横竖在地上四处流淌,沾染了凌乱无序书籍和纸张,乱糟糟狼藉一片。 “殿下?”白锦玉木愣愣地看着凤辰,转头又看看地上的一团乱七八糟,吃惊于凤辰突然的失态。 凤辰心有余悸地撇了眼地上,把视线移回到白锦玉的脸上,问:“你为什么要偷偷辟谷?” 白锦玉道:“我寻思玉玄子让你辟谷肯定是有什么阴谋,所以自己就跟着辟谷了,以防外一。” 凤辰的喉咙翻滚了一下,又问:“你为什么要帮我服丹?” 白锦往后缩着离开了他一点距离,不假思索道:“我怕这丹药有问题。服药求长生,为得长生而速死者古来有之。我小时就曾听说,曾有一个道人为修神仙常年吞金服砂,结果死时腹中坚硬如铁。” 说毕,她夸张地哆嗦了一下。 白锦玉的回答就事论事,但凤辰已从她的话中挖掘到了一些更深层次的意思,他屏息凝视着她,一时胸中澎湃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了?”白锦玉疑惑地探究他。 凤辰收回神思,正身坐好,看了看手心的丹药,一仰头,吞了下去。 白锦玉又惊又急:“殿下你……” 还未说完,凤辰已紧紧捉住她悬在空中的手,眸光微微低颤动。 “爱妃疼惜我,可知我也一样。” 白锦玉蓦地被这番表白震撼住了,一瞬间地心慌意乱。她木讷地抽回手,愣了半晌。 “这里好乱,我收拾一下。”她慌乱地埋头收拾起落在地上的那些书籍纸笔。 胡乱地理了一阵,看到洒落在地上的茶盏,她想到凤辰是干吞了丹药,便又虚忙忙道:“我去重新拿点水。”说着,又几乎是爬着要逃走。 “你跑什么?”刚一起身,她双肩被凤辰握住拉了回来,她抬头,看见凤辰正笑着看她,不禁又生起了一丝羞恼。刚想开口回几句厉害的,凤辰已道:“你想说什么?你别忘了我已经吃了这丹药了,外一它真的有问题,你现在对我说的话可就全都是我此生最后听到的话了。” 白锦玉难以置信地看着凤辰,怎么几年的光景,他连耍赖都会了。 不过他这么一说,白锦玉的羞恼的确顿时烟消云散,对丹药的担忧即刻又占据了心头,她不禁怨道:“殿下真不该这么冲动,叫我说,就把那玉玄子关起来饿个几日,让他自己试试这丹药!” 凤辰笑着松开她,轻轻搔了下她的下巴,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去扶被他碰翻的书案。 第二日,玉玄子炼的丹药果然出了问题。 凤辰发了轻烧,浑身上下出了一片红色的疹子。消息传到宫内,皇帝震惊,立刻派了一组太医赶到了离境观。 太医们联袂诊断,又分析丹炉所用的金石药材,最终得出结论,是玉玄子在炼制途中将投放几味草药的次序搞错了,以至所炼出来的丹药药性发生了惊天的变化。 这次,白锦玉真的是想宰了玉玄子了。 等她送走太医,气冲冲地赶来跟玉玄子算账时,却被告知他已经一早带着长仪下山去给人家看风水了。 由于谢遥在照料凤辰,白锦玉当即带了其他几个府卫下山去找玉玄子,直到傍晚才回到离境观。 回来时凤辰已退了烧,只是身上红疹子全未消褪,只能在屋里穿着单薄的衣衫。 白锦玉一进屋便屏退了众人,关上了门,神神秘秘地坐了下来。 “殿下你放心,玉玄子把你害成这样,我已经找到教训他的法子了!” 凤辰看着她已然运筹帷幄的神情,忍着身上的痒痛,叮嘱道:“不可乱来,道长是圣上要委以重任的人,要多加宽容爱护。我这点罪和江山社稷相比不算什么,你不必为我出气。” 凤辰的话说得极为郑重,神情也颇为担忧,白锦玉连连点头道:“嗯嗯嗯,我知道,我向你保证。第一,我绝对不会害玉玄子;第二,我也绝对不会做危害江山社稷的事,这第三嘛……”她揪着眼睛看了看凤辰面脸满身的疹子,忿恨道:“我一定要给他留点教训!” 凤辰看着她发亮的眼睛,不禁失笑道:“这样三条都做到真是不容易了,不害他还要给他教训?” 白锦玉挑眉,胸有成竹地点点头。 凤辰好奇道:“你打算做什么?” 白锦玉一指抵唇,笑道:“现在还不能说,殿下过几日且看就是了。”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又过了两天,玉玄子继续以炼丹为由赖在离境观,间或带着几个道士下山去帮人家看个风水除个邪接点私活。 凤辰身上的红疹子也消退了不少,但不知道什么缘故,这脸上的疹子却越多了。 这一日刚过午时,刚陪同玉玄子下山不久的长仪就火急火燎地奔回了兮凤山,谁知,刚走到离境观那“清净无为,离境坐忘”的山门后面就遇见了早已等候在此的白锦玉。 简单地问了几句,她让长仪在原地等她,一溜烟地回离境观去叫凤辰。 “殿下,我带你去看戏!”为了遮住了他满是红疹的脸孔,白锦玉特地给凤辰找了个带帘的斗笠。 凤辰道:“什么戏?” 白锦玉将凤辰按着坐下,一边给他戴上斗笠一边道:“总之是好戏就是了。” 凤辰听言,抓住她的手腕使她停下:“是玉玄子?” 白锦玉见他猜到,便透露一点道:“殿下有所不知道,这个臭道士前几天下山去干坏事了!” 凤辰疑惑,但对她直呼玉玄子“臭道士”已习以为常,不再纠正了。 白锦玉道:“他呀,竟教一户姓马的富户侵占一个穷秀才家的祖坟!” 凤辰惊道:“竟有此事?” 白锦玉用力地点点头。 凤辰神色不可置信。 白锦玉点着头,帮凤辰理好斗笠上的白色面纱,道:“殿下不信吗?那臭道士可厉害了,一肚子坏水。” 凤辰默了一默,问道:“道长现在何处?” 白锦玉唯恐天下不乱地笑着道:“那臭道士没想到,再不济的人家也有几个厉害亲戚。那姓王的穷秀才有个开武馆的小舅子,人家可不认得他是谁,这不,臭道士今天一下山,就被人家小舅子认了出来,当街把他捆起来打了一顿,已经扭送到了县衙了!” 凤辰闻言,结实吃了一惊! 第五十八章 道心 9 两家后人争祖坟,这种事情真是从所未闻,加上原告被告一为白衣一为富户,这案子就变得更具有观赏性了。 白锦玉、凤辰、和长仪赶到县衙时,县官已经升堂审了一段时间案子。闻风赶来看稀奇的百姓早已把衙门口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各个引颈探首,好不热闹。 “借过借过。”白锦玉推着凤辰往人堆最里面钻,惹得好几个看客非常不快。 “挤什么挤,有没有点公德心啊!” “长这么高个子还不站后面,都挡住我了还怎么看啊!” “真是烦死了还戴这种斗笠,全被他挡住了,喂!把你头上的玩意拿下来啊!” “就是就是,一点都不考虑别人,一个大男人还矫情戴这种东西!” 白锦玉回头对最后嚷嚷的人道:“你怎么说话的?!” 那人瞪了白锦玉一眼道:“我说他又没说你,你凶什么凶?!” 白锦玉给他瞪了回去:“就是说他才凶你!” 那人奇道:“哟!说他不行?他插队我还不能说了么?” 白锦玉张口欲回,人群忽而齐齐倒抽了口凉气,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怖的画面。 白锦玉急忙回头,只见凤辰取下了头上的斗笠,一脸红疹露在了人前。 他两手拿着斗笠,谦逊道:“失礼了。” 白锦玉没想到他竟会这般干脆地取下斗笠,微微一怔。 “哇,好丑!”人群里有个稍具姿色的年轻男子捂着嘴嫌弃出声。 白锦玉一听,叉着腰指他道:“站出来,你说谁丑?!” 那男子看白锦玉一副要吵架的架势,娘味十足地甩了下手道:“哎呀不说了不说了,我要看审案了。” 白锦玉毫不放过地上前,长仪一旁赶紧阻拦,白锦玉推开长仪对那男子道:“你这个丑八怪,他不知道比你好看多少倍,你还敢说人丑?有本事你别化妆啊!” “你!”男子气得咬了下手,怼道:“哼,他不丑那你嫁给他好了!” 白锦玉道:“想嫁他的姑娘从这里排到长安都排不下,你还是给自己操操心吧,娘娘腔!” 男子气得脸色一白:“我……我咒你,咒你这辈子就只能嫁给他!” “你!”白锦玉被她说得脸一红,正张口欲驳,凤辰已将她拉过朝边上站了站。 白锦玉临了还是不甘心地对那娘娘腔凶道:“丑八怪!” 骂完,她回头想和凤辰说话,却见凤辰和身旁的一个人对上了眼。 那个人一身黑衣,一脸的猝不及防。 白锦玉打量着这个黑衣人,觉得有点眼熟,精瘦而黝黑……白锦玉歪着头在脑中快速地过滤,忽而一个激灵想起。 此人不就是那日在灵官殿跟在秦坚身后,说她和凤辰在山中沐浴“不仅兮凤山无妨,更是表明了凤辰对道法虔诚”的那个儒士嘛! 白锦玉记得此人那日站得离皇上极近,少说也应是一名三品大员。他怎么此刻会微服成百姓站在这里? 黑衣人的这幅僵硬之态也已经说明,他认出了白锦玉和凤辰。 正在此时,衙门里的县官“砰”一声拍了下惊堂木,全场肃然安静,白锦玉、凤辰和那黑衣人都醒过神来,不动神色地朝堂上看去。 此时堂下已跪了两拨人。 左边人衣着豪奢趾高气昂,为首者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右边人粗布荆袍一脸愁色,中央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 惊堂木只让看客们安静了一瞬,不一会儿就又有人低声地议论里起来。 “你说这坟地到底是马富户家的还是王秀才家的?” “肯定是王秀才家的呀,我和王秀才一个坊的,他家那块祖坟我从小就知道。” “那这马富户干嘛要去做占人祖坟这种有损阴德的事啊?” “嗳,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据说这王秀才家的祖坟是块风水宝地,他家三个儿子个个出息,前后都中了举人,将来迟早要做官的。而这马富户家有钱是有钱,可生的子嗣都不学无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他有再多的家产也要给他那几个儿子败光喽!” “哈,原来是自己子孙教养得不成器就开始赖祖坟不好,打起人家祖坟的主意了。” …… 人群七嘴八舌间,又有四个胖瘦高矮不一的男人被拖上了堂。待四人一排跪下,有两个衙役从地上扶着一块墓碑立了起来。 看客中有些眼力好的,为众人念出了碑字:“先考马公天沛之墓……下面还俱了一些儿孙的名字。” “听说这块墓碑就是马富户从王家那块坟地里挖出来的证据,马富户说这是他上面十几代老祖的墓碑。” 众人惊疑一片,堂中一个捕快模样的人抱拳对堂上县令朗声道:“启禀大人,城中所有刻造墓碑的石匠已悉数在此!” 那堂上的县官是个特别干瘦的中年人,一见到他这憔悴的样子,便不禁让人浮想这天子脚下的七品芝麻官怕是不怎么容易做的。 县令示意那捕快退下,自己厉声向那四名石匠道:“今日王秀才状告马家的这块墓碑是新造的假物,尔等之中有谁伪造了这块墓碑,从实招来,本官可酬情从宽处罚,否则,待本官查实,一定判他个罪加一等!” 县令说得威赫,然而堂下四名工匠无一站出,都埋着头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那王秀才和他小舅子急得当场对四人大骂,说天道皇皇怎么会有人做如此丧尽天良的猪狗之事。 那马富户一家当即不甘示弱地骂了回去,说日月昭昭他们有什么证据说墓碑是假的。 县官应该是个清官,他不偏不倚地静静等两方骂好,才一挥手吩咐那方才的捕快将更多的证物呈了上来。 不一会儿,十几个衙役陆陆续续搬上堂十几块崭新的墓碑和石料,看着一块块的石块被呈上堂来,那四人中的一个年轻匠人当即吓尿了裤子。 众人见他不打自招,哄堂大笑。白锦玉也侧身对凤辰道:“我从前只听人说吓得尿了裤子,以为是夸张的修辞,没曾想今日还真遇上了一回!” 不想,她这话被前面的一个大婶听了,她特意扭头回视了白锦玉一眼,仿佛很介意她这么开心。 凤辰不得不提醒道:“小点声。” “哦。”白锦玉吞下欲说的话,向身边的黑衣人看了一眼,还好,那黑衣人一心看着堂上,并未注意她这“王妃”的言行。 再向堂上看去,那县官已屏退了其余三名石匠,单留了那尿了裤子的石匠在堂上审问。 县令道:“本府从你家中找来了几块石料,无论质地、纹理都与这从王家祖坟挖出的墓碑一模一样。捕头也从你家中挑了几块你新作的墓碑,将同样的字与这块墓碑比对,发现笔迹也出自同一人。你还有何话要讲?!” 白锦玉伸头朝那些证物看去,对凤辰道:“的确,这几块碑上的‘墓’字的一捺都有些上提,还有那个‘之’字的走势也很有特色。” 白锦玉身侧的看客听她这么一解读,也露出了有所了然的神色。 铁证如山,这时那堂上的年轻石匠已经抖成了筛子,不等县官再严辞多话,就扣着头把罪行一五一十地招供了出来:“县官大人,小民知罪,都是小人财迷心窍受了这马富户的指示,才做下这荒唐之事……” 原来,三日前那马富户以二十两银子请这石匠造了这块墓碑,趁着黑夜埋进了王家的祖坟。不日后,马富户带着人到王家祖坟挖出了这块碑,就说成了认定这块坟地是他马家祖坟的铁证。 当马富户听完石匠的供述,脸色早已吓得面如死灰。 县官一声令下,满堂衙役的杀威棒顿地响起一片,那声势浩大的恐吓声直把马富户一家迫得在地上哇哇痛哭起来。 “大人大人,草民铸此大错是受了奸人的蒙蔽,草民甘愿伏罪,但请千万也不要放过那个给草民出这馊主意的奸人啊!” 县官大人道:“你说的奸人是谁?” 那马富户还没说话,白锦玉已经对凤辰道:“好戏就要开始了。” 她话音刚落,那马富户就哭着道:“是一个道士!那一日,草民带了风水先生为家中的亡父挑选一块合适的墓地。那风水先生说这王秀才家的祖坟好,草民就动心打起了这坟地的主意,决定来个先下手为强,在半夜偷偷把自己先人在这地里下葬了。” 马富户顿了顿继续道:“之后草民想给王家一些财物补偿,没曾想这王家人性子刚烈不识抬举……”他说到这句,那王家的教头小舅子作势就要上来打他。 马富户捂了捂头,看那教头被人拉下了才继续道:“他们非让我们把棺材起出来……这先人都入土了哪有再起出来的道理,于是王家就威胁我们要报官。草民一筹莫展之际,路过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胖道士,他就给草民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让草民找人做一块假墓碑埋在王家的祖坟里,然后说这祖坟早前就是我马家的。” 随着马富户的叙述,县衙上下皆响起了愤愤不平的声音,其中多数都在指责马富户口中的那个道士。 县官又拍了一下惊堂木,场下顿时安静一刻,县官宣道:“把那道士带上来,你且看看是不是他!” 那捕头领命走下堂去,不过片刻功夫就从后面押着一个矮矮胖胖的道士走上堂来。 当即,白锦玉就感到身侧的长仪浑身一紧。 那马富户见了那道士马上就激动起来,指着他连声道:“是他是他就是他!就是他给草民出的这个主意!” 这道士不是别人,正是那离境观的玉玄真人,玉玄子。 见到这个熟悉的背影,白锦玉赶紧激动地捣了捣凤辰。她回头看那黑衣人,也是神色紧张。 看来黑衣人也是为了玉玄子而来。 这时,堂上县官已对跪在地上的玉玄子问道:“堂下何人,出自哪里的宫观门派?” 也不知是玉玄子多年四处云游的缘故,还是他胖得变了形的原因,这个县官没有认出他。 玉玄子道:“无门无派,野道士一个。” 县官道:“马富户指控是你给他出的主意,叫他造了假碑放入王家的祖坟,你可认罪?” 玉玄子当即想也不想地承认道:“认罪,的确是贫道让马家这么去做的!” 他这么直爽地认罪倒是大出了县官的意外,县官又问:“此案你可有屈要伸?” 玉玄子摇摇头,道:“没有。” 县官疑道:“那你对马富户所言有没有异议?” 玉玄子不假思索道:“全无异议。” 白锦玉一看他这几乎迫不及待承认的样子,不禁哑笑了一下。 一转头,却瞥见凤辰失望地对玉玄子的背影摇了摇头。 见此,她捂着嘴踮脚,用只有他能听到声音向他耳语道:“殿下别恼,我等下就帮你治他!” 第五十九章 道心 10 玉玄子跪在衙门里,对马富户的所有指控均供认不讳,他不仅原封不动的交出了马富户给他的二十两酬金,甚至还就案件内容补充了很多的细节。 比如他偶遇马富户那天的天气如何,王家坟地的旁边种的都是些什么菜,他当时还坐地起价被马富户拒绝了等等。 县官目瞪口呆,掌县七八年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从容坦白的人犯,不仅毫不掩饰,还生怕不能把自己罪名做实,当下心叹若是每一次的案子都能遇到这样的嫌犯,他估计可以多长几斤肉。 人证物证齐全,县官顺利得感觉就像在走过场,当堂宣判道:“好,此案已经查清,本府现在……” “嗯哼!” 那县官刚说到此,突然白锦玉身侧的黑衣人用力地咳了一声,并且很诡异地往门口显眼处站了站。那县官被打断,立即面生恼意地朝衙门口这里看来。 待他定睛看了清楚,立刻神色一紧,从位子上站了起来。白锦玉眼明心亮,更加确认这个黑衣人绝对不简单,或许八成正是通到这个县官的上头。 他应当是和他们一样听闻了玉玄子被抓到县衙的消息,所以赶到这里来搭救。只是可能事发突然,他得到消息的时候县官已经升堂,他来不及知会县官,只能现身在他衙门外,以这种方式伺机提点一下县官。 黑衣人旋即恢复如常,县官见他没有表露身份的意思,若有所悟地又坐了下去,转而盯着堂下那肥肥胖胖的道人犯了难。 在京城周边做一个芝麻小官,就是这么难。官大一级压死人,京师左右品级高的大官更是遍地开花,谁的脸色都得小心看着,就连今日这么顺当的案子也会受到干涉。 县官思虑了半天,觉得还是不宜当下立判,不如使出“拖”字诀先问过上级的意见再说。于是他改口道:“本府尚觉此案有诸多蹊跷之处,先将一概人等押下,择日再审!” 一听这话,原本满心笃定非坐牢不可的玉玄子直接炸了起来,夺口而出道:“为何还要择日再审?我和他们的供词不是对上了吗?证据不是也确凿了吗?原告也在,我也认罪伏法,县官大人你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他又向左右的马富户和王秀才问道:“二位是不是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如果不清楚现在赶快说出来,贫道我给你们一一解答!” 这下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观了,居然有人巴不得地要给自己判罪。不仅衙堂上的县官迷惑了,几乎在场的所有衙役、捕快和看热闹的人都觉得匪夷所思,纷纷交头接耳不明所以地议论开来。 “道长,县官说得不错,此案的确很有蹊跷!”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从衙门外响起,人们逐声看去,说话的人正是白锦玉。 一筹莫展的县官听此,当即如逢救星,向她那边高声问道:“是何人在此说话?” 白锦玉正欲上前,凤辰轻轻拉住她,她轻轻把手抽回轻声安慰道:“没事。” 凤辰松开手,不忘叮嘱道:“小心。” 白锦玉“嗯”了一声,只身走向了衙役为她辟开的一个入口。 堂下跪着的数人一起回身来看她,那玉玄子一看是白锦玉走了上来,瞬间浑身紧绷,震惊得脸都扭曲了。 白锦玉立身面对堂上的县官,刚欲跪下那县官已道:“免礼,方才听姑娘所言似乎很理解本官意思。” 白锦玉笑不点破,这个县官刚刚说的“事有蹊跷”明明就是推辞,现在却说她“似乎理解他的意思”,很显然就是想要听听她的见解而已。 白锦玉当然坦诚相告,毕竟这就是她来此的目的。 她不疾不徐,将目光落在玉玄子身上,问:“这墓碑是你叫马富户造的?” 玉玄子凛然道:“是!”神情绝不作伪。 白锦玉一笑,不再看他,不逞多让地对县官道:“回禀大人,据民女所知,道士犯法可不只是获罪如民。依据乾辰年间世祖为玄门中人颁布的戒律第三章第二十一条所示,道士若犯唆毁大众、不顾道体之罪须先由所属宫观迁单杖责、驱出道籍。” “道长,我说得对吗?”说到这里,白锦玉特地回身问向跪坐地上的玉玄子。 玉玄子眯起眼睛盯着思路清晰毫不含糊的白锦玉,极力想洞察出她这言辞背后的企图。 “堂下道人,此女子所言是否属实?”县官向玉玄子问。 玉玄子将目光先从白锦玉脸上收回,承认道:“不错。” 白锦玉满意地点着头,又道:“所以作为堂堂离境观的上乘真人的玉玄子道长,是断然不会做这伤风败俗、坏教毁道的坏事的,对吧?”说到最后,她挑着眉看向玉玄子。 人群霍然发出一声惊呼,县官也大吃了一惊,玉玄子的名号近日可是如雷灌耳,莫非这堂下的胖道士就是圣上刚刚册封的玉玄真人,礼部尚书? 棘手棘手。 这玉玄子还未走马上任就先犯了案子,这下如何是好,还判不判罪? 围观者切切私语。 “这道人是离境观的道士啊!” “不是一般的道士,还是真人呢……” “离境观那可是玄门正宗,这道人为何做这种事啊?” “谁知道啊,难怪说蹊跷!” …… 玉玄子看着白锦玉,肉滚滚的脸孔青一阵白一阵,头上的汗珠像豆子一样流下,眼中畏惧的神色也越来越浓。 白锦玉与他对视,继续道:“我想玉玄子道长也绝对不会拿离境观的百年清誉和,”她刻意顿了一顿道:“自己的前途,开玩笑的,对吗?” 这是白锦玉的第四问了。 玉玄子开始战栗,如在刀俎似地哆哆嗦嗦道:“你干什么?” 县官也问道:“姑娘此话怎讲?” 白锦玉不再看玉玄子,举步上前,走到那块从王家地里挖出的马家的墓碑前,将碑上的字又向众人读了一遍:“先考马公天沛之墓……太康甲子年立。” 白锦玉读到这里,戛然而止。 衙门上下一阵缄默地等着她。 “这,”县官问:“怎么了?” 白锦玉双手负于身后,状若思考了一阵,掷地有声道:“如果民女没记错,前朝太康帝在位二十八年间是没有一个甲子年的。” 话音落下,满场一声低呼。 凤辰看着那负手而立侃侃而谈的身影,恍然觉得似乎回到了七年前的某个时刻,正回忆着,白锦玉回过头来冲他宽慰一笑,现实与回忆似乎又重叠了,竟有些不真实。 听了白锦玉所说,那县官当即环顾左右向身旁的一个衙役招手道:“快,速与本官取来历书!” 那衙役领命退下,不过半刻功夫就取来了一本泛黄的厚历书。衙役掸去书上的灰尘交给县官,县官当下就伏案飞快地翻阅起来。 不过一会儿,那县官身子一振,惊声中不无赞叹道:“真是!太康间确实没有一个甲子年!” 满场响起一阵整齐的叹服,在场目光聚焦白锦玉的时候,也有不少人向凤辰看来。 “这是你家的娘子吗?好了不起啊!” “这样的娘子在家里是不是很厉害啊?” “是啊肯定是,你看她连三百多年的事都能记得这么清楚,那相公的账目钱财还不得管得死死的啊!” “哎呦,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样的老婆在身边好可怕。” “喂,我们说你老婆呢,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就是,我估计他们两个应该没什么感情。” …… 人声鼎沸中,凤辰道:“我娘子很好,我很喜欢。” “哟!!!”人群围着凤辰发出一阵好事的惊呼,引得白锦玉也回头去看,正想去问什么事,那堂上县官已问她话:“所以如此说来,玉玄子道长是刻意为之?” 白锦玉回身郑重道:“正是如此,玉玄子道长是离境观上乘真人,除恶扬善,为人正义,素有美名。他一定是眼见这马富户欺压贫苦百姓,所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出了这个妙计好将这马富户扭送官府。” 白锦玉两眼戏谑地看着面如土色的玉玄子,大有大仇得报的快感。 “那么,刚刚为什么玉玄子道长要伏罪认法呢?”县官追问。 白锦玉指了指门口的长仪道:“我方才在门口听见那个小道士说,近日有一帮信徒在离境观终日纠缠玉玄子道长,非闹着要他收徒,道长为躲避这些人,所以才急于到县官大人这里来找个清净之所。不然,大人你可以问一问那个小道士。” 县官还未问话,长仪已在门口喊话:“县官大人,事实确是如此!” 白锦玉非常赞赏地看了看长仪,不愧是离境观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觉悟就是高。 难题这么迎刃而解,县官心头也大赦,忙从堂上起身走了出来,双手扶起万念俱灰的玉玄子,谦声道:“玉玄真人,为何不早言明呢?本官真是差一点错判好人了。道长不想收徒就闭门不出是了,不必出此下策啊!” “哪里哪里,”玉玄子瞟了一眼笑眼弯弯的白锦玉,嘴上无可奈何地和县官应承道:“本道一时糊涂,还望县官大人见谅!” 当下县官就宣布杖责马富户三十大板关入县府大牢,马家起出先祖,坟地归还王秀才,而玉玄子则当场无罪开释。 白锦玉把安然无恙却闷闷不乐的玉玄子从衙门领出来,长仪高兴得几乎跳起来。 玉玄子冷眼斥道:“你高兴什么?出家人有没点规矩!”恨他一点不懂自己。 长仪赶紧收住欢喜,想起还未向白锦玉道谢,以为玉玄子是为这个斥他,于是拱手对白锦玉道:“多谢娘娘相助,长仪也在此代方丈谢谢娘娘!” 玉玄子一把扯过长仪怒道:“你有什么资格代替方丈?你为什么要谢她,我不许你谢她!” 长仪垂手困惑道:“这是为何呀,道长能洗脱今日冤屈全是仰仗娘娘的仗义执言啊?” “你,你懂什么?”玉玄子气得满脸通红,跺脚道:“她这是要害死我了你知道吗?谁要她救!我差一步就可以坐大牢了,说不定还能被逐出道门……现在全被她毁了!!” 白锦玉笑不可支,欣赏了一阵玉玄子的气急败坏,忽而想起了什么,向凤辰问到:“怎么一出衙门后就没再看见那个黑衣人呢?” “走了。” “走了?”白锦玉问:“他是谁呀?” 凤辰蹙了下眉头。 白锦玉道:“怎么了?” 凤辰默了一默,凝重地看着她道:“他是韩炎。” 白锦玉震惊:“韩炎?!!” 那个买进士科试题的刑部尚书韩炎? 不对啊,她和凤辰半个月前从青楼里救出了琳琅,琳琅应该早就向皇帝秉明韩炎买题的事情了啊! 怎么他到如今还安然无事,还能陪皇帝御幸离境观呢? 凤辰看出白锦玉的困惑,低声道:“琳琅死了。” 白锦玉不可置信:“什么时候?” 这时,走在前面的玉玄子突然回过头来,气冲冲地对她问到:“太康甲子年?哼,王妃娘娘是你让那石匠刻的这个这个年号吧!” 第六十章 道心 11 白锦玉只好先撇了关于韩炎的问题,回答玉玄子:“是啊。” 玉玄子道:“到底是怎么做的?” 白锦玉一边走一边道:“这事又不难,我只不过找了个人扮成马府的家丁,去跟那石匠说墓碑上年份要刻‘太康甲子年立’而已,那石匠半点不疑就照做了啊!” 玉玄子停下脚步,震惊道:“就这么简单?”完全不信他煞费苦心的谋划是被这样的易举给破坏的。 白锦玉挑眉道:“就这么简单。是不是很意外?” 玉玄子噎了一下,转而看向凤辰道:“殿下,这……这王妃娘娘太坏了,你得管教管教!” 凤辰看了一眼白锦玉,眼中却只有欣赏,不理他这一茬,却道:“道长,离圣上临幸之日已有一段时日,炼丹之事不可一蹴而就,还望道长以天下民生为重,明日随我启程长安赴任。” 白锦玉听言,赞同地点点头。 玉玄子这些日子刻意胡作非为,每天晚睡晚起、功课全废、炼丹炸了几回炉,描画符箓错得离谱,下山接点私活还惹上了官司…… 他所做的一切努力,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是凤辰早已看穿,他这是自污名声以求明哲保身,好让皇帝打消让他入朝任职的念头。 之前,凤辰一直在等待玉玄子自己想通,但今日看到他不惜锒铛入狱也不入朝为官,这才觉得事情已没有拖下去的必要了,故而正面地和他提出了及早入朝的意思。 玉玄子还在等凤辰说说自家的王妃,完全没有想到他忽然话锋一转就提到了赴任的事,完全地措手不及。 他“哼”了一声跑了,什么话也不答。 四人坐了马车,玉玄子一路也不说话,等到了兮凤山下车,他猛地一甩袖子往回走去,边走边道:“我决定不回去了,我现在就要继续去云游!” 长仪见状,立刻小步奔上前,苦口婆心地劝他不要意气用事。 哪知劝了半天,非但没有半点效果,玉玄子还索性坐在山脚下大声哭了起来。 这哭声极悲极惨,嚎啕不叠,情真意切,令人心生恻然。 “道长……”见他若此,白锦玉寻思要不给他道个歉吧,可走到他的身边又觉得自己没错,张了张口,这谦也没道出来。 玉玄子感到白锦玉走近,抬起一张眼泪纵横的胖脸蛋,正色问她:“王妃娘娘,你知道什么是浑天历法吗?” 白锦玉摇摇头,她举目疑问地看向凤辰,却见凤辰凝视着玉玄子神色一片悲悯。 玉玄子抹了一把鼻涕眼泪道:“修订历法说得冠冕堂皇,其实不就是占星!我知道,是因为现行历法计算日食屡次不应,所以皇帝要我改命一行做浑天历……娘娘你知道此行有多凶险吗?十五年前我师傅青瑶真人就是为先帝占卜日食算错了时日被诛杀的。我的才能尚不及师傅,如果让我去修这浑天历法,那恐怕我也命不久矣了!” 这番话算是玉玄子的真心肺腑了,白锦玉直到此刻才知道了他一直抗拒入朝为官的缘由。 玉玄子道:“四时更替、日影长短、天道运转自有其规律,人力若要度量,须得费尽心神。我从小长在离境观,修的是清静无为、去物欲简尘事,长生久视。如今圣上所托沾世俗、惹尘事,真正是与我修炼所求背道而驰!凤辰殿下,我真不明白,我都表现得这么无用了,为何你们还不放过我!” 玉玄子边哭边说,甚是凄凉。这种身不由己、不能选择的痛苦,白锦玉曾经深有体会,遂与他生出一点共情,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劝慰了。 “道长,”凤辰伸过手,将玉玄子从地上扶了起来,低头从怀中取出一方锦帕,替他擦拭了脸上的泪痕。 天生的温柔明净,举手投足总似有一抹春风和煦,玉玄子愣了愣地看着凤辰,随即一把抱住他哇哇大哭起来。 看着他眼泪鼻涕全洒在凤辰的肩头,白锦玉一阵惊悚,替凤辰黯黯叫惨。 然而,凤辰却由他哭着,等他哭得弱了些,才轻言细语道:“道长可愿听我讲个故事?” 玉玄子停住哭泣,不知凤辰此问何意,与他离开一段距离。 凤辰看了看映湿的肩头,低眉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了。 他娓娓道:“从前有位智者与门生出游,在山林中遇见几个樵夫伐木,他们伐了许多树却独留林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不取,门生便问智者,何以不取此树?智者说‘那是无用的榆树,筑房造物皆不可’。不久之后,智者与门生拜访一位琴师,聊及此事,琴师得知山中有此参天榆树,欣喜若狂欲要取之,门生又问智者何故,智者道‘榆木制琴乃上品’。” 故事讲到这儿,凤辰对玉玄子道:“道长如今就是这故事中的榆树,有用、无用全在取用之人,自己说了并不算。道长即使是认错人、画错符、炼不成丹……只要圣上觉得你可用,你便是有用。” 玉玄子低下头去,喃喃道:“难道我只能听从天子吩咐,不能抵抗了吗?贫道一生修清净无为,自师傅陨落后更是如此,现在……” 凤辰道:“道长的确不必非听圣上的。” 玉玄子意外,脸上有些难以相信凤辰居然会这么说。 凤辰道:“若道长誓死不从,圣上也无可奈何。但修订浑天历法非人人都能胜任,道长占卜之力当世首屈一指,若你只有五成的胜算,那其他道人恐怕连两成都没有了。等他日道友相继获罪而去,道长你当真能修得清静圆满吗?” 玉玄子闭嘴不言,眼神定定地望着凤辰,脸上一时露出了非常复杂的神色。 他身侧的长仪一脸景仰地盯着凤辰。那日在灵官殿上,玉玄子曾说晋王殿下是‘才辩无双,凡事都能言之成理’。 当时并没有什么体会,现在这一席由浅入深、循循善诱、正反论证的话听下来,他才觉得凤辰绝对是当得起那句评价的。 凤辰又道:“修清静无为,一来不是一时之功,二来要了却尘俗才能到达。修道之人,心应不执着于有,也不执着于无。” 玉玄子直直地看了凤辰半晌,忽而整个人颤动地笑了起来,他先似低低地自嘲,后来渐渐变成苦笑,最后几乎狂放地笑着凤辰,笑着笑出了泪来。 “殿下学道不过数年,释起道来恐怕这离境观中也无几人能与你相及!只是,道法终是说起容易做起难的,心应不执着于有,也不执着于无?” 玉玄子噙着笑出的眼泪看着他:“殿下扪心自问你可以做到吗?” 他眼光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白锦玉,又重复了一遍道:“不执着于有,也不执着于无?” 说完,他仰天长笑,踏着步子往兮凤山走去,长仪担心不过,赶紧奔着跟了上去! 玉玄子的背影显得决然而又孤注一掷,白锦玉看着,心中掠过一阵苍凉。 “殿下?他这算是答应了吗?”白锦玉问。 半天没有回音,白锦玉向后看去,只见凤辰凝住地望着她。 次日,玉玄子就宣布同意随凤辰入京赴任了。 临行前,白锦玉又来到了太君殿。自从她知道凤辰当初的大愿是在这里许下的,这十几日间,她是一有空就来太上老君面前祷告祈愿,一天三顿地反复强调心中愿望。 玉玄子就曾指责过她这种做法,说太上老君已经被她烦死了。 求神拜佛灵不灵不知道,但是能增加信心倒是真的。 白锦玉默念完她那个想回归翠渚的祈愿,郑重地拜了三拜,恍然就觉得事情仿佛有了些着落。 虽然没有人跟她承诺什么,但是的确有一股美好的信念,不,或者是痴心妄想在心头生成了。 凤辰在老君殿外看着她认真的身影,若有所思。 白锦玉拜完回过身来,就看见了凤辰,她随即笑着向他走来。 凤辰道:“许好愿了?” 白锦玉高兴地点点头。 凤辰道:“许了什么?” 白锦玉抿了抿嘴道:“天机不可泄露。” 凤辰微微一笑,没有追问。 白锦玉道:“好了,我们走吧!” 凤辰道:“我们还有一个地方要去!” “哦?”白锦玉歪着脑袋,这才注意到凤辰的一身盛装。她目光下移,发现他白净如玉的手中握着一卷轴,疑出了声:“咦?昨日不是将那一百遍的《道德经》全部转交了方丈吗?殿下手中怎么还有一卷?” 凤辰垂眸看向手中,道:“这是第一百零一遍。” “一百零一遍?”白锦玉震惊了:“殿下怎么还多抄一遍啊?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不小心数错了多抄了一遍对不对?” 凤辰淡笑着摇头:“前一百遍是为了护丹,这一遍是为了我自己。” 白锦玉当即了然道:“哦!原来殿下还有愿要求啊,那赶快进来吧!”说着她拉凤辰进老君殿。 不料,凤辰却反手拉住了她:“今日所求不在此处。” 白锦玉不懂地看着他。 凤辰耐心道:“今日这场祈愿颇为隆重,是皇后娘娘那日离观时吩咐方丈做的,你等下不要紧张。” 白锦玉一听,反而紧张了,迷迷糊糊道:“哦…” 当下便由凤辰领着穿过几处神殿,来到了一处小殿。 “金花殿。”白锦玉读着殿上的牌匾,跟着凤辰踏了进去。 殿中场面果然十分隆重,殿内香雾缥缈,方丈与几十名道人身穿鲜艳缤纷的高功法衣已肃然列候在此。 地上铺设了一块象征九重天的罡图,上画九宫八卦星辰斗宿,一派庄严肃穆。 白锦玉抬头看去,殿中供奉的是一尊女神官的造像,女神官身披霞帔,慈眉善目,她的身后竟高高低低座落了几排的侍女塑像,足足有二十个之多,蔚为壮观。 环顾四周,这处小殿虽然建筑不大,但是从香炉的数量和大小来看平日香火一定非常旺盛。 正在寻思这殿里供奉的是什么神仙,方丈突然开了一嗓子,清朗的念唱声响起,众道一起随声附和。一个身披五彩法衣的道长在罡图上踏起了禹步,似是开启了某种祈福的斋醮仪式。 在这吟赞的声乐中,凤辰双手将那篇卷轴递与了一个年老的道人,那道人接过卷轴,置于香案上,从旁取了三柱清香递给凤辰。 凤辰抱手作礼接过香线,肃敬地立着向殿上的神像拜了三拜,默念了一段心愿后才上前将三根清香一一插进了香炉。 凤辰做毕,那道人又手持三根清香向白锦玉走来,白锦玉知道是轮到她了,便也学着凤辰接过了香欲拜。 忽而,她停下,她想起自己似乎还没有弄清楚所来的目的。于是,她手持香线悄声地向凤辰问到:“殿下,我要跟神仙求什么呀?” “求子。”凤辰道。 第六十一章 道心 12 求子?! 白锦玉趔趄了一下,差点没站稳。她看着神色诚恳的凤辰,怔怔地将目光移往眼前这尊高耸的女神官的造像,只觉得手上拿着的三根细香有千斤之重。 出神间,那道人轻声提点她道:“请王妃娘娘给金花圣母上香。”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金花圣母,白锦玉这才想起一些从前听闻过的关于金花圣母的传闻。 金花圣母主掌人间女子的生育分娩,类似于佛教中的送子观音,但是她又比观音多管一些细琐的生育事宜。 她身旁的二十位仙女被世人俗称为“二十奶娘”,分别掌管着生育中的投胎、怀胎、定男女、保胎、分娩、养育甚至到小孩子的吃喝、梳洗、行走、去病等事宜,几乎无所不包。所以金花圣母和她的仙女常享人间妇女的欢迎和供养。 白锦玉望着满目的一尊尊神像,有些傻眼了。 纵然她不是什么信徒,也不知这世间是不是真有诸天神佛,但畏天敬神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能,并不需要通过学习和修行获得。她白锦玉也不例外,要她在这一派正经的仪式中对着高玄的神仙天尊说谎,她还是有些发怵的。 “殿下……”白锦玉向凤辰投来询问的一瞥,声音弱得像求救。 这声低唤引得凤辰的眼中流露出无限的柔情,他目光温煦的凝住她,轻声安抚道:“别怕。” 白锦玉暗暗咽了咽喉咙。 凤辰又道:“焚香只是通信而已。” 或许得益于他温暖如春的眼神,或许得益于他大事化小的安慰,白锦玉慌乱的心头一下稳住了些许。 凤辰垂了垂眼眸,再给她宽心。 白锦玉垂颈看了看手中三根已然烧了一段的细香。想到皇后一直如母如姐地疼爱凤辰,所以才会在离开离境观的时候吩咐方丈为凤辰做这场祈子的斋醮法事。 眼下这仪式事关凤辰这脉香火传承,兹事体大,无论如何也不可在这个节骨眼上触他霉头的。 既然焚香是通信,那信的内容应该可以根据实际情况来调整吧! 这样一想,白锦玉觉得似乎事情没有那么难了,她心中拿定主意,于是举香走上了前。 金花圣母通体金身,头微侧,作抬手状,眉眼含笑,姿态优美。 白锦玉在神像前拜了三拜,心中梳理了一番,默念道:“祈愿圣母娘娘保佑晋王府人丁兴旺,保佑晋王殿下以后多子多福,人品才识都能够后继有人。” 祷告完毕后,她心头也很舒欣,将一根根细香插进了香炉,放在了凤辰的供香旁边。 六支祈愿的清香,在香鼎之中立于一排,香烟彼此缠绕,结成云篆,直达天庭。 白锦玉办了这件事,如释重负,退步和凤辰站成并肩,二人彼此相看一眼,俱是欢喜。 这时,方丈走上前来,扶袖将供台上凤辰誊抄的那卷经文徐徐摊开。一旁有个道人为他递上一捆清香,方丈便在众道的唱经声中亲自将一根根清香排布于经文之上,口诵默念,似乎进行着某种神秘的仪式。 待他整齐地放完这些香,他邀请凤辰和白锦玉一起上前,示意凤辰将细香一根根点起,转递给白锦玉。 靠得近了,白锦玉这才看清楚,原来供台上凤辰抄的这篇经文不是《道德经》,而是劝人行善积德福庇子孙的《太上感应篇》。 三尺长卷洋洋洒洒,用笔毫不含浑。凤辰的字恰如其人,整幅经文的书写宽绰秀美,外似柔润而内实坚强,形体端秀而骨架遒劲,一见便知抄经之人的心性如何,又是以何等尊崇的心境誊抄了这遍《太上感应篇》。 凤辰当是很在意这件事的。 白锦玉接过凤辰为她一一点燃的细香,不一会儿就有了一小捆,她数了一数,一共是二十根。 正不明所以,方丈一抖拂尘已向她道:“请娘娘上前一步,为二十延女上香。” 白锦玉捧着一捆香,朝凤辰看了看,游移地向方丈确认道:“就我独自吗?” 方丈道:“正是。” 凤辰听出白锦玉的迟疑,目光推了她一把道:“去吧。” 白锦玉这才“哦”了一声,不明就里地跟着方丈身后来到了金花圣母的造像后身。 只见二十尊延女的造像错落有致地散布在金花圣母的身后,模拟了仙女们漫天飞舞的自然势态,毫无规律地簇拥成了三排。她们面前没有香炉,每座像的手心皆有一个细香的插孔。 白锦玉看了一阵,有些没有头绪,遂恭敬地向方丈问道:“请教方丈,我应该从哪里开始供奉?” 方丈眉目疏展地微笑道:“随心即可。” 随心即可? 白锦玉迷惑,这些神仙姐姐们难道没有个年龄大小或者职务轻重之分吗?随心地供奉,这样会不会太随便了? 但是以方丈的为人,结合又是在这样一个极其认真庄严的场合,白锦玉觉得他应该不至于说的是糊涂话。遂点了点头看向这二十尊仙女造像,思索起来。 眼前的这二十座仙女造像工艺仍是十分精湛,除了没有镀金,绝没有因为她们是金花圣母的侍女而有半分偷工减料。 她们姿态不一,环肥燕瘦,有的手里抱着小婴儿,有的手里拿着玲珑法器,或颦或笑、栩栩如生。 既然随心即可,白锦玉决定从最漂亮的一尊造像开始。 她目光左右一扫,看见一个紫衣的仙女,眉清目秀,神情温婉,嘴角微微含笑。 她没来由地觉得很喜欢,遂决定就从她开始,将第一支香插在了她的手中。 接着往下白锦玉就没再挑了,毕竟这些都是神仙,挑三拣四地造次总归不好。于是她没再思考,一径按着顺序将清香一根根地敬了上去。 等白锦玉把二十尊延女造像全敬了,鞠完最后一个躬,这一轮花了不少功夫。 随着她的完成,那一众道人的唱经声也到了最后,一会儿之后就完全的结束了。这一停下,殿中反而有了种悠然不止的庄重飘渺。 方丈看了白锦玉上的香,掸了掸拂尘道:“恭喜娘娘!” 白锦玉莫名道:“恭喜?方丈……喜从何来啊?” 方丈笑而不语,先将凤辰请上了前来。眉目温雅的凤辰站在那些仙女的造像前,简直比她们更像神仙。 方丈向他道:“王妃娘娘求得了一个好兆头,相信金花娘娘会不拘时日为殿下送上麟儿的。” 凤辰听了,怔了一怔,忽而十分欢喜地笑了起来:“当真?方丈不是安慰吧?” 这后一句问话,不禁让白锦玉多看了他一眼。凤辰极少有缺乏信心的时候,他要从别人那里获取信心的情况更是少之又少。 方丈笑道:“女子为二十尊延女上香,若最后一位得香的仙子怀抱孩童,则寓意金花圣母一定会为所求之人赐予子嗣。殿下请看!” 白锦玉跟着看去,果然,她最后供奉的这一尊仙女造像是一个女子怀抱着一个孩童。 这个仙女一身粉衣,温柔甜美,正低首逗弄着怀中的一个婴孩,那孩童白白胖胖,张着粉嫩的小嘴笑着,十分依恋地看着她。 凤辰见此,立即喜形于色,揽过白锦玉的肩头深深看了一眼,半晌才向方丈恭谢道:“多谢道长加持!” 凤辰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人,高兴时是淡淡的,不高兴时是淡淡的,平时更是淡淡的,喜怒哀乐从不外露,时刻就像泉水一样沁人心脾。 眼下这浓烈的欢喜神色白锦玉曾私下见过几次,但像今日这样在人前就表露无遗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所以,表面云淡风轻不急不躁的凤辰心底是有为子嗣匮乏而焦心的。 也难怪,凤辰已经二十九了,莫说皇室中人,就算普通百姓在他这个年龄也大多生了一堆的孩子了,而他却才只有奈儿一个孩子,的确是有点太少了。 白锦玉的心里掠过一阵难以明状的感觉,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却令她有些怅惘。 从金花殿出来后,白锦玉和凤辰就出了离境观。 千峰吐绿的兮凤山上,巍峨的山门前,晋王府的人马已然整装待发。谢遥手扶屠割,立在晋王府的车旁,目光却盯着坐在另一辆车上的玉玄子。 玉玄子坐在车沿上,将一柄拂尘插在衣领后,两条腿悬空晃荡着。看见方丈和凤辰一行走来,他也没有半点触动,仍然斜靠在马车上,继续晃荡着他的两条短粗的腿。 “晋王殿下笑颜如花,想必王妃娘娘在金花殿一定是求到一个上好的彩头了!”玉玄子说话依然是一副欠揍的语气。 凤辰自然是不会搭理这种调侃的。 玉玄子凉飕飕地笑了一声,对着身后的车里道:“小世子殿下恭喜恭喜,你很快就会有个弟弟或妹妹喽!” “是吗?”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一个毛绒绒的脑袋从玉玄子庞大的身躯后面钻了出来,那可爱而精致的脸蛋正是奈儿。 他一见凤辰和白锦玉,急着就要从车上下来,玉玄子不为所动或者是懒得所动,谢遥乜了他一眼,走上前去,将奈儿从他车上抱了下来。 奈儿一落地,连奔带跑地向白锦玉跑来,一下抱住她的腿道:“娘亲,道长说的是不是真的?我就要有弟弟妹妹了吗?” 白锦玉额头冒汗,怎么弟弟妹妹听起来要生好多的样子?她不忍拂了孩子的兴头,遂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讪讪道:“差不多吧……” 凤辰弯身将奈儿抱起,带着白锦玉向离境观的方丈和众道正式告辞。 众人话别过后,方丈远远望了望始终坐于车上的玉玄子,顿了片刻终是步出了人群,走到了他的面前。 青山绿水间,二人相顾无言,似有千言万语,又似无话可说,最后玉玄子索性一甩手道:“师兄好狠心的心哪,都不留我!” 众人闻声看去,心中俱是一阵悱恻。 第六十二章 无情 1 群山苍翠,百卉含英,连绵的山麓中,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离了兮凤山。 玉玄子的“不老仙丹”或许是子虚乌有,但是他给奈儿吃的这颗安神丸倒真是管用的。 奈儿上了车后就开始犯困,半柱香过后基本就已睡得昏昏沉沉,不必再担心像来时那样犯眩疾再弄个呕吐不止了。 白锦玉将奈儿横抱在自己的腿上,一手在他的肩后扶着,一手搂着他,低头怜爱地看着他的睡脸,只觉得越看越喜欢。 终于有一个小孩儿是任她搓圆揉扁的了,这种感觉畅快。 在铎月的时候,虽然也有很多孩子喜欢跟在她的脚前脚后,但是每到饭点和晚上,这些孩子就都各回各家了。 有一回,她不过带着孩子们去了处远些的地方玩耍,就稍微晚回来了那么一会会儿,结果就被几个妇女当面数落了好久。事后更是把孩子当宝贝似地藏了起来不给她看见,还逢人就说她差点把孩子给弄丢了。 那时候乌穆为她出头,甚至连“有什么了不起,我们自己生一个”这种气话都说出来了。 如今看看手里的奈儿,可比那些孩子都好看多了! 白锦玉一指轻轻摩过奈儿粉嫩精致的小脸蛋,奈儿不知在梦中梦见了什么开心事,呵呵笑了一下,白锦玉看着也跟着笑了起来。 凤辰与她相对而坐,目光如水一般温柔地静静看着她,忽而道:“奈儿好看吗?” 白锦玉头也不抬地道:“当然好看。” 凤辰又道:“我好看吗?” 白锦玉顿了下,抬头将凤辰也好好看了一遍,奇道:”殿下当然好看啊!” 凤辰道:“那你为何只看奈儿不看我?” 白锦玉愣了一愣,扑哧一笑:“殿下是太闷了吧,好,我不看他了,我陪殿下聊会儿天!” 凤辰微微一笑,道:“你很喜欢奈儿?” 白锦玉低头看着奈儿点点头:“喜欢。” 凤辰道:“可他是其他女人的孩子。” 白锦玉迷惑地抬起头。 “我与钰贺……身份隆重,若无子嗣,恐后患无穷。”凤辰收了收下颌,神色未变,但语调的确紧张了很多。 “钰贺对你真心一片,我们起初并不想这样,奈何时间越拖越久,所以奈儿……是我们艰难走出的一步,是迫不得已、彼此成全。也正是有了奈儿,我才能维持到今天,但很快也维持不住了,幸好……”他没有说下去,目光灼灼地看着白锦玉。 凤辰没来由的一顿解释,听得白锦玉有些奇怪,她道:“殿下你怎么这么说奈儿,好像你们都不愿意生他似的。你看奈儿多可爱啊,你们俩可真会生孩子,你们应该多生几个,你们无论生多少个我都喜欢!” 凤辰眸中掠过惊色:“无论生多少个你都喜欢?” 白锦玉点点头:“嗯,我刚才还在金花圣母面前祈愿了,让她保佑晋王殿下你以后多子多孙呢!” 凤辰几乎抢白:“以后多子多孙……以后即使我和别人生的你也喜欢?” 白锦玉不假思索道:“应该也会喜欢啊,殿下的底子这么好,生出的孩子肯定个个漂亮!而且奈儿被你教得这么规矩有礼,这样的好孩子多几个也不多的。” 凤辰愣住,鼻息凝重。 白锦玉感到气氛迥然不同,收住笑容,回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一想,对哦,她现在是苏丽华,是凤辰的妻子,那么说话似乎有点洒脱过头了。 不过苏丽华那么理智的人,也未必做不到这一点,瞧奈儿养得这么好便可洞见她的气度。 凤辰刚才是问她,也就是问苏丽华,“以后即使我和别人生的你也喜欢?”细细一想,好好咀嚼,什么叫和别人? 莫非凤辰是在试探苏丽华对纳娶侧妃的意见? 她恍然大悟,停了停,低声正色地问:“殿下,我问你,你是不是有意纳妃?” 凤辰的脸都雪白了。 白锦玉以为戳中了他的心事,有点懊悔说得太直接了,跟着有一阵莫名的尴尬。 凤辰神色复杂地静了一阵,道:“如果是,如何?” 闻此,白锦玉心道:果然! 凭心而论,她是极不赞同男人三妻四妾的,但是凤辰是皇室权贵,再加上苏丽华也不能生,这情况下不让他娶侧妃,也是不现实的。 如今皇帝施压、奈儿想要个兄弟,凤辰也求子心切,苏策又为他找好了人选,这些都好像指向了一个共同的目的——纳妃。 “嗯?”凤辰催促,蹙眉盯着真的在仔细思考的白锦玉。 虽然苏丽华对她不怎么样,但作为姐姐白锦玉还是本能地想帮她挡一挡。她好好地想了一下,权衡道:“我觉得吧,也不能操之过急,要不……先娶一个怎么样?” 凤辰神色凝住,暗暗抽了口凉气。 白锦玉抓了抓脑门,心中想这凤辰这反应是什么意思?一个是不是说太少了,遂又道:“呃……要不两个?不过,我到哪儿去找这第二人选呢?” “你说什么?”凤辰雪白的颈间翻滚了一下,声音都紧了:“第二人选?那第一是谁?” “哦!”白锦玉这才发觉自己说漏了嘴,轻咳两声,有些窘迫。 她飞快地瞄向凤辰,见他目光凝聚,俨然一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便心想说就说了,只是给人做媒,平生还是第一次,白锦玉摸了摸鼻子,有些生疏地介绍道:“殿下啊,你喜欢温柔乖巧的姑娘吗?我听说大理寺丞杨公的女儿很……” “住口!”凤辰斥断她的话,脸上白里透青,不可理喻地盯着她。 “晋王殿下!”这时,后面一辆车里传出玉玄子高声呼唤,只听他道:“你现在是不是很开心啊?!” 白锦玉看着凤辰有些愠色的脸,心道这玉玄子问的可真是时候。 凤辰没理他,那玉玄子又道:“你怎么不理我呀,你别以为现在就得到我的人啦,我告诉你,我只要不开心我随时都会走的!” 凤辰依旧不理睬他,白锦玉怕那玉玄子再激怒他,便代他道:“殿下在休息,你轻点声!” 玉玄子“害”了一声,奇怪道:“娘娘你怎么又出来护夫?你是不是一天不护夫就难受啊?!” 白锦玉道:“我哪有?” 这声音不高,但玉玄子还是听见了,他不禁笑道:“你这一次次的不是护夫,那是什么?” 白锦玉想了想道:“就不能是扶正不阿,匡扶正义吗?” 玉玄子听了哈哈哈大笑道:“扶正不阿,匡扶正义,妙极妙极!” “停车!!”凤辰再也忍不住了。 白锦玉回头,只见凤辰脸色已经铁青,甚至都不再看她。 “殿下?”车马随即停下,谢遥过来询问。 凤辰闭口不答,一双秀目瞪了白锦玉一眼。 真的是瞪! 白锦玉心里不禁有些慌了,凤辰从来没有用过这副神情对她,她道:“殿下……” “你别喊我!”这压低的声音中竟隐隐有些暴怒了。 凤辰瞥了一眼她欲伸出又收回的手,一拂袖二话不说地躬身下了车。 “咦?晋王殿下你不是在休息吗?”车外传来玉玄子的声音:“嗳嗳,你想干嘛,你不会是想替你家王妃来教训我吧,你们夫妻两口子有完没完,嗳?你上我的车干嘛,我车里有东西!” “走吧。”凤辰的声音似乎已恢复如常。 谢遥领命继续催发车马,白锦玉不明所以地把目光收回到怀中的孩子身上。 她捏着奈儿暖暖的小手道:“分明是他自己说‘是’想娶个侧妃,怎么赞成还说错了?难不成……”她眼中一亮,脑洞大开地想:难不成杨寺丞的女儿有什么人尽皆知的不妥之处,所以凤辰一提与她相配,便感觉受到了侮辱? 另一辆马车上。 玉玄子懒散地靠坐在车框上,手里抓着拂尘,盯着全身紧绷一言不发的凤辰看了半天,突然一吸气捂着心口道:“殿下生气起来居然都这般俊美,哎哟,我要死了,幸亏我不是个女人,不不不,幸亏贫道是个出家人。” 凤辰余怒未消睨了他一眼。 玉玄子这才觉得凤辰的心情比他料想得还差,忙问道:“殿下怎么了,娘娘惹你不开心了?” 凤辰道:“没有。” 玉玄子笑道:“嗳?是谁跟我说‘心不必执着于有,也不必执着于无’的?这‘有’和‘无’还是很不一样的吧?” 凤辰胸口起伏了一下,没有应话。 玉玄子轻轻笑了,摇首道:“殿下是不是觉得她……” 凤辰转过头,玉玄子说的是“她”,而不再是“娘娘”了, 玉玄子道:“是不是觉得她心里没有你?” 凤辰的双唇抿了一抿,嘴上不说,但心里已经承认他说的离事实不远。 玉玄子放下翘起肥胖的大腿,把拂尘插回颈后,摆起架子来:“我告诉殿下原因,不过,殿下得答应我条件!” 凤辰不置可否。 玉玄子知道凤辰有兴趣,便直说道:“条件就是,我要殿下你跟我一起修浑天历法!” 凤辰道:“嗯。” 玉玄子惊道:“殿下你这是答应了?哗,殿下你都不考虑一下的吗?此事可是非同小可的啊!” ------题外话------ 我是作者伪装清纯: 小伙伴们,为了后面pk新人王大赛,我不等什么推荐啦,28号上架,那一天会万更! 第六十三章 无情 2 玉玄子惊道:“殿下你这是答应了?哗,殿下你都不考虑一下的吗?此事可是非同小可的啊!” 凤辰瞥了他一眼道:“那我收回。” 玉玄子连忙摆手:“不不不,别收回别收回,我只是太惊讶了。昨日我苦思冥想,最后想到只要你晋王殿下和我一起修这浑天历法,我的小命就保住一半啦!我只是没想到殿下你这么快就答应了,害我白琢磨半天怎么跟你开口。” 凤辰微微不耐地叹了口气,道:“你可以说了!” “嗯?”玉玄子愣住。 凤辰好修养地看了他一眼,玉玄子这才一拍脑袋恍然想起,忙正身坐好,倾身向前,对他道:“还是那个原因。” 凤辰眼中有微光熄灭,沉默了半晌,他轻吟道:“无情?” 玉玄子眉毛一跳,道:“殿下还记得?!” 如何能不记得? 四年前,长安大旱,四个多月没有下过一滴雨,世道纷传是天子施行的改革变法犯了天怒。 皇帝惶恐,亲自上兮凤山离境观迎奉诸位道长来宫中开坛祈雨。 三千宫人、文武百官全部斋戒一月,一众道人于宫门外昼夜不歇地做了三天法,却仍是滴雨未降。 于是各种谣言盛嚣尘上,皇帝凤华得位不正的论调再次死灰复燃,一时满城风雨,重重压力之下,凤华焦头烂额,一筹莫展。 这时,一个号称能上达天听的巫师上奏朝廷毛遂自荐,声称可以有办法呼风唤雨。凤华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召见了他。 谁知,那巫师提出的这个祈雨法子是:人祀。 所谓人祀,就是找一个出身高贵、品貌咸良的佳人置于烈阳下曝晒,晒到人脱形,晒到出人命,以此方式希冀得到上天的垂怜,普降甘霖。 这人祀所需的时日长短,那就完全是听天由命了,运气好的可能断气前就下雨了,运气不好的可能晒个十来天就死了。 这种方法说好听一点是旁门左道,说得不好听就是一种邪术,有用没用是另一说,追求视觉上的惨烈倒是一点不含糊的 奈何形势逼人,当时也无更好的办法,凤华病急乱投医,力排众议,决定付诸一试。他遂以王侯之位做许,鼓励宫中宫女及文武百官自荐或捐出儿女。 拿命换一族荣耀并非不值。但这人祀不比杀头那样痛快了事,曝晒多日是种长时间的鏖战,而且还是公之于众的进行,所以尽管皇帝的奖励诱人,三天过去竟没有招到一个人选。 宫女怯弱没有那个勇气,文武百官更是注重名声,谁为了荣华富贵让自己的儿女曝晒而死,恐怕这一辈子都要活在世人的唾沫星子里了。 凤华又急又恼,于是朝廷上又开始疯传谣言,说皇帝意欲降旨直接点名某某,一时官官自危,君臣关系紧张到极点。 大灾易大反,在这个关节上,凤辰毅然挺身走到了人前,他自发地进宫面圣,主动提出来由他做人祀。 他的理由很简单,强取人儿女非仁义所为。如今社稷江山既在凤室,由皇室之中推出一人更具说服力,也能平息民愤。 既然人祀的要求是出生高贵品貌咸良的佳人。那么若论相貌出众,三秦第一绝色横扫长安;若论出身高贵,皇室贵裔自是无人可比;若论人品高洁,晋王的为人可谓至德可师。 如果要通过虐人获取老天的垂怜,还有什么比虐他这样的人更能达到效果呢? 经不住凤辰一而再再而三的自荐,凤华最终答应巫师开坛之日,由凤辰曝晒烈日。 巫师开坛的那一日,整个长安可谓万人空巷,读书的人书也不读了,做工的人工也不做了,东西二市都歇业了,人们如潮水般涌到了皇宫门前观看这一场特殊的祈雨仪式。 凤辰,圣上胞弟,大徵朝最尊贵的皇亲,一身素衣,长身玉立,在七月的炎暑中滴水未进,整整晒了三四个时辰。 一开始,人们都是抱着猎奇同情在看,可是看着看着调子就开始变了,人群开始纷纷叹服晋王殿下风采绝伦。 原来酷日之下,人人都被烤得汗流浃背臭味掩鼻,但凤辰,却连一滴汗都没流过,更奇异的是,他的皮肤竟还越晒越白,在纤尘不染的白袍衬托下,简直宛若神仙璧人。 当人们的目光触及他的身上,分毫觉不出悲哀凄惨,反而在灼灼的烈日下生出一丝清凉之意来。时人皆言“见晋王如见玉山,此君不似世中人”。 就这样晒到下午夕阳快落山,突然,一个身材适中的中年道士跳进了法坛,生气地一把将那巫师的焚香和幡帜掀翻在地,踹得老远,并且手戟口诛地大骂那巫师妖言惑众。 那巫师气得要上来个那道士拼命,幸亏谢遥一步上前眼疾手快地隔在二人中间,才免了一场恶战发生。 那巫师不服道士的辱骂,道士便说要他晓得道爷爷的厉害。于是他打赌,只要凤辰抄完一百遍《道德经》,自然会天降甘霖。 于是凤辰依言抄起了《道德经》,谁知道才抄到第六十九遍,道士就风风火火地把他从晋王府拖了出来,夹着他抄好的六十九遍《道德经》急吼吼地赶去宫门前开坛做法。 “不是要抄一百遍吗?”凤辰问。 道士连连摆手道:“没事没事,差不多行了,反正等下都要烧了的,谁会知道抄了多少遍?!” 凤辰道:“既然无所谓,道长为何当初要定下这个条件。” “哎呀那是拖延时间骗人的,古往今来谁能靠抄经抄出风调雨顺来啊!”道士道:“不过我昨晚夜观星象,今天马上真的就要下雨了,我们赶紧去做个法摆摆样子!” 原来那道士是离境观的司天法师,专研天象星图,他的风雨不是祈求来的,而是测算来的。 不过尽管如此,他仍然装模作样地宫门前焚香舞剑了一番,并将凤辰抄的那六十九遍《道德经》祭进来香火高炉。 说也奇怪,炉中火焰刚起,湛蓝的天空中便立即乌云密布,随后狂风大作,不过片刻功夫就电闪雷鸣地下起滂沱大雨来了。 那个道士不是别人,正是离境观上届方丈的关门弟子,玉玄子。 他一向云游四海,这次是听说了这巫师的胡作非法特地赶回长安阻止的。 久旱终逢雨,长安百姓纷纷从家中出来,他们不带任何雨具,仰着脸举着手,任凭雨点尽情地洒落在身上。 长安重新获得了生机,凤室的皇权再一次在危机中稳定了下来。 连天的雨幕中,玉玄子领着几个小道士撤坛,有一个小道士看了看凤辰,小声地和玉玄子嘀咕道:“祈雨都成功了,为什么不见晋王殿下半分开心的样子?” 玉玄子一边把香炉法器往怀里装,一边漫不经心道:“哎呀,他没了娘子当然不开心了啊!” 那小道士赶紧给玉玄子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提醒道:“没有的事,晋王殿下正侧二妃都在的。” 玉玄子一手拿了坛上的宝剑收进布兜道:“唉,当我没说!”说着,拎起离境观吃饭的家伙欲走。 “道长请留步!”暴风骤雨中,是凤辰奔在身后喊住了玉玄子,他的声音夹着风雨声,显得激动急促。 玉玄子留步,那身旁的小道士连忙低声紧张道:“完了完了,道长你可惹上麻烦了。” 玉玄子“啧”了一声,推开啰里八嗦的小道士,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对凤辰问道:“殿下何事?” 漫天的大雨像剪不断的珠链,劈头盖脸地将凤辰从上到下打湿,一身白色的素袍被雨水浸润成了灰色,紧紧贴在他的身上,连风都吹不动了。凤辰不顾雨落纷纷,奔上前道:“道长刚才说的什么话?!” 玉玄子把包袱甩在身后,道:“怎么?要打我啊,我说你没了娘子说错了吗?” 凤辰道:“我家中妻妾俱在,道长此话从何说来?” 玉玄子道:“从何说来?从你脸上看出来的啊,你看看你的脸,上面明明写着四个大字‘如丧考妣’啊!” 几个小道士听了玉玄子这么露白的话吓得目瞪口呆,不由自主地离玉玄子退后了三步。 但是凤辰听了却没有发怒,反而冲上前两手抓住了玉玄子,大声地问道:“她死了吗?” 玉玄子被他拽住无法跑路,捋了捋满面的雨水道:“谁谁谁?我怎么知道!哎呀殿下你很喜欢在这大雨天里讲话吗?贫道可没这个嗜好,感了风寒小命不保的,走了走了!”说着挣脱了凤辰。 “你不许走!”凤辰上前一把再次拽住玉玄子:“你把话都说清楚!你口中我没了的娘子到底在哪儿?!”话出口,他感到情绪过激了,遂敛了敛急促道:“请道长言明……”又一阵大雨瓢泼而下,雨水几乎砸得他睁不开眼睛。 玉玄子又奇又烦:“唉呀呀,你可是个王爷啊雨下得这么大,你这么在大街上拉拉扯扯地纠缠,成何体统啊!” 凤辰略一思忖,也是,立即决然道:“好,我随你回离境观!!” 就这样,凤辰在祈雨之后连皇上都没回禀,就跟着玉玄子上了离境观。 第六十四章 无情 3 离境观,老君殿。 殿上的太上老君造像双耳垂肩,眉目传神,造型细腻,栩栩如生。 高堂阔宇中,凤辰独自伫立,静静望着这尊高约数丈的白玉雕像。此刻的他已经换了一身干爽的道衫,平复了激动狂乱的心绪。 殿中传来两声轻咳,凤辰转过,是玉玄子走了过来。凤辰正欲开口,玉玄子已伸出五指道:“我知道殿下要问什么?不过我现在要听听殿下怎么说,殿下究竟发生了何事?” 凤辰收回追问的神色。 他目光沉移下去,缄默了很久。 “我觉得我的侧妃有些问题。” “哦?”玉玄子道:“什么问题?” 凤辰凝语,斟酌究竟要不要说出那些深埋心里的话。 三年来,除了与他同病相怜的钰贺,他从来没有对第二人吐露过。 玉玄子催促道:“哎呀到底说不说?” 凤辰抬头望了望眼前的老君造像,心里生出一份安定。 “三年前我与她归宁探母,”凤辰低落的声音浮起,说到此处,他闭了闭眼幕,抚平了心头的一阵绞痛,才道:“此后便觉她脾气性格都有微变;之后不久她又不慎坠湖,救起后记忆大损,前事种种都声称不再记得。” 凤辰的颈间在雅朴的道服里咽了几咽,这几句话说出来,听得出让他颇费心力。 玉玄子受其感染,竟也敛了声息,半天才道:“殿下继续。” “我起先为她遍寻名医,后又请道人为她驱邪,”他兀自摇摇首:“直到后来我越发觉得她既不是失忆、也不是中邪,而是……” 玉玄子道:“是什么?” 凤辰缓缓抬起眼眸,看进玉玄子的眼中,道:“是换了人。” 玉玄子问:“哇,换人这个想法也太大胆了吧,殿下你真的是敢想!难道……你侧妃容貌有异?” 凤辰摇了摇头。 “换了人而容貌未改?不会是一对双生女吧?而且得是长相非常相似的双生女,”玉玄子自问自答道:“哎呀,不知道不知道!殿下有此一虑,怪不得我一说殿下丢了娘子,殿下便来纠缠我了呢!” 凤辰追道:“道长是如何看出我失了娘子的,还请道长直言不讳,为我解惑。” 玉玄子垂了垂眼眸道:“解惑也算不上,我只是近日因事得了殿下的八字,闲来无事算了算,才发现殿下虽然生于富贵诸事不求,但姻缘却是坎坷之相。害,所以我说老天总还是公平的,让你得了富贵就会让你这儿那儿的出毛病!” 凤辰凝声:“什么样的坎坷?” “失偶的劫数,”玉玄子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凤辰怔然,身形凝滞,半天回不过神来。 他欲言又止,终是没有成话,默了一阵后,他只问了一句。 “我还能再见到她吗?” 问这话时,凤辰的眼圈都红了。 玉玄子耸了耸肩膀道:“这个我怎么知道?你真当我神仙啊!” 凤辰并不意外,他徐徐地闭了闭暗淡的双眸,沉沉咽了一口气。 “殿下,”玉玄子的声音将凤辰的神思拉回,他看着大殿之上的太上老君像道:“‘天以诚而清,地以诚而甯,两诚相亚,万物皆化’,我们离境观的这座道德天尊可是很灵的,殿下不如在这里发个诚心愿,以诚化劫,说不定能得老君庇佑。” 玉玄子从老君堆满鲜果的供台上捞过一个竹签筒,摇着里面的竹签道:“神灵之所以存在,正是因为这世上有许多人力所不能及的事情。有些事情若问不了人,就不如问问神。” 凤辰道:“诚心愿怎么发?” 玉玄子道:“不难,就跟老君说为了你心中所愿,你愿意做什么,比如日行一善、早晚念经、守身持戒等等都可以。” 凤辰问:“哪一种最严苛?” 玉玄子道:“当然是守身持戒喽!守身心洁净,吃斋修道。” “好。” 凤辰向玉玄子问了发愿的详细,之后一掀衣摆在跪垫前落膝,他默念起誓,继而从容俯身,躬身下拜。 三礼九拜大成后,玉玄子把那小竹筒递给他:“可以可以,发了这个愿和我们做道士都差不多啦!来来来,摇个签,看看太上老君怎么说!”玉玄子的口气大有看热闹的样子。 凤辰接过签筒,凝神看了玉玄子一眼。他从前便认为这些求签之举,愚民而已。 但他不想拂了玉玄子的意,还是点了下头。 一阵嘈嘈声响起,几十根筷子似的竹签在碗口粗的竹筒里沙沙摇动。 不过片刻,只听“吧嗒”一声响,一根细细的竹签从竹筒里跳了出来。 凤辰的手停下,空旷的老君殿上静得落针可闻。 凤辰俯身拾起竹签,他还没看,玉玄子已凑上身来:“五十五签!” 说着,他连蹦带跳地跑到一边的解签处,在一排布兜里翻找起来。不一会儿,他便找了一方折好的红色纸笺向凤辰跑来:“殿下看看怎么说?” 纸笺被对折过两次,凤辰修长的手指翻开它,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一段小诗。 “白云在天,山陵自出。 道里悠远,山川间之。 将子无死,尚能复来。” 凤辰识得,此偈出自《穆天子传》,相传是周穆王巡游天下,来到西王母山时,在瑶池之上的宴席间,西王母即兴赋酬的几句诗。 将子无死,尚能复来。 那一刻,凤辰忽然觉得世上应该有神仙。 …… 神思从四年前的老君殿拉回,凤辰有些怔惘,当年的一句“将子无死,尚能复来”犹如混沌黑暗中的一束明光,茫茫大海中的一块浮木,一直扶持他走到现在。 只是,四年前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四年后好像并无大改。 竟然说什么生多少孩子她都喜欢?还要给他纳妃? 当初他和钰贺多么痛苦而无奈走出的一步,她居然说越多越好! 无情,玉玄子判得不错,若是有情,怎么会如此? 玉玄子也很惋惜道:“想你晋王殿下颐雅端方,风采出尘,几百年间也出不了一个,哪个女子见了会不喜欢呢?” 凤辰没有接话,玉玄子往车外看了一眼,叹道:“或许也并不是‘无情’,我看她处处维护于你,对你也甚是关心,可能……只是没有‘男女之情’罢了。” 凤辰蜷着的手微微一握。 玉玄子道:“不过,贫道也不会用这四年前就说过的话来诓骗殿下陪我修历法的,我今日要说说的原因不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是什么?” 玉玄子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凤辰,又在空中平移向车外的方向,道:“因为殿下你,对于她来说,是亲戚!殿下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既然可能是双生姐妹,那么你,就是她的姐夫或者妹夫啊!” 凤辰勃然色变,这个发现太慑人。 玉玄子继续道:“其实想想,晋王殿下如此人间珠璧,又对她明表暗示,她都对你没有产生过非分之想,不也正是她的人品可贵之处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凤辰猛地转头,目光穿过了车帘、穿过了车厢。 亲戚?姐夫?妹夫? 凤辰胸中有如鼓擂,涨满了莫名和震惊,他激动得起身就要站起,玉玄子见状一把将他拉下道:“殿下殿下,你稳住啊,你这一会儿从她车上下来,一会儿又要回去的,看起来是非常不成稳啊!” 凤辰回身落座,但是心跳却仍是澎湃不停。 不过一个时辰,车马便进了长安,辗转的几条路的时间对凤辰来说竟然有如磨铁一般漫长。 终于他听得车夫的一声长吁,车子到了晋王府。 他迫不及待地掀开帘子,便看见白锦玉已经从车上下来,奈儿已经醒了,正站在车上撒娇地央求白锦玉将他抱下来。 “殿下。”谢遥走上前来,托手虚扶他下了车。 这时白锦玉已经把奈儿从车上抱了下来,感觉到目光的注视,她转过身,看见凤辰站在车边远远地望着她,二人顿时视线相接,都有些滞住。 凤辰之前按耐了一路,仿佛有一肚子的话要立即与白锦玉倾吐。但是这一刻真看见了她,又有些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要告诉她什么? 纵有千般深情,若她流水无意,也是枉然。 难道要揭穿她们移花接木的把戏? 那她可能连这样呆在自己身边都不行了。 出神间,白锦玉已加快两步展颜笑着朝他走了过来。 到了他面前,白锦玉敛了笑容,一副关心乖巧状问道:“奈儿的父王……你的气可消了?” 这奇怪的称呼初听有些莫名,随即他想起自己最后跟她说的话,是不许她喊他。 她还记着,所以她就这么改了称呼。 凤辰嘴角轻轻牵起一抹温润的微笑。如何能不消,她只要笑着走过来,他就看痴了,哪里还有什么气可生。 白锦玉见凤辰脸色好转,便也轻松了些道:“殿下刚才真的吓到我了,殿下能不能告诉我哪里错了,我保证下次不会再犯了!” 凤辰听了,眼神忽而变得忧戚。 她真是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七年前的她恣意洒脱,得罪了人哪会去和人道歉?哪会去求证自己哪里出了错?哪里会保证什么下次不会再犯了? 还有她的武功全失……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凤辰回过神来,淡淡道:“你没有错,是我错了。” “嗯?”白锦玉莫名觉得凤辰似乎有了很大的转变。 “嗳,我说晋王殿下,”这时,还在车上的玉玄子探出头来嘲他们二人喊道:“人家说小别胜新婚,你们也就分开了那么一会会儿怎么就难舍难分了呢?殿下不会是忘了还要带我去见皇上吧?你们两口子有话就不能等回来再说吗?” 白锦玉红着脸皱了下眉头,指着玉玄子道:“臭……”未说完,凤辰制止道:“不可。” 白锦玉看了看左右,改口道:“玉玄真人,你再说把你嘴剁掉!”虽然称谓恭敬了很多,但话还是狠话。 凤辰听了也是置若罔闻,对她交待道:“你带奈儿回府,我先带道长进宫面圣。” 白锦玉点点头,看着凤辰回身上了玉玄子的马车 白锦玉目送完玉玄子的车马走远,转过身,正欲往晋王府的大门里走去。忽然,她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哨音。 第六十五章 无情 4 晋王府离繁华市井不远,隔着门前的大街就能够听到远处热闹的烟火喧嚣,再加上门口时不时的车马路过,这一声短促的哨音十分不突出。可能除了白锦玉之外,根本没有第二个人注意到。 乌穆的这个哨音对白锦玉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在过去的七年中,她几乎每日都能听到这个清脆透亮的声音。 哨音不同的长短、间奏、强弱都蕴含了不同的意思,可以用它来传递各种不同的消息。 白锦玉身形未动,但是心中已然知道乌穆就在附近,是要招她单独会面。 “黄姑,”白锦玉拉着奈儿的小手将他交给黄姑:“你先将小世子带回去休息,我想出去逛一逛。” 黄姑接过奈儿,面露疑惑道:“娘娘,等下府里就要用午膳了,不如午后奴婢陪您去吧!” 白锦玉连忙推辞:“不用不用,不用人陪。” 忽而觉得拒绝得有些生硬,遂解释道:“是这样,我这次在离境观许了愿,所以之后要每日抄些经文,我去东市看一看买一些专门抄经的纸张。” 黄姑还没说话,白锦玉又道:“我很快就回来的,能赶上吃饭!” 由于凤辰吩咐过,白锦玉在府中可来去随心,她不想人跟着的时候,任何人都不得跟着她。所以,当下黄姑虽有疑惑,但也没有再说什么,领着奈儿先进了门去。 看着晋王府的人色都进去了,白锦玉不慌不忙地转身,走出了晋王府的范围。 多年形成的默契,她知道并不需要刻意去找乌穆,她要做的就是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乌穆自然就会跟着她现身。 白锦玉从大街走上支路,在支路上拐进小巷,在一处偏僻小巷的尽头找到了一所废弃的园子。 她机警地左右伺察了片刻,然后推门而入,进去后反身利落地将废园的门闩栓好。 她在园中立了一会儿,忽而右肩被人一拍,她转头看去,空无一人。 一个声音在左边响起:“嘿,在这边,你怎么一百次了还上当!” 白锦玉转过一边来,果然看见乌穆笑眼弯弯地立在左侧看她。他一袭劲爽的中原打扮,半个月不见,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但看起来还算精神奕奕。 白锦玉无语道:“我只是不敢相信一百次了你也不换换花样。做人这样不无聊吗?” 乌穆抚掌大笑:“好一副伶牙俐齿,论歪理这天下谁能说得过你?” 二人互讥了一阵,乌穆道:“你这次陪凤辰去了离境观,怎么那么多时日,前后有半个月了吧?” 白锦玉看了看他,道:“你不会许多天来常常在晋王府附近吧?” 乌穆一指摇了摇道:“不算常常,只是偶尔。我有些想念凤辰罢了。” 他的口吻可一点也不像想念。 白锦玉笑道:“啊?我没听错吧,你不是一向看他不顺眼的吗!” 乌穆冷笑了一下道:“对,我就是不喜欢看他那副无毒无害的白莲花样子!” 白锦玉无语道:“那你又说想念他?” 乌穆挑了挑眉毛一派悠然道:“对啊,可能因恨生爱吧,谁知道呢!” 白锦玉白了他一眼,知道再不制止他,下面指不定又要天马行空地扯到哪儿去了。于是拉回现实地问他:“你今日找我何事?” “哦,”乌穆立即收回笑意,正儿八经道:“我是来跟你说一声,我们打算回铎月了,你……走吗?”他的声音露着不确定。 白锦玉怔怔地看着他,完全的反应不过来,等反应过来又不知道为何地就道了句:“走啊。” 乌穆一颗心落了下来,调侃道:“我就知道你放弃不了铎月的富贵安乐。好了,既然要走那你最近准备准备。” 白锦玉惊了一下,道:“这么突然?” 乌穆反问:“突然吗?” 白锦玉哑住。 乌穆道:“我原本也想在这里查出一直追杀我的那伙人,但是这半个月来我发现事情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 乌穆的语调甚为沉重,他这人一向事不过心,极少有这样的神情出现,白锦玉当即明白事情可能非常的凶险,不禁皱紧眉头问道:“如何的不简单?” 乌穆思忖了一下,考虑告诉白锦玉多少事实为宜,停顿片刻,他道:“对方人特别多,背景也比我想得复杂,光靠我身边带的这几十个人恐怕远不能敌。而且最近这半个月,我们一直有人负伤,力量急剧削弱,再呆下去恐怕难以保全了。所以,我不打算再在长安负隅顽抗了,决定还是回铎月从长计议。” 白锦玉了然地点点头,问:“那你决定何时动身?” 乌穆道:“应该很快,我担心这次回去的路上我们会被人埋伏,所以不能再走大路了。我现在正在打点,打探一条其他的路绕回铎月去,”他停了停道:“而且,海大受了重伤还要养一段时间,这些都还需要一点时日。” 一听,白锦玉就知道这半个月乌穆过得多么险象环生:“海大怎么受伤的,他伤得怎么样?” 乌穆道:“这个说来话长,总之他伤势控制住了。”他偏头想了一想,道:“最多十天,你好好待着,我这边好了就会到晋王府来找你。” 没有收到白锦玉的回音,乌穆转过头来,发现她正埋头思索着什么,于是问:“你在想什么?” 白锦玉抬起头,一指敲了敲太阳穴道:“我只是在想,我走了,凤辰哪里该怎么交待?” 乌穆瞪了下眼睛,发笑道:“交待什么,你为什么要对他交待?” 白锦玉理所当然道:“我是在装苏丽华呀,我一走,谁来帮我装苏丽华啊?” 乌穆哭笑不得道:“你管他什么苏丽华呢?不是,你是不是已经忘了苏丽华当初和你交易的条件了?” 白锦玉睁大了眼睛,乌穆摊开手为她分析道:“苏丽华是不是跟你说只要你再扮一回她,她就给你我的消息?” 稍一提点,白锦玉就明白乌穆的意思了,还没说话,乌穆已经两手叉腰道:“我的消息?哈,我都在你跟前了,还需要你替她继续做什么事?” 乌穆这么一说,道理那是非常的明白了。 是的,苏丽华与她的交易已经结束了,她已经完全没有任何的约束了。 是的,她的确是可以走了。 “你不会是舍不得走了吧?”乌穆俯下身来,双目炯炯地追着她的面孔看。 白锦玉哑笑了一下,道:“舍不得?我有什么舍不得的?” 乌穆牵了牵嘴角,沉声强调道:“那可是凤辰啊……” 白锦玉无语地睨着他。 乌穆缩回身子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他是你妹夫,像你这么堂堂正正、不同流俗的人是绝对不会对妹夫有非分之想的。” 白锦玉这才收回眼神,他知道乌穆说的没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突然涨满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 当白锦玉和乌穆在废园碰头的时候,凤辰正在宫中面对一脸愁容的皇帝凤华。此时玉玄子已经退下,诺大的御书房里只剩下这一对天下间最荣贵的兄弟。 凤华坐在金光灿灿的宝座上,以手托腮,胳膊支在长椅的龙头扶手上,神情忧郁。 凤辰垂手立着,端静、温和、肃雅。 半晌,凤华幽幽道:“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如此盛世,可朕这个九五至尊却终日惶惶感到危机四伏。这些臣子表面对我顺服,背地里却擅权植党,就想利用朕、假朕之手为己谋私,你看朕都已经成为他们达到个人私利的工具了!” 相对凤华的怨怼,凤辰一派文静,他等凤华吐完一腔不平,才舒然道:“越是硕大鲜美的桃李,必然越容易招致人们的垂涎,国家越是一片承平,就越有人想剽取成果,道理是一样的。” 凤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有时候朕在想,朕还是万人之上的皇帝吗,朕如今连这个区区三品的韩炎都觉得棘手了。” 凤辰道:“臣弟不才,愿意为圣上分忧。” 凤华忧心道:“上次你为朕辛苦找来的那个叫琳琅的人证,都送入宫了还能被逼死,这皇宫之中、朕的身边已然遍布权臣的眼线爪牙了!” 凤辰默不言语,凤华说的的确是事实。 凤华登极之初,受尽非议,仰仗了一批猛臣压台才坐稳位子。但是成也什么、败也什么,这些人因护主有功,之后权势不断增长,到如今已经发展成了威胁皇权的一股势力。 就拿琳琅来说,谢遥把她从青楼里救出来后,几乎没有一点转圜就送到了皇帝面前。结果还是走漏了风声,最后以可想而知的方式——用了她哥哥的性命做要挟,迫使她当天就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自杀了。 由此可见,以尚书令秦坚为首的权臣派已经肆无忌惮了,琳琅的死就是权臣派给皇帝杀的一个下马威,他们就是要皇帝知道,他的一言一行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要反随时都可以反。 凤华道:“明天就是殿试了,读题官会把那些考生的卷子给朕拟一个名次。那些卷子虽然密封……可朕总觉得他们点的状元会是韩炎的儿子韩品贤。” 凤辰沉默了一阵,道:“圣上您是皇帝,谁做状元的决定权说到底还是在圣上的手中。所以明日不管他们如何推举,圣上就把他们举的状元从一甲一名调换至二甲三名。至于韩炎,”他定了定,道:“给臣弟一点时间,会有办法铲除的。” ------题外话------ 我是作者伪装清纯: 明天就上架啦,这是最后一章免费章节了,好舍不得啊!(好担心上架后大家就不看啦,很多作者就是上架后凉凉哒) 以后每天要让大家为我花2毛钱了,真的不好意思让你们破费了,但是《一妃》要pk潇湘的新人王大赛,这个赛制最后要拼均订的,所以我必须得上架多点章节数~是权衡利弊万不得已形势所逼的决定呀。 好了,下面宣布重大事情,明天起我的更文时间就改为中午十二点了!大家千万要记得哦,以后《一妃》就给你下午饭啦! 对了还有,我是在潇湘书院发文的,最近也收到很多QQ阅读的读者留言评论,谢谢亲们的爱与热情,发射爱心!提一个小小的请求,希望亲们以后在QQ阅读多使用章评,因为段评好像不能在封面页的评论里体现,有点可惜啊!我还需要大家的评论数给我撑撑场面呢,十分重要呵呵哒~ 对了,明天会万更,中午12点哦,希望上架后还能得到各位的关注,多给我留言评论,支持我继续写下去! 你们的每条评论都够我开心很久~ 最后,还是感谢各位亲爱的小仙女们陪我走了将近24万字,由衷地爱你们,就像凤辰爱白锦玉那么爱! 第六十六章 无情 5 【今天会发五章,每十五分钟更新一章】 白锦玉与乌穆分别后,身形萧索地出了废园,出了小巷,上了大街。 宽阔的朱雀街,满目车水马龙人流如梭,街头的店招旗幡每个字都是她认识的、路边货档卖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她亲切的,还有那一家家酒楼茶肆,里面的招牌头菜都是她爱吃的。 她还没吃。 这便要走吗? 白锦玉心头一阵说不上来的滋味。 可不走,她能留在大徵的哪处? 翠渚绝无可能收留她,苏府母亲那头她自己死不会去,凤辰这里……白锦玉怅惋地吁了一口气:“关凤辰何事!” 二十多天前,她是因为寻找乌穆才回到大徵,如今乌穆也找到了,该是圆满了,可为何,她却始终感觉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完成呢? 既然是以买纸张的借口出来的,总要买些纸张回去交差。白锦玉一边垂头琢磨,一边往东市走去。 长安的东市临近皇亲国戚和达官显贵的府邸,故而四方奇珍,皆所汇聚,市中店铺经营的都是高档的上等一流的物资。 白锦玉满腹心思地游走,差点错过了东市上经营文房四宝的百年老字号,文渊斋。 文渊斋不仅是长安城里最出名的文宝商铺,即使在整个大徵都是首屈一指的。这里卖出去的宣纸纹理纯净、既韧且润,唯一的缺点就是价格十分不菲,故而一般只有富贵之家或者名门望族才会来此购买。 白锦玉踏进文渊斋,店中无客,店中的掌柜正与学徒就着一卷丹青研讨。一见她进来,学徒热情地上来问询:“姑娘要些什么?” 白锦玉如实道:“我想买一些抄经的宣纸。” 学徒有礼地连忙道:“好,这边请。”说着就领她穿过一间店堂,进入一间侧室。 室内极静,墨香扑鼻,室中间有一条宽一丈、长三丈的长桌,桌上如山的整齐叠着一摞摞的纸捆,其中纸张有白、黄、黑、金色,带格线没格线的,品类不计其数、应有尽有。 白锦玉有些开眼,一时看得眼花缭乱,对学徒道:“我可否自己先看一看。” 学徒敦厚地颔首,识趣地退了下去。 白锦玉看着满眼的纸品,有些目瞪口呆,这文渊斋果然名不虚传,谁曾想抄经的纸张就分门别类地有这么多种。她走近桌前,好好地细看,不禁想起离境观里给凤辰用的那种卷轴品相还行,于是便在纸海里搜寻起来。 不过一会儿功夫,白锦玉手里已经抱了一堆的纸货,当她正欲再拿起一卷金色的卷轴时,她才发觉自己的收集癖已经发作了。脑中不禁浮起多年前闻宴对她的那句评价——“不管合不合用,先买了再说”。 她克制地放下欲拿起的卷轴,并将怀中多数的纸捆放归了原位,手中只留了一捆类似离境观里的卷轴。 她举目望四处望了望,寻见一处摆放毛笔砚台的位置,心忖还得多买一些笔墨回去,毕竟以后去了铎月再想用到文渊斋的东西就不容易了。 没走两步。 忽然,脚下发出一声轻音,似是踩上了什么小东西,白锦玉停下,挪开了脚,只见是一枚黑色木片躺在地上。 眼前像强光被晃过,白锦玉直直地盯着这方木片,一瞬间陷入了震动,完完全全地说不出话来。 这块木片反面掉在了地上,腰牌似的尺寸、黑中绛紫的颜色、金镶玉竹的刻纹。 这是翠渚的沉香名谒! 只要是翠渚的门生,每人皆有一块,反面是金镶玉竹纹,正面是门生的姓名,除此之外,还有“方正捷悟,容止贤好”八个大字。 白锦玉蹲下身子,地上的这块木片便看得更清楚了, 她的心突突的乱跳,僵硬地伸出手想将这木片拾起,忽然视线中走入一双步靴,她迟了一下,木片抢先一步被捡走了。 白锦玉抬头起身,来人是店中的掌柜。 “哎呀怎么落这儿了?”掌柜奇道。 白锦玉张了张嘴,嗓中发干地道:“请问,这……是翠渚的名谒吗?” 掌柜笑着道:“啊哈,姑娘认得出来?” 白锦玉抿嘴一笑。 掌柜颇为得意,却忽然压低声音道:“这是仿的!” 白锦玉诧异:“假的?” 掌柜点头道:“这东西要是真的那可得多金贵啊!庐州翠渚的沉香名谒那可是比一个六品官还荣耀呢!不过,我这里常有仰慕翠渚的世家公子来,他们愿意买这个仿制品回去过过干瘾或者发人读书,所以我这里也有一些存货。” 白锦玉无语地点点头。 掌柜看出白锦玉有点不以为然,忙道:“姑娘可别小看这仿制品,我们可也是拿上等的沉香木定制的,足可以假乱真那翠渚的万年沉香木!” 白锦玉哭笑不得道:“你见过真的翠渚名谒?” 掌柜道:“见过。” 白锦玉笑着摇头:“不可能,如果我没猜错,掌柜你最多就是得了一张名谒的白描图,再听人描述,然后制出了这东西。” 掌柜吃惊于白锦玉不屑地称呼这块限量的沉香木片为“这东西”,不禁竖着眼睛上下将她打量一番,认定她身份绝对不凡,随即神色尊崇地请教道:“那真的翠渚名谒与这有何不同?” 白锦玉指着掌柜手中的木片道:“沉香木乃上等佳木凝脂结香而成,分上中下三品。上品者入水即沉,中品者悬水而立,下品者不入水中。翠渚的沉香木是上品中的上品,即使百尺深潭也能一沉到底,是不是真的翠渚名谒,扔入水中一试便知。” 白锦玉侃侃而谈如数家珍,不知不觉地身边就围了一圈的文渊斋的学徒。 掌柜求知地追问:“还有别的吗?” “有,”白锦玉又继续道:“通常的沉香木闻着确有奇香,但是只有燃烧的时候才会溢出油脂,而翠渚的沉香只木要在香烛上略微熏烤就能浮出油脂。这也是其甄别真伪的一个法子。” 掌柜长叹一声,感慨道:“原来如此,难怪这沉香木能成为翠渚的三宝之一啊!” 一个年小的学徒立刻问道:“翠渚的其他两宝是什么啊?” ------题外话------ 我是作者伪装清纯:一直觉得en演唱的《云水谣》特别适合给本书做bgm,不知道大家听过没有,建议配合此书一起食用,哈哈哒~ 第六十七章 无情 6 一个看起来年资较长的学徒立刻为他解释道:“翠渚有三宝,家印、学问、沉香木。” 学徒无意地说着,白锦玉的脸却顿时一下刷白,连藏在袖子里的手也痉挛了。 那年小的学徒又问:“这沉香木居然只能排第三么,庐州闻氏每年招生那么难考进,学问也只排第二,这排第一的家印是个什么东西啊?” 这时,掌柜为他解惑道:“这个家印啊,可不得了啊!我考考你们,我大徵朝如今多少年?” 一学徒立即抢答道:“一百三十六年。” 掌柜点点头,又问:“那你们可知这庐州闻氏在翠渚多少年了吗?” 众学徒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最后竟一齐地向白锦玉看来。 白锦玉从滞愣中回神:“啊?” 一个学徒重复问了一遍:“你可知这庐州闻氏在翠渚多少年了?” 白锦玉心神不宁,有点恍神地道:“四百七十二年。“ 众学徒整齐的“哇”了一声,一惊奇于庐州闻氏的历史悠久,二叹服于白锦玉真的能把这个问题回答出来。 掌柜佩服地点了点头,继续道:“当初我朝太祖皇帝建国,政权也曾风雨飘摇不为世人认可,后来硬是拉上了享有数百年盛誉的庐州闻氏做保,才算成了天下正统。你们知道吗?咱们大徵朝的开国诏书上,盖的大印就是这庐州闻氏的家印。” 这时,一个学徒连忙道:“这个徒儿知道,据说那个印上写着‘应天顺民’四个字,意寓‘顺应天意、合乎民心’。” 众学徒纷纷感叹,白锦玉听着听着浑身冒出一阵冷汗,脸色越发强持,站不住地摇摇欲坠。 掌柜向白锦玉道:“姑娘真是好眼力,敢问一句,姑娘是不是曾见过真正的翠渚名谒?” 众学徒的目光都向她看来,似乎都想听到肯定的答案。 这简单的一问、这些求答的眼神,令白锦玉仓皇失措。 她何止是见过,曾经,她也有一块自己的沉香名谒…… 可是,那也只是曾经了,在她被逐出师门的那一刻,那片刻有她名字的沉香木就已经付之一炬了。 鼻尖忽然又像嗅见了那名谒香消玉殒时的淡雅芬芳,白锦玉的心头窜上一阵绞痛,疼得她几乎像被针在刺。 “姑娘?”掌柜疑惑地看着沉默的白锦玉。 白锦玉怔愣回神,粗粗推辞道:“没有见过,我只是听我相公说的。” “哦!原来姑娘已经成亲了,那该称你为夫人啊,失礼失礼!”掌柜谦道。 白锦玉愣住,惊异于自己刚才的随口。 这时掌柜又道:“那你相公一定也很喜欢翠渚,要不夫人买一块沉香名谒回去给相公,我价格给你客气一点。” 白锦玉抬手推辞道:“不用不用。” 那掌柜两眼一睁,推销道:“夫人不要以为这个多呀,本店也就不超过十块了,买回去可以激励相公读书上进,你看,这木块上还刻的是翠渚山长的名字呢!江流三杰,年纪轻轻文韬武略,不可多得!” 白锦玉脑子蓦地空了一瞬,震愕了,山长?年纪轻轻?江流三杰? 白锦玉心神大震,几乎是从掌柜手中抢过了那块仿制的木片,一翻手,果然,木片上刻着两个字。 闻宴。 白锦玉紧紧抓着手里这方木牌,感觉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在战栗,怎么会是闻宴?闻弼山长呢?闻宴什么时候成了山长? 白锦玉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这不是梦! 她颤声问向掌柜:“闻宴当山长了?什么时候的事?” 这下倒让掌柜和一众学徒奇了怪了,明明前一刻她还对翠渚的事情如数家珍,怎么这一刻连这么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了。 但看她一脸的诚实,掌柜也迷惑了,有问就答地道:“有四五年了吧,夫人当真不知道吗?” 竟然这么久了! 白锦玉凌乱得如风中的叶子,以闻宴那遗世独立的性子,他怎么会当山长?!她摩着木片上的两个字,感到透不过气来。 白锦玉发着愣,那掌柜盯着她手里的木片试探地问:“夫人,这沉香名谒你还要吗?算你五十两银子得了。” 白锦玉看了看,骨子里的清高让她看不上这种东西,于是她推还给掌柜道:“不用了。” 那掌柜接过木片闷了一阵,忽而眼中一亮,提议到:“这的确有些贵了,要不夫人买一件翠渚的校服带回去如何?那个价格要实惠很多啊!” “你们还卖翠渚的校服?” 掌柜见白锦玉似乎有些兴趣,忙招呼两个个学徒去取,转而对白锦玉道:“仿的仿的,翠渚的校服一直店里的爆款,现在长安解了宵禁,晚上穿上这校服在街上一走,那才叫个君子如玉、风度翩翩。” 白锦玉翻了一眼,为什么非得是晚上?! 说话间,两个学徒已经取了新衣过来,白锦玉只耽了一眼,整个人就形如冻结。 学徒们共取来两套衣袍,他们在白锦玉面前一抖手,当即两套鲜服轻轻扬扬地垂下,一青、一白,薄如蝉翼,层层叠叠。 青色清浅,淡如湖水,属于十年内初入翠渚的门生,她曾经也有的。 白色高洁,色比玉雪,属于闻氏后人及有了级别的门生。 无论青白,都一样飘逸高雅。 其实,翠渚的衣色不止这两种,还有第三种,黑色。不过黑色只有山长一人可穿,故而不能成为爆款。 这两套衣袍的质地虽然无法和翠渚的云绢绫绡相比,但也仿得有八分形似了。所以一出场,白锦玉就眼睛一酸,硬生生忍了忍才没涌上泪来。 眼前恍惚闪过憧憧人影,师母,师傅,闻宴,闻铃……他们身着白衣的影像一一清晰地从脑海中浮现。 那些年年招录来的新门生,穿上这青色的锦袍,如绿竹猗猗,见到她会毕恭毕敬地叫一声“师姐”。 白锦玉脸上再无一丝血色,如同站在悬崖的边缘,随时欲坠。 “夫人?”掌柜感到白锦玉的异样,出声问询。 一连叫了三声,白锦玉才慌忙地回过神来。 掌柜问:“夫人要吗?” 白锦玉低下头,掩声推辞:“不用了。” 掌柜奇怪地看着白锦玉,明明感觉她看得眼睛都直了却还说不喜欢,又见她神思恍惚,不由地关心道:“夫人,你没事吧?” 白锦玉摇了摇头:“没事,我只是突然想,此生若是能亲眼看一回翠渚,该多好!” 这话说出来,白锦玉自己都吃了一惊,原来这才是她心中所想! 那掌柜听了默默低下头去,想她一个妇道人家想去翠渚真的是挺难的。沉默了片刻,他抬起头来,决心了似地道:“夫人,请随我到这边来。” 第六十八章 无情 7 掌柜转身往前领路,白锦玉跟在他的身后,上了一段楼梯,走进了二楼的一间小厅。 这件小厅采光通透明亮,布置简雅,中间放着一套老檀木的桌椅,一看便是文渊斋私下接待特殊贵客的雅室。 白锦玉正打量着室中陈设,那掌柜展臂向墙上指去:“夫人请看!” 白锦玉回首,蓦地一下死死的定住了。 只见眼前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恢弘的山水丹青,画卷上以工笔的手法勾勒了烟波浩渺的江流、层峦起伏的山川,群山怀抱中楼阁水榭、长栈小桥,移步换景、气韵生动。 掌柜道:“这是在下花重金请人临摹的闻宴山长的《翠秀图》。” 闻宴的《翠秀图》? 白锦玉震惊地望着眼前的画卷,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涌去,不,是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以至她整个人都似飘摇在排山倒海的狂涛巨浪中。 虽然她没见过《翠秀图》,可这画中所画的确是翠渚,这书画之人虽然功力尚欠火候,但笔法走势的确是学的闻宴,甚至已得了几分神似。 眼前的丹青模糊了,她拼命克制的泪水终于浮涌了上来,糊住了她的视线。 她的心在抖,她的血在烧。 下一刻,她再不犹豫,转身往楼下奔去!!! 她再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之前她那股混混沌沌总觉得有事没有完成的感觉总算清晰得不能再清晰的在心中明确。 她想回翠渚,她要回翠渚,哪怕就是为看一眼! 她是翠渚养大的孩子,那里是她的家,七年了,她好不容易回到中原,而现在,她只剩十天的时间了! 十天!如果现在不能一偿自己这个心愿,谁知道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呢?!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呢?! 掌柜在身后似乎在叫喊她,但那声音很快就被她抛得老远。 她一脚踏上朱雀街,停了一瞬,她需要一匹快马! 是往左回晋王府牵一匹马?还是往右去骡马市直接买一匹? 几乎没有踌躇的,她转身往右奔去。 白锦玉拼命地跑着,每一步都迈着自己最大的步子,全然忘记了什么仪态举止,她的身心只有一个念头,回翠渚! 十天!甚至有可能更短。从长安到庐州,两千里的路途,她必须在这仅有的时日内完成一个来回,太仓促了,太宝贵了! 白锦玉的心似一团火在燃烧,迅即就到了骡马市,扑上了一个马厩。 来不及细看,不管三七二十一她挑了一匹最贵的马,有时候价格本身就是一种筛选。 马是好马,但马贩开的价格更好。她今日带的银两买些文墨可以,要买这马就远远不够了。 她浑身看了一下,今日偏偏是从离境观出来的,身上佩戴的饰品珠宝真的是没几样,也就手上带的一个玉镯可能值点钱了。 她想也不想,毫不犹豫地褪下镯子塞给了马贩:“够吗?” 马贩将玉镯拿在手心对着太阳照了一照,小小吃惊了一下,随即眉开眼笑地收入了怀中,连不迭地道:“可以可以,请问姑娘要佩什么样的行头?给谁用?” 白锦玉道:“我用,你看着办!” 马贩吃来一惊,上下看了白锦玉一眼,又看了看她买下的这匹纯黑的高头大马,道:“这马可有点大啊,姑娘不是开玩笑吧?” 白锦玉没耐心和他闲扯,催促道:“你快点弄吧!” 主意已定,时间便非常紧迫,一刻都不能等,她必须在没有人察觉的情况下,立即出城! 马贩很快就帮马匹佩好了辔头、马鞍和脚蹬,他把高过人肩的大马牵来给白锦玉,仍是有些不可思议。 他不知道,在铎月的数年间,白锦玉学到最擅长的本事就是马术了,这匹马对一般的男人来说或许都难以驾驭,但是对她来说根本就不在话下。 白锦玉利落地揪住马鞍,踩上马镫一个飞跨轻松上马,姿势从容洒脱没有半点狼狈。 她稳身坐好,伸手摸摸了马脖子,对它低语了几句,再直起身来,神色已变得凝肃。 她一手执鞭一手勒缰,坚毅地看了看前方,目光似乎穿过了两千里的山川河流、重峦叠嶂。 白锦玉这个人一向只要打定主意,就不会再轻易改变,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斥鞭在马屁股上用力抽了一鞭子! 黑马一声长嘶,马蹄高高扬起,瞬时如离弦的箭一样飞驰了出去! 马踏流星、人似轻叶,她挺身策马自朱雀街呼啸而过,一人一马皆风采熠熠。街上行人闻见这有如雷点的马蹄声,纷纷仰颈看来,待看清一纵而过的高马上居然是一个女子,无不发出惊异的赞叹声。 “哗,这女子好能耐,竟然驱使这么高大的马!” “好帅啊!” “横鞭直拂五云车,银鞍骏马驰如风,真是英姿飒爽啊!” “不行相公,明日人家也要学骑马!” …… 当这惊动的声音在街市响起时,言洛恰好正在城门口的一间茶楼里会客,听到街上的纷纷人语,他也将视线往外看去。 待得马蹄声近,他看清那霹雳如飞的马上是谁时,惶然大惊,当即丢下众客两步抢出了茶馆,张口欲喊。 一个“娘”字都没有叫出口,白锦玉的身影已经消失了。言洛极短的一滞,旋即转身撒开腿往晋王府奔去! 快马在白锦玉的驱使下,像一把锋利的尖刃,劈开了茫茫前路、劈开了千山万壑、劈开了白昼与黑夜,箭一样地直向庐州冲去! 四日后,黄昏时分,白锦玉终于来到了庐州城下。 她牵着马,一身风尘,静静地仰视着高高的城门上那刚劲恢弘的“庐州”两个红字。 站在此处,她百感交集,悲喜交加,千般滋味在心头拥挤,但却绝无后悔。 曾经,她觉得庐州很远,远到隔山隔海七年都回不来。但,当耳边真真切切地响起她熟悉的乡音,她如梦方醒。 庐州并不远,只离着四天的时间而已。 白锦玉吸了吸鼻子,整顿了一下复杂的心绪,牵着马匹正式踏进了庐州城。 七年的时光如水流逝,然而庐州城物貌如旧、亲切未改。 主街还是那几条,闻名遐迩的几家老字号店也还在原址,甚至她每回下山都要来买的糕点小贩都还在。 白锦玉恍惚觉得自己似乎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也没有度过了七年这么长的时光。 但这只是似乎而已。 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守卫森严的翠渚,绝非易事,白锦玉打算先去投个店,等天黑了再行打算。 第六十九章 夜露 1 庐州城是小门小户的地方,不比京畿交通往来繁忙,整个城中也没几家客栈。白锦玉选了一间中等档次的客栈打尖,门口迎客的伙计一见她走来,连忙来帮她牵马。 白锦玉谢过,正欲转身进客栈,蓦地瞥见两个衣袂翩然的青衫男子行色匆匆地在眼前走过。 翠渚的人! 白锦玉措不及防的一阵晕眩,只怔了一下,那两个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白锦玉匆忙从袖中摸出一颗银子塞给伙计道:“帮我开一间普通的房,我等等就来!” 话音未落,人已经跑出去很远。 夜幕渐渐低垂,小城的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到了这个时候街上已近无人迹。 白锦玉在那两个青影行去的方向上寻了一阵,一无所获,便作了罢,往客栈回去。 她盘算着今日不是十五,并非翠渚每月一次的下山日子,这时怎么会在城中看见翠渚的门生呢?刚刚那两个门生步履急促,不知是发生了什么急事。 白锦玉埋头一边走一边想,忽然,附近传来一丝低低的抽泣声。 她停步立了片刻,发现并不是幻听。这哭声年轻、压抑、绝望,白锦玉心生好奇,便向着声音的来处走了过去。 按理说晚上听见哭声会有些瘆人,不过此时天才刚刚蒙黑,而且这哭声只是伤心也并不如何诡异,白锦玉往前走着,心里的疑惑倒大过了害怕。 她转过几个弯,走入一条偏僻的小巷,哭声越来越清晰。她打眼看去,只见是一个只穿了白色中衣的胖胖男子,正肩膀一耸一耸地缩在墙角哭泣。 这是白锦玉第二次看见男人哭得这么伤心。第一次是前几天的玉玄子,第二次就是眼前。 她这个人有一个弱点,就是比较受不了别人在她面前哭,打一场吵一架什么的都好说,一看到人家掉眼泪,她就自动而发地会心软。 “发生什么事了?”白锦玉出声问道。 那男子哭得专注而悲切,完全没注意到有人已经走到了身后,白锦玉声音响起,他猛地愣了一下,才转过头来看了看白锦玉。 就着月光,白锦玉目测这个男子最多只有十七八岁,虽然有点丰腴,但眉清目秀的看着仍十分的端正。 男子抹了抹涕泪道:“你走开,不要你管!”话虽然很冲,但由于他未能平复哭势,这话说得一抽一抽地,并不十分具有威慑。 白锦玉道:“我不是想管你,只不过天黑了,你这么哭哭啼啼跟闹鬼似的,是要吓着人的!” 男子不服道:“我已经避开大家躲到这里了,只想一个人哭个痛快,难道这还不行吗,这都还有人干涉?” 白锦玉听出男子崩溃的心情,料想他一定是遇到什么事了,便道:“哭能解决什么问题?你有什么事讲出来听听,说不定我能给你想想办法!” 男子别着脖子望了望白锦玉,倏地站起就走:“我的事别人帮不了!” 他这一起身走出,白锦玉眼中一震,只见那男子怀抱中揉着一团青色的衣服。 “你是翠渚的人?”白锦玉惊问。 男子木愣了一下,道:“不是。” 这“不是”二字说的极其孺弱,而且他说着话还想将手中的衣服往暗处藏去。 白锦玉不由地走近了他些,眼睛特地瞄了瞄他的手中,道:“现在翠渚的人已经流行以不承认身份为荣了吗?能考进翠渚的人,都是出类拔萃的佼佼者,必然是经过了一翻寒窗苦读,你现在这么否认,对得起自己当初付过的心血吗?” 那男子一听白锦玉的这番话,刚刚抑制住的一点情绪又忽然地噗了出来,他哭道:“我本来就不该被录取,为什么要录取我,让我在这里受尽屈辱!” 白锦玉皱眼,不懂了,这个男子已话同承认自己是翠渚的门生,但是翠渚中像他这样看待自己身份的人,还真是从来没有先例的。 白锦玉不禁对这朵奇葩好奇道:“你是哪年考选进来的,名次如何?” 男子看着白锦玉,她的口气不容有驳,居然有些熟悉,他竟鬼使神差地答道:“去年九月,第四十二名。” “四十二名?!”白锦玉惊呼出声,问道:“不是吧,翠渚历来招生不管多少人参加,只取前三十名,你……第四十二名?”白锦玉觉得匪夷所思。 那男子面上一阵被屈辱的难堪,提起脚直接欲走人。白锦玉一把喊住他:“有人愿意听你说说心事不是挺好吗?你我素不相识,你告诉我一解心中苦闷,我也不知道你是谁,又不会给你出去乱说的!” 男子脚步迟住,白锦玉又道:“你给我说说,我来帮你评评理,看看这个庐州闻氏到底是不是欺负人?” 这个男子不知是太年轻还是心质太单纯,竟被白锦玉的三言两语说动了。他回过身来,走到墙边上蹲下,一堆衣服抱在膝上酝酿了半天,忽而抬头道:“你也觉得录取四十二人太多了是吗?” 白锦玉好好想了想,摇了摇头:“并不多。” 男子面露奇色,白锦玉立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分析道:“每年有数千学子来翠渚求学,只录取三十人不只是太少的问题,简直就是太极端太苛刻了。” 男子叹了口气,道:“料想山长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自他掌家以后,每年招生都录取四十二人了。” 白锦玉蓦然一愣,半天醒不过神来,不只是因为这男子说的内容,更是因为这是七年来她第一次听到闻宴的消息,整个人都有些凝滞了。 男子叹了一口长气,白锦玉回神,有些困惑地道:“可是闻氏先祖立百年门规,每年只能招录三十门生的啊?” 闻宴素来目空一切,难道他已经嚣张到藐视先祖的地步了?! 男子摇了摇头道:“非也,山长并没有破坏门规。” “哦?怎么说?” “每年录取时会留下四十二人,从此往后每一月都会对这四十二人进行一次考核,最末一位就淘汰回家。故而到了来年招生之期,上年也是只有三十人录取而已。而且到那时才会给这三十人发放沉香名谒。” 白锦玉听了不禁叹服,甚至想鼓鼓掌,这的确像是闻宴的手笔。 第七十章 夜露 2 从前她就曾和闻宴讨论过,翠渚的这种选拔太简单粗暴,在数千个高材生中选人,第三十名和第四十名人之间可能本质上并没有差距,更多的是运气和临场发挥起的作用。 如果总是一刀切,有可能录取来的都是擅于现场发挥的人选,而错失了一些资质一般却愿意勤勤恳恳做学问的人。 现在听这个男子所说,白锦玉觉得闻宴这个山长当得真是不俗,这个既能网罗人才,又不坏闻氏规矩的办法真是亏他想得出来。 白锦玉掰着手指头道:“去年的九月,那十月、冬月、腊月、正月、二、三、四、五,哗!这么说来你已经在八次的考核中都活下来啊,你好厉害啊!” 听到白锦玉这么佩服的夸奖,男子懵懂地抬起头来道:“厉害什么,每次都是倒数,侥幸没被淘汰而已。” 白锦玉道:“怎么会是侥幸呢?一次两次是侥幸,你都八次了,这足以说明你是很有实力的。” “是吗?”男子眼中亮了一星,但很快又暗了下去,抓着头发连连摇头道:“这次不行了,这次将考核的是《周易》大衍义,此部内容艰深奇奥、晦涩难懂,我至今也不明白,一定过不了的!” 白锦玉点点头,原来是大衍义,的确是钩章棘句、难懂难读的东西。 “我的同窗都厉害得紧,大衍义只用一个时辰就能背得滚瓜烂熟,注释起来更是对答如流,而我……”男子说着捂脸哭起来:“我到现在也背不出来,离考核只剩三天的时间了,我不仅背不出,更是不晓其意,连‘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不失其时,其道光明’是什么意思都解释不出来!“ 白锦玉低头看着他道:“你还有三天时间怕什么?书背得快也没什么了不起,背得快又不表示记得牢,背得快又忘的快的人大有人在。我跟你讲,我从前背书的时候,总是挑最后一天才背,为的就是求一个印象深刻。所以我觉得你不用担心,不就大衍义嘛,三天足够了!” 男子停住哭泣,有些惊讶地看着白锦玉道:“你背过《周易》大衍义?” 白锦玉道:“背过啊,还有你那个‘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不失其时,其道光明’,我可以教你,这个意思其实非常简单,你不要想得太复杂。” 男子闻言惊骇地站起身来,一张布满泪痕的脸看着白锦玉道:“什么意思?” 白锦玉嘴角一笑道:“意思就是该静止的时候,必须要静止;该行动的时候,必须要行动。不论是静止,还是行动,都要掌握好时机,这样做事才会顺顺利利。” 男子怔愣地盯着白锦玉,一时说不出话来,对他来说晦涩难艰的奥理,她居然用这么浅显的话就解释了出来,大有四两拨千斤之效。 “你记住了吗?”白锦玉双手负于身后笑着问他,她目光下移,看这男子把青衫脱了,只穿着中衣,猜测道:“你是不是打算当逃兵啦?你都坚持了八个月了,前功尽弃不觉得可惜吗?” 男子抱着衣服,脸上一阵被揭穿后的局促。 白锦玉道:“这样,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男子睁着眼睛,眼前的这个女子真的让她感到迷惑。 白锦玉已道:“从前有个人不幸被湍急的河水卷走,他四面都是水,没有任何的东西可以抓住,哪怕一根芦苇,一把水草都没有,他心想:死就死吧!这个念头一出,他顿时就感到浑身无力,整个人顺水沉去。正在这时,他忽然想起前几个月他来这河边玩耍时,下游好像有颗老树横生在水中,于是,他心里又顿生起求生的欲望,力气也出来了,于是拼命的往前挣扎,终于到了那棵老树前。谁知他刚一碰那老树,那老树‘啪’一声就断了。” 说到此处,白锦玉戛然而止,那男子心惊胆战地听着,睁着恐惧的眼睛看着白锦玉。 白锦玉舒眉一笑道:“你是不是觉得他死了?” 男子默认。 白锦玉摇头道:“实事是他没有死,那棵老树虽然断了,但是他等到了赶来岸边救他的人。” 男子听到这个结局,安心地吁了一口气,已然领会到白锦玉的意思。 能考进翠渚的人都不是泛泛之辈,自然知道她这个故事的意思,但是她仍然不厌其烦地解释道:“所以有些事情尽管绝望,但还是最好坚持一下,谁知道最后会不会遇上什么救星呢!” 男子听了堪堪愣了半晌,他低下头去盯着自己手中的青衫一动不动。 “穿上吧,这身衣服可是抵得上一个六品官呢!”白锦玉不禁想起那文渊斋老板的话。 男子想了想,眼中浮现出信心的光。他将青衫拎起,重新穿在了身上整理着。 这个男子身材并不如何,但是翠渚这身云绢绫绡的衣服极其抬人,眼前的男子穿戴一整后,也是无限高风绝俗。 白锦玉看着,真的十分眼红。 突然,她想起了什么,向那男子问道:“对了,今日是什么日子,你们……怎么会下山来?” 提到这个,男子抚弄衣襟的手停了一下,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忧伤。 白锦玉心头莫名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沉声问:“怎么了?” 男子叹了口气道:“今天是闻老夫人回魂的日子,男子阳气太盛,怕惊了老夫人的弱识,所以今晚渚中大多数人都回避下了山。” 白锦玉如被当头棒喝,踉跄得几乎站不住:“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谁回魂?!” 男子被她的神色吓住,有些木木地道:“就……就是山长的母亲蓉夫人!” 白锦玉心中已知大体,但还是震悚地颤声追问:“她怎么了?” 男子眉头低垂了一下,道:“夫人七天前……过世了!” 这个噩耗让白锦玉的魂都飞了,她双眼发直,声音虚软而空洞:“真的吗?” 闻宴的娘亲,师娘…… 暂失的意识缓缓地凝回,她知道这必然是实事,翠渚门规甚严,不是这样的事情门生弟子绝不会在其他日子离开翠渚。 忽然,她想到这男子说“今晚渚中大多数人都回避下了山。” 也就是说,今晚的翠渚几近无人! 有一个念头,就像火种一样瞬间点燃了白锦玉的身心,她当机立断、刻不容缓地转身飞跑! 第七十一章 夜露 3 【今天开始每天两章】 男子在白锦玉离开后,若有所思地站了一阵,决定回去重新面对现实。 他一靠近翠渚投靠的客栈,几个等在门口的门生就看见了他,立即关切地朝他奔了上来。 “到处找你找不到,你究竟去哪儿了,山长的脸已经不能看了!” 男子被门生推着进了客栈,果然发现站有一百多人的店堂里,空气是又冰又冷,仿若寒冬腊月里刚下过一场雪。 店堂中央的一张桌子旁,正身坐着一位挺拔的黑衣男子,他听见声响,转过身来。 这男子生得极俊,是一种高傲的英俊,纵然好看,但却如山巅的积雪、云端的浮光,一见之下便会令人心生退意,觉得自不量力、不可高攀。 他不是别人,正是翠渚的山长,闻宴。 归来的男子步履迟缓地向他靠近,就在男子要作势跪下的时候,闻宴道:“不必了,你不配。” 他的声音冷冷清清,没有起伏,却如寒刀一般直插人心。 男子冷汗直淋,吓得扑通一声跪下,闻宴站起走开,不再正面与他相对。 “山长,弟子知错了,弟子畏惧三日后的月考,不思坚持却只想逃避,不过弟子现在全想通了,弟子一定会坚持下去的!”男子跪着转过方向,追着闻宴求。 闻宴见他又跪向了自己,背过身去,不信道:“你想通?” 那男子默默低下头去,弱弱地道:“山长卓见,弟子愚钝不敢相瞒,的确不是弟子自己想通的。是弟子刚刚躲起来哭泣,从旁遇见了个人,她给我讲了个故事,弟子才醒悟的……” 闻宴没有说话,众门生倒是露出了好奇的眼色,什么故事能让这个翠渚头号死脑筋书呆子转变。 男子继续道:“她说有一个人掉入了湍急的河水……”当即男子便把白锦玉讲给他的故事在闻宴面前复述了一遍。 随着他的讲述,闻宴徐徐将身子转了过来,他震惊地听着这个故事,到了最后整个人都变得紧绷起来。 男子语毕,闻宴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沉声道:“是谁给你说的这个故事?是男是女?” 