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夏幕晚空》 第一章 初来乍到(1) 今天,窗外的阳光很明媚,在南方的冬天,习惯了阴雨绵绵,偶有这样的晴空万里,实属不易。 太阳已经透过窗帘的缝隙挤进了一室黑沉的房间。 “宝贝,快起床了,快点哦,我们一起吃早饭啦。早上有你爱的热巧克力和小汤包,快点起来啦……”男人磁性的声音缓缓低唤,仿佛就趴在耳边耳语。在‘闹钟’铃声的催促下,粉色被子里的一团动了动,一只雪白如玉的手慢慢从里面伸出来,摸索着寻找声音的源头,直到摸到床头的手机,一把握住,连手带机,全部又收回被子里。 被窝里的闹钟没被关掉,还在从被子下面顽强地发出闷闷的软语哄着还未起床的主人赶紧起来吧,作为一部手机,它也是太难了。 正在一切都安静下来,只有手机闹钟还坚持着低声重复着,忽然有人破门而入,一声如晴天炸雷般的吼声:“夏幕,还不起来!都几点了?今天的面试要赶不上了!” 床上的人终于如诈尸一般从床上生生弹了起来,手里还握着手机,闹钟里男人温柔‘哄起’的声音依旧未停。 掀开被子如傻子一样坐在床上的夏幕半天没缓过来,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刚才又做了那样的梦,不止一次了,但无论多少次,故事都看不到结局,这回也是如此。还没从梦中出戏,一脸懵逼顶着一头长发,本该如绸缎般柔软的发质现在却乱七八糟堆在头顶上,还遮住了整张脸,别说表情,连五官都看不清了。 “你妹的!能换个起床铃声吗?天天一大早就开始骚成这样!”叶小菲大喊道,一把扯开窗帘,刺眼的阳光悉数照进了小小的卧室,才看清楚,一地狼藉,衣服、鞋子、杂志、零食、化妆品的瓶子和面膜的袋子,本就不大的空间,挤得让人无从下脚,还好叶小菲已是轻车熟路,否则非要摔死在垃圾堆里不可。实难想象这是一个如花似玉‘美女’的闺房。 床上正处于浑沌状态的人终于清醒了,顺手关了闹钟,扒拉开自己的头发,看清楚了来人:“才几点,你就来嚎丧呢。” 夏幕漫不经心下了床,在一堆废墟中寻找自己的粉色棉拖鞋。鞋呢?明明记得昨晚上床前就随脚抛在这了。 “几点?我说你还记不记得今天约了要去试戏的!我好不容易给你找以的资源,你能上点心不,能不能不要浪费我呕心沥血,费尽千心万苦给你抓住的机会啊!拜托你尊重一点我的劳动成果好不好!”叶小菲又开始恨铁不成钢指着还在低头找鞋的女人,就差冲上去揪着她质问到底还有没有良心了。 终于在一个包包下找到了自己的拖鞋,夏幕长舒一口气,太不容易了。转身走向浴室说:“我记得!唉,昨晚我熬夜看过剧本了。不就是一个活不过一集的小仙女么,剧是个好剧,不过我的台词加起来总共就那几么两句,就那点戏份值得你这么火急火燎么?” 这是什么话!叶小菲三步熟练地跨过地上的障碍物,冲到浴室门边,冲里面吼道:“别给点颜色就开染房!你知道这部戏里面多少老戏骨捧场,随便一个打酱油的都是叫得出名字的。能给你争取到一个这样的角色,我是多不容易,你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点逼数吗?” 正在刷牙的夏幕自是没办法再抽张嘴来回复,但还是忍不住腹诽一句:呸!谁还没个名字么! 说是试戏,其实夏幕这角色还真没有多少讲究,反正就是一群穿着飘逸出尘的仙缕衣,代表天族迎战,然后一出场就战死沙场的众仙之一,再配合上几句义正言辞不畏生死大义凛然的台词。 夏幕一边化妆,一边想着,其实自己和其他群演比起来还算好的,至少还有几句台词,旁边那一群的人,说不定演了半天连个镜头都不会有的。但自己也算入行好几年了,各种龙套没少跑,各种直播没少做,各种综艺没少蹭,始终等不来一个机会。但人嘛,总不能轻易灰心丧气,谁知道下一部剧是不是就有眼光卓越的导演能看上自己呢,无论如何,都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表现的机会,即使戏份再少,哪怕只是一个镜头,也还是要做到最好的。 转身看了看其他‘众仙’的戏服,大多是白色和黑色或灰色为主,只有自己身上的,居然是淡淡的桃粉色,心底还是一阵得意,毕竟自己一会还是有台词的,哪怕只是几句话,但还是认真拿着剧本捧读起来。 漫长等待后,终于轮到自己这场戏了,副导演讲了一会戏:是一群‘仙人’与‘魔族’大战的场景,男、女主角戏份已经结束,接下来是轮到他们这群 ‘仙’与‘魔’混战场面,先是大战,有全体混战的场面,也有单个单打独斗的武打特写,夏幕就是其中需要被特写还有镜头的。整个古战场在室外拍摄,台景制作很宏大,有山有水有阶梯,而夏幕这个角色被设定最后战死在水里,‘尸体’得在水里一阵,等导演喊‘卡’才能出来。 江南的冬天本就阴冷,夏幕看了看那一池要结冰又未结冰的‘葬身之地’,心里一阵哆嗦,虽然死尸不知道演过多少回,上山下海也无数次,但想着一会要下这冰冷刺骨的池水,还是觉得背脊发颤。叶小菲已经在旁边准备好了浴巾和热水袋,以备她一会上来之后就马上能用上。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夏幕只得在心中这么安慰自己。 “只要吾等身在,便不容尔等邪魔祸害人间!若想踏过此界,便踩着吾等尸体过去吧!却不要妄想我辈有一个会退却让步,正邪终不两立。”慷慨激昂的台词念完,便开始武戏部分。 打得差不多,被‘刺’了几剑之后,终于深吸一口气‘噗通’一声栽进那池子里,顺便手指默默掐破腰间的血浆包,池子里便血红一片。 冷!刺骨疼痛的冰冷!让夏幕几乎要窒息。身体完全泡入水里,四肢百骸立刻如刀割针刺般,血液都快要凝固。但夏幕仍旧一动不动,把自己只当成一具无感的‘尸体’,水浸入了鼻腔和耳朵,连外面的声音都被淹没了,只剩下水里‘沙沙’的声音。 不知等了多久,夏幕觉得自己的肺活量已经努力撑到最大了,怎么还没有人来让自己起来,体内氧气已到极限,再不起来,她就真的要变成一具尸体了。但专业又提醒她,应该再忍忍,等导演喊‘卡’。 憋到意识都开始模糊了,幕终于忍无可忍,双脚用力一点,还好池子不深,踩到了底,‘哗’一声从水里猛地抬头冒出水面。大口吸着空气,连因寒冷而产生的刺痛感都感受不到了,只有眼前一片模糊,和脑子里‘嗡嗡’作响。 好半天,夏幕终于缓过来,抹开脸上的头发和水珠,看清楚了眼前的画面。 十几个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少男少女们围着水池边,统一穿着同一款式青灰色的长衫戏服,每个男生都束着同样的马尾发型,女生们也都挽着差不多造型的发髻,个个都帅气漂亮养眼得很。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的安静,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动弹,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术。连夏幕也蒙了,脸角不自觉抽动了一下,刚才的场景好像不是这样的吧,怎么就憋会气的功夫,变化这么大呢?道具组也太厉害了!还有,眼前这十几个群演哪来的,刚上来的吗?她跳进水池之前明明还不是这些人呢,难道现在连群演的颜值都要求这么高了? “你……你……”终于,旁边有一个人吭声了,只是半天没明白他要说什么。 夏幕理了理自己身上的戏服,问道:“导演喊‘卡’了吗?我起来的时间是不是早了?”再绕开这些人,视线投向更远处,环顾一周,咦?机器呢?其他人呢?导演呢?叶小菲呢? “你是何人?!”突然岸上另一个大喝一声。夏幕一怔,收回目光,重新投向围着水池一圈的这十几个人。 何你妹呀!吓死我了,夏幕捂着‘扑通扑通’的心脏说道:“我演的是桃花仙子呀,这不出场就死了嘛。你们演的是什么角色呀?怎么还站在上面,这场戏不是都死了吗?你们怎么还活着站在那啊?” “……”十几个人一片寂静。 不是,什么鬼,凭什么老娘一个人泡在水里冻到半死,结果这群不靠谱的还站在边上,那不是要重演,操!还要再泡一回?想到这里,夏幕火冒三丈,抬脚就往池子边走。没想到正对她走去方向的小男生本是盘腿席地而坐,看到她走过来,吓得一脸菜色,往后倒去急忙闪开,活像一只恶鬼向他走去一样。 “导演呢?现在是什么情况?这场是过了还是没过呀?”夏幕急了,管他三七十二一,先上岸再说吧,她可不想为了这群‘傻逼’冻死在这池子里。可是刚抬起脚想往池子上爬,就被另一个男生重新一把推下,摔回水池里,溅起一阵水花。 “操你妈呀!你神经病啊!”夏幕气到脏话都飙出来了,不拉自己一把就算了,还把自己重新推下来,什么意思!虽然很珍惜每个角色,但现在,他妈的,老娘不演了! 重新在水池里站稳后,夏幕用手抹着脸上的水,指着刚把自己推下来的小弟弟,他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下手居然这么狠。可是,明明摔下来的是自己,他为什么一脸惊恐到随时会吓死过去的表情呢?再看了一圈,居然岸边的十几个人都是类似的表情,都是一付好像看到诈尸般的惊惧,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神,挑着眉毛。想着自己落水后的样子是狼狈了些,估计这会妆也全没了吧,再加上腰间血浆也染在了戏服上,但也不至于丑成这样吧,用得着这样看人吗?太伤自尊了! “叶小菲!你在哪?我不演了!先拉我上去!我快冷死了,再泡下去,我他妈的真成尸体了。”夏幕大喊着,却遍寻不到叶小菲的身影。 “你到底是谁?”岸边一个年龄看起来较大的少年再次厉声问道。 “你管我是谁!先让我上去,你们想光天化日的谋杀吗?我快冷死了!阿嚏!”夏幕再次往岸边爬去,这次留了个心眼,看见没人再上前来推她,才把手脚并用,终于滚上了岸。妈的!这群人渣,居然没有一个人来拉自己一把的,现在是连群演的竞争压力都这么大了吗?都这么不友好了吗? 连滚带爬终于上了岸,岸边上十几人自觉给她让出一条路,但依旧是灼灼目光盯着不放,注视着夏幕的一举一动。 “大师兄,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夏幕正趴在地上喘息的时候,听见有人提出疑问。转头看去,只见问话的少年旁边那个年龄稍大的,也就是之前问她是谁的男生,紧紧握着腰间的配剑,一脸肃然摇摇头说:“我也不知。” “可她是你召唤出来的呀,大师兄你都不知道吗?”另一个少年继续提问。 “我也不知哪里出错,召唤出来这样一个东西。” “那怎么办?” “要把她送回去吗?” “怎么送回去呀,都不知道她是什么。” “那是杀了?” 夏幕听着他们左一言右一语的,应该是围绕着自己的讨论,心里的疑问和不安逐渐扩大。到底怎么回事?坐起来,再仔细看看四周,场景似完全不对呀!跟剧组布置的全然不是同一个景,虽然也是山水之间,楼台相间,但认真看了,才发现,根本不是刚才的场子嘛。眼前这些人,也根本不是刚才和她一起演这场戏的群演。叶小菲呢? ‘噌’地从地上爬起来,抱着自己的双臂大声喊道:“叶小菲,你在哪?叶小菲,你出来。别吓我,我真的快冷死了。” …… 无人回应,除了眼前这十几个少年,其他地方竟再也看不到一个人影。夏幕终于慌了,又冷又急又怕地重新把视线投回到眼前这十几个活人身上,问道:“这是哪里?” “……此处乃月芽云间。”被称为大师兄的男生回答道。 “哪里?!” “月芽云间!” “什么……什么月芽云间!哪个影视城?” “……你究竟是何人?” “我叫夏幕,是《烟火人间》剧组的演员,刚才我演的是具尸体。你们是哪个剧组的?” “你……你在说什么?”十几个人,已经有人的表情从惊恐转换成了思考或懵逼。 夏幕顿时觉得心口一阵血气翻涌,“那你们有浴巾吗?或者毛巾,我……我快冻死了。可以有什么给我擦一下水吗?” 那个大师兄犹豫了片刻,还是脱下了自己的披风递给了夏幕。 “大师兄!你……” “没事,她,看起来,应该是个人。” 废话!不是人是什么!不过,夏幕觉得自己很快要被冻成鬼了。颤抖着准备先将湿的戏服准备脱下来,却听到又人叫道:“你干什么?” 这一声尖叫吓得夏幕又是一抖:“什么干什么?我脱衣服啊!难道要把湿的衣服穿在里面么,那这件干的不就又湿了,我还不是要冷死啊。” “那你也不能在这里更衣啊。你!你……你不知羞耻!”说话的小男生脸红透了,转过身不再看她。 夏幕仔细一看,居然这些少男少女们全都红着脸,甚至红到了脖子。什么鬼!不就是准备把外面这身泡了水沉重的戏服脱掉吗?干嘛呀!搞得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色情活动一样。她明明里面还穿着贴身秋衣的好吗?顾不得许多,实在太冷了。不理会纷纷跳开转身的人,径自先把湿哒哒的戏服脱下,即使秋衣也是湿的,但这不重了感觉也好了不少,再把刚才的披风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总算缓过一丝丝暖意了。 “唉呀!我都包好了,没有见不得人的地方。你们到底是哪个剧组的?刚才走过来的时候,有看到我们剧组的人吗?”难道我只是潜个水,她们就收工了,还把我一个人遗忘在水里了?不可能吧。 “何为剧组?”一个小女生却弱弱地问。 “……”夏幕。 “还有,何为影视城?”另一个声音问道。 “……”夏幕。 剧烈的恐惧突然袭来,夏幕本来就冰凉的手脚顿时几乎结成冰,立在原地。他们是什么意思?这到底是哪里?自己为什么会在这? “叶……叶小菲呢?你……你,你们认识她吗?”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怖,夏幕说话的声音已经破碎。 众人面面相珝后摇头:“不认识,没听说过,月芽云间并未有此人。” 听完,夏幕再次仔细环顾了一圈四周,沉默片刻后,终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一章 初来乍到(2) 月芽云间的主峰上,‘玉暖阁’内三位青衣少青,单膝跪在堂前的地上,正是之前在池边的众多少年中的三个。其中那个一直被称为大师兄的说道:“师尊,都是徒儿的错,阵法操作不当,招来的不知为何……何人。” “哼!一个招魂阵都练不好,还有脸在这说!”回复他的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长袖一甩,从檀木黑椅上站起,本就眉星目剑不怒自威,此刻带着怒气,更是令人望而生畏。此人便是月芽云间天地峰主——司徒渊。此刻跪在下方的三人正是他的徒弟们,那位大师兄便是其内门大弟子司徒莫轩。 “是!都是徒儿们的错!”三个少年惭愧的把头更低了。 “好了!先起来吧,把过程仔细说来。”司徒渊长袖一挥,重新坐回椅中。 “是!”司徒莫轩应道。三人毕恭毕敬站至一排。“今晨卯时,我与一众师弟师妹们,前往‘临月峰’的‘招魂台’练习招魂阵法。之前一切顺利,招来的几个孤魂也相继被各位师弟和师妹们超渡往生了。但招魂仪式即将结束,我等正欲关闭阵法时,突然招魂台中的‘云池’水光乍滟,翻涌起来。我等顿觉奇怪,便走上前去一探究竟,没想到正在此时,忽从‘云池’中冒出一女子,混身带血。还……还说着我们听不懂的问话。” “那女子说了什么?”司徒渊也是听得莫名其妙,第一次听说‘云池’冒出的不是孤魂,而是活生生的女人。 “她问这是哪?还说了什么……影视城,什么……导演。”司徒莫轩真是连重复夏幕的话都觉得费力。“对了,她说她叫夏幕,还在找一个叫叶小菲的人。” “夏幕?叶小菲?”司徒渊沉思了片刻,想不起来,从未听说这两个名字。“那她现在何处?能通过‘云池’冒出来的,绝非普通寻常人。” “徒儿们也这般猜想,但……确实察觉不到她身上有任何灵力,已经把过脉了,她连内丹都没有。那女子之后便晕了过去,现在被安置在‘临月峰’的‘束阁’中。” “什么?!”连内丹都没有,却能隐藏在‘云池’里那么久未被发觉,实在太过诡异。百思不得其解,只好转身,对屏风后的人问道:“门主意以为何?” 屏风后的人,良久未言,只是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缓缓踱步走了出来。如陌玉般清冷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轻抿,眸瞳淡漠如琉璃。身形高挑,仙风道骨,一身白锦帛衣飘然出尘,仿如静空皓月,琉璃淬华。三位少年立刻作揖行礼:“参见门主。” 此人正是月芽云间现任门主——司徒澜。 “去看看。”轻吐出三个字,便已出了大门。 这边,夏幕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终于悠悠转醒过来,睁开眼睛就看到满眼雪白的缦纱飘动,自己正躺在一张木床上,记忆慢慢聚上头来,晕倒之前发生的事情也历历在目。被子里自己的衣服显然被换过了,换成了如那床边的‘蚊帐’一样,都是雪白的,怎么还是古装的戏服? 身上的衣服已然干爽,又睡了一觉,夏幕精神也跟着好了不少,下床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是一个古香古色的房间,陈设简单,除了桌椅和床,也没啥多余的东西。站起来,便向外走去,一打开门,就看见门口站着两位年龄大概十四五岁的青衫小姑娘。 两人大约没料到夏幕会突然打开门出现,都吓了一跳,本能就要拔剑,毕竟这躺在里面的是不是人都还搞不清楚呢。 夏幕也同样被吓得不轻,赶紧摆摆手说:“别激动!别激动!”她可不想误死在这里,那也太冤了吧。 两个小姑娘退后一步道:“你要干什么?” “这话应该是我的台词吧,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夏幕简直要被气笑了,你俩守在这里,不是把我当犯人一样羁押吗?还来问我要干嘛?欺人太甚了吧。 “你到底是何人?”其中一个小姑娘再次问道。 夏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唉!我已经讲了很多遍了,我是人,我叫夏幕,我是‘烟火人间’剧组的,我是来拍戏的。” “不知你所说为何。” “……好!那你们告诉我,我在哪里?这还是地球么?我还在中国么?” “此乃汐月国,此处是月芽云间。“ “啥?!什么国家?”夏幕傻在原地,怀疑耳朵是不是幻听。是自己的地理和历史学得不好么,怎么从没听说过这个国家,还是这两个小朋友还在戏里呢?快哭了,苍天,谁来救救她,给她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吧! “汐-月-国!”小女生一字一顿。 “……呵呵!好吧!呵……我再回去睡一觉。”为什么?这些场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和以前做过的梦明明很像,可又不太一样。妈的!无论如何,睡醒了,是不是这些就又会消失了。夏幕‘砰’一声关上门,坐回床边,去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走到窗边推开往下一看,还好,也就大概两米左右,不算高,摔不死。用被单绑着借了个力,顺利跳到地面,刹那愣住,不知该往哪去。接着心一横,随便走吧,总好过被关在这里,便拔腿就朝一个看得顺眼的方向跑了。 夏幕跑得不快,边跑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和地形,为什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莫名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呢?但具体在哪见过,什么时候见过又一点也想不起来。跟着感觉慢跑到一棵树下,抬头便见满眼嫣红,细碎的花瓣随风飘零,这是……樱花么?这种寒冬腊月的天气,居然有樱花,还开得这么荼蘼!慢慢围着粗壮的树干走了一圈,没看出个名堂来,只好准备继续往前走。 临月峰——束阁内。 “人呢?!”司徒莫轩看着打开的窗子上还挂着的那条被单,惊问道。 两个小女修也是吓得抖如筛子,跪在地上,都不敢抬头看司徒澜和司徒渊二人。“明……明明刚才还在的,不……不知为何……” “且说。”司徒澜并未发怒,那声音却自有威严。 跪在地上的两个小女修磕磕巴巴描述了刚才夏幕打开门与其对话的场景,司徒渊听罢疑惑道:“莫不真是混入了异族的奸细。莫轩,快去寻找,务必找到!” “是!弟子领命。”司徒莫轩带着地上那两名青衣少女退了出去。 “确无灵力。”司徒澜刚才闭上眼睛仔细感知了一下,这个房间确实没有任何灵动气息,说明刚才在这里的人只是一个未有任何修炼的普通人罢了,或者,她的灵力修为已远远超过自己?那是不可能的! 司徒渊也茫然了。“那就怪了。” 夏幕还是漫无目的转悠着,而且已经转到她连回到束阁的路都不认识了,老天原谅她这个路痴吧。正在暗暗不知所措的时候,忽然身后一声大喝:“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夏幕被吓得一转身,便看到三个十来岁的小朋友都一脸严肃地站在自己身后,同款衣着和发型,也真是难为了夏幕这个脸盲,匆匆撇了一眼,根本记不住哪个是哪个呀,也不知道这三个有没有在前面出现的那十几个人里面。捂着今天已经饱受创伤的心脏,退后一步,想着要怎么回答。 不好意思,没想出来:“大师兄!你来啦!”夏幕忽然激动的透过三人,目光向他们背后看去,还挥挥手。 果然,三个小朋友中计,一起回头张望准备作揖行礼。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夏幕转身拔腿就跑得飞快,等三人反应过来,她已经跑出一小段距离了。三位小朋友估计也没想到夏幕会来这么一招,都愣在原地相互看着一脸莫名其妙,待想起来要追上去时,夏幕已经跑了一大段距离了。但三个人年龄虽小,却是修行之人,脚步自然不慢,三两下眼看就要追上了,一边斥道:“你到底是何人?跑什么?” “你们别追了!你们不追我就不……跑啦!”夏幕被撵得已经用尽全身力气在狂奔了,超常发挥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可为什么他们这么快就能追上来啦。“救命啊!救命啊!”慌不择路,惊不择言,也不管这是哪里,也不管就是因为哪个认识的人都没有,才被落得这般田地,被吓得像失了魂的小动物,只知道带着哭腔喊‘救命’了。 “停下!别在向前跑了!那边是禁地!” 信了你们的鬼!除了拼死往前跑,夏幕实在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后面追的三人,眼看就要抓住她的衣领了,却在最后一刻,夏幕感觉自己穿进了一层薄薄的气流里,而后面三个人没刹住脚步,被弹飞得老高向后重重摔去,各自捂着胸口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夏幕听到身后的异响,上气不接下气地捂着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脏,天知道!她有多久没这样跑过步了。一手撑着自己的膝盖,怔怔地看着躺在不远处的三个小朋友。他们怎么了?为什么会凭空飞出去,明明什么也没有,可他们怎么却像狠狠地撞在了什么上面被反弹回去了一样呢?其实很想上去扶他们一把的,自己虽然谈不上什么‘尊老爱幼’,但地上那三个摔成死狗的小孩们,还是会让她于心不忍的。可是如果她去扶了他们,他们会不会就把自己抓住不放了呢?眼下,自己什么处境都还完全搞不清楚,不能冒险啊!把气喘匀了一些,决定狠心转身先离开再说吧。 这边司徒莫轩闻讯赶来,扶起被结界震出内伤的三个师弟。 “大师兄,是我们无能,让她给跑了,她……她已经跑进圣女祠的结界了。” “什么?!”司徒莫轩再次被惊得如同炸雷。那个夏幕居然能穿过圣女祠的结界!! 当司徒澜从这群小辈口中得知那个叫夏幕的女人居然穿过了结界闯入了圣女祠的范围,他的内心是震惊无比的,一些被埋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某些东西似乎在悄然苏醒。当然,除了长袖里的手已经捏成了拳,他的表情和肢体,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仿佛他听到的只是一句家常闲话一般。 倒是司徒渊捂着心口,一副要犯心病的样子。“她……她怎么进得去?” “徒儿不知,看样子,这个夏幕果然非同凡人。”司徒莫轩感慨道。他居然大意成这样,太不应该了。若这个夏幕只是一个普通人,万不可能通过圣女祠结界的。要知道整个月芽云间,能出入那个结界的不超过三人。那是当年逝去的圣女身死临终前,用毕生灵力所设下的结界,一般修士碰到都会被伤得不轻,何况只是一个普通人,被那灵力震亡都不是危言耸听的,而她,居然穿过去了! “我去。”司徒澜说完这两个字,人已经不见了。 夏幕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什么鬼地方了,看到了一间庙不像庙,屋不像屋的建筑,本来想进去的,但门窗都是关着的,也没有灯火。围墙的高度也不是她能轻易爬得上去的,关键也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不敢随便就上。天色也渐渐暗沉下来,快一整天折腾下来,是又累又饿又冷又倦,怎么一个‘惨’字了得。 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现在夏幕觉得它已经不存在了。只想倒在自己的小窝里,抱着满怀的零食吃个不停,薯片、凤爪、巧克力、一杯热奶茶。 “啊!!”夏幕气得垂足顿胸,原地跺脚,越想越难受,越想越难过。这到底是哪里?自己只不是拍了一场水下的戏而已,怎么上来后世界都变了。“救命啊!”无力且无奈的对天喊着,已经完全不在乎会不会有人来抓她了,如果真有人来把她抓走了,是不是也可以赏口饭吃啊。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显然现在是不会在短时间内搞清楚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了,那现在能做的,就是先把肚子填饱,又不被人抓住,再慢慢的自己去查明真像。应该怎么做呢?坐在这栋奇怪建筑前一个刚好光线被阻挡的阴暗墙角下发呆,看着夕阳想:对了,从早上到刚才,所有人的衣服和发饰都是一样的,也就是说,他们服装是统一的,人和人之间相认全凭脸,如果要是能弄到一套他们穿的衣服,是不是就可以混迹其中了,至少没那么容易被发现吧。尤其是碰到像自己这样脸盲的,就更区分不出来了,至少混顿饭吃,还是可能的吧。 也许真的是否极泰来,想什么还就来什么了。躲在暗处的夏幕竟看见一个身影朝自己这边走来,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幻觉,心中一阵浪花飞起,太棒了!对不起了,兄弟,就是你了! 赶紧把自己往墙角里更缩了缩,做好伏击准备。听着远处的人正慢慢走过来的脚步声,很轻很轻,但说来也奇怪,这栋建筑周围静得出奇,没有风,树叶都不会动,也没有鸟叫和虫鸣,因此一点点声音都显得格外响,但此刻的夏幕并未注意到有何异常,全神贯注都放在了一会要下手的人身上。 终于,算好距离,使出洪荒之力飞身扑了出去…… 所有修士,无论修为再高,进入了圣女祠的结界范围,灵力都会暂时消失,就像是全部被净化了一般。司徒澜自然也是如此,已经走进来好一会了,都没有见到人影。圣女祠是月芽云间在十五年前设下的禁地,但他却是常来,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她,曾经在这里。正在他陷入某些回忆时,突然从墙角里的阴影处蹦出一个人,朝自己直面扑了过来,速度飞快。 虽然灵力暂无,但修炼过的人反应也不是一般的快,尤其是司徒澜。本能伸手就抓住了来人的命门,一把将她按在了旁边的墙上。 “嗷呜……”夏幕被人掐住脖子又撞在了墙上,疼得眼泪都快飙出来了,连半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看清楚偷袭自己的人那张脸时,司徒澜彻底惊呆了,如被人施法定住了魂魄般,明明死寂的结界里,他居然能听见头顶阵阵轰鸣声,全身血液都炸开了。怎么会是…… 夏幕也借着夕阳看清楚了自己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对像,一个如天神般俊逸出尘的男人,五官一定是被老天爷精雕细刻过的,让再脸盲的人都能一眼不忘。但他此刻正瞪着自己,好像看到了什么骇人的东西一样,掐在自己颈间那只手的力气也松了很多。来不及多想,抬脚狠狠朝男人跨下撞去,这个本能动作应该是大多数女人在被压制时的条件反射吧。 司徒澜万没想到她会来这样的阴招,连忙放手闪开,却听见自己腰间的佩剑被拔出的金属声。 “你别过来!你你你,我会不客气的!”夏幕双手紧紧握着刚才在电光火石间从他那里拔出来的剑,妈的!看起来轻飘飘的,怎么会这么重!什么鬼材料做的?!她已经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没有被这把剑压倒在地。 司徒澜未发一言,也未动一下,只是静站在那里,看着手握自己佩剑的女人,摇摇晃晃地发着抖。 “脱衣服!”开门见山,速战速决,反正她最开始的目的只是想打劫一件衣服而已,主要是在不进入题,她真的要拿不动这把剑了。 司徒澜常年无波动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表情,他倒抽了一口气,一边眉毛还往上挑了一下:“什么?” “我让你脱衣服!快点,别给我耍什么花招!”你大爷的!夏幕心中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就算你帅到亮瞎我的眼,可是现在我又冷又饿饥寒交迫,重点是已经骑虎难下了。 “……为何?” “……”夏幕快哭了,握剑累的:“让你脱就脱,哪里来的废话,你快点啦!”喊到后面已经破了尾音。 司徒澜往前走了两步,夏幕不得已被迫往后退了两步:“不就让你脱个衣服嘛!你是要衣服,还是要命啊!”天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难道他那个衣服那么值钱,已经比命还贵重了吗? 司徒澜没有理会她说的话,一手快速伸出,夏幕还没来及得反应,那把剑已经回到他的手上了,漫不经心插回剑鞘,一气呵成。 夏幕还愣在原地,双手还悬在空中一动没动,一脸不可置信,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司徒澜也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夏幕,他高大的身形在夕阳下把夏幕完全笼罩在了自己的身影里。 “大哥!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演员的基本功底能力在这一刻被夏幕表达得淋漓尽致,她突然就蹲下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啊!!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啊……”捂着脸,被气的,被羞的,再就是此刻演技需要如此。 司徒澜又僵在原地,看着眼前女人,竟有点生出束手无策的感觉。 “我不是坏人,我只想打劫你的衣服溜进人群里混口饭的。啊!!!”越哭越大声,越哭越委屈了。纵然从小到大的夏幕一直都是倒霉惯了的,但像今天这般凄惨还真是头一回啊。 “饿了?” “嗯,我快饿死了,我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还被追杀,跑死我了。我真的好惨的!呜……” “去吃吧。” “……去哪吃啊?”抬起头,泪眼汪汪,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狗,正对面前的人说:捡我回家吧。 “随我来。” 第一章 初来乍到(3) 用袖子抹干净眼泪重新站起来,小女子能屈能伸没什么好丢人的。 “我们去哪吃啊?吃什么呀?”司徒澜走在前面,夏幕跟在后面怯生生地问。刚还在打劫,现在就让人家请吃饭,是不是过分了点。可是有什么办法,身无分文,再说了,就算有钱,她不是也找不到商店么。 “你想吃什么?” “我……我想吃肉。不过你放心,不管我一会吃了多少钱,等我找到了我的朋友,拿到了工资,一定都会还给你的,一定不白吃你的。”夏幕追上前去和他走在并排认真说道:“我发誓。” “……”司徒澜。“你朋友?” “嗯,她叫叶小菲,一个很八婆很凶悍的女人,你见过她吗?” “……”司徒澜。“没有。” “好吧。我叫夏幕,夏天的夜幕。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司徒澜。” “哦?你姓司徒啊,复姓呢,听起来就好高大上啊。” “……”司徒澜。脚下不禁加快了速度。 “你慢点嘛!我逃了一天,又饿了一天,都没力气了。”不得已,也只能加快脚步追上。 司徒澜没说话,但悄然脚步又慢了下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结界时,一群人正等候在外。 “门主!”众人作揖行礼。 “嗯。” “哼!你究竟是何方妖孽,看你还往哪里逃!”因为看守不利,差点被责罚的两个小美女看到夏幕登时眼睛都红了,一个箭步上来,拔出了佩剑。 “司徒澜!救命啊!”对方人多势众,已经完胜,夏幕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躲在这个对自己还算比较友善的男人身后。 司徒澜感到自己的袖子被人扯住了,微微侧脸,看见夏幕委屈得眼泪又在眼眶打转了。于是默默地,另一只手在袖子里手指一划,两名小女修的剑便脱手飞出了三丈远,插在地上。 众人俱是一惊,无人再敢出声,虽不敢直视司徒澜,却也无不讶异地看着他身后还拽着他们门主袖子的夏幕。要知道想靠近门主身旁三步内都难,她却可以这样公然拉扯,而他们的门主,居然没有把这个夏幕震飞出去! “饭堂开饭了吗?”司徒澜问道。 一群人里,有好几个脚下没站稳滑了一下,还有几个猛然抬起头,一脸受到巨大惊吓的表情。门主,刚才说什么?! 一片死寂后。 “启禀门主,已……已经开饭了。”还是司徒莫轩站出来回答。 “去吧。”司徒澜转身对夏幕轻轻点头。 “嗯?去食堂吃饭吗?好啊!我们一起吗?”夏幕笑得灿烂如花。 “……好。”司徒澜答。 一群人里,又有几个修士脚滑摔倒了。 当司徒澜要来‘余味堂’吃饭这个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所有吃饱的、在吃的,还是准备要吃的,全都在面面相觑片刻后,鸟兽般‘轰’一声四下逃散了。连‘余味堂’的掌勺人,都跌掉了下巴。门主几时来过这里吃饭的,且不说他的修为已不需要像普通人这样日常进食了,就算是他真要吃什么,那也是在天地峰顶,他的 ‘寰宇殿’中有专人为他准备吧,怎么突然就到这普通修士们日常的饭堂子来了?! 当夏幕跟着司徒澜走进‘余味堂’的时候,里面除了无法离开的‘工作人员’外,已经空无一人了。若大的‘余味堂’显得空旷极了。 “你们这食堂好冷清啊,这个饭点怎么都没人,是不是厨师的手艺太差了,大家都自己开小灶去了。”夏幕没有看到被冤枉得哭晕在后厨的掌勺修士。 “……”司徒澜。 在品尝了一口饭菜后,夏幕决定收回刚才的话,其实味道很好啊,一点不比剧组里的盒饭差。“你不吃吗?”一边往嘴里继续塞着,一边疑惑地问,哪有司徒澜这样的,请人家吃饭,然后他自己却正襟危坐着不吃,光盯着人家吃,让人多不好意思,多影味口啊,不过自己现在实在是饿得难受,已经顾不了许多,先吃再说。 “不饿。”司徒澜答。 夏幕不再搭理他,也不再看他,再好看的帅哥,也要等吃饱了饭才能有力气欣赏啊。 终于吃到半饱,夏幕可以从碗盘里分出精力来重新偷偷打量坐在自己对面的司徒澜了。不得不说,纵然混迹娱乐圈见过多少明星小鲜肉的夏幕,还是会被司徒澜惊艳到。 “司徒澜,你知道这是哪里吗?”夏幕放下碗筷,倾身向前问。 “月芽云间。”司徒澜道。 “我知道是月芽云间,我的意思是……嗯,就是……这里怎么忽然就变成了月芽云间呢?我明明在横店拍戏的呀?” “……”司徒澜的眸子里难得又出现了一丝跳动。“这里一直是月芽云间,横店?在哪?” “嗯,奇怪了。”夏幕低下头,毕竟吃饱喝足后,脑子又有动力开始运转了。“你说我是不是在做梦啊?我以前就常做类似的梦,不过,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真实过。”说罢,夏幕挽起袖子露出雪白莲藕般的手臂,自己狠狠掐了一下,立刻浮现粉红,也疼得自已差点一头栽在桌上。“真的不是梦吗?” “你?!”司徒澜看着夏幕小臂上泛起的红点,两道剑眉往中间不自觉收拢了一下。他没意识到,今天他的表情难得多了些。 “那这到底是为什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要怎么回去呀?”夏幕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问对面的人。 “招魂而至。”司徒澜忽然道。 “嗯?什么?”夏幕猛然坐直了,他知道自己怎么来的,他知道怎么回事?! 司徒澜未在说什么,只是站起来朝外走去,夏幕一头雾水,也只好赶紧站起来,跟在后面。“喂,你要走好歹说一声啊。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呀?招魂是什么?不是,司徒澜,你等等我呀!” 身后余味堂里的修士总算能大口喘气了…… 夏幕一路小跑跟在司徒澜的身后,结果刚吃饱饭这一颠,右腹处便隐隐绞痛。“我说大哥,你……你可不可以等一下,我肚子疼。” 司徒澜本身并未故意有多快的步伐,只是修仙之人,步履就是比常人要轻稳快出许多,听闻后面的夏幕这样一说,便停住了脚步欲转身,跟在后面捂着肚子的夏幕毫无意外撞了上去。 “嗷呜……”你妹的!还能更倒霉吗? “你……” “疼!”夏幕感觉自己的急性阑尾炎都要犯了,背上都已经有层薄汗。一把握住司徒澜的手臂:“哎哟!我不行了,扶我一把。” 司徒澜有些僵住,他从未与他人如此亲密接触过,更别说是异性。还好夜晚月色如炼,否则夏幕一定能看到他眼底的微红。 两人就这么站在原地不动了很久,谁也没说话,只有彼此呼吸声起伏。一个是在让自己的肚子慢慢舒缓过来,而另一个是不知该怎么动。司徒澜想把手抽出来的,但看着夏幕捂着腹部低头在喘着粗气,握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也很用力,能感觉到,她正努力调整气息,看样子她是真的很不舒服。她不再说什么,他也不问。 “唔~我好点了。咱们要去哪里?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夏幕抬起头,望着眼前面无表情的男人。耍酷玩冷漠的男明星见过不少,通常很多是因为人设需要,但像司徒澜冷成这样的,还真没有,该不会这么好看的男人是……面瘫吧!! 想着想着,夏幕就真的往他脸上凑过去,想仔细看清楚来他这张脸到底是不是面部神经有问题。 面对忽然踮起脚尖靠近自己的那张脸,司徒澜终于破功,退后一步,露出极难得的情绪——有惊有悸。 但仅仅是这一点点变化,还是被夏幕捕捉到了。嗯,他应该不是面瘫。 “你还没回答我呢?你要带我去哪里呀?”总不至于月黑风高夜,好找个僻静之处杀人抛尸吧。 司徒澜收回了手,转身就走。 为什么夏幕觉得他好像……有点生气呢? “喂!你怎么又走了,等等我呀。”在这个鬼地方只认识他一个人,嗯,应该算是认识吧。其他人对自己真的都不太友好,不是想把她关起来就是喊打喊杀的,除了跟紧司徒澜,还有别处可去吗? 半个时辰后…… “司徒澜,我不行了,我爬不动了。我……我真的快死了!”夏幕杵着自己的膝盖,艰难地拖着几乎要残废的腿,一步一步往上挪着。她不记得自己已经走了多少个台阶了,但是抬起头看着阶梯尽头,还只能看到星点微光的山顶,只想死在这里算了。司徒澜说,他们要去到那里,那个叫什么‘寰宇殿’的地方。 司徒澜站在长阶上,负手转身,仍旧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正在努力往上攀爬的夏幕。他觉得自己已经走得很慢了,按照平时自己的脚程,最多一柱香不到的时间吧,而今天…… “司徒澜,我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去那里?你说……那是你的寖殿。可是为什么……我要去你睡觉的地方啊?”夏幕想着,等我爬上去,大概真的就要长眠在那里了吧。 司徒澜没有回复,他已经通过飞音传讯通知了七大主峰的峰主长老们在寰宇殿的‘断言堂’会合议事,此刻他们必定都正在等待着自己出现。几不可查的蹙眉后,他走下几步台阶,一把捞起几乎趴在地上的夏幕,袖子里的手法力一挥,两人便消失在了这漫漫长阶上。 等夏幕反应过来,她发现自己正跪坐在一个厅堂正中间的地板上,周围一群人正围观着自己,男男女女,年龄层跨度也很大,但几乎都带着一脸惧意,好像看到了鬼一样。嗯?!怎么回事?我不刚才还坐在石梯上只想休息一下吗?怎么……就到这里了?这是哪里?这些人是谁? “她……她是……”其中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女人,身穿紫色裘皮,云鬓间珠钗步摇,一派雍容华贵,此刻正颤抖着指向自己。 “不会吧,难道她就是那个夏幕。她……”另一个声音响起,是司徒渊。 “怎么会这样?还只是长相相似!” “不可能会是她,她明明已经……” “有道理,不可能会是她的。” 夏幕越听越听不懂,讲了半天,那个她,到底是谁也没听出来。懒得加入群聊,爬起来,拍拍屁股和大腿。手机没在身上,没有计步器,今天别说一万步的标准了,估计十万步也该走完了吧。 司徒澜已经走向厅堂上方中间的檀木太师椅中稳稳坐下,看着众人七嘴八舌,没有发话。 “可她确实是从‘云池’中被招魂而出的,定非普通人呐。而且,那圣女祠的结界她可以自由出入,又如何解释?”司徒渊道。 这句话夏幕却是听进去了,刚才在食堂里的时候,司徒澜也说过这话的——招魂而至! “请问……”夏幕一开口,众人都安静了,八双眼睛都聚焦在她身上。“呃……你们知道怎么把我送回去吗?”比起自己怎么来的,夏幕更关心自己怎么回去。“我真的不是故意出现在这里打扰你们的,我可以回去的,立刻、马上!只要你们能告诉我怎么回去。”哪怕这真是个梦,这么久了,也该醒了。 “你自何处来?”说话的正是蓬莱峰峰主——薛静,她也是七座主峰中唯一一个外姓峰主,且是一位女峰女。 “呃……我从横店来。我是一个演员,正在拍戏,不知道为什么,我从水里起来的时候,就变成这样了。”夏幕手脚并用笔划着,一天下来,她已经不确定和这些人彼此之间讲到最后是不是再讲同一件事情。 “横店在何处?”薛静听得认真,问得同样认真。 “……那你们告诉我,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吧。”鸡同鸭讲这么多回,夏幕微笑着绝望了。 “这里是月芽云间。” “我知道这里是月芽云间!”夏幕终于崩溃了。“今天已经很多人告诉我这个鬼地方叫‘月芽云间’了!可是‘月芽云间’是什么东西,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更不知道有这个地方的存在。这是哪里?不是在中国,那是不是还在地球上呢?难不成我现在是在火星还是外太空吗?我真的受够了!” 众人皆静…… 咆哮过后,夏幕的眼睛又红了。望着眼前这群人高深莫测的表情,夏幕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不争气地掉下来,他们一定以为她疯了。事实上,她真的快疯了…… “转生术。”一直坐在上座沉默不语的司徒澜突然开口。 “啊?!”众人一听,皆发出不可置信的惊叹。 夏幕也怔住了,司徒澜说的她没听懂,但是他一定知道自己从何来,要往何处去。她定定看着他,眼里又恢复了期待。 “可是转生术向来只是传闻,从未有人真正使用过或者见过呀。”云涧峰峰主——司徒远说道。 众人又是点头附和,确实,这种法术只有听闻,且是禁术,世上并无人修炼此术,连藏书阁中都只有过只言片语,没有此术的详细记载,难道当年她的修为竟已到了那般天地?!连转生术都修炼了! “门主此言可有证据?”映雪峰司徒常问道。 “猜测。” “……”众人。 “司徒澜,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是,如果你知道怎么送我回去的话,能不能拜托你了,快点把让我回去吧。你们这里,我真的一分钟一秒钟都不想再待下去了。”夏幕无视众人的惊疑,径自走到司徒澜面前。“拜托你了,让我回去吧。” “……”司徒澜道。“回不去。” 回不去?!什么叫回不去!为什么回不去!讲了这么半天,结果就是回不去!那讲得有什么意义!她要怎么办?她不要在这里!不要! 夏幕忽然感觉喉头一阵腥味冒出,用尽全身力气也没压下去,一口鲜血呛了出来,脚下一软栽倒在地,迷糊中感觉似乎有人托了她一把。她想,这次,她没咬血浆,吐的是真血,怎么搞得假戏真做了…… 第二章 请多关照(1) 夏幕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虽然醒了很久,但她迟迟没有起床,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结合昨天发生的事情,再加上司徒澜和那些人的对话,夏幕已经在心里七七八八做了无数个假设,也已经愤怒且无奈地接受了自己来到另一个完全没听说过的世界。既然不是梦,既然已成事实,过多的纠结也没有任何意义。那现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想办法回去。她始终坚信,只要能来,必定就能回去,路都是人走出来的,方法也还是得靠人找出来的。 翻来覆去,睡得头都疼了,只好爬了起来坐在床边,也不知道是跟谁在赌气,反正就是不高兴,一肚子的情绪。 “参见门主。”忽然听到门外有女生说道。 “醒了?”是司徒澜的声音。 “夏姑娘还未起,仍在房内。”女生回复。 司徒澜没再发出声音,大概是准备要走了,想到这里,夏幕飞快地跑过去,用力地把门打开:“司徒澜!你站住!” 果然,司徒澜停下,转身。 门口的那名女修被吓得一颤,对夏幕大喝:“不得无礼!” 司徒澜没说话,只是手一挥,那名女修便红着脸退开了。 “你们准备一直把我关在这里吗?”夏幕瞪着眼睛,如果他敢说是,她就准备上去亲手撕了他。 “并未。”司徒澜声音依旧沉静。 算你识像,哼!夏幕腹诽后继续问:“那你们准备把我怎么样?把我当成实验品,解剖还是研究?” “……”司徒澜:“你想回去吗?” “当然!”夏幕听此一言,眼睛一亮,就差点没控制住自己冲上去抱他的大腿了。“你知道我怎么才能回去吗?” “不知。” “……”你妹啊!不知!那你说个屁啊! “可寻方法。” “什么?”夏幕头一歪,这个司徒澜什么都好,就是讲话太节省了,多说几个字好像都浪费口水一样,急死个人。“你的意思是说,有方法,但是需要寻找?” “嗯。”司徒澜轻点头。 夏幕沉默了,他居然和自己想到一块了,确实,虽然现在还不知道通过什么方法能回去,但是她相信一定有办法,而司徒澜,居然也说有方法,只是需要寻找。更是坚定了夏幕的决心,仿佛沉沉雾霭散去后拔云见日般,虽然前途未可知,但总归是有了希望。这人啊,一旦有了希望,哪怕绝处缝生,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你觉得,我现应该怎么做?”夏幕小心翼翼地问。 司徒澜站在走廊处,往窗外望向远方,片刻后回头道:“修炼。” “哈?!” 夏幕站在寰宇殿门口的台阶之上,向下望去,两边郁郁葱葱古木林立,中间是漫漫石阶,竟一眼望不到底,腿脚一阵发软。想到自己昨晚爬上来的千辛万苦,又是何必。 “我们真的要下去吗?”她转头问旁边的司徒莫轩。 “是的,夏姑娘。”司徒莫轩微笑着应道。 “走下去吗?” “是的。” “有电缆车吗?” “……”司徒莫轩。 “呵呵,我开玩笑的。” “那……走吧,我们应该还能赶上巳时的课。” “巳时?是几点钟?”夏幕是真不知道这里的时间概念,问得真诚。“对了,昨天,谢谢你的披风。”她还记得,昨天所有人都对自己避之不及的时候,尽管眼前这个司徒莫轩当时也很害怕,但他是唯一对自己伸过援手的人。 “只是举手之劳,夏姑娘不用放在心上。”司徒莫轩声音温和。实在不知道她前半句话讲的是什么,那只好着重点放在后半句话上了。 夏幕一边走着台阶,一边侧头看着身边和自己保持一定距离的司徒莫轩,刚才他已经做过自我介绍了,也得知他是这座天地峰峰主司徒渊的首席大弟子。看起来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暖男一枚啊。 又是半个时辰后…… “我想知道……当初你们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把睡觉和开会的房子建在山顶上!每天这么爬上爬下,难道不累吗?你们不觉得这来回路上浪费时间吗?哎哟喂!不行了,我要再歇歇。”不等司徒莫轩回答,夏幕已经一屁股重重坐在台阶上了,毫不掩饰着自己的无奈垂着膝盖。什么上课不上课的,修行不修行的,都去见鬼吧!从昨天到现在,已经不记得是走了多少路,爬了多少个台阶。 “呃……夏姑娘,我们才走了一半。”司徒莫轩尴尬又有些无措地站在她身边,看到她粗放的举动,先是脸色一变,后又忽觉得可爱。整个月芽云间,向来门规森严,律法繁多且严苛。有哪个人敢像她这般放肆任性,又有哪个人敢像她这般任意自己的真性情。关于夏幕的来历,师傅和众长老们都没有过多透露什么,他今日也只是遵照门主的命令,先带她修行。自然不算同门,且连她现在是否为月芽云间的同修都不知算不算,是以客礼待之,还是以同袍之义待之,也是难为了这个一向资质过人、聪慧机敏的大师兄了。 夏幕惊得猛然抬起头,一双本就水汪汪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一脸惊悚:“What!才一半!” “……呵呵。”司徒莫轩。 夏幕决定不走了,打死也不再往下走了,等她好不容易走下去,是不是晚上还得再爬回来呢。想整死她直说啊,干嘛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太没意思! “我说小哥,咱们打个商量吧。今天要不就不去上课了?我昨晚才吐过血,还没有缓过来呢,现在应该是需要休息的时候,还这样跑上跑下的,对身体不好,你说是吧?”夏幕是满眼柔情的看着他。 司徒莫轩咽了咽口水,往后一步退:“门主说你昨晚是气急攻心而已,淤血吐出来是好事,休息一晚,今日更是要多活动,才不至淤血阻塞。” “可是光走楼梯也不是个事啊!对了,我想起来。我记得昨晚上去的时候,就是走了一半,然后不知怎么就没走了,司徒澜拉着我突然就到了你们那个断言堂。”昨天事情发生太多,以至于这么重要的细节现在才想起来,夏幕一拍大腿,嗨呀!亏了!“你能不能也这样,就是咱们‘咻’一下,就到下面去了?” “你……你说的是瞬移法术吧,我……我目前的修为能力还暂时无法带人使用。”司徒莫轩的脸红了,他的修为怎么能跟门主比呢?光是这样听起来,就羞愧难当了。 “啊?!”夏幕一脸失望。 “但……但我会御剑。”努力捡回一点点面子。 “啥?” “可男女授授不亲,我……我不能带你御剑。”说罢,司徒莫轩把脸别到一边,努力掩藏自己那怎么也藏不住的羞涩和尴尬。 夏幕没吭声,没太明白他说的御剑是怎么个御法,但如果是像剧本里写的那样,那还是不要了,恐高的人,还是脚踏实地的走走路吧。 巳时已过,两人终于一个走一个连滚带爬到了课室外。此时已经放课,众修士都在休息中,有的三五人聚在一起闲聊,有的在两两切磋比试,还有的趴在桌上睡觉,有的在翻书沉思,一派校园里课间的景像嘛。当看到夏幕和司徒莫轩走来时,忽然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一言不发盯着二人。夏幕猜到大约昨天自己怕是‘闹’出名了,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大师兄,她就是那个夏幕?”有修士凑到司徒莫轩旁边问道。 “嗯,是的。” “哦,原来这个人就是夏幕,看起来只是个普通人嘛,倒是有几分姿色。”另一个修士道。 废话,我明明就是一个普通人啊!什么叫几分姿色?姐姐我可是个拥有二十万粉丝的美女主播好吗?要不是来了这个鬼地方,指不定哪天我就一飞冲天,演出名堂拿个什么金鸡百花奖的呢! “大师兄,那她来论道堂做什么?” “和大家一样,听课,修行。” “什么?她也入了月芽云间吗?拜在哪个长老门下呀?你带她来的……难道是拜在了天地峰吗?”一个年纪看起来不大的女修问道。 “……未曾,是门主让我带她来的。”司徒莫轩其实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只好如实回答。 “什么?!门主!”众人眼里更是有惊疑,还有羡慕。 “她和门主能有什么关系呀?门主不是从来都不管咱们这些琐事的吗?” “……好了,别再问了。”司徒莫轩并不清楚里面的细枝末节,因此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师兄,那她到底是人是鬼呀?毕竟她是从云池里冒出来的呢。”另一个女修拉了拉司徒莫轩的袖子,垫起脚尖,扒在他的肩上轻声说。“连门主都惊动了,还让你亲自带她来课室听道修行,她该不会是什么邪魅妖女,魅惑了……门主吧。” “放肆!阿玲,此话不可再说,你不要命了!” 夏幕离他们站得近,自然是听见了那个叫‘阿玲’小美女说的话。哼!变向说自己是狐狸精的意思是吧,含沙摄影的说自己勾引他们家门主是吧。好! “哦哟!司徒莫轩。”夏幕先找了个没人的位置大刺刺地坐了下来,一手搭在旁边的课桌上,大声说:“麻烦你转告你家门主,今天我就不上去寰宇殿陪他睡了!走了这么多路,累死了,没力气侍候他了!” “……”司徒莫轩。 “……”众修士。 一片死寂,只有风声、树叶的沙沙声,以及那不知死活还在空中掠过的鸟鸣。 半晌,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刚才那个叫‘阿玲’的女修冲过来,怒指着夏幕道:“你!你怎能……怎能如此不知羞耻!” 夏幕眯起眼睛看着眼前也就最多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还没完全发育长开吧,生得到是眉清目秀,可预见过几年必是一个大美人。但是小小年纪说起话来怎么这么冲呢!可是若连她都怼不过,那自己这二十几年饭岂不是白吃了。“我哪里羞耻了?你倒是说给我听听。” “你你你,你!”阿玲气得脸色通红,手指发抖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你究竟是人是妖都还未可知,却敢攀附门主,不是无耻又是为何?”另一名女修看起来大些,也最多不会超过二十岁,看到阿玲说不上来,便挺身而出。 又来一个?!夏幕乐了,这里也不比自己混的娱乐圈清净嘛,果然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八卦,有八卦的地方就有是非,有是非的地方才像她熟悉的人间。“我是人是妖,你们门主昨晚就已有定论。还是说你的意思是司徒澜还没你搞得清楚喽?”故意把腔调说得暧昧不明,引人遐想。 “你……你胡说!我根本不是这个意思!”这名女修也被激得脸通红。 夏幕看着两个小妹妹气到浑身发抖的样子,憋笑得好辛苦啊。这时,又一名少年站了出来:“你放肆!门主的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 眼前半大的小子,大概是出来给姐姐们撑腰的,长得虎头虎脑,还挺可爱的,尤其肉嘟嘟的脸蛋,满满的胶原蛋白,让人真的很想上前去捏一把啊。“名字不就是给人叫的吗?你们门主自己都不介意我这么喊他,你急什么呢?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啊。” 小胖哥一听就要哭了:“你你你!你说谁是太监!!” “哈哈哈哈……”夏幕实在忍不住了,尤其是最后这个小胖哥脸上的肉随着身体颤抖的时候,看到被自己欺负的三个小朋友,作恶成功的愉悦感挡都挡不住啊。 第二章 请多关照(2) 正在这时,一个老头从课室内侧的屏风后走了出来,佝偻着背,发须花白,眼神却是矍铄灼亮,一扫而过后所有人都立刻闭嘴,那三个小朋友也把所有不甘心只好吞了回去,全部低着头快速碎步挪动,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这让夏幕一度想起自己读书时,班主任悄然出没的场景。 “夏姑娘,这是尹长老,你……快坐好。”司徒莫轩在她旁边的位置也坐下来,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 夏幕只好乖乖坐正来,毕竟人家看起来那么大年纪了还来教书,不管怎么说,还是应该要尊师重道的嘛。 本来还略带兴奋地想听听这个世界上课会讲些什么,结果夏幕觉得自己可能最多只坚持了不到半小时,就跨下阵下来。什么嘛!她完全听不懂那个老头再讲什么。且不说他讲的内容,自己这个插班生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本来就不容易听懂,他还咬文嚼字,多数带着文言文的说话方式,让人晦涩难懂。声音虽是洪亮,但无奈没有任何起浮,全都在一个平调上,没办点抑扬顿锉。就更别说和学生互动,讲讲笑话、开开玩笑、活跃一下课堂气氛什么的了。夏幕觉得他根本就是——在念经嘛! 转头看看,居然所有人都是正襟危坐,一个公然开小差的都没有,这也太不科学了。而且整个课室里,所有人都穿着统一的青色校服低着头,只有老先生一个人穿着一身雪白袍子坐于台上,一眼望去,简直就像是置身灵堂里,上面的人在念悼词,然后下面一群人在默哀,肃穆、**且沉重。 “喂,这课要上多久?”夏幕侧身问旁边的司徒莫轩。 司徒莫轩显然是个好学生,眼神游离,犹豫纠结了半天说:“快了。” “快了是多快?”夏幕一分钟也不想坐了,第一次盘腿坐这么久,麻了。 “……”司徒莫轩。 “可是,我脚麻了,可不可以换个姿……”夏幕还没有把‘势’字说出来,突然眼前桌上案架的毛笔就飞了起来,笔直朝夏幕的头顶袭来用力一敲,把她先懵后吓得愣是从位置上弹得三尺高,一阵鬼哭狼嚎:“啊啊啊!!!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毛笔为什么自己会飞啊?!” 本来寂静又沉闷的课室倾刻间就鸡飞狗跳起来,夏幕这陡然一叫一跳,自然把她周围几个正在认真听书的修士吓得魂飞魄散,尤其是胆小点的女修,也跟着又叫又跳了起来,这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连串的惊叫此起彼伏。最遭殃的莫过于坐在夏幕身边的司徒莫轩了,纵然自侍定力再好,也没躲过那一哆嗦。 坐于台上的尹长老万万也没料到会引发这样的效果,原本只是看到有人走神,略施法术小惩一下而已,此刻也是愣于原地半天没了动静。 毛笔‘啪’一声落回了桌面,夏幕已经跌坐在一米开外,死死盯着那只笔,生怕它又跳了起来冲自己来。“刚才那支毛笔……是不是动了?”不确定、不死心,问旁边的司徒莫轩。 众人总算从那令人颤栗的惊厥中缓过来了,所有人都朝这个方向看过来,包括那个始作俑者尹长老。司徒莫轩尴尬得实在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得了,但看着夏幕那真被吓到面如菜色的脸,还是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夏幕得到司徒莫轩的肯定,不禁倒抽了一口气:“嘶!那……它为什么会动?有鬼吗?” “噗嗤……”终于有其他修士没忍住笑出了声,然后连锁反应再次引发了课室里的哄堂大笑。 夏幕终于在这齐齐的嘲笑声中,找回了自己的魂冷静了下来,但还是一脸迷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课堂走神,尹长老敲打你而已。”司徒莫轩梗着脖子,对夏幕快速说完,就把脸转到一边去了,可不可以装作不认识她?想想不对,又转回来,伸手想去虚扶一下现下还是四角朝天的人。 “什么?!”夏幕一把打开司徒莫轩伸过来的手,‘噌’地坐直来,原来是那个老头在捉弄自己啊!气得狠狠地朝台上瞪去,便与同样望下来的尹老长目光短兵相接。 是她!尹长老看清楚夏幕后,身形不由一颤,同样坐了下来,只是他年龄大,威严又在,没人认为他是被惊的,只当他是不屑宵小罢了。 这位尹长老还未来得及听闻昨夜发生在寰宇殿的事情,自是不知道夏幕的由来。他摇摇头,心道:不可能!她已经死了十五年,怎么可能还在,断不可能是她。一定……一定是此女子与她长得相似而已。世间巧合颇多,人与人的相貌相似更不足为奇。况且,刚才这女子的举动轻浮夸张,哪里有当年她的半点绝世风华。 若是个普通熊孩子这样吓唬捉弄自己,夏幕必定是要上去理论一番的,该动手时就动手,绝不客气。可这次是个老头,还是老师,关键是他好像还有超能力!不对,这个地方称之为法术,那自己真动起手来不是要很吃亏?哼!算了,好女不吃眼前亏,这笔账先记下了,日后再算! 乖乖的又坐回桌子前,正正经经的,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再泰然地把那只敲打过自己的狼毫又放回笔架上,安静、得体、一丝不苟。 众人已经笑完了,再加上上边还坐着那位尹老头坐阵,一切又恢复到之前的静谧,所有人都坐回原处,挺真了腰板,继续听尹老头念经。 终于,在夏幕快要再次抓狂的时候,放课了。这便又到了午饭时间。 “哦,原来你们食堂还有这么好听的名字呢。余味堂,确实饭菜挺好吃的,吃过后唇齿间还真有余味留香。” “孙长老若听你这样夸他,肯定开心。”司徒莫轩领着夏幕前去用餐,边走边闲聊着。 “对了,吃饭要钱么?我没钱呀,你们食堂让进么?”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一茬给忘记了,虽然夏幕算不上一个英雄好汉,但也从不喜欢欠别人的情,当然,更不喜欢欠别人的钱! “……不要钱。”司徒莫轩道。 “啊?这么好!吃饭都不要钱的?”夏幕还真是吃惊了,没想到这里的福利待遇这么好呢,包吃包住啊。 司徒莫轩哭笑不得,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召唤而来的人,心想:她真是一个特别的女子,无论说话或举动,都是这么与众不同。不管她来自哪里,看起来都不可能是坏人。而且她没有灵力,更不懂法术,就不可能对月芽云间带来什么实质上的影响吧,尤其,她来到这里还是因为自己的失误。 因此,不知不觉间,司徒莫轩就在心里认定了,既然是自己把她召唤出来的,那必须就要对夏幕负责。 “对了,今天上午给咱们上课的那个老头,到底是谁啊?”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夹着菜,一边问道。夏幕觉得自己被吓得屁股尿流,丢了那么大的面子,总不能就这样算了吧。 “你说的是尹长老吗?”司徒莫轩不疑有它,认真回答:“他是云涧峰的长老,也是月芽云间指导新弟子们道经入门的长老之一。” “哈?刚入学的孩子就给他教?”夏幕一脸难以置信,那不是学习兴趣全都给他磨光了呀,一开始就这么枯燥,谁还想继续学下去呀!反正自己是不想学了。 “嗯,怎么了?” “呵呵,没什么,他多大年纪了?叫尹什么来着?” 司徒莫轩有问必答,仔细回想道:“嗯……尹长老已经六十有七了,至于名讳,好像是……尹佗士。” “啊?!一坨屎!!” “……”司徒莫轩用尽全力稳住,压下了自己差点扔了碗的冲动。 “大师兄。”忽然有个少女的声音叫道。 两人侧头一看,来人正是阿玲以及另一位刚才课前还跟夏幕打过嘴仗的女修阿玲。 这个阿玲显然与司徒莫轩是非常熟悉的,走过来便在司徒莫轩身旁坐下,拉着他宽大的衣袖晃了晃,一点也不避讳。夏幕意味深长、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的两人,八卦的习惯涌上心头。哦哟!有故事哦。 司徒莫轩本没有什么反应,自己与阿玲是同门师兄妹,对于这个小师妹,一直以来也是呵护有佳,但此刻却瞥见夏幕的表情和眼神,他就忽然站了起来,扯出了阿玲手中的衣袖,有点脸红又严肃地说:“何事?好好说话,切莫拉拉扯扯。” 约莫这个小阿玲从未被师兄这样冷遇过,竟坐在那里半天没反应过来,只是怔怔地看着司徒莫轩。“师兄……你怎么了?” 夏幕也一时也没明白,这两人怎么回事,她还以为本该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戏码呢,怎么看起来似乎又不像啊,难道自己弄错了?但那个小女生眼睛不会骗人的,夏幕一眼便看得出来,司徒莫轩这个师兄在她眼里可不仅仅是‘兄长’哦。 “找我何事?”司徒莫轩问道。 “师兄为何要跟这个人在一起用饭,而不来找我们呢?”这个小阿玲一堵气,也站了起来质问。 嘿!夏幕又懵了,她是招谁惹谁了,怎么这么多人看自己就这么不顺眼呢?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低下头快速继续吃自己的,懒得参合。 “……不得无礼!”司徒莫轩认真且严肃道,甚至语气里已略带严厉。 “师兄?!你居然为了她凶我!”阿玲跟着一声娇怒,攥着自己的衣角眼眶就红了。 司徒莫轩话从口出,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是过重了些,又看到从小宠到大的师妹此刻这般可怜的景像,木讷地想缓和一下气氛,手伸出想安抚一下,却又被吸引得驻足围观的人群所影响,僵在空中。倒是这边的夏幕看得都要犯尴尬症了,心想:哄女孩子还要想那么多,冲上去,抱一抱,什么问题不都解决了嘛。为了不被殃及,悄悄放下碗准备离开,却还是没有逃过一劫:“哼!你一出现不是媚惑门主,就是勾引我大师兄,我司徒湘玲绝对不会放过你!” 纳尼!!这无端端的指控都已经到这份上了,夏幕觉得不回她一仗还真不像自己的风格了。可刚想说什么,另一个女生就冲了上来,一把拉住了司徒湘玲的手臂,把她往旁边拽小声说:“阿玲,你太放肆了!这种话岂能在这里说的!还敢议论门主的是非,你不命了!” 说完又转向对夏幕彬彬有礼道:“夏姑娘,阿玲年纪小,还请不要和她计较。” 夏幕看出来了,那位姑娘是想保护这个司徒湘玲啊。但人家都说了小姑娘,不要计较,若是自己真上纲上线吵起来了,好像还真不合适。尤其现在刚到这里不久,情况都不熟悉,万一真杠起来了,也不能保证自己就一定能赢。得了,就坡下驴吧。夏幕不再说什么,只是冷笑一声盯着已经意识到自己口误,正羞愤交加的司徒湘玲看了看,转身朝余味堂外走去,留下一群还在伸着脖子看热闹的众修士们。 “夏姑娘,你要去哪?”司徒莫轩也追了出去。 司徒湘玲看着自己的大师兄居然没再看自己一眼,直奔夏幕而去,委屈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咬牙切齿道:“淑兰姐姐,我绝对不会放过那个夏幕!” 梁淑兰也是天地峰座下的外门弟子,此刻只好哄道:“好!等有机会,我和你一起收拾她。” 第二章 请多关照(3) 夏幕闷头走着,谈不上生气,最多有些无奈,这种桥段剧本里不要见得太多。小姑娘倾心少年,少年的心思却不在小姑娘身上,小姑娘便会忌恨所有出现在少年身边的异性。这不,自己也是挺无辜的。 “夏姑娘。”司徒莫轩跟在身后。 “你别叫了,我又不聋。”夏幕有些好笑地转身,心道:你个二货!跟着我干嘛呀,你那师妹还不得气上天,从此视我为眼中盯呢。“饭吃过了,接下来你们要做什么啊?” “……呃,一会是孟长头的剑术课。”司徒莫轩道。 “剑术课?”夏幕脑补着画面。 司徒莫轩点点头:“新入门弟子先由孟长老等先教导习剑基本招术和心法,有一定基础且通过导核后再由各峰长老各自施教。” “哦,原来这样。”也确实,夏幕之前听司徒莫轩说过,每个峰主下面弟子没有几百,至少也有八十,多的还远远不止。要是都由峰主来教,还不得累死。“可是我连剑都没有,怎么学剑术呢?” “没事,戎库里有,月芽云间多以剑修为主,我一会带你去选一把。” “嗯,也行吧。对了,你得帮我挑把轻点的,像你家门主那样的,我可拿不动。”说起剑,夏幕第一反应就是司徒澜那把明明看起来没几斤,拿起来却重得要死的剑。如果让她用那样的剑,还没砍到敌人,估计自己已累死在剑下了吧。 司徒莫轩原地愣住,震惊道:“你……摸过门主的雪济?” “什么雪济?” “就是门主的佩件。名唤雪济,乃是精钢天石混合纯玉炼石所粹之剑,通体银白无瑕,削铁如泥。”司徒莫轩道:“天下间,应该还无人能碰门主的佩剑吧。” “呃……不就一把剑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夏幕讪讪地笑了,没想到那把剑那么金贵啊,还好当时没给他弄坏,太吓人了。继而又道:“如果我跟你说,我昨天用他的剑打劫他,你信么?” “……”司徒莫轩。 夏幕也不嫌丢人地把昨天傍晚打劫司徒澜的事情绘声绘色地像是自己在做主播一样开讲起来,而司徒莫轩已经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来形容自己听了这个故事的感受了。 “说起来,现在想想也是被自己蠢哭,估计当时饿得脑子都秀逗了。他昨天明明穿的和我一样,都是白色的衣服嘛,明明和你们都不一样,我还要他的衣服。你想,我要真穿着他的衣服招摇过市,应该分分钟就会被抓出来了狂揍一顿了吧。哈哈哈……”夏幕成功的被自己的愚蠢逗笑了。 司徒莫轩良久张着嘴没合上,原谅他脑补不出那样的画面。 “好了好了,不说了,越说越觉得自己蠢到怀疑人生。快带我去选剑吧,对了,选剑也不要钱的吧?”人穷志短没办法,还是得再确认一下。 “……不要。” “好嘞!我都开始喜欢你们这了,真好,啥都不要钱。”夏幕已经开始迫不急待想要一把自己的佩剑了,不要钱的装备,不要白不要,嗯,一定要选把好看的。 站在戎库的剑室里,夏幕目瞪口呆中。这也太难选了吧! 架子上,墙壁上,密密麻麻地放着的,挂着的,数也数不清楚多少把佩剑,看得人密集恐惧症都要发作了。看看这个也好看,那个也漂亮,一付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模样。这个掂量一下,那个放在腰间比划看看,比逛街买衣服还让人无从决定啊。唉!剑室里居然没有镜子,太气人了,都不知道自己挂在腰间每把搭配出来的效果怎样嘛! 寰宇殿的断言堂内,司徒澜正坐于上方:“如何?” “已经查过了,云池内外未有特殊情况。莫轩他们当天练习的招魂法阵也未有查出什么错处,那个夏幕当真来得蹊跷。”临月峰主司徒明道。 “莫不是她当年真的修习了转生术?”司徒渊摸了摸自己下巴处那并不长的胡须,陷入沉思。 “确实,以她的性子,修习禁术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可若真是她回来了,那究竟是幸事还是……唉!”蓬莱峰薛静道。 众人一片沉寂。 “阿澜如何看待此事?”昭阳峰主司徒玄问,他与司徒澜是同门师兄弟,从小两人感情也是甚笃,因此众峰主中,也只有他习惯直呼其名,而非尊称门主。 “未可知,不置评。”司徒澜依旧简言意骇。 “那这个夏幕现在何处?实在不行,只能从她身上着手调查了。”司徒明道,若云池没有问题,那一定是这个人有问题了。 临月峰乃是月芽云间七座主峰中,与魔界最毗邻之处,圣女祠与云池都修建于此。因此众修士在修行到一定阶段,都会到云池练习招魂以及渡魂。修为不同,自然招出的魑魅魍魉也各不相同,通常而言,破晓后召出的亡魂一般是最弱的,方便那些年轻的修士们进行处理或超渡。但无论从云池里召出的是魔是妖还是怪,却是从未冒出过人来。 “莫轩已经领她去山下参加修课了。”司徒渊道。 “什么!就这样放她下山了?可安全?要知道山下都是些孩子。”木秀峰主司徒涵道。 “司徒涵,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就这样放她下山,什么又是孩子们就不安全了?就算真是她回来了,那也不会伤及这些孩子们的,她并不是嗜杀成性之人。你莫要这样辱她!”薛静喝道。 “我怎就辱她了!薛峰主还请把话说清楚了。当年的事情,难道不是他做的吗?月芽云间差点一夜之间倾覆难道不是因为她吗?!”说起当年事,司徒涵也气愤得一跃而起。 “你休要胡说!当年她只是……” “够了!”薛静还未说完,司徒澜突然站了起来。 众人皆是一惊,毕竟司徒澜极少带有情绪,不论是喜是悲是怒是嗔。 “唉呀!我说你们两也别吵了,事情到底怎么样,咱们到现在其实还没有弄清楚,就不要再为十五年前的事情争论了,都过去那么久了。”映雪峰主司徒常一挥折扇出来劝阻道。 见司徒澜和司徒常都这样了,薛静与司徒涵自是不再说什么,相看一眼,彼此哼一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再议。”司徒澜淡淡丢下两个字,便消失在原地。 既然门主都走了,在坐的几个人自然也是说不出个名堂来,只好相互作揖后各自离开。 “夏姑娘,你……选好了吗?”司徒莫轩在夏幕拿起第二十把剑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道。 “呵呵……”夏幕努力掩饰自己的尴尬,把手中这把剑也放下。这真的是比在商场里选衣服还要难啊!还真没有看到自己喜欢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看到合眼缘的,好看点的都重得很,轻点的嘛又看不上。要知道这是剑呐,可能一旦选择之后一直就跟随左右了,哪能这么随便呢。而且她还有份小心思,既然是不要钱的,那肯定要选个贵点的嘛。 “莫轩师兄,夏姑娘。”正在这时,一个青衣修士走了进来,作揖叫道:“门主在戎库外。” “什么?!门主来了!”司徒莫轩心头一滞,开始回忆上午发生的事情,应该没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吧,竟劳门主亲自来了。 “啊?他也来了。”夏幕讪讪地笑了,司徒澜是很好看很养眼,但他性子也未免太冷了,跟他在一起太累,尤其是讲话太累。还是更喜欢这些直来直去的小朋友们,身边的司徒莫轩就挺好相处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戎库,便见到午后的阳光下,负手而立的司徒澜,他高大挺拔的背影、随风而动的长发,确实一派仙姿绰约让人望而都觉得是一种亵渎。 “见过门主。”司徒莫轩快步走过去行礼。 夏幕虽然不懂这套规矩,但也学着司徒莫轩的样子依葫芦画瓢行了个礼:“见过司徒门主。”好歹人家是这里的老大,在他手下人面前,多少还是要给面子的,毕竟谁也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个地方混多久。 司徒澜似从神思中收回,侧身看了两人一眼,便对司徒莫轩道:“选好了?” 夏幕还在思考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司徒莫轩则已答道:“还未,夏姑娘还未做出选择。” 这两人在打哑迷呢,夏幕都懒得想他们在说什么。却见司徒澜对司徒莫轩挥了挥手,司徒莫轩便很知礼的退下走开了,这里就又只剩下他与自己两两相对了。 “剑,还未选好?”似看出夏幕没听懂之前的对话,便再重复了一遍。 “哦,你说这个。还真没,暂时没看到合适的。”嗯,夏幕其实更想说的是:我能拿得动的看起来都不太值钱,看起来值点钱的,我好像又拿不动。 “随我来。”说罢,司徒澜轻甩了衣袖又走了。 夏幕已经习惯了,提起裙摆一路小跑跟上就是,也不问要被带到哪里去。 不知走了多久,夏幕又感觉到体力不支了,但看着前面的背影,还是一咬牙追上。“司徒澜,我不想知道你要带我去哪里?但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还要走多久啊?我走得好累啊!” 司徒澜确实已经听到身后传来的呼吸声逐渐变得急促,脚步也愈发沉重,她果然没有一点灵力,不懂一点法术。转身,看着已经脸上有薄汗的夏幕,道:“圣女祠。” “啥?”圣女果倒是知道,挺好吃的,可圣女祠是什么。 “寻剑。”再次只有两个字。 “呵呵……”夏幕努力联系着上下文,分析着司徒澜想表达的意思。难道是去那个叫圣女祠的地方,找一把跟自己比较合适的剑?太麻烦了吧,实在不行,就在刚才的剑室里随便挑一把好了嘛,至于走这么远么。“唉呀!没关系啦,反正都是免费的,随便给我一把就好,我不挑就是了。不用特意麻烦你了,你可是门主耶,日里万机的,挑把剑这样的小事情,叫司徒莫轩陪着我就好了,他人真的很好,很有耐心的。真不用麻烦你啦!” 司徒澜闻言,未置可否,朝夏幕走近一步:“司徒莫轩?” “对……对呀。”怎么觉得好像他的脸更冷了。“主要是我不想再走路了,你们这里山头太多,范围太大了。你这个地主可能已经天天走习惯了,可我不一样啊。”夏幕在心里嘀咕:要知道我可是天天出门都是打车,连脚踏车都不太会骑的,最多也是在健身房里跑跑步而已。哪像现在这样,成天漫山遍野的乱窜,又不是平坦的大马路,时常一脚高一脚低,还穿着个长长裙摆的戏服,要是换身轻便的运动装和旅游鞋,也会好点的吧。 “不想走路?” 复读机吗?夏幕心里一阵白眼翻过:“对呀,你不是会那个瞬间移动的法术么。我们就不用一直走路了呀,司徒莫轩说他带不动我,但我觉得你……” 还未说完,司徒澜已经忽然一把揽住了她的肩,面对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和触碰,夏幕一时语滞,等反应过来,居然真的已经在圣女祠的结界外了。“……法力高强。”话总要讲完,不然憋得慌。 “走吧,结界内无法使用法术。”难得司徒澜会解释一件事情。 夏幕还是无法想象这个瞬移术到底有多神奇,但如果有可能,一定要好好学习一下,对于自己这种懒人来说,那真的是太实用了。 “结界是什么?就是这层空气吗?”夏幕用手戳了一下眼前明明看不见,却能清晰感受到的一层类似薄膜的东西。 “……是。”难得有司徒澜解释不来的一件事情。 “我记得昨天跑过来的时候,跟在我后面的另外三个小朋友都被震飞出去了,可为什么我能进来呢?这个是有什么讲究吗?”夏幕边走边继续问道,这个实地现场实践,可比上午那个‘一坨屎’讲的课更容易懂得多了。 司徒澜侧头看着身边一脸好奇的女人,答道:“能进入此结界的人,必须修为极高,他们三人只是初阶而已,自是无法进入会被阻拦。” 夏幕第一次听到司徒澜的嘴里说出这么多字,不禁莞尔。转念一想:“不对呀!那我更差呀,我根本就没有修为嘛。那我怎么进来的?” “我也不知。” “还有你不知道的呀?我还以为在这里,你是上天入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呢。” “怎会。” “怎么不会,你不知道那些小朋友只要讲到你的时候,那神色都不一样了,那崇拜的眼神哦!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天,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呢。”夏幕羡慕道,要知道她做了多少努力才吸得那么点粉丝,而司徒澜就这样冷冰冰的一张扑克脸,却能出场自带光环,吸粉无数,唉!人比人,气死人啊! “……”司徒澜。 夏幕又看到了那座建筑,屋不像屋,庙不像庙的。青砖黛瓦,朱墙琉璃,房檐上还挂着一排八角铜铃铛。明明是午后时分,但还是让人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觉。这次她能清晰感受到,自从进入结界后,这里面似乎突然就安静了,除了自己和司徒澜说话交谈的声音,竟然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连风都没有了,树叶和草一动不动,更没有看到任何活的生物。若不是阳光正好,旁边还站着个大活人,她一定会起鸡皮疙瘩,然后立马调头赶紧离开的。但是说来也奇怪,为什么这里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呢?不仅仅是因为昨天傍晚来过,好像还在梦里见过,具体的又说不上来,似乎自己曾经在这里待过一般。这异样的感觉,让夏幕都没有再说话了,只是皱眉在回忆里搜寻着蛛丝马迹,却又无法找到与之相匹配的信息。 “这……就是你说的圣女祠?”走到大门口,两人停下来,夏幕问道。 “是。”司徒澜答。 “里面……有圣女吗?” “没有了。” “那叫什么圣女祠?”夏幕不解,就好像庙里没佛了,还能叫庙么? “曾经有。” 夏幕看到司徒澜的眼眸更淡漠疏离了。曾经有?现在没有。那圣女去哪里了? “我们……要进去吗?” “是。” “怎么进?这外面没门闩,说明是从里面锁的呀。可你又说圣女不在了,里面也明显没有人住的嘛。”夏幕说着便往前走到门前,上手就去拍门,想证明里面确实无人。但手刚碰到那扇暗红色的木门,竟然‘吱嘎’一声,门朝两边开了! 吓得她本能往后缩,要不是司徒澜扶了一把,估计就要摔在大门外的台阶上了。这也太恐怖了,鬼宅么?!顺手一把紧紧抓住扶着自己的司徒澜,一个闪身到了他身后,再探出半个脑袋来,惊魂未定又可怜兮兮地问:“这门为什么会自己开啊?” “走吧……”司徒澜侧头看着自己的外衫,已被夏幕扯到了肩膀以下。 若是月芽云间的弟子们看到不仅敢有人打劫他们门主的衣服,更敢上手脱他们门主的衣服,真不知会作何感想了。 夏幕没有放手,依旧紧紧攥着司徒澜。里面一切都是未知的,虽然这是白天,但谁知道会有什么东西冒出来,刚才那门突然打开,真的已经把她的魂都吓飞了,也大概是魂都不在了,才没有来得及鬼哭狼嚎喊出声来丢人。“你先走。”轻轻推了一把司徒澜。 “……”司徒澜抽了抽自己的衣服,失败。在看到身后惊弓之鸟、如临大敌般瞪着圆目的人,只好缓慢地移动着脚步往圣女祠内走去了。 夏幕就这样跟在司徒澜身后牢牢拽着他的衣服,亦步亦趋,小心翼翼。 两人就这样拉拉扯扯走进了圣女祠的大门,夏幕仔细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花草树木一切安好,甚至可以用郁郁葱葱来形容,明明没有人打理,却在这寒冬里也没有任何破败的迹象,仿佛主人只是刚离开了一样。天井内,有一个小小的池塘,一眼望去清澈见底毫无波澜,只是里面没看到有鱼或任何生物存在。 刚走进大门内,两扇门居然又毫无征兆地‘嘎吱’一声自己关上了。这回,本就精神紧繃的夏幕终于跳了起来,一边尖叫着一头扎进了身边的司徒澜怀里,死死地抱着这唯一活物的腰,不肯抬头,不肯撒手。 司徒澜也未想到夏幕会这样的举动,怔在原地,半天没动,一双手举在半空中,不知所措。只是那张脸上终于出现了淡淡的绯红,那双淡漠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泽。 “司徒澜,我们走吧。”夏幕快哭了,在他怀里闷着头喊道:“我不想进去了,也不想找什么剑了。没有就没有吧!大不了我不要剑了,这里太吓人了。哇……” 司徒澜的面部难得抽了抽,道:“里面什么也没有。”思考片刻,终于把手放在夏幕的背上,虚拍了拍,叹口气又道:“有我在,你别怕。” 也不知是否司徒澜的安慰真起了作用。终于,夏幕慢慢缓过来了,抽抽噎噎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双手还是紧紧抱着他的腰,只见司徒澜正低头看着自己。逆光中,夏幕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是觉得躲在他高大身躯的怀里,有种莫名的安全感,似乎真的只要有他在,什么都可以不用怕了。 “你先放开。”司徒澜见到怀里人抬起头来,一双本就水灵灵的大眼睛还是潮湿的,眼角都是绯红,瘪着嘴巴欲泣不泣地仰头看着自己,忽就觉得心头一阵燥热。只好自己先举起虚放在她背上的双手,再对她说道。 周围又是一片寂静,惴惴不安地放开了司徒澜的腰,但还是没放开抓着他衣角的手。“我们快点拿了剑就走吧。”夏幕一刻都不想多待了。 走廊上的木地板依旧光泽亮丽,不染纤尘,浅桃色纱帘垂直落下。夏幕不禁多看了两眼,是自己喜欢的颜色呢。两人走过院子,进了正中间的那间屋堂,一派女性又清冷气息的摆设。软榻上铺着白色的长毛毯,屏风上画着似在风中飘零的粉色花瓣。案几上有古琴、有香炉、有笔架,上面的狼毫似乎还未干透,宣纸铺于桌面上。堂间主坐旁,还摆着一个檀木桌,上面架着一管白玉长笛。不知为何,夏幕一眼就看中了它,当真是漂亮极了。 “那是?”夏幕指着那管长笛问。 “那是‘长安’。”司徒澜答。 “长安?” “长生未歇,天下初安。” “……什么意思?” “那是她的法器。”司徒澜望着长安的眼睛又陷入了淡漠的琉璃。 “法器?”夏幕又傻了,难道之前这个圣女是拿笛子打架的? “长笛横彻,退敌万千。”司徒澜轻声道,似在自言自语。 “哇!你们家圣女这么厉害的呀!”夏幕由衷佩服道,能让司徒澜如此称赞的,想来也不是个普通的角色吧。 “……”司徒澜。 “那个可以摸摸吗?”夏幕越看是越喜欢,虽然自己并不会吹笛子,但女生都是这样,看到漂亮的东西,总还是想上手的。 “试试。”司徒澜道。 “那我拿起来看看喽?”征求了他的同意,夏幕把笛子拿在了手中。 不知是什么材质制作的,轻盈又不失质感,通体晶莹剔透,温润光泽。很想放在嘴边吹一吹,但一想这是别人的东西,还是看看就好。一抬头便看见司徒澜盯着自己,目不转睛不知道在想什么。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夏幕却真真实实感觉到他在震惊,还有——无法言说的痴迷。 第三章 长安长生(1) “你怎么了?我这样有什么问题吗?”夏幕弱弱地问。 “你会吹吗?”司徒澜不答反问。 “可以吹么?但我真不会吹,没学过。”夏幕老实作答。 “试试。” “啊?好吧”夏幕便不在纠结,举在嘴边认真的吹起来。 片刻后…… “这笛子是坏了吗?”夏幕气道,吹不出曲子来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连响都不响就不应该啦!这也太丢人了吧! 司徒澜无声的叹了口气,道:“无事。” 好吧!就算你说有事也没办法,吹不响就是吹不响。夏幕心道:我真的用力吹了。顺手把笛子放回原处问:“这里有剑吗?你不是带我来找剑的吗?” “那就是。”司徒澜还是盯着长安。 “啥?”夏幕顺着他的眼光也看着玉笛,别欺负我读书少,笛子和剑我分不清吗? “长安,亦是剑。”司徒澜解释。 “你逗我吗?”夏幕哭笑不得,一把重新抓起长安,就往司徒澜手里塞:“你把它变成剑给我看啊!” 司徒澜未接,只是看着夏幕道:“剑时,它唤长生。” “哈?!长安变长生?笛子就是剑?”原谅她脑补不出来。“……那它怎么变成剑呢?” “必要时。” 呵呵!必要时?说了和没说一样吧。“你说带我来这里找合适我的剑,难不成就是指它?” “是。” “……行,你说是就是吧。”这里都是你的山头你最大。况且看起来这把玉笛比剑室里的那些剑都要值钱,那自己也算捡了一个大便宜啦。“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司徒澜点点头:“走吧。” 重新回到练剑台时,夏幕手中多了把玉笛,司徒莫轩一脸茫然问:“这是你选的……剑?” “呵呵,你们家门主说它是剑,那它就是剑!”终于活生生的知道什么是指鹿为马了。 “……”司徒莫轩。 “我今天第一天上课,肯定也上不了手呀。你们这些就算是刚入门的修士,哪个拉出来我也不是对手啊,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今天我就在旁边看看吧。”夏幕说得认真,毕竟刀剑无眼,若在这里被捅死或是划伤,那都是无比冤枉的吧。 “那好。”司徒莫轩点点头表示同意,正在这时,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修士往人群中走了过来,依旧是标准的青衫服饰,一丝不苟。他身后还跟着三名年轻的修士,但看起来应该有二十多了,比练剑台上这群小朋友还是明显成熟老练得许多。“那是临月峰的孟长老,后面是临月峰主座下的师兄们,协助孟长老授习剑术。” “哦,助教啊!”夏幕了然。看着四个不苟言笑,一脸浩然的男人,这里什么都好,就是气氛太严肃太压抑了。 学着其他修士,夏幕挑了最后一排的角落位置站定,认真地看着大家在练剑,还真别说,确实挺像那么回事,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众人一起练习更是气势如虹,排山倒海一般。连她这个观众都忍不住想要跃跃欲试。 两个时辰后,已近黄昏,夏幕觉得这个下午倒是时间飞快,像是看了一场大型的武术秀,还意犹未尽。每次课程结束后,都会有一段时间给这群少年修士们练习切磋,或是向三位助习师兄们发起挑战,这次亦不例外。 夏幕拿着长安在人群外凑着热闹,有几个自我感觉良好的小青年向三个助教们发起了挑战,在一些加油和起哄声中,那几个小青年相继落败,大概这种场面每天都会发生,所以大家也没有觉得奇怪。直到一个少女的声音再次响起:“夏姑娘,在下司徒湘玲,想与你切磋一二,还望夏姑娘不吝赐教。” 本来伸着脖子看热闹正看得兴头上,忽然听见有人在跟自己说话,接着就明显感觉到所有目光都聚焦到了自己身上。夏幕转身看着一脸坦然的司徒湘玲,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这个小姑娘怎么回事,还就缠上自己了呢? 显然众人中也有些听过‘夏姑娘’的传闻了,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毕竟能让门主看中且花心思的人,必定有她过人之处。 “阿玲姑娘,你太抬举我了。你看,我一个连剑都没有的人怎么跟你切磋呢,是吧,甘败下风了哈。”夏幕觉得自己是个能屈能伸的好汉,明知道打不过干嘛要硬着头皮上呢,找死吗? “夏幕,没剑的话,可以找人借一把。这都还没动手,你就认输,是瞧不起我吗?”司徒湘玲不依不饶。 “对呀!我就是瞧不起你,不想和你打,怎么了?”有些人啊,你好好跟她说是没用的,那只好用怼的喽。 “你!夏幕,你也太狂妄了!”司徒湘玲脸都气红了。 “你真的好奇怪啊。我认输,你觉得我瞧不起你。我说我瞧不起你,你又觉得我狂妄。小美女,我要怎么说你才觉得我是真心实意的呢?” “夏姑娘,只是课后练习而已,何必这样损人呢,阿玲只是想和你切磋一二罢了。你才来,不知道,但这个规矩在我们这里实属正常。”梁淑兰又出来替司徒湘玲说话了。 “我损她哪里了?你也说了我才来,剑都没有,就来找我切磋?确定不是想欺负我,要我命的?”夏幕也懒得客气了。 梁叔兰还未来得及回话,那边司徒湘玲居然直接抽剑挥出,朝夏幕刺了过去,就连站在不远处的司徒莫轩都未来得及做出反应。 夏幕第一直觉是:完了!死定了!那是不是挂了就能回去了? 本能的双手护在面前,长安自然也横在空中。只是‘铛’一声,半天被剑刺中的痛感迟迟未出现,夏幕只好睁开一只眼,却发现司徒湘玲不知为何,手中的剑已经飞了出去,而她本人也跌在了旁边梁淑兰的怀里。 “嗯?”发生什么了? “阿玲,你没事吧?”梁淑兰扶着司徒湘玲急切地问道。 司徒莫轩也快速走了上来,只是站在夏幕和司徒湘玲中间,又定住了,不知该先往哪边。正在这里,忽然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胡闹!” 众人立即让开一条路,夏幕这才看清楚,说话的人正是那位孟长老。只见他一脸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阿玲,既是切磋又何须下杀招,若不是我阻拦下来,难不成你是想在这练剑台上惹出人命,让她血溅当场吗?!” “孟长老,我没有,我只是想……”司徒湘玲委屈道,这个罪名若被座实,可不是好玩的。 “闭嘴!你在天地峰主司徒渊那里怎么撒娇横行,那是你的事情。这里是练剑台,是我孟然的地盘,若想在这里生事,休怪我不客气!” 吼吼!看样子小美女平时风评就不佳呀! “你……是夏幕?”孟然再看向还双手交叉护在面前的女人。心中一阵怒骂:是有多蠢!被人拿剑刺,而她居然不还手不躲闪,还用手挡在眼前,难道她以为自己刀枪不入,还是以为她闭上了眼睛那剑就会消失吗? “嗯,是我。”夏幕有种死里逃生的虚脱,真的是要谢谢眼前这个孟长老啊,救了她一条小命。 “你手上拿的是……长安!!!”孟然看清楚夏幕手中的玉笛时,猛然瞳孔一缩。 “对呀,你也认识这把笛子么?”说着,夏幕便把长安递向前。 “你你你!你从哪来的?你你你,你怎么会有长安?”一干年纪小的修士都愣住了,一向雷厉风行的孟长老怎么突然就口吃了,而几个年龄偏大的修士,在听到‘长安’后,先是低头沉思,后又和孟然一样,一脸吃惊。 “司徒……就是你们门主给我的啊。”在人前,还是保持对司徒澜的尊重,尽量不直呼他的名字吧。 “门主?!” “嗯,今天刚从圣女祠拿出来的,他说这是剑……”夏幕说到后半句,声音马上小了下去,一点自信都没有,说它是剑,自己都不信。 “长生?”孟然接话道。 “咦?你也知道?难道它真的会变成一把剑吗?”夏幕愣住了,难道司徒澜真的不是忽悠她的。 “……日后或许你自己会明白。”孟然不再说什么,只是回过头狠狠瞪了一眼司徒湘玲,而小阿玲也心虚地别开了脸。 这晚,夏幕没有回到寰宇殿去,理由很简单,那台阶是真的会爬死人吧。明天一早还要再爬下来上课,是要她的命么?于是向司徒莫轩请求就在这山下给自己找个地方睡觉就好,反正自己跟着剧组走南闯北多年,随遇而安的能力超强,经常是在片场时,靠在椅子上都能睡着。司徒莫轩在征求了他们那位门主的同意后,便给她在客舍处安排了一间干净的屋子,还是单人住的,还是个比自己租的那个小房间更为宽敞的小套间。可把夏幕给乐坏了,高兴得里里外外转了两圈。 入夜后,夏幕本来以为累了一天很好睡,没想到却难得失眠了。没有手机、没有电脑、连音乐都没有,周围都静得出奇。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坐起来,把玩着今天刚弄到手的‘长安’。可是无论她怎么用力,怎么用巧力,‘长安’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倒是夏幕已经吹到脸色发绿、上气不接下气,严重缺氧了。若不是看它材质金贵,精雕细刻,夏幕真想把这根将自己耍得团团转的棒子给扔了。摸索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机关按钮之类的,笛子变成剑!怎么变呢?难不成像变形金钢那样吗?想到头疼也想象不出来呀!只能气到把它重新塞回枕头下面。 无奈地倒在床上,呈大字形状摊开,回忆起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如同电影一般,一幕幕在脑子里辗转播放…… “咦?这是哪?”夏幕发现自己站在一棵花开得正茂盛的樱花树下。怎么这个场景如此眼熟呢?原地转了一圈,才想起来,这不正是临月峰上的圣女祠外面吗?她记得有一棵很粗壮的樱花树,即使在冬天,居然也能花开飘零,鲜艳荼蘼。再一低头,发现自己的衣服什么时候就换了呢?明明原本今天穿的是青、白交叠的麻布衫,怎么这一会身上穿得却是一套如樱花般艳丽粉红甚至抢眼的丝绸罗衫呢?仔细看,上面还绣着细碎的花瓣纹露,且不知是用什么线绣的,竟能闪烁如同荧光。长裙分明是量身订做,逶迤触地却不累赘,袖摆处还有轻纱相掩,即使没有镜子,夏幕也能想象到此刻自己一定美不胜收。 是夜,无云,只有一轮弯弯的月芽缀于当空。周遭一片寂静,更无一人。奇怪了,我不是在客舍里睡觉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夏幕只好走动起来,却并无方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凭感觉走着走着,她居然看见了圣女祠,白天正午艳阳当空,她都觉得这圣女祠让人毛骨悚然,但此刻大晚上走到这门口,竟然一点惧意都没有,就好像要回家了一般。知道那扇看似沉重的木门即使不用力推也会开的,果然,自己的手刚碰到它,门即自动朝两边打开了。 夏幕慢慢走了进去。记得结界内是没有风,也没有声音的。但不知为何,此时不知从哪刮起一阵微风,枝头的树叶随之‘沙沙’轻颤,屋檐下的八角铜铃也轻摆起来,发出了清脆的‘叮铛’声,空灵且悠远…… 然后草丛里突然飞出了点点星光,漫天散下。夏幕仔细一看,是荧火虫?! 这个季节,怎么会有荧火虫?圣女祠里会有活物?但柔和的夜空下,荧火虫飞舞得那么美,如梦如幻,美得令夏幕已经分不出多余的心思去思考什么了,只是驻在原地,抬起头来看着它们。 “我在这。”一个声音响起。 没有被这乍然出现的声音吓到,反倒是仿佛早就知道还有一个人存在一般,夏幕自然地转过头循声望去,模糊不清的黑暗中,她看见廊下的阴影处,站着一个身影,只见轮廓。那是一个男人的身影,可是,他是谁…… 没有朝身影处走去,只是顺手拿起手上的长安放于嘴边。 咦?长安什么时候在手上的,想不起来了。均匀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吹出,长安竟然响了。寂静的夜里,笛声悠扬而起,清脆与柔和相应,委婉与清亮并存。宛如天籁,怡人心脾! 并且,长安在响奏的同时,笛身还泛出了柔美银亮的光泽,与漫天飞舞的荧火虫们似在遥相呼应。 “笃笃笃……”耳边响起了一连串的敲门声,终于把夏幕吵醒了,迷迷乎乎睁开眼,才发现太阳已经晒进了屋子,洒在了她的床上。什么嘛!搞了半天,又做梦了。唉!“我醒了,你别再敲了。” 夏幕极不情愿地坐起来,难得自己在梦里美得像个主角,却被这样生生打断了,一点好心情也没有了。打开门,只见一个年龄和自己差不多的女修站在门外:“你找谁?” “夏姑娘,我是映雪峰坐下弟子,名唤司徒梦燕。已经辰时了,大家都已经用过饭,一会就要上早课了。莫轩师弟托我来喊你起床了。” “辰时?是几点?”夏幕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不耻下问道。 “呃……大家已经用过早饭了。还剩你……”司徒梦燕道。 “哦,这样,那行吧。谢谢你啦,我一会就去。”夏幕眯起眼睛点点头。“哦,对了!上午上什么课呀?不会又是‘一坨屎’念经吧?” 司徒梦燕狠狠一把扶住了门,才没有跌倒在地。一坨屎!!她说的是尹长老吗?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上午是蓬莱峰的谭长老,修的是草药课。” “哦,知道了,谢谢啊。一会见!”夏幕努力忍下了一个哈欠。这就是失眠和早起的对立关系呀。 第三章 长安长生(2) 夏幕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连早饭都没吃。一是因为又抓紧时间睡了一个回笼觉,二是因为没太睡醒自然食欲也不佳,况且不吃早饭对她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 “夏姑娘,昨夜没休息好吗?”司徒莫轩关切地问。 “嗯,失眠了。”夏幕揉揉眼睛,点头道。 “可是客舍内不舒适吗?那我今天再重新安排一下,换个地方。” “不了不了,那里很好,也挺舒服的。只是我的生物钟比较习惯晚睡晚起罢了。”夏幕摆摆手,可不想再换来换去的麻烦死了。 “生物钟?” “呃,就是作息规律。”脑子有点迟钝地又开始发起呆来,不由想起昨晚的梦。“对了,莫轩,你们圣女祠里为什么没有圣女啊?她去哪了?” “……圣女祠!”司徒莫轩一时不语。 “嗯,怎么了?” “那……那是月芽云间的禁地。圣女,也是月芽云间的噤言。” “为什么?难道是因为结界,你们都进不去吗?还有她怎么了,为什么是噤言?即是圣女,还不能说的吗?” 司徒莫轩被一这连串的问题问住了,低头思咐片刻道:“嗯,圣女已经离世了,算起来据今已经十五年了,那时我还太小,具体情况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圣女祠的结界据闻是她在逝世前布下的,而整个月芽云间能进入那里的不足三人。” “啊?她已经死了十五年啦。”不知为何,夏幕心头竟然一阵莫名刺痛。“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那时我才四岁,太小了,只依稀记得月芽云间经历了一场翻天覆地的大难,圣女好像是战死的。”司徒莫轩也沉默着,似在回忆。 “什么大难?你们圣女都战死了。还有,她怎么就成了你们的噤言呢?她活着的时候很厉害吗?”夏幕追问道。 “我不记得了。她活着时,我也没见过她两次,况且当时年幼。自她去世后,月芽云间长辈们就无人再提及她,我们这些晚辈自是不知了。但她确实曾是月芽云间的骄傲,不仅仅是月芽云间,可以说,她是整个人间的守护者。”司徒莫轩的眼神换上了坚定无比的。 “哇哦!你们圣女这么……”牛逼啊!居然可以强大到守护人间!忽然间就好想见见她,这个如神话一般的传奇女子。 “夏姑娘,坐好吧,谭长老来了。”司徒莫轩道。 “哦,好的。”有了昨天上课的教训,夏幕赶紧整理了一下衣服人也坐正了。便看到一位也就不到三十岁的女修坐在了主讲台上。那个人就是谭长老?哎哟,估计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嘛,人家都是长老了能授课了,再看看自己,哎西吧…… 这位谭长老名唤谭幽韵,是蓬莱峰座下主司医药的长老,或是年龄,或是修医,谭幽韵和其他不苟言笑的长老们比起来,可算得上是春风和睦了。她嘴角常常噙着一丝浅笑,似有若无,也不像其他人的冷若冰霜难以靠近,因此她的课上大家都显得轻松很多。 但夏幕整个上午却没有太多心思,手里把玩着长安,内心疑问实在太多了,但似乎又有什么正在抽丝剥茧中慢慢浮出水面。 夏幕午后正准备去找司徒澜问清楚。按年纪算,当时那位圣女死的时候,他应该也有十七八岁了,而且又是现任门主,所以无论那段往事里面有什么秘辛他应该都会知道才对。但正在这时,却得知司徒澜居然昨夜就去闭关了,需要七天。也就是这说这七天内,谁都无法见到他的。一肚子的疑问无法得到解答,对于夏幕这种人来说,也是憋得难受啊。以至于一天课下来,都记不太清楚那些长老们说了什么,只知道今天学过药理和符篆的一些相关内容。 躺在床上七滚八滚又失眠了,今晚,不知为何,居然伤心了起来。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已经有几天了,但每天都是惊心动魄地渡过,今天难得安逸了,没想到思绪却更多了。她开始想念自己那个世界的人和物,甚至是被自己嫌弃过的所有。叶小菲不知道怎么样了,当他们拍摄完后发现池塘里的自己不见了,会不会找自己呢?会不会紧张,会不会也和自己这边一样无措惊慌,还是没有人会在意,少了一个人就少了一个人吧。 其实夏幕从小是个弃婴,在孤儿院长大,连父母是谁,长什么样都完全不知道,她曾想过,八成是哪个失足少女,无奈生了她又没办法养她,只好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把她扔在了河边。因为她懵懂时福利院的老师们曾说过,她是在婴儿时被人在河边捡到,然后没人认领,才被辗转送到那里的。据说那时候,她应该才刚出生。想想那个扔掉她的人也不容易呀,要么就是刚好在河边生下了她,要么就是一个人偷偷在刚生完孩子时还要溜到河边,只为了将她遗弃。 或许是从小都没有体会过所谓的父爱母爱,夏幕倒没有那种纠结和怨恨,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概念。她从小就知道过日子不易,开始讨生活后更是能理解其中酸楚无数,如果当初扔掉她的人,能因此过得更好,那扔了就扔了吧。谁也不为谁而活,世间人,谁又不是把自己摆在第一位的呢? 只是叶小菲,不知道现在如何了。毕竟她是那世上与自己为数不多的亲密联系,她和自己不一样,她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她的父母恩爱如初,还有一个调皮捣蛋的弟弟。两人是在几年前的工作中认识,一见如故,成了至交好友和闺蜜。但就算自己离开了,她应该也不至于会有什么颠覆性的影响吧。唉…… 把长安重新从枕头底下抽出来,吹了半天,仍旧没有半点响动,无比气馁地甩到一旁。梦果然只是梦!那月若流金、幻影如梭中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是,梦里那个月下长廊中的男人是谁呢?想了半天没结果,重新把长安捡了回来,贱兮兮地抱在怀里,慢慢睡去了。 第二天,倒是醒得早,都没人来叫她,她就已经自己起床洗漱完毕到了余味堂。没有偶遇司徒轩,只好自己一个人吃着早饭。吃饱了,再一个人去上课的路上。 “夏姑娘。”正低头走时,忽然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白衣胜雪的男子站在自己身后。 “你是?” “在下司徒玄,是昭阳峰峰主。”司徒玄走近夏幕,微微双手一合行礼道。 “呃……”这人是谁?没办法,这里峰主和长老太多了,真的记不清啊,加上这月芽云间差不多有一半人以上都姓司徒吧,这要一个脸盲咋整呢?但夏幕还是镇定地依样作揖行礼道:“见过峰主。” “夏姑娘欲往何处去?” “嗯?上课啊。” “原来如此,这几日夏姑娘在月芽云间过得可好?” “好,很好,非常好。”最怕这种不认识的熟悉人,对你突如其来的关心。夏幕实话道:“这里吃不要钱,住不要钱,学习不要钱,还有免费的工作服,当然好了。” “……”司徒玄。 “你找我有事?” “没,只是路过,恰巧看见夏姑娘而已。”司徒玄笑道。夏幕晃了一下眼,哎呀呀!真没想到月芽云间还有会笑的男人啊,太不容易了!这哥们长得也挺好的,一看就是个书生般的谦谦君子,尤其他一笑的时候,如沐春风,果然让人忍不住都要再看几眼。 “这是长安?”司徒玄问,指着夏幕手中的玉笛。 “你也认识它?”夏幕眼前一亮。“那你认识它原来的主人么?” “当然认识。” “真的?你知道之前的圣女?” “自然知道。” “真的吗?”夏幕就差跳起来了。“那你能跟我说说她吗?我对她特别好奇呀。” “为何会对她好奇呢?”司徒玄眉眼一挑道:“我的意思是,她已经过世很多年了。” “我也不知道啊,我就是好奇呀。尤其这把玉笛也是她的,对吧?那我拿了人家的东西,却对人家一无所知,是不是不太礼貌啊。” “嗯,原来是这样。那夏姑娘随我来。”司徒玄温和地伸出手臂,夏幕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见了一个亭子,他的意思是要去那里慢慢说么? 见司徒玄已然先走过去,夏幕便只好提着衣裙跟在了后面。 两人相对落坐在亭内,“你想知道关于圣女的哪些事情?”司徒玄开门见山直接问。 “呃……其实就想了解一下这个人,好奇而已。比如,她真的是战死的吗?”夏幕没想到他问得这么直,一时竟语塞。“我是之前听莫轩说过,但他说当时年龄小,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嗯。”司徒玄了然地点点:“她确是战死。” “哦,那她能算个女英雄了,为月芽云间战死,为人间战死,我这样说没错吧?可是为什么莫轩又说她现在是月芽云间的噤言呢?难道这样一个女英雄,不是应该受人景仰和祭拜的吗?”夏幕不解。 “因为……当年那场灾难,是因她而起的。” “啊?!她不是守护者吗?怎么会制造灾难?” “逝者已矣,我辈自是不能再议论什么。只是,她当年活着的时候,确实是倾世芳华无人能及,修为亦是上天入地无人可匹。她的确是人间的守护者,月芽云间本就建在与魔界毗邻之处,圣女祠更是当年只要提及就能震慑四方鬼怪、威吓八方妖魔的。可她终是误入歧途,险些酿成人间覆灭的惨剧,好在最后时刻及时醒悟,并以身献祭,击退了魔界大军,却也从此香消玉殒了。” 司徒玄数语道完,夏幕终于明白了大概。虽然不知道具体那个圣女到底是怎么误入歧途的,但一个人的能力越大,承担的就越多,同时,当她去到反方向时,造成的危害自然也就越大。月芽云间要培养出这么一个圣女,估计也是花费了相当巨大的人力物力和时间,相当不容易的吧。而她死后,居然无人再提及她,更别说供奉和祭拜,甚至还成为了一种噤言,想想,她那风光一生、无上荣耀,死后还真是一种难以言述的凄凉和讽刺啊。 “那她……也挺惨的。圣女祠的结界又是怎么回事呢?” “圣女祠的结界是她自己临终前布下的。除非修为极高的人,否则无法穿越那结界。”司徒玄道。 “修为极高?不会吧,我根本就没有修为可言,可我还不是进进出出了几回么?”夏幕觉得好笑,这个问题是悖论吧。 司徒玄没有回答,只是继续说道:“但是当年圣女死后去了哪里,却无人知道。” “哈?!”夏幕无语了,是不知道死哪去了吗?“你不是说她战死了吗?死人还能去哪里?你们该不会气得都不给她收尸了吧,就让她暴尸荒野了?” “……怎么会。”这回轮到司徒玄一脸无奈且无语了,这位夏姑娘的想法真的是…… “那什么叫死后不知道去哪里了?你们把她埋哪儿了嘛。” “她离世前,要求月芽云间将她的遗体火化。但是,却在火化仪式前,遗体不翼而飞了。” “什么?!尸体不见了!诈尸了?还是有人偷走了?总不能她自己又活过来,怕被你们怪罪就跑了吧!”夏幕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脑洞开得有多大。 “……”司徒玄。 “然后呢?”真是越来越离奇了,夏幕的好奇心已经被吊到了顶点。 “没有然后了。” “啥?!”没有结局的故事,嘎然而止,是要让人抓狂的吗?“你们你们,你们就没去找吗?她的尸体到底去哪里了?她到底有没有死?你们真的检查清楚了吗?她是不是真的死啦?” “夏姑娘觉得,她到底死了没有呢?”司徒玄反问道。 “啊?我哪里知道,我又不在场。” “是啊……谁都不知道,那一夜她失踪的时候,谁都不在场。” 什么鬼!最后搞了半天,还是个没有答案的悬疑故事啊!“……好吧,对了,你们圣女叫什么名字呀?”下次如果再去圣女祠,是不是可以偷偷烧点纸钱给她呢,毕竟拿了人家的笛子嘛。 “司徒晚空。” 忽然一阵刺痛划过心脏,完全没准备的夏幕差点摔倒,一把扶住了亭柱,一把捂着心口,低下头喘着气。 “怎么了?夏姑娘。”司徒玄觉察到她的异常,走过来,虚扶了一下。 “没事没事,大概这两天没休息好,有点心梗。”夏幕半天玩笑地挥挥手,这是她的**病了,还在自己那个世界里的时候,就时常会梦到一些奇怪的场景,然后就会在这样的刺痛中醒来。也因此去看过医生做过体检,却又查不出什么名堂来,医生只告诉她年轻人压力大太,注意休息吧。 当夏幕再次抬起头,看见司徒玄还是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只好笑得更大声些,以示自己真的没有问题:“好啦!我知道了,时间不早了,我得去上课了。我这样一个新来的插班生老是迟到,可不好看啊。今天真的谢谢你啦,为我答疑解惑这么久。小女子先告辞啦。”说着调皮地行了一个礼,也不等司徒玄再说什么,转身就往课室跑去了。 第三章 长安长生(3) 之后几天里,夏幕过得都很平淡,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竟然好几次都梦到了圣女祠里的情景,也有在梦中再遇见那个站在廊下的男人,但每次好像要看清楚对方的脸时,梦总会醒来,周而复始。 直到这天,得知司徒澜终于闭关出来。但夏幕已经不需要再找他问什么了,想了解的之前都从司徒玄那里了解的差不多。至于那位圣女——司徒晚空的遗体最后究竟去了哪里,到底是死是活,是不得而知的,他也说了,司徒晚空失踪的时候并没有人在场,那就注定会是个不解之迷啦。 这晚,夏幕还是照旧躺在自己的床上,今天白天又上了那个‘一坨屎’老头的课,没撑住,终于还是在课堂上睡着了。但这回,那个尹老头没再用毛笔敲打自己,而是选择了直接忽略,大概也是觉得她这个学生已经无可救药了吧。所以现在,夏幕又没睡意了。唉!没有任何娱乐活动,真的好无聊啊。睡不着越滚越冷,干脆起来,跑到前厅里跳起舞来,好歹自己曾经也算是一个唱跳选手,还参加过比赛,虽然落败。 一个人大傻子似的跳了半天,总算是有点觉得热了,今天早刚下过一场初雪,本是寒意凛然,好在夏幕这行是常年只要风度管不了温度,到也经年累月下来让她抗寒得很了。转回到屋里,给自己泡了茶热茶,捧在手心椅在门框上看月色。说来也奇怪,夏幕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弄错日子了,还是脑子出现了混乱。好像月芽云间的天上,无论天晴下雪,每晚总挂着那轮月芽,而且只是新月,这些天好像就没见过所谓的‘月有阴晴圆缺’。 长安始终吹不出声音,一切都万物肃静,夏幕无聊得竟不自觉哼起了小调: “谁家的清笛渐响渐远 响过浮生多少年 谁家唱断的锦瑟丝弦 惊起西风冷楼阙 谁蛾眉轻敛 袖舞流年 谁比肩天涯仗剑 谁今昔一别 几度流连 花期渐远 断了流年 不如就此相忘于尘世间 今夜无风无月星河天悬 听罢笛声绕云烟 看却花谢离恨天 再相见 方知浮生未歇 ……” 杯子里的茶已经渐渐冷却,既使披着斗篷也还是能感觉到雪天里的寒意,夏幕捋了捋自己的长发,无声地叹了口气,还是将门关上,回到了卧室里。再滚了几圈后,终于眯眯糊糊的睡着了。 一切都静得仿若真空,除了窗外天空里那一点点根本不足为道的月色亮光,一片黑暗。只是,在卧室的一角,竟站着一个人,当他确认夏幕已经沉睡过去时,终于从暗影里走了出来,来到她的床边,只是负手而立站着未动,静静地看着床上熟睡的女人。 此人,正是月芽云间门主——司徒澜。 司徒澜连呼吸声都控制得极好,没发出半点声音,他本来淡如琉璃的眸子,此刻却深沉的可怕,暗夜般深邃如临深渊。还是面无表情,让人无法猜出他在想什么,只是负在身后袖子里的手紧紧握成了拳,骨节分明青白,似乎需要花很大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来。 终于,鼓足勇气伸出手想要触碰正在熟睡中的人,但终究,伸到半空中,还是收了回来,狠狠地转身,消失在原地…… “夏姑娘,昨夜又没休息好吗?”司徒莫轩看着夏幕左一个哈欠右一个哈欠,问道。 “嗯,做了一整夜的梦。”夏幕揉着眼睛闷声道。 “呵呵,听起来夏姑娘的思虑很多啊。” “这样么?之前我朋友还一直说我是个脑子用来摆设却从不想事的人,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思虑多,哈哈。”夏幕笑了,却想起了叶小菲。 “夏姑娘是个有趣的人,你朋友大概和你一样有意思。”司徒莫轩道。“对了,三日后,我要下山历练一月,之后再赶回来过年。” “啊?你要下山啊。也是哦,算起来,还有个吧月就要过年了呢。” “是的,木秀峰的消灾阁内会接到来自人间各处不同的请愿消灾,他们会按照顺序轮流安排已具备或将要具备除祟能力的修士们前往处理,这不,这次轮到我们了。”司徒莫轩耐心地解释:“若是顺利的话,应该不用一个月,就能提前赶回来过年的。” “我们?除了你还有谁呀?” “我会在师弟妹们中再选两个一同前往协助我。” “哦,原来是这样啊。”夏幕撑着下巴,其实她也想下山去看看的,毕竟到这里已经十来天了,天天都在重复做同样的事情,山上也真没什么好玩的。这里虽不似伽蓝庙宇中一派清修苦禅,但也好不到哪里去,规矩繁多,人情又冷漠。本来自己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与众人就没有共同的世界观,要融入进去,还真是不容易。最主要夏幕觉得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或许就要离开了,所以并不想主动去和谁走得太近,若是注定要分离,又何必热情得去掏心,然后再伤心呢! 傍晚,一个人在回客舍的路上,边走边低头踢着路边的小石头,直到那颗小石子滚到不远处一双雪白的靴子前,夏幕顺着靴子抬起目光向上望去:“司徒澜?你出来了?呃……我是说你闭关结束了。” “是。”他还是那样淡漠,就一个字。 “那你来……巡山的呀?” “你不高兴?”司徒澜不答反问。 “嗯?没有啊,我为什么要不高兴。”夏幕一脸懵,虽然真的没有事情好值得高兴。 “没精神。” “呵呵,可能吧,最近睡得不太好,老做梦。”夏幕笑着掩过去。“你呢?你们闭关都是做什么呢?” “修行,静心。” “你还要静心啊?!”你再静心,估计就和死人没差别了吧!夏幕心中嘀咕。 “……”司徒澜。 “司徒澜,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呀?你说的修炼我试过了,可是我根本就是这块料啊,从小我就不喜欢读书,现在还让我学习,真的是太难为我了。关键这种事情也要循序渐进没有速成的吧。你们这边的修炼应该很多也是从小就开始的,那练得都是童子功,你说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跟他们一起从头开始。唉!”夏幕走近他身边,低头把他跟前那颗小石子用脚盘回到自己面前,一点一点在原地打圈圈的踢着。“而且,我根本不知道要修炼到什么程度才行啊,是要像你这样吗?据我所知,那是一辈子都不可能的事情吧。” “你待如何?” “不知道,我就是不知道我要怎么办。所以,有点……难过,我想回去了,很想。天天待在这山上,真的是无聊透了,我只要一想到未来不知道多长时间里都要过这样的日子,我就觉得人生都是绝望的。”夏幕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其他人面前,她可以若无其事,但在司徒澜面前,她就不想装了,一点都不想。 “你想下山?” “想下山有什么用,我对你们这一点都不了解,山上的事情都没搞清楚,山下的事情就更一无所知了。我听莫轩说他们三天后要下山接任务降妖除魔去了,对吧?其实我也想去的,但我去了能干嘛呢?拖后腿么?我什么也不会,什么也做不到,连它都吹不响。”说着,把手中的长安举到司徒澜的面前。 “会吹响的。”这大概算是司徒澜的安慰了。 “是吗?梦里倒是吹响过,很好听。”夏幕无奈地笑了。 “我们也下山。” “嗯。”夏幕点头。“嗯?你说什么?”反应过来。 “我带你下山。” “你带我下山?”喃喃重复了一遍。“真的!你也要下山吗?我我我,我可以一起吗?你这么厉害,我就算拖后腿,你也可以把我扯回来的,对吗?”夏幕开心地跳了起来。 “……是。” “啊!太好了!太好了!”兴奋得在原地直转圈圈。“我们什么时候下山,我要准备什么吗?不对,我什么都没有啊,准备啥呢?嗯,那那那,那下山是不是就要花钱,可我没有你们这边的钱啊!”没钱,真是个让人着急的事情。 “我有。” “我知道你有,可我没有啊。算了,你先借我点吧,等我赚钱了还你就是。我读初中就开始学会自己讨生活了,我还不相信了,到你们这里,我就能饿死,哼!”夏幕自信满满地点点头,拳头一握算是给自己加油打气了。 “……好。我们明日出发。”司徒澜淡淡道。 “好!呃……明日?可是莫轩说他们三日后出发呀?”夏幕歪着头不解,难道不和他们一路吗? “你要和他们一起?” 夏幕觉得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她确实理所当然的就觉得应该和他们几人一起啊。但司徒澜都这样问了,肯定是没有这个打算的,况且仔细想想也是啊,人家是长辈,是门主,是老大,怎么能跟着一群小朋友们一起行动呢。“没有!我还是觉得和你在一起比较安全一些,是吧?你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厉害的。” 司徒澜未再开口,还是面无表情地先转身离开了,但夏幕就是觉得,那男人不知为何突然就开心了。 第四章 渡人渡鬼(1) “什么?你要带她下山!”司徒玄从椅子上惊得站起来,手里的杯中的茶都差点洒了出来。 “是。”书桌前的司徒澜漠声应道,手里的狼毫下笔未迟疑分毫。 “你你你……你怎么想的?”司徒玄走到他身侧:“我也试过了,那个夏姑娘也许真的不是小师叔,她周身一点灵气都没有,对圣女祠和当年的事情看起来是真的不知情,并不像是装的。” 司徒澜闻言未置可否,依旧低头写着。 “你就这样带她下山去,是想……杀她吗?” “……不是。”司徒澜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抬眼看向司徒玄。 “可是她无任何灵力,你带她下山除祟,随便碰到个东西她都毫无还手之力,那还不是等死?”司徒玄已经完全没有形象的翻起了白眼。 司徒澜也站了起来,无声的白了一眼他这个师弟:“我护她。” “你护她?!”司徒玄心道太阳真的是从西边出来了,这世上千千万万,你除了把天下和众生放在眼里,何时为一人劳神过。 “月芽云间……”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放心去吧。这里有我和司徒渊,不会有事的,临月峰我们也会特别关注的。就是……你会把她活着带回来过年的,对吧?” “……哼!”司徒澜一甩袖子人又不见了。 夏幕起了一个大早,昨晚翻箱倒柜半天也没收拾出啥东西,到这里来后别说家当了,就连贴身衣物都没几件,最值钱的就是抱在怀里的长安了。“司徒门主早!你来啦!”一看到司徒澜,就一脸谄媚讨好地迎了上去,接下来万事都要靠他了,还得问他借钱,不客气点怎么行! “嗯。”司徒澜同样什么都没有,空着手,除了腰间的佩剑——雪济。 还真是有钱人出门哈,什么都不带,买新的吗?夏幕也不说什么,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果然走了一段路,又安奈不住那张嘴了:“司徒澜,我们要去哪?” “兖州。” “那我们去做什么?也是斩妖除魔吗?” “是。” “好玩吗?是不是会很刺激呀?” “……”司徒澜。 “那很远吗?” “不想走路?”司徒澜抬眸道。 “没有没有,这也没走多久,我还不累。”夏幕赶紧挥挥手,若是他又用瞬移术那多没意思啊,这沿路都是风景,若是分分钟就把事办完回来,那也太没劲了。“对了,我们要去打什么妖怪?” “消灾阁接到兖州来报,那里发现疑似魔族踪迹,我去追看。”司徒澜道。 “魔族?”夏幕认真思考了半天,嗯,不懂:“魔族是什么?好收服么?” “魔族、妖族、人族是仙门下界三大主族,原则上彼此互不侵犯和平共处。”司徒澜侧了一眼虚心好学的夏幕,解释道:“但魔族生性好斗,常踏入人间与妖界胡作非为。他们常幻化为人或者妖,因此,要发现他们并将他们驱逐。” “啊?这样啊,那这么说起来,魔族真的很没道理呀。人和妖干嘛不联合起来,干掉魔族呢?” “……存在即是意义。即便有天魔族真的会消亡也不该是我辈来做这件事情。”司徒澜耳这响起的是另一个人说着这句话。 当年,他只有七岁,尤记得站在那棵樱花树下,司徒玄问道:“小师叔,你这么厉害,干脆把魔族全部都灭了吧,以绝后患,省得他们还会出来为非作歹。” “傻话。”树下的少女轻盈一笑,比漫天的樱花雨还要瑰丽。“存在即是意义。人间有好人坏人,妖界也有好妖坏妖,魔族自然也是呀。我辈是为了维护三族平和而身负使命存在于世的,即便有天魔族真的会消亡也不该是我辈来做这件事情。阿澜、阿玄,知道了吗?” “是。”小司徒澜作揖认真道。 “哦,知道了。”小司徒玄也卷着衣服点头。 少女又轻掩嘴笑了,比圣女祠廊檐下那八角铜银玲的清脆声还好听…… “嗯,好像说的也是。”夏幕附和道,其实她并未太听懂,但是司徒澜说的话肯定都是有道理的。 思绪被身边的夏幕拉回,司徒澜不自觉袖子里的手又握紧了。 一段时间,两人皆无再说什么,只是赶着路。夏幕几乎一路上都在自娱自乐,司徒澜沉闷,她自然是要自己找些乐趣啦。比如追蝴蝶、抓蜻蜓、路边没有野花了,就用狗尾巴草给自己编草环,一边哼着歌一边欣赏着沿途道上大自然的风景,第一天对她来说所有的都很新鲜,也算是过得开心惬意得很。 到了傍晚时分,两人走到一个小镇上,进镇之前夏幕瞄到了一块大石头,上面刻着:嘉来镇。 找到一家客栈,便进去了。和剧组里布置的场景并没有太大差别,夏幕倒是没有不安和陌生的感觉。只是老板第一句话,还是让夏幕尴尬了一下:“两位可是夫妻?要一间上房?” 司徒澜未有动静,夏幕却差点跳了起来:“不不不,不是不是,我们是……唉!反正是两间。” “两间上房。”司徒澜随后道。 “哦,好的,二位稍等。”之后老板给了两块房牌,拿了便一起上楼。 夏幕撇了一眼,两间是相邻的,司徒澜就住她隔壁。不可为何,夏幕就安下心了。进入自己的房间,其实陈设很简单,床上铺着青灰色的被子,桌上摆放着茶具和热水,一个大柜子靠在墙边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几张凳子围桌而立。 “唉!就这样的设计,怎么能有生意嘛。”夏幕真是百般不满意的,还以为下山了客栈里能不一样,至少能有点鲜艳的颜色吧。怎么还是搞得和月芽云间一样,到处都是灰不溜秋的。但还是先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喝下肚后发现居然更饿了,中午赶路就没怎么好好吃东西,只用早上从余味堂顺出来的一块饼就解决了问题,而司徒澜沿路走来更是什么都没吃过,难道他不饿吗?就算会很难看,但饿肚子真是大事,还是舔着脸去敲响了司徒澜的门。 “何事?”司徒澜还是那样淡漠地打开门问道。 “那个……那个,你饿了吗?”夏幕一脸哈巴狗期盼的微笑。 “不饿。” “……”不饿?!夏幕压下‘噌噌’窜上来的火继续讨好道:“你一天都没吃东西,还走了那么多路,怎么会不饿啊?” “我不吃东西。” “不吃东西,你要成仙啊?!” “是。” “……”夏幕觉得一盆凉水倾头而下,差点拍大腿,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他们修行好像真的是为了飞升成仙吧。唉!“可是……我饿了。”委屈得嘟起嘴,一脸可怜兮兮。 “……”司徒澜愣住一瞬,好像反应过来了什么,从腰间掏出一个纯白色的小袋子,递给了夏幕,道:“想吃什么就去吧。” 夏幕茫然地接过来,打开一看,是银子!!!就是这里的钱吧!吼吼吼!这一刻司徒澜在夏幕眼中不要太闪光了,连他冷成冰块的脸似乎都长出了可爱的小黄花。 “你太够意思了,大兄弟。等我赚钱了一定还给你哈!要吃什么吗?我给你带回来,哦,对了,你不吃东西的,那我先去啦!”司徒澜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目送着手舞足蹈的夏幕走下楼梯…… 夕阳下,夏幕走出客栈想找吃的,在她的概念里,酒店里的东西都没有当地路边摊的小吃更有味道,因此拿到钱便第一时间窜了出来。可是放眼望去,这个小镇似乎不是太繁华呀,到了傍晚这摊都收得差不多了,并没有自己想象中夜市般到处人山人海的。有些失望地慢慢走着,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好吃的东西,直到天都黑了,夏幕终于认命地在一家路边的面摊上坐了下来。 “大叔,来碗面,麻烦多放点肉,多放个蛋,再多放点辣。”一屁股坐在长椅上,一步都不想再动了。 “好咧,来啦。”不稍片刻,面条端上了桌,夏幕已经顾不得许多,就开始吃,饿的时候什么都是美味的。尤其是面碗里大块的肉排,真是令人满足。正吃到酣时,忽见桌下有一只白色的小狗,大约是闻到肉香来的。 夏幕还没来得及仔细看清楚,面摊的大叔就来赶了。“走开走开!”说罢拿起炉边的烧火钳就要打过去,小白狗左右跳了两下才没被打中。 “别打了,别打了。”夏幕嘴里的面条还有半截在空中,她飞快吸溜进去,双手拦住。“它这么小,这么可怜,你打它干嘛呀!” “我说最近怎么总是有肉排或是包子少了,原来是这个畜生。”面摊大叔说着又要动手。 “别别别,行了!老板,你只是猜测而已,又没有真看见是它干的呀。”夏幕从小就喜欢毛绒绒的小动物,看到阿猫阿狗兔子之类的动物,更是走不动路。“这样,我再买两块肉排,行吗?你再帮我包两份肉排,我带走。” 面摊老板看到夏幕这样说了,自是不能再跟只畜生计较什么,转身去包肉排了。 夏幕蹲下,把那只吓得缩在角落里的小白狗抱了起来,真轻啊。它通体纯白,没有一根白色的杂毛,一又乌溜溜的眼睛紧紧盯着夏幕。 “你别怕,我不会打你的。”爱心泛滥,母爱成河啊。手掌在小狗的身上慢慢抚摸着,咦?这是什么品种的狗,小巧得很,嘴巴尖尖,博美吗?可是又好像不是啊,说不出来。嗯,莫不是杂交的?这里还有这样品种的狗呢,唉哟! “老板,你见过这条狗吗?知道是谁家养的吗?”夏幕把它举起来问。 “没见过。”面摊老板头也没回,还在继续忙着手中的事情。 “好吧,那你是迷路了吗?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你的主人呢?”夏幕把小白狗举到自己眼前。小白狗除了看着她,自是不会有任何回答,一阵风起,夏幕都忍不住一哆嗦,赶紧把这只看起来还在吃奶的小白狗塞进自己的披风里。接过面摊老板打包的肉排,付了钱,回到客栈。 第四章 渡人渡鬼(2) “咦?我怎么感觉好像迷路了咧?客栈呢?”夏幕转了半天,发现都没有找到客栈,是走了太远了吗?也是,自己这个路痴自己是知道的。但,这次有走得这么远吗?好像出来的时候没绕这么久啊。奇了怪了! 右手托着小白狗,左手揣着包着两块肉排的油纸包,长安都腾不出手来拿了,只好用两根手指夹着。关键是这路上,怎么一个人都没了呢?想找人问个路都找不到。这风一刮起来就没完,一阵接一阵的,吹得人都凉飕飕了。正在夏幕一筹莫展的时候,忽见墙边站了一个中年男人,似乎在等人,原地徘徊着。 哦哟!太好了,夏幕赶紧跑上去问路:“你好,这位大哥,你知道嘉来客栈怎么走吗?” “嘉来客栈?”男人声音很低沉,说话的语速也很慢,但还是抬起手朝一个方向指到。“往前面走,街道尽头左拐,再走段路,就能看见了。” “这样啊!太好了,谢谢啊。” “等等。”正在夏幕转身要走时,男人忽然用更加低沉的声音叫道。 “嗯?怎么了?” “你能看得见我?”中年男子一字一顿问。 “能啊。”为什么看不见,难道自己看起来很瞎的样子吗?虽然这条街上的商铺都收摊了,但有几个门口还是挂着灯笼啊,我又没有夜盲症,你这么大个人,我看见不是很正常么。 “那你手中的肉,可以给我一块吗?”男人又问。 “啊?!”我去,这个人的鼻子这么灵吗?这么冷的天,连自己手里捏着两块肉都能闻着?真是比怀里小白狗的鼻子还灵吧。夏幕慢吞吞地把右手从披风里拿出来,把纸包递到男人面前,左手抱着小白狗,还夹着长安,实在不方便。没想到男人居然自己动手打开了油纸包,拿走了一块肉,再重新把纸包好,真的没有动另外一块肉。 天气越来越冷了,夏幕尽管莫名其妙,但还是再次对那个男人点头致谢,转身便朝他指的方向,真的没走多久就看到了嘉来客栈。长舒了一口气,飞奔回去。 正在自己房中打坐的司徒澜感知得到夏幕回来了,与此同时,他的眉头微皱了一下。看来,她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回到房间,夏幕赶紧把怀里的小白狗放到了桌上,烛光下小白狗的眼睛越发乌黑光亮,滴溜溜地盯着夏幕,小爪子在夏幕手臂的衣袍上轻轻地抓着,可把夏幕给萌化了,心里头软得一摊水似的。再把剩下的那块肉放到小白狗面前说:“我觉得你应该饿了吧,快吃吧,都是你的。” 小白狗闻了一下,还真不客气的吃起来,夏幕就坐在边上老母亲一般的微笑傻乐呵着。又贴心的拿了个小碗倒了些水放在它嘴边:“渴了就喝点水。”一只手还不停地在小白狗的头和脊背上抚摸着。 “你是什么品种的狗呢?我看不出来耶。你的主人就是这个镇子上的吗?那明天天亮了,你就回去找你的主人吧。你这么可爱,肯定不是被遗弃的,是自己调皮跑出来的吧。你看,外面是不是很危险,要不是遇见我,你搞不好就要被人打了呢。这样吧,如果找不到你的主人,你就跟我混吧,我保证会好好疼你的哈……” 小白狗一边啃着肉排,一边时不时抬起头看那正在自言自语,叨叨叨不停的夏幕。 “今天累了一天了,我要先睡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睡?哈哈……你是公的呀。便宜你啦!”小白狗把肉排啃完后,被夏幕搂在怀里翻来覆去亲昵了半天。最后真累了,找小二打了些热水来,洗洗就倒下睡着了,临睡前还特意在床边架了两张凳子,用自己的披风铺在上面做了一张小小的床给小白狗睡。 子时,万物漱静,夏幕已经进入了深沉的睡眠,累了一天,甚至有些细微的鼾声。小白狗也很乖巧地趴在夏幕为自己铺的小床上睡着觉。忽然,明明门窗俱关的室内,却无端起风了,床帘跟着轻摆起来。小白狗立刻警觉地把埋在两爪之间的脑袋抬起来,紧紧地盯着厅堂处,直至一个身形慢慢在黑暗厅堂的正中间显现出来——正是晚间夏幕问路的那个中年男子。 此刻,除了这边的小白狗,还有一个人在黑夜里忽然睁开了眼——正是隔壁打坐中的司徒澜。 那个中年男子原地转了一圈,看见了床的方位,笑了。他这一笑,屋内的风更大了,雪白的床帘居然都飘了起来。