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大唐妖怪图鉴》 第一章 献祭和含笑九泉 舞马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硬邦邦冷冰冰的石板上面,一阵头痛欲裂,好像有把水果刀抵在脑壳上,寻着婴儿囟门的位置使劲儿往脑袋里面钻。 舞马紧闭着双眼,但世界并非毫无光亮。 一片混沌黑暗之中,漂浮着一本泛着淡淡黄芒的书卷,散发幽秘又古朴的气息。 舞马觉得这样的气息有些亲切,似乎隐隐与舞马的灵魂契合。 这书卷是什么? 为什么舞马闭着眼睛还能看得见它? 舞马试图睁开眼,把书卷看的更清楚一些。 可惜死活睁不开,上下眼皮像粘了502胶水,紧密得让人绝望。 舞马很快想起,不知是过往哪一年来着,湖北楚天市有一个名叫肖立的高二学生,将502胶水溅到了眼睛里,胶水凝结,眼泪都流不出来。 第二天因为这件事,肖立上了……新闻。 舞马看新闻的时候差点笑岔了气。 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有了同样的遭遇。 舞马记得新闻上说,肖立母亲把他送到武汉爱尔眼科医院,一个叫做陆秀兰的眼眶科主任减掉了他的眼睫毛,又把结膜囊里的胶水硬块取了出来。 后来舞马专门查了一下,肖立的视力没有损伤。 舞马在半梦半醒中回忆新闻的内容,觉得就算自己真的被502胶水粘住眼睛,也不是很糟糕的事情。 舞马还记得新闻报道里,陆秀兰表示——502胶水粘住眼睛的病例她时常碰到。 真的有这么多人无聊到用502胶水粘眼睛吗。 陆秀兰提醒看报纸的读者,遇到这种情况要保持镇定,马上用清水冲洗眼睛。 如果上下眼睑粘连,不要蛮力拉扯,应立即到医院处理。 用清水冲洗?去医院? 舞马渐渐清醒过来,试着坐起身,去找水龙头。 这个时候,舞马的胸口传来一阵冰冷又坚硬的触感,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被什么东西绑缚住了。 试着活动手脚,继而发现下半身也动不了了。 这是高位截瘫?还是被尸鬼什么的咬掉了不该咬掉的器官。 淡定,淡定。 舞马竖起耳朵,倾听周围的声音。 我在哪里?谁绑住了我?他想做什么? 来自灵魂连环发问起到了效果,舞马左手边三五米远的地方响起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咿,这个郎君,命可真硬呐。” 听口音略微有点像闽南语。 舞马曾有个一起打尸怪的战友,说的就是闽南语,和中年男子的口音多少有些相仿。 舞马从前听不懂闽南语。 这会儿却奇怪了,中年男子发的音,说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这是——到了大胡建么。 “高郎将有所不知,” 还是刚才的方向,又响起了另一个男子的声音,与中年男子口音一般类闽南口音, “此人已开了灵,虽然时日尚短,不得要领,但也算半个觉醒徒,血气较常人胜过不少,一次血祭未必能要了他的命。” 舞马彻底醒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舞马这会儿本应该踏在了黄泉路上。 而且死得特别惨——掉落在一群张牙舞爪的尸鬼尸怪中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田参军,” 被称为高郎将的中年男子叹了一口气: “唉,我们这般谋害无辜者性命,有伤天和,又违仁道,我心中很难受。” 舞马以自己主观思想的灵活度来判断,基本上确定他不是在梦里。 那么,此刻的情景该怎样解释。 郎将。 这是哪个朝代的官职? 舞马记忆中似乎秦朝便有了,是管宫禁值宿的官儿。汉隋唐宋都有。 参军的话,应该是东汉才有的,算是参谋军事的简称。出师表的蒋琬就是参军。 晋时正式设置了参军的官职,隋唐沿用了。 北宋也有参军,末年取掉了。明清的时候好像又出现了这么个官儿。 舞马把郎将和参军重叠的朝代比对一下,范围便缩小到了隋、唐、北宋三代。 老子是个严肃派的考据党,谁也别和我叫板。 在一片黑暗之中,舞马的灵魂高高举起严谨大旗。 郎将、参军这俩称呼还是很好理解的。 开灵,修炼,觉醒徒,血祭? 这都什么鬼。 这些字眼大概绝不会从正常人嘴里蹦出来的。 恶作剧? 舞马很快靠着直觉,否定了这个念头。 这两个人说话口音很罕见、很难学。 如果是针对舞马的恶作剧,最好还是用普通话比较好——万一舞马听不懂怎么办。 离谱的电视剧、夸张的电影、扯淡的网络小说,舞马也看过一些,重生、穿越这种事他也知道。 难不成,那种邪门又扯淡的事情,让舞马遇着了? “郎将,” 田参军说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我等行此义举,虽然手段狠辣一些,但说到底是为江山社稷,为我大隋存亡,为黎明百姓。 此间事成,那人伏诛,逆党荡平,晋阳太平,太原安定,我们才不愧皇恩浩荡。” 高郎将道:“道理我都懂的,只是看见这位小郎君受了如此苦楚,我心中着实不忍。” “牺牲小我,方能成就大我。”田参军说道:“这位小郎君若是晓得他为我大隋社稷,为黎明百姓,捐躯献义,燃炬为光,也当含笑九泉。” 舞马吃了一惊,又忍不住想:捐躯献义,燃炬为光。这话说得真不错。 不过含笑九泉就算了。 这位田参军也不知什么来头,我祝您含笑九泉,祝您全家含笑九泉。 高郎将道:“你我又不是他,不必死于非命,不用去九泉之下观览,怎么知道他会开心的不得了?我们做了歹事便是做了,这些便宜的话少说一些罢。” “朗将心地仁慈,我粗人一个,比不上这等境界,” 田参军说道:“不过,这间密室被我布置了阵法秘术,方才又新做了一场献祭,难免血煞充盈。待的过久,煞气便会侵入体内,吞肉噬魂,有的一番苦头吃,还请朗将爱惜贵体,随我离去。” “你先走罢,我想静静,” 高郎将道:“就叫这些煞气吞噬我的血肉,折磨我的灵魂,拷问我的良心,让我也多受一些罪过,心里反倒舒服。” 田参军冷笑一声,不再劝阻。 接着,生硬的脚步声响起。 又听见冰冷的开门关门声,像来自地狱的呓语,让人寒毛尽起。 密室里只有高郎将和舞马两个人了。 —————— 一年没写书了。 听说现在特别流行抄书评。 求本章说,求书评,求抄,求书单,求推荐票,求投资人啊。 第二章 田德平为刀俎,舞马是羊肉,祭台是铁锅 嗅着密室中散发于光阴长河的古朴又血腥的味道,舞马心头狂跳。 作为一个曾经主营隋唐的业余野史爱好者,舞马很快从高郎将和田参军的对话里,抓住了蛛丝马迹,理清了眼前这两位的来头。 如果这不是一场恶作剧,那么毫无疑问舞马此刻来到了历史上著名的长寿王朝——大隋。 晋阳,太原,这两个地名,以及逆党这字眼,则很容易就可以与隋末世袭唐国公、太原留守—— 一个给隋炀帝带了两顶绿帽子还安然无恙,既是隋炀帝的表兄,又是隋炀帝的舅舅,还是隋炀帝的亲家,更是大隋朝的掘墓人,隋末著名大反贼李渊同学,联系到一起???。 再想想高郎将方才对舞马的称谓“郎君”,这不正是隋唐时代对青年男子的称呼么。 从口音上讲,也可以印证舞马的推断。 他犹记得自己在哪一本书上看过,华夏民族前3000年前一直有一套通用的语言,便是河洛一带的方言洛阳音。 到了晋末五胡乱华,河洛大户衣冠南渡,将洛阳音带到了闽边诸地。后来北方的口音因为各种原因演变了,反倒是很多洛阳音的读音被保留在闽南语当中。 所以论起隋唐官音与现代哪里的方言更接近,后世学者推断应该是闽南语???。 是了,舞马所在的历史坐标一定是隋末唐初。 而且一定是大业十三年,也就是公元六百一十七年。 再往准确一点讲,是在这一年五月十五日之前。 很快就会有一个历史大事件发生——晋阳起兵。 老谋深算的李渊同学将在这里高举义旗,正式起兵。之后,短短五个月就一路向南,攻下长安,端了自家表兄的老窝。话说表兄这个词真是让人不得不浮想联翩。 历时289年的大唐朝将从这里扬帆起航,乘风破浪会有时一路驶向波澜起伏的汪洋大海。 而方才对话的这两位,在晋阳起兵中扮演着重要角色,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一个姓高,职位是郎将,无疑便是对大隋忠心耿耿,在隋末一片浩浩荡荡造反大潮之中非得逆流而上,誓死也要跟李渊对着干的太原副留守、武牙郎将高君雅。 另一个姓田,职位是参军,自然是告密达人、差点坑了李渊的司兵参军田德平。 为什么说此时一定在五月十五日之前呢? 因为过了这一天,高君雅同学就将被李渊打入大牢,从此再无自由之日,一路往黄泉狂奔而去。 众所周知,在隋末当忠臣这职业真的很危险,堪比在H国当总统,在E国当人质,在M国当警察,还有在大明朝当开国功臣。 舞马不知道高君雅心里面到底怎么想的,反正他看这段历史的时候,觉得这货真的有点轴啊。 舞马温习着历史往事,又忍不住琢磨自己的处境。 历史坐标是确定了,但高、田二人方才说的这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史书里可从来没有提过什么开灵什么修炼和血祭。 觉醒徒更是小说里都没见过的字眼。 如果此刻能够打开中华网民首选的三大搜索引擎之一SOSO搜一搜“觉醒徒”这个词,舞马觉得肯定没人用过。 听高、田二人话里话外的意思,舞马此刻身兼大任,而且大的不得了,事关江山社稷,事关大隋存亡。 只不过为了担起重任,舞马这条命也得上交朝廷。 舞马皱了皱眉头——舞马想活下来。 他也必须活下来。就算曾经挣扎在数不清的尸怪群之中,舞马也从未放弃生的希望。 密室里再次响起脚步声,由远及近——高君雅走过来了。 “郎君啊郎君,” 高君雅说道:“我晓得郎君已经醒了。你要是饿了想吃东西,就请告诉我。” 舞马还真的有些饿了。 他刚想张嘴说话,才发现嘴巴像贴了封条,一动也动不了。 “嗯……嗯……” 好家伙。你倒是给我个说话的机会。 “我知道你吃不下饭,” 高君雅叹了口气,“遇到这样的情况,谁又有心思吃饭呢……打我心里是想放你一条活路的。 请郎君告诉我,你想不想活命? 若是想的话,你就点点头。” 舞马试着点头,脑袋却很沉,像灌了铅——点头是不可能的。 舞马想拨打热线请求场外援助,他急需人工辅助。 高君雅又道:“你不说话,也不点头,那么便是想为国捐躯咯? 如果你真的这样想,就别说话。” 我去。 舞马使尽浑身力气,嗓子根本不出声,身子纹丝不动。 正体会着有口难言的妙处,却听见一旁传来衣袖擦地的声音,紧接着咚的一声,似乎是高君雅跪到了地上。 “壮士!” 高君雅叩头拜道:“你既愿意杀身成仁、舍身取义,便请受我恭敬一拜。 我愿对天起誓,待祈雨大会献祭之日,李渊老贼伏诛之后,便将你厚葬。你对自家葬礼有什么叮嘱?” 舞马想说老子不要葬礼老子想给你办葬礼。 当然,舞马一个字也说不了的。 高君雅道:“唉,我本想待你死后,予你家人一些照顾。 倘若你有妻子便由我来养活。你有子嗣便由我来照看。 但问了田参军,说抓住你的时候你身份不明,似乎也没有家人,这就可惜了。” “壮士啊,” 高君雅摇摇晃晃站起身来, “这屋子血腥气太重我待不了太久。现今离祈雨大会还有些时日,我会使人给你好吃好喝,让你快快活活上路,不必做饿死鬼。 待到祈雨那日,我一定叫田参军给你个痛快,绝不让你多受折磨。 你泉下有知,抑或做鬼做妖,可别来找我麻烦,要找就去找那姓田和姓王的。” 高君雅说完,脚步踉踉跄跄出了门,密室里便只剩躺在冰凉石板上的舞马。 舞马不想死。 已经经历一次死亡的舞马,更懂得生命的可贵。 不管是穿越也好,重生也罢,舞马都要想尽办法活下来。 高君雅话里的意思很明白。不久之后会有一场祈雨大会,田德平在祈雨大会上准备了一场献祭。 献祭的对象是李渊,目的是让其伏诛。 而舞马则是祭台上的祭品。 舞马并不慌张,在他的记忆里根本没有等到这场祈雨大会,高君雅,田德平,还有祈雨大会的另外一个主谋,太原副留守、郡丞王威,就被李渊在晋阳宫城办公大楼一勺烩掉,做成一道山西名菜“大米过油肉”。 不过,舞马不愿意被动等待也不想把希望寄托于命运的安排,因为舞马感受到的历史氛围与史书中截然不同。、 献祭,觉醒徒,这两个字眼让舞马产生了莫名的不安感。 只有老天才知道到底会不会发生变故。 蝴蝶扇动翅膀是很吓人的事情,舞马就是一只蝴蝶。 真的说不准田德平某一天心血来潮先动手,把舞马煮成另一道山西名菜——黄芪羊肉汤。 现今,田德平为刀俎,舞马是羊肉,祭台是铁锅。 想跑跑不了,舞马该如何自救? ———————— 反正都是免费章节,先让我注两个呗。 注1:?李渊和杨广的三层关系都是真事儿,可查可考。这本书里真话不多了,要珍惜着看。 注2:关于唐朝官话。高晓松曾经讲过一个特别有意思的事儿,说有一对专门研究唐史的美国夫妻,会说唐朝官话,但是不会说普通话。有一次这俩夫妻去了广东,打出租车不知道怎么跟司机说地方,一着急就嘴里蹦的就是唐朝官话,出租车司机马上听懂了,而且仨人说了一路话,沟通完全没有障碍。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唐朝的官话和粤语差不多。 写在第三章前面的话 (整整一章的废话啊,其实这个就是这本书的前言啊) 我猜肯定有人奇怪为什么好不好地写在第三章前面,而不是第一章前面。 因为每一本小说发第一章,阅文都是要审核的。 万一审核的人看我写了老半天废话不给我通过咋整。 估计还有人要问,为啥不写在第二章前面。 因为2这个数字实在不太友好。 其实,专门发这么一章闲话,一是想和《不二》的老读者说说《不二》后记的事情;二是谈谈关于自己这两年写书的一些想法;三是和读者朋友们谈谈关于新书的一些想法。 我打算分成三个部分来讲。 …… 【第一,关于写书的想法】 从2015年第一次尝试写书,到现在五年过去了。 那个时候刚入行,真的是心劲儿特别高。 看着福布斯排行榜上突然弄出什么网络作家排行榜,感觉这些上榜作家写的东西我也能写啊,而且我写的肯定比他们好啊。 然后傻不拉几往进来一扎,发现这真是一堵大墙。 又大又硬,立马撞的头晕目眩。 第一本书的名字叫《魏不二》,发表到了创世,撞的多惨老书友都知道。 其实当时我挺迷古典武侠小说,最初的想法就是武侠小说之所以读者少了,不是因为金庸古龙梁羽生黄易他们不好看了,而是网络上的读者们看了仙侠小说,看了力量层次更高的东西,再沉不下心去看剑来刀去不能飞沙走石的武侠小说。 所以我的想法是,用武侠小说的方式去写仙侠小说,把人物的感情刻画好,再把力量层次搞的高高的,飞来飞去,气吞山河,这样既能吸引传统武侠的爱好者,又能勾搭网络小说的读者。 于是当时看过《魏不二》的读者就看到了大量金老的痕迹。 回过头来,让我现在谈谈为什么传统武侠小说的市场会越来越小,我的看法是——不新鲜了。 不是观众挑剔了,也不是书不够好,而是看的太多了, 里面的内容,元素,套路在原有的框架下,很难写出新意了。 就像我小时候吃伊利苦咖啡,第一次吃,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第二次还是好吃,吃到第三十次基本就没啥感觉了。 吃到第250根,而且天天吃,我看见包装袋就想吐的。 小说也是如此。 世界上绝大部分的物事也都是如此。 一种套路,一类元素,一个味道,一样感觉,一番滋味,体验太多次都会觉得食之无味。 这也就不难理解《魏不二》在网络小说的路上的失败也应当是必然的。 我在创世实在混不下去,后来去了起点,又朝着网文化方向靠拢一小步,在开局代入感上下了很大的功夫。记得那本书的开头大概来来回回改了二十多个版本。 后来又为了给观众带来更多的新鲜感,提升小说的更多可能性,加入了很多金手指配角的设定。 这个设定当时是个很好的卖点,不过后期明显有点收不住了。这个以后有机会再说。 前面说这么多,我真正想说的是,第一个,关于网文的写作,水真的挺深的,没我想象的那么容易。 那些书卖得很好的大神,不管当初我怎么觉得自己比他们强,到头来看其实我还是差的很多。 想说的是,第二个,我写小说最开始是很有野心的,很有心气的,一度想着自己说不定能引领网络小说的风潮。 当然现在看起来完全是个笑话。 我太特么不知天高地厚了。 当时我最想干的事情是表达自己的想法。 然后觉得自己把这些想法表达出来,读者还会喜欢,喜欢的不得了。 所以我写出了创世魏不二那样的主角。 一个如我所想那样不断成长的主角。 悲催的是开局我把魏不二写成了一个看起来很像傻子的可怜孩子。 我期待着自己层层铺垫,步步为营,让大家感受到这样的成长。 于是倒霉孩子魏不二遭受了各种挫折,村子被屠了,青梅竹马的小姑娘其实看不起他,一同玩耍的伙伴捉弄他,过来巡守救村子的仙师看不上他,故意把他丢掉……我去,这还只是个开头。 这么一算我写的可真是虐。 结果就是书也没签约,读者给劝退的也不少。 于是也就有了《不二大道》这本书开头里,虽然不算很聪明,但是也可以抖抖机灵的魏不二。 这样写来,总算没有在一开始就劝退大部分读者。 我说这么多,想说的是就是,我并非想写大家不喜欢看的那种文,而只是写魏不二的时候还不明白我想表达的东西挺虐心的,是大部分读者不喜欢的作品。 写小说的人大多都是有情怀的人。 大多数读书的时候挺爱看闲书,大多数上学的时候就尝试过写小说。我就是这样的。 我不会放弃我的情怀和最初的那些想法,但是我将学会更好地平衡我的表达和读者的喜欢。 我在成长。我坚信我这本书会比《魏不二》好,也会比《不二大道》好,因为我相信我的成长。 【第二,关于新书】 网文界,尤其是起点的网文圈子,这两年出现了非常奇妙的变化。 我觉得至少有这么几点: 第一,非常注重新鲜的体验感。也就是读者渴望作者创造一个前所未有的世界观,用主角的视角,用体验的方式,一点点为读者揭秘整个世界。 代表作《诡秘之主》就不用说了,烂柯棋缘也是如此。 第二,非常注重创造梗,也就是埋梗挖梗的能力。 我相信,用梗借梗的功夫很多作者都掌握了。 而作者自己创造一些能够广为流传的梗。那是更了不起的事情。 一般而言,造梗能力越强的作者,本章说的活跃度就越厉害。 还有就是围绕核心梗不断拓展看点的能力,做的很好的就是《我师兄太稳健了》。 第三,温馨日常生活流的小说,在本章说的活跃中,在大家看腻了各种升级打脸中,越来越走好。 如果一个作者能写出有意思的日常,那么几乎所有类型的小说都能大有用武之地。 第四,一切都会变。 再新鲜的世界观看多了也会腻,再好笑的梗看多了也会吃不消,但是优秀的人物刻画和构筑剧情的能力是一个作者能够一直走下,甚至是一个作品能够一直吸引读者走到最后的关键。 当然,第四点其实不是变化,是一直都存在的客观事实。 在《大唐妖怪图鉴》里,我会努力把握好这四个要点。在此之上,努力表达我想表达的东西。 这次,我要在这立贴为誓了。 我一定要认认真真把这本书善始善终了,写到自己最满意的状态,要不然我就是个锤子。 【第三,关于不二大道】 很多老读者问我后记去哪了,番外去哪了。 其实当时我很想写后记来着。 结果一发完书,你们各种批判。 我去,结局虽然着急了点,但把各种大坑填上我也真的思考了大半年好不好。 给点面子好不好。 结果的结果就是不二大道的后记到现在都没出来。 到了今天,再谈谈不二大道。 其实这本书一直也都是很认真写的。 之所以会匆忙收尾,其实是因为当时我在写书的过程之中,对网文又有了很多新的认识,新的想法,我非常迫切想把这种认识和想法体现在书里面。 我当然不能开新书去表达,所以最早其实是想回头去改不二大道,把前面很多我不满意的地方重新写一下。结果由于这本书已经上架了,很多章节都不能改,给我抓耳挠腮急的,最后一想,还是不如开一本新书来实践我的收获。 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把不二大道收了尾。 悲催的是,我写新书的时候,写了十几个题材,有些题材都写了十万多字,还是不满意,最后全部抛弃。 直到选定《大唐妖怪图鉴》这个题材,我是真的很满意,觉得也很有发挥的余地,特别适合体验流的写作,世界观也很新鲜,刻画人物也有很大的空间。 扯远了。 最后,还是谈谈新书主角舞马吧。 总而言之这个时代网络小说里的主角,基本上不能有痛苦的现在。 所以我赋予了《大唐妖怪图鉴》主角舞马痛苦的过去。让他来到新的世界时,智慧和能力已然成长到了一定高度。 但为了故事的可读性、发展性和可期待感,我又让舞马不得圆满,让他还得继续追寻。 大纲很明确。前半部我的目的是引人。后半部我的目的是圆满。 饱受上本书大家指出的诟病,一本书收的太急肯定不行。这次我要不疾不徐地描绘这个世界。 同时,我还是会给予舞马成长和变化的空间。 如果一个人物从开始和结尾,心路历程都没有什么变化,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想到什么,就写了什么。 开书前两章,我还是少写一点废话吧。 哈哈。 ———— 我去,快睡觉的时候忽然想起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讲。 也就是关于起点小说的重要变化之一——和读者的充分互动。 说的浅显一点就是读者的随时随地评论。 各种没有节操的评论。 毫无底线的评论。 是的,我特别需要这样的评论,我需要点子,我需要大把大把地评论。 所以,请大家不要客气,尽情地抨击男主人公,毫无底线地蹂躏他,侮辱他,作弄他。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带给作者源源不尽的灵感啊。 拜托了,诸君。 事到如今我也这能实话实说了——其实,这本小说我就写了前两章,后面的全靠抄袭本章说的段子了。 所以,最后一次,拜托了,诸君。 我真的好想众筹写一本书啊。 第三章 海燕,见证奇迹的时刻——对书卷的第一次探索 一片漆黑之中,舞马凝视散着淡黄光芒的书卷。 这让他联想到小时候家里停电,母亲点亮蜡烛的时刻,就是这样昏黄又温馨的光芒,褪去了家里的黑暗,褪去了他对夜的恐惧。 在与尸怪搏命的日子里,舞马很少体会到这样的温馨。 而此刻,书卷带给舞马的正是儿时般温暖的安全感。 或许,它也带来了舞马唯一的求生机会—— 没错,舞马被禁锢了。 乍一看,他似乎是被锁链之类的东西牢牢绑住了。 可仔细研究,以他此刻的处境实现一毫米以内的抖动都是奢望。 舞马不认为普通的锁链会让他的胸毛都无法自由随风摆动—— 这多半是某种来自自然之外的邪恶力量。 舞马的直觉告诉他,只有书卷这个看起来同样不大正常的物事才能帮到自己。 书卷浮于半空,旋转着,静谧的柔光尤显诡异。 书卷和舞马之间的距离,似乎很近伸手就能够着。 又仿佛很远,穿越无尽光年穿过光阴岁月。 舞马感受着书卷的气质。 包罗万象? 有点这样的感觉,又不大准确。 更精确的描述是,它安静地发出召唤,让人不知不觉地想靠近,想亲近,想不惜一切为它做些什么。 哪怕赴汤蹈火最后一无所获。 如果有人不大能体会这样的感觉,可以类比自己在现实中见到女神后的反应。 虽然不合时宜,但舞马忽然有些想笑。 他想到一句话——世界本无女神,是你的注视为她渡上金身。 舞马十分肯定,这本带着女神光环的书卷并不是一件实物。 如果舞马的咸猪手可以乱飞,那么他无论如何也摸不到图鉴。 或者说,书卷不存在于实际空间中。 至少,在这间密室里绝没有书卷这样的物事。 可书卷究竟在哪儿呢。 舞马的身体里。亦或者,舞马的脑海中? “这就有点扯淡了。” 想不明白,舞马决定不再刨根问底。 眼下更重要的是怎样使用书卷。 舞马想看清书卷上面写着什么,却只能看见一团浑黄。 “离得太远么?” 舞马试着靠近书卷。 这个时候,舞马身子明明还禁锢在原地,意识却似乎被包裹在一团软绵绵的流体之中脱离了躯壳。 “这……不大对劲吧……脑子还有种玩法吗?” 算了,不纠结。 都穿越了还怕更扯淡的事情么。 舞马发觉自己的两只眼睛好像忽地一滑,滑到了流体前端,像蜗牛的两个触角一样竖了起来。 舞马真的不大喜欢蜗牛。 一方面,房奴太可怕了。另一方面,蜗牛也不是牛啊。 可惜舞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得像蜗牛一样朝着书卷的方向缓缓爬了过去。 很快,舞马感受到一股来自精神层面的晃动。 紧接着,黑暗之中涌起一团灰雾。 在灰雾的阻碍之下,方才那本发光的书卷看不见了。 “隋唐时期雾霾就这么严重了么。” “有没有人治理一下。” 这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当然,舞马也伸不了手。 舞马的两只竖起来的眼睛就这样一荡一荡飘在灰雾之中。 随着灰雾的晃动,舞马的视线也在晃动。 过了好一阵子,舞马觉得眼睛快要晃瞎了,才发觉整个灰雾的轮廓似乎呈现为一个球状体。 球类运动舞马很擅长的。 他想了想,试图用俩只眼睛当作两根手指,稳在灰雾的边缘,用打保龄球的方式滚动灰雾团成的球。 但撇脚的技术暴露出他从未接触过此类高端运动。 不甘心就此止步的心态,让舞马驭着两只眼睛顽强地抵在灰雾边缘往外顶。 又过了不知多久,居然真的就给他顶了出去。 一小团灰雾被他裹挟着,从大团灰雾中凸了出来,往书卷的方向缓慢移动。 与此同时,一股巨大阻力加诸于灰雾之上,也让舞马寸步难行。 舞马一点一点往前探。 灰雾则使劲儿往回拉。 这让舞马产生了自己在拉一头倔驴的错觉。 更准确的讲,应该是舞马变成了一根橡皮筋。 舞马的眼睛就长在橡皮筋的前头。 他每往前拉一点,就会产生一股剧烈的撕裂感,就好像一个人双腿大张开,强撑着劈叉。 舞马想起小学年代的暑假,参加武术兴趣班。 一百多个同学站在操场上,教练拿着长长的棍子,让所有同学趴在地上做七叉八叉。 那种双腿不断劈开、永无止境的状态,男生容易扯到蛋,女生容易失去贞操。真的很痛很痛,让人有生不如死的念头。 “我还能忍一忍。” “这种等级,比尸鬼咬在蛋上差远了。” 舞马胡思乱想着,顶着灰雾继续往前拉,似乎已经绷到了灰雾的极限。 “啪”的一声。 灰雾断成了两截。 这声音这感觉,舞马就熟悉了。 练武术下劈叉时,满操场都是鬼哭狼嚎的声音。 忽然,会从操场某个角落传来“咯噔”一声—— 这是从某个小孩儿大腿根上传来的声音。 同学们就会忍不住哆嗦,认为这小孩儿把腿筋儿崩断了,然后全体浑身发软毛骨悚然。 舞马的灰雾此刻就处于崩断筋儿的状态: 一截脱离了主体在黑暗中飘着。 另一节裹着两只眼睛飞速往回反弹。 弹回去的时候,又裹挟了一股巨力,重重灌在灰雾主体之上,引发了剧烈的晃荡,也给舞马带来了阵阵剧痛。 对,就像是小时候和小女孩儿拉橡皮筋。 舞马会把橡皮筋扯到极限,忽然放手,橡皮筋“啪叽”一声甩回去,弹在小姑娘手上。 小姑娘嚎啕大哭。 二十多年过去了,报应终于来了。 舞马痛到很想呲牙咧嘴。但他已经失去了龇牙咧嘴的权力。 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自己的痛感和整个灰雾紧密联系到了一起。 难不成,灰雾已经成了自己精神体的一部分?可它为什么还不听指挥。 舞马忍住痛,眼睛带着灰雾继续拉皮筋儿,往书卷的方向探去。 这一次,比刚才又多前进了一点。但很快,灰雾又崩断了。 痛。 灰雾弹回去。 再痛一次。 探得更远了。 弹回去的力量更大,反弹的痛感更强烈。 “来罢,让痛苦来的更猛烈一些。” “我是高傲的海燕,必将勇敢地、自由自在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雾霾里纵情飞翔。” 舞马不能张口,但这不妨碍他的灵魂在一片黑暗之中放声高歌。 “只有愚笨的企鹅,才会畏缩地把肥胖的身体躲藏在峭崖底下……” 他高声歌唱着,狠下心来,一次次试探,一次次失败。 在剧烈痛觉的冲击下,舞马的意识渐渐迷离。 “我要活,我要清醒,我不能倒下去。” 舞马默念着,化作敏感的精灵,从灰雾一次次崩断中的颓废里听出了困乏,他深信灰雾遮不住书卷的光芒,遮不住自己通往光明的道路。 ——是的,遮不住的! 舞马裹挟着灰雾,一点一点往前走,越来越细,越走越远。 不知过了多久。 舞马觉得可能有一个世纪之久。 终于,灰雾探到了书卷的边缘。 这一刻,舞马生出了一种被狼追着跑完全程马拉松的虚脱感,还有一种不管结果怎样反正老子已经尽力的无畏感。 胜利就在眼前。 书卷传来的温热,比马拉松的冠军奖杯要真实。 舞马往书卷上面瞧,书卷封皮是蓝色的,左侧边缘穿针引线,像两头钻在土里的蚯蚓。 封面正中写着六个竖排的鎏金大字—— 大唐妖怪图鉴。 哎吆,这就厉害了。 ———— 我忽然想到抄完书评,还可以抄一抄海燕呢。 多有张力和愤怒感。 高先生版权过期了吗。 第四章《大唐女妖精图鉴》和灰雾精 书卷封皮之上,大唐妖怪图鉴六个大字。 书写峻整硬朗,瞧着很顺溜、很舒服。 舞马驭着灰雾把书卷上上下下瞧了一圈,感受书卷徐和的脉搏,体察书卷温润的气息,基本确定这本所谓的《大唐妖怪图鉴》应该是一本正派的书。 封面除了六个镏金大字之外,空空荡荡,没有标明作者,也没有出版社。 没有让人热血澎湃或忍俊不禁的封面图案。 没有世界各国读者平均三个通宵读完,某某、某某某联袂推荐,茅盾文学奖桂冠上的明珠之类的宣传语。 再看书名,《大唐妖怪图鉴》,平实又怪异。 舞马琢磨其中的意思。 大唐,年代确定了。 现在虽然是隋朝,但李渊、高君雅都已经出场,隋朝的命比兔子的尾巴,比某些出轨犯事儿明星的微博解释还要短。 说大唐不算着急。 “妖怪”俩字儿,足以让舞马浮想联翩。 当然,舞马更欣赏妖精。 如果这本书的名字是《大唐妖精图鉴》,舞马一定点赞点到手抽筋。 至于妖怪—— 西游记,山海经,聊斋,封神,酉阳杂俎,幽怪录,白蛇传,搜神记,里面都是有妖怪的。 舞马下意识觉的,《图鉴》多半要和这些神话传奇搭上干系。 若是把年代限制于大唐,明代的封神、清代的聊斋要排除出去。 西游记虽然成书于明朝,但书里的妖怪丰满又多彩,时代又正好赶上盛唐。舞马私心很想见识一下。 白蛇传缘起唐传奇《白蛇记》可以保留。 酉阳杂俎,幽怪录,都是唐传奇,大概率会有干系。 先秦的山海经、东晋的搜神记年代更早。里面的妖怪要是命长,活到大唐也不奇怪。 舞马仔细筛选了一遍,忽然想起这本书和哪些妖怪有关系又不是自己能决定的,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纠结什么。 再看看书名最后两个字,“图鉴”—— 这是怎么个说法。 要舞马原先想来,所谓图鉴不就是带文字的图画么。 舞马曾经看过一个电视剧,名字就叫《北京女子图鉴》。 后来听说广州、上海、东京女子都出了图鉴,可惜没来得及看就和尸怪干上了。 看完电视剧舞马专门上网查了百科。 专家给出的定义舞马记得还挺清楚—— 图鉴是指对某些领域的具体物事,尤其是对生物、岩石、矿物等自然物及交通工具等人造物,绘制的科学精确的图画或者拍摄的照片,并附加相应解说文字,形成的概览性书籍。 有时候人的记性就是这么奇妙,该记的记不住,有的没的却记了一大堆。 妖怪应该可以算在生物的范畴里吧? 专家的解释下面还有密密麻麻一大片。 舞马高度概括之后,抓住了关键—— 图鉴其实是用来帮助人们研究事物现状和发展趋势的。 那么,《北京女子图鉴》研究的是啥。 《大唐妖怪图鉴》研究的又是啥。 把唐朝的妖怪画成图,写上乱七八糟的注释,研究大唐妖怪的本质属性、发展现状和未来趋势么。 还是研究妖怪的身体构造、繁衍规律、种族特征、历史文化、家谱族谱等等。 难不成,随着朝代更迭,皇帝轮坐,妖怪也会不断升级换代。 打个比方说,李渊的武德年号,就是妖怪1.0,武德一年就是1.1,二年就是1.2。 到了贞观年代,就是妖怪2.0; 李治的永徽年号就是3.00,显庆年号就是3.10。 那武则天的年号怎么算。光宅年代算妖怪X,垂拱年代算妖怪Ⅺ?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舞马决定停止胡思乱想,驭使眼睛裹着灰雾,向书卷封皮上《大唐妖怪图鉴》六个大字稍稍靠近一些,开展近距离的全面观察。 便在此时,书卷忽地黄芒一闪,一方天地急速地膨胀变大,书卷亦是变大变高犹如遮天的幕布。 当然,舞马冷静分析了一下,也有可能是自己无限缩小了。 涛涛水声哗啦啦响起,正面的蓝色封皮化作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 海中央出现一个急速转动的旋涡,猛烈的吸力席卷而来。 舞马原想驭着灰雾迅速逃离,却发现吸力来的太过迅疾,自己完全没有抵抗的余地,索性淡定的静观其变——意识连同灰雾齐齐被卷了进去。 说实话,他有一种路过小发廊,被硬拉进去的感觉。 等到吸力散尽,舞马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白雾密布的世界里。 身上的锁链不见了,眼睛也可以睁开了。 先前的灰色雾气裹在光溜溜的身躯上,护住了不可言说的部位。 “这是到了哪里?” 舞马举头张望。 四下白雾飘飘荡荡、萦绕漫天,白雾中间大概有七八平方米的清静空地。 舞马就站在空地中央,面前立着一大幅画卷,好像一面白墙。 画卷上有刻刀勾勒的痕迹,将卷面分为齐整的上下三行、数个空格。 在第一行第一个空格之上,隐约可以瞧见一个淡淡的灰色虚影。 仿佛毛笔没墨了,沾水凑合着画出来的。 仔细辨识虚影的模样,似熊非熊,似猿非猿。 “猿熊?” “还是熊猿?” 舞马仔细观瞧虚影,又看了看四周,没有发现符合图鉴定义的解说文字。 搞什么,没解说怎么看得懂。 那有没有可能这幅画卷和外面的蓝色书卷一样都带有触发机制。 舞马想了想,围着画卷绕了好几圈。 他离远看,离近看,正直着看,倒立着看,歪着脑袋看,斜着身子看,下了一字马看,始终没有看到画卷有什么变化。 “看来,还是免不了进行一次亲密接触了。” 舞马想着,伸出手向画卷探去。 一点一点缓慢靠近。 还没碰到画卷,就发现自己的手变成了一滩灰雾。 “这个厉害了……灰雾果实?” 舞马晃了晃胳膊。 整条胳膊都软绵绵雾化了。 带着这样松软的感觉,舞马试着扭动身躯,整个人扭成一滩灰雾。 “特么的,成了灰雾精吗。” “会不会以后屙屎都是云。” 带着离奇的念头,舞马松松垮垮的手,或者说雾手,终于触到了画卷按比例算接近胸部的位置。 接触的一瞬间,一股热流涌入舞马体内。 全身的灰雾热烈涌动起来。 紧接着,灰雾迅速膨胀。 舞马也膨胀了。 彻底膨胀了…… 第五章 灵魂出窍和另一个祭台 舞马膨胀的实在有些难受,好像有一股热气攒在肚子里越鼓越大。 他难以自控,索性将灰雾一卷而出。 灰雾离了躯体,却似乎仍牵着一条无形的线,与舞马的精神相连。 舞马略作思量,一个念头莫名在心中闪过—— “要是灰雾能变成一头威猛的巨龙就好了。” 随即,便觉得自家的意念脱离了脑壳,如一缕薄纱附在了灰雾之上。 有点温润的,带着湿气的触感,又能嗅到化工厂夜间排污的气味。 下一刻,舞马的意识浸入灰雾之中,一阵天翻地覆之后,他很快触发了晕车的症状。 头晕目眩的。舞马想呕吐,但是没有排泄的口子。 又过了一会儿,不适感渐渐减轻,舞马发现自己的意念似乎和灰雾紧密融合在了一起。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整个世界仿佛换了一个频道,一切都变得更加清晰明亮,舞马甚至觉得,只要自己再用力一点点,精神再集中一点点,就能看的见四周白雾中悬浮的细小水滴。 触觉变得十分敏感,假使有一粒灰尘落在灰雾上,舞马也能清晰地察觉到。 四周的光线在一瞬间变得色彩斑斓又层次分明,仿佛有人用棱镜制造了光谱。 舞马还没来得及数清楚赤橙蓝绿青黄紫是否齐全,棱镜就被人拿走,光谱也消失了,舞马的敏感以及与灰雾的紧密融合却保留了下来。 “那就,” 舞马喃喃吟道:“变成龙吧。” 他在意念里使劲儿勾勒龙的样子。 自古至今,龙的形象在古籍记载中历经数次演变,有翅无翅的,有角无角的,西汉时候还说龙的脑袋像鳄鱼,长着一对牛角,腿是又短又粗。 天啊,舞马要是造出这样的龙,真龙是会生气的。 舞马思量了一番,决定勾勒一头后世最认可、符合二十一世纪审美观的龙——角似鹿、头似牛、眼似虾、嘴似驴、腹似蛇、鳞似鱼、足似凤、须似人、耳似象。 便在他意念的驱使下,像是无数只细小的小手从里到外布满了灰雾的各个角落。 灰雾随即隆隆而动,抖动着扭曲着起伏着,飞快构塑捏造着轮廓。 过了不知多久,舞马觉得精神有些疲惫了。 而他精心勾勒出的,是一条灰色的,手指头粗细的小蛇—— 这和他期待的略微有点差别。 “就当它是一头刚出生的小龙吧。” 舞马想着,灰龙的脑袋无奈地摇了摇。 灰龙成型之后,舞马用灰雾凝结成的身子也不见了,先前那两只触角般竖起的眼睛溜溜滚在灰龙眼眶的部位。 舞马化作精致的灰龙,瞧了瞧四周白茫茫的雾气,又瞧了瞧眼前的画卷。 “那个熊猿还没有好好研究呢。” 他驭使灰龙在画卷第一格的熊猿虚影上绕来绕去,钻来钻去,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虚影毫无反应。 这样看来,图鉴里面似乎暂且没有值得研究的地方了,不如去外面瞧一瞧。 心念转动间,舞马驭着灰龙向茫茫白雾中钻去。 一触白雾,灰龙的速度便如光如电,眨眼穿过了层层荡荡的雾气。 忽地游光一晃,灰龙来到了一间静室之中。 舞马以灰龙之眼四下凝望,此室大概三四十平米左右的样子,四壁净空,没有窗户。 近处似乎有一张黑乎乎的约莫三米长两米宽的石台。 台上放着一盏孤独的烛灯。 昏黄的灯光映在石台上,隐隐可见上面还放着一个修长之物。 舞马稍稍凝聚心神,视线瞬间便清晰了很多,密室中的黑暗也无法阻挡他能看清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细小之处。 当然,他第一时间注意到的是,石台上的修长之物正是自己的躯体。 “灵魂出窍了?” 意识到这一点,舞马心里第一个反应不是赶紧钻回去要不然鬼差会来拘魂什么的,而是觉得这种玩法还挺新鲜的,比自己第一次打尸怪有意思多了。 他驭着灰龙往自己的面庞瞧去。 可以肯定的是,穿越似乎是穿越了,肉躯却还是原来的。 脸还是原来那一张。 英俊,帅气,潇洒,放荡不羁。 眉毛笔直的像一把剑。 上大学的时候,有个女生曾说过舞马的眉毛肯定每天都要修理的,不然不能这么齐整。 天地良心,舞马的眉毛打从生出来就是这样的。 再看舞马的眼睛,此时虽然紧闭着,但只看眼眶的轮廓和狭长的眼缝便可以想象这双眼睛一旦睁开,必然目光深邃、气质迷人。 山岳般高耸的鼻梁,棱线清晰分明的嘴,让舞马真的很难从这张脸上挑出瑕疵。 舞马观察了很久,才恋恋不舍地从顶级英俊的面庞上挪开视线。 接着往下看,舞马几乎赤光着身躯,只用一小块黑布遮住了下面。 他的身体经过了末世的重重考验,经过与尸怪没完没了的战斗,练就的魁梧结实,散发着浓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 当然,如果再仔细瞧一瞧,比起穿越之前,他的身体多少瘦削了一些。 他的脸色也比从前更苍白,嘴唇略微有点发紫,身上血迹斑斑的,显然遭受了非人的虐待。 “没想到,”舞马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自己看自己,还能百看不厌。” 把视线从迷人的身体上挪开,观察他躺着的石台,上面亦是布满了许多血迹。 血迹顺着石台上复杂的纹路延展,绘制成一幅隐约有点熊的轮廓,又带着旁的背景的图案。 “石台就是祭台吧。” 舞马很快想明白了。 很好,你们就是这样招待穿越友人的。 没有掌声,没有鲜花,没有接风宴。 只有两个祭台。 没错,舞马祭台的旁边,还有另一个祭台。 那祭台上面空空荡荡,却擦拭的一尘不染,与舞马这边鲜血淋漓、脏兮兮的状态形成了鲜明对比。 舞马的祭台自然要来献祭舞马。 那另一个祭台有什么用。 会不会是当初建祭台的时候富裕了不少材料,就多建了一个。 又或者,它是舞马祭台的女朋友。 要不然为什么把它打扮的这么干净。 又或者,以后还会有别的祭品? 舞马驭使灰龙向另一个祭台游去,在祭台上撒泼打滚一番,却一无所获,只得反向自己的身体游去。 他张开龙口,试图咬醒陷入沉睡的身体。可尖锐的牙齿方碰到肉躯,才发现只能一穿而过。 约莫在一炷香的时间里,舞马尝试了唱摇滚乐、意念发功、灵魂鄙视等各种方法,却始终没有触发身体的任何反应。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要不然就游出去瞧一瞧。” 舞马便驭着灰龙朝密室门口游去,原打算穿门而去,却不料靠近门板的时候,上面亮起一道藤条模样的古怪图案,当间射出一道血光,端正击中了灰蛇。 一瞬间,舞马有种被雷劈中的错觉,萎到地上哆嗦不止。 “谁?” 门外传来一个男子声音,“谁在里面?” 紧接着,门被推开了。 第六章 燕小六和新世界的实验开始 “神杖护佑,诛邪避退!” “神杖护佑,诛邪避退!” “神杖护佑,诛邪避退!” 伴随着神神叨叨的低语,一个身着灰色盘领襦袍、士卒打扮的年轻男子左右腿交叉迈前,一蹦一跳,滑稽跃入门内。 他手举一根半尺多长的漆黑色木杖,随着脚步跃动,木杖冲着密室之内摇晃几下,活像跳大神的巫女。 舞马想起来了,隋唐时期的确有巫女的。 有几个巫女还捅了不小的娄子,有扇动造反的,巫蛊秽乱宫廷的,很强大。 舞马不知道眼前的男子和巫女有没有关系,但他手中的漆黑木杖却实实在在传来了一丝渗人的气息,极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性命,便驭着灰蛇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门外的光跟着打了进来,舞马清楚地瞧见男子脸上顶着两个黑眼圈,神色之间很有些疲倦。 男子进门上上下下,仔细瞧看了一会儿,却完全没有瞧见舞马的灰蛇。 忽然听见外面有人说道:“燕小六,你瞧见鬼了?” 那个被唤作燕小六的男子朝门外挥了挥木杖,“我看见你爷爷了。” “狗日的想打架?” “怕你啊?” 燕小六脸一红,挥着木杖要往外走,刚迈出一只脚,忽然一阵头晕目眩,身子晃了晃差些摔倒在地上。 稳住了身子,似乎才想起了什么,手拿着木杖僵在半空,终于说道: “里面啥都没……” 说着,把木杖放了下来,“连屁都没。” “那还看个球啊,快出来罢,这屋子煞气硬的很,老子吸一口就浑身不爽。” “哦……” 燕小六哦着便要关门。 不好! 舞马驭着灰蛇抬起头来,尾巴骤缩,用力往前一窜,在房门闭合的刹那间,钻了出去。 便看见刚才进门的燕小六和另一个打扮相仿的男子并肩站在门口。 他们身上的灰色襦袍宽大粗糙,真实合身,不似某些电影里散发着现代气息的精致道具。 “瞧这股子逼真的劲儿。如果电影都这么拍,票钱就不白掏。” 舞马瞧了两个守卫不一会儿,又抬头观望,他被关着的屋子并不是很大,但灰瓦勾檐、严整舒展,颇为讲究。 屋子原是有窗户的,粘着白纸。可密室里面一点光亮都没有,便猜测屋子多半从里面又砌了一面墙。 舞马转过头,南面是一处颇为宽敞的院落,种着一些盆栽花草,当间有一棵繁茂大树,两侧立了青石高墙,足有丈许,挡天又挡光,让整座院子显得阴森森的。 院落再往南是一个高大气派的建筑,顶上飞瓦倾斜而下,朱墙威立,气魄宏展,有点隋唐时代建筑那股大气魄、大手笔。 舞马前后观瞧一番,心想院子里就俩守卫,只要把此二人搞定,逃出生天就不是梦想。 可具体如何操作,一时间又没有太好的办法。 舞马驭着灰蛇在院子里爬来爬去,忽然想到自己的意识既然能够脱离肉躯而出,可见真的是来到了奇幻世界。 那么,以法驭人、摄人心魄、夺人巢舍这些只在仙侠小说里才有的术法,是否也真实存在呢? “完全可以做个实验嘛。” “对,” 舞马心里有一点点兴奋, “我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高智商穿越者。 我接受过高等教育,学过牛顿第一定律,学过相对论,应当摒弃封建迷信,用科学的方式得出科学的结论!” 要知道,在尸鬼尸怪横行的世界里,舞马虽然时刻走在生死边缘,但也会抽出大量时间开展科学的实验—— 具体而言,他捕捉尸鬼,解剖尸怪,把奄奄一息的尸鬼装在可口可乐的瓶子里,塞进马桶里,放进微波炉里。 他把尸怪腐烂发臭,像豆腐脑一样的绿色脑仁泡进白开水、可乐、雪碧、白醋、白酒、浓盐酸、石灰水和尿液里面。 等等…… 正是长期坚持不懈地进行科学的实验,让他得出了很多关于尸鬼和尸怪的精确结论。 比如,就算把马桶盖子封死,尸鬼也是可以钻进下水道里逃走的;微波炉加热后新鲜出炉的尸鬼刚开始会浑身冒热汽,不一会儿就要干成硬硬的一坨。 再比如,尸怪竟然不怕王水,在醋坛子里会如鱼得水,却对猴子的尿液十分畏惧。 所以穿越前的舞马腰里长期别着一个军用水壶,却从来不肯拧开瓶盖喝水。 当然,也有特别渴的时候。 舞马一想到眼前有一个新鲜的冒着热气的实验等着自己,整条灰蛇就兴奋的颤抖。 可惜的是,刚才他观察自己的身体,发现一直揣在怀里的笔记本似乎没有跟着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 那本子上面还记着很多重要的实验结果和分析结论呢。丢了怪可惜的。 没有笔记本,就没法现场记录实验情况。而少了笔记的过程,总觉得缺少了什么,有点浑身难受。 不过等舞马脱困之后,完全可以补上来。 “只好先凑合着了。” 舞马想了想,实验的第一步应当是与实验对象进行初步接触。 接触的方式应该是蜻蜓点水,点到为止,以便充分控制实验产生的风险。 舞马驭起灰蛇的尾巴,朝着燕小六额头轻轻一点—— 实验的具体反应: 触感有点发烫。 舞马能清晰地感知燕小六肌肤上几乎每一根汗毛,密集但是绵软无力,在灰雾的包裹中一动不动。 燕小六的肌肤有些干燥缺水,大概率是上了火的。 灰雾碰到了燕小六,燕小六本人却毫无反应。 这让舞马得出了第两个结论—— 第一,如果燕小六没有发高烧,那么灰雾本身的温度应该在二十五摄氏度左右。 第二,在蜻蜓点水的前提下,灰雾没有对燕小六的额头形成实质性接触。 第三,灰雾对人体的感知很敏锐。 那么,实验的第二步,应该是进一步的穿透性快速接触。 需要注意的是,一定要选准接触的器官。 器官的厚度一定要薄一些,穿透的阻力就不会太大。 要控制接触的时间。既要保证接触的范围和深度,又要考虑到燕小六体内是否也存在类似灰雾的东西,避免实验对象察觉到舞马的存在,或者对灰雾造成损伤。 “没错,穿越者就应该保持这样科学严谨的探索精神。” 舞马驭着灰蛇的尾巴像鞭子一样朝燕小六的脚底板甩了过去。 蛇尾一穿而过,舞马觉见一阵热乎,像是手指头滑过脸盆里一汪浅浅的热水。 蛇尾离开脚底板,热乎劲儿很快又消失了。 没有引发燕小六的任何反应。 接着,舞马又驭着蛇尾从上往下鞭笞,从小腿,大腿,股间,腰,胸,一直鞭到燕小六的脖颈。 最后是脑袋。 脑袋是风险性最高的部位,燕小六身体中如果有类似灰雾的东西一定存在于脑壳之中。 所以,舞马尽可能地加快蛇尾的抽动速度,灰影一鞭而过。 燕小六的身子极其微小而迅速地颤抖了一下,但他本人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只是略微茫然地抬头看了看天空。 在以上实验的全过程里,舞马的灰蛇没有产生任何变化。 这样就得出了三个结论是: 第一,灰雾是应当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精神体,可以穿越人体,人体却无法或者几乎感知它的存在。 第二,暂时来看,人体对灰雾并不能造成损伤。 第三,可以略微大胆地进行下一步实验了。 好吧,舞马打算玩一票大的…… —— 书评区有人捣乱,恶毒抨击本书,求正义的水军或五毛党站出来主持公道,q群或私信结算费用。 发帖不要统一格式,不要说是我让发的,容易被人看出来。 谢谢。 另:免费期间嘛,让我多发几句话凑凑字数。 第七章 邪性的宅院和舞马的重大进展 好几天没怎么合眼的燕小六的的确确听见了叹气声。 这声音是从脑子里面飘出来的,轻轻的,很有磁性的,好像有人在自己的耳边呓语。 阴森森的院子里,燕小六就这么看着王铁蛋,他不大相信叹气声来自这个和自已一样的老光棍。因为王铁蛋的声音没这么好听。 “谁叹气了?” 王铁蛋说着,身子忽地一震,一脸紧张底四下张望,“叫你别进去……你就是不听。” 说着,下意识往墙上靠了靠。 燕小六看了他一眼,鄙夷的神色一闪而逝,回道: “许是我耳朵背了。” 燕小六说着,转圈儿抠了抠自己的耳朵眼儿,抠出一大块儿黄灿灿的耳屎来。 王铁蛋凑过来瞧了一眼,皱了皱眉头,“这么大个儿,怪不得——” “不怪它,” 燕小六看了看耳屎,油黄油黄的,便知道是自己这两日心中着急,又没有睡好觉,进而上火了。 他摇了摇头,将耳屎弹掉,“我这两天太紧张了。” 王铁蛋白了他一眼,“屁大的事情。” 说着,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 一会儿,又浑身哆嗦了一下,“他娘的这屋子太邪门了。” 连忙离开了墙,靠在一旁的树干上,正打算闭目养神,忽然瞧见燕小六手里的漆黑木杖,心里一阵烦躁,皱眉道: “你把那玩意儿拿远一点。” “干嘛?” “不舒服,” 王铁蛋冲着木杖嫌弃的抬了抬下巴,“你没觉得阴森森的?” 说着,四下瞧了瞧,见附近静悄悄无人,压低了声音说道: “这东西,好像吸人血的,这几天咱们几个值守的兄弟都觉着不对,天天的没精神,站时间一长就头晕眼花的。” 燕小六身子一震,半晌说道:“胡说八道。” 王铁蛋说:“这两天值守都没人碰这东西了你没瞧见?” 燕小六听了一惊,皱眉道:“那把它放在哪儿?” “靠墙呗,离得越远越好——就这还不大管用,我现在脑袋还嗡嗡响呢。” “你们……”燕小六捏了捏拳头,“里面的人跑了咋办?” “哎呀,拿开,别对着我,” 王铁蛋吓得往一旁直跳,“晦气死了……他娘的一个死人能跑去哪啊。” “王铁蛋!” 燕小六用黑杖指着守卫,气得手直发抖,“郡丞怎么交代的,你们全忘了?” ”郡丞也没说这木杖这么邪性啊——“ 王铁蛋却说道:“你也悠着点罢,这世道如此邪门,稀奇古怪的事情多了,犯不着为这事儿把命送掉。” 燕小六举着木杖的手悬在半空,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因为墙高树茂,阳光照不在他的身上,到底有些凉飕飕的,脑子里有些稀里糊涂,脚底下其实也站不大稳当。 燕小六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奈地看着靠树哆嗦的王铁蛋,猜测铁蛋心里肯定是在盘算什么时候才能到换岗的时间,反正他是一刻都不想等了。 没办法,这家宅邸的确有些邪性,也怨不得王铁蛋满腹牢骚。 如果不是郡丞给的月钱够多,恐怕院子里的兵卫早就卷铺盖溜光了。 不过,从大业元年开始,大隋朝的天,杨广的地,老百姓的日子,就都不大对劲儿了。奇人异侠妖魔鬼怪的故事屡见不鲜,一间小小宅邸有些不大寻常的异象多半也是没人管的。 这家宅邸乃是太原郡丞府,宅邸主人便是太原副留守、郡丞王威。 燕小六则是王威手下的老伙计。 他十二岁起就跟在王威的身边听差。 那时候,王威还不是郡丞。 前几日,王威把燕小六和郡丞府的其他几命侍卫招呼到一起,专门叮嘱: “此室之内,关的是顶重要的人物——你们轮流值守,一定要盯死看牢。等这件事儿过去了,你们个个都有大赏。但若是屋里的人有什么闪失,咱们可就要一块儿完蛋了。” 郡丞说话的时候眉头紧皱。 燕小六跟了他十三年,从来没见过他这般严肃的神情。 燕小六心里暗自发誓,一定不叫郡丞失望,一定胜利完成任务。 经常来郡丞府做客的司兵参军田德平给了众人一把黑色木杖,说密室之中若是有什么异象,便拿着这根黑色木杖走进去晃一晃。 这几日轮岗,众人便两个一组,轮流拿着黑色木杖值守。 刚开始众人还都挺精神的,却没想到守了二三日,怪事出现了。 但凡是来密室轮值过的兵士,回去之后精神必然要萎靡许久,有的甚至站岗时就昏倒在地上。 一个人出事儿不要紧,但是每一个兵士或多或少都有些软弱无力的迹象,那自然说明密室之中有问题。 这事儿如果放在十三年以前,也就是大业元年前,估计众人都得以为是吃了大锅饭闹坏了肚子。 可大业的年号都到了十三这个数字上,各般邪门的奇人怪事也现世了十三年,众人当然得怀疑是有什么邪物作祟。 早就有人和燕小六说过,是那柄黑色木杖有问题。 燕小六却不相信。因为只要燕小六值守,黑色木杖就一定会拿在他的手中,可每次值守结束后,他的精神状态还算不错,和他一起轮岗的兄弟全程躲着他老远,亦还是不免一番颓靡。 便是这般疑神疑鬼地轮值几日,一众兵士都有些吃不消了,到了自家轮值时,一个个躲着密室门口老远。 今日和燕小六一起值守王铁蛋身体算是很不错的,亦还有点责任心在,若不然早就溜去墙角了。 眼见这般情形,燕小六暗自着急。 他听郡丞讲,干那件大事的日子将要临近了,眼见便是节骨眼儿,要是出了什么岔子,耽误郡丞的大事燕小六宁可一头撞死。 瞧着轮值守卫们一个个都不大当回事,燕小六便主动担当,一天三班岗,恨不得每一班都不落下。 只是实在困的不得了,才勉强休息个把时辰,眼睛一睁又要来站岗。 旁人都劝他:“你可休息会儿罢,别到最后赏赐没拿了,先把人给累死了。” 燕小六只憨笑着摇头。 他心里其实自有盘算——这是他在郡丞府站的最后一班岗,一定要善始善终,绝不能叫屋里的人出现任何闪失。 “郡丞啊,请您放心,只要有我在这里守着,就绝不会耽搁您的大事。” …… 一旁观察良久的舞马全不晓得燕小六心中何等执念,他的想法是,别说门口只有两个守卫,就算门口立着千军万马,老子也一定要溜出去。 而此刻,他的实验有了一个重大进展。 那便是——自己的叹气声燕小六是能听到的…… 第八章 王威登场 经历了无数次各种各样的实验,舞马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失败的实验,只有半途而废的实验。 所以在搞试验的路上,他从不计较一时得失,喜欢放长线钓大鱼。 而此刻,他穿越之后的第一个实验已经初见成效。 如果舞马的灰蛇真的能在人的脑袋里传音,那么他至少有了第一个自救的路子——请求场外援助。 舞马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求救对象当然是大唐头号造反派李渊同学,不过怎样找到李渊是个问题。 在正式开展场外援助之前,舞马还要作进一步的结果确认。 舞马原打算在燕小六的脑袋里接着说两句话,正想开口的时候,燕小六却鬼使神差地用黑色木杖顶头挠了挠脑袋。 “痛!” 舞马瞬间生出被电流击中的感觉,浑身一哆嗦,从燕小六脑袋里弹了出去。 灰蛇在地上连滚带爬翻了几个跟头,老半天缓不过来劲儿。 待舞马重新打起精神的时候,第一件事便是把燕小六列入了实验黑名单。 舞马转头瞧向方才被燕小六称作铁蛋的干瘦守卫。 就是你了。谁让你不拿木杖的。 当即尾巴一摇,钻进了铁蛋脑袋里,说了一句: “哥们儿,到点了,该上厕所了。” 说话之时,却发现说“哥们”两字时,铁蛋脑袋里自有无形波纹泛起一阵回荡。 说至“到”字的时候,回荡便微弱起来。 到了“点”字的时候,回荡全然消失了。 铁蛋猛地抬起头,看了看四周,眼见无人,才瞧向燕小六——他有注意到,燕小六的嘴一直没张开过。 “六啊,” 铁蛋睁大了眼睛,“你听见声儿了不?” 燕小六茫然抬起头,“啥?” “我听见了,”铁蛋说道:“有人说了俩字儿——割门。” “哥猛?” “我听得特清楚,好像有人在我耳朵眼儿里说的,轻飘飘的。” “我就说,”燕小六很快警觉起来,朝着院子里仔细张望着,“我刚才也听见叹气声来着。” “哎呀,是不是先前进屋子里沾了邪气?” 铁蛋的腿有点发软,往燕小六这边靠了过来,“我早叫你别进去的。” 舞马一旁瞧了半晌,心中暗道:“我费劲巴拉说了整整一句,他却只听见头两个字,难不成这传音入密只能传俩字儿?” 偏有些不信邪地又在铁蛋脑中说道:“铁蛋,郡丞叫你们俩吃饭去,不用值守了。” 沉识感察,无形波纹回荡,却还是只荡了前俩字儿。 铁蛋吓得快要跳起来,“娘啊,我真的听见了,他叫我的名字!有鬼!” 燕小六道:“鬼都说啥了。” “就喊我的名字,铁蛋铁蛋的。” 舞马这便肯定了。自己是可以钻在脑袋里与人说话,但对方只能听到前两个字。 “别怕,我明白了,” 燕小六转过身来,看着铁蛋说道:“刚才他在我耳朵里叹气,现在为何去了你耳朵里?” 铁蛋道:“莫不是因为我生的好看?” 燕小六有些无语,举起黑杖来,“我猜他是害怕这个——我刚才用它挠头来着。” 说着,手持黑杖往铁蛋脑袋上指去。 铁蛋吓得直跳,连连往后退了几步,“你别过来,我看那鬼就是从这里钻出来的。” 燕小六心想铁蛋这会儿是吓傻了,我只管拿杖点他自然就好了。 这般一想也不管铁蛋已经瘫在地上双手胡乱扒拉着,硬生生趴在他身上,用黑杖向他脑袋靠去。 舞马作茧自缚,只好匆匆离了铁蛋的脑袋。 眼见两人趴在地上,两两相搏,争那一根粗大黑棍,实在无趣的紧,便转头向南面的屋子瞧去。 这间规格更高大,像是大官员的府邸正厅。后院两侧分别有廊道,通往前屋后门。 心中暗道:不如我去前面瞧一瞧,古代官员也是要串门的罢,万一李渊闲的没事干来这里溜达也没准呢。 就算李渊大概率不会来,我也大可看看高君雅、田德平去了何处,看看能否再听到什么消息,也好见招拆招。 便驭着灰蛇游向左边廊道,穿过后门,便是一间卧室,家具装饰,处处精致,颇显雅风;卧室再往南出去,便觉见似乎有一道无形之力自后方密室而来,拉扯着灰蛇,不让他再往前行进。 只是舞马素来是个执拗性子,只要是认准的事情,一定不达目的不罢休,越是艰险越向前。 他便顶住身后拉扯之力,愤愤往前行去,只是越往前走,拉扯之力越为强劲,搞得他蛇身上紧绷绷的。 再往南一些,便看见一面大墙屏风,舞马方到屏风之后,隐隐听见人语声。 绕过屏风,是一间光亮宽敞的正厅,家具座椅墙画盆栽什么的摆布更加精心,反正是一派大官儿府上的气派。 正厅里面,有三个男子坐在雕花木椅上。 舞马驭着灰蛇凝神一望,远处的景象便清晰可见了—— 坐在正中间的男子面朝南,背靠屏风,背对舞马,看不见长相,身着红袍,头戴通天冠,身材宽胖。此人品级最高。 宽胖男子左手边,也是一个身着红袍的男子,看面相约莫三四十岁,满面愁容的。 至于右手边的男子,身着绿袍只能看见侧脸,鹰钩鼻,凹陷眼睛,眼睛溜溜的转,身上冒着呼呼的邪气。这位官职应当是最小的。 舞马仔细观瞧一番,心中暗道:这三人能在正厅里面堂而皇之议事,多半身份尊贵,其中有两位,定是刚才来密室对我进行现场观摩的武牙郎将高君雅和司兵参军田德平。 至于另一位,先前听那燕小六与铁蛋说过一句,“郡丞交代的你们全忘了?” 那便是了,此人定是太原副留守、郡丞王威。 这下子厉害了,舞马眼前大厅里面坐的这三个人,无疑便是此刻整个晋阳,不,应该是整个太原地区最不合群、最特立独行的忠诚高洁烈士。 现在叫烈士略微早了点。说秋后的蚂蚱,就不为过了。 眼下,整个晋阳县上上下下都在想着怎么造反,啥时候造反。全国人民都在造反,为啥李渊大哥大还不造反。 只有这三位忠心耿耿,苦苦研究怎么弄死李渊,怎么把邪恶的反贼势力扼杀在萌芽状态。 哦,对了。 除了这哥仨儿,还有一个日后威震天下的千古名将也惦记着尽忠朝廷。 不过,那哥们儿没有不自量力谋杀李渊。而是趁夜逃去长安告御状,充分表现了一代名将审时度势、说走就走、敢打敢逃的靓丽风采。 当然,等李渊日后杀到长安城之后,那哥们儿也差点因为告密的事情被砍了头。 作为隋唐野史发烧友,舞马看到这段历史,每次都会自行脑补李渊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手里夹着一根烟,看着被一帮弟兄五花大绑压、脑袋贴地的千古名将,风轻云淡地说道:“出来混总归要还的,老子生平最恨叛徒。” 舞马很快判断出,中间这位官最大,一定是王威。 他现今任的是太原副留守、郡丞,按隋朝官制品级来算,应该是从七品上。隋朝官员六品以下,只能穿红绿二色的袍子。王威穿红,问题不大。 至于剩下两位,一个在左,一个在右。 华国古代,从战国往后逐渐形成了以右为尊的惯例,偏偏到了隋唐恢复周礼,改成了左为尊右为下。 那便清楚了,左边这个官大一些,肯定是太原副留守、武牙郎将高君雅。 右边这位,眼冒邪气的,就是田德平。 ———— 注1:关于王威和高君雅官职的品级,我找了很多资料,没有明说的。 尤其是隋末留守、副留守这个职位,大都是讲这官职的演变、作用,没有提过品级的事情。 但在一个论文里面找到过关于隋朝官职品级体系的介绍,里面讲上郡郡丞是从七品上,高君雅的郎将官具体多大就没地儿查了。我想,两个人既然都是副留守,应该相差不大。史书里提及两个人,都是先说王威,后说高君雅,这也正好符合我对两个人的人设设置。干脆,我就把王威定成官大的了,就是七品上。 爱谁谁,怎么着吧。 对了,万能的书友,有没有人帮我科普一下,这俩货到底是几品来着。 注2:隋朝官服,六品以上可以穿紫袍,六品以下红绿袍。 第九章 妇人之仁 (好像前几章忘说了——新书起航,特别需要推荐票,需要投资人,需要收藏,大家给个面子……) 见证历史的时候又到了。 王威和高君雅想搞李渊,这事放在史书上讲也就是一小段。但真正来到当时的历史场景之中,这两个人私底下肯定商议过无数次了。 眼下正厅里面谈话的主题,舞马用屁股想都能猜得到。 说实话,王威和高君雅想弄死李渊舞马可以理解,毕竟是杨广的心腹。来太原就是受了杨广的指令专来监察李渊。 要是李渊真的造了反,二人皆有不察之罪,掉脑袋是轻的。 而这位田参军,本来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何苦参和到必死之局中呢。 身为隋唐野史发烧友,穿到了隋末大事件中,说心里没有一点点躁动是不可能的。 在确保自己能活下来的前提下,舞马当然想亲眼见证每一个记载史书中的事件,看看史书中没有提到的细节,不过从目前的情形来看,历史歪了不止一点点。 史书中讲,司兵参军田德平多少也是个识时务的。 晋阳起兵之前,田德平的确看出形势有点不大对劲,准备建议王威和高君雅查一查募兵的事情,结果让造反派活跃人士、武则天的老爹武士彟劝了一通,说人家李渊是唐国公、太原老大、兵头子,王威、高君雅不过是李渊手底下干活的,李渊都没让他俩查,他俩怎么查?查了又有啥用?这哥俩又不是傻子。 田德平听了果断放弃。后来事实表明,王威和高君雅多少还是冒了点傻气的。而田德平则在李渊起兵后成立的大将军府内做了参佐,和老哥俩天地相隔再也不见。 舞马再看眼前的田德平,显然涉事极深,一心为大隋除暴安良,奔着断头台去的架势。 “眼下诸事与正史不合,那么王威和高君雅的结局也未必是史书讲的那样。我绝不能想当然,以为自己定无性命之忧。” 想到这里,舞马先前因为王威高君雅雨祭在正史里最终泡汤而略有些淡定的心态终于绷紧了一些。 正厅里三位忠臣说话的声音本就不大,舞马离得又远了一些,听着飘飘渺渺,几乎没落着一句。 舞马略作思量,驭着灰蛇往三人方向游去。身后的拉扯之力愈拽愈紧,仿佛是从后边密室自家身体处顺出一根弹簧拽住了灰蛇。 “老兄,别拉了,让我听听他们都说了啥。” 舞马往前游行七八米,便寸步难移了。 好在到了这个距离,三人说话的声音渐渐清晰明了。 只听王威说道:“田参军这次以血为祭,测出李渊必有反意,可谓立了大功,我日后一定奏禀圣人,为你请功,加官进爵,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舞马心头一凄,原来拿自己的身体献祭就干了这么一件不靠谱的事。 李渊有没有反意,直接问自己不就好了,何必见血呢。 田德平拱手道:“多谢郡丞。其实,升不升官不重要,发不发财更无所谓,我不过是想为主君尽忠而已——” “那我就不与圣上说了,” 王威道:“田参军高风亮节,两袖清风,功名深藏,真是让人敬佩。” 这该说还是得说的。田德平哪料得王威这么实诚,忙道:“加官进爵不重要,光宗耀祖还不错……田某做官只求为黎民百姓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一旁高君雅却见缝插针说道:“活人的功劳我们都请了,壮士捐躯岂能忘却?事成之后,密室之中这位小郎君的功劳,也不可不提。” “这都什么时候了,” 王威最近特别烦这个常常拎不清状况的高朗将,气道: “李渊已经把刀架在你我脖子上,还管什么死人祭品的功劳。我平日里就觉得你婆婆妈妈,不像个做大事的。现今反贼势大,我们步步惊心,如履薄冰,你怎么还是这般德性?” “滥杀无辜,岂是忠义之士所为?” 高君雅说道,“若非李贼募兵有诈,掩人耳目,大势已成,我岂能许你们为非作歹,行此巫蛊之事。” 说着,转头去瞧田德平, “过几日就是祈雨大会,这第二次血祭我亦同意。 但咱们事先说好了,有两件事情一定要做到,第一,血祭请来的鬼神除了对付李渊,还要真的能祈来一场大雨,让我晋阳饱受久旱之苦的百姓一尝甘露的滋味,让干涸的土地饱受滋润,以至今丰收无虞。第二——” “第二,” 田德平很快接过了他的话头说道: “献祭之时,给密室里面这位小兄弟一个痛快,让他少受点活罪是不是?郎将叮嘱过许多遍,我自然晓得。” “你还须与我保证,”高俊雅道:“血祭之后,这位小郎君魂魄得以安息,不会成为孤魂野鬼,也不会形神俱灭、不入轮回。” “妇人之仁。” 王威冷哼一声,投给高俊雅不屑的目光。 第十章 基层干部刘世龙 舞马觉得自己这么多年隋唐野史发烧友算是白当了。 而王高田三人搞的这个血祭也实在有些无厘头。 按正史中记载,王威和高君雅其实是自己透过蛛丝马迹猜到李渊要造反的。 说蛛丝马迹不大准确。 李渊想造反的事情,眼睛不瞎的都能看出来。 王威和高君雅,一个能当到郡丞,一个能做郎将,搁到现在,一个相当于地委副书记。一个相当于地级军分区副司令,官不算小,肯定不是傻子。 大业十三年,周围的同事们都是一副不把大隋皇帝当盘菜的样子,见到李渊却是溜沟子拍马屁,一个比一个勤快。 王威和高君雅在这种大环境里面明显遗世独立、格格不入。 最重要的是,李渊正在募兵。募兵是为了对付在前不久在马邑举旗的反骨崽刘武周。 但李渊募兵的规模太大了,对付小小一个刘武周根本用不着。 尤其值得怀疑的是,李渊把招募来的军队交给了三个人管理,其中两个是逃避兵役的罪犯。这摆明了视大隋律法于无物。 总而言之,王威和高君雅早就处于“众人皆醉我独醒”,或者说是“众人皆醒我独醉”的状态了。 可舞马眼前见到的情形是,王威和高君雅是靠着田德平的献祭,几乎榨干了舞马的血肉和精气,才确定李渊要谋反的。 这俩货还打算再搞一次祈雨献祭,把舞马的精气彻底榨干。实乃是可忍孰不可忍。 特么的,关于祈雨,正史里也不是这样讲得啊。 唐书里说,晋阳地区旱了几个月。所以要搞一个祈雨大会,王威、高君雅就是打算在祈雨大会上搞搞埋伏,干掉老李。 史书里可没说什么献祭的事情。 所谓的祈雨大会到底没搞成的。否则,李渊的皇帝也做不了。 至于没搞成的原因,是因为王威、高君雅这边出了个内奸,一个比芝麻还小的官——晋阳县晋阳乡乡长刘世龙。 想到这里,舞马精神一振。 这位乡长大人也该出场了。 基层干部就应该多跑腿,多露脸,才能贴近群众嘛。 最主要的是,刘乡长再不出场。别说李渊,舞马自己也要准备去见马克思了。 舞马正寻思着,又听见了田德平的声音: “两位留守,不知祈雨大会的地点可否拿定了,卑职也好提前做些准备。” 舞马听了心中稍作安定,连地方都没选好,那么献祭的事情且得墨迹一会儿。 王威道:“我和高郎将先前正因此事而争论。现今可选之处,一是晋祠,二是位于晋阳乡的祭坛。” “当然是晋祠,”高君雅说道:“晋祠连接气脉,上达天听。在晋祠求雨,天神方能听得见黎民呼声,降雨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王威气得手发抖,这个高君雅,动不动就说什么求雨下雨,什么黎明百姓,完全抓不住重点, “我们筹备祈雨大会当真是为了求雨吗?我们要杀李渊的! 自然是何处条件便利,就选何处。晋祠主事与李渊亲近,其余人等也未曾拉拢过来。旦要动手,便需重新调配人马,暴露的风险极大,一旦事发我们统统完蛋。” 高君雅却说道:“献祭活人,本就是伤天和之举,唯有对老百姓多做些好事实事,方能心安理得,也好抵消罪业。 你不把良心踏实了,老天岂会叫你如愿? 再者说,晋阳乡也没有我们的人罢?” “如果老天能看到良心,李渊的脑袋早就被砍掉了!” 王威手指朝天,见高君雅不再说话,半晌放了下来,接着说道: “万事全凭想办法,没有我们的人那就发展一个——我今日特意邀请晋阳乡长刘世龙来此,便是为了商议此事。” 舞马隐在王威身后不远,听见刘乡长终于要来,暗自致谢王威全家老小。 “这……不大妥当吧,” 田德平说道:“我等商议之事,牵扯实为重大,又担着众人身家性命。谁晓得这位刘乡长是不是李渊的人——” 王威道:“现在晋阳上下,到处都是李渊的眼线,人人口中不加遮拦。谁跟李渊一条船上,再明显不过。唯有这个刘世龙,我接触过几次,为人正派,对圣上也是忠心耿耿——我明里暗里试探过,笃定他是个可以拉拢的人。” 田德平道:“李渊现今势大,刘世龙就算衷心我朝,也未必敢与他作对。” “扫逆功大,直达天听,” 王威拱手朝着大兴的方向,笑道:“事成之后,飞黄腾达,千古流芳,不怕刘世龙不动心。田参军不就是因为这般,才加入我等之列。” 田德平连连摆手,“卑职只想对主君尽忠——” 话没说完,忽然想起怕王威做人太实诚,恐怕真的以为自己视功名前程为粪土,忙补了一句: “当然,平叛事成之后,大人提携一二,自然最好的。” 高君雅对这俩官迷的虚与委蛇实在有些看不过去,冷声提醒道:“也不知李渊这条河,我等能否趟过去—— 无论如何,不能不防着刘世龙与李渊暗中勾结。” 王威抚须,似乎觉得有些道理,便沉吟不语。 “这个好办,”田德平说道:“等刘世龙来了,我们先不说祈雨杀李之事。不妨言语试探一番,看看刘世龙心中到底怎么想的,是不是真的愿意尽忠主君,再做定夺如何?” 王威笑道:“你真是个机灵鬼。” 舞马听了,心中暗道:这仨儿忠臣会不会当官不知道,但应该不是很傻的。刘大乡长基层出生应该八面玲珑、听风见雨,千万要把这仨兄弟的真话套出来啊。 正寻思着,外面守卫通传已到—— 晋阳县晋阳乡乡长刘世龙来了。 第十一章 基层干部的风采 守卫方通报不久,从门外缓步走进一个青袍中年男子,头顶双翅官帽。 俩儿翅膀梢头都是往上翘的,看着有些滑稽。 眼睛不大,但眼神瞧着十分机警,未等进门就四下打量起来。 舞马看见刘世龙一副机灵鬼的样子,心下倒有些安定了。 “刘大乡长,就让我见识见识您出神入化、事不隔夜、‘出门就告密’大法罢。” 舞马有心要看一场好戏——王威想拉拢刘世龙,却不知道刘世龙早他娘的吃了李渊的晋菜全席,肚皮都吃白了。 可怜王威把晋阳县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观察了一圈,结果发现,但凡官儿大的、有点名气的、没节操的,基本都从了李渊。最后只能走群众路线,从基层干起,从乡一级发展反李势力。 基层路线没有错。 问题是晋阳县不知道有多少个乡长,偏偏就这个刘世龙是上过李渊家饭桌的,好不好的王威就找了刘世龙。 按理来说,隋朝乡长这么个芝麻官儿,小到连品级都没有。刘世龙想要结识李渊,从概率上讲,差不多接近现在一个村长结识市高官的概率。 而且,这个市高官绝不是普通的市高官,至少是强省省会的一把手。 可世间的事,有时候就是这样没道理可讲。 因为隋末唐初一个著名皮条客——裴寂的介绍,刘世龙和李渊巧不巧的就认识了。 论起人格魅力,日后成为大唐开国皇帝的李渊远比平叛平不成干啥啥不成的王威要强大一万倍。 刘世龙一顿晋菜全席吃完,头也不回地上了李渊的贼船。 不,应该说,是开往大唐盛世的武德号航空母舰。 所以,即将发生的事情应该是: 王威和高君雅找刘世龙商量平叛的事情,刘世龙转头就叛变了。 在祈雨大会即将开幕,祭品即将和鸡啊、牛啊、羊啊一起摆上祭台的关键时刻,舞马只想问问刘大乡长能不能速战速决,抓紧告密—— 在祭台上躺的太久,很容易生疮的啊。 刘世龙进了大厅之后,王威含笑迎进,赐座末席,又逐一与他介绍厅中众人。 刘世龙客气一番,便道:“不知郡丞召见属下,有何事吩咐。” 王威说道:“我素闻刘乡长在晋阳乡勤于公务,诸事通达,政绩卓然,深受百姓爱戴。 近来又有人专与我说起你的好,说你忠心不二,文武双全,德才兼备。 刘乡长高才既有目共睹,我便想上表圣君,与你重用。” “郡丞谬赞,谬赞。” 刘世龙神色如常,拱手回道: “世龙为官,唯只想着为圣君分忧,从未有过平步青云之盼。 我自知德行不足,才能欠缺,才会勤耕不辍,只怕有负圣恩。至于上表圣人之事,世龙只怕能力所限,辜负郡丞厚望。” 舞龙听罢,心想这个老滑头,明明已经吃了晋菜全席,上了李渊的贼船,十有八九李渊还许了什么大官儿。 反正刘世龙肯定已经看不上王威区区一个小郡丞,更别说王威举荐的官儿,顶大能给到县令么。 其实乡长往县令走,已经是越级提拔了。 但史书里讲,刘世龙后来跟着李渊一顿猛混,先后做了鸿胪卿、太府卿、少府监,还被封为葛国公,官至从三品。 放到今天,那就是国家部委一把手,高官大员。如果不算后来因罪被发放岭南,刘世龙还是上对了船、站对了队。 王威却说道:“刘乡长过谦了。 宝石藏于矿山,珍珠掩于砂砾,藏得了一时,掩不了一世。 世龙之才,世人所见,众口皆碑,何必自谦?” “说实话,” 王威向着某处拱了拱手, “我许久之前就向唐公举荐过你,本打算让唐公将你的功绩上表朝廷,为你请功,将你提携。” 说着,连连摇头,“我原想,以唐公的资历,只要他肯推举,一定能予你重用。却不想唐公说你虽是能力出众,但出身微末,资历甚浅,还需好生历练一番…… 可惜,实在可惜。” 舞马立刻明白过来——李渊世袭唐国公,又是太原一把手,说唐公指的自然就是李渊。 王威同学肚子里的弯弯绕绕的确有点门道。 他编排李渊的话,不夸张,不过分,褒中带贬,合情合理,也不像刻意诋毁,更有真实感,可以列入官场金句教科书。 自古以来,毁人前程,如同挡人财路,夺人妻子,食人骨肉。 刘世龙若不是早先吃了晋菜全席,这会儿估计得把李渊恨死。 在这一瞬间,刘世龙表现出了一个基层历练多年的乡干部和一个大唐开国功臣应有的素质—— 他先是楞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面红耳赤,说道: “李渊老贼欺人太甚! 