男子隐隐感到闻宴的异常,在他强势的注视下矮下身来,支支吾吾道:“是……是个女子。” 闻宴胸口起伏,一把上前把男子从地上抓了站起来,神情十分紧张地追问:“她长得什么样子?她还跟你说过什么?” 闻宴一向端持,男子顿时被他这幅样子吓到,软胖的身子在他的双手中变得僵硬。 在场门生纷纷愣住。 天!这么多年来,除了山长的妻子,整个翠渚都没有第二个人和山长离得这么近过。 “她大概有这么高,”男子不敢不答,用手比到自己的眉间:“长得很好看,一脸笑相,虽然是个女子,但是谈吐朗朗……对了对了,她说她也背过大衍义,还教了弟子‘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不失其时,其道光明’的意思?” “她背过大衍义?”闻宴凝着眸色问。 男子紧张到不敢说话,因为他感到闻宴抓着他的两只手居然在微微地颤抖。 闻宴一瞬察觉,遂放下男子,咽了咽发干的喉咙,才问:“她怎么教你的?” 男子乖乖道:“她好聪明的,她说这句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该静止的时候,必须要静止;该行动的时候,必须要行动。不论是静止,还是行动,都要掌握好时机,这样做事才会顺顺利利。’” “她真的这么说?”闻宴足足怔愣了半晌。 男子以为闻宴还在等他继续,于是想了想又补充道:“她还说她从前背书专挑最后一天背,说图个印象深刻……” 男子还没说完,身子突然又一把被闻宴抓得死紧:“你在哪里看见她的,你到底在哪里看见她的!!” 店堂里所有的门生眼睛都看睁直了,他们中谁也没有见过山长这幅失仪的样子,在他手中的那个男子,更是一脸的不知所措,木木地回答道:“就……就在前面两条街。” 闻宴放下男子,立刻要走,男子赶忙道:“她已经走了!” 闻宴回头道:“走了?” 男子道:“是,不过她最后问了弟子今日为何下山。” 闻宴道:“你怎么说?!” 男子道:“弟子……弟子不想骗她,如实相告了……” 男子低下头去,准备领受责备,毕竟将翠渚的防守告知外人,的确可以算是一条大过了。 “她听了,转身就跑了是吗?” 男子抬头,有些意外,随即点点头道:“山长如何得知的?” * 白锦玉没有任何的停留,连客栈的门都没进,就取了马匹连赶四十里,直奔翠渚。 八岁那年,她与苏丽华的父亲在自己的裁缝铺葬身火海。当时的庐州府尹,也就是现在的工部尚书苏策,失偶多年,于是经媒人撮合,白锦玉的母亲便带着她与苏丽华改嫁苏氏。 母亲嫁入苏府不久,就让两个孩子改姓为苏,当时的白锦玉虽然年纪尚小,但模模糊糊也已略通一点人事。 虽然不明利害,但她感到改姓是件大事,不仅关系到她日后的称呼,更意味着是要将她与那个老实本分、疼惜爱护她的父亲进行某种隔绝。 她不想也舍不得,于是在那段时日里,尽情表现出了性子里倔强的那一面。 她死不改姓,谁称呼她为苏锦玉、苏小姐、苏姑娘她就一顿使坏、闹腾。 为此,她常常惹得母亲泪流满面。最初母亲还能好言相劝,到了最后母亲也不再劝了直接一顿责罚,指责她令自己和妹妹在苏家无法立足。 那段日子过得十分晦暗,最终导致年仅八岁的白锦玉做了件轰轰烈烈的决定,逃出了苏府! 年幼的她出了苏府即四顾茫茫,根本找不到栖身之所。 这时她想到父亲常常上翠渚为闻氏中人做衣服,回来后总赞不绝口那翠渚闻氏如何敬贤礼士、平易近人,济弱扶倾,于是她就懵懵懂懂地找上了翠渚。 虽然她入翠渚也有一翻波折,但最终翠渚是收留了她,而蓉夫人,更是在她此后的八年时间里就像母亲一样爱护她。 白锦玉启蒙较迟,蓉夫人手把手地教她读书写字,不过一年时间就超过了同龄。她的日常起居也都蒙蓉夫人照料,吃穿用度与她的孩子闻宴、闻铃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往事历历在心头滑过,白锦玉潸然泪下,不禁快马加鞭。 第七十二章 夜露 4 入夜时分,白锦玉终于到了翠渚脚下。尽管此刻情感颠沛,但她做事依旧十分谨慎。在一处密林中安置妥了马匹,这才提了匆忙中准备的一点东西蹑起步子上山。 秀丽的远山在静谧的夜幕中连绵起伏,一阵清风吹拂,满山的金镶玉竹轻轻作响,走不过几步,流水瀑布汩汩鸣咽,经年不改的风貌,不禁令白锦玉心潮澎湃。 翠渚诸山并不很高,不过片刻功夫,庐州闻氏高耸的门楼便在竹林掩映中出现在了白锦玉的眼前。 物是人非,恍若隔世,门前两盏肃穆的白灯笼印证了那翠渚男子所说,今日闻氏有丧。 千里万里、是非对错、七年日夜在一刻仿佛化为乌有。 化为乌有……白锦玉摇摇头,这是一种妄想吧! 她凝目看了看高过数丈的门墙,若是从前,这个高度也并不费她什么力气,但是如今,无论如何也爬不上去了。 但是想进翠渚,对她来说也并非没有办法。 她沿着外墙一路行走,大致走了数百米,在一块密竹丛生的墙根处趴了下来。 她扒开遮掩的球草,一个长宽尺余可容一个瘦人通过的小洞即露了出来。白锦玉微微一叹,先前有些担心的神色终于放了下来。 不错,这是一个狗洞。 虽然不堪,但也是她朝思暮想了很多年的狗洞。 自从她失去武功,自从她离开翠渚,每每午夜梦回痴心妄想的时候,她就会想若是有朝一日得了机会回到庐州,该用什么途径潜进翠渚去看一看。 对,一个被翠渚逐出门籍的人,还成天想着怎么潜进翠渚,她就是这么大胆。 最后,经过她千百次的苦思冥想、高低比较,她确认这个狗洞就是她最省力、最安全地潜进翠渚的方式。 只是没想到,曾经的痴心妄想,竟有一天成真了。 只是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一个日子里成真了。 紧张、兴奋、忐忑、悲伤、高兴、难过,白锦玉心中说不上究竟是何种滋味。 正式动身前,她确认了一下四处无人,先将身上的布兜推进了洞去,这才伏低身子开始爬。 以肘代步的往前爬了几步,她的腰部刚爬过墙,忽然眼前一个巨大的黑影扑来,一口就咬住了她的头发。 白锦玉猝不及防地被狗咬住,“哎哟哎哟”低低叫了声:“是阿黄吗?” 那狗浑身一滞,定得像条假狗。 白锦玉的头发还被狗咬着,她只得探手在身边摸索,摸着了带来的布兜,她掏了掏,拿出了两个肉包子,这是她上马前特地让客栈的小二给她拿的。 “阿黄是我是我,快松口,来吃包子!”她把手举过头顶,凑到那狗鼻子下面。 那狗懵懵地松开白锦玉,没有凑上包子,反而往后退去了好几步。 白锦玉扶了扶有点被它咬乱的发髻,不管怎么说先爬了进来。 待她站起拍好了身上的灰尘杂草,这才注意到这狗一直在怔愣地看着她,俨然一条傻狗。 白锦玉用膝盖都认出来了,这就是她从前养的那条狗,阿黄。 她走的时候,阿黄已有两岁多,身形也长得差不多了,七年过去它似乎是高了一些,可是也并无太大的变化。 她好笑地蹲下身来,晃着手里的包子说:“阿黄,你是不是不认识我了啊?我是你娘……”她蓦地打住。没错,七年前她爱玩,开玩笑说阿黄是她的狗儿子、自己是阿黄的人娘亲。 可是现在,不知道为何,只要一说到“娘亲”她的眼中就会浮现出奈儿那张纯真可爱的小脸,耳朵里就会听见他那甜甜的小奶音。于是乎对着这只狗,“娘亲”两个字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瞬间就觉得这样似乎对奈儿不好。 白锦玉也不再纠结,只管问:“你到底认不认识我?” 阿黄动了一动,再也不像傻狗假狗,踮起小碎步围着白锦玉一顿转,就是不敢靠近一点点。 白锦玉哭笑不得,心想这傻狗莫不是这些年吃了太多人的好东西,已经把她忘得一干二净了吧,若是等下它叫唤起来那可如何是好…… 正想着,阿黄已经凑上前来,就着她的裙角前后左右地嗅了起来。白锦玉任由它嗅着,不一会儿这狗就又退开了她两步。顿时一人一狗,四目相对,成僵持状。 白锦玉后退一步道:“阿黄,你想干嘛……” 还未说完,阿黄一个冲刺就扑了上来,抓着白锦玉的衣服一下一下地扑楞窜跳,兴奋激动得俨然一条疯狗。 白锦玉想大叫,可她还没叫就先被阿黄的叫声给吓到了。 “嘘-嘘-嘘——”白锦玉知道阿黄将她认了出来,心下也很欢喜,但是这个时候它的叫声只会给她招来麻烦,连忙地给它比了禁声手势。 果然,下一刻,她听到了一个由远及近的声音,她紧张地朝来处看去,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来了一条白色的狗。 阿黄在白锦玉的示意下果然不再出声乱叫,那赶来的白狗远远地看着阿黄,绕着白锦玉转了起来。白锦玉蹲下身来拿包子引了引,那白狗就朝她靠近了过来。 白锦玉低头看了看白狗的腹下,恍然大悟地抚手摸了摸阿黄的脑袋道:“原来阿黄已经有娘子了,真是长大成狗啦!那一个包子给你娘子,一个包子给你!” 看两只狗吃了一阵,白锦玉又取了捆绳子出来,轻轻地绕上阿黄的脖子松松地打了个死结。她把阿黄牵到一根粗壮的竹子边,拿绳子的另一端在竹子上绕了一圈,伸手将白狗也招了过来。 “我没想到阿黄都成亲了,所以这个绳子准备得有点短,你们夫妻要好好珍惜这个难得的亲密机会哦!”说着,她如法炮制,给白狗的脖子上也打个死结。 这样一根绳子两只狗,牢牢地被她困在了一棵竹子上。 她点了点阿黄的脑袋道:“阿黄乖,千万不要叫,”她看了看那只白狗:“让你娘子也别叫。” 说完,她转身,走出了这片院墙。 今夜月色如华,整个翠渚被明亮的月光照得清凉、雪白,微风拂开密叶,翠渚的夜色弥漫着湿润、温柔、清凉的气息,那《翠秀图》上的亭台楼阁、水榭小轩一一沉浸在银色的月光下,展现在眼前。 白锦玉的眼眶湿润了,如坠大梦,她赶了近两千里的路,四天的时间,就为了来看一眼翠渚,她现在已经看见了! 怔惘了一阵,她踏着鹅卵小径穿出一片院落,正当她轻车熟路打算继续往前的时候,她定住了。 只见前方疏竹横斜的尽头,一道料峭的身影在竹叶漏下的月光中纹丝不动地立着,像是等了她很久。 听到她匆匆而来的步履声,那身影转了过来,向她投来一瞥。 那是震撼她心魂的一瞥,她不禁惊呼出声:“谢遥!” 第七十三章 夜露 5 【感谢下所有在QQ阅读的读者,今天才知道你们看不见“作者的话”,感谢,发射爱心】 一人,一剑,谢遥站的这个位置,斜对着蓉夫人生前所住的卧房,相距数百步,是去这间卧房的必经之路。 谢遥出现在这个地方,白锦玉差不多要魂飞魄散了!!! 她的脑袋中轰鸣炸裂,犹如狂风卷地、飞沙走石,零落成泥碾作尘…… 如果这时候谢遥再喊她一声“娘娘”,那么她估计要死了。 “娘娘!”谢遥道。 白锦玉耳边有如炸了一响,没死,但是这声却震得她整个身心都为之一抖,呼吸也像一下被抽空了,半天缓不过来。 她望着夜色中的这个清冷身影,连连后退了三步。 白锦玉的脑中一阵翻江倒海,聪慧如她,这一刻也完完全全地理不过来了。 这意味着什么?! 真正的苏丽华是和翠渚是毫无关系的人,她这辈子既没来过这里、也不认识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不管婚前婚后皆是如此。 真的苏丽华不会来翠渚,所以谢遥绝对不会是为了真的苏丽华来翠渚。 她这次从长安出发回翠渚,是非常临时的决定,没有知会过任何人。 但现在谢遥出现在这里,甚至还先她一步到达了这里……难道,他早就意料到了她会来翠渚? 为什么他会将“苏丽华”联系上翠渚? 难道是因为去参加西赵选婿的时候冒用过闻宴的名字? 可闻宴不是澄清了吗?! “苏丽华”明明隐藏得很好,不管是七年前还是这次,都从来没有在他们面前提过翠渚,也从来没有和他们说过自己和翠渚的关系。 现在谢遥出现在这里,难道,他已经知道她这个冒牌货和翠渚的关系。也就是说他已经知道了“晋王妃”是翠渚的人,既然“晋王妃”是翠渚的人,那就不是工部尚书苏策的女儿…… 所以,她惶然,她的身份是暴露了吗?! 白锦玉脑中一片混乱、混沌、混浊,二人这短短的静对中,她觉得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窒息,脑门更是一阵的抽痛。 听到谢遥这声称呼,她目光闪躲地低下去,现在她心中只有一个问题。 她要答应他吗?她现在是不是还有可以死不承认的余地? 不,这不是一个问题,好像是两个问题。 “娘娘还记得皇后生辰那日殿下在英华殿昏倒的事吗?” 白锦玉还在考虑怎样垂死挣扎的时候,谢遥已经开口,一向无波无澜的他,看似不经意地提起凤辰吃腰果过敏的事情。 但这并不是真正的不经意,他的口吻中分明压抑着隐隐的怒意。 白锦玉抬起头,微微不解,但是她没有回话。站在这里,只要一刻不搭他腔,她就一刻不算是“苏丽华”。 谢遥见她不开口,怒意又升了一层。他闭上眼睛,转过头去,沉吟了片刻,启唇道:“那腰果是殿下故意吃的。” 谢遥向来惜字如金,说事直奔主题,白锦玉毫无防备的被这么大一个真相砸下,整个人都惊呆了!! 她怔了半天,不可思议地嗫嚅道:“他故意吃的?” 话一出口,她立刻咬唇,知道坏了!这么一说已等同承认了自己那日就在殿上,就是那个晋王妃。 谢遥道:“是!殿下知道吃了会那样,故意吃的。” 白锦玉震惊地睁着眼睛,神情不敢相信。 那一日凤辰脸色惨白地昏倒在大殿,帝后如何焦急,太医如何束手无策,之后好不容易救过来他自己又是昏迷又是呕吐……这些场景现在想来仍然心有余悸,可这一切,居然不是意外! 白锦玉不解道:“他为何要这么做?” 闻言,谢遥鼻尖翕动,重重地吸了两口气,仿佛再不能忍受白锦玉对什么都一无所知。 他转过头来,目光炯炯地正视着她,清晰地道:“因为他要留你!” 短短数字,白锦玉心神大震,愣了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谢遥的目光像刀一样地刻在她身上,直接揭示道:“娘娘,殿下是拿命留你啊!” 白锦玉像被人狠狠地捶了一下,她震惊地看着谢遥,惊怖于他用了这么严重的措辞。 脑子一阵的晕眩,白锦玉用力地咽了咽喉咙,好像只有这样,她肚子里的那颗砰砰狂跳的心才不会从嗓子里蹦出来! 谢遥的话不多,可真是每句话都掷地有声,每一句话都石破惊天。 凤辰早就知道了她不是苏丽华了么? 凤辰……白锦玉忽然仓皇地问道:“殿下呢?” 谢遥道:“殿下没来。” 白锦玉松了一口气。 谢遥道:“娘娘出城之时,殿下正与圣上在御书房议事,微臣只得留了口信给殿下就火速赶来。微臣承诺了殿下,一定会将娘娘带回长安!” 这么长的一段话,在谢遥的人生中绝对可以排得上前十的多了。 白锦玉两手干洗了一把脸,觉得清醒了一点,对他道:“殿下的事先放一放,你眼前也看到我师娘的事了,我既然来了……就必须去她灵前给她磕个头,磕完,我就跟你回去!” “你……”白锦玉说这话原本是为了稳住谢遥,谁料,谢遥听了反而有种想把屠割对着她拔出来的冲动。 “殿下先放一放?”谢遥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道。 白锦玉握了握手心,紧张地承诺道:“此事前后太过复杂,你信我,我发誓我一定会当面给他一个清楚的解释,但是现在,请你让我去看一看我师娘……” “他要的是你的解释吗?!”白锦玉还未说完,谢遥已夺口低斥。 白锦玉愣住,她有点无计可施地看着谢遥。她跨前一步揪心地哀求道:“你小一点声,不要惊动了人。我师娘对我恩重如山,我既然来了就一定要磕个头再走,求你……我会很快的!” 谢遥凝眸看着她,忽然有点明白了凤辰。 眼前的这个人会被翠渚夺走!!! 谢遥不说话,白锦玉以为他默可了她的请求,便侧身往前走去。 “不行。”谢遥横手拦住她。 白锦玉急道:“谢遥……” 谢遥抿了抿双唇,眼眸示意了前方一眼,淡声道:“里面有人。” 闻此,白锦玉将双脚落回,这才向远处蓉夫人的房间看去,只见屋里的灯烛将窗户照得微亮,过了片刻,果然窗纱上映出了两个人影。 白锦玉退回身来,略感歉意地和谢遥站在一处阴影里,二人伏身静待时机,整个过程谢遥都没有再跟她说过一个字。 第七十四章 夜露 6 等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蓉夫人的屋里总算走出来了两个女子,她们把房门大敞着,左右又检查了一遍,才结伴离开了这处院落。 白锦玉转过脸,看了看神色依然冷若寒霜的谢遥,怯怯地道:“我去了。” 谢遥不瞧她,冰冰道:“我守着。” 白锦玉心存感激,想道谢,但一看谢遥的脸色,只启了启嘴,一个字也没敢说出口。 她只身站起,从竹林的阴影处走出,一路小心翼翼地贴着墙围和树影往蓉夫人的房间挪去。 越是靠近蓉夫人的卧室,白锦玉的眼眶就越湿润。 蓉夫人是真真正正对她好的人。 她千里迢迢今夜抵达翠渚,偏偏逢着今夜就是她的回魂之夜,又因为这回魂之夜,渚中几无守备……这一切难道不是蓉夫人在天之灵的安排吗? 她一定是知道她想回来,所以特地帮她把好多人都赶走了。 蓉夫人喜欢白锦玉,翠渚人尽皆知。她小的时候喜欢串门恶作剧,时间长了别人一见她就关门,只有蓉夫人,除了晚息,屋门从来都不关着。 这不,今夜这扇门还是开着,一如从前她在时的样子。 虽然这门是今夜渚中弟子为了让她的魂魄归来留的,但是她知道,这里面必然有蓉夫人的用心。 蓉夫人还是那么好,就像从前一样,处处都为她着想。 念及此处,白锦玉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她不禁想起七年前她被翠渚除籍的那一天,是蓉夫人攥着她的沉香名谒跪在老山长的面前求他不要销毁。 在她被赶下翠渚的时候,是蓉夫人追下山来送她,跟她说“要好好活着,等山长气头过了一定还让你回翠渚。” 这七年的日日夜夜,她常常想起这句话,总想着会不会真有一天山长的气头会过了,然后她可以回到翠渚,和师傅、师娘、闻宴、闻铃重新团聚。 可怪只怪,她犯的错太罪孽深重、太罪无可恕了,连她自己都不敢奢望有被山长原谅的一天。 白锦玉一边想着,一边就到了那卧室的门口。 纵然她自认一直是个十分容易接受现实的人,但是当真正看见蓉夫人的牌位时,她还是十分不能自抑地震颤了。 她木愣愣地踏进蓉夫人的卧室,看着那陈设熟悉的屋子中央,那张蓉夫人曾教她习字的黄花梨桌子,已然成了供桌。 两支白色的高烛在上面静静地燃着,桌上整整齐齐地供了许多的鲜果,蓉夫人的灵位端端正正地立在中心。 蓉夫人是真的不在了……原来听说,和亲眼看见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这一刻,白锦玉控制不住地抽泣起来,她无依地傻傻站着,眼泪像决堤的洪水滚滚地流下。 她没有想到,那次蓉夫人追下山来竟就是她们此生的最后一面! 从心底涌出的一股极大悲伤令她伤心欲绝,她任眼泪源源不断的流淌,哭得像个孩子,这是她自从离了翠渚后第一次这么淋漓尽致的恸哭,也只有在至亲的故人面前她才会这么放开身心! 她不敢发出声音,只能闷闷地哭天抹泪,这种哭法甚是伤身,她几欲站立不稳。 忽而,一阵清风拂来,白烛的火焰非常明显的颤动了一下! 白锦玉捕捉了这一瞬,当即顿住哭泣,她左右看了看,感到有什么靠近了,不禁轻声问道:“师娘……是你吗?” 话毕,那白烛又颤动了一下,白锦玉又惊又喜,连忙抬手擦掉腮边的泪水,抬步往前走去,刚走了一步,她顿觉脚下有异,低头一看,顿时吃了一惊。 只见这地上从门口到灵位,厚厚铺了一层三尺来宽的白面粉! 这是庐州本地回魂夜的一个老规矩。 回魂夜,就是逝者离世的第七夜。 相传人刚刚离世时是不知道自己已经不在人世的。他们按部就班地在外游荡,会在回魂夜里返回自己的起居之所,他们一回到家里,看到家中无人,又看见自己的牌位,这才第一次知道自己已经离世了。 这种残忍的事情历来都是让逝者的神识自己面对,故而这一晚往往需要逝者的亲人统统回避。 而亲人们为了确认逝者是否真的回来过,就会在回魂这夜于逝者的必经之路上铺一层厚厚的白面粉,第二天查看面粉上的痕迹,以确认逝者是否有回来过。 这只是一个古来有之的做法,谁也不知道这样的事情是真是假,但是逝者的亲人一般都是当确有其事来准备的。 白锦玉刚才心神不宁地走进来,视线全部被蓉夫人的灵位吸引了,根本没有注意这地上还铺洒了这样的布置。等这时候发现了,已晚了,她已然站在了白色的面粉之上了。 白锦玉往身后一看,还好,她只走了三步,加上她现在脚下站着的地方一共是五个脚印。 白锦玉站在这面粉铺就的白径上,一阵的狼狈和局促,这才想起她还没有给蓉夫人磕过头。 不过这眼下满地的面粉,她是前也不能、后也不能,跪就更不可能了,这脚下的面粉真的瞬间让她的悲伤之情烟消云散,取而代之地是怎么离开的困惑和窘迫。 原路退回去是一个办法,但是那样鞋底上仍是沾着面粉,倒出去后,只要走过的地方肯定会留下白印。 她低头看了看这宽约三尺的白径,寻思还是站在原地把鞋脱了,跨到白径以外的地面去,这样比较妥当。 拿定主意,她就抬起右脚,开始脱靴。 但这金鸡独立的姿势,再加上自己紧张兮兮的心情,这个靴子还真是较上劲的不好脱。 正当她蹙着眉专注拔鞋,感觉有点费劲的时候。 忽然一只手臂在她膝下穿过,她一瞬间失去了重量,接着她后背倒进一个有力的臂弯,脚下立即就悬了空,整个人被横空抱离了地面! 白锦玉低头看着白径上的五个脚印,缓缓转过脸来,今日所有遇到的惊骇,此刻最为之重。 “殿下……”白锦玉张皇失措地出声,难以置信。 但是,她不得不信,这映入眼帘的温雅绝色的眉目,不是凤辰是谁! 白锦玉心中轰然一声巨响,她紧紧注视着凤辰的眼睛,脑袋一片空白。 凤辰来翠渚了。 从长安到庐州,两千里,四天。 这真的是要震得她支离破碎四分五裂七零八落土崩瓦解体无完肤了!!! 狂风大作般的震惊过后,她想到假扮苏丽华的事情凤辰可能全知道了,顿时脸上一顿无法面对,直想找个地洞赶紧钻下去,或者有个遁隐的神术能在凤辰面前立即消失。 白锦玉心里七上八下了一阵,当场就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给他讲清楚,可是眼下这个样子明显又不可能开讲,踟蹰了半天,她道:“殿下,你来了啊……” 这话一出口,白锦玉觉得简直就是一句废话。 凤辰道:“嗯。” 白锦玉讪讪地低下头去,抿着唇再说不出第二句话。 这时,凤辰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还想磕头吗?” * 【男主终于在2万多个字后再次出场了,各位久等了,撒花!】 第七十五章 夜露 7 “想……”白锦玉脱口而出,说完才觉自己露了馅,遂在凤辰清澈的目光中乖乖抿起了唇。 她这个马脚露得可真不小。 她作为“苏丽华”出现在这里就已经是很有问题了。现在人家问你想不想祭拜翠渚里的人,你自投罗网地说“想”…… 若和这灵上之人没点渊源,为什么想拜? 白锦玉被自己坑了,有点无法收场,束手无策地看着凤辰。 她此刻被他抱着,二人离得极近,她这么看着凤辰,渐渐发现屋中的白烛映在凤辰的双眸里,竟然美得像琉璃一般,不禁看着看着看呆了,心中不禁喟叹,凤辰真是一等一的人间绝色,不管什么场合都能散发流光溢彩。 然而对于她说的这个“想”,凤辰似乎早已料到,并不似她这样胡思乱想,只是“嗯”了一声。 白锦玉瞄了瞄自己的靴子,提了个小小的要求:“我的靴子粘了好多粉,我得先脱掉,不然会弄得到处都是的。” 凤辰长睫微垂,道:“好。”遂抱着她转过一边去。 “不行不行!”眼看凤辰要把她放在一张凳子上,白锦玉忙不迭地喊停,凤辰微微不解,白锦玉道:“不能坐这里!” 她眼珠子在屋里上下转了一遍,道:“今晚我师娘会回来,她现在说不定已经在这里了,有可能她会坐在这里。” 凤辰道:“是吗?” 说完,他感觉不对劲,目光渐渐地下移。 白锦玉随着他视线去看,当即一惊,这才发现刚刚自己情急喊停的时候,竟然两手已经圈上他的脖子,将他扒得紧紧的了。 白锦玉一滞,刚想抽开手,凤辰又往前走了走,这下竟是往床边走去了。 “不行不行这个更不行了!”白锦玉一把将他圈得更紧,生怕他会将她放在床上。 一阵死攥紧缩,直到白锦玉听见轻微的“骨碌”一声,她一愣,这才发现自己的脸已完全贴上了凤辰雪白的颈间!她不仅能听见他喉中的翻滚,就连他的心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白锦玉当即脸上一红,连忙离开。 但就她现在这个八爪鱼的样子,也离开不了多少。 二人都默了一瞬,之后,白锦玉四下看了看屋里,小声道:“殿下,你把我放地上!” 凤辰看了看地面,又看了看她,道:“不可以。” 说着他一手放低就要把白锦玉在床边放下。 白锦玉吓得什么都顾不得地攥紧他的衣服,几乎扒着吊在他的身上小声呼道:“不行不行,外一我师娘在会压着她……” 还没说完,她的屁股落上一个坚硬的面板,白锦玉低头看去,她并没有坐在床上,而是坐在了床头的一个小箱几上。 凤辰道:“你师娘应该不会坐这里。” 凤辰的语气极正经,好似蓉夫人俨然还是一个活人。 白锦玉看了看落坐的箱几,慌乱尽消,抬起头轻轻夸道:“还是殿下周全,谢谢!” 凤辰本来神色安好,但一听到白锦玉的这声“谢谢”,微微一怔,但也只一瞬,旋即就恢复如常了。他转过身子,捉住白锦玉的靴子。 白锦玉知道他的意思,吓了一跳,赶紧按住自己的双脚:“殿下你在干嘛,不用不用,不用你帮我脱!” 凤辰抬眸向她看来,她声音逐渐弱小地解释道:“你帮我脱鞋,我要遭天打雷劈的……”她见凤辰停了手,赶紧麻利地三下五除二,将靴子飞快地从脚上拔了下来。 凤辰没有说什么,从她手中接过一双靴子,站起身来道:“快去磕吧!” 白锦玉木木看着凤辰,一个兰芝玉树的人却提着一双脏靴子,心头顿时就像看见珠玉蒙尘一般隔应。 不过,她感到今天自凤辰一出现,她对他说的话里十句有九句都是“不行”、“不用”,眼下如果再继续说把“不”说下去,那可就有点……了。 而且她眼下要去磕头,也实在是没法提着一双鞋,两相考虑,凤辰要提就提吧,三秦第一绝色给提过鞋,也算是人生赢家了。 白锦玉仅穿着袜子踏上地面,郑重地走到蓉夫人的牌位前。 这回魂的屋子不同祠堂之类布置,并不考虑会有人祭拜,白锦玉目光在供桌四周扫了一遍,没有发现一个跪垫或蒲团。 没有就没有,她也并不在意,有没有跪垫她都是要磕的,于是她索性就在坚硬的地板上落了膝。 曾经日日想念的人,重逢已阴阳相隔,白锦玉觉得世事沧桑莫过如此。她凝神痴痴望了蓉夫人的灵位一阵,伸出双臂,俯身按下,行了最隆重的大礼。 九拜大礼完成,白锦玉站起身来,这一刻她心下觉得微妙。 之前她一个人的时候,痛哭流涕,现在却一点也不想哭了。不过就是中间出现了一个凤辰而已,但是现在和刚才确实已经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心境了。 她转过身来,看见凤辰立着望她,遂嘴角扬起,小步朝他走了过去,等到了他的面前,道:“殿下,我好了,我们走吧!” “走哪里?” “回长安!” 凤辰莞尔,将两只靴子递给她,白锦玉微笑致礼接过靴子,走到那面粉铺就的白径边,打算掸去鞋底的面粉。 一抬手,她愣住,鞋底的面粉已经被清理干净,再一抬眼,这面前的面粉小径也已经恢复了原样。 她蓦然回首,赶紧上下打量凤辰,他衣衫端正,又不禁将目光向他的手中看去。 果然,凤辰白得犹如粉敷的手上,这会儿是真的沾着不少面粉了。 凤辰帮她清理了鞋底,又抹平了地上的面粉,白锦玉震惊无比! 先不论他如何屈尊降贵,凤辰可是个洁癖啊! 白锦玉惊得一步上前捉住凤辰的手,察看道:“殿下你怎么做这些事情呢?真是要命!”说着,她用手搓着凤辰的手掌,帮他掸去那些面粉。 “无事。”凤辰反手将白锦玉忙碌的手握住,温暖有力的大手紧紧地包着她,让她停下。 凤辰的手洁白如玉,还有一些未除的粉渍,白锦玉看在眼里十分的刺眼,心头一百种歉疚由然而生。 是啊,她为什么要骗像凤辰这样的人呢?事情既然已经到了眼下这昭然若揭的程度了,是该到了和盘托出的时候了。 她抽开手,垂头组织了一下语言,一提气,抬头道:“殿下,我有话对你说……” “等等再说。”凤辰打断了白锦玉好不容易壮起的勇气。 白锦玉怔愣,凤辰看了眼蓉夫人的牌位,侧过身,颀长姣好的身形款款向前举步而去。 白锦玉不明所以的望着他,直到看到他欲屈膝低下身,白锦玉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双手截住了他:“殿下你这是干什么?你怎么可以随便下跪?” 凤辰偏过头来,道:“我并不觉得随便。” “……” “她是你的师娘?” “……是的。” 凤辰道:“我看你方才哭得很凶,她生前一定待你很好。” 白锦玉一抬头,心道凤辰究竟何时来的! 但现在想这个已无意义,她目光缱绻地望了一眼蓉夫人的灵位,心头软软的,点头道:“她对我很好,特别好,好得不能再好。” 凤辰莞尔道:“所以我要谢她,谢她抚养了你,让你成为了你。” ------题外话------ 我是作者伪装清纯: 推荐好友的文,《这个悍夫该休了》!伪女尊类型,前期女尊世界,后期男尊世界。女生子,正常世界三观,只不过前期借助女尊背景展开故事,一点儿都不雷的。一对一的小甜文哦,喜欢的小可爱可以入坑。 简介如下: 【1V1,双强,双洁,欢迎入坑!】 一朝穿越,摆脱先天性心脏病的她,彻底放飞自我。吃喝玩乐样样精通,装逼耍帅无所不能!一时间,如鱼得水,好不自在! 本来这一切都非常完美,可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未婚夫是什么鬼?据说身材魁梧,面貌粗犷。额,可不可以不娶? 咦,她好像忘记了,这个世界的审美与现代不同。她新娶的这个夫君,似乎有点好看啊! 但问题是,爷不就去喝了个花酒吗?你那是什么眼神?不服?不服憋着!这是爷的地盘! “卧槽,你别过来!大哥,有话好说!我错了还不行吗?” “早晚有一天,爷一定要……”休了他! “一定要怎么样?” “爷一定要让世人知道,爷的君卿俊美无俦,貌比潘安,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能文能武,经天纬地,爷能娶了你这样的王君,真是三生有幸!” “呵,姑且信了你!”的鬼话! 第七十六章 夜露 8 白锦玉心中震颤,不知道为什么,眼下凤辰的话真的让她身心非常感动。 让你成为你。 她觉得有些道不出究竟的地方被人理解了。 是的,如果不是蒙翠渚收留,她可能会变成苏丽华那样的六艺精通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堂堂尚书府千金。 她不知道苏丽华的感受如何,但换成她,她一定会觉得苦不堪言。 她可以继续以白氏为姓,可以保留天性地长大,能成为现在这副样子,的确仰赖翠渚、仰赖翠渚里的人。 白锦玉思忖间,凤辰已落了膝,堂堂皇帝胞弟,一品王亲,天下景仰的俊贤……白锦玉吓得够呛,赶紧把靴子套好“噗通”陪他一起跪下。 今日真是绝了,凤辰先是抹鞋底,这会儿又直接跪在地上……白锦玉真的觉得有暴殄天物的感觉。 见她陪跪,凤辰偏过眸光,看了看她,没有阻止。 他正身弯腰下拜,白锦玉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又拜了三次。 二人拜好站起,白锦玉有些百感交集地看着凤辰。忽然觉得有些事情揭开了也有揭开的好处,就比如现在,她能这样和凤辰一起祭拜蓉夫人,内心的这种坦然,就很好。 白锦玉道:“其实殿下不用赶过来的,我就是想来一下翠渚,我自己就会回长安的,而且,谢遥已经赶来了,殿下真不用如此辛苦的。” 凤辰道:“我不能不来。”声音平淡而真诚。 白锦玉一怔,凤辰的口气端的意有所指。 在她困惑的目光中,凤辰缓缓抬手,右手从左袖中取出一个赭黄色的锦袋,向她递来。 这个锦袋布料是夹层的绸锻而制,厚厚实实、精光华丽,颜色是是只有皇帝、太子才能享用的赭黄色。 白锦玉微奇,凤辰已到:“因为此物要送来给你。” ? 白锦玉看凤辰神色郑重,目光看向他手中的这个锦袋,有些好奇又有些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 刚一触手,白锦玉就犹如电击地浑身一震,等她再隔着锦袋摸了一下内里之物的边缘,她脸上的表情先是不敢相信,继而整个人都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把这锦袋紧紧呵在心口,激动地、狂喜地抬起头向凤辰确认,凤辰对视着她,垂了垂眼眸。 白锦玉震荡了,她浑身除了发抖还是发抖,心跳得就要失去节奏,她的手几乎不能自控,锦袋的那根绳子愣是解了几次都没有解开。 费了一点功夫,终于,锦袋打开了,一枚方约寸余、圆顶方底、碧绿如漆的印章出现在了白锦玉的面前…… 她反手,“应天顺民”四个字赫然在现!!! 白锦玉握着手中之物,身子一软就跌了下来,幸得凤辰眼疾手快伸手将她托住。 凤辰无声地托了她好一阵,白锦玉才算缓过神来。 这是庐州闻氏的家印啊!! 白锦玉震撼到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这一刻,喜极而泣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顺着眼角滚滚地滴落下来。 “殿下……”白锦玉噙着眼泪,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凤辰道:“高兴吗?” 白锦玉连不迭地大大点头,好几滴晶莹的泪珠颤落下来。 凤辰温声道:“看一看是不是假的,据说印面上有一星残缺才是真品。” 白锦玉吸了吸鼻子,摇摇头:“殿下给的,一定真的!” 凤辰弯起嘴角,正准备说话,冷不防地一下被白锦玉扑住,抱了个满怀。 “殿下,谢谢!太谢谢了!谢谢你了……”白锦玉仿佛词穷,口中只会不停地重复道着谢,埋头哭的稀里哗啦。 不是白锦玉,就不能理解这枚家印对她的意义。 翠渚有三宝,家印、学问、沉香木。 当年,是她私偷了家印,她之所以被翠渚除门籍,就是因为弄丢了这枚刻有“应天顺民”、曾经盖在大徵朝开国诏书上的庐州闻氏家印! 凤辰让她哭了一气,轻轻地将她推离到眼前,从怀中取出一方素帕,轻轻擦了擦她哭得不成样子的脸,道:“再哭,就要把人都引来了。” 听说把人引来,白锦玉赶紧乖乖地止了哭声,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哭得有点头疼。 凤辰轻声道:“把家印还给闻氏吧!” 白锦玉光顾着心潮跌宕,经他提醒,这才想到眼下妥善处理这丢失多年、珍贵无比的东西才是头等大事。 她低头看着躺在手心的家印,想起自己为了它承受的一切,不觉又流出眼泪来,饮泣着道:“这个家印以前是放在圣训阁的……要不,还是让它物归原位吧?” 她征求意见地问向凤辰。 按道理这个家印应该放在何处,白锦玉才是那个知道清楚的人,但是这一刻,因为凤辰帮她找回了这件对她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她对他产生了一种近乎高山仰止的信赖和崇敬,不自觉地就想征求他的意见。 凤辰感受到她的情绪,舒眉道:“好。但是你别哭了,好吗?”她这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动人的样子,真的太撩拨他的心弦了,他担心再多看一会儿,他就会控制不住要将她那张哭得通红的脸颊捧在手里亲下去。 白锦玉用凤辰的帕子擦干了泪水,回身面向蓉夫人的牌位,她拈着翠渚的家印道:”师娘你看,家印找回来了……” 仿佛是有回应似的,那白烛的火焰一下窜得尺余高! 白锦玉看呆了,忙转头和凤辰确认:“殿下你看见了吗?!” 凤辰凝视着她,弯起好看的眉眼,轻轻补注道:“你师娘也很高兴。” 凤辰也看到了! 白锦玉看看凤辰又看看灵位,激动得说不出话来,须臾,她将翠渚的家印重新装入了锦袋,道:“走,我们去圣训阁。” 今晚的翠渚几近畅通无阻,白锦玉与凤辰并肩出了蓉夫人的院子。 翠渚的地形分布白锦玉了然于胸,即使在夜幕中,也依然驾轻就熟。她与凤辰在翠渚里穿过几处水榭小轩,片刻之后就来到了一座规格严制的二层阁楼面前。 这阁楼通体灯火不明,显然晚间是没有人的。 白锦玉推了推正门,发现上了锁,便拉着凤辰又往前走了一阵,拐到了这阁楼的侧面。 她信然地数着步子,寻到一处窗户,用手先起了两下窗棂,窗棂活动了两声。 接着她摸上头上的发髻,拔出一根发簪,额上随即落下几绺长长的碎发,伏贴在腮边。 她没在意,只专心致志将发簪尖锐的那一头查进窗户的右下角细缝处,仔细地挑拨了一阵子,只听“啪嗒”一声想,白锦玉欣喜地收回发簪,道:“好了。” 凤辰早已领会她的意思,自然地伸手抬起了木窗。 “有劳殿下了!”白锦玉道,不知道为何,自从凤辰把家印还给她,她现在看见凤辰完全多了一些别样的感觉。在她的心里,凤辰的高度简直超过从前的山长,对着他的心情就像对着圣人一样,语调之中多有了些距离。 凤辰眉心微蹙了一下,没有说话,为白锦玉撑着窗户道:“快进去吧。” 白锦玉不再犹豫,立即爬了进去,在她之后,凤辰手上一垫、长腿一跃,就翻了进来。他那两个动作做的极美,白锦玉自认自己即使武功尚在,也做不出他那种风采来。 阁楼里不甚明亮,不过好在这里陈设极简,空旷得不用担心撞上什么,就着月光定下心,也基本就能将里面看的一清二楚。 * 【唉,今天又没亲上,是我无能!26万字了,都没好好亲过,我好纯洁~ 我不该叫伪装清纯,我该叫24K清纯】 第七十七章 夜露 9 【告诉还不知道的小仙女,我每天中午十二点更新】 翠渚上下共分五脉闻氏,相当于五家独立的山头,每年招收的三十名弟子会通过抓阄的方式分入五脉。 虽然分成五家,但是翠渚的弟子并不各自为营,相反,诸家弟子十分友爱和睦,往来甚密,总是想尽一切办法,利用考核、公开课、节庆的机会聚会玩闹。 是的,没错,聚会玩闹。 一般人提到翠渚,就会想到门规甚严,便以为渚中弟子必是因循守旧、规行矩步、墨守成规之辈。 这也没错,因为你如果在大街上看见他们,他们的确就是这个样子。 然而,一旦到了渚内,他们就完全是另一幅气象了。 翠渚的门生分为两种,一种是闻氏后人,从出生就在闻氏,第二种就是每年通过极为严苛的考核录用的外姓弟子。 能考进翠渚的人,基本都不是凡人,每年选进来的这些人尖可谓千姿百态、各种邪魅狂狷,他们大多标新立异、特立独行、胆大妄为、甚至冥顽不灵。 外面的人不知道,翠渚门规之所以这么严厉,就是因为这些门生太难管了,不得不如此约束。 不过这些人精到底聪明识相,一般行走外间的时候,总是很有默契的表现出知性守礼的样子,营造出了庐州闻氏仰之弥高的世家风范。 虽然弟子们平日会设法团聚,但是在一些既没有考核、没有公开课、更没有什么节庆的日子里,有些感情较好的弟子想见面,就需要动用些非常的手段才行了。 就比如一起约好犯点错啦,这样,他们就会得到一个在圣训阁跪着相聚的机会。 白锦玉性格讨喜,交友广泛,在每家门生中人气都很高,故而她每月都会收到不少同门来圣训阁相见的邀请。 她的师傅是个颇为随性的人,管束弟子全靠“无为而治”,一开始白锦玉还需要犯点错才能去圣训阁。时间长了,师傅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白锦玉一个眼色,他就大手一挥罚她去跪一个时辰,真的是非常贴心。 所以,白锦玉的罚跪累计时长在翠渚一向都是排名第一的,而且随着师傅的离世,她相信往后一百年,估计也很难有人超越。 不过从今晚这冷冷清清的场面来看,如果不是蓉夫人离世大家刻意收敛了一些,那么这圣训阁的热度下降得也太厉害了,想从前这里几乎是一年到头,彻夜灯明的。 圣训阁第一层是训诫室,里面挂着不少圣贤的挂像,而后便是满地的跪垫,专门供罚跪的弟子醒罪自悔。 这第二层雷同一个藏书阁,不过里面都放的都是翠渚先闲的论著典籍和手稿真迹,也没有什么奇珍异宝。但就像人会大隐隐于市一样,谁也没想到闻氏的传家宝居然就放在这里。 白锦玉领着凤辰在黑暗的圣训阁中穿行,尽管借着月光这屋里有一点亮度,但室内种种都只有隐约的轮廓。 “你似乎对这里很熟。”凤辰道。 白锦玉有点汗颜,尽管罚跪在翠渚算得上是个人人艳羡的美差,但是要跟外人解释出这种美好,估计还是有点难。她道:“嗯,来多了自然就熟了。” 黑暗中,凤辰默了一下,道:“谁罚你的?” 白锦玉道:“我师傅啊,我师傅不在了后,我师娘也经常罚……殿下,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在我们翠渚啊,罚跪可是人人要抢的,特别是当我被罚的时候,”白锦玉想起那些画面不禁笑了,道:“那场面,唉,真是……热闹非凡啊!” 凤辰不解道:“为何?” 白锦玉道:“因为他们都很喜欢我啊,大家一起跪着聊聊天、讲讲故事,说说笑笑的很开心。” 凤辰无言。 白锦玉笑叹了一下:“殿下你肯定没有感受过那种快乐。” 白锦玉心酸地笑着,陷入了一些往事的回忆,半晌,她回过神,才觉得凤辰好像一直没有说话,才觉得刚才的话似乎有些不妥,忙道:“殿下,对不起啊,我不该这么说……其实这世上的快乐很多种,你们皇室的那种养尊处优锦衣玉食,我们翠渚的人也没有感受过!” 凤辰道:“不必道歉,你说的那种快乐令我很向往。” 白锦玉切切实实地感受了一回什么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愣了一愣,当即夸道:“殿下,你可真是名副其实的人间春风啊!” 说着,二人就穿过了几幅圣贤的巨幅挂图,来到室内的西北角的一条楼梯口。 白锦玉拉过凤辰的手放到楼梯扶手上,道:“殿下千万小心点,这个楼坡很陡,我们……” “禁声!”话未说完,凤辰道。 白锦玉立即住声,二人侧耳静听,果然由远即近传地来两个人的脚步声。 “不就是跪一晚,这有什么难的?熬夜正是我的强项,我本来就睡不着,正好和孔夫子交流交流!”嘀嘀咕咕的,房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这男子年纪应该很轻,声音还未变得完全,最多就十六七岁。 下一刻,就响起了门锁被开启的声音。 白锦玉原本希冀只是有人路过,没曾想此二人居然这么晚了还打算进来,当即一惊,快如闪电地拉着凤辰两步站进了楼梯下面。 二人刚藏好,门“嘎吱”一声就被人从外向里的推了开来。 人随后跨进门来,他们携带的灯笼也跟着进来,室内渐渐起了一点微亮。 白锦玉听见一个人跪上了垫,另一个人的脚步还在移走,片刻之后,室内就越发的亮堂起来,想是有人点起了几盏蜡烛。 这时,那男子的声音又响起了:“师姐,你不用给我点灯,黑才好呢,等明天天一亮,我出去告诉他们,我在师娘的回魂夜黑灯瞎火地跪了一夜,他们一定佩服死!” 师娘? 白锦玉惊诧,顿时疑虑:这个男子莫非是…… 她还在侦别,下一刻,一个女子的声音终于忍无可忍地响起:“千玺,咱们能不说这些气话吗?” 白锦玉心口一提,这女子,是闻玲! 而这男子,正是她的小师弟,千玺。 ------题外话------ 我是作者伪装清纯: 对!我喜欢易烊千玺。 我还想让王俊凯演谢遥,哈哈哈白日梦就是这么香~~~ 第七十八章 夜露 10 白锦玉心口一提,当即身子就欲动,这一动,才发现自己居然动弹不得了! 这个楼梯极陡,而且第一段没有几个台阶就转向了,所以导致这楼梯的肚子下可藏身的空间极其狭窄,凤辰个子又高,要容下他的个头,只能往墙壁这面宽裕的地方靠,于是乎,她就严严实实地被夹在了墙壁和凤辰之间。 二人面对着面,贴得是严丝合缝。 白锦玉的心神立马从闻玲和千玺那里转到了眼前,这也太亲密了,白锦玉的脸上一阵发烫,看都不敢看凤辰了。 她无措地紧张了一下,双手试着推离凤辰,却立即就听到一声轻微的闷响,是凤辰的脑勺碰上了楼梯,她小吃一惊,赶紧伸手去替他揉,一下撞上了凤辰那泛着波光的双眼。 屋里的光线也倾射到了他们,在这昏黄而朦胧的光亮中,她第一次看见这幅样子的凤辰。 只见他的眼里似是落了星星,明明是这么黑暗的地方,可他的眼睛却那么明亮,水光盈盈,脉脉含情。 白锦玉看呆了,她虽然从前就承认凤辰的相貌好,但那些都是站在品头论足上的点评,从没有哪一刻是像现在这样,她有一种直面的被冲击,让她有一种心潮波涛汹涌的感觉。 白锦玉心想:一定是离得太近的缘故! 她放下在他脑后的手,这时闻玲的声音又响起了:“你也真是的,今天的日子你也要惹他,大衍义的考核本来跟你无关的,这下倒好,你也要考,还让你倒着背!” 千玺不以为意地冷笑了一声:“倒着背不错啊,妙趣横生,我若不是今天把大衍义倒着背,还真不知道有些道理反着也能成理,足见这些破书都是胡说八道!” 闻玲嘴巴“啧”了一下,道:“你哪日嘴巴不硬就好了,闻宴现在毕竟是山长,他不喜欢的人,你非要提,这不找死嘛!” 千玺“呵”了一声,怪道:“他不喜欢的人?师姐,你也怕了吗,现在居然连白师姐的名字都不敢提了!” 白锦玉心跳漏了一拍,凤辰感到她的恍震,垂下头来,二人目光交接。 闻玲默了一阵,片刻后才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懂。” 千玺无语道:“还小孩子,我都十六了!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白师姐肯定已经不在人世了,如果她活着,肯定会回来的!” 千玺当年是扬州城出名的少年神童,因为出身商贾,按大徵朝的律例不可参加科举进去仕途,故而在8岁那年来翠渚参加招考,谁知初露锋芒便一举夺魁,从此入了翠渚。 白锦玉低下头去,想起自己离开的时候他才9岁,7年时光,对少年来说是天翻地覆的变化,如今纵使当面相逢,估计她也连认都认不出他了。 闻玲不说话,只听千玺一拳落在了跪垫上,忿忿道:“都是那劳什子的晋王凤辰!这辈子别让我看见他,不然见一次打一次!” 听着这个话,白锦玉一头冷汗,当即感到凤辰身体有些发硬。千玺这个臭小子,小时候就口没遮拦,这越大好像越狂妄了。 她堆着笑眼看着凤辰,拍了拍他的胸口,指望他不要放在心上。 闻玲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 千玺又自言自语道:“凤室自从一百多年前诓骗庐州闻氏的家印开始,就家风不正,男子贪权好色,女子爱慕虚荣,皇帝换得比床单都勤,就没一个好东西!” 白锦玉颈间狠狠地咽了一咽,这个千玺真是太敢说了,这下恐怕不是给凤辰拍两下胸口就能完事的的了。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既紧张又歉意地抬眸看向凤辰,给他拍胸口的手也变成攥着他了。 再如何憎恶一个人都不应辱及先祖,她真的担心凤辰一气之下要冲出去把千玺好揍一顿。 那就遭了,千玺好像没有修习武功…… 唉,千玺的这张嘴哟! 想到千玺肯定还有后续,她另一只手也抬了上来,两手同时紧紧地攥着他胸口的衣衫,随时准备在他暴起的时候拉住他。 她定定地盯着凤辰,只觉得他应该是发怒了,眼睛越来越红,正在想怎么安抚一下,却见凤辰俊美无俦的脸庞越来越近,下一瞬竟然倾覆了下来。 白锦玉唇上一温,向后缩去,然而立即感到一只大手托住了自己的后颈,她不仅不能后退,反而更靠近了一些。 顿时口鼻之间全是凤辰的滋味,是清凉的,也是温热的,好像吸进去就呼不出来,有些困难。 一小会儿,凤辰轻轻离开了她,再次望着她的时候,眼里蕴着一层迷朦的水雾,漂亮得令人心颤! 白锦玉睁着圆圆的杏眼,完全不知自己面色微酡,碎发垂鬓,双眸凝人的样子有多引人入胜。她有些不解地看着凤辰,千玺在数落他先祖,他怎么不生气却这样对她呢? 怎么会亲她…… 亲!! 白锦玉眉心一跳,后知后觉地认识到凤辰刚刚做了什么! 蓦地一阵局促,有点懵了……但显然,她醒悟太晚,此刻,他们已经亲完了。 白锦玉真是服了自己了! 这时,千玺的声音又响起了:“我觉得白师姐后来一定是被凤辰的色相给迷惑了,说什么代妹嫁夫去去就来,结果被人迷得七荤八素的。我刚才说的话漏了,我若见了凤辰不仅要打他一顿,我还要给他毁了容才是!” 千玺语中似有血海深仇,白锦玉看了眼凤辰,真是五味杂陈。 闻玲唾道:“你呀,你怎么去打他、给人家毁容啊,你自己又不好好练习武艺!” 闻玲这话也不得了,她意思如果千玺武功可以,也是支持他的。 千玺笑道:“师姐,凡事亲力亲为那是傻子,我是不会武艺,但我有的是钱,我家可是扬州首富!等我继承家业,哪天想做了,我散尽家财也要做!” 白锦玉正腹诽这孩子越说越离谱,却见凤辰的脸又压了下来,这一次,他一手扶住了她的后背,力道加大了许多。 白锦玉明白了,原来凤辰这是在撒气呢! 千玺说的话令他生气,可他又不能跳出去发火,所以用这种方式在发泄怒气。 只是她的心跳怎么能跳成这副样子呢?!又快又强烈,她甚至都听见自己的心跳了,天,这心跳声凤辰一定也听得到……白锦玉懵懂地承接着,整个人就像陷进了流沙,脸上羞得滚烫。 许久,凤辰终于放开了她,两人呼吸都忽轻忽重,白锦玉向千玺看去,只求这个小祖宗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这个凤辰怕是要断子绝孙了,一个大男人这么多年就生了一个孩子,真是太好笑了,我真的怀疑他那唯一的孩子是不是……” 白锦玉吓得炸裂,毫不犹豫地一把拉下凤辰的脖子,自己递了上去! 她感到凤辰身躯一怔,下一刻便紧紧地被他箍进了怀里。 ------题外话------ 我不是不会浪,但阅文是个干净的地方,朕尽力了。一部好作品应该是作者+读者一起创造的,所以那些细节请你们补上想像,呵哈~ 第七十九章 夜露 11 这一刻的凤辰让白锦玉觉得有些陌生,已然不是那个她所熟悉的温文之人了。 他不再那么淑持,不容分说就夺走了她的所有呼吸。他的臂弯是那么有力,有力到她感觉自己就快要被揉进他身体里去了。 白锦玉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顿时脑袋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是好,止不住轻颤,只能迎合着他,整个人从僵硬逐渐变得发软。 凤辰真的太……她好像快承受不住了!想关掉眼睛,可是一闭上眼睛,这感觉却反而更加清晰了,她又急又羞,眼看就要崩溃了,凤辰放开了她。 空气骤然就回来了,白锦玉湍急地呼吸了几口,昏昏沉沉的脑袋才慢慢清醒了过来。她攥着衣角,抬起头来,眼睛睁得像小鹿一样看着凤辰,就像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二人目光交汇,凤辰的眼中布满了爱怜,他捧上她的脸,细细地注目,指腹轻轻抚过白锦玉微有些肿的双唇,眸光中露出歉意。 刚才一阵,世界万籁俱寂得就像只有他们两个,这会儿回神过来,发现千玺仍然还在滔滔不绝。 闻玲苦口婆心地劝他:“你该理解闻宴,他很不易。当年你白师姐犯下大错,致使我们这脉闻氏受尽非议屈辱,你也知道的,我们这一脉从来都是最出类拔萃的……若不是为了重振家门,以闻宴心高气傲的个性才不会去和其他闻氏竞争这山长之位的。” “迂腐!” 闻玲原是打算对千玺晓之以理的,不想千玺听了嗤之以鼻:“不就是丢了块家印嘛,重新做一个不就得了,那是什么值钱的玉做的啊,和田的还是昆仑的?我去看看我家有没有,我们扬州的玉工天下翘楚,他要几个给他造几个!” 闻玲道:“哪能这么随意,家印是翠渚三宝之首。” 千玺道:“翠渚三宝?呵,天下人都知道的东西算什么宝贝,如果真是宝,应该藏在家里,生怕别人知道才是!” 白锦玉听着佩服,千玺不愧是扬州闻名遐迩的才子,胸中万壑,而且辩才一流。 闻玲被他说得无言以对,千玺道:“闻宴这个山长,当得胜之不武,若不是娶了师嫂我看他也当不上!” 闻玲:“你……” 千玺道:“我说得不对么?他难道不是看出了老山长有意和梁溪王氏结姻,主动去了人家提亲,这才锁定胜局的?” 闻玲道:“看出这层的门生子弟很多啊,但是只有闻宴一个人去梁溪王氏求亲啊!” 千玺道:“那是他们都听说了师嫂患有口疾,望而却步了,此事足见闻宴视名利重于一切,才会什么都不顾了也要去……” “住口!” 白锦玉正听得心惊,闻玲出声斥断了千玺,训话道:“你真是越说越过分了,这件事情上你怎么可以这样说闻宴,他也是为了我们啊,不然以他的个性,怎么可能去做这些事情?!” 千玺愣愣道:“师姐这话,为了我们?我并不需要他这么做啊!他要是真超然物外就不会做这么世俗的事情了,而且,我最看不惯的是他娶了人家姑娘回来,对人家冷冷淡淡,这和过河拆桥有什么分别!” 借着千玺的抱怨,白锦玉得悉了闻宴这些年的经历,心中泛起一阵难过。 闻宴的个性高傲绝俗,仿佛一出世就是鼻孔朝天的。就像闻玲所说,若不是为了在翠渚重振声威,他才不会去做向人求亲这样的傻事,更何况,听千玺的话,这梁溪王氏的女子还有一些瑕疵。 真是太难为闻宴了! 说到底,还是她闯的祸,家印在他们这脉被丢,声名一定跌入谷底,在这样的情况下闻宴还能赢得山长之位,真不知道他背后做出了多大的艰辛。 想到此,白锦玉心头涌上难以名状的歉疚和痛心,不禁鼻头一酸,一滴眼泪夺眶而出,只是这滴眼泪还未流到腮边,凤辰已经抚上她的脸,替她拭去了。 “纵是如此,你近日就不能忍忍吗?”闻玲话锋一转有点着急地道:“你师娘刚刚离开,偏偏又逢着孟其止和宋瀛海向翠渚下战书,听说他们人已经到了庐安,明日就进庐州城了,闻宴这会儿肯定心里够烦的了!” “难道闻宴会怕他们?就孟其止和宋瀛海也配和闻宴并称‘江流三杰’?” 虽然刚刚还对闻宴一百个不满意,但这会儿,千玺口中却对闻宴毫不质疑。 他不屑道:“来就来吧,比才学难道我们翠渚还会输?!” 闻玲道:“这次人家有备而来,来势汹汹,绝对不可轻敌小视。” 千玺道:“我看他二人是记恨着从前的那些破事,一直看世人称呼闻宴为‘江流三杰’之首很不爽,所以想来找搞一场文战,让闻宴输给天下人看看。” 千玺口中的破事其实是当年闻宴成名天下的一桩美谈。 闻宴十四岁那年,陪同父亲,也就是白锦玉的师傅闻山四处游历。 路经荆州时,适逢荆州百年世家孟氏正在和鲁山宋氏进行一场清谈辩论,论题就是治国安邦应用儒术还是道术。 本来两三天可结束的辩论,两个世家生生辩了一个月。 究其原因是两家中都有一个厉害的小辈,一个是孟其止、一个是宋瀛海。 这二位少年功底深厚,才思敏捷,唇枪舌剑二十天,居然难分上下,这两个氏族的对战、两种治国理论的辩论最后变成了他二人的单挑。 一次本来规模不大的清谈会,逐渐引来各方关注,直至变成了一场天下瞩目的大辩论,两个小辈孟其止和宋瀛海一时名声鹊起。 闻山和闻宴来到荆州的时候,正是论战最为胶着的时候,孟氏家主是闻山老友,于是就向他请求支援,闻山于是就让闻宴参加辩论,相助孟氏一臂之力。 闻宴其人眼高于顶,但的确有高傲的本事。他不负众望,一出场仅用了半天,就帮孟氏掀翻了宋氏,论证了道家理论的弊端,儒术治国的优越之处。 本来这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但是闻宴就是闻宴。 他驳斥完了宋氏的方策后,枪头一转,居然又开始批判起了儒家治国的思想。他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当下又把儒家的那一套批了个狗屎不如! 他一个人驳完儒家驳道家,儒道两术在他口中体无完肤,当场把所有的看客都惊呆了! 结果孟、宋二氏拍案而起,当场化敌为友群起口伐闻宴,闻宴一人舌战群儒、大杀四方。 最后,那场旷日持久轰动了整个清谈界的辩论,被闻宴在一天的时间内终结了,而辩论的结果是荆州孟氏、鲁山宋氏双双铩羽而归,庐州翠渚反而名声大振! 闻宴至此一战成名,世人因推崇这三个青年的奇才,便称他们为“江流三杰”,这不仅是对他们个人的认可,也是对他们背后的三个世家大族的高山仰止。 第八十章 夜露 12 闻玲说不过千玺,便默不做声了,千玺这时催促道:“师姐你回家看孩子去吧,我没事,等下桃子、李子醒来了找不到你又要闹了。” 千玺这一提,白锦玉立刻听到闻玲站了起来,她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匆匆忙忙地给千玺叮嘱了几句,连奔带跑地提着灯笼出了圣训阁。 听着她远去的脚步声,白锦玉本能的身子提了提有点想留她。但是她想想,不可能,自己没有面目见翠渚中的任何人,遂脚跟又落回了原地。 千玺长大了,闻宴娶了妻子,闻玲也有了儿女……物是人非。 白锦玉看了凤辰一眼,叹了一口气。 “谁?!” 白锦玉一惊,没曾想到这叹息声音被千玺听到了。 她下意识地一把抓住凤辰,睁着不知道如何是好的眼睛! 凤辰见此,覆上她抓在手臂的那只手,道:“也好,就把家印交给他。” 白锦玉木愣愣地看着凤辰,他的这个建议她有一些畏缩。 “谁在那里?是人是鬼?!”千玺的声音敞亮,欺人欺鬼。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白锦玉的脚就像粘在了地上,她摇摇头,没有勇气。 她只想放下家印就走,她没有准备见任何一个翠渚的故人。 凤辰见她若此,心有所了,伸过一手握住了她,层台缓步地牵着她走出了楼梯的阴影。 千玺这时已经从跪垫上起身,他疑惑地盯着圣训阁的西北角,目光炯炯地看着刚刚那声音发出的地方。 明黄如玉的烛光,将圣训阁氤氲出细腻的光晕,千玺凝神看着,只见那光晕的将尽处,走出来一个春山一样的男子,仙姿玉貌,一瞥惊鸿。 千玺不由地看得怔住,喃喃道:“这是哪里的神仙?” 话音落下,他看见那男子手里还牵着一个人,不由地偏头屏息凝神,那男子眉目柔和地将手拉了一拉,一个女子步履迟疑地走了出来。 千玺整个身子猛地一振!眼睛睁大到了极致,神情愣了足足有十几个呼吸。 凤辰拉着白锦玉的手轻轻往前一送,松开了她,温声道:“别怕,去吧!” 到了这一步,心中怎么想、什么感受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事要把这非常隆重的翠渚三宝之一的家印交给千玺。 白锦玉低头,双手呵护地握着手里的那个赭黄色的锦袋,提了一口长气,看向了眼前的这个少年。 这个少年已比她高出了半头,模样十分地俊秀,依稀能够和七年前那个聪明伶俐的小男孩对上一些眉眼。 翠渚每年招录的门生,都需经过身、言、书、艺、判五项考察才能取得入学资格,这个首当其冲的“身”字,就是考的一个人的相貌,故而能入翠渚的人都是长相不错的,千玺也是如此。 看着白锦玉从光晕中向自己走过来,千玺先是目瞪口呆,之后是惊异,最后神情开始变得一阵激动狂喜。 须臾间,白锦玉就走到了他面前,对着一时半会看起来是说不出话来的千玺。她清了清喉咙,微笑着道:“千玺,你又罚跪啦?” 千玺的脸震撼了! 他秀气的双眼在白锦玉的脸上巡梭,半晌才磕磕绊绊道:“白师姐……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白锦玉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一如从前,道:“当然不是做梦啊!” 千玺任由他揉着,怔愣地问到:“白师姐,你是回来了?”白锦玉还没有回答,千玺急忙补问:“你不走了吧?” 白锦玉揉着他脑袋的手停下,不知不觉中,凤辰走到了她的身边。 “白师姐,你回答我呀,你是不是回来了,不走了?”千玺一连的追问,眼眶湿润着急欲知晓答案。 凤辰眉心微微一蹙,将白锦玉的手从千玺的头上带了下来。 纵然是把家印还回来,也不可能当以前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一笔勾销。 更何况,她刚才从千玺和闻玲的对话中也听出,闻宴讨厌她,甚至是记恨她。 想及此,白锦玉转过脸来,与凤辰交视了一眼,这一眼,她竟看见凤辰面有虑色。 一时两个都面有虑色的人面面相觑。 “千玺,有件事情我要交代给你!”不言其他,白锦玉将手中的这个锦袋打开,露出了那碧绿如漆的方印,她将底部扬给千玺看了一看:“这……是家印,你一定要妥善保管,替我交给……”她想说闻宴,但是忽然觉得十分不适,遂改口道:“交给山长,东西我还回来了,不希望他能原谅我,只希望他身上的背负能减轻一些。” 千玺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接。 白锦玉收了收双腮,看着他,拉过他的手,将锦囊按在了他的手心里,挤出欣然地微笑:“乖!” 这一个字,让千玺的神色再也崩不住了,他鼻翼微翕,眼看眼泪就要坠落下来。 见此,凤辰适时道:“我们走吧!” 千玺的眼泪被刹住,偏过头来看向凤辰,不客气道:“你谁啊?我在和我师姐讲话,你……” “千玺!”白锦玉打住他,一回头,果然看见凤辰的脸上出现了难得的愠色。 千玺这张嘴! 她出现在这里,凤辰一身华服加上国色天香的样貌,聪明如千玺怎么会猜不到他是谁?! 可他偏就敢这么说。 白锦玉立即想起在楼梯后听见的千玺的厥词,忙对他道:“不可以这样哦!帮师姐把事情做好,师姐以后再找机会回来看你!” 千玺无措地看着白锦玉,白锦玉看着他,知道再这么看下去自己就更舍不得了,于是决心似地看了眼凤辰:道:“走吧!” 凤辰:“好。” 说毕,白锦玉留恋地看了千玺一眼,看了一眼这个有很多回忆的训诫室,不忍再留,转身毅然地打开圣训阁的大门,走了出去。 “师姐!”千玺在他身后戚戚唤了一声。 三更天的夜黑得浓烈,出了圣训阁的白锦玉卸下了坚强,神情步履都变得恍惚,凤辰本与她并肩走着,忽而停下,和声道:“留下也可以。” 白锦玉懵懵地抬头。 凤辰道:“我希望你随心所欲。” 白锦玉一怔,留下,怎么可能?随即摇了摇头。 正对视着,一道飒爽地身影落了下来。 是谢遥! 他匆匆道:“殿下,有人回来了,速走!” 有人回来?! 白锦玉心中一紧。 凤辰最后问道:“走吗?” 白锦玉头低了一瞬,随即道:“走!” 迅即凤辰就拉住了她,跟着谢遥一道转身而去。 三人穿过几个院落,正当白锦玉一脚欲踏进夜幕的时候,忽然,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 “厌厌,是你吗?” 她蓦地停下了步子。 天底下只有一个人会叫她这个名字,所以,当这个低沉的声音一响起,她立刻就认了出来。 身后的这个人,是闻宴。 第八十一章 夜露 13 确定了这一点,白锦玉身子变得凝重,脚步也停留了下来。 月明人静,萧萧风起,满园的金镶玉竹遮影横避,将白锦玉的身形掩映在丛丛叶影中。 闻宴问的那句话,像绕梁般在耳际回荡。 沉默,从来没有哪一次的沉默像这一刻这么漫长、这么踟蹰、这么煎熬。 身后传来脚步上前的声音。 白锦玉心口忐忑,虽然她罪无可恕,翠渚人人可得而诛之,但是,闻宴的到来对她还是具有很大的吸引力。 他们是同门,更是甚于同门的亲人,在每一个思念翠渚的日子里,他和闻铃一样,都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无数的回忆里。 但是,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她竟从来没有想过跟他重逢。 闻宴在翠渚是那么高仰的存在,她却令他家门蒙羞……所以她没有、也不敢想和他重逢是个什么样子。 他一定恨死她了,所以闻铃才会说她是闻宴讨厌的人,所以千玺因为只是提到了她就被罚跪在圣训阁。 可是…… 他叫的是“厌厌”呀! 这让她心生一丝妄想,白锦玉有些动容,试着侧过半边脸,这一侧,她先瞥见了凤辰! 脑中立刻一道强光劈下! 她恍然想起百余年前翠渚先人与徵朝太祖皇帝立的密约! 上半句世人皆知,就是翠渚的立身门规,“翠渚门生不得结交皇室,不可入仕为官,违者清出门籍。” 这是翠渚开诚布公的门规,家喻户晓,所以不能称之为密约。 能称为密约的,是这个约定的下半句。 那就是“若有皇室中人叨扰翠渚,不论轻贵,贬为庶民”! 因为这下半句关系皇室体面,前因又错综复杂,所以可能只有翠渚和皇室之人才知晓。 由于百年多来从没有什么皇亲贵戚来打扰过翠渚,这一条也渐渐不被人惦记了。 想到此,白锦玉才震悚地看了一眼凤辰,他知道么? 白锦玉心下骇然,瞬即转回刚侧过的半边脸,拉上凤辰决绝地就跑:“我们走!” 凤辰不明她的坚决,但是同意,他们和谢遥当即对闻宴视若无睹,三步并两,投入了夜色,往墙隅奔去。 “你站住!”身后传来闻宴的怒问:“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这震怒的声音令白锦玉胸中惊惧,刚刚才因他那声“厌厌”而心存出的一点幻想,霎时间醒得灰飞烟灭。 白锦玉脚下没停,凤辰却蓦地驻足了,顺带着让她也停了下来。 凤辰回首,目光向庭院中的闻宴投去,须臾,他对白锦玉道:“你见他一面吧!” 凤辰的语气中有些难以明状的悲悯,听起来竟有点像同情闻宴。 白锦玉摇摇头,凤辰可能不知道他自己出现在翠渚的厉害,但是她知道。 “不,我们得走,立刻马上!”白锦玉说得斩钉截铁、刻不容缓。 凤辰回眸,再一次听出她这不正常的坚决,当即“嗯”了一声,提步转身。 “站住!”闻宴暴怒,飞身上前。 “镗”的一声,黑夜中划过一道冰冷雪亮的弧度,谢遥回身纵跃迎上,堪堪生冷地挡在闻宴的面前。 谢遥薄韧的身姿犹如一柄锋利的利刃挺立在无边的夜幕中,在他手中,屠割剑业已出鞘。 白锦玉一惊,这是她多年以后第一次看到屠割完全的出鞘,在月光的淬炼下,屠割一如从前的凝天避地,寒气凛冽,杀气腾腾。 谢遥挡在中间,犹如一堵料峭的冰峰将前后三人隔绝,因为他的存在,周遭的空气仿若都骤冷了三分。 闻宴沉眸,眉间锐冽地盯着谢遥,冷冷道:“滚开。” 谢遥一言不发,毫不为动,手亮屠割沉着待战。 二人对峙,犹如严雪对寒霜。 这时,一阵悉悉索索地脚步声响起,十几个身影奔着闻宴跑了过来,不一会儿就簇拥到了闻宴的身边。 这十几个穿着白衣和青衣的年轻人蜂拥而至,猛一看谢遥的架势,都不约而同的冷吃了一惊,不由分说纷纷把佩剑拔了出来。 看着身侧一堆剑拔弩张的门生,闻宴眉尖一蹙,斥道:“谁让你们回来的?!” 其中一门生道:“我们见山长匆匆而去,料想渚上一定是出了大事,所以连忙跟着一起赶回来了。” 又一门生也道:“果不其然,居然是有刺客!” 当即几个门生就开始议论纷纷。 见此,闻宴鼻中冷哼了一声,道:“刺客?”虽然仅有两个字,但是语中尽是对他们这种分析的鄙夷。 人越多白锦玉越感觉不妙,更加刻不容缓地对凤辰道:“快走!” 凤辰一点头,白锦玉当即感觉腰间一紧,凤辰揽着她往墙头飞去。 “网!”闻宴道。 闻宴一令既出,十几个门生当即一改神色,利落地四向分开,他们各占几处方位,银剑整齐勾划,形成一股剑势,向白锦玉、凤辰和谢遥扑来。 谢遥凝眉持剑,正欲横扫,凤辰道:“不可伤人。” 谢遥手中一顿,道:“好。” 当即,他将剑锋下压,长腿陡抬,改成了一个凌空的横踢。 凤辰护着白锦玉,谢遥护着凤辰,当即与这十几人周旋起来。 凤辰和谢遥武功都极高,可打了半天都没突围。白锦玉一边随凤辰闪躲,一边仔细观察,这一观察,才发现不得了,这十几个门生使的竟是从前只在翠渚典籍上见过的剑式! 这个剑式是专作围攻堵敌的阵法,设计十分刁钻,极其精妙难破。这个剑式对布阵之人武功要求不高,攻守之法全在于计算和配合。 在这个阵法中,武功再高也最多得个不伤身,但是时间长了一定会被困死,力竭而死。 凤辰也看出来了,道:“这好像是奇门遁甲。” 白锦玉点了点头,严阵以待,低声道:“殿下听我的!” 凤辰:“好。” 白锦玉当即拉着凤辰一顿踩点换位,居然丝毫不费招式,就在那扑来的十几个白衣青衫中游刃而过了! 稍微多走了几步,白锦玉基本能保证她与凤辰安全无虞,遂开始对还在真刀实枪相搏的谢遥喊道:“乾六位前行三步,换坎一位上行七步,转身,至离九宫,出!!” 谢遥身法极快,一面左挡右格,一面紧跟白锦玉的口述,在她“出”字脱口而出的时候,他已经到了十几个人围起的圈外! 在场门生全部都惊呆了,这个剑阵他们已经修习很久,常常自豪这是天底下最天衣无缝牢不可破的剑阵,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办法破解。结果这大半夜的刚祭出没多久,居然就被人三言两语的就破了! 看谢遥已经出阵,尚在阵中的白锦玉落下心,她宽慰地看了眼凤辰,道:“抓紧!” 遂握住凤辰的手,走起了宫位。 第八十二章 夜露 14 闻宴默默看着围阵中的二人,眼色越看越奇。 白锦玉口述,凤辰带着她走,二人配合,十几个翠渚的门生一起上,愣是半点都靠不近他们。 眼看就要出阵,夜色中忽然横空飞来一柄长剑,“哐”的一声狠狠地扎在了凤辰的面前,白锦玉奋力将他一拉,二人匆匆躲过一寸,那剑死死地扎在了他们脚边。 “闻宴你……”白锦玉愤怒。 闻宴他自己破了阵!一直坐观渔火的他竟一剑破阵,同时差一点就戳中了凤辰! 白锦玉这一声虽然只有三个字,但是声音却不小,那包围他们的十几个门生同时一怔,住了手。 这个人居然直呼闻宴其名! 整个翠渚没有一个人敢当面喊闻宴名字,即使他那和他一样如出一辙眼高于天的师弟千玺,也仅仅是在背后称呼他的名字,而眼前这个“刺客”居然敢当面就这么喊闻宴…… 这些人精当即觉得事情不简单,还是不要随便开打了,先看看情况。 闻宴一身玄衣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他面无表情地一伸手,一位不会武功一直看戏的门生赶紧就将手中提的灯笼递给了他。 闻宴一步一步地向白锦玉走来,他缓缓地,一如从前就是的稳健步伐。 白锦玉心道不好,不自主地想往后退去,退了半步,却被凤辰抵住了。 她怯怯地看着凤辰,他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却是波澜不惊,这种平和宁静让她的心境瞬间获得一份安定。 凤辰这么镇定,那一定就不会有事。 她转过脸,闻宴已走到面前,他徐徐地将手中的灯笼抬起,抬起到了与她的身高差不多的高度。 她想,她应该完完全全地暴露了,同时,她也完完全全地看见了闻宴。 英眉朗目、高鼻薄唇,头发冠束得很整齐,穿着玄黑的云绢绫绡。 白锦玉奇异,她记得这套衣服以前穿在老山长身上奇丑无比,简直就像黑无常,而如今,这衣服在闻宴的身上简直就跟翻了身似的,雍容典雅,气势逼人。 在闻宴举起灯笼看清白锦玉的时候,十几个门生中也响起了几人倒抽凉气的声音,白锦玉思忖至少有一半的人也将她认了出来。 闻宴的双眼中倒映着灯笼的光,灼灼地,像火一样在燃烧,他将灯笼下移,灯光明晃晃地照在了白锦玉和凤辰相握的手上。 白锦玉一抖,当即把手抽回! 凤辰敏锐的体察到白锦玉这一瞬的变化,长睫微垂,看了她一眼。 闻宴嘴角一牵,凝着凤辰道:“原来是……” “这是谁啊?!”远处传来一声高呼,打断了闻宴将欲说的话。 众人寻声看去,高声说话的人竟然是千玺。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手中还搀扶着一位白发苍苍、衣着雍容华贵的老太太,后面还跟了好几位丫鬟。 这个老太太一出来,凤辰明显感到身侧的白锦玉浑身一僵,不由地使他向老太太多打量了一下。看了一阵,他低声地对她道:“别怕,她好像眼睛看不见。” 他的话被闻宴听了去,顿时,引得闻宴斜睨了一眼。 白锦玉这才向老太太看去,果然那老太太似乎是看不见,走路还需全由千玺引领着。 闻宴将灯笼转过一边,向着老太太行了一礼道:“穆夫人。”转而他眼睛瞄向了千玺,道:“你不是该在圣训阁吗?” 千玺还未说话,穆夫人道:“今天什么日子啊,你也让他跪,小心你娘回来看见生气!” 闻宴无言,抬眸看了一眼有些洋洋得意的千玺。 穆夫人道:“你怎么回来了,你们刚才在这里干什么?我听见了舞刀弄剑的的声音!” 闻此,白锦玉紧张地别过脸去。 谁料,闻宴还没说话,在场的门生中一人已道:“回禀穆夫人,没事没事,只因不日我等要迎战那荆州孟氏和鲁山宋氏了,大家都很紧张,回来取几本书看看!” 白锦玉一怔,猛地抬头,同时,凤辰、谢遥、闻宴,脸上都露出了一些意外的神情。 白锦玉借着月光灯光向刚才那说话的男子看去,这才发现这个人她认得,虽然因为年头久远,已经叫不上名字了,但可以确认七年前他们肯定在圣训阁见过。 穆夫人道:“拿书就拿书,刀剑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 “哦,是这样的,”这时又有一个门生插了嘴:“我们担心那荆州孟氏和鲁山周氏还会上山来比武,就拿来几本武学典籍,刚才聊到了上面的几招功夫,我们几个就情不自禁地演练了一番!” 又是一个主动跳出来帮腔的! 白锦玉细细地看这人,这个人她认得出来!他是三脉闻氏家的小徒弟,不,当年是小徒弟,现在也该有二十三四了,好像叫解……解端云,当年她还夸过他这名字起得好听。 穆夫人听了,道:“荒唐!今日让你们下山就是怕你们顽劣惊了蓉儿的魂魄,你们居然还回来弄出这么大动静!害老身还以为是进了什么刺客呢!” “哪里有什么刺客啊,我们山长都去客栈了,有刺客应该去客栈啊哈哈哈!” 白锦玉细看,这个说话的也很有点面熟,只是她从前交友太广泛了,这又是一个她完全记不得名字的人物。 追着闻宴回来的门生有十几个,之中有一半是翠渚的老人,这的里“老”是指白锦玉在的时候就已经在翠渚的人。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出来帮忙掩饰,立刻让那几个剩余的新生一目了然。他们当即亦步亦趋随声附和,不约而同地跟着后面帮腔,简直无师自通。 白锦玉愣住了,微张着嘴,没想到场面还能变成这样的! 她感到有目光的注视,抬头去看,撞见凤辰正在含笑看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人缘真好。 白锦玉尴尬地笑了一笑,又讪讪地去看闻宴的脸,与凤辰正好相反,他怒而不发,一脸的铁青。 白锦玉心道:这穆夫人是老山长的夫人,如果让她知道自己在这里,老夫人肯定心绪大受影响,故而他才不发。 “你们也太胡闹了,赶你们下山都不行,还回来打打闹闹,你们简直要气死老身了!滚,快给老身滚下山去!”穆夫人有些怒了。 一个门生听了惨叫:“不用了吧,都很晚了,还要再回客栈啊……” 穆夫人道:“对!” 那解端云也说:“是啊,跑去只能睡两个时辰天都亮了,老夫人你索性就让我回屋睡别折腾了,我保证一定好好睡觉连呼噜都不打!” 说着他冲白锦玉一笑,他们都知道这个穆夫人是个极有个性的人,一般谁忤逆她,她就越要坚持做这件事。 果不其然,那穆夫人道:“闻宴,我命你把他们都带下山去客栈,看着就闹心!” 闻宴遵循道:“是。” 于是乎,白锦玉、凤辰、谢遥随着这十几个人一起堂堂正正地从正门出了翠渚、下了山。 第八十三章 高下 1 循着山径而返,远处缓缓低伏的翠渚诸山在月色中迤逦如屏。灵岩蔚然,道出溪边,种种窈窕美景即使是在深夜也令人心旷神怡。 十几个或青或白的翠渚门生提着灯笼,簇拥着闻宴络绎向前,年轻人轻快的步子挤挤攮攮,即使无人交谈也显得十分欢乐。 这让白锦玉仿佛回到了曾经每月的十五,翠渚每月一次的休沐日,她跟同门们一起下山放风的场景。 下山的路只有一条,白锦玉、凤辰和谢遥跟在翠渚的一行人后面,两方始终保持着大概七八丈的距离。 大家相安无事地走了一阵,忽然,前方的阵列中有一个白衣身影停下转了回头,提着灯向白锦玉他们三两步地跑了上来。 他的逆行不仅让白锦玉三人有些奇怪,连带着他们翠渚的人都一齐停下了脚步转头来看。 那人离得近了,白锦玉看清,他是解端云。 白锦玉刚想问他何事,解端云开口:“姑娘,在下想请教一下你的芳名?” 白锦玉探了探头,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确定道:“啊?” 不光是白锦玉,就连凤辰、闻宴脸上都一时莫名,这个解端云分明刚刚还在穆夫人面前给白锦玉帮腔掩护,明摆着就是认出了她是白锦玉,这会儿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问出这种话来。 正迷惘着,那解端云背对闻宴及翠渚诸君给白锦玉使了个眼色,道:“你和在下的一个故友长得很像,所以想问问你们是不是有些渊源。” 白锦玉当即领会,张嘴就来:“哦,不知你故友姓什么,我姓……”她本想借用一下苏丽华的名字,可是要说自己姓“苏”,她就没来由地心里一阵膈应,于是改口道:“我姓陈。” 白锦玉说出口,不禁怯怯地看了下远处的闻宴,不过太远太黑了,也看不见什么。 解端云下巴抵在自己的剑柄上,作色地恍然了解道:“哦,原来是陈姑娘,那就那就没什么渊源了,那你身边这位是……” 白锦玉转过脸看着凤辰,要回答凤辰姓什么,这还真难的。 凤是肯定不能说的,这天下姓凤的本就不多,十有八九都在皇室。可是不姓凤,又该给他编个什么姓氏才好呢? “我姓辰,单名一个凤字。”凤辰自己道。 解端云立即道:“哦!二位原来是兄妹啊!” 白锦玉:“……” 她一头汗,一阵莫名的尴尬,脸都快僵掉了。 “并不。”凤辰道。 听他否认,白锦玉木木地看向他。这时凤辰转过脸来,目光与她坦然相对,正色道:“她是冠夫姓。” 白锦玉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闻宴的脸色很不好看。 翠渚诸君感到荡气回肠。 解端云似乎也在这安静的气氛中察觉出了什么,笑容变得有点干涩,硬邦邦地转折道:“哦哦,原来不是陈姑娘,是陈夫人。” 解端云想赶紧转移这个话题,于是移开目光,看向谢遥:“那么这位……”他才开口,谢遥向他扫去一个眼锋,寒意瞬间侵袭了解端云,他直接放弃了这个题目,转而还是去问白锦玉:“不知二位相公夫人今日为何会上翠渚啊?” 白锦玉头皮发麻,她很懂这个解端云想干嘛,他是想给她和凤辰按一个身份,好自欺欺人的不叫闻宴为难“白锦玉”。 白锦玉谢谢他的好意,不过真的太尴尬了!这是要在闻宴面前强行硬演啊! 这时又一个青衣的门生跑了上来,机灵道:“陈相公和陈夫人是不是我家蓉夫人的旧日好友啊,因为听说了蓉夫人的消息,所以想赶在今日上翠渚祭拜她?” “对!”解端云补道:“一定是久扣门扉无人应答,而二位又思念心切,所以你相公才同你跃墙而入的,对不对?” 当即就有人附和:“原来如此,情有可原。” 白锦玉目瞪口呆了,七年没见,翠渚人的脸皮已经厚到这种匪夷所思的地步了?这个补台补得这么强势,连因果细节和心理活动都有了! 白锦玉有点懵眩,凤辰的声音已响起:“正是如此。” 白锦玉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不可置信地看着凤辰,他怎么能这么正色庄容地承认这种鬼话。她又看了看谢遥,发现谢遥居然也是神色如常。 白锦玉啼笑皆非,突然有一种众人皆醉她独醒的错觉。不过,解端云还在等她的答复,于是她牵强地抿起笑容,厚着脸皮道:“嗯,你好聪明……全说对了。” “啊!” “啊!” 解端云和那青衣门生夸张地相视一眼,互道了一声“果然如此”就相携奔回了前方的队伍中。 闻宴冷冷地扫了一眼回来的二人,振袖而去。白锦玉三人跟在他们后面,仍然可以听到他们在前面议论纷纷。 “原来是蓉夫人的朋友。” “这么晚了来翠渚真是真情实意啊!” “对的对的,而且还是夫妻一起来。” “但下次还是别这样了。” “那个门房估计睡得太死了,刚才开门还叫了他半天!” …… 前方煞有介事,白锦玉听着听着真的要变成铁杵了,但她同时心中又觉得十分温暖。翠渚的山好水好,人,真的更好。 不过尴尬也是真的尴尬。 好在翠渚的山不高,众人转眼间就到了山脚下。 闻宴和诸位门生的马匹就停在山下,他们很快地找到了各自的马匹,一个个地踩蹬翻身上马。 临别之际才知道,解端云的那段操作多重要。因为她和凤辰现在是众人都知道的“陈夫人”、“陈相公”,所以闻宴没有理由拿他们怎么样。 当然,这也导致闻宴不会来跟她说哪怕一句话。 “陈夫人,你的马在何处?”临行了,有人高声向白锦玉道。 白锦玉听着这个称呼耳朵发毛,但是嘴上还是回答道:“就在附近前面的林子里。” 那门生道:“有马就好,那我们先走一步了!” 白锦玉也看不清来人,随口应道:“好的。” 她向那马背上的一个个身影看过去,最后眼神凝在了那个最傲岸的身影上,他冷毅地背立马上,一点回头的意思也没有。 这时解端云踱着马匹走了过来,问向凤辰:“陈相公,你们住在哪家客栈?” 凤辰没有回答。 凤辰这个人正常的时候不会这样没有礼貌,所以,白锦玉当即想到他可能没有投店。 于是,她连忙说了自己投的店名,道:“良缘客栈。” 解端云道:“哦,我们住在畅风楼,离着也不远。我们先行一步,希望在庐州城里还能再见到你们!” 白锦玉道:“好……” 他们还没说完,却听见一声马嘶,转头去看,是闻宴策马离去。 第八十四章 高下 2 翠渚的人走后,白锦玉先陪凤辰谢遥找到马,接着又带着他们去密林隐蔽处找到了自己的马,三人各乘一骑很快就回到了庐州城。 也正是回到了庐州城,白锦玉才发现庐州竟然和长安一样,也是没了宵禁,这么晚了他们居然还可以进城。 和凤辰、谢遥一道站在良缘客栈的门前,白锦玉才觉得这之前感觉还行的客栈实在寒酸简陋,简直没眼看。 白锦玉道:“殿下,你带钱了吗?” 凤辰听她这么问,从怀里取出钱袋来递给她。 白锦玉推手道:“我不是要,既然殿下带钱了,那我们换一家客栈吧?” 凤辰看了看客栈的木板店招,道:“为何要换?” 白锦玉惨着脸看了看这客栈毫无装饰的门扉,有些老旧脱漆剂的窗户,再听着从店堂里传出的店伙计的鼻鼾声,不禁道:“殿下怎么可以住在这种地方?嗯……我知道前面几条街还有一两个好点儿的客栈,我们换去那儿吧!” 凤辰看着她。 白锦玉生怕他误会地解释道:“殿下放心,绝对不是畅风楼!我们……去吧?” 凤辰问道:“你在这家店已经定了房吗?” 白锦玉不明白他的意思,但点点头。 凤辰看了看这店,问:“如果我不在,你就打算住在这里了,是吗?” 白锦玉觉得没错,如果不是凤辰她住这里有什么关系,遂又点点头。 凤辰看了眼客栈的抬头,道:“不用换了,我挺喜欢这里。” 白锦玉仰头看了看客栈,讪讪道:“喜欢?真的……吗?” 凤辰给谢遥一个无声的示意,谢遥当即领会,上前去敲了门。 敲了数十下,窘得白锦玉头上都冒汗了,客栈的门才“吱”地一声从过里面打开了。身材笨拙的店伙计揉着惺忪的眼睛出来:“谁啊,这么……”他盯着谢遥,冷不丁地就醒过了神来。 谢遥,就是这么提神。 店伙计紧张道:“公子,投店啊?” 谢遥“嗯”了一声,向身后转来,那店伙计也随着他一道看来,一下子,眼睛就直了。 “这……”店伙计词穷。 白锦玉看着店伙计傻掉的样子,小声对凤辰道:“殿下太好看了,都吓到我们庐州的小老百姓了。” 凤辰抿了抿唇,道:“古语云:‘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 白锦玉目不转睛,没想到凤辰引经据典随口拈来,而她一时才思不及,居然无言以对。 凤辰道:“进去吧。” “哦!”白锦玉收敛了话头,当即跟着谢遥一起进了客栈。 店伙计也回过了神,马上麻利地抢在了前面引客,钻进了柜台,拿出一本房册快速地翻阅了起来。 不久,他道:“正好,还有一间房!” “一间房?!”白锦玉心想这怎么叫正好,他们可是有三个人。 那伙计点头道:“是啊,姑娘你之前不是定了一间房嘛,我现在这里正好还剩一间,”店伙计说着说着感觉白锦玉的神情有点异样,不由地话中也透出了迷惑:“呃……你们是打算怎么住啊?” 白锦玉咬唇。 凤辰沉默。 店伙计看看面前三人,睁着绿豆大的小眼睛,一副求知的样子。 谢遥道:“夫人……” 他就喊了一个称呼,下面什么话也没说,可白锦玉就惊呆了。她偏过头,震悚地看着谢遥…… “好咧!”店小二瞬间领会到三人的关系,转身从墙上拿下两块门牌,不由分说一块放在了谢遥面前:“都在二楼,这间给你,”又将另一块放在了凤辰的面前,道:“这间房的床大一些,给相公和夫人。” 谢遥不由分说伸过手取了自己的门牌,转身离开。 “嗳……”看着谢遥决绝地背影,白锦玉闭口结舌有口难辩。 凤辰取过面前的门牌,有礼地对那店伙计道:“多谢。”转而对白锦玉道:“走吧!” 事到如此,白锦玉也别无选择了,只得点了点头。 二人上了楼,根据门牌上写的“玄字三号”找到了所属的房间,一推门,走了进去。 这间房并不算太差,里面有也有不少家具陈设,桌上有茶水,白锦玉用五指抹了抹案几橱面,还算干净。只是这家客栈可能有些年头,总是感觉有点不太新鲜的气味。 白锦玉道:“我去开个窗,散散味。”说着她就去开了窗户,顿时清新的空气灌入了室内,那股陈旧的味道就消淡了许多,也让他们之间的气氛自然了很多。 白锦玉拍拍手回身,看见凤辰已经关好了门。 她不由地一阵木楞。 这时,她只有一个念头:摊牌吧!和盘托出一切他们就不用再装夫妻了,大家理清楚亲戚关系,能避嫌的就该避嫌了。 今天这一夜几乎什么事情都已经昭然若揭了,从谢遥出现在翠渚,从千玺的那句“代妹嫁夫去去就来”,本来一切都瞒不住了,也没有必要再瞒了。 眼下这个单独和凤辰相处的机会也正好,她可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他说个清楚,是非对错,该认的就认,凤辰想怎么骂她打她,她都可以直面。 打定了这个主意,她就从窗边朝凤辰走了过来,认真道:“殿下,我有话想跟你说。” 凤辰看着她。 白锦玉一提气,拉着他在桌子边坐了下来,自己也落坐,正身坐好。 她不敢去看凤辰的眼睛,他知道凤辰一定在看着她,踌躇了一阵,她猛地抬起头,鼓起了勇气道:“殿下,我要跟你说的是……” “我累了。”凤辰说,俊美如玉的脸上眼帘微微疲惫地垂着。 白锦玉木住,不知道肚子里的话还当讲不当讲。 滞愣间,凤辰已站起了身,道:“我想休息。” “啊?”白锦玉道:“哦!” 下一刻,她看见凤辰俯下身来,她还没来得及问他想干嘛,整个人已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白锦玉局促道:“殿下,你干嘛?” 凤辰道:“抱你上.床。” 直言不讳。 白锦玉惊住,被“上.床”这两个字惊住,凤辰谦谦君子怎么能说出这么世俗的两个字?! 她相信凤辰不会沾她便宜,大概也知道他无非是想让她去床上睡……可是不用抱她啊,也不必说这让人心生歧义的两个字啊! 白锦玉脸上一烫,赶紧扑腾。 凤辰道:“别动!” 白锦玉道:“我怎么能不动啊!” 凤辰瞄了眼桌子道:“你睡床,我等下伏桌就可。” 白锦玉停下,默了默道:“那怎么行?这样你睡床,我来睡桌子!” 凤辰问:“为什么?” 白锦玉:“……” 凤辰看着她,道:“那就一起睡床!” 白锦玉愕然,还未说话她屁股就已着了床板。 再抬头,凤辰已经动手在解自己的衣衫了。 凤辰脱衣服…… 白锦玉顿时安静,眼睛凝视着,这多年前就让她叹为观止的一幕,居然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又出现在了眼前! 凤辰是举世公认的美男子,若有人问什么人能比凤辰还好看,这个白锦玉可以答。 那就是脱衣服时候的凤辰! 男子长到凤辰这个样子,其实无论做什么,举手投足之间都已然有一股风采。但是这些风采,都没有看着他解去腰带,褪掉外袍,只剩雪白的中衣包裹着修长的身体时令人赏心悦目! 白锦玉甚至觉得,看他脱衣服真是一种享受,天下女子多数都会喜欢,如果这个可以像唱曲一样卖艺,凤辰一定可以赚很多钱。 正胡思乱想着,凤辰已向她欺来,看着他越来越近,白锦玉吓得赶紧脱了靴子轱辘滚到了床里面。 凤辰只着一身雪白的中衣,上了床。 “殿下,这样不行……”白锦玉睁着眼睛看他,想摊牌跟他好好理理亲戚关系。 凤辰以眼神制止她说下去。 白锦玉:“……” 凤辰道:“别想。” 白锦玉:“什么别想?” 凤辰:“什么都别想。” 第八十五章 高下 3 白锦玉本想等凤辰睡着了伺机爬下床去,可没想到,灯烛一灭,屋子一团漆黑后,连日奔波的困顿疲乏就席卷而来,软绵绵的枕头就像一个陷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让她一头栽了进去。 恍惚中,白锦玉梦见自己回到了翠渚,她因在圣训堂罚跪,回来时候错过了饭点。闻铃笑着带她去后厨找吃的,她一掀开锅,里面有一整只板栗烧鸡等着她。 白锦玉欣然欢喜,闻铃从旁拿了碟子和铲子把烧鸡从锅里给她盛了起来,她迫不及待就当场大快朵颐。 可吃着吃着,她忽然觉得半边身子被什么熏着了,一开始她不以为意,直到一阵火烧火燎的滚烫,她才停了嘴巴去看怎么回事,一看,吓了一跳,只见那炉堂里的火苗舔上了她的衣裙,那烈烈的火焰已经窜起! 白锦玉一下惊醒了! 睁开眼,天已蒙蒙渐亮,烧鸡没有了,闻铃没有了,翠渚也没有了,原来是大梦一场。 枕边映入眼帘的是凤辰高低起伏的眉眼唇鼻,在隐晦的光亮中,就像昨夜里的翠渚诸山一样窈窕起伏。 如此近的距离,白锦玉浑然怔醒,立刻从枕头上撑起! 她目光从自己的脖子以下看去,天,她几乎是贴着凤辰睡的! 白锦玉拍了拍心口,庆幸凤辰没醒对这一切毫无察觉。 她这几年也不知怎么的,睡觉总是要贴着个东西睡才行。要么是抱个枕头,要么是抱团被子,再不济也得贴着个墙壁。 安雅曾经给过她一个解释,说她是失去了太多,因而缺乏安全感。 眼下醒了,白锦玉赶紧远离了凤辰,一瞥,看见他一条手臂露在外面,便帮他去掖,这一掖,不禁吓了一跳,凤辰的身上竟然像烙铁一样滚烫! 白锦玉恍然大悟,刚才梦里之所以会梦见半边身子被炉堂的火苗舔嗜,就是因为贴着了凤辰这灼热的身子缘故。 “殿下?”白锦玉凑上他的枕边,轻轻地唤他。 凤辰没有任何反应。 她又连续唤了几声,皆是如此。她伸手抚上他的额头,一下烫得缩回了手! “殿下?”白锦玉有点害怕了,俯身轻轻摇了摇他的脸颊,改唤他的名字:“凤辰、凤辰……凤辰你醒醒好么……” 听到她的呼唤,凤辰的眉心微微蹙了一蹙,阖着的眼帘颤了一颤,缓缓撑开了双眸。 白锦玉略微松了一口气,她隔着中衣上下摸了摸凤辰的肩头和手臂,顿时感到他身体的热度隔着衣布都能摸出来。 “殿下,你身子好烫呀,烧得真厉害,你现在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吗?”白锦玉凝着他问。 凤辰略微摇了摇头,道:“无事,有点累而已。” “嗯……你躺着,我现在就去给你找个大夫来看看!”白锦玉欲起身。 肩头被凤辰按住:“太早了,你别去!” 白锦玉看看还很乌黑的天色,又看看凤辰,道:“没事,大夫一般都会留门,不管早晚都会出医就诊。” 欲走,凤辰又扶住她,软软无力道:“你不要让我担心了好吗?” 话音落下,凤辰也静了一瞬,他并非没有耐心、也不是想禁锢她……但是,这里是庐州,有翠渚。 二人之间相距不过半尺,凤辰憔悴的神色白锦玉一览无余,她低下了头,心中不由地想起这一个月来凤辰都是过的什么日子。 先是在宫中误食了腰果,昏迷不醒勉强从鬼门关拉回来,刚好了一点点就到迎春阁去打打杀杀,还受了臂伤。 接着,最要命的,他在离境观的十几天几乎粒米未尽,人都快被耗空了,刚恢复了点饮食,又追了她四天四夜赶到庐州。 就算铁打的人也撑不住啊! 白锦玉心头一阵揪心的难过舍不得,一颗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抬手抹拭不及,泪珠仓惶地掉在了凤辰的脸上。 白锦玉赶紧替凤辰抹了。 “你哭什么?”凤辰抬起无力的手抚着她的眼角。 白锦玉抿了抿唇,半天才道:“殿下好可怜。” 凤辰一愣,嘴角浅浅扬起笑意,道:“我真是第一回听人说我可怜。” 是啊,凤辰出生富贵,同当今圣上一样是先帝先后的嫡子。天生聪慧又仪表不凡,别人羡慕都来不及呢! 白锦玉低声道:“是我狂妄了,居然说殿下可怜,殿下你不要放在心上啊!” 凤辰嘴角微微牵起,没有说话。 白锦玉嗫嚅道:“殿下最近实在太劳累了,又没吃好……那个玉玄子,想到他就想给他两拳!” 凤辰虚弱中忍俊不禁,他胸口震动,白锦玉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趴在他身上讲话,连忙地向后躲开去,掩饰道:“殿下你肯定饿了吧,你等着,我去喊谢遥来守你,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凤辰微微点了点头,道:“也好,你先多吃点。” 当即白锦玉就爬下了床,匆忙套了靴子去敲谢遥的房门。 谢遥当时也已在晨起穿衣,他一听凤辰生了病,顿时很紧张,奔去了凤辰身边。 白锦玉则扣开了店伙计的房门,催着他生火煮了点清粥小菜,用食盘给凤辰端了过去。 喂了凤辰喝完粥,谢遥扶着他重又躺下,不一会儿凤辰就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这时天已大亮,白锦玉和谢遥吩咐了几句,就打算去找大夫。 “不用找大夫。”谢遥道。 白锦玉惊奇:“为什么?”谢遥一向十分在意凤辰,何以在他生病的时候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谢遥挪了挪唇,道:“殿下曾经吩咐过……生病不用找大夫。” 白锦玉更不明白了,问道:“他吩咐过生病不许找大夫?” 谢遥的脸色尴尬了一瞬,点了点头。 还有人生病不想找大夫?白锦玉回首看了看床上的凤辰,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可思议。 白锦玉坚持道:“那怎么行,生病了就得着大夫,我现在就去,你守着殿下!” 谢遥停了一下,终是点了点头。 白锦玉随即打开房门下楼,刚走入店堂,迎面撞上一波熙熙攘攘投店的人.流,良缘客栈的一楼不一会儿就被他们占满了。 这些人分为两半,一半整整齐齐穿着统一的灰色袍子,一半端端正正穿着统一的蓝色袍子,白锦玉侧着身子挨过这哄哄的人群,赶去街上找大夫。 庐州的大夫不难找,不一会儿白锦玉便领着一个提着药箱的老大夫回转过来。 白锦玉骇然发现,就那么一会儿功夫,良缘客栈的门口已被乱七八糟的车马堵得水泄不通了。再往客栈里走走,那些灰袍蓝袍的人更多了,比她离开之时最起码多了一倍。 结合这些人斯文洁净的气质、统一的穿着,她想起昨晚闻玲和千玺的对话……她揣测眼前的这些人可能就是来给翠渚找事的荆州孟氏和鲁山宋氏了。 白锦玉和大夫擦着人墙往楼上走去,她一边走一边粗粗看了一眼,这里至少有一百多人,果然如闻玲所说,来势汹汹! 第八十六张 高下 4 头发花白的大夫给凤辰一阵望闻问切,之后走到了桌子边,从药箱里取出纸笔开起了药方。 他一边书写一边道:“这位相公身体虚耗过度,近日不宜再动房事了。” “房事?”忧心忡忡的白锦玉猝不及防,她连忙看了眼谢遥。 天,这个老头子怎么这样说话?! 且不论凤辰虚耗过度是不是因为房事吧,就这种话怎么可以在还有夫妻之外的人在场的时候说呢! 不多时,老大夫写好了方子,将它递给了白锦玉,道:“不管怎么说先把热度降下来,之后再补一段时间吧,这位相公要多多加餐,对弥补亏耗也是有好处的!”说完,他用眼尾扫了一下白锦玉,摇了摇头。 “我……”白锦玉欲辩难辩,脸上又红又烫。 老大夫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道:“相公宜静养,你们现在住的这个地方太吵了,最好是换个安静的所在让他好好休息。” 白锦玉眉头一蹙,有点恨楼下那些黄衣人和蓝衣人。 老大夫已提了药箱要走,白锦玉赶紧拿了银子付给他,往门口送他。 大夫阻止道:“不必送了,回去的路我认得。” 白锦玉道:“哦好。” 大夫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又折回来,语重心长道:“年轻人血气方刚可以理解,但是也要保重身体,你身为一个女子不能索取过多,夫君的身体才是你的立身之本!” 白锦玉脸都要碎了,没想到这个大夫不仅自以为是,还挺好为人师。 她偷偷回头看了看谢遥,还好这会儿他离着还比较远,大夫这回的声音也比较低,这么尴尬的话只有她一个人听见。 “夫人听到了吗?”大夫道。 白锦玉回神,懒得跟他解释了,敷衍道:“听到了听到了。” 送走了老大夫,白锦玉回到屋内,谢遥见她进来,便自动自发地拿了那张药方道:“我去买药!” 白锦玉道:“我去吧,庐州城我熟,你不知道药房在哪里。” 谢遥道:“你留下,殿下醒了要你。” 谢遥的口气不容否决,仿佛一反驳他就要拔出剑来。白锦玉道:“……那好吧,你出了门右拐,第二个路口在左拐,右手边就有一家药房。” 谢遥道:“好。”随即转身带门而去。 谢遥走后,白锦玉走到凤辰的旁边,她摸了摸凤辰的额头,依然还是十分滚烫。凤辰阖眸躺着,脸色苍白。 白锦玉正忧心着,忽而,店堂里传来一声哄堂的大笑,和她反差强烈。 白锦玉咬了咬牙,决心等谢遥回来马上就换一家客栈。 她坐在床边,这时楼下的声音传了上来,只听一个声音细细的男人道:“宋老,这次我们两家强强联合一起来讨伐翠渚,那闻宴一定是吓得躲起来了!” 白锦玉心中一亮:果然没错,这些人就是来讨伐翠渚以期一雪前耻的荆州孟氏、鲁山宋氏。 一个粗老的声音响起:“那当然,他闻宴再登峰造极也不过就是一个人。我们准备了这么多年,这次又集结了五百多个精通儒道两家的门人,除非他的门生一个个都像他那么厉害,否则翠渚这次绝无机会能够再次取胜!” 五百人?白锦玉吓一大跳,看来这良缘客栈里的人只是一小部分。 当下她便想:他们也不用换客栈了。庐州城所有的客栈加起来估计也没有五百张床位,现在各家客栈里肯定都人满为患,皆是这黄蓝之辈了。 刚刚这老者说了翠渚不能取胜,当即引得下面的店堂中一片随声附和。各种调侃鄙视闻宴、翠渚的言论此起彼伏,加上他们时不时发出的自娱笑声,白锦玉越听越火大,紧紧攥起了拳头。 这时,那细细的男声又响起,语气中洋洋得意道:“你们知道吗,今年我六弟孟子洋参加了科举省试,以他的才学必定能够一举高中,以他的儒术和道术造诣,将来必定成为辅佐君王的国之重臣!” “那是!”那老者肯定道:“孟子洋虽然是你们孟氏后生,但是也曾在我们鲁山宋氏修学多年,此子天姿特秀,我们对他可谓倾囊相授,他日此子若有成就,我们鲁山宋氏也与有荣焉啊!” 这个白锦玉知道,自从十三年前闻宴在那场著名的清谈会上力克孟、宋两家之后,这两姓世家便开始了求同存异、互相借鉴、相扶相持的生存关系。 他们彼此学习、互相渗透、取长补短,并且经常将弟子送入对方的学府中修学,故而这些年来两家不仅自己原本专研的学问日益精进,更是培养了一批儒、道皆精的人才。 现在他们口中寄予厚望的这个孟子洋,应该就是受过这种特殊培养的优良品种。 当下众人似乎无人不知孟子洋的大名,纷纷赞不绝口。 “孟师兄博采众长,此番只要考中进士,不愁以后成为不了朝廷肱骨之臣!” “是的,现在进士榜已经放了,孟师兄得胜归来的消息一定就在路上了!” “唉,翠渚的人啊,成天道貌岸然,号称什么学问天下第一,却从来没人拿出一个正经的治国方略来,简直沽名钓誉、故弄玄虚!” …… 白锦玉听不下去了,一来这些人的话实在难听,不是打压闻宴就是不屑翠渚;二来这些人趾高气扬一直聒聒噪噪,也实在太影响凤辰的休息了。 鉴于此,白锦玉起身,拉开了房门,居高临下地站在了二楼的走廊里。 “如果我是你们的话,我就该担心这个孟子洋死期不远了!” 她的声音阴测测地响起,欢声笑语的人群顿时暂停。 刚才还十分热烈的场景像被人扑了一大盆冷水,凉得不能再凉。 “你说的什么浑话,哪里来的泼妇!”那细细的声音冲她过来,白锦玉这才看清来人,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这帮人该早点醒悟!”白锦玉信然地从楼梯处下来,从容似闲庭信步。 她道:“儒、道两家政见彼此对立,如果有人的治国方策是融汇这两者的帝王之术,那施行的难度也必定可想而知了。” 她笑了笑,站在人群中央,朗声道:“试问,如果帝王信赖了这样的人,照着他的话努力,但天下却一直没有达到预期的大治。你们猜……时间长了帝王会不会开始怀疑他呢?一旦怀疑他,那他的死期还远吗?” 第八十七章 高下 5 这段话一出口,满座皆惊,好几个穿着灰袍的男子当即就愤慨地站了起来。 白锦玉反问道:“我说错了吗?” 那细嗓子手指着她道:“你如何知道时间长了也不能达到大治?” 白锦玉摇头哑笑:“所有的辩术中我最不以为然的就是你这种,看起来牢不可破,实则不堪一击。” 细嗓子脸色惊惶地看着白锦玉,这口气、这架势、这话术……有点熟悉。 细嗓子退下了,但是他身边一个年轻的门生却不知轻重地站出来,质问道:“你说,哪里不堪一击了?!” 白锦玉道:“因为我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于你啊!没错,也许我说时间长了不能达到大治是不对,那么请问,你们就知道时间长了一定能达到大治吗?” 果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堪一击,年轻人被怼得脸色刷白。 白锦玉看了看四周,拱手好言道:“我本不想多嘴,只是我有家人在楼上生病了,需要静养,还请劳烦各位声音轻一点。” 但是显然,白锦玉之前的两语已经激怒了两方,此时众人看着她,脸上都写着不愿意。蓝袍中就有人反驳道:“夫人,为一人而约束百人,如此恐怕不妥吧?” 白锦玉看着对方的神色,已然感到锋芒,冷笑了一下道:“人多就代表对吗?十三年了,儒家的‘克己复礼’看来鲁山宋氏也没有学到多少嘛!” “你!”那人面色愠怒,刚想发作,那个细嗓子从旁赶紧地拉了他一下。那人虽不知何故,但也没再出声。 这时,蓝色的阵营中走出一个长须的老者,他上下端详了一下白锦玉,问到:“夫人是哪里人?” 白锦玉想了一想,回道:“庐州本地人。” 老者微微眯起眼睛,目光汇聚道:“你是翠渚的人?” 白锦玉哽了一下道:“不是……” 老者微微松了一口气:“夫人家中有人病了的确令人焦虑,不过此处是客栈并非夫人家的私宅,如此约束众人恐于理不合吧?” 老者这软硬兼施的话一说,立即得到在场一百多个人声援,他们纷纷说白锦玉这样要求众人太过分、不合理、好自私。 白锦玉在声讨中负手沉默,这些人的声音真的烦死了!全是臭不要脸!说得冠冕堂皇一派虚伪正义,若是告诉他们现在楼上病的是当朝的晋王殿下,不用她说,他们都会乖乖禁声。 闻宴曾说这些人读书无非就是为了做官,对任何事都会硬气,但绝对会为俸禄折腰。 等他们一阵劲头过去,白锦玉无语地笑了一笑,抬头道:“好吧,既然你们都是文渊世家,那我们就以学问说话,我问你们一个问题,如果你们之中谁能够回答我,就可以讲话,否则,谁都不可以讲话。如何?” 白锦玉虽然语气委婉,但这话中的内容确实是目中无人。这里有一百多个孟宋两家的儒道两学的精英,她居然想一个问题就让大家闭嘴! 果然立刻就不少人跳了起来。 “小小女子,狂妄至极,我倒要见识见识是什么样的问题,会让我们没有一个人答得出来!” “正是,你当我们十几年的书都是白读的么?” “你以为我荆州孟氏百年名声是纸糊的?” “对,快说出来,让本公子教教你!” …… 那蓝衣老者和细嗓子互看了一眼,点头交换了意见,由那老者出面道:“好!一言为定!” 白锦玉面不改色的微笑,点了点头,道:“好,那我要说我的问题了。我的问题就是‘你们儒家、道家都推崇君权天授’,那么请问,这究竟是因为你们跳脱不出这个设定,还是因为你们需要仰赖于这个设定?” 她话音落下,满座怔愣。 这个问题不是考儒道经典,也不是讨论儒道思辨,而是跳脱出来谈儒、道与君权共生的必要性,白锦玉觉得他们之中可能有一些人连题目都听不懂。 这个问题极其刁钻,答案若不是否定皇权,就是否定儒与道自身,然而这种论调是谁都不会说的。 当场并非无人能说一两句,而是没人敢说一两句,真的是一个问题让儒道两家一百多人全部哑口无言。 白锦玉留了一会儿,无人来答,她便道:“我先上楼了,如果你们之中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了,欢迎来告诉我!”说毕,她毫不留情面地转身扬长而去。 上得楼来关了门,白锦玉赶紧来瞧凤辰,一回头,见他已醒了正欲撑着起身。 白锦玉上前,抱了床被子靠在他的身后,展颜道:“殿下你醒了,楼下是不是吵到你了?我已经把他们摆平了,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再那么聒噪了。” 凤辰虚弱道:“我听见了。” 白锦玉脸上一赧:“殿下见笑了,他们实在太烦了,我本来也不想这样出头的。” 凤辰眉眼温润地看着她,道:“你胆子不小。” 白锦玉怔住,也许凤辰只指她给楼下人等出的那道涉及君权的题目,但是她好像却联想到了什么别的东西。 但此时,她只能装作是指那个问题,于是讪讪道:“害,这个问题柄不是我自己想的,是以前闻宴告诉我的。” 凤辰道:“是他?” 白锦玉道:“嗯,闻宴是不是很厉害?” 凤辰点点头:“不愧是江流三杰之首。” 白锦玉道:“嗯嗯,闻宴的确是有两下子。” 凤辰默了一默,问:“闻宴说的话你记了这么多年?” 白锦玉上前靠近了凤辰一些道:“我告诉殿下一个秘密,”她神秘地一笑:“其实我的学问本事大部分都是闻宴教的!” 凤辰脸色微不可察的一怔,随即平和道:“是吗?不是你师傅吗?” 白锦玉没有察觉异常,继续道:“我师傅是钻研土木建筑的,他说那套女子学了太累了,就让我什么都不学,平时也没空管我。” 凤辰道:“可是,据说闻宴为人十分高傲,他怎么会教你呢?” 白锦玉顿时笑了起来:“因为我缠着他的呀!” 凤辰的目光都惊悚了,声音迟滞道:“你……缠着他?” 白锦玉就像已猜到了似的道:“很不可思议对不对?闻宴不像是那种能被缠动的人吧?” 凤辰的声音起了一些细微的变化,问道:“你怎么缠他的?” 第八十八章 高下 6 白锦玉认真回忆道:“一开始闻宴也不理我的,但我八岁才启蒙,很多书都没读过,觉得他什么都会,而且也是我的师兄,就特别想变得和他一样。所以,只要他出现在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说到这里,她笑了起来:“你知道吗,他一直叫我讨厌鬼……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开了窍似的,去找他谈,我跟他说‘你懂那么多别人不会的东西,就不觉得孤独吗?如果你肯把东西都教给我,至少可以有一个人跟你交流交流呀?’” 凤辰深抽了一口气,看着陷入深思的白锦玉,道:“那时候你几岁?” 白锦玉歪头想了一想,估摸道:“应该九岁吧?” 凤辰道:“闻宴呢?” 白锦玉道:“闻宴比我大六岁,那时候应该十五岁吧!殿下,你怎么问这个啊?” 凤辰深深地看着白锦玉,看着她纯净如水的眼睛,道:“闻宴为什么会叫你‘宴宴’?是什么‘宴’?” 白锦玉道:“讨厌的‘厌’啊,呵,他之前一直叫我‘讨厌鬼’,后来他肯教我了,就不能那么叫啦,就改了口叫我‘厌厌’。” 凤辰缓缓地闭了闭眼睛,无声喟叹。 “殿下,你怎么了?”白锦玉睁着 凤辰摇了摇头,道:“无事,头有点疼。” “是吗?”白锦玉伸过手去摸他的额头,还未触及他的额头,突然觉得这个动作有些不合适,停住了,一只手悬在离他额头一寸的地方,手指蜷回,笑着收了回来。 凤辰靠在被褥上,把她这套犹豫全程看在眼里,没有说什么,对上她的视线,了然地轻轻弯了弯嘴角。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前一后两个脚步声,接着房门就被敲了两下。白锦玉听出其中一个是谢遥的脚步声,说了句“门没锁”,下一刻,房门就推开了,一个绿衣的男子跟着谢遥一起走了进来。 那男子一进来,先恭敬地给凤辰拜了礼。 白锦玉惊奇道:“言洛?你怎么来了?” 言洛肩膀上挎了个装文书的竹筒,风尘仆仆:“微臣有要事征询殿下,所以赶来了。就是这么巧!在大街上居然撞见了谢遥,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对了,这客栈楼下是怎么回事,那么多人一个也不说话……” “殿下病了。”谢遥剪断言洛的话,余光斜睇了一眼。 言洛立马知趣地收拾起欢颜,低声道:“好了我知道了,等殿下好一点了我再烦殿下!” 谢遥冷冷侧过头道:“烦?” 言洛苦笑着连连摆手,补注道:“哦,是请教,是正事。” 白锦玉坐在床边看着这两人,目光落在了谢遥手中提着的药包上。她走上前:“来,把药交给我,我去让店家帮忙煎一煎。” 她抓上了药,却发现谢遥不放手。 白锦玉又拉了拉,迷惑地看向谢遥,发现谢遥在看着凤辰。 白锦玉不禁问道:“谢遥,怎么了?” 言洛也道:“你给娘娘啊,你干嘛啊?!” 谢遥犹豫了犹豫,略微思忖,松开了手,对凤辰和白锦玉拱手道:“微臣先退下了。” 言洛见谢遥突然地告退,虽然不名所以,但也知其中必有蹊跷,立即也跟着拱手退了下去。二人并肩走出去,带上了房门。 白锦玉拎着一扎药,有些莫名其妙,她空空地木了一阵子,回过头来走到凤辰的身边,问道:“殿下知道谢遥这是怎么了吗?“ 凤辰心有所了,但就是不说,最后双眸有些异常地落在白锦玉手里的药上。 白锦玉奇怪地看了半天,突然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 她坐上床边,眉毛挑得高高的,眼睛睁得圆圆的,慢声揣测道:“殿下,莫非……你是,害怕喝药?” 凤辰脸色微异,但这微微的变化足以说明白锦玉说对了。 白锦玉这才想起,凤辰这个人虽然外表高雅端庄,很有大家风范,但内里却有十分小孩子的那一面。 比如有些洁癖啊、不喝生水啦、梳头很乖啊……没想到,今日又发现了一条,怕喝药,而且为了不喝药还吩咐属下在自己生病的时候不许找大夫。 难怪谢遥会支支吾吾的,这么个毛病对于风华绝代高高在上的晋王殿下来说确实有点难以启齿。 白锦玉这才想起,不管是吃腰果中毒那会儿,还是吃了玉玄子那个生痘的‘仙丹’那会儿,凤辰的确都是没有喝过汤药的,最多是服用药丸……白锦玉心道,原来如此。 白锦玉以手托腮,与凤辰对视了半天,她想了半天,一本正经地开口道:“殿下,这个药不苦的。” 凤辰的眼睛震了一震,这种鬼话实在是假得不能再假了,也只有她能对着一个八尺男儿说出来。 白锦玉睁着亮亮的眼睛道:“大夫说你的身子亏耗太多,咱们不能再熬了,先喝点药把温度降下来,好不好?” 凤辰蹙了蹙眉心,不发一言。 白锦玉不禁噗哧笑出声来,好奇问道:“殿下,你小时候是不是喝过很苦很苦的汤药啊?” 凤辰道:“你无法想象的苦。” “哦!”凤辰说得认真,白锦玉头点得有点夸张。她想了想,既然凤辰这块是小孩脾气,那对付小孩有小孩的法子,遂道:“殿下,你信信我,我有法子保证这回的药绝对不苦,我们喝好不好?” 凤辰憔悴的眉目仍然不想,白锦玉目光炯炯地追逐着他的眼睛,他退无可退,半天,才垂了垂眼帘,勉强同意。 白锦玉粲然一笑,当即给他竖了个大拇指,称赞道:“殿下真棒!” 当下白锦玉就让谢遥守着凤辰,叫后厨煎药,自己从一片‘宁静’的店堂穿过,出了客栈。 七年后重临庐州的街道,白锦玉只觉一切活色生香又亲切热闹。走在小贩和商铺林立的主街上,白锦玉恍然如梦,感悟了多次,才确认这都是真的。 她真的在庐州。 心情也欢悦起来,她走入小城的中心街道,不过片刻功夫就来到了一个围满孩子的糖画小摊前。 一个中年的小贩坐在摊子里,他的身旁有一个小炉子,炉子上端着一只小锅,里面正熬着一汪黄糖。 在他面前有一张小桌子,上面有一块光滑的铁板,小贩用一柄细细的小勺子从锅里兜起一勺融化的黄糖,在铁板上挥洒几下,一只惟妙惟肖的老虎模样的糖画就做好了,引得身旁一众的孩子拍手欢乐。 