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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坂杀人案》
(上)事实
那是九月上旬的一个闷热的傍晚,我正在D坂大街中段的一家名叫白梅轩的茶馆喝着冷咖啡。当时我刚从学校毕业,还没有找到像样的工作,因此整天无所事事地在寄宿的房间里看书,看累了就出去漫无目的地散步,找个这类比较便宜的茶馆消磨时光。这家白梅轩茶馆离我的住处最近,又位于我出去散步的必经之地,所以我来这里的次数最多。不过,我这个人有个怪毛病,一进茶馆,就会坐上好久。我本来吃得就少,囊中又羞涩,连一盘西餐也不点,只是两杯三杯地喝着廉价咖啡,不换地方地坐上一两个小时。我倒不是想招惹女招待,或是跟她们调什么情,只是觉得这地方毕竟比我的宿舍漂亮些,待着心情舒畅吧。这天晚上,我同往常一样,要了杯冷咖啡,像往常那样占据了面对街道的窗边位子,一边慢悠悠地喝着咖啡,一边呆呆地望着窗外。
说到这白梅轩所在的D坂,从前是以制作菊花偶人为世人所知的地方。原本狭窄的街道,由于近来市政改建,刚刚拓宽成几间大道,马路两旁还有不少空地,比现在的街道要冷清多了。隔着大马路,在白梅轩正对面有一家旧书店,实际上,我一直在盯着这家旧书店。虽说这家旧书店很寒酸破旧,并没有什么值得一看的景色,但是我对它抱有特殊的兴趣。因为最近我在白梅轩新结识了一位奇特的男子,名叫明智小五郎,而且跟此人一聊,感觉他与众不同,头脑聪敏,我欣赏他喜欢侦探小说是一方面,但主要是因为前几天听他说,他青梅竹马的女友现在是这家旧书店的女主人。我曾在这家书店买过两三本书,在我印象里,女主人是个大美人,虽然说不出她怎么好看,但她给人感觉颇有风情,对男人有种吸引力。由于晚上都是她在书店里照看生意,所以我想今晚她必定也在店里,就朝店里张望。那小店的门脸只有四米多宽,看了半天,也没有看见那个女人。我心想,她早晚会出现的,所以眼睛一直盯着对面。
然而,看了好久也不见那女人出现。我有些不耐烦了,正要看向旁边的钟表店时,忽然听见那个店面与里间之间的拉门吧嗒一声关闭了——专家称这拉门举世无双,一般应该糊纸的中间部分,是两个 91cd." >重叠格子窗,每个约五厘米宽,可以拉开、关合——旧书店是容易被人偷窃的,书店主人通过这个拉门的空隙就可以监视书店内部。可是关上那个拉门,让人觉得奇怪,如果是寒冷天气,就另当别论,可现在是九月,天气闷热,那拉门被关得那么严实就不正常。这样一想,那旧书店里面大概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我又目不转睛地盯着看起来。
说到旧书店女主人,我也曾经听茶馆的女招待们谈论过有关她的一些传闻。不外乎从浴池里遇到的婆娘或姑娘们那里听来的闲言碎语,继续学舌而已。“旧书店的老板娘虽然漂亮,但是脱了衣服后,浑身都是伤呢!肯定是被人打的或是抓出来的。不过看他们夫妻俩挺好的,你说奇怪不奇怪?”别的女人也接过话茬儿说:“书店隔壁的旭屋炒面馆的女主人身上也老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看样子肯定是被人打的。”……那么,这些传言说明了什么呢?当时我并未特别留意,觉得那不过是男主人过于粗暴罢了。但是,各位读者,事情并非那么简单,这件小事与我现在讲的故事有着很大的关联,读到后面自然会明白。
这个暂且不提。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书店看了大约三十分钟,大概是出于某种不祥的预感吧,我的眼睛一直没敢离开书店,仿佛只要一离开就会出什么事似的。就在这时,刚才我提到的那位明智小五郎,身着那件经常穿的黑粗条浴衣,晃悠着肩膀从窗前走过。他看到我在里面,向我点了点头,走进茶馆,要了杯冷咖啡,在我旁边和我一样面对窗户坐下来。他发觉我总是看着一个方向,便顺着我的视线向对面旧书店望去。奇怪的是,他似乎也对书店很感兴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对面。
我们俩就这样不约而同地边瞧着同一个地方,边东拉西扯。当时我们都说了些什么,现在大多已经忘记,且与这个故事关系不大,故而略去,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谈话的内容是关于犯罪与侦探方面的。在此仅举一例。
小五郎说:“绝对有破不了的案子,是这样吗?我认为有这样的可能。例如,谷崎润一郎的 href='/article/3235.htm'>《途中》里的那类案子是绝对破不了的,即使小说中的侦探破了案,也是作者凭借非凡想象力创作出来的情节。”
“我不这么认为。”我说,“现实问题姑且不谈,从理论上讲,没有侦探破不了的案。只不过现在的警察中,没有像 href='/article/3235.htm'>《途中》所描写的那样高明的侦探。”
谈的大致是这些。但是,在某个瞬间,我们两人同时不说话了,因为我们一边聊天一边注意观察着对面旧书店里发生的奇怪的事情。
“你好像也注意到了?”我轻声问。
他立即答道:“是偷书的吧?奇怪啊,从我进了这里以后,一直看着呢,这已是第四个偷书的了。”
“你来这儿还不到三十分钟,三十分钟里就有四个人偷书,奇怪,怎么里边就没人出来看一看呢?在你来之前,我就一直盯着那个地方,差不多一个小时前吧,我看到那个拉门,就是那个带格子窗的拉门关上了。从那时起我就一直盯着呢。”
“是不是那家的人出去了?”
“可是,那个拉门一次也没有拉开过。如果出去的话,也是从后门吧……三十分钟都没有人看店,的确很奇怪啊!怎么样?要不去看看吧?”
“好吧。即使屋里没发生什么事,也许店主在外面遇到什么事了吧。”
要是碰上一件犯罪的案子就有意思了,我边想边走出茶馆。小五郎一定也这样想,他显得很兴奋。
和一般旧书店一样,书店内没有铺地板,正对面及左右两侧墙壁排满了高达天花板的书架,书架半腰是便于摆放书籍的台子。房子中央像小岛似的,有一张长方形的桌子,也是为了摆放书籍用的。在正面书架的右边空出了约一米宽的通道,可以通往里间,通道上装有先前提到的那个拉门。书店老板或老板娘平常总是坐在拉门前半个榻榻米的地方,照看店里的买卖。
小五郎和我走近这个拉门,高声叫喊,却无人应声,好像里面没有人。我稍微拉开拉门,向房间里面窥视,屋里电灯关着,黑乎乎的,隐约看见房间角落里好像有个人躺着。我觉得奇怪,又叫了一声,依然没人应答。
“没关系,咱们进去看看吧。”
于是我俩就咚咚地登上了铺席,走进里间。小五郎打开电灯,就在这时,我俩同时啊地叫了一声,因为在房间的角落里躺着一具女尸。
“这不是女主人吗?”我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看样子是被人掐死的。”
小五郎走近尸体,观察起来。
“好像已经救不活了。必须赶快报告警察。这样吧,我去打公用电话,你在这儿守着,还是先不要告诉邻居,现场被破坏就麻烦了。”
他命令道,然后往五十米开外的公用电话亭奔去。
尽管平时谈论起犯罪和侦探来,我总是讲得头头是道,但还是头一次遇到真的案件。我不知该干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房间里面。
整个房间有六个榻榻米大小,再往里面去,右边的一间隔着一条窄小的走廊有个两平方米的小院和一个厕所,院墙是木板做的——因为是夏天,所有的房门都开着,所以能够一直看到后院。左半间是双扇门,里面是两个榻榻米大小的地板间,连接后门,可以看到狭小的厨房,后门的高腰拉门关着。右侧是四张隔扇,隔扇里面可能是通向二层的楼梯和储物间。整个屋子是非常普通的简陋长屋的布局。尸体靠近左侧墙壁,头朝着店内方向。为了尽可能保留犯罪现场,也因为气味难闻,我尽量不靠近尸体。然而,房间狭小,即使不想看那女人,眼睛也自然转向那个方向。女人身穿粗格浴衣,仰面躺着,但是浴衣下摆被卷到膝盖以上,腿部完全裸露着,没有一点儿抵抗的痕迹。脖子看不太清,但被掐过的地方已经变紫了。
大街上人来人往。有人大声说着话,有人穿着木屐嘎嗒嘎嗒地走着路,还有人醉醺醺地边走边高声哼唱流行曲,一派太平之景。然而就在相隔一道拉门之内,一个女人惨遭杀害,横尸屋内,真是莫大的讽刺啊!我心情复杂,木然呆立。
“他们马上就到!”明智君回来了。
“噢,是吗?”我感觉说话都有些费力了。然后我俩一直四目相对,默然无语。
没过多久,一位穿制服的警官和一位穿西装的人赶到了。后来知道穿制服的警官是K警察署的司法主任,另一位从他的衣着和带来的东西也可以猜出来,他是该警察署的法医。我们向司法主任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发现尸体的过程。最后,我又补充道:
“这位明智君进茶馆时,我偶然看了一下钟表,刚好是八点半,所以这拉门关闭的时间应该是八点左右。我记得那时房间里还亮着灯,因此,可以说明至少在八点钟左右的时候,这个房间里的人还活着。”
司法主任边听我们讲述,边在笔记本上做记录。此时,法医已检验完尸体,等着我们的谈话告一段落。
“看样子是被掐死的,用手掐的。请看这里,这变紫的地方有手指的痕迹。还有,这个血痕是指甲造成的。从拇指的痕迹在颈部右侧来看,是用右手掐的。估计死亡时间还没超过一小时吧,但是已经没有救活的希望了。”
“这么说是被人由上往下掐的了。”司法主任思索着说,“可是,死者又没有抵抗的迹象……大概是动作非常迅速吧,力量也特别大。”
说完,他转向我们,询问这家书店男主人在哪里。我们当然不知道。于是,小五郎很主动地出去叫来了隔壁钟表店的男主人。
司法主任与钟表店男主人的问答大致如下:
“这个店的男主人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儿的老板每晚都去摆夜摊,一般不到十二点是不会回来的。”
“去什么地方摆夜摊?”
“好像经常去上野的广小路那边,但今晚去什么地方了,我也说不好。”
“大约一个小时之前,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动静?”
“这还不明白吗?就是这个女人被害时发出的叫喊声或者搏斗声……”
“好像没有听到什么不寻常的声音。”
谈话间,附近的居民听说了此事都跑来了,加上过路看热闹的,旧书店门口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人群中有位旧书店另一侧隔壁的袜子店女主人,也帮着钟表店男主人说话,说她也没听到什么声音。
这期间,邻居们在一起商议之后,派了一个人去找旧书店男主人。
这时,马路上传来汽车停车的声音,随后一帮人鱼贯而入。他们是接到了警察的急报后,立即赶来的检察厅的人、K警察署署长以及当地的名侦探小林刑警——当然我是事后才知道他的身份的。我有一位做司法记者的朋友,与本案承办人小林刑警很有交情,所以,后来我从他那里了解到了许多关于本案的情况——先一步到达的司法主任向他们报告了到目前为止知道的所有情况,我和小五郎也不得不重复一遍刚才的陈述。
“关上大门!”