枉我平日里对他恭恭敬敬,时常歌功颂德,对其政令也无有不行之,狗鼠辈竟然这般待我不公,我真是……我真是……” 言语之间,咬牙切齿,神情憎怨,恨不得啃其骨、食其肉。 舞马听罢,差点闪了腰——假使他现在还有腰的话。 舞马又不禁很想拍掌,王威的出招很妙,刘世龙反应虽慢了半拍,但回招坚决、角度巧妙,弹幕走起,可以给个666。 舞马猜想,刘世龙一定早就知道王威、高君雅与李渊不合,这会儿又故意把话题往李渊身上靠,引起刘世龙对李渊的反感,一定是因为二人对李渊有所图谋,用得着刘世龙才对。 所以刘世龙讲得这一番话就很有意思了。 他充分表现出了自己对李渊不肯举荐的意外之情,表现出了提拔无望的失落之情,同时坚定地表明自己与李渊不是一个战壕,尿不进一个夜壶。 他的言外之意就很明显了——郡丞大人您有什么话就不要弯弯绕绕了,直说吧。 王威却道:“刘乡长可要慎言啊,此话落入唐公而中,难保不会送你一双小鞋穿。” “此话我只在郡丞面前讲过,” 刘世龙环视厅内三人,低声道: “在座的都是忠直之士,正义之辈,想必不会行此小人之举罢? 再者说,留守不必对这三乳妖怪恭敬,” 刘世龙伸手遥指李渊府邸的方向, “他李渊现今是深受圣宠,身居高位,但此三乳贼却未必对圣上忠心。 我近来尝听人谈起,说李渊募兵规模甚大,似乎很有反意。 郡丞何不上表朝廷,参他一本心怀叵测、意图谋反,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舞马听的目瞪口呆,灰蛇的尾巴啪啪直拍脑袋—— 必须为刘乡长鼓掌了。 第十二章 舞马绝不坐以待毙 听到三乳贼的称号,舞马这才想起,《新唐书》里的确记载过,“李渊体有三乳。” 古代人总会有些今人想不到的、莫名其妙的吉利观。 或者说,总有人喜欢给帝王身上编排稀奇古怪的异象。 个别异象从今天看来,更接近基因突变。 比如,**越多越吉利,周文王长着四个**,被视为仁圣之相。 刘邦腿上有七十二个痣,好像被机关枪扫过。 也不知道吕雉、薄姬、戚夫人她们有没有密集恐惧症。 反正舞马听着就浑身掉鸡皮疙瘩。 刘备双耳垂肩、双腿过膝。 秦始皇马鞍鼻,斗鸡眼,还是鸡胸。根本没有一代始皇的气势。 项羽最可怕,一目双瞳,接近外星人的形象。 至于李渊的三乳,《旧唐书》里没有记载,宋代李昉编纂的《太平御览》是第一次提出来的。《新唐书》成书更晚,那么关于李渊三乳的记载十有八九是从《太平御览》上抄过来的。 舞马一直觉得《旧唐书》语言朴实,没有什么夸张的描述,成书距离唐朝覆灭也只有30年,更为可信一些。 所以,李昉等人极有可能在李渊的**上做了手脚。 这是多么可怕的恶趣味。 舞马没想到自己在穿越千年时光走进大隋的第一天,就亲耳听到了李渊的三乳传闻,还是从一个乡长口中蹦出来的。 敢问刘世龙同学:李渊有仨**,您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也说不准李渊胸上真有仨**,家里人不觉得怪异,周围人也没被吓着,反倒觉得天生异象,必然大富大贵大吉利。 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晓得了。 抛开对李渊**的考证,此刻舞马更想为刘乡长脱口而出的一番话竖个拇指—— 李渊募兵的规模甚大,有举旗之意,在此时的晋阳城,私底下已经有不少人猜测了。作为李渊的对头和监视人,没道理王威和高君雅猜不到。 刘乡长肯定也想到了这一层意思。 干脆,他主动抛出话题,引诱王威把下边的话,还有诸多对付李渊的谋算都讲出来。 探得敌情之后,刘乡长出门就能卖情报。 这个情报很值钱,一字千金,来日可以兑换开国功臣、三品大员当一当。 “哦?” 王威面上喜色一闪而过,说道:“你可有实证?” 刘世龙说道:“只要留守予我些许时间,我暗中遣人调查搜集,定能抓住三乳贼的把柄。” 王威正要说些什么。 田德平却愤而击桌,怒道:“区区一个乡官儿,胆敢污蔑唐公,你自己不想活,不要连累我等。” “这……” 王威楞了一下,“田参军何必如此苛责,刘乡长又不是认定唐公意在谋反……只是发发牢骚嘛。” 田德平道:“凡是都要讲个证据,此人空口无凭,只因唐公不肯提携,便夹私报复,诽谤朝廷重臣,可见道德败坏,品质恶劣,不堪大用。 不管留守如何作想,田某羞于同其为伍。” 一旁王威和刘世龙都在发懵,惊诧于田德平的不按套路出牌。 远处的舞马却想明白了。 他暗道这回要坏事了,如果真想把刘世龙拉上平叛这艘破船,田德平绝不会讲出这种狠话。 他应该顺着王威的意思,循循善诱,引君上道。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田德平一定从刘世龙的表现中看出了纰漏,才会突然插话,打断王威的节奏,以免泄露天机。 这可不是什么好讯号。 如果在田德平的戒备和提醒之下,王威也警觉起来,刘世龙最后一无所获离去,舞马就免不了被做成晋菜、端上祭台,随风献天、化雨成露。 “绝不能坐以待毙。” 舞马稍作寻思,试着驭使灰蛇往刘世龙的方向挪去,身后巨大的拉扯之力不断撕拽着。 这股巨力似乎直接加诸于精神层面,让舞马觉得有一张无形的、冰冷的手,使劲儿拉扯着神经,快要拉断了。每前进一寸地,舞马的痛感就强烈一分,比刚才在密室里还要恐怖。 最艰难的时候,往往是最需要坚持的时候。 舞马怕痛,经不住痛,痛的快要昏过去。 可舞马知道自己不能后退。 每向前一步,就多一分生的希望。 旦要退缩半厘,享受到疼痛减少的快活感,就会像在悬崖边松了手、泄了劲儿,一定坠入深渊、尸骨无存。 舞马咬牙坚持着,距离刘世龙越来越近,便琢磨该怎样把讯息告诉刘世龙。 从之前舞马与燕小六、王铁蛋的传音实验来看,自己说的话旁人只能听见头两个字。 这远远不够。 舞马需要透露的讯息太多了—— 祈雨大会。王威、高君雅、田德平“讨逆”三人组的阴谋。邪门的祭祀。李渊大反贼要倒霉。 最重要的是,后院密室里躺着一个要被当做牲口端上祭坛的活人啊。 怎样把这么大的信息量浓缩在两个字里。 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忽听刘世龙指着田德平,怒目而视: “郡丞莫听此人胡言乱语,倘若唐公真有反意,他一个小小的司兵参军,船小好调头,想留想走称心随意,也不怕被牵连。 郡丞位高权重,要么与三乳贼一同举旗,要么受其株连,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放肆,” 田德平起身与王威拱手说道: “郡丞若是还叫此人胡言乱语下去,请恕卑职无礼,这便将其拿下,压入大牢问审,看看他从哪里借来的胆子,诽谤朝廷重臣。”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刘世龙怒视田德平, “三乳贼若真举起反旗,田参军当真以为自己能躲得过去么……再者,论起官职,你也不过小小参军,怎敢在郡丞面前如此放肆。” 田德平道:“有些人连品级都没有,也能口嘴喷粪,唾沫飞天,我怕什么。” “罢了罢了,” 王威似乎是瞧出了田德平话外有音,眼睛珠子转了转,起来假作和事佬,摆了摆手,说道: “我们同在晋阳为官,彼此同事一场,何必闹得如此不愉快。 这样罢,世龙且先回去,便请等着好消息。 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做到。” 刘世龙虽然面有不满,愤愤看了田德平一眼,几度张嘴,到底还是站起身,拱手打算告辞。 此时,舞马堪堪冲到刘世龙脑后一寸之距。 眼见刘世龙要走,舞马猛地一挣,往前探出一寸地,一口气钻进了刘世龙脑壳里。 抵住快要昏过去的状态,舞马用尽全身力气大喝一句: “杀李渊!王威……要杀李渊!” 第十三章 刘乡长的临场应变 舞马说完,再也顶不住巨力揪扯,像弹簧一般缩了回去,卷着灰蛇的身体,连滚带爬摔到屏风后的角落里。 再看刘世龙,告辞的话说完了,人却没有走,站在原地,眼睛溜溜地四下张望,多半是听见了舞马说的话。 至于听见了几个字……多半还是头两个字。 没错,舞马反复思量之后,决定用“杀李”作为开头—— 因为无论是祈雨,平叛,祭祀,密室,还是李渊,这些提示语都只会让刘世龙一头雾水。 “杀李”就再明白不过了。 在太原,李渊就是最大的李。 想杀李渊的人,只会是王威、高君雅。 刘世龙只需要知道王威想杀李渊便已足够。 然后,刘乡长就可以按照历史中既定的轨迹,完成一辈子最大的使命—— 向李渊告密,打开晋阳起兵的水龙头,一泻而下,成就大唐盛世这条浩荡的河。 以李渊的聪明,会提前动手的。 至于舞马为什么明明知道只有头两个字有效,却还是耗尽全力将一整句话都讲出来? 舞马只是觉得,单单两个字是孤独的存在。 放在完整的句子里,这两个字才会活起来,才会带着整句话的意味飘荡而出。 万一刘世龙一不小心,真能听到一整句话呢? 舞马望向刘世龙。 此时此刻,刘世龙表现出的是一种矛盾反差的状态——懵逼而又机警。 刘世龙分明是听到了舞马说的话,但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站在原地,眼睛咕溜溜地转,微微晃了晃身子,却不肯走,期待方才传话的人能在多说一点什么。 田德平冷声道:“郡丞已经下了逐客令,刘乡长还在等什么?” 刘世龙眼神飘飘忽忽看向田德平,身子左摇右晃。 忽然,捂着胸口,瘫倒在地上,嘴里喃道: “救命……救……命!” 看模样,似乎是突发了恶疾。 厅内三人连忙站起身,围了上去。 舞马不禁想喊一声“干得漂亮”——刘世龙当然是假装的。 他昏倒在这里,王威必定会将其留在府上休养,再请大夫为其医治。 只要刘世龙待在这里,舞马便还有机会透露更多的讯息。 乡长大人,您脑子转的真快啊。 王威看了看刘世龙的模样,见他脸色苍白,气息微弱,便说道: “正赶上紧要关头,怎么出了这档子事。” 高君雅似乎粗通医术,察探一番,见脉搏尚且还在,只微弱了些子,说道:“刘乡长怕是公务繁重,休息不佳,有中风之兆,但一时还要不得命。” “原是如此,” 王威担虑稍稍懈去,心想自己好不容易把人请来,结果眼睛一翻病倒在自个儿府上。 眼瞧着祭祀便要临近,这事儿可真不吉利,还是把人医好赶紧送走算了。 “我见他进门的时候,脸色便不大好,那便叫人扶去后厅休息,再遣来个大夫瞧瞧。” 却听田德平拦在前面,说道:“不可,万万不可。” 王威道:“又怎么了。” 田德平与王威使了个眼色,朝刘世龙努了努嘴,“还是叫人将刘乡长速速抬去医馆医治,否则一来一去耽误了时间,反倒不好。” 高君雅道:“刘乡长昏厥至此,怎经得起路途颠簸?” 田德平道:“刘乡长昏厥至此,怎经得起片刻耽搁?” 终是王威明白了田德平的意思,便说:“那便请几个健壮轿夫把刘乡长抬去医馆,叮嘱路上小心谨慎,切忌颠簸……刘乡长的病,耽误不得的。” 高君雅还要说什么,却被王威挥手止住。 舞马趴在拐角,只得长叹一声。心想这个田德平心思细腻,算是个角色。 刘世龙方被几个壮汉抬出去,田德平便说道:“二位留守,可是忘了后厅之中,还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人命关天,救命要紧,” 高君雅道:“他都这副模样了,还有什么可担虑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田德平道:“倘若我等密谋之事被其察觉,便只有万劫不复。” 高君雅道:“郡丞将刘世龙唤来,不正是要其为我所用?” 王威却道:“先前是这般想的,但田参军几次暗示与我,可是瞧出了什么破绽?” “这位刘乡长看似忠诚高洁,” 田德平往门外行远的担架瞧去,眼睛眯成一条缝, “我却猜他早就投了李渊——若不然,郡丞许诺为其邀功请赏之时,怎不见他有半点欣喜之情?怕是李渊早就许他封侯列将了。” 高君雅道:“说不定此人城府很深,喜怒不形于色。又或者,他真心为百姓着想,于仕途前程看得不重。”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从古至今,莫不如此。哪里有人不图名,不为利,不想当官的?” 田德平道:“他肯当乡长,便肯当县丞;肯当县丞,便敢做刺史;敢做刺史,就敢位极人臣;敢位极人臣,便连皇位也未必不能肖想了,本朝开国圣人,不就是这般创得大隋基业的么。” “至于城府么,” 田德平道: “此人的确有一些,但不过是浅坑之深。你瞧郡丞方才谈及李渊,刘乡长那一番做作姿态,他与郡丞不知如何关系,与你我不过初次相见,远不到这般掏心置腹的地步罢? 如此急于站队,要么是愣头青一个。 要么就是他早就和李渊串通一气,想诈出我等苦心谋划!” 好吧,舞马也勉强为田德平鼓个掌…… 第十四章 刘乡长不是老实人 听了田德平的话,王威和高君雅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属下甚至怀疑,” 田德平接着说道: “刘世龙方才昏厥亦是假的,其目的正是留在府内,暗中打探消息。故而,属下才力劝郡丞将其移至医馆。” 王威说道:“田参军精通巫术,何不再做一单献祭,看看咱们这位刘乡长到底作何盘算。” 舞马想骂人了。 祭品就没有人权么。 高君雅忙劝道:“田参军献祭,祭的都是活人,能少做一单便是一单罢。” 舞马止住了口中的脏话。 田德平也道:“以寻常人献祭,效果不大灵验。 但若是用密室之中的觉醒徒,只怕一次吸干他大半血肉,待到祈雨大会,难免误了大事。” 舞马放下了手里的刀子。 王威则神色阴沉,望着医馆的方向, “倘若刘世龙真的投靠了李渊,” 手掌侧锋冲着自家脖子轻轻一抹,“为求万一,不妨……” “不妥不妥,”高君雅说道:“假使刘世龙真是李渊的人,我们贸然出手定会引起李渊警惕。” “所以才要周密安排,” 田德平说道: “我方才已暗中遣人盯着刘世龙,倘使他假作昏厥,必定露出马脚,也证明刘世龙对我等谋划有所警觉,” 田德平侧手一切, “待那时,不妨暗中使毒,叫其得偿所愿,来一个假昏迷真中风。 或者,寻个无人处,将其性命了结,尸首埋土。 总归出了郡丞府,李渊一时间也未必会怀疑我等。 只是这般一来,我们便需从速行动,以免夜长梦多。” 舞马呆住了。 史书上真不是这样讲的。 田德平没这么聪明。 刘世龙也没这么倒霉。 好几本书里讲刘世龙告密这一段,就只有一小段儿。 特别顺当,特别没有曲折意外,特别不波澜起伏。 刘乡长真的是竖起个耳朵就把秘密听走了。 舞马每每看到这一段儿,都觉得古代人玩起阴谋诡计怎么都跟过家家一般,随随便便就能给玩儿脱了,把自己玩儿进去。 怎么赶到自己穿越过来,个个都长了满肚皮的心眼儿。 舞马很想把王威等人的谋划告诉刘世龙。 可惜担架已远,终究鞭长莫及了。 王威则踱步至厅门前,思量一番,终于说道: “既然刘世龙靠不住,那我们便如高郎将所愿,将祭坛设在晋祠。 祈雨大会早先便与李渊提过,这次正式邀请他便由我亲自出马。” 太原连月大旱,百姓民不聊生,” 王威望着头顶晴空万里,却觉得这天色还是有些阴沉沉的, “李渊身为留守,亲自登上祭坛,为民请愿,求天赐雨,再合适不过。 只是我原先还想着能和刘世龙借些人手,这般看来,也不济了。” “既是向天请雨,也须少些兵戈之气,” 田德平随在他身后说道: “按惯例来讲,李渊也不会跟随太多人马。我们现今已调集五百勇士,是时埋伏在晋祠四周。 只待时机一到,我便启动血祭,血法成锁,一举将李渊身边的觉醒徒封禁锁死。 五百勇士便可直杀祭台,定能将李渊切成面片儿,下了汤锅。” “好!” 王威面露肃杀之气: “李渊一死,必定树倒猢狲散,太原之地还不全由我等做主。 此事拖延不得,越快越好。 今日商量罢了,田参军便一手筹备血祭之事,将祭品供好喂肥,多给些血食; 另一手,也要盯着刘世龙不放,若需杀人灭口,一定要干脆利落,不露破绽。” 说着,他瞧向高君雅: “高郎将便全力筹备祈雨大会,一定要办得隆重热烈,有模有样。 要把晋阳县有头有脸的人物多一些叫来,再请些乡亲代表到场,务必要以假乱真,让李渊瞧不出破绽。” “差矣!” 高君雅道:“这祈雨大会,我们要实心实意去办,李渊要除,大雨……也要切切实实为太原百姓求下来。” “随你罢,” 王威冷哼一声,拳头往前一横, “至于五百暗勇,便由我来安排。 今天过午,我会亲自走一遭晋祠,将所有通道、暗室、内廊过一遍,选定伏击点,将暗勇安置妥当,务求雷霆一击,要了反贼的狗命!” 三人说着,又商量一番细节,将灭口、请将、伏兵、祈雨、献祭、杀李各个环节在地图上推演一遍,将诸多流程中可能有的纰漏、变故和意外逐一点出,逐一提出应对之法。 至于祭祀的时间,便定在明天晚上。 也就是说,留给舞马的准备时间最多只有一天了。 舞马若不是熟知历史上,王威和高君雅的的确确被李渊下套做成过油肉土豆片,此刻真的要怀疑三人谋划之事大概率会成功的。 可话说回来,历史上的祈雨大会绝没有觉醒徒的戏份。 怎么李渊随身也带着觉醒徒。 田德平怎么就成了一个懂巫术的。 王威说多给些血食,想把祭品喂肥喂饱——祭品绝食的话管不管用? 刘世龙泥菩萨过河,未必能活着出医馆。 舞马盘算一番,打定主意不能把赌注全压到他身上,既然他可以凭借灰蛇魂游物外,不妨再想想旁的脱身之法。 而王威、高君雅、田德平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竟然商议的忘了时间,眼见诸事都已谋划妥当,正要散场,忽然有暗兵士来报: 刘世龙刘大乡长……果然不是个老实人。 第十五章 逃在囧途 刘世龙此刻正躺在医馆的病床上。 他躺的很不安稳。 当田德平执意要将他送去医馆的时候,刘世龙就已经断定,将自己唤过来的这位太原郡丞非奸即盗—— 至少家里肯定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来到医馆之后,刘世龙假装渐渐苏醒过来,不久试着坐起病床。 刘世龙很着急,急着离开医馆,进一步确定王威家里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这个秘密很重要,很关键,也很值钱。 呸,钱算什么。 刘世龙不缺钱,缺的是机遇。 而这个秘密,也许就是刘世龙的机遇。 人一辈子,改变命运的机会不会超过三次。 一次投胎,大富大贵。 一次读书,自力更生。 一次结婚,寻个好岳父。 刘世龙万分肯定,自己迎来了第四次。只要自己能为李渊造反立下大功—— 此时此刻,太原有很多人盼着李渊起兵。 不少人或直言、或拐七拐八地劝。 李世民、裴寂、刘文静等人更是轮番上场,各显神通,嘴皮子都要磨破了。 李世民据说因为劝反,差点被老爹送去吃牢饭。 裴寂甚至做起了皮条客,把杨广在晋阳宫的两个宫女送到了李渊的床上。唐公睡了。 一夜鱼龙舞,宿醉滚床单。 三人行,必有……呸。 话说唐公的身子,真是龙精虎壮,叫人艳羡。 刘世龙与裴寂打听到此事,原想着唐公这回该高举义旗,直杀大兴城了。 毕竟,隔壁马邑的刘武周,不过是睡了太守王仁恭的小妾,就因害怕报复,一不做二不休,一刀坎了王仁恭的脑袋。 李渊睡的可是皇帝的女人,一睡还是俩。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绿羊羊。 杨广遥在江都,若是知道自己头上带了双层加倍绿帽子,得把李渊剥了皮,做成烤全羊—— 老人们讲,戴两顶帽子会压住长不高的。 更何况,还是两顶绿帽子。 此情此景,论心论理,唯有举旗造反以表歉意。 然而李渊却稳如泰山。 其实刘世龙心里明白,李渊并非没有反意。他只是和自己一样,缺一个机遇。 或者说,一个契机。 此时此刻的李渊,很像一把干柴,遇火就着。 李世民的劝诫,裴寂的宫女,都不是火。 最多只能算火油,浇在柴火上,可以积蓄力量,但却无法点燃它。 李渊要的是一个让他不得不反的理由,一把熊熊烈火,铺天盖地,扑面而来。 他躲都躲不掉。 这把火,或者说这个理由,即便被史官记在史书里,让后人逐字逐句研究,都会觉得李渊必须反了,再不反命就没了。 于情于理,于仁于义,李渊都无愧于心。 李渊不是谋反,李渊只是想保命。 历朝历代,许许多多干过谋反事业的大人物都不在乎这个,他们只在乎结果,只在乎自己最后能不能当上皇帝,能不能笑到最后。 但李渊在乎。 李渊又要当皇帝,又想立牌坊。 王威府中的秘密,很可能就是这样一把烈火。 用这把烈火,点燃李渊这捆干柴,就能让太原城的革命之火熊熊燃烧,接着燃遍中原大地。 想一想吧。 倘使唐公真的得了天下,率先举起这个火把的刘世龙,得是多大的功劳。 最次也是开国元勋。 刘世龙想到这些,片刻都待不住了。 恨不得从医馆的病床上奋力一跃,马上就能跳到李渊卧室的雕花大床上,跳进李渊的被窝里。 而现实中的情况是,刘世龙寸步难移。 刘世龙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 或许是因为他操之过急——病情刚刚好转他就提出要回家休养。 医馆的医生察过脉了,也觉得刘世龙并无大碍可以回家。 王威府上的侍卫却说:刘乡长,您疑似中风啦,有性命之危。郡丞反复叮嘱,让您好好休养,莫要离开医馆。 这不明摆着么,王威怀疑刘世龙了。 刘世龙非常肯定,他在医馆的表现将很快传回郡丞府,传到王威的耳朵里。 等待刘世龙的,要么被囚禁,要么被灭口,没有第三条路。 刘世龙冷汗迭出。 “我还没当上大官儿!” “我还没有建功立业!” “我还没享过荣华富贵!” “太原不能没有我!” “太原的老百姓不能没有我!” “唐公的义军不能没有我!” 刘世龙越想越不甘心。 他屏住呼吸,把全身血夜往脑袋上挤。 他挣扎着爬起床,假作头晕脑胀,摇摇晃晃走到医室门口,冲着郡丞府的侍卫说道: “茅房,快带我去茅房!” 那侍卫眼瞧刘世龙脸颊通红如火,要么是憋着准备下蛋,要么真的粪满肚肠,即将喷涌而出。 便也怕沾了一身粪香,晦气不堪,带着刘世龙去了医馆后院的茅厕。 …… 刘世龙进了茅厕,脸立马不红了,头也不晕了,眼珠一转打量着四周。 自古老祖宗们便讲,茅厕乃是污秽之地,藏污纳垢,从风水上讲,绝不能没有窗户,通风一定要好,不能有进无出。 医馆这间厕所就很合风水。 门口一面墙把外面堵上,里面侧墙有个小窗,方好够刘世龙钻出去。 刘世龙当即便钻了窗户爬出去,却没有急着开溜。 方才往茅厕走得路上,他瞧见医馆四周暗藏几人,恐怕都是王威派来盯着自己的。 待会儿,侍卫发现他蹲得太久,一定会进厕查验。 一旦发现人不见了,只需高喝一声,四周暗卫齐动,刘世龙自知脚力平平,连裤子都不用提就会给抓回来。 刘世龙打量着医馆后院,一路都是石板地,绝不会留下脚印痕迹。 他稍作寻思,走到南墙边,往墙角下扔了一只鞋。 接着,摸回茅房,爬到顶上,趴着房皮一动不敢动。 不一会儿,便听见门口的守卫连叫三声刘乡长。 接着,脚步声啪啪啪进了茅厕,怒道: “该杀的村夫!” 侍卫进了茅厕里又转了几圈。 他捂着鼻子、探下脑袋,连粪坑底下都看了两遍,肯定刘世龙已经不在茅厕之中。 走出茅厕外面,四处张望也不见人,气的直叫: “他妈的,刘世龙跑了!” “狗日的刘世龙跑了!” 注:大兴,隋都,唐改长安。 第十六章 神勇盖世刘世龙 发现刘世龙从茅坑里消失不见之后,那侍卫急的蛋都要掉下来。 一众郡丞府侍卫便以茅房为战略中心,展开了地毯式搜索。 很快,有人发现被刘世龙扔在南墙脚下孤零零的鞋子。 一个侍卫说道:“这个鞋子乃是重要证物。” “意思是翻墙跑了?”领头的侍卫道。 “这证明刘世龙光了一只脚啊——他不怕着凉,也就是说,这厮没中风啊。” 领头的侍卫冲着此人的屁股,狠狠踹了一脚。 一个侍卫说道:“要不要派人将此事报于郡丞?” “报什么报?” 领头侍卫说:“等着挨罚么?我们先去找人,找到了人,这事儿便算没发生—— 我就不信,他丢了一只鞋还能蹦到天上去。 咱们分成三拨,一波人手出南墙往外追; 另一波去刘世龙家里蹲守去。 再留两个人守医馆,仔细搜索,以防他使诈。” 有人提议往唐公府门口也派一个人。 领头的一听连连点头称好,可人手不够,便叫提议之人独自往唐公府埋伏去。 那人心想唐公府前截人,这是个危险差事,还不如不提,眼下值得认栽了。 追人之策既然商定,众人便分头行动,医馆里便只剩俩侍卫。 这两人也自行作了分工,一个去医馆各房搜查,一个就守在茅房四周溜达着。 …… 刘世龙趴在茅房顶上,看着眼前这位茅房守卫,心想这般耽搁下去,不知何时才能溜走。 倘若先前出去的侍卫一无所获、尽数而归,那就更难脱身。 “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咱们决战茅房,也算坑中道友缘分不浅,我送你个痛快,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罢!” 他瞅着侍卫在茅房门口晃悠的机会,抽出佩剑,自侍卫身后一跃而下。 捂其口、割其颈,一道血柱喷涌而出,侍卫很快便断了气。 整个过程行如流水,一气呵成。 刘世龙只感慨自己天生就是杀人越货一把好手,竟然没有落草为寇,实在是老天不开眼,暴殄天物,荒废人才。 末了,把侍卫的衣服扒光,剥成个蜕了皮的火鸡,尸身塞进茅坑之中,又把侍卫带血的衣服打包带上,翻墙逃掉了。 离了医馆,刘世龙与侍卫们搜查方向背道而驰,一路狂奔,躲入坊间小巷才算踏实下来,便琢磨下一步如何走。 刘世龙原本打算派人摸到郡丞府附近,探得其中隐秘,拿到确凿证据再与李渊汇报。 可现在王威已然被惊动,郡丞府守卫更加严密,搞不好自己偷鸡不成,反被煲成王八汤。 去郡丞府调查行不通,那回自己家里躲起来行不行? 王威绝不会放过刘世龙的,更何况刘世龙亲手杀了郡丞府的侍卫。 更大地可能性是,郡丞府的卫兵已经杀到刘世龙家里,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捉拿归案。 接下来的生路非常明确。 只有一个可选项—— 直接去找李渊,告他娘的。 刘世龙一路提心吊胆来到唐公府附近的小巷之中,远远瞭见唐府大门,才把先前杀死侍卫的血衣换上。 再一看,衣服上满是血迹,身上却干净的不像话,颇有些造作的观感。 “富贵险中求,前程靠命搏……想出人头地,就得对自己狠一点啊!” 刘世龙一狠心,冲着自己胳膊划了一刀,鲜血哗哗往外流。 他捂着胳膊,就往唐公府门口冲。 此时郡丞府那名盯梢的侍卫已先一步赶到,正猫在唐公府院墙拐角盯着。 眼见刘世龙满身是血往唐公府狂奔,浑身抖了个精神,一个箭步便窜向刘世龙。 吓得刘世龙差点趴在地上,冲着唐公门口侍卫直呼: “救命!” 唐府门口有一个侍卫先前在唐公宴席上见过刘世龙,远远说道: “这不是晋阳乡刘乡长吗?” 眼见他一副鲜血淋漓的模样,也是惊了一跳,当即带着众人上前迎去, “哎呀,刘乡长,你怎么成了这幅样子。” 说着,急忙上前扶住。 郡丞府那盯梢侍卫一瞧这般情形,只得刹住脚步,再看唐公府的兵卫已经注意到了自己,只好匆匆钻进小巷里,暗自生气自己这几日轮值休息不好反应迟钝,要不然怎么能让刘世龙逃去。现今说什么都完了,不如尽快与郡丞禀报此事。 …… 另一边,刘世龙故作血气衰竭的样子,艰难说道: “快,快带我去见唐公,我……我有要事禀报!” 侍卫眼瞧他这幅模样,心想血流成这样再不管该见阎王了,有什么事儿能比自己的命大,便说道: “我先带您止血罢。” 刘世龙心想谁要你多管闲事。 倘使现在止了血,再给我换一身干净衣裳,谁还知道我为太原流过血,我为造反负过伤,我为唐公立过功吗。 我要见唐公!我要见唐公! 人却说道: “现今情况殊危,唐公祸事就在眼前。 我个人性命算得了什么?丢了性命又何妨? 快……快带我去见唐公,若是迟个片刻,可就大难临头了!” 侍卫这才晓得事大,又是心痛又是敬佩,一路搀扶着他,来到李渊寻常议事的正厅。 正厅里坐着四个人: 一是唐公李渊,二是晋阳宫监、著名皮条客裴寂,三是李家老二李世民,四是曾为晋阳县令、后来吃了大牢饭的刘文静。 李渊亲自为刘世龙包扎了伤口。 此时,刘世龙自己流的血,再加上茅厕侍卫的血,已把长袍染成猩红的血衣。 在血衣包裹之中,刘世龙面沉如水,镇定自若,犹如方从战场中走出的钢铁战士。 “唐公,” 刘世龙抱起双拳,满面忠义, “世情险恶,卑职险些就见不到您了啊。” 在李渊惊愕又担心的目光之下,刘世龙将自己在王威府中如何被对方拉拢,如何听到密语,如何假作昏倒,等等诸般遭遇细细道了出来。 讲到在医馆中身处险境这一段,刘世龙说道: “卑职眼见数十人围了过来,自知力薄不敌,性命难保。 但想起若是卑职不能将这个消息带出去,唐公被蒙在鼓励,恐怕会为小人陷害。 这么一想,卑职有如神助,奋而反击,这才神勇杀掉三人,一剑逼退五人,伺机夺路而逃。 且亏得卑职佯装凶悍,杀人不眨眼,叫他们从心底怕了卑职,一路只敢尾随,不得靠近,这才得见唐公啊!” 第十七章 李渊的神操作 刘世龙连半口水都不带喝的讲完了郡丞府发生的事情,顿时感觉自己这辈子最大的使命也许就在这一刻圆满画上了句号。 并且他十分确定,只要唐公日后成就了大业,开国元勋的功劳簿上肯定会有自己的名字。刘世龙就是这么自信。 李渊自然不免对他一通褒扬和安抚,末了兀自走到厅门外,望着院中景致,只给众人一袭捉摸不透的背影。 半晌,才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刘世龙听了,先是一愣,接着仔细琢磨话里的意思。 他知道这一句出自《孔氏家语》——唐公这棵皱皱巴巴的老松树分明是不想摇啊。 天呐,王威这股风已经是铺天盖地的龙卷风了,唐公怎么还欲静呢? 刘世龙只怕自己胳膊上血淋淋、痛哼哼一刀白白挨了,连忙上前正要添油加醋,却听晋阳宫监、皮条侠裴寂与自己问道: “你可确定,真的有人在你耳边说了‘杀李’二字么?” 裴寂说着,冲刘世龙眨了眨眼睛。 裴寂是刘世龙的老朋友了。刘世龙能和唐公打上交道,全靠裴寂做中人的。 裴寂一张嘴,刘世龙就知道昨天晚上他跟哪个娘们困觉了——裴寂这是要他再使劲儿刮一股子风呢。 “千真万确,” 刘世龙连忙点头,绘声绘色道: “但不像是在耳边说的,更像是有人钻进了我头颅中与我说话。 而且,此人想说的应该不止杀李二字,后边还有尾句,飘飘渺渺的,我没有听清楚。”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裴寂接着问道。 ”卑职……“ 刘世龙听了,浑身一震,眼神飘忽起来,仿佛是想起了先前在郡丞的场景,声音哑了一丝, “卑职一度以为是……鬼啊。” “唐公,” 裴寂连忙打断他,再不能往下说了,刘世龙演的太过做作,再往下去就该穿帮了。 他正色说道,“我以为,刘乡长不曾说谎,也没有必要说谎。” “世龙秉性忠良老实,我自然明白,”李渊道:“只是这声音作何解释?” 裴寂道:“这等玄妙之事,凡人难以言明。肇仁在此,何不让他做一解释。” 刘世龙瞄眼儿瞧向刘文静——刘文静字肇仁。 裴寂以字唤其名,可见二人关系颇为亲近。 刘文静的事迹,刘世龙多少知道一些。 此人曾经当过晋阳县令,后来因为他大舅哥是跟着杨玄感造反的谋士李密,被杨广连坐不但免职,还关进了大牢。 后来,刘文静不知道怎么巴结上了李家老二李世民,如今竟入了唐公谋士核心圈,实乃溜须拍马界中翘楚,真是叫人……艳羡啊。 刘世龙边打量着,边琢磨日后且得想办法与这位老兄多走动走动,要是能学到两招一定受用不尽。 李渊则道:“玄真的意思是,此事与觉醒徒有些干系?” 说着看向刘文静,“肇仁也可以做到这般……在头颅之中传音吗?” 玄真便是裴寂的字了。 刘世龙忽然想起一个传言——据说刘文静也是觉醒徒。 这样说来,此人可大不简单。 传说中,觉醒徒非但本领通天,甚至还可以长生不老的。 真是……这种好事怎么轮不到忠肝义胆的刘某人啊。 刘世龙这般想着,再次瞧向刘文静——这位传说中神秘兮兮的觉醒徒,此刻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头顶没长角,一个眼睛里没俩瞳孔,没鸡胸没驼背,没生三条腿,估计胸口也没长仨**。 唯是眼神锐利了些。 刘文静说道:“觉醒徒各有缘法,本领殊异。 隔空传音不是我的擅长,但我知道这并不算很难的本事。 我想,郡城府中一定藏着觉醒徒。 因是被王威镇压了,才想到通过这个办法提醒唐公。” 裴寂适时插进来,“我曾听人讲,王威也曾招纳过觉醒徒的。” 这般一说,形势便已经很清楚了。 刘世龙心想自己这一把火点的多好啊。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燎的还是太原。 “阿耶,” 李世民趁机劝道:“王威和高君雅只怕真要动手了,我们再不出手,一定大祸临头!” “所谓师出有名,” 李渊却仍是看着院中景色,不慌不忙道: “他们要动手,总得有个合适的理由。 我行的端、坐得正,王、高二人也并非胆大妄为之辈,没有实证便是诬告,圣上岂会轻饶,他们怎敢轻易出招?” 刘世龙一时间愣住了,上次和唐公吃饭的时候,没觉得这位如此憨直单纯呐。 眼睛直往裴寂那边瞟,心说裴大宫监您赶紧上啊,再加一把火,要不然咱们都得给王威端了。 裴寂却只冲他使眼色,眼睛不停地往李世民那里瞄着,意思是且看唐家二郎的手段。 李世民果然提刀拔剑,冲锋在前,与其父说道:“圣上现今还在乎您的死活么。 前些日子,因王仁恭抵御突厥不利,昏君下诏将您压解江都打入大牢的事情,阿耶这么快就忘了么?” “自古以来,奸臣诬陷忠良何须由头来?” 裴寂趁势相劝:“只要将您活捉,各般酷刑使来,还怕您不交代?” 李渊道:“若是屈打成招,圣上那里交代不过去,我大隋满朝忠良岂能叫他们为所欲为。” “王威和高君雅本就是昏君心腹!” 李世民急的快要跺脚了, “就算先斩后奏,昏君也未必降罪,更遑论一个微不足道的理由——便说您私通突厥如何? 足够交代过去了! 咱们大隋满朝的忠良现今死的死,流的流,坐牢的坐牢,您看看罢……宇文弼、贺若弼、高颎、李浑、李敏、李善衡。 哪一个不冤?” 李渊又道:“若是如此,我们可以处处谨慎、小心提防,待这二人出手之时,再行反制。” “阿耶啊……阿耶,” 李世民往前了走了两步,几乎要贴在李渊身边, “先出手为强,后出手遭殃。 此乃亘古不变的道理。 我们既能先发制人,又何必非要被动等待,置身险境? 更何况,刘乡长此番逃脱,恐怕王威等人已经猜到他会来这里与阿耶报讯。 说不准……他们很快就要动手了!” 裴寂适时说道:“世子所言极是,唐公可莫要因为心慈手软、顾忌太多,以至从猎手变作待宰之羔羊。” 刘文静也拱手力谏,说什么王威府上的觉醒徒身份不明、本领莫测,稍有不慎,就怕着了道。 刘世龙赶忙添油加醋—— “唐公,我一进郡丞府,便觉得不大对劲……对,阴嗖嗖的。” “到处都是暗室啊,窗子都给堵上了。没错,藏得肯定不是粮食。” “那个田参军,长得就不像个好人。这厮言语之中,处处对您不恭敬啊,说您任用罪犯,一定是怀有异心!” “他还说您一天到晚往晋阳宫里面跑,夜里跑的最勤,肯定没干好事。” 裴寂听到此处,连声咳嗽不停,一个劲儿使眼色,就差伸手捂住刘世龙的眼睛。 唐公则面色微微有些发红。 刘世龙浑作没有看见接着说道: “这话真不是我说的啊——我敢和田德平现场对峙……王威我也不怕。” “我出门的时候,还听见后院传来兵器响咧,只怕是偷偷练兵呢。” “磨刀子也说不准的!” 一众人嘴皮子快磨破了,李渊仍是抚须不语。 “我的阿耶!” 李世民急的跪在地上,拿剑比在自己的脖子上说道: “若是干等着王威带人来砍脑袋,不如我此刻抹了脖子,省得看咱们家破人亡!” 话至于此,李渊终于转过身来,扬首看天, “哎……圣上,我真是……真是迫不得已啊。” 他沉吟半晌,沉声说道: “他们若想动手,必定会选择我身边守卫薄弱之时。 前几日,我听说王威在晋祠筹备祈雨大会,想来他们原是打算趁着祈雨大会不宜擅动兵戈,伺机动手的。” 说到此处,指尖敲了敲桌子,瞧向刘文静, “不如这样,我先派人去给王威和高君雅送去帖子,就说明日在晋阳宫商议祈雨大会之事。 你们提前准备好,待王威、高君雅进了议事厅,肇仁便拿出二人勾连突厥的证据,我们先把人拘起来,免得他们诬陷忠良……” 说着,目光忽然似把利刃, “送帖子的人一定要精干利落。 到了郡丞府仔细观瞧,倘若王威看过帖子,答应的很痛快,那就说明……王威想提前动手。 倘若如此,你三人便立刻领兵包围郡丞府,把王威和高君雅抓回来—— 天可怜见,我绝无谋反之意,只为了自保而已!” 李世民喜道:“按着阿耶前日叮嘱,兵马孩儿早已准备好了!” 勾连突厥?诬陷忠良?立刻动兵?连夜抓人? 前日叮嘱?!! 这一套操作,听得刘世龙目瞪口呆。 李世民刚团结了统一战线,才劝唐公及早动手,以死相谏还没来得及动真的,唐公已经拿出了具体战术,兵马都磨好了刀子,还说不想谋反! 果然是个大阴人。 ———————— 今天正式改了签约状态,哈哈。 可以加角色了。 我太厉害了。 感谢各位打赏的新老书友。 感谢夏雨初至15200起点币打赏,感谢南鹅一万起点币打赏,感谢寺塔一万起点币打赏。 感谢狗长老2000打赏,感谢路思和老柴500打赏。 感谢善待自己、英挺之气、成都带不走的,齐可修与贺孤穷。 第十八章 献祭要提前! 困在郡丞府中的舞马,无法确定刘世龙到了医馆之后能否安然无恙。 如果不够机灵的话,他非常有可能被抓回来。 说不定正好就关在自己隔壁,成为祈雨大会上一对难兄难弟。 再倒霉一点,直接被王威灭口也是很有可能的。 毕竟,舞马还有利用价值。 而对于一个知道致命的秘密,还不知死活想告密的乡长而言,成为死人就是最大的价值。 舞马从来不把希望寄托于旁人的运气和境遇,更不要等待命运垂青。 为了活命,舞马决定奋发图强自力更生。 在王威、高君雅、田德平三个人不厌其烦地推敲祈雨大会上如何把李渊煲成养生汤的细节时,舞马一字不落地听着,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自救的机会,苦苦琢磨求生之法。 好在献祭的时间选在了明晚。 对王威等人而言这段时间是用来筹备谋划的,对舞马而言只要好好利用,何尝又不能创造一次奇迹。 舞马正琢磨自己要不要去郡丞府各处看一看,为下一步逃生探一探,这个时候先前派出去看着刘世龙的一众兵卫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紧接着,舞马便听见了瓷器摔碎的声音。 …… “跑掉了?” 王威真的很愤怒,“你怎么不说他中风死掉了?” 王威觉得自己对刘世龙已经足够重视,安排了八个侍卫在医馆附近盯死看牢,这特么都能让丫跑了。 刘世龙长了翅膀吗? 显然没有。 一群当兵的干不过一个脑满肠肥的乡干部,事情很明显——这些侍卫玩忽职守。 王威拿起茶杯朝着侍卫长脑袋甩去,侍卫长的脑袋开了花,鲜血往下流。 “发现人不见了,”王威道:“为何不速速回报!” “我原想将功补过的……”领头侍卫嘀咕着。 “混账,”王威掏出佩剑就往他身上砍去,砍得却不是很快,“反正要血祭,我先杀一个开开刃。” 吓得那侍卫连忙往后退了几步,眼睛骨碌碌打转,眼瞅着不知往哪逃去。心里却暗自庆幸,只亏得自己提前叮嘱,叫众人没有把刘世龙跑进来唐公府的事情告诉王威,否则王威若真的要杀人,自己的脑袋已经掉了。 “郡丞息怒,” 高君雅连忙上前,拦住王威的腰,抓住王威持剑的手, “咱们人手本就不多的!” 王威气得直哆嗦,“他娘的全砍光算了!老子一个人和姓李的干!” “不吉利,不吉利啊,” 高君雅不敢松手, “咱们图谋大事,为求吉利,不宜见血光的。” “放屁!献的就是血,杀的就是人,早就不吉利了。” 高君雅一听这话,这才来劲儿了,一手抓着王威手中的剑柄,一手指着天, “所以嘛……我才要田参军定要求雨的! 等老天下了雨,泽被了百姓,积累了福报,如此方能化解业障,诸事也就顺利了!” “下个蛋!” 王威胳膊用力更猛,“刘世龙跑了,姓李的能不知道?咱们这是给他逼上绝路了!” “您就是把府里的人都杀了,也不能让李渊少半个**,有什么用呢?” 高君雅接着说道:“现今正是用人之时,不如留住他的性命,将功折罪,为平叛出力建功,才是上策。” 王威仍是冲着领头的侍卫长隔空挥剑不停。 过了一会儿,抓着佩剑的手却在半空中无力晃了晃。 心中暗道:若是没有刘世龙这档子事儿,便能按照既定谋划,在晋祠祈雨之时突然发难,干掉李贼的机会大大的有。 现今刘世龙估计很快就要寻到唐公府。 李老贼可不是傻子,倘其有所警惕,不但平逆希望渺无,自家性命也难保住。 可又能怪谁呢? 是王威自己要拉拢刘世龙的,高君雅提醒过他要多加小心。 至于刘世龙在侍卫眼皮底下溜掉,大概就是命运吧。 谋事在人,成事在命。 一切都是命啊。 王威冲着地上匐倒一片的侍卫,挥了挥手, “尔等且退下去。与李贼决战近在眼前,我便看着你们如何将功赎罪。” 众人齐道:“多谢郡丞,多谢郎将,多谢参军,我等愿为朝廷,为诸位上官拼尽全力,以死相报。” 高君雅挥了挥手,便示意众人趁着王威赶紧撤吧。 众人离了正厅,室内一下子静悄悄的。 王威兀自在厅内转了几圈,冷静想了想刘世龙虽然逃了,但自己未必就败了。 毕竟,先前和刘世龙见面的时候,要紧的事情自己可是一句都没说。 刘世龙便算是猜到了什么,也不能空口污人,李渊老乌龟一向求稳沉得住气,没道理马上就出招的。 对,事情还没完。 王威还有机会。 还有大大的机会。 “不行!不能拖了——” 王威忽然定在原地: “最迟明天早晨就要动手!” 高君雅惊道:“不可能!明天早晨李渊不可能到晋祠。” “谁说献祭非得在晋祠。”田德平说道。 王威则道:“祈雨大会取消罢。 刘世龙一旦找到李贼,李贼必然有所警觉,那时我再邀他参加祈雨,等于打草惊蛇—— 我们直接动手!” 田德平第一个领会了他的心思,当即应下:“按惯例讲,唐公明日一早要去晋阳宫干事的。” 高君雅两眼一懵逼,感觉自己完全跟不上身边两个人的节奏,连反对的话都不知如何说出口。 “先下手为强,” 王威却是越说越精神,指着后院密室说道: “田参军,你今天晚上连夜准备,我们明天一早就献祭!” …… 这是开玩笑罢。 躲在墙角边的舞马真心觉得飞来的横祸就像送给穿越者的车祸和闪电,是挡也挡不住的。 前一刻他还在暗自庆幸刘世龙逃出生天,后一刻王威就把献祭的时间提前了大半天。 这个弯儿转的太快了,舞马根本没来得及刹车。 他捋了捋前因后果—— 舞马传音,刘世龙得讯,刘世龙装昏,刘世龙演技太差被田德平看了出来,刘世龙被押到医馆,刘世龙逃了出来,然后就是……王威给吓屁了,吓得明天一早就要动手。 舞马最后的结论是,刘世龙这货真的不靠谱,霉运冲天,祥瑞御免,以后可得离他远一点。 舞马堪堪稳住心神,正琢磨自己该如何应对。 却见门卫小哥哥又来通传: 李渊派人传讯了,郑重邀请王威、高君雅、田德平明日商议祈雨诸事。 且不提王威脸色有多难看。 作为一名高智商的穿越者,舞马有一种非常非常不详的预感。 ———— 感谢书友20200317191728450两千起点币打赏。 感谢轩逸细雨一千起点币打赏。这个是创世魏不二时期的老书友了。我在贴吧发帖子的时候认识的小同学,记得那时候他还在上初中。 感谢梦回女儿国七百起点币打赏。这个几乎是我入行时候的领路人。刚写书的时候在作者群里面对的几乎都是冷嘲热讽,这一位给了我很大鼓励。 感谢书友20180228152020882打赏。 感谢夏雨初至,退屈丶人生打赏。 最后,感谢所有花十分钟成投资人的书友,感谢各位的信赖。 感谢所有投推荐票的书友,这几天投票的就是这么二十几位,很眼熟了。 另外,有一个一次性能投28张票的兄台真是让我惊到了,我第一次知道起点一个号还能有这么多推荐票。 最后的最后,新书起航真的特别需要推荐票,需要投资人啊(只要看书十分钟就可以免费成为本书的投资人)。 第十九章 献祭再提前 唐公府传讯人还带来了李渊的手信。 李渊在信上讲: 太原久旱,庄稼欠收。 余不忍目睹黎民遭难而无所作为,故邀王郡丞、高郎将、田参军明日于晋阳宫敲定祈雨大会之事,及早举行仪式,以召天恩,普降甘霖,泽被黎民。 …… 王威气得鼻孔直出气。 你个糟老头子,我信你个鬼啊。 看不惯百姓受难,早干什么去了。 来人方走,王威就把信纸扔在地上。 看着李渊的破字,恨不得踩两脚。 从这封信里,王威很快得出两个结论: 第一,刘世龙已经告密李渊。 第二,李渊准备动手了。 动手的地点就是晋阳宫。时间就是明天,就是商议祈雨之时。 说不准王威前脚刚进门,后脚脑袋就套了泛着奶酪味儿的皮袋。 若非如此,李渊绝不会忽然关心祈雨大会。 突如其来的关心,背后往往是不可告人的动机。 王威混迹官场多年,早就勘破这一秘密。 王威看向高君雅和田德平。 高君雅面色发青。 田德平的神情则有些阴沉,又有点狰狞。 王威懒得仔细拆解这俩人现在是什么心情。可以肯定的是,王威想到的事情,他们都应该想的到。 “杀上门了……” 王威指着地上的信,看着高君雅, “姓李的杀上门了……你还要求雨吗? 你还要求雨吗!” 高君雅道:“有些原则必须讲……” 王威听罢,手已经抓在剑柄之上。 高君雅忙道:“但也应随机应变!” 王威这才松了手。 “两条路,” 田德平说道:“要么逃,今晚就去大兴,跟圣上讲,李老贼要反,要杀人,要放火,兵多势大,活好器凶,咱们没辙……” 高君雅站起身来,脸色从青撅到红, “我等身负圣恩,眼下反贼将起,正是为国捐躯、舍身取义之时,怎可轻言放弃?” 田德平道:“要捐你捐,我可不捐。” 高君雅道:“我早就准备好了。” 王威没做声。 回大兴是最稳妥的办法。 不打招呼,不放鞭炮,不响锣鼓,连夜就走,大大的往前走,莫回头。 李渊绝想不到王威会走得这么果断。三个人的性命或许都能保住。 可王威不想走,不想灰头土脸地回到大兴。 如果回去,王威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圣君。 王威犹记得自己离开大兴时,天上下着雨,圣君把自己和高君雅独留含元殿之中。 圣君走在前头,王威和高君雅随在他身后,不到一丈远的地方。 王威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和圣君距离这么近。 王威更不敢奢望,能和圣君一起看大兴的雨。 六月的雨。 圣君极目远眺,说道: “风雨欲来,无处可藏。 你们就是朕的蓑衣。 朕,会披着蓑衣,披着风雨,一直往前走,走到雨过天晴、晴空万里的时候。” 是啊,哪怕现在风急雨骤,哪怕乌云满天,总会有云开雾散的时候。 蓝天会出现的,太阳会出现的,彩虹也会出现。 “不,” 王威一脚踩到信纸上,踏下清晰的脚印, “我们绝不回大兴。” 王威遥望晋阳宫, “该回大兴的人是李渊——他要坐着囚车去,带着镣铐去,红着脸去,向圣君请罪! 当然……躺在棺材里也可以。” “第二条路,” 田德平仿佛早就猜到这个结果,他的眼神里闪过一瞬兴奋的光, “我们今晚就动手,趁夜杀到唐公府,送李渊上西天。” 形势变化实在太快,高君雅再次傻了眼。 他站起身来,看着田德平,想说求雨怎么办,又没说出来。 田德平指的这条路太绝了——如果成了,便是毕其功于一役。 如果失败,晋阳到处都是李渊的人,李渊一呼百应,王威满盘皆输,退无可退。 半晌才说道:“太着急了罢?” 说着,渐渐理清了思路,“五百暗勇还未悉数到位呢。”” 田德平说道:“死士不必多,只要有十个人能够无声无息潜入唐公府,杀掉他,余党自灭。” 高君雅又瞧向厅后密室的方向, “祭品方失血不久,也没得歇缓,会不会血气不够?” 田德平说道:“我自有补气养血的办法。” …… 补气养血。乌鸡白凤丸吗。 拐角处,舞马听罢心内甚怒,心想是不是还可以调经止带的。 高君雅似乎还想反驳什么。 “没有退路了,”王威说道:“今日不出手,明天就是案板上的肉。” 王威从地上捡起信封,轻轻拍了拍,“这是李渊送来的信,亦是他的遗书,” 一切都是命。 不是命运不让王威平叛。而是命运逼着他,要他更加果决,更加凌厉, 王威将信捏成紧紧的一团:“把刀剑摩锋利,把祭品喂精神。今夜,我要把李渊的脑袋炖到锅里。” 田德平冲着王威拱手: “大人请放心,祭品洗干净,今晚就上桌。” ———— 感谢球友书友多多益善500打赏。 感谢昨天半夜不睡觉投票的各位! 感谢各位投资人。 第二十章 图鉴上的熊怪 舞马又一次目瞪口呆了。 在给刘世龙传讯的时候,舞马绝没有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一步。 原本得等到祈雨大会才会开始的献祭,硬生生被自己作的提前了。 而且是大提特提。 李渊的脑袋会不会炖到锅里很难说,舞马的脑袋真的要端上祭台了。 晚上就端。 舞马这一通亮瞎眼的操作简直堪比周瑜妙计安天下。 刘世龙老混球的演技就不能再好一点,别让人看出破绽行不行。 舞马一通咒骂罢了,回过神来再一想,这事儿也不能怪人家刘乡长。 毕竟自己全程观战,王威和田德平这俩货还是挺鸡贼的。 若是叫舞马和刘世龙换位处之,未必就能比对方做得好。 对于舞马而言,穿越之后最大的感受就是—— 当历史中的酱油人物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他们似乎并没有像史书上讲得那样没用。 比如王威,比如田德平。 他们很敏感,也不乏决断。谁说古人不聪明的。 舞马强行不慌张。慌张没有用,害怕更帮不上忙。很早以前,舞马就学会了计划赶不上变化。 舞马仔细分析眼前的局面:刘世龙把讯息已经送到唐公府,李渊的反应很具体——邀请平叛三人组到晋阳宫商议祈雨大会。 如果历史的火车没有脱轨,下一站就是王威和高君雅的墓地。王高坟。 问题是历史已经脱轨了。 史书上的李渊可没有邀请田德平。人家田德平后来还混进了革命的队伍。 至于李渊的计划,舞马基本上也猜出来了:把王威他们骗过去,安个勾连突厥的罪名抓起来,历史上丫就是这么玩的。 可王威和田德平已经不打算按套路出牌。 所以,明天才计划动手的李渊彻底靠不上了。 舞马只能靠自己。 想清楚了这一点,舞马很快拿出了新的的作战计划。 首先,他驭着灰蛇,在自己所能到达的郡丞府各处溜达一圈,主要的目的是熟悉地形,勘测逃跑路线。 在这个过程中,舞马发现了四件值得注意的事情—— 第一,郡丞府每个房间总有一个隐蔽角落,或是在衣柜背后,或是茶几下面,藏着一个古怪的藤条图纹。 在密室的祭台表面和门板背后,舞马见到过类似的图纹。 他一度以为这是为了防止自己逃跑所备,但这些图纹藏得非常隐蔽,似乎做图的人也不想让府中旁人知道的样子。 第二,舞马密室的隔壁还有一间暗室。 暗室的地板上画着复杂的花纹,四周墙壁也有古怪的纹路,仿佛整间暗室就是一个祭台,也不知作何用处。 第三,后院靠西边的一间屋子里藏着十多个人,一言不发盘腿坐着,跟死人差不多。 这些人恐怕就是田德平口中的死士了。果然很有死气。 第四,王威家的茅厕在东北面,厨房在南屋。 从古至今一直讲上厕所,下厨房。 舞马曾经看过谋篇报纸的解释,说上厕所之所以是上,因为古时候家里的厕所一般建在北面靠东的位置,厨房则安排在南面。 上北下南,所以叫上厕所、下厨房。 好吧。 如果舞马最后真的没躲过献祭之劫,那么此番穿隋之旅他至少做了一次严谨的实地考证。 另外三件事则都蹊跷得很,舞马一时间也摸不着头绪,只是留了心思,一旦遇着紧急情况,一定要小心避开。 舞马早就想清楚了,眼下正紧脱身之法,还是得从《图鉴》之中研究。 他四处游了一圈,便紧着往密室返去。 回到密室门口,燕小六一脸困倦之色,仍在坚持守岗。 王铁蛋似乎是下班换人了。 先前出来的时候,舞马被门上的图纹刺中,受伤不浅。 这回吃一堑长一智,他试着从墙上钻过去,便是轻轻一探就过去了。 果然平安无事—— 估计田德平就算把脑袋敲烂了,也猜不到舞马会以这种虚无的形态离开密室。 此刻,室内的光线似乎更加黯淡了。 舞马像一缕薄烟钻回自家脑袋之中,一直束着他的拉扯之力荡然无存。 他的意识再次来到《大唐妖怪图鉴》之中,飘进满天白雾包围的空地。 “咦?” 立于画卷之前,舞马惊讶地看着上面第一格,先前那一道淡淡的虚影此时变得更加清晰。 这回看清楚了—— 虚影压根就不是熊猿,而是一头似乎在向着人的形态进化的熊怪。 它身上披着一个像和尚袈裟般的方布,手里拿着一根黑色长枪。 脸上的神情依旧很模糊,但隐隐间透着一股凄凉和怨气。 熊怪脚底下似乎还踩着什么东西。 这东西也很模糊,像是在油灯微光照映下朦胧投上去的。 虚影何时变的清晰的。 意味着什么。 有什么作用。 舞马有种直觉,这些问题一定关系着自己的生死存亡。 他决定抱着科学严谨的态度认真考证研究一番。 首先分析,虚影变得清晰大体是在舞马离开密室这段时间里。 那么它的出现必然与舞马在这段时间里的特殊遭遇有关系。 舞马想了想,自己主要有六个特殊遭遇。 其一,在两个祭台上摸索,游荡,撒泼打滚。 其二,被密室门上该死的图纹射出的血光击中。感觉像电击。 其三,在燕小六、王铁蛋身体中溜达,在他们的脑袋里说话。 其四,给刘世龙传话。 其五,探索郡丞府,发现了隔壁的暗室和各种图纹。 其六,听到献祭被提前的消息。心里的压力倍增。 虚影变得清晰肯定和这六件事有关。 可舞马的直觉更趋向于第六件事。 如果是这样,那么图鉴上发生的变化很有可能与舞马的内心状态是有关系的。 想到这里,舞马精神一振,试着主动改变自己心里的情绪—— 从愤怒到悲伤,到欢喜,到激动,到凄凉,所有他知道的,人类可能产生的情绪都试着酝酿了一遍。 图鉴仍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可能是因为演技太差的缘故。 又或者是因为没有具体的情景带入,导致这些情绪都不够真实。 舞马暂时在这里碰了钉子,索性把注意力投入到了更重要的事情上——怎样利用虚影逃出生天。 这就需要从多种角度进行更加科学的实验了。 舞马决定再一次对熊怪虚影进行细致入微的观察,继而拿出更科学的方案。 他渐渐靠近靠近虚影。 在距离虚影大约三十公分左右的地方,舞马听见了一声似有若无的低吟。 舞马明显地察觉到,熊怪虚影图上散发出了淡淡的危险气息…… —————— 感谢夏雨初至一万起点币打赏。 感谢各位投票和投资的书友。 真的,新书起航,特别需要投资人(连续看十分钟就可以免费投资,不花一分钱的)和推荐票啊。 要是既不投票我就要当锤子了…… 第二十一章 不速之客 熊怪虚影身上散发的危险气息让舞马不得不更加谨慎。 他原来是打算用灰雾直接触碰虚影的。 离开密室之前舞马这么干过。 那时候,虚影身上的气息还比较温和。 而现在,则有一点……渗人。就像一个人的灵魂被强行按在了纸片上。 舞马忍住不适,继续靠近虚影。 接着,隐隐听见似乎来自极远之处的呓语—— “伽纱……伽纱……” “这是……咒语么?” 舞马试着重复这段呓语,“伽纱……伽纱……” 虚影没有回应。 那么,就很有可能是暗号咯。 在接下来两分钟里,舞马以一个理工科穿越者的严谨态度,对着虚影飞快地念了各种各样的咒语。 从阿里巴巴芝麻开门到哈利波特Poius,Flagrate,还有Spebsp;revelio 。 从“空气在颤抖,仿佛天空在燃烧”到“是啊,暴风雨就要来了。” 舞马把能想到的都念了一遍。 完全没有用。 舞马继续观察虚影,他的注意力被熊怪脚底下踩着的物事吸引过去。 物事整体上看起来是模糊的,但大体的轮廓可以辨识—— 非常接近舞台的形状。 这很像是在提醒舞马,想要唤醒虚影就是得要跳舞的。 这个猜测非常离谱,比2012世界末日的预言还要离谱。 不过,走投无路的舞马觉得自己有必要死马当成活马医地试一试。 于是,他立在虚影面前,边念咒语边跳舞。 其实,舞马之所以愿意傻乎乎地驭蛇起舞,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图卷上的虚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巫术之类的东西。 在某些资料记载中唐朝巫女很擅长跳舞的。 或者叫跳大神。 舞马驭着灰蛇,凭着自己脑海中的记忆,试着跳了大绳、探戈、桑巴、芭蕾、爵士、踢踏、恰恰、华而兹。 至于跳的像不像,舞马控制不了。 为了节省时间,舞马尽量跳的很快。 像正常舞蹈两倍速度那样地跳。 灰蛇的尾巴在地上落下去马上就会弹起来,好像地底下烧着一团火。 舞马跳了好几遍,虚影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这就足够断定跳舞是没有前途的。舞马及时制止了这样犯二举动。幸好,绝不会有人看到。 略微失望之后,舞马还是想到了最后一条出路——用灰蛇触摸虚影。 说实话舞马心里面有些抵触,也有些害怕。 他并不害怕疼痛,撕裂神经都忍过来了。 他担心的是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虚影会吞噬灰蛇,甚至吞噬自己。 为此,舞马忍着痛,把灰蛇的尾部揪下一小截灰雾。 别管怎么揪的。 总之舞马将这一小截灰雾扔向虚影,像小孩子往河里扔了一块石头。 令舞马意外的是,虚影的回应和扔石头这个比喻很契合—— 以灰雾的落点为圆心,虚影表面荡起了一层一层的波纹。 不久,虚影恢复了平静。 而那一小截灰雾,在穿过画卷之后毫发无损。 这样看来可以作更进一步的试探了。 舞马将蛇尾轻轻抚在虚影上,感察到的是一股淡淡的哀伤,像是从秋天草原上快要枯黄的草叶子上传来的那一种。 但是并没有丝毫危险的气息。 这让舞马彻底放下心来,将整条灰蛇投入虚影之中。 灰蛇投入虚影的一刹那,舞马的身子好像过了一道闪电,紧随其后觉见躯体之外传来一阵异样的波动。 “终于……有反应了么?” 舞马心头一喜,驭着灰蛇从图鉴中脱离出来,环视四周。 密室依旧黑暗,安静,冷清。 舞马却感察到了新的变化。 他看到了真正捆缚自己东西—— 一条锁链。 细如发丝,光泽透明。 舞马猜测它几乎没有重量的。 先前,舞马驭着灰蛇回到密室之时分明还没有瞧见锁链。 刚才念咒语跳舞的时候也没有感察到。 此刻却忽然出现了,证明舞马与虚影的接触产生了效果。 舞马能够很清晰地察觉到源自锁链上的禁锢之力。 这种力量不是物理上的隔离手段,也不是健身房里举杠铃那种。 更准确的描述——一种来自精神层面的禁锢之力。 它没有实体,或许普通人随手一挥就可以划过。 它又十分强大,被它禁锢住的生灵就像灵魂被贴了封条。 舞马不大清楚,自己怎样做到在锁链的禁锢下保留了意识,还驭着灰蛇完成了郡丞府自驾游这一壮举。 十有八九是灰雾或者《图鉴》的功劳。 舞马下一步脱身的思路很明确:解开锁链。 他从图鉴里找出那一小截被割掉的灰雾,轻轻放到了锁链上。 一瞬间,小截灰雾冒起了白烟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消失了。 锁链也上也露出了一点点缺损。 舞马观察锁链,计算它的厚度。 得出的结论是:如果把所有的灰雾都放到锁链上,应该能赶在灰雾全部变成白烟以前,在锁链上打开一个口子。 “生路出来了!” 只要锁链断掉,禁锢解除了,那么舞马就有十足的信心——这里谁也拦不住他。 玉皇大帝也不行。 既然打定主意,舞马很快付诸实施—— 他用灰蛇的尾巴小心翼翼接触锁链。 瞬间感到一阵滚烫,尾巴冒起了烟儿。 舞马痛到差点叫出来。 没有叫出来的原因不是舞马很坚强,而是舞马无法发出声音。 锁链微微荡了一下,上面的缺损稍稍大了一点。 舞马的精神状态则比刚才虚弱了一些。 “这样不行的,撑不到最后……我就得昏过去。” 舞马想了想,试着用意念将灰蛇的尾巴凝聚成刀片的形态。 他举起刀片,重重砍在锁链上,灰烟散去,留下了更深的印记。 “好一点了,但是还能更好一点。” 舞马用意念将刀片的锋刃勾勒成锯子的形态,又把锯子的每一个锯齿磨合的更加锋利。 “一鼓作气罢!” 舞马深吸一口,驭着锯子对锁链一通猛锯。 在一片雾气腾腾中,在滚烫的灼烧中,锁链的缺损越来越明显。 舞马则持续不断地,变的更加虚弱。 仔细对比缺损扩大的速度和灰雾化烟的速度,舞马觉得自己有六成的机会锯断锁链。 虽然身处黑暗之中,但舞马清晰地看到,光明和自由正在向自己缓慢又坚定地走来。 这个时候,锁链忽然微微一颤,缺损处似乎散出一股吸力,很快将四周冒起的白烟吸了回去。 又过了一会儿,顶着舞马的切锯,缺损竟然一点一点恢复了。 舞马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不认命地再次驭起锯子,对着锁链继续一顿猛锯。 白烟着了火似的呼呼冒,被灼烧的痛感愈加猛烈。 锁链上再次出现细小豁口。 随着舞马加快速度,豁口渐渐变大。 当豁口再大一些的时候,白烟冒的更浓烈了,锁链再次开启了自我修复的模式。 这一次舞马决定不再退缩。 他抱着置之死地而后生地念头,决心一鼓作气拼到最后。 “啪,啪……啪……” 密室外面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紧接着,门打开了。 一道刺眼的光像刀子一样捅入门缝…… ———— 感谢梦回女儿国一千起点币打赏。 感谢姜光岚、一千万年老书虫、严冬自暖手。 感谢坚持不懈投推荐票的各位。 感谢各位投资人。 新来的朋友们,顺手点个投资手感肯定不错。 第二十二章 舞马是怎么来的 在一片刺眼光芒环绕中,走进密室的正是田德平。 舞马心头一紧,停止切锯锁链。 雾气在半空中扎眼的飘散,像夜晚放鞭炮留下的白烟儿。 锁链上的豁口飞速愈合,直至毫无痕迹。 距离最后切断锁链似乎也不太遥远了,结果却是功亏一篑。 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舞马顾不上沮丧,也没时间失望。 他把灰蛇的尾巴凝聚成扇子的模样,使劲儿扇动,以期白雾能尽快消散。 另一边,把注意力转向密室门口—— 如果因为锯锁链而被田德平发现了异样,那就真的太冤了。 田德平站在门口,往里面张望了一会儿。 看他的神情,似乎并没有发现舞马身上将散未散的白雾。 舞马有注意到,当田德平往密室里走的时候,燕小六张了张嘴。 但田德平只管往埋头进走。 燕小六见他全不搭理自己,便又合住了嘴。 舞马猜测,燕小六原打算告诉田德平之前听到鬼说话的事情。 舞马也大抵猜到了他最后为什么没说出来。 应该是华夏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思维惯性占据了思想斗争的上风。 而且,在第一次钻入燕小六脑袋说话之后,舞马再也没有轻举妄动—— 这大概便叫燕小六不大肯定自己是真的听到了鬼说话,还是休息不好导致幻听了。 另一个证人王铁蛋轮班休息,也让事情更不好说清楚。 如此琢磨一番,燕小六的欲言又止便可以理解了。 想到这些,舞马给自己敲了个警钟: 再接近最后决战的关键时刻,舞马一定要稳如狗。 少做冒险的举动,少节外生枝,努力撑到黎明洒下曙光。 田德平手里拿着一个骨灰盒模样的物事,面无表情走了进来。 他先是来到另一个祭台旁边,用绸布将台面反复擦拭了几遍。 难怪那边的祭台会这么干净。 “已经够了吧,” 舞马看了看自家祭台上的斑驳血祭,又看了看那边的一尘不染,心里诚想,“又不是给自己准备棺材。” 田德平凝望着祭台,用手轻拂台面。 指尖微微有些颤抖。 舞马看着他的模样,心里面忽然有了一个很不妙的猜测。 过了很久,田德平转过身。 “我刚才感觉,” 田德平缓步向祭台走来,脚步轻飘飘的,像踩着一团从幽冥地狱浮上来的死雾, “有人在这边呼唤我。 飘飘呼呼的——就好像是来自灵魂的呼唤。 我从里面听出了特别浓烈的求生意志,应该不是你罢?” 正是在下。 舞马很想这样回答。 只是想想而已,这样做会暴露自己的。 “是牲口,就要有被宰,被剥皮,被人吃进肚子里的觉悟。 是祭品,就要有被端上祭台,被献给古神,永世不入轮回的的觉悟。” 田德平望着舞马的身体,渴望的眼神像失控的饿狼,从他近乎等边三角形的眼睛里扑了出来, “你应该有这样的觉悟。” 舞马心里想,老子想不明白的是老子怎么就成了祭品。 讲道理,像田德平这样没底线的混蛋更应该当祭品的罢。 可有时候,老天就是这么不开眼。 那些所谓的神,也未必永远都做得对。 “这段时间过的很忙,很紧张,” 田德平指尖敲了敲祭台。 噔噔两下。 像是有人在深夜敲门。 “当然也很充实,以至于我都快忘了从哪里拣到你的。 好像是在一棵树上。 你像流星一样,从天空中滑落,掉到树冠里。 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却一点事都没有。 我看过了,浑身上下,没有流血,没有伤痕,没穿衣服,滑溜溜的——这是长生天才能造就的奇迹。” 舞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但精神上掉了满地的鸡皮疙瘩。 舞马十分肯定,站在自己眼前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要不然他怎么老是记得自己没穿衣服。 滑溜溜这个词……用在男人身上,也太过于恶心了。 “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你与众不同,” 田德平仰头看天,目光及远,好像真的看见了挂满繁星的夜空, “你是老天赐给我们的礼物。 你血气方刚、龙精虎壮……献祭都没能吸干你的血肉。 更重要的是,你身体里蕴藏着巨大的宝藏,” 田德平更加靠近祭台,眼神化作扫帚,一遍一遍扫过舞马的身体。 舞马只觉得如刀刮骨, “可惜啊,匹夫无罪,怀璧有罪。 你得为自己赎罪。 你需要再来一次献祭。 让血干了,肉化了,骨碎了,让宝藏从灵魂的牢笼脱离出来,把它交给真正值得拥有它的人——你还可以拯救一个鲜活宝贵的生命!” 第二十三章 看上了舞马的身体 说完啰嗦又渗人的话,田德平忽然笑了笑,仿佛如释重负, “很快就会结束了。 太原的风波,李渊的野心,一群狂妄之徒的罪恶, 还有你的委屈,你的痛苦,你的不甘,你的原罪,都会结束。 就像一场大风刮过去,脏东西都给吹跑了。” 田德平收起他的目光,把手中的“骨灰盒”放在祭台上—— 舞马脑袋的旁边。 “这是最好的补药。饿死的人舔一舔就能活过来。” 田德平打开“骨灰盒”,里面铺着一层薄薄的、散着鱼腥气的油脂, “我一直没舍得用,” 田德平掐着舞马的腮帮子,强迫他张开嘴。 田德平从怀里掏出一个青铜材质的小勺子,挖了一勺油脂,塞进舞马的嘴里。 勺子在舌苔上轻轻磕了磕,油脂落下。 “你活不了多久了。 还能吃到这样的珍品,用汉人的说法,祖坟上肯定冒了青烟。 以后烧纸的时候要好好感谢老祖宗。 差点忘了,你没机会烧纸了。 别怪我唠唠叨叨的。” 田德平盯着舞马的嘴仔细瞧着,“其实我也挺紧张,挺激动—— 为了今天,我准备了多久啊。” 舞马只觉得自己吃了一口生的,腥腻到极点的鱼油。 该不该将这口鱼油咽下去? 一位伟人曾说过,“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 不过此时此刻,舞马觉得自己只能将它咽下去。 第一,他无法反抗。 第二,不管他咽不咽鱼油,今天晚上的献祭都会如期进行。 如果鱼油真的如田德平说的那样是最好的补药,那么舞马倒是觉得它也许会对自己的逃生计划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好罢。别纠结了。 选择权并不在舞马——油脂到了舞马的嘴里,竟然自己会动的,缓缓又有力。 它冷冰冰地滑过舞马的喉咙,像蚯蚓钻进泥土里,顺着食道,一路往下,一往无前。 它带来的感觉并不像补药,倒是更像某种非常刺激的化学试剂。 到了胃里,它成了一团火,滚烫,灼热,要把整个胃燃烧掉。 随着时间流逝,油脂渐渐地被身体吸收,舞马的精神越来越好了。 像吃了兴奋剂的运动员。 舞马的头脑更加清醒。 感觉此刻随便拿来一本书,他都能过目不忘。 呼吸也很有节奏、很有力量,有一拳击倒一头奶牛的错觉。 舞马猜测自己的气色很好,脸蛋很红润。 要不然田德平为什么会直勾勾看着自己。 油膏果然是补药而不是毒药。它在舞马的身体里自由地徜徉着,滋润着气血,滋养着精神。 连灰蛇都在以可见的速度膨胀,让舞马怀疑有人在灰蛇的尾巴上装了一个打气管。 舞马一边感受着身体的变化,一边反复琢磨田德平方才说的话。 话里的信息量很大。 最关键的信息有两点。 一个是舞马身体中的宝藏,也不知道说的会不会就是《图鉴》。 第二个,拯救一个人的性命。 拯救谁的性命。 舞马猜测,就是田德平的。 这不得不让舞马想起小说《凡人修仙传》里面的情节。 主人公韩二愣子有修仙的资质,遇到了病入膏肓的墨大夫。 墨大夫想对韩二愣子夺舍,天天给他吃灵丹妙药,就等着时机成熟,鸠占鹊巢。 没错了。 田德平看上了舞马的身体。 田德平想要舞马。 舞马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要知道在《凡人修仙传》里面,韩二愣子多少还能自由活动,还能暗中积蓄力量,最后一举翻盘。 可舞马呢,目前他只能躺在祭台上,做一条咸鱼。 当然,他是绝不会放弃的——因为只要咸鱼自己不放弃,就还有翻身的可能。 …… 田德平忽然伸出手,抚摸舞马的脸颊。 舞马觉得他的手很粗糙,很厚实,不像人的手。 田德平明明抚的很轻巧,舞马却觉得一股巨力按在自己的脸上,要把脸颊压扁了,压的舞马很痛,眼泪直流。 您就可劲儿压罢。早晚有一天,我要统统还回去。舞马想到。 “良药苦口,” 田德平的目光有些慈祥,又带着一点欣慰,“但会让你很舒服……你为啥流眼泪了?” 疼的呗。舞马的灰蛇翻了翻白眼儿。 田德平擦掉舞马的眼泪: “不要遗憾,也不要难过,你的生命不会结束。 它会以另一种形式在人世间延续,它会更加灿烂,更加耀眼,更加美丽…… 你要学会享受最后的欢愉。” 在田德平碰触到舞马眼泪的时候,舞马忽然发觉脑海中传来了异样的波动。 他将灰蛇沉入图鉴之中,很快发现了新的变化…… —————— 感谢调戏阿土的黑狼一万五千起点币打赏!我记得,不二大道快要完结的时候,你打赏了一个盟主。这回这么早过来了。谢谢。 感谢梦回女儿国五百起点币打赏。 感谢夏墨璃。 感谢每一个投下郑重推荐票的道友。 感谢每一位投资人(在起点连续阅读十分钟就可以成为本书的投资人的,每个月五次机会,给我匀一个呗)。 新书起航啊,你们懂得啊。 第二十章 宣布告吹的计划 在图鉴第一个空格上,熊怪的图象更加清晰了。 舞马甚至能看得到图鉴里熊怪的眼睛,那是一双有些疯狂又带着浓郁哀伤的眼睛。 而密室之中,田德平忽然喃喃说道: “哦,我差点忘了什么。” 他说着,从骨灰盒里取出一个小瓶子,拧开瓶盖,里面散发出淡淡的血腥味, “对你而言,这是今天晚上献祭的最后准备—— 也就是说,你的魂魄可以离开肉体了。” 他说话的声音很柔和,让人很有听从的欲望。 舞马稳住心神,坚决不听。 田德平强迫他张开嘴,小心翼翼把瓶口对准他的喉咙。 舞马看见瓶口有一滴腥红的血液隐隐晃动着。 他忽然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 如果这滴血掉下来,那就要万劫不复了。 “不要!” 舞马脑筋急转。 如果把脑袋变成马达,这会儿转速肯定超过了四千转。 在一眨眼的时间里,舞马想过无数种办法去阻止田德平。包括搞一个原子弹。 可他真正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他把意识沉入图鉴之中,将灰雾疯狂地注入熊怪的眼睛里。 画卷上,熊怪的眼睛忽然变得模糊了。 田德平也眨了眨眼睛。 他觉得自己的视线一片混沌,甚至有点看不清舞马的嘴究竟在哪里。 他微微抬起小瓶,血滴退了回去。 他用抓瓶子的手背揉眼睛。 舞马稍稍松了口气。 但是不敢停下来,灰雾不停地往熊怪的眼睛里注入。 经历了一刹那的模糊之后,画卷上熊怪的眼睛重新变得清楚。 任凭舞马如何驭着灰蛇窜来窜去也无济于事。 田德平的视线也再次清晰。 他看见石台上的祭品依旧大张着嘴,便将小瓶拿起,打算再次往下滴去。 “这回完蛋了。”舞马想到,“老子还什么都没干呢。” 田德平却忽然停止了手中的动作。 他捂着胸口,脸色有些发白,犹豫了一瞬。 在舞马眼中这一瞬却极其漫长,又充斥着死静。 他甚至能听见田德平缓慢而又至郁的呼吸声。 田德平缓缓抬起小瓶,喃喃自语道: “我太着急了么。 最后的准备,应该留在最后的时刻,她的血液才会更新鲜罢。 祭品也需要足够新鲜的,是不是?” 他喃着,收起了小瓶。 他看了舞马一眼,又深深瞧向了另一边的祭台。 过了许久,头也不回地了离开了密室。 …… 田德平离开之后,舞马稍稍松了一口气。 不管是不是舞马对画卷所作的努力让田德平改变了想法。至少,舞马保留了最后的生的希望。 死亡威胁暂时消除之后,舞马才注意到油膏还在持续滋润着他的身体。 在舞马的血肉里,油膏仿佛是糖块掉进了滚烫的开水中,飞快地融化,糖水四散,供养着灰蛇,就像**哺乳着婴孩儿。 作为一个祭品,舞马越来越合格。 就像屠宰场的牲口一定得是肥壮的。 舞马一生之中很少有这么精神的时候。上一次还得追溯到美股第五次熔断的那一天。 灰蛇也变得越来越高大密实。 舞马忽然想到了什么,再次把灰蛇的尾巴凝结成锯子的模样。 他举起锯子,吭哧吭哧搓割锁链。 剧烈的灼痛感再度袭来。 烟雾骤起如浪,锁链上再次被锯开一道细口。 灰蛇的尾巴变得稀薄,但很快又有更多的灰雾补充进来,让尾巴变得更加密实,让锯子更加锋利。 锁链上的豁口试图愈合,猛烈的锯动让它的努力无济于事。 豁口越来越大。只要时间足够,舞马相信自己一定能锯断锁链。 不知过了多久,正当舞马觉得自己的意识快要被如浪潮卷的痛感吞没掉的时候—— “咔嚓”一下,锁链断了。 随着白雾散尽,断了口的锁链像一条蛇,软软趴在了祭台上。 在这一刹那,好像有一股清风拂过,将禁锢舞马肉体的无形之力带走了。 舞马的身体似乎又可以动弹了。 舞马想高声呐喊。他忍住,要是把田德平召回来就是得不偿失。 舞马想爬起身,但连续几次努力,全部无果。 和舞马之前想象的完全不同,他的身体状态很虚弱——只能轻轻地移动,晃晃手指头可以,想抬腿伸胳膊就太困难了。 油膏提供的能量大概都用来锯断锁链了。 再加上禁锢的时间太久,舞马的每一寸肢体都有点僵硬。 此刻的舞马,起身都很困难。 “我就知道,” 舞马叹了一口气,“事情没这么简单。” 徒手干掉郡丞府守卫,然后三百六十度后空翻跳墙逃跑的计划宣布彻底告吹。 找个地方藏起来似乎也不大现实。 虽然仍不肯放弃,但舞马不得不承认,一直以来,他心中怀抱的最大希望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最关键的问题是,留给舞马的时间不多了。 