在糖画冷却变硬前,小贩用一根细细的竹签压在上面,一会儿后,他就拈着竹签把糖画从铁板上拿了起来,转身递给了一个扎着两只羊角辫的小女孩。 这时,那小贩和蔼可亲地转过身来,向白锦玉问道:“夫人要给孩子做个什么样的糖画呀?” 白锦玉歪头想了一想,道:“凤凰你会不会做?” ------题外话------ 我是作者伪装清纯: 我最近是个裸更的作者了, 所以很久没有感谢大家了,最近收到好几处的打赏和鼓励,一并感谢: 我是小土豆、木子、瓜灯、momo、影汐、子子、工作时看得见的爱、你与我的倾城时光皆薄凉、葶苈、待到桂圆开文时、花谢莫相离、W.YX、Lolinda-小鱼儿、朴西西i、淡淡清茶、桃小娥、是燕子呀、爱奶球的路人乙、健康是福…… 可能还有很多没点名字的 谢谢你们的支持! 感谢你们喜欢我书里的角色。 希望你们以后常常给我留言~ 希冀你们在本书找到美好,祝你们越来越美! 第八十九章 高下 7 “哇凤凰——”身旁一堆的小孩发出惊叹的声音,都非常期待地看着那做糖画的小贩。 那小贩欣然领命,拿起小勺子从锅里舀了一勺黄糖,在铁板上画了起来,他一边画一边问道:“这里面哪个是夫人的孩子呀?” 白锦玉笑眼看了看这些围在腿边的孩子,道:“这里面的都不是……我的孩子,”她暗暗一笑道:“在家里!” 不过看着眼前这一张张小脸,她有点想奈儿了。 那小贩自言自语道:“一般画十二生肖的比较多,要画凤凰的还真是难得一回呢!夫人对这孩子……” 小贩还没说完,远处传来一阵恶妇骂骂咧咧的声音,路人被吸引,迅速地都往声音的来源处围去。 白锦玉先让小贩做着糖画,自己也随着人潮往前走去。 到了事发地,只见是两个各自带着孩子的妇女起了争执。 一个妇女胖胖的,她儿子也是个小胖子,妇女正抱着一只白色的兔子,嚣张跋扈的看着对面的一对母子。 对面的这对母子,母亲非常年轻清纯,她的孩子约莫和奈儿差不多大小,生得很可爱玲珑。只可惜两个好看的人正一脸委屈眼泪汪汪,盯着那胖妇人手中的兔子。 胖妇人尖利的声音咋咋呼呼道:“这是我们家的兔子,你看长耳朵短尾巴,怎么可能是你家的?!你们少来装可怜!” 那年轻的女子不发一言,无可奈何,她的孩子小手抹着眼泪,口中一直重复:“是我的、是我的……” 那胖妇人恶狠狠抱牢兔子,牵上胖孩子欲走,那年轻的母亲立刻奔上前去拉住了她,着急的眼泪掉得更多了。 那胖妇人看了女子半天,讥笑道:“哟,原来是个哑巴!” 那年轻女子摇摇头,像是急欲证明自己不是哑巴,发声道:“不……不许走,这是我们的兔……兔子!“ 那胖妇人一把抽开身子,鄙夷道:“哦!不是哑巴啊,原来是个结巴!” “你、你……”年轻女子急得说不出话来,满脸的通红。 那胖妇人振振有词道:“人家都说哑巴心眼多,我看结巴也差不多,这兔子是我们家养了半年的,我们连它每根毛都认识,你说是你家的就是你家的啊!”说着她瞪了一眼那个玲珑可爱的小男孩。 胖妇人扭着屁股又要走,那年轻的女子一步上前拽上了她,当即两个妇人纠缠在了一起不可分交。 众路人看热闹,嘻嘻笑笑,并不在乎这兔子究竟是谁家的,对他们而言看两个女人打架才是重点。 看那年轻女子节节败退,白锦玉心中恻隐,再也看不下去,提声高呼道:“停停停,让我来看看这兔子是谁家的!”说着她就走向了那纠缠的二人。 路人纷纷好奇,这天下的兔子都长得差不多,这个女子又不是这兔子的主人,怎么能够分辨出这兔子究竟是谁家的呢?! 看白锦玉走了过来,那年轻的女子就松了手,看得出来她平素是个斯文人,本就不想做这么粗鲁的事情,只是为了孩子不得已而为之。 白锦玉对她微微一笑,转过头看着那胖胖的妇人,那夫人一阵警惕,忙把怀中兔子抱得死紧。 “大姐,你把兔子给我抱抱,我只要看一看就能知道这兔子是谁家的。”白锦玉道。 胖妇人紧张道:“真的?” 白锦玉笃定地点头:“当然!” 这时一众路人纷纷兴致大起,起哄催促着胖妇人把兔子交给白锦玉看看。 胖妇人不想给,但是众目睽睽,她骑虎难下,踌躇半天才道:“好吧,你可看仔细一点,别走了眼!” 白锦玉见她同意,点着头径自从她的手中抱走了兔子。 只见她把兔子抱在手中左右抚弄了一番,不过一会儿,她”呀“的大叫了一声!人群都被她吓了一大跳,忙问她怎么回事,白锦玉惨然道:“兔子死了!哎呀呀,肯定是被你们扯来扯往去的折腾够了,好了,兔子死了你们不用争了。” 众人不信,纷纷伸头探脑看去,白锦玉“哝”了一声伸手将兔子示于人前,抖了两下,果然见那兔子在她手中僵僵硬硬,随她怎么弄,一动也不动了。 那年轻的女子看了顿时傻住,她的孩子木了一瞬,当即转身抱着她的大腿放声大哭起来。 反观那个胖妇人和她的孩子就愣了一瞬,那胖孩子还努嘴道:“真没劲,怎么就死了,刚才还好好的!” 白锦玉把死兔子递给那胖孩子,胖孩子连忙缩手,那妇人会更叫了起来:“哟!死掉的东西拿远一点,你把兔子弄死了你赔钱!” 白锦玉鼻中冷冷一笑,拿着兔子给了那个年轻的女子,女子悲伤地看了一眼兔子,伸手抱了过来,凄然地蹲下身来给她的孩子看看。 白锦玉道对着众人道:“所以,兔子是谁家养的,谁对它有感情大家还不一目了然吗?” 两相对比这么明显,路人早已看得明明白白,异口同声地开始对那一对胖母子指指点点。 群起讨伐很快让这对母子站不住脚了,原本还想讹白锦玉一笔的胖妇人,瞪了白锦玉几眼,最终灰溜溜地夹着孩子走了。 众人戏看完了四散,白锦玉回过身来查看这对埋头哭泣的母子。她蹲下身来,从女子的怀中抱起兔子,安慰道:“别哭了别哭了,兔子还没死呢,我来帮你们把它救活过来!” 年轻女子和孩子顿时止住了哭泣,惊疑地看着白锦玉。白锦玉舒然一笑,用手在兔子的身上按摩了几圈,没多长时间,那兔子腿蹬了一下,慢慢又睁开了眼睛,须臾就四肢活动了起来。 “你们看!”白锦玉道。 小男孩的泪眼笑开了花,不可置信地“哇”一声开心蹦了起来,白锦玉欢喜地把兔子送还给他,小男孩对着白锦玉眼中流露出了无限的崇拜。 年轻的女子也转涕为笑,有些疑惑不解地看着白锦玉,白锦玉为她解释道:“雕虫小技,动物的假死状态而已。像兔子、狗这些动物,在遇到突然袭击时都会迅速装死,以图欺骗那些不吃死物的猛兽。我刚刚去抱这兔子的时候,手心里夹了根簪子。一碰上这兔子时,我就先冷不丁刺了它一下,呵哈,所以它就装死啦!” 这一招还是她跟乌穆在铎月学的,以前只觉得新奇好玩,没曾想今日还可以用来帮人解围。 女子钦佩地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贝齿。白锦玉刚才隔着远观就觉得她长得清纯美丽,现在她不哭了,也离得近了,看得更清楚了,不禁再次感叹她长得好看,特别是笑容,看着心都甜了。 正想夸她两句,女子的笑容徐徐地定住了,直至完全消失,最后脸上露出了有些紧张的神色。 白锦玉疑惑,却发现女子的目光是看着她的身后的,于是她不由地也顺着她的目光转向身后看去。 她蓦地转过头来,只见一个黑衣傲岸的身影,正立在她的身后。 第九十章 高下 8 白锦玉这会儿心情正好,看见闻宴第一个反应是笑起来,很欣喜地欲跑过去,一如从前无数次她一见他时候的样子。 但是脚刚提忽然就顿住了,她恍然清醒,已时过境迁,闻宴身上黑色的云绢绫绡就是证明。 闻宴漠视着她把脚放下,漠视着她脸上的笑容变得拘谨客气,一动不动。 白锦玉觉得应该开口打个招呼,思忖了一下道:“闻山长!” 闻宴的眼眸微微沉了一沉。 他继而把目光从白锦玉的脸上移向她身边的母子二人。白锦玉顿时感到那年轻的女子身子紧了一紧,不消闻宴发一句话,就牵了孩子往他那边走去。 白锦玉正看得奇,只听那个可爱的小男孩对着闻宴喊了一声:“爹爹!” 白锦玉眼睛一亮,管不住地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开口道:“这是你的孩子吗?!”她又看向了那个年轻的女子道:“这是你的妻子?” 白锦玉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没想到闻宴的妻子这么漂亮,心叹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居然因缘际会帮的就是闻宴的妻小,真是太巧了,这如果不是缘分真的解释不了! 不过看着看着,她有些奇异,怎么闻宴的妻子却没有穿云绢绫绡。 女子有些意外地看着白锦玉,问道:“姑娘,是……是认得我夫君?”她说话极慢,似乎是刻意为了减少重复的字。 白锦玉稍微顿了一下,解释道:“哦,在庐州闻山长谁人不知谁人不识啊?” 女子点了点头,往闻宴身边走去,到了闻宴跟前,怯生生地唤了声“夫君”。闻宴眼梢看了她一眼,那女子咬着唇垂下头去,就像犯了什么错一样。 白锦玉呆住,闻宴怎么这样?! 怎么可以拿自己一贯对人的态度对自己的妻子?! 若是从前以她和闻宴的关系,倒是可以批评他两句的,但是现在,她只能有些同情地看着那个女子。 闻宴看着白锦玉,白锦玉也看着闻宴,二人之间不过两丈的距离,僵持不下,但是又没有一人转身离去。 白锦玉的心里泛起一阵的难过。 正在此时,那卖糖画的小贩捏着做好的糖画来找白锦玉了:“夫人,你的糖画好了,五文钱!” “好。”白锦玉回神,从袖子里摸出几文钱付给里小贩,拿过了崭新做好的糖画。 不得不说,这个小贩的水平真的可以,他以糖代笔画出的这只凤凰华羽长翼、身颈抖擞,十分栩栩如生。 白锦玉看了一阵,目光瞟到闻宴的那个小男孩儿,于是走上前去,弯下身子把糖画递到他面前,道:“来,这个送给你吧,可好吃了!” 小男孩儿眨了眨眼睛,伸手欲取。 “拿走。” 闻宴的声音冰冷打断,小男孩儿已经伸出的手硬是悬在了半空,缩了回去。 白锦玉抬起头,只见闻宴的目光正凛冽地攫着白锦玉手里的糖画。 “他呢?” 白锦玉直起身来,知道他问的是凤辰,如实道:“他病了,在良缘客栈。” 闻宴沉沉吸了口气,看着她手里的糖画,一望而知。用糖哄孩子吃药,在翠渚历来有之。看这糖画的形状,给谁买的不言而喻。 白锦玉正不知该如何应付这眼前的尴尬,一阵风风火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几个青衫白衣的翠渚门生急吼吼地跑了过来。 “山长,荆州孟氏和鲁山宋氏的人进了庐州城了,来了好多人,都是冲着我们翠渚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闻宴蔑了来人一眼道:“他们来他们的,与我们何干?” 白锦玉和门生都是一愣。 白锦玉提起道:“今早我们的客栈也来了一百多名孟、宋两氏的人,我听他们说,他们这次一共来了有五百人……” “五百人?!”几个门生瞠目结舌。有人张皇道:“难怪这满大街闹哄哄的!天啊,居然来了这么多人。” 闻宴听着他们的话,脸上没有一点波动,白锦玉不由地提醒道:“对方来势汹汹,闻山长千万小心应对。” 有门生问道:“山长,我们是立刻回翠渚吗?” 闻宴偏过脸来,目光炯炯地看着白锦玉道:“我为何要去理那些蠢货?” 他又睇了睇那些门生道:“引那五百人去翠渚吗?” 说毕,他不悦地转身离去。 白锦玉木住,吃惊于闻宴的这个态度,这个态度是冷漠?是藐视?是消极? 多年不见,她真的差点忘记闻宴的脾气了,这猛的一感受,还真有点受不了。 见闻宴冷言冷语地转身,他妻子不好意思走上前来,道:“对……对不起,他就是……这个样子,你不要……放、放在心上!” 闻宴停住。 听见白锦玉在身后说道:“你是姓王吗?是粱溪人氏?” 女子道:“是!” 白锦玉道:“早就听说你们家出美女,果然名不虚传,你长得可真好看,你生的孩子也很好看!” 女子好像有点愕然,道:“是……是吗?我夫君那样……你不生气?” 白锦玉道:“没什么好气的,对了,你们粱溪的酱排骨好像很出名啊,还有小笼包!” 女子完全的傻住了,停了一会道:“你想……吃?” 白锦玉道:“是啊,可惜我没去过粱溪!” “你走不走?!” 女子刚准备说话,闻宴声音硬邦邦响起。 这话是对这美丽可爱的女子说的,这女子是她的妻子,可是他的声音却夹霜带雪。 女子神色一紧,看向闻宴,对着白锦玉报以谦意的一笑,匆匆牵着孩子跟上了闻宴。 白锦玉拿着糖画站在原地,足足愣了半晌,千百种的滋味从她的心头划过,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描述。 闻宴高傲是高傲,但她豁然明白,这份高傲或许是无可奈何。 只因为,翠渚并不是人人都是闻宴。 若是以一对十,不,以一对百好了,闻宴都绝对稳操胜券。 但是五百人…… 要知道,翠渚的门规是不与朝廷瓜葛,门生不能入朝为官。所以不管是积极入世的儒家,还是推崇无为而治的道家,这些本质上效劳君王、大谈特谈治国方略的东西,翠渚其实是没人修的!! 翠渚的学问天下第一,指的是一些实用的学问,比如像她的师父就是研究土木建筑的,而其他的几脉都各有所长,有的是专攻九章计算、有的是做气象水纹、有的是研究天文演算、有的是做发明改进…… 翠渚自己从没有说过自己的学问天下第一,而是他们的学问常在各处发挥作用,由各界交口称赞得出的一种口碑。 由于口口相传总会夸张描述,所以世人就渐渐对翠渚有了一种无论什么方面特别强的印象。 加上十三年前闻宴一人掀翻儒、道两家,轰动一时,此后天下人对翠渚的学问就更是景仰得五体投地了。 但是,闻宴在人堆里是奇才,放在翠渚也是奇才,并没有普遍的意义。 只有翠渚的人知道,翠渚中真正精通儒道经典的不会超过十人,能够驳倒两术的人,恐怕就更少了。 闻宴不是不战,是不能战。 第九十一章 高下 9 白锦玉心事重重回到良缘客栈,店堂里的荆州孟氏、鲁山宋氏已大多回了房间,剩下的二三十人原本言谈自如,结果一看见白锦玉就跟看见了鬼似的,立刻岿然不动禁了声。 这场面颇有些立竿见影的滑稽,白锦玉的心境也因此从遇见闻宴的惘然中脱离出来。 她上楼推门而入,看见凤辰正与言洛谈话,她识趣地无声退出去,下了楼到后厨去看那汤药煎得怎么样了。 一进天井,便看见谢遥寒风凛冽地站在小药炉边,以非常严谨厉害的眼光监视着一个伙计熬药。那个伙计拿着把小扇子扇着炉子,不知是离火太近的缘故还是谢遥的缘故,满头的大汗。 白锦玉:“谢遥,你这幅样子可真是吓人啊!” 谢遥看了白锦玉一眼,道:“药都快好了。” 白锦玉听出谢遥话里有微微责怨的成分。 他说药都快好了,明显这是说她在外面逗留得太久。 白锦玉“哦”了一声,解释道:“买东西的人太多了,排队了!”说着把手中的糖画举给他看了一下。 谢遥看了看糖画,见是只凤凰,眼神微微原谅了她。 白锦玉心下噗咚一阵跳,感觉一阵做贼心虚。她忽然脑子里胡乱想,假如有一天凤辰的妻子和别人有染,不等凤辰暴起,谢遥会先于他杀了那对奸夫yin妇。 这时,门口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是言洛跑了过来,一边走一边招呼道:“夫人你回来啦!” 因为这天井里还有店伙计,言洛没喊她“娘娘”,而是很自然的喊了她夫人。白锦玉一瞬间突然有个疑问,怎么好像最近再没人称呼她“姑娘”了,走到哪儿好像都被人喊“夫人”。 言洛很快到了眼前,白锦玉道:“这么快啊,我看你们在谈正经事,不便打扰就走开了。” 言洛道:“没了没了,夫人赶快上去吧!” 白锦玉奇道:“怎么了?” 言洛愣了一下,理所当然道:“因为你郎君在等你啊!” 白锦玉脸上刷的一下就红了,她仓促地瞄了一眼煎药的伙计,伙计并没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妥,还在一心扇着炉子,但她却觉得站不住了,逃似的离了天井。 上了楼,进了屋子,她的脸还是又红又热。 “怎么了?”凤辰半倚在床上,看出了她的古怪。 白锦玉脱口而出道:“都是言洛!” 凤辰道:“他怎么了?” 白锦玉嘴巴动了动,又说不出口,只好转移话题说“没什么”,转而三步走到凤辰的床前,将手中的糖画伸给凤辰:“殿下看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凤辰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晶莹剔透的黄糖凤凰,目光柔静地穿过糖画,转移到白锦玉脸上,问道:“这是你买的?” 白锦玉点点头,弯下身子怂恿道:“殿下尝一尝!” 凤辰微微奇道:“这是吃的?” 白锦玉有些意外,道:“殿下没有吃过这个吗?” “从未见过。”凤辰从她手中接过糖画,仔细地看起来。 白锦玉道:“也是,这个不登大雅之堂的小东西,殿下哪里有机会看得到呢?”她坐上他的床边,跟他介绍道:“这是糖画,是用熬到融化的黄糖做的,很甜,小孩子都很喜欢的!” “小孩子?”凤辰道。 白锦玉连忙捂捂嘴,暗道自己怎么就说漏了嘴,忙解释道:“大人也喜欢,我就喜欢。等下殿下喝药之前,先咬一大口糖含在嘴里,然后再喝药,这样就不觉得苦啦。如果还觉得苦,也不要紧,咽下去以后还可以再咬一口糖补救!” 白锦玉说得一本正经,凤辰脸色微微复杂,她的神情、她的口吻,怎么都像在哄小孩子。 正说着,谢遥就端着汤药走了进来。 白锦玉从谢遥端的木盘中取过药碗和调羹,轻轻地呵气吹凉。 浓郁的药味四溢,白锦玉不用去看,都能感到凤辰忽然地紧绷了起来。 见此,她拿起调羹舀了一点在唇边沾了沾,刻意道:“嗯!一点也不苦,殿下不用担心了。” 她转过脸,拿药对着凤辰。 凤辰的喉咙狠狠咽了一咽,白锦玉觉得他还没喝就已经快吐了。 白锦玉看着,真是觉得又可怜又想笑,谁能想到颐雅端方的凤辰殿下,居然会被一碗药吓住。 白锦玉哄道:“殿下别怕,咬一块糖试试,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被这点东西吓倒!” 凤辰的脸都绿了,没听她的去咬糖,直接从她手里端过药碗,抿了一口。 下一瞬,他就抬手捂上了嘴巴,哽了好半天才勉强咽下,头上出了一层细汗。 白锦玉这才意识到这件事情不是儿戏,赶忙从他手中接过碗和糖画递给谢遥,起身给他抚了抚心口。 忽然,凤辰一把抓住她的手!用憔悴无力甚至还有些楚楚可怜的眼睛看着白锦玉道:“不行……” “啊?”白锦玉惨然地看着凤辰,觉得这确实比她想得严重了一些。 “除非……” 白锦玉正无计可施,凤辰开口。 白锦玉赶到身旁人影一晃,谢遥居然在这个时候放下药碗,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他不仅走了出去,还把门带得严严实实。 白锦玉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急欲把手从凤辰的手里抽出来,她一动,他反而握得更紧了。 白锦玉嗫嚅道:“除非什么……” 凤辰的目光缓缓地在她脸上巡视,他看得那么仔细,仿佛她的每一个呼吸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凤辰道:“你先答应我。” 白锦玉睁大了眼睛:“怎么可以?你都没说什么事!万一你叫我去杀人放火我也要答应啊?” 凤辰道:“我不会。” 他顺手一带,把白锦衣一下子拉到了与她鼻尖对鼻尖。 白锦玉身子几乎扑倒,一下蒙住了,他不是生病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大力气。 二人离得近了,昨夜在圣训阁唇齿交缠的一幕突然浮现脑海,白锦玉羞怕得往后缩去,支吾道:“万一你叫我去做违背道德良心的事我也要答应啊? 凤辰道:“我不会。” 天,现在白锦玉觉得他说三个字都能让人心潮汹涌。 白锦玉看着凤辰的眼睛,努力而刻意的提醒道:“万一你叫我做不合伦理纲常的事情……我也要答应啊?” 凤辰默了一默,知道她指的是什么,道:“我不会。” 白锦玉总算放下心来,舒了一口气道:“嗯,那我答应你,殿下说吧!” 凤辰低头注视着她,一动不动,眼底闪耀着特殊的光,道:“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第九十二章 高下 10 白锦玉蓦地怔住,呆呆地看了凤辰一会儿,问道:“殿下难道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吗?” 凤辰还攥着她的手,深深地看进她的眼底,道:“我要你自己告诉我。” 凤辰的这个要求让白锦玉的背脊挺了一下,无来由地,她觉得气氛在这一刻变得有一丝郑重,这种郑重很奇怪,竟让人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她这辈子不知道对多少人说过自己的名字,从没有觉得告诉别人名字算件事,但是现在,这真的是件事,而且是件难事! 为什么对着凤辰说自己的名字,会有一种脱衣服的感觉? “嗯?”凤辰催促道。 “不要了吧……殿下你肯定都知道了。” “我不知道。” “求你了,放过我吧!” “你已经允了。” “啊——我说不出口——” “听话,快说。” “殿下你这是明知故问!” “嗯。” “天哪好了我叫白锦玉!”白锦玉飞快地说出口,把头转走,就好像说得快一点就能当没说过一样。 一阵静默。 直到这静默的时间有点太长了,白锦玉懵懵地把头转过来,这就对上了凤辰一双湛润的明眸。 如同明媚的春阳,澄澈、温暖、柔和、明亮,能将目之所及全都融化成水。 在这安和的目光中,白锦玉抿了抿唇,正式坦诚道:“我叫白锦玉,真相大白的白……锦瑟的锦,美玉的玉。” 她把手从他的掌中抽回,低头酝酿了许久,抬起道:“我觉得有些事情该告诉殿下了,虽然我知道殿下应该也知道八九不离十了,但是,就像这名字一样,由我自己说出来,意义还是不一样的。” 凤辰无声地看着她。 白锦玉两手攥了攥手心,呼了一口气:“其实苏……” “还喝药吗?” 白锦玉停住。 凤辰抬起温情脉脉的眼帘,缓缓道:“话说得太多容易招人反感。” “啊?”白锦玉很想确认,这种有些阴鸷的话真的是从凤辰口里说出来的吗? 凤辰眼神睇了眼一旁的药碗,道:“药拿给我吧!” “哦。”白锦玉应着,把药从桌子上端起来,递给他,有些忐忑道:“殿下……” 唉,糖好像被谢遥带出去了。 凤辰微微蹙了蹙眉尖,从白锦玉的手中接过碗,凝噎了一会儿,随后仰首灌了下去。 这一幕,白锦玉只想到四个字,气壮山河! 等凤辰放下遮着脸的碗,白锦玉看见他的脸色都刷白了。 白锦玉赶紧取了茶杯倒上水,给他连灌了三杯,才算缓过气来。看着凤辰被折磨得满脸凄风苦雨,白锦玉一顿手足无措。 “殿下……好惨啊!”白锦玉看着凤辰戚戚道。 凤辰拍着泛酸的喉咙,半是认真半笑道:“你一会儿说我可怜,一会儿又说我惨,看来我真是不堪的很了。” 白锦玉上前扶他躺下,安慰道:“殿下是生病了嘛,你喝了药,再好好睡几觉,明天就既不可怜也不惨啦,又是英俊不凡生龙活虎的晋王殿下了!” 凤辰眉目低垂地笑了一笑,她真的是在哄孩子。 白锦玉守着凤辰睡着,在房间里坐了半响,直至听到了几声敲门的声音。 “谁?”白锦玉道。 门外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荆州孟氏门生,我家家主请夫人楼下一叙。” 白锦玉心口一提,孟其止来了?! 白锦玉回头看了一眼安然入睡的凤辰,确认他没有被吵醒,这才站起身来,打开了门。 她踏出房门,轻轻合手带上了门,将那来人引至远处,才道:“怎么?我的那个问题你们家主可以答了?” 来人被说得噎了一下,拱手道:“并不是,只是我们家主和鲁山宋氏的家主听闻了夫人早上所出的那道题,十分敬佩,特地来想拜会一下夫人。” “你说孟其止和宋瀛海都来了?” 来人顿首道:“正是如此。” 白锦玉双手倒剪在身后,好好了思忖了半晌,徐徐道:“这样,你先下去,我准备一下很快就过来。” 来人领了话,恭敬地施了礼,退了下去。 等那人消失在了尽头,白锦玉当即转身,朝谢遥的房间跑去。 等到了那房间,一推门她就拉起了正躺在床上的言洛,将她按在了凳子上,非常认真地对他道:“状元郎,我要你帮我!” 言洛一听一看,原本惺忪迷朦的眼睛顿时吓得锃亮,正身道:“娘娘何事,何以如此言重啊?!” 这阵势,连一向只对凤辰的事情感兴趣的谢遥都靠了过来。 白锦玉指了指外面道:“楼下孟其止和宋瀛海来了。” 言洛木然点头道:“哦,厉害,久仰大名!” 白锦玉沉色道:“我有个想法,我想在这里,就让他们知难而退!” 言洛听了,咀嚼了半天,又回头看了看谢遥,二人交换了下眼神,才回身道:“娘娘……能不能说得明白一点啊?” 白锦玉长吸了一口气,感到心口噗咚地又紧张又激动,她兀自镇定了一下,对言洛道:“你,和我,现在去见孟其止和宋瀛海,我们在这里和他们比试比试,先挫挫他们!” “比试比试?挫挫他们?”言洛眼睛震撼了,嘴角抽搐道:“娘娘,你知道孟其止和宋瀛海是谁吗?” 白锦玉道:“我知道啊!” 言洛又道:“你知道这客栈里有他们多少人吗?” 白锦玉点头道:“我知道啊,一百多个人吧?” 言洛木木地站起身来,一根手指来回地指着他和白锦玉道:“我们只有两个人,然后要去对战包括孟其止和宋瀛海在内的一百多人?娘娘……你是在开玩笑吧?” 白锦玉也随之站了起来,目光坚定地看着言洛道:“不是玩笑,我是认真的!” 言洛吓得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脸都垮了:“这不可以吧?娘娘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啊!” 白锦玉又随之坐下,解释道:“是有点危险,不过你想,我一个翠渚之外的人如果都能力克他们,那他们必定不敢再去找翠渚的人了。就算结局差一点,我们输了,只要输得不太难看,对他们也是一种打击震慑,他们也有可能不再去为难翠渚。” 言洛不愧是状元,首先疑道:“娘娘话中意思……莫非是觉得翠渚赢不了?” 白锦玉一顿,随即道:“你就当它赢不了,我们两个先帮他们挡一下。” 言洛震撼得有如风中的落叶,连连推辞道:“不不不,娘娘微臣做不到啊!” 白锦玉鼓励道:“可以的!你不要谦虚,你可是上一届金榜题名一甲第一名的状元啊!” 言洛头痛地摇摇头,张着嘴看向谢遥,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当然主要是交换了言洛的眼神。 “娘娘,不是微臣不帮,只是那孟其止和宋瀛海是天下文生望尘莫及的两座高山啊,我们不光要迎战他们,还要迎战他们的门徒……而且,我们也并不知道他们辩论的题目、范围会是什么,哗,这实在是比考状元难多了吧!”言洛咕噜道。 白锦玉认真地想了想,手指轻轻地在桌面敲了一下,抬头认真道:“也不难,我刚刚回客栈的路上理了一下,其实不管他们要论什么,要驳倒他们,无非是从四个方面来入手。” “哦?”听白锦玉这么一说,言洛求知好学的劲头瞬间被勾起,连忙问道:“哪四个方面?” 第九十三章 高下 11 白锦玉为言洛解惑道:“一治国、二处世、三传习、四战策。”她略顿了一顿道:“在这四个范围内,儒道两术有诸多矛盾之处,我们只要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借他们的道理攻击对方,这样就会省力很多。” 言洛听了半晌没有说话,脑中只有想逃的念头。 白锦玉提过茶壶给他倒了一杯水,继续道:“你不要怕……” 还没说完,言洛推辞了白锦玉倒的那杯水,声音发软道:“微臣能不怕吗?微臣自幼是学儒的,道学那套奥义精深是半分也不懂,又何谈能利用他们的矛盾?” 白锦玉略一思忖:“这样啊……如果这样,那你就专门去对付宋瀛海那边,我就看情况,两边都顾着。” 言洛目瞪口呆,吃惊于有人可以这样淡定的自负。 由于不可能让孟其止和宋瀛海一直等着,白锦玉站起身来,目光切切道:“走吗,去会会?!也许这孟宋二氏的盛名真是纸糊的呢……” 言洛凄凄惨惨地赖在凳子上,要命求救地看着谢遥,谢遥一贯冰冷的眼中这会儿也流露出了一丝同情。 言洛最后道:“娘娘,此事殿下知道吗?” 白锦玉摇摇头:“殿下刚服了药,将将睡下了,此时不宜打扰,你……” 强人所难的话终是说不出口,她垂眸,有些气馁,但是她完全理解,这么突然、这么艰巨、又事不关己,换做她是言洛也不愿意趟这趟浑水。 末了,白锦玉轻轻叹了一口气,放弃道:“好吧,不能勉强你,这的确是太难了。”说完,她自己掉了头就走。 “娘娘!” “娘娘……” 谢遥、言洛几乎同时出声。 白锦玉刚走了几步停下,转过身来问询地看着二人。 气氛顿了顿,谢遥问道:“娘娘一定要去吗?” 言洛跟着点点头,显然这也是他想问的。 白锦玉没有迟疑道:“是!” 她这一步或许愚蠢、或许可笑,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多想为翠渚做一点事情。或者说,能为翠渚做一点事,她有多珍惜。七年心心念念的家园,她绝不可能坐视它被践踏侮辱,哪怕,这仅是一种可能。 谢遥眉头皱了一皱,既而转过身来和言洛相视一眼。 三人无声地默了一阵,言洛从凳子上徐徐站了起来:“好,机会难得,微臣就陪娘娘去会一会,让我这六品修纂去探探这江流文源的深浅。” 白锦玉没想到言洛突然改变主意,脸上忽然又惊又喜,看着他走到面前来,讷讷地问道:“你改主意了?” 言洛笑着好好看了谢遥一眼,无奈地回过眼神道:“如若让娘娘独自一人去挑战孟宋两门,我担心殿下醒来要治臣死罪。” 白锦玉啼笑皆非,心诽言洛言辞夸张,但是眼下只要他愿意陪同,夸张点也不在意了。 当即白锦玉和言洛一起下了楼,谢遥则抱剑站在凤辰门前的走廊上,兼顾上下。 下了楼,白锦玉这才发现店堂又是济济一堂。身着灰袍蓝袍的人交错的坐着,一如这十三年来他们如胶似漆,肝胆相照。 白锦玉和言洛凛身立于人群,二人一个秀丽、一个清俊,花信年华令人赏心悦目。 堂中鸦默雀静,望过去灰蓝灰蓝的人丛,就像风雨欲来时密布的乌云。 言洛昂首,下巴往上抬了抬,不卑不亢道:“不知哪位是孟先生和宋先生?” 人群不动,不一会儿,侧旁的一个房间“嘎吱”一声打开了门,从里面阔步走出来一灰一蓝、一高一矮两个男子。 “我便是荆州孟氏孟其止。” “鲁山宋氏宋瀛海在此。” 二人声音都是严威而带有严厉性,但是初见之下,白锦玉讶然。 江流三杰同时成名,闻宴、孟其止、宋瀛海这三个名字向来被天下人系在一处,所以她自然而然的以为这三个人是年纪相仿的年轻才俊。 由于闻宴其人气宇不凡风度出众,所以白锦玉这么多年来一直以为这另外的两个人也应该是差不多的翩翩公子。 所以,当看见两个皮糙肉厚五官朴实的中年男人自称孟其止和宋瀛海站到眼前的时候,白锦玉是很失望的。 特别是那个矮个子的孟其止,头上稀疏的毛发已然有些浑欲不甚簪的趋势了。 孟其止见白锦玉一直在打量自己,便睁起眼来与她无声地对峙。这时,那宋瀛海道:“听闻夫人两个时辰前用一个题目就难倒了我门中数十人,特来拜会请教,没想到夫人如此年轻。” 白锦玉没说话,看了言洛一眼,言洛立即弯着眼睛道:“宋先生太谦虚了,荆州孟氏、鲁山宋氏才学闻名遐迩,我家女主人不过庐州城内一寻常百姓,岂敢造次。至于那个问题么……相信回答只是时间问题!” 这简单的几句话又抬又压,孟其止和宋瀛海听了,脸上很有些起伏不定。 那宋瀛海道:“公子言辞犀利,好叫人汗颜,但你若真心侍主,当劝劝你家主人,莫要持才逞凶,小心祸从口出。” 白锦玉很满意地朝言洛点了点头,负手好整以暇地看着端详起孟、宋二人,故意笑着道:“二位先生久仰久仰,听闻二位此次轰轰烈烈集结门生是来找翠渚问学的?” 她笑的蹊跷,孟其止和宋瀛海的目光顿时变得深狞,那孟其止道:“夫人语中似有不善之意。” 白锦玉摇着头直入主题道:“我只是好奇,你们一家修儒家帝王之术、一家修道家弱民之术,著述立场彼此对立,究竟是什么因缘际会能让两家变得志同道合、步调一致呢?” 白锦玉这话出口,言洛忍俊不禁,这话真是旁敲侧击猛揭孟其止和宋瀛海的伤疤,逼着他们提那十三年前的一败。 果然,此言一出,孟其止和宋瀛海及其门生脸色骤变。 宋瀛海按耐平息了一阵,有修养道:“夫人此言差矣,儒道两学虽然有些差异,但是也有诸多相同之处,譬如都是起源于《易》说,都以‘天下为公’为己任,都认为‘和可贵、安其居’。我们与荆州孟氏相学多年,求同存异,但终觉尚有欠缺之处,故而此次前来向翠渚闻山长讨教一二。”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言洛礼貌地听了半天,笑道:“宋先生所说的共同之处终究是泛泛而谈,落到实处恐有些地方永远不可调和吧!” 他道:“在下不才虽不谙道学奥义,但也听说过道家所说的‘圣人治’,即所谓对待百姓要‘虚其心,弱其志’,即不主张读习典籍,认为世俗的教育有碍觉悟。那么在下就想问了,光这一点,对推崇礼教传习的儒生来说如何能兼容并蓄啊?” 第九十四章 高下 12 言洛话毕,白锦玉挑眉给了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 出发前白锦玉给他梳理了“治国、处世、传习、战策”四个攻击点,并且说了要利用儒道之间的矛盾来展开阐述。 言洛不亏有状元之才,一点就通,立刻揪了儒道中对于“传习”的不同观念,进行了还击。 那宋瀛海色变之际,言洛又道:“所以,荆州孟氏和鲁山宋氏这十三年来究竟是求同存异,还是彼此妥协呢?” 他话音落下,满座哗然,两家中一些年轻气盛的门生都撸起袖子站了起来。 那宋瀛海抚了抚唇上的胡须,眸光骤聚地观察了言洛半天,问道:“敢问阁下是?” 言洛拱手摇头道:“在下身份低微,只庐州城中一弱民尔,今日有远亲投宿在此生了病,故来随我家主人探望,这才得幸能与鼎鼎大名的孟先生和宋先生相会,荣幸荣幸。” 那宋瀛海和孟其止相望一眼,打量着衣着不鲜的言洛。孟其止有礼地弯起笑容道:“早就听闻庐州人杰地灵,英才辈出,今日一见真是果真如此。” 言洛道:“哪里哪里。” 言洛已然将了孟、宋一军,但白锦玉觉得要趁热打铁,决定给他们再加一棒。 于是,她上前一步,扬头看了看孟其止和宋瀛海道:“二位先生,刚才也提到了儒、道两术却有共同共通之处,那么,二位可曾想过,你们为何会有这些相同吗?” 这个问题一抛出,别说孟其止和宋瀛海了,就连言洛都略略一惊。 孟其止和宋瀛海定定地看着自若的白锦玉,深感她的言辞里危机四伏,二人之中竟没有一个人敢应她一句。 当然,白锦玉根本无所畏他们应不应,因为不管他们有没有兴趣,她都是要继续往下说的。 下一刻,她就侃侃而谈道:“因为说到底,你们都是同一类人,都是处于同一阶层的仕人。所以你们都天然地视某些事物为理所当然。比如你们首先就认同君权,不管出世、入世,前提都是认同天下须君王统一治理。从古至今儒道两立,说什么方策不同,依我看来,根源只不过因为你们在俸禄官衔的竞争中,一直存在你消我涨的较量而已。” 宋瀛海和孟其止震悚,听得又怒又惊,几乎异口同声脱口而出道:“大胆!” 孟其止道:“小小女子如此狂妄,难道你不认同天下须由君王统治吗!” 宋瀛海则感慨道:“后生可畏。” 白锦玉微微笑了一笑,道:“我只是说二位认同,并没说我不认同啊。对了,小女子素来对儒道二学有些存疑之处,不知可不可以在此向诸位请教一二?” 白锦玉这是正式的挑衅了,那宋瀛海还好,孟其止已经怒不可遏,当即挥手道:“可以,孟知易!” 他喊了一个名字,人群中立刻站出一个蓝衣的青年。 孟其止道:“你先来为这位夫人答答疑!”他转过头看着宋瀛海:“宋先生,你如何?” 看着孟其止发红的脸,宋瀛海作为盟友顺其自然道:“可以,就当是上翠渚前的演练吧,你我两家如果连此二人都应付不了,自是不必上翠渚了。” 听孟其止和宋瀛海这么说,白锦玉心悦地点点头,言洛看见事情全按白锦玉的设想发展,眼中也是一片敬仰钦佩。 当下,白锦玉和言洛便在店堂中分坐两边,由荆州孟氏和鲁山宋氏轮番派出弟子出战,就各种各样的论题展开辩论。 言洛主要负责对战专研道家经典的鲁山宋氏,白锦玉则不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来都战! 一时间,众人仿佛又看到了十三年前闻言一人掀翻宋孟二氏的盛况。 傍晚,畅风楼。 几位白衣的老者焦虑地坐在畅风楼精致典雅的厅堂之中,他们一齐看着座上岿然不动的闻宴,全然猜不透他的想法。 一个老者按耐不住上前道:“山长,大敌当前,我们为何在此逗留不思应对呢?” 闻宴不因此人年长而有一些谦和,瞥了他一眼道:“自己想。” 又一老者道:“山长是不准备应战了吧……可若不应战,恐怕天下人往后会耻笑我们翠渚无能啊!” 闻宴垂了垂冰冷的眼幕,微侧过头道:“为何要在乎别人如何想?他们下战书,我们就一定要应吗?那下回他孟其止向你女儿下聘书,你也应吗?” 老者噎住,自讨了个没趣。 闻宴又道:“再说‘无能’,人家有说错吗?!” 大厅中鸦雀无声。 正在此时,几个年轻人火急火燎地踏进了畅风楼,其中之一就有闻宴那十六岁的小师弟千玺。 他满脸不忿地冲到闻宴的眼前,没好气道:“山长,你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吗?” 闻宴抬眸,看着他。 千玺见闻宴居然都不问话,气急败坏地干脆自己说了:“那荆州孟氏和鲁山宋氏都进城一天了,为什么还不来找咱们,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闻宴道:“他们自便。” “你……”千玺气结,迈着步子转到他的近身,气撅撅地道:“那是因为……因为白师姐她正帮你挡着呢!” 闻宴原本淡漠的神色一瞬凝结,他偏过头来,沉声问道:“帮我挡着?” 千玺几乎瞪了闻宴一眼,直指门外道:“是啊,她不知道使了什么办法,居然让孟其止和宋瀛海带了一堆的门生去了良缘客栈,从午时后直到现在一直在和他们辩经驳论呢!据说她和一个年轻的男子一起出面……以一打数十,几乎是车轮战!” 闻宴震得站了起来。 黄昏落下的时候,白锦玉和言洛迎来了一小段休息的时间,她得空上楼去看了看凤辰,他的烧已经退了,但是这喝下去的药竟有嗜睡之效,凤辰一直睡到了白锦玉来看他。 白锦玉想喂他吃一点东西,惺惺忪忪中凤辰摇头拒绝,说午时吃过了。白锦玉本欲相劝,却传来了叩门声,谢遥只身去开门,见是荆州孟氏的门生,遂没让来人说话,直接打发了了事。 凤辰乏力地问道:“何事?” 白锦玉不想凤辰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挪身挡住他的视线,故作轻松道:“估计是店伙计把药煎好了,喊我去拿呢!” 凤辰摇了摇头:“不用了,这个药服了脑袋昏沉、困顿不止。” 白锦玉知道他不想喝药,也知道那孟氏是喊她下去继续辩经论道,便不再勉强凤辰,让谢遥扶了他躺下,几乎刚着床,凤辰就沉睡了。 安顿好了凤辰这边,白锦玉有些疲惫地又下得楼来。 这些孟宋的门生比她想得难对付,不辜负他们准备多年的努力。 那孟其止和宋瀛海坐镇堂中,无数的孟宋门生看见白锦玉来了,顿时摩拳擦掌。 她远远地和已经置身群战的言洛彼此支持了一眼,又回到了坐了一下午的桌子旁,重振旗鼓地对着众人道:“好了,刚才说到哪儿了?” 一个蓝衣的门人道:“夫人说到连‘学而优则仕’都不对!” “哦,好,”白锦玉道:“这个东西害死天下人,‘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教得世人以辛勤劳作为耻,整天孜孜以求做官……” “哪两位是荆州孟氏家主和鲁山宋氏家主?” 一个朗朗的声音突然凭空响起,打断了良缘客栈中纷纷的人语。 众人寻声看去,来者一身青衣,衣袂层层叠,磊磊爽举。 孟其止和宋瀛海神色一紧,当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由人群中步出,走到了那个青衣男子的面前。 孟其止道:“我二人便是。” 青衣的男子随即恭谦有礼的弯身,向说话的孟其止双手奉上了一本红色的簿子。 他轻轻地将簿子在孟其止和宋瀛海的面前打开,清晰地道:“我家山长已决定接受二位先生的战书,此为山长的落款。二位先生及门生从现在起可随时移步畅风楼,我家山长在那里恭候诸位大驾光临!” ------题外话------ 欢迎加入伪装清纯读者.裙 四二八五三四一六四 伪装者 第九十五章 高下 13 闻宴的战书送来之后,局势果然陡变,从第二天开始孟其止和宋瀛海就带着最精锐的弟子转战了畅风楼。但是,他们并没有放弃白锦玉这边,仍然分了一百多个门生继续与白锦玉、言洛较量。 十三年前的那场辩论,参与者不过百来人,就进行了整整一个月。白锦玉估计这场五百人的辩论绝无可能速战速决,出于某些的原因,她不想惊动凤辰,于是提议将论战的地点移往了离良缘客栈不远的龙凤酒楼。 所以,整个庐州城,五百儒道精英,闻宴率翠渚在畅风楼对付三百多个,白锦玉和言洛在龙凤酒楼对付一百多个。 这是一场鏖战,虽然一开始就知道不容易,但是没想到过程比预想的还难,如果不是自己亲身应战,白锦玉根本无法想象这荆州孟氏、鲁山宋氏有多厉害。 这两家后劲极强,他们不仅准备充分,而且各自门下都有十来个才思敏捷、功底扎实的门生,幸亏白锦玉事先和他们约定好了只能一对一的论战,否则以他们群起攻之,那效果她真是不敢想象。 好在白锦玉从前在闻宴那里学的是辩术,主要是诱导对方多说,在对方的话中找出破绽进行攻击,故而对典籍的背诵要求并不是特别高。但即便如此,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也渐渐敢到力不能敌。 这两日中,她白天的时间用来应付论战,晚上就用来查阅典籍或与言洛总结探讨。一开始她还能抽空去看看凤辰,可是随着论赛如火如荼,她就再分不出精力去探视凤辰了。 好在谢遥是个可以托付的人,凤辰由他照料起居自是一百个放心。 可惜即便全心投入,白锦玉和言洛还是渐渐落下风来。 毕竟以一对数十,虽然辩论时是一对一,但她的论词论调全在众人围观之下,两三天下来难免就被人发现了漏洞。 这些门生都不是泛泛之辈,揪住白锦玉出现的纰漏穷追猛打,逐渐地,她也感到越来越难以自圆其说了。 有好几次她都想认输算了,但是一想到两条街外的畅风楼里,闻宴还在与自己并肩作战,她的心里又会掠过一阵坚定、泛起一抹温暖,这坚定与温暖又支持着她重新调整自己,继续与对方周旋下去。 这三日的庐州城里,充裕着紧张与兴奋,街头巷尾最喜闻乐道地就是这畅风楼里和龙凤酒楼里传出的胜负消息。 畅风楼里的消息也会经由人口传到龙凤酒楼来,相比这边,闻宴那里稍显游刃有余,但是从传递来的消息来看,也是十分胶着。 接下来的这个晚上,是白锦玉感觉自己能坚持的最后一段时间了。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龙凤酒楼里人满为患,除了辩论的双方,三层高的楼上楼下都站满了看客。 一顿激烈的唇枪舌剑后,白锦玉感到头疼不支,只觉得眼前全是那些让她晕头转向的灰色蓝色的身影,耳朵就跟失了聪似的,一个字也听不见了。 忽然,“扑通”一声大响,把白锦玉耳力都惊了回来,一看,竟是言洛不小心从凳子上跌了下去。 当即一个声音暴怒道:“你竟然睡着了!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刚才说的?!” 言洛揉着屁股站起来,重新拉好凳子坐好:“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在下不眠不休好几日了,太困了,来来来,麻烦阁下再说一遍好不好?” 白锦玉心里一阵歉疚,言洛真是竭尽所能的在帮她了,她挪了挪唇,刚想让他停下,耳边传来一阵耳语。 “听说畅风楼那边今日输了一场。” “是吗,已经开始输了吗?是闻山长吗?” “那倒不是,是个叫梁什么的。” 这个消息让白锦玉心中一紧,刚想劝言洛停下的话又生生吞了回去。 她曾和孟其止、宋瀛海约定,在她这里战败的人就不能去挑战翠渚,所以,她还得拦一个是一个。 这么想着,她重又坐好,仔仔细细地看着面前与她论述的一个灰衣青年,这个青年饱读儒道两家经典,已经纠缠了她快一个时辰了。 “实不相瞒,我能从夫人的眼光中看出对在下所述的认可。” 这一回,这个青年采取的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白锦玉挺了挺疲惫发酸的背脊,脸上仍然微笑道:“认可吗?我只是看着你,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在看你的破绽呢?” 青年脸上顿时一僵,他滞着身子忍了一阵,忽然放声大笑:“夫人,你这几日连挫数十人,在下其实非常佩服。我听了夫人之言,只有一问,既然夫人觉得对天下来说儒家也不好、道家也不好,那么究竟夫人觉得应该怎么用什么方法治理天下呢?” 白锦玉被问住了! 说到底,她会的是辩术,要义就在于打击否决他人的言论,而现在这个青年所提的问题却是让她说一套治国安民的道理。 这已经不是辩术可以解决的问题了。 要回答这个问题,需要深厚的思想,需要极丰富的典籍记忆,需要一个清醒的头脑,这些都不是她现在能有的…… 她踌躇着,一双因疲惫而泛起数层褶皱的眼睛,渐渐灰暗,她无力地用左手撑住越发沉重的脑袋,意识到,这胜负的一刻可能到了。 “唉,”她低声叹了一口气,挫败感弥漫至全身,嗫嚅道:“既然……” 她刚想说话,突然却见眼前众人神色齐齐一怔,眼中露出讶异。 接着,龙凤酒楼上下浮起参差不齐的人语,白锦玉左右看去,只见众人都不再关心辩论的战局,他们交头接耳,目光似乎都在看向她。 不,是看向她的身后。 白锦玉连忙转过身去, 只见龙凤楼的灯光如昼里,乌乌糟糟的人群中,一个皎洁静雅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立在了自己的身后! “殿……?”白锦玉吃惊地站起身来,一声“殿下”差点喊出口。 凤辰静静地立着,目光从白锦玉身上开始,徐徐扫过孟宋的门生,满堂上下的人群,最终又落回到了白锦玉身上。 楼中明黄如湛的光束给他的轮廓镶了一层柔和的金光,他定定地看着憔悴疲惫的白锦玉,眼神温柔而同情,布满了疼爱怜惜,也布满了隐而不发的怒意。 第九十六章 高下 14 凤辰宛如明月皎皎,映照得满堂清辉。引得众人都忘记了身处何地、身处何事,纷纷先为之叹服。 “你好了?”白锦玉问,话一出口,才发现已经有两天没看过凤辰了,顿时感到歉意:“对不起,我这两天……” 她抬头越过凤辰宽阔的肩膀,看见谢遥站在那里,当即明白不用解释了,凤辰肯定已经知道了一切。 她并不怨谢遥,相反的,她还要谢她,能将凤辰瞒到这一刻,实属不易。 默了一阵,凤辰望着白锦玉,温声道:“不早了,回吧!” 白锦玉有些讶异地抬起头来,没想到刚刚眼中微愠的凤辰没有半星的责备。 对她挑战孟宋二家没有责备,对隐瞒他没有责备,对这两日没有照看他也没有责备。 正迟愣着,凤辰漫步上前,将白锦玉挡在了身后,对着她面前的那个灰衣的青年道:“阁下应当也看出来了,我夫人今日已经力竭,诸位如若再纠缠下去也恐是胜之不武,不如今日到此为止,如何?” 凤辰的声音极文雅,如朗月入怀,叫人生不出一点拒绝。那青年看着凤辰,一时为他的气质折服,怔愣了半晌才喃喃道:“好。” “多谢。” 凤辰没再说其他,转过身来,伸手握上白锦玉,道:“走吧?” 白锦玉没来由地心下一松,因为看到凤辰身体无恙了?因为这一天都混战终于结束了?因为凤辰没有责备她?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是感到如释重负。 她欣慰地微微一笑,默契道:“好。” 当即,凤辰拖着她的手在里三层外三层目光的聚焦中,步出了龙凤酒楼。 “夫人!等等我!”言洛忙不迭地从里面连蹦带跑地滚了出来。 龙凤酒楼离良缘客栈就隔着十来个店铺,不过须臾,凤辰、白锦玉、谢遥、言洛就回到了客栈,一起进了凤辰的房间。 言洛打着哈欠和凤辰道谢:“方才多谢殿下及时解围,再撑下去微臣真的要血管爆裂而亡了!” 凤辰道:“言洛,我知道,你这两日操劳了。” 言洛连忙不好意思的抓抓头道:“哪里哪里,殿下这么说太折煞微臣了,不过…微臣想知道……”他目光讨好地道:“殿下能看在微臣这两日劳苦的份上,回头让臣借阅一下晋王府珍藏的那套《诸史策论》……” 他还没说完,谢遥冷匕了他一眼,言洛当即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诸史策论》是一套由前朝太史吴亦凡所著的史册,由于内容多借古讽今、针砭时事,在前朝被列为禁书几乎销毁殆尽。晋王府所珍藏的这一套善本,是历经战火的独本,天下唯一,其价值不可估量。 现在言洛大言不惭要从晋王府借走这套书,实在是盲目大胆。 言洛领会到不妥,但也不愿意放弃大好机会,退而求其次地嘟囔道:“那要不允许微臣在书阁里阅览一下……也可以,不借出的!” 凤辰莞尔地看着言洛局促,宽慰地道:“好,既然你喜欢,这套《诸史策论》就送给你,你回长安后就随我去府上取。” 言洛一听,吓住,眼睛马上睁得又圆又大,顿时睡意全无,不敢相信地兴奋道:“殿下!微臣……微臣有听错吗?殿下是说要将《诸史策论》赐给微臣?” 凤辰看着他的样子,点点头:“你有功就应赏你。” 言洛张着嘴,呆呆地把头转到白锦玉这边,立刻振作道:“娘娘,微臣先去睡了!微臣一定好好休息明天陪娘娘跟他们死战到底!!” 白锦玉啼笑皆非,言洛已然认真地向凤辰躬身行礼,雀跃着打开房门奔了出去。 谢遥看着言洛离去,也躬身欲退。 “你等一下!”凤辰却叫住了他。 “是,殿下有何吩咐?” 凤辰神色微异,话音也很郑重,白锦玉不禁也疑惑地跟着谢遥一起看向他。 凤辰平声道:“你去畅风楼抓两个翠渚的人来!” 话音落下,谢遥和白锦玉同时大震,白锦玉更是不可置信的一把紧紧抓住了凤辰的手臂,木讷道:“殿下你说什么?” 谢遥只震了一瞬,下一刻就果断领命,转身出了门。 “谢遥!”白锦玉丢下凤辰上前欲拉住谢遥,谁知凤辰一个回挽,将她带了回来。 白锦玉焦急地看着凤辰,眼里立即蒙上了一层水雾,她错乱地认错道:“殿下你喊住谢遥,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擅作主张去挑衅孟其止和宋瀛海,我不该丢下你两天都不管不顾,我不该……” 她想不起来自己还有什么错,但是嘴巴里一直激烈地认错道:“我错了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殿下你不要生气,不要为难翠渚的人好不好?” 说着说着,眼泪汪汪就沿颊而下。 凤辰看着她瞬间过激的反应、哀声的认错乞求、连珠掉下的泪水,深深抽了一口气,心疼地双手捧上她的脸,轻轻为她擦掉泪水,痛心道:“白锦玉你看着我,我是那种人吗?” 白锦玉木住,停住口不择言的认错,这才好好想,是的,凤辰不是那种气量狭小的人,可是……她睁大眼睛,迷惘地凝注着凤辰。 凤辰仔细地看了看她急得通红的脸蛋,眼中充满了温存和安抚,他耐心地问她:“你想帮翠渚度过这次难关对不对?” 白锦玉咽了咽干涩的喉咙,一时间完全弄不清楚他的意思,只得如实地点点头。 凤辰的手从她脸颊挪下她的肩头,紧紧地,怜惜的一握,平稳着她略有颤抖的身体,解释道:“但是对方有五百人,无论是你,还是闻山长,目前这样一一应战的做法实在太累了,太消耗时间了。看看你和言洛,你们都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你们如此,料想闻山长他必定也是深陷苦战。” 白锦玉的目光变得炽热起来,她从凤辰的话中听出了一些可能令她欣悦的东西,遂迫不及待问道:“殿下呢?如果是殿下,是不是有更好的法子?” 凤辰接纳着她的目光,温文道:“是!” 第九十七章 高下 15 因盗版猖獗,本次发布为防止盗版,正文稍后换上。 《道德经》全文 【第一章】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 有欲,以观其徼(jiào)。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译文〗 【第二章】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è)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 较,高下相倾,音声相和(hè),前后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 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fú)唯弗居,是以不去。〖译文〗 【第三章】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xiàn)可欲,使民心不乱。是以圣人 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fú)智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 治。〖译文〗 【第四章】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吾不 知谁之子,象帝之先。〖译文〗 【第五章】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chú)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龠(tuó yuè)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shuò)穷,不如守中。〖译文〗 【第六章】谷神不死,是谓玄牝(pìn),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译文〗 【第七章】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 身存。非以其无私邪(yé)?故能成其私。〖译文〗 【第八章】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wù),故几(jī)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 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译文〗 【第九章】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chuǎi)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 yí)其咎。功成身退,天之道。〖译文〗 【第十章】载(zài)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婴儿乎?涤除玄览,能无疵乎?爱民治国,能无 知(zhì)乎?天门开阖(hé),能无雌乎?明白四达,能无为乎?生之、畜(xù)之,生而不有,为而不 恃,长(zhǎng)而不宰,是谓玄德。〖译文〗 【第十一章】三十辐共一毂(gǔ),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shānzhí)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 凿户牖(yǒu)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译文〗 【第十二章】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tián)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 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译文〗 【第十三章】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何谓宠辱若惊?宠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何 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故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 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译文〗 【第十四章】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jié),故混( hùn)而为一。其上不皦(jiǎo皎),其下不昧。绳绳(mǐnmǐn)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 物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译文〗 【第十五章】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唯不可识,故强(qiǎng)为之容。豫焉若冬涉川,犹 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容,涣兮若冰之将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混兮其若浊。孰能浊以静之徐清 ?孰能安以久动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故能蔽不新成。〖译文〗 【第十六章】致虚极,守静笃(dǔ),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是谓复 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wàng),王(wàng)乃天,天 乃道,道乃久,没(mò)身不殆。〖译文〗 【第十七章】太上,下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悠兮 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译文〗 【第十八章】大道废,有仁义;慧智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译文〗 【第十九章】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此三者,以为文不足, 故令有所属,见(xiàn)素抱朴,少私寡欲。〖译文〗 【第二十章】绝学无忧。唯之与阿(ē),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若何?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 未央哉!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我独泊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傫傫(lěi)兮若无所归。众 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澹( dàn)兮其若海,飂(liù)兮若无止。众人皆有以,而我独顽似鄙。我独异于人,而贵食(sì)母。〖译文〗 【第二十一章】孔德之容,惟道是从。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 。窈(yǎo)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阅众甫。吾何以知众甫之 状哉?以此。〖译文〗 【第二十一章】孔德之容,惟道是从。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 。窈(yǎo)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阅众甫。吾何以知众甫之 状哉?以此。〖译文〗 第九十八章 高下 16 因盗版猖獗,本次发布为防止盗版,正文稍后换上。 《道德经》全文 【第二十二章】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不自见 (xiàn)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古之所谓曲则 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译文〗 【第二十三章】希言自然。故飘风不终朝(zhāo),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 于人乎?故从事于道者,道者同于道,德者同于德,失者同于失。同于道者,道亦乐得之;同于德者,德 亦乐得之;同于失者,失亦乐得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译文〗 【第二十四章】企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见(xiàn)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其 在道也,曰余食赘(zhuì)行。物或恶(wù)之,故有道者不处(chǔ)。〖译文〗 【第二十五章】有物混(hùn)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 其名,字之曰道,强(qiǎng)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 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译文〗 【第二十六章】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是以圣人终日行不离辎(zī)重。虽有荣观(guàn),燕处超然, 奈何万乘(shèng)之主,而以身轻天下?轻则失本,躁则失君。〖译文〗 【第二十七章】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谪(xiázhé),善数(shǔ)不用筹策,善闭无关楗(jiàn)而不可 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是谓袭明。故善人者, 不善人之师;不善人者,善人之资。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智大迷,是谓要妙。〖译文〗 【第二十八章】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知其白,守其黑,为天 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tè),复归于无极。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 归于朴。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zhǎng)。故大制不割。〖译文〗 【第二十九章】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故物或 行或随,或歔(xū)或吹,或强或羸(léi),或挫或隳(huī)。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译文〗 【第三十章】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hào)还。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 年。善有果而已,不敢以取强。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骄,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强。物壮则老,是 谓不道,不道早已。〖译文〗 【第三十一章】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wù)之,故有道者不处(chǔ)。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 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胜而不美。而美之者,是乐(yào)杀人。夫 乐(yào)杀人者,则不可以得志于天下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将军居左,上将军居右,言以丧( sāng)礼处之。杀人之众,以哀悲泣之,战胜,以丧礼处之。〖译文〗 【第三十二章】道常无名,朴虽小,天下莫能臣也。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宾。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 莫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将知止。知止可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于江海。〖译文〗 【第三十三章】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 死而不亡者寿。〖译文〗 【第三十四章】大道泛兮,其可左右。万物恃之而生而不辞,功成不名有,衣养万物而不为主,常无欲, 可名于小;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可名为大。以其终不自为大,故能成其大。〖译文〗 【第三十五章】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太。乐(yuè)与饵,过客止。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 视之不足见(jiàn),听之不足闻,用之不足既。〖译文〗 【第三十六章】将欲歙(xī)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 固与之,是谓微明。柔弱胜刚强。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译文〗 【第三十七章】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化。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无名 之朴,夫亦将无欲。不欲以静,天下将自定。〖译文〗 【第三十八章】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为之而有以为。 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rǎng)臂而扔之。故失道而后德,失德 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bó)而乱之首。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是以大 丈夫处其厚,不居其薄(bó);处其实,不居其华。故去彼取此。〖译文〗 【第三十九章】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 得一以为天下贞。其致之。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发(fèi,“发”通“废”),神无以灵将恐歇 ,谷无以盈将恐竭,万物无以生将恐灭,侯王无以贵高将恐蹶(jué)。故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是以 侯王自谓孤寡不穀(谷gǔ)。此非以贱为本邪(yé)?非乎?故致数(shuò)舆(yù)无舆。不欲琭( lù)琭如玉,珞(luò)珞如石。〖译文〗 第九十九章 追索 1 因盗版猖獗,本次发布为防止盗版,正文稍后换上。 【第六十一章】大国者下流。天下之交,天下之牝。牝常以静胜牡,以静为下。故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 国;小国以下大国,则取大国。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大国不过欲兼畜(xù)人,小国不过欲入事人, 夫两者各得其所欲,大者宜为下。〖译文〗 【第六十二章】道者万物之奥,善人之宝,不善人之所保。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人之不善,何弃 之有!故立天子,置三公,虽有拱璧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不曰以求得,有罪 以免邪(yé)?故为天下贵。〖译文〗 【第六十三章】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大小多少,报怨以德。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天下难事必 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夫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是以圣人犹 难之。故终无难矣。〖译文〗 【第六十四章】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其脆易泮(pàn),其微易散。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合抱之 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是以圣人无为,故无 败;无执,故无失。民之从事,常于几成而败之。慎终如始,则无败事。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 。学不学,复众人之所过。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译文〗 【第六十五章】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民之难治,以其智多。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 智治国,国之福。知此两者,亦稽(jī)式。常知稽式,是谓玄德。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然后乃 至大顺。〖译文〗 【第六十六章】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是以欲上民,必以言下之;欲先民 ,必以身后之。是以圣人处上而民不重,处前而民不害,是以天下乐推而不厌。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 之争。〖译文〗 【第六十七章】天下皆谓我道大,似不肖(xiào)。夫唯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细也夫。我有三宝 ,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 长(zhǎng)。今舍慈且勇,舍俭且广,舍后且先,死矣!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天将救之,以慈卫 之。〖译文〗 【第六十八章】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善胜敌者不与,善用人者为之下。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 之力,是谓配天古之极。〖译文〗 【第六十九章】用兵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是谓行(xíng)无行(háng),攘 (rǎng)无臂,扔无敌,执无兵。祸莫大于轻敌,轻敌几丧吾宝。故抗兵相加,哀者胜矣。〖译文〗 【第七十章】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言有宗,事有君。夫唯无知,是以不我知。知 我者希,则我者贵,是以圣人被(pī,“被”同“披”)褐怀玉。〖译文〗 【第七十一章】知不知,上;不知知,病。夫唯病病,是以不病。圣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译文〗 【第七十二章】民不畏威,则大威至。无狎(xiá)其所居,无厌(yà,“厌”同“压”)其所生。夫唯不 厌(yà,“厌”同“压”),是以不厌(yàn)。是以圣人自知,不自见(xiàn);自爱,不自贵。故去彼取 此。〖译文〗 【第七十三章】勇于敢则杀,勇于不敢则活。此两者,或利或害。天之所恶(wù),孰知其故?是以圣人 犹难之。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繟(chǎn)然而善谋。天网恢恢,疏而不失。〖译文〗 【第七十四章】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若使民常畏死,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常有司杀者 杀,夫代司杀者杀,是谓代大匠斫(zhuó)。夫代大匠斫者,希有不伤其手矣。〖译文〗 【第七十五章】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民之轻死,以 其求生之厚,是以轻死。夫唯无以生为者,是贤于贵生。〖译文〗 【第七十六章】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万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 者生之徒。是以兵强则不胜,木强则兵。强大处下,柔弱处上。〖译文〗 【第七十七章】天之道,其犹张弓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天之道,损有余 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是以圣人为而不恃,功成而 不处,其不欲见(xiàn)贤。〖译文〗 【第七十八章】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 ,莫能行。是以圣人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正言若反。〖译文〗 【第七十九章】和大怨,必有余怨,安可以为善?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于人。有德司契,无德司彻。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译文〗 【第八十章】小国寡民,使有什伯(bǎi)之器而不用,使民重(zhòng)死而不远徙(xí)。虽有舟舆,无 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使人复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 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译文〗 【第八十一章】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辩,辩者不善;知(zhì)者不博,博者不知(zhì)。圣人 不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译文〗 第一百章 追索 2 因盗版猖獗,本次发布为防止盗版,正文稍后换上 《长恨歌》白居易作中脍炙人口的名篇,作于元和元年(806),当时诗人正在盩厔县(今陕西周至)任县尉。这首诗是他和友人陈鸿、王质夫同游仙游寺,有感于唐玄宗、杨贵妃的故事而创作的。在这首长篇叙事诗里,作者以精炼的语言,优美的形象,叙事和抒情结合的手法,叙述了唐玄宗、杨贵妃在安史之乱中的爱情悲剧:他们的爱情被自己酿成的叛乱断送了,正在没完没了地吃着这一精神的苦果。唐玄宗、杨贵妃都是历史上的人物,诗人并不拘泥于历史,而是借着历史的一点影子,根据当时人们的传说,街坊的歌唱,从中蜕化出一个回旋曲折、宛转动人的故事,用回环往复、缠绵悱恻的艺... 唐明皇偏好美色,当上皇帝后多年来一直在寻找美女,却都是一无所获。杨家有个女儿刚刚长大,十分娇艳,养在深闺中,外人不知她美丽绝伦。天生丽质、倾国倾城让她很难埋没世间,果然没多久便成为了唐明皇身边的一个妃嫔。她回眸一笑时,千姿百态、娇媚横生;六官妃嫔,一个个都黯然失色。春寒料峭时,皇上赐她到华清池沐浴,温润的泉水洗涤着凝脂一般的肌肤。侍女搀扶她,如出水芙蓉软弱娉婷,由此开始得到皇帝恩宠。鬓发如云颜脸似花,头戴着金步摇。温暖的芙蓉帐里,与皇上共度春宵。情深只恨春宵短,一觉睡到太阳高高升起。君王深恋儿女情温柔乡,从此再也不早朝。承受君欢侍君饮,忙得没有闲暇。春日陪皇上一起出游,晚上夜夜侍寝。后宫中妃嫔不下三千人,却只有她独享皇帝的恩宠。金屋中梳妆打扮,夜夜撒娇不离君王;玉楼上酒酣宴罢,醉意更添几许风韵。兄弟姐妹都因她列土封侯,杨家门楣光耀令人羡慕。于是使得天下的父母都改变了心意,变成重女轻男。骊山上华清宫内玉宇琼楼高耸入云,清风过处仙乐飘向四面八方。轻歌曼舞多合拍,管弦旋律尽传神,君王终日观看,却百看不厌。渔阳叛乱的战鼓震耳欲聋,宫中停奏霓裳羽衣曲。九重宫殿霎时尘土飞扬,君王带着大批臣工美眷向西南逃亡。车队走走停停,西出长安才百余里。六军停滞不前,要求赐死杨玉环。君王无可奈何,只得在马嵬坡下缢杀杨玉环。贵妃头上的饰品,抛撒满地无人收拾。翠翘金雀玉搔头,珍贵头饰一根根。君王欲救不能,掩面而泣,回头看贵妃惨死的场景,血泪止不住地流。秋风萧索扫落叶,黄土尘埃已消遁,回环曲折穿栈道,车队踏上了剑阁古道。峨眉山下行人稀少,旌旗无色,日月无光。蜀地山清水秀,引得君王相思情。行宫里望月满目凄然,雨夜听曲声声带悲。叛乱平息后,君王重返长安,路过马嵬坡,睹物思人,徘徊不前。萋萋马嵬坡下,荒凉黄冢中,佳人容颜再不见,唯有坟茔躺山间。君臣相顾,泪湿衣衫,东望京都心伤悲,信马由缰归朝堂回来一看,池苑依旧,太液池边芙蓉仍在,未央宫中垂柳未改。芙蓉开得像玉环的脸,柳叶儿好似她的眉,此情此景如何不心生悲戚?春风吹开桃李花,物是人非悲;秋雨滴落梧桐叶,场面寂寞更惨凄。兴庆官和甘露殿,处处萧条,秋草丛生。宫内落叶满台阶,长久不见有人扫。戏子头已雪白,宫女红颜尽褪。晚上宫殿中流萤飞舞,孤灯油尽君王仍难以入睡。细数迟迟钟鼓声,愈数愈觉夜漫长。遥望耿耿星河天,直到东方吐曙光。鸳鸯瓦上霜花重生,冰冷的翡翠被里谁与君王同眠?阴阳相隔已一年,为何你从未在我梦里来过?临邛道士正客居长安,据说他能以法术招来贵妃魂魄。君王思念贵妃的情意令他感动。他接受皇命,不敢怠慢,殷勤地寻找,八面御风。驾驭云气入空中,横来直去如闪电,升天入地地遍寻,穷极天堂地府,都毫无结果,都找不见。忽然听说海上有一座被白云围绕的仙山。一座被白云围绕的仙山。玲珑剔透楼台阁,五彩祥云承托起。天仙神女数之不尽,个个风姿绰约。当中有一人字太真,肌肤如雪貌似花,好像就是君王要找的杨贵妃。道士来到金阙西边,叩响玉石雕做的院门轻声呼唤,让小玉叫侍女双成去通报。太真听说君王的使者到了,从帐中惊醒。穿上衣服推开枕头出了睡帐。逐次地打开屏风放下珠帘。半梳着云鬓刚刚睡醒,来不及梳妆就走下坛来,还歪带着花冠。轻柔的仙风吹拂着衣袖微微飘动,就像霓裳羽衣的舞姿,袅袅婷婷。寂寞忧愁颜,面上泪水长流,犹如春天带雨的梨花。含情凝视天子使,托他深深谢君王。马嵬坡上长别后,音讯颜容两渺茫。昭阳殿里的姻缘早已隔断,蓬莱宫中的孤寂,时间还很漫长。回头俯视人间,长安已隐,只剩尘雾。用当年的信物表达我的深情,钿盒金钗你带去给君王做纪念。金钗留下一股,钿盒留下一半,金钗劈开黄金,钿盒分了宝钿。但愿我们相爱的心,就像黄金宝钿一样忠贞坚硬,天上人间总有机会再见。临别殷勤托方士,寄语君王表情思,语中誓言只有君王与我知。当年七月七日长生殿中,夜半无人,我们共起山盟海誓。在天愿为比翼双飞鸟,在地愿为并生连理枝。即使是天长地久,也总会有尽头,但这生死遗恨,却永远没有尽期。 白居易(772~846),字乐天,号香山居士,又号醉吟先生,河南新郑(今河南郑州新郑市)人,是我国唐代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唐代三大诗人之一。唐代宗大历七年(772年)正月,白居易出生于郑州新郑东郭宅(今新郑市东郭寺村)。白氏祖籍山西太原,白居易的祖父白锽移居下邽(今陕西渭南市北)。白锽后曾任巩县(今河南郑州巩义市)县令, 第一百〇一章 追索 3 因盗版猖獗,本次发布为防止盗版,正文稍后换上。 《太上感应篇》原文: 太上曰: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是以天地有司过之神,依人所犯轻重,以夺人算。算减则贫耗,多逢忧患,人皆恶之,刑祸随之,吉庆避之,恶星灾之,算尽则死。 又有三台北斗神君,在人头上,录人罪恶,夺其纪算。又有三尸神,在人身中,每到庚申日,辄上诣天曹,言人罪过。月晦之日,灶神亦然。 凡人有过,大则夺纪,小则夺算。其过大小,有数百事,欲求长生者,先须避之。 是道则进,非道则退;不履邪径,不欺暗室;积德累功,慈心于物;忠孝友悌,正己化人;矜孤恤寡,敬老怀幼;昆虫草木,犹不可伤。宜悯人之凶,乐人之善,济人之急,救人之危。见人之得,如己之得;见人之失,如己之失。不彰人短,不炫己长,遏恶扬善,推多取少。受辱不怨,受宠若惊,施恩不求报,与人不追悔。 所谓善人,人皆敬之,天道佑之,福禄随之,众邪远之,神灵卫之,所作必成,神仙可冀。欲求天仙者,当立一千三百善。欲求地仙者,当立三百善。 苟或非义而动,背理而行;以恶为能,忍作残害;阴贼良善,暗侮君亲;慢其先生,叛其所事;诳诸无识,谤诸同学;虚诬诈伪,攻讦宗亲;刚强不仁,狠戾自用。 是非不当,向背乖宜;虐下取功,谄上希旨;受恩不感,念怨不休;轻蔑天民,扰乱国政;赏及非义,刑及无辜;杀人取财,倾人取位;诛降戮服,贬正排贤;凌孤逼寡,弃法受赂;以直为曲,以曲为直;入轻为重,见杀加怒;知过不改,见善不为;自罪引他,壅塞方术;讪谤圣贤,侵凌道德。 射飞逐走,发蛰惊栖;填穴覆巢,伤胎破卵;愿人有失,毁人成功;危人自安,减人自益;以恶易好,以私废公;窃人之能,蔽人之善;形人之丑,讦人之私;耗人货财,离人骨肉;侵人所爱,助人为非;逞志作威,辱人求胜;败人苗稼,破人婚姻。 苟富而骄,苟免无耻;认恩推过,嫁祸卖恶;沽买虚誉,包贮险心;挫人所长,护己所短;乘威迫胁,纵暴杀伤;无故剪裁,非礼烹宰;散弃五谷,劳扰众生;破人之家,取其财宝;决水放火,以害民居;紊乱规模,以败人功;损人器物,以穷人用。 见他荣贵,愿他流贬;见他富有,愿他破散;见他色美,起心私之;负他货财,愿他身死;干求不遂,便生咒恨;见他失便,便说他过;见他体相不具而笑之,见他才能可称而抑之。 埋蛊厌人,用药杀树;恚怒师傅,抵触父兄;强取强求,好侵好夺;掳掠致富,巧诈求迁;赏罚不平,逸乐过节;苛虐其下,恐吓于他。 怨天尤人,呵风骂雨;斗合争讼,妄逐朋党;用妻妾语,违父母训;得新忘故,口是心非;贪冒于财,欺罔其上;造作恶语,谗毁平人;毁人称直,骂神称正;弃顺效逆,背亲向疏;指天地以证鄙怀,引神明而鉴猥事。 施与后悔,假借不还;分外营求,力上施设;**过度,心毒貌慈;秽食喂人,左道惑众;短尺狭度,轻秤小升;以伪杂真,采取奸利;压良为贱,谩蓦愚人;贪婪无厌,咒诅求直。 嗜酒悖乱,骨肉忿争;男不忠良,女不柔顺;不和其室,不敬其夫;每好矜夸,常行妒忌;无行于妻子,失礼于舅姑;轻慢先灵,违逆上命;作为无益,怀挟外心;自咒咒他,偏憎偏爱。 越井越灶,跳食跳人;损子堕胎,行多隐僻;晦腊歌舞,朔旦号怒;对北涕唾及溺,对灶吟咏及哭;又以灶火烧香,秽柴作食;夜起裸露,八节行刑;唾流星,指虹霓;辄指三光,久视日月;春月燎猎,对北恶骂;无故杀龟打蛇。 如是等罪,司命随其轻重,夺其纪算,算尽则死。死有余责,乃殃及子孙。又诸横取人财者,乃计其妻子家口以当之,渐至死丧。若不死丧,则有水火盗贼、遗亡器物、疾病口舌诸事,以当妄取之值。又枉杀人者,是易刀兵而相杀也。取非义之财者,譬如漏脯救饥、鸩酒止渴,非不暂饱,死亦及之。 夫心起于善,善虽未为,而吉神已随之。或心起于恶,恶虽未为,而凶神已随之。其有曾行恶事,后自改悔,诸恶莫作,众善奉行,久久必获吉庆,所谓转祸为福也。 故吉人语善、视善、行善,一日有三善,三年天必降之福。凶人语恶、视恶、行恶,一日有三恶,三年天必降之祸。胡不勉而行之?[3] 太上感应篇》白话文: 太上老君说:人的祸福没有门路,完全是由自己招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就像人影紧跟着形体一样,绝不差错。 所以天地之间,有专管过错的神明,按照犯罪的轻重,来削减年寿。(人活一百天叫一算,十二年叫一纪)。不但年寿被减,而且罚他贫困损耗。患难的事情纷至沓来,大家都厌恨他,刑罚祸害跟着而来。吉祥之事,没有他的份儿。凶煞恶煞使他受灾殃。到了年寿已减尽时,就是死期。 还有三台神君、北斗神君,他们在人的头上,记录人的罪恶,夺其纪算。又有三尸神在人的身体中,每到庚申日(每六十天有一日)时常进见天曹,检举人的罪过。每月最后一天,灶神也会检举一家的罪过。 罪过较大的就被夺除寿命十二年,罪过较小的削减百天。大小罪过,共有一百多种。想延年益寿的人,先要避免大小过错。 合乎道理的就要前进去做,不合乎道理的就必须退避不为。不走邪恶之途,不在暗处欺人。积聚德业,累进功绩。要将慈悲心扩及万物。对君长要尽忠,对父母要尽孝。兄长友爱弟弟,弟弟尊敬兄长。端正自己,劝化别人。怜悯孤独者,周济鳏寡者,尊敬衰老者,关怀年幼者。昆虫 第一百〇二章 追索 4 本次发布为防止盗版,正文会稍后换上。 这里所说的善人,人人都尊敬他,上天也会保佑他,福报官禄会跟随他,众邪都远离他,善神也会保卫他。所作的事必定会成功,神仙的境界可以有达成的希望。想要求证天仙的人,应当积集一千三百件善事;想要求证地仙的人,应当积集三百件善事。 如果对不正当的事动念头,违反道理做事,做了坏事,反说自己能干,忍心残杀人或物,暗中加害好人,背后欺瞒元首或双亲,对教师傲慢,对自己的职务不尽责,哄骗外行人,诽谤同学,以不实冤枉好人,以假充真骗人,挑剔同族亲戚。攻其阴私,气质刚暴无慈爱心,性情凶狠乖戾,一意孤行,不听善劝。 以非为是,以是为非。亲近恶人歹事,远离善人好事。为争取功赏,不顾民间疾苦,为求得宠,不惜用尽欺巧方法拍马屁,去迎合上峰的意思。接受别人恩惠不感谢不报答,受别人欺辱,怀恨于心,念念不休。看不起百姓,不重视民情。不为国为民,反而违法乱搅。奖赏不义之人,弄罚无罪的人。谋财害命,用计谋使人丢官司,然后乘机取而代之。杀死投城降服的人,驱逐正人,排拒贤人。凌辱孤儿,逼迫寡妇。接受贿赂,不遵照法律处理事件,是非曲直不明辨,只因贿赂瞎了眼。轻罪判重弄。看到临死刑的人,不哀怜,反而嗔怒他。不知廉耻,丧失天良,自己的罪过,故意牵扯别人,把济世养生的技艺,保密不公开。对圣贤讥笑又诽谤,迫害有道德的人。 射杀飞禽,赶捉走兽,掘挖蛰虫,吓惊栖鸟,毁损洞穴鸟巢,使虫鸟走兽无法居住,伤害怀孕的动物,弄破它们的蛋。希望别人有过失,怕别人成功,百般破坏,使别人陷于危险境地,以求得自己的安稳,扣减别人财物,增加自己利益,用自己不好的,换取别人好的,为了图谋私利,不惜妨害公益。偷取别人技能,如作品,设计图案,专利品等,掩蔽别人的优点,宣扬别人的丑事,指摘别人的阴私秘密,消耗或浪费别人的财物,搬弄是非,使人与至亲反目分离。侵夺别人心爱之物。帮助别人为非作歹,放纵意志,作威作福。侮辱他人以求自己胜利。损伤别人农作物,破坏人家的婚姻。 取非财致富,不知行善反而骄奢,侥幸逃过刑罚或难关,竟还敢做出没廉耻的事。别人所做的恩德,硬说自己的功劳,自己有过犯,则推到别人身上。自己该受的灾祸,自己的罪恶,移嫁他人。不务实际,凭财势奸巧争得地位,奖赏等美名,包藏奸诈害人之心。挫折别人才能,使人不能舒展,掩饰自己短处,不肯认错,仗著威势,胁迫他人,顺己之所为。放纵暴戾心性,或纵容恶人杀伤人物生命。为了时髦而裁制衣着,为自己的口腹,宰杀动物烹煮来吃,把养人的谷物,任意抛弃不珍惜。劳役人民,扰害百姓。使人破产,乘机取他的财宝,破坏堤防或放起大火,造成别人家宅毁坏,生命死伤。别人的事业具有规模,故意弄乱它,使之前功尽弃不能成功。损坏别人的器具物品,使他无法使用。 看到别人荣华贵显,希望他被降免。别人发财,希望他破产亡家。看到他人妻女貌美,便起了邪淫之心。欠人财物,希望他死,不必还债。非分的奢求,不能遂心,就咒骂怀恨他人。人家有不如意时,就议论他平日的过错。见外貌丑怪的人,不怜悯,反而讥笑,见人有才能,不称赞反而贬抑他。 暗地里埋下蛊毒,用邪术妖法魇魅人,用毒药杀伤花草树木。对老师怀恨,发怒,无礼之至。不孝双亲,不敬兄妹。取求之间诉诸强权,不讲情理法,喜欢用奸计暗取或恃强夺取。为求财富而掳人劫夺财物。不脚踏实地,以奸巧弄假的手段求得升迁。赏罚偏私,不公平,安逸享乐,放纵不节制。对部属佣人,刻薄残暴,虚张声势,使人害怕。 不如意的事,一味怨尤。风雨不调顺,就诃责怒骂。搬弄是非,使人打斗诉讼,从中取利,盲目加入不法的盟帮,会,社,随声附和。采纳妻妾不合道理的话,违背父母的教训。喜新厌旧,口是心非,贪污钱财,欺瞒上司。捏造不利人的坏话,造谣毁谤平白无辜的人。毁坏别人的名誉和人格,自以为正直,污骂神明自以为公正。离弃顺天理的事,去效法逆天理的事,背离至亲骨肉,反而向外人献殷勤。存心不良,反叫天地做见证,做污秽事,请神明照察。 施舍财物,后又懊悔,欠人财物不肯偿还。不守本分,妄想钻谋名利富贵。把精力都放在奢侈豪华布置。邪淫过分,纵欲不节。内心恶毒,外貌慈和。把变质脏腐的食物,拿给人吃。以妖法邪术迷惑大众。尺度不公,买入量长,卖出量短,秤升不平,卖出称轻,买入称重,以假货掺杂在真货内卖出。以不当正当方法获取利益。仗势恃财强迫清白人家操守贱业,欺骗愚笨的人。对名利财势,贪得无厌。对天地神祗咒诅,证明自己理直。 嗜酒如命的人,容易做出违反德性的事。与家人怨忿争执不忍让,男人不忠实,不行善。女人不温柔和顺。丈夫不善待妻子,造成家庭失和,太太对丈夫不敬重。夫妻之间,说话往往夸张不实。并且时常起嫉妒疑忌之心。先生对妻子儿女有不得体的言行,媳妇对公公婆婆不孝敬。对去世的父母祖宗,安葬时违礼制或祭祀不虔诚。违背长上的教令。平日所作所为,尽是对个人社会国家无益的事,暗中怀有私心。心有怨恨,自咒又咒人,待人不公,偏袒自己喜欢的人,排斥自己讨厌的人。 第一百〇三章 追索 5 【此次发布为打击盗版,正文稍后换上。】 效力周室 周灵王二十一年(鲁襄公二十二年、公元前551年),老子入周王室任守藏室史(管理藏书的官员)。在被推荐入周室效力之前,老子跟随常枞(商容)学习知识。 周景王十年(鲁昭公七年、公元前535年),老子因受权贵排挤,被甘简公免去守藏室史之职,出游鲁国。在鲁国巷党主持友人葬礼,孔子助葬。时孔丘17岁,问礼于老聃。 周景王十五年(鲁昭公十二年、公元前530年),老子被甘平公召回仍任守藏室史。 周景王十九年(鲁昭公十六年、公元前526年),二十六岁的孔子适周观光,拜访老子。 周敬王四年(鲁昭公二十六年、公元前516年),老子因所管典籍被王子朝携至楚国,被罢免守藏室史一职,回故里居住。后去往秦国,确切年代不详。 周敬王十九年(鲁定公九年、公元前501年),五十一岁的孔子南至老子故里向老子问学。[5][3][6-7] 著书出关 大约周敬王三十五年(鲁哀公十年、公元前485年),老子看到周王朝越来越衰败,就离开故土,准备出函谷关去四处云游。把守函谷关的长官尹喜很敬佩老子,听说他来到函谷关,非常高兴。可是当他知道老子要出关去云游,又觉得很可惜,就想设法留住老子。于是,尹喜就对老子说:“先生想出关也可以,但是得留下一部著作。”老子听后,就在函谷关住了几天。几天后,他交给尹喜一篇五千字左右的著作,然后就骑着大青牛走了。据说,这篇著作就是后来传世的《道德经》。[5][3] 死后加封 相传老子长寿,大约于周元王五年(公元前471年)死于秦国,享年一百零一岁。《庄子·养生主》有:“老聃死,秦失吊之,三号而出。”胡适认为,老子至多不过活了九十多岁。[8] 唐高宗乾封元年(公元666年),老子被封为太上玄元皇帝;宋真宗大中祥符六年(公元1013年),加号太上老君混元上德皇帝。[5][9-10] 主要成就编辑 老子的成就主要体现在《老子》一书里。《老子》,又名《道德经》或《德道经》,和《易经》《论语》被认为是对中国人影响最深远的三部思想巨著。其成书年代过去多有争论,至今仍无法确定,不过根据1993年出土的郭店楚简《老子》年代推算,成书年代至少在战国中前期。此书共计五千字左右,最初称为《老子》而无《道德经》之名。后来称《道德经》,并分成八十一章,编为上下两篇,上篇道经三十七章,下篇德经四十四章。全书的思想结构是:道是德的“体”,德是道的“用”。[11] 辩证思想 老子认为世界上的任何事物都是相比较而存在的。美丑、善恶、有无、难易、长短都是相互依存的,有此才有彼,有是才有非,有善才有恶。表面看来,正相反对的两个方面是相互对立的,而实际上又是相互包含、相互渗透的。“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任何事物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任何事物都不是一成不变的。老子在《道德经》第四十章提出“反者道之动”。这就是说,事物发展到一定程度,必然会向相反的方面转化,所谓“物壮则老,“兵强则灭”。同时,事物的发展、事物向反面的转化,并不是一下子实现的,需要经历一个数量上不断积累的过程。“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3][2][15-16][17] 社会理论 老子认为,道之本性即是自然无为,自然无为乃支配宇宙万物的根本规律,也是人类应当信守的基本行为准则。从无为的原则出发,老子反对人之有为,因为有为破坏了人的原始的自然淳朴,造成了人格的分裂,带来了虚伪、狡诈、贪欲、罪恶等种种社会丑恶现象。“大道废,有仁义;慧智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天下有道,一切都自然而然。不标榜仁义,而自有仁义。等到以仁义相标榜,则意味着仁义已不复存在。由此老子提出“绝智弃诈”“绝巧弃利”,主张“小国寡民,使民有什伯之器而不用”,“虽有舟与,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使人复结绳而用之”。这是一种复古思想。与这一社会理想相适应,老子还主张贵柔处弱,认为“坚强处下,柔弱处上,“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先”,进而主张“上善若水”,认为最完善的人格应具有水一样的心态和行为,“处众人之所恶”,去别人不愿意去的地方,做别人不愿意做的事情,坚忍负重,居卑忍让。[3][2][16][18] 美学思想 老子思想的核心是道,道的本性即是自然,出于对自然的推崇,老子也很推崇素朴和稚拙,认为“大巧若拙”,赞美婴儿“含德之厚”,主张大丈夫“处其实,不居其华”。古朴、稚拙作为一种美的形态,在中国古代一直受到人们普遍的赞颂,与此对立的华艳轻浮,历来为人们所蔑视,这一倾向即受到老子思想的影响。古朴、稚拙之外,老子也很推崇恬淡,认为“恬淡为上,胜而不美”。平淡之美,也为很多人所崇尚,在宋代更成为一种审美风尚。 老子“有无相生”以及“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的思想,对中国传统美学及传统艺术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中国绘画中国戏曲一贯强调虚实结合,强调“计白当黑”,强调“空灵”,这些理论源头,正是老子“有无相生”的理论。老子还提出“味无味”。“味无味”本来是讲体道的,因为道无形无味,所以对于道,不能靠感知来认识,只能靠体味才可以觉察。中国古代审美理论很早就认为审美非认识而体验,这也是受到了老子思想的影响。老子讲“涤除玄鉴”,这一理论本来是讲观道的,而审美也必须涤除物欲之心,所以这一理论就为后代美学家所继承,成为中国美学审美观照的理论。[2][17][19] 第一百〇四章 追索 6 【本次发布为打击盗版,正文稍后换上】 老子的父亲老佐是宋国的司马。楚国攻宋,老佐在守彭城督战时被楚君鱼石部下放暗箭射中,入胸五寸,不幸坠马身亡。宋军群龙无首,溃不成军,四散逃窜。老佐眷属正处宋营军帐中,有数名侍女、十数家将、数十侍卫。忽闻老佐阵亡,又见敌军如潮涌来,众家将急忙驾车,保老夫人且战且逃。至傍晚,追兵虽已不见,但老夫人身旁仅剩下两名侍女和一位驾车家将了。家将不敢稍停,披星戴月,摸黑前行,慌不择路,沿西南方向奔去。第二日天明时分,老夫人与家将侍女来到一个偏僻村庄,向村民问去宋都之路,均摇头说不知。家将只知应向西行,岂知早已偏南。一行四人绕小道,行程七日,仍不见宋都,却来到了陈国相邑。正行之时,老夫人突觉腹中疼痛。原来她已有七月身孕,老佐为践君前诺言,以必胜之心携眷出征。此时兵败,老夫人又有丧夫之悲,亡命他国,心中焦虑,身体疲劳,以至腹中胎动,疼痛难忍。侍女惊慌无措,家将忙停车于路旁,奔至村中寻一老妇前来。不过几刻时光,只听篷车之内响起“哇哇”哭声,一个早产男婴出世,这便是老佐之子──老子。 老子降生,体弱而头大,眉宽而耳阔,目如深渊珠清澈,鼻含双梁中如辙。因其双耳长大,故起名为“聃”;因其出生于庚寅虎年,亲邻们又呼之曰小狸儿,即“小老虎”之意。因江淮间人们把“猫”唤作“狸儿”,音同“李耳”。久而久之,老聃小名“狸儿”便成为大名“李耳”一代一代传下来了。[22][23] 聪颖少年 老聃自幼聪慧,静思好学,常缠着家将要听国家兴衰、战争成败、祭祀占卜、观星测象之事。老夫人望子成龙,请一精通殷商礼乐的商容老先生教授。商容通天文地理,博古今礼仪,深受老聃一家敬重。 一日,商容教授道:“天地之间人为贵,众人之中王为本。”老聃问道:“天为何物?”先生道:“天者,在上之清清者也。”老聃又问:“清清者又是何物?”先生道;“清清者,太空是也。”“太空之上,又是何物?”先生道:“太空之上,清之清者也。”“之上又是何物?”“清之清者之上,更为清清之清者也。”老聃又问。“清者穷尽处为何物?”先生道:“先贤未传,古籍未载,愚师不敢妄言。”夜晚,老聃以其疑惑问其母,母不能答;问家将,家将不能言。于是仰头观日月星辰,低首思天上之天为何物,彻夜不能寐。 又一日,商老先生教授道:“六合之中,天地人物存焉。天有天道,地有地理,人有人伦,物有物性、有天道,故日月星辰可行也;有地理,故山川江海可成也;有人伦,故尊卑长幼可分也。有物性,故长短坚脆可别也。”老聃问道:“日月星辰,何人推而行之?山川江海,何人造而成之?尊卑长幼,何人定而分之?长短坚脆,何人划而别之?”先生道:“皆神所为也。”老聃问道。“神何以可为也?”先生道:“神有变化之能。造物之功,故可为也。”老聃问:“神之能何由而来?神之功何时而备?”先生道:“先师未传,古籍未载,愚师不敢妄言。”夜晚,老聃以其疑惑问其母,母不能答。问家将,家将不能言。于是视物而思,触物而类,三日不知饭味。 又一日,商先生教授道:“君者,代天理世者也;民者,君之所御者也。君不行天意则废,民不顺君牧则罪,此乃治国之道也。”老聃问道:“民生非为君也,不顺君牧则其理可解。君生乃天之意也,君背天意是何道理?”先生道:“神遣君代天理世。君生则如将在外也;将在外则君命有所不受。君出世则天意有所不领。”老聃问道:“神有变化之能,造物之功,何以不造听命之君乎?”先生道:“先圣未传,古籍未载,愚师不敢妄言。”夜晚,老聃以其疑惑问其母,母不能答;问家将,家将不能言。于是求教相邑之士,踏遍相邑之土,遇雨不知湿,迎风不觉吹。 一日,商老先生教授道:“天下之事,和为贵。失和则交兵,交兵则相残,相残则两伤,两伤则有害而无益。故与人利则利己,与人祸则祸己。”老聃问道:“天下失和,百姓之大害也,君何以不治?”先生道:“民争,乃失小和也;失小和则得小祸,然而君可以治也。国争,乃失大和也;失大和则得大祸,大祸者,君之过也,何以自治?”老聃问:“君不可自治,神何以不治?”先生道:“先哲未传,古籍未载,愚师不敢妄言。”夜晚,老聃以其疑惑问其母,母不能答;问家将,家将不能言。于是,遍访相邑之士,遍读相邑之书,遇暑不知暑,遇寒不知寒。[23] 入周求学 商老先生教授三年,来向老夫人辞行道:“老夫识浅,聃儿思敏。今来辞行,非老夫教授无终也,非聃儿学之不勤也。实乃老夫之学有尽。聃儿求之无穷,以有尽供无穷,不亦困乎?聃儿,志远图宏之童也;相邑,偏僻闭塞之地也。若欲剔璞而为玉,需入周都而求深造。周都,典籍如海,贤士如云,天下之圣地也,非入其内而难以成大器。”老夫人闻听此言,心中犯难:一乃聃儿年方十三,宋都尚且难返,去周都岂不如登九天?二乃老氏只留此根,怎放心他孤身独行?正犹豫不知怎么回答,不料先生已猜知其为难处,忙说:“以实相告,老夫师兄为周太学博士,学识渊博,心胸旷达,爱才敬贤,以树人为生,以助贤为乐,以荐贤为任。家养神童数位,皆由民间选来。不要衣食供给,待之如亲生子女。博士闻老夫言,知聃儿好学善思,聪慧超常,久愿一见。有家仆数人路经此地,特致书老夫,意欲带聃儿去周。此乃千载难逢之良机,务望珍惜!”老夫人听后,不禁悲喜交集。喜先生保荐,使聃儿有缘入周,登龙门有路;悲母子分别,何日能见?思至此,好似聃儿已在千里之外,不觉心酸难抑,潸然泪下。老聃扑入母亲怀中,泣言道:“母亲勿须伤心, 第一百〇五章 追索 7 【因盗版猖獗,本次发布为防止盗版,正文稍后换上。 早年天才】 长安元年(701年),李白,字太白。其生地今一般认为是唐剑南道绵州(巴西郡)昌隆(后避玄宗讳改为昌明)青莲乡。祖籍为甘肃天水。其家世、家族皆不详。据《新唐书》记载,李白为兴圣皇帝(凉武昭王李暠)九世孙,按照这个说法李白与李唐诸王同宗,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同辈族弟。亦有说其祖是李建成或李元吉。 神龙元年(705年),十一月,武则天去世。李白五岁。发蒙读书始于是年。《上安州裴长史书》云:“五岁诵六甲。”六甲,唐代的小学识字课本,长史,州之次官。 开元三年(715年),李白十五岁。已有诗赋多首,并得到一些社会名流的推崇与奖掖,开始从事社会干谒活动。亦开始接受道家思想的影响,好剑术,喜任侠。是年岑参生。 开元六年(718年),李白十八岁。隐居戴天大匡山(在今四川省江油市内)读书。往来于旁郡,先后出游江油、剑阁、梓州(州治在今四川省境内)等地,增长了不少阅历与见识。[2] 辞亲远游 开元十二年(724年),李白二十四岁。离开故乡而踏上远游的征途。再游成都、峨眉山,然后舟行东下至渝州(今重庆市)。 开元十三年(725年),李白出蜀,“仗剑去国,辞亲远游”。 开元十四年(726年),李白二十六岁。春往扬州(今江苏省扬州市)。秋,病卧扬州。冬,离扬州北游汝州(今河南省临汝县),至安陆(今湖北省安陆县)。途经陈州时与李邕相识。结识孟浩然。 开元十五年(727年),是年诏令“民间有文武之高才者,可到朝廷自荐”。秋,全国六十三州水灾,十七州霜旱。李白二十七岁。居于安陆寿山,与故宰相许圉师之孙女结婚,逐家于安陆。是年王昌龄进士及第。 开元十六年(728年),土蕃屡次入侵。李白二十八岁。早春,出游江夏(今湖北省武汉市),与孟浩然相会于斯。 开元十七年(729年),八月五日,唐玄宗为自己四十岁生日举行盛大的庆贺活动,并以每年八月五日为千秋节。诏令天下诸州宴乐,休假三日。以宇文融管理全国财赋,强制税法,广为聚敛,供朝廷奢侈之用。李白二十九岁。在安陆。 蹉跎岁月 开元十八年(730年),李白三十岁。春在安陆。前此曾多次谒见本州裴长史,因遭人谗谤,于近日上书自白,终为所拒。初夏,往长安,谒宰相张说,并结识其子张垍。寓居终南山玉真公主(玄宗御妹)别馆。又曾谒见其它王公大臣,均无结果。暮秋游邠州(在长安之西)。[3]冬游坊州(在长安之北)。是年杜甫十九岁,游于晋(今山西省)。 开元十九年(731年),玄宗多任宦官,尤宠高力士,时四方表奏 举杯邀明月的李白 举杯邀明月的李白 ,皆先为高力士所决。十月,玄宗驾幸洛阳。李白三十一岁,穷愁潦倒于长安,自暴自弃,与长安市井之徒交往。初夏,离长安,经开封(今河南省开封市),到宋城(今河南省商丘县)。秋到嵩山五岳之一的中岳(为河南省登封县的名山),恋故友元丹丘的山居所在,逐有隐居之意。暮秋,滞留洛阳。 开元二十年(732年),十月,玄宗出巡,诏令巡幸所至,地方官员可将本地区贤才直接向朝廷推荐。十二月,归还洛阳。是年全国户数为786万余,人口4543万余,是有史以来的最高记录。李白自春历夏在洛阳与元演、崔成甫结识。秋,自洛阳返安陆。途经南阳(今河南省南阳市),结识崔宗之。冬,元演自洛阳到安陆相访,二人同游随州(今湖北省随县)。岁未,归家安陆。 开元二十一年(733年),正月,唐玄宗亲注老子《道德经》。令天下士庶(身份很低的役人与庶民)家藏一册,每年贡举时加试《老子》策。李白三十三岁,构石室于安陆白兆山桃花岩。开山田,日以耕种、读书为生活。 献赋谋仕 开元二十二年(734年)正月,李白为玄宗献上著作《明堂赋》,赋云:“穹崇明堂,倚天开兮。”又云:“四门启兮万国来,考休征兮进贤才。俨若皇居而作固,穷千祀兮悠哉!”按赋中有“臣白美颂”等字样,疑太白曾以此赋在东都洛阳进献玄宗。此赋盛赞明堂之宏大壮丽,写尽开元盛世的雄伟气象以及作者的政治理想。 李白《明堂赋》的写作目的是为了谋求官位,其写作时间为开元二十七年拆毁明堂之前,他赋明堂一是为了谋仕的需要,二是“以大道匡君”的需要。由于家庭的缘故,李白不能应常举和制举以入仕途,只能走献赋之路,这是真献赋谋仕的原因。[4] 开元二十三年(735年),玄宗又一次狩猎,正好李白也在西游,乘机献上《大猎赋》,希望能博得玄宗的赏识。他的《大猎赋》希图以“大道匡君,示物周博”,而“圣朝园池遐荒,殚穷六合”,幅员辽阔,境况与前代大不相同,夸耀本朝远胜汉朝,并在结尾处宣讲道教的玄埋,以契合玄宗当时崇尚道教的心情。 是年,李白进长安后结识了卫尉张卿,并通过他向玉真公主献了诗,最后两句说“几时入少室,王母应相逢”,是祝她入道成仙。由此,他一步步地接近了统治阶级的上层。李白这次在长安还结识了贺知章。李白去紫极宫,在那里遇见了贺知章,立刻上前拜见,并呈上袖中的诗本。贺知章颇为欣赏《蜀道难》和《乌栖曲》。李白瑰丽的诗歌和潇洒出尘的风采令贺知章惊异万分,竟说:“公非人世之人,可不是太白星精耶?”贺知章称他为谪仙人。三年后,李白发出“行路难,归去来”的感叹,离开长安。[2] 神龙元年(705年),十一月,武则天去世。李白五岁。发蒙读书始于是年。《上安州裴长史书》云:“五岁诵六甲。”六甲,唐代的小学识字课本,长史,州之次官。 开元三年(715年),李白十五岁。已有诗赋多首,并得到一些社会名流的推崇与奖掖,开始从事社会干谒活动。亦开始接受道家思想的影响,好剑术,喜任侠。是年岑参生。 第一百〇六章 追索 8 【本次发布为防止盗版,正文随后换上】 李杜相识 天宝三载(744年,注:天宝三至十五载、至德年号期间称“载”而不称“年”)夏天,李白到了东都洛阳。在这里,他遇到了杜甫。中国文学史上最伟大的两位诗人见面了。此时,李白已名扬全国,而杜甫风华正茂,却困守洛城。李白比杜甫年长十一岁,但他并没有以自己的才名在杜甫面前倨傲。而“性豪也嗜酒”、“结交皆老苍”的杜甫,也没有在李白面前一味低头称颂。两人以平等的身份,建立了深厚的友情。在洛阳时,他们约好下次在梁宋(今开封、商丘一带)会面,访道求仙。