突然,一个上穿羊驼呢外衣,下着白色西裤的貌似下层公务员的男人高声喊道,并随即关上大门。此人就是小林刑警。他就这样赶走了看热闹的人群,立即开始勘查。他行事起来旁若无人,检察官和警察署署长等人似乎都不在他眼里。自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在勘查,其他人好像是专门为了旁观他那敏捷的动作赶来似的。小林刑警首先检查了尸体,对脖颈周围看得特别仔细,看完后对检察官说:
“这个指痕没有什么特征。也就是说,除了说明是一般人用右手掐的之外,没有其他线索。”
随后,他说要对尸体进行裸体检查。于是,如同议会召开秘密会议一般,我们这些旁观者都被赶到了房间外的店面。所以,这期间他们又有了什么新发现,我不得而知。不过,据我的推测,他们一定发现了死者身上有许多新伤,就像茶馆女招待说的那样。
不久,这个秘密会议结束了,但我们有所顾忌,仍然没进入里间,只是从那个店面与里间之藏书网间的拉门空隙向里面张望。幸运的是,我们是案件的发现者,而且,回头他们还要取小五郎的指纹,所以我们一直待到最后,没有被赶走,或者说是被扣留下来了也许更准确。小林刑警的搜查并不限于里间,而是屋内屋外全面搜查。我们一动不动地待在一个地方,不可能看到他搜查的全过程,但幸运的是,检察官始终坐镇里间,一直没有任何动静,所以,小林刑警出出进进一一向检察官报告的搜查结果,我们都一字不漏地听到了。检察官让书记员根据小林刑警的报告写出案情调查汇总。
小林刑警首先对死者所在的内室进行了搜查,但是好像没有发现任何罪犯的遗留物、足迹或其他值得侦探注意的东西,只有一个东西例外。
“电灯开关上有指纹。”向硬橡胶开关上撒了些白粉的小林侦探说,“从前后情况来看,关电灯的肯定是罪犯。你们二位是谁开的灯?”
小五郎说是他。
“是吗?好吧,回头让我们取一下你的指纹。把这个开关整个取下来带走,注意不要触摸。”
之后,小林刑警爬上了二楼,在上面待了好久才下来,下来后就说:“需要去查看一下后门的胡同。”说完,他就出去了。过了约十分钟,他带着一个男人回来了,手中的手电筒一直亮着。这个男人约莫四十岁,浑身上下肮脏不堪,上身穿的是绉绸衫,下身穿的是草绿色的裤子。
“脚印没有查到。”小林刑警报告说,“后门的胡同可能因为日照差,路很泥泞,有很多木屐脚印,乱糟糟的,一点儿也不清晰。不过,这个人,”他指着带回来的男人说,“他的店开在后门胡同出口的拐角处,是个冰激凌店。这是个死胡同,所以,如果罪犯从后门逃走,必然会被这个人看到的。喂,请你再回答一遍我的提问。”
于是,冰激凌店主与小林刑警开始了一问一答。
“今晚八点前后,有人进出过这个胡同吗?”
“一个人也没有。天黑以后,就连猫仔都没见到一只。”冰激凌店主的回答很得要领,“我在这儿开店很久了,这条街的老板娘们,夜间很少从那儿走,因为那儿的路不好走,又特别昏暗。”
“来你店里的顾客,有没有人进胡同呢?”
“也没有。所有人都是在我面前吃完冰激凌后,就马上原路返回了。这是我敢肯定的。”
假如这个冰激凌店主的证词可以相信的话,那么,罪犯即使是从这家的后门逃走的,也没有从这个唯一的通道——胡同出去。可是,也没有人从书店正门出来啊,因为我们一直在白梅轩盯着这里,绝对不会有错。那么,罪犯到底是从哪儿逃走的呢?按照小林刑警的推理,罪犯逃走的方式有两种:潜入了前后门的邻居家中,或者罪犯就租住在隔壁。当然也有可能从二楼,沿着屋顶逃走,但是从对二楼的调查结果看,临街的窗户是关着的,没有动过的迹象,而后面的窗户,由于天气闷热,所有人家的二楼都开着窗户,有的人在露台上乘凉,所以从那儿逃走似乎是比较有难度的。
于是,所有勘查人员一起开了个短会,研究侦查方向,最后决定分组行动,挨家挨户搜查附近的住家。实际上,前后左右的住户总共只有十一家,搜查起来并不太费事。与此同时,小林刑警再次对旧书店进行了侦查,从房檐下面到天花板里面,彻底搜查了一遍。结果,不仅没有得到任何线索,反而把事情弄得愈加复杂了。原来,与旧书店一店之隔的点心店的男主人,从傍晚到刚才,一直在屋顶的露台上吹尺八,问题是他坐的位置正对着旧书店二楼的窗户,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藏书网
各位读者,此案变得越发有趣了。罪犯到底是从哪里进去,又是从哪里逃走的呢?既不是后门,也不是二楼窗户,当然也不可能是前门。难道说他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吗?抑或像烟一样无影无踪?不可思议的事还不止这些。小林刑警带到检察官面前的两个学生,说出的话更是奇妙。他俩是在这附近租房子住的某工业学校的学生,二人都不像是那种会说假话的人,可是他们的陈述使这个案子变得越发匪夷所思了。
对检察官的提问,他们大体是这么回答的:
“在八点钟左右,我就站在这家旧书店里,翻看那个台子上的杂志。这时听见里边响了一声,我就抬头看向那个拉门,虽然关着,但那个格子还开着,我透过格子的缝隙,看到里面站着一个男人。但是我看到那男人和他关上格子,几乎是在同时,所以自然没有看清楚,只是从他的腰带来看,肯定是个男人。”
“那么,除了可以判断是个男人以外,有没有注意到其他什么?比如身高啦、衣服图案什么的?”
“我看到的只是腰部以下,所以不知道身高多高,但衣服是黑色的,也可能有细条或碎花,我觉得是黑乎乎的。”
“我刚才也和他一起在这儿看书,”另一个学生说,“而且同样听到了声音,看到格子被关闭,但是,我记得那个男人穿的肯定是白衣服,是没有条纹或图案的白衣服。”
“这可就怪了,你们俩必有一个人看错了。”
“我绝对没有看错。”
“我也从来不说谎。”
这两个学生互反的证词意味着什么?敏感的读者或许意识到了什么吧,实际上我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但是检察官和警察们似乎对这一点没有深加考虑。
不久,死者的丈夫,旧书店店主接到通知后返回家中。这是个瘦削的年轻男人,看上去不像个开旧书店的。他一见到妻子的尸首,眼泪就扑簌簌地淌下来,只是并没有哭出声,可见是个懦弱的人。小林刑警等他平静一些后,开始了提问,检察官有时也从旁插话。可是结果令他们失望,因为店主说他根本想不出谁有可能是罪犯。他说:“我们一向本分,从来不与人结怨啊!”说完,又流泪不止。而且,他一一查看了家里的东西,确认不是盗贼所为。对店主和店主妻子也进行了各种调查,都不存在值得怀疑的地方,此事与此故事关系不大,略去不提。最后,小林刑警对死者身上的许多新伤提出了询问,店主踌躇很久,终于回答是他自己弄出来的。然而,问到为什么这么做,尽管反复询问,仍没有得到清楚的回答。不过,由于他当天夜里一直在外面摆夜摊,即使这是虐待的伤痕,也不能怀疑他就是凶手。小林刑警或许也是这样考虑的,因而未予深究。
如上所述,当晚的调查告一段落。他们记下了我和小五郎的住址、姓名等,还提取了小五郎的指纹。我们回家时,已是深夜一点多了。
如果警方的侦查没有遗漏,证人们也没有说谎的话,这的确是个匪夷所思的案子。据我事后所知,小林刑警在第二天进行的一系列调查也全都一无所获,还是案件发生当夜的那些线索,侦查无丝毫进展。证人们都是可以信赖的人,十一栋房子里的居民也没有可疑之处,对被害者的家乡也进行了调查,没有发现任何疑点。至少小林刑警——如前面交代过的,是个被人们称为名侦探的人——对这个案子所进行的竭尽全力的侦查,只能得出根本无法解释的结论。这也是我事后听说的,小林刑警让人带走的唯一物证电灯开关上,除了小五郎的手印,找不出其他人的。也许是由于小五郎当时手忙脚乱吧,开关上留下了许多指纹,但全部是小五郎一个人的。小林刑警判断,或许是小五郎的指纹把罪犯的指纹覆盖了的缘故。
各位读者,看到这里,你就会联想到爱伦·坡的 href='7758/im'>《莫格街谋杀案》或柯南·道尔的《斑点带子》吧。也就是说,本案的杀人犯并不是人类,而是猩猩或印度毒蛇之类的动物吧。其实我就这样想过。然而,东京D坂一带不可能有此类物种,再说,有证人从格子的缝隙里看到了男人的身影,即使是猿类也不可能不留下足迹,不被人看到。还有,死人脖子上的指痕无疑也是人留下的,即使是毒蛇缠死的,也不会是那样的痕迹。
且说我和小五郎那天夜里在回家的途中,非常兴奋,聊了很多,不妨举出一例。
“你大概也知道爱伦·坡的 href='7758/im'>《莫格街谋杀案》或卡斯顿·勒鲁的《黄色的房间》等小说中描写的发生在法国巴黎的Rose Defacourt案吧?即使在过了一百年后的今天,那件杀人案仍然是个谜。今晚的案子,罪犯也没有留下逃走的足迹,从这一点来看,不是与那个案子很相似吗?”小五郎说。
“是啊,真是不可思议啊!经常听人说,在日式的房子里,不可能发生外国侦探小说里描写的那样离奇的案件,我认为并非如此,眼下不就发生了这样的奇案吗?我倒是有兴趣挑战一下这个案子,尽管能不能破案我没有多大把握。”我说。
我们在一条小路上分了手。看着小五郎晃悠着肩膀,拐过小巷,快步走远的背影,不知为什么,他穿着的漂亮的黑粗条浴衣,在黑暗中显得更加清晰,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下)推理
且说杀人案件发生十天以后,我去小五郎的住处拜访他。在这十天里,关于这个案子,小五郎和我都做了什么?思考了些什么?又得出了什么结论呢?读者可以从我和他今天的谈话中充分地了解这些情况。
在此以前,我与小五郎一直是在茶馆见面。去他的宿舍拜访,这还是第一次。以前我曾听他说过住在这个地方,所以没费什么周折就打听到了。我走进一家烟店,向女主人询问小五郎在不在家。
“啊,在呢。请等一下,我马上去叫他。”
说着,她走到楼梯口,高声叫喊小五郎。小五郎就借住在这家的二楼上,所以只听到他发出奇怪的声音,随后吱呀吱呀地踩着楼梯走下楼来,看到是我,吃了一惊,说:“哎呀,快请上楼!”我跟在他身后走上二楼。可是,当我踏进他的房间时,却吓了一大跳。因为这房间里的景象实在太特别了。虽然并非不知道小五郎是个古怪的人,却没想到会怪到这种程度。
一句话,在四叠半的榻榻米上,全都堆满了书籍,只露出了正中央一小块榻榻米。沿着房间的.墙壁和隔扇,几乎摆了一圈的书,四个方向的一摞摞书宛如一座座书山,由宽到窄一直堆到天花板。除了书之外,房间里什么生活用具也没有,不禁让人感到困惑,他在这间房子里究竟是怎么睡觉的?主客二人甚至无处落座。一不小心,身体一动弹,说不定就会把这书山碰倒,被埋在里面。
“不好意思,地方实在太小了。而且没有坐垫,抱歉,请找本软些的书坐吧!”
我从书山穿过,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落座的地方,然而由于太过惊讶,以至坐下之后,我依然吃惊地打量着四周的书。
在此,我有必要向诸位介绍一下这个奇特房间的主人明智小五郎。我与他不过是萍水相逢,所以,他有过什么样的经历,靠什么生活,人生目标是什么……我一概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敢肯定,他是一个没有固定职业的游民,勉强可以说是个学究吧。就算他是个学究,也是个特立独行的学究。他曾经说过“我在研究人呢”,当时我还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他对犯罪案件和侦探有着非同寻常的兴趣和令人吃惊的丰富知识。
他年龄与我差不多,不超过二十五岁,属于比较精瘦的人。如先前所说,他走路时有晃肩膀的毛病。不过他这个走路姿势跟英雄豪杰 5f0f." >式的甩膀子不一样。要说像什么人的话,可能这个比方有点儿那个,就是看他的走路姿势,往往会让人想起那位一只手残疾的说评弹的神田伯龙。从脸型到声音,小五郎都与这位伯龙一模一样——没见过伯龙的读者,也可以想象一位自己认识的人里面,虽不是美男子,但招人喜爱,而且是聪明绝顶的男人——不过,小五郎的头发更长,更茂密而蓬乱,而且他有个毛病,在和人说话时喜欢不停地挠头发,好像要把头发搞得更乱似的。他一向不讲究衣着,老是穿着棉布和服,扎一条皱皱巴巴的腰带。
“欢迎,欢迎!从那以后,咱们一直没再见面,D坂的那件案子现在怎样了?警方好像还没有找到罪犯的线索,是吧?”