密室幽暗死寂,像极了太平间,停尸房。 舞马似乎嗅到了死人的味道。 那是一种自表面似乎完好、内里却即将腐烂的身体中发出的淡淡的恶臭。 舞马听见了死亡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飘飘渺渺,可节奏却均匀稳健,意志坚定,仿佛神佛也无法阻拦。 该放弃了么。 舞马摇了摇了蛇尾巴。 该等死吧。 真是好笑,被一万只尸鬼压在身子上的时候舞马都没有放弃过。 现在可早着呢。 早到还有一百万件事情可以做,可以用来打败敌人。 而且,还是有好消息的。 舞马笑了笑。 至少,锁链断掉了。不是么。 第二十五章 孤独的油灯 舞马很快从第一个计划破产的失望中重新振奋起来。 在全身依旧无法动弹的情况下,舞马必须考虑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 下一次,田德平再来密室的时候,会不会发现锁链已经被舞马解开了。 很难讲,毕竟锁链的存在超出了正常人的认知。 舞马得尽快找到掩饰的办法。 他很快就想到了一个—— 用灰蛇的尾巴,将锁链两边的断头卷到一处,严丝合缝贴在一起。 这样试了一下,看起来果然便与之前完好的时候没有差别。 马在前厅溜达的实践已经表明,田德平看不见灰蛇。 所以舞马暴露的可能性很低。 这并不意味着舞马就此可以高枕无忧,逃不掉的话,最后还是等死一条路。 舞马忽然想到之前将灰雾注入熊怪眼睛时发生的异变。 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再次将灰雾注到熊怪身上,从眼睛到嘴巴,鼻子,耳朵,脑袋,全身各处都试了一遍。 熊怪如死物一般,彻底没有了反应。 仿佛方才眼睛模糊的一刹那,已经耗尽了它的全部活力。 熊怪和田德平之间肯定有什么关联。 但目下而言,舞马只能猜个大概。 此时此刻更重要的是如何脱困,熊怪虚影暂时帮不到舞马的。 正当舞马苦思脱身之法的时候,从下面传来一丝温暖的气息——他觉得身下的祭台莫名地变得亲切了。 这种亲近起始于方才锁链断掉的时刻。 好像他和祭台之间接起了一根看不见血管。 舞马看了看祭台上斑驳暗红的血迹,便猜测可能是因为之前的献祭,让他和祭台彼此血脉相通,精神契连。 而透明锁链隔绝了这样的联系。 舞马有点兴奋,仿佛摸到了求生的门把手。 可到底该怎样与祭台取得进一步的联系呢。 舞马试着用意念对祭台说话: “你好,祭台兄。” “可以说话吗?” “那个……商量一下,献祭这件事儿,真的不好玩儿。” “站在我这一边吧。” “咱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对不对?” “让田德平玩蛋去罢。” 无果。 念咒语、跳舞之类的方法之前已经试过,被证明完全反人类、反科学,没一点用处。 舞马想了想,打算用灰蛇摩擦祭台,增加彼此的亲密感。 他先用灰蛇的尾巴摩擦。 在祭台的边框和角落,密布着大大小小的圆洞。 舞马将灰蛇的尾巴伸进其中一个小小的圆洞之内,反复摩挲,小心翼翼地试探。 渐渐地,舞马觉得灰蛇的尾巴越来越热。 而祭台也不再冰冷,不再充斥着血腥的气息…… “不是无用功!” 这让舞马倍增动力。 他决定抓紧时间,再用灰蛇的脑袋逐个钻进这些大大小小的圆洞里。 这样一来,舞马和祭台之间就会更加亲密了。 这个时候,一股仿若来自灵魂的震荡漾起,灰蛇的身子跟着颤了颤。 “图鉴有变化了?” 舞马将意识探回脑海之中,便瞧见《图鉴》的画卷上第一个空格中,熊怪脚底下踩着的物事更加清晰了—— 它就是一个祭台,跟自己身下这个的一模一样。 整个图案变得更加清楚,是灰白二色的。 这让舞马生出一种小时候看小人书的感觉。 只唯独祭台是彩色的,栩栩如生,直如照片一般。 舞马很兴奋。 他驭着灰蛇离开脑袋,继而发觉整个祭台似乎更加温润了。 “嗨,祭台兄。” “这回能和我说话了罢。” 祭台没有反应。 正当舞马尝试和祭台进行进一步沟通的时候,却感觉到另一边的祭台也传来了无声的呼唤。 舞马想起来了,同舞马身下的祭台一样,另一个祭台上面也布满了更细小、更紧致的圆洞。 如果把灰蛇的尾巴逐个探到这些坑洞里面,会不会增加舞马和它的亲密度呢? “祭台兄,”舞马喃喃道:“是你的女朋友在召唤我吗?” “我去看一看?” 祭坛无言。 舞马默认他同意了。 摇着尾巴兴奋地冲向另一个祭台。 舞马如法炮制方才对自己身下祭台的做法,把尾巴逐个塞进祭台的坑洞。 反复摩挲之后,另一个祭台也好似活了过来。 它的主体在很有节奏地微微颤动,像胸口随着呼吸而起伏。 甚至,舞马能听到祭台的心跳声。 “难不成,” 舞马不禁想到:“这个祭台曾经是个活人?” 因为田德平的手段,活人变成了祭台。 那么,在田德平完成献祭之后,他会不会把舞马也变成祭台。 密室寂静入坟,舞马毛骨悚然。 他继续往下探查,当探到中间某个圆洞的时候,发现这洞颇有些深邃。 舞马心头略有些惊讶,驭着灰蛇往洞内一探,骨碌碌直往下钻,一直钻进了祭台里面。 接着,便瞧见四周空间忽地一宽,大抵是来到祭台中间空心处。 此处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舞马驭着灰蛇之眼凝神一瞧,四周便清晰可见了。 祭台中央的石板上刻着一副雕花的油灯图案。 舞马觉得这幅图案很有些眼熟。 便用灰蛇的尾巴扫了扫图案表面。 正要仔细观瞧,却察觉图鉴之中再次传来一阵异样。 他连忙退回图鉴内,只见画卷第一排第二个空格上,又出现了一道淡淡虚影。 仔细辨识,虚影的模样与另一个祭台内部空心处的油灯图案十分相似。 舞马看着看着,忽然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它了—— 这不就是舞马祭台上面,摆放的那一盏孤独的油灯么…… ———— 感谢斯特里克兰五百打赏。 感谢每一位投资人,每一位投下推荐票的可爱书友。 第二十六章 田德平的心思 谁也不清楚田德平的心思。除了他自己。 田德平拿给王威的作战计划简约而不简单—— 他准备好了十名死士。 等待夜幕降临,田德平就将用【袈裟暗面】罩住他们,隐匿身形,然后无声无息潜入唐公府内。 田德平知道李渊身边也有高明的觉醒徒,有重兵把守,不大可能只靠【袈裟暗面】就靠近身边。 这个时候,献祭就可以开始了。 一个死士身上会带着血祭戒指,戒指则联通着密室的祭台。 祭台承载着献祭的起始、牺牲、召唤和收获。 饱满精壮的祭品,虔诚至极的祈祷会引来古神的注视。 古神将赐予死士黑熊的力量、猎豹的速度和猿猴的敏捷。 像种狗一样躺在床上抱着两个女人的李渊,可能来不及提裤子,就一命呜呼了。 对,他妈的李渊就是一条种狗。 李渊的老婆窦氏死了好几年了。 作为一个带把儿的男人,心爱的女人死掉,不想着怎么把她救活,反而花天酒地到处睡女人生野种,不是种狗是什么。 今天晚上,月亮升起之后,田德平将为自己证明,他和李渊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也将在夜幕的见证中走上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与此同时,另一场真正的献祭将会同步进行。 这场献祭,才会用到最珍贵的祭品。 这场献祭,才是田德平费尽心机,布置这一切的真正目的。 田德平背井离乡,背负着生命无法承受之重,来到举目无亲的晋阳,一直苦苦走到现在,他所有的希望和期盼都寄托在这场献祭里面了。 …… “天色不早了啊。” 田德平站在后院,抬头往天上看。 他畅想着今夜必将发生的血腥又温馨的画面,游走在郡丞府暴风雨前夕的气氛之中。 据说生死攸关的日子里,时间总会过得很漫长。 离开密室之后,田德平开始苦恼夜幕为什么还不降临。 一段频繁的时间里,田德平似乎总能听到密室那方传来的祈祷声、哀求声,是那种来自灵魂的声音。 好像有人潜入田德平的脑海里,和他的本命妖怪直接对话。 “是祭品的意识苏醒了吗?” 田德平摇了摇脑袋。“ 祭品的身体肯定是无法动弹的。 所以这样的苏醒毫无意义,只会让他在献祭到来的时候更加无助、更加惶恐。 没用的。田德平咂了咂嘴,这是“长生天”降下的死亡。 如果只靠祈祷和哀求就能免除,那人活着就未免太过于简单了。 就算是田德平这样历经千难万险终于成就库拉达的人,想要活下来,想要实现自己的夙愿,想要和心爱的人一直走下去,也还是要拼尽一万分的努力啊。 而那些远远不够努力又活的太过天真的人,不幸卷入了暴风的漩涡,就没有活到最后的资格。 …… 大决战临近前,田德平似乎有很多事可以做,又似乎不必做任何事。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胜利从来都偏爱有准备的人。 既然刺杀李渊不可避免,田德平抱着旱时备舟的心态,很早就选好了承担刺杀任务的死士。 洗脑、训练也做了很长一段时间。 死士们对李渊的样子、习惯,唐公府的构造都了如指掌。 只差最后一夜,只差最后一击。 抱着战略上藐视对手战术上重视对手的态度,田德平打算抓紧最后的时间,到郡丞府各处看一看—— 他要检视自己布置的图纹,在脑海里默默演习最后决战的流程。 他溜达着,慢悠悠的,成竹在胸的,有点神棍装模作样的风范,又像鸡圈里无所事事、观览母鸡的公鸡。 就算真的变成公鸡,田德平觉得自己也应该是一只神鸡。 因为田德平神鸡妙算。 …… 前厅的耳房里,王威一个人在玩沙盘,推演今天晚上可能发生的各种结果。 田德平从门缝里看过去,王威故作淡定地冲他笑了笑。 这种拙劣的表演完全无法掩饰他的紧张。 耳房里的凝重像凛冽秋风后的落叶,飘落满地。 田德平暗自冷笑。 王威身处高位,却从来都不是一个干大事的料子。 他有一点狠劲儿,但是不够聪明。 像高君雅这种脑子不大清醒、带着孩童般天真特质的拖油瓶,早就应该踢出平叛的队伍了。 还有,刘世龙一副鬼精的样子能相信么,竟然傻不愣登请到郡丞府里商量要事。 要不是田德平早就做好准备,王威冒失的举动很可能是致命的。 至于王威的承诺——待到功成之日,要向圣君推荐自己。 老实讲,田德平从未把希望都寄托在王威身上。 现今的世道,觉醒徒很值钱。 不,用钱已经无法衡量了。 每一个有志问鼎天下的豪杰都渴求觉醒徒。尤其似田德平这般天资卓绝、实力深厚又大智慧的。 倘使在晋阳平逆一战中一举成名、世人俱知,圣君大概会亲自召见田德平罢。 只要能见到圣君,得之赏悦,在不遥远的未来,成仙封神也可期可待——她也会陪着自己一起成仙罢。 如此一来,就能天长天地、永不分离了。 田德平冲着王威谄媚地笑了笑——这将是王威最后一次见到这样的笑容。 王威冲他郑重点了点头。 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投给彼此信任、坚定、坚决的目光。 第二十七章 外面,外面…… 田德平背着手来到后院,美滋滋的。 死士们就在后院某间暗房中冥想吐纳。 这间房比旷野里的孤坟还要安静。 死士比坟里的死尸还要平静。 火山爆发前往往也是这样死寂的。 田德平给他们画了一张天大的饼,有荣华富贵,还有长生不老,凡俗人很少有能抗拒这些诱惑的。 路过密室门口,他看见一个颇有些眼熟的兵卫,顶着黑眼圈,怀抱自己赐给的黑杖。 田德平这两天总能见到他,这让田德平一度怀疑郡丞府里是不是人手不够了。 打听一番才知道是这个兵卫担心旁人值守不上心,故而主动提出每天要多站一轮岗的。 估计谁也想不到,兵士手里的黑杖可以让他比旁人少受一些血煞之气的侵蚀。 路过西边的一间厢房,田德平看见高君雅供起了不知哪位神仙的香坛。 他起立磕头,磕头起立,不厌其烦地重复无用的仪式,祈祷今日事成,晋阳太平,百姓安宁。 有时候,田德平不得不承认,高君雅迂腐、呆蠢,但在某些人眼中,可能他也算为国为民的忠臣。 高君雅看见了田德平。 他走出厢房,走到田德平身前。 田德平这才发现,高君雅脑门上磕出了一片血红的印记。 “田参军,” 高君雅说道:“你可记得,你先前曾答应过我的,献祭之时,一定给祭品一个痛快,对不对?” 田德平受够了这个傻缺。 都到了要命的时候,还在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关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高君雅的心肠有多大,脑袋里装了多少面糊,田德平已经不想猜测了。 田德平没有说话。 高君雅就有点急眼了,眉头一皱,“献祭都要做了,你该不会告诉我你要反悔了罢!” “记着呢。” 田德平淡定地点了点头。 显然,这是不可能兑现的承诺。 祭品最大的价值就是牺牲。 祭品如果不痛苦,不哀嚎,不撕心裂肺,怎么能唤来古神的注意呢? 更何况,祭品的痛苦又非只在献祭之时。 被当作祭品的那一天起,祭品和痛苦就是连体婴儿了。 “那你可还记得,” 高君雅指了指天,指了指地,“我们是打算在献祭之时求雨的——现在,虽然等不到祈雨的良辰吉日,但求雨之事绝不能因此放弃。” 田德平道:“如果求雨会耽误平逆,郎将还要坚持吗?” “这就是我们的命了,” 高君雅道:“但我相信,只要我们心中有圣君,有江山,全心为民,天道就会站在我们这一边,命运就会垂青我们,我们就绝不会失败。” “那就如您所愿。”田德平说道。 他心中冷笑。 很显然,自己带了一头猪队友——天道和命运会站在你这边,但胜利不会。 胜利只会追随强者,不惜一切追求胜利、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强者。 田德平就是强者。 …… 夜幕终于降临。 田德平按约时来到郡丞府前厅,王威和高君雅也到了。 十名死士并成两排立在中央。 他们的眼神里隐溢凶光,身上散发着必杀之气。 饿到极点的野狼都会见到他们也会退避三舍。 田德平一生之中,从未有过这么激动的时候。 像太子加冕礼,像封神前夜,又像新婚之夜。 王威站在死士正前方,准备作最后的动员令。 但他久久没有开口。 田德平一度想替他讲话,后来才注意到王威的袖子微微有些摆晃,便猜测藏在他袖子里的手应该也在颤抖着。 不管是因为暴风骤雨即将到来的紧张,亦或者是因死士目中的煞气而恐惧,都让田德平更加有些看不起他了。 过了许久,王威终于说道: “各位生死弟兄,时至于此,形势明了,也无需多言。 王某人只能以自家性命作保,只要你们能杀死逆贼,能活着回来—— 我就保你们一生荣华富贵!” 这算什么动员令。 田德平皱了皱眉头。难道不应该讲——你们都是我大隋的勇士,你们身负圣恩,你们使命光荣,你们将见证历史性的时刻…… 不应该讲这种提振士气、振奋人心的话吗。 却见一众死士已经激昂振奋了,脸上都是潮红的颜色。 有人想高喊口号,但又恐引起邻近关注,只能挥着拳头,无声地呐喊。 你们这也太容易被鼓动了罢? 田德平正要举起拳头,高喊一声: “为了大隋而战,为了圣君而战,为了我们光明灿烂的未来而战!” 忽听门外有急促的声音传了进来—— “郡丞!郡丞!” 一个门卫跌跌撞撞爬到正厅里,指着南大门, “外面,外面……” —————— 决战一触即发,求投资人,求推荐票。 感谢我爱钓鱼500起点币打赏。 感谢1452z。 感谢每一个投出宝贵推荐票的道友,感谢每一个投资人(只要连续看书十分钟,就可以成为本书的投资人啊)。 第二十四章 太原最燃的那把火——李世民 此夜无月无星,大概是天上的云太密了。 人们只能点燃火把,褪去夜的黑。 郡丞府外是密密麻麻的军队,火把星布阵列,肃穆又煞气。 郡丞府南大门正前方,英气勃勃的李世民骑着高头大马,一腔热血不为人知地燃烧着。 这许是满夜火把犯的错。 又或者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战斗。 李世民目视前方,目不转睛。 爱马白蹄乌在身下蠢蠢欲动,李世民轻抚它的脖子,让它稍安勿躁。 李世民知道,白蹄乌和自己一样,很迫切地想踏出这第一步。 但李世民也知道,第一步绝不该这么轻易地踏出去。 只要踏出这一步,就是与朝廷为敌,就是与天子为敌,就是与昏隋为敌,就是与他从出生而始一直接受的忠君爱国之道为敌。 李世民捉着马缰的手隐隐在颤抖。 矛盾么。 犹豫么。 害怕么。 不,李世民早就吃了称坨铁了心。 他要造反,要革命。他要换了头顶这片天。 若论心里何时长出造反的草,李世民是最早的。 阿耶比不过他,刘文静也比不过他。 若论造反的坚定性,李世民就是整个太原郡烧的最燃的那把火。 阿耶都是被他点燃的。 晋阳要被他点燃。 整个太原也要被他点燃。 李世民不矛盾,不犹豫,不害怕。 颤抖只是源自兴奋,源自充满不确定性,又太值得期待的未来。 李世民的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种下革命的种子呢。 是大业十一年。 是烽火雁门关。 是天子跌落凡尘的那段日子。 那一年,杨广因为突厥不来朝贡,决定巡游北塞,原来的计划只是想想吓吓始毕可汗。 没想到始毕完全不吃这一套,带着数十万突厥大军直接杀过来,将杨广堵在了雁门郡,吃喝拉撒全都出不去。 您不是想要朝贡么。 我们来了,带着千军万马呼啸而来,还打算把您带回突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天天朝贡,贡到您想吐。 杨广吓惨了。 他慌慌张张发出集结令——“他娘的突厥人不按套路出牌,各位爱卿快来保驾。” 邻近郡守县令竞相来赴难。 那一年,李世民十七岁。 他应召入伍,隶属屯卫将军云定兴,作为一名参谋参与救援战。 站在雁门关外,望着营帐连云的突厥大军,望着在大军威压之中瑟瑟发抖的孤城,李世民贡献了一个值得记载史册的建议。 他对云定兴说: “始毕可汗既然敢突袭入境,包围天子,一定以为咱们行动仓促,来不及组织救援。 咱们的兵马虽少,但不妨多带一些旗子和军鼓,藏在山林里,白天的时候一个人举十把旗帜,军队绵延几十里,就好像满山遍野都藏着兵士。 晚上敲锣打鼓唱大戏,要多热闹有多热闹,让始毕以为咱们起步就是百万雄兵。” 青春如火,岁月如歌。第一次,李世民带着少年的沸腾热血,带着男儿纵横沙场、报效国家、尽忠天子的渴望和荣光,捐躯从戎。 接着,一盆冷水扑过来,李世民的热血很快被凉透了。 透心凉。 凉的比隋炀帝东征高丽兵败的速度还要快。 在雁门关突厥大军一片肃杀氛围之中,在漫天箭雨之下,李世民看到了与自己心目中完全不一样的天子。 躲在城墙里的杨广,完全没有天子的从容,天子的潇洒,天子的意气风发。 在突厥觉醒徒的箭系觉术加持下,一根突厥的箭矢落在御座前,杨广吓尿了,抱着儿子杨杲痛哭流涕。 哭也没有用。 箭雨一直下,气氛不融洽。 后来听人讲起这件事的李世民失望透顶,暗自下定决心—— 如果有一天,自己面临这样的场面,一定不会如此不堪,如此无能,如此懦弱。 李世民冥冥中觉得,时间会给自己证明的机会。 或许真的有一天,他也会遇到和杨广同样的处境。 那时候,他将驭马当先,站在万军阵前,挥剑指着敌人的鼻子骂娘。 至于躲在雁门关里的杨广,李世民撇了撇嘴,只有一句话想告诉他: 哭可以。 别当着这么多人哭啊。 让李世民彻底对大隋朝死心的,是杨广的言而无信。 在受难之秋决死之时,杨广亲巡部队,许诺: “守城有功者,无官直除六品,赐物百段;有官以次增益。” 那便是——没官的直接六品,赏赐绸缎百段;有官升六级,赏赐倍增。 杨广还不断派出使者,慰问将士。 使者一天得跑了七八十趟,反复给众人讲:“圣上说啦,突厥退兵之后,封赏马上到位,一定不会让有关部门的官吏玩刀弄笔,诋毁大家的功劳,耽误大家的富贵。” 将士们一听天子都这么说了,那还不玩了命守城杀敌。 大家昼夜不眠,奋力作战,死伤惨重。 死了就算了,活下来可要喝酒吃肉、升官发财的。 历史再一次证明,君无戏言是历史上最好笑的戏言。 不久之后,突厥大军真的撤退了。 杨广封赏,参加雁门关营救的有一万七千将士,最后获奖的一共一千五百人。 而且,授勋全部降格。 降到李世民觉得史官都不好意思记载。 而说好的绸缎丝帛也全部打水漂。 是时恰逢杨广又在琢磨着讨伐高丽,广大将士义愤填膺,就差杀到宫里指着杨广的鼻子骂爹。 民部尚书、东都留守,后来死时有万人送葬的樊子盖恳请杨广遵守先前的承诺,不要失信于将士。 杨广却说:“你他娘的想要收买人心!” 您咋这么说话不算话呢。 说出来的都是屁吗,风一吹就没了。 都说杨广老爹杨坚抠门,每餐就吃一道菜,嫔妃不许用金玉,马车要多破有多破,但人家对自己抠对别人不抠啊。 杨广这货,特么的自己吃好的穿好的,就是不舍给别人一点点。 那天晚上,李世民躺在床上,脑海里全都是杨广趴在龙椅下面,抱着儿子痛苦流涕的画面。 这就是所谓的天选之子吗。 这就是坐拥万里江山的帝王吗。 这就是他为之效忠、不惜生死的圣主吗。 忒他娘的窝囊了! 李世民半夜走出屋子,爬到自家院子的房顶,遥遥南望,望着京都,望着紫薇城的方向—— 那个曾经被龙气环绕、令人向往的大隋国都,不再遥不可及。 那座曾经金碧辉煌、庄严肃穆的皇宫,不再令人敬畏。 那方天底下只有一个人才能坐下去,金灿灿的皇座,也不再光芒万丈。 在一片旌旗摇动之中,在将士们的怨声载道之中,李世民看到了杨广的卑微和不堪,看到了皇帝的出尔反尔。 皇帝至高无上的形象在他心中轰然崩塌。 对于隋朝,对于天子,对于隋炀帝身边粉饰太平、溜须拍马的臣子们,对于连小小高丽都打不过的隋朝军队,李世民心里面只剩满脸的不屑。 正如此刻,李世民即将直面杨广的心腹:王威和高君雅。 他心中只有热血在沸腾,只有激情在燃烧。 只要杀进这郡丞府,抓住王威和高君雅,就是利箭出弓,再也收不回来了—— 当然,李世民从来没打算收回来。 要杀就杀个痛快,杀个天昏地暗,不获全胜决不收兵。 今夜是第一夜,埋葬昏隋的第一夜。 环绕在李世民身边的这些火把啊,即将点燃的,正是昏隋的基业! …… “二郎君,兵贵神速,” 骑马立在李世民左侧的裴寂注意到他情绪中的异样,忽然意味深长地说道: “夜长梦多啊。” 李世民神思回游,稍稍平复心情,正要发出攻击号令,却听另一侧的刘文静说道: “郡城府中,应该有两个觉醒徒。 除了司兵参军田德平,还有一个应该就是给刘世龙传简讯的人—— 唐公起兵,志在天下,少不得一支觉醒徒建制专队。 我想,若有可能,尽量留下此二人性命。” 裴寂却道:“天知道这些觉醒徒都有什么本事,是不是丧心病狂之徒。 若因留手耽误大事,岂不是丢了西瓜捡芝麻。” 刘文静道:“只盯着眼前一事一物——我们也就只能推倒个郡丞府罢了。” 裴寂道:“我只怕有些人好高骛远,反倒被墙上掉下来的砖头砸死。” 李世民想不通,刘文静和裴寂二人原先分明关系不差,怎么最近总是有些针锋相对。 不过战斗就在眼前,李世民懂得一切争执都要在战前统一思想,便说道: “战场上瞬息万变,我们随机应变。 倘若能为阿耶收服觉醒徒,自然是最好不过。 若是不成,也不必强求—— 把有异心的狼圈在家里,会把自己咬伤的。” 这时,却听郡丞府里有人高声说道: “门外何人! 可知此处是太原副留守、郡丞王威府邸。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公然在此聚众闹事,喧哗不休,不怕触犯王法,将你们打入大牢么?” “抬头看看天吧,” 刘文静冷笑道: “天已经黑了,有请郡丞出来掌灯。” 门内人似乎楞了一下,“我家院子里有灯的。” “小小油盏,微不足道。” 刘文静说道: “郡丞何不走出院子瞧一瞧,看看此夜之中,这些此起彼伏、如山如海的火把罢—— 院外已是白昼,院子里却是天黑了。” 门内人默声半晌,似乎终于听懂了裴寂话,犹疑了很久,终于说道: “你算什么东西,叫李渊出来说话。” 说话的人果然就是王威。 李世民很快猜到,王威在拖延时间。 既然已经决定反了,那么任何对话都是毫无意义的。 裴寂说得对,只怕夜长梦多,只怕迟则生变。 李世民拔剑向前,发出了动手的号令。 “杀!” —————— 注1:雁门关一战资治通鉴里讲的挺细致,可以看一看,很好玩。 注2:李世民的昭陵六骏大家都知道。不过晋阳起兵时候,他骑的是哪一匹,或者说当时六骏到没到他手上,我查了一些资料,没找到。 但是六骏里的白蹄乌,是他在公元618年平定薛仁杲时乘坐的爱骑。其他五骏出场时间都要靠后。 舞马穿越是在公元617年,这么一算,最接近白蹄乌的出场时间。我就把白蹄乌用在这里了。特么的好不容易考证一次,我得亮一亮啊。 今天晚上就这一章了。不用等啦。 感谢斯特里克兰,善待自己666。 感谢所有投票的书友,感谢每一个投资人。 最后不得不再重复一遍,真的很需要推荐票,很需要投资人啊。 第二十五章 暴走的世界 当李世民挥剑号令之时,舞马刚刚结束了一场试验。 实验的主题是研究图鉴上新出现的油灯图像,与密室里的油灯,以及另一个祭台之间的关系。 这个细说起来有点复杂,就不多讲了。 但试验颇有收获。 舞马不确定试验的结果一定会帮到自己。 这需要时间和实战的检验。 舞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这个时候,从密室外面传来了乱乱糟糟的哄吵声,还有慌张的脚步声。 “这么快就要开始了么?” 舞马心头一沉。 面对即将到来的嗜血献祭,在坚定无比想活下去的意志中,舞马也察觉到了自己对命运变幻莫测、难以捉摸的敬畏。 他心中暗道:“密室里面,还有图鉴之中,该研究的该探索的,都差不多摸完了。倒不如去外面瞧一瞧,说不定还能有什么意外收获。” 便驭着灰蛇钻墙出了密室。 只见后院内,已燃起数个火把,燕小六,还有十余个兵士,各自拿着兵刃,一脸紧张,全副戒备。 前院之中隐隐传来叮叮吭吭的兵器撞击声。 一个似乎是领头模样的兵士与众人说道: “郡丞说了,胜负就在今晚,赢了兄弟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富大贵,输了他娘的全都得死。 兄弟们,一辈子就这一次,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说着,一指身后密室: “郡丞还说了,前面怎么打都不要管,咱们的任务就是守住密室,谁也不能放进去,里面的人也不能有任何闪失,都明白了嘛?” 众人齐齐说是。 是个屁,老子已经出来了。舞马心道。 看了看后院情形,便觉无可观瞧,一路驭着灰蛇到了前厅,发觉身后虽然还有来自密室方向的拽扯之力,还是先前那般猛烈,但舞马却没有那样痛的厉害了。 舞马想了想,也许是油膏的滋养起了作用。 也可能是先前痛到极点的搓锯锁链,对舞马的精神起到了锻炼作用,增强了灰蛇的韧性。 他索性抵着拽扯之力继续往前走。 此刻,前厅里面挤得满满当当,到处都是早先就藏身郡丞府各处的兵士。 门口的兵器撞击声愈发激烈。 炽热的火光自前院照进正厅,给士兵的铠甲上渡了一层赤红。 舞马穿过前厅,一路游到前院。 到得此处,拽扯之力变得更加强硬,痛感终于再次加之舞马身上。 他忍住痛,观瞧四周。 之间身穿黄色铠甲的兵士从郡丞府南门高喊着,挥动着兵刃,纷涌进来。 舞马心头暗喜,很显然——王威的对头来了。 在太原,王威的对头只有李渊。 那么这些黄甲兵士一定就是李渊的人。 好吧,历史再一次偏离了既定轨道。 在正常的历史线中,李渊没有这么彪悍,也没有直接派兵到王威府上抓人。 舞马没记错的话,起兵之前,李渊在晋阳宫设下了鸿门宴,等到王威和高君雅自投罗网去晋阳宫议事的时候,给两人扣上勾连突厥的帽子,就地抓起。 眼前这一幕真不知道唱的是哪一出戏。 但可以肯定的是,舞马穿越的完全不是正常模式的大隋。 有很可能他穿到了另一条时间线上。 也说不定他此刻身处的世界和穿越之前的世界根本不在一个宇宙体系。 比如说……封神宇宙,西游宇宙,唐人街宇宙,克苏鲁宇宙,漫威宇宙,没准儿是这些。 总而言之,舞马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绝不能按照固有的思维和认知来推断这个世界的发展趋势。 清脆的刀剑撞击声将舞马从历史与现实纠缠不清的状态中拉扯出来。 他很快意识到此刻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趁着黄甲兵士冲进来,舞马得抓紧求救——如果行动的早,大有可能让田德平的献祭胎死腹中的。 舞马驭着灰蛇奋力扎入一名黄甲士兵的脑袋中,传音说道: “快报……” “唐公……” “后院……” “密室……” “献祭……” 因是一次只能传出两个字,便多传了几次,断断续续连成了一句话。 此刻正是两方交战正酣之时,两拨兵马打得难解难分,守住院中一条线,谁也进不得退不得。 这兵士全情投入,稍有不慎,就要丢了自家性命,再加上喊叫声兵器撞击声,乱糟糟的,竟然全未听见舞马的声音。 便算是听见了,八成也只会以为是打斗间的杂音,又断断续续的,顾不上多作理会。 舞马先后换了几个黄甲士兵传音,却未曾有一个人有过半点反应。 舞马有些着急。 既然李渊已经打过来了,田德平狗急跳墙,提前发起献祭也是很有可能的。 火烧眉毛的时候到了。 他想了想,既然这些兵士忙于搏命,在这里耗下去也无济于事。唐公军队指挥之人应该在郡丞府院外,那里清净一些,总不会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正想驭蛇而去,行了没几丈,身后拉扯之力终于大到难以抗拒,使得他寸步难行,只得停在前院中央。 隔着大门瞧向郡丞府外,远处有四人,各自骑着高头大马,气质不凡,多半就是攻府的将领,要是能把话传给这四人就好了。 正是苦恼之时,忽听见院外传来清朗一声: “天赐神火,附之勇士!” 便瞧见三道柱状天火自院外而起,并排坠入院内,落在三个身着黄色铠甲的士兵身上。 顷刻间,三名士兵身上燃起汹汹炽火。铠甲上,兵刃上,无不烈焰灼灼。 三名兵士却并慌张,高举利剑、长矛,直往正厅之中,郡丞府守卫最密集的地方冲击。 所过之处,赤焰滚滚,热浪涛涛,敌兵惧退,慌慌张张。 舞马瞧的两只蛇眼直冒光,心想这才是真正的法术啊。 隋唐演义里面也没有这么玩儿的,这个世界一定是着了魔,一顿暴走走岔了路,不然不能这么疯。 唐公手下有这等猛人,攻下郡丞府杀了田德平便大有希望了。 又想自己要是能学到两招这样的术法,便算是穿回去烧烧尸怪,搞一个野外烧烤派对还不是洒洒水的事情。 厅内忽然有人喝道: “雕虫小技何足惧也!” 舞马听出这是田德平的声音。 又听田德平发出怪异的一声尖叫。 叫声中带着一股颤抖的音波,叫人入耳十分不舒服。 仿佛有人拿着一根火柴,在舞马的脑袋里“噌”的划了一下,划出一道火苗,叫舞马的神智也跟着被点着了,脑子糊里糊涂的,躁动,沸腾,灵台也有失守的迹象。 尖叫声方落,似有三道赤红虚影在前厅内三名郡丞府侍卫身上闪过,便瞧见这三人眼睛珠子忽地变成腥红之色,面露痴狂之色,高喝着: “杀!” “杀!” “杀啊!” 喝声不绝,三人从前厅冲了出去。 他们身上煞气很重,理智似乎全部丢在了前厅之内。各自挥舞着刀剑,冲着院内的黄甲兵士一通乱刺,狂躁而悍勇。 之前被点燃的三名黄甲兵士举着火枪火剑齐齐迎了上去,烈焰灼热,三名狂躁兵士亦是全然不惧,挥刀重砍,仿若被激怒的野兽。 火枪捅进了狂躁兵士身上,火焰点着了他们的衣服,刀剑坎在他们的身上,他们也浑未察觉,悍勇挥剑,全不作防,舍身搏命,将一众黄甲兵士逼的连连后退。 舞马心中暗道:这个田德平精通的术法要么是拿活人献祭,要么是能把人逼疯的玩意儿,怕不是小说里面常见的那些魔道中人。 待会儿若是求救不成,肯定得直面魔头,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绝不能着了他的术法。 这时,一到清亮剑光忽从院外荡入院中,横在黄甲兵士身前,将狂躁郡丞府兵士一剑挥开,齐齐摔倒在地上。 紧接着,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清冷的女子声音: “降者活,抗者死,弃剑不杀!” —————— 感谢梦回女儿国500打赏。 感谢圈禁之手、修真门派掌门路。 感谢每一个投票的书友,感谢各位投资人。 最后,还是那句话啊,新书上路,特别需要推荐票,需要投资人。我真不想当锤子的。 第二十六章 宇文剑雪初登场 舞马向南瞧。 自院外飞天而降一个清秀孤冷的女子身影。 她穿着一身白衣,作男儿打扮,但面容秀美,目若秋水,唇红齿白,体态盈盈,分明是一个漂亮大姑娘。 此刻,在一片火光映照之中,她白玉如雪的脸庞上了些淡淡的红,便好似仙女多了一点点人间气息。 作为穿越者的舞马也不禁暗自赞叹,从前在电视剧里也少见这么漂亮的。 只可惜这姑娘眉宇间蕴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叫旁人不敢多瞧几眼。 白衣女子御风临空,全不知万有引力为何物,更不晓得牛顿其人是谁,身侧不时闪过片片雪花虚影,犹若九天仙人临凡。 她自半空陡降,长剑远挥,疾风摇荡,三名嗜血的郡丞府兵士一触剑风,便似遭了重击,连滚带爬退到前厅之中。 “宇文剑雪,” 高君雅持剑自前厅跃出,遥指白衣女子,喝道: “枉你身为忠臣之后,怎么如此是非不分,助纣为虐,叛上作乱,你可对得起你阿耶于你的寄望?” 宇文剑雪听得此话,忽地脸色一白,仿佛浑身血液一瞬间被抽干了。 稍许,缓过劲儿来,冷笑道:“忠臣已冤上黄泉路,杨广也得去陪他。” 高君雅斥道:“混账!逆贼!你阿耶——” 宇文剑雪懒得跟他废话,一剑向前,御风突进,顷刻间杀到高君雅身前,挥剑就刺。 “你阿耶——” 高君雅整句话没说完,实在憋得慌,但剑锋已划过来,总不能让人抹了脖子。 当即扬剑挡开,说道:“你阿耶——” “岂是你配叫的?” 宇文剑雪听之怒极,当下全不作防,反手画圈回刺,剑剑直杀要害,逼得高君雅左抵右挡,半晌只剩几个“你”“你”“你”,单字儿在半空中飘着。 顷刻间两人就杀了七八个回合,出手之快,寻常人怕是连虚影都要看不清楚。 舞马是真没想到,高君雅还是一位武林高手,感情他穿越的世界不仅有奇幻巫术,还配置了武侠元素。 高君雅胜在男儿力大勇武,宇文剑雪则是身法妙极。 她周身羽毛虚影闪烁,似乎还是颇为诡异的法术。 二人互不相让,有来有回,战局很快僵持起来。 舞马却有些等不住了。 越往后拖,对他越不算利好,须知田德平还在磨刀霍霍,准备杀猪宰羊呢。 舞马连忙驭着灰蛇,游进宇文剑雪头颅之中,分段传音道: “后院……” “密室……” “献祭……” “阴谋……” “救人!” 宇文剑雪正是游斗之中,倏一抬首,自然是听到了舞马说的话。 高君雅眼瞅着大好机会,当即突进。 凌厉的一剑从宇文剑雪心口扎去,竟然真的要穿体而入。 一招毙敌的机会就在眼前,高君雅剑在手中,心中却是想到: “宇文姑娘乃是忠臣之后,她阿耶死得何其冤枉,我今日若是将忠臣之女杀死,日后良心可有得好受?有朝一日下了黄泉,又有何面目去见宇文弼?” 他脑海里情不自禁浮起自己一剑刺穿宇文剑雪的惨状,又想到宇文弼那张亲和微笑的面孔,心上似被剜掉了一大块儿。 可若是一时手软放过,转眼宇文剑雪回过神来,高君雅恐怕再也寻不到这样的好机会。 这姑娘摆明也是一个觉醒徒,本领一定不差,今晚决战必是一大敌手,就这般放过只怕要酿下大错。 心中左右摇摆着,手中宝剑便是略微一滞。 好一番挣扎,那剑偏偏就是刺不出去。 舞马绝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凭白连累旁人送命,冲着宇文剑雪连声提醒: “看剑!” “看剑!” 宇文剑雪当即警醒,稍一侧肩,高君雅便顺势挥剑,削向她一侧臂膀。 宇文剑雪虽疾身后退,可不妨之下,竟还是中了招,被他一剑划破右臂,鲜血直往外流。 当下,她也不皱眉头,也不作半声痛吟。 自知落了下风,向后飘身半丈,稳住阵脚。 舞马本还想多说几句话,可惜宇文剑雪已退出了灰蛇的活动范围,他被巨力牵引,瞬间滑出对方的脑袋。 看这姑娘方才的神情模样,多半是听见了舞马说的话,虽然只有五个词十个字,可该说的都说了,这姑娘长得一副聪明样应该听得懂吧。 此时,正厅里忽有人叫道:“高朗将明明能杀了她,如何手软了?” 高君雅也不搭理说话之人,比剑向着宇文剑雪,说道:“姑娘还不速速离去,缘何非要掺和在这摊浑水之中?” 宇文剑雪道:“清水浑水,我早就在水中了。” “快走罢,”高君雅压低了声音,目光灼灼,苦苦相劝:“凡是进了府的,可都活不过今晚。” 宇文剑雪却冷笑道:“你也不怕闪了舌头。” “那我便送你离开。” 高君雅说着,接连三剑刺向宇文剑雪眉心、脖颈、胸口,看似是想一鼓作气要了对方性命,但宇文剑雪瞧着剑势走向,知道他分明是想逼得自己往后退。 她本想施一招【飘雪之域】,施下漫天雪花,反守为攻,抬头却看见滚进前厅内的三名嗜血兵士摇摇晃晃又爬了起来,皱了皱眉头,心中暗道: “这些兵士疯癫痴狂,颇有些难缠,怕是中了觉术。 进府之前,恩师曾叮嘱,府内有两个觉醒徒,唐公留有重用,要我尽力生擒,倘现今贸然出手,要了这二人性命岂不糟糕。 方才有人暗中与我传音,多半便是其中一位。听其言语,似乎提醒我后院之中另有蹊跷。 我不妨先与恩师请教,再来定夺。” 这般一想,当即竖劈一道雪剑,白芒出锋,气势惊人。 高君雅自知这一剑难挡,不敢硬来,蹬地后退数步,避开了锋芒。 宇文剑雪便借这当口,转身要往院外走。 舞马心说这就对了,赶紧把正主请过来定事。 往大门口瞧去,却忽见在一队兵士簇拥下,三人骑马而进。 正当间的青年男子自是三人之首,英气勃勃又不失温和,叫人很有亲近之意。 舞马心想,抓捕王威和高君雅是顶天的大事,李渊就算自己不能亲至,也应该派出最信任的人。 便猜青年男子一定是李世民。 千古一帝,威震四海的天可汗就在眼前,舞马不由多看了几眼—— 李世民现今还没当上皇帝,所谓的王霸之气在他身上半点也寻不着。 可其身上自有一股日出东方、朝气蓬勃的观感,叫人不禁对其未来无限期待。 李世民左手边这位一副老鸨龟公的气质,多半是皮条侠裴寂。 李渊晋阳起义,主要谋士就那么两个,舞马猜不错的。 话说,裴寂也是史书上大有名头的人物。毕竟自华夏历史从前往后细数,敢在皇帝还活着的时候,就把皇帝的女人洗白白送给反贼,而且一送就是俩,这等胆大妄为的人物决计不多。 李世民右手边这位,手持一根刻着蟠龙的拐杖,在胸口微微拍抚,气质儒雅,似胸有成竹。 持杖这人身上隐隐透着一股炙热气息,仿佛生了一把火炬在体内燃烧。 很有可能也是一名精通巫术的异人。 舞马正猜测他的身份,便瞧见宇文剑雪踏雪御空来到三人身前,行礼之后,说道: “恩师先前猜测果然不差。” 说着,走到近前,与三人低语一番。 大抵是将舞马刚才传音的事情道了出来。 三人面色皆肃。 李世民与持仗男子说道:“肇仁,这回可要瞧你的了。” 刘文静字肇仁,舞马当然晓得。 这下子厉害了,太原最著名的三大造反派活跃人士全部到齐。 而那位李密的亲家,吃过大牢饭的刘文静竟然会使巫术,老天真是会开玩笑。 —————— 感谢书友20200325214654700一千起点币打赏(干嘛不起个好听的名字呢) 感谢夏雨初至五百打赏。 感谢小樓昨夜又东风、成都带不走的、善待自己6666。 这会儿没睡觉的都给我投推荐票去! 第二十七章 我们一定会赢 院内火光冲天,映照在王威似乎不失冷静的面庞之上。 但王威的内心世界早就失去了镇定。 一切都脱离计划,一切都不在掌控之中。 李渊大军突如其来,把郡丞府围的水泄不通,王威已成困兽。 困兽犹斗,但王威不大确定自己是否要一条路走到黑。 死守到底,还是缴械投降。 王威犹疑了很久,拿不定主意。 最大的问题是,就算王威想投降,人家也未必会收。 很快就有人站出来,宣布王威即将迎来的终场: “王威请受死。” 郡丞府大院内,有人轻喝一声。 声音不大,却似在王威耳旁响起。 王威从前厅大门往外瞧,说话的男子身骑高头大马,手持一把蟠龙木杖,目中自有精光,正是曾经被打入大牢的晋阳县令刘文静。 只见他举杖遥指厅内,斥道: “反贼王威,勾连突厥,证据确凿,罪当万死,今日就拿了你去见圣上。” “放屁!放狗屁!” 王威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汝乃贼,汝九族俱为贼也! 血口喷人!我倒要问问你,唐公募兵,何故让两个阶下之囚挂帅?今晚又为何——” 王威正想据理力争,但天底下哪有那么多道理让他讲,刘文静已然出手了。 “龙仗为风,烈焰如浪。” 刘文静轻摇羽扇,一道火浪脱扇而出,卷过当院数名黄甲兵士。 这些兵士顷刻间像是穿了烈焰铠甲一般,各个皆通火术,挥拳似能击出火球,舞剑便有火蛇随之舞动。 数个火铠兵士齐齐往前冲,郡丞府的守卫根本防不住,不时有人中了火球火蛇,便听见院子里惨叫声此起彼伏的。 奇怪的是,这些火球火蛇似长了眼睛、开了灵智一般,只烧人、只烧肉,却不见点着木头、衣服、窗纸什么的。 王威便瞧见白衣飘然的宇文剑雪借着火势,一马当先杀向前。 一片雪花环绕中,她身影闪烁,如蝶如燕,行迹难断。 院中率众抵挡的高君雅又要顾忌火势,又要防备她来偷袭,边打边退,左挡右抗,几度遇险。 王威心里恼恨高君雅刚才错失杀死强敌的大好机会,嘴上却道: “宇文剑雪,我念你是名臣之后,可代圣君饶你从逆之罪。 现今放下手中之剑,与我等一道杀了李贼,戴罪立功,正当其时,也可还你全族一个公道。” “便以尔项上人头,当其时立其功罢。”宇文剑雪冷笑道:“我们家的公道,我自会拿回来。” 说着,隔空一剑朝着王威挥去。 剑气凝出一道雪浪,威势吓人,惊得王威连连退步,撞在了身后木几之上。 幸得高君雅喘了口气,扬剑劈开雪浪,王威才定下心神,转头直看田德平,见其神容淡定,坐观虎斗,气不打一出来,怒道: “你瞧瞧罢,你们都是觉醒徒,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不见你逞威风,只见你看笑话。” 田德平道:“那是还不到时候。” 说着,冲外边高声道:“高郎将快撤!我们回里屋再与她缠斗。” 高君雅独自面对两个觉醒徒,全凭邪不压正,讨逆义不容辞的一口气在斗,早就撑不住了。 听了田德平的话,当即画圈虚晃一枪,一个倒翻跟头回了正厅之中。 高君雅脚方落地,王威便指着他鼻子骂道:“刚才明明能杀掉宇文剑雪,你为何手软了?” 高君雅失了一瞬神,少许哀声回道:“老天不叫我杀她。” “放屁,”王威的手直发抖:“老天有没有说你今天要死啊?” 说着,便去腰间摸剑。 却被田德平拉着了,“老天什么都定不了—— 二位且随我到后院,我自有杀敌的法子。” 田德平说着,便一手拉着王威,一手拉着高君雅,强往后院行去。 高君雅扭头左右回顾,瞧见前厅门口一众还在死硬抵抗的郡丞府兵士,心想田德平多半要退到后院密室之中再做抵挡,却只带着寥寥数人。可剩下的这些兵士哪里是刘文静和宇文剑雪的对手,恐怕个个都要性命不保。 便与田德平低声道:“这帮弟兄们怎么办?” 田德平便说:“船都翻了,自己能游上岸就烧高香罢。” 话说着,高君雅连连回头去看厅中抵挡的兵士,满面羞愧之色。 不一会儿,却也在田德平拉扯之中,在数名侍卫簇拥中,到了后院。 方踏入院子,王威瞧见田德平从怀里掏出一张黄色符箓,随手点燃,整个后院,连同北面的密室皆被一层黄色光罩笼住。 再往前厅瞧去,宇文剑雪带着数个火铠兵士冲进前厅之内,刀剑指向,必有人倒在地上,地上全是血。 至于惨叫声,王威听得已经麻木了。 前厅的郡丞府兵士皆已被杀光,满地都是死尸。 两名冲在前面的火铠兵士从尸体上拔出火刀,抬头往后院杀去,当正撞在田德平布置的黄色光罩边缘,旋即身子一软,齐齐倒在地上。 看他们的脸上,个个面色紫青,如中剧毒。 后边还有火铠兵士跟上前,却被宇文剑雪厉声喝住。 一名兵士人已冲出去,止不住身形,踉踉跄跄撞向光罩。 宇文剑雪一个飘身突进,将其一脚踹到边角,滚地一圈, “不要命了么?” 那兵士才瞧见躺在地上两具毒尸,冲着宇文剑雪连连叩头,只谢救命之恩。 宇文剑雪也不搭理他,面若寒霜,冲着光罩疾挥数剑。 剑气扎进光罩之中,若泥牛入海,浑然不见了。 王威看着田德平,气不打一处来,“田参军,有这等利器何不早些使出来?” 田德平道:“罩子就这么大,而且撑不了多久。” 王威脸色不善:“那现在如何是好?你说不到时候……再等下去,我们一起去阴曹地府报到。” 田德平正要答话,前厅之中传来一个清朗男声: “识时务者为俊杰! 王郡丞,高郎将,田参军,只要三位回心转意,弃暗投明,过往之事,自有我与唐公解释,可保你们性命无忧,还有一场大富大贵。” 说话的正是刘文静。 高君雅冷笑道:“先前不知是谁要郡丞受死的。” 刘文静杖指满地尸体, “冥顽到底,死路一条。弃暗投明,前程光明。” 听了这话,王威心头一动 于心中筑起的高墙防线似被人敲开了一条缝——这么说来,他的路还没有走绝啊。 也不知是谁凑在王威的耳边小声说道: “郡丞,咱们降了罢。 唐公仁慈,必定不会为难我们……” 高君雅怒道:“软骨头!” 说着,一脚将这人踹倒地下,连滚带爬。 那人忍着痛,仍道:“总不能让这么多兄弟,一块儿送死……我家中还有老阿娘要照抚啊。” 听前面的话,王威还在点头。 待听到老阿娘这一句,王威忽然清醒过来。 谁家没有老阿娘,王威全家都在大兴城里。 倘若降了李渊,圣君会网开一面,放过他的妻儿,放过全家老老少少么。 绝不会。 一人之过,全家遭难的事情,王威见得多了。 方才在前厅里白衣飘然、大杀四方的宇文剑雪不就是受害者么。 其父礼部尚书宇文弼何曾有错。 株连九族的事情,王威也不是没见过。 大业九年,天底下第一个被株连九族的就是与自己同朝为官的觉醒徒杨玄感。 王威渐渐冷静下来。 尽忠吧。 退路是没有的,用他一人性命保得全家无忧再值得不过。 尽忠吧。 哪怕身死魂消,留得一身清名在,也能流芳百世,叫后人顶礼赞叹。 躺在地上那人还要说什么。 “住嘴,” 王威奋起一剑,将其捅死, “都到了这个地步,反贼岂会绕过我等?再有乱军心者,便如此人。” 说着,剑指前厅, “事到如今,我等性命难保,但为了江山社稷,为了晋阳百姓,也要做最后一搏,绝不叫逆贼如愿以偿。” 说完,王威便看见田德平对着他微微一笑: “郡丞莫要说这些丧气话,我们大有机会——我们一定会赢。” ………… 感谢齐可修与贺孤穷五百打赏。 感谢各位投票的书友。 这个点儿了,睡不着的兄弟把推荐票拿来罢!要不然我就顺着无线电波自己去拿了。 第二十八章 很快就不黑了 从田德平的眼神里传递给王威的,是极其坚定的信心。 这让王威开始渴望绝处逢生。 “田参军何出此言?” 田德平把王威拉至无人的角落,耳语道: “李渊一定就在附近——事关重大,他一定要亲眼看到您和高郎将伏诛授首,” 说着,侧手一切, “只要我们能找到李渊的位置,把死士全部派出去,杀死他,敌人不攻自破。” “可是,我们身困此处,外面都是李渊的人……” “献祭。” “献……祭?” “您忘了吗,”田德平道:“上一次,正是凭着献祭的指引,我们才确定李渊有造反之意。 再行一次献祭,让古神为我们指明反败为胜的路罢。” “你不是说,” 王威看了一眼密室, “祭品很虚弱,只经得起一次献祭—— 祭品被耗死的话,就算找到李渊,怎么杀死他?” “郡丞思虑周全,” 田德平笑道: “如果只是确定李渊的位置,不必献上最珍贵的祭品。” “啊……” 王威心头一沉,指着田德平,手在颤抖,“你的意思是……” “我想与郡丞借一些精兵悍勇。” “借……” 王威往后缩了一下,“借几个?” “后院里的,”田德平道:“全部。” “太...”王威的声音有些颤抖,“这..太多了吧。” “献一个和献十个献一百个有区别吗?”田德平冷笑道:“有的——如果只献一个,其他活着的人就都是您的敌人。全部都献,就没有敌人。” 王威沉默了。田德平的意思,王威再明白不过。 王威看着守在后院中的数十名兵士——他们的注意力全在敌人身上,无人看向王威。 但王威却觉得每个人背后都生了一双眼睛,目光灼灼望着自己。 如果答应了田德平的要求,也就意味着这里所有的兵士都将被他亲手送上祭台。 田德平说过,献祭绝不是简单的死亡,而是把祭品的魂魄献给古神的隆重仪式。 献祭之后,祭品也将失去轮回转世的资格。 王威脑袋里嗡嗡作着响。 这些兵士身染鲜血,拼死搏杀,是因为皇恩浩荡、尽忠圣君么。 不,他们一生都见不到圣君。 是因为王威。 因为对王威的信任,兵士们才会在这里,才会奋不顾身。 倘若他们死在了敌人手中,也算死得其所。 倘若被王威…… 王威手里握着剑,心想:“若是活人献祭,还不如将他们一刀刀砍死来的痛快啊。” “还请郡丞从速决断,”田德平拱手道:“属下的罩子可撑不了多久。” 王威抬头看,后院上方的罩子果然显出了一道裂缝,像丑陋的爬虫,钻进王威体内,爬在他的良心上,啃食着他的血肉。 一口接着一口。 王威能听到它嚼着碎肉骨头的声音。 那裂缝还在不断地变大,就像爬虫吃饱了、长大了。 等它吃干血肉,布满整个光罩,王威的死期就到了。 如果拒绝田德平呢。 毫无疑问,刘文静就杀过来了。自己生死不算,连累大兴城的家人怎么办? 他妈的。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王威将佩剑收回剑鞘。 “你说,该怎么做。” “郡丞英明,” 田德平指着密室旁边另一间暗室, “属下为防不测,提前在这间房内布置了一个祭台,现今正当用时——大人只需将精兵悍勇请入房中,剩下的就由属下来办。” 当断不断,必受其害。 王威朗声道,“诸位,请来我身边。” 众人皆聚其身侧。 王威指着那间房,压着声音说道: “此室之中,藏有离府通道,你们跟着田参军,从通道出去,绕去正门,从背后奇袭敌贼,必定能反败为胜—— 若是不成,我们也可以借着这条通道安全撤离。” 众人满面红光,皆称妙。 “我怎不知此事,”高君雅拍手笑道:“你老兄竟连我也要瞒着。” 有人说道:“小六儿一定冲锋在前,拿得头彩。” 王威认得此人。 他叫燕小六,很小的时候就跟在王威身边。那时候,王威还不是郡臣。 燕小六说过,等王威做了大官,他也能混着当个小官,取一个漂亮媳妇儿,让阿娘抱上孙儿,过上好日子。 王威张了张嘴,喉头有些哽咽,终于说道:“你们都是我大隋的勇士,圣上绝不会辜负你们。” 燕小六道:“郡丞,我们只认得您,不认得皇帝。” 旁边一个干瘦兵卫吓得戳了戳他的腰身:“胡说什么。” “王铁蛋!”燕小六一把抓住他,“待会儿你可得跟我冲在最前面。” 干瘦兵卫看了看燕小六,又看了看王威,脖子一扬,“冲就冲,怕你。” 王威不看他们。 挥了挥手,示意众人行动罢。 田德平打开密室旁边那扇门,冲着里面一指, “诸位兄弟,我等改天换地、建功立业得时候就要到了!” 燕小六冲在最当前,抢入门内。 王威不忍低下了头。 一众人低喝着口号,从门内鱼贯而入。 待最后一人进入房中,田德平忽然将房门关住。 “田参军,田参军,” 门内传来燕小六的声音:“你不进来吗?地道在哪里……火烛呢……里面可真黑。” 田德平从怀里取出一道符箓,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很快......就不黑了。” —————— 又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有没有人告诉你,到现在还没睡觉的作者很需要一张崭新的推荐票。 第二十九章 平逆可以失败,李渊必须死 田德平从怀里取出一张纹路复杂的符箓。 捏在手里,符箓不点自燃。这符箓是用来引起古神注意的。 田德平低声吟唱:“伟大的黑风山黑风神,我献上纯洁的祭品,渴求您看到我,注视我,倾听我。” 暗室一下子亮了起来,像着了火。 紧接着,从里面传来几声惨叫。 一道诡异的光闪过,屋子又黑了,陷入一片死寂。 血腥的味道从门缝里飘了出来,有种误入屠宰场的错觉。 王威胸口咯噔一下,像是心脏被人用手使劲儿抓了一把。 高君雅闻到了血味,刺鼻之极。 他眼睛瞪的老大,旋即明白过来,嘴角抽搐着,冲上去抓住田德平的领口: “混账,你干了什么?” 田德平拿开高君雅的手,丢垃圾一般甩掉。 王威很吃惊,高君雅毕竟很有些功夫傍身的,怎么在田德平面前如此无力。 田德平却不理会二人,看着这间房,又看了看旁边的密室,皱眉摇了摇头。 王威便问他:“成了吗?” 田德平专注瞧着密室,一言不发。 高君雅爬起身来,跌跌撞撞到了王威身前,掐着王威的脖子,面目狰狞,“你早就知道了……你知道的罢!” “为了大隋……为了圣君,” 王威觉得自己快被掐死了,每说一个字儿,都要用尽力气,“牺牲……是难免的,你和我,也不是例外。” 高君雅惨笑一声,坐倒地上,“你把小六儿也害死了,你知道吗?” 王威无言以对,只得看向田德平,“到底成没成?” “不够。”田德平说道。 “什么?” “祭品不够。” 王威心头直沉,“你口口声声讲献祭……这是求神赐福啊,神真的会搭理你么?” “在觉醒徒的世界,流传一个说法,” 田德平抚摸着密室的门, “献祭就像是一群小虫子,把一只同类摆在叶子上,朝着路过的人磕头。您说人会看得到么?” 王威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够用了,茫然摇头。 “如果小虫子开口说话了呢?”田德平又说道:“而且,它说的还是您的名字。” “啊……”王威浑身一震,只觉脑门被人重重拍了一下,耳朵里还嗡嗡作响,犹如听到了神言鬼语。 “我自然会好奇的。” 田德平道:“如果虫子恭恭敬敬地念出您的名字,又向您提出一个请求,比如,请赐给我们一点水喝罢。再比如,杀了他身边的虫子罢——您会不会帮忙?” 王威愕然。 田德平自顾答道:“如果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您会出手的。” “给吃的可以,”王威皱了皱眉头,“但如果让我杀掉别的虫子——我说不定会把它们全部踩死。” “那就要看运气了,”田德平笑道:“世间人并不都是像大人您这样嫉恶如仇的。 古神更难揣测。 我想说的是,我们奉献祭品其实就是为了引起古神的注意,让古神听清我们的声音。祭品越珍贵,古神听的越清楚,越有可能答应我们的请求。” “你觉得我们的运气怎样?”王威说道。 “我说了,”田德平看向高君雅,“祭品不够,古神还没看到我们呢。” 高君雅似乎受了先前一幕的冲击,席地呆坐,根本没有注意到田德平的目光。 王威再明白不过了。 田德平的意思是,区区几个士兵,古神还看不上——得在祭台上端一条更漂亮、更扎眼的虫子。 田德平走到高君雅身后,勒住他的脖子,把他拽向那间暗室。 “你要干什么?” 高君雅回过神来,瞪大了眼睛,挣扎着向王威瞧过来,冲他不断地挥手。 王威看着他,手伸在半空中,方想出言拦阻,心里却忽然想到: “时至今日,我等还有退路么。 战场如赌场,全部筹码都已上桌,赢了成侯拜相,输了碗大个疤。 高郎将,对不住了。” 这般想着,扭头瞧向无尽的夜。 高君雅抽出佩剑,胡乱往后砍。 田德平拍了一下他的脖颈,他就一动不动,安静下来。 “高郎将,” 田德平说道:“委屈您了——郡丞会为您请功的。” 高君雅像死人一样被拖到暗室门口。 他看着王威,就像死人在看死人。 田德平打开暗室的门,血腥味像潮水一样涌入院子里。 王威嗅了一鼻子,像是喝了一口浓浓的血,嗓子受了最烈的刺激,连声咳嗽不止。 高君雅被拖进了暗室。 在田德平关掉房门之前,高君雅忽然开口说话了。 王威有些惊讶。高君雅没有咒骂,没有愤怒,甚至说出任何抱怨的话,也没有从密室里面逃出来的打算。 高君雅的声音很平静: “田参军,献祭可以,但一定要为太原的百姓求到雨。否则,事情到底难成的。” 田德平楞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太原会下雨的。” “今晚就下,”田德平郑重说道:“瓢泼大雨。” 高君雅又看向隔壁的密室,“别让祭品受折磨。” 这句话好像别有意味,王威却有些听不懂了。 高君雅的面孔被光罩散发的黄芒映亮,在一片黑暗中格外宁静。 王威看了他最后一眼。就像看一根快要燃到底的蜡烛。 田德平面部表情关上了门。 高君雅的脸融入死静的黑暗。在消失的一刹那,王威竟然从他脸上看到了一抹安详的笑容。 门里面传来高君雅最后的声音:“一定要找到李渊,杀了他!” “平逆可以失败,”田德平说道:“李渊必须死,是不是?” 房间里再无动静。但王威似乎可以感觉到,高君雅在默默点头。 王威突然想到,其实,刚才田德平和王威耳语说的话,高君雅全都听见了。 高君雅武功高强,耳力自然不差。 那么,方才高君雅也未必敌不过田德平—— “他想死……他是自己想死的啊!” 想到这里,王威心头一阵血涌,几难自抑。 田德平再次点燃符箓,吟唱祭诗: “伟大的来自黑风山的黑风神,我献上宝贵的祭品和最坚定的诚心,渴求您看到我,注视我,倾听我。 请您为我指引仇敌所在,让我的匕首划破仇敌的喉咙!” —— 感谢易水离弦一千起点币打赏。 感谢GaR_Absv5六百起点币打赏。 感谢夏雨初至。 感谢所有投票的书友,感谢各位投资人。 大半夜继续求推荐票,求投资。 第三十章 最后的献祭 房间内再次闪过诡异的红光,继而划向夜空。 又一股血腥味从门缝里飘了出来,王威已经不再觉得刺鼻。 “高郎将,” 王威试着呼唤他,呼唤相识多年的老友,“你还在吗,莫怪我啊。” 房间里寂静如坟,高君雅一声都没吭。 田德平说道:“郡丞,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田参军啊,” 王威回过神来,木然说道:“你告诉我,黑风神有没有看到你呢?” “不够。”田德平的声音带着些懊恼。 “够了!” 王威满脸痛苦的神情,“我……受够了。” 田德平说:“我说的是祭品不够——远远不够。” 王威哑然,半晌抬头望天,昏黄的光罩上裂缝越来越多,可怕的无尽的夜好像要从裂缝中钻进来。 “没了,什么都没了……” 王威低下脑袋,语调像个死人,“天不佑忠臣……天不佑大隋啊。” 田德平默声不言,冷冷看着王威。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王威笑了笑,“你想说,‘现在,有请尊贵的郡丞亲自献祭。’” 田德平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很快消失不见。 “您方才说过,” 田德平说道:“为了大隋,为了圣君,牺牲是难免的,您和高郎将都不是例外。 “我早就准备好了,”王威说道:“从院子外点着火把的时候——献祭者终将站在祭台上,成为祭品。” 田德平听的一怔,旋即冷笑,盘算着是请王威主动走入暗室,还是为了效率,自己强行动手。 王威却已转过身,面朝散着血腥味的暗室。 是时候结束一切了。 在田德平面前,王威不过是一只蚂蚁,没有反抗的余地。 就算能杀了田德平又如何呢。 只有田德平能够献祭,只有献祭才能杀死李渊。 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一直走下去吧,一直走到天黑也无妨。 何况天已经黑了。 王威向那间房走去。 在一片黑暗中,王威看见了紫薇城含元殿外望雨的圣君。 圣君说:“朕,会披着蓑衣,披着风雨,一直往前走,走到雨过天晴、晴空万里的时候。” 王威看见了高君雅,他在无尽黑暗中孤独站立,身上散着淡淡的柔光,面向王威,微笑招手。 王威关上了房门。 …… 终于到了孤军奋斗的时候。 当然,这样的情况田德平早有所料,也早有准备。 后院的黄色光罩很快就要破碎了。 李渊手底下的觉醒徒,吃过大牢饭的刘文静正站在光罩外不远处望着田德平。 他四周站满了身穿烈火铠甲的兵士,只等着光罩一破碎,就会齐齐冲进来。 等待田德平的,是碎尸万段,或者烧成灰烬。 太可笑了。 刘文静的目光里居然带着一点怜悯和嘲讽。 很快了,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谁才是即将走进坟墓的人,谁才是被端在祭台上无力反抗的祭品。 田德平点燃了最后一张符箓。 他吟唱祭诗: “伟大的来自黑风山的黑风神! 我献上我的上官,我的战友,我的部下,献上他们的魂魄,献上我发自内心的尊崇和我的渴望。 我渴求您看到我,注视我,倾听我。 我请您帮我走完这最后一步,以血肉和魂魄为引,铸造神圣的祭坛,为我和您亲密接触架起宏伟的桥梁。” 是的,田德平从未打算找到李渊。 鸡贼的李渊也不可能在这样的夜晚藏身附近。 对于田德平而言,所有人被摆上祭台,只有一个目的:铸造祭坛。 整个郡丞府都将成为更宏伟、更庄严的祭坛。 郡丞府内所有的生灵,都将成为田德平与古神亲密联系的血肉祭品。 而在这一切之后,垂死的爱人将赢得新生。 田德平将获得前所未有的力量。 李渊将如蝼蚁般可踩可踏,可轻易碾死。 田德平举手向天,手中忽然多出一把黑缨长枪。 枪头在空中画个圆圈,便听见暗室里传出压抑的兽吼声,紧接着一头血气凝成的熊怪从墙体中钻了出来。 血熊一声怒吼,整个郡丞府晃了一下,恍若地走龙蛇。 一道道红光自郡丞府各间房中而起,直射天空。 田德平笑了笑,向刘文静看了过去——刘文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慌张。 他身边的宇文剑雪白衣一荡,御剑腾空,朝着田德平一冲而来。 迟了。 结局已经注定。 “哗!” 光罩脆裂的声音。 宇文剑雪面如寒冰,瞬间穿过数丈,剑指田德平心口。 田德平转身,虚影一晃,走入密室。 密室的门“咣铛”一声巨响,是宇文剑雪的一剑劈在了门板上。 紧接着,一声娇叱传来,似乎宇文剑雪受了伤。 没用的,这间密室布置了特殊阵法,很难打开。 而且—— 在昏黄油灯映照下,田德平往密室之外瞧过去。 外面还有更有趣的东西在等着你们呢。 —————————————— 感谢齐可修与贺孤穷500起点币打赏。 感谢梦回女儿国。 有人问我为啥半夜发书,因为发晚了,你们的推荐票都给别人投了啊。 第三十一章 宇文剑雪的预感 当田德平关上密室房门的一刹那,宇文剑雪意识到整个郡丞府就是一个陷阱。 无论宇文剑雪和师傅怎样努力,剑火齐攻,密室的门始终纹丝不动。 空气之中紧张的氛围却越来越浓重。 到处都是诡异的气息,还有不时飘来的血腥味道。 “撤!” 夜袭总指挥李世民一如既往地果决,““全体撤退!”” 作为在场仅有的两个觉醒徒,宇文剑雪跟着师傅一起殿后。 待她从后院赶到前面的时候,似乎已经晚了。 从密室中飞窜出来的熊怪虚影飞速胀大,像座吃人的小山将郡丞府四周统统笼住。 虚影正中间是空心的,便像一个罩子将郡丞府很巧妙地盖了起来。 只有院子中间尚且被没有被它侵占。 先前十几个打头的兵士已经走到南门口,一头冲进了虚影之中,一簇簇红光自他们身上冒出来,像夜里盛开了血色的花。 “不!” 跟在不远处的宇文剑雪心头忽然一阵狂跳,大声喊道: “快回来! 都回来!” 钻进虚影里面的兵士似乎听不见她的声音,仍是埋头往前冲。 宇文剑雪心中暗道:“这虚影怕是能隔绝声音的,只凭喊来,便是喊破了嗓子也无用。 我心头这一通狂跳,绝非空穴来袭,虚影之内必有性命危险。 这可是十几条人命啊。 我怎得眼睁睁看着他们死掉?” 这般一想,便往前一蹬腿,眼看要冲进虚影之中。 “别犯傻!” 李世民从一侧追上,一把拉住她。 宇文剑雪只觉得一只冰凉的大手抓住了自己,整个人猛地一震,定在了原地。 这时,她离虚影只有一步之遥。 “哗!” “哗!”“哗!” 虚影中接二连三传来水花溅起的声音。 一个兵士爆炸,化成了一滩血雾。 紧跟着,十几滩血雾在虚影中接连绽开。远远看上去,像鲜血洒进了墨汁里。 宇文剑雪呆呆往前看,心头一阵后怕。 只差一步,她就将成为血雾中的一滩。 李世民仍是握着她的手,一阵阵冰凉的触感传过来。 宇文剑雪有些不舒服,把手抽了出来,说道:“多谢二郎君。” 李世民笑着点了点头。 刘文静走过来,眼睛瞪圆:“你脑子进水了?” 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宇文剑雪望向前方——熊怪虚影朝着着这边缓缓移动过来,像是一大片黑蒙蒙的雾。 再瞧四面八方,到处都是滚滚卷来的虚影,根本没有可去之路。 一众兵士连连惊呼,当是人心惶惶。 “我们回后院,” 李世民沉声说道:“后院密室之中肯定有生路。” 于是,宇文剑雪打头,一众人又匆匆往后院赶去。 待众人冲进了后院,正琢磨如何破开密室的门,只听哐的一声重响,后院侧房,整面墙倒塌下来。 一片猩红的灰尘扬起。 灰尘之后,十余名红着眼睛的死士,面目狰狞,悍不畏死的冲了过来。 众人大吃一惊,一时间甚至忘了拔刀。 “杀!” 李世民第一个反应过来,举剑向前冲去。 众人回过神来,刀剑齐上,铿铿锵锵的声音彻底搅乱了这夜。 宇文剑雪稍稍迟疑了下,旋而杀了过去。 她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她已做好最坏的准备。 第三十二章 最后的努力 舞马大约是在田德平勒住高君雅脖子的时候返回了密室。 剩下的事情不用再看了。 用脚后跟想也能猜到高君雅死后,王威也活不成了。 对于今天晚上的剧情走向,他只能大写一个服字。 最奔放的编剧才喜欢这么写。 但话又说回来,舞马并不该感到惊讶。 在化蛇游走的这段时间里,舞马就察觉到了蛛丝马迹—— 时至于此,他终于明白,郡丞府内每个房间里的古怪图案,还有密室另一旁的那间暗室有什么用处了。 最终被摆上祭台成为祭品的,不只是舞马,而是整个郡丞府的人。 甚至,连攻入郡丞府的李世民等人也未必能够幸免。 摆在舞马面前的生路只有一条——放弃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靠自己。 舞马深吸一口气,他此刻所面对的,是一个残忍嗜血、心狠毒辣、不择手段的强大敌人。 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鼓起全部的勇气。 之前该做的准备都已经就绪,可他还想作最后的努力。 舞马图鉴的空白处,不久前忽然出现了一只燕子和一头山羊的虚影,很快又消失不见了。 他猜测,这很可能与隔壁刚刚发生的惨案有关系。 在反复探索毫无用处之后,舞马便不在图鉴上浪费时间了。 油灯昏暗的光芒中,舞马睁开眼睛,用尽全身力气,扯下一小块碎布条,握在手中。 最后的准备么。 “还不够……” 舞马想了想,驭着灰蛇的脑袋,锲而不舍地在祭台表面的坑洞中探进去、缩回来,感受祭台的气息,传递自己的情绪。 “祭台兄啊,祭台兄,” 舞马呼唤着: “我知道你能感应到我。 咱们俩个血脉相连,你总不忍心眼睁睁看着我死罢?” 祭台无动于衷。 舞马不甘心。 反正,眼下除了等待田德平开始最后的献祭之外,再无别的事情可以做。 他索性一边在脑海里温习自己的作战计划,一边驭着灰蛇不停地钻来钻去,钻完自己身下的祭台,又去钻另一边的祭台。 来来回回,一刻不停。 若是灰蛇可以出汗,那么舞马早已满头大汗。 过了一会儿,舞马身下的祭台渐渐温热起来,传来很轻微的一股震动。 舞马心头一动,确定祭台在回应自己。 “祭台老兄,” 舞马轻轻唤道: “我不想当祭品啊。 我真的很想活下来。” “唏……”祭台真的说话了——是很模糊,又很遥远的声音,“先……唏……” 完全听不懂。 都努力到了这个份上,舞马怎么可能错过机会。 他使劲儿往祭台小洞里面钻,灰蛇几乎探进了祭台的身子,这才听清楚: “血……鲜血……” “洞……洞里……” 这回听清楚了,可舞马不明白话里的意思。 “祭台老兄,”舞马道:“可否再说的明白一些?” 这时候,密室外传来了田德平吟唱祭诗的声音。 “……以血肉和魂魄为引……我献上我的上官,我的战友,我的部下,献上他们的魂魄……铸造神圣的祭坛……” 细数曾经看过的电影电视剧小说,舞马很少见到这么无耻又卑劣的台词。 更糟糕的是,田德平的声音真的很难听、很刺耳,搅得舞马几乎听不见祭台的传讯。 隐隐间只有似乎是—— “血……” “血……” “血……” 微渺又模糊的字眼,让他艰难地辨析出来。 待田德平的祭诗吟罢,整个密室晃动了一下,一道红光自祭台中央而起,直射天空。 仿佛是菜市口杀人的铡刀落下来,舞马和祭台之间的联系瞬间被砍断了。 祭台再次变得冰凉。 越来越凉,凉到彻骨。 舞马试着将灰蛇再次伸进祭台的坑洞里,感受到的是一股深不可测、令人躁动疯狂的力量。 紧接着,密室的门被打开了。 舞马的心脏几乎停掉,但也没忘记驭着灰蛇,将透明锁链的两个断头严丝合缝贴合在了一起…… ———— 感谢善待自己6666。 继续深夜求推荐票。 第三十三章 我想和你拥抱 一道光扎进密室,划破黑暗,令舞马的眼睛有些刺痛。 田德平走进来。 门被关上,刺眼的光消失了。 舞马不意外田德平会突然闯入,这本就是他最终的目的。 黑暗和寂静中,田德平的脚步声阴森森响起。 舞马以为他会来找自己,他却径直走向另一个祭台。 田德平边走,边轻轻唤着: “那燕,那燕。” 随着田德平的呼唤,另一个祭台方向传来隆隆震动声。 祭台上边的石板中央裂开一条细缝。 细缝越扩越大,石板一分为二,各向两边褪去。 裂缝之中缓缓升起一面琉璃镜台。 镜台上躺着一个穿着紫衫,身形窈窕的妙龄女子。 舞马凝神一望,不禁呼吸一滞。 紫衫女子弯眉俏鼻,红唇若樱,肌肤白皙。 观面容稍稍有些病虚气,却绝不妨碍她的美。 眼睛虽未睁开,但睫毛又长又密,想来她一定有一双灵动漂亮的大眼睛。 “那燕,我来了,” 田德平望着紫衫女子,眼神徐柔若水, “我来兑现承诺了。 今夜过后……不,只需片刻,你就能睁开眼睛,就能站起来,向我伸开双臂—— 你得和我拥抱。 你要陪我到老。 我们以后绝不要分开,绝不要生死相别了。” 田德平自言自语好一会儿,又叽哩哇啦说起舞马听不大懂的语言。 待他说完,才转身来到舞马这边。 田德平取出先前的小瓶子,打开瓶盖。 “砰”的一声响。 在一片死寂中有些刺耳。 田德平掐住舞马腮帮子,强使他张开嘴。 瓶子缓缓移到舞马嘴巴上方。 瓶身倾斜,一滴猩红色的粘稠液体滑到瓶口。 液体落下,在一片昏黄之中划过一道笔直的红线。 液体坠入舞马嘴中。红线消失。 田德平顺势将舞马的嘴合上。就像运动员跳水,压了一个完美的水花儿。 “再见——” 田德平凝望舞马, “枯涸不是结束,腐朽的尸体会孕育更肥沃的土地。新的生命将会更加绚烂。” 田德平转身,走向另一个祭台,爬上去,躺在紫衫女子身侧。 “伟大的,来自黑风山的黑风神啊,” 他幽暗沙哑的吟唱声再次响起,像来自幽冥的声音—— “神圣祭坛已经建起,您忠实的仆人将献上最珍贵、最稀有的祭品,您一定嗅到了他的甜美。 您的仆人还愿奉上这个祭坛里面所有祭品——三名觉醒徒,一个身具帝王气运的青年人,一个绝顶美貌的忠臣之女,一个狡诈谄媚的奸臣,我愿意全部献给您。 您的仆人只有两个请求。 第一,恳求您帮助他,复活他失去魂魄的爱人! 第二,恳求您赐予他不凡的力量,循引他与祭台上的祭品互换启灵物,帮助他改变平庸的资质,改变生而注定的命运!” 舞马把灰蛇的脑袋探入祭台的坑洞里,听到了仿若来自遥远苍穹的熊啸声。 一股恐怖的威压降临密室。 从四面八方涌来无孔不入的压迫之力,好像有数不清的野兽向舞马呼啸而来,吞噬舞马的血肉。 又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从天而降,伸入舞马体内,抓住舞马的灰雾,一点一点往外拔。 好似恶魔掠夺凡人的魂魄。 舞马挣扎着,紧紧笼住灰雾。 先前在郡丞府的游历让他的意志变得更加强大,让他对灰雾的掌控力更加牢固,勉力维持住了僵持的局面。 另一边,田德平的身体不断鼓胀着,血肉气息飞速变强,像快要煮沸的水。 紫衫女子身体上方渐渐出现一团灰蒙蒙的云雾。 舞马看着很眼熟,才发现正是自己脑袋里的灰雾。到底,还是被掠走一些。而且,灰雾流失的越来越快。 “我去你大爷的, 老子还没活够!” 舞马心里怒喝一声,做了此刻唯一能做的事情—— 从嘴里吐出一块儿细碎的布条。 布条上面沾着一点血迹。 这样的血迹,舞马在宾馆的床单上见到过。 “哗”的一声。 祭台轻轻晃了一下。 熊啸听不见了,满天满地的压迫力戛然而止,夺魂之手也消于无形…… 第三十四章 伟大的黑风神搞错了对象 “不!” 田德平瞪大眼睛,看着舞马。 在布条落地的一瞬间,田德平身体迅速干煸下来。气息陡然直落,弱到不可察觉。 舞马顾不上理会他,用尽全身力气,滚下祭台。 他本打算趁着田德平被血祭反噬的当口,走过去杀死他。 但滚下来才发现,自己身上残留的气力远远不够实现既定的目标。 “我对你太好了!” 田德平苍白着脸,爬起身,踉踉跄跄走向舞马。 他抱起舞马,往祭台上放去。 舞马挣扎了几下,毫无意义。 就算是被血迹反噬,干煸成了皮包骨的田德平,也远比此刻的舞马强壮有力。 “阙勒里逃出来的狗杂种,” 田德平又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在舞马眼前直晃, “你以为这样就完事了吗? 牲口能逃得过被宰杀的命运吗?” 舞马的眼神里全是慌乱和绝望。 田德平掐开舞马的嘴,确定里面再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再需要仪式感。 田德平用瓶子狠狠砸在舞马的嘴里,猩红色的液体甩了进去。 很咸,很腥,很粘稠,很恶心。 溜进了舞马的食道里。 “眼睛一闭,很快就过去了,” 田德平伏在舞马耳边,用嘶哑又低沉的声音说道:“只要你听话。” “死人需要痛快,” 舞马死死瞪着田德平。 他一口唾沫吐在田德平脸上,黝黑的脸上被油灯的光映出明晃晃的一团。 “活人不用。” 说着,舞马脖子一伸,咬在田德平的胸口上。 准确地说,咬在在胸部右侧靠中间的位置。并且,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艹!” 田德平痛叫一声,猛地往后一挣,摆脱了舞马的牙口。 胸口却被咬烂了,清晰的牙印渗出血来。 “老子杀死你啊,” 田德平狰狞着脸,拔出佩剑。 剑锋划过剑鞘的声音像指甲划过黑板,格外刺耳。 田德平持剑,冲着舞马肚子上捅了两下。 鲜血哗啦啦流下来,沾了舞马满身。 舞马软成一摊,倒在田德平怀里。 腹部中剑,舞马却不觉得很痛,这远远比不上神经撕裂的痛。 舞马嘴角微微弯了起来。 他终于流血了。 彻底踏实了。 所有能做的努力都已经做到。 剩下就看老天怎么安排。 “没那么容易!”田德平咬牙切齿道:“没那么痛快!” 他将舞马抱起,再次放在祭坛上。 “不得不承认,”田德平笑了笑,“你有一点点小聪明,并且用这种小聪明成功激怒了我。” 舞马的血粘在了他的脸上。