同年秋天,两人如约到了梁宋。两人在此抒怀遣兴,借古评今。他们还在这里遇到了诗人高适,高适此时也还没有禄位。然而,三人各有大志,理想相同。三人畅游甚欢,评文论诗,纵谈天下大势,都为国家的隐患而担忧。这时的李杜都值壮年,此次两人在创作上的切磋对他们今后产生了积极影响。 这年的秋冬之际,李杜又一次分手。李白到齐州(今山东济南一带)紫极宫请道士高天师如贵授道箓[5-6],从此他算是正式履行了道教仪式,成为道士。其后李白又赴德州安陵县,遇见这一带善写符箓的盖还,为他造了真箓。此次的求仙访道,李白得到了完满的结果。 天宝四载(745年)秋天,李白与杜甫在东鲁第三次会见。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他们两次相约,三次会见,知交之情不断加深。他们一道寻访隐士高人,也偕同去济州拜访过当时驰名天下的文章家、书法家李邕。就在这年冬天,李杜两人分手。 李白的乐府、歌行及绝句成就为最高。其歌行,完全打破诗歌创作的一切固有格式,空无依傍,笔法多端,达到了任随性之而变幻莫测、摇曳多姿的神奇境界。李白的绝句自然明快,飘逸潇洒,能以简洁明快的语言表达出无尽的情思。在盛唐诗人中,王维、孟浩然长于五绝,王昌龄等七绝写得很好,兼长五绝与七绝而且同臻极境的,只有李白一人。 李白的诗雄奇飘逸,艺术成就极高。他讴歌祖国山河与美丽的自然风光,风格雄奇奔放,俊逸清新,富有浪漫主义精神,达到了内容与艺术的统一。他被贺知章称为“谪仙人”,其诗大多为描写山水和抒发内心的情感为主。李白的诗具有“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的艺术魅力,这也是他的诗歌中最鲜明的艺术特色。李白的诗富于自我表现的主观抒情色彩十分浓烈,感情的表达具有一种排山倒海、一泻千里的气势。他与杜甫并称为“大李杜”,(李商隐与杜牧并称为“小李杜”)。 李白诗中常将想象、夸张、比喻、拟人等手法综合运用,从而造成神奇异彩、瑰丽动人的意境,这就是李白的浪漫主义诗作给人以豪迈奔放、飘逸若仙的原因所在。 李白的诗歌对后代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中唐的韩愈、孟郊、李贺,宋代的苏轼、陆游、辛弃疾,明清的高启、杨慎、龚自珍等著名诗人,都受到李白诗歌的巨大影响。 风格 豪迈奔放,清新飘逸,想象丰富,意境奇妙,语言奇妙,浪漫主义,立意清晰。 李白生活在盛唐时期,他性格豪迈,热爱祖国山河,游踪遍及南北各地,写出大量赞美名山大川的壮丽诗篇。他的诗,既豪迈奔放,又清新飘逸,而且想象丰富,意境奇妙,语言轻快,人们称他为“诗仙”。李白的诗歌不仅具有典型的浪漫主义精神,而且从形象塑造、素材摄取、到体裁选择和各种艺术手法的运用,无不具有典型的浪漫主义艺术特征。 李白成功地在中塑造自我,强烈地表现自我,突出抒情主人公的独特个性,因而他的诗歌具有鲜明的浪漫主义特色。他喜欢采用雄奇的形象表现自我,在诗中毫不掩饰、也不加节制地抒发感情,表现他的喜怒哀乐。对权豪势要,他“手持一枝菊,调笑二千石”(《醉后寄崔侍御》二首之一);看到劳动人民艰辛劳作时,他“心摧泪如雨”。当社稷倾覆、民生涂炭时,他“过江誓流水,志在清中原。拔剑击前柱,悲歌难重论”(《南奔书怀》),那样慷慨激昂;与朋友开怀畅饮时,“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山中与幽人对酌》),又是那样天真直率。总之,他的诗活脱脱地表现了他豪放不羁的性格和倜(俶)傥不群的形象。 豪放是李白诗歌的主要特征。除了思想性格才情遭际诸因素外,李白诗歌采用的艺术表现手法和体裁结构也是形成他豪放飘逸风格的重要原因。善于凭借想象,以主观现客观是李白诗歌浪漫主义艺术手法的重要特征。几乎篇篇有想象,甚至有的通篇运用多种多样的想象。现实事物、自然景观、神话传说、历史典故、梦中幻境,无不成为他想象的媒介。常借助想象,超越时空,将现实与梦境、仙境,把自然界与人类社会交织一起,再现客观现实。他笔下的形象不是客观现实的直接反映,而是其内心主观世界的外化,艺术的真实。 李白诗歌的另一个浪漫主义艺术手法是抓住事情的某一特点,在生活真实的基础上,加以大胆的想象夸张。他的夸张不仅想象奇特,而且总是与具体事物相结合,夸张得那么自然,不露痕迹;那么大胆,又真实可信,起到突出形象、强化感情的作用。有时他还把大胆的夸张与鲜明的对比结合起来,通过加大艺术反差,加强艺术效果。 李白最擅长的体裁是七言歌行和绝句。李白的七言歌行又采用了大开大合、跳跃宕荡的结构。诗的开头常突兀如狂飙骤起,而诗的中间形象转换倏忽,往往省略过渡照应,似无迹可循,诗的结尾多在感情高潮处戛然而止。 李白的五七言绝句,更多地代表了他的诗歌清新明丽的风格。如《早发白帝城》、《送孟浩然之广陵》 第一百〇七章 追索 9 【本次发布为防止盗版,正文稍后换上,欢迎大家下载潇湘书院app或至潇湘书院网页阅读本文】 年少优游 开元十九年(731年),十九岁的杜甫出游郇瑕(今山西临猗)[7]。二十岁时,杜甫漫游吴越,历时数年。开元二十三年(735年),杜甫回故乡参加“乡贡”。开元二十四年(736年),杜甫在洛阳参加进士考试,结果落第。杜甫的父亲时任兖州司马一职,杜甫于是赴兖州省亲,与苏源明等一起,到齐赵平原,作第二次漫游。大概这时他父亲正在兖州做司马,他在齐赵一带过了四五年“裘马轻狂”的“快意”生活,也留下了现存最早的几首诗:《登兖州城楼》,是省侍父亲于兖州时的作品;还有《画鹰》、《房兵曹胡马》两首,以青年人的热情歌颂了雄鹰和骏马;还有一首《望岳》,更是其中的杰作,结尾的两句是流传千古的名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流露了诗人少年时代不平凡的抱负。 天宝三载(744年)四月,杜甫在洛阳与被唐玄宗赐金放还的李白相遇,两人相约同游梁、宋(今河南开封、商丘一带)。会见了诗人高适,这是第三次漫游。之后,杜甫又到齐州(今山东济南)。 天宝四载(745年),他在齐鲁又与李白相见,在饮酒赋诗之外,又讨论了炼丹求仙,而且共同访问了兖州城北的隐士范野人。两人还互赠了诗篇。杜赠李的诗说:“余亦东蒙客,怜君如弟兄。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李赠杜的诗说:“秋波落泗水,海色明徂徕。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两人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见面。 战乱流离 天宝十四载(755年)十一月,安史之乱爆发,第二年六月,潼关失守,玄宗仓惶西逃。七月,太子李亨即位于灵武(今宁夏回族自治区灵武市),是为肃宗。这时的杜甫已将家搬到鄜州(今陕西富县)羌村避难,他听说了肃宗即位,就在八月只身北上,投奔灵武,途中不幸为叛军俘虏,押至长安。同被俘的王维被严加看管,杜甫因为官小,没有被囚禁。尽管个人遭遇了不幸,但杜甫无时无刻不忧国忧民。 时值安史之乱,他时刻注视着时局的发展,在此期间写了两篇文章:《为华州郭使君进灭残冠形势图状》和《乾元元年华州试进士策问五首》,为剿灭安史叛军献策,考虑如何减轻人民的负担。当讨伐叛军的劲旅——镇西北庭节度使李嗣业的兵马路过华州时,他写了《观安西兵过赴关中待命二首》的诗,表达了强烈的爱国热情。[10] 永泰元年(765年)四月,严武去世,杜甫离开了成都。经嘉州(乐山)、戎州(宜宾)、渝州(重庆)、忠州(忠县)、云安(云阳),于唐代宗大历元年(766年)到达夔州(奉节)。由于夔州都督柏茂林的照顾,杜甫得以在此暂住,为公家代管东屯公田一百顷,自己也租了一些公田,买了四十亩果园,雇了几个雇工,自己和家人也参加一些劳动。这一时期,诗人创作达到了高潮,不到两年,作诗四百三十多首,占现存作品的百分之三十。这时期,其作品有《春夜喜雨》《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蜀相》《闻官军收河南河北》《登高》等大量名作。其中最为著名的诗句为:“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而《登高》中的:“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更是千古绝唱。[11][13] 舟中长逝 大历三年(768年),杜甫思乡心切,乘舟出峡,先到江陵,又转公安,年底冬天的时候漂泊到湖南岳阳,泊舟岳阳楼下。登上神往已久的岳阳楼,凭轩远眺,面对烟波浩渺、壮阔无垠的洞庭湖,想到自己晚年漂泊无定,国家多灾多难,感慨万千,于是写下了《登岳阳楼》[14]。由于生活困难,不但不能北归,还被迫更往南行。大历四年正月,由岳阳到潭州(长沙),又由潭州到衡州(衡阳),复折回潭州。 大历五年(770年),臧玠在潭州作乱,杜甫又逃往衡州,原打算再往郴州投靠舅父崔湋,但行到耒阳,遇江水暴涨,只得停泊方田驿,五天没吃到东西,幸亏县令聂某派人送来酒肉而得救。后来杜甫由耒阳到郴州,需逆流而上二百多里,这时洪水又未退,杜甫原一心要北归,这时便改变计划,顺流而下,折回潭州。大历五年(770年)冬,杜甫在由潭州往岳阳的一条小船上去世。[11]时年五十九岁。[15] 对仗工整而又看不出对仗的痕迹。如被杨伦称为“杜集七言律第一”的《登高》,就是这样一首诗:“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18]全诗在声律句式上,又极精密、考究。八句皆对,首联句中也对。严整的对仗被形象的流动感掩盖起来了,严密变得疏畅。 杜甫律诗的最高成就,可以说就是在把这种体式写得浑融流转,无迹可寻,写来若不经意,使人忘其为律诗。如《春夜喜雨》:“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上四句用流水对,把春雨神韵一气写下,无声无息不期然而来,末联写一种骤然回首的惊喜,格律严谨而浑然一气。 杜甫善于运用古典诗歌的许多体制,并加以创造性地发展。杜甫关心民生疾苦的思想和他在律诗方面所取得的成就直接影响了中唐时期元稹、白居易等人的新乐府创作。他是新乐府诗体的开路人。他的乐府诗,促成了中唐时期新乐府运动的发展。他的五七古长篇,亦诗亦史,展开铺叙,而又着力于全篇的回旋往复,标志着中国诗歌艺术的高度成就。社会矛盾重重的宋代更是学习杜甫最兴盛的时代,出现了以杜甫为宗的江西诗派。 第一百〇八章 追索 10 【本次发布为防止盗版,正文稍后换上,欢迎大家下载潇湘书院app或至潇湘书院网页阅读本文】 杜甫的诗歌在风格上,是兼备多种风格的,元稹这样评价杜甫:“至于子美,盖所谓上薄风骚,下该沈、宋,言夺苏、李,气吞曹、刘,掩颜、谢之孤高,杂徐、庾之流丽,尽得古今之体势,而兼人人之所独专矣。”[28]秦观也有类似的看法:“于是杜子美者,穷高妙之格,极豪逸之气,包冲淡之趣,兼俊洁之姿,备藻丽之态,而诸家之所不及焉。然不集众家之长,杜氏亦不能独至于斯也。”[29]例如杜甫也有狂放不羁的一面,从其名作《饮中八仙歌》就可以看出杜甫的豪气。主流观点认为,杜甫诗歌的风格沉郁顿挫,语言精炼,格律严谨,穷绝工巧,感情真挚,平实雅谈,描写深刻,细腻感人,形象鲜明。“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30]是他的创作风格。就杜诗特有的叙事风格和议论风格而言,有学者认为是受到《诗经·小雅》的影响,而其悲歌慷慨的格调,又与《离骚》相近。也有学者认为,杜诗具有仁政思想的传统精神,司马迁的实录精神。还有观点认为杜甫诗作具有“人道主义精神”。唐代的大文学家韩愈曾把杜甫与李白并论说:“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31]。王安石表彰杜诗“丑妍巨细千万殊,竟莫见以何雕锼”的成就[32]。陈善《扪虱新语》卷七:“老杜诗当是诗中《六经》,他人诗乃诸子之流也”。蒋士铨《忠雅堂文集》卷一《杜诗详注集成序》亦称“杜诗者,诗中之《四子书》也。” 格律 杜甫的诗歌在格律上,具有炼字精到,对仗工整的特点,符合中国诗歌的“建筑美”。另外,在体裁上杜甫有许多创新,例如他在五七律上的创造性也是他文学创作的独到之处。[33] 内容 杜甫的诗歌的内容上,作品大多是反映当时的社会面貌,题材广泛,寄意深远,尤其描述民间疾苦,多抒发他悲天悯人的仁民爱物、忧国忧民情怀,杜诗有诗史之称,这种说法最早见于晚唐,“杜逢禄山之难,流雍陇蜀,毕陈于诗,推见至隐,殆无遗事,故当号为诗史”[34]。到宋时成定论,但诗史之义各有各说。人有以史事注杜诗,认为杜诗为纪实的诗,可以补史证史,所以称为诗史。这种说法只重史事之虚实真假,而轻视诗的情感特性。有人认为杜甫具史识史见,其笔法之森严,可媲美汉朝历史学家司马迁。而诗有评人评事者,皆可“不虚美,不隐恶”[35],故号诗史。此说可取。另一说是,杜甫之诗之所以号诗史,因其悲天悯人,感时伤事,这种说法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可取的。[36]但也有不喜欢杜甫诗者,杨亿就不喜欢杜甫,刘放《中山诗话》云:“杨大年不喜杜工部诗,谓为村夫子。” 主要思想 用杜甫自己的话来说,“穷年忧黎元”,是他的中心思想,“济时肯杀身”,是他的一贯精神。他拿这些来要求自己,也用以勉励朋友。他表彰元结说,“道州忧黎庶,词气浩纵横。”他对严武说,“公若登台辅,临危莫爱身。”他对裴虬也说,“致君尧舜付公等,早据要路思捐躯。”正是这些进步思想,形成了杜甫那种永不衰退的政治热情、坚忍不拔的顽强性格,和胸怀开阔的乐观精神,使他成为我国历史上政治性最强的伟大诗人。当然,这和他的接近人民的生活实践也是分不开的。 杜甫走向现实主义,是从第二期(三十五到四十四岁)十载长安的困守开始的。这是安史之乱的酝酿时期,当权的是奸相李林甫和杨国忠,杜甫不仅不能实现他的“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政治抱负,而且开始过着“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的屈辱生活,以至经常挨饿受冻:“饥饿动即向一旬,敝衣何啻悬百结。”在饥寒的煎熬下,杜甫也曾经想到退隐,作一个“潇洒送日月”的巢父、许由,杜甫没有回避艰苦,还是坚决走上积极入世的道路。生活折磨了杜甫,也成全了杜甫,使他逐渐深入人民生活,看到人民的痛苦,也看到统治阶级的罪恶,从而写出了《兵车行》《丽人行》《赴奉先咏怀》等现实主义杰作。杜甫也曾有这样的诗句“男儿生世间,及壮当封侯”;“丈夫誓许国,愤惋复何有?功名图麒麟,战骨当速朽。”又如“丈夫四方志,安可辞固穷”等,这些诗句无一不反映出杜甫身上那种渴望济世扬名,渴望建功立业的雄怀大志,但是杜甫的这种理想和抱负建立在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以及忧患意识之上的。十年困守的结果,使杜甫变成了一个忧国忧民的诗人。这才确定了杜甫此后生活道路和创作道路的方向。 从四十五岁到四十八岁,是杜甫生活的第三期,陷贼与为官时期。这是安史之乱最剧烈的时期,国家岌岌可危,人民灾难惨重,诗人也历尽艰险。安史之乱是带有民族矛盾性质的,当时进行的战争乃是有关国家存亡的自卫战争。因此杜甫对待战争的态度也就和以前不同,不是反对,而是积极号召。他哀悼那为国牺牲的“四万义军”,他告诫文武官吏要“戮力扫搀枪”,他一方面大力揭露兵役的黑暗,同情人民;一方面还是勉励人民参战。由于深入人民生活,并投入实际斗争,这就使他写出了《悲陈陶》《哀江头》《春望》《羌村》《北征》《洗兵马》和“三吏”、“三别”等一系列具有高度的人民性和爱国精神的诗篇,并达到了现实主义的高峰。如他的诗歌《登岳阳楼》:“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在这首诗歌当中,诗人站在岳阳楼上,通过远眺,想到了兵荒马乱、战火纷飞的社会状况,从而凭依窗轩,胸怀家园,不禁涕泪交流。 又如:《闻官军收河南河北》,“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狂。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而在这首诗中,由于听到朝廷收复失地的消息而惊喜若狂。这两首诗都是杜甫流落漂泊之时所作。由于安史之乱,社会显得一片狼藉,所以杜甫无时不期望着能够平息叛乱,社会归于安定。因此当他想到国家遭殃,战火不熄,生灵涂炭的时候就流泪不止,而当听说官军收复了蓟北,于是又喜极而泣,不能自抑。可见,杜甫的忧来自于国家,喜亦是来自于国家,这就是儒家知识分子身上所具有的以天下为己任的社会责任感和忧患意识。 第一百〇九章 一二 1 【本次发布为防止盗版,稍后会换上正文,请下载潇湘书院app或至潇湘书院网页支持正版】 官场 翰林学士 前期是兼济天下时期,后期是独善其身时期。白居易贞元十六年(800年)29岁时中进士,先后任秘书省校书郎、盩至尉、翰林学士,元和年间任左拾遗,写了大量讽喻诗,代表作是《秦中吟》十首,和《新乐府》五十首,这些诗使权贵切齿、扼腕、变色。元和六年,白居易母亲因患神经失常病死在长安,白居易按当时的规矩,回故乡守孝三年,服孝结束后回到长安,皇帝安排他做了左赞善大夫。[19] 江州司马 元和十年六月,白居易44岁时,宰相武元衡和御史中丞裴度遭人暗杀,武元衡当场身死,裴度受了重伤。对如此大事,当时掌权的宦官集团和旧官僚集团居然保持镇静,不急于处理。白居易十分气愤,便上书力主严缉凶手,以肃法纪。可是那些掌权者非但不褒奖他热心国事,反而说他是东宫官,抢在谏官之前议论朝政是一种僭越行为;于是被贬谪为州刺史。王涯说他母亲是看花的时候掉到井里死的,他写赏花的诗和关于井的诗,有伤孝道,这样的人不配治郡,于是他被贬为江州司马。实际上他得罪的原因还是那些讽喻诗。 贬官江州(现九江)给白居易以沉重的打击,他说自己是“面上灭除忧喜色,胸中消尽是非心”,早年的佛道思想滋长。三年后由于好友崔群的帮助他升任忠州刺史。[20] 杭州刺史 元和十五年,唐宪宗暴死在长安,唐穆宗继位,穆宗爱他的才华,把他召回了长安,先后做司门员外郎、主客郎中知制诰、中书舍人等。但当时朝中很乱,大臣间争权夺利,明争暗斗;穆宗政治荒怠,不听劝谏。于是他极力请求外放。822年,白居易被任命为杭州刺史。在杭州任职期间,他见杭州一带的农田经常受到旱灾威胁,官吏们却不肯利用西湖水灌田,就排除重重阻力和非议,发动民工加高湖堤,修筑堤坝水闸,增加了湖水容量,解决了钱塘(今杭州)、盐官(今海宁)之间数十万亩农田的灌溉问题。白居易还规定,西湖的大小水闸、斗门在不灌溉农田时,要及时封闭;发现有漏水之处,要及时修补。白居易还组织群众重新浚治了唐朝大历年间杭州刺史李泌在钱塘门、涌金门一带开凿的六口井,改善了居民的用水条件。[21] 文学 白居易是中唐时期影响极大的大诗人,他的诗歌主张和诗歌创作,以其对通俗性、写实性的突出强调和全力表现,在中国诗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在《与元九书》中,他明确说:“仆志在兼济,行在独善。奉而始终之则为道,言而发明之则为诗。谓之讽谕诗,兼济之志也;谓之闲适诗,独善之义也。”由此可以看出,在白居易自己所分的讽喻、闲适、感伤、杂律四类诗中,前二类体现着他“奉而始终之”的兼济、独善之道,所以最受重视。同时提出了自己的文学主张:“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而他的诗歌主张,也主要是就早期的讽谕诗的创作而发的。[22] 早在元和初所作《策林》中,白居易就表现出重写实、尚通俗、强调讽喻的倾向:“今褒贬之文无核实,则惩劝之道缺矣;美刺之诗不稽政,则补察之义废矣。……俾辞赋合炯戒讽喻者,虽质虽野,采而奖之。”(六十八《议文章》)诗的功能是惩恶劝善,补察时政,诗的手段是美刺褒贬,炯戒讽喻,所以他主张:“立采诗之官,开讽刺之道,察其得失之政,通其上下之情。”(六十九《采诗》)他反对离开内容单纯地追求“宫律高”、“文字奇”,更反对齐梁以来“嘲风月、弄花草”的艳丽诗风。在《新乐府序》中,他明确指出作诗的标准是:“其辞质而径,欲见之者易谕也;其言直而切,欲闻之者深诫也;其事核而实,使采之者传信也;其体顺而肆,可以播于乐章歌曲也。”这里的“质而径”、“直而切”、“核而实”、“顺而肆”,分别强调了语言须质朴通俗,议论须直白显露,写事须绝假纯真,形式须流利畅达,具有歌谣色彩。也就是说,诗歌必须既写得真实可信,又浅显易懂,还便于入乐歌唱,才算达到了极致。[23] 白居易对诗歌提出的上述要求,全部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补察时政。所以他紧接着说:“总而言之,为君、为臣、为民、为物、为事而作,不为文而作也。”(《新乐府序》)在《与元九书》中,他回顾早年的创作情形说:“自登朝来,年齿渐长,阅事渐多,每与人言,多询时务;每读书史,多求理道,始知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为时为事而作,首要的还是“为君”而作。他也说:“但伤民病痛,不识时忌讳”(《伤唐衢二首》其二),并创作了大量反映民生疾苦的讽谕诗,但总体指向却是“唯歌生民病,愿得天子知”(《寄唐生》)。因为只有将民情上达天听,皇帝开壅蔽、达人情,政治才会趋向休明。[24] 题材集中是白居易讽喻诗的艺术特色之一。他一般只选择最典型的一件事,突出一个主题,“一吟悲一事”,主题非常明确。为使主题更明确传达给读者,或诗题下加小序点明主题,或“卒章显其志”突出主题。其次,白诗的艺术特色还表现在刻画人物上,他能抓住人物的特征,用白描方法勾勒出鲜明生动的人物形象。但白诗的诗意并不浅显,他常以浅白之句寄托讽喻之意,取得怵目惊心的艺术效果。《轻肥》一诗描写了内臣、大夫、将军们赴会的气概和席上酒食的丰盛,结句却写道:“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这是一幅多么惨烈的情景。[27] 第一百一十章 一二 2 史书评价 旧唐书 臣观元之制策,白之奏议,极文章之壶奥,尽治乱之根荄。非徒谣颂之片言,盘盂之小说。就文观行,居易为优。放心于自得之场,置器于必安之地。优游卒岁,不亦贤乎! 赞曰:文章新体,建安、永明。沈、谢既往,元、白挺生。但留金石,长有茎英。不习孙吴,焉知用兵? 新唐书 观居易始以直道奋,在天子前争安危,冀以立功。虽中被斥,晚益不衰。当宗闵时,权势震赫,终不附离为进取计,完节自高。而稹中道徼险得宰相,名望漼然。呜呼!居易其贤哉! 唐才子传 公诗以六义为主,不赏艰难。每成篇,必令其家老妪读之,问解则录。后人评白诗“如山东父老课农桑,言言皆实”者也。鸡林国行贾售于其国相,率篇百金,伪者即能辨之。与元稹极善胶漆,音韵亦同。天下曰“元白”。元卒,与刘宾客齐名,曰“刘白”云。公好神仙,自制飞云履,焚香振足,如拨烟雾,冉冉生云。初来九江,居庐阜峰下,作草堂,烧丹。今尚存。有《白氏长庆集》七十五集,及所撰古今事实,为《六帖》,及述作诗格法,欲自除其病,名《白氏金针集》三卷,并行于世。 历代评价 唐代 唐宣宗有吊白居易诗:“缀玉联珠六十年,谁教冥路作诗仙。浮云不系名居易,造化无为字乐天。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文章已满行人耳,一度思卿一怆然。”此诗可作为白居易一生的概括。 五代及宋 新、旧唐书对于白居易的评价亦有不同。旧唐书对于白居易的文学成就给予高度的肯定:“昔建安才子,始定霸于曹、刘;永明辞宗,先让功于沈、谢。元和主盟,微之、乐天而已。臣观元之制策,白之奏议,极文章之壶奥,尽治乱之根荄。非徒谣颂之片言,盘盂之小说。就文观行,居易为优,放心于自得之场,置器于必安之地,优游卒岁,不亦贤乎。”新唐书描述白居易“于文章精切,然最工诗。”又说:“居易在元和、长庆时,与元稹俱有名,最长于诗,它文未能称是也。”然而新唐书对白居易的人品则给予极高的肯定:“观居易始以直道奋,在天子前争安危,冀以立功,虽中被斥,晚益不衰。当宗闵时,权势震赫,终不附离为进取计,完节自高。而稹中道徼险得宰相,名望漼然。鸣呼,居易其贤哉!”这种评价的变迁可能与宋代古文运动的兴起有密切的关系。 苏轼对白居易的评价也有不一致处。苏轼曾提出“元轻白俗”的说法,对元白的诗风颇有微词。然而后来却常以白居易自比,例如“定似香山老居士,世缘终浅道根深。”又如“予去杭十六年,而复来留二年而去。平生自觉出处老少粗似乐天,虽才名相远,而安分寡求亦庶几焉。”苏轼对白居易的诗作,也有“白公晚年诗极高妙。”的评语。 辽金元三代 元好问:“并州未是风流域,五百年中一乐天。”在《论诗三十首》“一语天然万古新”句下,元好问自注:“陶渊明,晋之白乐天。” 明清 袁宗道以“白苏斋”为斋名,并有《咏怀效白》的诗作 清代主张性灵说的袁枚亦给予白居易极高的评价。 清乾隆皇帝敕编的《唐宋诗醇》对白居易的诗文与为人均给予极高的评价,认为白居易“实具经世之才”,并认为官员应以白居易的诗“救烦无若静,补拙莫如勤”作为座右铭。 近现代 胡适赞扬以白居易与元稹为领袖的文学革新运动,认为可以达到以诗歌造成舆论,而有助于改善政治。因为***与胡适提倡新文学运动,在提倡白话、不避俗字俗语的风气下,白居易的诗歌因而很受推崇。包括陈寅恪、刘大杰、钱基博等,都给予白居易极高的评价。然而钱钟书对白居易的评价则不高。 白居易有两女一男三个亲生子女,过继其兄白幼文之子白景受。大女儿金銮子早亡,白居易为其撰写过《金銮子晬日》与《念金銮子两首》;二女儿阿罗平安长大,后嫁与谈弘谟,生有一女一男,丈夫早逝后回到父亲身边。白居易为其撰写过《吾雏》,亦为其子女写过生日庆诗《小岁日喜谈氏外孙女孩满月》与《谈氏外孙生三日喜是男偶吟成篇兼戏呈梦得》;三子白阿崔早亡,白居易有诗《阿崔》,《哭崔儿》与《初丧崔儿报微之晦叔》。养子白景受官至孟怀观察支使,生白邦翰,司封郎中。白邦翰生白思齐,郑州录事参军。[36] 胡适赞扬以白居易与元稹为领袖的文学革新运动,认为可以达到以诗歌造成舆论,而有助于改善政治。因为***与胡适提倡新文学运动,在提倡白话、不避俗字俗语的风气下,白居易的诗歌因而很受推崇。包括陈寅恪、刘大杰、钱基博等,都给予白居易极高的评价。然而钱钟书对白居易的评价则不高。 他国评价 白居易的文集在日本受到高度评价。平安时代,菅原道真写汉诗,当时渤海国的人见道真的诗,认为与白居易的诗很像,这评语令道真很高兴,还特别记载下来,引以为荣。[32][33] 主题 题材集中是白居易讽喻诗的艺术特色之一。他一般只选择最典型的一件事,突出一个主题,“一吟悲一事”,主题非常明确。为使主题更明确传达给读者,或诗题下加小序点明主题,或“卒章显其志”突出主题。其次,白诗的艺术特色还表现在刻画人物上,他能抓住人物的特征,用白描方法勾勒出鲜明生动的人物形象。但白诗的诗意并不浅显,他常以浅白之句寄托讽喻之意,取得怵目惊心的艺术效果。《轻肥》一诗描写了内臣、大夫、将军们赴会的气概和席上酒食的丰盛,结句却写道:“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这是一幅多么惨烈的情景。 白居易11岁那年,因避家乡战乱,随母将家迁至父亲白季庚任官所在地——徐州符离(今安徽省宿县境内)。之后在那里与一个比他小4岁的邻居女子相识,她的名字叫湘灵,长得活泼可爱,还懂点音律,于是两人就成了朝夕不离、青梅竹马的玩伴。到白居易19岁、湘灵15岁时,情窦初开,两人便开始了初恋。白居易有一首诗名为《邻女》,追叙了十五岁的湘灵,赞美湘灵的美丽和她悦耳的嗓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二 3 【本次发布为防盗章节,正文上午八点前会换上】 杜牧在家族中排行十三,因此根据唐人的习惯,被称为“杜十三”。杜牧政治才华出众,杜牧十几岁的时候,正值唐宪宗讨伐藩镇,振作国事。他在读书之余,关心军事,后来杜牧专门研究过孙子,写过十三篇《孙子》注解,也写过许多策论咨文。特别是有一次献计平虏,被宰相李德裕采用,大获成功。 长庆二年(822年),杜牧20岁时,博通经史,尤其专注于治乱与军事。杜牧23岁作出《阿房宫赋》。25岁时,杜牧又写下了长篇五言古诗《感怀诗》,表达他对藩镇问题的见解。此时的杜牧已经很有名气,作品流传。 大和二年(828年),杜牧26岁,进士及第。同年考中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科,被授弘文馆校书郎、试左武卫兵曹参军。[1][2] 大和七年(833年),杜牧被淮南节度使牛僧孺授予推官一职,后转为掌书记,负责节度使府的公文往来。京衔是监察御史里行。这时杜牧居住在扬州,特别喜欢宴游。 大和九年(835年),杜牧三十三岁,被朝廷征为监察御史,赴长安任职,分司东都。八月在东都洛阳上任。因此逃过了十一月的甘露之变的险恶风波。在这里他遇到了宣州市的故人张好好,写下了著名的《张好好诗》。在洛阳期间,由于职务清闲,他四处凭吊古迹,写下了不少诗篇。 开成二年(838年),杜牧入宣徽观察使崔郸的幕下,被召为宣州团练判官。 开成四年(839年),年底杜牧离开宣州,去长安任左补阙、史馆修撰。开成五年,杜牧升官为膳部员外郎。 杜牧在黄州刺史任上三年,把黄州治理得井井有条,也是唐代继韩愈之后的又一尊孔大家。黄州有孔子山、孔子河,是春秋末孔子周游列国时的过往之地,有“孔子使子路问津处”等圣迹,山旁建有孔子庙(问津书院前身)。由于年久失修,濒临倾倒。杜牧为了宣扬孔子思想和施展自己远大的政治抱负,在孔子山扩建孔庙,拜谒孔子圣像,亲自改孔庙名为“文宣庙”,并在庙中设置学堂(时称庙学),教化士民。他虽身居吏职,仍在学堂讲学不辍。讲学之时,其弟子自远方至数百人。他在《黄州刺史谢上表》中说:“独能不徇时俗,自行教化,唯德是务,爱人如子,废鞭笞责削之,用忠恕抚字之道”,“使一州之人,知上有圣仁二天子,所遣刺史,不为虚受,熏其和风,感其欢心,庶为瑞为祥,为歌为咏,以裨盛业,流乎无穷”。[3] 明、清时的《黄州府志》《问津院志》均载杜牧在黄州地方“兴学教士,立庙崇祀先圣,一时家循孔教,人颂儒书”。[3] 后杜牧任池州、睦州刺史。为政能兴利除弊,关心人民。 会昌四年九月(844年9月),杜牧迁池州刺史,这年四十二岁。池州治所秋浦县(今安徽贵池)。 会昌五年(845年),七月,武宗下诏禁毁佛教。杜牧对于这一措施是很赞同的,后来他在宣宗大中年间作《杭州新造南亭子记》,详细叙述武宗禁毁佛教事。 宣宗大中二年(848年),得宰柏周墀的帮助,入为司勋员外郎、史馆修撰,转吏部员外郎。[2] 诗歌成就 林建略《晚唐诗人杜牧之》认为,杜牧的诗可分为两大类:一是豪迈的,一是香艳的,前者“或为遣愁,或为吊古,或为感怀之作,多是用一种拗峭的笔调写成,立意奇特”;后者“大半是用一种清新的笔调来轻描淡写的,所以便不至满纸都脂粉气了”。王叔箱《诗人杜牧》认为,杜牧的“文是那样的陈厚奇变,诗又是那样的英姿雄发”,“他的诗辞旖旎动人,拗峭过甚,正以如此,有时也就流入纤巧了。不过要知道,元镇、白居易、李商隐、温庭筠等都是与他上下同时,他既不愿效风行一时的元白所创作的元和体,又不愿效温李的晦涩;不得不自成一色,力矫时弊,立意必在奇辟。”缪钱《杜牧诗简论》认为,杜牧诗中俊爽的风格,能在峭健之中而又有风华流美之致,在晚唐是杰出的,在整个唐代诗坛中是独创的。这是杜牧平生忧国忧民的壮怀伟抱与伤春伤别的绮思柔情交织在一起而以艺术天才表现出来的特征。葛晓音《杜牧和他的诗歌》认为,“渴望为国立功的理想给杜牧的诗歌带来了丰富的想象和豪放的气概,但他的务实精神又使他的想象和比喻从不带有神仙世界的险怪色彩。”又由于杜牧在“以直达的语言表现对生活美的敏锐感觉”方面特具的天赋,“他总是能从日常的景色中发现独特的美,并找到某一种与意境最相和谐的情调,通过画面的巧妙组织表现出来。”王西平、张田《杜牧诗歌艺术美浅析》`认为,杜牧诗歌的艺术美在于具有“豪爽健朗的形象美”,“强烈坦荡的诗情美”、“清新明洁的意境美”。王西平《杜牧创作个性与艺术风格综论》指出,杜牧在表现上多用率真直赋;寓理于诗;用拗折法,而反说(翻案法)和设问则是杜牧拗变的主要手段,从而形成了豪爽俊健的风格。吴在庆《杜牧诗歌表现手法初探》认为,“他的诗歌之所以形象鲜明,富有感染力,这与他采用比喻、拟人、寓情于景、以景表情、对比等手法有更密切的关系。而翻案法、掉尾一波、设问深入、应用典故等表现手法对于开拓他诗歌的新意境,深化思想内涵,也不无作用。”“直抒胸臆、语法句式的倒置改变,这对于他古诗的豪爽劲健,惆搅不羁的风格有直接影响”,“而含蓄婉转、掉尾一波、寓情于景,以景表情、设问深入等更明显地有助于他绝句的远韵远神、流情婉转风格特色的形成。”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二 4 【本次发布为防盗章节,正文上午八点前会换上!】 杜牧的古诗受杜甫、韩愈的影响,善于将叙事、议论、抒情三者融为一体,气格紧健,造句瘦劲,如《感怀诗》、《杜秋娘诗》、《张好好诗》、《李甘诗》、《郡斋独酌》、《雪中书怀》、《落中送冀处士东游》、《送沈处士赴苏州李中压招以诗赠行》、《池州送孟迟先辈》、《题池州弄水停》等,都是典型的例子。其中更常见的则是散文似的夹叙夹议。杜牧的古诗受韩愈的影响好发议论。但有时他用比喻、形象的语言进行议论,富有抒情胜。杜牧的古诗往往别有境界,写得古朴纯厚,雄豪健朗,如《池州送孟迟先辈》。晚唐诗风,气格卑弱,多是律诗、绝句,很少有人能作长篇古诗,杜牧的古诗在中晚唐诗坛上也是出类拔萃的,他的这一类诗作,和以“俊爽”见称的律、绝佳作,构成了他诗歌创作的三个主要方面。[5] 绝句 杜牧的绝句数量与律诗相当,亦有很高成就,一向享有盛誉。管世铭《读雪山房唐诗序例》云:“杜紫微天才横逸,有太白之风,而时出入于梦得。七言绝句一体,殆尤专长。”`贺裳《载酒园诗话又编》云:“杜紫微诗,惟绝句最多风调,味永趣长,有明月孤映,高霞独举之象,余诗则不能尔。”“沈德潜认为杜牧绝句“托兴幽微”,可称盛唐绝之“嗣响”,把其特色概括为“远韵远神”。他的七绝成就最高,意境幽美、议论警拔、韵味隽永。咏史绝句,立意出奇,史识高绝。杜牧的写景抒情绝句,意境幽美,韵味隽永,于盛唐七绝之外,别开妙境。杜牧善于捕捉自然景物中美的形象,用绝句体小诗加以描写,含蓄精炼,情景交融,在短短的四句中,写出一个完整而幽美的景象,宛如一幅图画,如《江南春绝句》。[5] 律诗 杜牧的律诗,其数量相当可观,在《樊川文集》中约有一百余首,加上《樊川外集》与《别集》,约为一百六七十首。他的律诗在全部诗作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其艺术成就也很高,尤其是七律。杜牧诗歌俊爽峭健、雄姿英发的风格在律诗中最为突出。后代诗评家都曾指出,“拗峭”是杜牧律诗的特点。宋代刘克庄《后村诗话》云:“杜牧、许浑同时,然各为体。牧于唐律中,常寓少拗峭以矫时弊。”明代杨慎云:“律诗至晚唐,李义山而下,惟杜牧之为最。宋人评其诗豪而艳,宕而丽,于律诗中特寓拗峭,以矫时弊,信然。”杜牧在律诗中之所以“寓少拗峭”或“特寓拗峭”的原因就在于如清人赵翼所说的:“自中唐以后,律诗盛行,竞讲声病,故多音节和谐,风调圆美。杜牧之恐流于弱,特创豪宕波峭一派,以力矫其弊。”拗峭,一方面是指用不依律体格律而加以变化的诗句所造成的陡直峻拔的气势;另一方面是指在律诗中所表现出来的与古体诗有某种相似的豪宕雄浑的意境。杜牧在律体中故作拗句,或出以古意,表现出一种劲直峻峭、气力健举的气势,以力矫诗坛平弱圆熟之风。杜牧的七律有较强的现实性,此外,杜牧的律诗时用古调,豪宕缠绵中别有一种古朴潇洒的风韵。。[6][6-11] 散文成就 王西平、张田《略论杜牧的文和赋》较全面地论述了《樊川文集》中杜牧的文和赋,认为其主要特点是:一、笔锋犀利,寓意深刻;二、旁征博引,条分缕析,说理充分;三、议论和抒情相结合,议论中带有浓郁的抒情色彩;四、善于形象地描写、叙述,鲜明生动,富于真切感。文章又指出,可以从两方面看出他的文章从唐向宋过渡的印迹:一是开宋文明白晓畅之先河,二是奠定了骄散结合的文赋基础。寇养厚((论杜牧的散文》5指出杜牧的散文在思想内容方面所取得的成就,主要表现在政论谈兵的长篇政论文中,他们的艺术热点是:纵横设辩,文势充沛。结构严谨,推理周密。巧用偶句,散骄相辉。而他的一些记人叙事抒情状物的文章在艺术上也别开生面,独具匠心。文章最后说,“杜牧在继承韩愈所领导的古文运动优良传统的同时,又能独辟蹊径,自成一家。”吴在庆《杜牧与韩愈古文运动》认为,从杜牧的创作主张及创作实践看,他与韩柳、特别是韩愈的渊源关系是明显的。它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在对待文章的意、气、辞的关系上,杜牧继承了韩柳的观点,又有所发展。二、杜牧提出的文以气辅的主张,也与韩愈所说的“气”的概念大体相同。三、在对待文章的词采章句、文体的形式上,也可看出杜牧对韩柳的继承和发展关系。文章最后指出,在晚唐时代,骄文随着文风的浮艳有所发展的情况下,杜牧却能反浮艳,坚持散体文的方向,力避用骄,实在比韩愈彻底。[5] 大和二年十月,杜牧进士及第后八个月,杜牧就奔赴当时的洪州,即王勃写《滕王阁序》那个地方,开始了杜牧长达十多年的幕府生涯。其时沈传师为江西观察使,辟召杜牧为江西团练巡官。沈家与杜家为世交,沈氏兄弟是文学爱好者,对当时的知名文人都很眷顾,与杜牧的关系也颇为密切。杜牧撰写《李贺集序》,就是应沈传师之弟沈述师所请。杜牧经常往沈述师家中跑,听歌赏舞,蹭饭蹭酒,还对沈家中的一个歌女张好好很有好感,可惜主人对此女子分外珍惜,抢先一步,成全了自己,将她纳为小妾,使小杜空有羡渔之情。 大和八年,小杜在洛阳与张好好不期而遇,此时的张好好已经沦落为他乡之客,以当垆卖酒为生。杜牧感慨万分,写了一首五言长篇《张好好诗》。由于情绪饱满,不仅文笔清秀,而且书法更为飘逸,为杜牧赢得了书法家的美名。《宣和书谱》评论道:“(杜)牧作行草,气格雄健,与其文相表里。”清人叶奕苞《金石录补》也给于了极高的评价:“牧之书潇洒流逸,深得六朝人风韵,宗伯(董其昌)云:颜、柳以后,若温飞卿、杜牧之,亦名家也。”今人所能见到的唐朝真迹少之又少,这幅《张好好诗卷》自然珍贵异常,纸本上有宋徽宗、贾似道、年羹尧、乾隆等一堆名人的鉴定印章。当年溥仪皇帝“北狩”之时,仓皇之中还不忘携带此卷,后为民国四大公子之一张伯驹个人所有,又捐赠政府,藏于故宫博物院。 到金陵出差的小杜,看见曾经光彩照人的杜秋娘如今又老又穷,便提笔写下了《杜秋娘诗》。这首诗当时脍炙人口,传唱大江南北,可能是因为大家对这个风云一时的歌女太熟悉了。李商隐与小杜结识后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二 5 【本次发布为防盗版,正文上午八点前换上,届时未显示正文请刷新】 开成四年(839年),李商隐再次参加授官考试,顺利通过,得到了秘书省校书郎的职位,不久,被调任弘农(今河南灵宝)县尉。虽然县尉与校书郎的品级差不多,但远离权力的中心,显然会使以后发展受到影响。李商隐在弘农任职期间很不顺利,因为替死囚减刑(“活狱”)而受到上司陕虢观察使孙简的责难,因而李商隐感到非常屈辱,难以忍受,最终以请长假的方式辞职(《任弘农尉献州刺史乞假归京》)。凑巧的是,在此前后孙简正好被调走,接任的姚合设法缓和了紧张的局面,在他的劝慰下,李商隐勉强留了下来。但他此刻显然已经没有心情继续工作。开成五年(840年),再次辞职并得到获准。 闲居时期 辞去了弘农县尉后,会昌二年(842年),李商隐以书判拔萃复入秘书省为正字,旋丁母忧居家。李商隐必须离职回家守孝三年。这意味着年届而立的李商隐不得不放弃跻身权力阶层的最好的机会。这次变故对李商隐政治生涯的打击是致命的。李商隐闲居在家的三年(会昌二年末至会昌四年末),是李德裕执政最辉煌的时期。错过了这个时期,随着不久之后武宗的去世,李德裕政治集团骤然失势,李商隐已经难以找到政治上的知音。[5] 会昌三年(843年),李商隐的岳父王茂元,在代表政府讨伐刘稹叛乱时病故。王茂元生前没有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帮助李商隐的升迁,但他的去世,无疑使李商隐的处境更加困难。[12] 大约5000里以外的南方。郑亚的这次南迁,是牛党清洗计划的一部分。李商隐愿意主动跟从一位被贬谪的官员,表明他同情李德裕一党。另一方面,也显示对自己的升迁不再抱有信心了。在桂林不到一年,郑亚就再次被贬官为循州刺史,李商隐也随之失去了工作。 大中二年秋(848年),李商隐回到长安。[14]据说,他在穷困潦倒之际,写信给故友令狐绹(他已经进入权力的核心)请求帮助,但遭到拒绝,结果只能通过自己考试得到一个盩厔县尉的小职位。具有讽刺意味的是:10年之前,他正好也是一个相当的职位(弘农县尉)。[8]李商隐担任盩厔县尉时间不长,又被调回京城。此时,与大中元年他在秘书省的情形非常相似:低微的官职,渺茫的前途,落寞之余,期盼着出现变化。 大中三年九月(849年),李商隐得到武宁军节度使卢弘正的邀请,前往徐州任职。卢弘正是一位有能力的官员,对李商隐也非常欣赏。如果他的仕途顺利,李商隐可能还有最后一次机会。然而不巧的是,李商隐追随卢弘正仅仅一年多后,后者就于大中五年春天病故。这样,李商隐不得不再一次另谋生路。[15] 成就综述 李商隐的诗歌流传下来的约600首,其中以直接方式触及时政题材的占了相当比重。李商隐的咏史诗有很高的成就。它们绝不是“发思古之幽情”的无病呻吟,也不同于前人那些托古以述怀的诗篇,而是着眼于借鉴历史的经验教训来指陈政事、讥评时世加以补充发挥,使咏史成为政治诗的一种特殊形式。无题诗是李商隐独具一格的创造。它们大多以男女爱情相思为题材,意境要眇,情思宛转,辞藻精丽,声调和美且能疏密相间,读来令人回肠荡气。幼年的环境和所受的教育使李商隐的世界观基本上属于儒家体系,其人生态度是积极入世、渴望有所作为的。同时,他颇能独立思考,很早便对“学道必求古,为文必有师法”的说教不以为然,甚至萌生出“孔氏于道德仁义外有何物”这样大胆的想法。在诗歌创作上,他起初醉心于李贺奇崛幽峭的风格和南朝轻倩流丽的诗体,曾仿照它们写了许多歌唱爱情的诗篇,如《燕台》、《河阳》、《河内》等。待屡次下第和被人谮毁的遭际向他显示了人生道路的崎岖不平,他的诗便开始表现出愤懑不平之气和对社会的某些批判。大和末,甘露之变以血淋淋的现实打开他的眼界,使他在思想上和创作上都大进一步。这时他写的《有感二首》、《重有感》等诗,批判腐朽政治已相当深刻有力。 诗歌类型 咏史诗 作为一个关心政治的知识分子,李商隐写了大量这方面的诗歌,留存下来的约有一百首左右。其中《韩碑》、《行次西郊作一百韵》、《随师东》、《有感二首》等,是其中比较重要的作品。李商隐早期的政治诗指陈时局,语气严厉悲愤,又含有自我期许的意味,很能反应他当时的心态。在关于政治和社会内容的诗歌中,借用历史题材反映对当代社会的意见,是李商隐此类诗歌的一个特色。《富平少侯》、《北齐二首》、《茂陵》等,就是其中的代表。 李商隐的诗歌创作,开始时醉心于李贺那种奇崛幽峭的风格和南朝清倩流丽的诗体,他有意加以仿效而写了许多歌唱爱情的诗篇。但大和九年(835年)的“甘露之变”,使他目睹了朝官大量被杀、宦官擅权的血淋淋的黑暗政局,思想和创作都发生了转变,写下了不少批判黑暗现实的政治诗。[17]如表达了自己对时局的看法,愤怒声讨了宦官的罪行,称颂了敢于反对宦官专权的将领,热切盼望铲除宦官、恢复皇帝的权力的《重有感》。又如有意效法杜甫《北征》的长篇政治诗《行次西郊一百韵》。[17] 李商隐的政治诗又多半以借古讽今的咏史诗出现。如《咏史》批判了统治者的荒淫、愚昧和无能。《隋宫二首》其一,意在提醒晚唐统治者要接受前车之鉴。又如《马嵬二首》其二,对唐玄宗为皇帝而弄得众叛亲离,连自己的宠妃也保不住的可悲结局进行了辛辣的讽刺和嘲弄。含蓄深沉,意在言外。《贾生》深寓作者对晚唐统治者佞佛信道以求长生,而不恤国事的讽刺和自身怀才不遇的感慨。又如《瑶池》借周穆王讽刺唐代皇帝们求仙,《随师东》借古事影射朝廷东伐李同捷。 李商隐咏史诗的成功之处,在于注意构思的凝练、取材的精当,巧妙地将历史与现实融合在一起,或用假想之辞创作出带有虚构色彩的场景,突破史实局限,更深刻地揭示讽刺对象的本质;或抓住具有典型意义的细节或微物,深入开掘,使之具有更高的概括性和典型性。与此同时,将自己的感情和议论自然地寓含在鲜明的形象之中,具有浓郁的抒情色彩和深长的情韵,达到寓意的深刻性与形象的鲜明性、情昧的隽永和谐统一,增强了咏史诗的艺术表现力。[17] 皇帝而弄得众叛亲离,连自己的宠妃也保不住的可悲结局进行了辛辣的讽刺和嘲弄。含蓄深沉,意在言外。《贾生》深寓作者对晚唐统治者佞佛信道以求长生,而不恤国事的讽刺和自身怀才不遇的感慨。又如《瑶池》借周穆王讽刺唐代皇帝们求仙,《随师东》借古事影射朝廷东伐李同捷。 李商隐早期的政治诗指陈时局,语气严厉悲愤,又含有自我期许的意味,很能反应他当时的心态。在关于政治和社会内容的诗歌中,借用历史题材反映对当代社会的意见,是李商隐此类诗歌的一个特色。《富平少侯》、《北齐二首》、《茂陵》等,就是其中的代表。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一二 6 【本次发布为防盗版,正文上午八点前换上,届时未显示正文请刷新】 李商隐一生仕途坎坷,心中的抱负无法得到实现,于是就通过诗歌来排遣心中的郁闷和不安。《安定城楼》、《春日寄怀》、《乐游原》、《杜工部蜀中离席》是流传得较广的几首。值得注意的是,这类内容的作品中许多七言律诗被认为是杜甫诗风的重要继承者。 无题诗 李商隐的爱情诗在中国古典诗歌中独具特色。其中一部分表现他与妻子王氏的伉俪情深,代表作为《夜雨寄北》,此诗通过对巴山夜雨秋景的描写,表现了诗人客居异乡之寂寞和对妻子的深切思念之情。结婚不到12年,李商隐的妻子就死了。他的悼亡追忆之作,如《正月崇让宅》、《悼伤后赴东蜀辟至散关遇雪》,无家而作有家之想,血泪写成,令人不忍卒读。[18] 包括大多数无题诗在内的吟咏内心感情的作品是李商隐诗歌中最富有特色的部分,也获得了后世最多的关注。《锦瑟》、《燕台诗》、《碧城三首》、《重过圣女祠》等,保持了与无题诗类似的风格。而《柳枝五首》、《夜雨寄北》、《悼伤后赴东蜀辟至散关遇雪》等,则反映出李商隐感情诗另一种风格的意境。 李商隐以无题为名的爱情诗,最为人所传诵,但他的无题诗具有“朦胧”的特点,旨意隐秘。这些以无题为名的爱情诗,包括以《无题》为题的十五首,和以句首二字为题的“准无题”诗近三十首。这些诗有的有所寄托,但大部分属于纯粹的情诗。李商隐的“准无题”诗也写得相当出色。如《锦瑟》此诗貌似咏物,实则咏怀。它隐去了平生所历具体之事,以锦瑟起兴,充分运用了比兴、象征、典故等多种手法,将自己满腔的忧伤、郁愤之情,形象而又婉曲地表达出来。[18] 李商隐以无题诗著名。根据《李商隐诗歌集解》里所收诗歌的统计,基本可以确认诗人写作时即以《无题》命名的共有15首,另有5首在通行的诗集中经常被标为“无题”的(五律“幽人不倦赏”、七绝“长眉画了”、“寿阳公主”、“待得郎来”、“户外重阴”),经冯浩、纪昀等人考订,认为多半是由于版本问题而产生的原题丢失情况,并非真正的无题诗。 有些研究者(如杨柳[19])认为李商隐诗集中部分有题目的诗也应该属于无题诗一类,理由是这些诗的题目往往是从诗的首句中取前几字为题(如《昨日》、《日射》等),或者诗题与内容本身毫无联系(如《为有》、《一片》等)。但如果以这样的标准来看,李商隐诗集中可以归入无题诗的就有近百首之多。所以此说并没有得到多数人的支持[20]。 冯浩在《玉溪生诗集笺注》总结了前人关于无题诗的笺注工作,从中可以看出诸家观点之大不同:“自来解无题诸诗者,或谓其皆属寓言,或谓其尽赋本事。各持偏见,互持莫决。余细读全集,乃至实有寄托者多,直做艳情者少,夹在不分,令人迷乱耳。”[21] 李商隐的写作,除诗歌以外的成就被论及得较少。事实上,他是晚唐时期最重要骈体文作家之一。这种文体注重文辞的对偶,并使用大量典故,广泛使用在唐代官方文件中。李商隐在令狐楚的培养下,成了一位骈体文的专家,为许多官员代笔起草过奏折、书信等文书。《旧唐书·文苑传》说李商隐“尤善为诔奠之辞”。由于当时章奏中使用的骈体文,要求词藻华丽,又要表述准确,因此对于用典的要求很高。而擅长写作骈体文的李商隐,养成了用典的习惯,因此被认为这是他的诗歌中喜欢用典的原因。[23] 李商隐曾将其骈体文作品编订为《樊南甲集》、《樊南乙集》各20卷共832篇,今已不存。根据《新唐书·艺文志》、《宋史·艺文志》的记载,李商隐的文集,除了自编两集,还有另外一些。但前述这些文集,都没有流传下来。 范文澜在《中国通史简编》中对李商隐的骈体文评价很高,认为只要《樊南文集》存留,唐代的骈体文就算全部遗失也不可惜。 诗歌特点 李商隐的诗歌能在晚唐独树一帜,在于他心灵善感,一往情深,用很多作品来表现晚唐士人伤感哀苦的情绪,以及他对爱情的执著,开创了诗歌的新风格、新境界。其诗构思新奇,风格秾丽,尤其是一些爱情诗与无题诗写得缠绵悱恻,为人传诵。此外李商隐将含蓄、朦胧的表现手法运用到了极致,但部分诗歌过于隐晦迷离,难于索解,至有“诗家总爱西昆好,独恨无人作郑笺”之说。[6] 李商隐诗歌成就最高的是近体诗,尤其是七言律绝。他是继杜甫之后,唐代七律发展史上的第二座里程碑。 李商隐继承了杜甫七律锤炼谨严、沉郁顿挫的特色,又融合了齐梁诗的浓艳色彩、李贺诗的幻想象征手法,形成了深情绵邈、绮丽精工的独特风格。如《重过圣女祠》借爱情遇合,于写景中融合比兴象征,寄寓困顿失意的身世之感;《春雨》将李贺古体诗的奇艳移入律诗,语言绮丽而对仗工整,音律圆美婉转,意象极美。但他的诗中因爱用僻典,诗的整体意旨往往隐晦。其次,李商隐将人生慨叹的抒写向更深细隐晦方面发展,善于用艳丽精工的艺术形式表达惆怅落寞的情绪,诗中充满了迷茫与悲凉的体验,作品深婉精丽、韵味深厚,“近而不浮,远而不尽”,富有象征暗示色彩,有一种朦胧美。如《锦瑟》,关于其诗意,历来众说纷纭:有悼亡说、寄托说、恋情说、听瑟曲说、编集自序说、自伤身世说等多种解释,表达幽微深远,具有朦胧美。再次,他的诗歌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其心灵的象征,是一种纯属主观的生命体验的表现。李商隐的七绝如《宿骆氏亭寄怀崔雍崔衮》、《夜雨寄北》、《夕阳楼》等,较多抒写身世之感,感情细腻,意境婉约,诗中贯穿着身世和时世的悲感,具有沉痛凄切的抑郁情调和忧伤美,在艺术上更是细美忧约、沉博绝丽,在精工富丽的辞藻中,朦胧含蓄地表达自己的情思,成为伤感唯美文学的典型。 第一百一十五章 雷池 1 【本次发布为防盗版,正文上午八点前换上,到时未显示正文的请刷新】 (三)传记:继承了《史记》《汉书》传统,又有所创新,(代表作有《段太尉逸事状》《梓人传》《河间传》《捕蛇者说》等),有些作品在真人真事基础上有夸张虚构,似寓言又似小说(如《宋清传》《种树郭橐驼传》)。 (四)山水游记:最为脍炙人口,均写于被贬后,以永州之作更胜。(典范之作为《始得西山宴游记》《钴潭记》《钴潭西小丘记》《至小丘西小石潭记》《袁家渴记》《石渠记》《石涧记》《小石城山记》)作品中既有借美好景物寄寓自己的遭遇和怨愤,也有作者幽静心境的描写,表现他在极度苦闷中转而追求精神的寄托。至于直接刻画山水景色,则或峭拔峻洁,或清邃奇丽,以精巧的语言再现自然美。 (五)诗词骚赋:独具特色(代表作《惩咎赋》《闵生赋》《梦归赋》《囚山赋》等,均用《离骚》《九章》体式。或直抒胸臆,或借古自伤,或寓言寄讽,幽思苦语,深得屈骚精髓。《天对》《晋问》两巨篇,则为另一种类型,形式仿照《天问》《七发》,造语奇特深奥。此外,柳集中也有不少有关佛教的碑、铭、记、序、诗歌等作品,对禅宗、天台宗、律宗等学说有所涉及。)柳诗现存140多首,均为贬谪后所作。前人把他与王维、孟浩然、韦应物并称王孟韦柳。其部分五古思想内容近于陶渊明诗,语言朴素自然,风格淡雅而意味深长。另外一些五古则受谢灵运影响,造语精妙,间杂玄理,连制题也学谢诗。但柳诗能于清丽中蕴藏幽怨,同中有异。柳诗还有以慷慨悲健见长的律诗。(如《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为唐代七律名篇,《江雪》《渔翁》《溪居》在唐人绝句中也是不可多得之作)。 (六)作品集:刘禹锡始编柳集《河东先生集》。宋代注本较多,韩醇《诂训柳先生文集》为现存柳集最早本子。明蒋之翘辑注有《柳河东集》。事迹见韩愈《柳子厚墓志铭》、新、旧《唐书》本传、文安礼《柳先生年谱》。 思想理论 哲学思想 柳宗元是一个政治革新的人,推崇“古文”运动。他的哲学思想,是同当时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自然科学所达到的水平相适应的。他把古代朴素唯物主义无神论思想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是中唐时代杰出的思想家。[20]柳宗元的哲学论著有《非国语》《贞符》《时令论》《断刑论》《天说》《天对》等。在这些论著中,柳宗元的哲学论著中,对汉代大儒董仲舒鼓吹的“夏商周三代受命之符”的符命说持否定态度。他反对天诸说,批判神学,强调人事,用“人”来代替“神”。柳宗元把对神学的批判变成对政治的批判,用唯物主义观点解说“天人之际”即天和人的关系,对唯心主义天命论进行批判。 柳宗元所写的一些关于社会政治的论著,是他的政治思想的具体反映,是他参与政治斗争的一种手段。柳宗元认为整个社会历史是一个自然发展的过程,有其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发展的必然趋势。他的言论从折衷调和的立场,来对儒、法、释、道等各家学说作调和的解说。[21] 佛学思想 柳宗元一生好佛,他曾说:“吾自幼好佛,求其道,积三十年。”这三十多年大致可分为幼时的盲目、为政时期的附会时尚和贬官后的自觉三个阶段。[22]他在长安应举和为政时期,曾与文畅等出入官场文坛的僧侣结交,很欣赏晋宋以来名家人与和尚支道林、释道安、慧远、慧休的关系,并极力称赞那些与自己同时代人的那种“服勤圣人之教,尊礼浮图之事”的亦儒亦佛的生活。[23]柳宗元认为“佛之道,大而多容,凡有志于物外而耻制于世者,则思入焉。”[24]这正是他改革失败后被贬永州的真实心理状态。于是,“自肆于山水间”,更有意识地从自然山水中寻找慰藉,以排解心中的郁结。[25] 柳宗元绝不是生性淡泊之人,他对待人生的态度是积极执着的。他虽然好佛,但他的思想基本上还是儒家的。[26]他一生有两项重大活动:一是参与永贞革新,一是领导古文运动。这二者都与他复兴儒学、佐世致用的思想有关。[27]他既身体力行了“励材能,兴功力,致大康于民,垂不灭之声”的政治理想,[28]又明确提出“文者以明道”[29]“辅时及物”[30]的主张和以儒家经典为“取道之源”的原则。[31] 柳宗元的散文,与韩愈齐名,韩柳二人与宋代的欧阳修、苏轼等并称为“唐宋八大家”,堪称我国历史上最杰出的散文家。唐中叶,柳宗元和韩愈在文坛上发起和领导了一场古文运动。他们提出了一系列思想理论和文学主张。在文章内容上,针对骈文不重内容、空洞无物的弊病,提出“文道合一”、“以文明道”。要求文章反映现实,“不平则鸣”,富于革除时弊的批判精神。文章形式上,提出要革新文体,突破骈文束缚,句式长短不拘,并要求革新语言“务去陈言”、“辞必己出”。此外,还指出先“立行”再“立言”。这是一种进步的文学主张。韩柳二人在创作实践中身体力行,创作了许多内容丰富、技巧纯熟、语言精练生动的优秀散文。韩柳的古文运动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寓言 在游记、寓言等方面,柳宗元同样为后世留下了优秀的作品。“永州八记”已成为我国古代山水游记名作。这些优美的山水游记,生动表达了人对自然美的感受,丰富了古典散文反映生活的新领域,从而确立了山水记作为独立的文学体裁在文学史上的地位。因其艺术上的成就,被人们千古传诵、推崇备至。除寓言诗外,柳宗元还写了不少寓言故事,《黔之驴》《永某氏之鼠》等,也已成古代寓言名篇。“黔驴技穷”,已成成语,几乎尽人皆知。有的寓言篇幅虽短,但也同他的山水记一样,被千古传诵。 第一百一十六章 雷池 2 【本次发布为防盗版,正文上午八点前换上,到时未显示正文的请刷新】 柳州沿袭一种残酷的风俗,“以男女质钱,约不时赎,子本相侔,则沦为奴婢。”柳宗元发布政令,“革其乡法”,使得那些沦为奴婢者,仍可出钱赎回。政令中制定了一套释放奴婢的办法,规定已经沦为奴婢的人,在为债主服役期间,都可以按劳动时间折算工钱。工钱抵完债后立即恢复人生自由,回家与亲人团聚。这一举动受到贫困百姓的欢迎,后来被推行到柳州以外的州县。[35] 兴办学堂 柳宗元上任后,亲手创办了很多学堂,采取各种方法鼓励小孩积极念书,从根本上提高民族的素质。在政事之余,柳宗元还耐心接受青年学子的拜访,对他们循循善诱。针对当地百姓迷信落后的习俗,柳宗元严令禁止江湖巫医骗钱害人。同时推广医学,培养出当地自己的医生为民众服务。[36] 开凿水井 柳宗元不仅仅满足于知识的传播,更致力于改变陈旧的思想观念和思维方式。他使从来不敢打井的柳州,接连打了好几眼井,世世代代靠天吃饭,靠喝雨水和河水长大的柳州人,从此喝上了干净甘甜的地下水,这不能不说是柳州人民的生活中的一件大事。喝水的方式改变是生活方式改变的反映,从而也带动了人们思维方式的更新。[37] 开荒建设 柳州城外有着大片大片的荒地,柳宗元以父母官的身份,号召组织乡间的闲散劳力,开荒垦地,种树种菜,鼓励发展生产。有了足够的土地才能生产出足够的粮食和蔬菜,人民的生活才能走出饥饿和贫穷。在柳宗元的努力下,柳州可耕种土地面积大增。柳宗元还重视植树造林,亲自参加植树活动。柳宗元在位期间,整治街巷,修筑庙宇,并开发了不少自然景观。[35] 科举之路 贞元二年(786年),韩愈离开宣城,只身前往长安。其间韩愈赴河中府(即蒲州,今山西永济)投奔族兄韩弇,以得到河中节度使浑瑊的推荐,却毫无收获。[6] 贞元三年(787年)秋,韩愈取得乡贡资格后再往长安。是年,韩愈在长安落第,生活无所依靠,又传来从兄韩弇死于非命的噩耗。约在此年末,韩愈因偶然机会,得以拜见北平王马燧,得到他的帮助。韩愈后曾作《猫相乳》以感其德。[6] 贞元三年至五年(787年-789年)间,韩愈三次参加科举考试,均失败。贞元五年(789年),韩愈返回宣城。 贞元八年(792年),韩愈第四次参加进士考试,终于登进士第。[7]次年,参加吏部的博学宏词科考试,遭遇失败。同年,韩愈之嫂郑夫人逝世,他返回河阳,为其守丧五个月。 贞元十年(794年),再度至长安参加博学宏词科考试,又失败。 贞元十一年(795年),第三次参加博学宏词科考试,仍失败。期间曾三次给宰相上书,均未得到回复。同年,离开长安,经潼关回到河阳县,于是前往东都洛阳。[7] 元和八年(813年),韩愈认为自己才学高深,却屡次遭贬斥,便创作《进学解》来自喻。宰相看后,很同情韩愈,认为他有史学方面的才识,于是调韩愈为比部郎中、史馆修撰[7],[14]奉命修撰《顺宗实录》。 元和九年(814年)十月,韩愈任考功郎中,仍任史馆修撰。同年十二月,任知制诰。[7] 元和十年(815年)正月,晋升为中书舍人,此后获赐绯鱼袋。[15]不久,厌恶韩愈的人称他先前任江陵掾曹时,荆南节度使裴均留他住宿礼遇厚重。裴均之子裴锷是平庸浅陋之人,裴锷看望父亲时,韩愈在为裴锷送行的文章序中,仍称呼裴锷的字。这一说法在朝官中引起很大反响,韩愈因此被改授为太子右庶子。[7][16] 随征淮西 元和十二年(817年)八月,宰相裴度任淮西宣慰处置使、兼彰义军节度使,聘请韩愈任行军司马,赐紫服佩金鱼袋。[17]韩愈曾建议裴度派精兵千人从小路进入蔡州,必能擒拿吴元济。裴度未及采行,李愬已自文城(今河南唐河)提兵雪夜入蔡州,果然擒得吴元济。三军谋略之士,无不为韩愈惋惜(关于《韩愈神道碑》所载关于韩愈此段建议平淮西之事,存疑,暂置于此)。[18]韩愈又对裴度说:“如今凭借平定淮西的声势,镇州王承宗可用言辞说服,不必用兵。”他便找到柏耆。口授致成德节度使王承宗的书信,叫柏耆执笔写下后,带上书信进入镇州晓喻王承宗。王承宗摄于兵威,就上表献上德、棣二州,表示服从朝廷。[19] 同年十二月,淮西平定后,韩愈随裴度回朝,因功授职刑部侍郎,宪宗便命他撰写《平淮西碑》,其中很大篇幅叙述裴度的事迹。当时,李愬率先进入蔡州生擒吴元济,功劳最大,他对韩愈所写愤愤不平。李愬之妻入宫禁诉说碑辞与事实不符,宪宗便下令磨掉韩愈所写碑文,命翰林学士段文昌重新撰写刻石为碑。[20] 元和十三年(818年)四月,尚书左仆射郑余庆因谙熟典章,被任命为详定使,对朝廷仪制、吉凶五礼加以修定。韩愈被引为副使,参与修定工作。[21] 宪宗意欲重新起用韩愈,所以先说及此事,观察宰相的态度。但同平章事皇甫镈憎恨韩愈为人心直口快,怕他重被起用,便抢先回答说:“韩愈终究太狂放粗疏,暂且可考虑调到别郡。”适逢大赦,宪宗便于同年十月量移韩愈为袁州(今江西宜春)刺史。[7][24] 元和十五年(820年)春,韩愈抵达袁州。按照袁州风俗,平民女儿抵押给人家做奴婢,超越契约期限而不赎回,就由出钱人家没为家奴。韩愈到后,设法赎出那些被没为家奴的男女,让他们回到父母身边。于是禁止此种风俗,不许买人为奴。[25] 此年九月,韩愈入朝任国子祭酒,于冬季回到长安。[7][26] 出使镇州 长庆元年(821年)七月,韩愈转任兵部侍郎。[27]当时,镇州(今河北正定)兵变,杀害新任成德节度使田弘正。都知兵马使王廷凑自称留后,并向朝廷索求节钺。 第一百一十七章 雷池 3 本次发布为防盗版,早上八点前会换上正文,到时如未显示请刷新。 陆游(1125年11月13日-1210年1月26日[1]),字务观,号放翁,汉族,越州山阴(今浙江绍兴)人,尚书右丞陆佃之孙,南宋文学家、史学家、爱国诗人。[2] 陆游生逢北宋灭亡之际,少年时即深受家庭爱国思想的熏陶。宋高宗时,参加礼部考试,因受宰臣秦桧排斥而仕途不畅。宋孝宗即位后,赐进士出身,历任福州宁德县主簿、敕令所删定官、隆兴府通判等职,因坚持抗金,屡遭主和派排斥。乾道七年(1171年),应四川宣抚使王炎之邀,投身军旅,任职于南郑幕府。次年,幕府解散,陆游奉诏入蜀,与四川制置使范成大相知。宋光宗继位后,升为礼部郎中兼实录院检讨官,不久即因“嘲咏风月”罢官归居故里。嘉泰二年(1202年),宋宁宗诏陆游入京,主持编修孝宗、光宗《两朝实录》和《三朝史》,官至宝章阁待制。书成后,陆游长期蛰居山阴,嘉定二年(1210年)与世长辞,留绝笔《示儿》。 陆游一生笔耕不辍,诗词文具有很高成就。其诗语言平易晓畅、章法整饬谨严,兼具李白的雄奇奔放与杜甫的沉郁悲凉,尤以饱含爱国热情对后世影响深远。词与散文成就亦高,宋人刘克庄谓其词“激昂慷慨者,稼轩不能过”。有手定《剑南诗稿》85卷,收诗9000余首。又有《渭南文集》50卷、《老学庵笔记》10卷及《南唐书》等。书法遒劲奔放,存世墨迹有《苦寒帖》等。 淳熙二年(1175年),范成大由桂林调至成都,任四川制置使,举荐陆游为锦城参议。范成大统帅蜀州,陆游为参议官,二人以文会友,成莫逆之交。[56]南宋主和势力诋毁陆游“不拘礼法”、“燕饮颓放”,范成大迫于压力,将陆游免职。陆游就在杜甫草堂附近浣花溪畔开辟菜园,躬耕于蜀州。[57] 淳熙三年(1176年),为回应主和派攻击他“颓放”、“狂放”,陆游自号“放翁”,进行反击。[58-59]六月,陆游奉命主管台州桐柏山崇道观,以“祠禄”维持家人生计。[60]淳熙四年(1177年)六月,范成大奉召还京,陆游送至眉州,恳请范成大回朝后劝皇帝“先取关中次河北”、“早为神州清虏尘”。[61] 宦海浮沉 淳熙五年(1178年),陆游诗名日盛,受到孝宗召见,先后任命为福州、江西提举常平茶盐公事。 淳熙六年(1179年)秋,陆游被任为江西常平提举,主管粮仓、水利事宜。次年,江西水灾,陆游号令各郡开仓放粮,并亲自“榜舟发粟”。[62]同时上奏朝廷告急,请求开常平仓赈灾。十一月,陆游奉诏返京,给事中赵汝愚借机弹劾陆游“不自检饬、所为多越于规矩”,陆游忿然辞官,重回山阴。[63] 淳熙十三年(1186年),陆游闲居山阴五年之后[64],朝廷才重新起用他为严州知州。陆游入京向孝宗辞行,时陆游诗名大胜,孝宗于延和殿勉励陆游说:“严陵山青水美,公事之余,卿可前往游览赋咏。”[65]陆游在严州任上,“重赐蠲放,广行赈恤”,深得百姓爱戴。[66]闲暇之余,陆游整理旧作,命名为《剑南诗稿》。 淳熙十五年(1188年)七月,陆游任满,朝廷升为军器少监,掌管兵器制造与修缮,再次进入京师。[67] 淳熙十六年(1189年)二月,孝宗禅位于赵惇(宋光宗),陆游上疏,提出治理国家、完成北伐的系统意见,建议“减轻赋税、惩贪抑豪”;“缮修兵备、搜拔人才”,“力图大计”,以恢复中原。[68] 绍熙元年(1190年),陆游升为礼部郎中兼实录院检讨官[69],再次进言光宗广开言路、慎独多思[70],并劝告光宗带头节俭,以尚风化。[71]由于陆游“喜论恢复”,谏议大夫何澹弹劾陆游之议“不合时宜”,主和派也群起攻之,朝廷最终以“嘲咏风月”为名将其削职罢官。陆游再次离开京师,悲愤不已,自题住宅为“风月轩”。[72] ③描写田园风光、日常生活。陆游热爱生活,善于从各种生活情景中发现诗材。无论是高山大川还是草木虫鱼,无论是农村的平凡生活还是书斋的闲情逸趣,“凡一草、一木、一鱼、一鸟,无不裁剪入诗”。[95]《游山西村》一诗,色彩明丽,并在景物的描写中寓含哲理,其中“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因而成为广泛流传的名句。他的《临安春雨初霁》,描写江南春天,虚景实写,细腻而优美,意韵十足。 ④爱情诗。由于宋代理学对士人思想感情的约束和宋词的发展,宋诗言情的功能渐渐减弱,宋代的爱情诗在数量和质量上,都难以和唐诗比肩,但陆游却是个例外。陆游年轻时曾和前妻有着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经历,他悼念前妻的诗歌,情真意切,令人动容,晚年创作的《沈园二首》,被后人称作“绝等伤心之诗”[96],是古代爱情诗中不可多得的精品。 3、陆诗的地位 陆游在南宋诗坛上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南宋初年,虽然局势危急,但士气尚盛,诗坛风气也颇为振作;随着南宋偏安局面的形成,士大夫渐趋消极,诗坛风气也变得萎靡不振,吟风弄月的题材走向和琐细卑弱的风格日益明显。陆游对这种情形痛心疾首[105],他高举起前代屈、贾、李、杜和本朝欧、苏及南渡诸人(吕本中、曾几等)的旗帜与之对抗,以高扬爱国主题的黄钟大吕振作诗风,对南宋后期诗歌产生了积极的影响,江湖诗派中的戴复古和刘克庄都师承陆游。到了宋末,国破家亡的时代背景更使陆游的爱国精神深入人心。 陆游的诗歌,对后代的影响也是深远的。特别是清末以来,每当国势倾危时,人们往往怀念陆游的爱国主义精神,陆诗的爱国情怀也因此成为鼓舞人民反抗外来侵略者的精神力量。陆游写山水景物和书斋生活的诗篇,因描写细腻生动、语言清新优美,也颇受明、清诗人的喜爱。陆诗中对仗工丽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雷池 4 本次发布为防盗版,早上八点前会换上正文,到时如未显示请刷新。 志不渝的崇高品格;《钗头凤·红酥手》一词,节奏急促,声情凄紧,先后两次感叹,荡气回肠,凄婉动人。 陆游集豪放婉约于一身,有不少词写得清丽缠绵,真挚动人,与宋词中的婉约派比较接近;而有些词常常抒发着深沉的人生感受,或寄寓着高超的襟怀,或寓意深刻,又和苏轼比较接近。最能体现陆游的身世经历和个性特色的,是慷慨雄浑、荡漾着爱国激情的词作,风格与辛弃疾比较接近。[115]但陆游词亦因风格多样而未能熔炼成独特的个性,有集众家之长、“而皆不能造其极”之感。[116-118] 散文 陆游在散文上颇有造诣,兼善众体,构思奇巧,文笔精纯。其中记铭序跋之类,或叙述生活经历,或抒发思想感情,或论文说诗,最能体现陆游散文的成就。同时也如在诗中一样,不时地表现着爱国主义的情怀。陆游还有一些别具风格的散文,书写乡居生活之状,淡雅隽永。 陆游的《入蜀记》是中国第一部长篇游记,内容丰富,举凡史事杂录、考据辩证、诗文评论、小说故事等应有尽有,形式灵活,长短不拘、文字颇简练;尤其过三峡的一部分,多有对自然风光、名胜古迹的历史人物的描述和品评,字里行间浸透着爱国之情,又饶有趣味。[119]随笔式散文《老学庵笔记》,笔墨虽简而内容甚丰,所记多系轶闻,颇有史料价值,是南宋笔记的精品。同时,陆游还善于四六,文集中有不少四六文精品,如陆游的《祭雷池神文》语言浅切而气势雄放,与其诗风颇近。[110] 史学成就 陆游还具有史才,陆游的史学成就,主要不在三作史官时所修的《两朝实录》和《三朝史》,而在于他私撰的《南唐书》。南宋时期,记述南唐历史的史籍有薛居正领导史馆所修的《旧五代史》、欧阳修私撰的《新五代史》等共计11个版本,陆游遍取诸本,按本纪、列传,编为《南唐书》十八卷。[120] 陆游编撰《南唐书》的目的在于借古鉴今,为南宋王朝树一面历史的镜子。在本纪中,陆游肯定南唐烈祖李昪为“唐宪宗第八子建王恪之玄孙(李恪)”,纠正了以中原五代为正朔的观念,并在书中多次使用“帝”、“我”等词语,借记述南唐国君治国、治民及用兵之法,抒发强烈的爱国情感。 陆游《南唐书》的史学成就主要表现在:①体制创新。陆书只有本纪和列传,成为纪传体断代史中的一个特例;尤其是其“类传”,除人物以类相从外,又创设《杂艺、方士、节义列传》(卷十七)、《浮屠、契丹、高丽列传》(卷十八),归类精当,史识更胜前人。②史评色彩鲜明。宋代理学兴盛,陆游秉承以道德而不以政绩作为评判人物的唯一准绳的观点,如多数史家都批判后主李煜沉迷诗词,不思政业,坐失南唐基业,陆游却先赞后主“天资孝纯”、“以爱民为急”,再对其“酷好浮屠”作简单批驳,最后总结为“虽仁爱足以感其遗民,而卒不能保社稷”。③严谨的治史精神。陆游辨前史之误,补前史之失,其书卷数、人物虽不及马令《南唐书》之多,但史料多经考证,“简核有法”,在史料的增补保存方面有巨大价值。[121-122] 赵翼:宋诗以苏、陆为两大家,后人震于东坡之名,往往谓苏胜于陆,而不知陆实胜苏也。(陆游诗)少工藻绘,中务宏肆,晚造平淡。朝廷之上,无不已划疆守盟、息事宁人为上策,而放翁独以复仇雪耻,长篇短咏,寓其悲愤。[95] 吴宽:以六经、左氏、庄、骚、班、马、韩、曾为师匠,而天资工力,自得尤深。[134] 蒋一葵:乾、淳间,诗人称诚斋、范石湖及陆放翁为巨擘。[135] 冯煦:剑南屏除纤绝,独往独来,其逋峭沉郁之概,求之有宋诸家,无可方比。[136] 梁启超:诗界千年靡靡风,兵魂销尽国魂空。集中十九从军乐,亘古男儿一放翁。[137] 钱钟书:①爱国情绪饱和在陆游的整个生命里,洋溢在他的全部作品里。他看到一幅画马,碰见几朵鲜花,听了一声雁唳,喝几杯酒,写几行草书,都会惹起报国仇、雪国耻的心事,血液沸腾起来,而且这股热潮冲出了他的白天清醒生活的边界,还泛滥到他的梦境里去。这也是在旁人的诗集里找不到的。②除掉陆游的几首,宋代数目不多的爱情诗都淡薄,笨拙,套板。[138] 张爱萍:怀壮志统一国土,含悲愤宿愿未酬。[139] 罗哲文:祠前唯见楠柏高,剑南诗兴尚依稀。 ***:宋诗陆游第一,不是苏东坡第一。陆游的爱国性很突出,陆游不是为个人而忧伤,他忧的是国家、民族,他是个有骨气的爱国诗人。 《山阴陆氏族谱》载:“游字务观,小字延憎,号放翁,晚号龟堂老人”,关于陆游的名字,宋人叶绍翁曾说,陆游母亲唐氏于临产前梦见了秦观(字少游),于是取名为“游”,字“务观”,并注说或许是因为陆游倾慕秦少游,提出陆游名字来历的两种说法。[158]元人韦居安在《梅磵诗话》卷中亦载梦生之说,后人在有关传记或传论中亦多遵从这两种说法。但这两种说法并不可信。 1、陆宰(1088年—1148年)小秦观(1049年—1100年)四十岁,秦观死时,陆宰不足十三岁。秦观到越州时(1079年),陆宰尚未出生,陆游母亲跟秦观更不可能有什么交往。且陆游母亲唐夫人为名门之后,即使真的梦见了秦观,也决不会将此事张扬出去,故而“梦少游而生”,纯属想象之词。 2、所谓陆游倾慕秦少游,多依据其诗作推断。陆游在《出游归卧得杂诗》曾说“一联新句少游诗”[159],在《题陈伯予主簿所藏秦少游像》亦说“晚生常恨不从公,忽拜英姿绘画中。妄欲步趋端有意,我名公字正相同”。但陆诗只是抒发对秦观的敬仰之情,“正相同”三字,恰恰透露出陆游的名字不是自己“慕少游”而取。 3、清人查慎行认为陆游之名出于《列子》,此说较为可信。《列子·仲尼》有“务外游,不知 第一百一十九章 雷池 5 【本次发布为防止盗版,勿点,上午八点前会换回正文,到时未显示请刷新】 苏轼(1037年1月8日-1101年8月24日),字子瞻、和仲,号铁冠道人、东坡居士,世称苏东坡、苏仙,[1-3]汉族,眉州眉山(今四川省眉山市)人,祖籍河北栾城,北宋著名文学家、书法家、画家,历史治水名人。[4-5] 嘉祐二年(1057年),苏轼进士及第。宋神宗时在凤翔、杭州、密州、徐州、湖州等地任职。元丰三年(1080年),因“乌台诗案”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宋哲宗即位后任翰林学士、侍读学士、礼部尚书等职,并出知杭州、颍州、扬州、定州等地,晚年因新党执政被贬惠州、儋州。宋徽宗时获大赦北还,途中于常州病逝。宋高宗时追赠太师,谥号“文忠”[4]。 苏轼是北宋中期文坛领袖,在诗、词、散文、书、画等方面取得很高成就。文纵横恣肆;诗题材广阔,清新豪健,善用夸张比喻,独具风格,与黄庭坚并称“苏黄”;词开豪放一派,与辛弃疾同是豪放派代表,并称“苏辛”[4];散文著述宏富,豪放自如,与欧阳修并称“欧苏”,为“唐宋八大家”之一。苏轼善书,“宋四家”之一;擅长文人画,尤擅墨竹、怪石、枯木等。 作品有《东坡七集》《东坡易传》《东坡乐府》《潇湘竹石图卷》《古木怪石图卷》等。 (苏轼画像来源:中华英烈祠[6]) 名动京师 在欧阳修的一再称赞下,苏轼一时声名大噪。他每有新作,立刻就会传遍京师。当父子名动京师、正要大展身手时,突然传来苏轼苏辙的母亲病故的噩耗。二兄弟随父回乡奔丧。嘉祐四年(1059年)十月,守丧期满回京。嘉祐六年(1061年),苏轼应中制科考试,即通常所谓的“三年京察”,入第三等,为“百年第一”,授大理评事、签书凤翔府判官。[19]四年后还朝,任判登闻鼓院。 治平三年(1066年),苏洵病逝,苏轼、苏辙兄弟扶柩还乡,守孝三年。三年之后,苏轼还朝。此时,震动朝野的王安石变法开始。苏轼的许多师友,包括当初赏识他的欧阳修在内,因反对新法与新任宰相王安石政见不合,被迫离京。朝野旧雨凋零,苏轼眼中所见,已不是他二十岁时所见的“平和世界”。[20] 自请出京 熙宁四年(1071年),苏轼上书谈论新法的弊病。王安石颇感愤怒,于是让御史谢景在神宗面前陈说苏轼的过失。苏轼于是请求出京任职,被授为杭州通判。 熙宁七年(1074年)秋,苏轼调往密州(山东诸城)任知州。熙宁十年(1077年)四月至元丰二年(1079年)三月,在徐州任知州。元丰二年(1079年)四月调为湖州知州。他在地方任职时革新除弊,因法便民,颇有政绩。 文学成就 词作 参见:苏词、诗词一体、以诗为词 苏轼在词的创作上取得了非凡的成就,就一种文体自身的发展而言,苏词的历史性贡献又超过了苏文和苏诗。苏轼继柳永之后,对词体进行了全面的改革,最终突破了词为“艳科”的传统格局,提高了词的文学地位,使词从音乐的附属品转变为一种独立的抒情诗体,从根本上改变了词史的发展方向。 苏轼对词的变革,基于他诗词一体的词学观念和“自成一家”的创作主张。自晚唐、五代以来,词一直被视为“小道”。柳永虽然一生专力写词,推进了词体的发展,但却未能提高词的文学地位。而苏轼首先在理论上破除了诗尊词卑的观念。他认为诗词同源,本属一体,词“为诗之苗裔”,诗与词虽有外在形式上的差别,但它们的艺术本质和表现功能应是一致的。因此他常常将诗与词相提并论,由于他从文体观念上将词提高到与诗同等的地位,这就为词向诗风靠拢、实现词与诗的相互沟通渗透提供了理论依据。 在两宋词风转变过程中,苏轼是关键人物。王灼《碧鸡漫志》说:“东坡先生非心醉于音律者,偶尔作歌,指出向上一路,新天下耳目,弄笔者始知自振。”强化词的文学性,弱化词对音乐的依附性,是苏轼为后代词人所指出的“向上一路”。后来的南渡词人和辛派词人就是沿着此路而进一步开拓发展的。[26] 诗作 苏轼对社会的看法和对人生的思考都毫无掩饰地表现在其文学作品中,其中又以诗歌最为淋漓酣畅。在二千七百多首苏诗中,干预社会现实和思考人生的题材十分突出。苏轼对社会现实中种种不合理的现象抱着“一肚皮不入时宜”的态度,始终把批判现实作为诗歌的重要主题。更可贵的是,苏轼对社会的批判并未局限于新政,也未局限于眼前,他对封建社会中由来已久的弊政、陋习进行抨击,体现出更深沉的批判意识。 苏轼一生宦海浮沉,奔走四方,生活阅历极为丰富。他善于从人生遭遇中总结经验,也善于从客观事物中见出规律。在他眼中,极平常的生活内容和自然景物都蕴含着深刻的道理,如《题西林壁》和《和子由渑池怀旧》两诗。在这些诗中,自然现象已上升为哲理,人生的感受也已转化为理性的反思。尤为难能可贵的是,诗中的哲理是通过生动、鲜明的艺术意象自然而然地表达出来,而不是经过逻辑推导或议论分析所得。这样的诗歌既优美动人,又饶有趣味,是名副其实的理趣诗。“不识庐山真面目”和“雪泥鸿爪”一问世即流行为成语,说明苏轼的理趣诗受到普遍喜爱。苏诗中类似的作品还有很多,如《泗州僧伽塔》、《饮湖上初晴后雨》、《慈湖夹阻风》等。苏轼极具灵心慧眼,所以到处都能发现妙理新意。 深刻的人生思考使苏轼对沉浮荣辱持有冷静、旷达的态度,这在苏诗中有充分的体现。苏轼在逆境中的诗篇当然含有痛苦、愤懑、消沉的一面,但苏轼更多的诗则表现了对苦难的傲视和对痛苦的超越。 第一百二十章 雷池 6 【本次发布为防止盗版,勿点,上午八点前会换回正文,到时未显示请刷新】 苏轼学博才高,对诗歌艺术技巧的掌握达到了得心应手的纯熟境界,并以翻新出奇的精神对待艺术规范,纵意所如,触手成春。而且苏诗的表现能力是惊人的,在苏轼笔下几乎没有不能入诗的题材。 以“元祐”诗坛为代表的北宋后期是宋诗的鼎盛时期,苏轼与王安石、黄庭坚、陈师道等人的创作将宋诗艺术推向了高峰。就风格个性的突出、鲜明而言,王、黄、陈三家也许比苏轼诗更引人注目。然而论创作成就,则苏轼无疑是北宋诗坛上第一大家。在题材的广泛、形式的多样和情思内蕴的深厚这几个维度上,苏诗都是出类拔萃的。更重要的是,苏轼具有较强的艺术兼容性,他在理论上和创作中都不把某一种风格推到定于一尊的地位。这样,苏轼虽然在创造宋诗生新面貌的过程中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但他基本上避免了宋诗尖新生硬和枯燥乏味这两个主要缺点。所以苏轼在总体成就上实现了对同时代诗人的超越,成为最受后代广大读者欢迎的宋代诗人。[26] 文章 苏轼的文学思想是文、道并重。他推崇韩愈和欧阳修对古文的贡献,都是兼从文、道两方面着眼的。但是苏轼的文道观在北宋具有很大的独特性。首先,苏轼认为文章的艺术具有独立的价值,如“精金美玉,文章并不仅仅是载道的工具,其自身的表现功能便是人类精神活动的一种高级形态。其次,苏轼心目中的“道”不限于儒家之道,而是泛指事物的规律。所以苏轼主张文章应像客观世界一样,文理自然,姿态横生。他提倡艺术风格的多样化和生动性,反对千篇一律的统一文风,认为那样会造成文坛“弥望皆黄茅白苇”般的荒芜。 正是在这种独特的文学思想指导下,苏轼的散文呈现出多姿多彩的艺术风貌。他广泛地从前代的作品中汲取艺术营养,其中最重要的渊源是孟子和战国纵横家的雄放气势、庄子的丰富联想和自然恣肆的行文风格。苏轼确实具有极高的表现力,在他笔下几乎没有不能表现的客观事物或内心情思。苏文的风格则随着表现对象的不同而变化自如,像行云流水一样的自然、畅达。韩愈的古文依靠雄辩和布局、蓄势等手段来取得气势的雄放,而苏文却依靠挥洒如意、思绪泉涌的方式达到了同样的目的。苏文气势雄放,语言却平易自然,这正是宋文异于唐文的特征之 苏轼的叙事记游之文,叙事、抒情、议论三种功能更是结合得水乳交融。 由于苏轼作文以“辞达”为准则,所以当行即行,当止就止,很少有芜词累句,这在他的笔记小品中表现得最为突出。如《记承天夜游》,全文仅八十余字,但意境超然,韵味隽永,为宋代小品文中的妙品。 苏轼的辞赋和四六也取得了很高的成就。他的辞赋继承了欧阳修的传统,但更多地融入了古文的疏宕萧散之气,吸收了诗歌的抒情意味,从而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创作了《赤壁赋》和《后赤壁赋》这样的名篇。《赤壁赋》沿用赋体主客问答、抑客伸主的传统格局,抒写了自己的人生哲学,同时也描写了长江月夜的幽美景色。全文骈散并用,情景兼备,堪称优美的散文诗。 苏轼甚至在四六中也同样体现出行云流水的风格,他在翰林院任职时所拟的制诰曲赡高华,浑厚雄大,为台阁文字中所罕见。他遭受贬谪后写的表启更是真切感人,是四六体中难得的性情之作。 苏轼的散文在宋代与欧阳修、王安石齐名,但如果单从文学的角度来看,则苏文无疑是宋文中成就最高的一家。[26] 艺术成就 书法 苏轼擅长写行书、楷书,与黄庭坚、米芾、蔡襄并称为“宋四家”。他曾经遍学晋、唐、五代的各位名家之长,再将王僧虔、徐浩、李邕、颜真卿、杨凝式等名家的创作风格融会贯通后自成一家。他曾自称:“我书造意本无法”、“自出新意,不践古人”。黄庭坚称他:“早年用笔精到,不及老大渐近自然。”这说明苏轼一生屡经坎坷,致使他的书法风格跌宕。存世作品有《赤壁赋》、《黄州寒食诗》和《祭黄几道文》等帖。[28] 绘画 苏轼擅长画墨竹,且绘画重视神似,主张画外有情,画要有寄托,反对形似,反对程序的束缚,提倡“诗画本一律,天工与清新”,而且明确地提出了“士人画”的概念,对以后“文人画”的发展奠定了一定的理论基础。其作品有《古木怪石图卷》、《潇湘竹石图卷》等。[28-29] 总体评价 苏轼在文、诗、词三方面都达到了极高的造诣,堪称宋代文学最高成就的代表。而且苏轼的创造性活动不局限于文学,他在书法、绘画等领域内的成就都很突出,对医药、烹饪、水利等技艺也有所贡献。苏轼典型地体现着宋代的文化精神。从文学史的范围来说,苏轼的意义主要有两点:首先,苏轼的人生态度成为后代文人景仰的范式:进退自如,宠辱不惊。由于苏轼把封建社会中士人的两种处世态度用同一种价值尺度予以整合,所以他能处变不惊,无往而不可。当然,这种范式更适用于士人遭受坎坷之时,它可以通向既坚持操守又全生养性的人生境界,这正是宋以后的历代士人所希望做到的。其次,苏轼的审美态度为后人提供了富有启迪意义的审美范式,他以宽广的审美眼光去拥抱大千世界,所以凡物皆有可观,到处都能发现美的的存在。这种范式在题材内容和表现手法两方面为后人开辟了新的世界。所以,苏轼受到后代文人的普遍热爱,实为历史的必然。 第一百二十一章 雷池 7 【本次发布为防盗版,勿点,正文上午八点前会换上,到时未显示请刷新】 温庭筠,原名岐,字飞卿,唐代诗人、词人。 太原祁(今山西祁县)人。出身于没落贵族家庭,为唐初宰相温彦博后裔。 富有天赋,文思敏捷,每入试,押官韵,八叉手而成八韵,故有“温八叉”或“温八吟”之称。 然恃才不羁,又好讥刺权贵,多犯忌讳,又不受羁束,纵酒放浪;因此得罪权贵,屡试不第,一生坎坷,终身潦倒。 唐宣宗朝试宏辞,温庭筠代人作赋,因扰乱科场,贬为隋县尉。后襄阳刺史署为巡官,授检校员外郎,不久离开襄阳,客于江陵。 唐懿宗时曾任方城尉,官终国子助教。 温庭筠精通音律,诗词兼工。诗与李商隐齐名,时称“温李”。其诗辞藻华丽,秾艳精致,内容多写闺情。其词更是刻意求精,注重文采和声情,成就在晚唐诸人之上,为“花间派”首要词人,被尊为“花间派”之鼻祖,对词的发展影响很大。 在词史上,与韦庄齐名,并称“温韦”。 文笔与李商隐、段成式齐名,三人都排行十六,故合称“三十六体”。其诗今存三百多首,有清顾嗣立重为校注的《温飞卿集笺注》。 其词今存七十余首,收录于《花间集》《金荃词》等书中。[1] (概述图“温庭筠像”取自《沈阳晚报。 温庭筠(约812—866或824—882)唐太原祁县(今属山西)人,原名岐,字飞卿[3]。温彦博后裔。貌寝,号温钟馗。早负才名,文辞敏捷。每入试,押官韵,八叉手而成八韵,时称温八叉、温八吟。然因行为不检,累举进士不第。精音律,善鼓琴吹笛。大中末,授方城尉。迁隋县尉,终国子助教。官微而好讥讽权贵,终身坎坷。诗与李商隐齐名,而成就不及,时称“温李”。词作辞采秾丽,多表现艳情生活,大部收入《花间集》,为花间派词人代表。原集已佚,1980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明曾益注、清顾予咸补注《温飞卿诗集笺注》。 人物生平编辑 年幼失怙 温庭筠,为唐太宗时宰相温彦博之裔孙。唐宪宗元和七年(812),生于太原。 唐宪宗元和十五年(820),温庭筠父亲去世,温庭筠兄弟姐妹四人随母亲生活。 唐穆宗长庆四年(824),温庭筠父亲生前好友段文昌由云南征拜刑部尚书,对温家施以援手,带温庭筠至杜陵(今陕西西安市三兆村南)与其子段成式结伴共读。 唐敬宗宝历二年(826),温庭筠与段成式随出镇淮南的段文昌到江淮吴中一带。 唐文宗大和四年(830),温庭筠与段成式随调任荆南节度使的段文昌到荆楚之地。 唐文宗大和五年(831),温庭筠朋友李远登进士。温庭筠集中有《春日寄岳州从事李员外二首》《寄李员外远》。 唐文宗大和六年(832),温庭筠有诗《送渤海王子归本国》。 唐文宗大和九年(835),段文昌在西川去世。不久之后,温庭筠告别段成式离开西川北上长安(今陕西西安)。[4-5] 才高累身 唐文宗开成三年(838),温庭筠似曾与庄恪太子李永(唐文宗子)交往,故应于是年前迁居长安。有诗《庄恪太子挽歌词二首》。 唐文宗开成四年(839),秋试京兆,不第,返回故乡太原。是年三月裴度去世。温庭筠集中有《中书令裴公挽歌词二首》,可能作于是年。据此诗中“从今虚醉饱,无复污车茵”,温庭筠可能曾与裴度有交往。集中另有《题裴晋公林亭》,作于裴度去世后,年月不详。 唐文宗开成五年(840),秋抱疾。此时尚有亲在且未婚。是年温庭筠游江淮为亲表所辱。《玉泉子》记“温庭筠有词赋名,初从乡里举,客游江淮间。扬子留后姚勖厚遗之,庭筠少年,其所得钱帛,多为狎邪所费。勖大怒,笞且逐之”。当在是年由温岐改名温庭筠,改名可能是因为江淮被辱。有诗《病中书怀呈友人》(又名《开成五年秋以抱疾郊野因书怀奉寄殿院徐侍御一百韵》《书怀百韵》)、《感旧陈情五十韵献淮南李仆射》(献李德裕,一说献李绅)。 唐武宗会昌二年(842),长子温宪约生于此年。有诗《秘书刘尚书挽歌词二首》(吊刘禹锡)。 唐武宗会昌六年(846),诗集中有《觱篥歌》,自注“李相伎人吹”,诗云“黑头丞相八天归,夜听飞琼吹朔管”。李相指李德裕。顾予咸补注《温飞卿诗集笺注》中认为此诗作于李德裕死后,有哀悼李德裕之意。夏承焘认为此诗应作于李德裕居相位时。有诗《会昌丙寅丰岁歌》。 唐宣宗大中元年(847),温庭筠在长安应进士试,不第。诗集中有《春日将欲东归记新及第苗绅先辈》(一作《下第寄司马礼》),无纪年。是年温庭筠赴京应进士试,在长安与令狐绹子令狐滈、裴度子裴諴等狎游。 唐宣宗大中二年(848),诗集中有《题李相公敕赐锦屏风》,伤李德裕远谪,可能作于是年。 唐宣宗大中四年(850),集中有《李卫公》二首,语多讽刺。注者曾益和夏承焘都力辩此二诗为伪作。温庭筠诗集中《山中与诸道友夜坐闻边防不宁因示同志》约作于此一二年。 唐宣宗大中六年(852),杜牧见温庭筠诗,赏之。温庭筠致书杜牧,望引荐。 唐宣宗大中九年(855),三月,试博学宏词科,为京兆尹柳熹之子柳翰假手作赋。《旧唐书·宣宗纪》所载御史台弹劾的考场泄题案,其事实起于温庭筠。《东观奏记》载有此事。是年温庭筠试有司,不第,上考官沈询(沈传师子)书千余言。《新唐书·温庭筠传》、《北梦琐言》和《唐摭言》曾载温庭筠在主考官让他单独在帘前考试的情况下还暗中救八人之事。是年杜悰离开淮南。温庭筠诗《题杜邠公林亭诗》原注:“时公镇淮南,自西蜀移节。”此诗作于杜悰镇淮南期间。夏承焘认为杜悰镇淮南在大中三年后,大中九年七月前。张采田认为杜悰大中六年镇淮南。有诗《秋日旅社寄义山里侍御》(温李酬唱始于此)。 唐宣宗大中十年(856),此前因唐宣宗爱《菩萨蛮》词,令狐绹曾假温庭筠作密进之,戒令勿泄,而温庭筠遽言于人,因此被令狐绹疏远。加之温庭筠屡讥其短,令狐绹不予引荐,故温庭筠累试不第(见《北梦琐言》《类说》《唐诗纪事》《乐府纪闻》)。 唐宣宗大中十三年(859),温庭筠与段成式诗牍往还,结为儿女亲家,当在是年前后。酬唱诗文包括《柔卿解籍戏呈飞卿三首》《嘲飞卿七首》《与温飞卿书八首》《寄余知古秀才散卓笔十管软健笔十管书》等。是年温庭筠贬为随县尉,依徐商于襄阳,徐商署为巡官。 第一百二十二章 雷池 8 【本次发布为防盗版,勿点,正文上午八点前会换上,到时未显示请刷新】 唐懿宗大中十四年(860),温庭筠应在襄阳、江陵之间。段成式又有《寄温飞卿葫芦管笔往复书》;温庭筠有《答段柯古赠葫芦管笔状》。温庭筠在襄阳,与段成式、余知古、韦蟾、徐商辈唱和,嫁女于段成式子安节。方南生《段成式年谱》中将段温唱和系于上一年。是年有《汉上题襟集》十卷,清初尚存,今佚。张采田认为温庭筠为徐商从事,首尾不过一年。徐商咸通元年调任京职,温庭筠解职归江东。客江陵,贫病交侵,旅况颇窘。有诗《和段少常柯古》、《答段柯古见嘲》、《光风亭夜宴妓有醉殴者》(注云:成式、韦蟾同咏,出纪事)、《和周繇广阳公宴嘲段成式》。有文《答段柯古赠葫芦管笔状》、《上令狐相公启》(从襄阳干谒令狐绹)、《谢纥于相公启》。 唐懿宗咸通二年(861),温庭筠或在江陵。因山南东道节度使徐商去年内征,温庭筠离襄阳幕,是年抵江陵,入荆南节度使萧邺幕为从事。在荆南幕曾上书令狐绹(《上令狐相公启》),冀其汲引。 唐懿宗咸通四年(863),温庭筠过广陵为虞侯所辱,脸上受伤,门牙脱落,诉之令狐绹,令狐绹叛虞侯无罪。事情传到京里,温庭筠至长安致书政要,为己辩冤。约在是年温庭筠再贬方城尉。《云溪友议》卷七记纪唐夫赠温庭筠诗应作于此时。有诗《春日将欲东归寄新及第苗绅先辈》(顾学颉将此诗系在是年春),文《上裴相公启》(辩白在淮南为令狐绹指使虞侯折辱事,裴相公或指裴休,此启即《旧唐书》所谓“自至长安,致书公卿闻雪冤”事)、《程修已墓志》。顾学颉《新旧唐书温庭筠传订补》中认为温庭筠咸通三年春夏之交由江陵起行至扬州。咸通三年冬令狐绹镇淮南,二人有宿怨,令狐绹又恨温庭筠久不刺谒,故意使人折辱温庭筠。夏承焘认为温庭筠由江陵启程去扬州在咸通四年春夏。[6][7] 流落而终 唐懿宗咸通七年(866),温庭筠在长安国子监任职。尹楚兵《令狐绹年谱》中记是年温庭筠任国子助教,主持秋试,因榜进士诗三十余篇以振公道,触怒宰相杨收,贬方城尉,不久去世。有文《榜国子监》。 唐懿宗咸通十年(869),四月,温庭筠弟温庭皓被杀于徐州。六月,徐商罢相,出为荆南节度使。是年二月杨收流驩州,寻赐死。新旧唐书所记徐商罢相后温庭筠为杨收所嫉妒而贬官事,夏承焘认为有误。 唐懿宗咸通十一年(870),温璋以京兆尹贬为振州司马,服毒自尽。温璋是温庭筠远亲。此前数年,道士鱼玄机以笞杀女童绿翘事,被温璋所杀。辛文房《唐才子传》载鱼玄机与温庭筠交游,有相寄篇什,如《冬夜寄温飞卿》《寄飞卿》等诗。是年后温庭筠行实皆无考。[1][7][8][9][10][11] 温庭筠的诗艺术表现手法灵活多样,既有辞藻讲究、不厌其烦的描写,也不乏格调高峻、语言清新的警句,写得清婉精丽,备受时人推崇。从诗歌体式方面来看,他最擅长的是乐府诗和近体律绝。温庭筠诗集中有约六分之一的乐府诗,华美秾艳,多写闺阁、宴游题材。其乐府诗中,成就较高的主要是咏史怀古、爱情风怀、记游写景(包括边塞之游)之作,但写宴饮、音乐的也有佳作。温庭筠的近体诗中成就最高的是七律,其次是五律和七绝。七律咏史诗如《过陈琳墓》《苏武庙》《马嵬驿》,历来被视为佳制,可与李商隐方驾。五律颇多警句佳联,如《商山早行》诗之“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更是不朽名句,千古流传。相传宋代文学家欧阳修非常赞赏这一联,曾自作“鸟声茅店雨,野色板桥春”,但终未能超出温诗原意。温庭筠七绝风格多样,而均擅胜场,较之五律多佳联少全篇,似更胜一筹。五绝仅四首,但亦有《碧磵驿晓思》这种写瞬间感触而颇具神韵的佳篇。温庭筠近体诗中咏史怀古之作较为突出,爱情题材比重较小,往往格韵清拔,不同于其乐府诗的艳丽,其中不乏抒情寄愤、感慨深切之作。 温庭筠是第一位专力于“倚声填词”的诗人。温庭筠的词思想内容相对集中,多以女性为主人公,多抒写她们的离别相思之情。她们的身份或为歌妓,或为女冠,或为丈夫远戍的思妇,或为深宫的嫔妃,或为采莲女,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内容不涉绮怨。词集中有以咏柳为内容的流行歌曲,如《杨柳八首》等;还有主人公为男性,内容为行役、咏壮别的词作,如《清平乐·洛阳愁绝》等。 温庭筠的词大致有两种不同的艺术风格,一种秾丽密隐,一种流丽轻倩。其词多情致含蕴,辞藻浓艳,虽属秾丽密隐一路,但其真正所长者是清疏明快、流丽自然而又富于情韵的一路。温庭筠善于选择富有特征的景物构成艺术境界,表现人物的情思,在创造词的意境上作出较大贡献。由于精擅音律,加之多与乐工歌伎往还,熟悉民间词调及教坊曲调,温庭筠对词作的音调声律颇为讲求并刻意锤炼,还能对民间词调及教坊曲调信手拈来旧曲以创益新调,这都对词的格律形式的规范起到了促进作用,还注重语言的格律音韵与曲调节奏融为一体,在艺术上普遍达到较高水准。由于词学上的极高成就,温庭筠被称为花间词祖,在词史上具有极高地位。[12-13][14][15][16][17][18] 其他成就 骈文 温庭筠还是一位骈文作家。他的骈文精工典丽,情韵并美,行文流畅,富于变化,展现出独特的风格和魅力。温庭筠骈文与李商隐、段成式齐名,因为三人都排行十六,人称“三十六体”。[13][15][16] 小说 据《新唐书·艺文志》,温庭筠撰有小说《乾巽子》三卷,今尚有三十三篇小说散见于《太平广记》里,内容涉及文人轶事以及鬼怪妖狐的奇闻异事,有简洁的琐记杂录,也有内容丰实的长篇故事。程毅中在《唐代小说史》中言:“《乾巽子》是一部兼有志人、志怪和杂记琐事的小说集,它有综合性。”[19][20][21-22] 学术 据《新唐书·艺文志》,温庭筠编撰有《采茶录》一卷(一说三卷),编纂类书《学海》十卷(一说三十卷)。《采茶录》编著于咸通元年(860),今仅存残篇。《学海》已不传。[20] 第一百二十三章 雷池 9 【本次发布是防盗版,勿点,正文上午8点前更新,到时未显示请刷新】 欧阳修早年为了应试,对骈俪之文下过很深的功夫,同时也认真研读韩文,为日后的古文写作打好了基础。他在洛阳结识尹洙后,便有意识地向尹学习简洁谨严的古文手法,并以古文为主要的文体进行写作,但也注意形式的多样化。欧阳修对待写作的态度极为严肃,往往反复修改才定稿。深厚的学养和辛勤的实践使他的散文创作取得了卓越的成就。 欧阳修的散文内容充实,形式多样。无论是议论,还是叙事,都是有为而作,有感而发。他的议论文有些直接关系到当时的政治斗争,例如早年所作的《与高司谏书》,揭露、批评高若讷在政治上见风使舵的卑劣行为,是非分明,义正辞严,充满着政治激情。又如庆历年间所作的《朋党论》,针对保守势力诬蔑范仲淹等人结为朋党的言论,旗帜鲜明地提出“小人无朋,唯君子则有之”的论点,有力地驳斥了政敌的谬论,显示了革新者的凛然正气和过人胆识。这一类文章具有积极的实质性内容,是古文的实际功用和艺术价值有机结合的典范。欧阳修另有一类议论文与现实政治并无直接关系,但表达了作者对历史、人生的深刻思考,如《五代史》中的一些序论,对五代的历史教训进行总结,并鲜明地表达了作者的褒贬,以及国家兴亡在于人事而非天命的历史观。又如他为友人文集作的序言,不但对友人的文学业绩进行评述,而且抒发了对死生离合、盛衰成败的人生遭际的感慨,绝非为文而文之作。 欧阳修的记叙文也都言之有物,如《五代史记》一类历史散文自不必说,即使是亭台记、哀祭文、碑志文等作品,也都具有充实的内容,如《丰乐亭记》对滁州的历史故事、地理环境乃至风土人情都作了细致的描写。又如《泷冈阡表》,追忆父母的嘉言懿行,细节描写细腻逼真,栩栩如生,这种效果决不是虚言所能达到的。 欧阳修的散文有很强的感情色彩,他的政论文慷慨陈词,感情激越;史论文则低回往复,感慨淋漓;其他散文更加注重抒情,哀乐由衷,情文并至。例如《释秘演诗集序》,寥寥数笔,释秘演、石曼卿两位奇士豪宕磊落的性情和落拓不偶的遭际已跃然纸上,而作者对两人的敬重惋惜之情以及对时光流逝、人事变迁的感慨也洋溢于字里行间,感人至深。在欧阳修笔下,散文的实用性质和审美性质得到了充分的显示,散文的叙事、议论、抒情三种功能也得到了高度的有机融合。 欧阳修的语言简洁流畅,文气纡徐委婉,创造了一种平易自然的新风格,在韩文的雄肆、柳文的峻切之外别开生面。例如《醉翁亭记》的开头一段,语言平易晓畅,晶莹秀润,既简洁凝练又圆融轻快,毫无滞涩窘迫之感。深沉的感慨和精当的议论都出之以委婉含蓄的语气,娓娓而谈,纡徐有致。这种平易近人的文风显然更容易为读者所接受,所以具有广阔的发展前景,其后宋代散文的发展历程就证明了这一点。 欧阳修的创作使散文的体裁更加丰富,功能更加完备。欧阳修散文创作的高度成就与其正确的古文理论相辅相成,从而开创了一代文风。[3] 欧阳修领导的北宋古文运动取得完全成功,结束了骈文从南北朝以来长达六百年的统治地位,为以后元明清九百年间提供了一种便于论事说理、抒情述志的新型古文。欧阳修也成为一代文章宗师。[27] 欧阳修在政治生活中,刚劲正直,见义勇为,他的诗文和部分“雅词”表现出其性格中的这个侧面。而他的日常私生活,尤其是年轻时的生活,则颇风流放任。[31]因而也写了一些带“世俗之气”的艳词,其中有的比较庸俗,另一些内容和情调则比较健康,如《南歌子》(凤髻金泥带)、《玉楼春》(夜来枕上争闲事)。此类词作,体现出一种与五代词追求语言富丽华美的贵族化倾向相异的审美趣味,而接近市民大众的审美情趣。 欧阳修词朝通俗化方向开拓的另一表现是,他借鉴和吸取了民歌的“定格联章”等表现手法,创作了两套分咏十二月节气的《渔家傲》“鼓子词”,这对后来苏轼用联章组词的方式来抒情纪事颇有影响;而另外两首《渔家傲》(“花底忽闻敲两桨”和“荷叶田田清照水”)词,分别写采莲女的浪漫欢乐和爱情苦恼,格调清新,也具有民歌风味。在宋代词史上,欧阳修是主动向民歌学习的第一人,由此也造就了其词清新明畅的艺术风格,歌咏颍州西湖的《采桑子十首》就集中体现出这种风格特征。[3] 诗作 欧阳修在变革文风的同时,也对诗风进行了革新。他重视韩愈诗歌的特点,并提出了“诗穷而后工”的诗歌理论。相对于西昆诗人的主张,欧阳修的诗论无疑含有重视生活内容的精神。欧阳修诗歌创作正是以扭转西昆体脱离现实的不良倾向为指导思想的,这体现了宋代诗人对矫正晚唐五代诗风的最初自觉。 欧诗中有一些以社会现实为题材的作品,如《食糟民》揭露了种粮的农民只能以酒糟充饥的不合理现实,《边户》描写了宋辽边境地区人民的不幸遭遇。但欧诗更重要的内容则是表现个人的生活经历或抒发个人的情怀,以及对历史题材的吟咏等。由于他的这类诗篇多含有很深的人生感慨,所以与西昆体的同类诗作有本质的区别。例如《戏答元珍》(春风疑不到天涯)。 欧诗受韩愈的影响较大,主要体现于散文手法和议论入诗。然而欧诗并不对古人亦步亦趋,故仍然具有自家面目。欧诗中的议论往往能与叙事、抒情融为一体,所以得韩诗畅尽之致而避免了其枯燥艰涩之失。 第一百二十四章 雷池 10 【本次发布是防盗版,勿点,正文上午8点前更新,到时未显示请刷新】 欧阳修身居高位,仍坚守大节,保持人格尊严,体现自我的人生价值,对习惯势力和庸俗无聊的生存状态进行抵拒,对社会责任自觉地担当。从他身上,我们可以吸取勇于担当的因子,来培育抵拒庸俗、无聊的抗体。这也是今天纪念欧阳修的重要意义所在。[37] 正是欧阳修堪为人师的道德文章,才有薪火相传的苏门四学士的黄庭坚、秦观、晁补之、张耒,才有了曾巩、曾布昆仲,才有了“中国十一世纪最伟大的改革家”王安石。是欧阳修奠基了宋代文化盛世的基础。 历代评价 赵祯:如欧阳修者,何处得来?[38] 苏洵:执事之文,纡余委备,往复百折,而条达疏畅,无所间断;气尽语极,急言竭论,而容与闲易,无艰难劳苦之态。……惟要翱之文,其味黯然而长,其光油然而幽,俯仰揖让,有执事之态。陆贽之文,遣言措意,切近的当,有执事之实。而执事之才,又自有过人者;盖执事之文,非孟子韩子之文,而欧阳子之文也。[39] 王安石:①如公器质之深厚,知识之高远,而辅学术之精微,故充于文章,见于议论,豪健俊伟,怪巧瑰琦。其积于中者,浩如江河之停蓄;其发于外者,烂如日月之光辉。其清音幽韵,凄如飘风急雨之骤至;其雄辞闳辩,快如轻车骏马之奔驰。世之学者,无问识与不识,而读其文,则其人可知。②天下之无贤不肖,且犹为涕泣而歔欷,而况朝士大夫平昔游从,又予心之所向慕而瞻依。[40] 苏轼:①三过平山堂下,半生弹指声中。十年不见老仙翁,壁上龙蛇飞动。欲吊文章太守,仍歌杨柳春风。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②论大道似韩愈,论事似陆贽,记事似司马迁,诗赋似李白。[38] 罗大经:冯延巳词,晏同叔得其俊,欧阳修得其深。 脱脱:三代而降,薄乎秦、汉,文章虽与时盛衰,而蔼如其言,晔如其光,皦如其音,盖均有先王之遗烈。涉晋、魏而弊,至唐韩愈氏振起之。唐之文,涉五季而弊,至宋欧阳修又振起之。挽百川之颓波,息千古之邪说,使斯文之正气,可以羽翼大道,扶持人心,此两人之力也。愈不获用,修用矣,亦弗克究其所为,可为世道惜也哉![38] 谢肇淛:宋之人物,若王沂公、李文正、司马温公之相业,寇莱公、赵忠定之应变,韩魏公之德量,李纲、宗泽之拨乱,狄青、曹玮、岳飞、韩世忠之将略,程明道、朱晦庵之真儒,欧阳永叔、苏子瞻之文章,洪忠宣、文信国之忠义,皆灼无可议,而且有用于时者,其它瑕瑜不掩,盖难言之矣。[45] 贺裳:有功于文,有罪于诗。[46] 石韫玉:论道议事,追韩继陆。归田集古,学问淹博。 曾国藩:古人称立德、立功、立言为三不朽。立德最难,自周汉以后,罕见德传者。立功如萧、曹、房、杜、郭、李、韩、岳,立言如马、班、韩、欧、李、杜、苏、黄,古今曾有几人?[47] 陈淡野:人亦一器也,莫不各有其量。如天地之量,圣贤帝王之所效焉。山岳江海之量,公侯卿相之所则焉。古夷齐有容人之大量,孟夫子有浩然之气量,范文正公有济世之德量,郭子仪有福量,诸葛武侯有智量,欧阳永叔有才量,吕蒙正有度量,赵子龙有胆量,李德裕有力量,此皆远大之器。[48] 冯煦:疏隽开子野,深婉开少游。[49] 蔡东藩:宋臣专喜迂论,与晋代之清谈,几乎相同,其不即乱亡者,赖有一二大臣为之主持耳。英宗虽入嗣仁宗,缵承大统,而其本生父则固濮王也。以本生父称皇伯,毋乃不伦!欧阳修援引礼经,谓应称亲降服,议固甚当,韩琦即据以定议,于称亲之议,则请行之,于称皇称后之议,则请辞之,最得公私两全之道……微韩魏公诸人,宋室恐早不纲矣。盖舆论与清谈,其足致乱亡一也。[50] 钱基博:自宋初柳开、穆修以迄石介、尹洙、苏舜钦、欧阳修、梅尧臣、王安石、曾巩、苏洵及其子轼、辙兄弟、秦观、张耒、黄庭坚、陈师道,气必疏快而力祛茂兴,与发宋文之机利,而以殊于唐格者也。……然惟欧阳修,碑传议论,兼能并擅。……惟欧阳修之容与闲易,苏轼之条达疏畅,虽是急言竭论,而无艰难劳苦之态;大而万言之书,短则数行之记,一以自在出之,抑扬爽朗,行所无事;此则宋人之所特长,而开前古未有之蹊径者也。然欧阳修早习四六以取科第,而排比绮靡,心有不慊;遂以古文之顿挫,用之俪体之整对,而异军别张,语必老到,无一毫妩媚之态;妙造目然,无用事用句之癖。……诗则欧阳修以韩学杜,以文为诗,仗气爱奇。……词则欧阳修以蜀词化南唐,抒深婉以疏俊,清新闲逸。……然则有宋文学之所以继往开来,而自成一代者,欧阳修、苏轼,或推之,或挽之,后先济美以有成功也。[39] 郭绍虞:诗话之称,固始于欧阳修,即诗话之体,亦可谓创自欧阳氏矣。 吉川幸次郎:他在学问文章方面的名声,以及在政治上的地位影响,与日俱增,至于众莫能及的地步。……不但在政治上,在文化上也是当代最高的领袖人物。[51] 陶德文:以其多方面的才华鹤立于同时代的文人中,……其光华始终超越群星。[52] 宇文所安:欧阳修的渊博和睿智,可与英语文学中的塞缪尔·约翰逊相提并论。[53] 欧阳修中进士时所娶的胥夫人,在二人新婚不久后便去世了。后来,欧阳修娶了名臣薛奎的次女。值得一提的是,薛奎的大女婿是与欧阳修一同参加殿试而获得了状元的王拱辰。后来,王拱辰的夫人去世,王拱辰又娶了薛奎的三女,继续做薛家的女婿、欧阳修的连襟。欧阳修为此写诗调侃他说:“旧女婿为新女婿,大姨夫作小姨夫。” 欧阳修在“庆历新政”失败后被贬滁州其间写下千古名篇《醉翁亭记》,这成为琅琊山文化底蕴的精髓,为了纪念欧阳修,安徽省滁州市政府从20世纪60年代筹建纪念馆之初,就征集到郭沫若先生的亲笔题名。 第一百二十五章 雷池 11 【本次发布为防盗版,勿点,正文上午八点前换上,到时未显示请刷新】 刘禹锡(772~842年),字梦得,河南洛阳人,自称“家本荥上,籍占洛阳”,[1-2]又自言系出中山,其先为中山靖王刘胜[3](一说是匈奴后裔)。唐朝时期大臣、文学家、哲学家,有“诗豪”之称。 贞元九年,进士及第,释褐太子校书,迁淮南记室参军,进入节度使杜佑幕府,深得信任器重。杜佑入朝为相,迁监察御史。贞元末年,加入以太子侍读王叔文为首的“二王八司马”政治集团。唐顺宗即位后,实践“永贞革新”。革新失败后,宦海沉浮,屡遭贬谪。会昌二年,迁太子宾客,卒于洛阳,享年七十一,追赠户部尚书,葬于荥阳。[4] 诗文俱佳,涉猎题材广泛,与柳宗元并称“刘柳”,与韦应物、白居易合称“三杰”,并与白居易合称“刘白”,留下《陋室铭》《竹枝词》《杨柳枝词》《乌衣巷》等名篇。哲学著作《天论》三篇,论述天的物质性,分析“天命论”产生的根源,具有唯物主义思想。著有《刘梦得文集》《刘宾客集》。[5] 贬谪生涯 贞元二十一年(805年)正月,唐德宗驾崩后,李诵即位,是为唐顺宗。原太子侍读王叔文、王伾素有改革弊政之志,这时受到唐顺宗信任进入中枢。刘禹锡与王叔文相善,其才华志向尤受叔文器重,遂被任为屯田员外郎、判度支盐铁案,参与对国家财政的管理。这段时间里,刘禹锡政治热情极为高涨,和柳宗元一道成为革新集团的核心人物。“二王刘柳”集团在短短的执政期间采取了不少具有进步意义的措施,但由于改革触犯了藩镇、宦官和大官僚们的利益,在保守势力的联合反扑下,很快宣告失败。唐顺宗被迫让位于太子李纯,王叔文赐死,王丕被贬后病亡,刘禹锡与柳宗元等八人先被贬为远州刺史,随即加贬为远州司马。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八司马事件”(同时贬为远州司马的共八人,史称“八司马”)。此后,刘禹锡在朗州近十年。期间,刘禹锡创作了大量寓言诗,表达了对当朝权贵的极大不满,又写了许多赋来表达自己不甘沉沦的雄心。由于接触当地民间歌谣,从中吸取了营养,他的诗歌创作表现出一些新的特点。同时,他还写了多篇哲学论文,最重要的便是与柳宗元《天说》相呼应的《天论》三篇。 元和九年十二月(815年2月),刘禹锡与柳宗元等人一起奉召回京。次年三月(816年),刘禹锡创作了《元和十年自朗州召至京戏赠看花诸君子》一诗,得罪执政,被贬谪到更远的播州去当刺史,幸有裴度、柳宗元诸人帮助,改为连州(今广东连州市)刺史。此后,刘禹锡在连州近五年。[7] 元和十四年(819年),刘禹锡因母丧才得以离开连州。长庆元年(821年)冬,刘禹锡被任为夔州(今重庆奉节县)刺史。长庆四年(824年)夏,调任和州(今安徽和县)刺史。 宝历二年(826年),刘禹锡奉调回洛阳,任职于东都尚书省。从初次被贬到此时,前后共历二十三年。