小五郎像往常一样揉搓着头发,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其实,我今天到你这儿来,就是要跟你谈这件事。”我一边想着该从何说起,一边开了口,“从那以后,我对此案做了很多可能性的思考,不仅是思考,我还像侦探那样进行了现场勘查,并且已经得出了初步的结论。我今天来是想跟你汇报一下……”
“噢?那可不简单啊!我可要仔细听一听了。”
我捕捉到了他眼神里一闪而过的轻蔑与安心的神色,仿佛在说“你能明白什么”似的。这神色激励了我有些犹豫的心情,便自信满满地讲了起来:
“我的朋友中有一位新闻记者,他与负责本案的小林刑警是好友。因此,我通过新闻记者了解到许多警察方面的详情。不过,警察一直找不到侦查方向。虽然做了种种努力,他们也没有获得有价值的线索。你还记得那个电灯开关吧?那东西对他们也没有丝毫用处,因为他们发现那上面只有你的指纹。警方认为,大概是你的指纹把罪犯的指纹覆盖了。由于我了解到他们因此而困惑,所以我就更努力地进行自己的调查了。那么你猜猜看,我最后得出的是什么结论?而且,去报告警察之前,我为什么要先到你这儿来呢?
“这个先放一边,其实在案发当天我就发现了一个问题。你还记得吧,那两个学生在描述嫌疑人的衣服颜色时,完全相反,对吧?一个说是黑色的,一个说是白色的。即使人的眼睛不是绝对可信,但是把完全相反的黑白两色搞错,不是很奇怪吗?我不知道警方对此是怎么理解的,我认为这两人的陈述都没错。你知道为什么吗?那是因为罪犯穿的是黑白相间的衣服啊——就是那种粗黑条浴衣,就像出租房里常出租的那种浴衣——那么,为什么一个人看成黑的,一个人看成白的呢?因为他们是从拉门的格子缝隙中看到的,所以在那一瞬间,一个人的眼睛恰好处于缝隙与衣服白色部分相重叠的位置,而另一个人的眼睛处于缝隙与衣服黑色部分相重叠的位置。也许这是难得的巧合,但巧合绝非不可能,而且在本案中,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可能。
“那么,知道了罪犯的衣服是条纹状之后,仅仅是缩小了侦查的范围,还不是确凿的证据。于是,我通过我的新闻记者朋友要求小林刑警对指纹——就是你的指纹——进行了仔细检查,其结果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想是正确的。对了,你有砚台的话,我想借用一下。”
于是,我给小五郎做了个实验。首先我从砚台里用右手拇指稍稍蘸了一点儿墨汁,从怀中取出一张纸,在纸上按了个指印。等指纹晾干后,再次用同一个手指蘸上墨汁,在原来的指纹上,将手指换个方向,仔细摁在上面,于是,纸上清楚地显现出了相互交叠的双重指纹。
“警方以为你的指纹压在罪犯的指纹上,覆盖了罪犯的指纹。可是从刚才这个实验也可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无论你后来怎样用力摁电灯开关,既然指纹是由线条构成的,线与线之间必然会留下先前的指纹痕迹。假如前后指纹完全相同,就连摁的方法也分毫不差的话,由于指纹的每条线都完全一致,或许后按的指纹可以掩盖先按的指纹吧,但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如果是罪犯关掉的电灯,那么,他必然会在开关上留下指纹。我设想说不定是警察忽略了在你指纹的线与线之间残留的罪犯的指纹,就自己进行了勘查,可是一点儿痕迹也没有。也就是说,在那个开关上,前前后后都只留下了你一个人的指纹——为什么没有留下书店夫妻的指纹,这还没弄清楚,也可能那个房间的电灯一直开着,一次也没有关过吧。
“你想想看,以上的事实究竟说明了什么呢?我是这样推测的:一个身穿粗黑条纹衣服的男人——这男人大概是死者的青梅竹马,因失恋的怨恨而杀人,这样的动机也有可能吧——他知道旧书店男主人每夜出摊,于是,趁他不在家,袭击了那个女人。由于没有喊叫,也没有抵抗的痕迹,说明死者非常熟悉那个男人。那男人实施了犯罪之后,为了延迟人们发现尸体的时间,他熄了灯后逃走了。但是,他犯了一个大错误,那就是他不知道那道拉门的格子窗没关上,所以在惊慌之中关闭时,被偶然站在店内的两个学生看到了。之后,他逃了出去,但猛然想起熄灯时开关上一定留下了自己的指纹。他想,无论如何也要消除那指纹,但是用同样的方法再次进入房间太危险。于是,他想到了一个妙计,就是假装自己就是杀人事件的发现人。这样不仅可以很自然地自己开灯,消除留下的指纹,免于遭到警方怀疑,而且没有人会怀疑发现者就是罪犯吧,可谓一举两得。就这样,他若无其事地看着警察在现场勘查,还大胆地做了证词,而且结果也正如他所预想的那样。因为五天以后,十天以后,没有任何人来逮捕他。”
各位以为明智小五郎是以怎样的表情听我说这番话的呢?我预计他听到一半的时候会脸色大变或是打断我的话。然而令人吃惊的是,他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表情。虽然平日里他就喜怒不形于色,但此时的他也太无动于衷了。他的手一直揉搓着头发,默默地听着。我心里一边想这家伙还真是厚颜无耻啊,同时说出了我的结论。
“你一定会反问,罪犯是从什么地方进去,又是从什么地方逃走的呢?的确,这个问题不搞清楚的话,其他一切即便搞清楚也没有意义。遗憾的是,这难题也被我侦查出来了。当晚侦查的结果,全然没有发现罪犯逃走的痕迹。但是,既然是杀人案,罪犯就不可能不进出,所以,只能说明,警察的搜查在什么地方有漏洞。虽说警察对此也大费周章,然而不幸的是,他们还不及我这个青年人的推理能力。
“其实,说起来也很简单。由于警察已进行了严密的调查,因此至少可以不必去怀疑街坊四邻。假如是街坊干的,那么他一定是使用了即使被人看到也不会认为他是罪犯的方法逃走的。也就是说,他利用了人的注意力盲点——正如我们的眼睛有盲点一样,注意力也有盲点——就像魔术师当着观众的面,很轻易地把一大件物品藏起来一般,把自己隐藏了起来。因此,我所注意的,是与旧书店一店之隔的旭屋炒面馆。”
因为旧书店右边是钟表店、点心店,左边是袜子店、炒面馆。
“我曾去炒面馆打听过,案发当晚八点,有没有男人去借用他们的厕所。你大概也知道,那个旭屋炒面馆,从店堂穿过土间可以一直走到后门,紧挨着后门有个厕所,所以,罪犯谎称上厕所,从后门出去,然后再从后门回来是轻而易举的事——冰激凌店开在胡同入口的拐角处,店主当然不会看到罪犯——还有,对方开的是炒面馆,罪犯借用厕所是极其自然的事。我问过了,那天晚上,炒面馆女主人不在家,只有店老板一人在店里,所以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你说,这是不是个绝妙的主意?
“经过调查,果然就在那个时段,有一位顾客借用了厕所。遗憾的是,旭屋店的老板一点儿也记不起那个顾客的相貌或衣服图案了——我立即将这个发现通过我的那位朋友告诉了小林刑警。小林刑警好像亲自到炒面馆去调查了,但还是没有进一步的发现……”
我稍稍停顿一下,给小五郎一个发言的空当。以他的立场,此时不会不说一句什么的。然而,他还是搓着头发,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于是,我只得改变到目前为止,为了尊敬他而使用的间接表达方式,采取直接表达了。
“我说,明智君,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这些确凿的证据是指向你的呀。说心里话,我内心里实在不想怀疑你,然而,有这么多证据的话,我也只能这样想了……我曾劳心费力地在附近居民中寻找穿粗黑条浴衣的人,却一个人也没找到。这是自然的。因为即使同样是条纹浴衣,也很少有人穿与那格子缝隙完全重叠的那么漂亮的浴衣。而且,无论是消除指纹还是借用厕所的手段都极为巧妙,除了像你这样的探案学者,谁能有这样的本事呢?并且,最让人怀疑的是,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和死者是青梅竹马,可是当晚调查死者身份时,你就站在旁边听着,不是一句也没有提及此事吗?
“如此一来,你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不在现场的证明。然而这也不可能了。你还记得吗?那天晚上回家途中,我曾问你到白梅轩之前,你在什么地方,你告诉我,你在附近散步了大约一个小时。即使有人见到你在散步,你也有可能在散步途中借用炒面馆的厕所吧。明智君,我说的有什么错吗?可能的话,我想听听你的辩解。”
各位读者也许会想,在我询问时,怪人明智小五郎在做什么,是不是以为他会低下头,无颜面对呢?大错特错。万万想不到,他出人意料的表现让我心惊胆战。这是因为他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哎呀,失敬,失敬!我绝对没有笑话你的意思,不过,你也太实在了。”小五郎辩解似的说道,“你的想法很有趣啊!交了你这么个朋友,我真的很高兴。只可惜啊,你的推理过于注重表面,而且过于注重物质方面。譬如说,对于我和那个女人的关系,究竟我们俩是怎样的青梅竹马,你有没有从心理方面进行过了解呢?以前我与她是否谈过恋爱,我现在是否恨她,你难道连这些都没有加以思考吗?那天晚上,为什么我没有说我与她相识?理由非常简单,因为我不知道任何具有参考价值的事情……因为还没上小学,我就与她分手了,后来再也没有见过面。”
“那么,指纹该怎么解释呢?”
“你以为从那以后我什么都没做吗?其实,我也做了不少调查呢。我每天都到D坂转悠,特别是旧书店,常常去光顾。我还询问了店老板各种各样的问题——我告诉他,我认识他妻子,这样反而便于我向他了解情况——就像你通过新闻记者了解到警察的许多情况一样,我也从旧书店老板那儿了解到很多情况。刚才提到的指纹问题,我也很快弄明白了。因为我也觉得很奇怪,所以做了调查,哈哈哈……结果呢,真是个笑话。原来灯丝断了,根本没有人关灯。你们以为是我按了开关电灯才亮的,其实是个误会。当时,由于慌忙动了灯泡,一度断了的灯丝恰巧又连接上了,因此,开关上自然只留下我的指纹。你说那晚你从拉门缝隙中看到电灯亮着,倘若如此,灯丝断了就在那之后。灯泡太旧了,所以有时候也会自动断线。下面说到罪犯衣服的颜色,这个与其由我说,不如……”
他说着,从身边的书堆里翻来翻去地找了一会儿,找出一本破旧的西洋书。
“你读过这本书吗?是贝尔菲的《心理学与犯罪》,请你看看《错觉》这章的开头十行。”
听着他充满自信的陈述,渐渐地我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失败,便顺从地接过书读了起来,内容大致如下:
曾经发生过一起汽车犯罪案,在法庭上,举手宣誓所述均是事实的证人之一说案发时道路非常干燥,尘土飞扬。另一个证人说案发时刚下完雨,道路泥泞不堪。一个人说涉案的汽车开得很慢,另一个人说从未见过开得那样快的车。还有,前者说村庄道路上只有两三个人,后者做证说行人很多,男女老幼都有。这两位证人都是受人尊敬的绅士,歪曲事实对他们毫无意义。
待我看完之后,小五郎又一边翻着书一边说:
“这是现实中真实发生的事情。在《证人的记忆》这一章的中间部分,写着一个预先计划,并进行了实验的例子,恰好谈到了关于服装颜色的问题,所以,虽然有些麻烦,还是请你读一下吧。”
这部分记载的是下面这样的内容:
(前略)举一个例子,前年(此书出版于1911年)在哥廷根召开了由法学家、心理学家以及物理学家参加的学术讨论会。就是说,与会者皆是习惯于缜密观察的人。此时,该城市里适逢狂欢节,热闹非常。就在学者们正在开会时,突然大门被打开,一个身穿怪异服装的丑角发疯似的冲了进来,后面有一个黑人拿着手枪追赶他。在大厅中央,两人轮番用凶狠的语言咒骂对方。不一会儿,那个丑角突然躺倒在地,黑人跳到了他身上,紧接着叭的一声枪响。然后二人立刻离开了大厅,消失不见了。整个过程持续了不到二十秒钟。众人当然是大惊失色。除了大会主席外,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这些语言、表演都是事先排练好的,并且该现场还被拍了照片。大会主席说,由于在法庭上经常遇到此类问题,请各位会员写出自己正确的记忆。主席这么做也是理所当然的。对于黑人头上戴的是什么,四十人中只有四人写对了,其他人有的写礼帽,有的写高筒礼帽。关于服装的颜色,有的说是红色的,有的说是茶色的,有的说是咖啡色的,其他人还想出了五花八门的色彩搭配。可是实际上,黑人下穿白色裤子,上穿黑色西装,系着一条红色的大领带…….99lib?