男子慢慢向床靠近,若仔细看,会发觉他根本没有在走路,而是踮着脚尖,双脚离地一尺,飘然而至的。 点点大的小白狗,终于在黑暗中呲着牙,露出了尖尖的利齿,本来一双乌黑滚圆水汪汪的大眼睛,此刻却眯成半月状,目露凶光。只见一闪而过,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出现在了夏幕的床前,张开双臂拦住了正欲扑向床上的中年男人。 “你个忘恩负义的恶鬼,她刚刚才给了你一块肉,而你现在却恩将仇报想要她的命!”小男孩略带稚气地吼道,身形虽比中年男子小了大半截,但气势和睥睨的眼神却是让这个恶鬼顿了一步。 “哪来的小妖,敢挡我的路!” “哼!你管我是谁,有我在,你不许碰她。” “是吗?那我连你一块撕了!”说话间,中年男子的脸已经从阴森变得狰狞,不知怎么就突然冒出血丝如同蛛网一般速度蔓延开来,铺满了他整张脸。原本粗短的手指,也突然长出了尖锐的指甲,长且弯曲,哪怕被碰一下,也非得留下五条血痕。 小男孩冷笑一声,不甘势弱,迎面便双手以拳击了出去。刹那间,厅堂里一鬼一妖就打了起来,一时难分胜负。 原本妖或鬼,是无法影响到活人的,如果正常人此时哪怕醒来,也最多是看到屋内有气流划过,会疑惑不知为何起风了,更听不到他们相斗的声音。但夏幕不知为何就悠悠转醒了,迷迷登登地侧过脑袋,却什么也没有看见,连风都没感觉到,转个身朝里,又睡着了。 正是司徒澜站在她的床边,已在她醒来前就布下了防护的结界,因此她才睁开眼什么都看不见。正在缠斗的一妖一鬼感觉到了屋子里还有第三个有法力的人,同时停下手转身望去,便看到一身雪白、一脸肃然的司徒澜。 “你又是谁?”妖问。 “哼!没想到这丫头身边居然还隐藏了一个术士,小看她了。”鬼道。 司徒澜没有说话,只是长袖摆一挥,一道金光从他袖中闪出,一妖一鬼还没来得及看清,便齐齐飞出了客栈一同仰面摔到了外面的大街上。 司徒澜紧跟着飞身而出,立在了一妖一鬼的跟前。 “孽畜!安敢造次。”司徒澜本就清冷的气场,此时更冷了,连这只厉鬼都冷到瑟瑟发抖。 “不是我!仙尊,不是我啊!”小妖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跪在司徒澜脚下道,“是他,是他要杀那个姐姐的。姐姐给他吃肉,他不知感恩,反而尾随,这夜里还要暗害于她。” “我我我,我没有,仙尊!冤枉啊!我没想杀她,我我我,我只是……”鬼也从地上飘然而起,和小妖跪成一排,伏在司徒澜的脚下。 “只是什么?”司徒澜的声音和这深夜一样,又冷又静。 “我我我,我只是觉得他与我娘子很像,所以我我我……我想和她……” 鬼的话还没说完,已经被震飞出几丈远了。小妖如同石化般还愣跪在原地,刚才仙尊大人是把那只鬼打得魂飞魄散了吗?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却见司徒澜根本没有变化过姿势,连表情都没有变化,仿佛刚才飞出去的鬼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过了许久,那只死鬼居然又颤颤巍巍地回来了,只是透明了许多,怕是离魂飞魄散也不远了吧。 “都是小人一时猪油蒙了心,都是小人的错。”鬼回来后,依旧跪在司徒澜的跟前:“但是,仙尊,求你饶了我吧!我在这条街上等了我家娘子三年了,可还没有等到她。若是在投胎前再不能见她一面,我不甘心呀,我无**回呀。仙尊,求求你啦!放过我吧,让我继续在这里等她。我保证再也不做乱,再也不伤人了。” “你骗人!姐姐给你吃肉,你还对她下手,你的话不可信。”小妖嚷道。 “正是因为那块肉排啊,我才想半夜去找她的。”鬼伏在地上痛哭着,虽然根本流不出眼泪。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轻轻地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司徒澜猛然回头,却看见夏幕一脸茫然站在他身后。她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自己会全然不知?!司徒澜难得表情有了异动。再仔细一看,她手中的长安居然散发出淡淡的荧光,在这暗夜里竟如此艳丽。 一人一鬼一妖都被夏幕的突然出现,惊得不知说什么好,都卡在原地不得动弹。 “阿澜,放了他吧。他也是个苦命人,就让他继续等下去吧,等到他自己死心为止。”夏幕说道。 这一句话让小妖觉得这个姐姐还真是善良得过份。 这一句话让恶鬼觉得惭愧难当又似绝处缝生。 这一句话让司徒澜如五雷轰顶——她刚刚叫自己什么?阿澜?! 从震惊中强制自己快速平复下来,盯着夏幕的脸,才发现似乎不太对劲,她虽是睁着眼,却没有任何焦聚,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如同——梦游中的人。 “好,我放了他。”司徒澜静静地说道。 “多谢姑娘大恩大德,多谢姑娘。”恶鬼听到司徒澜的话如蒙大赦更是激动得匍匐在地。 司徒澜慢慢走向夏幕,走得很慢很慢,他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和动作,但什么都没有,他什么异样都没有觉察,直到他已经走到她跟前。忽然,夏幕就闭上了眼睛,人歪斜着倒了下去,司徒澜眼疾手快将她一把抱住揽在怀里,只是她手中的长安脱手滑落直接砸在了地上。 玉笛坠地发出的清脆“叮铛’声在这寂静的长街上,竟传来了回声。同时,长安的光泽也一并退去,又只是一根普通的玉笛躺在地上而已。 “呃……”司徒澜身后的一妖一鬼同时愕然。 “滚!”司徒澜道。 “是是是……”鬼立刻消失不见了。 “……仙尊,要我帮忙吗?”小妖轻轻地问。 “你还不走?”司徒澜一把将夏幕横抱起来,让她偎在自己的怀里。 “我不走,我没有主人的。这个姐姐说了,如果找不到我的主人,就让我以后跟她混……”随着司徒澜越来越冷淡的目光,小妖也越说越小声。 司徒澜不再搭理这只小妖,指尖轻点,地上的长安立刻又飞回到他的手里,他便抱着夏幕,拿着长安脚尖一点,飞身回到了客栈。 将夏幕轻轻放回床上,为她拉好被子,再将长安放在她的床头,静立片刻,便走了出去。 “……仙尊。”小妖轻声唤道。 “不许睡在她的房内。”司徒澜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的房间。 …… “多谢仙尊。”等小妖反应过来,开心地跪伏在司徒澜的房门前一拜。“对了,仙尊,能不能麻烦你明天方便的话,转告一下这个姐姐。我……不是狗,我是狐狸啊!” 里面的司徒澜再未发生任声音。 第四章 渡人渡鬼(3) 第二天,夏幕睁开眼,还是**病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发了一会呆,等所有的事情都归位于大脑后,第一时间就把手摸到了自己床边昨夜自己搭的那张小床上。狗呢?! 狗怎么不见了!!!夏幕‘噌’一下从床上跳起来,在房间里找了半天,连喊带叫:“小狗狗,你在哪?快出来,别躲了,快点出来啦。我们今天要离开这个客栈的,你躲在这里没用啊,快点出来吧。小狗狗乖,你快出来。”然而房间就这么点大,能藏地方也非常有限,遍寻一圈没发现一根狗毛。夏幕沮丧地先把自己的衣服穿好来,准备到外面去找。 正在她打开门的一瞬间,就立刻看到了倦缩在门前角落里雪白的一团,不是昨晚的小白狗又是什么。高兴得一蹦三尺高,一把将小白狗搂在怀里亲昵了半天:“你怎么这么调皮啊,居然自己跑到外面来了。你是怎么出来的呀?” “它是公的。”司徒澜的声音突然出现。 吓得夏幕差点腿一软摔跤,一手抱着狗,一手抚着心脏处:“我说司徒澜,这一大早的,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啊!你怎么总是这么神出鬼没的呢?” “它是公的。”司徒澜再次重复。 “我知道它是公的呀?那又怎样?”夏幕一头雾水,小狗狗不是母的就是公的喽,有什么问题吗? “……你先吃早饭吧。”司徒澜无声地叹了口气,绕过夏幕,先行下楼了。 只留下还抱着小狗狗的夏幕愣在原地,为什么……感觉他好像起床气还不轻呢? 回房间再次整理了一下衣服,拿着长安,抱着狗也跟下了楼。 客栈大厅里。“小狗狗,你的主人在哪里呀?你能不能闻得出来,自己找回家呢?如果你找不回家要怎么办呢?你会不会饿死呀,还是会被打死呢?”夏幕一边自己吃着早餐,一边放了一份在小白狗面前,然后那叨叨的嘴就没停过。 司徒澜没有吃什么,只是喝着热茶,雾气间,遮住了他竟然有些皱起的额头。 “它不是狗。”司徒澜道。 “啊?!不是狗?那是什么?”夏幕停下了筷子一脸呆。 “狐狸。” “啥?它是……狐狸?”夏幕一把放下筷子,再次把正在吃饭的小东西拎了起来,抱在眼前仔细观察。这是狐狸?说起来自己确实没有近距离看过狐狸,最多在电视上、书上,要么就是动物园里远远看过而已。难怪觉得它长得挺奇怪的,原来不是博美,是只小狐狸啊! “哇哦!我也会有运气爆棚的时候啊!居然能捡到一只狐狸,这也太神奇了吧。”夏幕简直难以置信。 “一只无用的小狐狸。”司徒澜把无用两个字似乎咬的格外重。 “哪里无用了,你看它长的多好看,我就说嘛,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狗子,原来是只狐狸啊!哈哈哈……” “好看有何用。” “好看当然有用啊,让人看见就能心情愉悦啦。哎呀,它才这么小,只是一只小狐狸。你还指望它能干什么用嘛!你看它这毛多软多暖,搂在怀里都可以做个暖手袋了,不是用处么?” “你喜欢这样的暖手袋?”司徒澜不解道。 “当然喜欢呀!”哎哟,何止喜欢,可爱得恨不得让人啃上一口。 “那我去打几只大的,做成什么都行,这只太小,做手套都不够。”司徒澜还是面无表情,但却把夏幕吓得够呛。 “哎哟喂!”夏幕一把摁住狐狸头,就往自己的披风下塞。瞪大了惊恐的眼睛委屈道:“司徒澜,你怎么这么残忍呀!” 夏幕觉得他说的这话就像是在一个爱狗人士面前跟你说:走,我给你宰条狗,那肉很好吃,你手上这只的肉不好吃。 “……”司徒澜,再次拿起水杯放到嘴边,只是那骨节处透露了他波澜未惊的姿态下分明的情绪。 “司徒澜,我跟你商量个事好不好?”夏幕也觉得自己说话过了些,又献媚讨好地往司徒澜的位置上稍微挪了挪。“我可不可以养它呀?这是我第一次捡到狐狸耶,在你们这养狐狸不犯法吧?” “……”司徒澜。 “求你了!它这么小,吃不了什么的。我会照顾它,绝不让它烦你。”夏幕看出来了,司徒澜一定是个不喜欢小动物的人,可是自己都是寄人篱下的,如果要留住这只小狐狸不得不努力讨好身边这位金主呀。 见司徒澜仍无动静,便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轻轻晃起来,嗲着声音凑过去:“求求你!司徒门主,我知道你最好了,你是全天下最有爱心的人,月芽云间不就是护卫天下苍生的吗?你看,这么小的生命,我们怎么能把它丢掉让它自生自灭啊!拜托拜托了,我们带着它吧,好不好?” 司徒澜的水杯早已空了,却还放在嘴边迟迟没有拿下来,另一只手在宽大的袖摆下已经把拳捏到青白了。 “随你。”最后他吐出这两字。 夏幕呆愣片刻,马上反应过来:“真的吗?谢谢,谢谢,谢谢。”谢谢金主大人啦! 司徒澜离开一会后,又返回来了,手上还提着一个小小的笼子,对夏幕道:“装进去。” “呃……”夏幕重放下刚拿起的筷子。他倒是贴心哈,弄了个笼子来装,也挺好,总不能一直把这小东西抱在怀里,就是,这个笼子啊!怎么这么丑啊!! 两人用过早餐后继续出发准备前往兖州,在路过昨晚夏幕迷路的那条街道时,她居然又看见了为她指路又向她要了一块肉排的中年男人。看到那个男人打着把油纸伞站在墙角的阴影处,还在徘徊,难道昨晚他没回家么?许是好奇心作怪,夏幕拎着小笼子朝男人走去。“大哥,你还在这里啊,是在等人吗?” 大约那只鬼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她,更没想到她白天居然也能看见自己,再看到夏幕身后的司徒澜,没吓得再死去一回。“哎哟!我说姑奶奶,您饶了我吧!昨夜都是我的错!求你们饶了我吧,我真的知错了。” 夏幕懵在原地,什么情况?难道这位大哥认错人了?看着男人越发缩进墙角,浑身打着颤。好像自己变成了一头凶猛的野兽一般,这可让夏幕心里不太舒服了。干嘛呀?自己长得这么吓人! “你……怎么了?”夏幕尴尬地问道。 “姑奶奶,祖宗,我真的没想到你法力这么高深,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男鬼继续认错。 “司徒澜。”夏幕原地转身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他在说什么呀?我有这么吓人吗?”然后又回过头对那个中年男人说:“大哥,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是昨晚向你问路的那个啊。你忘记了?你……你还拿了我一块肉排呢。我我我,我就是看你还站在这里,是在等人吗?所以上来问一下而已。” “啊?”男鬼也怔住了,原来不是来收他的?“你不记得昨晚了?” “嗯?昨晚?记得啊,我昨晚迷路了,找不回客栈,是你给我指的路啊。”夏幕认真想了想说。“怎么了?” “然后呢?”男鬼小心翼翼再问道。 “然后?什么然后,然后你从我这拿了一块肉排啊,再然后我就回去啦。”夏幕晕了。 “哦……哦吼,是啊是啊,谢谢姑娘赏赐的肉排,真的太……美味了。”男鬼也是一头雾水,但撇见夏幕身后司徒澜的表情,吓得赶紧应和道。 “是嘛,我也觉得挺好吃的。”夏幕笑了,转而又问:“这大白天,也没下雨,大哥你撑把伞干什么?”这种天气,偶有些太阳,难道不应该好好晒晒吗?一个大男人出门还撑伞,也是讲究的可以啊。但看起来他又不像温室里的小书生,明明就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嘛。“你在等人吗?” “是啊,在下名叫张大鹏,在此处等我家娘子,已经三年了。”中年男子颓然道。 “三年?!”夏幕张大了嘴。“那你去找她了吗?如果等不到她,为什么不去找她呢?” “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张大鹏摇摇头。 夏幕眯起眼睛,哎哟!这么痴情的男人,还真是稀有品种耶。八卦之心熊熊燃起:“她是离家出走了吗?还是失踪了?她没告诉你去哪了吗?”或者,是被家暴了?还是跟人私奔了?嗯,没问出口。 “我不记得了,只知道这是我们在一起时最后待过的地方。所以,便一直等待在此。” “啊?你不记得了。那你家呢?你娘子是不是在家等你呢?”原来是失忆的戏码啊,这个瓜度有点大啊,夏幕更来劲了。 “我无法离开这里,回不了家。”张大鹏摇摇头。 “什么意思?什么叫你回不了家,走回去不就好了。是在这个镇上吗?哪条街?” “我的家不在这个镇上,我困在这个镇上已经三年了。” “呃……怎么你说的我越来越听不懂了。什么叫困在这个镇上三年了,这里有什么困住你的吗?”夏幕觉得自己两眼一抹黑,跟这个男人根本就是鸡同鸭讲嘛。 “嗯,我死在这个镇上,是无法自己离开的。”张大鹏道。 “哦,你是死在这个镇上的。”夏幕重复道。不对!他刚说什么!死在这个镇上的?反应弧度划完后,因过度惊吓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张大鹏,他是——鬼?! 紧接着就是一阵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四肢乱颤地一把又抱住了身后不远处的司徒澜,连装着小狐狸的笼子都扔飞了。“他他他他……他是鬼?!”一阵口吃后,破音了。 “嗯。”可能已经习惯了夏幕这种状态,这次司徒澜没有不自在,只是笔直的忤在原地,任由夏幕双臂紧紧搂着自己的腰,淡然地回答。 “你你你,你知道?” “知道。” “他他他……” “姑娘,你不知道我是……鬼?”这回张大鹏也傻了,那她跟自己讲了半天,是干嘛呢? “我怎么会知道你是……你!你不是骗我的吧?”夏幕已经带着哭腔了。 “我是三年前,病死在这个镇上的。你摸摸。”张大鹏走过来,想证明自己没骗人。 “不用不用不用!!”夏幕把司徒澜抱得更紧了,头摇得比波浪鼓还快。 这不是大白天吗?哪有大白天见鬼的呀!良久,终于又抬起头来,正视墙角阴影处正撑着伞的张大鹏。“那你要在这等到什么时候啊?” “我也不知道。” “那怎么办?要是你娘子不来呢?你就一直等下去吗?” “等不了太久了,我……” “他快消散了。”终于看了半天戏的司徒澜说话了。 “啊?那怎么办呀?我们能把她娘子给他找来吗?”夏幕本能地想到这个问题。 “找来?”司徒澜问,她是在开玩笑吗?天大地大,如何去找一个人,而且,为了这只野鬼,有必要浪费那个时间? 第四章 渡人渡鬼(4) 夏幕终于站直了,认真地点点头:“你家在哪呢?我们把你娘子叫来吧,和你见见。你是不是就能了解心愿转生去了?” “真的!仙尊,仙姑,你们真的愿意帮我找到我的娘子吗?”张大鹏没预想到会有人愿帮助自己,激动得差点没跪下。 司徒澜:“……” “嗯,你家在哪呀?我们去找找看吧。”夏幕倒是一付意气十足的模样。 张大鹏喜极而泣道:“在下是个小本商人,以贩卖杂货为生,家住这嘉来镇一百五十里外的莲城。三年前,我和我家娘子一起前往凤山城贩货途中路经此嘉来镇,突然一病不起,没想到病来如山倒,就客死在这了。可是当我发现自己已成孤魂时,我家娘子便不知所踪了,这三年,我就一直等在这里,等她回来。” “为什么非要等在这里呢?”夏幕不解地问。 “我只记得这里了。当年我们刚到嘉来镇,路过此地,正是在这个地方,摆了一个面摊。我和娘子就在这里吃了一顿肉排面,我还记得我家娘子坐在桌边为我拭汗,把她碗里的肉排夹到我的碗里来,就为了让我多吃点,她总是那么温柔,总是为我着想,把我摆在最重要的位置。”张大鹏喃喃地似又陷入回忆了。 “哦,所以昨天晚上,你问我要的那块肉排,就是昨晚我吃的那家面摊的肉排是吗?”夏幕有点恍然大悟。 “正是,所以昨夜……才冒犯了仙姑。”张大鹏喏喏道。 夏幕一听挥挥手大方地说:“没有啊,你不就是问我要了一块肉排么,没事。早知道是这样,两块我都给你了。” 张大鹏头一歪,发现两人个说的好像对不上啊,正要问,却听司徒澜道:“然后呢?” “我病得很突然,到嘉来镇当晚就开始发高热,后来几天我家娘子为了请了大夫开过药,但一直未好转,我也不记得当时熬了几天,后面的事情都不记得了。等我再次有意识时,发觉自己已经成为一只游魂了,而我娘子,也不知所踪。我还有好多的话没来得及跟她说,我不甘心啊!!”张大鹏说到最后,已经痛苦地干嚎起来。 夏幕虽然听懂了这个故事,但是她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呀,只好把司徒澜拉到一边,问向司徒澜:“你知道他怎么回事吗?我们是不是把他老婆找回来,他见了他老婆,把该说的话说完,就能踏踏实实上黄泉路投胎去了?” “死于非命。”司徒澜微微地摇摇头。 “什么?谁死于非命,他吗?”夏幕一滞,他不是说病死的吗?怎么又死于非命了。 “他无法转生,不仅仅是因为他有遗愿未了。最重要的是,他并非病死。”司徒澜道。 “啊?不会吧!那他怎么死的?” “不知,或中毒身亡,或中咒术而死。总之,非普通病死。”司徒澜说得十分平静。 而夏幕却傻在原地,脑子里开始走马观花似的一连串的可能性冒了出来。难道,他是被他自己娘子给亲手毒害了,其实他老婆根本就不是他说的那么爱他。或者,他做生意得罪了什么人,人家为了抢生意干掉他给他下了咒。再么,就是他冲撞了什么厉害的术士,被人给杀了?嗯,夏幕觉得自己需要一本福尔摩斯探案集。 “那我们要不要告诉他,他是怎么死的?”这话说的怎么这么拗口呢?一个死人却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死因。 “你要帮他?”司徒澜问。 “嗯?可以么?”这会才想起来应该要征求身边这位金主大哥的同意,好像晚了点,只好弱弱地询问道:“月芽云间的责任不就是除魔卫道么,碰上这么惨这么冤的事情,我们应该要管的吧?” “……”司徒澜。 看他不说话,夏幕撑着胆子继续说:“你去兖州要办的事情很赶吗?如果不赶的话,我们就顺手帮他一把吧,这么忠心痴情的男人,在我们那里是孤品了,我活了这二十几年反正是从来没碰到一个。你看我昨晚遇见他,今天又遇见他,我总觉得冥冥中或许我们就是老天爷派下来帮他的呢?再说了,我很奇怪,我怎么就忽然能见到鬼了呢?”这真是一个令人深思的问题,自己什么时候有阴阳眼了,怎么以前从来不知道呢?现在居然能看见鬼了。难道是因为这个世界里的人都有这样的特异功能吗?不会吧! 这边司徒澜未表态,但他却想起了昨晚那一声:“阿澜。” 夏幕的声音和当年她唤自己的声音居然是一模一样的,两者高度重合在一起,戳得他如止水般的心,竟然有了涟漪。联想到昨晚夏幕的样子,司徒澜道:“不赶,随你。” “真的?那行,咱们就顺手帮帮他吧,先去把他的娘子找来可好?”夏幕想过司徒澜最后肯定会同意,但答应的这么爽快,还是意外了一下。 “好。”司徒澜点点头。 两人又走回到张大鹏跟前,夏幕问:“那你家的具体地址告诉我们吧,我们先替你去你家里看看,或许能找到你老婆。” “哎!好咧好咧!仙尊和仙姑的大恩大德,我张大鹏来生必定缬草为环也要报答两位呀。”张大鹏眼见就要跪下,夏幕可不习惯有人跪自己,一把拦住,却发觉竟然穿过了他的身体,自己的手虚在空中。原来鬼是这样子的? 知道了张大鹏家的地址后,怎么去莲城就成了最大的问题,一百五十里地啊,在这个没有汽车、高铁、飞机的世界里,只能靠两条腿走么?哪怕不睡觉不停歇也至少要走两三天吧。而司徒澜的一句话,让夏幕更绝望了。他说:“此魂停留于世的时间不超过三天了。” 那即使找到张大鹏的娘子也肯定来不及回来呀。正在夏幕一筹莫展不知所措的时候,司徒澜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淘制小罐子,左手握瓶,右手竖起两指,念了句不知什么咒语,那个张大鹏居然倾刻间被吸了进去,只留下一把破伞坠地。 “哇!这是什么?”夏幕问。 “奈何瓶,还未过奈何桥的魂,暂且将他安置在此。”司徒澜答。 “哦,这么神奇啊。”她从司徒澜手中接过小瓶子,空的?摇了摇,没有任何声音。 “走。”司徒澜将瓶子收回了袖子。 “我们要走去啊?你们这里真的没有什么其他的交通工具了吗?”夏幕一边摸着小狐狸一边问,终于想起来被抛出去的小笼子,捡回来后仔细看了看,还好,小狐狸还活着。真是对不住啦! “御剑。”司徒澜不以为意。 “哈?御剑?就是飞去的意思吗?会掉下来吗?有没有什么安全措施呢?比如降落伞什么的?御剑要比走路更快是吗?我们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其他的方式呀?或者……啊!啊!!啊!!!”人已经被拽上天了。 不知多久,夏幕终于能缓过来一点了,从司徒澜的怀里探出头来,睁开一只眼睛瞄了一下周围环境,真的在空中的云层下穿梭耶。发现自己的双脚正踩在司徒澜的雪济之上,而这把佩剑似乎也变大了一些,居然可以容纳两人一起踏在上面而不拥挤。从上自下的阳光透过云层倾泻在两人身上,耳边生风,脚下山川河流如同车窗外的景色呼啸而过。 夏幕从来没有觉得这样兴奋刺激过!我在飞!我居然在飞! “司徒澜,你真的太厉害了。居然还能带我飞!跟着你真是跟对啦!”要知道,真找一个肯带你装逼带你飞,还不会把你扔下去的人,是有多难啊!夏幕难以抑制的喊了出来。 司徒澜低头看了一眼明明开始还缩在自己里怀,死死抱住自己的腰不放的女人,紧闭双眼生怕摔死。这会又生龙活虎谈笑风生了,尤其是他听到夏幕说跟着自己真是跟对了,不自觉地,脚下的济雪似乎就飞得更快了。 不到傍晚,两人就落在了张大鹏说的那户人家。 但夏幕敲了半天门,也没有人出来开门。正在她怀疑是不是找错了地方的时候,一个农户荷着把锄头经过,问道:“你们找谁?” “大伯,你好。请问这户人家是叫张大鹏吗?他的娘子叫李玉兰,对吗?”夏幕一看有人问,赶紧跑过去。 “啊?你说他们呀?早死了!”农户摇摇头叹口气说道。 “死了?你是说张大鹏死了吗?那他娘子呢?李玉兰还住这吗?” “都死啦!听说男的是死在了贩货的路上了,尸体都没拉回来。女的回来后,没过多久也死了。而且死得很惨,很蹊跷啊?”农户一边瞄着那长久无人进出的院子,一边悄声说。 愣是把夏幕一身鸡皮疙瘩给挑了出来,她咽了咽口水继续问:“他老婆,怎么死的?” 农户又摇摇头说:“不知道。反正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烂得差不多了,仵作说已经死了有大半年了。听说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全身上下一件贴身的衣服都没有,而且啊,她是在一个箱子里被发现的。你知道吧?箱子里面的壁上还有抓痕,说明啊,是被人活着锁进去,最后活活闷死或饿死在箱子里的。” 夏幕听得头皮都发麻了,怎么这个世界也有这么变态的杀人狂啊。“那……凶手找到了没?” “怎么找得到啊。那小娘子啊,自从他丈夫过世后就独自回来了,深居简出的,一个小寡妇,也没什么人会去主动招她,怕惹事非更怕晦气。所以她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没人知道,只是去年有段时间,有晚归的农户或者夜间出来打猎的猎户经过这里时,总听到里面有女人在哭,哭得那叫一个凄惨哦。后来有胆子大的几个汉子结伴进去,搜了一圈发现什么人都没有,却在厨房的柜子里发现有个箱子,众人觉得奇怪,打开一看。嘿哟吼……” 农户绘声绘色讲得惊悚至极,还最后一声感叹,没把夏幕吓得原地跳起来。 “……发现了她的尸体?”夏幕的嗓子都有点干了。 “正是!一具都烂得差不多的尸体。”农户一拍大腿,好心劝道:“哎!不说了,还好这是白天,否则在这门口说这事,真是……唉。里面没人了,无论你们要找谁肯定都是找不到的。你们也快走吧。天黑了,不太平。” “呵……知道了,谢谢啊。”真是谢谢你全家,夏幕觉得自己快被吓尿了。 第四章 渡人渡鬼(5) “我们怎么办?”夏幕没经历过这种事情,只能转身问司徒澜。 司徒澜无声地叹口气道:“先进去看看吧。” “哈?!”夏幕一怔,这么恐怖的故事听完还要进去?却又转念一想,好像也真没有其他办法了吧。 于是,司徒澜推开门走进了小院,后面还跟着一个死死扯住他手臂探头探脑、畏畏缩缩的女人。 可是一圈走下来,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屋子里显然很久没有人来过了,到处落满了灰尘和蛛网,杂乱不堪,一些原本就少得可怜的家具也不知道被谁推倒在地,七零八落的,怎一个‘乱’字了得。 两人还去了厨房里一探究竟,可是早已空空如也,那个柜子是还在,但箱子什么的,早已经没了。眼见就要到傍晚了,两人决定先找个客栈落脚休息一晚再说。 到了客栈,司徒澜虽然晚餐并不准备吃什么,但还是陪着夏幕在大堂坐了下来,还有笼子里的那只小狐狸。“今天忙了一天,都还没来得及给你取个名字呢。你说,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呢?”正在等餐,夏幕把小狐狸从笼子里放了出来,逗着它。“夏小白、夏小小、夏娇娇、夏萌萌、夏……” “它不姓夏。”司徒澜道。 “为什么不姓夏,它是我捡来的,我就是他的亲娘,自然要跟我姓。”自己的宠物跟自己姓,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吧。 小狐狸乌溜溜地眼睛看着司徒澜,仿佛在求救,弱小、可怜又无助。 司徒澜端起茶杯,强迫自己镇定。“叫他夏天吧。” “哈?”这是我的宠物,凭什么你给它取名字呀!可是……夏天,这个名字还真的满好听的耶。“好吧,就叫你夏天吧。记住了,从此,你就叫夏天,我是你妈,他是……是你祖宗。” 司徒澜第一次喝水烫着了嘴。 “唉,你们听说了没,县太爷家的公子快不行了,已经请了好几个大夫,方士术士也一茬换了一茬,都不行啊!”隔壁桌三个男人正在喝酒聊天。 “当然听说了,动静闹得这么大。不过那个泼皮,死了也好,不管是哪路神仙收他,还是哪个妖魔鬼怪来抓他,都算是为民除害了。”另一个附和道。 “就是,仗着自己是县太爷的公子,不知道祸害了多少良家妇女,坑害了多少无辜百姓啊。这次,如果真是他大限已到,还真是大快人心。” “你们不知道吧,我有个表弟拜把子的兄弟,在县太爷的宅子里做护院,听他说啊,县太爷府里现在是戒备森严呐。那些个什么符篆还是避邪用的的,那是挂得贴得满院满墙都是,就怕有鬼来索命。开始只是死猫死狗,还有县太爷养的雀儿,大家都没在意。后来又连续死了县太爷的两个小妾,这才开始把这事放在了心上,直到前段时间,他儿子也被缠上了,据说已经疯疯颠颠了。” 夏幕听到这样的八卦自然竖起了耳朵,这个莲城怎么回事?刚到这多长时间啊,就听到两个这么诡异的故事,看来,这里还真的是相当不太平啊。 “我还听说啊,城北那户两夫妻都死了的,也和那小泼皮脱不了干系呢。当时他纠缠那个叫张大鹏的媳妇,真是叫个嚣张啊,光天化日的,就敢上手直抢,要不是张大鹏会两下拳脚功夫,他那老婆估计当街就要被霸占了。” “听说了听说了,我还见过他媳妇,确实长得那个美那个艳哦,别说那小泼皮,我一看到都心软了。” “呸!人都死了,你少在这里**,也不怕她晚上缠上你。”另一个男人向他砸了一把花生壳。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嘿嘿嘿……” “唉,死在那泼皮手里的人太多了,谁知道是哪家的鬼找上门了。” “就是就是,唉呀,别说了,晦气!咱们聊点别的。” 夏幕七七八八听了故事的大概,心中已有些猜测,便侧身朝司徒澜靠去:“司徒澜,你刚听见没?我觉得那个县太爷家的事情很可疑哦。” “嗯。” “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好。” 吃过晚饭后,夏幕把小狐狸夏天放在了房间里,便同司徒澜一起出门前往县太爷的家宅而去。 也许是今天听了两个恐怖故事,做了浓重的心理暗示,这才走到县太爷的家门口,夏幕就觉得特别不舒服了,哪哪都难受,尤其心脏跳得特别厉害,感觉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了,时不时那熟悉的刺痛就往上冒。但事已至此,两人都到走这了,况且这事情的源头还是自己挑起来的,断没有临阵脱逃的道理吧,只好捂着心口硬着头皮往里走。 但刚想进门,便被两个护卫拦了下来:“来者何人?这么晚有何要事?” 夏幕看到司徒澜并不准备回答,只好自己硬着头皮往上凑道:“哦,是这样的,两位大哥。我们是云游到此,经过贵地,却见此宅上方乌云密布,黑影憧憧,想必你们这段时间家宅里也不太平吧。因此想进来看看。”真是鬼话说着说着还就溜了,夏幕在心里默默收下了自己的膝盖。 “嗯?你……你们真能看得见这屋院的上方有……有乌云和黑影?”有个意志不坚定的小哥已然入套。 “自是真的,这有什么好唬骗你的。你在这里做护卫,那这家宅里发生了什么事你自然是最清楚的,是不是已经有死物还是死人了?”说到后面,夏幕压低了声音,把下午那农户讲故事时的技巧发挥得分毫不差。 “你你你……那你们等着,我先进去通报一声。”很好,第二个也入套了。 夏幕转身朝司徒澜得意的颔了下首,眨了眨眼,想求个表扬,无奈这男人千年不化的冰山脸没有任何动静,真是无趣得很呐。 不多时,便出来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看起来精气神倒是十足,不像家中丧妾子伤的样子。前呼后拥了好几人,虽是没穿官服,但那架势还是能一眼就分辨出来人肯定是那县太爷无疑。 这位县太爷走到大门处便停了下来,仔细打量了几眼司徒澜与夏幕后,立刻赶紧迎了上去。虽然还不知来者何人,但至少司徒澜的气度非凡,仙风道骨足以让这位县太爷折服屈尊了。 “敢问仙师从何处来啊?”县太爷弯下腰作揖道,一脸媚笑。他自问也算是见多识广,此二人一见便不像是普通术士。 县太爷问向的是司徒澜,但夏幕瞥见他还是不准备答话的样子,只好再次上阵:“我们是自月芽云间而来,路经此处忽见此宅乌云罩顶,似有不祥啊。” “月芽云间?!”县太爷一听更加惶恐了,原本挺得还算直的腰板立刻弯了下来。他身后的一群家丁护卫自然也跟着全部弯腰低下头来。 “正是。”夏幕已经开始起范了。没看出来啊,月芽云间的名头竟然这么响。 “多谢两位仙师,快请。”县太爷左臂一挥,其他人立即让出一条路给二人。 司徒澜面无表情地先走了进去,夏幕紧跟在他身后。一进院子,果然就像酒楼里那几个人说的一样,看见到处贴着各种大大小的符篆,还有各类像铜钱、红绳、铃铛、石阵等避邪之物,本来气派十足的院落此刻却看起来更像是道场。本来夏幕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走进门后还真有一种乌云压顶的感觉,好像这里面气温都低了不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县太爷家果然是大得很,一圈走下来,夏幕竟觉得有点腿酸。最后两人回到中厅,赶紧有婢女送上茶水点心,夏幕确实有点渴,但看到司徒澜未动,她自然也不敢随便乱碰这里的东西。就算自己不谙事世,也能感觉得出来,这宅子里,搞不好还真有鬼。 “仔细说来。”司徒澜话不多,但每句话都让人无法反抗,纵是这管理一方百姓的父母官,此时听闻也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凑上前来,娓娓道来。 “在下是本地的父母官,名叫孙荣,在此从政也有十年了。虽无卓越政绩,但此期间莲城内也算太平,相安无事。”孙县令道。 夏幕心里一声嗤笑,你倒真是会避重就轻啊。 孙县令继续道:“但三年前,我们这城北有户姓张的走贩,据闻在一次贩货的途中病死在外了。这原本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本来贩夫走卒靠脚程做点买卖的,长年在外,偶有客死异乡的也不是什么奇事。但怪就怪在,他那刚成婚不久的发妻本是陪同他一起出门贩货的,最后居然一个人回来了,带回来了那张姓走贩的死讯,却未将他的尸体带回来安葬。附近的乡邻们也甚是诧异,还有人觉得他丈夫许是根本没死,也有人猜测他丈夫就是被她杀了,所以才毁尸灭迹的。你想啊,哪有丈夫客死在外,作娘子的只身回来,还将其尸身遗留在外的,要知道落叶都要归根的。” 夏幕听到这里,眯起了眼睛,好像不对呀,明明是同一个故事,版本怎么会相差这么大呢?真是奇怪。 “我也差本县衙役去看过,但确实没查出什么不对的蛛丝马迹,那妇人只道因丈夫是病死的,不敢将其尸体带回安葬,怕会引发什么瘟疫。她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我等没有证据,自然也就不会再揪住不放。可没想到啊,半年多后,居然有猎户们在那家找到一个箱子,里面装的竟是那妇人的尸身,且早已腐烂不堪。仵作们竟也验不出那妇人的死因,因此又开始流传起来,定是那妇人的丈夫回来寻仇了,所以才让她如此不得好死。也有更多人相信那妇人必是杀了她丈夫后,自己逃回来的。” 夏幕倒抽一口气,没想到故事会这样展开。 “原来都以为事情会这样揭过去,可没想到,那妇人的尸身被找到的三个月后,城里竟相继有几位女子失踪,有的是还未出阁待字闺中的,也有的是已嫁作人妇的,还有已是为人母的。即使我已派人遍寻,至少都还没找到。正在下官焦头烂额之时,我的内宅又开始频发怪事,开始是家中饲养的宠物相继死去,而后没过多久……唉,我的两位妾室竟也相继而亡,现在犬子又……唉!” “怎么死的?”司徒澜忽然发声。 “呃……一个是失足落井溺亡,一个是从楼上跌落摔死的。” 第四章 渡人渡鬼(6) “那你家公子呢?现在怎么样了?”夏幕也问道,以前只是听过鬼故事,却第一次身临其境的参与,她每个细胞都觉得刺激而兴奋。 “犬子,犬子……唉,两位仙师请随我来。”说罢,孙县令便站起来带路。 两人又随着孙县令来到东边一间房舍前,只见这个走廊和大门上比之前院子里更密密麻麻铺着各种避邪的物品。这也……太夸长了吧! 两个家丁把房门打开了,屋内烛光昏暗,司徒澜和夏幕缓缓而入,就看见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被捆绑在床上。只见他脸色苍白得发灰,双眼下乌青一片,虽是睁着眼瞳孔却是涣散没有任何焦距。头发散乱,一张嘴微张着,像是溺水的人,想要大口呼吸着空气却又不得,两瓣嘴唇已龟裂不堪。当真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司徒澜走进床边,两指掐出一诀,一道金色莹光从他指尖散出,便笼照在了被绑在床上的那个人身上。片刻后,莹光散去,司徒澜道:“失魂。” “唉哟!还请仙师救救小儿吧!”孙县令突然就跪趴在地了,哭丧道。 夏幕最怕这样的场景了,赶紧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心想:别拜我,你要拜就拜他吧,他受得起,我可不行,会折寿的。 司徒澜还是不说话,但从袖中甩出一道黄符压在了那个男子额头之上,不稍一会,那男子居然缓慢地闭上了双眼,本来急促起浮的呼吸也渐渐平稳了下去,就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他……没事了?”夏幕难以相信地问道,这就好了? “先出去吧。”司徒澜转身又走出了房间,夏幕也紧随其后跟了出来。 “他活不过今晚。”夏幕忽然就听到背朝自己的司徒澜声音响起。 “啊?!”差点又跌倒。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给自己儿子整理衣服的孙县令,夏幕快步窜到司徒澜的面前:“那怎么办呀?就让他这样死掉吗?我我我,我总觉得这整件有很多问题呀。都还没有弄清楚,我们就放任他不管了吗?” “阎王要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司徒澜依旧淡漠。 “这样啊,原来你也无法转逆生死的呀。” “生死天定,谁可逆天。” “不是,我还以为你们可以上入九霄下入地府的呢。” “鬼域不属下修三界,我等岂能随意出入。” “哦,原来如此。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这里是不是真的有鬼呀?那些失踪的女人们,还有这个县令家里发生的事情,是不是因为有鬼呢?” “是。”司徒澜点头道。 “真的呀?那那那,那我们是不是要把这只鬼抓出来呀?否则不管是不是阳寿已尽的,恐怕都会被这只恶鬼害死吧。而且,我们还答应给张大鹏找到他老婆呢,这下好了,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他老婆都死了那么久,搞不好比他还更早去投胎了呢。”想到这里,夏幕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她都没办法想象要怎么去面对那个快要魂魄消散的男人。 “且看今夜。”司徒澜便又向中厅走去。 孙县令按照司徒澜的吩咐,将所有人都摒退,不准一人靠近,只把中厅留给了二人。 沉沉的黑暗中,只有几盏烛火摇曳,忽明忽暗,整个环境更加幽森,夏幕觉得即便没有鬼,这个场景也是非常适合拍鬼片的吧。司徒澜正在闭目打坐,而夏幕则坐在离他不远处的椅子上用披风将自己包裹得严实。其实刚才司徒澜有让自己先撤的,但她死活没同意。好不容易碰到这样的事情,可以亲眼看到大师抓鬼,自然是不能错过,这对夏幕来说,真的是太新鲜太好奇了。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夏幕并不觉得离开就是安全的,在她看来,可能无论撤到哪里去,都不如待在司徒澜身边更令人有安全感吧。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夏幕已经从最初的兴奋刺激到后来慢慢冷却冷静,最后再迷迷乎乎地居然靠在椅子里睡着了。 直到一阵冷风和奇怪的香气袭来,夏幕被一个喷嚏给打醒了,揉揉鼻子和眼睛,抬起头来,发现自己还在县令家的中厅内,但是周围却一个人都没有了,包括司徒澜。 这一发现,让夏幕的心猛然一滞,那刺痛感忽又袭来。她飞快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四周张望寻找着:“司徒澜!司徒澜!你在哪儿?”可是回答自己的只有无比安静。 这下夏幕慌了,中厅里转了一圈,都不见司徒澜的踪影,只好往厅堂外面的院子里跑去。但整个院子里所有的一切摆设都没有变,唯独不见有人,只有几个灯笼照亮着幽暗交错的院落。 “司徒澜!你在哪里呀?快出来吧!你别逗我啊,我害怕!”夏幕将自己裹得更严实了,一步一回头地搜寻着,依然没有任何声音。 难道,我是在做梦么?抬起手毫不客气地在自己大腿上狠掐一把,瞬间疼得眼泪都要飙出来了。可是抬头一看,一切照旧,什么变化也没有,司徒澜仍未出现。难道——这不是梦?! 夏幕僵立在原地,不停在心里告诫自己千万别慌,这一定有原因的,而且,她始终相信,司徒澜发现异样,一定会来找她,一定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想到他挺拔的身形、眉宇间的正气、还有他从来都是从容不迫的气场,夏幕的心缓缓安定下来。对!不能自乱阵角,他一定会出现的。 就在这时,从不知哪间屋子里,居然有人在说话的声音传出。夏幕先是一愣,在侧身细听,像是有两个女人在对话,虽然听不清楚她们在说什么,但此刻有人,那肯定是要去看看,最好能问清楚这里怎么回事。 循声而去,来到一间屋子前,里面说话的声音也越发清晰。夏幕没有贸然去敲门,而是静静地立在房门外,想先听清楚里面在说什么。 “姐姐,孙尚亭那小子又作孽了,你知道吗?”一个女人道。 “听到那些下人们说啦,糟蹋了黄花大闺女不算,连个新丧夫的小寡妇都不放过,真是天杀的。”另一个女人应合道。 “哦哟!小点声,莫让老爷听去了。咱们老爷妻妾虽多,可就生养了这么一根独苗,自然是娇宠到不得了。那少爷从小到大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情,还不都是让咱们老爷给压下去了。” “也是,那个小寡妇也只能自认倒霉了,刚丧夫又被夺了身子,还能一个人独活着,我也是挺佩服她的,要是我啊,早就要找个井投了算了,哪还有脸活在这世上。也不嫌给夫家丢人,被这邻里八乡的唾沫给淹死。” “就是。我还听说啊,那小寡妇长得可美艳了,肌肤赛雪,面若桃花,一双眼睛哦,生得勾人魂的。谁知道她跟咱们少爷怎么回事,指不定谁先勾搭上谁的呢。” 夏幕此时已经从恐惧完全转换成愤怒了,且不说此事真像到底是什么,但就光听这两长舌毒妇这样背地里编排一个刚刚死了丈夫,又被人欺负的可怜女人,就足够让人火冒三丈了。听听她们说的那叫什么话,就因为那个小娘子长得漂亮就该受被这样欺辱?真的是,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八卦有是非,哪里都是一样! “嗨,你还真别说,说不定还有这可能呢。”里面的对话还在继续。 “但是此事已经传开被人知晓,那小寡妇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喽,本来寡妇门前就是非多。她被咱家少爷带人给那个的事情,现在又有不少人知道了,怕是以后连门都出不了啦。真像姐姐说的,真该找个偏僻的山崖,跳下去一死得了。受这活罪啊!” 我靠!不知道什么叫好死不如赖活着吗?这又不是她的错,凭什么应该她去死啊!要死也是你们这群混蛋去死吧!一个是直接作恶的人就该下地域,还有你们,世界上就是有太多你们这样弯曲事实,颠倒是非黑白的键盘侠,用你们那张嘴喷死了多少本该得到同情和救助的无辜人啊!现在好了,被害人惨死,反倒是你们在这里逍遥自在,这是什么世道啊! “你真的也是这么想的吗?”突然间,夏幕身后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明明只是一声轻语,在夏幕这里却如同炸雷,从头皮到脚指僵得彻彻底底,好半天,才缓缓转过身来。看见身后正站着一位清秀佳人,不知为何,夏幕第一反应就知道,此人便是她们说的小寡妇——李玉兰。果然肤色雪白,朱唇不点而红,一又眼睛真的像会说话一样晶亮剔透,身材纤细而不妖娆,长发挽起,显然是已为人妇。好一位美人,只是她神色尽是悲痛,让人只瞧一眼,便是我见犹怜。 “你是……李玉兰?”夏幕开门见山。没有想像中的恐惧画面和拔退就跑,只是平静地问道。 “正是小女子。”李玉兰低侧一下,行了一个礼。 夏幕倒没想过要给这只懂礼貌的女鬼回礼,只是又问:“她们说的,应该不是真像吧?至少我觉得不是。” 李玉兰道:“有真有假吧。我确实被那畜生……失了身子,但我与他只有不共戴天的仇,断无任何瓜田李下。” “那你是化成厉鬼了?”夏幕问道:“那些失踪的女子,还有这孙县令家里的事情,都是你干的?” “……是。”李玉兰供认不讳。 “嘶!唉呀,我很同情你,真的。但是冤有头债有主,害你的是那个孙县令的儿子,其他人也罪不至死吧。你这手下得……会不会也太狠了点呀。”夏幕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跟一只鬼讲起道理来。 第四章 渡人渡鬼(7) “你觉得我下手狠?!那我惨死之时,他们下手难道不狠吗?” “唉!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她们确实是很可恶,可因此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还是觉得过重了些。谁害了你,你去找谁,我都认为是天经地义的,可是你还扯上了这么多的旁人。难道你不也是变成了和他一样无视生命的恶毒之人吗?” “你以为我想滥害无辜吗?还不都是孙荣逼的,原本我只要孙尚亭那个畜生的一条命,可是他为了保他那儿子,硬用术法换命拉上这些人替他赎命,他以为只要一命抵一命就可以了。可是,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我要的就是孙尚亭的命,谁也保不了他,谁也赎不回他的命!他们孙家就该断子绝孙!”李玉兰因仇恨开始变得狰狞了起来,连周遭的空气都变得更加压抑和冰冷。 “那你要怎样?”就算你不杀他,司徒澜说他也活不过今晚了吧。 “我当然是要他下地狱!为我自己,还有我相公报仇!”李玉兰恶狠狠地睁开了眼睛,原本她的雪白皮肤竟然开始发黑,那朱唇嘴角和原本清澈的眼眸开始溢出黑色的血,挽起的发髻也忽然散开来了。一阵阴风吹过,夏幕被吹得往后一退,撞在了身后的门上,那门木‘吱嘎’一声打开。夏幕吓得一回头,便看见里面正在说话的两个女人从椅子上木讷地站了起来,正面迎着大风朝外走来。夏幕想避开,却无奈那风太大,爬了几次也没爬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女人都铁青着脸、直挺挺地从自己身边经过,缓慢地向外移去。再接下来,一个走到了院子边的水井旁立住,然后一头就这么栽了下去,只听得‘咕咚’一声以及水花溅起的声音。另一个顺着楼梯而上,走到第二层,然后头朝下笔直地坠了下来,本来楼层并不高,但她摔下时却是头先着地,‘砰’一声撞在地面,立刻血溅当场,杏目圆撑,死不瞑目。 本来正大声呼喊的夏幕,想要把两个好像失了魂的女人叫醒,可最后却亲眼看见她们重新死了一遍,还用这样直播的方式死在了自己面前。夏幕跌坐在地上,已经忘记了还要怎么爬起来。此刻已经不是什么怕不怕的问题了,而是,从发丝到手指,全部都麻木了,胃里一阵阵痉挛。 那两个女人死后,李玉兰并未对已经吓傻的夏幕做什么,只是转身朝孙尚亭所住之处飞去。 待她离开后,狂风也乍停了下来,夏幕终于能扶着墙壁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了。 纠结片刻后,夏幕一咬银牙一跺脚,也朝着李尚亭的方向跑去。果然,一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更不见司徒澜,夏幕紧紧握着长安,准备好了,万一有个什么东西跳出来,还能当作武器挥两下。 正在快到东屋的长廊拐角处,夏幕看见李玉兰居然从孙尚亭所在的院子里被弹飞了出来,吓得她快速缩回到墙角后,再就见司徒澜持剑虹贯而出。 一看到司徒澜,夏幕顿时眼泪都要落下来,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 李玉兰已经彻底变成了厉鬼的模样,披头散发,血肉模糊的脸上除了狠毒就是恶心,似乎连理智都已经丧失了,明知自己根本不是司徒澜的对手,却一次次被击退后又往前冲上去。 终于,司徒澜闪过一丝愠怒,一掌凌空将李玉兰击倒在地,提起雪济就要刺去。夏幕却忽然冲了出来:“不要!司徒澜!” 果然,司徒澜真的停住了,剑在空中,离李玉兰的距离不到半寸。 夏幕急急跑出来,停在司徒澜的身边,继续说道:“先先先……在你替天行道杀她之前,可不可以先兑现我的承诺呀?我对张大鹏的承诺,让他们见一面可以吗?” 司徒澜仍旧没动,但地上的李玉兰一听,却忽然抖起来:“你说什么?我我……我相公。” “出!”司徒澜终是收了雪济在侧,把奈何瓶从袖中拿出,右手两指对着瓶口一划,一道亮光从瓶口而出。被收在里面的张大鹏便站在了地面上,一脸茫然看着司徒澜和夏幕。 “相公!”李玉兰不可置信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张大鹏,轻声呼唤。 这边,张大鹏同样一怔,转头看着倒在地上的李玉兰,也喃喃从口中溢出:“娘子?” 李玉兰终于从那狰狞的厉鬼模样又恢复到夏幕初见她时温婉柔美的模样,一张毫无血色的脸上,尽是难以言述的痴情。 “真的是你?娘子。”张大鹏喜极而泣,虽然没有眼泪流出,但已然是哭得凄凉。 “是我!相公,我以为我们再也无缘相见了,我以为我哪怕赌上了魂飞魄散,也再见不到你了。”李玉兰抱着张大鹏同样哭得撕心裂肺。 夏幕在旁也是看得两眼红红,颇为触动。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你你,你也……”张大鹏满是不可置信,毕竟日思夜想了三年的妻子,居然也同自己一样,化成了一缕魂魄,这让他怎么接受。 “相公,我对不起你!我我,我没脸再见你了。”说着便要哭着推开张大鹏。 “你在说什么啊!娘子!什么对不起我,为什么要推开我!我苦等了你三年,你为什么都不回来看我一眼呐!” “我没脸再见你了……我恨这世间,我恨这世人!相公,你知道吗?其实你并不是病死的,而是被孙尚亭那个畜生下毒诅咒害死的。他害死了你,又把我……把我,啊!相公,我对不起你。你走后,我连自己的身子都守不住啊!” “你你,你说什么?!”张大鹏被李玉兰的话震得呆若木鸡。 “那个孙尚亭,你还记得吗?就是咱们莲城县令家的公子,那一年七巧节花灯集市上,我与你同游,结果遇见了他和几个家仆也在看花灯。那晚我就险些被辱,还是你与他们缠斗起来,让他们无从下手,我方能脱离险境。谁知道那畜生回去后,竟然对我贼不死心,便偷偷去找了方士,对你下了咒,还派人对你悄悄下了毒。待咱们走到嘉来镇时,你就毒发了。我守着你整整七天,不眠不休。可是,你还是狠心丢下了我,一个人先走了!啊……相公,你怎么就留下我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去与一匹恶狼为伍啊。”李玉兰述说着,越哭越凄惨,更是把夏幕听得眼泪直往下掉。 张大鹏已经被真像震惊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蠕动着两片嘴唇却没有声音。李玉兰又接着说:“你离世时,最后请来的那一个大夫才跟我说,你这病来得蹊跷,十有八九是因为中毒了,但为时已晚且没有解药。我眼睁睁地送走了你,便强忍着悲痛发誓要你为找出凶手。可是我想来想去,都觉得凶手一定不在嘉来镇,一定是在咱们莲城。于是我独自回来了,连你的尸首都不敢一同带回,就怕有人会在我弄清楚真像前毁尸灭迹。可是,我一个妇道人家,要查这件事情真的太不容易了。直到有一天,我又遇见了孙尚亭那个畜生,他竟又当街调戏我,这次没有你在,我根本无从还手啊。便被他们押到一间街边的空房里……啊!相公,我对不起你呀!” 天啊!虽然之前已经了解了七七八八,但真的从受害人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夏幕还是被惊呆了。 “完事之后,那个畜生把我踩在脚下,告诉我,你是他害死的,毒是他派人下的,咒也是他找人下的。莲城里敢和他对着干的人,一个都不会有好下场的。我真的恨死他了,想和他同归与尽,但他身边家仆打手那么多,我却根本无法靠近他。于是,我只能去报官,可哪想,县令孙荣竟是那个畜生的爹,他自是护着他自己的儿子,说我没有证据是诬告,还用乱棍将我打出了县衙。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啊!我生不如死!万般无奈又一身伤痛的我,只能先回到了家里。却没想到,当天夜里那个千杀的孙尚亭竟带人偷偷到了咱们家,把我又毒打了一顿,再……再扒光了我的衣服,把我锁进了一只箱子里。让我活活困死在那个木箱里,无人知晓,更无人收尸啊!” 此时的夏幕已经无法再用震惊两个字来形容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渣啊! 张大鹏听完妻子哭述,半天没有任何动静。正在夏幕想上前安慰一下他的时候,却被司徒澜一把揽住了腰向后飞去。等夏幕反应过来,却发现张大鹏已经不是刚才的张大鹏了,他已经变成了一头青筋暴起,横面獠牙的恶鬼了。只听他张开双臂对天一声长吼,夏幕立刻捂住了耳朵,强大的气流几乎都要震得耳鸣了。 这……好像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吧!夏幕心中一声惨叫,完了!是不是闯祸了! 张大鹏一定是知道了事情的真像受刺激了,才变成这个样子。一个李玉兰就够麻烦的,现在还来一个张大鹏,可怎么办呀?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的司徒澜,刚才还好他及时搂住了自己退开,否则这会一定已经被震死要么瘫倒在地了。见到他还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神态,夏幕的心忽然又落了下来,没事,他这么强,有他在,一定什么事情都能摆平的。 第四章 渡人渡鬼(8) “他已经魔化了。”司徒澜忽然在夏幕耳旁轻道。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呀?” 司徒澜未答,只是飞出一张符纸朝张大鹏而去。但符纸只在张大鹏身上粘了片刻便被化成灰烬。“你为何要拦我!是那孙家父子作恶在前。我们夫妻与他们无冤无仇,他们却用这般残忍手段将我们夫妻二人害得至此。我就是灰飞烟灭也要拖着他们一同下地狱!”张大鹏厉声大喊。 “相公,我陪你!”原本坐在地上的李玉兰也站在了张大鹏身后。这对鬼夫妻终于可以重新站在一起同心协力了。两鬼共同打出一掌,一道黑风便冲司徒澜和夏幕迎面而来。司徒澜右手一挥将腰侧的济雪拔出,一道金光便与之相撞,霎时间破爆的气流从中间散开。 等司徒澜与夏幕重新转身看清楚之时,已发觉张大鹏和李玉兰不知所踪。一想便知,他们必定往李尚亭的住处而去了,两人只好也跟着追了进去。 但当夏幕走进李尚亭的屋子里,却没有看到那张大鹏和李玉兰,只见孙尚亭已经气绝生亡了,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死死对着屋顶,浑身还是被绳索紧紧捆着。纵然是有心里准备,夏幕还是被吓得往后一退:“他们真的把他杀了?” “不是他们杀的。”司徒澜道。 “啊?那他是?”夏幕不解。正在这时她又瞥见了跌坐在地上的孙荣,虽然还活着,但也是有进气没出气了,目光呆滞,满脸不知是汗还是未干的泪,和一具行尸走肉没什么差别了。 “孙尚亭的阳寿原本就不能活到今天,是孙荣用术法强行为他续命。”司徒澜见那对鬼夫妻已不在这房内,也不想多看孙家父子二人,便转身走了出去。 “还有这样的术法?那被他续命的人,不是就没命了?”夏幕也只好跟着出去了。 “是,他的两个妾室。”司徒澜点头。 “啊?那两个女人是因为被孙尚亭续命才死的?我还以为是李玉兰因为她们背后说她坏话,才杀了她们的呢?”怎么事情又和自己以为的不一样呢,夏幕摇摇头。 “李玉兰只想要孙尚亭的命,因此被续命后的人,自然会为他挡灾。” “那这算不算是借刀杀人了?即便李玉兰不动手,那两个小妾也必然会因为其他的事情为孙玉亭挡灾死掉吧?” “是。” “那个孙县令,还真是……”夏幕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他了。他为了自己的儿子活下去做这样的事情,虽然能理解,但因此就去害其他人的性命,这怎么也说不过去了吧。 “先离开,还有那些失踪女子们未找到。”司徒澜道。 “对哦!还有那些失踪的女人,她们去哪里了?也不知是死是活,难道也被续命了?李玉兰承认过是她干的。” “她们未死,只是暂时不知道在哪里。” “真的?还没死?那太好了!我们快点去找吧,可是你知道去哪里找吗?” “试试看。” 忙活了一天一夜,夏幕纵然是在熬夜方面身经百战,也是一回到客栈沾床倒头就睡着了。这次不同,不像往常光坐在那里看手机吃零食,而是跑来跑去费了很多体力,一颗心还得跟着整件事情的起伏如坐云霄飞车一般。 而这边隔壁的司徒澜同样在打坐休养中,但他的思绪却不似他外表看起来这么平静,宽大袖子里的手指微微屈起,回想起刚才在那县令家宅中的一幕。 “无论你做何努力,他终究过不了今晚。”司徒澜道。 “仙师,求求您,救救小儿吧!求求您啦!我孙家五代单传,我已过半百,膝下就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儿子,求求你!救救他吧!”孙荣哭得老泪纵横。 “天命不可违。”司徒澜仍旧没有任何表情。 “不!如果天命真的不可违,小儿又怎会活到今天?一切事情都是有办法的,只要愿去做,愿牺牲,一定都有办法的!”孙荣忽然发起狠来,抽搐的老脸并不会比鬼好看到哪里去。“哪怕是要我的命!” “你为他续命的魔血到底从何而来?”司徒澜紧紧握住手中一颗形似药丸的东西。 “魔血?什么魔血?那药是我向一个云游道士求来的。那道士说了,这是仙丹灵药,可以延续我儿的性命,可是,总共才给了我三颗而已。仙师,我求你了,把最后一颗还给我吧!”丁荣说罢又哭着跪伏在地。 “这并不是丹药,是魔血!它救不了你儿子,只会让令郎死后入魔,且永世不得超生。”司徒澜手中握着那对孙荣来说最后的希望,他太清楚这个是什么了。不可能是他!他明明已被她封印,怎么可能轻易出得来。 而当年,他就是用这魔血把她带走的。 不顾孙荣冲上来以命相拼,司徒澜掌中一用力,那粒丹药便化为灰烬…… 待到午后时分,夏幕一觉醒来,人也清醒多了,起身喂了夏天便去找司徒澜。 “我们要怎么去找她们呢?”夏幕问。 “追踪诀。” “嗯?”夏幕依旧不理解,但无所谓,她只要静静地跟着司徒澜便好。 两人顺着追踪诀的提示一路来到了城北郊外处的一个荒废的义庄。夏幕明白,这就是古代的太平间嘛。果然,只在外面看看,就知道里面定是没什么好东西,大白天的,都阴风阵阵。跟着司徒澜一前一后走进义庄。 只见昏暗的房子里一排一排停着十几个棺材,有的显然是新放的,有的是已经风水雨打后破破烂烂的。一想到里面很可能全都是各式各样的死人,夏幕还是忍不住一阵恶心。 但除了那十几口棺材,居然什么都没有了。忽然,夏幕看到众多棺材中,有一口比其他都大的,像是一付双人棺。于是便扯了扯司徒澜的衣服说:“你说那对鬼夫妻是不是在那里面?小别胜新婚,搞不好他们就躺在那个里面恩爱着呢,嘿嘿嘿……” 这边的司徒澜却像是被烫着了一样侧身闪开了,留下一脸懵逼的夏幕站在那里。怎么了,难道我说错什么了?再看到司徒澜那张千年无波动的脸禁欲又不染纤尘,此刻不知是否光线原因,她竟看到有点泛红。哈?都是成年人了,这也要害羞,刚才自己说的也不算荤段子吧,那点程度连汽车尾气都赶不上吧。切! 稳下心神来的司徒澜,慢慢走向那付双人棺,然后停在五步远的地方不动了。夏幕却已经在心里笑翻了,想着他是不是不敢上前去开棺,莫不是真怕看到什么夫妻欢愉的场面么,啊哈哈…… 可是,乐极生悲,还没笑完,夏幕旁边的一口棺材‘砰’地一声响起,吓得她是屁股尿流撒丫子就冲上前去一把娴熟地抱住了司徒澜。 待两人转过身来,棺材里的声音却未停,还是有一下没一下地‘砰砰砰’。司徒澜正欲走上去开棺,旁边其余的棺材居然都开始‘砰砰砰’地响起,虽毫无节奏可言,但却是此起彼伏。好在夏幕这些段时间已经被吓到麻木,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这两夫妻也太嚣张了吧,若不是自己拉着司徒澜出手相助,他们又怎么能重逢团圆,现在过河拆桥就算了,还这样下吓唬自己,一时间恼怒得火气直冒,冲到离自己最近的一口棺材旁伸手就拼命地推开,也不知是人在生气的时候力气都大了很多,还是到棺盖风吹得老化了,竟然真被夏幕‘咣当’一声摔在了地上。惯性因素,夏幕也直接趴进了那棺材里,与里面的东西面对面碰个正着。 “啊!!!”女人的尖叫人几乎要掀翻了整个义庄的屋顶,连司徒澜的眉毛都皱了,他无奈地叹口气,这种杀伤力怕是一点不比一群鬼弱吧。 夏幕从棺材里抬起头来再看清楚,与她对脸的是一个女人,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只是灰头土脸,面色惨白,最可怕的是她嘴巴淌着血,一张嘴,里面空洞洞的——没有舌头! 司徒澜一挥掌,其余的棺材盖全部被掀开在地,一阵乱七八糟的声音伴随着灰尘飞扬,再然后,那些棺材里居然每口都爬出了一个女人。那场面,对夏幕而言着实震撼,就像是亲身经历一场釜山行。仔细一看,竟然全都是同一个状态——人活着,但都没有了舌头! 这些女人年龄有大有小,应该上至四五十的老妪,下至十几岁的少女。每个女人从棺材里爬出来后,都跪在地上向司徒澜和夏幕爬来。 就在那一双双污脏的手就要触碰到二人之时,司徒澜右手两指朝天,一道金光便自上而下倾泻,展开的结界将两人包围住,那些女人的手在空中抓着,却又无法碰到结界中的两人。 “这些人怎么变成这样了?”夏幕问向身旁的司徒澜。 司徒澜摇头,显然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了。却在此时,空中有声音传来。 “你见过城北张家那新娶的小媳妇了吗?那个长得狐媚哟,你说她那么俊俏怎会嫁给张大鹏那小子,没爹没娘,没钱没势的。我看八成嫁过来之前就不是清白的,才便宜了那个张大鹏。”这显然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说得含酸带恶。 “我见过了,确实长得俊俏,我家男人见到她也都要忍不住多看两眼,呸,就是一个狐狸精,专门勾引男人的。”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嫁了人的女人要知检点,天天装扮得花枝招展也不知道给谁看的,分明就想红杏出墙。” “我真替那张大鹏担心,我说呀,搞不好绿帽子他都不知道戴了多少顶呢。哈哈哈……” “你听说了吗?张家那小寡妇跟县令家那混世魔王勾搭上了,搞不好啊,张大鹏就是被她给害死的,还死在异乡,连尸首都没拉回来安葬呢。” “不是说被那小魔王给糟蹋的嘛?” “哎哟!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你看别人都没事,就糟蹋她呀?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了,我看就是狗男女,该浸猪笼。” “别靠近那张家了,我连看见她家大门都嫌脏!” 夏幕听着听着,总算明白了,大概空中传来那些恶毒到不堪入耳的话就是这些被拔了舌头的女人曾经说过的话吧。真不知道是该同情这些女人,还是该拍手称好了。而那些女人们重新听到那些出于自己之口的话,都跪在地上拼命对着天空磕头,大概是在求饶命,想得到宽恕吧。可是,李玉兰和张大鹏都死了,这世上还有谁有权利去宽恕她们呢? 司徒澜显然不愿意再听到这样的污言秽语,搂住了夏幕用瞬移术闪到了义庄之外。 “她们……”夏幕也沉重的呼出一口气,里面真是太压抑了,不是因为死人,而是因为那些明明活着却连死人都不能放过的活人。 “自会各自回去。”司徒澜道。 也是,都已经把她们放出来了,可以自己回家去了。就算被拔了舌头,但好歹也还活着吧,经历了这些事情,会从此善良些吗?夏幕自己不得而知。 “那……张大鹏和李玉兰他们呢?” “随他们,最多明日。” “嗯。”这次,夏幕没在追问。 张大鹏的大限最多到明日,想必李玉兰之后也不会独自在这世上徘徊了吧。至于他们是要共同轮回,还是一起赴死,自己都不用再去做什么干涉了。这对苦命的鸳鸯啊!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到现在哪怕只有一日的厮守,对他们而言,也是另一种地老天荒了吧。 第五章 狐朋妖友(1) 司徒澜与夏幕复又回到客栈中。 “我们明天还是继续赶往兖州吧?”在夏幕看来,这两天折腾都是因为自己要逞英雄、自不量力造成的。本来人家出门办事,就是顺便捎上自己的,结果因为自己在外面乱承诺,现在离他要去的那个目的地反而更远了,想想还是有些歉意的。 “是。” “对不起啊,下次我一定不出头了,都听你的安排。浪费了你两天的时间,咱们离兖州还越来越远了。”夏幕说。 “无妨。”司徒澜的语气听不出是真无妨,还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夏幕便选择不再多话,一个人乖乖地回房间,抱着小狐狸玩去了。 这边司徒澜也回到自己房间,打坐休息。 不消片刻,便听到隔壁的女人招来了店小二,正与其交谈。大意是这两天很辛苦,想打水沐浴,让店小二去去帮她准备热水。 本来客栈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夏幕又是站在走廊处说话的,因此司徒澜自是听得一清二楚。他无声地深深吸了口气,不知为何,总觉得要出事情,但具体是哪里有问题,又说不上来,这种感觉极少在他身上发生。毕竟,从来一切都在掌握中。 但许久过去,什么也没有发生。司徒澜暗自冷哼一声,多虑了。 但气息都还没调匀,就听到隔壁一声“啊!!!” 那是夏幕的尖叫声。那穿云透雾的嗓门愣是把这位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司徒门主,惊得心脏都漏跳了一拍。根本来不及多想,一个瞬移术,到了夏幕的房间。 司徒澜大约从没觉得自己的瞬移术会如此失败,因为当他出现在夏幕的房间里,正刚好踩在一摊水里,他的鞋子——竟然湿了。再抬头,不可避免地就见到了夏幕正裹着一件衣服站在浴桶中,那衣服也只能挡住了她的前面,她去把后背对着自己。她将头发挽起了,如雪般光洁的背部在自己面前展露无遗,上面还有未干的水珠,烛光摇曳下晶莹剔透,就让这位自恃禁欲的仙师无端身下一阵燥热起来。 “你是什么鬼?!”站在浴桶里的夏幕带着哭腔指着自己面前一‘坨’东西问道,那是她的披风,但那披风下不知道是什么在蠕动。 司徒澜本能一个箭步上前,就要出手,却因为地上的水渍一脚打滑,轻轻酿跄了一下,但正是这点声音,让夏幕回过身来,与自己面对面个正着。 两人的脸隔得极近,彼此的呼吸都能喷在对方的脸上,搔得发痒。司徒澜没再动一下,夏幕也没动一下,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没有主动说话。终于,夏幕又发出了她标志性的:“啊!!!”然后一屁股坐进浴桶所剩不多的热水里,白雾阵阵腾起。“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呀?!” 司徒澜还没来得及解释,浴桶那边的披风被猛然掀开来,一个如落水狗般的小少年,坐在地上,一脸迷茫且无辜,混身上下都淌着水滴滴答答,狼狈不堪。他认出来了,那正是小狐狸夏天幻化成人形时的模样。心里一时已明白了怎么回事。但随后,不知名的情绪又蔓延上来,来不及去分辨那是什么,绕过浴桶提起地上的夏天,一个瞬移术,又不见了,只留下还坐在浴桶里抱着一件湿衣服的夏幕目瞪口呆。 司徒澜把夏天顺天扔在了地上,没在看他一眼,转身开始用净衣咒给自己的靴子做清理。 夏天一脸可怜地从地上爬起来道:“仙尊,谢谢你救了我。那个姐姐……太可怕了。居然强行抱着我要一起洗澡!” 司徒澜的鞋干了,脸却更冰冷了,看了一眼浑身淌水的夏天,漠然道:“收拾干净再出现。” “……好。”夏天又变回了那只小白狐狸,但是一只毛都全趴下且无比凄惨地狐狸。躲到墙角老老实实地给自己梳理毛发去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能明显感觉到,仙尊好像不高兴了呢。 这边夏幕也是委屈的,热水澡都还没怎么把身体泡热,就洒得差不多了。刚才她找店小二放了一桶热水,顺便还用一个小盆也装了一盆热水放在旁边,准备让她的小宠物陪着自己一起洗澡。结果夏天一点都不配合,抓来抓去间它竟掉进了自己泡澡的浴桶里,还没来得及把它捞起来,它就变成了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长手长脚的。灯光又昏暗,一切发生的又太迅速,根本没看仔细,那家伙就连滚带爬地翻出了自己的浴桶,还溅起一连串的水花。把自己挂在旁边的披风都扯下去了,霎那间简直一团乱麻。 无奈地只好起身擦干净,穿上衣服,去敲司徒澜的门。想来他刚才出现在自己的房间也是因为听到自己的突然惨叫,以为自己出了什么事才会过来的吧。唉!对不住了,怎么跟他出来这两天,老给人家添麻烦呢?还有,他刚才拎出去的是什么玩意,自己总要去看清楚来的。 夏幕惴惴不安地走进司徒澜的房间,可他的脸好像更沉默了,这让夏幕有些坐立不安:“那个,对不起啊。我是不是又吓着你了?”嗯,先道歉准没错。 司徒澜没说话,夏幕已经习惯了,以为是他大度,不愿跟自己计较。哪里知道这位仙尊正处于懵逼状态,他自以为夏幕是来兴师问罪责怪他不守礼仪,甚至斥责他的无礼勿视,结果,她为什么就先道歉了呢? 两人各怀心思,谁都没有在主动先说话,直到墙角那只小狐狸终于把自己的毛理顺了,摇摇摆摆走了出来。 “夏天?”夏幕眼睛一亮,一把将小狐狸拎了起来,举到自己眼前翻来覆去,也没有检查出不一样的地方,最后只好抬头问司徒澜:“它到底是个什么?” “妖族。”司徒澜答。 “啥?”夏幕一脸不相信,又摇了摇手里的狐狸:“你是妖精?不可能吧,如果你真是狐狸精,就变给我看。” “别摇了!我晕!”这是小狐狸第一次在夏幕面前幻化人身,果然,看着那边又要他变,又吓得摔在地上的人真是备感头疼啊,好像旁边那个仙尊和这个姐姐的关系不太一样啊,他这样吓着这个胆小的姐姐,就总觉得少不了又要倒霉了。 “哎哟!疼死我了!”夏幕是真摔疼了,椅子翻了不说,还被棱角处撞着了背,呲牙咧嘴从地上扶着椅子再爬起来。 “你不该养这孽畜。”司徒澜冷然道。 是吧,唉!我就知道!小狐狸心中一阵嘀咕。 “不是,哎呀,司徒澜。你别说得那么难听嘛,多可爱的一个小少年啊。”夏幕一抚揉着自己的背一边说道:“你看他,不管是狐狸,还是人的样子,都是很漂亮的呢。难怪人家都说狐狸精迷人,再过些年,等他长开了,肯定也要迷死一帮女人的。” 已经慢慢熟悉这个世界的事物,鬼都见了,而眼前这不过是一只小狐狸精而已,夏幕经初时一惊,现在也能担然接受了。 “……”司徒澜。 “你觉得我长得好看?”夏天欣喜地问,要知道狐族的男男女女都是天生的好皮囊,自己这样,在族里真的只能算是一般,但狐族对自己的长像又是很再意的,这会听到有人这样夸自己,还是喜不自胜、洋洋得意起来。 “好看好看,唉,我当时以为我捡的是只小流浪狗,没想到后来说是只狐狸,更没想到现在就成了这么俊俏的一个小少年了。哇哈哈,我真是捡了个大便宜啊!”夏幕弯下腰,在夏天的脸上捏了一把,好可爱啊,不管是狐狸还是人,都这么可爱呢。 “那我以后能不……叫你娘吗?” “嗯?”夏幕一滞,后又反应过来:“哈哈哈,我当初还以为你是个吃奶的宝宝呢,没想到都这么大了,当然不能叫我娘啦。要叫姐姐!”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不叫仙尊为……祖宗呢?”夏天再次问道。 “啊?”再次想起昨天给他取名时自己说过的话,夏幕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了:“哈哈哈哈……小祖宗,要不,你问他吧。哈哈哈哈……” 司徒澜还是没有说话,只是袖子里的手又早已捏成了拳。“此处不该是你待的,当回到自己族里去。” “仙尊,不要赶我走,我一定会听话会乖乖的,不会打扰你和姐姐的。”夏天忽然就跪下了。 夏幕本想说点什么,可又转念一想,是啊!如果夏天真的只是小小的一只狐狸,还可以装在笼子里携带,可现在他却是个十来岁半大不小的少年,这可要怎么带着呢?自己都是一个附属的,怎么还能再带一个附属的呢。可是看到夏天跪地求人的样子,那心又立马软得像棉花糖似的。 “仙尊,我我我,我正被仇家追杀。若是现在你们赶我离开,我一定转身就必定死无葬身之地了。”到底是个小孩子,眼泪说来就来。 “什么?你被追杀?被谁追杀啊?”这么小的孩子居然被追杀,虽然不太清楚妖族是怎么回事,但夏天好歹是自己养过的宠物,哪怕时间很短。 第五章 狐朋妖友(2) 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不是,杀狐狸也要问问主人吧。 “追我的那些妖是狼王派出的,他们……他们想要抢我爹娘留给我的遗物,因此一直追我。”夏天低着头道。“我爹娘二十年前被人杀了,我也带着那件遗物逃亡了二十年。” 啥?!二十年!夏幕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明显最多就十二三岁的小男生,再揉揉眼睛,没看错吧? “那个……打断一下,你多少岁了?” “我一百二十岁了。” “哼~~”夏幕心想:天啊!一百多岁啦!那我还让你叫我娘,叫我姐姐?我才该叫你祖宗吧。 “前段时间我被狼族副统领阁涛发现了行踪,还差点被他们抓住。幸好侥幸躲过,所以只好一路逃跑出了妖界,途经嘉来镇的时候碰到了姐姐。那时候我又冷又饿,你就把我捡回来了,还给我肉吃,真的是非常感谢姐姐的救命之恩。” “等等,你要不还是别叫我姐姐了吧,叫我夏幕就行了。”心虚地挥挥手。“你爹娘给你留的遗物,你自己肯定要收好来。很值钱吗?你说派妖追你的是狼王?他一个狼王能穷成这样了,还要追你一只流浪的小狐狸抢东西。看样子你们妖族的日子是很不好过啊。” “妖族有很多王,基本上一个种类中就会有一个王。其中相较势力大些的有虎王、狼王、蛇王以及槐树精。”司徒澜忽然发声解释道。 “啊?还真是弱肉强食的生物链啊,和我们那边世界看到的差不多嘛。” “万物皆循环。” “是的,正如仙尊所说。只是我们这一脉在妖族中本就不算强,而我的爹娘又去世了,我只能孤苦伶仃,所以他们就总是欺负我。”说罢,小狐狸开始哭唧唧起来。 “那个,你先别哭了。你看他那张脸就知道他可不喜欢哭鼻子的小孩了。”夏幕并不擅长哄孩子,有些手忙脚乱,最后还只好把司徒澜给搬出来。 “……”司徒澜。 “嗯,我不哭了,但是夏幕姐姐,你能不能跟仙尊说说,让我跟着你们呢?那个阁涛也追到人间来了,我能感觉到,他就在这不远的地方,如果你们要是把我丢下,他们一定会找到我,再把我撕碎的。你跟仙尊说说吧!” “这个……”呵呵,小祖宗,我说的也不算啊。我这一个人生地不熟没钱又没势的,其实比你还弱小无助呢,我也是得看那个金主大哥脸色行事的呀。 但看着眼前的小夏天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不也是这么孤苦无依么。若不是今天这个好心人搭把手,明天那个热心的阿姨捐点钱,曾被那么多善意温暖过,估计自己也是活不到今日今时吧。因此,还是一咬牙,决定试试看。于是弱弱地也蹲到司徒澜跟前,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一脸谄媚地笑道:“司徒门主,你看,如果他又变回成一只小狐狸,是不是也吃不了多少,也占不了多少位置呀?” 司徒澜没说话,只是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跪在前面的夏天,又低头看着自己脚下正仰着脸朝自己笑得讨好的夏幕,她正像只低眉顺眼的小猫,在自己的衣摆上轻轻撩拨着。 见他一直不说话,夏幕心想:唉!我尽力了,行或不行,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看样子,司徒澜并不会同意吧。就在她准备放弃站起来的时候,就听司徒澜道:“晚上回到笼子里。” 哦耶!夏幕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是同意了?!忙朝夏天挤着眼色。夏天也是一脸欣喜,乖巧地点点头,变回了小狐狸。 “谢谢你,司徒澜。”夏幕觉得自己有必要道谢,好像这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真是麻烦了他很多啊。 “不必。”司徒澜道。完全令人看不出来他的喜怒哀乐。 夏幕有点无奈,这个人真的好难接近啊。只能点点头,回到了自己房间。 躺在床上又翻来覆去睡不着了,想起刚才洗澡时司徒澜突然出现的场景,原谅这个女人竟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因为她觉得自己今天洗澡时穿的比平时自己在海边的比基尼还是要保守得多了。她只是有点关心,自己的身材在司徒澜那里,可还能入眼么…… 第二天醒来准备出发时,司徒澜居然牵来了两匹马,一匹棕色,一匹白色。 夏幕本想问怎么不御剑了,那不是快很多吗?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或许御剑要费很多法力和精力吧,尤其还要加上自己的重量,虽然内心是抗拒承认自己体重的。但自己不会御剑,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而且骑马也不错嘛。开开心心地跑上去挑选那匹棕色的高头大马,开始喂食讨好。“大兄弟,一会可要对我温柔一点哈,我虽然在演戏的时候也骑过马,但那都挺久之前了。你一定不要暴躁,如果不开心不想走了就跟我说,千万别跟我生气,更别把我甩下来啦,拜托啦!” “你不会骑马?”司徒澜道。 “会呀!”夏幕立刻说道,她从小就害怕给别人带来麻烦,尤其是现在,真的不想在因为自己给司徒澜制造任麻烦了:“可能,也许,就是不那么熟练而已,没事,熟能生巧。我以前拍戏的时候骑过,教练都说我有天赋,你放心!不会拖你后腿的。” 司徒澜静默片刻,道:“不急,慢慢骑。” “嗯,好的。” 果然,两人骑着马慢悠悠地上路了,夏幕倒是想快的,但无奈刚开始又不敢,只好紧紧拉在缰绳跟在后面。她其实是特意自己选了这匹粽色的马,为的就是想看司徒澜骑在白色骏马之上的样子,他身板还是挺得如同松柏一样笔直,自带气场。纯白色衣袍随着马的跃动而飘起,逆着阳光的他周身都闪烁着光芒,让人离不开眼。夏幕想:这大约,就是故事里的白马王子吧。 司徒澜骑的也并不快,马儿都不算跑起来了,只是‘塔塔’地走着。一回头,便望见夏幕正盯着自己看,可两人的眼神一触碰到,她又飞快地闪开,然后一会拉拉缰绳,一会低头摸摸马。司徒澜想:她大概是真的不会骑马,太紧张了吧。于是这位不擅表达的仙尊,悄悄地让自己的马儿速度更慢了些,和夏幕尽量并排不会相隔太远。 夏天本来是被放在笼子里系在夏幕的马背上,但她的骑术实在太差了,大半天后,小狐狸宁可跟在马后面跑,也打死坚持不愿意再与她同乘一骑了。 就这样的速度,直到临近傍晚,两人竟没有赶到下一个城镇,只能在荒郊野外找到了一间破草房,无奈地准备在此过夜了。夏幕觉得非常愧疚,都怪自己骑得太慢,才害得他也要跟自己露宿荒野。 但司徒澜不咸不淡说的仍旧是那句‘无妨’。 “这些柴火够了吧,烧一个晚上都不成问题了。”拍拍手,看着夏天已经又晕又累被自己折磨得瘫了过去,至于司徒澜,那么仙的男人,怎么能让他去捡柴烧火呢。唉!只能亲力亲为了,还好野外宿营不是第一次,自己经验还算是比较丰富的。 “夏幕姐姐,我帮你吧。”终于缓过来的夏天问道。 “不用不用,你歇着吧,我来就好。嗯,接下来,我看要怎么办哈,容我想想。”要钻木取火种了吗?没有火柴也没有打火机。可是那种古老的技能要怎么操作呢?哎呀!怎么以前就没学想着去学会呢,失策了! ‘哧啦’一声,那堆柴居然自燃起来了,吓得这边夏幕又是一抖,夏天虽然幻化人形,但终究还是只狐狸,也被火堆吓得窜得老高。 “大哥……你还会生火呢?呵呵,厉害厉害哈。”这男人是哆啦A梦吧,还有什么他搞不定的吗? 把带的干粮热了一下垫过肚子后,夏幕给自己和司徒澜用干草铺了两个位置,再把自己的披风垫在下面,便躺在了火堆旁,静静地看着司徒澜打坐。这个季节天色暗得早,夏幕估计这会最多也就七八点钟。侧头又看了一眼已经变回小狐狸的夏天,早就把脑袋埋进爪子里睡着了。好无聊啊,好安静啊! 实在睡不着,只好坐起来,又开始自娱自乐,先是拿着长安一阵乱吹,口水把笛子都打湿了,也没吹出点声响,然后又把小夏天拎起来摇摇醒:“这才几点,睡什么睡,起来陪我嗨啦。” “啊?什么?”小狐狸又幻成人形,一脸睡眼惺忪问。 “哎呀!我睡不着,好无聊。你给我讲讲你们妖族的故事吧,也算给我增长一些见识,就当补补课了。”夏幕小声道,他不敢打扰正在清修的司徒澜,那只能拿这只小狐狸下手了。 “姐姐,你可以让仙尊讲给你听。”夏天歪头脑袋。 夏幕毫不客气一掌把他拍正了:“让你讲就讲,哪那么多废话。” 她心说:我知道你怕他,但别说得好像我不怕他一样。司徒澜太冷清了,完全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更不可能知道他喜欢什么话题。难道要说:司徒澜,你给我讲故事,哄我睡觉吧。因为我在我的那个世界,每天都要听广播剧里的‘男友哄睡’和‘男友叫起’系列。 “那你想听什么?” “嗯,都行,就讲讲你的故事吧。”我不挑的,有人跟我讲话就行了,否则我真的快憋死了啊!! 第五章 狐朋妖友(3) “我的故事啊?嗯,好难,我年龄还这么小,哪来得什么故事。”夏天为难道。 “小?!”祖宗,你装嫩也该有个限度吧,哼! “那我想想啊,我给你讲讲我爹和我娘吧。”夏天道。 夏幕点点头,坐在他身边托起腮一付准备认真听讲的姿势。 “我小时候出生在妖族边界的一个森林里,它叫‘无妄森林’。爹说过:世有无妄之福,又有无妄之祸。我记得那里繁花似锦,有青澈的小溪,有冒着热气的温泉,有巍巍的高山,有大片绿油油草地,还有很多和我们族人一样的小妖们。那是我们这些小妖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因为森林周围有天然的障气作为遮掩,大妖们也都瞧不上那块偏僻的森林,所以一直以来也算是一片太平乐园。我还记得小时候我有好些玩伴,有兔子、松鼠、翠鸟,还有狐狸。我的爹娘他们很疼我,把最好的都给我。他们也很相爱,无论到哪里都是出双入对的。我们都是修炼了百年才得的人身,大家也都是很珍惜,因此我们从来不做有违天道的坏事,相互监督修行,活动范围也只在自己的领地里。”夏天回忆起儿时,显得格外安静,不在是那只总是受惊的小狐狸。 “直到……二十五年前,森林里来了一个女仙师。”夏天继续回忆着:“我记得她很漂亮,她长得比我们狐族的很多女子还要生得漂亮。而且她很喜欢逗我们,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人。她一笑起来,连蔷薇花都开了,水里的游动的鱼儿都停下来了。” 说到此时,夏天忽然抬起头紧紧盯着夏幕道:“咦?姐姐,你别说,我觉得你跟她真的很像耶,难怪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莫名熟悉,现在终于想起来了,你和当年那位仙师长得真的挺像啊。” “嘿哟!你这彩虹屁吹的,我都要不好意思了。”夏幕是不相信夏天还能记得二十五年前见过的一个人的长相,要知道自己是这个脸盲,可能二十五天前才见过的都不一定会记得呢。但人家都说了,那位仙师美得那个‘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呀,转身又说和自己长得像,这还不够让人得瑟么。 “真的!嗯,越看越像,就是你比她年龄要大很多吧,当年,她说她是十五岁。”夏天无比认真道。 呸!夏幕白眼差点翻到背后。什么嘛,老娘过年就二十五了,比你说的那个美女仙师整整大了十岁呢!还像?哪里像?分明是变相挖苦人呐! “那时,她说她是云游修行路过无妄森林的,在我们森林里待了好些天,给我们讲了很多外面有意思的事情,还给我们带来了一些人间的美食,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糖果。而且她的修为和法术真的好厉害啊!我爹娘都说不是她的敌手,且作为一个人族,才十五岁就有这样的修为真的是好难得的,百年也不一定碰得到这样一个人。” “吼!还真是个厉害的人物啊,后来呢?” “后来,她就走了。直到五年后,她回来了,但这次我刚好和小伙伴们偷溜出无妄森林的边界去玩耍了,因此没有再见到她。只听说她还带了一个男人一起来无妄森林。她告诉我的族人,她想和那个男人结为夫妻,之后便要在我们无妄森林里隐居,希望我们的能接受他们。我的族人们自是欢天喜地,愿意她能留下,还为他们准备举办婚礼,可不知为什么,在婚礼前夕,那个男人却不见了。那位仙师听说哭得很伤心,后来谢过我的族人们就又走了,说是要去找他的未婚夫,可是从此就再也没有回来了。但是她离开没多久之后,那个男人居然又回来了!”说到这里,夏天的眼神忽然变得凶狠暗沉起来。 “他回来后,便放火屠了无妄森林!” “嘶!啊?”夏幕深吸一口气。“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熊熊烈焰中,他身穿一袭红色的长袍,立在火中,就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一般。我的族人,和那些小妖们,在火光中哀嚎、哭喊、求饶。可是,他却在笑!他笑得那么猖狂,那么恶毒。然后笑着笑着,却又哭了……” “……”夏幕觉得一阵鸡皮疙瘩冒出来,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再问:“然后呢?” “都死了吧,我离开的时候无妄森林还在燃烧。我的爹娘也在那场大火中死了,但是我爹在死前和那个恶鬼打过一场,并且从他身上扯下了一串玉珠。”说到此处,夏天已经泣不成声了。 “火太大了,我根本没有办法,爹娘都受了很严重的伤,我救不了他们!我想救的,可是我救不了他们!最后,他们用仅剩下的妖力,将我送出了无妄森林。我带着那个恶鬼身上的那串玉珠,逃了出来。从此,我便发誓一定要寻到他,报仇!”小狐狸的眼睛已经腥红。 夏幕无声地从身后搂住他,将自己的下巴顶在他的头顶上,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去安慰他,自己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怎么说都是显得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特别苍白。 “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狼族几年前不知从哪里知道我爹娘从那个恶鬼身上扯下来一串玉珠,便派了人来追我,要抢我的玉珠。可是我不能给他们呀,这是我爹留给我的唯一遗物了,也是我找到那个恶鬼给我族人报仇的唯一线索了。” “玉珠,给我看。”许久未发出一点声音的司徒澜忽然道。 夏幕和夏天先是一惊,后夏天又从怀里摸索出一抹红色,双手捧到司徒澜眼前。“呃……仙尊请看,您可认得这是何物?是谁的?” 司徒澜拿起来静静地看了一会,他的表情还没有任何变化,但夏幕分明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愕以及——愤怒。“你认识这串玉珠?” “不认识。”司徒澜答。 “那你……”你骗人,明明就感觉你认识。 “但知为何物。” “嗯?真的?仙尊,您知道这是谁的吗?”夏天听了一阵惊喜,他找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人知道了么。 “这不是玉珠,这是月芽云间用迷榖树枝炼制而成的手串,一颗颗形似玉珠罢了。可驱邪静心,且如遇迷障或鬼打墙之类,均可自破。” “什么?月芽云间?”夏幕和夏天竟异口同声问道。 太不可思议了吧!难道那个纵火烧了森林的人竟然是月芽云间的修士? 夏幕也接过那迷榖珠串认真观察起来,说是珠串,其实就只有三颗,但被巧妙地系在了红色绳节之间。这个绳节也打得非常漂亮和讲究,一看就知道定是出自于一位慧智兰心的姑娘之手。还是个同心结,寓意不言而明了。 “放火那人,不在月芽云间。”司徒澜似看出两人的疑惑,主动说道。 “仙尊怎么这么肯定呢?”小狐狸找了这么些年,总算碰到一丝曙光,自然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司徒澜静静且无声地叹口气道:“上面……是魔族气息。”而且,竟然是他的!这么巧?这一次是‘消灾阁’收到有关于魔族异动的消息,自己才下山来勘察的,却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居然直接遇上两次。一次是在那孙县令家的,那颗魔血。这次是月芽云间的迷榖珠串上被故意留有气息。而且还都是他的——唐燚。 以他的能力,若真想在人间或妖界做点什么,根本不会被人查觉,那他这次……到底又想做什么? “魔族?!”夏天半天反应不过来,怎么会……扯到魔族呢?那他这个仇还怎么报啊! 故事讲完了,天色也更加暗沉了,三人彼此相对无言,各怀心事散开。 夏幕躺在草堆上同样开始琢磨司徒澜说的话,虽然她不知道魔族具体情况,但却可以从他的话里听出那并不是个好惹且凶残成性的民族啊! 唉!说来,这关自己什么事呢?还是早点睡吧,骑了一天马,即便脚程很慢,却也还是很累人的,尤其是两个大腿根部,酸溜溜地胀疼。 再次睁开眼时,夏幕发现自己正在一座森林里,茫然立于一片参天大树之下。以至于阳光洒到地面都被过滤得所剩无几,只余斑驳光影。 这是哪?又做梦了?还真是听不得睡前故事啊。夏幕无奈地心想,得了,反正这做梦都做习惯了,既然来了,就看看又能梦见一些什么吧! 沿着地面上一条明显被踩踏出来的小路缓缓而行,左右两边侧皆是不知名的野草和野花,还带着露水,空气中都是大自然的清香。头顶上似乎还能传来阵阵鸟鸣,好一派晨间丛林的唯美与浪漫。 忽然,开始起雾了,而且越来越大,不一会,居然就伸手不见五指。夏幕没有太多的恐惧,梦境中的场景切换反正总是说来就来。既然看不清楚,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就干脆立于原地懒得动了。寂静间,听觉都敏锐起来,不远处似乎有涓涓溪流而过,还有阵阵风声吹动的树叶,偶有鸟儿煽动翅膀的声音。 正在夏幕眯起眼睛享受着难得大自然的声音之时,却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也响起了。 “这里是不是很美?”是个女孩的声音,只是,怎么感觉这声线和自己这么像呢? “嗯,这里很美,但是和你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你在哪里,哪里都会变成美景。”一个男人的声音答道。 我去!这说会撩啊!夏幕心里一阵肉麻和忌妒,但是为什么,这个男人的声音也好像在哪里听过呢? “那我们就在这里生活好不好?再也不出世了,就在这里,你和我。”女孩的声音略带娇羞继续问。 “好。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在哪里都好。”男人的声音很温柔,一听就知道必定很宠溺和他说话的女人。 “嗯,只要和你在一起,在哪里都好。”女生同样温柔道。 哎哟喂!你们这狗粮为什么会在我的梦里,太过分了吧!夏幕搓着自己一身的柠檬气息。 第五章 狐朋妖友(4) 像是听到了夏幕内心的抱怨,对话声就此停了,真的没有在听到两人的声音。而浓雾也渐渐消散开来,随之展现在夏幕眼前的林间小道也发生了变化。 树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山洞出现在眼前。夏幕有点迟疑,但还是抬脚往前迈去,却还没进入洞中便听到有人在哭,是个女人的声音,窸窸窣窣,似幽咽似有苦难述。忽然一阵熟悉的刺痛再次划过心头,疼得她一刹那差点弯下腰去。 夏幕果断寻声而踏,就想去探个究竟。慢慢步入洞中,发现里面原来空间非常大,中乳石柱林立其中,边侧墙壁上镶嵌着几颗……夜明珠!好霸气,好有钱啊!夜明珠散发出的幽光映在那光滑琉璃的中乳石柱上,竟熠熠生辉,波光粼粼,美得如同幻境一样。 越往里走哭声越来越清晰了,但似乎那女子的哭声也已经转变成浅浅抽噎。洞内深处还有类似刀划石壁的声音传来。夏幕也随着声音往里走去。 她看到一个身穿红衣的女人正背对着自己,用一把剑在一面墙壁上刻写着什么。仔细一看,她穿的红衣竟然是喜服。乌黑的秀发披于身后,洞内明明没有风,她那大红色的纱衣裙角竟上下翻飞,仙袂飘飘,好一副红衣一袭惹娇怜啊。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那女子一边刻着字,一边带着哭声念。不知为什么,夏幕的眼泪就无法抑制地往下掉,好像对方的悲痛哀怨都能一并感同身受一般,令人无法不动容。 终于,艰难地刻完那几句词,女人立在原地面对着墙壁一动不动,好像是在发呆。虽然没有看见她的脸,但夏幕知道,她此刻对着那面墙壁,泪水正在无声滑落,且难以自已。 忽然,她抬起头仰天大笑了起来,可这笑声却如魔障一般,几乎要了夏幕的命,她笑得越狂放越大声,夏幕心里的刺痛就越明显,最后疼到她不得不跪在地上捂住自己的心脏,大口喘着气。 夏幕想抬起头,想对她说:你别再笑了!可是……却一点力气也没有。 良久,她终于不笑了,也和自己一样,跌坐在地,依旧背对着自己。 夏幕心头的疼痛感也终于稍稍缓和下去,直到看见那女子手上拿的东西时,不由得又心头一颤瞪大了眼睛。她手里拿的那是——长安?! 刚才不还是一把能在墙上行云流水刻字,锋利无比的长剑吗?怎么突然又变成长安了!似明白什么,夏幕努力爬起来,想要跑过去把她翻过来看个清楚,却就在自己快要伸手碰到她的肩时,再次醒来。 “姐姐,你终于醒了!你怎么了?”夏幕睁开眼皮就发现自己正半倚在司徒澜的臂弯里,而他和夏天正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 “可是做梦了?”司徒澜也同样出声询问道,夏幕竟听到他语气里似乎有点急。 那是……关心吗? 终于两眼有了焦距,夏幕想起来刚才确实做梦了,还是那么真实,就连心脏刺痛的感觉都没有消失,提醒着她,刚才的梦境与自己真的链接得很深。 “嗯?我怎么了?”夏幕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都哑了。 “你睡着了,一直在哭,我和仙尊怎么叫都叫不醒你,吓死我们了。”见夏幕能说话恢复正常,夏天终于舒出一口。 “……对对,对不起,我吵到你们了,我常做梦,不好意思啊!”夏幕尴尬地坐起来,刚才自己在梦里那么惨,估计现实中的样子也好不到哪去吧。 “姐姐,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真的没事吧,你的脸色好差,刚才还一直捂着心口说疼。” “额……是吗?呵呵,都是做梦而已,没事了。” “这个给你吧。”司徒澜沉声道,从怀里掏出一串手链。篝火闪烁着,所以没有人看到他脸色复杂。 “嗯?不是和夏天那串珠子一样?” “正是,迷榖有醒神驱邪的功效,或对你梦魇有效。”司徒澜点点头。 “这个是不是很贵啊?”拿人家东西之前最好先弄清楚价值,若是超过自己承受范围的就不要了,这是夏幕的处事原则。 “……不贵,月芽云间每个修士都有佩戴。” “哦,这样啊。”嗯,人人都发的东西那就贵不到哪去了。哎,不对:“那为什么我没有?”欺负新来的? “……我的给你。”司徒澜道。 “好吧,等我回到月芽云间也发了,这个就还给你哈,现在,先借我用一下。”夏幕把它带在自己的手上,缠两圈发现刚好,很漂亮的饰品嘛,满意极了。 “嗯。”司徒澜见她戴得如此顺手,也点点头。 夜已过半,见夏幕确实没什么事,三人复又散开。 就在夏幕辗转反侧半天,终于要睡着的时候,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接着就是一阵冷风鱼贯而入,吹得她一阵头皮发麻。赶紧爬起来,便看到司徒澜和夏天已经站在了门外,而那漫天幕地间,竟不知何时飘起了鹅毛大雪,连草房外的地上,居然都有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夏幕赶紧爬到门框处,却在一片茫茫的黑暗里啥也看不见啊。没有路灯,也没有月色。正在这时,司徒澜从腰间将佩剑抽出,紧随着雪济发出的刺眼荧光,夜色都跟亮了起来。夏幕这才看清楚,有一个高头马大的男人正站在司徒澜和夏天的前方不远处,穿着兽皮,一边肩膀还露在外头,雄壮的肌肉也光在外面,头上只有头顶稀稀疏疏的一撮毛发。唉哟!话说不冷么? 再仔细一看,不得了,原来他们面前的不仅仅是那个面色凶狠的陌生男人,他身后,还站了一排好大的——哈士奇! “臭小子,把东西交出来,饶你今天不死!”那个健硕的男人叫嚣道,长臂一指,对准了夏天。 “仙、仙尊,他、他就是阁涛,狼族的副统领。”夏天本能往司徒澜处挪了两步。 “嗯。” “你又是谁?这是我们妖族的恩怨,你一个凡人最好不要掺和进来,我并不想杀人!”肌肉男朝司徒澜道。 哦哟!听起来还是一个不滥杀无辜的好人嘛! “仙尊……”夏天带着器腔叫道。 司徒澜站在原地未动一下,倒是他身后的夏幕急了,反应过来后的她明白那可不是一群温顺可爱的二哈,很可能是一群瞬间就能把人撕碎的大野狼啊!大概数了一下,至少二三十匹吧。除了司徒澜手上有把剑,自己和夏天可以说是手无寸铁,这可要咋整!对,先找个趁手的武器。可是转了一圈,草屋里连个铁器都没有,捡来的树枝或枝干还被烧得差不多了,看来看去,只有手上的长安了,再回想起刚才梦境中的场景,长安确实能变成长生,成为一把利器的,想至此,不由得把手里的玉笛握得更紧了。 这里面夏幕都忙乎一圈了,外面居然没有一点动静,双方还是静默站着,谁也没动,除了阁涛身后的狼群已经安奈不住,开始蠢蠢欲动地长嚎。 夏幕只在电视里看过狼,听过狼嚎,连动物园都去得极少的她可是没见过真狼,因此当这一群狼一起仰天长嚎的时候,她是被震撼的。哇塞!好霸气! “仙尊……”小狐狸显然是害怕极了,不由得被逼退两步,躲到了司徒澜的身后。 “哼!东西交出来!”阁涛一声大喝,中气十足,好像旷野里都能产生回音。 夏幕也默默地挪到了司徒澜身后,轻声问道:“我们怎么办?我能跑,但肯定跑不过那些狼。” 司徒澜仍旧未动,只是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悦又飞快压下。跑!为什么要跑? “你既已知那串珠的由来,还要一直守着它吗?”司徒澜侧头问向夏天。 “我……我,我可以把它交出去。”夏天顿时明白了司徒澜的意思,纵使不情愿,但人家仙尊都这样说了,自己又肯定打不过阁涛,还能怎么办呢?只好将串珠从怀里掏出来。 嗯,也是,这串珠又不值钱,既然现在杀他父母烧毁无妄森林的凶手已经确认了是魔族的人,那这串珠子也就没什么关系了,这只是夏天的父亲从凶手身上扯下来的,连他父母的遗物都不算,确实没必要为了这串破珠子搭上三个人的命吧。夏幕心道。 “哼!早点交出来就不用浪费老子这么长时间了!”阁涛一把接过夏幕抛出去的串珠道。再转身吹了一声口哨,同那一群狼便一起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待阁涛走后,夏幕看得出来夏天是失望的。 她能理解,虽然交出珠串确实是最明智的选择,但夏天自以为找了一个法力高强的靠山,结果这还没动手,人家就让他把东西交出去,将他给卖了,也确实难为这孩子会感到失望。便上前安慰道:“别难过了,如果你喜欢那串珠,等我回月芽云间也给你弄一串吧,反正如果大家都有的话,我肯定也会有的。” 夏天没有说话。 “你别难过了。主要是……他们那么多狼,我们……打不过的。”虽然不太愿承认,但夏幕还是自认为说出了事实。 夏天依旧低着头,没说话。 “明早我们去妖界。”司徒澜忽然说道。 “嗯……嗯?去妖界?” 夏天也猛然抬起了原本有些沮丧的小脑袋。 “查清楚狼王与魔族的关系。” “仙尊,你是说……狼王居然敢勾结魔族?!” “查了才知道。” “对哦,只有顺藤摸瓜,才能真正找出那个凶手啊!" 第五章 狐朋妖友(5) 当夏幕被扔在地上撞得一声哀嚎,心里已经痛骂了一百零八遍: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为什么只有我被抓到! “老实待着!今晚便将你献给狼王。哼!”两个守卫把门一带,将她反锁在了房内。 “喂!”有没有搞错啊?将自己献给狼王也没任何意义呀!要知道我为了上镜好看,已经非常控制体重了好吗?就我这身板,你们狼王塞牙缝都不够的吧! 爬起来,拼命的拍了几下门,而门外毫无动静,只能颓然地坐回屋内的木凳上。 唉!就不该跟司徒澜置气的,本事没有,脾气就不该这么大嘛!现在好了,等死吧!说来,跟着司徒澜和夏天进入妖界已经第三天了…… 三天前。 “仙尊,姐姐,前面就是妖界了,你们……准备好了吗?”夏天问道。 “嗯,准备好了。” 司徒澜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夏天从怀里掏出一只布口袋交给夏幕,道:“姐姐,你没有法术,无法像仙尊一样可以自我保护,这个……是我娘留下来的狐狸毛,你放在身上,能障眼,不被那些一般小妖瞧出来你是生人。” “好,多谢。”夏幕毫不客气将布口袋揣进兜里。 终于,顺利进入妖界,夏幕算是开了眼,满街满城都是光怪陆离的动物们穿着人类的衣服在行走,根本就是置身于一座《疯狂动物城》嘛。果然整个也是一弱肉强食的生物链,小妖们很多时修就是大妖们的仆人或随从,鞍前马后哈着腰。甚至还有的是大妖们手中豢养的宠物,一根铁链拴在脖子上,另一头则牵在大妖手中。 而且,青天白日的大街上,妖吃妖居然一点也不稀奇,就在刚才,一朵食人花长像的妖怪从夏幕身边经过,然后一口吞掉了它身边的一只鼠妖。 夏幕真是觉得又害怕又刺激又惊奇,便低声问夏天:“如果他们要是发现我是一个普通人,会怎么样?” “……可能会被分食。” “!!!”夏幕不自觉地把腰里装着狐狸毛的布口袋握了握。 “跟紧我。”司徒澜忽然转身道。 “好勒!”你不说,我肯定也紧紧贴着你不能放啊。 “仙尊,我们现在要先去哪里呢?”夏天问。 “狼族领地,从狼王着手。” “啊?!”夏天张大了嘴巴,半天没合拢,这位仙尊做事都是这么直接的吗?“可是,要接近狼王,不太容易吧。我都没有见过他,只听说他周围护卫森严,普通小妖根本无法靠近他半步呀。” “我去看看。”司徒澜说得没半天为难的神色,好像去狼族找狼王就像回自己家后院一样。 “嚯!”夏天犹疑道:“好吧。仙尊打算什么时候去呢?这里是无烟城,城主是棵槐树精,往东走出这座城,不远处相连的就是噬悲城,那里就是狼王的领地了,而狼王殿就在城中心。我们若从这无烟城穿城而过,至少要一天时间。” 三人确定了方向,有了路线,接下来就是安静地穿梭在城中道路旁,前往噬悲城去。一路上司徒澜自是不语,连夏幕的话都少了很多,毕竟这人生地不熟的,言多必失,万一被抓住了,她可不想死在这么奇怪的地方。 等到夜幕降临,终于走到噬悲城。夏幕有点惊呆了——这里比人间看起来要繁华多了嘛!想到自己在嘉来镇上,连个夜市想吃点好东西都找不到。再看看这里,虽然已经入夜了,可街上依旧灯火通明,到处身影涌动,叫卖声不绝于耳,好几家高耸的木楼上挂满了红色的灯笼,生怕人家不知道它正在开门做生意一般。整个流光益彩,处处繁华,画面似从《疯狂动物城》又切换到了《千与千寻》里的夜市间了。好不热闹!这让她一个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天天被迫清心寡欲,每天只能面对灰灰白白,偏又内心骚动不已的女人来说,这哪里是危险的妖界,根本就是天堂嘛。 要知道费了多大的力,才按住自己那双腿想要冲进那灯火阑珊里逛街的冲动! “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不得不说这会又饿又累,除了让她逛街,其他干什么可能都没得力气了。 “落脚。”司徒澜简约明了。 “OK,落脚。可是我们要去哪里落脚呢?”放眼望去妖族的酒店好像真的很多啊,还霓虹闪烁的。牌子大多写着什么温柔乡、春来院、怡情阁之类,莫不是这条街是红灯区?可是,他们能住吗? “姐姐,你看,那些客栈我们都可以住的。”夏天说道。 “真的?”努力掩藏住自己的兴奋。 “当然,就是需要仙尊的……银两了。”夏天说到钱,也腼腆了。 唉!都是穷人啊!夏幕侧身向司徒澜看去,没说话。 “就那里吧。”司徒澜顺手一指,两人望去——墨香楼。 好吧,果然听起来稍稍显得那么正派一点。三人果断走进这家客栈,掌柜的是一只顶着硕大脑袋的猩猩,跑堂的小二有羊、猴子,还有狐狸。 那只狐狸明显是只母的,明明幻化成人形,可是后面那条大大的尾巴却一点不知道收敛,左摇右摆,显得整个人走起来也是千娇百媚,步步生莲。 “掌柜,要三间上房。”有钱就是底气足,尤其是到了妖界,那怎么也算是自己的地盘了,夏天似乎连腰都挺直了很多。 “好。”猩猩掌柜话不多,办事却利索,收了钱就把房牌给了夏天。 三人一起上了楼,一打开房门,夏幕就觉得这才应该是自己的风格,床边的纱帘居然是桃粉色的,木床上的锦被是金色的,桌上没有烛台,但却嵌着一颗夜明珠,点缀的小饰品处处透着奢华与浪漫,连窗边都还挂着风铃,还是用贝壳制作的。 夏幕趴在床上无比享受的时候,门被敲响了:“姐姐,你饿了吗?我们要不先去吃点东西吧。” “好,我来了。”听到可以吃东西,夏幕飞快地爬起来开门道,却看见夏天又变回了一只小狐狸。“你干嘛?” “不干嘛呀。在妖界,大部分的妖还是以本来形态生活的,只有一些正在练习修习人身的小妖,或是修为较高可以长时间维持人形的大妖,才会以人的形态游走。像我这样的小妖,维持了那么长时间的人形是很累的,自然还是回到本我状态最舒服啦。”夏天解释道。 “哦,原来是这样,难怪我在街还看到有人在走,还以为是和我们一样混进来的呢。也就是说那些人根本就是大妖喽?” “嗯,也对也不对。” “啊?”没听懂。 “妖界里,确实常常会有修士进来,大部分这样的修士都是与妖界的某只妖签订了契约,要么就是妖为人效力,也就是你们人族说的灵宠。要么就是妖收伏了修士,在我们妖界称为灵修,其实和你们人类对灵宠称呼的意思都差不多啦。” “妖还能收伏人?” “当然可以了,当一只妖和一个人决定签订契约的时候,就会约好比试一场,自然是谁在比试中赢了,谁就可以成为契约主导的一方啦。” “哦,原来还有这样的,明白了,倒也算公平呢。” 两人聊着,已在大堂找了个偏僻位置坐下,司徒澜随后也下楼来了。 “姐姐,尝尝,这是我们妖界的名菜。”夏天兴奋地介绍着。 “这是名菜?”黑乎乎的一坨,说是名菜? “是啊,烤鸡心。”夏天已经开始流口水了。 “呵呵,你吃吧,你多吃点。”夏幕强忍着有点反胃,但想着夏天是只狐狸,吃鸡本来就是天性,还是能够理解的。其实自己撸串的时候也吃过烤鸡心,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周围一群动物转来转去,眼前的菜就变得恶心得很了。“还有别的吗?” “烤鱼?红烧肉?清蒸全鸭?” “那个,有没有素的。我这几天减肥,想吃素。”不行,你真的没办法看着它们在你眼前晃来晃去,然后嘴里再嚼着。 “吃草?”夏天一脸疑问。 “不不不,比如说面条、大饼、馒头,这样之类的吧。”太惨了吧,为什么都已经到了这么灯火辉煌的地方,还是得吃这些。 “好吧,我去和小二说一声。”夏天耸耸肩,人类还真是奇怪,他明明就见过夏幕大口啃猪排的样子嘛。 司徒澜从坐下就一直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喝着茶。夏幕见夏天站起来去找店小二了,她又转头向他问道:“什么时候行动?” “晚上。” “好,我要做什么?” “睡觉。” “嗯。嗯?”睡觉? “我一人前去。” “你是觉得我拖后腿吗?” “……”司徒澜。 果然,自己在他眼里,大概只是一个吃饭睡觉穷折腾的废人吧。见他不说话了,夏幕识趣地坐正来。 道理是没错,但她心里却升起了一股无名的怒意。从小到大习惯了什么事情都是自己搞定,从来没有依靠谁,也没有谁可以给她依靠,想想到这个世界来之后,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搞不定,确实就像一个废柴一样。本来就没有安全感,总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不知为何,这一刻就变得特别深刻。她就觉得司徒澜好像一直在嫌弃自己,只是他深沉,他有风度,他宽容,他不说! 之后这顿饭,夏幕吃得并不开心。首先,这里的面条真的很不好吃,再就是最重要的,司徒澜之后就没有再说一句话,更没有一句解释。 第五章 狐朋妖友(6) 正憋着一肚子气埋头苦吃的时候,一个店小二居然朝他们这桌走了过来,正是那只母狐狸。她幻化成的皮囊其实还是很好看的,柳叶眉,单凤眼,小小的朱唇,柔白的皮肤,婀娜多姿的身段,算得上是一位佳人了。只是那条狐狸尾巴呀,晃来晃去,晃得人眼晕。 “哎哟!好生俊俏的一位公子呀。”说罢就往司徒澜身上靠去。 “……”夏幕听到声音木然抬头,还吊着半口面晃荡,啥情况? 司徒澜不着痕迹地侧身闪开,眉眼下都是毫不掩饰的不悦。 “公子,我请你喝杯酒啊。我们店里自酿的白桃醉,别的地方可是喝不到的呢。我陪你……”嗲着无比娇媚的声音,说着就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只酒壶来提在手上,要往司徒澜面前的杯子里斟。 “你干什么!” 母狐狸大概是想说:我陪你喝一杯。但这回司徒澜还没来得及做反应,夏幕突然桌子一拍,站了起来。 一下子司徒澜、夏天,还有这只母狐狸都愣住了,看着她。气愤陡然就莫名其妙紧张起来。 “哎哟~~姐姐别生气嘛,我不就是……”母狐狸率先反应过来,娇笑道。 “给老娘闭嘴!谁是你姐姐!我妈不认识你妈,我爸也不认识你爸,乱认什么亲戚!也不看看你的脸上的褶子都能夹死苍蝇,鱼尾纹都快化成蝴蝶起飞了,一把年纪了还在这里装嫩,我都快被你雷到外焦里嫩了。你以为屁股后面甩着把鸡毛掸子就能装狐狸精呢?就凭你这样的,还好意思恬不知耻地勾引人!劝你再去修炼个几百年吧!” 夏天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嘴巴张着,口水流出来都不自知。而司徒澜同样踟蹰在原地…… “你你你,你凭什么这样说我!”母狐狸气到嘴瓢,看样子是遇见对手了。夏幕因腰间揣着夏天给她的狐狸毛,因此这一刻在这只母狐狸的眼里,她只能看见同样的另一只母狐狸。可是狐狸间最不怕的就是母狐狸相互干架抢人了,于是道:“你是他什么人?” “你管我是他什么人!你是瞎呀!眼睛长着摆设的吗?没看到我们一起来的?还不清楚么,他是我的人!不够明显吗?”夏幕本来就一肚子气没处撒,正好,逮住了这个母狐狸。 “他怎么就是你的人了?” “他怎么成为我的人要你管?他是我的灵宠,不不不,不是,呸!他是我的灵修!怎么了?不行吗?客人的人你也敢碰,就你这样的破职业操守,还好意思在这里混服务行业呢,信不信我分分钟撕得你妈都不认识你!”说罢真的撸起了袖管。 “……”母狐狸或是迫于夏幕的气势,竟然一时语塞,被压得往后退了两步。 “夏幕。”司徒澜也站了起来,叫道。 夏幕一怔,这是司徒澜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吗?想不起来了。 她一把拉过司徒澜的手,大声训道:“别人要占你便宜,你就让她占,你傻啊!”说完,就拉着司徒澜走向楼上。只留夏天和那只母狐狸风中凌乱…… “她她她……”母狐狸又卡壳了。 “嗯,我家姐姐,一般人,可不敢惹。”夏天真诚地说道。 “你家姐姐,好生厉害。佩服!”母狐狸同样真诚说道。 夏幕记得自己应该抱过很多次司徒澜了吧,但每次都是隔着衣服那厚厚的布料,这是第一次牵起他的手,中间没有任何遮挡物,直接肌肤相亲了。他的手是温热的,虎口和指尖都有薄茧,大概是练剑磨得吧。他的手掌很大,她想,如果将自己的手和他的放在一起比较,一定小了不止一圈吧。为什么?她就这样牵着他,而他,居然不挣开呢? 两人走回楼上,在自己的房门口,夏幕终于放开了司徒澜的手,刚才在上楼梯时,夏幕已经给自己找好了台阶。 “我刚才演得怎么样?是不是很像?”夏幕笑得灿烂。 “你……”司徒澜迟疑了。 “你什么你呀!是不是要谢谢我,要不是我出来帮你挡住了那烂桃花,说不定她就会影响你今晚的计划啦。现在好了,我帮你把她赶走了,你先休息一下吧,差不多时间就去做你想做的吧。” “……”司徒澜。 “我也先回房了。嗯……明天见。”不等司徒澜回复,夏幕快速地闪回了自己房间,关上了房门,然后贴在门框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太尴尬了! 而司徒澜也在她房门前停留了片刻,最后也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天啊!刚才我都干了些什么啊!!夏幕把脸埋在手心里,蹲在地上。太丢人了!居然当着司徒澜的面像个泼妇一样去和一只狐狸精吵架! 趴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可是却越想越上头,后悔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得了。 在妖界噬悲城中心街道最大的一家酒楼里,最顶层的一间包厢,正坐着一个男子喝着美酒,左拥右抱着美姬,赏着城中的风景,任凭怀中的美人喂着美食,捶着大腿,一派懒洋洋的靠在躺椅上悠哉游哉。此男子正是噬悲城主,现任的狼王——殊梁。 正在这时,忽然窗外传来一声响,似有人落在窗匣上。 殊梁闻声眯起神,手轻轻摆了摆,两旁的美姬立刻从刚才娇媚的状态里收起神色,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你来啦。真是好奇怪的习惯,放着大门不走,怎么总是喜欢走窗呢?” 窗子未开,一道身影却窜了进来,刹时间屋内的灯火俱灭,殊梁就只见一个一身漆黑披着长袍的男子站在自己跟前,嬉笑道:“我就是喜欢,你管得着么?东西呢?” “在这。”殊梁从怀里拿出一个锦盒,递对方。“都合作几年了,还搞得这么神秘。切!” 对方没有作声,只是打开锦盒,见到了里面的珠串好一会没发出声音。 见他不说话,殊梁有点愣住:“怎么了?不是这个?” “……是。谢啦!”黑袍男子又恢复了轻快的声音。 “那就好,我们两就算扯平了。”殊梁道。 “嗯,扯平了。呵呵……”黑袍男子笑道。 “你笑什么?” “是扯平了,可是,你也快完了。” “什么意思?”殊梁眯起眼,黑暗中露出了尖锐的狼牙。 “放心,我对你没意思。只是,我能送你上位,但能不能坐稳这个位置,就难不容易了。” “哼!我已是狼王。狼族谁还敢有异心!” “嗯,祝你好运。” 说罢,黑袍男子便不见了,只留黑暗中,窗子被打开,随着刚才刮过的狂风拍打着窗台。 殊梁握紧了双拳。不管刚才他是什么意思,自己既然已经借助了他的力量做了狼王,就不可能再允许任何意外发生。我,就该是天定的狼王! 重新掌灯,唤回了美姬,将刚才的插曲放下,回到那温柔乡中。 第二天一早,夏幕就去敲司徒澜的房门。 “昨晚怎么样?”见到他第一句话,就迫不急待地问。 “没怎么样。” “啊?什么意思?你不是昨晚夜探狼王宫了吗?” “狼王不在。” “哈?” “未有发现。” “在想其他办法。” “嗯,那……那要不要我去试试看,想办法去打探点消息呢?” “不用。”司徒澜答得斩钉截铁。 “你不要拒绝得这么干脆嘛,说不定我真的帮点忙呢。”夏幕不死心。 “我会找到线索。”继续拒绝 “可是你都不认我试试怎么就知道我不行呢?”还是不死心,自己真的就没么没用吧。 “你先休息。” “我已经休息了一晚上啊。” “外面不安全。” …… 夏幕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看到司徒澜坚定的表情,又说不出口了,他是担心自己又把事情搞砸,再来浪费时间和精力来救自己么? 不欢而散的短暂碰头,夏幕只得回到自己房间,让司徒澜先好好休息吧。 可是纵使房间在舒适,夏幕也是坐不住的,挨了半天,情绪非旦没下去,不平之心反到愈演愈烈,心里的那团怒火也是越烧越旺。凭什么他就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呢?凭什么就让自己除了吃就是睡呢?从来不喜欢欠别人钱,但更不喜欢欠别人的情。若不是自己坚持要收留夏天,那此刻两人应该是在去往兖州的路上了吧,也不会跑到这个妖界来,处处小心谨慎,还让他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再说直白点,是谁烧了妖界的无妄森林,是谁杀了夏天的父母,其实和司徒澜半点没有关系吧。他是人间的守护者,不是妖界的。可是现在却是他在查明真像,都是他在冒险,自己这个‘始作俑者’又在干嘛?吃饱了就睡大觉?不行,夏幕真的没办法心平气和地坐等于此。 于是只能又去找夏天。小狐狸到是吃得饱,睡得踏实。 “陪我出去走走吧。”夏幕直接将他拎起,已经驳回了他拒绝的可能。 两人走到大街上,白天的人明显比晚上要少得多,看来动物果然大都是夜间活动的。夏幕随着夏天的带领,来到了狼王殿外。两人远观着,狼王殿虽是在城中心,却建筑在山崖之上,夏幕猜想,大概狼是真喜欢站在山崖上仰天长嚎,才选了这么个位置吧。 “姐姐,我们就这样出来,不跟仙尊打招呼,真的好吗?”夏天怯怯地问。 绝对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夏幕瞥了他一眼,说道:“我们又不是出来玩的,是出来给找线索的,找到放手烧无妄森林和杀害你爹娘的凶手,难道我们不该出份力吗?真的只是靠他一个人?” 夏天一听,赶紧点点头道:“姐姐说的对,仙尊愿意帮我这只小狐狸,我定当感激不尽,这本来就该是我的事。可是……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容我想想。”夏幕抬眼望去那根本无法靠近的狼王殿,却实,要怎么办呢?其实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找到狼王,然后问他,为什么要抢珠串,抢去了有什么用吗?可是狼王哪有那么好找,人家是王,哪会像自己这样满大街溜达的呀。 第五章 狐朋妖友(7) 但有时候人的‘运气’还说来就来,还真是挡也挡不住,正在日暮西山两人还在无奈徘徊仍找不到办法,准备回客栈之时,一驾马车从两人面前驶过去往狼王殿。马车上的车帘也就在这时,被掀开了,车上坐的正是——狼王殊梁。 马车行经这段路时,也就这么鬼使神差的,他掀开了车帘,往外看了一眼,便看见了正在向狼王殿张望的夏幕,以及她手上的那只长安。 只消一眼,殊梁便决定了,他要那只长笛。 与是叫停了马车,手指一勾,旁边一只尾巴都还没收回去的狼兵士便走了过去,殊梁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声,不知说了什么。那只狼士兵便点点头,朝夏幕走了过来,说道:“把你手上的笛子给我。” “啥?”夏幕左右看了看,确定他是在跟自己说话。 “我让你把笛子给我。”狼士兵机械地又恶狠狠地重复了一遍。 “你有病吧!凭什么?”夏幕气笑了,还有这样的事情,当街打劫吗? “就凭我家主人看上了它。” “你家主人?” “正是,若不想吃苦就把它给我,饶你一命!”说话间,又围上来三个狼士兵。 呸!夏幕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但长安可不是她的,是月芽云间圣女的,自己现在拿着都算是借,怎么还可能送人呢?而且,哪里有这样的!你家主人看上就要了,我就能捧出去交给你们,搞笑的吗? 夏天拉着夏幕的衣服一起往后退了几步,但很快又围上来几个狼士兵,他们就这么轻易地——被包围了! 这是什么鬼,当兵的都可以当街团伙作案抢劫了吗?这妖界也太乱了吧,但一想到昨天大街上不止一次看到妖吃妖,又心想,妖界可不就是没有任何王法可讲的嘛,只有弱肉强食,那现在只能…… 夏幕低头瞄了一眼身侧的的夏天,而这只小狐狸果然很有默契地回望她一眼,轻轻地点点头,紧接着就从袖子里飞快甩出一颗小石子般大小的水晶球砸在地上,那球一碎,突然就从里面冒出一大群的小飞虫,霎时间铺天盖地。那群狼士兵只能抱头鼠窜逃开,不过小虫子们来的话,去得更快,一会就不见了,仿佛刚才就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哼!是狐狸的幻术,追!”等狼士卫们反应过来之时,两人已经跑得老远不见影了。 “是!”一群狼士兵四下散开。 “启禀大王。”之前那只狼士兵走到马车旁。 殊梁果然又从里面掀开车帘问:“东西呢?” “这……”狼士兵只好低着头把刚才的一幕说给狼王听,并再三表示已经派出追兵了,一定会把笛子拿回来的。 “废物。拿不回来,你们就做好准备去喂豺狗吧。”殊梁懒洋洋地说道,明明是语气普通,却有种说不出的阴狠。听得狼士兵猛地一震,赶紧保证一定会拿到。 “对了,那只母狐狸别杀了,顺便给我一起带过来。” “是!” 夏幕跑得快哭了。为什么?好像到这个世界来以后,跟跑步和被追赶就这么有缘呢?对这里并不熟,只能跟着夏天跑,可偏偏夏天这只小狐狸来这个城里其实也没有两次,在被追赶得慌不择路的时候,居然走岔了,两人已经完全找不到哪条路可以跑回客栈了。 随着天色暗了下来,街上的妖们也渐渐多了起来,还有各家商铺和酒楼也相继开张,吆喝着买卖。这倒是给两个逃命的人,带来了一些便利之处。这不,两人此刻就躲在一家孔雀妖开的胭脂馆中,拿着扇子低着头,正假装挑选胭脂的客人。 “听着,如果他们一会还追上来,我们就分开跑,他们是要抢我的长生,和你没关系。明白吗?” “姐姐,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不管的。”小狐狸却有大义气。 “不是让你丢下我,而是……而是你要想办法去找到司徒澜。” 妈的!真的是越想越生气!生自己的气,怎么就这么没用,虽然万般不情愿,虽然明明自己出来的时候就是因为生他的气,可这个时候,不找他还能找谁来救自己呢?难道真的要把长安交出去吗?若是真的就这样把长安交出去了,那以后就真的没脸回去见他了。 “……好,我明白了!” “你们选好了吗?都在我店里待半天了。”孔雀妖见这两只狐狸嘀咕半天也没下手选胭脂,便能猜到这两人并不是来买胭脂的。最讨厌这样的同行了,哼! “……呃,谢谢老板,没看到喜欢的。”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什么什么样的?两人一只眼睛还斜在外面生怕追兵上来,所以根本没明白孔雀老板的意思。 “不买就滚出。”说罢他翅膀一扇,还没来得及反应的二人,就被一阵风掀出门摔在地上。 “哎哟!”从地上爬起来,夏天气得大骂:“就你这样还做生意,呸!早该关门啦!” “别说了!”夏幕一把拉住他,已经看到有狼士兵在向他们这里走来,拽起还气鼓鼓地夏天拔腿就跑,但谁曾想那只孔雀也是个爆脾气,冲出街道狠狠又一扇翅膀,霎时间街上一排个头小的妖们都被扇到起飞,又纷纷落下。热闹与混乱一片,尖叫与谩骂交织…… 就在这时,正好被追到这条街上的大尾巴狼将两人看得正着。 “别跑!” 不跑才怪!!! 在一条街尽头的交叉路口时,夏幕把夏天往另一边狠狠一推:“快走!” 夏天一顿,纵然不愿抛下夏幕单独逃跑,但转念一想,确实,此刻去找到司徒澜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因此,一咬牙一跺脚,还是与夏幕分头跑开了。 长安啊长安,如果你真是一件有灵识的法器,那你现在是不是能感受到我在为了保护你而逃命啊!夏幕边跑边在心里默念:若你真的能感知到我有多不容易,可不可以麻烦你变身,变成安生呢?至少我还可以用你去打一场,大不了一战嘛。 但很可惜,长安显然没有想法,依旧在夏幕的手中丝毫没有发生变化。 闷着头,夏幕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跑到了哪里,只是知道尽可能往妖多拥挤的地方而去,不是有句话叫:大隐隐于世嘛。 当夏幕再次看清楚自己身处的环境时,才发现这里居然是妖界的——青楼! 有的妖此刻是幻化成人身的,穿着暴露,勾肩搭背,妩媚娇柔的声音,拉客奔放的豪迈。还有的是直接以妖物的形态正在媾和!虽然夏幕在自己的世界里也曾见过动物们交配的样子,比如楼下的野狗,春天时候就在马路边的草地上。但那时候纯粹当笑话看,自己就是一个路过的吃瓜群众。哪像现在,这么近距离,气息、声音、环境、气氛,掺杂着人类的语言和兽类的嚎叫,整个听得她混身发麻,刺激得骨头都要炸裂。 虽然这二十几年没谈过男朋友,但混娱乐圈的,非得说自己什么都不懂又怎么可能,曾经还以为自己也算是个开车好手,没想到这一刻,才发觉自己真是稚嫩得可怜。脸红脖子粗的藏了一圈,最后发现还不如被那些狼士兵抓住吧。 想什么就来什么,在折腾了大半天之后,夏幕成功地落入了‘法网’。被一群狼士兵逮住了,所幸狼王有交待,除了要长安,还要顺便把这只母狐狸也带回去,她才幸免没被这些狼士兵们当场撕碎。 “没想到这只母狐狸这么能跑?他妈的子时都过了,老子都快跑断气了。真想吃了她垫垫肚子、补补身子。”一只狼士兵抱怨道。 “别废话了,大王点名要的,你还敢打主意,不想活了。”另一只狼士兵道。 “唉!我就随便说说,谁敢动大王的点心。笛子送过去了?” “送到春风楼去了,大王今又不在狼王殿。” “哎哟!春风楼啊……我也想去!听说那里有最香……” “还没睡呢?就开始做梦,醒醒吧!” 走到一间石室前,确切的说应该是个小山洞,两只狼士兵将夏幕狠狠一推,她便摔了进门。 “老实待着,今晚便将你献给狼王。哼!”两个守卫把门一带,将她反锁在了房内。 “大王,你这只笛子可真好看呀!” 此时,狼王殊梁正躺在一名娇艳欲滴、身材火爆的美姬怀里把玩着长安。 “嗯,好看是好看,就是没用,半天都吹不响。哼!”说罢,顺手丢到了一边,长安落在木地板上,‘咕噜噜’滚了几圈,停在了一双雪白的长靴之前。 突然感觉到房内的空间一滞,狼王警觉地坐了地来,便正对上一脸冷漠肃然的司徒澜。 “你是何人?”殊梁心头一惊,好厉害的修为,他是何时来的,自己居然一点都未查觉。手在背**成拳,不安立刻在心头漫延开来。 司徒澜并未回答,只是挺着笔直的脊梁,半蹲下去,将长安捡了起来。一瞬间,眼底闪过了无人察觉的杀意。 “大王问你话呢?你是谁?怎么敢在这里出现!你知不知道这里……”殊梁身边的美姬见司徒澜没有出声,于是愤怒又大胆地挺起本就暴露的胸膛大声替她的狼王质问道。 可惜,话还没说完,殊梁右手一伸,一拧,她就断气了。 太吵!太蠢! 司徒澜身上的气息明显非妖族,而是一个人族,但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尤其是能感受到他的修为很可能在自己之上,在不知对方是敌是友,是强是弱的情况下就贸然暴露自己的实力和身份,该死! 对于狼王亲手杀了刚才还在和他耳鬓厮磨的美姬,司徒澜的表情依旧未有任何变化,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只是从袖子里取出一方白色的锦帕,轻轻地擦拭着长安。 第五章 狐朋妖友(8) “你到底是谁?”司徒澜的动作慢条斯理,优雅且高贵,这让殊梁更是焦躁不安。本性的眯起了眼,露出了狼牙。 “她在哪?”司徒澜终于出声了。 “谁?”殊梁一怔,没明白。 司徒澜没在说话,只是抬起眼皮看向殊梁,把长安稍稍往前一推。 殊梁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在问这笛子原本的主人在哪。在那深邃的双瞳中,殊梁竟然靠着兽性也没有观察到半点关于这个男人的情况,但他还真不知道那只母狐狸现在什么情况,估计是被自己的卫兵关起来了,当时侍卫把笛子送到他手上的时候,有问过那只母狐狸要怎么处理,当时自己只盯着到手的白玉长笛,好像随便说了句:先关着,再说。 “吃了。”殊梁的作恶之心涌起,邪恶地笑答。 司徒澜果然没动静,但殊梁还没来得及感受到自己占了上风的喜悦感,就被迎面而来的一道剑光差点劈成了两半,连一撮毛都被削了下来,不敢再轻敌。 但狼王同样也不是吃素的,滚了几圈重新站起,调整好后飞快地扑了上去进行反击,几个回合后,整个包厢里已经一片狼藉…… “不行,我一定得想办法出去。”坐以待毙了一段时间的夏幕,在身体得到休息,终于又有力气折腾的时候,便开始着手逃跑计划了。 先围着山洞走了一圈,发现根本没有其他出口,自己也不可能像地鼠一样徒手挖洞钻出去,那唯一的出口只有那扇木门。于是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用地的推拉了几下,发现门从外面锁得严严实实,这可怎么办? 在山洞里转啊转,转得火越来越大,干脆趴在门上边拍边大声喊道:“有没有人啊!有没有人啊!来人啊!来人啊……” 喊了半天,嗓子都快哑了,终于有人在门外回应:“喊什么喊,吵死了!不想活了是吧?” “我要见狼王,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 “闭嘴!你这只母狐狸能有什么屁事!不想吃苦头就给我安静点。” “……不是,我不是狐狸。我我……我是人类,我是人族,潜进你们妖界就是为了见狼王,有重要的秘密要告诉他。”豁出去了。 果然,外面安静了片刻,然后门就被打开了,站着一只狼士兵,手里持着刀:“你说你是人族?” “是的。”夏幕点头回答,把腰间装有狐狸毛的口袋拿了出来放在地上。 这边狼士兵再定睛一看,果然这就是一个如假包换的人族嘛! “好大的胆子,敢混入我妖界!你是细作!” “嗯?不是,我不是奸细,我不是都说了嘛,我是特意来找你们狼王的,有我一个重要的秘密要告诉狼王,是和他密切相关的。” “什么秘密?” “都说了是秘密,也是你能知道的?除非你不想活了!哼!”既然已经把底牌亮不出来,不在假扮一只妖界的母狐狸,角色改成人族了,那气场和台词自然也该发生变化,夏幕一付鄙视又自傲的姿态让儿狼士兵真的愣了片刻。 “那……那你等着,我去禀告副统领。” “等等,我带来的消息对你们狼王来说是非常重要的,等他听完之后,必然会重谢与我。所以,我劝你现在就识相一点,不要怠慢我!” “……那你想怎样?” “嗯,你过来,我跟你说。”夏幕手指勾勾。 狼士兵略带犹疑,还是走了上前。 “嗯,我悄悄跟你说啊……”夏幕一只手搭上了狼士兵的后背,只是在她手上还夹着一张符纸,那是司徒莫轩帮他画的,上符篆课时的一些作品,她出门时顺便带了出来,没想到今天居然还真派上了用偿。 偷偷地往狼士兵背上一拍,默念了句咒语:“定!”。 果然狼士兵便不动了,还保持着准备侧耳细听的动作,连眼睛都不眨了。 夏幕看着自己的‘杰作’开心得直拍大腿,要不是害怕招来其他的士兵,她定要开怀大笑一番的。左右观望了一下,还好,已经没有其他的守夜士兵。抬起脚,蹑手蹑脚地溜出了山洞。 但她真的是低估了狼族的大牢,即使溜出了关她的小山洞,转了半天也还没找到可以走出去的路。转了两圈好像又回到原点,正在她准备要原地抓狂的时候,突然见到走廊尽头站着一个男人,幽暗的甬道里,只见他一袭红色长衫,长发飘然。 那是……鬼!!! 夏幕差点被吓尿,好像这次被施了定身术的是自己,居然已经腿软到不听使唤了。 而那个红衣男子竟然慢慢向自己走过来,越来越近。 直到,夏幕终于能看清楚他的样子。不由得倒抽一口气,世上还有这样的男人…… 若说司徒澜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那此人便是君子匪匪,手若竹翠,肤如凝脂,身颀修齐。好一个妖孽的美男子啊! 已经近到可以看清楚对方的眼眸,才发现他不似司徒澜那样淡漠疏离,夏幕甚至能看到他如墨般瞳孔里的笑意。若是忽略掉他周遭自带杀意的气场,那当真是一个面带春风、桃意浓浓、惹人喜爱的……明星胚子。 “你是谁?”夏幕问道。 “我来看你的。”这个男人说话的声音都这般魅惑人,低沉且磁性。 “看我?你认识我?”夏幕一脸问号,她怎么不记得自己认识一个这么帅的男人,若是见过,即便自己脸盲也一定是不会忘记的,毕竟这无关乎她的记性,他那张脸就是没办法让人可以轻易忘记的嘛。 “听说他们抓了只母狐狸,我就来看看。”男人轻快地说着,还带着零散的笑声。 “……”这是什么鬼理由?难道我是动物园里圈养的动物供你们随意参观的么? “那你看出什么了吗?” “你是人。” “废话!你是谁?”也是狼士兵吗?穿着不像。穿着一身大红色,虽然这个颜色和他真的很配,但对一个大男人来说,也未免太骚包了吧。 “真的很像。”男人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什么?” “你要出去吗?” “你知道怎么出去?”好的,这才是重点。 “当然,我带你走。”男人点点头,笑得更加灿烂无害。 但是,要不要跟他走,又是一个问题。算了,跟着他吧,也没有比现在更坏的境地了,如果他真要对自己做什么,在哪下手都一样。夏幕自我宽慰后,紧跟上脚步。 果然,那个男人带着自己拐了几个弯后,就真的找到了出口。那男人抬手一指:“就在那了,出去吧,没有卫兵拦你。” “为什么?”警惕地抬头。 “他们都睡着了。” “嗯?”好吧,不管他做了什么,只要自己能逃出去就行。“多谢!对了,我还是不知道你叫什么?” “以后咱们一定还会再见,我再告诉你。”说罢男人又往回走去。 “喂……”夏幕自是不能再追上去,只好就此作罢,仔细看了看,真的没有人,便一闪身逃了出去。 男人走了几步后,又回过头来低笑浅语道:“养的真好,真像,像得我都不忍心……对你下手了。” 再低下头看着指尖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滴血,他笑得更妖媚了…… 夏幕闷着头跑出狼王殿的地牢没多远,就又被逮进一人的怀里。如惊弓之鸟般本能地捂着脑袋拳打脚踢:“啊!放开我!放开我!” “……是我!” 夏幕猛然停住,是……司徒澜!他终于出现了! 一抬头,便撞进了他那如银河浩瀚般的眼神里,还有那他自己都没有觉察的——担心。 夏幕的眼睛就红了,却没有像往常那样一头栽进他的怀里,只是含着眼泪笑道:“你来了!” “嗯。” “谢谢。” “不必。”说罢,司徒澜还拿出了长安递回到夏幕手里。 夏幕的眼泪这回真的掉了下来,滴在长安之上,但她飞快地擦掉:“你居然从狼王手上拿回来了?真是不好意思,总给你添麻烦。” “不会。” 两人都不再说话,夏幕手握着长安,静静地跟在司徒澜身后,回到客栈中。 “喏,还给你吧,你娘亲的狐狸毛,你好好保管。反正他们已经都知道我就是个普通人类,没什么好隐藏了。”夏幕把布袋子递回到夏天手中。 “嗯,谢谢姐姐。” “你真的要留在妖界了吗?” “是的,我想回无妄森林。反正现在珠串已经被狼王拿走了,他们也不会再追杀我了,所以,我想还是回无妄森林去看看,毕竟那是我长大的地方。” “你一个人可以吗?” “当然可以,姐姐放心吧。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应付得过来。” 一直都是一个人…… 这句话莫名就戳中了夏幕的心。是啊!自己又何偿不是一直都是一个人呢,其实,我也可以应付得过来!默默在心底给自己加油,转身时已是重新回到那个自信又开朗的夏幕。 “狼王不会再为难他。”司徒澜忽然说道。 “对了,你从狼王那里知道了是谁烧了无妄森林,杀了夏天的爹娘吗?”夏幕此刻才想起来问,没办法,太忙了。 司徒澜摇摇头。 那时,司徒澜与殊梁过了很多招,从包厢内打到了房顶上。 “你到底是谁?来我妖界所为何事?”一边打得吃力疲于还手,但殊梁仍旧一边问道。 司徒澜未回答,但出招更加凌厉。 “仙尊,那只……母狐狸我没吃。”终于,再被雪济划开第三道伤痕的时候,殊梁松口了。 果然,司徒澜的招式慢了下来。 “她应该被我的侍卫关起来了,在狼王殿的地牢里。”殊梁恶狠狠道。 “你派人抢那小狐狸的珠串,又是为何?”司徒澜只是放缓了招式,但并未停手。 “珠串?”殊梁一分神,差点又被伤。“我那是受人所托。” “何人所托?” “朋友。” “谁?” “我不知道,没见过。” “即是朋友,怎会未见过。” “他每次出现都身着黑袍,我确实未见过他的长像。” “可是魔族?” “仙尊竟知?!”殊梁一惊,差点又中一招。“但他出现的从来只是分身,我也不知道他的本尊究竟是什么。” 司徒澜终于停下了,将济雪收回剑鞘之中。 “放过那只小狐狸。” “哪只?哦,你说拿珠串的那只。我根本都不认识他,仙尊说笑了,我好歹是堂堂狼族一王,岂会没事把精力放在一只毛都没长齐的小狐狸身上。” “好。”司徒澜点点头,又道:“月芽云间,司徒澜。” 言罢,转身消失在苍茫夜色之中。 “月芽云间!司徒澜!!!”殊梁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不深不浅的伤口,再摸了摸自己的头,一阵冷汗下来,幸好! 第六章 死生契阔(1) 自从妖界出来后,司徒澜与夏幕两人又重新回归到去兖州的这条大路之上。 这天,经过一城,名曰:宁江城。乃是汐月国与朗溥国毗邻之城,也是两国之间的军事边防以及主站场,在此处居多。 但月芽云间以及各大仙家旺族,或是散修小门派都不会去干涉这人间的争战之事。这是修道界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人间自有人间道,又岂是谁能通过术法或人为去改变的。 已至黄昏,夏幕与司徒澜骑着马慢慢走在这宁江城中,只见明明是一座大城,却不太繁华啊。街道上三分荒凉,四分凄清,剩下的几分尽是诡秘,连客栈都不是太多。 “就这吧。”司徒澜指着街边一家叫太和楼的客栈。 “好。” 两人便下马,将马交给店小二,进入客栈内。 “掌柜,两间上房。”夏幕进门后说道,顺便四下打量了一下。这客栈也是够破的,估计平时也没什么人来住吧,就连烛光都没舍得多点,显得室内昏昏暗暗。 “唉,好。”正靠在柜台上打盹的掌柜一听有人来了,赶紧打起精神坐起来,待看清楚了眼前人,不由得说道:“咦?你是位……姑娘?” “……”夏幕满头黑线,自己看起来很像个男人么?难道这些天跟着司徒澜辛苦成这样了!只得用更加娇媚的声音说道:“掌柜以为呢?” “哎呀!不是,姑娘,我的意思是……你这么漂亮的姑娘,在这宁江城,可一定要当心啊!”掌柜赶紧解释道,可不能得罪客人。 “呵呵……”原来是因为这个,是个女人都还是会小小开心一下滴。 “城中有何事?”司徒澜陡然出声。 “嗯,三年前,咱们汐月国与朗溥国又打仗了。但不知为什么,老是打败仗,这宁江城啊,都被朗溥国的士兵占领过两回了。”掌柜将司徒澜与夏幕领到桌前,倒上热茶边招呼边说着。 “直到两年前,咱们的大将军——齐霄带着他的齐家军来了,那是把朗溥国打得落花流水,战无不胜啊!宁江城也很快被收复了。咱们的日子才算是好过起来了,你想啊,再苦也好过沦为他国阶下囚,被畜生般对待,是吧?” “嗯。”夏幕是赞同的,无论何时,祖国才永远都是身后最坚实的后盾。 “宁江城被收复后,城里的人就慢慢多起来了,休养生息,这有齐家军守在城外,大家都以为从此就能过上太平日子了。可是谁曾想,半年后,城里开始有人失踪了,而失踪的都是姑娘,全部都是未婚待嫁的漂亮姑娘啊。所以刚才老夫见到姑娘,才会这样吃惊的,要知道,现在城中还在闺阁里未嫁的姑娘家,要么就是已经离开去了其他地方,离不开的,就用各种法子将自己弄丑弄脏,来躲避祸事。” “啊?”把自己弄丑弄脏?这对夏幕来说,还真的不太容易耶。“那没人知道那些失踪的姑娘去哪了吗?” “没有,至今也没有一个找回的。” “这么夸张,已经失踪了多少个了?” “听府衙说怎么也至少有十来个了吧,具体的我也不知。对了,你们不是那个……你真的是个还未出阁的姑娘吗?”掌柜似不放心,再次确认道。 “……”司徒澜。 “掌柜,你的好心提醒我收下了,放心吧,我们就在这住一晚,明天还要赶路的。还有,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现在,你可以给我先上点吃的吗?!” “好咧,好咧,我这就叫吩咐下去给二位弄点吃的。”掌柜赶紧跑了,因为他明显感觉到这位姑娘的话说到后面已经是咬牙切齿了,还瞄见了那姑娘手下的桌角都给她抠出三条爪印了。 用过晚膳后,两人各自回房,还是选择了相邻的两间。 这一夜,累了一天的夏幕躺在床上很快便进入睡眠,现在她的适应能力真的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恍惚中,夏幕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城墙之上。 “靠!又做梦了?!”放眼望去,城墙之外都是大片平原草地,视野很是开阔。此时像是初春时节,遥看草色近却无。而自己脚下的,正是那夯实古老的护城墙,青石厚重。 只是,这到底是哪? 正在夏幕茫然得准备走动一下去看看时,忽然有歌声响起。听起来不是谁在高歌,只是似乎有人在哼着小调,悠扬又带着忧伤,且还有隐隐的哀怨,夏幕隐约听到有个女人在唱:“ 将军出征,妾身相随。 将军在上,妾身相偎。 将军烽烟苦,妾身泪何辜。 将军拔刀卫山河,妾身提剑护屠苏。 将军忠骨埋黄沙,妾身孤枕入泉下。 铁马踏尽春风,芳华已染白发。 将军无惧,妾身不悔。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那女人唱得动人,夏幕也听得入神。直到安静地将歌声听到结束,夏幕才发现原来就有人站在离自己的不远处。她背对着自己,面朝城外,居高临下。虽是一身戎装,将长发束起在脑后,但夏幕还是一眼了然,对方是个女人。 “刚才那曲子,是你唱的?”夏幕问道。 “是。”对方没有回头,但是却答道。 嗯,果然是个女子。夏幕继续问:“挺好听的,也很感染人,是为守城将军谱写的?” “正是。” 夏幕不再说话,那女子也没有再说什么,两人就这样静默着。 这登高望远难得的景色,夏幕看得很入神也很享受,即使知道自己这很可能是在梦中。 “你可愿为国、为家、为将军而献出你自己的一份力量吗?”那女子突然问道。 “嗯?怎么献出?” “只要你愿意,就是献出。” “……我。”夏幕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坦白说,她是对祖国有感情,也有一腔热血的。以她的性格,若是在自己的世界里,祖国有号召,她一定是撸起袖子毫不犹豫的。但绝不是在这个汐月国,她是穿越而来的,对这里哪有什么依恋,又何谈愿意付出。 “你不愿意?” “唉!我什么都没有,没钱,连自己养活都成问题,更支持不了军饷。没力气,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总是被人追着也跑不快,更上不了前线杀敌。”夏幕觉得自己解释的很认真,很现实,不是在敷衍。 “我不要你的钱,也不要你出力。”女子继续道。 “那要怎么支持?”夏幕也好奇了。 女子没有回答,只是慢慢转身。 不知是因为在梦里,还是错觉,夏幕总觉得她转动得很慢,而且很僵硬。直到那女子终于彻底将身体转过来了,夏幕也吓得瞳孔都放大了。 那女人的脸是青白一片,一双眼睛只有眼白,没有瞳仁,嘴唇和两腮倒是红通通的,但那并不是正常人肤色的红润,而是明显被涂抹上去的死红色,整张脸红白分明!她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和胳膊,就向夏幕冲来。 她明明转身僵硬很慢,但她走向夏幕的速度却是极快,以至于夏幕连抬脚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全靠本能抬起双臂挡在面前一边扯着嗓子尖叫。但也正是因此,戴在她手腕上的那串迷榖手串露了出来,发出一道耀眼的光,瞬间把夏幕从梦境中拉回了现实。 “啊!!”夏幕从床上惊叫着弹坐了起来,捂着心脏好半天缓不过来。 等眼睛终于有了焦聚,一转头却发现自己的床边正站在一个人,差点又吓得再晕过去。 “嘘!” 一声‘嘘’压制住了夏幕又要暴发出来的尖叫声,因为她听出那是司徒澜的声音。 夏幕满头大汗,紧紧抓住被子,缩在床角,她知道司徒澜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才会出现在她的房间里,并且如此戒备。但是周围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楚,人总是对未知的才是觉得最可怕的。 片刻,司徒澜放松下来,顺手将桌上的烛台点亮了,屋内霎时有了一片亮光。 “你还好吗?”一转身见她满头大汗,司徒澜不动声色地掏出自己袖子里雪白的手帕递到她眼前。 夏幕木然地接过手帕,却是紧紧的抓在手里,显然还未从刚才的恐惧里缓过来。 “我在,不会有事。”司徒澜再次笃定地说道。 这句话就像是夏幕在这个世界里的‘男友哄睡’系列一样,让她整个人软了下来,略带抽噎道:“我刚刚又做梦了,又好像不是梦。” “嗯,那是幻。” “幻?” “梦与幻不同,梦是你自己做的,幻是旁人制造的。”司徒澜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夏幕把自己的袖子撸起来,将手腕上的珠串露了出来,刚才多亏了它救命吧,真的是要谢谢司徒澜借给她戴了。 “你……睡吧,我守着,她断不会再来了。” “你守在哪里?” “门外。”说完便向门外走去。 “等等!”夏幕本能脱口而出,果然,司徒澜停了下来,看着她。想了一下,还是说道:“外面太冷了,你你……你就在这里守着可以吗?我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我们那里没有你们这里那么多的规矩,所以……” 司徒澜没有回答,空气中静得可怕。 “所以你能不能就守在我身边!只要看到你在,我就不那么害怕了!”得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好。”司徒澜走到门边不远处一把椅子上,端端正正,大大方方的坐下了。 大概没想到他会答应的这么干脆,夏幕忽然就觉得自己的脸烧了起来,好在灯光昏暗,司徒澜坐下后就闭上了眼,似在养神。夏幕赶紧睡回被窝里,拉过被子把头也蒙住,躲在里面真叫人笑也不是哭也不是。才发觉手中还握着刚才他递给自己的手帕,鬼使神差的就放到自己的鼻间,嗯,真好闻。似梵香,似露水。 第六章 死生契阔(2) 等夏幕再次睁眼时,冬日里的暖阳已经透过窗格悉数洒进了房间,转头看向门旁的椅子,司徒澜已不在。想想也是,天亮了,他必然也要去休息的。想起床,但不知怎的,就浑身没力气了,全身软塌塌的,身上的贴身衣服居然还有点潮湿,估计是昨晚睡着后又出了不少虚汗。 夏幕对生病的感觉不是特别熟悉,因为她并不常生病,连感冒发烧都极少,叶小菲常常感叹她这野生野长的,却壮得像头牛。 但今天,就这么很不凑巧地,夏幕病了,且有句话叫:病来如山倒。大概形容的就是此时的她吧。本来早晨醒来时还只是头晕无力有点恶心,想着再眯一会,缓缓精神再起床,结果,就再没起来了。 等司徒澜已至巳时才发现夏幕的不对劲时,她已经陷入了迷迷糊糊的昏睡中。仔细为她把了脉,才得知这些日子时常风餐露宿,冷热交替,她又总受到惊吓,才终于病了这一场。 还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病,只是风寒加上思虑过重了而已,虽然发着高热,但喝些药再休息几日便可无大碍。司徒澜其实在内心是有些自责的,他忽略了,她并无灵力,也只是个普通的凡人而已…… 安排了店小二按照自己的方子去抓药煎药,司徒澜又找来了掌柜的小孙女来贴身照顾夏幕。因为喝过药之后的她又发了一身汗,一套衣服反反复复湿了干,干了湿,终究不是个事。 掌柜的小孙女十四岁,叫汤萍儿,也是个机灵懂事会看眼色的小姑娘,但同样为了辟邪,整天用锅底灰把小脸涂得漆黑,把原本一张俏生生的小脸蛋愣是整得像个钟馗。 这不,黄昏时分,悠悠转醒的夏幕,一睁眼看到床边正对着自己一张黑乎乎的脸,差点又吓晕过去。 “你你你……” “姐姐,你终于醒啦。”脆生生的声音倒是好听,像只小百灵。 “你是谁?”刚醒来,夏幕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我叫汤萍儿,是这家店掌柜的小孙女,仙师让我来照顾你的。你都睡了快一天了,现在可好些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如果不舒服的话,你要不就再睡会吧……”嗯,这个汤萍儿更像只小麻雀。 “司徒澜呢?”夏幕打断她的话,否则估计她能一直说下去。 “你是问仙师吗?他刚才来看过姐姐了,见姐姐还在睡觉,高热也退下去了,仙师就又回去了,大概此时在正隔壁休息吧。姐姐要见仙师吗?要我帮你去喊她吗?还是你饿了呢?睡了一天都没有吃东西,要不要我去安排人给姐姐先送点吃的呢?” “……”夏幕觉得脑壳嗡嗡疼,她一手扶额,一边说道:“还是先不要去打扰他了。我没事,我先起来吧。”睡了一天,骨头还是酸溜溜的疼。 “嗯,那我给姐姐打些热水来洗把脸吧,今天是我帮姐姐换的亵衣,姐姐的皮肤可真好啊,一定要好好保养呢。” “行了,你快去吧。”姑娘是个热情好姑娘,只是夏幕招架不住啊,偷偷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嗯,果然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汤萍儿一边打着热水,一边搓着毛巾,还一边哼哼道:“将军拔刀卫山河,妾身提剑护屠苏。将军忠骨埋黄沙,妾身孤枕入泉下。铁马踏尽春风,芳华已染白发。将军无惧,妾身不悔。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待她一回头,就看见夏幕脸色更加难看地呆坐在床上,一脸愕然。 “姐姐怎么了?又不舒服了吗?” “……没,你唱的是什么?”夏幕轻轻地问道,为什么会和梦中的调子那么像。 “嗯?哦,我唱的是咱们城里的小调啊。叫‘将军不归’。”汤萍儿答得顺口 夏幕却紧皱起眉头,太匪夷所思了吧,她在来这里之前明明就从来没有听过这首曲子,为什么昨晚会先在梦里听到呢?哦,不对,司徒澜昨晚好像说过,那不是梦,而是幻,是旁人为她制造的幻境。 “你的脸?”夏幕又问道。 “嗯,姐姐要不要和我一样,我去厨房也弄点锅灰来给姐姐涂上吧。这样辟邪呀,我都跟爷爷说了,姐姐一来宁江城就生病,这很蹊跷啊。指不定就是因为姐姐太漂亮了,那邪祟看上了姐姐,才被沾染上邪气得病了呢。” 小姑娘,你没做个侦探还真是可惜了才华呀。夏幕心中发笑,虽然她这鬼话扯得随意,但还真别说,搞不好自己这一病就是昨天幻境里被吓的,唉!忒没出息了! “不用了,我只是感冒。睡一天就好了,谢谢你的锅灰,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开玩笑,像夏幕这样脸比命还重要的人,是能往脸上抹灰的么! 起床穿好衣服,还是觉得有些无力,还有点眩晕,但和早上比起来,也的确是清爽了很多。不争气啊!这又浪费了司徒澜一天时间,给他添麻烦了,有些过意不去地敲响了司徒澜的门。 “你在吗?司徒……门主。”不知为何,夏幕一想起昨晚他可能留在自己房间里为自己守过夜,心里就有点说不出来的发毛,昨晚是被吓傻了,所以才会一时情急要他留下守着自己。但现在脑子清醒了,才反应过来,人家司徒澜是谁啊?月芽云间的门主啊!人家是地主!是土豪!是自己的财神爷啊!居然吃了熊心豹子胆,让他给自己守夜,脑子被门挤了吧。 门从里面‘吱嘎’一声打开,司徒澜依旧端正优雅地走了出来。“你醒了?” “嗯,好多了。真是抱歉,又麻烦你了。” “无事。” “嗯,我们明天可以出发的,我已经没事了。”夏幕赶紧说道。司徒澜还真是好涵养啊,带出来自己这个么麻烦精,还能这么有耐心。想着如果换作自己,可能早把自己扔在路边草垛上了,您就自己个儿走好吧! “不急。” “嗯?”真的不急? “你先休养。” 嚯!果然还是觉得自己再生病怕是又要碍事。 司徒澜照旧与夏幕一同到了一楼大堂用膳,一如往常,只是喝点热茶,或是少量进食。而夏幕已从开始的惊愕到现在的视若无睹,开始她总是暗暗和司徒澜较劲,他吃的不多,那自己就比他吃的还少,总不能自己一女的,饭量比他一大男人还多吧,那多尴尬呀。可是只支撑到第三天,夏幕便彻底放弃了,随便他吧。反正自己是一定要吃饱,而且赌气般还越吃越多。 睡了一天,病了一天,晚上司徒澜让她吃些清淡的,但夏幕坚持要吃点肉,补补元气。司徒澜只是怔怔看了她一会,最终放弃了说话,由她去。 正在夏幕吃得兴头上时,客栈外传来一阵喧哗,而内堂为数不多的客人和掌柜听到这声音立刻都站了起来。夏幕端着她的碗,筷子上还夹了块鸡肉也伸头张望着。 “哦哟!齐将军来了,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啊!”汤掌柜的立刻弓身低头相迎。 “老汤,想念你店里的红烧肉了,特意来吃一碗。”说话间,一个铁甲金盔的男人走了进来。 不用介绍夏幕也知道,这个人定是汤掌柜昨晚说的那位率领齐家军大败敌国的齐霄将军了。原以为齐将军会是一个五大三粗,高头马大,甚至胡子拉碴,略带粗鲁的男人,可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个皮肤白晳,高挑且瘦长的男了,看上去也就三十多,与其说他是一个镇守边关的将军,还不如说他更像一个披着铠甲的文臣。 “哎哟!齐将军可真是折煞小人了,我这就让后厨做一大碗红烧肉来。将军先小坐一会!”汤掌柜高兴得老脸都笑起了层层褶子,眼睛也眯成一条缝了。 那位齐将军也不挑剔,随便找了张空桌就坐下了,跟随的几个士兵也都坐了下来。店里的客人们作揖拜见后,也都相继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继续用餐。 “齐将军来啦!”一声稚嫩少女的叫喊由远至近,夏幕一听就脑壳一疼,那只小麻雀又来了。 “一段时间未见,萍儿又长大了些啊!”齐霄笑着在小姑娘头顶上摸了摸,一副老父亲般的和蔼。 “齐将军,您真的好久没来了,萍儿都想您了。您的夫人呢?没和您一起来吗?”汤萍儿隔着锅灰,脸红都透了出来。 “嗯,她在营中休息,我出来给她带点吃食。”提起夫人,齐霄的笑意收敛了许多,但依旧温和。 “她的身体好些了吗?我也想她了,上次夫人教我写的字,唱的曲,我都已经会了呢。” “萍儿聪明,什么都是一学就会,等她……病好些了,我再跟她一起来。” 夏幕一边吃一边打量着那位齐将军,一表人才啊,只是不知道他在上阵杀敌的时候,真的是能下杀手的那种人么。 “姐姐,你也在啊?你的身体好点了吗?仙师也在呀,仙师不吃点饭菜吗?还是店里后厨做的不合您的味口呢?”汤萍儿也注意到了正在吃饭的夏幕与司徒澜,便伸手打着招呼。 “嗯。”司徒澜微微颔首算是回答。 夏幕干脆不说话,反正嘴里有饭菜讲话也不礼貌的,就怕自己一回答,小麻雀就劈里啪啦没完,自己可接不住她的梗。 “生面孔?”齐霄也顺势侧头看向两人。 “是啊,齐将军。仙师和姐姐都是昨天才来的,本来他们只住一晚今天就要继续赶路,但是姐姐今天生病了,所以他们就在我们小店又留宿了一晚啦。” 两人还什么都没说,小麻雀就已经把他们的底都抖出来了。 番外-喂药 “仙师,您吩咐的药已经熬好了,给您搁在这桌上了。” 店小二将药碗放在房间的桌上便利索地退了出去。 “嗯。”司徒澜把夏幕的被角掖好,起身端起药碗复又走回床边。 “夏幕,先把药喝了再睡吧。” “……”夏幕,一动不动。 “夏幕?”司徒澜再次唤道。 ……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哎!”司徒澜站在床思前想后了半天,眼见连药碗里冒出的雾气都少了。他才似下定决心一般,坐在床边,一手拿着药碗,一手将这个已经睡沉过去的女人又从被子里捞起来,让她倚靠在自己肩上。 “夏幕,醒醒,先把药喝了。”司徒澜轻轻她耳边低语道。 果然,声优控的夏幕终于动了一下,两片苍白的嘴唇轻轻蠕动,发出了一声含糊不清的:“呜……” 像只可怜的小猫儿般,在司徒澜的怀里蹭了两,然后……又睡着了。 无奈,只能略带笨拙地用木勺舀起一匙汤药,慢慢送到她嘴边,但女人柔软的嘴唇却紧紧闭着,司徒澜一时竟不知用什么方法才能撬开。他没有太多照顾别人的经验,更没有给人喂过药,所以此刻竟有些手忙脚乱不知所措,这样一副略显狼狈的模板,在月芽云间司徒门主身上绝对是难得的景像。 似乎很认真地想了一下,司徒澜又在夏幕耳边压低声音缓缓道:“夏幕乖,喝了药,病就好了。听话,把药喝了吧。” 这话,其实是曾经司徒晚空对自己说过的,那时应该是自己更小的时候,也许五岁,也许只有四岁。他大病过一次,小小的孩子嫌苦不肯喝药,倔强地躲在被子里,即不哭也不闹,但就是不肯张嘴喝药。司徒晚空那时也不大,还是个小姑娘,但他犹记得她掀开自己的被子,他就在一霎那对上了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简直比银河里的星星还美还璀璨。 他记得当时司徒晚空将自己从床上抱起来,靠在她的怀里,就是这样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拿着汤匙,缓缓又轻柔地对自己说:“好阿澜最乖了,喝了药,病就好了,听话啊。” 然后,小小的司徒澜就像着了魔似的,顺从地张了开嘴,任凭司徒晚空将一勺又一勺苦涩的中药倒入自己的口中,而自己,却连眉毛也没有再皱一下。 夏幕终于再次动了一下,将司徒澜从思绪中拉回。 趁她微微张了嘴,司徒澜将一勺药倒进了夏幕的口中。 但夏幕显然不如他小时候乖,被苦得皱起眉头,紧闭的眼睛也微微的睁开了,口齿不清地嘟囔道:“好苦!混蛋!给老娘这么难吃的东西。” “……”司徒澜。无声地叹口气,又趁机再舀了一勺飞快送进她嘴里。 “唔!叶小菲,你想死是吗?”夏幕已经苦到全身都在拒绝,明明病到浑身无力,但这一下却像是被刺激得回光返照一般,笔直地就坐起来了,一只拳头如棉花般打了出去。 司徒澜没料到她会突然坐起来,差点把药碗都打翻了,好不容易稳住,她那拳头这样落在了自己的心口。不痛,甚至有点痒。 夏幕虽然睁开眼睛,却没有任何焦距,显然已经烧糊涂了。一拳打完后,又像被人拆了骨架一般,往前倒下去,一头又重新栽进司徒澜怀里。 唉!再次无声叹息,司徒澜只好一只手将她扶正来,继续喂药。 “乖,喝了药再睡,喝了药病就好了。”只能继续哄道,然后又是一勺塞进她还未完全抿紧的嘴里。 “苦!” “良药苦口。”再塞一口。 “我不要!!”夏幕已经带着哭腔沙哑得喊道,听着可怜兮兮。 “就剩下几口了。”不能心软,司徒澜也是对自己说。 “你是坏人!!” “吃了药就给你买糖。”再塞一口。 “你骗人。” “我从不骗人。”最后一口。 …… 当把药碗重新放回桌上的时候,司徒澜竟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略带成就感地一转身,却看到夏幕胸前雪白的袭衣,因一些吐出的药而染得有些黑,他又怔在了原地,这可如何是好? “糖……”正在司徒澜纠结万分的时候,夏幕突然闷出一声。 对!先去买糖吧。 于是,这位司徒门主,修整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看起来儒雅且端庄。然后大步地走出了房门,就像是刚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不一会,汤萍儿进来了…… 第六章 死生契阔(3) “哦?两位竟是修行仙人,恕本将眼拙,失礼了。”齐霄出人意料地站了起来,竟主动向前与司徒澜和夏幕见礼。 司徒澜也自然是放下茶杯站起来,恭敬回之,夏幕也只好跟着放下碗筷,学着司徒澜的样子认真地以礼相待。 “仙师二人要去往何处?”齐霄问道。 “兖州。” “哦,那还有段路程了。呵呵,不过以仙师们的脚程,想必也能很快到达。”齐霄并不像纯粹地说客气话,而对修行之人确有一定了解。 司徒澜轻轻颔首,算是默认。 “家中内子也曾在仙门世家修行过几年,说起来,咱们也算是有缘。” “嗯。”司徒澜道。 最怕空气忽然安静……夏幕真是快崩溃了。大哥,拜托!人家是将军,放低身姿来跟咱们说话,你还真是能把天聊死的那种啊。于是顺嘴接道:“那您家夫人曾经师从哪家呀?” “这个……本将军也不知,她未曾向我细说过。”齐霄回答。 “可惜我们明天就要离开了,否则真是想见见夫人啊。听萍儿说尊夫人可是位美人,是位医者,更是位能人。”夏幕说道,确实,那个小麻雀不仅仅把自己的底都抖出来了,还在饭前闲聊的时候,差不多快把这个城里城外的底都抖出来了。 “姑娘谬赞了,内子平时对萍儿确实视如已出,因此萍儿对她自是心存一分敬意。” “听说夫人能文能武,还能身着铠甲与将军一起上阵杀敌,真乃巾国不让须眉,本就值得女子羡慕和敬佩。” “再留一日。”司徒澜忽然道。 “嗯?” “好呀,只是宁江城收复后,也是百废待兴中,倒没什么值得玩趣的地方了。” “无事,逛逛。” 夏幕觉得自己的耳朵肯定有问题,司徒说什么?逛逛?!他像是能逛街的人? “唉,将军!红烧肉已经烧好了,趁热带回去给夫人吃吧,凉了味道就不纯正了。”正在这时,汤掌柜提着食盒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好,多谢掌柜了。”齐霄付过钱,再与二人作揖告别,提起食盒抬腿上马便走了。 待齐霄走后,夏幕坐回位置准备接着吃,又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我们明天不走吗?我真的没事了,睡了一天已经好了。” “再歇一天。”司徒澜道。 “好吧。”既然你都不嫌时间拖得久,那我更无所谓啦。想到明天不用早起,夏幕觉得味口更好了。 所以,结果——就是吃撑了! 捂着肚了一躺下来,感觉食物似乎又要顺着食道流出来了。没办法只能坐起来,找点乐子给自己消消食了。但这可不像妖界,一到晚上灯光辉煌、霓虹闪耀,到处都可以逛街。这里可是边境之城,一到戌时便消禁,夏幕趴在窗子上望了一下,别说人,鬼都没看到一只。百无聊赖,也不能找司徒澜去聊天,因为那会更无聊吧。 在房间里转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事干,只好拿出司徒澜的手帕来擦拭长安。还真别说,司徒澜如果放在自己的那边世界里,也必定是一位绅士,居然出门还带绢帕,还是这么雪白的,只在边角上,有一个小小的图案,这是月芽云间的LOGO么?因为夏幕看见上面绣的是一个弯弯的月芽,旁边还有一朵小小的白云。 擦了半天,本就通透的玉笛更是锃亮,虽然知道吹不响,还是顺手将笛子放到嘴边,轻轻呼出一口气。 夏幕绝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随着长安发出一声低低的‘呜’,一阵气流自她为中心点向外扩散而出,紧接着,床边的纱帐翻飞而起,椅子裂了,桌子翻了,连窗格子都飞了出去,再就听到楼下一阵‘乒呤乓啷’的巨响…… 煤气爆炸?!这是夏幕的第一反应,呆坐在床上,连姿势都忘记了变化,看着眼前屋里突然间的一片狼藉。 这这这……这不是我干的吧?不不不!一定不是我干的!!! “夏幕!”司徒澜一声喊。 将夏幕拉回现实,僵硬地站起来,立在摇摇欲坠的床边,一脸无措和尴尬道:“我我,我不知道,不不是我干的。” “你吹响了长安?” “我我我……我不知道啊!我是不是闯祸了?这这这要赔多少钱啊?!”夏幕快哭了,她斜眼瞄到那边墙都裂了!真是完蛋了! “……”司徒澜。 “唉哟!我说仙师啊!你们是住店还是拆房啊?我在楼下还以为地震了呢!”听到巨响后跌跌撞撞冲上来的汤掌柜,一看到夏幕房中的场景差点当场晕厥过去。 “对不起!对不起!”还能说点别的吗?夏幕也是觉得无辜得很呀,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呀! “双倍赔偿。”司徒澜瞥了一眼扶墙的汤掌柜,淡淡地说道。 “呃……这,唉!好的,那仙师,你们还要接着拆吗?我好让楼下的客人注意点安全呀。” “不拆了不折了!这是意外,汤掌柜,也是你家房子不太牢固啊!”金主大哥愿意双倍赔偿,夏幕顿时觉得腰板都直了。 “哎哟!姑娘,再结实的房子也经不起你们这样折腾吧!” “给她换个房间吧。”司徒澜道。 “嘿哟,行吧。那姑娘,还请您挪步,我给您换间房。”汤掌柜仍旧一脸心碎。 说是换房间,其实也不过是从司徒澜左边的房间换成了他右边的房间。 “以前你家圣女吹笛子的时候也是这样吗?月芽云间还能保存现在这个样子,可是不容易吧。”夏幕坐在新房间里讪讪笑道。 “她会控制力度。” “这你可冤枉我了,我发誓我真没用力吹它呀!”夏幕被激得站了起来。 “长安是神族当年赠予的法器,本就蕴含巨大灵力,一般人无法驾驭。” “啊?这么危险的东西你居然还给我用!还给你吧,太可怕了,这要在吹两次,把我卖了也赔不起。”说罢就把长安往司徒澜手上塞,她是真怕了。 “你能吹响。” “我知道啊!我看到啦!”就是因为吹响了,才不能要嘛! “所以,它是你的。” “不不不!”我养不起它。 司徒澜拿起长安仔细端详了片刻后说道:“为何今日能吹响?” 是哦!他这一说,夏幕也想起来了,以前试了那么多次,可从来也没有吹响过呀,今天怎么突然就响了呢?这也太奇怪了!后又想起什么说道:“我今天用你给我的手帕擦了它,难道你的手帕也有灵力,也是法器吗?两者摩擦才能起电?”说着从袖子里将司徒的手帕拿了出来准备递还给司徒澜。 司徒澜并没去接那块手帕,只是低头沉思了一会道:“去外面再试试。” “哪个外面?街上已经宵禁了。”而且她可不想把整条街上的人都吹醒,然后向她砸下来无数鸡蛋跟白菜。 司徒澜没接话,只是站起来,走到夏幕面前,一把扶住她的肩。 “你干嘛?”面对他突然其来的亲密,不知为何,夏幕心中‘咯噔’一下。 然后等她再反应过来,已经和司徒澜身处一片黑暗之中,待她定睛一看,这是……城外? “这里无人,你再试试。”言罢,司徒澜重新将长安交回夏幕手中。 呃……原来他刚才只是想用瞬移术带自己出来啊,切!脑子里想什么呢?在脑海里给了自己一巴掌,冷静!然后略带颤抖地接过长安,问:“在这里吹?” 月黑风高夜,两国交境之处,一片旷野无人,只有稀稀疏疏的灌木成堆,倒真是吹笛子的好地方啊! 还是有些心悸地将笛子送到嘴边,憋足了劲轻轻一吹:“呜……” 果然,这次连司徒澜都向后退了一步,明明无风的草地之上却响起如同大漠上飞沙走石般的沙砾声,不远处的几棵小树,居然——倒了! 这个长安居然这么厉害!!!终于正视了手上的神秘玉笛,这是第一次自己用心和它发出哄鸣!那若是有这把长笛在手,以后谁还能欺负自己了!吹死他! 一兴奋,深吸一口气再次吹出,然而……长安又哑了。没了一丁点声音! 嗯?!我吹!我吹!!我吹吹吹!!! 良久后,用力过猛导致头晕眼花,然后,长安却并未再发出任何声音…… “为什么?”夏幕插着腰气喘吁吁地问。 “不知。”司徒澜摇摇头。 “啊!长安!你太欺负人了!哪有你这么任性的笛子?哪有你这么任性的法器啊!一点都不听指挥,愿意响就响,不愿意响就连屁都不放一个!你太过分了!”夏幕气到原地打转,抓狂得仰天蹾地。 司徒澜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像疯了一般握着笛子抓着自己的头发。终于,等到她冷静下来了,他又道:“无事,慢慢来。” “慢慢来什么呀?都这么久了,我连它发声的原理都还没有找到,你不觉得这根破笛子是故意在碾压我的智商吗?” “……先回去吧。” 同在宁江城外,一个不知名的山洞中,地上腥红一片,若是仔细看,便能依稀辨出这是一个法阵。岩壁上则贴着许多的符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气。若大的空间,只有一盏烛台摇曳,因此昏暗得几乎可以说得上漆黑了。就在这黑暗中的最深处,摆着一个祭台。然而最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的是,那祭台上摆的不是果盘或牲畜供品,而是一具已经流干了身上最后一滴血的女尸…… 第六章 死生契阔(4) 再次一觉醒来,夏幕觉得自己的病已经全好利索了,又是精神抖擞,好汉一个。 大约因为昨晚在客栈‘拆房’的英雄事迹,夏幕一走下楼梯就发现每个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是怪怪的,有惊叹,有躲避,有探纠,还有恐惧。 算了,这种事情总没必要去解释,而且也无从解释呀。反正司徒澜都说了,损坏的东西,他会赔的。 “夏姑娘,您坐您坐。”汤掌柜一看到马上迎了上来。“昨晚休息得可好?” “嗯,挺好的。谢谢啦!” “姐姐,你起来啦,快尝尝我包的饺子。可好吃了!听说你昨晚和仙师可辛苦了,为了给我们修缮客栈,还连夜忙着拆房子呢。”小麻雀汤萍儿又来了。幸亏今天夏幕病已康复,精神好,心情自然就好,听她叽叽喳喳也顺耳多了,虽然她说的整件事情似乎都变味了,但也没太放在心上。于是欣然接过一盘饺子,埋头吃起来。 “仙师,您也回来了。要吃饺子吗?” 夏幕一听,也抬起头,果然,就见司徒澜正从大门处走向自己。咦?他怎么从外面回来,一大早就出去了吗? 外面明明下着阴雨菲菲,而他身上却没有一点打湿的痕迹,还是那么高贵端庄。雪白的靴子和衣摆处,竟然都没有沾到一点泥渍。 “不用。”谢拒过汤萍儿后,司徒澜走至桌旁坐下,将一个小袋子放在了夏幕手边道:“给你。” “什么?”放下筷子,好奇地赶紧打开来看,竟然是——糖! 夏幕有些哭笑不得地抬起头问道:“为什么要给我买糖?” “答应过你。” “什么?”你什么时候答应我的,我作为事主竟然都不知道?! “吃饭,食不言。”司徒澜道,然后端起了热茶杯挡住了大半张脸,因此夏幕又没有看到他那眼角的微红和努力掩饰的无措。 “嗯?好吧,谢谢啦。”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开开心心地把糖包揣进了怀里。 “嗯。” “我们今天要去哪里呢?”夏幕随口问道,反正今天也不赶路了,总不至于他真打算逛街吧。 “城外,军营。”司徒澜道。 “哈?军营也是我们能随便进的?” “去看看。” 当齐霄亲自行至兵营外迎接二人的时候,夏幕还是很过意不去的。人家一个大将军,日里万里的,对自己这么客气,真是让人不自在啊。 “仙师请,姑娘请。”大将军说话就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夏幕随着司徒澜身后,步入军营,便见许多灰色、白色、黑色的帐篷错落而置,都不算大,一顶最多睡个四五人而已,但数量很多,放眼望去,至少上千顶,因此甚为壮观。路过值勤的士兵也都一个个神采奕奕,见到齐霄也都是行军礼,唤将军,便会让人油然而生一种敬畏之心。 接着就是听到营中校场处传来的士兵操练声,夏幕偷看了一眼,数不清有多少士兵,但一列列队伍都非常整齐,显然平时都是训练有素,军规甚严。 “阿菁,仙师和夏姑娘来了。”随着齐霄步入将军帐,夏幕终于看到了一直好奇的将军夫人——杨菁,听闻那是个在军帐里的医家圣手、战场上的战无不胜、齐家军的第一军师,集美貌、才华、仁心、智慧于一身的奇女子。嗯,汤萍儿是这么说的。 彼时正背对着众人的女子,缓缓转身回头。 夏幕有一瞬间确实是被吸引住了,应当三十左右的女人,由于长年征战,皮肤不似闺中妇人那般雪白,倒是有一种浅浅小麦色的性感。一双眼睛也没有寻常女子的柔弱与含情脉脉,却透着一股精明与苍凉。她与齐霄同样身着戎装,少了一份女人的娇柔,却多了一份英姿飒爽。 “你们来了。”女子声音却是柔而不媚,见到二人,行军礼道:“见过仙师,还有夏姑娘。” “见过夫人。”夏幕也赶紧跟着司徒澜回礼。 “在军营里,没有夫人,你们可唤我杨副将。”杨菁笑道。 “好,杨副将。”不知为什么,夏幕就喜欢上了这个女人,豪爽不扭捏,且没有半点架子和做作。要知道在这个世界里,男强女弱,她能全凭自己的能力与智慧走到今天这个位置,能与丈夫一同征战沙场、守家卫国,本就值得人刮目相看、倾佩不已。 “看起来夏姑娘也是位性情中人啊!”杨菁笑道。 “哪里,过奖了。”夏幕心想:就是跟你们这里的女人比起来,我确实神经比较大条而已。“对了,听萍儿说,杨副将最近身体有恙?现在可好点了。” “嗯。”杨菁笑着转过身,抬头继续看着军帐中挂在墙上的地图。“小事,已经无恙。” “哦,那就好。我昨天也刚病过一场,睡了一天呢。” “那夏姑娘今天可好些了?”杨菁听她这样说,又转身走了过来。 “嗯,好了。” “我替你把个脉吧,曾经也习得几年医术,虽不是名家圣手,但也能对普通病症略知一二。”说罢就伸手过来。 刚想拒绝,毕竟司徒澜已经看过了,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杨菁便一把抓起了她的手腕,隔着袖子凭空给她号起脉来。夏幕也不好再缩回来,只能略带尴尬地也僵在空中,承了她的好意。只是不知为何,杨菁的手好像很冰冷,哪怕隔着衣料,她手指的寒意竟都能穿透传至夏幕手腕的皮肤上,微微刺痛。 片刻后,杨菁微微颔首道:“嗯,大约是着凉又累着了,不过现在看起来已经无事。” “谢谢啊,我身体底子好。”她一松手,夏幕赶紧手缩了回来,另一只手轻轻地在袖子里抚摸着自己被号脉的那只手腕。这个杨副将果然是个军人啊,力气好大,只是号个脉,怎么捏得我手臂都酸疼呢? 这时沿着军帐渡了一圈的两个男人也走过来了,齐霄很是自然地走过去搂住妻子的腰问:“阿菁可想好了御敌之策?” 听得夏幕一愣:嗯?又要打仗了吗?可是退敌之策不都是应该将军想的吗?下面的人只要执行冲锋就好,他居然问老婆要退敌的办法,还要得那么自然。果然,小麻雀说夫人是齐家军的女军师,看来都是真的。 “嗯,已有计算。”杨菁也回答得直接。 “那便好。” “即是如此,恕我不能奉陪二位了,这边先要去进行一些相关布置。”杨菁道。 听她这样说,夏幕也看了一眼司徒澜,只见他点点头,于是夏幕便说道:“那我们也先回去吧,齐将军与杨副将军务繁忙,保家卫国,更是要保重身体,我们就先告辞了。” “好,恕不远送了,之后有缘定登门拜访。”齐霄也道。 目送着司徒澜和夏幕走出了军营,齐霄转身急切地回到帐中,便看到杨菁捂着腹部一口黑血吐了出来,赶急上前扶住妻子,心疼道:“如何了?” “无事,就是……她了。”刚才她那本就乌亮精明的眼神,此刻更加灼灼还带着阴狠。 “……好。”齐霄终是回答道。 走出军营一段路,夏幕追上前喊道:“喂,你现在总能告诉我,咱们为什么要来这里了吧?” 反正我是不相信你在这里耽误一天,真是为了闲逛的,你司徒澜应该从来不做没目的的事情吧,哪像我这么无聊。某人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嗯,气息不对。”司徒澜也没打算隐瞒:“死亡气息。” “谁?齐将军还是杨副将?不过他们身上有死亡气息不是很正常吗?都是打仗征战沙场之人,不说杀人无数,肯定也是手上沾染了不少鲜血的呀!”夏幕想不通。 “那气息不是来自战场的亡魂。”司徒澜摇摇头。 “啊?那是什么?” “还未知。” “那我们明天要继续赶路吗?” “嗯。” “嗯?什么?喂,司徒澜,你是不是欺负我腿短啊?走那么快……司徒澜!你快看那边,有野兔子耶,我们去抓吧!”夏幕忽然眼前一亮,一把扯住前面人的衣袖。 司徒澜被迫停下,顺着她的眼光去看那只灰色的野兔。 不等他回答,又一把甩开他的衣袖,自行走去道:“你在这等着,我去抓。”蹑手蹑脚走过去,却又忽然停下回头道:“不对呀!你先帮我看看,这只兔子是不是妖?不会是只玉兔精吧?” 见司徒澜面无表情地摇摇头,夏幕便大着胆子继续朝兔子走了过去。 要知道她从小毕竟没爹没娘管,偷鸡摸狗的事情还是多多少少干过一些的,小时候福利院又是建在郊区,边上也有一片小树林,大一点的孩子就带过自己和一帮小点的孩子去偷抓过农户散养在林子里的鸡,还碰到过一次野兔。那时候人小,可是人多,一群孩子围着边叫边闹,抓不抓得到不是重点,但夏幕一直记得那时候唯数不多的快乐。因此今天突然又见到野兔子,夏幕的胜负心和童心一直子就被勾起来了。 可距离三米远时,那兔子就发现了敌情拔腿就跑,而夏幕居然想也不想,也提着裙摆就跟着追上去。 司徒澜略带惊讶地看着那个女人明明前一刻还在责怪自己走得太快,这一刻她又飞奔得那么欢快。 逃命的兔子慌不择路地在草丛里窜着,发誓要抓兔子的女人咬牙切齿地追着,竟不知不觉跑出一大段距离,司徒澜无奈只好也跟了上去。 第六章 死生契阔(5) 当夏幕发现周围环境不对劲的时候,已经不知自己身处何地了,忽然就大雾弥漫,且又浓又急,很快伸手不见五指,全身都被包裹在内。 “司徒澜!你在哪?”从脚下的摩擦声中,判断自己还在草地上,只是这骤起的大雾让自己迷失了方向。只好提着裙摆慢慢边走边喊道,不似刚来这个世界时遇事的惊慌,经历了那么些事情,因此夏幕也开始有些习惯,并隐约觉察这雾可能不是普通天降,毕竟这不是深山中,只是丘陵小山包以及灌木丛,没道理会一下子雾就聚集起来了,或许会有什么问题。 走着走着,脚下忽然不知绊倒什么东西,一个跟头栽了下去,撞在一个硬梆梆且冰冷的东西上,忍痛坐起来摸索着,好像是摸到……一块木板。可是这种草地上怎么会有木板横在地上呢? 无奈大雾一直不消散,实在看不清楚哪怕近在眼前的东西,只好继续大声喊道:“喂!有人吗?司徒澜,你在吗?” 无人回应…… 也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直到夏幕都开始焦虑,眼前终于渐渐有些明朗起来。赶紧站起来,想离开此处,却忽听有人叫道:“夏姑娘?” 夏幕回头一看,竟是杨菁,欣喜道:“杨副将,你怎么在这?” “我路过此处巡视,发现你在这里。” “太好了!这个地方真是奇怪,这雾说下就下的,你看到司徒澜了吗?” “仙尊?没有。你们走散了吗?” “对呀,都怪我追野兔子跑远了,没想到一转眼又起雾了,也不知道他去哪里。”说来惭愧,怎么有种好像又惹事的感觉。 “那你先跟我走吧,这里雾大不安全,咱们先去军营,再找仙尊。” “好,多谢啦。对了,你说你来巡视,怎么……就你一个人吗?”为什么随着雾渐渐淡去,还是一个人都没有看到,且一点声音都没有,这令夏幕不免警觉。 杨菁整个人也随着淡去的雾看得更加清晰了,不知为何,夏幕心中一紧,明明分开的时间不到半天,她的脸,为什么看起来好像往下塌了些,老了不少呢?也全无上午见她时神采飞扬的感染力,还有,她身上的气息,怎么就变得……有些凶神恶煞了呢? “嗯,就我一人。”杨菁答道。 “齐将军没来?也没有士兵跟随你巡逻吗?万一遇上敌情,岂不是会很危险?”夏幕微微试探。 “都是常规巡视,无事的。夏姑娘,快跟我走吧。” “那个……我要不还是在这里等一下司徒澜吧,我们走散了,但他应该就在这附近,说不定他一会就找过来了。”夏幕忽然就不想跟她走了。此时又低头瞥见刚才将自己绊倒的东西,还真是一块木板,像是埋在地里的,但因为下雨的关系,不知道怎么就露出了一边角翘起来,看不清楚木板的本色,都是泥土和着沙子。好奇心促使她蹲下去就想刨土,要挖出来看个究竟。 “夏姑娘!”杨菁忽然再次叫道,且这次声音变得粗重严肃了很多。 夏幕莫名抬起头,却看到杨菁似乎又比刚才见面时更加阴沉了些,越来越人产生一种让不寒而粟之感。便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道:“多谢杨副将,我就在这里等司徒澜,你还有哪里要巡视的就快去吧。” 还是先把她打发走吧,夏幕心想。 “夏姑娘,你……还是自己跟我走吧。”杨菁再次沉声道。 “什么?” 之后夏幕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因为杨菁随后出手凌厉地劈在了她后颈…… 司徒澜同样遇上了这骤起的大雾,但是他心中非常清楚,这不过是有人在此处设下了迷阵。心中一阵怒意,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篆,两指捏于胸前,周身的浓雾立即散开了不少,不在紧紧围绕着他。但目之所及的范围内,依旧不见夏幕。于是,眼中的涛天怒意更盛…… 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仍旧是漆黑一片,夏幕发现自己是被捆绑住的,而且是四肢都分别分开被固定在四方,正躺在一个冰冷的台子上,一个激灵,这难道是——手术台?想挣扎一下,却发现被绑得还挺紧,根本挣脱不了。 “有没有人啊?”喊吧,除了喊还能怎么样? “有人。” 突然响起的声音,且就在耳边,如鬼魅一般顿时炸得人头皮开裂,他妈的有病啊!倾刻间一百万只泥草马奔腾而过。在心里咒骂了半天,好不容易静下心来,才识别出来那声音正是杨菁的,只是好像声音沙哑了很多,竟一时没听出来。 “你到底是人是鬼啊?把我抓来干嘛?我可是警告你,不要乱来!”事已此至,怕也没用,那就‘钢’起来吧。 “我是什么不重要,倒是你,竟然一个普通凡人身上,居然隐藏了魔血,对我而言,是最好的药引了。” “什么魔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还要有什么药引,你不会……是想吃了我吧。” 杨菁没在答话,只是夏幕的眼前渐渐亮了起来,是她点燃了一支蜡烛,借着那微弱的火光,夏幕倒是将眼前的景像看得七七八八清楚了。自己怎么又在一个山洞里啊!自己躺的地方,好像是一个石台,难怪冰凉刺骨。不对!这更像是个祭台! “我说齐夫人,杨副将,你到底要干嘛?”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不能怕!不能怕!司徒澜一定会像以前一样,找到自己,来救自己的。想到司徒澜,夏幕那因恐惧而狂跳的心脏终于慢慢缓和下来。 “别急,你很快就能知道了。等我把药准备好,就用你的血做了药引,我必然就能撑下去。就能陪着霄郎继续镇守边关,不必分离了。”杨菁沙哑的声音却说得自故痴迷。 “你生病了吗?我的血能给你治病吗?要多少呢?如果不多的话,那我给你献点血就好了嘛,你不需要这样绑我的是吧,你是要我的血,又不是要我的命。杨副将,你冷静点!” “你别怕,我不会让你感觉到疼痛,不会太痛苦。” “你躺在这里任人宰割试试,你看会不会痛苦,会不会怕!对了,他们说城里失踪的女孩们,该不会……不会也是你干的吧?” “……”杨菁沉默了,但夏幕却知道她是默认了。 带着颤抖的哭腔,再次问道: “为什么啊?难道她们的身体里也有魔血,难道你把她们都杀了?” “我知道对不起你们,她们和你一样,何其无辜,将来要下阿鼻地狱,刀山火海,扒皮抽筋我都不怕。只要今生我能陪在霄郎身边的时间再长一点。夏姑娘,你就当为国捐躯了吧。也不枉你献出性命。” “你这是什么鬼理论!你凭什么定夺我的生死,你既然知道我是无罪无辜的,你还要杀我!还拿出这样污蔑国家的说辞来遮挡你的犯罪事实!你哪里配为军人!哪里配为医者!”夏幕已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我怎么不配了!若不是我和霄郎不畏生死,浴血杀敌,不问归途,如今又何来得这宁江城收复。虽是满目疮痍,但他们至少还活着,还有尊严在自己的家园乐土上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不是吗?”原本愤然而起的杨菁说至此,已是泪眼语噎,而后,又继续说道:“战后宁江城瘟疫横行,我夫妇二人又何曾惧过,若不是我撑起这将倾之城,若不是我独自深入瘟区费尽心血找到医治的办法和药物,这里早就是一座死城,一片废墟了!我是医者,天地间唯一敢从阎王那里往人间渡活人的医者!纵然一身苦厄也要守护万家灯火!可是,谁来渡我啊!如今,我只是想活着,想活在霄郎侧,哪怕伴他烽烟苦,哪怕伴他寂寞多!” “……借口!都是你为了自己活命杀人的借口!你救人跟你杀人,本就不能混为一谈,相互抵消!不是因为你曾经做过英勇的事情,你就可以理所当然的草菅人命!” “我没有!她们每一个人死前,我都问过,她们是甘愿奉献,为了汐月国,为了宁江城,愿意把她们的命交给我!只有你除外!是你贪生怕死!” “你所谓的问过,就是制造一片幻像,然后在幻象里引诱她们同意的不是吗?你这样做,有考虑过齐将军吗?当宁江城的人终有一天知道他们的英雄,他们的天神,在他可能穷尽一生,在多少将军将士埋骨他乡才换来这天下太平,宁江城海晏河青。而你,却将成为他最大的污点!” “你胡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是他的污点,我是他的妻,他的骄傲,他在这世上唯一可以依赖且信任的人。是我伴他读书于风霜间至垂柳下,是我陪他考取功名登科及第,又是我支持他弃笔从绒投身从军,做他想做的事!这世上再没有人能像我这般爱他、敬他、懂他!” “所以,他知道你杀了那么多豆蔻年华的女子,就为了用她们的血给你治病?你们是同谋,还是他也是刽子手之一!” “不!你不许这般折辱他!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你,他不知道我杀过无辜的人。他也只以为我取你血而已,这事和他无关!” 显然,夏幕已经将杨菁激到了崩溃的边缘。她的肌肤塌陷得越来越厉害,原本饱满的肌肉都开始干瘪下去。忽然,她猛然从地上站起,双眼含泪,狠狠地盯着还被绑在祭台上的夏幕,朝她走来。 夏幕不甘示弱地发狠看回去,人之将死,那死也死得有骨气! 但杨菁确未立刻下杀手,她只是走到祭台边,用双手在胸前做了一套行云流水的术法,最后,食指轻点了一下,将一束光芒送进了夏幕的前额…… 第六章 死生契阔(6) 一阵温暖的微风迎面抚过,夏幕瞪大了眼睛,这是哪? 一间普通的瓦房,一个普通的院落,阳光正好,甚至明媚得有些刺眼,她抬起手想遮住些许阳光,可那些阳光却穿透了她的手,直洒而落。正在她一头雾水之际,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一阵风似地从自己眼前经过,还没看清楚人,就听到一阵欢快又娇柔的声音:“齐霄哥哥,齐霄哥哥,我来啦!你先别看书了,快出来陪我玩一会吧。” 顺着小姑娘的声音望去,果然,在窗边而坐的真有一个小少年,看起来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龄,眉清目秀,一脸斯文。 “阿菁来啦。”少年道。 齐霄?阿菁?啊!难道这是幻境,是杨菁想让夏幕看到她与齐霄将军的过往吗? “嗯,我都从流木山回来半个月了,齐霄哥哥就知道看书,我不来寻你,你便也不来家里找我。哼!”小杨菁正值青春年少,果然是天生的美人,生起气来都是一派天真可爱。 “明年便要考试了,我现在自然要更用功些,所以忽略了阿菁。还请杨菁姑娘海涵,莫要责怪小生啦!”少年齐霄认真地站起来作揖。 “扑哧。”小杨菁被成功逗笑了。“我离开这几年,齐霄哥哥可有想我啊?” “当然想啦,若不是杨叔说你的身子从小太弱,一定要送到流木山去修炼养身,我定是不会让人将你送走这么多年的。” “真的吗?” “字字真心,绝无虚假。” “齐霄哥哥,其实……其实我在流木山每天,每天都在想你。”小杨菁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说完,搓着衣角,小脚一跺跑了出去。 只留下少年齐霄一脸迷醉后,又反应过来,也跟着追了出去。 紧接着画面切换,在一片冰天雪地中,只见杨菁趴在齐霄的背上,两人走在湖边,正共撑着一把油纸伞,缓缓行走着。看起来,两人似乎长大了一点点。 “齐霄哥哥,你累不累?”杨菁问道。 “不累,背着阿菁怎么都不会累的。”齐霄道。 “你还是放我下来吧,我有话跟你说。” “嗯。”说着,齐霄半蹲下,让杨菁站在了自己身边,并把油纸伞向她的头顶上方倾去。 夏幕从旁望去,果然是男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齐霄哥哥,下个月,就是我的及笄礼了呢。”言罢,杨菁的脸又红了。 “嗯,我知道。” “……嗯,没了。” “还有什么?” “你!算了。”杨菁的小脸上爬上了失望。 “求亲的聘礼爹娘已经都备好了,连日子都选好了。”齐霄突然笑道。 “啊?你……你讨厌,齐霄哥哥最坏了,戏弄人家!”小杨菁脸又红得小苹果似的,转身欲走。 齐霄赶紧一把拉住,将她整个拽进自己怀里,笑着又说道:“婚姻大事,岂敢儿戏。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去你家提亲了,怎么能忘啊!” 杨菁也温柔地将脸贴向齐霄的胸膛,轻点头说:“嗯,要谢谢爹爹和齐伯伯,将我们指腹为婚。你不知道,我在木流山那些年,每天都担心你会被其他姑娘抢了去,可是后来仔细一想,不对啊!你和我可是有婚约在身的呢,谁也抢不走你,是不是啊?”说罢抬起头一脸认真求证道。 齐霄低下头,看着怀里的杨菁,并未回答,只是另一只手轻轻地摩梭在她的脸上,相望良久,才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一生,我不会跟任何人走,也不会允许任何人从我这里把你抢走!” 天地间,风霜也摧折不了这一对有情人的坚定誓言…… 紧接着,画片又切换了,看起来,两人应该新婚燕尔,正是你浓我浓的最高峰值,可把夏幕看得牙都酸了。 就这样,夏幕看过二人相处的草长莺飞二月天,也看过二人的雪晴云淡日光寒。读书、作画、吟诗、练剑,齐霄还陪着杨菁走访医馆,乡间行医,果然是恩爱夫妻、琴瑟和鸣。 直到画面一转,看起来应该齐家大宅内,青年齐霄似乎是下朝归来,面色抑郁,气氛沉重。 “怎么了?夫君,今天上朝是遇见了什么事吗?”杨菁端上茶水,温柔地问道。 “唉!朗溥国又在宁江城一带集结兵力,蠢蠢欲动,要侵犯我汐月国了。” “那是……又要打仗了吗?” “或许吧,自从朗溥国新君上任后,便已三番两次欲试探我国边界之城,朝庭上听战报,说是上个月,两国边军已经有了一些小摩擦了。” 就这样似乎过了一段时日,看起来两国边境一直都不太平,齐霄回来后也常常忧思烦闷,而杨菁则相伴左右,两人相处时的话题也不知不觉从琴棋书画逐渐竟转换成了布阵兵法。 画面再次切换…… 夏幕看见齐霄笔直地跪在地上,正面对着一排排灵位,吓得一激灵。仔细一看,原来是他齐家的祠堂,而杨菁正站在离他身后不远处的门口,在阴影里,低着头看不见表情,只见她绞着自己的手帕。 夜凉如水,祠堂外也是风雨飘摇,似乎正预示着什么要发生一般。 “你个孽子!知错了吗?”忽然一声男人的暴喝响起,由远及近,正从院子里踏步而来。 暗影里的杨菁也跟着一抖,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道:“爹!” “哼!你不劝他,反到火上浇油。要你这个儿媳妇何用?回房去!”老头居高临下斜眼道,怒气冲天地一甩袖子,不在搭理她,只冲齐霄而去。 “父亲若对儿子有不满,尽管朝儿子撒气便是,别扯上旁人。”齐霄没有去扶同跪在地上的杨菁,只是眉头深锁,同样听得出来也是怨气十足。 “你还知道我是你父亲,还知道我对你不满呐!那你还上赶着去送死!是想我齐家绝后吗?”齐老头气到眉毛胡子都快飘起来了,继续说道:“你以为你那三脚猫功夫就能上得了战场?你以为你那些纸上谈兵的东西就能退得了敌?你给我老实待着吧!汐月国那么多将领,哪轮得到你一个书生文臣在朝堂上置喙!” “父亲!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几个月来,我汐月国已经连失六城啦!国难当头,何来得文臣武将之分呢?只要能为国家退敌献上良策,只要能将敌虏驱逐出境,收复失地,吾辈难道不该哪怕为人身先士卒,也要迎刃而上吗?父亲,你从小以来,不都是这如此教导孩儿的吗?”跪在地上的齐霄回甘示弱地回答,同样的痛心疾首,无可奈何。 夏幕大概听明白了,大概是齐霄心系天下,国难当头之际,想弃笔从戎,奔上前线去了。倒也真是让夏幕敬意油然而生,看着此时那还偏瘦甚至略显文弱的青年齐霄,谁又会想到,他竟真的后来成为了一位名将,且带领一支齐家军,杀敌无数,令对手闻风丧胆。当真是一肩山河,不畏生死,无愧天地了。 父子两的争执并未就此打住,齐父甚至动用了家法,将齐霄狠揍了一顿,也没能摁住儿子一心想上阵杀敌的念头。最后,气得将皮鞭一扔,颤颤巍巍地走出了祠堂,只留一句:“随你吧!都随你吧!” 见齐父离开了,跪在门边的杨菁才爬起来,跌跌撞撞冲上前去搂住自己的丈夫,明明眼里含着泪,却又倔强地不肯让它流出来。她一把抱住齐霄说道:“夫君如何了?可有伤到筋骨?让我看看吧。” “不碍事。”齐霄忍着痛,也一把搂住妻子:“我没事,只是皮外伤。你,也觉得……我做得对吗?” 杨菁从齐霄的怀里抬起头,也跪直了腰板,尽量与他平行,看着他的眼睛,平和又坚定地说:“夫君觉得对,那就是对的。大丈夫生于世,本就应上顶承于天,下立足于尘。我知道你并不是一个贪生怕死之人,既然世不可避,我愿与你一同迎刃而上,只要我们在一起夫妻同心,无论何时何地,那都是归处,不是吗?” 齐霄静默良久,忽然不顾身上带血的鞭痕与伤痛,一把将她紧紧抱入自己的怀中,狠狠地亲吻…… 画面再次切转,齐霄和杨菁都换了一军戎装,正在一顶军帐中。 “齐副将与杨参军继续说来,而后我们应该如何?”说话的是一个夏幕从未见过的军人,但看起来,此时这人的军衔应当比二人都高,而杨菁换了军装,且脸上不知是特意抹黑弄脏还是行军打仗就是如此,竟一眼看不出雌雄来。 “启禀将军,我二人当以为这样……”齐霄站起来,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近期一役的军队部属,听得那位将军频频点头,以示赞同。旁边的杨菁同样会不时作为补充,那夫妻二人一唱一合间,竟如此天衣无缝,默契无比。 “好!那就按照你二人说的去做准备,此役我们定当战无不胜!” “得令!”齐霄与杨菁二人齐齐行过军礼退出军帐。 出来走出几步后,齐霄转头问道:“阿菁,你身体……可还吃得消?” “夫君放心,已无大碍了。你专心做好今晚攻城的准备即可。”杨菁的声音听不出波澜。 “……好!今晚,我们定能战无不胜,为了汐月国百姓,也为了……咱们那未出生的孩子报仇!”齐霄的眼睛红了,却看向了远方。 杨菁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他的夫君。 原来,他们曾经也要有过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 第六章 死生契阔(7) 画面再次飞转,齐霄转眼已成为齐家军的精神领袖,威名赫赫的齐将军,且终于收复了最后一座被敌军占领的城池——宁江城。 时值深夜,军营处的篝火旁,星河漫天下,齐霄与杨菁二人相对而坐。夜很静,静得两人的呼吸声都能听闻得见。齐霄抬起头看着天空,忽然轻声道:“阿菁,我们终于胜利了。谢谢你,一直都在我身边。” “你是我夫君,我不在你身边还能去哪?我的齐霄哥哥。”杨菁忽然就笑了,在闪耀‘噼啪’作响的火堆旁,她绽放的笑容是那般清冽,就忽地刺痛了齐霄的心。 他霍然站起来,走至杨菁身旁,将她揽在怀中,用下巴顶着她的头顶道:“若不是有你,我不知道能不能撑得过来。” “傻瓜,你是齐将军,是汐月国的战神!而我,也会一直守在你身边,哪也不去。” 齐霄将杨菁的脸抬起来,仔细端详又道:“你嫁我时也不过十五岁,如今已是十五年了……” 言罢,两人相视一笑。 夫妻二人谁也没在说话,只是相拥于这难得静谧的夜幕之下。 夏幕看着他们两人相依而靠的背影,眼睛却湿润了。十五年了吗?当初两位少年也曾眉如江南那远山含翠入画,也曾长剑起落舞蝶影似霞,如今握着半生倥偬戎马,镌刻成了一幅岁月的壁画。幸好,纵然风衔石沙后的厮杀,两人却依旧在万千红尘中还有一个他。 夜深缱绻,情意深浓…… 然后画面又换了一幅。 “我去吧。我亲自去!”同在军营中,杨菁站起来,但这次,她穿的不是戎装,而是一袭麻布白衣,手上还抱着一个木箱。 “阿菁!我……”齐霄欲言又止,双手悬在空中,似是纠结和痛苦。 “齐霄哥哥,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你必须留守在这里,朗溥国若是知道宁江城的疫情,说不定会趁乱攻之。而你只要还驻守在这里,他们便不敢轻举妄动的。”杨菁还是温柔地上前轻抚丈夫的脸庞说道。 “可是宁江城里已经……我!我实在不放心你去啊!”将妻子紧紧搂在怀里,生怕一松手她就会不见了。 “无妨。我在流木山上那些年可不是白待的,我的医术,你还不放心吗?相信我,在这里,等我回来!”杨菁踮起脚尖用自己的额头轻抵住齐霄的额头,声音铿锵有力。 夏幕的虚影随着杨菁进了宁江城,是那个刚收复不久的宁江城。因刚经历过征战,并不像后来见到的那般虽不算繁华,但也有一个大城的规模和气派。而不是此刻处处废墟,残垣断壁。想着后来不到两年就重建了一座城,不得不感慨劳动人民的伟大啊! 一路骑行进城,望着路边偶现还未来得及抬走处理的尸首,夏幕是顿感触目惊心的。还活着的人,有的正在抬尸,有的在还未完全倒塌的房屋下寻找是否有活着幸存的人。但所有人都统一用布裹着脸,挡着口鼻,想来战后的疫情,已经蔓延得有些时日了吧。 杨菁未因路边的情况而做任何逗留,只是直奔城中的一家医馆而去。直到夏幕也跟着进去后,才发现,这家医馆,根本就是一家大型的传染病隔离医院嘛,原来城中大部分已经患病的人都已经汇集到这里进行统一治疗了。一群穿着与杨菁同样白色麻布衣袍的人在病床间来来往往穿梭着,想必应当都是宁江城中的太夫了。 有人看到杨菁走进来,纷纷驻足停下,向她示意:“杨副将,你来了!太好了!” “太好了!杨副将来了,有救了!” “杨副将,你终于来了!” “嗯。”杨菁只是点头,便快步进入内堂。 只见几个胡须花白的老者围在一起,有的手上拿着银针,有的拿着医书,有的正低头盯着碗里的药看看又闻闻。直到见杨菁走来,才都放下手中之物,一起走过来道:“杨副将可是找到了?” “嗯,我已经寻到了几种药物,但还需要时间去试验,看看最后哪种效果最好。我也把流木山上当年那些读过的药书这段时日都摘抄整理过,或有可寻迹办法之处。”说着把肩上的木箱子放了下来。夏幕也凑上前去看,原来是一箱子各种瓶瓶罐罐的药材和医书。 画面再次翻转…… “夫人!你要坚持住,我这就去找将军来!” 夏幕忽然就看见杨菁正伏在地上吐血,那雪白的麻衣白衫顷刻间便红了大片,而一个丫鬟装扮的小女孩正跪在她身边,哭得两眼通红。 “不要……不要告诉他!”杨菁一把拽住要往外跑的小女孩,用尽全身力气摇头。“不要让他知道,我……没事。” “夫人,你都病成这样了,怎么还说没事!还不能让将军知道吗?让他进城来看看你吧!”小姑娘继续哭着。 “不行!他必须守在大营,这样朗溥国才不会妄动。而且……而且他来了,也无济于世。”杨菁艰难地说着:“你先扶我起来。” 这边夏幕看得心惊肉跳,又一时分不清是什么情况,只能干着急地在旁边走来走去往下看。 小姑娘一边哭一边赶紧扶起杨菁,毕竟年龄不大,力气也小,两人花了半天功夫才从地上挪到就在旁边的木板床上。杨菁颤抖着指着不远处桌上的各类瓶瓶罐罐,喘着粗气道:“那个……绿色的瓶子,帮我拿过来。” “夫人!你都这样了,不能再试了!如果一定要继续,就让我来帮你试药吧!”小女孩哭得更凶了,拼命摇头。 杨菁忽然就笑了,雪白的衣裙,胸前却血红一大片的晕染,刺眼又绚烂,她轻轻摇头道:“你试不了,没得疫病的人,试不出来。给我吧!” “那我们找其他病人试吧!夫人,你真的……真的不能再试了!” “其他……其他病人还要重头来过,太慢了。”似有巨大的痛苦,杨菁的脸都在抽搐。却又无比坚毅道:“我……我们没有时间了。快给我!” “夫人啊!”小姑娘还是一边哭着,却又一边抖得如筛子般将那绿色药瓶递给了杨菁。 “如果……如果我撑不到最后,你……你一定要把这个交给将军!”杨菁费了十足劲力才从怀中掏出一个不知本就红色还是被她鲜血染红的锦缎小荷包,交于女孩,并说道:“这个……是我们成亲那晚绾发的锦囊。告……诉他: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小女孩拼命地摇着头哭得气都快要喘不过来了:“不会的!夫人!不会的!你一定会撑过去的,咱们一定能成功的!夫人啊!这话,你要自己说给将军听的,将军只能听你说啊!” 夏幕也已经被感染得泪出雨下。她只是想和他好好的在一起,为什么就这么难呢!老天爷,能不能给他们一天的太平盛世,海宴河清呢! 再次服下药物的杨菁很快便陷入了昏迷状态,但是她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句话仍是:“不要告诉将军,不要让他知道!不能让他分心,为了他,我也一定会撑过去的!” 一天一夜后,杨菁果真再次顽强地清醒过来,尽管在这一天一夜里,她高烧、咳血、抽搐、出了大量虚汗,真真是让她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几乎要了她半条命。但是,她居然硬是在迷糊中咬着‘齐霄哥哥’几个字而活了过来。 夏幕终于知道,原来爱情真的可以带入生死,是让人敢向天借胆勇闯地狱的。杨菁,当之无愧,是一个奇女子啊! 但夏幕也就此明白,杨菁后来的病是怎么回事,怎么来的了。 这场瘟疫在众志成城中,被击败了。杨菁以身试药,终于找到了能医治病患的药物以及使用分量和顺序,按照她的办法,果然,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宁江城终于真正的拔开云雾见天日,从收复到去除疫病,从此不在死人比活人还多了。 可两个月后,杨菁开始莫名咳血,开始只是一点点,后来越发严重。她原以为是自己太过于操劳没得到良好的休息,后来才发现那根本是试药过度留下的后遗症。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越来越虚弱,直到有一天她终于装不下去,晕倒在齐霄的怀里。 论医术,她比城里和军营里的大夫都要精,可是她自己也明白,身体受损得太严重了,根本药石无灵,等待她的,只是死亡的时间问题…… 那一夜,营帐外电闪雷鸣,风雨大作,似乎连上天也留下了悲悯的泪水。 那一夜,齐霄抱着她,整晚都哭得像个孩子一样,他没办法接受没有杨菁的日子。而他的眼泪、他的不舍、他的羁绊,让杨菁下定决心最后孤注一掷,她不能死!至少她不能现在就死,哪怕能拖一天是一天,能在他身边多守一日便是一日。 她找出了一本残破,是从流木山上偷带下来的禁书,其中便有一法能延缓她的死亡,那便是换血! 番外-送礼 这一年,司徒澜7岁,司徒玄6岁。 “三天后,是小师叔的及笄礼,我们是不是也要给小师叔准备点什么礼物呀?”司徒玄奶声奶气地问正在专心扎马步的司徒澜。 “准备什么?”司徒澜面无表情地问,同样明明稚嫩却又故作老沉的声音。 “我就是不知道才来问你嘛。” “……我也不知。” “唉!那可怎么办?小师叔每次下山回来都会给我们带礼物呢,这次她的及笄礼,我们定是也要有所表示吧,才算礼尚往来。”司徒玄原地蹲下,撑着小脸蛋满是忧思。“嗯?阿澜,你干嘛?你去哪?” “你太吵了,换个地方练功。”司徒澜只把背影留给了司徒玄。 “哼!” 司徒玄来到天地峰的珍宝阁门外已经徘徊了好几圈,他听说里面的东西可都是难得的珍品啊,若是能向师尊求得一件送给小师叔,那在这群孩子里,可就能长脸了。可是绕了半天,也没想好用什么理由开口去要,苦恼得那张粉团子般的小脸都要皱成饺子了。 唉!都怪司徒澜,成天就知道练功和修行,木头木脑的,本来还想和他商量一下,现下又不知道他躲到哪里清净去了,真是气煞人也。 “阿玄,你在做甚?”忽然身后一个声音响起,把司徒玄惊得一跳,回头一看,竟是小师叔——司徒晚空。 “小小……小师叔。”赶紧规规矩矩地行礼。 “怎么了?在做什么亏心事呢?吓成这样。”司徒晚空右手握住长安,另一头往左手心里用力一敲。 她声音明明还是如往常一样平调温和,可此刻却在司徒玄心里惊出一生冷汗。或许是做贼心虚,因为就在刚才,他真的有一瞬间想潜进去,干脆偷一个礼物出来得了。“没没没……没有,我就是在这里等……阿澜。” “阿澜?”司徒晚空好笑道:“你等他何事?在这里?” “嗯,是的。”司徒玄肯定得点点头。“师尊答应我们,这个月的考核成绩最好的人,可以进珍宝阁里选一样东西。” “你在唬谁?珍宝阁里的东西哪里是你师尊想要就能拿的?还是为了给你们做为月考核的奖励。”司徒晚笑着空揉了揉司徒玄的脑袋,轻轻一拍。 司徒玄却急了,师尊真有的说过,虽然说的不是月考核,而是将来他们修炼得有所成就后,选择一个最优秀的。但小孩子,就是会把未来还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东西先说成自己的,仿佛这样,就能先下手为强了一般。“真的,师尊有说过的,不信你问阿澜。”说着手一指。 司徒晚空顺着他的小手看去,居然真的看见司徒澜正朝自己这边走来,便信以为司徒玄真的一开始就是在此处等他。其实司徒澜只是恰巧路过而已,自然接不上之前司徒玄说的话,一脸茫然看着自己的小师叔和师弟。 司徒晚空也懒得拆穿小孩子吹的牛皮,但还是弯下腰也在司徒澜头上摸了一把,道:“那小师叔等你们的好消息啦,看这次的月考核谁能拔得头筹。阿玄可要加油了,不能每次都是阿澜拿第一吧。” “哼!小师叔就是偏心阿澜。”司徒玄嘟起小嘴,又手叉腰道。 “哪有。”司徒晚空笑意更甚了。 “小师叔。”从来安静得如隐身般的司徒澜忽然主动叫道。 “嗯?” “这珍宝阁中,小师叔可有喜欢的物品?”司徒澜转头看了一眼珍宝阁,认真问道。 “嗯,还真没有,我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司徒晚空说得狂妄,但这两个小孩子听来却是真实无比,就凭他们的小师叔,想要什么是没有的呢? “那小师叔,你的及笄礼,有什么想要的礼物么?”司徒玄问道。到底还是小孩子,稀里糊涂什么都说了。 司徒晚空愣住片刻,然后笑得更大声,更张扬了:“我说你们两个小鬼头在这里做什么呢?难不成是想潜进珍宝阁,给我偷礼物啊?哈哈哈……” 两个小男生哪里经得起逗弄,立刻又急又气,小脸蛋羞得通红:“我们哪有?小师叔莫要胡说,这里面哪是我们能潜得进去的!” 良久,司徒晚空终于收敛了笑意拍拍两人的肩道:“珍宝阁里可都是好东西,若是能给我的话,我全部都想要。可是不行啊!我和你们一样都是月芽云间的一名弟子而已,而珍宝阁里的宝物是月芽云间的,更是整个人间的,我们要做的是守护,岂能我们去据为已有的?” 两个小男生认真地点点头,然后司徒玄还是无奈地用奶声再次问道: “嗯……那小师叔,我们还是不知道你及笄礼想要什么呀?” “呃……如果真说想要什么的话,我想……我想喝酒。”司徒晚空斜着头看向天空,每次下山,唯独不能碰酒,这是门规。因此她是真的很想尝尝酒的滋味,听说可以一醉解千愁、还可以飘飘欲仙,总之,司徒晚空是充满了好奇的。 “啊?”两个小男生瞪大了眼,他们这位小师叔啊,真的是…… 今夜,已年过三十的司徒澜,又独自拎着一壶酒坐在天地峰珍宝阁的屋顶处,夜色清冷。他一袭白衣盘于屋顶,静得如同一尊石像。许久,他将酒壶端起,饮下一口,喃喃道:“每一年的今天我都会来,你可曾看到。如今,珍宝阁里你想要的,统统都可以据为已有。还有,你想要的酒……” 起风了,却吹不散他那只有在无人时才敢释放出来的浓浓离愁…… 番外-御剑 司徒澜觉得有点后悔了。尽管后悔两字跟他这种人基本无缘。但他现在开始回忆为什么刚才要脑子一热就抱上夏幕御剑了。 他原本只是想快一点到达莲城,但现在看到身下如水蛇一般死死缠绕自己的女人……唉! 徒手掰过两次,居然没有掰开!他真的不知道原来这个女人可以这么大力气!低头只能瞥见她的头顶,因为此刻她整个人就如同鸵鸟一般蜷缩在自己的怀里。很显然,她有惧高症。 唉!也是自己粗心了,竟没有在御剑之前和她沟通。但事已至此,司徒澜原本悬在空中无处可安放的双手,终于还是轻轻地按向了她的背后。 “别怕,我在。”感觉到怀里的夏幕正在细细的发抖,只好出声安抚道。 “嗯。”司徒澜感觉到自己胸部传来闷闷的声音:“我一会就好。” 将雪济更加扩大一些,让夏幕能站得更稳些。司徒澜觉得自己放在她背上的双手也没那么僵硬了。而且,他能清晰感受到怀里人所传来的热度以及无法言喻的馨香,而且,这气息竟是如此熟悉和令人怀念——与当年的司徒晚空居然一模一样,樱花树下风吹起时那干净悠然的气息,从未变过,也从未再遇见一人相似过。 真的是……失而复得吗?司徒澜的心是狂跳的,若不是在这高空中耳边传来的都是呼啸的风声,夏幕定能听到这个看上去永远镇定自若、无欲无求的男人,原来也会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心跳加速。 不知过了多久,司徒澜感觉到锁住自己腰背的双臂正慢慢松了下来,她的颤抖也随之平和。 终于,没过多久,她像一只小猫一样,从自己的怀里抬起了毛绒绒的脑袋,却只睁开了一只眼,打探着周围的环境是否安全。然后,看了一圈下来,再睁开了另一只眼。 似是适应了御剑飞行的状态,她竟然兴奋起来,一脸新鲜痴笑地看着周遭的一切,还转过身去面朝前端,又回过头来对自己大喊:“司徒澜,你真的太厉害了。居然还能带我飞!跟着你真是跟对啦!” 除了一只牢牢拽住自己衣服的手不放,她几乎快要欢快地跳起来了。 司徒澜竟觉得在这阳光与寒风中,有些恍惚了。曾经,司徒晚空也是这样容易开心又跳脱的,只要她出现之处,总能给月芽云间带来欢声笑语,小辈们都爱跟着这位小师叔的后面转,听她每次云游回来讲故事,带的小吃,最主要的是,跟在她身后,即使犯错了,都能得她庇护少挨几下板子。 是啊!那时候,只能跟在她身后,远远地看着他,自己又不像其他师兄弟那样会说话、出彩讨喜、惹她注意。 只是不记得曾几何时,她再接到任务后回到月芽云间之时,就忽然变得不爱笑了。连话都不怎么了,有时候阿玄拉着自己跑去找她,也只是看到她一个人跪坐在圣女祠的大殿上,不知为何。 那时候其实是多想走过去,问一声:怎么了? 那时候其实是多想自己能另她重新拾回快乐,但那时候的自己太小、太弱,根本与她无法匹敌。除了远观,还能做什么? 如今,司徒澜重新将目光锁在眼前这个会嗔笑、会嬉闹、会因为害怕而缩进自己怀里的夏幕。 她真的是她吗?她真的不是她吗? 如果夏幕的出现,真的是老天眷顾,再给自己的一次机会,那这一次,他要怎么把握住呢…… “司徒澜,你快看!那个是船吗?真的好小啊!”夏幕一把拉住自己的激动得分享道。 “嗯,是。”司徒澜竟发觉自己声音变得沙哑。 “那个呢?是什么?”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道:“或是者庙宇。” “哇,原来从上面看是这个样子的,真的好好神奇啊!” “嗯。”司徒澜一把反手扶住站在剑上因兴奋而摇摇晃晃的人。再慢慢地,将两只手都搀扶上了她的手臂。 夏幕显然不喜欢在正开心的时候被人拽个胳膊,本能拿着司徒澜的手就放在了自己的腰部,然后将自己的两只手伸展开来,幻想自己正站在船头,露丝与杰克老调却又经典的浪漫戏码。这是一个女生都会幻想的吧,只是这次,她实现了! 司徒澜双手扶着她的腰,有一瞬间的不自在,但看见夏幕侧脸眉眼间尽舒展得无比愉快,便压住了想要缩回手的冲动。 就这样吧,无论她是谁,就这样吧…… 第六章 死生契阔(8) 而正羁押着自己的山洞,原来就是杨菁为实施换血计策而布下的法阵。因在阵外加了结界,因此从外部看起来就是一个来淡无奇与山脉相连的普通山石而已,只有破开结界走进来,才能发现别有洞天。 在幻影里,夏幕终于明白了,那些姑娘确实都是心甘情愿自己走来的,无论她们是被幻象迷惑,或是愿意为杨菁赴死。却没有一个是被抓来或强迫的,当然,自己是唯一的例外。 杨菁播放的场景终于结束了,当夏幕哭着从别人的故事里清醒过来,睁眼看见的还是山洞里灰暗一片,以及几乎看不清楚的石顶。一想起前面死的那些女孩,就是在自己现在所躺的这张祭台上被放干血的,也就是说她们都是死在这个地方的。 夏幕在那幻境中已经浑身汗湿的衣衫和泪湿的头发,一下子都变得冰凉刺骨起来,令她每一寸肌肤都生疼得厉害。 混身无力,却又拼命挣扎着:“杨副将,你……可不可以先让我起来?我知道你想活下去陪着齐将军,我知道你爱他,因此已经不惧生死,只畏离别。可是,可是……我也不想死啊!过了年后我才二十五岁,我还没有买车,没有买房,还没有来得及拿奖,甚至连女主角都还没有演过。至今连场恋爱都没有谈过,孤孤单单过了二十五年,我觉得我也很惨呀!” 什么死也要死得有骨气之类的,到了此刻,夏幕已经全部抛到天边去了,她确实真的被感动了,但同时也是真的害怕呀!人不怕死,又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地活着呢?说着说着,自己已经开始呜咽起来了。 “你还有个齐霄,那我有什么呀!你好歹还结过婚,体会过人间的真情实意。而我呢?除了演戏,连个吻都没接过,我要真死了,我的冤屈谁赔给我啊!我奋斗了二十五年,不是为了到这里来给你过命的。我也是真心想要有一个完美人生的,好吗?呜……” “……你想成亲?”终于,杨菁的声音再次在山洞中响起,更加沙哑了。 从刚才的幻境里,夏幕已经清楚,杨菁即使用了那些少女的血,但每次也只能维持一个多月而已,之后又会开始虚弱加速苍老。她也知道这样频繁换血不是长久之计,终于碰到自己这个特殊血型的,就算谈不上一劳永逸,也能给她维持很长一段时间不用再找下一个目标了。不过话说回来,自己的血怎么就特殊了,她说的魔血又是什么意思呢?但此刻没空关心这个问题了。 “想啊!就算不成亲,好歹让我谈一次恋爱吧。我就这样死了,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好,我满足你的愿望。” 嗯。哈?!这种愿望怎么满足!! “你想怎么样?” “你想成亲嫁人,不想死无归魂之处,我能理解,我会帮你完成这个愿的。”杨菁回答得认真,那些愿意为她舍身的姑娘们,她其实也都会尽可能满足她们生前最后一个愿望,但通常无非都是些希望家人好,在战乱年间,愿家人活命、吃穿不愁之类的。像夏幕这样的愿望,杨菁倒也是第一次见。 “什么呀!这种事情你怎么完成?你想怎么完成?”夏幕已经从惊悚转为哭笑不得了,这种事情别人也能帮忙的吗?还真是活久见了,这要是能搞得定,那她去自己的世界开个婚介所,是不是要发大财了! 杨菁不再说话,只是从石台边慢慢爬起来,昏影憧憧的火光里,她的脸色越愈发苍白。把祭台上的夏幕用法术噤声后,缓缓走出了石洞。 以司徒澜的修为,这点迷雾阵对他来说真不算什么,很快便被破解驱散了,但同时,即使浓雾散去后,他依然没有见到夏幕的身影。最后只在一堆不高的草丛里,发现了长安。 他努力压制着胸腔里久违得有点陌生的愤怒感觉,蹲下身拾起长安,却看见草丛中还另有东西,正是绊倒夏幕的那块木板。只是目光犀利地一扫,便觉察到不对劲,站起身,抽出雪济横剑挥过,草丛中的木板便飞了起来,随之展露出来的——竟是一具女尸! 司徒澜几不可闻地蹙了一下眉,走近查看。女尸应该下葬不久,还未完全腐烂,五官依稀可辨,但也可能被施过咒术或是药物,才腐烂得比正常尸体要慢。一眼看不出因何而死,周围也无任何怨念的气息。但这棺材明显还是新木,土也是被翻动过的,以及尸体显然也不会超过一个月,那无碑无名却又一口质地还不错的木棺就这样随意地被掩埋在这里,怎么想都是有问题的。 司徒澜蹲下,仔细搜寻着线索,忽然,瞳孔不易察觉地缩了一下,这具女尸,体内竟没有一滴血液,也就是说,她在活着的时候,她的血,就被放得干干净净了! 思及此,他霍然站起来,再看看手中的长安,而夏幕居然就这样在他眼前不知所踪了,那股令他更加难以抑制的情绪正在往上涌,清宁冷冽的眼神都变得暗沉深邃了。 原地低头踌躇了片刻,司徒澜忽地脚尖一踮,朝军营方向转身而去…… “咦?仙师为何去而复返?这又是何意?”当正坐在书案前埋头于案牍间的齐霄感知到有人出现在自己的大帐里时,本能伸手去摸桌上自己的佩剑,但已然来不及了,因为另一把寒光冷萃的长剑正抵在自己的咽喉处。 “人呢?尊夫人和夏幕。”司徒澜开门见山,也不绕弯。 “夏姑娘?她不是和仙师一同离开的吗?我家夫人,例行外出巡查去了,暂时未归。”齐霄皮笑肉不笑答道,即使剑在喉间,倒也没有一点惊恐之色。 “夫人何时归来?”司徒澜再次问道。 “大约明日午时前。”齐霄也淡然回答。 “巡视路线为何?” “仙师,你这个问题可就是军机了,恕我无法回答。”齐霄还是笑着,但眼里终于透出杀气,这也算是征战沙场之人,杀伐决断的日常状态吧。 “告诉我!”司徒澜此刻同样,周身的空气仿佛瞬间被冻住了一般。 “尊你一声仙师,却还望仙师自重。即便你是修仙之人,与我们凡人有些差别,但你觉得我会怕你吗?我即是一军之主帅,又岂会因这把剑而将军机告知于你?”齐霄将身体向前倾,不出意外,雪济立即将他的脖子划出一道细小的血口,顺着脖颈流下。 司徒澜却一动未动,冷漠得仿佛无论这会谁死在雪济之下,都与他无关。 两个男人僵持了片刻,谁也没动。 司徒澜终于将长剑收回剑鞘中,转身离开了,只随着一阵风留下一句:“你不说,当我就找不到她吗?” 齐霄没起身,只是用一只手指擦拭掉了脖子上浅浅的血迹,心中默然道:阿菁,你们一定藏好,千万别被他找到! 杨菁离开后,夏幕是崩溃的,她借着并不亮的烛光仔细打量了这个山洞一圈,阴森鬼气不说,居然还是用铁链子将自己锁住的,当她是狗么!就这样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难道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的吗?喊不出声,挣脱不掉,费尽所有力气都成为无用功后,终于疲惫又无助地合眼睡去了。 只是司徒澜,你在哪?为什么还不来找我…… 迷迷糊糊间似又有幻影渐渐出现在眼前,夏幕在恍惚中又见到了那个时常梦见的熟悉女子,依旧是背朝自己。这次,她穿的是一件浅粉色长裙,如飘落的樱花,还是仙子般出尘飘逸,光看背影就觉得好美。但是,她到底是谁? 这次,夏幕直接开口问道:“喂!你到底是谁?” 那女人却站在城墙头上,毫无动静,只有风,吹动着她的长发,撩拨着她的长裙。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夏幕再次扯着嗓声喊道。 半晌,那女人终于回答:“我不聋。” “你不聋怎么就不理我呢?” “理你什么?” “你到底是谁?” “你竟然不知道我是谁?” “我怎么会知道你是谁?” “……我就是你啊!” “嗯?” “但我也不是你。” “你能好好说点人话么?” “你太蠢了,还好我不是你。” “……你有本事转过身来让我看见你的脸!说我蠢,你凭什么?哪来的自信啊?” “连我是谁,你都不知道,难道还不蠢吗?” “你以为你是谁啊?为什么别人得知道你是谁?你费什么话,有本事跟我正面BATTLE!” 两个人像绕口令似的对话,让夏幕也是气昏了,居然在梦里跟人吵架,而且,还有吵不过的态势,这在她的生涯中是绝不可能的。 对方又静默了良久,忽然开口道:“你怎么老是这么狼狈?” 这一句话,就把夏幕那鼓得像气球般大且将要炸的脾气给彻底戳漏了。扎了心啊!是啊!怎么老是搞成这样呢?啥事也没干成,还尽给人家添麻烦了。倘若司徒澜真找来救她了,那是不是代表她又因此欠下一份大人情,如果他没找到自己,那这次估计真要交待在这个世界了吧。想想就让人伤感啊! “要你管!”终是恼羞成怒了。 第六章 死生契阔(9) 也不知道是梦里的女人被自己骂跑了,还是自己把自己气醒了。反正夏幕一睁眼时,杨菁已经回来了,但她显然没有打算叫醒自己,正在稍远处低着头,细细簌簌地不知道在盘弄着地上的什么东西。 夏幕知道自己被噤声了,也干脆懒得说话,就这么扭头看着杨菁,看她究竟能怎么把自己整死。 许久过后,杨菁似乎把地上的东西弄好了,起身喘着粗气,便走向祭台问:“你醒了?“ 夏幕还是不想跟她说话,干脆把头扭向另一边。 “实现你愿望的时刻到了。“杨菁平静地说道。 “啊?!”一张嘴,夏幕发现噤声术不是知何解了,于是问道:“你要怎么实现?” 杨菁笑得深沉,从地上的箱子里拿起了一套衣服放在夏幕眼前。定睛一看,不由得让人倒抽一口气,这不是——喜服吗? “你到底想干嘛?”夏幕此刻开始觉得恐怖起来,声音也不自觉开始发抖。山洞、死人、大红色喜服,一切的一切,都让人联想起很多不好的东西,如潮水般涌上脑子,想甩都甩不掉。 “你的夫君,我也找到了,他是我们营中一位将士,刚战死不久,死时也不过二十六,与你甚是般配,想必你们二人黄泉路上……” “你变态啊!”还没等杨菁说完,夏幕颤着声陡然喝道,光脑补画面就已经吓得脸色苍白。什么鬼!她居然在给自己配冥婚吗? “此将士名叫周子良,生前也是一名英雄好汉,且家室清白,为人正直。配你,不亏。” “这么好的你自己留着吧!我说的愿望是想轰轰烈烈谈场恋爱,哪怕……哪怕不能像你和齐将军那样感天动地,地老天荒,至少也能真心真意去爱过一场吧。不是你给我弄个从未蒙面的死人来!你这叫包办婚姻,哪里是满足我的愿望?你只不过是在给你心安理得的屠杀找份安慰罢了!”夏幕觉得自己不被杨菁杀掉,也会被气死吧。 “良人已经给你找来了,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黄泉路上,有人做伴总好过一个人孤单。”杨菁没有理会夏幕的咆哮,只是喃喃地说着,仿若自言自语。 夏幕再想说什么,发现她居然又把自己噤声了。急得只能“呜呜呜”地乱挣扎。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杨菁居然把她的穴位给封了。与是,即使锁链被解开,她也只能如一摊烂泥般瘫着,任人摆弄。不能说,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杨菁给自己换上她带来的喜服,任凭她在自己的脸上涂抹着什么,再把发饰弄好,戴上凤冠。而自己全程只能像一具没有生命的布偶娃娃,明明有知有感却无法抗挣。最后再惊恐万分地任由自己被摆进一口双人棺材里,而旁边躺着的是一具已经开始腐烂的男尸。 动不了,看不见被安排给自己的‘丈夫’。不过此时就算能动能看,夏幕也是绝对不想去瞄他一眼的。绝望的眼泪‘哗啦’一下就出来了,顺着两边眼角,淌得头发都要被打湿了。司徒澜,你到底在哪儿?为什么还不来救我…… 杨菁本就虚弱的身体经过这一番折腾下来,也是累得气喘吁吁,半跪在棺木前轻声道:“今夜就算你们的洞房夜,明早,我再来……换血。”说罢,就准备把棺材盖合上。 不要!不要!!不要!!! 夏幕的心脏都快要被撕裂开来,她不要和一具腐烂的男尸一个晚上被关在这副棺材里,她宁可现在就被抽干血液死去!若让她整个晚上保持清醒的状态关在这里,那这种死法真的太恶心太折磨了! 就在棺材盖既将合上到只剩下一条缝隙之时,一道金光迎着杨菁直面而来,棺材板顷刻就在空中飞翻了几个圈才‘哐当’一声砸在地面上,碎成几瓣。杨菁也未来得及完全躲闪开来,被劈得往后倒去在地上滚了几个圈后撞在石壁上停下,一口黑血跟着喷涌出来。 一切发生的太快,夏幕只听得一声巨响,再觉得眼前一道白影闪过,眼泪都还没来得及止住,就落入了一个熟悉且温暖的怀抱里。她甚至不用抬眼,就知道——司徒澜来了。 司徒澜很快发现怀里人的异样,再侧眼瞥了一眼棺木中的另一具尸体。眉头狠狠地皱了一下,便飞快解开了夏幕被封住的穴位以及噤声术。 但被绑了一天,又被吓到腿软,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好不容易能说话了,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无力地攀着司徒澜,紧紧攥着他的衣服靠在他怀里。 第一次,夏幕竟感知到了司徒澜身上的杀气,是那般冷冽冰寒。 “你竟然……来救她?!”杨菁似不可思议瞪大了眼睛,一句话还没说完,又喷出一口血。 夏幕颤抖地抬起头看向杨菁,她这话什么意思?再转头望向司徒澜,他仍是未动一下,只是能明显得感受到周围气压更低了。 见司徒澜不说话,杨菁忽然就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着,一边不断有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溢出,惨烈又刺目。 但接下来杨菁的一句话更是让夏幕如同被一道闪电击中,摸不着头脑却当场石化,只听她道:“这个女人身上的魔血,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司徒!门主!魔族与月芽云间历代的不共戴天,不要说到你这里,就放下了!哈哈哈……” 夏幕怔怔地看向司徒澜,只见他万年不变的脸色,居然有了起浮,隐忍,还有……痛楚。什么魔血?什么不共戴天?她在,说什么? “别忘了,你们的圣女!司徒晚空怎么死的!她是修道中人,是月芽云间的奇耻大辱!哈哈哈……” 但杨菁还没有笑完,司徒澜便又一剑挥出,随着一道金光离弦箭一般朝杨菁而去,她却没有惊恐之色,只是安然合上眼,嘴角露出了一丝诡秘的微笑。能死在雪济之下,到也是种荣幸了,只是这世上大概无人能想得到,月芽云间的司徒门主,居然会用雪济杀人吧!要知道那是一柄神兵,是为了守卫人间而炼制的纯正之器呀! 夏幕也霎时惊呆了,司徒澜是要杀杨菁?! 然而就在剑光逼近杨菁眼前那一瞬间,一道身影飞扑至她的面前。接着只听‘铛’一声利器裂断的声音,然后就看见那道身影手中护在胸前的长剑被震断,后又被余下的剑气甩飞出去。好在来人身手竟是也不差,敏捷且干净,飞身出去后,并没有滚落在地,而是一个健步稳稳扎下站直。但片刻后,终还是单膝半跪于地,吐出一口鲜血。 速度太快,以至于直到看到了那鲜红的血,夏幕才突然清醒,并认出来飞身为杨菁挡剑的人,正是齐霄! 杨菁也同样愣了片刻,看清楚来人后,居然身受重伤的她还能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而后又连滚带爬地扑向了齐霄,不可置信的悲声道:“齐霄哥哥,你怎么样了?!” 之前被司徒澜伤成那样,都不曾红过眼的她,居然在看到齐霄那一刻,声泪俱下。 “阿菁,我没事。”齐霄一把将妻子扶起,笑着摇摇头。 “你怎么来了?你为什么要来!我……我……对不起!”杨菁泪如雨下。齐霄突然出现在此,是不是意味着所有的秘密都被暴露出来了,他又知道些什么?她并不确定齐霄在知道自己所做的那些事情后,会怎么看自己。 “傻瓜。”齐霄亲昵地伸手摸了摸杨菁的头顶,似他们少年时那般,又笑着摇摇头。“你是我的妻啊!说什么对不起,若真是要说对不起,也是我……对不起你!”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大约只是未到伤心处吧,因此,当夏幕见到齐霄也红着眼眶将杨菁狠狠地搂在自己怀里,那金子般珍贵的泪珠滴落在妻子的头发上,也跟着,眼前又弥漫起了阵阵水雾。 “不是的,是我不好!齐霄哥哥心怀天下,是无人能及的大将军啊!只是我不能……再陪在你身边了……” “阿菁……”一句话,令齐霄失声哭了出来。 夫妻两人抱头痛哭了片刻,终于齐霄将头抬起来,沉定地看向司徒澜道:“仙师,可还要杀我的妻?” 司徒澜没回答,只是漠然将雪济收回剑鞘,一把将靠在自己怀里的夏幕横抱起,转身朝山洞外走去,却又顿住,原地侧头道:“离这山洞向西十五里,便是宁江城那些失踪之人的埋骨之处。” 停顿片刻又道:“换血是禁术亦是邪术,即是邪术,终归就要付出代价。” 说完,头也不回地朝洞外而去,只留下那一对相拥而泣的泪人。是万民敬仰的将军,是世人称颂的神医,亦是只渴望白头到老的一对平凡夫妻…… “齐霄哥哥,我……”杨菁还想说什么,一口血都接着涌了出来,眼前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不清,终于,时间还是到了么?也好啊! “阿菁,我都知道!我都知道!你都是为了我,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我!”齐霄抚摸着怀里气息渐弱的妻子,绝望地哭吼着。枕边人做过什么事,若说他完全不知晓,那也一定是假的。只是他又能怎么办?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做不了。 直至妻子终于已经彻底长眠于自己的怀里时,齐霄此生的泪也随之流干了。他重新站了起来,挺起他那铮铮傲骨,将妻子横抱在怀里,轻声道:“阿菁,我带你回家。” 从此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之后派人将那些失踪少女的尸首悉数挖了出来,寻来各家认领。无人认领的便又重新安葬入土,统一立了块无名碑。 而杨菁则葬在了宁江城外,离军营驻地不远。众人只知杨菁是染病猝死,前来悼念者无数,哀悼和痛哭声响彻整个宁江城上空,汤萍儿更是在灵堂上哭得几乎昏死过去。 然后,那位所向披靡的齐霄将军自夫人去世后,终日未再发一言,除了必要的军务要事,他所有的时间都守在那座孤冢之前。 所有人都只道将军与夫人是情深意重,却无人能体会到他的痛与憾。他不知道自己悔不悔,也不知道自己恨不恨,错综复杂的感情占据了他所有的遗憾。此生只为天下,却唯此辜负一人…… 从此,他再无续弦,朝廷多次下调令或升迁令也没能让他离开,哪怕卸任后,也仍然留在此地。只用了他余下的半生,守护这宁江城,守护这边境之地,守护那个孤坟。无哀无喜无怒无怨。当然,这已是后话…… 平原草地上,风乍起,又有人唱起了那首: 将军出征,妾身相随。 将军在上,妾身相偎。 将军烽烟苦,妾身泪何辜。 将军拔刀卫山河,妾身提剑护屠苏。 将军忠骨埋黄沙,妾身孤枕入泉下。 铁马踏尽春风,芳华已染白发。 将军无惧,妾身不悔。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 第七章 心悦君兮(1) 其实穴位已经被解开了,夏幕是能走动的,但被绑了大半天,又和一具男尸关在一起吓得去了半条命,现在她也懒得动了,乖乖地窝在司徒澜的怀里。听着他强有力的听跳,闻着他身上若有似无檀香和露水混合的气味,自己就会心安。 直到他走出了杨菁设下的结界,两人抬头终于能看见了月明星稀的无垠天空,她才说道:“放我下来吧,我自己可以走。” 司徒澜无声地停下,将她轻轻放下。站直站稳后,夏幕轻声说:“谢谢你,又欠你一命!” “不用。”司徒澜的回答,听不出背后是否还有内容。“先回客栈吧。” “好。”夏幕一如往常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好一会,夏幕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知道她说的魔血是什么吗?难道是我的血型特殊吗?” 她记得自己以前献过血,很普通的A型血呀,并没有什么特殊,更不是熊猫血,怎么到了这里,是会连血型都发生变化吗? 可是司徒澜除了脚下滞了一步后又继续前行,却并没有回答。 沉默在两人中蔓延开来…… “司徒澜,你能告诉我吗?你不觉得我出现是很奇怪的吗?你都不好奇我从哪里来的吗?我到底是人是鬼是妖是魔!”司徒澜的安静让夏幕没来由的恼怒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为什么司徒澜从来没问过自己从哪里来,怎么来的。他对自己是很照顾,明明两人靠得很近,可为什么却又觉得很远,自己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永远也只能安静的跟在他身后,对一切都一无所知,只能被动地等待下一刻来临。 而且,他对自己真的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吗?还是,他根本就是所有的事情都了然于心,只是从来没有向自己提起过而已呢?还有,司徒晚空不是战死的吗?怎么就变成了月芽云间的耻辱?月芽云间和魔族又有什么纠葛,倘若自己身上真的有魔血,真的和魔族有什么关连,那他要怎么面对自己?还是说,他其实一直都知道,仍旧对自己这么好,其实是别有用心?! 疑问越来越多,她想知道答案。夏幕觉得,自己应当也有权知道答案! “你认为你是什么?”司徒澜停下了脚步,转身问道。 夏幕被问得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月下如炼的高大男子,飘逸出尘。心中就无缘故地升起一丝莫名的悲凉,果然自己和这个世界是格格不入的,尤其是司徒澜,他于自己而言,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样,可望而不可及。美好的东西只能欣赏,却是不能觊觎的…… 及时收住那点不切实际的想法,断然回答道:“我当然是人,只是个普通人。但我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我经历的那些事情对过往的我而言却一点也不普通。所以我疑惑,而你却是知道答案的,是吗?” 司徒澜又沉默了,在夏幕又要再次暴发情绪的时候,他忽然道:“我不能确定我的答案是不是真相。” “那你可以先把你的答案跟我说吗?”真相可以再探寻啊!可是若连一点线索都没有,自己完全是懵逼的,就是遇见了真相,也分别不清楚吧。 司徒澜抬起头,也看向那轮明月道:“你或是圣女转世吧。” “嗯?”夏幕是惊愕的,瞠目结舌。 圣女……转世!怎么可能?那么一个众人口中的战神、天之娇女、无往不利的女神,自己是她的转世?!开什么玩笑!就算自己驾个火箭也是断然追不上她的裙角吧。这种推测也太打脸了! “只是……猜测。”司徒澜又补充道。 “好吧,我觉得不可能,我不可能是她的转世。”夏幕果断拒绝这种猜测。 “为何?”这回轮到司徒澜疑惑,她为何这么肯定。 “你觉得我像吗?”夏幕笑了,比哭还难看。 司徒澜却又不说话了,她自己并不知道,两人那是一张完全一模一样的脸吧。 “不是,你不觉得拿我和她做比较,会损害你们圣女的名声吗?”夏幕说得非常真诚。“虽然我不认识她,但也是听说过她的一些英雄事迹。她修为卓绝无人能敌是吧?你再看我哪有半点天资。还有,她美得如仙子一般,据说谁看了她都挪不开眼的吧,你再看我,虽然我也知道自己算是个美女吧,但和那个程度的女神级比起来还是相差十万八千里。我这几斤几两,还是有自知知明的好吗?” 自黑,夏幕是真诚的,因为她宁可自黑,也不要成为谁谁谁的转世。 是!虽然自己是很平凡,但再平凡也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怎么就变成了另一个人呢,哪怕是转世也不行。她不要带着谁的光环,更不要顶着谁的过错。 司徒澜终于皱起了眉头,他大概也没有想过,夏幕会用自己如此来作对比。思虑片刻后道:“其实,你不差。” “我当然知道我不差,关键是要看和谁比呀!” “我没拿你和她比。” “如果你真觉得我是她转生,怎么可能不用看待她的眼光来看待我呢?不是,我就是奇了怪,你从哪里判断出我是她的转生呢?因为我能进出圣女祠的结界么?” 司徒澜轻点头道:“其中之一。”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只是因为从另一个世界来,她的结界对我没用呢?” “长安。”言罢将玉笛递还给夏幕。 “长安?它怎么了?”接过仔细看了看,没毛病啊。 “这是神兵,认主。”司徒澜道。 “这叫什么认主啊,你不也可以拿着吗?” “但吹响的只你一人。” “那你因为它放在圣女祠里也没人敢去吹吧。” 司徒澜没有答话,只是静静看着夏幕的脸,她到底还是不清楚长安是一柄怎样神通的兵器吧。 “那魔血呢?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夏幕的心有点慌,或许是知道,司徒澜的沉默不过是对答案的肯定罢了,长安必然是如他所说——认主的。这样真是太可怕了,除了司徒晚空是她的主人,自己又算怎么回事?只能换个话题。 可是司徒澜又不说话了,只是转过身,正对月色。 “你!好!那你告诉我,你希望我是圣女转世吗?你希望我是死去的司徒晚空吗?” 为什么,他总是那么沉静,夏幕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了,他越是什么都不说,她就越是感觉到被那所谓的真相压得喘不过来气。 可是回答她的,依旧是漫长无比的沉默…… 从惊恐到失落,再到最后无可奈何。夏幕不是一个喜欢掉眼泪的人,因为从小并没有人会因为自己的眼泪而对自己更好一些,相反,眼泪往往招来的只是那些大孩子们的嘲笑和捉弄。因此,越是难过的时候,她越是学会了微笑。比如此刻,她就笑了,然后又故作轻松地从司徒澜身边走过,说道:“算了算了,你不愿说我就不问了。你说的真相,无论我接不接受都已经存在了。反正,你只要知道一件事情,我叫夏幕,这就好了。咱们走吧,天都快亮了,快回城里,我好饿啊!” 司徒澜抬眸看着她与自己擦肩而过的背影,也注意到了她脸上的笑容与她眼底的水雾,心中一动,忽然叫道:“夏幕。” “嗯?怎么了?” “无论你是谁,无论真相是什么,我都会护你周全。” 月下的广阔草坪很美,但这一刻,她眼里只有那个俊朗如神仙般的男人。天气很冷,但她的心不知道被什么就暖暖地一下子包围了,很踏实。风声吹过灌木丛沙沙作响,但她的耳朵里就只听见了司徒澜坚定且温柔的‘誓言’。 长久以来已经单打独斗习惯了,从来没有一个人会愿意站出来保护她,她自然也没有尝过被呵护的滋味。因此谁对她好一点,她就会想要忍不住千百倍好回去。可是面对司徒澜,她又是自卑的。 因为面对什么都有的他,夏幕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又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来的! 相望无言,欲语还休。那就什么都不说了,安静地待在他的身边就好,能这样静静地看着他,那就最好了。 若是他将来有什么需要自己帮得上忙的,那定然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夏幕这回是真心笑得灿烂了,收了眼底的委屈,欢快说道:“好的,司徒门主,小女子先行谢过啦。可不可以先请我吃个饭啊,我要吃汤掌柜家的红烧肉。” 司徒澜点点头,走到夏幕身边,轻揽过她的腰,两人御剑而起…… 第二天,夏幕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与司徒澜继续骑行离开了宁江城。 几日后,两人终于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兖州。 司徒澜本是因木秀峰的消灾阁接到此处有魔族异动的消息才赶来的,两人初到兖州城后,便先找地方落角,住进了城中一家名唤‘风雨堂’的客栈。 兖州地处东南西北皆可通达之地,也是仙家——柘星派的居驻地。夏幕听说风雨堂是也是柘星派名下产业之一,用来接待四面八方道友们的专属客栈,若不是在修道界的名门世家里的弟子,或风评宫尚可且有名号的的散修,普通凡人或闲杂人等,是无法入住此客栈的。 而此刻,司徒澜正带着她站在这风雨堂最高一层楼的套间当中,换成夏幕的世界,那就叫总统套房了! 此套间共三层,推门进来便是一间若大的厅堂,主要是会客及用餐处;屏风后的二道门推开,便是一间独的卧室,简约却处处透着高贵;再旁边一道暗门推开,里面竟是一间浴池,风雅极致。 番外-静心 关于静心这件事情,所有人都觉得月芽云间的门主司徒澜应该是天生的。他的冷性子是与生俱来的吧,认识他时间久点的人知道他从小话就不多,别的孩子还在以哭闹要挟,从长辈那里得到东西的时候,他就已经会克制自己的欲望了,早熟得有悖于人性。 后来认识他的人也会被他那似乎千年不化的寒冰脸冻伤,因此只能远远观望,即便如此也能感受到他根本就是个无欲无求没有任何私心,支撑他还留在人间未飞升上仙的,怕是那一心只为天下苍生的浩然正气。 月芽云间在修仙界本来就是公认的第一大门派,因此他更是修行界的楷模,人人敬仰畏惧。 但今天,这位月芽云间的门主。最近似乎遇到了一些……小麻烦。 比如,他在练字后发现了,居然有错别字! 比如,他已辟谷多年后,突然发觉自己饿了!! 比如,他在打坐时,本该一片空无的脑子里竟然出现了一张笑得如山花般灿烂的脸!!! 在寻常人看来都是小事,但在司徒澜这里,却是足以令他自己暗暗惊愕和气恼的。于是,对自己愈发严苛。 自下山后,也有几天时间了。司徒澜也发觉的心却是越来越不-够-清-静!思来想去,也越来越明白一件他不得不接受的事情:他不过是个男人,一个正常的男人。 先是那天御剑后,司徒澜发现对自己而言,绝对是一种考验。那渴望了多年、求而不得的人,竟就这样软玉温香满怀,她毫不意识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像一根细细的银针,扎得人刺痛且**,好几次呼吸都需要力气来催动平稳。 还有就是那晚无意撞见她沐浴,夏幕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一晚,司徒澜之后是怎么渡过的。 那晚,那只像猫一样的女人来请求自己收留了那只小狐狸便离开回自己房间去了,而后,司徒澜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把夏天那只小狐狸给扔出去的。因为他只要一想到夏幕要抱着那只狐狸洗澡,哪怕只是一个念头闪过,背脊上就一阵阵发毛,心中就有一种说不清的怒火往上涌。 强压下去那莫名的冲动,司徒澜愤然盘腿坐于床上,开始打座。 可是不到半个时辰,又停下了。在黑暗中睁开一双无奈且压抑的寒眸,真真是冷得吓人。只是没有人看见,那寒意刺骨的眸底却又是热浪淘天的炽热。在这天寒地冻之时,司徒澜的额头竟渗出一层薄汗。 四下无人,因此不带克制粗重地喘了几下,然后颓然倒在床上,四肢撑开。 想了想,又抱过被子盖上,并且把头也蒙住了,今晚真的——不适合修行。 但被子蒙上了眼睛,被蒙不上心,一片黑暗中,竟然更加敏感起来。那个女人的身形曲线、光滑肌肤、惊慌眼神,在暗夜中却更加清晰起来,灼得司徒澜从里是到外都是热的,他也从没想过,自己会和‘想入非非’四个字有关联。 终于受不了,猛然坐起,‘砰’一声将窗户打开,迎面而来的寒风,终于让他找回了一点点理智,同时也惊醒了再卧在走廊处的小狐狸。 小狐狸吓得撺掇起来还没反应过来,就接收到来自万分景仰的仙尊投射过来的两道‘孽畜当死’的目光,以及一脸肃杀之气。大气不敢出,又灰溜溜地将头埋近了尾巴里。 窗子也懒得关了,就这样坐回榻上,在冰天雪地里——静!心! 第七章 心悦君兮(2) 夏幕看着那些花瓣铺就的若大得可以至少横躺三四个人的浴池,就忍不住眼睛放光想咽口水。天知道,她来到这个世界的这段时间,真是叫事事艰辛啊!一堆艰难无比的事情中,就有一件最艰难的事情莫过于洗澡了。 本来天就冷,这里没有暖风机,更没有浴霸,为了避免在这个还不太熟悉的世界里生病,一向爱干净的她,只能是强忍着不适,只是偶尔擦擦身体,或是偶尔在客栈里随便冲洗一下就好,眼前的超豪华大浴缸当真是雪中送炭啊。 只是问题又来了,虽然这个套间是真奢华,但也只有一张床啊。自己其实是不介意抱着司徒澜睡的,虽然他人很冷,但这个念头只是光想想,就足够让人热血沸腾的啊。 此刻,某个思想不端正的女人正低着头倚在浴室的木门上,满脑子里浮想连篇的都是一些‘腐败不堪’的画面,搓着衣服,自个儿在那羞臊得满面潮红、左摇右晃起来。 “怎么了?”司徒澜的声音忽然耳边响起。 “什么?”满脑子的春风得意都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被人中途一下子打断,憋得脸一红,估计那放荡的淫笑还嗪在嘴角的吧。一回头只见刚才在脑子里被自己百般非礼的男人,那张放大的俊脸就在眼前,吓得差点摔进身后若大的澡盆子里去。 “你……没事吧?”司徒澜本能伸手,想虚扶了一把,却在碰到夏幕的手背时又像触电似的把手收了回来。在袖子里又不禁握成了拳,他看见了什么?她那看着自己含羞带怯的样子是怎么回事?还是自己眼花想多了? “呃……没没没,没事呀。”扶着墙速度跌跌撞撞走回到厅堂。天啊!她在干嘛?青天白日的居然去肖想一个男人吗? “啊呀!我肚子又饿了,我先下去找点吃的哈。”也不等他回答,一溜烟地就不见了。 只留下司徒澜愣在原地,忍不住左右上下打量了了下,她是见鬼了吗?为何突然那么惊慌失措、连滚带爬。 整间客栈共五层楼,饭堂在二楼,此刻夏幕正坐在一个单独的小雅间靠窗的角落里,端着杯热茶遮住大半给还在发烫的脸,淡定地看着窗外,心中却发虚得很。 刚才,没丢人吧!唉!算了,不想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丢人了。 正等着小二上菜,忽见窗下有个熟悉的身影走过,那不是——司徒莫轩吗? “司徒莫轩!”她的身体总是比脑子快,已探出半个身子向窗外,挥手喊道。 果然,听见声音的司徒莫轩立即停住了脚步,抬头望上来,一见到是夏幕,也顿时咧开嘴温柔地笑了起来。 不一会功夫,几个人便上楼来,除了司徒莫轩,还有他的那位小师妹司徒湘玲,以及梁淑兰,他身后还有一位夏幕并不认识的修士。经过介绍后,方得知他是天地峰的内门弟子司徒阳旭,也是司徒莫轩的师弟。 “夏姑娘一个人在此?”司徒莫轩问道。 “不是,司徒……呃,你们门主在楼上,这不到饭点了,我就先下来吃饭。”夏幕回答得理所当然,但另外四人听后却露出不同面色。 司徒湘玲和梁叔兰自然是和自己依旧不对付的,一脸嫌恶,仿佛听到了一只魅惑圣主的狐狸精,正在勾引她们那比圣主还英明圣贤的门主一样。司徒阳旭则是一脸惊讶,嘴张得都能塞下一个鸡蛋了。司徒莫轩却是抬头往楼梯口望了一眼,若有所思。 不想解释太多,有些事情越描越黑,夏幕笑着转换话题道:“来来来,你们应该也没有吃饭吧,一起坐下来呀,我一个人也无聊得很。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呀?我也是刚到不久呢。” “嗯,好。”司徒阳旭点头,正要坐下。 “不要,大师兄,我们走吧,江大小姐还在等我们呢。”说话的是司徒湘玲,嘟起嘴巴拉扯着司徒莫轩的衣袖。 梁淑兰则不说话,只是点头附和着司徒湘玲。 “这……”司徒莫轩再次陷入莫名的尴尬。 却听司徒旭阳道:“约了江大小姐的时间是申时呀,现在才午时过半,正是用饭时间。在哪吃不是吃呢?” 夏幕听罢‘扑哧‘一声笑出来,嗯,从这刻起,她喜欢上了司徒旭阳这位小朋友了。 “六师兄!!”司徒湘玲气得跺脚,心道:你懂什么? “即是偶遇,就随遇而安吧,咱们就在这里用膳。”听司徒旭阳这般说了,司徒莫轩自然是坐了下来。 既然两位师兄都坐下了,司徒湘玲和梁淑兰自是不好再过分闹腾说什么,也只能气鼓鼓地无奈也坐下。 “夏姑娘和门主可是比我们先出月芽云间的,怎么此时才到呢?”落座后,司徒莫轩再次问道。 “嗯,怎么说呢,我想想啊。”某女人得意地开始打腹稿,前段时间的经历,确实够她在这帮小修士面前好好卖弄和得意一下的,正准备开始脱口秀,小二把菜端上来了。 一来二去上菜、上餐具、倒茶,夏幕又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了,那鼓劲也过去了,只好讪讪道:“之前一路上碰到一些事情,你们门主顺便出手料理了一下,所以今天才到。” 众人听罢面面相觑,他们门主做事风格一向目的性极强,啥时候有花时间顺手路剑不平的嗜好了? “那你们怎么来的?”司徒湘玲不客地问道。 “怎么来的?”夏幕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脱口说道:“就这么一路来的呀。” “御剑飞行?”司徒湘玲翻了个白眼,再解释道。她不相信,这个女人才修行多久,难不成已会御剑了,要知道她可是学习加练习了五年才能将勉强上剑飞行的。 “那不是,我们骑马来的。”夏幕说得理所当然。 “骑马?!”这回四个人异口同声发出疑问。 “对……呀,我不会御剑。”怎么了?有什么好奇怪的!夏幕心想:你们门主大概觉得我重,只是没好意思明说吧,否则不会那一次带我御完剑之后再也没有下回了。 “啊?门主他……”司徒旭阳欲言又止。 “嗯?他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倒是没有,只是门主他……他非常非常非常讨厌带毛的动物。”司徒阳旭挠了挠脑门。 夏幕半天没动,一是一时间没想明白为什么司徒澜会有这么奇怪的毛病。二是被怔住了,他不喜欢带毛的动物,那还骑马?哦,对了,难怪他好像开始真的不待见夏天那只小狐狸。 嘶!夏幕沉思了,司徒澜,他这是什么意思啊? “哼!师兄,我就说她有问题,你看,果然如此吧。连门主都受到影响了!”司徒湘玲忽然站起来大声说道。 “我影响他什么了?我又不知道他不喜欢带毛的,我还带着毛呢。”说着把自己的长发撩到跟前一把抓起。 “噗!”司徒阳旭刚吃进嘴的一口米饭喷了出来,还好是喷在他自己碗里,小范围距离。 “干嘛?你们谁身上没长毛啊!”是这么个理吧。 司徒莫轩大约见怪不怪了,虽然是卡顿了一下,但还是稳住了。 “你……你未免太粗俗了!”梁淑兰红着脸摇头。 夏幕听了倒也不生气,只是觉得有点好笑,抿了一口汤说道:“我这就叫粗俗啦,哎呀!小姑娘,说明你还是没太见过世面啊。”你若到我那圈子里混一下,你才知道人是可以所谓粗俗到什么程度的。 “你说谁没见过世面?别以为你和门主出来一趟就多了不起,我们接到任务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显然,司徒湘玲误会了夏幕想表达的意思。 但夏幕也懒得和这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计较,只转头问向司徒莫轩:“你们之前下山时要做的任务完成了吗?” “嗯,完成了。”司徒莫轩点点头,又道:“这不还有不到十天就要过年了,我们接任务的地域正好离兖州又近,因此柘星派的江大小姐便邀我们来此一叙,也顺便提前拜个早年。” “江大小姐?”夏幕侧头好奇地问道,第一次听说此人啊。 “是的,柘星派的江大小姐——江飞絮!以后说不定就是我们月芽云间的门主夫人。所以,你!最好识趣点。”说及此,司徒湘玲又白了一眼。 夏幕夹菜的动作就这样停在了空中,而后抬起头看着司徒湘玲,眼睛眨巴眨巴了一会,突然就一把将筷子拍在了桌上。 “我说你是不是有病啊?还是脑子里装了屎啊?”夏幕忽然就怒了,就算看你年纪小,可原谅你的次数也已经用完了。这人怎么老针对自己呢? 司徒莫轩和司徒旭阳顿时没忍住,齐齐呛了个半死,后悔直想打脸,就不该坐下来一起吃这顿饭的! “你你你!你你……”可怜司徒湘玲何时被人这样说过,气得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没等司徒湘玲‘你’出下文,夏幕又抢白道:“你什么你!给我闭嘴吧。你到底看我哪里不顺眼,还是看我哪里都不顺眼啊?我招你惹你了!在月芽云间的时候就处处针对我,有意思吗?你以为没了我,司徒澜还是司徒莫轩就会多看你一眼呢?你追不到男人不是因为我,是因为你没胸就算了,还没长脑子!”生气!很生气!非常生气! 司徒澜居然是有女朋友的?!说不好还都是未婚妻了,就是那个江家大小姐? 也对,一进兖州就知道了柘星派是个大家族,这风雨堂在这个世界的酒店行业里也算得上是‘希尔顿’了吧,不就是她家的产业么。 听听人家的身份!那是大小姐呀!两个人往那一摆且不说长相是否匹配吧,自己也没见过那江飞絮。但是人家那身家一露出来就是那怎么说来着——门当户对啊! 而自己又算什么?没钱没权没势没脸,还好意思对司徒澜动那种歪心思,真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狠狠扇自己几巴掌。夏幕啊夏幕,你丢不丢人?作不作死啊! 但眼前几个人并不知道夏幕想什么,尤其是司徒湘玲,从小到大也没被人如此骂过呀,这一番哪肯就罢,被气得眼泪汪汪,吵不过就本能地拿起剑,拔鞘而出就要朝夏幕砍去。 司徒莫轩一见情势不对,也丢下饭碗立刻抽出自己剑格挡住了司徒湘玲的招式。但司徒莫轩不出手还好,这一出手还是帮夏幕,司徒湘玲瞬间就被委屈冲昏了头脑,转身又是一招,且又狠又厉,司徒莫轩只能持剑相对继续应付。几招下来,雅间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立刻‘乒呤乓啷’一片狼籍。 司徒旭阳和梁淑兰想劝又一时上不了前,因为司徒湘玲已经气得几乎没有理智,招招狠辣决绝,而司徒莫轩既担心会伤及他人,又担心下手太重会伤了司徒湘玲,并且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又不能完全施展开来,因此两个本来应当实力悬殊的人竟好一会没有分出胜负。 夏幕不像另外两人还有功夫和佩剑傍身,她除了一把搞不清楚什么时候能吹响的长安,手上啥也没有,只好躲到桌子下面抱头鼠窜,她自己也知道,难看是难看了点,但这时候还是保命要紧啊! 第七章 心悦君兮(3) 房间内就五个人,四人都拿出了剑,两个正打得如火如荼,两个在边上看着又插不上手,还有一个蹲在桌子下面抱着头。就在这时,雅间的木门忽然开了。 一道白影带起一阵风闪过,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四人的剑就全部‘咣当’一声,齐齐掉在了地上。 一片寂静…… “参见门主!”待终于看清楚进来的‘那阵风’是怎么回事时,四个人的脸色当即就煞白了,赶紧跪成一排行大礼。 这边夏幕也跟着颤颤巍巍地从桌子下面爬了出来,还把头给撞了一下,明明很痛却又默默不敢吭声。 司徒澜负手立于四人之前,虽未说话,身也示动,表面上也仍旧看不出任何表情,但就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带着寒意的。 “司徒渊,教得好!” 终于,良久的死寂后,司徒澜开口说了一句话。但他这句话不说还好,他一出声,四个人都吓得快要匍匐在地上了。 司徒莫轩颤抖着声音道:“都是弟子们言行无状,都是弟子们的错!不不不……不能怪师尊。弟子们回月芽云间后便立即前往临月峰领罚,还求门主宽恕。” 说罢四人齐齐磕头得‘咚咚’作响。 趴在桌边的夏幕是目瞪口呆的,以前也知道这帮小家伙们对司徒澜是又敬又怕,把他供得如神明一般,但今天所见,却也是让人瞠目结舌的。原来,司徒澜的杀伤力这么强啊! 而司徒澜只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四人,又把目光投向了那个躲在桌子后面的女人。 夏幕觉得自己又不是月芽云间的人,还能怕他不成,他是有权有钱,可那又怎样!难不成还能让自己折腰下跪吗?那也太没尊严了!但又不知为何,腿上就是一点力气也没有,站都站不起来,只得蹲在桌子后面,猥琐地探出半个脑袋。 “过来。”司徒澜忽然又道。 夏幕知道,他是在说自己。试了几次终于扶着桌子站直了,慢慢磨蹭到他身边,瞄了一眼满地的狼藉,顿时就肝疼得厉害了,上次在宁江城,她也曾不小心拆过一次客栈的吧。靠!怎么这么倒霉! 但上次不能怪她,是长安的错。而这次就更不能怪她了,是这几个小朋友干的。嗯,想到这,终于有底气抬起头看向司徒澜。 他却并没有再看谁一眼,也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一甩袖子转身离开,夏幕有点无措,不知道是该先扶起还在地上跪着的四人,还是怎么办,但眼看司徒澜已走至楼梯间了,只好一咬牙也追了上去。 直待两人走后,地上的四人终于虚脱般的相互搀扶站了起来…… 夏幕同司徒澜回到房间的时候,还是心里有些不舒服的。因为她实在搞不清楚两人现在这种状态算什么?自己又算什么?以他的年龄算,有孩子都不稀奇了,现在只是冒出个女朋友而已,多么正常的事情,自己干嘛要这样岔岔不平的,没理由,更没立场。 江家大小姐啊!一想到这里,心里刺痛的感觉就又出现了,压都压不住。 “如何了?”觉察到她的不对劲,只见她捂着心口,脸色却不太正常的白皙。 “嗯?哦,没事,沉年旧疾而已。”夏幕挥挥手。 两人就这样安静了片刻,直到司徒澜倒了一杯茶递至夏幕眼前,然后又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腕处,给她把脉。他的手指微凉,轻触在自己的肌肤上,令夏幕心头又是一颤。 “无大碍。”司徒澜道。 夏幕接过杯子,无力地笑道:“嗯,我知道,没事的。” “司徒澜。”终究还是放下杯子鼓起勇气开口。 “嗯?” “那个,那个……江家大小姐……”是你女朋友?还是你未婚妻?我是不是应该安静地走开? “嗯?” “……什么?”他这是什么态度。 “嗯,她如何了?”司徒澜问。 什么叫她如何了?!夏幕心中一股无名恼怒的醋意就发作了。在她看来,两人的对话就是:司徒澜,你的女朋友是江家大小姐吗?而对方回答说:嗯,她是,怎么了? “没如何!我管你们要如何!”说罢,拿起长安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房门。 司徒澜转身一头雾水看着那怒气冲冲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这位门主又难得头疼地扶额了…… 冲下楼、冲上大街,直到冲进人来人往、川流不息里,夏幕才缓过一口气来。说不上来为什么,眼泪就在眼眶里打着转,心里就酸胀得发疼。仔细回想起来,今天失态得厉害,从请那几个小朋友吃饭吃毁了包厢,再想到刚才对司徒澜的态度是不是显得自己很没有礼貌,就更是羞愧又气恼得想撞墙。 可就算知道是自己没道理,这时候也断然不能回去道歉吧,那还不如给她根鞋带上吊得了,丢不起那人啊!只得含着眼泪漫无目的在人流中慢慢走着。 兖州城很大,同时也是交通要塞之地,四通八达,因此很是繁华,加上又有柘星派这样即是修道界的大世家,又是民间商贾巨头驻守在此,更是锦上添花,处处皆可见人山人海,一派热闹欣荣的场景。 但此刻的夏幕却是没有太多心情逛街,只是耷拉着脑袋,毫无精神地走着,直到被人撞得一身汤汤水水。 “你!”虽然不烫,但夏幕还是跳了起来,再定睛一看,原来是个老头手上提着食盒,一个走得快,一个走得不长眼,所以撞在了一起。 想开口就骂,又觉得好像是自己走路不认真吧,也不能全怪对方。而且他的食盒打翻在地,看起来里面精致的美食都洒了,他应该比自己损失更大,因此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对不住啊!姑娘!对不住啊!” 到是老头先开口道歉了,这让夏幕有点不好意思了,也赶紧摇头摆手道:“没关系,没关系,我也不好意思啊,对不住啦。” “唉呀!都怪我太急躁了,弄得姑娘一身油污,这样吧,我家正是开成衣铺子的,姑娘到我店里去换一身吧。”老头捡起地上的空食盒,说道。 “不用不用了!”本能客气地拒绝。 “那姑娘是要这一身污浊继续在这街上走动吗?” “呃……”好像也是哦,难不成这么脏了巴西的逛街吗? “小老儿的店就在前面不远处,姑娘随我来吧。”说着佝偻着背往前指引着。 没办法,夏幕只好跟上,反正口袋里也还有点钱,就当逛街给自己买身衣服喽。 从走进这家成衣店的那一刻起,夏幕立刻把所有的烦恼全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这里面的衣服真的——都太好看了!至少比自己身上这件穿了半个多月灰白相间的校服好看多了。谢过老头,夏幕开始了人生中最令她快乐的事情之一——试穿衣服。 不过,这种古装衣裙试起来可真的是麻烦啊,穿脱都是超费力的,半天下来,也只试了五套而已,但都没有能让自己满意的。老头已经走了,店里留下的是老板娘,看起来也是徐娘半老年龄不小了,但人很客气,也很有耐心,无论夏幕怎么挑剔她始终都是笑眯眯地没有半点嫌麻烦。 就喜欢这样老板娘,会做生意。 试了好一会儿,别说,还挺累的,正在这时,夏幕忽然就发现众多衣服中,最靠近墙角的地方,有一件粉色的长裙,而且,怎么那么眼熟呢?扒拉开挡住它的其他衣服,看清楚后,她愣住了。这件衣服不就是之前梦中的那款吗?她在樱花树下,而后又在圣女祠的院子里终于吹响了长安的那个美梦。 迫不急待地要求老板娘给她拿这套,而老板娘也笑呵呵地将衣服递给她。 当穿上这套裙子走出来时,夏幕的心都跟着荡漾起来了,许是那晚的梦太美好了,至今想起来,还有些飘飘然。没想到竟这么巧,居然还真有这样的衣服,想也不想地拍出钱包买下了。 若是自己不说话,拿着长安的样子,是不是就如同那梦中一般,美得像个仙女啦。想到这里,所有不顺心的事情都烟消云散了,美得只想自拍得瑟,无奈没有手机啊。 穿着新衣服,心情好得脚下生风、都开始哼歌的夏幕走出成衣店后。那个老板娘却突然收敛了笑容,整个人僵硬在原地,再然后不知从哪里走出一个身着大红色长袍,妖艳明媚的男子,看着远去人的的背影,倏地咧嘴笑了,那向上勾起的唇角,竟美得动人心魄。 而后,他打了一个响指,那个刚才还热情好客的老板娘竟原地化成了灰,飘散在空中。 “啊呀!怎么你的喜好一点都没变呢。我的宝贝!呵呵……”最后,他狭促地笑着笑着,也消失在原地。 夏幕觉得换上新衣服后,走在街上,只觉得回头率仿佛都高了不少,她是非常享受当下的。无论在哪里,她都觉得自己是一个适合活在闪光灯下的人,她喜欢被人追捧、被称赞、被追逐。哪怕再多艰辛困苦,只要有人夸夸她,就能立马从趴着的地上爬起来东山再起。 第七章 心悦君兮(4) 就这么闲闲地晃悠到傍晚时分,还是决定往回走。纵然自己是闹脾气跑出来的,也知道可能会比较尴尬,但总不能一直在外游荡吧,终究还是要回去的。 只是她没想到,一进风雨堂,便又看到了司徒澜以及司徒莫轩一行人正坐在大堂内左方……还有那个传说中的江家大小姐。 “夏姑娘,你回来了。”司徒莫轩最先看到躲在门栏处暗中观察的女人。 夏幕非常满意那个男生看到自己后眼前一亮的样子,有些得意地招招手,跨过门槛走进来。 而后所有人都转身朝这边看来,她最关注的,自然是司徒澜的表情。但很可惜,什么信息也没有捕捉到,他还是那张冷若冰霜的面瘫脸,夏幕内心是有些浅浅失望的。 但随后她所有的目光,又都被坐在司徒澜身侧的那个女人所吸引,不知为何,夏幕直觉她一定就是那个江家大小姐吧。 看起来年纪应该当和自己差不多,但两人的气质还真是差很多,人家一看就是举手投足当真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只消一眼,便能见她自然的雍容华贵,端正贤淑,全身上下虽不是穿金戴银的珠光宝器,但无论是她的衣料或是那云鬓花颜的步摇,必然都不是俗品,与司徒澜相临而坐,确实好一幅朗才女貌、才子佳人的画面。 压下那不期而至的酸涩之意,深呼一口气。 不过,幸好,今天自己也上街换了身新衣服,不至于太落下风。只是她就坐司徒澜边上,那自己要不要走过去打个招呼呢?那会很尴尬吧,可如果直接绕开,会不会又显得很怂呢? 于是就这样,某女人卡在门槛处望望天,又看看地,迟迟没有迈向众人。 “飞絮姐姐,她便是我跟你说的夏幕哦。”司徒湘玲忽然侧身向旁边的江飞絮说道。 “哦?夏姑娘,你不进来坐吗?”江飞絮微笑着发出邀请。 或许在众人眼里,人家明明看起来就是盛情相邀、以礼相待,但夏幕这边却看到的却是一朵白莲花正在向她招手,挑衅地在对她眨眼:有本事你来呀!于是这成功地激起了某女人的好胜心,心一横,提成裙摆昂首挺胸、又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你是……江家大小姐?”开门见山问道。 “嗯,夏姑娘不必客气,和阿澜哥哥一般,唤我飞絮就好。”她的声音轻柔得当真如名字般,如同杨柳飞絮轻轻搔得人心痒痒。 阿-澜-哥-哥!!! 第一招就完败!他们果然是如此亲密的吗?夏幕怔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心头仿佛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那刺痛毫无征兆就出现了,疼得她捂着心口弯下腰去,若不是站在旁边的司徒莫轩一把托住,她怀疑自己会直接趴在那个江飞絮的脚底下吧。 “夏姑娘,你怎么了?”听到司徒莫轩语气中的急切,夏幕还是很欣慰的,还有人关心她,至少比起那个从见到自己就一动未动的木头司徒澜来说,司徒莫轩要暖得多。 “没……没事,旧伤。”夏幕赶紧挥挥手,重新站直来,不能丢人,不能丢范,还没开始就输了怎么行! “夏姑娘,你真没事吗?”江飞絮也跟着问道。 夏幕还没来得及回答,倒是司徒湘玲先发话了:“飞絮姐姐,她没事的,你放心,她大概只想我大师兄了而已啦。”结尾还发出一串听似银玲,实则狡狤的笑声。 “休要胡言乱语!”司徒莫轩红着脸斥道。 夏幕抬眼看向司徒澜,他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端坐得像一棵松柏,但又伸出无数枝桠戳得人心里直发疼。一阵热血涌上头顶,于是她当真就转身一把又重新攀住司徒莫轩的肩膀,无比娇弱道:“莫轩,你师妹都这样说了,我不配合一下显得我们多冤枉啊。况且我真的不太舒服,如果你方便的话,能不能送我回房啊?再说了,你们家门主与江姑娘交谈,你们一群人这么不识趣地围在边上做甚,我们先走吧。” ……空气中一度死寂。 “夏夏夏姑娘,我我我……你你如果真的身体不适,我去给你找大夫来吧。”司徒莫轩霎那间汗就冒出来了。他并不像某女人一样死猪不怕开水烫啊,因为他真的快被其他几人的眼光给烫熟了。 忽然,司徒澜站了起来,冷然道:“飞絮,今日你先回吧,明日我再登门拜访江堂主。”而后并未等江飞絮回答,便不顾众人眼光行至夏幕身旁又道:“能走吗?” “能。”夏幕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他什么,反正就是很不争气地立即站直了,笔直笔直的那种。 “上来。”言罢,头也不回地甩袖后踩着楼梯就上去了。 为什么会有一种死到临头的恐怖感觉?夏幕直觉是不想跟随他上去的,但身体总是比脑子快,等她想起来自己其实是可以拒绝的时候,脚步已经跟随在他身后了。 