[1] 诗歌内容 刘禹锡的山水诗,改变了大历、贞元诗人襟幅狭小、气象萧瑟的风格,而常常是写一种超出空间实距的、半虚半实的开阔景象,如“水底远山云似雪,桥边平岸草如烟”(《和牛相公游南庄醉后寓言戏赠乐天兼见示》),“野草芳菲红锦地,游丝缭乱碧罗天”(《春日书怀寄东洛白二十二杨八二庶子》)。再如《望洞庭》;在这静谧空灵的山光水色中融入了诗人的主观情感,构成了一种恬静平和的氛围。不过,虽然刘禹锡说过“能离欲则方寸地虚”,但是他积极参与永贞革新,其实还是要在社会中实现人生理想;他的性格也比较倔强,受道家影响,诗中倒是常常表现出高扬开朗的精神。如《秋词》二首之一、《同乐天登栖灵寺塔》,都有一种高扬的力量。由于有了含蓄深沉的内涵、开阔疏朗的境界和高扬向上的情感,刘禹锡的诗歌便显得既清峻又明朗。刘禹锡又多次贬官南方,这也是民歌盛行的地方,所以刘禹锡常常收集民间歌谣,学习它的格调进行诗歌创作,如《白鹭儿》诗以隐喻方式写自己孤高的情怀,但用的是轻快的民歌体。还有一些完全仿照民歌的作品,如《竹枝词》《杨柳枝词》《堤上行》《蹋歌词》《浪淘沙词》《西塞山怀古》等,都很朴素自然、清新可爱,散发着民歌那样浓郁的生活气息,以下两首尤为传神:《堤上行》三首之二、《竹枝词》二首之一。[10] 作品风格 刘禹锡及其诗风颇具独特性。他性格刚毅,饶有豪猛之气,在忧患相仍的谪居年月里,感到了沉重的心理苦闷,吟出了一曲曲孤臣的哀唱。但他始终不曾绝望,有着一个斗士的灵魂;写下《元和十年自朗州承召至京戏赠看花诸君子》《重游玄都观绝句》以及《百舌吟》《聚蚊谣》《飞鸢操》《华佗论》等诗文,屡屡讽刺、抨击政敌,由此导致一次次的政治压抑和打击,但这压抑打击却激起他更为强烈的愤懑和反抗,并从不同方面强化着他的诗人气质。他说:“我本山东人,平生多感慨”(《谒柱山会禅师》)。[11] 刘禹锡早年随父寓居嘉兴,常去吴兴拜访作为江南著名禅僧兼诗僧的皎然和灵澈,据其《澈上人文集纪》自述,当时他“方以两髦执笔砚,陪其吟咏,皆曰孺子可教”,这一早年经历对其后来的诗歌创作影响很深。 刘禹锡的诗,无论短章长篇,大都简洁明快,风情俊爽,有一种哲人的睿智和诗人的挚情渗透其中,极富艺术张力和雄直气势。诸如“朔风悲老骥,秋霜动鸷禽。……不因感衰节,安能激壮心”(《学阮公体三首》其二)、“马思边草拳毛动,雕眄青云睡眼开。天地肃清堪四望,为君扶病上高台”(《始闻秋风》) 第一百二十六章 雷池 12 【本次发布为防盗版,勿点,正文上午八点前换上,到时未显示请刷新】 《浪淘沙词九首》其八)“塞北梅花羌笛吹,淮南桂树小山词。请君莫奏前朝曲,听唱新翻《杨柳枝》。”(《杨柳枝词九首》其一)就诗意看,这两篇作品均简练爽利,晓畅易解,但透过一层看,便会领悟到一种傲视忧患、独立不移的气概和迎接苦难、超越苦难的情怀,一种奔腾流走的生命活力和弃旧图新面向未来的乐观精神,一种坚毅高洁的人格内蕴。再如他那首有名的《秋词》,全诗一反传统的悲秋观,颂秋赞秋,赋予秋一种导引生命的力量,表现了诗人对自由境界的无限向往之情。胸次特高,骨力甚健。[11] 刘禹锡深信道教,在很多年以后他还说,写诗的人应该“片言可以明百意,坐驰可以役万景”(《董氏武陵集纪》),前句即指语言的简练与含蓄,后句即指主体的观照与冥想。所以他一方面重视通过锤炼与润饰使诗歌的语言既精巧又自然,而反对多用生僻字眼,提出“为诗用僻字,须有来处……后辈业诗,即须有据,不可率尔道也”(《刘宾客嘉话录》);另一方面,他又极重视主体的观照与冥想,在《秋日过鸿举法师寺院便送归江陵诗引》中他曾说:“能离欲则方寸地虚,虚而万景入;入必有所泄,乃形于词。因定而得境,故翛然以清;由慧而遣词,故粹然以丽。” 刘禹锡的诗大多自然流畅、简练爽利,同时具有一种空旷开阔的时间感和空间感。像他的名句如“芳林新叶催陈叶,流水前波让后波”(《乐天见示伤微之敦诗晦叔三君子皆有深分因成是诗以寄》),越中蔼蔼繁华地,秦望峰前禹穴西。《酬浙东李侍郎越州春晚即事长句》“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都是他对历史、人生进行沉思之后的一种感悟。这种感悟以形象出现在诗里,不仅有开阔的视界,而且有一种超时距的跨度,显示出历史、现实、未来在这里的交融。[12] 刘禹锡的咏史诗十分为人称道。这些诗以简洁的文字、精选的意象,表现他阅尽沧桑变化之后的沉思,其中蕴涵了很深的感慨,如《酬浙东李侍郎越州春晚即事长句》《西塞山怀古》《乌衣巷》《石头城》《蜀先主庙》等都是名篇。[12] 辞赋 除诗歌与论说文外刘禹锡的辞赋创作在唐代辞赋史中,乃至整个辞赋史中也是重要的不可忽视的环节,其存赋十一篇,与唐代各家所存辞赋数目相较,也不算少了。马积高在其著作《赋史》中评价中唐时期的辞赋家,列柳宗元为首位,韩愈、刘禹锡并列其次,又将柳宗元之辞赋同屈原相提并论,即可见一斑。而实际上,刘禹锡本人也是对自己的文章水平颇有自信的,在其《子刘子自传》中他说:“天与所长,不使施兮。”这里的“所长”指的即是自己的长于文词,而在这“文词”之中当然也包括辞赋在内。在刘禹锡的十一篇辞赋作品当中以《秋声赋》最受后人推崇。 由于刘禹锡的辞赋多数创作于贬谪时期,因此逐臣之悲与怀才不遇便成了其辞赋创作的重要主题,骚怨情怀是其主要的情感寄托,同时儒家兼济天下的思想也贯穿始终。此外,除了反映贬谪愁思的作品,其辞赋还有应试科举所作的律赋——《平权衡赋》,怀古伤今的《山阳城赋》,悼亡的《伤往赋》,描写景物风俗的《楚望赋》。作为唐代重要的文学家与哲学家,刘禹锡的诗歌成就较高,是唐诗研究的重要领域,而诗文又为当时的文学主流,故刘禹锡的辞赋创作必然要受到其诗歌创作影响的。例如刘禹锡诗歌的主题便影响着他辞赋的主题,许多在其诗歌中描绘的场景画面、表达的情感内容,同样也出现在他的辞赋作品中,因此研究其诗文与辞赋的互动关系是其辞赋研究的有利环节。[10] 论说文 刘禹锡的文章以论说文成就为最大。一是专题性的论文,论述范围包括哲学、政治、医学、书法、书仪等方面。哲学论文如《天论》三篇,论述了天的物质性,指出天人“交相胜”、“还相用”的观点,并在当时的科学水平上分析了“天命论”产生的社会根源,在唯物主义思想发展史上有一定的地位。其他方面的论文如《答饶州元使君书》《论书》《答道州薛郎中论方书书》《答道州薛郎中论书仪书》,都征引丰富,推理缜密,巧丽渊博,雄健晓畅。二是杂文。 一般因事立题,有感而发,如《因论》七篇;也有的是“读书有所感,辄立评议”,如《华佗论》《辩迹论》《明贽论》等。这些作品,短小精悍,隐微深切。或借题发挥,针砭现实;或托古讽今,抨击弊政,都具有一定的现实性。刘禹锡认为自己所长在“论”,韩愈所长在“笔”(《祭韩吏部文》),反映了他对自己的论文的重视。刘禹锡的散文,与他的诗歌一样,辞藻美丽,题旨隐微。柳宗元说他“文隽而膏,味无穷而炙愈出”(刘禹锡《犹子蔚适越戒》引),为深中肯綮的评价。[13] 尊重自然规律 刘禹锡以自然科学为根据,补充了柳宗元的自然观。在对自然界的认识方面,刘禹锡认为整个自然界充满了有形的物质实体,天地之内不存在无形的东西。他批驳了魏晋玄学和佛教、道教关于“空”、“无”是宇宙本原的理论,认为“空”是一种特殊的物质形态,“空”不能超越物质形体而独立存在。这是对中国古代唯物主义自然观的重大发展。在关于宇宙万物的生成和发展方面,他认为万物的生长、发展是一种自然过程,动植物和人类是天地阴阳之气交互作用产生的。 他还认为客观世界的发展变化有一定规律,宇宙万物是在互相矛盾和互相依存中无穷地运动发展着的。他据此建立了天人关系学说,指出天地万物各有其不同的职能和作用。 第一百二十七章 雷池 13 【勿点,本次发布为防盗版,正文八点前换上,到时未显示请刷新】 唐代名相张九龄,自幼天资聪慧,才智过人,五六岁便能吟诗作对,一时人称神童。七岁那年春天,张九龄随家人游宝林寺。宝林寺是名刹,香火鼎盛,风景秀丽,游客如云。张九龄被迷住了,看得津津有味。忽报韶州府太守率州衙官员进香朝拜。殿前香客赶忙回避。张九龄把进寺前折的桃花藏于袖中,若无其事地看着太守随从摆弄供品,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太守见九龄活泼天真十分可爱,想试试他的才气如何。便问:“你莫非想吃供果?我出个对子,若对上,就给你供果吃。”张九龄信口道:“好呀。”太守早已看见九龄袖藏桃花,就出了个上联“白面书生袖里暗藏春色”。[21] 张九龄接口应道:“黄堂太守胸中明察秋毫。”太守思忖,这小孩真是个神童,再考考他。又出一对“一位童子,攀龙攀凤攀丹桂”,张九龄猛一抬头,正对面前三尊大佛像,触景生情,便应“三尊大佛,坐狮坐象坐莲花。”太守与随从无不惊叹:此子日后定非等闲之辈。[21-22] 张九龄拿着太守赏给的供果去后面玩,被一和尚看见,以为他偷吃供果。张九龄说是太守赏赐的,和尚不信:“凭什么说太守给你的?”张九龄诉说原委。和尚好生奇怪,便让张九龄说太守出的对子。张九龄念出太守上联,和尚又问“那你又是怎应对的。”张九龄灵机一动,便说我对的下联是:“满寺和尚,偷猪偷狗偷青菜。”和尚一听下联,心头一惊,便拔脚要追太守去说个明白。[22] 动天墨砚 张九龄家住县城保安里,小时候在大鉴寺读书。他常用的墨有尺多长,墨砚有汤盆般大。有一回,墨砚被一只大老鼠拖走了,他很气愤,把老鼠捉来钉在木板上,并写上:“张九龄,解鼠上朝廷,若然解不到,山神土地不安宁。”然后把木板放于江中,说也奇怪,木板一下水,不是顺流南下,却是逆水北上。刹时,只闻锣鼓声在江中响起,又见木板去处旌旗飘飘,好象兵马在押鼠上京。有一年,韶州大旱,田地干裂,禾苗枯萎。人们从早到晚都去大鉴寺求雨。张九龄目睹惨状,倍感难受,问求雨的人:“你们这样就能求得到雨吗?”求雨人说:“求得多了,老天爷就会感动。”张九龄听后仍说,老天爷是靠不住的。求雨人见这个小孩说个不停,不耐烦地说:“有本事你降些雨来。”张九龄一听这话,不声不响地将他的墨砚放在地上,两手捧着墨磨了起来。求雨人奇怪,问他要干什么。张九龄说:“我要写状子告老天爷。”大家以为小孩说气话,不作理会。谁知,墨砚里的清水越磨越黑,天也越来越黑,待把一整条墨磨完,天空已乌云密布,电闪雷鸣。这时,九龄猛然拿起墨砚往天上一泼,只听哗啦一声,那盘墨水即化作倾盘大雨落了下来。全城的人都从家里跑出来,让雨水淋个痛快。打这时候起,张九龄的名字就深深刻在曲江百姓心里。[22] 智谏唐明皇 张九龄棋下得好,唐明皇便常找他下棋。唐明皇不是九龄对手,却总是不服输,天天都要张九龄陪他下棋,一心要与张九龄比个高低。九龄见唐明皇迷恋下棋不理国事,心里焦急。[22] 一日对弈,厮杀正酣时,张九龄忍不住地对唐明皇说:“陛下,天天下棋不好。”“不要紧,”唐明皇一面回答,一面提了“车”来捉张九龄的“马”。“陛下,老这样下棋,朝廷大事你怎顾得了啊?”张九龄又说。“不要紧,”唐明皇把对方的“马”吃掉了。“现在内则官吏贪污腐化,外则异族侵境,如不富国强兵,国有难,百姓就难安居。”“不要紧,朝廷有文武百官料理,你快下棋吧。”唐明皇仍摆弄棋子。张九龄便不再说话,他一边下棋,一边想法让唐明皇把“车”腾了出来。唐明皇以为得势,拿起“车”横冲直撞,连扫几子后,又在中宫线上叫“将军”。张九龄没有起“仕”保“帅”,只上一步卒。唐明皇见走法奇怪便提醒九龄。“不要紧。”张九龄若无其事。“你不顾将军,吃帅你就输了,还说不要紧。”九龄此时大笑说:“陛下,下棋好比管理国家大事,如帅一动不动,与各子不齐心,各子也不保护他,这局棋当然输啰。下棋是娱乐,国事才要紧”一席话说得唐明皇面红耳热。[22] 凉茶命名 唐玄宗开元四年(716年),张九龄由长安称病南归,返故里孝养其母。相传,张九龄返故里不久所患瘴疠就是日喝两碗金银花、淡竹叶、罗汉果、甘草等药用植物熬制的凉茶得以见好。从此,人们为了表达张九龄对社会的巨大贡献,命此凉茶的为‘张九龄’凉茶。后者称之此凉茶为:中国最具历史文化底蕴凉茶。 张九龄的诗文创作在精神上和张说有一脉相承之处。他高度评价张说以王霸之气充实诗文,在他的诗里,也不时可以读到“中览霸王说,上徼明主恩”(《酬王履震游园林见贻》),“弱岁读群史,抗迹追古人。被褐有怀玉,佩印从负薪”(《叙怀二首》之一)之类的句子。[24] 但是,和张说的诗歌重在讴歌功业抱负不同,张九龄的诗歌更多地表现在穷达进退中保持高洁操守的人格理想。在遭李林甫排挤罢相后,这种态度尤其鲜明。他一方面希望切入社会政治,追求经国之大业和不朽之盛举,另一方面又力图持超越态度,把“仕”和“隐”这一对矛盾和谐地统一起来,不愿为追求功业而屈己媚世。这种进退裕如的生活追求,在当时是很有代表性的,其中包涵以主动姿态设计自我人生道路的欲望。而功名事业和自由人生,也正是盛唐诗的两条主要轨迹。[24] 第一百二十八章 雷池 14 【勿点,本次发布为防盗版,正文上午八点前换上,到时未显示请刷新】 《旧唐书》:九龄文学政事,咸有所称,一时之选也。[29] 赞曰:开元之代,多士盈庭。日用无守,嘉贞近名。嵩、龄、适、挺,各有度程。大位俱极,半惭德馨。[29] 《新唐书》:人之立事,无不锐始而工于初,至其半则稍怠,卒而漫澶不振也。观玄宗开元时,厉精求治,元老魁旧,动所尊惮,故姚元崇、宋璟言听计行,力不难而功已成。及太平久,左右大臣皆帝自识擢,狎而易之,志满意骄,而张九龄争愈切,言益不听。夫志满则忽其所谋,意骄则乐软熟、憎鲠切,较力虽多,课所效不及姚、宋远矣。终之胡雏乱华,身播边陬,非曰天运,亦人事有致而然。若知古等皆宰相选,使当天宝时,庸能有救哉![30] 王方庆:此子必能致远。[29] 李林甫:九龄文吏,拘古义,失大体。[29] 李隆基:正大厦者柱石之力,昌帝业者辅相之臣。生则保其荣名,殁乃称其盛德,节终未允 于人望,加赠实存乎国章。故中书令张九龄,维岳降神,济川作相,开元之际,寅亮成功。谠言定其社稷,先觉合于蓍策,永怀贤弼,可谓大臣。竹帛犹存,樵苏必禁,爰从八命之秩,更进三台之位。可赠司徒,仍遣使就韶州致祭。[29] 崔群:玄宗初得姚崇、宋璟、卢怀慎、苏颋、韩休、张九龄则治,用宇文融、李林甫、杨国忠则乱,故用人得失,所系非轻。[34] 元稹:昔我玄宗明皇帝得姚元崇、宋璟,使之铺陈大法,以和人神,而又益之以张说、苏颋、嘉贞、九龄之徒,皆能始终弥缝,不失纪律。[35] 林同:连理庭中木,丛生坐侧芝。未尝闻孝感,一一有兹奇。[36] 司马光:上即位以来,所用之相,姚崇尚通,宋璟尚法,张嘉贞尚吏,张说尚文,李元纮、杜暹尚俭,韩休、张九龄尚直,各其所长也。[37] 吴中复:明皇初任姚崇、宋璟、张九龄为宰相,遂致太平。乃李林甫用事,纪纲大坏,治乱于此分矣。[38] 徐钧:禄山必兆边陲祸,林甫终贻庙社忧。二事眼前君不悟,何须金鉴录千秋。[39] 归有光:万钧之重不为慑,雷霆之威不为怵。谔谔乎无所隐也,蹇蹇乎无所避也,侃侃乎无所挠也,亹亹乎必致之也。人主为之改容,奸萌为之弭息,四夷闻之而不敢窥伺,此正直之臣也。其在于古,若排闼、折槛、引裾、坏麻之类,皆可以言正直也。其大者,如汲黯、萧望之、李固、宋璟、张九龄、陆贽、李沆、范仲淹、李纲之徒是也。[40] 人物争议编辑 张九龄的去世时间,据《资治通鉴》为开元二十八年(740年)二月,[17][37]但《张九龄神道碑》、《张九龄墓志铭》均作同年五月,后者还精确到五月七日(740年6月5日)。[16][15] 张九龄的享年,据《旧唐书》、《新唐书》均为六十八岁,[1][41]推算生年当在唐高宗咸亨四年(673年);但《张九龄神道碑》与《张九龄墓志铭》均称张九龄享年六十三岁,[16][15]推算生年当在仪凤三年(678年)。 《墓志铭》等对张九龄享年等的记载的价值,得到了研究者的肯定。[42-43]张九龄诞辰1330周年学术研讨会,也是取678年为张九龄生年,于2008年举办的。[44] 后世纪念编辑 张九龄故居 张九龄故居位于始兴县隘子镇石头塘村,始建于唐上元二年(公元675年),是唐代贤相、岭南诗祖张九龄的父亲张宏愈迁始兴石头塘村时所建,故居内设宗祠,有张宏愈、张九龄父子牌位。[45] 张九龄纪念馆:位于广东省韶关市曲江区马坝镇狮子岩风景区内。修葺一新后的张九龄故居保持了历史原貌的结构和风格,占地面积2000多平方米,建筑面积864平方米,由3栋雕梁画栋的青砖红木结构房屋组成,中心3间大厅为祠堂,祠堂边有12间厢房及2个庭院。[46] 唐朝宰相张九龄是张氏群族中的杰出人物,至2013年,全球张氏宗亲超过1亿人,仅张九龄后裔就有两千多万人,遍布全球多个国家和地区,当中不乏政界显要、商界巨子、社会名流等。“重修张九龄故居,是为了方便海内外九龄后裔到始兴寻根问祖,也希望世界各地的张氏宗亲能关注粤北小城始兴。”张茂生告诉记者,经张九龄后裔宗亲会商定,今后每年2月14日九龄公诞辰日,世界各地的宗亲代表都会齐聚张九龄故居祭拜祖先。[46] 位于广东省广州市白云区石井镇张村,占地2.34万平方米,设计呈长方形。公园设计运用传统的造园手法,全园按自由式布局,合理安排各个景区。公园西、南、北三面设出入口,园路回环畅通,联接各处景点,产生移步景换的效果。根据植物、水体、建筑的分布状况,自西向东大致可分为三片区域:从西门主入口至人工湖畔区为主要的陆地观赏区,包括公园西门,公园中部,南北出入口之间的人工湖(澄明湖)区域是主要的水景观赏区,湖中小岛有“明月潭”、“联照千秋”等,湖畔有连亭、石山流水、湖面仰面桥、九曲桥等景点。东部是纪念区域,也是公园的中心部分,湖畔设水榭“华馨精舍”(张九龄纪念馆),专题展览张九龄的生平事迹,诗歌作品。[48] 聪明敏捷,善于属文。景龙初年,进士及第,授校书郎。唐玄宗即位,迁右补阙,得到宰相张说奖拔,拜中书舍人,迁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迁中书令,开元盛世的最后名相。他举止优雅,风度不凡。富有胆识和远见,忠耿尽职,秉公守则,直言敢谏,选贤任能,不徇枉法,不附权贵,为“开元之治”作出了积极贡献。开元二十八年(740年),去世,终年六十八岁,追赠司徒、荆州大都督,谥号文献。张九龄去世后,唐玄宗对宰相推荐之士,总问“风度得如九龄否?”因此,张九龄一直为后世人所崇敬、仰慕。[2-3] 第一百二十九章 雷池 15 【勿点,本次发布为防盗版,正文八点前会换上,到时未显示请刷新】 姜夔(1154年—1221年),字尧章,号白石道人,汉族,饶州鄱阳(今江西省鄱阳县)人。南宋文学家、音乐家。 他少年孤贫,屡试不第,终生未仕,一生转徙江湖,靠卖字和朋友接济为生。他多才多艺,精通音律,能自度曲,其词格律严密。其作品素以空灵含蓄著称,姜夔对诗词、散文、书法、音乐,无不精善,是继苏轼之后又一难得的艺术全才。姜夔词题材广泛,有感时、抒怀、咏物、恋情、写景、记游、节序、交游、酬赠等。他在词中抒发了自己虽然流落江湖,但不忘君国的感时伤世的思想,描写了自己漂泊的羁旅生活,抒发自己不得用世及情场失意的苦闷心情,以及超凡脱俗、飘然不群,有如孤云野鹤般的个性。姜夔晚居杭州西湖,卒葬西马塍。 有《白石道人诗集》《白石道人歌曲》《续书谱》《绛帖平》等书传世。 与范成大、杨万里、陆游、尤袤齐名。由于赏识姜夔的才华,他特将自己的侄女许配给姜夔。公元1186年(淳熙十三年)冬天,萧德藻调官湖州,姜夔也决定和萧家随行。第二年暮春,萧德藻正式去湖州上任,途经杭州,介绍姜夔认识了著名诗人杨万里。杨万里对姜夔的诗词嗟赏不置,称赞他“为文无所不工”,酷似唐代著名诗人陆龟蒙,也和他结为忘年之交。之后杨万里还专门写信,把他推荐给另一著名诗人范成大。范成大曾官任参知政事(副宰相),当时已经告病回老家苏州休养,他读了姜夔的诗词,也极为喜欢,认为姜夔高雅脱俗,翰墨人品酷肖魏晋间人物。[1][2] 寓居湖州 得到杨、范两位诗坛大家的揄扬,姜夔名声籍甚,此后寓居湖州达十多年。湖州弁山风景优美,公元1190年(绍熙元年),他正式卜居弁山苕溪的白石洞天,朋友潘德久遂称他为“白石道人”。 姜夔为人潇洒不羁,以陆龟蒙自许,当时的名流士大夫都争相与他结交,连大学者朱熹也对他青眼相加,不但喜欢他的文章,还佩服他深通礼乐。著名词人辛弃疾对他的词也深为叹服,曾和他填词互相酬唱。 将词的音律、创作风格和审美理想纳入一定的法度之中,将原来并无必然联系的清空、骚雅联成一体,形成一种新的词风。南宋江湖词派理论和创作就是阐释和普及这种清空骚雅词风的。他根据自己对音乐精神的理解,改造唐宋乐谱,使市井俗乐与传统雅乐的精神相通;他总结化用才学的法度,从众多的典故中汲取其共同意义,把具体的情感升华为空灵模糊的意趣;他用近俗的题材,表现出雅正的情感。他从词体的特征出发,因势而利导,随俗而雅化,使清空与骚雅连成一体,形成一种新的词风。宋人以才学为词,抒发的情感比较空泛。沦落江湖,远离政治风波,使江湖词人抒发的情感多是一种清雅的意趣。姜夔词的情感是孤云野飞、去留无迹的意趣,由于它无所定指,以致《暗香》、《疏影》的主题千余年来尚无定论。史达祖、吴文英、周密等风尘小吏的词作虽然有一定的现实感受,但主要还是以抒情为主,并具有结体为虚的特点。张炎、王沂孙等人抒发的是宋社既屋的亡国之痛、遗民故老的黍离之悲,这种情感很难落实到具体的事件之上。散处江湖,与社会现实比较隔膜,促成了空灵情感与骚雅人品的结合。 宋代词学的创作风格是趋向“清空”的,而审美理想是趋向“骚雅”的。到了姜夔的笔下,才把它们绾结起来。姜夔恪守本色,一切从法度出发,这使清空和骚雅的结合成为一种必然。姜夔对词体进行了全面的雅化,南宋中后期词人极工极变,皆不出姜夔的划域,并且各具姜夔的某种风格特征。后来这些相近的风格汇集起来,就形成了一个词学流派。这就是以姜夔为典范的南宋江湖词派。而江湖词派的三部词法,两部词选,还有频繁的词社聚会,都是在实践和传递姜夔的清空骚雅词法。像这样同时具备词人、词作、词选、词论、词社等五种因素比较典型的词学流派,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上还是不多见的。 姜夔以有意的心态从事词的创作,认真探讨词的各种法度。因此,后人把以姜夔为代表的一些南宋词人合称为“骚雅派”。其中包括南宋中后期的姜夔、吴文英、史达祖、高观国、张炎、王沂孙、周密等人。这是继辛弃疾之后所形成的又一个词派。他们既不同于香而弱的婉约派,也不同于苏辛以来的豪放派。他们更注重人工思力的安排,和周邦彦较为相近。但他们在风格上有更明确和自觉的追求,更注重发挥传统的“雅”与“骚”的传统。所谓“雅”是指他们都受时代濡染,以雅相标榜,以雅为美学理想。所谓“骚”是指以诗人的笔法入词,侧重继承以《离骚》为开创和代表的,以表现自我、抒发自我的主观性描写为主要目的的抒情传统。注重抒写心境是这派词人的重要特征,也是这派词人对词的发展和贡献。骚雅派词人加强了词的表现自我的能力,丰富了词的抒情手段,在词史上有一定的开创之功,但为了追求骚雅,又走上了过于隐晦、细小、破碎、缺少开阔意境与开阔手段的道路,将词带入一个狭小的天地,这对词的发展又起到了不利的限制作用。姜夔是这一词派的最高代表。[8-9] 姜夔是我国古代杰出的词曲作家,他的词调音乐无论在艺术上及思想上都达到了较高水平,并具有独创性。姜夔的词调音乐创作继承了古代民间音乐的传统,对词调音乐的格律、曲式结构及音阶的使用有新的突破,并且形成了独特风格。 第一百三十章 云泥 1 【勿点,本次发布为防盗版,正文八点前会换上,到时未显示请刷新】 张炎:姜白石词如野云孤飞,去留无迹。 黄升《中兴以来绝妙词选》卷六:白石道人,中兴诗家名流,词极精妙,不减清真乐府,其间高处,有美成所不能及。[12] 汪森:西蜀南唐而后,作者日盛,宣和君臣,转相矜尚,曲调愈多,流派因之亦别。短长互见,言情者或失之俚,使事者或失之伉。鄱阳姜夔出,句琢字练,归于醇雅。于是史达祖、高观国羽翼之;张辑、吴文英师之于前;赵以夫、蒋捷、周密、陈允平、王沂孙、张炎、张翥效之于后,譬之于乐,舞箾至于九变,而词之能事毕矣。 周济:白石脱胎稼轩,变雄健为清刚,变驰骤为疏宕。盖二公皆极热中,故气味吻合。辛宽姜窄,宽故容藏,窄故斗硬。 刘熙载:白石才子之词,稼轩豪杰之词。才子、豪杰,各从其类爱之,强论得失,皆偏辞也。姜白石词幽韵冷香,令人挹之无尽。拟诸形容,在乐则琴,在花则梅也。[13] 陈廷焯:姜尧章词,清虚骚雅,每于伊郁中饶蕴藉,清真之劲敌,南宋一大家也。梦窗、玉田诸人,未易接武。[14] 朱彝尊:词莫善于姜夔,宗之者张辑、卢祖皋、吴文英、蒋捷、王沂孙、张炎、周密、陈允平、张翥、杨基,皆具夔之一体,基之后,得其门者寡矣。[15] 王国维:白石写景之作,如:“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高树晚蝉,说西风消息。”虽格韵高绝,然如雾里看花,终隔一层。梅溪、梦窗诸家写景之病,皆在一隔字。北宋风流,渡江遂绝,抑真有运会存乎其间耶?问隔与不隔之别。曰:陶、谢之诗不隔,延年则稍隔矣。东坡之诗不隔,山谷则稍隔矣。“池塘生春草”,“空梁落燕泥”等二句,妙处唯在不隔。词亦如是。即以一人一词论,如欧阳公《少年游·咏春草》上半阕云:“阑干十二独凭春,晴碧远连云。二月三月,千里万里,行色苦愁人。”语语都在,便是不隔。至云:“谢家池上,江淹浦畔。”则隔矣。白石《翠楼吟》:“此地宜有词仙,拥素云黄鹤,与君游戏。玉梯凝望久,叹芳草萋萋千里。”便是不隔。至“酒祓清愁,花消英气”则隔矣。然南宋词虽不隔处,比之前人,自有浅深厚薄之别。[16] 轶事典故编辑 姜夔生平有一段情事,铭心而刻骨。他早年曾客居合肥,与一对善弹琵琶的姊妹相遇,从此与其中一位结下不解之缘,却因白石生计不能自足而不得不游食四方,遂无法厮守终老。姜白石诗中提及此一情事的,只有《送范伯讷往合肥》绝句三首,而他的词中,与此情有关的有二十二首之多,占其全部词作的四分之一,足见其萦心不忘。前人多因不晓本事,常常责其费解,王国维甚至有“白石有格而无情”之讥评。可事实上,白石用情之专之深,在两宋文人中只有陆游差堪比拟。这也使得他的词具有极为感人的品质,诚如夏承焘先生所说的,“在唐宋情词中最为突出”。 嘉祐三年(1058年),王安石调为度支判官,王安石进京述职,作长达万言的《上仁宗皇帝言事书》,系统地提出了变法主张。[18]在此次上疏中,王安石总结了自己多年的地方官经历,指出国家积弱积贫的现实:经济困窘、社会风气败坏、国防安全堪忧,[19]认为症结的根源在于为政者不懂得法度,解决的根本途径在于效法古圣先贤之道、改革制度,进而提出了自己的人才政策和方案的基本设想,建议朝廷改革取士、重视人才。[20-21] 王安石主张对宋初以来的法度进行全盘改革,革除宋朝存在的积弊,扭转积贫积弱的局势。并以晋武帝司马炎、唐玄宗李隆基等人只图“逸豫”,不求改革,终至覆灭的事实为例,要求立即实现对法度的变革。但仁宗并未采纳王安石的变法主张。[22] 恳辞入朝 此后,朝廷多次委任王安石以馆阁之职,均固辞不就。士大夫们以为王安石无意功名,不求仕途,遗憾无缘结识;朝廷屡次想委以重任,都担心王安石不愿出仕。[23]朝廷任命王安石与人同修《起居注》,王安石辞谢多次才接受。[24]不久,王安石任直集贤院、知制诰,审查京城刑狱案件,朝中士大夫都引为盛事。[25] 王安石在京任职期间,朝廷规定舍人院不得申请删改诏书文字,王安石认为立法不该如此,据理力争,得罪了王公大臣。嘉祐八年(1063年),王安石因母亲病逝,遂辞官回江宁守丧。[26] 宋英宗在位时期(1063年—1066年),屡次征召王安石赴京任职,他均以服母丧和有病为由,拒绝入朝。[27] 越次入对 治平四年(1067年),宋神宗即位,因久慕王安石之名[28-29],起用他为江宁知府,旋即诏为翰林学士兼侍讲。从此,王安石深得神宗器重。 熙宁元年(1068年)四月,神宗为摆脱宋王朝所面临的政治、经济危机以及辽、西夏不断侵扰的困境,召见王安石。王安石提出“治国之道,首先要确定革新方法”;勉励神宗效法尧舜,简明法制。神宗认同王安石的相关主张,要求其尽心辅佐,共同完成这一任务。[30] 王安石随后上《本朝百年无事札子》,阐释宋初百余年间太平无事的情况与原因,指出当时危机四伏的社会问题,期望神宗在政治上有所建树,认为“大有为之时,正在今日”。[31] 变法伊始,王安石对神宗提出奸佞之论,建议神宗要辨别小人并加以惩处。[36]新法颁布后,王安石擢拔吕惠卿、章惇、蔡确等多人,参与变法的实施。 王安石变法的目的在于富国强兵,借以扭转北宋积贫积弱的局势。然而变法触犯了保守派的利益,遭到保守派的反对。法令颁行不足一年,围绕变法,拥护与反对两派就展开了激烈的论辩及斗争。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云泥 2 【勿点,本次发布为防盗版,正文上午八点换上,到时未显示请刷新】 早年经历 西汉景、武年间(时间不详),在黄河龙门的一个小康之家中,司马迁出生了。[7][9]司马迁的祖父司马喜在汉文帝诏入栗米受爵位以实边卒的政策下,用四千石栗米换取了九等五大夫的爵位,因此全家得以免于徭役。[10] 年幼的司马迁在父亲司马谈的指导下习字读书,十岁时已能阅读诵习古文《尚书》、《左传》、《国语》、《系本》[11]等书。汉武帝建元年间,司马谈到京师长安任太史令一职[12],而司马迁则留在龙门老家,身体力行,持续着耕读放牧的生涯。[7] 学游天下 稍稍年长之后,司马迁离开了龙门故乡,来到京城长安父亲的身边。此时司马迁已学有小成,司马谈便指示司马迁遍访河山去搜集遗闻古事,网罗放失旧闻[13]。司马迁在二十岁时开始游历天下[14-21],他从京师长安出发东南行,出武关至宛。南下襄樊到江陵。渡江,溯沅水至湘西,然后折向东南到九疑。窥九疑后北上长沙,到汨罗屈原沉渊处凭吊,越洞庭,出长江,顺流东下。登庐山,观禹疏九江,展转到钱塘。上会稽,探禹穴。还吴游观春申君宫室。上姑苏,望五湖。之后,北上渡江,过淮阴,至临淄、曲阜,考察了齐鲁地区文化,观孔子留下的遗风,受困于鄱、薛、彭城,然后沿着秦汉之际风起云涌的历史人物故乡,楚汉相争的战场,经彭城,历沛、丰、砀、睢阳,至梁(今河南开封),回到长安时任太史令的父亲司马谈身边。[7][22] 回朝为官 因为父亲司马谈的缘故,司马迁回京后得以仕为郎中[23-24]。 汉武帝元鼎六年(前111年),驰义侯授命平定西南夷,中郎将郭昌、卫广率八校尉之兵攻破且兰,平南夷。夜郎震恐,自请入朝称臣。汉军又诛邛君,杀笮侯,冉震恐,请臣置吏。随后汉武帝在西南夷设置武都、牂柯、越巂、沈黎、文山五郡。而此时正随汉武帝东行巡幸缑氏的司马迁在继唐蒙、司马相如、公孙弘之后,再次出使西南,被派往巴、蜀以南筹划新郡的建设。随后又抚定了邛、榨、昆明,在第二年回朝向武帝覆命[24-25]。 父授遗命 汉武帝元封元年(前110年)春天,汉武帝东巡渤海返回的路上在泰山举行封禅大典。[26]作为参与制定封禅礼仪官员的司马谈却因病留滞在周南(今湖北)未能继续前行,更因此而心中愤懑以致病情加重。奉使西征的司马迁在完成任务后立即赶往泰山参加封禅大典,行到洛阳却见到了命垂旦夕的父亲。[27] 弥留之际的司马谈对司马迁说:“我们的祖先是周朝的太史。远在上古虞舜夏禹时就取得过显赫的功名,主管天文工作。后来衰落了,难道要断送在我这裹吗?你继为太史,就可以接续我们祖先的事业了。如今天子继承汉朝千年一统的大业,到泰山封禅,而我不得从行,这是命中注定的啊!我死以后,你一定会做太史;做了太史,你千万不要忘记我要编写的论著啊。况且孝,是从侍奉双亲开始的,中间经过事奉君主,最终能够在社会上立足,扬名于后世,光耀父母,这是孝中最主要的。天下称颂周公,是说他能够歌颂周文王、武王的功德,宣扬周、召的遣风,使人懂得周太王、王季的思想以及公刘的功业,以使始祖后稷受到尊崇。周幽王、厉王以后,王道衰落,礼乐损坏,孔子研究、整理旧有的文献典籍,振兴被废弃了的王道和礼乐。整理《诗》、《书》,著作《春秋》,直到今天,学者们仍以此为法则。从鲁哀公获麟到现在四百多年了,其间由于诸侯兼并混战,史书丢散、记载中断。如今汉朝兴起,海内统一,贤明的君主,忠义的臣子的事迹,我作为太史而不予评论记载,中断了国家的历史文献,对此我感到十分不安,你可要记在心里啊!”司马迁低下头流着泪说:“小子虽然不聪敏,但是一定把父亲编纂历史的计划全部完成,不敢有丝毫的缺漏。”[28] 私淑古今贤 因为在长安任职,又逢“汉之得人,于兹为盛”的汉武盛世,司马迁得以结识汇聚于长安的天下贤能之士。[29]包括贾谊之孙贾嘉,公孙季功(或为公孙弘),樊哙之孙樊他广,平原君朱建之子,冯唐之子冯遂,田叔少子田仁,梁人壶遂,杜陵苏建等。[30-36]然而,对司马迁影响最大的莫过于董仲舒与孔安国。 司马迁与上大夫壶遂讨论文学之时曾说过:“我听董生说:‘周朝王道衰败废弛,孔子担任鲁国司寇,诸侯害他,卿大夫阻挠他。孔子知道自己的意见不被采纳,政治主张无法实行,便褒贬评定二百四十二年间的是非,作为天下评判是非的标准,贬抑无道的天子,斥责为非的诸侯,声讨乱政的大夫,为使国家政事通达而已’”[37]。而纵观《史记》可知董仲舒之公羊学对司马迁的影响主要为:其一,公羊家颂扬汤武革命,主张以有道伐无道,成为《史记》反暴政的思想基础;其二,公羊家“尊王攘夷“,主张“大一统“的思想,成为《史记》贯串全书的主要观念;其三,公羊家崇让、尚耻之义是《史记》褒贬历史人物的道德标准。[38] 因孔安国为孔子后人,家中有当世失逸的《古文尚书》十余篇,并兼通今古文学。故而司马迁亦尝就《古文尚书》问故于孔安国[39],学习古文经学的故训,以及别择古文资料的古文学,掌握考信历史的方法。而《古文尚书》作为整个古文学的核心,司马迁写上古三代史亦从中作了大量的引用。[38] 司马迁曾在《史记·孔子世家》给给予孔子“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高度赞扬。[40]其亦吸收孔子学说和六艺经传的精华,效法孔子精神,继《春秋》作《史记》,完成一代大典。[38]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云泥 3 【勿点,本次发布为防盗版,正文上午八点换上,到时未显示请刷新】 讨论改历 汉武帝太初元年(前104年),汉朝自建立以来已经102年了。汉室建立之初,诸事草创,大部分都沿袭了秦朝的制作。历法则采用了较为贴近的《颛顼历》。尽管如此,《颛顼历》对朔、晦的计算亦与实际情况相异。[41]于是时任太史令的司马迁和大中大夫公孙卿以及壶遂等人向汉武帝进言说:“《颛顼历》已经不适合现·在的情况了,因该重新定制历法。”。而御史大夫儿宽恰好懂得经学,汉武帝便命令儿宽去与众博士商议修改历法等事情[42]。并于同年,命令公孙卿、壶遂、司马迁、侍郎尊、大典星射姓等人讨论定制《汉历》。[43] 遭受腐刑 汉武帝天汉二年(前99年),武帝想让李陵为出酒泉击匈奴右贤王的贰师将军李广利护送辎重。李陵谢绝,并自请步兵五千涉单于庭以寡击众,武帝赞赏李陵的勇气并答应了他。[44]然而,李陵行至浚稽山时却遭遇匈奴单于之兵,路博德援兵不到,匈奴之兵却越聚越多,粮尽矢绝之后,李陵最终降敌。[45]武帝愤怒,群臣皆声讨李陵的罪过,唯有司马迁说:“李陵侍奉亲人孝敬,与士人有信,一向怀着报国之心。他只领了五千步兵,吸引了匈奴全部的力量,杀敌一万多,虽然战败降敌,其功可以抵过,我看李陵并非真心降敌,他是活下来想找机会回报汉朝的。”[46]然而,随着公孙敖迎李陵未功,谎报李陵为匈奴练兵以期反击汉朝之后,武帝族了李陵家[47],而司马迁也以“欲沮贰师,为陵游说”被定为诬罔罪名。诬罔之罪为大不敬之罪,按律当斩。[48] 面对大辟之刑,慕义而死,虽名节可保,然书未成,名未立,这一死如九牛亡一毛,与蝼蚁之死无异。[49]想到文王拘于囚室而推演《周易》,仲尼困厄之时著作《春秋》,屈原放逐才赋有《离骚》,左丘失明乃有《国语》,孙膑遭膑脚之刑后修兵法,吕不韦被贬属地才有《吕氏春秋》传世,韩非被囚秦国,作《说难》和《孤愤》,《诗》三百篇,大概都是贤士圣人发泄愤懑而作。[50]终于,在那个“臧获婢妾犹能引决”的时代,司马迁毅然选择了以腐刑赎身死。至此,司马迁背负着父亲穷尽一生也未能完成的理想,面对极刑而无怯色。[51]在坚忍与屈辱中,完成那个属于太史公的使命。 史记得传 司马迁有一个女儿嫁给杨敞。杨敞在汉昭帝刘弗陵时期,曾官至宰相。杨敞有两个儿子,也就是司马迁的女儿给杨家生的两个儿子,大儿子杨忠,小儿子杨恽。杨恽自幼聪颖好学,他的母亲把自己珍藏着的并且深爱着的《史记》,拿出来给他阅读。杨恽初读此书,便被书中的内容吸引住了,爱不释手,一字字、一篇篇,非常用心地把它读完。杨恽成年之后,还把它读了好几遍,每读一遍总是热泪盈眶,扼腕叹息。在汉宣帝的时候,杨恽被封为平通侯,这时候他看到当时朝政清明,想到他的外祖父司马迁这部巨著正是重见天日的时候,于是上书汉宣帝,把《史记》献了出来,从此天下人得以共读这部伟大的史著。[52] 主要成就编辑 文史 公元前91年(征和二年),《史记》全书完成。[53]全书130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余字,包括十二本纪、三十世家、七十列传、十表、八书,对后世的影响极为巨大,被称为“实录、信史”,被鲁迅先生誉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列为前“四史”之首,与《资治通鉴》并称为“史学双璧”。 思想 司马迁借老子之口说出了被他改造过和发展了的至治理想。保留了道法自然的内核,有意识地剔除了反映原始社会“小国寡人”和奴隶社会“使民”如何的思想,体现了深得道家精髓的“与时迁移”思想。其核心是天道自然,要旨是人民的足欲。 日月的蚀食及其向南向北的运行,都有一定的速度和周期,这是星象学所要依据的最基本的数据。而星空中的紫宫星垣和东西南北四宫星宿及其所属的众多星辰,都是位置不变的,它们的大小程度和相互向的距离也是一定不变的,它们的分布排列象征着天上五官的位置。这是星象学中作为‘经’亦即不变的依据。而水、火、金、木、土星则是上天的五位辅住,它们的出现隐伏也有一定的时间和周期,但其运行速度快慢不均。这是天文学中的‘纬’亦即经紫变动的部分。把这些固定的和变动的两种星象结合起来,就可以预测人事的变化了。”[55] 名言 三晋多权变之士,夫言纵横强秦。 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 貌言华也,圣言实也,苦言药也,甘言疾也。 高山仰止,景行行之,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盖锺子期死,伯牙终身不复鼓琴。何则?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古者富贵而名磨灭,不可胜记,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浴不必江海,要之去垢;马不必骐骥,要之善走。 善者因之,其次利导之,其次教诲之,其次整齐之,最下者与之争。 扬雄在《法言》一书中写道:“太史迁,曰实录”。“子长多爱,爱奇也。”杨雄是赞扬司马迁实录精神的第一人。他提出的实录与爱奇,为历人者所赞同,直到现在。 班固是汉代系统评论司马迁的第一人。《汉书》中有《司马迁传》。班固在赞语中说:“自刘向、杨雄博极群书,皆称迁有良史之材,服其状况序事理,辩而不华,质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录。”说司马迁“不虚美、不隐恶”,可谓一语中的,世称其当,后人皆服。司马迁的“实录”精神已成为中国史学的优良传统。 唐代 韩愈十分推崇司马迁的文学才华。他说:“汉朝人莫不能文,独司马相如、太史公、刘向、杨雄之为最。”他认为司马迁作品的风格是“雄深雅健”。《史记》成为韩愈作文的样本。 柳宗元认为《史记》文章写得朴素凝炼、简洁利落,无枝蔓之疾;浑然天成、滴水不漏,增一字不容;遣词造句,煞费苦心,减一字不能宋人赞司马迁,其著名者为马存赞司马迁的壮游和郑樵赞司马迁的五体结构。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云泥 4 【本次发布为防盗版,勿点,正文上午八点换上,未显示请刷新】 东周时的秦地大致相当于今天的陕西大部及甘肃东部。其地“迫近戎狄”,这样的环境迫使秦人“修习战备,高尚气力”(《汉书·地理志》),而他们的情感也是激昂粗豪的。保存在《秦风》里的十首诗多写征战猎伐、痛悼讽劝一类的事,似《蒹葭》《晨风》这种凄婉缠绵的情致却更像郑卫之音的风格。 诗中“白露为霜”给读者传达出节序已是深秋了,而天才破晓,因为芦苇叶片上还存留着夜间露水凝成的霜花。就在这样一个深秋的凌晨,诗人来到河边,为的是追寻那思慕的人儿,而出现在眼前的是弥望的茫茫芦苇丛,呈出冷寂与落寞,诗人只知道所苦苦期盼的人儿在河水的另外一边。从下文看,这不是一个确定性的存在,诗人根本就不明伊人的居处,还是伊人像“东游江北岸,夕宿潇湘沚”的“南国佳人”(曹植《杂诗七首》之四)一样迁徙无定,也无从知晓。这种也许是毫无希望但却充满诱惑的追寻在诗人脚下和笔下展开。把“溯洄”“溯游”理解成逆流而上和顺流而下或者沿着弯曲的水道和沿着直流的水道,都不会影响到对诗意的理解。在白居易《长恨歌》中,杨贵妃消殒马嵬坡后,玄宗孤灯独守,寒衾难眠,通过道士鸿都客“上穷碧落下黄泉”的寻找,仍是“两处茫茫皆不见”,但终究在“虚无缥缈”的海外仙山上找到了已成仙的杨贵妃,相约重逢于七夕。而《蒹葭》中,诗人一番艰劳的上下追寻后,伊人仿佛在河水中央,周围流淌着波光,依旧无法接近。《国风·周南·汉广》中诗人也因为汉水太宽无法横渡而不能求得“游女”,陈启源说:“夫说(悦)之必求之,然惟可见而不可求,则慕说益至。”(《毛诗稽古编·附录》)“可见而不可求”,可望而不可即,加深着渴慕的程度。诗中“宛”字表明伊人的身影是隐约缥缈的,或许根本上就是诗人痴迷心境下生出的幻觉。 以下两章只是对首章文字略加改动而成,这种仅对文字略加改动的重章叠唱是《诗经》中常用的手法。具体到此诗,这种改动都是在韵脚上——首章“苍、霜、方、长、央”属阳部韵,次章“凄、唏、湄、跻、坻”属脂微合韵,三章“采、已、涣、右、浊”属之部韵——如此而形成各章内部韵律协和而各章之间韵律参差的效果,给人的感觉是:变化之中又包涵了稳定。同时,这种改动也造成了语义的往复推进。如“白露为霜”“白露未唏”“白露未已”——夜间的露水凝成霜花,霜花因气温升高而融为露水,露水在阳光照射下蒸发——表明了时间的延续。 此诗曾被认为是用来讥刺秦襄公不能用周礼来巩固他的国家(《毛诗序》、《郑笺》),或惋惜招引隐居的贤士而不可得(姚际恒《诗经通论》、方玉润《诗经原始》)。但跟《诗经》中多数诗内容往往比较具体实在不同,此诗并没有具体的事件与场景,甚至连“伊人”的性别都难以确指。上述两种理解也许当初是有根据的,但这些根据或者没有留存下来,或者不足以服人,因而他们的结论也就让人怀疑了。《诗经》的历代注家往往是求之愈深,却得到失之愈远的相反结果。况且“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见英国哲学家、历史学家科林伍德《历史观念》),对文本的阐释也具有当代性。现代大多数学者都把它看作是一首情诗。 诗意的空幻虚泛给阐释带来了麻烦,但也因而扩展了其内涵的包容空间。读者触及隐藏在描写对象后面的东西,就感到这首诗中的物象,不只是被诗人拿来单纯地歌咏,其中更蕴育着某些象征的意味。“在水一方”为企慕的象征,钱钟书《管锥编》已申说甚详。“溯洄”“溯游”“道阻且长”“宛在水中央”也不过是反覆追寻与追寻的艰难和渺茫的象征。诗人上下求索,而伊人虽隐约可见却依然遥不可及。《西厢记》中莺莺在普救寺中因母亲的拘系而不能与张生结合,叹惜“隔花阴人远天涯近”,《秦风·蒹葭》中的诗人也许是同样的感觉。 诗人的追寻似乎就要成功了,但终究还是水月镜花。古希腊神话中有一则说坦塔罗斯王因自我吹嘘犯下罪过而遭受惩罚——忍受永远的焦渴和饥饿之苦。他站在大湖中,湖水深及他的下颔,湖岸长着果树,累累果实就悬在他的头顶。可是,当他口渴低头喝水时,湖水便退去;当他腹饥伸手摘果时,树枝便荡开,清泉佳果他始终可望而不可即。目标的切近反而使失败显得更为让人痛苦、惋惜,最让人难以接受的失败是距离成功仅一步之遥的失败。 探索人生深刻体验的作品总在后代得到不断的回应。“蒹葭之思”(省称“葭思”)、“蒹葭伊人”成为旧时书信中怀人的套语。曹植的《洛神赋》、李商隐的《无题》诗也是《秦风·蒹葭》所表现的主题的回应。而当代台湾通俗小说家琼瑶的一部言情小说就叫做《在水一方》,同名电视剧的主题歌就是以此诗为本改写的。[2][7] 朱熹:言秋水方盛之时,所谓彼人者,乃在水之一方,上下求之皆不可得。然不知其所指也。(《诗集传》) 方玉润:此诗在《秦风》中,气味绝不相类。以好战乐斗之邦,忽遇高超远举之作,可谓鹤立鸡群,翛然自异者矣。(《诗经原始》) 王国维:《诗·蒹葭》一篇最得风人深致。(《人间词话》) 高亨:这篇似是爱情诗。诗的主人公是男是女,看不出来。叙写他(或她)在大河边追寻恋人,但未得会面。(《诗经今注》)[5-6] 诗中“白露为霜”给读者传达出节序已是深秋了,而天才破晓,因为芦苇叶片上还存留着夜间露水凝成的霜花。 第一百三十四章 云泥 5 【本次发布为防盗版,勿点,正文上午八点换上,未显示请刷新】 《诗经》约成书于春秋中期,起初叫做《诗》,孔子曾多次提及此称,如:“《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4]。“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5] 司马迁记载的也是这一名称,如:“《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6] 因为后来传世的版本中共记载有311首,为了叙述方便,就称作“诗三百”。之所以改称《诗经》,是由于汉武帝以《诗》《书》《礼》《易》《春秋》为五经的缘故。 产生年代 《诗经》是中国第一部诗歌总集,最早的记录为西周初年,最迟产生的作品为春秋时期,上下跨度约五六百年。产生地域以黄河流域为中心,南到长江北岸,分布在陕西、甘肃、山西、山东、河北、河南、安徽、湖北等地。 经文史专家考定,《诗经》中的作品是在周武王灭商(前1066年)以后产生的。[7] 《周颂》时代最早,在西周初年产生,是贵族文人作品,以宗庙乐歌、颂神乐歌为主,也有部分描写农业生产。 《大雅》是周王朝盛隆时期的产物,是中国上古仅存的史诗。关于《大雅》这十八篇的创作年代,各家说法不同:郑玄认为《文王之什》是文王、武王时代的诗,《生民之什》从《生民》至《卷阿》八篇为周公、成王之世诗。朱熹认为:“正《大雅》……多周公制作时所定也。”但均认为“正大雅”是西周初年之诗。[8] 《小雅》产生于西周晚年到东迁以后。 《鲁颂》和《商颂》都产生在周室东迁(前770年)以后。[9] 创作者 相传周代设有采诗之官,每年春天,摇着木铎深入民间收集民间歌谣,把能够反映人民欢乐疾苦的作品,整理后交给太师(负责音乐之官)谱曲,演唱给周天子听,作为施政的参考。这些没有记录姓名的民间作者的作品,占据诗经的多数部分,如十五国风。[10] 周代贵族文人的作品构成了诗经的另一部分。《尚书》记载,《豳风·鸱鸮》为周公旦所作。2008年入藏清华大学的一批战国竹简(清华简)中的《耆夜》篇中,叙述武王等在战胜黎国后庆功饮酒,其间周公旦即席所作的诗《蟋蟀》,内容与现存《诗经·唐风》中的《蟋蟀》一篇有密切关系。[11-12] 创作背景 周代的祖居之地周原宜于农业,“大雅”中的《生民》、《公刘》、《绵绵瓜瓞》等诗篇都表明周是依靠农业而兴盛,农业的发展促进了社会的进步。周族在武王伐纣之后成为天下共主,家族宗法制度、土地、奴隶私有与贵族领主的统治成为这一历史时期的社会政治特征。[10] 西周取代殷商,除了商纣暴虐无道,主要与其实行奴隶制经济制度有关。西周建立以后,为缓和生产关系与生产力的尖锐矛盾,缓和阶级斗争,变奴隶制为农奴制,正如王国维在《殷商制度论》中所言:“中国政治与文化之变革,莫剧于殷周之际……殷周间的三大变革,自其表而言之,不过一家一姓之兴亡,与都邑之转移。自其里言之,则旧制度废而新制度兴,旧文化废而新文化兴……” 西周较之殷商,由于经济制度的巨大变革,促使社会在精神文明方面产生飞跃性的进步,作为文学代表的《诗经》出现是时代进步的必然产物,而它反过来又促进了社会的文明进步。 传承历史 据说春秋时期流传下来的诗有3000首之多,后来只剩下311首(其中有六首笙诗有目无诗)。孔子编纂诗经之后,最早明确记录的传承人,是“孔门十哲”、七十二贤之一的子夏,他对诗的领悟力最强,所以由其传诗。 汉初,说诗的有鲁人申培公,齐人辕固生和燕人韩婴,合称三家诗。齐诗亡于魏,鲁诗亡于西晋,韩诗到唐时还在流传,而今只剩外传10卷。现今流传的诗经,是毛公所传的毛诗。[10] 内容简介编辑 《诗经》就整体而言,是周王朝由盛而衰五百年间中国社会生活面貌的形象反映,其中有先祖创业的颂歌,祭祀神鬼的乐章;也有贵族之间的宴饮交往,劳逸不均的怨愤;更有反映劳动、打猎、以及大量恋爱、婚姻、社会习俗方面的动人篇章。[10] 《诗经》现存305篇(此外有目无诗的6篇,共311篇),分《风》、《雅》、《颂》三部分。 《风》出自各地的民歌,是《诗经》中的精华部分有对爱情、劳动等美好事物的吟唱,也有怀故土、思征人及反压迫、反欺凌的怨叹与愤怒,常用复沓的手法来反复咏叹,一首诗中的各章往往只有几个字不同,表现了民歌的特色。[10] 《雅》分《大雅》、《小雅》,多为贵族祭祀之诗歌,祈丰年、颂祖德。《大雅》的作者是贵族文人,但对现实政治有所不满,除了宴会乐歌、祭祀乐歌和史诗而外,也写出了一些反映人民愿望的讽刺诗。《小雅》中也有部分民歌。 《颂》则为宗庙祭祀之诗歌。《雅》、《颂》中的诗歌对于考察早期历史、宗教与社会有很大价值。 以上三部分,《颂》有40篇,《雅》有105篇(《小雅》中有6篇有目无诗,不计算在内),《风》的数量最多,共160篇,合起来是305篇。古人取其整数,常说“诗三百”。[13] 风篇 《风》包括了十五个地方的民歌,包括今陕西、山西、河南、河北、山东等地,大部分是黄河流域的民间乐歌。多半经过润色后的民间歌谣叫“十五国风”,有160篇,是《诗经》中的核心内容。“风”的意思是土风、风谣。 十五国风分别是:周南11篇、召南十四篇、邶(bèi)风19篇、鄘(yōng)风10篇、卫风10篇、王风10篇、郑风21篇、齐风11篇、魏风7篇、唐风12篇、秦风10篇、陈风10篇、桧风4篇(桧即“郐”kuài)、曹风4篇、豳(bīn)风7篇。周南中的《关雎》、《桃夭》,魏风中的《伐檀》、《硕鼠》,秦风中的《蒹葭》等都是脍炙人口的名篇。[10] 《雅》是周王朝国都附近的乐歌,共105篇。 《雅》为周王畿内乐调。《大雅》主要歌颂周王室祖先乃至武王、宣王等之功绩,有些诗篇也反映了厉王、幽王的暴虐昏乱及其统治危机。 《大雅》的作品大部分作于西周前期,作者大都是贵族,谓高尚雅正等。旧训雅为正,谓诗歌之正声。《诗大序》:“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废兴也。政有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 《小雅》共有74篇,创作于西周初年至末年,以西周末年厉、宣、幽王时期为多。《小雅》中一部分诗歌与《国风》类似,其中最突出的,是关于战争和劳役的作品。[10]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云泥 6 【勿点,本次发布为防盗版,正文上午八点前换上,到时未显示请刷新】 宝元元年(1038年),司马光十九岁,他参加了会试,一举高中进士甲科,从此步入仕林,初任华州(今陕西华县)判官。此时司马池正任同州(今陕西大荔)知州,两地相距较近,司马光经常前往探望父母。在同州他结识了同科进士石昌言,石早有才名,在同州当推官,虽比司马光大二十多岁,但两人很谈得来,经常在一起交流学问,谈古访今,成为忘年之交。同年,他和张存的女儿结婚。[7] 宝元二年(1039年),因父亲调往杭州任职,司马光辞掉华州判官,改任苏州判官。正当他怀着远大的抱负,在仕途上步步上进时,他的母亲病逝了。按照封建礼教,他必须辞官回家服丧三年。在此期间,北方党项族人元昊称帝,建立了西夏国,西夏为了摆脱对宋朝的臣属地位,同宋朝发生了战争,宋朝连连失败。宋仁宗为了加强军事防御力量,要求两浙添置弓手,增设指挥使等官职。司马父子认为这样做,并没有什么好处。于是由司马光代父草拟《论两浙不宜添置弓手状》,从各方面阐述添置弓手增设武官。[7] 庆历元年(1041年)十二月,司马池病死在晋州,司马光和兄长司马旦扶着父亲的灵柩回到了故乡夏县。双亲的相继去世,使司马光悲痛万分,他叹息“平生念此心先乱”。但他在居丧期间,把悲哀化作发奋读书作文的动力,以排遣无尽的悲伤和寂寞。在此期间,他读了大量的书,写了许多有价值的文章,如《十哲论》、《四豪论》、《贾生论》,对一些古人古事,根据自己的见解和感受,提出见解。[7] 在居丧三年的时间里,他了解了许多下层社会生活的情况。庆历四年(1044年),二十六岁的司马光服丧结束,签书武成军判官,不久又改宣德郎、将作监主簿,权知丰城县事。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取得“政声赫然,民称之”的政绩。[7] 在工作之余,他大量阅读典籍,写下不少论文,如《机权论》、《才德论》、《廉颇论》、《应侯罢武安君兵》、《项羽诛韩生》、《汉高祖斩丁公》、《甘罗》、《范睢》、《秦坑赵军》等几十篇。[7] 丰七年(1084年),司马光已六十六岁,《资治通鉴》全部修完,是年七月十一日全书呈上,十一月,《通鉴》的最后部分《唐纪》和《五代纪》修成以后,司马光连同《通鉴考异》、《通鉴目录》一起奏进给神宗皇帝。神宗皇帝十分重视,将书的每编首尾都盖上了皇帝的睿思殿图章,以其书“有鉴于往事,以资于治道”,赐书名《资治通鉴》,并亲为写序。十二月初三日,神宗降诏奖谕司马光,说他“博学多闻,贯穿今古,上自晚周,下迄五代,成一家之书,褒贬去取,有所据依”。并赏与银、绢、衣和马,擢升司马光资政殿学士,迁范祖禹为秘书省正字。[7] 元丰八年(1085年),司马光六十七岁。三月七日,神宗病死,年仅10岁的赵煦继位,是为哲宗。哲宗年幼,由祖母皇太后当政。皇太后向司马光征询治国方略,司马光上《乞开言路札子》,建议“广开言路”。司马光又一次呼吁对贫苦农民不能再加重负担,而且主张新法必须废除,要对农民施以“仁政”,接着上第二份奏疏《修心治国之要札子》,重点谈用人赏罚问题,提出保甲法、免役法和将兵法是“病民伤国,有害无益”。[7] 皇太后下诏起用司马光知陈州,不久,又下诏除授门下侍郎(即副宰相)。但司马光上疏辞谢,以自己“龄发愈衰,精力愈耗”,请求只任知陈州。以后在周围亲友支持下还是到任就职了。司马光向皇太后进言,为了实现废除新法的政治主张,把因反对新法而被贬的刘挚、范纯仁、李常、苏轼、苏辙等人招回朝中任职,吕公著、文彦博等老臣也被召回朝廷任职。[7] 司马光废除新法,上《请革弊札子》,又在《请更新新法札子》中,把新法比之为毒药,请求立即采取措施,全部“更新”。废除了保甲法,又废除了方田均税法、市易法、保马法,带病得知免役法、青苗法和将官法还未废除,无限感伤地说:“吾死不瞑目矣!”他向吕公著说:“光自病以来,悉以身付医,家事付康(司马康),国事未有所付。”切望吕公著能够完成他的宿愿。同时,上表请求辞位。但皇太后对他很倚重,不但不准辞位,反下诏除授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正式拜为宰相。接着很快就废除了免役法、青苗法。司马光终于完成了自己废除免役法的夙愿,实现了自己的政治主张。[7] 但司马光的政治生涯并不突出,他被认为是中国古代士大夫保守思想的典型代表,尽管他认为“王安石等所立新法,果能胜于旧者存之”,[21]但实际却因不满王安石而不择优劣尽罢新法,[22]又将神宗朝时军兵用生命夺取的土地,无偿送还给西夏。日后在新旧党争时,沦为意气及权位之争、不再着重于国政运转。 宋朝在多次战争中败北,国势已经到了刻不容缓之境地、司马光仍坚持宗法及伦理纲常治国等,但除尽罢新法外却提不出有效的政策方针。朱熹对司马光是颂扬的,但称“元祐诸贤是关闭着门说道理底”、[23]“温公之说,前后自不相照应,被他(章惇)一一捉住病痛,敲点出来”。[24] 史书评价 《宋史》:熙宁新法病民,海内骚动,忠言谠论,沮抑不行;正人端士,摈弃不用。聚敛之臣日进,民被其虐者将二十年。方是时,光退居于洛,若将终身焉。而世之贤人君子,以及庸夫愚妇,日夕引领望其为相,至或号呼道路,愿其毋去朝廷,是岂以区区材智所能得此于人人哉?德之盛而诚之著也。[7] 历代评价 赵顼:①司马光方直。[25]②未论别者,即辞枢密一节,自朕即位以来,唯见此人。[25] 吕公著:孔子上圣,子路犹谓之迂。孟轲大贤,时人亦谓之迂阔。况光岂免此名。大抵虑事深远,则近于迂矣。[25] 文彦博:①君实作事,今人所不可及,须求之古人。[25]②彦博留守北京,遣人入大辽侦事,回云:“见辽主大宴群臣,伶人剧戏,作衣冠者见物必攫取怀之,有从其後后以鞭扑之者。曰:司马端明邪!”君实清名,在夷狄如此。[25] 程颐:阅人多矣!不杂者,司马、邵(邵雍)、张(张载)三人耳。[13] 邵雍:①君实脚踏实地人也。[25]②君实九分人也。[25]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云泥 7 【勿点,本次发布为防盗版,正文上午八点前换上,到时未显示请刷新】 唐阵内,砍中皇甫晖的脑袋,将其与姚凤一同擒获。其父赵弘殷时任马军副都指挥使,率军半夜时来到城下,传呼开门,赵匡胤说:“父子诚然是至亲,但是城门开关,却是国家的事情。”等到天亮,赵弘殷才得以进城。定武军节度使韩令坤攻下扬州,南唐军又来争夺,韩令坤主张退兵,柴荣命令赵匡胤率兵二千赶往六合。赵匡胤下令说:“扬州兵敢有过六合的,砍断他们的脚。”韩令坤才固守扬州。赵匡胤不久在六合东面打败南唐齐王李景达,斩杀一万多人。回师后,赵匡胤被任命为殿前都指挥使,不久又被加授为定国军节度使。[7] 显德四年(957年)春,赵匡胤跟随柴荣出征寿春,攻克连珠寨,乘势攻下寿州。回师后,柴荣又拜他为义成军节度使、检校太保,仍任殿前都指挥使。此年冬,赵匡胤跟随柴荣征伐濠州、泗州,充当前锋。此时,南唐在十八里滩扎寨,柴荣刚刚商议用骆驼摆渡军队时,而赵匡胤已率先单骑横渡而过,他的部下骑兵也紧随他渡过了河,因而攻破南唐军寨。又用缴获的南唐战舰乘胜攻克泗州。南唐在清口驻屯军队,赵匡胤跟柴荣两翼分兵沿淮河东下,连夜追到山阳,俘获南唐保义军节度使陈承昭,因而攻下楚州。赵匡胤乘胜进军,在迎銮江口打败南唐军,直抵南岸,烧毁其营寨。又在瓜步攻破南唐军,淮南最终平定。南唐中主李璟畏惧赵匡胤的威名,派遣使臣送给赵匡胤一封信,馈赠三千两白金,企图使用离间计。赵匡胤收到后,把白金全部送到内府,南唐的离间计失败。 显德五年(958年),赵匡胤改任忠武军节度使。[8]次年,柴荣北伐,赵匡胤担任水陆都部署。到达莫州,先到瓦桥关,守将姚内斌投降;又打退几千名契丹骑兵,关南平定。柴荣在行军路上,审阅各地所上文书,得到一只皮口袋,袋中有一块三尺多长的木板,上面写着“点检作天子”,柴荣感到这件事十分奇怪。当时张永德任殿前都点检,柴荣卧病回京,命赵匡胤任检校太傅、殿前都点检,以接替张永德。同年,柴荣驾崩,年仅七岁的柴宗训(后周恭帝)继位,赵匡胤改任归德军节度使、检校太尉。[3] 守备都城的主要禁军将领石守信、王审琦等人都是赵匡胤过去的“结社兄弟”,得悉兵变成功后便打开城门接应。当时在开封的后周禁军将领中,只有侍卫亲军马步军副都指挥使韩通在仓促间想率兵抵抗,但还没有召集军队,就被军校王彦升杀死。陈桥兵变的将士兵不血刃就控制了都城开封。 这时范质等人才知道不辨军情真假,就仓促遣将是上了大当,但已无可奈何,只得率百官听命。翰林学士陶谷拿出一篇事先准备好的禅代诏书,宣布柴宗训禅位。赵匡胤遂正式登皇帝位,轻易地夺取了后周政权,改封柴宗训为郑王。由于赵匡胤在后周任归德军节度使的藩镇所在地是宋州(今河南商丘),遂以宋为国号,定都开封,改元“建隆”,史称“宋朝”、“北宋”。[9] 袭占荆湖 主词条:荆湖之战 赵匡胤建立北宋后,相继平定了昭义节度使李筠、淮南节度使李重进发动的叛乱,巩固了政权。他眼见天下割据势力林立,便对宰相赵普说:“我睡不着觉,因为卧床以外都是人家的地盘。”在赵普的帮助谋划下,赵匡胤加强中央集权,改革军制,发展生产,巩固统治。经过两年在政治、经济、军事诸方面的准备,确定“先南后北、先易后难”的战略决策,决心通过战争创造统一局面。 荆南、湖南地处长江中游要冲,南北相邻,又东临南唐,西接后蜀,南靠南汉。占领荆、湖,即可割裂江南诸国,为各个击破创造条件。为此,宋廷决定寻机出兵荆、湖。建隆三年(962年)九月,赵匡胤一面部署兵力守卫西、北边境,防止辽(契丹)、北汉南掠;一面选择荆、湖为突破口,挥师南下,准备开始统一战争。[10] 建隆三年(962年)十月,武平军节度使周行逢病死,他年仅十一岁的儿子周保权继位。衡州刺史张文表乘机兵变,占领潭州(治今湖南长沙),威逼朗州(治今湖南常德)。[11]周保权为讨张文表,向宋求援。赵匡胤决定以“假道灭虢”的方略,出师湖南、假道荆渚,以达一箭双雕的目的。 乾德元年(963年)正月,命山南东道节度使慕容延钊为湖南道行营前军都部署,枢密副使李处耘为都监,率十州兵以助湖南讨张文表为名,借道荆南。[12]二月初九,慕容延钊暗遣李处耘率数千轻骑,攻占江陵(今属湖北)城,迫节度使高继冲降,荆南遂亡。[13]时周保权已干息内乱,知宋欲图湖南,为阻宋军南下,命指挥使张从富领兵阻截。二月底,宋军水陆并进,突破三江口(今湖南岳阳北),缴获战船七百艘,占领岳州(治今湖南岳阳)。三月初十,占领朗州,周保权被俘,湖南遂平[14]。 攻灭后蜀 主词条:宋灭后蜀之战 宋平荆池后,即部署攻蜀。后蜀皇帝孟昶闻讯,欲依托川陕险要地势,严兵拒守,同时遣使约北汉共同反宋。赵匡胤获后蜀叛将赵彦韬,得知蜀军兵力部署,遂下令出兵。 乾德二年(964年)十一月,赵匡胤命分兵两路: 北路:忠武军节度使王全斌为西川行营前军兵马都部署,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崔彦进为副都部署,率步骑三万出凤州(治今陕西凤县东北风州镇),沿嘉陵江南下; 东路: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刘廷让为副都部署,率步骑两万出归州(治今湖北秭归),溯长江西进。[15] 两路分进合击,约期会攻成都。孟昶得知,命王昭远为北面行营都统,率兵数万北上扼守利州(治今四川广元)、剑门(今四川剑阁东北)等关隘。十二月,北路宋军占领利州。[16] 乾德三年(965年)正月,北路军突破剑门险要,大败蜀军,俘王昭远,继占领剑州(治今四川剑阁)。东路刘廷让军突破巴东咽吭夔州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云泥 8 【勿点,本次发布为防盗,正文上午八点前换上,到时未显示请刷新】 孔子的具体生日有争议,《公羊传》作鲁襄公二十一年十一月庚子日(公元前551年9月28日);[10]《谷梁传》则作同年十月庚子日;[11]《史记》则作次年,不记月日。[12]孔子五十一代孙金代孔元措的《孔氏祖庭广记》将孔子的生日定在鲁襄公二十二年八月二十七日[13](公元前551年9月28日),但后世仍存有争议。[14-15] 孔子生而七漏,头上圩顶(意为头顶凹陷),而又因其母曾祷于尼丘山,故名“丘”,字“仲尼”。 鲁襄公二十四年(公元前549年),孔子三岁时,叔梁纥病逝。叔梁纥死后,颜徵在被叔梁纥正妻施氏所逐,于是带孔子庶兄孟皮与孔子至曲阜阙里,过着清贫的生活。 鲁昭公五年(公元前537年),孔子已意识到要努力学习做人与生活之本领,所以称自己虽然已经十五岁了,但志向在于做学问。[16] 鲁昭公七年(公元前535年),孔子的母亲颜征在去世。这一年,季氏宴请士一级贵族,孔子去赴宴,被季氏家臣阳虎拒之门外。 鲁昭公九年(公元前533年),孔子十九岁,为了能够经常回到祖籍地宋国祭拜祖先,便迎娶了宋国人丌官氏之女为妻。[17] 鲁昭公二十七年(公元前515年),齐国的大夫想加害孔子,孔子听说后向齐景公求救。齐景公说自己老了,不能用了。孔子只好仓皇逃回鲁国。 鲁昭公二十八年(公元前514年),晋魏献子执政,举贤才不论亲疏。孔子认为这是义举,在近处不会埋没与自己亲近而有贤德的人,在远处不会埋没受人推举而有贤德的人,这可以说是仁义了。 鲁昭公二十九年(公元前513年)冬天,晋国铸刑鼎。孔子认为晋国的灭亡,主要是因为统治者没有好的制度和法度。[21] 鲁昭公三十年(公元前512年),孔子四十岁,经过几十年的磨练,对人生各种问题有了比较清楚的认识,所以自称四十岁不疑惑。[22] 鲁定公六年(公元前504年),季氏家臣阳虎擅权日重。孔子称之为家臣掌政。[23]所以孔子不上任,退隐而修著《诗》《书》《礼》《乐》,众多弟子跟着孔子走遍各国,跟随他学习。[24]阳虎想要见孔子,而孔子却不想见到阳虎,后来两人在路上相遇。阳虎劝孔子出仕,孔子没有明确表态,随后孔子被升为小司空。 鲁定公十一年(公元前499年),孔子升为鲁国大司寇,摄相事,七日而诛少正卯,曝尸三日,鲁国大治。 鲁定公十二年(公元前498年),孔子为削弱三桓(季孙氏、叔孙氏、孟孙氏三家世卿,因为是鲁桓公的三个儿子的后代,故称三桓。当时的鲁国政权实际掌握在他们手中,而三桓的一些家臣又在不同程度上控制着三桓)采取了隳三都的措施,拆毁三桓所建城堡。后来隳三都的行动半途而废,孔子与三桓的矛盾也随之暴露。 鲁定公十三年(公元前497年),孔子五十五岁。春天,齐国送八十名美女到鲁国。季桓子接受了女乐,君臣迷恋歌舞,多日不理朝政。孔子与季氏出现不和。孔子非常失望。不久鲁国举行郊祭,祭祀后按惯例送祭肉给大夫们时并没有送给孔子。这表明季氏不想再任用他了,孔子在不得已的情况下离开鲁国,到外国去寻找出路,开始了周游列国的旅程。 周游列国 鲁定公十四年(公元前496年),孔子带领弟子离开鲁国来到了卫国。孔子在卫国被卫灵公夫人南子召见。孔子的弟子子路对孔子见南子这件事极有意见批评了孔子。郑国的子产去世,孔子听到消息后,十分难过,称赞子产是从古代流传下来的慈惠的人。[25]孔子带弟子先到了卫国,卫灵公开始非常尊重孔子,按照鲁国的俸禄标准发给孔子俸粟6万,但并没给他什么官职,没让他参与政事。 宋国,宋司马桓魋讨厌孔子,扬言要加害孔子,孔子微服而行。五十九岁的孔子离开卫国经曹国、宋国、郑国至陈国,陈国于是派服劳役的人将孔子师徒围困在半道,前不靠村,后不靠店,所带粮食吃完,绝粮七日。最后还是子贡找到楚人,楚国派兵迎孔子,孔子师徒才免于一死。 鲁哀公三年(公元前492年),孔子六十岁,称自己这时候,能正确对待各种言论,不觉得不顺。[26]孔子过郑到陈国,在郑国都城与弟子失散独自在东门等候弟子来寻找,被人嘲笑,称自己颓丧的样子如同丧家之犬。[27] 鲁哀公四年(公元前491年),孔子离开陈国,来到了蔡国。 鲁哀公五年(公元前490年),孔子从蔡国来到叶国。叶国君主叶公向孔子问政,并与孔子讨论有关正直的道德问题。在离开叶国返回蔡国的途中,孔子遇到一位隐者。 鲁哀公六年(公元前489年),孔子与弟子在陈国、蔡国之间被困绝粮,许多弟子因困饿而病,后被楚国人相救。由楚国返回卫国,途中又遇隐者。 鲁哀公七年(公元前488年),孔子又回到卫国,主张在卫国为政先要正名。 鲁哀公八年(公元前487年),吴国讨伐鲁国,吴国战败。孔子的弟子有若参战有功。 鲁哀公十年(公元前485年),孔子在卫国,孔子夫人亓官氏去世。 鲁哀公十一年(公元前484年),齐国派师讨伐鲁国,孔子弟子冉求帅鲁师与齐战,获胜。季康子问冉有指挥才能从何而来,冉有说是向孔子学来的。六十八岁的孔子在其弟子冉求的努力下,季康子派人以币迎孔子归鲁国。孔子周游列国十四年,至此结束。孔子仍有心从政,但仍是被敬而不用。季康子欲施行田赋,孔子反对。对冉有说判断一个人的行为是不是君子的行为,应该用他的礼数来判断。施舍的时候,会从重付出;做事的时候,会中庸而行之;死的时候,会对自己薄葬。[28] 返回鲁国 鲁哀公十二年(公元前483年),孔子继续从事教育及整理文献工作。这一年冬天,孔子的儿子孔鲤去世。 鲁哀公十三年(公元前482年), 第一百三十八章 云泥 9 孔子的政治思想核心内容是“礼”与“仁”,在治国的方略上,他主张“为政以德”,用道德和礼教来治理国家是最高尚的治国之道。这种治国方略也叫“德治”或“礼治”。这种方略把德、礼施之于民,严格遵循等级制,把贵族和庶民截然划分为治者与被治者。打破了贵族和庶民间原有的一条重要界限。 孔子生活在西周宗法礼制传统较深的鲁国,这时周王朝的统治权力已经名存实亡,诸侯间相互争战不断,出现了“王道哀,礼义废,政权失,家殊俗”的社会现实,“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成了那个时代的特点。社会矛盾的激化阻碍了生产力的发展,人的精神和信念也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摧残。这些共同构成了孔子政治思想产生的历史渊源和社会条件,“仁”与“礼”是其政治思想的基本精神。 孔子的最高政治理想是建立“天下为公”的大同社会。“大同”社会的基本特点是:大道畅行,“天下为公”,因而能“选贤与能,讲信修睦”,“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在大同的世界里,天下的人,不止以自己的家人为亲,不止以自己的父母儿女为爱,而是相互敬爱,爱天下所有的人。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孩子们都能获得温暖与关怀,孤独的人与残疾者都有所依靠,男人各自有自己的事情,女人有满意的归宿。阴谋欺诈不兴,盗窃祸乱不起,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人人讲信修睦,选贤举能。这是一幅理想化的传说中的尧舜时代的原始社会景象,也是孔子憧憬的最高理想社会。 孔子主张的较低政治目标是小康社会。小康社会的基本特点是:大道隐没,“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货力为己”,与这种贫富不均、贵贱不等相适应,产生了一系列的典章制度、伦理道德,“以正君臣,以笃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妇”,“以立田里,以贤勇知”,相应地还要设“城郭沟池以为固”。由是,“谋用是作,而兵由此起”。这种社会显然没有“大同”世界那样完美,但有正常秩序,有礼、仁、信、义,所以称为小康。这种社会实际上描述了“私有制”产生后的阶级社会的“盛世”。[33] 孔子的大同社会、小康社会理想对中国后世影响深远。后来不同历史时期,不同阶段的思想家提出不同内容的憧憬蓝图和奋斗目标,这种思想对进步思想家、改革家也有一定启发,洪秀全、康有为、谭嗣同和孙中山都受其影响。 身处乱世的孔子所主张的仁政没有施展的空间,但在治理鲁国的三个月中,使强大的齐国也畏惧孔子的才能,足见孔子无愧于杰出政治家的称号。 经济学说 孔子的经济思想最主要的是重义轻利、“见利思义”的义利观与“富民”思想。这也是儒家经济思想的主要内容,对后世有较大的影响。 孔子像 孔子像(6张) 由于孔子保守的政治态度,因此对待经济制度的改革也反映了保守的思想。比如鲁宣公十五年(公元前594年)实行“初税亩”,从法律上承认私田的合法地位,是春秋时代的重大经济改革;但是据《左传》说,孔子修《春秋》时记载“初税亩”,目的是批评其“非礼也”。而民众若不富足,国君就不会富足。在《论语·尧曰》中还记载,孔子主张“因民之利而利之”,即对民众有利的事情才去做。另一方面,他又主张赋税要轻一些,徭役的摊派不要耽误农时。《论语·述而》记载,孔子还对当时的为政者进行说教,要求为政者不要过于奢侈,要注意节俭。他说:“奢则不逊,俭则固。与其不逊也,宁固。”同时,还主张“节用而爱人”。这里面包含了把孔子“仁”的思想运用于经济领域。[33] 教育思想 孔子在中国历史上最早提出人的天赋素质相近,个性差异主要是因为后天教育与社会环境影响(“性相近也,习相远也”)。因而人人都可能受教育,人人都应该受教育。他提倡“有教无类”,创办私学,广招学生,打破了奴隶主贵族对学校教育的垄断,把受教育的范围扩大到平民,顺应了当时社会发展的趋势。 孔子主张“学而优则仕”,学习了还有余力,就去做官。他的教育目的是要培养从政的君子,而君子必须具有较高的道德品质修养,所以孔子强调学校教育必须将道德教育放在首要地位(“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孔子道德教育的主要内容是“礼”和“仁”。其中“礼”为道德规范,“仁”为最高道德准则。“礼”是“仁”的形式,“仁”是“礼”的内容,有了“仁”的精神,“礼”才真正充实。在道德修养方面,他提出树立志向、克己、践履躬行、内省、勇于改过等方法。 “学而知之”是孔子教学思想的主导思想。在主张不耻下问、虚心好学的同时,他强调学习与思考相结合(“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同时还必须“学以致用”,将学到的知识运用于社会实践。 孔子在教学方法上要求老师“有教无类”“经邦济世”的教育观,“因材施教”“启发式”的方法论,注重童蒙、启蒙教育。他教育学生要有老老实实的学习态度,要谦虚好学、时常复习学过的知识,以便“温故而知新”、新知识引申拓宽、深入,“举一而反三”。他最早提出启发式教学。他说:“不愤不启,不悱不发。”意谓教师应该在学生认真思考,并已达到一定程度时恰到好处地进行启发和开导。 他又是在教学实践中最早采用因材施教方法的教育家。通过谈话和个别观察等方法,他了解和熟悉学生的个性特征,在此基础上,根据各个学生的具体情况,采取不同的教育方法,培养出了德行、言语、政事、文学等多方面的人才。孔子热爱教育事业,毕生从事教育活动。他学而不厌,诲人不倦。 第一百三十九章 云泥 10 【勿点,此次发布防盗版,正文上午8点前换上,届时未显示请刷新】 子也”。“乃所愿,则学孔子也”。孟子曾经游历齐、宋、滕、魏、鲁等国,前后有二十多年。他游历列国的具体时间,已说不十分准确,只能依据《孟子》一书的记载,说明大体上的时间和情况。 游说齐宋 孟子继承了孔子的仁政学说,是位非常有抱负的政治家,在诸侯国合纵连横,战争不断时期,作为锐捷的思想家,孟子意识到了当时的时代特征和趋势,建构了自己的学说。与孔子一样,他力图将儒家的政治理论和治国理念转化为具体的国家治理主张,并推行于天下。而当时各个思想家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主张,游说各国诸侯。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孟子开始周游列国,游说于各国君主之间,推行他的政治主张。 孟子大约在45岁之前率领弟子出游各国。孟子第一次到齐国,是在齐威王(公元前356年至前320年)年间。当时匡章背着“不孝”的坏名声,孟子却“与之游,又从而礼貌之”[4]。到了齐国,孟子宣扬他的“仁政无敌”[5]主张,他在齐国很不得志,连威王赠送的“兼金一百”镒,都没有接受,就离开齐国。[6] 公元前329年左右,宋公子偃自立为君的时候,孟子到了宋国。他在宋国期间,滕文公还是世子,他去楚国经过宋国时见到孟子。“孟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7]他从楚国回来又在宋国见到孟子。孟子说:“世子疑吾言乎?夫道一而已矣。”[7]意思是说,只要好好地学习“先王”,就可以把滕国治理好。 回邹赴滕 不久,孟子接受了宋君馈赠的七十镒金,离开宋国,回到邹国。《梁惠王下》记载说,邹国同鲁国发生了冲突。邹穆公问孟子:“吾有司死者三十三人,而民莫之死也。诛之,则不可胜诛;不诛,则疾视其长上之死而不救。如之何则可也?”孟子回答说:“凶年饥岁,君之民老弱转乎沟壑,壮者散而之四方者,几千人矣;而君之仓廪实,府库充,有司莫以告,是上慢而残下也。”他说,这就象曾子说的那样:你怎样对待人家,人家就将怎样回报你。现在,您的百姓可得到报复的机会了,您不要责备他们吧!“君行仁政,斯民亲其上,死其长矣。” 滕定公死了,滕文公使然友两次到邹国来向孟子请教怎样办理丧事。滕文公嗣位,孟子便来到滕国。滕文公亲自向孟子请教治理国家的事情。孟子说:“民事不可缓也。”他认为人民有了固定产业收入,才有稳定的思想道德和社会秩序。而人民生活有了保障后,还必须对之进行“人伦”的教化。“人伦明於上,小民亲於下”。滕文公又派他的臣子毕战询问井田制的情况。孟子说:“夫仁政,必自经界始”。接着讲了一遍井田制。最后说,我说的是大概情况,您和您的国君参照着去做吧。 “有为神农之言者”农家许行,从楚国赶到滕国来。许行主张君民并耕而食,反对不劳而获的剥削、压迫;主张实物交易,物品在数量、重量上相等的,价格相同。陈相兄弟很赞成许行的主张,“尽弃其学而学焉”。许行的思想在反对剥削上是有进步意义的。但他以小农的平均主义思想否定社会分工,是违反社会历史发展规律的。孟子抓住许行的这一弱点,大讲“物之不齐”的道理,并以“劳心”“劳力”的划分来论证剥削制度、阶级压迫的“合理性”。 奔赴魏国 孟子看得很清楚,滕国的自身都难保,根本谈不上实行他的政治主张。他在梁惠王后元十五年(公元前320年),离开滕国到了魏国。这时,孟子已经五十三岁。惠王见到孟子就问:“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孟子最反对国君言利,所以回答说:“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当时梁魏屡败于他国,所以梁惠王对孟子说:“晋国,天下莫强焉,叟之所知也。及寡人之身,东败于齐,长子死焉;西丧地于秦七百里;南辱于楚。寡人耻之,愿比死者壹洒之,如之何则可?”孟子对梁惠王讲了一套施仁政于民的办法。他说,这样,就是用木棒也可以抗击拥有坚甲利兵的秦楚军队。梁惠王问的是怎样报复齐、秦、楚的具体办法,孟子回答的却是空泛的道理,当然得不到梁惠王的重视。 孟子到魏国的第二年,梁惠王就去世了,他的儿子梁襄王嗣位。孟子见到梁襄王,对他的印象很坏,说他不像个国君。这时,齐威王已死,宣王嗣位,孟子便离开魏国又到了齐国。 二度奔齐 孟子约于齐宣王二年(公元前318年)再游齐国,受到礼遇。齐宣王见到孟子就问:“齐桓、晋文之事可得闻乎?”孟子回答说:“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后世无传焉,臣未之闻也。无以,则王乎!”[5]齐宣王想效法齐桓公、晋文公图谋霸业;孟子的政治主张却是效法“先王”,实行“仁政”。他讲的“保民而王”、“制民之产”的道理,虽然注意到了封建地主阶级的长久利益,但并非“富国强兵”的当务之急,从而被看成“守旧术,不知世务”[8]。 燕王哙因让国给燕相子之,引起燕国内乱。公元前314年,齐宣王乘机派兵伐燕,只用了五十天就大获全胜。齐宣王对孟子说:“诸侯多谋伐寡人者,何以待之?”孟子说:“王速出令,反其旄倪,止其重器,谋于燕众,置君而后去之,则犹可及止也。”[9]宣王不听,“燕人畔”。王曰:“吾甚慙于孟子。”[6] 孟子对齐宣王的进言很多,并未见用。他本来打算依靠齐宣王来推行他的政治主张,但齐宣王只是把他当作一位德高望重的学者来尊重,而不是想实现他那一套政治理想。孟子也看清楚了这一点,便准备回乡。齐宣王派人告诉孟子:“我欲中国(国都中)而授孟子室,养弟子以万钟,使诸大夫国人皆有所矜式。” 第一百四十章 云泥 11 【勿点,此次发布防盗版,正文上午8点前换上,届时未显示请刷新】《公孙丑下》记,孟子离开齐国,在齐的边境昼地停留了三宿。有人问他,为什么这样迟缓呢?他说:“予三宿而出昼,于予心犹以为速,王庶几改之!王如改诸,则必反予。”“王如用予,则岂徒齐民安,天下之民举安。”又有人说,“我看老夫子你似乎有不愉快的样子。”孟子说:“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由周而来,七百有余岁矣。以其数,则过矣;以其时考之,则可矣。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我何为不豫哉?”他以历史循环理论的观点认为将要有“王者”兴起,来统一天下。他寄希望于齐宣王,企望在齐国有所作为,但愿望落空了,只得离开齐国。 再游宋国 齐楚曾经有合纵之约。秦使张仪以土地之利诱骗楚怀王与齐绝交。楚齐已经断交,楚也发觉见欺。公元前312年,楚大发兵与秦战,两次大败于秦。当秦楚正要交战的时刻,孟子从齐国到宋国去,在石丘遇到宋牼。《告子下》记,宋牼听到秦楚要打仗,准备去说秦、楚罢兵。孟子问宋牼,用什么宗旨去说秦、楚?宋牼说:“我将言其不利也。”孟子反对言“利”,主张讲“仁义”。他说:“先生以利说秦楚之王,秦楚之王悦于利,以罢三军之师,是三军之士乐罢而悦于利也。”“君臣、父子、兄弟终(尽)去仁义,怀利以相接,然而不亡者,未之有也。”“君臣、父子、兄弟去利,怀仁义以相接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何必曰利?”他说:“先王之志则大矣,先生之号则不可。” 孟子再游宋时,宋君偃早已自立为王。《滕文公下》记,孟子的弟子万章问:“宋,小国也。今将行王政,齐楚恶而伐之,则如之何?”孟子说,汤、武行王政,他们的征伐,是从水火中拯救百姓,诛杀残暴的君主,得到天下人的拥护,“而无敌于天下”。“苟行王政,四海之内皆举首而望之,欲以为君。齐楚虽大,何畏焉?” 去宋赴鲁 不久,孟子便离开宋国到了鲁国。这时候正是鲁平公(约于公元前322年至前302年在位)将要使孟子的弟子乐正子为政。鲁平公将要去拜访孟子,因为他所宠爱的小臣臧仓说了孟子的坏话,而又改变了主意。乐正子把这件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孟子。孟子很有感慨地说:“吾之不遇鲁侯,天也。臧氏之子焉能使予不遇哉?”孟子这时已经六十几岁,便回到老家邹国,不再出游了。 讲学著书 与儒家争鸣者以墨家和杨朱学派的势力最大。孟子说:“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9]又说:“逃墨必归于杨,逃杨必归于儒。”孟子痛斥杨、墨学派,说:“杨、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是邪说诬民,充塞仁义也。仁义充塞,则率兽食人,人将相食。吾为此惧,闲(卫)先圣之道,距杨、墨,放淫辞,邪说者不得作。”[10]他说,他这样严厉地驳斥杨、墨的异端邪说,是继承大禹、周公、孔子三个圣人的事业,他要正人心,就必须辟杨、墨。他的弟子公都子告诉他,别人都说他好辩论,他说:“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能言距杨、墨者,圣人之徒也。” 孟子一生的经历,也很像孔子,过着长期的私人讲学的生活,中年以后怀着政治抱负,带着学生周游列国。随从的学生最盛的时候,是“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10]。他也是到处受到当权人物的款待。他到了哪一国,都无所顾忌地批评国君,甚至责备得国君“顾左右而言他”[9],而他的政治主张却不被接受。孟子晚年回到故乡,从事教育和著述。他说:“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是最快乐的事。[11]他在家乡与万章等人整理《经》、《书经》,阐发孔丘的思想学说,写成《孟子》一书,共七篇。 主要成就编辑 思想 孟子的主要思想就是:仁、义、善。《史记》说孟子有著述七篇传数世,《汉书·艺文志》说有十一篇。东汉末赵岐说孟子有《性善辩》《文说》《孝经》《为政》四篇外书,则十一篇当是在七篇外又加外书四篇。赵岐认为外书四篇内容肤浅,与内篇不合,当是后人所作。流传至今的《孟子》,即赵岐所说的内篇。全书虽非孟子手笔,但为孟子弟子所记,皆为孟子言行无疑。从书中看出孟子有如下一些言论和思想:在人性方面,主张性善论。以为人生来就具备仁、义、礼、智四种品德。人可以通过内省去保持和扩充它,否则将会丧失这些善的品质。因而他要求人们重视内省的作用。在社会政治观点方面,孟子突出仁政、王道的理论。仁政就是对人民“省刑罚,薄税敛。”他从历史经验总结出“暴其民甚,则以身弑国亡,”又说三代得天下都因为仁,由于不仁而失天下。强调发展农业,体恤民众,关注民生,他在《寡人之于国也》中说:“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12] 他又提出民贵君轻的主张,认为君主必须重视人民,“诸侯之宝三,土地、人民、政事。”君主如有大过,臣下则谏之,如谏而不听可以易其位。至于像桀、纣一样的暴君,臣民可以起来诛灭之。他反对实行霸道,即用兼并战争去征服别的国家;而应该行仁政,争取民心的归附,以不战而服,也即他所说的“仁者无敌”,实行王道就可以无敌于天下。在价值观方面,他强调舍身取义,“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强调要以“礼义”来约束自己的一言一行,不能为优越的物质条件而放弃礼义,“万钟则不辨礼义而受之,万钟于我何加焉!”[13] 第一百四十一章 云泥 12 【勿点,本次发布为防盗,正文上午八点前换上,未更新,请刷新】 《史记》记载李斯“乃从荀卿学帝王之术”,荀子的“帝王之术”,通过李斯后来的实践,体现出来。北宋苏轼在《荀卿论》中说:“荀卿明王道,述礼乐,而李斯以其学乱天下。” 主要成就 思想观点 主要观点 荀子对各家都有所批评,唯独推崇孔子的思想,认为是最好的治国理念。荀子以孔子的继承人自居,特别着重的继承了孔子的“外王学”。他又从知识论的立场上批判的总结和吸收了诸子百家的理论主张,形成了富有特色的“明于天人之分”的自然观、“化性起伪”的道德观、“礼仪之治”的社会历史观,并在此基础上,对先秦哲学进行了总结。 “明于天人相分”的自然主义天道观 天、天命、天道的问题一直是先秦时期各家关切的问题。殷商西周时期,“天”、“天命”是被作为人格神看待的。到了孔子,它的人格神色彩被淡化,孔子主要借亲亲之情论仁德,而视天命为一种盲目的主宰力。孔子之后,其弟子和后学力图使“仁德”、“心性”“天命”得以贯通,这一方面是要使“仁德”、“心性”的追求获得存在论的支撑,另一方面又将“天”、“天命”、“天道”义理化、价值化。荀子有取于道家在“天”、“天道”、“天命”上的自然观的成分,然而它的理论宗旨却不在于走向自然主义,而在于凸现“天人相分”,然后以“天人相分”为基础,建构自己的“人道”学说。 1.天道自然的思想 荀子将“天”、“天命”、“天道”自然化、客观化与规律化,见于他的《天论》一文。“列星随旋,日月递炤,四时代御,阴阳大化,风雨博施,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不见其事而见其功,夫是之谓神;皆知其所以成,莫知其无形,夫是之谓天。 在荀子看来,天为自然,没有理性、意志、善恶好恶之心。天是自然天,而不是人格神。他把阴阳风雨等潜移默化的机能叫做神,把由此机能所组成的自然界叫做天。宇宙的生成不是神造,而是万物自身运动的结果。 2.“天行有常”的思想 荀子以为,天不是神秘莫测、变幻不定,而是有自己不变的规律。这一规律不是神秘的天道,而是自然的必然性,它不依赖于人间的好恶而发生变化。人不可违背这一规律,而只能严格地遵守它。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天道不会因为人的情感或者意志而有所改变,对人的善恶分辨完全漠然置之。荀子对传统的宗教迷信持批判的态度,认为自然的变化与社会的治乱吉凶没有必然的联系。认为祭祀哀悼死者的各种宗教仪式,仅仅是表示“志意思慕之情”,是尽“人道”而非“鬼事”。(《礼论》) 3.“天人相分”的思想 荀子认为自然界和人类各有自己的规律和职分。天道不能干预人道,天归天,人归人,故言天人相分不言合。治乱吉凶,在人而不在天。并且天人各有不同的职能,“天能生物,不能辨物,地能载人,不能治人”(《礼论》)“天有其时,地有其才,人有其治”(《天论》) 4.“制天命而用之”的思想 在荀子看来,与其迷信天的权威,去思慕它,歌颂他,等待“天”的恩赐,不如利用自然规律以为人服务。荀况强调“敬其在己者”,而不要“慕其在天者”。甚至以对天的态度作为君子、小人之分的标准。强调人在自然面前的主观能动性,主张“治天命”、“裁万物”、“骋能而化之”的思想。荀子明确的宣称,认识天道就是为了能够支配天道而宰制自然世界。 “化性起伪”的性恶论 荀子最著名的是他的性恶论,这与孟子的性善说直接相反。他的总论点是,凡是善的,有价值的东西都是人努力的产物。价值来自文化,文化是人的创造。正是在这一点上,人在宇宙中具有和天、地同等的重要性。 1.“人之性恶”——一自然资质为性的性恶论 荀子最主要的努力是确认人在道德修养和治理国家中的主体地位。在道德修养方面,作为前提与起点的,是荀子主张的性恶论。荀子从天人相分的立场出发,否定而人性中先验的道德根据。在他看来,所谓人性就是人的自然本性,是所谓“生之所以然者”。其自然表现为“饥而欲饱,寒而欲暖,劳而欲休”[6]。其实质就是人天然有的抽象的自然生物本能和心理本能。 荀子认为人的这种天然的对物质生活的欲求是和道德礼仪规范相冲突的。他认为人性“生而有好利焉”、“生而有疾恶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色焉”,如果“从人之性,顺人之情,必出于争夺,合于犯纷乱理而归于暴”。所以说人性是“恶”,而不是“善”。 荀子这里的情性观与早期儒家《性自命出》一派的思想有关。然而性自命出以“情”为天的观念引出的是自然主义、情感主义的生存论调。荀子没有沿着这一个路向发展,这是因为,他认为天然禀赋的性情是恶的。因而顺应他的发展,将引起人与人的争夺,贼杀,导致社会的混乱,这就是性恶论。 2.“化性起伪”的道德教化论 荀子认为,凡是没有经过教养的东西是不会为善的。对于人性中“善”的形成,荀子提出“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的命题。荀子的人性论虽然与孟子的刚好相反,可是他也同意,人人都能成为圣人。荀子以为,就人的先天本性而言,“尧舜之与桀跖,其性一也,君子之与小人,其性一也”,都是天生性恶,后天的贤愚不肖的差别是由于“注错习俗之所积耳”。后天的环境和经验对人性的改造其则决定性的作用。通过人的主观努力,“其礼义,制法度”,转化人的“恶”性,则“涂之人可以为禹”。 孟子说人皆可以为尧舜是因为人本来就是善的,而荀子论证涂之人可以为禹是因为人本来是智的。 3.“化性起伪”的性恶论的意义与目的 性恶论的价值在于:(1)提出人的自然本性的先天合法性,从人的实然层面来看待人性。 第一百四十二章 云泥 13 【勿点,此次发布为防盗版,稍后换上正文】 所谓天志就是天有意志,天爱民,君主若违天意就要受天之罚,反之,则会得天之赏。[5] 尚同尚贤 尚同是要求百姓与天子皆上同于天志,上下一心,实行义政。尚贤则包括选举贤者为官吏,选举贤者为天子国君。墨子认为,国君必须选举国中贤者,而百姓理应在公共行政上对国君有所服从。墨子要求上面了解下情,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赏善罚暴。墨子要求君上能尚贤使能,提出“官无常贵,民无终贱”的主张。[5] 节用节葬 节用是墨家非常强调的一种观点,他们抨击君主、贵族的奢侈浪费,尤其反对儒家看重的久丧厚葬之俗,认为久丧厚葬无益于社会。认为君主、贵族都应象古代三代圣王一样,过着清廉俭朴的生活。墨子要求墨者在这方面也能身体力行。[5] 非乐 墨子极其反对音乐,甚至有一次出行时,听说车是在向朝歌方向走,立马掉头。他认为音乐虽然动听,但是会影响农民耕种,妇女纺织,大臣处理政务,上不合圣王行事的原则,下不合人民的利益,所以反对音乐。[5] 非命 墨子一方面肯定天有意志,能赏善罚恶,借助外在的人格神服务于他的“兼爱”,另一方面又否定儒家提倡的天命,主张“非命”。认为认得寿夭,贫富和天下的安危,治乱都不是由“命”决定的,只要通过人的积极努力,就可以达到富,贵,安,治的目标。墨子反对儒家所说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认为这种说法“繁饰有命以叫众愚朴之人”墨子看到这种思想对人的创造力的消磨与损伤,所以提出非命。[5] 在墨家整个思想体系中,军事思想占有重要位置。《墨子》军事思想是处于弱者地位的自卫学说,其主要内容有二:一是非攻,反对攻伐掠夺的不义之战;二是救守,支持防守诛讨的正义之战。 政治思想 墨子在政治上提出了“兼爱”、“非攻”、“尚贤”、“尚同”、“节用”、“节葬”、“非乐”等主张。“兼以易别”是他的社会政治思想的核心,“非攻”是其具体行动纲领。他认为只要大家“兼相爱,交相利”,社会上就没有强凌弱、贵傲贱、智诈愚和各国之间互相攻伐的现象了。他对统治者发动战争带来的祸害以及平常礼俗上的奢侈逸乐,都进行了尖锐的揭露和批判。 在用人原则上,墨子主张任人唯贤,反对任人唯亲,主张“官无常贵,而民无终贱”。他还主张从天子、诸侯国君到各级正长,都要“选择天下之贤可者”来充当;而人民与天子国君,则都要服从天志,发扬兼爱,实行义政,否则,就是非法的,这就是“一同天下之义”。 在《墨子·鲁问》中,墨翟提出了墨家的十大主张。即“兼爱”“非攻”“尚贤”“尚同”“尊天”“事鬼”“非乐”“非命”“节用”“节葬”。他认为,要根据不同国家的不同情况,有针对性地选择十大主张中最适合的方案。如“国家昏乱”,就选用“尚贤”、“尚同”;国家贫弱,就选用“节用”“节葬”;等等。[15] 军事思想 非攻:反对攻伐掠夺的不义之战 墨子认为,当时进行的战争均属掠夺性非正义战争,在《非攻》诸篇中,反复申诉非攻之大义,认为战争是凶事。他说,古者万国,绝大多数在攻战中消亡殆尽,只有极少数国家幸存。这就好比医生医了上万人,仅仅有几人痊愈,这个医生不配称之为良医一亲友,战争同样不是治病良方。历史上好战而亡的统治者不可胜数。这无异于给那些企图通过攻战来开疆拓土吞并天下的人以当头棒喝。所以墨子主张,以德义服天下,以兼爱来消弭祸乱。在墨子眼里,兼爱可以止攻,可以去乱。兼爱是非攻的伦理道德基础,非攻是兼爱的必然结果。 墨子主张非攻,是特指反对当时的“大则攻小也,强则侮弱也,众则贼寡也,诈则欺愚也,贵则傲贱也,富则骄贫也”的掠夺性战争。墨子以是否兼爱为准绳,把战争严格区分为“诛”(诛无道)和“攻”(攻无罪),即正义与非正义两类。“兼爱天下之百姓”的战争,如禹攻三苗、商汤伐桀、武王伐纣,是上中(符合)天之利、中中鬼之利、下中人之利的,因而有天命指示,有鬼神的帮助,是正义战争。反之,大攻下,强凌弱,众暴寡,“兼恶天下之百姓”的战争。是非正义的。 墨子还坚决无情地揭发当时战争给人民带来的沉重无尽的灾难:①贻误农时,破坏生产。农业是斩断了老百姓的衣食之源。②抢劫财富,不劳而获。窃入桃李,抢人犬豕鸡豚、牛马,杀人越货者,“谓之不义”,攻小国,“入其沟境,刈其庄稼,斩其树木”,同样是“不与其劳就其实,以非其所有而取”的不义行为。③残害无辜,掠民为奴。墨子指出,大国君主命令军队攻小国,“民之格者,则迳杀之。不格者,则系操而归。丈夫以为仆圉胥靡,妇人以为舂酋。” 救守:支持防守诛讨的正义之战 墨子“惟非攻,是以讲求备御之法”,从“非攻”出发,《墨子》论述了作为弱小国家如何积极防御的问题。墨子深知,光讲道理,大国君主是不会放弃战争的,因而主张“深谋备御”,以积极防御制止以大攻小的侵略战争。这些研究防御作战的论述,集中在《备城门》以下十一篇,形成了一个以城池防守为核心的防御理论体系,概言之,包括三个方面内容。 一是倡导积极准备,力争做到有备无患。“备者,国之重也。食者,国之宝也;兵者,国之爪也;城者,所以自守也。”“故仓无备粟,不可以待凶饥;库无备兵,虽有义不能征无义;城廓不备全以自守也。”“故仓无备粟,不可以待凶饥;库无备兵,虽有义不能征无义;城廓不备全,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云泥 14 【勿点,此次发布为防盗版,正文上午八点前更新,到时未显示请刷新】 汉武帝登基之初,汉朝建立已经有六十多年了,天下安定,朝廷大臣们都希望天子举行祭祀泰山和梁父山的封禅大典,改换确定各种制度。[12]而皇上也崇尚儒家的学说,就通过贤良方正的科目招纳贤士。赵绾、王臧等人靠文章博学而做官,达到公卿的高位。他们想要建议天子按古制在城南建立宣明政教的明堂,作为朝会诸侯的地方。[13]他们所草拟的天子出巡、封禅和改换历法服色制度的计划尚未完成,正赶上窦太后还在推崇信奉黄帝、老子的道家学说,不喜欢儒术,于是派人私下里察访赵绾等人所干的非法谋利之类的事情,传讯审查赵绾、王臧,赵绾、王臧自杀,[14]他们所建议兴办的那些事情也就废止了。[15] 直至建元六年(前135年)五月窦太后去世,汉武帝才得以掌握大权。[16]他进一步削弱诸侯王的势力,颁布大臣主父偃(yǎn)提出的推恩令,以法制来推动诸侯王分封诸子为侯,使诸侯王的封地不得不自我缩减。[17]同时,他设立刺史,监察地方。加强中央集权,将冶铁、煮盐、酿酒等民间生意编成由中央管理,禁止诸侯国铸钱,使得财政权集于中央。思想上,采用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建议,[18]为儒学教育在中国古代的特殊地位铺平了道路,在长安创立专门的儒学教育——太学,是当时的最高学府。 汉武帝时期,汉朝亦不曾缺少法治思想。在宣扬儒学的同时,汉武帝亦采用法规和刑法来巩固政府的权威和显示皇权的地位。因此,汉学家认为这更应该是以儒为主以法为辅,内法外儒的一种体制,对广大百姓宣扬儒道以示政府的怀柔,而对政府内部又施以严酷的刑法来约束大臣。[19] 征和元年(前92年),汉武帝住在建章宫,看到一个男子带剑进入中龙华门,怀疑是不寻常的人,便命人捕捉。该男子弃剑逃跑,侍卫们追赶,未能擒获。汉武帝大怒,将掌管宫门出入的门候处死。冬十一月,汉武帝征调三辅地区的骑兵对上林苑进行大搜查,并下令关闭长安城门进行搜索,十一天后解除戒严。巫蛊事件开始出现。 丞相公孙贺之子公孙敬声擅自动用军费1900万钱,事败后被捕下狱。时值汉武帝下诏通缉阳陵大侠朱安世,公孙贺为赎儿子之罪,将朱安世捕获移送朝廷。孰料朱安世在狱中上书,声称公孙敬声与阳石公主私通,在驰道上埋藏木人以诅咒皇帝。汉武帝大怒,公孙贺父子死狱中,满门抄斩。阳石公主、诸邑公主,卫青之子长平侯卫伉相继被牵连入内,被杀。 这时,方士和各类神巫多聚集在京师长安,大都是以左道旁门的奇幻邪术迷惑众人,无所不为。一些女巫来于宫中,教宫中美人躲避灾难的办法,在每间屋里都埋上木头人,进行祭祀。因相互妒忌争吵时,就轮番告发对方诅咒皇帝、大逆不道。汉武帝大怒,将被告发的人处死,后宫妃嫔、宫女以及受牵连的大臣共杀了数百人。 汉武帝产生疑心以后,有一次,在白天小睡,梦见有好几千木头人手持棍棒想要袭击他,霍然惊醒,从此感到身体不舒服,精神恍惚,记忆力大减。江充自以为与太子刘据、卫皇后有嫌隙,见汉武帝年纪已老,害怕汉武帝去世后被刘据诛杀,便定下奸谋,说汉武帝的病是因为有巫术蛊作祟造成的。立即派江充去追查。[27] 江充率领胡人巫师到各处掘地寻找木头人,并逮捕了那些用巫术害人。江充一直搜查到卫皇后和太子刘据的住室,把事先准备好的木头人拿出来陷害太子。[28]此时汉武帝在甘泉宫养病,不在长安。 征和二年七月壬午(前91年9月1日),刘据派人假冒使者收捕江充等人,把江充杀了。苏文逃到汉武帝处,向汉武帝控诉刘据,汉武帝开始并不相信此说,派使者召刘据,但使者不敢到刘据那里,回报汉武帝说“太子反已成,欲斩臣,臣逃归。”汉武帝大怒,下令丞相刘屈氂率兵平乱。刘据带人离去,将长安四市的市民约数万人强行武装起来,到长乐宫西门外,正遇到刘屈髦率领的军队,与丞相军激战五日,死者数万人。[29]长安城有流言说太子谋反,所以人们不敢依附刘据,而刘屈髦一边的兵力却不断加强,最终,刘据势孤力弱而兵败,唯有逃离长安。[30] 汉武帝愤怒异常,唯有壶关三老令孤茂敢上书汉武帝为刘据申冤。[31] 汉武帝即位初,一方面政治形势比较稳定,国家经济状况也比较好,另一方面诸侯王国的分裂因素依然存在,边境匈奴袭扰不断,而封建统治思想尚待确立。[51]经济上采纳桑弘羊的主张,由政府直接经营运输和贸易;军事上任用卫青、霍去病为大将,[52]解除了匈奴的威胁,统一今两广一带,推动了经济文化的发展。 加强中央集权 为加强中央集权,武帝接受主父偃的建议,颁布推恩令,即允许诸王将自自己的土地分给子弟,建立较小的诸侯国。内容主要是:诸侯王的王位除了由嫡长子继承以外,还可以用“推恩”(也就是广布恩惠,让更多的人来享受特权)的形式把其他的儿子在本侯国内分封。新的侯国就脱离原来王国的限制,地域独立,而且政治权力也基本被剥夺,受当地郡县官吏的管辖。这样,就使原来独立的地方王国自动地将权力上交给了国家。此后,地方的王与侯仅仅享受物质上的特权,即享用自己封地的租税。但是没有了以前的政治特权。[17][53] 汉武帝还找借口,一次就削去当时一半的侯国。[26]汉武帝的这些措施奠定了中国大一统的政治格局。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云泥 15 【勿点,此次发布为防盗版,正文上午八点前更新,到时未显示请刷新】 在惠帝、文帝、景帝期间,丞相大多主要是随刘邦打天下的功臣丞相受到礼遇,汉武帝和丞相多有不合,经常会借口打压杀死丞相,导致朝中大臣不愿意接任丞相之职。为贯彻自己的命令,他便设立中朝,尚书台也是这一时期出现的。 汉武帝削弱丞相的权力还有一个很有利的条件,这就是原来做丞相的都是开国的功臣,他们已经年老,或者去世。汉武帝便利用这个有利的时机来让众多的儒生代替元老们,掌握国家政权,同时通过打击丞相来加强自己的权力。在元朔五年(前124年),汉武帝便让平民出身的儒生公孙弘来做丞相,这样就改变了以前总是由贵族来做丞相的惯例。[54] 建立年号 汉武帝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使用年号的皇帝,公元前113年汉武帝以当年为元鼎四年,并追改以前为建元、元光、元朔、元狩,每一年号六年。但根据一些出土的文物来看,上面都标有建元、元光等年号,证明建元、元光等年号并非后来追命。 西汉自汉武帝时期开始,国力强盛,大破匈奴,远征大宛,降服西域,收复南越,吞并朝鲜,设置西域使者校尉正式将西域纳入中华版图[68],一说汉宣帝设置西域都护才正式将西域纳入版图[69-70],西汉版图东抵日本海、南吞交趾、西逾葱岭、北达阴山,奠定了汉地范围;汉武帝时期,张骞出使西域,开辟了丝绸之路,第一次将中国的目光投向了世界,汉使到达了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安息、身毒(即印度)、于阗、扜罙、犁轩等诸国,开拓了连接欧亚大陆的丝绸之路。其中最远到达的犁轩位于埃及亚历山大港,这是汉朝使节到达的最远地区,欧亚非的丝绸贸易就此成型。[51] 汉武帝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派大军深入匈奴腹地进行决战的皇帝。通过大量移民在西北边郡屯田,这对反击匈奴战争的胜利、经营西域起了重大作用。李广利伐大宛后,西域南道诸国多臣服于汉,宣帝神爵二年(前60年),匈奴日逐王降汉,匈奴不敢争西域,罢僮仆都尉。宣帝任命郑吉为西域督护,管理西域南、北道诸国,西域诸国臣服于汉。至此,西边直达里海,都成为了汉朝的疆域。[2] 远征大宛:大宛,地处乌兹别克费尔干纳盆地,张骞出使西域后,汉武帝为了得到汗血马于是命使者,带黄金二十万两及一匹黄金铸成的金马去大宛国都,求换汗血马。但大宛国王毋寡以汗血马为大宛国宝而拒绝,汉朝使节就在毋寡面前,破口大骂,并把金马击碎,掉头而去,毋寡因而大怒并杀死使团,夺走金银财宝。汉武帝闻使者被杀,财物被劫,不禁大怒,立命李广利任贰师将军,发兵数万远征大宛。太初四年(公元前101年),汉武帝命李广利远征大宛。[83]汉军人多势众,声势浩大,沿途小国不敢对抗,纷纷开城出迎,供给食粮和饮水。只有轮台(新疆轮台)抗拒汉军,闭城紧守。[84]汉军攻数日,破城,屠轮台,此后无人敢挡。直袭大宛都城贵山城,首先切断其水源,然后将贵山城团团包围,日夜攻打,破其外城,杀大宛勇将煎靡。大宛统治集团内部终于发生内讧,其贵人多怨大宛王毋寡,于是共同杀死毋寡,遣使持毋寡首级赴汉营求和,表示愿将良马驱出供汉军挑选,从此大宛服属西汉。 李广利命搜粟都尉上官桀攻打郁成城。经过激战,郁成城守军终于抵敌不住,战败投降,郁成王逃往康居。上官桀率军追至康居,向康居要人。康居见大宛已破,遂将郁成王交与上官桀。上官桀手下上邽骑士赵弟在途中杀郁成王。汉军击败大宛,威震西域。西域诸国纷纷遣子弟入汉贡献,并作为人质。西域臣服。[85] 车师(姑师)之战:元封三年(前108年),汉武帝令从票侯赵破奴击破姑师,威震乌孙、大宛等西域诸国。[86]征和四年(前89年),汉武帝令重合侯莽通(一称马通)率4万骑兵击匈奴,途经车师北。莽通令成娩率军中楼兰、尉犁、危须等西域6国兵,进攻车师,以扫除大军前进的障碍。6国兵将车师团团包围,车师投降,臣属于汉。 楼兰之战:元封三年(前108年),汉武帝命从票侯赵破奴率兵数万击姑师(车师)及楼兰。姑师也多次袭杀汉使。赵破奴令数受楼兰追杀、拦截之苦的王恢为先锋,率700人,攻破楼兰,俘楼兰王。楼兰降服于西汉。[87] 龟兹之战:汉武帝通西域后,李广利破大宛回军途经扞弥,恰逢赖丹要去龟兹为质。李广利派人责问龟兹王,龟兹王听从姑翼之议,派兵攻杀赖丹,后又害怕,遂上书谢罪。宣帝本始三年(前71年),长罗侯常惠,监护乌孙发兵5万大破匈奴后,回朝途中,上书请击龟兹,以偿杀赖丹之罪,常惠调集龟兹以西诸兵2万人,又遣副使调集龟兹东面诸国兵2万人,令乌孙发兵7千,从三面进击龟兹。龟兹王极为惊恐,急忙相告,杀赖丹是前王听信贵人姑翼所干,于己无关,并执姑翼来见常惠。常惠斩姑翼,罢兵。[88] 莎车之战:汉武帝通西域后,莎车与西汉建立了友好关系,不断遣子入汉为质。汉宣帝元康元年(公元前65年),卫候冯奉世护送大宛等国使臣回国,途经鄯善国伊脩城,驻守于此的汉都尉宋将向他报告了莎车的不轨行为。此时,西域都护郑吉在北道诸国间。冯奉世与副使严昌商议,认为如不立即攻莎车,待其势力强大将难以制服,那样必然危及汉在西域的统治。于是冯奉世下令调集诸国之兵,进击莎车,破莎车城,呼屠征自杀。冯奉世另立莎车王其他昆弟为王。其余诸国叛乱也被平息,恢复了西汉在这里的统治。[89]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云泥 16 【勿点,本次发布防盗版,正文上午8点前换上,未显示请刷新】 《史记》记载李斯“乃从荀卿学帝王之术”,荀子的“帝王之术”,通过李斯后来的实践,体现出来。北宋苏轼在《荀卿论》中说:“荀卿明王道,述礼乐,而李斯以其学乱天下。” 主要成就 思想观点 主要观点 荀子对各家都有所批评,唯独推崇孔子的思想,认为是最好的治国理念。荀子以孔子的继承人自居,特别着重的继承了孔子的“外王学”。他又从知识论的立场上批判的总结和吸收了诸子百家的理论主张,形成了富有特色的“明于天人之分”的自然观、“化性起伪”的道德观、“礼仪之治”的社会历史观,并在此基础上,对先秦哲学进行了总结。 “明于天人相分”的自然主义天道观 天、天命、天道的问题一直是先秦时期各家关切的问题。殷商西周时期,“天”、“天命”是被作为人格神看待的。到了孔子,它的人格神色彩被淡化,孔子主要借亲亲之情论仁德,而视天命为一种盲目的主宰力。孔子之后,其弟子和后学力图使“仁德”、“心性”“天命”得以贯通,这一方面是要使“仁德”、“心性”的追求获得存在论的支撑,另一方面又将“天”、“天命”、“天道”义理化、价值化。荀子有取于道家在“天”、“天道”、“天命”上的自然观的成分,然而它的理论宗旨却不在于走向自然主义,而在于凸现“天人相分”,然后以“天人相分”为基础,建构自己的“人道”学说。 