“正如智慧的贝尔菲在该书里一语道破的那样,”小五郎开始说明,“人的观察和记忆实际上是不可靠的。就像这个例子,连学者们也说不清衣服的颜色。我认为那天晚上的两个学生也是如此,他们关于服装的记忆有误也是有道理的。也许他们的确看到了某个东西,但是那个人根本没穿什么粗黑条纹浴衣,所以罪犯当然不是我。你的这个想象非常有意思,不过,未免太牵强了吧?至少说明了,你宁愿相信那种偶然的巧合,也不愿相信我的清白,对吧?说到最后一点,你认为罪犯是通过借用炒面馆厕所的方式逃走的,关于这一点,我与你的看法相同。我认为,确实,除了旭屋之外,罪犯没有别的出路。因此,我便去那个店调查情况了,结果很遗憾,得出了与你完全相反的结论。其实根本不存在借用厕所的男人。”
读者恐怕已经注意到了,明智小五郎就这样既否定了证人的证词,又否定了罪犯的指纹,甚至否定了罪犯的出路,以此证明自己无罪。可是,这不就等于否定了犯罪这个事实本身吗?我完全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
“那么,你找到罪犯的线索了吗?”
“找到了。”他搓着头发说,“我的方法与你有所不同。由于物质的证据可以因解释的方法不同而得出多种结论,我认为最好的侦探方法,应该是从心理角度看透人的内心深处。不过,这有赖于侦探本人的能力啦。不管怎么说,这次我是以探究心理为重点进行调查的。
“最初引起我注意的,是旧书店老板娘身上的那些新伤痕,其后不久,我又听说炒面馆老板娘身上也有同样的新伤,但无论是旧书店还是炒面馆,两位男主人看样子都是老实本分的好人,所以我不由得怀疑起这里面有什么奥秘。于是,我先找到旧书店的老板,想从他口中探听这个秘密。由于我与他死去的妻子以前相识,因此,他也就消除了戒心,事情办得比较顺利。这就是说我打听到了一个非常奇特的情况。接下来我打算探访炒面馆老板,但看他的外表就可以看出他是个很有主意的人,所以,对他的调查颇费了些功夫。不过,我采取了一种方法,结果,大功告成。
“你也知道心理学上的联想诊断法,目前已开始用于犯罪侦查方面了吧。联想诊断法就是对嫌疑人说出许多简单易懂的刺激性语言,来测试嫌疑人对该词语的概念联想的速度快慢的方法。但是,这个方法正如心理学家所说,并不局限于‘狗’‘家’‘河’之类简单的刺激语,也没有必要经常借助于天文计时器。对于领悟到联想诊断技巧的人来说,那些形式并不重要。过去被称为名判官或名侦探的那些人不就是明证吗?那时候心理学并不像今天这样发达,他们只是依靠其天赋的才能,于不知不觉中采用了这种心理学的方法,大冈越前守就是其中之一。在小说中,福尔摩斯也是如此,他们都在某种程度上使用了联想诊断法。闲话不提,回到这个案子上来,我跟炒面馆老板聊了很久,都是些无聊的家常话,通过这样有一搭无一搭的聊天来探究他的心理反应。不过这是个非常微妙的心理问题,而且相当复杂,所以,有关细节方面以后有时间再慢慢给你说明,总之,最后我得出了肯定的结论。也就是说,我找到了罪犯。..
“但是我并没有一件物证,因此,还不能向警察报告。即使报告了警察,他们也不会理睬的。我明明知道谁是罪犯,却袖手旁观还有一个理由,就是这次的犯罪是完全没有恶意的。这么说未免让人费解,但这次的杀人事件,确实是在杀人者与被害者相互同意的情况下进行的,甚至可以说,是为了满足被害者的要求而施行的。”
我设想了多种可能,还是不能理解他的话。我全神贯注地倾听他这番莫名其妙的推理,以至忘记了为自己的失败而惭愧。
“直接说一下我的结论吧,杀人者就是旭屋的老板!他为了逃避罪责,说有个男人借用厕所。但这并不是他的发明,而是我们的错误。因为你和我都曾去问过他是否有人来借用过厕所,这就等于给了他启发,而且他也误以为我们是刑警。那么,他为什么犯了杀人罪呢?从这个案子里,我清楚地目睹了,在表面极其平静的人生背后,竟然隐藏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十分凄惨的秘密。因为那是只有在噩梦的世界里才能够看到的景象!
“那位旭屋老板,其实是一个承袭了萨德侯爵之流的强烈虐待倾向的虐待狂,这可真是命运捉弄啊,他居然发现一店相隔的旧书店老板娘是个受虐狂。旧书店老板娘其实是个不亚于他的受虐狂。于是,他们以变态者所特有的巧妙方式,在谁也不知道的情况下进行着通奸——你现在明白我刚才所说的两相情愿的杀人的含义了吧——他们俩直到最近为止,一直强迫各自不解其变态嗜好的丈夫和妻子来满足他们的病态欲望。两个女人身上的新伤就是证据。但是,他们当然不可能只靠夫妻生活得到性满足。因此,当他们发现近在咫尺的邻居中,竟然有他们所渴求的人时,他们之间便极其迅速地相互达成了默契,这一点并不难想象。然而,最终命运的恶作剧做过了头。由于被动和主动之力的合成,他们的疯狂性欲日益加倍。终于在那天夜里,发生了这件他们绝对不希望发生的杀人事件……”
听着明智君令人瞠目结舌的奇妙结论,我不觉一阵战栗,这是一件多么非同寻常的案子啊!
这时,楼下的烟铺老板娘送来晚报。明智君接过报纸,翻到社会版看起来,不一会儿,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唉,看来他终于忍受不住,去自首了。真是奇妙的巧合啊!恰好在咱们谈论这个案子时,看到了这个报道。”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到了一条小标题,约莫十行字的报道,刊出了炒面馆老板自首的消息。
1
蕗屋清一郎为什么会起意干出下面将要叙述的这件可怕的恶事,动机不明。即使了解他的动机,也与这个故事关系不大。从他半工半读去大学读书来看,也许他是为学费所迫。他是个罕见的英才,且学习非常刻苦,为了挣学费,被无聊的打工占去了许多时间,使他为自己没有充足的时间去读书和思考而感到可惜是毫无疑问的。但是,就凭这点理由,人就可以犯下那样十恶不赦的罪行吗?或许他先天就是个恶人吧,并且,除学费之外,或许还有很多其他无法遏止的欲望导致犯罪。这且不说,他产生这个念头已有半年了。在这期间,他一再犹豫,左思右想,最后终于决定动手。
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与同班同学斋藤勇成了朋友。这成了这个故事的开端。起初他并非有什么目的,但在交往中,他开始怀着某种模糊的目的 63a5." >接近斋藤勇了。而且,随着这种关系的发展,那个模糊的目的渐渐清晰起来。
从大约一年前开始,斋藤租住在山手的一个偏僻的豪宅街上的人家里。那家主人是一位官吏的遗孀,虽然她已是年近六旬的老妪,但靠着亡夫给她留下的几幢出租房屋的租金,就可以生活得舒舒服服。而且她没儿没女,金钱成了她唯一的依靠,所以向熟人发放小额贷款,收取利息,一点点儿地攒钱便成了她生活中最大的乐趣。她对熟悉的人才肯出租房子,租给斋藤勇也是如此,一方面是因为家里都是女人,住个男人比较安全;另一方面也可以收取房租,使每月的存款有所增加。可见无论古今东西,守财奴的心理都是一样的,人们传说,除了在银行的存款外,大量的现金她都藏在自家宅子的某个秘密的地方。
也就是说,蕗屋对这笔钱产生了兴趣。那老太婆要那笔巨款没有任何价值,让它们用作自己这样前程远大的青年的学费,不是最合理的吗?简而言之,这就是他的逻辑。因此,蕗屋试图通过斋藤尽可能详细地了解老妇人的藏书网情况,探寻那笔巨款的隐藏地点。不过,在斋藤告诉他偶然发现了那个隐藏点之前,蕗屋并没有什么明确的想法。
“你知道吗,那个老婆子真不得了,一般人大都把钱藏在房檐底下,或是天花板里吧,可是她藏钱的地方你绝对想不到。在内室的壁龛里不是放着一个很大的松树盆栽吗?就在那个盆栽底下,钱就藏在那儿。再狡猾的小偷也绝不会想到盆栽底下会藏着钱。这老婆子可以算个天才守财奴啦。”
斋藤说着,呵呵地笑了。
从此以后,蕗屋的想法逐渐具体化了。对于如何能把老妇人的钱转换为自己的学费的每一种途径,他都设想了各种可能性,以从中选择最万无一失的方法。这是一道超乎预想的难题。与此相比,任何复杂的数学难题都不在话下了。刚才也说过,他为了想出好法子,花费了半年的时光。
不言而喻,其难点在于如何避免刑罚。伦理上的障碍,即良心上的苛责,对他来说已不是什么问题。他不认为拿破仑大规模地杀人是罪恶,而应该加以赞美,同样,有才能的青年,为培育其才能,将一只脚已踏进棺材的老太婆作为祭祀的牺牲品也是理所当然的。
老妇人极少外出,终日默默坐在里间的榻榻米上。即便偶尔外出,也有个乡下的女用人奉她之命,严加看守。尽管蕗屋费尽心机,老妇人的防范仍不留一丝纰漏。瞅准老妇人和斋藤不在的时候,欺骗那个女佣出去买东西,趁此机会盗出花盆底下的钱,是蕗屋最初的想法。但这未免太不周全。即使只是很短的时间,只要知道这个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就无法摆脱嫌疑。这类愚蠢的方案,蕗屋想起一个打消一个,想起一个打消一个,足足浪费了一个月。比如,可以制造被斋藤或女佣或小偷偷盗的假象,或是在女佣一个人时,蹑手蹑脚地溜进房中,神鬼不知地盗出金钱;也可以在半夜,趁老妇人睡眠之时采取行动。诸如此类,他设想了他所能想到的所有方法,但是无论哪种方法,都有着被发现的可能性。
除了干掉老妇人,没有更好的办法。他终于得出了这一恐怖的结论。他不清楚老妇人到底藏有多少钱,不过,从各种因素分析,他并不觉得老妇人的钱多到可以让人执着地甘冒杀人风险的程度。为了这不多的金钱,去杀一个无辜的人,未免太残酷。但是即使从社会的标准来看,不是太大的金额,却能够充分地满足贫穷的蕗屋。不仅如此,按照他的想法,问题不在于钱多少,而是要绝对保证不被人发现。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无论付出多大的牺牲都没有关系。
杀人看起来比单纯的偷盗要危险好几倍,其实这不过是一种错觉。当然,如果预料到会被人发现还去做的话,杀人在所有犯罪中无疑是最危险的。但是若不从犯罪的轻重角度,而是以被发现的难易为尺度考量的话,有时候(譬如蕗屋的情形)偷盗反而是件危险的事。相反,杀死现场目击者的方法虽然残忍,却免除了后患。过去的大恶人都是很坦然地杀人越货的。他们之所以很难被抓获,不就是得益于这种杀人的胆量吗?