一入房门,诡秘的空气中就散发有种令人背脊发凉、被人捉奸的感觉,明明什么事情也没做啊! “衣服哪来的?”司徒澜问道。 “嗯?买来的。”夏幕一愣,又老实回答,似又想起什么说:“买衣服的钱,我以后会还你的。” “哪买的?” “啊?”他还对这个感兴趣?夏幕也是惊呆了,但还是老老实实交待:“在下面那条大街的成品衣铺里。” “……脱了!” “啥?!”本能捂住胸口,一脸惊恐地问。他想干嘛?虽然自己已经不止一回在脑子里揉虐他千百遍了,但这一刻他真要做什么,夏幕又还是惊慌的。 司徒澜约莫也发现这样的表达容易让人误会,又道:“把这身服换了。” “为什么?”才不要!不是,重点也没什么衣服可以给她换吧,她真的不想再穿那件已经差不多半个月没洗,风里来雨里去的校服了。 司徒澜看了她良久,终于道:“这衣服不是寻常衣料,上面有魔族人的发丝。” “什么?”夏幕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新衣服,然后又把自己从上到下摸了一遍。魔族?发丝!自己穿的衣服竟然是用别人的头发制成的?!光想想就太恶心了吧! 不用司徒澜再接着讲什么,她已经飞快且惊恐地原地跳起来脱衣服了。偏偏越急越出错,盘根错节的衣服腰带和扣子竟然打了死结,越拉越紧,扯了半天也没扯开,于是慌乱地抬起头跑到司徒澜身边叫道:“看什么看,快帮忙啊!这……怎么回嘛,解不开呀,帮我把衣服脱下来呀!” 司徒澜的脸终于有了动静,复杂万分的表情让人无法一下子读懂,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但夏幕哪肯放过,也往前一步,又急又跳地喊:“快点帮我脱下来呀!” 被强迫着拉起的双手伸到她的腰间,还有她的胸侧…… 两人就这么火急火燎、四只手还忙乱成一团,两颗头期间还撞在一起两回,才把身上那一层‘皮’给扒了下来,甩在地上。 第一次,司徒澜忘记了在人前控制自己的气息,喘得两声大气,连夏幕都听见了。不过比起他,自己更是喘得厉害,又再一次被吓得屁股尿流、颜面尽失。 其实只是一件衣服而已,换掉就好,根本没必要慌乱成这样,司徒澜暗暗地也在斥责自己,怎么就跟着这个女人一起乱了方寸呢? 一转头,发现脱了外衣的夏幕只身着一件薄薄的中衣,还因为还才拉扯中,领口被拽得微开,他个子高,从上往下竟能隐约看见那雪白如玉微耸的两团,登时把这位司徒门主给激得心惊肉跳、浑身燥热,想也不想就把自己的外衣解下,披在了她的身上。 正在庆幸终于把那身有头发的衣服脱掉了,低头研究地上的衣服时,然后就感觉到身上一沉,再就是随着一阵入鼻清淡的露水气息,便看见身上突然就多了一件衣服,知道那是司徒澜的外衣,心头比身上暖得更快。 “谢谢。”夏幕道 “……”司徒澜。 “你说这件衣服真的是用头发做的?” “嗯,上面的纹绣图案中有魔族的发丝。” “……那会怎么样?穿衣服的人会怎么样?” “短时间无碍,时间久了便会受影响,轻则心智受损,重则入魔。” “什么?不行,我要去那家店问清楚来,为什么要卖这样的衣服给我,还花我那么多钱!什么意思嘛?”说着就往门边走。 正在这里,居然敲门声响起。又是身体比脑子先行,人都走到门旁了,听到有人敲门自是顺手打开。 “夏……”司徒阳旭石化在门外。 “嗯?怎么了?”夏幕也没有想到是来人会是司徒旭阳。 “你你你……” “我怎么了?” 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丢在身后的地上,她身上又正披着司徒澜的衣服,而司徒澜又只穿着中衣站在她身后。唉!果然够劲爆的场面。 “不不不是……我我我是来送送送……送钱袋的,你你你……遗落在楼下的。”司徒阳旭一身汗后总算挤出来了自己想表达的,说着把一个荷包往前一递。 夏幕认出来了,还真是自己的钱包,于是伸手接过,又说道:“你别想多了,事情不是你看到的这样。你让那江大小姐放心,我没对你家门主做什么。当然,你家门主也不会对我做什么的。好了,我要去泡澡沐浴了,谢谢你替我捡回钱包。拜拜!” “砰”一声,把门又关上了。 可怜那司徒阳旭半天站在门外才反应过来,下楼的时候都是飘飘乎乎的,差点直接滚了下去。 第七章 心悦君兮(5) 关上门转身便看见司徒澜还站在自己身后,一动没动,面瘫得还是任何表情没变,但却又能明显感受到他周身暗压压的气场,咽了咽口水说道:“那个……你放心好了。如果真有什么误会,我会去跟你女朋友解释清楚的,不会让你为难。” “……女朋友?”司徒澜木然地重复一遍。 “嗯,就是那个江大小姐啊。不是说她将来说不定就是你们月芽云间的门主夫人么?你们确实门当户对,挺好的。唉!你这么优秀,她也不算鲜花插牛粪。她长得也还行,又家大业大的,你也不算委屈了。嗯,挺好,真挺好。”吸了吸鼻子,怎么就这么一会功夫,就塞成了鼻音呢。 听她絮絮叨叨讲了这么,他却问道:“什么门主夫人?”一头雾水的男人,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嗯?”不知为何,他的疑窦仿佛一道曙光照进自己心里,但还是小心地问道:“司徒湘玲说,她很可能是你未来的夫人,不是吗?她还叫你……叫你阿澜哥哥。” “胡说!”司徒澜竟难得动怒了。 “她不是吗?那她……”喜悦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当然不是。” “为什么?她那么好,有钱有势,长得还挺漂亮,配你不是刚好么?你真的不喜欢她吗?”就是这么作死地想再确认一下。 “……哼!”男人无语地甩了一下袖子,发现自己的外衣还披在她人身上,略带郁闷地坐回桌前,倒了杯热茶。 但某女却像只盯着肉的哈巴狗一样,紧跟着凑了上去,八卦之心熊熊燃起,轻轻地推搡了一下他的后背:“喂,别这么小气嘛,说来听听,你们的故事。” …… “说说嘛,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没有!” “没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 “怎么可能,人家姑娘都追上门了,她看你的那眼神,我又不瞎,而且还阅人无数,那含情脉脉可是装不出来的。” “你和瞎了也没差别。” “……”去他妈的!怎么有一天会被这个惜字如金的司徒澜怼到无言以对,失败!! “那你们什么关系嘛?” “没关系!” ……没关系是什么关系?不是都说哥哥妹妹的,最容易搞出不正当关系的吗? “你不是要去沐浴么?” “呃……是要去的,可是……”瞄了一眼地上的衣服,一会洗了澡也没得衣服换了吧。想着自己曾经出门哪次不是光鲜亮丽,每天都要换套衣服的,再到现在这悲惨的模样,片场的生活也没这么苦吧。 司徒澜顺着她的眼光看去,略有所思道:“你先去沐浴吧。” “啊?那好吧。”他应该是暗示自己把他的衣服还回去吧。得了,大不了出浴的时候再穿那套脏衣服吧。但一想到能美美地泡个花瓣澡,正好去去晦气,心情就美好的不得了,别的所有都不值得一提了。 温暖的水池子将夏幕的骨头都泡酥了,满意地靠在浴池边,眯起眼睛,脑子里想的却是手边如果能有杯红酒,对面再坐着一个光着身子的美男。哦嚯嚯!可就堪称完美了。 正在这时,浴室的门却被‘笃笃笃’地扣响了,夏幕一惊,难道是司徒澜,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吗?但转念又一想,不可能,他才不像自己这么无耻吧。但无论是谁这时候敲门都真的很讨厌!只得披上一条浴巾,爬出浴池,将门打开一条缝,居然看见的是梁淑兰,她手上还托着一套——衣服? “夏姑娘,门主让我给您送来的,一会沐浴完后,可以更衣。”梁叔兰轻轻地说道。 “谢谢啊,辛苦你了。”伸手接过衣物,低头一看,嗯?居然不是月芽云间的校服,而是一套浅粉色的普通女装,他们哪弄来的?但司徒澜让她送来的,这衣服总应该是安全没有什么问题的吧。 “不客气,夏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吗?”梁淑兰继续轻声问道。 夏幕心中一愣,嗨哟嗬!司徒澜玲不在,她对自己的态度怎么居然转变这么大,还真是一个会看眼色的人物啊。 “没啦没啦,谢谢。” 直到把自己都快泡起皮,才恋恋不舍地起来了,穿上梁淑兰送来的衣服,居然正合身。一边用毛巾包着自己的长发,一边感叹没有吹风机,洗起头来就是麻烦啊。 大大咧咧地走出房门却看到司徒澜已经穿好了外衣,正温润如玉的端坐于书桌前,一手拿着茶杯,一手举着本书正认真地看着。 “呃……”真没想到他还在这里,吓得脚下一滞。 “好了?”司徒澜闻声抬头望见她湿漉漉的头发,一袭粉红衣裙,因刚出浴而红扑扑的脸蛋,放下书本,默默端起茶抿了一大口。 “嗯,算好了吧。你们这洗了头发一般是怎么弄干呢?就这样干擦吗?这么冷的天,不会冻得头疼脑热吗?”在就在吧!自己又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走到他边上坐下,不耻下问道。 “……”确实,她的秀发被包在毛巾里,可还是有水珠莹莹地滴落,看她擦就这么坐在自己眼前歪头不停搓动着手里的毛巾,司徒澜的眼眸逐渐暗沉了下来。于是伸手道:“你转过来。” “嗯?”夏幕停了手上的动作,他什么意思? “我帮你。” “啊?你帮我擦头吗?”虽然一脸怀疑,但还是乖乖地转身将背朝他。 果然,感觉到司徒澜挽起了自己湿哒哒的头发,轻柔且小心,某女人的心忽然就感觉到一根羽毛浅浅地划过自己的心脏,跟着狠狠地骤缩了一下,那酥**痒的感觉令人肾上腺素立刻飙了上来。而后,又清晰感觉到有一股热气从他掌中散发出来,自己的头发、后颈脖子、脊梁处都跟着热了起来。 “你的手……”他的手怎么那热? “内力。” “啊?这么厉害!好神奇啊!”还有这种事情,又打开了一扇天窗啊,这人可不就是行走的吹风机么。 “……”司徒澜。 不一会,她的头发居然就真的干了,一边兴奋地抓着自己的头发,然后又忽然抓起司徒澜的手仔细翻看起来。啧啧啧……这男人的手怎么会这么好看,纤细而修长,比很多女人的手还要白皙如玉,握剑虎口处还有一层老茧,又给这双灵活柔软的手平添了一份阳刚气慨。 “嗯,好看好看。”夏幕由衷地感叹。 司徒澜先从莫名其妙被她拉起双手翻来覆去看了半天,还以为她在找什么,结果她却冒出这几个字,激得这位司徒门主迅速抽回自己的手。 眼前和手心里一空,夏幕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干了什么蠢事,要知道在自己那个世界里,无缘无故拉起一双男人的手都是不合礼数的,何况还是这个男女授授不亲的世界。只好装傻充愣地干咳几声想掩饰过去。 “对了,晚上,咱们怎么睡啊?我是不是还要再开间房呀?”这个尴尬的问题,总还是要问的吧。 “你睡卧房。”司徒澜道。 “那你呢?” “我就在这厅堂榻上打坐。” “嗯?这样也行?要不我睡这里,你到卧房去吧。”毕竟这么好的房间,是你买的单,哪能让金爸大大睡客厅呢。 “不用。”司徒澜似又想起什么补充道:“你放心,我不会进去。” “啊?哦!呵呵……”我哪有对你不放心啊!相比起来,我更对自己不放心吧,美色当前啊,我是得需要多好的自制力。 果然,又是一个失眠夜,还以为泡个澡有助于睡眠,唉!没想到在浴室里小憩片刻后现在更精神了。想到外面客厅里还坐着的司徒澜更是小心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其实这两天,夏幕倒是有认真审视过了自己的内心,与自己做了一番深入的交谈。也终于接受了一件这二十几年以来最无奈且尴尬的事情,她好像——相单思了。 这种感觉应该是叫暗恋吧?夏幕没谈过恋爱,除了剧本和电视里看到的,也没啥经验。以前还可以去找叶小菲去八卦一下,可是现在身边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更没有人会给自己做恋爱咨询吧。 他那么优秀,有钱有权有势武力值还高,况且后面还跟着一个江大小姐,搞不好还不止那个江大小姐吧,就司徒澜这样的条件,不管在哪个世界,往那摆都是抢手的钻石王老五吧,这样说起来,自己真的是配不上,一点胜算也没有啊! 略带苦恼,又心生甜蜜地翻了半天,还是决定偷偷去看看自己的相思对象,毕竟他就在外面,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不用岂不是浪费了。 蹑手蹑脚趴在门边,从门缝中探出一双眼睛,借着月色偷偷打量着正端坐于厅堂内打坐的司徒澜。唉!果然好看的男人什么时候看,都是好看的。之前觉得他冷,现在觉得他酷,女人当真是善变。 正在口水都快要流出来的时候,却突然听他说道:“睡不着?” 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夜晚里又格外清晰。 夏幕当即如遭雷击——他明明闭着眼睛的,怎么会知道自己正隔窗偷看呢。稳住!千万稳住!这个姿势僵硬着没动,而他,也没有再发出声音。难道刚才只是幻听了? 只好又蹑手蹑脚爬回床上,最后两步几乎是飞奔得钻进了被窝,将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他发现了吗?没有吧?真的没有吗?天啊!太丢人了吧! 第七章 心悦君兮(6) 第二天夏幕差不多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发现司徒澜已经不见了。回想起昨天他说过,今天是要去柘星派拜访的,估计又办事去了。 所以只能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又溜达到大街上去了。年关将至,这里又本是一座繁华之城,条条大街小巷里都是摆摊吆喝的人流,好不热闹。 夏幕还一心想着昨天的衣服事件,于是一路小跑到那家成衣铺,发现虽然还是正常营业,但老板娘并不是昨天接待自己的那个妇人,也没有看到与自己相冲撞的那个老头。好像昨天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做了一场并不真实的梦一样。不得已像只狼狗一样,在店门口蹲守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任何异样,此时营业中的老板娘也对自己的询问一脸茫然,表示昨天家里有事,店铺关了门并未营业,更没有卖过什么粉色衣裙给她,看起来她也并不像是装出来的。 只好放弃,想来也是,若真是魔族的人混迹其中,那一个普通的凡人又怎么能察觉呢,于是继续漫步于人潮涌动的长街上。 走着走着,忽然听到人在身旁叫道:“姑娘,唉,姑娘,看这里。” 夏幕转身看见身侧有个算命的摊子,挂着个黄旗,上面写着:抽检禄马。而旗下的木桌前,正坐着一个留着八撇胡子的中年男人。 “叫我?”夏幕左右看看,指着自己问。 “是啊,就是叫姑娘你呀。快来快来!”中年***起来招招手。 第一反应就是碰上江湖神棍要骗钱的,自己身上可没两个子儿,才不要过去羊入虎口呢,便摇摇头说:“谢啦,我不算命。” “唉呀!姑娘,我是看你要大难临头、血光之灾啦!确定不来听我一言吗?” 刚想转身离开,没想到这个江湖术士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这样当街咒自己,不上去理论一番是当我好欺负吗? 叉着腰走到算命的摊前一拍桌子,怒道:“你有没有搞错!你要赚钱没错,可你干嘛要咒我?马上就要过年了,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姑娘,话可以说好听的,但救不了你的命啊!”中年男人倒也没有往后缩,摸了把自己的八撇胡子回答道。 “放屁!我的命我自己不知道啊?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就要没命了!”不得不承认,夏幕嚣张的姿态之下,心里是有点嘀咕的,倒霉对自己来说一直很正常,但最近好像已经倒霉到快不正常了吧。 那男人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更加仔细认真打量着夏幕,而后一本正经道:“姑娘,福祸无门,唯人自招。我看你步履漂浮,双目无神,印堂晦暗,眉间还有一粒朱砂血痣,乃是不祥之兆啊。最近可是碰见了什么东西,或者遇了上什么事啊?” “什么朱砂血痣,我怎么不知道。”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啥也没有啊。 中年男人又道:“若是常人就能轻易得见,那还要我这修行之辈做甚呀?你看不见,那正常。” 不得不承认,夏幕开始有点心虚了,最近碰到的东西和怪事何止一样两样。正想着要怎么说,那术士又开口道:“且姑娘本非现世中人,此行当属诸多无妄之灾啊!” “你什么意思?”夏幕的心口‘咯噔’一下,他居然能看出自己非现世中人?! “姑娘自当明白我说的是何意呀,又何必明知故问。”中年男人笑着摇摇头。 夏幕终于坐下来了,隔着桌子低声问道:“你能看出我从哪来吗?要怎么才能回去吗?” “既来之则安之,姑娘又何必惦记回去。说不定,这才是你该待的地方。” “不要!我才不要待在这里,我要回去!你知道怎么回去吗?” “嗯……不想说。” “啊?!”夏幕一愣,不想说?那就他知道。“那那那……那你要怎么才能说呢?要多少钱呢?”觉得仿佛见到救星一般,他知道自己可以如何回到自己的世界!太好了!不论他开出什么条件,只要能回去,她什么都愿意。 “唉,今天天色不早啦,我该收摊回家吃饭了。”这位中年男子居然真的站起来开始收摊。 “不行!你不能走,你还没告诉我呢!”夏幕一把按住桌子,却又转念一想,人家也是做生意的,一分钱没给,凭什么要求他告诉自己呢,又赶紧换下一脸讨好的笑脸说道:“这位大叔,呃……不是,这位大哥。有话好好说嘛!怎么说走就走呢。” “我从早上摆摊到这会,连午饭都没吃上,饿了。”术士边收摊边说道,完全没有理会。 “别别别,我请你吃饭,可好?” “……你要请我吃饭?”果然,他停了下来。 “对呀,我们边吃边聊呗。” “可以是可以,但我不想在外面吃。” “那你想在哪吃。” “你烧给我吃吧。” 纳尼!一脸懵逼地问道:“我去哪烧给你吃?” “去我家吧。”术士忽然就笑了。 笑得夏幕一身鸡皮疙瘩,一个素未蒙面的男人,邀请自己去他家烧饭?这是什么鬼逻辑!果断想拒绝。可是内心又想知道答案,因此卡在原地,半天没出声音。 那术士看她不动,也不强迫,又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哎!你等等,你家在哪?”不行,如果能知道回去的办法,烧顿饭怕什么。 “不远,就在这街头的院子里。” “……好!那我去你家烧饭,咱们边吃边聊。”把心一横跟随而去。 进门之后,夏幕才发现一路走来想的好像都是多虑了。这术士看来只是性格有点古怪,倒没有对自己打什么歪主意,他家在一个非常普通的小院子里,灶台都是露天的,看样子,他也没打算请自己进内屋,只是指着那个露天厨房说:“那就有劳姑娘了。” 不为别的,就这种土灶已经成功打开了夏幕的回忆。其实小时候在福利院也有被人收养的经历,其中有一户收养她的人家就是这样的厨房,那对农村夫妻没有孩子,把她带回去后当真是百般呵护,宠在手心里。他们穷,也没有什么更好的东西可以拿出来给自己,但常常就把夏幕带在身边,下田、烧饭都带着。尽管只有不到半年时间,夫妻两却因意外身亡,夏幕只好又被送回了福利院,但那段难得被人善待的美好回忆,却一直存在脑海里。 “嗯,我来看下做什么哈。”夏幕又叉腰站在土灶前,开始思量,烧饭做吃食确实是自己的爱好之一,这用这个东西做饭却还是第一次。 没想到那术士拍了拍自己的衣摆说道:“我想吃鸡翅。” 哟嚯!还会点菜啊。夏幕内心已经翻了一万次白眼,但一想自己也是超爱吃的,红烧鸡翅、可乐鸡翅、烧烤鸡翅等等,没想到这个臭算命的和自己的口味还挺像的。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一会从哪去弄鸡翅啊。 还没开口,那术士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进屋再出来之后,居然端出了一盘生鸡翅,还有一些其他的蔬菜瓜果。 夏幕登时目瞪口呆,他是知道自己要来吗?还是他给自己准备的年饭食材都给端出来了?咽了咽口水接过。 “我在我自己家烧饭是挺好吃的,可你家这设备我没用过,但我会尽力的,尽量不浪费你的食材哈。”未免一会闹出笑话,还是有必要提前打个预防针的。 “哈哈……没事,我相信你做的饭菜肯定好吃。”那术士笑道。 夏幕只得在心中叹气,也不知道他对自己是哪来的自信,话不多说,低头就开始生火做饭。 期间偶有抬头望向那个算命的,可他就坐在院子里,撑着下巴那么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一点也不避讳,是怕自己会烧了他的厨房吗? 懒得管他,这个土灶的挑战还是很大的,所以当夏幕把三菜一汤摆上桌时,那成就感可以相当啊,就可惜没有手机发朋友圈了。 “你快尝尝!”她催促着,此时非常需要有人分享自己的喜悦。 那算命的看着一桌菜也面露喜色道:“还差点东西。” “什么?” 他没回答,进入屋内后居然抱出了一坛酒。 夏幕已经将两副碗筷摆好了,坐着问道:“要喝酒吗?” 那术士也理所当然地坐下,顺嘴说道:“你不是一出门就最想喝酒的吗?” “什么?”夏幕一脸懵逼,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一出门就喝酒了。 “我是说,姑娘陪我喝点酒吧。” “呃……好吧。”夏幕不是特别好酒,但混迹娱乐圈没点酒量也不可能,于是豪爽地答应了。 那术士给两人各满上一碗,就开始吃起来。 “怎么样?怎么样?”迫不急待地歪着脑袋问。 那术士边嚼边点头说:“嗯~~好吃,味道好极了。可比城东那个花栎楼的味道还好!” “是吧!呵呵……”虽然知道他肯定有几分吹捧,但夏幕觉得这一刻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也一口酒一口肉吃起来,我真是个了不起的天才啊!到这里来后,无论是风餐露宿,还是在酒楼里的山珍海味,都没有这顿自己做的饭菜香。结果连自己来干嘛的,都一下子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直到第二碗酒下肚,夏幕才恍然想起来,问道:“先生,你即知我非现世中人,那你一定知道我要怎么回去对吗?” “为什么要回去?” “什么为什么?我家在那啊!”夏幕蹙眉,难道不该回家吗? “你真的弄清楚你家在哪了吗?来,再喝一碗。” 被压着只好再灌一碗下肚,夏幕抹了把嘴,打了个饱嗝说:“废话!我家我能不知道吗?虽然那房子是租的,但我已经住了三年,全部身家都在那里啦!我拼了这么多年,容易嘛!” “一人于世,定当是非常不容易的。来!喝!” 这一句话不知为何就戳中了最柔软的地方,赶紧端起酒碗又咕咚咕咚喝下,想让酒压下了心中莫名升起的伤感。是啊!她一个人走了这二十几年,真的很不容易,谁不想有个家呢? “没想到,你……你是第一个知道我不容易的。呵呵……”视线已经开始有点迷蒙了,不知道是因为酒劲上头,还是那压不住的眼泪,又端起再狠狠喝了一大口。 “没事,你已经回来了。” “回哪来?我……我我要的是回去!快!你快点告诉我怎么回去!”借着酒劲,夏幕一拍桌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把揪起那算命的衣领问道。 “这么快就醉了?酒量何时变得这么差了。”轻轻握住她的手。 “滚!别说的你好……像很了解我一样,就算你有点……点点本事,能算到我不是现世中人,那那那又怎样?”舌头已经开始打颤。 “嗯,性子没变。” “别……别废话,快告诉我,怎么……怎么怎么回家!”不行,腿怎么软了,眼前越来越模糊,推开那个臭算命的,跌回座椅上。 “这边才是你的家。” “……什么?”终于一头栽倒在桌上。 第七章 心悦君兮(7) 那算命的看着已经趴在桌上睡着的女人,却忽地咧开嘴笑了。再一瞬间,坐在夏幕对面的不是算命先生,而是一个红衣如火,黑发如瀑的美艳男子。他放下酒碗轻叹道:“哎呀!怎么酒量就变得这么差了呢?还想和你像以前一样喝个痛快呢。呵呵……” 站起来,行至夏幕身边,看着那张红嘟嘟的脸,‘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当真是一模一样啊!看来自己还是很成功的嘛。眯起眼睛轻声道:“再等等,就快了。” 轻轻弯下腰,一只手刚想触摸到她的脸,却警觉地猛然抬头,一闪身避开了一道金色剑光。随后一声‘咣当’,红衣男子身后的露天厨房应声轰然塌了。 “啧啧啧,多年不见,果然修为精进了不少哇。阿澜!”轻掸了一下自己的衣袖抬头笑道。 一道白色身影随之落下,小小的院落中,一红一白两道修长的身形相对而立,竟连风都停了,好像生怕惹了不该惹的人。 司徒澜瞥了一眼趴倒在桌上两腮通红,醉得不省人世的女人,又冷光含淬地看向红衣男子道:“不许碰她!” “哟哟哟!别以为你长大了就可以这么不客气地跟我说话了,终究,按照晚空的身份来算,我还是你的长辈呀!”红衣男子笑得更妖媚了。 “闭嘴!你没资格提她!”司徒澜几乎咬牙切齿道,伴随而出的又是一道金色剑光。 与此同时,红衣男子飞身避开了,脸色也转沉了下来,收起了之前的嬉笑道:“该闭嘴的是你们!无论你们怎么阻拦,她都是我的!” 两人在小小的院子里竟交手了数招,随着一阵各类建筑倒塌、砖瓦破碎的声音,夏幕被吵得头疼,想睁开眼睛又困得厉害,只能‘唔’一声想换个舒服点的姿势,却不想从桌上直接滑了下来,司徒澜只能暂收进攻的招式,眼疾手快地接住,才没让她砸在冰冷的地上。 红衣男子站在原地没动,看到司徒澜的举动,眼眸中闪过一丝暗沉和杀意,但又仅仅只是一闪而过。 “阿澜,这段时间就有劳你照顾她了,时间到了。我再来接她!”说罢一转身便消失在灰暗的空中。 司徒澜望着红子男子消失的方向,难得露出狠厉之色:“唐燚!这一次,你休想再得逞!” 而后,将剑入鞘,一把横抱起怀里的女人,看着她还主动往自己怀里缩了缩,头又莫名疼了起来。 当司徒澜把怀里这个醉鬼丢在床上的时候,是已经处在崩溃边缘的。 一路上虽是御剑而回,但她没有半点老实,已是折腾了半天,又是唱歌又是跳舞,短短的路程却好几次两人差点从剑上掉下来。 更没想到的是这个女人到了这里还不肯放过他,一把又扯住他的衣袖嚎道:“你不许走!我……我还没说完呢!” “那明日再说!”司徒澜扯啊扯,居然无法将衣衫扯出她的手掌心。 夏幕死死拽着眼前的男人,晕得厉害,眼前一片迷蒙,但又兴奋得厉害,只想和眼前的人一起‘嗨皮’。借着力突然坐了起来,凭着一股蛮劲搂上了他的颈脖子,喷着酒气说:“你跑什么?我我我……我又不会吃了你!乖乖滴,快快……快点从了我,给我抱抱!” 司徒澜的五官早已经放弃了管理,一脸抓狂地想掰开这只无尾熊般的女人,但没想到喝醉酒的她力气如此之大,就像一只章鱼般,把他扒得牢牢的,半点扯不开。 “你先放开!”男人无奈道。 “我不!好……好好不容易抓住了你!不放!放开你就跑掉了!不能放!我就要你!”女人更加死缠烂打,手脚并用地往他身上爬。 “……夏幕,你放开!”司徒澜的声音都哑了,累得、气得,还有……她一直在自己身上磨蹭,身体敏感的某处早就预警了。 偏偏某个醉生梦死的女人还不知死活继续痴缠着: “不——要!” “你……放开!”握着拳努力克制、隐忍着。 就不就不!某女人气得一手捂住那张一直要让自己放开的嘴,而某男人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她的掌心那般柔软,鼻腔里都是她的清香,怀里更是软玉温香,连肌肉都紧绷得疼痛不已。怎么办?司徒门主难得地,却又再一次陷入不知所措的境地。 悬在空中的双手终于有了动武之地,一把扯开捂在嘴上的那只玉手,重重地呼吸了一口,却还没反应过来就又被某女人给堵住了。 也难为司徒澜一瞬间睁大了眼睛,如此近距离地看着眼前突然放大的脸。她居然用她的嘴堵上了自己的嘴! 司徒澜半天没有动静,只任凭夏幕四肢盘在自己身上,笨拙地啃着自己的唇。待他反应过来,眼色即刻变得浓默重彩,仿佛那重重火山下压抑着的滚滚岩浆即将要喷发出来。 本能地双手反搂住挂在自己身上的人,一个转身,两个跌进了宽大且柔软的棉被里,掀起的一阵风将纱帘都吹得飞起。 到后来已经不知道到底是谁更主动了,等司徒澜恢复意识时,他已经将夏幕压在身下狠狠地亲吻到对方都没动静了。自己的衣服也都被扯得半开不落,胸口敞开只是挂在肩上。而那个罪魁祸首更是被自己拉扯得香肩微露,衣带尽数散开。 艰难地喘着粗气爬起来坐直,才发现明明刚才主动的女人居然已经昏睡过去了。就这样对自己毫无半点防备,手脚摊开地仰面睡着了,甚至还发出了细细的鼾声,那闲适得好像整件事情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司徒澜无奈地坐在床边,把脸埋进双掌里,许久之后才抬起来,却又恢复了那冷清淡漠的琉璃眸。站起身,将旁边的被子给她盖好,再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又是那个衣冠楚楚,挑不出半点仪态不端的司徒门主。之后,头也不回去开门出去了…… 再次一觉醒来的夏幕顿时头疼欲裂啊!坐在床上想了半天,记忆里最后的场景定格在和那个臭算命的一起吃晚饭,只是,然后咧…… 天啊!这种关键时刻她居然断篇了,那个算命的到底有没有说怎么回家呢?真是气到想找根裤腰带勒死自己得了。 对了,怎么回来的?谁把自己弄回来的?怎么也一点都想不起来了。总不至于那个臭算命的那么好心,把自己灌醉再送回来吧?啊呀!他有没有对自己做什么,上上下下把自己摸了个遍,好像是没有哪里不对劲,才渐渐松了一口气。 正在这里,门开了,进来是梁淑兰。见到夏幕已醒坐在床上,愣了一下便笑着说:“夏姑娘,你醒了。” “呵呵……是啊。”夏幕尴尬地把被子又往上拉了拉,想遮住那张基本上已经丢光的脸。 梁叔兰把手里的一碗黑糊糊的汤汁放在床头道:“那夏姑娘喝点醒酒汤吧,宿醉容易头疼。” 她不提醒还好,这一提醒,真的是疼得难受,所以尽管不情愿还是端起来一饮而尽,又小声问道:“昨晚我……” “夏姑娘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废话,记得还问你吗。 “其实我也不知夏姑娘是怎么了,听说是门主带您回来的,这个醒酒汤也是门主吩咐我熬的。” “那他人呢?” “门主外出办事了,具体去哪我也不会知晓,但门主有交待,让您今天不要再出风雨堂了。” “嗯,好的。”夏幕认真保证道,就算他不说,自己也不会贸然再出去了,两次都碰到怪事,哪还敢自己再出去溜达啊。就说自己倒霉啊,怎么走哪都能碰到怪事,逛个街都能被坑。 将近午时,司徒澜回来了,一进门就看到正坐在桌前一本正经喝茶的夏幕,卡在门槛处欲近还退。 而夏幕一看到司徒澜立马跳起来迎了上去,一脸谄媚道:“司徒门主,你回来啦?” “嗯。”径自走向厅堂内坐下,未看她一眼。 “辛苦,辛苦,快坐,来喝杯热茶。”主动讨好。 “嗯。”还是不看她。 将茶双手恭敬地奉上,看他只低头喝茶还是一脸木然,只好硬着头皮问道:“那个,昨晚……谢谢你啦,又麻烦你把我弄回来。” “嗯。”还在喝茶。 “你昨晚从哪把我弄回来的?” 司徒澜终于抬头道:“你自己在何处喝得烂醉都不知道吗?” “呃……不记得了。哈哈,你不知道,我这个人其实比较难得喝醉啦。这是第一回!” “……”司徒澜 “我只记得昨天碰到一个算命的,你不知道,他居然能算出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我就想他一定知道我怎么回去,所以就跟他走了。他又说让我做饭,那我想做一顿饭能知道回去的方法不是很值得吗?所以我就……哎呀!不是,昨晚后来到底怎么了?” “我赶到时你已经醉了,便带你回来了。” “那个算命的呢?” “逃了。” “逃了?他逃什么?” “江湖神棍!” “啊?他真的是个骗子啊!” “嗯。” 第七章 心悦君兮(8) 此刻夏幕一个人正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吃饭,满脸尽是难掩的失望,还以为终于碰到个厉害的人物能告诉自己回家的路,没想到只是一个江湖骗子。不可惜花力气烧了一顿好饭菜,只是心疼自己白高兴了一场,给人希望,再又迅速的掐灭,只有失望乃至绝望。 忽听有人喊道:“夏姑娘。” 一抬头,发现是司徒阳旭,他身边还有司徒湘玲,正怒视着自己的师兄,大概是在气愤他为何要喊自己吧。 “吃饭了吗?”夏幕没了之前的兴奋劲,只是随口问道。 有了上次的经验,司徒阳旭再不敢轻易坐下吃饭了,只好说道:“还没,一会和大师兄他们汇合了再去一起吃。” “哦,他们人呢?”夏幕其实也并不想和这两个人一起吃饭。 “师兄和梁师妹被门主安排出去办点事,应该一会就回来了。”司徒阳旭道。 夏幕点点头,却瞥见他身后的司徒湘玲也正斜视着自己,还是一脸敌意。于是长叹口气,招招手说:“司徒小仙女,咱们聊聊吧。” “我跟你有什么好聊的。”司徒湘玲并不买账。 夏幕却笑了,说道:“怎么会?你都没跟我聊过,怎么知道我们之间聊不起来呢?试试呗!” 司徒湘玲呸了一声:“谁要跟你试!” “那好吧,我还有点关于司徒莫轩的事情本来想跟你说的,你不想听就算了。”夏幕也不再勉强。 “……你你你!你能知道大师兄的什么事情?”司徒湘玲又急道。 “来,我讲给你听。”能讲八卦,某女人又是恢复了一脸贼兮兮的兴奋。 果然,司徒湘玲纠结再三,还是走了过来坐下嘟囔着:你要是说不出什么名堂来,看我怎么收拾你之类的话。 夏幕也不在意,只是看着司徒阳旭也跟着坐了下来,尬笑一声:“你干嘛?” “我也听听大师兄有什么事情啊?” “嘶……”夏幕一脸牙疼的表情,真是傻憨憨的男孩,于是摆手道:“不行,女生之间的事情,你个大男人说在这里听不合适。” “大师兄的事情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小伙子一脸疑问。 夏幕差点一巴掌拍了过去,怎么一点眼力劲都没有呢?于是皮笑肉不笑地说:“除了他的事情,我还有点其他事情要和她说,姑娘家的,你要听吗?” 司徒湘玲既然已经坐下来了,倒也真想听听夏幕能说什么,与是转头对司徒阳旭道:“师兄,你要不先去转转吧,姑娘家的事情你确实不方便,一会我就来找你。” 见小师妹都这么说了,司徒阳旭也只好摸摸鼻子不甘心地先走了。 “说吧。”司徒湘玲还是没什么好态度。 夏幕也不在意,毕竟比这小姑娘差不多多吃了十年的饭,这时候可以倚老卖老的吧,于是双手环胸慢悠悠地说:“其实你不用对我有这般敌意,我们不会成为真正的对手,因为我们的目标都不一致呀。” “什么意思?”司徒湘玲是真没明白。 唉!傻姑娘哎!夏幕又笑了,干脆把话说开来:“司徒莫轩是很优秀,但不是我的菜。我不喜欢小弟弟,因为我照顾自己已经很费力了。他对我还算客气是因为我和他不熟悉,只有在不熟悉的人面前才会客气,不客气都是留给自己人的。而且前期又是你们门主交待的,因此,他只是客气,没别的了。现在,你明白了吗?” “……”司徒湘玲显然没有全明白,但又听进去了,因此愣在那里瞪着大眼睛。 夏幕‘扑哧‘一声笑出来,好可爱的小姑娘,继续推进道:“我再说一遍,司徒莫轩是你的大师兄,且永远都是,我不知道他未来会怎么选择,但一定跟我没关系。因为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司徒湘玲终于听懂了,小脸蛋唰一下红到耳根,气急败坏道:“你你……你别说的大师兄好像对你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一样?他只不过是看你可怜,一个人没人管罢了,才对你稍加客气一些,你怎么能往歪处想!” “我想什么歪处了?你也知道他对我没意思,那你干嘛每次见到我就像是斗鸡一样呢?我看起来真那么讨厌吗?就像你说的,我多可怜啊,是一个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的可怜人,你还老是针对我。” “我没有针对你。”司徒湘玲略带心虚地低下头。 “嗯,也许吧,反正话已经说明白了,我对他真的没想法,他对我好,也纯属可怜我。就这样了!”双手一摊,一付你爱信不信的表情。 “哼!这些事情,你不说我也知道。”司徒湘玲还是倔强地把头扭到一边,但语气和态度却也有了明显的改善。 夏幕点点头,顺着这个小朋友的毛摸着,又说:“是的,我知道你都知道。” 然后又高深莫测地把身体往司徒湘玲身边挪了一点点,问道:“我是真诚的与你交心,那你能不能也告诉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夏幕想了想还是问道:“嗯,就是就是……你们家门主与江家大小姐是怎么回事?” “你居然居然……打门主的主意?!”司徒湘玲反应过来,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简直要惊呆过去。 “哎呀!你小点声音,什么叫我打他主意,我我我……我就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段时间靠你们门主管我吃喝,那我肯定要把眼睛放亮来啊!他身边的人我都不能得罪是吧?你刚还说我可怜,可不嘛!你看我孤零零地在这陌生的世上讨生活我容易嘛我!”眼泪就像水龙头,一拧就开,虽然哭得没有半点诚意,却还真把司徒湘玲给唬住了。 坐立不安道后还只能安慰道:“你哭什么呀?我我……我就随便说说。谅你也不敢对门主有非分之想,一般想肖想门主的人,都会死得很惨!” WHAT!死得很惨!什么意思?不自觉撸了撸自己的手臂,倾身一付愿闻其详的姿态。 “其实,门主是飞絮姐姐的救命恩人。飞絮姐姐说,小时候她有一次遇险差点丧命,就在最危险的关头,是门主出现救了她。”小朋友果然还是善良的,看这个‘可怜’的女人日子这么难混,于是当真对她娓娓道来。 “当时飞絮姐姐还不知道救她的人谁,直到两年后,她十岁生辰时又见到了当年救她的人认出就是咱们门主,当时就决定了,长大后一定要嫁给他。当时门主还没有当上门主,而且月芽云间在那段时间听说因前任圣女的胡作非为、引狼入室遭受了重创,几乎覆灭。而飞絮姐姐就让她爹爹,也就是柘星派的掌门江堂主举了全派之力来支持门主,并协助他重新将月芽云间规整,才恢复了月芽云间天下第一门派的实名。” “原来是这样。” 夏幕真的颓废了,原来是司徒澜是靠老丈人发家的啊!这种剧本里,即使他能出轨与小三相爱,也都不会有好的结果。不对!怎么就把自己放到小三的位置上去了?她怎么就成小三了呢?他明明昨晚亲口否认了两人的关系呀!不过想想也是。这种靠老婆发家的关系,要他怎么承认呢? “月芽云间当年几乎烧了一半多,门主也是花了好些年才将月芽云间恢复成现今的模样,而飞絮姐姐就一直等着。所以,你最好不要对门主动什么歪心思,前几年也有一个门徒居然敢觊觎门主,被发现后,乱棍打下山的,差点惨死在山下。” “啊?你们……门主这么狠的啊?”夏幕被惊到了,咽了咽口水。 “哼!她活该!居然敢偷窥门主,还敢半夜穿着勾栏院里的衣服去勾引门主!门主没当场杀了她算是仁慈了。还有还有……” “还有?!” “两年前,还有洞麓派的来给他们大小姐提亲,门主自是拒绝,可你猜怎么着,那个恬不知耻的大小姐,居然直接上月芽云间来,非闹着要咱们门主娶她。结果后来……洞麓派被夷为平地了。” 夏幕此刻的惊恐已经完全大于他对司徒澜那付好看皮囊的喜爱了。果然,那男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此后两天,夏幕尽可能避着司徒澜,还死活要求换了个房间自己住。 人家都是有妇之夫了,况且司徒澜对自己好像也没有半点意思,都是自己一厢情愿。虽然最后不得不承认有点伤人,可再怎么喜欢也就看看好了,她还想活着回去,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被碎尸万段,真的不太划算。 好在到了第三天,司徒澜表示要办的事情已经全部办完,要返回月芽云间。出来时只有两个人,回去却变成了一行六人。自从那天司徒湘玲与夏幕把话说开后,她对自己的态度也确实有了明显变化,不在处处针对,甚至还会偶尔来关心一下这个‘可怜’的女人,也是让其他三人大跌眼镜。 不过令夏幕略感意外的是,临别前,江飞絮居然出现前来送行,她能看得出来那江大小姐当真是喜欢又上心司徒澜的,含情脉脉的眼神、依依不舍的小手卷着帕子,恨不能送君千里,无需一别啊。看得夏幕心都跟着软了。 而后她又约好正月里定当去月芽云间拜年。夏幕顿时觉得酸得牙疼,这离过年才几天啊,正月里就要去拜年的,还搞得这样的场面,懒得看下去,自己先往马棚走去了。 第七章 心悦君兮(9) “门主,我们……是要骑马而归吗?”司徒湘玲瞥了一眼正在牵马的夏幕,壮着胆子问道。从兖州到月芽云间,骑马回去,还不得骑到除夕前啊!那个女人是怎么想的! “你们先回。”司徒澜也望着那个牵马的女人,无声地叹了口气,她还真是自觉。 “那门主呢?”司徒莫轩小心地问道。 “我还有事。”司徒澜回答完,便头也不回地也往马棚而去。 四人面面相觑却又不敢吱声,只好向司徒澜的背影行礼后,各自将佩剑抽出御剑而起,返回月芽云间。 等夏幕把马牵出来,发现其他四人居然已经不见了,哑然地看着一脸淡漠的司徒澜,心想:这下可尴尬了,回去的路程要跑好些天呢。来的时候对人家还没有动心思,所以一路都觉得无所谓。可现在不一样了,明明对人家心存幻想,再这么一路同行,也太考验自己的毅力了吧,叫人怎么把持的住啊!就好像在一个饿得半死的人面前放了一盘红烧肉,结果却说:只能看不能吃!这也太折磨人了吧。 “如何了?”司徒澜看见夏幕一阵红一阵白又一阵绿的脸,莫不是中毒了? “没没……没事,我们也快走吧。”心虚腿软地爬上马,心不在焉地低头就甩出一鞭子,马儿吃痛地立即狂奔起来,夏幕也差点被撂瘫下来,赶紧集中注意力俯下身紧紧抓住马绳。 身后的司徒澜一脸菜色地看着前面那个女人颤颤巍巍、晃晃悠悠,还差点掉下来,心都跟着剧烈一抖,再然后她就这么东倒西歪地奔出门了。忍不住再次扶额揉揉自己的太阳穴,也跟着骑了出去。 回程的路上,夏幕明显安静了很多,不在没事找事往司徒澜身边蹭,也不再问一大堆问题。即使打尖住店,夏幕也总是尽量避开,两人甚至一天到晚在一起,却也说不到几句话。 就这么过了几天,眼看明天就能到达月芽云间了,司徒澜终于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嗯?什么怎么了?”夏幕没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 “这些天,你为何……常常不发一言?” 夏幕先是一愣,后又‘噗嗤’一声笑了:“我们要赶路啊,马上就要过年了,总不能因为我再耽误你的宝贵时间吧。你可是月芽云间的门主,除夕新年你不在,那多不合适,是吧?” “……”司徒澜的眼神已经摆明了说他不信。 “哎呀!我说真的,我一直记得我们的身份呢。怎么啦?是不是听我呱噪惯了,突然安静,你反而不适应了。”夏幕说着略带自嘲地笑了笑,转身又要避开。 却被他一把抓住,虽然隔着衣物,但依然能感受到他掌心里的热度,怔怔地回头看着还是面无表情的司徒澜,夏幕的心跳得很厉害。 尽管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她还是从他的眼神里似乎看到了什么,刚才那一闪而过熠熠生辉的光芒,是什么? 但她不敢去确认,只得半开玩笑说道:“你干嘛呀?人家现在想做个静静的淑女不行么?我把自己的头都给吵痛了。” “……你指的身份是什么?”司徒澜哑着声音问道。 “嗯?身份?你的身份不是月芽云间的门主么?人间正道的守护都者!而我……唉!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身份,来了这段时间,我连我是谁都快忘了。不过,你放心,好在我没有忘记我是要回去的,这不还在想办法嘛。” “一定要回去?” “一定要回去!”不然呢,留在这里干嘛? 司徒澜缓缓放开了手,夏幕转身,不让他看到自己的眼眶已经有点红。强撑着这点骨气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是啊!两人的身份是如此悬殊,自己归途在何处尚且都不知道,与他更是没有任何未来可言。虽然他有一副当真好看的皮囊,还有他对自己的照顾都让人心动,但趁现在还没有实质性的发展,将一切不应该有的幻想,及时扼杀在摇篮里才是最理智的选择。 两人终于在除夕前一天赶回了月芽云间,夏幕自是回到自己的客舍,司徒澜也不见了踪影,想到他离开这段时间,必然是有很多事务要去处理的。 正在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装死之时,却听见有人在敲门,打开门一看,居然是司徒湘玲那个小丫头。 “怎么了?”夏幕一脸惊奇。 “没……没什么,听说你回来了,所以来看看你。”司徒湘玲梗着脖子红着小脸。 夏幕却趁机调笑道:“看我?那你觉得我好看么?” “你真的是不知羞耻!”司徒湘玲气得咬牙。 “我怎么又不知羞耻了?你能不能别老给我扣帽子啊!女人在乎自己的容颜难道有错吗?我只是比你更诚实!” “你你……算了,今晚除夕夜。月芽云间的习俗,是年夜饭在余味堂里所有弟子共庆,然后再各自回到峰主座下进行守岁,所以……所以我就是想问问你,今晚要不要来天地峰和我们一起守岁?你别误会啊!我就是觉得你一个人可怜,你也没有拜入哪个峰主门下,大年夜的一个人在这客舍里多惨啊!” 夏幕被这个小姑娘感动到了那么一丢丢,虽然她的态度和语气仍然不是很友善,但能从她通红的脸蛋和不自在的表情里捕捉到,她对自己是真的关心。嗯,现在想想,司徒湘玲只是太年轻,又是个团宠,才会显得任性而已,看来,本性并不坏。 “看什么看?你去不去啊?”被对方打量得浑身不自在,司徒湘玲催问道。 “去!为什么不去?就像你说的,我一个人在这里多可怜啊!谢谢啊!” 当夏幕随着人群走进余味堂的时候,那是相当震撼的。才发现原来月芽云间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一起,是这么庞大的人群啊。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一点不夸张,几乎是人挤人才能走进去,按照司徒湘玲交待的方向走去,愣是挤出一身汗,才找到天地峰的地盘,看到了司徒湘玲。 果然,同桌的还有司徒莫轩和司徒阳旭以及梁淑兰,还有几个天地峰的其他弟子。 “快来快来,夏姑娘,我们在这。”司徒阳旭站起来大喊道,冲自己挥着手。 夏幕兴奋极了,第一次参加这种方式的年夜饭。以前在福利院的时候,也是所有人一起过,但都没有这么热闹过,后来离开福利院自己讨生活,基本上每个新年都是在工作状态,或者是一个人窝在房间里过的。哪有像现在这样,热火朝天,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热情和喜悦。 “夏姑娘。”夏幕落座后,每个人都相互打着招呼,夏幕也难得这些天露出最灿烂的笑容,似乎一路上和司徒澜的不愉快此刻都释然了。 很快,饭菜香气四溢而出,余味堂的弟子们今天更是一个个干劲十足,大冬天里挥洒着热汗却还是一脸笑意。 “哇!你们这里真的好热闹啊!”夏幕真心地叹道。 “那是!这一年一次的年夜饭一直都是月芽云间最热闹的啦。”司徒湘玲也跟着笑得开心,在这种环境的渲染下,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最快乐的表情。 “快看,师尊他们来啦。”梁淑兰忽然站了起来。 所有人望去,果然司徒门主正和七大峰主一同进门,真是好气派的一幅影像啊。司徒澜那身雪白的白袍总算换成了浅金色与墨蓝色相间的长衫,端庄飘逸之余更显得俊美霸气。其他七位峰主亦是仙袂飘飘,一派风姿绰约不可亵望。那几个人走在一起,如同仙班下凡而来的神仙们,好不惹眼。 夏幕赶紧把眼光收回来,不敢看得太露骨。她敢打堵,自己若再这么看下去,搞不好就又要弥足深陷了,这几天好不容易把这狗腿子给拔出来了一点。 所有人见到他们几人浩浩荡荡走进门,无论手上正在做什么的,统统放下,不约而同一齐起身,施礼道:“恭迎门主!恭迎各位峰主!” 几千人齐呼,又是在室内,那可真是排山倒海、振聋发聩啊! 司徒澜与几位峰主向众人点头示意后,自然是走向余味堂最上方的主桌,倒也离她们这桌相距甚远。夏幕不自觉地呼出一口气,还好还好啊!坐得太近恐怕会影响她接下来的食欲呀。 饭菜上桌后,有夏幕和司徒湘玲的这一桌自然是热闹非凡。 两杯清酒下肚后,夏幕更是脸蛋红扑扑地开始放飞自我了,又是唱歌,又是敲碗击盘地奏乐。而司徒湘玲在她的影响之下居然也开始各种跟随,从哼哼唧唧到随着她一起大声地放开歌喉,别说这一桌的都是一脸新鲜兴奋地观望,就连隔壁几桌的目光和注意力统统都被吸引了过来。 这一方小小天地里,都快被围成了一个中央舞台。 主桌上方的几人也同样在推杯换盏,连司徒澜都小饮了几杯。这桌门主和峰主皆是修为上乘,耳力和眼力自是非凡,看着下方那被围住的一圈,司徒玄笑道:“那夏姑娘当真是有意思,连我都想去凑个热闹了。” “哼!有什么意思,不就是会哗众取宠。”司徒涵还是一脸嫌弃道。 “我也觉得她有意思的很,虽然不知从何而来,但至今也对月芽云间并无半点恶意,你又何必老看她不顺眼呢?”薛静不客气地顶了回去。 “我哪有看她不顺眼,你莫胡说八道。”司徒涵不干了。 “哎呀!今晚是除夕,你们就少说两句吧。不管怎么样,今夜这些弟子难得松快,就随他们去吧。”司徒常出来劝和。 两人也没有再继续斗嘴,虽然互不顺眼的再瞪了对方,但随后又开始与邻座的相互敬酒。 司徒澜偶尔小口抿着杯中酒,一直没声。但他的眼睛和耳朵却是开着的,雷达方向还是对准了台下那桌。 她这会当真是开心的忘乎所以了,和自己一路回来的沉默逃离状态简直判若两人! 第七章 心悦君兮(10) 年夜饭愉快又热闹地结束后,夏幕和司徒湘玲俨然已成了一对好姐妹,至少看起来像那么回事了。两个相互搭着肩挽着臂,一摇三摆地边走边唱边聊着。 夏幕边走边扯着嗓子道:“妹……妹子,我跟你说,今晚我太开心了,这是我到这里这么长时间,最最最开心心的一天啦!” “哈哈哈……我也好开心啊!夏幕,原来你是个这么好玩的人。”司徒湘玲也半醉得摇摇摆摆。 “那是!人生在世,快乐第一。做人就要及时行乐嘛!”夏幕一本正经地教导着身边几个小朋友,但几乎没人正眼看她。 走了一会,司徒湘玲又问首:“你今晚唱的那首歌叫什么来着?我又忘记了。” “咚巴拉!” “对对对!哈哈……好有意思啊。还有那个那个……”其他几人闻言,也终于笑了。确实,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曲子,配上夏幕那浮夸的舞步,倒也是新鲜有趣得很啊。 “那个叫单口相声。” “对对对!哈哈……” 这几个年轻人身后,有一段距离的司徒常笑着问向旁边的司徒渊道:“你还不去把你家阿玲拉开吗?她已经被那个夏幕带偏喽。” 司徒渊本就听到前面那群孩子的对话感到头疼,这被一问,叹口气就想要急匆匆走上去,却又听到司徒闷闷地响起道:“带不偏。” 于是只好脚步又停在原地,似乎也在想要怎么办。看得出来,前面两个嘻嘻哈哈的姑娘已经半醉了,其他那几个也喝得好不到哪里去。再加上今晚除夕夜,月芽云间是允许这晚不用守那些刻薄门规的,自己好像也没有特别的理由用自己师尊的身份去扯开两人吧。 “走,去我们天地峰,守岁去。”司徒湘玲蹦跶起来,却又被梁淑兰一把拉住,生怕她摔倒。 夏幕一听也欢脱地跳起来:“好!我们接着唱,接着开Pa ty,不醉不归!” 司徒阳旭却一脸蒙又好奇地问道:“什么……什么爬地?还有什么好玩的游戏要在地上爬吗?” “对!我还有很多好玩的游戏呢!哈哈……” “你们好好走!即便今晚是除夕,也不要太过放肆了。”司徒莫轩终于看不下去了。 “姑姑们说话,你你……你安静点!”夏幕说道,顺便白了他一眼。 司徒湘玲却不干了,一把又扯住夏幕的衣服道:“不许你凶我大师兄。” “我哪敢凶他,你看看你,见色忘义了吧。哼!塑料姐妹花!” “什么花?”司徒湘玲一甩头,差点把身边早已快要崩溃的梁淑兰撞飞出去。 夏幕懒得理她了,只远远看到目之所及的台阶,然后就清醒过来了几分,忙问道:“我怎么上去?不会又爬楼梯吧?” “你想怎么上?”司徒湘玲一脸好笑。 “我不走,你带我御剑吧。” “……”司徒湘玲瞪大眼睛滞在原地,她居然这么看得起自己? 同行的几位少年都停住了,也是一脸不可思议。让司徒湘玲带她御剑,她是想自杀,还是想谋杀呢? 夏幕却并不明所以,司徒澜都能带自己御剑,司徒湘玲为什么不可以呢?还不都是驾在一把剑上,‘嗖’一下就飞起来了。“干嘛这样看着我?反正我不要爬楼梯,不要不要不要!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事情就是爬楼梯了。” “你……” 司徒莫轩刚想上前劝道,忽然一道修长的身影闪过,将原地赖地的女人拽了起来,等众人看清楚,才发现居然是司徒澜。那点酒立刻秒醒过来,赶紧恭恭敬敬地站直了行礼。但司徒澜并未分一眼给其他人,只是一脸淡漠望着夏幕道:“他们的修行,还无法带你御剑。” “哈?”微醺的脸颊微红,一脸迷蒙。 “今晚要上天地峰?”司徒澜在问道。 “对呀!我要和他们一起去守岁,可是你们家的楼梯真的好高啊,你看!”顺手指向了那一眼都望不到头的天阶,委屈道:“我觉得等我走上去,都大年初一了。” 司徒澜居然真的顺着她的手指,抬眼向上望去,然后又道:“我带你上去。” “真的?不走楼梯的那种哦。” “嗯。” 然后,所有人还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喘,只是低头默默听着两人的对话,再一抬头,他们的门主和夏幕已经不见踪影了…… 当夏幕彻底酒醒的时候,已是子时过后,大年初一的凌晨了。本来司徒湘玲和梁淑兰要留她在天地峰过夜,但她拒绝了。在这万物漱静的大年夜里,狂欢过后突然抵达而来的失落。 夏幕忽然就愿去走那长长石阶了,独自撑了把油纸伞,打着个灯笼,拒绝了所有人的相送,独自踏上了那漫漫长阶。 从昨天起,大雪就一直未停过。此刻山道两边已是堆了厚厚的积雪,连台阶上都是皑皑白雪,踩上去‘嘎吱’作响,银装素裹的世界,如此干净,寂静,平静。 褪去了兴奋、浮躁、喧闹后,夏幕回归到难得的一人世界。 好冷啊!搓着手,将自己披风裹得更紧一些。还好走着走着,居然又慢慢热了起来。 天地间一片清平,只有雪落的声音,和自己踩在雪地里发出的细响。 不自觉地,她开始轻轻哼起歌来: 能够握紧的就别放了 能够拥抱的就别拉扯 时间着急的 冲刷着 剩下了什么 原谅走过的那些曲折 原来留下的都是真的 纵然似梦啊 半醒着 笑着哭着都快活 谁让 时间是让人猝不及防的东西 晴时有风阴有时雨 争不过朝夕 又念着往昔 偷走了青丝却留住一个你 岁月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旅行 好的坏的都是风景 别怪我贪心 只是不愿醒 因为你只为你愿和我一起 看云淡风轻 …… 夏幕的歌声在这夜里,显得格外清脆。 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直到夏幕觉得膝盖开始酸溜溜,连喘气都能大口地带出白色雾气。而此时想找个地方坐都没有,台阶已经全部被大雪覆盖,只好将油纸伞随手放在地上,双手撑着膝盖让自己能缓口气。 雪花仍然未停,一朵又一朵地飘落在她的背上、肩上、发梢上…… 但夏幕并不在意,只觉得天地间静得只剩下自己,如此凄凉间又带着唯美,好不浪漫。 就这样不知站了多久,她忽然感觉到雪停了? 抬起头,发现本该在地上的油纸伞正撑在自己上方,心头不由一惊。再一侧身发现自己身边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吓得往后退出两步,却腿软间一脚踩空,眼看就要滚下长阶,本能地就把手中的灯笼抛向空中,伸手去抓住眼前的人。却只在他的衣间摸到了一把柔软的布料而已,没有抓着,只能闭着眼睛任由自己向后倒去,心里哀叹一声:完蛋了! 良久,没有预想中的那样疼痛,只是感觉几圈天旋地转后,周身一暖,被一个结实又熟悉的怀抱包围了。 不用睁开眼睛,也知道是谁——司徒澜。 “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在两人之间沉默到夏幕以为世界尽头的时候,她终于开口问道。其实内心的对白却是:这个乔段当真是剧本里最俗气、最狗血的了,可是真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原来是这么美好的…… 司徒澜伸手轻轻将她肩头与头顶的雪花轻轻挥去道:“会着凉。” “你也是。”说罢也伸出自己的爪子去扒拉着司徒澜身上的雪花,但他太高了,头顶的雪花伸长了手还要踮起脚,凑近了才能够着,不知不觉,她仰起的脸几乎快贴上了他的下颚。 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扫过自己都有些冻僵的脸颊,夏幕赶紧站直来,退后一步拉开两人距离。脑子里又开始嗡嗡作响了,对眼前这幅好看到不行的皮囊又开始想入非非了,他的唇看起来真的好温润,让人好想尝一尝。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足以令夏幕羞得面红耳赤。冷静冷静!夏幕,人家是有妇之夫了,你一定要冷静啊! “我送你下去。”司徒澜向前一步沉声道。 “不用了,我自己走下去就好。谢谢啦!”几乎是逃窜般地捡起地上的伞,才发现灯笼早已经灭了。 “太暗,会摔伤。” “没事没事,我慢慢走,司徒门主先回去休息吧。”莫名的酸楚却又蔓延开来,还是一个人……就好。 “夏幕!”司徒澜难得一次声音不稳,带着急促。 她木然回头:“嗯?怎么了?” “你……为何要避开我?”终于,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夏幕也被问得愣在原地,低头沉默了片刻又抬头道:“我没有避开你呀,我是怕对你影响不好。毕竟你是有头有脸还有对象的人,不像我。” “什么对象?” “呵,你别装了,我都知道了,你和……江家大小姐的事情。你能当上门主,月芽云间能在大难后最快速度的重建,她们家都出了很多力对吧?你也别不好意思,我都能理解的,毕竟对你来说,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是我还是觉得你……” “只是交易。”司徒澜忽然打断道。 “……交易?司徒澜,你怎么能这样?怎么能把你们的感情当成交易,你不觉得你这样很伤人吗?” “柘星派对我的支持,还有月芽云间的重建,我都早已还清,此间种种更与江飞絮无关。”司徒澜的声音忽然就比这冰天雪还冷。 夏幕不解:“她不是说非你不嫁吗?” “那是她的事,与我何干?”司徒澜又忍不住无声叹道,若是要为每一个非自己不嫁的女人张罗,大概自己有三宫六院也不够塞的吧。 “不是,怎么就和你没关系?” 唉?不对!好像真的和司徒澜没关系。难道他们的关系不是司徒湘玲说的那样吗? “与我有什么关系?”司徒澜也算是压下性子,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问。 “那你不想娶她吗?” “……为何要娶她?” “你不喜欢她吗?她很喜欢你呀!” “……”司徒澜的袖子里握里了拳头,偏头痛又开始发作了。 “你真的不喜欢她吗?真的不想娶她?那可不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就一个。是不是喜欢你的人,都会死得很惨?”再次不知死活道。 司徒澜觉得自己再跟她说下去,很可能真的会让她死得很惨吧。于是什么都懒得说了,一大步跨过去,将她拎上了自己的雪济,御剑而起。 到了客舍门外,司徒澜推了一把快要把自己修为整废的女人:“已经深夜,早点休息。” 可是某人却不依不饶地再次扯住了他的衣袖问道:“哦。司徒澜,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那个问题。是不是觊觎你的女人,下场都会很惨呢?” “……”司徒澜发誓,回去后一定要把司徒渊那个老头从被窝里拎出来,再扔下天地峰的雪窝里,让他滚出去好好管管自己的徒弟,都在他背后造了些自己的什么谣啊! 转身欲走,衣角却被那人牢牢扯住,待他无奈地一回头,却发现某飞快地再次踮起脚尖,拉下自己的头,在他的唇角边轻轻一啄。 电光火石间,彼此连味道都没尝清楚,夏幕又提起裙摆飞奔回了客舍,蹬掉了脚上的鞋子,连衣服都没来得及脱,一头扎进了被子里,将自己围了个密不透风。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许久,她才从被子里探出一个脑袋,还好,他没有杀进来!天啊!自己刚才一冲动都做了什么?他那么一个仪态端庄,凛凛不可侵犯的仙人,真是**智昏啊,难道就不怕他砍死自己…… 而门外的司徒澜,眸色暗沉地站在那冰天雪地里很久很久,久到他的身上落满了积雪,快要幻化成一个雪人了。最后,他手指一划,头顶上方出现一个金色流光的结界。嗯,这位司徒门主,今夜不打算御剑回到天地峰顶了,他想,走回去…… 第八章 孺子难塑(1) 怀揣着激动且作妖成功的心情,夏幕近乎天亮才睡着。因此等她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不知今夕是何夕地爬起来,发觉这大年初一怎么这么安静呢?梳洗好后,用斗篷将自己裹成一个粽子,踏进了一片白茫茫之中。 雪已经不知何时停了,阳光也从云层里透了出来,寒意却透彻骨髓。 夏幕走在雪地上,依旧‘嘎吱’作响,回想起昨晚自己对司徒澜的非礼之事,已经淡定了很多。不就是一个连吻别都算不上的动作嘛,有什么了不起的,那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是礼仪!因此一再告诫自己,一会就算真的见到司徒澜也千万不要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但就是这样心心念念地走了半天,才发现若大的月芽云间,别说人了,怎么连只鸟都没有,静得让人发慌,就像是那圣女祠的结界里一般安静。 不知不觉,脚步越来越快,夏幕冲到余味堂,居然没有人!又跑到课室里,还是没人!再跑到练剑台上,竟然还是空无一人。 “人都去哪了?”夏幕真的有点慌了,整个月芽云间至少两三千人吧,怎么突然就全部人间蒸发了呢? “喂!有没有人啊?司徒莫轩!司徒湘玲!你们在哪?”明明是寒冬腊月,夏幕的额角上却渗出了薄汗,回答她的只有静谧的空气。 “司徒澜!你在哪?快出来呀,别吓唬我了!” 尽管她已经带着哭腔喊出来,可是仍旧没有一个人影出现。左顾右盼地寻找着人迹,忽然念头一闪而过,夏幕拼命地向天地峰跑去。 不知爬了多少个台阶,累得她几乎要跪在雪里,手掌都在石阶上蹭破了皮,温热的鲜血滴在如晶的雪地里,瞬间化了开来。 夏幕觉得眼前的景像有些奇异,自己滴出来的是血,又不是开水,那石板地上的雪怎么化褪开得那么快呢? 盯了半天的石阶,以自己的智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一抬头,便见不远处,竟开了一株寒梅,在这漫天雪地覆盖中甚是扎眼,心念所至,慢慢站起来走过去,想要将它轻轻折下来。但就在自己那只带血的手掌碰触到了那枝淡粉的梅花时,它竟还没有被来得及折下,就忽然凋零、枯萎,花瓣和花蕊从枝头掉了下来。 一切发生的太快,夏幕的手还僵在空中,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回事?!不甘心地又去碰触另一株,果然,在自己接触到的一刹那,居然又谢了。 为什么?!惊恐的感觉迅速蔓延开来。 正在这时,不远处有人说道:“你果然是魔!” 夏幕惊得猛然抬头,就看见居然是司徒澜负手而立站在更高的台阶之处,他还是面无表情,但能感受到他的气息却比周身这暮天笼地的白雪还要寒冷。 “司徒澜,你说什么?”夏幕是想奔上前去的,跑了这么久终于看到一个人怎能不兴奋。可是她刚踏出两步,却被他冷冷的态度和言语却又让她滞立在原地。 司徒澜仍旧站立未动,只是冷冷地再次说道;“你是魔族!你身上流的是魔血!” “什么魔族?什么魔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是人,和你一样的人!”夏幕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慌,她甚至都不能很清晰司徒澜说的是什么。 “休要狡辩!你也看见了,你的血,有巨毒!”司徒澜慢慢走下长阶。 “不是!不是!我没有!”夏幕着急得步步往后退,因为她居然看见司徒澜拔出了他的雪济——他是要杀自己吗? 这是什么鬼!夏幕一头雾水却又是满心恐惧。不管如何,三十六计先跑为妙! 然而拼命逃了许久才发现身后一点动静都没有。气喘嘘嘘地一回头,便看见了另一幅场景。明明雪白纯净的月芽云间,却忽然硝烟弥漫、火光冲天。顷刻间呛得夏幕不得不弯下身子剧烈的咳嗽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很快夏幕又在大火炽热的烈焰中看见了司徒澜,他确实手提着雪济,与他面对而立的居然还有一个女人,她正背对着自己,看不见脸。 呛得眼睛都模糊了,只听那个女人忽然说:“杀了我!” 夏幕陡然张大了眼睛。为什么?那个女人为什么要司徒澜杀她,她又是谁? 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司徒澜正在强烈地抗拒和颤抖着说:“不!” “杀了我!!”女人似乎受了重伤,突然单膝跪了下去。 “不要!”司徒澜想冲过去扶起地上的女人,被又被那个女人伸手拦下了。 “杀我一人,便可救天下苍生,避免生灵涂炭。你还在想什么!司徒澜,不要忘记了你是谁!不要忘记了你的使命!杀了我!” 夏幕那一霎那发现司徒澜居然哭了,他那万年不变的脸,还是没有过多浮夸的表情,但是她却分明看见了他的眼泪,刚往下坠落,还在空中就被大火炽成的蒸发而上的雾气转瞬没了…… “也……求你,结束我的痛苦……不要让我成……魔!”那个女人断断续续地说着,似乎很虚弱。 夏幕的心也跟着又被那熟悉的刺痛感扎得厉害,顾不得许多,抬脚又往司徒澜的方向跑回去,又熏又呛,一路上跌跌撞撞。就在自己离那两人只有七八步的路程时,司徒澜居然提起了雪济,一脸决然地朝跪在地上的女人刺了下去。 明明剑是刺在那个女人身上,但心口剧烈的痛感几乎让夏幕当场毙命。她倒在地上,离那两人只有几步之遥,眼前的司徒澜泪水纵横,让人无比心疼。夏幕不知道他这一剑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呢?她是很不舍得那个女人的吧,却又亲杀了她…… 火越烧越大,好像要吞噬天地万物,眼前也越来越模糊,最后只隐约听到一声喃昵:谢谢你,阿澜,对不起! “醒醒!喂!夏幕,你快醒醒!” 迷迷乎乎中,夏幕总算勉强撑开了沉重的眼皮,连呼吸都牵扯着胸口发疼。窗外已经大亮,看见司徒湘玲正一脸不的耐烦地站在自己的床边。 心口还在阵阵发颤,仿佛刚才梦中司徒澜刺中的是自己。 “你终于醒了,也太能睡了吧,这都快午时了!”司徒湘玲双手环胸抱怨道:“我们月芽云间的祭天大典都结束了,你居然还在这里睡得跟头死猪一样。” 夏幕艰难地坐起来,总算在她骂骂咧咧的声音中,找回了自己的神智。 “找我干嘛呢?”大年初一的,法定休假日!居然被吵醒了,夏幕也是很不爽的,昨晚睡得晚,又是一宿的梦,很累啊。 “不是我找你,是门主要找你,快点啦!都不知道你什么狗屎运,门主竟然安排了七大峰主为你授课。哼!”司徒湘玲撅着嘴一脸不高兴。 “什么?授课?”且不说安排了哪位老师给自己,而是这大年初一就要开始上课? 司徒湘玲找了个椅子坐下道:“没错!你快点,别让我师尊他们等急了。” 为什么!!! 心中一百万个不情愿,还是得起床。已经默默骂了司徒澜一万遍,没错!果然觊觎他的女人下场都会很惨。不就是昨晚偷亲了一下他吗?这有什么! 想他居然堂堂一个大男人还这么小气,而且当时第一次下手还没掌握好分寸,速度太快,连那触觉都没感受到呢。 今天却要一早遭受这样的事情,早知道当时还不如豁出去,狠狠将他扑倒亲个痛快。才不枉费自己今天被这般报复吧。 “你那什么表情啊!七大峰主亲自授课,你知道是多么至高无尚的荣耀吗?要知道除了门主的候选人,就是圣女,才有资格享有此等规格的殊荣。”司徒湘玲当真是又想揍人了,自己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待遇。 圣女?! “那这荣耀给你吧,行么?我可怜惯了,受不起。”开玩笑,司徒澜是在玩捧杀吗? 在头顶上阵阵乌鸦飞过后,夏幕终于再次见到了七位峰主。七人一字排开,端坐于木椅上,仿佛三司会审一般望着自己。 然而那个罪魁祸首——司徒澜却未在其中,听说又闭关去了。真是难以理解,这冰天雪地冻可以死个人,那个本来就静得像个死人一样的男人居然又闭关清心去了。他的心里到底是有多深的魔障啊! 大概是看出自己的局促,司徒玄温和地站起来道:“夏姑娘,不必担心,我等只是奉门主之命,将亲自带你修行道法、药理、术法、六艺等。” “呵呵……我不担心。”乖巧地摇摇头,夏幕咽了咽口水又问道:“六艺是什么?我为什么要学这些?” “六艺乃是:礼、乐、射、御、书、数。当然,我们每个人都各有所长,因此你的学习也定是集我月芽云间所长。若想成为圣女,定当是要样样精通,且不能这样……”司徒玄没往下说。 却被司徒涵接道:“不能这样不学无术!” 嘿!我怎么就不学无术了?! 司徒澜不在,跟这群人都不熟,尤其是几个峰主往那一坐,强大的气场已经让自己输了大半截。 忍住!小不忍则乱大谋。只好强迫自己继续优雅道:“各位峰主如此辛劳,莫不是想把我培养成圣女?” “不然你以为我们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花这个时间?”司徒涵又板着脸说道。 “我并不是圣女,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能进入圣女祠,或许只是巧合。所以,各位峰主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夏幕拿出十二分真诚继续说:“而且我也不想成为什么圣女,贵派的圣女应当是个风华绝代、傲视群雄、巾国不让须眉可安定天下的人。而我,真的没有那个天赋或潜质。因此,小女子真的是不好意思浪费各位峰主的时间和精力,还望各位慎重考虑。” 夏幕看到司徒常站了起来,在大冬天手中依然握着把纸扇子,轻轻挥呀挥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活到今天又没被冷死的,腹语还没说完,只听他道:“夏姑娘无须妄自菲薄,这并不是我们某个人决定的,而且……你只有成为了圣女,才能找到回家的路。” 第八章 孺子难塑(2) 五日后…… 月芽云间的山门处,司徒湘玲兴冲冲地在那里等待多时了,终于看到一队浩浩荡荡的人群抵达。 从队伍中间那驾汉白玉为底座,用至少几百年树龄的上好松木雕花,就连空气中都沁着一股好闻的松香。车头还缀着东海夜明珠为车灯,与镶嵌着象牙做装饰,那金碧辉煌的马车中,款款走下来的——江飞絮。 她披着纯白的狐毛大氅,下摆部还绣着金丝红绒,站在雪中那当真是婀娜多姿,娉婷玉亭,耀眼生辉得很。 “飞絮姐姐,你来啦!”司徒湘玲像只小宠物终于见得主人般,飞奔而去。 江飞絮浅淡地吟吟一笑,轻轻在司徒湘玲的脑门上一敲:“过了年又长大了一岁,怎的还是这般没形呢?要学着稳重啦。” “这不是见到飞絮姐姐高兴嘛。”司徒湘玲毫不再意的搂上江飞絮的胳膊撒娇道。 “见过江大小姐。”司徒莫轩带着一队月芽云间的弟子也迎出山门见礼道。 “嗯。”江飞絮淡淡地轻点头,无论按照岁数或辈份,自己确实都在这群年青修士之上,因此并没有同样的回礼。 “你们师尊呢?其他几位峰主可好,还有……你们门主呢?”入了月芽云间的大门后,所有来访的客人均不得坐轿或驾车,江飞絮也不例外,因此未再坐进马车里,而是随月芽云间的弟子一同步行,边走边问道。 “门主自大年初一又闭关去啦,但明天便可出关。我师尊他们……”司徒湘玲还没说完,忽然极远处的练剑台方向传来一声沉闷的轰鸣声。远远望去,似乎还飘起了一层灰蒙蒙的尘。 江飞絮一惊,在月芽云间如此清静的地方,居然还有这般响动,抬眼望去问道:“那是如何了?” 但与她同行身旁月芽云间们的弟子却仿佛见怪不怪,梁淑兰轻声道:“没事的,江大小姐。约莫又是那位夏姑娘在练剑,唉,反正月芽云间也快被她拆得差不多了。” 司徒莫轩看到身后其他弟子都在掩嘴轻笑,只得喝住:“淑兰!不得妄议。” 梁淑兰立刻噤声,低下头委屈地搓着自己的袖摆。 “大师兄,梁师姐说的是事实啊。”司徒湘玲自然要为师姐说话的,顺便再调侃道:“飞絮姐姐,你不知道,自从大年初一那个夏幕开始跟着几位峰主受其教导起,整个月芽云间这几天,就没太平过。不是课室走水,就是神社倒塌,谭长老药圃里的药苗也死光了,最惨的是主修音律的映雪峰,已经快被她吹得几乎要变成废墟了。可怜他那座峰上的众弟子们,许多人现在都只能借宿在其他六座主峰或住在客舍里了。” “……”江飞絮纵然觉得自己也是见过世面、大风大浪的,但听闻这样的事情,还是半晌没说出话来。 看着身边众弟子不是摇头就是掩嘴而笑,江飞絮只得问道:“什么叫被她吹成废墟?” “唉!这个嘛,真的是说来话长啊……” 此时在练剑台上,夏幕已经累得毫无形象可言的趴在地上了。明明正值严冬,但她的衣襟几乎湿透。 “快起来,才过了几招而已!”临月峰主——司徒明喊道。 其实,他也累得不轻,背上的衣襟同样湿了大半,握剑的手都有些轻微的颤抖,比死狗一样的夏幕好不到哪里去。但他却没有任何表现出来,除了喘气急促了些,根本看不出来他刚才使用过大量的灵力。 月芽云间的人都这么爱装吗?地上的人未发一言,却又带着满脸倔强地缓缓撑着长剑爬了起来。 其他练剑坪边缘处正在观战的几人皆是满脸惊叹,神族所赠的神兵利刃——长生的力量,果然可怕!若使用这把剑的是当年真正的圣女,怕是临月峰主接不过十招吧。 是的,夏幕此刻手中握着的正是由长安变化而来的长生! 这几日对夏幕而言,她也是经历了对过往人生中最颠覆认知的五天,发生了太多…… 第一天。 七大峰主在天地峰的清修阁中,联手将长安的残余封印破除了。因此当夏幕终于再次吹响长安的时候,强大的灵力波便一瞬间把司徒渊的这座专为修炼而筑造的建筑震得门窗尽碎,连暗阁都蹋了。 七大峰主若不是灵力修为皆为上乘,及时用结界护住了自己,怕是也要被其所伤。 “这……这……”司徒渊半天没说出来想表达的意思。 夏幕讪讪地挑挑眉道:“我刚才提醒过你们的,是你们非让我吹的哈,这个……不能怪我。” 那次在宁江城拆客栈的事情,她还是记忆犹新。 夏幕今天才知道,原来长安是在圣女祠中一同被司徒晚空的结界封印了。这段时间被自己拿出来后,封印也在慢慢消散,今天再被七大峰主联手将剩余的封印去掉后,灵力更是饱满充足。如今自己还只是一个普通凡人,没有半点灵力。如果之后能再通过修炼将自己的灵力提高,那与这柄神器将会更加融合。它的威力也将更加强大可怕了吧。 “这乐修……还是不要在室内修习了吧。”司徒常道,毕竟映雪峰的修炼禅室可还没有这清修阁修筑的结实吧。 夏幕同意地点点头,但后来实事证明,他们还是低估了沉睡十五的长安。 “你要控制住它的力量啊!当年的圣女三岁便可吹奏安魂曲,五岁便独自炼奏出了伏魔曲谱。”司徒涵还是气得吹胡子瞪眼。 “不是啊!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我又不是她,也没她那个天资啊!”夏幕心中也很无奈好吗?有些人是被上帝抚过的,有些人却是被上帝掐过的,能一样吗? “那就该笨鸟先飞、以勤补拙。”司徒涵道。 这回,夏幕没吭声,因为她的内心是认同的,好像接下来除了更加努力学习,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吧,虽然给自己一驾火箭也不可能追得上之前的圣女,但可以通过更加勤奋来弥补。反正也不是说非要学到什么程度,或者是修炼到什么层次,只要最后能找到回家的路,打开回家的门就好。 薛静却道:“你莫要再说夏幕了。她不过是现在才开始正式修行,况且世人皆不同,你怎可用她与当年的司徒晚空相提并论。要知道司徒晚空那样的天纵奇才,月芽云间前后两千年,也才出过三个人而已。一个是月芽云间当年开宗立派的圣祖司徒辕,一个是千年前由神族而降生的司徒泊新,再一个就是四十年前的司徒晚空。不过,夏幕今后是由我们七人来亲自授课,也正好看看,你讲了那么多,那么有底气,最后的结果千万别是你教导的这门课程最差才行啊!” 夏幕决定从现在起,她要粉了这位薛峰主,能在这个时候为自己说话,当真是令人动容、感激涕零啊。 “好!我们就看看,同一个苗子,不同的师傅,最后能教导出什么不一样的结果。”司徒远打断了司徒涵还要接下去的话,主动站了出来走至夏幕跟前接着说道:“吾乃云涧峰司徒远,接下来,你要修习的道法将由我来亲自教授。” 呵呵!虽然不知道你说的道法是什么,但看在你长得这么帅的份上,上你的课我应该会比较认真的,夏幕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但还是一本正经地行了个礼:“多谢峰主,接下来还望不吝赐教。” 之后薛静也走上来道:“我乃蓬茉峰薛静,之后由我教授你医术和药理。” “我将教授你乐理,好让你能尽快驾驭长安。对了,我是映雪峰司徒常” “我乃临月峰司徒明,今后将教你剑术和骑射之术。” “夏姑娘对我当不会陌生吧,我是昭阳峰的司徒玄,教授的是术法与符篆。” “哼!吾乃木秀峰的司徒涵,今后你要跟我学的是占卜之术。哼!” 夏幕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地自我介绍了一下,心底大概有个数了,最后看向司徒渊,她知道他是司徒莫轩和湘玲他们的师傅,如今也会教自己了,那以后岂不是辈位要比他们还低了,难不成要管那个小丫头叫师姐吗?不行不行…… 正在走神之时,司徒渊走了过来,沉声道:“你最需要知道的是,要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圣女!而此,便是由我来教导于你。” 第二天。映雪峰上。 几声似笛子发出来的‘呜呜咽咽’声音之后,随之又“嘭嘭嘭……”一阵巨响跟随而起。 在一块相对空旷的平野之上,司徒常正拼命顶住结界,捂着胸口,强压下去那正在向上翻涌的鲜血。 良久之后…… “这些……是不是不能怪我?”夏幕自己都实在没眼看了。 刚刚随着司徒常走过来时,这里有三棵据说是百年以上的大树,有一小片清澈的湖水,在这冰天雪地里居然都未结冰,倒映得蓝天白雪里一片波光滟影,煞是如人间仙境。湖边还有一个小小的忘忧亭,小巧玲珑。虽然草坪上的雪还未化尽,但已经有丝丝绿意从下冒出了。 但此刻再抬眼去看,唉!三棵大树已经全部倒了,层层峦峦叠在一起,还冒出丝丝焦烟。湖里的水已经被炸得浑浊不堪、似乎还冒着雾气,岸边翻着几条肚皮朝上的死鱼,瞠着死鱼眼,似在向天控诉自己的死不瞑目。那精致的忘忧亭自是不必说,三根柱子尽断,亭子顶已经像个蒸笼屉似的盖在地上。除了夏幕脚下那一圈还算比较平整,其他雪下的草地像被农民伯伯刚刚翻种过要春耕的农田,一排排整齐有序的——稀烂。 若说之前这里如幻如境,那此刻便像是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的炼狱。 “……无妨。”司徒常半天能憋出这两个字已着实不易。 “峰主!”闻声后御剑赶来的几位正在巡视的修士,看到此景后,竟有好几个从剑上掉了下来。“这是怎么了?!” “峰主!咱们的树呢?咱们的草呢?咱们的亭子呢?咱们养的鱼是怎么啦?!哇……”有一个年轻的小弟子竟然当场哭了出来。 “别别……别伤心。我我……不是故意。”夏幕无不尴尬地将长安藏到身后。 “是你干的?” “呃……算是吧。” “你!” “都下去!此后,没有我的指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这方圆五里内。”司徒常终于平息了胸腔里那翻涌之气,对自己门下弟子喝道。树没了、草没了还可以栽,亭子还能建,大不了再养几尾鱼,但绝对不能让这个可怕的女人误伤了自己的徒弟们。 第八章 孺子难塑(3) 第三天,蓬莱峰。 “听说你昨天除了损坏了映雪峰上的无忧心池和无忧亭,还把司徒常那几尾心爱的锦鲤给震死了?对了,你是不是还把余味堂的房顶给掀了?”薛静想起今天早上传来的消息,爽朗地笑了。此时她仍旧穿着一身紫衣大袍,狐领围脖,一派雍容富贵,怀里还抱着猫问。 “那个真不能怪我。”夏幕左右看了看,嗯,没地洞可钻!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损坏映雪峰是因为修行需要,而且那场地本就是司徒常为自己准备的,还没话可说。 但在余味堂里那就纯属意外了,关键那房顶的窟窿也不能算是自己弄的吧,那应该要算是映雪峰的弟子们砸的。 白天不就是死了几条鱼、倒了几棵树嘛,再说了自己也不是故意的,非要搞得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在自己吃饭的时候气势汹汹地来挑衅,还嚷着要报仇。那人家都打上门来了,夏幕也躲不开呀,而且以她的脾气还真没有躲事的习惯。 这不还没有开始学剑术,只能用长安来保护自己了。虽然在司徒常一天的指导下,有那么一点点知道该怎么稍微控制一下长生的灵力了。但真的还只是一点点,因此整个交手下来,除了吓退了那几个小朋友,就顺便把余味堂的屋顶给吹了个洞。 不过还好,没伤着人,也算是万幸了。还记得自己在逃跑的时候看见那余味堂的孙长老哭了…… 唉!想来就头疼,不知道今晚余味堂还会不会让自己进去呢? “哈哈……别担心,没有一蹴而就的事情,慢慢来吧。一会我带你去谭长老的药圃看看,医药不分家,都是你接下来要悉心学习的,莫要嫌烦啊。” “岂敢!谨遵薛峰主吩咐。”夏幕恭敬道。 “在我这里不用这么拘礼,自在点就好。”薛静轻轻拍拍她的肩,一脸深情。 夏幕还是觉得很感动的,听说薛静是司徒晚空的师姐,按照辈份来说,连司徒澜都要唤她一声师叔吧。可从见到自己第一面起,就三番两次站出来维护自己,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在这个异世之中,能护自己的人,夏幕都是心存感激的。 跟随薛静到了谭幽韵的药圃之中,便见到她正蹲在那里细心地收捡着弟子们刚采摘下来的药材。 “谭长老是我们蓬莱峰中对药材最熟悉之人,且她自己种的名贵药材也是各大门派、世家们千金难求的。你今天就先跟着她好好看看吧。”薛静拍拍夏幕的手,如同长辈一般。 “好的。”夏幕乖巧地点点头。 “谭姑娘,我来帮你吧,有什么我能做的吗?”夏幕一脸兴奋地跑到药圃边问道。 国学中医中药啊,小时候也段时间也曾是很感兴趣的,因为福利院里有一位老阿姨,身体不是很好,因此总会弄各种偏方熬中药。那时候夏幕特别不喜欢那些黑乎乎的药汁,闻着都难受,别说喝了。直到有一天,与自己要好的一个小玩伴病倒了。先是送去了医院,但治了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效果,福利院里也不可能一直出钱这样无底洞地给他填着,就把人给拉了回来。 夏幕还清晰的记得,那个平时虎头虎脑的小玩伴形如枯槁、浑身长满了脓疮躺在床上,没有人敢靠近他,更没有人和他玩耍了。连夏幕都是透过玻璃窗看到屋里面的情形而已。院长他们都已经放弃治疗了,但那位老阿姨却没有放弃。 一天又一天的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堆的草叶子回来,她说那是可以救命的中药。天天在小院子里煎煮着,然后一点不嫌脏的抢那个小玩伴抱起来,一口一口往他嘴里罐。 夏幕当时快被吓死了,她看见小玩伴一会喝一会吐,直翻白眼,但老阿姨就是不撒手,曾还想过要冲进去拖开她。夏幕甚至觉得,要不就这样死掉算了吧,也好过受这样的罪。但当时到底年龄不大,对死亡又哪会那么执著,谁不是想好好的活着么。 后来日复一日的,那个小玩伴居然没死,慢慢的,还渐渐养回了人形,大半年后,竟大病痊愈仿佛没事人一般。 那时候夏幕就真正信服了那个老阿姨说的,那些即使很难闻很难喝的草,只要你会用,就是可以用来救命的药! “夏姑娘来啦,嗯……如果你要帮我的话,那就帮我把那块药圃里的药苗先都浇点水,再除除草吧。”谭幽韵也不客套,毕竟之前也有过几面之缘,相人还是相见甚欢,彼此投缘的。 思绪被拉回,夏幕咧开嘴笑得真诚道:“好咧。” 而后非常认真地学习谭幽韵的每个动作,一点点小心做着,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踩坏了她的宝贝药圃。 但如此小心翼翼地蹲久了,难免会腿软发胀,连手都有点抖。一个不小心,手指在一片草叶上划过,飞快的,一滴血渗出,滴落在了药圃中黑色的泥土里。夏幕赶紧用嘴吸了吸,还好,伤口不大也不深,只一下子也便止住了血。因此没将此事放在心上,继续劳作。 直到午饭过后,谭幽韵同夏幕再一起返回药圃时,就听见天边划过一声惊悚的尖叫,连头顶的的鸟儿都惊得连连起飞了。 “怎么了?”谭幽韵问道。 尖叫惊喊地是她手下一个小女修,十三四岁的样子,一脸惊恐仿佛见了鬼一样,哭道:“谭长老,你快去看看吧!药圃……药圃里的药苗,全部死光啦!” “什么?!”谭幽韵差点脚下不稳,要知道那片药苗可是自己前两个月才亲手栽种下去的,且都是珍惜名种,平时是很难找到的秧苗啊!甚至有不少种子和秧苗是她花了多年心思才寻得的,不乏从陡峭悬崖或山涧密林之间寻得的。 夏幕赶紧伸手扶住,心脏也跟着突突直跳,心想难道是我上午待过的那一片苗圃吗?可我没对它们做什么呀?嘴里却也只能安慰道:“你先别急,我们快去看看。” 两人一跑近,果不其然,那些上午还生龙活虎的药苗们此刻已经全部蔫在地上,垂头丧气,还有的都已经枯萎得发黑了。 “这究竟是为何啊?”谭幽韵都快哭了。 “弟子们也不知啊!”那几个看守药圃的小弟子们跪了一地,哭着说道:“弟子们就和往常一样看护着这片药圃,但是刚走到这一小片药圃前,竟发现它们全部都枯萎了,便第一时间找到长老您啦!” 谭幽韵几乎是跪倒在那片枯萎的药苗前,一株株地去检查,无奈真的没留下一株活口,却又查不到任何原因。 夏幕也跟在后面仔细查看,也想不出任何原因,但忽然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今天上午自己不慎划伤手指的那滴血! 但又马上打消了这个可怕的想法,不可能!不可能! 昨晚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那只是梦!自己的血不可能会有问题!自己又不是剧毒之物,只消一滴血就能杀死这一片的药苗,绝对不可能! 但无论她怎么不愿面对,那个令人发指的念头却一再盘桓在脑海中。最后天还没黑就告别了谭幽韵,毕竟她现在这样伤心难过,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搞不好还是自己惹下的祸事,她必须要回去查证一下。 回到客舍后,咬牙扎破了手指,偷偷挤出一滴血放入门口一个小小的盆栽里,心跳如雷地盯着,没想到几秒后,它居然真的——枯萎至发黑,直接死了! 夏幕愣住片刻后将那一小盆盆栽扫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把自己的手臂捏了个乌青,才发现原来这次真的不是在做梦。 她的血,真的有毒!难道自己和魔族真的有什么说不清楚的关系吗?可是为什么自己却一点都没有印象呢? 入夜后,辗转反侧的夏幕独自一人来到了临月峰上的圣女祠中。 昨晚那个梦太过真实了,她尤还记得司徒澜那冷酷无情的样子,居然因为自己的血有毒而要杀了自己。然后今天就证实了自己的血确实有问题!这让她如何还能安稳入睡。 这个世界没有专业的验血仪器,夏幕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为何如此,但惶惶不安的心情让她无法冷静。于是便带着长生独自来到了这里,不知为何,她觉得,或许能在这个禁地里,她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依旧从容不迫地进了结界,没有受到任何阻力,这里还是那么安静啊!除了自己‘簌簌’地走动而发出来的声响,还是没有其他任何声音。而且这次进入后,夏幕没有了之前的恐惧感,淡定了许多,仿佛只是来到一个老朋友家做客般的感觉。 提着灯笼和一个食盒慢慢地走着,不急不徐。到了圣女祠的大门外,轻轻将手覆在那沉重的木门之上,那门果然又‘嘎吱’一声开了。 进入圣女祠内,一种扑面而来熟悉的感觉越来越清晰,这里的一草一木,每个回廊,每扇门后在都有些什么,好像都能感知得到。夏幕心想:莫不是上一次和司徒澜进来过,就记住了这里面的地形。自己不是路痴吗?什么时候记性变好了? 自嘲地笑了笑,来到正厅,上次长安便是从这里取出的。点上厅堂里所有的烛光,照得一片敞亮。 夏幕的心情也跟随着亮光渐渐舒缓了很多,将自己一同带进来的酒壶和酒杯摆了出来,往那软榻上一坐,倒上两杯,一杯放在自己跟前,一杯放在了对面的位置上。 “司徒晚空是吧?你好,我是夏幕。我总觉得你若在的话,应该是知道我从哪里来,要怎么才能回去的,对吗?今夜……我只是想找个人聊聊天,可是思来想去,我就来到这里了。希望没有打扰到你吧,不过,你若真的还在,那也被困在这方天地里十五年了,有我来陪你说说话,是不是也挺好的呢?” 夏幕举起酒杯对着空气认真地说起话来,仿佛她对面就坐着一个看不见的人。 “我最近听说了你的不少故事,但好像每个人口中的版本又不太一样,有褒有贬。真是奇怪呀,明明你只是你,却可以在这世间生出那么多不同的传说,我都觉得很好笑。有人说你是战神、是英雄、是女中豪杰、是人间沧桑正道的守护者,也有人说你是自私、任性、入魔后坑害了月芽云间,乃至整个人间。我不知道事实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但不得不说,我竟然是羡慕你,又同情你的。羡慕你离世了十五年,居然还有人记得你,哪怕你是噤言,哪怕许多人不愿提起你。但若是换作我的话,可能死了十五天后就没人知道夏幕是谁了吧。可同时,又觉得你蛮可怜的,是荣、是誉、是毁、是谤,无非都是人们根据自己心中所想,再结合你的一点传奇故事拼凑而来的,他们只想说他们想要的,至于关于你的真相是什么,我感觉也没有几个人在乎吧。” “可是现在,他们居然要把我打造成下一个圣女。呵呵,你是不是也觉得很好笑,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觉得他们瞎了眼。就我这样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普通人,只是因为我能进入你设下的结界而已,只是恰好我能吹响你的这把长安而已,哈哈哈……” 一边说话,一边已是三杯清酒下肚了,脸色都开始泛起了潮红。 夏幕此时放下酒杯,将长安拿了出来继续对着那空无一人的坐位上说道:“他们告诉我,你三岁便可吹奏安魂曲超渡亡灵,五岁还自创了降魔曲可用音律斩杀普通级别的妖邪鬼魅,十岁居然还作出了伏鬼曲可对高阶妖灵进行封印,直到你二十岁时,更是创造出了破魔曲为绝招,乃用自身灵魂催动法器与顶级魔君相抗,我说的对吗?哈哈……来,我……吹给你听,跟你没办法比,但是也真的很感谢它,陪了我这么长的时间……” 第八章 孺子难塑(4) 夏幕拿起笛子又是‘呜呜咽咽’地吹了半晌,曲不成曲,调不成调。但她自己还是很满意的,甚至都没有发觉长安居然此刻没有半点杀伤的灵力溢出,圣女祠内也没有受到半点影响而崩蹋。 抬手又爽快地喝下两杯。 “司徒晚空,你的法器现在在我手里,我还这么对你的宝贝法器,你会不会生气呢?如果你真的生气了,就出来见见我吧。因为我挺想见见你的,虽然我很怕见鬼。” 良久过后…… “你怎么还不出来啊?还是,你已经不在这里了呢?我是真的很想跟你聊聊天,咱们还可以聊聊……嗯,我想想,聊什么。对了,他们说长安可以转换为一把神兵利刃,是一把长剑。可是要怎么转换呢?我到现在也没找到机关呀。他们也不教我,不过我猜想他们肯定都不知道,包括司徒澜。哼!对了,你知不知道,我的血,好像有点奇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你说……司徒澜知道后,会不会杀了我呀?但是……但是他说过,无论我是谁,他都会护我周全。可是,我真的好怕,怕他真的在知道真相后,会亲手杀了我……呜呜……” 这女人已经一边哭哭笑笑一边将一壶酒喝得精光了,同时亦是两坨厚厚的腮红般敷在两颊。摇头晃脑又轻车熟路地抱着长安摸到了后院,开启一扇房门就走了进去,灯也未点,居然在一片黑暗中分毫不差地摸到了一张床,抱过被子,倒头就睡了下去。 迷蒙中似听得有人在说:“你哪里像我了?酒量这么差,我可是千杯不醉的,你才喝了几杯啊!丢不丢人。” “嗯?”谁在说话,好困,眼皮撑不开呀。 继而耳边那个声音又响起来:“长安与长生本就是同一把神兵利器,你即能吹响长安,那长生必然也是会由你驾驭的,他们不教你,那我告诉你怎么用吧。” 夏幕困得厉害,头脑发胀,四肢也不听使唤,只得僵直地挺尸般躺在那里,然后便听见一个女人在自己耳边低低耳语了几句,仔细分辨,原来她竟然是在教自己如何使用长安和长生。难道她是司徒晚空?她的鬼魂真的回来了?但无论自己如何努力,就是张不开沉重的眼皮,连看她一眼都做不到,费尽了所有的力气,终于放弃了,沉沉陷入了睡眠之中…… 直到刺眼的阳光照进屋内,夏幕迷迷乎乎地张开了双眼,翻了个身。 嗯?这是哪?我怎么会在这? 很显然这不是自己在客舍处的房间,因为这里明显要富丽堂皇得多了,无论是陈设还是用品,皆是精致的上品。尤其被粉色纱帘所吸引,阳光穿透纱帘而过,洒在自己身上,美轮美奂。 坐了起来,本能去摸床头的长安,却触到一块冰冷的铁器,低头一看,居然横着一把长剑。 吓得一个激灵,这把剑是哪来的?离自己的枕头这么近,还好昨夜没把自己的脑袋给切下来。 不对,长安呢? 急忙爬起来把枕头和被子都掀开,床头除了躺着这把羊脂玉剑柄、桃色乌金剑身所铸的长剑之外,再无它物。 莫非,这个就是长生? 一片混乱中,夏幕开始回忆昨晚发生的事情,才想起来,自己居然跑到圣女祠来过夜了,这个房间应该就是圣女的卧室吧。看这布置,还真是少女得很啊。真是尴尬了,怎么就跑到这里睡着了呢。 对了,昨晚确实有做梦,梦里那个女人,难道就是司徒晚空?她真的来了?还把长安和长生的使用方法告诉了自己。 慢慢把长生拿起来,果然手感与重量居然和握着长安如此相似,阳光下剑身通体闪着光芒,耀眼至极。 “天啊!长生居然这么漂亮!”一点不比司徒澜的雪济差吧,主要是轻重与握手处与自己非常契合,挥起来竟如此得心应手。 又回忆着昨夜梦中那人在耳畔的轻声耳语,便按法尝试,将它诚至的捧在胸前,心中默默念着口诀,手中的长剑居然真的在一团粉红色荧光中闪变回了那只通体雪白的玉笛。 “嚯!哦!MY GOD!居然真的可以!”这个女人已经激动到语无伦次了。 第四天。 当夏幕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出现在临月峰的练剑台时,司徒明是一脸严肃且怅然的。 “你居然来迟了。”司徒明很不高兴,通常都是弟子们等他,他还从未如此等过人。 “真是抱歉啊,我也不想的。只是你家前任圣女司徒晚空昨晚来找我了,因此耽误了些时间。”夏幕直接甩锅,她才不会告诉司徒明是因为昨晚喝多睡过头了。 “你说什么?”司徒明脸色一变,连瞳孔都放大了。 夏幕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出长安,放在胸前,心中默念了秘诀,长笛立即变成了一把长剑握在了她手中。 “嘶……” 夏幕听到了练剑坪周围那些修士发出来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当然也包括了眼前的司徒明,于是略带得意道:“喏,她昨晚跟我说了这件事情。” 其实直到此刻,夏幕还没有从世上还真有托梦一说里走出来。现在连她自己都不得不相信,或许自己出现在这月芽云间,也许真的是和当年的圣女司徒晚空有某种牵连吧。 “……好,时隔十五年,那便让我再次见识一下长生的厉害!”说罢,司徒明居然直接持剑就冲了过来。 夏幕只能吓得凭本能抬手格挡,一边还哇哇大叫:“你干嘛?我又不会剑术!你不是要教我吗?” 一声兵刃相接发出的‘铛’,带起了一串火花,同时也掀起一阵狂风,司徒明身后的一座石像——应声倒了。 夏幕被震得摔在地上,连长生都脱手了,飞出老远。而司徒明竟也被灵气震得往后退出三步,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那座碎成渣的石像,背后冒出一丝冷汗。 “你有病啊!”摔得七晕八素的女人已经气得口不择言了,搞什么?自己是来学剑术的,怎么还没开始就开始动手呢?就算赢了又光彩吗?一边捂着摔伤的胳膊肘,一边慢慢爬起来说道:“我说峰主大人,你是想直接要我的命吗?” 司徒明的内心,此刻却是夹杂着吃惊与狂喜的,那柄长剑的天然灵气,居然真的是长生! 而眼前的女人明明还没有半分灵力,却可以仅凭着长生,就将自己逼退步数,当真是了不得啊。 “把剑捡起来,再来!”司徒明喝道。 夏幕还想再怼回去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司徒明过于严肃的表情,让她也不敢造次,赶紧将长生捡了起来。 “看着,从最简单的招式开始!” 言罢,司徒明开始一招一式地舞起剑来。夏幕也瞪大眼睛看得认真,记得仔细,一天下来虽然汗如雨下,但又痛快得让人直打颤,连晚饭都比平时多吃了一碗。 不过这两天下来,夏幕这个拆迁大队长的身份倒是坐实了,今天把练剑坪周围能拆的建筑几乎都拆了,虽然完全非自己本意。因此现在所有修士远远看见她都会自动避开,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给劈开了。 第五日。 辰时刚至,映雪峰上已经又响起了呕哑嘲哳难为听的笛声,和一些建筑物相继倒蹋的轰鸣声。 半个时辰后,撤掉护体结界的司徒常甩了甩头,尽可能让自己保持着清醒的状态,一早上被摧残得几近昏死过去。但看着眼前一脸期待的夏幕,还是说道:“比之前已经有些许进步了。”也许是说得违心,忍不住又捂住了胸口。 “真的吗?”夏幕欣喜道,她也觉得自己确实有进步。 司徒常又点头道:“嗯,是的,还需勤加练习。” “好的,老师,我接下来一定会努力练习。对了,我又想去……” “唉!去吧去吧!”一向好脾气的司徒常终于变脸地挥了挥手,他当真不想再看到眼前这个女人了。 当年司徒晚空的笛声可谓是天籁之音,一首安魂更是可以吹得绕梁三日,余音袅袅不绝于耳,可令人不识肉滋味啊。 再回过头来看看这个夏幕呢?一吹笛子就要找茅房,搞得自己都跟着莫名其妙的也想上茅房。若说司徒晚空的笛声是可以催人泪下而退敌千百,那这个女人的笛声便可以称得上是催人尿下,亦能退敌吧。 一向音律擅长且引以为傲的司徒常在这个女人的身上,深深受到了有生以来最严重的一次打击,甚至开始了怀疑人生…… 为了让自己的耳朵能清静一下,司徒常建议夏幕去其他峰主那上课。 因此,刚至未时,夏幕拿着长生出现在临月峰上的练剑坪时,那些原本正在废墟中练剑的修士们顷刻间便都作鸟兽散了,然后又有很多不甘心的,悄悄躲在了还未完全倒塌的建筑之下,都想见识见识传闻中那长生的厉害。 一盏茶的功夫后,接到消失的司徒明来了。 “师傅,你终于来啦!”看到司徒明出现后,夏幕欢脱地冲了上去。 “今天不是应该在映雪峰上吗?怎的跑到这里来了?”司徒明远远看见夏幕,脸部就开始抽动起来。昨天一天下来,自己明明也很努力地教了一天,结果她还是只会凭本能胡乱砍一通。让她自己练的时候还有点招式可言,但一过招她就全乱了,如同蛮牛一般。 说实话,司徒明此时真的并不想见到她,但看到一脸笑得灿烂的人向自己奔了过来,终于还是咽下了那口气,继续说:“既然来了,就开始练剑吧。” 第八章 孺子难塑(5) “那位夏姑娘,她……当真是圣女转世吗?”江飞絮轻声问道。 随行左右一众月芽云间的弟子,除了面面相觑也回答不上来,没人知道夏幕在这里到底算什么。她虽未拜入哪位峰主座下,可是却又可以得到七位峰主真传,当真是羡煞多少旁人。 “唉!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圣女转世,但如果月芽云间的圣女是她这个样子,我想还不如不要吧。”司徒湘玲答得真诚。 司徒莫轩赶紧喝道:“阿玲!莫要胡言。” 但也奈何不了闻言后纷纷掩嘴偷笑的众人,也包括江飞絮。 其实司徒莫轩内心里也觉得夏幕和圣女两个字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完全没有半点关联。但师尊和其他峰主都是这般认真对待教导与她,那不管真相是怎么样的,她到底是不是,肯定还是要维护月芽云间的面子吧。仔细想想,也许等待几位峰主**一番后,她真的会有不一样的变化吧。但不知为何,司徒莫轩却还是希望,她不要发生任何改变,夏幕仅仅只是夏幕,就好…… 当晚,某个女人又一个人偷偷抱着酒带着小菜跑到圣女祠来了。反正她自己觉得,和那位已逝的圣女,已经算是神交好友了吧。仔细想来,司徒晚空好像已经不止一次入过自己的梦了。 当然,还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圣女祠的住宿条件比客舍确实要好很多啊…… 再次摆上一壶清酒,两个杯子,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了一番,又是感恩,又是吐槽,乱七八糟、前言不搭后语地讲了许久。直到半壶酒下肚后,终于痛快了,打了个饱嗝走到了前厅院子里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 抬起头来望着天空,脑子里一片混沌中却又冒出一丝清明,这里的月亮为什么总是弯弯的月芽呢?但算了算了日子,哦,对了,今天好像是初五还是初六来着,难怪了。但为什么来到这里后,好像就没见过圆圆的月亮呢?是自己观察的不够仔细吗?想不起来了。 神游了一会,不知不觉竟靠在石阶旁迷迷瞪瞪地睡着了,半梦半醒间,感觉到有人将自己抱了起来。腾空的一刹那睁开了眼,居然看见了司徒澜那张冰块脸。 但今夜的他好像有点不一样,他的表情中似乎带着些许淡淡的忧伤,是什么事情能让他这样的人难过了呢?他原本淡漠的眼神,此刻也如大海一般深沉,让人看不到底,探不到他的心。 夏幕就这样任凭他将自己抱进厅中,放在软榻上,唉!这个梦还挺好的,至少比起上次梦见司徒澜要斩杀自己好太多了。 “何时开始酗酒了?”司徒澜看到软榻边的酒杯与酒壶,无声地叹口气问道。 夏幕略显无辜地回答:“嗯,我没酗酒,就是来陪司徒晚空喝一杯。” “……”司徒澜无言,只是又默默地叹了口气。司徒晚空……真的还在这里吗? “要不你陪我喝一杯吧,我难得能梦见你。”夏幕又开始往杯子斟酒。 “什么?”司徒澜一时不明所以,难道这个女人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么? 自顾自地又喝下一杯,继续说道:“大年夜晚上我也梦见你了,不过那次你真的很过分,居然要杀我。” “我为何要杀你?” “你说我是魔族,你说我有魔血,你说我有剧毒啊!你忘记了么……嗯,你应该是不知道的,毕竟那是我的梦。” 司徒澜未回话,只是静静盯着眼前迷迷乎乎、面色潮红的女人,他不知道她到底又梦见了什么?但是他没忘,这个女人身上确实如她所说——淌着魔血! “我说过,无论真相是什么,无论你是谁,我会护你周全。” 良久,司徒澜终于紧握着拳头回答道。 “为什么?”夏幕歪头脑袋问。 “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和你非亲非故的。” 因为…… 司徒澜自己都不愿再细思下去了,只是笃定地说道:“不好么?对你好,难道不好么?” 夏幕承认自己被这个梦中难得软言温语,会说好听话的司徒澜给迷得七昏八素了。什么都不问了,只是站了起来,笔直走到他身边。此时在自己的梦中,若不能把白天那些想做的事情都给办了,那岂不是太对不起他难得来一次的入梦机会了?好的,说干就干! 司徒澜却狐疑地看着这个有点愣的女人,来到自己面前,还没来得及张嘴问她要做什么?便见她忽然抬起双手伸到自己的领口处——开始扒自己的衣服! “你做甚!”司徒澜有一瞬间确实是被吓到了,一把反握住她的双手。 “你别动!”夏幕非常不满意这个在梦里还不肯从了自己的男人,气得张嘴就在他的手腕处咬了下去。 “你到底要干什么?”司徒澜一惊,随着手上传来一阵疼痛,连忙抽出。便看见自己的手背上居然浮现出一排整齐泛红的牙印。虽不见血,但也不轻,她还真是下得了嘴啊。 “让你别动!听见没有!”夏幕气势汹汹地摁住眼前挣扎的男人,一脸正经又温柔地说道:“我会轻点的。你放心!” “什么?!”司徒澜终于反应过来她要做的事情,白皙且向来无表情的脸终于再次崩盘了,泛起阵阵粉红,一脸错愕。 而这边心急火燎的女人终于按耐不住了,不知哪来的力气,狠狠一把扑了上去,将男人压在了软榻上,砸出一声闷响,而后又一脸恶狠狠地骂道:“长得这么好看,却没脑子的吗?我都把你扑倒了,这么明显还没看出来?我要睡你!!” 司徒澜觉得自己的语言能力都已丧失,只得瞠大了眼睛。在风雨堂客栈那一晚的记忆迅速爬上了脑海中,全身也跟着紧繃了起来。 难道她不会觉得自己,真的欺人太甚了吗?! 司徒澜在圣女结界里也没有了灵力,只能光靠体力与身上又在撒酒疯的女人搏斗起来,这种再次狼狈不堪的样子让他都生出一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为什么会这样?! 这是圣女祠啊!这里曾经住着一个他视若天神的女子,他只能仰望,而不可岂及。因此怎能在这个地方与其他女人发生那种关系呢?那是多么严重的亵渎啊! 但更令司徒澜感到崩溃和陡然升起的羞耻感是——他居然有冲动! 两人滚做一团,手脚并用交缠、又抵死不从抗拒,场面一度混乱至极。 一个拼命撕扯,一个拼命挣脱。直到一阵‘乒铃乓啷’响起,酒壶砸在地上摔得粉碎,夏幕被软榻边的小木桌角撞到了腰,瞬间疼得眼泪直飚,但同时也终于在这般痛楚中回过神来。 揉着腰坐直了,耳边还是嗡嗡作响,不禁一脸茫然喘着粗气,看着眼前发髻散乱、衣服都被扯到胸口,连腰封也不知所踪的男人问道:“嗯?怎么了?这是哪?我们在干嘛?” 司徒澜也坐了起来,脑子里炸了锅一般——被气的。 她居然可以在做了这种荒唐事情后,气定神闲地发问出这么有哲学性的问题? “疯够了?”司徒澜站起来一边开始着手整理自己的衣冠,一边冷冷地问道。 “啊?我刚才怎么了?”拍了拍自己的天灵盖,一些画面还始聚拢。 不好!随着记忆逐渐清晰,夏幕开始冷汗直冒,她刚才都干了些什么?居然想对司徒澜这样神仙一样的男人做那种事情! 吓得一个哆嗦,结结巴巴地说道:“那个……对不起啊!我我我……我喝多了,以为在做梦,不不知道是你。不……不是啊,你你你……不是在闭关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呢?” 司徒澜背影朝着自己,也看不见他什么表情啊。 但一想到那句:觊觎他的女人都会死的很惨。还有前几天晚上他提剑要杀自己的场景。更是一阵毛骨悚然吓得直往角落里窜,几乎是哽咽道:“你你你……你冷点,别冲动啊!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刚才分明就是借酒装疯,对自己的企图已经不能更明显了好吗?现在一爬里来就说不是故意的,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吧! 司徒澜终于把衣服重新穿好,还散着头发转过了身。烛光摇曳下,夏幕见他仍旧一身白衣,除了那头散乱的长发也还如往常一般端正,只是脸色更加发白,还阴郁得可怕。见惯了他总是玉冠将长发束起,第一次看到司徒澜披散的头发,竟然那冷凛地气息里生出一丝温柔和暖意。 而入他之眸的,同样是在这婆娑闪动的烛光里,那个刚才还对自己又咬又踢、拳脚相加的女人,此刻正蜷缩在软榻一角,双手环抱着自己,像一只受了伤又受了惊的小动物一般。一双眼里还泛着雾气,欲泣不泣,咬着嫣红的嘴唇,可怜兮兮。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片刻,司徒澜猛然惊觉,这画风好像不对啊。刚往前迈出一步,软榻上的女人立刻尖叫了起来:“你别过来!鸣……” 男人滞在原地,面无表情之下早已是波涛汹涌、惊涛骇浪了。她居然让自己别过去?! 明明刚才对自己霸王硬上弓的人是谁啊?明明刚才扑倒自己,还扬言要睡自己的人又是谁啊?怎么转个身,自己却成为了好像在强抢民女的恶霸了? “对不起啊!我认错人了,我真的不知道是你呀!我错了……呜……”夏幕以为他是要走过来结束自己小命的,吓得抱着头只能拼命往墙角挤。 认!错!人!了! 司徒澜胸中那些压制住的狂浪差点就喷涌而出,但脸上却越来越淡漠,声线也愈发寒冷:“你以为是谁?” “我我……我以为……我以为是司徒莫轩啊!对对对,我以为是司徒莫轩,这段时间我白天常期与他们厮混在一起,自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啦。我真的没有觊觎你,也真的不敢对你有非分之想啦!”你饶了我吧,色字头上一把刀啊!果然一点没错! 司徒澜眼眸里的颜色又淡了几分,但若仔细分辨又能看见,他那埋藏在最深处如烈火灼心般的愤怒…… 司徒莫轩?!哼!很好! 第八章 孺子难塑(6) 一大早,天地峰的断言堂中,司徒澜正端坐于最上方的椅子中,仍旧一派仙风道骨的风姿,不染半点尘埃。此时正在听七大主峰主叙述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门主是昨夜出关的?那应该已经见到了月芽云间各处坍塌的房屋瓦舍了吧。”司徒涵道。 “嗯。”司徒澜无半点急躁,他确实已经看过了,第一眼反应,他以为自己又要重建月芽云间了。不过仔细一看,又还好,最多重建一半吧。 “无论长安还是长生,都是神兵利器,交由她一介凡人,恐有不妥吧,她即不能驾驭,万一还被反噬,就坏了大事。我觉得还是理当收回,重新放置于圣女祠中。”司徒涵继续说道。 “有如此严重?”司徒渊倒是首先提出疑问,毕竟还没有听说过神兵利器反噬主人的事情。 “就是,莫要危言耸听。”薛静也随着附和道:“那长安长生是认主的,否则为何只有她能拿得出来。” “司徒渊,你就别说了,目前整个月芽云间看起来,就天地峰损失最小,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司徒涵是这七座峰中年龄最长的,已是半百有余,但说起话来还中气十足。 司徒玄已经见怪不怪这群上了年纪的叔伯辈们争吵,也懒得去劝,只是悄悄将头伸向司徒澜道:“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要在闭关前将夏幕交给我们了,说真的,这几天你不在,真的是太明智了。”说完,还不忘偷偷地竖起一个大拇指。 司徒澜瞥了一眼司徒玄,还是没说话。 司徒玄心中‘咯噔’一响,咦?不对啊!他这位师兄今天的心情,好像格外的不好啊! 司徒常的映雪峰和司徒明的临月峰,算是这几天里受灾最严重的,这两人却还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姿态,司徒玄只好大声问道:“不知二位峰主这几天感受如何?” “哼!”两人居然齐声哼道,然后扭头,显然都不愿意再多讲。 “哼什么?有话直说!”司徒涵又道。 “有什么好说的,不都摆在那吗?长安灵力的确过于强大,目前夏幕是完全无法驾驭的,但也应该不至于有什么反噬,那可是天地间纯正浩然之气炼制的,邪不入侵。只是,唉!那夏幕的资质确实过于平庸了些,且不说与当年的圣女司徒晚空相比,就是一般天资的修士,她都比不上,我教了她一整天最简单的一首安魂曲,结果她愣是吹出了难听到能让亡魂都诈尸的调子。唉哟!”似乎说起来都心肌梗塞,司徒常连扇子都忘记了打开,一手扶额,一手捂着心脏。 “这点我也认同的,长生的灵力却非普通人匹配的,尤其是一个完全没有半点修为的凡人,长生在她手上,就如同一把砍瓜切菜的柴刀,甚至还不如。真真是糟蹋了一把神兵啊!”司徒明也摇摇头。 司徒玄花了很大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要笑喷,然后又一本正经道:“门主,我这边暂时还没有开始教习夏姑娘,但话说回来,我竟开始隐隐期待和她的交手啦。” “嗯,虽然说她跟你学习术法用不上长安长生,但……但你还是小心为上。”薛静犹豫良久还是友好地提醒道。 “就是,我听说她只在谭幽韵的药圃那里待了半天,就弄死了她花了好几年功夫才集攒下来的药苗。”司徒远也笑了,是被气笑的。 因为夏幕曾来他的云涧峰上过一次道法课,就两个人一对一上课,她居然就堂而皇之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睡着了,还流了口水,把道德经都给打湿了。气煞人也!难道自己上的课就这么无聊? 当真是无知稚子,万里之行始于足下,连个入门修炼都搞不定,还能指望她成就什么大业? 这边,坐在天地峰脚下一个石墩上发呆的女子,正是此刻在峰顶上被各大峰主议论、吐槽的那位夏幕姑娘。 几个老师都被司徒澜召去开会了,也没人给自己上课,但好在她并不觉得无聊,因为现在满脑子里都昨晚在圣女祠里和司徒澜之间的画面。 一会后悔得直跺脚,觉得可惜,居然没得手。一会又唾弃得想甩自己耳光,怎么可以这么无耻。可谓是一场内心大戏,天人交战啊…… “喂!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一会红一会白的,吃坏肚子了吗?”司徒湘玲的声音乍起,吓得某位意淫中的女人差点翻倒在地。 “哦哟喂!我说大小姐,人吓人,吓死人的好吗?”捂着自己脆弱的小心脏说道,一抬头,发现司徒湘玲的身边居然还站着一个江飞絮! 咦?她是什么时候来的?是来找司徒澜的?不自觉间紧紧握住了长安。 “夏姑娘早安。”江飞絮先行温和的点头致意。 夏幕也不好无缘无故给人家脸色看,尽快她的内心已经像一只野兽一样露出了獠牙,仿佛在自己的地盘,自己的猎物,被另一只野兽窥探了。 出于礼貌地也回了一个礼,问道:“江姑娘也来月芽云间玩耍吗?” “对呀!飞絮姐姐每年正月里都会代表柘星派来月芽云间拜年的呀,顺便参加之后的云间雅集。”司徒湘玲抢答道。 “哦,这样啊。”夏幕想起来了,那时候在兖州分别之时,她就说过正月里要来的。唉,只是没想到,该来的还是来了,还来得这么快。 “月芽云间每年正月初九都会举办一场‘云间雅集’,今年都是因为你,把月芽云间弄得一团糟,大家一边要准备初九的盛会,一边还要收拾你留下的残局。哼!” “云间雅集?那是什么?”自动忽略掉后半段指责自己的话,夏幕只好奇前半句,司徒湘玲说的是什么。 “夏姑娘。”这时司徒莫轩走了上来,行了一个礼说道:“云间雅集是每年正月初九开始,到正月初十结束,为期两天,在月芽云间举办的一场盛会。届时各大门派和仙门世家都会派代表前来参加,主要是以诗词歌赋,剑术骑射,道法术法等为比赛载体,从中评比出类拔萃的青年才俊或是年少有为的修士。” “哦,原来如此,那不是很热闹。咦?对了,你昨晚没睡好吗?怎么脸也不太好?”夏幕点点头算是听明白了,不就是一场大型才艺运动会嘛。 “呃……无碍。”司徒莫轩苦笑着摇摇头,说来也奇怪,昨晚到了后半夜,自己突然一个激灵不知道被什么给吓醒了,然后就再没安稳入睡,直到天亮。 天地峰顶上,吵吵嚷嚷了半天,司徒澜总算站出来总结道:“我会先将长安长生的灵力进行封印,让它暂时没有破坏力。” 七大峰主面面相觑没吭声,只是有人心中却在默默嘀咕着:那你早干嘛去了?非要等房子拆完了才说! 几大峰主各自散去,断言堂里只剩下司徒澜以及一个还想八卦一下的司徒玄。 “还有何事?”司徒澜冷淡地看着自己这位唯恐天下不乱的师弟。 司徒玄摇摇头道:“没事,飞絮来了,就在门外等着呢。” “嗯。” “每年见到她,都是愈发楚楚动人啊。” “嗯。” “十五年了吧。” “……今天夏幕的修习是术法课吧?你如何还在这?”司徒澜不愿再搭理司徒玄,端起茶盏,刚放到嘴边,忽然又听到司徒玄因惊讶而陡然提高了好几度的嗓门。 “你的手怎么了?” 司徒澜迅速将自己的袖子甩了甩,遮住了那排还未消除的牙印,仿若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司徒玄看他不回答,心中却有了七八分答案。 他昨夜算是提前出关的,那排整齐的牙印看起来就是女人所为,这月芽云间能近他这位师兄身旁的女人,除了候在厅堂外的江飞絮,便是那不知死活的夏幕了。而江飞絮必定不会做这种出格的事情,那就只能是…… 可是为什么呢?她要咬司徒澜?这两人昨晚是发生了什么吗? 司徒澜瞥见一脸复杂表情的司徒玄,便知此时这人脑子里指不定再过什么场面,再回想起昨夜这牙印的来由,气就不打一处来了。不打算再搭理司徒玄,冷着脸站起来朝门外走去,却看见江飞絮和几个天地峰的弟子迎面走进来。 “飞絮见过阿澜哥哥,见过阿玄哥哥。”江飞絮只有在司徒澜和司徒玄面前,才会难得露出这般小女儿姿态。 在柘星派是大小姐,下面的弟弟妹妹们都是以自己为榜样,爹爹更是有意将柘星派的未来交付与自己,因此,大多数时间,江飞絮都是沉稳、内敛且大气磅礴的。 “哎呀!飞絮当真是越来越美艳动人啦!”司徒玄调侃道。 “阿玄哥哥就会取笑与我。”江飞絮难得的脸红了,眼光却时不时瞟向司徒澜,但遗憾的是,他的目光似乎没有几分在自己身上。 “见过门主,见过昭阳峰主。”司徒莫轩、司徒湘玲等几个弟子,也跟在江飞絮身后进入断言堂行礼。 “嗯。”司徒澜本要出门,顿了一下又转身问道:“初九的云间雅集是轮到天地峰筹办了吗?” “正是。”司徒莫轩愣了一下,赶紧回复道,什么时候门主对云间雅集上过心了,通常都是各个峰主轮流操持主办的,门主最多在比赛结束时出现一下罢了。 “莫轩,你乃天地峰座下首席大弟子,当为你师尊分忧,莫要成天与人厮混浪费时间、耽误正事,方为正道。” 司徒澜极少说这么长的话,而且是针对某名弟子说如此严重的话。在场的人,包括司徒玄和江飞絮都具是一惊。 司徒莫轩更是吓得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虽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与人厮混,也不知道自己耽误了什么正事,但门主说的话,谁敢质疑,只得颤抖着说道:“弟子谨遵门主教诲,必当记在心中,更加勤勉,为……为师尊分忧,为月芽云间尽自己的微薄之力。” “嗯。”司徒澜总算有点满意了,但刚迈出一步,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停住脚步继续道:“小小年纪莫要学人背后妄议是非,当是立身以立学为先,立学以读书为本。” 这话明显是冲着司徒湘玲说的,小姑娘先是一蒙,然后也跟着赶紧跪了下去,纵然不明所以、百般委屈,但也只能带着哭腔答道:“是,弟子谨遵门主教诲。” 司徒澜总算走出了断言堂,只留下一群还在发懵的众人。 “阿澜哥哥,他……怎么了?”江飞絮问道,虽然司徒澜长期都是这样的态度和表情,但连她都能感觉得到,今天的他,很反常啊。 司徒玄先是低头沉思,后又想明白了什么似的,略带神秘地笑道:“没事,大概是昨夜出关后,被长了毛的动物给咬了。” “啊?!” 第八章 孺子难塑(7) 午时,几乎所有修士都去余味堂吃饭了。但在月芽云间一块偏隅无人之地,夏幕正在练习射箭。不是说笨鸟要先飞,勤能补拙吗? 没想到这拉弓居然成了一件相当令人为难的事情,不仅她本人是这么觉得的,连司徒明都快被自己气到暴走了。 司徒明说当年的司徒晚空可以百步穿杨,一箭双雕,那风姿绝代、一箭凌空无人能敌。 可自己射出的第一箭,别说百步了,连一步都没做到,因为直接掉下来,砸在了自己脚背上。还好用的是未开封刃的石矢,否则她大概会成为月芽云间两千年来,第一个学习射箭而将自己脚背砸穿的人吧。后面有没有来者不好说,但绝对是前无古人。 看着司徒明几近崩溃的样子,夏幕也不好意思再当着他的面练下去了,就怕他突发心梗。自己本该学习的医术别说不精了,这两天连学都没敢再去学,自从那天弄死了谭幽韵的那片药圃之后,也没脸再去蓬莱峰学习了。 不过值得高兴的是,夏幕已经在练习到手软时,终于将一步变成了十步了,那支羽箭终于能飞到十步开外后落下了。你妹的!当真人生不易啊! “姿势不对。” 忽然身后一个声音响起,吓得刚要射出的羽箭脱手,再次砸在了脚背上…… 最怕空气忽然安静…… 刚想破口大骂,一转身看到一袭白衣、高大的身影站在身后,他离自己居然这么近,以至于夏幕一抬头就能闻到他的气息,温和又危险。不自觉往后退出一步,警惕地问:“你怎么来了?” “就你这样,十年后也射不中那个把心。”司徒澜毫不客气的讽刺成功激起了某个女人的自尊心。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有本事你来啊!”本来这个女人想说的是:我从一步提升到十步了,已经是很大进步了!但转念一想,这话好像不怎么威武,很跌面子啊,只得临时改口。 “好。”司徒澜也没有任何推辞或扭捏,接过她手上的弓箭便快如闪电地射出,只听‘铛’一声,正中远处的把心。 速度太快,夏幕连他一气呵成的动作都还没看清楚,而他就已经完成了,又把弓箭递回至自己面前。 “呃……”打脸来得太快,让人猝不及防,但某女人还是倔强地不肯低头说道:“你练了多少年,我才练了多少个时辰,也就是你有脸来跟我比,哼!”一把拿回自己弓箭,准备溜之大吉。 “去哪?”司徒澜看出了她要逃跑的姿势。 “你管我去哪!”昨夜最后两人分道扬镳时,闹得并不愉快,尤其夏幕自知理亏。但女人嘛,有时候就是这样,越是心虚理亏的时候,气势上越是张扬,这叫理不直,但气得壮。 然后夏幕第一次听到司徒澜在自己面前叹气出声,尽管很微弱,她一度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长安给我。”司徒澜道。 虽然不明他的意图,但还是乖乖地将长安从腰间卸下来交到他手上,只听他又说道:“圣女祠的封印已经全解,因此它的灵力不是你能控制的,我先将它再封印部分,以便你能更好的驾驭。” 哦,原来是这样,大概他今天早上也看见月芽云间一片狼藉了。也是,就算他家真有矿,产业再大,也经不起自己这样败吧。还好喽,他没让自己赔,想来也算是善良了。 “那个……谢谢你。”犹豫了片刻,还是说出来。 “为何?”司徒澜却不明所以。 “不管怎么样,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说罢,她又转身低头去摆弄她的弓箭了。 “……不必。” 良久,司徒澜将重新封印过的长安还回给夏幕,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问道:“还有话说?” “没有了。”夏幕终于还是没敢问出口,那个江飞絮又来了,他怎么看的?但是他怎么看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若说江飞絮是来做客的,那自己在这里连个客人都算不上吧。 “嗯。”司徒澜也不在多言,转身要离开。 “等等!”夏幕终究还是喊道,把事情憋在心底真当不是自己的风格啊,努力去追求过,哪怕最后会失败,哪怕落得一身伤,也好过连试都没试过就退缩了吧。 “何事?”司徒澜果然停了下来,转身问道。 “我……我……”夏幕已是满脸通红,要怎么说呢?说完之后他会不会直接砍死自己?还是会嘲笑自己?又或是最多冰冷地扭头就走,因为他根本不屑跟自己谈这个问题呢? 虽然每种结果好像都挺惨的,但她还是执拗地想说出来。 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面对所有的事情,也习惯了凡事都得靠自己的争取而来,当年读书的机会、后来工作的机会、演戏的机会,从来没有哪个会自己从天而降的。 但第一次面对感情这件事情,没什么经验,全靠剧本剧情读的多来支撑。自己的性格里除了勇敢追求之外,似乎一点办法都没有。 “如何了?”看到她一张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却又迟迟不吱声,只好再次问道。 “司徒澜,真的很抱歉!没跟你商量过,没经过你的同意,我……我好像就喜欢上你了!但……但你放心,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至于你,不需要有任何负担,我更不会去骚扰你,就像你说的,喜欢你的人那么多,如果每个人你都要去理一下,也忙不过来。好了,我的话说完了。我我我……我先走了。” 这是除了演戏外,夏幕人生中第一次表白,全程没敢抬头看对方的脸,双眼一直在滴溜溜地乱转更没半点焦距。虽然有点语无伦次,但好歹总算把自己压抑了这么久的小心思表达清楚了。来不及等对方拒绝或是动手,第一反应就是逃跑,比起她射出去的羽箭速度快出不知道多少倍,飞窜着人就不见了。 司徒澜还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她飞奔而消失的背影。很久以后,在他那***不动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个比阳春白雪更绚烂的微笑。 像偷鸡被抓了个正着似的,夏幕直到跑得快断气,才气喘嘘嘘地扶着一棵大树停了下来,回头张望了一下,还好,没有人追上来。 仔细想想又不对啊!为什么人家表白都是浪漫且羞涩的,自己表个白却像是死里逃生了一样呢?真他妈的失败!气得一脚踹在树杆上,一瞬间又疼得嘶牙咧嘴,眼泪狂飚。难道这份感情,怎么一开始就这么——痛! “夏姑娘这是怎么了?” 耳边忽然响起的一个声音,把正抱着脚原地跳跃旋转的女人,成功地吓得倒在了地上。 “哎呀!夏姑娘没事吧?”司徒玄赶紧想上手去扶,但又碍在男女毕竟授受不亲,只得虚扶了一下,没想到夏幕直接挥手打开了。 “你们……你们月芽云间的人,走路都没声音的吗?”又痛又惊又气,委屈得都要哭了。 “呃……大约修行之人,步履轻盈。夏姑娘是遇见什么了吗?怎的如此惊慌?” “没事!我……好得很!不能更好了!!”就像是在高档餐厅里吃了一块热豆腐一样,明明烫得心窝都快着火了,却还不能吐出来,只得往下咽。嗯,这大概形容的就是此时某个女人的心情了。 “呵呵……是吗?”司徒玄看着她那狰狞的脸,笑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只得尴尬地笑了,心道: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夏幕仔细一看,原来慌不择路时跑到了昭阳峰来了,于是干脆说道:“我下午跟你学习术法课怎么样?” “好啊!我正想和夏姑娘交……呃,我是说我正想教授术法课与你。” “那行,走吧。” 昭阳峰上的钟鸣宫中。 “就这样,会了么?夏姑娘试试吧。” 司徒玄讲解完了符篆的种类和用法后,夏幕倒是听得津津有味,就好像看了一场科幻电影般的感觉,现在轮到自己试验了,自然是兴致更高昂、跃跃欲试。 “好,我试试。”说完提笔就开始,按照之前司徒玄所述,认真且仔细。 司徒玄对这个学生目前是满意极了,这会夏幕在练习描摹,自己便坐到不远处的木椅上,给自己倒了杯茶,别说,讲了这么久,口都有点干了。 过了一会终于画好了,夏幕满意地拿起来看了看,将它甩甩干,学着司徒玄教的那样,将它抛向了空中,然后右手竖起两指,与左手相握置与面前,念道刚才所学的咒语:“太元浩师雷火精,结阴聚阳守雷城。关伯风火登渊庭,作风兴电起幽灵。飘诸太华命公宾,上帝有敕急速行。收阳降雨顷刻生,驱龙掣电出玄泓。急急如律令。” 然而……许久过后,夏幕抬头左右望了望,没有任何动静。 为什么?刚才明明司徒玄也是这么做的,然后空中便飘起了细细的春风化雨,清凉如意。怎么到自己就不行了呢?哪里做错了吗? “哈哈……不急,不急,第一次求雨不成也很正常,再练几次就……”司徒玄话还没说完,两人头顶上不知道就哪里来的水花,如同被人拎着水桶直接往下倒一般,下起了瓢泼大雨。其实与其说是下大雨,还不如说堤坝开闸泄洪更为贴切。 但这雨来得过去得也快,两人还没反应过来,眨眼功夫又没了,只剩司徒澜与夏幕两人呆若木鸡杵在原地,不!应该说是两只落汤鸡! 彼此相望,目瞪口呆。夏幕从口中喷出一道刚才灌了一嘴的雨水,整个桌案以及上面的物品、符纸,还有地板上全是水渍,如同她的身上的衣服一样,湿了个透。 这边司徒玄还端着茶盏,里面的茶明明刚才已经饮尽,但这眨眼的功夫,又装得满满的雨水。 大雨还湿乱了两人的头发,糊了各自一脸,谁也没说话,谁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就在此时,忽然空中又一道闪电落在不远处的窗棂之上,燃起一阵火光四溅,再紧随其后的是一道雷鸣,在这空旷的室内、两人的头顶上轰然响起,当即把夏幕炸翻在地,司徒玄手中茶盏里的那雨水尽数又洒了一地。 一切来得太快,走得也太快,以至于司徒玄的表情都还未来得及变幻。 “走水啦!走水啦!” 再然后,钟鸣宫外值守的修士们被惊动得跑进来,才发现窗子上的火居然还在烧,便吓得开始呼喊起来。 最后,在一阵兵慌马乱、一群乱七八糟、慌作一团、嘈杂不堪的脚步声中,总算一切又平息了下来…… 第八章 孺子难塑(8) 玉暖阁中。 “啊嚏!啊嚏!啊嚏!”司徒玄一个接一个打着喷嚏。 “站远点!”司徒澜百般嫌弃地喝道。 “呵呵……”连江飞絮都用丝绢轻掩着嘴偷偷地笑了。 “我发誓,夏幕不是圣女!你根本不知道这个女人有多可怕。她和小师叔除了那张脸,就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啊嚏!”司徒玄委屈万分地吼道。 司徒澜没说话,只是将手中的狼毫搁下,抬眼看着司徒玄。司徒玄便赶紧捂着鼻子跑开了,他知道,刚才自己把话说得急了,不该提起司徒晚空的。那是他这位师兄的逆鳞,碰不得。只是他也委屈啊,他想表达的事情和司徒晚空其实没半点关系,他只想表达他对夏幕的恐惧好吗? “阿玄哥哥,看起来那个夏姑娘,当真把你吓得不轻啊。”江飞絮觉察到那二人之间的气氛不对,便出来打趣道。 “何止是不轻,我整晚都在因为她做噩梦好吗?不是被雷劈就是在救火,弄得我整个晚上都在哭喊着逃命啊!”司徒玄说得可怜的不能再可怜了。 “哈哈……”诚然如江飞絮如此端庄的一个大美人,也被逗得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了。 “有脸说!”司徒澜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哎哟喂!我的门主大人,对于夏姑娘,小人我实在无能为力了。真的,求您饶过我吧。我也要学司徒明和司徒常二人,去蓬莱峰找薛峰主开副药才行了。” 司徒澜转过身不愿再看司徒玄浮夸的表演,不过转念心想事实也是如此,这才几天,月芽云间的七大峰主,居然有三个都吃上药了。唉! 正在这时,门外值守的修士进来禀报:“启禀门主。” “何事?” “夏幕姑娘在外求见门。” “啊?她怎么来了?”司徒玄惊得嘴里能塞下一头鲸。刚才还在诽谤她,这会人就在门外了?当真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啊! 司徒澜心中也甚是疑惑,她怎么上来的?不会御剑,更不会瞬移术,而且她不是最讨厌爬楼梯的吗? “不知,夏幕姑娘只说求见门主,有要事相商。”修士答道。 “她能有什么事?”江飞絮也眉头不由得一皱。 虽然这段时间以来,听闻到的关于这个夏幕的所有事情都是荒唐且可笑的,按说自己是完全不用放在心上,又无修为和灵力,怎能与自己有可比性。况且她才来了这里两个月而已,自己和司徒澜之间十五年的情份更是无法相提并论的。但不知为何,女人的直觉就是告诉她,这个夏幕,对于自己,是个很危险的存在。 “让她进来吧。”司徒澜道,还是不急不徐,听不出情绪。 “是。”修士退了出去。 不一会,夏幕走了进来,只是与往常不太一样,今天的她看上去有点病仄仄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脸上的汗水在这样的寒冬里仍未干透,说明她爬得着实辛苦。 “夏姑娘,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呀。”江飞絮主动走上前示好道,不能乱了阵脚,面对这样不知所以然的敌人,应该更加淡定和优雅。 “无事。”夏幕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看看人家大小姐,绿衫白袄,雪白的狐裘更是围在颈间,全身上下都是锦衣玉簪的装扮,一张小脸白里透红,粉嫩嘟嘟的。 再看看自己,今天起来后就发现不太舒服,猜想十有八九是昨天淋了那场无妄的大雨着凉了。本想今天好好睡一觉,偏又明天便是云间雅集了,因此今天客舍里便陆续住进了一些其他门派的修士,吵吵闹闹,她根本没办法好好休息。 睡不着,只好无奈地穿上衣服来找司徒澜,想拜托他,可不可以让自己住进圣女祠里,虽然她自己也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就住几个晚上而已,等客舍里那些人走了,她再住回去就好。