1.天道自然的思想 荀子将“天”、“天命”、“天道”自然化、客观化与规律化,见于他的《天论》一文。“列星随旋,日月递炤,四时代御,阴阳大化,风雨博施,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不见其事而见其功,夫是之谓神;皆知其所以成,莫知其无形,夫是之谓天。 在荀子看来,天为自然,没有理性、意志、善恶好恶之心。天是自然天,而不是人格神。他把阴阳风雨等潜移默化的机能叫做神,把由此机能所组成的自然界叫做天。宇宙的生成不是神造,而是万物自身运动的结果。 2.“天行有常”的思想 荀子以为,天不是神秘莫测、变幻不定,而是有自己不变的规律。这一规律不是神秘的天道,而是自然的必然性,它不依赖于人间的好恶而发生变化。人不可违背这一规律,而只能严格地遵守它。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天道不会因为人的情感或者意志而有所改变,对人的善恶分辨完全漠然置之。荀子对传统的宗教迷信持批判的态度,认为自然的变化与社会的治乱吉凶没有必然的联系。认为祭祀哀悼死者的各种宗教仪式,仅仅是表示“志意思慕之情”,是尽“人道”而非“鬼事”。(《礼论》) 3.“天人相分”的思想 荀子认为自然界和人类各有自己的规律和职分。天道不能干预人道,天归天,人归人,故言天人相分不言合。治乱吉凶,在人而不在天。并且天人各有不同的职能,“天能生物,不能辨物,地能载人,不能治人”(《礼论》)“天有其时,地有其才,人有其治”(《天论》) 4.“制天命而用之”的思想 在荀子看来,与其迷信天的权威,去思慕它,歌颂他,等待“天”的恩赐,不如利用自然规律以为人服务。荀况强调“敬其在己者”,而不要“慕其在天者”。甚至以对天的态度作为君子、小人之分的标准。强调人在自然面前的主观能动性,主张“治天命”、“裁万物”、“骋能而化之”的思想。荀子明确的宣称,认识天道就是为了能够支配天道而宰制自然世界。 “化性起伪”的性恶论 荀子最著名的是他的性恶论,这与孟子的性善说直接相反。他的总论点是,凡是善的,有价值的东西都是人努力的产物。价值来自文化,文化是人的创造。正是在这一点上,人在宇宙中具有和天、地同等的重要性。 1.“人之性恶”——一自然资质为性的性恶论 荀子最主要的努力是确认人在道德修养和治理国家中的主体地位。在道德修养方面,作为前提与起点的,是荀子主张的性恶论。荀子从天人相分的立场出发,否定而人性中先验的道德根据。在他看来,所谓人性就是人的自然本性,是所谓“生之所以然者”。其自然表现为“饥而欲饱,寒而欲暖,劳而欲休”[6]。其实质就是人天然有的抽象的自然生物本能和心理本能。 荀子认为人的这种天然的对物质生活的欲求是和道德礼仪规范相冲突的。他认为人性“生而有好利焉”、“生而有疾恶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色焉”,如果“从人之性,顺人之情,必出于争夺,合于犯纷乱理而归于暴”。所以说人性是“恶”,而不是“善”。 荀子这里的情性观与早期儒家《性自命出》一派的思想有关。然而性自命出以“情”为天的观念引出的是自然主义、情感主义的生存论调。荀子没有沿着这一个路向发展,这是因为,他认为天然禀赋的性情是恶的。因而顺应他的发展,将引起人与人的争夺,贼杀,导致社会的混乱,这就是性恶论。 2.“化性起伪”的道德教化论 荀子认为,凡是没有经过教养的东西是不会为善的。对于人性中“善”的形成,荀子提出“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的命题。荀子的人性论虽然与孟子的刚好相反,可是他也同意,人人都能成为圣人。荀子以为,就人的先天本性而言,“尧舜之与桀跖,其性一也,君子之与小人,其性一也”,都是天生性恶,后天的贤愚不肖的差别是由于“注错习俗之所积耳”。后天的环境和经验对人性的改造其则决定性的作用。通过人的主观努力,“其礼义,制法度”,转化人的“恶”性,则“涂之人可以为禹”。 第一百四十六章 云泥 17 【勿点,本次发布防盗版,正文上午12点前换上,未显示请刷新】 “化性起伪”的性恶论的意义与目的 性恶论的价值在于:(1)提出人的自然本性的先天合法性,从人的实然层面来看待人性。(2)强调后天环境对人发展的作用。(3)进而说明礼乐教化的价值与意义。 性恶论的限制在于:(1)从性恶出发,固然可说明礼乐教化之“伪”的现实必要性,但由于否认了人的道德先验性,圣人治礼作乐的“化性起伪”的教化行为就失去了坚实的存有论根据。(2)把人的先天的自然本性等同于社会道德之恶,没有真实地看到人的自然本性和人的社会性“恶性”之间具有人的意识的造作性。如此将使社会性的“恶行”具有自然存有论根基,以至于“恶”成为了价值的合理性行为。(3)性恶论使人性的超越幅度丧失殆尽,人完全成为社会宗法等级的奴隶。 性恶论的目的:性恶,或性善,对儒家并没有决定性的意义。其价值仅仅在于如此的人性论奠基可以为现实社会的礼乐教化提供内在人性的根据。 所积而致的成圣之道 就道德修习而言,荀子认为最高的要求就是“成圣”。荀子坚持自己的理论的一贯性,认为在天生的情性方面,圣人与普通人没有什么不同。从一个侧面表现了战国末年贵族和平民依血缘形成的原有的界限的消解。荀子还认为圣人与普通人一样,也只有经过后天的努力,才能够成就自己。“圣人者,人之所积而致也”。 圣人与一般人,君子与小人,在先天本性上的差别被取消了。但是荀子立论的意图并不在于从根本上废弃这种差别,反而要从后天努力的角度凸现这种差别。凸现后天努力修为造就君子、圣人,是在强调精神气质、文化教养上的贵族性,荀子学说有浓重的知识化、工具化的倾向,然而在追求成圣,追求贵族性的精神气质与品格的这点上,与孔子的理念是一脉相承的。荀子讲成圣,又希望借圣人的教化,使得社会大众得以转变性情,以至于善。 “明分使群”与古今、礼法之争 荀子的社会政治思想 荀子希望借助圣人的教化,转变百姓的性情。但是荀子认为圣人更重要的作用在于他能够“使天下皆出于治”,这就是儒家的外王学。不过荀子按照自己的知识论重组了这种外王学。 1.“明分使群”的社会(礼义)起源说 以往的儒家学者都曾建筑过自己的外王学,而且大都把这种外王学的正当性诉诸于天道、天命,很少有人能够从现实社会组织、社会结构的源出处证明自己的外王学。荀子的经验知识的立场使他得以面对现实,回到现实社会组织、社会结构的源出处。 荀子注意到,人与动物的不同而且得以优异于动物的地方,是人能群,即人能组织社会。而人所以能“群”者,在于“分”。“分”即是建立社会等级,从事不同的社会分工,将社会协同为一个统一的整体,以面对自然、战胜自然。“分”是组织社会的根本法则。而“分莫大于礼”。通过圣人的治礼作乐,将社会分为上下有序的等级,以解决基于物欲的争斗。“分”的标准就在于“礼义”,即封建的伦理道德和礼法制度。关于分靠什么维系,荀子有两个说法:一是“分何以能行?曰:义”。一是“分莫大于礼”。显然前一种说法侧重于道德教化;后一种说法则侧重于礼法制度。 从“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的人性论出发,荀子提出了“名分使群”的社会起源说,以论证礼乐教化之必要性。 2.“隆礼尊贤而王,重法爱民而霸” 隆礼重法 在国家治理上,荀子非常看重“礼”。荀子认为礼从区分与调节不同人的利欲关系中产生结果。在治礼的过程中,不能只顾及人的欲望,而要让物与欲两者相持而长,在物质的增长和欲望的增长之间保持平衡。 在荀子看来,人的天然本性是追求利欲的,而礼的作用则在对人的利欲的无限追求作出限制,二者之间不免有冲突。为了确保公共秩序的正常运转,礼的遵循不免要诉诸于一种强制性。由此,礼转为法。因此,荀子常有“礼法之枢要”“礼法之大分”的提法,而以礼法并称。在荀子那里,礼是介于义和法之间的一个范畴。在义礼并称时,礼多是指道德。在礼和法并称时,礼多指制度。荀子说礼是法之大分时,既是指礼为立法的原则,又是指礼作为原则的道德立场。法的制定和形式不纯属利益分配的问题,还有一个道义问题;法的一律化打破了贵族和平民的界限,使一切人平等。但是礼的持守却仍然使得有学养的人们不至于沉落。荀子可以说是顾及到现实的利欲追求和必要性而又坚持道德理想,力求在二者之间保持平衡的思想家。 对礼法、王霸之争的总结 对礼法、王霸之争,荀子提出了“隆礼尊贤而王,重法爱民而霸”的命题。其含义两点:(1)礼法并举、王霸统一。他认为“治之经,礼与刑,君子以修百姓宁”(《成相》)“礼以定伦”,法能“定分”,二者可以相互为用。只是法的特点表现为通过赏罚来维护等级秩序。(2)礼高于法,礼为法之大本。只讲法治,不讲礼治,百姓只是畏惧刑罚,一有机会仍会作乱。他把“法治”称为“暴察之威”,“礼治”称作“道德之威”。法治至其极也不过为“霸”,而不能成“王”。如果以礼义为本,则法治就可以更好地发挥作用了:“故礼及身而行修,义及国而政明,能以礼挟而贵名白,天下愿,会行禁止,王者之事毕矣”(《致士》)。荀子以为,礼义是立法的精神,如果人们爱好礼义,其行为就会自然合法,甚至不用刑罚,百姓也能自然为善。总之,荀子的礼法兼施、王霸统一,是对对礼法、王霸之争的总结,开创了汉代儒法合流、未爆杂用的先河。 3.厚今薄古的“法后王”说 第一百四十七章 风起 1 【勿点,本次发布防盗版】 《史记》,二十四史之一,最初称为《太史公书》或《太史公记》、《太史记》,是西汉史学家司马迁撰写的纪传体史书,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纪传体通史,记载了上至上古传说中的黄帝时代,下至汉武帝太初四年间共3000多年的历史。太初元年(前104年),司马迁开始了《太史公书》即后来被称为《史记》的史书创作。该著作前后经历了14年,才得以完成。[1-8] 《史记》全书包括十二本纪(记历代帝王政绩)、三十世家(记诸侯国和汉代诸侯、勋贵兴亡)、七十列传(记重要人物的言行事迹,主要叙人臣,其中最后一篇为自序)、十表(大事年表)、八书(记各种典章制度记礼、乐、音律、历法、天文、封禅、水利、财用)。《史记》共一百三十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余字,比《淮南子》多三十九万五千余字,比《吕氏春秋》多二十八万八千余字。《史记》规模巨大,体系完备,而且对此后的纪传体史书影响很深,历朝正史皆采用这种体裁撰写。[3][9] 《史记》被列为“二十四史”之首,与《汉书》、《后汉书》、《三国志》合称“前四史”[9],对后世史学和文学的发展都产生了深远影响。其首创的纪传体编史方法为后来历代“正史”所传承。《史记》还被认为是一部优秀的文学著作,在中国文学史上有重要地位,被鲁迅誉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有很高的文学价值。刘向等人认为此书“善序事理,辩而不华,质而不俚”。[9] 东周时期王道废弛,秦朝毁弃古代文化典籍,以致明堂、石室的珍贵图书典籍散失错乱。汉朝建立后,萧何修订法律,韩信申明军法,张苍制立章程,叔孙通确定礼仪,品学兼优的文学之士逐渐进用,《诗》《书》等被毁弃的古书亦不断在各地被爱好文学的人士搜寻并献出。[12][13] 取材 《史记》取材相当广泛。当时社会上流传的《世本》、《国语》、《秦记》、《楚汉春秋》、诸子百家等著作和国家的文书档案,以及实地调查获取的材料,都是司马迁写作《史记》的重要材料来源。特别可贵的是,司马迁对搜集的材料做了认真的分析和选择,淘汰了一些无稽之谈,如不列没有实据的三皇,以五帝作为本纪开篇,对一些不能弄清楚的问题,或者采用阙疑的态度,或者记载各种不同的说法。由于取材广泛,修史态度严肃认真,所以,《史记》记事翔实,内容丰富。[9] 创作过程 司马氏世代为太史,整理和论述历史。《隋书·经籍志》载:“谈乃据《左氏春秋》、《国语》、《世本》、《战国策》、《楚汉春秋》,接其后事,成一家之言。”可见司马迁之父司马谈有意继续编订《春秋》以后的史事。司马谈曾任太史令,将修史作为自己的神圣使命,可惜壮志未酬。元封元年,汉武帝进行封禅大典,司马谈身为太史令,却无缘参与当世盛事,引为终生之憾,忧愤而死,死前将遗志嘱咐儿子司马迁说:“今天子接千岁之统,封泰山,而余不得从行,是命也夫!余死,汝必为太史,无忘吾所欲论著矣……”司马迁则回答道:“小子不敏,请悉论先人所次旧闻。”可知司马迁乃秉承父亲的遗志完成史著。《史记》以《封禅书》为其八书之一,即见其秉先父之意。司马迁是绍继《春秋》,并以汉武帝元狩元年“获麟”,撰写《史记》。 司马迁子承父志,继任太史令。他早年受学于孔安国、董仲舒,漫游各地,了解风俗,采集传闻。初任郎中,奉使西南。太初元年(前104年),司马迁开始了《太史公书》即后来被称为《史记》的史书创作。但是,事出意外,天汉三年(前98年),李陵战败投降匈奴,司马迁因向汉武帝辩护事情原委而被捕入狱 在西汉即使诸侯都没有全版的《太史公书》,东平王曾向朝廷要求赏赐宫廷中的《太史公书》也遭到拒绝。因为《史记》中有大量宫廷秘事,西汉严禁泄露宫廷语,因此只有宫廷人员才能接触到该书。汉宣帝时褚少孙在宫廷中阅读该书,其中已经有些篇幅不对宫廷官员开放,到班固父子时,宣称缺少了十篇,班固家被皇室赐予《太史公书》副本,其中也少了十篇。 司马迁创作的《史记》比较广泛地传播流行,大约是在东汉中期以后。东汉朝廷也曾下诏删节和续补《史记》。《后汉书·杨终传》云,杨终“受诏删《太史公书》为十余万言”。表明东汉皇室依然不愿全部公开《史记》,只让杨终删为十多万字发表。被删后仅十余万言的《史记》,在汉以后即失传,以后一直流传的是经续补的《史记》。[9] 唐朝时,由于古文运动的兴起,文人们对《史记》给予了高度的重视,当时著名散文家韩愈、柳宗元等都对《史记》特别推崇。 宋元之后,欧阳修、郑樵、洪迈、王应麟各家,以及明朝的公安派、清朝的桐城派,都十分赞赏《史记》的文笔。《史记》的声望与日俱增,各家各派注释和评价《史记》的书也源源不断出现。[16] 增补 《史记》在流传过程中,也窜入了其他文字,失去原貌。今本《史记》中有些篇章或者有些段落不是司马迁所撰写,明显有补窜痕迹,如《司马相如列传》有扬雄以为靡丽之赋劝百而讽一之语,《公孙弘传》中有汉平帝元始中诏赐弘子孙爵语,《贾谊传》中有贾嘉最好学、至孝昭时列为九卿语,等等。而对于《史记》缺篇的补写,裴骃在《太史公自序》末注文中引三国时张晏的话,说《史记》亡十篇,“元、成之间,褚先生补续,作《武帝纪》、《三王世家》、《龟策》、《日者列传》,言辞鄙陋,非迁本意也。”认为褚少孙补了亡佚十篇中的四篇。张守节《龟策列传·正义》则认为褚少孙补十篇,赵翼《廿二史札记》卷一也认为褚少孙补十篇。但是,据《汉书·艺文志》、《论衡·须颂篇》、 第一百四十八章 风起 2 【勿点,本次发布为防盗版,正文1点半前换上】 面对宋朝积贫积弱的现状,即位的宋神宗想要除旧布新改变格局,同在朝堂高踞要位的司马光和王安石都认识到要变法革新,但在变法的目标方向,以及实施的具体路径等环节,司马光和王安石出现了分歧。于是,搅乱北宋政坛数十年的新党和旧党之争,从此开始。相互拆台和攻讦的现象一直延续到神宗死后,宋哲宗即位。前后长达五十年。北宋政治废弛,两党更迭执政,人民无所适从。 司马光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写作《资治通鉴》的呢? 司马光有自己的政治主张,宋神宗熙宁年间,司马光强烈反对王安石变法,但他的政治主张没有被宋神宗采纳,上疏请求外任。宁四年(1071),他判西京御史台,力荐德才兼备太常寺卿黄中庸为侍中兼枢密副使,而自己毅然辞去了枢密副使的官职,自此居洛阳十五年,不问政事。退而修史。这段岁月司马光主持编撰了294卷300万字的编年体史书《资治通鉴》。 他在《进资治通鉴表》中说:“臣今筋骨癯瘁,目视昏近,齿牙无几,神识衰耗,目前所谓,旋踵而忘。臣之精力,尽于此书。”司马光为此书付出毕生精力,成书不到2年,他便积劳而逝。《资治通鉴》从发凡起例至删削定稿,司马光都亲自动笔,不假他人之手。[5] 第二集编辑 智伯之亡 《资治通鉴》,是北宋司马光所主编的一本长篇编年体史书,共294卷,三百万字,耗时19年。记载的历史由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公元前403年)写起,一直到五代的后周世宗显德六年(公元959年)征淮南,计跨16个朝代,共1362年的逐年记载详细历史。那么,《资治通鉴》开篇写的是哪个历史发生呢? 公元前453年发生的韩赵魏三家分晋,可以说是春秋到战国的分水岭,司马光在写《资治通鉴》的时候,把这件事情放在开篇来记述,可见司马光对这件事情是十分重视的。 而三家分晋之前,春秋晋国是四卿把持朝政,其中的智氏一家独大,已经具备兼并韩赵魏三家,独代晋宗的可能。但最终智氏的族长智伯没能成为一统江山的英主,反而成了三家分晋的垫脚石。智伯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在晋国都干了哪些大事? 智伯是春秋晋国卿大夫家族中,势力最强大的智氏家族的族长,他采用的“食果去核”之计,巧妙地削弱了韩赵魏三卿的实力,壮大了自己的力量,智氏家族在晋国的卿大夫中一家独大。如果不出意外,智伯统领下的智氏家族必然会吞并其他三家,最终取代晋君,另立国家。但是,历史走势往往出人意料,智伯最终却败在了自己洋洋得意的一句话上。那么,这是怎样的一句话呢?除此之外,在他身上还有什么样的缺点呢?[6] 第三集编辑 魏文侯其人 战国七雄的格局形成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看不出哪个国家有统一天下的气魄。而战国七雄中第一场有声有色的大戏,是从魏国开始上演的。魏国是战国七雄中第一个崛起的国家,而它的崛起,和魏国的一代有为之君魏文侯密不可分。 魏文侯是一代有为之君,他是在战国七雄中,第一个做出成绩的诸侯。他希望得到治理国家的贤才,但最初却把豫让这样的忠臣,误认为是贤才。那么当魏文侯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之后,他是怎样改正自己的缺点,求贤重贤的呢? 魏文侯重视人才,尊重人才,四方贤明之士纷纷投奔到他的麾下。像吴起、西门豹等战国时期著名的人才,纷纷前来效力,一时之间,魏文侯手下是人才济济。魏国也因此在战国七雄中首先崛起。可以说是魏文侯奠定了魏国强盛的基础,那么魏文侯除了重视人才,求贤若渴之外,他身上还有特质,使得他最终成为一代有为之君呢?[6] 第四集编辑 魏文侯图强 在战国初期的历史舞台上,魏文侯是一个雄才大略的君主,战国时期弱肉强食的现实,使他有振兴魏国的内在动力。但魏文侯也知道,靠自己一个人不能包揽所有的事,他需要让各有特点,各有长处的贤能之才,在合适位置上发挥合适的作用。 而当时战国初期激烈竞争的形势下,实际上各诸侯国都在不遗余力地拉拢人才,希望人才为自己服务,魏文侯对待人才有特殊之处,对于不愿入仕的人才,魏文侯尊重他的选择,不能用则养,从而获得了尊贤重贤的美誉。于是,很多人才都愿意到魏文侯手下效力。那么,魏文侯又是如何对待手下的忠臣贤士的呢? 魏文侯在位有五十年之久,他执掌魏国最高权力之际,任用了一大批贤能之才,有力地促进了魏国的发展。在魏文侯任用的人才之中,西门豹就是比较突出的一个人物,他不仅是魏文侯手下得力的人才,还给中国历史留下了西门豹治邺的典故,那么西门豹究竟有什么样的才华呢?[6-8] 第五集编辑 吴起的悲情人生 吴起是战国初期著名的军事家和改革家。他是兵家的代表人物,后世把他和孙武并称为“孙吴”,被誉为兵家“亚圣”。吴起一生历仕鲁、魏、楚三国,在军事上能够以少胜多,在政治上能够强魏富楚。但是吴起的一生却毁誉参半,在历史的评价中充满矛盾和争议,那么吴起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吴起有能力,但他又有强烈的功名心,他做的一些事情,有的十分过分,有的真假难辨。这使吴起的形象,在历史上充满了多维面孔。而吴起被人攻击,主要是发生在他在鲁国的时候。而吴起到魏国之后,率军出征,能够以少胜多;而他到了楚国,也能够变法强楚。那么,吴起为什么一直游走于各国之间呢?他在各国的为政轨迹为什么如此相似呢?[7] 在历史上,吴起虽然以一个有争议的形象留诸史册,但他的能力也是毋庸置疑的,他能协助弱小的鲁国打败强大的齐国,又能在魏国以少胜多,打败秦国。还能在楚国推行变法。可以说吴起是战国初期著名的军事家和改革家,那么能力出众的吴起,他身上有哪些缺点呢?[2] 第一百四十九章 风起3 【勿点,本次发布防盗版,正文上午8点前换上】 二十四史”是中国古代24部纪传体史书的统称,按照各史所记朝代的先后排列,分别为:《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晋书》《宋书》《南齐书》《梁书》《陈书》《魏书》《北齐书》《周书》《隋书》《南史》《北史》《旧唐书》《新唐书》《旧五代史》《新五代史》《宋史》《辽史》《金史》《元史》《明史》。“二十四史”共计3217卷(《汉书》《后汉书》《魏书》和两《唐书》有复卷,实际为3300卷),约4700万字(以中华书局点校本统计)。记述的范围,自传说中的黄帝开始,到明末崇祯皇帝止,涵盖我国古代政治、经济、军事、思想、文化、天文、地理等各方面的内容。 以“二十四史”为代表的纪传体史书,在中华文明史上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二十四史”以本纪、列传、表、志等形式,纵横交错,脉络贯通,记载了各个朝代的历史概貌;同时又以中国历代王朝的兴亡更替为框架,反映了中国错综复杂的历史进程,使中国和中华民族成为世界上唯一拥有近四千年连贯、完整历史记载的国家和民族。这是中华民族引以为荣并值得进一步发扬光大的宝贵历史文化遗产。 点校本“二十四史”,是***主席指示,***总理亲自部署,由中华书局组织全国百余位文史专家,全国学术界、出版界通力合作,历时二十年完成的新中国最宏大的古籍整理出版工程,是代表新中国古籍整理出版事业最高成就的标志性成果。“二十四史”点校工作的探索和实践,为传统文献的整理积累了丰富的经验,确立了现代意义上的古籍整理的基本范式和标准,为古籍整理学科的建设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已故国学大师张岱年先生在1997年谈到中华版点校本“二十四史”的时候指出: 乾隆时代武英殿本“二十四史”在当时是标准本,但是武英殿本仍有不足之处,近代商务印书馆搜求各时代的善本,编成“百衲本二十四史”,当时可谓“二十四史”的最佳版本。但是传统的“二十四史”没有标点,没有断句,读起来仍有一定困难。五十年代,由国家领导建议,集中当时全国史家,对“二十四史”进行校订,加上标点,是为标点本“二十四史”,实为“二十四史”的最佳版本。 值中华书局100周年大庆之际,我们特别制作了这套32开精装本“二十四史”以飨读者,以志纪念。 汉·司马迁著,130卷。 《史记》最初没有固定书名,或称“太史公书”,或称“太史公记”,也省称“太史公”。“史记”本来是古代史书的通称,从三国开始,“史记”由通称逐渐成为“太史公书”的专名。 作者司马迁,字子长,左冯翊夏阳人。生于汉景帝中元五年,大约卒于汉武帝征和三年。 司马迁的父亲司马谈在汉中央政府做太史令,负责管理皇家图书和收集史料,研究天文历法。司马谈打算编写一部通史,愿望没有实现就死去了。临死的时候,嘱咐司马迁完成他未竟的事业。 司马迁幼年时就很刻苦,十岁开始学习当时的古文,后来跟着董仲舒、孔安国学过《公羊春秋》、《古文尚书》。汉武帝元朔三年,司马迁二十岁,满怀求知的欲望,游遍了祖国的名山大川,到处考察古迹,采集传说。通过对历史遗迹和西汉建国前后的史实的实地调查,司马迁开阔了胸襟,增长了知识,为后来编写《史记》作了很好的准备。 司马谈临终前将撰写史记的重任交给司马迁,司马迁含泪答应父亲请求,和司马光的《资治通鉴》不同的是,《史记》并非官方修史,而是私人修史,秉承“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想法而著《史记》。 后,司马迁承袭父职,做了太史令,有条件看到大量的图书文献和国家档案,这对司马迁编写《史记》是一个不可缺少的条件。 汉武帝太初元年,司马迁开始编写《史记》。天汉二年,李陵率兵随李广利出击匈奴,兵败投降。汉武帝向司马迁询问对李陵的看法,于是,司马迁说,李陵投降,是因为众寡不敌,又没有救兵,责任不全在李陵身上。汉武帝认为司马迁有意替李陵庇护开脱,贬责汉武帝的爱姬李夫人的哥哥李广利。武帝得知司马迁在撰写史书,便要求查阅,并要求司马迁对汉朝的历史按自己的意愿做修改,司马迁不从,武帝大怒,投其下狱,司马迁始终不改初心,不负先父和作为史官的操守,宁受宫刑也要保历史真实。大约在征和二年,基本上完成了编撰工作。司马迁死后许多年,他的外孙杨恽才把这部五十二万多字的不朽名著公之于世。 《史记》是一部贯穿古今的通史,从上古的黄帝开始,一直写到汉武帝元狩元年,叙述了我国三千年左右的历史。《史记》序中写道,全书有本纪十二篇,表十篇,书八篇,世家三十篇,列传七十篇,共一百三十篇。班固在《汉书·司马迁传》中提到《史记》缺少十篇。三国魏张晏指出这十篇是《景帝本纪》《武帝本纪》《礼书》《乐书》《律书》《汉兴以来将相年表》《日者列传》《三王世家》《龟策列传》《傅靳列传》。后人大多数不同意张晏的说法,但《史记》残缺是确凿无疑的。今本《史记》也是一百三十篇,有少数篇章显然不是司马迁的手笔,汉元帝、成帝时的博士褚少孙补写过《史记》,今本《史记》中“褚先生曰”就是他的补作。《史记》取材相当广泛。当时社会上流传的《世本》《国语》《国策》《秦记》《楚汉春秋》《诸子百家》等著作和国家的文书档案,以及实地调查获取的材料,都是司马迁写作《史记》的重要材料来源。特别可贵的是,司马迁对搜集的材料做了认真地分析和选择,淘汰了一些无稽之谈。对一些不能弄清楚的问题, 第一百五十章 风起 4 【勿点,本次发布防盗版,正文上午8点前换上】 东汉·班固著,100卷。 继司马迁撰写《史记》之后,班固撰写了《汉书》。班固,字孟坚,扶风安陵人,生于东汉光武帝建武八年。父亲班彪是一个史学家,曾作《后传》六十五篇来续补《史记》。《汉书》就是在《后传》的基础上完成的。和帝永元元年,班固随从车骑将军窦宪出击匈奴,参预谋议。后因事入狱,永元四年死在狱中。那时《汉书》还有八表和《天文志》没有写成,汉和帝叫班固的妹妹班昭补作,马续协助班昭作了《天文志》。班昭是“二十四史”中绝无仅有的女作者。 《汉书》包括本纪十二篇,表八篇,志十篇,列传七十篇,共一百篇,后人划分为一百二十卷。它的记事始于汉高帝刘邦元年,终于王莽地皇四年。 《汉书》的体例与《史记》相比,已经发生了变化。《史记》是一部通史,《汉书》则是一部断代史。《汉书》把《史记》的“本纪”省称“纪”,“列传”省称“传”,“书”改曰“志”,取消了“世家”,汉代勋臣世家一律编入传。这些变化,被后来的一些史书沿袭下来。 《汉书》记载的时代与《史记》有交叉,汉武帝中期以前的西汉历史,两书都有记述。这一部分,《汉书》常常移用《史记》。但由于作者思想境界的差异和材料取舍标准不尽相同,移用时也有增删改易。 《汉书》新增加了《刑法志》《五行志》《地理志》《艺文志》。《刑法志》第一次系统地叙述了法律制度的沿革和一些具体的律令规定。《地理志》记录了当时的郡国行政区划、历史沿革和户口数字,有关各地物产、经济发展状况、民情风俗的记载更加引人注目。《艺文志》考证了各种学术别派的源流,记录了存世的书籍,它是我国现存最早的图书目录。《食货志》是由《平准书》演变来的,但内容更加丰富了。它有上下两卷,上卷谈“食”,即农业经济状况;下卷论“货”,即商业和货币的情况,是当时的经济专篇。 《汉书》八表中有一篇《古今人表》,从太昊帝记到吴广,有“古”而无“今”,因此引起了后人的讥责。后人非常推崇《汉书》的《百官公卿表》,这篇表首先讲述了秦汉分官设职的情况,各种官职的权限和俸禄的数量,然后用分为十四级、三十四官格的简表,记录汉代公卿大臣的升降迁免,详细的展现了当时的官僚制度和官僚的变迁。 从思想内容来看,《汉书》不如《史记》。班固曾批评司马迁“论是非颇谬于圣人”。这集中反映了两人的思想分歧。所谓“圣人”,就是孔子。司马迁不完全以孔子思想作为判断是非的标准,正是值得肯定的。而班固的见识却不及司马迁。从司马迁到班固的这一变化,反映了东汉时期儒家思想作为封建正统思想,已在史学领域立稳了脚跟。 后汉书 南朝宋·范晔著,120卷。 《后汉书》九十卷,南朝宋范晔撰。范晔字蔚宗,顺阳人。出身于一个世族家庭。他的祖父范宁曾任晋豫章太守,著《谷梁集解》一书。《十三经注疏》中的《谷梁传注疏》就是以《谷梁集解》为基础写成的。他的父亲范泰官拜金紫光禄大夫,加散骑常侍,是宋武帝刘裕的得力助手。他博览群书、潜心著述,作《古今善言》二十四篇。所以范晔有很深的家学渊源,一直以名门之后自居,生性孤傲,不拘小节,仕宦不甘居人后,著述也不甘居人后。以此成名,也以此丧身。 元嘉九年,范晔在为彭城太妃治丧期间,行为失检得罪了司徒刘义康,被贬为宣城太守,范晔郁郁不得志,就借助修史来寄托他的志向,开始写作《后汉书》。元嘉二十二年,当他完成了本纪、列传的写作,同时又和谢俨共同完成《礼乐志》《舆服志》《五行志》《天文志》《州郡志》等五志的时候,有人告发他参与了刘义康的篡位阴谋,因此下狱而死。谢俨怕受牵连,毁掉了手中的志稿,使《后汉书》只有纪传部分流传了下来。 在范晔《后汉书》之前,已问世的有关东汉历史的重要著作不下十部,范晔以《东观汉记》为基本史料依据,以华峤书为主要蓝本,吸取其他各家书的长处,删繁补缺,整齐故事,超越众家,后来居上。所以到了唐代,范晔《后汉书》取代《东观汉记》,与《史记》、《汉书》并称“三史”,盛行于世。而诸家《后汉书》,除袁宏《后汉纪》外,都相继散亡。于是范晔《后汉书》成为我们现在研究东汉历史的最基本的依据。范晔《后汉书》的记述,起于刘秀起兵推翻王莽,终于汉献帝禅位于曹丕,详载了东汉一百九十五年的历史。 三国志 西晋·陈寿著,65卷。 《三国志》,六十五卷,包括《魏书》三十卷,《蜀书》十五卷,《吴书》二十卷,主要记载魏、蜀、吴三国时期的历史。作者陈寿,字承祚,巴西安汉(今四川南充)人,生于汉后主刘禅建兴十一年(233年),死于晋惠帝元康七年(297年)。他在蜀汉做过官,三十岁时,蜀汉政权灭亡,入晋后做过晋平令、著作郎。陈寿写《三国志》以前,已出现一些有关魏、吴的史作,如王沈的《魏书》,鱼豢(换)的《魏略》,韦昭的《吴书》等。《三国志》中的《魏书》《吴书》,主要取材于这些史书。我们要了解三国时代的典章制度,可以借助于《晋书》。《三国志》善于叙事,文笔简洁,剪裁得当,当时就受到赞许。与陈寿同时的夏侯湛写作《魏书》,看到《三国志》,认为没有另写新史的必要,就毁弃了自己的著作。后人更是推崇备至,认为在记载三国历史的史书中,独有陈寿可以同《史记》《汉书》相媲美。因此,其他各家的三国史相继泯灭无闻,只有《三国志》一直流传到今。 第一百五十一章 风起 5 【勿点,本次发布为防盗版,正文上午八点前换上,未显示请刷新】 辛弃疾(1140年5月28日-1207年10月3日),原字坦夫,后改字幼安,中年后别号稼轩居士[1-2],山东东路济南府历城县(今济南市历城区遥墙镇四凤闸村)人。南宋官员、将领,豪放派词人,有“词中之龙”之称。与苏轼合称“苏辛”,与李清照并称“济南二安”。 辛弃疾生于金国,早年与党怀英齐名北方,号称“辛党”。青年时参与耿京起义,擒杀叛徒张安国,回归南宋,献《美芹十论》《九议》等,条陈战守之策。先后在江西、湖南、福建等地为守臣,平定荆南茶商赖文政起事,又力排众议,创制飞虎军,以稳定湖湘地区。由于他与当政的主和派政见不合,故而屡遭劾奏,数次起落,最终退隐山居。开禧北伐前后,宰臣韩侂胄接连起用辛弃疾知绍兴、镇江二府,并征他入朝任枢密都承旨等官,均遭辞免。开禧三年(1207年),辛弃疾抱憾病逝,年六十八。宋恭帝时获赠少师,谥号“忠敏”。 辛弃疾一生以恢复为志,以功业自许,却命运多舛、壮志难酬。但他始终没有动摇恢复中原的信念,而是把满腔激情和对国家兴亡、民族命运的关切、忧虑,全部寄寓于词作之中[3]。其词艺术风格多样,以豪放为主,风格沉雄豪迈又不乏细腻柔媚之处。其词题材广阔又善化用典故入词,抒写力图恢复国家统一的爱国热情,倾诉壮志难酬的悲愤,对当时执政者的屈辱求和颇多谴责;也有不少吟咏祖国河山的作品。现存词六百多首,有词集《稼轩长短句》等传世。 步入仕途 在起义军中的表现,以及辛弃疾惊人的勇敢和果断,使他名重一时[7]。宋高宗便任命他为江阴签判,从此开始了他在南宋的仕宦生涯,这时他才二十五岁。[8] 辛弃疾初来到南方时,对南宋朝廷的怯懦和畏缩并不了解,加上宋高宗曾赞许过他的英勇行为,不久后即位的宋孝宗也一度表现出想要恢复失地、报仇雪耻的锐气,所以在他南宋任职的前一时期中,曾写了不少有关抗金北伐的建议,如著名的《美芹十论》《九议》等。尽管这些建议书在当时深受人们称赞,广为传诵,但朝廷却反应冷淡,只对辛弃疾在建议书中所表现出的实际才干很感兴趣,先后把他派到江西、湖北、湖南等地担任转运使、安抚使一类重要的地方官职,负责治理荒政、整顿治安。 现实对辛弃疾是残酷的。他虽有出色的才干,但他的豪迈倔强的性格和执着北伐的热情,却使他难以在官场上立足。另外,“归正人”的尴尬身份也阻拦了他仕途的发展。使他的官职最高为从四品龙图阁待制。 还以生动细腻的笔触描绘江南农村四时的田园风光、世情民俗。其词题材广阔,又善化用前人典故入词。风格沉雄豪迈又不乏细腻柔媚之处。在苏轼的基础上,大大开拓了词的思想意境,提高了词的文学地位。后人遂以“苏辛”并称。 辛弃疾有许多与陆游相似之处:他始终把洗雪国耻、收复失地作为自己的毕生事业,并在自己的文学创作中写出了时代的期望和失望、民族的热情与愤慨。在文学创作方面,他不像陆游喜欢写作诗歌尤其是格式严整的七律,而是把全部精力投入词这一更宜于表达激荡多变的情绪的体裁。 辛弃疾在词史上的一个重大贡献,就在于内容的扩大,题材的拓宽。他现存的六百多首词作,写政治,写哲理,写朋友之情、恋人之情,写田园风光、民俗人情,写日常生活、读书感受,可以说,凡当时能写入其他任何文学样式的东西,他都写入词中,范围比苏词还要广泛得多。而随着内容、题材的变化和感情基调的变化,辛词的艺术风格也有各种变化。虽说他的词主要以雄伟奔放、富有力度为长,但写起传统的婉媚风格的词,却也十分得心应手。如著名的《摸鱼儿·淳熙亥己》,上阕写惜春,下阕写宫怨,借一个女子的口吻,把一种落寞怅惘的心情一层层地写得十分曲折委婉、回肠荡气,用笔极为细腻。他的许多描述乡村风光和农人生活的作品,又是那样朴素清丽、生机盎然。辛弃疾总是以炽热的感情与崇高的理想来拥抱人生,表现出英雄的豪情与英雄的悲愤。因此,主观情感的浓烈、主观理念的执着,构成了辛词的一大特色。[17] 强烈的爱国主义思想和战斗精神是辛词的基本思想内容,这首先表现在他的词中,他不断重复对北方的怀念。另外,在《贺新郎》《摸鱼儿》等词中,他用“剩水残山”、“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等词句讽刺苟延残喘的南宋小朝廷,表达他对偏安一角不思北上的不满。胸怀壮志无处可用,表现在词里就是难以掩饰的不平之情。他擅长的怀古之作中《水龙吟》,面对如画江山和英雄人物,在豪情壮志被激发的同时,他也大发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慨。理想与现实的激烈冲突,为他的词构成悲壮的基调。辛词在苏轼词的基础上进一步扩大了题材范围,他几乎达到了无事、无意不可入词的地步。 其词抒写力图恢复国家统一的爱国热情,倾诉壮志难酬的悲愤,对南宋上层统治集团的屈辱投降进行揭露和批判:也有不少吟咏祖国河山的作品。艺术风格多样,而以豪放为主。热情洋溢,慷慨悲壮,笔力雄厚,与苏轼并称为“苏辛”。《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菩萨蛮·书江西造口壁》等均有名。但部分作品也流露出抱负不能实现而产生的消极情绪。[17] 在辛弃疾的词中,如“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贺新郎》),“夜半狂歌悲风起,听铮铮、阵马檐间铁。南共北,正分裂”(《贺新郎》),乃至“恨之极,恨极销磨不得。苌弘事、人道后来,其血三年化为碧”(《兰陵王》),都是激愤不能自已的悲怨心声,如“天风海雨”,以极强烈的力度震撼着读者的心灵。 第一百五十二章 风起 6 【勿点,本次发布为防盗版,正文上午八点前换上,未显示请刷新】 有夹杂许多虚词语助的文言句式,如“不知云者为雨,雨者云乎”(《汉宫春》),“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贺新郎》):有语气活跃的对话、自问自答乃至呼喝,如“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南乡子》),“杯,汝来前!”(《沁园春》)也有相当严整的对句,如“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破阵子》)……。概括起来说,辛词在语言技巧方面的一大特色,是形式松散,语义流动连贯,句子往往写得比较长。文人词较多使用的以密集的意象拼合成句、跳跃地连接句子构成整体意境的方式,在辛词中完全被打破了。但并不是说,辛弃疾的所谓“以文为词”不再有音乐性的节奏。在大量使用散文句式、注意保持生动的语气的同时,他仍然能够用各种手段造成变化的节奏。如《水龙吟》中“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意义联贯而下,在词中是很长的句子,但却是顿挫鲜明,铿锵有力,决不是把一段文章套在词的形式中而已。[19] 此外,其描写农村景物和反映农家生活的作品,如《清平乐》(茅檐低小)、《西江月》(明月别枝惊鹊)、《玉楼春(三三两两谁家女)》等,都富有生活气息,给人以清新之感。其抒情小词,如〈丑奴儿〉(少年不识愁滋味)、〈青玉案〉(东风夜放花千树)等,写得含蓄蕴藉,言短意长。辛词继承了苏轼豪放词风和南宋初期爱国词人的战斗传统,进一步开拓了词的境界,扩大了词的题材,几乎达到无事无意不可入词的地步,又创造性地融汇了诗歌、散文、辞赋等各种文学形式的优点,丰富了词的表现手法,形成了辛词的独特风格。[18] 辛词以豪放为主,但又不拘一格,沈郁、明快、激励、妩媚,兼而有之。他善于运用比兴手法和奇特想象,对自然界的山、水、风、月、草、木都赋予情感和性格,并有所寄托。他还善于吸收民间口语入词,尤其善于用典、用事和引用前人诗句、文句,往往稍加改造而别出新意。但也有些作品因用典、议论过多而显得晦涩、呆滞。《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说:“其词慷慨纵横,有不可一世之概,于倚声家为变调,而异军突起,能于剪红刻翠之外,屹然别立一宗。”吴衡照《莲子居词话》说:辛稼轩别开天地,横绝古今,论、孟、诗小序、左氏春秋、南华、离骚、史、汉、世说、选学、李、杜诗,拉杂运用,弥见其笔力之峭。”[18] 文 除去词方面的成就之外,辛弃疾的文也颇为值得称道。他的政论文与词一样,笔势磅礴,充满豪情。他能用形象的比喻,有力的证据,严密的论证,和鞭辟入理的分析,使他的文章具有不容置疑的说服力。因此,后人视他为南宋时期政论文的大手笔,只是为词名所掩,不为人熟知。[3] 《青玉案·元夕》《丑奴儿·书博山道中壁》《菩萨蛮·书江西造口壁》《清平乐·村居》《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摸鱼儿·更能消几番风雨》《浣溪沙·偕叔高子似宿山寺戏作》《菩萨蛮·金陵赏心亭为叶丞相赋》《清平乐·独宿博山王氏庵》《清平乐·检校山园书所见》《阮郎归·耒阳道中为张处父推官赋》《鹧鸪天·戏题村舍》《鹧鸪天·鹅湖归病起作》《鹧鸪天·送人》《鹧鸪天·代人赋》《玉楼春·戏赋云山》《鹊桥仙·己酉山行书所见》《踏莎行·庚戌中秋后二夕带湖篆冈小酌》《采桑子·此生自断天休问》《西江月·遣兴》《浪淘沙·山寺夜半闻钟》《霜天晓角·旅兴》《卜算子·修竹翠罗寒》《鹧鸪天·壮岁旌旗拥万夫》《鹧鸪天·游鹅湖醉书酒家壁》《鹧鸪天·着意寻春懒便回》《鹧鸪天·和子似山行韵》《鹧鸪天·一片归心拟乱云》《鹧鸪天·和子似山行韵》《鹧鸪天·读渊明诗不能去手,戏作小词以送之》《鹧鸪天·欲上高楼去避愁》《生查子·游雨岩》《生查子·漫天春雪来》《生查子·去年燕子来》《浣溪沙·父老争言雨水匀》《南乡子·舟中记梦》《南乡子·好个主人家》《定风波·再用韵和赵晋臣敷文》《粉蝶儿·和晋臣赋落花》《千年调·蔗庵小阁名曰卮言,作此词以嘲之》《最高楼·醉中有索四时歌者为赋》《最高楼·吾拟乞归,犬子以田产未置止我,赋此骂之》《新荷叶·和赵德庄韵》《丑奴儿近·博山道中效李易安体》《沁园春·灵山齐庵赋时筑偃湖未成》、《沁园春·将止酒戒酒杯使勿近》《汉宫春·立春日》《满江红·江行和杨济翁韵》《满江红·游南岩和范廓之韵》《满江红·暮春》《满江红·送李正之提刑入蜀》《水调歌头·舟次扬洲和人韵》《水调歌头·盟鸥》《水调歌头·和马叔度游月波楼》《水调歌头·我志在寥阔》《八声甘州·故将军饮罢夜归来》《念奴娇·书东流村壁》《念奴娇·赋雨岩》《念奴娇·登建康赏心亭呈史留守致道》《木兰花慢·席上呈张仲固帅》《木兰花慢·中秋饮酒将旦,客谓前人有赋待月无送月者,因用天问体赋》《木兰花慢·滁州送范倅》《水龙吟·为韩南涧尚书寿甲辰》《水龙吟·过南剑双溪楼》《贺新郎·别茂嘉十二弟》《贺新郎·甚矣吾衰矣》《贺新郎·把酒长亭说》《贺新郎·同父见和再用韵答之》《贺新郎·用前韵送杜叔高》《贺新郎·赋水仙》《贺新郎·赋琵琶》《玉楼春·三三两两谁家女》《玉楼春·风前欲劝春光住》《蝶恋花·送祐之弟》《临江仙·金谷无烟宫树绿》《一剪梅·记得同烧此夜香》《一剪梅·中秋元月》《瑞鹤仙·赋梅》 第一百五十三章 风起 7 【勿点,本次发布防盗版,正文上午8点前换上,到时未显示请刷新】 道光十五年(1835年),曾国藩会试未中,寓居北京长沙会馆读书。次年恩科会试再次落第,于是返回长沙,于同乡刘蓉、郭嵩焘等居于湘乡会馆。[5] 十年七迁 道光十八年(1838年),曾国藩再次参加会试,终于成功登第,殿试位列三甲第四十二名,赐同进士出身,自此,他一步一步地踏上仕途之路,并成为军机大臣穆彰阿的得意门生。朝考列一等第三名,道光帝亲拔为第二,选为翰林院庶吉士。 道光二十年(1840年),散馆考试,名列二等十九名,授翰林院检讨。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7月,钦命曾国藩为四川乡试正考官。8月,补授翰林院侍讲。12月,曾国藩充文渊阁校理。 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转侍读。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3月,任会试同考官。5月,升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9月,转左庶子,不久升侍讲学士。12月,充日讲起居注官。 道光二十六年(1846年),充文渊阁直阁事。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大考二等。6月,升任内阁学士加礼部侍郎衔。 道光二十八年(1848年),稽察中书科事务。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正月,授礼部右侍郎。8月,署兵部左侍郎。次年6月,署工部左侍郎。在京十多年间,曾国藩就是这样坚韧不拔地沿着这条仕途之道,步步升迁到二品官位。十年七迁,连跃十级。[5] 家乡湖南一带,依靠师徒、亲戚、好友等复杂的人际关系,建立了一支地方团练,称为湘勇,并向清廷上书征用了还只是都司的塔齐布。八月,曾国藩获准在衡州练兵,“凡枪炮刀锚之模式,帆樯桨橹之位置,无不躬自演试,殚竭思力”[8],并派人赴广东购买西洋火炮,筹建水师。 在团练湘勇期间,他严肃军纪,开辟新的军队,他先后将5000人的湘勇分为塔、罗、王、李等十营,并将团练地点由长沙迁至湘潭,避免与长沙的绿营发生直接矛盾。[9] 镇压叛匪 咸丰四年(1854年)2月,湘军倾巢出动,曾国藩发表了《讨粤匪檄》。在这篇檄文里,他声称太平天国运动是“荼毒生灵”,“举中国数千年礼义人伦诗书典则,一旦扫地荡尽。此岂独我大清之奇变,乃开辟以来名教之奇变,我孔子、孟子之所痛哭于九泉”,接着号召“凡读书识字者,又乌可袖手安坐,不思一为之所也”,其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故动员了当时广大的知识分子参与到对太平军的斗争当中,为日后的胜利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曾国藩命褚汝航为水军统领,塔齐布为陆军先锋,率大小船舰240艘,水陆大军17000人,挥师东下。3月,岳州战事不利。4月,在靖港水战中又被太平军石祥贞部击败,曾国藩愤而投水自尽,幸被幕僚章寿麟所救。因战事不利,曾国藩得旨革职。 咸丰七年(1857年)2月20日,其父去世,曾国藩偕弟曾国华回籍奔丧。7月,两次上疏,请求在家终制,获咸丰帝准许。在当年建“思云馆”。[15] 咸丰八年(1858年)5月19日,李续宾、杨岳斌率水陆两军攻陷九江。7月13日,曾国藩接咸丰谕出办浙江军务,救援福建。[16]十二月,作《爱民歌》以训湘军。 攻占南京 咸丰九年(1859年)11月,曾国藩拟四路进兵之策,曾国藩攻取安庆,多隆阿、鲍超攻取桐城,胡林翼攻取舒城,李续宜攻取庐州。 咸丰十年(1860年)2月,曾国藩破陈玉成于太湖。由于两江总督何桂清放弃常州而奔上海,导致苏州、常州失陷。4月,清廷命曾国藩马上赶赴江苏,并先行赏加兵部尚书衔,署两江总督。6月,实授两江总督,以钦差大臣身份督办江南军务。7月,命皖南军务归曾国藩督办。 咸丰十一年(1861年)9月5日,湘军攻陷安庆。9月25日,曾国藩移住安庆。12月20日,加太子太保衔,奉旨督办四省(苏、皖、浙、赣)军务,其巡抚、提镇以下悉归节制。同月,在安庆创办内军械所。年底,定三路军进军之策:“以围攻金陵属之国荃,而以浙事属左宗棠,苏事属李鸿章,于是东南肃清之局定矣。” 同治元年(1862年)1月31日,曾国藩奉旨任两江总督协办大学士,曾国荃补授浙江按察使。二月十四日,左宗棠率军由江西入浙江。四月,李鸿章率军抵上海。五月,曾国荃率军进驻雨花台,会同彭玉麟的水师围攻天京。六月,洪秀全命令各地太平军回援天京,太平军集结二十万人兵力,十月起大战湘军四十多天,未能取胜。 同治三年(1864年)正月,攻克钟山,合围天京。7月,湘军攻破天京,对无辜平民展开屠杀与抢掠。当时的南京城被烧毁,平民死伤无数,南京人称曾国藩、曾国荃兄弟为“曾剃头”、“曾屠户”。同月,朝廷加曾国藩太子太保、一等侯爵,世袭罔替,并赏戴双眼花翎。八月,奏准裁撤湘军25000人。[17-18] 追剿捻军 同治四年(1865年)1月,选汉唐以来各臣奏疏17首,编《鸣原堂论文》。3月,主持修葺种山、尊经两书院。收养八百孤寒子弟,并从自己养廉银中捐款课奖。5月26日,曾国藩率军赴山东剿捻。6月,主持整理《王船山遗书》完稿,共320卷,交金陵书局出版。 六月十八日,北上剿捻之策:重镇设防,划河圈围,清野查圩,马队追踪。9月,经扬州、清江浦抵徐州。一路调兵布防堵围,沿途又张榜招员。10月,将金陵制造局迁上海虹口,和李鸿章原设的炮局及购自美国人的铁厂合并,再加容闳购回的百多部机器建成江南制造总局。12月,核定长江水师永远章程及营制营规。 同治五年(1866年),曾国藩奉旨进驻周家口,以钦差大臣的重权身份,督师剿捻。曾国藩根据捻军行踪不定、流动作战的特点,采用了“重点防务、坚壁清野和画河圈围”的对策,但最终全部失败。后来,他在周口西至漯河建立起“沙河百里防线”,希望借此天堑消灭捻军。[19] 第一百五十四章 风起 8 【勿点,本次发布防盗版,正文上午8点前换上,到时未显示请刷新】 将清朝的世兵制改革为募兵制,也是曾国藩建立湘军的首要一着。他说,“数年来痛恨军营习气,武弁自守备以上无一人不丧尽天良。故决计不用营兵,不用镇将。”因此,他组建湘军时,主张不在市民而在乡农中招募兵员。其用意就是乡农中招募的兵员朴实壮健,有利于灌输封建的忠义伦理思想和便于适应艰苦残酷的战争环境。曾国藩还规定,“招募兵勇,须取具保结,造具府县、里居、父母、兄弟、妻子名姓、箕斗清册。各结附册,以便清查。”凡无保者,概不招募。曾国藩的这一做法,完全是承袭了明末抗倭名将戚继光的募兵思想。曾国藩对绿营的编制方面也进行了改弦更张。湘军的编制以营为基本作战单位,营以下设哨,哨以下陆师为队,水师为船,马队为棚。湘军之始,营以上不再设官,各营全辖于曾国藩一人。其后营数增多,才有统领和分统的称谓。曾国藩要求以将必亲选、兵必自找、层层节制的原则组建军队,自统领至兵勇都是逐级进行募选,改变了绿营中“兵与兵不相知,兵与将不相习”的弊病,但也明显暴露了建立私家军队的用心,并从此就开创了近代中国“兵为将有”的先例,军阀拥兵割据的局面也就初显端倪了。 曾国藩在治军方略上苦费心机,主张用儒家学说治军,即用封建伦理纲常去教育官兵,以仁礼忠信作为治军之本去陶冶官兵,他的目的就是要以此来维系军心,培植出一支完全绝对服从于自己的私家军队。所以他认为,“用兵者必先自治,而后制敌。” 曾国藩的军事思想好影响了几代人,且不说其同时代的湘、淮将领以曾国藩为楷模,就是其后的黄兴、蔡锷等资产阶级军事家对曾国藩治军方略也推崇备至,张之洞、袁世凯等在甲午战后采用西法编练新军时,还采纳了曾国藩治军的许多做法。民国军事家蒋方震在他的《国防论》中赞赏曾国藩是近代史上“一个军事天才家”,还说凡领军者都应该效法曾国藩。蒋介石则明确表示要师承曾国藩,要求国民党军队中的将领必须“认清历史,效法曾胡”。曾国藩治军最重视精神教育,***一生很注意这点,曾国藩的“爱民为治兵第一要义”,***建立红军之初便制定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24] 王鑫、杨岳斌、彭玉麟,或聘自诸生,或拔自陇亩,或招自营伍,均以至诚相与,俾获各尽所长。 左宗棠:谋国之忠,知人之明,自愧不如元辅;同心若金,攻错若石,相期无负平生。[29] 李鸿章:师事近三十年,薪尽火传,筑室忝为门生长;威名震九万里,内安外攘,旷世难逢天下才。[30] 朱孔彰:中兴景运,群公辈出,十年之间,削平大难,非天生圣相而振兴之,乌能若是邪?然履危濒死屡矣,有百折不挠之志,宏济艰难,虽曰成功者天,抑亦人谋也。赵衰之言曰:“说礼乐,熟诗书,为元帅。”孙叔豹之言曰:“太上立德,次立功,次立言,谓为三不朽。”公独兼之。至天津之役,攘垢忍尤,以安邦国,老成至计,谋出万全,可谓至忠矣。[31] 欧阳昱:予观文正一生,不善用兵而善用人,牛溲马勃,无不收纳。所以群才效用,大寇荡平,而为中兴第一功臣也。[32] 梁启超:①岂惟近代,盖有史以来不一二睹之大人也已;岂惟中国,抑全世界不一二睹之大人也已。然而文正固非有超群绝伦之天才,在并时诸贤杰中,称最钝拙;其所遭值事会,亦终生在指逆之中;然乃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所成就震古烁今而莫与京者,其一生得力在立志自拔于流俗,而困而知,而勉而行,历百千艰阻而不挫屈,不求近效,铢积寸累,受之以虚,将之以勤,植之以刚,贞之以恒,帅之以诚,勇猛精进,坚苦卓绝。吾以为曾文正公今而犹壮年,中国必由其手获救。②吾谓曾文正集,不可不日三复也。[33] 谭嗣同:历观近代名公,其初皆未必了了。更事既多,识力乃卓。如曾文正、惠敏父子,丁雨生中丞,洞彻洋务,皆由亲身阅历而得。左文襄晚达,故沈观最久。[34] 赵尔巽《清史稿》:①国藩为人威重,美须髯,目三角有棱。每对客,注视移时不语,见者竦然,退则记其优劣,无或爽者。天性好文,治之终身不厌,有家法而不囿于一师。其论学兼综汉、宋,以谓先王治世之道,经纬万端,一贯之以礼。惜秦蕙田五礼通考阙食货,乃辑补盐课、海运、钱法、河堤为六卷;又慨古礼残阙无军礼,军礼要自有专篇,如戚敬元所纪者。论者谓国藩所订营制、营规,其于军礼庶几近之。晚年颇以清静化民,俸入悉以养士。老儒宿学,群归依之。尤知人,善任使,所成就荐拔者,不可胜数。一见辄品目其材,悉当。时举先世耕读之训,教诫其家。遇将卒僚吏若子弟然,故虽严惮之,而乐为之用。居江南久,功德最盛。②国藩事功本于学问,善以礼运。公诚之心,尤足格众。其治军行政,务求蹈实。凡规画天下事,久无验,世皆称之,至谓汉之诸葛亮、唐之裴度、明之王守仁,殆无以过,何其盛欤!国藩又尝取古今圣哲三十三人,画像赞记,以为师资,其平生志学大端,具见于此。至功成名立,汲汲以荐举人才为己任,疆臣阃帅,几遍海内。以人事君,皆能不负所知。呜呼!中兴以来,一人而已。[35] 杨昌济:宋韩、范并称,清曾、左并称,然韩、左办事之人,范、曾办事兼传教之人也。 王闿运:用将则胜,自将则败。 容闳:故其身虽逝,而名闻千古。其才大而谦,气宏而凝,而为清代第一流人物,亦称旧教之特产人物。 章太炎:曾国藩者,誉之则为圣贤、谳之则为元凶。 蔡锷:①曾、胡两公,中兴名臣之铮佼者,其人其事,距今仅半个世纪。②带兵如带子弟一语,最为慈仁贴切。能以此存心,则古今带兵格言,千言万语皆付之一炬。[36] 第一百五十五章 风起 9 【勿点,本次发布防盗版,正文上午换上】 唐玄宗李隆基(685年9月8日—762年5月3日),唐高宗李治与武则天之孙,唐睿宗李旦第三子,故又称李三郎,母窦德妃。[1]先天元年(712年)至天宝十五载(756年)在位。因安史之乱退位为太上皇,是唐朝在位最长的皇帝,亦是唐朝极盛时期的皇帝。 唐垂拱元年(685年)八月,李隆基生于东都洛阳。生性英明果断、多才多艺。初封楚王,后改封临淄王,历任卫尉少卿、潞州(今山西长治)别驾。[2]唐隆元年(710年)六月庚子日申时,李隆基与太平公主联手发动“唐隆政变”,诛杀韦后集团。先天元年(712年),李旦禅位于李隆基,李隆基于长安太极宫登基称帝[1]。后赐死太平公主,取得了国家的最高统治权。唐玄宗在位前期,在政治上很有作为。他勤于政事,从各方面采取措施,巩固和发展了唐朝政权。唐玄宗注意拨乱反正,任用姚崇、宋璟等贤相,励精图治,开创了唐朝的极盛之世——开元盛世。但是在位后期逐渐怠慢朝政、宠信奸臣李林甫、杨国忠等;宠爱杨贵妃,加上政策失误和重用安禄山等塞外民族试图来稳定唐王朝的边疆,结果导致了后来长达八年的安史之乱,为唐朝由盛转衰埋下伏笔。天宝十五载(756年)太子李亨即位,尊其为太上皇。 宝应元年(762年)病逝于长安神龙殿,终年78岁,葬于金粟山,名为泰陵。庙号玄宗,又因其谥号为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清朝为避讳康熙帝之名玄烨,多称其为唐明皇,另有尊号开元圣文神武皇帝。 早年经历 垂拱元年(685年)秋八月戊寅(公历9月8日),李隆基生于东都洛阳。[3]出生时其父李旦为帝,母窦氏为德妃。此时正是唐朝宫闱多事之秋。在他降临世间的前一年,他的祖母武则天与宰臣裴炎把他的伯父唐中宗废为庐陵王,其父豫王李旦被立为皇帝,是为睿宗。睿宗名为大唐国主,年富力强,却只能居于别殿,不许听政。而武则天年逾花甲,仍临朝称制,军国政事由她专断。武则天在镇压徐敬业的扬州叛乱之后,兴告密之风,冤狱迭起,唐宗室及朝臣中的反对派不少人受到迫害。史称“自垂拱以来,任用酷吏先诛唐宗室贵戚数百人,次及大臣数百家,其刺史、郎将以下,不可胜数”。[4] 垂拱三年(687年)闰七月丁卯,以皇子身份被封为楚王(此处应为《旧唐书》记载有误,事实上该年没有闰七月。)[5][6]永昌年间(689年),武则天命令李隆基过继予李弘为子,继其香火。载初二年(690年),李隆基五岁时,父亲李旦被祖母武则天废除帝位,迁居东宫。 李隆基先在亲卫府任右卫郎将,后任尚辇奉御,负责掌管皇帝的内外闲厩马匹。在此期间,以张柬之为首的朝臣发动神龙政变,杀死了武则天男宠张易之兄弟,迫使她让位于中宗。弱冠之年的李隆基目睹了这场政变。 政变夺权 景龙四年(710年),李隆基从潞州(治所在今山西长治)回到京师长安。他暗中聚结才勇之士,在皇帝的亲军万骑中发展势力。太宗时,选官户及蕃口中骁勇的武士穿虎纹衣,跨豹纹鞯,从游猎,于马前射禽兽,谓之百骑。武则天时增加为千骑,李显时发展为万骑。李隆基非常重视万骑的作用。 武则天去世后,李显懦弱无能,朝政大权慢慢落到了韦皇后和安乐公主之手,原来发动政变恢复唐朝的功臣、宰相张柬之也被他们贬官驱逐,太子李重俊被杀。韦皇后效仿原来武则天的做法,让自己的兄长韦温掌握大权,对于女儿安乐公主的违法卖官鬻爵也不加制止,大加纵容。在景龙四年(710年),中宗终于死于韦皇后和安乐公主之手,被她们合谋毒杀。然后,韦皇后便想学习婆婆武则天,做第二个女皇。没有等韦皇后动手,一直静观时变的李隆基(唐玄宗)和姑姑太平公主以及太平公主的儿子薛崇简,苑总监钟绍京等,密谋策划,欲先发制人。有人建议,把发动政变的事先向相王报告,李隆基胸有成竹地说:“我是为了拯救社稷,为君主、父亲救急,成功了福祉归于宗庙与社稷,失败了我因忠孝而死,不连累相王。怎可以报告,让相王担心呢!现在报告,相王若赞成,就是害他参与了危险的起事;若他不赞成,我计谋就失败了。”于是,决定背着相王,立即行动。 让说:“国家安则先嫡长,国家危则先有功;平王有功于国,自己决不居平王之上。”参与消灭韦党的功臣也多主张立李隆基为太子。睿宗顺水推舟,遂立李隆基为太子。[10] 初登大宝 太平公主恃著拥立睿宗有功,经常干预政事。她又感到太子李隆基精明能干,妨碍自己参政,总想另易太子。李隆基当然不愿任人摆布,亦想除掉太平公主。睿宗最初遇到困难先听太平公主的意见,再征求太子的意见。后来,愈来愈倾向太子。李隆基为太子之后与太平公主的矛盾日益加剧。景云二年(711年)正月,太平公主竟把宰相邀截到宣政殿光范门内,明目张胆地劝宰相更易太子,遭到宋璟的严词拒绝,阴谋才未能得逞。太平公主与皇太子之间的矛盾与斗争,愈演愈烈,睿宗对此感到不安。二月间,他听术士说:“五日内有急兵入宫”,更加感到局势严峻,遂颁下诏书,命太子监国。到景云三年(712年),李旦怕在这样下去,李唐江山又大乱,又不顾太平公主的反对,毅然把帝位让给了李隆基,改元先天。只是仍然掌握了朝政大权:朝廷三品以上官员的任免权和军政大事的决定权。李旦的让位加剧了李隆基和太平公主的矛盾。双方都在积蓄力量,准备除掉对方。 被李隆基拒绝,太平公主最终被赐死家中,是为“先天政变”。自此以后,唐玄宗终于掌握了皇帝应有的权力。这一年,李隆基把年号改为开元 第一百五十六章 偷香 1 【勿点,本次发布防盗版,正文上午换上】 至泰山封禅。[12]张说后的几位宰相,都因为不和而被罢免。开元时期的最后一位贤相张九龄是广东人,张九龄凭借着自己出众的才华被玄宗李隆基相中。张九龄在做宰相之后,也像玄宗那样看重人的品德和才干,而不是看重其背景。在吏部参与选拔官吏时,他一直主张要公正选才,量才使用。同时,对于玄宗李隆基的过错,他也及时地指出,加以劝谏,不因为玄宗对自己有知遇之恩就隐瞒实情。 李隆基不仅慧眼识贤相,还对吏治进行了整治,提高官僚机构的办事效率。他采取了很多有效措施,第一,精简机构,裁减多余官员,把武则天以来的许多无用的官员一律裁撤,不但提高了效率,也节省了政府支出。第二,确立严格的考核制度,加强对地方官吏的管理。在每年的十月,派按察使到各地巡查民情,纠举违法官吏,严惩不怠。第三,重新将谏官和史官参加宰相会议的制度予以恢复。第四,重视县令的任免。李隆基认为郡县的官员是国家治理的最前沿,和百姓直接打交道,代表了国家形象。所以,李隆基经常对县官亲自出题考核他们,确切地了解这些县官是不是真正地称职。如果考试优秀,可以马上提拔,如果名不副实,也会马上遭到罢黜。李隆基知人善任,赏罚分明,办事干练果断,这是他能开创开元盛世的主要原因。[13] 奢靡之期 开创了盛世之后,李隆基逐渐开始满足了,沉溺于享乐之中。没有了先前的励精图治精神,也没有改革时的节俭之风了。正直的宰相张九龄等人先后被罢官,李林甫爬上了相位。李林甫最善于揣测李隆基的意思。在开元二十四年(736年),李隆基想从洛阳回京长安,但张九龄等人说秋收还没有结束,这样上路会骚扰百姓,影响生产。李林甫在张九龄走后却对李隆基说,长安和洛阳是陛下的东宫和西宫,陛下愿意什么时候来往就什么时候来往,不必再等以后,至于妨碍了农民秋收,免了他们的税收也就行了。 心选贤任能,量才授职,整饬吏治。首先是严格铨选制度,裁汰冗员。唐中宗以来,铨选制度十分紊乱,王妃、公主与权戚不仅卖官鬻爵,而且不经吏部大搞“斜封官”,请托之风日盛,致使员外、试、检校等官名目繁多,冗官滥吏充斥官府。开元二年(714年),唐玄宗敕令罢免所有的员外、试、检校官,严格控制官吏的选举,规定今后没有战功及别敕,吏部、兵部不得注官,结果“大革其滥,十去其九”。[20]这样,既克服了官吏冗多、人浮于事的现象,提高了官府办事效率,又减省了国家开支。 考察制度 唐玄宗以前,由于时人重京官而轻外任,地方官都是选用年高而才疏者充任。为了革除这一弊端,开元二年(714年)唐玄宗特颁下制令,从京官中选用有才识者到地方任都督、刺史,又从都督、刺史中选拔有政绩者任京官,“使出入有常均,永为恒式”。他特别重视县令的选任。开元四年(716年),新选任的县令被召入大明宫宣政殿,由皇帝亲自出题考试,考查县令是否通晓经国治民之道,结果有二十多人不入第,暂且让赴任就职,另有四十五人被淘汰,“放归学问”。同时,还颁布了《整饬吏治诏》,每年十月委派各道按察使对刺史、县令的政绩进行考察,分为最、中间、殿三等,依次定为优劣,作为改转升降的依据。[21] 提高了战斗力。另外,为彻底解决军粮问题,李隆基又命令扩充屯田范围,在西北和黄河以北地区大力发展屯田,增加粮食产量。 在做好了充分准备后,唐朝逐步把营州等地收复,长城以北的回纥等族也自动取消了独立割据的称号,重新归附唐朝。安北都护府也恢复了,唐朝重新行使对长城以北土地的管辖权。 西域地区政权的恢复经历了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收复碎叶镇,第二阶段是重新恢复了丝绸之路。唐朝的威望在西域重新建立起来。[13] 设立节度使 至开元、天宝间,唐玄宗设立十大节度使,北方形成平卢、范阳、河东、朔方、陇右、河西、安西四镇、北庭伊西8个节度使区,加上剑南、岭南共为10镇,始成为固定军区。节度使受命时赐双旌双节,得以军事专杀,行则建节,府树六纛(大旗),威仪极盛。节度使集军、民、财三政于一身,又常以一人兼统两至三镇,多者达四镇,威权之重,超过魏晋时期的持节都督,时称节镇。于是外重内轻,到天宝末酿成安史之乱。 为了增加国家的收入,打击强占土地、隐瞒不报的豪强,唐玄宗发动了一场检田括户运动。当时的豪强霸占了农民的土地之后,称为“籍外之田“,他们还将逃亡的农户变成自己的“私属“,在土地和人口两方面逃避国家税收。 先天元年(712年)到开元十三年(725年)之间,李隆基的检田括户运动收到了实效。他任命宇文融为全国的覆田劝农使,下设十道劝农使和劝农判官,分派到各地去检查隐瞒的土地和包庇的农户。然后把检查出来的土地一律没收,同时把这些土地分给农民耕种。对于隐瞒的农户也进行登记。这样下来,一年增加的客户钱就高达几百万之多。 通过这些有效的措施,李隆基使唐朝的经济又步入正轨,减轻了农民的负担,同时也增加了国家的财政收入,促进了国家经济的繁荣。[13] 文化 抑制佛教 佛教在唐朝初年虽然没有被查禁,但发展受到了儒教和道教的限制,特别是对道教的提倡,使得佛教的发展没有取得至尊的地位。但是到了武则天时期,为了从宗教上来打击李姓,武则天对佛教采取了纵容态度,这使得佛教发展迅速。在全国的各个州基本都有佛教寺院。僧侣们不仅在国家的包庇纵容下兼并土地,还极力逃避国家税收。和尚数目的大量增加,使国家承担赋税和徭役的人数减少,影响了国家的收入。 在开元二年(714年),唐玄宗下令削减全国的僧人和尼姑数量,最后使全国还俗的僧尼达到一万二千人之多。然后,唐玄宗又禁止再造新的寺庙,禁止铸造佛像,禁止传抄佛经。对于官员和僧尼的交往也进行禁止,这使佛教在玄宗时期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第一百五十七章 偷香 2 【勿点,本次发布防盗版,正文上午换上】 唐朝(618年—907年),是继隋朝之后的大一统中原王朝,共历二十一帝,享国二百八十九年。[1-2] 隋末天下群雄并起,617年唐国公李渊于晋阳起兵,次年称帝建立唐朝,以长安为京师。[3-4]657年建东都洛阳[5-9],后又陆续增置北都太原[10],南京成都、凤翔等都城[10]。唐太宗继位后开创贞观之治,为盛唐奠定基础。唐高宗承贞观遗风开创“永徽之治”。690年,武则天改国号为周,[11]705年神龙革命后,恢复唐国号。[12-13]唐玄宗即位后缔造全盛的开元盛世,[2][14]天宝末全国人口达八千万左右。[15-18]安史之乱后藩镇割据、宦官专权导致国力渐衰;中后期经唐宪宗元和中兴、唐武宗会昌中兴、唐宣宗大中之治国势复振。878年爆发黄巢起义破坏了唐朝统治根基,907年朱温篡唐,唐朝覆亡。 唐朝时万国来朝达到鼎盛,向其朝贡之国多达三百余。[19]疆域空前辽阔,极盛时东起日本海、南据安南、西抵咸海、北逾贝加尔湖,是中国自秦以来第一个未修据胡长城的大一统王朝。[20-24]唐朝攻灭东突厥、薛延陀后,唐太宗被四夷各族尊为天可汗[25-28]。又借羁縻制度征调突厥、回鹘、铁勒、契丹、靺鞨、室韦等民族攻伐敌国,并让日本、南诏、新罗、渤海国等藩属国学习自身的文化与制度。[29] 唐朝接纳各国交流学习,经济、社会、文化、艺术呈现出多元化、开放性等特点[30-31],诗、书、画、乐等方面涌现出大量名家,如诗仙李白、诗圣杜甫、诗魔白居易,书法家颜真卿,画圣吴道子,音乐家李龟年等。[32] 唐朝是当时世界上最强盛的国家之一,声誉远播,与亚欧国家均有往来。[33]唐以后海外多称中国人为“唐人” 唐代大城市中出现了柜枋和飞钱。柜枋经营钱物寄付,在柜枋存钱的客户可以凭书贴(类似于支票)寄付钱财。这些都说明了商业在唐朝中期的繁荣。唐末,因为黄巢之乱和藩镇割据,人口锐减,社会经济规模再也未能达到开元盛世的水平。[156] 赋税 唐朝中期的780年,统治者实行两税法,当年税钱1089万八千余缗,谷215万七千余石。821-824年,年均税收3515.1228万贯、石,唐后期853年,税收下降到925万余缗,其中盐利达278万余。随着唐朝对盐商压迫日益加剧,唐朝末期直接引发了黄巢起义。[144] 人口编辑 因隋炀帝杨广造成的隋末天下大乱导致全国人口锐减,至唐高祖武德年间仅200余万户,李唐统一全国后户口开始逐步恢复。唐太宗贞观十三年,户数恢复至304万,人口达1235万,又获塞外归附人口120余万。[157-159]高宗永徽三年(652年)全国有户380万。[160]武则天神龙元年(705年)全国有户615万,约3714万人。[161]唐玄宗天宝十三年(754年),户数9619254,口数52880488,为官方户口统计的峰值。[162]安史之乱后,因藩镇割据及户籍统计和管理混乱废弛,户口数不符合实际情况,据学者分析广德二年(764年)全国人口至少有4600万到4700万左右,晚唐人口峰值达六千万左右。[163][112] 现代学者们普遍认为唐朝的人口峰值出现在唐玄宗天宝十三年至十四年间(754年-755年),因学者考虑到佃农、隐户、奴仆、士兵、僧道、外族等不纳入户口统计的人而对唐朝人口峰值有不同看法。[164-165]唐朝史学家杜佑认为唐朝天宝年间户口峰值为一千三四百万户;现代学者赵文林、谢淑君认为天宝十三年(754年)唐朝人口顶峰6300万;现代学者冻国栋认为唐朝人口峰值在唐玄宗天宝十三年(754年)大约1430-1540万户约为7475-8050万人;现代学者王育民认为唐朝天宝年间户口峰值为8050万;葛剑雄认为唐朝天宝十四年(755年)左右的人口峰值在8000-9000万之间;现代学者陈旭麓提出唐朝人口峰值是9254万人;日本学者日野开三郎更认为唐朝人口最高峰时2000万户,人口达1.4亿人。[15][17][163][166-168] 吐谷浑乃慕容鲜卑支系,五胡十六国时期西迁至青藏高原东北端,并在329年立国,使用晋制,且由于特殊的地缘关系一直摇摆在与东晋、南朝和十六国时的西北强国之间。曾在隋大业五年(609年)被隋军占领,隋末战争时复国。吐谷浑因夹处于吐蕃和唐两大势力之间,又与吐蕃同处青藏高原这一特殊地缘上,早年慕容伏允采取亲蕃疏唐的外交政策。唐太宗几进召见未能成功,634年,开始派兵西征,次年,大将李靖击败吐谷浑,亲唐的慕容顺继位并对唐称臣。死后,慕容诺曷钵继位,唐遣送弘化公主和亲。663年,吐蕃灭吐谷浑,诺曷钵率众迁至唐安乐州(今宁夏中宁)。[210] 日本 倭国在武周时期改称日本,与唐朝往来密切。孝德天皇推行革新,效法唐制,走向中央集权。引入均田制和租庸调制,落实户籍和记账制度,参考《唐令》写成《大宝令》法典,遵照洛阳布局规划平安、平城二京。日本先后派遣了数十次遣唐使,使团规模达数百人,团中除使臣、水手外,还有留学生、学问僧、医师、音声生、玉生、锻生、铸生、细工生等。[211]代表的来唐日本人有留学生吉备真备和阿倍仲麻吕与僧人空海和圆仁。空海著有《文镜秘府论》与日本第一部汉字字典《篆隶万象名义》。圆仁寻觅佛法而走遍唐朝多个道郡,带回日本大量佛学经文器具。百济艺僧味摩之将在唐学到的荆楚傩舞传至日本,时称吴伎乐。日本文字平假名和片假名也都是分别从中国的草书和楷书部首演变而来。[212]鉴真和尚应日本僧人之邀,曾经六次东渡回日,最后终于成功。他向日本带去了佛经,促进了中国文化向日本的传播以及佛教在日本的兴盛。 644年,趁唐太宗征伐高句丽的时机,薛延陀部队发起新一轮攻势,击败东突厥,迫使阿史那思摩逃出中原。随后,高句丽寻求薛延陀得援助,但夷男希望避免与唐朝直接战斗。 第一百五十八章 偷香 3 【勿点,本次发布防盗版,正文上午换上】 715年,由于唐朝国力的强盛,西域开始向唐朝一边倾斜,吐蕃在西域的扩张受到连续挫败,甚至与阿拉伯帝国也不能占得丝毫的便宜。首先在开元三年(715年),吐蕃与大食共同立了阿了达为王,发兵攻打唐朝属国拔汗那国。监察御史张孝嵩与安西都护吕休率旁侧戎落兵万余人,击败吐蕃大食联军,夺得中亚重要的属国拔汉那,威振西域。[218-219] 开元五年(717年),突骑施联合吐蕃和大食攻打四镇,被唐朝再次击败。[218] 在开元三年和开元五年阿拉伯对中国的战争均遭到失败之后,阿拉伯仍旧执着地向中亚进行扩张。由于地理上的巨大优势,更因为唐军这个时期在青海和吐蕃进行大规模的战争而无暇顾及西域,阿拉伯的影响力慢慢的体现出来,军事加上宗教的影响使得唐朝原本在西域的属国栗特诸国纷纷倒向了阿拉伯一边。为了对抗阿拉伯在西域扩张,唐朝利用突骑施给了阿拉伯相当沉重的打击。[218] 开元六年(718年),大食将加拉赫统兵北征,于“河中北部得胜,并己准备侵入中国领土,但是被突厥人包围,经过偿付赎金,才好不容易得救。[218] 开元十一年(723年),大食呼罗珊已易将穆斯棱,往任之初即兴兵攻东拔汗那,突骑施奉诏出征,大破之。[218] 唐朝的国号为“唐”,曾是晋的古地名。唐高祖李渊的祖父李虎为西魏八柱国之一,被追封为“唐国公”,其后,爵位传至李渊。[39]李渊是隋朝时行宫居晋阳留守,以尊“隋”为名起兵,每战必克,直入长安,在隋恭帝杨侑禅让后便以“唐”为国号,定都长安。因国君姓李,故称李唐,尊称为大唐。[40-44] 历史编辑 开国统一 唐朝皇族出自陇西李氏,一说十六国的西凉开国君主李暠是其远祖,在当时李氏家族也是北魏关陇集团的重要成员。[39][45]陇西李氏涌现过西汉飞将军李广等著名将军。而《旧唐书》和《新唐书》中则称唐朝皇族李氏是李耳(老子)的后代。北周时期,奉行关陇集团的本位政策,李氏被赐胡姓“大野氏”。北周末年,隋文帝恢复其为李氏。[46][47]隋朝在大业年间,由于隋炀帝滥用国力与三征高句丽的失败,导致隋末发生民变。[48]李渊见天下大乱,隋朝灭亡的形式不可扭转,于是生出取而代之的念头。[49] 唐太宗晚年,太子李承乾与魏王李泰争夺帝位,结果都被废掉,立第九子晋王李治为太子。贞观二十三年(649年),唐高宗李治即位。 李治即位后对群臣宣布:“事有不便於百姓者,悉宜陈,不尽者更封奏。[63]并日引刺史入阁,问以百姓疾苦;太宗训令崇俭,唐高宗即召令:“自京官及外州有献鹰隼及犬马者罪之。”[63][64]唐高宗君臣们萧规曹随,照唐太宗时法令执行,故永徽年间,边陲安定,百姓阜安,有贞观之遗风,史称“永徽之治”。[65-66]其在位期间,唐朝的疆域最广。 高宗时期人口从贞观年间的不满三百万户,增加到380万户。[2] 武周篡唐 唐高宗中期后,朝廷实权逐渐由武则天掌握。武则天原为唐太宗的才人,太宗死后被高宗召入宫中,在权力斗争中获胜,被立为皇后,史称“素多智计,兼涉文史”[67]。公元660年,李治因身体原因让她处理朝政,因此与唐高宗并称为“二圣”。[57]683年唐高宗驾崩于紫微宫贞观殿,太子李显即位,是为唐中宗。[68]684年,武则天因李显与之不合,将他废为庐陵王,另立四子李旦为帝,是为唐睿宗;同时改元光宅,改东都洛阳(唐太宗时营建洛阳宫,[69]高宗改之为东都)[8]为神都。[70] 唐玄宗统治下,唐朝国力空前强盛逐渐步入盛世,史称“开元盛世”。[82][108-111] 安史之乱 唐玄宗改元天宝后,承平日久,国家无事,统治者逐步丧失向上求治的意志,志得意满,开始放纵享乐,从此忽视国事。在纳杨玉环为贵妃后,更加沉溺酒色。唐玄宗任用有“口蜜腹剑”恶名的李林甫为宰相长达十八年,使朝政日益败坏。李林甫死后,杨国忠为相,出现了宦官干政的局面,高力士的权势炙手可热。[112][113]唐玄宗后期好大喜功,为此边境将领经常挑起对异族的战事,以邀战功。当时兵制由府兵制改为募兵制,从而使得节度使与军镇上的士兵结合在一起,导致边将专军的局面,其中以掌握重兵的胡人安禄山最为著名。[114] 唐武宗没有乘势对他采取进一步的行动,而是将他提升为观军容使,以领神策左、右二军。名义上得到了升迁,实则却被剥夺了对禁军的控制权。仇士良明白唐武宗对他的态度,知道自己的处境不妙,便以退为进,以身体有疾提出了辞官。唐武宗顺水推舟,同意了他的辞呈,将他改任为内侍监。内侍监没做多久,基于大势已去,无东山再起的希望,仇士良被迫致仕。唐武宗对外击溃回鹘乌介可汗及其部众,对内平定泽潞镇叛乱。在位时期藩镇降服。唐武宗一连串振兴朝廷的政绩,史称会昌中兴。唐武宗重视道教,禁止道教以外的佛教、景教等。故在佛教史上列为三武灭佛的其中一位称号武字的君主,史称会昌灭佛。[82][123] 大中之治 行政区划 唐代开创了中国行政区史上道和府的建制。贞观元年(627年),唐太宗分天下为10道:关内、河南、河东、河北、山南、陇右、淮南、江南、剑南、岭南等十道,不过这些道没实际权力,唐代城市等级主要是总管府、都督府、节度使等,府以下为州、县。贞观十四年(640年),全国共设360州(府),下辖1557县。开元年间又将山南、江南各分东西,并增置京畿、都畿、黔中三道,形成十五道的格局。道设州、府,州、府下设县,开元末年,全国共有州、府三百二十八座,县一千五百七十三座。[135-137] 凡351州(府、都护府) 第一百五十九章 偷香 4 【勿点,本次发布为防盗版,正文上午八点前换上,到时未显示请刷新】 鉴赏唐诗,首先要对“近体诗”和“古体诗”的分别有个概要的了解,掌握它们各自的特点,就能更好地领略其妙处。 古体诗 又称古诗或古风。这个概念和通常说的“古代诗歌”不同,是专用名词,专指唐代以前流行并在唐代继续流行的一种诗体,和唐代形成的近体诗相对存在。古体诗的特点是:每篇句数不限,每句字数不限,可押韵也可不押韵,押韵也可换韵,句与句间没有平仄对应和用词对仗的要求。一句话,古体诗格律上比较自由,同近体诗在格律上有极严格的要求不同。 古体诗分两大类:五言古诗和七言古诗(或简称五古和七古)。此外还有句式长短不齐的古诗,一般归入七古。有的古体诗句数、字数和律诗相同,但用韵、平仄和对仗都不同于律诗的要求,所以仍是古诗。上文讲到的《古诗十九首》及陶渊明等人的诗都是古诗。 近体诗 又叫今体诗(“近”和“今”都是就唐代而言的),讲求严格的格律。近体诗有四项基本要求:一是句数、字数有规定;二是按规定的韵部押韵;三是上句和下句各字之间要求平仄对立和相粘;四是规定某些句子之间用词要对仗,即名词对名词,动词对动词,形容词对形容词等。 近体诗分两大类:(1)律诗,由八句组成,五字句的称五言律诗,七字句的称七言律诗。(2)绝句,由四句组成,五字句的称五言绝句,七字句的称七言绝句。下面我们分别举例说明。如大家熟悉的王之涣的《登鹳雀楼》: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这是五言绝句,它必须是四句20字。其次它必须依照用韵要选一个韵部的字作韵脚①,这首诗的“流”、“楼”两字就属“十一尤”韵。再次,它用的字必须合乎规定的平仄格式,这样读起来才抑扬间错,和谐动听。这首诗的平仄格式是: 平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 仄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 用·标出来的字可平可仄,其余的字不能变通。平——指的是古代汉语中的平声字;仄——指的是古代汉语中的上声、去声、入声字。按普通话说,阴平(第一声)、阳平(第二声)字属平;上声(第三声)、去声(第四声)字属仄。绝句诗上下句之间可以对仗,也可以不对仗。这首绝句全首对仗,后两句“欲穷”对“更上”,“千里”对“一层”,“目”对“楼”。 长歌行 长歌行 老朋友杀鸡做饭,请他到村中作客。近看,茂密的绿树严严地围住村庄;远望,青翠的山峦向远方延伸开去。打开轩窗,可见到堆着谷物的场院和青青的菜园;端着酒杯兴致勃勃地聊起桑麻的长势和收获。在这样天然图画中与好友饮醇酒,啖佳肴,纵情谈笑,该是多么快乐和惬意!酒后,朋友间仍恋恋不舍,约定九九重阳节再来欢聚,痛饮美酒,醉赏菊花。 储光羲也是一位失意的隐士,他的《钓鱼湾》写了隐居的情趣: 垂钓绿湾春,春深杏花乱。 潭清疑水浅,荷动知鱼散。 日暮待情人,维舟绿杨岸。绿荫蔽天,落花飘地,清潭见底,荷动鱼散,渔翁之意不在鱼,单是这美好的景致就是最好的享受了。日暮罢钓系船,在绿杨芳草中等待好朋友(情人)来相见,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不就等于神仙了吗?实际上他们的生活也不会没有困扰和烦恼,然而作诗时要暂时抛开它,抓住某一美好的场景和情绪,尽情发挥和渲染,诗人满足了创作欲,也给读者带来美的享受,这就叫作诗。 边塞战争诗 在唐代的对外战争中,许多文人参与进去,对边塞和军旅生活有亲身体验,从戎而不投笔,写诗描绘苍凉的边塞风光,赞颂将士们的勇武精神,或诅咒战争带来的灾难,于是有了边塞诗派。著名诗人岑参的《走马川行奉送出师西征》有代表性: “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料知短兵不敢接,车师西门伫献捷!”(篇幅限制,省略 李白(公元701—762年),字太白,号青莲居士。盛唐最杰出的诗人,也是我国文学史上继屈原之后又一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素有“诗仙”之称。他经历坎坷,思想复杂,既是一个天才的诗人,又兼有游侠、刺客、隐士、道人、策士等人的气质。儒家、道家和游侠三种思想,在他身上都有体现。“功成身退”是支配他一生的主导思想。 李白,祖籍陇西成纪(现甘肃省静宁县),一说生于中亚西域的碎叶城(在今吉尔吉斯斯坦首都比什凯克以东的托克马克市附近),先人曾流落西域,大约在李白五岁时迁至四川昌隆(今江油县),并在此度过青少年时期。李白家境富裕,少年时饱读百家书,表现出不凡的文学才能。同时好交游,受朋友和社会影响,喜谈修道成仙,向往行侠仗义,慷慨有大志,性格豪放不羁。25岁时离开家乡,漫游长江、黄河南北各地,结交社会名流,以诗文获得很高的社会声望。天宝元年(公元742年),由友人荐举,唐玄宗召见他,任他为翰林待诏,做皇帝的侍从文人,居长安近三年,使他对宫廷和贵族社会有了直接了解。由于权臣排挤,于天宝三年(公元745年)离开长安,再度开始漫游生活。在洛阳,他与比他小11岁的杜甫相识,结下终生友谊。安史之乱开始时,他已55岁,正在宣城(在今安徽)。在安史之乱中,他怀着报国之情,应永王李璘之邀,入其幕府做事;后李璘被肃宗李亨铲除,李白则被流放夜郎(在今贵州),中途遇赦而归,生活于金陵(今南京)和宣城间,宝应元年(公元762年)病逝于当涂(在今安徽),享年62岁。 第一百六十章 偷香 5 【勿点,本次发布为防盗版,正文上午八点前换上,到时未显示请刷新】 李白留给后世人九百多首诗篇。这些熠熠生辉的诗作,表现了他一生的心路历程,是盛唐社会现实和精神生活面貌的艺术写照。李白一生都怀有远大的抱负,他毫不掩饰地表达对功名事业的向往。《梁甫吟》、《读诸葛武侯传书怀》、《书情赠蔡舍人雄》等诗篇中,对此都有绘声绘色的展露。李白自少年时代就喜好任侠,写下了不少游侠的诗,《侠客行》是此类诗的代表作。在长安3年经历的政治生活,对李白的创作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他的政治理想和黑暗的现实,发生了尖锐的矛盾,胸中淤积了难以言状的痛苦和愤懑。愤怒出好诗,于是,便写下了《行路难》、《古风》、《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等一系列仰怀古人,壮思欲飞;自悲身世,愁怀难遣的著名诗篇。李白大半生过着流浪生活,游历了全国许多名山大川,写下了大量赞美祖国大好河山的优美诗篇,借以表达出他那种酷爱自由、渴望解放的情怀。在这一类诗作中,奇险的山川与他那叛逆的不羁的性格得到了完美的契合。这种诗在李白的诗歌作品中占有不小的数量,被世世代代所传诵,其中《梦游天姥吟留别》是最杰出的代表作。诗人以淋漓挥洒、心花怒放的诗笔,尽情地无拘无束地舒展开想象的翅膀,写出了精神上的种种历险和追求,让苦闷、郁悒的心灵在梦中得到了真正的解放。而那“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诗句,更把诗人的一身傲骨展露无遗,成为后人考察李白伟大人格的重要依据。 李白作为一个热爱祖国、关怀人民、不忘现实的伟大诗人,也十分关心战争这一重要问题。对保卫边疆的将士予以热情的歌颂(如《塞下曲》),对统治者的穷兵黩武则给予无情的鞭挞(如《战城南》、《丁都护歌》等)。李白还写了不少乐府诗,描写劳动者的艰辛生活,表达对他们的关心与同情(如《长干行》、《子夜吴歌》等)。 李白的诗具有“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的艺术魅力,这也是他的诗歌最鲜明的艺术特色。作为一个浪漫主义诗人,李白调动了一切浪漫主义手法,使诗歌的内容和形式达到了完美的统一。李白的诗富于自我表现的主观抒情色彩十分浓烈,感情的表达具有一种排山倒海、一泻千里的气势。比如,他入京求官时,“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想念长安时,“狂风吹我心,西挂咸阳树。”这样一些诗句都是极富感染力的,极度的夸张、贴切的比喻和惊人的幻想,让人感到的却是高度的真实。在读到“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这些诗句时,读者不能不被诗人绵长的忧思和不绝的愁绪所感染。李白的这一艺术表现手法在《梦游天姥吟留别》,《蜀道难》等诗中表现得尤为突出。 李白诗中常将想象、夸张、比喻、拟人等手法综合运用,从而造成神奇异采、瑰丽动人的意境,这就是李白的浪漫主义诗作给人以豪迈奔放、飘逸若仙的韵致的原因所在。他的语言正如他的两句诗所说,“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明朗、活泼、隽永。 李白的诗歌对后代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中唐的韩愈、孟郊、李贺,宋代的苏轼、陆游、辛弃疾,明清的高启、杨慎、龚自珍等著名诗人,都受到李白诗歌的巨大影响。 李白终生幻想施展抱负,干一番经天动地的大事业。这在他的诗中随处可见。在《上李邕》一诗中说: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世人见我恒殊调,见余大言皆冷笑。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他以《庄子》里讲的那个搅动天海的大鹏自比,对自己的政治才能充满自信,受到世人嘲笑,还以孔子(宣父)“后生可畏”的话为自己辩解。诗人在政治上十分天真,实际他未必具备政治家的才干,他的“大言”遭冷笑并不奇怪。然而作为诗人,他却是个天纵之才,是一只遨游天海的大鹏。他一生作诗人,政治上无作为,在他自己看来是不幸,可是对中国文学来说,却是大幸。唐诗如无李白,那就同华美的大厦拿掉一根栋梁,那才是极大的遗憾呢。 李白有相当数量的诗是对社会不平的揭露和抨击,如《古风五十九首》之一首: 大车扬飞尘,亭午暗阡陌。 中贵多黄金,连云开甲宅。 路逢斗鸡者,冠盖何辉赫。 鼻息干虹蜺〔ní倪〕,行人皆怵惕。 世无洗耳翁,谁知尧与跖。 这是讽刺皇帝身边得势的佞幸人物。他们坐着华贵的大车招摇过市,荡起漫天灰尘。一些宦官(中贵)钱多得不得了,修起宏丽的住宅。替皇帝开心的斗鸡人,也坐着带华盖的车耀武扬威。他们鼻孔朝天,喷出的气息仿佛吹动了天空的云霞(极言其骄横),路上行人被吓得不敢靠近。最后诗人慨叹,社会上再也没有许由(洗耳翁)那样的贤人了,谁还能分出好人(尧)和坏人(跖)呢?传说古代的圣君唐尧要把帝位让给许由;许由听说后认为污染了自己的耳朵,就跑到河边去洗耳朵,他被认为是厌弃名利的贤人。跖,是传说中古代的“大盗”,当然是作为坏人的代名词。唐玄宗后期政治腐败,王朝走下坡路,李白敏感到这一点,在诗中给以暴露和讽刺。李白直接描写人民苦难的诗不太多,但写得极精彩,如《战城南》: “去年战,桑干源……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篇幅限制,省略) 这首诗用的是汉代乐府诗的题目,有意学习乐府诗的传统,但比汉代那首《战城南》写得更形象, 第一百六十一章 偷香 6 【勿点,本次发布防盗版,正文稍后8点前换上,到时请刷新】 苏辙(1039年3月18日[1]-1112年10月25日[2]),字子由,一字同叔[3],晚号颍滨遗老。眉州眉山(今属四川)人。北宋文学家、宰相,“唐宋八大家”之一。 嘉祐二年(1057年),苏辙登进士第,初授试秘书省校书郎、商州军事推官。宋神宗时,因反对王安石变法,出为河南留守推官。此后随张方平、文彦博等人历职地方。宋哲宗即位后,入朝历官右司谏、御史中丞、尚书右丞、门下侍郎等职,因上书谏事而被落职知汝州,此后连贬数处。宰相蔡京掌权时,再降朝请大夫,遂以太中大夫致仕,筑室于许州。政和二年(1112年),苏辙去世,年七十四,追复端明殿学士、宣奉大夫。宋高宗时累赠太师、魏国公,宋孝宗时追谥“文定”。 苏辙与父亲苏洵、兄长苏轼齐名,合称“三苏”[4]。其生平学问深受其父兄影响,以散文著称,擅长政论和史论,苏轼称其散文“汪洋澹泊,有一唱三叹之声,而其秀杰之气终不可没”。[5]其诗力图追步苏轼,风格淳朴无华,文采少逊。苏辙亦善书,其书法潇洒自如,工整有序。著有《栾城集》等行于世。 概述内图片来源:[6] 嘉祐三年(1058年)至嘉祐四年(1059年)十月,苏辙随父在开封游历。十二月,全家抵达江陵,苏辙将舟中创作的诗赋一百篇整理为《南行集》。[14] 嘉祐五年(1060年),苏辙随父从江陵回到开封,父子三人将途中所作的诗赋(共七十三篇)整理为《南行后集》,苏辙作《南行后集引》。[14]三月,天章阁待制杨畋奉命调铨(根据考绩迁调)官员,授苏辙为河南府渑池县主簿,又举他应“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科举吏治类科目)。同年,苏辙与苏轼在东京怀远驿读书,准备制科考试。[15] 科举风波 嘉祐六年(1061年)八月,苏辙参与殿试。当时仁宗已五十二岁,苏辙想他或许对政事感到疲倦,所以尽力讲政事得失,而对宫禁朝廷之事,议论尤为激切。策问试卷送上后,苏辙自认为一定被黜落。覆考官司马光将其置于第三等,初考官胡宿不同意。司马光与范镇商议后将其置于第四等,三司使蔡襄也力保苏辙。只有胡宿认为苏辙对仁宗不恭,坚持要求黜落他。[16]仁宗说:“以直言来得人,而因直言抛弃他,天下人会怎么说我呢?”宰臣不得已,把他列入下等。不久后,苏辙被任命为试秘书省校书郎、商州军事推官。[17]当时苏洵奉命修《礼书》,苏轼出任签书凤翔判官。苏辙要求在京城侍养父亲,获朝廷准许。[18] 宋英宗治平二年(1065年),苏辙出任大名府推官,不久受命“差管句大名府路安抚总管司机宜文字”。[19] 治平三年(1066年)四月,苏洵在京师逝世,苏辙兄弟自汴河入淮,顺长江回蜀葬父。次年十月,葬父于彭山县安镇乡可龙里。[20] 宋神宗熙宁元年(1068年),服丧期结束后,苏辙兄弟一路东游前往京师,于次年抵达。[21] 熙宁十年(1077年),苏辙改任著作佐郎,又随南京留守张方平任职,为签书应天府(南京)判官。当时苏轼也外知徐州,兄弟二人在澶濮之间相遇,一同前往徐州,留居一百多天,创作了《逍遥堂会宿》等诗。[29] 元丰二年(1079年)八月,苏轼以作诗“谤讪朝廷”罪被捕入狱(即乌台诗案),被责授为黄州团练副使。苏辙上书请求以自己的官职为兄赎罪,不准,牵连被贬为监筠州(今江西高安)盐酒税,[30]五年不得升调。 元丰五年(1082年),苏辙沿赣水至黄州,与苏轼相聚,一道游览了黄州及其对江的武昌西山。于次年(1083年)应张梦得邀请创作《黄州快哉亭记》。[31] 元丰七年(1084年)七月,苏辙被量移为歙州绩溪县令。[32-33] 返朝任职 元丰八年(1085年),神宗驾崩,宋哲宗即位。五月,苏辙卧病,至秋痊愈。八月,因旧党当政,以秘书省校书郎被召回。[34] 元祐元年(1086年),苏辙至京师,任右司谏。当时太皇太后高氏(高滔滔)垂帘听政,起用司马光、吕公著为相,想废除新法,而支持新法的宰相蔡确、韩缜及枢密使章惇都被苏辙弹劾去职。大臣吕惠卿以攀附王安石而受重用,后又竭力排挤、陷害王安石,受世人憎恨。到新党被清算时,他自知难逃责罚,请求外授宫观官以逃避贬官流放之罪。苏辙连上三疏把他的奸恶加以揭露,最终使吕惠卿以散官安置建州。[35] 司马光因王安石免疫法之害,想恢复差役法,却不知差役法之害相当于免疫法。苏辙说:“自从废除差役法几乎二十年,官吏百姓都未习惯。何况役法关系众多事务,盘根错节十分复杂,实行得慢些,方能审慎详尽。如果不深究事情的始终,轻易地立即推行,恐怕实行之后,又产生各种弊端。现在州县的免役钱,照例有累积剩余,大约够用几年,暂且依旧雇役,到今年为止。催促监督有关官员审议差役法,趁今冬成为法令,来年再行差役法。要使既实行之后,不再有人议论,那就进退都有利了。”[36]司马光又因王安石设《诗经》、《尚书新义》来考取天下士人,想改变科举,另立新的条例。苏辙说:“进士来年秋天考试,没有多少日子了,而议论不及时决定。诗赋虽然是小技,但要讲究声律,用的功夫不浅。至于治经书,诵读和讲解,尤其不是轻易的事。总之,来年都还不能实行。请求来年的考试,一切还照旧,惟有经书的释义兼取注疏及各家议论,或提出应举者自己的见解,不专用王安石的学说。并罢去对律令释义的考试,使应举的人知道有定论,一心一意做学问,以待选拔考试,然后慢慢地议论元祐五年以后科举的条例,也不算晚。”但司马光都不听。[37] 第一百六十二章 偷香 7 【勿点,本次发布为防盗版,正文下午两点前换上,到时未更新请刷新】 咸熙二年十二月丙寅(266年2月8日),司马炎受禅即位,建立西晋,任命山涛为守(代理)大鸿胪,护送曹奂返回邺城。[12] 治理有方 泰始(266年-274年)初年,武帝加山涛为奉车都尉,晋爵为新沓伯。羊祜执政时,有人要陷害裴秀,山涛厉言正色保护裴秀,因此不合权臣之意,出任冀州刺史,加宁远将军。[13] 冀州风俗鄙薄,无推贤荐才之风。山涛鉴别选拔隐逸之士,查访贤人,表彰或任命三十多人,都显名于当世。山涛因此受到百姓士人的仰慕推崇,当地风俗也为之改变。[14] 侍母极孝 后来,山涛又转任北中郎将,督邺城守备事。后入朝为侍中,迁尚书。因母亲年老请求辞职,司马炎下诏说:“您虽然想要奉养老母,然而职务有上下公私之分,家中早晚有人侍奉医药,您应当暂割情爱,以兴一心在公之德。”山涛决心辞官,表疏上了几十次,司马炎很久才答应了他的要求,授议郎衔返回府第。司马炎因山涛清贫俭约,无法供养家人,特别供给每日膳食,加赐床帐被褥。礼遇厚重,当时没有人能与他相比。[15] 泰始十年(274年),山涛被任命为太常,因疾病没有就职。适逢母亲去世,他于是返回乡里。[16] 当时,山涛已年过七十,守丧超过常礼,亲自背土堆坟,亲手种植松柏。司马炎下诏任命山涛为吏部尚书。山涛以母丧身病为由辞让,表章情意恳切,此时司马炎皇后杨艳去世,山涛于是勉强扶持还洛阳。为诏命所逼迫,勉强就职。前后荐拔的人遍及京师和州郡,都是有用的人才。[17] 屡求逊位 咸宁(275年-280年)初年,转任太子少傅,加散骑常侍。又被授为尚书仆射,加侍中,领吏部事务。山涛因自己年老多病,坚意辞让,于是上表陈情。上章表数十次,很久没有就职理事。[18] 尚书左丞白褒奏山涛违诏。司马炎说:“山涛因病自求辞职,只是没有听从他的要求罢了。如山涛用人不当而坐罪是可以的,何必上下动手,颠倒轻重呢?不得再追究此事。”山涛内心不安,于是上表谢罪说:“自古以来行王道者守正而已。陛下不能因为一个老臣而改变国法,臣有何心向皇上陈辞。请照白褒所上之表处置,以显示不枉刑法。”司马炎又下手诏说:“白褒所奏是虚妄的,我所以未追究他的责任,是我不喜欢动辄发怒,您是明智而有度的人,哪能介意呢!应当就职理事,不让他们再上章表就是了。”[19] 山涛决心引退,因为堂弟媳发丧,返回外舍。司马炎下诏说:“山仆射近日暂时出居,因有所操劳而未还,这不是我坐侧席而待贤的意思。现派遣丞掾奉旨告谕,若身体尚未康复,便坐舆车抬回府寺。”山涛辞让不能获准,无奈之下才就职理事。[20] 山公启事 山涛再次任选职十余年,每逢官位有缺,总选又几位备用的人,看到诏旨倾向于某一人,然后才明言上奏,先将司马炎所想用的人提出,所以司马炎所想用的人,有时没有先提出来,众人不了解详情,认为是山涛凭自己的意愿用人。有人在司马炎面前说山涛的不是,所以司马炎亲手写诏告诫山涛说:“用人的标准是有才,不遗漏疏远孤贱而有才的人,教化才能遍行于天下。”而山涛还是照样行事,一年以后,众人的意见才平息。山涛所荐拔上奏的人物,列名成册,当时称为《山公启事》。[21]他前后选举百官都选贤用能,只有用陆亮,是司马炎诏命所任用的,与山涛意见不一,山涛争辩而司马炎不听。陆亮不久也因为贪污受贿而被罢免。[22] 山涛在朝处于各派之中,晚年时正值杨皇后亲党专政。山涛不愿用杨氏,多次讽谏司马炎,司马炎虽领悟其意而终究不能改正。后来,山涛因年迈病重,上疏告退说:“臣年近八十,苟延残喘于旦夕,若对国家还有毫末之益,怎能留余力于盛世。迫于衰老,不能再负重任。当今四海无事,天下思从教化,从民心而行无为之政,百姓自能正己。只是应当崇尚风教以使民俗归厚罢了,陛下又有何事可做。臣耳聋目昏,无力奋进。君臣父子之间无须掩饰,因而直陈愚情,希望答应臣的请求。”于是摘下帽子,赤脚徒步送还印绶。[23] 司马炎下诏安慰山涛,山涛上表苦苦求退,司马炎又下诏不许。尚书令卫瓘上奏说:“山涛因有小病,久不履职。频繁下诏,还不服从诏命。朝中议论以为这样不能成全他的高尚之节,也违背在职为公的要求。若山涛病情沉重,也不宜居官位。可免去山涛官职。”司马炎下诏给卫瓘说:“山涛有德操,素为众望所归,而深心退让,十分恳切。故连续下诏,必求改变他的主张,以匡扶朝廷,弥补缺漏。主事者不明诏书深意,反而加以曲解,这有损于崇贤之风,给我加上轻贤无德之名,怎能给远近之人做出表率呢?”山涛不得已又就职理事。[24] 王衍:①晻晻为与道合,其深不可测。[36]②此人初不肯以谈自居,然不读《老》、《庄》时闻其咏往往与其旨合。[36] 孙盛:①山涛通简有德,秀、咸、戎、伶朗达有俊才。于时之谈,以阮为首,王戎次之,山、向之徒,皆其伦也。[36]②涛雅素恢达,度量弘远,心存事外,而与时俛仰。[36] 孙绰:护公德居物宗,巨源位登论道。二公风德高远,足为流辈矣。[37] 袁宏:山公中怀体默,易可因任,平施不挠,在众乐同,游刃一世,不亦可乎![38] 顾恺之:①涛无所标明,淳深渊默,人莫见其迹,而其器亦入道,故见者莫能称谓,而服其伟量。[36]②涛有而不恃。[36] 刘义庆:①山公以器重朝望,年逾七十,犹知管时任。[39]②山司徒前后选殆周遍百官举无失才,凡所题目皆如其言。[39] 第一百六十三章 偷香 8 【勿点,本次发布防盗版,正文上午8点前换上,如未显示请刷新】 北宋天圣八年(1030年),苏洵游成都,于重九日至玉局观见青城山张仙师画像,用身佩玉环换回安置于家中,每日旦起焚香祷告祈求得子,是年冬生长子景先。[2] 发愤读书 北宋明道元年(1032年),苏洵母亲史氏病故,葬于眉山县修文乡安道里苏氏祖坟。苏洵第一次上欧阳内翰书说:“洵少年不学,生二十五岁始知读书,从士君子游。”时间实已太晚,何况一开头的时候,态度又不很认真,仗着聪明,看看与他同辈的人,都不见得比自己高明,以为读书没有什么难。但是到第一次应乡试举人,他却不幸落第。这次失败,使他痛自检讨,再搬出几百篇自己的旧作细读,不禁喟然叹道:“吾今之学,乃犹未之学也!”愤然将这批旧稿,一把火烧个干净,决心取出《论语》、《孟子》、韩愈文来从头再读,继续穷究诗书经传诸子百家之书,贯穿古今。每日端坐在书斋里,苦读不休者达六、七年,并发誓读书未成熟前,不写任何文章。此时,(1033年),老泉自序二十五岁,始知读书。程夫人生次女。 北宋景祐二年(1035年),苏洵发奋读书,立下壮志。程夫人生幼女,因排行第八古称“八娘”决心取出《论语》、《孟北宋景祐三年(1036年),在家继续发奋读书。程夫人生次子苏轼。兄长澹居家中,仲兄苏涣为开封士曹官有两子两女。 北宋景祐四年(1037年),苏洵去京师礼部考取进士,未被录取。长兄澹病逝于家。 北宋景祐五年(1038年),苏洵次年又举茂才异等不中,返回家中,继续闭门苦读。长子景先年仅八岁而亡。 增广见闻 北宋宝元二年(1039年),苏洵居家竭力苦读,考究古今治乱得失。程夫人生幼子苏辙。是年苏洵到阆州(现在的四川阆中县)去探望在那儿做官的哥哥苏涣,看到哥哥治理地方成绩很好,颇受感动,不久东下出夔州巫峡,顺流而到荆州(现在的湖北襄阳县)一带,游学各地,结交有学问的师友,增加不少见闻和人生经验。 北宋宝元三年(1040年),苏洵经过五六年的刻苦研读学问已成,仲兄苏涣从开封士曹移任阆州通判。[2] 教子读书 北宋庆历二年(1042年),苏洵在家读书考究古今治乱得失,并教授苏轼读书。是年苏洵次妹病亡。 北宋庆历三年(1043年),苏洵送苏轼入天庆观北极院小学读书,以道士张易简为师。 北宋庆历五年(1045年),苏洵居家读书,教授苏轼。是年离家出外游学,自眉州出发到嘉州,游峨眉山,然后顺流而下从夔州巫峡下荆诸,准备前往京师。程夫人在家教授苏轼范滂专。 北宋庆历七年到至和二年(1047年到1055年),苏洵继续居家读书,考究古今治乱得失同时教授苏轼和苏辙读书,年间苏洵的幼女八娘在舅父(公公)家遭受虐待,苏轼的表兄也就是八娘的丈夫助虐,忧愤而死,苏洵苏轼苏辙与程浚及程之才断绝来往。苏洵也多次远游,和成都官员张平交好,张平曾向欧阳修举荐苏洵,未果。[2] 三苏游京 北宋嘉祐初年(1056年),苏洵带二子进京应试,谒见翰林学士欧阳修。欧阳修很赞赏他的《衡论》、《权书》、《几策》等文章,认为可与刘向、贾谊相媲美,于是向朝廷推荐苏洵。公卿士大夫争相传诵苏洵,苏洵文名因而大盛。在京期间,认识了保聪禅师,“予在京师,彭州僧保聪来求识予甚勤,及至蜀,闻其自京师归,布衣蔬食以为其徒先,凡若啊年,而所居圆觉院大治。” 苏洵的散文多为论辩文,据王水照《新选新注唐宋八大家书系》统计,苏洵论辩文与杂文的比例为六比一,而字数之比为十比一,前者字数约有七万字,后者则只有七千字。论辩文必须把道理说深说透,使人没有反驳的余地。苏洵为了达到这个要求,他毫不掩饰地承认自己对战国纵横家的爱好,说“吾取其术,不取其心”,即汲取纵横家的雄辩手法,不学习他们的为人。纵横家往往善于用对偶、排比等铺张的手法,使文章气势磅礴,感情充沛,锋芒所至,所向披靡,给人一种雄健、刚强的感觉,极具鼓动性。这一特点主要体现在一般的议论社会现象、历史现象,或阐明个人见解的文章中。[2] 苏洵精于物理而善识权变。在他的论说文中,论点精深,说理透彻。他所发的议论,见人之所未见,发人之所未发。另一方面,他有高度驾驭语言的能力,把精深的道理用简切的语言表达出来,把道理说得清晰明了。 苏洵的文章,少或百字,多或千言,但不管文章内容多少,也不管是议政的还是议兵的,是议经的还是议史的,苏洵都在文章的结构上,精心布局谋篇,因物赋形,构思出工整严谨而又富于变化的形体。他就像一位高明的建筑大师,把文章的内容和形式有机地统一在一起,独具匠心地设计出一幢幢风格各异的建筑。[2] 苏洵文章的语言,字字珠玑,句句珍宝,既古朴凝练,又生动形象,妙语连篇,内涵丰富,读了使人回味无穷。苏洵论文,见解亦精辟。苏洵提倡学习古文,反对浮艳怪涩的时文;主张文章应“有为而作”,“言必中当世之过”;强调文章要“得乎吾心”,写“胸中之言”。他还探讨了不同文体的不同写法和共同要求。他特别善于从作品比较中品评各家散文的风格与艺术特色。[2] 诗作 苏洵作诗不多,擅写五古,质朴苍劲。宋人叶梦得评其诗“精深有味,语不徒发,正类其文”(《石林诗话》)。其《欧阳永叔白兔》《忆山送人》《颜书》《答二任》《送吴待制中复知潭州二首》等都不失为佳作,但总的成就远逊于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偷香 9 【勿点,本次发布防盗版,正文上午8点前换上,如未显示请刷新】 苏轼在《子由生日,以檀香观音像及新合印香银篆盘为寿》一诗中写道:“君少与我师皇坟,旁资老聘释迦文。”说的是苏轼苏辙兄弟庆历年间在家以父为师时的事情,可见苏洵对道释经籍是有所研读的,不仅如此,还让儿子也一起读。更给两个爱子请了个道士当老师,苏轼、苏辙一生思想深受张易简影响。但若结合父亲苏洵的经历与所存诗文来看,很难说他是一个佛教徒。苏洵曾写过自己的崇道事迹:“洵自少豪放,尝于天圣庚午(1030年)重九玉局观无碍子肆中见一画像,笔法清奇。云乃张仙也,有祷必应,因解玉环易之。洵尚无嗣,每旦露香以告,逮数年乃得轼,又得辙,性皆嗜书。乃知真人急于接物,而无碍之言不吾诬也。故识其本末,使异时子孙求读书种者,于此加敬焉[3]。”张仙是眉州人,《眉山县志》中加注:“张仙,指唐眉山人张远霄,曾师事陆修静,后居邛崃崇真观,观中有石刻像,相传有求嗣者,祷之则应。”在后来的传说中,张仙又称送子张仙,是道教传说中能赐人子嗣的神仙。 苏轼在《张白云诗跋》中说:“张俞,少愚,西蜀隐君子也。与予先君游居岷山下……”张俞的事迹在王称的《东都事略》中有传,“张俞,字少愚,少嗜书,好为诗,……俞为人不妄忧喜,性淳情澹,有超然远俗之志。”朝廷曾六次下诏要其出仕,“卒不起,遂隐居青城山之白云溪。”按青城山白云溪是著名道教学者杜光廷晚年所居之地,文彦博治蜀时安排张俞居住白云溪,显然是张俞对道教有特别兴趣的原因,苏洵与他交游,道家道教大概是其交谈内容之一。 嘉祐四年苏洵带领全家乘船沿岷江而下,东出三峡,走水路进京,在丰都参观了仙都观,传说这是长生升仙的地方,写有《题仙都观》诗凭吊这个仙人。[4] 认墨为糖 苏洵发愤读书后,读书的态度和以前迥然不同。相传有一年的端午节,程夫人看他一直待在书房里,连早餐也忘了,特地剥了几只粽子,连一碟白糖,送去书房,没有打扰他便悄悄地走开了!近午时分,收拾盘碟时,发现粽子已经吃完,糖碟原封未动,然而却在砚台的四周,残留下不少的糯米粒,苏洵的嘴边,也是黑白斑斑,黑的是墨,白的是糯米粒,原来苏洵只顾专心读书,把砚台当成糖碟,蘸在粽子上的,是墨不是糖。[5] 编写族谱 苏涣问苏洵:“三弟啊,你游历了那么多的名山大川,能不能写点文章,让我看看这纸上山川如何雄秀奇美啊?”这一下真的把苏洵难住了,他觉得满肚子都是锦绣河山,却不知如何将它吐到纸上,想画画不成,想写写不出,急得他满头是汗。苏涣见状一笑,略转话题:“三弟,你别着急。哥哥我有一件心愿,想请三弟帮助圆了。”苏洵忙问:“什么心愿?”“我们苏家先人原是很有一些来历的,可自大唐以来,我们只知眉州刺史苏味道是我们的先人,往后就语焉不详了。从下往上推,也只知道祖父叫苏杲、曾祖叫苏祜。三弟既然喜欢周游,何不找些老人聊聊,再去查查别人的族谱,把我们苏家族谱编出来呢?”苏涣慢慢说道。苏洵一听,觉得这件事做起来蛮有意思,便一口应诺下来。 眉山的程家、史家都是亲戚,苏洵一经询问,他们都拿出族谱和先人的往来书信,再加上眉州府里还有些陈年案卷,很快苏洵便追根溯源,查到了唐朝刺史苏味道的名字,可惜这位先人事迹,让他看了脸上发烫。再往前,查到了汉代的苏建和苏嘉、苏武、苏贤三兄弟,还有先秦的苏秦和苏公。这时苏洵的兴趣越来越浓,为了弄明这些人的来历,他为自己列下了长长的书单,把《史记》、《汉书》,还有更早的《左传》、《国语》、《战国策》都罗列到床前案头,读了个通透,一直读到二哥“丁忧”期满,离家上任,这时的苏洵已是欲罢不能,他发现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必须发愤读书,才能将心中所思,形诸文字——这年他已二十八岁。[5] 焚稿奋发 有一天,苏洵在书房里整理他以前写的书稿时,发现了自己的不足,因为连自己也感到不满意,又怎能让它们在世上流传呢?于是他将这数百篇书稿统统抱出屋去,放在一个空地上,点上一把火,化为灰烬。他之所以这样做,正是为了坚定从头做起的决心。焚稿后,他如同放下一个沉重的包袱,更加轻松愉快地刻苦学习了。苏洵有时在家闭门苦读,有时奔走四方,求师访友,一年到头忙个不停,以致后来他两个儿子的学习要靠他妻子教导。 经过二十多年的努力奋斗,苏洵已经阅读了大量的书籍,既精通《五经》和诸子百家学说,又同时对古今是非成败的道理进行探讨,使自己具有了渊博的知识和惊人的才智,再写起文章来,往往到了“下笔顷刻数干言”的程度。他写了许多有研究价值的论文,受到了家乡学者的倾慕,他自己也真正体会到成功的乐趣。[5] 父子成名 北宋嘉祐二年(1057年),翰林学士欧阳修知贡举,梅圣俞参与其事。他们看了苏轼的试卷,“以为异人”;对苏辙也颇欣赏,“亦以谓不忝其家”,于是兄弟俩同第进士高等。苏轼当时二十二岁,苏辙十九岁。由于苏氏兄弟一起高中,还曾引起一场风波,落第的考生们有表示不服的,甚至怨谤纷纷。但三苏却因此很快的成名了。苏轼兄弟就正是这样在“士人”的“怨谤”中脱颖而出。这时欧阳修又特别赞赏苏洵的文章,誉为“孙卿子之书”,并献诸朝廷。于是,“一日父子隐然名动京师,而苏氏文章遂擅天下”。 乃张仙也,有祷必应,因解玉环易之。洵尚无嗣,每旦露香以告,逮数年乃得轼,又得辙,性皆嗜书。乃知真人急于接物,而无碍之言不吾诬也。故识其本末,使异时子孙求读书种者,于此加敬焉[3]。”张仙是眉州人,《眉山县志》中加注:“张仙,指唐眉山人张远霄,曾师事陆修静,后居邛崃崇真观,观中有石刻像 第一百六十五章 偷香 10 【勿点,本次发布防盗版,正文上午8点前换上】 宋太祖赵匡胤(927年3月21日-976年11月14日),字元朗,小名香孩儿、赵九重。涿郡人[1],生于洛阳夹马营(今河南省洛阳市瀍河区东关)[2]。五代至北宋初年军事家、武术家,宋朝开国皇帝(960年2月4日-976年11月14日在位)。