红一片,黑一片,黄一片,像糊了一块血泥。 “我可以挑断你的脚筋和手筋, 在你漂亮的脸蛋上割刀子, 可以斩断你的四肢,剥下你的肌肤,却让你仍然活着,” 田德平说道: “但我不会这样做,因为你的下场要比我说的还要惨—— 你的身体会灰飞烟灭,魂魄会献给黑风神,永世不得轮回,永远也不得解脱。” 舞马躺在祭台上。 鲜血从他小腹的伤口涌出来,流过台面的纹路,又顺着纹路流进大大小小的坑洞里。 舞马抚摸手边的坑洞。平静而安详。 冰凉的祭台渐渐温热起来。 田德平摇摇晃晃回到另一个祭台,躺下去,再次吟起祭诗—— “伟大的黑风山黑风神啊,我是您忠实的仆……不…… 不! 我艹……” 田德平忽然失了声——他的祭诗还没念完,献祭就开始了。 只不过,这一次,伟大的黑风神似乎搞错了对象…… ———— 深夜求推荐票,求投资人。 感谢梦三万10000起点币打赏。 梦三万是老读者了。我上本书《不二大道》刚发书的时候,梦三万同志就跟上了。 梦三万同学也是老作者了。之前写了好几本书,成绩一直不理想。 现在写的这一本,书名叫《有个沙雕血族老婆是什么体验》,成绩很好,估计很快就要精品了。感兴趣的同学可以去试试嘛。 第三十五章 田德平的诅咒,不能灭的油灯,紫衫姑娘 巨大的吞噬力反涌向紫衫女子,她的血肉很快干煸下去,似枯萎的残枝破叶。 舞马祭台上那盏青油灯的灯火也骤然缩小,几乎灭掉。 “那燕!” 田德平目呲欲裂,扑向紫衫女子。 他伸手想摸她又似乎顾忌什么,不敢触上去。 田德平像野兽一样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极度扭曲, “你干了什么!” 舞马不说话,冷冷看着他。 “你想死?你想死罢!” 田德平几乎用牙齿咬出了这句话。说完,扑向舞马。 “那燕死了,那就都死罢!” 田德平的面孔狰狞扭曲,“我不想活了,你也要死,你要死的比我们都惨。” 田德平挥手虚抓,手里抓出一把黑缨长枪。 “黑缨枪啊黑缨枪,” 田德平沙哑的声音像在吟唱诅咒, “我要你刺穿我的仇人,吸干他的血肉,汲取他的魂魄,将他困在黑缨牢笼之中,永受狂躁火炙烤之罚,永世不得翻身!” 黑缨枪似乎真的能听懂田德平的话,枪头黑缨似活了般一颤一颤抖动着,散发出幽暗晦涩和饥渴的气息。 至少舞马觉得它真的会吃掉自己。 田德平隔空一指,黑缨枪头射出一道虚影,眼看就要撞在舞马身上。 “她不会死!” 舞马几乎吼了出来, “她能活!” 田德平将黑缨枪头一偏。 虚影擦着舞马的脑袋而过。 田德平手持黑缨枪,指着舞马,“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 舞马说:“我能让她活下来。” “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田德平把黑缨枪往前一戳,枪头不住地颤抖,“你早就解开了束缚,就等着献祭的时候来害我! 从你嘴里面吐出布条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一条泥鳅,炖在锅里盖上锅盖压上石头才跑不掉!” “冷静一下,给我一点时间,”舞马说,“一点就够!” 他将灰蛇沉入《图鉴》之内,来到画卷面前,瞧向那副新出现的图案—— 一盏青铜灯台,一根浸油灯芯,灯火将灭,缕烟渺渺,唯余星点。 灯台之后隐隐有一尊佛像。 先前,不二对着另一个祭台钻洞的时候,这副图案就出现了。 至于后面出现的佛像,则是舞马钻洞和探索试验的结果。 鬼知道这里面的科学原理是什么。舞马管不了那么多。 舞马驭着灰蛇,往灯芯里注入灰雾,火星子便忽明忽暗起来。 祭台上的青油灯的灯火也渐渐明亮起来。 随之而起,紫衫女子停止了干煸的趋势,渐渐丰满红润。好像有人在用打气管给她充气。 少许,紫衫女子及发出一声闷哼。 “那燕!那燕!” 田德平扔掉手里的黑缨枪,扑在紫衫女子身上, “你终于醒了。” 他脸颊上滑下两道水印,在密室油灯光的映照下,像黄昏下涌动的小河。 紫衫女子紧闭双眼,默不作声。 舞马当然不清楚紫衫女子的状况,但他要死中求活,唯有抓住这个机会。 “她没有死,” 舞马说道:“也没有活。我可以救她——但有条件。” “你没得选,”田德平的眼神像到自己一样抵在舞马脖子上,“你必须救活她。” “救活她,”舞马说道:“你得死。” 田德平楞了一下,旋即大笑, “你的命我要定了,谁也留不住。” 他挥起黑樱枪冲着舞马扎过去。 舞马说这话,原打算讨价还价用的,却没想到田德平完全没有砍价的意识。 “那就一起罢。” 舞马干脆鱼死网破。 说完,识沉脑海,驭着灰蛇拼命揉搓画卷上的灯芯。 很快,灯芯便要熄灭了。 另一个祭台上,紫衫女子浑身哆嗦,旋即血肉枯涸,干瘪下来。 田德平眼看要刺穿舞马,离着毫厘之地,枪头一甩,避了过去。 “不! 我求你……” 田德平双膝跪地,朝着舞马磕头。 他磕的砰砰直响,地上鲜血淋漓。 舞马心道:这是求我饶他的性命了。但天知道我能不能救活那个叫做那燕的姑娘。就算救活了,谁能保证田德平不会恩将仇报,过河拆桥? 这是决定生死的时刻,我绝不能露出半点怯懦,叫他看出破绽。 便屏气凝神,淡淡说道: “我本是山中清修的居士,因中了仇人陷阱,身负重伤,才会落入尔等手中。 此乃奇耻大辱,岂能善罢甘休。 那燕活,田德平死。绝无商量的余地。” “你不要逼人太甚!” 田德平目龇欲裂,正要反击,密室之内,陡然一震,一尊黑色熊怪手持黑樱枪的虚影闪现祭台上方,四周血煞气浓郁到了极点。 “啊……” 田德平浑身一哆嗦,软到在地上。 “来了,到底来了,” 他环顾四周,便知是献祭竟将黑风神引来了密室之中,绝不得善了了——这是之前献祭失败对献祭之人的反噬。 黑风山神的眼睛冷冷看着他,让他的灵魂一阵阵发冷。 这个时候,田德平莫名想起了高君雅。 如果真的像高君雅所说的那样,为太原百姓求一场雨,今天晚上的结果会不会截然不同呢。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有因必有果,到头终有报。我终是明白了。” 田德平惨笑一声,望着舞马,说道:“我活不了了,原本你也要陪葬。” 田德平摇摇晃晃站起身,抱起紫衫女子放至舞马身边, “献祭既启,一定有人成为祭品。 我可以走上祭台,但你必须救活她。” 舞马心道:我只是装成世外高人,又不是真的高人,怎么知道如何救活她?就算能救活,我也一定不救,不然让她杀我报仇么。 田德平却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等我死后,那燕是死是活跟你有什么关系?那燕活下来,说不准还要找你报仇。 我可以对天发誓,那燕肯定不会与你寻仇。” 舞马道:“你怎么知道。” “今至于此,”田德平惨笑一声:“全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舞马正琢磨他话里的的意思。 “不管怎样,”田德平的身子忽地一颤,血肉开始枯竭,“你要以性命作保——一定要救活那燕,否则你不得好死,千真万确!” “伟大的黑风山黑风神啊,” 田德平的吟唱声响起,密室里弥漫着一股不甘和绝死的气息, “您忠实的仆人愿意献上献上自己的肉身,您的慧眼一定能穿过他的身体,看到他一颗赤诚之心。 您的仆人唯有一个请求。 恳求您帮助他,复活他失去魂魄的爱人——他不再奢求有情人终成眷属。” 田德平望着舞马,目光充满咒怨, “如果他的爱人不能死而复生,或者因此人而死,恳求您折磨此人,让他饱受人世间最痛苦的折磨; 恳求您杀死此人,拘役他的魂魄,让他永远不入轮回,永世饱受炼魂之苦!” 事至于此,舞马已觉得献祭这件事非常不靠谱了。 就这么一晚上的时间,田德平献了几回祭,没一次称心如意的。 如果人世间真的有黑风神,那么他一定热衷于恶作剧,专叫人不能如愿。 要么就是个黑心贼,拿了祭品不办事。 舞马槽未吐完,忽然一阵阴风吹过,仿佛有一双眼睛从虚空之中睁开,看了他一眼。 紧接着,似乎有什么冷冰冰的东西一样钻进了自己的灵魂之中,如蛆附身,再也不出来了。 舞马心道一声糟糕,该不会是巧不巧地这一回管用了罢。 他浑身一哆嗦,再看田德平,仿若有人从他头顶插进去一根针管,猛地一抽,浑身血肉飞速干瘪下来。 短短一瞬,人已形同干尸,毫无生气地站在原地。 一双眼睛却未见毁损,深情奕奕的望着舞马—— 不对,他是在望着紫衫姑娘。 这个时候,紫衫姑娘干枯的身子渐渐丰润起来,不一会儿又复原了先前的容貌。 终于,紫衫姑娘睁开了眼睛。 第三十六章 你给我起个名字吧 在田德平变成干尸的一瞬间,舞马祭台上的青油灯化成一道虚影,钻进了紫衫姑娘的脑袋里。 舞马则发现自己终于恢复了气力。小腹传来暖洋洋的感觉。 低头一看,腹中被田德平捅开的伤口不知什么时候愈合了。 田德平干瘪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话。 舞马把耳朵凑过去,田德平却不再说话了。 他望着紫衫姑娘,脸上挂着淡淡微笑。 舞马走到田德平身边,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 “老兄……” 田德平一下子垮了,化作一团尘埃四散开来,衣物滩落一地。 昏昏尘埃之中,一柄黑缨长枪孑然而立,枪头隐隐发出啜泣声,似是为其主人哀鸣。 哀鸣中暗带祈求的意味,让舞马下意识想伸手,抚慰它,乖哄它。 正要伸手的时候,舞马忽然想道: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冒失了。如果田德平在这柄枪里留下什么暗手,那我岂不是趟过了大风大浪,倒在阴沟里喝了洗脚水。 正犹疑着,黑缨长枪低鸣一声,化作一缕黑芒,倏地钻进舞马体内,寻着《图鉴》而去,潜入画卷之中,与熊怪手中的黑缨枪图案融为一体了。 舞马心头一惊,正打算仔细观瞧,旋而想起眼下可不是分心的好时候。 他抬起头来,往另一个祭台瞧去—— 紫衫女子醒了过来,盘腿坐在祭台上,一双赤足半露,眼睛一眨不眨望着舞马,一言不发。 她的眼睛大而明亮,闪动着狡黠的光。 先前被吞噬的血肉尽数复原,雪样的肌肤透着淡淡粉红,全无之前病怏怏的神态。 舞马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还是不着寸缕的。 便从地上拾起田德平的衣衫,上下拍了拍,简单披在身上。 衣衫里面滑落了两个小东西,砸到地上发出几声脆响。 舞马拾起来一瞧,竟然是田德平的眼珠子。此刻摸起来冰凉坚硬,就像小时候弹着玩的玻璃蛋儿。舞马把它们揣进了兜里。 接着,便瞧向紫衫姑娘。 他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处理她。 论理来讲,杀掉是最合适的。 一了百了,没有烦恼。 等李世民的队伍杀进来,就说她是田德平的同党,保管没有后遗症。 只是田德平的诅咒太玄乎了。 在不能百分之百确保安全的情况下,舞马不想轻易冒险。 他脑子里也曾闪过一瞬的念头,干脆一巴掌将这姑娘拍死算了。 念头冒起来的时候,后背阵阵发凉,好像有一个无形大手瞄着自己后脖颈,便连忙将杀心掐死。 “待会儿,他们闯进来,” 紫衫女子先说话了,声音像银铃儿一般, “你就说,咱们俩都是祭品……田德平是坏人。” 舞马楞了一下。这姑娘是个妙人啊。 他想了想,却不作声。 紫衫女子伸了伸懒腰,似是要纾解累日禁锢的困倦。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她说道:“你想杀了我,又怕头顶悬着的那把刀子。 你想留下我的性命,又怕我才是真正的刀子。” “我不应该这样想吗。” “活着的人更好地活着,”紫衫女子说:“死去的人才会安然地死去——我不会替他报仇。” 舞马愕然了。 看着女子的眼睛,眼神里溢着无所谓的淡然。 “你看起来好像不怎么在乎他,” 舞马说:“甚至……有点……” “他待我很好,他喜欢我。” “这就没道理了。” “可我不需要他喜欢,”紫衫女子道:“也不需要他救我——未必喜欢我的人,我一定要喜欢他。老天没定下这规矩。 世界上喜欢我的人太多啦,以后会有更多人喜欢我。我顾不过来。” “可是他救了你。” “是你救了我。” “我没有。” “我的身体我清楚,”紫衫女子道:“我的魂魄是被你唤醒的。” “这账没法儿算,” 舞马说道:“或许你是因为我活下来的,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救你。 甚至在一炷香之前,我都不知道你藏在祭台里。 到现在,你活了,我还是没有救你的念头。 田德平才是真正想救你的人。” “你想让我感激他?” 紫衫女子说道: “我从没有求他救我。他愿意救,便只管救他的。愿意为我赴汤蹈火,就赴汤蹈火罢。 我不会感激他,也不会对他另眼相看。 这些话,我之前跟他讲过。” 舞马忽然想起田德平之前说过的那句话——“事至于此,都是我一厢情愿。” 舞马终于明白话里的意思了。 舞马看着眼前的女子。上一世活了二十多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 可她说出来的话,又让舞马很厌恶。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在尸怪堆中求生的日子里,某些难以愈合的伤疤。 “那你不如去死好了……反正你无所谓,也不需要。” “先前我是无所谓,” 紫衫女子看着舞马,眼神里闪过一瞬亮光,“但现在我必须活着。” 舞马说道:“怕死才是人之常情。” “如果我现在死了,那么是你提议要我死的。” 紫衫女子说道:“我的死便是与你有关了。你不怕诅咒,不怕坠落地狱,不怕永绝轮回么?” 舞马深吸一口气。这句话里的逻辑真是硬极了。 “所以,为了让你好好活着,”紫衫女子道:“我更要珍惜自己的性命呢。” 这时,密室外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呼喊声。 紫衫女子往门口的方向瞧了瞧,又看向舞马: “你叫什么名字?” “舞马。” “会跳舞的马?” “……” “这名字真奇怪。”紫衫女子眼眸一亮,“你知道我的名字么?” 舞马不作声。 “从今往后,别叫我那燕。” “为什么。” “我也中了诅咒,除了他以外,”紫衫女子看着地上田德平尸身散落的骨灰,“旁人都不能叫我的名字,否则就会害死我—— 你不想让诅咒灵验罢?” 舞马道:“这种鬼话谁信。” “要不然,”紫衫女子笑道:“你给我起个名字吧。” ———————— 感谢严冬自暖手、寺塔、成都带不走的、善待自己666。 继续深夜求推荐票,求投资人。 第三十七章 这世界,我来了(第一卷完) 密室旁边的暗室里,宇文剑雪和幸存的一众人全部浸在了熊怪虚影中。 无处不在的吸力卷过来,越来越强劲,似乎要将宇文剑雪的血肉、骨头全部吞噬掉。 也许,再过一小会儿,宇文剑雪就要和之前那些死在虚影里的兵士一样,化成一滩血雾了。 她听见身后的裴寂说:“这回死定了,都怪刘文静这个觉醒徒没有用啊。” 刘文静说:“放屁,还不是你自己非要来的。” 宇文剑雪不抱希望了。再往前推个把时辰,她绝想不到自己会死在这里。 临到尽头她反而心安了。死就死吧。那些事情都会烟消云散。她也不必再背着沉沉的担子,独行。 身后密室忽地一颤。 紧跟着,满屋子的虚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召唤,晃晃而动,顷刻间钻进了隔壁的密室。 宇文剑雪的视线立时清晰起来,萦绕周身的吞噬之力荡然无存。 “没了!”裴寂叫道:“虚影没了!” 一众人看着四周,欣喜若狂,连连高呼。 宇文剑雪跟着众人走出门外,外面虚影亦是不见了,只剩一派清朗月色。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为自己还活着而感到庆幸。 隔壁的密室飘出来一股子血腥味,只往鼻孔里钻。 宇文剑雪走到密室门口,李世民、刘文静、裴寂和幸存的兵士也都走过来,齐齐看着密室散着血气的门。 裴寂说:“二郎,此地邪气,咱们还是从速离去的好。” 刘文静道:“杀尽了千军万马,趟过了地府冥河,就差一步登仙,你倒要打道回府了。” “我看你是真的要登仙了,”裴寂拽着李世民的袖子,“你自己去罢,别拉我和二郎下水。” 两人正争执着,门却自己打开了。 众人下意识退开一步,手中刀剑齐齐指向门口。 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息散了出来,宇文剑雪嗅了一口,只觉得好像有人拿着脓血往自己的嗓子里灌。 待血雾稍稍消散一些,宇文剑雪瞧见一片淡淡腥红之中,似是田德平站在屋子中央。 众人皆是一惊,刀剑齐齐举了起来。 “不对!”李世民说道:“不是田德平。” 宇文剑雪凝神瞧去,这才注意到屋中男子只不过是穿了田德平的衣衫,但身材修长,远不是田德平那一副阴森森的形貌。 男子也发现密室的门打开了,缓缓向门口走来。 血雾踩在他的脚底下,血衣披在他的身上。 待他快走到门口,宇文剑雪才瞧清楚这男子留着寸长的短发,一双眼睛清澈透亮,像寒秋时分的泉水。 男子朝宇文剑雪瞧了过来,宇文剑雪下意识移开目光。 刘文静拱了拱手:“敢问这位郎君……” “我叫舞马。”男子说道。 …… 大业十三年,五月十六日。这是宇文剑雪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夜晚。 但她却忘了舞马从密室走出来之后,跟师傅还有李世民说了什么。 忘了那个自称是舞马表妹的青霞姑娘什么时候从舞马身后走出来的。 忘了李世民给舞马安排了暂住的宅院。 忘了师傅在郡丞府里寻了半夜的宝贝。 只记得自己站在郡丞府大门口,望着舞马月下远去的背影,忽然说道: “请等一下。” 舞马转身。 她说:“方才前院之中,在我耳边传话的是不是你?” 舞马点了点头。 “你差点害死我。” “以后还给你,我说话算话。” 他说着,朝带路的兵士招了招手,一并行去了。 他披着昏黄的月光往前走。 身旁分明陪着两个人,他的身影却异样的孤单。 他越走越远,影子模糊了,人却哼起奇怪的歌儿来。 曲调很怪,歌词也听不清楚。 她听着他的怪歌,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 李世民走到她身旁,喃喃说道: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是啊。”她说。 (第一卷完) 关于【第一卷】的一些想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sbiquge.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番外一 燕小六要辞行 (注:这一篇单讲燕小六,没兴趣的同学可以翻目录跳过去) 燕小六站在王威房门口好久了。 这间屋子他已经不知道进进出出多少回。数不清了。 而这一次,他是来辞行的。 辞行的理由是尽孝。燕小六的阿娘年过七十,前不久因不慎摔跤卧病在床,原本硬朗的身体大不如前。 燕小六阿耶早就离世,家里就小六一个独苗,眼看着老人已无法照顾自己,他虽不想让王威失望,但更想在老人床前尽一番孝心。 可见到王威以后到底该怎么说,燕小六没想好。 燕小六十二岁的时候就跟在王威身边。 那时候,王威还不是郡丞。 燕小六帮王威做事情,王威帮衬燕小六,给钱,给粮食,帮他家里解决一些麻烦。 燕小六特别感激王威,他实在开不了口。 该怎么说呢? 燕小六纠结了不知多久,终于打定主意抬手正要敲门,房门却自己开了。 “小六啊,” 王威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燕小六,略微有点诧异,“我正好有事跟你说。” “是。”燕小六下意识服从了。先前准备好的一大段话,吞进了肚子里。 王威把燕小六和郡丞府几个贴心的侍卫招呼到后院一间屋子前。 这间屋子原先是存放杂七杂八的库房,约莫半个月前,王威派人过来修葺,里面盖了好几层墙,又搬进去好多石头、颜料什么的。 负责监工的司兵参军田德平一直不许众人靠近,这让燕小六觉得怪怪的。 王威指着屋子,说道: “这里面关得是顶重要的人物——你们轮流值守,一定要盯死看牢。等这件事儿过去了,你们个个都有大赏。但若是里面的人要是有什么闪失,咱们可就一块儿完蛋啦。” 王威信任燕小六,向来都会把最重要的任务交给燕小六。 这一次也是如此。 王威说话的时候,眉头皱得像燕小六老娘纳的鞋底一样。 燕小六跟了王威十三年,从来没见他这么严肃的神情。 等王威把众人解散了,他却偷偷把燕小六叫道房间里,说道: “小六啊,答应你的事情,我一直记着呐,等忙完这件事就给你办妥。” “不用不用,”燕小六忙道:“您帮我家太多了,不能老给您添麻烦。” “已经安排好了,你就好好干事罢。” 王威说着,挥了挥手,示意燕小六出去。 燕小六张了张嘴,想跟他提起辞行的事情,到底没说出来。 王威曾答应燕小六,给他谋个更好的差事,好讨一个俊媳妇儿回家,让他老娘高兴一些,让老燕家不至于绝后。 从前的时候,燕小六还挺盼望这件事的。可现在呢,燕小六倒是想明白了,自己不是个当官的料,没得耽误郡丞的大事。 媳妇也不一定要找漂亮的。 灯一关啥不一样啊。胖媳妇瘦媳妇,丑媳妇俊媳妇,都不是娶回来生胖小子的。 “把这事儿忙完吧,忙完我就跟郡丞说,我得回去照顾阿娘啦。” 从王威房里走出来之后,燕小六就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不叫郡丞失望,一定胜利完成任务,一定要为王威站好这最后一班岗—— 是的,最后一班岗。 …… 接下来几天的轮流值守,燕小六担心旁人不当回事,便主动担当,一天三班岗,他恨不得一班都不落下。 只是实在困着了不得,才勉强休息个把时辰,眼睛一睁又要来顶岗。 王铁蛋劝他:“你可休息会儿罢,别到最后赏赐没拿了,先把人给累死了。” 燕小六说:“郡丞待我恩重如山,小六绝不要辜负郡丞信任。” 王铁蛋又说:“你跟了郡丞十几年,郡丞总说要给你升个官,也没见他真的这般做啊。” 燕小六便说:“你懂什么。” …… 就在刚才,好几天没怎么合眼的燕小六不知怎么竟然听见了飘飘渺渺的叹气声。 声音是从脑子里面飘出来的,轻轻的,很有磁性的,好像有人在自己的耳边呓语。 阴森森的院子里,燕小六就这么看着王铁蛋,他不大相信叹气声来自这个和自已一样的万年老光棍。因为王铁蛋的声音没这么好听。 “谁叹气了?” 王铁蛋说着,身子忽地一震,一脸紧张底四下张望,“叫你别进去……你就是不听。” 说着,下意识往墙上靠了靠。 燕小六看了他一眼,鄙夷的神色一闪而逝,回道: “许是我耳朵背了。” 燕小六说着,转圈儿抠了抠自己的耳朵眼儿,抠出一大块儿黄灿灿的耳屎来。 燕小六把耳屎捧在手心看,觉得它似乎比王铁胆脸上的痦子还要大一点。 心里却想着总不会是耳屎叹了一口气罢,那可就邪了门。不过赶着这诡异的年头啥也说不准。 王铁蛋凑过来瞧了一眼,皱了皱眉头,“这么大个儿,怪不得——” “不怪它,” 燕小六捏了捏耳屎,油黄油黄的,知道是自己这两日心中着急,又没有睡好觉,进而上火了。 上火的话听岔了就在正常不过了,再加上睡眠不好,幻听,应定是幻听了。 他摇了摇头,将耳屎在食指和拇指间搓了搓,又弹掉,“我这两天太紧张了。” 王铁蛋白了他一眼,“屁大的事情。” 说着,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 一会儿,又浑身哆嗦了一下,“他娘的这屋子太邪门了。” 连忙离开了墙,靠在一旁的树干上,正打算闭目养神,忽然瞧见燕小六手里的漆黑木杖,心里一阵烦躁,皱眉道: “你把那玩意儿拿远一点。” “咋的,捅着你的蛋啦。” “燕小六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 王铁蛋冲着黑溜溜的木杖嫌弃的抬了抬下巴,“你没觉得阴森森的?” 说着,四下瞧了瞧,见附近静悄悄无人,压低了声音说道: “这东西,好像吸人血的,咱们几个值守的兄弟都觉着不对。” 燕小六身子一震,半晌说道:“你们又背着我说话。” 王铁蛋却说:“这两天值守都没人碰这东西了你没瞧见?” 燕小六听了一惊,皱眉道:“那把它放在哪儿?” “随便呗,离得越远越好——就这还不大管用,我现在脑袋还嗡嗡响呢。” “你们……” 燕小六捏了捏拳头,“里面的人跑了咋办?” 他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很不愿意听到自己这么多日兢兢业业的守护,在一起值守的弟兄中眼中却是畏之如虎的事情。 “哎呀,拿开,别对着我,” 王铁蛋吓得往一旁直跳,“晦气死了……他娘的一个死人能跑去哪啊。” “王铁蛋!” 燕小六气得手直发抖,“郡丞怎么交代的,你们全忘了?” ”郡丞也没说这木杖这么邪性啊——“ 王铁蛋却说道:“你也悠着点罢,这世道如此邪门,稀奇古怪的事情多了,犯不着为这事儿把命送掉。” 燕小六举着木杖的手悬在半空,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因为墙高树茂,阳光照不在他的身上,到底有些凉飕飕的,脑子里有些稀里糊涂,脚底下其实也站不大稳当。 “王公啊王公,” 燕小六看着一旁眯着眼睛靠树打盹的王铁蛋,暗自喃道: “只要小六守在这里,一定不叫那些不靠谱的人坏了您的大事。” —————— 这一篇番外最早是发在正文里的。 原本的作用,一个是为燕小六后来的被献祭作铺垫,但是写出来之后,我又觉得这样的铺垫有些刻意了。反倒是把这段故事作为一个正文之外的东西更好。 当然,删掉这篇范围的最主要原因是拖戏了。 另外,今天整理下一卷细纲,就不发新章了,明天恢复正常更新。 番外二 宇文剑雪的雪 (没兴趣的可以从目录翻过去,不影响正文) 舞马和田德平在密室里殊死搏斗的时候,外面的宇文剑雪处境也很不妙。 她和为数不多的幸存者,正在为活下来而做最后的努力。 后院里突然出现的狂躁死士失去了理智,悍不畏死,只有把脑袋砍下来才会倒在地上。 这让他们的处境更加险恶。 越滚越近的熊怪虚影踏着死神的步伐,吞噬了数百名兵士的性命。 在众人的掩护下,宇文剑雪近乎疯狂地用剑砍门。 只听见咣咣声响,门上反弹的力道震的宇文剑雪虎口裂开,鲜血染了满手。 门板上却无丝毫被剑刃划过的痕迹。 “要不然,” 裴寂说:“咱们挖地道?虚影总不能钻到地底下吧。” “亏你能想的起!” 刘文静一挥木杖,朝着一个死士扔去一个火球。死士浑身冒起火光,仍然不管不顾向刘文静冲过来, “你看,没有人会让咱们安心挖洞。” 看着越飘越近的熊怪虚影和一波一波发起攻击的死尸,宇文剑雪觉得留给自己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尽管双手痛的要命,尽管满手鲜血,她仍然坚定不移地挥剑击门。 “换一个屋子,”李世民忽然说道:“这个肯定打不开。” 众人被他点醒,纷纷瞧向四周。 刘文静看着密室的方向,“看虚影滚动的方向,最后被吞噬的应该就是这两间屋子。” 他指向密室,又指向密室一旁的暗室。 宇文剑雪瞧着心头一沉。 先前,便算是隔着黄色光罩,她也分明瞧见,郡丞府的一众兵士钻进这间屋子后,再也没有出来。 王威和高君雅也进去了。 高君雅还是被田德平勒着脖子硬生生拽进去的。 便是此刻,这间屋子里还不停地往外飘着刺鼻的血腥味儿,呛的宇文剑雪一阵阵恶心。 可另一间屋子呢,田德平逃进去的这一间——它根本打不开的。 一众人一边抵挡死士,一边看着这两间屋子,俱是面色沉沉。 “没有时间犹豫了,” 李世民说道:“我先来。” 说着,兀自走向那间散着血腥味的屋子。 “二郎,”刘文静拉住他:“还是我来吧。” 说话间,凑到他耳旁低语:“别胡来——你是堪比汉高祖、魏武帝般的人物,是天选之子,怎么能倒在这种地方?” 便要抢在李世民前面钻进屋中。 “不必,” 李世民道,“我料定这间屋子里面绝无危险——否则,不必我们想办法,田德平就会请我们进去。” 话说完,一脚蹬开暗室的门,一大片血雾铺面涌出来。 宇文剑雪心脏骤紧,差一点就要叫出来。 刘文静连忙去拉李世民的袖子。 李世民责侧身往边一闪,将血雾避了过去,“别紧张,血雾是方才那些郡丞府兵士留下的。” 待血雾散尽,他第一个走了进去。 众人见他如此尊贵之躯,也敢以身犯险,趟出一条活路,个个自无二话,跟在他身后鱼贯而入。 宇文剑雪独自断后,凭着一把无名雪剑,将一众死士抵在外面,心中只想道:“便是二郎这样的做派,才能叫众人心服口服罢。 比起郡丞府魂魄已上天的那两位,唐家二郎不知高明几百倍,日后一定会是了不起的人物。” 心思转动间,人已退到密室门口。 外面的虚影越飘越近,眼瞧着就向这边荡来。 宇文剑雪目光一厉,无名雪剑横荡半圈,门口几个围攻的死士皆被荡开,她便闪进屋中,把门关上,反锁了去。 便听见死士扑上来,咚咚敲门的声音。 很快又没声了。 宇文剑雪心头却是一沉,猜测这些死士大概是也已被熊怪虚影吞掉。 一进屋中,李世民说道:“大家分头去找,看看屋子里有没有密道。” 便瞧见众人顾不得理会那齁嗓子的血腥味,也顾不上观瞧满屋子的古怪花纹条理,在屋里翻箱倒柜,到处寻找,却始终一无所获。 不一会儿,熊怪虚影就从三面墙皮上渗了进来,往里面缓缓移动,不断吞噬屋子里的空间。 唯有靠近密室的那一面墙皮尚是安全的。 众人一边找,一边被熊怪虚影逼退到墙边。 李世民二话不说,挥剑冲着这道墙身砍去,自然是想破开一条通道。 宇文剑雪和师傅也各施手段,怎料这堵墙也似被施了觉术,连墙皮也砍不下来。 眼看着灰雾就要将宇文剑雪一吞而入。 李世民忽然站到她身前,像是一堵高大的墙,将她和虚影一隔而开。 宇文剑雪抬起头看他。 李世民背朝着她,也不说话。 宇文剑雪却往前走了一步,与李世民并肩站在了一起。 李世民诧异地瞧向她。 她却瞧向自己的身后,其余的人还在敲打密室的墙。裴寂最卖力气。 当然,也未必不能恶意的揣测裴寂早就知道这是无用功,只不过是想靠在墙上多活一会儿。 熊怪虚影越来越近,众人被逼在小小的一角,人挤人的,动也动不了。 咚咚咚的声音传了过来——裴寂还在砸墙。 宇文剑雪往前看,熊怪虚影离自己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 在死亡即将到来的时候,她竟然意外的轻松,就好像坠入海里的溺水者,明知大海无可战胜而放弃挣扎。 很快,熊怪虚影将众人吞没掉了…… 在吞没的一瞬间,宇文剑雪忽然想起大业三年七月的那场雪。那雪还带着温热呢。 阿耶站在行刑台上,慈祥的看着自己,仿佛在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场雪后,宇文剑雪的名字里面多了一个雪字。 在她心里,这个雪字,也是那个血字,永远抹不掉了。 而此刻呢,虚影吞噬了她。 一切都结束了,永远抹不掉的事情也会烟消云散的。 就这样吧。 【第一卷】番外三 关于【密室之伟大启蒙试验】的记录 (警告:此篇番外内含枯燥的实验记录,慎入) 那些以法驭人、摄人心魄、夺人巢舍这些只在仙侠小说里才有的术法,是否也真实存在呢。 舞马认为完全可以做个实验。 他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高智商穿越者,接受过高等教育,学过牛顿第一定律,学过相对论,学过安倍定律,学过高等数学、线性代数和解析几何,应当摒弃封建迷信,用科学的方式得出科学的结论。 要知道,在尸鬼尸怪横行的世界里,舞马虽然时刻走在生死一线的边缘,但也会抽出大量时间进行科学的实验—— 具体而言,他捕捉尸鬼,解剖尸怪,把奄奄一息的尸鬼装在可口可乐的瓶子里,塞进马桶里,放进微波炉里。 把尸怪腐烂发臭像豆腐脑一样的绿色脑仁泡进白开水、可乐、雪碧、醋、白酒、浓盐酸、农硫酸、石灰水和尿液里面,等等。 正是长期坚持不懈地进行科学的实验,让他得出了很多关于尸鬼和尸怪的精确结论。 比如,就算盖住马桶盖子尸鬼也是可以钻进下水道里逃走的,微波炉加热后新鲜出炉的尸鬼刚开始会浑身冒蒸汽,不一会儿就要干成硬硬的一坨。 再比如,尸怪竟然不怕王水,在醋坛子里会如鱼得水,却对猴子的尿液十分畏惧。 所以那个时候舞马身上长期带着一个军用水壶,却从来不肯拧开瓶盖喝水。 当然,也有特别渴的时候。 舞马想到眼前有一个新鲜的冒着热气的实验等着自己,整条灰蛇就兴奋的颤抖。 可惜的是,刚才观察自己身体的时候,舞马发现自己的笔记本似乎没有跟着穿越到这个世界。 上面还记着很多重要的实验结果和分析结论呢。 没有笔记本,就没法现场记录实验情况,少了笔记的过程,总觉得缺少了什么,有点浑身难受。 不过等舞马脱困之后,完全可以补上来。 眼下,只好先凑合着了。 【密室之伟大启蒙试验一】对燕小六的人体探索实验: 实验目标:验证以法驭人、摄人心魄、夺人巢舍是否真实存在 可用工具:形状灰蛇的灰雾。 实验对象:燕小六 实验方式:科学、严谨、缜密的分回合试验。 实验步骤: 第一步,与实验对象进行初步接触。 接触的方式应该是蜻蜓点水,点到为止,以便充分控制实验产生的风险。 舞马驭起灰蛇的尾巴,朝着燕小六额头点了一下。 实验反应: 1.触感有点发烫。 2.舞马能清晰地感知燕小六肌肤上的每一根汗毛,密集但是绵软无力,在灰雾的包裹中一动不动。 3.燕小六的肌肤有些干燥缺水,大概率是上了火的。 4.灰雾碰到了燕小六,燕小六本人却毫无反应。 实验结论—— 1.如果燕小六没有发高烧,那么灰雾本身的温度应该在二十五摄氏度左右。 2.在蜻蜓点水的前提下,灰雾没有对燕小六的额头形成实质性接触。 3.灰雾对人体的感知很敏锐。 实验第二步,进一步的穿透性快速接触。 注意事项: 第一,要选准接触的器官。厚度一定要薄一些,穿透的阻力不会太大。 第二,要控制接触的时间。既要保证接触的范围和深度,又要考虑是否燕小六体内也存在类似灰雾的东西,避免实验对象察觉到舞马的存在,或者对灰雾造成损伤。 (没错,穿越者就应该保持这样科学严谨的探索精神) 舞马正式展开实验第二步,驭着灰蛇的尾巴像鞭子一样朝燕小六的脚底板甩了过去。 实验反应: 1.蛇尾一穿而过,舞马感觉到一阵热乎,像是手指头滑过脸盆里浅浅一汪热水,很快又消失了。 2.没有引发燕小六的任何反应。 实验第三步:驭着蛇尾从上往下鞭笞,从小腿,大腿,股间,腰,胸,一直鞭到燕小六的脖颈。 实验反应: 1.燕小六的身子极其微小而迅速地颤抖了一下,但他本人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 2.舞马的灰蛇没有产生任何变化。 得出的结论是: 第一,灰雾是应当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精神体,可以穿越人体,人体却无法或者几乎感知它的存在。 第二,暂时来看,人体对灰雾并不能造成损伤。 第三,可以略微大胆地进行下一步实验了。 实验的第四步,驭着灰蛇,自燕小六的太阳穴钻进去。 (舞马认为,脑袋是风险性最高的部位,燕小六身体中如果有类似灰雾的东西一定存在于脑壳之中) 实验反应: 1.舞马的视线在一瞬间陷入一片黑暗,紧接着窒息感迅速降临,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 2.大约十五秒钟以后,窒息感消失,舞马很快发现自己在以另一种方式感知燕小六颅内的世界,潮湿闷热,同时略微有些憋闷。 3.舞马能够察觉到血液飞速的流动,感知到无形的流体在灰雾中沿着弯弯曲曲的轨迹涌动着。 (这是一种难以言明的滋味,有点像一个不会游泳的人落入了水中,刚开始舞马觉得自己快淹死了,但很快他发现自己的毛孔似乎能够在水中呼吸,虽然不是特别畅快,但至少淹不死) 4.实验对象燕小六只是在午安刚进脑袋的时候,身子极其微小而迅速地颤抖了一下,但他本人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只是略微茫然地抬头看了看天空。 实验结论: 夺舍这种事情是不存在的。 ———————— 【密室之伟大启蒙试验二】关于透明锁链的探索实验 面对突然出现的透明锁链,舞马决定用科学的办法规范解开锁链的过程,并作简要记录,以便分析考究,提高效率,加快进度,提升成功率。 实验目的:解开锁链 可用工具:形状灰蛇的灰雾。 解开方式:科学、严谨、缜密的分回合试验。 【第一回合】 用灰蛇的尾巴接触锁链。 结果: 1.尾巴和锁链轻微接触,舞马感到一阵滚烫,尾巴冒起了烟儿。 2.舞马痛到差点叫出来。 没有叫出来的原因不是舞马很坚强,而是舞马无法发出声音。 3.锁链微微荡了一下,毫发无损。 4.舞马的精神状态变得虚弱。 得出结论: 1.灰雾和锁链接触,可以发生某种现代科学界无法解释的化学反应。 2.反应方程式未知。 肯定不是2H2+O2=2H2O。 3.反应后灰雾会消失,生成灰烟。 4.舞马的神经会受到灼痛,精神颓靡,生无可恋。 5.本实验带有非常明显的玩儿命性质,需谨慎操作。 【第二回合】 第一步:舞马用意念将灰蛇的尾巴凝聚成刀片形态。 第二步:舞马驭着刀片,用力砍在锁链上。 结果: 1.又一股灰烟冒起。 2.刀片被弹开。 3.舞马感到更加虚弱。 4.锁链上出现了一个细小的口子。 得出的结论: 1.口子相对于锁链本身微不足道,但体现了巨大的进步。 2.玩儿命一把,还是有机会打开锁链的。 【第三回合】 第一步:舞马将刀片的锋刃凝聚成锯子形态; 第二步:舞马把锯子的每一个锯齿磨合的更加锋利; 第三步:舞马用锯子对细口进行切割锯。 结果: 1.在雾气腾腾中,在滚烫的灼烧中,细口越来越明显。 2.舞马持续不断变虚弱。 3.对比细口扩大和灰雾化烟的速度,舞马有六成的机会,赶在灰雾散尽之前锯断锁链。 最终的结论: 1.光明在向舞马缓慢又坚定地走来。 2.舞马赢得胜利的唯一方式是,忍着剧痛,锯断锁链。 3.只要心怀梦想,全世界都会为你让步。 正当舞马打算对这次实验进行盖棺定论,锁链在不经意间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细口不见了。 好吧,把第三条结论改一下。 只要心怀梦想,全世界都会给你套路。 —————— 【密室之伟大启蒙试验三】 关于图鉴中熊怪图、青灯古佛图和田德平的关系…… (待补充) 【第一卷】番外四 刘世龙逃在囧途 (关于刘世龙离开郡丞府后逃生并向李渊告密的故事,原来也是在正文里面的,写的时候下了挺大的功夫,我觉得还是挺有意思的) ………… (一) 刘世龙此刻正躺在医馆的病床上。他躺的很不安稳。 当田德平执意要将他送去医馆的时候,刘世龙就已经断定,将自己唤过来的这位太原郡丞非奸即盗——至少家里肯定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来到医馆之后,刘世龙假装渐渐苏醒过来,不久试着坐起病床。 刘世龙很着急,急着离开医馆,进一步确定王威家里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这个秘密很重要,很关键,也很值钱。 呸,钱算什么。 刘世龙不缺钱,缺的是机遇。而这个秘密,也许就是刘世龙的机遇。 人一辈子,改变命运的机会不会超过三次。 一次投胎,大富大贵。 一次读书,自力更生。 一次结婚,寻个好岳父。 刘世龙万分肯定,自己迎来了第四次。只要自己能为李渊造反立下大功——此时此刻,太原有很多人盼着李渊起兵。 不少人或直言、或拐七拐八地劝。 李世民、裴寂、刘文静等人更是轮番上场,各显神通,嘴皮子都要磨破了。 李世民据说因为劝反,差点被老爹送去吃牢饭。 裴寂甚至做起了皮条客,把杨广在晋阳宫的两个宫女送到了李渊的床上。唐公睡了。 一夜鱼龙舞,宿醉滚床单。 三人行,必有……呸。 话说唐公的身子,真是龙精虎壮,叫人艳羡。 刘世龙与裴寂打听到此事,原想着唐公这回该高举义旗,直杀大兴城了。 毕竟,隔壁马邑的刘武周,不过是睡了太守王仁恭的小妾,就因害怕报复,一不做二不休,一刀坎了王仁恭的脑袋。 李渊睡的可是皇帝的女人,一睡还是俩。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绿羊羊。 杨广遥在江都,若是知道自己头上带了双层加倍绿帽子,得把李渊剥了皮,做成烤全羊—— 老人们讲,戴两顶帽子会压住长不高的。 更何况,还是两顶绿帽子。 此情此景,论心论理,唯有举旗造反以表歉意。 然而李渊却稳如泰山。 其实刘世龙心里明白,李渊并非没有反意。他只是和自己一样,缺一个机遇。 或者说,一个契机。 此时此刻的李渊,很像一把干柴,遇火就着。 李世民的劝诫,裴寂的宫女,都不是火。 最多只能算火油,浇在柴火上,可以积蓄力量,但却无法点燃它。 李渊要的是一个让他不得不反的理由,一把熊熊烈火,铺天盖地,扑面而来。 他躲都躲不掉。 这把火,或者说这个理由,即便被史官记在史书里,让后人逐字逐句研究,都会觉得李渊必须反了,再不反命就没了。 于情于理,于仁于义,李渊都无愧于心。 李渊不是谋反,李渊只是想保命。 历朝历代,许许多多干过谋反事业的大人物都不在乎这个,他们只在乎结果,只在乎自己最后能不能当上皇帝,能不能笑到最后。 但李渊在乎。 李渊又要当皇帝,又想立牌坊。 王威府中的秘密,很可能就是这样一把烈火。 用这把烈火,点燃李渊这捆干柴,就能让太原城的革命之火熊熊燃烧,接着燃遍中原大地。 想一想吧。 倘使唐公真的得了天下,率先举起这个火把的刘世龙,得是多大的功劳。 最次也是开国元勋。 刘世龙想到这些,片刻都待不住了。 恨不得从医馆的病床上奋力一跃,马上就能跳到李渊卧室的雕花大床上,跳进李渊的被窝里。 而现实中的情况是,刘世龙寸步难移。 刘世龙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 或许是因为他操之过急——病情刚刚好转他就提出要回家休养。 医馆的医生察过脉了,也觉得刘世龙并无大碍可以回家。 王威府上的侍卫却说:刘乡长,您疑似中风啦,有性命之危。郡丞反复叮嘱,让您好好休养,莫要离开医馆。 这不明摆着么,王威怀疑刘世龙了。 刘世龙非常肯定,他在医馆的表现将很快传回郡丞府,传到王威的耳朵里。 等待刘世龙的,要么被囚禁,要么被灭口,没有第三条路。 刘世龙冷汗迭出。 “我还没当上大官儿!” “我还没有建功立业!” “我还没享过荣华富贵!” “太原不能没有我!” “太原的老百姓不能没有我!” “唐公的义军不能没有我!” 刘世龙越想越不甘心。 他屏住呼吸,把全身血夜往脑袋上挤。 他挣扎着爬起床,假作头晕脑胀,摇摇晃晃走到医室门口,冲着郡丞府的侍卫说道: “茅房,快带我去茅房!” 那侍卫眼瞧刘世龙脸颊通红如火,要么是憋着准备下蛋,要么真的粪满肚肠,即将喷涌而出。 便也怕沾了一身粪香,晦气不堪,带着刘世龙去了医馆后院的茅厕。 …… 刘世龙进了茅厕,脸立马不红了,头也不晕了,眼珠一转打量着四周。 自古老祖宗们便讲,茅厕乃是污秽之地,藏污纳垢,从风水上讲,绝不能没有窗户,通风一定要好,不能有进无出。 医馆这间厕所就很合风水。 门口一面墙把外面堵上,里面侧墙有个小窗,方好够刘世龙钻出去。 刘世龙当即便钻了窗户爬出去,却没有急着开溜。 方才往茅厕走得路上,他瞧见医馆四周暗藏几人,恐怕都是王威派来盯着自己的。 待会儿,侍卫发现他蹲得太久,一定会进厕查验。 一旦发现人不见了,只需高喝一声,四周暗卫齐动,刘世龙自知脚力平平,连裤子都不用提就会给抓回来。 刘世龙打量着医馆后院,一路都是石板地,绝不会留下脚印痕迹。 他稍作寻思,走到南墙边,往墙角下扔了一只鞋。 接着,摸回茅房,爬到顶上,趴着房皮一动不敢动。 不一会儿,便听见门口的守卫连叫三声刘乡长。 接着,脚步声啪啪啪进了茅厕,怒道: “该杀的村夫!” 侍卫进了茅厕里又转了几圈。 他捂着鼻子、探下脑袋,连粪坑底下都看了两遍,肯定刘世龙已经不在茅厕之中。 走出茅厕外面,四处张望也不见人,气的直叫: “他妈的,刘世龙跑了!” “狗日的刘世龙跑了!” (二) 发现刘世龙从茅坑里消失不见之后,那侍卫急的蛋都要掉下来。 一众郡丞府侍卫便以茅房为战略中心,展开了地毯式搜索。 很快,有人发现被刘世龙扔在南墙脚下孤零零的鞋子。 一个侍卫说道:“这个鞋子乃是重要证物。” “意思是翻墙跑了?”领头的侍卫道。 “这证明刘世龙光了一只脚啊——他不怕着凉,也就是说,这厮没中风啊。” 领头的侍卫冲着此人的屁股,狠狠踹了一脚。 一个侍卫说道:“要不要派人将此事报于郡丞?” “报什么报?” 领头侍卫说:“等着挨罚么?我们先去找人,找到了人,这事儿便算没发生—— 我就不信,他丢了一只鞋还能蹦到天上去。 咱们分成三拨,一波人手出南墙往外追; 另一波去刘世龙家里蹲守去。 再留两个人守医馆,仔细搜索,以防他使诈。” 有人提议往唐公府门口也派一个人。 领头的一听连连点头称好,可人手不够,便叫提议之人独自往唐公府埋伏去。 那人心想自己真是多余这一嘴,唐公府前截人可是个危险差事,还不如不提,眼下只得认栽了。 追人之策既然商定,众人便分头行动,医馆里便只剩俩侍卫。 这两人也自行作了分工,一个去医馆各房搜查,一个就守在茅房四周溜达着。 …… 刘世龙趴在茅房顶上,看着眼前这位茅房守卫,心想这般耽搁下去,不知何时才能溜走。 倘若先前出去的侍卫一无所获、尽数而归,那就更难脱身。 “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咱们决战茅房,也算坑中道友缘分不浅,我送你个痛快,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罢!” 他瞅着侍卫在茅房门口晃悠的机会,抽出佩剑,自侍卫身后一跃而下。 捂其口、割其颈,一道血柱喷涌而出,侍卫很快便断了气。 整个过程行如流水,一气呵成。 刘世龙只感慨自己天生就是杀人越货一把好手,竟然没有落草为寇,实在是老天不开眼,暴殄天物,荒废人才。 末了,把侍卫的衣服扒光,剥成个蜕了皮的火鸡,尸身塞进茅坑之中,又把侍卫带血的衣服打包带上,翻墙逃掉了。 离了医馆,刘世龙与侍卫们搜查方向背道而驰,一路狂奔,躲入坊间小巷才算踏实下来,便琢磨下一步如何走。 刘世龙原本打算派人摸到郡丞府附近,探得其中隐秘,拿到确凿证据再与李渊汇报。 可现在王威已然被惊动,郡丞府守卫更加严密,搞不好自己偷鸡不成,反被煲成王八汤。 去郡丞府调查行不通,那回自己家里躲起来行不行? 王威绝不会放过刘世龙的,更何况刘世龙亲手杀了郡丞府的侍卫。 更大地可能性是,郡丞府的卫兵已经杀到刘世龙家里,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捉拿归案。 接下来的生路非常明确。 只有一个可选项—— 直接去找李渊,告他娘的。 刘世龙一路提心吊胆来到唐公府附近的小巷之中,远远瞭见唐府大门,才把先前杀死侍卫的血衣换上。 再一看,衣服上满是血迹,身上却干净的不像话,颇有些造作的观感。 “富贵险中求,前程靠命搏……想出人头地,就得对自己狠一点啊!” 刘世龙一狠心,冲着自己胳膊划了一刀,鲜血哗哗往外流。 他捂着胳膊,就往唐公府门口冲。 此时郡丞府那名盯梢的侍卫已先一步赶到,正猫在唐公府院墙拐角盯着。 眼见刘世龙满身是血往唐公府狂奔,浑身抖了个精神,一个箭步便窜向刘世龙。 吓得刘世龙差点趴在地上,冲着唐公门口侍卫直呼: “救命!” 唐府门口有一个侍卫先前在唐公宴席上见过刘世龙,远远说道: “这不是晋阳乡刘乡长吗?” 眼见他一副鲜血淋漓的模样,也是惊了一跳,当即带着众人上前迎去, “哎呀,刘乡长,你怎么成了这幅样子。” 说着,急忙上前扶住。 郡丞府那盯梢侍卫一瞧这般情形,只得刹住脚步,再看唐公府的兵卫已经注意到了自己,只好匆匆钻进小巷里,暗自生气自己这几日轮值休息不好反应迟钝,要不然怎么能让刘世龙逃去。现今说什么都完了,不如尽快与郡丞禀报此事。 …… 另一边,刘世龙故作血气衰竭的样子,艰难说道: “快,快带我去见唐公,我……我有要事禀报!” 侍卫眼瞧他这幅模样,心想血流成这样再不管该见阎王了,有什么事儿能比自己的命大,便说道: “我先带您止血罢。” 刘世龙心想谁要你多管闲事。 倘使现在止了血,再给我换一身干净衣裳,谁还知道我为太原流过血,我为造反负过伤,我为唐公立过功吗。 我要见唐公!我要见唐公! 人却说道: “现今情况殊危,唐公祸事就在眼前。 我个人性命算得了什么?丢了性命又何妨? 快……快带我去见唐公,若是迟个片刻,可就大难临头了!” 侍卫这才晓得事大,又是心痛又是敬佩,一路搀扶着他,来到李渊寻常议事的正厅。 正厅里坐着四个人: 一是唐公李渊,二是晋阳宫监、著名皮条客裴寂,三是李家老二李世民,四是曾为晋阳县令、后来吃了大牢饭的刘文静。 李渊亲自为刘世龙包扎了伤口。 此时,刘世龙自己流的血,再加上茅厕侍卫的血,已把长袍染成猩红的血衣。 在血衣包裹之中,刘世龙面沉如水,镇定自若,犹如方从战场中走出的钢铁战士。 “唐公,” 刘世龙抱起双拳,满面忠义, “世情险恶,卑职险些就见不到您了啊。” 在李渊惊愕又担心的目光之下,刘世龙将自己在王威府中如何被对方拉拢,如何听到密语,如何假作昏倒,等等诸般遭遇细细道了出来。 讲到在医馆中身处险境这一段,刘世龙说道: “卑职眼见数十人围了过来,自知力薄不敌,性命难保。 但想起若是卑职不能将这个消息带出去,唐公被蒙在鼓励,恐怕会为小人陷害。 这么一想,卑职有如神助,奋而反击,这才神勇杀掉三人,一剑逼退五人,伺机夺路而逃。 且亏得卑职佯装凶悍,杀人不眨眼,叫他们从心底怕了卑职,一路只敢尾随,不得靠近,这才得见唐公啊!” (三) 刘世龙连半口水都不带喝的讲完了郡丞府发生的事情,顿时感觉自己这辈子最大的使命也许就在这一刻圆满画上了句号。 并且他十分确定,只要唐公日后成就了大业,开国元勋的功劳簿上肯定会有自己的名字。刘世龙就是这么自信。 李渊自然不免对他一通褒扬和安抚,末了兀自走到厅门外,望着院中景致,只给众人一袭捉摸不透的背影。 半晌,才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刘世龙听了,先是一愣,接着仔细琢磨话里的意思。 他知道这一句出自《孔氏家语》——唐公这棵皱皱巴巴的老松树分明是不想摇啊。 天呐,王威这股风已经是铺天盖地的龙卷风了,唐公怎么还欲静呢? 刘世龙只怕自己胳膊上血淋淋、痛哼哼一刀白白挨了,连忙上前正要添油加醋,却听晋阳宫监、皮条侠裴寂与自己问道: “你可确定,真的有人在你耳边说了‘杀李’二字么?” 裴寂说着,冲刘世龙眨了眨眼睛。 裴寂是刘世龙的老朋友了。刘世龙能和唐公打上交道,全靠裴寂做中人的。 裴寂一张嘴,刘世龙就知道昨天晚上他跟哪个娘们困觉了——裴寂这是要他再使劲儿刮一股子风呢。 “千真万确,” 刘世龙连忙点头,绘声绘色道: “但不像是在耳边说的,更像是有人钻进了我头颅中与我说话。 而且,此人想说的应该不止杀李二字,后边还有尾句,飘飘渺渺的,我没有听清楚。”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裴寂接着问道。 ”卑职……“ 刘世龙听了,浑身一震,眼神飘忽起来,仿佛是想起了先前在郡丞的场景,声音哑了一丝, “卑职一度以为是……鬼啊。” “唐公,” 裴寂连忙打断他,再不能往下说了,刘世龙演的太过做作,再往下去就该穿帮了。 他正色说道,“我以为,刘乡长不曾说谎,也没有必要说谎。” “世龙秉性忠良老实,我自然明白,”李渊道:“只是这声音作何解释?” 裴寂道:“这等玄妙之事,凡人难以言明。肇仁在此,何不让他做一解释。” 刘世龙瞄眼儿瞧向刘文静——刘文静字肇仁。 裴寂以字唤其名,可见二人关系颇为亲近。 刘文静的事迹,刘世龙多少知道一些。 此人曾经当过晋阳县令,后来因为他大舅哥是跟着杨玄感造反的谋士李密,被杨广连坐不但免职,还关进了大牢。 后来,刘文静不知道怎么巴结上了李家老二李世民,如今竟入了唐公谋士核心圈,实乃溜须拍马界中翘楚,真是叫人……艳羡啊。 刘世龙边打量着,边琢磨日后且得想办法与这位老兄多走动走动,要是能学到两招一定受用不尽。 李渊则道:“玄真的意思是,此事与觉醒徒有些干系?” 说着看向刘文静,“肇仁也可以做到这般……在头颅之中传音吗?” 玄真便是裴寂的字了。 刘世龙忽然想起一个传言——据说刘文静也是觉醒徒。 这样说来,此人可大不简单。 传说中,觉醒徒非但本领通天,甚至还可以长生不老的。 真是……这种好事怎么轮不到忠肝义胆的刘某人啊。 刘世龙这般想着,再次瞧向刘文静——这位传说中神秘兮兮的觉醒徒,此刻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唯是眼神锐利了些。 刘文静说道:“觉醒徒各有缘法,本领殊异。 隔空传音不是我的擅长,但我知道这并不算很难的本事。 我想,郡城府中一定藏着觉醒徒。 因是被王威镇压了,才想到通过这个办法提醒唐公。” 裴寂适时插进来,“我曾听人讲,王威也曾招纳过觉醒徒的。” 这般一说,形势便已经很清楚了。 刘世龙心想自己这一把火点的多好啊。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燎的还是太原。 “阿耶,” 李世民趁机劝道:“王威和高君雅只怕真要动手了,我们再不出手,一定大祸临头!” “所谓师出有名,” 李渊却仍是看着院中景色,不慌不忙道: “他们要动手,总得有个合适的理由。 我行的端、坐得正,王、高二人也并非胆大妄为之辈,没有实证便是诬告,圣上岂会轻饶,他们怎敢轻易出招?” 刘世龙一时间愣住了,上次和唐公吃饭的时候,没觉得这位如此憨直单纯呐。 眼睛直往裴寂那边瞟,心说裴大宫监您赶紧上啊,再加一把火,要不然咱们都得给王威端了。 裴寂却只冲他使眼色,眼睛不停地往李世民那里瞄着,意思是且看唐家二郎的手段。 李世民果然提刀拔剑,冲锋在前,与其父说道:“圣上现今还在乎您的死活么。 前些日子,因王仁恭抵御突厥不利,昏君下诏将您压解江都打入大牢的事情,阿耶这么快就忘了么?” “自古以来,奸臣诬陷忠良何须由头来?” 裴寂趁势相劝:“只要将您活捉,各般酷刑使来,还怕您不交代?” 李渊道:“若是屈打成招,圣上那里交代不过去,我大隋满朝忠良岂能叫他们为所欲为。” “王威和高君雅本就是昏君心腹!” 李世民急的快要跺脚了, “就算先斩后奏,昏君也未必降罪,更遑论一个微不足道的理由——便说您私通突厥如何? 足够交代过去了! 咱们大隋满朝的忠良现今死的死,流的流,坐牢的坐牢,您看看罢……宇文弼、贺若弼、高颎、李浑、李敏、李善衡。 哪一个不冤?” 李渊又道:“若是如此,我们可以处处谨慎、小心提防,待这二人出手之时,再行反制。” “阿耶啊……阿耶,” 李世民往前了走了两步,几乎要贴在李渊身边, “先出手为强,后出手遭殃。 此乃亘古不变的道理。 我们既能先发制人,又何必非要被动等待,置身险境? 更何况,刘乡长此番逃脱,恐怕王威等人已经猜到他会来这里与阿耶报讯。 说不准……他们很快就要动手了!” 裴寂适时说道:“二郎所言极是,唐公可莫要因为心慈手软、顾忌太多,以至从猎手变作待宰之羔羊。” 刘文静也拱手力谏,说什么王威府上的觉醒徒身份不明、本领莫测,稍有不慎,就怕着了道。 刘世龙赶忙添油加醋—— “唐公,我一进郡丞府,便觉得不大对劲……对,阴嗖嗖的。” “到处都是暗室啊,窗子都给堵上了。没错,藏得肯定不是粮食。” “那个田参军,长得就不像个好人。这厮言语之中,处处对您不恭敬啊,说您任用罪犯,一定是怀有异心!” “他还说您一天到晚往晋阳宫里面跑,夜里跑的最勤,肯定没干好事。” 裴寂听到此处,连声咳嗽不停,一个劲儿使眼色,就差伸手捂住刘世龙的眼睛。 唐公则面色微微有些发红。 刘世龙浑作没有看见接着说道: “这话真不是我说的啊——我敢和田德平现场对峙……王威我也不怕。” “我出门的时候,还听见后院传来兵器响咧,只怕是偷偷练兵呢。” “磨刀子也说不准的!” 一众人嘴皮子快磨破了,李渊仍是抚须不语。 “我的阿耶!” 李世民急的跪在地上,拿剑比在自己的脖子上说道: “若是干等着王威带人来砍脑袋,不如我此刻抹了脖子,省得看咱们家破人亡!” 话至于此,李渊终于转过身来,扬首看天, “哎……圣上,我真是……真是迫不得已啊。” 他沉吟半晌,沉声说道: “他们若想动手,必定会选择我身边守卫薄弱之时。 前几日,我听说王威在晋祠筹备祈雨大会,想来他们原是打算趁着祈雨大会不宜擅动兵戈,伺机动手的。” 说到此处,指尖敲了敲桌子,瞧向刘文静, “不如这样,我先派人去给王威和高君雅送去帖子,就说明日在晋阳宫商议祈雨大会之事。 你们提前准备好,待王威、高君雅进了议事厅,肇仁便拿出二人勾连突厥的证据,我们先把人拘起来,免得他们诬陷忠良……” 说着,目光忽然似把利刃, “送帖子的人一定要精干利落。 到了郡丞府仔细观瞧,倘若王威看过帖子,答应的很痛快,那就说明……王威想提前动手。 倘若如此,你三人便立刻领兵包围郡丞府,把王威和高君雅抓回来—— 天可怜见,我绝无谋反之意,只为了自保而已!” 李世民喜道:“按着阿耶前日叮嘱,兵马孩儿早已准备好了!” 勾连突厥?诬陷忠良?立刻动兵?连夜抓人? 前日叮嘱?!!这一套操作,听得刘世龙目瞪口呆。 李世民刚团结了统一战线,才劝唐公及早动手,以死相谏还没来得及动真的,唐公已经拿出了具体战术,兵马都磨好了刀子,还说不想谋反! 果然是个大阴人。 ———————— 今天正式改了签约状态,哈哈。 可以加角色了。 我太厉害了。 感谢各位打赏的新老书友。 感谢夏雨初至15200起点币打赏,感谢南鹅一万起点币打赏,感谢寺塔一万起点币打赏。 感谢狗长老2000打赏,感谢路思和老柴500打赏。 感谢善待自己、英挺之气、成都带不走的,齐可修与贺孤穷。 注:大兴,隋都,唐改长安。 第三十五章 立志研究觉术 月明夜寒,高楼百丈。 自楼顶向下瞧去,密密麻麻的尸怪跳腾着,吼叫着。 它们身上散发出的腐朽刺鼻的气味直冲云霄。 身后有人推了一把。舞马从楼顶坠落,视线里,楼层间的窗户极速倒退。 舞马即将坠入尸怪群。 他的视线上移,一个长发披肩、面容模糊的女子站在楼顶边缘,冷冷看着他。 下一瞬舞马坠落,密密麻麻的尸鬼扑了上来。 “不!” 舞马从噩梦中惊醒。 他睁开眼睛,眼前是白色床帏红木家具,到处古色古香的摆设。 安静,雅致。 一阵檀香沁入鼻间,令他心神稍弛。 舞马想起来了。 他已经告别了尸鬼横行的末世,告别了杀不完的尸怪,告别了无情的女人。 真他娘的爽。 舞马深吸一口气,心情渐渐平复。 此刻,他的时间坐标是隋朝大业十三年。 准确说,该是奇幻版大隋朝。 要不然没法儿解释舞马刚刚经历的一切,特别是他脑袋里的《大唐妖怪图鉴》,还有田德平的狗血献祭。 此时的地理坐标:太原晋阳。 即将发生历史大事件:晋阳起兵。 不,该说晋阳起兵已经发生了。 舞马参与其中闪转腾挪死中求活,影响了晋阳起兵的进程,说不准要被载入史册。 摆脱了噩梦的纠缠,舞马头脑愈加清醒过来。 他摸了摸光滑的小腹,六块腹肌还在,昨日被田德平捅开的伤口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只是一场梦。这似乎也在暗示他,一切都将是崭新的。 舞马自床上缓缓坐起往外瞧。 郡丞府血夜方过,此时正是次日初晨日升之时, 明灿灿的日光探出半缕映在窗户纸上像镀了一层金子。 舞马走到窗台边霍地打开一扇,初升日光扑了他满脸。 太原的五月,院内一派绿意盎然,天外青空蓝天如洗。 舞马恍若隔世,心中暗道:“我到底活下来了。” 过去了。所有的艰难困境所有的不堪苦痛都过去了。从今往后舞马要往前看。 一阵凉风忽起,吹得院中树叶沙沙作响。 院子里似有脚步声,舞马警惕地四下望了望。 青霞赤着一双白晃晃的脚,正在院中角落舞剑,行云流水翩翩似蝶好看的很。 “不怕着凉么。”舞马砸了砸嘴。以前在小说里面看过这样不爱穿鞋穿袜子的角色,总觉得很离谱,没想到自己一穿越便遇上了。 看见舞马开窗,青霞画圈收剑,笑着朝他挥了挥手。接着又舞了起来。 虽然没有女主人的身份倒是很有女主人的自在。舞马有点佩服她了。 看了一会儿,舞马关上了窗户。 他此刻面对的是一个奇幻又崭新的世界。 怎样过活这一世? 舞马只希望潇洒写意,整天钻在恶心尸鬼群中的日子再也不要过了。 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孤独到老最好不过。 怎样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首先,文抄公的事情舞马绝不会做的。小说里网剧中到处都是这套路,观众不腻歪,舞马都要看吐了。要是抄不出新意还不如不抄。当然,还有两个很重要的原因——第一,写出那些传世千古的名篇要有足够底蕴的,舞马连平仄韵脚都搞不清楚,若是较真起来到处都是漏洞;第二,舞马肚子里真的没存几首好诗,想抄都没得抄。 发明蒸汽机内燃机电动机提高生产力也不是舞马的长项。蒸汽机的原理舞马大概知道,制作的细节就两眼懵逼了。 说实话,连一块儿小小的肥皂,一面清晰的镜子,舞马都造不出来。这是很现实的状况。 至于救国救民挽天倾的事情,自有李世民去做,人家皇帝干的挺好,换成舞马未必干得来。 真正让舞马感兴趣的——是这个世界。 是这个看似走在既定历史轨道上,但飘飘忽忽使劲儿想出轨的奇幻版隋唐。 献祭,古神,觉醒徒,熊怪,青灯古佛,启灵物,大唐妖怪图鉴,这一切都让舞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和探索欲。 这些字眼和藏在它们背后的世界,多么有意思啊。 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舞马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对未知世界的探索中。 想到这里,舞马有点按捺不住兴奋。 他已经想好下一步该做什么。 第一件事,拜访觉醒徒刘文静,舞马需要尽可能多地了解这个世界。 第二件事,在进一步增进了解的基础上,舞马打算尽快展开对图鉴的新一轮研究——经过密室的决战,熊怪图和古佛青灯图都出现了一些新的变化。 还有田德平的眼睛珠子。舞马心里有些猜想,迫不及待要作进一步的验证。 打定主意之后,他很快去穿衣服。田德平的衣服全是血,昨晚就扔掉了。 李世民那边叫人给舞马备了一套幞头和圆领袍衫。 舞马知道这是隋朝男子服饰的标准配置,虽然穿的不大舒服,但也没得选择。 不大熟练地穿戴好之后,正要出门,却不合时宜地轻起一阵敲门声。 “舞郎君,” 门外传来青霞的声音,“刘文静、宇文剑雪求见。” 舞马很快想明白刘文静来找自己的缘由——大抵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充分体现出了舞马的价值,李世民动了拉拢舞马的心思,刘文静便是来做说客的。 那么,主动权便在自己的手上咯。 舞马想了想,对着铜镜整了整衣衫。旋而出了卧房来到正厅,悠哉坐到正中的主人椅上,说道: “有请。” …… 刘文静非要带着宇文剑雪去拜访舞马的时候,宇文剑雪十分不情愿。 倒不是宇文剑雪对舞马有意见。只是她投身刘文静门下,一是感怀其救命之恩,更重要地是为了修习觉醒之术,以报血海深仇。 现如今,学艺已六年,本领尚未成,家仇仍未报,大仇人杨广还在江都潇洒快活,她实想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觉术修习之上。 旁的事,除了唐公起义对阵杀敌所需之外,她半点都不想掺和。 况且,眼下要拜访这人,师父和李家二郎都说他是世外高人深藏不露,宇文剑雪倒觉得他装神弄鬼的成分多一些。 师父说了,眼下灵世方开,觉术未成体系,诸学且需探索,又正是隐士高人辈出之时,好不容易遇到了高手更应多多切磋交流,说不定还有意外收获。 当然此番拜访,最重要的目的还是将舞马拉拢至唐公麾下,共襄义举推翻昏隋。 师父说,昏隋倒了杨广也就完了,你的血海深仇也就报了,所以你一定要帮师父的忙啊。 反正不管怎么说,宇文剑雪抵不过师命难违,一并跟着来拜访了。 …… 坐在正厅椅子上,看着淡定自若品茶的舞马,刘文静得承认,他带着宇文剑雪一起来是有一点点想用美人计的意思。 毕竟,昨天晚上李世民曾向舞马暗示招揽之意,对方全未作回应,心里头未必没有别的想法。 不过除了进门前的寒暄之外,舞马根本没有再瞧自家徒弟半眼。 显然舞郎君并非情趣中人。美人计权且打消了。 在拜访舞马之前,李世民专门交代,一定要想方设法留下此人。不惜一切手段。 刘文静当然也很想把舞马留下来。 唐公起兵在即,多招揽一个觉醒徒,便是多一份的功绩,起兵也多一分助力。 日后待到大将军府成立之时,刘文静的位置便能往前多靠一点。 他和裴寂一直为此暗中较着劲儿呢。 他娘的。 要是拼到最后,竟然排在裴寂这个只会给唐公送女人的龟公老鸨之后,刘文静觉得自己真的没脸去见江东父老。 迫切立功的念头让刘文静决定开门见山。而且,听闻隐士高人都不喜欢兜圈子。 “舞郎君,” 刘文静摸了摸烫手的茶杯,心里面蕴了一股沸腾热血,比手中的茶杯还要烫, “请恕在下直言,大丈夫身居天地之间,当努力建功立业,才不枉人世一遭。 现如今,天子暴敛无度,群雄揭竿而起,非汉高祖、光武帝之才华者不可平定四海。 肇仁自认眼光不差,李家二郎正是问鼎天下之才。 眼下唐公即将起兵,二郎得以施展抱负,舞郎君既有过人的本领,何不投于麾下,建功立业,得尽奇才,为开盛世而平天下!” 类似的话曾经打动过裴寂,打动过李世民,打动过唐公,打动过太原许多豪杰,刘文静便如吃饭喝水一般使的惯熟,此番说出来,本觉得有十成把握再一次成功。 却不料舞马默声不语,似是在思量,又似乎是在走神。 刘文静有点摸不清他的心思,便道,“舞郎君可是觉得,唐公难得天下,问鼎另有其人。” 舞马摇头。 “那便是舞郎君以为二郎之才为我所过誉了?” 舞马说:“我只是觉得,你说的这些事情并非是我想要做的。” 这个回答便在刘文静意料之外了。 要刘文静想来,大丈夫身逢乱世除了觉得建功立业、平定天下还有第二个选择么。 他想了想,忽然明白了。 自古以来,那些隐士高人不都自称看淡了名利,厌倦了人世间的勾心斗角。 可是,这些隐士并非无缝的蛋,并非柴米油盐不吃的主——他们往往都有一颗圣人心,这便是刘文静的切入口了。 “救苦救难如何?” 刘文静道:“如今天下大乱战火纷飞,百姓苦不堪言,我等身负绝学,自当以拯救黎民苍生为己任,以独善守拙为羞耻,舞郎君以为何如?” 舞马说道:“肇仁兄所言不错。” “舞郎君便是答应了?” “我是说,” 舞马道:“肇仁兄之前讲,唐家二郎有问鼎天下之才,这个没有说错。 而且我料定,晋阳义军在唐公和唐家二郎率领之下,一定所向睥睨战无不胜,开辟新朝,安定四海。 待唐公日后君临天下,一定成就前所未有的大朝盛世,中原百姓丰衣足食安定享乐之时不远了,所以——多我一个,少我一个,无碍拯救黎民苍生的。” 刘文静听着头几句话,心里头还乐呵着。 结果最后一句转折,将他直拉入谷底。只觉得这人思维实在跳跃,与他沟通真是困难。 正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身后的宇文剑雪忽然说道:“舞郎君既无意封王拜相,也不想救苦救难,敢问您身为顶天立地的男儿,对自家前程作何打算。” “哦,” 舞马这才看了她一眼,“我打算研究觉术……这事儿应该挺有意思的。” ———————————— 感谢墨之夭阏2000起点币打赏。 感谢姜光岚对宇文剑雪的500起点币角色打赏,对青霞的233角色打赏。 感谢GaR_Absv5、十年书虫老司机、何浮白、寺塔、成都带不走的、善待自己666。 —————— 另外,我在第一卷卷末,又发了一章关于宇文剑雪的番外,感兴趣的可以看看。 —————— 最后,郑重推荐本作者的忠实粉丝,不二大道的高端盟主,狗戴胜同学录制的小说有声版本,已在喜马拉雅登录,搜《大唐妖怪图鉴》就可以找到,我觉得效果非常不错,大家去捧个场留个言嘛。 第三十六章 觉醒徒不能当皇帝 “什么!研究觉术?” 刘文静差点把刚喝进肚子里茶水喷出来, “舞郎君不是跟我开玩笑罢?” “天生好钻研有什么可奇怪的。” “怕是本末倒置了吧?” 刘文静下意识按了下桌子,身子向舞马倾了一下, “农户耕地就是为了耕地? 世人读书就是为了读书? 战士打仗就是为了打仗?” 眼瞧舞马大瞪眼睛看着自己,刘文静身子微微一滞,清了清嗓子, “难道不应该是为了建功立业、有所成就而研习觉术吗?而不是----” “可是...” 面对刘文静突如其来的激动,舞马只是身子往前靠了靠: “我只对觉术感兴趣,对打仗当官,对拯救天下没兴趣。” 还真是一个怪人啊。 不过,这样也好……刘文静反倒更有把握了。 他坐回椅子上,很快调整了作战思路, “舞郎君若是真的想研习觉术,那就更不用商量,只有一条路—— 跟着唐公干。” “还请肇仁兄明示。” “舞郎君该听说过,大业元年,流星殒坠的事情罢……” …… 舞马的确听过这件事。 昨天晚上往宅院走的时候,舞马和领路的兵士简单聊过几句。 谈起觉醒徒,那兵士大抵知道一些情形。 说是大业元年一天晚上,夜空之中有一颗硕大的流星坠落,落到地上却是不吭不响,也没砸出个大洞来。 但自从流星陨坠,天地间便异象丛生,世上出现了一些身具非凡本领、可以驭使觉术的觉醒徒。 这些觉醒徒人数稀少,多不轻显于世,往往神龙见尾不见首。朝廷和各方势力竞相拉拢,视其为平定天下不可或缺的力量。 那兵士道听途说居多,又夸大其词把觉醒徒说的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云云。 听完这件事,舞马心里便有个大抵的判断了。 这个世界的现实,和舞马所知的历史,真的分道扬镳了。 分界点应该就在大业元年,流星砸落的夜晚。 就是不知道,是正经的历史和眼前的现实干脆走了两条线,还是方向盘一打,彻底拐到别的路上。 舞马将自己听到的事情大抵说了出来。 刘文静道:“这是凡俗人口口相传的话聊,闲杂的事情我今日不多讲。 大业元年的确有一颗流星坠落,而且,还在各地散落了很多陨石碎片。 大概有那么十几块儿,要么落在了一方豪杰的手中,要么尚还杳无踪迹。 我要告诉舞郎君的是—— 你若是想研习觉术,便离不开这些陨石碎片……” 这其中的门道说来还挺复杂的。 刘文静边喝茶,边给舞马说叨。 续了三五盏茶后,舞马总算听明白了。 且不提觉醒徒是怎么出现的,不说觉醒徒怎么修行,觉术的原理是什么。 刘文静透露的信息里,最关键的一条便是—— 以陨石碎片为种子,有权向天神祈祷,召唤出一座觉醒塔来。 觉醒徒的觉术境界,便和这座塔直接相关。 “我没有听错罢?” 舞马好不容易把刘文静话里面七七八八的门道消化清楚,感觉自己的下巴完全合不起来了。 “肇仁兄的意思是—— 摆个祭坛,把陨石碎片埋在土里,就能跟种庄稼一样,长出一座塔来? 我要是想在觉术研习上有所成就,还必须加入一个拥有觉醒塔的势力? 而且,觉醒塔有几层高,我的境界上限就是多高? 也就是说,我自己的觉术水平自己决定不了,竟然还要看一块儿从天上掉下来的,跟我八竿子打不上干系的破石头的眼色?” 这简直……太扯淡了。 “慎言!慎言!” 刘文静连忙伸手捂住舞马的嘴,往天上瞧了瞧, “天神的耳朵最灵光……没得连累唐公召不出塔来。” 舞马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不会胡说八道了。 刘文静这才把手拿开。 “敢问天神哪位。” “不知道。” “不知道?” “都没摸清楚呢,”刘文静说:“天神算是很多很多神仙的总称,毕竟流星坠落才十三年,大家修习觉术也没多久,天神到底有多少,有哪些,谁都不知道。但是神肯定是有的,不然没法解释这十三年发生的这些晃离奇事儿,而且...” 他说着,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舞马,“神时刻注视我们,一定要有恭敬心的!” 作为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只相信科学之神的唯物主义者,舞马完全不打算接受刘文静这套歪理邪说,但也没必要较真到底, “还是谈一谈觉醒塔的事情罢。” “舞郎君大概在山里面呆的时间过久了。日后四处多走动走动,开开眼界才好。” 刘文静道: “现今,唐公手里便有一枚陨石碎片,今日午后吉时,就要举行召塔仪式。 舞郎君若是不信,大可亲身前往,观礼见证。” “既然有塔便能修行,”舞马眼睛一亮,“那我干脆把唐公手里的碎片抢过来,自己召唤一座不就好了。” “噗!” 刘文静把嘴里的茶喷了出来,洒了一桌子。 “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想,天下早就乱成了一锅粥,我等觉醒徒便是最大的祸水。” 大哥,隋末还不够乱吗。至少是八宝粥。舞马心里想道。 “舞郎君,” 刘文静神色忽的郑重起来:“我今日说的话,旁的你还可以听听罢了。这一句,一定要记在心里面—— 觉醒徒是绝不能当皇帝的。 绝对不能。” —————— 第一卷卷末发了一章关于舞马实验的番外有兴趣的可以看看。 第三十七章 觉者不帝,帝之必殒 为什么觉醒徒不能当皇帝。 “那是天神的旨意,” 刘文静伸手往上指了指,满脸写的都是神秘两字儿, “第一个被发现的陨石碎片上面刻着这么一句话—— ‘觉者不帝,帝之必殒。’” 这种事都可以规定的么。舞马心里面泛起一阵荒诞。 “那字儿不是用毛笔写上去的罢?” “怎么可能!”刘文静的声音忽然尖了一下,“杨玄感此人……你听说过没有?” “有点印象的。” 舞马当然知道,礼部尚书杨玄感,大隋朝第一个豪门士族叛乱便是杨玄感带头的。 华夏历史上第一个株连九族的好像也是他。 刘文静冷笑道:“杨玄感就是觉醒徒,还痴人做梦想当皇帝,所以才死掉的。而且死得特别惨—— 被天雷劈成了齑粉。 舞郎君要是不信,可以出门打听打听。” 觉醒徒的事情,我跟谁打听啊。