所以纵然万般不情愿,还是一步又一步拖着并不舒朗的身体爬了上来。好几次,她觉得自己都快要晕倒在长阶之上了。 可是一进到这里面,还没见着司徒澜,便看到一脸娇媚的江飞絮迎了上来,自问真的没有什么好心情和气度,更不愿意和她站在一起,显得自己更加相形见拙、灰头土脸。 司徒玄也走上来道:“啊嚏!夏姑娘……你是不是也昨天和我一样染上风寒了,我正要去蓬莱峰找薛峰主抓点药,要不要一起。” “嗯?不用了,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昨天,真的很抱歉。”夏幕并不愿意再麻烦谁,这次来找司徒澜换住处,已经觉得很不好意思了。 “无妨无妨,可是你脸色……” 司徒玄还没说完,身边便闪过一道白影,司徒澜居然就站在了自己面前,然后就见他抬手触上了夏幕的额头,吓得他一个喷嚏还卡在鼻间没打出来。 “你发热了。”司徒澜简单说出几个字,却让另外三个人都是一滞。 空气中静得可怕…… 江飞絮不可置信地瞪大了水汪汪的眼睛,司徒玄也倒抽一口气,夏幕也被惊得往后退出一步,她觉得他的手明明比自己的额头还热吧。 “唔……我我我……我没事,我休息一会就好。对了,我就是想来拜托你一件事情而已的。”结结巴巴地说道,也不知是真发烧了,还是刚才他当着其他人的面那样温柔地对待自己,夏幕觉得这会自己真的是快要被烧着了一般。 看着她躲开,司徒澜也放下手,不在勉强,负手而立问道:“何事?” 夏幕左右看看,司徒玄和江飞絮都在,这样自己如何开口。 “嗯?我们在此,夏姑娘不方便说吗?”司徒玄一脸看热闹不嫌大的表情,若不是夏幕这会真的不太有精神,真的很想狠狠白他几眼。 而且看起来司徒澜也没有想要屏退他们的意思,所以只能略带尴尬地说:“没有没有,事无不可对人言,我和司徒门主也没有什么私事不能当人面说的。” 再看看司徒澜,他还是那样面无表情,也不知道自己的表白,他有没有放在心上,无奈地继续说道:“是……是这样的,明天就是云间雅集了,现在客舍里住满了人,为了避免我在练习长安的时候伤及无辜。所以,可不可以拜托你,我想这几天去圣女祠里面住,因为我发现在那结界里,好像长安是只有声音没有灵力的。你放心,我一定出来的时候比进去的时候更干净,保证不会弄坏里面的东西,我发誓。” …… “就这样?”待夏幕说完许久,司徒澜才出声反问道。 “嗯?嗯,就这样。” “走吧。”言罢,司徒澜便牵起夏幕的手,两人一同消失在这玉暖阁中了…… “阿澜哥哥……”江飞絮的声音终究慢了,没落入司徒澜的耳。 司徒玄望着江飞絮那失落的表情,也只能轻声一叹了:唉!到底还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都烫成这样了,为何不找人拿药?”司徒澜边走边说道,此刻背上就像背了一个大火炉一样。 趴在司徒澜的背上,夏幕已经有点昏昏欲睡了,听到他这样问,只好又强打起精神来:“我该找谁呢?” 明明只是一句简单的问题,但在司徒澜听来却是心中一紧,所以,她来找自己了,是吗? “司徒澜,谢谢你。”见他一直不说话,只是背着自己走在圣女祠的结界里,抬头便看到前面就是圣女祠了,说道:“放我下来吧,我自己可以走。” “别动,前面就到了。” 既然挣脱不下来,再加上身体发软确实也不愿动,因此也就不在挣扎,只是趴在他背上轻轻说:“你放心,等云间雅集结束后,我便会回到客舍去。” “……这里,你想住多久,都行。”打开门进去后,司徒澜终于回复道。 “真的吗?”夏幕一脸惊喜,如果可以,这个圣女祠自然要比客舍好太多太多了。 “嗯。” “谢谢你了。” “不必老对我说这个词。”司徒澜将她靠在软榻上,着手为她诊脉。 “不说谢谢吗?那我真不知道要怎么报答你了。”夏幕自嘲道,他什么都有,而自己,什么都没有。 “……你在,便是报答。”说完,司徒澜站起来,还不等夏幕从惊讶中反应过来,便又道:“我去抓药,你先休息,我一会便来。” “……好。”夏幕的眼泪跟着掉了下来,他再没有回头地朝门外复又走去,而自己就这样透过泪眼婆娑模糊的视线里,看着他的背影,喜极而泣。 这……算是他的回答吧! 自从司徒澜那十分模糊的回答后,夏幕自动变成了一块狗皮膏药,加上染病在身,撒娇、打滚、求抱抱,把司徒澜可谓是弄得焦头烂额。 圣女祠结界中无法使用法术,可难为坏了这位司徒门主,所有的小事情都变得麻烦起来,比如生火煎药。 此时夏幕拖着有些发软的身子,椅在门框上,后来干脆就坐在门坎上,看着司徒澜正蹲在那个小火炉前。 平时他总是那么纤尘不染、一丝不苟,天蹋下来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第一次,她看见他面带焦虑之色,小扇子‘忽扇忽扇’地摇啊摇,连白晳的脸上居然都沾染了些许炭灰。明明那样一个高大修长的男人,挤在那个小炉子前,显得有些笨拙和狼狈。却又可爱温暖得不似往日的冷漠与遥远。 夏幕忽然就觉得眼睛酸酸的,一个人坚强惯了,突然有另一个人出现,还是一个如天神般俊朗、气意风发、可以剑卫天下、横扫千军的男人。他愿意为你放下身姿,点一捧火,熬一碗药,为一个人。 若说前二十五她觉得自己是倒霉且一无所有的,那她此刻却忽然明白了,原来之前所有的不幸都是将幸运的积攒,只为现在可以遇见他。如今有了他,夏幕就觉得,哪怕再给她全世界,也不换了…… 但一些患得患失的东西同时也开始往外冒出来,比如夏幕开始审视自己,真的配吗?这么好的男人,自己真的能和他一起走下去吗?开始一切都是新鲜的,可是万一新鲜劲过了呢?她还能安然无恙地抽得身出来吗? 喜欢一个人原来可以这么轻易,陷入深爱原来可以这么随便吗?一颗心如果真的付出去了,那便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上,当真就再也没有退路可言了。 直到眼前出现一碗黑乎乎的药汁,才把夏幕所有的杂念全部砸了个精光,因为此时她要面对最大的问题,便是如何将这碗东西喝下去。 从头发丝到脚指甲都充满了抗拒,其实自己只是感冒发烧了而已,没多大问题,按照往常一般抗一下也就过去了,不是非得吃药不可,更不需要喝这种中药。 “呜……我不想喝。”第一招,动之以情。瘪着嘴,可怜兮兮像只小奶狗般看着司徒澜,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几乎可以挤出水来。 “有病得治。”司徒澜话语简洁地拒绝了。 “我的体质其实还不错的,不需要喝药,只要睡一觉,捂出一身汗就会自己好了。你放心,身体是我的,我比你更了解它。”晓之以理,讲得认真又实在。 “越拖越严重。”再次明了拒绝。 “司徒澜,你知道我有多怕喝苦的东西吗?我告诉你,这药下肚,可能比一壶酒下肚,我的反应更可怕,你有心里准备吗?苦得吃不消的时候,我会打人的。”那就威胁吧。 “你打不过我。” “你……”怎么才能说服男朋友不逼自己喝药?在线等,急! “乖,喝了药再睡一觉,我在这里陪你。”司徒澜忽然主动道。 “啊?真的?你不走吗?明天就是云间雅集了,你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去忙吧。” “嗯,不走。” “好,我喝。你不许骗我……” 苦到五官变形,然后司徒澜却在这时递上一颗糖果。夏幕想也不想地赶紧塞嘴里,霎时间便从嘴里甜到了心里。 嗯?不对,突然发现自己怎么如此没出息,司徒澜一句话居然就让自己稀里糊涂的把药喝了,自己的那点原则呢?为什么会有种很没面子被算计了的感觉?唉!果然人在生病的时候,脑子是不够用的。 司徒澜倒是果然说到做到,夏幕睡觉,他则在床边的木榻上打坐未曾离开一步。 因此当夏幕闭上眼、睁开眼都是他时,二十五年来,人生第一次感觉达到了巅峰。 夜幕降临,一名临月峰的弟子正端着食盒站在圣女祠的结界之外,尽管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天寒地冻,还装着满肚子的疑问,但仍然毕恭毕敬地站着等着。 不一会,司徒澜出现了,从结界中走出。 “门主,这是您要的食盒。”那名修士一看见司徒澜,赶紧双手递上。 “嗯。”接过食盒打开看了一眼,又转身走了回去。 只留下这名弟子风中凌乱…… “哇,好丰盛啊。”一天下来都没怎么吃过东西,这会喝了药,又睡了一觉,烧也退了,肚子也就跟着饿了。夏幕完全没想到这么冷冰冰的司徒澜原来还有如此细心的一面,竟早早地安排好了人送餐过来。不禁笑得一脸花痴口水,交到这个男朋友,当真是捡了个大宝贝啊。 “不一起吃吗?”夏幕只是随口问问,知道司徒澜是过午不食的。 “不吃。”果然,他只是端起了一盏热茶。 夏幕也不再劝,欢天喜地自己先填饱肚子。 直至亥时,司徒澜才返回了寰宇殿,夏幕又重新倒头睡了下去,还想明天一早也去看看那个云间雅集,凑个热闹呢。 第九章 欺世盗名(1) “小姐,夜已经深了,您还不睡吗?明天可是云间雅集了。”天地峰山间的梧桐阁里,江飞絮的贴身侍女香儿关心地问道。自从下午回来后,江飞絮便一直阴郁着脸,不说话,连晚膳都未曾用过,谁都不敢靠近。 “我不困,算了,我出去走走。你别跟来,我想一个人静静。”江飞絮依旧坐立难安,郁结心中,干脆披上大氅独自走出门。 “小姐?”香儿不放心地喊了一声。 “无事,月芽云间我从小就来,自是熟悉,晚些我自会回来,你先睡吧。”说罢独自提着灯笼走进了茫茫夜幕中。 寒夜里,一阵阵冷风将她吹得更加清明,亦更加压抑与绝望。 女人的直觉通常是很准的,尤其是像江飞絮这样,从小便周旋于各派世家中游刃有余的女人。看人自诩还是有一定眼力的,不然也坐不上柘星派除了爹爹以外的,这第二把交椅了。 今天下午司徒澜和夏幕,看起来明明也没有发生什么,但两人之间只是一个动作,一个眼神,江飞絮也能看得明明白白。 哼!什么十五年的痴心等待!什么当年的救助之恩!通通都是无用的。 苦心经营至此,到头来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居然被一个横空出世、什么都不懂的乡野女子给截胡了!怎能让她不气!不怨!不恨!不念呢? 她真的是想不通,自己到底哪点不如那个粗俗不堪的女人了!家世、相貌、修为,自己都是这世间女子中的佼佼者。光是将自己和夏幕放在一起做比较,就已是让江飞絮觉得难堪不已的事情。而她,居然还输了…… 身份是个好东西,它可以让人拥有权力、睥睨天下的资本,但也同时会将人无形中禁锢起来。比如江飞絮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是羡慕夏幕的那份无羁无绊的洒脱,她正是因为什么都没有,才可以随着性子来,不是有句话叫:光脚不怕穿鞋的吗?自己就无法如她一般,敢说敢要。 天空中又开始有小小的雪花飘落下来,江飞絮一个人漫无目的走着,忽然见到不远处的石桥上竟然站着一位灰袍长者。夜太暗,光凭手里的灯笼无法看清那人的相貌,更不知那是何人。 江飞絮第一反应是绕行开来并不想碰面,却刚抬脚时又被那人用低沉沙哑的声音叫道:“来人可以柘星派江小姐?” 既然被对方看到了,又被问起,江飞絮自然不好再视若无睹地离开,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去。便看见那是一位鹤发老叟,虽然猜不出年龄,看起来应当是年事已高。但身材却挺拔笔直,目光也是炯炯有神。 “小女子正是柘星派江飞絮,敢问尊者是何派高人?”江飞絮身为江家大小姐,纵然不愿意给这个陌生人行礼,但一看起来,他的年龄比自己父亲还要大上许多,因此见个礼,也不算吃亏了。 “哈哈……我不是什么高人,就是月芽云间一个扫地的小老儿。”那老头摆摆手道:“只是不知道江小姐这么晚了怎的还不歇息呀?” “夜来无眠,便出来随意走走,这会就该回去了。”江飞絮听闻对方只是一个扫地老头,不屑地点点头,难怪没见过。月芽云间这么多人,自己不可能全部都认识的。 “哦,我刚才还看到门主也回来了。这么晚了,那江小姐早些安歇吧。”老头说道。 “阿澜哥哥……嗯,我是说司徒门主,你刚看到他回来?”江飞絮一听说司徒澜,却没有了要回去的意思,反而追问道。 “是啊,门主刚从圣女祠方向回到天地峰啦,这会估计也在寰宇殿歇息啦。”老头回答道。 “从圣女祠方向?”江飞絮眉头一蹙。 老头笑呵呵地说:“正是,咱们圣女祠内新入住了一位圣女,门主自是从那里回来。” “新的圣女?!”江飞絮惊道,连自己声音大了许多都没有发现。 “是呀!新来的那位圣女听说好像是姓夏,叫什么……什么……”老头抓着头皮似乎认真地想着。 “夏幕!” “对对对,正是!”那老头被人提醒得频频点头。 “她如何成了圣女?嗯……我的意思是说,月芽云间的圣女不是已经死了很多年吗?” “那江姑娘有所不知啊,我见过这位夏幕姑娘,和当年的圣女司徒晚空可是长得一模一样,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第一次见她时,还惊叹得以为当年的圣女又回来了呢!”老头说得似陷入了回忆,好不感动,几乎要老泪纵横。 “原来如此。”江飞絮了然地点点头,忽地就笑了,白天所有的思虑和烦愁竟顷刻间都豁然开朗了起来。 原来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的阿澜哥哥才会对那个女人如此不一样,哼! 长着一张一样的脸?很好!夏幕,那当真不知道是你幸之,还是不幸了! 江飞絮一直是知道的,司徒澜与司徒玄从小便于当年的圣女司徒晚空是私交甚笃。司徒玄曾说过,司徒晚空虽然只是他们的小师叔,但两人年少时几乎将司徒晚空当成母亲和姐姐般的存在。 因此司徒晚空离世后,这也成为了两人化不开的浓愁。尤其是司徒澜,据说自此后,他更加清心寡欲,从来对权势身份毫不在乎的他,才会一心想成为月芽云间的门主,接替过了司徒晚空当年未完成的遗愿,立誓此生唯一,便是替她继续守护月芽云间,守护人间。 如今出现了一个长得像的女人,那司徒澜心中必然会产生移情之心,才会待她不一样而已。但终究再像,夏幕也不是司徒晚空,司徒澜也必然会有看清楚事实的一天,那到时候,他又会如何对待这个女人呢? 待江飞絮离开,灰衣老头看着她的背影和那点灯笼烛火消失后,竟露出了一丝诡笑,转身便又朝圣女祠方向走去。 直至走到临月峰的圣女祠外的那棵樱花树下,老头驻足了良久,只是抬头静静看着花瓣如雨般飘落,隐约里似乎又见那个少女还站在树下,为自己吹奏着白玉长笛。 之后,又缓缓行至圣女祠的结界前,他能清晰地看见那似透明非透明的气流,轻轻抬手触碰,结界迅速将他弹至后退两步。而老头往后一个酿跄,一身灰袍瞬间变成了一袭深红色的长衫,一头白发也化成了青丝,随风而起,连同那张老脸,也变成了一个俊美、妖艳的男子,此人正是——唐燚。 “哈哈……晚空,你还是这么恨我?哈哈……恨的好!恨的好啊!”唐燚抬手想去抚摸,却又无法触碰那结界。慢慢的,那溢满悲伤的脸逐渐转化成了狰狞与狠戾。 “你以为你选择死亡就能逃开我吗?我告诉你,司徒晚空,上天入地、天界地狱,你都休想甩掉我!六月初一,我定要你重生!届时,你一定要亲眼看着我,再一次亲手毁掉月芽云间,这次,我定要将人间变为炼狱!你所在乎的,你所守护的,我一定会让他们统统都消失!让你永无止境的和我纠缠下去,哪怕只有恨!” 许久后,他又继续喃喃自语道:“晚空,你知道吗?夏幕她现在很好,做为一个容器她还是非常合格的,你的灵魂看起来在她的身体里滋养得不错。待时间一到,我便送她来祭你,再将你换回人间。我们很快就可以重逢了,我真的好期待啊!你是我的,夏幕身体里的魂魄是你的,哪怕她没有记忆,我也不准任何人觊觎你,包括司徒澜!对了,你说,你的小阿澜如果最后知道了事实的真相,那个夏幕只是我为你而制作的容器和祭品,他该有多难过多生气啊!他看起来似乎真的动心了。哈哈……我真想看看他那张冰冷的脸上,能出现一些不一样的表情呢。” 雪花越飘越大,但没有一朵能沾上唐燚的身,因为还未触及到他,便已经融化在了他周身旁侧的空中,哪怕唐燚伸出手想去接住,掌心里却没有一点东西。好可惜啊,注定他这一生都无法碰到司徒晚空喜爱的雪花,他永远都不可能体会到司徒晚空曾在这同样大雪纷飞的夜里,仰着一张清澈的笑脸,对他说的丝丝清凉入手,辗转溶化入心…… 初九一早,天地峰山腰的梧桐山庄里,便已是人山人海了。 云间雅集正式开始于巳时,但自辰时起,各派仙门世家的青年才俊或者想要搏出名声的青年散修,大都已经在此集结且相互寒暄问候了。 夏幕也难得没睡懒觉,匆匆用过早饭后便赶来参加这据说一年一次的热闹了。 到达梧桐山庄的观赛台上,趴在栏杆上向下望去,果然是天下的青年才俊都来了,各种服饰、装扮,甚至还能看到不同民族和国界的人。看到人头涌动此起彼伏的场面,夏幕就忍不住兴奋得直跺脚。 “你怎么也这在这?” 夏幕一回头,便看见司徒湘玲和梁淑兰站在自己身后。今天看起来也是有细细打扮过一番的,确有一番小女儿的姿态。 “凑个热闹不行啊?”夏幕有点后悔,自己今天依旧随意,其实她偷偷翻过司徒晚空的衣柜,里面都是好看的衣服,一看就知道每件肯定价格不菲,不过没经过人家同意也不敢随意乱动。但现在她有点后悔了,应该借一件来穿穿的。 “如果只是看热闹就安安静静地待着,别给月芽云间丢脸,今天可是很多人的。” “喂!小朋友,好歹按照岁数,你得喊我声姐姐好吗?要不要说话这么不客气呀。”夏幕懒得回头说道。 “夏姑娘莫要生气,阿玲也……只是怕你又拆了这梧桐山庄。”梁淑兰知道这两人的关系已非从前那般水火不溶,因此也学乖了,尽量不在中间挑唆点什么。 一个是天地峰主最宠爱的小徒弟,一个是和门主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女人,还是都不要轻易得罪的好。 夏幕才懒得生那个小丫头片子的气,只叹口气道:“放心,大不了今天我不出手就是了。我只看!” “切!说得好像你出手又能打得过谁似的。” “行行行!我连你都打不过,还能找谁动手呀?对了,那上面是什么?”夏幕说着朝前面更高处一个观景台似的地方问道。 司徒湘玲顺着夏幕所指答道:“哦,那边是各大门派或世家,来参加云间雅集身份最高者坐的观战台,咱们门主和七大峰主也是在那里观战的。” “哦,明白了。”不就是看演唱会的VIP坐位嘛,而自己站的这边则是普通席位。 夏幕仔细看了看下面参赛场地里的分布,还真有点像是运动会赛场的感觉。分了不同的区域,据说今天上午比的是骑射和武术,纯粹是靠真刀实枪,不得使用术法。而下午比的则是一场类似接力赛,则需要通过术法来按照门派比试接力完成。晚上则会通过篝火的形式来进行音律、乐器以及诗词歌赋等形式的文艺派切磋。 这样看,一天下来,还真是满满当当好不热闹啊! 第九章 欺世盗名(2) “原来你们都在这里啊!”司徒莫轩笑道。 “大师兄来啦!你今天不是也要参加比试吗?”司徒湘玲一看到司徒莫轩就像是蜜蜂见到花儿一般飞快地黏了上去。 夏幕心中默默发出酸腐的气息,心道这丫头真是没出息,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见到司徒澜时又是怎样的狗腿形象。 司徒莫轩看了一眼下方的赛场,说道:“嗯,我一会便下到场地中去了。” “大师兄,等你拔得头筹。”梁淑兰也在一旁插嘴说道。 司徒莫轩却摇摇头:“平常心即好。” “那不行!月芽云间里只有大师兄是最厉害的,还要大师兄为月芽云间争得荣誉呢。你看,师尊一会就会在那边看着你呢。”司徒湘玲不依不饶。。 “莫要胡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但我定当会全力以赴。”司徒莫轩笑答。 夏幕一只耳朵听着后面那些小朋友们聊天,一边继续到处看着。各处的观战台上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也越来越多,连对面的VIP观战台上也已经陆续有人相继坐下了,虽迟迟未见司徒澜,但却见到了江飞絮在其中坐了下来。她今天显然也是仔细打扮过的,一身荣华却不显庸俗,高贵却不失清雅。 天啊!难不成今天还是场相亲大会么?怎么每个女人好像都装扮得很隆重啊! 辰时已到,下面的赛场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终于各自站到区域,开始了正式的竞赛。 第一项比的是骑射功夫。共十四个门派参加,每个门派又各安排不得超过二十人参赛。月芽云间这支队伍则是由司徒莫轩带队,依次进行赛道一边跑马一边射箭,对速度和精准度的要求都是相当的高。 下面的每个修士都比得认真,夏幕也看得兴奋,跟随人群一齐呐喊加油,如同读书时参加运动会一样,竞技体育本身就是会让人感到热血沸腾。 正在兴头上时,忽见对面的观战区中,司徒澜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人群里,且是最中间的一个位置上端座着。 而他旁边居然就是江飞絮!这个场景让夏幕所有的热血霎时间就全部冷了下来。尽管知道这是公共场合,尽管看起来只是江飞絮自顾自地倾身,且面含春意地再对司徒澜说些什么,而司徒澜还是正襟危坐中,但夏幕那醋意涛天就是这么排山倒海地冒了出来。 下面再比什么,谁胜谁赢,夏幕忽然就再提不起什么兴趣,只是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对方观战台上那人的一举一动。 但遗憾的是,司徒澜似乎一直没有感受到她这边所发出的两道可以剐人的目光,依旧时不时点头与身旁的江飞絮交谈着。 看到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夏幕决定放弃,不在自我折磨。于是从人群中慢慢地退了出来,悄悄走出了梧桐山庄,随便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了下来。 在一棵大的梧桐树之下,夏幕倚着树干,开始陷入自我天人交战中。要不要去找他呢?真是个伤脑筋的问题。 月芽云间来了这么多客人,他今天显然是忙得肯定顾不上自己的。可是两人的关系似乎才刚刚有那么点确定下来,不得不承认,自己居然在想念他!有了这个意识,夏幕觉得丢脸极了,若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他们分开了这一个晚上也算一年半了吧。天啊!怎么自己就谈个恋爱而已,居然可以让人如此腻歪。 纠结中已经不知不觉将一堆脚边落下的梧桐叶撕得个稀烂,还一边发出如同小狗般的呜咽和低吟,以示她的内心当真是相当痛苦和纠结啊! “姑娘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吗?”一个声音自头顶上响起。 吓得地上的女人一下子窜得老高,手脚并用地爬了几步,才抬起头看见一个黑衣男子坐在树上,正垂着双腿挂在空中,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哎哟妈呀!你谁啊?吓死人不偿命啊!”夏幕捂着心口顺着气,血压都上来了。 “姑娘可真是有趣啊!是有什么烦心事吗?”那男子看起来应当也就二十来岁,长发随意地扎在脑后,一身漆黑,但却衬得皮肤愈发白皙。 “关你什么事?我说你到底是谁啊!”夏幕几乎怒吼道。 男子一脸痞笑地从树上跳了下来,落在夏幕五步远处,握拳行礼道:“在下苍龙派——赵天杨。” “哦。”夏幕转身就要离开。 “哎?姑娘你是何人呢?”赵天杨也没想到这女人居然转身就走。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是谁。”夏幕一脸不耐烦,本来就心情不好,还这时候冒出一个这样的人来。 “可是我都告诉你了我是谁啊?”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是你问我的吗?” “我问了吗?” “当然。” “我问你就说,你傻啊!” “……”赵天杨。嘿!他竟第一次被个女修噎得说不出话来,到也是一桩奇闻。 夏幕看他不说话了,于是抬脚便走,可是走了一段路发现这个赵天杨居然还跟在自己身后,不远不近。 他想干嘛?这样的跟踪也太明目张胆了吧。只得转身喝道:“你跟着我干嘛?” “姑娘这话说得好生奇怪,这路又不是你家的,只准你一个走吗?”赵天杨仰起头得意洋洋的问道,算不算扳回一城。 “那行,你请便,你随意。”反正夏幕只是心情郁结,也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只是想一个人待着,既然他这样说,那自己换个方向走就好。 可谁知走了一段路她居然发现赵天杨还跟在后头:“路不是我家的,但有这么多条路,你非得跟在我后面吗?你是何居心呢?” “只是觉得姑娘有趣,想知道姑娘芳名。”赵天杨双手环胸回答道。 他明明笑得灿烂,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也算是一个俊美男了,但夏幕却觉得怎么看都是一个痞子,看到美女想搭讪而已,于是回道:“你不怕我说你非礼么?” “怎么会?真要说起来,有损的也是姑娘的名声啊!”赵天杨一付有恃无恐的表情。 “嚯!你想得挺仔细的啊。”这个世界确实与自己的世界是不一样的,且不说一男一女之间到底谁对谁错,只要是男女关系牵扯,必然一定是女生更加吃亏吧。“那如果我就是不想告诉你我的名字,又待如何呢?” 夏幕也杠上了,她还真不怕这种泼皮无赖,自己也不是这个世界上那些没见过世面可以任人拿捏的小姑娘。 “那我就跟着姑娘,总能知道你的芳名。” “哈哈……”夏幕气笑了,居然可以碰到一个比自己脸皮还厚的人,也算是长见识了。“那行,你跟着吧,我倒想看你能跟到几时!” 夏幕转身不再搭理他,但走了一会再回头时,却发现他已然不在了,哼!就这么点耐心吗? 不过没跟着了更好,继续漫无目的晃悠,还是心烦意乱,甚至比刚才还要焦躁了。走着走着,忽然从路边一棵大树上跳出一个人笔直落在自己面前,还伴着一声:“嚯!” “啊!!!”尖叫声穿透层层乌云,把本来恶作剧得逞笑得正得意的男人,都给吓得捂着耳朵往后跳出一丈远。 “天啊!你也太能叫了!”赵天杨甩甩头,发现自己居然耳鸣了。 夏幕一脸惊恐眼泪汪汪,背上竟吓出一层薄薄的细汗,脑子里只是嗡嗡作响。 看到对面的女人一付楚楚可怜、欲语还休的样子,一向喜欢花丛中游荡的赵天杨忽然心就软了,暗自觉得自己闹得可能真的有些过分,于是走向前去想安慰道:“你没事吧,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你别……” 越天杨话还没说完,便飞快闪身开来,因为夏幕已经挥剑砍来了。 “喂!你还真动手啊!”赵天杨边躲边继续调笑道。 “去你妈的!老虎不发威你当老子是病猫啊!”夏幕边砍边骂道。 赵天杨刚好正愁无聊,碰到有人主动找自己过招,便欣然抽出自己的佩剑迎着夏幕而去,谁知自己的佩剑一触到长生,居然被一股强大的灵力震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一脸不可置信看着自己短兵交接了一招后还在颤鸣的佩剑,那个女人身上明明觉察不到半分灵力。他还只当是个刚入道的女修,只想逗她玩玩,没想到她所佩带的居然是如此灵力强大的神兵。来不及细想,对方已经又追坎了过来。 “啧啧啧……明明是把神兵,可你用的都是什么招式啊?被你使得如同一把砍刀,街头耍把式似的。”赵天杨一边闪躲一边调侃,眼下是不敢再轻易与那柄长剑再硬碰硬,必然要吃亏的,只好将嘴上功夫发挥得淋漓尽致。 夏幕本来就一肚子气,又碰到这个无赖三番两次吓唬,已是气到极至,但无奈自己学艺不精,一通乱砍后根本刺不中对方,还被他继续调戏,心想不能在这样下去了,怎么能在这种男人身上吃这种哑巴亏呢? 计上心头,接着砍了几下后,忽然停了下来,深深且幽怨地与赵天杨对望了一眼后,便蹲下来开始使劲‘哇哇’大哭起来。 赵天杨完全没预料到她会打着打着,结果自己抱头痛哭起来,一时间也蒙在原地。 夏幕见他已经不逃了,还站在那里看着自己,所以就越哭越大声,越哭越凄惨,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惹人心碎哦。演了这么多年的哭戏,这点小事还不是顺手拈来,什么机位,该怎么哭得好看、让人心疼,已经是经验老道得很。 果然,赵天杨似乎真的上当了,犹豫着走上前来道:“你哭什么呀?大不了让你打一顿就好,别哭了。” 可夏幕不但没停,反而越发伤心了,一边哭还一边控诉着:“你欺负我……” “我哪有!我……” 赵天杨没再说下去,因为他已经被夏幕突然掏出拍在身上的定身符给定住了,除了眼睛能眨,全身上下竟无法再动一下。 夏幕抹了把眼泪转眼换上了一付狡狤的笑容,戳了戳他的胸口,嚯哟!小伙子还挺结实,居然有胸肌,呃……不对,焦点错了。 于是双手环胸恶狠狠说道:“小子!跟我斗!老娘混社会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深山老林里面壁修炼呢!切!敢调戏我!让你知道什么叫做街头把式。哼!” 一盏茶的功夫后,夏幕所有不愉快的阴霾已经全部都一扫而空了。 拍拍手走开了,只留下身后那个被扒光了上衣、塞住了嘴,还被五花大绑在大树上的男人…… 第九章 欺世盗名(3) 午膳时分,夏幕坐在余味堂里正吃着饭,忽听临桌的几人正在小声讨论道:“唉!你们听说了吗?今天上午苍龙派的赵天杨被人袭击了。” “不会吧!月芽云间还会发生此等恶劣的事情。”另一个修士说道。 “真的!听说他还被人绑在了树上,扒光了衣服。” “啊?不会吧,月芽云间竟会有如此丧心病狂的人?”一个小女修说道。 “噗。”夏幕含在嘴里的汤喷了出来。她们是在说自己丧心病狂?!不是!到底是谁更丧心病狂啊! “对,那个赵天杨说自己是被偷袭的,但是却并不知道偷袭他的人是谁,只知道是个女子。” 哼!没想到他还真有脸说,栽在一个女人手里。 夏幕是有恃无恐的,也不怕他来报复。毕竟那个人只在这里待两天,光月芽云间就几千人,再加这两天各大门派来的客人,想在月芽云间和他再次碰面,这个概率大概比中彩票还低。 “唉!那个赵天杨可是一个游荡公子,从来都是花丛里打滚,一身的脂粉气,谁知道是被偷袭了,还是和哪个小女修弄得什么双修的法门或情调呢!嘿嘿……”又一个一看就知道肾亏猥琐的修士讥笑道。 “呸!”你妹的!赵天杨,看样子我想的没错,你就是一个二百五的纨绔子弟,只是没想到你的风评这么差啊。还把我这个无辜的‘袭击者’也给牵了进去跟着你被瞎评价。 夏幕吃饱后快速撤出了余味堂,都懒得再听那帮人八卦了,没想到居然吃到自己的瓜。下午也懒得去梧桐山庄了,万一又看到司徒澜和那个江飞絮坐在一起,还不又要被活活气死,算了,眼不见心烦,干脆回圣女祠睡午觉去。 但没想到的是,一眼睁开,竟然发现司徒澜坐在自己的床边,正在闭目打坐,当真是又惊又喜,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醒了?”倒是司徒澜先发话了。 “嗯,醒了。你什么时候来的?”夏幕赶紧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再用袖子悄悄擦了擦自己的脸。 嗯,刚起床的时候一般会很丑吧,电视里都是骗人的,哪个头发蓬乱、口水横流的女人会美艳动人啊! “约莫一个时辰。” “啊?我睡了这么久啊!” “你昨日还发着高热,今日精神不佳也属正常。”司徒澜淡淡地答道。 “嗯,云间雅集还在继续吧,你怎么……不去啊?”咬了咬嘴唇还是问出了口,其实这女人本来是想酸溜溜地问:你个招蜂引蝶的男人!你咋还不去找那个江飞絮呢?这么老实坐在我身边,太假了吧!明知道那个女人好你这口,还不知道避嫌,你是要气死我,然后好让她来继承你吗? “我为何要去?”司徒澜不答反问。 “呃……我以为你是月芽云间的门主,因此一定要在场。”无比乖巧地答道。 “无妨,其他人在。” “哦。” “今日上午去哪了?” “……我去梧桐山庄看比赛了。” “哦?我并未见你。” “你当然没看见我啊,我在人群里。可是我看到你了,看到你和……江家大小姐,坐在一起。嗯,你们聊的很开心……”声音越来越小,讲到后面夏幕自己都受不了自己过于做作的样子了。 这醋吃得没半点道理呀!那是公共场合,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们能干嘛呢,这两人不就是说说话嘛?总不能霸道得让他话都不能跟人家说了吧。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控制不住的生气、感到委屈啊!她多希望能与他坐在人前的,是自己呀…… 这个想法刚萌生,便又很快被夏幕掐死在脑子里,太作了!男人会受不了的,尤其像司徒澜这样思想独立、可谓是称霸一方的男人,自己的控制欲不可以这么强的!一再告诫自己! “所以呢?”司徒澜问道。 “嗯?什么所以?呃……没事啊,我只是说说我上午所看见的。这不是你问我的嘛!”心虚地掀开被子走下床,拿过外衫和披风准备往身上套。 其实夏幕觉得自己的睡衣是很厚实,且是相当保守的,这大冬天,自己也没露胳膊露腿,更谈不上诱惑。 但此刻她漫不经心的样子,落在某个男人的眼里,就是点起了他身上的一团火,连静心咒都压不下去。 夏幕低着头刚把外衫穿好,忽然觉得腰间一紧被人握住,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被重新压回了床上,紧接着一个身影重重地压了下来。带着炽热潮湿的呼吸,吻上了自己的唇。他这次有点狠,有点重,夏幕竟觉得腿软、无力招架,气都要喘不上来了,只能手足无措地瘫在他的怀里由着他,任他为所欲为…… 长长的一吻结束后,夏幕已经像只煮熟了的大虾,满脸通红,蜷缩在床上。 司徒澜道:“今晚与我一同去云间雅集吧,坐我边上。” 夏幕抬眼望着那个早已经重新整理好衣物,还是那样端庄、高贵的男人,仿佛和刚才那个像火山一样滚烫热情不是同一个人。 哪有这样的?占完人家的便宜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好像和他没半毛钱关系。但听到他忽然这样说,夏幕的心又被填得满满当当,什么都不在意了。嗯,这样,就真的很好…… 当自己随着司徒澜出现在那VIP区的观战台上时,她是能感受到成千上万的目光朝自己投射来的。有质疑的、有不解的、有惊讶的、甚至还有忌恨的。虽然没有人说什么?或者是夏幕根本听不见他们窃窃私语间说什么,但所有的感觉都告诉她,这些人,对自己并不友善。自己站在司徒澜身边,并不被看好和祝福。 这和自己一直所追求的那种目光环绕相差得太远了。夏幕是演员,她其实是习惯了生活在别人的眼光中,但却不是这样的眼神,没一个是自己想要的。她不是凭自己的实力站在人前,吸引到他人的目光,而是全凭她身边的这个男人。如果此刻她在自己的世界,那她现在所做的事情,是不是叫‘傍大款’,靠上了一个钻石王老五,或许,自己就像那些熬不出头的小艺人,被包养了一样。 这样的心声,让夏幕尽是无力的挫败感,之前所有期待立于司徒澜身边的美好画面,就变成了泡沫,虽然光鲜靓丽,但一碰就破,终究只是一场幻想、一个美梦。 “如何了?”察觉到身边的夏幕已经很久没吭声了,司徒澜问道。 “嗯?没……没什么。”唉!这种情绪要如何诉说,说白了,就是自己太过矫情了吧。 不是想上来吗?不是想坐在他身边吗?不是想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吗?现在什么都有了,可为何此刻却如此难熬、如坐针毡。忽然间想起了谁说过的,是否这就是:德不匹位! 下方的比赛区里很多人,但他们在做什么,夏幕的眼里什么都看不清。她只能看到身边的司徒澜仍是端坐得如同一棵松柏,刚直不阿。她还能看见江飞絮虽然经过掩饰的眼神里,尽是悲伤与仇恨。其他几位峰主或是别派的掌门人,他们好像在看自己,又好像没有看自己。都在各自聊着天,品着茶或酒,评论着下方赛区里的参赛修士,但夏幕就是知道,他们一定对自己也是颇有微词的。 正在她愣愣地发呆之时,突然有个声音乍然响起:“原来你在这!” 紧接着一个身影与一道剑光劈了下来,夏幕根本没有反应更别说躲闪,一抬头只看见司徒澜已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将雪济‘铮’一声抽出迎上了那一道剑光。 下一刻两剑相撞,“铛”一声后,那道黑影往后几个跟抖翻出两丈远落下。 一切来得太快!众人皆是一惊,谁也没想到,居然敢有人在月芽云间,在司徒澜眼皮子底下公然行凶,都是愣在原地。 夏幕看清楚那道黑影后,不自觉抽了口冷气,差点呛入了肺腑。哦哟!怎么这么倒霉啊!居然在这里遇见这个二百五!完蛋了!! “你是什么人?敢在此造次!”负责本次云间雅集的是天地峰,司徒渊自然是第一个跳出来的。 赵天杨还未回答,只是狠狠地盯着夏幕,却又有另一人站起身喝道:“天杨!你在做什么?怎可在此胡闹!” 众人寻声望去,发现正是苍龙派的掌门——赵天仁。 “大哥!上午就是这女子,扒光我的衣服将我捆在树上羞辱我的!我定要报此仇!”赵天杨将长剑指着夏幕大声说道。 众听一听,又是一声“嘶”。上午赵天杨一事,已经在月芽云间传开了,自然几位峰主和各门派的掌门人也是略有耳闻。只是谁也没想到,竟然会是司徒门主身边的女子做的此事,这还当真是…… 夏幕仍旧一动未动,怎么办?她要怎么办?不论什么理由,扒光了一个客人的衣服,并将他绑在树上,这件事情好像怎么说都是自己理亏吧。而且上午那只是正好在气头上才做的事,后来想想,自己确实有些过了,但已经做完了,又能怎么样呢? “我……不认识你。”装傻!装死!装失忆!总之,夏幕决定,装到底!绝不能在这里丢了司徒澜和月芽云间的脸。 “你对我做出那样的事情,居然还敢说你不认识我?!”赵天杨大概没想到夏幕直接矢口否认,气得提剑便要冲上来。 做了亏心事的女人看到赵天杨一副不杀自己誓不罢休的样子,想也不想便扑进了司徒澜怀里。丢人算什么?保命最重要!! 司徒澜将雪济重新放回剑鞘,单手将人揽在怀里,面无表情的脸上,已经很明显的阴郁了,周围的所有人都跟着站了起来。 “你莫要胡来!”赵天仁一把死死抓住这个比自己将近小二十岁的亲弟弟!要不是亲弟弟,他大概直接动手劈死他了!当真是被自己宠得无法无天不知死活,敢闹到这里来。唉!这次就不该带他来的! “大哥,你拦着我做甚?我只不过是看她可爱有趣,便逗弄了她一番,谁曾想她竟然用定身符偷袭我!还扒我衣服,对我做出那么恶劣的事情来!我差点就失身了!”赵天杨拼命挣脱却又挣脱不开,嘴上却一刻也没闲上。 第九章 欺世盗名(4) 众人听了他的话,皆是惊得目瞪口呆。 夏幕躲在司徒澜身后,真是快要把白眼翻到天边去了,这个二百五还真好意思说啊!这么丢人的事情都敢往外抖,他真的是傻得吗?这种话他难道不说得烫嘴吗? “来人!来人!快把他给我拖下去!”赵天仁已经急得胡子都要飞起来了,不管他这个弟弟说的是真是假,且看司徒澜这样护着那女子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已经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了。 夏幕正想着该不该说点什么,江飞絮却先站了出来:“赵公子,还劝您真的切莫胡言,损害夏姑娘的名声,你可知道她是谁?竟敢在此这般放肆!” 赵天杨一天下来也没能弄明白到底是谁整了自己,现在终于有人要告诉自己那人是谁,他自是上赶着问道:“我到不知道她究竟是何人了?” “这位夏姑娘,可是月芽云间的圣女,岂容你这般玷污她的名声,你们苍龙派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啊!”江飞絮说得义正言辞、义愤填膺。 所有人都当江飞絮是站出来为夏幕说话。但夏幕却总觉得哪里不对?这关月芽云间的圣女什么事?为什么又要扯到名声问题?还有,她哪里被玷污了?! 但还未来得及细想,赵天杨那个二百五却冷笑道:“原来你竟然是月芽云间的圣女!可为何却使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还是说你只是一个欺世盗名的圣女啊!” 夏幕偷偷瞄了一眼司徒澜的脸色,他依旧是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喜悲情绪,但他与自己在长袖下相握的手却出卖了他。夏幕能感觉到他的力量和他的隐忍。他此刻应该是愤怒和抓狂的吧,不论是站在月芽云间门主的位置上,还是站在一个男人的角色里。自己的女朋友与另一个男人公然闹出这样的绯闻。不!在这里,这种事情应该算是奇耻大辱吧。 已经躲无可躲,那根本无需在躲了。夏幕忽然就放开了司徒澜的手,站了出来,冷冷地说道:“请问赵大公子还想说什么?一并都说出来吧。” 一众吃瓜群众又是一惊,没人想到她居然敢在此刻站出来,连赵天杨都愣住了。 见他不说话,夏幕继续说道:“在今日之前,夏幕确与赵公子素未蒙面,连你的名讳都未曾听说过。天下之大,长得相似的人何其之多,误认之事一点也不稀奇。而今日我与你初次见面,你就这样反复纠缠,甚至不惜恶语中伤,我实在不知你到底是意欲何为?但我告诉你,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尽管放马过来!但是请你不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继续说些子虚乌有、莫名其妙、又引人遐想之词!还有,虽然我不知道今日上午你究竟发生了何事,但也麻烦你仔细回忆一下事情的经过吧。我坚信这普天之下断没有无缘无故的恩,更没有无缘无故的仇。若你被人暗算胸中郁结,也请你想想,为何天下那么多人,被暗算的人偏偏是你呢?难道你自己就真的一点过错也没有吗?” 一番话,夏幕说得虚实掺半、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别说在坐的众人相信了,连赵天杨自己都傻了。仔细想想,她似乎说的没错,今日之事无论是谁干的,好像真的是自己先挑起的事端啊,是自己先作弄于人。 就在赵天杨陷入自我怀疑之时,赵天仁已经迫不急待命人将他这个傻弟弟拉了下去。然后只能舔着老脸,一直在向所有人道歉。 一场闹剧就这样虎头蛇尾的结束了,众人面面相觑后,便又回到各自的位置上,继续观看比赛、继续闲聊起来了,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有了这个插曲,夏幕本就心情复杂,此时更是毫无心情可言,什么比赛表演的都看不下去了,只得随便找了个理由先行离开。只是司徒澜不顾众人怪异的眼光,与自己一同离开,还是让夏幕心中暖了很久。 两人往圣女祠方向走了一段路,司徒澜都未曾再发一言,也没有任何问题。这让夏幕反而越发忐忑,她到希望他能问点什么。 “喂。”行至圣女祠外那棵樱花树前,夏幕终于忍不住喊道。 司徒澜停下脚步,转身负手而立望着自己,却仍旧不发一言。两人就这样在相望许久,夏幕还是先开口说道:“刚才的事,对不起。” 原以为司徒澜会像往常那样说句“无妨”,但这次他什么也没说,还是默然不语。 唉!他果然还是生气了,刚才那无厘头的事情看起来是解决了,但无论如何,所有人都不可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吧。必然有段时间,那个二百五连同自己,甚至月芽云间都会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司徒澜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和自己一样,丢得起这个脸啊。 可是夏幕觉得自己也不是故意的呀,她也没有什么哄男朋友的经验,虽然明知道他生气了,却又实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两人就这么僵着僵着,夏幕竟然开始觉得委屈了起来。司徒澜不愿意和自己说话,那就算了吧,干脆什么都不要说了。 “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休息,你也回去吧。”黯然地低下头,夏幕与司徒澜擦肩而过,却是往不同的方向。 刚迈出两步,忽然腰间又觉得一紧,紧接着被人强行转过身,按进了一个温暖的胸膛。然后耳边就响起闷闷的声音:“下次不可如此。” “嗯。”夏幕的眼睛又觉得有点酸胀了,他不生气了吗?还是觉得自己比面子更重要呢?绝对没有下次了,夏幕在自己心里发誓。她以后一定好好维护月芽云间的名声,再不会乱来了。 “你若实在生气,直接找人将他绑了毒打一顿便好,为何要亲自……脱他衣服?”耳边的胸腔里又发出闷闷的声音。 “嗯。嗯?”夏幕以为自己听错了,推开他把自己的脸抬起来,却看到他还是一脸认真的表情。难道……他生气不是因为失了面子,而是因为自己动手扒了赵天杨的衣服?或者换句话说:他-也-吃-醋-了?! 这一认知让夏幕有点啼笑皆非,却又是心中暖意更甚。 大着胆子踮起脚尖,就迎着他的唇吻了上去。本来只是想蜻蜓点水安抚一下他即好,没想到司徒澜忽然就搂住了自己,往身后两个旋转,将自己压在了那棵樱花树下,主动且狂热地回吻了起来。 这真是一棵神奇的樱花树,寒冬腊月居然能开花不说,而且这花瓣雨还时常随风而起,却又不见树上的花瓣凋零殆尽,仿佛一直都是这么茂盛。 夏幕将眼睛闭上,尽情地享受着这一刻的梦幻时光,樱花树下,花瓣雨中与爱人拥吻,那些只能在戏里演绎的镜头,此时却真实的上演了。这次,她从未有过的投入…… 许久后,司徒澜抬起了脸,竟露出了难得的迷茫之色,他就这样深情款款地看着夏幕,而夏幕也这样望着他。 双手捧着夏幕的脸,司徒澜轻轻地摩挲着,这份渴望,他积压了多少年…… 他淡漠的眸子里倒映出了一个人影,夏幕看见了自己,但不知为何,她忽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似乎那个影子,又不是自己…… 这边,江飞絮一回到自己的卧室,便将桌上的东西尽数摔在了地上,不消片刻后,一片狼藉。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侍女香儿,又惧又惊又怕,却也只能战战兢兢地在旁边跪着。 “滚!都滚出去!”江飞絮一边说还在一边继续砸着,双眼通红、全身上下都往外散发着杀人的戾气,与那落落大方、端庄秀丽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香儿听到‘滚’居然如同大赦般,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生怕再晚一步,江飞絮会真的动手杀了自己。 江飞絮刚才看见了什么?!她的阿澜哥哥,居然主动抱着那个女人,在樱花树下亲吻! 她一直以为司徒澜是个清心寡欲的如兰君子,即便自己也曾有意无意地投怀送抱过,可他从来都是坐怀不乱。因此她更敬他、重他,以为他这个人就是如此。可没想到,他也会有火热的一面,他也像个正常男人一样,会对女子有渴望,只是他要的那个人不是自己罢了! 这让一向心高气傲的江飞絮如何忍受,一边砸一边哭,直到已经没有东西可以过手了,她才缓缓颓然坐下。 发泄一通后,逐渐冷静了下来,她拾起丝娟轻轻擦拭着自己如玉的手指。 十五年的坚持与执著,已经深入了她的骨髓,化成了她的心脏,又怎会如此轻易放弃。不就是又冒出一个和自己争抢的人吗?好啊!那就一如既往,遇神杀神,遇佛**便是。反正为了司徒澜,她又不是第一次下过狠手了。 忽然,江飞絮笑得如一朵罂粟花…… 第九章 欺世盗名(5) 云间雅集的第二天,夏幕再没敢去凑热闹了,搞不好不知道有多少人还在准备看自己的热闹呢。老老实实地窝在圣女祠里直到中午,直到饿到前胸贴后背,才像做贼一样,摸到了余味堂里。 还好,所有人似乎都在各忙各的,没人注意到自己。 真是讽刺啊,以前最大的愿望是能出名,越有名越好,最好走到哪里都有人能认识自己。现在却是希望自己是个透明人,最好所有人都不要看向自己。唉! 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填饱了肚子,夏幕便往回走,准备回到圣女祠里待到云间雅集结束再出门溜达。 但有时候往往事不随人愿啊,有句话叫:怕什么就来什么。正在她刚走出余味堂时,那个二百五居然鬼使神差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夏姑娘。”张天杨叫道。 真的很想拔腿就跑,但是不是会太过显得心虚了。直接动手把他打晕过去,好像也打不过吧。怎么办?往哪逃? 张天杨见夏幕愣在原地,笑得一脸灿烂地迎了上来:“我找了你许久。” “找我干嘛?”夏幕一脸警惕。 张天杨突然从身后捧出一束鲜花,竖在夏幕面前:“想向你赔不是。” 这是唱得哪出?夏幕更加警惕,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扫描着这个男人,生怕他又搞什么名堂出来报复自己。 “……不用了。”算了,看不出来他有什么名堂,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赶紧躲开吧。 没想到张天杨却一把将自己拽住,说道:“你别走呀,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不是,你要说话就说话,拉拉扯扯的干嘛?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吗?”果然,已经有不少路过的修士和女修们纷纷停下脚步,在看着自己这边,还有在低头私语的,不用听,也知道断然不会有什么好听的话。 “怕什么!大丈夫何必拘泥小节。” “大哥!你到底想干嘛?”好不容易甩开他的钳制,夏幕只想闪人,不愿和他再有任何牵扯。她不知道张天杨算不算大丈夫,反正自己只是个小女子,惧怕人言可畏的小女子。 “昨夜回去后,我仔细想了想你说的话,确实,昨日上午之事,我也是有过错的,不能都赖你。因此,我们算是扯平了,如何?”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行,我可以走了吗?” “你急什么?我又不吃人,我发誓,再不会吓唬与你了。” 你个二百五可闭嘴吧!你现在就是在吓唬我,我都快因为你,被那边的看瓜群众吓死了,真的不想再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到司徒澜的耳朵里。她现在可顶着的是月芽云间的圣女形象,当真不想再落个:不懂得洁身自好。 “好的,我知道了,多谢赵公子,请问,我可以走了吗?”夏幕挂上最专业的假笑,耐着性子问道。 “……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赵天杨似乎很纠结,但想了想还是说道。 “嗯,你说。”你快点说,说了老娘就可以闪人了! “你先拿着花,这个季节,我可是好不容易采来的。”赵天杨硬是将那束花强塞进夏幕的手里。 为了能速战速决,夏幕极不情愿地接过了那一捧梅花!唉!为什么要送梅花,是想不断提醒自己有多倒霉吗?再次不耐烦地催促道;“好了,你快说。” “那个……昨夜我梦见你了。” “嗯?”梦见我做什么?难道白天没打够,晚上还继续? “这还是我第一次在梦中与一女子相会。” “啊?”谁要和你相会了,你经过我同意没啊!有病吧! “所以,我决定遵循天意和内心。” “哦?”你的天意和内心关我屁事! “我要娶你!” “WHAT!!!”夏幕被惊得连内心对话都没有了。 “你放心!我之后便会让大哥来月芽云间提亲,一定不会辱没了你的圣女名声。我也是世家中苍龙派的嫡系公子,与你这个圣女相配,也是珠联璧合、门当户对的。” 你他妈的搞什么鬼!!! 这是一段极其令人崩溃的对话,不仅仅是当事人,连周围的那些看客们都一个个惊呆得嘴都合不拢了。 因此,不消一柱香的功夫,整个月芽云间的人都知道了,苍龙派的赵天杨小公子,对月芽云间的新任圣女夏幕,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便误了终身啊!当真是一段佳话传奇…… 还有一个版本则是说二人不打不相识,趣味也是相投得很。没想到赵天杨是个受虐狂,被圣女夏幕扒了衣服绑在树上后,反而因恨生爱,痴恋上了对方,苦苦追寻啊…… 夏幕承认不想出名的演员不是好演员,但靠绯闻搏出名,可真不是自己想要的。 此刻,绯闻女主正略感无奈地坐在圣女祠的院子里,以前总羡慕那些能走桃花运的女生,现在真轮到自己头上了,真是感慨万分——都是什么烂桃花! 最后连晚饭都决定不去余味堂了,要知道吃饭和八卦是永不分家的。人类只有在填饱了肚子时,才会有力气和精神去议论别人的闲事,因此早有打算的夏幕决定今晚自己烧饭。 其实以前无戏可演的日子里,夏幕会花许多时间放在研究吃食上,这个吃货久而久之,本人也就慢慢练成了一副好手艺,她甚至曾想过,如果有天真的没有剧组找自己演戏了,那就干脆去开个馆子得了,反正总饿不死。 当司徒澜走进圣女祠还没见到人时,便已闻到了一阵饭菜的香味,原以为她从哪里拿了食盒回来,没想到居然看见夏幕正在厨房里的灶台前忙碌着。 其实圣女祠这种地方本不该有厨房和灶台这样的东西,与圣女的身份是非常不符的。但当年的司徒晚空从一次下山修行回来后,便在圣女祠里不顾众人反对,建起了这个小厨房。自那以后,有一段时间,司徒澜时常能看到他的小师叔本该光芒万丈的人,却在厨房里手忙脚乱的身影,再到后来,她真的能端出可口的饭菜了。 至少那看起来不错的,只是司徒澜从来没吃过。那时的他只能远远看着司徒晚空,为另一个男人退下战衣、放下神兵,化作一个普通的女子,只为心爱之人洗手做羮。 “唉?你来啦!”夏幕的声音将一时走神的司徒澜拉回现实。 “嗯。” “要不要尝尝我做的饭菜?”夏幕随口问道,反正知道他不会吃的,但客气总归是要客气一下的嘛。 “好。” “……嗯?” 也不敢问你今天抽什么风,怎么这个时间要吃饭啦?我只做了一个人的分量而已。 赶紧兴高采烈地摆好桌,请君入坐。 夏幕就这样撑着下巴看司徒澜吃饭,都觉得是一种享受,他拿着筷子的动作,放进嘴里的动作,细嚼慢咽的动作,每一个都透着无比的高贵与精致,不急不徐。 看了他吃饭的样子,夏幕忽然就觉得自己吃饭的样子,是不是和猪吃食一样呢? “怎么了?”司徒澜慢放筷子,用绢帕拭了拭嘴角问道,她的目光太过炽烈且毫不掩示。 夏幕终于明白什么叫秀色可餐了,原来看着一个喜欢的人,真的可以抵消饿肚子的感觉啊。见司徒澜问自己,略带娇羞地低头问道:“味道怎么样?” “尚可。” 嗯?尚可?不能说好吃?不能说美味?不能说真棒吗?吃了我烧的饭都不能夸夸我吗? 果然是司徒澜本尊了!夏幕哭笑不得摇摇头,算了,她这个男朋友就是这样的钢铁直男,也不是今天才认识他,本姑娘大人大量,不和你一般计较了。 “今日赵天杨又去找你了?”司徒澜问道。 哎!该来的还是来了,看样子月芽云间的通讯系统还是可以的嘛,这种八卦这么快居然就传到了司徒澜的耳朵里了,只能答道:“对呀,他来找我了,还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甩不开。对了,你认识这个人吗?他这里真的没问题吗?”说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司徒澜道:“认识,不熟。” “哦,那算了,反正他脑子有没有问题和我也没关系。你听到的是什么版本的故事呢?”夏幕其实并不太想聊这个话题,只是如果不干脆说开来,他这个闷葫芦般的男朋友,会不会误会得更深了。 “他来找我,说要娶你。”这八个字被司徒澜说得非常平淡,仿佛只是别人的事情,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咳咳咳……”一声惊天动地的咳嗽声音,某个倒霉的女人被呛得半死。 司徒澜看着她面红耳赤、随时都有背过气去的可能,只好站起来给她倒杯水,轻抚她的背。 “好点了吗?” “……他疯了吗?”夏幕简直难以置信,那个二百五来骚扰自己就算了,竟然敢跑去找司徒澜。到底是该说他英雄出少年胆子大,还是应该说他不知死活头脑简单呀。就算他自己天不怕地不怕,难道苍龙派也不怕吗? “我觉得像。”司徒澜难得附和。 夏幕的眼皮跳了跳,怎么老觉得哪里不对劲呢?司徒澜看起来又不像是生气的样子,说这些话的时候也不轻不重,似乎没多少心思在上面一样,他到底怎么想的? 只好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怎么回答他的?” 司徒澜却不说话了,负手而立走开来,只用背对着自己。什么意思啊?真是急死人了! “怎么啦?”夏幕觉得自己都快哭了,好不容易弄个这么好的男朋友来,难道要被那个二百五给搅浑了吗?她发誓自己真的没有水性扬花、到外面去给他沾花惹草的啊。 “我觉得,他回去后,可能便不敢来娶你了。”司徒澜淡淡道。 “哈?!” 第九章 欺世盗名(6) 果然,赵天杨的事情自此便如此尘埃般随风而去了,虽然不知道司徒澜用了何种办法,他确实都未在出现在自己眼前,更没有前来纠缠。 云间雅集后,各大门派陆续作别,赵天杨也随苍龙派离开。但唯有江飞絮携同柘星派还留了下来,说是过了元宵才回去,往年也是这般。夏幕撇撇嘴,无论自己是不是乐意也都不好再说什么。 不过好在这些天,明明习惯辟谷不太饮食的司徒澜,竟然天天往圣女祠跑来蹭饭了。夏幕便也几乎不再去余味堂,大部分的时间都自己做吃食,尤其是司徒澜中午会定点过来,更是干得浑身都是劲。十八般武艺天天竭尽全力往外抖,每天都换着花样做饭绝不重复。 虽然司徒澜无论吃什么,还是不会夸赞自己,最多两字:尚可。 但没关系,只要他愿来,只要他愿意吃,夏幕就做得甘之如饴,开心得像个大傻子。以前一个人惯了,也曾幻想过有人能陪着一起吃早餐,这段时间好像把之前那些奢侈的梦想都补上了,竟让人生出了一种似乎不切实际的幸福感。 别一边的魔族,幽若宫。 唐燚一身红衣,懒洋洋地歪斜在宫殿的王座之上,听下属正上报着讯息:“启禀魔主,罪臣唐烽在已空般殿里已经完成了‘刀山火海’,不知接下来该使用哪种刑法?” ‘空般殿’曾是那位魔族二王子唐烽的寝殿,但如今已沦为了魔族的十八层地狱,而那位二王子唐烽在那里面,每天都承受着来自于自己亲弟弟设计的不同方式刑罚,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这么快啊?嗯,容我想想,还有什么刑法没试过呢?你也帮我想想吧,最近我可能会比较忙呢?都没空想办法折磨他了,先交给你吧。”唐燚笑着轻飘飘地答道,将一口烈酒灌入喉中。 “是,遵命。” 待下属退去后,若大的幽若宫中就只剩唐燚一人了,空旷且寂寥,连喝个酒摔个杯子都是回声。 忽然站了起来,朝宫殿外走去,绕过长长的九曲回廊,终于在一方石门前停下。 一挥长袖石门打开来,唐燚缓缓走了进去。 石室中空间极大,不比幽若宫中小,但却更是空空如也,除了正中间摆了一张石床。 而那石床上,躺着一个女人,此人正是已经去逝多年的——司徒晚空。 唐燚自从进入这里,便收敛起了那一惯虚无的假笑,甚至认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佩饰,才一步一步轻轻走向那张石床。 “晚空,我来了。”轻抚了一下躺在石床上那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女人,再轻轻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便靠着石床坐了下来。 对着那毫无知觉且无法给予回应的女人,继续自言自语道:“晚空,你怎么这么能睡啊!十五年了,居然就这么狠心让我一个孤孤单单地渡过了十五年啊……不过没关系,你马上就能醒过来了。呵呵……明日便是人间的上元节了,你还记得我们初识那一天吗?便是上元节的花灯夜市上,只一眼,我就泥足深陷,便知道我与你,从此都是化不开的缘份了。对了,我想好戏就要开始了,你期待吗?你用性命守护的月芽云间,他们却抛弃了你。还有你的小阿澜,却是他亲手杀了你。现在,该轮到我了……哈哈哈哈……” 空旷的石室中,只有他一个人的狂笑声,却又笑得那么悲伤、凄凉、催人泪下。 许久后,唐燚再次颤颤巍巍站了起来,盯着石床上的司徒晚空静静看了许久,抬手便划破自己的手掌,将掌心里那一滴又一滴的鲜血挤入了躺在石床上司徒晚空的唇间。鲜血慢慢渗进她的嘴里,紧跟着司徒晚空刚才还苍白僵硬的皮肤变得红润且有弹性起来,仿佛她只是睡着了…… 上元佳节,月芽云间办了场家宴。所谓家宴便是各主峰弟子们自己组织,在各自拜入的师门下与自己的师尊与师兄弟们过节。 而夏幕自然是跟着司徒澜在圣女祠中度过,这可让特意为司徒澜而留下的江飞絮着实咬牙切齿了很久。 “尝尝,这个是我自己做的元宵。”夏幕端出一碗五颜六色的汤圆,盛在一个琉璃碗中,冒着袅袅烟雾的热气,当真是美轮美奂,连司徒澜的眼睛都不免为之一亮。他只见过元宵都是白色的,倒没有见过这五彩斑澜的。 “紫色是番薯,黄色是玉米,绿色是青艾,粉色是樱花,白色是糯米,灰色是黑豆。”大概主厨都有一种想要在食客品尝之时,在旁边做解说的爱好吧。夏幕讲得仔细,司徒澜也听得认真。 这可是她花了整整一个下午才做出来的,而且是根据司徒澜味口的偏好,以清淡为主,都没敢放太甜。夏幕自己本是个重口味的人,嗜辣、嗜甜,但为了能迎合司徒澜的味觉,她这段时间做的吃食却都是以清淡为主。 看得出来,今晚的元宵应该是很符合他的味口,通常晚餐时他最多只下三筷子便放下了,但今晚,那六颗汤圆司徒澜竟然全部吃了下去,这让夏幕真是成就感超级爆棚啊。 用过餐后,司徒澜还是坐于圣女祠院中,今晚他还带了琴来,夏幕开心得赶紧搬好小板凳坐在最前排,一脸见了偶像的花痴样,坐等司徒澜弹琴。 一曲罢,夏幕当真是对这个宝藏男朋友又多了一份痴迷。 “与我合奏吗?”司徒澜忽然问道。 “我吗?吹笛?”夏幕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份邀请。 “嗯。” “……”几秒钟内,某个女人表面平静,心中却似过了千军万马,最后说道:“不了,我怕毁了你的琴声。”其实她更怕司徒澜被自己吹进茅房,那得多尴尬啊。 司徒澜没有说话,他是想与她合奏一曲的,这念头,想了很多年。 见他沉默,夏幕以为他被自己拒绝尴尬了,于是又赶紧说道:“虽然我不会吹笛子,但我可以唱歌,我觉得我唱得比吹得好。” “嗯,圣女,吹笛。”司徒澜似乎还在某种回忆的场景里,有些失神,竟喃喃自语道。 但夏幕并没有想得更多,她以为司徒澜所说的应该是每个圣女的必杀技,但自己真的不会嘛。“你说的是前圣女司徒晚空吧。她擅长吹笛,但我就更擅长唱歌啦。再说了,我又不是司徒晚空,她会的,不我会很正常啊。” …… “嗯,你不是她。”司徒澜的眼神收回了焦距,点头道。 “就是呀,我是夏幕,司徒晚空会的我不会,可我会的,司徒晚空也不一定擅长呢。”说罢得意地站起来,走到司徒澜面前的空地上,明明只对着他一人,却好似对着山呼万唤的舞台,缓缓了行了一个礼,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那些年学习唱歌、学过跳舞,可不都白学的,也曾经是努力到连自己都感动了的。 “啊……啊……啊……”随着舞姿翩起,夏幕低吟浅唱着哼出了《天空之城》的曲调,虽无歌词,但那空灵且悠扬的嗓音却是声声如铜铃般撞入司徒澜的耳畔。他竟从没听过这样的曲子,可以用这种形式被唱得如此婉转又干净。 原本渐渐有些重合的影子,又慢慢剥离开来,是啊!她是夏幕,不是司徒晚空…… 终于等到江飞絮就要离开月芽云间了,夏幕有种小人得志的窃喜。毕竟这个对手太过于强大,且与司徒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怎么能不让自己忌惮呢。 只是她没想到江飞絮临行前,竟然会找自己单独小聊。虽然不是很乐意,但也没有怕的,夏幕如期来到相约之处。 “夏姑娘,我今日便要返回兖州了,因此想寻你一叙。”只有两人面对面,江飞絮也就开门见山,收起了往日那大家闺秀该有的矜持。 “嗯,好的,想和我叙什么?”夏幕也坦然得很,毕竟感情这种事情,谁也没有对错可言,虽然自己截胡的行为好像是有点不地道,但她和司徒澜也并没有成亲或是确定关系,自己也就不能算是第三者从中插足了,那么久她都拿不下司徒澜,也怪不得自己啊。 “我知道阿澜哥哥如今已经做出选择,谁都不可能去改变他的主意。这十几年的痴心妄想,或许也该到头了。”江飞絮说得有些自怨自艾,倒是让她接不上嘴了。 夏幕并非一个喜欢落井下石的人,更不是一个喜欢炫耀的人,尤其是这份感情,司徒澜**静了,至今没有对自己承诺过什么,有时候她甚至怀疑两人到底算不算是情侣。若是江飞絮来寻事、挑衅,夏幕还能开战,但人家只是来感叹、难过的,这要怎么开口呢。 见她不说话,江飞絮又说道:“不过,夏姑娘,你也莫要得意,我江飞絮并非输给你夏幕,而是输给了当年的圣女司徒晚空。” “什么?”夏幕一愣,这里她确实没有明白。 见到夏幕的反应,江飞絮心中已然知晓,更是底气十足接着道:“哼!看来你自己并不知道,你与当年的司徒晚空长得一模一样!按辈份,她是阿澜哥哥的师叔,阿澜哥哥从小便是与那司徒晚空感情最为要好。而你,不过是凭着你这张脸,运气使然罢了。不过这是不是你的运气,还不好说,或许有天,你会知道你与阿澜哥哥,成这也张脸、败也这张脸!” 夏幕哑口无言,她承认自己是被诛心了,其实有多多少少听说过关于司徒晚空的事情,大概也知道自己可能与前任圣女长得相似,但她真的不知道原来是一模一样,更不知道原来司徒澜对自己好可能还存着这般原因。 “若你知道阿澜哥哥与那司徒晚空的情谊有多深,大概也不会愿意顶着这张脸,用她的身份在阿澜哥哥面前转悠,骗得他这份移情吧。因为你正如那苍龙派的赵天杨所说,此等举动当真算得上是——欺世盗名!你应该知道,阿澜哥哥他并不爱你,他只是当年没有救得司徒晚空,才会觉得亏欠与她,而你的这张脸,刚好可以让他弥补心中的遗憾罢了。” 第十章 风露渐沉(1) 与江飞絮的这场战役中,夏幕完败。这几乎是她人生中这二十几年里,打嘴仗没赢的。 这场败仗让夏幕一个人沉默了很久很久…… 本来在这场感情中,她就不是一个很笃定的人,前二十几年都忙着讨生活去了,也从来没空与人相恋过,经验这东西根本就无从讲起。 现在想来,司徒澜对自己的态度确实相当令人费解,当时来到月芽云间,与他的初次见面就是在圣女祠外,那时候所有人都把自己当妖怪喊打喊杀,只有他护着自己。而后也就这么一路护下来,不知不觉间,自己似乎就在他这样的照顾中沦陷了。 其实,仔细回想起来,关于这段感情,他连一句对自己这份感情肯定的话都没说过吧。 但司徒澜对自己的照抚和偶有的热情那也并不是假的呀,他当真对自己没有感情吗?也不可能啊! 夏幕也不是一个喜欢自我折磨的人,既然想不出所以然来,那直接锣对锣、鼓对鼓把话讲清楚来是最好的。有了主意后,她直接找到了司徒澜。 “如何了?” 好不容易爬上那几千个石阶,终于再次汗流浃背地出现在了寰宇殿中。而此时司徒澜正在暖阁里气定神闲地写字,见到她来,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声,而后又低下头专注与自己的笔下。 他这付模样,让夏幕是有点说不上来的味道,与他站在一起,似乎自己总是这么狼狈不堪,气喘吁吁,而他总是那么高高在上,岿然不动。而且她都累成这样了,他却那付不咸不淡的态度。但想了想,还是压下心头的无名火,将自己顺便一起带来的吃食放在了他的手边。 “想让你尝尝,新做的小吃。”是一碟小蛋糕,这里没有烘焙箱,可是花了她不少心思的。 司徒澜抬头望了一眼沙漏,此时并不在饭点上,因此只是轻轻一声:“嗯。”便没了动静,依旧安静地写着字。 此时夏幕的火已经更大了,但她还是努力压着,毕竟司徒澜也没有做什么,他的性子也一向如此冷淡,根本找不到发火的理由吧。 “你在忙什么?”夏幕再次故做轻松地问道。 “抄佛经,静心。” “……”夏幕第一直觉是想掀桌子。抄你妹啊!老娘爬了几千个台阶,腿都快断了来给你送蛋糕,你到好,见了我一点反应也没有,还说要静心,你再静下去,就跟死心也没区别了吧! 一阵‘草泥马’在心中奔腾而过后,夏幕还是冷静了下来。看样子,今天自己这趟来的还真没错,她与司徒澜之间,是需要好好聊聊了。 “你能一会再抄吗?我有话想对你说。”努力心平气和地问道。 果然,司徒澜顿住了,抬头看向夏幕,而夏幕也就这样看着他,不肯退让。她想好了,如果他决定要继续抄下去,那自己就这么一直盯着他,盯到他抄不下去为止。 见他终于把笔搁下,夏幕心中长舒出一口气,至少第一步是顺利的。 “说什么?”司徒澜道。 夏幕纠结地蹉跎着自己的衣角,努力用尽平生最好的语文水平来组织言辞。要怎么说才能觉得不做作?要显得漫不经心不在意,还要显得有水平不是故意要冒犯前圣女,还要说得让司徒澜不反感呢? “你是不是因为我和司徒晚空长得很像,所以才愿意对我好的?” 整段垮掉…… 司徒澜有一瞬间瞳孔不自觉地放大了。但他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没有表情的脸上,很难猜得出来他此刻在想什么?但打嘴已经来不及了,话说出去也收不回了,那就干脆彻底说开吧。 “你会对我好,是因为你把我当成了她!而你对司徒晚空的死抱有亏欠,所以才想从我这里弥补的对吗?”明明声音是越说越大,其实内心却是越说越害怕。他会给出那个答案吗? “……我不曾亏欠于她。”面对夏幕的咄咄逼人,司徒澜终于把头撇向了一边,难得的落了下风。 “那我呢?你……你对我好,和她有关系吗?”夏幕已经紧张到身体都不太听使唤了。 “……”司徒澜却选择了沉默。 夏幕的眼泪就这么不争气的颤抖着掉了下来,因为她知道,司徒澜不会说谎,如果他沉默,其实便是选择了默认罢了。 虽然难以置信,但还是忍不住再次确认道:“所以,你一直把我当成是司徒晚空对吗?” “……”还是沉默。 “你知道……我是夏幕吗?” “……”只有沉默。 “司徒澜!你到是说话呀!从头到尾,你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他越是安静,她越是绝望。 令人倍感恐惧的往往不是结果,而是未知。无论他给自己一个怎么样的答案,其实她都想好了,自己是能接收的。但他这样什么都不说,才是最让人崩溃的。 “司徒澜!!!” …… 还是许久的沉默,夏幕就这样看着他。最后,她抹干净了脸上凌乱的眼泪,冷笑一声,她想要的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不能更清楚了。他不说话也好,无非就是给自己留了一个面子罢了,提起裙摆,夏幕决然地走了出去。 又过了一会,门后走出一个人来,正是司徒玄。他看着还沉默与案前的司徒澜,当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一声轻叹:“唉!你这又是何苦呢?” “你想说什么?”司徒澜终于发出了有些干涸的声音。 “小师叔,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很久很久了,再也不会回来了。而这个人,并不是司徒晚空。” “我知道。” “她是无辜的。” “……我知道。” “那你还……唉!” “你也去吧,我要继续抄佛经。” “阿澜,若你心中不静,无论抄多少佛经也只是亵渎佛祖罢了。” “出去!” 一路狂奔而出的夏幕没有回到圣女祠里,她觉得息根本没办法回去。 原来他让自己住进那里,也并不是因为自己,只不过是他想圆他的一个梦而已。圣女祠里原本已经没了真的圣女,所以就住进了一个假的,至少看起来,有点像真的。 泪水几乎冲刷掉了她所有的理智,她开始委屈,开始怨恨,开始后悔了,开始百鄙自己了。 怎么可以居然如此轻易掉进了一段连温柔乡都算不上的感情里,莫名其妙、稀里糊涂。她也曾想过,就算自己演一辈子龙套,注定成不了大腕,她也想用夏幕的身份去演,从未想过要做谁的替身! 夏幕没有回到圣女祠里,她没办法回去呀,原来,他让自己住进那里,也并不是因为自己,只不是他是想圆他的一个梦而已。圣女祠里已经没了真的圣女,所以就住进了一个假的,至少看起来,有点像真的。 泪水几乎冲刷掉了她所有的理智,她开始委屈,开始怨恨,开始后悔了。居然如此轻易掉进了一段连温柔乡都算不上的感情里,莫名其妙、稀里糊涂。就算自己注定成不了大腕,她也想用自己的脸去演,从没想过做谁的替身! 可是要去哪里,夏幕猛然发现,除了这里,除了司徒澜,她对这个世界居然还是无处可去,也并不认识月芽云间以外的人。即使已经跑到了山门口,她又迷茫了,最后只得又走回了客舍,那里现在已经空出来,且无一人了。 正在她泪眼婆娑之时,忽然眼前模糊间出现了一个红衣男子,夏幕赶紧又把眼泪再擦擦干净好看得仔细,而后愣住了。这个男人的脸,和他这身标志性的金丝红袍实在是有让人过目不望的特质,他不是那时在妖界的地牢里遇见,并且给自己引路逃出去的那个人吗?他怎么在这里?对了,那他到底是人还是妖呢? “宝贝,你哭了?”唐燚先开口调笑道。 靠!夏幕一瞬间鸡皮疙瘩起一身,一脸防备得往后退。这人是谁啊!不就一面之缘而已,竟然叫得这么亲密,搞得很熟一样。 “你究竟是谁?” “唔……你这样我会伤心的。”他当真心痛般捂住心口。 “伤你个大头鬼,快说,你到底是谁?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你问我怎么出现的?那你看!”说着他竟然凭空消失不见了。 夏幕不得不瞪大了眼睛一脸懵逼望着一团什么也看不见的空气,却还没反应过来,背后忽然被人一撞,一回头,那个红衣男子竟然站在自己的身后,与自己紧挨着。 “我操!大哥!我知道你会法术你厉害,可也用不着这样吓人吧!”还好已经来了这么长时间,自己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但还是被他轻浮的举动吓得彪粗口。 “嗯,姑娘家家的,不可以这样。”唐燚伸手想要去摸夏幕的脑袋,但被她逃开了。 悬在空中的手缓缓放了下来,眼神里闪过一丝杀意,却又立刻换上了那付玩世不恭的样子:“谁欺负你了?我帮你收拾他去!” “你是谁?”夏幕紧紧地盯着眼前的男人,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他很似乎有种很熟悉的感觉,但同时也很危险。 “你想知道我是谁?” “废话!” “你是我的骨、我的血、我的肉,你说……我是谁?” “啥?!” 第十章 风露渐沉(2) 夏幕瞪大了眼睛也没给脑子提速多少,对于这个陌生男人的话,她是真没听懂。 “你是我抽了自己的肋骨、挖了自己的心头肉、放了自己的鲜血而做出来的。你说,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呢?”唐燚说得不紧不慢,从容不迫,笑得邪魅又妖娆,明明每个字都是血腥狠厉的,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像是在讲一个温暖的爱情故事一般。 像被雷劈中了,夏幕好半天缓不过来,自己从小熟知的科学角度来说,这个男人说的话根本不可能。可这个世界不同啊,不是还有魔法的存在吗?那他说的事情…… “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还是这么荒谬的话!”夏幕冷冷地问。 “呵呵……这还不简单。宝贝,你想试试吗?”唐燚笑得愈发阴柔。 “试……什么?”不!不想试!无论试什么。 夏幕觉得一定没好事,果然,那男子指尖不知哪来一滴血,还发着红光。圆滚滚地立在他的好看的手指尖上,却没有滴下来。 唐燚道:“这滴血是你的,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取的。你猜,我能不能催动它,来控制你呢?” “什么?!你……” 话还未说完,夏幕忽然发觉全身都僵硬了起来,连嘴巴都张不开了,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受自己控制,除了大脑还是清醒的,好像自己的一切又都不属于自己了。 这种感觉恐怖极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无法按照自己的意识做出任何动作。 只听唐燚又说道:“嗯,让我想想,现在,应该让你做点什么呢?” 夏幕只能看见他将那一滴红得发亮的鲜血搓揉在两指之间,好像那是一个挺有意思的玩具,真的很想冲过去一脚将这个男人踹翻在地,但无奈,根本连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要不,你去杀了司徒澜吧!”唐燚把一句恶意满满的竟说得如此活色生香。 不要?!他是疯了吗?为什么要让自己去杀司徒澜? 只要一想到自己这个傀儡般的鬼样子出现在司徒澜面前,就忍不住发抖。可是她现在连颤抖都无法做到,除了思想还是清醒的,全身已无一处可以听从自己的内心。 唐燚无不恶意地走到已经僵直在原地的女人身旁,俯身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嘻笑着说:“宝贝,你不是想证明我是谁吗?那就去找司徒澜吧!他会告诉你答案的。哈哈哈……” 夏幕在他狂傲放浪的笑声中,身体竟真的向外迈出了脚步。 不要!不要!!不要!!! 无论她的内心如何抗拒,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没有任何作用,身体只是机械地走着走着,跨过门槛、绕过浮桥、走上石阶。明明没有一个动作是自己想要的,身体却一点也未曾受到阻碍,从外表看起来,旁人根本察觉不到自己**控了。 太阳即将下山,夏幕这样走着,竟在天地峰山脚处遇见了司徒莫轩和司徒湘玲他们几人。 “夏姑娘。”司徒莫轩友好地问候道。 夏幕只能看着他,眼睁睁地看着,却做不出任何回应。 “喂!我大师兄在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理人啊!”司徒湘玲走上来一掌拍在夏幕的肩上。 却在几乎同一时间,夏幕手中的长安变幻为长生,一剑抽出,司徒湘玲立刻血溅当场。 一切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包括司徒湘玲自己。 “夏姑娘!!”司徒莫轩无比震惊地看着被溅得一脸一身血却还不为所动的夏幕,眼疾手快一把抱开了她身边中了剑的司徒湘玲。 “大师兄……”痛感快速袭来,司徒湘玲同样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捂过腰间后,一手的鲜血,与此同时,一口鲜血也跟着呛了出来。 “夏姑娘!你做什么?”梁淑兰反应过来的第一瞬间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夏幕满身满脸是血却仍旧面无表情的样子让她害怕极了。 “你疯了!”司徒阳旭同样跟着抽出自己的佩剑指向夏幕。 “阿玲!你……你撑住!我带你去找师尊。”司徒莫轩已经无暇去问夏幕为什么要这样做了,因为司徒湘玲伤得很重,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了。 另外两人听司徒莫轩这样说,也敢紧跑过去看,果然司徒湘玲已经很快陷入昏迷中了。 对不起!对不起! 可是没有人能听见她的哭泣,所有人都只能看到了一个浑身浴血,冷漠无情的夏幕。 紧接着她看见自己又提剑而起,跃向那四人。不要!不要再伤害无辜了,求你!不要啊! 无论夏幕如何呐喊,都没有声音,司徒莫轩几人没想到她还会再次袭击,分分跳跃着散开。 “她不对劲!淑兰、旭阳快去找人……找门主。我带阿玲去找师尊!”抱着司徒湘玲落地后,司徒莫轩大喊道。 对对对!快走!你们都快走!离我远点!越远越好! “好!” 夏幕看见自己的身体又追了上去,不过好在这具身体并无灵力,速度也没有其他三人快,只是很轻松几个闪躲,三人均避闪开来,再无人受伤。第一次,夏幕感谢自己还好不够聪明,上课的时候还好没有认真学习。 三人无人恋战,全部都飞快地御剑离开,又只剩下自己一人,夏幕只希望,千万不要再碰上任何人了。 正在这时,那个红衣男子又出现了,夏幕此刻觉得他脸上的笑容分明都淬满了剧毒,只见他缓缓走到自己跟前,温热的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再放到他的鼻间嗅了嗅,这个动作让夏幕想吐,又吐不出来。 “你感觉到这鲜血了吗?你兴奋吗?”唐燚笑道。 你个变态!我只想砍死你!还兴奋,为什么要兴奋?你为什么伤害他们!无论你和司徒澜有什么仇,这些少年少女们都是无辜的呀! “当年,晚空也是这样的。哎,你知道那天晚上,有多少月芽云间的修士死在她的手上吗?她的杀伤力可比你大多了。”唐燚继续用低沉浅笑的语调在她耳旁说道。 夏幕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去形容自己大脑此刻欲炸裂开的感觉了,他在说什么?当年,司徒晚空也曾伤了很多月芽云间的修士吗?难道那时的她也和如今的自己一样,被这个变态**纵着吗? “那晚她杀了很多人,还有……我。”唐燚的语气竟又忽如而来的悲伤。 夏幕却听得一头雾水,她杀了你,那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什么东西?知道你肯定不个人,那你到底是什么? “我愿为了她,对人间放下屠刀,她却为了人间,将屠刀架在我颈项之上。哈哈哈……” 夏幕只能一动不动原地站着,听着唐燚的疯言疯语。正在这时,一道金光闪过,唐燚的笑声似乎还凝固在空气中,却又忽然飞快地避开,而后落在夏幕身后,只在她耳根轻声一句:“我先走了,等我回来接你。” 还是动弹不得,只能感受到他呼出的热气喷散在自己的后颈处。 “唐燚!你还敢来!”司徒澜的身影从天而降,而夏幕只能看着他,连闭上眼睛都做不到。 “走了!今天就玩到这里。”说罢一道红光自他指尖溢出,画出一道裂口于空中。 司徒澜再次挥剑而去时,唐燚已经闪身而入,剑气只在空中划过…… 唐燚一消失,夏幕忽然就浑身无力瘫软了下来,手中的长生也‘铛’一声砸在了地上。身体好像终于是自己的了,颤抖着将满是鲜血的手放到自己眼前,恐惧、后怕、自责的泪水终于可以自如地倾洒而出。 一天一夜后。 “阿玲伤势如何了?”司徒玄问道。 “总算是保住了命,但要恢复起来,估计还要一段时间了,毕竟伤她的,是长生。”薛静答道。 “唉!也是。” “哼!我就说那女人是个祸害,早该除了,杀一儆百。”司徒涵一拍桌子‘啪’一声怒道。 “哎哟!你不要老是这么暴躁,不利于修行的。”司徒常捂住心口。 “月芽云间都出第二个祸害了!你还惦记着你那点修行。” “夏幕如何了?”司徒玄不愿搭理他们的吵吵闹闹,问向坐在上方的司徒澜。 可司徒澜只是沉默着摇头。 “门主是何意?”司徒明问道。 “那个夏幕此番也怕是受了极大惊吓,已经一天一夜不曾开口说话了。”司徒渊出声道。 “这时候还管她有没有受惊吓,她自己做出这等事情来,还是受害者啦?”司徒涵道。 薛静却不赞同:“她为何不是受害者?门主已经说过了,她是被唐燚所控制,伤害阿玲也并非她本意!” “但人确实是她所伤也不是假的,若不是被门主制止得及时,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事情来!难道要等到十五年前的灾难重演吗?” “别吵了,阿玲是我座下弟子,我比你们更心急如焚。”司徒渊也站起来说道。 司徒澜不愿再听这乱烘烘的声音,站起来,甩袖朝外走去。 “参见门主。”一间房门外,两名女修行礼道。 “下去。”司徒澜手一挥。 进入房间后,目光转了一圈,只见墙角里,正缩着一个女人,身上、脸上,甚至发丝上,都是血迹。昔日阳光灿烂又狡黠的笑脸不见了,取而代之是面无表情,眼神空洞。 司徒澜无声地叹口气走到她身边,缓缓蹲下,轻声问道:“还好吗?” 女人听到声音后,眼神终于慢慢有了焦距,许久才发出声音,一开口却沙哑道:“司徒湘玲,她还活着吗?” “嗯,她已经无事了,静待疗伤和休养便好。” “……那就好。” 两人又无声音了。 第十章 风露渐沉(3) “吃点东西吧。”司徒澜看着桌上的饭菜未曾动过,怎么拿进来的,还是怎么放在那里。他记得,她最饿不得了,总是像只小老鼠似的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 “十五年前,是不是你杀了司徒晚空?”夏幕忽然问道。 司徒澜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错愕后又陷入沉默,只是袖子里握成的拳已骨节发白。 哼!果然,只有在提起司徒晚空的时候,司徒澜才会有表情的,那自己在他这里算什么?一个笑话,还是一个安抚娃娃。 而他的反应也表明那个梦,或许是真的。 见他不说话,夏幕又问道:“因为当年她和我一样,也被人操控了是吗?她杀了很多人是吗?为了不再杀人,最后,她只能选择死亡是吗?” 她将自己所猜测的问题悉数问了出来,看着司徒澜那几番欲言又止的样子,夏幕心中却已有了答案,看来自己没有全部猜中,也有了七七八八。 “哈哈哈……你们接下来要怎么处理我?杀了我?还是一直这样关着!”夏幕笑到眼泪都出来了。 因为真的很可笑啊!原来自己真的连个人都不算,究竟是一个试管婴儿,还是一个被克隆出来的赝品,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我一定会想办法解了诅咒,让你不再受控制!”司徒澜郑重地承诺道。 “解?怎么解?!你不是说过,无论事实真相是什么,你都会护着我吗?你就是这样护着的吗?”夏幕抬起双手,看起来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其实却是被一根透明的绳索捆绑着,只要她一挣扎,就会引起锥心刺骨的剧疼。 “只要你不挣扎,嗜心锁就不会发挥作用,你就不会受伤。”司徒澜的眸子暗得深邃,如果此刻夏幕能静下心来仔细去看,她定能看见其实他的心中又何止万般不舍。 但此时的女人,已经在被接二连三的真相打击得体无完肤,只如同一个可怜又无助的孩子,没人能拉她一把,包括那个承诺过无论怎么都会护她的男人。 “是!我不挣扎,在你们眼里,我现在就是一头野兽,一个随时会发疯的狂魔对吗?被你们绑在这个房间里,没有自由,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被处死。”她一激动,嗜心锁就立即开始闪亮起来,如针刺般的剧痛瞬间从手腕蔓延到心房,疼得她倒在地上,恨不得拿头撞得墙‘咚咚’响。 “你冷静一点,夏幕!”司徒澜狠狠地将这个女人搂在怀里,防止她在自我伤害。 在司徒澜的怀里,那熟悉的气味,温暖的怀抱,终于一点点地唤回了她的理智,她几乎已经没了一点力气,只能任凭泪水溢下,低声问道:“你会杀了我吗?就像当年,你杀了司徒晚空那样。” “不!不会!我当年没有杀她,如今更不会杀你!” 夏幕忽觉脸上被一滴水珠砸中,抬眼一望,司徒澜竟然哭了。天啊!他这样一个坚毅、刚强的男人,居然哭了…… 可我……不是司徒晚空,我是假的!我不是圣女,我只是那个混蛋抽骨、挖心,和着他的血做出来的!我是个怪物! 夏幕无法将那个红衣男人说出的事实再重复一遍,若是有一天司徒澜知道了她连一个人都不算,是他最厌恶的魔族制作出来的物品!会不会连他都觉得恶心,连他都觉得可怕! “他到底是谁?”夏幕冷冷地问道。 死也该死个明白吧,那个死变态把自己搞成这样,将来必定是要报仇的,哪怕做鬼也不会放过他。虽然,也不知道自己死后还能不能化成鬼。 司徒澜将怀中的女人抱起来,轻放在床榻上,而后答道:“他是现任魔主——唐燚。” “魔主?魔族的老大。” “是。” “那你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吗?” “月芽云间自古便是魔族与人间的毗邻边界之处,我等的职责就是守卫此界,守护人间。但一直以来,魔族想进犯人间已不是一日两日之念,而月芽云间就是他们要对付的第一道,也是最重要的一道防线。” “十五的前,又发生了什么?” …… 正在此时,忽然门外传来修士禀报:“启禀门主,临月峰结界处发生异动,七大峰主已习经赶往,怕是魔族有大规模异动。” 司徒澜闻言,脸色一变,转身对倚在床边的夏幕道:“我去去就来。”下一秒,人已经消失了。 若大的寰宇殿一下子就没人了,连门外看守的人都在刚才被司徒澜撤走了。 夏幕心中一个念头闪过,她必须要逃跑,不能留在这里。不论自己是不是因为被人操控而伤害了司徒湘玲,但那都已经成为事实了,总要面对相应的惩罚。她知道月芽云间有一条门规:凡伤害同门手足视,情况轻重,都要处以鞭刑。 且不说那一道道鞭子打在身上得有多疼吧,夏幕现在最担心的是自己到时候一定会流血。她现在也终于明白为何到这里来后,自己的鲜血会有涂灭生灵的作用了。因为自己根本就是和唐燚那个魔头一样,也是个魔物嘛。 若到时月芽云间的人发现了自己的真实面目,还会像现在这样,只是将自己简单用根噬心锁绑住双手而已吗?恐怕到时候连司徒澜都真正会萌生杀了自己的心吧。 不能再这样的坐以待毙,虽然不知道所谓的结界异动是什么,但现在肯定是最好的逃跑时间。 还好噬心锁只要不挣扎、心绪不过份激动,是和没有也没差别的东西,并不影响行动。 夏幕逃出寰宇殿后自是不敢走大道,只好在满是荆棘的小路里穿梭。一路上哪怕再小心,也难免有被划出小口子的情况,因此夏幕并不知道自己的逃跑路线在她身后,慢慢地几乎已经死了一路的植物,露出了一条真正的小路。 努力控制住自己恐惧又紧张的心情,因为只要情绪一上头,噬心锁就会发作,在这早春时分,她竟被累出了一身的汗。 而此时天空中响起了阵阵闷雷,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雨了,眼见天色已暗,山路也越来越不好走。夏幕只能连滚带爬好几次摔倒在地,又只能强撑着爬起来继续逃命。她已经连悲伤感叹都来不及酝酿了,自己是如何落到这般惨境的,更是无暇细想,只有一个念头支撑着她几欲倒下的身体——跑!逃离这个地方!逃离所有人! 忽然,夏幕见到临月峰方向居然有红光、蓝光、还有金色的流光溢出,涌上那片天空,倒是渲染得那片天空流光溢彩,美不胜收。但她知道,这副漂亮如极光闪耀的场景下,必然是那里正在发生着阵阵厮杀。但现在自己根本顾不上那边现在如何了,只能低头狂窜。 不久后,天空果然下起了雨,且逐渐越来越大,在这早春时节,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连刚才跑动而产生的热量都一并冲刷得没有半点残留。 夏幕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狼狈且僵硬地逃跑了多久,跑了到底有多远,只是知道自己从天亮逃到了天黑,再到深夜,而大雨却一刻也未曾停歇。 一天一夜未进食,再加上这么狂奔逃命后,夏幕终于体力不用尽倒在地上。她觉得如果就这样死掉,可能也不是什么坏事,最后一个念头划过,自己的意识终于结束在一片泥泞的黑暗中…… “什么!跑了!”司徒玄震惊道。 “哼!我就说应该杀了她,以绝后患!昨夜魔族举兵故意在边界结界之处与我们发生摩擦,说不定就是为了配合她能逃跑。”司徒涵一拍桌子怒道。 “长安呢?”薛静问道。 “还在,她未带走。”司徒渊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司徒湘玲受伤是自己座下的爱徒,夏幕这个伤人者又是从自己管辖的天地峰中逃脱,每件事情都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那还好。” 司徒涵再次暴躁道:“还不派人去搜寻,她被噬心锁绑着,又无灵力傍身,应当逃不远。” 司徒渊无奈道:“已派人去了。” “昨夜之战,虽已平息,但修补结界各位都难免耗损灵力,且各自回去休息吧。”司徒常道。 “门主呢?”司徒明问。 “门主在圣女祠。”司徒渊回答。 “他为何此时去圣女祠,难道他……他当真对那个夏幕动心了?”司徒明一脸震惊。 “你还是莫要胡说了,谁不知道门主与当年与他那小师叔的感情有多深,门主几乎是跟着司徒晚空身后长大的。如今那夏幕长得同司徒晚空如出一辙,门主会对那夏幕多几分照抚又有什么好奇怪的。”薛静却是不同意见。 “薛峰主,你当年也算是司徒晚空的师姐了,怎么没见门主对你感情深厚啊。”司徒常打趣道。 “哼!休得胡言,当年陌上灵尊门徒何止千八百,我与晚空皆只是其中之一。唉!毕竟能有她那样天资聪颖且修为卓越的,除她一人,师尊座下也再无第二人了,我又怎能与她相提并论。”薛静感叹道。 司徒涵却冷笑一声:“呵呵,薛峰主倒是谦虚,但一个人光有天资和修为,德行不端,为祸世人,那还不如一个平庸之人!” “行了行了,你们吵吧,我真的累了,先行告辞。”司徒常先退出了群聊。 见状,之后其他峰主便也陆续离开。 等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司徒渊时,司徒莫轩走了进来:“师尊。” “嗯,湘玲如何了。”司徒渊揉揉自己的太阳穴。 “阿玲已经醒过一次了,应已无大碍,只需静养即可。” “好。” “师尊……” “还有何事?” “弟子有一事不明……那木秀峰主为何好像对夏姑娘,以及当年的圣女似乎格外厌恶?”司徒莫轩轻声问出口,毕竟议论其他峰主,总不是什么对的事情。 “唉!都是往事了。当年,涵师兄的孩儿,便是死于那场劫难的。若那孩子还在世,如今也与你一般大了。哎!不提了。” “原来竟是这样。” 第十章 风露渐沉(4) 当再次悠悠转醒之时,夏幕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一个破庙里,一睁开眼就看到泥糊的天花顶,一转头便见到几座泥塑的法王石像,吓得又差点再次晕了过去。 “姐姐,你醒啦。”忽然一个软糯的声音耳边响起,一扭头便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娃跪坐在自己身边。虽然一身破烂不堪,蓬头垢面,但还是能依稀看出这是个漂亮的小女生。 “……我这是在哪?”夏幕一说话才发现自己声音哑得厉害。 “这里是天王庙,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人来祭拜了,所以是个荒庙,也是我们现在的家。昨天夜里是哥哥背你回来的,他说在回来的路上捡到的你。”小女孩露出甜甜的笑容解释道。 “呵呵,是么,你哥把我捡回来的呀。”夏幕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思绪开始回笼。自己如何逃出月芽云间的画面也清晰了起来,看样子自己还是命不该绝的。 “姐姐,你也是没要到饭才饿晕在路上的吗?我这里还有半个馒头,你先吃点吧,再喝点水。”小女娃体贴地从袋子掏出半个已经冷硬的馒头,又给夏幕倒了半碗凉水。 “呃……”夏幕尴尬了,她很可能确实是因为饿得血糖低才晕倒的,但还不至于要饭吧,难道自己看起来就像个乞丐?难道自己的人生已经怂成这个样子了? 不过低头一看,好像当真如此,虽然全身的血迹已经通过昨天那场大雨洗掉了,但现在浑身又脏又臭,连衣服本来的颜色都已经看不出来了,还有被一路逃亡时不慎挂破的、摔破的。唉!确实,跟个乞丐也没有两样了。 可是眼前这个小姑娘明显也是个孤苦无依的小乞儿,纵然她把自己唯一的那口吃食让给自己,那也下不去嘴啊。只好先灌了一口凉水说道:“我不饿,你吃吧。” 但刚说完,肚了却不争气地‘叽咕’响了起来,夏幕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得了。好在小乞儿应该常面临饿肚子的事情,也不在意,只是又把馒头推回到夏幕手上奶声奶气地说:“姐姐,你吃点吧。” “……好吧,我们一人一半。”说罢,夏幕将手中的半个馒头又对半分开,两人一人一小块,已经冻成坨了,差点没把牙给咯下来,只好小口抿着吃。 “你叫什么名字?”夏幕问道,这么可爱的小朋友,都不认识自己,却把自己唯一的食物给自己,果然,善良和贫贵是没有半毛钱关系的。 “我叫雨点。”小可爱答道。 “雨点?呵呵,好可爱的名字。小雨点?”夏幕笑了。 “嗯,姐姐叫什么名字?”小雨点也笑着问。 “我叫夏幕,我是在夏天的夜幕里出生的。”夏幕回答,她确实是在夏幕里被唐燚那个变态狂给制作出来的吧,一想到他,就忍不的恶心。 “那以后我叫你幕幕姐姐。”小雨点把最后一丁点馒头塞进嘴里,表情相当满足。 “好啊。对了,你几岁啦?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爹娘呢?” “我八岁了。娘亲和哥哥姐姐们都出去要饭了,本来我也要和哥哥姐姐们一起出去的,但那时你还昏睡着,娘亲说让我留下来照顾你,爹爹三个月前去世。”小雨点说到最后,眼睛都红了,毕竟还是个孩子。 “啊?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来,姐姐抱抱。”夏幕赶紧将小雨点抱进怀里,轻声哄道,这孩子真轻啊,她不说自己八岁,会让人以为才五六岁而已,应该是长期的营养不良,发育跟不上吧。 不多时,小雨点所说的家人悉数都回到了破庙里,一看到夏幕终于醒过来了,都一个个露出了最真挚的笑容。 “姑娘好些了?”一个挺着孕肚的女人问道。 “娘亲,她是幕幕姐姐。”小雨点欢快地说道。 “昨晚,多谢你们收留我了。” “哪里,是小风把捡回来的。喏,就是他。”顺着她的手,夏幕看见一个跛脚男孩,头发乱糟糟,衣服也破烂不堪,五官更是脏得都看不太出来了。只是从身形判断应该不到二十的样子,见自己看他,竟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 “多谢你啦,小风。”夏幕真诚地打趣道。 “我只是恰好路过,看你躺在雨里,还以为你死了,结果走近发现你还活着,就顺手带你回来的。”小风解释着。 “嗯,如果你不顺手带我回来,可能我就真的要死了。还是谢谢你了。”夏幕再次真诚道谢,小风又别扭地转过头去。 “你是叫幕幕姐姐?我是汤勺。”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跳了过来。 “姐姐,我叫小菊。”一个比小雨点大不了多少的小姑娘腼腆地说道。 “你叫幕幕?我是雨点的娘,你叫我秋穗就好,我比你大,你可以唤我一声穗子姐。”秋穗爽朗地笑着。 夏幕看着这一群人,顿时有点热泪盈眶。明明都穷得只能住在这破庙里了,一个个都是衣不蔽体,有上顿没下顿的,可他们却还能这么开心,尤其是愿意毫无保留地对待自己,仿佛这个天气也没有那么寒冷了。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从几个陌生人身上,感受到原来这世间还是有暖意和人情在的。 这一夜,夏幕拿着几人讨要来为数不多的食物,却像是魔术般做出几道美食。而后,漫漫长夜里,几个人围着一堆篝火听夏幕讲故事、唱歌,几个孩子将她夸上了天,仿佛她就是天上的神仙派下来的仙女姐姐,连那个小风都看着自己红了脸。这种舒心惬意,对夏幕而言可谓是久违了,自从来到月芽云间后,她便每日小心翼翼,战战兢兢,而如今被人肯定和需要,才终于让自己生出一种活力和自信。 第二天,夏幕也加入了讨生活的阵营里,总不能天天坐在破庙里等这些孕女和弱小,还有小风那个半残来养活自己吧。他们救了自己的命,那夏幕自是要偿还的。 但她可不想沿街乞讨,自己也算是个文化人,还有技艺傍身,总不至于惨到混得要饭吧。其实在昨晚她已经想了多条谋生之路,只待今天去尝试一番了。 一大早,夏幕便来到一家外面看起来相当豪华的客栈,她决定,先从这里开始打工啦。 “去去去!哪有一大早来要饭的。”客栈外的门童推搡道。 当真是狗眼看人低啊!但也没办法,谁让自己已经穷得连件衣服都买不起了呢,现在自己的确是又脏又臭又丑。 好啦!别说找工作了,连门都进不去了。 “幕幕,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去小摊小贩那里或者还能要点东西。”秋穗挺着个大肚子走了过来,把夏幕拉扯到了一边。 若不是考虑到秋穗肚子里还有小宝宝,夏幕定是要和那个小二好好理论一番的。不得已,几人退到墙角处。 “这样不行,佛靠金装,人还得靠衣装。对了,你们知道这附近哪有当铺吗?”夏幕问道,她逃得太匆忙了,什么也没有带,包括长安,不过即便带出来了,她也不敢卖。 摸来摸去,只有手腕上,还有一串当时司徒澜送她的迷榖手串。也不知道这个值不值钱,但好歹是月芽云间的法器,那多多少少换身普通干净的行头,应该还是可以的。 随着小风的指引,夏幕来到了一个当铺里,在柜台处递上了那串手链道:“掌柜,能当多少?” 那老头本来一大早看见几个叫花子进门还心道晦气,没想到这姑娘一上来就甩出了一串迷榖手链,登时眼睛都张大了,打量了好几眼那个灰头土脸的夏幕。 “哦哟!姑娘请坐,小二,看茶。”本来坐在柜台里的掌柜一下子竟从里面跑了出来。 这让夏幕几人倒是受宠若惊,一下子有点不知所措。 “坐就不坐了,掌柜,麻烦你看下,这个值多少钱?换了钱我好去办事了。”夏幕推脱道。 “嘿嘿,姑娘,您可知这是什么?”掌柜一脸谄媚笑道。 “废话,我的东西我能不知道是什么吗?这是迷榖树所制的手串,可以清神辟邪的。”夏幕记得当时司徒澜应该是这么说的吧。 “那您这物件是从何得来呢?” “你什么意思?” “不是,姑娘,我们收东西的时候,可不得问一下来路嘛,规矩规矩哈。”掌柜笑着递上一杯茶,小雨点和小菊用那黑乎乎的手去摸桌上的糕点,他也只当没看见。 “……朋友所赠之物,若不是今日遇上事情了,也不会拿出来的。对了,可以活当的吧?过些日子,我必然会赎回来的。”夏幕犹豫了片刻,答道。 “那是自然。按照姑娘的意思来。” 夏幕完全没想到,原来司徒澜‘借’给自己的手串居然这么值钱,别说买身衣服了,就算把那家客栈买下来也是绰绰有余了吧。忽然间对司徒澜的思念又更甚了,但立刻甩甩头将这种念头及时扼杀。 从此后,与那个男人,只能是陌路了。再喜欢又待如何,也不愿意死在他手上啊。如果真的无法回到自己的世界,那也想在这里好好的活着,毕竟,人不想活又为何要来到这个人世间呢。 这些当来的钱在自己手上,她是有信心能赚回来更多的,到时候再把手串赎回来,想办法托人给他还回月芽云间就好。夏幕自小虽过得不容易,却也不会有想占人便宜的心思,尤其是这么值钱的大便宜。 只是当夏幕等人前脚刚离开当铺后,那个掌柜却突然换下了脸色,一脸严肃地将那手串再次拿起仔细端详后,招手将伙计喊过来说道:“你快去趟月芽云间,向那里报之此事。打听清楚那女子是谁?竟会有这手串。” “是。” 第十章 风露渐沉(5) 两辈子也没当过暴发户,夏幕手里拿着这些巨款,腿肚子都是打颤的。 但无论如何,还是先带着秋穗她们又回到那家客栈。 这一次,再没有客客气气、唯唯喏喏,而是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去消费的。当那个店小二见到夏幕甩在桌上的银子时,立刻从一脸凶恶变得点头哈腰,那转换速度连她这个演员都自愧不如了。 夏幕要了两间上房,首先是将几人洗干净来,或许他们几个真是人在茅坑里待久了都不觉得臭了,但夏幕是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再不让她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服,她一定会被自己熏死过去。 店小二将几人分别领进了两间上房,除了夏幕外,其他几人活到目前为止也没入住过这么豪华漂亮的房子,一个个都惊讶得合不拢嘴,俱是小心翼翼生怕碰坏了什么东西。 而后吩咐了小二分别准备了几桶热水,再让他又按照各自的尺寸送来了干净的换洗衣物。拿了银子的小二自是殷勤跑得飞快,笑得合不拢嘴。 好不容易半天下来,所有人都是如脱胎换骨般,彼此相望,竟有几分认不出来了。 “娘亲,这新衣服好漂亮啊!”小雨点和小菊高兴得又蹦又跳,两个女娃娃洗净后,原来都是如此可爱漂亮的,夏幕觉得根本就是两个小童星嘛。 “那要多谢幕幕啦。”秋穗也是一直抚摸着身上的衣料,从前的生活将她磨得都不似个女人了,但此时夏幕终于在她的脸上见到了可爱温柔的笑脸。 “谢谢你,幕幕。”汤勺憨头憨脑地笑着,还是那样虎头虎脑。 小风虽不擅言辞没说话,也是红着脸表示了谢意。夏幕自己也满意极了,这些人在自己最惨的时候伸出了援手,那自己就愿意把最好的给到他们。 “我们接下来不能再去乞讨了,而是要做真正赚钱的事情来养活自己才行。尤其是穗子姐,你也快生产了,我们也不能在一直住在那个破庙里了。” 吃饱喝足后,夏幕终于想起来,今天自己是出来准备打工赚钱的。 “可我们能做什么呢?他们都是这半点大孩子,我这身子,去给人洗衣做饭都没人要,小风三个月前也受了伤,腿伤至今没好,还落下得……唉!”秋穗伤感地摇摇头。 “对了,小风的腿是怎么伤的?”夏幕问道,三个月前伤的?还算新伤,是不是还可以通过医治将他的腿治好,毕竟才十八岁的男孩子,未来一生还长得很。 “三个月前,我同水东哥,就是雨点的爹。从米行里收工回家时,路过一条山路,谁知遇上山间巨石滚落,水东哥当时就被……而我,也被砸断了腿,捡回条命。”小风嚅动着嘴回答道。 说到此,秋穗又红了眼,饶是再坚强的女人,谈起自己过世不久的丈夫,又怎么不伤心。纵然生活不富贵,但从来会阻止他们相敬相爱。 夏幕也是后来才知道,小风与小菊、汤勺三个都是孤儿,三人从小便混在一起相依为命,以乞讨为生。 直到后来小风与秋穗的丈夫相识,便常受这一家人的照顾,几个孩子便与这一对夫妻相依为命,互相照顾,过得几年虽贫穷但也太平的日子。 直到那场意外,将一个家庭的壮劳力带走了,留下这孤儿寡母。 小风当时也受得重伤,连命都几乎不保,更何谈出去再做工来养活这些孩子。秋穗只好一咬牙,将家里那两间破茅屋卖了,换了点铜钱才能找得太夫将小风的命保了下来。 这些天,他也不过是刚能行动了而已,想到那天雨夜,他这样一个其实并不强壮,腿伤还未痊愈的人,得是经过如何的磨难,才能把自己背回了那间破庙啊。之后每次夏幕问起,小风总是摇摇头说没什么,但小雨点却告诉夏幕,小风回来时,手掌和膝盖都是血,应该是背着自己在那风雨交加的夜里摔的。 都说夫妻本是是同林鸟,大难来了也要各自纷飞,更何况这几个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看着眼前这几个没读过一天书,身上没有一分钱,却又至死也不离不弃的几人,夏幕是硬要万分的。能在患难中还紧握着彼此的手,是多难得的真情。这让夏幕竟有种找到了组织的感觉,好像和他们在一起,自己也不再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经过一番讨论,夏幕决定了,吃货自然是要从‘吃’上开始下手赚钱。现在有了本钱,也不一定非得打工不可嘛。 于是当天便盘下了一间屋子,楼上做住宿,楼下售卖吃食。想来想去,这个地方最没有竞争对手的,当是各类西点蛋糕了。 又花了两天时间,布置好自己的烘烤房和准备得当了相应的工具后,夏幕便把自己关在厨房里一阵捣鼓。 其他人则按照她的要求来装饰店面,采花的采花去了,剪纸的剪纸忙活起来,扎绸带的扎绸带,一群人虽然不明所以,却即兴奋又激动。 当夏幕端着自己的杰作出现时,几个人全都惊呆了的表情,从未见过如此精致漂亮的糕点。搭配着鲜花摆放,绸带装饰,就连装糕点的食盒都精致无比,贴着剪出来的图案,真是让人看花了眼。 接着夏幕教会了小雨点和小菊唱了一首欢快的曲子,让两人穿上漂亮喜庆的红袄子,站在店门口奶声奶气地唱着,果然很快便吸引住了来来往往人们的目光。 接着她又搞起了免费试吃活动,每个人都可以尝得一小口,多则没有。这样新鲜、漂亮、从未见过的奇异糕点,不消半天,就风靡了整个小镇。 而夏幕的小店门口也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但这时她又玩起了饥饿营销,一天只售数量有限的蛋糕。一时间,小镇上竟又掀起一阵风潮,仿佛能买到这份蛋糕才能彰显得有身份和地位。 三天后,夏幕终于第一次体验到了什么叫钵满瓢满的感觉了。 一段时间的忙碌下来,夏幕也逐渐把工作和厨房移交给了小风。她又想着还有没有其他途径能继续扩大赚钱的路子,因为必须要尽快将司徒澜的手串赎回来才行。 离开月芽云间不知不觉已经半月有余,其实这个镇子离月芽云间并不远。司徒澜若是真的要来找自己,应该早就出现,但他没有。这说明了什么,已经不言而喻。还好这段时间实在太忙了,让她几乎没有什么时间去想念那个男人,否则她没失恋过,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在这份纠结与思念里解脱出来。 这天夜里,忙活了一天,夏幕正准备脱衣睡觉时,突然从窗子外跃进了一个身影落在屋里。 “你是谁?想干什么?”虽然这人蒙着脸,但夏幕还是一眼认出来了他身上穿着的衣服,正是月芽云间的校服。难道,司徒澜派人来找自己了?压下心中一阵激动问道。 “取你性命!”那人答道。 “什么?!”这是夏幕万万没有想到的,司徒澜居然会派人来杀自己! “你个魔女!伤我门徒,又勾结魔族进犯月芽云间!你以为逃至此就能活命吗?哼!拿命来吧!”说话间便提剑刺来。 夏幕还没来得及消化他话里的意思,什么勾结魔族?什么进犯月芽云间?能做的,就只是抱头鼠窜地逃命了。 把所有的力气都使了出来,左闪后躲,手边能防御的东西几乎都扔了出去,小小的房间里更是砸得一团乱。 这二层楼面积本就不大,听到动静的小风自是先跑了过来,但那修士似乎真的是要置夏幕于死地,眼看一剑就要刺中她时,小风居然毫不犹豫地冲了上来,挡在了她的身前。 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夏幕直至回头看见小风倒在血泊里,整个人都懵了,他居然真的下了死手,且还伤害了无辜! “幕幕……快跑!”小风趴在地上,仍旧死死地抱着那个修士大腿不放,因此夏幕便亲眼见到他将那长剑插入了小风的背部,再亲眼见到小风在自己眼前断气。 “小风!!”夏幕觉得自己快疯了,也不逃了。不知哪来的勇气和力气就冲了上去,仿佛潜力都被激发了出来,把月芽云间那些时日里学的招式用了出来,一脚将那修士竟踹得后腿好几步。 但那杀手的武艺并不弱,反手一掌便又将夏幕打倒在地口吐鲜血,一时竟无力爬起来。 此时,不明所以的汤勺和小菊、雨点居然都来了,三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小,看到一个蒙面人手持长剑,和地上血流成河已经断气的小风,一个比一个尖叫声更惨烈。 而在这时,那个杀手居然毫不手软地又刺了过来,夏幕动弹不得,只能闭上了眼,等待这一刻死亡的来临。 “姐姐!”汤勺抡起一个凳子便砸了过去,杀手只得伸手去挡,那个木凳瞬间粉碎,而三个孩子也被震得倒地不起,尤其是汤勺都没了声音。 “汤勺!!”夏幕挣扎着爬了过去,才发现其中木凳上一根长长的木刺正扎在汤勺的腹部,已是血流不止。 “姐……姐。”汤勺艰难地唤道。 “姐姐在,汤勺,你坚持住。姐姐给你找太夫!”夏幕泪如雨下,转头瞪着腥红的双眼恨道:“你到底是谁?!你当真是司徒澜派来杀我的?为什么他自己不来!” “就凭你,岂能脏了门主的手!自然是我来解决!”言罢,那杀手又一剑刺来。 夏幕忽然就站起来,直直冲了上去,她清楚的意识到,若今夜她不死,这个杀手一定不会放过这里的任何一个无辜的人。还有雨点和小菊,还有秋穗,她们不能再因为自己而有事了…… 耳边忽然响起司徒澜的声音,他说月芽云间的职责是守护人间。但现在却又为了杀自己而不惜如此滥杀无辜!简直是可笑至极! 长剑刺穿身体,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啊!强烈的恨意,已经让她连痛觉都不那么敏感了。夏幕紧紧抓住那个杀手一把掀开了他的面巾,终于在死前能将那张脸记入脑海中,那以后做鬼也知道该找谁报仇了。 呵呵……司徒澜,没想到,我们居然会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好恨啊! 感觉到大量的鲜血正在涌出,身体越来越冷,眼前越来越模糊。不知道如果这样死亡,这个噩梦会不会醒来,会不会再一睁眼,又可以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一切,都迅速陷入了黑暗…… 第十一章 流光夜火(1) 司徒澜一身素白,站在那大火烧过后的一片废墟之前,耳畔尽是街道上那嘈杂窃窃的议论之声。 “哦哟!可真是太惨了,全都死了,一个都不剩呀。” “就是,太可怜了。怎么会一个都没有跑出来呢?” “听仵作验尸后说其实在大火之前,人就已经死了,还怎么跑啊!” “哇!这是得罪了什么人啊!居然灭了门,可怜那都是几个孩子啊,能有什么仇什么怨下这么狠的手啊!” “真的?偶弥陀佛,善哉善哉!也不知是多大的仇恨,居然连几个孩子都一个不留。” “那凶手找到了吗?” “没有,逃啦!听说就是之前这店主,叫什么幕幕的,好像是姓夏,就是那个能做出从来都没人见过的糕点那个姑娘啊。唉!” “不会吧!那姑娘和他们不是一家人吗?怎么会好好的杀人放火呢?” “谁知道啊!这里的人都死光了,但听说唯独没有找到那个夏幕的尸体,到现在也不见踪影,还不是畏罪潜逃了呀!” “可她为什么要杀人呢?” “不知道!听说她是魔族的,从那修仙的山上逃了下来,连月芽云间都在找她呢。她就是因为在月芽云间发狂伤了人,才被抓起来,后又逃了出来的。哎,只是没想到,这个女魔头居然混进了咱们的小镇上,还杀了这么多人。” “啊!那秋穗和雨点她们可太惨了。听说那女魔头是小风在雨夜里救回来的,若不是他们,那女魔头早就死了。” “哦哟!别说了,这就是命啊!谁知道救了个女魔头回来呢?平时看起来,她也没什么啊,长得还有些姿色呢。” “呸!妖魔鬼怪就会蛊惑人心,你别被她给勾引了!知人知面不知心的!” “唉,不是说那秋穗救出来的时候还没死吗?还吊着一口气,可有说出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是啊,救出来的时候是活着的,还早产生了个儿子,可是生完之后,人就没了。” “作孽呀!她连句遗言都没来得及说就没啦,留下一个早产的孩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哟!” 正在这时,司徒莫轩走上前来,对司徒澜行礼道:“门主,打听过了,此处确实曾是夏……姑娘落角的地方,还有这个,在月芽云间名下的一间当铺里。”说罢将那串迷榖手链双手捧上。 司徒澜侧身拿过那串手链,依旧无言,只是袖子里紧握的手再次出卖了他的心。 司徒莫轩继续声说道:“也确认过了,那个上消灾阁通报夏姑娘消息的小伙计,也在几日前突然暴毙了,说是失足落水的。因此,死无对证。目前还不知是何人将我们引往宁江城耽误了这些时间,所以才……” “去找到那个早产的婴儿,若无人抚养,带回月芽云间。”良久,司徒澜终于开口说道。 “是。” 待司徒莫轩离开后,司徒澜也缓缓离开,他无法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却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并且感受到了此处还有盘桓未散尽的魔气,事情一定不是那么简单,现在的当务之急,必须要先找到夏幕才好。 可是,她在哪里?为什么要一个人逃出来?或许她从来都并不相信自己会护她…… 好疼!好冷!好黑!又无法动弹了。这是哪里?自己是死了吗?那这就是地狱吗? “你醒了。”一个熟悉又讨厌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夏幕猛地睁开眼,果然,看见唐燚正坐于自己的床边。 “你先别说话了。”唐燚还是一身红衫,还是一付百无聊赖的模样。而后他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袖子又说道:“真差劲!差点就死在那种角色手里。” “……她们?”夏幕用尽全身力气,艰难无比的发出声音。 “死了!全死光了,一个不剩。”唐燚说得风轻云淡,几条鲜活的生命逝去,却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夏幕愣住了,什么叫死光了,一个不剩?!自己都没有反抗了,他要杀的人不是自己吗?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自己都死了,他还要杀害其他那些无辜的人呢?为什么呀?! 眼泪顺着眼角淌了下来,万箭穿心的疼痛怕也不过如此吧!小风、汤勺、小菊、雨点,还有穗子姐,以及那个尚未来得及见一见世界的孩子。 都是因为自己!他们如果那晚没有救自己,让自己死在路边算了。事情是不是完全会不一样,也许他们还是会过着贫穷乞讨的日子,但至少他们还能快乐的生活在一起,起码还有命!而现在…… 再次艰难地嚅动着嘴唇问道:“凶手呢?” “不知道,我只管你,对其他人没兴趣。”唐燚双手一摊。 “告诉我!求你了……” 唐燚一滞,心中忽然似乎想到了什么,但片刻之后又恢复成老样子说道:“呵呵,我到的时候他已经走了,我是在大火里把你抢下来的。还有……” 唐燚没说完,却从手中变出一面镜子,递到夏幕面前。 这时,夏幕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脸上全是狰狞的伤口,虽上过药,但皮肉都往外番着,那是被剑划的! 惊惧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镜中那像一个野兽般的女人,丑陋、恶心、恐怖至极,差点又吓得晕了过去。 这是多大的恨啊!杀了自己不够,还要将自己的脸划花?! “看样子杀你的人,真的容不下你和晚空那一模一样的脸啊。哈哈……”唐燚无不作恶地调笑着。 司徒澜?!真的是你吗?月芽云间真的容不下一个长得和司徒晚空一样的脸,真的不能接受再一个被魔主所控制的圣女是吗?所以才对自己如此痛下杀手的吗? “也是,这世上,只有一个司徒晚空。我知道,其他人难道分辨不出来吗?”唐燚将镜子放在夏幕的床头,转身便要离开,行至门口,又停驻道:“再多的恨也别急,先攒着,把伤养好。到时,你再回去,冤有头、债有主!!!” 躺在床上的女人不再言语,身体依旧动弹不得。 但现在除了空洞的眼神,万念俱灰的心,她什么也不剩下了。 不再问苍天,命运为何如此不公,为什么要跟自己开这样的玩笑。现在的她,只有一个念头:好啊!还有什么苦难,尽快都来吧!我等着!你们也等着,只要我不死,一切就都不算结束了! 两个月后。 魔族幽若宫外的操练场上,将一套鞭法甩得行云流水的夏幕正一脸冷漠,每一鞭划过空中擦出的红光都如同她的内心般凌厉且无情。 哼!看样子,自己当真是个魔物!在月芽云间那么多师傅那么般苦心教导自己,什么也没学会。到是在这魔族中,唐燚教的东西一学就记住了。 “进步很神速嘛!”唐燚还是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一手把一颗颗葡萄往嘴里扔。 “那是,也不看我是谁生的。”夏幕笑答,声音也是温柔的,但就是会让人觉得心如刀绞。 “唉呀!都说了,你不是我生的,你是我做出来的。”唐燚放下手中的葡萄笑道。 “我不管,我的命是你给的,我这么惨也是你造成的,你得对我负责。”夏幕将他调笑的语气模仿得淋漓尽致。 “哈哈哈……这样很好,哪怕只剩下三个月,你也要活得好好的。”唐燚满意地点点头。 夏幕将唐燚给自己的魔鞭收起来,卷在手臂上:“嗯,那是。做一天和尚不还得撞一天钟嘛!” “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去呢?”唐燚又问。 夏幕头也不抬回答:“明天。” “想好了?” “大哥、爹爹、祖宗!你都说了,我只有三个月的时间,那还有什么想不想好的吗?”夏幕露出一个妖媚动人的表情。 唐燚一愣,还真有一瞬间被她那张脸给吸引住了。 “好!那去吧。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完成你的心愿,也不枉我花费那么大力气把你弄出来,到这世间走一趟。” “呵!那还真是要多谢你了,把我弄出来!”夏幕眼里尽是杀意。 但唐燚看在眼里却毫不在乎,她杀不了自己的,她的命都是自己给的。而且他欣赏且需要她如此,只有这样,游戏才更有意思,不是吗? “哈哈……六月初一,我一定会准时带着晚空来找你!” “那我先在此恭候圣女大驾光临!”说罢,夏幕俯身行了一个礼,嘴角却是冷淬着恶毒的浅笑。 “哈哈哈……”在一阵狂浪的笑声中,唐燚离开了。 原地驻立的夏幕轻抚着自己一张已经被换掉的脸,拿出镜子看了看,嗯,很好。唐燚纵然当死万次,但他的法术却是相当厉害,这不得不承认,连自己都在镜中看不出任何破绽。 放下镜子后,眼神早已没了来时的清澈与单纯,流露出的只有无尽的黑暗与狠戾。 三个月后,她的魂魄就要归还于司徒晚空了,这具身体不过就是个容器,而自己也不过是个祭品。届时,司徒晚空复活,而自己会去到哪里,又有什么关系。谁会喝完饮料后,再乎一个空瓶子呢?呵呵! 既然已经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那便再没有怨天尤人,一点意义都没有了,与其质问苍天,那还不如接下来的事情,就由自己主动吧。 司徒澜?月芽云间?人间? 接下来,无论谁欠谁的,都该还了吧! 第十一章 流光夜火(2) 抬起手,双腕间还有一把看不见的噬心锁。 这两个月来可没少吃这玩意的苦头,跟着唐燚学习术法自然是要频频触动到它的。而唐燚也无法将它取下,最多只能是封印削减了它的法力而已,使自己受制于它的情况尽量减少。 而自己在这段时间里也练就了一身忍痛的本领,毕竟经历了那么多事情,皮肉上的再痛,又怎能抵得过心里那千疮百孔的痛呢? 司徒澜当真是好狠啊,给一个魔族之人套上噬心锁,那无异于是把天使的翅给斩断了吧。天使断翅,世人都会觉得心疼不舍,魔兽上锁,却好像是天经地义。 可是有谁曾想过吗?无论是天使还在魔兽,不都是生灵吗?不都有它存在的意义吗?什么又是人间的标杆,来评量出何为好,何为坏呢?呵呵…… 当夏幕再次站在月芽云间的山脚下,混在一群新晋入门的修士中,内心却无太多波澜,之前在这里生活的日子已恍若隔世。 周围站立的新人都在叽叽喳喳且又兴奋地议论畅想着美好的蓝图,甚至许多人誓要闯出一番天地。 唯有夏幕一人沉默不语,对一个生命只剩下不到三人月的人来说,是没有未来的。 “都安静了。”正在这时,有人喊道。夏幕认出来,他是司徒明座下的弟子,只是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了。 但她却一眼望见了他身后走出来的另一个人,正是司徒莫轩,只见他还是一身月芽云间的标准校服发饰,从容地站上了前方的高台处,说道:“各位都是经过选拔后,方能进入我月芽云间的优秀之人。今日且入住客舍休息,明早辰时将举行入门仪典!稍后将由我派入室弟子将大家领往客舍。” 夏幕不声不响,尽可能让自己平凡得不能再平凡。跟随着人群走向客舍方向,但还是忍不住回头多看了司徒莫轩两眼,不知道司徒湘玲如何了?毕竟当初她确实是被自己重伤,生死未卜。说起来,还是自己亏欠她了。 但她又自认为还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因此她对司徒莫轩几人并无太多恨意。冤有头、债有主…… 当夏幕再次站在客舍外的时候,不禁冷笑了一声,哼!居然又是这里。但她又发现自己曾经住过的那一间,却是大门紧闭,没人进去,于是便恭敬地向身旁的女修行礼问道:“敢问师姐,为何那一间无人入住?” “嗯?哦,那间被门主加了结界,无人能进去。”这位女修也是个好说话的人,还解释道:“那间屋子之前住过一个魔女,因此也没人愿意再住进去,而门主也用结界直接将它围住了,现在谁也进不去。” “呵……原来如此。”魔女住过的地方,都没人敢进了是吗?若是他们知道此时身边就站着那个魔女,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还真是想看看呢。 “你叫殷果是吗?”那女修拿着名册问道。 “嗯?嗯,正是。”夏幕差点忘记了自己的新名字——因果,已经根深蒂种了那么多的因,且来看自己究竟能拿回什么果了。 “好的,那你们几人便好生休息,酉时统一到余味堂用晚饭。”那名女修继续说道。 “谢谢师姐。”夏幕随众新晋女修一同回礼道。 这次倒是没有被特殊照顾,因此四人一间房。其他三人倒是很热情很兴奋,也有主动找夏幕聊天的。 但她总是不冷不热的态度,未免让人觉得有些孤傲和高冷了,因此那三人自然地抱成了团聊到了一块,将夏幕排除在外,但她并不介意。 这一次来此,她没有任何期待,只有一件事情必须要完成,就是找到那一晚杀害小风和雨点他们的凶手,以及这幕后主使的人——司徒澜。 如果这个世界已没有公道可言,那夏幕觉得自己其实已经不介意以暴制暴。杀了他们,为那些无辜枉死的人报仇,而自己反正活不过三个月了,已经无所畏惧。 但在若大的月芽云间找一个人并不容易,她只是记得那张脸,具体那人是哪座主峰下的弟子、叫什么名字,完全一无所知,犹如茫茫大海捞针,全凭运气。 要杀司徒澜就更是难上加难,且不说他的修为与自己根本是云泥之别,就现在的身份,想接近他,怕都是不容易的事情了,所以,一切都还需要仔细筹谋。 第二日辰时,月芽云间准时举行了恢宏大气的新晋入门弟子们的拜师仪典,但司徒澜并未出席,而是司徒渊代为主讲。散场后听说那位门主又去闭关了。 啊西吧!夏幕不自觉地脸部又抽动了一下。那个男人的人生里,是不是有一半时间都拿来闭关的呀,真是充满了好奇想看一眼他到底怎么闭关的。 不多时日,夏幕在月芽云间已经混了七天。尽管处处留意,却还是没有见到那晚的凶手,司徒澜更是没有机会能接触到,这让夏幕有点心生焦虑。不过唯一庆幸的是,她终于远远看见又活蹦乱跳的司徒湘玲了,这让她的愧疚感好了很多。 这夜,夏幕决定夜里出去探探,用迷香将同房的另外三人都迷晕了,便换上了夜行衣出门行动。因为除了自己的使命,她还答应了唐燚一件事——便是替司徒晚空拿回长安。 第一站自然是临月峰的圣女祠,十有八九长安会被放回那里吧,夏幕是这么想的。 一路顺利地避开了所有的巡逻修士,又来到了那棵樱花树下。心中是感慨万分的,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它还是这么蓬勃地生长在这里,花自飘零。曾经在这树下,也是有过一段美好情缘与回忆的,只是现在想起来,当时越美好,现在就越痛心越讽刺。那时他亲吻的是自己,可是透过自己深情看着的,又是谁呢? 小心地进入了圣女祠的结界,还好,这结界似乎还是认识自己的,没有将自己阻拦在外。 依旧无风且无声,走进了圣女祠中,夏幕四处寻遍了,却没有发现长安的踪影,难道司徒澜没有将本该属于司徒晚空的东西放回来吗?不该呀! 正在此时,忽然听到外面大门响起的声音,有人来了?夏幕赶紧闪进了其中一间房里的屏风后面。 虽然到处是一团乌漆麻黑,但不用看也不用想,来人定是司徒澜,别人可进不来这圣女祠的结界。只是这大晚上的,他来做什么?又是来凭吊司徒晚空的吗?哼!但不知为何,心中却泛起阵阵酸楚。 强压下那莫名的难受,夏幕心中自嘲道:可笑!时至今日还不能分清楚自己与那司徒晚空之间的差别吗?又有什么好难过的。 司徒澜在圣女祠的院子里来回踱着,迟迟未进门,却也一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这让夏幕很是头疼,难道他一晚上都要待在这里吗?那接下来自己不是很麻烦。 就这样,两人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院里,各自驻立良久。 好半天后,夏幕终于听到了门开门关的声音。又过了一会,才敢轻轻把房门打开,探出一个脑袋来,还好,院里已经没人了。 这么长时间不见,如今好不容易遇上,却又不能相见。不过不相见也好,倘若等自己找出来了那个凶手,待再相见之时,必然就是你死我活了。 走出了圣女祠的结界后,夏幕快步向客舍走去,正路过那棵樱花树之时,忽然一阵冷风从自己耳边刮过。如今她已不是那个只知道站在那里等死的女人了,警觉地向旁边一闪,躲开了那一道气流。 一回头,却见司徒澜正一袭白衣胜雪,负手立于自己身后不远处,他还是那样面无表情,一脸深沉,被吓得本能往后退出几步。 妈的!丢人! 不是来找他算账的吗?这一见面就往后退是什么鬼! “你是何人?”司徒澜沉声问道。 打吗?这样正面相对,自己肯定打不过!跑吧?可是就自己这样才练了两个月的轻功,能跑赢吗? 真他妈的倒霉啊!夏幕想着无论今夜遇到谁,其实都还是有信心要么一战,要么躲过的,没想到偏偏遇到的是司徒澜。这可要如何是好! “我是新来的?你又是谁?”思来想去,只能装傻!这些天这位门主大人都没有在这些新弟子面前露过脸,因此自己肯定也要装做不认识他才行。 “在此何事?”司徒澜复又问道。 “关你什么事!”说罢转身就准备走。尽管很努力地压制自己的内心,但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司徒澜,心里就发怵,就是想跑,这是条件反射。 “啊哟!”可刚一抬脚,就被绊倒摔在了地上,低头一看,脚下居被一道金光缠着,一定是身后那男人干的好事!气得回头狠狠地瞪着! “你可知我是谁?”司徒澜走向前两步,居高临下看着正坐在地上的女人。 “不知道!我管你是谁!”夏幕气得想打人,可一想又不对!得冷静下来,千万别还没动手,就被反杀了。 于是立刻又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语气说道:“这位师兄,我晚饭没吃饱,所以肚子饿了,便出来找点东西吃。但月芽云间真的好大呀,我又是刚入门不久,因此迷了路。还请你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我这就回去,再也不敢跑出来了。求你了……” 说到最后,还毫无骨气尊严地伸手去扯司徒澜的下方衣摆,但对方却往后退了一步,没让她碰着。 哈哈!就是这样,知道他不喜欢与陌生人碰触,偏要上手,最好让自己赶紧滚蛋。 第十一章 流光夜火(3) 司徒澜未发一言,夏幕趁机又往前蹭了蹭,继续撒娇道:“这位师兄,我知道错了,你帮我解开吧,让我回去,我保证不再出来。好么?” 终于,司徒澜抬手一挥,脚踝上那道金光没了,夏幕赶紧爬起来,双手抱拳行礼道:“多谢这位师兄啦。” 刚要走,忽然又一道气息直冲自己门面而来,惊得本能往后退去,一个旋转,脸上的黑面巾脱落了下来。 夏幕先是一惊,后又马上强自镇定、安下心来,她不相信这张脸,他还能认得出来。 果然,他只是盯着自己好一会,这让夏幕很不舒服,只能撇开自己的头尽量不与他对视。 “你叫何名?”司徒澜暗沉着眸光问道。 “我姓殷,小名果儿。”夏幕笑得一脸无害。 “因果?”司徒澜袖里的手已经又握成了拳。 “正是。” “随我来。”司徒澜道,而后转身,不再看她一眼。 “啊?”夏幕却愣在原地没往前迈,他不是应该把自己赶走吗?这是什么剧本。 司徒澜走了几步发现后面的人没跟上来,又回头问道:“如何了?” “去哪?”夏幕一脸迷茫。 “用饭。”司徒澜道。 “什么?”继续一脸迷茫。 “你不是说饿了?”司徒澜反问。 “啊?哦,可……可这么晚余味堂也关门。再说了,也不好再麻烦这位师兄了,我还是先回去睡觉吧,睡着就不饿了。”开什么玩笑!他是什么毛病,见谁都会带去吃饭的吗? 因为一瞬间某个女人想起来,好像自己第一次见司徒澜的时候,也是因为肚子饿,然后他就带自己去了余味堂吃饭,还真是令人泛酸水的回忆啊。 司徒澜却疑问道:“谁说要去余味堂?” “哈?那这个点去哪里吃东西?” “随我来。”司徒澜再次答道。 鬼才要跟你去,不管你要带我去哪儿,逃跑才是唯一的生路。 因此当司徒澜一转身,夏幕便朝反方向提腿施展轻功就要走。可还没飞出一丈远,就又‘啪叽’一声摔在地上。 看着自己脚踝上又出现一道金色流光,气得大骂道:“你有病啊!想干嘛呀!”夏幕怒了,老是让自己绊摔跤很有意思吗?什么人啊! “随我来。”司徒澜不紧不慢地再次说道。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啊?我不想跟在你后面不行吗?看见你就讨厌!你给我放开!” “为何讨厌我?”司徒澜的脸色似乎有了一丝波澜,说着忽然也蹲了下来,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近了许多。 夏幕看着突然拉进眼前这张俊逸出尘的脸,咽了咽口水。曾经的秀色可餐,恨不得时时刻刻将对方扑倒。现在再看司徒澜,却发现那样的色念居然还有,真的很想抽自己几耳光,色令智昏啊!那么多血的教训、惨痛的记忆,甚至是那些人命,还不足以让自己跳出来吗?! “好好说话,离我这么近干嘛?我不饿了,现在只想回去睡觉,你你……你先让我起来。”一下子爬不起来,只好往后蹭着退开一点,拉大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不是饿么?”司徒澜不依不饶。 “饿什么饿啊!我现在不饿了行么?我只想回去睡觉。你快点给我把这个解开呀!比我入门早了不起啊,比我法术厉害了不起啊!就可以这样欺负人了是吧?”既然逃不掉,夏幕干脆无理取闹起来,躺在地上,双腿抬起来在空中晃着,还一边喊道:“救命啊!有没有人啊?非礼啦,快来……” 忽然就发不出声音了。靠!司徒澜竟然把自己噤声了。重新爬起来,看到一张脸已经黑了的他,居然有种说不出的痛快。 哼!你不是最注重名声的吗?你们月芽云间不是最要面子的吗?我偏要闹,除非你宰了我,否则看你怎么办! “唔……”连滚带爬地像只毛毛虫一样,往那男人脚边滚去,拼命想往他身上蹭,他越不喜欢的事情,她就越要做。 