那么,干掉老妇人,真的就没有危险吗?这么一想,蕗屋又思考了好几个月。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他是怎样形成杀人计划的呢?随着故事的进展,读者自然会明白,所以暂且放下不提。总之,经过普通人根本想不到的精细的分析和综合考量之后,他最终想到了一个绝对安全的方法。
现在只需要等待时机了,没想到,时机很快就到来了。一天,斋藤因有事去了学校,女佣出去买东西,二人都要到傍晚才能回来。那天正是蕗屋做完最后的准备工作的第二天。所谓最后的准备工作(这一点有必要事先加以说明),就是现在距离斋藤告诉他隐藏地点已经过了半年,因此需要最后确认一下钱是否还藏在原处。那天(杀死老妇人的前两日),他去看望斋藤,借机第一次进入老妇人的内室,与老妇人东拉西扯地聊天,他逐渐将话题引向一个方向,而且不时地提到有关老妇人的财产,以及她把那笔钱财藏在某个地方的传言。每次说到“藏”这个字时,他都暗中留意老妇人的眼睛。果然,像他预想bbr>的那样,每次她的眼光都悄悄地看向壁龛里的花盆。反复多次后,蕗屋确定了钱仍然藏在那里。
2
话说转眼间到了案发当天。蕗屋身着大学校服,头戴校帽,外披学生斗篷,手戴普通手套,前往老妇人的住宅。他经过反复思考,才决定不改变装束。如果换装的话,要购买衣服等物品,换衣服的地点以及其他各个方面都会给侦查留下线索。这样做只能使事情复杂化,毫无益处。在不会被发现的范围内,应该尽量简单而直入主题地采取行动,这是他的一种犯罪哲学。简而言之,只要没有人看见他进入该房中就万事大吉了。即使有人看到他在老太婆家门口走过,也丝毫不用担心,因为他经常在这一带散步,只要说一句“那天我也在散步”就可以蒙混过去。同时,从另一个角度看,假如在去的路上遇上熟人(这一点不得不考虑),是换装好,还是日常的制服制帽安全,则不用想也明白。至于作案时间,尽管他明明知道夜晚更合适——斋藤和女佣都不在的夜晚——为什么偏要选择危险的白天呢?这与着装的问题是一致的,为的是除去作案所不必要的秘密性。
但是,一旦站在老妇人家外面,他毕竟还是提心吊胆地四处张望,就像普通的盗贼一样,应该说比盗贼们还要紧张。老妇人的家是独门独院,与左右邻居以篱笆相隔。房子对面是一家富豪的宅邸,高高的水泥围墙足有百米长。由于这一带是清静的豪宅区,白天也很少见到行人。蕗屋走到那里时,非常幸运,街上连条小狗都没有见到。蕗屋今天打开拉门的动作很轻很慢,所以拉门没有发出嘎啦嘎啦的声音。然后,蕗屋在玄关的门口,用很低的声音打招呼(这是为了防备邻居)。老妇人出来后,他又借口想单独跟她谈谈斋藤的事,便顺利进入了里间。
两人坐定后不久,老妇人说道:“女佣恰好不在家,我去给你沏茶。”然后起身去沏茶了。蕗屋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当老妇人弯腰准备拉开隔扇时,蕗屋猛然从背后抱住了老妇人(他虽然戴着手套,但为了尽量不留指纹),死死勒住老妇人的脖子。老妇人的喉咙只发出咕的一声,没怎么使劲挣扎就断了气。只是在痛苦挣扎中,抓向空中的手指戳到了立在旁边的屏风。这是一面对折古旧金屏风,上面绘有色彩艳丽的六歌仙,小野小町的脸上被无情地抓破了一点。
确定老妇人已经断气后,蕗屋放下了她,有点儿担心地看着屏风的破口。仔细考虑之后,他又觉得完全没有担心的必要,这个屏风根本不会成为任何证据。于是,他走到壁龛前,抓住松树的根部,把它连根从花盆中拔了出来。果然不出所料,盆底儿有个油纸包。他沉着冷静地打开那个纸包,从自己的右口袋中掏出一个新的大钱包,将纸币的一半(足有五千日元)放入其中,然后将钱包放回自己的口袋,剩余的纸币仍然包在油?纸里,照原样藏在花盆底下。当然,此举是为了消除偷钱的痕迹。因为老妇人的存钱数额只有老妇人自己知道,即便只剩下一半,谁也不会怀疑钱已被盗。
然后,他拿起棉坐垫团成团儿,放在老妇人的胸前(这是为了遮挡血液飞溅),从上衣右边口袋里掏出一把大折刀,打开刀刃,对准老妇人的心脏刺去,又转动一下再拔出,再在棉坐垫上擦净刀上的血迹,收进口袋中。他是考虑到仅仅勒死的话,还有可能苏醒,他要像前人一样,彻底解决,不留活口。那么,为什么最初没有用刀呢?那是因为他怕搞不好会在自己衣服上留下血迹。
在此必须介绍一下他装钱的钱包和那个大折刀。这两样东西是他专门为这次行动,在某个庙会的露天摊上买的。他选择庙会最热闹的时间段,挑选顾客最多的小摊,按价钱把零头一起扔给摊主,拿了东西扭头就走,非常迅速地消失。不要说摊主,就连其他顾客也来不及记住他的面孔。而且,这两件东西都是极其平常的不可能留下任何印记的物品。
蕗屋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之后,没有忘记关上隔扇,慢慢走向玄关。他在门口蹲下身子,边系鞋带,边查看足迹。不过这一点更无须担心了。玄关的地面是硬灰泥地,外边的街道由于连日晴天十分干燥。现在只剩下打开拉门走出去了。但是,如果在此时大意的话,一切谋划都将化为泡影。他平心静气,耐心地倾听街道上有没有脚步声……一片寂静,听不到一点儿动静,只听到附近人家叮咚叮咚的弹琴声悠然响着。他下决心,轻轻地打开了大门。然后,若无其事地就像刚刚告辞出来的客人一般走了出去。果然外面一个人影也没有。
那一带是宅邸街,所以每条路上都很安静。离老妇人家四五百米处,有一个什么神社,古老的石头围墙挨着大路长长地延伸着。蕗屋看了看附近没有人,就把凶器大折刀和带血的手套扔进了石墙缝中,然后溜达着向附近一个小公园走去,他平常散步时常常经过那里。蕗屋在公园里的长椅上坐下来,以极其平静的表情望着孩子们荡秋千,并在那里逗留了很长时间。
回家时,他顺路去了警察署,并且对警察说:
“刚才,我拾到这个钱包,里面有很多一百日元的票子,我来是把它交给你们的。”
说着,他拿出那个钱包并回答了警察的提问,说明了拾到钱包的地点和时间(当然这都是谎言)和自己的住址姓名(这完全是真实的)。之后他领到一张记有他的姓名和金额的收条。不错,他这个方法非常迂回,但从安全角度来看是最保险的。老妇人的钱(谁也不知道只剩下一半)还在老地方,所以这钱包的失主是永远不会出现的。一年之后,这笔钱必然会回到他的手中,那时候,他就可以毫无顾忌地享用了。他是在精心考虑之后决定这样做的。假如是把这笔钱藏在某个地方,有可能会被别人偶然拿走。自己拿着吧,肯定是极其危险的。不仅如此,即使老妇人的纸币是连号的,现在的做法也万无一失。
“连佛祖也不会想到,这世上竟然有人在偷了东西后,会亲自把赃物交给警察!”
蕗屋忍住了笑,心中暗想。?99lib?
翌日,在租住屋里,蕗屋和往常一样从舒服的睡眠中醒来,边打着哈欠,边打开枕边送来的报纸,浏览社会版时,突然看到了一个让他非常意外的事件,吃了一惊。不过,这绝bbr>不是他担心的那种事情,反而是没有预料到的对他有利之事。朋友斋藤以杀人嫌疑被逮捕了。理由是他身上有一大笔与他身份不相称的钱。
“作为斋藤最好的朋友,我现在到警察署去一趟,了解一下相关情况,应该是比较自然的事吧。”
蕗屋急忙穿好衣服,赶往警察署。他去的是昨天交钱包的那个地方。他为什么不到其他警察署去呢?这就是他特有的无技巧主义的有意为之。他表现出适度的担忧,要求让他见见斋藤。但是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没有得到许可。于是,他详细询问了有关怀疑斋藤的原因,得以在一定程度上弄清了事情的经过。
蕗屋是这样想象的:
昨天,斋藤比女佣早一步回了家。时间是在蕗屋杀人之后离开不久。然后,他发现了尸体。但是,他在去报案之前,必定想起了某件事,就是那个花盆。如果是盗贼所为,花盆下面的钱是否还在呢?大概是出于好奇吧,斋藤查看了那个花盆,可是,钱包意外地还在原处。看到钱包后,斋藤起了贪念,虽说太轻率了,却合乎情理,一是谁也不知道藏钱的地点,二是人们必然认为是盗贼杀了老妇人,偷走了钱。这样的前提对谁都是难以抗拒的极大诱惑。然后,他又干了些什么呢?据警察说,他若无其事地跑到警察署报告说有杀人案。可是他这个人头脑也太简单了,居然若无其事地把偷来的钱塞进自己的腹带里了。看样子他是万万没想到会在那里被搜身。
“但是,等一等,斋藤究竟是怎么样为自己辩解的呢?也说不定他能够摆脱危险呢。”蕗屋对此进行了各种假设,“他身上的钱被发现时,也许他会回答:‘钱是我自己的。’没错,没有人知道老妇人有多少钱财和藏匿地点,所以这种解释或许能成立。只是金额过于巨大。那么,最后他大概只好说实话吧。可是,法院会相信他的供词吗?只要没有其他嫌疑人出现,就不能判他无罪,运气好的话,不是没有可能判他杀人罪的,要是那样就好了……不过,预审官在审讯中,或许会搞清楚许多情况,比如斋藤对我说过老妇人藏钱的地点,以及案发两天前,我曾进入老妇人房中聊了很久,还有我很穷困,连交学费都有困难等。”
但是,这些问题在蕗屋制订计划之前,都是考虑在内的。而且,不管怎样想,警察也不可能从斋藤口中得到更多的对蕗屋不利的信息。
蕗屋从警察署回来,吃过早餐(此时他给送饭来的女佣讲述了杀人案),他像往常一样走进学校,学校里人人都在谈论斋藤。他不无得意地给同学们讲起了这个新闻。
3
读者诸君,熟知侦探小说本质的人自然都知道,故事绝不会就此结束的。的确如此。事实上,以上叙述不过是故事的前奏,所以,作者请各位务必读下去的是后面的章节,即关于蕗屋如此精心筹划的犯罪是如何被破案的。
担任本案预审的审判官是有名的笠森先生。他不仅是普通意义上的著名审判官,而且因他有某些特殊的爱好,使他更有名气。所谓爱好就是,他还是一位业余心理学家,因此当遇到用普通方法无法判断的案子时,他就会使出撒手锏,利用其丰富的心理学知识,屡屡奏效。虽然他资历浅,年纪轻,但他的确具有判案才华,bbr>担任一个地方法院的预审员实在委屈他了。这次老妇人被杀事件也是一样,由笠森审判官来审理,谁都相信此案必然会轻松告破。笠森先生本人也是这样认为的。像往常一样,他打算在预审庭上调查清楚此案,以便公判时不留任何细小的麻烦。
可是,随着调查的深入,审判官渐渐明白破此案有一定的难度。警方简单地主张斋藤有罪,笠森审判官也承认其主张有一定道理。因为,在老妇人生前进出过老妇人家中的人,包括她的债务人、房客以及一般的熟人,都逐一进行了传讯,做了周密调查,却没有一个值得怀疑的对象(蕗屋自然也是其中之一)。只要没有其他嫌疑人出现,目前只能判定最值得怀疑的斋藤勇为罪犯。而且,对斋藤最不利的,是他那生来软弱的性格。一走进审讯室就精神紧张,对于询问,也是结结巴巴地答不上话来。由于紧张而头脑发昏的斋藤常常推翻原来的供述,忘记理应知道的事情,讲些不必要的话,他越是着急,嫌疑也就越重。之所以会这样,也因为他偷老妇人钱的理亏之点,不然的话,斋藤的脑子还是够使的,即使再软弱,他也不至于说那么多错话。他的处境,实在值得同情。但是,说到是否认定斋藤是杀人犯,笠森先生还是没有自信,因为现在只是对他有所怀疑。他本人自然没有承认杀人,审判官也没有一件确凿的证据。
就是这样,事件已过去一个月,预审还无法结案。笠森审判官开始有些着急。恰好此时,负责老妇人所在地治安的警察署署长给审判官送来一个让他兴奋的报告。报告里说,案发当天,一个装有五千二百一十日元的钱包在离老妇人家不远的××町被人拾到,送交钱包者就是嫌疑犯斋藤的好友蕗屋清一郎,由于工作人员的疏忽,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但是,时间已过去一个月,尚无失主前来认领这笔巨款,由此看来,似乎有些值得怀疑。
正一筹莫展的笠森审判官得到这个报告,仿佛看到了一线光明。他立即办理了传唤>?蕗屋清一郎的手续。可是,尽管审判官充满希望,却未得到任何结果。对于“在事件调查的当天,你为什么没有提到拾到巨款的事”,蕗屋回答说:“因为我没有想到钱包与杀人事件有什么关系。”此回答理由充分。既然在斋藤的腹带里已经发现了老妇人的财产,谁会想到其他的现金,特别是丢失在大街上的现金是老妇人财产的一部分呢?