舞马连声咳嗽,致敬已经被改到面目全非的历史。 “好吧,但这和我抢碎片有什么关系?” “自打陨石碎片出现以来,每一个拥有它的人,都被视为天神选中之人,有大气运加身,可以一争天下的,有志之士便会渐渐聚拢在其身边。 所以,谁手中持有陨石碎片,谁就是想当皇帝,而且有机会当皇帝。” 刘文静说到这里,嘿嘿笑了笑, “说实话,舞郎君就算把碎片抢走也是没有用的,你可知第三块儿被发现的陨石碎片上面写着什么?” “觉醒徒……不能抢碎片,不然就会死?” “嘿,” 刘文静道:“那上面写的是:觉者不招塔,招之必暴毙。” “糊弄小孩儿的罢,”舞马两眼大瞪,“你看见了?” “千万别不当回事儿。” 刘文静说,“曾经有人这么干过,当场就炸了。我亲眼瞧见的。现今已经公认了——能够拥有陨石碎片、召唤觉醒塔的人,必是一方豪杰、气运加身,方能降得住。庸人、常人、凡俗人,可都别不自量力。” 舞马满脑门的黑线,心想总之就是一句话——不豪别拿石头,就对了。 虽然他心里完全没有一星半点想当皇帝的念头,但听到这种很有针对性的规矩,也深深感到被歧视了。 “为什么会有这些规矩?谁刻上去的?所有的碎片上面都刻着字儿吗?” “别问,”刘文静朝上努了努嘴,“问就是天意。 至于碎片上的规矩,只有前几块儿石头传出来了。后面的碎片上,大概也是有字的,但拿碎片的人没说出来。” “所以说,” 舞马食指敲了敲桌子, “我要是想研究觉术,不能自己找石头,也不能单干,必须加入一个拥有觉醒塔的势力喽?” “这叫入籍。放眼天下——” 刘文静伸手,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很夸张大圈子,然后拳头一握, “还有哪个英豪比得过唐公和二郎的气魄、眼见和胸怀?” 这个我比你清楚。毕竟是盛世大唐头两个皇帝嘛。舞马撇了撇嘴。 “再所以说,” 舞马继续敲桌子:“昨天晚上你们去郡丞府,其实是去抢陨石碎片的罢—— 合着我和田德平斗了个你死我活,好东西让你们得了,反过来拿着石头来招揽我。” “这个嘛……不错,” 刘文静眼睛珠子一转,干脆坦白了。 他妈的,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舞郎君虽然说是常年猫在深山里修行的,可人绝对不傻,兜圈子没用。 “是,唐公早就知道田德平了。 昨天晚上我们连夜搜府,正是在姓田的屋子里找到了那块儿石头。 昨晚夜袭能成事,舞郎君献了大力。 好处也不能尽是我们得去。 这也是我今日为什么会来此,力劝舞郎君加入唐公麾下的缘由。” “那不成……石头已经到了唐公手里,拿是不可能拿回来的。” “谈钱多伤感情。大家相识一场,共度劫难,便是天大的缘分。” “我徒儿宇文剑雪也是要入籍唐公家觉醒塔的……日后咱们三个同修一塔,互相交流,共同提升,密切感情,岂不甚好?” “唐公起兵在即,立功的买卖就在这两天。舞郎君赶早加进来还能吃一口热饭,混一个开国元勋当一当的。” “觉醒塔也得赶早入籍的啊……若是待我等都把塔身唤出来了,舞郎君翻悔再加入,恐怕就剩喝菜汤了。” “我保证,现今天底下还没有几座觉醒塔的。” “有也就是五六座。” “对,都不怎么高。也就瓦岗李密家的,还有杨广家的……对,高点有限。” 刘文静说的口干舌躁,嗓子快冒烟儿了。 到后来,干脆胡扯八道,说出来的话自己都未必相信。 眼看着舞马脸上越来越没有表情,他心里便琢磨着,难不成真的要走到那一步了。 这里可是太原,是晋阳,没可能凭白地叫一个觉醒徒,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的。 “好吧,” 舞马听了老半晌,终于说道:“我原来也没打算跟你们虎口夺食。 至于往后的事情,总得让我先见识见识觉醒塔再说罢。” 刘文静大喜过望,却还有点不敢相信, “舞郎君这是答应了?” “其实,”舞马拿起杯子,稍稍啄了一口,“我是走不了的,对不对。” 刘文静僵在了原地。 “不管是死是活,不惜一切手段,”舞马接着说道:“一定要把我留在太原对不对。” “呵呵,” 刘文静脸上一肃,“舞郎君这样讲,就是严重低估二郎的气度了,也低估了我刘某人心中一片光明磊落。” 舞马站起身,走向正厅门口,阳光映在他的脸上,亮堂堂的。 如果非要选择一个势力加入,那么只要不是历史白痴,任何一个穿越者都会选李世民。 只是天底下有一个公认的道理,越容易得来的东西,越不容易被珍惜。 爱情如此。金钱如此。权利如此。人也是如此。 舞马可以入伙,但是他不能上杆子。 哪怕象征性地推辞一下。 “那么,”舞马说道:“一切等我看到觉醒塔之后再说吧。” “舞郎君一定不会失望的。” 刘文静总算踏实了。心里盘算着自己这一遭说客之旅也不知能在唐公的功劳簿上加个几分。 一旁站了很久的宇文剑雪听罢,兀自抱剑出了门,心里纳闷师傅硬要把自己拉扯过来有什么用,当个衣服架子么…… 屋里面两个男人的对话实在无聊,她便瞧向正在院中一角舞剑的青霞。 昨晚,青霞自称是舞郎君的表妹。 可宇文剑雪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猫腻呢…… ………… 感谢墨之夭阏两千起点币打赏。 感谢一千万年老书虫、狗头元首、修真门派掌门路、何浮白、夏雨初至。 新卷开始了,继续求推荐票,求投资人。 第三十八章 觉醒徒的六个关键词和关于图鉴的推测 谈完招纳的事情,舞马便向刘文静讨教起觉醒徒的修行。 “肇仁兄,我常年在深山里修习,对觉术的研究全凭自己摸索,还望老兄多多指点。” 刘文静有招募他的心思,自然知无不言。 更何况,他要讲的东西,在觉醒徒的圈子里不算秘密。 “我不知道舞郎君在深山里是如何做的。但觉醒徒现世十三年,我等研究了十三年,大致有六个关键词是最当紧的—— 其一是识海,二是神识,三是本命妖怪,四是启灵物,五是同醒物,六是觉术……” 刘文静说着指了指自己头顶百会穴的位置, “你摸摸这里…… 哎呀……摸你自己的, 对,就是这里,” 刘文静用指尖划了个圈, “大概就是这个位置,每个觉醒徒在这儿都有一个米粒大小的空间,被一片白雾包裹着。 咱们觉醒徒都可用意念驾驭白雾,探入米粒之中。 我等便将米粒唤作识海,将白雾称作神识。 神识是可以离体探查的,不过最多也就三两丈远的样子——这个舞郎君应该晓得吧。” 舞马下意识内视自己的识海中,心中暗道:原来那白雾叫做神识。那么灰雾呢?又是什么。 之前在密室的时候,舞马曾驭着灰雾离体,一直探到郡丞府前院,大概得有三四十丈的距离。 如今从密室里逃出来了,灰雾反而受到了更大的束缚力。 他早晨起床的时候试了试,最多只能探出十多丈的样子,而且很是费力,也不知其中有什么道理。 刘文静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不着急往下说了。 等舞马回过神来,他才接着说道:“再一个便是本命妖怪了。 每一个觉醒徒的识海之中,都有一副幻景,幻景之内定有一个本命妖怪。 咱们觉醒徒要修习觉术,绝离不开本命妖怪的——譬如我所掌握的【灼身之火】,便与我自家本命妖怪体内的玄火有关。 本命妖怪缘起神秘,流星坠落之前,谁也没有想到人的脑袋里竟然会藏着这样一个玄奇的生灵。 每个人的本命妖怪都不一样,据说有些厉害的妖怪追本溯源,竟然和山海经有关系的……这便是我要说的第二个关键词。” 舞马听罢,瞠目结舌。 刘文静细细与他讲解,六个关键词讲完,足足过了半个时辰,罢了又说道: “舞郎君,这些东西我猜你自己修行的时候,大抵也有所了解。 我想说的最关键之处乃是—— 诸般觉术俱是可以提升等阶的,但想必你也发现了,单凭自己修习,只能提升觉术使用的熟练度和技巧,觉术的威能绝不会有半点提升。 我等苦苦研琢多年,到底才明白,提升觉术的根子便在觉醒塔上。 若是没有觉醒塔,便算是天才中的天才,便算是没日没夜的修习,也是徒劳无用的。” “所以,”舞马翻了翻白眼儿,“你绕了老半天,说了这么多,最后还是要劝我加入唐公麾下的罢。” “不单是觉术,”刘文静嘿嘿笑道:“据说觉醒徒也是有等阶的,虽然至今众人都没有摸清楚,但这个肯定也是和觉醒塔有关的……” “你这人……神神叨叨的,不痛快。” “嘿……” 两人这般又说了一会儿,舞马问了一些修习和驭使觉术的细节,理论部分的内容了解的差不多了,只差亲身来实践。 刘文静便说唐公今日的召塔仪式还有些需要准备的事项,先告辞了,又一次郑重邀请舞马过去观礼。 “倘使舞郎君愿意,咱们当场便可以入籍觉醒塔的——” “知道啦。” 刘文静完了事,便领着徒弟宇文剑雪要离去。 两个人走到院门口,宇文剑雪忽然转过身来问道: “舞郎君难道不好奇,第二个陨石碎片上面刻着什么吗。” “用碎片可以召唤觉醒塔的——大概是这意思罢。” 宇文剑雪道:“一石生一塔,一塔照一方。” “一塔……照一方……”舞马嘴里喃喃念着。 正琢磨话中之意,宇文剑雪已跟着师傅出了院子。 远远的,一袭白衣在风中飘荡,不久消失不见了。 …… 送走了刘文静师徒俩,舞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继续密室中未完成的项目——研究图鉴。 按照刘文静的说法,每个觉醒徒的识海之中,除了本命妖怪,一定还有兵器或者其他的物事。 其中有一个物事,是觉醒徒觉醒之时,启迪他的不凡之物,一并被映照进了识海之中,便叫做启灵物。 与刘文静探讨了一番,舞马猜测《图鉴》就是自己的启灵物。 可本命妖怪呢,连个影儿都见不着。 或者说,《图鉴》也有可能是舞马的本命妖怪。 按照刘文静所述,觉醒徒修炼觉术须以本命妖怪为本,感悟其中觉术原理。 这不正是最有趣的试验素材么。 舞马打算结合刘文静的讲解,集中精力做一些关于《图鉴》的试验,以验证他之前在郡丞府就萌发于心中的推测。 从先前在郡丞府发生的种种异象和变故,舞马初步得出了三个推断—— 【第一个推断】:《图鉴》空格上出现的画像应当与现实中的某个人物相互对应。 首先是第一个空格内的画像——熊怪手持黑缨枪,田德平也有一把黑缨枪。后来田德平的黑樱枪还化作虚影钻进了舞马的图鉴中,与黑熊怪的枪合二为一了。 田德平献祭之时,曾召唤出一尊熊怪虚影,献祭所念祭词对象便是来自黑风山的黑风神。 如果舞马没记错,西游记第十六回偷走唐僧袈裟的黑熊精不就住在黑风山黑风洞么。 西游记里便将它叫做黑风怪,兵器正是黑缨枪。 在密室之中,舞马曾对着熊怪的眼睛注入灰雾,同一时间田德平也在揉眼睛。 由以上细节可证:头一个空格画像里的黑熊怪,多半就是田德平的本命妖怪。 再看第二个空格里的青灯古佛画像。 在密室之中,面对田德平的生死威胁,舞马曾将灰雾注入灯芯,伴随灯芯明灭,原本处于昏迷之中的青霞也出现了微妙的身体反应。 由此可判,青霞和青灯古佛画是关联的。 舞马很快联想到电影《大话西游》里面那位情深义重的紫霞姑娘。 紫霞和其姐姐青霞不就是一对儿纠缠不休的灯芯么。 舞马为紫衫女子取名青霞便是由此而来。 那么,有没有可能,画像里的油灯或者灯芯,便是青霞的本命妖怪。 【第二个推断】:灰雾对画像的改变可以影响到现实中对应的人物。 这一点在密室的两次探索中已经得到初步的验证。 【第三个推断】:画像的颜色与现实中对应人物的状态有关联。 具体而言,当现实中的对应人物死亡,画像会变成黑白二色——这是最新发生的变化,田德平的熊怪画像便是如此。 对应人物活着,画像则会保持灰白二色。青霞的古佛青灯便是如此。 值得注意的是,青霞的灯芯发生了非常明显的变化—— 原先在密室之时,青霞昏迷灯芯则火光微弱如风中之烛,现今青霞舞剑生龙活虎灯火则跃动明亮。 除此之外,还有两件事有待得出更加准确的结论: 【第一件事】哪些人会在图鉴上出现对应的画像。 田德平是舞马的生死之敌。 青霞是田德平不惜一切代价要拯救的人,是和舞马共处密室的人。田德平献祭舞马,最终的目的是救活青霞。 至此,出现的两个人都与舞马的生死息息相关。 下一个人会是谁呢?舞马期待着。 【第二件事】 也是关键的事情,舞马可以从图鉴里,还有以上这些推论和迹象中得到什么好处。 舞马打算先做个实验…… —————— 感谢一梦五十年,成都带不走的,成都带不走的。 继续深夜求推荐票和投资人! 第三十九章 这次实验,将是一个伟大的开始 舞马眼前的熊怪图,比起密室的时候有了两个变化—— 第一,整体色调由灰白变为黑白; 第二,祭坛由彩色变为黑白色。 前面分析过,这大概是田德平死掉的缘故。暂时不能判断这样的变化会对舞马的探索产生怎样的影响。 按照刘文静的说法,出现在识海幻景中的物事,除了本命妖怪、启灵物之外,还有一种叫做同醒物。 所谓同醒物,大抵与觉醒徒过往的经历有关,又或者与他的本命妖怪有关。在凡人觉醒之时,一并出现在了识海之中。 熊怪图里面,除了熊怪本尊,还有黑缨枪,袈裟,祭台三个物事。 舞马分析一番,联想西游记原著中的情节,黑樱枪和袈裟似乎都和黑熊怪有关系,唯有祭台是新冒出来的。 那么,祭台便大有可能是启发田德平觉醒的启灵物。黑樱枪和袈裟多半就是同醒物。 关于觉术和幻景物事的关系,刘文静讲得很明白—— “咱们的觉术,全是从自家的本命妖怪、启灵物和同醒物中提取来的。” “提取之法,便是把神识注入这些物事之中,但能不能成便是两说啦。” “有的人,就是招老天爷喜欢,一提就成!” “有的人麻烦些,得反反复复,甚至试个百回千回才行。” “神识是可以消耗的,舞郎君知道罢……一旦耗尽了,人就昏过去了。 有的人得罪老天爷啦,昏过去不知多少次,到最后都没把觉术提取出来呢。” 这是刘文静的原话。 对于舞马而言,灰雾似乎具有神识的特质,却比神识的功效更强一些。 他理所当然想试着用灰雾代替神识进行注入。 首要的对象自然是图鉴。但图鉴已经用灰雾反反复复探索过,暂时来看没有用的。 舞马的希望在图鉴里面—— 熊怪图和古佛青灯图很有可能对应的是田德平和青霞体内的识海幻景,舞马有机会从图中提取觉术的。 在实验开始之前,舞马延续在尸怪世界养成的良好习惯,专门找来笔墨,还有一厚摞纸张,记录实验的过程。 舞马曾经看过相关的资料,隋朝时期纸张的原料主要是树皮,制成的纸也叫皮纸,柔软又有些韧劲儿,易于保存。就是纸质不是很细腻,摸上去有点糙,用毛笔写起来也不是很舒服。 但舞马没法儿要求再高了,只能庆幸自己没有穿越到蔡伦的前面。 舞马抓毛笔的姿势很不讲究,在纸上写下的文字也十分潦草,再加上简体字的效果加成,估计这个年代很少有人能看得懂。 这就对了,他本来就是留给后来人看的。 …… “大业十三年,五月,太原郡,晋阳县,某处暂住的宅院。 在和刘文静详谈之后,我将开始探索图鉴和觉术之间关系的实验。 我有一种预感。 这次实验,将是一个伟大的开始。 我将原原本本地记录这一切。 写到这里,我的手兴奋的有些颤抖了。 你看,这字儿多难看。 以下,实验记录—— …… 实验项目:【关于图鉴与死亡觉醒徒的关系及利用图鉴研发觉术的可行性实验】 试验对象:《图鉴》第一空格中的熊怪图(严重怀疑其原型为西游记第十六回偷走唐僧袈裟的黑风山黑风洞黑熊精) 试验工具:神秘灰雾 试验方法:用灰雾进行注入 实验步骤:第一步……” …… 舞马将灰雾小心翼翼注入熊怪的胸口。 在接触的一刹那,舞马的脑袋闷了一下。 压抑的死寂顺着灰雾传进舞马的脑海中——就像是在深夜走进了空无一人山林,远处隐隐有坟堆,空气中一团鬼火向自己缓缓飘来。 舞马本能地将灰雾与熊怪脱离开来,紧接着一阵心悸让他头晕目眩。 他在纸上写道: “熊怪身上似乎是来自死魂界的气息给我传递了非常明确的信息:在一段时间内,它不可利用,不可靠近,不可招惹。 我将暂时放弃对熊怪的探索。 这绝不是畏惧,而是理智地战略性转移目标。 值得一提的是,在密室的时候,我也曾试着向熊怪注入灰雾,但那个时候完全没有这样的感觉。 我大胆猜测,这依然与田德平的死亡有直接关系。” …… 放下笔,舞马转而向祭台注入灰雾。 祭台传递给舞马的,是充满血煞和不甘的气息。这让他觉得自己又一次回到了密室,躺在了祭台上,等待命运的宣判。非常不美好。 他写道: “看来,从祭台中暂时无法提取觉术的。 另外,短时间内,我不想碰祭台了。” …… 接下来是熊怪身上披着的袈裟。 这件袈裟很容易让他联想到唐三藏那一件。 追根溯源往前走,这件袈裟可是观世音菩萨赐给唐僧的,来头特别大,如果能从中提取觉术一定很不简单。 灰雾注入袈裟之后,袈裟表面泛起了一层透明的薄膜,很快又消失了。 传递给舞马的,是一种空灵的气息,就好像一个人隔着一层面纱观察世界。 令舞马失望的是,除了这种感觉,他一无所获。 “袈裟实验……出乎意料的失败了。” …… 舞马有些失望,尤其是对袈裟,他一度抱着很大的希望。 他有一点点紧张了——有没有可能,图鉴的作用和觉术完全没有关系。 如果是这样,舞马真的会有烧书的冲动。 “就看你了!” 抱着最后的希望,舞马把目光投向熊怪手中的黑樱枪。 灰雾注进去。 这一次,舞马的注入是不落死角的,地毯式的。 他驭着灰雾从枪尾接着枪身摸到枪头,连那一缕稀疏的黑缨也没有放过。 一开始,黑缨枪对舞马的注入并没有什么反应。 枪尾冷冰冰的像冬天的门把手,随着灰雾一点一点往前摸索,枪身渐渐回温了。 摸到中间的时候枪身开始发热,甚至能感觉到它极其细微的颤动。 摸到枪头的时候已经有些烫手了,枪身颤抖的很厉害。 摸到黑缨的时候枪身开始嗡嗡作响,散发出一股躁动不安的气息,这让舞马有点兴奋,又生出一点被感染的烦躁情绪。 他把黑缨一根一根摸过去,没有一条漏网之鱼。 等到所有缨丝全部摸完,黑樱枪忽地黑芒一闪,枪身晃晃而动。 再一瞧,枪头已由黑色变成了亮银色。 樱丝和枪身虽然还是黑色的,但周遭背景却多了几分深深浅浅的颜色,衬出了些许立体感。 枪头上出现了一行小字—— 【狂躁之风】…… ———————— 继续深夜求推荐票,求投资人。 感谢Raise_lovell,一千万年老书虫。 第四十章 我不吃这一套 当【狂躁之风】这个充满西方奇幻色彩的称呼出现在枪头上的时候,舞马一度以为它是黑缨枪的名字。 当然,舞马绝不会只凭简单的印象就作出判断。 他用灰雾铺满【狂躁之风】的每一个笔画,就像往河道里注水。 注满的一瞬间,枪头上亮起一道光斑。就好像打开了一扇通往异世界的窗户。 一股指头粗细的龙卷风由此穿梭而来,在舞马的识海中横冲直撞。 舞马将灰雾附着在龙卷风上,它很快安静下来。 随即,舞马听到了来自异世界梦呓般的低语—— 【这是伟大的黑风山黑风神赐予的风。 触碰者陷入狂躁,沾染者失去恐惧,胆小怯懦的战士最需要它】 低语轻吟之后,舞马看见熊怪图的右上角,多出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龙卷风图案。 说真的,看起来有点像手机APP的图标。 舞马向图标注入灰雾,灰雾消失了一点。 旋即一小股龙卷风在舞马掌心里打转。 舞马在记录上写道: “我很快意识到,我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第一个觉术。虽然它原本是田德平的。 这让我非常兴奋,好像回到了从前,躺在尸怪堆里第一次进化的时候。 我很想试试【狂躁之风】的威力,但它看起有点危险,需要挑一个合适的时机、合适的对象……” 整整一上午,舞马都窝在他自命为临时实验室的书房里进行实验探索。 他把实验记录命名为《舞马的实验记录合集》。 想了想,又在舞马前面加了先知两个字。 进行总结的时候,他这样写道: “在临时试验所的每一个实验是令人惊讶的,富有成效的,具有开拓性的。 我有了一个新的推断:即,对于画卷上的图像,颜色不同可利用的程度也不同。 比如:彩色可以提取觉术(黑缨枪),黑白色可以传递气息但无法提取觉术(熊怪,祭台,袈裟),灰白色的话…… 当然,还有一个疑问……真的存在异世界么。” 完成了对熊怪的初步实验,舞马把视线转向了古佛青灯图。 比起熊怪图,它要简单的多。 一盏青油灯,一尊古佛背景。古佛是一掌托肘、一掌捏指向外的。 可让舞马感到兴奋的是,它所对应的青霞还活着。这样的实验应该更有趣,更有收获。 “实验的第一步,应当是……” 舞马往青灯的灯芯上注入灰雾,灯火忽地往上窜了一下。 “啊!” 门外传来了青霞的惊叫声。 舞马打开门,看见青霞坐在地上,面色潮红。 “你……” “是,”青霞猛地站了起来,红晕未退,“我在门外等了好久啦,看见你一直忙乎着,就没有打搅。” “你怎么会坐在地上的?” “这……谁知道,”青霞愣了一下,“刚才好像有人对着我脑袋吹了一口气,我就有点发软了。” 舞马正想接着问下去。 “刚才,”青霞抢先说道:“他们来找你,是说觉醒塔的事罢?” “你偷听了?” “那时我在舞剑,”青霞举起手中剑,“那位宇文剑雪姑娘可以作证。 这事儿不难猜——我知道田德平手里面有一块儿陨石碎片,现在肯定被刘文静拿走了,他想用这个拉拢你吧。” “哦,你觉得怎么样?” 送走刘文静之后,舞马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核实他说的话。 刘文静这个完全从正史中走歪了的觉醒徒给舞马的感觉就是不靠谱、不真诚、不实在。 舞马可以咨询的人非常少。眼前的青霞,就是一个很好考证对象。抛去神秘的来历不管,青霞绝对也是一个觉醒徒。 “入籍啊,当然要入籍,” 听了舞马的话,青霞眼眸一亮, “觉醒塔的事情的确是真的,我曾亲眼瞧见过。 觉醒徒的修为和觉醒塔紧密相关大抵也是真的,我先前听人讲过。 只不过,虽然我也算个觉醒徒,可从没有入籍过哪个觉醒塔,里面的具体门道就不大清楚了。” “哦,陨石碎片上面刻的字也是真的咯?” “这事儿我也听过,”青霞说:“只是没有亲眼瞧见。 说实话,陨石碎片很稀少,每一块儿都牵扯着重大隐秘,不管是哪个势力拿到手,都会死守秘密,所以真正能传出来的有用消息很少。” 舞马又试探了一些细节,可惜青霞知道的也就这样了。 他在屋子里踱着步,消化着刘文静和青霞话里面的信息。 “舞郎君。” 舞马转身看青霞。 她的嘴角微微弯了起来,像慵懒躺下的月亮。 舞马知道前戏做完了,青霞终于要端上主菜。 “我也想入籍觉醒塔,你帮忙跟刘文静说一下吧。” 听了这句话,舞马认为觉醒塔一定是个好东西了。至于青霞的请求.....是绝不可能答应的。 “又不是我们家的塔。”舞马说。 “如果不是你杀了田德平,”青霞说:“他们也拿不到石头吧?” 舞马眼睛大睁。 “所以,是他们欠了你的,你可以提条件,提要求。” “他们未必会承认——谁都不喜欢欠别人的。” “我喜欢。” 青霞靠近舞马,身上香气散了过来,有点像玫瑰。 他略微有点发晕。 “你不喜欢吗——” 青霞的声音变得缥缈而富有磁性,“我欠你的。” “别来这套,”舞马立在原地,皱了皱眉头,“我不吃。” ———————————— 感谢善待自己6666千币打赏。 感谢齐可修与贺孤穷。 继续求推荐票吧。 第四十一章 待到封禪日,且上封神榜 青霞呵呵笑了几声,识相地往后退了退。 “讲道理总可以吧,” 青霞收起笑容,正色道:“我入籍之后,一定会帮唐公做事。没有哪个想称霸天下的豪杰会拒绝觉醒徒。” “你是怎么想的,”舞马道:“入籍这件事儿,为什么。” “长生不老——我只想长生不老,塔里有我要的答案。” “何不乘风起,”舞马冷笑道,“我还想当神仙呢。” 托词都这么不靠谱,还有什么好说的。舞马正琢磨怎么拒绝她,却听青霞说道: “倘使入不得籍,我一定会很伤心,” 她往前一步,逼向舞马,“倘使很伤心,我就没法儿保证自己会干什么——伤心欲绝,上吊寻死,都是有可能的。” 舞马觉得自己头顶上的刀子似乎蠢蠢欲动。他有点头痛了。 “好罢……我跟刘文静说说,不保证能成。” 当然,说是这么说,舞马压根没打算跟刘文静提这事儿。或者,可以跟刘文静先说好,从源头上断了青霞的念想。 说实话,舞马本不应该把青霞留在身边的。可是,躲在暗处看不见的敌人往往更可怕。关于青霞,舞马的计划只有两条—— 第一,警惕她,盯住她,直到自己有了解决诅咒的办法。 第二,做实验,关于青霞和古佛青灯图的实验,直到找到解决诅咒的办法。 昨天晚上往这间宅子走的路上,舞马曾兜着圈子打探青霞的身份,对方完全没有被舞马绕进去,展示给舞马的态度就是不拒绝、不承认、不正面回答。到最后舞马的舌头都要累趴下了,也没把青霞的嘴撬开。 应付完青霞,约莫临近李渊的召塔仪式,刘文静专门安排兵士来引路。 舞马想了想,暂时放下对《古佛青灯图》的探索,跟着兵士出了门。 青霞匆匆赶过来,“我也要去。” “下次吧。刘文静说这仪式涉及隐秘,不叫闲杂人等过去。” “我非闲,也不杂。你答应让我入籍的。” “那也得等我和刘文静商量完。” “哼……” 舞马硬是将青霞一个留在院子里。 …… 召塔的地方选在了南郊一片空地,似乎离刘文静住的地方不远。 因为害怕旁的势力得到有用的消息,这种召塔仪式原则上是保密的。 空地四周盖了高高围墙,到处都有站岗封锁的兵士。 舞马到了地方,看见一众礼仪兵士正忙忙乱乱。 空地正中央放着一个扇着红布的长桌,上面摆着香炉,鲜果,点心,大抵之类。 香炉后面立着三个木雕,中间一只是白鹿,左面的是白纹老虎。 右面的则是一本无字之书。 便根据排序,猜测白鹿是刘文静的本命妖怪,白虎是宇文剑雪的。 至于那本书……这要怪他没和刘文静说实话。但《图鉴》的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告诉第二个人。 “刘文静呢?” 舞马四处观瞧一番,找到了正指挥兵士摆弄花花草草的刘文静。 刘文静身旁,还有一个赤脚姑娘……正蹲在地上,双手托腮,看一个兵士往土里种花。 “青霞?” 舞马皱了皱眉头,目光像一把刀子甩了过去。 看见青霞的第一瞬间,舞马脑袋里就冒出了糟糕两个字。好在招塔仪式还未开始,事情还有的寰转。 他寻着刘文静走过去。 “舞郎君,”刘文静笑着先开口了,“你家妹子说她也要入籍觉醒塔,我自然求之不得。” 舞马把刘文静拉倒一边,压低了声音,“你真的以为她是我表妹。” “放心吧,”刘文静端起一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神情,“她入籍觉醒塔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我的意思是,青霞不可靠。你不懂——” “你不懂觉醒塔的运作原理,”刘文静说,“等着瞧吧,只要入了籍,就一定可靠。” 舞马不解刘文静为何这般自信,正想好生劝劝。 刘文静又道:“青霞入籍之事,已征得唐公和李家二郎同意,再要更改还得与二位解释,很麻烦的。” 说着,拍了拍舞马的肩膀,“你且把心放进肚子里,老兄自有分寸。” 舞马哭笑不得,满脑子想的还是怎样才能把青霞入籍的事情黄掉。 说话间,青霞的本命妖怪木雕已经拿过来了。 正是一盏青油灯模样的木雕,与舞马图鉴里的几乎一模一样,多半是青霞专门将它画在了纸上再请人雕刻的。 舞马没能劝得了刘文静,青霞倒是主动来找舞马解释。 “舞郎君不会怪我吧。” 舞马默声不语。 “其实,我瞧出来了,” 青霞看了看不远处忙乎的刘文静,“你根本没打算和他提我的事儿吧——我能理解。 但我真的很需要觉醒塔。我不喜欢像傻子一样被欺骗,也不喜欢被动等待,所以我自己来了。 而且,你也没道理怪我。 入不入籍,那是我和刘文静的事情,要看唐公和李世民许不许,你有什么理由干涉?” 从某种角度上青霞的话有点道理。 但问题的根本是,青霞很可能是一个对舞马抱着恶意的女人,是一个有可能对舞马怀着复仇心而且舞马暂时拿她全无办法的女人。 舞马实在无法安然看着她做大做强。等什么时候搞定了诅咒,舞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青霞弄死。这妖女太邪门了。 在和刘文静反复沟通,确认青霞入籍已经成为召塔仪式无法取消的的重要环节时,舞马很快接受了现实。 脑子里开始盘算下一步的计划。可以肯定的是,既然青霞要入籍,那么舞马就必须入籍了。 剩下的,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先看看觉醒塔到底是怎么回事再做打算。 当然,舞马没有忘记给青霞撂下一句狠话, “你要是打算惹麻烦——最好先想清楚结果。” “你就是我最大的麻烦。”青霞笑道。 “……” 舞马细品青霞的话,转而走到中间的红布木桌旁。 刘文静把青霞的青油灯擦的油亮,规规整整、恭恭敬敬摆在舞马书雕的旁边。 看着整整齐齐一排木雕,刘文静道:“怎么样,讲究不讲究。” “这是干嘛的?” “每一个本命妖怪,都对应着天上一位天神,”刘文静说道:“等觉醒塔召唤出来,天神的雕像就会出现在塔内,对咱们修习觉术大有帮益。” “我还没答应。”舞马道。 “哎呀,你就先入了籍罢……又不是不能退,等你加进来以后,得了好处,指不定求着我别把你踢出去。” 舞马问起觉醒塔里有什么好处,又怎么运作的,刘文静又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舞马干脆忍住不问。 约莫快到吉时的时候,李渊带着李世民、裴寂过来了。 据刘文静讲,李渊原是打算大操大办的,把自家麾下的重要人物都请过来共襄盛事。可刘文静分析利害,为免被有心人窥破奥秘,还是尽量控制了范围。 舞马远远便在观察李渊,这位未来的大唐开国皇帝,高额皱面,委实有些老妇人的面相,怪不得杨广曾经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取笑他生了一副“阿婆面”。 刘文静一番引荐之后,李渊大抵以为舞马确定要加入晋阳起兵的行列,说了很多勉励的话,便是一旦事成,绝不会亏待,大抵之类的。 李渊这句话,舞马倒是相信的。 且不提他称帝后封赏的太原元谋功臣。便是不久之后进入关中,李渊随意封赏的官爵便不知成千上百,基本上但凡投靠的人就没有落下去的。这和某位姓杨的同学形成了鲜明对比。 客气话不多讲,便在匆匆准备之中,很快到了典礼吉时。 无干人等一律被清出场外,远处兵士严卫,只剩李渊、李世民、裴寂、刘文静、宇文剑雪、舞马、青霞几人。 刘文静双手捧着一个约莫两尺长,一尺宽,盖着一块儿红布的牌匾,递到李渊面前。 “还请唐公为此塔揭牌。” 李渊揭开红布,便瞧见牌匾上面写的是“大唐塔”三个字。 据说但凡找出觉醒塔的势力,都是起了塔名的。比如瓦岗那座便叫义气塔,杨广那座便叫明君千古塔。 刘文静上午来找舞马时,也曾征询过舞马的意见。 刘文静原本属意的名字是唐觉塔,舞马觉得似乎有些窄而浅了。便建议换做大唐塔,寓意李渊起兵之后,定能一路披荆斩棘、横扫秋风,开辟盛世大唐。 刘文静当时也没说什么。现今换了名字,大概是请示李渊之后,得了李渊的首肯。 李渊接过牌匾,放在了红布木桌当中。 刘文静又捧来一个金光灿灿的雕花木盒递在李渊手上,郑重说道:“便请唐公与天神祈福,好赐宝塔助我等平定四海,还世间一个清平,还百姓一个太平!” 李渊接过木盒打开,取出陨石碎片——正是一块青色的石头,约莫有两个成年人的拳头合起来大小。 他拿着石头朝众人眼前晃了一圈,只见石头上面当真刻着一行字: “待到封禪日,且上封神榜。” —————— 感谢善待自己6666千币打赏。感谢斯特里克兰500打赏。 继续求推荐票,求投资人。 第四十二章 當妳走進這個世界,妳將無法自由離去 “待到封禅日,且上封神榜……” 舞马正琢磨其中的意思,刘文静凑在他身旁耳语道:“封禅知道罢?” 舞马点了点头。 作为一个野史发烧者,一代天可汗李世民心心念念的封禅大典舞马怎么可能不知道。 华夏历史上一共七个皇帝办过封禅大典,李世民前面就有三个。李家二郎自认一代明君,心里面有多想封禅可想而知。可据舞马所知,李二郎终其一生到底是没封成禅的,里面的缘由就不必细说。 刘文静见舞马点头,便接着耳语道:“那舞郎君应该明白了吧,咱们觉醒徒界一直口口相传的说法竟然是真的—— 待天下大一统,天子举行封禅大典的时候,可向天神发愿,叫跟随其平定天下的觉醒徒列入封神榜,成为天神的。” 舞马被这话雷的不轻。可转念一想,觉醒徒和陨石碎片都出现了,血祭他也见识过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刘文静与众人说道:“每一块儿陨石碎片上面写得字,都涉及到觉醒塔运转的重要规则,事关各方胜负存亡,实为重大隐秘,我等务必保密。”舞马偷笑,暗想这块儿石头上面的话大概已没有保密的必要。 刘文静叮嘱罢了,李渊便把陨石碎片从盒子中取了出来,放到事先挖好的坑洞里面埋了起来。 刘文静端来一个铜盆,里面装着半盆水,据说是清晨甘露收集起来的,又在晋祠请天神开了光。 李渊接过铜盆,深吸一口气,往坑洞里面一撒,水珠子落了一地。 舞马楞了一下—— 原来,陨石碎片真的是要种的,跟庄稼一样,刘文静没骗自己……舞马觉得有些荒谬,可余光瞄向四周众人,面上神情俱是十分严肃,眼神里面透着虔诚和郑重。尤其是李渊和刘文静两个。 “既然是这样……至少该念个咒语什么的吧。”舞马想。 李渊泼水不久,空地处忽然震动起来。 紧跟着,四道白光从舞马、刘文静、宇文剑雪和青霞身上一脱而出,钻入了泥土之中。 众人连连退后,只瞧埋石头那处缓缓升起一道尖顶虚影。 那虚影越升越高,下面露出的部分也越来越宽。果然是一座塔型建筑,很快就宽到了直径三四丈的样子。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只有一层高的觉醒塔整个从土里钻出来了。 紧接着,塔影散了一圈白芒,整个身子忽地凝实了。只见塔顶五条边棱,勾檐飞瓦,塔身红墙朱漆,形象生动,绝不是幻景。 日光照下来,塔身在地上投出一滩清晰的影子。 众人连连惊呼,感叹其中奥妙。 舞马置身其中,恍若亲临虚幻。半晌,心里想道:好吧,不过是种下石头长出一座塔,没什么大不了的。 再看那觉醒塔正前方,有一宽大的朱漆木门,众人正想进去看看,却瞧见木门两侧挂着一副对子—— 上是“凡俗人勿近”,下是“覺醒徒獨臨”。 横批“覺路難行”。 李渊笑道:“那便是要赶我们走咯。” 刘文静正要应话,却听裴寂抢先说道:“向来果园子主人只需果实熟了摘果实,何须亲自浇水施肥。” 给了刘文静一听,只恨自己溜须拍马功力尚浅,一万个比不过裴龟公。 接下来,在场几位觉醒徒等人要进去塔中体验,据说时间不短的,李渊自然不可能在这里久候,便叫李世民和裴寂陪着回了唐公府,接着筹备起兵之事。等这边有了消息,刘文静再去禀报。 送别唐公之后,舞马四人一起往觉醒塔内行去。 方走到门口,眼前凭空冒出一行工整清晰的楷体字: 【壹座最簡陋的覺醒塔】 舞马脑袋里嗡的一下,心里面一阵狂喜。想它终于来了。 刘文静却忽然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看见没?” 他指着半空中那行小字,“你们看见没,这是神迹啊……天神在与我等说话!” 舞马张了张嘴,朝两旁瞧去,宇文剑雪和青霞的脸上也都是惊讶的神色,才明白这行字乃是众人都可以看见的。方才只是自己想多了。 “你们还愣着干嘛?” 刘文静使劲儿在地上磕头,“快跟我一起……恭敬,恭敬!” 宇文剑雪说:“师傅,咱们还没见到神呢。” 青霞说:“除了娘,我谁都不会跪的。” “哎呀,我说你们两个……” 刘文静跪在地上,拧过身子,朝舞马看过来, “舞郎君,我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 舞马抬头看着身前高塔,眼前飘着真真切切的字儿,耳朵里刘文静的话浑未进去半句。心中暗道: “这个觉醒塔,看起来还真是有些邪乎劲儿。但要是说真的有神,我绝不相信的。不管怎么讲,今日既然到了这里,就没有打退堂鼓的道理,横竖也得进去瞧一瞧。” 这般一想,迈开大步往塔门行去。 “别啊……舞郎君! 头一个进门是有……” 刘文静伸手拉他,可一个没留神儿,舞马人已经在塔中了,“有……讲究的……” 舞马这才转过身,看见刘文静大张着嘴,下巴发颤, “那你不早说。” “谁想得到……”刘文静苦脸道:“你先前入籍的时候那般不乐意,进塔门倒是个利索的。”舞马却猜他之所以没有提前告诉自己,多半有什么考量,只不过弄巧成拙了。 【第壹個人,將成為領路人】 原来是这样。舞马看了看小字,又看了看刘文静,其实对这个劳什子领路人,他并不感兴趣。 “还能换不?”他说。 刘文静摇了摇脑袋,带着一点点生无可恋的惆怅。 “除非你死了……” 舞马大概可以理解刘文静的绝望了。 毕竟是立志要当开国元勋的人,刘文静很快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领着宇文剑雪和青霞鱼贯入了塔内。 觉醒塔内是一个颇为宽敞的大殿,大概一百多平方米的样子。但之前从塔外面观察,似乎只有五十平米的规模。 大殿之内是柱状空间,白墙环绕,空空荡荡。 四盏半明不暗的灯笼挂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堪堪照亮。 靠北的地方,立着四个等人高的雕像。 不用说,雕的自是四位觉醒徒的本命妖怪。 舞马远远观瞧一番,看见自家那本蓝色书雕上面,果然没有字的。 刘文静领着众人往雕像处行去,行至大殿正中央,瞧见脚底下有一个直径约莫两米的圆圈,圈内直线纵横,纹路复杂,看起来很像西幻小说里面的魔法阵。 【請領路人為這座最簡陋的覺醒塔命名】。 “有必要反复强调么……”刘文静咕哝了一句。 “师傅,您这回不怕得罪天神了?” “我就是说这行字儿。”刘文静酸酸地看了舞马一眼,“你快说罢,别折磨人了。” 舞马顿时觉得有些好笑,嘴角弯了弯,对着半空中的小字说道:“大唐塔。” 话说完的瞬间,大殿中央正上方,出现了三个俊秀朗逸的大字——【大唐塔】。 字现当空,缓缓横旋,金光熠熠,颇有些神秘的气息,照的大殿之内一片敞亮。 【當妳走進這個世界,妳將無法自由離去】 【請時刻關註神的旨意】 “天神保佑呐!” 刘文静望着半空中的两行字,跪倒地上,连连磕头,“请接受我的敬仰、崇拜和歉意!”再次要求舞马三人一起恭敬磕头。 舞马顾不上搭理他了。他掐了掐自己,剧烈的痛感证明绝不是在梦里。 暗自消化着小字里面传递的讯息,心中暗道:“写了这么多字,其实意思很简单罢—— 第一,既然进来了就别想走了。第二,觉醒塔会给神旨。” 再多思量也无益处,神旨在哪里? 回过神来的时候,青霞和宇文剑雪已经站在各自本命妖怪雕像前发呆。 雕像身上射出一道光,将她们周身笼住。 二人脸上皆露出了一些喜色。 “都还挺机灵的……” 舞马心头一动,便往自家本命妖怪的雕像行去。 “啊呀,都急什么,等等我!”刘文静也顾不上磕头了,踉踉跄跄爬起来,抢在舞马前面跑向白鹿雕像。 舞马负手,缓缓立在无字书雕前。 【壹個最簡陋的本命妖怪雕像】。 真的够简陋——边缘棱角参差不齐,封面还掉漆了。 “没办法,”舞马撇嘴,“也不是我做的。” 所谓的神旨呢。 舞马正想问问刘文静,书雕忽然射出一束白光笼住了他。 光幕上,闪过一个拿着黑缨枪的熊怪虚影。 熊怪举目张望,月照当空,远处似有一个染着熊熊烈火的院落。 火光照映之下,院中一片片人影闪动,黑烟滚滚而起。 熊怪看了一会儿,忽然御空而起,化作一道黑影,向院落飞了过去…… —————————————— 感谢善待自己1000起点币打赏,感谢无极天山派500打赏。 继续求推荐票,求投资人。 第三十七章 观音院僧众 说真的,出现在书雕光幕里的这段影像,很像一段微电影。 影像放完之后,舞马脑袋上面就飘起来一个拳头大小的熊怪虚影,久久不散。 紧随其后,从书雕上射出的光幕也瞬间暗了下来,直至消失不见。 舞马左右瞧了瞧,宇文剑雪和青霞各自站在原地,神情皆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刘文静双目直瞧前方,仿佛意犹未尽。 青霞说:“你们都看见了罢——一段幻景。” “神旨!”刘文静满面红光,“这就是神旨啊,我说过的……真的有神!” 众人大概说了下自己看到的影像,竟然全不相同。刘文静看到的是火烧纸,宇文剑雪看到的是晴空飘雪,青霞看到的是一片青青草原。 “神旨说的太明白了,还叫神旨么?” 刘文静双手合十冲着自家本命雕像一拜再拜,“据说,别家的觉醒塔也是有神旨的,可谁也说不清神旨到底是什么,全靠自己摸索——摸索清楚了,就会有好处的!” “好处?” “总而言之对咱们修习觉术有好处的,”刘文静说:“这事儿别家的觉醒徒也不可能告诉咱,我能嗅着一点风声就不错啦,往后全靠咱们自己摸索。” 这也太悬乎了。 “那怎么摸索?”宇文剑雪道:“总不能抱着雕像大眼瞪小眼罢。” “谁知道呢,”刘文静道:“大概是要四处找寻的—— 一朵花一片叶子,一处风景,一个人,一件兵器,一段故事……我听人讲,这些都是有可能的,寻去罢,全看自家的机缘。” 刘文静说着,满面红光,直往大殿外面瞧,显然已经待不住了。 “这也太模糊了罢……”也不知是谁咕哝了一句。 总而言之,下面要做的事情很明确了。 四个人各自得了一道神旨影像,摸索去罢。 “哦,对了。” 刘文静大步走到门口,正要出去,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说道:“据说有些神旨是有时限的。” 说着,指着自家脑袋上面,“你们脑袋上都有虚影的罢。等它消失不见了,便算过了时限,错过了机缘—— 我事先可得提醒各位,这些神旨机缘得来不易,咱们这次因是新建了觉醒塔才有这福分,你们万万要珍惜呐。” 说完,一脸猴急色,匆匆出了大殿。 宇文剑雪也跟着出去了,她的影像是晴空飘雪,大殿里面自然不可能有什么线索。 倒是青霞还待在大殿之中没有要走的迹象,舞马懒得搭理她,盘腿坐在地上,自顾琢磨自家的影像暗喻。 熊怪,院落,大火……舞马好像隐隐抓了住了什么。 青霞走到他身边,笑嘻嘻道:“舞郎君,又得麻烦您帮我的忙啦。” 舞马默不作声。 “我知道,” 青霞赤足坐在他身侧,膝盖靠膝盖,轻轻蹭了一下, “你生我的气啦,消消气好不好,毕竟我也是有难处的嘛。” 舞马道:“咱们四个人各有各的影像,自顾自的神旨,我怎么帮得了你。” “最是你才帮得了呢,”青霞指着先前上演过光幕影像的地方,“因为我的神旨里面有你啊。” “草原?”舞马楞了一下。 “才不是,”青霞噗嗤笑道,“那是我骗他们的,我的神旨幻景乃是一片幽黑寂静的密室之中,一根忽明忽暗的烛火。” 听到这里,舞马立时明白青霞为什么要来找自己帮忙了。 “不帮。” “别把话说死啊,”青霞却不恼,笑道:“咱们不妨做个交易,我先帮你把你的神旨摸清楚了,然后你再帮我好不好。” “不劳费心,我自己能成。” “好啊,” 青霞说:“我倒要看看舞郎君怎么破—— 我事先可要跟你说好了,神旨景象没这么简单的。等到你破它不得,再来找我,我这边可要涨价的。” …… 一开始,舞马以为那段神旨影像是在暗示自己去探索熊怪图,可摸索一番全无收获。 再看头顶上的熊怪虚影,比最开始的时候略微淡了一些。 看这样子,不出半日就要彻底消失掉。 “不能再耽搁了。” 他仔细回忆神旨的情景,熊熊烈火的院落似乎像一座寺庙的样子。 便叫来一名熟悉本地风貌的兵士,领着他把晋阳周遭大大小小的寺庙兜了一圈,始终无有所获。 期间,青霞一直跟着舞马。 舞马忍不住问她:“你没事儿嘛?” “我早就想明白了,”青霞说:“我的神旨能否破题,全在你身上,我自然要跟着你。” “别浪费时间。” “那可未必,”青霞笑道:“你不帮我,但我可以帮你啊。” “不需要。” 舞马长袖一甩,埋头又进了一间寺院。 青霞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笑容渐渐消失,半明不暗的火苗影子在她脸上一闪而过,衬出一副沉思面孔,不久朝另一处去了。 …… 从北郊一间寺庙走出来,领路的兵士便道:“舞郎君,这是晋阳城里最后一座啦,再要找旁的寺院可就远了。” 此时已近黄昏,舞马头顶的虚影只剩淡淡一层。暗自盘算照此趋势,想来只差三五柱香的功夫虚影便要不见。 听刘文静话里的意思,得一次神旨并不容易,要是就这般错过了着实可惜。 可是离开晋阳往别处找,时间已经来不及。 他不肯放弃最后的希望,便与领路的兵士道:“你受累,咱们在附近再找找,看看哪一家院子造的气派些。” 说着,看了看眼前的兵士,他跟着自己跑了大半天,兢兢业业无有丝毫懈怠,这会儿脸上汗已流出黑印子,脸上很有些困倦色,肚子也咕咕直叫。 舞马便又说道:“这次若是还不成,咱们便回去吧,我请你吃顿好的。” 那兵士心头一暖,笑着只说不累,没见过舞郎君这般体恤底下人的,还是我请您罢。 两人正说着,远处一个紫衣靓影匆匆赶来。 再近一些,才瞧清楚来人正是青霞。 只听她远远道:“舞郎君,你跟我来。” 见舞马立着不动,青霞又说:“我寻到了一处寺庙,保管你们之前没有去过。” 领路兵士道:“不可能的,我从小在晋阳长大,绝不能给舞郎君带差路。” 舞马看着青霞,仍是不说话。 “虚影快瞧不见了罢,”青霞指着他头顶上方,“反正时间剩下不多,何妨死马当作活马医?” 舞马这才向她走去。 青霞便在前头带路,舞马和那兵士在身后跟着,行了不远,官路已经走绝,隐约瞧见远处有 座三座小山相连,当间那座山腰上有个轮廓模糊的院子。 奇怪的是,此刻分明已是黄昏将晚,天色渐暗。但这座小山还是名堂堂的如白昼。 小山上面彩云道道,红霞条条,正是一副好风景。 领路的兵士目瞪口呆,喃喃道:“怪哉……从前这里没有寺院的。什么都没有。” “不怪你,”舞马便道:“这本就不是一件正常事儿。” 又与青霞道:“便算是你领的路,也别指望我帮你。 “不管你领不领情,”青霞笑道:“心里总会内疚的罢?” 舞马默了一下,又瞧向她的头顶,“你的神旨时限也快到时间了罢。” “不妨,我本就是攒人情的。未必一次就要用到。” 青霞眨了眨眼睛。 舞马不敢再作耽搁,一路直往中间那座山上去。 入了山林,便瞧见一条青石小路直通半山腰的寺院。 路两侧尽是松篁和桧柏,青青翠翠,深深浅浅,映着天空中的红霞,正是一幅好风景。 远处林中白雾迷蒙,隐隐看见鹿兔飞驰,耳旁鸟儿啼树悠闲,自有清幽的意境。 舞马忍不住想道:“要是什么时候,我把这奇幻的觉醒世界也摸透了,没有什么趣味了,就找一个这样的地方隐居下来,独自一个人过活,无牵无挂,打兔子遛鸟,才是人生最妙时。” 边想着,边顺着路匆匆往上走,很快便到了寺院前面一处空地。 瞧见院门上挂着一幅牌匾,上书【观音院】三个大字。 右侧有联“上刹祗园隐翠窝”,左侧则是“招提胜景赛娑婆。” 横批是“净土人间”。 心中便不禁想到:西游记十六回《观音院僧谋宝贝黑风山怪窃袈裟》里,唐僧师徒去的那座寺庙不正是观音院么。心中隐隐有些意动。 垫着脚往寺院里瞧,只见殿阁层层堆叠,钟鼓高高耸立,浮图塔精妙气派,与自家那座名为大唐的觉醒塔颇有几分相似处。 院门口站着一个灰衣小僧,双手合十,闭目养神,容色祥和,看着颇有些佛家禅意。 舞马心道:好一处清静圣地,要是自己的神旨幻景的确在这里,那可真是好福分。 便叫那兵士在外面等着,自己走到院门口,冲着守门小僧双手合十致礼,说了声小师傅好。便是想着既都来了,不妨打声招呼再进。 那小僧却是一动不动,仍是闭着眼睛,仿佛全未听到他说话。 舞马连唤一声没有反应,想时间紧迫,便径直入了寺院。 一进院门便发现有些不对—— 一道阴嗖嗖的冷风从门洞里面刮了进来,瞧见的和尚俱是一身亮铮铮的袈裟打扮,个个双手合十,紧闭双目,都不说话。 舞马大声问话,也无人应答。 他自顾走进寺中大殿,看见一个满脸皱纹的光头主持穿着大红惹眼的袈裟,对着佛像叩首。 舞马与他说话,也是根本听不见,只管埋头叩首。 舞马在院子里又逗留了一会儿,四处溜达一番,除了浑身阴森森的不舒服,全无半点收获。 眼见头顶虚影越来越淡,正琢磨想想其他办法。 却看见寺院外面,青霞遥遥朝他招手:“舞郎君,来这里!” 舞马走过去,青霞将他带到一处高地,“你来这儿看。” 舞马站到青霞手指处,往寺院的方向瞧去。 立时精神一震,觉得这寺院的模样和自己在幻景之中看到的院落十分肖似。 “你再往这边走。” 青霞拉着舞马的胳膊,又往前走了两步,朝着寺院方向再一指去。 舞马顺着一瞧,之间那寺院里面竟然隐隐间闪动着火光。 而自己此刻所在的位置,视线角度,又与那熊怪观察着火院落时的情形很像。 他再往后退出一步,火光就瞧不见了。 便琢磨,西游记里面那场大火便是观音院院主烧的,目的就是为了唐僧的袈裟。 又不禁想起方才走进大殿里,那个老和尚身上穿的大红袈裟。 袈裟,对了……就是袈裟,大红袈裟! 此时,舞马头顶的虚影已淡的很模糊了。 他想清楚其中关键,当即往寺院里跑去。青霞忙跟在他身后。 “等等我!” 却是那领路的兵士眼见此地有些怪异,一个人待在外面莫名惶惶然的,便追着二人身后来了。 一进寺院大门,阴烈烈的冷风嗖的窜进舞马的脖子里。 他也不管院子里扫院溜达的诸般和尚。 埋头直往正中间的大殿跑去。 跑了没几步,忽听身后那兵士一声尖叫。 这才定了身子,回头再一瞧,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满院的僧众全不见了,只剩一具具披着袈裟的骷髅,双手合十,眼睛里冒着幽幽鬼火,朝舞马三人看了过来…… —————— 感谢GaR_Absv5两千打赏,Raise_lovell五百打赏,感谢修真门派掌门路。 新书起航,需要投资人(免费的就可以),需要推荐票…… 四千字一大章,多给两张票不过分罢…… 第三十八章 想要他的命 太阳已经落山,观音院中无灯,却不知从哪儿撒下一片光,照得院中处处昏黄。 满院的骷髅僧众眼泛幽光,朝三人缓缓走来。身子一晃一晃的,在地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干煸的脚踩着地上的硬砖,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那领路兵士吓得腿脚发软。 近处一个骷髅和尚一把抓住了他的右手。 触及的一瞬间,兵士手上的血肉迅速风化,煞白的骨头露了出来。 兵士连忙把手抽了回来,但血肉风化的势头不减,白骨森然,顺着手腕朝手臂迅速窜了上去。 只不一会儿,一小截胳膊便没了血肉附着,只剩白花花的骨头。 那兵士彻底吓傻,瘫在了地上。 舞马跃至青霞身旁,拔出她腰间佩剑,一剑将兵士右臂斩断,鲜血喷洒开来,溅的到处都是。奇怪的是,断臂之处,很快就止住了血喷之势。 断掉那一截手臂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落地瞬间,原本还有小半条胳膊的血肉迅速风化,彻底成了骨头。 那骷髅和尚身上沾了血,立刻躁动起来,走动的速度快了许多,一个腾跃朝兵士扑去。 “快躲开!” 舞马一剑将它劈开,另一手把瘫在地上的兵士拎了起来。 “娘啊……鬼啊!”兵士这才回过神来,顾不上理会满身的鲜血,匆忙藏在舞马身后。 “看那边!” 青霞指着舞马身后。 舞马回头一瞧,寺院大门不知何时关上了,门洞那头黑漆漆的,隐隐可见几个白森森的影子在晃动。 再看四周,数十个骷髅和尚晃晃全从这边行了过来,唬的那领路兵士牙关只打哆嗦,揪着舞马的衣裳,堪堪立住身子。 青霞脸上亦是很难看,反手把领路兵士腰剑佩剑抽出来,“幻景的关窍在大殿里,我给你打掩护,” 说着,瞧向舞马,“你往殿里冲?” “他呢?”舞马却瞧向领路的兵士。 青霞道:“便叫他在院中等候。” 舞马冷笑,“你这是想要他的命。” 说着,将兵士背在身上,与他说道:“你可抱紧了,我带你出去。” “舞郎君,”青霞拦在他身前,“你恐怕不晓得,这寺院多半就是神旨幻境,机缘着实难得,贸然离去再想进来可就千难万难了。” 舞马却道:“他是为我领路,才进了此院中。” “那就带着他一起进殿。”青霞说道。 舞马往正殿方向瞧去,心中暗道:“这个大殿里阴气十足,一定有十分厉害的对头,我要是背着这兵士进去,你来我往,打打杀杀,一个照顾不周,岂不是害了他。” 便说:“你知道大殿里藏着什么?” 青霞道:“怎么也得进去瞧瞧。” “岂不是拿人命开玩笑,”舞马冷哼一声:“神旨幻境的机缘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便是不要了,也得保他平安出去。” 那兵士听了他的话,仿佛一块儿大石头落了地,任是院子里有数不清的骷髅怪物看着自己,心中竟然也不慌了,对着舞马连声道谢。 “谢我做什么,是我欠你的。” 舞马说罢,背着兵士往寺院大门行去。 青霞站在原地,发愣地看着他的背影。 半晌,看了看北边幽幽深深的大殿,又看了看自家身侧,已经有两三个骷髅和尚走近,挥臂抓向她的胸口。 让这怪物沾到身子可就完蛋了。 她一剑斩开骷髅爪子,懊恼地叹了口气,转身追向舞马身后。 舞马人已冲进了寺院门洞里。 四周的骷髅和尚见他跑的迅疾如风一般,一个个急哄哄地扑了上来,便是森白的爪子漫天乱扬。 舞马也不敢叫它们沾上身子,手中剑挥动不停,将骷髅和尚一个个劈开。 他原先自然从未学过剑法,但搏斗术绝对精通,军刀使的也很好,便把宝剑当作军刀来使,一招一式虽是怪异,但管用极了,任是骷髅和尚累得层层叠叠也近不了身子。 眨眼间人便冲到了大门口,抬脚奋力一踹,竟似踢到了铁板上,脚痛的厉害,大门竟然纹丝不动。 “没用的,” 随在身后的青霞挥剑劈开一个骷髅和尚, “它既将你骗了进来,便不会叫你轻易出去。不如咱们一起去大殿里闯一闯,闯过幻景,自然也安全了。” 说着,一指舞马身后的兵士,“你若是不放心,他便由我来保护。若是少他半个指头,我便切掉自己的手;少了他的脑袋,我自裁便是。” 舞马道:“我信不过你。” 说着,手中剑劈不停,从一众骷髅和尚中间砍出一条通道,复向院中冲去。 待出了门洞,一剑将眼前的骷髅劈开,双腿微弹,轻轻一纵,便上了足有两丈高的门洞顶上。 紧随其后的青霞瞧见,心中便是一惊。暗想这么高的院墙,自己虽然也能上的去,但免不了借助蹬踏墙体的冲劲儿,可眼前的舞马身上背着一个大活人,脚不沾墙便上去了,自己可是万万做不到的。 看他的神态姿势,似乎还大有余力,可见不管其神秘莫测的觉术手段,单论武之一道也是高深得很,再加上这人绝对是个顶聪明的,自己可得小心小心再小心,时时刻刻全力应付。 舞马这边上了门洞高头,才发现上面也有几个骷髅和尚,挥着胳膊冲过来了。 他随手劈开骷髅,三两步便冲到门洞外墙边,正要一跃而下,心头忽然一揪,只觉得有莫大危险在前头。 当即定住身子,才算安心下来。 只看院墙外,乃是一片荒野,月光洒下,郎朗荡荡,无甚异样。 一个骷髅和尚朝他扑过来,他稍作思量,侧身避过,顺势一脚将骷髅踢向院墙外面。 骷髅飞到半空中,眼看要出去了,忽有一道透明光幕晃了一下,那骷髅触之即碎,化成齑粉,洋洋洒洒飘落下来。 身后不远处,青霞匆匆赶过来,看见这幅情形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只庆幸不是自己先到的此处,要不然凭这禁制如此隐秘,结果实难想象。 正要劝舞马和自己返去大殿里冲幻境,忽然瞧向他的背上,不禁失声叫了出来…… —————— 好罢,我知道我的断开的地方不太好。今天就啥都不说了。 感谢夏雨初至。 第三十九章 取走你性命 听见青霞的惊叫声,舞马赶忙回头。 只见自己的背上,兵士自肩膀断处露出了森森白骨。 那白骨又像是吃人的沙漠,顺着肩膀往上不停蔓延骨化。 只不一会儿,小半截脖子已露出煞白的骨头——好在,先前舞马斩断那条胳膊,骨化根源已然切掉,似乎也延缓了其他部位被沾染的速度。 兵士也往自家肩膀瞧去,方低下脑袋,当即张大了嘴, “啊……” 竟是吓得浑身直哆嗦,连句整话都讲不出来。 青霞一旁看着,心里直发毛,冲舞马喊道:“快把他丢掉!” 那兵士听了,直以为他要扔下自己,身子吓得更软了。 却听舞马说:“别慌,还有的救。” 兵士听了他中气十足的声音,似股暖风送进心里,立时镇定下来。再看自己露出的花花白骨,也不是十分害怕了。心中暗道: “这白骨眼瞧着跟瘟疫一般,旦要沾染了便算是砍掉胳膊腿脚也无用。院子里这些骷髅和尚,就是如此,才会变成这幅模样的。罢了,我今日铁定命丧得此处,舞郎君是大好人一个,怎么也不能连累他。” 便一声不吭,挣扎着要从舞马背上下来。 岂料的舞马大手比铁闸还牢固,任他使尽浑身的力气,也动不得分毫。 急忙忙说道:“舞郎君,快松手,小心沾了这骨头。” 舞马想了想,便将他放下来。 那兵士如愿落了地,双脚踩在屋顶的一瞬,便知道自己这条命就算是完了蛋。心头一凄,正想交代舞马给家中妻儿带个话。 却见舞马抓着他的胳膊侧了个身,旋而又背在了身上。 这般一背,方才那露白骨的肩膀处,正是朝着上面,一时之间也挨不着舞马的身子了。 “您这又是何苦……” 兵士当下明白他的用意,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我指定是不成了,没得连累您!” 舞马道:“我敢背你,就能带你出去。” 远处青霞眼见舞马放下兵士,才安下心来,却见他又将兵士背了起来,心头一揪,想这种烂好人多半都会死得很早很痛快,这怎么能成。 便往前一步,拦住舞马的去路,“逞能什么。叫骨头沾上,神仙也救不回来。” “那就不叫它沾。” “你看看这满院子的和尚,哪一个你能救得了?” 见舞马全不搭理自己,又与那兵士道:“舞郎君愿意背你是你的福分,只是你自己怎么好意思?” 那兵士被她说的面红耳赤,凄道:“姑娘你行行好,将我一剑捅死罢。” 舞马眉头一皱,只冲着青霞道:“闪开。” 青霞不动。 舞马也不废话,当先一剑朝着她胸口挥去。 青霞本想扬剑作挡,哪料得这一剑挥过来,夹的烈风就刮的人脸上生疼。 她惊骇之下,连忙往一旁退去,心中只道这一击夹带的绝不是武功内力,怎么会有这等骇人的威能。 舞马一步趟过了她,便要纵身往院中跳去。 青霞眼瞧见他将后背露给自己,背上的兵士也冲着她使眼色,意思正是:姑娘快动手啊。 青霞心头一动,敛住气息,提剑正要砍掉那兵士的脑袋。 舞马忽地转过头来,冷电般的眼神射过来,蕴着尽是杀气,吓的她浑身僵了一下,剑锋定在半空,一寸也不敢往前挥。 舞马这才转过头,一纵而下。 青霞看着他的身形如电如鹰,心中滋味难言,只觉这个男子和密室之中,和她这几日打交道的舞郎君,完全是两个人。 此刻,院子里面尽是密密麻麻的骷髅和尚,连个清净的落脚之处都没有。 舞马隔空一剑,便在骷髅群中割开一道口子。 待他落了地,遮天蔽日的骷髅扑了上来,舞马浑然不惧,挥着手中宝剑,一道道剑风刮出去,骷髅和尚成片的起飞。 青霞看了看下面的情形,盘算不管怎么说,舞马也是要去大殿里找生路的,这正合自家心意,便使轻功遥遥一跃,几步空踏,到了舞马身后。 舞马一通砍劈,硬生生在骷髅群中斩开了一条通道,三人自通道而入,很快便杀到了大殿门口。 临进门前,青霞正要探步,却见舞马忽地挥剑向前,剑气似海浪一般涌了进去。 再一抬头,看见一个身着大红袈裟的骷髅,不知何时忽然出现在大殿门口,眼睛里冒着蓝幽幽的鬼火。 青霞只瞧了它一眼,便似被摄住了魂,一动也不能动弹。 旁边一个骷髅和尚伸爪向她抓过来,她仿佛被浇了一大桶冰水,从头到脚凉了个透,只道壮志未酬,这回全完了…… 忽然,从另一边伸过来一只手,抓住她的肩膀猛地一拉。 她的身子往后一偏,堪堪躲过了骷髅和尚的爪子,只差一毫便要碰上,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再瞧舞马挥出去的剑气,端正撞在那身着大红袈裟的骷髅身上,将它一击轰入大殿之中。 青霞看不到它摄人心魄的鬼火眼睛,身子这才由得自己使唤。 转身正要和舞马道谢,低头一瞧,抓着自己肩膀的人,正是那个兵士。 一旁舞马扭头瞧了过来,眼中尽是嘲讽之色。 “该死的臭和尚!” 她又羞又愤,转手几剑,朝着身边几个骷髅重重砍去,砍的骷髅头滚地,骨架断裂,仍是不解气。 舞马指着身后兵士,与她说道:“那大红袈裟不简单,待会儿我往里面冲,你在身后护着他。 若是他少了半根手指头,我便是拼着头顶悬刀砍下来,也要取走你的性命!” —————————— 感谢眼望四野心无苟且两千打赏。 感谢善待自己6666千币打赏。 求推荐票,求投资人。 第四十章 活人化白骨 舞马说话的时候,眼睛直勾勾盯着青霞,瞧的她心口发闷。 那兵士忙道:“这怎么使得,我这条烂命……” 青霞这才回过神来,心想这个王八蛋可真是没良心,他能寻到神旨幻境,凭的全不是自己,怎么不见得半点感激,反倒冷眼冷语跟个刽子手一般。 被舞马拿话一激,她也着了气,冷声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不用你说我自会护着的。倒是方才某些冷眼旁观的人,这仇我记下来了,你等瞧罢。” 舞马道:“你可得早些下手。” 说着,剑风开道,人是如猎豹一般冲进大殿里面。青霞不敢怠慢,匆匆跟了上去。 一进殿中,凛厉的阴风更盛一层,渗入骨头里,叫她浑身难受。 举目四瞧,大殿里满满的皆是骷髅和尚,身材还比院子里的那些高大强壮的多,手中各拿着刀剑棍棒,将三人转圈围了起来。 再往远瞧,先前那个穿着大红袈裟的骷髅方丈眼中蓝火闪动,望向这方,手中指指点点,似乎在操控殿里的骷髅。 青霞哪敢再看那双鬼眼,目光一触便避开来,重新观瞧围着三人的骷髅圈—— 它们步伐交错、队列变化,兜着圈子移形换位,搅得人头晕眼花,颇有些门道,任是谁也想不到死掉的和尚也会布置阵法的。 骷髅圈东南西北四方各站着一个手持金色锡杖的大个骷髅,身上的气势远胜过周遭同类,也瞅的人心慌慌。 “这可不大妙啊。” 青霞瞧向舞马背着的兵士,他身上一小半已化作骷髅,脸上自鼻子往下,斜了一半的白骨,半张煞白的脸,瞧起来比那些真骷髅还要吓人。 “姓舞的要抓紧了,”青霞说道:“要不然我家救命恩人撑不住的。” 不待舞马答话,那四个持杖骷髅先动了,齐齐朝着三人挥杖砸来。 舞马挥剑迎上。 青霞定睛一看,发现那锡杖挥动而来光泽由金化白,竟然变成了骨头做的。 “姓舞的小心,”她忙说道:“叫这锡杖沾上身子,恐怕也要完蛋。” 舞马不敢大意,持剑晃了一圈,剑锋荡气,将四把锡杖一并挡掉。 再要挥剑反击,却见手中之剑尖头一暗,眼睁睁的便化作了白骨材质的模样。 自剑锋往下,白骨接连沾染,一片捱着一片,闪电般向剑柄蔓了上来。 “快丢掉!”青霞呼道。 不待她开口,舞马已经把手中剑掷了出去。 剑锋所向正是朝着远处身着大红袈裟的骷髅方丈。 舞马的剑没了,骷髅不能沾身,骨杖也碰不得,这个神旨幻景危险度可真有些离谱…… 青霞正琢磨着是不是叫舞马先撤出大殿再做打算。 “接着,” 舞马却把那兵士朝她扔了过来,“记着你说的话。” 说罢,双腿微曲,猛地一弹,竟是像箭矢一般,跟在先前掷出去那剑之后冲向前方—— 青霞瞧出来了,他竟是想快刀斩乱麻,直取那大红袈裟的骷髅方丈。 这一跃直如清水坠入油锅,大殿里的骷髅和尚一下子炸开了,朝着舞马的方向蜂拥而去。 只见那锡杖、那刀剑、那棍棒、那白骨爪子齐齐朝舞马招呼过去,密密麻麻如蝗虫一般,根本无可闪避。 而他先前掷出去的那宝剑,在一片混乱之中,接连乱撞烂几个骷髅和尚,也碎成了骨头渣子。 青霞看着浑身直掉鸡皮疙瘩,心想舞马手中没有了兵器,这回只怕真的要完蛋。 举头四望,四周骷髅全都围向了他,自己的身边倒是清净利落了,正好趁此机会逃出大殿,说不定还有生路。 转念又想,若是舞马死在这里,单凭自己一个落到这数不清的骷髅群里,四处又有禁制隔断,恐怕也不得善了。 咬了咬牙,冲着舞马大喝一声,“姓舞的你拿着。” 一挥胳膊,便将手中剑朝着舞马扔了过去。 那剑脱了她的手,似流光一般,穿过密密麻麻的骷髅骨架,端正刺到舞马身后。 “来得好!” 舞马头也不回一侧身,将宝剑剑锋让到身前。 一伸手,正要将剑柄拿在手中,忽然自一旁斜伸出一个锡杖,砸向舞马的手。 舞马反手一道掌风隔空劈开锡杖,另一个锡杖却从斜后方突杀而至。 舞马急侧避过,锡杖端正撞在了剑柄之上。 方一触,那剑柄便迅速骨化,自底端往剑锋白煞煞地窜过去。 青霞看见了,只道糟糕——最后一把兵器也没了。 却见舞马往前一探胳膊,反朝着剑锋用力一抓,竟是以剑锋为剑柄,把剑倒拿在了手中。 那剑刃着实锋利,舞马的掌心瞬间被划破,鲜血流了满手,仿佛从大红染缸里泡过。 舞马也顾不得理会手上伤口,持剑挥柄朝着四周猛地旋挡一圈,将身边几个骷髅和尚通通击退了去。 但手中宝剑的骨化之势着实迅疾,这般一耽搁,白骨已由剑柄向剑锋窜了上来,眼看要沾在舞马的手上。 他便将那剑狠狠一甩,携着一股厉风又朝着骷髅方丈掷去,人也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那骷髅方丈一双幽蓝鬼眼早就瞧着他,忽然一抬手臂,迅速伸的老长,只一眨眼便探到了舞马的胸口。 舞马沉肩避过。那手臂便一斜荡,扫向他的肩膀。舞马急仰上身,手臂擦着他的脸庞横过去。紧接着又止住去势,往舞马下半身招呼去。舞马双腿蹬地,腾跃而起,堪堪避过。 这一招接着一招,来势迅疾,舞马又不敢让它沾着身子,只得连连作闪,两下一耽搁,四周的骷髅和尚重新围了过来。 便瞧见白骨堆堆,鬼火森森,密密麻麻一大圈,只一瞬间便瞧不见舞马的身影。 青霞看得头皮发麻,心想姓舞的瞎逞能,这回真的死翘翘了,自己要想活命可得再做打算。 边想边往后退,再看自己手中抓着的兵士,已经是一大半身子变作白骨,鼻子也已骨化,眼睛只剩了一只,安祥看着自己,似乎在说:姑娘你快走罢。 青霞暗道,明知是救不活的人还要冒着性命危险去救,那是傻子才会干的事。她原以为姓舞的是个顶聪明的,没想到却是傻子中的极品。如今这般轻易地死掉,真是太便宜了。 再回头一瞧,舞马那边骷髅已堆积成山,骨头连着骨头,兵器连着兵器,扬刀挥棒,甚是骇人。 待舞马便成了骨头,若是这些骷髅统统来找青霞,她决计对付不了的。 便强拖着那兵士,往门口匆匆跑去了。边跑边想,我既答应姓舞的护住他,那便不妨撑到他全变作白骨,便是说话算话了。 方行到门口,忽听骨头堆里传出一声清亮高喝。 她心头一喜,连忙转身瞧去,只见一股巨大的气浪暴冲而起,小山般骷髅堆一散而开,舞马从骨堆之中一跃而出。 “有戏啊!” 她便转身往回返,还没走几步,心头却已直坠谷底——只见一片遮天蔽日的骷髅堆中,舞马右臂已化作了白骨…… ———————— 感谢东窗竹。 第四十一章 一片荒凉地,满夜寥寥星,幻景终了 看见舞马右臂化为白骨的那一刻,青霞僵在了原地,却道这才是空空欢喜一场,真真是没得救了。 再看舞马胳膊上,骨化之势并不迅疾。 似乎是他使了什么厉害门道,可以稍稍压制骨化,但那白骨反反复复往上蔓延,越压制越凶猛,几番纠缠到底还是冲了上去。 便是如此,舞马脸上仍无半点惧色,借着周众骷髅被冲开的当口,又朝着骷髅方丈决然冲了过去。 那方丈干枯手臂一挥,再次变长,闪电抓至舞马眼前。 这一回,舞马再无丝毫躲避之意,直冲冲挺身而上,举起那已经骨化的右臂,与骷髅方丈当正对在了一处。 “轰!” 一声裂响罢了,舞马骨化的右手奋力一握,一把抓住了方丈的骨爪。 接着,猛地一拉,借力冲到方丈身前。 方丈忙把另一只骨臂挥过来,舞马左手迎了上去又是一把抓住,旋而两只手通通失去了血肉,变作了白骨。 骨化之势由两臂往中间迅速蔓延,眼看着整个人都要变成一尊骷髅。 青霞先是一声惊呼,接着却是眼眸一亮,心想这才是个胆大包天的啊,叫他这般莽莽一冲,还真拼出了一线转机。 胜负只在这一瞬,只要抓住了就能彻底翻盘,便把兵士放下,脚下连连蹬地,溜边儿往那方丈身旁摸去。 方走了几步,眼看要冲过去,眼前忽地白光一闪,一个白骨锡杖冲着她脑袋横劈而来。 她手上全无兵器,更不敢空手去接,只好倒翻跟头避过。 那高大骷髅挥着锡杖顺势再劈过来,她不敢耽搁时间,当下抓着自家裙子下摆,猛地一扯,便是揪下一大块布条,往那迎面砸来的锡杖顶头横着一拦,两下一绕,缠了个死节,发力再抽,竟把锡杖从高大骷髅手中抢了过来。 便在这一众森然的骷髅堆中,她光着两条腿,赤着一双足,手缠紫裙布,甩动白骨杖,强往骷髅方丈那里攻去。 没走几步,紫裙布竟也骨化了去,她不敢触之分毫,裹着白骨杖一并朝骷髅方丈那处丢了出去。 哪料得东西方一脱手,便被先前丢杖的高大骷髅凌空夺了去。 紧接着,另外三个高大骷髅也盯上了她,上下两个白骨锡杖交错一汇,她腾跃半空躲避,当正被两只骷髅大手抓住了一双光溜溜的腿。 虽是匆匆鼓动内力,将骷髅大手一震而开,人也迅速窜出合围圈,但究竟被触到了—— 两条腿自中间膝盖处化为白骨,飞速向两边蔓延。 她看着自己一双骨腿,心里又渗又慌。 最可怕的是,这种骨化不痛不痒,却真真实实,好像腿骨浸透在冰水里,阴森森的冷气往骨肉相连之处灌去。 那冷风渗进去一点,血肉就骨化多一点。 驭着内力去扛,那阴风竟能将内力一并噬掉,根本无可阻拦。也不知姓舞的怎个厉害,竟然有办法和那阴风相抗,将骨化之势抵挡个一二。 又想自己真是胡乱瞎冲动,竟敢跟舞马这种莽夫合作,他是个不要命的,自己还想好好活着呢。 可如今到了这当口,退路已然没有,只剩跟那骷髅方丈决死。 她不敢耽搁片刻,落地便又朝着方丈奔去,方跑了两步,便听见关节处咯吱咯吱响,又僵又硬,极不灵活,速度较先前差了许多。 更恨先前那高大骷髅因为被她抢走了白骨锡杖,专来盯上了她,领着另外一个高大骷髅,把去路堵了个死。 眼瞅着打是打不过,碰也不敢碰,冲又冲不出去,急的团团转。 “罢了,我这命也送了去!” 正以为万事要皆休,却瞧见远处舞马和骷髅方丈骨掌交接处,忽然自舞马掌心骤起一道黑色旋风,旋即脱手而出。 那旋风触在方丈的身上,方丈便是浑身一僵,紧接着身子开始剧烈抖动。 下一瞬,黑色旋风骤然胀大,将骷髅方丈整个罩住,蓝色幽火的眼睛也化作赤红,隐隐露出些癫狂。 舞马面上一闪狠厉之色,青筋暴起,两个白骨爪骤然用力,往前强扣,竟硬生生将那方丈一对骨手齐齐折断。 只听嘎嘣一声脆响,落在青霞耳中,直如天籁之音。 心头只道:“好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莽汉子!” 那脆响余音还未了去,又听舞马高喝一声,趁机欺身向前,钻进黑旋风里,一把抓住方丈的袈裟,猛地扯了下来—— 袈裟撕下来的一瞬间,一道亮红波纹自其间一荡而出,散向四面八方。 波纹过处,那方丈立时瘫倒在地,所有的骷髅都散了架,齐齐化成灰烬,在昏黄的光景中飘荡着。 接着,整座观音庙震动起来,旋而天翻地覆,殿宇崩塌,眼前诸般幻景扭曲幻灭。 一道白光自其中直射出来,驻留于青霞头顶之上,化作一个拳头大的白色光球。 只见朗月当空,银光遍洒,一片荒凉地,满夜寥寥星。 青霞发愣地看着四周,继而觉得下面传来一阵暖和气息。 低头一看,两条腿上,原本自大腿根处往下都已经变成了花白骨头,此刻却有一股暖流下涌,所过之处,血肉飞快生了出来。 那新生的肌肤还比从前要白净许多。用手摸上去娇嫩洁滑,好似在摸新生不久的婴孩儿。 只是随着血肉再生,也从自家身体里抽走了些许精气神,让人不自觉感到有些困倦。 再看身旁,舞马骨化的双臂也生出了新肉,恢复的速度还要比自己快了许多。 先前领路那兵士浑身都变做了骷髅,只剩了头盖骨上指尖大的一点点皮发,一时间也无复原的迹象。 “唉,倒是冤的很。” 青霞本以为他指定不成了,未曾想过了一会儿,竟自头顶幸存的皮发处缓缓往四周生出些崭新的肌肤血肉来。 那血肉越生越快,很快整个脑袋就恢复了从前的样貌。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里,血肉层层往下长,整个身子俱是复原了,只是被砍掉的手臂再也没有办法长出来。 青霞不禁在想:要是舞马那时没有砍断他的手臂,此刻他就不会变成残废。 可如果不砍断他的手臂,根源不除,骨化的速度便会很快,他就不可能撑到现在还能保留一小块头皮。没有这一小块儿头皮,他多半就会和那些骷髅和尚一般化为尘埃吧。 所谓舍得,有了断臂之舍,才有了活命之得。不知姓舞的莽夫是不是早就看透了。 那兵士虽说浑身变作了骷髅,但似乎意识一直清醒着,自打脑袋恢复了以后,便张大了嘴,惊讶望着自己的身体。 待他浑身血肉恢复了,连忙爬起身来,朝着舞马不住地磕头, “多谢舞郎君!多谢舞郎君!多谢……多谢……”说着,一抬头,脑袋上磕破流了血。 想来这也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满肚子都是感激的话,到了嘴边就只剩谢啊,郎君啊,哆哆嗦嗦的。 舞马连忙去扶他。那兵士不想起,怎防的舞马力气忒是个大,一下子就将他从地上拔了起来。 舞马说:“谢什么,若不是我,你也不会来这里,便也不会——”眼看着那断臂处。 “是我害怕,才跟着你们进了院子,”那兵士忙说道:“干舞郎君何故?我虽然是个糙汉子,但也是个明事理的。我晓得,众人脸上皆盖着一副好面孔,安好之时,大家都过得去,谁也看不出好坏。只有逢着了绝难险境,才能见真章。舞郎君您是大好人、大善人,又是大英雄大豪侠,我一辈子都记着您的好。” 那兵士说完,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唠叨了,忙又说道:“舞郎君莫怪我嘴多,也不知怎么的,那寺庙毁灭之时,我想起方才发生的事,脑子里不禁就冒出了这些子没用的东西。” 舞马笑了笑,与他说了些宽抚的话。那兵士与他回话,又感叹今日离奇的遭遇。 青霞听的耳朵烫红,余光去瞄舞马的脸。旦见明月银光撒上去,一半清朗一半晦暗,只觉得愈发看不透了。 青霞仔细品着那兵士说的话,回想今日的所经所历,明着是光鲜亮丽的观音寺,里面却都是些骷髅和尚。 那些和尚乍一看也是慈眉善目的,谁料得转眼就变成吃人的骷髅。 这便是人皮裹骷髅,面皮包毒馅儿,不正合了那兵士所言——世人脸上皆盖着一副好面孔么。 青霞觉得自己隐隐抓住了什么,心内起了些波澜,想着若是能继续探究下去,说不定真能帮着自己有所堪悟,摸出生平头一个觉术来。但原地苦思半晌,大概是太过刻意去感悟,反而将那感觉丢了去。 再望四下,寺庙小山都不见了,只有三个人,六目相对,旷野空空,心也空空。 唯有那领路兵士一条飘飘荡荡悬着的袖子,提醒着青霞方才所经历的,绝不是一场幻梦。 在她头顶上,先前那道寓意神旨幻景的青灯虚影已彻底消失不见,只剩幻景毁灭时给她换做了一个白色光球,也不知有何用处。 …… 而舞马呢,也望着自家的头顶上方,亦是浮着一个透明光球。 光球里面,隐隐蕴着一座青青小山,山腰处卧着一座栩栩如生的寺院…… ———————— 感谢善待自己6666千币打赏。 (第二卷完)第四十二章 初探观音院 此时入夜已深,青霞和那兵士俱是困倦的不得了。 和舞马商量一番,先是将那兵士送回了晋阳家中。 他妻子见到丈夫这般模样,自不免哭哭啼啼一番。待兵士把来龙去脉讲清楚了,那妇人倒是个识大体的,绝口不提断臂之事,只谢舞马和青霞救命大恩。 兵士既断掉手臂,自然不得继续从军了。 