很好,在自己的无赖进攻方式下,司徒澜被逼得节节后退。 但是,折腾了半天,汗都出来了,最后发现吃亏的还是自己,最后只能如一条死鱼一样躺在地上,挪不动了。 “够了?”司徒澜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衣摆问道,还是那样不染纤尘,与在地上撒泼打滚过的女人比起来,当真是干净得可以。 “唔唔……”夏幕累到四脚朝天向上翻着肚皮,突然觉得这个男人怎么就变得腹黑了呢?还是以前没发现。 “我解开,你安静。” “嗯嗯。”拼命点头。 后见他指尖在自己眼一划,终于能张嘴说话了:“喂~~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不就是半夜出来偷吃嘛?又没干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况且我还没偷成,就被你撞上了。放我回去又怎么样啊?” 整个画风好像完全不对呀,不该是一阵厮杀后的你死我活吗? “我带你去吃。”司徒澜道。 “啥?!” 一路走来,夏幕总觉得司徒澜似乎认出了自己,但仔细想想又不可能,自己没有露出任何破绽。这张换过的脸,她也还是有绝对的自信与司徒晚空并无什么相似之处。 被迫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地挪着,伺机逃走的可能性再找找。 司徒澜似乎查觉到身后女人的不情愿,也不点破,也不着急,跟着也放慢了脚步。两人一前一后就这么走着,谁也没有再发出声音。 他究竟想干什么?又要带自己去哪里? 走着走着,夏幕发现这是往天地峰寰宇殿的方向而去,天啊!他是又要带着自己爬楼梯了? “师兄,我们要去哪?”只能装傻到底。 司徒澜顺手一指:“山顶。” “去哪里做什么?”夏幕这回是真傻了,这大晚上,他带一个陌生女人去自己住的地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开放了,怎么自己一点都不知道呢?为什么会有种好生气的感觉呢? “吃饭?”司徒澜道。 “余味堂在下面。”夏幕彻底迷茫了。 “寰宇殿在上面。”司徒澜道。 “寰宇殿?呵呵……听说那是门主住的地方,我们去那里吃饭?你在跟我玩笑吗?” “上面有厨房,我让人新建的。”司徒澜答非所问。 “嗯?然后呢?” “我也饿了。” “哈?所以呢?”夏幕不自觉瞪大了眼睛,你会饿?!看我好骗吗? “烧给我吃。”说得理所当然。 “凭什么?”夏幕炸毛了。 “借你厨房和食材。” “你……” “我是司徒澜啊。” 看着他忽然的深情,夏幕停滞了片刻,而后慌乱得撇开脸。本来只是被抓包时灵机一动说肚子饿了,结果一番折腾下来,这会却是真的饿了,却还是只能继续装傻说道:“你真的是月芽云间的门主?” “嗯。” “那那……那真是失敬了,参见门主。”努力保持面上的镇定,弯腰行礼道。 “走吧。”司徒澜不再看她,转身迈上了台阶。 好在,经过这将近三个月的生死考验,夏幕已经不似当初来时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了。虽然依旧不喜欢爬楼梯,但现在能渐渐跟上他的脚程,而不用半途装死了。 “累吗?”行至半路,司徒澜忽然转身问道。 “……不累。”夏幕有那么一刻又恍惚了,月色如水之下,他飘逸得像是随时会飞升的上仙。 “好。”他又转身继续向上步行,闲庭信步。 夏幕只得暗暗喘口气,提起精神继续跟在后面。 终于到达寰宇殿,司徒澜领着她行至偏殿处的一处小房子里,没想到这里居然是一个五脏俱全的小厨房。且是一个非常眼熟的小厨房,这不是和圣女祠中的那个如出一辙吗? 呵呵!他当真是把司徒晚空时时纪念啊。 正在发呆之时,司徒澜忽然问道:“要帮忙吗?” “啊?不不……不用,我自己来就好,怎敢劳烦门主您动手。想吃什么?” “都行。”司徒澜道。 “哦,那我看看。”说着开始翻着灶台上的食材。 “嗯。”转身离开了。 唉?不对呀!他怎么知道我会烧饭?不是明明才第一次见面吗?莫不是真的认出自己了? 心中一阵惊恐,在灶台前转了好几圈,才能冷静一些下来。 刚才一路而来,确实没有什么地方露陷可以被他抓住把柄。但也许司徒澜也有怀疑了,可又不敢确定,所以只是在试探自己?那接下来可是要万分小心。 思及此,站起来重新翻了一下食材,狭促一笑后心中已有盘算。 正在玉暖阁中练字的司徒澜生生被突然而来的气味呛得咳出了眼泪,略带狼狈地搁下手中的毛笔,抬眼便看见端着一大盘黑乎乎的东西走进来的女人。 “辣椒炒肉,门主尝尝呗。”看到那个阳春白雪一样的男人,终于也会脸红脖子粗,夏幕笑得好不得意。 “咳咳咳……什么?”司徒澜许久挤出两个字。 “辣椒炒肉啊,门主快尝尝。”热情万分地递上一双筷子,司徒澜却迟迟未伸手去接。 正在这时,忽然门外扑进一名青年修士咳得同样惊天动地道:“咳咳……门主,是……走水了吗?怎的如此呛人?咳咳……” 见到夏幕后又惊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唉哟!这位师兄,你也尝尝我做的菜吧。门主说他饿了,让我烧饭给他吃呢,要不一起坐下来吃点。” “什么!你……咳咳……你这是什么菜?辣椒炒辣椒吗?还炒得焦成这样!咳咳……门主怎么会吃这个,咳咳咳……” “我问了他呀,他说都行,那我爱吃辣,当然就炒得偏辣一些喽。” 第十一章 流光夜火(4) “什么?!你今晚让我睡这里?”某女人已经吃惊得嘴里可以塞得下一个鹅蛋。这个男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随便了! “嗯。” “我不!我要回客舍。”本能拒绝,住在这里,靠得这么近,万一晚上没把持住怎么办?不是,万一晚上没忍住动手报仇怎么办?现在跟他硬拼只有送死的份吧。 “就要天亮了。”司徒澜看向窗外的天空道。 “那我更要回去了,我是一女的,不像你好吗?不是……我的意思是门主您是贵人,金枝玉叶的,旁人自是不敢议论你。可我只是刚入门,都还未曾拜师的新弟子,这样夜不归宿被人知道,恐怕后果会很严重的。”记得刚来这个世界时,夏幕就是因为在这寰宇殿中住了一夜,已经被口水淹没过一次了,现在还来?不干! “以后也不用回去,便听不见旁人的议论了。”司徒澜答道,不理会这个女人的抗议,只对身旁的青年修士交待道:“涣殊,给她在偏殿安排一间房。” “是。”尽管司徒涣殊心中一百个疑问和惊呆了,但跟随门主久了,还是学着喜怒不形不于色,只是安静且恭敬地点头。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住在这里,你知不知道每天走下山去上课要花多少时间啊?喂!你别走啊!喂!” “殷姑娘,请随我来。”司徒涣殊已经挡在了夏幕跟前,拦住了她要追上司徒澜的脚步。心中虽是百马脱缰,但脸上还是一派平静,看着眼前这个咋咋呼呼的女子,她是哪里能入了门主的眼呢? 嚯!好啊!谁怕谁啊!正好,圣女祠里找不到长安,说不定寰宇殿中能找到呢。 可再次睁眼里,夏幕发现居然已是日上三竿了!靠!昨天晚上还想等他们都睡着了自己再溜出去找找长安,没想到自己先睡着了,还睡过头了。真的是丢死人了! 蹑手蹑脚地走到昨晚的小厨房里,准备自己弄点吃的。 昨夜那盘辣椒炒辣椒自然是用来恶整司徒澜,但同时,搞得最后自己也是饿着肚子睡觉的。现在又到了快中午时分,自然是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趁现在四下无人,先给自己做点好吃的吧,命不久矣,剩下的日子总要对自己好点吧,至少不能做个饿死鬼。 捣鼓了一会,给自己做了一碗青菜肉丝粥,刚要坐下来却感觉到背上两道灼热的目光,吓得回头张望了一眼,又没有人,莫不是已经饿出幻觉了? 不管,吃饱再说…… “你在吃什么?刚把第一口粥送进嘴里,突然身后有个声音响起,吓得一哆嗦勺子都差点掉了。 回头便看到司徒澜负手立于自己身后,两人挨得很近,他正盯着自己碗里的食物。 “……青菜肉丝泡饭。”你瞎啊!看不见吗?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 “很香。”司徒澜道。 讲到这个问题,夏幕觉得自己有必要再讲两句:“是吧,我放了一滴香油,既不腻,又芬香扑鼻,再切了点瘦肉丝,混合着青菜和米饭让人食欲大增……” 唉?不对!我在干嘛?怎么跟他谈起食谱来了。 “我尝尝。”不待她反驳,司徒澜已经拿过她手中的勺子舀起一勺放进嘴里。 “啊?喂!”那勺子我用过的,这饭我吃过的啊! “嗯,尚可。”司徒澜又舀起一勺说道。 一些熟悉的画面和感觉便在这刹那间涌至眼前,他…… 突然其来的心酸,让夏幕有些红了眼,轻声道:“既然门主喜欢,就孝敬您吧,我下山去上课了。” “这个时辰你才想起还要上课?”司徒澜见她要离开,将勺子放下。 “不然呢?因为迟到就不去了吗?”夏幕双手一摊,其实我也不想去的,一点都学不进去,我是魔族的,你们月芽云间的课根本不适合我。 “今后,我教导你。” “哈?!为什么?”曾经你都没亲自教过我,只是让我跟着其他峰主学习,现在换了张脸,却突然间要教我? “不好吗?”司徒澜忽然沉声答道,竟带着些许深情。 “……”说不心动是假的,说不想靠近他也是假的。可是想到他曾经因为月芽云间的名声就对自己痛下过杀手,还因此被自己连累而死的那些孩子,夏幕就疼得心脏直抽抽。 “如何了?”发现眼前的女人的眼睛有些泛红,还带着薄薄的雾气,司徒澜问道。 “门主,我不知道我哪里入了您的眼,让您愿意屈尊来教导我。但我只是一个刚入门的新弟子,担不起您的大恩,也不喜欢那些流言蜚语。若您真的看重弟子,请让我下山去和其他人一样吧。”夏幕说得真心。 上一次,她真的以为自己可以什么都不怕,那是因为她觉得有司徒澜会护着自己,便有些肆无忌惮。而且那时一心想着大不了最后能回家,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终于明白谁也不会在自己有危险的时候出现。她也只剩下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因此,格外的珍惜性命。 却不想到司徒澜笃定道:“你和其他人本就不一样。” “我哪里和其他人不一样?”夏幕不解道,难道他真认出自己了? “在我眼里,你不一样。” 夏幕听见自己心跳剧烈的声音,为什么?还会因此而激动?不是恨他吗?不是想杀了他吗?那现在又是什么意思呢? 见那女人半天不说话,司徒澜再次说道:“今后,我来教导你。” 一个月后的子时。 夏幕站在圣女祠的结界外徘徊着,昨晚唐燚与自己通灵联系,说要见自己一面,并且选在了圣女祠外。虽然不知道那个家伙要做什么,但是还如期等在了这里。 “看起来,这段时间你过得很潇洒。” 声音自身后响起,夏幕闻言咧起嘴角笑得冷酷,头也不回地答道:“不然呢?一个知道自己死期的人,应该要过成什么样呢?恐惧、担忧、不愿意接受事实、不断挣扎吗?” “哈哈……你当真是与常人不一样。”唐燚笑着伸手想去摸摸她的头。 却被她一如往常地躲开了:“那当然,我连个人都算不上。” “别这样,当初造你时,我也是花了心思的。除了时间一到,你的魂魄必须归位外,其他的,你都和常人无异。”唐燚觉得这算是解释吧。 “呵呵,谢啦!你说话真是自相矛盾,一会说我与常人不一样,一会又说我和常人无异,哎!话都被你说完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夏幕嘲讽道。 唐燚却陷入了回忆一般,嚅动嘴唇轻声道:“若是当年晚空也有你这般看得开……” 却被夏幕飞快打断,她不想再听到关于司徒晚空的任何事情,一个注定要用自己的命去换回的人,说不恨,说喜欢,都是假的。“我不是司徒晚空,说吧,找我什么事?” 唐燚收起略带哀伤的表情,又换上了一副漫不经心的面孔:“目前你想做的事情进展的如何了?” “毫无进展。”夏幕双手一摊。 “哈哈哈……像你的风格。”唐燚也不恼。 “那是。”二十五年了,从来都是一塌糊涂,没有一件事情能做得出彩,他是这个意思吧。 唐燚缓缓提醒道:“你的时间不多了,我还是希望你能把想做的事情都完成,了无牵挂,也不枉你来走一遭。” “我是还得说谢谢你吧?还能这么为我着想!你该不会就是来提醒我这个的吧?”夏幕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出来有些时间了,不知道司徒澜会不会发现。 “长安呢?” “不知道!” 唐燚的眼神暗淡了下去,走至女人的身边,轻声道:“别跟我耍花样,你知道,你玩不过我的。” 夏幕也怒极而笑了:“谢谢提醒,我根本不想和你玩。” “长安何时能找到?” “你帮我找到凶手后!你这么厉害,又是当时唯一出现在现场的人,我不相信你什么都不知道!”夏幕双手环胸答道。 “你是要和我做交易?”唐燚已经眯起来危险的眼睛。 “不敢,我只是想在死前,帮那几个孩子报仇。无论谁要我的命,拿去没关系,但他们是无辜的,不能枉死!” 想起前段时间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小镇,站在那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废墟前,还有那些小镇上的人说的那些话,句句锥心啊!所以,自己明明是受害人,转个身,不明所以间,自己却变成了人人喊打,被通缉的凶手了,这个世界已经如此黑白不分,真相不明了吗? 事到如今,除了找出当晚的真凶,也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吧。夏幕当真不想在死的时候,还背负着一个杀人凶手的罪名。 “你不是已经有目标了吗?也知道是谁干的。”唐燚却反问道。 “不,我觉得这里面一定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而你一定知道。当晚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夏幕经过这一个月待在司徒澜身边,她敢笃定,一定有什么事情不是如自己看到的这样,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也不一定是真。 “你对司徒澜那小子的情意竟然都动摇了你的恨?” “别扯那些没用的,如果想要长安,就帮我把凶手揪出来。” 第十一章 流光夜火(5) 唐燚走了,夏幕却没有立即返回寰宇殿,有些走神地慢慢踱到那棵樱花树下,抬眼看到的还是随风而动的花枝落瓣。 好几次怀疑这棵树是不是假的,为什么能一直这样盛开,后来听司徒澜说了才知道,原来这棵樱花树也留下了司徒晚空离逝前所残余的灵力,所以这十五年来,才能一直是这样花开不败。 要用自己性命去换回的那个女人,真的就是个传奇啊。不过很可惜,注定自己是无缘与她相见一面的,她醒之日,便是自己离开之时。 回想这一个月与司徒澜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朝夕相处了,除了暖床陪睡,自己似乎成了他的专职保姆。 得负责他的一日三餐,还要在他处理文书时给他研墨煮茶,到后来连打扫他寝卧这种事情都从司徒涣殊换成了自己。不过这样也好,方便她可以到处搜寻长安。 但见鬼的是,寰宇殿里快给翻遍了,也没有找到踪迹,难不成被司徒澜给扔了?总不至于吧。就算是自己用过的,可那好歹是司徒晚空的兵器呀! 唉!才发现到这来的一个多月,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毫无进展,剩下也只有一个多月而已了,该如何是好,要怎样向这个世界道别呢?自己死后,还有人会像思念司徒晚空这样记得自己吗?至少,好想知道司徒澜会吗? 脑海忽然回想起一个场景,那天司徒澜就是这样站在这棵树下发呆的,看着他踟蹰的背影,飘飘而立,那时自己还半带嘲笑地问道:“门主是来祭奠圣女的吗?” 谁知他摇摇头说不是,而是曾经有一个人在这棵树下,终于让他看清楚了自己的本心。 当时他的目光那样温暖,不似往常的冷漠与疏离。夏幕心跳如雷,却没敢再往下问,是自己吗?不是吧! 伸手轻轻摩梭着粗糙的树干,眼泪却不经意掉了下来,又倔强地一把抹掉。 “你在做什么?” 夏幕猛然抬起头,却又不敢回头,听声便可知身后站着的人是司徒澜,只能僵硬地立在原地。他什么时候来的? “睡不着,出来走走。”夏幕带着鼻音回答。 听出她的不对劲:“你如何了?” 夏幕听见他往自己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没事,有点……想家了。”夏幕低下头,深吸一口气。 司徒澜没再接话。 夏幕感受到来自身后散出来的热量,他应当站得与自己很近,甚至他话语间喷出的热气都在自己的头顶盘桓,搔得人痒痒的。 “门主,也没休息吗?”所有的酸楚情绪此刻都化成了莫名其妙的紧张,夏幕全身肌肉都在警惕着。 司徒澜的声音自头顶上沉沉响起:“嗯,出来找你。” “找我?”一转身,果然两人近得自己的脸都不经意蹭过了他胸口的锦帛,下意识往后一退,却发现根本退无可退,背脊已经顶在了树干上。 可司徒澜居然没有一点想要让开的意思,就这样居高临下低头看着自己,两人的呼吸彼此交缠在了一起,难分难舍。 夏幕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炎炎的光泽,似碧波千顷的幽潭,深不可测。 “你……” 司徒澜忽然抬起手来,举过夏幕的头顶。啊呀!莫不是发现了什么?要揍我?本能地双手捂住了脸,往后缩得都快要整个人贴在那树干之上了。 可是他却轻轻地从她头顶上拿下一朵小小的花瓣道:“你躲什么?” 趁机从他抬起手臂的腋下钻了出去,逃开几步远,深深吸了几口气说道:“门主,夜已深,我们回去睡觉吧。” “……好。”司徒道。 走了一段路反应过来,咦?刚才自己说了什么呀!谁跟谁睡觉来着?! “门主。”夏幕看着眼前那个挺拔的背影,忽然张嘴轻喊道。 “嗯?”司徒澜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记得我吗?”话出口后立刻又悔了,嗨!说这个干嘛。 “……不会。”司徒澜答道。 “哦。”果然,有什么好值得被记住的,浪费脑容量,但不可避免的,失落还是伤心,说不清。 这时,司徒澜却又说道:“我不会让你死。” “呵呵,可谁都会死。”夏幕笑了,笑得无奈。 却没想到他眼神坚定地看着自己,再次说道:“我在的时候,定会护你周全。” “……”夏幕越来越茫然了,这次,该信你吗? 次日一早,某个女人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正坐在寰宇殿的小厨房里生火,要给门主大人熬百合粥。 “果儿,要帮忙吗?”说话的是司徒涣殊,自从殷果来了之后,他的工作量一下子就轻松了很多,因此也从之前的警惕到现在与她混成一片。 “不用了,上次你帮我做得那小米粥,被门主吃出来了,你忘记了吗?”夏幕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说道。 此言一出,司徒涣殊果断放弃了想帮忙的念头。那天就是因为自己的乐于助人,然后被罚练习了八个时辰的剑术,中途连水都不准喝一口,更别说休息了,以至于第二天连筷子都拿不起来了。 而且听说殷果那时也好不到哪里去,被门主罚抄了一整天的经书,到后来哭着求门主放过,以后再也不敢对门主的食物假手于人了。 “那好吧,我还是不给你添乱了。”司徒涣殊尴尬地笑了笑。 “涣殊啊!你说你家门主是什么妖怪变的,怎么就这么矫情呢?不就是一碗小米粥吗?谁煮的不是煮啊。再说了,我是来月芽云间学艺的,现在整得我就跟个专业的厨娘似的。嚯,你说他怎么一点都不觉得心亏呢?”睡眠不足,夏幕心情也不是很好,忍不住吐槽道。 “你不能这样说门主。”虽然司徒涣殊也觉得自从这殷果来了之后,门主好像确实变得有些琢磨不定的,但还是本能地去维护道。 “切!你这就是愚忠。”夏幕一边摇着小扇子一边摇头,继续说道:“也不知道你家门主这么龟毛,将来怎么找得到老婆啊!” “你你你……你越说越过分啦,别以为门主器重你,你就可以乱说话。”司徒涣殊急得脸都红了。 “器重我?大哥,你说这是叫器重?!”夏幕气得把扇子一摔,骂道:“你怎么不说他是在整我呢?明明一个已经修炼到辟谷的人,以前什么都不吃,活得跟个神仙似的,现在却天天一日三餐,一顿都不能少!还说不是针对我的!”讲到这个问题夏幕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啊。 司徒涣殊头一歪,问道:“你怎么知道门主以前不吃东西的?” 哦哟,妈呀!说漏嘴了,只好赶紧弥补道:“……我听说的呀,你们门主的光荣事迹我一进月芽云间的大门就听到了,长得帅、多金、修为高,你不知道刚入门的那些女修们把他都捧到天上去了。之前我在客舍里,想不听都难啊!” “你该不会也对门主有有……” “有想法?”夏幕好笑地接道:“不是,就算我对他有意思,你红什么脸啊!我说涣殊小师兄啊,你也有二十多了吧,还这么纯情?别说你还没有跟小女修谈过恋爱啊!” “你你……你一个姑娘家,说话怎地如此不知羞啊!”司徒涣殊的脸连同脖子都更红得如同猪肝一样。 夏幕却更加来劲了,继续轻挑地说着:“切!这就要羞了!那你们还有双修呢?怎么不觉得羞?” “我不跟你说了!”司徒涣殊转身就要走。 “唉,涣殊师兄,你别走啊!就算你不能帮我做点什么,但至少可以跟我聊聊天啊。自从我被迫当了你家门主的跟屁虫兼保姆,每个女修见了我都是一副深仇大恨、醋酸冲天的样子,也就你还能跟我说说话了。”夏幕一把将他拉住。 男人把自己的衣服从她手里扯出来,翻着白眼回答:“那你说话莫要这么……” “我怎么了?”就是想继续逗他。 司徒涣殊气得一甩袖子:“不像是女子嘴里说出来的话,尤其不得私下议论门主。” “得得得,我不说了还不行吗?”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两人沉默片刻,只有灶下那‘噼啪’的火星声,司徒涣殊又轻声问道:“说实话,你是不是对门主……” 看到司徒涣殊问得一脸羞臊,夏幕那恶作剧的心思又出来了,故作害羞地说道:“哎呀!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你好讨厌哦,师兄!” “什么?!你你你……怎么能……” “这种事情又不是我能控制的嘛,你看啊,门主天天把我带在身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那么好看,那么出尘,是个女人心都会化开的啦。我也不例外啊!你不知道他的手修长得,写的字却是苍劲有力又端正。他的脸雪白的,吹弹可破啊,让人就忍不住想亲亲。他身上还有那股露水的清香,唉哟咧!每次帮他研墨的时候哦,闻得我就直想扑过去,把他按倒……哈哈哈……” 夏幕看到司徒涣殊的脸从红到白,再从白到黑,被自己吓得一脸见鬼,憋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随时要断气的样子,就得意到笑得直拍桌子。 “你闭嘴!龌龊!门主……你莫要听她胡言乱语。”司徒涣殊快哭了,对着夏幕一揖,准确的说,是对着她身后的人作揖。 得逞又狂放的笑声就这样嘎然而止,夏幕不敢转身。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最怕空气忽然的安静。 僵尸一样立了半天,后同手同脚慌乱地拿起扇子,又蹲下去继续狂扇着,仿佛是想把身后的人给扇出去。 “糊了。”身后之人说道。 “嗯?啊哈!好~巧啊!门主你也来啦。啊呀!我去洗点青菜,给您再炒个小炒配粥喝吧。”丢了扇了拔腿就要跑,却被某个男人施了术法,跑了半天还在原地。 “你去。” “是!!”司徒涣殊如蒙大赦飞快着人就不见了。 不仗义啊!司徒涣殊,你个王八蛋! 被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的男人,逼得节节后退,直到屁股撞在灶台上,无路可退,只能打着马虎眼尬笑道:“哈哈……门主,这百合粥还没那么快,你你……别急呀!” 司徒澜尽管一句话没说,但那强大的气场已经让这个女人头脑都发蒙了,刚才自己说的那些鬼话,他到底是听到了几句呀! “扑倒我这件事情,光靠想,恐怕不行。”司徒澜道。 “嗯。啊?!” 第十一章 流光夜火(6) 玉暖阁中,司徒澜正伏案专注地批阅着文书,而旁边那个正在抄功课的女人却如同小鸡啄米一样,困得频频点头。 过了一会,男人终于被一阵细细的鼾声吵得抬起头来,便看到身旁桌案上的女人,已经趴在上面,沉沉地睡着了。手里还握着毛笔,显示它的主人曾经真的与周公是有对抗和挣扎过的。 即将是入夏的天气,虽已不再暖意甚融,但山顶仍是比山下寒意更甚。司徒澜侧头盯着那软萌的小脸,还因为呼吸而微张的粉嫩小嘴,竟觉得喉间一阵发紧。站起身来,将自己的外衫脱下,轻轻搭在她的身上。 在梦中的女人似乎睡得并不踏实,又或是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东西,眉头一直紧蹙着,还时不时发出如同小猫一般的呜咽声。 “司徒澜!你这个骗子!” 虽是梦中呓语,含糊不清,但司徒澜还是听得明白,她是梦见自己了?梦中的场景又是什么,为何说自己是骗子。 似乎已经陷入了很深的梦魇,司徒澜轻唤一声,居然没将这个女人叫醒。 只好靠近她,将手缓缓放置在女人的背上,一股灵力浅浅输入,梦中痛苦的女人也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 待夏幕慢慢睁开眼时,眼前司徒澜那被放大的脸,与刚才梦中的脸快速重合了起来,让人分不清到底是梦是醒。 来不及想,不愿去分辨,下意识的渴望永远比脑子的反应要快得多,人已经直直地扑了上去,将眼前如梦似幻的男人按在了地上,毫不犹豫地对准了他那张柔软、温热的唇啃了起来。 被压在地上摔得‘咚’一声响的男人本能地蹙起了眉头,心道:又来?她这个习惯很是危险啊!究竟是只对自己发作,还是见人就会发作?嗯,是个麻烦事。 转念又将这种杂念摒弃了,一手搂住了怀里女人的软腰,一手将她的头紧紧按下,两人之间便更是亲密无间,丝毫不透风。 唇齿软舌间相撞纠缠着,如火如荼,女人早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真实还是梦境了,只是贪婪地释放着自己的渴望。直到大腿间碰到一硬物,将她顶得生疼,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那炽热滚烫,灼得自己皮肤发热,方才如大梦初醒般,惊得‘噌’一下坐了起来。 天啊!自己在干嘛? 看到眼前被自己压在地上,衣着被撕扯得凌乱不堪的男人,霎时间血压飙升得只能听到脑子里嗡嗡作响。 同样,这边已是蓄势待发的男人看着眼前一脸茫然,粉唇已被自己亲得红肿的女人,她就这样跪坐在自己身旁,眼泛雾光,手足无措,慌得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 唉!总是这样,明明是她主动的,结果最后却像是她受了欺负一般。 一不做,二不休,这次换得司徒澜主动出击,女人还没反应过来,又被人狠狠地禁锢在了怀里,两人再次如天雷地火般紧紧交缠在一起。 “不……不对!”许久之后,被吻得七荤八素的女人终于在喘息之余,终于魂魄归位了,一边继续被迫营业着,一边却又想推开这个如狼似虎的男人,嘟嘟囔囔地说道。 “专心。”男人飞快重新堵上她的嘴。 直到夏幕觉得自己已经快晕厥过去了,司徒澜才终于将她缓缓地放开了,而没了支撑力后只能瘫软无力地伏在地上,欲语还休瞪着司徒澜,敢怒又不敢言。 这根本是饮鸩止渴,司徒澜终于感觉到绝望了,身体的反应已经将他在摧毁的边缘反复作死试探着。 “你怎么能这么随便!是个女人都亲的吗?”女人先下嘴为强,哑着嗓子委屈又愤怒地控诉着。 “……”司徒澜。 “你还勾引我!”女人继续说着,眼见那层薄雾化成水珠的眼泪随时都可能掉下来。 “……”司徒澜。 “你看,这就是证据!”说罢,将自己肩上还披着他的外衣拿了下来,吼道:“你居然趁我睡着的时候欺负我!” “……”司徒澜。 “你太过分了!” 强咬着牙床,男人好不容易站了起来,整理好了自己的衣物,不一会又恢复到那个仙履翩翩、皎皎如月的高冷形象。 “是你先扑过来的。”司徒澜冷冷道。 “我扑过来你就接着啊!”嗯,好像是自己主动的,但他也不能顺势就这样占便宜吧。 “不然呢?扔出去!”司徒澜反问。 “是不是谁向你扑过来,你都会接着?你这个人看起来凛凛不可侵犯的样子,原来却是这么随便!”现在自己是殷果,不是夏幕,他怎么也能接得这么顺手,还是他接别人的时候也会这样! “除了你,还有谁敢扑过来!”司徒澜真的是被气到破功。 正在此时,司徒涣殊走了进来,明显发现室内气氛怪异,说不上来哪不对,但又好像哪里都不对。只得小心翼翼道:“启禀门主,江姑娘已到月芽云间,此时正在天地峰主那等您。” “知道了。”司徒澜应声道。 而司徒涣殊虽不明所以,但还是连忙退了出去,就担心自己会被池鱼殃及。 江姑娘?应该是江飞絮吧,话说她怎么又来了,烦不烦啊!兖州到月芽云间也不算近,她是一年要来几回呢?她说她输给的不是自己,而是司徒晚空。呵呵,自己何尝又不是呢。 “你还不快去。”夏幕赌气道。 司徒澜想说什么,又卡在嘴边,只道:“同我一起去吧。” “不去!她想见的是你,我一个跟班过去碍眼算什么。”打死也不去,去干嘛?当电灯泡吗?想来那个女人应该也是听说自己逃离月芽云间还被通缉了,所以才来的吧。觉得自己又有机会了,而现在自己这个样子,又能拿什么去争? “随你吧……”司徒澜无声地叹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醋意涛天的女人,自是没办法再趴在桌上继续睡觉。正好,趁司徒澜难得不在寰宇殿,夏幕便偷偷潜近了他的卧房。 整个寰宇殿,除了这里,其他地方都搜过了,却一直未得见长安。 之前每次进他卧房都是为了打扫卫生,而且大部分时间司徒涣殊还跟在后面,因此虽进来过几回,却从来没有仔细搜索过。 可是这里的陈设简单到空荡,还真没有太多好翻的地方,最后只能趴在地上一块一块地板敲了起来。 没想到,敲着敲着,还真敲出一块声音不一样的地方。好不容易将它翻了出来,只见里面只摆放了一个长方形的锦盒,激动万分地打开盒子,却发现仍不是长安,只是一幅卷轴罢了。 气得差点把盒子都扔出去了,但想了想,还是好奇地打开了卷轴,难到是什么绝世武功的秘籍吗?还是什么可以成仙的修炼经文吗?居然要藏在这个地方,说明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随着画卷缓缓展开,夏幕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竟然是一幅画,画中是一个粉色衣裙的女子,面若桃花。她站在一棵樱花树下,手中拿着一管玉笛,似刚从空中旋转落下,足尖点地,花瓣雨与她的裙角随风而动。 这画上的人,是自己? 不对!这怎么可能会是自己!这分明是——司徒晚空! 虽然没有落款,但必是司徒澜所画无疑,只有一行题字: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原来,竟是如此! 他对司徒晚空不仅仅是喜欢,不仅仅是对曾经长辈的敬仰,不仅仅是对于陪同自己长大的那份依恋。而是…… 他居然一直暗恋着那个比他大八岁的小师叔!这个认知让夏幕震惊无比,还以为这个男人冷若寒霜,洁如皑雪,心之所归的只是月芽云间和天下苍生。却真的是未曾想到,原来在他心底最深的地方,竟然还藏着一个这样不可告人的秘密。 试想一下,若是世人知道月芽云间这个高高在上的门主,却是从小偷偷爱慕着自己的小师叔,而且还是月芽云间最圣洁高贵不可亵渎的圣女。那这段不伦之恋,将会受到世间怎样的非议啊!一段未曾见过光的感情又会被歪曲成什么恶心诟病的样子呢? 夏幕仔细看着画中人,果真啊!与自己完全是一般无二,画画的人想必也是用心至深,每一笔都刻着他入骨的相思吧,才会描绘得如此栩栩如生、婉若随时可以走出画来。 许久后,心如死灰地将画轴重新卷好,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就算曾经抵死不愿承认,但不可避免心中仍有一份期待,如今也是碎成了齑粉,所有的幻想顷刻间灰飞烟灭了。自己,当真只是一个替身,只是一个他不自觉间移情的对像罢了! 很好,既然如此,那剩下的时间里,自己终于也可以将心彻底收回来了,所谓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了! 这边,江飞絮在与司徒澜见完面后,已是天黑。独自回到卧室后,遣退了所有侍女,独自立于室内,且随后挥手布下一层结界将这间房笼罩其中。 房内并未点灯,江飞絮站在床边没动,这时却从黑暗的门后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来,从背后将她一把抱住。 “放肆!”江飞絮怒喝道,但身体却未做任何挣扎。 身后的男人也未因她的斥喝而放开,反而越发放纵地在江飞絮身上摸索开来,粗暴地捏着她胸前的柔软。 “嗯……你放手!”强烈的刺激令江飞絮忍不住轻吟出声,转身想去推开身后的人,却反被身后之人一把抱起,两人齐齐倒在床榻之上。 男人急不可耐地脱掉了自己的衣服,对待江飞絮同样也不客气,没有半点温柔软语,粗鲁地一把撕扯开她的衣衫,没有任何前戏地托起她的腰,狠狠地侵犯着。 “你……啊……不要……放开……啊!”江飞絮想说的言语只被撞得七零八落,想要挣扎却被男人紧紧禁锢住,动弹不得。她越反抗,男人便越兴奋,将她折磨得也越狠。最后她虽不甘心地淌着眼泪,却也只能化成一滩水,躺在床上,任身上的男人随心所欲,予取予求。 房内的动响持续了很久很久,还好房外是听不到结界内的任何声响,否则男人的嘶吼,女人的吟叫,怕是在这夜色中传得很远吧。 第十一章 流光夜火(7) “说吧,这次要我做什么?”已至半夜,男人从已是半死不活的江飞絮身上爬了起来,没再瞧她一眼,只是自故自地穿戴着自己的衣服。 “帮我杀了司徒澜身边的侍女,叫殷果!”江飞絮哑着声音答道,刚才叫得太凶,此时嗓子已是发不出声来。 “切!你有意思吗?他身边这些年类似这样的,有多少女人经过,你杀的完吗?”男人嗤之以鼻。 “我不管!有一个杀一个!”江飞絮恨声道,她不相信,如果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他还不能看见自己! “一个侍女而已,没意思!”男人给自己倒了杯茶,完全不去理会床上那个被自己折磨得浑身是伤的女人。 江飞絮忍着疼痛猛然坐起:“你懂什么?让你杀便杀!” “哼!我一点也不想懂!当真是越来越无趣了。”男人冷笑道。唯独上次那个叫夏幕的还有点意思,居然能把他那个以冷血无情著称的弟弟——唐燚给牵扯出来。虽然并不怕他,但也并不想招惹他,那可是一个敢杀母、弑父、囚禁兄长的魔王啊!幸好自己老早就已经离开了魔族游荡在人间,否则跟他成为对手,可不是一件轻松好玩的事情。 这边寰宇殿中,司徒澜还在挑灯夜读着文案,夏幕则一脸心不在焉地坐在旁边为他研磨。 白天发生了那么尴尬的事情,可现在两人却又能这样相安无事,仿佛什么也没有过。 夏幕静静地看着那个面容冷淡、看似无欲无求的男人,脑海里却一直浮现出的是那幅画。他这表面的冰山下是藏着多少火焰般的热情啊! “门主。”夏幕轻声唤道。 “嗯?” “你饿吗?要吃点宵夜吗?” “……好。”司徒澜道。 “那我去弄,你等着。”放下手中的物品,转身便往厨房而去。 夏幕站在灶前,心中甚是煎熬。 要不要动手?要不要试一试?普通的药物对那个男人而言应该是没用的,他的医术和药理可远比自己要高超得多,她并没有信心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他的食物里下药而不被发觉。两人若是正面动起手来,更是没有任何赢的可能性。 那现在唯一能试的,就是用自己的血,掺在他的饭菜里,或许有一线杀了他的可能性。其实,自己的血对司徒澜,或者说是对人类而言有没有杀伤力,夏幕心中并没有清晰的认识,只是想着花草树木只要沾上了自己的血就会枯萎,那必然因为自己是个毒物吧。 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轻轻割破了手臂,将自己的鲜血滴入了已经熬好的甜汤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端起走向玉暖阁中。 咦?人怎么不见了?夏幕转悠了一圈,却发现司徒澜已不知去向,只得跑去问司徒涣殊。 “门主去净池沐浴了。”司徒涣珠打着哈欠回答道。 “好的。” 嚯!这男人还真是会享受哦!一边等着吃宵夜,还一边去泡澡了。夏幕知道那个净池,那是司徒澜的私人浴室,有半个游泳池那么大,里面用的是纯天然的温泉水。这让她着实羡慕了好久,就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到里面去泡一泡就好了。 他这个时候去洗澡可是麻烦了,手里的甜汤若是凉了,那他在喝的时候必然会嗅出那血腥味吧。不管了,想办法让他尽快喝掉才行,于是端起食盅往净池走去。 由于温泉水是热的,因此整个净池里也是雾气缭绕,能见度并不高。夏幕端着食盅小心翼翼地往池边走着,同时轻声唤道:“门主,你在吗?” “嗯。”不远处传来司徒澜低沉的声音。 夏幕只能隐约看得个影子,他似乎正靠在池边。 由于这次是带着险恶目的来的,夏幕紧张得根本无心想到其他,满脑子只想着他一会喝下这碗甜汤后,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场景。 “门主,宵夜做好了,是薏米赤豆汤,您……趁热喝点吧。”几乎是颤抖着将食盅放在他手边。 “嗯。”司徒澜未抬眼皮。 夏幕也不敢再催,怕太过明显,只能强压着心中的恐惧与不安,这才发现司徒澜是光着身子背对自己的。水雾太大,直到他身边才能清晰看见那健硕的体格,宽阔的肩肌,修长匀称的线条,这个以食为天,以色为命的女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就像一只哈巴狗面对了一碗红烧肉放在眼前。 “门主。” “嗯?” “要不要……我帮你擦擦背呀?”鬼使神差地说出这句话,立马就后悔了,但是已经来不及。 司徒澜闻言倏然睁开了双眼,转身望向跪坐在自己身后的女人,水气腾腾中,她的脸也红扑扑,眸中含羞带怯地望着自己。 “我就随便……”女人看着他凌厉的目光,吓得赶紧解释道自己只是随口说说而已的,却没想到被他生生打断自己的话。 “……好。”司徒澜道。 “啊?哦。” 拿起布绢,这回不是因为下了毒吓得,而是因为可以光明正大地伸手摸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体而激动得,女人的手又抖得厉害。 就这样,谁也无言,夏幕跪坐在池边,静静地帮这个男人擦着背,而男人也一言不发,任由她在自己背上搓着,偶尔指尖碰触在他的背上,两人俱是一阵默默的战栗。 这好像真的是个很蠢的提议,夏幕越到后面越是心慌,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虚无飘渺起来,只有手里这个身体是真实的、有力的。好想抱抱,好想亲亲啊! 感觉到背后的那个女人已经从用湿布为自己搓澡,到后来变成了一双手在自己背上轻抚跳跃,司徒澜终于忍无可忍了。温泉水下的身体早已经热成一座随时会爆发的火山,忽然一把伸手将她拉下了水。 “啊!”随着一声尖叫,夏幕被人拽住了手臂,接着整个人栽进池子里砸起大片的水花。 好不容易冒出头来,本能第一句话便是:“你有病啊!” 司徒澜没有说话,只是阴郁地将女人压到逼仄的池边,将她禁锢在自己的双臂之中,恶狠狠地说道:“你不就是跑来想扑倒我的吗?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 好不容易把嘴里的水吐干净了,眼睛上的水也擦掉了,终于看清楚这个男人健壮的上半身,很是诱惑。但再听到他说的话,所有的冲动一下子又被扼杀在萌芽了。 他说什么?自己是特意来扑倒他的?放屁!自己分明是过来杀他的! “你少自做多情了!就算你长得好看又怎么样?除了这张脸你还有什么,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夏幕被激得口不择言了,她可以承认自己想扑到对方,但这种话从对方嘴里说出来又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什么?”司徒澜的脸色更黑了。 “我说什么,你心里没点数的嘛!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想要活着的人又放不下死去的。自己送上门的,你到是都来者不拒啊!世人都道你是一代宗师、冰雪圣贤、坐怀不乱的君子,其实你就是一只大尾巴狼!”夏幕越说越生气,在水中拳打脚踢,弄得顿时是水花四溅。 “你发什么疯!”司徒澜无奈地不得不往后退开来,夏幕便趁机钻出了池子。 她承认自己是很想泡温泉,也承认自己曾幻想过和这个男人洗鸳鸯浴,可真的事到临头了,就是会有很多莫名的东西跳出来。 比如她爬出池子时不小心打翻的食盅,瓷器碰撞的声音再次提醒自己,她到底是来干嘛的! “是因为我今天见了飞絮吗?”司徒澜忽然轻声问道。 “你说什么?”夏幕一时间蒙在原地,怎么忽然又扯到江飞絮头上了? “所以,你又在吃醋了,是吗?夏幕。”司徒澜一字一顿道。 “我……”刚想说什么,突然反应过来,司徒澜叫什么自己什么?他竟然知道自己是谁! 吓得往后连退两步,强行镇定道:“门主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不知道你究竟为何会变了一张脸回到这里,也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你是谁!且一直都知道!”司徒澜也跃出净池,落在了一脸震惊的女人面前。 两人皆是湿漉漉的彼此相对,俱是无言。 “你一直都知道?但你一直都没拆穿,所以,你一直都是在戏弄我,是吗?!”夏幕怒极而泣,就算自己已经不是司徒晚空那张同样的脸,但他还是把自己当成司徒晚空的替身,还就无法改变了是吗? “我没有!不管你是谁,只要你回来,就好!”司徒澜缓缓走上前,想要去拥住眼前这个女人,但却被她躲开了,双手僵在空中。 “不管我是谁?!呵呵……你又当真知道我是谁吗?” “……”司徒澜无言地握紧了拳头,看着一脸悲痛的女人,天下无敌的司徒门主此刻心中尽是颓然道:我该拿你怎么办?! “司徒澜,我不是司徒晚空,也成不了圣女,但你若知道世间也只有一个夏幕,我们不至于此。你派人来杀我的时候,你有想过我还会回来吗?”夏幕已经红了眼。 那一夜的痛,那一夜的血,那一夜的恨,全部涌上心头。还有他那颗令自己辗转反侧,求而不得的心,永远都不属于自己,永远都比不上那个已经死去的,却即将又要复活的司徒晚空! “什么?我何时派人去杀你!”司徒澜那张冰封脸上,难得出现了讶异的表情。 “哼!敢做却不敢承认是吗?就算你为了月芽云间的名声,就算是你是替天行道,斩妖除魔,可是那些孩子呢?他们是无辜的,你要杀的人是我!为什么还要他们的命,就因为他们看见了事情的真相吗?所以你就要杀人灭口吗?司徒澜!你真的可恶!” 第十一章 流光夜火(8) “我从未派人杀你,更没有滥杀无辜!”司徒澜笃定地往前一大步,想要去拉住眼前已近崩溃的女人。 她失踪的那些日子,他知道她应当是在外面经历了什么事情。只是她不愿说,他也不问,总以为她回来了便好,重新在自己身边就好。却不曾想到她出去一趟后回来,竟对自己竟然还有这么深的误会! 夏幕用力甩开司徒澜的手,所有的情绪已经被堆到一个临界点,怒不可竭道:“事到如今你还要骗我!你明明偷偷爱慕着司徒晚空,却求而不得、不敢公诸于世,所以就拿我来当替身,弥补你的遗憾!是吗?后来发现了我其实是魔族的身份,又为了维护月芽云间的秩序和名声,所以又毫不客气地舍掉了我这个赝品罢了!” “你说什么!”这一次,轮到司徒澜脸色苍白了。 他对司徒晚空的心思确实是不伦,执念丛生的这么多年,世人皆道他只是被她带大,因此将司徒晚空视为如姐、如母的感情深厚。现如今却被人这样直面识破揭开,如同沼泽深处被强行挖出来的淤泥,浑浊不堪,带着浊气。这妄念的背后便是涌出滔天的惊惧与不甘,让他不寒而粟。 “难道不是吗?你对她存得什么心思还要我再说一遍吗?你喜欢她那是你的事,可是为什么要把我卷进来?我不是……啊!” 夏幕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正扼住自己脖子的男人。 司徒澜居然想亲自动手杀了自己?! 而此时,从来杀伐决断的男人,居然手在剧烈的颤抖着,他的脸上也难得浮现出纠结且痛苦的表情。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他的手背上,灼得他的心也跟着滚烫。 “你还说你没有想要杀我?你还说你没有滥杀无辜!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哼!反正我也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即便提前终止在你手上,也没有什么,你动手吧!”若说曾经还抱有幻想,那自司徒澜把手掐在自己脖子上那一刻,夏幕彻底死心了! 两人这样僵持了许久后,司徒澜终于还是缓缓放开了手,女人便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没有一点力气。两人浑身还是湿漉漉的,男人依旧光着上半身。 同样颓然坐在池边的,还有司徒澜,他又恢复到那个面无表情的、波澜不惊的样子,目无焦距地看着夏幕,又似在自言自语道:“我自知不该,不该生欲,不该起念,不该妄执。” 可是听到司徒澜这样说,夏幕心中却又忽然升起一阵不忍。 在这个世界里,或许爱上从小将自己带大的小师叔那是不伦,但在自己从小到大的世界里,这点事情又算什么?这两人并没有近亲的血缘关系,就算司徒晚空是比他大八岁,是他的长辈,那又如何!他只不过是从小就偷偷的喜欢上了一个人,并且只敢把她放在心里,怎么就变得天理不容了呢?他只是爱上了一个女人,又有何错呢? 可是,他们的这一切又与自己何干? 今晚注定杀不了他,那就只能先逃吧!于是也不管自己身上还在滴水的湿衣服,站起身来拔腿就跑出了净池,而司徒澜只是怔怔地望着远去的背影,无动于衷。 一路狂奔而出,虽有巡逻的修士们见到,却也只能装作没看到,毕竟她是湿着身子从净池里跑出来的,那还能说什么呢?还有谁敢说什么呢? 此时的夏幕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司徒澜已经识破了自己的身份,想要再接近他做行刺之事,恐怕已是万难。只得先快速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想先回到魔族,再做打算。 但谁曾想,刚行至临月峰,便出现了一个男人飘落在自己眼前。 这一眼真是让夏幕血流全部涌回了大脑之上,这个男人,就是那夜司徒澜派来杀自己的凶手! 呵呵,刚才司徒澜没有亲手杀了自己,所以这一次他又派出了这个杀手吗?寻寻觅觅这么久,没想到他终于自己出现了! “真的是你!”夏幕压制住内心的愤怒与激动,还有颤抖不已的手。 “你认识我?”男人却盈盈笑道。 夏幕这才反应过来,哦!对了,自己换了张脸,他定是一下子没认出来。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夏幕反问。 男人不耐烦地点点头:“当然知道,司徒澜身边的侍从女修对么?叫什么殷果。” “嗯,所以呢?”夏幕换上一脸妩媚的笑容,甚至带着挑逗的意味。 “嗯~有意思,你不怕我吗?”男人被逗乐了。 “怕你什么?”但不自觉间,还是被他强大的气场逼迫得往后退出几步。 “杀了你呀!”话音刚落,那男人忽然变回一张严肃的脸,便出剑直面刺了过来。 但如今的夏幕也不是之前那个任人宰割而毫无还手之力的人了。旋转跳开,顺手将魔鞭挥出,一道红光划过,在空中打出“啪”一声巨响。 “蒲扬?!”那男人飞快闪躲开,却盯着那魔鞭滞立了。 “哼!你居然认识它!”夏幕冷笑一声,随后先发动了进攻。 可男人只是闪躲却未再还手,盯着那魔鞭道:“你到底是谁?这根鞭子是谁给你的?” “关你屁事!”夏幕其实招招都已下了杀手,但无奈自己再怎么努力也只是练了两个月而已。而眼前这个男人的修为与自己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他只是不紧不慢的避开而已,根本没有还手的意思,但即使这样,夏幕仍发现自己占不到任何上风。 “呵呵……你和唐燚是什么关系?”男人继续问道,他居然会把蒲扬给这个女人,不简单啊!要知道,那根鞭子可是当年的魔后之物,对唐燚那小子来说应该可算是贵重之物吧。 只是可惜了,这个女人的灵力太弱,还不能很好的掌控与发挥出这把灵器的优势,当真是糟蹋了。 “你又是谁?为什么要来杀我?”打了半天发现也近不了对方的身,夏幕终于停了下来,两人相对而立。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因为你死了也没办法来找我报仇的,而且杀你也非我本意。要怪的话,你只能怪司徒澜。”男人无奈道。 “又是他派你来杀我的?” “又是?”男人蹙起眉道:“哦!原来是你?上次,你没死,是唐燚救活了你?” “没错!就是我!如今也是到了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时候了。”若是眼光能杀死一个人,怕是这个男人已经被夏幕杀了千百回。 “哈哈!就凭你?唐燚他是怎么想的。”男人嗤笑道。 夏幕知道自己确实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自己迟早是要死在他剑下的,但死之前很多事情总要问个明白来。 “你要我死尽管来,可是为什么要杀害那么多无辜的孩子?”对于自己是被毁容或是身死,其实夏幕都能接受了,总是因为有恨处,可是小风与雨点他们呢?又有何罪。 “我可没杀他们,他们是自己找死的,火也是他们自己放的。”男人摇头道。 夏幕一听更是怒火中烧:“你放屁!她们怎么可能会纵火烧死自己!” “我要杀人的是你,我收到的报酬也只有你的那份。那些孩子看到我要杀你,便拥上来想保护你,我只是将她们都挥开了,才打翻了烛火。若是他们丢下你不管,跑了也就跑了。偏要自不量力来救你!自己找死,我又有何办法!人族是不是都如此愚蠢!”男人难得好脾气地解释道。 “可你为什么不救她们,说来说去都是因为你!等等,你不是人族?”夏幕眯起眼睛,他话里有话。 “废话!唐燚没告诉你,我是谁?哈哈……看样子我这个弟弟是真的很不把我放在眼里啊!”男人仰天大笑起来。 “弟弟?!” 正在此时,两人中间一道剑气飞过,将两人瞬间分开,各自跳出几丈远。下一个瞬间,夏幕便看司徒澜便一身白衣飘飘落在了自己的身旁。 那男人见到司徒澜飘然而至,脸色一变,却又立刻恢复一派调笑的表情,将剑收起,显然是不打算继续纠缠了,只是笑道:“哎!我答应过他,不会再动月芽云间的弟子。但夏幕你并不算,咱们下回再见。” 他话还没说完,司徒澜却已经提剑而起,男人不得已只能还手打了起来。 这是夏幕第一次看到司徒澜与人正面交锋,这个神秘的男人如果真是唐燚的哥哥,那定然也是魔族王室的人,修为肯定也是了得的。 因此两个男人在空中打得如火如荼,夜空都被那剑气照得通亮,却还没有分出胜负。 但这打斗之声已经惊动了临月峰的司徒明和临近处天地峰的司徒渊,不多时,整个月芽云间几乎都知道了,有异族入侵,他们的门主正在与之交手抗敌。 “哈哈……不错啊!虽然与泊新相差甚远,但你也算得上是这千年以来,月芽云间的佼佼者啦!”男人一边出招还不忘一边赞叹道。 司徒澜仍旧面无表情,但心中却是一惊,此人所说的‘泊新’难道是千年前的月芽云间的门主——司徒泊新? 第十一章 流光夜火(9) 夏幕虽是看得眼花缭乱,但一想到自己有大仇还未报,也挥着鞭子迎了上去。 “咦?那是何人?为何用的是月芽云间的剑术与门主对战?”赶来的司徒明一脸震惊。 这边司徒渊摇头:“不知啊!但他的灵力却丝毫不逊色于门主之下。” “那个不是门主的侍从女修吗?她怎么也动手了?”另一个弟子道。 “不知道啊!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陆续各大峰主和弟子们都闻声聚集了起来,场面一度混乱非常。 “呵!你两还真是夫妻同心啊!不怕唐燚吃醋吗?”男人以一对二,明显也是吃力得很,而且他似乎并没有想真正下死手,更多的时候是在防御,正如他所说,他似乎真的并不想对月芽云间的人动手。 “放屁!谁跟谁是夫妻!你杀了小风和雨点,我定要为他们报仇!”夏幕扬起长鞭‘乎乎’甩出。 虽然这个女人灵力不足,但‘蒲扬’乃是魔族的上品灵器,再加上司徒澜又是全力参战,那个神秘男子终于一个不小心,躲开了雪济的剑气,却又撞上了长鞭,眼见胳膊上就是一条血痕。 人群中还有一个人此刻也是浑身颤抖不已,正是前不久还在与那个神秘男人抵死缠绵、滚过床单的江飞絮。她只让他去杀了殷果,却没想到这三人此刻居然混战成一团,更没有想到,原来一直与之交合的竟是一个族魔之人。 难怪他要自己的身子!江飞絮似乎想起来一些过往,拼凑出一些真相,让她不堪重负,摇摇欲坠。 “小姐,你怎么了?”香儿赶紧一把扶住自己的小姐,刚才小姐非要出来观战的时候,她就发现今晚的小姐似乎又有些不对劲,好像哪里受伤了,但又说不上来。 “闭嘴!我没事!”江飞絮脸色煞白,却粗鲁地推开了自己的侍女,生怕别人看出自己的不对劲!越想越后怕,越想越愤怒,越想心越冷。 尤记得自己是在十六岁那年与这个男人相识的,当时她第一次动手杀了司徒澜身边一个觊觎他的女修。杀人之后,江飞絮是感到害怕的,正想着怎么处理尸体,却没想到正在此时听见有人在身后发笑。吓得一回头便看到一个男人,正慵懒地倚在自己身后的大树上,冷笑地看着自己。 “你是谁?”那时,还稍显稚嫩的江飞絮颤声问道。 “我是谁并不重要,我知道你是谁。”男人笑嘻嘻地走过来。 “你想做什么?”江飞絮紧张得一步步后退,同时手中的剑紧握着,随时准备迎击杀人灭口。 “我想做什么?应该是说你在做什么吧!看不出来,江家大小姐,人人称颂、美名远扬的仙子,居然会在暗夜杀人,做出这种事情来,哈哈……”男人笑得更加放肆了。 江飞絮的脸由白转红,眼中透出狠戾之色,提剑便刺了出去。 但是只过了三招,她便被打得长剑脱手而飞,人也被这个男人按在树上动弹不得。 “啧啧啧,果然是个大美人。可你真的是不适合做这种事情,以后要杀人什么的?你可以跟我说,我替你去做啊。”男人一边嗅着女人身上的香味,一边狭促地说道。 “什……什么?”江飞絮瞪大了眼睛,她以为这个男人是来抓自己,或者以此来要挟自己的,没想到,他居然愿意替自己去杀人! “但是,作为交换,你是不是也得给我点东西。”男人在轻轻将脸藏进她的颈窝里。 江飞絮躲不开,只能问道:“哼!你想要什么?”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你!”男人戏虐道。 “你说什么?!” “江家以伏灵术立世,你即是江家大小姐,那更是修为了得吧。我要你的修为,如何?”男人抬头轻笑道。 江飞絮却是不解:“修为如何给得了你!” “咱们可以……双修。” 江飞絮当场自然是拒绝抵死不从,而那男人居然也没有拿他看见的事情再作什么文章,她还以为从此两人再断无交集了。 但没想到,随着司徒澜身边总有这样那样的女人出现,她自是无法忍受的,且不是每回她都能自己出手的。终于有一天,她还是走向了那个魔鬼般的男人,与他达成了交易。 自那以后,他确实为自己达成了很多不方便出面做的事情,杀了很多自己想杀的人。但他从来也只是像个暗影一样,从来没有出现在人前过,每次从自己身上拿走了他想要的东西,便不会再多做纠缠,连江飞絮身边最亲近的侍女都不曾得知。 而今天,这个男人却这样暴露在司徒澜面前,只要一想到他很可能被俘,经不住审问说出那些自己曾做过的肮脏事,江飞絮就如同坠入深渊谷底,无法自抑的战栗。 该怎么办?!眼见那个男人在司徒澜和那个殷果手下有节节败退的趋势,江飞絮恨得咬牙切齿,满脑子想的都是一会怎么找个空当,想办法一定要杀了他!只有死人才是不会开口的,以绝后患。 “停!不打了!”男人在又被一道剑气所伤后,退回一丈远,大喊一声。 “你说不打就不打吗?”大概是应了那句狗仗人势,有司徒澜给自己帮边,夏幕第一次打架居然没输,又身负血海深仇的,自然是不能就此作罢。 “我答应过泊新,绝不在伤他门徒!”但也不能光挨打不还手吧,男人转身欲走,却被月芽云间其他弟子一拥而上,并且被纷纷抛出的捆仙绳给缠个正着。 挣脱不掉,男人终于怒了,连瞳孔都变成了火红色:“欺人太甚!” 随着他一声暴怒吼叫,男人身上的捆仙绳齐齐断开,他周围的月芽云间弟子均被震得飞散开来,若不是司徒渊和司徒明修为颇高,及时放出结界挡护,此刻也怕会被那股力量震得口吐鲜血吧。 男人此时已经将长剑收至剑鞘之中,浑身散发着骇人的红光,所有人都震惊得退后几步。却在这时,一个身影飞出,大喝道:“去死吧!” 待夏幕看清楚才发现冲上去的人竟然是江飞絮,但明显这女人好像掂量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男人一个顺势便挥掉了她手中的长剑,再一伸手便又扼住了她的喉咙。 “你也想杀我?”男人冷笑中透着万分危险。 江飞絮也知道要偷袭杀他几乎不可能,尤其是现在被他捏住了命门,因此立即又扑向男人怀里,在他耳边轻声道:“挟持我,逃!” 男人眼睛一眯,她是为让自己逃脱才冲上来的?虽然一万个不相信,但两人相互利用已不是一天两天,自是有一番默契。既然如此,那便干脆借势将她翻转过来,面朝众人道:“谁再过来,我先杀了她!” “小姐!”香儿几乎要晕过去,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小姐会冲上去。 “大小姐!”柘星派的弟子们见到自家主人被这魔头挟持,俱是一个个面露惊恐,大声喊着。 一切太快,所有人一下子都滞住了,包括月芽云间的峰主和弟子们。但夏幕才不管,提鞭又要冲上去,她现在只想报仇,趁现在他受伤,又有这么多人可以一起助力,她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阿澜哥哥!”江飞絮梨花带雨、凄凄切切望着司徒澜喊道。 果然,司徒澜拽住了身旁要上前继续动手的女人。 夏幕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着司徒澜的侧脸,心中的悲哀一下子就无限扩大了。很好!不止司徒晚空,还有江飞絮,她们全部都比自己更重要! 狠狠甩开司徒澜的手,夏幕决绝地一笑,再次挥鞭而出,但下一刻,鞭子还没触及到那二人,夏幕自己便扑倒在地。 “啊!司徒澜!你这个混蛋!”女人倒在地上挣扎着,因为双手间,那几乎都被快她遗忘的噬心锁,居然又亮了起来,将她的双手紧紧箍在一起无法分开,因挣扎而触发的法力,让夏幕一瞬间疼得几乎要晕过去。 “噬心锁?!”司徒渊一回头看见倒在地上的女人,便忽然间明白了什么。要知道这世间只有一把,他记得当时被门主用在了那个夏幕的身上。而今却又出现在这里,他也记得,这个女人叫殷果,是司徒澜从众多新门徒中钦点的侍从。当时他并未多想,只听闻这个殷果厨艺相当了得,以为门主只是偶尔修行后,有些想食人间烟火罢了。没想到,原来竟是这层原因。 司徒澜看着倒在地上还在拼命挣扎的女人,知道那噬心锁定让她要吃不少的苦头,赶紧蹲下来在女人眉间一点,一道蓝光进入她的门庭。女人在一下秒便又陷入了一片黑暗,终于安静了下来。 司徒澜将夏幕轻轻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抬头道:“你走吧!放了飞絮。” 男人踟蹰着,江飞絮虽将司徒澜怀里的女人恨在心里,但表面上还是眼泪汪汪哭道:“阿澜哥哥,你别管我。” “放了他,离开月芽云间。”司徒澜站了起来,顺手横抱起了已经晕了过去的女人,而后头也不回地向天地峰方向走去。 所有人傻在原地面面相觑,那男人却‘呵呵’笑了,低头在江飞絮的耳边似耳语了什么,只见她瞬间脸色苍白,像是被人下了定身咒一样,僵化在原地。 最终,男人带走了江飞絮,又将她丢在了路边,等月芽云间和柘星派找到她时,江飞絮只是抖得如筛糠一般,不言一语。 第十一章 流光夜火(10) “门主,那个殷果当真就是潜逃的夏幕?”司徒渊奏着眉头问道。 “什么?她是夏幕,不可能啊!她是带了人皮面具吗?我怎么看不出来!”司徒玄错过了临月峰上的大战,此时才来到寰宇殿中。 司徒澜沉默了一会,微微晗首道:“嗯。” 司徒玄瞠大了眼:“而且,你一直都知道?” “嗯。” “那你是……”司徒玄被惊得瞳孔都放大了,莫非司徒澜真的对那个夏幕…… “她并不是木山镇上那桩案子的凶手,或许她亦是受害者之一。凶手应当是刚才那个魔族之人,我暂时还不清楚他是何人,与……唐燚有何关系。但他应当是以月芽云间之名行此事,具体的需要等夏幕醒来后详问。”司徒澜轻叹一声,难得说这么长一段话。 “魔族之人居然又顶着咱们的名声在外行此恶毒之事,着实可恶!”司徒渊气得一掌拍在桌子上,桌子‘嘎机’一声摇摇欲坠。 司徒玄被吓得撇撇嘴,又看着重新陷入沉思的司徒澜。 在一个不知名的山洞里,那个受伤的男人此时正在运功疗伤。雪济的剑气和蒲扬的魔气都不是好玩的,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这两个人伤得不轻,倒是自己大意了。但若不是他曾许诺此生永不与月芽云间为敌,永远不会动他的徒子徒孙,他们早就死了几百回吧。不期然间,一张俊逸出尘却又满是忧伤的脸浮现在眼前。 忽然,黑暗中,他睁开一双单凤眼,收了真气,似笑非笑道:“来都来了,现身吧。” 静得只能听见心跳的岩洞里,黑乎乎的岩石里,缓缓走出一个红衣男子,正是唐燚。 “魔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男人身体未动,只是嘴角上扬。 “看起来近况并不太好啊,大哥。”唐燚走出来,掸了掸自己的衣袖也笑道。 男人冷笑一声:“彼此彼此,何需五十步笑百步。” “哈哈哈……我怎能和大哥比较?”唐燚也不生气。 “听说十五年前,你不也是落得同样下场?”男人不依不饶。 “不不不!我和你可不一样,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便能让她复活了。可不像你,寻觅了千年,还是如此,一无所获。”打嘴仗,唐燚也不退让。 男人气结,又道:“哼!我们的情况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不都是求而不得!再说了,你又真觉得那个司徒晚空活过来,会放过你吗?你们就能重新在一起了?你确定到时候不会后悔,有道是相见不如怀念。” 唐燚的笑脸终于换上了浓浓的杀意:“唐炪,你个连魔族都敢回的废物!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个?司徒泊新已经死了千年,他的尸骸都早已经化成灰了!” “你闭嘴,唐燚!在魔族里,我是不如你,也从未和你争抢过什么!可有一点我们谁都不要嘲笑谁,都有那个真心想要却无法触及的人。千年又如何,哪怕再等上万年,我也不怕!” “可你不该动我的人!”唐燚的魔瞳已经泛出红光。 “你的人?你是说那个夏幕?”唐炪疑问道:“说起来,我倒是想起来了,她究竟是何人?你连‘蒲扬’都给她了。” 唐燚见他似乎真的不知道夏幕与自己的关系,眸中的红光渐渐暗了下去:“不过是一根破鞭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喜欢,便拿去了。” “破鞭子?呵呵……你还是那么恨她吗?” 唐燚闻言嗤之以鼻。 “别说了!我是来警告你的,六月初一,是我的大日子,我知道你对司徒泊新承诺过不会动月芽云间的弟子。但我没有,所以,你最好也别来坏我的好事。” “随便你,我只答应过他不伤他的徒子徒孙,可没答应过会替他守着那个破山头。”唐炪摊开双手,确实,他暂时没有想法要与唐燚为敌。而且,他也想见识见识,听说他可是动用了魔族的禁术,付出了惨痛代价的养魂术,也不知最后到底能成为什么名堂。 “那最好!大哥,在这里,小弟也祝你早日寻到那人的投胎转世之身,了结因果了。”唐燚说罢,重新转身消失在了那黑石间。 夏幕再次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司徒澜的床上。 虽然这张床她在幻想中已经想爬过千万次了,但这回真躺在上面,又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因为她想起来了,司徒澜为了救下江飞絮,放走了那个杀人凶手,还用噬心锁来对付自己,更是将自己弄晕了。 他妈的!司徒澜!你有种! ‘蹭’一下爬起来,夏幕发现噬心锁又不见了,只是手腕上还有两道深深的勒痕,但明显已经被上过药了,还残留着淡淡的清香。 “呸!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夏幕一脚踹开房门,发现门外空无一人,哟!这次怎么没派人守着自己,他就不怕自己这个女魔头转身又逃跑吗? 大摇大摆地刚走出大门,就发现了司徒澜,端着一个食盒正迎面走来。 “你醒了?”司徒澜道。 “不然呢?你是有多希望我长眠吗?”夏幕没好气的怼了回去。 “饿了吗?”司徒澜也不计较她言语里的冲撞,将手中的食盒打开。 一阵香气立即四散而出,很不自觉地瞄了一眼,发现居然都是自己喜欢吃的菜,咽了咽口水,但还是很有骨气说道:“不饿!” 紧接着,肚子‘叽咕’超不配合地响了起来。 司徒澜忽然就笑了,轻叹一声。 他这一笑,雪山都化了,把这个女人迷得一下子魂就没了,傻傻地站在原地,任凭这个男人又将自己拉回了房中,直到坐下来手里拿起了筷子,才恍然大悟:靠!我在干嘛! 但夏幕这辈子最拿得起放不下的就是筷子了,事已至此,懒得多想,先吃为敬。 司徒澜还是老样子,端着杯热茶静静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如同一只松鼠般往嘴里不停地放。 终于吃得七分饱,夏幕终于又开始思考了,自己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已然知道了当晚的凶手是谁,但想要抓住他报仇,看来还是得回去找唐燚帮忙才行,毕竟那个人好像也是魔族的。可若要找唐燚,他肯定不会平白无故帮自己的,那只能拿长生去交换。反正长生本来就是司徒晚空的,她只不过借它一用,做笔交易而已。 思及此,便开门见山问道:“长安在哪?” 司徒澜一愣:“找它何事?” “与你无关,那是司徒晚空的东西,你本来就该还给她的。” 司徒澜又沉默了…… 但夏幕却不知为何,他明明一言不发,明明没有任何表情,她就是感受到了他的悲伤和无奈,他那欲说又无言的彷徨。他爱司徒晚空,当真是爱得隐忍、爱得深沉啊! 做为一个局外人,忍不住心疼,只得劝道:“其实,你别忘记了,你也终究是人啊!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爱恨嗔痴。无论你有什么欲念,无论你想爱什么人,哪怕……她是你的小师叔,那都不是错,更不是罪。只是因为,你是一个人啊!何苦要这么为难你自己!” 司徒澜陡然睁大了双眼,他从没想过,居然会有人看透了自己的心思后对自己说这番话。 他一直认定自己对司徒晚空的这一份窥探和觊觎是羞耻的,是无望的,甚至是邪恶充满着罪孽的。偏偏什么都能掌控的他,却唯独掌控不了自己的心。 他曾经不惜用自残、伤害自己的疼痛,想要忘记司徒晚空,可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乃至绝望。她始终在那里,挥不去,化不开,挖不掉。再后来,他终于接受了自己居然爱上了小师叔的事实,只是,他将这份感情强压在心底,由它腐烂。 直至司徒晚空身死,他以为自己的心也随之而去,从此不在了。然后,直到眼前这个女人忽然猝不及防地闯进了自己的世界……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是喜欢你,但你放心,我说过,我的喜欢和你没关系,你不用再意,我更不会打扰你。”夏幕也叹息着,毕竟,过了这段时间,我就是想打扰,想黏着你,都不可能了,也不知道那时候,我不在了,你会不会偶尔想起我呢? 甩甩头将自己的期待赶紧扼杀,一个知道自己死期的人,是不该也不能有希望的,因为一旦人有了希望,就会惧怕死亡。 “夏幕……”司徒澜轻声唤道。 “你别说了!”女人却飞快打断,不愿再听他任何解释,站起来,走到一边不去看他:“我知道,有些人、有些事,不是努力就可以的,注定了情深缘浅。但我真的不想埋怨、不想恨。没道理因为我喜欢你,所以就要你也非得喜欢我。不过还是要谢谢你,让我曾经温暖过。” 司徒澜还是走了上来,从后面轻拥住这个看似绝决,实在却在颤抖的女人。她明明很柔弱,在这个世界里无灵力、无修为、无背景,但又很勇敢、很真实,喜欢什么就说什么,敢爱敢恨,敢去追求!哪怕最后碰得一鼻子灰,却还能不怨、不悔、不恨。 感觉到来自背后的温度,夏幕抖得更厉害了,花了好大力气,才将自己挣脱出来,她不能再陷进去了。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了。 “你不用可怜我!但能不能把长安给我,我保证不会损坏,只是借用一下,就还回来。”夏幕咬着嘴唇说道,长安一定会还回来,虽然还回来的不是自己,而是司徒晚空。 两人相望许久,司徒澜终于道:“……它被埋在圣女祠外的樱花树下。” “好,谢谢!” 不敢再去看他一眼,深怕自己会留恋,夏幕几乎是逃出了寰宇殿。 果然,在樱花树下,真的挖出了被放在一个锦盒里的长安。抚摸着白玉长笛,夏幕的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越来越多的悲伤,越来越多的无奈倾泻而出。反正都要死了,丢脸就丢脸吧。干脆不再压抑,将长安紧紧抱在怀里,哭到撕心裂肺。 要她怎么会不怕死?要她怎么会舍得司徒澜?要她怎么放弃这美好的人间? 前二十五年都在为了生存、生活而奔波,都没来得及去看看这花花世界,都还没有实现自己的梦想,都未曾鲜衣怒马潇洒地走过一回。 如今就这样莫名其妙被判了死刑。可是,谁能告诉她,她能怎么办! 第十一章 流光夜火(11) 当这位司徒门主花了半天功夫,终于理清楚了自己的心思,追到樱花树下时,便看到夏幕正抱着长安跪坐在樱花树下,哭得断肠。 第一反应,他是想上去安慰的,但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怕是会让那个女人哭得更加伤心吧。最后,只能是握紧了拳头,静静地站在她不见的地方,静静守护。暖阳之下,风起之时,一个在树下哭,一个站在远处望…… 许久之后,夏幕也哭累了,将眼泪擦擦干,又把挖开的土再填填好。靠在树下,仰头望向天空,春暖花开之际,阳光甚好。 但此刻再温暖的日光,怕是也照不亮一颗将死之人的心了。夏幕把长安缓缓放于唇上,轻轻吹出气。 司徒晚空,如果你的灵魂真的是养在我的身上,那我们本该是一体的,其实无论是你活还是我活,是不是都可说是一样的? 若真如此,能不能借你的力量容我吹一曲呢?听说,你三岁便能吹奏安魂,你的安魂曲是天下无人能敌,多少流离失所的孤魂野鬼都因此而超度。那可不可以,请你超度一次我自己呢? 但很显然,司徒晚空并没有听到来自于同一个灵魂的祷告,夏幕吹出来的还是那‘呜呜咽咽’难成调的音符。颓然地苦笑了一声,重新站了起来,剩下的时间去道个别吧。 “夏幕。”正在此时,司徒澜的声音却自背后响起。 一转身,便又见那个白衣翩翩、如雪如风的男子,明明守护着最深的红尘,却又如此不染半点纤尘。阳光下,他逆风而立,长发飞扬,长长的睫毛下是大片阴影,那双如墨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夏幕又觉得自己的眼睛模糊了,其实,她真的不是一个喜欢哭的人啊! 温婉一笑道:“你来啦!可以陪我走走吗?” “好。”司徒澜点头。 夏幕并没有特别要去的地方,两人走了几步,她又忽然想起,问道:“对了,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好。”司徒澜再次点头。 夏幕却笑了:“呵呵,你都不问我要你帮什么忙吗?” “你说。” “能不能帮我招魂,我想……和小风还有穗子姐他们,道个歉。”顺便在道个别。 “好。” “真的?”夏幕不太相信,他这么好说话,记得自己前段时间也问过他能不能教自己招魂,但是他拒绝了,理由是自己肯定也学不会,还危险。 司徒澜答道:“嗯,随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来至了云池边。 夏幕只见司徒澜立于池旁,左手竖起两指在自己面前,右手伸出呈掌伸开,掌心朝上,又听他念道:“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乎四方些?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讬些。” 紧接着他的掌中便泛出淡蓝色的光芒,连阳光都盖不住,那光芒熠熠生辉。 “来!”随着司徒澜一声喝,云池本来平滑如镜的水面突然开始翻滚起来,且波浪越来越大,夏幕瞪大了眼睛。 接着,从池子里缓缓升出一个半透明的人影来,夏幕定睛一看——竟然是小风! “小风!”女人激动极了,‘噗通’一声跳进了池子里,向那个影子奔去。 司徒澜知道拦不住她,便在那影子头上画下一道结界,让他能在这阳光下也不消散。 “小风,真的是你。”夏幕扑了过去,但是却又直直栽进了水池里,她根本无法触碰到小风。 “幕幕?”从混沌中清醒过来的影子,睁开眼看到眼前的女人,轻声唤道。 “对!是我!小风……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夏幕伸手向那空中,却是什么也抓不到。 “别这样!幕幕,这不怪你!你也是无辜的!”小风同样哽咽着,伸手想去扶起夏幕,同样只能在空中划过,都触碰不到彼此。 “都是我的错,如果那天晚上,你没有把我捡回去,如果你让我死在那个雨夜里,那你们都不会死了……对不起!”长期以来的自责,让夏幕哭到难以自抑,如今终于对着他说出来了。 “不要说样说,幕幕,那是意外!穗子姐、雨点、小菊、汤勺他们已经全都步入轮回了,重新投胎去了。这一生,他们太苦了。我打听过,下一辈子,他们都能去到好人家,能重新开始过上更好的日子。你不要把所有的错都往自己身上揽,我们从来没有怪过你。而我……也从来没有后悔那一晚把你背回来,更没有……后悔过为你而死!” 听他如此说,夏幕更是悲痛地喊道:“小风!” “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其实比我前面活的那十几年都要快乐。真的!幕幕,你给我们讲故事的时候说过的,生命本就是轮回和循环,我们走了,你也不要难过。我们只是去了下一个起点的位置而已啊。” 夏幕喃喃道:“是啊,生命是圆的。终点,也是起点。” “对!我一直没舍得走,就是想再见你一面,就是想告诉你……我曾经喜欢过你。喜欢你的快乐、喜欢你的勇敢、喜欢你的善良。但是我知道,你心里已经有人了是吗?你那晚昏迷趴在我肩上时,一直喊着:司徒澜!虽然我不知道他是谁,只愿他能好好待你。” 一旁本来只是在静听的司徒澜闻此言,猛然睁大了淡漠的眸子,望向正扑在池子里那个女人的背影,心中俱是五味杂陈。 感觉到影子越来越淡,也知道这个鬼魂的心愿已了。夏幕轻轻地朝他挥挥手道:“……小风,那有缘,我们再见。”夏幕觉得自己终于能放下了,随着那透明的影子逐渐又消散在云池里,之后,她也能从容地走了,再没有牵挂和遗憾了。 像是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夏幕重新爬回了池边,刚上岸,就看到一只手伸到了自己面前。顺着往上看,便又见司徒澜正蹲在自己面前。 靠!居然把他给忘记了,夏幕有些尴尬,刚才那哭的丑样怕是又被他全瞧见了吧。唉,算了!看就看吧!在他面前丢脸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应该连脸都没有了吧。悻悻地拍开了他的手,自己用力爬了上来。 司徒澜也不恼,只道:“我再带你去个地方吧。” 夏幕一边拧着自己的衣服,一边问:“什么地方?” “有死,自会有生。”司徒澜道。 “什么?”夏幕一脸没听懂。 司徒澜不再回答,只是用法力将她身上的水都蒸干去掉,一会后,令夏幕重新恢复到干爽的状态,然后领着这个女人,往蓬莱峰方向走去。 “我们要去做什么?”夏幕问道。 “去见一个人。”司徒澜道。 蓬莱峰里有什么是自己需要见的人吗?想不起来,只好撇撇嘴问道:“什么人?” “到了便知。” 见他卖官子,夏幕干脆也懒得问了,只是跟在后面。 两人走到了蓬莱峰山脚下,却也没上去,夏幕只是被领进了一家学馆。 月芽云间也有如平民百姓家的那种学堂,养着的都是三岁到十岁之间的孩子,这些孩子大都是月芽云间的门徒修士们所生,或者从民间收来那些无父无母但根骨优秀的孩子。而司徒一脉纯正血统的小孩子,则在天地峰有另一座学堂。比如像司徒莫轩和司徒湘玲便是从那里面走出来的。但不管是哪个地方,小时候都是先在这学堂里学习,一般八岁时开始选拔,合格的便能成为月芽云间的正式弟子。 看着一群孩子正在教室内齐声读书,朗朗诵读,那些奶声奶气的娃娃们,倒是让夏幕心情跟着好了许多。但还是忍不住转头问道:“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司徒澜对在此值守的女修说了什么,那女修便点头赶紧退了下去。不一会,手里抱着一个婴儿又回到两人跟前。 “这是……”夏幕一头雾水,为什么要带她来看一个婴儿,这孩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这是那场大火中幸存下来的,秋穗所生,是个男孩。”司徒澜道。 夏幕惊得一颤:“什么?!这个孩子……是穗子姐生的?” “正是。”司徒澜晗首道。 夏幕哆嗦着手脚将孩子从女修手中抱了过来,小家伙本是睡着的,此时却睁开了眼睛,看着正抱着自己的女人,忽然就咧开嘴笑了。 “你看,他笑了。”夏幕差点要喜极而泣,献宝似地抱给司徒澜看。 “嗯。”司徒澜也温和地应道。 “这个孩子当真花费了门主不少心思,抱回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那女修也笑道。 “啊?”夏幕抬起一张不能理解的脸。 “他是秋穗在大火中产下的,未足月,又经此一难,因此天生便比其他孩儿更弱一些。”司徒澜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这里的医疗条件并不像自己那个世界,想必司徒澜应该为抢救回来这孩子费了自己不少修为吧。便真心说道:“谢谢你。” “不必。”司徒澜道。 “对了,他有名字吗?” “司徒安康。” 夏幕闻言愣住了,而后‘扑哧’一声笑出来道:“怎么入了月芽云间的门就姓司徒了?不过这个名字好,宝宝,你一定要平安健康的长大啊。你娘和你姐姐可都是好人,你长大了也一定要做个好人。对了,我是你干娘哦,你还在你娘肚子里的时候,我们就说好啦,等你出生,我就是你干娘。” 小安康似乎听懂了一般,睁着一对圆圆的大眼睛,又笑了。 “你要做他的娘?”司徒澜不经意间挑了眉问道。 “对啊,他还在穗子姐肚子里的时候,就是我给他做的胎教呢,又是讲故事又是唱歌,你不知道他那时候有多皮,我要是一天没讲故事没唱歌给他听,他就会踢穗子姐的肚子。小屁孩,还没生出来就知道闹情绪呢。所以那段日子里,不管我忙到多晚,都要哄他入睡的,我这么辛苦,叫我一声干娘,他不亏吧。” “原来如此。” 站在一旁的女修不知为何,就觉得门主好像看那孩子的眼神都发生了一些莫名的变化。那还只是个婴儿,门主大人,你不会是想打他吧! 第十一章 流光夜火(12) 明日便是六月初一了。 届时,唐燚将会把自己的灵魂抽出,送回司徒晚空的遗体内,而她便能重新复活了。 但唐燚也说过,醒来的司徒晚空不会留有夏幕的记忆,也就是说,自己从此便真的要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就仿佛不曾来过。 在这些时间里,夏幕时常去看望司徒安康,发现他在月芽云间过得很好,也许因为司徒澜的关系,照顾他的女修也显得格外认真。 而自己和司徒澜也像是约定好了一样,虽然相互心照不宣,但谁也不再去提起司徒晚空。而自己还是一如往常跟在他身边,为他做着细碎的事情,认真地为他做吃食,且比之前更加用心。 在所剩不多的时间里,夏幕也比以往更随性了,她会抽掉他手中的笔,强拉着司徒澜陪自己去钓鱼。还会拽着他和自己一起做饭,喜欢看他一袭白衣,不用法术站在炉灶前那偶有呆呆的样子。 虽然不擅长吹笛子,但她却时常在司徒澜面前唱歌跳舞,还会给他讲笑话,虽然他从来都不配合,最多只是‘嗯’一声。但夏幕却把自己整得好像一个小太阳一样,不停地在释放着的光芒。 原来,潜意识里,总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留下,不论他将来能记住自己多久,哪怕多一点,哪怕多一天。 但分别的那天总会来的,这些日子里,夏幕始终没办法把字练好,这毕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她就干脆不写了,直接画画。谈不上丹青,夏幕只是把这段时光里与司徒澜相处下来点点滴滴的故事,画成了一幅幅略带粗糙的漫画,偷偷地塞进了放司徒晚空画像的那个暗格里。 终有一天,你一定还会打开那个暗格,就一定会发现,我对你的感情,一点也不亚于你对司徒晚空…… “你回来了?”唐燚难得用认真的表情说话,摒退了所有魔族的侍卫。 夏幕把长安往他怀里一抛,答道:“嗯,东西给你。你答应我的事情,也希望你能做到。” “唉!恐怕有点难,那个人,我下不了手,毕竟他是我大哥。”唐燚把玩着长安,半调笑道。 “你大哥?!”夏幕一愣。 “是啊。”唐燚轻轻抚摸手长安。 夏幕却是崩溃道:“那他为什么在人间晃荡,还要杀我?我跟他是有什么仇什么怨,还是他根本就是冲你来的,我只是碰巧倒霉?” 唐燚将长笛收入自己的袖中,又道:“他并不知道你和我的关系,而且,他已经在人间游荡了一千年,只为找一个人,和你没关系。” “和我没关系他还杀我,毁我容!他是有多恨我?” 谁知唐燚却道:“呵呵,他也不过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罢了。” “我去!那他好歹也是魔族的王室吧,怎么在人间混成这样了?”还要靠人间的钱财来救济。 唐燚闻言先是一滞,后又大笑起来:“哈哈哈……这话,你该说给他听听。” “那我这仇就这样算了?”夏幕其实已经没了之前非要杀他不可的心了。 “若以后还有机会,我再替你报仇吧。况且那天,你和司徒澜联手伤他,损了他不少修为,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吧。” 夏幕多少是有点不甘心的,但一想到一切都即将要结束了,好像所有的又显得都不重要了。 尤其是在见过小风后,连他们都能放下了,自己又何苦在这最后一天,为难自己呢? 两人沉默了一会,夏幕又问道:“明天,你要怎么把我的魂魄还给司徒晚空?会……痛苦吗?” “我会尽量不让你痛苦。”唐燚这次回答的真诚,毕竟眼前这个女人是自己一手塑造出来的,用的还是自己的骨血,又怎么会当真一点感觉都没有。 “是吗?那还得先道声谢谢了。”夏幕嘲笑道。 唐燚没有生气,只是问:“你还有什么遗愿吗?” “没了,就这样吧。”夏幕双手一摊。还能有什么遗愿,人都死了,万事皆空了,再说要你给我厚葬?要你一定记得多给我点陪葬品?切!算了吧,自己还不想死后又被人刨土挖坟。既然要死,就好好的死吧,死得干净点。 半晌,唐燚叹了口气道:“那好,今晚子时,我们同往月芽云间。” “什么?还要去月芽云间?为什么?”夏幕一惊,她好不容易从司徒澜眼皮子底下溜回来的,真的不想死在他眼前,打心底里是抗拒的 “那里有云池,转生阵法布在了那里。”唐燚解释道。 “你什么时候布的?”夏幕很是吃惊,难道自己当时从云池里爬出来,也是因为他吗?他说的那个转生阵法? “十五年前,晚空死的那一天。” 夏幕嘴张得老大,这个男人,居然从司徒晚空死的时候就开始布置这些事情了?还真是可怕啊! “可我们这样去,会不会惊动月芽云间的人?你确定他们不会出来阻拦?”夏幕试探地问。 唐燚的眸色忽然就暗淡了下去,再睁开眼时,瞳孔中便闪耀着红色的火光,邪魅一笑道:“何人敢阻拦?” 这让夏幕心头一惊:“你想做什么?司徒晚空若醒过来,也不会让月芽云间再重蹈覆辙一次的吧,再怎么样,那毕竟也是她的家。”夏幕紧张且担忧的,她知道月芽云间实力不弱,可是唐燚这个疯子却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她不希望任何人受到伤害,尤其是——司徒澜。 “呵呵!你猜我会做什么?” 这是夏幕第一次见到司徒晚空,这哪里像死了十五年,明明就是刚睡着了而已。除了脸色不那么红润,基本上与一个活人没有任何区别啊。 果然,她有着一张与自己之前那张一模一样的脸,连夏幕自己都觉得像是在照镜子一般。 子时将近,唐燚将司徒晚空横抱在怀里,夏幕就跟在后面,与之随行的,还有魔族的八个将领以及一群魔族的士兵,阵法开启之时,他们将会为唐燚护法。 夏幕是漠然的,面无表情跟随着唐燚,如同一个要走上刑场的死刑犯,但这一刻,她却没有太多恐惧了。 还以为唐燚带着一帮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近月芽云间,没想到他居然直接用法术震破了魔族与临月峰之间的结界,好像生怕人家不知道他们来了一样,结果就是——惊动了整个月芽云间。 以至于一行人刚走到云池旁,他们就被包围住了。夏幕气得将自己的脸也给包住了,有种掩耳盗铃的心态。此时,她真的不怎么怕死了,只有一个念头:一切都快点结束吧! 真不知道唐燚究竟是怎么想的,居然要当着月芽云间所有人的面,让司徒晚空复活吗? 难道就是为了打他们的脸?你们杀了的人,我偏要让她活过来,是这个意思吗?天啊!你到底是来复活司徒晚空,还是以这个名义为借口来开战的呀?夏幕此时根本就没有发言权,只能木木地看着唐燚怀里的司徒晚空,若真有人能阻止这场浩劫,那也是非她莫属了吧。 最不想见到的人还是出现了,当司徒澜一脸浩然正气,持着他的雪济仙袂飘飘地站着人群的最前端时,夏幕本能地缩进了魔族队伍的最里面。心中默默在想:他应该已经发现自己又不见了吧。 唐燚也毫不避讳地抱着司徒晚空的遗体缓缓破开魔族的队伍,走向了最前方。 月芽云间里年纪偏大,经历过圣女时代的人,无不震惊地瞠大了双眼,那个魔君怀里抱着的,难道就是当年圣女——司徒晚空?! “怎么了?我把你们的圣女送回来,可你们却是如此的待客之道么?”唐燚的话响起,还是那痞痞的态度,但此言却如同夜空中的惊雷,炸得月芽云间每一个人都是浑身起了寒毛。 随之,人群人开始议论起来:“圣女?哪个圣女?” “就是十五年前身死的圣女吗?” “好像就是她,不是说已经死在大火里,成了灰烬吗?” “不对,我听说当时遗体好像不见了。” “还有传言她根本没死,只是当时诈死,就是为了逃脱罪责。” 一时间,流言四起。 夏幕看到几个峰主的脸都白了,司徒澜表面上看起来还是一如往常,但夏幕知道,此刻他的内心也一定是万马奔腾般的惊骇吧。 “闭嘴!你这魔头,十五年前让你逃脱了,今夜便是你的死期!”谁也没想到,人群中首先冲上去的居然是司徒函。 他无法接受,当年他的妻儿死在大火中的场景似乎又要重演了,那一幕幕一幅幅回忆里的画面,令他这十五年来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日日夜夜备受煎熬。 唐燚轻蔑地冷笑着退回至魔族的队伍中,站出来迎击司徒函的是魔族其中一位将领。 众人看到有一位峰主都开始交手了,那所有人自然就跟着都冲了上去。很快,场面便一片混乱,临月峰也在一瞬间变成了一个混战的沙场。 “唐燚!你疯了吗?你是来月芽云间把司徒晚空渡回人间的,不是来挑起冲突的!”夏幕从人群中左躲右闪好不容易冲向唐燚,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质问道。 “闭嘴!当年晚空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一心护卫月芽云间,他们却将她活活杀死,还冤枉了她十五年!把所有的罪责都归咎在她的身上,今天,我要替她全部讨回来!” “啊!”夏幕被震得飞出一丈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司徒晚空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她并不觉得唐燚说的是全部的事实,里面一定有什么偏差。而月芽云间好像也只是看到了片面,真相——到底是什么?! 就在此时,唐燚瞳中的红光又开始闪烁,他的红袍开始上下翻飞,长发也随之飘起。接着他怀中的司徒晚空开始往空中飘浮起来,被一团血红色的光芒包裹着。 有不少正在打斗的人都停了下来,齐齐看向浮在空中的女人。 紧接着,云池里的水像是被什么吸住了,原本平静无澜的水面突然乍起,一根水柱自下耸涌而冲上云宵。水柱如同一条巨龙一般在空中滚动盘旋,好一会后,直到云池中一滴水不剩,众人这才看清楚,原来在池里,竟藏了一个巨大的法阵,此时正泛着红光,像是刚烧出来的烙印嵌在池底。 同样也被这术法惊呆了的还有夏幕,但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却好似被一只无形又大力的手,一把托起,也腾空飞起,而后被推到了司徒晚空的面前,两人就这么面对面被包裹在那红光里,动弹不得,悬浮在云池中那巨大法阵的正中心。 夏幕就这样被迫近距离地看着还闭着眼睛的司徒晚空,欲动不得,欲言无语。 忽然,手腕忽然被什么割开了,一阵剧痛,却又喊不出声来,只能在心中骂道:唐燚!你个王八蛋!你说过不会让我疼的!你骗我,老娘快疼死啦! 夏幕的鲜血自空中,如花洒般滴落在血池的法阵之中,她的血越流越多,法阵里的红光便越来越亮,越来越闪烁。 夏幕不能言语不能动弹,但能看见,也能听见。唐燚正在云池边全神贯注地催动着阵法,此刻他整个人也是如同这池中的法阵一般,红光透顶,如同火焰燃烧即将涅槃。 她还能听见司徒澜正在一边交战一边喊着自己的名字,极难得听到他这样扯着嗓子的声音,看来,他是真为自己着急了吧。呵呵! 司徒澜,地球是圆的,生命也是圆的,我相信缘分也是圆的…… 血越流越多,夏幕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已经走到了尽头,最后抬起沉重的眼皮,望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司徒晚空。 司徒澜,我把司徒晚空还给你了。这一次,请你勇敢一点…… 空中还是乌云阵阵透着电闪雷鸣,水柱也还在盘桓翻滚,终于,随着唐燚狠狠一声喝道:“荡荡游魂,何处留存,三魂早降,七魄来临!” 那水柱便突然间冲向悬浮在空中的两人,形成一个巨大的水球,将两人包围住,水球里只隐约透出依然闪动的红色光亮。 下一秒,云池里的法阵那闪烁的红光也已到最后临界点,如被弹出的蛛网一般,喷涌而上,又将水球裹在了中间。 此时,所有人都停滞下来了,看着云池上面那法阵里的巨大水球,水球中的红色结界,红色结界中对立悬浮的二人。 尽管隔着重重阻挡,所有人还是都能清楚地看见银白色的亮光正以某种弧度的线条,自夏幕身体里往司徒晚空的身体中流淌而去。 这就是传说中的转生术、渡魂阵!!! 最后,红色的法阵将水球整个勒破而粉碎,水球顷刻间化成了无数水珠,如同雨点般倾洒而下,无论魔族还是月芽云间的修士,俱是淋得个透湿。 而空中相对的两个人,也终于随后各自如秋叶般飘落了下来…… 第十二章 天之娇女(1) 四十年前,月芽云间,木秀峰…… “生啦!生啦!夫人生啦!是个漂亮的大小姐!”产婆那尖锐且一声接一声的叫喊,传遍了整个夙苑楼。 “哎哟喂!终于生了!师祖保佑,师祖保佑!”司徒轶爻双手合十不断对着老天拜道。 要知他已年过不惑,本以为此生无后了,幸得苍白庇佑,让他的夫人终于怀上了。可是没想到这临盆在即,却足足生了三天,还迟迟不出。急得他也是跟着三天都未曾合眼,如今好不容易才得此一女,怎能不老泪纵横了。 几个守在夙苑楼下的弟子们听闻自己师娘终于生了,自己的师尊终于给大家添了个小师妹,无不欢呼雀跃,纷纷道:“恭喜师尊、贺喜师尊啦!” 产婆抱着婴儿行至门堂内,司徒轶爻一见便喜上眉梢,慌忙抬脚进屋伸手便将孩子接了过来。 低头一看,果然是个粉雕玉琢般的娃娃,眉眼之间秀气如兰,如远山之黛,两颊边已经可以依稀看出有两个小小的浅窝。高兴得直‘呵呵’,嘴都合不拢了。 “恭喜峰主!大小姐长大了必然是个一等一的大美人啊!”产婆夸张地双手作揖笑道。 “哈哈……好!好!我夫人可安好?”司徒轶爻也笑得爽朗,但抱着孩子又还记挂着妻子。 “夫人安好,峰主您放心即可。只是生了这么久,体力耗尽,需要静养一段时间罢了。”产婆道。 “好!那辛苦你啦!帮我好生照顾夫人。” “定然,还请峰主宽心。”说罢,那产婆又跑回内屋去了。 司徒轶爻对怀中的婴儿当真是越看越欢喜,他终于当爹啦!还生出个这么漂亮的娃娃,真是老天开眼啊! 正在这时,楼外忽有人喊道:“快看!五彩霞光!是五彩霞光啊!” 司徒轶爻闻声也抬头望去,果然,本是闷热难耐的天气,还以为大雨将至。却不知何时天边竟出现一片五彩霞光,将整个天空映得是五彩缤纷,霞光万丈,美不胜收。 “哇!好美啊!没想到小师妹一出生,竟会有五彩霞光前来庆贺,我们的小师妹定是非凡之人啊!”楼外一个女弟子被眼前美景所吸引,不禁感叹道。 “就是!咱们的师尊如今得此一女,将来这位必定是天之娇女、尊贵无比。”另一个少年修士也附和道。 正在此时,一名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女道长走了进来,背着一把拂尘,身形挺拔且端庄。一袭青衣随风而飘动,水袖轻甩,裙袂飘飘,望见司徒轶爻怀中的婴儿,轻浅一笑道:“贺喜峰主喜得千金。” “啊!竟是轻尘真人!”司徒轶爻抱着孩子不方便行礼,只得颔首以表敬意。 这轻尘真人乃是一个云游散人,无人知道她年芳几何,只知道她修为了得,竟不输月芽云间的门主。也无人知道她是从何而来,更无人知道她要往何处去,只是知道近段时间,她刚好路过月芽云间,便在此盘桓了数日。 “这孩子……非池中之物,他日风云际会之时,必是人中龙凤啊!”轻尘真人看着司徒轶爻怀中的婴儿轻声感叹道。 能得这位轻尘真人如此夸奖,司徒轶爻自是喜不自胜,连忙谦虚道:“真人当是谬赞了。” “只是此子未来也是颇多坎坷,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啊!”轻尘真人又补充了一句。 “呃……”这下司徒轶爻却无法接下去了,自己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未来的路,哪个做父母的不希望她能走好。但这样的谶语,却像是给孩子批了命一般,要他这个刚晋升的父亲如何接受。 “不妨,若你能让我收她为徒,我必悉心教导,他日也必助她逢凶化吉,趋吉避凶。”轻尘真人又缓缓说道。 司徒轶爻本是一脸迷茫,听她如此之说,赶紧接道:“若真人不嫌弃小女,我自是愿将小女托于真人门下的。” 他还从未听说这位轻尘真人座下是有弟子的,能让自己这个刚出生的女儿有此仙师,司徒轶爻自是万分激动。 轻尘真人微微颔首道:“如此便好,峰主可有给这孩子取名?” “嗯……”司徒轶爻抬起头,复又望见那日暮时分却生出的满天霞光,轻声道:“晚空,这孩子便叫司徒晚空吧。” “好!好名字!这个,是我送给晚空的见面礼。”轻尘真人说罢,伸出手,一只白玉笛便出现在她掌心之中。 “这?!真人着实太客气了,轶爻替小女感恩。”司徒轶爻自认也是见过多少修真神兵之人,因此一眼便认出此玉笛并非普通人间乐器,当是一柄神兵利器。 三年后,月芽云间。 “师尊,你回来啦!”奶声奶气的司徒晚空蹦蹦跳跳地奔向轻尘真人,一把抱住对方的大腿。 “呵呵,晚空又长大了一些啊。”轻尘真人缓缓蹲下,将小小的孩童抱了起来。 “师尊,这次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司徒晚空一把搂住自己师尊的脖子,亲昵道。 轻尘真人一听,笑得更加和善了,轻轻在小晚空鼻间上一点,假装生气道:“晚空怎么就惦记着好吃的呢?上回师尊布置的功课,可有完成呀?” “完成啦!晚空吹给师尊听。”司徒晚空又飞快地爬回地面,从掌心里幻出长安在手。虽然此时人不大,手指短,按压着长安的笛孔都着实费劲,但一曲《安魂》却是吹得有模有样,婉转动人。 一曲终了,轻尘真人满意地点点头,心道:此女不愧是七窍玲珑,聪颖过人啊。但脸上却还是摆出一副威严的姿态道:“功课完成的还不错,至少看得出来,晚空没有偷懒。” “嗯!师尊,那有没有奖励呀?”小晚空复又抬起头来,奶兮兮地问道。 “哦?晚空想要什么奖励?”轻尘真人终于也被小孩认真的表情给萌化了,蹲下来问道。 司徒晚空小小的脸上尽是严肃思考的表情,差点把轻尘真人逗得笑出声来。 “师尊,我想要你带我下山去玩好不好?做了任务回来的师兄都说山下有好多好多好吃的和好玩的,我……我也想去。”小晚空轻摇着自己师尊的衣袖,本就一张可爱呆萌的小脸,撒起娇来更是让人化成了绕指柔。 轻尘真人差点就没把持住,中了这小家伙的套。但又不忍心拒绝这么可爱的小脸,只得从袖中掏出一串小糖人,说道:“晚空还太小,若随为师下山,遇上了危险暂且还不能自保。如今你还只是能将云池中召唤出来的普通亡魂超渡而已,等你何时能将降魔曲练熟,且能凭你的灵力将其斩杀,为师就带你下山游历可好?” 孩子毕竟是孩子,开心地一把抓过小糖人,其他的事情那就之后再说吧。 两年后,月芽云间,临月峰。 “唉,你听说了吗?昨天晚空小师妹居然在结界边缘处,捉住了两只从异界潜过来的魔族妖孽,但她没有直接斩杀,而是将其封印了。”修士甲说道。 “什么?封印?她才多大,不过五岁吧,居然能封印妖邪?!”修士乙瞪大了眼睛,要知道封印可是比直接斩杀的难度更大呀。 “那是,也不看看小师妹是何人所教,那可是轻尘真人座下唯一的弟子啊!据闻那轻尘真人可是神族派下人间来的。而且晚空小师妹自小便天赋异禀,且天资聪颖、极具慧根,你以为众人都称她为天之娇女,只因为她是木秀峰主的女儿吗?”修士丙附和道。 “哦,原来如此。那咱们月芽云间有这样一位奇人,也是幸哉。” “没错没错。” “待晚空小师妹长大一定是修真界第一美人,现在就能看出个端倪来了。” “那还用说,你也见过,木秀峰主夫人,可是一等一的美女啊!” “对啊!真是期待晚空小师妹长大后的样子啊。” 几个少年修士倶是一脸陶醉的表情。 而此时,正拿着糖葫芦的司徒晚空就走在这几人的身后,一言不发。关于对自己的赞美之词已听得太多,月芽云间所有人,从门主到刚入派的新弟子,哪个对自己不是交口称赞的,或许有人不知道七大峰主是谁,但一定无人没听过她司徒晚空的大名。如今,已经对这些话感到麻木了。 所有的溢美之词都不如自己手上这串糖葫芦来得更有味道,这是刚从山下回来的司徒涵大师兄给自己带的。细细地伸出小舌头,一点一点地舔着。 入夜,正在打坐的司徒晚空忽然感觉到有人进入了自己布下的结界,睁开眼便见到了是自己的师尊——轻尘真人。高兴得一蹦三尺高,跳进了她的怀里。 “师尊,你终于回来了,晚空好想你啊。”虽然是又虚长了两岁,但到底还是个孩子,说起话来依旧奶声奶气,没半点形。 轻尘真人将她抱在腿上,任由她把玩着自己的拂尘,浅笑道:“师尊也想小晚空了呢!我一上月芽云间,便听闻了关于你的事情,昨天,你可是将两只妖魔封印了?” “嗯,是的,师尊,我自己炼奏的《伏魔曲》。” “伏魔曲?”轻尘疑问道,她之前明明教授这孩子的是降魔曲,以灵力辅以曲调,有斩杀普通妖邪鬼魅之力。但这《伏魔曲》,难不成是晚空自己所作? “对呀,师尊教给我的降魔曲杀伤力太大了,我想也不是所有的妖魔都必须得死吧。所以我就自己炼奏了《伏魔曲》,可以先封印住它们,不伤害于人,但又还可以给他们机会呀!若是还算善良的邪魅,那就放了吧。”小晚空认真地答道。 轻尘真人先是一愣,心中一惊,她竟然可以独立炼奏曲子了?而后又开心地笑了,这才五岁的孩子,居然会有这样的心思。也好,她天生灵力强大,若是不能加以往善念方向引领,怕是将来为祸人间也不一定。但若是能一直这样保持一颗慈悲心,那也算是人间的一桩幸事了。 “师尊,你答应过我的,如果我能吹奏降魔曲,你就带我去人间的呢。你看,如今我都会了,也很熟练了呢。师尊,你不可以欺骗晚空喔!”司徒晚空坐在轻尘真人怀中,拼命地摇着师尊的拂尘。 轻尘真人‘扑哧’一声笑出来,无奈道:“好!明天我便向你父亲说去,若他们同意,下一回,你便同我一起下山。” “好耶!” 第十二章 天之娇女(2) 这是司徒晚空第一次离开月芽云间,来到真正的人世间。 纵然灵力修为都是卓越超群,一般修士都无法企及。但说到底,心性也不过还是个五岁的孩子。因此一看到繁华的街道,热闹的人群,喧嚣的集市,真是如脱了缰的野马一般,令轻尘真人花了好大力气才能将她束住。 “晚空,不可胡来,这里人多,若是与我走散了,可如何是好。” “师尊师尊,那里好多人啊!他们在看什么呀?我也好想去看看!”小小的司徒晚空被师尊一把拉住了胳膊,急得是直在原地跳脚。 “那里不过是街头艺人在杂耍罢了。”轻尘真人无奈道。 “什么是杂耍?我也好想去看看啊!师尊,你带我去吧。”使出混身解数,一边跺着小脚,一边又摆出最可爱又可怜的表情。 实在无力招架她的卖萌,“哎!好吧,跟紧为师。”轻尘真人牵起司徒晚空的小手,只得万般不情愿地挤进人群里,就为了让她的小徒儿看一眼何为杂耍。 “哇哦!啊哈!师尊你看,好好玩呀!”第一次见世面的司徒晚空,看到什么都是新鲜有趣的,整个小身子激动得都颤抖起来。 “师尊,师尊,那个就是你带我的小糖人吗?哇!原来还有这么多不一样的形状呀!” “师尊,师尊,这面糖糕点好好吃呀,比月芽云间里的好吃多啦!” “师尊,师尊,那个是什么?原来凡间的小孩子有这么多有意思的玩具呀!我也想要!” ……轻尘真人,一路扶额。 入夜,一家客栈中。 “晚空乖,已至亥时了,该睡觉啦!”一天下来,轻尘真人当真有点后悔了,带这孩子逛了一天,可觉得比自己苦行了一个月还累。 “好,师尊,明天我们还要去哪里玩呀?”司徒晚空乖巧地盖上被子,蒙住小脸,只露出一双圆溜溜、水汪汪的萌眼。 轻尘真人轻声一叹,还玩?!也许是她老了吧,当真玩不动了。只得故意板起脸来说道:“你随为师下山可不是为了吃喝玩乐哦,为师也是有正事要办的哟。” “哦,是弟子耽误了师尊,明天一定乖乖的陪师尊办正事。”司徒晚空撅起小嘴,一付可怜兮兮的样子。 看得轻尘真人万分不忍,心知又中了这小家伙的套了,但还是如此甘之如饴,最终没崩住,笑了出来:“为师知道,晚空最听话了,明天随为师一路办事,一路再看着情况玩耍吧。” “谢谢师尊。”目的达成,小小的司徒晚空笑得开怀,奶声奶气的欢笑,令轻尘真人也不禁动容了。 第二日,司徒晚空随着轻尘真人走在田野间的山道上,终是开启了她人生中,第一次来人间的修行之旅…… “师尊,你要办什么事呢?”司徒晚空问道。 轻尘真人闻言,表情也随之严肃起来:“为师一直在找一个人。” “是何人呢?”司徒晚空不解,这世上还有师尊找不到的人吗?她的占卜之术和观星术可是连爹爹都钦佩不已的呀。 “如今,我也不知他会幻化为何人了。”轻尘真人摇摇头,一声长叹。正因如此,找起来才如此费劲,她已在人间寻觅了十年,却还是毫无所获,连一点蛛丝马迹都不曾找到,说来也是惭愧啊。 司徒晚空偷偷往嘴里塞了一小块糕点,不敢让轻尘真人瞧见。因为师尊说过,食不言、寝不语,走路的时候,自然也不可以吃东西啦。待将那食物咽下肚后,才又问道:“那他是师尊的故人么?” 轻尘真人似乎陷入了沉思,片刻后才道:“……算是吧,为师曾与他共事过,有过一段渊缘。” “哦,师尊可知我们要去哪里找呢?“待又偷偷嚼下一块糕点,再问道。 “为师也不知,但哪里有邪祸发生,我便往那处去,或许能与他相遇。“轻尘真人答道。 “啊?为什么?难道他已入魔了?”司徒晚空睁大了圆圆的眼睛,吃了一惊,连下一块小糕点都忘记放进嘴里。师尊虽然从没对自己说起过来处,但所有人都传言她是来自于神族,已是飞升成仙。能与师尊共事过的,必然也不是普通俗人了吧,但飞升之后又堕入魔道的,那得多可惜啊! 轻尘真人听到徒弟的童言无忌,只得苦笑一声:“或许吧,为师也并不知道他现在的详情,只能找到了再说。” “嗯,明白了。那师尊,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呢?” “听闻十五里外有个鹧鸪村,半月前开始闹祟,最近时常莫名走水,本是两百余户的大村落,如今已经烧得不剩一半了,我们今晚且去看看吧。“轻尘真人缓缓答道。 “好的。”司徒晚空赶紧将手中的糕点又放回袖中的小食袋里,将腰间的长安握紧了。一张小脸上,尽是紧张与兴奋。 入夜,鹧鸪村内,一家村野医馆中。 “晚空,去看看药煎好了没。”轻尘真人一边在给村中因火灾而受了重伤的村民进行治疗,一边对旁边打下手的徒弟说道。 “是,师尊。”小小的司徒晚空领命后马上跑至院内,对几个正在煎药的医馆学徒说道:“好了吗?如果好了,就赶紧端进去吧。” 那几个学徒纷纷应和着:“马上就来。” 其实司徒晚空下午随着轻尘真人刚进村时,是没人待见这个小家伙的,甚至一度以为她是轻尘真人一介道姑的私生子,着实被窃窃私语议论了好一番。 但师尊也不与人辩解,只是默默地进入医馆,救治伤患,直到她的医术令所有人折服,大家这才反应过来,这分明是老天给他们派下来救命的仙师啊!连她身边这个小小的丫头,都被村民们供为了上宾。司徒晚空努努嘴,心道:这些人可真是势利啊。但师尊却说,人世间大都如此,不必将他人的态度放在心上。 看着那些学徒将药都拿了进去后,司徒晚空在院子里四下望了望,便走向了另一间屋子。师尊那边救治的是伤势严重,需要保命的伤患。而这一间则是伤势较轻,只是在走水时被烫烧或灼烧,但并不致命的伤患。 在这里,以她目前修习的医术,还是可以做点什么的。忽然,她的视线被墙角处一个红衣少年所吸引。 他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上下的模样,一身红衣在这暗鸦鸦的人群里稍显打眼,虽是破破烂烂、灰头土脸、死里逃生的模样,但他那一张脸就是在人群中让你一眼便过目不忘。司徒晚空中心所想的第一直觉便是:哇!好漂亮的小哥哥啊! “小哥哥,你哪里受伤了?”小小的司徒晚空所想即所动,一双腿便已不自觉迈向了小少年。 那少年本是阖着眼的,忽然听到耳边响起一个奶娃娃的声音,猛然睁开眼,便对上那一双清澈又天真,还带着好奇与关切的眼睛。 心口一滞,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半晌,少年眯起眼,嘴角往上轻咧出一个小小的弧度,开口说道:“你是谁?” “我是司徒晚空,随我师尊来到这里除祟修行的。你受伤了吗?我习过医术的哦,可以帮你瞧瞧。”司徒晚空举起手中的小药瓶。 “你会瞧伤?”小少年听闻她的自我介绍,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嗯,会的,你哪里受伤了?”司徒晚空非常认真地点头答道。 小少年思虑了一会,便挽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了胳膊,确实有一大块被灼伤的痕迹,好些地方已经溃烂了。 这伤口狰狞的模样,让司徒晚空倒抽一口气,心中叹道:这个小哥哥可真是勇敢啊,都伤成这样了,也不见他哼一声,还能如此轻松地笑出来,当真是厉害。 “我先给你上药吧,小哥哥,你忍着点。”说罢,司徒晚空将兜里的药悉数翻出来放在了旁边,开始小心翼翼地帮小少年涂抹着药膏,一边还用那张小嘴轻轻吹着,似在自言自语道:“师尊说啦,呼一呼就不疼了。” 小少年那张原本嬉笑的脸慢慢收敛了起来,至后来深沉得令人看不出他的心思。 “你不怕吗?”终于上好药,包扎好后,少年问道。 “怕呀,我怕弄疼你了。”司徒晚空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答道。 少年的心仿佛被什么狠狠拧了一把,忽然说道:“你叫司徒晚空?” 司徒晚空抬起萌萌的脸蛋,一脸疑惑,刚才不是介绍过自己了吗?但还是点点头答道:“是啊!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呢?”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又恢复成了那张似笑非笑的表情,答非所问道:“今晚,跟好你的师尊。” “嗯?我一直都会跟着师尊的呀。”司徒晚空不解。 “哦,那就好。你快去找你师尊吧,这里的人都有医馆里的村医,也能救治得过来,去帮你师尊吧。” “……好吧,那小哥哥你也休息一下吧,受了伤的人还是要多休息一下的,对了,我这里还有糕点,如果你饿了就吃点吧。”司徒晚空大方的将自己随身的食袋塞到小少年另一只未受伤的手中。 少年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手掌里绣成了猫脸形状的小荷包,只得轻声应道:“嗯,谢谢了。” 将荷包揣进自己的胸口处,微笑目送着司徒晚空一蹦一跳地出了门,少年的脸下一刻又换上了一张狠戾阴郁的面孔。他虽坐在墙角里,但来来往往的人却没有一个注意到他,更没有人跟他说一句话,仿佛那里只是空气,根本没有人的存在…… 第十二章 天之娇女(3) “晚空,你去哪了?”轻尘真人问道。 “我去那个屋啦。”小手指向刚回来的方向,又继续说道:“我还救治了一个受了伤的小哥哥呢。”司徒晚空说道,似在邀功一般轻轻扯了一下轻尘真人的衣角。 “嗯,今晚跟在为师身旁,莫要再走开了。”轻尘真人道。 司徒晚空觉得这话怎么有点耳熟啊,但还是乖巧地应道:“嗯,知道啦,徒儿哪也不去了。” 深夜,临近子时,司徒晚空已经靠在轻尘真人身旁睡着了,还发出了细细的鼾声。 却忽然听到院外有人喊道:“走水啦!走水啦!啊呀!又走水啦!快来人呐!” 一时间,这个村子里一下子就如炸锅了一般,沸腾了起来。慌乱的脚步声、哭声、呐喊声,让司徒晚空被吵得惊醒过来。 “师尊,怎么了?”小人儿揉着睡眼惺忪问道。 “定是妖邪出来了,待为师前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哪也不要去。”轻尘真人将拂尘紧握在手中。 不对啊!之前师尊不是交待过,不要离开她身边么?为何这时又要自己待在这里呢? “嗯?我也要跟师尊去看看。”司徒晚空可不乐意了,自己不就是来跟着师尊参加实战的吗?怎么这时候却要留下来呢。 “晚空乖,现在为师还不清楚外面是什么情况,贸然带你一同前往,怕是会不安全,你拿好长安,若是有危险,定要保护好自己。”轻尘真人一脸严肃道。 司徒晚空还想说什么,但师尊已经走了,只把她留在了这里。瘪瘪嘴,觉得很委屈,但这时候可不是闹情绪的好时机,因此压下就要泛出的泪花,走到门槛外,将长安握在了小小的手中。 司徒晚空抬头便能看见村庄那头,火光冲天。院子外尽是各种惊叫和哭喊的声音,令她想要冲出去看个究竟,但师尊的吩咐又犹在耳边,想归想,却始终不敢踏出那扇院门。 医馆里,也是乱七八糟的一团,受伤的病患皆是一个个都惊慌不已,遭过罪后的人已如惊弓之鸟般,没受伤的医师和医徒们也在各个堂间里都来回奔波着,尽力安抚伤者。谁也没注意到,只剩下司徒晚空一人,独守大门。 正在这时,突然锁着的院落大门,居然传来了阵阵拍门声,且一声大过一声,似要把这木门给拍蹋了不可。 “啊呀!那些邪祟又来了,又来啦!”轻伤患的屋子里,其中一个受伤不是很严重的老头突然冲出来喊道。 “什么?”司徒晚空回头问道。 “这些火就是那些邪祟放的,我知道,就是他们放的!”那个老头看起来已被吓得接近疯颠之状,用两手拼命拍着那没受伤的大腿,想往最里面的屋子里挤。 正在司徒晚空莫名其妙之时,大门忽然就被撞开了——她顿时终于能明白那老头为何会吓成这样了。 因为走进来了不是人,而是一群都已经被烧成焦炭的尸体!有的肢体还残缺不全,拖着身体匍匐着前行,一边发出野兽般的吼声,一边往这些活人处涌了过来。 已经被烧得完全看不出男女,更不要说谁是谁了还能被分辨得出来了。 “啊!啊!!啊!!!”身后一声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活着的人都被吓得拼命往后退,甚至不惜发生了踩踏。 “都别慌!不要挤!”司徒晚空喊着,但无耐人小,声音又细,根本无人听得见,全部都已经被门外进来的焦尸大军吓得起飞,谁还会听一个小奶娃子说什么。 司徒晚空见众人根本不听劝,急得无奈地跺了跺小脚。最后只得脚尖一点,施展轻功,飞到了屋檐之上,将长安横在唇边,吹起了《安魂》。 小小的手指在白玉长笛上飞快地流转,一首安详悠扬的曲子随之飞出。果然,那些焦尸一时间全部停在了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个个都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好像都在侧耳仔细听着长笛所吹奏出来的乐曲。 就连刚才那吓得鬼哭狼嚎的一众活人,此刻也终于安静了下来,一个个都抬起头来,看着那在空中的小人儿。 只见小小的身躯在那凹凸不平的屋檐顶上稳得如履平地,没有半点似一个五岁孩子该的有局促与不安。那只白玉长笛自她唇边和指尖,散发出淡如流萤的光芒,看得人心中无来由的安静与平和,甚至有些热泪盈眶。 而在医馆不远处的一间屋子外,刚才被司徒晚空救治过的那名红衣少年,同样也仰头望着那屋顶处的小女孩。月光下,她小小的身体如同沐浴在白纱之下,周围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芒。 多少人被这些乍起的焦尸吓得魂飞魄散,而她却无半点惊恐之色,一脸淡然。多少修士也拿这些焦尸无可耐何,而她却只是一只长笛,一首曲子,便将这些焦尸给安抚住了。呵!可当真是了不得啊! 红衣少年唇角咧起冷冷一笑,将那只司徒晚空为他包扎过、受了重伤的手伸出来,本该遍体鳞伤的胳膊此时却无半点伤痕。随后,他重重地,打了一个响指。 原来这边本来已经平静下来,被定住的焦尸群,忽然如同接受到了什么指令一般,全部又狂燥起来,向活着的人扑去。 司徒晚空也怔住了,还以为自己已经将它们制服,但没想到他们会忽然又跃起,自己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 但眼看那些焦尸就要扑向惊慌失措的众人,根本来不及多想,一时间只得又飞身跃下,落至在焦尸群与那些活人之间。手中的长安也瞬间幻化成一把长剑,站稳后转身,霎那间行云流水一剑挥出。长生所发出的剑气如一道飞虹冷凛地飞出,一瞬间便将那些焦尸砍得倒下的倒下,裂开的裂开。一时间,群尸散了一地…… 这边,红衣少年又咧嘴笑了:“这么强的灵力?有意思。” 正在这时,一个黑衣人从暗影中走出,利落的单膝跪在了少年跟前说道:“启禀少主,整个村子都找遍了,还是没有找到。而且……神族的人出现了。” “嗯,那先撤吧。”那少年漫不经心地答道。 “是。那个丫头,要不要我去杀了?她竟破了少主的驱魂术。”那黑衣人低头道。 红衣少年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眼底却忽然闪过一丝杀意,之后只听他冷然飘出一句话:“你若敢碰她,我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黑衣人立刻背脊上冒出一层薄汗,他这个少主,从来都是杀伐决断不眨眼的,可真的是会说到做到。于是赶紧双膝跪地伏在地上道:“是,属下不敢。” “哼!撤!”少年一甩红袖,下一秒便原地不见了踪影。 当轻尘真人重新回到医馆里,便见到满地焦尸残肢破碎,而司徒晚空正握着长生一脸肃然。 但到底还是个五岁的孩子,刚才还在退敌且护住了众人的司徒晚空,一看到轻尘真人出现,便“哇呜”一声地哭出来,都来不及将长生重新变幻为长安,就直接扑入了师尊的怀里大哭起来。 “噢……晚空不哭,乖哦,不哭不哭啦,师尊不是回来了嘛。”轻尘真人哭笑不得地将司徒晚空抱了起来,搂在怀里轻声哄着。 “师尊,我我我……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哇~~~”司徒晚空哭得是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脸都胀得通红了。 而那些被救下的活人,终于缓过神来了,纷纷都迎了上来,七嘴八舌道:“小姑娘好生厉害啊!小小年纪就有如此修为。” “就是就是,多谢小姑娘救命之恩。” “小丫头,别哭了,一哭就不漂亮啦。” “是哟,小妹妹,别哭啦!一会我去我家里给你拿糖来吃。” “乖,听你师尊的话,别哭了。” “就是就是,你这个可爱、漂亮,又厉害的徒弟,你师傅尊怎么会舍得不要你咧!” 终于,在众人的安慰和糖果中,司徒晚空总算慢慢转成了抽咽,再到擦干了眼泪。 “师尊!外面……到底有什么啊?你找到了要找的人吗?”司徒晚空坐在轻尘真的人怀里问道。 轻尘真人却叹出一口气道:“他并未在此,还没有找到。但鹧鸪村这段时间的频繁走水,其实……都是村民们自己放的火。” “啊?为什么?”司徒晚空不懂了,这些村民干嘛要放火烧自己的家呢。 “虽是村民自己放的火,但必定又是魔族所为,他们的操控之术本就登峰造极。是神、鬼、妖界都所不及的,更不要提人族了。”轻尘真人解释道。 “喔,原来是这样啊。可是魔族为什么要操控鹧鸪村的村民这样做呢?”司徒晚空还是不明白。 “这点为师也暂时还未调查清楚,但似乎魔族在这里找什么东西。”轻尘真人思忖道。 “找什么呀?” “不知。但现在可以确定的是,魔族已经全部撤离了,鹧鸪村已是安全之地了,再不会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哦,那可也算好消息了呢。” “正是。” 不知不觉间,天已微微亮,远远望去,天地相接的之处仍是一片茫茫的云雾。 过了一会儿,白云深处露出了一小片红光,把天边的白云都染成了红色,好像是被红色的墨水所染成的…… 真好,天,终于亮了! 第十二章 天之娇女(4) 之后一些日子里,司徒晚空跟着轻尘真人继续在人间游历了一段时间,初次见识到了,何为人间烟火。月余后,便又回到月芽云间继续修行了。 转眼又是三年过去。 “爹爹和娘亲去哪了?”闭关修炼了一个月出来后,司徒晚空直奔夙苑楼。却发现楼内只有几个仆从在修剪花草,却不见父母踪迹。 如今已是八岁了,渐渐有长开的趋势,且除了那未脱尽的稚气,也已经隐约显露出未来风姿绰约,惊为天人的气质。 “峰主和夫人去了天地峰,今早天地峰主的夫人,诞下了一个小公子呢。”一名侍女欢快地回答道。 “哦!这样?那我也去看看。”司徒晚空想起来了,闭关前,确实见到天地峰主夫人那肚子很大了,只是没想到居然刚好在今天,自己出关时临盆,真是巧事。 “晚空也来啦。”司徒轶爻见到出关的女儿,不禁喜上眉梢,这可是他毕生的骄傲。 “嗯,我来看看小侄子呀。”司徒晚空向父亲见过礼,便踮起脚尖伸出双手,向母亲要抱抱她怀里的婴儿。 司徒轶爻本就算是老年得女,因此按照辈份而言,司徒晚空竟是这小婴儿的‘叔’子辈。 “好,你看看。”司徒晚空的亲娘——肖碧夫人,也笑呵呵地将怀中的婴儿交到司徒晚空的怀里,且嘱咐道:“抱好了,别摔着他了。” “好。”接过小婴儿,司徒晚空看着看着,忽然笑起来。 “晚空笑什么啊?”婴儿的父亲——司徒见宏问道。 “他好小啊!”司徒晚空笑答。 “你这傻孩子,刚生出来的婴儿可不就是这么大吗?你当年出生的时候也是如此呢!”肖碧夫人掩嘴而笑。 “咦?你们看,他在对我笑呢!”司徒晚空学着大人的模样,两手抱紧小婴儿,左右摇摆哄着,忽见那小婴儿睁开了眼,冲着眼前的人咧嘴一笑。 “嗯,还真是。看样子阿澜很喜欢你哦。”司徒见宏也被逗的哈哈大笑。 “他取名字了么?” “司徒澜,波澜壮阔的澜。” “嗯,好名字!” 尚在襁褓中的司徒澜,后来一生也难得笑几回,这便是他第一次见到司徒晚空时的场景,不过于他本人而言,自是不知。 时光飞逝,一眨眼功夫又是五年。 在司徒晚空十三岁这年,月芽云间与魔族的交界处——临月峰上,发生了一次大规模人族与魔族之间的兵战事件。 当时魔族的二王子——唐烽,竟携魔族重兵,在破除了两族之间的结界后,领兵大举进犯月芽云间,想要借此处过入侵人间。 因此临月峰首当其冲,便成为了主战场,当时整个月芽云间都可谓硝烟弥漫,血海憧憧。 而正是这一战,让司徒晚空从此名扬天下! 当年只有十三岁的她,从月芽云间众多冲锋陷阵的修士中很快的脱颖而出。 无论是她的修为高深,还是战场上的英勇杀敌,亦或是退魔时从容不迫的气度,以及临阵指挥时的大将之风。均成为了后来人人称颂,拿来争相效仿的英雄事迹。 但也正是这场战役,魔族与月芽云间均伤亡惨重。 乃至司徒轶爻及肖碧夫人,都在此战之中殁没,还有其他不少月芽云间的修士也因此而丧命。 不过,好在最后的结局是魔族败退。唐烽带领所剩不多残存的魔族士兵,退回了结界之外,以月芽云间以奋勇退敌、守住了这道人间防线而告终。 “晚空,你莫难过了。你爹娘在天之灵,也不希望你如此。”当时现任门主——司徒曦平说道。长叹一口气,行至一直跪在灵堂前的司徒晚空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司徒晚空没说话,只是仍旧一动不动地跪在一副双人棺前。双目腥红,却无泪垂。 “是啊,晚空,听门主的话。你已经跪了一天一夜了。去歇会吧,再这样下去,你爹娘也舍不得啊。”司徒见宏也走上来道。 而小小的司徒澜,也跟在父亲身后,他太小了,这场战役,他没资格参加。但是全程又都是看下来的,小师叔保卫月芽云间退敌时的英姿飒爽、无人可及,还有现在她跪在自己父母灵堂前的哀伤悲怆,他都看在了眼里,同时,又刻入了他小小的心中。 “小师叔……”司徒澜此时虽只有五岁,却少年老成得很,不苟言笑。走上来,站在司徒晚空的身旁,小手想轻触他的小师叔,可举到半空又默默放了下来。 终于,司徒晚空有了动静,缓缓侧身望着站在身旁发愣的司徒澜,而司徒澜也就这么直直看着她。 忽然司徒晚空一把将他抱住,搂进自己的怀里,随之嚎啕大哭起来,滚烫的泪水尽数洒进了小司徒澜的颈间。那也是他第一次,知道泪水,竟是可以如此灼人。 “阿澜……从此,我就没有爹爹和娘亲了!”司徒晚空痛哭着说道。 在场的众人皆沉默不语。 轻尘真人虽是当年收了司徒晚空为徒,但实际上她绝大部分时间都游历在人间,回来月芽云间的时间却是少之又少。因此,司徒晚空除了长安与长生那神兵的使用是师传于轻尘真人。其他的功夫则基本上都是跟着月芽云间,在坐的门主与各大峰主学习的,所以这灵堂里的众峰主,可谓都是司徒晚空的师尊。每个人也都在这天纵奇才的孩子身上花过不少心血,如今看到自己的爱徒如此伤心,却又无从劝慰,皆是一个个不忍心。 好歹,这会总算哭出来了,能发泄一下,也是一件好事了。 小司徒澜木讷地站着,终于伸出小小的手,学着大人的模样,轻轻拍了拍小师叔的后背,一如以往这个小师叔对自己一般。又小声说道:“那我的爹爹和娘亲借给小师叔吧,而且,你还有我啊。” 司徒晚空闻言,先是一怔,后来却哭得越发伤心和悲恸了。 司徒澜有些手足无措地抱紧了自己的小师叔,愣愣地就这么站着,任由她的重量压在自己小小身躯上。 许久后,司徒晚空终于收住了眼泪。重新站了起来,转身对司徒曦平行了一礼道:“门主,晚空有两件事想求得门主应允。” “晚空旦说无妨。”司徒曦平道。 “其一,木秀峰不可一日无主,还请门主赐我大师兄司徒涵,接任木秀峰峰主。在我爹教导的众多师兄弟当中,他最得我爹真传,因此他也一定能替我爹担当起这份大任。”司徒晚空面无表情却又言语真切地说道。 “好!司徒涵为人确实仪表庄重、学问精湛、品德良善,且修为在你爹的门徒中最高。他是当之无愧能够接任木秀峰峰主的。”司徒曦平表示赞同。 “其二,还请门主赐我一间宅院于临月峰之上。那里与魔族是最为临近之地,我想长驻于此,时刻守护两族结界之处。晚空愿为月芽云间献上一片赤诚之心,此生无他,只愿护我月芽云间永不受魔族侵扰。”说罢,司徒晚空跪伏在地,头磕于尘。 司徒曦平赶紧将地上的女孩扶起来,连声道:“晚空这是何必!” “就是啊!晚空,守护月芽云间并不是你一个的责任,这是吾辈,乃至咱们的子孙后辈都要做的事情啊!”临月峰主道。 “是呀,晚空,你不要让自己背负得太多。”蓬莱峰主也应和。 “晚空,你这样,太让我们心疼了。” 其他几个峰主也纷纷发声劝慰,司徒晚空虽是从小天赋异禀且天资过人,却又为人可爱温和谦逊。如今虽才十三岁,便已在修真界美名远播了。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优雅,气质温婉,轻灵含蓄。像是火焰和露水的结合体,如同夏季远在天边的旭日,又好似秋日里清晨凝结的露珠。 父母一夜离世,让这个本该鲜衣怒马、恣意而生的半大孩子,却愿意从此背负如此重的责任,怎叫人不唏嘘。 “还请门主应允。”司徒晚空不为所动,只是恳求。 司徒曦平也了解司徒晚空的性子,从小认准了一件事情,便很难被劝得动,极为坚定。 思索了一会,于是应道:“好!就依你!在临月峰上,为你建一座圣女祠!从此,你便是月芽云间的圣女。人间沧桑正道也好,月芽云间安危也罢,你这个圣女必要是全力以赴,从此担起这份重任的。” 众人皆是一惊,也包括司徒晚空,但也只是一小会。片刻后,司徒晚空重新跪伏于地,重重地叩头拜谢。 第十三章 翩若惊鸿(1) 司徒晚空的及笄礼已过,如今也已经在圣女祠中度过了两轮春秋。这两年中,临月峰的结界处到是再无异动过,休养生息后,月芽云间又是一派生机勃勃,依旧是修真界第一大门派。 这一日,司徒晚空正在准备行礼,欲再次随她的师尊——轻尘真人下山游历。 “小师叔,你又要下山了吗?”司徒玄拉扯着司徒澜走进圣女祠中,看到正在收拾包袱的司徒晚空。 抬头便看到两个一本正经的小男孩走过来,司徒晚空会心地笑了,说道:“对呀,我已经在月芽云间待了两年,也该随我师尊下山去看看了。” “那小叔师什么时候回来呀?”司徒玄问道,还推搡了一下旁边一声不吭的司徒澜。 但司徒澜却躲开了,还是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司徒晚空。 司徒晚空却笑了,伸手拉过两人,一边一个坐在自己身边。而后在两人的背后轻轻拍道:“嗯……应该不会太久吧。快的话一两个月,慢的话也不会超过一年。” “啊?这么长时间?还不久啊!”司徒玄感叹道,连司徒澜听了都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她竟然要离开这么长时间吗? “哈哈哈……你们两个啊。我不在的时间可不许偷懒,等我回来必定是要检查你们课业的。”司徒晚空爽朗地笑道。 “嗯。”司徒澜点头应道。 司徒玄却搓着衣角不吭声,最后也只能不情愿道:“知道啦!小师叔也别忘记了给我们带礼物哦。” 司徒晚空‘扑哧’一声,在司徒玄的脑上轻轻一弹,小家伙‘哎哟’一声捂着额头,眼睛瞪得老大。 “你要好好向阿澜学习,他的课业从来都不要我操心的。不过,阿澜,你也要向阿玄学一学,怎样做个孩子,怎么天天老气横秋的,比你爹还老!”说罢,也在司徒澜的额头上轻轻一弹,这次,他未像刚才躲开司徒玄一般躲开司徒晚空,硬生生挨了一下,也不吭声。 “哈哈哈……”司徒玄听到前半段的时候还在瘪嘴,后面半句话却让他笑得肚子疼,来自小师叔的吐槽,对司徒澜来说,最为致命。 “……嗯。”憋了半天,脸红的司徒澜终于应道。 “小师叔,就快要上元节了,不过完节再走吗?”司徒玄问道。 “不啦,你们也放心,我哪次回来没给你们带礼物呢?”司徒晚空轻捏了一下两个小朋友的脸蛋,又摸了摸他两的头。 还真有点舍不得这两个小家伙,但想着只不过是下山去游历一番,也没什么。便拎起自己的包袱和长安,走出了圣女祠…… “师尊,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呢?”算起来,这应该算是司徒晚空第五次下山啦,但还是难免有些小兴奋。 “乌衣镇。”轻尘道人答道。 司徒晚空对山下之地并不是太熟,这个乌衣镇也不在自己的认知范围内,因此问道:“嗯?那里有什么原由吗?” “那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小镇,整个小镇的居民大都以纺织、印染为生。据闻五年前,镇上来了一户人家,姓叶,祖传得一副印染布料的秘方。经由他们叶家印染出来的布料绝对不会掉色,且颜色亮丽得更是其他染坊,断无法匹敌的。而且,他叶家还用了不知何种香料与染料相混合,因此染出来的布匹不仅色泽光鲜,更是有异香,且长时间都不会散去。所以前来乌衣镇购买叶家染坊布匹的商人络绎不绝,乌衣镇也因这叶氏家族的到来,从此名声雀起。”轻尘真人解释道。 “这不是好事吗?”司徒晚空到是不解了。 “谁也不知这算不算好事,有道是福兮祸所依,福兮祸所伏,这只是开始。”轻尘真人顿了一会,又接着说道:“一年前的一个夜里,叶氏满门被屠尽。” “什么?!”司徒晚空也是吃惊不小,继而问道:“私仇?家恨?还是妖邪所至?”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啊,居然要杀人满门?! “不知!”轻尘真人摇头道:“只是那叶氏一家,从主到仆,五十八口,一夜之间全部死绝了。一个不剩!凶手到目前也还未找到。因此,这件事情在乌衣镇成了一桩悬案,且成为镇里人都不敢提及的禁言。但直到三个月前,又听闻有人在路经叶氏那荒凉败落的旧宅时,听到那宅中竟有人在说话,还看到鬼火闪烁。一时间,那镇上便闹得人心惶惶。” “即是如此,师尊,那咱们确实应当去那乌衣镇的叶氏旧宅,瞧上一瞧了。”司徒晚空轻抚着手中的长安,面色凝重的说道。 “正是!” 这乌衣镇在那江南水乡环抱之中,两人乘船而至进入镇子时,已是日薄西山。 而轻尘真人与司徒晚空并未先行休沐,而是直接问道行至了叶氏旧宅外。 这叶氏旧宅大门紧闭,从外面看起来,只是一座寻常有钱人家的大宅,只因长时间无人打扫,稍许破败,倒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司徒晚空施展轻功飞至了叶宅内,只见里面院内杂草丛生,门窗处很多已是破败不堪,更显安静。正院处一座假山还在,池塘里的水也未干。当是那叶家家主作为风水布置,而特意建在这正大门的开门处,有道是:山管人丁水管财嘛。 这转了一圈下来,发觉这叶家人还真是挺重视风水格局的,各个房间的朝向、开门方位、乃至走廊亭柱,都是相当讲究,应该是有高人指导布置过的。 时至今日,惨案已发生了一年。虽然尸首已被悉数移走入土,但早已干涸残留的血迹,在墙角、回廊、房内处还是依稀可见。五十八人啊!一夜之间尽数被屠,可想而知当夜现场是多么可怕与惨烈的。 来时,也曾向乌衣镇上的人打听过关于叶氏的事情,但所问的那几人俱是支支吾吾的回避,或是他们也不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因此,司徒晚空暂时并未打探到什么确切的消息,只好更多要靠现实勘察,来发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了。 叶氏旧宅虽是有钱门户,但也并不算特别大,主要分住宿与染房两个片区。司徒晚空绕了一圈,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没有人气,但也没有鬼气,寻思一番,只好重新回到了叶宅之外。 “如何?”轻尘真人见到自己的徒弟出来,上前问道。 司徒晚空摇摇头,将自己的所见大概述说了一遍,轻尘真人也暂时不得头绪,两人只好返回镇上的客栈先行住下,再做打算。 这位轻尘真人虽长期游历于世间,但她只是寻人,却从不插手或参与人间之事,最多只是随缘救助而已。哪怕当年月芽云间司徒晚空的父母俱亡,她也未曾出手相助过。所以这叶宅询查之事,便落在了司徒晚空一人身上。 第二日,司徒晚空也在这乌衣镇上游荡了一天,或多或少知晓听说了一些叶家之事。但又发觉问得越多,得到的答案竟然也不一样,众说纷纭,真是让人越听越糊涂了。 这日,还是上元佳节。司徒晚空当晚向轻尘真人告了个假,说想去参加这乌衣镇的灯会。 轻尘真人便笑着同意了。司徒晚空虽是异于普通孩子,来得更懂事和成熟,但说到底,还是青涩又鲜艳的年龄。对这滚滚红尘里好吃、好玩、好看的东西有向往,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因此,这夜,司徒晚空便融入了乌衣镇的人流,步入了这繁华的街市之中。边走边看,边吃边逛。心想,此时这要是能把阿澜和阿玄一同带出来,就更是完美啦。 忽然,街边的灯架上,一个圆滚滚的元宵形状的灯笼,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三两步奔了过去,抬头望着望着,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灯笼不同于其他灯笼那般精致,也没有华丽或可爱的造型。