后周护圣都指挥使赵弘殷(宋宣祖)次子,母为杜氏(昭宪太后)。 赵匡胤在后汉时投奔枢密使郭威,致身行伍,并于后周世宗柴荣在位时期击北汉、南唐,屡建战功,逐渐成为禁军的重要将领。柴荣病重时,升为殿前都点检,成为禁军最高统帅。显德七年(960年),受命抵御北汉及契丹联军[3]。旋即在“陈桥兵变”中被拥立为帝,并回京逼迫后周恭帝禅位。同年,赵匡胤登基为帝,改元建隆,国号“宋”,史称宋朝或北宋。 赵匡胤在位期间,依据宰相赵普“先南后北、先易后难”的策略,致力于统一全国,先后灭亡荆南、武平、后蜀、南汉及南唐等南方割据政权,完成了全国大部的统一。他两次“杯酒释兵权”,罢去禁军将领及地方藩镇的兵权,解决了自唐朝中叶以来地方节度使拥兵自擅的局面。据传,他还设立“封桩库”,以期赎回被后晋高祖献给契丹的燕云十六州。 开宝九年(976年),赵匡胤逝世,享年五十岁。在位十六年,谥号英武圣文神德皇帝,庙号太祖,葬于永昌陵。累加谥为启运立极英武睿文神德圣功至明大孝皇帝。有诗作《咏初日》传世。 概述内图片来源:明人绘赵匡胤立像[4] 唐阵内,砍中皇甫晖的脑袋,将其与姚凤一同擒获。其父赵弘殷时任马军副都指挥使,率军半夜时来到城下,传呼开门,赵匡胤说:“父子诚然是至亲,但是城门开关,却是国家的事情。”等到天亮,赵弘殷才得以进城。定武军节度使韩令坤攻下扬州,南唐军又来争夺,韩令坤主张退兵,柴荣命令赵匡胤率兵二千赶往六合。赵匡胤下令说:“扬州兵敢有过六合的,砍断他们的脚。”韩令坤才固守扬州。赵匡胤不久在六合东面打败南唐齐王李景达,斩杀一万多人。回师后,赵匡胤被任命为殿前都指挥使,不久又被加授为定国军节度使。[7] 显德四年(957年)春,赵匡胤跟随柴荣出征寿春,攻克连珠寨,乘势攻下寿州。回师后,柴荣又拜他为义成军节度使、检校太保,仍任殿前都指挥使。此年冬,赵匡胤跟随柴荣征伐濠州、泗州,充当前锋。此时,南唐在十八里滩扎寨,柴荣刚刚商议用骆驼摆渡军队时,而赵匡胤已率先单骑横渡而过,他的部下骑兵也紧随他渡过了河,因而攻破南唐军寨。又用缴获的南唐战舰乘胜攻克泗州。南唐在清口驻屯军队,赵匡胤跟柴荣两翼分兵沿淮河东下,连夜追到山阳,俘获南唐保义军节度使陈承昭,因而攻下楚州。赵匡胤乘胜进军,在迎銮江口打败南唐军,直抵南岸,烧毁其营寨。又在瓜步攻破南唐军,淮南最终平定。南唐中主李璟畏惧赵匡胤的威名,派遣使臣送给赵匡胤一封信,馈赠三千两白金,企图使用离间计。赵匡胤收到后,把白金全部送到内府,南唐的离间计失败。 显德五年(958年),赵匡胤改任忠武军节度使。[8]次年,柴荣北伐,赵匡胤担任水陆都部署。到达莫州,先到瓦桥关,守将姚内斌投降;又打退几千名契丹骑兵,关南平定。柴荣在行军路上,审阅各地所上文书,得到一只皮口袋,袋中有一块三尺多长的木板,上面写着“点检作天子”,柴荣感到这件事十分奇怪。当时张永德任殿前都点检,柴荣卧病回京,命赵匡胤任检校太傅、殿前都点检,以接替张永德。同年,柴荣驾崩,年仅七岁的柴宗训(后周恭帝)继位,赵匡胤改任归德军节度使、检校太尉。[3] 守备都城的主要禁军将领石守信、王审琦等人都是赵匡胤过去的“结社兄弟”,得悉兵变成功后便打开城门接应。当时在开封的后周禁军将领中,只有侍卫亲军马步军副都指挥使韩通在仓促间想率兵抵抗,但还没有召集军队,就被军校王彦升杀死。陈桥兵变的将士兵不血刃就控制了都城开封。 这时范质等人才知道不辨军情真假,就仓促遣将是上了大当,但已无可奈何,只得率百官听命。翰林学士陶谷拿出一篇事先准备好的禅代诏书,宣布柴宗训禅位。赵匡胤遂正式登皇帝位,轻易地夺取了后周政权,改封柴宗训为郑王。由于赵匡胤在后周任归德军节度使的藩镇所在地是宋州(今河南商丘),遂以宋为国号,定都开封,改元“建隆”,史称“宋朝”、“北宋”。[9] 袭占荆湖 主词条:荆湖之战 赵匡胤建立北宋后,相继平定了昭义节度使李筠、淮南节度使李重进发动的叛乱,巩固了政权。他眼见天下割据势力林立,便对宰相赵普说:“我睡不着觉,因为卧床以外都是人家的地盘。”在赵普的帮助谋划下,赵匡胤加强中央集权,改革军制,发展生产,巩固统治。经过两年在政治、经济、军事诸方面的准备,确定“先南后北、先易后难”的战略决策,决心通过战争创造统一局面。 荆南、湖南地处长江中游要冲,南北相邻,又东临南唐,西接后蜀,南靠南汉。占领荆、湖,即可割裂江南诸国,为各个击破创造条件。为此,宋廷决定寻机出兵荆、湖。建隆三年(962年)九月,赵匡胤一面部署兵力守卫西、北边境,防止辽(契丹)、北汉南掠;一面选择荆、湖为突破口,挥师南下,准备开始统一战争。[10] 建隆三年(962年)十月,武平军节度使周行逢病死,他年仅十一岁的儿子周保权继位。衡州刺史张文表乘机兵变,占领潭州(治今湖南长沙),威逼朗州(治今湖南常德)。[11]周保权为讨张文表,向宋求援。赵匡胤决定以“假道灭虢”的方略,出师湖南、假道荆渚,以达一箭双雕的目的。 第一百六十六章 偷香 11 【勿点,本次发布防盗版,正文上午8点前换上】 攻灭后蜀 主词条:宋灭后蜀之战 宋平荆池后,即部署攻蜀。后蜀皇帝孟昶闻讯,欲依托川陕险要地势,严兵拒守,同时遣使约北汉共同反宋。赵匡胤获后蜀叛将赵彦韬,得知蜀军兵力部署,遂下令出兵。 乾德二年(964年)十一月,赵匡胤命分兵两路: 北路:忠武军节度使王全斌为西川行营前军兵马都部署,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崔彦进为副都部署,率步骑三万出凤州(治今陕西凤县东北风州镇),沿嘉陵江南下; 东路: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刘廷让为副都部署,率步骑两万出归州(治今湖北秭归),溯长江西进。[15] 两路分进合击,约期会攻成都。孟昶得知,命王昭远为北面行营都统,率兵数万北上扼守利州(治今四川广元)、剑门(今四川剑阁东北)等关隘。十二月,北路宋军占领利州。[16] 乾德三年(965年)正月,北路军突破剑门险要,大败蜀军,俘王昭远,继占领剑州(治今四川剑阁)。东路刘廷让军突破巴东咽吭夔州(治今四川奉节东白帝),连克万州(治今四川万县)、开州(治今四川开县)、忠州(治今四川忠县)、遂州(治今四川遂宁)等地。两路直逼成都,孟昶举城投降,后蜀灭亡。[17] 堂。实际执政的宰相仍沿唐制,用同平章事名号,无定员,有二人即分日掌印。宋初仍用后周宰相范质、王溥、魏仁浦三人为相。乾德二年(964年),范质等三相请退,独用赵普为相。为了防止赵普擅权,又以薛居正、吕余庆任参知政事(副相),此后成为定制。 枢密使:唐代宗时,开始设内枢密使,用宦官掌管朝廷机密。唐末,枢密使专权,造成祸乱。五代时,仍存枢密院掌管朝政。枢密使等于宰相之外的又一个宰相。宋朝建立后,枢密使改为专掌军事政令,调动禁军,与宰相文武并立。中书省与枢密院号称“二府”(政府、枢府)。枢密院的大事都要奏报皇帝批旨。宰相与枢密使分别朝奏,彼此不相知。皇帝由此分别控制了政权和军权。 三司使:三司使总管四方贡赋和国家财政,地位仅次于宰相,称“计相”。三司使统领三部:盐铁掌管工商收入及兵器制造等事;度支掌管财政收支和粮食漕运等事;户部掌管户口、赋税和榷酒等事。地方州郡赋税收入除留一小部分外,其余全部由中央掌握,三司权任甚重。 刑部:赵匡胤在位时,刑部复核各地大辟罪案。 学士院:学士院设翰林学士若干人,职责是为皇帝起草诏书,包括宰相的任命、对外的国书等。翰林学士还侍从皇帝“备顾问”,可以直接向皇帝提出对国事的建策。 御史台:宋沿唐制,朝廷设御史台为最高监察机构,台分三院:台院、殿院、察院,最初无专职,由其他官员兼职。御史中丞是御史台的最高官员。[28] 文武制衡 后人根据“太祖誓碑”中的“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等理由,认为宋朝“重文抑武”的祖宗家法是赵匡胤在位时所定下的。但赵匡胤实际上是抑武却也并不太重文的,他曾对赵普说:“五代方镇残虐,人民深受其害。我让选干练的儒臣百余人,分治大藩,即便都贪浊,也抵不上一个武人。”在太祖说来,任用文士仅仅因为他们可能产生的危害远不及武人来得大,更不会向武人那样危及政权的根本。[29] 科举改革 宋代建国后,充分吸取了唐、五代时科场积弊的教训,在科举考试中采取了一系列防微杜渐的措施,其中最重要的有: 锁院制:即在“知贡举”(主考官)、“权知贡举”(副考官)等考官人选确定后,立即将他们锁于贡院之中,断绝他们与外界的联系,避免出现考官向亲朋好友泄露试题的现象。 弥封制:即在考生考试结束后,由专人将考生试卷上的姓名、籍贯等部分用纸糊起来,再交给考官评判。直到最后统计成绩时,才能拆封公布姓名,否则即为作弊。这也是后世考试中密封试卷制度的起源。 誊录制度:据宋人记载,实行弥封制后,科场上又发生了考生在试卷上书写标记、暗语的问题,于是“誊录”之制随之出现,即在考生交完试卷后,朝廷雇请一批抄写书手将考卷重新誊录一遍,再交考官,其用意在于进一步杜绝“弥封”措施的纰漏。 别试:即针对考官的子弟特设考场考试的制度。在这样的特殊考试过程中,另派考官监考、阅卷,以防止徇私舞弊现象的出现。同时,对当朝大臣权贵的子弟往往还要多复试一次,以甄别是否有人利用权势将无能子弟的成绩拔高。[28] 军权集中:解除禁军将领兵权,并调往外地充当节度使。继而削弱节度使实权,使其徒有虚名。接着,将禁军的统领权一分为三,都直接对皇帝负责。设立枢密院,枢密院有调兵权但不直接统领军队。而统军的将帅却没有调兵权,使其互相牵制。实行更戍法。实行“守内虚外”、“内外相制”政策。驻军一半京师,一半各地。 宋初的军队分为禁军、厢兵、乡兵、蕃兵四种。禁军是军队的主力,赵匡胤即位后从各方面加强禁军的实力: 首先是选练。禁军选全国精壮充任,赵匡胤最初捡选强壮士兵作为兵样,遣至全国各地,令地方照样召募,后来改为木梃,并规定尺寸,由地方官依样挑选送往京师。当时禁军的标准是琵琶腿,即大腿粗壮者,车轴身,即肩宽腰细者,身高为五尺五寸至五尺八寸。禁军聚集在京师,太祖亲自教阅,加强训练,并给以优于外州的俸禄。 其次是建置。禁军约半数驻守京城及其附近,半数分戍边境及内地若干重镇;禁军每一年或两年必须换防一次,一则习于劳苦免于怠惰,二则因统帅并不随地易防,从而造成“兵不识将,将不识兵”、“兵无常帅,帅无常师”、“将不得专其兵”的局面。最后是军权。聚集在京师的禁军分别由殿前都指挥使、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和侍卫步军都指挥使统辖,称为三衙。三衙只在平时负责对禁军管理、训练,无权调遣。禁军的调动权归枢密院,枢密院又直接由皇帝指挥。禁军外出作战,由皇帝派遣将帅,并由皇帝亲自制定作战方略,将领不得擅改。这样,禁军的选练、建置、驻守、出征、行军、作战等一切权力都集中于皇帝。 统一天下权调遣。禁军的调动权归枢密院,枢密院又直接由皇帝指挥。禁军外出作战,由皇帝派遣将帅,并由皇帝亲自制定作战方略,将领不得擅改 第一百六十七章 偷香 12 【勿点,本次发布防盗版,正文上午八点前换上,如未显示请刷新】 宋之问(约656—约712),唐汾州(治今山西汾阳)人[1],又名少连,字延清。上元进士。累转尚方监丞、左奉宸内供奉。趋附张易之兄弟,坐贬泷州参军。中宗时,逃归洛阳,以告密有功,擢鸿胪主簿,迁考功员外郎。后事太平公主,复附安乐公主,为太平公主告发,贬汴州长史,改越州长史。后被赐死。诗多歌功颂德之作,文辞华丽,自然流畅,对律诗定型颇有影响。原集已佚,有辑本《宋之问集》二卷。 人物生平编辑 出生 宋之问,字延清,名少连,虢州弘农(今河南省灵宝)人。初唐著名诗人。[4] 宋之问约生于唐高宗显庆元年(656年~712年),[5]并无显赫的门第家世。父亲宋令文起自乡闾,矢志于学,交友重义,“比德同道,理阃探索词源论讨。”多才多艺,不仅“富文辞,且工书,有力绝人,世称三绝。”唐高宗时做到左骁卫郎将和校理图书旧籍的东台详正学士,饶著声誉。在父亲的影响下,宋之问和弟弟宋之悌,宋之逊自幼勤奋好学,各得父之一绝;宋之悌骁勇过人,[6]宋之逊精于草隶,宋之问则工专文词,成当时佳话美谈。上元二年(675年),[7]长得身材高昂、仪表堂堂的宋之问进士及第,登临“龙门”,踏上了仕进正途。[4]武则天时,以文才为宫廷侍臣,颇受恩宠。[8]后因结交张易之获罪,贬泷州参军(今广东罗定)。唐中宗景龙中(708年)转考功员外郎,与杜审言、薛稷等同为修文馆学士。又以受贿罪贬越州长史。唐睿宗景云元年(710年)流放广西钦州。[9]唐玄宗先天元年(712年)赐死。有《宋之问集》 宋之问,字延淸,汾州隰城县(唐肃宗上元元年,今河南灵宝)人,令文长子也,伟貌雄辩。甫冠,武後召,与杨烱分直习艺馆,累转尚方监丞、左奉宸丙供奉。景龙中迁考功员外郎,时,韦皐任户部郎中,善裁决,而之问工诗,称“一台二妙”。歴修文馆学士,谪汴州长史,改越州长史。诗自魏建安後,迄江左,格律屡变,至沈约、庾信,以音韵相婉附,属对精密,及之问、 又一次宫廷政变将他逼上了绝境。景云元年(710年)六月,临海郡王李隆基与太平公主诛杀韦后和安乐公主,拥立唐睿宗,以宋之问尝附二张及武三思诏流钦州(今广西钦州市东北),后以赦改桂州。先天元年(712年)八月,唐玄宗李隆基即位后,宋之问被赐死于徙所,结束了最后的人生旅程。[4][11] 历史记载编辑 《旧唐书·列传第一百四十》 宋之问,虢州弘农人。父令文,有勇力,而工书,善属文。高宗时,为左骁卫郎将、东台详正学士。之问弱冠知名,尤善五言诗,当时无能出其右者。初征令与杨炯分直内教,俄授洛州参军,累转尚方监丞、左奉宸内供奉。易之兄弟雅爱其才,之问亦倾附焉。预修《三教珠英》,常扈从游宴。则天幸洛阳龙门,令从官赋诗,左史东方虬诗先成,则天以锦袍赐之。及之问诗成,则天称其词愈高,夺虬锦袍以赏之。斋醇福及易之等败,左迁泷州参军。未几,逃还,匿于洛阳人张仲之家。仲之与驸马都尉王同皎等谋杀武三思,之问令兄子发其事以自赎。及同皎等获罪,起之问为鸿胪主薄,由是深为义士所讥。古增置景龙中,再转考功员外郎。时中宗增置修文馆学士,择朝中文学之士,之问与薛稷、杜审言等首膺其选,当时荣之。及典举,引拔后进,多知名者。寻转越州长史。睿宗即位,以之问尝附张易之、武三思,配徙钦州。先天中,赐死于徙所。之问再被窜谪,经途江、岭,所有篇咏,传布远近。友人武平一为之纂集,成十卷,传于代。主苤世人以之问父为三绝,之问以文词知名,弟之悌有勇力,之逊善书,议者云各得父之一绝。古、剑之悌,开元中自右羽林将军出为益州长史、剑南节度兼采访使。寻迁太原尹。[11] 宋之问因媚附武则天的宠臣张易之而获罪,中宗复位后,于神龙元年(705)春被贬为泷州(今广东罗定)参军。这首《度大庾岭》诗是他前往贬所途经大庾岭时所作,真实生动地叙述了过岭的情景,凄楚悲凉,真挚感人。起句“度岭方辞国”,扣题直叙,说明诗人已经来到“华夷”分界的梅岭之巅,将要走出中原,辞别故国了,一个“方”字把“度岭”“辞国”联系在一起,顿然使人产生一种摇曳心旌的感觉,使文势陡率而高远。对句“停轺一望家”,诗人停下长途跋涉的驿车,在中原与“夷国”的边界驻足远望家乡的方向,至此,一个失魂落魄的遭贬谪的宦游人的形象展现我们面前了。这“一望”的“一”字,也甚为传神,传达出诗人去国怀乡的深沉感情。 颔联“魂随南翥鸟,泪尽北枝花”,紧承首联中的“望”字而来,诗人遥望乡关,只见鸟儿飞翔,花儿开放。诗人眼中的鸟儿是“南翥”,花儿是“北枝”,因此触动了北人南迁的情思,他的魂魄和思绪都随着那向南飞翔的故乡之鸟而去了,那岭北绽放的梅花却多情地向他频送春光。此景此情,使他黯然神伤。这联诗写得情景交融,将诗人魂断庾岭的情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颈联“山雨初含霁,江云欲变霞”,上句写山雨欲停未停,天空已放出些许晴光。下句是描绘江中云影即将变作彩霞的霎那间,诗人描写景色的渐变,衬托自己心情的变化的美丽景色。“初含”、“欲变”等字眼,赋予云雨以灵性。写云,不直接表现天空的云,而是描绘江中的倒影。可见山雨是蒙蒙细雨。这样写可以一箭双雕,将山的空明、水的澄澈同时生动地表现出来了 那岭北绽放的梅花却多情地向他频送春光。此景此情,使他黯然神伤。这联诗写得情景交融,将诗人魂断庾岭的情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第一百六十八章 偷香 13 【勿点,本次发布防盗版,正文上午八点前换上,如未显示请刷新】 媚附于武则天的宠臣张易之。后张易之被杀,中宗复位,于神龙元年(705)被贬为泷州(今广东罗定)参军。不久逃回洛阳。《新唐书》记载他匿居友人张仲之家,“会武三思复用事,仲之与王同皎谋杀三思安王室。之问得其实令兄子昙与冉祖雍上急变,因丐赎罪,由是擢鸿胪主簿,天下丑其行。”景龙中,迁考功员外郎,谄事太平公主,故见用。及安乐公主权盛,复往谐结,故太平公主甚恨之。当中宗将提拔他为中书舍人时,太平公主揭发他知贡举时受贿,便下迁为汴州长史,未知又改越州长史。在越州(今浙江绍兴)期间,“颇自力为政”,景龙三年六月,中宗崩,景云元年(710)睿宗即位,认为他依附张易之,投靠武三思,屡不悔改,便将他流放钦州(今广西钦州)。《旧唐书》说:“先天中,赐死于徙所。”而《新唐书》则说:“赐死桂州。” 宋之问在世时与沈佺期齐名,其诗多为应制之作,内容比较贫乏,但是流放途中作的一些诗有较充实的内容,在艺术形式上,宋之问的诗以属对精密、音韵协调见长,大多词采绮丽,对仗工整,对律诗体制的定型颇有影响。[4] 因诗杀亲 宋之问有一个外甥名叫刘希夷,与宋之问年龄相仿,中过进士但无心仕途,也是一位诗人。有一次,刘希夷写了一首题为《代悲白头翁》的诗,诗云:“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洛阳女儿惜颜色,行逢落花长叹息。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还对落花风。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寄言全盛红颜子,应怜半死白头翁。此翁白头真可怜,伊昔红颜美少年。公子王孙芳树下,清歌妙舞落花前。光禄池台生锦绣,将军楼阁画神仙。一朝卧病无相识,三春行乐在谁边?宛转蛾眉能几时,须臾鹤发乱如丝。但看古来歌舞地,惟有黄昏鸟雀悲。”宋之问看到外甥这首尚未公之于众的诗后,赞不绝口,尤其喜爱诗中“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这两句。宋之问请求外甥将这首诗让给自己,刘希夷起初答应了,可不久又反悔,因为他实在难以割爱。宋之问恼羞成怒,为了将此诗据为己有,竟然命令家奴用土袋将外甥活活压死,可怜才华横溢的诗人刘希夷去世时还不到30岁。于是在《全唐诗》中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在刘希夷名下,收录了这首诗,题为《代悲白头翁》;在宋之问名下,也收录了这首诗,只是改了一下标题,将“洛阳女儿惜颜色”一句中的“洛阳”二字改成了“幽闺”,其余诗句一模一样。[4] 龙门夺袍 武则天建立大周之后,御驾临幸洛阳龙门香山寺之。有次游龙门时“命群官赋诗,先成者赐以锦袍”。并由她的文学侍从著名才女上官婉儿主持并裁定优劣。结果左史东方虬首先写好,题为《咏春雪》:“春雪满空来,触处似花开。不知园里树,若个是真梅?”于是,按事先约定的规则把锦袍赐给东方虬。东方虬“拜赐。坐未安”,宋之问的诗《龙门应制》写好了,上官婉儿认为“文理兼美”,而且也得到大家的公认:“左右莫不称善”。于是,武则天“乃就夺锦袍衣之。”这就是文坛佳话“龙门夺袍”。[13] 卖友求荣 唐中宗神龙元年,太子李显复位,深得武则天宠爱的张易之、张昌宗兄弟被杀,宋之问作为张氏兄弟的党羽被贬为泷州(今广东罗定)参军。没过多长时间,他难以忍受岭南蛮荒之地的生活,竟然瞒着朝廷,偷偷逃回了洛阳,藏匿于好友张仲之家中。当时虽然武则天已死,但武姓残余势力仍在,武三思等人依然声势显赫,包括张仲之在内的一些朝廷大臣对此愤恨不已。一天,张仲之正与人密谋杀掉武三思,宋之问听到后立即派侄子前去告发,结果张仲之全家被杀。宋之问卖友求荣,依附武三思,不但其擅自逃回洛阳一事没有被追究,反而被提拔为鸿胪主簿,后又改任考功员外郎。其所作所为,为时人所不齿。[4] 逢迎谄媚 武则天大权在握后,由于宋之问经常写一些歌功颂德的诗逗得武则天眉开眼笑,因此得以任用。宋之问曾被任命为尚方监丞,负责管理各工种的制造、供应、生产等政务,不久又进入奉宸院,担任左奉宸内供奉的官职。奉宸院说穿了就是武则天的后宫,里面供养的尽是一些从各地挑选而来的年轻美貌的男子,以备女皇享用。据说宋之问“伟仪貌,雄于辩”,自然是奉宸院的合适人选。当时武则天的男宠是张易之、张昌宗兄弟,两人倚仗女皇的宠爱,飞扬跋扈,权倾一时,连武承嗣、武三思等朝廷重臣都巴结他俩。宋之问不甘落后,放下文人的自尊和清高,竭力巴结张氏兄弟,极尽谄媚之能事,据说还替张氏兄弟提过尿壶。作为左奉宸内供奉,宋之问做梦都渴望像张氏兄弟那样得到武则天的宠爱,爬上女皇的龙床,于是来了个毛遂自荐,写了一首艳诗献给女皇。武则天读后赞不绝口,待宋之问离开后,却对身边人说:“这个宋之问,的确是难遇之才,只是他口臭熏人,让朕无法忍受。”由于口臭,宋之问的美梦化作了泡影。[4] 赐死桂州 根据陶敏先生的考订,宋之问最后就死在桂州(今桂林),死因为唐玄宗赐死。[14] 牙齿有疾 据《本事诗》记载:宋之问在武后登基时,曾求武后赏他个北门学士当当,武后没有同意。于是宋之问写了一篇《明河篇》来抒发自己的愤懑之感,文中写到:明河可望不可亲,愿得乘槎一问津。更将织女支机石,还访成都卖卜人。 武则天看到这篇文章,对崔融说:我也不是有意打击宋之问,他是很有才学,但他的某些地方朕实在不能接受。 原来,宋之问牙齿有疾病,所以诱发了口臭。 可怜的宋之问,终生都为这件事耿耿于怀。 第一百七十章 移花接木 1 【上一章圆房被屏蔽了,得过两天解禁,剧情嘛就是圆房了】 七月晴光潋滟,暑气未消,蓝天如湛,正是湖塘里菱花著子之时。 湖面如镜,翠色欲滴的菱叶密密匝匝铺满了半个湖塘,一眼望去,绿波浩淼无穷无尽。 湖面上传来欢快悠扬的渔歌,伴着几个少女叽叽喳喳嬉笑打闹的声音。一艘小舟停在绿盈盈的菱叶间,在它的不远处,漂着几只木盆,每只木盆上都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木桶里的少女一面嬉笑,一面俯身去撩拨水里的菱叶,她们将浮在水面的叶子翻开,就看见了几颗肥大的菱角,少女轻轻一掐,一串鲜嫩的菱角就采了下来。 “白锦玉,接着!”一个少女仰直身子,笑着将这串菱角抛向小舟里一个青色的身影。 白锦玉正支着脑袋听渔歌,听到这声叫唤,下意识转身,抬手,那在空中划过一线的菱角,稳稳地落在了她的手中。 她看了看接过的东西,朗声向那扔菱角的少女道:“谢谢王姐姐,王姐姐人美,摘的菱角都特别大!” “哟!我的就不特别了吗?”旁边一个少女立即酸道,将小木盆划到白锦玉的小舟旁,拍着她的舟沿嗔道:“把我的菱角还给我,一个都不想给你了!” 白锦玉笑着道:“李妹妹,你当真要拿走吗?拿走了,那等下闻宴可就吃不着你摘的菱角了哦!” “你……气人!”这个李妹妹顿时脸涨得通红,其余几个少女听见了顿时笑得花枝乱颤。 那王姐姐将木盆划到小舟旁,将一个装了满满菱角的挎篮递给白锦玉,对着那李妹妹道:“好了好了,都几年不见了,一见面还是拌嘴!若不是这次蓉夫人回来参加婚宴,你们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见上呢!” 白锦玉重重地点了点头,连声对那李妹妹道:“就是就是,我难得来庐江一趟,是客人,你能不能对我好一点!” 那李妹妹正欲回嘴,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锣鼓喧天,李妹妹转而道:“好像是婚宴开席了,我们得去了!锦玉,来,拉我一把!”她转眼就忘了恩怨,崴崴地在木盆里站起身来,把手伸给白锦玉。 “好,小心!”白锦玉站起来扶过她,李妹妹脚步轻轻在小舟上一点,就跃上来岸边,冲着水里的几个少女道:“你们也快上来吧,据说这柯家今日娶的新娘子特别好看,我们等下一起溜到洞房里去看看!” 水中的几个少女纷纷将小木盆划了过来,一个个扶着白锦玉站上小舟,跳上岸去。 “锦玉,你也跟我们去吧!”一个年龄稍长的少女对白锦玉道。 白锦玉赶紧摆了摆手:“不去不去了,我实在受不了那个锣鼓,我就呆了一会儿,脑壳就一直疼。” 李妹妹道:“可是席上有很多好吃的,你舍得吗?” 白锦玉抿嘴笑了笑,眯起眼睛道:“这个嘛……不可惜!我饿了就在这里剥菱角吃,鲜嫩的菱米赛过一切人间美味佳肴。” 李妹妹稀奇地笑着,给白锦玉竖了个大拇指:“好吧,看来这几年真是长进了些!那新娘子你也不看了吗?” 白锦玉歪着脑袋更笑了,半捂着嘴巴道:“实不相瞒,我早前已经偷偷溜去看过啦!” 几个少女当即吃惊得面面相觑,有人问道:“你都看过啦,不愧是白锦玉,你什么时候看的,那新娘子又生得如何?” 白锦玉道你:“新郎新娘拜了天地后我就跟进去了,那个新娘子远远看了一眼貌似还行,也没看清,我被那震天的锣鼓声吓退了,后来就喊你们来采菱啦!” 少女们点点头,又问了她几句,确定她真的不愿意去后,也不再强求,说了几句“一定要把菱角带给闻宴”后就结伴走了。 白锦玉看着一船的菱角,心中满满的欢喜。 自从三年前随师娘蓉夫人回庐江采过一次菱后,她便心念了三年。一群人坐着小小的木盆里,荡漾在接天的湖面上,唱着渔歌翻起水中的浮叶采菱,不用为繁重的功课劳神费力,热热闹闹的,这便是她向往的愉悦惬意。 独自坐在舟中剥吃了一阵,白锦玉起身,拾起一根细细长长的竹篙,抵着岸边轻轻一撑,将小舟划进了水中。 她划着长篙,小舟带着涟漪拨开一片的绿蒲,悠悠然往湖中行去。湖面微风拂过,她立在船心,一袭青色的云绢绫绡层层叠叠,如蝉翼一般轻轻飘动。 好吃的是吗? 她轻笑,殊不知,今日婚宴上的那些菜肴也会给临湖小筑送一份,想到以闻宴的胃口也吃不了多少,还不都是她的,她的嘴角就更不自主地上扬了。 划着小舟前行,出了菱塘,转过就是一片高过人头的蒲苇荡,白色的蒲苇迎风摇曳,就像鸟的翅膀一扇扇地张着。 心中正自舒阔,忽然,一阵涉水的声音突兀地传入了耳际。 白锦玉耳力极佳,很快辨出声音的位置,出于好奇,她将竹篙轻转,调拨了一个方向,朝那声音的来处驶去。 转过一丛蒲苇,她抬眼,便赫然看见一个红色的身影立在水中,湖面已没过半身,而这个人还在一步一步往湖水深处走去! 这……是有人在寻死?! 意识到这一点,白锦玉连忙朝那人大声喝到:“停停停!!不许再往前了!” 那水中一心求死的人没曾想到会迎面冒出一个人来,听到她阻止的声音也就顿时站住了。 白锦玉赶紧划竿将小舟移了过去,待离得近了,她渐渐将眼前的人儿看清,不禁心中一阵震惊狐疑。 水中是一个模样秀丽的女子,只是这红色的霞帔、这明艳的妆容……白锦玉暗暗心忖:柯家在庐江大户,今天为了给柯家的大公子成亲,这方圆二十里都没有一家敢办婚事抢风头的。那么眼前出现的这个新娘子,不用想,十有八九就是那柯家的新娘子吧? 眼见白锦玉的小舟越来越近,那女子露出惊慌的神色,急忙调转了一个方向,朝一旁飞奔而去! “喂,小心,别乱跑呀!”白锦玉刚提醒,那女子便脚下一滑整个人载进了水里! “唉!”白锦玉皱眉,当即放下竹篙,纵身跳进了水中。 第一百七十一章 移花接木 2 白锦玉划着双臂奋力游向那个红色的身影,一阵水花四溅,白锦玉终于碰到了那个女子。 白锦玉想抓住她,然而女子却不领情,只要白锦玉的手一触碰,她就用力推开去,水性好到如白锦玉也因此被呛了好几口水。 “别再动了!”鼻子里喷出一口水,白锦玉几乎暴躁了!最后探手再拉了一把,仍是被拒绝了。 女子一心求死,倒激起了白锦玉的斗志,她索性看准女子的后颈用力抬掌一劈,女子当即低咽了一声,昏了过去。 白锦玉安稳捞住女子,把她往身上掂了掂,幸好有水的浮力,女子倒也没显得多重。 一手箍着女子,一手往前拨水,尽管有些缓慢,但总算之后碰着了小舟。白锦玉用力一托,几乎用甩的把女子的上身甩上了舟里。 待到将她整个身体推进舟里,白锦玉已经精疲力尽。她伏在船沿喘了几口气,恢复了一点力气,才撑着爬进了小舟里。 身上已经漉漉完全湿透,幸好这夏日天气尚炎热,白锦玉并不感到寒凉。她举目四下看了看,此处只离临江小筑最近了,于是拾起舟里的长篙,撑着小舟往它驶去。 蓉夫人姓柯,庐江人士,平素的功夫她极少回门,此次是她胞弟的儿子柯子进成亲,她才赶回了娘家。 极为难得的事,闻宴竟然跟着一起回蓉夫人来到了庐江。他的到来让柯家受宠若惊、喜出望外,事先在婚礼的各个环节都安排了闻宴的位置。 然而闻宴一到庐江,便向柯家是询问起有无安静之所,柯老爷虽有些意外,但也立刻就给他安排这处离柯家主宅不远的临江小筑。 虽然闻宴漠不关心,但柯家仍然对这位年纪轻轻便名冠天下的少年小心地伺候着,还当即派了一个最会做事的老奴听他差遣。 半盏茶的功夫后,层台累榭、诗情画意的临江小筑就出现在了眼前,白锦玉将小舟划靠到岸便,冲着岸上大声喊:“来人哪,快来个力气大点的!” 小筑里闻声跑出来几个家丁,一见是白锦玉,赶紧张罗起来。有的帮她拉船靠岸,有的帮他把船里的新娘背上岸,有的帮她提舟里的菱角篮子。 “帮我背她去客厢,再找两身干净的衣裳来,一件找个女仆给她换了,一件留给我!”白锦玉从小舟里上岸,跟着家丁进了临江小筑。 她小步地跑着,路过一间偏厢,本想不管不问,可是在经过的一刹那,耐不住感到里面射出两道寒光,不得以甩手示意家丁们先去,自己又退着步子折了回来。 白锦玉在门口犹豫了一瞬,曾经闻宴让他不要多管闲事的敦敦教诲此起彼伏在她耳边闪现。她看看自己俨然落汤鸡的样子,只怕这次要被数落得更加厉害了。 几乎就在这一瞬间,白锦玉就做了决定,!她抬脚入门,在入门的一刹那,她刻意在门槛处带了下脚尖。 “扑咚!”一声轰然巨响,白锦玉如愿以偿在屋内摔了个大马趴。 然而,这颇具规模的“扑咚”过后,屋内旋即就恢复了安静,就像根本没发生任何声响一样。 白锦玉演得好生寂寞,匍匐在地上抬头看去,只见端坐于案上的那个白色身影,依然静声静气地在纸上悬笔书写,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就像早已看穿了她的把戏。 白锦玉抿了抿嘴,心道又到了二人比拼演技的时候了。 “闻宴,我摔倒了!”她捋了捋湿发,不甘心地惨声道。 闻宴写完了最后几个字,没好气地抬起眼皮看了白锦玉一眼,刚想不在意的眼眸微微一怔,顿了笔。 只见白锦玉浑身湿透的趴在地上,身下干燥的地面已被她的身子印了一大片的水渍。 闻宴搁笔,从案桌前起身,一步一步走到白锦玉的身边,白锦玉就赖在地上看着他走近。 “快起来!”闻宴道。 白锦玉不动,揉着腰作出痛苦的样子。 闻宴脸色不佳的叹了一口气,道:“我不训你,快起来!” “哦,好!”白锦玉心中当即释然,慢吞吞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衣服本就湿了,再这么一摔沾上了泥土,顿时就更没法看了。 迎着闻宴审视的目光,白锦玉赶紧把湿漉漉的衣服拧了拧,陪笑着道:“没事没事,我刚才救了个落水的人,已经让家丁帮我去找干净衣服了。” 闻宴厉色道:“又逞能?在西赵还没逞够?” 白锦玉掸着手肘上的灰尘,停下道:“闻宴你怎么不问问情况就这么下定论呢?”她笑着道:“我这不是逞能,我这是见义勇为!” 闻宴偏过矜傲的眸子看了她一眼。 白锦玉神神叨叨地低声道:“我告诉你啊,我刚才救了一个投水寻死的女子!我怀疑啊,这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就是今天柯家的新娘子!怎么样,是不是……” 说了一半她就止了声,因为她看见闻宴不仅没有什么看戏的心情,两道俊眉反而更加竖了起来。 果然,下一刻,闻宴冰冰道:“多管闲事。” 白锦玉好生无趣,摆了摆手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定是要说遇到这种寻死的只管随他们去就好了,他们自己不惜自身,我们何以费心费力。” “正是。” “哎呀,我这不是古道热肠嘛,看到漂亮姑娘情急之下就给忘了!我保证,”白锦玉竖起两根手指:“我以后再遇到一定三思而后行,不不不,一定置之不理掉头就走!” 闻宴没再说什么,一向高风霁月的脸上脸不是太好。 “跟我来!”他扫了一眼白锦玉,令道。 白锦玉应承着,跟他出了偏厢,穿过几个精致的门庭,来到了一间静雅的房间。白锦玉打量着这个进深宽阔、布置典雅的房子,感慨道:“闻宴,这个柯老爷真是把你奉为上宾了,连自己的主卧都让出给你了!” 闻宴对此没有表态,转而吩咐道:“等我。“ 白锦玉看了眼他,点点头。 不过片刻,闻宴从里间走了出来,手里托了几件洁白胜雪的衣服,待走近了,他将衣服递给白锦玉。 白锦玉睁大了眼睛,双手捧过,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奇叹道:“哇,这是白绡啊,闻宴你干嘛?” 闻宴道:“去换了!“ 白锦玉纵然赞叹心痒,但仍是把衣服推还给他:”这恐怕不行吧,我是青衣门生是没有资格穿白绡的,这样被人看去,可使不得。“ 闻宴道:“翠渚门生穿人家家仆的衣服就使得了?” ------题外话------ 裸更作者伤不起, 就睡了一晚没码,感觉节奏就被打乱了, 反正每天两章我还是会更的 希望尽快恢复节奏吧,大家包涵几天! 第一百七十二章 移花接木 3 ..co,最快更新一妃虽晚不须嗟最新章节! “呀,白姑娘在这儿呢,老奴拿了衣服鞋子给姑娘来!”正在这时,一个老妈子蹑步走来,手里夹着干爽的衣裳鞋子,本欲跨进门来,忌惮地看了闻宴一眼,就停在了门口。 白锦玉随即将白绡推还给闻宴,走到门口从老妈子手中接过衣裳谢过,折返了回来,施施然道:“既然都不使得,那两者相较我选以上犯下,不选以下犯上。” 闻宴手里托着白绡,并不因她这种懂事特别愉悦。 白锦玉道:“闻宴,白绡在我的心里是万万不可亵渎的,我要穿也得凭自己的资历穿。入翠渚十年的弟子就可以升白绡,我已有八年,再等个两年就可以换白绡了,到时候自可光明正大的穿服白绡。” 闻宴脸上的愠色稍稍缓除,眼角微微含笑,平声道:“快去里面换了吧!” 白锦玉点了点头,当即进了里间,脱了湿掉的衣服换了,再出来之时已是一身黄色的荆钗布裙,俨然一个娇俏的农家少女。 白锦玉道:“这衣服稍微大了点,估计是刚才那老妈子的衣服。看我丑吗?” 闻宴无话可说。 白锦玉瞥了他一眼,将衣袖凑上他的鼻子道:“这衣服可能是丑了点,可是闻,香不香?” 闻宴向后退开半步,白锦玉料他也没有闻,嘀咕道:“要善于发现别人的优点才是,不要一天到晚看谁都毛病一堆,特别是对我,要多……嗳,闻宴,别走呀!” 话还没说完,白锦玉就小跑着追了上去:“去哪儿?” 闻宴道:“著书。” 白锦玉惨色道:“还著书啊?在翠渚著,到这儿还著,那还不如别来了呢!” 闻宴提了一口气,赫然回首看着白锦玉,胸中平息了一阵,道:“不是想来庐江采菱吗?” 初闻此言,白锦玉有点木住,停了片刻她恍然大悟,喜滋滋地道:“之前蓉夫人一直犹犹豫豫要不要来庐江参加婚宴,是说也想来庐江看看,她才下定了决心来的……莫非,”她咬着唇把头探到闻宴的眼前道:“是为了成我来庐江采菱呀!” 闻宴凝眉。 “闻宴,”白锦玉小声道:“是不是早就原谅我打的名号去西赵的事啦?” 闻宴睨了她一眼,分明道:“没那么容易!” 白锦玉道:“都过去两三个月多了,圣训阁我跪也跪了,圣人书我抄也抄了,我给端茶倒水伺候了这么久了,说嘛,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原谅我!” 闻宴冷冷回瞪白锦玉。 白锦玉道:“啊?给句话啊,我们这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冷颜相对也不是个事,说个时间让我有个盼头啊!” 闻宴看了她片刻,说了三个字。 “到死吧!” 说完,举步往前走去。 “啊?!”白锦玉凌乱了一会儿,一把上前拽住了他,“好吧好吧,不原谅拉倒了,别走呀,我们一起去看看那个我救回来的新娘子!” 闻宴道:“好无聊。” 白锦玉被噎住,反驳道:“哪里无聊啦,这柯家的新娘子成亲当天投河自尽,多劲爆啊!难道就不好奇其中故事原委,当事人的心中想法?” 闻宴没有回答,凝眸将视线从白锦玉的脸上一路往下,落在了她拉住他胳膊的手上。 “哦……失礼失礼,”白锦玉被他目光炙烫,旋即干笑着松开手,再次邀请道:“怎么样,去看看呗?” 闻宴正欲再次拒绝,这时候一声号啕破空而来,隔着好几处院落传来一阵人仰马翻的声响。 “快!去看看!”白锦玉当即不再管闻宴同不同意,拉上他就往声音的来处跑去。 二人赶到一处小院,猛地在院子门口刹住了脚。 只见那被救回来的新娘子此刻正趴在院里的地上,几个家丁粗暴地按住她,更有一个老妈子如泰山压顶一样跪坐在她的身上! 那新娘子手脚胡乱的抓跩扑腾,口里寻死寻活地呼叫,头上的金钗步摇纷乱撒了一地,发髻更是凌乱不堪。 白锦玉先是惊呆了,但眼前的画面实在太过刺激,她刚想出口阻拦,不禁“扑哧”一声先笑了出来。 “还笑!”闻宴低声呵斥。 白锦玉正了正声色,赶紧扑上前阻拦:“停停停快住手,们这样可不行,这位可是们柯家的新娘子!” 听了这一句,不管是那按得起劲的家丁老妈子,还是那个寻死觅活的新娘子都一愣,齐齐停了下来。 “啊?” “这是我们公子的新娘?” “不会吧?!” 几个家丁退避三舍窃窃私语。 “快下来!”白锦玉拉了拉那还坐在新娘身上发呆的老妈子,给她往一旁使了个眼色。 那老妈子听说自己身下的是今日的新娘子,早已吓得六魂无主,利索地从新娘子的背上滑了下来,连忙缩到了一旁。 新娘两眼滞愣地看着白锦玉,任由她俯身将她扶起,半晌才道:“是救我的那个人?怎知我的身份?” 白锦玉道:“看刚才身上的喜服,我猜的!” 新娘子默然不语,似乎这时候才想起自己刚才身上还穿了那么一套惹人注目、极易识别的衣裳。 白锦玉接着问她:“夫人姓赵?” 新娘子一怔,连退好几步,眼露惊恐道:“什么夫人,谁是夫人!不要叫我夫人,我不要嫁、不要嫁给柯子进!” 白锦玉与闻宴对视一眼,回过头来看着这新娘子,好声道:“那赵姑娘,……我问问,今早在柯府迎亲入门、结拜天地的那个新娘是吗?” 新娘听言,沉默了,继而长吸了一口气,承认道:“不错,是我。” 白锦玉不禁歪起头想不通了:“这就奇怪了,那时候我也在场,并未见姑娘有任何的不情愿啊!怎么不过几个时辰,姑娘就变得如此抗拒这门婚事,甚至到了要一死了之的地步呢?” 那新娘双肩垂落,脸上渐渐露出怨愤,白锦玉从她的神色观察,这的确是一个很刚烈的女子。 默了半晌,仿佛挣扎过一番,那新娘子才幽幽吐露道:“他们骗我!我拜堂成亲之时尚不知被骗而已。” 白锦玉疑道:“骗?怎么说?” 第一百七十三章 移花接木 4 【勿点,本次发布为防盗版,正文上午8点前换上,如未显示请刷新】 雍正元年(1723年),父亲去世,此时板桥已有二女一子,生活更加困苦。由于生活困苦,郑板桥在三十岁以后即弃馆至扬州卖画为生,实救困贫,托名”风雅”。在扬州卖画十年期间,也穿插着一些旅游活动。不幸的是徐夫人所生之子去世,郑板桥曾作诗以致哀。 雍正三年(1725年),出游江西,于庐山结识无方上人和满洲士人保禄。出游北京,与禅宗尊宿及其门羽林诸子弟交游,放言高论,臧否人物,因而得狂名。在京期间,结织了康熙皇子、慎郡王允禧,即紫琼崖主人。[5] 求学通仕 雍正五年(1728年),客于通州,读书于扬州天宁寺,手写《四书》各一部。 雍正七年(1730年),作《道情十首》初稿,三十九岁,徐夫人病殁。郑板桥十载扬州,结识了许多画友,金农、黄慎等都与他过往甚密,对他的创作思想乃至性格都有极大的影响。 雍正十年(1732年),郑板桥四十岁,是年秋,赴南京参加乡试,中举人,作《得南捷音》诗。为求深造,赴镇江焦山读书。现焦山别峰庵有郑板桥手书木刻对联“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 乾隆元年(1736年),在北京,参加礼部会试,中贡士,五月,于太和殿前丹墀参加殿试,中二甲第八十八名进士,为赐进士出身,特作《秋葵石笋图》并题诗曰“我亦终葵称进士,相随丹桂状元郎”,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乾隆二年(1737年),滞留北京一年左右,以图仕进,未果,南归扬州,得江西程羽宸资助,娶饶氏。乳母费氏卒。 乾隆四年(1739年),作七律四首赠淮南监运使卢见曾。 乾隆五年(1740年),为董伟业《扬州竹枝词》作序。 乾隆六年(1741年),入京,候补官缺,受到慎郡王允禧的礼诚款待。 乾隆七年(1742年)春天,郑板桥为范县令兼署小县朝城,始订定诗、词集,并手写付梓。[5] 乾隆八年(1743年),将《道情十首》几经修改,至是方定稿,刻者为上元司徒文膏。 两任知县 乾隆九年(1744年),妾饶氏生子。郑板桥任范县知县期间,重视农桑,体察民情、兴民休息,百姓安居乐业。 乾隆十一年(1746年),自范县调署潍县。同年,山东发生大饥荒,经常发生人吃人现象。潍县原本繁华大邑,因灾荒连年,救灾便成了郑板桥主持潍县政事的一项重要内容,他开仓赈货,令民具领券供给,又大兴工役,修城筑池,招远近饥民就食赴工,籍邑中大户开厂煮粥轮食之。尽封积粟之家,活万余人。秋以歉收,捐廉代轮,尽毁借条,活民无算。潍县饥民出关觅食,板桥感叹系之,作逃荒行。 乾隆十二年(1747年),满洲正黄旗人、侍讲学士德保主试山东,板桥同在试院,相与唱和。 乾隆十三年(1748年),大学士高斌和都御史刘统勋为特使到山东放赈,板桥随同前往。时值秋熟,潍县灾情渐趋缓解,饥民也由关外络绎返乡,板桥作还家行纪其事。为防水浸寇扰,捐资倡众大修潍县城墙。秋末,书修潍县城记。乾隆出巡山东。郑板桥为“书画史”,参与筹备,布置天子登泰山诸事,卧泰山绝顶四十余日,常以此自豪,镌一印章“云乾隆柬封书画史”。 乾隆十四年(1749年),饶氏所生之子又于兴化病逝。与御史沈延芳同游郭氏园。重订家书、诗钞,并手写付梓。 乾隆十五年(1750年),撰板桥自序。同年,重修文昌祠,倡建状元桥,作文昌祠记。 乾隆十六年(1751年),海水溢,板桥至潍县北边禹王台勘灾。郑板桥作官意在“得志则泽加于民”,因而他理政时能体恤平民和小商贩,改革弊政,并从法令上、措施上维护他们的利益,板桥宰潍期间勤政廉政,无留积,亦无冤民”,深得百姓拥戴。潍县富商云集,人们以奢靡相容,郑板桥力倡文事,发现人才,留下了许多佳话。作“难得湖涂”横幅。 乾隆十七年(1752年),主持修潍县城隍庙,撰城隍庙碑记,在文昌祠记和城隍庙碑记里,板桥力劝潍县绅民修文洁行”,在潍且百姓间产生了相当大的影响。同年,与潍县童生韩镐论文,并作行书七言联删繁就简三秋树,领异标新二月花。”郑板桥在潍县任上著述颇多,其《潍县竹枝词》四十首尤为脍炙人口。“民于顺处皆成子,官到闲时更读书”。官潍七年,板桥无论是在吏治还是诗文书画方面都达到了新的高峰,“吏治文名,为时所重”。板桥居官十年,洞察了官场的种种黑暗,立功天地,字养生民的抱负难以实现,归田之意与日俱增。[5] 乾隆十八年(1753年),郑板桥六十一岁,以为民请赈忤大吏而去官。去潍之时,百姓遮道挽留,家家画像以祀,并自发于潍城海岛寺为郑板桥建立了生祠。去官以后,板桥卖画为生,往来于扬州、兴化之间,与同道书画往来,诗酒唱和。 乾隆十九年(1754年),郑板桥游杭州。复过钱塘,至会稽,探禹穴,游兰亭,往来山**上。 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参加了两淮监运使虞见曾主持的虹桥修禊,并结识了袁枚,互以诗句赠答。这段时期,板桥所作书画作品极多,流传极广。 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画了一幅《竹石图》,一块巨石顶天立地,数竿瘦竹几乎撑破画面。右上角空白处题诗一首:“七十老人画竹石,石更凌嶒竹更直。乃知此老笔非凡,挺挺千寻之壁立。乾隆癸未,板桥郑燮。”下揿两方名号印。画幅右下方空白处又押上“歌吹古扬州”闲章一方。郑板桥颠沛了一生,不向各种恶势力低头,仍如磐石般坚强,如清竹般劲挺,如兰花般高洁。诗题得整整斜斜,大大小小,或在峰峦之上,代之以皴法;或在竹竿之间,使画连成一片;或在兰花丛中,衬托出花更繁,叶更茂。画上题诗,宋元即首,并非郑燮始创,但如郑燮之妙,实不多见,妙就妙在各类艺术高度统一。 第一百七十四章 移花接木 5 ..co,最快更新一妃虽晚不须嗟最新章节! 新娘子木然接过书册,看得出来虽然她还未再次确认,但是心中已然相信了。 她低下头去,一页页地翻过,越看神情越是复杂,最后颓然一下竟然跌坐在了地上。 她喃喃道:“我怎么没想到,为何我就没有想到呢!眼下如何是好……”她抬起袖子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着,想到那湿尽的喜服,接着又抬手摸了摸自己散落得不成样子的发髻,当即六神无主地哭了! 在场的柯府家丁虽然没有一个出声,但是脸上的神情已经差不多想鼓掌喝彩了。 “回去,大错筑成前及时止损。”闻宴对新娘子道。 新娘子顿时止住了哭泣,无措地看着闻宴,支吾道:“回去?我出来已经一段时候了,只怕是已被人发现了,而且我的喜服已经湿了,我如何向人解释?” 白锦玉色惨地看着眼前的这个新娘,这会儿是真的有点同情她了,以这付尊容回到柯府,真是要汗颜了。 “眼下不是顾脸面的时候,和柯公子的姻缘现在在一念之间了。头发我来帮重新地梳一梳吧,金钗那些……”白锦玉走到她身边。 “在这里在这里!”白锦玉刚提到,之前坐在新娘子身上的那个老妈子便走了上来,摊开来一个布帕,里面尽是刚才这新娘在和他们几个挣扎时掉下来的头饰步摇。 那新娘揪着心口,满脸通红,敲着脑袋悔不当初道:“我怎么那么糊涂,这下可真是要难堪死了!” 闻宴道:“之所以如此,因对柯公子不够了解,纵然们半年来书信交心,但仍是不足,不相熟悉而成夫妻者误会难免。” 白锦玉看了闻宴一眼,他这句话说得老气横秋俨然他自己是个过来人似的。 “送客。” 新娘子还蒙着,闻宴已下了逐客令。虽然仅仅是两个字,但口吻不容拒绝。 几个家丁一面应诺下闻宴,一面也是觉得大为棘手,纷纷把目光投向白锦玉来。 白锦玉也没有什么好的法子,但是却知道此刻应该立即在闻宴面前消失。于是拉着那新娘和家丁先出了这临江小筑。 几个家丁去张罗起船只,白锦玉趁着空档给这个新娘重新梳整了头发,这个女子本就生得水灵,稍稍整理便能看了,只是一头庄重华贵的头饰和身上的粗布衣衫实在是有些不大相配。 “也实在是冲动!” “事不在不懂,要我嫁李代桃僵之人,就如同让我看着苍蝇往肚里吞,我誓死也不从!” 不多久,家丁便过来通知已备好了船,白锦玉将新娘子送到湖边,那新娘子对她道:“我刚才对出言不逊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救了我是对的,若不是救下我,我也只能做一个郁郁而终的水鬼了,如何能知道这事情的后续真相!” 白锦玉笑了一笑:“嗯,能这么想也不枉费我付了力气。对了,闻宴……就是刚才那个男子说的话是极对的,应该回去,这几个家丁都是柯府的老人,如果柯府的人尚未察觉离开,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帮混进去的,如果柯府这会儿已经知道了失踪……” “我知道,我就会将今日之事如实相告,我刚才已然想通,能与自己心爱之人在一起最为之重,该认错的认错、该欠揍的就挨揍。切不能因为我的一时冲动,叫我柯郎伤心……至于脸面这些我不会再乎的。” 这女子转瞬就将柯子进唤做柯郎,转变之快令白锦玉惊讶,不过这个新娘子愿意承担的气度却也令她满意。 送走了新娘子,白锦玉回到临江小筑,进门再去寻闻宴,发现他已经离开了偏厢,询问了一个家丁,被告知这会儿闻宴已经在厨房隔壁用午膳了。 听到这里,她的肚子也咕咕地作响了起来,既然有吃的那就直奔而去了。 寻至厨房,果然看见闻宴正襟危坐在隔壁一间屋里端着碗筷,他眼前的桌子上铺了十几个菜。 白锦玉上得前来,好好将菜肴端详了一遍,红烧肉、狮子头、烧鹅……每个菜都色泽晶莹,香味扑鼻,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如果说前一刻还有点犹豫,但当目光看到那桌边多放的一双筷子时,白锦玉当即大喜,便什么也不顾及了,提起筷子就坐了下来。 闻宴看着就跟没看见一样,两个人相安无事地吃着。 不过这种吃法终究是太诡异了,白锦玉开始没话找话:“这个烧鹅有点老了,觉得了没有?会不会是送来得太早,这边重新热了的原因?” 闻宴不答。 白锦玉默了一默,好尴尬,只得再寻别的话题:“觉得在这里吵不吵,如果没什么事,我们明天就回翠渚吧?” 闻宴几乎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嗯,好的。”白锦玉又自讨了个没趣,索性自问自答起来,从前闻宴不理她,她就会这样自己玩。 “不知道那新娘等下到了柯府会怎么样?对了,刚才说她之所以这样因对柯公子不够了解,不相熟悉的人而成夫妻便是如此。闻宴,我觉得这话说的不妥,这青梅竹马在世间终究是少数,就像,能保证自己将来娶的妻子就是与相知的吗?” 原本闻宴正在舀汤,听到这一句,提着汤勺的手蓦地一顿。这一顿被白锦玉看在眼里,不禁有点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闻宴收回舀勺的手,看着她一字一顿道:“食不言。” 白锦玉不仅没被止住,反而开心道:“闻宴,终于肯说话了!太好了!” 闻宴无声地瞥了一眼,当即收了神色,脸色铁青地继续夹饭,满脸写着再听到一句不着调的,他便要撂筷子走人。 “没想到这个赵姑娘来头也不小,带来的嫁妆居然够买庐江的一条街……真的好厉害!” 白锦玉顿了一顿,有些伤感到:“闻宴,说的一点儿也不错,这女子要想自己嫁得好,就得准备丰厚的嫁妆,不然就跟我一样,可能要老死师门了!” 白锦玉心痛至极地低低叹了一声:“把我从西赵押回来得太匆忙了,我在那司空府还押了一千两黄金做公主选婿的押金呢,如果再等两天,也就可以收回来了。”白锦玉念到此,不禁低头惋惜地“啧”了下嘴。 “有了这一千两黄金,我何愁找不到如意郎君。” 闻宴听了,悚然抬眼看了白锦玉一眼,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作声。 第一百七十五章 移花接木 6 ..co,最快更新一妃虽晚不须嗟最新章节! 本次发布防盗版,正文上午8点前换上,到时未显示请刷新 1695年康熙三十四年乙亥 9岁 丁敬生,(金农同乡邻里)与金农交谊深厚;书画篆刻家,尤以篆刻著名为浙派开山。 1696年康熙三十五年丙子 10岁 杭世骏生,浙江仁和人,文学家、金农好友。 1703年康熙四十二年癸未 17岁 初习声韵之学。故里项霜田引为小友,与同里诗人、诗僧交游,得赞誉。 1705年康熙四十四年乙酉 19岁 祖望生,浙江鄞县人,诗人、学者,金农好友。 1706年康熙45年丙戌 20岁 四月,渡罗刹江,至萧山拜访84岁诗坛名宿毛奇龄,得其赞赏。至会稽、探禹穴、观窒石。冬,丁敬至 金农处相与考证金石,金农出示王翚《秋山行路图》共赏。 1707年康熙四十六年丁亥 21岁 就读于苏州何焯(字屺瞻、号仪门,学者、书法家)家塾中,凡二年,金农金石碑版之识于此多有所得。 1708年康熙四十七年戊子 22岁 往慧庆拜谒东南诗坛盟主朱彝尊,朱笑迎而赞其诗。 1712年康熙五十一年壬辰 26岁 至吴门,访张三吁。 1714年康熙五十三年甲午 28岁 春,厉鹗访金农;夏偕厉鹗访王次颜。 1715年康熙五十四年乙未 29岁 秋,厉鹗造访于江上,金农出颜真卿《麻姑仙坛纪》、《颜鲁公祠堂碑》米芾法帖拓本等。厉鹗观金农书法并以诗论之。 1716年康熙五十五年丙申 30岁 偕厉鹗游。病店(疟疾)于江上,取崔国辅诗句“寂寥抱冬心”语意,始自号“冬心先生”。作《怀人绝句三十首》,名《景申集》;由鲍鉁附梓,厉鹗作序。 1717年康熙五十六年丁酉 31岁 于陈撰玉几山房观宋人墨梅图。春,见《武梁祠汉画像石唐拓本》并作跋。秋,杨知、陈章见过金农处, 出示汉唐金石拓本240种共赏。 1718年康熙五十七年戊戌 32岁 夏,偕厉鹗至长兴共访鲍鉁,又同游若溪。作《若溪曲》二首。有诗记之,此年曾作《兰竹图》。 1720年康熙五十九年庚子 34岁 携自编诗集《景申集》游于扬州,广得赞誉。冬,寓扬州。作《麻姑仙坛记跋》署款金司农。 1721年康熙六十年辛丑 35岁 春,游扬州。结识余元甲等人。秋,与友人游禅智寺,后有行楷书《游禅智寺诗》。岁杪,回江上老屋 整理《冬心斋石刻碶帖》。作有行书《与高西唐书》。 1722年康熙六十一年壬寅 36岁 恩师何焯卒。 1723年雍正元年癸卯 37岁 农历五月出游山东,赴莱东,经临淄见赵执信。秋,过访厉鹗以诗卷索序。 1724年雍正二年甲辰 38岁 在扬州,于河享斋中观书画名作,自天宁寺移居净业精舍;作《行书自书诗册》。 1725年雍正三年乙巳 39岁 作《隶书王彪之井赋》。是年由金司农更名为金农,字由寿田更为寿门。 春,开始作泽州之行,好友汪士慎、厉鹗、马曰璐送行并以诗纪之。过京师,结识有同门之谊的探花徐葆光、贵族阿金、书法家王澍等。九月赴山西泽州投陈壮履(字幼安)处,客居三年。 1726年雍正四年丙午 40岁 春,访圣王坪、石淙院。秋,游吉祥寺,过北崎精舍得宋高僧手书经卷残本。 1727年雍正五年丁未 41岁 时客泽州陈壮履处,作《龙诞香二首》寄吴焯、厉鹗,作《寄丁敬》、作《忆康山旧游》寄怀马曰琯、 马曰璐、汪士慎、高翔、余元甲等好友。 1728年雍正六年戊申 42岁 仍客泽州陈家,在太行山道中作《马垂铭》。 1729年雍正七年己酉 43岁 春三月南归,旋又有泽州之行,游晋祠、太原等处,在娘子关坠马,治引首印章“娘子关坠马后书”;春,作自画43岁小像,十年后有《自题四十三岁小像》三首。于尧都得赵孟頫手札一件。 1730年雍正八年庚戌 44岁 五月南归,在曲阜停留四月,九月于曲阜作隶书《王融传》、《王秀册》等,初冬归扬州,十一月在扬州为学轩先生写《行书砚铭》册等。 1731年雍正九年辛亥 45岁 在扬州与王虚舟同观项元汴藏张旭草书卷。秋,马曰琯、马曰璐兄弟邀金农及诸多文人集小玲珑山馆诗酬。识宣城画师沈廷瑞。 1732年雍正十年壬子 46岁 春,至吴兴,又过梁溪,于听松庵观王虚舟之徐履墨竹图,秋,于真州(今江苏仪征)乘舟作《将游楚中、于真州江上登舟二首》,过小孤山、游江陵、武昌回扬州。又于吴兴访鲍鉁,岁杪客吴兴姚世钰莲花庄。书有《隶书题倪赞溪山秋意诗轴》。 1733年雍正十一年癸丑 47岁 春,泊舟吴中,由曲阿(丹阳)至润州(镇江)渡江至扬州。秋新编《冬心先生集》(四卷)开雕于广陵般若庵。十二月自序《冬心斋研铭》同年刻印,其诗名广为留传。书有《隶书张融、蔡中郎等传记册》。 1734年雍正十二年甲寅 48岁 开始留髯,人称“髯金”。八月,归安令裘鲁青邀游吴兴。九月,客广陵。 为郃阳褚陵作《飞白歌》颂飞白书。冬,盐商马氏兄弟于小玲珑山馆雅集,金农与多位好友参加。书有《临西岳华山庙碑册》、《隶书周礼职轴》。行书手札《与鲍鉁书》。 1735年雍正十三年乙卯 49岁 春,泛舟肖家湖。夏,出游楚州。秋,由楚州返钱塘,于稽留山读书。此年,吴兴知县裘鲁青向节钺大夫(学使)帅念祖荐金农应博学鸿词科。金农作《上学使帅公书》表示“进退为难”。书有《隶书杂记》。 1736年乾隆元年丙辰 50岁 金农因归安县令裘鲁青向节钺大夫再荐博学鸿词科,欲应。赴京应试。报罢南归,逗留于曲阜。年底返扬,复返杭。是年起,金农开始卖字画。 1737年乾隆二年丁己 51岁 1738年乾隆五年戊午 52岁 1739年乾隆4年己未 53岁 1740年乾隆5年庚申 54岁 1741年乾隆6年辛酉 55岁 1742年乾隆7年壬戌 56岁 1743年乾隆8年癸亥 57 岁 1744年乾隆9年甲子 58岁 第一百七十六章 移花接木 7 ..co,最快更新一妃虽晚不须嗟最新章节! 闻玲和这些少女也是旧相识,虽然也好几年不见了,但大家都是同龄人,没说几句话就熟络了起来。 由于闻玲是闻宴的**,所以顿时得到了众星捧月的对待,有人给她剥菱角吃,有人邀请她下水玩一玩,尽享无限热忱亲切。 白锦玉坐在一旁的躺椅上,悠然看着她们玩闹,看着看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个闻玲似乎一改常态,有些心事重重,而且她周旋在那些姐妹当中时,总是时不时以余光向她这边瞟来。 瞟得次数多了,白锦玉就开始胡思乱想了,一想就觉得更不正常了。 她和蓉夫人、闻宴明日就会按照既定的日期回翠渚了,闻玲又有什么必要在这临了了的时候赶来庐江呢? 想到此,白锦玉便起了身道:“闻玲,怎么来庐江了?” 一模一样的问题,白锦玉刚才已经问过了,闻玲也已经答过了。此番再问显然是因为白锦玉发现了什么不寻常的端倪。 果然,闻玲闻言身子微微一怔,看了左右道,嘟囔道:“就是心痒们在庐江啊,趁们还停留一天的功夫,过来凑凑热闹!” 闻玲说这些话的时候,连脸都没有往身后的白锦玉看一眼。她这幅样子白锦玉不是没见过,见过,都是在闻玲做了亏心事的时候。 “白姑娘是吗?” 白锦玉正想进一步找闻玲问清楚,忽然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白锦玉掉头呢,只见廊棚的下,站了一个衣冠端正、高大结实的中年汉子。 白锦玉正疑惑这眼前的人是谁,闻玲已从廊棚里站了起来,一个箭步冲到了那个汉子的面前,把他往后拦去,低声呵斥道:“不是让走了吗?居然尾随我?!” 那男子恭谨地弯身施礼,道:“小人受命于大人,自当要为完成大人的嘱咐尽心尽力。” 闻玲道:“休想,快走快走!” “闻玲,这是做什么?”白锦玉慢慢地走近他们,狐疑地打量着二人,对古怪的闻玲道:“这个人是谁,干嘛一直要撵人家走?我瞧他似乎是来找我的。” “不!” “正是!” 闻玲和那汉子的答案正好相反。 白锦玉更觉得诡异了,把目光从闻玲身上落向那个汉子,道:“找我?阁下是谁,所为何事?” 那汉子目光炯炯地看着白锦玉的脸,俯首诚然道:“白姑娘,鄙人姓王单名一个源字,乃工部侍郎大人府上的侍卫。” 工部侍郎?! 白锦玉心神一震,工部侍郎不就是她母亲改嫁、曾做过她几个月的养父,她**苏丽华的父亲,苏策! 苏策的侍卫冒然出现在这里,白锦玉是万万没想到的。 八年前,当她还是个孩子时,曾将自己要寻上翠渚的事情告诉过苏丽华,其余没再和第二个人说过。 现在,既然是苏丽华府上的人来找她,她推测一定是苏丽华告诉了苏府她的行踪。 白锦玉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那侍卫倒是从容道:“白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白锦玉向后看了看那几个少女,深知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点了点头。闻玲仍是想说话,被白锦玉一个眼神叱住了。 那侍卫领着白锦玉离开廊棚附近去找偏僻的地方,闻玲也在后面跟着,不一会儿三人一起走入了一片过人高的芦苇丛。 站定,白锦玉向那侍卫询问道:”阁下千里迢迢而来所为何事?” 那侍卫当即在怀里摸索一阵,不一会儿摸出了一个黄色的信封,毕恭毕敬地呈给了白锦玉。 闻玲看到这一幕,不禁吸了口冷气,道:“不是把的信收走了吗?怎么还有一封?” 那侍卫不言,但却给人一种早就安排好了的感觉。 白锦玉将信封看了一眼,上面并无落款,打开信封,从里面拈出一张信笺来。 她翻开了这对折过两次的信笺,只见一段秀丽温婉的文字跃然纸上。 “阿姊亲启:经年未见,阿姊尚安否?愚妹思念甚切,唯盼中秋嫁娶之际阿姊可赴长安,若与阿姊一会,则此生无憾矣。” 了了几十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敲在了白锦玉的心上。她忽然意识到,和妹妹苏丽华已经分离了八年了。 八年的春秋寒暑草木枯荣,恍惚人世。 八年前,她和苏丽华都尚未启蒙开智,苏丽华的字体白锦玉是一无所知。但是从手中这封信的字迹和口吻来看,当出自于她的孪生**、现在的工部侍郎之女,苏丽华的手笔。 白锦玉看着闻玲道:“就这事?” 闻玲点头。 白锦玉道:“这至于吗?我孪生**要成亲了,喊我去长安与她相见一面而已。” 她又把信从上到下再看了一遍,道:“只是邀我参加婚礼罢了!” 听到白锦玉如此轻松的口吻,那侍卫当即欣喜,而闻玲的反应却就正好相反了,她看了看白锦玉手上的信,道:“这信我娘看了,她不同意去!” 白锦玉听了这一句,并没有觉得十分意外,因为潜意识中她就觉得蓉夫人不会同意她去长安。 闻玲道:“这人是昨日到访翠渚的,我见此事要紧,怕们在庐江耽搁时日,故而就直接把他带到这里来了。” 白锦玉道:“他已经见过师娘了?” 闻玲点点头:“见过了,我娘见了这封信,就对他说不会许去的,让他速速离开......没曾想这个人居然没走,还偷偷在我身后跟着我找到了!” 白锦玉想先把事情搞清楚,遂向闻玲问:“师娘可有说什么理由?” 闻玲点头道:“我娘说,侍郎千金这桩婚事是与皇室联姻,出嫁后就是皇亲国戚了,而我翠渚有百年门规,门生弟子不可与皇室中人有半星的来往,否则就要面临被逐出师门的惩罚。既然现在是翠渚的门生,就当受此门规约束。” 白锦玉了然,低声道:“师娘这么说也确实有道理。” 她默了一阵,将信笺收入信封中,抬起头来对侍卫道:“且回去复命,我定会在八月十五中秋前赶赴长安与家小姐一会的。” 闻玲一脸不可置信。 那侍卫听了,当即眉头舒展了开来,补了一句:“是,苏小姐对姑娘已思念成疾,还望姑娘尽早成行!” 话音落下,白锦玉点了点头。 第一百七十七章 移花接木 8 ..co,最快更新一妃虽晚不须嗟最新章节! 白锦玉回到了翠渚两天,闭口不谈去长安参加苏丽华婚礼的事情。闻玲每天暗中观察她,发现她虽然嘴上没有提,但是行动上却紧锣密鼓地在准备了。 白锦玉下棋、斗蛐蛐、玩叶子牌在五脉赢过不少人,她连续两日在各个山头奔波,把所有的欠债都要了回来。 她把钱要回来,就开始张罗礼物。翠渚里人才辈出,很有些是各行各业的翘楚,她花了五十两银子定制了一款金蝴蝶桃花荔枝纹耳环。 一方金片衬底,以一枚窄窄的金丝镶边,用联珠纹组成的细线双钩出的蝴蝶、桃花、桃实、桃叶,又填饰缠枝卷草,不过一寸长的小件,却尽显锦绣葱茏,即使宫中皇后也未必有这样精贵的饰品。 此外,她还开始准备行李,这两日中正好有一日恰逢翠渚的休沐,她下山买了好几套价格不菲的衣裙,俨然是要去出席郑重场面的行头。 闻玲默默看着白锦玉这些不同寻常的举动,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浓,终于按耐不住了,在一日晚课散学时,追上了她。 “真的要去长安见**吗?”闻玲问。 白锦玉理所当然道:“真的要去。” 她的口气极其自然随意,一点也不像是发了重大决心的样子,闻玲不由道:“这可不是去二脉的农地里逛一圈,是要触犯门规、弄不好要被逐出师门的。我娘都明确跟那信使拒绝了,她不会同意去的,难道还要去忤逆我娘?” 白锦玉道:“我明日就会找师娘谈这件事的,相信明日听了我的,师娘一定会放我下山的。就放心吧!” 闻玲看着胸有成竹的白锦玉,讶奇道:“成天都哪儿来的自信?此事非同**,我娘十有**是不会同意的,还是别去碰钉子了!” 白锦玉道:“师娘通情达理,我给她讲讲道理,不会碰钉子的。我有把握,她最后是不会阻拦我去的!” 闻玲虽知此事不易,但更知白锦玉的能耐,话她还是信了。只是信了反而更生了另外的担忧:“我还是希望不要去,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就是有一些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回要是走了一定会发生点什么事!” 白锦玉笑道:“能有什么事?看我去西赵女扮男装的都能身而退,这次又不出国境、又无需侨装,去看看就回来了能出什么事?” 白锦玉眯着眼睛,半真半假地道:“据说京城长安是八街九陌、软红十丈的繁华地,我还没去过呢,正好借此机会一饱眼福。” 闻玲看着没心没肺然没把她的话当回事的白锦玉,翻了个白眼。 白锦玉笑着将手中的书册塞进闻玲的手中,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帮我拿好,先回去,我还有点事!” “什么事?” “阿黄不见了,我得去找找它。不跟说了,早点回去!”话音落下,白锦玉已经跑出去了数丈,闻玲又喊了些什么,她也抛之脑后了。 翠渚的夏夜安和静谧,迤逦的远山如墨袖长舞,在夜色中曲线毕至,墨蓝的天幕星铺天宇,月光似水清辉流泻。 白锦玉伴着一路蛙鸣,穿过绿竹深深,径直走进了闻宴的萃景轩。 她几乎刚一踏入,一团活泼的身影就从门前的灯亮下朝她奔了过来,旋即嘴里发着“汪、汪”的声音在她的裙边绕着圈打转。 “阿黄,”白锦玉蹲下身来,宠溺地将这团黄色的毛绒绒揉了揉,道:“我就知道在这里!说,是不是又贪嘴跑到这里来要东西吃了!” 她将这只叫“阿黄”的狗抱上膝头,话面虽然责备,但是口吻却是极尽的宠溺。 “哇,瞧的嘴巴上,还有肉渣,看来今天的伙食真不错啊!”白锦玉将狗的脸又捋了捋,忽而感到天井里的光线暗了一暗,侧身去看,原是那灯光倾泻而出的门口走来了一个人。 “闻宴!”白锦玉对着来人笑了笑,道:“我就知道我这狗儿子在这里!” 闻宴不疾不徐地从走到她的身边,静静地看着她在海棠树下把只狗抱在怀里摸了又摸。 白锦玉站起身来,把阿黄抱在怀里,俨然像抱着一个小孩,那黄狗也确实乖巧,不声不响,一脸痴地看着白锦玉。 “闻宴,肯在门口给阿黄放吃的,是不是说明已经不生我的气啦?”白锦玉试探着问闻宴。 闻宴看着她,眼角缓缓露出笑意。 白锦玉狠狠拍了下脑袋,闻宴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只听她道:“我实在是愚钝,今天才突然明白这一阵子为什么对我这么生气了?” 闻宴道:“哦,那是为什么?”俨然一副要洗耳恭听的样子。 白锦玉轻轻侧过了一点,小声道:“我不应该答应那么多门生在圣训阁罚跪的邀请。实在是太浪费时间了,有这个功夫倒不如拿出来研究研究学问。我说的对不对?” 闻宴轻幅地点了点头,一抹浅笑犹如云开月绽。 白锦玉不禁靠近了他一点点:“闻宴,以后要是遇到我不对的时候,就直接跟我说好不好?冷冰冰的样子我好害怕!” 听到最后两个字,闻宴眼波一动,柔了声音问道:“真的让害怕吗?” 白锦玉诚实道:“是啊,所以,以后我要是哪里做得不对,就直接告诉我好吗?” “好,”闻宴默了一默,道:“要去长安参加**的婚典?” 白锦玉正捋着阿黄皮毛的手一顿,将它放在了地上,掸手拍了拍道:“是啊!对了,说到这里我差点忘了还有事要求!” 说着,她立即拉了闻宴的胳膊往屋里跑。 闻宴被她拉拽着,一下子被她拖到了写字的书案桌前,又被她按着坐了下来。 “何事?”闻宴道。 白锦玉殷勤地将桌上的茶杯拿过,滴几滴茶水在砚台上,加紧磨了一会儿墨汁;接着又从笔架上取了一只提斗大豪递给了闻宴。 “闻宴,的字如今在外面行情可好了,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写几个字作为送给苏丽华的礼物,好吗?“ 闻宴一听,当即将笔重重地掼下,眉心锁道:“荒谬!” 第一百七十八章 移花接木 9 ..co,最快更新一妃虽晚不须嗟最新章节! 白锦玉怔吓,腰脊一挺,大气不敢出一声。 这么多年来,闻宴名义上是她的师兄,但实质上是她的严师。她白锦玉在翠渚怎么横行胡闹,但是一碰到闻宴总是会陪十二分的小心。 “厌厌,**是皇亲国戚,这样是要被清出门籍的!”闻宴站起来,沉声晓以利害她。 白锦玉眼睛与他对视,眼神空洞。闻宴补充道:“清出门籍是何意,可知否?!” 白锦玉想了想,讷讷地点头。 闻宴道:“那还去?” “嗯!”白锦玉声音不大,却很干脆。 闻宴静住,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就像不认识她了一样。 白锦玉轻轻咽了咽喉咙,道:“闻宴,应当懂我,我一旦决定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改变。明日我就打算和师娘正式提去长安的事了,也来吧,我会给们解释!” “决定了就不会改变?”闻宴有些不可置信,随即道:“这是什么混话!” 白锦玉低了低头,轻轻咳了两声。 忽然脚边一软,是阿黄误以为她轻咳的两声是在唤它,屁颠颠地跑了过来。 它先是黏糊地在二人的脚边蹭来又蹭去,见没人理它,之后索性躺在了闻宴的脚边,把头枕在了闻宴的脚背上。 这真的是一个非常奇异的画面,阿黄的出现,当即使白锦玉和闻宴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散而空,二人一起看着闻宴脚背上的那只小嗲精,愣了半晌,最后都有些憋笑。 “闻宴,”白锦玉声音放柔道:“我保证,不会被清出师门的。” 闻宴侧过脸,看着她。 “我不在的时候,帮我照顾阿黄吧,”白锦玉一双杏眼凝注着闻宴,抿了抿唇,讨好地笑了一下道:“要不,我让它叫爹!” 前面的话没什么,听到这最后半句,闻宴的脸顿时就黑了! 他瞪着白锦玉,傻了半天,暴叱道:“白锦玉!人和狗怎可父子相称?!” 白锦玉一听,满头冷汗,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闻宴是什么人?轻世傲物、目空一切、睥睨物表......让只狗称他为爹,白锦玉眼冒金星。 不管阿黄多可爱,这个玩笑别人开得,闻宴是万万开不得的! “啊呵呵,呵呵......”白锦玉当即没法面对,弯身抄起稀里糊涂的阿黄,连连倒退着出去:“我错了我错了当我没说,走了,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 说完,她就退到了门边,转身拔腿就跑。 第二日,白锦玉正式找了蓉夫人。 宽阔的正厅里,一位容貌端庄,气韵雍容的中年女子,身着一身白色云绡端坐于堂上的太师椅上。 闻宴、闻玲在两边站着,一些骨干门生弟子在厅下分站了两排,包括年仅九岁的小孩,千玺。 “师娘,弟子要告假去长安探望一下即将出阁的**,望师娘恩准!” 自白锦玉跪着抛出这句后,厅里就鸦雀无声了。 蓉夫人胸口起伏,按耐了半晌,积威道:“为何?” 白锦玉慷慨直承道:“只因手足情深,血浓于水。” 这八个字一出,大厅的人都动了一动。 白锦玉腰杆挺直的跪着,双手拱前,头微微低下,不卑不亢地对蓉夫人道:“请师娘听弟子解释?” 蓉夫人深深抽了一口气,道:“说!” 白锦玉先拜谢了几句,而后娓娓道:“弟子与妹苏丽华小时感情笃深,弟子记得那时候她每顿饭都要和弟子一起吃,如果有一天弟子不在,她情愿饿着肚子,也绝不会一个人吃饭。” “我们分别的时候年纪太小,未认识离愁别苦,而且这八年来山长水远,我们没有丝毫的往来......但这些都并不是表明我们姐妹之间的关系断绝了,事实正好相反,这种相安无事和互不干扰,保存了我们的关系一直存在。” “师娘,弟子的妹妹八年来一直知道我在哪里,但是她从未曾提出过要见弟子、从未提出过要弟子帮什么忙。如今她要出阁了......只是希望在成亲之际能再见一眼姐姐,我们觉得她提的这个要求入情合理,弟子答应她的要求也是自然而然。所以我决定要去看她,不要做什么决心,也不需要鼓足勇气,一切都是血溶于水自然而发。” 蓉夫人、闻宴、闻玲听了白锦玉的这几段话,脸上的寒冰都有稍稍的溶解。一胞所生的孪生女本应是这世界上最亲密无间的亲人。然而世事无常,本应最贴己的人一别就是八年......这本身就很令人唏嘘恻隐了。 白锦玉又道:“师娘前几日刚参加了侄子柯子进的婚礼,师娘当最明白这手足之间相逢一会的温暖。今日弟子要去长安见我的**,所以,我觉得师娘是不该、也不会阻拦我的!” 白锦玉拿出蓉夫人自己的经历做例子,十分地高明,蓉夫人听了这一段话,闭了闭眼眸。 片刻,蓉夫人才语重心长道:“孩子,我并不是要阻止去探望的**,我是在阻止被请出师门啊,希望能够明白我们的良苦用心啊!” 蓉夫人这话发自肺腑,她说完后与闻宴、闻玲相视一眼,无声间彼此交汇了这一种情愫。 白锦玉跪着,了然地点了点头,但抬起头时,却道:“正因为弟子不想被清出师门,所以弟子才更应该早些出发去长安才是!” 她此言一出,满堂一惊,纷纷面露疑惑。 白锦玉侃侃而谈道:“弟子的**只要一天没有嫁给晋王殿下,她就还不是晋王妃,就还不是皇亲国戚,我去探望她就不算是触犯门规!**的婚期在八月十六,所以,弟子应该即刻起身,在这一天到来前完成与她相见,而后回来翠渚。” 她这一说,众人茅塞顿开,蓉夫人、闻宴、闻玲脸上的神色都开始变得柔软,甚至有了一丝欣慰。 这时,白锦玉低下了头,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紫黑的沉香木,双手缓举,郑重托前道:“弟子请将自己的沉香名谒留在翠渚,以此为证,弟子一定会在规定的时限内回到翠渚重新拿回它的!” 虽然从这段话中来看,白锦玉此行毫无风险,但是当她把沉香名谒拿出来的时候,整个厅堂里空气顿时一凝,众人还是不可避免的紧张和震悚了! 她将名谒在手中托了好久,闻宴才醒过神来,缓步走上前去,伸出手,将她的沉香木收了回来。 他低头注目了白锦玉的沉香名谒良久,轻轻地纳入了怀中,心中划过一阵莫名的疼痛。 “早去早回。”一段良久的沉默后,蓉夫人终于允可。 第一百九十三章 移花接木 10 白锦玉回到客栈,发现客房里除了乌穆外,他的阿姐庆娜公主竟然也在了! 彼时乌穆和庆娜正拿着那只白猫哄千玺,忽然听见有人推门而入,一齐向门外看来。 “嗳?你回来啦!”乌穆一见她,旋即弯着眼睛站起身来。 庆娜抱着猫,抬起眼皮子看着突然站起的乌穆,好整以暇地瞄着他的这股机灵劲。 “久违了,见过庆娜公主!”白锦玉上前施礼,看着眼前的乌穆和庆娜,想起她刚刚从客栈大门口走到此屋,一路也没看见半个侍卫。显然,他们二人是自己微服来的。白锦玉心忖:这铎月的王亲国戚真是随性多了,这一个王子一个公主的,来去可真是不摆排场。 白锦玉给庆娜施过礼,庆娜半天都没有反应,神情全无,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打量着白锦玉。 直勾勾看着的不只是庆娜,站在一旁的乌穆也同样如此。 “你们这是怎么了?”白锦玉自查了一遍浑身上下,并无觉得不妥。 庆娜回过神,低笑道:“白姑娘,看你这么穿女装还真的是有点认不出来呢?!之前乌穆说我不信,今天见了……没想到西赵的那个”闻宴”,居然还真是一位漂亮的女娃。” 说着,她看向乌穆,发现乌穆还在发呆,忙用手肘顶了他一下,轻叱道:“是没见过美女的吗,瞧你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说着,她用手假意地在他嘴边捞了一把,就好似真得捞了一把口水哈喇子。 乌穆抬手将她的手打下。 白锦玉正准备说话,这时千玺虚弱的声音响起了:“是白师姐回来了吗?” 闻言,白锦玉忙跑到他的床边,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心下一沉,千玺的额头又有了一些微热。 “白师姐,谢谢你……”千玺虚弱地道:“你对我真好,我想要什么你就立刻给我弄来了!师姐……”他欲言又止。 白锦玉:“嗯?” 千玺声音无力,却努力道:“我从前也养过一只异瞳的白猫,后来走丢了,所以……” 白锦玉揉了揉他的头发,道:“原来如此,难怪你见着这猫就走不动了。好了,跟师姐说这些客气话干什么?你病了,就好好吃饭、好好修养!” 这时,庆哪重重叹了口气,白锦玉转过头来。 庆娜道:“这一天了千玺什么也没吃,倒是如厕了好多回,这样下去怕是真的要出问题了……” “什么都没吃?”白锦玉惊异,看向千玺,只见他苍白的脸上,满满的歉意和无措。 白锦玉知道这下非同小可了,赶紧拿过衣服给千玺披上,安抚道:“别怕,师姐这就代你去找靠谱的大夫。” “你这是要带他去哪儿?”乌穆问, 白锦玉停下手中,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如实道:“工部侍郎府,我此次探望的亲戚正是大徵朝的工部侍郎夫人。刚才我过府找她帮忙,她邀请我带着千玺去她府上诊治。她安排的车马和家丁都在楼下等着了。” 当即,白锦玉就把猫交给了乌穆寄养,为玺穿戴好了衣服、拿了行李,喊了苏府的家丁上来,将千玺连同她自己一起接进了苏府。 侍郎夫人的面子果然够大,千玺入了苏府不久,便请来了城中最好的大夫。这个大夫白锦玉之前也登门造访过,可是被其医馆的伙计以候诊人数已满为由拒之门外了。 之前登门造访而不得,眼下当官的一叫就上门,白锦玉笑叹这京城真是一个世态炎凉的好地方。 然而即使是排名第一的大夫,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招儿,他开了几幅药剂先止住了千玺的腹泻,最后仍是和文若兰说最好找一些家乡的泥土冲服。 “泥土?这真的是匪夷所思,泥土也能做药剂吗?”文若兰亲自送大夫出府,一边走一边问。 大夫道:“虽说这是个偏方,谁也说不清其中道理,但的确是治疗此症最好的药剂。如若实在找不到泥土,在下便规劝速速将这小孩儿送回去吧,孩子毕竟太小,不吃东西熬不了几天的……” 白锦玉跟在后面,把话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地忧心忡忡。 “老爷!” “见过侍郎大人!” 突然,前面人停步,白锦玉也跟着脚下一顿。 一抬头,只见迎面走来一个四十来岁,白面清癯的中年人,一身官服,相貌儒雅,正是她曾经的义父,这座府邸的主人,苏策。 “丽华!你回来了了!”苏策欣喜地朝白锦玉冲过来,虽然文若兰和那大夫走在前面,也是先向他施礼的,但是苏策的目光几乎一进来就落在了白锦玉的身上。 文若兰轻咳了一声,抬手吩咐了一个家丁先将大夫送出去了府。这才回过身来给苏策介绍白锦玉。 说实话,八年前白锦玉没有少给这位苏大人添堵,这个苏大人也没少给白锦玉颜色瞧,不然她也不至于鱼死网破小小年纪就离家出走了。 这一照面,虽然时过境迁,但是多多少少两人情感上都有些尴尬,苏策愣了一怔,随即换上职业的笑容,和白锦玉寒暄了几句,周到地安排了一些用度,便以还有要务要忙避开了。 傍晚的时候白锦玉尝试着喂千玺喝了点清粥,好好地吃了一碗,白锦玉正高兴,谁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又全吐了个精光,这次是连黄胆水都吐出来了。 白锦玉束手无策,她让家丁看好千玺,预备找文若兰说说尽早回庐州的打算。 依着家丁所指的路线,白锦玉找到了文若兰的屋子,正欲抬手敲门,便听到里面传来了文若兰的声音:“老爷,这小孩子水土不服成这样,我担心锦玉很快就要提出回庐州了!” 白锦玉站在门口,像是被人说中了心事。 苏策道:“大夫说最好的方子是找泥土?” 文若兰道:“是,我听说这孩子是扬州的,庐州和扬州的泥土最好都试一试才成。” 苏策“啧”了一声,沉默了半晌,幽幽道:“要说这两个地方的土,倒不是没有……不过……罢了罢了!” 文若兰连忙问:“老爷?此话怎讲?莫非京城中真能找到这两地的泥土?” 苏策顿了顿,道:“你知道宫中那挂着开国二十四功勋画像的席天阁吗?” 文若兰道:“嗯,席天阁谁人不知?!高祖为怀念当初一同打天下的众位功臣,命画匠在席天阁内描绘了二十四位功臣的图像,皆真人大小,御笔题字,高祖时常前往怀旧。” 苏策道:“席天阁中有一座千里江山的沙盘,三丈见方,垒土成我大徵朝沃野千里的实景。难能可贵的事,这个沙盘上各个州郡的地貌全部用的是真实的各地的泥土山石,别说是庐州、扬州了,就算是交趾、岭南的泥土都有……不过这沙盘在大内宫中,又在席天阁……有也等于没有。“ ------题外话------ 昨晚瞌睡打死,没码完,裸更作者惨, 今天下午三点前还会发一章,男女主会见面! 第一百九十四章 移花接木 11 戌时,夜幕上一轮皎月东升,大行宫的七十多座宫殿、九百多间房屋都溶浸在这如水的月光中。 观文殿里最后几个奏事的臣子退去,凤辰也躬身告退。 “你别走!” 殿上那个赭黄的身影顿时卸了前一刻的威严,惶惶伸出的手臂、紧绷的面容,无不透露着这个新君的彷惶忧惧。 声音落下,凤华沉默,这间御书房突然变得静悄悄的,就像没有人一样。 这一个月以来,皇帝励精图治,常朝、日朝、廷议早晚不辍,文臣武将的奏折一一当面批阅,全部妥善处理,大徵朝的历史上从来没有一个皇帝像他这样努力于民生社稷。 凤辰知道,凤华之所以这么做,一方面是为了证明他这个曾被废黜的太子确实是可以堪当重任的明君,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讨好朝中众臣。 大徵朝一百多年走到如今,总体而言是个清明的世界,朝中有权臣但没有奸臣,勤勤恳恳的皇帝容易受到众臣的认同。 凤华为何要证明能力,又为什么要讨好众臣? 皆因冯太后那边一个月前就透露了风声,有意要召执守边关的郑王回京。美其名曰回京述职,随便参加凤辰的大婚典礼。其实太后的用意十分已很明显,就是要连同外戚势力扶持郑王取代凤华! 郑王凤砺,先帝贵妃所出,身份仅次于嫡出的凤华和凤辰。 他十三岁由先帝亲手送入军中,十多年来一直坐镇边关,双手不知砍下过多少强悍敌人的头颅,不知沾过多少滚烫浓稠的鲜血,战功赫赫,虽然不常在京师,但是在朝中威名一直稳如泰山。 虽然凤砺在朝中没有根植党羽,但是凭着自身的口碑,加上太后及其外戚的支持,只要他还朝,不愁不能瞬时筑起与凤华一较高下的势力。 观文殿里外都静谧在美好的夜色中,似乎不曾经历过人世变幻,未来也不会发生任何动荡。 “臣弟在。”凤辰声音清润,平静而镇定,给人以坚定的力量。 凤华平息了胸口的起伏,落回御座,呼吸凌乱道:“你不能走,你留在宫中!你要一直在朕的身边……” 凤辰从手中所执的玉笏中抬眸,沉静地看着凤华,道:“臣弟留宿宫中于礼不合。” 凤华道:“这时候还讲什么礼?!那女人心太狠了,这半个月她长秋宫中暴死了四人,她已经栽赃嫁祸于朕。朕不知道,下一步她会做什么?你无论如何都要留在宫中,朕怕出了事……你进不来!” 凤辰听此,沉默地垂下了眼帘。 凤华从御座上起身,走到凤辰的面前,与他靠得极近极近。 “太后和冯巩今天一个在朝下,一个在朝上都在催促朕发谕旨叫郑王回京,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凤华的声音极低,低到只有凤辰能听见。 凤辰眼梢的余光瞥了瞥这空旷的殿室,深知不知哪个角落正有一双耳朵在听着他们的言谈。 凤辰与凤华对视,墨染一般的眼眸平静地看着他,定声道:“同意她。” 凤华眼眶一裂,向后退了半步,震悚地看着凤辰道:“你说什么?同意她……同意宣旨召晋王入京?召他来颠覆朕吗?” 凤华真的要疯了,难道连自己的胞弟都不帮他! 凤辰沉稳地立着,等凤华气定,才接着道:“臣弟还有下半句。” 差点气坏的凤华顿时停住,神色严肃地看着凤辰,他深知凤辰这后面要说的话才是真正的关键。 凤辰并不卖官子,眼色沉沉地直言道:“陛下不仅要召郑王回京,还要招宁王、淮王、楚王、代王、秦王……既然召了,就一起召吧,陛下不要厚此薄彼。” 凤华惊呆了,怔怔地看着凤辰!他眼瞳渐渐皱缩,随后嘴角不经意地微微上扬。 是夜,更深露重。 一道黑色的身影在大兴宫的琼楼玉宇、桂殿兰宫中灵利地蹿跃飞掠。 “快,人往长喜宫去了!” “速速加派人手,封锁宫门,务必抓住刺客!” 刺客?白锦玉头皮一阵发麻,太看得起她了。她不过是爬上了席天阁,搞了点灰尘泥土而已。 她摸了摸怀中弄到手的泥土,心中一阵后怕。 都怪平时翠渚的同门太谬赞她了,一天到晚地吹捧她的轻功登峰造极,常常玩笑说即使江湖大侠、大内高手也望尘莫及。 这种话挺多了,人也就失去了自知之明。这不,傍晚的时候她一听说宫中的席天阁里有各地的泥土,想也不想就换了夜行衣直奔皇宫而来。 现在想来真是不知者无畏! 她不仅高估了自己的能耐,还低估了这大兴宫的复杂格局。她光找这个席天阁就找了两个时辰,等到进去,也是花了半天功夫才找到那个‘千里江山’的沙盘。 幸好她地理在闻宴那儿学的不错,在毫无文字标识的沙盘上轻易就找到了庐州和扬州的位置。 好不容易刨了些土,又从席天阁全身而退地出来了,以为大功告成,没曾想走着走着居然迷路了!!! 夜路走多了会撞到鬼,这宫道走多了,自然也会撞到禁卫! 就在刚才,她糊里糊涂走进了一条死路,正打算翻过那堵她也不知道会通到哪里的宫墙时,倒霉地被几个禁卫兵撞见了! 这下真是眉毛上放爆竹——祸在眼前了,要是被禁卫抓住了——夜闯皇宫,杀头伺候。 这些禁卫很快盯上了她,而且经过几番追逐,她发现这些大内的禁卫根本不是花架子,他们身手不俗,好几次她都差点被抓住了。 若不是这些禁卫顾忌有刺客侵入的事被主子知道,故意低调捉拿,她恐怕早就被当成刺客杀死了。 真正太险!白锦玉浑身战栗,蒙巾汗湿得几乎都贴在了脸上。 她使出吃奶的劲、几乎用尽毕生所学才将他们甩开了一点,但也不是太远,仅够她稍事停歇,喘两口气而已。 她冷静了一瞬,决定此时不能再在外面乱窜了,还是找个屋子进去隐蔽一下才好。 于是她开始往大兴宫的西北方向奔去,因为她听说书人说过,宫里的西北方向是后宫所在,而且住的都是不受宠的妃子。 既然是女人嘛,那就好对付了,以她的身手控制一个女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么想着,她就奔到了西北面,左右看看每个院落一样,没啥挑的,就随手进了一个院子,选了一个房间试试。 这房间的正门有两个太监在把手,这宫里的人,她躲还来不及犯不着去冒犯,于是转过来一面来去揭墙上的窗户,她一面窗一面窗的试过去…… 惊喜,真有一扇窗户没栓死! 白锦玉当即小心地把窗户打开,轻轻地爬了进去,又回过身来将窗户阖好,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的声响。 屋里只点着留夜的两盏宫灯,光线昏暗,但是这昏暗也并不妨碍她将这里面富丽堂皇的陈设尽收眼底。 怎么和说书人说得不太一样?原来这皇宫的西北面也有可能住的是大户。 她进来的地方是这房子的内厢,所以正对着她的就是一架面图金漆刻绘繁复的雕花架子床。床上的帐幔已经整齐放下,可见里面睡着人。 她心忖得离人远一些,遂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沿着阴影往内厢外挪。 砰! 脚不知道碰了个什么东西,这微微的动静把白锦玉吓了一跳,她忙朝床抬头,果见那帐子微动! 电光石火间,白锦玉纵身扑进床里,一把捂住了床里人的嘴巴! 岂料这床上之人反应比她还迅速,她什么也没瞧清楚,对方就一个翻身压下准狠地擒住了她的手腕,按住胳膊,把她锁在了双臂之间。 白锦玉死死咬牙才将一声惊呼憋在喉咙里,她挣扎着,朝上面的人瞪去。 一看,愣住了,这个人竟然是凤辰!!! 第一百九十五章 移花接木 12 【勿点,本次发布防盗版,正文8点前换上,请喜欢这个故事的读者能够去潇湘书院、QQ阅读、起点中文网、红袖添香支持正版,防止作者可能会因为数据太差太监】 《三国演义》(全名为《三国志通俗演义》,又称《三国志演义》)是元末明初小说家罗贯中创作的长篇章回体历史演义小说。该作品成书后有嘉靖壬午本等多个版本传于世,到了明末清初,毛宗岗对《三国演义》整顿回目、修正文辞、改换诗文。[1] 《三国演义》描写了从东汉末年到西晋初年之间近百年的历史风云,以描写战争为主,诉说了东汉末年的群雄割据混战和魏、蜀、吴三国之间的政治和军事斗争,最终司马炎一统三国,建立晋朝的故事。反映了三国时代各类社会斗争与矛盾的转化,并概括了这一时代的历史巨变,塑造了一群叱咤风云的三国英雄人物。 全书可大致分为黄巾起义、董卓之乱、群雄逐鹿、三国鼎立、三国归晋五大部分。在广阔的历史舞台上,表现了一幕幕气势磅礴的战争场面。作者罗贯中将兵法三十六计融于字里行间,既有情节,也有兵法韬略。 《三国演义》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部章回小说,是历史演义小说的开山之作,也是第一部文人长篇小说,[2]中国古典四大名著之一。 三、荆襄风云赤壁之战 刘备在汝南遭曹操战败,投奔荆州刘表。而后刘备三顾茅庐,请得足智多谋而又心怀天下的诸葛亮辅佐。曹操统一北方后开始举兵南征,矛头直指荆州。此时,刘表亡故,其长子刘琦不得重用。次子刘琮接管荆州后投降曹操,荆州落入曹操手中。刘备遭曹操沿途追杀,命悬一线,幸而有诸葛亮赵云等死命保全才得以存身。 面对曹操南征之势,刘备遣诸葛亮往江东与孙权结盟。诸葛亮舌战群儒,最终促成孙、刘联军。在诸葛亮、周瑜、庞统、黄盖等文臣武将的合作下,通过反间计、连环计、苦肉计等一系列有步骤、有计划的行动,在赤壁一战中大破曹军,谱写了中国古代战争史上以少胜多的光辉篇章。 赤壁大战过后,刘备、孙权转而争夺荆州。孙权遣鲁肃向刘备讨还荆州,刘备则在诸葛亮的劝谕下多次推辞。周瑜献计,欲骗刘备前往东吴迎娶孙权之妹孙尚香为妻,进而扣留刘备,威逼诸葛亮以荆州换之。不料周瑜的计谋都被诸葛亮屡屡识破,致使其“赔了夫人又折兵”。周瑜最终在诸葛亮的讥讽中呕血而亡,留下了“既生瑜,何生亮”的长叹。历经了半生的屈辱磨难之后,刘备真正拥有了自己的领地,为进军西川打下基础。 四、曹丕篡汉三国鼎立 赤壁之后,曹军与吴军爆发濡须之战,双方各有胜负。在北方,曹操设计平定西凉马超、韩遂后,进爵魏公、魏王。拥有荆州的刘备则在诸葛亮的劝说下打败刘璋,夺取西川,并趁曹军立足未稳而夺得汉中,自封汉中王。后东吴与曹魏修好,孙权受封南昌侯。 关羽率军攻打曹魏,于罾口川水淹七军,威震天下。此时荆州防务空虚,被东吴都督吕蒙以白衣渡江之计袭击。进退失据的关羽败走麦城,最终兵败遭擒,被孙权斩首。此时,曹操去世,其子曹丕继承魏王的爵位,进而逼迫汉献帝退位,自称魏帝。从此,延绵数百年的大汉王朝不复存在。 曹丕篡汉后,刘备也在益州称帝,建立蜀汉政权;孙权则坐镇江东一方。至此,天下大势底定,三国鼎立局面形成。 称帝后的刘备,不顾劝阻东征吴国。出兵前夕,张飞亦被部下范疆、张达所杀。刘备痛心疾首,留诸葛亮守成都,自己挥师东进,一路所向披靡。情急之中的孙权用人不疑,拜书生陆逊为大都督,最终成功在夷陵之战中火烧连营,击溃蜀军。刘备在率败军撤至白帝城时病倒,并在临终前向诸葛亮托孤。 五、七擒孟获六出祁山 在蜀国元气大伤时,曹丕趁机联合东吴和蜀汉降将孟达进攻。诸葛亮临危不惧,派出马超、赵云等猛将把守关口,又派出李严、邓芝等人说服孟达与东吴,安居平五路。 为完成刘备匡扶汉室的遗愿,诸葛亮决计征伐曹魏。为保后方太平,诸葛亮先与东吴结盟,继而亲领大军远征云南,以七擒七纵的大仁大智,平定了南蛮孟获之乱。 后曹丕病逝,其子曹睿即位。诸葛亮率领兵马六出祁山,决心为恢复汉室鞠躬尽瘁。在此期间,诸葛亮收服姜维,并以平生所学相授。曹魏则以司马懿为统帅,与蜀军对阵。诸葛亮与司马懿,两位旷世奇才在无数次战斗中展开周旋,并在这样的斗争中相互敬慕。蜀汉与曹魏之间的战斗延绵数载,互有胜负,而诸葛亮最终因操劳过度在五丈原病逝,蜀汉举国同悲。 六、三分归晋天下一统 姜维继承诸葛亮遗志继续兴兵伐魏,先后九次出征中原,却因为国力衰微和昏主奸臣陷害,只能退避阆中。魏将邓艾趁蜀国内乱之际发兵进攻,偷渡阴平兵临成都。蜀主刘禅不战而降,蜀汉至此灭亡。姜维图谋复国,最终也在魏军的围攻下身负重伤,拔剑自刎。 东吴自孙权死后,内乱不止。吴主孙亮被独揽大权的孙琳所废,孙休被立为帝。孙休联合老将丁奉除掉孙琳将大权夺回手中,但东吴此时也已呈现大江东去之势。 在魏国,魏主曹芳继位,司马懿发动“高平陵之变”从曹爽手中夺得兵权。司马懿死后,其子司马师、司马昭兄弟把持魏国大权,另立曹髦为帝。司马家族自此权势滔天,司马昭进而弑君,公然杀死魏主曹髦。继此之后,司马昭之子司马炎篡位,改国号为晋,魏国灭。吴主孙皓最终也投降西晋,百余年的战乱从此平息,天下一统。[3吴主孙皓最终也投降西晋,百余年的战乱从此平息,天下一统。[3] 第一百九十六章 移花接木 13 传膳?深更半夜丑时,这时间不上不下,还有两个时辰天都亮了。 门口的两个太监相觑一眼,其中一人壮胆微微提高了些声音向房内确认道:“殿下是要用膳吗?” 从屋内传出凤辰的声音:“是,劳烦二位公公速去御膳房安排,有什么就送什么,多多益善。” 两个太监从未被人用“劳烦”二字尊嘱过,当下心头一暖,忙向里间应承道:“晋王殿下不客气,奴才这就去安排,绝不耽搁,还请晋王殿下稍侯!” 白锦玉在屋内听见一个太监奔驰而去,她刚欲从床榻下来,就听见门外响起了一个有点熟悉的少年声音。 “怎么回事?”那声音尚处于少年的变声期,介于童音和成年男子的声音之间,青涩而冷冽,用词简练,绝不废话。 白锦玉一听便知是谢遥。 “回谢公子话,刚才是禁卫首领带着部下来盘问,他们好像发现了乱入宫中的可疑人迹,检阅这里无恙后已经离去了。这声音可能打扰了晋王殿下,殿下已经醒了,刚刚嘱咐了奴才们为他传膳。” 屋外一阵沉默,好奇怪,虽然是沉默,但是白锦玉却就是能从这沉默中读出谢遥的疑惑、惊讶、好奇和不解,甚至都能想象到他那白俊的脸上大概能出现的、表情。 下一刻,门扉被轻轻扣响了两下,谢遥的声音浮起:“殿下,属下可否进去?” 凤辰向坐在床榻的白锦玉看了一眼,略微思忖了一下,走上前去开房门,白锦玉赶紧缩回床上,将床帐合拢了严实。 门吱呀打开,谢遥步入室内,他回身关好门扉,正欲和凤辰说话,凤辰一指抵唇向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谢遥当即意会地默声,随着凤辰的引导来到内室的雕花床前。 谢遥正不明所以,凤辰伸出一手将床帐撩开了半面,只见一个全身黑衣的女子长发披肩正屈膝坐在床榻上,床帐被打开后,她看见来人,没有一丝的惊慌,反而立即堆起笑容朝他们小小地挥了挥手。 谢遥瞪大了眼睛,心中的吃惊全都溢于言表。 他将惊疑的视线从白锦玉的身上转向凤辰,只见凤辰眉梢嘴角都挂着笑意,就像藏了什么宝贝在和人炫耀分享。 谢遥迷惑了,以他十三岁的智力和感知力完全弄不明白凤辰何以是这种神态。 “你……”谢遥语塞,指着白锦玉,委实有点瞠目结舌地样子,吞吞吐吐道:“你真是个女的啊……殿下,这……这是真的?” 白锦玉这才惊觉地抚上了自己的头发,突然忆起在西赵的时候,直到最后一次与他二人见面都还好像维持着一个男子的身份。 她在心里拍了一下大腿,刚刚定是被一顿穷凶极恶的追赶弄得六神无主了,怎么就在凤辰的面前扯下了头巾,竟然就这样轻易地在凤辰面前揭了自己的女儿身份。 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凤辰会那样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了。 不对,白锦玉将目光好究地看向谢遥,他刚才说的是“你真是个女的啊”!什么叫“真是”? 也就是说之前肯定有人和他说过“她是女子”这一件事! 而又有谁会对谢遥说这些呢? 白锦玉抬起眼皮子,看了看凤辰,对,也只有他了。她不禁心中一阵后知后觉的惊慌:凤辰到底是什么发现自己的女儿身份的?! 这时,谢遥已再次将目光落在了白锦玉的身上,他打量了一遍她由上而下的黑色夜行衣,悠悠向她证实道:“禁卫军找的刺客就是是你?” 白锦玉眉毛跳了一下,张口挪了挪,纠正道:“谁说的?我可不是刺客!” 谢遥无语地白了她一眼,他不懂怎么有人的脸皮可以这么厚,明明身上的衣服都已说明了一切,还居然矢口否认。 “他的确不是刺客,”凤辰在床沿上坐下,微微失笑地看着白锦玉道:“她的目标不是取人,而是取物。” 白锦玉眨着眼睛点点头。 谢遥道:“什么物?” 正在此时,房子的门扉又被扣响了,传来了一个太监的声音:“晋王殿下,菜肴都已经为您送来了,现在就让奴才进去为你布置好吗?” 凤辰给了谢遥一个眼神,谢遥意会,走出内厢,展手开了房门。 当即一个公公就领着几个小太监从外面鱼贯而入进来,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捧着一个食盘,食盘上放着或高或低大小不一样的食盅菜碟。 他们井然有序地这些食物都堆放在屋内的一个桌子上,不一会儿这桌子上就满满地摆了一桌子的菜。 待菜上齐了,那为首的太监含身施礼,恭维了几句话,就带着一众的手下阖门而去了。 谢遥又走上前去,不用多想的就吧门上的插销栓了个死。 饭菜香喷喷的滋味,已经从正堂传到了内箱,钻进了白锦玉的鼻子。既然不能立刻离开这皇宫去治疗照顾千玺,那就好好拍尝一尝御膳房的伙食,毕竟这样吧的地方,难得来一趟,应该且吃且珍惜。 这么想着,她就从床榻上趿鞋下来,径直的走到了那外室的那张方桌前。 白锦玉目瞪口呆,真的有点被凤辰吩咐下去的那句“多多益善”吓到了。 他略略的数了一数,足有大小盘碟二十八个菜! 二十八个或许一听之下并不是很多,可是,要知道眼下是半夜丑时啊!能在一会儿功夫后就准备了这么多菜……白锦玉不禁感慨:有权有势真好! 她看着琳琅满目的美味佳肴,顿时可爱地搓了搓手,乖巧道:“谢谢晋王殿下!” “坐吧!”凤辰莞尔。 谢遥看着一桌的菜,又看了满脸欢喜的白锦玉,忽然就明白了凤辰所说的“她的目标不是取人,而是取物”的意思了。 这时,凤辰打开了一个汤盅的盖子,对白锦玉道:“先喝碗汤,这个是旋粉玉索棋子群仙羹……” 说着,他提起勺子欲给她盛舀,谢遥见此眼睛一怔,赶紧抢过勺子给白锦玉盛了一碗汤。 第一百九十七章 移花接木 14 门外的太监见谢遥进了房,遂对房里传出说话声毫不有他疑。 “谢谢!”白锦玉眼眸晶亮,微笑着从谢遥手中捧过汤羹。 谢遥只瞥了她一眼,看不出任何态度冷淡。 白锦玉用小勺子在汤碗里拨了拨,只见一方小碗里居然汇有鱼肚、海参、干贝、火腿…… “旋粉……什么来着?”她嘀咕问。 凤辰道:“旋粉玉索棋子群仙羹。” 白锦玉笑叹:“哗,这个汤的名字好长啊!不愧是皇宫里的汤膳,连名字都这么别具一格。” 说完,她吃了一勺,等抿完满嘴的料,她的眼睛都眯了起来。接着就看她将勺子搁在了一边,两手捧起整个碗,咕噜咕噜两口就将一碗汤喝了个底朝天。 “哇,好酸爽,真的好好喝!”白锦玉放下碗,用手边备着的一方帕子胡乱地抹了下嘴。 见惯了举止文雅娴静的宫廷淑女,看见吃相如此豪爽的白锦玉,凤辰和谢遥一时都有点呆住。 她一身黑衣,长发垂腰,一张脸蛋因灌了碗热汤白里发着红,樱唇更是红艳欲滴,这毫不矫揉造作大快朵颐的样子,在昏黄的烛光晕染中显得率真潇洒、赏心悦目。 “你们不吃吗?”白锦玉抬起头,看着眼前两个有些迟滞的人。 凤辰扫了一眼面前,道:“不必,我不饿。” 白锦玉这才留心到原来桌子上只有一副筷子,可能门外的太监只考虑到凤辰一人用膳,所以也只准备了一副筷子。 白锦玉毫不犹豫地把筷子递向凤辰,道:“殿下用吧,我用手就可以。” 谢遥的脸色振了一下,凤辰则抬手谦让推辞:“不必,我不饿,你不必客气。” 白锦玉退回去,稍稍游移了一会儿,知道这顿饭是凤辰特地为给她传的,多多谦辞也没有意义,遂也不多做客气,竖起筷子将满桌的菜先扫视一遍。 桌上有二十八个菜,有鱼,鲜鱼烩、紫苏鱼;有肉,烧羊肉、三色腰子;有鸡,脯小鸡、笋焙老鸡;有蟹,橙酿蟹、酒泼蟹;有点心,枣泥酥、百果凉糕…… 白锦玉看得眼冒精光,简直不知道先从哪一个下手。 凤辰道:“尝尝这个去骨鹅掌吧,这都是取自体大掌肥的鹅做的,经过煨煮之后已然膨胀,吃起来已不是只有一层皮了。” 白锦玉欣然接受他的这个建议,夹过一根鹅掌咬了一口,咀嚼抿下口,拍手评论道:“殿下介绍的果然好吃,这个鹅掌吃在嘴里韧中带脆,咀嚼之际自己都能听到嘎嘣嘎嘣地声响,淋着的汤汁也熬到劲了,闻起来香气四溢,吃在口里肉香触鼻,好吃好吃!” 白锦玉对食物的点评功力,向来在翠渚享有盛名,她本人在翠渚各家厨子里也是极受欢迎。因为她雅俗共赏的修辞,常常把菜肴夸得令人馋涎欲滴,大大增加了人的食欲,使每一道菜都得到应有的尊重。 当然,翠渚的门生们也最爱和她一同就餐,仿佛再难吃的饭菜只要和她一起吃,都能吃得津津有味。 眼下,她绘声绘色的描述,加上脸上毫无保留的满足神色,不禁叫凤辰和谢遥听了都口中生津,两个本无食欲的人都不自觉地咽了咽喉咙。 “对了,还不知如何称呼姑娘?” 忽而,白锦玉头上响起声音,她木了一下,从碗里抬起头来,对上了凤辰明亮的双眼。 凤辰挂着微笑,在白锦玉的沉默中,这微笑渐渐隐去,他意识到,对面的这个女子似乎不想告知。 他道:“在西赵国,姑娘在生死之际舍命护我,可惜你当日不辞而别,以致我至今未能对你好好言谢。今日如此有缘能再次重遇,这一次,希望姑娘能如实相告,我愿与姑娘……” 凤辰蓦地停顿了一下,白锦玉差点以为他下半句就要说出“永结连理”来。 还好,凤辰补道:“愿与姑娘结交为友!” 凤辰的态度不可谓不真诚了,然而这番话在白锦玉这里却没有收到立竿见影好的效果。 她低头陷入思量,继而用筷子头顶了顶脸腮,最后磨磨蹭蹭道:“唉,殿下严重了。我觉得,有句话说得很好……‘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我乃籍籍无名的一个江湖小骗子,和晋王殿下是不可能成为朋友的!” 开玩笑,翠渚的门规白纸黑字写着不能结交皇室中人,之前她就用过了“闻宴”的名字,算是暴露了一点来处,如今若是再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岂不是真要以自己的身份结交皇室中人了。 不可不可,这样是要被踢出师门的! 凤辰始料未及,一时顿住,谢遥已经出言道:“你过分!” 瞄了瞄二人的神色,白锦玉挺了挺身子,自觉的将筷子放了下来。 凤辰看着她的动作,略微酝酿了一下,道:“姑娘是否出身微寒或不堪?” 啊?白锦玉不解他怎么这么想。 凤辰道:“我愿意交你这个朋友,是欣赏你的为人和义气,绝不会在乎你的出生和门第。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若连恩人的名字都不知悉,就太遗憾了!” “什么恩不恩的,”白锦玉听言慨然一笑,一手挥过满桌的珍馐,道:“今天这些就算你还了,以后我们就两清了,你不必再放在心上了!” 凤辰默然,虽然心中有些不悦,但是他已从白锦玉的言辞中读出了她的决心,她是不会说出自己的身份的。而他,也不是一个很纠缠的人,遂此情此景只有默然。 “我得走了!”白锦玉起身,她已经耽搁了很长的时间,再拖延下去,她对千玺的那份责任心就要凌迟她了。 她突兀地要走,凤辰也随之站了起来,他看了看只动了几盘的菜肴:“你怎么不多吃点?” 白锦玉摇摇头,笑叹道:“这么多菜,撑死我也吃不下啊,所以,那些我就没有动,你们还可以再热给别人吃,别浪费了,都是好东西!” 凤辰了然地点头,心道她还有这份很用心。 谢遥则一旁冷冷道:“没别人。” 谢遥冷不丁的这一句,白锦玉还真蒙住了。凤辰随即为他补注道:“谢遥的意思是这些菜撤下去就会扔了,不是你所想的还能热给别人吃。” ------题外话------ 今天还有一章,估计十点。 第一百九十八章 移花接木 15 白锦玉色难道:“你们这么浪费啊……” 她看着满桌的饭菜“啧”了一声,从内心讲是舍不得这些美味被弃之泔桶的,但是,她心底总归牵挂着千玺,虽然面上尚可作出从容言笑,但是终是心如悬旌,不能安稳。 “算了吧,”白锦玉道:“再多吃一点,也吃不不了多少。我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 凤辰神色微动,但知强留不住,只问道:“你在长安何处落脚,我叫人送些薄礼予你。” 白锦玉叹着摇了摇头推让了:“殿下我不是说了吗,我们已经两清了,我是曾经护过你,可是我也刁难过你不少,现在两清了,我还占了便宜呢!” 她笑语嫣然地说着,仿佛对世间一切都满不在乎。凤辰看着,忽而心生一丝羡慕。 白锦玉已经走到了来时的那扇窗户,她放轻了手脚,将窗子打开一半。 中夜的风吹送进来,在模模糊糊的暗与光中,白锦玉的长发被一丝丝吹动,在静夜中轻轻地漫舞飞扬 此情此景,凤辰不禁悠悠吐道:“不知以后还能否与你相见?“ 白锦玉听言,淡淡地笑了一笑,道:“有缘……自会再见,我走啦!”说完,不等他们回应,就轻轻跃出了窗外。 谢遥下意识地就扑上窗户去看,只见一个黑影在地上滚了一线,倚道了院墙边,脚下轻轻一垫,便像只猫似地蹿上院墙。 谢遥:“我去追!” 凤辰:“不必了。” 谢遥:“……” 凤辰:“你追不上她。” 半个时辰后,白锦玉终于躲掉了大兴宫里的重重守卫,安然无恙的回到了苏府。 她翻墙入府,原本以为黑洞洞的一片,没想道每个房间里都有烛光闪烁,她不禁心忖:难道侍郎府从上到下是有点灯入睡的规矩? 她犹记得八年前苏策在庐州做府尹的时候,苏家还没有这个毛病,况且这白蜡也不便宜啊,如何能消得起这夜夜如此费用? 带着这些无解的疑问,白锦玉回到了安置千玺的房间。门虚掩着,白锦玉推门而入,迎面走上来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仆,她睡眼惺忪,似乎刚刚被她这推门的声音惊醒。 女仆乍见白锦玉,狠狠地惊了一下,脸上满满映出笑容,等白锦玉问了她几句千玺的情况,这女仆的笑容就消失了,一板一眼地回到起她的问题。 “小公子晚上喝了点米汤,没有吃菜,也有几次他说想吐,但最终忍住了没吐出来。” “哦?” “小公子说他师姐不知道去哪儿了,她没有回来前他还不能死。” 白锦玉哭笑不得道:“她居然这么说?” 说着,她便举步走到了千玺的床边。只见千玺已经安静地睡着了,她身手摸摸了摸他额头,也不那么热了。 直到此时,白锦玉心才算落了来。 之前她在宫中周旋时,一直想象的是千玺在侍郎府上吐下泻要死要活,现在见他这么安定,心里很庆幸没耽误什么事,一切都尚且来得及。 她当即不再耽搁,走到桌旁拿了一个干净的杯子,从怀中掏出那小包的粉末,倒了一些在杯中。 这包粉末已经不是单纯的扬州或是泸州的泥土了,匆忙间白锦玉把两处的粉末都混在了一起,现在这杯水中是既有扬州的泥土,也有庐州的泥土了。白锦玉希望这样冲出来的水能够有加倍的功效。 想到此,她提了水壶,按照之前大夫介绍过的方法将泥土泡了开来。 “你是……”白锦玉端着水杯走到床前,看着那陪护她的女仆。 女仆欠身道:“姑娘可以叫我黄姑,府里人都是这么叫我的!” “好,黄姑,这个你先拿着。”她把水杯交给黄姑,自己上前伏身轻轻摇了摇千玺,轻轻地唤着:“千玺、千玺!” 经她摇唤,千玺在迷蒙中微微醒醒来,半眯着眼睛看了看推他的人,昏糊中微微欣喜道:“白师姐,你回来啦?” 白锦玉点了点头。 千玺道:“师姐是去帮我找泥土里吗?” “聪明,”白锦玉她一面说一面将千玺从床上抄起,自己坐在他的身后,让他倚靠在自己的身上,道:“而且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已经找到啦!” 千玺病中的眼眸顿时清亮了一下,豁然松了一口气道:“太好了,这下不用死了!” 白锦玉当即弹了下他的脑门:“臭小子,什么死不死的!” 这一弹,千玺的头就势一垂,白锦玉吓了一跳,想起他是个病人,忙不迭地嘴里给他道歉,伸手去跟女仆取过了水杯。 “来,千玺,”白锦玉把混着泥土的水杯递到千玺的眼前,劝道:“呃,你别看这黑咕隆咚的,但几乎每个大夫都说这是你的对症之药。看着是有点……估计也不会太好喝,这样吧,你闭上眼睛……” “白师姐!” 白锦玉还没有说完,千玺虚弱着声音打断了她,道:“我会喝的,你不用说了!” 白锦玉咳了一声,她真是小看千玺了,不过这个臭小子是在嫌她聒噪吗?! 千玺扶着白锦玉的手将杯子推上嘴唇,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一大口就灌了下去。 说实话,刚才白锦玉看着那一杯俨然脏兮兮的水都有一些犯恶心,没曾想千玺喝起来居然是这么的痛快。不禁对他竖起了称赞道:“我们千玺真厉害,居然面不改色,一气喝完。” 千玺偏了点过来,眼神无语地看着白锦玉。白锦玉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要说‘命要紧’!” 千玺撇了撇嘴,道:“师姐这么晚才回来,这些土一定不容易找到,我死也要一气喝完的!” 见识惯了千玺的刀子嘴,他突然这样真情实感地说话,白锦玉还真有点不太适应,竟然一时都不知道该接什么了。 白锦玉将他平放在床上,为他掖好了被子,轻声安抚道:“快睡吧,明天起来身体就好啦!” 千玺不说话,静静地认真地看着白锦玉。 白锦玉:“怎么了?” 千玺道:“白师姐,我好像知道你的夫君会是什么样的人了!” 白锦玉:“什嘛?” 千玺笑道:“他肯定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白锦玉:“……” 第一百九十九章 移花接木 16 白锦玉守着千玺沉沉睡去,一身倦乏也席卷而来,她想着回房休息,一转过头来却见那个叫黄姑的女仆神色莫名的紧张,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样子是欲言又止。 “你有事?”白锦玉问。 “有,”黄姑慌张地低下头去又道:“不不,没有……” 白锦玉耽了她一眼,继续往外走,心中虽狐疑但也不愿再多心。 她的性格向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她才来了苏府半天,苏府就算有什么事也轮不到她掺和。 然而往前没走出三步,身后却“扑咚”一声膝盖着地的声音。 白锦玉转回身,只见黄姑直条条地跪在地上,眼睛就要沁出血来似地紧紧望着她。 