舞马便叫他歇息一晚,明日来找自己,打算叫刘文静给他安排个得力的养家生计。 刘文静先前给舞马身上备了些钱币,原是用来防备不测的,正好全留在了兵士家中。 两人夜半辞别兵士家,径直往觉醒塔返去。 这般折腾一日,总算是把舞马的神旨幻景终结了。 青霞头顶的青灯虚影既已消散,神旨机缘只得错过。 至于头顶上的白色光球,青霞试着将神识注入其中,只是受了些许滋润,并无旁的收获,想来还是得先回觉醒塔,看看刘文静有什么见解。 她跟在舞马身后,看着前面潇潇洒洒、浑不当事的身影,想起今日在观音寺幻景之中受的委屈,愈发觉得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便大步迈前,与舞马并肩往前走,“舞郎君今日真是莽到家了。” 舞马不答话。 “那殿里的骷髅和尚何等厉害,”青霞道:“你怎么楞冲冲就杀进去了?换做是我,还有更好的法子。” “哦?” “再简单不过——我先进去,或者你先进去,另一人就在大殿门口埋伏。 进了大殿,也不必跟他们蛮干,只要想办法把那骷髅方丈引到院子里来——待它一出殿门,咱们便抢了它的袈裟。 舞郎君你本领这般高强,兜个圈子哄骗一堆骷髅,还不是顺手做成的事情。” “那兵士呢。”舞马道。 “嗯?” “他等不住的。” “呃……” 青霞大概听懂舞马的意思了。倘使用调虎离山之计,总是有可能成不了。若耽搁了时间,到最后还是得强冲进大殿里,那兵士便撑不到最后。 “好哇,他的命是命,我的便不是,” 青霞当即往前迈了一步,拦在舞马身前,秀眉一竖, “我落难时,你袖手旁观。你不要命闯大殿,还逼我冒死来护他。到最后我为了救你,差点送掉命,你连一句好话都没有。” “你是为了救自己。” 舞马往她身侧一迈,大步走过去了,浑作眼前没有她这个人。 青霞楞了一下,很快追了上去, “是——我就是自私自利,我就是想活命,你不想么?” 舞马忽然定住身子,扭头瞧向青霞,目光直射她的眼睛, “我想活,” 舞马说话的时候背着月光,脸上便是黑漆漆一团,青霞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比谁都想。 所以田德平杀不死我,你也不行——你今天很聪明,也最好永远都这么聪明。” 青霞身子一滞,脸色难看起来,正想说什么。 “我比谁都想活,” 舞马往前迈一步,逼近她,“所以我更知道他有多想活下来,我今日不过随手救下一条命,这条命好端端地回到家,就能救活一家子,没有比这更值当的。” 这能是随手吗。青霞惊掉。这都把老命拼上了。 她顶住舞马的注视,脖子一昂,“那我呢?” “我不在乎,”舞马身子往前倾,更靠近她了,一张脸却彻底融进黑夜里,“你死在这里最好。” 说着,转过身,兀自往前去了。 青霞呆呆望着他的背影,半晌,怒道:“你以为他会感激你吗——你砍了他的胳膊。我要是他,就恨你一辈子。” 舞马人已走远了,也不知有没有听见她说的话。 可她真正想说的话,一句也没说出来呢。 舞马走了一会儿,忽然把身上的外衫脱了下来,头也不回地往后扔,端正落在了她的手上。 “什么意思。”她说道。 “把腿裹上。” “怕我着凉么。” “有伤风化。” 青霞忽然笑了,一扫之前的阴霾,抱着舞马的衣服蹦蹦跳跳跑到他身前,她踢腿,跳跃,故意把白晃晃的细长大腿亮在他眼前,“好看不好看?” 舞马却不答话了,目不斜视往前走。 青霞笑嘻嘻地绕在他身旁,“话说我的神旨机缘因为帮你错过了,这笔账怎么算呢。” 舞马面无表情,说是她自找的。 青霞与他纠缠许久,也没拿到对方半句谢话,更没什么日后必有回报之类的承诺。 却不知怎么的,她心里反倒很踏实了,总觉得有了这一遭观音寺幻境之行,姓舞的对自己多少有点不大一样了。 她到底把舞马的衣衫裹在了腿上,感觉到一阵阵的暖和。 她一路走,一路观瞧舞马的脸,月光总能铺满他脸上的每一个角落,明晃晃的,再清楚不过。 舞马则目视前方,看着夜色中的远方。 他心里想的呢,全是头顶上蕴着寺庙的光球,想着抓紧回觉醒塔罢,看看它有什么用。 (第二卷,初探观音院完) 第二卷总结 其实第二卷没什么可以总结的。 这是不到两万字的小短篇。 顶多算是主体故事的前奏,预告片。 比如观音院的短暂剧情,其实很明显是为后面的故事在铺垫。 不过,正好这段时间有很多读者的疑问或者质疑,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一并答复好了。 【第一,关于第二卷的含金量问题】 写这本书的过程中,我一直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把世界观分散再分散,分成很多零散的部分,让这些信息出现在它们必须出现的地方,一点都不累赘。这个很难,我努力做到。 今天有读者在评论区说,第一卷写的还不错,第二卷太烂了,连第一卷的十分之一水平都不到。 我个人觉得这两卷是没法儿一起讲的。第一卷基本上是一个完整的故事。第二卷呢,正如前面所说,只是一个开始,一个前奏,一次铺垫,但是相对的,它也完成了一个小高潮,小高潮之后还有略微值得一品的小余韵。 舞马和青霞之间的关系微妙又敌对,这将伴随着这本书。所以也是整本书感情线索的铺垫。 所以,我觉得这部分内容,虽然不够完整,但是有道理作为单独的一卷存在。 就是这样。 【第二,关于这一卷最后一章的标题】 我原来写的标题是《好看不好看》。 用这个标题,主要是为了呼应文章里面,青霞对舞马说的那句话。 结果有一位读者到评论区说,我这个标题的意思是问大家我写的怎么样。 搞得我好像非常自恋臭屁的样子。我觉得这我真的特别冤枉。 说实话,如果不是他提醒,我真的没想到这一层。 按照我的个性,如果要臭屁,我的标题应该是,特么的这一卷真好看。 【第三,回到这一卷本身】 大多数是世界观的层层引入,这个不多讲了。 我自己满意的部分是通过观音院里面,舞马的表现,舞马的个性。 我希望自己塑造一个很有主见,很有个性,很主动,很有本事,永远不畏艰难险阻的舞马。 至少,我觉得在观音院中身处险境的时候,舞马做到了。 就讲这么多吧。 今天,有点事耽搁了。 保证能有一章番外。 第三卷的第一章写出来了,但不是很满意,还在修改,希望能按时发出来吧。 【第二卷】番外一 伟大先知舞马的实验记录合集杂录 (一)简序 如果后来人有幸看到这些文字, 请注意,以下均为伟大的觉醒徒先行者舞马先生亲笔所作的科学严谨的实验记录。 当然,你们看到这段文字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人世。 如果他还健在,你们决计是看不到的。 所有的记录都将被舞马先生汇集成册,起名为《伟大先知舞马的实验记录合集》以传后世。 关于《图鉴》如何出现在舞马先生脑袋里,《图鉴》外观、内部构造等相关情况的说明,以及舞马先生关于觉术的各种实验,先知将在日积月累的探索中,逐步完善补充。 ——以上摘自《先知舞马实验记录合集》序言部分 ……分割线…… (二) 以下内容,主要是我对被困太原郡丞府密室期间所作求生探索实验的简要总结。 通过试验,我在剧烈的痛苦、生死的考验、垂死的挣扎之中,用顽强的意志、坚定的信念、不懈的努力,克服了重重阻碍,掌握了驾驭灰雾的方法,为郡丞府密室大逃亡这一史诗级逃生案例开启了光明道路。 同时,通过实验,我敏锐地发现了《图鉴》与密室祭台,与神秘锁链,以及画像与田德平、与青霞的不可名状的关联。 总而言之,这一系列探索实验对于我,乃至早期的觉醒界思想启蒙、手段丰富、路径探索具有重大意义,必将影响到整个觉醒世界的发展进程。 我在慎重思考之后,将这一系列试验命名为【密室之伟大启蒙试验】,将从实验中取得的收获命名为【晋阳密室悟道】。 我希望我的这些试验的意义可以近比拟五十多年后的禅宗六祖惠能大师悟道,远可比肩九百年后王守仁同学的龙场悟道。 说不准后人也会整出一套【舞马觉学】,供养一批以著书为生的【舞学家】,也足以福泽后世。 当然,以上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也可能是我在做梦。 ——以上摘自《先知舞马实验记录合集》第一卷 第四十三章 寂寞无尘真寂寞,清虚有道果清虚 舞马和青霞在明朦月色中回到大唐塔的时候,刘文静正蹲在大殿门口,眼巴巴瞧着这边。 相互问了情况,他和宇文剑雪早就回来了。 两个人满跑一天,却是毫无收获。头顶虚影一散,便知道机缘既然错过就无可挽回,径直回了觉醒塔。 眼见舞马和青霞久久不归,刘文静猜二人已经得了机缘。 他是又好奇又眼红,干脆不回家了,把宇文剑雪也强留下来。师徒两个就在觉醒塔里面,边观瞧塔中构造,边等着舞马回来。 待问清楚舞马进入观音寺幻境的来龙去脉,刘文静便想着自己的神旨幻景是一片火烧纸,难不成应该去坟地里试一试。而自己却去寻了那跳大神的巫女,把黄纸快烧完了也是白搭,根本是方向性的错误。总归,这次是不成了。 舞马专门和刘文静说了领路兵士的事情。刘文静琢磨一番,哪里也没个合适的活计,便想到舞马家中尚缺个管事的,不如叫那兵士先去试试。 至于舞马和青霞头顶上的光球,刘文静站在塔外面是看不见的,看到的只有一片虚无。 而舞马和青霞也看不到彼此头顶的光球。 但是到了大唐塔殿内,大家便都可以瞧见了。 “这玩意儿……” 刘文静瞧着舞马头顶老半天,眼睛都快瞪出来了,“没见过……也没听说过。” 那就更不知道有什么用了。 舞马干脆走到自己的本命书雕前面,方站定了,便从书雕上射出一道光,将光球吸了过去,飘在了书雕正上方。 紧接着自光球之中,散出一道吸力,向舞马一卷而来。 他只觉得脑袋一发昏,眼前一黑,便陷入天翻地覆之中。 待一切平静下来,舞马再一睁眼,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一间四壁点灯、宽敞亮堂的禅房之内。 檀香幽幽,墙悬禅语,蒲团木鱼,青灯佛像。 不远处案几便,站着几个灰衣僧人,围着中间一个华服老僧。 老僧头上戴着一顶金灿灿方帽,方帽中间缀了一颗亮晶晶的猫眼石,身上衣衫锦绒华美,一对僧鞋点缀青青黄黄的宝石,手持一根拄杖,顶端镶嵌一颗硕大透亮的珠子。 舞马看了,忍不住暗道:“好有钱的和尚。” 奇的是,正要看这老僧的面庞,却怎样也看不清楚,仿佛被一团灰雾笼罩住了。 又见他手中抱着什么东西正嚎啕大哭。 四周小僧围着身边不知所措。 一个小僧说道:“师公哭什么啊。” 舞马听的不大清楚,正想凑过去瞧瞧。 方迈出半步,似是触动了什么机关,禅房立时震动个不停,诸般幻景随之而灭。 紧接着,好像有一只大手抓住了他的身子,直往天空飞去,地面的景色便入眼帘,只见一间华美气派的院落从近渐远,看那浮图塔、那钟鼓楼、那桧柏松林、那红雾彩霞,不正是先前观音院的模样么。 只是院门口那副对联“上刹祗园隐翠窝,招提胜景赛娑婆”,就在舞马眼看着下,晃晃而动,接着白光一闪,换做了“寂寞无尘真寂寞,清虚有道果清虚”。 横梁上【观音院】三字也变作了【骷髅院】。 舞马心中便想:这观音院里面都是骷髅,叫骷髅院才算贴切了。它先前用观音院障人耳目,想来是为了将人骗进去,才好使坏。 随着舞马越飞越高,整座寺院由大变小,浮图塔、钟鼓楼、桧柏松林都缩成了拳头大的一团,倒是寺院所卧那山一派大好风景通通显了出来。 正不知所谓地观赏着,忽地巨手一松,舞马从天空中直往下坠,眼看着要一头栽下去,双脚却不知如何凭空踩到大地上。 再一睁眼,他又回到了大殿之中,雕像就在眼前。 心里正琢磨着方才那场景好眼熟的,具体是哪一出得细细思量,但肯定和西游记黑熊怪一回有干系,那老僧八成就是观音寺院主。 也不知这光球有意让自己看到这一幕,到底是何目的。 正琢磨着,自光球之中又射出一道红光,径直钻入他识海图鉴之中,旋即化作一袭大红袈裟,飘飘荡荡入了熊怪图中,与熊怪身上披着的那件袈裟合二为一了。 合体瞬间,原本是黑白两色的袈裟变成了鲜艳大红。 袈裟一侧空白上,多了一行小字,便是:三宝巍巍道可尊,四生六道尽评论。 正不知所已时,袈裟袍上一角又出现四个字【袈裟暗面】。 舞马当即想到黑缨枪上【狂躁之风】四个字,便驭着灰雾铺满【袈裟暗面】每一个笔画。 下一瞬,熊怪身上那袈裟幻化出一道虚影,轻轻笼罩在灰雾之上。 当即,舞马眼前的世界变成一片灰蒙蒙的。 耳边则响起喃喃梦呓之语: 【黑风神拥有一件锦襕袈裟的劣质复制品,名为月之袈裟。 因为材质的差异让月之袈裟产生了与锦襕袈裟完全不同的魔幻之力。 当月亮升到天空上,哪怕只露出一个犄角,月之袈裟覆盖之域都将成为袈裟暗面,暗面中的物事将消失在绝大多数人的视线之内】…… —————— 感谢小李之年千币打赏。 感谢水仙骑士。 第四十四章 【袈裟暗面】和【骷髅院幻景光球】 舞马且听着梦呓之语,看那袈裟颜色变幻。 心中暗道:“我先前猜测果然不差。图鉴中这些物事的利用程度,便是由颜色来决定的。这袈裟从黑白变成了彩色,便能从中提取觉术。 只不过,如何让它们变成彩色,才是利用的关窍。 从这两天的经历来看,将熊怪图对应的田德平杀死,黑缨枪便能探索。 破解了骷髅寺的神旨幻景,夺下骷髅方丈身上的大红袈裟,熊怪的袈裟便能探索。 杀人和神旨,这已是两种方法。” 梦呓罢了,舞马从识海中脱离出来,瞧见刘文静、宇文剑雪、青霞皆是围在自己身边,目不转睛瞧着。 “看见啥了?”刘文静忙问道。 舞马便说新得了一个觉术,又大抵将方才在骷髅院幻景光球中见到的情形说了一番。 听的刘文静挠心挠肺的艳羡。青霞凑上来直表功,要舞马还她人情。 “快!”刘文静说:“得了什么,也让我们见识见识才好。” 舞马也有心试试这门觉术的威能,笑着点头答应了。 那【袈裟暗面】是要在月光之下才能管用的,四人便出了大唐塔,来到月光普照的清朗空地上。 刘文静和宇文剑雪站在不远处观瞧,舞马和青霞站在另一处,便作觉术实验的对象。 舞马将灰雾注入图鉴里【袈裟暗面】四个大字处。 旋即,袈裟似从图鉴中活过来一般,抖落一道裟袍虚影,飞离了熊怪图,似鸟儿般窜出舞马的身体,荡于夜空之中,旋即不停胀大。 舞马停止注入灰雾,那袈裟便不再胀大,似个帐篷一般朝他和青霞落了下来。 再看四周,一切都变作灰色的。灰天灰地,灰月灰云,灰塔灰人,仿若天神拿走了人间的颜色。 “这个……厉害啊!” 刘文静在远处观瞧,只见一道虚影闪过,紧接着,真如天上有神仙用手指点了一下,舞马和青霞一并消失不见了。 他连忙跑去舞马消失的地方,一通乱抓乱摸,也没摸着人。 便说道:“舞郎君,你还在这里吗。” 半晌听不见回话,却见一道红袍虚影一晃,舞马和青霞又出现在了眼前,虚影则钻入舞马头顶识海之中。 便听青霞白眼儿说道:“我们两个一直都在这里,就看见您的手晃来晃去,还专朝我身上招呼,扰的人眼晕晕的。” 宇文剑雪道:“谁晓得他存了什么心思。” 刘文静连声咳嗽,瞪了宇文剑雪一眼,才说道:“诸位,这个【袈裟暗面】,可不是一般的隐身之法啊。” “怎么说来?” “寻常隐法,大抵都是障眼之术,看着不见,摸得却着,好得破解。这个【袈裟暗面】,看之不见,摸之不着,只怕是将整个人投置于虚空之中才能办得到,着实不好破解的。” 又问舞马:“不知郎君此术,使过一次,需多久才能恢复?” “恢复?”这次轮到舞马瞪大眼睛了。 叫刘文静介绍一番,他才知道原来天底下的觉术并非随时想用便能用得了的,有两个驭使的先决条件。 其一,每个觉术驭使之时,都需要消耗或多或少的神识。所以,预留的神识一定要足够。 其二,大多数的觉术使完一次,便要陷入休眠之中,待过一段时间,才能再次驭使。便如刘文静的【灼身之火】,驭使一次至少便要歇缓三四盏茶的功夫。 舞马听了他的话,这才想起自己在骷髅院幻境之中驭使【狂躁之风】的时候,黑缨枪上四个小字便消失不见了,约莫过了三盏茶的时间,才又出现在枪头之上。 这般一说,便是【狂躁之风】每使一次,须得休息三盏茶的。 舞马想了想,将灰雾沉入图鉴之中,只见【袈裟暗面】四个字,至始至终都没有消失过片刻…… “怪了,我这觉术,” 看了半晌,舞马才与刘文静道:“好像不用歇息的……” 刘文静骇然。 …… 接下来的时间里,舞马便对【袈裟暗面】做了各般实验。最终的结论有五条: 第一,【袈裟暗面】果然是不必歇息的。 第二,唯有月亮露头的时候,【袈裟暗面】才有效果。 第三,藏身袈裟暗面之中,看外面的景色全部都是灰色。 第四,人可以藏在【袈裟暗面】之内移动,足迹却不会留在地面,非常适合偷袭逃生。 第五,注入的灰雾越多,【袈裟暗面】覆盖的范围就越大,撑到最大,竟可以容纳三十余人同时藏身其中。当然,挤是挤了点。 这些实验皆是舞马单独完成的。 实验的结果非常有趣。舞马打定主意,回到家里就把实验的过程全部记录在《合集》上。 实验的时候,刘文静找了个借口,有意将宇文剑雪和青霞带回大唐塔里面等候。舞马明白刘文静的意思。 待舞马做完诸般实验,便又复还了塔中。 “可急死我了,”刘文静连忙把他拉倒那书雕前面,指着上面凌空漂浮的幻景光球,“就等你啦。” 原来,三个人待在塔里自然闲不住的,便去研究青霞头顶那白色光球。 青霞学着舞马站在了自家青灯雕像前面,白色光球亦被摄到雕像上方悬着。 试着把神识注入进去,却并没什么特殊变化。 只是因为多了这个白球,青霞识海之中神识增益了不少。可惜她至今还没有领悟任何一招觉术,空有再多的神识也用不上。 白球已然探无可探,刘文静当然把注意力转向舞马的骷髅院幻景光球。 又顾忌舞马的想法,不敢擅自试探,在塔里面踱步兜圈,总算将他盼了回来。 舞马便想,这个刘文静年岁一大把,怎么还是个急性子,也怪不得正史里面给裴寂玩儿进套里面,最后死不瞑目。 至于舞马那幻景光球,四个人围在一起研究了一番,竟发现只要将神识探入光球,人便能钻入骷髅院幻景之中。 钻进去之后,原本灰飞烟灭的骷髅和尚竟然又活过来了。 发现了这个秘密,刘文静自然大喜,围着那幻景光球转了好几圈子,想伸手去摸,又收了回来。末了,强要舞马带着三人又闯了一次幻境。 真进去后才切身体会这幻境当真危险,刘文静和宇文剑雪不慎之下,都着了道,身子一半皆化作白骨。 亏得舞马已熟悉幻境,闪转腾挪,一举夺下了方丈的大红袈裟,众人才全身而退。 待出了幻境,众人检视自家,却是一无所获。才晓得这幻境只有探险的功效,可以当作众人练功之地,也可以默契彼此的配合,却没有神旨机缘赐予的好处了。 刘文静自然有些失望,但宇文剑雪劝道:“今日总算开了张,舞郎君又为我们收了一处练功幻境,应该高兴才对。” 刘文静笑道:“要是为师也能捞着一门觉术就更好了。” “您老人家平时少来打搅徒儿练功,徒儿早就捞着了。” “……” 众人正研究着,忽见宇文剑雪指着书雕高头说道:“你们看!” 却见骷髅院幻景光球上方,半空之中不知何时多了三处黑漆漆的凹槽。 自书雕之中射出一道白光,光球倏地一动,当正嵌入了靠左边凹槽之中。 “再看那边。” 宇文剑雪又指向青霞青灯雕像上方。 却见那边白色光球的上方,也多了三处凹槽,光球亦是嵌入左边凹糟之中,情形与这边相仿。 众人又是研究一番,到底没搞明白这凹槽究竟有何用处,便只能慢慢摸索了。 这般折腾一番,夜更深了。 该研究的都研究罢了,一时间也无新鲜事物,除了舞马之外,其余三人都有些困乏,便要回家歇息。 刘文静便提议明日众人去自己家里做客,一番好酒好菜,庆贺今日大唐塔喜成,庆贺舞马为大唐塔淘来一件宝贝。 四人便往大殿外行去。 如此,各自散去。 舞马披着月光回到宅院,不知怎么的人却愈发精神了,全然没有半点困意…… —————————— 图鉴使用法则第一条:图鉴中物事的颜色决定可利用程度。彩色物事可以提取觉术。 ——摘自《先知舞马实验记录合集》 大业十三年五月 第四十五章 崭新的神旨 舞马觉得自己的失眠状态很反常。 既不是过了睡觉点的那种暂时性失困,也不是因为收获一门新觉术而导致的精神性亢奋。 反倒更像是天生夜猫子的整晚好精神。 这当正好,他索性驭着灰雾,又把新得的【袈裟暗面】仔细研究了一番。 罢了,又将这次骷髅院幻境之旅和在大唐塔内对【袈裟暗面】所做各种实验,详细写入《先知舞马实验记录合集》。 在进行实验总结的时候,他写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面总有一种预感:骷髅院幻境只是一个开始。 就好像我面前立着一道门,一整个未知的世界藏在门后,而我只摸到了门把手……” 完成记录之后,他依然毫无睡意。 便想起自己一直惦记的两件事,一个是完成青霞和青灯图的关联性研究实验。现在青霞困觉去了,实验就得等到白天再去做。 另一个是探索田德平留下来的两个眼珠子。 当即驭着灰雾把眼珠子里里外外摸索了一番,也没有什么收获,只能觉见一片死寂和消沉。 想了想,又寻出一沓白纸,穿针引线缝起来,在头一页写了【随觉记】三个字。 便是想着觉醒徒现世已有十三年,但听刘文静讲,似乎至今还没有人专门记录期间发生的诡异诸事,自己有野史爱好,不如顺手记下来,留给后人去看,一定很有趣味。 他先将【随觉记】第一卷空了下来,便是留白好记录自己穿越前发生的奇异事件。这个且得细细打听询问,日后补齐。 至于第二卷,便是他穿越之后发生的事情。 开篇第一句便是: “大业十三年 夏,五月十五。 值晋阳起兵之际,觉徒先知舞马横空出世,天降金光,地起龙蛇,太原晃动,晋阳夜崩,如有神照,云云……” 便是一顿迅笔如飞,将郡丞府血夜力挽狂澜,刘文静三顾茅庐,大唐塔建成,骷髅院幻境力取袈裟诸事写了进去。 在郡丞府血夜后,专写了一句: “其时,觉术一道方兴十三载,无传道之士,无系统学科,先知暗立其志:开天地之学科,启觉徒之智慧,非惠及百世、流芳千古,不足以为大丈夫也。” 字迹越发潦草了,简直神鬼莫辨。 舞马写完,看了一遍又一遍,很是满意。 写完之后,距离天亮竟然还有半宿,干脆又跑到大唐塔,寻到自家本命书雕前,钻进骷髅院幻境光球之中,将新得的两门觉术好生熟悉一番,又把昔日尸怪群中搏斗拼杀的功夫拾了起来,跟一众骷髅和尚一直打到天亮——从昨日经历来看,这些搏斗术日后大大用得上。 好一番过瘾之后,才退出幻境光球,离开大唐塔。 其时,旭日初生,金光遍洒,彩云在天,清风拂地。 舞马独自行在大道上,嗅着舒爽空气,听着银铃鸟鸣,看捧露花草,赏晋阳古城,眼前漫过的尽是些古色古香、意蕴深深的建筑、商铺、宅院和阁楼,只觉得恍若隔世,人生难得再一回。 心中又不免想道: “这一晚分秒不眠,我竟然还是这么精神,真是奇怪了。” 话说回来,这一晚上,他过得可真叫一个充实,竟然找到了大四年那年失恋分手后,一个人暑假在学校里,拼了一口气为考研做准备,没日没夜泡图书馆的滋味。 那个时候,他一心想着要出人头地,要活成个好样给她看,心里面有些分手带来的伤神失落,又对未来充满自信和希望,无时不奋斗,不刻不奋斗,每天就是充实二字。 唉,这些都已化作云烟笑谈了。 而现在呢,他好像又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物事,找到了可以投入全部精力去奋斗、去拼搏、去努力的事情。一整个前所未见、神秘莫测,又无比浩大的世界在等着他探索呢。 他抬首向前,只觉得阳光灿烂,风景秀丽,生命美好,值得期待值得憧憬值得赞美。 他一路高高兴兴地走,赏风观景,看路上那些行人,小摊贩子,三教九流,这些可都是活生生的古人,跟电影、电视剧里那些穿着道具服,说着普通话,兜里还装着手机的演员从里到外都不一样。 人们也在看他,他们很少见到留着这般短头发的男人,莫不是从庙里面偷跑出来的吧,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街上的女人们也都在偷偷地瞧他,瞧他相貌堂堂,俊朗无匹,晋阳城里多少年以来,可没见过这么俊朗,又有男子汉气概的郎君了。天呐,他笑起来可真好看,散着耀目的光,就像刚升起来的太阳。 …… 趁着清早的好空气,舞马甚至溜到郊外,拾起了上学时侯养成的习惯,找了一处湖水边哼着歌,晨跑了不知多少圈,出了一身汗,才回了宅院之中。 “什么时候起来的?” 一到院子里,便瞧见青霞顶着一双困倦的眼睛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着自己,打着哈欠说道:“你不困?” “也是刚起。” 舞马说着,便在脑子里琢磨,关于青霞和青灯图实验是不是也该着手准备了。 “青霞。” “嗯?” “喜欢舞剑么。” “嗯。” “舞剑去吧,别管我了。” “今天不舒服。” 怎么会不舒服,昨天打骷髅的时候还挺精神。 转念一想,做实验的人向来应该不拘一格、随机应变。 既然青霞身体不舒服,便可以换个方向,改作关于青灯图像与青霞身体状态关联性的探索实验。 便叫青霞站在原处不动,正要往那青灯灯芯里面注入少量灰雾。 便在此时,忽然响起敲门声。 开了门,正是满脸喜色的刘文静, “又出神旨了!你们俩赶紧跟我去瞧一瞧……” ———————————————— 大业十三年 夏,五月十五。 太原副留守郡丞王威,武牙郎将高君雅俱疑渊,遂于府设密室,引觉徒田德平筹置祭坛,欲待祈雨伏之。 田德平引深山隐士舞马为祭。 晋阳乡长刘世龙密告渊云:“威、君雅欲因晋祠祈雨,为不利。” 渊遂命李世民、晋阳副宫监裴寂、晋阳令武功人刘文静,兵入郡丞府。后中计,祭起命危。 然舞马素机敏,有大智,勇敏破谋,力挽狂澜。 世民呼仙人,奉为神明。 后渊欲建觉塔,遣文静邀舞马,再三推辞难却之,勉任其职。 其时,觉术一道方兴十载,无传道之士,无系统学科,舞马暗立其志:开天地之学科,启觉徒之智慧,非惠及百世流芳千古不足以为大丈夫也。 ————摘自《随觉记一》 ———————————— 感谢宇飘飘千币打赏。 感谢姜光岚。 第四十六章 草原上的狼 舞马和青霞跟着刘文静往大唐塔走。 一路上走的可不算慢,却还是被他反复催促,“哎呀,你们两个……可快点走吧。” 在舞马的印象里,刘文静大概是公元570年左右生人,现在是公元617,也就是说他已年近半百,走起路来竟还是健步如飞。 到了大唐塔,宇文剑雪早就等着了。 “你们是用了早膳才来的吗。” 这姑娘平时看起来不慌不忙的,但似乎遇到了跟觉术有关的事情,急性子比其师更甚一筹。 刘文静带着舞马往大殿中央形似魔法阵的圆圈走去,刘文静把它称呼为大唐阵, “这次神旨,和上一次完全不同,是针对我们四个人的团队神旨。” 刘文静说着,指向半空中【大唐塔】三个金色大字。 大字下面浮着一个白色光球,里面隐隐有幻景闪动,仔细瞧来却十分模糊。 “这光球……”青霞道:“比我那个大多了,里面有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 “所以才着急把你们叫过来,”刘文静道:“我往里面注了神识,只看得见一片白雾,神旨给了一行字儿,说塔里的觉醒徒都到齐才能看得见,真真死脑筋。” 说话间,四个人一起站到了大唐阵中。 便看见自白色光球中央射出一道光幕。 光幕上演绎出亦真亦幻的场景。 只见乌云滚滚,铺盖漫天,一座孤零零的城池独立。 城墙高头,千百名兵士望着北方,竖刀立剑,严阵以待。 城池北方,天际远处,浩浩荡荡的军队滚滚而来,扬起黄沙扑扑。 景象飞速向北方拉近,军队的画面愈加清晰,只见密密麻麻,黑压压的,望不见尽头,足有数万人不止。 最前排立着的全是骑兵部队,兵士面色俱是赤黑,穿着绿色绫袍,头戴毡帽,对襟短靴,绝非汉人打扮。身下骑着赤色马匹,身后背弓,腰胯弯刀,目起凶悍气,面露豺狼色,齐齐遥视南方孤城。 影像大幅移动,忽地定在北方大军前方阵中,一个身骑高头大马、身材魁壮的军队统领身上。 这位统领衣着更要精致华美一些,满是异域风情,身上气势非凡,散着一层青铜色的光芒。 再看面上,笼罩一团灰雾,如何也看不清楚。 影像定格其身少许,旋即光幕一晃,情景转换,便瞧见孤城蚁噬,四处卷起烽烟,城墙到处塌裂,千万异族兵士冲入城中杀伤砍烧,汉人百姓四处逃窜。 光影再转,又呈出一幅从高处俯视大唐塔的影像。 似是有一只飞鸟带着众人钻入塔中,来到四个本命妖怪雕像前。 只见刘文静的白鹿雕和宇文剑雪的白虎雕,霍然崩塌,散为尘埃。 青霞青灯雕上,白色光球化为泡影。 舞马的骷髅院幻境光球则是白光一闪,里面骷髅院消失不见,变成了青霞那般纯白色的光球。 至此,白光一晃,幻景化为四道突厥将领虚影分别浮在四人的头顶之上。 瞧得几人一头雾水。 倒是舞马摸出些门道了。 其实,只要把这个神旨和王威、高君雅联系起来一琢磨,事情就很清楚了。 史书上明确记载过:突厥人来了。 这是一件巧到不能再巧的事儿—— 大业十三年五月,李渊把王威、高君雅抓起来之后,面临一个比较尴尬的局面: 第一,起兵的事情还没准备周全,李渊的长子李建成,次子李元吉,女婿柴绍还在从河东赶往晋阳的路上,这时候举旗造反,很有可能导致三人被列入通缉行列。 所以起兵是不能起的,除非儿子女婿李渊全都不想要了。 第二,暂时不起兵也可以,但王威和高君雅已经用勾结突厥的名义抓了起来(威、君雅潜引突厥入寇)。 证据是真的没有。李渊想快刀斩乱麻杀掉二人,杨广那里交代不过去。一直拖着也不是办法,容易叫有心人看出问题,节外生枝。 妙的是李渊刚瞌睡,便有人递得枕头来。 五月十七,也就是逮捕王威高君雅两天之后,突厥大军呼啸而来,直逼晋阳城下。 史载,晋阳民众都以为突厥人真的是王威高君雅招来的(众以为威、君雅实召之也),李渊趁机斩首(渊于是斩威、君雅以徇),既死无对证,又平息民愤。 至于眼前这道团队神旨幻景,给出的提示已经非常明显,舞马看得很明白。 “这不是咱晋阳城么……” “突厥的衣服……突厥马……” “突厥人!” 刘文静也看出来了,嘴里念叨个不停。 四个人分析一番,便是得出三条结论: 第一,既然是团队神旨,四个人全部得上场。 第二,线索很明确————突厥人来了,战胜他们。 第三,神旨失败会有惩罚,幻境影像最后的片段就是答案。 “我算是看透了,” 刘文静很愤怒,指着大殿上方大唐塔三个金色大字,“这神旨也不是啥好东西,怎么好端端的雕像就能给我弄没了?” 舞马也看透了,刘文静对神明的尊敬是完全的功利主义。有好处就磕头,没好处指着鼻子骂娘也不稀奇。 “怪了,咱们商量这么长时间,”青霞瞧着头顶的虚影,“它好像没有变淡呢。” “那就是说,没有时间限制了?” “必须和突厥人决出胜负罢。” “好在这次不用出去瞎摸索了。” “那可未必。” 四个人正研究着,外边便来了传讯兵,说是突厥大军来袭,唐公有请刘文静和舞马前去议事。 “去他娘的突厥狗,” 刘文静风风火火走出殿门,“谁也别想拆掉老子的雕像。” 青霞对刘文静的突然爆发有点不明所以,茫然看着他的背影,“刘公脾气怎么忒是个大。” “官迷呗。”宇文剑雪说道。 青霞正纳闷这事儿怎么会和官迷扯上关系。 不待她详细问清,宇文剑雪便征得了舞马的同意,兀自钻去骷髅院幻境练功去了。 “有事儿再叫我罢……最好别叫。” 现今她凭自己一个人去闯骷髅院还很是吃力,但昨日舞马摸出一个窍门来——遇着危险,可向临近骷髅注入一道神识,便能安然退出了。 这姑娘练功可真是勤快,一大早就来钻骷髅院幻境。这次团队神旨便是她头一个发现的。 舞马猜测她若是不乏困,大概也会在骷髅院里练个一整夜。 “还等什么?” 刘文静从大殿门口探出脑袋看过来,“同去吧。” 舞马出了大殿,刘文静便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絮絮叨叨起来, “这事儿你一定要帮我……这是咱们的事儿,团队神旨,对不对?” “突厥人来了,唐公肯定不想打。” “为什么?草原上来的不是兔子,是狼啊。” “这仗一定要打,咱们两个一起劝,一定要让唐公出兵。” “议战的时候……我这么说……” “你这么说……” 舞马一边听他在耳边轰炸,一边回想正史中的记载—— 好像,这一仗,到底是没打成的。 ———————— 感谢薛定谔的锅、善待自己6666千币打赏。 感谢齐可修与贺孤穷。 第四十七章 我要最好的 舞马对刘文静的计划完全不报希望。 站在一千四百多年后的高点回看,这一仗其实根本打不起来。 刘文静却是斗志满满,带着舞马来到了晋阳东南城楼议事厅,里面黑压压一片。 舞马也没想到这不大的指挥所里面挤了这么多人,更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太原元谋十七位功臣今日竟然集齐了,刘文静一一与他介绍过。 李渊向众人问计。 刘文静一番陈词,提议主动出击,以战慑敌,“突厥的狼是喂不饱的,打痛了,自然就跑了。” 众人商议一番,得出的结论却是不能打。 不能打的缘由主要有两条,裴寂第一个站出来说的, “第一,突厥大军数十万,唐公募兵不过万余众,打不过。 第二,突厥人是大隋的敌人,却不是唐公的敌人—— 肇仁把事情想的太简单啦。” 裴寂话不多,但句句说在了要害处。 刘文静据理力争,成了少数主战派,被裴寂笑话他不谋全局。 至于舞马,刘文静事先想得好,但真正到了场合上,他是新人方至,根本没有说话的份。有个板凳旁听的位置,也是李世民的主意。 刘裴二人一番舌枪唇战,终是李渊拍板了: “就这样罢,晋阳城新募的兵,一个也不能浪费在狼嘴里面。” 其实,古今议事议兵,凡是有能耐的主将,心里一般早就有了主意,将众人召集过来商议,不过是听听旁人的想法,以作启发之用。 对于李渊这样千牛备身起家,干过三州刺史一任留守,经历丰富,见识广博的地方大员而言,如果没有特别有见地的计策,到最后他原先那主意是不会轻易改的。 刘文静几欲张口,见李渊并无和善脸色,到底把话吞了回去。 其实,关于大唐塔神旨的事情还没说出来。但刘文静早就想好了,这事儿压根不能提,免得落一个因私挟公的口舌。 大方向定下来,剩下的事情便是商议如何退敌。 不打仗的话,便只能求和了。 只是城下之盟向来屈辱,晋阳军不久后是要挥师南下的。 若低头服小,和了突厥,那是极伤士气的事情,又在道义上站不住脚,等于大军未动头顶上先罩了一层阴霾。 这个时候,裴寂又站出来了, “我有一法,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李渊颔首示意裴寂说下去。 裴寂道:“突厥人惯常南下,目的不是攻城掠地,而是为了劫掠资财,此番也不过如此。 要我推断,突厥人不会在此多做逗留,其缘有三—— 一则补给不力。突袭而至,必定轻装简行。 二则后方不稳。突厥人之所以行军迅速,无非是马邑那方,刘武周勾连外贼,在北面开了口子,将他们放了进来。 但刘武周乃是见色忘义之徒,突厥人也有明白道理的,岂能不防着他。 三则太原城高将强广,硬攻必有损伤,实为劫掠下策。 据此三条,故而能断,突厥军并无久战之意。” 裴寂所说的马邑正在晋阳城北方,再往北就是突厥,等于是晋阳一道大门。 刘武周,舞马也是知道的。这人因为和马邑太守王仁恭的小妾偷情,怕遭报复,干脆把王仁恭杀了造反。裴寂所谓见色忘义便是指的这件事。 刘文静道:“道理么,大家都懂的。” “退敌的文章便要从此中来做,”裴寂笑道:“我们不妨给突厥人一个不得不走的由头。” 李渊道:“我原就有此意,却苦不得法。” “卑职有一疑兵之法,还请唐公定夺,” 裴寂说道: “突厥人既敢屯兵城外,虎视眈眈,便是以为我军力薄兵少。唐公大可趁夜遣兵出城,藏好身迹绝不叫人知晓。一到白日再叫这些兵士大张旗鼓从旁道入城,便如援军赶至,如此不过三两日,援军浩荡,气势磅礴,突厥人必定心生惧畏,不攻自返。” 史书里记载,这招疑兵之计其实是李渊想出来的奇招(渊夜遣军潜出城,旦则张旗鸣鼓自他道来,如援军者)。舞马奇的是,怎么成了裴寂的献策。 这一招三国时候董卓使了两次,燕武对付高句丽的时候用过,后世南宋刘正彦对付淮西贼丁的时候用过,突厥人不精汉史,自然看不通透,果真被李渊吓唬跑了(突厥终疑之,留城外二日,大掠而去)。 李渊听了,点头称善。 刘文静却提出了一处顾虑: 夜出疑兵固然巧妙,可万一被敌军发现则易弄巧成拙,反坠敌围。 裴寂却说:“肇仁多想了——突厥人是来抢东西,不是来绝城户的,夜里没那般警惕的。” “觉醒徒呢,”刘文静道:“突厥大军里面,一定也有觉醒徒的。” 刘文静的意思很明白,黑夜能够迷惑普通人的眼睛,对于觉醒徒却未必了。 “便用疑兵之策罢,” 李渊说道:“我意已决。玄真(裴寂字玄真)牵头运筹,肇仁、舞马辅之。至于具体如何操作,用多少兵,怎么避开突厥人的眼哨,你们几个商议定论了,再告诉我。” 定下方略,有人又提起王威和高君雅的事情。 郡丞府血夜过后,李渊攻府的事情肯定瞒不住了。便对外称王、高二人因是勾连突厥已被拿下。现在突厥人来了,晋阳军民都喊着要除内奸。 “就说人已经杀掉,”李渊道:“烧成灰了。” 如此,这一场议兵会便散去了。 刘文静满怀一腔热血而来,临到了被裴寂全场嘲讽,仗也不打了,神旨的事情怕要糟糕,还落得给裴寂打下手,脸色很不好看。 正要出门,李渊却把他单独留了下来。 散场的时候,一名高大武将撞到了舞马的肩膀,连声道歉。 刚才刘文静给舞马介绍的时候,记的这人似乎叫作王康达。 舞马忽然想起来了,历史上的王康达这会儿应该已经死在突厥人刀下(渊部将王康达将千馀人出战,皆死)。 可如今李渊打定主意避而不战,是不是意味着王康达捡回了一条命。这场议兵会舞马全程观战并未插手,历史却依然发生了变化,事情就有意思多了。而舞马呢,会不会因为自己扇了一下翅膀,就会千余人的性命。 舞马在外面等了刘文静一会儿,便瞧见他从厅中走出来,脸上稍稍好了一些。 “唐公与你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刘文静道:“‘要站得高,要看得远,跟突厥人不是这一仗打赢打输的事情。以后南下大兴,突厥人扰我后方,怎么能得消停?’” “就这些?” “还说了些宽心话。” “哦。” “跟我走走么?” 舞马明白,刘文静是想和自己聊一聊。 “好吧。”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刘文静领着舞马登上了城墙高头,却瞧见上面的旗帜全部被拆了下来,士兵们都猫在墙头下不敢露脑袋。 “这是……”刘文静不大搞得清情况。 舞马心里面倒是敞亮。 这便又和正史对上了。 史书上讲,为了对付突厥人,李渊唱了一出空城计—— 他让裴寂把士兵都藏起来,在城中各门暗中布防,然后打开所有城门(渊命裴寂等勒兵为备,而悉开诸城门)。 这个年代罗贯中还没有出生,《三国演义》也未面世,在晋阳外城郭东门、北门之间骑马列队的突厥人从来没见过这种事情,一下子安静了(突厥不能测,莫敢进)。 这事儿应该是突厥闯入晋阳外城郭时候发生的,李渊一早就布置过,刘文静和舞马那时候还在觉醒塔里看神旨,自然不清楚情况。 刘文静和一位守将问明情况,得知是唐公吩咐裴寂做的,脸上更是郁郁不乐。 “你觉得裴寂这人如何。” 刘文静扶墙看着往远看,此时外城郭里突厥人正整队出城,大抵是要回营休息。 城中兵士尽藏,一片萧条,更衬的刘文静没精神。 “老道。”舞马道。 “这仗不能打,”刘文静懊丧地叹了口气,“我也知道的,大家站的位置不一样嘛——绝不是我见识比不过他裴寂。” 舞马说道:“我那会儿想过了,咱们的神旨未必一定要和突厥人硬拼,按照幻景的意思,别让突厥人杀入城里面就算通过了吧?” “可我想要最好的!” “嗯?” “我打听过了,”刘文静道:“神旨完成度也是有高有低的,完成的越高好处越多。要是能打一场大胜仗,你说咱们大唐塔不就发达了。” “你的意思是,裴寂的法子不算很高么。” “越难办到的神旨,好处才越大,”刘文静道:“你想想骷髅院幻景,你在骷髅堆里拿到了袈裟,得到的好处是不是比青霞大的多?” “额……是这样么?” “疑兵之计就是个屁,”刘文静仰天长叹,“我想要最好的啊。” “其实,” 舞马忽然说道:“事情应该也没有裴寂想的这么简单……” ———————————————— 感谢善待自己6666五百打赏。 感谢Raise_lovell。 感谢夏雨初至。 第四十八章 关于觉醒塔的推测和大型科学实验 听了舞马的话,刘文静立马来了精神。 “怎讲?” “突厥人应该也有觉醒塔的罢。” “比我们早,也……比我们高。” “您拉我进来的时候可没说过这事儿。” “你也没问啊。” “好吧,”舞马说道:“所有的觉醒塔都会发出神旨,所以突厥的塔也会,是不是。” “啊……” 刘文静霍然明白过来,“你是说——” 舞马点了点头,“突厥人没这么容易打发。” 关于这次突厥来袭,历史上的情形大概真的如裴寂分析的那般。可要是把觉醒塔的运转规则考虑进去,事情就会变的更加复杂。 自从接到这个团队神旨之后,舞马心里面一直有个猜测: 突厥突袭晋阳既然融进了神旨,那么所有的历史大事件、战役,最后都有可能变成神旨。 如果一场战役的两方都存在觉醒塔,那么,那些负责降下神旨的,所谓的天神大人,就完全没道理只偏袒一方。 如果战场两边都得到了神旨,从刘文静所说的难度越高、好处越大的角度考量,神旨很有可能会引导双方朝着更极端的方向行进。 再联想一下大唐塔团队神旨最后的画面,突厥人得到的神旨任务很可能就是——踏平晋阳。 “他娘的,” 刘文静彻底明白过来了,“突厥人就不是过来打劫的!你议事的时候怎么不说?” “我也是刚想到的。” “鬼才信啊,”刘文静在城墙上来回踱着步,“不行,这事儿我得尽快告诉唐公。” 说着,抬腿就要走。 “最好别说。” “为什么?” 刘文静问完就明白过来了,“你的意思是,太急了,不合适?” 舞马说道: “第一,觉醒塔的事情太过玄奇,我们刚才所有的判断都只是猜测,并不肯定。你之前和裴寂针尖对麦芒,主战倾向太明显。太急着把这事儿说出来,反叫唐公猜忌。 第二,便是咱们先前想到的,有神旨这件事搁在前面,我们无论拿什么道理提议,都难免叫人怀疑因私挟公。 第三,疑兵之计大可以继续准备,但突厥人会逼着唐公做决定。” 刘文静听着,不住地点头。 其实,他心里面还有一个第四——如果事情真的像舞马推测的那样,那么突厥人会证明裴寂的想法完全错误。 刘文静完全不必急着跳出来。 等到最后,事实和结果会告诉唐公,刘文静最开始的主意才是最好的。他娘的裴寂放的全是屁。 想到这里,刘文静心里的灰霾仿佛被一场大风通通刮走了。 他双眼冒光看着舞马,许久,说道: “很好,很好。” “嗯?” “我的意思是,舞郎君,你很好……哈哈,很好!” 舞马被他瞧的直起鸡皮疙瘩。 刘文静转过身,双手按在城墙台子上,压了一下又一下,身子也被撑的一跳一跳。 在突厥人撤回大营之后,晋阳城的兵士们又从城墙上探出了脑袋。 死寂的城池渐渐恢复了生气。 而刘文静呢,夕阳的斜光照在了他的脸蛋上,金黄金黄的,他又充满豪情和斗志了。 …… 过了一会儿,裴寂就把刘文静和舞马招呼到一起商议定计。 刘文静则将宇文剑雪和青霞也叫了过来,便说这也是团队神旨的一部分,早点参与进来,回头神旨的好处也可以多得一些。 商议之前,裴寂已经暗中派人出城打探,果然发现了突厥人潜伏的暗哨,而且布置的很密集。 这件事情让裴寂不免心生疑窦——如果突厥人真的是来劫掠的,没道理搞的这样紧张罢。 疑兵之计是裴寂提出来的,最后的结果是好是坏,他承担主要责任,便更不敢有丝毫大意。 至于刘文静,他和裴寂有矛盾归有矛盾,但既然唐公安排他去辅助,为了抚平他的情绪还专门开小灶,做了心理辅导,刘文静就不妨和裴寂配合一把。 而且,要完全配合,不遗余力,甚至还要帮裴寂把事情想得更周全一些。 这样一来,就算疑兵之计到最后被证明失败了,裴寂也没得往他身上推脱。更何况,这狗屁计策绝对成不了的。 “玄真且放心,我和舞郎君自会全力以赴。” “你有什么主意且管拿出来,我们遵照去做就好了。” “那有什么难的,交给我来办……” “择兵的事情嘛,不难的。” 刘文静的全方位配合倒裴寂感到十分的不适应,他已习惯了这位老朋友跟自己打对台戏的常态。 不过,面对突厥人的异常,他很需要刘文静的配合。 几人商议一番,眼下最大的问题是,如何避过突厥人的密集暗哨。 这个时候,舞马新得的觉术就派上了用处。 根据之前的实验,【袈裟暗面】一次可以藏纳三十人,裴寂在城外选定了一处可以藏兵的山谷,舞马以觉术运兵出城,跑步行军,来回一次大约需要两到三刻钟的时间。 盘算这几天月亮露头的时间,从戌时初算起,到卯时末结束,马不停蹄地运,一个晚上大概能将六百多人运出去。 当然这是裴寂按寻常人脚力算过的。 “去的时候耗时间,回来不用那么久,”舞马说道:“我跑得快,时间可以安排的再紧凑一些,事先把人员分配好,运个一千多人完全做得到。” “舞郎君总得休息罢?” “不用。” “就算人可以不睡觉,腿脚总要歇歇。” “完全不用。”舞马道。 虽然昨晚整夜未眠,但舞马的精神状态依然很好。甚至,他隐隐有一种感觉,从今往后他似乎将彻底告别睡觉的需求。 众人听他这么讲,便也放下心来,其中的怪异之处,只能归结于觉醒徒大抵都是不凡的。 “那舞郎君就辛苦一些罢,”裴寂说道:“轮着你白日里休息,谁也不许去打搅。待事成之后,我一定为你向唐公请功。” 一个晚上运出千余人,连续来八九个晚上,就是万余众。比起突厥数万兵马,数量上少一些,但持续的援兵,带来的心理压力肯定不小。 “我有一个疑问,”青霞说道:“与其这么费劲儿往出去运兵,我们干嘛不把那些暗哨干掉,这个应该很容易吧。” “……” 最后是裴寂给了答案——“我们运兵出城,是要造成外面有援兵的假象。把暗哨干掉了,那不就等于告诉突厥人这些疑兵是我们搬出去的么。” “而且,”刘文静说道:“对方说不定正盼着我们这么做呢。”开什么玩笑,刘文静现在可是要全力保障裴寂的疑兵之计顺利开展呢。 青霞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里面把这两个装模作样的家伙狠狠骂了一遍。 议定诸事罢了,舞马暗自取出《实验记录合集》,在上面写道: “在太原郡东南城楼议事厅的决策果然没有脱离先知预定的走向。 更令先知兴奋的是,今天晚上又有一场大型科学实验可以进行了。 嗯,必须强调一下: 这一次,实验素材非常充足……” —————————— 感谢狗戴胜同志两万起点币打赏。 感谢善待自6666五百打赏。 感谢寺塔。 第四十九章 他是我的 【关于袈裟暗面作用于人体的反应实验】 实验时间:大业十三年,五月十七日(下午六点半左右)。 实验地点:晋阳郡内城东门口。城门紧闭。出于保密工作的要求,附近没有点灯,光线很暗。 实验内容:1.验证【袈裟暗面】作用于人体的具体效果。2.运用【袈裟暗面】将大批士兵分批分次运送到晋阳城外。 实验对象:1000名晋阳士兵 实验助手:刘文静,裴寂,宇文剑雪,青霞 注意事项:要高度关注实验对象的人身安全,尽量避免实验造成人体损伤、昏迷甚至死亡。 现场参观人员:李渊,李世民,裴寂,【太原元谋功臣】部分核心将领(必须强调,先知反对任何无关人员靠近实验现场,但考虑到李渊是实验材料供应方,没有进行坚决抵制)。 ——以上摘自《先知舞马实验记录合集》 …… 虽然人不少,但城东门口还是很安静的。 传讯兵带来消息,说刘文静把队伍带过来还需要一些时间。据说,营里的兵士们听说有一个用觉术才能执行的特殊任务,而且无甚危险,主动参加的积极性都很高。 显然,无论是石器时代、冷兵器时代、工业时代、信息时代,还是到处跑着尸鬼的末世时代,亦或是眼下这个充满魔幻气息的大隋朝,人们对于新鲜的事物都不乏好奇心的。 但为了保证出城的效率,刘文静要尽量挑选一些脚力好的兵士,稍微耽搁了一下。 舞马对这次行动高度重视。 在还没有搞明白神旨奖励规则的前提下,他心里大抵有个推断—— 到最后,团队神旨赐予每一个人的好处,应该和个人的贡献度有关。 这是最基本的公平原则,否则觉醒塔的运转体系将是一个笑话。 所以,舞马必须全力做好每一件事,尽可能地增加觉醒塔对他所发挥作用的认可度。万一哪件事被认可了,他不就赚了么。 “我能帮忙吗?” 青霞拽着他的袖子,把他拉倒墙角,“——越危险越好。” 舞马明白青霞的意思,她一定和自己想到了一块儿。 “跟着走就对了。” “算你帮我的,好不好,”青霞左右摇了摇他的袖子,“上次骷髅院的人情你还没还呢。” “所以,” 舞马用力一拽,把袖子抽了回来,“这次你不用在大唐塔里面待命。” “小气巴拉。”青霞冲着他翻了个白眼儿,转头去找刘文静去了,“你给我记着,姓舞的。” ……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舞马和裴寂、刘文静一起,对运兵出城的流程做了充分准备和规划。 之后,裴寂向李渊作了简单的汇报。刘文静也跟着去了。 在刘文静的坚持和劝说下,李渊决定带着晋阳城一众将领到实地感受【袈裟暗面】的首次实战运用。 刘文静劝说他的理由就一条——到了大业十三年,随着各地义兵蜂起,战事越来越多,觉醒徒在战争中起到的作用也必将越来越大。 既然大唐塔已经建成,晋阳觉醒徒的队伍有了初步的战力,就应该早一点让晋阳军核心将领来看一看,早点适应觉醒徒和觉术在作战中的实际运用。 李渊觉得很有道理。 藏在这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之后,刘文静还有两个目的: 第一,唐公到了现场,就能看得出来,刘文静对裴寂的支持是全力以赴的。事后无怪。 第二,在和裴寂的排位较量中,刘文静已经落后了一个身位,大唐塔是他唯一的机会。唐公越重视大唐塔,他就越可能实现反超。 唯一的可能反对方是裴寂,但是现在裴寂更需要刘文静的支持。所以,在刘文静向唐公提出实地观摩建议的时候,裴寂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有时候,时机比能力更重要。刘文静深谙此道。 事实上,虽然觉醒徒已经出现了十三年,但总体上看,觉术仍然还没有很好地融入到战争之中。其中两个重要缘由: 第一,觉醒徒的数量很稀少。 第二,各家觉醒徒的觉术威力仍然有限。特别是,目前还很少有那种可以产生很大范围效果的觉术。 比如,刘文静的灼身之火,最多可以让己方3到5名兵士身上附着天火。这一点点威力,放到动辄万人,甚至数万对阵的沙场上,连个浪花儿都打不出来。 第三,觉醒徒要想参与到战场上,还有一个很大限制——每一个觉术都是有恢复时间的。目前而言,稍微有些威力的觉术动辄都要两三盏茶才能再一次使用。在这期间,觉醒徒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差别。会武功的除外。 当然,刘文静非常肯定,这两年,随着觉醒塔的现世和发展,神旨的不断颁布,各家觉醒徒的本领很快会有一个质的飞跃。 觉术真正出现在战场上,甚至决定一场局部战争胜负的时间不会太短了。 刘文静一边思量着,一边领着队伍抓紧往东城门赶去。 脑海里又忍不住回想起那天在大唐塔院子里,看到舞马【袈裟暗面】的震撼画面,愈发觉得自己邀请唐公这一着棋使的真不错。 “没错,这肯定是一次很好的开始。” 他抬头望天,天色渐暗,但月亮还没有爬上来。 …… 在城东门口做实验准备的舞马,没有料到自己的实验会引来李渊的观摩。 更没想到他表现出了非常浓厚的兴趣,把舞马单独叫到一边,问了很多【袈裟暗面】和这次行动的细节。 不久之后,刘文静领着千余人的队伍到了东城门。 门洞里挤不下这么多人,就在门口的广场上列了队。 在此之前,舞马又作了精准测算,在【袈裟暗面】笼罩范围不能增大的前提下,挤一挤的话,里面还可以增加五到六个人。 于是,所有兵士按照三十六人一组,排成六六方阵,共分了三十队。出城的顺序早就定好了。 舞马站在了第一队最前面,宇文剑雪和青霞也在队中,跟着一起出城以备不测。 刘文静则和裴寂留在城中,负责总的调度。 “大家都往里靠一靠,站的尽量紧凑一些。” 舞马指挥着方阵。 “青霞,你再往里一点。” 青霞皱着眉头,挤进了臭烘烘的兵群中。为了在黑夜里显得不是那么瞩目,她和宇文剑雪两个人都换上了一身黑色的夜行紧衣。 当月亮从东边升起的时候,舞马面朝队伍,缓缓抬起右手。 开始实验之前,刘文静私下里专门叮嘱他:“一定要神秘,有气势,够震撼,越能吓唬人越好。” 舞马大概明白他的想法,所以干脆把【狂躁之风】也唤了出来。 一道黑乎乎的旋风,散发着一阵阵令人焦躁的气息,就在广场空处盘旋,绕着舞马打转,的确挺唬人的。 李渊和几名将领很快凑了过来,眼睛一眨不眨瞧着。 舞马必须小心控制【狂躁之风】的走向,要是不小心沾到其中哪一位,乐子就大了。 “来自伟大天神的赐予,月之袈裟的神迹,隐匿在月色中的精灵!” 这个所谓的咒语完全是舞马根据那来自异世界的呓语内容编造的。 ——根据之前的实验测试,念一句与【袈裟暗面】有关的咒语,最好能拍拍黑风神的马屁,觉术产生的效果将更好。也怪不得田德平献祭的时候,会唠唠叨叨个没完。 舞马也专门和刘文静探讨过,念咒语的确对觉术有增幅效果的。顺便提一句,刘文静的那句“天赐之火,附之勇士”,也是他编的。 舞马的声音似乎真的得到了黑风神的加持,带着一丝遥远的空灵感,钻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 “装神弄鬼。”站在宇文剑雪身后的青霞小声咕哝了一句。宇文剑雪转过身,赞同地朝她点了点头。 “哎吆。”一个体型略微发胖的中年男子凑在了李世民身旁,“舞郎君这个术法有点邪乎啊。” “武士彟你别说话。”一旁王康达睁大了眼睛,“扰的我不专心。” “我又没挡着你。”中年男子嘟囔了一句。 “去!”舞马喃着,摊开了手掌。 一道大红色的袈裟虚影从他手中一脱而出,飘在了半空之中。 “胀!”——必须强调一下,这些完全都是应刘文静的反复要求,后加上的台词。没有的话,并不影响【袈裟暗面】的使用。 袈裟虚影飞速旋转,胀大,像个巨大的斗篷,遮住了月亮的光,在地面上投下一片黑乎乎的影子。 兵士方阵落入阴影覆盖之中。 “落!” 舞马握住拳头,往下一砸。 虚影坠落。 几乎就是一眨眼,空地上,三十六人的小队,连同舞马一并消失不见了。 “嚯!” 武士彟惊呼出来。 在场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 完美。没有辜负刘文静的信任,舞郎君天生就是一个干大事的。 刘文静一边为舞马鼓掌,一边用余光观察着众人,尤其是李渊的反应。当看到李渊的眼神里闪过一道精光,他心里的石头就放下了。 刘文静朝着城门口的守卫挥手。 守卫将门徐徐推开,月光洒了进来,贯通门洞。 不久之后,地上凭空丢下了一块儿石头。 刘文静冲守卫点了点头。 守卫关门,月光被挡在门后,四周陷入寂静和黑暗。 “肇仁你过来。”李渊冲刘文静招了招手。 刘文静深吸一口气,一路小跑过来。 “唐公?” “这般威能的觉术,咱们还有没有。” “只要有大唐塔,一切都会有的。” “哦。” 李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回去以后,你好好琢磨琢磨,看看哪些觉术还能用在军阵上。” 刘文静强按下心头的喜悦,余光看着身旁的裴寂,尽可能平和地说了一声: “好。” 李渊则把目光转向了黑漆漆的东城门洞,又看向撒上银白月光的城墙,一黑一白,都是因为月亮。 “世道要变了。”他喃道。 …… 东城门外,袈裟暗面之中,里面是月光照耀下的银色,外面是灰蒙蒙的一片。 兵士们都是挑选出来的精干,事先又做过叮嘱,在短暂震惊之后,在舞马的引领下,按着既定的方略,往目标山谷行去。 “舞郎君,” 青霞凑到了舞马身边,“你说咱们会不会碰上突厥人。” “别说话。”一旁的宇文剑雪说道。 “怕什么,”青霞转头朝她眨眼睛,“舞郎君说过的,袈裟里面的声音传不到外面。” 舞马默不作声,只管往前走。 青霞又说道:“好想碰到突厥人啊。” “为什么。” “杀人可以算到神旨的功劳里罢,”青霞说:“这次神旨的对手是突厥人,杀的越多,功劳就应该越高,神旨的评价也就高了——我到现在还没有学会一个觉术呢。” “这些都只是猜测,”宇文剑雪道,“没道理论杀人比功劳吧。” “你还记得他罢。” 青霞指了指飘在自己的头顶突厥将领虚影,仔细观察突厥将领身后,隐隐还能看见望不见尽头的大队军阵。 在离开大唐塔之后,她们每个人便只能看到自己的虚影了。 “我头上也飘着呢。”宇文剑雪道。 “我指的是,他出现在幻景时候的画面——他身上散着青铜色的光,脸上蒙着一层灰雾。” “嗯。” “我敢肯定,杀死他,”青霞说道:“就是这次神旨的优胜者。” 舞马这才转过头来,瞧向她。目光像锥子一样,要把她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对不起,” 青霞迎向他的目光,“他是我的。” 舞马没有答话。 抬起头,瞧天上的月亮——从斗篷往外看,一切都是灰色的,只有月亮仍是一轮金黄,好像一副铅笔画中间用水彩涂抹了奇妙的颜色。 月亮的附近,飘着大片的乌云…… “今天晚上,” 舞马对青霞说道:“不许出乱子。” ———————分割线————————— 绝大多数觉术都有恢复时限的。除了【袈裟暗面】。 ——摘自《先知舞马实验记录合集》(夜运疑兵篇)。 —————————————— 对了,前面有bug忘纠正了——丙寅,突厥数万众寇晋阳,轻骑入外郭北门,出其东门。 我前面把突厥军写成了数十万,现已更正。 另外,4000字的大章,求推荐票吧(最近的推荐票真是越来越少了,你们是不是欺负我是一个老实人不好意思要票啊!) 虽然我更新的量不足,但是诚意非常饱满啊,每一章我都会改很多遍的,改到快吐了。 感谢善待自己6666、梦回女儿国五百打赏。 第五十章 阿史那·结社率(严重求推荐票) 月似狼牙,夜如黑幕。 同一轮月亮照下的另一侧,晋阳城外,突厥大营,千百顶帐篷如大漠沙丘一般连绵向远,难见尽头。 其中有一尊硕大的帐篷伫于营地中央,乃是突厥首领榻处。 此帐之内灯火通明,摆设精致,空间宽敞,一个刀眉剑鼻、阔面碧目、面容消瘦的青年男子大睁着眼睛躺在卧毡之上,死死盯着帐篷顶子。 帐门毡布打开,一个女扮男装,眉宇间略有些英气的突厥姑娘端着一盘乳酪和干肉,带风走了进来,摆在青年男子身侧的矮桌上。 “?特勤①?!能不能好好吃饭? 您说要一路打到大兴的——小心饿死在路上。” 男子推开盘子,摆手示意对方出去。 姑娘把盘子推回去。 男子楞了一下,坐起身,眼睛直瞪。 姑娘捡出一块儿干肉递在男子嘴边。 “吃。” 两个人对瞪许久,男子终于移开视线,从盘子里挑了一块儿奶酪塞进嘴里。 姑娘这才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忽地停住,转过身说道: “您现在什么都做不到——不管是神旨,还是报仇。” 说罢,不等男子说话便出了帐篷。 这位姑娘名叫苏农玲花。苏农②这个姓是蓝突厥之中地地道道的贵姓。 帐篷里面,被苏农玲花一句激的跳起来冲到门口的青年男子叫阿史那·结社率③。 阿史那在突厥语中的意思是高贵的狼。 稍稍懂一点突厥历史的人都知道,阿史那是突厥的第一姓氏,所有的突厥可汗都是这个姓别无分号。 而这位阿史那·结社率身份更了不得——他是始毕可汗的小儿子。 结社率走到门口的时候已经想好了一堆反击的话,正要掀起毡子,方觉得自己作为一军之帅和一个小娘们置气不管怎么说都算落在了下风。 “他娘的。” 手在毡子边空抓了两下,结社率转身回到卧毡上,看着乳酪和干肉,人虽是很饿却没半点胃口。 结社率这一次杀到太原,既是报恩也是复仇。 既是神旨驱使,也是雄心所致。 前两日,暂时安置在可汗牙帐的【腾格里塔】给他展示了一幅神旨幻景。 结社率的救命恩人,亦是他的好兄弟阿跌葛兰,出现在了幻景之中。 幻景里面的阿跌葛兰满身是血,说了没几句话忽然就爆炸了,碎成了血沫尘埃。只剩两个眼睛珠子在地上打滚,滚着滚着停了下来,圆溜溜直勾勾地看着结社率。 看到了这幅画面之后,结社率就再也睡不着了,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阿跌葛兰的眼珠子在地上滚啊滚,滚过来滚过去不停地滚,离自己越来越近。 紧跟着,影像上出现了一个短发男子的身影,浑身赤光,肌肉结实,脸上蒙着一层灰雾。 这样的画面反反复复在脑海里上演,换做谁的胃口都不会太好。结社率已经好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了。 可幻景却并未就此终止,画面陡转,出现了一群奔跑的狼影,穿过了沙漠,冲过了草原,爬上了汉人的城墙,撕咬汉人的血肉。 城池里火光四射,照映出夜空中几个突厥大字,便是晋阳的意思。 这还没完,影像再变,狼群攻下了一座又一座的城池,跑了很远很远,终于来到了一座前所未有的高大城池前面,城墙上站着密密麻麻的汉人兵士,颤颤巍巍地望了过来。 头狼往前看,城池上空又显出一行突厥文,意为大兴。 幻境到此终止。 大兴的话,结社率知道,就是汉人的京都嘛。 根据神旨后续的提示,以及过去完成神旨的经历来看,结社率很快判断出这是由几个小神旨接续起来的大神旨。这种神旨往前也很少见的。 他按照往常几次神旨提升的规律,分析了一下。 第一个小神旨,就是帮阿跌葛兰复仇。仇人就在晋阳。 第二个小神旨,目标是晋阳。打下它。 后面还有,但那是后面的事情了。 结社率不大能搞得明白,为什么如此繁杂又浩大的神旨会成为他的个人神旨,但他几乎没有怎么思考就接了下来,南下了。为阿跌葛兰复仇,他义无反顾。 暂时无法预判自己将在晋阳面对怎么样的敌人。 是猎人还是狐狸,但可以肯定的是,对手一定是强大的,很难对付的。 因为阿跌葛兰同结社率一样,是突厥优秀的“库拉达”④,这个词倘使翻译成汉人的文字便是天神“腾格里”⑤青睐的传法子民。 那些汉人则喜欢把“库拉达”称作觉醒徒。 阿跌葛兰专通献祭之术。 他脑袋里的“海河子”是一柄散着浓郁煞气的黑缨长枪,结社率见过它。数年前阿跌葛兰正是用这柄黑缨枪救下了结社率的命。 阿跌葛兰很厉害的,在结社率的印象中,他就算比不过现在的自己,也绝非普通的汉人觉醒徒能相抗衡的。 结社率猛地坐起身,一把将干肉用力抓在手中。 杀死阿跌葛兰的一定是入了汉人觉醒塔籍的觉醒徒!而且,一定是整座塔的觉醒徒都参与了这场谋杀。 结社率两天之前就这么猜想过。 虽然常年身居草原,但结社率清楚汉人的事情——在汉人之中觉醒徒很少有独来独往的,他们依附于朝廷或者各大势力召唤的觉醒塔,用自己的觉术下赌注,企图走到最终的封神礼。 杀死阿跌葛兰的那些觉醒徒一定也是如此。 他们十有八九依附了太原留守李渊。 结社率曾派人打听过这件事儿,据说晋阳没有觉醒塔。但李渊这么大的官儿,而且迟早要造反的,有个觉醒塔应该不稀奇。 结社率不是没有想过单枪匹马杀到太原报仇,可理智告诉他这样做多半要无功而返甚至会身陷险境,更何况这次的神旨不止是报仇这么简单。 眼下恰好是会猎的季节,自从阿塔⑥上一次在李渊的两千骑射士卒手里吃了大亏以来⑦,突厥大军有段时间未曾南下打秋风了。 又恰好马邑的刘武周新近向阿塔俯首称臣,自此打开了隋朝的北大门,太原就像一个被剥光衣服的汉人姑娘晾在了突厥汉子的面前。 结社率以此为由头,向阿塔提出帅军南下劫掠,阿塔竟然答应了。 想想倒也不奇怪,在阿塔的率领下突厥人走到了最好时代,强兵百万投鞭断流,就是打到大兴城也不算什么,到太原劫个财算什么。 更何况汉隋从前鼎盛是不假,可如今在败家子的手里已经挥霍的缸底就剩不多几粒米,豪贼四起战火难灭无暇北顾的。 对于结社率而言,即便是草原上至高王者的亲儿子,想带着数万大军走出草原溜一圈马也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既然出来了他绝不打算空手跑回去。 …… 这时,营帐之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结社率神思回游,才注意到自己手里边抓着一把干肉。 他看着晋阳的方向,把干肉一口塞进嘴里,站起身往帐外行去。 弯月当空,一片寂静,巡逻的兵士向他行礼。 苏农玲花就站在帐外不远,循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瞧去。 “什么事?”结社率问道。 “不清楚,”苏农玲花看了过来,“从晋阳那方暗哨传来的。” 不一会儿,一身黑衣的暗哨走到近前,“启禀特勤。” “说。” “晋阳东城门开了一会儿,又关上了。” “有人出城?” “没有。” “继续盯着罢。” 暗哨转身离去。 结社率看着黑衣身影远去,渐渐融入夜色。 “怎么,”苏农玲花道:“有问题?” “不清楚,再看看吧。” 结社率说着,回到帐篷里,披上袍子走了出来。 “你要去哪儿?”苏农玲花道。 “出去溜达溜达吧,睡不着了。” 因缘方才暗哨的信报,结社率忽然生出一种预感——自己应该出去走一走,一定会有好事情的。 ———— ①?特勤:意为公子,有的史籍也称作“特勒”,是可汗子弟侄甥的称呼。特勤本身是封爵号,非职事官号,所以不具备行政职事权和统兵权。但在作者的设定里面,阿史那·结社率同时也是突厥的设(高级官职),所以可以带兵打仗。 ②蓝突厥:最核心的突厥部落,狭义上阿史那部自称“蓝突厥”,广义上还有几个氏族,除了阿史那这个可汗姓之外,阿史德是皇后姓氏,苏农、执失、舍利土利、拔延是四大贵姓。与蓝突厥对应的是铁勒、粟特等一些奴隶部落,被称为黑突厥。 ③阿史那·结社率。历史上始毕可汗真有这么个儿子,只不过突袭晋阳的时候他在别的地方和泥玩呢,本作者顺手改了下。 ④库拉达。文中已解释,这里只想说,这是作者多方考证突厥语系,根据突厥语法……严谨地编出来的。好吧,查了一遍突厥大辞典,挺难懂的,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好的,我承认自己智商不太够。 ⑤腾格里。即长生天,突厥人心目中的至高神。 ⑥阿塔。突厥语父亲。 ⑦指的是隋大业十二年(616年),李渊反击突厥的作战。其时,在始毕可汗带领下突厥一扫往前被隋朝分裂打压的状态,兵强马壮,势头强劲,屡扰北境。 李渊为了反击突厥人,专门挑选了2000名善骑能射的士卒2000人,让他们饮食起居完全模仿突厥人,适应他们的生活和作战方式,伺机袭击突厥部队,屡次获胜,突厥人对李渊颇为忌惮。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第一,李渊打仗应该有两把刷子的。第二,李世民罕见的军事天赋带有明显的遗传性质。 ———————————— 感谢梦回女儿国,善待自己6666五百打赏。 (求推荐票)第五十一章 孤狼头狼和臨時神旨 苏农玲花拦在结社率身前。 “特勤应该早些休息。” “草原上的狼到了晚上才最精神,”结社率执意往外走,“猎物要出来觅食的。” “汉地的牲畜都在棚圈里,晚上会睡觉的。” “所以才要冲进他们的圈子里——那些肥羊会任你宰割。” 结社率说着,绕过苏农玲花,快马加鞭往大营外面走。 苏农玲花紧步跟了上去,“您到底要去哪里。” “我的意思很清楚吧。” “您必须告诉我,” 苏农玲花皱起了眉头,大步跑起来,抢在结社率的身前张开双臂, “您要去哪里,做什么。” 结社率止住脚步,发现苏农玲花虽然只是小小的一只,但凭着她吹鼻子瞪眼的神情,竟然真的很挡路。 “阿跌葛兰托梦告诉我,”结社率咳嗽了一声,“今天晚上出去的话,就能碰见杀死他的仇人。” “您不是说草原上的狼,到了晚上最精神的么,”苏农玲花冷笑道,“这么快您就睡了一觉?” “葛兰昨晚上托的。” 结社率脸一红,往右边横跨一步,试图冲破玲花的防线。 “我说的没错,” 苏农玲花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您什么都做不到——一头任性的孤狼只会掉到猎人的陷阱里。” 结社率被她这么一抓竟然觉得有些痛。 苏农玲花接着说道:“汉人的觉醒徒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别忘了阿跌葛兰有多厉害……他已经死了。” 结社率看着苏农玲花烈马一般的眼神,好像自己的脸真的被马蹄子踹了一脚,鲜血直流。 他用力挥了一下胳膊,苏农玲花被甩了出去,踉跄几步摔倒在地上。 坠地的瞬间,“咚”的一声闷响。 借着昏黄的月光,结社率隐约瞧见苏农玲花坐在冰凉的地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却一声不吭。 “那个……”结社率原地楞了一下,才说道:“不疼罢?” “特勤,”苏农玲花倔强抬起头,“本来这次南下我就是反对的。” “神旨说——” “别和我提神旨,我虽然不是库拉达,但我知道,这次神旨的惩罚不重,就算什么都不做,就算神旨失败了,您也是能承担了的。” “那你还非要跟着过来。” “还不到时候——您还没有长成一只真正的头狼。” 结社率胸口一闷,冲着苏农玲花走了过去,“那是因为你没有看到我的牙齿和爪子。” “就算您有草原上最锋利的牙齿,最尖锐狼爪,最强健的肌肉,”苏农玲花道:“但您缺少一样东西。” “狐狸的脑瓜子?”结社率不屑地笑了笑,“我会证明自己的。” “一颗强大的心。” 结社率哈哈大笑。 他伸出手将玲花从地上拽了起来。 玲花试图把手收回去,却发现被结社率紧紧抓住了。 结社率的手非常的暖,甚至有点滚烫。 罕见的,玲花脸红了。 结社率将玲花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感觉到了吗。” 玲花低下了脑袋,浑身颤抖着,感受着结社率胸口那团激昂跃动的火,快要将她点着了。 “砰……砰砰!”结社率挑了挑眉毛,“看到了没,它跳动着,多么有力。” “的确很有力,” 玲花渐渐冷静下来,重新抬起头,“但那只是维持生命的力量——可它仍然不够强。” “那是因为你瞎了,什么都看不见。” “不用看我也知道。” “你算什么?”结社率道,“一只喂得太饱而瞎管闲事的母狼?” 结社率本以为说完这样的话,玲花会恼羞成怒甩头就走,但是玲花没有。 她平静地看着结社率,“我是一个无比期待您成为头狼的女人——比任何人都期待。” 结社率怔在了原地,过了一会儿才放开玲花的手。 “那你就该让我去草原上奔跑,去山林闯荡,跟猎人搏杀。没有一只头狼是在狼窝里长大的。” “那并不意味着,它一定要任性地脱离狼群,走入猎人的陷阱。那是无知,是愚蠢。” 听着玲花恨铁不成钢的批判,结社率忽然觉得自己不再那么恼羞成怒了。 “玲花,头狼首先必须是有血性的狼,”结社率说道:“不懂得报恩的人是白眼狼,不懂得报仇的人是阉狼,这些都是没种的狼,永远都做不成头狼。” 玲花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结社率。 “我的恩人死在晋阳,我的仇人藏身晋阳,” 结社率深深瞧着远处,月光下轮廓巨大而模糊的城池, “狼的嗅觉告诉我,今天晚上只要靠近这座城池,就一定会有收获。” 玲花看着结社率的眼睛,先前的躁动、执拗、烦躁消失不见了,只剩下冷静和坚定。 就这么一瞬间,她明白过来面对这样状态下的结社率,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答应我,”玲花说道:“不要做一头孤狼,永远不要。” 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让开了位置。 结社率笑了笑,回头冲着一边观战很久的俟斤①说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点上一千头狼崽子。” 月如狼牙。 一群全副武装的战狼,披着月光,自突厥大营悄无声息地出发了。 …… 月如明灯。 宇文剑雪在队伍靠前头,再往前是舞马,身旁则是青霞,身后是三十多个兵士。 一行人急匆匆往目标山谷跑去,因为彼此间靠的有些紧,难免会有些磕磕绊绊,影响了行进速度。 一路上,突厥的暗哨果然不少,一个个睁着黑亮的眼睛,警惕地望着四方。 正如师傅和舞郎君先前讲的,宇文剑雪也感觉到了,突厥人这次来势汹汹,与以往绝不相同。 自从发现第一个暗哨开始,青霞就跃跃欲试了。手抓在剑柄之上,好几次想抽出来。 “看见了吗,” 青霞指着黑暗中的一处,“那个,突厥狗,我一剑就能把脑袋砍下来,一点声儿都没有。” 如果不是舞马充满杀气的眼神,宇文剑雪毫不怀疑青霞早就动手了。 话说回来,舞马的眼神真的可怕。就算宇文剑雪不是他目光指向,可被余光扫中也很难受,浑身都有些发冷。 真不知道被杀气裹在里面的青霞,是如何扛过来的。 其实,今天出城的时机并不算好,因为天上飘着大片的云层,月亮时不时地就会钻进云里。 当月亮完全被云层遮挡,【袈裟暗面】就会失效。 这种情况已经遇到了好几次,好在舞马总是能提前判断,赶在月亮彻底消失前,带着队伍避过暗哨,寻到偏僻处集体伏倒。 等到月亮钻出云层的时候,大家便又可以行动了。只不过,这样下去,一晚上运送千人的计划多半要泡汤了。 这会儿,又到了月亮钻进云里的蛰伏期。 众人藏进了一个浅洼之中,等待月亮再次探头的时候。 这里距离最近的突厥暗哨有个百来丈的距离,月亮被挡住之后光线也很暗,算是很安全。众人都不怎么紧张,只有舞马在洼地前头露个脑袋,观察四周的动静。 “喂,”青霞忽然转过头来,“阿雪。” “你在叫我?” “还有别人名字里带雪么。” 宇文剑雪皱了皱眉头。 青霞说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也不能杀人,怪没有意思的,咱俩聊聊呗。” “聊什么。” “你平时不练功的时候干什么。” “吃饭,睡觉。” “……这么用功干什么?” 宇文剑雪不说话了,抬头看向无尽黑夜。 青霞跟她聊了几句,可惜套近乎不成,宇文剑雪始终意兴阑珊的样子。 “说正经的,”青霞凑了过来,“咱们两个结盟怎么样?” “结盟?” “你看啊,”青霞竖起四根手指头,又收起两个,“咱们大唐塔一共四个人,两男两女,对不对。女人的权益,要靠自己来维护。你知道的,做神旨,单枪匹马会很难。” “刘文静是我师父。” “那你就更应该和我一起了——你和你师傅一对儿,和我又是一对儿,咱们三个人团结在一起,什么神旨拿不下来?” “舞郎君呢?” 听到这个名字,青霞下意识瞧向不远处正望风的男子,皱眉道:“他不需要!” 正说着,远处响起了阵阵马蹄声,越响越密集。 宇文剑雪来到舞马身旁,从洼地中探出了脑袋,声音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隐隐看见大批的骑兵从这边赶了过来。 “发现我们了?”她说道。 “应该不是,”舞马盯着那方,“我们藏身的地方不大巧,突厥人要是想去晋阳城,从这里走最捷径。” “那怎么办?”青霞也过来了,“换个地方?” “袈裟还没好,”舞马抬头看天上,月亮远没有露头的想法,“会被暗哨发现的。” 被暗哨发现了,那就等于彻底暴露了。 