它就是一颗白色的、圆滚滚的汤圆,而且是好大一颗啊,被挂在了空中,一晃一晃,竟晃得司徒晚空嘴里发馋,真想把它摘下来给吃了才好。 脑子里这么想着,手就慢慢伸了出去,想将它取下来。却正在这时,背后街道上传来一阵尖叫。司徒晚空警觉地一回头,发现街道对面的灯架倒了下来,正朝她笔直压了下来。虽是惊险,但对于司徒晚空而言,本能闪身躲开本是件再轻松不过的事情。 但她却看到了在那灯架下,离自己不远处,还站在一个红衣少年。他正面朝自己,因此她一转身,两人便正面相对,彼此相望。看起来,他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一身红衣黑发随风而起。 因他是背朝那巨型灯架,便没有发现他身后正倾塌下来的架子。而司徒晚空也来不及细想,只是足尖点地,一跃而起,飞向那位少年。两人越来越近,直到面对面就快要触到一起,司徒晚空一把将他搂住,向旁边旋转几圈,而后落地。 两人也是平安躲开了那倒下来的灯架,任凭它砸在地上,碎得七零八落。 “你还好吧?”司徒晚空见已平安,便放开怀里抱着的少年。他看起来虽比自己小,但个子也是到了自己的耳垂处了,两人当街抱着总不太好。 少年抬起头没说话,只是乌溜溜的眼睛直直望着司徒晚空。 “你怎么?吓傻了?”司徒晚空见他半天没动静,只好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没事。”少年又像是缓过神来了,换上了一副笑嬉嬉的脸,回答道。 “嗯,没事就好。出门在外还是要看着点,你爹娘呢?就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不知为何,司徒晚空总觉得此少年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见过,只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第十三章 翩若惊鸿(2) 那少年道:“嗯,我一人出来的。” “那你站往一边,我去看看。”司徒晚空将少年往路边推了推,让他站到安全的地方,自己又走回那倒下来的灯架旁检查。也太蹊跷了,这好好的灯架,为何说倒就倒,总感觉不太对劲,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冲自己来的。 但蹲下来检查了半天,却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难道这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正在这时,那红衣少年却走了过来,手上竟然还提着刚才司徒晚空欲取下的灯笼。 “你……叫什么名字?”司徒晚空怔怔的看着他手上的灯笼,嗯~~那是自己想要的。 “送给你吧,我做的。”少年嬉笑道。 “啊?”司徒晚空闻言不免又瞪大了眼睛,这个灯笼是他做的? “你可以唤我阿燚。”少年又说道。 司徒晚空站了起来,接过阿燚递来的汤圆灯笼,总算想起来了,为什么会觉得这少年眼熟。 当年自己五岁时,第一次随师尊下山,也见过一个红衣少年,还为他包扎过伤口呢,他就如现在的阿燚当是差不多年纪吧,当时他也是穿了一袭红衣。 虽然已过了十年,但司徒晚空还记得他的模样,与眼前的阿燚虽然感觉上很像,但这张脸并不一样,应当不是同一个人。而且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若那红衣小哥哥还在,也该二十多岁了吧。 “嗯,那你快回去吧。”司徒晚空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转身欲走。 却不曾想被阿燚给扯住了衣衫,又听他问道:“你是谁呢?” “在下司徒晚空。小兄弟,后会有期。”将自己的衣服从他的手里抽出来,答道,便转身朝叶氏旧宅的方向走去。 白日里打探的一些消息,还是需要再去叶氏旧宅实地求证一下真伪的。 提着阿燚送的灯笼,司徒晚空心情莫的好,正好这一路有点亮光。司徒晚空这夜再次跃进了叶氏旧宅,慢慢游走在这空旷、寂静且破落的回廊处。 当真是奇怪,五十八人应当都是枉死的,也才一年的时间,这个地方居然没有残留下一丝怨魂。按理说,死与非命的人不容易消除怨念,那么轻易重入轮回吧。可这里居然一个徘徊的残魂都没有,司徒晚空想找个当事人问问都没有线索。 正在一筹莫展之时,忽听得后院的染房处确实传来了异响,似乎真有人在说话。因此司徒晚空将手中灯笼里的微光也给干脆灭了后,再悄悄地潜入了后院。 今晚是上元节,天空中挂着一轮圆月,因此即使没有灯光,也能凭借着月光将那声响之处看得一清二楚。 那竟是两人!只是不知何时进入的这后院,一个光头,和尚装扮,一个看起来应当是个散修。这便奇怪了,他们虽然进来得诡异,但绝对是两个活人无疑。 司徒晚空侧耳,只听那和尚道:“曹兄,今晚又是月圆之夜,不知那女鬼可还会出来呀?” 那散修懒洋洋地回答:“嗯?难说,这会时辰尚早,咱们恐怕还得再等上一等。等抓了这女鬼,领了赏钱,咱们也好去快活一番。” “呵呵……好说,那要不咱们先找个地方避一避吧。”那和尚道。 “行!” 司徒晚空听出了个大概,十有八九这两人也是听闻了这叶氏旧宅的事情,赶来捉妖的民间赏金猎人。而且他们两人一定比自己来得早,花了更多时间,否则怎知月圆之夜,还有这里有女鬼的事情。 看来,那叶氏一年前满门被屠,还真不是普通的杀人事件,当是与什么邪祟有所关联。想到这里,司徒晚空便从暗处走了出来,想与那二人打个招呼,顺便了解一下更多的内情。 “什么人?!”那两人被突然出现的司徒晚空吓得摆出架式,随时就要动手。 “二位!”司徒晚空赶紧出声道:“两位大哥,我乃月芽云间的游历修士,途经此地,听闻这叶宅的事情,便前来查看,却不想正巧碰上了两位。” 借着月色,那和尚与散修才看清楚了司徒晚空确实也是一个人,且还是个美人。两人相互一望,不约而同的笑了。那名散修说道:“姑娘好胆识啊!竟然一人前来这叶氏家宅。” 司徒晚空有点后悔这么早站出来了,因为她总觉得这两人见到自己后,笑得……很猥琐。便也不想多说,只是点点头。 那和尚也跟着轻佻道:“你是月芽云间下来的女修?不愧是人杰地灵的仙山啊,出来的女修都是如姑娘你这般水灵模样吗?可比得这江南女子更是娇艳妩媚啊。哈哈哈……” 司徒晚空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用言语调戏,竟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嘴。从来月芽云间所有人都是敬她、重她,年轻的弟子们更是待她百般讨好于她,谁会!谁敢像这两个龌龊的男子这样轻浮于她。 还好这月色雪白如霜,倒也是遮住了司徒晚空此时红了脸的娇颜。说不出来话,干脆不理,愤愤地转身就走。 谁曾想这两个大胆的狂徒竟追了上来,继续调戏道:“小姑娘别走啊!你一个人在这叶宅中多不安全,不如和我们二人在一起,我们定会保护你的。” 二人走近了,司徒晚空才更加清楚地见到二人一副油腻腻的样子,顿觉一阵恶心涌上来,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禁冷冷道:“让开!” “哎哟!小妹妹生气了?别生气,我们就是跟你开开玩笑嘛!”那散修装扮的男子竟然就想直接上手来搭司徒晚空的肩。 而司徒晚空此时眼里已是杀气肃然了,倘若那男子敢碰自己,定叫他血溅当场。正在此时,叶宅的大门忽然被拍响了。在这无边寂静之中,显得格外响亮。 那和尚与散修的注意力飞快被转移了,也包括司徒晚空,三人齐齐看向大门方向,一时间无人挪动。 “怎么回事?”和尚向自己的同伴问道。 “我怎么知道,这镇上哪个不要命的,还敢来这个鬼地方?”另一个人也是发憷道。 “去看看?”和尚又提议。 “……好,那我们一起去看看。”话是这样说,但那两人谁也没有挪动脚步。 这两个男人还在商量之时,司徒晚空已经先行一步,飞身往前院大门处而去了。留下那两人面面相觑心道:这女修似乎不简单啊!一个人竟比咱们这两个大男人的胆子还要大。 当司徒晚空行至大门前,拍门声还在不紧不慢的继续,思索了片刻,还是走上前去,将大门打开来,已做好了随时迎击的准备,却没想到门一打开,居然看见的是那个红衣少年——阿燚! “你怎么在这?”司徒晚空第一反应问道。 “你不也在这里吗?”阿燚还是一副笑脸回答。 “这么晚了,你不回家,跑到这里来做甚?”司徒晚空不禁眯起了眼。 阿燚低头沉默了一会,抬起头时却换上了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说道:“我是离家出走的,现在无家可归了,不知道要去哪里,也没有地方歇脚。听闻这里有一幢空宅,便想今夜先来借宿一晚的。” “嚯!这小鬼胆子可真大,居然敢到这里来借宿?”司徒晚空还没说什么,身后随之赶来的那两个男人倒是先说话了。 “对啊!今晚这叶宅还真是热闹了。” 司徒晚空不想搭理那二人,只是对少年说道:“阿燚,这里不适合借宿,你换个地方吧。”不仅仅是因为这里或许有什么未知的邪祟,更因为有这两个恶俗的男人,莫把这好好的少年郎给带坏了。 “晚空,你不也在这里吗?”阿燚道。 司徒晚空一滞,心想:你应该唤我一声姐姐吧,怎的这般没大没小,居然喊得这么亲昵。但一想到后面还有两个恶心的男人,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妖魔邪祟她从来不怕,可是对付这两个男人的调笑,她却没有什么经验。 只好把焦点转回到眼前的少年身上,说道:“你和我怎么能相同,我本就是下山游历除祟的修士,你不过是一个平常人家的孩子。若是真有什么,谁护你周全?” “你啊!”唐燚说得理所当然,直接进了门。 “哎?!”司徒晚空顿觉一个头两个大。 但人家已经进来了,总不能又给他扔出去吧。只得心中默默盼望有什么妖魔还是快点出来吧,早点把事情办完,早点回去。 无奈地将大门重新关上,并随后挥手布下一个巨大的结界,将这叶宅全部围在其中。若是今晚真有女鬼出没,那还是以防还有人误闯进来吧。 直到见到司徒晚空布下的这个结界,刚才还出言不逊的两人男人,忽然就安静了。这么强大的结界,他们二人怕是合力也布不出来的吧。这个来自月芽云间的小姑娘,恐怕还真是不要轻易去惹为妙。虽然年纪轻轻,但她的修为真当是一般修士难以匹敌的吧。 第十三章 翩若惊鸿(3) “阿燚,你若今晚执意要待在这里,那便跟好我吧。”司徒晚空无奈道。 “好的。”唐燚自是笑着满口答应,顺便抬眸看了看那两个不知何处来的男人,便又笑着屁颠屁颠地跟在了司徒晚空身后。 但那两个男人却不知为何,浑身一抖,明明就只是一个半大的小孩,他脸上明明也是洋溢着微笑的,但就是能明显感觉到他刚才那一眼的杀伐冷凛,好像只被看了一眼,就让人如坠冰窖。 “对了,还请教二位,之前所言,月圆之夜,女鬼又是何意?”司徒晚空想了想,即使再不乐意和这两个人说话,但如今身边还跟着一个阿燚,还是有必要提前问清楚。而且那两人显然也是有备而来的,既然大家最后的目标为一致,那信息互通一下又有何妨。 小小见识过了司徒晚空的实力,和尚与那散修都不敢再污言秽语了,而是正经答道:“我二人乃是三个月前接到乌衣镇的悬赏告示而来的,据说这乌衣镇上的叶宅,五十八口被一夜灭门,因此难免留下了厉鬼作恶,我二人便是前来除祟的。” “是啊。”那和尚也接道:“但我二人到此地时,发现这叶宅里并无任何厉鬼踪影,只是有些乞丐或流浪无处可去的人在这躲藏,才心道那些镇上的居民,所谓听到的说话声音便是这些流浪汉躲藏在这里所发出的吧,所谓的鬼火约莫也是那些人生起的一些篝火。徘徊数日后无果,我两便准备离开了。而就在走前,还是回来看了一眼,谁知,那些乞丐们居然全死了。一共六人,无一例外,全部都淹死在了那后院里的大染缸之中。” 司徒晚空也听得眉头紧蹙,问道:“淹死的?” “是啊!说来也奇怪,我们与那几个乞丐也有过数面之缘,那几人平时也是因各自身有残疾、行动不便才会流落街头乞讨。可你不知啊!那淹死他几人的缸中本是空的,并无水,那些水,都是他们自己从井里打出来,一桶一桶加满的。而后,再自己跳进去,将自己淹死的。” “什么?!”司徒晚空脑海中一个念头闪过,这种自己打水将自己淹死的做法,怎么会有种熟悉的感觉呢? 等等!想起来了,当年,在那个鹧鸪村中,那些村民不也是自己放火烧了自己的家,甚至把自己烧伤乃至烧死的吗? “而后呢?”司徒晚空心中已慢慢有了方向,猜测应当是与魔族脱不了干系吧。毕竟师尊曾说过:魔族的操纵之术乃是天下双无。 “那四人死的那晚,正是月圆之夜,后来我们才知道,当年叶家被屠尽的那晚,同样是月圆之夜。”那散修答道。 “所以,我们第二个月圆之夜,我们又来到此处。谁知,当晚……当晚我们二人根本进不来。” “为何?” “猜测是遇上了鬼打墙。”那和尚答道,但其实他并未和盘托出全部真相。 那一夜,这个花和尚与那散修去花楼里吃了酒、嫖了娼,因此错过了时间,来到这叶宅之时已过了子时。两人确实也遇上了鬼打墙,根本进不了门,只得在门外与之这门内的邪祟斗法,但二人修为并不高深,因此整晚都未进得这院内,只依稀听到了有女人尖锐的笑声,便断定这屋内定是有女鬼作祟。 而实际上这两人,连真实情况都未曾得见一眼。 “哈欠……”正在这时,旁边的少年似发困了,漫不经心地伸了个懒腰。 “小崽子,你不怕吗?这里可是死了很多人的。”那和尚看着这个红衣少年说道。 “嗯,有什么好怕的,我困死了,先睡了。”说罢,他果真在厅堂内找了个稍微干净点的木榻,合衣就睡了上去。 司徒晚空摇摇头,只当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没见过厉鬼,当是不知道厉鬼的厉害,才能睡得这么踏实吧。无奈只好说道:“那你睡吧,我在这里守着。” 本来已经闭上眼的唐燚,忽然又睁开了眼,因他躺在暗影里,连月色都不曾照到,司徒晚空便看不见他的表情。 这一生,除了早已经死透了的亲娘,居然还有一个女人,说要守着自己?! 没人注意到那黑暗中,咧开嘴嘲讽与冷笑的少年。 司徒晚空也收拾了一下,找了个干净点的位置,盘腿坐下开始打坐。另两人也各自找了个地方先去小憩一会,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屋内开始亮了起来。司徒晚空陡然睁开如鹰隼一样明亮的双眸,便见到一些虚无的影子开始在眼前晃动起来,且越来越清晰。她立刻明白,这定是邪祟制造出的幻影。 不动声色地继续观察着,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叶宅里已经恢复到了之前那五十八人都还活着时的场景,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人来人往的穿梭于这庭院之中,好不热闹。 很快,不仅有画面,连声音也出来了。有稚子的嬉闹声,有年长的管家对下仆的斥责声,还有主人间相互的交谈声。一下子把这叶宅之前的场景全部展现在了眼前。 司徒晚空站了起来,缓缓也步入那幻景中,看起来这当是叶家人死前的普通生活场景吧,或许能查出某些端倪。但幻影里的人却是看不见司徒晚空的,彼此相互穿越。 “老爷,夫人请您过去。”一个丫鬟装扮的女子说道。 司徒晚空大约能了解,这个‘老爷’十有八九就是叶氏的家主吧。看起来也甚为年轻,不过三十多模样,长得还挺清秀,蓄着两撇山羊胡,一副商人该有的精明像。 “知道了。”这个老爷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中的扇子。 又过了好一会,他才看起来不太情愿去走至了偏院中,往那个夫人的住处。 “你怎么才来?”那夫人一边在给自己的脸上扑着粉,一边问道。 “找我来何事啊?外面忙着呢。” “哼!我若不找你,怕是你一个月也不会进我这个门吧。”那夫人酸酸地说道。 “说这些干什么?有什么事吗?”那叶氏家主似有不耐烦,却也没有直接离开。 “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忘了吗?” “……什么日子?”叶氏家主愣一下,反问道。 “是那小贱驴蹄子的忌日!哼!少在我面前装模做样了,你会忘记她?鬼才信!”那夫人将手中的珠钗‘啪’一下拍在桌上。 “你……你注意言辞!” “我注意什么言辞?难道我说的不是真话吗?我叫你来只是告诉你,我已经找了人去做法事了。替你这个负心的、替我这个可怜人,去超渡她了。愿她能早日投胎,别再记挂着这个世上之事了。” “多……多谢夫人。”那叶氏家主不再说什么,一甩袖转身离去。 只剩那房中的叶夫人,呆呆地坐下,将扑好的脂粉又一点一点抹去,露出苍白且浮肿的脸颊,口中喃喃说道:“还是你好,死了干脆,哪像我这样,活得生不如死啊!哈哈哈……” 司徒晚空不明所以,什么死去的人?是谁?这幻象里究竟又是想让自己看到什么呢? “晚空。”忽然身后有人唤道。 司徒晚空一回头,发现居然是阿燚,心中一惊,他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自己居然没有感觉到,莫不是这幻境中会让人法力减退。暗自运了一下真气,发现并无什么不妥。只好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你起来的时候我就醒啦,一直跟在你身后。不是你说让我跟好你的嘛?”唐燚撇撇嘴,似撒娇般说道。 “那你……能看到这些幻象吗?”司徒晚空不确定的问道,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怎么会如此淡定,一般人不是早该吓得大喊大叫了吗? “能啊!刚走过去的那个就是叶超宁嘛,叶氏的家主,那个女的,是他老婆,好像是叫什么叶柳氏。”唐燚满不在乎地答道。 “你认识?!” “认识啊。这乌衣镇我常来呀,他们叶家又是大户。”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早说什么?你也没问我呀?” “那你能告诉我,当年,叶氏里五十八口人是怎么死的吗?”这阿燚若是真的常来乌衣镇,那认识叶氏家主和夫人确实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不知道,但听说是被女鬼缠上了,一夜之间,他们自己把自己给杀了。” “什么?!” “我也是听说的呀,那五十八人全部死于自己人手下,他们是关起门来相互斗殴才死的,凶器也都是叶家的刀、枪、棍、棒之类的,又不是什么兵器。” “你如何知道的?”司徒晚空虽然江湖阅历谈不上丰富,但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小的男孩确实让她觉得非同一般,一个血淋淋的画面,竟被他说得如同隔壁家的鸡被偷了一样轻松。 “我都说了听说的。唉?你知道吗?我还听说了,那个害死他们的女鬼其实是这家主的青梅竹马,也是她夫人的结拜姐妹呢!这对夫妻,为了拿到那织染秘方,竟然杀了那女鬼全家,还找人在他们的埋骨之地布了恶毒的法阵。所以现在才闹得阴魂不散,最后这叶家也被满门屠尽了。是不是很活该啊?哈哈哈……” 第十三章 翩若惊鸿(4) “你竟然能听说这么多事情?”司徒晚空已是满心疑窦丛生了,一个半大的孩子,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事情。 “嗯。晚空,你知道什么是地狱吗?”唐燚忽然轻声问道。 “……什么?”司徒晚空直觉这不是个好问题。 “我觉得地狱,就是被强迫反复经历你害怕的事情,哈哈哈……” “你到底是谁?!”司徒晚空不得不退后两步,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年,一定不是个普通人。 “我是阿燚啊。”唐燚双手一摊耸耸肩。 司徒晚空自是不信,但也却没再逼问。她明白,若是这男孩不想告诉自己他是谁,这一时半会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又说道:“那两个修士呢?” 没道理这孩子都醒了,那两个还没醒吧。 唐燚不屑道:“他们啊,切!就那点修为,早就晕了吧。” “那你……”你还这么清醒,活蹦乱跳的。 “我本来也想晕的,但你说过要我跟好你啊!”唐燚说得甚是无辜。 司徒晚空觉得扯不清楚了,只得无奈道:“算了,不说了,先去看看这幻象还会有什么吧。” 行至后院时,忽然见得那两个本该晕了的修士,居然在后院染房的空地上打了起来。 好好的,为什么会打起来?司徒晚空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两人都是眼神发直,并无焦距,即便在交手打斗中,也都不曾眨眼。两人俱是已经被对方伤了好几招,一个左臂血流成河,一个背上被砍了好几刀,肉眼可见的伤口往外翻着。但那两人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似乎非要至对方于死地不可,任凭伤成这样了,也没有半点躲闪,只是木纳又狠戾的交手着。 司徒晚空来不及细想,飞身过去,拦在两人中间,再由他们这样打下去,两个人都必死无疑吧。 “住手!!”尽管司徒晚空大声喝道,但二人依旧不为所动,反而一起攻向她这个新出现的目标。 唐燚站在原地,眼睛眯起一条缝,看着那混战一团的三人。初步看起来,司徒晚空对付这两个人,还是游刃有余的。 不得已,司徒晚空将长安幻化成了长生,几招过后,兵器相撞,那两个人便被纷纷打得手中武器都脱手飞出了。 但已是没了理智,又不惧怕疼痛,二人即使空手无刃,居然就这样硬生生的往司徒晚空的长生上撞去。被迫无奈的司徒晚空只好一个旋身回转,从腰间掏出两张定身符,左右手各自展开,拍在那二人的身上。 果然,那二人一下子便动弹不得,只能原地像抽搐似的抖动。 司徒晚空将二人定住后,发现他们的眼睛还是直视前方却又没有任何目标,便知这二人还在幻境之中,于是将掌中的长生又变幻回长安,举起玉笛,一曲《安魂》缓缓吹出。 悠扬清脆的乐曲自长安中流淌出,那荧光闪动,令人心中泰然、昏昏欲睡。两个被贴了定身符还在抽搐的男人,终于,在这安魂曲中,慢慢也平稳了下来,最后‘噗通’一声,相继倒在了地上。 司徒晚空赶紧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里面是从月芽云间带下来的金创药,分别敷在了那二人伤口处,若是不处理,任由他们听之任之,怕是这两人也会血流而尽吧。 上了药,为这二人把过脉后,司徒晚空舒出一口气,还好,都只是皮外伤,并不致命。 正在这时,忽闻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响起:“你是何人?” 司徒晚空一抬头,便见到一个女人,确切的说,是一个女鬼,双脚离地,正飘在自己眼前。莫非这就是他们说的,那个灭了叶氏满门的女鬼? “我乃月芽云间的修士,途经此地,听闻叶氏之事,便前来查看。”司徒晚空凛然答道。 “哦?又是一个修士!你们还真是不怕死啊!咦?你居然没陷入我的幻影阵中,看来修为不错。小姑娘,年纪轻轻……”那女鬼还没说完,司徒晚空已然出手。 “……果真沉不住气。” 那厉鬼看起来也是修为不低,司徒晚空与她竟缠斗了好几招。而后,当长生划过女鬼的胳膊,一道血痕被拉出,但却没有血水流出来,只是黑乎乎的挂在那里。 女鬼才吃痛般地退开一丈远,吼道:“你那是什么兵器,居然能伤我?!” 司徒晚空并不回答,径直又迎击上前。女鬼更加面目狰狞,一声尖锐的吼叫后,地上那两个原本应该躺着不动的人,却突然又跳了起来。各自如走尸一般快速地直奔司徒晚空而来,连那定身符都对他们毫无用处了。 本来绰绰有余能应付这女鬼,却没想到这二人又重新冲了上来,虽然受这女鬼所控制,但终究还是两个活人,司徒晚空自然下手之时不能尽力,只能先行躲闪。 但这二人比刚才更是凶残,除了招式更加狠戾,招招死手外,嘴里还时不时地发出犹如困兽般的嘶吼。 司徒晚空一时间竟也不得要法,连连后退。 “嗯?这里还有一个活的!”女鬼此时忽然看向了正在一旁看热闹的少年。 他那一身鲜红的锦衣,站在那里从容不迫,好像在看一场好戏一般的样子,成功地激怒了女鬼,因此便一爪向他挠去! 而正在与那两个活人缠斗的司徒晚空看见那厉鬼冲向少年,已来不思考,挥掌注入灵力将两人打开,滚至一边。而后自己纵身一跃,挡在了唐燚身前,将他揽在了怀里躲闪。毫不意外地,背上还是被那女爪划出两道血痕。 “你……”唐燚不敢相信地瞪大发眼睛,看着眼前突然放大的脸,那倾城绝色的容貌,因疼痛而呜咽一声。她竟然为自己而受伤了? 司徒晚空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已经习惯了这种环境下一定是冲在最前面,尽可能护住身边每一个人。 背上一吃痛狠狠将他推开,再将长生反手一砍,一道剑气鱼贯而出,将那厉鬼震出老远。 女鬼也断没有想到司徒晚空看起来年纪不大,但她的灵力修为却已经到了如此这般境界,更不知道她手中的那是神兵,硬生生被剑气横扫而过,差点当场灰飞烟灭。 司徒晚空冷着脸,再次将长安举至唇边,这次她吹奏的是一曲《伏魔》。 略带急促的笛声再次响起…… 瞬间,倒在地上的那两个男人捂着头在地上哀嚎着翻滚起来,那女鬼也一边哭一边惨叫捂着头,只是司徒晚空没注意到,站在她身后的那个红衣少年,也因这《伏魔曲》脸色突变,袖子里握起了拳头。 “仙师,不要再吹了,求你了!停下吧……”女鬼哭着趴在地上,虚弱得动弹不得,泪水涟涟,几乎是要再死一次。 终于,司徒晚空停了下来,缓缓行至那女鬼面前蹲了下来,如寒风冷峭的声音问道:“那叶氏五十八口人,可都是你屠尽的?” “……是。”女鬼趴在地上哭泣道。 “为什么?”司徒晚空气结,要知道那五十八人里,不乏还有稚子和婴孩啊!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愤怒,又问道:“冤有头,债有主!你如何下得去手?” “哈哈哈……”女鬼伏在上笑得越发凄厉,而后抬起一张灰白的脸恨然说道:“若是你知道叶超宁是怎么对我的?是怎么杀尽我全家的,又如何能问出这样的话!” 司徒晚空轻闭上眼深呼吸,她自然知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仇,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总该是有一个人先动了手,才会有接下来的故事和因果。 “好!你且说来,我……我定会为你主持公道。”司徒晚空道。 “公道?!这世上可还有公道?哈哈哈哈……”已不知那女鬼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了。 众人皆无言,好一会,那女鬼才重新坐了起来,喃喃地开始述说起了她所记得的那段往事…… 第十四章 明月香衣(1) “奴家名叫苏明月,祖宅在这两百里外的燕来城。几代人均是做那香调与香粉生意,虽不是什么名门富贵,却也偏安一隅,那小富一方。我曾与那叶超宁是竹马青梅、指腹为婚……”那女鬼苏明月如泣如述,娓娓道来。 十三年前,燕来城,苏宅。 正值炎炎夏日,骄阳似火的天气,那树上的蝉鸣声声不停,吵得院中正在小憩的苏明月从梦中昏昏而醒,气得连声唤道:“小春!小春!” “来啦!小姐,怎么啦?!”小丫鬟闻声连忙‘咚咚’地跑来。 “那树上可恶的虫子吵死了,快点去它们全部都抓下来!”苏明月乃是苏家老幺,上有一个哥哥,且苏老爷得此小女儿时已过不惑,自是娇宠到不行。 那小丫鬟一愣,不禁说道:“啊?这要怎么赶走啊?” “哼!我不管你想什么法子、找什么人,反正让它们给我安静下来就行了!”苏明月可不管,爹爹和哥哥向来对自己是百依百顺,要星星不给月亮的。 “好吧,我去找叶少爷。”小春提起裙子便要向外跑。 “唉!你给我站住,不许你去找超宁哥哥!”苏明月一听她要找来叶超宁,急得从榻上直窜了起来。 “呵呵呵,小姐,你不是说不管我想什么法子、找什么人嘛!”小春也是七岁便卖入苏府,与这苏明月算是一同长大,对这位小姐的脾气也算是吃得透透的。虽是娇纵了些,但人心并不坏,也算得一位天真、纯良的女子,因此在她面前,两人时常没大没小,忘了身份。 “你……你讨厌!你要是敢去打扰超宁哥哥,看我不扒了你的皮!”苏明玉假装恐吓道。 小春只好装作害怕的样子,往后躲去。 正在二人嬉闹之时,另一个小丫鬟则一路小跑了过来,行至苏明月的跟前行了一礼道:“小姐,叶少爷在院外找您呢。” “什么?超宁哥哥来了?他不是同爹爹和大哥去了调香阁吗?怎么会来找我呀?”苏明玉一边问道,一边赶紧坐在窗边的梳妆台前。小春自是心领神会、手脚麻利地为自家小姐梳头、换衣。 “奴婢不知,只是看到叶公子今天心情似乎甚佳,手中还有一个盒子,说是要赠与小姐的礼物呢。” “啊?超宁哥哥还给我带了礼物?不行,小春,你动作快点呀!”苏明月急了,不停催促道。 小春无奈地摇摇头:“好好好!” 终于梳洗完毕,换了一身漂亮的新衣,苏明月连蹦带跳地跑去见叶超宁。 “超宁哥哥。”人还在老远,声音已至。 树下那人一袭紫色长衫,身形高挑,湿润如玉地转过身来,一望见远处跑来的女子,不禁笑得欢颜。 “小心,别摔着。”叶超宁也向来人走去,伸手相扶。 “你……你怎么现在来找我呀?我还以为你和爹爹,还有大哥去了调香阁呢。”苏明月真站到了叶超宁跟前,又含羞带怯地将头撇向了一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我明日便要回家了,因此今日特来看看你。”叶超宁温声答道。 “什么?你你你……要如桃花镇了?”苏明月都惊得结巴了,这也太突然了吧。 叶家与苏家乃是两代世交了,尤其自己的母亲与叶超宁的生母乃是闺阁中的密友。因此,自己其实也与叶超宁是指腹为婚的一对。但叶家因到了叶超宁这一代,上有三个兄长,下有两个妹妹,叶家可谓是人丁兴旺。但同时,对于叶家的家业,多少双眼睛也都是虎视耽耽着的啊。因此,叶超宁生活在家中也是备感压力。 这不,叶超宁从桃花镇到燕来城已经月余了,一边是以他家族的染印生意为主,一边还又跟随苏家长辈学习香料售卖。将来苏明月嫁过去时,也好为叶超宁在那叶家助他一臂之力。 “嗯,回去后,我便让爹爹派人来提亲。”叶超宁看着苏明月失望的样子,笑道。 “什么?这这……这样啊。那那……超宁哥哥什么时候来啊?”苏明月的小脸已经通红了。 “小姐!”旁边的小春忍不住轻唤一声,您到是矜持一点啊! “哈哈哈……”叶超宁爽朗得笑了,之后又深情地送出拿在手上的锦盒,款款道来:“这个是我娘的嫁装,也是……我外婆的嫁妆。如今她虽已不在,但是临终前,有交待过我,一定要给未来的儿媳。今天,我把它给你了,等我!我一定尽快回来。娶你进叶家大门,咱们就可以永远不分开了。” 苏明月打开锦盒,看见那是一对雕着龙凤的金镶玉镯,虽是羞涩脸红,但眼睛也不禁湿润了。这算是,叶超宁给自己的承诺吧。还是如此贵重的承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超宁哥哥,我必会等你来。届时,再穿上我的嫁衣,与你同去…… 一个月后,果然如叶超宁所言,叶家派了风光的长队,来苏家提亲。本已是双方母辈早已约定,这场面走完,自然择了个良辰吉日,苏明月便嫁入了叶家。带着丰厚的嫁妆,苏明月揣着一颗对未来无限向往的心,终于走上了花轿。 苏明月曾以为,这个男人从此便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人,自己定会与叶超宁白首到头,永不分离。而他,也会为自己遮风挡雨,不离不弃。 然而,一切,原来都只是她一厢情愿,天意弄人! 若是早知道未来要搭上苏家所有人的性命,来为她的这段感情陪葬,她真的宁愿,从来不曾遇见过叶超宁。她人生的悲剧,也就此开始…… 嫁入叶府的第二年,苏明月再不谙世事,也逐渐发现了,叶超宁虽是爱她的,但也是无奈的。叶老爷妻妾众多,生的孩子也多,叶超宁的母亲柳氏又亡故得早,只留下他一人独自留在叶府中谋生,周旋与个个都是人精的叶家之中,仿佛连有尊严地活着,也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 他即不是长子,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过人之处能及过他的那几位兄长。那唯一能做的,便是用自己的勤快与认真劲,去博得父亲的青睐。 因此,商人重利轻别离,在新婚不久的叶超宁与苏明月身上格外应景。叶超宁一年中便有大部分时间是出门在外忙碌的。刚开始时,还小别胜新婚,但日子一久,苏明月难免心中生出凄凉之意。 尤其到了第四个年头,苏明月已嫁入叶府如此之久,而她的肚子却毫无动静。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开始她还只是面对公婆与妯娌之间的言辞不善,到后来,夫妻两人之间,也不免开始心中怨怼。 以至于后来叶超宁一回来,两人便时不时发生冲突,甚至口角。 而叶家主母则已经开始张罗着为叶超宁纳妾生子了。即使叶超宁并不愿意,他觉得自己只是与苏明月时而争吵,也还没有到想纳妾的冲动,毕竟苏明月与自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岁月里共同走过来的。只是,他又不敢在这个根本没有话语权的家里去说点什么,更别说做出什么反抗了。 而最后,叶超宁也终于像个普通人,甚至恶俗的男人一样。是被迫,却又没有反抗地迎娶了另一个女人——柳如烟。 说起这柳如烟,苏明月是心中痛楚万分的。因为这女子,曾是与苏明月交好的闺蜜。 两人甚至也曾是一同在七巧节里去了月老庙,共同手牵手许下红尘世俗愿的。只是苏明月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柳如烟会和自己共侍一夫。在苏明月的认知里,不该是这样的,即使两人关系再好,但爱情和爱人,是绝对不可能和别人共享的。 因此,虽是大闹一场后,终究还是苏明月落败,落得个妒妇的名声,柳如烟也终是嫁入了这叶府,成为了叶超宁的二夫人。 柳如烟刚嫁入叶府时,还对苏明月这个大夫人尊敬有佳,卑躬屈膝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苏明月始终放不下,又并不是一个擅长与叶家长辈、妯娌之间相处的人。因此,很快,那柳如烟却爬到了苏明月的头上,她那八面玲珑的性格更加讨叶家长辈们的喜爱。看起来,她对叶超宁的帮持变得更多了。 尤其,这柳如烟的母家也是颇为强大的,算得上是富甲一方。更让苏明月坠入谷底的是柳如烟入门不久后,便怀上了。这让叶超宁也是欣喜若狂,连出门的时间都变得少了,整日陪在柳如烟身畔,形影不离。对苏明月的关怀自然是冲淡了许多,甚至好些天也想不起来要去苏明月房中去上一回。 苏明月的心自是每日都在煎熬中度过,整日洗面,又难以自抑。但她偏又是个倔性子的女人,不肯低头。 既然夫君那里已经讨不到期望的温存,那便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调香之上。毕竟她也是从小被父亲与哥哥耳濡目染熏陶着长大的,尤其她对各类香调的敏感,其实是远胜与自己的父兄。只是为做一个女子,她的这个天赋没有被重视罢了。 第十四章 明月香衣(2) 苏明月自此主动搬出了叶家大宅的主室,干脆让给了柳如烟。独自在一个偏隅之所,买下了一处小小的宅院,虽不大,但自己却也过得舒适。就这样,日子平淡如水地又过了一年。而柳如烟也终于为叶超宁,生下了一个长子,名唤叶兴一。 这一日夜里,苏明月还是一如往常,坐在房中调香,忽听得院中传来响动。本想唤丫鬟前去看一眼,但一侧头发现小春已伏在案上睡着了,便只好自己起身往院中走去。 此时已是深秋时节,早晚温差本就较大,夜里更是更深露重。苏明月合了合衣,走出来,竟发现院中躺了一个男人,这可让她吓得不轻。但鼓足了勇气打着灯笼走近一看,那男人身上多处负伤,已是晕厥得不省人世了。 缓缓靠近那个男人的鼻吸,才发现他只是受了伤,但还是有较为平稳的呼吸。只得重回房内喊了小春一起把这个男人连拖带拽抬了进去。 “少夫人,我们这样做真的好吗?”小春忍不住一边拖一边问道。“万一要是被有心之人看到,去少爷那里搬弄是非,可怎么办呀?” “用点力……哎哟!这人怎么这么沉啊。谁爱说谁说去吧,反正我早已打算与他和离,只是他不同意罢了,我们才拖得今日,落到此般田地。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啊!”苏明月咬着后槽牙用力道。 “少夫人,你不能这样啊!我相信少爷只是被那柳如烟一时迷了眼睛。毕竟你们才是一同长大的人啊!”小春不甘心道,已经劝了多少回了,若是自家小姐能主动一些,再少爷面前能再温柔一些,也不至于被那柳如烟钻了空子。 苏明月实在不想再听下去了,断然说道:“好了,别说了,去把房里那些药拿来,顺便去打盆热水来。” “少夫人,这人是谁咱们都不知道,就要救他吗?万一是个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呢?”小春不放心地说。 “就算如此,那也不能见死不救!他即是晕倒在咱们院子里的,那必是天意他命不该绝。这么冷的天放他在外面,不血流而干,也会冻死的。快去吧!”苏明月已开始为这个男人检查伤口,仔细一看,还好,多数为皮外伤,并没有伤及筋骨。 其实,以前她也不曾习过医术的,只是后来嫁入叶府后,一直怀不上孩子,不得已常年寻医用药进补,所谓久病成医,或许就有这个意思了。 经过一夜无微不至的照顾,那个男人第二天一早便醒了过来,先是错愕,后明白自己是被人所救,自是对苏明月的救命之恩百般感激。 而他也并非小春所说的恶人,是一个修真散士,名唤郑含。常年云游天下,四海为家,若是遇上邪祟便出手除去。只是没想到昨天遇上了一个吸食人气的山精怪,交手之后,虽将那山精怪最终收服了,也算是为一方除了害。而他自己也因此受了伤,看到苏明月这小院本想借宿,却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敲主人家的门,便晕在人家的院子里了。 郑含在苏明月这小院里养了两天伤,而他也在这两天里讲了许多世界之大,无其不有的事情。让苏明月这些年来,难得开心地舒展了眉头,笑得开心。 “你这是在调香?”郑含见到苏明月房中的各类调香用具,饶有兴致地问道。 “嗯,只是随手玩玩。”苏明月谦虚道。 郑含仔细地拿起一个已经调好的香盒,细闻了一阵,不禁竖起大拇指。饶是他觉得自己游遍天下,也算是见识过不少好香的,但此间苏明月调的,确实难得,而苏明月也被他夸得红了脸。 “小春说你夫家是做染织生意的?”郑含又问。 “是。”说到这个问题上,苏明月却没有了兴趣。 “可曾想过将你这香氛融入于那印染之中?”郑含笑道,虽然他也觉得自己这话似有些异想天开,但还是随嘴问出了口。 苏明月却怔住了,她确实未曾有过这个想法,但郑含说出来,她却听了进去。好像也会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吧! 又过了两天,那郑含伤势已然痊愈,终于辞别了苏明月,要继续走下去的。 而自他离开后,苏明月便全身心放在了怎样将香料与染料相结合的钻研之中,这一下子,春来冬去,便又是两个寒暑。 这期间,叶超宁也不止一次来到这个别院里,想将苏明月接回叶宅去,但苏明月都拒绝了。在这别院中,生活虽然清苦了些,但自由啊,她不需要去看谁的脸色,也不需要担心自己的不够圆滑而影响到叶超宁在叶家的地位,更不用眼见自己所爱的男人,进了别的女人房中,抱着和别的女人所生的孩子。那些,都真的太磨人了…… 但她对叶超宁越冷淡,叶超宁却反而越发往这别院跑得频繁。不知不觉,这里竟成了他躲避叶家里繁杂事物、人情冷暖的落脚之处。尤其这对夫妻本来就是有着青梅竹马的感情基础,叶超宁对这世外桃源般的小别院,还有这别院里的女人,又重新找回了如甘泉般止渴般的感觉。 终于,这天,当叶超宁再次因厌烦了叶家里的尔虞我诈,逃到了这别院中时,却见苏明月身着一袭大红色衣裙,正在院中翩然起舞,跳得忘我。 苏明月的舞姿虽不如专业舞娘,但也是自小习之,有她自己的一翻风韵。 而她今天所着的那套红裙,更是衬得她身姿曼妙,清颜红衫,青丝墨染,裙迤飘逸,若仙若灵,仿佛从梦境中走来。 正在叶超宁看得如痴如醉之时,忽闻得一阵奇异的清香,好像令人置身在春天的百花园中,眼前竟是百花齐放,那花仙子正在花丛中翩翩起舞。 许久之后,苏明月也发现了站在门槛处的叶超宁。不知是跳得脸红了,还是看到叶超宁那满脸吃惊又似陷入一潭春水的表情,总之苏明月感受到了长久以来被压抑又释放的少女之心。 “超宁哥哥。”苏明月一声娇唤,总算让那个男人魂归于体了。 “明月,你……你好美。”叶超宁有些结巴了。 这让苏明白更加愉悦了,‘扑哧’一声笑出来,又在叶超宁面前旋转了几圈,而这一次,叶超宁明显嗅到了空气中,随着苏明月的舞动,而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配着眼前这一身鲜亮艳丽的红裙,简直是勾人心魄。 “这是我自己印染的布料,做的裙子,超宁哥哥觉得如何?”苏明月温婉地笑道。 “什么?你你……你自己印染的布料?那这香气?”叶超宁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么靓丽的颜色,匀称又透亮,居然是出自她手,这技艺恐怕连自己都不及吧。 “对啊。我将香料与染料结合起来了,做出了一份特别的秘方哦。用这秘方印染出来的衣料不仅颜色鲜亮,不会褪色,还有这异香长存。”苏明月骄傲地回答,这可是她耗费了七百多个日日夜夜钻研出来的啊! 很快,叶超宁将苏明月这套衣裙拿回了叶家大宅,这让叶家从上至下,即便是大半辈子与印染打交道的叶老爷也吃惊不小,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秘方和印染之法。 因此,苏明月不久后又回到了叶家。表面上是被请了回去,实则是叶家老爷给叶超宁下了命令,务必将苏明月手中的秘方弄到手。 回到叶家后的苏明月看到院中柳如烟正抱着那叶超宁的稚子前来迎接,心中虽是愤怒,但也还是强忍了下去。自己膝下无子,总不能强迫着叶超宁绝后吧。 第十四章 明月香衣(3) “姐姐总算回家了。”柳如烟走来上行了一个礼。 但苏明月着实又真的不想搭理她,只是浅看了她一眼,转身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只留下门外那眼含怨毒的女人,还抱着那一个稚子。 这边,苏明月原以为回到叶家后,或许慢慢强迫自己接受柳如烟母子吧,或是此生真的无缘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那也就尽可能去对叶兴一好。毕竟已经嫁入叶家,没有其他的可能性,那就踏踏实实地继续生活下去吧,即使不能再像从前那与叶超宁心无旁骛地般恩爱两不移,但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也已经成为了至亲之人吧。但直至后来,她才发觉事情完全不是她想的那样,她到底还是太天真了…… 开始只是叶超宁时不时来向苏明月讨要染印配方,但此时的苏明月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女了,叶超宁说什么便是什么。多少还留了一个心眼,虽是几经周旋下来,也并未将染方直接相告。 而之后,叶家老夫人又来套话了。前期是殷勤地关怀备至,嘘寒问暖,甚至不惜拿柳如烟和那叶超宁那几岁的孩子开刀,一度以苏明月为由头,要逼得那柳如烟成为下堂妇。叶超宁自是不忍,毕竟虽与柳如烟无太多实质上的感情,但她终归是自己唯一骨血的亲娘啊。他自己也是一个孤苦之人,太知道一个孩子没有亲娘,下场是多么悲痛。苏明月也是不忍,同是天涯沦落人,女人又何苦为难女人。 而叶超宁在叶家长辈、苏明月、柳如烟母子的夹缝中求生存,更是艰辛不已,无论大事小事,每每最后都成了要他出来道歉背锅,被责骂的也总是他。一个小小的家,弄得是乌烟瘴气,混沌不堪。 但叶老太太无论使用何种手段,威逼利诱,愣是没套出苏明月的秘方,最后也以失败告终。 苏明月还以为这事就此了之,没想到,那叶家最后竟恼羞成怒地将苏明月关了起来,企图通过严刑拷打来逼迫她交出秘方。 苏明月本是一介女流,又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哪里受过如此刑罚与委屈,不出三日,不堪受辱的她最后只能将秘方交了出去,留全一条性命。 她还犹记得,叶家二公子对自己施完夹刑后,看着自己十指血污伏地不起,只是冷着脸吐出一句:“呸!贱货!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活该!” “……叶超宁呢?”苏明月伏在地上,几乎只有出气没有了进气,断断续续问道。 “他?哼!你还以为他会来救你吗?叶家也是多谢他了,将你娶进门,才弄得这副秘方。”那叶二公子不屑回答道。 “他在哪?”苏明月已是被鞭子抽得遍体鳞伤,十指尽废,强吊着一口气不让自己再次晕过去。他只想见一见那个男人,那个曾答应过她,要为她遮风挡雨,一生不离不弃的男人。为何在此时,却不见踪影。她不相信他不知道自己这三天是被何种凌虐的,为什么一次都不见他!为什么?! “他当然是在那柳氏的房里,抱着他儿子了。你也不看看你有什么?作为一个女人,连个蛋都下不出来,虽说调香方面是有点本事,可是如此不识抬举,好好问你要秘方不给,偏要把自己作死。怪得了谁啊!”说罢,叶二公子再没看地上的女人一眼,只是将之前记下的秘方拿了出去,让底下的随从去找大夫了,毕竟如果苏明月这样不明不白死在叶府,也是个晦气的事情。 苏明月绝望着哭得撕心裂肺,任凭身上的血流不止,到后来连疼痛都快感觉不到了。 她好恨啊!为什么当初那个温润儒雅的男人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为什么今天会落得这般地步!自己虽不是什么大善之人,却也从来未曾作恶。不是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那现在的果,又是因为自己当初种得什么因呢? 直到五天后,苏明月终于因伤重气绝生亡,死在了叶家。她死时,除了一个哭得死去活来的小春,却始终都不曾见到叶超宁一面,最终死不瞑目。而叶家对外则称苏明月是死于重病,便急匆匆地将她下葬了。 直至苏明月再次化为厉鬼找回了生前的意识,已是几年后了。 当她知道原来在自己死后,父亲和哥哥前来吊丧,但却不知如何从还未被折磨死的小春那里听闻了事情的经过,便要为自己讨回公道。但这桃花镇乃是叶家的地盘,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况且还是一直老实且敦实的父兄,又怎么敌得过这叶家的手腕。因此告发不成,却被那叶家买了杀手,抢先将人杀了,制造了一起被江洋大盗杀人越货的假象,从而瞒天过海。 苏明月是被人唤醒的,本来她就是枉死冤气难消,当她睁开那双鬼眼之时,她看见了一个女人,比她这只鬼还不堪、还可怕。脸已经被烧得只剩下半边,披散着头发,哭哭笑笑地看着自己说道:“小姐啊!你终于醒了!” 许久之后,苏明月才认出来,那个人竟是小春! “小姐!我把我自己作为阵法的引子,很快就要灰飞烟灭了。所以,你一定要为我们报仇!也要为你自己报仇啊!”小春哭喊道。 “小春!这是为何?你说的是什么阵法?”苏明月不明所以。 小春笑得狰狞,笑出了眼泪:“哈哈哈哈……小姐,都是叶家的人害死了你,又害死了老爷和少爷!你死后,他们更是把我卖进勾栏院里偿尽人间苦楚,让我生不如死……你还记得那个郑含吗?我们曾经搭手救过的那个修仙之人,你死后,我又遇见了他,想让他为你重生,但他说那是天道不可违。哼!什么狗屁天道!呸!或这世上还有天道吗?与是我便这样苟延残喘地跟着他,直到我从他那里偷出了这个还魂阵,还有遇见了一个肯教我使用以血引阵的方法的人……小姐!你一定要为我们报仇啊!杀了叶超宁,是他带你入的这地狱!还要杀了叶家满门!让他们也尝尝这般生不如死的滋味啊……” 小春的血已经尽数滴在了苏明月肉身烂完的白骨之上。荒野之地,乱坟林立,苏明月本就破败的棺木被挖了出来,敞在那里。 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自己腐烂的尸体,看着小春含恨而终地在自己眼前血流而尽,一切,都寂静得没有半点声音。良久,苏明月终于想起了自己生前所受的种种虐待,以及接收了小春死前那些日子被日夜**的仇恨记忆。她的瞳孔慢慢悄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 苏明月,终于在这个月圆之夜,化成了一只厉鬼…… 第十四章 明月香衣(4) “你是如何将这叶氏五十八人屠尽的?”司徒晚空厉声问道,毕竟‘鬼’其实不俱备直接动手杀人的能力。它们更多是以‘灵’的形式存在,对于世人来说,是无实体且无实物的,并不能直接操刀动手杀人。 苏明月幽幽道:“他们并不是死于我的手,而是大部分死在了柳如烟手中。是我操控了柳如烟,让她动手杀了许多人,再自杀的。” “为什么?”司徒晚空不太明白了,柳如烟又如何杀这些人呢,其中包括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以目前苏明月的状态,她断不可能有这个操控能力的。 “因为她穿了我的香衣,那件附着我所有怨气的香衣!”苏明月回答道。 若不是因为那件红色衣裙,叶超宁将它拿进了叶府,献宝似的给了他的族人,自己又怎么会落得如今这般呢?那件衣服是她花费了两年时间和心血才制作出来的。但也是拜那件香衣所赐,一手将她步步推向了地狱。 苏明月又继续说道:“自我死后,叶超宁与那柳如烟也不好过。叶家拿了我的秘方去后,那叶老爷却没过多久,便也年事已高死了。竟让那老匹夫死得那般从容,真是便宜他了!只是,留下他那几个虎狼一样的儿子和妻妾,很快就将叶家分得七凌八落。叶超宁也抄了一份秘方后,便带着妻儿离开了叶家,来到了这乌衣镇。” 司徒晚空点头,想必就是五年前叶家人分了家,叶超宁终于可以摆脱叶氏的掌控了,才来到了这乌衣镇。也正是那时,他凭着一份这样的配方,将印染生意在此地做得风生水起,且把小小的乌衣镇都带得名扬一方了。 “可是一件衣服要怎么杀人?即便柳如烟穿了你制作的衣裙,沾染了你的怨气,也不至于能做到杀了这么多人啊!”司徒晚空还是有疑虑。 苏明月却摇摇头,满脸悲戚道:“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一天,柳如烟了为能让叶超宁多看她一眼,便偷了我那件红色衣裙穿上。而我也趁机附了她的身。但当时我附身还并没有杀人,只是想和叶超宁说说话,想问问他,为什么……为什么眼睁睁看着我惨死,却一直未曾露面。想从这个男人那里要一句回答!” “你未曾杀人?那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司徒晚空追问着。 “……其实,他们也算是我杀的,是我的怨灵操纵了柳如烟杀了他们。但我不后悔,他们都该死!那个叶超宁见我附身在了柳如烟的身上,竟然被吓跑了,非旦没有顾及半分夫妻之情,还找来了术士,在这叶宅中设了阵法要收了我,让我魂飞魄散!我活着的时候,他不来见我,如今我化成了厉鬼,也不肯放过我!当真是绝情万分啊!!”苏明月尖锐凄厉的嗓音划破天际。 “不可能,以你的修为,以你的怨灵之气,即使能附身在柳如烟身上,即使能操控她,但也绝无能力杀这么多人!劝你从实招来,可还有其他邪物相助与你!”司徒晚空依旧摇头,她相信自己的判断,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正在此时,大门居然又响了起来,‘叩叩叩’在夜深里显得格刺耳。司徒晚空不禁蹙眉,明明已经设下过结界了,怎么还能有人敲门。就在她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去开门之时,那大门忽然就被打开了。紧跟着,走进来了一个中年男人,留着络腮胡子,也是一身青衣布衫让人不禁眼熟,看起来整个风尘仆仆的装扮。 “确实不是苏明月所为,以她的怨念是可以杀人,但绝不可能杀这么多人!”那男人自进门就大声说道,看见了司徒晚空,也不吃惊,只是上前行礼道:“参见圣女!我乃月芽云间,天地峰座下外姓弟子,常年云游散修在外,名唤——郑含。” “你就是……郑含?”司徒晚空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道。“你居然是月芽云间的修士?” “正是,只是弟子离开师门云游在外的时间较早,月芽云间的弟子又众多,圣女不认识弟子也属正常。”那郑含显得非常客气和尊敬。 “那这个是?”司徒晚空指了指地上苏明月残留的魂魄。 “此女子的故事,当真是说来话长,其实我在门外已经有段时间了,只是圣女布下的结界过于强大,我也是花了好大力气才能进来的。”郑含低头望了苏明月一眼说道。 “那还魂阵,是她的婢女从你处偷得并习会的?”司徒晚空又问道。 郑含叹了声气道:“是的,此女鬼生前曾对弟子有过救命之恩。而后我便远游他乡,直至几年前,偶遇了从……勾栏院中逃出来的小春,那时她已经……非常凄惨,且染上了花柳病。为了报答当年的救命之恩,我便将她留在身边,相要全身心救治于她。但她受到了太多非人的折磨,且对生的欲望已是全无,纵是仙人下凡,也恐怕无力回天了。只是没想到,她竟在最后的时日里,趁我疏忽偷走了还魂阵的阵图,但弟子并未教授过她如何使用。因此,她一介凡人,竟然能知道如何以血引阵,唤醒枉死的亡魂,这其中因由,弟子也曾是百思不得其解。” 司徒晚空点点头,心道:或许教授小春以血祭阵的人,便是真正幕后操纵、利用苏明月杀尽叶超宁这一家的真凶吧。只是,这又是为何呢? 但是那小春已死,且以血祭阵后,已是魂飞魄散,连召魂恐怕都是难事,已不知该从何得知真相了。 就在四下都沉默之时,郑含忽然道:“弟子此次前来,其实……是想求圣女放过此女鬼一回吧,她也是个苦命人。” “郑含,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这女鬼可是杀了叶家五十八口人啊!你居然让我放了她?”司徒晚空不禁言语都严肃起来,修行之人,最忌感情用事。 “我当然知道,可是……”郑含忽然‘噗通’一声竟跪了下来,司徒晚空也是吓了一跳,不得不往后退出一大步。 大喝一声:“郑含!你做什么!” “圣女,此女鬼救过我一命,救命之恩,我不得不报啊!而且也是因为我的疏忽,丢失了还魂阵,她才能被人召回于世的。即便她生前尽历种种磨难,但已是尘归尘,土归土了,重入轮回也只是时间问题。但现在却被人唤醒,且还不知被谁在背后利用,还请圣女开恩,送她重入轮回吧!求您啦……弟子愿为她一同承担罪责!” 郑含一个七尺男儿,已是眼中含眼,重重地把头磕在地上。 “郑大哥……”苏明月哭道:“这件事情和你无关,是我命不好!是我瞎了眼!是我自己要报仇的,和你没有关系!” 这个男人,只是因为自己的举手之劳搭救过一回,一面之缘,便愿意如此待自己,再想想叶超宁,自己对他付出的所有,怎叫人不寒心。 “是!叶超宁定是有罪,他负了你的感情,甚至最后见死不救。那柳如烟或许也曾为了自己在叶家过得更好而陷害过你,但他们其实又真的全部都是罪该万死吗?那还有其他的五十六人呢?那些家仆和在叶家作工的人呢?他们又有什么罪,为什么要为叶超宁他们陪葬呢?还有叶超宁的那个稚子呢?他才几岁啊!父母乃至祖辈的恩怨为什么又要了他的命呢?他们又何尝不是无辜之人,却被牵连而这样惨死!谁来还他们一个公道呢?” 司徒晚空同样是满腔悲愤地指着还在庭院里,那些虚无缥缈的幻影。那些幻影里的叶家人,还在一如既往的生活着,仿佛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司徒晚空明白,这些幻影不过都是苏明月制造出来的,因为她嘴上再恨,潜意识里也还是期望能和叶超宁继续生活下去的。没有那痴爱,又何来得憎恨。 “都是我的错!仙子,无论如何,求你不要责怪郑大哥!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才找到我不久的。但以他的修为又无法渡我轮回!但我不求能入轮回,人生太苦,我真的不想再经历了,事情都是我做的,还求仙子给我一个痛快吧。我愿和小春一样,魂飞魄散、永不超生!”苏明月同样拜伏在地。 郑含于她而言,像是捧起了她在人间最后那零星半点温暖的火种一般。这个并不熟悉,甚至可以说是陌生的男人,愿陪她一起承担罪责,而她,也愿为这个男人灰飞烟灭…… 番外-投诉 大婚后的某一日,司徒澜一如往常正在玉暖阁中批阅着文书。 “启禀门主。”这时,司徒涣殊走了进来,欲言又止。 司徒澜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继续写着,冷然问道:“如何了?” “是夫人……”司徒涣殊犹豫着小声答道:“她……” “说。”司徒澜虽是手中一滞,但头也不抬。 “刚才尹长老来找过门主,是被弟子给拦住了。他说要状告夫人,又……又偷摸着将他的胡子剃了。”司徒涣殊轻声道。 “嗯。”还是没抬头。 “……尹长老哭诉说,已是第三回了,他年纪大了,留点胡子不容易。” “嗯,大概是她又在课上被修理了吧。”某个男人正一边疾书一边说道。 “呃……弟子不知。”恭敬作答。心中狂喊:门主啊!你觉得现在谁还敢修理你家夫人啊! 而后又细若蚊蝇地说道: “而且,夫人她……又组了牌局。” “嗯。”某个男人还是没有抬头。 “还是赌钱的。”轻轻擦了下额头渗出的汗珠。 “嗯。” “参与的众弟子……好些都输完了,正在各峰闹着哭穷,且许多已经被夫人抓去劳做抵债了。”司徒涣殊发觉自己汗出得更多了。月芽云间的门规里有一条,明明就是禁赌的吧! “愿赌服输。”这个男人依旧只看着手中的文书。 “但……好几个峰主上门来要人了,说自己座下的弟子都被抓得差不多了,再这样下去,月芽云间都要被……夫人给搬空了。”战战兢兢复述着早上来过的几位峰主的话。门主不愿面对,自己可是被折磨的够呛,差点没被那些峰主的唾沫星子给淹死了!无奈自己的身份,除了老老实实地听着,也别无他法。为什么聚众开赌的是你老婆,赚得钵满瓢满的也是你老婆,最后被骂得最惨的却是我的呢! “随她。” “还有……夫人还把映雪峰凌心湖里的鲤鱼给烤了。映雪峰主气得晕厥了过去,蓬莱峰主只好又去抢救了。”司徒涣殊接着说道。 司徒澜终于抬起了头,司徒涣殊心中一动,以为门主终于要说点什么,结果他又低下头,只是冷冷道:“不就是几尾鲤鱼。” 不就是几尾鲤鱼?!这话若是被映雪峰主听到,怕是要气得当场身亡吧! 谁不知道映雪峰主把他那湖里的鲤鱼当成命啦,成天投食的都是灵芝仙草之类药材所制的鱼食,就指着它们哪天鲤鱼跃龙门、飞升成仙了。结果呢,在门外就被人给烤了,他能不晕倒嘛! “还有……” 司徒澜似有不耐烦:“还有?” “呃……是余味堂,夫人非拉着孙长老斗厨,结果……结果孙长老输了。然后……然后孙长老被气得一时失手,将余味堂厨房烧了,今日弟子们都没饭吃。” “今日僻谷。” “明日恐怕也没饭吃。” “接着僻谷。” ……司徒涣殊听见自己长吐一口鲜血的声音。 “再就是……那赵天杨又来了,找夫人的。”这是最不想说的,咽了咽口水终于说出最后的重点。 “他在哪?”这一回,司徒澜不仅抬起了头,还终于搁下了笔。 “圣女祠,他说要吃夫人烧的……。” 话还没说完,司徒涣殊闭嘴了,因为他家门主已然不见了。 “夏幕,你不知道,我都想死你烧的饭菜了。”赵天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着满桌饭菜,两眼放光。 “那你多吃点,别的不说,饭菜管够。”好不容易忙完后,夏幕得意洋洋地也跟着坐了下来。 赵天杨兴高采烈地拿起筷子,刚夹起一块鸡翅,忽然一阵风刮过,眼皮跟着一跳,鸡翅又掉回盘子中。再等他抬起头时,发现司徒澜已经周身冰凉地站在了自己的身边,吓得一哆嗦,筷子都差点掉了。 “司……司徒门主啊!哈哈哈……好好,好巧。”赵天杨还是逃不掉那个阴影,潜意识里就是怕极了司徒澜。 “你怎么来了?”夏幕和司徒澜同时说出这句话。 只不过夏幕说话的对象是司徒澜,而司徒澜说话的对象则是赵天杨。 “我……我路过,来看看夏幕。”赵天杨怂怂地笑道。我真的只是来看看夏幕,并不是来看你的! “看过了?” “嗯?” “可以走了。” “……”赵天杨。 “相公!!!”夏幕尴尬地叫起来,赵天杨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吧。后来也是自己拜了把子的好兄弟,偏偏就和自己的老公不对付,对于曾经那些阴差阳错的往事,他就是放不开。唉!哪里有点一派之主该有的胸怀。 司徒澜低头看着拽住自己袖子,脸有怒容的妻子,一言不发,只是一个反手将她揽过,直接当着赵天杨的面,搂着她的腰抱进了自己怀里。夏幕挣扎了几下都失败了,只好放弃,任由他紧箍着自己。 赵天杨尴尬地笑了,做为男人,他到是能明白司徒澜对自己的戒备之心。坦白说,自己确实也无法做到完全的坦荡荡,但还是逞强摇摇头苦笑道:“司徒门主多虑啦,我就是来吃个饭的。” “打包。”司徒澜言简意赅。 “喂!你过分了吧。”夏幕哭笑不得,她知道老公又吃醋生气了,但也不能这么直接吧,哪里还有点儒雅风度了。 赵天杨摸了摸鼻子,闻言后还真不客气地转身,将桌上的菜一个一个装进旁边的食盒里,嘴上嘟囔着:“既然司徒门主都发话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夏幕只得越发无奈地向赵天杨道歉,表示下次再请他吃过。谁知话还没说完,又被某个男人紧紧地勒住,动弹不得,话也被生生截断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天杨拎着食盒远去那孤零零的背影。 “好了,他已经走了,你是不是可以放开我了?” “我也饿了。” “那怎么办?菜都被他拿走了,我再给你……喂!你干嘛!” “再给你一次扑倒我的机会。” “这是中午,白天!你不能……啊!相公……对不起……我错啦……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后来,赵天杨拎着食盒走在月芽云间,逢人便投诉!自己好歹也算是一派之主吧!结果来月芽云间拜访,连个吃饭的地方都不给。 小气!吝啬!抠门…… 第十四章 明月香衣(5) 司徒晚空沉默了,她不怕与最险恶的妖魔对峙,也不怕面对尸山血海,但却不是很擅长与这样的人情世故打交道。原则和情感,同样在她心中交错着。有着一直以来被教导的准则,但也有自己内心深处被遵从的东西。 之后,她缓缓举起长安放于唇边,一曲《安魂》飘逸而出…… 那幻影里的叶家人,本来与现世中人毫无交集,都在忙碌于他们自己的事情,重复着生前的生活。但此刻,却仿佛能看得见司徒晚空一般,全部停下了自己手中正在做的事情、正在说的话,怔怔且缓慢地向司徒晚空走来。 《安魂》曲让跪在地上还未起的郑含终于流出了热泪,苏明月也滞住了,仿佛被一只温暖的手拥在怀里。 叶家那五十八口人如被这曲调指引一般,慢慢走到了司徒晚空面前,乌泱泱聚齐了。因为都只是残魂,无论大小、男女老少,周身都散发着荧光,与长安随着《安魂》曲散出的流光交相辉映。 司徒晚空注意到了,这里除了叶家的五十八口人,还有之前死于这叶宅内流浪们的亡魂也在其中。 最后,一曲终了,司徒晚空将长安收回,双手合掌于胸前,将自己的灵力聚拢于双掌之中,再以两指在空中画出一道符文,且口中念道:“与诸侍从,化度众生,出离苦海,令归正道,不入邪宗,多生淫杀,不造善功,多沉地狱,多失人身,念彼众生,自东而至,何不迎之!渡!!” 配合超渡阵法的步法,司徒晚空于空中划出一道长虹,那些呆立的亡魂们,似乎终于醒了过来。但在这《安魂》曲中,却没有了枉死的怨恨,消失了那些戾气。有哭有笑,相互看着,彼此做着最后的道别。 叶超宁也终于见到了苏明月。这次,他再没有逃避,也没有恐惧和惊慌失措了。而是坦然地走了上去,一双手想牵起来,但举在空中,终究还是放下了,只轻声对苏明月说道:“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飞絮花时候、一登楼。便作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 纵然再多爱与恨,这一刻,苏明月望着那又恢得了昔日年少,温润儒雅的叶超宁,已是泣不成声了。 而柳如烟也牵着自己的儿子,转身看向叶超宁与苏明月,许久之后,终是笑了。 活着的时候为了生活、为了这个男人的爱,而争宠、排挤、欺骗过。但她却是明白的,叶超宁娶自己不过是因为他的软弱罢了,她从未真正得到过这个男人的心。她又何尝不是爱过、恨过、怨过、挣扎过,甚至动过杀念的。 但如今一切都过去了,唯独可怜她的儿子叶兴一,还没有真正认识这个世界,就要随自己一同而去了。也好,此生带他一起走,来生,投个好胎。哪怕贫穷,也不要再投进像叶家这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了,能找到一个真正母慈父爱的家庭吧。 空中那道长虹慢慢变更宽了,如一个圆筒形状,那些亡魂在司徒晚空的灵力指引下,缓缓步入。最后,再随着长虹的消散,也一起化成了空中的流萤…… 一次超渡如此数量多的枉死之魂,对司徒晚空来说,还是有些吃力的,加上之前已经打斗过一番,还受了伤。 因此,送走这些魂魄之后,司徒晚空的步伐也不禁有些踉跄,呼吸都有些起浮了。 “晚空。”身后的红衣少年忽然走了上来,从背后一把扶住了司徒晚空。 司徒晚空这才想起来,还有个人站在自己身后,一回头,看见他嬉笑的脸上竟浮出一丝担忧的表情。那是因为自己吗? “叫姐姐!”司徒晚空有点想翻白眼,但这样会有损自己这个圣女形象的,于是忍住了。 “呵呵,好吧。”唐燚虽是答应,但始终没叫出口。她还能在意这个问题,说明伤势也还不是特别严重吧。 “我没事。”司徒晚空轻拍了拍少年的手臂,又转身对苏明月说道:“奇怪,为何我渡不了你?” 没道理,其他亡魂均已被超渡了,为什么只有苏明月还在原地,司徒晚空也懵了。 “或许,是因为她曾被魔族之血唤醒的缘故。”郑含突然答道。 “魔族?!”这回轮到司徒晚空怔住了,苏明月又怎会与魔族扯上关系。 “我曾怀疑,当年小春偷走了我的阵图之后,是否遇上了魔族之人,习得了以血引阵这样的术法,所以才导致明月是无法被超渡的。”郑含道。 司徒晚空沉思片刻,确实有这种可能,混入魔血或是入魔的亡魂,是无法步入正常轮回之道的。只能徘徊游离在外,直到有一天,耗尽所有灵力,被天地之间吸食殆尽,从此湮灭…… 如此想来,其他的事情似乎也能解释得通了。否则以苏明月这个的单薄鬼魂,即便是她怨念再深,也是不可能轻易操控叶家五十八口人自相残杀,最后还灭了满门。但若说是她魂魄中融入了魔血,那她的操控之术,必然也就会变得更加强大吧。 “圣女请宽心!这苏明月虽然无法重入轮回,但我愿意将她带在身边,以善念感之化之,定不会让她再做恶。这两家的恩恩怨怨,便让他们就此停住吧。待到有一天,她被天地灵气净化,散为浮云。”郑含求道。 司徒晚空当下也确实没有要当即将她赶尽杀绝的意思了,毕竟她无法重入轮回,已经是非常重的惩罚了,有今世,没来生。也不再急于这一时非将这个可怜的女鬼打得当场魂飞魄散。 眼看,天边已经泛起了灰白,天就要亮了。司徒晚空将剩下的善后事情,还有地上受了重伤,已经昏迷的两个散修一起交给了郑含,便带着唐燚先走了。 郑含拜别了司徒晚空后,便遵照她的旨意留守在了这叶宅。此后,这座荒弃的鬼宅,终于太平,这附近的镇民也终于可以踏实下来,不再人心慌慌了…… “你快些回家吧。”在路边司徒晚空陪着唐燚吃过早饭后,付了钱,对唐燚说道。 唐燚却淡淡地回答:“我没家了。” “那你接下去要如何打算呢?”司徒晚空叹口气,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小小年纪若是和家里人闹了情绪跑出来,可如何是好。可若是真如他所说,已经没了家,那也不好一直追问吧。毕竟,谁还没有伤心事呢? “我跟着你可好?”唐燚又恢复了那个笑嬉嬉的样子。 “跟着我做什么?我还有师尊呢,要如何带着你啊!”说着两人已走进了司徒晚空落脚的那家客栈。 却见那掌柜主动迎了出来,笑着道:“哦哟!小仙子,你可算回来了,你的师尊一大早便走了,留下个字条让我转给你呢。” 司徒晚空有些莫名,接过信封打开,果真是轻尘真人的字迹,上面写着:晚空,昨晚听闻姣山附近出现过为师要找的人,因此先走一步,办完这乌衣镇的事后,可自行前来寻找为师。 司徒晚空无奈地长叹一声,她的师尊就这样把她抛下啦!一转头看着身旁的唐燚,正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仿佛在说:看吧!天意!你拿你师尊来搪塞我,现在她都走啦!你还不要收留我这个可怜的小孩吗? 背上的伤虽然已经干涸,但痛意还是在的。昨晚一夜,司徒晚空确实有些伤到了元气。已经没有太多精力去想什么,于是便头脑一热地答应了他,先跟随自己,若是将来唐燚有了想去的地方,再自行离开就好。 之后,司徒晚空回到自己房中,沐浴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再反手反脚地胡乱上了药,连打坐的力气都乏了,倒头便睡着了。 良久过后,正在司徒晚空睡得沉时,忽然在房中她所布的结界里竟然出现一个身影。 “看样子真是累了,居然结界被破都不知道。”那个红色艳丽的身影心中默然调笑道,不过即使她清醒着,自己要破司徒晚空的结界,也不是难事。 那红衣身影,正是早上司徒晚空,收留的那无家可归的可怜孩子——唐燚! 但他此时并不是十二三岁的少年形态,而一个身高八尺,体态高调且匀称的青年,面容俊美甚至略带妖艳。只是,没变的还是那一脸似有若无的,不知是嬉笑还是嘲笑的表情。 无声息地靠近床边,望见司徒晚空因为背上受了伤,只得趴在床上,侧着头。原本倾城的容颜上,还带着因卸下所有防备和孤冷后的一分稚气,显得尤为可爱,连唐燚都看得嘴角都不自觉地上扬了。 但看到她背上那胡乱包扎的伤口,眼神又不由得冷了下来。一回想起晚夜她挡在自己身边,将自己揽在怀里挡住苏月明那一爪时的场景,眼睛不禁 眯了起来,透出来的则是寒若冰霜的冷光和满满的杀意。 伸手想施法为她疗伤,但手伸到半空中又缩了回来。若是此时他为她疗伤,那以她的警觉和修为,醒来后必定会知道发生了何事。于是只好强压下去那份冲动,终是邪魅一笑,转身离去了。 第十五章 扬汤止沸(1) 待司徒晚空一觉醒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睡了一天,灵力已是恢复了许多,就连背上的伤都结痂不那么疼了。穿戴好衣物后,便去敲响了与自己同一层住着的唐燚房门。 门开后,只见那少年迷迷糊糊地走了出来,伸了个懒腰,也是一副刚刚睡醒的状态。一眼看起来,不过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少年。 “睡了一天,你饿了没?”司徒晚空问道。 “饿了。”唐燚老实做答。 “那我们一起去吃点东西吧。” 轻尘真人先行离开,没了师尊在身边,司徒晚空还真有点想要放飞自我的感觉。 “好。”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来到客栈大厅,点了几个小菜,小二热情地招待着。这么漂亮的仙子,这么俊俏的少年,坐在一起,让人看了就觉得心情舒适。 “你不僻谷吗?”唐燚看到大开吃戒的司徒晚空,是有些语塞的。 “当然要僻谷啦。但是今天我师尊不在,所以今天就不僻谷啦!呵呵。”司徒晚空有些傻笑的样子,与她昨夜在叶宅之中冷静、孤傲、出招凌厉、飒爽英姿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若说昨夜她是如冰雪般美艳出尘,那此刻又如是幼童般稚嫩可爱,让唐燚忍不住摸了摸下巴。 “你不多吃点吗?你多大啦?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啊。”司徒晚空说着往唐燚的碗里开始布菜,还因嘴里有食物,发出来的声音都有些含糊了。 对于一直被强调食不言、寝不语的司徒晚空来说,她这样的举动是难得且破天荒的。 唐燚无声地夹起司徒晚空为自己布进碗里的菜,轻轻放进嘴里。说实话,这味道着实一般,但经她筷子夹过的菜,再吃进嘴里,就是会让他吃出不一样的东西,这东西经嘴嚼过后,顺着食道,又暖进了心里。 “昨晚那个男人喊你圣女。”唐燚是在提醒。 “嗯,怎么了?”司徒晚空并没有停下吃饭的动作。 “我以为圣女都是……”唐燚没说下去。 “你个人小鬼大的家伙,圣女怎么了?圣女就不要吃饭了吗?”司徒晚空读懂了唐燚想表达的意思,有些哭笑不得。 “……不是,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圣女。”唐燚忽然认真答道。 司徒晚空一滞,手还悬在空中,听他这么一说,就觉得脸上有点火辣辣的挂不住了。平时人前端着架子惯了,在月芽云间,除了在阿澜与阿玄面前比较轻松自在之外,其他时候都必须要摆出一付俯视苍生的姿态,仿佛只有那样,才能显得月芽云间的圣女是高贵、圣洁、清雅、不可侵犯的。也只有这样的圣女,才配得上月芽云间。 但在这个并不认识的小男孩面前,司徒晚空忽然就不想再装了。他与自己并不熟识,也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分道扬镳,再此,她只想做回自己,一个真实有欲望的普通人而已,卸下那所谓守护众生的重担。 “好了,现在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司徒晚空干脆坐直了,又恢复到了那个略带冷漠且高雅的圣女之态,即便是坐在这市井之中,依然可以感受到她周身忽然所散发出来的高贵气息,令人无法忽视。 唐燚一愣,没想到她转变得这么快。但也知道有些事情是瞒不住了,低头思索要怎么讲。司徒晚空也不逼问,只是安静地等他。 “我们,要不出去走走吧。”半晌,唐燚终于抬头道。 司徒晚空点头应允,这里人多,确实不太方便。与是二人,来到郊外的一条小河边。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确实如此。此时,便是夜凉如水、月光如霜。 “现在可以说了吗?”司徒晚空虽是修行之人,但天生就是比较怕冷,不自觉地把斗篷拢了拢。 唐燚注意到了她的动作,笑着问道:“你要不要到我怀里来,我抱着你,就不冷了。” “什么?!”司徒晚空半天没反应过来。 月光下,只见唐燚退后数步,一道红光围绕他亮起闪过。随后,便见他露出了自己的另外一个形态,是一只高大且威猛的——白虎。 “你……你是妖族的白虎?”司徒晚空看着眼前突然变大且高出自己至少一倍的巨大猛虎,一时舌头都有些打结。 “是啊。”唐燚发出人声和兽鸣混合的回答,震彻夜空。他自认为这并不算欺骗司徒晚空吧,自己的母亲,确实是妖族的白虎,至于父亲那边传下来的血脉,就不必提了。 司徒晚空也没有丝毫惧怕之色,反而是一脸兴奋地走上前去,抬手在这只白虎的身上摸了摸,果然是毛绒绒,软乎乎的,还格外温暖,难怪他说抱着自己就不冷了。有这样的虎皮,怎么可能会冷嘛!于是点头轻道:“原来如此。” 唐燚低下虎头在司徒晚空身上蹭了蹭。而司徒晚空也毫不客气地伸出两只手,踮起脚尖握住他的双耳,被他的长毛搔得脸痒,笑得花枝乱颤。 就在这圆月之下,一个笑颜如花的少女,抱着一只巨大的白虎,在波光如粼的河边。远看,可真是如同一幅魔幻的画卷。 虎类在整个妖族里已是王者之尊,而虎族里又以白虎为尊,司徒晚空大概明白了这位少年所说的——离家,是什么意思了。 毕竟一山不容二虎,每位虎族少年,到了一定年纪便会自然离族,去寻找自己的领地,那唐燚必然也是如此吧。 “喂! 阿燚,我们签订契约吧!”司徒晚空对眼前这只灵兽当真是爱不释手,若是能将他收服做自己的灵宠,可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吧。 “你觉得你能收降伏我吗?”白虎不屑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司徒晚空觉得自己一贯是谦虚的,但到底十五岁年少气盛。若是能将一只白虎作为灵宠,那可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吧,这天底下应该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了吧。 唐燚没有立即答应,反正在他的心里是清楚万分的:无论自己会不会和司徒晚空结成契约,这个女子,此生都逃不掉出自己的掌心了。他的认定,可比那契约更坚定! 思及此,他又幻化回人形,还是那个十二三岁少年的模样,个子还没有眼前的女孩高,只到她耳朵旁。司徒晚空本来是双手抱着白虎的大脑袋,谁知他会突然变回来。 结果就变成了她紧紧拥住了眼前这个男孩,两人脸对脸,无比贴近,甚至于,她的唇,轻轻擦过他的脸。空气中一度凝固般的安静,两人眼对对望着彼此,都能在对方的瞳孔里看见自己的影子。 “呃……”反应过来的司徒晚空尴尬无比,飞快地放开了眼前的唐燚,退后几步。 唐燚同样一霎那间有些迷蒙和错乱,她柔软的唇瓣让他有些发颤。但好歹自己的真身可不是这十二三岁情窦未开的少年,因此也只是一瞬间。他便又笑道:“晚空莫要着急嘛,等我们彼此更加熟悉了,再考虑要不要签订契约吧。” “呸!谁着急了?”司徒晚空被他调戏得脸又开始发烫了,看到他幻化成人比自己还小,毫不客气地伸出了手,拧上了对方的耳朵,急促说道:“哼!反正幻成人形,你比我小,叫姐姐!!” 这个行为,可当真是一点也不符合她这个圣女的身份。但此刻,她在他面前,并不是圣女吧,两人打闹成一团,更像是一对竹马青梅的少年。 “哎哟哎哟!!”唐燚这一下是真懵了,他完全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还没完全长开的小女人,在看了自己其中一个真身后,敢拧自己的耳朵,这和刚才他幻成虎形时,握住自己耳朵,完全是两个感觉。 “知道疼就对了,下次再敢取笑我,对你不客气。好啦!我们回去吧,我还要去姣山找我师尊呢?你确定要和我一起去吗?” 看到唐燚捂着耳朵可怜兮兮的样子,司徒晚空就莫名地开心。 “去啊!只是去姣山,必然要路过妖族的领地哦。”小唐燚一边呲牙咧嘴,一边答道。 “我知道!你若和我同往,那咱们路上可就有个照应。”司徒晚空拍拍他的肩,一付知心大姐姐的模样。 “想让我照应你,也要先追上我再说吧!” 话只说到‘追’,唐燚已经拔腿跑了,司徒晚空先一愣,后反应过来,年青气胜的好胜心被完全勾引了出来,想也不想,提裙便施展轻功追了出去。 在这无边的月色下,便能看到一个红衣少年跑在前面,一个粉衣少女紧追其后。两个人的欢声笑语,惊起了沿涂中草丛里蛰伏的小动物,也将这河边的寒冰化成了春水。 “你若追到了我,我这辈子就跟定你啦!”唐燚边跑边回头喊道。 司徒晚空一听,脚下更加来劲了,若是因此能收伏他做灵宠,是多美妙的一件事啊! “若是你追不到我,那这辈子你就必须跟定我啦!”唐燚又喊道。 司徒晚空脚下差点一滑,为什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呢?不管了,先拿下他再说! 她并未听出,他对她,也对自己说出的承诺,在这夜空里,竟比这月色更美、更甜…… 第十五章 扬汤止沸(2) 第二日,两人便开始踏上了前往姣山之路。 这天,两人经过一座荒山。 此山并不高,也不是什么有名之山,山的一旁还卧有一个无名小湖泊,看起来也是稀松平常。当地人称之此山为’乌龟山’,因远看确实像是一只乌龟趴于岸边。 在这山上还有一座小庙,据说原来供奉的是一个不知名的地仙,来来往往的善男信女们来此求的主要是姻缘。 司徒晚空本来对这里并没什么兴趣,但却在山下的一个村庄内听闻了一桩怪事。说是前一段时间,去往那庙里求过姻缘的女子们全都心想事成了,果真在短时间里都觅得了如意郎君。 这本来说起来当是件好事,都说是这地仙显灵。但奇怪的是,每个在庙里求得姻缘的女子,却都在嫁娶当日或次日,新婚的丈夫都一定会死于非命,而看起来均为各种匪夷所思的意外。有的是醉酒而死,有的是意外摔死,有的是被强人打劫杀死,有的是在井边打水时落水淹死,还有的是被不知什么猛兽咬死了。总而言之,这些新婚夫妻都只是成了亲拜了堂,还未来得及洞房,那些夫君就尽数丧命与各种意外了。 刚开始,这些事情还没有人能窜连起来,有道是人生无常,意外时常发生,因此新婚女子大都只叹自己命薄苦矣。但随着村里的新寡们逐渐多了起来,且后来相互间都有了认识,才知道这些小寡妇们,居然都曾有去那庙里求得姻缘过,大家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于是,开始有传闻这庙里供的不是什么地仙,而是一只山精鬼怪,不仅不会赐人美满姻缘,反而是专们拆散本该是幸福的夫妻。 这乌龟山周围几个村落里失了丈夫的寡妇们便聚集了起来,约了一天,一同上山要将那庙给拆了。谁知,当天同仇敌忾一起上山的十一个寡妇们,居然没有一下回来的,而是全部失踪了。 这下,村子里的人可慌了,又集结了几十人连夜上山去寻找。但这乌龟山本就不大,翻遍了整个山头,也没有发现那十一个寡妇们的身影。却只见到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还放火烧过的破庙而已。 因此,传言又变成了另一个版本,说是这山精怪的妖力了得啊。吃了原本由世人供奉的地仙,又害死了那些新婚的男人们,再将他们的未亡人都勾引来此,把这些尚未来得及入洞房的新寡们全都囚禁了。搞不好啊!这庙里现在住得是一个色魔呐! 司徒晚空默不做声,听得那些村民们讲得是绘声绘色,便决定亲自上山去看看。任凭村民们阻拦也无用,唐燚虽觉无聊,但也还是只能跟着她一同前往。 按照村民指路的方向,走了小半日,到了这乌龟山上,果然见到在山顶上有一座残败的破庙。屋垣倾蹋,瓦焦砖黑,显然是被人为破坏过的。看那地桩,应该之前也是一座至少四至五间的山庙吧,但如今烧得只剩下大半间而已。且庙后面还有一片焦黑的土地,也不知道那原来是什么被燃烧殆尽了。 “我们今晚要在这里过夜吗?”唐燚看着一片凌乱且脏兮兮的地方,嗤之以鼻。 “嗯,我们当然要找到那些妇人。而且,我也想看看这究竟藏了个什么东西,顺便除个祟吧,这本来也是我月芽云间的修士应做之事。”司徒晚空回答。 抬头望望天,已是黄昏,而且天色看起来很不好,似乎有一场大雨将至。 便慢慢走进那剩下的半间、还未彻底倒塌的庙殿中,想找个能落角之地。却见得墙角一隅,还有一块被砸成了两断的扁,拼起来才看清楚上面写着:镜花水月。 这表达还真是…… 都写着‘镜花水月’了,即为镜里的花,水里的月,都是虚幻,又哪来得好姻缘啊! 唐燚蹙着眉头,着实不愿意走进这个脏兮兮的地方,但司徒晚空是如此认真对待,他便也不吭声,只是安静地跟在后头。 不一会,室外果然昏暗成一片,开始只是淅沥沥的小雨,但很快,雨越下越大,转眼不多时,竟已是骤雨倾盆了。 外面下着暴雨,破庙内飘着小雨。司徒晚空不得不用灵力,在自己和唐燚的头顶上划出一道结界,以免两人坐在屋内还被淋得透湿。 “我先睡会,有什么动静喊我。”司徒晚空也不讲究,倒头便闭起了眼。 唐燚又是一愣,没想到她比自己还要更不在讲究,确实又让自己看到了不一样的一面。但他也是半开玩笑道:“怎么?现在就开始使唤我了?我还不算是你的灵宠吧。” 司徒晚空没接话,只是将斗篷又拢了拢,虽然生了火,但这初春天气的雨夜,还是冷得让人有些发颤。 “冷吗?”唐燚问道。 “冷。”司徒晚空老实回答,但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然抬起头交待道:“把你的妖气都给我收起来,别惊了今晚要来的东西。” “切!”唐燚也不回答了,只是专注地盯着火堆。 二人便不在言语,只剩下了屋外大雨打在瓦檐与地面上的‘唰唰’声,以及屋内篝火里时不时发出的‘噼啪’声。 直至亥时,屋外的雨渐渐停住了,司徒晚空呼吸均匀,似在熟睡,但实则在黑暗中竖起了耳朵倾听着每一点动静。 忽然,庙外传了来脚一阵脚步声,司徒晚空和唐燚则同时睁开了眼。 飞快坐起将头顶的结界给撤掉,往唐燚身旁挤了挤,对着那堆火。乍眼一看,仿佛这是两个无家可归的姐弟,在山中迷路,不得已临时在这庙里落脚的场景。 面对司徒晚空突然的靠近挤着自己,唐火一霎那又是一愣,他身上的温度仿佛一下子也跟着上升了好多。但见她只是紧盯着大门之处,侧耳细听的样子,便也只好收回了其他心思,顺着她的目光一起望向大门。 脚步越来越近,直至那扇破门被‘嘎吱’一声推开了…… 走进来的居然是一个白衣书生! 第十五章 扬汤止沸(3) “……你们?”书生见到司徒晚空与唐燚二人,也是一怔。 “我们路过此地,恰逢大雨,因此便在这里暂时避个雨,这位大哥也是吗?”司徒晚空答道。 不知是火光的原因,还是因羞涩,那书生的脸竟微微的红了,语带结巴道:“对对……是的,我我我……也是恰巧路过。” “那可真是巧了,这么晚你还上山,不怕被野兽叼走?将你啃得骨头都不剩了!”唐燚并不喜欢这个书生,尤其不是喜欢他这付看着司徒晚空的模样。 “呵呵,这山上,应当是没有猛兽的。”书生答道。 “哦?这位大哥如何知道?”司徒晚空眼见这位白衣书生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坐在了自己的火堆旁,与自己面对。 她不动声色地仔细观察了一下,有影子,有实体,面色红润,且无尸气,应该不是鬼或是走尸。可若他要真不是人,那只能说这厮的法力与修为都不低,当是个需要注意的角色了。 白衣书生坐下来便开始自我介绍:“小生乃是这乌龟山西边山脚下‘旺丰村’中之人,名唤张远之。之前出门赶考去了,但不幸落榜。呵呵,前几日刚回来。因坐于家中心情实在郁闷,便想着来这山上走动走动,散散心。没想到,这个时辰,居然还能在这里见到二位。姑娘和令弟不像这附近的人啊,脸生得很啊。” 听到‘令弟’,司徒晚空闻言‘扑哧’笑出了声,而唐燚则是一脸黑。 “呃……小生是说错了什么吗?”张远之不明所以。 “没有!”司徒晚空笑着摇摇头,篝火摇曳下,她的笑脸更是如光似影,莞尔动人。 竟看得张远之一时愣了神,这边唐燚是真的不高兴了,稚气的脸上满是阴郁。 并且,唐燚同样感觉不到此人身上的鬼气或妖气,但又心中清明,这个张远之绝非一个普通人。身旁还坐着司徒晚空,自己的真实身份也不并不方便暴露,因此只能选择静观其变。 “还不知姑娘芳名呢?”张远之并没有把注意力分给唐燚一分,只是看着眼前那个分外可爱的小女子。 “我叫司徒晚空,师出月芽云间,此番是下山前来游历。”司徒晚空如实答道。 “原来姑娘竟是月芽云间的修士?!”张远之不敢相信道。 “原来张公子对修真界也如此熟悉呀。”唐燚冷冷地冒出一句。 司徒晚空和张远之这才齐齐看向旁边,而书生似乎才想起来还坐着一个人。 “即是读书人,那自然是各方面都有所涉及,况且我也是一个喜欢奇闻轶事之人,因此是有听说过的。尤其这月芽云间,乃是修真界的第一大门派,若想从未听说,恐怕也是很难的吧。”张远之笑着解释道。 “这样啊,那兄台可有听说过这镜花水月的轶事吗?”司徒晚空试探道。 “我自小就住这山脚下,自然是知道一些的。”张远之也不扭捏,准备娓娓道来。 “这镜花水月的小庙,是二十年前一位员外的公子找人修葺而建的。据闻,是他有一晚,梦见了一个十分美貌的仙子,并与她在梦中相恋相爱,一连数日皆是如此。因而那员外的公子便不愿醒来,为了能在睡梦中与那仙子相会,竟不惜整日醉酒,或干脆给自己灌药,就为了能昏睡。” “哦嚯!说起来,那家伙还真是一位痴情人啊!”唐燚冷冷地冒出一句。 “哪里是什么痴情人,不过是个连梦境与现实都分不清的傻子吧。”司徒晚空却笑道。 “若是能与相爱之人在一起,无论是梦境或现实,又有什么关系?”唐燚问道。 司徒晚空侧头看了一眼,唐燚居然一脸认真,于是只好宠溺的道:“那行,阿燚说他痴情,他就是痴情。” 唐燚忽然就有些无语了,为了不让另两人看出自己的心思,只好低下头装作没事。 “我也赞同这位小兄弟的话,若是能与心爱之人在一起,在哪里,又有何关系。”张远之看那姐弟两的对话,也忍不住低头笑道。 “可假的真不了,即是梦境,那总有一天会醒来。沉迷那虚妄之中的人,却将现实里的人丢在一边,不是得不偿失吗?所以才叫‘镜花水月’嘛。”司徒晚空同样被这个话题引得认真了起来。 倒是张远之‘呵呵’地笑道:“恐怕姑娘也就十四五岁芳龄吧,而且应当还没有遇见那心仪的天命之人,才会说得如此轻松。” 司徒晚空没想到张远之会这样说,一时语塞,脸都有些红了,轻轻‘哼’了一声,嘟囔道:“那个员外的公子后来呢?” 唐燚的心情却没来由的又转好了,也同样问道:“接着呢?” “那员外夫妻自是不舍得这唯一的儿子如此这般每日醉生梦死,就为了见一个梦中的人,与是便张罗着给这个公子娶亲。当时,那员外一家也算得上是富甲一方之人,员外夫人家里更是有表亲戚乃是朝庭中人,可谓权财皆有啊!再加上那公子本身也是一个风流倜傥、一表人才的相貌。即是他家要娶少夫人,那城中自是多少人上赶着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都托媒人前往说亲,一时间,那芙蓉城中的冰人们都快将那员外家的门槛给踏平了。” “那我真有点好奇了,那个公子是何长相,又是何品行,居然能吸引到那么多人去提亲。”司徒晚空托腮,似在遐想。 “有什么可好奇的!”唐燚却不冷不热冒出一句:“你以为那些提亲的人只是冲着他的品行与相貌而去吗?这其中又有多少利益你知道么?就算他长得奇丑无比、是个采花大盗亦或游荡的纨绔子弟,你以为前去提亲的人又会少吗?” “……哎!你说的好像也是。然后呢?”司徒晚空的一点想法,被嘎然而止,只好又回到事件本身。 “但据说那位公子一心只想求得梦中仙子,对前来提亲的女子是一个也瞧不上眼。不得已,那员外夫妇只好命人将那公子的梦中情人绘画出来,通过画像来选人。这下,你们还别说,真找到了一个相似之人。” “啊?还真有啊!”司徒晚空听得一愣一愣的。 唐燚却尽量忍住不笑,只是侧身偷偷打量着身边那一本认真,又可爱万分的女子。 “可不么!据说那女子在芙蓉城中也是一户家室还不错的大家闺秀,与那公子可谓是门当户对。原本,那员外的公子还不相信,觉得这世上断无人能及得上自己梦中的仙子。那员外只好安排了一次自己的儿子与那小姐相见。谁知,那公子一见桃花树下的人,便发觉那小姐正是自己的梦中仙子。而巧的是,那小姐居然也曾在梦中见过那员外的公子。两人可谓是相见恨晚,一见钟情啊!” 第十五章 扬汤止沸(4) “听起来是一个很圆满的故事啊。”司徒晚空道。 “嗯!若是此事结束在这里,当然是圆满的。但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两人在成亲的当晚,还没来得及洞房花烛,新娘子却因为意外而生亡了。” “什么?!”司徒晚空不禁抽了抽嘴角,怎么话本里的故事这么不一样呢? 侧头看了一眼唐燚,只见他依旧是盯着篝火发呆,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这个故事。 “我并不知道新娘如何死的,但听说是场意外,走水了。新娘子没救出来!” “……”司徒晚空莫名的沮丧起来,已经不知道要怎么接下去了。 好在那张远之自己接着讲道:“那位公子失了娇妻,自是哭得死去活来,甚到要闹着非要去殉葬。但员外夫妇哪肯容得这个宝贝儿子去死啊,便找来了一个道士,通过做一场法事,说是能让她新婚妻子还魂。” “又是……还魂?”司徒晚空不禁微微蹙眉。 “嗯?什么叫又是?” “哦,没事,然后呢?他的新娘回来了吗?” “那是当然!你还真别说,那道士还是有些道行的。上穷碧落下黄泉这么转了一圈,还真把那新娘的亡魂给找回来啦!与那公子见了一面,两人做了一场告别。她告诉那公子,自己本是桃花仙子,来此遇见他是为了渡劫的,就为了能他日飞升。但未曾想这次渡劫并未成功,反倒是连累了他徒伤心一场,心中也甚是过意不去。于是只能好言相慰了一番那个公子后,便又再次离去了。据说两人分别哭得呀,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她是桃花仙子?”司徒晚空却并不太相信。 妖物成精多靠修炼,若无吸食他人元气的,则大多是倚仗自己潜心修行,化个人形。再就是运气好的靠天地日月的精华,找了个好地方可以加快速度。但都是通过加以时日,厚积薄发后才能渡化成仙的。哪是一朝一夕来凡间与人成个亲就叫渡劫啦?渡得什么劫?情劫吗? 而且不是还说渡劫失败吗?就以她这种修为和灵力的渡劫失败,十有八九都魂飞魄散了吧,几乎可以说是得重头再来了。那这个亡魂还能被招出来? “谁知道啊!旁人也并未见过真假,说不定那只是道士为了安那公子的心,使的幻术障眼法呢?说不定那新娘子的亡魂根本就没有被招回来呢?”张远之拍拍袖子笑道。 司徒晚空点点头,也表示赞同。毕竟爱子心切,指不定就是那员外夫妇教得那道士说得这一番话吧。 “然后呢?” “然后那伤心欲绝的公子终于放弃了要寻死的念头。直到有一天他来了这乌龟山,发现这里的环境居然与他曾经在梦境中,与她娘子相遇的地点颇为相似,便在这里修了个小庙喽。其实他刚开始修的不是庙,而是一个衣冠冢,纪念他亡妻的,还在旁边种了一大片桃花林。只是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人听闻了这个故事,不知怎么的,这里居然就慢慢变成了一个祈求姻缘的地仙庙了。” “嗯,原来如此。人心都是对美好事情有期待的,很正常。即使故事结局是凄美了一些,但应该还是会有很多姑娘都想如那桃花仙子一般吧,梦中情人竟成为现实中的夫妻。”司徒晚空表示理解。 “你也想要?”旁边的唐燚忽然侧身问道。 “关你什么事!”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司徒晚空刚有些臆想要出来的时候,唐燚总会冷不丁冒出一句。 这时张远之却‘噗嗤’一声笑道:“你们姐弟两还真有意思。” “谁跟你说了我们是姐弟了?”唐燚冷冷地将视线转向张远之。 “不是姐弟?那难不成,她是你小媳妇啊!” “不可以么?我们……”唐燚还没说完就没了声音,因为他已经被司徒晚空一脚踹翻在地了。 张远之有些目瞪口呆,这个美过他见过所有仙子的小丫头,居然是个——母老虎!还真恕他眼拙了。 “你干嘛?“唐燚翻倒在地,同样被惊掉下巴地看着司徒晚空。 虽然摔得不疼,但这是第一次——有人敢踹他的老虎屁股! 他的两个真身,其他人无论是见了哪一个,哪个不是对他毕恭毕敬的。她到好!不是揪耳朵就是踹屁股。 “让你胡说八道!都说了!叫姐姐!”司徒晚空从来都是端庄、温良、典雅、高贵的。但此刻,她自己却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叉着腰,扯着嗓子如泼妇一般的模样。 可是明明如此无礼、粗俗的行为,但出现在司徒晚空身上,却又奇异地让人觉得可爱,这破庙里的两个男人都看直了眼,烫热了心。 见唐燚似有不甘的不吭声了,司徒晚空走上去又补了一脚,因为她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将来若要降伏这厮做灵宠,可不能让他现在就爬到我头上! 于是,点点大的破庙里,唐燚逃,司徒晚空追,张远之在笑…… 正在看似一团乱又一团生气勃勃的时候,乌龟山上居然开始起雾了。 本来这雨雾出现在山间也属正常现象,但怪就怪在这雾起得太快了,以至于那半蹋半倒的破庙里都弥漫得让人看不清眼前事物了。若不是那篝火还中噼啪作响,闪着光芒,还真是会让人一下子迷失了方向。 “莫不是那个桃花仙子来了?”张远之坐在地上没动,也没有丝毫的惊惧之感。 司徒晚空早就知道这张远之不简单,此刻见到他如此淡定,更是坚定心中所想。而这妖雾也弥漫得非常快,转眼不久,所有人便统统统陷入其中。 “阿燚,你在哪?”司徒晚空叫道,但是无人回答,甚至有阵阵回声传回来。 无奈地叹口气,看来这妖雾还真不简单啊,居然连自己都已经身陷其中了。但此时也并不担心那二人,阿燚可是白虎神兽,若是这点小事都能伤着他,那他也不配做自己的灵兽了。 第十五章 扬汤止沸(5) 司徒晚空默默地立在原地不动,既然看不见,那干脆将自己的眼睛闭上,把自己更多的注意力放到听觉上面,侧耳细听。 果然,周围忽然有很多细细碎碎的说话声和哭泣声,有男有女,像是一些灵体所发出来的。虽然不能清晰地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但明显这妖雾过里裹夹着许多灵体而来,并不简单。 司徒晚空没有贸然出剑,这些灵体到底是以什么形式存在,目前她还不知道。因此,只是将长安送至唇边,一曲《安魂》随之吹响。 缓缓流动的音律让那些细小又躁动的声音果然都慢慢安静了下来。司徒晚空闭着眼睛,只凭听力也能感觉到那些不知名的灵体们,此时也正在聆听自己的笛声,若是能超渡自然最好。 正在一切都将要归于寂静时,忽然从浓雾中,司徒晚空感觉到了一个凌厉的杀招正向自己冲来。 她也不急,只是轻轻侧身,避开了那重重一击。同时睁开眼,迎面便望见一个面色惨白的女人出现在自己眼前,且是放大版的。确切的说,那女人只是如面粉般一团白色,却无五官,只有两个圆圆的洞,似乎是眼睛,正淌着血。 饶是见过不少妖邪的司徒晚空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得一滞。就是这一迟疑,她竟发现地底下有什么都正爬了出来,且抓住了自己的脚踝。 司徒晚空想使出轻功飞起,却发现抓住自己脚踝的东西特别有力,而且是越来越紧,疼得她不得不蹲下去。 也正在这时才清楚自己到底是被何物所困。低头一看,才发现居然是被地下突然伸展出来的树枝蔓藤给缠住了,在自己的脚踝与小腿处已经缠绕了好几圈。并且越勒越紧,已经有浅浅的红色印出来,司徒晚空知道,那是自己的鲜血。 因此只能飞快将手中的长安幻为长生,挥剑砍断了缠住自己的树藤后一跃而起。 那女妖也丝毫没有退让,一边发出‘嘎吱’的声音,像是树枝被折断一般,一边又招招下死手,往司徒晚空这边袭来。 “究竟是何方妖孽?”司徒晚空一边出招躲闪,一边问道。 通常情况下,在还没有弄清楚对方身份前,她并不习惯直接出杀招。毕竟师尊教导,降妖伏魔之道,应当先感之念之化之,如若不行,再杀之。 但对方并无回答,只是不停地出招。司徒晚空在交手数招后,终于明白,那不过是一具傀儡罢了,还不是什么正主呢。因此也再无犹豫,用长生狠狠斩下一剑,那无脸女子顷刻被从中间砍成了两半,但裂开的那一刹那,中间却像喷泉一样,涌出了大量的鲜血。 要不是司徒晚空避得快,估计要被喷得一身红了。 很快,那些鲜血流了一地,溅得到处都是。本来从土里冒出来的枝丫蔓藤只是矮矮的,如灌木丛一般伏在地上。但被这血水洒到之处的蔓藤,却像突然有了生命力一样,全都立了起来,且长得飞快,一下子茂密得让司徒晚空竟无了落脚之地。 而且每次被缠住后,即便是用长生斩断了,又会有新的长出来,源源不断,生生不息,导至司徒晚空变得越来越被动了起来。 雾还是没有消散,能见度也并不高,再加上蔓藤不停地在空中飞窜,一不小就会碰上,就被划伤。而且这些蔓藤又坚硬如刃,甚到可以将人体刺穿。 司徒晚空只能躲避着,用长生不停砍着,但却怎么也砍不完。 就在司徒晚空左右盼顾,寻找出路之时,突然一声惨叫:“啊……” 她却在这时,忽然左脚又被缠住了,还被狠狠一拽,摔在了地上,一时竟没爬起来,很快大量蔓藤涌上来。司徒晚空当即被缠得严严实实,连长生都挥不动了。 突然背上一疼,似有什么随着血脉流入身体,紧接着四肢也开始麻痹起来,司徒晚空心知不好!这蔓藤不仅仅是杀伤力不小,且还有毒。应当是之前听到的那些灵体们被困在其中,久而久之的怨念将它滋养成了一棵怨毒之树,才幻化成了这树精吧。 但已经来不及细想,眼前便开始阵阵发黑,司徒晚空知道此时若是昏迷,怕是要凶多吉少,拼着最后一丝清明,用尽力量在自己周身面出一个小小的结界,刚好能将自己包围。 那些蔓藤终于放开了她,但却把她的结界像裹蝉茧一般紧紧包住,司徒晚空挣扎过后,终于倒在了自己小小的结界里,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睁开眼时的司徒晚空,发现自己居然正在这镜花水月的庙前草地上侧卧着,趴起来一看,居然已经天亮了?! 而且……这间庙居然是完好无损的,还没有被烧过的? 很快,司徒晚空便明白过来,这里定是幻境或梦境之中。 即来之则安之,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才发现无论是背上或是脚踝处的伤口都消失了,说明这里是梦境之中的可能性还是更大些。而后思虑片刻又提起长生,轻轻在自己掌心一划。果然,细小的伤口还没来得及滴出鲜血,飞快又重新愈合了。 “呵呵,看来这梦境造得还挺精致啊!”司徒晚空笑道。 虽然这梦造得还行,不是一般灵力支撑,但司徒晚空还是有自信的,以她的修为要强行出这里,倒也不算什么难事。因此,就不着急了,左右看看,只是走到那庙前,轻轻推开了木门,便望见了正坐在堂内,背对自己的——阿燚。 “你也入梦了?”司徒晚空有点啼笑皆非。 尽管他是背朝自己的,但那身红衣乌发一眼便能让人认出来他是谁。切!看样子这白虎灵兽也不过如此嘛。 “喂!跟你说话呢!”唐燚却没有回身,还是背朝自己。 无奈,司徒晚空只得走过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他终于缓慢地回过头来。 却不是以往那一张司徒晚空所熟悉的笑脸,而是一张面色铁青七窍淌血的脸,且身体已经僵硬比无的尸体,以至于他转头脖颈时都能听到类似骨折之声。 “你!”司徒晚空一惊,退出好几步,才定下神来:“你你……你不是阿燚!” “姐……姐!”那具尸体居然僵直地开口了,明明就是唐燚的脸,明明就是唐燚的声音,但却听得司徒晚空如临雷劈。 “你闭嘴!”唐燚才不会叫自己姐姐呢!他是白虎神兽,若按照人间的年龄来计算,指不定他比自己大多少岁呢! 第十五章 扬汤止沸(6) “姐……姐!”那具僵硬的唐燚居然颤颤巍巍地向司徒晚空走来,确切的说,是扑来! “你……”被逼得节节后退的司徒晚空,终是忍不住抬起手,想要用将其打退,但一出掌后却不由得一惊,发现那一掌打出去是空的,居然毫无半点灵力。 但‘僵尸唐燚’的步伐却越来越快,眼看就要冲上来将她一把抱住了。司徒晚空只得惊得往后继续退,灵力没了,只能纯用武艺招式了。看样子这个梦境还真是另有蹊跷啊!居然连自己的修为都没了,岂有此理! 连连退出了这座小庙,司徒晚空回到了之前醒来的那片草地之上,但‘僵尸唐燚’却未追出来,只是在庙门内徘徊,像是根本无法走出来。 “阿燚!真的是你吗?这是梦境之中,你可不要与我开这样的玩笑!”司徒晚空没有离去,而是喊道。现在连她自己也分辨不出来这梦境之中,何为真实,何为虚幻了。 但对方除了木讷地叫‘姐姐’,却没有任何回答。 司徒晚空在他面前观察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再次走上前去近距离查看。谁知刚往前几步,就感觉到背后有异响,一支不知从哪里射出的穿云箭,直直地冲着自己而来。 根本来不及细想,侧身闪过,却看得那支箭又会直奔‘唐燚’而去。只得一下子冲了上去,将‘唐燚’压在了地上。 虽是躲过了箭矢,但却没有躲开反扑上来的‘唐燚’。他就这样张着血盆大口,竟然就要朝自己的脖子处咬下去。惊得司徒晚空抬脚便踹了出去,将他踹翻后飞快转身爬起。 但刚爬起来后司徒晚空彻底愣住了,因为不知突然间从哪里冒出来一波的‘唐燚’!! 一个个俱是长着一样的脸,穿着一样的衣服,同样僵硬的身体,还有七窍血流不止。像是被凭空变出,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四面八方都向她涌来,而且全部伸出僵硬的手臂似非要抓住她不可。 这个梦境也太…… 司徒晚空咽了咽口水!抽出长安让自己冷静下来。 此时已入梦境,自己的灵力又尽失,但长安为神兵,必不会也和自己一样失了灵力吧。 举笛子至唇边,一曲急促的《伏魔》响起。果然,长安尚有灵力,但却因为自己的灵力尽失,导致无法与长安形成呼应,吹出的《伏魔》不仅事倍功半,自己还被长安返弹回的强大灵力震得一口鲜血溢出。 那些‘唐燚’虽被《伏魔》封印住了绝大多数,但还是有一些张牙舞爪地继续移动着向她扑来。 不得已,只能再把长安幻为长生,但每每剑落之下,又不得不及时收回手。这里这么多的唐燚,根本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本尊,更加无法一时区分出来哪个是本尊,若是直接下了杀手,会不会误伤于他,甚至错杀他呢? 本就没有灵力,又只能周旋下不了杀手。司徒晚空很快便在这里落了下风,尤其是在身体已无修为的情况下,强行催动长生,也是一件极伤身之事,片刻之后,又是一口鲜血溢出。 被逼至庙堂一个角落之时,忽然想起来,刚才自己离开这座庙时,那个‘唐燚’并没有追出来,而是困在这里面打转。思及此,司徒晚空用尽全身力气,屏吸一跃,跳出了大门,又重新落回了外面的草地之上。 翻滚了几圈之后转身一看,果然,那些‘唐燚’全部被困在了那座庙里出不了大门。司徒晚空又赶紧回头四下张望,还得以防又有冷箭不知从哪里射出。 好在,观望一圈之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都是再平常不过的山间、野林以及……一片花开正盛的桃花林。 司徒晚空此时已是气息不稳,胸中血气还在翻涌,知道这这个时候实在不宜再强行催动长安,而是应该首先让自己平稳下来。于是蹒跚着脚步来到了这片桃林之中,找了一棵桃花树下,背靠树杆,盘腿坐下,开始运气疗伤。 而在这荒庙,现实中…… “那树根不是已经被连根拔起了吗?为何她还不醒?”唐燚吼道。此时,他已经是露出了另一个真身。仍旧是一身红衣,只是看起来面容更加妖艳,年龄更成熟的青年男子。 被打得口喷鲜血的的张远之,则听到问话后,晃悠着从地上勉强爬了起来,跪到唐燚脚边,捂着胸口低头道:“启禀三殿下,司徒姑娘大概是……入梦已深。” “如何让她醒来?”唐燚抬起了冷冷的眼眸。 “这……这怕是要找到‘通心镜’才行。那桃花树妖这几百年来,已是吸食了大量凡人的精气,又持有‘通心镜’借助其修行,想必这几百年中法力已是骤增。”张远之答道。 “那还不快去找!”唐燚凝望着在结界中熟睡的司徒晚空。 她此刻是侧卧的,如同婴儿一般将自己蜷缩起来。因此她背上的伤和脚踝上的伤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伤口并不深,但却血流不止,看样子那伤口处定是有什么毒物导致伤口不能结痂愈合。偏偏她这次设的结界不同以往的普通防卫结界,而是抽出了她自己一缕生魂所筑。且不说这结界不是一般人能破,若是他真强行破了,必然会让司徒晚空受伤得更严重,这绝不是他想要的。 “唯今之计,只有将那树妖引出来。但是属下已经在此守候多时,她却未曾露面过。”张远之低声道,若是那树妖那么好抓,他早就完成任务拿着‘通心镜’返回魔宫去了。哪还会在此逗留,他家二殿下可也不是省油的灯。这魔族三位王子,可是一个比一个狠辣! “那你说的不是废话!”唐燚狠狠瞪过去,于此同时,张远之再次飞出一丈远,嘴里吐出一口黑血。 “……若不是刚才三殿下拦住了属下,那树妖此刻或许已经被擒住了。”张远之倔强地继续爬起,重新跪回唐燚脚下,抖出了胆子抱怨一句。 回想起来,刚才妖雾一起,张远之本想动手抓妖抢回‘通心镜’,却没想到唐燚抢先一步将自己扇出了庙外。之前他并不知道眼前那十二三岁小少年的真身竟是魔族三殿下,因此还与他过了数招。直到自己被他打到半死不活时,他才停下来询问自己的真实身份。 张远之一度以为,三殿下知道自己是二殿下的人时,会要了自己的命。但没想到此时正独自应付树妖,而受伤陷入梦境之中的司徒晚空会影响了他的注意力,从而救了自己一命。 第十五章 扬汤止沸(7) “现在怎么办?”唐燚深深吸了一口气。 不得不说,他内心是有一丝懊恼的,不该放她一个人!不过彼时,他也并不知道此地居然会有魔族的圣器之一——通心镜。 饶是司徒晚空天资修为再高,也不过是一个刚及十五岁的人间修士罢了,又怎能与魔族圣器相匹敌。 要不是这个张远之还有点用,此刻早就该死了。他与唐烽两人明争暗斗已经数不清楚多少年了,寻找魔族四大法器之事更是如此,怎么能让他先得手。但现在,又不得不需要张远之的一臂之力。 “或者……殿下可与司徒姑娘一同入梦,将她带回。”张远之轻声回答道,因为他不知道他唐燚会不会直接反手就杀了他。 毕竟此时让唐燚入梦,无异于是让他把自己置于险地。虽然张远之确实没有想过,也没有胆子敢动这位三殿下,但不代表这位三殿下就会相信自己。而且这里还有一个藏匿于暗处的树妖,且持有‘通心镜’那强大灵力的法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届时他在梦中,那处境是可想而知的危险吧。 “……好!”唐燚忽然应道。 “殿下!!”张远之一惊,他只是随口说的。 “你为我护法,我进去带她出来!”唐燚转身便为自己同样做出一个红色的结界,将自己与司徒晚空都包裹在内。 “……好!殿下,我必在此守护,直至你们出来。”张远之这一刻竟是有些钦佩这位三殿下了。 过往只听闻过他嗜血、冷酷、杀人无数的传闻。却从没想过第一次相见,他竟能为另一个人间修士而冒险,甚至不惜舍下性命。 虽然明显感觉得出来三殿下对那司徒晚空似乎是不一样的,但她终归是月芽云间的人。要知道,月芽云间自古就与魔族是天敌呀!他们又是怎么凑到一起的,那司徒晚空必然是不知道这位三殿下的真实身份吧。否则怎么可能如此相安无事?还是,那三殿下在这个小女修身上又有什么目的? 但张远之也明白这不是张远之能随便去揣测的。同时,也不得不感慨,到底是三殿下,用人不疑的气度与气场,令人生畏! 当唐燚进入了司徒晚空的梦境之时,他是差点惊掉下巴的。 司徒晚空这做的是什么梦啊?! 他居然看见了那小小的庙中——全部都是自己!且全部都是僵尸状、惨不忍睹的自己! 一个个都在那里‘嗷嗷嗷嗷’地鬼叫。气得唐燚一掌挥出,想要将那些仿照自己做出来的怪物,全部打得粉碎不可。但是他却惊奇的发现自己,居然没有了灵力,或者说是,他的灵力像是被什么给压制住了。 低头思虑片刻后冷笑一声,不再看向那里,眼不见为净!便左右张望开始寻找司徒晚空。不一会,果然便在那片桃花林中看到正在树下运气调息的司徒晚空,快步走去。 正在调息疗伤的司徒晚空,忽然听到有一阵细细簌簌的脚步着接近,且越来越快,赶紧收回气息,来不及睁眼,便一剑挥出。 “晚空!!”唐燚一边闪过剑气一边喊道。好险!差点被砍死! 司徒晚空这才看清楚眼前站的还是那个阿燚,只不过这个阿燚面色红润,身法灵活,不似那些僵尸一般,心下明了这才是本尊,赶紧将剑收回。 但是刚才一切太过急促,还没有来得及调整平稳的气息又是一阵波动,再次被反弹回来的剑气一震,脚下一软,竟跪倒在地。 “你怎么了?”唐燚虽是十二三岁的身高,但力气并不小,一把接住要倒在地上的女子,着急的问道。 司徒晚空的脸色有些苍白,只是无力地摇摇头道:“没事,你……你是阿燚吗?”说着略带吃力地抬起手掐了一把唐燚的脸。嗯,是软的、热的。 “你……”唐燚本来揪着的心一下子就被她温柔的手指捏得**难当了。 “这个地方不太对劲,似梦境,又不似普通的梦境。我竟然……没了灵力。”司徒晚空此刻确实有些脱力,也干脆不客气地靠在了这只小老虎身上,还主动地挪了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不知为何,知道他没事,看到他就在自己身边,司徒晚空竟难得地想依靠一下他人,而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自己抗。 “嗯,我的灵力也没了。”唐燚如实回答道。 他心知这梦境十有八九是与‘通心镜’有关系的,依托那样强大的法器所制造出来的梦境,自然也会不一样了。 “什么?你的灵力也没了?”司徒晚空蹙眉道,这可麻烦了。 “你受伤了?”唐燚当下更关心的是这件事情。她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好,好看细腻的额角上竟还渗出薄汗。她的气息也有些紊乱,甚至嘴角还有未擦干净的血迹。他是……来晚了吗? 司徒晚空苦笑一声,坐直了,又抬手在唐燚脸上一捏,答道:“还不都是因为你啊?你看到庙里那些个怪物了么?” 唐燚一滞,她不提还好,一想起来那些满屋堂撺掇的自己,就满脸黑线。 “你居然被那些东西所伤?这月芽云间圣女名号,也是……”他没说完。 “你闭嘴!如果是其他妖物,我早收拾了,不就是因为害怕里面真的有你嘛!”司徒晚空气得在他脸上又狠狠捏了一把,都将他的五官挤得变形了。 唐燚任由嘟嘴生气的女子在自己脸上捏了个够,再抹了把自己被非礼对待好几次的脸,而后伸出两只手,同样在她的脸上捏了捏,如想象中一般软乎乎的。她宁可自己受伤也不对愿着那群东西下手,只因为他们用的是自己这张脸吗?她对自己…… “你干嘛!!”司徒晚空狠狠拍掉他的手。 “只准你捏我的脸吗?”唐燚一脸痞笑道。 司徒晚空的脸一红,自知理亏,于是干咳一声想避开尴尬,却没想到带出胸前那口淤血,吐了出来。 “你怎么了?!”唐燚见司徒晚空吐血,一时吓得都破声了。 将淤血吐出来后,司徒晚空反而轻松了一些,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而后闭眼开始调息。因此,她并没有看见那十几岁小少年,满眼的杀气与狠戾之色。 第十五章 扬汤止沸(8) 这次,有了唐燚在身侧,司徒晚空调息之时心也静了很多,因此速度也快了。不稍片刻后,又是生龙活虎的状态。而且在这梦中受伤,似乎要比现实中好得快得多,但除了疼痛感是和现实里一样真实外。就像入梦之初,划开的那道细口,虽疼,但并愈合飞快。 “走吧,想办法出去。”司徒晚空率先站起来。 “好。” “你是……怎么进来的?” “……不知,我醒来时就在这里了。”唐燚低头回答,选择了隐瞒。 “哦,我也差不多。只是不知这个梦境究竟是何人所造,要如何才能出去。”司徒晚空也不疑有他,自己不就是一不小心,才着了那树妖的道嘛。 “应当是树妖所造。”唐燚答道。 “我也是如此猜测,只是没想到,咱们居然能碰上一个修行如此之高的妖,实属难得啊。”司徒晚空不禁感叹道,看来还是自己见识太少,修行不够啊。这还是第一次失手,过往自己太过得意了吧,自以为是了。 “想是应该那树妖靠吸食了大量凡人的精魂,来增强自己的修为,所以才会不一般吧。”唐燚说道,他是不屑的,当然,也还是只说了一半真相。 “哼!旁门左道,也不可能修成正果,飞升成仙的。”司徒晚空嗤之以鼻,想了想又道:“你说,那些新婚之夜死了的新郎,还有那些上山来砸庙的新寡们,她们都去哪了?是这树妖所为吗?” “不知。”这次,唐燚是真的不知道了,他对那些人去了哪里并无半点兴趣。他只想着快点带她出梦,还惦记着她的真身正在血流不止。 “好吧,咱们边走边看。” 随后两人起身从后殿绕过,往那庙门走去,却惊讶地发现之前冷冷清清的庙门口,不知哪里就来得一群人,有说有笑、女人多男人少,还有马有车,那庙里竟还传出香火烟气。而本该在庙堂内的那群‘唐燚’已不见踪影。 “呃……这是你的梦境?”司徒晚空问道。 唐燚没回答,只是翻了一个白眼,明显是在说:怎么可能? 正在司徒晚空和唐燚都有狐疑之时,却听那边有人在说话。 “小秋,你慢点。这庙里求姻缘真当灵验吗?可以求得如意郎君?”两个少女挽着手正结伴要走进去。 “是啊,听说可灵了,别说咱们这山脚下村子里的姑娘了,就连几十里外城里的富家小姐们,都来这里求姻缘呢。”那个被唤作小秋的小姑娘一脸期待地回答道。 “哇!那咱们可要好好拜一拜了。” “那是自然。”那两个半大少女连蹦带跳地走进了那庙中。 司徒晚空也踏上石阶,准备往庙中走去,却与另一个从庙中走出的小姐模样的女子,撞个正着。两人俱是往后退得一步,司徒晚空明显感觉到撞她的人。是活的、是热的、是有血肉的。因此略带疑虑直直地盯着对方,没有吭声。 “咦?你这姑娘怎么回事?撞着我家小姐连句歉意都没有,还这么不知礼数地盯着我家小姐看什么?” 正在司徒晚空上下打量着那女子,想要继续发现一点珠丝马迹之时,旁边却跳出来一个小丫鬟,一手扶着自己怕小姐,另一手指着司徒晚空斥责道。 “你……能看见我?”司徒晚空问道。 “废话!难不成你是瞎的,看不见我们吗?看起来长得挺好看的一姑娘,怎么是个傻的。”那丫鬟说话也不太客气。 司徒晚空一时间有点怔住,她没有与人争辩的习惯。月芽云间里所有人见到她,无论是普通弟子还是长老,甚至是各位峰主,对她都是尊敬有加的。 唐燚的脸色却不太好看,刚想走上来说什么,却听那小姐如黄莺般轻启朱唇道:“图儿,不得无礼。” 而后又对司徒晚空轻轻晗首:“姑娘别介意,是我不小心了,没看着你,没撞伤吧?” “无妨,也是我失礼了。”司徒晚空本也不是无礼之人,即便知道此时是在梦中,眼前皆是虚幻,还是对着那小姐作揖还礼。 “姑娘是江湖中人吗?看起来明明个是倾国女子,却又带着英姿飒爽之气呢。”那小姐掩嘴而笑,好听的声音更是让人如沐春风。 “呃……正是,我此番正是游历在外。”司徒晚空被那陌生女子一夸,竟有些不好意思。 “难怪。那姑娘也是来这里求姻缘的吗?我看你身边这位俊俏的小郎君,可是要与你一同进庙?”那小姐又指指站在司徒晚空身后的唐燚。 “是。”唐燚沉声应道。 “那可不行!”旁边那叫图儿的丫鬟又抢着说道:“来求姻缘的都是女子,只有虔诚且到了年纪待嫁的女子求了才会灵验。你一个少年郎这才多大呀?就要进去求姻缘了?我劝你还是回去多读几年书吧。” “扑哧!”原谅司徒晚空不厚道地笑了,根本不忍回头去看身后唐燚的那张黑脸。“原来还有这说法呢,多谢二位指点了。但我们不是来求姻缘的,只是路过此地,想进去看看。” “若只是来看看?那姑娘怕是要失望了,这庙中可没什么好看的,稀松平常的很。”那小姐道。 “稀松平常的一间小庙,居然有这么多人来,不也是一奇景么?”司徒晚空道。 “那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这虽是一座简单的山野小庙,供的也不是什么大仙,但只要能让人祈愿得尝,自然前来求拜之人,也就络绎不绝了。”那小姐似有深思,点头道。 “那敢问小姐也是来求姻缘的?” 司徒晚空此刻虽然失了灵力,但不代表她这些年的修为就全都白废了。比如眼神和判断力还是有的,她直觉这来来往往的人里面,只有眼前这两个女子是真实的,其他的,则都更像是为了这梦境而造出的背景衬托。 “那是自然。”那小丫鬟又抢答道。 第十五章 扬汤止沸(9) “那祝愿小姐也得尝所愿,觅得如意郎君。”司徒晚空行礼之后,便欲往庙中走去,却被那小姐伸手拦下。 那小姐露出一丝诡笑道:“姑娘即无所求,又何需进去,纵然这只是一座山野小庙,也奉劝姑娘还是多一份敬意吧。” “敬谁?敬你吗?”唐燚忽然从司徒晚空身后站出来,同样冷笑道。 “哼!井水不犯河水,二位又何必咄咄逼人呢?”那小姐的声音明明还是一样,此刻却让人听出一丝惊悚之感。 “不进庙也行,那还请小姐指点一二,我们只是误入,该如何回去呢?”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司徒晚空自然也不再掩饰什么,直说目的。 “误入?”那小姐先是一滞,后又妩媚地笑道:“姑娘说笑了,这里若非有心,又岂能误入。” “为什么不能?”司徒晚空问。 “你当真无所求吗?”那小姐不答反问,说着伸出一只纤纤玉手,一把握住了司徒晚空的手腕。 司徒晚空看着她的眼睛,听着她的声音,不知为何突然有一丝恍惚,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被那女子抓住了手腕。本能地想要挣脱,却发现居然一下子没有挣开。 唐燚很快发现情况有异,眼眸一暗,便冲了上来想拉开司徒晚空,却被旁边的小丫鬟给挡住了。 此时法力都被压制了,唐燚心中一团怒火而起,但又一时别无他法,只能暂时单靠招式,居然与一个小丫头缠斗了起来。 那边即已出手,司徒晚空自然也不会干看着,同样伸手出招。但刚才被握着的手腕却狠狠一紧,剧烈的疼痛感几乎让她脱力。低头一看,握在自己腕上的,哪里还是一只素净的手,而是不知何时变成树枝缠绕了好几圈。 “让我帮你看看,你的内心渴望与恐惧到底是什么?”那小姐还是掩嘴而笑,只是笑得让人心中发慌。 司徒晚空虽是失了灵力,但又岂是好欺负的。临危之时反而淡定了,明显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情绪顺着手腕上的树枝正向自己蔓延而来,直击心头,让人不由得又怕又惧。便知道那妖邪是想侵蚀自己的内心,于是赶紧静心、凝神、收敛气息,抽出自己的长生一剑斩出,毫不客气地将那小姐化成枝条捆在自己腕上的那条手臂,给斩断了。 接着,便响起尖锐刺耳的嚎叫。 “啊!!!”那小姐退出一丈远,虽被断了臂却无鲜血流出,伤口处只是空洞发黑的一团而已。 “小姐!”那丫鬟见主人受伤,一时分心,又被唐燚毫不客气地一脚踹飞出去。 “你没事吧?”唐燚居然和司徒晚空同时朝对方问出这句话,后又彼此相看一眼,会心一笑,再一起答道:“无事。” “看来,我们已经找到出去的路了。”司徒晚空道。 “没错!”唐燚脸上又恢得了痞痞的笑容。杀了眼前的树妖便能出梦了,但同时,又有一丝疑虑涌上心头——通心镜!又在哪里? 若在这树妖身上,恐怕她持有那样强大的法器,想要杀她可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了。而且,还有司徒晚空也在这里,要怎样避开她,取回通心镜呢? “是你们逼我的!”那受了伤的树妖如发了狂一般,除了身体的躯干和头部,其他部位皆化成了无数利箭向唐燚和司徒晚空飞来。 二人见状,只能上下翻飞,单靠身手来躲避那如雨淋般而来的箭矢。 好不容易一阵枪林弹雨般的飞出的木箭结束后,司徒晚空抓住一个空挡,双脚落地,足尖一点,提起长生便飞身朝中间的树妖而刺去。 那树妖的枝条虽多,也长,但正因如此,一时间要迅速收回却也是不易,因此眼看长生就要刺中她的心脏之时。旁边的那个丫鬟却突然冲上前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这一剑。 长生笔直且锋利的刺穿了她的心脏。 “小姐……”名唤图儿的小丫鬟大约也没想到,刺穿自己的是一把神兵,纵然这是在她主人所建筑的梦中,却依然还有着如此强大的灵力。 绝望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主人,连眼泪都未来得及流出,下一刻便化为了灰烬。 “图儿?!”眼看自己丫鬟为自己而死,那树妖已是连最后的人形也丢掉了。终于露出了那张披着树皮,却又是蠕动不已黑乎乎的一团肉,连哪是身体哪是脸都已经分不清楚。开始疯狂地甩动着她的树枝,如长鞭一般密密麻麻地在空中抽着。 司徒晚空眼见一根树藤迎面抽来,不得已只能向后翻出几个身形,落回原地。 “你没事吧?别在用它了!”唐燚看到司徒晚空的嘴角又有鲜血溢出了,也不难知道,她手中的利刃在她无灵力驾驭的情况下,是非常耗损她元神的。 “无妨,小心!” 司徒晚空与唐燚一边闪躲空中不断挥舞着的藤条,一边找机会能进那树妖的身。她也知道,除了能够一击即中的情况下,最好不要再贸然使用长生,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确实经不住几次了。 就这样,两人与那树妖隔空僵持了好一会,唐燚红衣在空中不断翻飞着,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冷,周遭的气压也越来越低。因为侧眼时,他看见司徒晚空的小脸上已是越发苍白,知道她此时一定是忍着伤痛。 正在这时,树妖不断抽动的藤条下面居然同时放出一排木箭,极其尖锐。 唐燚和司徒晚空俱是一惊,双双避开落地。眼看这密如雨下的藤鞭与木箭迎面而来,而这空旷的草上根本躲无可躲。根本来不及多想,司徒晚空只能又抽出长生,以挥出的剑气在自己与唐燚面前开出一道剑流,似展开了一道结界屏障,才将二人护住,没被扎成刺猬。 司徒晚空也知道,此刻若是继续这样干耗着,只能等死! 于是,集中全部念力放于手中的长生之上,心中默念道:长生!此时,定要与我共生死! 便用尽全身力量,与手中长剑合而为一,在这几乎密不透风的鞭林箭雨中,笔直杀出一条路,带着一股强大的剑气飞身跃向了那树妖的本体。 果然,那些挡在眼前的木箭与藤鞭在长生的剑气之下根本无用,碰之,则如摧枯拉朽一般碎成了粉末。 长生直逼那树妖的命门之处,一剑刺入!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声金属相撞之声,擦出的尖锐刺耳‘铛……’一声,几乎让她下意识就想收回长生,捂住自己的耳朵。 司徒晚空还举着长剑悬横在空中,长生的剑气斩开了所有的东西。同时,也让她看见了,挡在长生之前,让她无法刺入的——居然是一面镜子! 下一刻,那被长生直击正中心的镜子里,金光闪出,带着无法言述的强大灵力,把司徒晚空震得飞了出去。 在那镜子里所射出剧烈的强光下,司徒晚空一度失明看不见东西了,眼前只有一片雪白模糊,只依稀辨别出一道红影闪至自己跟前,还没有看清楚,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阿燚,是你吗? 没想到,他的怀抱竟如此温柔且宽广。 司徒晚空终是再无力气,又从一片白茫茫中,陷入了一片黑暗…… 第十五章 扬汤止沸(10) 当司徒晚空再次睁开眼时,一度是反应不过来的,脑子里直发懵。这里的场景怎么会如此熟悉? 而后转头自己脖子看了一圈,才猛然发现自己居然正在月芽云间的圣女祠外!在那棵樱花盛开得极其茂盛的树下,花瓣自空中片片飘落,好像伸出手就能接住一般。 吓得想要坐起来,却又发觉混身都疼。只好稍微动了一下,又惊觉自己原来是仰卧在一只巨大白虎的怀中。毛绒绒、柔软且温暖,让人即便醒来了,也不愿爬起来。 “醒了?”白虎感觉到了怀里人的动静,人声混着兽音问道。 “唔。”司徒晚空自知这次被伤得不轻,也不敢再妄动了,干脆安心地躺好,舒服地仰望关蓝天。 这个梦境怎么跳转到这里来了? 可是,真的造得好真实啊!连天空之上的云朵都惟妙惟肖…… 咦?不对!那树妖如何了?难道自己那一剑失败了,所以现在两个人还只能困在这梦里?可现在梦见的是月芽云间,是不是又意味着此刻已是自己的主场了? 赶紧坐起来,顿时胸口剧烈一痛牵扯得她眼泪都要掉下来,沙哑着声音问道:“树妖如何了?” “已被你斩杀。”唐燚回答。 “那我们怎么还在这梦境里?”司徒晚空有些懵了。 “在等你睡醒。” “什么?” “等你醒了,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要怎么回去呢?” “树妖被斩,我的灵力便已恢复了,可以带你出梦。”唐燚答道。 “嗯。”既然知道了可以随时出去,司徒晚空反而不觉得着急了,又缓缓躺回柔软的白虎怀里,枕在他的肚皮上。这还是第一次在梦里这样看月芽云间的天空,可真有意思啊!以前天天就住在那里,也极少抬头看天。 “你的灵力都恢复了,那我的应该也快了。” “……嗯,应该是,你受得伤有些重,还是先调息一下吧。”唐燚沉声答道。 这一次,他依然没说实话。 就在之前,司徒晚空用长生刺中了‘通心镜’,天族神兵与魔族圣器的摩擦自是灵力碰撞出了强大的气场,将树妖当场震碎,同时也将她震飞出去。 因此也在千钧一发之时,唐燚一跃而起,终于露出了另一个真容——那名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将飞出来的司徒晚空接个正着,护在了怀里。 但当时,她已经被震晕,昏睡在唐燚怀中,不醒人事。 树妖一死,整个梦境自然坍塌,唐燚与司徒晚空的元神皆回到现实。 “三殿下!”看到唐燚醒来,且拿着自己追寻已久的‘通心镜’,张远之是即崩溃又无奈的。打是打不过了,那只能恭敬地伏在他面前,或许能保条命,至少还可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吧。 唐燚将这意外得来的通心镜收好,瞥了一眼张远之,此时,他也还没有杀他之心。因为司徒晚空并没有因梦境坍塌而醒来,还是昏睡在她自己所设的结界之中,一动不动。 并且,她身上的伤口,鲜血还在缓慢的流淌着,虽不会短时间致命,但也没有丝毫止住的意思。 “为何会这样?”张远之也愣住了。 难道这个三殿下原本就知道通心镜已在梦境之中了?因此才借着要去救那小女修的性命为借口,其实只是入梦去拿‘通心镜’,并不是真正要去救这个小女子的。呵呵!看来之前还是高看这位三殿下了。 唐燚并不知张远之所想,但也同样不明所以。 愣愣地看着此刻安睡在自己所设结界中的绝美女子,仔细回想着。对了!司徒晚空在梦中也是昏迷的!是否因此而醒不过来呢?那该如何是好? 思来想去,最后重新将通心镜拿了出来。 刚才出梦之时,那边已然崩塌,现在只能靠通心镜的法力与司徒晚空的梦境相连了,但愿能再次入她的梦,接她带出。 “殿下?!”张远之看了半天,终于明白了这位三殿下要做什么了。他是准备用‘通心镜’再入一次司徒晚空的梦么?可是强行催动圣器,是要耗费多少灵力,多伤元神的啊! “还有劳你再为我护一次法。”不待张远之回答,唐燚已经又重新布好结界。 收敛神气后,用自己的灵识催动了魔族圣器之一——通心镜。 强烈的光芒从镜中射出,张远之立刻也布出结界将自己护住,以免被这法器吞噬。 再次步入司徒晚空的梦境之时,唐燚也怔住了。此时,她的梦境已不在为树妖所筑,而是属于司徒晚空自己的梦。 这位魔族三王子很快辨识出来了,此地乃是与他们魔族世代毗邻,心心念念都想摧毁的地方——月芽云间! “哼!”唐燚冷笑一声,继续往前走,他现在只想要寻找司徒晚空。 却正在这时,他又突然发现这个地方是月芽云间没错,而此时的时间居然是两年前,此刻这里发生的场景,正是他那蠢货二哥——唐烽率兵攻打月芽云间败北之后。 梦境里的月芽云间显然刚经历了那场大战,可谓是一片狼藉,魔族与人族皆是遍地尸骸。还处处可见刚扑灭的大火后,那焦黑龟裂的土地。 唐燚对这样的情景并不以为意,死人、怨念、亡灵,他已是司空见惯。 他不紧不慢地踱着,心道:月芽云间如此之大,要找到司徒晚空,恐怕不是易事啊。 走了一段路,不知不觉唐燚来到了临月峰上,他对整个月芽云间不是太熟悉,但临月峰是与魔族边界却是最挨近的,他也是偶尔来之,倒也认识。 “晚空?”唐燚终于看见了那个粉衣女子,在自己前方走着,背朝自己。于是三两步追了上去,拉住了她。 司徒晚空被人拽住回过身来,但是目光却似无焦距的,整个人也是松垮着,完全没有平时的精气神。 “你怎么了?晚空。”唐燚也分明发现了眼前女子的不对劲,握住了她的肩。 “……你是谁?”良久之后,司徒晚空的眼神终于不在那么空洞,望着眼前的红衣男子,一脸茫然。 “呃……”唐燚这才反应过来,此时入她梦境的,是自己的真身,她并未见过,不认识也很正常,于是答道:“我带你回去。” “回去?回哪去?爹和娘都不在了,我……要回哪去?”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司徒晚空的眼神又开始暗淡下来。 “什么爹娘?”唐燚一愣,心中不知为何,突然就升出一种不好的感觉。 “我爹,还有我娘,他们……他们被魔族杀死了。他们……他们为月芽云间战死了。”司徒晚空喃喃道。 唐燚的心不知为何,开始剧烈跳动起来,一些回忆,一些画面,在眼前闪过,最终最问道:“你爹娘是谁?叫什么名字?” “我爹……我爹的名字是……是司徒爻轶,我娘……是肖碧夫了。”司徒晚空带着哭腔,却没有眼泪,只是眼里的光,越来越涣散。 这边的唐燚却几乎如遭雷击!!!回忆立刻如潮水般涌上来…… 当年那场战争,其实他也在场的。 但他并不是冲着月芽云间来的,唐燚非常清楚,月芽云间气数未尽,凭唐烽那个蠢货是无法拿下的。当时,他只是混进魔族大军,想要找机会干掉唐烽而已。 但他没想到在混战中,会与月芽云间的一对中年夫妻交上手。他杀人从来不眨眼,更别说顾及了,尤其又是在战场之上,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的事情。因此,他毫不留情地对那对修士夫妻下了杀手…… 直到他们死前,那两个人还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彼此不舍的泪水,刺痛了他的眼。若是自己的父母亲能这般相爱,自己是不是也不会这般如此…… “夫人,对不起……”那个修士用最后一口气说道。 “司徒……爻轶,你等着,我……这就来陪你。”那女修笑着,泪水从她眼里滑落。最后,她终于趴到他身边,握住了他的手,把头靠在了他的头边…… 这是唐燚第一次有些后悔杀人!漫天火光,嘶杀声冲天,但他眼前却唯独只看见这一对已断气的夫妻——生死相随。仿佛世界都随着他们的死亡而安静下来了…… “爹爹、娘亲。”司徒晚空喃妮着,她的瞳眸越来越暗淡,人也随之越来越无力。 同样被唤回神志的还有唐燚,他看着眼前的司徒晚空,一阵从未有过的心慌涌了上来,只能一把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想要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 “晚空!你醒醒!”这是除了那晚,唐燚第二次后悔杀人! 他杀了什么人?那一对夫妻居然是司徒晚空的父母吗?而这一刻的司徒晚空因受了重伤,所以被梦给魇住了吗?她父母离世的那一晚,那一场大战,已经成了了她的梦魇吗?! 唐燚有些慌乱地将司徒晚空横抱起来,让她靠在一棵树下,开始为她灌输灵力疗伤。 但因之前在树妖所筑的梦中,他一跃而起接住司徒晚空的那刻,其实也同时被‘通心镜’所伤。再后来脱梦之后又强行催动法器再次入梦,此刻也是内伤得不轻了。 