真有这样的巧合吗?案发当天,在离现场不远的地方,并且是第一嫌疑犯的好友(根据斋藤的陈述,蕗屋知道藏钱的花盆)拾到大笔现金,这果真是偶然的吗?笠森审判官绞尽脑汁想从中寻找破绽。最使审判官遗憾的是,老妇人没有将纸币连号存放。假如纸币是连号的话,就可以立刻判明这可疑的99lib?钱是否与本案有关了。“哪怕是件极小的事,只要能抓到一条有力的线索就行。”笠森审判官倾注了全部注意力,又对现场反复勘查了多次,还彻底调查了老妇人的亲戚关系,然而一无所获。时间又白白过去了半个月。
笠森审判官认为只有一种可能性,就是蕗屋偷了老妇人存钱的一半,把剩下的一半放回原处,将偷来的钱放入钱包,装作是在大街上拾到的。但是他有可能做这种蠢事吗?对于钱包当然也做过调查,并无任何线索。而且,蕗屋相当镇静地陈述,那天他散步时的确有经过老妇人家门前。罪犯能说出这样大胆的话吗?而且,最重要的凶器不知去向。对蕗屋的宿舍搜查之后,什么也没找到。况且提到凶器,斋藤的不是同样也没有找到吗?那么,究竟应该怀疑哪一个呢?
现在,此案还没有任何一件确凿的证据。如署长所说,若怀疑斋藤,那就像是斋藤干的。但若怀疑蕗屋,也不是没有可怀疑之处。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一个半月的所有侦查的结果表明,除了此二人以外,没有别的嫌疑人。已经没有其他办法的笠森审判官觉得,差不多是拿出撒手锏的时候了。他决定对两位嫌疑人,施行迄今为止屡屡成功的心理测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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蕗屋清一郎在事件发生的两三天后,受到第一次传讯时,知道了传讯他的预审审判官是有名的业余心理学家笠森先生。因此,当时他预想到最后的结局,十分惊慌。不愧是博学的蕗屋,在日本,对于心理测试这种东西得到应用很容易被忽视,但是,他曾经看过各种书籍, 56e0." >因此对于心理测试为何物,知道得再清楚不过了。
这一巨大打击,使得他失去了若无其事继续上学的镇静,借口有病,躲在寄宿的公寓内,整日思考如何才能渡过这个难关。其周密与专注的程度,与设计杀人计划时一样,甚至有过之。
笠森审判官究竟要做什么心理测试呢?这是无法预知的。于是,蕗屋根据自己所知道的心理测试方法,逐一思考应对之策。可是,心理测试本来就是为揭露口供的真伪而产生的,所以对心理测试撒谎,在理论上几乎是不可能的。
按照蕗屋的想法?99lib?,心理测试根据其性质可分为两大类:一种是根据纯生理上的反应来判定,一种是通过词语来进行。前者是,测试者对被测试者提出有关犯罪的各种问题,用相关的仪器记录被测试者身体上发生的细微反应,以此得到普通讯问所无法知道的真相的方法。人纵然可以在语言上、面部表情上撒谎,但是无法控制神经的兴奋,它会通过肉体上的细微变化表现出来。根据这一理论,其方法有如下一些:借助自动记录器的力量,发现手的细微动作;依靠某种手段,测定眼球的转动规律;用呼吸记录器,测试呼吸的深浅快慢;用脉搏记录器测量脉搏的高低快慢;用血压记录器测量四肢的血液流量;用电表测试手心的细微出汗;用轻敲膝关节观察肌肉收缩的程度等。
假如突然被问到:“是你杀死老太婆的吧?”他自信自己能够镇静地反问:“你这样说有什么证据呢?”但是,回答时自己的血压会不会不正常地升高,呼吸会不会加快呢?这难道是绝对控制不了的吗?他在心中设想了各种问话问自己。奇怪的是,自己向自己提出的问题,无论怎样尖锐,多么出人意料,似乎都不能引起身体上的变化。由于没有测试工具,当然不能说出确切的情况,但既然感觉不到神经的兴奋,其肉体上的变化也应该是没有产生的了。
在进行各种实验和猜测的过程中,蕗屋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如果反复练习的话,会不会影响心理测试的效果呢?换句话说,神经的反应对于同样的提问,第二次比第一次、第三次比第二次,会不会逐渐减弱呢?也就是我们说的习以为常呢?很有可能!自己对自己的讯问没有反应,实际上是一样的道理,因为在发出讯问之前,心里已经有准备了。
于是,他翻遍《辞林》的几万个单词,把有可能被讯问的词句一字不漏地抄写下来。然后用一周时间对此进行了神经的“练习”。
然后就是词语测试的方法了。这个没什么可怕的,不过是文字游戏,容易应付过去。这种测试虽然有各种方法,但最常用的联想诊断,这与精神分析学家诊断病人时使用的方法是同一种把戏。依次读?
出“拉门”“桌子”“墨水”“笔”等毫无意义的单词,让被测试者尽可能不假思索地说出由这些单词联想到的词语。如由“拉门”联想到“窗户”“门槛”或“纸”“门”等,什么都行,总之要让被测试者说出他想到的词语。在这些无意义的单词中,不经意地混入“刀子”“血”“钱”“钱包”等与犯罪有关的单词,然后观察被测试者对此产生的联想。
以杀害老太婆的事件为例,如果是头脑简单的罪犯,对“花盆”一词也许会无意中回答“钱”。因为从花盆盆底偷“钱”给他的印象最深。这样就等于供认了自己的罪藏书网状。但是,稍有头脑的罪犯,即使脑中浮现出“钱”字,他也会控制住自己,回答“陶器”之类的词语。
对付这种伪装有两种方法:一种方法是,第一轮单词测试后,稍隔一段时间再重复测试一次。真实给出的回答前后很少有差异,而刻意的回答.则十有八九与前一次不同。如“花盆”一词,第一次答“陶器”,第二次可能答“土”。
另一种方法是,用一种仪器精确地记录从发问到回答所用的时间,根据时间的长短进行判断。例如,尽管对“拉门”回答“门”的时间为一秒,而对“花盆”回答“陶器”的时间却是三秒,这是因为脑中抑制了回答最先出现的联想词语“花盆”,占用了时间,被测试者则被认为可疑。时间的延迟不仅出现在这一单词上,有时还会影响后面对无意义单词的反应速度。
此外,还有一种将犯罪时的情况详细说给被测试者听,让他背诵的方法。真正的罪犯,在背诵时往往会在细微之处,下意识地脱口说出与听说的内容不同的真实情况。
对于这种测试,当然需要采取与上一种测试相同的“练习”,但是比这个练习更要紧的是,用蕗屋的话说,就是要表现得单纯,不玩弄无聊的技巧。对“花盆”,索性直接回答“钱”“松树”反而最为安全。因为对蕗屋来说,即使他不是罪犯,也会从审判官的调查和其他途径,在某种程度上知道犯罪事实。而且花盆底部藏钱这一事实,应该给自己留下最新的也是最深刻的印象,因此这样联想不是极其自然吗?另外,让他复述现场情况时,使用这个手段也相当安全。问题在于需要时间练习。花盆出现时,要能毫不犹豫地回答出“钱”“松树”,事先需要完成此类练习。这种练习又使他花费了几天时间。至此,准备完全就绪了。
蕗屋还估计到有一事对他有利。即使接触到未预料到的讯问,或者进一步说,对预料到的讯问做出了不利的反应,也没有什么可怕的。“被测试的不止我一人。那个神经过敏的斋藤勇,即使没做过亏心事,但面对各种讯问,他真的能平心静气吗?恐怕至少要做出与我相似的反应吧。”
越这样想蕗屋越安下心来,心情放松得真想哼一支歌了,他现在反而盼着笠森审判官快点传讯了。
5
笠森审判官怎样进行心理测试?神经质的斋藤是什么样的反应?蕗屋又是怎样镇静地接受测试的?在此对这些问题不多详细说明,直接进入结果。
心理测试后的第二天,笠森审判官正在自家书斋里看着测试结果苦思冥想的时候,忽然接到了明智君递进来的名片。
读过 href='10076/im'>《D坂杀人案》的读者,多少知道这位明智君何许人也吧。从那以后,他在许多疑难犯罪案中都表现出了非凡的才能,博得专家们乃至一般民众的一致赞赏。由于某个案件的机缘,他与笠森审判官也亲密起来。
在女佣的引导下,明智君微笑着出现在笠森审判官的书斋里。本故事发生在“D坂杀人案”后数年,他已不是从前那个书生模样了。
“嘿,这个案子,我还真没法子了。”
笠森转向来客明智君,神情很忧郁。
“就是那件杀害老妇案吗?怎么样,心理测试结果?”