远处的骑兵瞧样子怎么也有千来数,遭遇战几乎等于死亡战。 这个时候,三个人脑袋上面的虚影忽然晃了一下。 一道幻影闪过三个人眼前,只见:冷月高悬,浅洼之中,躺满了尸体。 紧接着,眼前飘过一行字:【壹個臨時神旨——生存,全部】 ————分割线———— 在团队神旨中,每一个突发事件都可能是提升自己的机遇。 另外,要注意,随时会飘字儿的。 ——摘自《先知舞马实验记录合集》(神旨篇) —————— 注:①俟斤。突厥官职。 感谢一千万年老书虫。 (两更求推荐票)第五十二章 青霞的舍己为人和舞马的五连斩 小字出现之后,很快又消失不见。 宇文剑雪再看自家头顶虚影上面,飘起了一滴鲜红的血夜,大概是用来征兆这次临时出现的神旨。 不用多加猜测。通过神旨的办法非常明确:活下来,而且要全部活下来。 但众人最大的依托——月亮,这会儿藏在云彩里,压根没有露头的打算。 有兵士提议,趁着敌人距离还远,这会儿视线不清,赶快撤退。 “不成,这么多人一起行动目标太大,而且附近是有暗哨的。”青霞说。 宇文剑雪想说的是,步兵怎么可能跑得过骑兵。 一会儿功夫,众人提了几个法子,似乎都不大可靠。 “不能再拖了,”舞马忽然说道:“我把他们引开,你们再想办法撤退。” 宇文剑雪瞧向舞马,至始至终,他的脸上都没有出现过丝毫慌乱。 考虑到众人此刻的处境,舞马的办法怎么想都是她们活下来的唯一出路。这个法子,宇文剑雪之前也不是没有想到过。 但这样以来,冲出去的那个人就承担了所有风险。一个人对上千余骑兵,怎么想都是九死一生。 宇文剑雪也曾试想过,自己去引开追兵。她并不怕死,可她现在还不能死。 突厥骑兵的身影越来越近,马蹄声像闷雷一样叫人胸口沉沉的。 舞马来到洼地另一侧,双手托着边缘,正要冲出去, “等等,” 青霞忽然抓住了他的胳膊,笑嘻嘻道:“你这法子不错,让我去吧。” “你不行。”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你太慢了。” “慢个屁,”青霞说着,人已经赶在舞马身前,扭头冲着他眨眼睛,“你可别以为我是舍己为人——这个神旨的好处,谁都别跟我抢。” 话音方落,便猫着腰从浅洼之中窜了出去,不久化作了一道黑影,在空空旷野中,越来越模糊。 她先是朝着突厥骑兵右方,暗哨不大密集的远处冲去,然后兜圈往回返,冲着往骑兵侧翼溜过去。 宇文剑雪眼看着她纤细的身影于暗夜中跳跃奔跑,忽然有些羡慕她的无所畏惧和无所顾忌。 渐渐的,青霞的身影越来越远,从这边洼地瞧去,只有一道模糊的影子。 “啊呀,”一个兵士说道:“青霞姑娘该不是一个人溜了吧。” “不会。”这是舞马的声音。 正说着,暗夜中忽然亮起一道银光。 紧跟着便听见马匹接二连三的嘶鸣声,渐渐连成一片,划破静夜。 突厥骑兵齐齐调转马头,朝着银光闪动的方向追了过去。 便看见旷野之中,一个瘦小的黑影当前独行,身后千军万马、地动山摇。 人如何能跑得过马儿呢。没过多久,黑影便要被追上了。 宇文剑雪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上,却瞧见黑影儿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猛地往前一弹一跳,像接续射出的弓箭一般,很快将骑兵甩开了。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哪料的黑影儿眼看将要逃离危险区域,霍地,从骑兵阵中最前方,杀出一个突厥将领,自高头大马上一跃而起,身上裹着一团黑雾,闪电般冲向前方,便与黑影儿两个人,一追一赶,少许前后脚消失在黑夜里。 …… 浅洼之中,宇文剑雪望着二人消失处,心里着实有些着急。看那突厥将领的身法黑雾,多半也是个觉醒徒,而且本领很不差。青霞至今还没学会一个觉术,若是被追上只怕要糟糕。 她便与舞马说道:“青霞肯定会绕道,我们迂回过去接应一下?” 舞马默不作声,只看着大片的突厥骑兵跟着二人身后消失在远方,这才说道:“不用,她敢出去,就能活着回来。” 宇文剑雪想了想方才惊天动地的骑兵冲阵,也渐渐冷静下来,这种情况就算她跟着过去,也是无可奈何的吧。只能寄希望于如舞马所言,青霞自己是有底的。 她抬头往上看,虚影上方血滴仍然在。而且,由鲜红变成了猩红。她一时间想不清楚这样的变化究竟意味着什么,但肯定不是好事。 “既然如此,”她说道:“我们尽快行动吧,这个机会是青霞好不容易争取来的。” 说着,又抬头看了看天上,月亮藏身的那处云层边缘镶了一层银光,看起来距离它冒头的时间不远了。 “或者,我们等月亮出来?” “等不了了,撤。” “可暗哨……” “你们等一下。” 舞马说着,忽地从浅洼之中冲了出去,一道人影闪过,很快消失在暗夜中。 过了一会儿,又一个闪身冲了回来,“都跟我走。” 一众人便随在他身后,潜入暗夜之中。 行了两三百丈地,又遇着一带小山坡。 “就在这里等一等罢。” 众人跟着舞马藏身小山背后,瞧见里面躺着五具突厥暗哨的尸首。 五个人皆是正面扑在地上,脑袋却都朝着天上,眼睛瞪的老大,满眼不可思议的神色。 宇文剑雪只瞧了一眼,便知道这五个人皆是被人徒手拧断了脖子,而且出手之快难以想象,被害人可能连凶徒的影子都没瞧见。 凶徒当然就是舞马。 宇文剑雪心中不禁凛然:似她这般精通武术之人,想杀五个人不难,但这些暗哨彼此离得很近,相互照应,可舞马从出去到回来不过几息之间,便神不知鬼不觉处理干净了。 想到这里,她发愣地看着身边的冷漠身影。这是杀了成百上千的人,才能练就出来的凶残和利落罢?他还自称是久居深山的隐士,怎么可能。骗子,十足骗子。 正愣着神,忽而又听见哗啦啦马蹄声响起,绕到山坡一侧远瞭过去,竟是大队的突厥骑兵又杀了回来,这次径直冲向了众人先前藏身的浅洼之中。 宇文剑雪抬头看天上,月亮仍然没有爬出来。倘使众人还在原地等待月亮冒头,那么青霞舍身之举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便与舞马道:“你早就知道他们会回来罢。” “嗯,青霞方才从浅洼那里溜出去的,而且突厥兵里面有觉醒徒。” 宇文剑雪立刻明白过来。 舞马的意思是,敌人之中既然有觉醒徒,便有可能很早就洞察了青霞的动向。 说不准,便会从方才青霞故意闪动银光之举,猜测到她能使了声东击西之计,再杀回浅洼查看就正常不过了。 宇文剑雪回想方才发生的一切,暗自佩服舞马的冷静。 “那青霞呢?” “不用管,她要比我们安全。” 只能这样想了。 宇文剑雪抬头又往浅洼那处观瞧,却先看见了附近地面上深深浅浅一大片脚印。方才,【袈裟暗面】还没好,众人转移时候便不免留下了痕迹。 “不好!” 她心头一沉,正要提醒舞马,却见远处的突厥骑兵在浅洼之中索察一番,顺着地上的足迹,从这边疾行过来了…… ————分割线———— 神旨总会在每个人的脑袋上安放各种各样、花里胡哨的东西。不要太在意,要不然会影响发挥的。 ———摘自《先知舞马实验记录合集》(神旨篇) (两更求推荐票)第五十三章 取消的计划和几颗星 宇文剑雪头顶的血滴,颜色越来越深,也不知什么时候由红转作了黑,快要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再看身边的兵士们,个个都是大气不敢出,握紧了手中的刀,盯着突厥骑兵杀来的方向。 说实话,宇文剑雪心里也有些紧张。毕竟,即将面对的是千余骑兵。 她从前虽然没有怎么上过战场,但听唐家二郎讲过,只要指挥得当,战术正确,一支骑兵部队,可以打败五倍数量的步兵。而此刻呢,他们只有三十多个人。 唯一能祈祷的,就是叫月亮赶紧钻出来。可这越是着急,月亮就越磨蹭,挪在云彩边,偏偏不冒头。 突厥人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愈加密集。 跑是跑不掉的,宇文剑雪的手抓在剑柄上,已做好搏杀的准备。 “上坡。” 忽然,一旁传来舞马的声音。 她抬头往坡上瞧,只见坡尖顶的一小团,方好被露头的月光扫中了。 这下好了!她来不及心喜,便跟着众人一起往坡上跑去。 方爬到顶上,月光便漫过云层照到了这里。 “天神之赐,袈裟之予。” 悦耳的男声轻吟,一道袈裟虚影随之散开,笼罩在众人头顶。 宇文剑雪看见外面的世界又变成了灰蒙蒙的一片,一颗心终于踏实下来。她自然也明白过来,为什么舞马没有急匆匆带着众人逃命,而是寻到了这处小山坡。 不到盏茶的功夫,突厥骑兵循着脚印冲上山坡来,但留给他们的只有一片光溜溜的山坡顶。月光照下来,像个秃头和尚。 一众突厥兵把矮山坡上上下下搜了个遍。最后,领队的突厥将领将头毡重重摔到了地上。 …… 山坡不远处,【袈裟暗面】之中,宇文剑雪望着突厥骑兵奋蹄扬尘而去。 头顶上,血滴的颜色又恢复了鲜红。 她忍不住瞧向舞马,不知道为什么,自打前次,四人一起闯关骷髅院幻景之后,这个人就给了她一种既危险,又安全的极端矛盾感。 好像他站在身边,天塌下来都有人顶着。可有时候又会觉得,他才是真正的威胁。 舞马忽然转过头来,“有事么?” “嗯……”她别过脑袋,看向突厥骑兵的背影,“我们继续去山谷?” “跟我走吧。” 一众人便跟在舞马身后行去。 行了没多远,宇文剑雪忽然觉得有些不对,“这不是去山谷的路!” “我们回城。” “回城?” “对,回晋阳。” “那……今晚的计划……” “取消了。” 宇文剑雪看了看天上,大片的密云已经离开了月亮,“可是……” “问题不在月亮,”舞马说道:“我们的计划还有很多需要完善的地方,比如路线,比如行进之间的配合,这些东西可以利用白天的时间谋划。” 好吧。宇文剑雪想了想,也许,他是有道理的。 “可青霞呢?” “看她的命。” 舞马说着,冲着众人挥了挥胳膊,“走罢,早点回去,睡个好觉。” …… 回到城门口,舞马连敲五次门,三长两短,这是约定好的暗号。 刘文静看见【袈裟暗面】之中钻出来三十多人,脑袋上一连串的问号。 “这么多人?” “怎么又回来了?” “青霞呢?” 晚上发生的事情由宇文剑雪负责给刘文静解释,而舞马关心的则是自己头顶上的东西。 在踏入城门之后,头顶的虚影并无变化,但血滴却是一分为三,变作了三个散着白色光芒的星星。 眼下看不出来它们有什么用处,大概得去大唐塔才能探出究竟来。 过了一会儿,刘文静朝着舞马走了过来,“怎么把青霞一个人丢在外面了?” “那是她自己的事。” “你知不知道,”刘文静扶着额头,“一个塔里的觉醒徒在神旨中死掉了,我们都要受牵连的。” “哦……会怎么样?” “不晓得,总之不是好事。” “放心吧,”舞马抬头往上看,“她没事儿了。” “你怎么知道——” 舞马指了指自己脑袋上,“血滴的事情……你徒弟告诉你了吧。” “他娘的,”刘文静大手按在自己的脑袋上,“早知道有这种神旨,我就跟着你们出去了。” “血滴不见了。”舞马说道。 “啊……你的意思是……” “血滴变成了冒着白光的星星——也就是说这个神旨已经完成了。神旨的提示是全部生存,少一个都不成。这样讲的话,青霞肯定活下来了。” “你说什么?” “青霞没死。” “不是,我说的是星星,”刘文静抓住舞马的肩膀,“星星在哪儿,让我瞧瞧。” “你应该去大唐塔才能看得到。” “我就说,”刘文静不停地晃着舞马的身子,“这次行动我应该一起去的,我在这里辛辛苦苦指挥,连个屁都没落着。” “这些兵士,一千多个啊,都是脚力顶好的,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功夫才把他们挑出来的……” “都怪姓裴的啊,我就是不放心他。” “阿雪啊……你也拿到星星了?” “别碰我,我就是胸口痛,坐下来歇会儿就好了。” …… 又不知过了多久,青霞也回来了,一条胳膊上流的满是血。 一进城门,直冲着舞马过来了。 “你们怎么没去山谷?” “我一直在那里等你们啊,王八蛋。” “真的就扔下我不管了?” “我差点死掉,你看这条胳膊……还有这里……别往下看!说你呢,刘公。” 便是这般磨蹭吵扰了一番。宇文剑雪又问她是怎么从突厥人手里逃出来的,她故作神秘,未曾回答。 四个人算定今天晚上难成事,找到在附近城楼中休息的裴寂商量罢了,商定明日与唐公禀报,便说云高月隐,不宜施展,推到明晚再行。 裴寂自顾回了家。 四个人则是迫不及待往大唐塔行去,看看这次临时神旨究竟会有怎样的收获。 这会儿,月色倒是愈加光亮了。 青霞手臂上包扎了布条,心情不知何时转好了,欢快地走在最前面,一蹦一跳的。 刘文静摇了摇头,“跟个傻闺女一样。” “要你管,老色鬼,” 青霞忽然转过身来,“阿雪,你得了几颗星星?” “一个。” “所以说啊,所有的付出都不是徒劳,”青霞晃了晃自己挂彩的手臂,“血也不是白流的。” “哎呀,小心胳膊,”刘文静说道,“把血崩出来还得包。” “你们猜一猜,”青霞笑嘻嘻道:“我得了几颗星?” “嗯?” 青霞竖起了两根手指头,晃了晃,“两颗哦。” ————分割线———— 神旨赐予的星星,总是最公平的。当然,也有可能引发队内的矛盾。 ———摘自《先知舞马实验记录合集》(神旨篇) ———————— 感谢善待自己6666五百打赏。 感谢夏雨初至,齐可修与贺孤穷,严冬自暖手, (求推荐票)(明天早晨8点钟还有一更)第五十四章 我们需要它,越多越好 夜深。 晋阳郡外,阿史那·结社率带着苏农玲花,以及一千突厥骑勇,在某处山谷密林中等了不知多久。 苏农玲花走到结社率身边,“虽说汉人的羊圈里有恶犬相护,但草原上的狼也没道理饿着肚子,守株待兔一整夜罢?” “我有准确消息,” 结社率眼睛满是血丝,往林间小道的尽头瞧去,“汉人一定会来这里。” “人呢?” “……” “您之前还说,汉人肯定会在那山坡上呢。” 结社率默然不语。 其实,来到这里不久之后,他新接到的临时神旨便宣告失败了。 一群面孔模糊的汉人兵士虚影化为飞沫散去。作为失败的惩罚,他积攒了许久的神旨星也被扣除了一颗。 该死的。那个时候,他明明都看见了那些兵士的影子,临到关头还是功亏一篑,心里头怎么能不憋屈。 便是在心有不甘的驱使下,他眼睛都没合,硬生生等到了现在。 “特勤?” 苏农玲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结社率回过神来,站起身,从草丛里钻了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和草叶子。 “我们先回营罢?”苏农玲花跟到他身后,“战士们总得休息。” “你先回去,” 结社率抬头望夜,月已西斜, “月亮什么时候回家,我什么时候回营。” …… “什么?什么!” 当青霞得知舞马得到了三颗星星,而几乎什么都没有做的宇文剑雪也得了一颗,好心情烟消云散。 “这个王八蛋神旨,到底是怎么算功劳的?” “差点死掉的是我……就差一点!” “姓舞的凭什么比我多?” “可以了,”宇文剑雪说道:“还有人什么都没落着呢。” 你就可劲儿给你师傅捅刀子罢。舞马想。 四个人到了大唐塔之后,果然可以看到彼此头顶的星星。刘文静缠着看了老半天,嘴里叨叨个不停,大抵是今天晚上一定也要出城,世事不公,我上我也行之类的。 走入殿中不久,众人眼前便显出一行小字: 【带星者立于大唐阵内】(为了方便阅读,作者以后帮助大家把繁体字翻译了,你们知道就好) 意思很明白了。 按照指示,舞马、青霞、宇文剑雪三人一起走入大殿中间的圆阵之中。 入阵一瞬间,三个人头顶上的星星纷纷射出亮芒,直冲殿顶。 少许,便在半空中复刻了六颗一模一样的星星,静静悬浮着。 【神旨星逾五,方始解塔魂】 紧跟着,便在半空中六颗星星下方,缓缓现出一座一尺多高的大唐塔虚影。 怪了,这一次回到塔中,这些飘在半空中的小字儿有点文邹邹的不大好懂了。 舞马琢磨一番,听懂了这话里的意思,他头顶的星星便叫作神旨星了。众人拥有的神旨星超过了五颗,就可以解开—— “这个……就是塔魂?” 刘文静试着走过去看虚影,却被大唐阵的光幕挡在外面。 【无星勿近】 他娘的。刘文静不免又是一顿牢骚。 【神识注魂,奇异自现】 舞马凭它吩咐,将灰雾注进塔魂之中。很快,自塔魂摄出两道暗芒,直穿识海图鉴之中,分别钻入黑缨枪和月之袈裟内。 紧接着,舞马的眼前亮起两道微小的虚影。 一道是黑缨枪。 另一道是月之袈裟。 按着塔魂的指示,舞马将灰雾接连注入两个虚影,分别又显示了两行字: 黑缨枪显的是【风袭三人,难抗难违】,后接一句【双星而获】。 月之袈裟显的是【裟威益增,百人罩也】,后接一句【三星而获】。 舞马略作思量,这两句意思也很明白了。选择黑缨枪的虚影,大概【狂躁之风】的威力就会提升,一次可以波及三个人,消耗两颗神旨星。 选择月之袈裟的虚影,【袈裟暗面】覆盖范围就会增大,可以同时笼罩一百多个人,消耗三颗神旨星。 查看完毕,眼前又出现了—— 【择影注识而释星,亦可留之于后】。 这就不用再多想了。 舞马盘算了一番,一度很想选择月之袈裟的虚影,眼下正赶着往城外运兵,百人罩会大大提高效率。 但观察两道虚影的周围,隐隐还藏着一些无法看清模样的黑色虚影。 便猜测这些虚影需要更多的神旨星才能解开,威能肯定更了不得,不妨暂时先等一等看。 万一什么时候再接下一道神旨,多攒几颗星星,还能解开更好的东西。 打定主意之后,他将神识撤出塔魂之中,才发现青霞和宇文剑雪早就完事了,围在自己身旁等着。 “你们三个,” 刘文静把住大殿门口,“不把塔魂的事情说清楚,谁都别想走。” 当然要说清楚,四个人其实已经形成默契。 关于大唐塔的一切都有待探索,众人的信息必须在适当的范围内共享,才有利于得出更可靠的结论。 舞马、青霞、宇文剑雪各自把方才在塔魂之内所作的探索讲了出来。 三个人的经历相仿,只不过宇文剑雪把唯一的神旨星暂时保留了下来。 而青霞,则选择了消耗两个神旨星,解开了自己觉醒徒生涯中的一个觉术。她因此兴奋的脸颊发红,像秋天的苹果。 四个人商量了一番,又得出三条结论: 第一,到目前,获得觉术的办法已经有两种。 1.个人神旨,获得光球。2.团队神旨,获得神旨星。 第二,神旨星越多,可以解开的觉术越高级。 第三,根据【神旨星逾五,方始解塔魂】这一句,可以推断,大唐塔应该可以解开更多的功能,前提是——拥有足够的神旨星。 那么,接下来,四个人的目标就很明确了。 “神旨星,” 刘文静指着飘在半空中散着白光的星星, “我们需要它,越多越好!” —————— 感谢梦回女儿国、犴猊五百打赏。 感谢书友20170602144355838。 最后,还是希望看到这里的书友可以为手予加一个投资人(免费的就可以)。 第五十五章 孤身出城和裴寂的请求 (抱歉,早晨事情多,发晚了。今天就不求推荐票了,明天继续) (另外,昨天网文界大震动,消息太过震撼,大家都知道了吧,我也得消化消化) 自打神旨星出现以后,大唐塔的四个觉醒徒都变的亢奋起来。 尤其是刘文静,据他自己讲,躺在床上根本睡不着觉。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星星,睁开眼睛满天都是星星。 目前来看,获得神旨星的唯一办法,就是接受临时的团队神旨。 触发临时神旨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出城,和突厥人斗智斗勇。 于是,原本由裴寂提出来的疑兵之计,对大唐塔四个觉醒徒而言,就显得更加重要了。 对于一开始极力反对的刘文静而言,这未尝不是一种讽刺。当然,刘文静本人不在乎。他只要星星,越多越好。 四个人商议定策——全力以赴,准备好接下来的运兵出城大计。 等到上午,先让昨日折腾一晚上的兵士们歇息去。再把其余的兵士集中到一起,提前进行演练,避免出现昨晚那般磕磕碰碰的状况。 而舞马,则根据实际需要,决定到底要不要解开【袈裟暗面】百人罩的状态。 刘文静当然希望尽快解开,小马换大车,这一下子就可以提升三倍的运力啊。 不过,在觉醒徒个人觉术开发的路线上,刘文静的理念是尽可能尊重每个人的意愿,因为他觉得路线是一辈子的事情,太过着急决定不大好。 商议罢了,入夜实深,除了舞马,其余三人都困得睁不开眼睛。 便是各自散去。 舞马依然毫无睡意。 他渐渐可以感觉到,自灰雾之中散发着湿润又温暖的气息,不断滋补着自己的识海,滋养着自己的精神。 毫无疑问,灰雾就是他失去睡意的根源。 他闭上眼睛,静静感受着灰雾的滋养。 “这种毫无困意的感觉,简直棒极了。” 比他从小一直做的飞翔的梦境,还要让他感到兴奋,满足和陶醉。 睡什么睡。有数不清的事情等待舞马去做呢。 今天晚上的各种遭遇,让他清醒的认识到,熟悉地形的重要性。 所以,趁着夜深月亮还在,他一个人潜出城外,把晋阳城周遭到目标山谷的地形摸了一遍。 到了后半夜,云层渐渐散开,【袈裟暗面】就可以毫无保留的使用了。 他试着在几个突厥暗哨眼跟前走来走去,观察他们的长相,服饰,神情。 对着他们说话。当然,有袈裟的隔离,对方完全听不到的。 舞马却可以听见他们的声音,叽哩哇啦的突厥语,一个字儿也听不懂。 他甚至试图一个人闯进突厥人的大营里面,看看能不能触发临时神旨。 又一度冒出个荒唐的想法——干脆摸黑找到突厥人的首领,结果掉他,敌人会不会因为群龙无首,然后大军撤退,这次团队神旨便算成功了。 可这些都只能想一想。 现今完全不清楚突厥大营里到底是什么情况,对方的觉醒徒通晓怎样的觉术,本领如何,贸然闯过去……那可是藏兵数万人的敌军大营,要是身迹暴露,陷入重重人海,最后的下场比掉进尸怪堆里好不在哪儿。 于是,他兜着突厥大营外圈,摸了大概的情况,又悄然离开。 接下来,他去了裴寂早先确定的目标山谷,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又让人背后发凉的事情。这件事,促使他改变了今后几天的作战计划。 等他回到了晋阳城中,第一时间回到了大唐塔,花费了三颗神旨星,把百人罩的【袈裟暗面】解开。 接着,又去骷髅院闯了一遭。 这一次,他稍稍改变了练习的策略,试着完全不做反击,只在骷髅和尚堆里闪躲,直到抢下方丈的袈裟。 在骷髅院幻境中练的大呼过瘾,这才返回自家院子里。 月照纸窗。 青霞屋里的灯火还亮着,却听见里面传来了均匀的扯呼声,扯高呼低,挠人心肺。 舞马踩着轻步,像猫儿一样回到了自家屋中。 点起蜡烛,翻开《先知舞马实验记录合集》,把今晚三十人大型集体实验记录下来。 又在《随觉记》写下了今夜发生的事情,末了写道: “舞马夜出隐兵,忽遇突厥铁骑万余,性沉稳,善思谋,遣将诱敌而去,登高使得袈裟,保全众人性命。刘文静谓之应变机智,料事如神。” 到了白日里,舞马就把准备出城的兵士聚集在城郊,按照之前定下的计划,集中进行训练,命领队士官将千人分为十组,分组操练队伍,以【袈裟暗面】能够覆盖的区域为标尺,开展行进、结阵、攻击、防守、撤退练习,又操练了月亮被乌云遮住等突发情形中的紧急应对。 按照大唐塔全员出动的方略,将刘文静、宇文剑雪、青霞也编入队伍配合一并演习,整整一日训练,效果十分明显。 考虑到兵士体能的问题,舞马还安排了轮作休息,故而到了夜里,兵士们的精神状态都还不错。 关键的问题是接连两日,到了夜晚俱是多云天气,不大适宜出城,行动一再被取消。 倒是舞马趁着云多的机会,又把队伍拉出来,挑选了一百个白日训练之中表现优异的兵士,专门进行了隐身状态被打破的应对练习。 城外,突厥人越来越过分了。 这两日,虽然没有展开攻城,但是完全把晋阳外城郭当成了自家后院,跑马,列队,安排懂汉人话的兵士轮流骂李渊,骂晋阳军,什么缩头乌龟屎尿屁之类的。 甚至堂而皇之地搭起了架子,大办烤肉篝火宴。气得王康达数次要带队冲出去打仗,强被李世民按下来了。 在突厥大营那边,突厥人也一反往常,大营围栏越扎越高,越扎越厚,似乎是做好了长期安营扎寨的准备。 晋阳众将看这情形,自然被突厥人恶心坏了。 李渊几次派刘文静催促舞马,叫他尽快行动。刘文静自己也很着急,但也没柰何天气不给力。 “舞郎君,”刘文静说:“晚上要是云不甚多,咱们就出去试试罢。唐公催的我心麻烦。” “好罢。” 下午,舞马正在郊外操练队伍,裴寂来了,据说也是奉了唐公之命。 “舞郎君准备何时动手呐。” 舞马道:“只待天朗气清,月明少云之夜,便可尽出疑兵。” “今晚成不成?” “我也不是神仙,不能把云彩吹走罢。” “唐公要我跟你说一下,老和突厥人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起兵的事决不能再泄气了,咱们可是打算一举杀到大兴城的。” 舞马只能说尽量了。 “其实,”裴寂看了看空地上正训练的兵士,把舞马单独叫到一边,“舞郎君也不必和肇仁走得太过亲近。” 裴寂这个转弯,让舞马有点猝不及防。 “玄真兄的意思是……” “不妨和舞郎君直说了吧,”裴寂说道:“我和肇仁之间,是有点理念上的不合,但他将我的人完全排除在外,这就些过分了……” 裴寂与舞马简要说叨了一番。 原来,裴寂手下也曾招揽了一名觉醒徒,最早也是想入籍大唐塔的,和李渊那边都说好了,可刘文静却以此人往前劣迹斑斑为由坚决反对。 甚至,说了什么“有他没我,有我没他”之类的话,这般硬气的态度,李渊也拿他没得奈何。 “我也并非是强要舞郎君和肇仁作对,大家都是同仁,为的天下安平,自然要同舟共济的。” “我家那位觉醒徒,也并非肇仁口中的劣迹斑斑,往前也是个良民,只不过被人欺到头上了,错手杀了人。舞郎君一查便知。” “他一个觉醒徒,不入塔籍怎么能得修行?” “舞郎君知道的,现在的觉醒徒走哪都不缺豪杰招揽。” “对……他现今去意已决,便是我好生挽回,才勉强留了下来。” “这两日我也观瞧了,舞郎君说的话,肇仁还听劝的。” 舞马全无心揽下这门多事的生意,但裴寂现今是李渊跟前的红人,按史书中讲的,待大将军府建起来,他的排序仅次于李世民和李建成之后,这样一个人物好声好气地与他商量,总不好强驳他的面子,便答应先和刘文静旁敲侧击问一问。 “舞郎君,” 裴寂临走的时候,又与他说道: “肇仁做事,自然是用心上心的,但他这人说话做事太占地方,难免得罪旁人。而且,唐公与谁亲近,舞郎君心里也是有数的。便如,这次出城的事情,旁人抗不下来,我没问题的。你只管安心训练,等待月明之日。不敢多说,抗个十天半个月,老兄我还能帮你顶一顶的。” 舞马这才晓得,裴寂这次找自己来,未必是李渊的意思。 (求推荐票啊)第五十六章 我想学武功和您就帮帮我罢 裴寂走之前,又叫舞马把说辞想得周全一点。里外里绕了一圈,似乎是其中有些话,他不方便讲出来。 裴寂专门来叮嘱舞马,事情自然是很着急、很上心的。 舞马不想多做拖延,拖来拖去不是他的性子。 但他也不可能那么直楞,干脆把事情拿出来,摆在台面上和刘文静商量。 舞马想了想,还是先找宇文剑雪了解情况,把水深水浅摸清楚。 这两日,宇文剑雪刚开始还跟着众士兵一道训练着,不久便练熟了,便与舞马打了声招呼,自去骷髅院幻景之中修行去了。 舞马交代领队的将领接着训兵,自己抽空去了大唐塔。 “根本不是有没有劣迹的问题。” 宇文剑雪被舞马从从骷髅院幻景之中唤了出来。 她的衣服已被划破几道,人也是喘着大气,身上香汗淋漓,宝剑搁置一旁,自顾盘腿坐在地上,反倒比平日里清冷的样子多了些许亲切, “这里面的疙瘩解不开,我觉得你完全没必要跟我师傅说。提也别提。” “愿闻其详。” 宇文剑雪很干脆地把其中的门道告诉了舞马。 姑娘话不多,但事情讲得清清楚楚。 第一,刘文静和裴寂之间有不可调和的矛盾,这里面涉及了两个人的性格,身份,过往的经历,等等。总之解不开就对了。 第二,裴寂手下那名觉醒徒,原是刘文静当晋阳县令时抓起来的杀人犯,几乎被刘文静送上了断头台。后来,是裴寂跟唐公说情救下来的。 所以,这位觉醒徒是裴寂的绝对死党,对刘文静却怨念很深。 第三,大唐塔是刘文静的自留地,也是他和裴寂在唐公前面争排位的持仗,绝不可能把裴寂的人手放进来。 凭此三条,宇文剑雪便笃定,舞马怎么说都不可能打动刘文静的。 舞马大概了解内理,心想大唐塔既然是刘文静的禁脔,他也不必凑过去白费力气了。回头找个由头给裴寂答复了,便说刘文静不听自己的劝,了结算了。 这次重生,舞马压根就没有心思掺合到这些勾心斗角之中,这种日子他在尸怪堆里不是没见识过。 打定主意,舞马便要离去。 走到殿门口的时候,听见宇文剑雪又说道: “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舞马止住脚步。 “大唐塔是师傅的心血,他苦心把你拉进来,自然便将你视作自家人了。” 舞马听懂了她的话外之音。她的意思当然是要让舞马和裴寂走得远一点,要不然难免会有脚踩两条船的嫌疑。 舞马转过身来, “我只想搞觉术。” “可是,”宇文剑雪说道:“你应该知道,已经站在已经站在大唐塔了。” 舞马笑了笑,往门外走去。 “还有——” “嗯?” “你的武功,”宇文剑雪往他身后走了过来,“从哪儿学来的?” 舞马愣了一下,接着很快回道: “自己瞎琢磨的。” “我不信。哪有人自己琢磨,能练得这么厉害。” 天地良心,舞马真没人教。末世和尸怪,就是他最好的师傅。 见舞马不说话,宇文剑雪犹豫了好久,“我想和你学。” 舞马乐了。 “拜师么?” “也可以。”宇文剑雪郑重说道:“正式的,执弟子礼,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你师傅怎么办?” “我之前跟他提过——他说,他不管。” 原来是早有准备了。眼见她这么正式,舞马也不敢再开玩笑。 “不成。” “为什么?”宇文剑雪往前迈了一步,手搭在剑上,“你可以试试身手,我天资不差的。” 舞马还是摇头。 宇文剑雪直视他的眼睛,“只要您愿意教,做什么我都可以。” 舞马眯起眼睛,“你不怕我胡乱提要求?” “你不会的,我看人很准。” 这么看起来,在宇文剑雪的心目中,舞马的形象还是相当不错的。 “学我的东西,” 舞马睁开眼睛,不再作怪了,“你的骨头不够硬。” “骨头?”宇文剑雪抬起自己的手臂看着,“什么意思?” 舞马却不理会她了,自顾往大殿外面行去。 “舞郎君,” 身后传来宇文剑雪略有些发颤的声音:“我和青霞不一样。” “嗯?” “这种请求,我只会说一次。” 舞马大步往前走。 今天的事情真是……这下子好了。得罪了宇文剑雪,待会儿估计还要得罪裴寂。好在,他不是很在乎。 “我的拒绝也只有一次。” 说着,走出大殿。 …… “不是我不想帮,是真的帮不了。” “我一开口,肇仁就把嘴堵住了。对,我的嘴。他很生气。” “你就多体谅些罢。” 舞马非常委婉地向裴寂表达了自己的危难处。 裴寂则表现出了意外的大肚,反复强调这件事虽然没成,但是也不能怪舞马,而是刘文静对他的成见太深了。当然,他对“肇仁兄”也是没有意见的。 “舞郎君不会因为此事,对我有什么成见罢?” “玄真多虑了。” “那就好,”裴寂亲自把舞马送出门外,笑着说道:“虽然事情不成,但我先前的承诺依然有效。” 舞马出了门,仍是有点想不起裴寂给自己承诺了什么。 结果很快便有消息传过来,因是城外突厥人闹得太凶,竟然在外城郭里玩起了赶羊的游戏,唐公麾下几名悍将皆是有些气不过,纷纷吵嚷着要出城给突厥狗一点教训。 要么,就该让舞马赶紧带兵出城,使了疑兵之计,不管成不成,总有个结果,也好决定下一步到底打不打,怎么打。 这一次,裴寂和刘文静站到了一块儿,非常坚定地请求唐公再给舞马一些时间,一定要等到月光清朗的夜里再行动,否则疑兵之计反而弄巧成拙。 太原起兵的两大核心谋臣难得默契一次,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总算为舞马又争取了一点时间。 说实话,现在还不到出兵的时候。舞马需要突厥人做的过分一点,更过分一点,再过分一点。 最好能把李渊长长的胡子气歪。 “这个裴寂,还挺会做人的。” 舞马听完消息,这样说道。 入籍这事儿,应该就算完了罢。他心里是这样想的。 …… 结果,下午就出了幺蛾子。 其时,舞马正操练着队伍,忽见副将走到自己身边,指着一处, “舞郎君,那人是不是找你的。” 舞马顺着看去,不远处树荫下,站着一个矮黑胖子,冲着自己连连点头,讨好地笑。 “舞郎君,我叫戴胜。是裴公让我来找您的。” “您也别怪裴公。裴公与我说了,您也有难处,是我自己死活不甘心,非要来见见您……我就是有点轴,不撞南墙不回头。” “裴公说了,您肯见一见我,就算卖了他一个面子。叫我不要多做非分之想,别为难舞郎君。” “可我不甘心呐。” “您也别急着赶我走,听我把这里面的事儿多少讲一讲,评评理儿总成吧。” 这个叫戴胜的矮黑胖子把姿态摆的特别低,全程弯腰屈膝和舞马说话。 他在树荫下面摆了张桌子,拿来精致的茶具。 自己则站在舞马身后,一手给他扇着扇子,一手端茶倒水。 “这些礼数就算了。” 舞马也给他倒了一杯茶,强让他坐下来,他死活不肯。 “那你就简单讲一讲吧。” 戴胜讲故事,就比宇文剑雪多了太多废话。 舞马总算捋清楚了。 原来,这个戴胜原先的确是个街上的混混,不干什么正事,晋阳城里是有恶名的。唯有一点好,他还算是个有孝心的。平日里打混揩油,得来的好东西都先孝敬爹娘。 却不想有一日,邻家的男人把戴胜爹爹打死了。 戴胜又把那男人打死,被他家女人抓着送进了衙门。 罪证确凿,时任晋阳令的刘文静当场判了死刑。 便是被关在死牢的那段时间里,戴胜得知自己命不久矣,每日惶惶恐恐,不知怎么就成了觉醒徒。 再往后,因是戴胜母亲和裴寂家不知怎么,七拐八绕攀上了关系,这才央到裴寂那里,请他出面,好不容易保得戴胜拖延一二。 只是刘文静素来秉公执法,哪肯轻易绕过。便算是裴寂的面子也混不过去。 事情便僵在了这里。 不久,正赶上刘文静的儿女亲家李密参与了杨玄感的叛乱,刘文静因此被牵连,丢了乌纱帽,蹲了大牢,戴胜因祸得福才被放出来了。 “就是这般情况,您不信,可以问问宇文剑雪姑娘,她是绝不会说谎的。” 戴胜说话的时候,仍是弯腰弓背,恭恭敬敬。虽然,舞马明说叫他不要这般。 “舞郎君,您替我想一想,我阿耶当着我娘的面,被人打死了,凶手还在他胸口上踩了一堆脚印子,这种事儿,但凡叫个爷们遇上了,他娘的能轻易饶过么?” “没错,我承认,我戴胜从前吃喝嫖赌,样样不落……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改过自新了。” “现在,我一门心思就想着,裴公于我有再造之恩,我无论如何也得报答他老人家罢?” “我也没什么本事,好在进了趟死牢,混了个觉醒徒的身份出来。” “我想好好修习觉术,以此报答裴公。谁想到学这觉术,没有那觉醒塔还不成。” “叫我背叛裴公,投靠刘文静,那是绝不可能的。” “不过,舞郎君,我敢对天发誓,” 戴胜终于直起腰板来, “舞郎君要是能帮我说动刘文静,我一辈子感激您。 我也对天发誓,只要刘文静准我入塔籍,我日后绝不与他寻仇作怪,否则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舞郎君,” 说着,这矮黑胖子一脸正色,朝着舞马跪了下来,连连磕头, “您就帮帮我罢。” —————————— 吃喝嫖赌无所不通的戴胜出场,郑重给舞马端茶倒水,所以我也郑重求推荐票。我给各位到一杯茶。一壶也行啊。 (求推荐票)第五十七章 山高水长后会有期和崭新的赤目长尾猴图 戴胜就这么不停说着。 舞马默不作声地观察他,他的神情很诚恳,说的事情也都是可以查证的,而且还搬出了宇文剑雪,那么他应该没有说谎。 现在的问题不在于戴胜,而在于裴寂。 舞马忽然想到一件事——裴寂早就想把戴胜安排到觉醒塔里面了,可召唤觉醒塔的时候他却只字未提,一直等到舞马接连完成两次神旨,在大唐塔站稳了脚跟,才提了出来。 舞马是不是可以认为,裴寂早就在打自己的主意了呢。 还有裴寂的大度宽容。明明是裴寂求着舞马办事,是裴寂提出的疑兵之计,搞到最后,舞马却好像成了有亏欠的一方。 裴寂叫戴胜来找舞马,也不大对劲儿。虽然他明说了,叫戴胜不要为难自己。这怎么可能。真正不为难,就别让戴胜过来。舞马压根就不想掺合这种事。 是了,裴寂这老家伙,还是在算计自己。 想到这里,舞马渐渐理清了思路。 “对不起,这忙我帮不了。” “里面的原因,你应该比我清楚。” “我也不妨把话说明白一点,大唐塔是刘文静一手筹建起来的,不是我。刘文静和裴寂的关系怎样,你也比我懂。” “你要是想报答裴公,门路多得是,未必非要来大唐塔凑热闹。” “你想碰碰运气,看我会不会心软,这种主意别打了。” “还有,” 舞马顿了顿,“你方便转告玄真,我想研究觉术——我只想研究觉术。” 听完舞马的话,戴胜从地上爬了起来。 “裴公叫我别给您麻烦,我也就不腆着脸,给您这儿胡搅蛮缠了。裴公叫我对您恭恭敬敬的,我也不敢逾矩丝毫。” “但叫我心服口服是不能的。我这人说话直,今日我有难,您不肯帮我,就别怪我心里结了疙瘩。” 戴胜说着,朝舞马拱了拱手, “山高水长,咱们后会有期。” …… 总算把裴寂往大唐塔里面塞人的事情告一段落,出城队伍的状态也练到了舞马比较满意的程度,他终于腾出手来,有时间做一点自己想做的事情。 自打夜出晋阳的那天起,舞马就有了一个重大发现: 在图鉴画卷第二行的空格中,出现了一副新的图画——一个形貌类似猕猴,身形高大,赤目长尾,手持短刃的妖怪。 图画呈现灰白二色。 与田德平的熊怪图、青霞的古佛青灯图有区别的是,这幅画最外层挂着一副散着青铜色光芒的锁链。 这不得不让舞马联想到某种类似封印的东西。 按照之前关于图鉴演变规律的研究,舞马得出了两个推断: 第一,这个赤目长尾猴,毫无疑问对应着现实中的某一个觉醒徒。 第二,这个觉醒徒肯定和舞马的生死有着重大干系。 舞马迅速将赤目长尾猴图列入试验计划,并在纸上列出了两个可疑人选: 第一,戴胜;第二,突厥阵营中的觉醒徒。 如果是戴胜,这也就意味着因为舞马不肯帮忙递话,戴胜和他结下了死仇。这不大可能。 舞马更加倾向于第二个选项——城外的突厥觉醒徒和舞马较上劲儿了。 考虑到赤目长尾猴图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那么一定是他夜出晋阳的那个夜晚,在突厥人那一边,发生了舞马无从知晓,但事关他生死的事情。 舞马尝试着用灰雾探索猴图,可惜接触画面的一瞬间,青铜锁剧烈震荡,将灰雾弹开的同时,也让他的神魂震荡受惊不浅。 舞马在记录上写道: 【很显然,青铜锁不除,实验就无法进展。 我凭直觉以为,解开锁子的关键,在于与突厥觉醒徒的正面交锋。 我握紧了拳头,我能听见关节在咯吱咯吱的响……】 正当舞马兴奋劲儿刚起来的时候,东城楼临时设置的实验室响起了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 舞马皱了皱眉头,停下笔。 “谁?” 门外传来了青霞的声音: “姓舞的,快出来,突厥人在外面搞事!” “他们一直在搞。” “这次搞大了。” 是么?舞马立刻精神了。 “来得正好。” 他猛地拉开门,把凑在门缝上偷听的青霞吓了一跳。 “你开门前不会说句话啊。” 舞马看了看一脸惊慌失措的姑娘。 对了,找个时间,把她的实验也作了罢。 …… 晋阳城外,阿史那·结社率这几天主要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亲身带着大队精兵,藏身于城外某处山谷密林之中。 他在山林道路的中央不知插了什么东西,总之闪过一道蓝光就消失不见了。 然后,亲自爬上树梢,眼巴巴望着路的尽头。 第二件,安排大量的巡查兵士,对晋阳城周边,除了那山谷之外的地方,展开了严密的夜查。 第三件,派一名信使,快马加鞭回到了草原上的腾格里塔。 关于第一件事,结社率接连三个晚上都没有任何收获。 第二件事,似乎也没有什么收获。除过抓了几个夜里赶路的汉人。 随行将兵俱是摸不着头脑,人人都在猜测勇猛聪明的特勤到底是怎么想的。 各般奇怪的猜测竟相出炉。 有的说特勤前次南下,看上了晋阳城里一位美貌寡妇,本要把她带回去,却没想到人家半夜逃到了这片山林里。 还有人说,是特勤是草原上的“库拉达”,腾格里赐予他惊天动地的法术,他这几天就是在布置十分厉害的阵法,只要阵法做成了,晋阳城眨眼之间就化成废墟了。 还有人说特勤寻到了一张藏宝图,宝物就藏在这山谷中,但是得等神秘人过来与他接头。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苏农玲花听罢,径直找去结社率营帐, “您到底有谱没谱啊?将士们每天晚上被您带出去兜圈子,白天个个瞌睡怎么打仗?” “他们晚上有精神就够了。” “您可知道,这几天营帐里有人传,您看上了一位汉人寡妇。” “嗯,他娘的有鼻子有眼的,扰乱军心,我叫人训诫了。” “您的意思是,今晚还要去那山谷?” “为什么不去?” “三天了,”苏农玲花盘腿坐到他身旁,“您一无所获。” “那是因为这几天晚上云彩太多,晋阳的觉醒徒不敢出来!今晚就不一样了,你看,到现在,天都是晴的,晚上也会是----他们肯定会来!” “您就那么相信那人的话……”苏农玲花嘴里嘟哝着。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我说,” 苏农玲花脖子一伸,声音一下子尖了起来,“我们带来的补给不多了——草原的狼要吃肉的。” 结社率被她这么一震耳朵嗡嗡作响,人往后缩了一下, “那就去抢啊,我们突厥人哪一次南下带着辎重了,是汉人的血和肉喂饱了我们。” “晋阳城攻不下来怎么办?您也不肯冲城,再拖下去,周围的恶犬就要闻声过来了。” 恶犬? 结社率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了。她说的是太原周边地区的援军。 “这里没有恶犬,”结社率道:“只有一群待宰的羔羊。” “你放眼瞧瞧罢,”他遥指南方,中原大地,“这片土地广袤又肥沃,主人病恹恹的要死。 好罢,是有几只饿犬,但他们露出了尖牙,开始自相残杀——我们在晋阳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但也不能一直这么待下去罢?”苏农玲花道:“可汗还在草原上看着您呢。您总不能告诉他,这些天,您就在山旮旯里蹲着,在树枝上趴着。” 结社率不说话了,半晌站起身来。 是啊,阿塔还看着自己呢。 倘使没有阿塔的支持和信赖,他如何能带着数万大军挥师南下。 “要么,”苏农玲花道,“就趁着咱们还没什么损失,去四周劫掠一番,便算没有空手而归。以前不都这么干的——” “不,决不,” 结社率打断了她,随即从帐篷壁上取下长弓,缓缓拉开, “玲花,我们围猎猛兽也好,打仗也好,不能没等交手就想着退路,就想着可以从哪里逃跑。狼的骄傲,会被这种懦弱的想法一次次消磨光的!” 玲花不再说话,黑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结社率的面孔。 结社率把弓弦拉开又收回,反复几次, “走罢,我们去周遭的村镇看一看。” “放着牲畜棚的肥羊不管,去打几只散养的瘦鸡?” “狼群在棚圈四周集结,”结社率笑道:“猎户和猎犬却藏在里面不肯出来,这是为什么。” 苏农玲花道: “还不是仗着棚圈墙高,等着狼群失耐心。” “如果狼群叼着猎户亲人的尸体,”结社率轻抚弓弦,“在棚圈之外耀武扬威呢。” “猎户会冲出棚圈的,” 苏农玲花眼眸一亮,站了起来,“他们要抢回亲人的尸体,还要向狼群复仇。” “晋阳城高势险,历来是兵家重地,积粮富足,李渊能撑得下去。但是晋阳士兵,还有百姓的亲人们,却遍布这四周的村镇,” 结社率说道:“我要给这位姓李的猎人,一个不得不出来的理由!” 他说着,奋力张开弓弦猛地一弹。 弦虽空箭犹射,弓声响荡营帐之内,不绝于耳。 ———分割线——— 图鉴第一法则:出现在图鉴中的每一幅图像,与真实存在的某一个觉醒徒一一对应。 图鉴第二法则:觉醒徒所对应图像出现在图鉴中,表明此人与舞马的生死有重大干系(有待证明)。 ——摘自《先知舞马实验记录合集》 (求推荐票!)第五十八章 晴空万里是等不来的 “跟我来罢,” 舞马原本要跟着青霞去城楼上看突厥人的热闹,却不想半路被刘文静拦了下来。 刘文静说道:“唐公找你议事。” “不着急,” 舞马看了看城楼梯子,不过几步就到了,“我看一下就去。” “突厥人一时半会儿完不了的,” 刘文静一把拉住他的袖子,“你先跟我走,路上细说。他娘的,还真是给你说着了——突厥人会逼着唐公出手的!不过,” 说着,脸色忽然沉了沉,“我宁可这种事情不发生。” 又眼神奇怪瞄向舞马: “你该不会早就猜到了罢?” 啥都没看上,我知道个屁。舞马心想。 两人边走,刘文静边说着今日发生的事情—— 东南城门楼子议事会再次召开了,李渊主持会议,众将齐聚一堂共议退敌之策。刘文静已经不记得这是关于突厥人的第几次专题会议了。 前面几次尚未得出有效的成果,而这一次,则到了必须拿定主意的时候。 “因为突厥狗不干人事。”刘文静就是这么说的。 突厥人把晋阳周边村镇没来得及逃跑的百姓全部抓了起来,驱赶到晋阳外城郭的空地上,当着守城兵将的面,用鞭子抽打他们,用竹签钉在指甲缝里。 脱光他们的衣服,用滚烫的烙铁在身上开花,施以各种酷刑。 大业十三年五月十九,晋阳城下,突厥人厉兵秣马,战场上却没有军号声,呐喊声,没有兵器碰撞声,只有晋阳百姓撕心裂肺痛苦的嚎叫声。 突厥人丧心病狂至此,晋阳兵将在城墙之上亲眼目睹,俱是目呲欲裂、恨意冲天,人人请缨出战,恨不能跳下数丈城墙,杀了这些猪狗不如的畜生。 只亏的李渊平素治军严格,才堪堪稳住了场面。 消息传入晋阳城中,城内百姓聚众而起,很多人围住唐公府请愿上阵杀敌,与突厥人决一死战。 眼看城内局势不稳,王康达再次请缨率军出战,要将城外受难的百姓救回来。 李渊本意要请舞马同来议事之后定夺,却不想民情激愤,众将决战之意坚决,紧接着王康达便私领了兵符,率千余众出城救援。 这次出城的俱是骑兵,打了小心谨慎速战速决的念头,却不想还是中了突厥人的诡计,亏得裴寂领着一队兵马增员,才将王康达救了回来,但出城的兵马折损了一半,王康达也给李渊军棍发落了去。 “又让裴寂这厮抢了先,” 刘文静说到这里,顿了顿身子,“那时我正好在大唐塔,要不然能有他的好事。” 舞马看他脸色不大好看,便琢磨要单是裴寂抢功,刘文静不至于这般没城府的。 青霞凑在舞马耳旁小声说道:“戴胜跟着裴寂一起出城了,就是他舍命把王康达救下来的。” 那就怪不得了。 …… 到了议事厅,舞马正要往里面走,却被刘文静拉去后面的私室。 “这是……” 刘文静冲门里面比划了一下,“里面只有唐公。” 舞马立刻明白了。 形势到了这般地步,有些事情就不能对所有人讲了。李渊会了解舞马这边最真实的情况,然后与几名核心谋士统一口径,作出最终的决定。 叫门卫通传罢了,舞马和刘文静先后走进私室,室内只有李渊、李世民、裴寂三个人。 虽然大敌当前,李渊脸上的神态依旧平和,很让人觉得踏实。 李渊笑道:“你这几日练兵辛苦了。” “分内事罢了,多谢唐公宽限时日。” 李渊道:“其实,我没那么着急。但你知道的,突厥人做的有些过分,将士们便沉不住气。所以之前有必要开个会,把事情讲清楚。” 裴寂顺着说道:“我和肇仁敢为你说话,自然是唐公在后面为我俩撑腰。” 裴寂这话说的漂亮。舞马看到刘文静撇了撇嘴,很快又掰正了。 舞马再次谢过。 走完开场的客套,李渊便开门见山了, “我只问你一件事——倘使由你做护阵觉醒徒,有无把握破掉突厥人的觉术。” “未见到对方的本领,我不敢轻言大话。” 李渊又道:“疑兵之计呢?今晚可否使得。” “如果云深月隐,仍不是最佳时宜。” 李渊听罢,从桌后起身,便如室内无人一般,自顾踱起步来。 并非李渊沉不住气,舞马能够体谅他的苦衷。 现今,晋阳城看起来城高势险、兵多将广,守得还算安稳,可突厥人阴招一出,立马命中了李渊的要害。 他实是限于进退两难之间了—— 其一,李渊的兵马绝大多数都是近日借着平定刘武周的由头招纳而来。论兵源俱是来自晋阳周遭和太原地区的百姓,现今这些兵士的亲人就在城下受难,被突厥人百般欺辱,叫他们如何坐视不管。 李渊想当缩头乌龟,可他当不了也不能当,否则军心必定动摇。 其二,倘使出城作战,便意味着主动放弃高墙险势,直面突厥人灵活机动的骑兵和神秘莫测的觉醒徒,就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与自寻死路无异—— 正史之中,王康达不就是这般葬身的么。 李渊虽说是一方大员,可眼下打天下的老本真不多,全在晋阳城里,打一点少一点,他舍不得挥霍。 也不知来去走了多少回,李渊忽然止步正厅中央。 舞马知道,李渊的决定来了。不论主动出击还是据高而守,有一件事情是肯定的—— “绝不能再拖下去了。 各位,晴空万里,明月高照,是等不来的,” 李渊转过身,负手而立: “肇仁说的对,突厥狼喂不饱。打痛了,就跑了。” 舞马低下脑袋,心想刘文静这会儿肯定在琢磨——感情谁对谁错,都是合着您需要了。 “无论今夜阴晴圆缺,疑兵之计再不得拖了,”李渊接着说道:“成,便大胆去使。不成,我们举全城之力与突厥决一死战—— 杀我太原百姓,岂能善罢甘休?” 说罢,人已经走到了私室门口。 侍卫忙把门推开,一束光照在了李渊的脸上。 “为了唐公,为了黎民百姓,” 舞马微垂脑袋,听见众人齐道:“我等绝不当人之后!” 李渊出门,大步走向议事厅。 …… 十八日的议事会便在一股浓重的决战气氛中散场了。 说是议事会,但实际上根本没的议,李渊入场之后就把主意拿定了。诸般任务说的清清楚楚,众人各自领命行事便好。 散场之后,舞马和刘文静、宇文剑雪、青霞四人一起来到城墙边。 此时,夕阳西下,夜幕将临,突厥人却全然没有收兵的打算。 第一批被拉来的数十名百姓早已鲜血淋漓,不堪酷刑,亦还有活活被打死的。 大抵是晋阳周边的百姓逃散绝了,突厥人为了下次还能用,将奄奄一息的人们用推车拉了回去,又用马鞭驱赶着数十名来了外城郭。 突厥人在空地上生起了数十堆篝火,百余名兵士各围一团篝火成圈,又将百姓赶入圈中。 突厥兵士从篝火中拾起火把,一个个接在手中,照亮了黄昏。 每一个篝火圈里,都有一个持鞭者,朝着汉人身上甩动皮鞭。 “啪,啪,啪!” 和着皮鞭击空的响声,笞在人身上的响声,还有不绝于耳的惨叫声,突厥人盛装,烤肉,吃酒,载歌载舞,竟是要欢战到夜深了。 不时,有人被皮鞭驱打着,失足坠入欢快的篝火之中。 一个突厥骑兵把汉人百姓用绳子绑在马身上,绕着篝火,拖着跑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拖进了火堆里。 晋阳城墙上的兵士渐渐失控,冲着突厥人吼叫,射箭。有人提议出城跟突厥人拼了。刘文静忙组织守城的将领分头安抚军心,城墙上吵嚷一片。 …… “牲口!” 青霞咬牙说道。 扭头一瞧,舞马双手扶着城墙垛口,目不转睛瞧着。 “你怎么不说句话呀。”青霞说道。 “说什么。” “这种牲口,不骂几句你不堵得慌?” “我见过更惨的。” 青霞愣住了,看着舞马凌厉的侧脸,被晚霞镀了一层血红。 “哎……我一直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山里面出来的啊。” 舞马不作声。 “我知道了,” 青霞撞了撞他的肩膀,嘴角翘了起来,“你憋着劲儿呢,等以后有机会,一定宰了这些突厥狗。” “我没那么无聊。” “别嘴硬,”青霞食指比到唇间,斜眼看他,“你这人嫉恶如仇的,我在观音院见识过……” “你想多了,” 舞马的手从城墙垛口滑下来,他转过身,背朝突厥人, “谁帮我我帮谁,其他的,我管不了。” 他说着,离开了垛口。 “你就是个冷血动物。”身后响起宇文剑雪的声音。 “哇,” 青霞跟了上去,“你这也太狠了罢,这些都是……咱们汉人的百姓啊……哎,你要去哪儿啊。” “没意思,不看了。” 舞马说着,人已经消失在城楼口。 “这种人……” 青霞往前追了几步,眼瞧着舞马完全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悻然退回城墙边。 “阿雪,什么时候咱俩联手,把这厮坑一把……” 转过头来,却见宇文剑雪愣神看着城墙垛口处。 “你看什么啊。” 青霞凑了过去,顺着宇文剑雪的目光瞧去。 一块儿石砖上,留下了两道深深的手印。 —————————————— 感谢哇咔咔啦呀呀五百打赏! 另外,都看到这儿了,没有投资的兄台还不投资一下么。不用花钱,每个月都五次免费投资的机会。 对了,每天追更的书友可以再往后翻一页,给喜欢的角色点个赞嘛。 第五十九章 (求推荐票!)【夜袭】【营救】——新的临时神旨 入夜已深,晋阳外城郭的篝火晚会不久将要散场。 果然不出结社率所料,李渊没有再派兵出城救人。这么一来,城里面肯定要炸翻天了。 晋阳城北,静悄悄的突厥大营,结社率背弓提剑,全身铠甲,带着三千人马悄然出营。 苏农玲花匆匆赶来,“特勤,您要夜袭晋阳?” “夜猎而已。” “怎么今日的阵仗比之前还要大的多。” “你跟我一起走罢,” 结社率提弓比远山, “今天晚上的猎物,肥极了。” 苏农玲花原本打定主意要把事情问清楚,却被稀里糊涂地带出了营外。 出营之后,结社率一马当先,径直取向晋阳出城入山的小道。 骑至小道附近却没有带兵上去,而是于路的一侧百丈之外,沿途寻入山中,找了隐蔽处埋伏下来。 静夜里,深山密林中。 突厥兵便似黑暗中蛰伏的狼,睁着绿幽幽的眼睛,等待猎物上路。 …… 从城墙高头下来后,舞马找来刘文静,一起去了唐公府,又是一番详谈罢了才出来。 城墙外,突厥人欢腾到半夜,焰火赤通天宇,狼人扬灰洒血,篝火晚会终于散场。 被鞭笞的百姓惨叫声渐渐消停了。而在晋阳城内,无心入眠的兵士耳朵里,惨叫声永远不会消失了。 晋阳军人人欲战,李世民、裴寂、刘文静一众人分头做了安抚工作,便说今夜会有大动作,这才安抚了一众兵士。刘文静又把参与夜战的领队召集过来作了叮嘱。 待舞马来到东城门,宇文剑雪和青霞早就等在这里。前几日参与夜练的一千兵士全部到齐。 舞马精心挑选的一百精兵就站在最前列。 几日苦练,众人仍是精神饱满。 城外烟火散尽之后的寂静,更衬了一派庄严肃穆的气氛。 舞马抬头看夜,观瞧几处天空飘荡的大片的云团,算计着它们挡住月亮的时间。暂时还安全。 “各位,” 舞马站在百人精兵队伍面,“今天晚上的行动,我们会遇到危险,很可能会有人牺牲。 有谁不想去的,站出队列。你们身后,会有人顶上来。” 便听身后千人方阵喊成一片,人人跃跃欲试。 前面方阵自也无人退缩,个个持剑危立,恨不得立刻出城。 舞马瞧向青霞:“你呢。” “去,”青霞道:“干嘛不去,我还等着拿星星呢。” “很好,”舞马转向精兵方阵,“出城之后,所有人听军令行事,否则军法处置。” 今晚的作战计划,之前刘文静已经与众领队作了详细布置,领队又分头布置下去了。此刻,只需要再说一些打气的话。 这种事情,舞马很不擅长,就交给了刘文静。 刘文静面向一众兵士,朗声道: “诸位,今天! 就在这道门后,从北方草原流窜来的恶狼,残害我们的百姓,啃食我们的骨肉,践踏我们的尊严。 我们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为所欲为吗?” 众兵士齐呼不能。 “我们能安心待在晋阳城,任由我们的亲人,我们的百姓遭难么?” “不能!” “我们的兵器磨好了么?” “我们要不要战!” …… 刘文静平时看着急急燥燥的,但到了这种大场面,调动士气还是很有一手的。 便看精兵之后,千人战队,一众兵士竟相出列,目光峥峥瞧着刘文静。当然,人人都想被纳入出城的百人队伍之内。 但舞马练兵三日,合适的人选早就定了。 一百个被选出来的幸运儿,个个挥起拳头,喊着口号,斗志昂扬。身后的落选者自然垂头丧气,却也只得服从命令。 舞马冲着刘文静竖了个大拇指,便叫百人队伍整装于城门口,按之前的训练,布成紧密方阵,自己则与刘文静、宇文剑雪、青霞一道列于队伍最前头。 “天神之赐,月裟之予。” 神音似由天降,舞马伸手向上指,袈裟虚影一照而下,百人方阵旋即消失不见。 紧接着,城门隆隆而开,月光漫溢而入,像是打开了一整个夜。 …… 出了城门,众人便按前三日训练的队形和行进之法,跟着舞马直往前行。 青霞往袈裟外面瞧,月虽高悬,天地间一片灰蒙蒙,仿佛月亮的光本就是灰色的。 不提沿路暗哨密集,巡查不断,行了不久,青霞忽然发现,在舞马带领之下,队头一转,偏离了原先定下的路线。 “姓舞的,” 青霞凑去舞马身边说道:“你领岔路了。” “没错,” 身旁刘文静却道:“你跟着走便是了。” 青霞脸色一变,立时明白二人有事瞒着自己。 “你们要去哪里?” 再瞧四周,宇文剑雪,还有身后一众兵士脸上皆无异样之色。 啊,原来就瞒着她了。 青霞满脸怨愤看着刘文静。 “别看我,”刘文静忙道:“是舞郎君不让我告诉你的。” “为什么?”青霞瞧向舞马。 “没什么,”舞马道:“就是不想。” “你!” “别闹,”刘文静连忙拉架,“舞郎君还不是怕你贪功冒进嘛,你忘了前次,你自作主张跑出去——” “那还不是我立功了……不带你们这样的!” 这般吵嚷了一路,舞马全不搭理青霞,叫她自讨了个没趣。 在舞马带领之下,队伍又行了三四里地。 夜灰灯灭,万籁俱寂。 青霞看着前方,毡帐丛生,如山丘连绵一般的突厥大营,一时间目瞪口呆了。 “夜……” 青霞强压住心中的惊愕,把声音压的极低,“你要夜袭!” 话音未落,便自头顶虚影射出一道光幕,亦真亦幻的影像上演起来,只见—— 连天接地的毡帐营房火在烧,突厥兵士身上着了火,在地上滚来滚去,晋阳军手起刀落,一个戴着毡帽的脑袋滚落地上。 画面一转,到了突厥大营一角,一处毡房之内,许多汉人百姓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神情痛苦。 …… 影像消失了。 最后只剩两行小字: 【一个新的临时神旨】 【夜袭】【营救】 舞马的脑袋里还在回放方才闪过的画面。 同时,他进一步明确了两件事。 第一,在这种大团队神旨中出现的临时神旨,果然是可以主动争取的。 第二,眼前这个临时神旨目标很明确,一是夜袭突厥大营;二是营救被俘的百姓。 他脑袋一斜,瞥见刘文静两眼冒着光,直视正前方,显然也在回思影像。青霞的脸色却有些发白。 “他娘的,” 刘文静朝着半空虚握一把,蟠龙木杖抓在了手中,“这次总算让我逮找了,谁也别跟我抢,我要最多的星!” 青霞却道:“事先不作准备,现今又要夜袭,若是纰漏了如何应对。” 刘文静笑道:“准备工作舞郎君早就布置妥当了,战术安排容后细作分说。” “你们这两个王八蛋,”青霞的脸气的发抖,“这么大的事情,一个字儿都不跟我提!” “总算我老人家还惦记着你,”刘文静嘿嘿笑道:“照舞郎君的意思,今天晚上压根不打算带你出来,谁让你不听指挥的。” “那敢情好,”青霞冷笑道:“我不稀罕了。我走,你们继续。” 说着,一转身,竟是要往袈裟外面走去。 “别冲动,舞郎君也是担心你这愣头姑娘出事嘛。”刘文静忙劝。 “别拉我,” 青霞甩开刘文静的胳膊, “你们是不是忘了,上次出城,要不是我舍命冲出去,你们全都得死。还有你,姓舞的,骷髅院幻境没我你能成吗……好哇,这么快就忘恩负义了。” 话音方落,人就到了袈裟边缘。 忽然肩膀被一只大手抓住,人就定在了原地。 再想往前走,那手却似钳子一般夹住了她。 回头一瞧,身后人正是舞马。 她下意识缩了一下,“你想干什么。” “该说的话,出城之前我都说了,是你自己要来的,” 舞马的眼睛像刀子一样刮过她浑身上下,“你的脚迈出去,我就砍掉脚;手伸出去,我就砍掉手;全出去了,我就杀了你。” 舞马的声音很低沉,却字字清晰。 青霞被他瞧了一眼,立刻手脚冰凉,比来了月事还要冷。 “好啊,” 舞马的威胁让青霞想起了诅咒的事情,她屏住呼吸,强撑勇气,指着舞马的头顶,“你杀我啊,看看哪一把刀子落得快。” 舞马掐着她的肩膀,把人缓缓拉近,四目相对。 “你现在出去,会害死所有人。我杀了你,最多死我一个。这笔买卖太划算了。” “你有这么好心?” “你可以试试。” 舞马抽出半截配剑,剑光在青霞眼睛上晃了一下。 她立时僵在了原地,想出去真的不大敢。 想说句怂话,面子上又有点下不来。该死的,刚才她也不是真的要走出去。不过就是摆个样子,死舞马不会说半句软话么。 “真的敢,”宇文剑雪一旁冷不丁地说道,“他真的敢。” “不至于……哎呀,不至于,”好在刘文静老道,一步站在青霞身前把她护住,“青霞又不是真想走,说两句气话罢了。舞郎君你这就有点过分了啊。” 说着,拉着青霞的袖子往回走,“你也是,有什么事不能商量的,非要搞这刺激。” “我为什么生气,”青霞抽回袖子,顺着走了回来,“你们俩根本没把我当成自己人!” …… 如此这般,稍有些耽搁,再看头顶之上,一大片云彩离月亮已经很近了。 “没事儿了么,那就走罢。” 舞马说道。 一脸平静,恍若先前冷着眼要杀人的不是他。 青霞站在他身后,啐了一口。 ———————— 今天下午有个糟糕的消息……没来站短,也就是说,《大唐妖怪图鉴》下周是没有推荐位的,要裸奔了。 也就是说,这本书字数越来越多了,却越来越不被看好了。 这么沉重的消息,你们说,你们要不要给作者投个推荐票啊。 到现在还没有投资的书友,要不要给作者投资一下啊。免费的投资人(每月5次机会)就可以。 另外,追更的同志们,稍稍往后翻一页,给舞马的角色卡点个赞怎么样。人气高的角色是可以吸引新读者进坑的。 拜托了各位,你们应该不想让我当锤子罢…… 另感谢只花一毛钱的铁公鸡千币打赏,感谢书Zou。 (求推荐票)第六十章 恰到好处的洼地和求救的信号 片刻之后,一众人便行至突厥大营外不远处。 只见营账连着营帐,兵士们想起里面睡的全是突厥狗,又想起晋阳城郭之内尚未散尽的篝火烟灰,人人恨得咬牙。 宇文剑雪心中隐隐生出不妙征兆,却不知危险从何而来。举目四望,忽然发现夜色愈加发暗。 急忙抬头看天,只见大片的云团被风吹动,遮住了月亮一角。 “舞郎君你看!” 一个兵士指着天上,便要舞马去看那乌云吞月的场面。 看这架势,只需片刻,月亮就要藏于云后。众人脸色皆有些凝重。 青霞冷笑道:“这便是你说的准备妥当了。” 舞马却不回话,引着众人往旁处拐了一道,前面竟然有一处坑洼凹地。 众人加快步伐,匆匆潜了进去,刚好赶在月亮被吞没之前,齐齐伏在洼地之中。 “算你运气好——” 青霞小声道,“这是便吃了鲁莽行动、准备不足的恶果,若是再来一次,哪里这么巧的偏偏路上有一道坑?” “别说话了,” 宇文剑雪看着四周灰色景致渐渐上了色彩,转头说道:“小心暴露。” 青霞朝她吐了吐舌头。 宇文剑雪则向舞马瞧去,只见他全未理会青霞,全神贯注望着四周。 她亦是觉得舞马有些专行独断,对于青霞又过于苛刻。不论如何,出发之前也该与她打声招呼的,毕竟大家是一个团队,齐心合力才能共渡难关。 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们虽然都是姑娘家,但自当以大局为重,定会拼尽全力支持配合。有什么账打完这一场再算也不迟。便朝着青霞点了点头,又伸出一只手往下压了压。 青霞回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想来也明白她的意思。 不一会儿,乌云淡去,月亮又挂当空。 【袈裟暗面】灰光一转,众人重新被裹入隐匿之中。 刘文静从怀里取出一张突厥大营布局草图。 “啊……这个厉害了。” 青霞失声一句,连忙凑了过来。只见各般营包、道路,功用标的清清楚楚。俘虏营帐便标记在大营靠东一角,“这是从哪儿得来的。” “算他裴寂聪明,” 刘文静哼了一声, “今日出城去救王康达,他不忘抓着一名突厥士兵。后来,舞郎君起意夜袭,正好用得上,我们抓紧拷问,定下计策,又叫他草拟了这一张贼营图。” 宇文剑雪见刘文静脸色不善,忽然想起什么,不禁问道:“该不会又是那个戴胜抓回来的。” 刘文静不答话,却是舞马冲她点了点头。 宇文剑雪便想这人又是救下王康达,又是活捉突厥兵,可真是够拼命的。 “很好,”青霞一个劲儿的冷笑,“你们有时间抓贼,有时间拷问,有时间画图,却没时间告诉一起拼命的伙伴。” 又说:“真也是敢放心,你们可知这突厥兵画的是真是假。” “这个你就别操心了,” 刘文静道:“那突厥俘虏初时还嘴硬着,舞郎君使出狠手,他一下子就招了。此人现今就押在大牢之中,倘使他敢做鬼,舞郎君保证他后悔生在这个世上。” “突厥人多硬汉,”青霞又道:“假若此人打定主意为族捐躯,舍了性命不要也得坑咱们一把怎么办?” “管不了这么多,被俘的百姓还在里面遭罪,倘使放任下去,明日又是一出篝火宴,” 舞马说着,将图摆上地上,“是真是假我们都要闯一闯,待入了营再随机应变罢。” 宇文剑雪听了他的话,心头泛起一股异样,想起城墙垛口上那双掌印,便问:“你这般耗费心思,当真是为了救出被俘的百姓?” “神旨。” 舞马看着地图,头也不抬说道。 宇文剑雪说:“我不信。” “这种自私脑袋,”却是青霞插嘴了,“这样想岂不是再正常不过。” 舞马全部理会,冲着众人招了招手。 一百精兵出城之前已分为十组,十人一组,每组一个领队。 具体的战术之前虽然已经交代清楚,但为求稳妥,舞马又将各组领队唤至身边,对着大营图伸手指出现今众人所在的位置,又是一番简要安排叮嘱——待会儿从何处进,进去怎么行动,路线如何等等诸如此类。 青霞凑过去看图,却瞧见众人现今所在这一处分明画了一处浅坑洼,标记可容百余人伏地而卧。 她脸色泛红,瞧着专心布置的舞马,一时无话可说。 舞马则努力以最清晰、简要的话语,将诸事交代清楚。 再看天上的景象,西北面又有一团云彩朝着月亮缓缓而动。再往后面看,还有源源不断的团彩飘过来。想来,不久之后又该遮住月亮了。 “时不等人,”舞马瞧向突厥营地大门,“我们尽快行动。” “突厥主将,那个叫屙屎难·急射绿的觉醒徒已经去了黑豆地,此刻绝不在营中,”刘文静举起蟠龙木杖往前一挥, “我们定要把这帮突厥人揍得屙出屎来!” …… 月光掩映之下,舞马领头,百余众顶着【袈裟暗面】向着突厥营地大门缓缓行去。 众人弯着腰踩着猫步,整齐划一,瞧着颇有些好笑。 宇文剑雪素求清雅,这种滑稽的卖相平日里她决计不肯做。而此刻,她却无心笑话旁人,因为自己也是这般。 要说宇文剑雪心里不紧张是绝不可能的,虽然前几日反复验证过【袈裟暗面】的可靠性,可这座大营里藏得是数万突厥恶狼,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后果实难想象。 她余光瞧看前面带路的舞马。 他的脚步比之前明显慢了许多,脸上的神情倒是镇定自若,许还有一点随性写意。 好像是荷塘月色波光如水,文人墨客雅兴大发,独自出来遛弯了。 “德性。”青霞嘟哝了一句。 宇文剑雪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但说实话,瞧见舞马这般模样,倒也莫名其妙感到踏实。 突厥大营门口有一班兵士站岗,按照之前俘虏交代的,这个时间点很快将有一队夜巡兵由此出去接班,营门便会提前打开一会儿。 片刻间众人已行至大营门口,值守的兵士就在宇文剑雪眼跟前晃悠。 仗着眼力不错,宇文剑雪甚至借着月光瞧清楚兵士的面孔,看得清他胸脯随着呼吸一伏一动。 营房大门果然打开了,从营内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似乎是夜巡兵要出营了。 这时机再好不过,众人快步行入营中,就近寻了一处营帐拐角停了下来。 先前早已经明确了,入营之后首要之事,便是确定被俘百姓的准确位置。 突厥俘虏早就交代清楚,众人只需循着地图再找过去。 只是俘虏营帐离得有些远,七拐八绕的再加上沿路不时遇到巡查的兵卫,多多少少耽搁了一些时间。 好不容易寻到地图上标记的位置,宇文剑雪潜去探查,却发现这些密不透风、长得像粮仓一般的营帐里,藏得果然全是粮食。 青霞道:“这回成了罢。” 一众人神情俱是有些沉重。 再往天上看,不知何时又刮来一阵妖风,吹的西北面那大片的云团晃晃而动,比先前飘动的又快了一些,想是很快便要遮住月光。 “师傅,”宇文剑雪潜了回来,“那俘虏果然使了坏,好将我等骗进来一网打尽。” 刘文静却道:“未必,先前标记的坑洼,夜巡出营的时间,营内巡守的范围都没有错。说不准是这俘虏记差了,又或者突厥人今日将俘虏挪了地方—— 该死的,看我回去之后定要将这厮扒了皮剁碎了喂狗。” “现今说什么都晚了,您也未必回得去,当务之急是下一步该怎么做。” 宇文剑雪说这话时下意识瞧向舞马,却见他低头只看地上,全不搭理自己。 “时间紧迫,” 刘文静抬头看天,面色决然, “要不然,我们直接放火罢——只要火起,敌营自乱,那些突厥人便顾不上理会俘虏,我们也好趁乱将他们带走。” “还要放火?”青霞惊道,却无人搭理她。 宇文剑雪道:“火起营乱,敌人必然认为晋阳军趁夜偷袭,若我是突厥将军,定要派人将俘虏通通斩杀,免得他们乱上加乱。” 刘文静道:“就算这般也要比我们全都暴露了要强。” “师傅,您先前跟我说过,此番冒险入营全是为了救出这些受苦受难的百姓么!” “自然要随机应变的!便是起了火,又未必不能救人,救出一个算一个。” “那云彩来的也急,想必去的也快,”宇文剑雪道,“我们既然入营了,也瞧见突厥哨兵注意力大多都在营地之外,营地里面只有一些巡游岗哨,小心躲过就是了——” 她指着远处一队隐没在营帐远处的巡查兵, “我们大可在【袈裟暗面】受限的时间里暂时分组藏身,待到月亮复出再合兵一处继续隐匿……总归,叫这些百姓再遭一次劫难,我再无眼去瞧了。” 刘文静何尝愿意百姓遭灾,只是他更分得清孰轻孰重。 他亦知道自家徒弟轴劲儿犯上来,猛牛也拉不回去,便忙瞧向舞马,打算拉一个援兵建立统一战线。 舞马却道:“你们还记得刚才的神旨罢。” “嗯。” “那神旨一是夜袭,二是营救。若论营救,怎么才算成事?” “自然是救人咯。” “不对,”舞马说道:“通过不通过,并非我们说了算。倘使那神旨的意思,是要我们救出所有的俘虏呢。” “那应该会专门写在神旨里面吧。” “你敢肯定么?” “这……” 舞马一摆手,示意二人安静,走到一处,抓起一把沙土稍作观察,自顾领头带着队伍往之前来时的路上返去。 “莫非……”刘文静面色一喜,“你有道了?” “火石火料我们既然都备好,放火烧营便是眨眼的事情,只需预留片刻就足够——更重要的是——救人,要全部救出来。一个都不能少。” 舞马仔细瞧地,一阵疾走, “要我猜测,突厥人安放俘虏的地方绝不会离大营门口太远: 一来这些百姓今日惨遭毒手,不少人受了重伤,来回走动,经不起折腾。 二来突厥人多半想着明日还要将他们拖去施刑,安置太远也不方便。 大家边走,边找找地上的血迹——这便是晋阳百姓向我等求救的暗号!” ————分割线———— 要特别注意观察神旨给出的提示。有些信息,藏得很隐蔽 ——摘自《先知舞马实验记录合集》 —————————— 感谢汐柔如夜千币打赏。 感谢一千万年老书虫、书友20200502001913205、书友20180821145007010。 继续,希望追更的书友再往后翻一页,给喜欢的角色点个赞,这个不费力的,但是很有用的。谢谢! 话说,昨天投票的书友几乎多了一倍,点赞的多了四倍,感觉追更的人还是不少的,就是不怎么说话,我很欣慰啊。 (求推荐票!)第六十一章 放火烧营和戴胜求战 既然明确了俘虏可能的藏身处,众人便跟着舞马,一起往大营门口附近小心行去。 亏得宇文剑雪目力惊人,隔着数丈,果然瞧见了洒在地上的滴滴血迹。 便招呼众人一起向那方靠去,又瞧见往东行的一道路上,到处洒满了鲜血——这分明都是今天白日里,受了突厥狗贼欺凌的被俘百姓的血。 宇文剑雪心里瞧着难受,不由握紧了剑柄。 众人循血而行,约莫数丈之后,隐隐听见有哀哼之声从某营房传过来。 “我先去瞧一瞧。” 宇文剑雪等不及众人同去,与刘文静和舞马打了招呼,便仗着自家身法了得,几个闪动潜入那间营房一侧。 “等等我!” 青霞忙追了上去,却被舞马一把拉住。 “又干嘛?” “你跟着我。” “为什么?” “保护你。” “鬼才信你啊!”青霞说着强要走,胳膊却被舞马牢牢拽住,“今晚你有更重要的任务。” 青霞转过头,诧异看着他。 “什么任务?” “到时候告诉你。” “凭什么听你的,”青霞冲他投去厌恶的眼神,“你这人独断自大,从来不考虑旁人的想法,真是自私透了。” 话是这么说,却也不再强跟着宇文剑雪一起去。转而去和刘文静套话,看看舞马究竟怎么安排的。 刘文静摊手,“我也想知道啊。” …… 宇文剑雪到了俘虏营帐近处,便听见里面传来皮鞭笞打的声音,突厥兵士用生硬的汉语骂骂咧咧着,听那口气似乎是嫌弃汉人俘虏鬼哭狼嚎的,不叫他们好得休息。 宇文剑雪登时怒冲颅顶,一跺足虚影闪到营房大门旁侧,瞧见两个突厥兵士站在门口,朝里面笑嘻嘻张望,手往门内指着,嘴里还说着什么。听不懂,但肯定没什么好话。 她一个箭步闪过去,嗖嗖两剑,便将二人抹了脖子。 两个人一声不吭,仰面躺在地上,鲜血横流。 就这,也是宇文剑雪顾忌暴露队伍行踪以求速决,若不然照着她的性子,一定先将手脚统统斩断,绝不叫他们轻易死掉。 来不及收拾残尸,她探头往营房里瞧去,只见一个突厥人,正在挥鞭笞打,鞭下俘虏浑身是血,满脸惊惧之色,一瘸一拐往边角逃去。 再看突厥人头顶之上,凭空飘着一颗散着白光的星星,颇有些诡异的样子。 宇文剑雪早就气炸了,顾不上细细思量,一个闪身冲入营房之内,挥剑直扑突厥人身后。 突厥人似是听见了门口有人倒地的声音,转身一瞧,却是一个绝顶漂亮的汉人女子冲进了营房。 他先是楞了一下,忍不住往女子脸上多瞧了两眼。 转而又大吃一惊,只因这女子身法迅疾,叫他全来不及抵挡,便是匆忙甩出一鞭,不管不顾往女子胸口抽去,鞭梢未至,人就一缩身往旁侧滚去了。 宇文剑雪剑锋一转,便将鞭头削去,又向前腾跃一步,竖劈出一剑直要把那人当头分成两半。 突厥人吓的腿脚发软,连忙伸手,从一旁抓来一个满身是血、面容姣好的妇人,推着向前,替自家抵命。 宇文剑雪剑势迅疾,险些砍在妇人身上,便在剑锋即触的刹那收了回来。 “好姑娘,” 突厥人转惧为喜,抽出佩刀抵在妇女脖子上,用生硬的汉语说道: “你……扔剑……到地上,她活命……我说的算话……听懂不听懂?” 妇女仰着脖子,神情痛苦。 宇文剑雪心道坏了,刚才自己鲁莽行事反而陷入两难之地。 正苦思破局之法,突厥人忽喝一声: “你快!” “快扔!” 说着,手中短刀已在妇人脖子上留下一道划痕,鲜血随即涌出。 那妇人反倒舒开了眉头,一声不吭望着宇文剑雪。 宇文剑雪只好将宝剑丢在地上。对付一个小小的突厥喽啰,她原本舍不得浪费一招觉术,免得觉术陷入歇时,真到了用处反而无可驭使。但为了保全这妇人的性命,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便在口中暗念觉诀,片片雪花已在突厥人身后飘荡起来。 