白锦玉吓得退后两步,惊道:“你这是做什么?!” 黄姑低埋着头一言不发,双肩却开始一下一下地耸动。 白锦玉一头雾水,虽然不知道她何以如此,但直觉必有不简单的事情。她索性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别哭别哭,我最受不了有人在我跟前哭了!到底什么事情你先说出来,如果我能帮你一定会帮忙的。” 白锦玉说得诚恳,黄姑慢慢抬起头,白锦玉这才发现,她的脸上泪水纵横,就像绝堤的山洪,肆流了一片。 无形中,白锦玉突然压力倍增,对黄姑还没说的事情产生了忐忑。她屏住呼吸扶着黄姑的肩膀,声音放到了极轻极轻,问:“什么事?” 黄姑抽泣不止,双手回抓住白锦玉的两臂,瑟瑟发抖道:“救救小姐……奴婢知道姑娘一心扑在小公子身上,这时候说这些不合时宜……但小公子这会儿不是好一些了嘛……老爷夫人他们忍得住,奴婢忍不住了!” 黄姑字句说得凌乱,白锦玉初听泛泛,稍稍思量便惊厥了起来,之前的一点困意顿时棒打了似的消散一空! “你说苏丽华吗?!”白锦玉神色俱厉地问。 “是!是小姐!”黄姑连连点头,不等白锦玉询问就自己道:“我家小姐已经失踪一个月了!老爷夫人一直派人四处寻找小姐,但是,到这时也没有一点下落……” 白锦玉太震惊了! 脑袋结结实实地懵了好一阵,下一瞬她决然地站起身,对黄姑道:“老爷夫人在哪儿?带我去!” 黄姑当即停住了了哭泣,站起身来就往外面领路,她的背影决绝,想然早已将什么僭越、规矩、分寸都抛诸了脑后。 白锦玉神色凝肃地跟在黄姑的身后,一边走一边脑子里过滤过无数的问题,是的,现在想想有些事情太不正常了,一定要问个清楚才行。 侍郎府不是很大,二人一前一后穿过几个连廊,便来到了后院的主厢房。主厢里的烛光点得比别处还要亮一些,门扉上映出一站一坐两个身影,坐着的云鬓高垒是个女子,站着的长衫清瘦是个男子。 黄姑上前拍了两下门,门里传出苏策受了一惊的声音:“是谁?” “是我,老爷。”黄姑垂首立在门前恭顺回话,虽然里面的人看不见她,可她依然守着主仆之礼。 里面传来不满的声音:“你不照料那孩子,来这里何事?” 黄姑默了一下:“我……” “苏大人,是我!”黄姑支吾,白锦玉索性提高了声音道:“我有关于丽华的事要问!” 门扉上的人影相互看了一眼,过了一会儿,那坐着的身影起了身从里面往门口走来。下一刻,门被从里面拉开了,开门的人是文若兰。 满屋的光都掩在她的身后,使白锦玉看不清她的面目,不过她的头发依然争气高垒,白锦玉心中掠过一丝难以明状的滋味。 她这个母亲也算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了,自己的女儿都失踪了一个月,她依然还每天妆容精致、珠鬟钗鬓。 文若兰滞了一瞬,随即道:“进来吧!” 白锦玉跟着文若兰走进了屋内,房门在身后被轻轻地阖上。 这件主厢分内外两室,外间是一个小的会客厅,里面是卧室。白锦玉进去的时候,苏策就做在会客厅的主座上。一看见白锦玉,他立即站来起来,上下的打量了她一番,吃惊道:“你怎么这幅打扮?你去哪儿了?” 白锦玉这才惊觉自己还穿着一身夜行衣在身! 这如何解释? 她踌躇了一下,决定直接跟跳过不理会这个问题,反而单刀直入地向苏策问道:“苏丽华已经失踪一个月了,这是不是真的?” 苏策和文若兰惊慌了一下,二人相视了一样,文若兰走上前来道:“锦玉,这件事我正想告诉你……” 不必文若兰再往下说,白锦玉已经知道了事实。她手一挥,示意她不必多说,继而又问道:“十来天前我在庐州收到的那封信,那封被称为苏丽华手笔的请柬,必定不是出自她手了吧!” 文若兰道:“不,那封信的确是出自苏丽华之手。” 白锦玉有些迷惑了:“可是,按时间来算,那时候她应该早就失踪了,如何还能写这样的信给我?” 文若兰默了一默,道:“那是丽华似乎对这一切早已有所预料!” 白锦玉:“预料?预料什么?” 文若兰的眼眶中终于映上了一层水雾,见她如此,苏策走上前来轻轻地抚住了她的肩膀,文若兰就势靠近了素策的胸怀里。 白锦玉见了这一幕,不禁有点胸闷,她道:“有话就快说,这都什么时候了?” 苏策一边抚着泣不成的文若兰一边道:“丽华早就料到有一天她会失踪,这个……我们也是事后才知道的。” 白锦玉道:“请大人言明。” 苏策扶文若兰坐下,转过身来道:“上个月初一,丽华去郊外的观音寺上香,之后便一去不归。我们当天就派了一百多个人去找她,找了三天什么也没有找到。” “后来黄姑在整理她房间的时候找到了两封信函,这两封信是压在她的枕头下面的,一封是给我们的,上面交待了你的去向,嘱咐我们去找你;另一封,就是我派去庐州的人转交给你的!” 第二百章 移花接木 17 白锦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苏策和文若兰,但见苏策忧心忡忡,文若兰梨花带雨,神色真挚不似演戏。她沉默了片刻,尖锐地问到:“奇怪,丽华为何会预料自己要失踪呢?” 这一问抛出,白锦玉感到空气滞了一下,文若兰停顿了一瞬哭泣,苏策则是忽然一怔。 白锦玉双臂抄起,似是自言自语又想是说给人听:“既然是能预料的事情,说明她的失踪是人谋;丽华留书要我来长安,则说明她觉得只有我能够救她!既然如此,我必须要知道事情的全貌。比如她有什么仇家,得罪过什么人,或者被什么人惦记上了。” 文若兰和苏策互看了一眼,白锦玉又道:“苏丽华与晋王殿下本月大婚在即,她眼下已经是半个皇亲国戚,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做这种事的人,要么权势滔天、要么就是与侍郎府有血海深仇。” 她转过身来,直视苏策的眼底道:“大人,我想这样的人应该不多吧?” 苏策定定的看着白锦玉,眼中闪着的是种要将她扒开看清的光。 白锦玉目光如炬地回视着她,口中道:“这样的人是哪些,我想苏大人胸中应该是有一些人选的!” 白锦玉说的不轻不重,但是已经把话点得很透,叫人听了不能回避。 苏策沉吟了片刻,道:“你说的不错,我心中的确怀疑二人。” 白锦玉点了点头:“哪两个人,苏丽华是怎么和他们的结的梁子?” 苏策下意识地睨了她一眼,似是很介意她这种很江湖的表达方法,这时,文若兰上前道:“还不都是这赐婚闹的!” “休得胡言!”苏策立刻提醒妻子。 文若兰吸了一口气道:“你有所不知,你的妹子苏丽华是京城中享负盛名的才女,模样出众、知书达理,精通六艺,是无数年轻王孙公子追慕的佳人。尤其是今年,上门提亲的官家都快把门槛踏破了,我们区区四品人家一个都不敢得罪,一直以来谁家的聘礼都不敢收。” “后来,一道圣旨将丽华许配给了晋王殿下,我们也松了口气,想这下子总算尘埃落定,谁也不能和堂堂晋王殿下比吧,谁知……” 白锦玉:“谁知什么?” 文若兰:“谁知,有些追慕丽华的公子并不善罢甘休,惹出了祸事……唉,都是血气方刚ha4i的!” 白锦玉不解:“还请母亲言明!” 苏策见文若兰说得不明白,便道:“我来说吧,我怀疑的这两个人,一个是京兆府牧,因为的二公子,他得知丽华被赐婚后,居然策划行刺凤辰殿下,被捉住后判了个斩首,府牧也被革职流放;另一个则是我的上头工部尚书宋全,他的大公子宋翊,接受不了丽华嫁作他人,自尽了!” 居然弄出来了两条人命! 白锦玉着实吃了一惊,她沉吟道:“所以,你觉得丽华就是被这两人中的一个掳走了,是吗?” 苏策眉头下沉,点了头道:“应该就在这二人之中,其余的人,就正如你所说,丽华已经是半个皇亲国戚了,没有那个胆色也没有那个必要去做这种事情。只有这种……这种血海深仇的放不过她!” 白锦玉点点头,认同苏策的想法。 “但是,”苏策双肩垂落,丧气而无力:“知道了又怎么样,没有证据!我们已经找了一个月了,什么都没有查到……” 白锦玉道:“既然查不到,你们可有报官?” 苏策惊恐万状道:“这个如何能报官啊,丽华可是皇帝谕旨赐婚的对象,如果让天下人知道她被人掳走一个月,于女子这名节将大损,她与晋王的婚事势必就将作废!” 白锦玉不可思议地摇着头,怔悚地看向文若兰,痛心地问:“你也赞同他这样的想法,也没有想过去报官?” 文若兰踉跄着上前一把抓住白锦玉,道:“人家那是丧子之仇啊,丽华落到那两个人手里,她必定已经凶多吉少!丽华一定也是预料到了这一点,所以才说出了你的下落,她一定是希望……” 白锦玉感到口中干涩,问到:“希望什么?” 文若兰道:“她一定是希望你能够代替她嫁给晋王殿下。” 此话犹如惊雷平地起,白锦玉一把推开了文若兰,震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文若兰被推出去好远,幸好苏策及时出手兜住了她,这才免得她直接摔在了地上! “锦玉……”文若兰哀伤地恳求:“晋王殿下仪表不凡、为人正直,绝对不会委屈你的!” “住口!”白锦玉怒不可遏得要爆炸了,她看着眼前的两个男女,真的恨不得给他们一人刺一剑! “锦玉……” “住口!” 白锦玉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怒火直接窜上了天门心。 她咬着牙槽看着状似柔弱的文若兰,对她愤怒至极、失望至极。 苏策能有这样的想法她可以理解,毕竟不是自己的骨肉,但是她文若兰,怎么也能这么想呢?! 白锦玉的心像被人拿在手里撕扯,她字字滴血地逼视着文若兰,沉声道:“自己的女儿下落不明的时候,你不是想着竭尽全力去营救她,而是想着要保住你皇亲国戚的身份吗?” 文若兰摇头否认:“谁说我没有营救她,我们已经找了一个月啊!况且,找你来长安也是丽华的意思啊,她是孝顺的孩子,这是她为我们想的后路!” 白锦玉匪夷所思,简直听不下去了,她驳斥道:“什么叫找?找就是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有吗?你们甚至还不如刚刚带我来此的那个女仆!” 文若兰和苏策无言以对,但脸上都泛起了愠色。 白锦玉背过身去,不再看这二人,兀自做了几十个深呼吸,强令自己冷静下来。 半晌后,她身心的激荡才稍微平息一些。她努力地转过身来,对着文若兰和苏策冷冷道:“你们误会丽华的意思了,她一定还活着。她留书要我来,证明她有办法撑到我来到长安。她叫我来是为了救她,不是冒充她!!” 第二百〇一章 移花接木 18 “还活着吗?”苏策和文若兰几乎同时出声,还是高兴的。 白锦玉信然道:“丽华自幼聪慧过人,想法主意就连我也不及。既然她连自己被掳走都能预见到,又怎么可能不打算好如何应对?” 她停了停,言正道:“还有你们所说的李代桃僵之法,切切趁早了断此念。你们也说了,苏丽华是长安城中精通六艺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你们再看看我,我可是六艺都不会、没规没矩的江湖女子!如果让我嫁进晋王府迟早有一天会穿帮被拆穿,到时候整个侍郎府就跟着一起治个欺君之罪吧!” 苏策和文若兰相视一眼,二人眼中划过复杂的神色。 苏策立即担忧道:“救丽华……你不会是要报官吧?此举万万不可!这样大张旗鼓就算救回丽华,估计晋王殿下也会拒婚的!” 白锦玉一听这话更是来气了,直怼道:“你凭何在此揣测晋王殿下做何感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 “锦玉!”文若兰制止,走上前来道:“你怎么同长辈讲话?就算你不认他为继父,他也是天下百姓的长官,你这样的言辞简直有辱你师门教养!” 白锦玉竟无言以对 文若兰又道:“事关苏丽华的名节,如此揣测乃是人之常情,你不这样想,不代表天下人不这样想,不代表圣上晋王不这样想……” 白锦玉快言截断道:“晋王绝不会如此作想,丽华的遭遇全因他而起,以他的心性是断然不会对丽华心声嫌恶!” 苏策气道:“你怎知晋王殿下心性如何?” “我……”白锦玉噎住,改口道:“天下人都言晋王殿下宅心仁厚,是达理通透之人,我想他应是如此作想。” 苏策摇了摇头,神色中尽是觉得她天真,继而道:“你是否有考虑过丽华的想法,她是否愿意承担报官的后果。她如果愿意报官为何又会叫我们去找你呢?!” 纵然白锦玉觉得苏策和文若兰是在强词夺理,但是也承认他们说的也很符合现实常情。 她忍着脾气兀自平息了一阵,最终告白道:“行,不报官。此事不是非报官才行,我这么说为的只是试探你们!” 苏策和文若兰具是一惊:“试探什么?” 白锦玉直言道:“我只是想验证一下,当初离开苏府的决定到底是对还是不对。现在我已有了答案!” 听到这一句,文若兰脸上难看不已,她声弱道:“锦玉,我们也是很关心丽华的……不然,我们也不会用心血将她培育成如此优秀的人。” 白锦玉道:“我没有说你们不关心她,你们只是会权衡利弊,当发现有更大的利益在面前时,所谓的母女之情、父女之爱也会为荣华富贵让路罢了!” “而且,”白锦玉道:“我现在着实怀疑你们如此栽培她,让她成为秀外慧中京城中出类拔萃的才女,到底有没有别的企图了。或许你们一开始就指望着靠她的联姻攀附高官权贵呢!” “放肆!”苏策一个箭步冲上,抬手救要扇白锦玉,幸而文若兰及时出手格挡,这才没有落下。 白锦玉睇了他二人一眼,纵是怨恨,最后仍是道:“救丽华的事情我自有打算!” 文若兰虽然知道白锦玉已不想和他二人多说什么,但还是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道:“你预备怎么做?” 白锦玉本不欲解释,但是看着文若兰脸上还挂着的泪珠,沉思了一会儿,幽幽道:“现在丽华在歹人的手中,歹人一定志得意满。如果这时让他知道苏府中还有一个苏丽华,那歹人应该会有所反应吧? 苏策和文若兰听了,神情都为之一振。 第二日,千玺的身体就大好了,早起再服了一次泥土冲泡的水后,竟然喝了一大碗的白粥。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的离奇,几撮泥土也能有如此大的功效,谁也说不清道不明里面的原理,真是不可思议。 千玺这边安生了,白锦玉便将全部的心思用来营救苏丽华这件事上。 常言道孪生子之间有特殊的心灵感应,可能基于这样的感应,她无比地确认苏丽华一定活着尚在人世。 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认为是不是过于自信了,但转念一想,苏丽华活与不活对她要采取的行动并没有什么影响。 对方既然是丧子的血海深仇,不管苏丽华是死是活,只要那个歹人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苏丽华”在招摇过市,他都不可能无动于衷,势必会采取行动。 只要他行动,一切就有了头绪。 所以,在短时间内让那个歹人知道还有一个“苏丽华”的消息就是关键了。 什么样的场合、什么样的契机才能实现这一点呢? 白锦玉带着这样的疑问在长安的大街上无目的的游走,她相信这座繁华荟萃的京城,一定在某个角落藏着这样的机会。 今日她刻意好好装饰了自己一番,脸敷了粉,晶莹白皙,身上穿着绣工精致的绿色孺裙,典雅美丽,她刻意注意举止,一颦一笑无不可度量。 这样的她不是白锦玉、而是苏丽华。 她花了半日的时间逛了大半个长安城,在下午的时候跑进了西市。 路过波斯邸的时候,她看见果然没有再办猫展,便心忖那些被乌谬放走的猫,估计那些波斯人没怎么找回来。 走得累了,她寻思卖竹簧的顾老板的店铺离脚下不远,于是便提步走了过去。 顾老板见了白锦玉,引为稀客,忙里忙外地亲自端茶倒水,闻宴那“日进斗金”的手书已被他装裱得挂在了墙上,一下之下相当的不凡。 一阵客套寒暄后,白锦玉向顾老板问到:“你可知这长安城里有什么家喻户晓的东西吗?” 顾老板道:“有啊桥头的财神庙,可灵了,每天早晨开市前去拜一拜,保准这一整天都生意兴隆。” 白锦玉寻思了一下,这个素材做不来名堂,摇了摇头:“又道,还有什么家喻户晓的?” 顾老板想了想,突然道:“转角有一家卖豆腐的,老板的女儿特别漂亮,每天陪着老板卖豆腐,号称豆腐西施。 第二百〇二章 移花接木 19 西施?这种庸俗美艳的名头确实吸引眼球,不过白锦玉细细一琢磨,还是做不来文章,遂又暗自放弃了。 顾夫人看出白锦玉有心事,好心地问到:“白姑娘,你究竟想问什么样家喻户晓的东西?” 白锦玉咂了咂嘴,自己想要的目标还真有点难以描述,她试图地描述道:“就是……有没有什么东西长安人都知道它,如果我一旦拿了它或者毁了它立刻就能轰动整个长安……” 她还没说完,就看见顾夫人的眼神已经呆住,仿佛看见了她要作奸犯科的企图。 白锦玉遂落回座位,摆了摆手算了。 正在此时,从门外传来了“走、走、走”的吆赶声。白锦玉和顾夫人都伸头看去,原是这店里的伙计赶了一头羊从街上走了回来。 顾夫人连忙站了起来,喊了那伙计把羊赶到她身边,她仔细端详了这头羊向伙计问到:“这羊看起来膘不少,买了多少银子?” 伙计回禀道:“今日便宜,这羊羔子三十斤,只花了十银子!” 顾夫人点头称许,回转头来对白锦玉道:“白姑娘等下在此留饭吧,我家厨子做羊肉十足一绝,保管你一尝难忘!” 白锦玉推辞道:“不必不必,我还有事。十两银子也不少了,长安不愧天子脚下,物价真不低,这样的羊要是在庐州顶多也就七八两吧,真是生生贵了二三两银子!” 那伙计是个长安本地人,听了白锦玉这么说就打趣道:“十两不算贵,那卖羊的羊倌还有种羊卖十两一斤呢!那老头脑子是有坑,这都两个多月了也没卖出去一头,等着给那些羊养老送终吧!” 白锦玉不禁好奇道:“什么羊啊,居然卖十两一斤这么贵?” 顾老板一旁道:“这事我知道,是羊市上一个老羊倌,儿子有次去境外做生意,半路出了意外,等他赶去寻到他儿子时,儿子已经一命呜呼了。当时他儿子身边一无所有,只有身边的十几只怪头羊。于是老头将这些怪头羊带回了来,在市场上叫卖十两纹银一斤,唉,可被戳脊梁骨了!但那个老头认准了这个价,死活都不降价。” 白锦玉忽然眼睛一亮,问道:“这个老头卖怪羊的事情,在长安有多少人知道呀?” “那估计路人皆知吧,”伙计寻思道:“那羊倌是个老摊子,市口好,那羊长得又奇怪,但凡去买菜的人家都见过,一传十十传百,长安人人都知道了,都拿他当笑话呢!” 白锦玉当即站起身来,对那伙计道:“那羊倌现在还在吗,我想去看看!” 伙计道:“应该在的!” 当即那伙计就应了顾老板的嘱托,带着白锦玉来到了羊市上。 他们在一个很显眼的摊位前停了下来,伙计冲着十几只羊的羊圈里一指,道:“姑娘看到没,那怪头同羊就是最里面的那一只!你看奇怪不奇怪?” 白锦玉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之间那羊圈西北隅的确缩着一只与众不同的羊羔。 这只羊通体雪白,晶莹发亮,四肢健壮有力,光从身子来看当属一等一的优良品种。 但是这只羊正如之前听到的名字所说,头部长得异常奇怪,不负“怪头羊”的称号。 只见它脸型如狗,硕大的鹰钩鼻子高高隆隆起,最夸张的就是它的两只耳朵了,宽大得犹如两只巨大的芭蕉扇,一直下垂到羊腿处,的确怪哉。 白锦玉仔细地端详着这只羊,总觉得并不十分陌生,似乎在哪里见过的。 那老羊倌做完一笔生意,回头看见白锦玉一瞬不瞬地盯着圈里的“怪头羊”在看,慢慢地挪近了她的身边,观察了她一会儿,道:“姑娘是来买羊的吗?” 白锦玉道:“先看一看,还没有决定买不买?” 老羊倌并不催促她:“好,姑娘看中了哪一只羊就告知老朽。” 白锦玉点头谢过,那老羊倌却没有走开,仍然站在白锦玉的身边陪着她看着羊圈。 不多久,白锦玉指着那只怪头羊道:“我听人说你卖那只怪头羊卖十两一斤?” 老羊倌道:“不错,十两一斤,这羊今日称过,三十五斤,共三百五十两纹银!”老羊倌说着这个天价,面不改色,他的声音洪亮,立刻吸引了不少附近摊点和路过人的注意。 “哟,稀奇!”隔壁一个卖狗肉的屠户走了过来,搭着老羊倌的肩膀奚落道:“难不成今天有稀客要买这怪头羊了!” “真的假的啊,这么畸形的羊谁敢吃,这吃的东西都以形补形的,吃这个下去,只怕来日连人的身体也要变成畸形的鬼样子了!” “对对对,而且三百五十两银子,简直是抢钱,当谁是冤大头啊!” 渐渐的,羊圈附近围拢的人多了起来。除了看这头怪头羊,更是看一副大可能要买的白锦玉。 “这不是什么畸形的羊!”众人七嘴八舌中,白锦玉道。 那身边的老羊倌当场一怔,连忙问白锦玉:“姑娘莫非认得此羊的品种?” 白锦玉看着老羊倌道:“我只是在一本叫《游西笔谈》的书上看到过,实物这还是第一次见。书上曾记载,五百多前的大月氏国盛产一种肉质肥美的羊羔,名叫挂耳羊,洁白如雪、顶上无角、其耳长过于膝,低头垂地。” 那老羊倌震愕,激动道:“这这……这不就是说的我这种羊,五百年前大月氏国……我儿啊……” 白锦玉知道老者心中此时一定波澜起伏,遂疏疏泛着微笑为他娓娓道来道:“大月氏国在五百多年前已开始与中原贸易,只可惜它突遭突厥灭国,若非如此,这种羊肯定早已经引入中原,今时之人见到这种羊也不会如此惊异了!” 老者的胸口急剧地起伏,仿佛遇到知音又像遇见恩人,皱纹纵横的眼角逐渐就泛起了泪花。 白锦玉道:“你这十两银子一斤卖得太便宜啦!” 她身后立即传来一阵整齐的惊呼,她听见好几个人都说她“脑子坏了”。 白锦玉对众人笑笑道:“《游西笔谈》上曾记载,一只挂耳羊可抵换三座高楼、百亩良田,如今这老伯只卖三百五十两一只,难道不是太便宜了吗?” 第二百〇三章 移花接木 20 白锦玉对老羊倌道:“我给你五百两银子,买你这只挂耳羊!” 人群里一阵齐呼,其中不乏喝倒采的声音。 老羊倌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老夫其实也并不知这羊种的价值,只是怜爱子为其丧命才将价格定得如许。” 白锦玉道:“千里马需伯乐,这挂耳羊也要得。如今我既然认出了它、知道了它的价值,断没有贱买的道理。” 说完,她怀中掏出一叠出门前千玺给她的银票,从里面抽了一张面值五百两的递给了老羊倌。 老羊倌颤巍巍地接过白锦玉手中的银票,眼泪汪洋而出,仿佛接过的不止是一张数额特别巨大的银票,而是世人对他那逝去的爱子的认同。 “回头你替我将这只羊送到吉祥街工部侍郎府吧!”白锦玉道。 老羊倌立即应允,询问道:“敢问姑娘是侍郎府上的……” 白锦玉故意笑而不答,留人无限遐想,她转身对着众人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明日午时我会在侍郎府门前设分羹台,但凡想尝一尝这挂耳羊滋味的,都可以去府门前领一碗羊肉汤品品。” 众人听言一片叫好。 白锦玉在叫好声中嘱咐完了老羊倌一些琐碎,领着那竹簧店的伙计就步出了羊市。 之后,一个消息开始在东西二市疯传,随着东西二市往来如织的人流,这个消息迅速蔓延了整个长安城。 这个消息就是:那羊市上卖了两个月也没卖出去,开价十两一斤的怪头羊原来是稀世名品。 更稀奇的是,这羊原本只要三百五十两,但是工部侍郎的女儿、那个要嫁给晋王殿下的苏丽华,居然花了五百两银子买下了它,并且她明日还会在侍郎府设分羹台,分发这怪头羊的羊肉汤。 这消息传得满城风雨,仅仅半天一夜的时间,城中百姓几乎无人不知。 第二日还远远未到午时,工部侍郎的府门前就已人声鼎沸、排起了长龙队伍。这些人来自长安的各界各方,什么人都有,个个挟碗带瓢,全是赶来要分一碗这羊肉汤的。 正式分羹后,白锦玉间或出来露露脸,有时和路人客套客套,有时关心一下汤的冷热…… 自始自终,她都没有说过自己谁,但人们都已经自以为是的根据她的年龄、穿着、外貌、手笔将她推理成了苏丽华,效果简直比她自己开口说谎还要好。 五百两银子买一只羊,实在是太有气魄,也太愚蠢了!这样的“苏丽华”惹得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侍郎府前这样热火朝天的场面,才算达到白锦玉的目的了。她寻思这样轰动的效果,那些挟持了苏丽华的歹徒势必得该到消息了。 她现在要做的,只剩等待了。 这一等,就是两日。 这两日白锦玉给对方留了不少下手的机会,但是对方都没有行动。 不着痕迹的机会已用得差不多,这日文若兰想了半天,才想起苏策一个同僚的夫人一个多月前生了孩子,至今还没有去探望过,于是备了马车,没带一个婢女,就跟白锦玉出了门。 一上了马车,白锦玉便觉得处处不对劲,她按兵不动,让车子按部就班地驶离离侍郎府。 差不多行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她看见文若兰无意朝窗外一看,突然用力捂住了自己嘴巴! 白锦玉心中一跳,轻轻地靠过来,小声地问:“怎么了?” 文若兰伏在她的耳边道:“不是去那同僚府的路!” 白锦玉并不意外,轻轻掀了窗帘一角去看,只见车外阡陌人稀,树木葱荣,车子已经驶离了街道,身处在了郊外! 白锦玉回头,目光穿过车厢看着驾车的两个马夫,该来的终于来了! 她示意文若兰不要惊慌,嘱她在车内坐好,自己则从袖中摸出一颗碎银子,不用声色的扔出了窗外。 文若兰看着白锦玉的举动,了然她这一路都在扔碎银子,不禁揣测白锦玉从一上来就知道了马夫的不对劲,所以沿途留下痕迹,后面营救她们的人只要探察那些地方有人捡到过银子,就能找到她们。 文若兰沉静下来,没有惊慌失措,她安静地坐着,给白锦玉以完全的信赖。 车子又继续往前飞驰了一阵,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车子已越来越颠簸,白锦玉见火候差不多了,撩起车帘,佯作惊慌地对车夫道:“这是去哪里的路?!你们两个……” 两个虎背熊腰戴着斗笠的马夫转过头来,果然不是苏府的家丁!! 白锦玉一怔,装出惊恐的神色,吃惊害怕道:“你你你……你们是何人,停下、快停下!” 这二人面露凶煞的表情,互相会过眼色,一人继续负责驾车,一人则“铛”地一声从车板下抽出了一把长刀、抢进了车厢。 “你要干什么?!”锦玉一步护在文若兰身前,“哆嗦”道。 那马夫眼光像刀子一样在白锦玉的脸上刮了一遍,自言自语道:“果然生得是一模一样,险些被你们骗了!”说着就上来擒拿白锦玉。 白锦玉在狭小的车厢小小的逃窜,成功地一把被马夫抓在了手里。 “你干什么,放开我,你放开我!”白锦玉象征性地“扑腾”。 “救命啊!救命!”文若兰开始尖叫,并试图往外爬去。 那个马夫狠狠皱眉勾脚拦住了文若兰,一手抓着白锦玉,另一手用刀柄在文若兰颈后狠砸了一下。 “娘!”白锦玉大喊。 文若兰当即两眼一黑,瘫软了下去。 “叫你喊!”马夫唾了文若兰一声,两手过来揪住白锦玉,恐吓道:“你老实一点,不然莫怪老子手下无情!什么也不许喊,什么也不许问,要去哪儿要见谁你很快就清楚了!” 白锦玉抿住嘴,这个大汉肌肉凸起,一抓一拿都孔武有力,加上刚才那敲晕文若兰的一腿一劈,看得出来武功不低。 白锦玉紧闭着嘴巴连连地点头,作出害怕到死的样子:“我不动我不动,你能不能把刀拿开?” 车夫瞪了她一眼,收回大刀。白锦玉当即扑住窗户佯装哭泣,又向窗外扔出一颗碎银子。 车子往前再跑了一盏茶的功夫,在一处密林中停了下来。 白锦玉听到前面驾车的一人跳下了车子,她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身旁的大汉便钳着她的双臂将她从车上托了下来。 “你们想干什么?!” 第二百〇四章 移花接木 21 “闭上她的嘴!”赶车的那人回头道。 白锦玉身边的大汉立刻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团,用力地塞进白锦玉的口中。 一团阴涩的臭气顿时充盈了白锦玉满嘴,这个臭布团来源不知道是什么龌龊东西,也不知道塞没塞过别人的嘴巴。这么个腌臜东西堵到舌根,白锦玉不仅半个音都发不出,就连每口呼吸都感觉恶心死了。 她还没缓过劲来,那大汉就要押着她往前走去。白锦玉看着侍郎府的马车和车上的文若兰,逼真地“挣扎”了一阵,终是被连吓带骂地拖拽走了。 被二人挟迫着越过一个小坡,白锦玉看见一辆简陋马车停在林间,两个车夫将她推搡上车,随即驱使马车继续赶下面的路。 来人比白锦玉想得要缜密多了。 侍郎府的车目标太明显,这两个人特意在半途换了车子避人耳目,可见在对方来说捉住“苏丽华”是一件要做得不留痕迹的事情。 只是,他们为何对侍郎夫人文若兰却毫无兴趣呢? 白锦玉思考这个问题,最后得出结论,这个背后的主谋一定是个做官的! 他认识苏策和文若兰,或者说文若兰和苏策认识他!他此行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苏丽华,至于文若兰,他可能想着日后还要和她照面,所以不能让她知道自己的面目。 所以,这个人就很接近苏策怀疑的那两个人选了。 只是,他到底是那个儿子行刺凤辰不遂被砍了头的京兆府牧,还是那个儿子为情自尽的工部尚书呢? 既然此人还想着回避文若兰,日后好相见……那说明他这次对付苏丽华一定会痛下杀手,绝对不会留着苏丽华的命回去告诉父母他是谁! 想到此,白锦玉心中一凛,事关生死,接下来必定异为凶险。 持刀的大汉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白锦玉,这会儿她是连一个碎银子都扔不出去了。扔不出东西做记号,那苏策的人手能不能找到她就不能确定了。 这种不确定,在无形之中渐渐凝成一股压力包裹了白锦玉的全身。 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大汉毫不怜香惜玉地把白锦玉从车上拽了下来,白锦玉踉跄了一下才站好,那大汉又把她的双手别到身后,用一根指头粗的绳子将她的两个手腕捆了起来。 白锦玉没有太挣扎,在那人给她捆手的时候,她抬头好好地看了看自己的所在。 这是一处山岭,置身在四面群山之中,放眼望去一片青翠碧绿,崖石回环掩蔽,深不可睹。 她眼前是一个农家的院落,一丛栅栏圈起三亩地,几间精心修葺的木屋,幽静地对着翠屏岩嶂,抛却眼下的事,这里堪称一个神仙居所。 赏景的心情只维持了一瞬,下一瞬白锦玉便被一个推搡差点摔倒,被推进了农院。 那大汉粗鲁地三步给她一推,推得她没几步就就要摔倒,白锦玉想跟他说“我自己会走”,奈何嘴巴里被塞了东西,只能无济于事。 她最终被赶到一间偏僻的矮屋子前,那赶马的人上前开了门,下一刻白锦玉背上就被硬推了一把,整个人“扑咚”一声连摔带滚的进了里面。 白锦玉整个人掼倒在地,两排肋骨撞上一排坚硬的东西,一阵生疼。与此同时,“砰”的一声,屋门在背后被关上,又“咔嚓”一声被上了锁。 屋子里采光很差,隐晦一片,有一股浓浓的木料味道。白锦玉吃痛着翻身坐好,待眼睛稍微适应了一点光线才逐渐看清,原来这是一间柴房,刚才硌着她肋骨的、现在靠在她背后的,就是一排排垒得整齐的木柴。 白锦玉缓过一阵,这才发现周遭好安静,就连那两个押送他来的人也仿佛是遁迹了,外面既没有他们的说话声、也没有他们的脚步声。 这所院子太幽僻了,她有点担心那些会营救她的人能不能找到这里。 她静静地坐着,脑中却煮沸了一样地胡思乱想。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屋外有了一些想动,接着门“嘎吱”一声被打开了。 外面的光线猛地射进屋来。一个四十多岁、头发花白的男人疯魔似冲了进来,他径直地走向白锦玉,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富态的中年妇女。 男人弯下身来,用吃人的表情盯着白锦玉的脸一看再看,最后幽恨道:“真的是一模一样……那丫头果然没有说谎,好他个苏策啊,差点被他给骗了!” 那妇人也跟上前来,眼睛剜了一遍白锦玉,“啪”的一声,充满恨意地打了白锦玉一个嘴巴,骂道:“狐狸精!害得我大好男儿自尽!我要你拿命赔偿!”说着她就扑向白锦玉,双手掐住了白锦玉的脖子,死死地收紧。 自尽?!终于水落石出,掳了苏丽华的是儿子为情自尽的工部尚书,宋全。 “你既然和那么多公子哥都对上眼了,为何还要来招惹我的孩儿!你害死了他、害死了他!我要你偿命!” 宋夫人手劲极大,白锦玉嘴巴已经被堵死,眼下又被掐住脖子,当即就喘不过气来,憋得满脸通红。 就在她快断气之际,宋全一把扯住了夫人,叹愤道:“夫人等等,这两个人哪个是苏丽华我们还没弄清楚……” 宋夫人早怒红了眼:“管她哪个是真的,既然苏策要弄出两个苏丽华,好,就成全他,我要这两个苏丽华都为我儿陪葬!” 男人迟疑道:“可是……正是那位姑娘告知我们真正的苏丽华尚在府中,我们才能捉住这个苏丽华的啊?” 白锦玉一听,心下一喜,苏丽华果然还活着! 从他们的言谈中,她听出了这一个月苏丽华的保命之法。原来苏丽华告诉他们自己是假的,苏府里尚有另一个“苏丽华”。 真是妙计! 这就是为什么她会留书让白锦玉从庐州到长安来的原因了! 宋夫人幽幽道:“好,那就把她领过来,让她们当面对质!” 白锦玉一听,浑身一怔,苏丽华也在这农院里?!她的心扑腾地跳动着。 宋全道:“好!”他转身向门外命去。 然而,还未等他出声,外面响起了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停在了农院外。 宋全和夫人大惊失色,一齐看向了白锦玉! 是救兵来了!白锦玉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下一刻,她听见了一个声音高喊。 “白锦玉,你在哪儿?!” 她大怔,来的人竟然是乌穆! 第二百〇五章 移花接木 5 “砰”的一声巨响,白锦玉猜想那是农院的栅栏被踢飞了。 “来者何人?!” 从脚步声判断,从农院里奔出了至少十人,挡到了乌穆面前。 “你爷爷!”乌穆道。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布阵,他身后顷刻也奔上来十数人。 “你……”宋全的人仅说了一个字,乌穆那边已不由分说直接开打。 院子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稀里哗啦的声音,犹如飞瀑击潭,应接不暇,畅快淋漓,轩豁透爽。 白锦玉心服,这种出场的确很乌穆。 在外间打得如火如荼的时候,白锦玉没有发现,宋全轻轻地关拢上了柴房的门。 打了一气后,白锦玉听见乌穆那方的人冲进了农院的主屋,主屋里随即一阵乒乒乓乓恶斗。 片刻后,有人从主屋旋风似的出来了,双方在院子里有一刻安静的对峙。 正不知胜负几许,下一刻,她听到乌穆道:“真费事!来,你们一起上,有什么看家本事都使出来,看谁有能耐从爷爷背上把人抢下来!” 乌穆已经找到苏丽华了?!听他的言下之意,苏丽华被他背在了背上!! 白锦玉心一激动,觉得时机已到,遂默默将脚蜷起到手边,用背在身后的手往右鞋的鞋筒里探去,临出门前,她在那里藏了一把匕首。 她一边盯着宋全二人,一边费力地向前伸手,身体扭曲成一个奇怪的姿势,费了好大劲好不容易摸到了匕首,小心翼翼地抽出,岂料! “咣当”一声,匕首竟在最后关头落在了地上。 这声脆响立刻引起了宋全的注意,在白锦玉抬手欲捡的一刹那,他一跃上前踢飞了匕首! 白锦玉心猛地一沉,她忙地起身奋力朝门前冲去,口中“呜呜呜”地发着声音。 宋全和夫人立即上前将她阻拦!宋全一掌捂上了白锦玉的口鼻,捂得她的声音就像蚊子一样小。宋夫人则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她的腿上,使得她根本动弹不得。 这时,外间已打起了第二轮,这第二轮似乎更加精彩了。除了一声声把人踹上门的的轰隆声,这一回合更添加了兵刃嘈嘈相击的金属撞击声。 这些声音鼎沸,直把白锦玉那可怜的呼喊声给淹没了。 又打了一会儿,白锦玉听见一阵马儿长嘶,一匹马撒蹄远去;不一会儿,院子里不再有打打杀杀的声音了,声音转到了农院外,跟着,传来好几匹马被催促的声音,再下一刻,这些马都开始一个个离开。 乌穆已经带走了苏丽华!现在他的部下也都快走了! 白锦玉这下惊了,奋力一搏,拼了吃奶劲把身上的两个人都顶开了,一个箭步就冲向了柴房的大门! 哃! 白锦玉颈后一痛,直觉得眼前忽黑,一片金星直冒,身子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白锦玉眼前红红一片。不仅红,而且黑。 她昏昏沉沉的脑袋半晌才清晰过来,对,她最后是被打晕的。那么,她现在又在哪里呢? 光线这么暗,应该是已经晚上了,只是这红红的世界又是怎么回事? 白锦玉着实晕了半天,直到眼睛看见一丝一丝横竖交织的纹理,才认识到是有一块红布挡在自己的面前。 不,不是有红布挡在自己的面前,应该是这块红布正盖在自己的头上! 什么红布能盖在头上呢? 白锦玉目光下移,借着外间昏黄的烛光,她把视线从眼前的红布挪到自己的身上—— 果然,她看见自己穿着一身红衣,上面金线绣着合欢花纹。 这是一身嫁衣。 所以,这头上所覆的红布,自然就是——红盖头了! 白锦玉大骇,浑身瘆出一身的冷汗!她下意识地要抬手拽掉头上的红布,一动之下,动弹不得,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仍被绳子缚在身后。 天,白锦玉脑袋一团乱麻。 她现在在哪里? 宋全他们为什么要给她穿上新嫁娘的衣服? 这衣服是谁帮她换的? 现在他们又打算做什么? 白锦玉眼不能视,口不能言,眼下唯一靠的就是听觉和嗅觉了。她强制自己忍住恐惧,努力地静下心来感受一切,以便做个仔细的分析。 她听见远处有人踱来踱去的脚步声,这声音有很空旷的回响,说明她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很大。 她用鼻子嗅了嗅,这会儿有人在焚香,空气中有着浓郁的檀香味道,这味道很浓很浓,说明了这处地方空气流通并不十分流畅,再细细地品,除此之外,空气中夹杂着一股子厚重的土腥味。 她低下头,目光朝地上看去,只见地面铺的是一块块一尺见方,方方正正的黑砖…… 结合这一切,有个大胆的猜测在白锦玉的脑海中浮现了! 她猜测她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地下的墓室! 全身的汗毛不寒而栗,这宋全夫妻二人因丧子之痛表现出来的疯魔模样白锦玉已经见识过了,难不成现在他们要做的是让“苏丽华”给他的儿子陪葬?! 白锦玉倒吸一口凉气! 正想着,她听见远处走过来一个脚步声,那脚步走到白锦玉的面前便停下了。 红盖头之下,只有一方小小的视野,在这小视野中,白锦玉看见那人脚上蹬地是一双黑色的云龙花纹的长靴,她之前注意过,这是宋全的鞋子! “茗儿既然是为你而死,你断不能再活在世上,我成全我儿,今日就将你送到他的身边去!” 白锦玉没有猜错,的确是宋全,他说着这句话,双臂就朝白锦玉抄来! 这一刻,白锦玉不再坐以待毙,她屈腿用力一蹬,当即把宋全猝不及防地蹬出了三米远! 她猛的低头后用力一甩,覆在头上的红盖头当即往后掀去,落在了地上。 白锦玉抬起头来,这才真正看清眼前的所在,当即吓得心魂俱飞! 只见在她的前方就横放着一个黑色的棺椁,棺椁上金漆描绘着纷复的图案。 而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是个非常宏伟的墓室,往前看有长长的甬道,左右还有耳室…… 白锦玉吃惊地望着周遭,根据从前所学,她十分确定、眼前这是一座在建的帝王陵寝!! 为什么说它在建呢,因为它目前只有了建筑格局,还没有什么装饰,墙壁上没有浮雕也没有壁画。 她快速的扫视一圈,这墓室里共有五个人,除了她自己,就是宋全、宋全夫人,还有那两个挟持了她马车的两个大汉。 白锦玉脚步轻移,宋全一步一步走上前道:”别害怕,这是我奉旨为当今皇帝建造的陵寝,我现在把它给你和茗儿享用!” 疯子、疯子!白锦玉在心头呐喊。 “开棺!”宋全突然色厉地对着那两个大汉命道。 那两个大汉应声上前,来到黑棺前,两人一阵合力,用劲推开了棺盖! 顿时一股腐臭之气就弥漫了出来。 第二百〇六章 移花接木 6 宋茗少说也过世一个月了,这腐臭之气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什么! 白锦玉当即胃中翻滚,喉中涌上异物,奈何口中被塞得严严实实,这内外的夹击,使她浑身都痉挛了一下。 就这分神的须臾,白锦玉就被宋全和他的夫人双双一推,直冲冲撞上了那黑口大棺。白锦玉一个惯性,当即大半个身子俯冲进棺材中,直面迎上了那棺中的的男尸。 只见那男尸虽然整冠束带、锦衣绣袍,但是面上已泛滥着灰色的尸斑,肌理也已开始流水腐烂……白锦玉这一摔,就悬在那男尸头上一尺不到,幸而她悚见之下身体及时刹住,不然真的要和这眼前的烂脸撞个亲密无间了。 扑鼻的腥臭直冲脑门,白锦玉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这瞬间至怖的刺激让她脑袋眩晕了一阵,同时当即也让她怒火中烧! 她白锦玉这辈子还没被人这么恶心过! 胸中的恼火瞬间盖过了恐惧,她灵机一动,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将嘴巴直接磕上棺材的一角,借着那尖角将口中的布团一顶,顿时顶掉了那堵了她大半天的布团! 嘴巴总算松了束缚,白锦玉狂吸一口气,奈何由于离尸体太近,吸进的都是尸腐之气,直把她呛得咳了半天。 “把她给我抬进去!”宋夫人的声音几乎尖啸。 “什嘛?!你想活埋!”白锦玉大惊,一愣神,那两个大汉已经杀到了她身前,眼看强劲有力的大手就要抓住了她。 白锦玉手被倒缚,脚却没有,当即脚下一晃,像条鱼似的旋身滑过,躲到了棺材的另一端。 白锦玉当即破口大骂道:“你这个老婆娘太毒了吧!好歹你也杀了我再装棺啊!” 宋夫人看着白锦玉跑掉,简直怒不可遏,歇斯底里地冲两个大汉喊:“抓住她!抓住她!这个贱蹄子多年招蜂引蝶用情不专,玩弄茗儿的感情,可怜我儿还为她这样的人殉情,我要她得到报应、得到报应!” 那两个大汉应是忠仆,一听宋夫人的话,当即不遗余力地左右夹击在墓室内追捕着白锦玉。 “贱蹄子?”白锦玉一边施展轻功左逃右闪,一边嘴上不饶道:“本来死者面前是不应该这么说话的,但是我这会儿可是忍不住了。你说我是贱蹄子,那我倒要问问你了,为了贱蹄子寻死了的你儿子又是什么呢?!” “放肆!”发出震天一吼的是宋全,他一张老脸气得发抖,更亲自上阵叉起双手捉起白锦玉:“你这个狐狸精害死了我儿子,现在居然还在这里说风凉话,我儿好惨,居然真心错付你这样的女子!” 当即三个男子一起围剿起白锦玉,三个男人来势汹汹,白锦玉则上蹿下跳,像只机灵的松鼠、又像滑手的泥鳅,这三人好一阵围追堵截,竟没能成功抓住她一点衣角。 宋全停下吃惊道:“你会功夫?!你怎么会功夫!” 白锦玉当即道:“会功夫怎么了,我琴棋书画都会,会功夫有又什么了不起!怎么样,意外吗?” 那宋全当即咬牙道:“好好好,好他个苏策,我真是始料未及!” 白锦玉一遍跑一遍道:“亏你们是宋公子的父母,对他一点也不知心!他这么喜欢我,你们却对我一口一个贱蹄子、狐狸精的,你们觉得他听了会高兴吗?!” “住口!”宋夫人拍着大腿捶足顿脚,撕心裂肺道:“你住口,你也配提我儿的名字!” 宋夫人的声音凄楚绝望,白锦玉听了不禁也心生一点恻然,知道自己如果再说下去,的确是过于无情了。不管苏丽华愿不愿意,宋茗都是为她而死,别人的丧子之痛,实不应该伤口撒盐。 再加上渐渐的,这四人追逐的大戏中,她感到自己体力也越来越不支了。在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如果再拖延下去,她被捉住封进棺材只是时间问题! 她得要逃开这个墓室! 白锦玉明确了这个目的,当即脑筋动的重点就放在了怎么样摆脱眼前的这四个人! 这四个人将她盯得这么紧,自己双手又不得自由,想要摆脱他们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除非…… 白锦玉眼睛一亮! 下一瞬,她便一个助跑一脚点上了墓壁,一跃而起蹿上了壁上的油灯,猛吹一大口气,灭了一盏灯! 顿时墓室之中顿时暗了一片。 墓室中一共有四盏油灯,还剩三盏。 “快!抓住她,她想要灭灯!”一个大汉看出了白锦玉的企图,大喊一声! 可惜,在他喊叫的功夫,白锦玉又蹿上了一面墙,又吹灭的一盏油灯。 两个大汉当即意识到严重,立刻一人扑到一盏灯下守着,白锦玉见状,目光在室内一扫,一脚踢飞了那供奉在黑棺前的香炉,那香炉直接命中一盏油灯,立即油泼灯灭! 白锦玉一看奏效,对着石棺说了声:“得罪了!”当即毫不犹豫,悬起一脚把整个供案都踢了出去。那盏简易的供案在空中接连翻了及翻,“哐”地一声砸在最后一盏油灯上! 随着这声巨响,整个墓室顷刻间陷入一片黑暗。 在灯光泯灭钱的最后一刻,白锦玉看清了那墓室通往外间甬道的一扇窄门,在光线消失的一刹那,她一个翻滚,滚入了甬道。在宋全四人惊慌的瞬间,她已经起身拔腿跑了出去! 白锦玉在一片漆黑中拼命地往前跑,将四人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她相信她所在的地方是甬道,按照她从前胡乱看的那些书上记载,甬道连接墓室和墓道,甬道的尽头应当就是墓道,而墓道就是筑墓人取土、上下的走道,这个墓还未建成,墓道一定还留着通往外面的出口!‘ 白锦玉抱着放手一搏的心态,一径狂奔。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唯有脚下的道路无尽的延伸,唯有她的脚步声此起彼伏! 突然,“砰隆”一声,她头和身体同时被硬物猛撞了一下,整个人都被撞得退后了三步。她心中一悚,顾不得疼痛,侧身用背后的手上前摸了摸,一摸之下,心中一凛,一面硬邦邦的石墙堵在了她的面前! 她顺着石墙整个摸了一遍,竟是整个路的尽头都堵死了! 白锦玉的心跳暂停了一瞬,惊觉自己可能进的并不是甬道! ------题外话------ 码着码着这章居然不够凤辰出场,我去,只能明天了 第二百〇七章 移花接木 7 白锦玉顿时后心生凉。 古往今来,不管哪个朝代的帝王,一旦登基就先忙着给自己修陵,之所这么紧锣密鼓的安排,是因为帝陵的修葺工程巨大、耗时耗力。 这帝王安息的居所往往要建得和生前的宫殿一样恢宏,以满足帝王们对权力的眷恋,让他们可以在另一个世界继续享受生前的尊荣。 所以,这个陵寝也一定是十分巨大的。 当然是很大,要不然怎么连宋全夫妇和那两个大汉的声音都一点也听不见了呢! 白锦玉心中十分清楚,既然她没有走上甬道,那基本上就完了,偌大的一个地宫她连北都找不着了,也更别提能找到出口了。 灰心之下白锦玉也清楚不能坐以待毙,她决定还是要不停地走起来,边走边找,希冀着能走个狗屎运碰到一个出口。 白锦玉壮着胆子给自己打气,她沿着着墙壁,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踽踽前行。 然而时间过得越久,白锦玉感到越走越深,越走越冷,外面明明还和夏季一样的炎热,但是在这个地方,时间一长,竟冷得叫人瑟瑟发抖。 终究说来,这里是一座坟墓,是专为死人建造的场所,更何况这里面还真的有一具死人。这个人是为了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死的,如果他有灵魂飘荡在这里会不会把她认成苏丽华? 白锦玉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开始莫名其妙跑出越来越多类似这样的念头。在这无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中她不禁越来越感到恐惧。从前那些师兄姐弟给他讲过的鬼故事,以前都是哈哈大笑,但是在这个闭塞的环境里,却变得真实而可怖起来。 脚下的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白锦玉浑身发着冷汗,她有一丝丝后悔将那墓室的灯烛弄灭了。现在她这样的处境,真的不比在那宋家四人的墓室好太多。 终于,她再一次碰了壁,是真的碰到了墙壁,这已经不知道是她第十几次碰到死路了,她心里的勇气被一次次的碰壁削弱,到了这一刻真的已经完全的瓦解了。 她贴着墙壁颓然地蹲下,双臂瑟瑟发抖。 有没有人会想到宋全将她带到了地宫来?这么大的地宫,她不知道自己身在哪个角落里,如果找不到出口,她就要被困死在这里了。这座帝王陵寝等不等得来帝王另当别论,倒要先成为她的埋身之地了! 不知不觉中,白锦玉腮上一滴水珠滑过,这一哆嗦,这才惊觉自己居然哭了! 她白锦玉居然害怕哭了,这回真的是怂了!如果被翠渚的师兄姐弟们知道,该笑掉大牙了。 不过她为什么不能哭,她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面对着这么一个阴森恐怖的地方,也许就要死了,她为什么不能哭?! 想到此,白锦玉的哭劲就全上来了,当即屈膝坐在地上肆无忌惮的嚎啕大哭起来。 她痛哭了一阵,忽而觉得自己的哭声在这黑洞洞的一片里听起来好像女鬼,瘆人瘆得慌,遂吓得赶紧止住了声音,只低低的埋头饮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了呼唤声:“丽华、丽华……” 白锦玉迷迷糊糊地被叫醒,这才发现自己哭着哭着居然睡着了。她昏昏沉沉地抬头,只见眼前已有了火光,一个人正俯身探望着她。 一定是幻觉,她第一个意识便是这个。 “丽华、丽华你还好吗?” 当身子被摇了两下,白锦玉才真正清醒过来,这不是幻觉!是真的人在面前! 白锦玉用力地甩了甩脑袋,睁大眼睛认着眼前的来人,这人虽然背着光,可是定睛一看就认出来了,居然是苏策! 白锦玉怔怔愣愣,口中木木应着:“还、还好,你怎么来了?” “说来话长!”苏策说着,将白锦玉拉了起来,这才看到她的双手还被囚于身后,他绕到她的身后,连忙对带来的人道:“快拿把兵器过来,替她把绳子解开!” 白锦玉循声看去,这才发现苏策的身后居然带来五六个人,其中有两人手中举着火把,这空间的亮光皆是来自这两个火把。 能再见到光源真是太好了! 一个侍卫模样的男子应声走上前来,从腰间拔出长剑,对准白锦玉的缚手处,一剑挥下。当即,捆了白锦玉大半天的麻绳应声落地,白锦玉瞬间解放了双手。 “谢谢!”白锦玉既是对苏策说,也是对那个侍卫说。她摸着自己的手腕,发现两手都已经有些水肿了,一摸之下,都是麻绳深深的压痕。 “你还能走吗?”苏策道。 “能走!”白锦玉抬袖擦了擦脸上的泪渍,不想叫更多人看出自己哭过。 苏策道:“那我们先离开这里!” 白锦玉点点头,跟着他离开。 一行人穿过了一条条蜿蜒曲折的墓道,差不多走了有一盏茶的功夫,苏策带着她走进了一个亮着昏黄的墓室。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口黑色大棺椁,上面以金漆描绘这图案!白锦玉心中一骇,这不就是那宋全之子宋茗的棺椁嘛! 这……苏策居然带着她又回到了之前的主墓室。 晃过眼,她就看见了立在这棺椁前的一道干净修长的身影。 银色袍服,带着皎洁的贵气,风姿卓绝,恍若琼林玉树。生生将本是昏暗而阴森的墓室,撑出了些许华堂宫室的气质。 和他一同背立的,还有一个少年的身影,虽然身板尚显单薄,但是身形已露着成人也不及的傲然坚毅。 凤辰! 谢遥!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白锦玉大吃一惊,向前的脚步当即就停顿了…… 苏策见她停下,骗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跟上。白锦玉避无可避,只得继续跟着苏策走上前去,一步一步地,直到停在了凤辰的身后。 “回禀王爷,小女找到了!”苏策在凤辰身后躬身秉礼道。 凤辰微微侧过一点脸庞,道:“好!” 白锦玉心口一拎! 还好,凤辰只是微微转了一线,眼睛根本没有往后看,说了一个“好”字后就又回正看向了前方。 这一须臾,白锦玉暗自舒了一口气。 第二百〇八章 移花接木 8 白锦玉感到几道灼人的目光射着在自己身上,恨不得像锥子一样刺穿她。她顺着直觉望去,是那宋全、宋夫人和两个大汉站在棺材的另一面,正恶狠狠地怒视着她。 这一瞬间,白锦玉想,如果目光可以杀人,她一定要被凌迟死了! 墓室之中,以宋茗的棺椁为界,分为东西两方。凤辰和宋全之前不知道说了什么,白锦玉和苏策进来的时候,两方正陷入了沉默。 沉默继续了片刻,凤辰恩威并著道:“宋氏一族世受皇恩,新皇登基后更是对你圣眷不辍,擢你至工部尚书、对你委以重任。你不思感恩图报,今时今日还带着令郎的棺椁及闲杂人等来此,真是要令圣上心寒啊!” 宋全的注意力当即全被凤辰吸引了过去,在凤辰暄煦地指责中,他愧疚地低下头去,但是,也仅是低了一小会儿。 他抬起手来,颤抖地抚摸着已经重新合好的黑棺,含着泪道:“下官不才,不成大器,生有一颗系子之心,只愿先为人父,再为人臣。我儿伶俐多才、德高性迈本是大好的男儿,可为国之栋梁。奈何!” 宋全笔直地戕指着白锦玉道:“奈何却因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竟然自寻短见,辜负父母养育之恩、葬送自己大好前程……” “宋大人请注意你的言辞!”苏策忍不住爆起,“你在侮辱小女的名声!小女自幼勤学女德,克己复礼,洁身自好,言行举止无不得体,向来为闺中典范,坊间更流传着多首她褒扬贞洁烈妇的佳作,如何就成了你口中的水性杨花之人?” 宋全冷冷地“哼”了一声,毫不留情面道:“品行端正?她的品行端正惹得城中男儿争风吃醋,神魂颠倒,如此‘洁身自好’真比那狐媚之辈的手段更高一筹!晋王殿下,你还记得行刺你不成的那个府牧之子吗?那也是一个被苏丽华迷了心窍、玩弄于掌心的可怜人啊!不仅危害了晋王殿下,还白白葬送了一颗好头颅!” “你!”苏策气急败坏道:“你儿子自寻短见是他自己不堪一击,只不过是儿女情长小事,他为一女子就寻死觅活,还谈什么国之栋梁,生出这样的男儿还不如不生!” 话音落下,宋全气得浑身发抖,他反驳道:“苏丽华暗中与我儿私定终身,转头却与其他男子书信暧昧,互赠定情信物!一朝赐婚晋王殿下,她又绝情地与我儿断绝了来往……这一切,我儿字字泣血都写在了绝笔当中,你不信的话,我拿给你看!” 白锦玉听了差点吐血,如果这宋全说的都是事实,那苏丽华这些年过得可真够精彩,也可真够忙的! 现在,她有些担心凤辰了。 这宋全好歹也是个正三品的官,实在没必要去给一个小女子泼脏水。既然他敢当着凤辰的面这么说,必然不止是捕风捉影。而苏丽华……可是他凤辰的未过门的妃子啊! 不等凤辰反应,苏策在一旁脸已经黑得堪比锅底,就差要扑上去和宋全干架了,他怒斥道:“污蔑、诽谤、全是一派胡言!小女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好好一个秀外慧中的女子,被你说得如此不堪!” 接着,苏策连忙转过头来对着凤辰几乎央求道:“殿下,切莫相信谗言!小女从未与人私定终身、更不会和人互赠定情信物。宋公子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误会小女了,请殿下一定要明察,不要轻信啊!” 看着苏策在对凤辰吹风,宋全立刻不甘示弱地向凤辰喊话道:“晋王殿下,这苏侍郎家的女儿可不是省油的灯啊!下官刚才所述句句属实,殿下也应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态度对她避而远之,应趁早启禀圣上取消了这门婚事,以免有人以后红杏出墙,殿下落人笑柄啊!” “你放屁!”苏策直接爆粗了,这在一向表现斯文的他身上,简直堪称奇景。不论他到底是护女心切,还是为了保住他那就快到手的皇亲国戚的身份,这回他真是急上了。 不过,这一瞬间,白锦玉也只想用“你放屁”三个词去回敬宋全。 这时,苏策稍稍冷静了一点,他压下来怒气,规劝道:“宋大人,你今日之举,已罪大恶极,外面已经大批官兵在等你了!你就别在此多费口舌了,还不如乖乖去自首谢罪,或许圣上会开恩饶了你的性命!” 宋全听言,看了自己的夫人一眼哈哈一笑,忽然贴上了一面墙壁,用手抵在了一处小小的凸起上。 见到他这不寻常的举动,在场人都是一惊,目光警惕地汇聚在那个小凸起上。 果然,下一刻,宋全对着凤辰威胁道:“殿下,下官原本想要苏丽华给我儿子陪葬,把这所好墓穴给他。眼下既然做不到……好,我儿走上这条路全因赐婚而起,下官现在只有一个要求:下官想让殿下向这杨花女子拒婚!当着苏丽华的面拒婚!否则——下官就要让所有人都埋在这大墓中!” 宋全几乎疯魔,说这话时眼睛里充满了猩红的血丝,就像要滴出血来一样。 空气沉凝了好一阵。 白锦玉紧紧地看着凤辰的背影,之前听了苏丽华那么多“风采”、眼下又被宋全以毁墓相威胁,她不知道凤辰会如何应对了。 “绝无可能。”半晌,凤辰道,明明白白、铿锵有力。 “圣上赐婚,是恩泽,身为臣子当感恩戴德,不应作无谓的猜想和无端的怀疑,更不可拒婚。我相信圣上的眼光和裁断,相信他比你我更清楚苏府千金的品性为人,也相信宋大人你不会做毁墓如此灭绝人性的事情。” 宋全愣愣地看着凤辰,呓呓道:“殿下!你怎么就不信她……” “宋大人不必多言,”凤辰剪断了他的话,道:“我的妃子品性如何,不必从别人的口中得知,我与她既然奉旨成亲,以后漫漫岁月来日方长,自会了解她的品性。” 宋全道:“你就不担心她日后本性难移,给殿下……”一句绿帽子呼之欲出。 凤辰道:“不会,圣人云:‘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我相信在我的身边,我的王妃……”他嘴角浮着温美的笑意,不经意地转过头来。 却蓦地怔住!!! 他的身后立着一位佳人。 鹅蛋脸,雾鬓云鬟,肌肤白皙,一身鲜红的嫁衣,明艳动人。 她的唇边绽着一抹浅浅的微笑,一双清亮美丽的杏眸正率直地看着他,在黄玉般朦胧的光线中,与梦似幻。 他好喜欢! 第二百〇九章 移花接木 9 一时间,凤辰只觉得一股热血在胸中翻腾澎湃,他定定地静住,眼光情不自禁地锁在这眼前女子的脸上。 凤辰刚才的一番话说得太好了,白锦玉对着他启唇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贝齿,眼底浮动着易感的赞许。 凤辰有一瞬的虚飘,眼前的这张脸,是张融汇着一切美好的脸,是张不可思议的脸…… “丽华,”苏策微微向凤辰示了示,提醒白锦玉道:“怎么不见过殿下?” 白锦玉乖巧地应允,弯膝欠了一身,婉声道:“小女子……苏丽华,见过晋王殿下!” “平身!”凤辰伸出长臂,微微迫切,虚扶起眼前人。此生为止,此刻最欣愉;此情此景,他方觉得自己命好,老天待他优渥。 他想他一生都无法忘记这一瞬间的感觉,是这样的惊喜、幸福和震撼,心口就像蹦了只鸟儿在雀跃! 和他一样震撼的,还有他身侧的那个少年,一贯冰凉的眸子,此时也灼灼了。 “晋王殿下?”苏策唤。 凤辰凝望着白锦玉,此刻心绪飞腾,在眉间眼底,一发不可止。 “我要。”凤辰轻轻地蠕动嘴唇。 苏策皱起脸,不解凤辰怎么突然冒出这两个字。 凤辰道:“这位王妃,我想要!” 苏策松了口气地展笑,谢天谢地道:“太好了,晋王殿下慧眼明察,小女绝对清清白白!” “哈哈哈哈……”墓室里响起一阵狂浪的笑声,众人看去,是宋全在仰天长笑,几欲断气。他的精神十分的癫狂,就连他身边的夫人这时也有些害怕了,一动不动地紧张着他。 “你们真的要在这里送死吗?!”宋全声音柴唳,一手死死抠着墙上,颤声道:“晋王殿下,只要我一按这个机括,即刻就会有泥沙将这里掩埋,哈哈哈,这本是设计给百年后来打扰帝陵的土夫子的,没想到居然给我自己先享用了!” 凤辰默然地看了他一阵,平声道:“宋大人,如何不节哀?痛失爱子,其情可悯,但男人存于天地间,还有诸多事情奋斗,切不可一蹶不振,行差踏错,冲动做出令日后追悔莫及的事情!” 宋全笑得更响了,他目光涣散地看了一阵儿子的棺椁,抬起头来似哭似笑地道:“殿下,吾儿是我的独子,他天资聪颖、宅心仁厚,是我一生的寄托。可怜他年纪轻轻,为情所困,为了一个女子撒手人寰……” 他失神地游离了一瞬,肃穆道:“殿下说的不错,我不会做灭绝人性的事。好,我改主意了,只要留下苏丽华,你们可以都退出去!我今日所犯之罪已必死无疑,不如跟她同归于尽,就要她在这里永远陪我的茗儿!” “老爷!不可……”宋夫人听到宋全要同归于尽,吓得涕泪俱下。 白锦玉听对方冲着要自己的命来,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恐难如你所愿。”凤辰的声音浮起。面对宋全忽然提出的要求,凤辰不绕弯子,一字一字道。 六个字,简洁而坚决。 宋全两眼一竖,道:“殿下,你要做护花使者吗?哈哈哈哈,好好好……是你们自己不走,现在就休怪我痛下杀手了!殿下啊殿下,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凤辰看着宋全,摇了摇头,清清楚楚道:“我不会走。”他脉脉地转过头来,眼光和白锦玉碰到了一起。 宋全颓然失笑道:“看,殿下似乎也着了她的道了,呵,好一个闺中典范!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了!” 他话音还未落下,只听“镗”的一声,谢遥抽出了雪亮的屠割剑,挡在了凤辰的身前! 凤辰也将目光回正,立刻换了一副严峻的神色,向宋全道:“我不走,并且我们也不会死!” 宋全听言,眼光一悚,他知道以凤辰的为人,绝不会说这种没有把握的话。但是,明明机关就在自己的手中,他只要轻轻动动指头,立刻就能毁了这个墓室。他不懂,晋王何以还能这么自信满满? 宋全的滞愣中,凤辰轻轻侧身,谢遥当即默契地将耳朵靠了过来,凤辰对着谢遥耳语了几句。 语毕。几乎没有任何停顿,谢遥就朝黑棺冲了过去,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跃而起,抬脚一蹬,一下蹬开了黑棺的棺盖! 白锦玉看得目瞪口呆,宋全的身边的两个大汉也目瞪口呆。他们二人之前曾合力推开过这个棺盖,他俩一起用劲才勉强刚够把这沉重的棺盖移动。而眼前这个少年,竟然只用了一脚便就蹬开了! 不带喘息,墓室中人影一晃而过,下一刻墓室中的光线就稍稍暗了一线,接着一声轻盈的落地声,白锦玉便看见谢遥已经手持着一个油灯盆,站在了洞开的棺椁前。 “殿下你们要干什么?”宋全的声音急促发抖。 凤辰下巴微微向谢遥抬了一抬,谢遥领会,当即就将手中的油灯盆向棺中倾到了下去! 火油像细细的娟流落将下来,谢遥顶着一张寒霜般的脸,将火油在棺椁内淋了一遍。 宋全一见之下当即色变,一脸的惊恐。 凤辰缓步走到一个侍卫身前,取过了他手中的火把。继而,他转过身来,一步一步地向棺椁走去,一边走一边不疾不徐地道:“不知道这个筹码能不能够让你改变主意?“ 凤辰举着火把站在棺椁的前面,熊熊的火光照亮了他俊美的脸庞,丰神俊朗、光彩熠熠。 宋全深深地呆住了,凤辰的意图已经不能再明显:如果他敢动一下那个墙上的机关,他就将烧了宋茗的遗骸! 宋全结结实实地怔惘了一阵子,那原本捂着那墙上的手指渐渐松了力道,慢慢地垂落了下去…… 谢遥一个眼神,即刻两个侍卫闪身,一下就落到了宋全的身边,当即一左一右将他牢牢地挟持住了!。 “老爷!” “老爷!” 宋全的两个大汉见此,顿时急了,飞身上前欲抢自己的主子。然而他们刚行了两步,谢遥就纵身杀到了他们的面前! 谢遥傲然挺立,手中的屠割剑晶莹雪亮,势不可挡。 “唉!”宋全长长一叹,“噗咚”一声颓然跪了下来。在这场对弈中,他几乎是顷刻间就输得一败涂地。 ------题外话------ 还有一章没码好,下午一点发吧 第二百一十章 移花接木 10 夜凉如水,空旷的皇陵之外早已兵马列侯、灯火如龙。白锦玉从地下的墓道口一钻出来,便被这满目的铁甲布阵给震慑到了。 “快起来!” 前方传来一声怒斥,白锦玉逐声看去,只见是个士兵呵斥着先被押送出来的宋全夫妇,他们瘫软在地,显然这地上的阵势,他们也始料未及。 忽然,她感到目光的注视,顺着感觉转过头,便看见不远处正注目着她的凤辰。 火把照人的光辉洒落肩上,他的微笑淡雅怡人。 白锦玉还未对他有所回应,便听见宋全的那个方向突然爆出一阵骚乱。她和凤辰都应声看去,便见那宋全不知何时,已从一个侍卫手中抢了一柄长剑架在了脖子上!!! “老爷!!你这是干什么?!” “老爷,不可啊!” 挟持过白锦玉的那个两个大汉当即在重重包围中吓得跪地,根本无视周遭的兵甲,就像不知道自己也已身陷重围。 长剑在手,旦宋全却没有立刻自刎,他把剑架在脖子上,一双眼睛越过人群,紧紧地望向了凤辰。 片刻,凤辰无声地走进了包围着宋全的圈子,站定后他目光打量了一下宋全,平声道:“你还要谈条件吗?” 他的声音依然清润,宋全却似乎被他一击及中,惭愧地低下头去。 宋全看了看脚边哀求他不要轻生的妻子,抬起头来,道:“殿下,罪臣别无所求,临死之际,只有一事相求,但求殿下能够将吾儿的棺椁移出,寻一块薄土将他安葬!” 白锦玉心中凄然,这个宋全真是爱子如命!这样疼爱儿子的父亲,宋茗如果真是个宅心仁厚的年轻人,如此父慈子孝真也是个安睦之家。 凤辰默了一默,没有承诺他。 宋全眼里的光在沉默中暗淡下去。 这时,苏策走上前去,声音哀恳道:“宋大人,你这是做什么?快快放下手中兵刃!!” 宋全蔑了苏策一眼,讥笑道:“苏大人,别再惺惺作态了,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可真是漂亮,宋某真是瞎了眼了,日日与你共事却看不清你的为人用心!” 苏策当即无辜道:“宋大人对下官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何出此言?!不过,你还是先放下长剑再说吧!” 宋家的那两个大汉听到这话,当即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是啊是啊,求求老爷了,先放下剑吧!” 宋全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他二人道:“你们看看这四周,我一时糊涂,今日所犯之罪恐怕要累及你们,我对不住二位……”他抬起头来,乞求地望着凤辰道:“殿下,能否保我宗族性命?” 凤辰道:“这正是我为何阻你在地宫行事的目的。” 凤辰说得冷静,近乎云淡风轻,但是宋全听了,双目一震,整个人茅塞顿开顿开。 他怔愣了半晌,突然毫不犹豫地横剑一抹,顿时血溅如注!! 太突然了! “老爷!!!”宋家的三人当场疯了似得惊呼出声! “哐啷”一声,沾血的长剑掉在了地上,宋全直条条地向着凤辰跪了下去:“谢殿下!罪臣糊涂,竟差点在地宫行了大逆之事!” 凤辰轻轻叹了一息,道:“我尽力。” 这三字当是说埋葬宋茗之事,宋全听了,面上露出了笑容,向着凤辰两手伏地重重地磕了下去。 再也没有起来…… 下一瞬,又是一阵哗然,众人急忙掉头去看,是宋夫人拿起了地上的那柄剑,跟着一刀抹了脖子! 众人还未惊定,那两个大汉同时对自己面门猛拍一掌,迅疾地也跟了宋夫人的后尘! 顷刻间,四个人立刻毙亡! 场面一瞬陷入死寂。 本是父慈子孝、夫妻和睦、忠仆赤诚…… “唉!”良久,苏策长叹了一声打破了这份沉默,感慨道:“殿下仁厚,阻了他的大祸,还给他留了自裁的机会!” 苏策的话仍然有几分奉承,不过他这么一说,白锦玉才领会。 这宋全私占皇陵,挟持王亲犯的可不是一般的死罪,如果他刚刚在墓中再按下机括号,那肯定就是灭九族伺候了。 而所谓九族,就是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即自己的高祖到孙子四族、母亲的高祖父母到父亲三族,妻子的父母两族。包括了血缘关系和姻亲关系,除了自己家族的成员以外,姑姑的子女、外甥、外孙、外祖父、外祖母、娘舅、岳父、岳母等,几乎是所有沾上一点亲属关系的人都算在内。 一人犯事,九族陪葬,这是一种极其残酷的株连之法。闻宴曾给她讲过,本朝开国之初,曾有一前朝文臣写了几首模棱两可宣扬复国的诗作,被凤室高祖罚株九族,最后一共杀了三千三百人!! 这种刑罚一旦实施,累及实在触目惊心。 所以,刚才凤辰以火焚宋茗的遗骸威胁宋全,看似霸道,其实是在阻止他进一步犯下大错。而眼下,他完全可以捉住宋全扭送朝廷,至少审理判个腰斩,而他,却让他在自己跟前自裁了。 白锦玉明白这是为何。 宋全,也算是名有功之臣,政绩颇丰,十年前组织修建了飞沙堰,终结了千年以来的洪河水患,使平原水旱变成沃野千里;五年前开凿了阳城护城河,扼守中水,使中原腹地固若金汤。 这样的人,是应该有个体面的死法。 “回府吧!”寻思间,苏策对白锦玉道。 “嗯。” 远处已经有几个士兵在收拾宋全四人的尸身,白锦玉最后看了一眼,转身欲走,目光却切上了不远处凤辰的视线。 二人相望中,凤辰走上前来,从旁立即有个士兵为他掌了灯笼跟上。 凤辰道:“我送送你们!”状似落落大方。 白锦玉刚想说“好啊”,苏策已先受宠若惊,连声躬身谦辞道:“岂敢岂敢,岂敢劳驾晋王殿下!还是微臣和小女恭送殿下吧!” 凤辰默了一默,低声问:“大人,今日初几了?” 苏策被这突兀的问话弄得一怔,木木回道:“回殿下话,今日初七。” “嗯。”凤辰确认了一声,将温柔的目光移向了白锦玉。 苏策当即就明白了凤辰的意思! 没几天自己就要做他的岳丈了,这准女婿送送他又什么关系?苏策不禁心花怒放,苏丽华的容貌果然吃香,晋王殿下第一次见就这么属意,就算有那西赵的公主嫁过来,他这岳丈的位子大体也可以坐得很舒坦了。 白锦玉听了日期,则想到就说道:“这么快!离十六没几天了!” 她说者无心,却突然看到苏策十分窘迫地朝着她瞪大了眼睛,一副欲说还休地着急神色。 白锦玉当即明白,自己现在是苏丽华!哪能这种置身事外的口气说自己成亲的日子?! “哦哦,”她略略发窘,抿了嘴陪笑。 凤辰微微垂眸,道:“那就走吧!” 当下,凤辰送了二人到了道旁,等候于马车的苏府家丁非常机灵,远远看见主家来了便跳下来放好了步阶。 等到一行人走到眼前,家丁非常熟练地服侍苏策先上了车。等那家丁回身正打算再扶白锦玉的时候,凤辰却超前他一步朝白锦玉伸出来一臂。 白锦玉好奇地看着他,只见他和颜悦色,修指并拢空空托着,等着她来借一把力。 她粲然一笑,觉得甚是有趣,原来凤辰会对妃子这么好!这有点突破她对权贵的刻板印象了,亏得自己之前还怕他是个薄情郎负心汉,跑去西赵坏他好事。现在看来完全不用担心他会对苏丽华不好了! “谢谢殿下!” 凤辰微微一笑。 白锦玉在凤辰的臂上撑了一力,上了马车。待欲入车,她回转头来,告辞道:“殿下也早回吧,再会!” 第二百一十一章 移花接木 11 【勿点,本次发布防盗版,正文上午七点前换上】 杨志等人赶路,因天热酷热,改为日间休息,晚上才继续行程,不过,军汉们夜间贪睡,迟延不肯动身,更有老都管从中作梗,使行程十分艰难。杨志不敢懈怠,督促军汉们赶路,而谢都管与两个虞候与杨志作对,使杨志十分气愤,这时七辆装满枣子的车走进山林,杨志见麻袋里确是枣子,不再戒备,双方各自歇息。白胜挑两桶酒穿岗而过,枣贩们买了一桶,惹得军汉们垂涎欲滴,杨志见枣贩们饮了没事,便允许军汉们饮用剩下的一桶,杨志等人喝下加入蒙汗药的酒后不省人事,生辰纲被枣贩子们全数劫去。杨志酒醒后踉跄下山,在一酒店门口的树上自缢,被店主曹正所救。 第12集私放晁天王 曹正荐杨志上二龙山入伙。生辰纲在济州黄泥岗被劫,京城蔡太师传令于十日内捉拿贼凶,否则革职查办,管辖黄泥岗地段的缉捕使臣何涛因未能破案,被面刺逸配二字,发配沙门岛。在准备上路时,遇其弟何清说出破案线索,何涛喜即回禀济州,抓了白胜,白胜在牢中受刑不过,招出晁盖。东溪村里,晁盖吴用因不见白胜,忧心忡忡,二人到郓城县城寻找白胜的下落。济州府何涛来郓城与县衙接洽,宋江把何涛安顿在酒楼喝酒,自己即抽身出来,骑马赶向晁盖村庄报信,晁盖随即离去。 第13集火并王伦 何涛在东溪村扑了个空,便率官兵追至石碣村。何涛乘渔船寻声而去,见到小船,何涛令官兵放箭,歌者跳入水中,只见身后十几只载满柴禾的渔船顺风飘来,霎时船上火起,风成火势,同时,官兵身上火,纷纷跌落水中,何涛亦被一张大网捉住。原来唱歌摇船者就是阮氏三兄弟,阮小五割下何涛耳朵晁盖等人大败官兵后投奔梁山。晁盖等人上了梁出,王伦故技重演,表面酒肉相待,但暗里严加防范,同时与林冲义结金兰,好让林冲为其效命。吴用暗探林冲,并以言激林冲,林冲不动声色,静待王伦至断金亭送晁盖等人下山时,林冲杀了王伦,并尊晁盖为山寨之主。 第14集宋江杀惜 宋江在郓城县扶困济危,人称「及时雨」,他曾为卖唱的阎婆惜安葬亡父,店主刘婆便提出撮合二人,宋江再三推辞,不过刘婆苦缠不休,当宋江得知晁盖等人安然上山心中欣喜,也顺口答应娶阎婆惜作妾。由于宋江以公务为重,不恋女色,常使阎婆惜独守新房,县衙文案张文远早有觊觎之心遂乘虚而入,二人勾搭成奸。晁盖欲答谢雷横的救命之恩,遣刘唐送百两黄金及一封信给宋江。而宋江将黄金及信放入招文袋后,回到阎婆惜处,不料,阎婆惜主动表白与人私通,要宋江写下休书留下财产,成全他们。宋江写罢休书匆匆离去,半途中,发现遗留了招文袋在家里,急忙回去,可惜阎婆惜已看了书信,并要胁宋江要明媒正娶自己,否则就告发其私通梁山强盗,宋江只好一一答应。阎婆惜怕宋江变卦,不愿将招文袋交给宋江,宋江在情急之中,以压衣刀杀了阎婆惜,烧了梁山书信,仓皇逃离,刘婆追出,缠住宋江,最后得老更夫帮忙,宋江才脱身逃去。 第15集景阳冈 刘婆与老更夫上了公堂,张文远见阎婆惜已死,拿宋江的压衣刀作物证,也来县衙告发,刘婆当场揭露张文远与阎婆惜私通,知县重责张文远,并判其入牢。郓城知县派雷横捉拿宋江,雷横到了宋家庄,宋太公声称与宋江早已断了父子情,并有文书可证,雷横拿文书回衙门交差。宋江前往沧州投奔柴进在柴进庄上遇见同为避官的武松,武松由于十分思念抚养其成人的兄长武大于是便告别了柴进与宋江前往清河县寻找兄长宋江放心不下送了一程又一程最终与武松分别。武松在景阳冈酒店痛饮十八碗后,带醉上路,当见到阳谷县衙榜文,要行人定时结伙过冈,免遭虎伤,这才清醒些。同时,听到山中一声虎啸,猛虎腾空窜来,武松闪过,用哨棒击之,武松赤手空拳,将老虎打死。武大以卖坎饼为生,妻子潘金莲原是张大户家使女,受尽磨难,自嫁给武大后,虽说不称心,但总算有了自己的一个家。 第16集兄弟重逢 次日,众猎户抬着武松与死虎,向县衙报功请赏,县令赏了武松,并留其任县衙步兵都头,武大巧遇武松,欣喜若狂,武松回家见了嫂嫂潘金莲,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武松归来,没有人敢再欺负武大,炊饼生意也上升不少,与其一起卖梨的郓哥也以认识武松为荣,常与武大结伴相随。潘金莲一方面对着一个猥琐丑陋的武大,另一边则是一个英武潇洒的武松,心有不甘,故对武松表现出格外热情及体贴,并借机挑逗武松。武大则早出晚归,努力做生意,更暗为武松娶妻作准备。一日,潘金莲悉心打扮后,寂寞难耐,往窗外观看,不慎将叉竿碰落,正好打在过路的西门庆头上。西门庆仰望,见潘金莲光彩照人,死死盯住不放,潘金莲心慌,放下竹帘。潘金莲对武大的厌恶,与对武松的爱慕与日俱增,一日借武大未归,便要与武松喝交杯酒,面对潘金莲挑逗,武松严词以拒,从此搬回县衙住。数日后,武松受命出远差,临行前再三叮嘱武大要晚出早归遇歹人不要与他争执一切等武松回来再说武大点头应允。且劝说潘金莲要洁身自好。 与对武松的爱慕与日俱增,一日借武大未归,便要与武松喝交杯酒,面对潘金莲挑逗,武松严词以拒,从此搬回县衙住。数日后,武松受命出远差,临行前再三叮嘱武大要晚出早归遇歹人不要与他争执一切等武松回来再说武大点头应允。且劝说潘金莲要洁身自好。 第二百一十二章 移花接木 12 苏丽华的情况比白锦玉预料的严重多了,两日都过去了,她却仍是未醒。 白锦玉不禁怀疑那个大夫的水平,要求苏策多找几个大夫来给苏丽华看看,然而苏策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的理由是:绝对不可以让苏丽华中毒不醒的消息传出去,他只信得过那个大夫! 然而日子很快就到了初九,按照和师门的约定,明日,也就是初十,白锦玉就该搭乘竹簧店顾老板的船会庐州了。 白锦玉心急如焚,可又无可奈何。 她得等苏丽华醒来,至少要跟她交待一下自己和凤辰的那些交往。 除了这个,她心头还有一件事情要做,那就是要跟乌穆解释一下自己孪生妹妹的事情。 她知道,乌穆救了苏丽华之后,肯定一头雾水。所以从皇陵回来的第二天,她便去了四海客栈找乌穆,准备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他讲一讲。 谁知,她连续去了两天,乌穆都不在,问了留在客栈内的铎月随从,岂料个个口风都很紧,什么也没问出来。 白锦玉的困惑又添了一桩。 不过好在千玺的身体在用了偏方后完全地好了,吃饭喝水一切正常,再没有过上吐下泻的症状。 小孩子闷在苏府呆不住,白锦玉便时不时地带千玺去长安街头逛逛、去四海客栈逗玩一下波斯猫。话说回来,乌穆也是非常有心了,虽然他自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但还是专门留了人好好地照看了猫。 “千玺,明日就是初十了,可是你苏姐姐却还没有醒,我还一句话都没跟她说过呢!”白锦玉带着千玺去了街上玩了半天,回苏府的时候一边走一边聊,有些犯愁。 千玺闻言小吃了一惊:“今日已经是初九了?白师姐,你是要在二十日前赶回翠渚的吧?那明天不就是我们跟顾老板约定回程日子了?!” 白锦玉睁着大大的眼睛,对千玺点点头。 千玺从白锦玉的眼神中看出了古怪,他对她这种神情太熟悉了,遂停下了脚步,正经八百地问道:“白师姐,你有什么主意就直说吧?我考虑考虑!” 白锦玉当即笑嘻嘻地眯起了眼睛,捏了捏千玺白嫩嫩的脸庞,宠溺地夸赞道:“千玺你真懂事!” 千玺无言以对。 白锦玉直言不讳道:“我是这样想的,我们就不跟顾老板他们一起回去了!” “什么?”千玺惊得跳起,转到白锦玉的面前来,很认真地提醒道:“那不行吧,白师姐,不如期回翠渚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我知道知道,我比你紧张,我还跟闻玲发了毒誓呢,不回去要武功尽失的!” “啊?”千玺惊呆:“这么绝啊!” 白锦玉弯身看着千玺,信诺地道:“我只是说不跟顾老板一起回庐州,我又没说不回庐州!我保证,我们一定能如期回到翠渚!” 千玺好奇道:“怎么回?” 白锦玉左右看了看,指了指不远处一个牵马的路人道:“我们可以骑马回去!” 千玺脸都皱了。 白锦玉井井有条地分析道:“你看啊,坐船呢咱们需要十天才能到庐州,如果换成骑马就快多了!我找人打听过了,骑马从长安到庐州,快则四天、慢则五天。你看,这样我们是不是就省出来好几天留在长安啦?” 千玺瞠目结舌,瞧毛病似地盯着白锦玉看了半天,就差伸手上她额头来探探她是不是发烧了:“白师姐,你是不是忘了,我不会骑马啊!” “我知道!”白锦玉毫不介意他这个缺点,搂过他小小的肩膀,一边走一边道:“你不会不要紧,我会啊!到时候咱们买匹结实点的马,我带着你,我们共乘一骑就行了!好了别废话,你同不同意?” 千玺泄气道:“马很颠啊,我觉得还是坐船舒服一点。” 白锦玉语重心长道:“我当然知道坐船舒服一些,但是你想想啊,我来长安是干什么的?不就是要跟你苏姐姐见一面,叙叙旧的?但是你看,苏姐姐到现在也没有苏醒,于她而言,我们还没有见面呢!我和她都八年没见了,而且你也看到了,为了这趟来长安我多不容易啊,如果就这么走了那我不等同白来了一趟嘛!倘若我明天就走,苏姐姐要是醒来了知道了,得有多遗憾啊!” 白锦玉长篇累牍说得入情入理,千玺听了,有点触动,但仍是犹豫不决。 白锦玉遂嘟囔道:“千玺,我可是为了你能冒着生命危险溜进皇宫给你找药引的人啊!” 千玺再次无言以对,他摸着下巴想了半天,最终道:“好吧,白师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我只是一个弱小无助的小孩子,只能听大人的!” “哎呦呦,”白锦玉眉开眼笑地摸了摸他的头,开心赞许道:“说得不错,我就喜欢你这弱小无助,小孩子就应该听大人的!” 说完了,两个人都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白锦玉和千玺边聊边走,不一会儿就到了侍郎府门前,远远地,他们就看见一个相熟的身影从对面方向也赶往侍郎府,白锦玉忙出声喊道:“乌穆!” 乌穆听见白锦玉的声音,立即朝他们看了过来,眼睛一亮,跨着步子就奔到了他们眼前。 白锦玉笑言道:“你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啊,我找了你好几天不见,你倒是来找我了!” 乌穆苦笑了一下,随即问:“你现在有空吗?” 白锦玉道:“怎么了,有事?” 乌穆点点头:“还不小!” 白锦玉意会,侧过头嘱咐千玺:“你先回府,我和这位帮你养猫的哥哥有些事情要办!” 千玺道:“好,去吧!”随即看着乌穆对白锦玉道:“像这样及时雨的朋友你应该多交几个!” 乌穆道:“及时雨?” 白锦玉笑道:“哈哈,好生收着,这是扬州神童给你起的名字,他可是很少给人起这么好听的名字的!” 乌穆听言哑然失笑,抄起手臂来问千玺:“哦?是吗,像这样要夸我的话你应该讲明白一点!” 第二百一十三章 移花接木 13 千玺很欣赏地看着乌穆道:“我看出来了,你给那猫王吃的是刀鱼干。一寸刀鱼一两金,你是我之外第二个这么莫名其妙舍得花钱的人!” 乌穆哭笑不得道:“你这是说我花钱如流水吗?” 白锦玉则未语先笑:“千玺啊,像你一样舍得花钱也算不得是个优点吧?” 她心里想说的是,乌穆人家是个王子,背后有一个国家的财力支持,所以他出手阔绰是正常的,做为小老百姓这么花的,千玺你还是唯一。 千玺仰着头看白锦玉,很懂地道:“朋友者,愿出力者多,愿出钱者少。你只不过是给了他一只猫而已,他就能为这只猫一掷千金,说明他很重视你的嘱托,如果你托付他更重要的事情,他一定不负所托!他前几日救你危难是出力,这又肯出钱,这样出力又出钱的朋友当然要多交几个。” 乌穆听了,高看千玺一眼:“上道上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有这番远见卓识,我看好你。你等着,我忙好手上的事情来找你,我请你吃饭!” “好!”千玺笑得很泰然。 白锦玉是没眼看这两个人互相吹捧了,直接转回正题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散财童子停止在一个平民百姓面前露富了好吗?千玺你先进去吧!” 千玺欣然应允,和乌穆惺惺相惜地看了一眼,走进了苏府。 白锦玉这才问乌穆:“你找我何事?” “来,”乌穆将白锦玉引到一旁的巷子里道:“是钰贺遇上了点事情!” “钰贺公主?”白锦玉极意外,忙问:“钰贺公主已经到长安了吗?也对,也该到了,明日就初十了,苏丽华、钰贺和凤辰的大婚也就剩了七天的时间了。” 乌穆摆摆手:“还没进长安呢,现在正在离长安三十里地的地方耍公主脾气呢!” 白锦玉奇道:“发脾气?还有这种事,她怎么了?” “事情是这样的。西赵的送亲队伍此行是由水路来长安的,本来好好的,谁知两天前,就在离长安三十里地的地方,他们沉了一艘船!倒霉的是,那艘船上正好装的全是她的嫁妆,也就是说她的嫁妆全都沉到水里去了!“ 白锦玉不敢相信道:“天!你们从何得知的?” 乌穆道:“我阿姐和钰贺这趟来长安碰头,是她们在西赵的时候就商量好的。前两天,我阿姐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去城外迎她,却发现所有的西赵官兵在漫山遍野的找钰贺。一问才知,原来是钰贺看见嫁妆都沉到在水里,气跑了!” “我阿姐也派了人到处寻找,连我都被拉去了,找了两天,现在总算找到了钰贺,但是她死活也不肯回来了,说没嫁妆的新妇太丢脸了,何况她还是个公主!” 白锦玉了然地点点头,道:“这事很简单啊,在哪儿丢的就在哪儿找啊,派几个水性好的下水去看看情况,把那嫁妆捞上来不就得了!” 乌穆听了,连连摆手:“试过了,不行!大徵朝负责迎接公主的礼部尚书昨天就到了。他派了好几个水性好的下去过了,结果根本弄不上来!” 白锦玉奇道:“哦?怎么说?” 乌穆道:“因为钰贺的嫁妆放在了四个大铁箱子里,每个铁箱子都是两米见方,里面还都装的是金银重器,所以这些箱子每个都重逾千金!而且那将水极深,人在下面也憋不了多久,根本没法弄得上来!” “那你来找我……不会是觉得我能弄上来吧?”白锦玉有点冒汗了。 乌穆道:“这不是觉得你聪明嘛,所以想请你同去看看,你的脑子一向比别人机灵,说不定有法子!” 白锦玉心道果然如此,虽然对这事没底,但她打算先去看一看,遂警觉地道:”你刚才说大徵朝的礼部尚书也在现场?“ 乌穆道:“正是,一直都在的。皇帝是让他来迎接公主的,公主一天未进城,他职责就未尽,所以一直都在的。 白锦玉点点头,那既然有徵朝的官员在,她就不能这副样子去了。 “那你等等我!“白锦玉旋即转身跑入了侍郎府。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后,白锦玉换了一身蓝色的男装,俨然一个清清爽爽的少年公子,向乌穆奔过来。 白锦玉一边走一边和乌穆道:“我们怎么去?侍郎府里有马……” “不必!”用乌穆截断道:“你看!”说着,他就从袖中掏出一根指头粗的竹哨,轻轻一吹,立刻发出了一阵尖锐悦耳的声音。 不一会儿,人潮纷纷的街道上凭空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白锦玉听声,不只有一匹马奔袭而来。 刚这么作想,只见一黑一白两匹马就一前一后地踏着烟尘朝他们奔了过来。 这黑色的马白锦玉认得,因为它的完美,所以她印象尤为深刻。这黑马是乌穆的专属坐骑烈风! 至于这白马,白锦玉道:“这白马是你阿姐的马吗?就是为了它,你们跟波斯人打了一架的那匹马吗?” 说话间,两匹马已经奔到了眼前,乌穆上前捋了捋烈风的长鬃,看向那白马道:“它可不是我阿姐的马,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是谁的马?刚才我走到路口,突然想起等下叫你去城外也得准备一匹马,遂让烈风自己去找匹合适的马!” “烈风还有这勾搭的本事?”白锦玉叹服,也上前摸了一把烈风,赞道:“烈风眼光不错,居然找了匹这么漂亮的小母马跟你私奔!” 乌穆听了一边上马一边道:“烈风是什么马?哪个小母马能不一见倾心!这是时间仓促,如果时间够的话,怎么也得给搞个母马队才是!” 白锦玉无语地看了乌穆一眼,道:“你真是无时不刻都能逍遥自在,快走吧!”说着白锦玉就翻身上了马。 牵缰之际,她听见乌穆的口中“啧”了一下,于是问道:“怎么了?” 乌穆端详着她坐在马上的姿势道:“你这上马的动作有点问题,以后有机会我给你调教一下!” ------题外话------ 还有一章,唉,一到周末就事多,我还是喜欢工作日,可能下午晚点发 第二百一十四章 移花接木 14 沉船地和钰贺,白锦玉决定先去看前者。 乌穆带着她赶到江边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到了中天,宽阔的江面被蒸得升腾起了水汽,阳光照耀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江岸上簇拥着一堆堆心火如焚的官员,一艘官船浮在江心,船舷上坐了一圈浑身湿透的汉子,还有几个士兵拉着绳子,切盼地望着水下。 突然,士兵疯狂地收拢绳子,一把又一把,顷刻间收回来十数丈的绳子。不一会儿,水面里蹿出几个人头,船上的人赶紧丢开绳子把他们拖拽上船。 被拉上来的人浑身无力,像被霜打过的茄子一样四仰八叉地蔫倒在甲板上。有一个人在脸上随意地抹了一把,竟抹到了一手的鲜血,立即坐起来仰头捂住了鼻子,从旁的人见状,赶紧从船舱里拿里干净的布帕给他堵住。 白锦玉和乌穆远远地看着,都摇了摇头。 白锦玉悠悠道:“潜下去的人鼻孔都流血了,看来这处的水的确是很深。” 乌穆道:“是啊,这两日已经找了好几波人下去试了,都是徒劳。依我看,就别找了,还是劝劝钰贺看开点吧!嫁妆嘛,叫人回去禀报下她父王,她父王再给她送一份来得了!” 白锦玉道:“嗯,赞同!不过事不在己,我们才会有这种通透的想法,可能钰贺身在其中和我们的感受是不一样的!” 乌穆半天没有接话,白锦玉转过头来看他,只见他托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又好整以暇的微妙表情。便推了他一下道:“你在想什么?” 乌穆放开下巴,切着一指饶有兴致地道:“你说,钰贺会不会是在借题发挥?” 白锦玉皱着眼睛看他,不知道他这个不羁的脑瓜里又有什么新意:“什么东西?” 乌穆转头看向那艘还在努力的官船,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她会不会本来就不想嫁给凤辰,正好碰上嫁妆丢了,于是就拿这个事,借口自己丢人,然后……逃婚!” 白锦玉瞅着眼睛听他说完,连说了两声“佩服佩服”,心道果然是颗不羁的脑瓜,转而朝那岸边踌躇的官员扬了扬头:“走吧,我们过去找找他们!”说着就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 乌穆跳着在后面追:“嗳、嗳!你是不是想到什么法子了?!” 转眼间二人就到了江边士兵围防的区域,白锦玉走在前面,一个把守的士兵看见了她,正欲驱赶,又一眼瞟到了后面跟上的乌穆,忙抱拳施礼,乌穆懒洋洋答过,便见士兵的身后张着双手跑过来一个身着红色官袍的胖男子。 “这个就是徵朝礼部的一个侍郎,礼部尚书派他在此督办此事!”胖胖的男子还没有走到跟前,乌穆不动声色地在她的耳边附语道。 岳侍郎看见乌穆就像看见了大救星,张着的双手就像是要上来抱住他一样,等近了一些忙的两手交握地欣喜道:“乌穆王子,你可算是回来了!这位……”岳侍郎嘴角努力笑着,眼睛祈盼地看向白锦玉。 乌穆自如地介绍道:“对,这就是我搬来的救兵,闻公子!嗯,智囊!” 白锦玉一听,都笑不出来了,无语凝噎。 那岳侍郎听了,当即心花怒放,迫不及待地抓住了白锦玉的一只手:“闻公子一表人才年少有为,乌穆王子很推崇阁下,阁下可得为本官想想办法,这沉船之物不打捞上来,那钰贺公主就不肯进长安啊,这这这……这要是耽误了晋王殿下的好事,皇上震怒,本官可就要提前高老还乡了!” “你有话说话,手放开!”乌穆用力扯开岳侍郎攥着白锦玉的手,偷偷瞄了一眼白锦玉,见她没有什么生气,这才道:“我也就稍微夸了你一下!” 白锦玉哭笑不得,既来之则安之地道:“先去看看吧!” 一行人簇拥着白锦玉来到了沉船处正对着的江边,白锦玉蹲下看了一阵水纹,拈了一小撮河岸的沙土在指尖搓了搓,拍了拍手站了起来:“今日一定要把东西捞出来,明日这水流就要变得湍急,作业难度就会更大了!” 岳侍郎睁了下眼睛,忙问道:“闻公子是不是有法子了?” 白锦玉木木地看着他有些滑稽的胖脸道:“还没有!“ 岳侍郎的笑容可见地在脸上消失,既而变得愁云惨雾,变得越来越委屈,一个大男人眼见着都要有哭出来的表情了:“完了完了,拖了这两日,礼部还能以公主的行程慢了几天托词,要是再这么下去,纸就包不住火了,皇上很快就会知道了!” 白锦玉见不得人哭,特别是男人哭,忙制止道:“好了好了,我有法子!” 话音落下,岳侍郎已准备的哭腔立刻住了声,乌穆也跟着一震,正身地转过来看着她,他们身后的官兵都不由自主地往前朝白锦玉迈了一步。 白锦玉对着众人轻轻地点了下头,转过头来指着江心道:“你们找四艘比那条船大两倍的船来,记得,其中两条一定要将装满泥土、吃水到最高,两外两条要空着来。” “哦?”岳侍郎不明所以,但立刻就朝身边的人吩咐了下去。 白锦玉合意地微笑,又道:“你们再将刚才放人下去的绳子拧成两股,这铁箱子总有搬运的铁环把手吧!等那装了土的两艘大船来,你们派几个水性好的人下去,把这两根绳子一端系在把手上,另一端就系在船上。一切就绪后,就把船里的泥土清空到那两艘空船上去,如此,借助水的浮力,这箱子就可打捞上来了!” 白锦玉对着江面平实地说完,半晌都没有人回应,她转过头来,身后一片目瞪口呆! 夜幕低垂。 一处山洞,洞外把守着两种不同衣着的士兵,他们一些是徵朝的,一些是西赵的。 洞内然着一堆篝火,噼里啪啦地烧着,映得洞壁昏黄。 一位粉衣少女侧躺在地上,她脸蛋儿娇媚水润,还残留着未干的泪渍,她的眉头微微蹙着,似是蕴含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愁,人已经迷迷糊糊地睡了。 忽然,肩膀被轻轻地推了推,她转过身,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只见篝火柔和的光霰中,一个身着蓝衣容姿明丽的男子半蹲着,正眼角含笑地俯身看着她…… 她用手背揉了揉眼睛,以为在做梦。 但是,那人却用她最最念想的声音喊了她一声:“钰贺!” 第一百一十五章 移花接木 15 钰贺木木地坐起身,迷滞的眼神紧紧盯着白锦玉,她连呼吸都很小心,仿佛稍大一点的动静白锦玉就会消失。 “闻公子?钰贺嚅嚅道。 听到这个称呼,白锦玉并不惊讶,她了然一笑,保持着上扬的嘴角,对她轻轻点了点头。 钰贺震眩了,秀美动人的双眸目不转睛,并渐渐涌上一层水雾。下一瞬,她蓦地埋下首去,紧紧抱住了自己的膝头,双肩颤动起来。 二人重逢,钰贺一见到她不是高兴,也不是怨责,居然是哭了。白锦玉始料未及,忙劝道:“你别哭别哭……” 她这么一说,钰贺哭得更凶了,她着急道:“好好好,那我走开!” 钰贺从双臂里抬起半张脸来,娇丽的面颊上挂着两条泪痕,眼神制止道:“你不许走!” 白锦玉应声回来,笑着对她道:“你的嫁妆已经找回来了,这下你又可以风风光光地出嫁了!” 钰贺怔愣了一瞬。 白锦玉朝后看了一看,笑道:“不相信?那你问问他们!” 钰贺顺着她将目光朝后看去,这才发现这个洞穴里不是只有她和白锦玉两人,在白锦玉的身后还有乌穆、岳侍郎、西赵送嫁的官员和侍女,她下意识地用手背抹掉了泪痕,撑着地面起身,一个侍女机灵地小步上前,搀扶她站了起来。 一个西赵官员按耐不住兴奋地迎上前来,热切道:“启禀公主,千真万确!八个铁箱子无一遗漏,全都已经从水里打捞了上来!” 钰贺的脸上难以置信大于高兴,这时,乌穆踢着脚走上前道:“这个就要多多谢谢这位‘公子’啦,没有她出主意,这些千斤重的箱子可没这么容易给弄上来!” 钰贺直到这时才算是完完全全地恢复了神识,她扫视了一圈眼前如许的人,收紧了神色,对白锦玉客气道:“多谢公子!” 白锦玉舒舒一笑,这时,岳侍郎凑上前来想钰贺提告道:“请公主移驾官舫休整,今日天色已晚京师城门已闭,等明日城门一开,下官就恭迎公主入城。” 听言,钰贺愣了一下,踌躇着不答,她看了一眼立在乌穆身旁的白锦玉,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一位西赵的文官也上来相劝:“公主一言一行皆代表西赵国体,如今嫁妆既已找到,望公主……” “好了好了!”钰贺不耐地挥手斩断对方的话,场面一顿,她稍觉不妥,端起仪态却又有些急切地对白锦玉道:“公子为本宫立下如此功劳,应该为你嘉赏,不知道公子现居何处?可否相告,本宫好吩咐人择日造访!” 白锦玉摇了摇头,爽朗地拱手谦辞:“公主过奖了,在下只是动了点脑子,区区小用不足挂齿!真正费力将铁箱打捞上来的,是岳大人和他的部下,公主如果要嘉奖,就请嘉奖于他们吧!” 钰贺噎了一下,脸色不是太好。 这时,洞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洞口把守的士兵未加阻拦,不一会儿,只见一身红衣的庆娜公主踏了进来,她风尘仆仆,身后跟着一个铎月模样的随从。 庆娜看到洞内一下立了这么多人,稍稍吃了一惊,面对大家对她不明所以的神色,她立即对着岳侍郎道:“岳大人,我是来给钰贺公主送一件贺礼的!” 岳侍郎允可,庆娜就朝身后的随从示意了一眼,随从即双手托着个两尺的木盒走了上来。 庆娜单手将木盒打开,之间盒子里盛着一件洁白如雪、华丽蓬松的毛氅,一色的白,却有锦缎般的光滑亮泽。 庆娜介绍道:“这是狐腋裘,小时候我说过,如果你嫁到我们铎月来,我就要送一件狐腋裘给你做聘礼。这件衣裳我准备了十年才得以成品,天下间绝没有第二件!现在你要成亲了,虽然很遗憾你不是嫁给我们铎月的男儿,但是我还是决定将这件狐腋裘送给你!” 狐腋裘?白锦玉听了不禁好奇地靠了过来:“据说狐狸腋下的毛皮是毛皮中的极品,所谓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掖。白狐已经实属难得,这件衣服还是白狐之腋制成,哇,说是天下间绝无仅有当之无愧!” 白锦玉这么一说,众人的目光不禁齐齐都向那件狐腋裘汇去,眼中满是惊叹艳羡。 钰贺走近那个随从,抬手轻轻抚摸过那柔软的毛皮,震惊不已,感慨道:“姐姐你和我约定要来长安见面……就是为了将它送给我吗?” 庆娜承认:“既然是为你准备的,当然要拿给你,让你知道我对你的祝福!” 钰贺震动,本能地上前抱住庆娜,连声地说着谢谢。 众人一时间都为钰贺和庆娜的姐妹情深感动,片刻后,岳侍郎上前小声提醒道:“深更露重,公主应多保重贵体,请公主移驾官舫,好好休息。” 钰贺听言,不置可否地默了良久,她依依不舍,终是将目光转向了白锦玉,喃喃道:“不知道……何时还能再见到你?” 白锦玉受其感染,脸上的笑意也渐渐隐去,她沉吟片刻,道:“公主嫁给了晋王殿下,此生我们就一定会有再见的机会!” 她和苏丽华是亲姐妹,苏丽华嫁给了凤辰,钰贺也嫁给了凤辰,这样一来,她和钰贺也有了一层姻亲关系,山不相逢水逢,她和她说不定哪天就相见了。 “是吗?”钰贺怔惘地问。 白锦玉嘴角弯弯,信诺地点点头。 “好吧,”她轻轻喟叹了一声,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公子千万保重,期望下一次见面,公子能有机会为我解答一些疑惑!” 说毕,她转过脸去,对岳侍郎和西赵的官员道:“走吧!本宫回官舫” 旁边人或许不知道钰贺所指,但是白锦玉却很清楚,钰贺所指的,一定就是要她解释一下自己男扮女装化名“闻宴”参加西赵选婿的事。 “钰贺公主!”白锦玉喊住钰贺。 钰贺回身。 白锦玉提声向她道:“你的疑惑我知道,到了你大婚那一天,你就会明白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移花接木 16 钰贺离开后,岳侍郎转身对乌穆和庆娜道:“王子和公主也请随本官一同去往江岸,本官已为二位准备好了行帐。” 乌穆当即就谢绝了:“岳大人刚刚看到了,我和庆娜公主此行纯属私事,不上升两国交往,之前未叨扰大徵朝廷,现在也不必劳烦!” 他瞟了一眼白锦玉,婉言谢绝道:“大人早些回吧,我在这里陪陪这位公子,再过一会儿天也就亮了,我们自行安排!” 岳侍郎又盛情相邀了几句,都被乌穆婉拒了,遂也不再坚持,留嘱了几句有事开口便领着部下走了。 夜风绵绵,江水潺潺,群山静谧地隐没在黑夜中。白锦玉和乌穆站在山上,望着星星的火把往山脚下移去。 “好了,现在终于有空了,你可以把那个跟你生得一模一样的女子的事跟我说一说了吧?”乌穆懒散地靠在一棵歪脖子树上,手肘枕着头,看着白锦玉。 白锦玉瞄了瞄在洞中已然安睡的庆娜。 乌穆立即道:“你放心,我没和任何一个人说过,包括我阿姐。准确说,我还没来得及说,我那日把人救出来送给侍郎府,我阿姐就已经来找钰贺了!” 白锦玉一颗心落定,夸张地给他鞠了一躬:“多谢乌穆王子!实不相瞒,那日你救走的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是我的孪生妹子!” 乌穆确认地点了点头,他之前可能已经有所预料,故而并没有显得十分惊讶。 “她就是苏丽华?被你们皇帝赐婚给凤辰的那个?” “不错。” 乌穆抄起手臂,像是自言自语地分析道:“如此说来,你之前去西赵……是为了替妹子出头?因为你觉得凤辰丢下你妹子参加选婿是不义之举?” 白锦玉不避讳,直接承认地点头。 乌穆焕然大悟道:“这就难怪了,你一上来就好像处处有意针对他似的,我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看来你当时是确实有意地在找他的茬、拖他的后腿!” “正是如此,分毫不差。”白锦玉笑着照单全收。 “那你为何偏偏冒充闻宴?而不是什么其他人?”乌穆突然击中要害。 白锦玉猝不及防,有点愣住。 空气因此变得凝滞。乌穆笑着解围道:“是不是因为他名气大、出身名门,比较容易获得西赵王室的青睐?” 白锦玉哪能听不出乌穆的好心,对他的这种善解人意竖了竖大拇指。 乌穆从靠着的树上走下来:“不过那个闻宴的脸可真是臭,架子端的也不是一般的高,真是叫人一见难忘啊!” 白锦玉笑而不语,她早就听陪同闻宴出席西赵宫宴的门生讲过了闻宴的表现,如今再听乌穆提及,不禁脑补了他当日目中无人的样子。 “对了,”白锦玉补注道:“我和苏丽华是孪生姐妹的事还须乌穆王子帮我保密哦,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为何?” “因为苏丽华现在对外宣称是工部侍郎苏大人的女儿,也正因此,她才得以赐婚于晋王殿下。如果她此时冒出一个孪生姐姐,而这个姐姐流落在外又和苏大人无关,他们就难以自圆其说了。” 说到此,白锦玉郑重加道:“此事事关重大,你一定要答应我!” 乌穆了然地点点头:“好,我答应你,绝对不会跟第二个人提及这个真相,你就放心吧!” 二人交了这个心,突然觉得关系一下拉进了很多,白锦玉不禁感慨道:“其实为了安全,我不该跟你坦白这些,但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就说了!” 乌穆挑眉靠近白锦玉,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她,低下身子问:“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白锦玉看着他,无语地支棱着。 乌穆鼓励道:“喜欢我你就大胆说出来,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呢,是很招人喜欢的!我认识的姑娘十有八九都喜欢我,所以你不要讶异,也不要觉得有什么难为情的!” 白锦玉真是啼笑皆非,若是换一个人说这种话,她一定会上去给这人两下扇醒,但是这话是乌穆说的,便叫人觉得很恰如其分,真实可信。 乌穆这个人生得俊俏,个性爽朗洒脱、又很会察言观色给人面子,的确可算是人见人爱。他这样的人……白锦玉忽然脑中灵光一现,打了个响指道:“我知道我为什么会跟你说了!” 乌穆皱眉嘟嘴:“是为什么,竟然不是因为你喜欢我吗?” 白锦玉道:“是因为你和我很像!” 乌穆拒绝道:“我跟你像什么?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天壤之别!” 白锦玉分析道:“就是性格、脾气很像,就连人见人爱这一点都很像呢!” “没看出来!”乌穆无趣地耸了耸肩,举手伸了个懒腰,往洞内走去:“不说了困死了,先睡了!” 白锦玉看着他的背影,不禁莞尔。 第二日,城门一开白锦玉就赶进了长安。她匆匆与乌穆庆娜作别,急忙赶到了顾老板的竹簧店,告知了不搭他的船回庐州的决定。 顾老板不无担心地询问,又拿出了蓉夫人再三嘱托的话来像劝说,白锦玉费了好久的唇舌才才让顾老板相信了她一定会如期返回庐州。 辞别了顾老板,白锦玉就回到了苏策的侍郎府,一进门便得了一个好消息,苏丽华醒了! 她旋风般连奔带跑地穿过连廊和院子,迫不及待地扑进了苏丽华的闺房。 转过那幅烟雨朦胧的山水屏风,首先映入眼帘地便是披衣靠坐在床榻上的苏丽华,她听到脚步声轻抬眼眸朝白锦玉望了过来,瞬间就怔住了。 她的身边,站立着黄姑,正打算服侍她躺下。 闺房内窗明几净,斜斜的光影穿过精雕细琢的窗棂映照进屋内。屋内极寂静,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香。 白锦玉一步步地走向床榻,苏丽华轻轻向黄姑抬了抬眼皮,黄姑领会地退下,替她们阖上了门扉。 白锦玉终于站在了苏丽华的面前,二人一坐一立,相顾良久,像照镜子似地看着对方。 这相同的面孔令她们好生恍惚,明明是许久未见的两个人,却熟悉得如同从未分开。 ------题外话------ 今天下午突然得到外公去世的噩耗,唉,本以为更新不了 不知道未来几天能不能码字,尽量吧 第二百一十七章 移花接木 17 突然,苏丽华猛咳了起来,她背朝床里捂紧帕子,细削的肩头一阵阵地耸动,披着的衣服都因此滑落了。 白锦玉连忙上前轻轻抚拍她的后背。 半晌,总算咳过,苏丽华松开手中的帕子,赫然看见靠一抹鲜红的血渍! 苏丽华看见的同时,白锦玉也看见了,她不禁伸手抓住苏丽华捧着帕子的手,急切又担忧道:“怎么咳血了,大夫来过了吗?之前他说你中了毒,现在可曾知道是什么毒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痛……” “姐姐,”苏丽白苍白孱弱,不管白锦玉这一连串的问题吗,一把反握住白锦玉的手,坚定而恳求道:“你一定要帮我!” 姐姐,你一定要帮我! 时隔八年,这是苏丽华和她说的第一句话。白锦玉不假思索就应允道:“好,我帮你!” 苏丽华望进白锦玉的眼底:“姐姐不问何事?” 白锦玉看着苏丽华憔悴的病容,信诺道:“不问何事!” 苏丽华的眼中微微震荡,她的眸光汇聚,渐渐有一种柔弱的凌厉。 白锦玉的心头突没来由地划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苏丽华的身子稍稍往前倾了倾,细长的十指包裹住了白锦玉的左手,她垂头看了看攥成一团的手心,抬起头来道:“姐姐替我嫁给晋王殿下吧!” 白锦玉双目一睁,猛地从她的手心里抽了出来! 苏丽华望着空空的双手,忧戚道:“大夫说我中的不是毒,而是蛊。”她无力地褪下半截袖子,手臂伸给白锦玉看。 苏丽华的整只手臂经络毕现,衬着诡异的紫色,细细麻麻就像在肌肤上贴了一张渔网。 白锦玉震愕,苏丽华急忙拉回袖子,两只手紧紧地拢了拢领口,惧怕道:“不止是你看到的,我的身上、腿上……还有很多!” 白锦玉觉得呼吸都被烧痛,一下握住苏丽华的双肩,追问道:“这到底是什么蛊?怎么会这样恐怖!那姓宋的这么狠,居然对你用这么毒辣的手段!” 苏丽华按着白锦玉的手道:“这并不是宋大人的主意,你错怪他了!是宋公子的书童干的……宋大人和伯母第一时间发现他对我下蛊后,就逼他给我服了解药,只可惜这蛊不是毒,种的是虫子,所以……我的体内是虫子,一时半会儿还根除不了。” “虫子?你说你的身体里现在……?”白锦玉说不下去,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苏丽华点了点头,眼中哀伤:“大夫说他已经找到了根治的法子,只是这个根治的过程急不得,可能要两个月才能彻底根除。” 白锦玉长长吸了一口气,吃惊道:“要两个月?” ”是的!“苏丽华垂眸暗淡,无可奈何。 “今日皇后已经下了懿旨,明日就会有命妇来府中教授我宗室礼仪,我这幅鬼样子要是被她们看见了,她们一定会向皇后据实禀告,到时候他们刨根问底,我被掳的事情就瞒不住来!退一万步,就算瞒住了,以我的这个身子势必也撑不起成亲的典礼!” 白锦玉揪心地听着,毒蛊虽然中在苏丽华的身上,但是此刻她感同身受,浑身也像被针扎着一样疼痛。 苏丽华又咳了起来,胸口像风箱一样发出呼呼的声音。刚刚跳离开她床边的白锦玉不由地又靠了过去,伸手为她抚背。 苏丽华再次捉住白锦玉的手:“姐姐,你刚刚不是说‘不问何事’都会帮我的吗?” 白锦玉缓缓地坐在她床榻上,为难地道:“丽华,我这次来长安非常不容易。我师娘和师兄都为此得罪了山长。我出山之时,他们对我千叮咛万嘱咐,我答应了他们本月二十日一定会回去的……” 苏丽华受伤地看着白锦玉,问:“原来姐姐答应要帮我,全然是假的?” “不是假的,但是我有点后悔!” 苏丽华眉心紧蹙,眼中满含着失望。 这神情莫名令白锦玉惭愧,心乱片刻,她低沉着声音道:“我不能帮你是因为还有其他重要的原因!” “什么原因?” “我,与晋王殿下相识!” 空气突然安静了。 一滴冷汗从白锦玉的额头上渗出,西赵选婿的事情是她原本就打算对苏丽华和盘托出的,但是绝没有想过是在眼前这个场合!这时候讲这些事实,看起来更像是拒绝苏丽华的借口。 “什么意思?你怎么会认识晋王殿下?”苏丽华肃然道。 白锦玉横下心来,遂将自己去西赵选婿、为千玺寻药引去皇宫等等,所有与凤辰的相识相交,事无巨细地都如数给苏丽华讲了一遍。 待她长篇说完,苏丽华良久都没有作声,任由空气在二人之间沉默地流淌着。 起先,白锦玉以为苏丽华生气了,毕竟看起来她是挺想嫁给凤辰的,白锦玉这么欺负过她的夫君,她是有可能会不开心的。 但是白锦玉再仔仔细细一看,苏丽华不是生气,她是在沉思。 她的神情完全是在仔细琢磨刚才白锦玉跟她述说过的每一个字,是在回忆斟酌着什么。 果然,片刻之后,苏丽华抬起头来,十分冷静地对白锦玉道:“所以说,晋王殿下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你姓什名谁,也不知道你的来处,也不知道你和我的关系,对不对? 白锦玉听了这句话,突然感觉自己整个人被摁进了水里。她想说“这些都不是重点”,但是她没有说,因为显然,这在苏丽华看来就是重点。 白锦玉没有回答,准确的说是不敢回答,因为苏丽华说的好像是事实! 但是,她的沉默已然是一种默认,苏丽华看着她的反应,白皙得没有一点血色的脸上渐渐露出了安心的神色。 她温柔地道:“这样就无所谓了,姐姐不用担心,你代替我去嫁给晋王,就说你是苏丽华!” 白锦玉惊得一屁股跳开了她的床榻,声色俱厉道:“这是成亲,不是别的!这是要拜堂、要洞房花烛的啊!” 苏丽华不以为然地道:“姐姐,晋王殿下这回是同时娶两位妃子。之前皇上已经下过旨,钰贺公主为正妃、我为侧妃,按照规矩,洞房花烛也应该是先由着这位公主的。至于之后……姐姐连翠渚都入得,一定会有法子拖延的,对吗?” 苏丽华是认真的! 白锦玉赫然地认识到这一点。 她不得不严正以待,纵然这是他们久别重逢后的第一次见面,理应温存亲热。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