明智君一边瞅着笠森审判官桌上的资料一边说。案发以来,他时常与笠森审判官会面,详细询问案情。
“结果是很清楚的,”笠森说,“不过,我就是觉得不满意。昨天进行了脉搏试验和联想诊断,蕗屋几乎没什么反应。当然脉搏也有许多可疑之处,但与斋藤相比,蕗屋少得几乎没有嫌疑。你看看这个,这里有提问事项和脉搏记录,斋藤的反应很明显吧,联想试验的结果也是如此。你看看对于‘花盆’这个刺激语的反应时间就清楚了,蕗屋的回答比其他无意义的词还快,可是斋藤呢,竟用了6.2秒钟。”
| 蕗屋清一郎 | 斋藤勇 | |||
|---|---|---|---|---|
| 刺激语 | 反应词语 | 所需时间(秒) | 反应词语 | 所需时间(秒) |
| 头 | 毛发 | 0.9 | 尾 | 1.2 |
| 绿色 | 蓝色 | 0.7 | 蓝色 | 1.1 |
| 水 | 热水 | 0.9 | 鱼 | 1.3 |
| 唱 | 唱歌 | 1.1 | 女人 | 1.5 |
| 长 | 短 | 1.0 | 绳子 | 1.2 |
| 〇杀死 | 小刀 | 0.8 | 犯罪 | 3.1 |
| 船 | 河 | 0.9 | 水 | 2.2 |
| 窗户 | 门 | 0.8 | 玻璃 | 1.5 |
| 料理 | 西餐 | 1.0 | 寿司 | 1.3 |
| 〇钱 | 纸币 | 0.7 | 铁 | 3.5 |
| 冷 | 水 | 1.1 | 冬天 | 2.3 |
| 病 | 感冒 | 1.6 | 肺病 | 1.6 |
| 针 | 线 | 1.0 | 线 | 1.2 |
| 〇松 | 盆栽 | 0.8 | 树 | 2.3 |
| 山 | 高 | 0.9 | 河 | 1.4 |
| 〇血 | 流 | 1.0 | 红色 | 3.9 |
| 新 | 旧 | 0.8 | 衣服 | 2.1 |
| 厌恶 | 蜘蛛 | 1.2 | 病 | 1.1 |
| 〇花盆 | 松 | 0.6 | 花 | 6.2 |
| 鸟 | 飞 | 0.9 | 金丝雀 | 3.6 |
| 书 | 丸善 | 1.0 | 丸善 | 1.3 |
| 〇油纸 | 隐藏 | 0.8 | 小包 | 4.0 |
| 朋友 | 斋藤 | 1.1 | 说话 | 1.8 |
| 纯粹 | 理性 | 1.2 | 词语 | 1.7 |
| 箱子 | 书箱 | 1.0 | 偶人 | 1.2 |
| 〇犯罪 | 杀人 | 0.7 | 警察 | 3.7 |
| 满足 | 完成 | 0.8 | 家庭 | 2.0 |
| 女人 | 政治 | 1.0 | 妹妹 | 1.3 |
| 画儿 | 屏风 | 0.9 | 景色 | 1.3 |
| 〇偷盜 | 钱 | 0.7 | 马 | 4.1 |
..跳呢?而且,对于那不可思议的“阿势”二字,他又会联想到什么样的女性呢?说不定会以为是一个涉世未深的纯洁无瑕的少女吧。 1 门野这个人,你应该知道吧?就是十年前死去的我的前夫。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即使提到门野这个名字,也觉
..得好像在谈论别人似的,就连那个事件都恍如做梦一般。 话说我是由于什么缘分嫁入门野家的呢?不言而喻,在嫁给他之前,并没有什么互相好上了那样不规矩的事。自然是媒人先说服了我母亲,母亲再把提亲的事告诉了我。我这个懵懂无知的女儿,怎么可能说不愿意呢?我用手指在草席上胡乱地画着圈圈,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这门婚事。 不过,提到那个后来成为我丈夫的人,我也见过他,这个镇子很小,而且对方也是大户人家。只是听别人说,此人性情很古怪。他长得那么好看,或许你也知道吧,门野这个人可称得上是了不得的美?99lib?男子,我并非以此感到自豪。他虽说好看,说不定是有病在身,总是很忧郁的样子,脸色苍白,皮肤仿佛透明似的,因此看上去更加出类拔萃。不过,我对丈夫这种说不清的可怕感觉,绝不是用美就可以形容的。 既然他是这么一位美男子,一定有其他漂亮女人爱他,即使没有,像我这样有福气的人,一定能让他一辈子都疼爱我。我庸人自扰地胡思乱想,为此,我还特别留心听朋友或者用人们议论他的言语。 这样不断收集到了跟他有关的种种传言后,我发现自己一直非常担心的关于他花心方面的传闻一点儿也没有,却了解到他的古怪个性非同一般。 可以说,他是个怪人吧。他朋友很少,经常独自一个人闷在家里。而且最要命的是,听说他对女人毫无兴趣。当然,如果说他是因为不愿意结交朋友而不喜欢女人,倒没有什么,可他似乎是真的不喜欢女人。即使是和我相亲之事,原本也是他父母的意思。从中做媒的人说,说服他同意这门婚事,要比说服我费力多了。 当然,我听到的并非有根有据的传言,或许不过是谁说漏了嘴,我以出嫁前的女子的敏感,自以为是地相信了这些谣传。不过我也确实乐观地认为,但愿嫁过去以后,在证实那些谣传之前,只不过是自己想当然罢了。我尽量把事情往好处想,以求得到安慰。我这样想,或许是有点儿自负吧。 想起当时的懦弱心情,连自?己都觉得十分可怜。虽然心里怀着不安,却照常到邻街的绸布庄挑选面料,买回来以后全家人一齐动手赶做新衣,购置各种日常生活用具以及零七碎八的日用品,在此期间,对方的丰厚订婚彩礼也送到了。朋友们有的祝福我,有的羡慕我,也有的打趣我。对于这些我已习以为常,可还是羞涩地欢喜不已。家中到处洋溢着喜气,我这个十九岁的女孩子也整天兴高采烈的。 这一方面是因为,无论他是多么古怪的人,或是难伺候的人,他的帅气外表已使我心醉神迷。另一方面是因为,我觉得,越是这种性情的男人,想必感情也越浓密,会一心守着我一个人,将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到我身上,永远爱我如初。可见我当时是个多么心地纯真的人啊。我就是这样憧憬未来的新生活的。 最初一段时间,我觉得只是遥远的将来的事,但随着一天天掰着手指计算着过日子,婚礼转眼就要到来时,天真的幻想就逐渐被恐惧所代替。等到婚?礼那天,婚礼队伍在门前聚集起来。说到那个队列,并非我自夸,那气派在我们小镇上是无人可比的,可是我在人们的包围之中,坐进婚车时的心情,虽说很多人都体会过,但我却真是快要昏厥了。我觉得自己宛如待宰的羊一样。不但精神上恐惧无比,连身体里也在隐隐作痛,那种感觉我真不知该怎样形容才好…… 2 总之,我恍恍惚惚地坚持到婚礼结束,之后的一两天过得浑浑噩噩,夜里似睡非睡,不知道公公婆婆是什么样子,家中有几个用人,尽管跟他们打了招呼,或别人向自己打了招呼,但脑子里几乎没有一点儿印象。 第三天回娘家。我和丈夫的车一前一后,坐在车上,望着丈夫的背影,我还不知道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哎,我一味地说些无聊的话,实在抱歉。我要说的关键内容怎么给忘了呢? 就这样,热闹的婚礼告一段落,俗话说事情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难,门野也并非传言所说的那样怪异,反而感觉比一般人更温和,对我也很温柔体贴。 我终于放下心来,一直绷得紧紧的心弦终于松.弛了下来。我感到,人生竟然是如此幸福。 公公和婆婆都是特别和善的人?,出嫁之前妈妈的那些担心简直就是多余的。而且门野还是独生子,没有小姑子什么的,以至我觉得有些失落。这一切令我感觉嫁为人妇并不需要那么费心。 说到门野的外表,果然如人们传说的那样。一起生活之后,和远远看去的感觉不一样,对我来说,他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男人,虽说这是不言而喻的,但随着时光流逝,感觉他越来越美了,我渐渐觉得他那超凡脱俗的美貌简直无人可比。 我不是仅仅说他长得好看。爱情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啊!门野出众的美貌,使得他即使不是个古怪的人,也总是给人某种忧郁的感觉,好像常常专注地思考着什么似的,非常沉静内向,因此,他的长相,用现在的话来说,可以说是清纯的美男子。这一点变成了无法抗拒的魅力,让我这个十九岁的小女子为他神魂颠倒。 我的世界为之一变。如果把在双亲膝下长大的十九年比作现实世界的话,结婚之后的日子—藏书网—虽然很不幸,只有短暂的半年时光——就如同身居梦幻的世界或者童话世界一样。再夸张点比喻的话,就像生活在龙宫里的浦岛太郎受到了海里的公主的宠爱一样。 人们都说媳妇不好当,可是我正好相反。不对,应该说,在还没有感受到那种滋味之前,就看了那可怕的真相更准确吧。 要问我这半年是如何度过的话,我只能说过得非常快乐,其余的琐碎之事早就忘记了,而且,那些小事与这个故事没什么关系,所以就不再絮叨 81ea." >自己的恋爱经历了,无论如何,门野对我的疼爱,是世间任何一个爱老婆的丈夫都无法超越的。 我自然是甚感幸运,可谓陶醉其中,根本不会产生丝毫的怀疑。但是,后来回想起来,当时门野对我的过分疼爱,其实有着十分可怕的含义。 当然,我并不是说门野对我的过分疼爱是招致我们夫妻关系破裂的原因。他只不过是想要好好地疼爱我,而且他的疼爱绝对不是出于想要欺骗我的企图。所以,他越是努力地爱我,我越是真心地接受他的爱,真心地依恋他,将全部身心都交付于他。 那么,他为什么要那么努力地爱我呢?当然这些缘由我是后来才发现的,那是一个非常可怕的秘密。 3 我产生怀疑是在婚礼过后半年左右的时候。现在回头想想,那时,门野试图爱我的努力想必已经耗尽了,因此,另一种魅力立刻乘虚而入,把他拉过去了吧。 男人的爱是.什么样的,我这样的年轻女人是不清楚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坚信,门野爱人的方式是胜过其他男人的。然而,就连如此深信不疑的我,也不能不慢慢地察觉到门野的爱中包含着某种虚伪的成分。 因为我感觉每天夜里的闺房之事不过是形式上的,他的心里冰冷而空虚,仿佛在追逐遥不可及的什么东西。在他那看着我的爱怜的眼神深处,还有一双冰冷的眼睛凝视着远方,就连对我喃喃地诉说情话时的声音都空洞洞的,犹如机械里发出来的。 当时我万万想不到,我们的爱情从一开始就是不真实的。我充其量怀疑这或许是他已经不再爱我了,爱上了别人的信号。 疑心这种东西就是这样,一旦产生,就像积雨云一样迅速扩散开来,他的一举手一投足,都会在我心中变成浓厚的疑云盘踞不散。 他说的那句话里一定包含着什么特别的意思。他出门时,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呢?我有时候这样怀疑,有时候那样怀疑,一旦怀疑起来就没完没了。就像人们常说的,我感觉脚底下的地面突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自己正在被吸进那深不可测的地狱里去。 可是,尽管这样怀疑,我却没有捕捉到任何具体的证据。虽说门野出门时间很短,而且每次都告诉我自己去哪儿,我还查看了他的日记本、书信、照片等,居然没有发现一点点儿可以了解他心思的蛛丝马迹。 说不定,我只是无端怀疑,自寻烦恼吧。我不止一次地这样反思自己,可是一旦?99lib?产生了怀疑,就无法消解。每当看见门野忘记我的存在,盯着一个地方发呆、陷入冥想的样子,我就会想,他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绝对错不了,绝对错不了。那么,难道跟那件事有关? 如上所述,门野由于个性忧郁,自然性格内向,大多数时间一个人关在屋子里看书。而且他说在书房里看书容易分心,常常去建在后院的仓库二楼,好在那里堆了许多他家祖传的旧书籍。他在那昏暗的房间里,夜晚点上从前的纸罩蜡灯,独自一人读书,这是门野从年轻时就养成的 4e00." >一个习惯。可是自从我嫁过来的半年内,他似乎忘掉了似的,从未去过仓库,而最近,他又开始频频出入仓库了。不知这件事意味着什么,我忽然对那个仓库注意起来。..藏书网 4 虽说门野喜欢在仓库的二楼看书,有些与众不同,但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责备的,不必大惊小怪。尽管我这么想,还是留了个心眼,留意门野的一举一动,也查看过他使用的东西,没有发现一点儿异常。然而,想到他失魂落魄的爱、空虚的眼神以及时而忘却我的存在般的沉思,我除了怀疑仓库的二楼,再也没有其他的线索了。 而且更奇怪的是,他总是深更半夜去仓库。有时候等我熟睡了,他就悄悄钻出被窝,装作出去小便的样子,好长时间不回来,我到走廊上一看,只见仓库的窗户有模糊的亮光透出来。每当此时,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怖感觉就会袭上我的心头。 我只是刚结婚时,让他带我到仓库里去看过一次。此外,换季时也进去过一两次。即使门野在仓库里看书,我也绝对想不到那里隐藏着什么让他疏远我的原因,所以从来没有跟踪过他,就是说,只有仓库的二楼,一直处于我的监视范围之外。但从现在开始,即使是那里,我也不能不用怀疑的目光看待了。 我嫁过去是仲春,开始怀疑他时恰逢中秋时节。现在仍觉得不可思议,门野蹲在走廊上面朝仓库方向,在皎洁的明月下,长时间一动不动地沉思默想。我望着他的背影,不知什么缘故,心里突突乱跳,这是让我产生怀疑的起因。 后来,这怀疑日益加深。到了秋末的时候,我竟卑鄙地尾随着门野进了仓库。 情缘竟然这般不可信。让我陶醉在无比幸福之中的深沉的>爱(刚才我也说过了,其实那绝非真的爱情),才过了短短半年就褪了色。我现在就像打开了宝盒的浦岛太郎似的,从有生以来初次品尝到的甜蜜中清醒过来,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无比恐怖的无间地狱正张开大口等着我。 不过,起初我并没有仔细想过仓库里会有什么异样,只是出于怀疑而窥视独自待在里面的丈夫,可能的话,真希望可以消除我的怀疑。我一边祈祷在那里看到的是可以让我安心的东西,一边对丈夫窃贼般的举止感到恐惧,可是一旦产生怀疑,就很难消除。于是,一天深夜,我穿着一件夹衣,感觉有些寒冷,连一直唧唧鸣叫的秋虫也没有了声息,加上那天没有月亮,我穿着木屐走向仓库,仰望夜空,星星非常美丽,却十分遥远,令人备感寂寞。 正房的公公婆婆以及用人都已经睡下了。乡下小镇的老宅子都很宽敞,虽然才十点钟,已经是鸦雀无声了。尽管是去自家仓库,但途中要经过一处黑暗的草丛,99lib?t>不觉有点儿提心吊胆。 即使是晴天,那条通往仓库的小道也是湿漉漉的,草丛里有一只大蛤蟆,不时发出咕噜噜的叫声,听着更胆寒了。好不容易壮着胆子走到了仓库,可这里同样是一片漆黑,一股仓库特有的冷森森的霉味猛然包裹了我。 如果不是怒火中烧的话,一个十九岁的小女子怎么敢半夜三更到这里来呢?真是没有比爱情更可怕的东西了。 我在黑暗中摸索着,慢慢地走近通往二楼的楼梯,向上一