便在此时,那妇女忽然伸手,抓住了短刀。 突厥人惊了一跳,正要抽刀,却听妇人说了一句:“突厥狗,我ri你们先人。” 说着,脖子往前一凑,刀刃划破喉咙,鲜血喷洒而出,人也瘫软了。 突厥人大吃一惊,忙把她一脚踢开,正要从旁处再抓一个汉人俘虏。 宇文剑雪只觉心头一痛,觉术也不必使了,飞起一脚,将地上的宝剑踹了出去。 那剑锋闪电般往前一窜,当正扎在突厥人喉头上,连人带剑一块儿向后飞去,似挂饰一般钉在了营帐壁布上。突厥人脑袋一垂,鲜血从脖子上直流而下,染了一身。 脑袋垂下的一瞬,突厥人头顶上的星星忽地一亮,晃晃而动,朝着宇文剑雪飞过来,悬在了她的头顶。 她抬头看着星星,心中暗道:“它便是神旨星吧。” 虽是有所斩获,可那妇人舍身撞刃的画面太过震撼,叫她心里头不知是什么滋味。都怪自己太过着急,若是等到师父和舞马一起动手,她也不必死的。 宇文剑雪不自觉走到妇人尸身面前,俯身为她合上了眼睛,这才发现妇人下半身衣服早就撕扯烂了,里面流的全是血。这便怪不得了。 此时正值紧要关头,她顾不得再作胡思乱想。 收紧心神,环顾四周,只见这小小营帐内到处铺着脏乱草席,数十个汉人俘虏血肉模糊躺在地上,手脚皆带着镣铐。 众俘虏方才被二人打斗惊到,纷纷缩在一角,这会儿见她杀了那突厥恶贼,又畏缩缩围了过来。 一个老汉颤颤说道:“姑娘,你是来救我们的么?” “正是,咱们被抓的乡亲都在这里吗?” 那老汉听了大喜,领着一众俘虏,连连叩头不止。又说道:“全都在这儿啦。昨天还有两个营帐,今日被蛮子打死了一大半,营帐就合并了。” 宇文剑雪听着眼泪将落,又想起方才那抹剑自杀的妇人,心里直发狠,想今晚不将这些突厥狗烧成碳灰,怎么能消得心中这口恶气。 安抚了众人,她又简要叮嘱一番便往出去走。 一到门口,舞马领着众人,披着袈裟已经行了过来。 刘文静把门口两具尸体丢进营帐内,怪道:“就说你毛毛躁躁的,这些处理不干净,叫人发现岂不坏事。” 又见宇文剑雪眼眶红红的,便问道:“又怎么了。” “突厥人使阴的,害死一条人命。”她便将方才发生的事简单几句叙了。 “叫你别着急的,”刘文静脑袋往营帐中一探脑袋,只见一众伤痕累累的俘虏眼睁睁看着自己,连忙缩回脖子,“不会害得咱们做不成神旨罢?” “师傅!” “唉……为师知道你尽力了,打仗了,哪有不死人的道理。你多瞧几次,也就习惯了。” …… 舞马叫一众兵士等在营帐外,自己当先一步,走入俘虏营帐,且不提满屋的俘虏如何瞧他。 却看见头顶虚影上忽然射出一道光幕,眼前又是一行小字:【六十三】【全部】。 舞马打量一圈帐篷里的俘虏,很快点清了数字,果然是六十三人。心中暗道:“这便是应了我先前的推测,一个都不能少。这倒正好,我也不想将哪一个丢下去。 便是在这些突厥人眼皮子底下,将被俘的百姓全部救出去,那才叫做本事,也好让这些突厥人知道厉害。” 正寻思着,忽听门口有兵士道: “舞郎君,快看外面!” 舞马走出去,抬头往天上瞧,又是一大片云团已经飘到月亮不远处,这次若是再被遮掩了,又不知还要等多久。 “俘虏既已寻到,那便不必耽搁时间,”舞马看着夜空,心中暗道:“月亮等不住,李世民想必也等不住了。” 正要命十个领队带着备好的火料各自领兵散去,远远瞧见一队巡逻兵往这头行了过来。 青霞忙自告奋勇要引开突厥兵,又被舞马拉了回来,“你给我待着罢。” 舞马却叫宇文剑雪独个过去诱敌。 宇文剑雪窜出营帐之外,随即化作飞行的掠影,循着四周营帐间的暗处,几下凑到巡逻兵队近处,故意露了一瞬影子,叫那巡查兵头子手指着追了过去。 待突厥巡逻兵身影不见,再看天空,已是乌云挂月,舞马当即沉声命道: “放火——能烧几个算几个。” …… 晋阳北城门。 李世民、裴寂,率着李渊麾下一众武将牵马当前,身后是整装待发的一千轻骑三千步兵。 李世民实想拉出三千轻骑浩浩荡荡径直杀入突厥营中,可惜晋阳军没这么厚实的家底。 众人来到这里,已不知等了多久。马儿都有些焦躁了,不停晃动身子。 “二郎,” 一名将领与李世民说道: “总这般等着也不是个事儿——不若我们从东门悄悄潜出去,绕道行至突厥大营附近再隐匿起来,待舞郎君火把一举,便可瞬时杀入敌营之中。” “月色尚清,视野明阔,”李世民摇了摇头,“我们大队人马出城,必然会被突厥暗哨发现,反倒会连累舞郎君。” …… 裴寂似乎也不像往前那般沉得住气,一把一把捋着马鬃,不住地向大队身后张望着什么。 李世民几次问他,他只笑着说没什么。 “裴公,你看那边。”身后亲卫凑上前与裴寂说道。 裴寂顺着瞧去,只见一人骑马独行而来。只看那人身形,便知是戴胜来了。 等戴胜来到近前,裴寂将他领到无人处,斥道:“你来干什么。” “为裴公效力。” 裴寂皱眉:“胡闹,伤好了么。” 戴胜垂首,双手抱拳:“裴公,就让我去罢。要不然,谁来护您周全。” “非要我将你绑回去?” “裴公,”戴胜说,“您就成全我罢,若是不走这一遭,怎么能入得了大唐塔?” “我知道你想立功。你这两日立的功劳还少么?刘文静极力反对,唐公也不松口,到底还是不成的。” “立一次功不成,就两次,两次不成便三次,总有成的那一天。大不了我拼上这一条命。” “还是不成……” 裴寂正苦口婆心劝着,城楼岗哨来报,突厥大营那方已现火光。 裴寂正要归队。 戴胜忽然跪了下来,一声不吭。 裴寂这才叹了口气,“我许你同去,但有两点你千万要记着。第一,自己的命是最当紧的。第二,我不用你管——紧跟二郎,保护二郎,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戴胜叩头。 …… 城门口。 “全军听令!” 李世民马鞭扬起直指北方火光冲天处, “骑兵先行,步兵紧随,我们直杀突厥大营!” —————分割线————— 遇到头顶星星的人,或许是一件幸运的事。 ————摘自《先知舞马实验记录合集》 …… 感谢书友20180611210426931千币打赏。 感谢犴猊、修真门派掌门路、成都带不走的、严冬自暖手。 追更的书友们,请继续往后翻一页,为喜欢的角色点个赞,谢谢! 无章节名 为了让投资我的书友能多收回一些投资,我已经坚持十多天每天更新3000字了,再坚持20天,就能成功了,这对于一个兼职作者来说非常不容易了,接下来的半年工作会很忙。所以,这次我只能以自己的方式表达态度吧。 希望大家的明天更美好,希望每个人的生活都充满希望,希望我们这些对文字,对文学抱有梦想的人,能够拥抱梦想,一直走下去。 以下是第一卷的两篇番外,让我能够继续保持3000字。 《宇文剑雪的雪》 舞马和田德平在密室里殊死搏斗的时候,外面的宇文剑雪处境也很不妙。 她和为数不多的幸存者,正在为活下来而做最后的努力。 后院里突然出现的狂躁死士失去了理智,悍不畏死,只有把脑袋砍下来才会倒在地上。 这让他们的处境更加险恶。 越滚越近的熊怪虚影踏着死神的步伐,吞噬了数百名兵士的性命。 在众人的掩护下,宇文剑雪近乎疯狂地用剑砍门。 只听见咣咣声响,门上反弹的力道震的宇文剑雪虎口裂开,鲜血染了满手。 门板上却无丝毫被剑刃划过的痕迹。 “要不然,” 裴寂说:“咱们挖地道?虚影总不能钻到地底下吧。” “亏你能想的起!” 刘文静一挥木杖,朝着一个死士扔去一个火球。死士浑身冒起火光,仍然不管不顾向刘文静冲过来, “你看,没有人会让咱们安心挖洞。” 看着越飘越近的熊怪虚影和一波一波发起攻击的死尸,宇文剑雪觉得留给自己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尽管双手痛的要命,尽管满手鲜血,她仍然坚定不移地挥剑击门。 “换一个屋子,”李世民忽然说道:“这个肯定打不开。” 众人被他点醒,纷纷瞧向四周。 刘文静看着密室的方向,“看虚影滚动的方向,最后被吞噬的应该就是这两间屋子。” 他指向密室,又指向密室一旁的暗室。 宇文剑雪瞧着心头一沉。 先前,便算是隔着黄色光罩,她也分明瞧见,郡丞府的一众兵士钻进这间屋子后,再也没有出来。 王威和高君雅也进去了。 高君雅还是被田德平勒着脖子硬生生拽进去的。 便是此刻,这间屋子里还不停地往外飘着刺鼻的血腥味儿,呛的宇文剑雪一阵阵恶心。 可另一间屋子呢,田德平逃进去的这一间——它根本打不开的。 一众人一边抵挡死士,一边看着这两间屋子,俱是面色沉沉。 “没有时间犹豫了,” 李世民说道:“我先来。” 说着,兀自走向那间散着血腥味的屋子。 “二郎,”刘文静拉住他:“还是我来吧。” 说话间,凑到他耳旁低语:“别胡来——你是堪比汉高祖、魏武帝般的人物,是天选之子,怎么能倒在这种地方?” 便要抢在李世民前面钻进屋中。 “不必,” 李世民道,“我料定这间屋子里面绝无危险——否则,不必我们想办法,田德平就会请我们进去。” 话说完,一脚蹬开暗室的门,一大片血雾铺面涌出来。 宇文剑雪心脏骤紧,差一点就要叫出来。 刘文静连忙去拉李世民的袖子。 李世民责侧身往边一闪,将血雾避了过去,“别紧张,血雾是方才那些郡丞府兵士留下的。” 待血雾散尽,他第一个走了进去。 众人见他如此尊贵之躯,也敢以身犯险,趟出一条活路,个个自无二话,跟在他身后鱼贯而入。 宇文剑雪独自断后,凭着一把无名雪剑,将一众死士抵在外面,心中只想道:“便是二郎这样的做派,才能叫众人心服口服罢。 比起郡丞府魂魄已上天的那两位,唐家二郎不知高明几百倍,日后一定会是了不起的人物。” 心思转动间,人已退到密室门口。 外面的虚影越飘越近,眼瞧着就向这边荡来。 宇文剑雪目光一厉,无名雪剑横荡半圈,门口几个围攻的死士皆被荡开,她便闪进屋中,把门关上,反锁了去。 便听见死士扑上来,咚咚敲门的声音。 很快又没声了。 宇文剑雪心头却是一沉,猜测这些死士大概是也已被熊怪虚影吞掉。 一进屋中,李世民说道:“大家分头去找,看看屋子里有没有密道。” 便瞧见众人顾不得理会那齁嗓子的血腥味,也顾不上观瞧满屋子的古怪花纹条理,在屋里翻箱倒柜,到处寻找,却始终一无所获。 不一会儿,熊怪虚影就从三面墙皮上渗了进来,往里面缓缓移动,不断吞噬屋子里的空间。 唯有靠近密室的那一面墙皮尚是安全的。 众人一边找,一边被熊怪虚影逼退到墙边。 李世民二话不说,挥剑冲着这道墙身砍去,自然是想破开一条通道。 宇文剑雪和师傅也各施手段,怎料这堵墙也似被施了觉术,连墙皮也砍不下来。 眼看着灰雾就要将宇文剑雪一吞而入。 李世民忽然站到她身前,像是一堵高大的墙,将她和虚影一隔而开。 宇文剑雪抬起头看他。 李世民背朝着她,也不说话。 宇文剑雪却往前走了一步,与李世民并肩站在了一起。 李世民诧异地瞧向她。 她却瞧向自己的身后,其余的人还在敲打密室的墙。裴寂最卖力气。 当然,也未必不能恶意的揣测裴寂早就知道这是无用功,只不过是想靠在墙上多活一会儿。 熊怪虚影越来越近,众人被逼在小小的一角,人挤人的,动也动不了。 咚咚咚的声音传了过来——裴寂还在砸墙。 宇文剑雪往前看,熊怪虚影离自己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 在死亡即将到来的时候,她竟然意外的轻松,就好像坠入海里的溺水者,明知大海无可战胜而放弃挣扎。 很快,熊怪虚影将众人吞没掉了…… 在吞没的一瞬间,宇文剑雪忽然想起大业三年七月的那场雪。那雪还带着温热呢。 阿耶站在行刑台上,慈祥的看着自己,仿佛在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场雪后,宇文剑雪的名字里面多了一个雪字。 在她心里,这个雪字,也是那个血字,永远抹不掉了。 而此刻呢,虚影吞噬了她。 一切都结束了,永远抹不掉的事情也会烟消云散的。 就这样吧。 —————————————— 《番外五田德平神鸡妙算》 “天色不早了啊。”田德平站在后院,抬头往天上看。 他畅想着今夜必将发生的血腥又温馨的画面,游走在郡丞府暴风雨前夕的气氛之中。 据说生死攸关的日子里,时间总会过得很漫长。 离开密室之后,田德平开始苦恼夜幕为什么还不降临。 一段频繁的时间里,田德平似乎总能听到密室那方传来的祈祷声、哀求声,是那种来自灵魂的声音。 好像有人潜入田德平的脑海里,和他的本命妖怪直接对话。 “是祭品的意识苏醒了吗?” 田德平摇了摇脑袋。“ 祭品的身体肯定是无法动弹的。 所以这样的苏醒毫无意义,只会让他在献祭到来的时候更加无助、更加惶恐。 没用的。田德平咂了咂嘴,这是“长生天”降下的死亡。 如果只靠祈祷和哀求就能免除,那人活着就未免太过于简单了。 就算是田德平这样历经千难万险终于成就库拉达的人,想要活下来,想要实现自己的夙愿,想要和心爱的人一直走下去,也还是要拼尽一万分的努力啊。 而那些远远不够努力又活的太过天真的人,不幸卷入了暴风的漩涡,就没有活到最后的资格。 …… 大决战临近前,田德平似乎有很多事可以做,又似乎不必做任何事。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胜利从来都偏爱有准备的人。 既然刺杀李渊不可避免,田德平抱着旱时备舟的心态,很早就选好了承担刺杀任务的死士。 洗脑、训练也做了很长一段时间。 死士们对李渊的样子、习惯,唐公府的构造都了如指掌。 只差最后一夜,只差最后一击。 抱着战略上藐视对手战术上重视对手的态度,田德平打算抓紧最后的时间,到郡丞府各处看一看—— 他要检视自己布置的图纹,在脑海里默默演习最后决战的流程。 他溜达着,慢悠悠的,成竹在胸的,有点神棍装模作样的风范,又像鸡圈里无所事事、观览母鸡的公鸡。 就算真的变成公鸡,田德平觉得自己也应该是一只神鸡。 因为田德平神鸡妙算。 …… 前厅的耳房里,王威一个人在玩沙盘,推演今天晚上可能发生的各种结果。 田德平从门缝里看过去,王威故作淡定地冲他笑了笑。 这种拙劣的表演完全无法掩饰他的紧张。 耳房里的凝重像凛冽秋风后的落叶,飘落满地。 田德平暗自冷笑。 王威身处高位,却从来都不是一个干大事的料子。 他有一点狠劲儿,但是不够聪明。 像高君雅这种脑子不大清醒、带着孩童般天真特质的拖油瓶,早就应该踢出平叛的队伍了。 还有,刘世龙一副鬼精的样子能相信么,竟然傻不愣登请到郡丞府里商量要事。 要不是田德平早就做好准备,王威冒失的举动很可能是致命的。 至于王威的承诺——待到功成之日,要向圣君推荐自己。 老实讲,田德平从未把希望都寄托在王威身上。 现今的世道,觉醒徒很值钱。 不,用钱已经无法衡量了。 每一个有志问鼎天下的豪杰都渴求觉醒徒。尤其似田德平这般天资卓绝、实力深厚又大智慧的。 倘使在晋阳平逆一战中一举成名、世人俱知,圣君大概会亲自召见田德平罢。 只要能见到圣君,得之赏悦,在不遥远的未来,成仙封神也可期可待——她也会陪着自己一起成仙罢。 如此一来,就能天长天地、永不分离了。 田德平冲着王威谄媚地笑了笑——这将是王威最后一次见到这样的笑容。 王威冲他郑重点了点头。 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投给彼此信任、坚定、坚决的目光。 田德平背着手来到后院,美滋滋的。 死士们就在后院某间暗房中冥想吐纳。 这间房比旷野里的孤坟还要安静。 死士比坟里的死尸还要平静。 火山爆发前往往也是这样死寂的。 田德平给他们画了一张天大的饼,有荣华富贵,还有长生不老,凡俗人很少有能抗拒这些诱惑的。 路过密室门口,他看见一个颇有些眼熟的兵卫,顶着黑眼圈,怀抱自己赐给的黑杖。 田德平这两天总能见到他,这让田德平一度怀疑郡丞府里是不是人手不够了。 打听一番才知道是这个兵卫担心旁人值守不上心,故而主动提出每天要多站一轮岗的。 估计谁也想不到,兵士手里的黑杖可以让他比旁人少受一些血煞之气的侵蚀。 路过西边的一间厢房,田德平看见高君雅供起了不知哪位神仙的香坛。 他起立磕头,磕头起立,不厌其烦地重复无用的仪式,祈祷今日事成,晋阳太平,百姓安宁。 有时候,田德平不得不承认,高君雅迂腐、呆蠢,但在某些人眼中,可能他也算为国为民的忠臣。 高君雅看见了田德平。 他走出厢房,走到田德平身前。 田德平这才发现,高君雅脑门上磕出了一片血红的印记。 “田参军,” 高君雅说道:“你可记得,你先前曾答应过我的,献祭之时,一定给祭品一个痛快,对不对?” 田德平受够了这个傻缺。 都到了要命的时候,还在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关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高君雅的心肠有多大,脑袋里装了多少面糊,田德平已经不想猜测了。 田德平没有说话。 高君雅就有点急眼了,眉头一皱,“献祭都要做了,你该不会告诉我你要反悔了罢!” “记着呢。” 田德平淡定地点了点头。 显然,这是不可能兑现的承诺。 祭品最大的价值就是牺牲。 祭品如果不痛苦,不哀嚎,不撕心裂肺,怎么能唤来古神的注意呢。 更何况,祭品的痛苦又非只在献祭之时。 被当作祭品的那一天起,祭品和痛苦就是连体婴儿了。 “那你可还记得,” 高君雅指了指天,指了指地,“我们是打算在献祭之时求雨的——现在,虽然等不到祈雨的良辰吉日,但求雨之事绝不能因此放弃。” 田德平道:“如果求雨会耽误平逆,郎将还要坚持吗?” “这就是我们的命了,” 高君雅道:“但我相信,只要我们心中有圣君,有江山,全心为民,天道就会站在我们这一边,命运就会垂青我们,我们就绝不会失败。” “那就如您所愿。”田德平说道。 他心中冷笑。 很显然,自己带了一头猪队友——天道和命运会站在你这边,但胜利不会。 胜利只会追随强者,不惜一切追求胜利、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强者。 田德平就是强者。 第六十二章 不欺之眼和我必须赢 晋阳城外,山谷之中。 阿史那·结社率用树枝折了头环。 隔着婆娑的树影,借着穿越层层枝叶落到地上的月光,结社率凝望自山林中穿过的一条蜿蜒小道。 他有准确的消息来源—— 晋阳城中的觉醒徒,同时也是杀害阿跌葛兰的凶手,结社率苦苦寻觅的仇人,一个名叫舞马的男子,今晚会带着一百兵士沿着这条路进山,之后陆续带着几批兵士藏身附近,给突厥人使一招异想天开的疑兵之计。 苏农玲花不大清楚结社率心里的想法,可这样莫名其妙的等待她真的受够了。 “特勤,”苏农玲花来到结社率身旁,“您不能再这样任性下去了。” “嗯?” “我是说,我们不能再这样浪费时间了。” “再等一个,不,半个时辰——你就会知道,只要保持耐心,等待就会给你回报。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我绝不做半途而废的事。” “自打您找到这个山谷以后,我们已经等了三天——您只会说等等等,但是永远等不到。” “这次真的不一样,”结社率道:“我不是靠直觉。” “特勤,狼生了病,嗅觉也没用。” “听我说,晋阳城里有消息了。” “什么时候。” “就在那天晚上……”结社率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东西呢……我想看一看。” “是库拉达的手段,没法儿写在纸上。” “具体是怎么说的。” “一个危险的牧人,今晚会带着一群羔羊,来这个山谷,做一些自作聪明的事情。” “您想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个牧人是我的仇人,也是晋阳城里的最危险的人——消息还说,杀掉他,李渊的觉醒塔就完蛋了。” “可靠么。根据以往的经验,”苏农玲花看了看结社率:“您不是总能分辨出真假的。汉人也很狡猾。” 结社率沉默,良久才附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什么。 “啊……”苏农玲花听罢,身子一颤,“真的是那人?……竟然还活着。” “是啊,”结社率活动僵直的头颈,甩动肩部,虽然身心俱乏,却觉得自己的双手充满力量,“所以,我敢肯定,今夜,我们一定会满载而归。” 苏农玲花亦把目光转向山林间的小道,猎物仿佛已经踏上通往死亡的路。 不知过了多久,突厥兵众隐隐传来低语。 结社率皱起眉头,却看见苏农玲花抬首正朝着天空一处瞧望。 结社率顺着瞧过去,只见那方天空一片赤红,犹若艳霞晚起、绚丽夺目。 结社率心头一阵狂跳,正暗自惊疑不定,一阵马蹄声由远自近而来。 突厥众兵齐齐伏低,刀剑握在手,随时准备冲出林中。 只见远处林道中唯有一匹独骑疾来,马上人穿着一身突厥战袍。 一众兵士皆是失望之极。 骑兵却是一副慌张神色,远远喊道: “特勤,晋阳军夜袭,大营着火了!” “他娘的,” 结社率扯下枝叶树冠,重重摔在地上, “中了汉狗的计!” 说完这句话,他头顶的神旨虚影便降下一道光幕—— 只见营帐连绵,漫天火光,汉人的兵士横冲直撞……真正的战斗要开始了。 …… 结社率冲出让他苦等半夜却一无所获的树林,自山间小道正中央空手一抓,便拔起一颗生着长锥的蓝色眼睛。 这眼睛名叫【不欺之眼】,是结社率专门派人回草原,从腾格里塔带回来的“艾布”,意思是至高神腾格里赐予的不凡之物。 “艾布”是突厥人的叫法,汉人们喜欢把这种天生带着奇异能力的东西唤做灵物 结社率对他抱以厚望,只是没想到来到晋阳的初战自己便失策了。 “回营!” 结社率马鞭一抽,三千轻骑已踏上归途,沿着山间小道,风驰电掣往大营返去。 结社率晓得自己的领兵生涯已经走到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结社率素来读史的。汉人历史上,有太多以弱胜强的经典战例,都用夜袭和火攻作为开场白——刘备火烧博望坡、周瑜赤壁、田单火牛破燕,太多了。没想到自己也赶上了一出。 结社率唯一庆幸的,是他选择的埋伏地距离大营并不算远,而自家带来的队伍是骑兵,而且人马也足够多,只要及时赶回去,便还有寰转的余地。 往回返的路上,虽然心里面火急火燎,但结社率想清楚了很多事情。 首先,今夜月色明朗,绝不是夜袭的良机,汉人军队没那么容易靠近大营。 结社率能想到最大可能性,便是那个舞马,还有他觉术笼罩下的兵士,根本没有走这条山路,而是径直冲向了自家大营。 倘使舞马真如那人所说精通隐身之术,的确有可能悄无声息潜入营中,放一把火。 可那仅仅是百余人的队伍,面对数万突厥大军掀不起什么浪花的。 “不对。” 结社率攥紧了马鞭。 舞马一定会有后手——火势一起,晋阳军一定会从城中杀出。 这是趁火打劫的绝佳机会,倘使结社率和对方易地而处,他也会这么干的。 这样想来,突厥大军面临的情形就更加危险,等到已入敌营的一百兵士和晋阳援军会合一处,借着火攻之势,趁着自家大军乱成一锅粥,趁乱打乱,便是一锅端掉也未尝不可能。 “啪!” 结社率猛地一抽马鞭,身下爱骑痛的直往前跃。 他渐渐冷静下来。他始终相信,腾格里赐予的神旨是公平的。 神旨会给决战的每一方同样的获胜机会,只要他敢想,敢试,动脑筋,比对方再勇敢一点、执着一点、努力一点,就能赢得最终的胜利。 在赶回大营之前,结社率已经想好了三个应对之策。 第一,藏身山林的三千伏兵将由结社率亲自带领,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晋阳城和自家大营之间,最好能在晋阳援军杀入大营之前将其阻断。 如此一来,偷入大营的舞马和一百兵士便如无源之水,自陷绝境。 当然也不排除李渊早就将晋阳兵马调出城外,潜伏在大营附近等待火起而攻。不过,这种可能性比较低,因为月色清朗不宜大军出动,很容易被看穿行踪。 倘使紧追慢赶,晋阳援军还是冲入了突厥大营也不必太过慌张,结社率大可以把自己带来的伏兵当作援兵,甚至干脆当作早就准备好的伏兵,转到晋阳军身后冲杀——这样风险稍大了些,却有可能转为危机将晋阳军一网打尽。 第二个应对之策,便是由苏农玲花带领小队分兵而行,抓紧赶到大营之中,寻到火势源起,组织人马拆除营帐,尽早划出一条隔离带断绝火势。 这一条也至关重要——今夜风疾,火势不绝恐怕数万草原狼真的要被烤了吃肉。 第三,只要局势初步稳定,便叫苏农玲花将【不欺之眼】插入营地之中,寻到趁夜放火的舞马,来一个瓮中捉鳖。 “就是这样,一切都来得及!我能赢,我也必须赢!” 应对之策思虑妥当,结社率定下心神,快要出山之时,竟然意外抓住了四个鬼鬼祟祟的汉人。 因是事态紧急,手下骑兵原打算将这四人就地砍了脑袋。 可结社率眼见三人虽是衣衫褴褛但气质颇为不凡,稍作寻思专门分出一队人马将四人押在山林之中看管,待今夜事毕再做定夺。 结社率帅军赶回营地之时,晋阳骑兵已然冲入大营,突厥人前几日辛苦扎好的围栏被大片大片毁掉。 营地之中火光冲天,浓烟尽起,乱兵横行,喊杀声,兵器碰撞声四处作响。 亦有不少突厥兵方从夜梦中惊起便被火蛇围住,顷刻间点着全身,带着痛苦的嚎叫声在地上打滚。 结社率心如刀割,连忙将苏农玲花唤到身边,将自己定下的计策简要道出。 末了,又将散着蓝光的眼睛交到她手中, “玲花,这眼睛名叫【不欺之眼】,是咱们今晚能否抓住那恶徒的关窍。” “你拿着它,往地下一插,就能看得见被汉人觉术隐匿身形的物事。” “这宝贵的眼睛使用时间有限,一共只能插三次,一次只能维持两个时辰。现今已然用了一次,你要想清楚再用它。” “别担心,等插到了地上之后,它便会隐匿无形,只有亲手插下它的人才能看得见,谁也拿不走的。” “玲花,你要冷静——这是我们的劫难,也是我们的机遇。敌人到底还是冲出城来了,不是么?没有的晋阳城高墙险势,他们就是一群冲进狼群的羔羊!我们能赢!” 苏农玲花把【不欺之眼】揣进怀里, “特勤,我一定不辱使命。” 结社率颔首,他最欣赏苏农玲花就是这一点。不论自己之前作了怎样的错误决断,但当危险来临的时候,苏农玲花都会无比坚定地站在他身旁。 目送苏农玲花身影远去。 结社率挥鞭向前,叫随军吹起进攻号角,人是怒喝道: “草原上的雄狼!特勤伏兵已至,今夜我们要把汉人杀个干净!” 三千伏兵早就受了结社率叮嘱,紧随其后,齐齐呐喊: “特勤伏兵已至,汉人尽数伏诛!” “特勤伏兵已至,汉人尽数伏诛!” 在一片愤怒的喊杀声中,结社率带着三千轻骑举刀背弓杀向可恶的夜袭汉狗。 ————分割线———— 绝不要相信神旨所谓的公平。在最开始的时候,神旨已经失去了公平的土壤。 ——摘自《舞马实验记录合集》(神旨篇) 大部分灵物,都是很有意思的。搞不懂突厥人为什么把它叫做爱不…… ——摘自《舞马实验记录合集》(灵物篇) ———————— 感谢调戏阿土的黑狼三千起点币打赏。 感谢狍子怂、书友20200311150354920五百打赏。 抱歉这章应该在昨天来着。 (求推荐票!)第六十三章 我敢拼 我敢死 你敢吗 (好像本章说又恢复了?没有粉丝值的也可以留言,你们要不要试一试。来,点我,点我,点我试一试) 四周火光冲天,在十名领队组织下,一百兵士借着火势急砍急杀,四周皆是突厥人惊慌失措逃难的身影。 舞马原先的计划是趁着李世民一千轻骑杀进来,用【月之袈裟】作掩护,带着晋阳百姓悄然离去。 营帐之内一共六十三个俘虏,受了突厥人的酷刑,基本上都没有办法走路的,便只能由晋阳兵士背出去。 舞马运来的兵士一共百余个,一部分负责打掩护,另一部分藏在袈裟之中背运俘虏,原本已经安排妥当。 却不料今日的风儿真不听话,说管用时帮着舞马生了一遭疾风烈火,说不管用便是刮来一大片云团将月亮挡住,叫【袈裟暗面】暂时不得用。 虽说夜火已起,两军乱战,但堂而皇之带着俘虏出营也不现实,到处都是突厥兵,团团围上来的话,一个也走不了。 舞马便叫一众俘虏先待在帐篷里,又叫宇文剑雪率领百余兵士在四周砍杀,制造混乱,只待云散月出之时再做行动。 而他自己,暂时亦躲在帐篷里,得了闲空,大观整个局势。 营地既已起火,李世民肯定率军冲杀过来了。在离突厥大营不远的山谷中,打了一晚埋伏的结社率看见火光也应该反应过来了。 按照事先的推算,李世民的骑兵部队将先杀入大营,结社率会从后面冲击。 虽然出兵之前,这些后续早有了应对。但有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必须考虑进来—— 阿史那·结社率的实力到底如何。突厥的俘虏没说清楚,一时半会儿也打听不到。 只凭刘文静估摸,突厥人的觉醒塔召唤出来应该也没有很久。结社率的觉术要比大唐塔众人厉害一点,但也有限。 舞马却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如果结社率的战力要远远超过刘文静的推测呢。 结社率注定会和李世民在正面战场遭遇,假使李世民被结社率做掉,晋阳军没了主帅,很快就会方寸大乱,今天的夜袭战也就注定要失败。 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舞马想了想,连忙把刘文静唤了过来。 “干嘛?” 舞马便将方才的考量给他说了。 刘文静连连点头,“这样,我叫阿雪赶过去,小心护着二郎。” “这事儿你得亲自去。” “为什么。” “让她去你放心么。” “这……”刘文静眼珠子打转,“这边也很需要我的。” “不需要,”舞马道,“我敢让你走,就能带着他们离开。” 刘文静张了张嘴,半晌才道:“你别把话说死啊。” 刘文静什么打算,舞马当然看得一清二楚。 营救俘虏是神旨的明线,刚才宇文剑雪因此得了一颗神旨星,若是将所有人都救出去,自然会有更大的好处。刘文静明显想在这儿赖着,混一波大奖励。 舞马想了想,决定还是要以理服人: “肇仁兄,咱们这次临时神旨,一共有两条线索,一是夜袭,二是营救,营救你已经参与了。 夜袭可是排在营救前面的——” “嗯……” 刘文静还在思量,舞马又说道, “哦,我忽然想起,听说戴胜也来了.....” 这句话,像是一把钢剑刺进了刘文静的屁股。 二话不说,他跳出了营帐。 舞马连忙追上去,边走边与他叮嘱了几句。 一旁青霞吵着也要过去,又被舞马摁了回来。 “舞郎君,回头营救的神旨星要没算,你可要补给我的……”不远处传来刘文静的叮嘱。 …… 便是稍稍耽搁了一些时间,月亮终于冒了头。 舞马将之前选定的背运兵士唤了回来,已然有三人命丧敌营,只好又临时找了人手补位。 青霞忽然问舞马:“咱们夜袭,死去的精干兵士不知几多,到最后只能救出几个老弱病残,你说值不值?” 舞马楞了一下,“我也不知道。” 青霞又道:“我知道你是个本领高强的,断然不会死在这里。但那些跟着你一起闯进来的兵士呢?他们能有多少活着出去。你亏心不亏心啊?” 舞马这才明白她的意思,冷笑道:“臭丫头,你少给我偷换概念。” “概念?” 舞马却不理会她,兀自要往外走。 青霞连忙追上来,“别岔话啊……你就说我说的对不对。” “打仗总要死人的,” 舞马忽然转过身来,一脸寒气看着她,“谁死了,我都不在乎。” 青霞冰在原地。 ......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便在【袈裟暗面】隐匿之下,外面有兵士假作掩护,内有舞马全盘操控,一众人避过打斗激烈之处,径直溜向离此处最近的营帐木栏,打的主意便是先混出大营,再绕道回城怎么都行。 行了不知多远,眼看木栏就在数十丈外,众人似瞧见了胜利曙光,加紧往前冲去。 忽听身后一阵嘈杂,舞马回身一瞧,却是一个突厥女子当前,领着浩浩荡荡的突厥大军杀过来了。 “我看你这牛皮是吹大了。”青霞说道。 …… 夜火通明,赤光冲天。 戴胜瞄向不远处的李世民,他身骑精健骏马,手持【定唐刀】,一骑当前,带着千余轻骑杀入突厥营中,大概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将面对的是本领未知的觉醒徒。裴公说的对,这是戴胜唯一的机会。 许多被夜火骇醒的突厥兵来不及拿起武器,赶不上骑跨战马,甚至还没穿好衣物,就被晋阳兵的弓箭射穿脖颈,被大刀割掉脑袋,被长矛穿过胸膛。 几个浑身被烈火燃着的突厥兵,摇摇晃晃,跌跌撞撞,走着爬着滚着嚎叫着,活活被烧死。 经过戴胜的身边,他都懒得补上一刀。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 正是一众骑兵杀红眼以报今日外城郭辱民之耻时,后方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 戴胜回头一瞧,一名突厥将军带着黑压压的骑兵不知何时杀到了身后,挥刀射箭冲向晋阳军。 戴胜猜得领头之人便是突厥特勤。据说,刘文静给这人起了个外号,叫屙屎难·急射绿什么的。 便瞧见李世民面色一正,冷笑道: “舞郎君说的果然不错。” 说着,转头与裴公道:“玄真坐镇此方,务求杀尽乱兵。” 李世民则调转马头,领着一队骑兵转头迎向突厥援军。 裴寂向戴胜瞧了过来。 戴胜明白他的意思,朝他点点头,拍马追了上去。 其实,根本不用裴寂提醒。戴胜如果连这么明显的口子都看不开,以后也不必再奢望加入大唐塔。 戴胜快马加鞭,紧随李世民身后。身旁百余骑都是晋阳军的精锐,皆有以少胜多的战力。 戴胜听裴寂说过,早在夜袭前议战的时候,舞马就推测出数千突厥军藏身山谷之中,故而提醒李世民提早做足准备,甚至还开出了对症的药方—— 便是将晋阳军一分为二,骑兵发挥速度优势靠前冲锋,力求出其不意,歼灭火营中敌军的有生力量。 步兵稳行慢发,待突厥援军与晋阳骑兵交手之后,由后方跟上,正好避过突厥骑兵的强大冲击力。 接着,晋阳前军再分出一股回击突厥骑兵,与后方步兵遥相呼应,形成前后夹击之势,突厥人定会陷入被动。 以此为大策略,李世民又在具体的排兵布阵上做了一些调整完善,出城之前早已布置妥当。刘洪基,王康达等人统领后发步兵见势行动,裴寂统领前军痛打落水狗。 至于李世民,他自承最重的担子——以有限之兵承接突厥骑兵势头最猛的第一波冲击。 戴胜必须承认,舞马有两把刷子的,至今为止他的推测全部正确,提出的应对战略也合适的很。裴寂曾反复告诉戴胜,绝不要轻易与之为敌。 “舞马此人,深不可测。这说的并非他的城府,而是他身上一股决死之气。这种气质,是最难对付的。”这是裴寂的原话。 真的不可战胜么。戴胜脑袋里闪过舞马冷漠的神情,耳朵里还回荡着他冷酷的话。戴胜不服气。只要给机会,他不会比任何人差。 前面李世民的马儿撒欢跑远了,戴胜挥鞭追了上去。 听裴寂讲,李世民素来勇毅,打仗更是身先士卒。 他身下骏马特勒骠的特勒二字,换一个说法便是突厥语的“特勤”,从某种角度理解便可领会为一匹身份贵如特勤的马。 按照突厥俘虏的话,不远处这位突厥主将“屙屎难·急射绿”便是始毕可汗最疼爱的小儿子,是特勤中的特勤,马中的千里马。 李世民名下骏马不少,今日大概是特意选了特勒骠,恰好对上了突厥特勤“急射绿”。 人对人,马对马。 戴胜暗自猜测,李世民想的肯定是,若不能把“屙屎难·急射绿”斩于马下,如何对得起爱马的好名字。 便瞧见李世民战意极浓,顶着突厥数千轻骑疾行卷来的劲风,挥刀带头迎向结社率。 戴胜领着随行轻骑紧随而上,齐齐与突厥人交了手。 一时间喊杀声、马匹嘶鸣声、兵器撞击声齐齐大作。 戴胜对上了一名突厥骑兵,挥挡之间尚有余力,余光便一直紧跟李世民。 李世民单骑对上结社率,【定唐刀】挟带浩荡气势,霸气劈向对方门面。 只看那刀背厚锋薄,沉静稳重,刀起之势不知缘何散发出一股帝王之气,竟叫结社率身子一滞,反应略迟了半拍,刀近目前,才堪堪来得及挥刀作挡。 一触之下,铿的一声巨响。 便瞧见结社率双手发颤,手中宝刀险些抖落地下。 但却未得半点歇缓,李世民攻势一浪接着一浪,大刀卷起的白光呼呼闪过来。 戴胜习过武道,只瞧李世民开场这几下子出手,本领肯定胜过自己,也比结社率高了一筹。 只不过,真实战场决战,可不是单看谁的武艺高就能赢的。决定胜负的因素太多了,觉术便是重要的一个。 给李世民连冲数刀,结社率似乎也吃惊不小,隔空匆匆挥出几道刀影,却被对方划拉几下,化作内力虚影碎末消失不见。 “阁下何人,” 结社率勒马疾退,稳住身形,脸色满是阴晴不定,“可敢报上名来。” 他说的是突厥语,李世民当然听不懂。便不予他半点喘息之机,驭马向前借着冲力猛地高高跃起,【定唐刀】迅疾劈下,刀气化作一道亮铮铮的黄色刀影,冲着结社率赫然挥去。 黄色刀影眼看劈到结社率身上,却见他毫不慌张,右手虚空一抓,手中凭空多出一柄短刃。 “来了!” 戴胜心头一阵狂跳,冲着与自己对阵的突厥骑兵猛戳一枪,逼的他人闪开,自己则转过马头,朝着李世民行去。 李世民似乎也发觉不妙,人在半空之中倒翻一个跟头落于特勒骠身上,催马往外急行。 只见这一带约莫数丈方圆的土地四处泛起浓密的黑雾,由下往上直窜,如海潮急涌避之不及。 “是觉术!”戴胜急喝一声,“二郎快躲。” 李世民听罢,面色一肃,蹬腿一跃弃了特勒骠,只凭自家轻功匆匆往黑雾之外窜去。 可惜他反应虽是迅疾,行动也不慢,三行两窜却还是迟了,四周浓雾遍涌,黑压压眼瞧着将他吞没掉了。 戴胜已行至黑雾边缘,他双手抓着马疆,只需轻轻一拉,马儿立刻便能定住。 要不要进去。 戴胜犹豫了一下。 看对方觉术的架势,肯定要比自己厉害许多,冲进去性命难保。 不进,最好的翻身机会就这么放过去了。 “艹他娘的,拼了。” 戴胜低喝一句,一只巨大的龟壳虚影裹住了他,整个人一头扎进幽幽黑雾之中。 舞马,我敢拼命,我敢死,你敢吗。 在视线全黑的一瞬间,戴胜忽然这么想到。 ———————— 感谢冬郎Sakura和不喝牛奶啊zz,据说你们两个都是为了写本章说打赏的。这个……现在好像不用二百粉丝值了。所以说,结社率说的对,要有耐心啊。感谢善待自己666。 为了保持剧情的连贯,搞了一个小大章,4000多字,我还是很努力的。所以,继续求推荐票。 最后,一直追书的朋友们,不嫌麻烦的,还请往后再翻一页,给自己喜欢的角色点个赞。对于推广这本书很有用。 谢谢! 通知,更新推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求推荐票)第六十四章 你是捡回一条命的人 戴胜冲进黑雾的一瞬间,伸手不见五指,外面各般杂音也消失了。他好像被人捂住了眼睛,堵住了耳朵。 戴胜强作镇定,越是慌张死得越快。 有一件事非常明确——结社率的目标是李世民,所以他暂时安全。 戴胜记得李世民的行进路线,便顶着龟壳虚影,直往那方冲去。 必须快一点,再快一点。如果李世民死了,他就白进来了。 疾冲几步,忽然有刀影朝着自己砍过来,戴胜立刻想到:李世民也看不见了,为了保命,他肯定要挥刀护住周身。 戴胜忙说道:“二郎,是我,戴胜!” 说罢,便觉见刀影一停。 戴胜却忽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当即往前一扑,抱住了李世民。 两个人一起往侧旁躲去。 下一瞬,黑雾中,一道杀气闪了过来。 戴胜猜测,那是结社率的短刃。 李世民挥刀去挡,那物事却穿过了定唐刀。 “没用的……不是实物!” 戴胜说着,把龟壳虚影凝缩到极点——这是他唯一的觉术,提取自老鼋背甲的【鼋壳之影】。 戴胜曾经觉得这种防御性的觉术很没用。但今天,它说不定能救下他的命。 东西撞在了【鼋壳之影】上,滞纳一下,划破鼋壳。 戴胜心头骤沉。对方的觉术果然要比自己高了一个等阶。 在这一瞬间,他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戴胜啊,你是死囚,你是捡回一条命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剩下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二郎,小心。” 戴胜抓住李世民的肩膀,猛地一转,护在自己身前。 一股巨力撞在他身上,刀刃穿破了他的背。 戴胜痛哼了一声,后背湿漉漉的,流了很多血。 好在经过【鼋壳之影】的阻挡,杀招卸力不少。 他的意识略微有些模糊,但大抵明白,自己抗住了最凶险的一记。按理来讲,结社率的觉术应该也进入歇期,暂时安全了。 戴胜软倒在李世民的怀里,听见他说:“戴胜!戴胜!” 李世民的声音中气十足,戴胜放心了。 黑雾之中,一个人影挥刀冲过来。 李世民抱着他,挥舞定唐刀,迎了上去。 铿铿锵锵的声音响了起来。这是结社率的黑雾,他肯定能看得清楚。李世民跟戴胜一样,等于盲人。 戴胜不晓得李世民还能撑多久,而他什么都做不了了。这种把命运交给别人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这个时候,黑暗之中亮起明耀的火光,一阵热浪袭来,将附近的黑雾稍稍驱散了一些。 戴胜知道,肯定是刘文静来了——刘文静的觉术是火系的。 这个刘文静,虽然入了大唐塔,可瞧他觉术的威力,分明还是要比结社率差了一筹。 好在李世民先前一阵逃窜,已经行到了黑雾的边缘。叫刘文静的火光一冲,四周稍稍亮堂起来。 李世民挥刀劈开结社率,瞅准了方向,抱着戴胜,蹬足往黑雾之外冲去。 结社率跟了过来,刀锋砍向李世民背后。 李世民往前猛地一冲,身子稍作偏离,避过了背心致命一记,却没防住短刃在臂膀上割破口子,鲜血直流。 只是这黑雾除却障人耳目之外,似乎还有阻碍行动之效。 李世民堪堪行了几步,跑的越来越慢。 身后结社率手中刀刃虚影呼呼闪动,仿佛随时要酿出第二记杀招。 便是此时,从黑雾之外窜入一道铁圈,从头顶往下,当正将李世民罩了进去。 铁圈一勒,一股大力相加,便将李世民拉出了黑雾。 方出黑雾,戴胜便瞧见刘文静一手持着枯藤蟠龙杖,另一手拉着长绳。 “二郎,我来晚了!” 看见戴胜的瞬间,刘文静大张着嘴,脸色骤变, “啊……你……” 戴胜的意识撑不住多久了,冲着刘文静呲牙笑了笑。 “嘿,你真没用。”戴胜想道。随即昏了过去。 …… 看见戴胜躺在李世民怀里的时候,刘文静就知道自己来晚了。 他的第一个反应是,要不要给这厮补一刀。遇到这种牛皮筋一样的对手,真的是非常头痛的事情。让他再这么折腾下去,大唐塔的大好形势说不准哪天真的要保不住了。 但当着李世民的面,这种事最好别干。 刘文静的反应很快,一边将【天赐之火】锁定于黑雾的方向,一边赶快叫人把李世民和戴胜护到了安全之处。 黑雾中的觉醒徒没有乘胜追击,对方可能在顾忌刘文静,当然也可能是觉术进入了歇期。 管他呢。反正刘文静没打算傻乎乎钻进黑雾里。 李世民唤来两名骑兵,反复叮嘱二人,一定要将戴胜护送回城,尽早救治。刘文静望着戴胜满身是血远去,心想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十有八九活不成了吧。 转头却见李世民正瞧着自己。 刘文静扬了扬手中铁圈,“前次王康达中了突厥人的诡计,说是也遇着了这种黑雾,我便长了记性,叫人赶制了这个机括,正好派上了用处。” 李世民笑说肇仁来得正好。 刘文静眼见四周兵将各打各的,暂且无人搅扰,凑在李世民耳边小声道:“舞郎君要我来此还有一事。” “是要兵罢。” “啊……你们事先知会了?” “我猜的,若不然这一众残缺伤员如何运的出去。” “一百轻骑,”刘文静伸出食指晃了晃,“怪不得舞郎君说二郎一定明白。” 正说着,黑雾之中又现异变,只听见惨叫接二连三响起,黑雾边缘也有血光四溅,便猜是方才不慎陷入黑雾之中的晋阳兵众齐齐糟了毒手。 李世民面色沉沉朝那方瞧了过去。 刘文静当即明白他的心思,被吞进黑雾里面的,都是晋阳骑兵精锐,少一个是一个。刘文静救援来了晚一步,已经吃了大亏,这会儿正好找补回来。 他当即举起枯藤蟠龙杖,一团炙热火球凭空聚于杖顶,冲着黑雾遥遥一指…… …… 这时,坐镇前方指挥的裴寂也察觉到这边的异变,带着副将王康达,匆匆驱马赶来。见李世民肩伤流血不止,他忙关切问了几句。 “来得正好,”李世民道:“你们两个,且安排百名轻骑去舞郎君那边驰援。” 裴寂眉头一皱,正要说话,王康达却抢先说道:“舞郎君要人了?” “救援所需。” “这不合适罢! 二郎您对的可是突厥营里最要命的觉醒徒,还有数千轻骑夹势而攻,堪堪能抵住就不差了。” 王康达说着,伸手遥指前方, “我和裴公也是紧赶着杀敌,倘使行动稍慢些个,突厥大军稳住阵脚,便要苦捱对方数万人反攻,如何能分得兵来?” “我们这里是难捱,” 裴寂却说道:“舞郎君那边亲身冒险,以寥寥百余人潜入数万敌军之中,还要带着那些伤痕累累行动不便的百姓逃生,处处缚手缚脚,岂不是更为凶险?” 其实,裴寂明白王康达的心思。 王康达原是农民义军出生,后来带着自己的手下一起投奔李渊,为的就是建功立业,谋个大好前程。 但他既是义军,在李渊部下位置便算出生很差的,日后写到史书里,多半也要被后人标一个贼帅的称谓。 王康达肯定是不甘心的。他想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想来想去,只有一条,就是立功,立大功,立开天辟地的大功。所以,这一次夜袭,王康达才会主动请缨,担起冲锋之任。才会坚定地站在李世民身旁。 眼下,冲锋的功劳还没拿下,就把他调去配合舞马,王康达当然不愿意。 王康达果然说道:“我一早就说了,这次火烧敌营便是了,何必救什么俘虏。” “王将军,凡事要以大局为重——” 裴寂拉了拉马缰,示意他稍安勿躁, “我们上阵杀敌固然重要,但突厥营里的百姓才是现今安定晋阳军心民心的紧要关键。将这些俘虏平安救出去,比多杀千百个突厥士兵有用的多。” 裴寂把话说的够明白了,王康达但凡有点脑子就应该听得懂。 王康达还要说什么,李世民却摆手示意他莫要多言,“你按令行事便好。” “好罢,我这就去。” 王康达也晓得此时战事紧张,容不得多做辩驳,只得驭马离去调兵。 裴寂看着他背影而去,脑子里一番思量。 突厥营里的俘虏至关重要,这个当然不用说。但事实上,裴寂心里面也不想调兵的。一方面,的确是这边战力吃紧。 另一方面,这次火攻夜袭分工明确,刘文静是火攻救人的主力,裴寂分在了趁乱夜袭这边。 可刘文静巧不巧地凑过来,救了李世民一命,又在这边协力对付突厥觉醒徒,里外里算起来两边的功劳都沾上了,算是一举双攻、多吃多占,足以把戴胜舍身救人的功劳抹平。 裴寂还指着这次立一场大功,事后还有大用处呢。 正想着,前方不知何时杀来一股整装的突厥步兵,似乎是突厥后营驰援过来的。王康达刚刚筹了百余骑,正好迎面撞上了。 裴寂骑马往前行,见此情形忽然想到什么,变了主意,当下骑行几步,只与王康达说道: “你且在此方镇守着,我带兵去那方支援舞郎君!” 这回好了,四个人都高兴了。 ———————— 刚加班回来,明天早晨还有任务,来不及改了,一耽搁肯定又是一天。干脆,我一口气把今天晚上的新章改出来,一并发了。 看在我这么晚,这么辛苦,又工作,又码字的份儿,怒求一波推荐票吧。 感谢那你是真的牛啤千币打赏。感谢口天天口。 最后,每天追更的朋友,有时间的话,请往后翻一页,给喜欢的角色点个赞,对推广这本书很有用的。谢谢! (求推荐票!)第六十五章 至少杀一个 结社率隐在黑雾之中,面色阴沉望着远处——晋阳军新来的觉醒徒。对照那人的描述,这位肯定不是舞马,那就是刘文静了。 刚才,结社率使的觉术名为【黑暗迷雾】,原本是留给舞马的。 但遇到这名晋阳小将的时候,结社率心里面忽然有种预感,只要杀了他,晋阳军的夜袭就完蛋了。只可惜,功亏一篑。 对阵的时候,结社率看得很清楚,晋阳觉醒徒的觉术都还未曾进阶,想来他们的觉醒塔也只有一层高。 这么一来,结社率终于搞明白了。为什么如此复杂而难以实现的目标,最后却成了自己的个人神旨。 要知道,草原上的腾格里塔已经升到了两层高,结社率的觉术也经历了一次升阶。 二层觉术对一层觉术有着很高的压制力。若不然,那小黑胖子的龟壳虚影也不会轻易被他破防。 结社率渐渐踏实下来。看着不远处目光凌厉的晋阳小将,从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了强烈的战斗意志。 这才好啊。结社率是草原上长大的雄狼,从小到大,在狼群中搏杀长大,最不怕的就是争斗。敌人越强,他越是兴奋。要真是一群待宰的羔羊,他还懒得啃哩。 结社率冷静观察这边的战阵,从他而言,【黑暗迷雾】虽然歇时较长,但持续时间也很长,可以以此为依托寻找机会。 【背刺虚影】的歇时就很短了,考虑他的神识储量,足以再开展几次攻击。 而且,【黑暗迷雾】到了二阶之后解开的分支觉术还没有使出来,配合【背刺虚影】,很有机会造成一击致命的效果。 所以,接下来的目标很明确——利用觉术等阶压制,尽可能地多杀几个汉人将领。说不定哪一个汉人将领身上就带着一个隐藏的神旨星呢。 结社率正思虑着,倒是晋阳持杖的觉醒徒下了先手,一颗硕大的火球冲着黑雾扔了过来,烤得大地滚烫炙热。 近旁有突厥骑兵不慎被火球砸中,眨眼间人就烧没了,衣物竟然毫发无损。 正当他准备回击的时候,忽然发现不远处一名汉人将领带着一队轻骑,一路急砍急杀,往突厥大营深处去了。 “这是要去哪儿?” 结社率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 大营深处都是突厥兵,就算被夜火惊扰,过了这么久也该回过神了,孤军深入讨不到好处。 要么就是去找人。或者是与内应会合——舞马便是带着一百人到大营里面放火去了。 “不对,” 结社率手中刃影一闪, “他娘的,这帮不走正道的汉狗,这是要救人去!” 结社率终于想清楚,今天这稀里糊涂的一场仗,是如何打起来的——晋阳军以少打多,放火夜袭的目的,当然不是不自量力,想把数万突厥大军一口吃掉,而是要救出被困在突厥大营中的晋阳百姓。 别说这些俘虏不重要,只要把晋阳的军心民心稳住,李渊就能耗得起,想撑多久就撑多久。甚至,他还能趁着救人的功夫,趁火打劫,重创结社率的大军。 在他想明白的一瞬间,头顶上的神旨虚影射出一道光幕—— 只见四周火光冲天,俘虏营帐却是静悄悄的,一干汉人兵士纷纷背着俘虏,离开了营帐,在月光照耀下,消失了行迹。一个短发男子歪着脑袋,朝自己看了过来。 光幕罢了,一行突厥文字浮现半空: 【杀死俘虏】【全部】 …… “该死!” 结社率只想把【背刺虚影】狠狠丢出去,插在这次夜袭主谋的屁股上。 “突厥的狼可以死,汉人的羊不能跑了!” 他这般想着,当即调来一队轻骑,要他们直奔俘虏营帐。 只是那年轻小将眼光着实毒辣,瞧出这一队突厥骑兵行动诡异大为可疑,调兵遣将堵住了去路,叫其不得轻易冲过去。 结社率哪肯放弃,正要再组织一波人马绕道旁处,忽闻身后号角高昂鼓声震天。 正惊疑着,却听见后方传来一个汉人将军高亢的喊声: “屙屎难!晋阳伏兵已至,今夜我们要把没卵蛋的阉狼杀个干净!” 便在一片号角鼓声之中,不知有多少汉人兵士齐声呼喊:“晋阳伏兵已至,阉狼尽数伏诛!” 结社率气的差些吐血。 这回可好,被腹背夹击的反成了结社率,从后方奇袭晋阳兵的计划彻底宣布破产,而他此刻也面临着更艰难的抉择—— 要么,集中兵力穿过前面晋阳军的防线与主力军队合于一处。 这样一来,在突围过程中便要面临晋阳军夹道攻击,会损失很多战士。 另一条出路,便是依托【黑暗迷雾】,就地结阵防御。 这样做,好处是可以拖延较长的时间,还能牵扯敌军主力,为苏农玲花争取时间。 坏处是,一旦苏农玲花稳定后军拖得太久,便会令他陷入重重包围之中,所有突厥兵都要葬身于此。 结社率知道战情紧急,一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再也顾不上再搭理方才那一队深入大营的晋阳兵。 经过短暂的判断,他决定相信苏农玲花的能力,便指挥附近的俟斤和达干将所有人马聚集起来,边打边退,以其黑雾为中心结成防御战阵。 又招来一名武艺不差的亲卫,叫他潜入大营深处,找到苏农玲花。 “就是死,也得给我冲过去。” “告诉玲花,所有俘虏,一个不留。” “如果已经来不及,至少要杀死一个!” …… 早在结社率的亲卫赶来传话之前,苏农玲花就想到了,今夜放火的晋阳兵一定奔着俘虏营帐去了。 只是方一入场,她先是忙着稳定军心,紧接着又组织一波人手,抓紧寻到离火势尚远,营帐又不甚密集之处,分了几组同时协作,接连拆掉数十座营包,这才划出一条宽达十余丈的隔离带。 眼见火势到得此处,止住了蔓延之势, 苏农玲花忙来忙去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方得闲处来,一时间倒忘了汉兵劫俘之事,只想着结社率还在前方与晋阳夜袭狗贼厮杀,这会儿竟然还没传来消息,只怕此次夜袭幕后之手还备下了后招。 她心里面担忧之极,只怕结社率孤立无援,遭了暗手,正要带着万余后军绕道向前支援,却一眼瞧见结社率的亲卫自一片火营之中冲了出来。 那亲卫身中数剑,又被火烧伤,来到苏农玲花跟前,只剩一口气,堪堪说了一句:“俘虏……俘虏!至少,杀一个!” 说罢,便没了气。 苏农玲花当即明白过来,那些俘虏肯定和结社率的神旨扯上了干系。 时间过了这么久,那些深入营中的夜偷狗肯定早就找到了俘虏营帐,再不阻拦真要得逞去了。 她暗自琢磨:结社率那边战场的胜负是突厥大军不至于全盘崩溃的保底。 而那些俘虏能否逃出去,则是晋阳军今夜战略能否达成、晋阳军心民心能否稳住的关键,也是突厥军挽回颓势的关键。 前者需要的是生力军及时赶到。 后者则需要头脑冷静的判断,准确找到那个通晓隐匿术的觉醒徒带着俘虏逃生的路径,继而精准地将【不欺之眼】扎在路上,让俘虏暴露在熊熊烈火之中。 想清楚了对策,当下作了布置,遣出两位俟斤,?带着近万主力,破开两侧围栏绕过中间火烧的营地,分军直奔大营南门结社率与晋阳军交战处。 自己则带着心腹,领千余精兵抄近道,小心穿过火地奔着俘虏营帐而去,自是想着那些俘虏腿残脚伤行动不便,就算是有兵士相助,多半也逃不了太远。 一路趟过火营越过火蛇踩过火线,苏农玲花心急之下不防也被疾火烧伤几处,却顾不得喊痛,更没工夫理会,避过最凶险的烈火处终于来到俘虏营帐,却早已人去帐空。 举目四望也瞧不见附近哪一处又汉兵形影,心里正难受着,却听自家心腹与附近兵士问道:“离这儿最近的大营围栏在哪里?” 苏农玲花当即明白过来,便叫熟悉大营布局的达干带路,不顾火势愈加凶猛一路往就近的围栏处奔去。 疾行不久,便看见远远一个样貌极美的汉人女子手持宝剑足踏雪,带着数十名晋阳兵士边战边走,中间空出一片偌大的空地。 “夜偷狗哪里逃去!” 当下心内狂喜,仗着自家身法了得,狠狠蹬地一马当先冲了过去…… —————分割线————— 后来,我才知道,有一种通过神旨的方式,叫作完美通过。 永远,永远别叫你的对手达成这个目标。阻止他,想尽一切办法。 因为,对于你自己的觉醒塔而言,这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没办法,这就是规则。 所有人都一样。 我看透了。 ——摘自《先知舞马实验记录合集》(神旨篇)。 —————————— 感谢宇茗01。 不要嫌我麻烦,因为下面就是我的植入广告,我得恰饭啊——一直追书的朋友们,还请往后再翻一页,给自己喜欢的角色点个赞。对于推广本书很有用。 谢谢! 推一本新人的小说,跟我的题材差不多,都是西游的 书名叫《鱼行西游》 尴尬了?? 答应一位作者帮忙推书,结果昨天工作太忙忘了。 问题是已经连续忘了两次了,事不过三,这次必须发单章推一下了。 推荐新嫩作者的书《鱼行西游》,史上最帅鱼儿反西游的故事。 推荐理由:新嫩作者,但态度端正。果奔上架,初心不改。 此书今天上架,决定新嫩作者命运。觉得还行的书友,可稍作支持。 特么的,人家昨天上架来着,结果我就这么忘了?? 各位,有兴趣的加个收藏,去看看吧。能给个首订就更好了。 第六十六章 肚子里都是好算计 此时此刻,苏农玲花心里面只有一个想法,用最快的速度,杀到晋阳兵士中间的空地上,把【不欺之眼】插下去。 那汉人女子早就瞧见了苏农玲花,剑锋一抹,半空中飘起大片的雪花。 她身穿黑色夜行衣,踩着点点雪花,在一片火海之中,如仙人般迅疾飘来。 苏农玲花凝神望去,只见女子虽是呈男儿打扮,但无碍容貌绝美,面如冰地寒霜,气质清高绝伦,初见之人无不应该为之动容。 苏农玲花甚至听见了身旁兵士的惊叹声,胸口不由一滞。 “威风个什么劲儿。” 苏农玲花心里想道。 苏农玲花天生不赐美貌,自带着一股男儿的英气。 小时候,她常被人说成是假小子,此刻正在大营南门和晋阳兵拼死打活的那位倔头特勤,就是她的青梅竹马,也是从小到大一直将她喊作假小子的元凶之一。 “说我是男儿错生,我便不想生的美貌么,老天不给怎么办。” 苏农玲花这般想着,看着眼前持剑削来的汉人女子,心里更无好气,弯刀一挥,径直砍了过去。 那女子见她刀势迅疾,连忙挥剑作挡。 苏农玲花却似拼了命一般,门户大开,只攻不守,刀刀直削对方胸口要害。看那女子神情,似乎也是一头雾水。 苏农玲花和对方对了几招,便测出两人功夫相差不大,只是战场不比练武场,拼的便是谁能更狠一点,当下出招更为果决。 那女子眉头一皱,只得驱身向后,紧凑地抵挡一番,正寻了个当口要反击。 苏农玲花却笑了。 原来,方才这几刀冲上去,她并不是一味鲁莽进攻,而是有意砍向那女子左侧胸口和肩膀,逼着对方连连向斜右侧退去几丈地,失掉大半的防守位置。 “不好!” 那女子道了一声,正欲提气回身补位。 苏农玲花又是一刀,直冲她心口斩了过去。 那女子侧身避过。 便在这一瞬间,苏农玲花身后,一名叫做同罗骨的心腹迅疾而过。 苏农玲花回手把【不欺之眼】掷给他。 同罗骨接过蓝芒,便往一众晋阳兵行处奔去。 “想得美!” 汉人女子冷哼一声,手中剑白芒大作,忽地人影一飘,瞬时跃出三丈,抢在同罗骨身前拦住。 “是觉术啊!” 苏农玲花嘴里喃了一句,心中更是来气。 想这女子生得花容月貌也就算了,竟然与结社率一般都是觉醒徒。要知道,她做梦都想当觉醒徒的。 再往远处瞧,前面护送俘虏的晋阳兵距离大营围栏已经不远,苏农玲花也没有时间计较太多,当下使了轻功从另一侧包抄过去。 同罗骨当即明白苏农玲花的心思,提剑直攻汉人女子。 同罗骨亦是苏农玲花从小的玩伴,虽然出身卑贱,但武功本领却高她一截。 同罗骨一剑挥下,便将那女子劈出一丈远外,抓剑的手直发颤,满面都是惊惧之色。 不待那女子歇缓,同罗骨紧追而上,比方才苏农玲花杀的还要搏命,叫那女子一时间全腾不出手来。 而同罗骨则寻了个机会,甩手将【不欺之眼】掷还给苏农玲花。 “找死!” 汉人女子眼见自家被当个猴耍,脸色赤红,回身便追,却被同罗骨连发两剑截住,险些被削断了手臂。 苏农玲花瞧她这幅模样,心中忍不住暗道:“啊……脸红成这样,怎么更好看了……” 颇有些不忿地接过蓝芒,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得懂突厥语,只冷笑道:“来啊,我便瞧你再跳来一次!” 说着,再不敢耽搁,三两脚蹬地,便往晋阳兵士中间围着的空地冲去。 其时,“晋阳夜偷队”带着一帮俘虏已经杀到了围栏前。 当前几个兵士举刀铿铿砍起了木杆。 苏农玲花急步蹿到近前,几个晋阳兵士回身阻挡,被她两剑劈开。 她奋力一滚,向前冲到一众兵士正中央。 再看,身后匆匆赶来的汉人女子,脸色都青了。 “光好看有什么用?” 苏农玲花心里想着,把【不欺之眼】往地上猛的一插。 一道蓝芒自眼睛正中央往四周一散,旋即消失不见了。 苏农玲花半跪在地上,举头四望,身边空空荡荡,唯有一群晋阳兵士发愣瞧着自己。 那女子止住追赶的脚步,脸上红润退却,先前的愤怒之色一扫而空,隔着茫茫空地踏雪而笑: “姑娘,我们晋阳有位舞郎君,肚子里都是好算计呢!” —————— 今天晚上的章节字数少了点。接下来的情节比较难写,我得好好琢磨,明天早晨再发一章。估计得十一点多。 (求推荐票!)第六十七章 【飘雪之域】和温暖的手 看着眼前这副漂亮的带笑面孔,苏农玲花差点背过气。 虽是一挫再挫,苏农玲花却绝不肯放弃。 疑兵已经现身,那些缺胳膊短腿的俘虏当然也跑不远。 “他们想把俘虏运走,走大营正门太远了,肯定要拆栅栏,” 同罗骨一个突进穿过晋阳兵士的围拢,行至苏农玲花身旁,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对付这女人,你带上人去附近搜搜,顺着围栏走,看看有没有汉人在拆栅栏。” “我就说你聪明!” 苏农玲花眼睛一亮,喜道,“这边就交给你了。” 说着,从地上拔起【不欺之眼】,忽然想道,结社率说这眼睛只能使得三次。 先前结社率在山里头埋伏的时候用了一次,刚才上了汉人女子的当又是一次。 “最后一次,” 苏农玲花手里握着浑身蓝芒渐渐发暗的【不欺之眼】,“我一定要把偷人的汉狗全杀了!” 那汉人女子自然不肯放她离去,当剑袭来,挡住去路。 同罗骨抢在苏农玲花身前,把这一剑接了过来。 苏农玲花便冲出晋阳兵的圈子,点了两个达干各带一队人马,顺着附近围栏寻去。 …… 宇文剑雪眼见着那突厥女人将一众突厥兵分作两队离去,当即猜到她这般做的目的。 宇文剑雪心中自然着急——舞马护送晋阳百姓出营恐怕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不容有半点闪失。 却不待宇文剑雪出剑相阻,一道剑光从斜侧刺向了她的眼睛。 她只得偏头避过,旋即转剑回击。 便是这当口,突厥女人已朝着舞马潜行的方向追了过去。那些兵士背着俘虏,行动不便,只怕很快就要被追上。 宇文剑雪着急将她拦住,对着身前敌人匆匆虚晃几剑,逼得对方身形稍稍后退些个,便一转身挥剑,洒下一大的亮白雪花。 这些雪花便是宇文剑雪未进觉醒塔之前,悟出的第一个觉术【飘雪之域】,只要身处此域之中,她的身法、内力、速度都会自行增益,超过寻常许多。 宇文剑雪轻轻一跃,踏在片片雪花之上,飘飘荡荡朝着突厥女人先前离去的方向追去。 方行了不远,便听见前面有突厥人大喊大叫着,声音之中分明带着些惊喜。 宇文剑雪心头一沉,连忙往前疾行数丈,往前不远就是大队的突厥人,再往前看,裴寂带着一队轻骑和一队空马,身后匆匆跑着些兵士远远而来。 宇文剑雪立时明白了,一定是刘文静和李家二郎要了些骑兵过来,正好将被俘的百姓运出去。 那突厥女人当然也把形势瞧了个明白,带着一众突厥人齐齐挥刀,朝着马匹的方向一哄而上。 宇文剑雪心中暗道:“一匹马就能带走一个晋阳百姓。一匹马就是一个晋阳百姓活生生的命啊。我怎敢叫你们得逞?” 当即,手里剑疾旋,四周的雪花齐齐聚过来,集结在她的头顶,凝成一柄冰雪做的锐剑。 这便是她通晓的第二个觉术【冰雪凝剑】,可以隔空御剑,杀人于数丈之外。 她倏抬手臂,正要挥剑阻敌。 身后忽地一声暴喝,一剑倏地刺来,却是方才那名突厥好手死缠烂打,又追上来了。 宇文剑雪连忙将【冰雪凝剑】掷出去,却不想那名突厥好手远远挥出一道剑气,当正击中【冰雪凝剑】,竟将它拦腰断成了两截。 宇文剑雪来不及惊诧,那名突厥好手却还不作罢,追着她身后一剑刺来。 宇文剑雪真是又急又气,却不得不回身抵挡,耳边却忽然响起一声清脆的银铃儿响。 这一刻,仿佛有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摸她的脑袋,叫她酥的一软,卸下浑身带刺的警惕,身形也倏然慢了下来。 “小心!” 又响起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 宇文剑雪心头骤紧,旋即回过神来,却已然迟了——那突厥好手的剑锋已经刺来,正朝着她的心口,速度之快避无可避。 “我命休矣!” 她脸色煞白,方想挥臂作挡,身子却似受了方才铃音之束,半点动弹不得。 便在此时,忽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一把将她拉开。 待她回过神来,突厥人的剑锋已经刺空。人是被一掌拍到胸口,击出数丈远外,落到了地上。 宇文剑雪扭头一瞧,舞马不知何时来到这里,她的手却被他紧紧抓着。 这手好暖和。宇文剑雪忍不住想到。 “放开我。”——这是没有语调,又不带情绪的声音。 这话却不是宇文剑雪说的,而是舞马。 这也提醒了宇文剑雪,此刻是她抓着舞马的手不肯放。 “啊……” 宇文剑雪忙一松手,尴尬的不知往哪儿放,一时间竟忘了谢谢对方的救命之恩。 “多……多谢了。” 等到她想起致谢的时候,才发现舞马的心思根本不在自己身上,而是四处张望着,嘴里喃着: “她呢?” “谁?”宇文剑雪道。 “青霞。”舞马道。 宇文剑雪也未多想,顺着他的目光寻去,四周只有冲向马队的突厥人,那突厥女人一马当先而上…… 都什么时候了!宇文剑雪顾不上理会他,连忙向马队冲过去。 ———————— 感谢善待自己666五百打赏,感谢犴猊、齐可修与贺孤穷、一千万年老书虫、严冬自暖手、成都带不走的、修真门派掌门路。 追更的道友,请留步! 往后再翻一页,给舞马点个赞先…… 第六十八章 阿跌·葛兰和阿史那·燕 宇文剑雪,先前使出的觉术【飘雪之域】已然被打断,此刻便只得靠轻功往前追去。 她这边离那突厥女人还有不短的距离,便算追上去也肯定要迟了,但总算能活一匹算一匹。 再往前瞧,只见那突厥女人带着一众兵士,很快就要杀到裴寂马队三丈地内。 她已高高举起弯刀,眼看就要朝着当先一匹马上砍去。 忽然一股黑风不知从何处刮来,突厥女人连忙侧身避过。 那黑风绕过了她,却把身后一众突厥兵扫中了。 突厥女人也顾不上细究,转身又要砍马。 身后几个突厥兵却忽然挥刀,朝她背后砍去。 突厥女人浑身一震,似乎察觉到了背后的杀招,手中刀未落,人是连忙往侧方一滚,但背上还是中了一记,火辣辣痛的要命。 回头再瞧下手之人,突厥女人满面都是震惊之色。 便是—— 三个眼睛赤红面目狰狞,穿着突厥衣,挥着突厥刀,失去理智不分敌我一通乱砍的突厥兵士。 “狂躁之风……” 突厥女人眼睛睁的老大, “阿跌葛兰……是你么!” 突厥女人四下张望,嘴里喃着什么,旋即又摇了摇头—— “不,不可能……你若是活着,绝不会对我出手的。” 她略微发愣了一瞬,大概是想到现在计较这种事已经毫无意义,最要紧的是杀死那些准备载俘虏的马。 当即捂着伤口,起身要向裴寂马队追去。 狂躁着的突厥兵士挥刀向她冲来。 突厥女人挥剑砍在兵士身上,兵士却全然无惧,也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疼痛,暴躁的眼神死死盯着她,又一刀砍了过去。 突厥女人只好砍掉他的腿。 紧接着又一个发狂的兵士扑了过来。 突厥女人砍掉了他的胳膊。 发狂的士兵接二连三扑了上来。 突厥女人便不停地砍胳膊砍腿砍脑袋。 宇文剑雪发现她的双手已经开始颤抖,弯刀扬在半空中,犹豫着要不要砍下去。 宇文剑雪便趁着这当口,追了上去。 之前跟着她吸引火力的晋阳兵也渐渐汇了过来,裴寂那边也分出一队兵士帮忙阻隔,铸成了一道铜墙铁壁,拦着突厥人一时间过不去。 那突厥女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抓着手中之物,往地下倏地一插。 蓝芒闪动间,宇文剑雪余光向远处瞄去,只见一处被毁坏的大营围栏口子边,灰光忽地一闪,露出数十个晋阳兵士。每个人都背着满身是血的俘虏。 另一侧,裴寂带着一队轻骑,一队空马,身后跟着一队疾跑的兵士匆匆赶了过去。 他们似乎早就演练过救人的场面—— 马下的兵士提前来到左侧,配合背人的兵士,扶着受伤的俘虏一气上马。 右边的轻骑则在另一侧稳住俘虏,紧接着一鞭两响,冲过残缺的围栏,百余匹轻骑两两并排飞快地向着远方,月下平静无澜的晋阳城去了。 裴寂冲着舞马遥遥拱了拱手,哈哈大笑,驭马而去。 那突厥女人似乎是力气彻底耗尽了,身子发软倒在地上,而原先围攻她的几名陷入癫狂之态的兵士,被随后赶来的突厥好手,几剑砍掉了脑袋。 宇文剑雪终于踏实下来,心想这一晚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却看见舞马忽然匆匆往栅栏口疾奔而去。 她心头一动,想着那边肯定出了状况,连忙使了轻功,随舞马追出了栅栏。 行了不久,便瞧见月下远处,一个位于马队最末的兵士忽然出手,往一旁俘虏身上掷出一簇火苗。 舞马当即隔空挥掌,便将那火苗拍至一旁,粘在了一匹空马身上。 那马儿来不及叫唤,就被烧成一团灰烬,只余点点星火在半空中飘荡。 舞马则猛地往前一蹿,朝着位于方才出手的兵士冲去。 那兵士一声轻笑,忽地转过身来。 宇文剑雪看向她的脸上,只见玉面朱唇,眉目绝秀的,正是青霞。 “被发现咯。” 青霞说着,随手击出一道油灯火苗,朝舞马飘飘而去。 火苗燃着的上方,空气都似乎有些扭曲。 凭舞马的本领,似乎也不敢轻易触碰。他在半空中折身再起,将那火苗避过。 人是连翻两个跟头,抢在青霞行进前方。 青霞看着晋阳马队匆匆离去,也不着急,轻轻勒马,笑道:“舞郎君,您追我干嘛啊。” 宇文剑雪也赶了上来,想起方才那个差点被烧死的俘虏,皱眉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阿雪姐姐,”青霞笑道:“我想做什么,这位舞郎君从头到尾都清楚,他没有告诉你么?” 宇文剑雪瞧向舞马。 舞马这才说道:“她本名应该叫作阿史那·燕。” “啊……” 宇文剑雪这便明白了。阿史那这个姓,乃是突厥各氏族中最尊贵的姓氏, “你是突厥人!” —————————— 今天晚上先发这么多吧,剩下的还在改。明天早晨发出来,预计七点以前。发不出来,我就是个锤子。 感谢善待自己6666五百打赏。 另外,追更的道友留步,往后翻一页,点个赞再走罢。 (求推荐票)第六十九章 邀你来草原和如同此弓 宇文剑雪心里的惊讶还未消停,便听青霞笑着说道: “是啊,这些日子,承蒙雪姐姐照顾了。” 宇文剑雪便瞧向舞马,不禁有些气愤:原来,他早就知道青霞是突厥人,那为什么不将她抓起来。 却听青霞说道:“你也不必怪他,大概是我扮的太好了——舞郎君跟你师傅提过几次,说我身份可疑,不该带我出城,只是你师傅没有听他的。” 宇文剑雪也想起来了,师傅的确说过,大家都是一个觉醒塔的伙伴,神旨任务谁也不能抛下。还反复强调,入了大唐塔,大家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绝对没有问题的。想想也不能怪师傅,先前那次神旨,青霞舍命救了大伙,谁能想的到她竟是突厥人。 这么一来,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舞马一直要把青霞留在自己的身边—— 有他这等深不可测的高手看着,任凭青霞如何狡猾,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只是没有想到,因为自己一着不慎、深陷绝境,舞马不得已出手相助,这才让青霞得了空子,差点坏了大事。 是了。宇文剑雪忽然想到:“方才,他定是犹豫极了,倘使救我,青霞便要溜掉。若是不救……哼,不救便对了,不来救我,保住神旨,才应该是他的性子罢。” 宇文剑雪还在心里琢磨着来龙去脉,舞马却忽然出手了。 他的身影迅疾如风,伸手直冲青霞脖颈抓去。 “哎,你好无情啊。” 青霞笑着,忽地身影一晃,化作一道晃动火焰,消失不见了。 下一瞬,又出现在靠近突厥大营的一侧,笑盈盈道:“舞郎君想把我抓回去么,我真的好害怕。” 舞马冷笑不说话。 宇文剑雪忽然想到:“看青霞的本领,远比想象中要高得多。这般看来,她加入大唐塔之前便精通了觉术,而且绝不止一个——又是一个好骗子。” 青霞又道:“我一直很纳闷来着,你干嘛对我这么心狠。说真的,要不是你处处跟我作对,我其实很想在大唐塔一直待下去呢。” 舞马道:“我见过你这种女人。” 青霞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舞马又道:“你们很可怕。” 青霞笑道:“多谢夸奖。” 宇文剑雪其实不太听得懂两个人的对话,她往后看,数十个幸存的晋阳夜袭兵被一众突厥兵士追着,朝这边跑了过来,围在宇文剑雪和舞马身边。 紧随其后,苏农玲花和先前那名突厥好手,领着大队的突厥兵纷纷涌来,将舞马一众人团团围住。 百余张突厥硬弓搭起来,随时要把他们射成刺猬。 青霞从人群中轻步踱了出来,笑道: “舞郎君,咱们相处几日,时间虽短,性子却很投的来,不如你随我去草原上踏踏青,再看看大漠风光,吃奶酪,烤羊腿,比在晋阳城里写写画画、钩心斗角的日子,有趣多了。” 舞马却不搭理她,转头看向那名突厥好手,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突厥人楞了一下,用生硬的汉语回道:“我叫……同罗骨。” “你功夫不错。” 同罗骨听了,身子一颤,黑乎乎的脸上显出一片红光,连忙说道:“阁下……你的功夫要比厉害的多……不过……真打起来,我也不会怕你的。” 舞马又瞧向那突厥女子。 “夜偷狗,废什么话。” 突厥女人的汉话就比同罗骨流利多了,“你今日逃不掉了。” 这倒并不稀奇。突厥人经常南下,会讲汉话的不在少数。而太原之地,会说一点突厥语的也大有人在。别的不说,宇文剑雪也能和突厥人递上几句话的。 舞马笑道:“那便试试好了。” 说罢,才与青霞说道:“你先前在骷髅院帮了我一次,我才没有让你死在乱军之中。你方才对那俘虏出手,便算叛出大唐塔,咱们之前的情分一笔勾销了。 我劝你尽早回突厥,别让我再瞧见。若不然,你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的。” 青霞脸色稍稍有些僵硬,冷笑道:“扯什么大话,等你过了今晚这关再说罢。” 舞马哈哈大笑,忽地一翻掌,冲着一侧突厥兵士隔空挥出一掌。 下一瞬,整整一排,数个突厥兵便似被一股巨浪击中,稀里哗啦飞了出去。 他们手中的长弓散落一地。 舞马踢起一把长弓,抓在手中。 他手掌一握,那长弓便碎成了粉末。 在一片尘埃纷纷扬扬之中,舞马说道:“你若再来招惹,便如同此弓。” 青霞的表情难看极了,冷声道:“阿跌葛兰的刀子还在你头顶呢,我看你敢不敢出手。” 宇文剑雪听不懂这话什么意思,但也能听出青霞话中明显的逞强意味。 舞马这般功力着实有些吓人。那个叫苏农玲花的突厥女人脸色大变,连忙招呼突厥兵士补了空处,又齐齐往后退了一些。 一名突厥将领听了她的吩咐,连忙向远处行去,大概是觉得不大保险,又去组织兵马过来。 便听见舞马又说道:“别叫人了,今晚就这样罢。” 苏农玲花似乎还有些发懵。 舞马笑道:“你那眼睛应该用完了罢。” 不待苏农玲花回话,舞马一招手,红色袈裟虚影当头照下,宇文剑雪,还有一众晋阳兵士便一起消失不见了。 “射箭!射箭!”苏农玲花连忙叫道。 密密麻麻的箭雨落在了空地上…… —————— 追更的道友请留步,往后翻一页,接着点个赞吧。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