99lib.为人、死因以及自杀的方法等。最初三郎还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回答着明智的问题,当他习惯了这样的对话之后,渐渐变得傲慢起来,甚至产生了嘲笑一下明智的念头。 “你怎么看?这说不定是他杀呢?我倒不是有什么证据,因为看似自杀,实际上却是他杀的案件不是很常见吗?” 怎么样,这一点就连大名鼎鼎的名侦探也未必懂得,三郎十分得意,甚至说出这样的话来,心情格外畅快。 “这我可说不好,说实话,我从朋友那儿听说这件事时,也觉得这?个死因有些可疑啊。怎么样,不知方不方便带我去远藤的房间看看?” “没问题!”三郎很痛快地回答道,“远藤的同乡就住在我隔壁,远藤的叔叔托他暂时保管远藤的行李呢。他要是知道你来,肯定同意让我们看的。” 于是,他俩一同前往远藤的房间。三郎率先走在走廊里时,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 “杀人犯本人竟然领着侦探去案发现场,这也太离谱了!” 三郎好不容易才没有嘿嘿笑出声来。他活这么大,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得意过。他摆出一副神气十足的黑道老大派头,就差听人喊一声“拜见老大”了。 远藤的同乡名叫北村,就是那位证明远藤失恋了的男子,他久闻明智的大名,因此很痛快地打开了远藤的房间。远藤的父亲从家乡赶了过来,直到今天下午才刚刚给儿子办完丧事,所以远藤的东西还摆在房间中,尚未打包。 北村去公司上班之后,远藤的非正常死亡才被发现,所以他好像并不清楚尸体被发现时的情况,不过他把道听途说来的情况汇总起来,进行了较为详细的说明。三郎也佯装局外人,谈了各种各样的传闻。 明智一边听两人的讲述,一边用内行的锐利眼光到处打量起来。他突然注意到书桌上摆着一个闹钟,像是悟到什么似的,盯着闹钟看了好久,大概是觉得那个闹钟的样子很少见吧。 “这个是闹钟吧?” “是的。”北村回答道,“这可是远藤最得意的玩意儿。他是个循规蹈矩的人,每天晚上都会上闹钟,时间定到早晨六点钟。托他的福,我总是被隔壁的铃声吵醒。远藤死的那天也不例外,那天早上闹钟也像往常一样响了,所以我根本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明智听到这儿,用手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非常有兴趣地问道: “那天早上,闹钟确实响过吗?” “是啊,确实响过。” “你对警察讲过这件事吗?” “没有……不过,您为什么要问这个呢?” “为什么要问,你不觉得奇怪吗?当晚决定自杀的人,怎么会为第二天早上起床上闹钟呢?” “有道理,这么说的确很怪。” 北村迂腐到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且,他到现在都没有完全理解明智的话意味着什么。他觉得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因为门是锁着的,毒药瓶就倒在尸体边上,其他一切情况都表明远藤是自杀无疑。 但是,三郎听到这番对话,却惊恐万分,只觉得脚下的地面突然开始塌陷了。他真后悔愚蠢地带明智来这个地方。 然后,明智又对整个房间进行了更加细致的调查,当然也不会漏掉查看顶棚。他一块块地敲着顶棚,寻找蛛丝马迹。不过看样子,即使是明智,也没有想到把毒药从顶棚节孔中滴下,再把节孔按原样盖上的新手法,三郎因此感到安心。明智确认了没有一块顶棚是松动的之后,没有再继续检查。 总之,这一天没有什么新的发现。明智查看完远藤的房间后,又回到三郎的房间来,二人随便聊了一会儿,明智就回家了。不过,他们的谈话中有一段对话,我必须在这里写出来。为什么呢?因为看上去好像不值一提,可实际上,这段对话与这个故事的结局有着重大关联。 当时,明智从袖中取出卷烟,一边点火,一边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说道: “刚才一直没看见你吸烟,难道是戒了吗?” 经他这么一提,三郎才意识到这两三天好像忘了他最喜欢的卷烟似的,一根也没抽过。 “奇怪啊,我怎么给忘了?而且见你抽烟,我也不想抽。”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说起来有两三天没有抽了。对了,买这些烟的时候应该是星期天,就是说已经整整三天没有抽过一根烟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那么,正好是从远藤君死的那天开始的了?” 一听这话,三郎不禁一哆嗦。不过,明智总不至于认为远藤的死,与自己不吸烟之间有什么因果关系吧?所以,当时三郎只是一笑了之,可是事后细想,总觉得此事绝非无足轻重。不可思议的是,三郎后来也一直不想抽烟。 8 眼下,那个闹钟成了三郎的一块心病,夜里也睡不踏实。虽说即使查出远藤并非自杀身亡,也没有一条证据能证明自己就是凶手,没有必要那么紧张,可是,一想到知道此事的是那个神探明智,他就无法安心。 但是,平安无事地又过去了半个月,他一直担心的明智没有再来。 “好了好了,这事就算过去了吧。” 于是三郎终于放松了警惕。虽说常常会做噩梦,但基本上每天过得还算愉快。尤其让他高兴的是,自从杀完人以来,他竟然对曾经觉得索然无味的一些游戏产生了兴趣。因此,最近他几乎每天都在外面玩乐,很少在家里待着。 那一天,三郎也是在外面玩到夜里十点钟左右才回到房间中的。像往常一样,为了拿被褥铺床,他无所用心地咔嗒一声拉开壁橱的门。 “啊!” 三郎突然发出一声恐怖的尖叫,向后倒退了两三步。 他不知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神经错乱了,因为他看见那个已死的远藤的脑袋,头发凌乱地从黑乎乎的壁橱顶上倒吊下来。 三郎吓得撒腿就往外逃,刚跑到门口,转念一想会不会是自己看错了,就哆哆嗦嗦地转身走回来,朝壁橱中看了一眼,没想到,不但没有看错,那张脸还突然冲他咧嘴一笑呢。 三郎又啊地大叫了一声,飞奔到门口,拉开拉门,打算往外跑。 “乡田君!乡田君!” 这时,壁橱中有人一个劲儿地呼喊三郎的名字。 “是我,是我,别跑呀!” 这不是远藤的声音,而是很耳熟的另一个人的声音,三郎这才站住了,心惊胆战地扭头一看。 “失礼!失礼!” 只见有个人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像三郎以前那样从壁橱顶上下来了。他不是别人,正是明智小五郎。 “吓着你了,对不起。”从壁橱里出来的穿着西装的明智,笑嘻嘻地说道,“我只是在模仿你呀!” 这是比幽灵更加现实、更加恐怖的事。可见明智一切都明白了。 此时三郎的心情简直无法形容。近期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像风车一样在他脑子里盘旋,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盯着明智的脸。 “那就不客气了,这是你的衬衣纽扣吧。” 明智用公事公办的口气说藏书网道,接着把手中的黑色纽扣递到三郎眼前: “我也问了其他的住户,他们都没掉过这样的扣子。啊,就是这件衬衫。你看,第二颗扣子不是掉了吗?” 三郎大吃一惊,低头一看,自己的衬衣果然掉了一颗扣子。他一点都没意识到是什么时候掉的。 “这颗衬衫的扣子形状很特别,可以肯定是你掉的。问题是,你知道我是在哪儿捡到的吗?是在顶棚里噢。而且还是在远藤房间的顶棚上!” 话虽这么说,可是三郎怎么一直没有发现扣子掉了呢?他明明记得当时用手电仔细检查过的啊。 明智单纯地笑了笑——在这种场合,这种笑容反而更加令人感到恐怖——死死地盯着三郎那茫然无措的眼睛,给了他致命一击: “莫非是你杀死了远藤君?” 三郎知道自己彻底完了。无论明智的推理多么顺理成章,若仅仅是推理的话,自己还有狡辩的余地,可是被他拿到了出乎意料的证据,就万般无奈了。 三郎像个快要哭出来的孩子似的,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在他那因眼泪变得模糊的眼前,竟然梦幻般浮现出小学时期的那些往事。 在接下来的两小时内,他们一直以同样的姿态在三郎的房间里对峙着, 51e0." >几乎连姿势都没有改变过。?t> “谢谢你,告诉了我事情的真相。”最后,还是明智打破了沉默,“我绝不会向警方告发你的。我只是想知道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你也知道,我的兴趣只在于了解真相,其他事情都与我无关。再说了,这个案件里一个证据都没有。关于衬衫的..扣子,哈哈哈哈,那只不过是我给你下的一个圈套!我想,没有证据的话,你肯定不会承认。上次我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你衬衫的第二颗扣子掉了,我就利用了这一点,我手中的这颗扣子是我从扣子店买来的。一般来说,人不会特别留意扣子是什么时候掉的,再说你作案时很紧张,所以我想用扣子诱导你承认犯罪应该会很顺利。 “正如你也想到的那样,我对远藤的自杀产生怀疑是因为那个闹钟。此后,我还去拜访了辖区的警察署,得以从到过现场的一个警察那里打听到了当时的详细情况。据他说,吗啡瓶掉在卷烟盒中,里面的卷烟还撒了一地。我听说,远藤是个一丝不苟的人,既然能够躺在床铺上死去,怎么会把药瓶扔到卷烟盒中,还把里面的卷烟弄到外面呢?这不是让人觉得很不自然吗? “所以这就更加加深了我对远藤死因的怀疑,我又偶然发现你从远藤死的那天开始,就不吸烟了。若说这两件事仅是巧合的话,那也太巧了。于是,我又想起你以前曾对模仿犯罪有着浓厚的兴趣,因为你具有嗜好犯罪的怪癖。 “从那以后,我就常来这个公寓,背着你暗中查看远藤的房间。结果我发现罪犯除了顶棚之外没有别的通路,我就像你一样在顶棚中散步,偷窥住户的房间。特别是多次在你的房间上面,偷窥你很长时间,于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你坐立不安的样子。 “随着调查越来越深入,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你。不过,遗憾的是,我没有找到一个有力的证据,所以我就演了刚才那出戏。哈哈哈哈……那么,我就此告辞了。也许以后就不能跟你见面了,要问为什么,很简单,因为你已经下决心去自首了。” 三郎对于这位明智君的计谋,早已波澜不惊了。连明智已经走了都没有察觉似的,只是茫然地想: “被执行死刑时,到底是怎样的心情呢?” 三郎把毒药瓶从孔里扔下去时,其实他清楚地看到药瓶掉进了卷烟盒里,这个画面被烙印在大脑中,因而使他从心理上开始厌恶卷烟了。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