一边为司徒晚空输着灵力,一边血水已经从嘴角边溢出了。 “咳咳咳……”良久后,看着司徒晚空似乎终于从梦中的梦魇里摆脱出来,只是因伤后而静静地靠在树干上睡着了。 唐燚轻轻舒出一口气,毫不在意的抹了一把自己的嘴角的血。伸手轻抚着司徒晚空那张还略带一点稚嫩的脸,轻轻摩挲了一会,再将她搂近了自己的怀里。幻成了一只白虎,让她睡在自己柔软的肚皮上,而后,他也轻轻把头枕在自己的爪子上,与她一同在这梦中睡着了…… 第十五章 扬汤止沸(11) “阿燚,你快看!这棵树可是我自己种下的呢,你说它美吗?”司徒晚空手指着头顶的樱花树,献宝似的说道。 “美。”唐燚仰起虎头,依旧是人声混着兽音答道。 “这是我五岁那年第一次和我师尊下山时带回来的,听说这树苗是从东瀛来的。听说,东瀛在海的那一边,很远很远的地方……” “你想去吗?”唐燚问道。 “唔……不想。我只是想起来,那一年下山的时候,我还见到了一个人。”司徒晚空将手掌蒙住自己的眼睛,露出一条缝,看着蓝天下飘落的花瓣。可真美啊! “……什么人?” “嗯……一个小哥哥,那时我才五岁,那个小哥哥那时也和你如今一般大,也是穿着一身红衣,可漂亮了。” “你还记得他?” “当然记得,那晚,我就光记得他了。哈哈哈哈……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为什么?因为他长得……漂亮?” “胡说什么呢!他是长得漂亮,但我也不至于那么轻浮呀!就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也说不清楚。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就好像第一眼见到你,也是如此,我是不是也在哪里见过你呀?”司徒晚空侧头问道。 “……”唐燚不做声。 “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说很轻浮啊?”司徒晚空突然又笑了,有点脸红。 “不会。”唐燚轻声哼道。他自是心知肚明的,她五岁那年见到的也确实是自己。但那是自己的另一张脸,他在人间游荡之时,换脸乃是常态。多到连自己,都记不得自己在何时何地用过哪张脸了。而司徒晚空居然能记得吗? “嗯,真是很奇怪!有的人,天天在一起见面,也没有很熟悉的感觉。可有的人明明只见过一面,却让人念念不忘。” 司徒晚空轻轻翻了个身,让自己侧着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伸出手想抱住这只巨大的白虎。 可是他实在太大了,最多也只能将他的一只爪子圈在自己怀里。毛绒绒地在脸上蹭来蹭去,痒得她又躲又笑。 “你……”唐燚硕大的虎头上实在是很多毛,才看不见他有薄汗渗出。 自己的一只前爪被她紧紧箍在怀里,就好比一个男人的胳膊被一个女人紧紧搂在怀里,还在她胸前蹭啊蹭啊,怎么能叫人不抓狂啊! 两人耳鬓厮磨了好一会才出了梦境,至少在唐燚的认知里是这样的,司徒晚空在自己的怀里又是打滚又是亲昵,让他几乎要把持不住了。 “咦?天都亮了?”出梦境后的司徒晚空眯起眼睛,看向破庙之外的天空,已有朝阳旭日。 唐燚比司徒晚空先醒来,因此已经张远之滚蛋了。 而张远之自是跑得飞快,过河拆桥,总好过被卸磨杀驴吧。 “你先把伤口处理一下。”唐燚看着司徒晚空的背脊,粉色的衣裙经过一夜缓慢的血流,竟已经半湿了,醒来后的司徒晚空更是脸色苍白,额角都是虚汗。 开始还有些迷蒙,被他这一提醒,司徒晚空还真感觉到了背部和脚踝处传来的剧痛。一摸,竟然满手都是血。 冷笑一声,看来这次是真的轻敌了。 “我帮你上药吧。”唐燚从司徒晚空手中拿过药瓶道。 司徒晚空本能是想拒绝的,但这毒素导致后背和脚踝几乎都已经麻木僵硬了,自己一时还真弯不过去,只好点点头。 唐燚皱起眉头、阴着脸,将司徒晚空的外衣半脱而下,此刻他还真没有其他想法了。因为所有的目光焦距都被锁在了她本该雪白无瑕的背脊上,那尽是各种的伤痕,有新有旧、有深有浅。 不声不响地为她上药、包扎,而司徒晚空则全程都是低着头,也未发出一点声响。只有那细细颤抖,出卖了她其实也是很疼的。 “痛的话就说出来吧。”唐燚寒眸低声道。 “说出来就不疼了吗?”司徒晚空反问。 “至少别人知道你疼,会轻一点。” “不用了,轻一点重一点又有什么差别,我自己知道就好,为什么要别人知道?” “……”唐燚无言,他其实是能理解司徒晚空这话的,和自己是多像啊! “你……你别吹了。我……不疼。”良久,司徒晚空明显感觉到背后传来唐燚略带炽热的呼吸,让她忍不住想颤栗。 “这些伤,你怎么来的?”他还是开口问道,虽然是明知故问。 “嗯?两年前,月芽云间与魔族发生过一场大战,那时候的。”司徒晚空说得极度轻巧,仿佛那些伤都不在自己身上一样。 唐燚未再说话,只是他心中已然将唐烽千刀万剐了许多次。本来他就是自己魔君路上的绊脚石,再加上司徒晚空这一点,唐烽!是必须死! 终于上完了药,唐燚说道:“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角休养几天吧,你这伤,怕是一时间难以痊愈。” “不行,我们还没有找到那些失踪的女人们。”司徒晚空将衣服整理好来,咬牙站了起来。 “你都这样了,还管她们?”唐燚是有些生气的。 “当然,我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找到她们吗?”司徒晚空不明白他为什么不高兴。 “这些人都自己愿意奔着一些镜花水月虚幻的东西而来,你又何必要将她们带出来,说不定她们根本不愿意出来呢?” “就算她们不愿意,我也要将她们带出来,假的就是假的,真不了。她们总不能一辈子都活在那梦境中吧。” “你要怎么做?” “当然是先找到她们。” “怎么找?” “……这个嘛,要麻烦你啦!”司徒晚空伸手要拍唐燚的脑袋,但被他及时躲开了。 唐燚满脸抗拒道:“什么意思?” “你不是妖兽吗?那嗅觉自是比我们常人灵敏,我不相信你闻不到生人或死人的气味。” “你当我是狗吗?!”唐燚难得收起嬉笑的表情,被气到头顶生烟。虽然司徒晚空讲的是事实,但这是个很伤人的事实好吗? “哎呀!我知道是你老虎,还是只白虎!所以,这不是劳烦你帮忙嘛!” “不帮!!!” 第十五章 扬汤止沸(12) 那片焦黑的桃花林中…… “怎么样?嗅到了没?”司徒晚空蹲在唐燚身旁问道。 “你安静点。”十几岁的少年无声地叹着气,白眼快翻到天边。 “你用的是鼻子,又不用耳朵,为什么要我安静点?对了,你真的不用变身成老虎吗?你确定幻为人身的时候,鼻子还是灵敏的吗?”司徒晚空又问道。 “……”唐燚。 其实他老早就清楚那些女人在哪里! 她们已经死了,这桃花林地底下一片死人的气味。只是不知为何,这里确实如司徒晚空所言,即无生魂,亦无死鬼。她们魂魄更像是——被吃了,或者说是已被当成了养料消化了。 不愿意如实告诉司徒晚空,一是怕她非要绝地三尺。她身上的伤,实在不适合再催动内力了。二是更怕她强逼着自己挖尸体,无论在妖族还是魔族,自己的身份都是顶尊贵的吧,结果被这个小丫头拽着整天都干得什么事啊! 不过还好,此番之行,搜寻多时的通心镜倒是意外收获。他只要一想到被自己捷足先登,唐烽那厮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拿他无可奈何的样子,心情就不由得好转起来。 “她们若是已经死了,我们就走吧,让她们安息。”唐燚试探着是说道。 “死了?你嗅到了什么?若是死了,怎么会如此干净,一点亡魂的影子都没有。”司徒晚空疑惑道,十几条生命,还是死了吗?自己终是来迟了。 “不知道。” “那个姓张的书生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但愿他还活着吧。”司徒晚空沉思道。 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且遇到危险时,那人居然拔腿就跑不见了,但她还是不愿张远之有意外,毕竟生死当前,是人也好,是妖也罢,自保都是本能吧。 “放心,他没事。”唐燚道。 司徒晚空歪头问:“你又知道?” “这地底下是有死尸之气,但没有他的……”说完,唐燚似乎发现有点不对劲,好像说了本不想说的。 “什么?!她们……在这地底下?”司徒晚空却捕捉到了他表达的内容。 “……嗯,就在我们脚下。”唐燚点点头,还是选择了如实回答。他相信,如果不能快速把那些女人找出来,怕是司徒晚空绝对不会离开的。那还不如速战速决吧! 果然如唐燚所料,虽是经过一番争执,可司徒晚空坚决地要把那些尸体给刨出来。 唐燚也拽不住,又不想看她因催动内力而再次伤口裂开。终于,这只白虎还是委屈地拍下了他那尊贵的一爪,将地底下的尸体都给刨出至地面。 仔细一看,这里并不止十一具尸体,而是数不清…… 有的是完整的,有的是肢体破碎的。有的已经化成白骨,有的则是刚刚腐烂了肉身。一时间,本就焦成黑土的桃花林,变成了一座乱葬岗一般,尸山层叠。 司徒晚空着实被震撼了。望着一地或碎片或完整的尸体,半晌说不出话来。这得是积攒了多少年啊?才有这么多尸体。 重点是,她想为这些死去的人们超渡,可居然找不到一缕亡魂。莫非,这些人全部都在死前受了重创而魂飞魄散了?又到底是谁杀了他们呢?那个树妖?他是修练了多少年啊,居然有这么大的杀伤力,还能作恶如此之久,而没有被发现! “她们的魂魄都去哪了?”司徒晚空喃喃道,总不至于已经全部转生了吧。 唐燚怀里的通心镜此刻却忽然振动起来,似乎还在‘嗡嗡’作响。唐燚一惊,赶紧用灵力捂下。 还好司徒晚空此时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些尸体之上,正蹲在那里进行逐一检查,才没有注意到他这边的情况。 闭目运气,用法力将通心镜的异动压了下去。心知不好,这些死人的亡魂十有八九都在这通心镜中吧。 魔族自上古创世立族而来,一直有四大法器,被视为镇族之宝!乃是——通心镜、斩天剑、遁地圈以及折空弩。但如今除了这通心镜被唐燚找到,另外三样圣器,还不知落于何处。 而这通心镜便是可引神、魔、妖、鬼、人,但凡有灵者,皆能入梦。 且持镜者可借助这法力自筑梦镜,凡是入其梦境者,皆可为其所控制。且在通心镜所筑的梦境中,可窥探人心,令入梦者无处可躲藏。梦中杀人、摄灵、取魂更是轻松自如。 想必那一个普通的树妖,得了此镜,便靠筑梦引人入境,从而吸食这些青年男女们的灵气甚至魂魄助自己修练吧。因此被其害死的尸体虽然已经埋遍了整片桃花林,但却未曾让人感觉到半点恐惧与鬼气。因为他们的魂魄已经全部都被通心镜所吸走,消失得彻底了…… “这些人,死时,似乎都没有什么痛苦。甚至……是安详且安乐中死去的。”司徒晚空翻了几具相对来说,还较多新鲜的尸体,看起来,应当就是那些失踪的新寡们了。 “何以见得。”唐燚却是明知故问。 司徒晚空也不疑有他,解释道:“她们身上无半点伤痕,甚至连至死的伤口都找不到,也不像是中毒,更像是失魂后的自然死亡。也没有半点挣扎的痕迹。” “如此说来,那树妖倒是可惜了。已经有了如此高的法力修为,却被你一剑给斩了,断送了飞升之路。”唐燚调侃道。 “可惜!”司徒晚空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你居然觉得他可惜?!他杀了这么多人,用了这么龌龊的修炼之法,还想飞升!哼!若是凭他这样也能飞升,这天下怕是再无人肯勤加修炼,都尽是一些走偏门左道之徒了!阿燚,将来莫不是你也要用这样的诡术飞升?” 看到司徒晚空已有怒气,唐燚几不可闻的蹙眉。他对飞升成仙并无半点兴趣,但同样,他也不喜欢被一个小丫头这般教训。她才多大?敢来这般训导自己。哼! 第十六章 命中亏欠(1) 这世界,无论上神之境,还是人间在侧,亦或魔、妖之族,又有谁敢说自己全部都是至清、至纯、至善,绝无半点虚伪与妄念的?谁又敢说这世上是有绝对的公平! 想要公平!只有成为最强者,将这世间都拿捏在手中,那这世间才会有你想要的公平! 未经世,未涉世,未入世,却敢这般自负如此。唐燚也说不清是对司徒晚空该嘲笑,还是该为她的无知亦无畏而鼓掌了。 他并不欣赏那树妖的行为,那是因为他也根本不屑,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提升修为。但同样,他也并不排斥树妖的举动,什么运气才能得到通心镜这样的法器在手,若是不善加利用,怕也是个会被自己唾弃的傻子吧。 最后,司徒晚空在明知这里已无残留的魂魄了,可她还是固执地为这些尸体做了一场法式。之后将这些尸体,又还原般的埋了回去了。 所有都收拾完毕了,再重新一把火把剩下的半间破庙给烧了个精光。 日头都快上到最高处,才脸色更加苍白地收了手。 “你这样做的意义在哪里?浪费这么多时间和力气,伤口不疼了么?”唐燚嗤笑道。 司徒晚空整了整自己衣襟,尽管粉裙已被血染至深,但她还是脊梁直挺,从容不迫,周身自有一派高贵之气。侧头看向唐燚,一瞬间有种错觉,怎么发现他忽然好像长高了一点呢?似乎都快和自己一样高了吧。再想伸出手去拍拍他的头,都变得不太容易了。 摇摇头甩掉自己这种有些无聊的念头,说道:“这是尊重!魂魄已散,遗体是她们如今留在这世上唯一凭证了,证明她们曾来过。因为人类不像你们妖族的寿命,我们的生命与你们而言,如同白驹过隙。她们之所以会被树妖吸引而来丧命,也并不是做了什么恶。无非都是为了更美好的追求罢了,并没有不对啊。” “所以你把她们都埋了,可以化成肥料?待到来年,这里的桃花林会不会又是花开繁盛。你说,还会不会有人来这里赏花呢?”唐燚还是一脸痞笑。 “呃……算是吧!万物本身就是轮回,待有一天我死了,也会被长埋地下,肉人腐烂成泥,用来滋养一方土地呀。”司徒晚空并未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但是原本并肩而行的唐燚却忽然停住了脚步,目光深邃地望着眼前的人。 走出十步远,才发现身边的人不见了,司徒晚空一回头,便见他红衣乌发随风而动,站在绿水青山间,精致的容颜如一汪春水,正灼灼地盯着自己。 司徒晚空一滞,问道:“你……怎么了?” “晚空,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唐燚心中默然道。 “啊?!你说什么呢?我现在当然不会死,我才刚及笄呢?我的未来还长着呢。但是……和你比起来,唉!我应该是时日不多了吧,哈哈哈……”司徒晚空笑得明媚,心想:这果然还是一只小妖啊,才会对生与死这样的话题感到沉重吧。 “……”唐燚也随之而笑了,确实,现在说这些没什么意义。他要的人,又岂会被生死、轮回所左右! 两人又继续并肩前行,半晌后,司徒晚空忽然又问道:“阿燚,如果有天,我不在了,你还会记得我吗?” “记得你什么?傻乎乎的样子么?” 司徒晚空闻言一愣,他说什么?自己的样子很傻吗?她可是月芽云间的圣女耶!哪个人见到她不是恭敬万分的!她从小的天资过人、举世无双,多少人羡慕啊,且从来都是人见人夸的!而他,居然说自己傻! 气到一掌拍了出去,却被唐燚完美的躲开,而后再打出一掌,再次被他完美接下。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猫呀!” “我管你是猫还是虎,就算老虎又如何,看我打得就是虎!” 司徒晚空再次出掌,两人一路追逐,一路打闹,一路还是欢笑…… 抵达下一个镇子时,已是日暮黄昏后了,两人找了一间客栈落脚后。司徒晚空便回房布开结界,开始为自己运功疗伤了。这次的历练与她而言,才算真正意义上的历练吧。这不,都受几回伤了! 而唐燚,则一个人出了门。 “参见殿下。”黑暗中,一道暗影单膝跪在了唐燚身后。 “查得如何?”唐燚一脸冷漠,他望着的方向,正是那个小镇,那个客栈。司徒晚空,此刻正在那里自我疗伤。 “暂时还未查到其他圣器的踪迹。不过二殿下听闻您已得通心镜,差点将冷限杀了,且把辉星宫给砸得七零八落。”暗影答道。 “呵呵……他果然还是个沉不住气的废物!冷限?就是他手下那个张远之?一样的废物?”唐燚将通心镜从自己的身体里拿出,轻轻擦拭着。 “正是。” “魔君是何态度?” “魔君……并未出关。” “砰!”两人不远处一根大树应声而倒。唐燚冷哼道:“他倒是专情!可有谁怀疑?” “没……没有,并未有人查觉是您……杀了魔后!”暗影一颤。 “哼!知道又如何?难道她不该死吗?”红衣男子话语冰冷,脸上的表情却笑得妖媚万分。 “是!”暗影应道。 “继续看着那个蠢货,没想到他竟然能在我之前捷足先登,这一次,倒是小瞧他了。”确实,这一次,若不是司徒晚空误打误撞,怕是这通心镜,要被唐烽先得手了。 “是!”随后一声,人已不见。 只留唐燚一人站在那荒野之中,望着小镇上所散发出的零星灯火,若有所思…… 深夜,正在运气的司徒晚空忽然睁开眼,锐利地看向房门之外。 片刻后,直到确定感觉不到任何杀气,才将结界撤掉,缓缓步至门前,想侧身倾听门外的动静。 “晚空,你休息了吗?”门外响起的,居然是唐燚低沉的声音。 因为几乎将耳朵贴在了门上,他的声音就像在耳边响起,把司徒晚空惊得一震:“……这么晚,如何了?” “你的伤,好些了吗?需要我帮忙吗?”唐燚继续低声说道。 司徒晚空心中又是泛起一片迷茫,为什么?她觉得连阿燚的声音,似乎都在发生了变化?莫非,是自己受了伤,连听觉都差了? 第十六章 命中亏欠(2) 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司徒晚空将门打开,便看见唐燚正立与门外,一双眼里尽是沉沉关怀。两人就这么倚着门,彼此看了一会,尽是无言。 “伤口好些了么?”唐燚缓缓开口。 司徒晚空不知为何,突然就觉得心跳似乎有点不对劲,急促得很。难不成毒素还没解么?不可能啊! “我……我好多了,这点小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司徒晚空低头,不愿再多看他。 “那就好。明日我们不赶时间,你再休息个两日吧。” “好。”这一次,司徒晚空没有说不,因为她也就是莫名地想与他——多留几日。师尊那边,若要怪罪,自己就担着吧…… 三日后,两人终于重新踏上了前往姣山的行程。一路相伴,亦是一路斗嘴。 直至这天两人来至了这‘舒戈城’中。 ‘舒戈城’是修真世家‘舒’氏的领地,‘舒戈派’在修真界中,也是仅次于月芽云间的名门旺族了,同样是依山而建,圈地为城,座下门徒弟子众多。 每年的云间雅集,‘舒戈派’也是前往参加弟子最多的。而且,这‘舒戈城’中,还住着一位德高望众的长辈——陌上灵尊。 与司徒晚空也是有着颇多渊源,多年前,他曾云游到过月芽云间,因此因缘际会,也是司徒晚空的众多师傅之一,教授过她一段时间的炼丹术。 “来了这里,我肯定要去拜见一下这里的家主,否则会被责备我不懂规矩的。而且,还要去拜见我的师尊。”司徒晚空进了城门后对身旁的唐燚说道。 可男孩却无以为然,嗤笑道:“你的师尊还真多,不亏是集百家所长啊。” 司徒晚空又何尝听不出他话里有话,只是懒得搭理,自顾说道:“那是自然,你找个地方等我吧。” “好吧。” 司徒晚空参拜了舒戈派的家主,又见过了陌灵上尊。婉拒了被留宿的好意,从舒戈派总堂里走了出来,正欲去找唐燚时,却听到有人在唤:“晚空师妹!” 一抬头,便迎面碰上了舒氏的小公子——舒维双。 “师兄!”司徒晚空也是欣喜万分,没想过能在此遇见他。 当年陌上灵尊云游到月芽云间的时候,身旁便有舒维双跟随左右,因此两人是早已认识,且私交甚好。而且他是舒氏正统血脉下的老幺,比司徒晚空大出两岁,虽是得着门派里的万千宠爱,却为人正派、谦和,一点没有世家弟子的纨绔。 此一见,便是一身浅蓝锦衣下的高挑且挺拔的身形,已有一副玉树临风之姿了。 那舒维双步伐沉稳地走至司徒晚空跟前,笑道:“你怎么来了都不来找我啊,要不是弟子通报,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我不知道师兄在这里呀!”司徒晚空也笑着回答。 “那现在看到我了,留下来用个晚膳吧。”舒维双本欲伸手像小时候那般去摸摸她的头,但一想,司徒晚空已是过了及笄,还是应该注意男女有别的,终究只是把手背到了身后。 “嗯,多谢师兄美意,但是我有个随行的朋友还在城中等我。怕是不能久留了,我已经拜见过师尊和长门了,看到他们安好,我便也放心了呢。” “这次下山,月芽云间还派人与你一同来了,那怎么不一起来呢?” “不……不是月芽云间的弟子,是我下山后结交的朋友。”司徒晚空低头浅笑道。 舒维双闻言也笑而不语了,细细观察着眼前已经女大十八变的女子。仔细想来,最后一次见她还是三年前吧。 那还是月芽云间那场与魔族的大战之前,那时她父母还在世,她还能对自己笑着与自己抢糕点的时候。一别经年,司徒晚空出落得愈发楚楚动人,修真界第一美人的称号,不是假的。只一眼,就真的是让人挪不开眼了。 只是,舒维双也明显感受得到,司徒晚空与自己阔别几年后再相见的疏离,她依旧是笑着的,但她的笑容里却没有了当年的纯真烂漫。此时的她,往跟前一站,更多的是高贵与庄重,让人不敢亵渎。 “那要不我与你一同前往去寻得你的朋友,再让我尽一番地主之谊,可好?”舒维双继续问道,若是司徒晚空这一次离开,下次再见她,又该是什么时候呢? “呃……那好吧。只是我这朋友野惯了,一会见到他,还请师兄多担待。”人家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拒绝,就有失礼数了。 “哪里,即是晚空的朋友,想必也是人中龙凤吧。” “哈哈……”不知为何,司徒晚空就被舒维双的话给逗笑了。若说阿燚是人中龙凤,那大约他会更喜欢别人称他为百兽之王吧。 “晚空为何发笑?” “呃……没什么。” 两个男人见面后,彼此是认真看了很久的。真正印证了所谓:同性相斥。尤其是唐燚,他的表情就像是一头野兽被抢走了食物一般不甚友善。 “他是谁?”唐燚先开口。 “是呀,晚空师妹应当介绍一下。”舒维双同样只是维持着面上的假笑。 “你叫她什么?” “晚空师妹。” “……”唐燚一怔,转头问向司徒晚空:“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还有师兄。” “我……”司徒晚空忽然觉得眼皮跳得有点厉害,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两个男人之间似乎有点不太对劲呢?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说到底,只是一个刚满十五岁,且涉世未深的女孩。 但她还没说完的话,却被舒维双打断:“所以晚空师妹现在不是把我带来与小兄弟你认识一下嘛!你即是晚空师妹的朋友,那也便算是我舒门之下的贵客,我理当好好招待一番的。” “谁是你门下之客了?”唐燚心中冷笑道。他自是不会把这个年纪轻轻的人间修士放在眼中。但同时,他也不瞎,这个男人看司徒晚空的眼神里有什么,他自是分辨得一清二楚。 第十六章 命中亏欠(3) “来者皆是客。”舒维双不甘示弱道。细细打量眼前这个小少年,看起来年龄不大,个子也没自己高。但不知为什么,站在他面前,就是会让人觉得心中发冷、感到莫名的畏惧。 “我们接下来去哪?”司徒晚空终于插进了这两个男人之间,挥手道。 “去秋兴楼吧,那里是我们舒戈城里最大的酒楼,正巧听说最近又有新菜品了,晚空师妹,我带你去尝尝吧。” “好,走吧。”司徒晚空扯了一把还要说什么的唐燚,乖巧地朝他点点头。 看着转头偷偷对自己点头吐舌的司徒晚空,唐燚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划过一般。纵然一付老大不愿意的表情,但也还是跟在了司徒晚空身后。 “你要吃什么,我可以带你去啊。”唐燚小声嘟囔道。 “无论我想吃什么,你都能带我去吃?”司徒晚空似笑非笑。 “当然!” “……我想喝酒。”司徒晚空犹豫道。 “那还不简单!”唐燚轻笑一声,魔族别的不说,好酒还真有的是,皆是人间难得能尝到的佳酿。 “我想喝虎骨酒,最好是白虎骨酿的酒。应该会很滋补吧!”司徒晚空轻声在唐燚耳边低语。 不等他回答,便又加快脚步追上了前面领路的舒维双,将他甩在身后,好像什么话也没有说过。 唐燚愣在原地,眯起双眸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两人,不自觉邪魅一笑。她刚才对自己的耳语,惹得耳朵都有点发烫,更滚烫了一颗冰冻的心。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一个小丫头给撩得面红耳赤,尽管知道她刚才的动作是无意识的,但正是因为这样,才愈发显得撩人。 不就是虎骨酒么?那还不简单! 三人同行,来到了这秋兴楼。 门口迎客的小二眼尖,老远便看到舒维双,直奔着迎了出来:“哎呀!舒少爷,您来了!真是稀客、贵客啊!快请进,给您安排上好的雅间。” 对于这店小二突如其来冲到面前,舒维双先是一怔,接着便是很受用的。其实在这舒戈城,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是被捧的,但在司徒晚空面前被人尊重和奉承,这件事情光想想,就会让人心情舒畅。 “嗯,我今天可是特意带着我师妹来尝尝鲜的,可要精心准备点新鲜的吃食呀。”背着手边走边仰着头吩咐道,虽然这样的姿态和平时的温文而雅稍有差距,但男人在自己心仪的女子面前,总会不自觉有想要摆出睥睨的姿态。 “原来是舒少爷的师妹啊!难怪气质不凡、如此高贵,一看就是绰约仙子啊!快请快请!”店小二闻言,立刻转身朝司徒晚空点头哈腰,一脸谄媚。 舒戈城哪个人不知道这舒小少爷天之娇子,向来眼高于顶,别说让他讨好一个姑娘了,就是一些姑娘想刻意接近他都是不容易的事情。而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舒小少爷的眼神,看此女子是完全不一样的。嗯,有故事。 而司徒晚空只是淡淡地朝店小二点点头,再款款走上楼梯。 唐燚走在最后,默不作声,还是一脸说出不来的冷笑,心道:幼稚! 待三人落座后,舒维双朝司徒晚空问道:“今晚晚空师妹可是要在舒戈城中留宿啊?可有安排了?” “嗯?哦,师兄不用挂怀,我自己安排就好。”司徒晚空道。 “那怎么行,既然来了这里,自然是由我来安排。要不去舒宅吧,我这就吩咐人收拾一间上房出来。” “……真的不用了,师兄,我是来游历的,不是出来游山玩水的。修行之人,以天为被、以地为炉都能过,真的不用麻烦师兄了。”司徒晚空拒绝道。 倒不是因为身边坐着一个一直低气压的唐燚,而是司徒晚空确实不喜欢麻烦他人。尤其是与舒维双分别已有三年多,还谈不上除客气以外的更多感情,更别说去他家借宿了。 “不麻烦,不麻烦的。”舒维双依旧不放弃。 “我会安排好她的,不劳你操心了。”旁边的唐燚终于开口道。 “你……安排?呵呵,对了,还不知这位公子尊姓大名,师承何派呢?”似乎,终于想起来旁边还有一个人。 “无门无派。”唐燚道。 “哦?散修吗?那也应该有师承之处吧,不知是哪位名门大家呢?”舒维双追问道。 “我师从何处,你,不配知道!”仍旧笑得一脸痞像,但这声音却让人不敢置疑。 “你……”舒维双没想到这小少年这么张狂,被噎得脸一红。 “师兄!你别介意,阿燚他就是这样的性格,你不要和他见怪了。”司徒晚空一把扯住就要变脸的舒维双,然后又转身一本正经对唐燚说道:“阿燚,他是我师兄,你也不得无礼。” 终究,舒维双没再发怒,唐燚也没在吭声,空气中一片死寂。司徒晚空暗自长舒一口气,什么时候上菜,赶紧吃饱走人吧。 她知道唐燚是妖非人族,又是尊贵的白虎神兽,自是瞧不上一般的人间修士。今天能给自己这面子,已经实属难得了。不禁暗暗向他投出一眼感激的眼神,不过遗憾的是,这只大老虎并没有接收到,还是自顾自地低头生着闷气。 就在这时,小二推门进来上菜了。而随着小二身后的还有几个身影,司徒晚空从他们的衣着自然看得出来,应该都是舒戈派的弟子。 “维双,听小二说你也来秋兴楼了,还带了一位美人,我们哥几个定是要来看看的。一向洁身自好的舒小少爷,是要开荤了啊!哈哈哈……”那人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左右的年龄,但是腿脚间却是虚浮得很。而且大约已经喝了不少酒,手中还拿着一个杯子,全身带着浓重的酒气,说起话来都往外冒着酒气。 “舒维域?休要胡言乱语!我带什么人来,与你何干!”本就碰了一鼻子灰的舒维双,见到了又是这个一向与自己不对付的堂哥,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一脸暗沉地站起来怒道。 “我说堂弟!别动怒嘛!我们就是来看看美人。”说罢,几个已经醉得满脸通红的男人,齐齐把目光投向了司徒晚空。 “喔嚯!果然是个美人。” “哦!难怪,能入得了舒小少爷的眼。” “不错不错!” 几个男人砸吧着嘴调侃道。 “舒维域!你不要太过分了!”舒维双此时已是脸红至了脖子处。 “干嘛呀!我们都在夸你眼光好呢?这是哪家的姑娘啊?” “你……”舒维双气得语塞,就要准备冲上去动手了。 正在此时,司徒晚空,却突然猛然站了起来,瞥了一眼那几个本醉鬼,冷然道:“阿燚,我们走吧。” “好。”唐燚不再说二话,同样站了起来。 此时,所有人都安静了,无人再说话。那几个本来醉熏熏的男子似乎在与唐燚对视后,酒都醒了——被吓醒了! 第十六章 命中亏欠(4) 这个看起来年龄不大的红衣少年,说不清楚哪里是凶神恶煞了,但只稍那冷冷一眼,就让人从里到外打着寒颤。舒维域更是不自觉地连手中的酒杯都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晚空师妹,你别走。”舒维双见司徒晚空欲走,本能的伸手去拉住。 但被司徒晚空轻闪错开,未沾得她半片衣襟。只见她轻声慢语道:“师兄,谢谢你的盛情款待,但看这情形,怕是不能安座了。我也无意参与舒戈派的门内之事,还是先告辞了。” “不……不是的,我这就赶他们走!”不待司徒晚空再回答,舒维双毫不犹豫地一拳朝舒维域打去。 ‘砰’一声,正发愣的舒维域总算被打得回过神来,往后一个酿跄倒了下去,幸好他身后还有几个男子将他接住,才没有摔得狗吃屎。 “你敢打我?!舒维双!就算你是舒小少爷又怎样!老子看你早不顺眼啦!”舒维域抹了一把嘴角的血丝,眼中带狠,站稳了便也一拳挥出。 但很显然,几招过后,这个醉鬼根本不是舒维双的对手,被打得躺倒在地。 而雅间里一桌美食也被‘乒铃乓啷’摔得一地。 司徒晚空拉着唐燚退到了一边,本来想走的,但舒维域带来的其他几个男子,正好挡住了大门去路,因此两人只好不动声色冷眼旁观。 可舒维双还没来得及高兴回头看司徒晚空一眼,其他几个男子便也一拥而上,与他交起手来。 接下来的场面更是一片混乱,舒维双修为在这些人中自然是最高的。但无奈这雅间里根本施展不开,只靠赤手空拳近身肉搏而已,而且毕竟双手难敌乱棍。这几个喝了酒的男子,拳手打不过,便抄家伙了,顺手拿起什么便用什么。 唐燚对这群人打架无任何感觉,只是抄手看戏一般。 而司徒晚空的脸色却越发难看了,毕竟说起来,这些人似乎也算是因为自己而打起来的吧。最终忍无可忍,拿着长生一跃而起。行云流水间,几个回合,便用长生的剑柄依次点击中了每个人的穴位,将这些人全部制服,一时间动弹不得。 “你……”舒维域这会是彻底酒醒了,瞠目结舌。这个女子究竟是谁?居然有如此身手,身形快得竟然都没看清楚。如果刚才自己真的对她动了咸猪手,怕是此刻已经身首异处了吧。她要取自己的性命,还不是顺手拈来的事情啊! “……晚空师妹。”舒维双算是倒下姿势也比较好看的了,靠在那桌边,艰难晦涩地发出声音喊了一声。 十七年来,他觉得自己从无一日荒废修习练武,就算不是天资过人,但也是勤勉有佳,在自己这一辈中也算是佼佼者了。 虽然也早就听闻过司徒晚空是天之娇女,千百年难得一见的修真界奇才,如今这才几招就完败。当真,第一次让他清楚地见识到了,两人之间原来是有如此大差别的。 “师兄,你们是同一门派,且都是舒氏一脉,着实不应该在这外面打架斗殴,丢的也是舒戈派的脸面。这话理当不该由我来说的,但今晚是我们叨扰了。穴道半柱香后便会解开,到时还望各位好自为之。先行告辞!”不再理会这些七倒八歪的人,司徒晚空提裙跨步走出了这间包厢。 唐燚还是一脸痞笑,甩了甩袖子,随行而后。临出门前,还不忘默默在舒维域的手上狠狠踩了一脚,疼得那舒维域眼泪狂飙,破口大骂。 直至走出了秋兴楼,司徒晚空的脸色还是有些郁闷的,唐燚也不说话,就这样跟在她身后,不急不慢随她走着。 直到快走完了整条街,他才突然将自己的脸伸到她面前问道:“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被眼前突然放大的一张脸吓得一怔,司徒晚空这才回过神来,才想起唐燚还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略显尴尬道:“我们……你,你肚子饿了吗?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吧。” “还在为刚才那些污言秽语不开心?”唐燚终于收起了那张嬉笑的脸,认真问道。 “没有。”司徒晚空把脸撇向一边。 “可你不开心。”唐燚已经变得严肃起来。 “真没有。”司徒晚空干脆转身别开他的直视。 她是不开心,但并不仅仅是因为那几个醉鬼对她的不敬之词,还有舒维双。 认识舒维双是自己七岁那年,陌上灵尊云游至月芽云间。司徒晚空至今尤记得,自己第一眼见到那个白发白须老者时的情景,而陌上灵尊也在人群中一眼看中自己,要收自己为徒。 月芽云间的门主和爹爹自是喜笑颜开,将自己交由陌上灵尊亲自教导。要知道舒戈派立派以来,便以药石为基,医术为主,制毒为术,开宗立派于天下。其门派下的圣手、毒手,在江湖中更是数不胜数。有的弟子悬壶济世成为一方名医,有的弟子则炼毒成精,让人闻风丧胆。 而紧紧跟在陌上灵尊身后的,还有一个蓝衣的小男孩,他一副怯生生的样子,对所有人都是同一付表情,彬彬有礼。却唯独在见到司徒晚空后,忽然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容。这个小小少年,便是舒维双。 那时候司徒晚空正在换乳牙,大门牙刚好还没长出来,因此原本是想礼貌回一个表情的,但却碍于换牙这件事情,假装没看到,还一本正经的板起了小脸。 那男孩像是被狠狠打击了一样,小脸瞬间又跨了下去,再又怯生生躲回了陌上灵尊的身后。 司徒晚空也觉得自己似乎有点过分了,于是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小袋子里,将一颗糖掏了出来,给了那个男孩。她是觉得自己在换乳牙,反正也是吃不得,那就给他吧。 谁知那个男孩子接过糖果后,竟然笑得更加灿烂了。他那咧嘴一笑,司徒晚空才看清楚,原来那个男孩也在换牙,牙床上好几个地方都是空着的。这一下可把她看乐了,也跟着咧开嘴笑了起来,似乎自己还没长出来的门牙也就不那么难堪了。 后来陌上灵尊在月芽云间待了整整半年,自己与那男孩也从逐渐成为了朋友。会一起打闹、一起吃糖、一起给自己种的樱花树浇水。 两人在一起两小无猜的情形,一度让月芽云间的长辈开玩笑说:等舒维双长大了,定是要叫舒戈派来上门提亲的。 第十六章 命中亏欠(5) 但那时候司徒晚空才多大,只是觉得这个小少年和自己玩得来而已,根本没有其他想法。 也是到后来,司徒晚空才知道,舒维双还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且都是一母同胞。他的娘亲也是快到四十岁才怀上他,却在生产时将他留下后,难产离世了。 而那舒家家主与夫人自从成亲以来,便从没分开过,两人一直恩恩爱爱、相濡以沫、情比金坚。 且那舒家家主医术,自问在舒戈派中更是一绝,但尽管如此,都没有将舒维双的娘亲救回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妻在自己眼前撒手人寰,痛不欲生。 因此一蹶不振,竟一夜之间白了头。浑浑噩噩过了几年后,便将家主之位传给了舒维双的长兄舒维江,从此长年闭关,隐匿与世了。 自舒维双降生后,娘亲没了,爹爹更是没抱过他一次。因为每每见到他,舒家家主都是恨比爱更多,仿佛多看他一眼都是满满的痛,自然就谈不上父慈子孝了。 好在他的哥哥姐姐们都待他温和有佳,如父如母。但姐姐们随后出嫁,两位哥哥也是各自有自己的事情,放在他头上的精力便逐渐少了。舒维双更是将自己封闭起来,这个看似高高在上的舒家小少爷,却是没有一个可以真心相交的朋友。 而这边司徒晚空自小天资聪颖,又得了轻尘真人的传授,更是被月芽云间的长辈们捧若天上的星星,接地气这块自然就差了很多。与自己同龄的弟子们基本上都是讨好、羡慕,或是干脆对她敬而远之的。自然也没什么可以交心的朋友,所谓高处不胜寒,在这个小小的司徒晚空身上,倒是显得淋漓尽致。 或是有点同病相怜,或是惺惺相惜。总之,司徒晚空把这个比自己大两岁的羞涩男孩,那时候当成了那时唯一的至交好友。 而后的几年里,陌上灵尊还会不时来到月芽云间为众弟子授课,而他每次来,都必定会带上舒维双。 “……嗯,没有就好。想什么呢?在大街上发呆。”直到唐燚在司徒晚空眼前,近距离打了一个响指。 “嗯?”司徒晚空终于回神来,从那些思绪中抽出。 而唐燚的眼神却又暗淡了下去,司徒晚空是很在意晚上那几个混蛋说的话吗?竟然都失神了。转而又痞笑道:“你不是想喝酒吗?咱们去找好酒!” “啊?”这回,司徒晚空是真的有点傻了。那时候她只是随便说说,与他开个玩笑而已。 虽然自己对酒这个东西,真的是充满了好奇,但月芽云间是有门规的,不得酗酒。尤其她还是圣女,自然更是要谨慎再谨慎了,不得酒后失了仪态。 “啊什么啊?走,我们去找酒喝!”唐燚伸手在她脑门处一敲。 司徒晚空感觉到他手指上的温度,不禁脸一红,抬脚便飞踹了出去,而唐燚似乎也早知道他会有此举动,飞身一闪,调笑道:“你的那点招式,我早就看透了!你不是想和我签订契约吗?那有本事来降伏我啊!”说罢,还做了一个鬼脸。 司徒晚空哭笑不得,所有的事情瞬间都被丢至脑后,只得跟上他的脚步追了出去…… 当唐燚将一壶酒摆在司徒晚空眼前的时候,她是两眼放光的,然后又左右看看,确定无人留意自己。便悄悄地倒了一小杯,放在鼻间闻了闻,好香啊!不似自己以往闻过的任何一种花香,却有种说不出来的迷人。 “我试过了,这酒算是这里最好的了。当然,跟我喝过的美酒比起来,这还是差得太远了。”唐燚慵懒地往桌一靠,双手一摊。 “你常喝酒?”司徒晚空问。 “当然。”无论魔族还是妖族,喝酒是自小就会的事情吧。 “你……”司徒晚空本想说你才多大就能喝酒,但转念一想,不对,这家伙是神兽。就算是一只小神兽,那年龄也比自己不知道大出多少了。所以,还是把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怎么了?你没喝过酒么?”唐燚笑道,虽然他看得出来,眼前的小女人定是从来没碰过酒的样子,想来也是,在那样清规戒律里养出来的人,怎么可能会和自己一般呢。只要一想到原本纯洁天真,还有些拘谨冷漠的她,喝完酒后,满脸熏红,酒后乱*性的模样,甚至会对自己眼含秋波,投怀送抱,唐燚就觉得喉咙干渴得有些发疼。 “嗯,没喝过。你怎么了?难道是已经偷喝过了,怎么脸都红了?”司徒晚空并不知道眼前这个红衣少年对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疑惑地问道。 “呃……咳咳咳,你先尝尝吧。这又不是在你们月芽云间,也不算犯规吧。” 司徒晚空是纠结的,都说美酒是‘琼瑶玉液’,也看过一些弟子偷喝之后飘然欲仙的样子。她当真是充满了好奇啊!看着眼前杯子里一汪清水般的东西,真的会有那么神奇的魔力?心想尝一点点,应该没事吧。终是忍不住轻轻抿了一口…… 一股辛辣瞬间顺着口腔直冲入鼻腔,呛得她忍不住咳了起来。 “哈哈哈……味道如何?”唐燚看得一脸兴奋,比自己第一次喝酒时还令他充满幻想。 除了刚入口时那一股辛辣之味,片刻后司徒晚空竟品出了一丝畅快的甜意。也不回答唐燚的问话,只是又轻轻抿了一口。第一瞬间还是那股冲鼻之味,但很快她开始享受起这种从来没有过的刺激之感。 “嗯?还行?”见司徒晚空小嘴抿了又抿,眼里闪闪发亮的样子,唐燚忽然更热了。 “原来,酒是这个味道啊!”司徒晚空第一次品尝到酒的滋味,又是了了一直以来的心愿,自是无暇去看身旁的唐燚,一门心思都放在了手中杯里。 “呵呵,看起来,你是喜欢的。来!我们一起喝!”唐燚心中如挠痒般,心心念念只想看司徒晚空醉酒的样子。 但不久之后,他就后悔了! 因为,直到他自己已经处在醉倒的边缘了,而司徒晚空居然还在津津有味,如同喝蜜一般,保持清楚、完全没有要醉倒的意思。唐燚真是气得如火中烧啊!从没想过,喝酒,居然会输给一个小丫头! 第十六章 命中亏欠(6) 唐燚是第一次有如此强烈的挫败感,看着一地滚来滚去的酒坛子,再看看那似乎没有太大反应的小女子,终于放弃了想要灌醉司徒晚空的想法。 但酒量震惊了唐燚的司徒晚空,也是直睡到第二日巳时才被拍门声吵醒的。 打开门后居然看见的是舒维双,他似乎一夜都没休息好,原本白晳的脸色都有些发青,眼帘下可见的淡淡暗痕。若说自己是宿醉,那他是怎么回事?司徒晚空强行用灵力压下了身体不适的感觉,让自己看起来,还是那个冷静、沉着的样子。 “晚空师妹,我找了你一夜。”舒维双看到司徒晚空的脸色也不是太好,但没有其他想法,只以为她还在为昨夜之事心有郁结。 “呃……师兄找作甚?” “昨夜之事,是我不对,让晚空师妹平白受了委屈。”舒维双轻声道歉着。 司徒晚空一滞,知道他误会了,但也不想解释什么。只是摇摇头,为自己和舒维双各倒上一杯茶道:“没有,师兄你多虑了,我没觉得受什么委屈。倒是你,这几年,你还是这样,都一直一个人吗?” “……嗯,我习惯了。晚空师妹,你已经结交了新朋友。” 司徒晚空知道他指的是唐燚,便默不作声了。嗯,他是朋友,但同时,也是自己势在必得的灵宠。 “师兄找我何事呢?若只是来为昨晚之事道歉,那大可没必要的,我不是那般小气的人,况且也不是师兄你的错呀。” “我……我是想跟你说关于魔族之事。”舒维双两手握着水杯,有些闪烁其辞,他只是想见她,没别的,只是想见。但这话要让人如何启齿,只得顺嘴胡诌一句。知道她的父母死于两年前那场大战,便拿出来做个事由。 “哦?魔族……有何异动?舒戈派可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司徒晚空闻言果然坐了下来,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 “你可知魔族有四样法器?”舒维双只得硬着头皮问道。 “有所耳闻,但并不了解,师兄知道?” “呃……我也只是听我大哥提起过,前些日子,师尊来找大哥,说到此事。”舒维双这话不假,陌上灵尊确实曾来找过现任舒戈派家主,谈及此事的时候,他正好当时也在旁边听着。 “哦?怎么了?” “晚空,你怨恨魔族吗?毕竟他们……他们杀了你父母。” 司徒晚空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问题,而后沉默片刻答道:“若说不恨是假的吧。但仔细想来,各为其主,站在彼此的立场上,也无所谓谁对谁错。他们想要占领人间开疆僻土,我们想要守卫人间正道沧桑。杀父杀母之仇,我自是要报,否则枉为他们的女儿。但我也知道冤有头,债有主。要去怨恨一个族吗?我不知道……” “晚空,别难过了……” “师兄,你想多了,事情已经过去两年了。我早已经看开,我爹娘既是选了这条路,便早已知后果。即是他们自己所选,我又何来那么多的难过。倒是师兄你,也当看开一些,当年你娘虽是为了生你而难产,但我想伯母应该从来不曾后悔过,即便是要她死。想要生下你,是她的选择,不是你!” “……晚空。”舒维双终于有些哽咽了,原本他想劝慰司徒晚空的,却没想到反被她安慰。 “嗯?师兄,你还没有说完,陌上灵尊与你大哥说了些什么?” “哦,师尊说时间快到了,又是一千年了。魔族的四大法器又要重新聚齐,怕是又要祸害人间了。” “什么……意思?”司徒晚空蹙眉道。 “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师尊与我大哥说,魔族的四大法器每隔千年,便会重现于人世。且这些法器都是法力无边,收集人间怨念深重的物件。魔族故意将它们放置人间,专门吸收天地间的怨气。而每隔千年则全部收回一次,妄图用这些法器,作为武器,打开人间的缺口,甚至可以上至神族,将这天地间又搅得天翻地覆。” “嗯,这个我也听闻过。上一个千年轮回,是月芽云间的那一任门主——司徒泊新力挽狂澜,将自己献祭了出去,阻止了那场人间浩劫!” “正是!师尊说,这差不多又要到了一个轮回。而魔族已经频繁幻化潜入人间,在寻找这四大法器了。据闻,其中有一样法器很可能就遗落在月芽云间周围。” “那你的意思是说,两年前,魔族大举进犯月芽云间,是为了寻找他们的法器?” “详细情况我也不得而知,但是晚空师妹,你如今是月芽云间的圣女,肩上重担自不是常人可以比拟的。我……我也是担心你,所以特来相告的。” “嗯,多谢师兄了。今后我也必定会多加留意此事,只是希望我辈能有幸为这场注定的浩劫出一份力吧。”司徒晚空郑重地将杯子放下。她此生唯一的使命,不就是这个吗? “也也……也不用太过担心,师尊曾掐算过,距离千年轮回之日,还有差不多二十五年左右呢!我们只要赶在魔族之前也能找到那些法器,或能将其损毁,说不定能避免这千年之灾祸!” “是吗?还有这样的法子?” “嗯,师尊是如此对我大哥说过的。” “那可有线索?若是真的还有二十五年,那我辈便是倾尽毕生之力,也要完成这件事情的。” “暂时没有线索,但我们可以一起去找,晚空师妹,我和你一起好吗?我们一同去寻找魔族的法器,无论多少年。” “好!” “好个屁!”正在此时,另一个声音响起,是唐燚,缓缓推门走了进来。 “阿燚?你……一直在门外?”司徒晚空问道,这只小老虎的修为这么高了?他在门外,而自己居然没有觉察? “是啊是啊!我一直在门外,你和你的师兄聊得这么起劲,当然会忘记我的存在了。”唐燚知道司徒晚空在想什么,故意嘟起嘴,万分不满意的表情,像极了一个闹情绪的小孩子。刚才司徒晚空的话他都听见了,尤其是关于她父母那一段,唐燚感觉到自己的心在莫名的抽搐和恐慌,连手都不自觉地在发抖。杀人无数的自己,什么时候会开始惧怕和害怕了。但只要一想到若真有一天,司徒晚空知道是自己亲手杀了她的父母,她又会如何呢? 她说冤有头,债有主是吗?呵呵…… 而司徒晚空也果然看到他撒娇甩小脾气的样子,笑着摇头道:“偷听,可不是君子所为。” “哼!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君子了。” 第十六章 命中亏欠(7) “晚空师妹。”舒维双并不喜欢这个小少年,极不喜欢,明明看起来只是一个半大少年而已,个子还同有自己高,但却让人有种无形的压迫感。于是站起来打断两人的对话:“我们何时出发?” “出发什么?你只不过是从你家里听得了那点只言片语,什么都不知道,就想带着晚空去哪里瞎转悠?”唐燚懒懒地坐了下来,往司徒晚空用过的杯子里倒了茶,自顾地喝了起来。 司徒晚空并没有反应过来,倒是舒维双看得明白,知道他这举动背后的意思,刹那间气得脸都白了。但看着司徒晚空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想来真的只是把他当成普通朋友来看,到底还是情窦未开。便只好隐忍下去了,以免本来司徒晚空根本没有想法的,却被自己说完之后,开始注意这些了。 “嗯,阿燚说得有道理。师兄,我们不能盲目出发寻找,还是要先想办法探得一些具体线索才行。我看不如这样,你先回去,晚些我再亲自登门拜访,找你师尊,也是我师尊,去问清楚来,我们才好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你还真要去找那些东西?”唐燚终于坐直了,认真问道。 “那是自然,若是我能提前找到魔族法器,将之销毁,便可以提前压制下魔族这一千年一次的轮回暴动了。” “就凭你们吗?” “有什么问题吗?一千年前,不也是由我月芽云间的时任门主——司徒泊新平定了那场原本的人间浩劫吗?” “可你不知道他是神族降世吗?而且最后,也还是魂飞魄散了!” 是啊!当年的司徒泊新就是最后死在了那场战乱之中,甚至灰飞烟灭! 偏偏他那个废物哥哥偏不相信、还不死心,居然一心想要寻找司徒泊新的转世之身。如今也是快千年了吧,还真不知他有没有找到。可是找到他又能做什么呢?让他再一次阻止魔族圣君降世吗? 想来唐炪那个家伙,喜欢上一个男人就算了,还喜欢上一个死了一千年的男人,喜欢一个死了一千年的男人就算了,还不惜为他叛逃魔族,从此无家可归,流浪人间!实在是无法理解那个废物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也许我不能同千年之前的那位家主相提并论,但只要是我能做的,需要我做的,我自会义不容辞!哪怕最后也落得魂飞魄散,又有何妨。”司徒晚空每一句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晚空师妹……”舒维双是被自己的小师妹给感动到了,她明明只是一个女子,但从小胆识气魄却从不输男儿。 “愚蠢!既然你都说了是注定要千年一次的轮回,那为什么还要以卵击石!明知是死还要去找死!” 司徒晚空知道这只老虎与自己身份不同,立场不同,自然无法理解自己的信仰与使命。但这也是唐燚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和态度,与自己对话,这让司徒晚空不得不重新开始审视,自己与唐燚之间的相处关系。人和妖,是不是除了契约之外,真的不能有其他形式的相处之道了。 但舒维双却并不知唐燚的身份,只当他是粘着司徒晚空的一张小狗皮膏药。而此时,他居然自己站到了司徒晚空的对立面去了,这让舒维双不自觉地有些欣喜,于是呵斥道:“阁下这话我是不敢苟同的,我们修身求仙为的是什么?可不仅仅是为了自己飞升,同时也是为了有能力保护这天下苍生。也许我们能力不够,修为低微,可那又如何?但如若每个修真之人,都如你所说,遇事则退,都不愿出击,那这天下又该由谁来守护?不早就天下大乱了!” 唐燚并不想搭理舒维双,只是定定地看着司徒晚空。 终于,她还是无声叹了口气:“阿燚,我的修为或许与当年的先辈们所差甚远,但这世间总要有人站出来的,总要有人愿意、哪怕是以身相祭的。况且,你怎知我就一定是以卵击石,而不是滴水穿石呢?” 唐燚无语了,他知道司徒晚空看起来只是一个小丫头,但她认定的事情却不会轻易更改的。他清楚,他是无法阻止她去寻找圣器的…… 低下头开始换个角度思考,嗯,也好。能多一个人替自己去寻找那失落在人间的圣器,也不是什么坏事! 只是这样想起来,好像亏欠这个小丫头的东西就越来越多了,若是有一天,她真的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知道了所有事情的真象,又该如何面对自己呢? 午饭过后,司徒晚空还是随舒维双再次去了舒戈派总堂,找陌上灵尊寻问线索去了,唐燚自是不会跟随的。 上午的谈话属于没有结果不了了之,两人都有自己的身份和认知,谁也不可能说服谁。 但司徒晚空认为这没有关系,唐燚是灵兽,非人族。他不愿参于这场魔族与人族的乱战之中,这本就无可厚非。若是将来有一天,他愿助自己一臂之力,那自己定当是感激不尽。但若他还是坚持作壁上观,那也没有什么,她自然也不愿欠他的情。 司徒晚空离开后,唐燚自然也不会无所事事,而是独自行至郊外,召唤出了暗影。 “参见三殿下。”山脚下一处幽暗里,一道黑色的影子半跪在唐燚跟前。 “那边如何了?”平淡如水,听不出喜怒。 “暂时还未有动静,魔君还未出关,二殿下还在加派人手混入人间,在寻找剩下的斩天剑与折空弩。” “嗯,让那小子去忙活吧,我也该回一趟幽若宫了。”说罢又拿出了通心镜放在手中端详。自得此物之后,便一直与司徒晚空在一起,并无时间将其淬炼、融入自己的术法之内,从而为自己所用。 “三殿下现在要回去吗?” “对,待我回去之后,你替我看着司徒晚空,随时向我传递消息,她们只怕是从今日后,也要开始去寻找剩下的两件圣器了。” “遵命!只是,若她真得到圣器,我是否该出手杀之,将圣器抢下?” “你说什么?”唐燚声调都变了,慢慢地将通心镜放回自己身体里,一步两步走到暗影跟前。 “殿……殿下?” “我再说一遍,她是我的!你若再打着什么心思去碰她,我会让你永远都在暗影里,永远都见不到亮光!”明明每一字都是轻描淡写,却又让人听得振聋发聩,止不住地战栗。 “是!属下明白!属下定会在殿下回宫的时日里保护好司徒姑娘,绝不让任何人碰她!”暗影彻底趴在了地上。 “哼!明白就好。退下吧!”唐燚手一挥,那个暗影便消失在了山脚影子里了。 第十七章 折心沐火(1) 司徒晚空已经不开心了很长一段时间,自那天她从舒戈派回到客栈后,只看到唐燚留下的一封手书,且只有四个字——后会有期! 他走了?!就这么一声不响,没有半点交待的离开了!! 司徒晚空拿着书信手是抑制不住颤抖的,刹时间就被难以言述的感情充斥了整个胸腔。说不清楚那是愤怒,还是难过,总之百感交集如五味杂陈,让她陌生又困顿。 但教养和身份却不允许她有太多的表情和情绪,于是她只能一个人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舒维双以为司徒晚空会放弃寻找魔族法器而先去找唐燚。但最后,她只是重新从房中走出来了,如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还是那样让人高不可攀的模样,甚至比之前更令人觉得孤傲了。 “走吧,师兄,我们先去姣山与我师尊会面,之后再去寻找魔族的法器吧。” “那你朋友……” “随他去吧,有缘自会相见,无缘……又何必相见。”这件事情本就是千难万险,阻碍重重,司徒晚空自己也没有必成的把握。又为何要将他强行拖进这个旋涡里呢?若是就此道不同不相为谋,那就不如相忘于江湖吧! 终于,司徒晚空再次踏上了前往姣山之路。只是这一次,她的同伴,换成了舒维双。 时光流转,很快五年时间又要过去了。 此时,月芽云间的圣女祠中。 “小师叔,你又要下山了吗?”司徒玄问道,如今他已经是个小少年了。 “嗯,我下山这段时间,临月峰就拜托你和阿澜啦。”司徒晚空浅笑道。 “好。”司徒澜站在一旁,沉稳地点点头。 司徒晚空看他一副认真的表情,不禁笑意更甚道:“呵呵。对了,阿澜,你刚得到神兵‘雪济’,此段时间一定要勤加练习剑术。运用得好,它必会助你修为突飞猛进的。” “嗯,我会。”司徒澜依旧只是颔首道。 “小师叔,我也会努力修习术法的。”司徒玄跟在后面叫嚷着,他主修术法,剑术只能算一般。 “好!我相信你们都不会偷懒的。” “还是找不到么?”司徒澜忽然问道。 司徒晚空手中收拾包袱的动作一顿,侧头看向那个安静沉稳的小少年,无奈一笑道:“是啊,还是没有找到。若是我此生找不到了,那阿澜可不可以替我继续找呢?” “那是自然。”司徒澜想也不想便答道。 “我……我也会一起找的。”司徒玄也不甘落后。 “嗯,有你们真好。但我还是会努力去寻找那些法器的下落,仔细算来,也还有二十年才到千年轮回之劫。我想我能阻止这场浩劫的!” “嗯,小师叔这么厉害,一定可以的。” “哈哈……再厉害我也不过是一个人,月芽云间,还有天下苍生,还需要你们和我一起守护。你们愿意吗?” “愿意。”司徒澜道。 “当然愿意啦!只是,小师叔,那个千年轮回的传说是真的吗?二十年后,真的会有千年一场的人间浩劫吗?”司徒玄问。 “嗯~~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无论如何,我都会努力守护的。”司徒晚空笑着站起来,走出了圣女祠,两个小少年也跟着她走出大门,望着那樱花随风而落下那一道浅粉色又将要离开的身影…… 这一次,司徒晚空独自来到了东海之滨。 因为前些日子,她曾在月芽云间的藏书楼里翻阅古籍时,无意中看到了一段关于魔族‘折空弩’的内容。 书上所述:折空弩,穿空破日,如入无结之界。闻,藏东海之侧,万刃之颠,于破晓之处。 司徒晚空暂时还未破解这段话的具体含义,且并不知道此言真假几分。只是这已是东海之滨了,而且这里是人间与妖族的毗邻之处,沿着海岸线继续往南,便是妖族领地,那里便是‘无妄森林’! 司徒晚空对那无妄森林是熟悉的,十五岁那年曾傻乎乎的,为了寻找那只小老虎而进入过妖族领地。 误打误撞便是进了那片无妄森林,得见过那里住着一群小妖。且都是天真善良、与人无害。 并且她还在那里认识了不少妖族,其中还与狐族结下了善缘,曾答应过他们一定还会回来看望。 不过此次之行,还是要以找折空弩为主。至于无妄森林,只能等之后再说了…… 司徒晚空独自沿着海岸线往北而行,苍茫天地间,唯她一人。 海边风大,她的长发与长裙皆是翻飞而动。不知为何,今天心中就忽然想起了那个红衣少年,他的坏笑,他的痞样…… 算来他离开已经快五年了,此间音信全无,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司徒晚空知道他一定是躲在某处修炼吧,毕竟在白虎神兽里,他还只是一个年龄并不算大的少年吧。也曾不甘心地四处打探过他的消息,似乎在寻找魔族法器的路上,找他,也变成了一件顺手又必要的事情。 明明只是同行过一段路程而已,明明自己与他没有契约签订,可能在他眼里,彼此连朋友都算不上。但是为何,今天却偏偏又想起了他…… 此地无人,司徒晚空放松下来,干脆在岸边找了块干净的礁石而坐,不想再与自己的心抗衡。是啊,承认了吧,自己就是想他了,就是想念那只白色的小老虎了,那又如何呢? 思及此,拿出长安,缓缓放在嘴边吹奏起来,以曲慰心。 正在司徒晚空的心思飘向了远方,眼神都散了的时候。不远处的海水里竟有东西一跃而起,向她直冲而来! 眼看离司徒晚空只有不到三尺远的时候,她终于收回神,定睛看清楚了直面冲向自己的,居然是——鲛人! 原地腾空而跃起,向后一个翻转,完美的弧度划过,司徒晚空缓缓落在身后柔软的沙滩上,而那只鲛人毫不意外地扑了个空,趴在了刚才司徒晚空所坐的礁石之上,连她半片裙角也不曾触碰到。 “为何要袭击我?”司徒晚空问道。眼前这只鲛人看起来修为并不高,大概年龄在鲛人之中也不算大,甚至有点笨笨的感觉。 那个鲛人见自己没抱着那个女人,不利索的双腿和尾巴在礁石上扑腾了几下,又朝司徒晚空冲了过去。 “你要做什么?”司徒晚空一惊,闪身而过,于是那个鲛人这次直接趴在了沙滩之上,看起来当真是狼狈得很。 第十七章 折心沐火(2) 那鲛人好不容易爬了起来,尾鳍还没有完全退掉,双腿又没有完全长成人形,仿佛有三只脚立在原地,如同三足鼎立一般。憨憨又委屈的样子,看得司徒晚空有点想发笑。 它终于不再向司徒晚空反复扑过来,只是站在那里,两只手不像手,鳍不像鳍的臂膀交叉打着圈圈,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你会说话吗?”司徒晚空未感受到来自这个鲛人的杀气,于是自己也跟着缓和下来了,轻声问道。 “会。”鲛人点点头,发出细细的声音,一时间让人辨不出男女。 “那你为何要冲我来?”司徒晚空再问道。 “要抱抱你。”鲛人抬起头望着她,一双鱼眼空洞、愣愣地看着。 “……为何要抱我?”司徒晚空眉头一奏。 “曲子好听,我喜欢。” “呃……多谢。”司徒晚空压下自己想要抽动眉毛的欲望,上下打量着这个鲛人,欲言又止:但我并不想被你抱。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见到鲛人,之前在沿海地带除祟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且有过几次短暂的交手。他们通常嗜杀、暴虐,对人族并不算友好。所以与海边的人族渔民时常发生冲突,甚至会兵戎相见。 但眼前这个鲛人,身上却没有什么暴戾之气,更像是一个懵懂无知孩童的感觉。 “抱抱。”那鲛人再次重复道。 “不……不必了。”那身上都是海水和粘液,司徒晚空真的不太想去拥抱一条鱼。 “哇哇……”那鲛人被拒绝后先是一怔,忽然原地躺下,翻滚着发出像是婴儿哭泣一般的声音。 “你干什么?”司徒晚空也愣住了。 “哇哇……”继续哭、撒沷打着滚。 “你会幻化人形吗?”司徒晚空也是哭笑不得了,这个小鲛人是多大了呀?婴儿吗?怎么这么任性呢? “会。”看到司徒晚空终于走近自己,也蹲下来的动作,地上的鲛人一边哭一边回答道。 “你别哭了!那你幻成人形吧,我再抱你好不好?”司徒晚空觉得自己真的不是一个擅长哄孩子的女人。打架、动武她从没怕过谁,但就是怕比自己弱小的人,在自己面前哭。 “好。”那鲛人说着还真的原地变身,幻成了人形。 只是这回轮到司徒晚空呆住了,接下来便是一声比鲛人声音还尖锐的叫喊划破了海边的长空…… “啊!!!你你你……你怎么不穿衣服啊?!你你……你怎么是个男人啊!”司徒晚空捂着眼睛,下意识施展出轻功飞出三丈远,只能用背对着身后那个赤身裸·体、一丝不挂的男人。 是的,那个鲛人幻化出来的是一个青年男子,身体模样与人类无异,并不是什么婴孩!! 就在司徒晚空被羞得手都在瑟瑟发抖之时,却突然感觉到周身一紧,是被人拥在了怀里。吓得举起双掌,本能就用灵力将抱着自己的人又重新振飞了出去。 “噗!哇……”背后传来似乎吐血的声音,安静了一会后,又是一阵哭声,这次很明显,是一个男人如幼儿般的哭声。 司徒晚空心知糟了,刚才自己受到惊吓,没控制好力度,是不是将他打伤了。但又实在没脸回过头去查看一个光着身子的男子,犹豫了片刻,一狠心,从自己的包袱里掏出了一套自己的衣衫向后甩去:“你先把衣服穿上再说!” 良久后,听到背后先是一阵安静,然后又是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再就是一声软糥又带着幼稚的男声:“好了。” 司徒晚空心有余悸地慢慢转过身,直到看清楚他当真是将自己的衣衫都完整的套在了身上,虽然尺寸并不合适,明显偏小了不少,紧紧将他裹住。但好歹那些重要部位都被挡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来。 再仔细看清楚了,他的嘴角果然还有血渍,是被自己刚才打伤了吗?纠结了片刻,还是向他迎面走了过去。 这位披散着一头银发的男子,穿着自己粉色衣衫,居然毫无违和感,美得像是未经打磨的珍珠一般闪闪发光。并且,他的瞳孔是海水般蓝湛蓝色的,干净、空灵,如有星辰下的大海波光粼粼。好一个美男子! “你……你没事吧?受伤了吗?”司徒晚空问道。 “嗯,痛。”明明是个大男人,但语气却如几岁稚子一般。 “哪……哪里痛?你你……你叫什么名字?”司徒晚空很想扶额,她不是特别擅长这样的交流方式。 “乌易。”他拖着长长的尾声回答,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司徒晚空发现他很白,白得几乎都快赶上他那头随风而动的银发了。因为衣衫小了,捆在他身上,胸口处自然是合不拢,露出了一片雪白的胸肌。 “你……你叫乌易是吧?好的,那现在快回到你的海里去吧。”司徒晚空脸上刚褪下去的红潮不自觉又泛了起来,转身欲走。 “喜欢,要抱抱。”那乌易居然直接就抱了上来,把司徒晚空吓得差点又跳得老高。 “你你……你不得无礼!”司徒晚空没再敢使用灵力,但却又几下都没有挣开。最后只能强行推开乌易,心想抱一下就行了,毕竟怎么说,他都是一条鱼! “肚子饿。”乌易被甩开后反复又缠上。 司徒晚空纵然再好脾气好修养,此刻也忍不住想翻白眼想打人了。他真的是鲛人吗?真的不是一只八爪鱼么? “饿了就回海里去,回到你的族里,那里有吃的。”司徒晚空努力扯着他拽住自己的手,不禁怀疑这个乌易是真傻还是装傻呢? “饿!”乌易只是重复着一个字。 司徒晚空百般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个大男人,却又如一个稚儿一般赖在自己身上撒娇,真的是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灵光一闪,从随身的小布袋里,掏出一颗糖塞进了他的嘴里。 果然,乌易就像被下了定身咒一样,立刻停了下来,除了嘴里有细细的嚅动外,全身上下都停了下来。 司徒晚空趁机将自己从他臂下抽身退开几步远,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只见他细细品尝着嘴里的糖,似乎是没有吃过,所以才一会惊讶、一会惊喜的表情,变幻莫测。 第十七章 折心沐火(3) 不一会,他就吃完了,伸出鲜红的舌头含糊道:“还要。” 司徒晚空一怔,问道:“你……你的族人呢?怎么就把你一个人放出海面?” 就以他这般好看的模样、这番幼稚的行为、这样并不高的修为、这样傻乎乎的头脑,还有他的身份,若是被人族发现,怕是要被拆骨入腹了吧。 “跑。”乌易被司徒晚空问得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拉住她的手,飞快地就跑了起来。 司徒晚空根本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整个人都被拽得飞起一般,只能提起脚就跟着他一起在沙滩上跑起来。而且她发现自己需要用上轻功,居然才能跟得上乌易的速度,这是她从没想过的。一条鱼,居然能在陆地上跑得如此之快?比自己还快!司徒晚空觉得自己也算是见识到了。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跑呢? 直到跑进海边的小渔村里,乌易才停了下来。因为渔村里原本正在忙碌的人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二人,连手中的动作都全部停了下来,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回头,看见他穿的正是自己的衣裙,羞得司徒晚空是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们……是谁?”其中一个中年男人问道。 “呃……我们是路过的云游之人。”司徒晚空答道。 但很显然,所有渔民都露出了并不相信的眼神。说实话,连司徒晚空自己都不相信,尤其是看着乌易穿着自己的衣衫,银发飘扬,配上他傻乎乎的表情,这画面也实在是太诡异了。 “这……这是我朋友,掉到海里了,衣服都湿了,所以……”司徒晚空并不擅长说谎,因为月芽云间门规里有一条便是:打妄语诓骗者,二十板。 但如果说实话,乌易会不会被这些渔民们当场乱棍打死呢? 正在空气中一片安静的时候,乌易却跳了起来,冲到一个水缸旁边,伸手就去里面打转,像是在捞什么东西。 众人都被他这突出其来的举动吓得做鸟兽状散开,还一边有人发出尖叫:“这是哪来的怪物啊!” “他不是怪物,他……他只是心智不成熟!”看到已经有渔民举起了鱼叉和棒子,司徒晚空赶紧跑到乌易的身前,伸开双臂为他遮挡住。 “你们到底是什么妖怪?为什么他是银色的头发,你又是什么妖怪?”一个中年女人面带惊恐地大声喊道。 “我不是妖怪,我是下山游历的驱魔人。”司徒晚空只得解释道。 “没有!”乌易在水缸里似乎没找到自己想要的,忽然站直了起来,一脸不高兴。 “乌易!你别闹了!你到底在找什么?”司徒晚空也是无奈得很,乌易显然是不受自己控制,甚至连正常交连都无法做到。而这些渔民会把自己和他当成妖怪,被吓得不轻,也是可以理解的。 正在司徒晚空左右为难之时,乌易又苦着脸道:“饿。” 还一边拉着司徒晚空的袖子左右摇摆着,一张本该如梦似幻的俊脸都垮下来了。 而他如孩童般的举动,终于让那些高举着武器随时会落下来的人群面面相觑道:“咦?那是个傻子啊!” “好像是啊,那么漂亮的男人,居然是个傻的。” “唉,如果是个傻的,那是可惜了。” …… 司徒晚空也并不清楚乌易具体是什么情况,听到人群里议论纷纷的声音也不知道要怎么制止,只好又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塞进了乌易的嘴里,哄道:“乌易乖,听话,别闹了,我想办法送你回家。” “不回!”本来正在咀嚼糖果的乌易一听到回家,瞬间如炸毛了一般,拔腿就跑。穿着女装,光着脚丫直乱窜,慌张地似是要找地方躲起来。把渔民们本来晒好的鱼网扯得一地,水缸也撞得水花直往外翻,还有几个人被他推倒摔在地上。 “哎呀!他怎么回事,快抓住他!”人群一下子被乌易的横冲直闯吓得四散开来。 “他不仅仅是傻子,还是个疯子!” “就是,快按住那个疯子。” “别让他跑啦。” 那些原本刚放下去的武器再次被人们举了起来。司徒晚空也没想到乌易会突然这般发狂,更没想到这些渔民对乌易会这么大的误会,万般无奈下只得催动灵力一跃而起,朝乌易打出一掌。 很快,乌易便被司徒晚空打倒在了地上,银发也随之散开一地…… “你们住手!”尽管乌易已经被司徒晚空制住倒在了地上,却还是没有让惊慌失措的人群安静下来,更没有停止那几个人高举着,而后纷纷落下的棒子。 根本来不及细想,司徒晚空只身扑了过去,那几棒子毫无意外,尽数落在了她的身上。 被打得发出一声闷哼之后,司徒晚空望着自己身下被护着的男人,他也同样望着自己,看不清楚那湛蓝的瞳孔之下藏着什么。 没时间去猜测,司徒晚空一个转身,对这群渔民喊道:“他不是怪物!我也和你们一样,是人!你们莫要害怕,我们只是路过,不会伤害你们的!我们……我们这就离开!” 赶紧将乌易从地上拉扯起来,为防止他又发狂,只好不断在他耳边念道:“乌易乖,我们……我们先去找吃的好吗?你不是饿了吗?我们先去吃东西好不好?你不是听喜欢听我吹的曲子吗?只要你不闹,我就吹给你听,好不好?” 被一掌打翻在地的乌易,在司徒晚空不断的安抚下,总算安静了下来,终于不再做任何挣扎,只是任由她将自己牵起,缓慢地移出了人群。 司徒晚空最后只得将乌易带出了这个人类居住的小渔村,在海边找了一个山洞将乌易安置了下来。 但总不能一直让他穿着自己的女装吧,毕竟连自己都觉得实在没眼再看了。 于是便又哄道:“乌易乖,你在这里先待着,我去给你找身衣服,再去弄点吃的来好吗?” “好。” “那你不可以乱跑哦,我去去就来。”司徒晚空不放心再次交待道。 “好。” “绝对不可以再跑进人类的村子里了,好吗?”再三交待。 “好。” 当司徒晚空以最快的速度返回渔村里,买了男装和食物回来时,看到乌易还乖乖地待在山洞之中,才长舒出一口气。 但她很快发现,乌易是没离开,但是,他蹲在山洞的一个角落处正在哭泣。 “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哭?”司徒晚空一惊,自己已经用了最快速度,离开最多也就半个时辰而已,莫不是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呜……你不要我了。”乌易控诉道。 “……什么?”司徒晚空一听他哭泣的理由,嘴角不自觉抽动了一下,而后又不自觉笑出声来,哄道:“乌易乖,别哭了,我不是说了,我只是去找吃的了,就一小会而已,这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第十七章 折心沐火(4) 接过司徒晚空递上的食物,乌易却只咬了两口就不动了,扔到了一边。 “怎么了?”司徒晚空不明所以,将食物重新捡回来。 “不好吃。”乌易嘟囔道。 “那也没办法,这里并不繁华,我也只能去附近的小渔村里找到这些而已了,你先垫下肚子吧。”此刻,司徒晚空满脑子想的,却是要怎样将他送回大海里。 一个鲛人,且神智都未开化的鲛人,根本不可能在陆地上生存下去吧。 但乌易没再把干粮放进去嘴里,而是直接伸手朝司徒晚空的腰间而去。 “你干什么?”司徒晚空一惊,一把将他的手拍开。 “甜。”乌易委屈地摸摸自己手,瘪嘴道。 “你是……想吃糖?”司徒晚空明白了过来,无奈地又从布袋里掏出一颗糖交到乌易的手中,喃喃道:“你也不能光吃糖吧。算了,你若想吃就吃吧。现在已经天黑了,今晚就先在这里休息。” 升起了一堆篝火后,司徒晚空开始闭眼打座。好在乌易这条‘鱼’似乎并不害怕火光,也模仿着司徒晚空的样子,只是没一会儿,他就靠在岩壁上这么睡着了,还发出轻轻的鼾声。 两人寂静且安稳,只有火堆里偶尔的‘噼啪’声。 就在子时刚过,司徒晚空却突然在黑夜中,猛然睁开了双眼——有人在靠近。 握住长安站了起来,望了一眼已熟睡的乌易,独自走出了岩洞。果然就看到了一群鲛人,海上升明月,波光粼洵之下,竟是乌压压一片。 “你是……人间修士?”为首一个鲛人问道。 “是。”司徒晚空颔首。 “我们王子是不是被你抓了?”那个鲛人又喝道。 “你们王子?是谁?” “少装蒜!快把我们王子交出来?” “……你们的王子,可是叫乌易?”司徒晚空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山洞里睡得正香的男人,没想到,他居然是鲛族的王子。 “正是!” “那你们进去吧,他在里面,睡着了。”司徒晚空叹口气,终于能把他送回家了。 “当真?” “是真是假,你派人进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人间与妖族,尚无什么大恩怨,我又何需抓你们的王子。倒是你们,就这样让他这样独自上陆,也不怕他出事情吗?” “哼!我们鲛族之事,不用你一个凡人来置喙。”那个鲛人并不领情,只是冷声回复道。 就在司徒晚空正在与这名为首的鲛人谈话之时,忽听身后山洞里一声巨大的轰鸣,紧接着刚才被派进洞内去查看的几个鲛人,齐齐飞了出来,摔在沙滩上,当场血流满面、气绝身亡。 “怎么回事?”司徒晚空震惊得不浅,他们是……乌易杀的?他居然有这么高的修为灵力? “殿下!”为首那个鲛人先冲了进去,司徒晚空也只好紧随其后。 一前一后进入岩洞内,便看到乌易蜷缩在一角,正抱着膝盖瑟瑟发抖,像是被什么坏人欺负过一番。 “殿下,你怎么?”那鲛人问。 “乌易?”司徒晚空也疑惑地唤道。 乌易本来埋在胳膊里的头,在听到司徒晚空的呼唤后猛然抬起来。然后一跃而起,直挺挺地就朝她扑了过去,一把拽起司徒晚空,尖声喊道:“跑!” 司徒晚空就这样,再次被莫名带得跑起来,且跑得飞快,而身后则是大批鲛人紧紧追随而来。 “休想带我们王子跑掉!”身后传来大声的喝斥。 司徒晚空觉得脑袋里一阵发懵,这到底是谁在带谁跑啊!看不出来吗? “乌易,我们要去哪里?他们是……你的族人,你得和他们回家!”司徒晚空一边脚下未停,一边劝道,虽然她不知道鲛族里到底发生了何事,但她明显看得出来——乌易并不想回去。 在身后一片叫嚷声中,乌易似乎终于不耐烦了,忽然停下了脚步,司徒晚空也跟着被迫停了下来。 只见他转身朝着身后大批鲛人,露出了司徒晚空第一次见到的表情——是冷漠、是狰狞、是戾气横生、是杀意十足。哪里还有半点痴傻的样子,难道,他之前真的都是装出来的? 但还没允许司徒晚空晚想明白。只见月光如练之下,乌易慢慢原地腾空了起来,原本湛蓝的瞳孔竟然变成了血红色。那雪白的皮肤之上,突然就不知从何生出了密密麻麻的黑色裂纹,一眼望去,爬满了他的颈部和面部,如同黑色的蜘蛛网一般。而且他身上散出来的气息,并不再是单纯的妖邪之气,而是凛冽的——魔气! 司徒晚空着实吃惊不小,明明与他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也未曾感觉到他身上有过多的妖气,那他此刻扑面而来的魔族气息又是怎么回事?!他是真的隐藏了如此之深,还是在乌易身上另有秘密。 眼看,他的银色长发也跟着飞动而起,司徒晚空感受到一股巨大的灵力正从乌易的体内散发而出,下意识的退出几步,为自己张了一道防护结界。 果然,下一刻,悬浮在空中的乌易自他身体而外,突然就散出无数的水箭。 虽是水箭,却又如真枪实弩一般尖锐、锋利,刺穿肌肤如砍瓜切菜一样简单。顷刻间,追上来的鲛人就翻到了一大片,一时间血流成河,染红了一小片海岸,哀嚎声更是不绝于耳。 而此刻的司徒晚空却没有精力去顾及那些被伤及的鲛人,因为,连她自己也中了一箭,血往外溢。 她真的难以置信,自己的结界,居然被破了!并且是司徒晚空狂妄自大,而是要知道她主修的便是结界术与往生术。 她所设下的结界,人、魔、妖三族,能破者也寥寥无几吧!而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乌易却能如此轻易破了她的结界,还将她重伤。 那些水箭直面而来的时候,她是用了至少五成灵力去维系那道结界的。但只是相触的一刹那,她的结界居然就变得粉碎。 灵力相冲的力量,让她没来得及避开。水箭入肉后立刻化成了水滴而消失了,但伤口却又是真实存在的。 捂住血流之处,司徒晚空快速将自己穴位封住,再望向已缓缓落下的乌易。他的眸子又恢复成了湛蓝色,表情也恢复成了那副痴傻的样子,可怜兮兮,无辜万分。 “你……”司徒晚空刚想说什么,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是被刚才自己的灵力反弹回来所震的。 “你你你……你受伤了!”乌易看到司徒晚空身上的血渍竟哭了起来。 第十七章 折心沐火(5) 司徒晚空强压下胸腔内的血气翻涌,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这回轮到她一把拽住眼前的男人:“你到底是谁?” “痛?”乌易一边嗷呜着,同时反手将她托住,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你……你怎么会……会有魔族的气息……”最终,司徒晚空还是没能抵挡住眼前渐渐进入的黑暗,只是当她最后闭上眼睛时,为什么又会看到了那一袭红衣? “哥哥?”乌易揽着怀里已经晕过去的司徒晚空,一边侧身叫道。 “谁让你碰她的?”一个低沉的声音怒道。 “哥哥,她……她受伤了。”乌易急得眼泪汪汪,将司徒晚空像娃娃一般抱得更紧了。 “我知道,把她给我!” 说话的人一把推开乌易,不顾他摔在地上四脚朝天,只是将司徒晚空直接抢过横抱起来,借着月色,贪婪地看着怀里的人。 “五年了,我们又再见了。” 是的,此人便是销声匿迹了五年的唐燚! “哥哥……”乌易爬起来,怯生生地再次轻唤道。 唐燚终于抬起头,重新看向乌易,又瞄了一眼他身后那些倒了一片、血流入海的鲛人,冷冷说道:“你居然敢伤她?” “我……我不是故意的。”乌易心虚地低下头。 “怎么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是不会控制你身体里的力量,我教你的那些都白学了么?!”唐燚怒喝道。 乌易一听,拼命摇头道:“不不……不是的,哥哥,我我……我认真学了。” “那还搞成这样!我警告你,倘若在有下次,我就直接杀了你!将你身体里的东西取出来!”唐燚的眼里尽是杀意。 乌易却吓得哭了起来:“呜……哥哥。”他知道,眼前的这个红衣男人,一定是说得出、做得到的。 唐燚极不耐烦又吼道:“不许哭!你把她伤成这样,你还有脸哭!” “她……她会死吗?”乌易绞着手指,小心问道。 唐燚闻言眼神暗了下去,却声音笃定道:“当然不会!跟你的族人回海里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再出来!” “不……不回去,他们关着我。”乌易又拼命摇头。 “关着你又如何?总比死了强吧。” 乌易终于停止了摇头的动作:“哥哥,我……我不想死。” “不想死就跟他们回去,东西先在你身体里存着。在我还没有想到办法,能最大程度减小对你的伤害之前,我不会轻易动它的。你也乖一点,不要再往海面上跑了,你若再这么任性,到时候可就不仅仅是你,还有整个鲛族,都要跟你陪葬了!”唐燚算是压下性子,半哄半骗半威胁着。 “可是……我不想离开她,她……她好。”乌易抬起手,指了指司徒晚空。 唐燚顺着他的手指又低头望着昏睡在自己怀里的司徒晚空,几乎怒不可竭:“废话!我自然知道她好。但是她好不好和你都没有关系,她是我的!你别动她的心思,今天你敢将她伤成这样,我还没跟你算账。滚回去!” “哦,我听哥哥的话。”乌易看到唐燚的怒火,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全然没管上岸来找自己的那些鲛人死伤如何,只是自己一个人,一步三回头的,慢慢走进了那无垠的大海之中…… “参见殿下。”在海边一幢木屋,暗影又出现跪在了门外。 屋内唐燚听闻到门外的动静,缓缓收回自己的灵力,又轻轻将司徒晚空放平在床上,把一旁的被子给她拉好来,确认她仍旧是昏睡着的。才踱步走向门外,朝暗影点点头:“嗯,这次多亏你及时通报。没想到,她竟能找到这里来,并且还能遇上乌易。” 暗影将身子弓得更低了:“为殿下办事,属下自当尽心竭力。” “只是晚空为折空弩的灵力所伤,怕是一时间难以恢复,我们定要在这里待上些时日了。”唐燚抬眼望向粼粼闪光的海面,略有所思。 “属下明白,定会在外守护好,不让任何人靠近这里半步。” 唐燚转身挥挥手:“好,你下去吧。” “是。”随之眼前的人已经不见了。 暗影走后,唐燚便又折回床边,借了月光望着因受伤而有些脸色苍白的司徒晚空。五年了……他承认自己是想念她的,甚至可以说是无时不刻的不想。 唐燚在司徒晚空的床边随意坐下,寂寥的深夜,不禁开始回忆起了一些事情…… 魔族四大神器之一——折空弩,是被遗失在鲛人族里了,而且就在乌易的体内的。 其实,关于这点,他百年前便已经知悉且寻找到了。犹还记得初级见到乌易的时候,他还是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鲛人。 自己之所以对乌易没有直接下手,甚至后来对他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允许他喊自己‘哥哥’,大概,也是因为乌易与自己的身世竟是如此相似吧。 说起来乌易也是鲛族里的王子啊!但是王子又如何,鲛人族与魔族一样,最不缺的就是所谓的王子吧。 他的母亲与自己的母亲一样,并不得君王的宠爱,生下来的孩子自然也不得君王的偏爱与待见。 其实乌易当年是不痴傻的,也曾是一只可爱聪明的小鲛人。 只是折空弩在他出生之时便隐匿在了他的体内,并且在他出生不久后更不受控制。每次在这他哭泣闹情绪之时,便会发作,令他周围可谓是伤亡惨重。甚至包括乌易的母妃,都是在那无法被控制的力量中,误伤而死的。所以,鲛族所有人,都把他视为不祥之物。 唐燚还记得初见乌易时,他就那么点点大,若用人间的年龄来衡量的话,他那时也不过四五岁的样子吧,但却被关在鱼笼之中。 鲛人族的鱼笼不同于人族的鱼笼,它不是用竹篾编制而成。而是用海里面一种特有的茎藤,那茎藤之上,全部都是密集且尖锐的倒刺,只要稍微碰触便会血流不止。鲛人在其中,根本无法站立,更不能坐下或躺着。那时的小乌易便在那鱼笼之中,半死不活。 第十七章 折心沐火(6) 当年,是唐燚把乌易亲手从那个笼子里救出来的,那时他已经奄奄一息。就在他探手要将乌易体内折空弩取出来之时,垂死的乌易就忽然抬起了头。本是一脸虚弱至极的表情,唯独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瞪得圆圆的,充满着渴望,望着唐燚软软地喊了一声:“哥哥。” 让唐燚只是一瞬间,就没有下得去手。 但唐燚也是知道的,若是一直由着折空弩在他体内,那不用自己动手,乌易也活不过多久。不是暴体而亡,便是难以控制力量,将身边的人杀个干净。最重要的是,他能发现折空弩的秘密,那无法保证唐烽什么时候也能发现…… 最后,唐燚用自己的灵力给乌易体内的折空弩设了禁制,虽是强行压制住了折空弩的灵力随着乌易长大而越来越强。但同时,也压制住了乌易的生长。所以,这一百年来,他的思维和心智也就停在了那一刻…… 司徒晚空是被疼醒的,腹部和胸腔里撕裂般的疼痛让她几乎窒息。艰难地睁开双眼,隐约落入眼帘的便是木制的屋顶,地凸台视线逐渐清晰起来。侧头打量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是躺在一间木屋之中,房内陈设简单,没有太多摆设。 忽然,记忆开始聚拢,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何而受伤陷入昏迷。乌易呢?!鲛族呢? 顾不得一动就牵扯全身的剧痛,司徒晚空有些慌乱的挣扎着爬起来。只一心要找到乌易,问个明白来。 若是他那一身魔气误入了人族,不管与妖族或人族,怕是又要引起一场滔天巨祸了。 只是从床铺走到大门的这一小段路,司徒晚空已经是疼到冷汗直下。扶着门框喘吸着,一抬头,却让她再也没动一下,连身上的疼痛一时间都忘记了。 因为她看见了——一个红衣男子,正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看书。只是背影,司徒晚空忽然之间,就莫名的红了眼。 似感觉到身后的目光,唐燚一转身,两人的视线不期而遇对个正着。 唐燚看到司徒晚空正捂着胸口,脸色发白,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但更让他心头一滞的是她眼里那半含雾水,有怨有艾的发愣眼神。 “晚空,你醒了。”唐燚‘蹭’一下站了起来,瞬间移动到她的眼前。 司徒晚空没说话,只是看着忽然靠近的男人,有些恍惚和不确定,他真的是自己找了五年,想了五年的那个少年吗? 往后退出一步,扯到伤口,疼痛一时间就没忍住,‘唔’一声弯下了腰。但下一秒,她就感觉到双脚离地、身子一轻,已经被人腾空抱在了怀里。 本能想挣扎,但刚动一下,却被人抱得更紧了,只听得耳边沉沉的声音:“乖,别动!你的伤不轻。” 司徒晚空果然就没动了,只是抬起头望向那个男人的脸。与五年前其实变化还是挺大的,甚至可以说是换了一个人。 他的个子也比自己高出许多,刚才他走近时,她只能看到他的宽肩。他……是长大了吗?是啊,自己不是也长大了吗? “放……放我下来。”司徒晚空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哽咽。 唐燚没吭声,更没有将人就此放下,而是缓慢地走至床边,将怀里的人小心翼翼地放在软榻之上,才柔声问道:“别怕,我在。” 司徒晚空一时语塞,他的声音也变了,如今低沉了许多,更带着魅惑的嗓音。除了那一身红衣,他整个变化还是非常大的,但莫名地,她就是笃定,这就是当年的少年。 见她不说话,只是愣愣地望着自己。唐燚忽然就‘扑哧’一声笑出来了。 “你……你笑什么?”司徒晚空似乎终于回过神来,本来苍白的小脸上,就泛起了阵阵红晕。 “认不出来了吗?五年时光,我们都有了不少变化吧。”唐燚道。 司徒晚空控制住自己想要伸出抚上他脸的手,问道:“嗯,你真的是阿燚吗?” “如假包换。” “你……”司徒晚空其实非常想说的是:这些年你去哪了?为什么一声不响就走了?不知道我有多挂念吗?但,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我去修炼了,历了个劫。”唐燚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于是先回答道,真假掺半吧。毕竟炼化通心镜,确实对他而言,耗费了相当大的精力,不亚于历劫。 “那你是平安渡劫了?”司徒晚空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言语里的急切与关心,更没有留意到自己上下打量他的眼神充满了不安。 “当然,不然怎么有脸回来找你。”唐燚低头呵呵一笑,又抬起看起来一脸认真道:“你不是要与我签订契约吗?现在还有这个想法吗?趁你现在受伤的时候,我是不是一定会赢,那你……就是我的了。” 司徒晚空完全没想到他会突然如此,只听得他那沉沉又略带调逗的语调,让她莫名心跳就厉害得很。慌乱中,捂着自己的胸口,侧过身不与他对视,更不愿接话。 “怎么了?伤口很疼?”唐燚看到司徒晚空的举动,脸色一变。 “嗯。”司徒晚空轻吭一声。 “那快点躺下,我再为你疗伤。” “不……不用了。对了,我怎么会在这里,乌易呢?呃……就是,你有没有看到鲛人?”司徒晚空终于想起来刚才自己爬起来要做的事情,不就是去找乌易的吗? “鲛人?”唐燚反问道。 “正是。你怎么会在这里?又是在哪里遇见我的,有没有看见我身旁有鲛人?其中有一个是一头银发,长得很漂亮的鲛人?” “……长得很漂亮的鲛人?”唐燚似在细细咀嚼着司徒晚空的最后一句话。 “嗯,是的,但他似乎神智并不清楚,像个……孩子。”司徒晚空并没有感觉到唐燚重复自己那句话有什么不对劲。 “呵呵,应该是见过吧。这一片海岸是我的领地,我在这海滨已经待了一段时间。昨夜出去正好路过,看到有人倒在海边,走近一看,我也没想到会遇见重伤的你。也确实看到有身影从你身旁不远处跃进了海里。我想那就是你说的鲛人吧。至于,长得漂不漂亮,可不好说了。” “这样吗?那乌易应该是回到海里了,唉,他若真回到海里,也就好了。”司徒晚空长叹一声道。 “晚空,你就是被那鲛人所伤吗?需要,我去替你抱仇?”唐燚问道。 司徒晚空赶紧摇头,却牵动伤口,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道:“不用了!那……那是意外。不要报仇!” 昨晚发生之事,司徒晚空还没有想明白,乌易身体里到底是不是魔气,还有待再次考证,自然是不想为了自己引发人族与妖族的矛盾。况且自己并没有太大的事情,昨晚也算是自己大意了,才会受此重伤,但再重的伤她也不是没受过,养养就好了。 第十七章 折心沐火(7) “哼,你还真是……没变。好,那你好好休养,我去把药端过来。”唐燚无奈笑道,并且伸手在她头顶摸了摸。 司徒晚空反应慢半拍地有点脸红。 五年了,他长高了,长大了,就连五官也比以前更深遂迷人了。这是自己当年对他常做的一个动作吧,若当年自己算是年少懵懂,那今天,她便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如雷了。明明分开五年了,但两人一重逢,却还是如此亲密,仿佛分别只是昨天。 “来,我喂你。张嘴,啊……”唐燚温柔地轻轻吹着碗里的药。 司徒晚空赶紧伸手去接:“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但唐燚却躲开了:“你还是歇着吧,脸都白成什么样了。你的修为到底有没有进步啊?还想要我,怕是没那么容易吧。” “咳咳咳……你……你说什么?什么想……要你,我……我只是想收伏你,与你签订灵宠契约。”司徒晚空也不知是被呛得,还是因为唐燚的话,脸更红了。 唐燚不假思索地在她后背轻轻拍着,像哄着孩子一般。但她忽然抬头的表情却让他手下一滞。因咳嗽而眼角微红,含着浓浓的水雾,本来苍白的嘴唇就变得粉红起来。 唐燚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烫着了,只得干咳一声调笑道:“你都这样了还这么有自信么?还是你原本就想好了,也可以成为我的灵修呢?” “你……哼!此番,我是大意了。而且,那个乌易也确实有问题,待我伤好了,还是要去找他的。”司徒晚空不知道要怎么接下去,只好转移话题。 “找他?做什么?”唐燚轻抬眼皮,看似漫不经心。 “他虽是鲛人,但我却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强烈的魔气,甚至强烈到盖过了他身上原本该有的妖气。所以……我想知道是为什么。”司徒晚空如实回答,一如当年一般,对眼前的男人从不设防。 “那是挺有意思的,连我都想去看看了。”唐燚又喂进一勺药。 司徒晚空不再说话,只是眼睛飘乎不定,又时不时瞄着眼前的男人,一口一口吃下他喂下的药。其实她也不是一个喜欢药味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被她喂进嘴里的药似乎都变味了,不再一如往常的苦涩难咽。 “来,再睡一会吧。”唐燚将药碗放下,为司徒晚空掖了掖被角。似又想起什么道:“什么都别想了,好好休息,我就在门外院子里,不走!只要你叫我,我就在。” 司徒晚空用被子蒙住了头,一是想盖住自己发热的脸,二是想遮住眼睛里抑制不住而流出的泪水。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月上柳梢头。司徒晚空看着桌上几个清淡又精致的小菜,有些错愕地看着唐燚。 “呃……我买来的。”唐燚主动承认道。 “哦。” “但如果你想吃我做的饭菜,我可以为你学啊。”男人看到女人松垮下去的肩膀,赶紧又补充道。 “啊?不……不用,我也辟谷,不常吃食物。”司徒晚空假装没听明白。 “不常吃又不是不吃,只要你想要,我就学着去做,只为你做,好不好?”唐燚凑近了她的身旁,特意轻声道。 “……嗯。”司徒晚空被他灼灼的目光盯得拿筷子的手都有些抖,两人安静地吃了几口饭菜,她却又忽然轻轻缓缓道:“我也可以为了你去学庖丁之术的,只要你想要,我……我也愿意。” 唐燚也愣住了,她这算是回复吗?鬼使神差地将自己的手覆在了她的手上。司徒晚空本能想抽出,但却被握住了。 房中没有烛火,只有夜明珠,光线明亮如悬挂着一盏明月,唐燚望着司徒晚空。同样,司徒晚空也就这样望着他,谁也没有开口,谁也没有再动,只是这样彼此相望着。 直到,司徒晚空不知道怎么回事,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从自己的椅子上,落在了他的怀里,他的唇,吻上了自己的唇…… 似乎带着试探,带着怜惜,唐燚吻得很轻柔,如羽毛划过一般,但又辗转流连,让司徒晚空大脑里一片空白。 许久之后,唐燚终于小心翼翼地放开了怀里的人,且仔细观察着她表情里的一点一滴。还好,她没有暴怒,没有反手就是给自己一个耳光,那是不是说明,其实她的心里也是有自己的?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让唐燚感到兴奋不已。 像是反射弧终于抵达,司徒晚空目无焦聚地看着眼前的人,还是一时没从拥吻里缓过神,半天后总算是反应过来了。想起刚才两人的举动,又羞又恼地直直从他身上跳了起来,但没想到动作幅度太大,牵扯住了伤口,疼得她又重重跌回了他的怀里。 “你……”司徒晚空的脸已是红透。想斥责他轻浮,却话到嘴边愣是没说出口。 唐燚重新接住摔回来的司徒晚空,抱了个满怀,干脆不再放手,任由她在自己怀里挣扎、扭动,甚至贴近她的耳朵,轻声调笑道:“晚空,没想到,你这么热情。” “你……你混蛋!”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责骂之词,但在司徒晚空软软的语气里,听起来,却更像是撒娇。 “呵呵……晚空,你真美啊!你不知道,这五年,我有多想你,每天每夜都在想你,在我遇到艰难险阻之时,在我一度以为要放弃之时,能支撑我走过来的,都是你啊!”唐燚强有力的臂膀将司徒晚空揽在怀里,令她动弹不得。 而司徒晚空也不想再动了,只是静静听着耳边,他低沉的表达,似责备、似倾诉。 唐燚轻抚着怀里女人的背,像给猫儿捋毛一样。 “是吗?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司徒晚空干脆把下巴撑在他的肩上。 唐燚眸中似有精光一闪而过,但仅仅只是一瞬间,而后又沉声道:“我是妖,月芽云间,我上不去。” 司徒晚空一怔,也明白唐燚说的话不假,月芽云间结界重重密布,守卫森严,外人踏入尚且不易,他一只妖兽,若没有月芽云间弟子的引领,是很难进得去的。 第十七章 折心沐火(8)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想去月芽云间的话,那我……我可以带你进去的。”司徒晚空说完这句话,便将脸埋进了唐燚的胸前。她不知道自己这算不是算是邀请呢?邀请他回家?邀请他去见自己的长辈。 “好啊!我是真的想去看看你生活过的地方。”唐燚勾起唇角,在司徒晚空耳边缓缓说道。 时光飞快,不知不觉中,两人在这海边小屋里生活了近半个多月,司徒晚空的伤在唐燚的照顾下,也已经好了七七八八。 两人的感情更是在这段期间突飞猛进,从刚开始还有些羞涩和扭捏,到后来司徒晚空已是习惯了与他牵手相拥,就像是在一起许多年的恋人,甚至是夫妻一般无二。 若不是考虑到司徒晚空的身体一直抱恙,唐燚怕是会直接在这里娶了她,要了她。 他们在这里一起渡过的日子,是像普通凡人一样围灶做过饭,还一起放过天灯,共同许下美好的愿望。也相互依偎,看过日初月落。甚至,两人对着大海,交换了此生的山盟海誓…… “若是月芽云间里的人,不让你和我在一起,他们介意我不是人族,我就把你带走。可是晚空,你愿和我一起走吗?”唐燚问道。 已经休整了这段时日,两人决定明日便启程前往月芽云间。这样半个月,两人虽然感情已经是确定的,但在潜意识里,司徒晚空还是希望这个男人,能被自己的家族和长辈们所接受和认同吧。而唐燚同样想去月芽云间,去完成过往他若不借助司徒晚空,便无法完成的事情。 司徒晚空有些沉默,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其实这个问题也一直都横在自己的心里。 他是妖族啊! 月芽云间的弟子与一个妖族结合,且回到月芽云间共同生活,这是过往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司徒晚空并没有信心,月芽云间真的能接纳阿燚吗?若是他不被接纳,自己又真的能放下所有,与他浪迹天涯吗?她并不在乎什么圣女身份,更不会被所谓的名声与富贵所牵绊。 但自己曾在父母灵位前立下的誓言呢?那个要此生都为月芽云间而生,为月芽云间而死的誓言呢?真的可以就这样不要了吗…… 见她不说话,唐燚也不再逼问,只是将司徒晚空轻揽在怀里,抵着她的头顶道:“晚空,我爱你!所以,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司徒晚空在他怀里轻点头,心道:阿燚,我也爱你!所以,我要和你在一起,无论这天下谁有异议! 只是,她没有看到自己头顶上方的唐燚,眼中淬火的双眸:斩天剑,我要!而你,我同样亦不会放手!人挡杀人,神挡杀神! “阿澜,我听说小师叔回来啦!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找她呀?”天地峰顶,一片开阔的平台上,司徒澜正在练剑,旁边蹿出来司徒玄。 “何时回来的?”司徒澜闻言,果然快速收了灵力和剑气。 “今日午时啊,而且小师叔还带了一个人回来,现在他们正在寰宇殿呢?那个人,是来提亲的。”司徒玄兴奋得八卦着。 “……”司徒澜没有回答,因为在他愣神之后,下一刻已经施展轻功,飞速向寰宇殿的方向而去了。 “唉?你不是一直做什么都慢得像个蜗牛吗?怎么这次这么快啊!等等我!”司徒玄也只有提起衣摆,追随而去。 圣女祠中,唐燚将司徒晚空搂在怀里,轻声问道:“还在纠结吗?刚才的场面不是挺好的吗?他们虽有疑虑,但终究没有人反对啊。” “可……可是我欺骗了门主,和其他峰主。”司徒晚空情绪是有点低落的。 唐燚呵呵一笑:“那不是欺骗,最多只能算是做了部分隐瞒而已。我已经将我身上的妖气藏得一点不剩,他们发现不了的。在月芽云间,我就是一个与你在游历期间,相识且相爱的散修而已啊。这也是事实的一部分,不是么?” 司徒晚空想了一会,点头表示赞同,妖族又如何,只要他不伤人,不做有悖天理之事,那与人,又有何异呢? 但对于自己向长辈们隐瞒的事情,又还是心有余悸放不下:“可是他们总有一天会发现的。” “发现又如何?晚空,你知道我有多想成为和你一样的人吗?可是出生……我没得选择啊。”唐燚低声呐喊道,似乎也沮丧起来。 这倒是让司徒晚空不忍再多说了,反手也将唐燚抱住道:“嗯,我明白,我不是这个意思。无论你是人还是妖,我既然已经认定你了,便不会再动摇。” 唐燚带着颓废的表情抬起眼帘:“晚空,记得你说的话,那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能再因为我的身世和身份而动摇了!” “……好!我记得!” 正在司徒晚空与唐燚相依无言之时,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和那熟悉的呼唤:“小师叔,你在吗?” 司徒晚空赶紧从唐燚的怀里站直了,‘噗嗤’一笑,光听声音,她就知道是谁来了。 “我在。”司徒晚空刚回答,那两个小家伙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 “咦?小师叔,他就是来提亲要娶你的人吗?”司徒玄的目光,完全被司徒晚空身旁的红衣男子所吸引,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是他见过最漂亮的男人了! “……你听谁说的!”司徒晚空登时红了脸,嗔怒道。 “我爹爹说的啊。”司徒玄不以为然回答。 “哼!阿玄,不许造我的谣!”司徒晚空走上前,在司徒玄脑门上一敲,虽未用力,但司徒玄还是‘哎哟’一声,躲到了司徒澜的身后。 “阿澜,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可有好生练剑?”司徒晚空浅笑着,端正了自己的身姿,以长辈的语气问道。 “嗯,有的。”司徒澜还是简言意赅,话不多说。 只是少年的眼神里出卖了他冷淡外表下的情绪,唐燚捕捉到了,那是愤怒与不甘吗? “晚空,他们是?”唐燚笑着问道。 眼前两个小男孩,看起来应该也就十岁出头吧,小的那个话多,声音也大,但唐燚却不知为何,更多的却是注意到那个一进来便沉默不语、一言不发的。才多大年龄,居然周身就有令人难以忽视的气场,高贵且严肃,还透着……薄薄的杀气。 呵呵!唐燚不禁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觉得有意思极了。 “呃……他们是我的师侄,大的名唤司徒澜,小的名唤司徒玄。我不出门游历之时,他们便常跟随在我身边,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司徒晚空道。 “哦,原来如此。”唐燚望着司徒晚空点点头,但他的眼角余光,却与司徒澜短兵相接。他能明显感觉到,司徒澜那小子,对自己是有敌意的,虽然他暂时也不知道这敌意从何而来。 “阿澜,阿玄,这位是唐燚,是我的……好朋友。”司徒晚空欲言又止。 果然,唐燚听了这样的介绍,眉毛一挑,刚想说话,司徒晚空却又红着脸接道:“也是我未来想嫁的……良人。” “真的吗?小师叔,他就是我们的……师叔公?”司徒玄瞪大了眼睛,虽然之前就知道,但真从司徒晚空嘴里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嗯。” 唐燚对于这样的称谓可是满意极了,哈哈,按照司徒晚空的辈份算起来,眼前这两个有意思的东西,也就算是自己的师侄了? 但一向寡言的司徒澜却忽然开口道:“你想好了?” 三人闻言,俱是一愣。 司徒玄扯了一下司徒澜的袖子,心想,这个时候,我们不是应该祝福小师叔的吗? 唐燚却高深莫测地笑了,果然 ,这小子,有问题。 而司徒晚空心中是一片柔软的,司徒澜从小就比同龄孩子成熟许多,他对自己的不舍,是能够清楚被感知到的。但毕竟这话从一个小辈嘴里说出来,司徒晚空还是故意板起来脸答道:“阿澜这是何意呢?难道不希望看到我觅得良人吗?” “你怎知他是良人?”司徒澜一向在她面前言听计从,难得如此不依不饶,直视司徒晚空的眼睛,不肯退让半步。 这样的气势倒是让司徒晚空一愣,这时,身旁的唐燚却从后面一把搂住司徒晚空的腰,略带挑衅地抬起下巴,眼里毫不掩示地朝司徒澜露出兴奋的精光,说道:“阿澜,是不喜欢我这个师叔公了?” “……”司徒澜自然接受到了来自唐燚的眼神,那是嘲笑与志在必得的暗示。但只有十二岁的司徒澜,还并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和处理这样的挑衅,只是握住雪济的手,紧得指尖发白。 “阿澜,谢谢你。但等你长大了,遇见了一个心仪之人,非她不可时。你便知道,何谓自己心中的良人了。”司徒晚空这话,是说给司徒澜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何谓良人,是芸芸众口之中的标准吗?司徒晚空不知道,也没有经验,但是她却知道自己此刻喜欢什么、想要什么!这样,是不是就足够了呢? 第十七章 折心沐火(9) 这是一场没有结果的对话。 而唐燚,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住在了圣女祠中。 虽然月芽云间有的是客舍,并且按照礼制来说,唐燚也不该就这样住在圣女祠里,没人说得清楚他是以什么身份入住的。但他就是这么住下了……有人满是惊疑、有人嗤之以鼻、有人连连摇头、有人欲言又止,但这些都是私下的。 终究,除了司徒澜曾站出来,义正言辞的当着司徒晚空的面质问过此事,也再无第二个人说什么。要知道司徒晚空的身份太特别了,她是天之娇女、是月芽云间的战神、是地位甚至超越了各个峰主的圣女啊! 日子,就这样平淡如水的过了一段时间,直到几日后,司徒澜再次踏入圣女祠。他看到了自己那位本该高贵、优雅、淡漠的小师叔,居然系了一条围裙——正围着灶台,在烧饭。 司徒澜是半天都缓不过来的,他斜眼瞄到那个叫唐燚的男人,也倚在门框上,一脸兴致地围观,两个人还在言语里,相互调笑。 不得不说,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直是一幅很和谐的画面。 但这个画面,却深深的刺痛了还只有十二岁司徒澜的眼,更扎痛了他的心。他不是很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直到他听到了自己牙床发出来的磨擦声,才惊觉自己的情绪居然不受控制。 而这个时候,司徒晚空正好抬头看见了他,唐燚也顺着司徒晚空的眼神转身,三人目光相触。 “……阿澜,你来啦。”司徒晚空浅笑道。 是的,她对自己只是浅笑,而她明明就在刚才与那个男人还是欢笑着的,他甚至看到了她脸上溢出来的幸福。司徒澜不自觉的,在袖子里握紧了拳头。 “哟,小阿澜来啦。是来蹭饭的么?鼻子很灵嘛!按理说不该呀,你已经到了可以辟谷的阶段吧。”唐燚还是一脸媚笑,带着痞痞的样子。 司徒澜并没有允许他这样叫自己,但唐燚就是这么理所当然地随着司徒晚空喊自己,好像与自己很熟悉一样,而且他还喜欢在前面加一个‘小’!仿佛这样,就能强行拉开自己与司徒晚空的距离。这让司徒澜即愤怒又无奈。 “你别调笑阿澜。”司徒晚空娇嗔道。抬手便在唐燚的背上轻拍了一下。动作那么自然,仿佛他们是一对老夫老妻一般。 这个场景看得司徒澜眼神更加沉暗,只得沉声答道:“是门主让我来的,找你……们前往寰宇殿,有要事相商。” 不知从何时起,司徒澜不喜欢再唤司徒晚空为小师叔了,但又不能像唐燚一般唤她的名字。因此,更多时候,他与司徒晚空交谈时,或者与旁人谈到司徒晚空时,用得更多的称呼是‘你’或‘她’。 “嗯?门主要找我和阿燚?”司徒晚空不得不再次确认一遍,门主要找自己议事并不奇怪,但为什么还要找阿燚?她没想明白。 “是。”司徒澜点头。 “好,阿澜,你先回去复命,我们随后就来。”司徒晚空开始解自己的围裙。 但唐燚显然是不高兴的,他对月芽云间的门主并没有半点兴趣。而且,因为他不知道要说的什么事,还打断了自己与司徒晚空此时的疱厨之乐。 司徒澜呆滞了一下,面无表情地转身便走了。 唐燚看着那个直挺挺的、小小的白色背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个小家伙是除了司徒晚空以外,在这个月芽云间最有意思的了。 “怎么了?”司徒晚空不明所以。 “没什么,只是觉得小阿澜很可爱。” “嗯,他是很……可爱。”司徒晚空想了想,也认同道。 但唐燚听后,却收敛了笑容,一把搂上司徒晚空的腰,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霸道地吻上她的唇。 司徒晚空被她突如其来的热吻弄得有点懵,本能伸手去推,但没推开,便放弃了。只能顺着他、由他而去。两人唇舌.相.缠了好一会,直到司徒晚空都有些缺氧了,唐燚才放开她,但却又在她耳边沉声道:“你不能觉得我以外的任何人可爱,你只能看着我,觉得我可爱。” 司徒晚空还有些没缓过来,有些瘫软地在他怀里,只能轻哼一声,表示知道了,尽管她都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唐燚很满意此时怀里女人娇颜泛红的模样,她总是这么敏感。只是一个吻而已,她就会这样深陷。 但两人到目前为止,也只是止步在热吻之上。其实好几次,唐燚是被欲望支配得想要更进一步的,他想要得到她,从里到外彻底的得到她。 可每每情到浓处时,只差最后一步,司徒晚空却会扯着衣服,表示一定要成婚后才可以与他圆房,他是抓狂的,但又是无奈的。 他无奈的不是司徒晚空的拒绝,而是他自己。因为他这时才发现在内心处,他喜欢她、他爱她,甚至已经爱到不愿意强迫她! 要知道唐燚是一个正常男人,更是一个魔族的王子。因此,自己身边从来不缺各种热情似火、妖艳性感的魔女。他也知道自己真谈不上是一个洁身自好的男人,换的床伴、姬妾,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有多少了,哪一个女人不是在他身下欲.死.欲仙的。 可是司徒晚空,是目前为止第一个,除了想把她拐上.床外,还有让人有其他念头的女人。比如,他还想把他带回自己的幽若宫,比如,他真的动了想娶她的念头,比如,他真的想让她与自己共享未来一定会打下的江山,成为自己的魔后! “你……你别闹了!”好一会,司徒晚空终于神智清明了,面带桃花地推开了唐燚。 “我怎么闹了?还是,你希望我闹什么呢?”唐燚故意把话说得极其暧昧。 “你!我们快去寰宇殿吧。”司徒晚空自知说不过他,干脆不再搭理,径直先走了出去。 唐燚‘呵呵’地笑着,摸了摸还残存司徒晚空涎津的唇,抬腿跟在了她身后。 第十七章 折心沐火(10) 寰宇殿,玉暖阁中。 “唐公子,关于你和晚空的婚事,不知你是如何考虑的呢?”司徒曦平四平八稳地坐于殿中的太师椅上问道。 虽然他给到司徒晚空足够的自由和空间,但已经连续好几日了,这两人就这样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住在一起、厮混于圣女祠中。 其实他对弟子之间双修或婚嫁之事,并无半点兴趣,哪个人到了年纪这不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吗?可关键是——眼前这个人是司徒晚空啊! 她可是月芽云间的圣女呀!代表着最高贵、最圣洁、最出尘、最不可亵渎呀!可是如今,却和一个这样来历不明的散修成日混在一起,甚至说过非他不嫁。他若再不出面干涉,月芽云间私底下的闲话,怕是都要传出山外去了。 司徒曦平自然是要以门主身份出来主持局面的,而他身侧的两把椅子上,依次坐的是司徒函,他是司徒晚空的嫡系大师兄,长兄如父,大概是有这个意思的。 再就是司徒见宏,司徒轶爻在世之时,两人便是私交更笃的关系。如今司徒轶爻夫妇不在,那他们唯一的女儿,他也自然是要尽一份心力的。 而此刻司徒澜,正站在自己父亲身后,挺直了腰板,左手背于身后,面无表情,但目光深邃。 “门主……”司徒晚空抢先在唐燚之前开口道。 她完全没想到,司徒曦平今天会突然将两人叫来,提起这件事情。 “晚空,莫急。”司徒曦平摆摆手道:“我只是与唐公子协商你们的婚事,若他真心想娶你,便不会上山已经数日,除了不清不楚待在圣女祠中,而无半点表示吧。要知道你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名声在外。想来这些时日里瓜田李下,损伤的可不仅仅是你的名声,更是月芽云间的名声啊!” 司徒晚空暗自倒抽一口冷气,因为司徒曦平从来没有如此严肃的语气对自己说过话,但他这番话又说得句句在理。她这段时间确实都忘记了,她不仅仅是自己的,同时,也是月芽云间的…… 唐燚却半眯起了眼,若不是因为司徒是晚空,他对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半点兴趣。真要算起来,他应该是与当年的司徒泊新平辈吧,而眼前这些人,都已经不知道要算是第几辈的徒子徒孙了。如今却用这样的语气来跟自己说话,着实没有太多搭理的兴趣。 但同时,唐燚也看到了司徒晚空的眼睛,她正望着自己,欲言又止。他也看到了,那双带着期待,带着羞怯的眸子里,闪烁着的光芒。 所以,虽然心中百般不乐意,但在表面上,唐燚还是学着司徒晚空的样子,先行了一个礼。毕竟斩天剑隐于月芽云间的某处,目前还没有找到也没有线索,司徒晚空对于自己而言,那也是势在必得。 所以,只是弯个腰而已,没什么了不起,也但愿这几个人能受得起吧。 “司徒门主,我心中与晚空自是两情相悦,对她更是百般怜惜。只要她愿意嫁与我,那我定当是十里媒娉,风光嫁娶!”唐燚说得这话也是掷地有声,因为在他心中,想要她,想娶她之心,也未曾掺半点假。 司徒晚空闻言,略带羞涩的低下了头。却听得司徒函道:“那你预备何时与晚空行礼?可有媒妁之约?可有父母之言?”一声比一声重! 唐燚摸摸鼻尖,冷冷的笑了。这几个人可以真有意思,是想逼婚?还是在三司会审!把自己当犯人么? “师兄,阿燚他……他是独身在外。”司徒晚空忍不住替唐燚回答道,连她也是能感受到这里的咄咄逼人之气息了。 唐燚乃是一只还未修炼成神的妖兽,白虎虽天生贵为上神之兽。但唐燚终究还没有到那一步,目前他的身份,司徒晚空潜意识里并不想让月芽云间的这些长辈们都知道。 “晚空,我们也是为你好,你是一个姑娘家,且……父母都已不在人世,我们这些长辈,自然是要为你父母承担起相应的责任呐。”司徒见宏语重心长。 听到提及父母,司徒晚空终于按捺下去还想要说的话,而唐燚也略带心虚地跟着沉默了…… 不敢直视司徒晚空的眼神,只能用眼角余光瞥向她。 “你们待如何呢?需要我怎么做才能将晚空许配与我呢?正如晚空所言,我就是一个孤伶伶于尘世间的散修而已,但我愿以天为媒,以地为父母,倾尽所有,迎娶晚空。” “何谓以天为媒、以地为父母?”司徒函又追问道。 唐燚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神秘地朝司徒晚空一笑,只待所有人都目光好奇地望着他、等着答案,他才慢悠悠道:“这个嘛……先保密。总之,我对晚空的之心日月可鉴,待我迎娶她时,必然是风光无限,定要普天同庆!” “呵!好大的口气!”司徒函见他并没有直接给出答案,忍不住蹙眉。在他看来,这个唐燚太过荒谬、嬉闹,没有半点世家的样子可言,除了长得还行,实在是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配得上自己这天下无双的师妹。 “三日!待我下山准备三日!便来提亲,可好?”唐燚说这话的时候,是对着司徒是晚空的,旁人想什么、说什么,于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司徒晚空又红了脸,这种事情要她怎么回答呢?但这一刻她却坚定地晗首配合道:“好!我等你!” 或许在他人眼中,唐燚的行为稍显轻浮和怪诞,但她却知道这是为何。她不知道唐燚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求娶自己,但无论三天后是怎么样的结果,司徒晚空都已经暗自下了自己的决定…… 在坐之人,有人对唐燚的话不屑,有人嗤笑,有人期待,有人冷漠……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三日后重新出现在月芽云间的唐燚,当真用了对月芽云间所有人来说,都惊天地、泣鬼神的方式! 第十七章 折心沐火(11) “阿澜!阿澜!不好啦!出事啦!” 正在打坐的司徒澜眉头不禁一奏,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司徒玄又来了。无声的长叹一口气,问道:“如何了?” “外面……外面……月芽云间的外面,来了好多好多的妖兽啊!”也真是为难司徒玄了,他擅习术法,反倒是轻功使剑之类的并不擅长,从昭阳峰跑到这天地峰来,可是去掉了他半条命。 “妖兽?!”司徒澜第一反应是妖族来袭。但又一想不可能吧,妖族与人族世代并无恶交,与月芽云间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怎会大规模来袭? “对……对呀!它们是来迎娶小师叔的!!”司徒玄喘着气道。 但这边他气还没喘顺,眼前的司徒澜已经如一阵旋风一般,又消失不见了。对于他这种行为,只能把司徒玄气得直跺脚。 当司行为澜来到月芽云间的大门结界处时,终于明白何为司徒玄表达的‘好多好多’! 这岂止是多,根本就是乌泱泱一片好吗?! 月芽云间的山路上,被挤得满满当当。且是种类繁多、大小不一的各类妖兽,但全部都统一穿着红衣的礼服,一眼望去,红彤彤的一片,那场面,当真是相当宏大,并且相当……诡异!仿佛让人看到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这些里面有妖族的飞禽、有走兽、还有树精与花妖。有大体积的熊妖与山精,还有小小身板的各种兽类。有修炼可以幻化人形的,还有半兽半人的,还有只能保持兽形的。真是让人眼光缭乱…… 此时,山门之处,也已经聚集了一些峰主与修士。 只听司徒函喝道:“唐燚,你究竟居心为何?” 唐燚依然是一身红衣飘飘,一脸妖艳之姿,虽是嘴角噙着微笑,却冷然答道:“自然是来迎娶司徒晚空!” “你……你竟是妖族?!”时任临月峰主——司徒竹清道。 “正是!”唐燚毫不避讳说罢,纵身一跃,幻化出自己的原身——一只巨大硕猛的白虎赫然出现。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连连后退。 再随着一声虎啸而起,整个山间都跟着震荡起来,强大的灵力发散而出,树摇草动,发出‘齐刷刷’的摩擦声。而他身后的那些妖兽们,全都齐齐跪下、叩头。 而月芽云间正拔剑相对、严阵以待的修士们,也被这一声吼,震得不得不又退后几步远。 两边相持着,唐燚既然是来娶亲的,自然不会轻易强行突然山门处的结界。而月芽云间的修士也一个个皆是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个头还不算高的司徒澜,却迎面走了上来,抽出雪济,冷冷望着眼前的白虎道:“月芽云间从未有修士与妖族结亲的先例,最多只与个人之间缔结契约而已。你如今这样大张旗鼓前来,将我小师叔置于何地?” 没想到这么多人站着,却是司徒澜第一个走出来,没被自己的原身吓破胆。 “哈哈哈……小阿澜,我果然没看错你!整个月芽云间,只有你与晚空,最有意思!”白虎依旧是人声混着兽音,响彻山谷。 “废话!”这是司徒澜第一次语出不善。下一刻,已经提剑迎了上去。 身后众人还在一脸吃惊中,司徒澜已轻功跃起,与唐燚这只巨**上了手,刹时间,灵力与灵力的碰撞,灵力光流四溅! 十几个回合交手下来,司徒澜明显处于了劣势,毕竟年龄和修为摆在那里,怎么会是唐燚的对手。忽然被白虎一爪拍中了背心,喷出一口鲜血飞了出去。 “阿澜!”此时刚赶到山门口的司徒见宏还没细细分辨清楚发生了何事,但只看到自己儿子被一只白虎灵兽打伤,急得一运气腾空而起,将儿子接个满怀,平稳落地后急切问道:“你怎么样?” “……没事。”司徒澜脸白着摇摇头。他自知已是使出混身解数了,却在那妖兽手下只过了十几招而已,这对于司徒澜来说,无疑是个重大的打击。 而后司徒见宏听了旁边的修士说了一个大概,才知道那白虎竟是唐燚,气得手发抖。 “唐燚,你愚骗我在先,现在又伤我儿!欺人太甚!”言罢,司徒见宏抽出自己的佩剑便迎了上去。 事已至此,其他修士见状,自然也不在袖手旁观,便跟着一拥而上。 一瞬间,月芽云间的山门处便乱了套,打成了一片…… 待司徒曦平与司徒晚空赶到之时,眼前已经乱成一团,妖族与人族之间混战其中,伤者无论是妖还是人皆躺了好些。而月芽云间的山门也被撞得倾塌,原本屹立在山间的百年大树也翻得一地。但最显眼的,莫过于那只巨大的白色猛虎了。 “阿燚!” 司徒曦平并未见过唐燚的真身,因此他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之时,司徒晚空已经施展轻功飞了过去,挡在了白虎与其他几个在围攻他的修士中间。 “阿燚!你在做什么?快住手!”司徒晚空极其难得在这么多的众人面前,露出这种着急又惊慌的样子。自十三岁那年,父母过世,她成为圣女之后,从来都是一副从容不迫、高贵冷淡、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姿态。 “是他们先出的手!”见到司徒晚空,白虎及时收住了自己的巨爪,虽也已经红了眼,但他仍旧控制得很好,只露出了自己的妖气,而非魔气。 “你先住手!”司徒晚空当然知道这件事情一定不是某一方的错,但也只能选择先安抚住唐燚。于是一跃而起,一把抱住白虎的脖子,将自己挂在空中,伏在他毛茸茸的大耳朵边央求道。 听到这样柔软的声音,唐燚犹豫了片刻,终于停了下来,幻回人形,反手将司徒晚空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放开晚空!”司徒曦平走上前喝道。 “门主……” 在司徒晚空看来,纸,还是没包住火,对于自己的欺瞒之事,她一时间竟不知要从何说起。 “不放!我就是为了迎娶晚空才来的!你们不是要媒妁之约、父母之言吗?我也说过我定当以天为媒,以地为父母!十里媒娉,风光嫁娶!在我们妖族,百妖朝贺、天地归宗!便是迎亲的最高礼仪!”唐燚一手向身后指去,一手紧紧环住司徒晚空的腰,不让她走出去。 “可你从未说过你是妖族!”司徒曦平沉声道。 “妖族又如何?”唐燚寸步不让。 “我月芽云间从未有过修士与妖族结亲之先例!” “那我便开了这个先例!” “……唐燚,你这是准备抢亲吗?”司徒曦平的脸色也愈发难看起来了。 “是又如何?!” 司徒晚空卡在中间,看着唐燚与门主之间的对话,心中是百般难受,如鲠在喉。终于忍不住吼道:“阿燚!你到底要做什么?” 唐燚一愣,终于低头看向怀里的女人。只见她红着眼,含着泪问自己要做什么? 难道她看不出来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条条框框的大道理,什么人与妖不能结亲通婚,什么妖与魔誓不两立!若真是如此,那他是从哪来的?他身上流淌着一半妖族最高贵血统,一半魔族最高贵血统,是哪来的?!如今,他偏要娶了这人间最绝色、最高贵的女修,谁能奈他何?谁敢奈他何! 第十七章 折心沐火(12) 见他不说话,司徒晚空已是带着哭腔道:“你为什么……要这样?” 她不是没想过终有一天,唐燚的身份会被暴露出来。但她却从没想过唐燚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公示自己的真身,还是以他与自己的亲事为由。这叫她以后该如何面对月芽云间、如何自处啊! “什么为什么?”唐燚的声音也低了下来,哑哑的:“我就是要娶你!什么人妖不能通婚,我偏要娶你!没有先例,我们便成为先例!我钟情于你,你也喜欢我,不是吗?那为什么要在乎这些世俗偏见?” “可是……”司徒晚空欲言又止了,因为同时,她居然也看到了唐燚的眸光里,有什么在闪动。 “晚空,你说过的,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会再因为我的身世和身份而动摇的。”唐燚抢断了司徒晚空还没有说出来的话,语气是低柔且带着点颓废的,让人心头一软。 司徒晚空果然就停滞了,只是呆呆地望着他。 “休在这里胡言乱语!”司徒曦平一跃而起,伸手想去抓正在一脸发懵的司徒晚空。 唐燚此时虽是盯向司徒晚空的,但余光还是瞥见了司徒曦平的动作。稍微一动,一个侧身便挡在了司徒晚空与司徒曦平之间,结结实实、毫不躲闪——挨了他一掌,并且他故意压下了自己所有灵力。 只用肉身挨了这一掌,不出意外,被打得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但抱着司徒晚空的双臂却没有放开半分,愣是把她也推得后退几步远。 “阿燚!!”司徒晚空完全没想到司徒曦平会突然出手打伤唐燚,顿时也瞠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这边司徒曦平也跟着一蹙眉,他这一掌心中有数,最多一成灵力,怎么可能把他打成这样。而且他本意是去拉司徒晚空而已,根本没想过要伤唐燚。就算要打,他也不会用这样看起来,就像是偷袭一般的手段,还当着如此之多妖族异类的面…… 果然,下一刻,本来已经停手的妖族眼见唐燚被暗算受伤,气得纷纷又动起手来。 妖族本来思想就没有人族那般复杂,族内与族内的妖群争斗是一回事,可人族当着自己的面重伤妖族,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一时间,场面又乱了,刚消停一会的人与妖很快又打成了一片…… 司徒晚空一时间并不知道唐燚受伤的内情,只当是司徒曦平要杀他。 其实也曾想过月芽云间不能接受唐燚的真实身份,或许会将他赶下山去,或许不会同意自己与他的婚事,但却从未想过,门主会直接出手! “你怎么样了?阿燚!”司徒晚空望了一眼司徒曦平,欲言又止,眼神里有怒有怨却又不能言。只好先把注意力放在正搂着自己、将半个身子都倚靠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没事……噗!”唐燚还没说完,又一口血喷了出来。 瞬间吓得司徒晚空脸都白了:“你……你别说话了,我带你去疗伤。” “不要!月芽云间看起来是真的容不下我啊。晚空,你想好了,你这时候跟我走,那就是摆明与月芽云间成对立了,你真的……要跟我走吗?”唐燚紧紧抓住司徒晚空的手,将她捂在自己胸口,感受着自己强有力的心跳。 其实在没有灵力挨了司徒曦平那一掌,的确是被伤着了。但也绝对不至于伤成这样,可这时候不顺水推舟一把,岂不是太浪费司徒曦平为自己制造机会了!干脆再暗自一运气,又给自己逼出一口血来。 “我……”司徒晚空还没说完,就看见居然司徒函居然也朝唐燚这边下手挥剑而来。根本来不及思考,本能手中的长生挥之而出,将唐燚护在自己身后,与司徒函正面兵刃相撞,刹时间火光四溅。普通兵器怎敌长生这样神兵,一下断成了两截。 “晚空!!”司徒函几乎要暴走了。 他最疼爱的小师妹,月芽云间最引以为傲的圣女,居然为了一个妖族的孽障,与自己动手了! 虽然司徒函是师兄,但修为与天赋异禀的司徒晚空比起来,还并不是一个层次的。看着他被自己的灵力震出一丈远,佩剑也断了,司徒晚空突然愣住了,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啊?! 正在这时,忽然耳边一声低沉的声音:“晚空!”唐燚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等司徒晚空做出反应,又拉着她闪身躲开。 一道寒光闪过,司徒晚空只见唐燚的肩头被划出一道血痕。其实,与于说是躲,还不如说是唐燚自己不着痕迹地往司徒见宏的剑上撞。 混乱中,司徒晚空只听得唐燚愈发可怜又无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为什么?我只是爱你!为什么?他们都容不下我!” 一向以冷静自恃,在与魔族大战之中也不曾这般混乱的司徒晚空终于乱了方寸。 冷下了脸,架起受伤的唐燚,飞身而起。接着一红一粉两道身影掠过众人的视线,直至落在被撞烂的山门,那残垣断壁的石块之上。 司徒晚空把唐燚安置好后,接着便把长安举于唇边,一首急促的《伏魔》倾泻而出。而且这一次,她在曲子里注入了大量的灵力。 因此曲子一响起,不仅仅是妖类听得肝肠寸断、头痛欲裂,只能放下武器捂住耳朵惨叫。连一并月芽云间的修士们都纷纷弃剑,只能抱头打滚。 只有修为超群的司徒曦平和几个峰主勉强用灵力抵挡住了,没让自己也丢盔卸甲,只是站在原地,但也是不敢再轻举妄动。 月芽云间一众人均是面无血色,有的是被伏魔曲伤的,而有的……则是被气的。 司徒曦平、司徒见宏,还有司徒函几人均是一脸难以置信。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司徒晚空会用长安来对付自己。 同时,也包括受了伤的司徒澜,他更是脸色苍白,他怎么也不相信,司徒晚空居然会为了那个妖兽,狠心这般对自己…… 《伏魔》曲并没有吹奏完整,待司徒晚空看到所有人都不再打斗的时候,就停了下来。同时,她自己也是面色苍白,蠕动了嘴唇道:“门主,是晚空的错!都是我的错!但请你们停手吧!所有的过错我一人承担!” “晚空!!”唐燚一把握住司徒晚空的手臂,眼泪竟然说流就流了出来。他痴痴的望着眼前人,紧紧拽住,似乎生怕自己一放手,她就不见了。同时,内在偷偷暗自运气,又一丝鲜血,顺着嘴角滴落,和着他滚烫的眼泪砸在司徒晚空的手背上。 司徒晚空的心都快被拧碎了,终于决然回头面向司徒曦平:“门主,待我处理好与阿燚的事情,必然会回来领罪。介时,按照门规处罚,死生由命,晚空断然绝无异议!” 说完,再次架起在她眼里重伤的唐燚,不等任何人的回复,头也不回地使用瞬移术,消失在所有人和妖的视线里…… 第十八章 死生为谁(1) 司徒晚空带着受伤的唐燚,又回到了之前两人同住的海边小屋里。可是这次,换作司徒晚空照顾唐燚。 “晚空。”唐燚轻声唤道。 自从回了这里,司徒晚空除了为自己疗伤外,并没有再与自己多说一句话,这让唐燚很是暗自恼火。其实按照计划的第一步,他已经成功了。这不,眼前的女人,不就是他拐带出来的吗? “嗯?”司徒晚空抬眸。 “你后悔吗?”虽然知道这个问题问得很蠢,但唐燚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先养伤吧,这些事情,之后再说。”司徒晚空停顿片刻,终究还是没有给他正面的回复。 “对不起。”唐燚浅笑一声,看起来虚弱无比。 “不要说这个了。”司徒晚空无声地叹口气,像再为唐燚把脉,但被他躲开了。自己也不再强迫,其实她很困惑,也很纠结。 说一点都不后悔是假的,可是也知道后悔并没有什么用。关键是,眼前的男人是为自己而伤,是被月芽云间而伤。他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因为无法选择的出生,只是因为他想和自己在一起。若是两人在一起当真是天理难容,那么,司徒晚空也着实希望,被惩戒的是自己。 “百妖朝贺,是妖族迎亲的最高礼节。可我不知道原来你们人族这般忌讳,是我欠妥当了。但你要相信我,我真的只是想要给你最好的!” “我……我自然相信。” “真的吗?” “嗯!你先休息吧,把伤养好。我……我去镇上采买些生活必须品吧。” “好。” 唐燚何尝不知道司徒晚空只是想逃避自己,那随她去吧。他倒是有份自信,她不会跑掉的。而且这个时候,也确实不适合逼得太紧,容易适得其反,月芽云间那帮臭修士只会用仁意道德来绑架她,那自己偏要反其道而行! 待确定司徒晚空离开一段时间已经走远后,本该受伤虚弱的男人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并无刚才半点赢若的样子,一脸阴森森地笑了起来。下一刻,暗影已经跪在他跟前。 “殿下有何吩咐?” 唐燚一甩红袖,问道:“遁地圈可有踪迹?” “暂时还未寻得。”暗影如实回答。 “加快速度!”唐燚的声音已经显示出他非常不满了。 暗影已是渗出薄汗道:“是!斩天剑……殿下找到了?” “差不多确定了,但是在最后一件圣器出现之前,斩天剑先寄存在月芽云间吧。有那一帮修士守着,反而是最安全的。” “是!那乌易王子那里……”暗影忍不住问道,终究还是要向他下手了吗?不知道他的殿下,真的会舍得吗? 唐燚眉头一蹙:“……再等等,最后一件圣器找到后,我再取出来,将四件圣器集合!” “是!” “还有事?”唐燚问道,本来该退下去的暗影却仍旧跪在地上,欲言又止。 “殿下,魔君出关了。” “哼!他终于舍得出来了,是想通了?” “这段期间,您……可有从月芽云间回过魔族?” “没有!何出此言?”唐燚眉头一皱,月芽云间与魔族之间有道结界,纵然关不住自己,但要神不知鬼不觉进出,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暗影的问题,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有暗探禀报,前些日子,曾在魔族见过您。” “什么意思?” “二殿下,他……他遇袭了,说是您干的!” “我?!”唐燚也一脸惊讶。“那他死了?” “那倒没有,只是,受了伤,并且惊动了魔君。” “呵呵!又是这招!若真是我要出手,怕他是没命去找父君告状的!”唐燚暗暗握紧了拳头,不知不觉间,连瞳孔也变成了暗红色。 “我们的暗探之人……也得见您在魔族出现过,但并未走近,或许只是见到与您相似之人。” “与我相似?!”唐燚冷笑一声:“什么人,会与我相似,敢与我相似!” “属下不知!或许只是暗探看错了,待属下查实来。”暗影也知这话说得不够准确,赶紧匍匐在地。 “哼!去查清楚,我倒要看看,还有人敢模仿我?!”其实他下意识想说的:冒充我! 是唐烽那蠢货又自导自演的戏码?还是有另一拔人还藏在暗中?唐燚的脸上露出了嗜血的笑容,鬼魅阴森。无论是谁,敢顶着他的名头做事,有意思! “是!”暗影终于又消失了…… 与在唐燚默然相处了三日后,司徒晚空终于做出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决定——她要与唐燚成亲! 承如唐燚所说,每个人的出生,都不是自己能够选择的。 如果唐燚不是妖族,如果自己不是月芽云间的圣女,而只是人间一个普通女孩,那么两人之间必然也没有这么大的轩然大波,也不需要一定被这么多人来肯定这份感情。 出生没办法选择,但是感情却是可以选择的。 茫茫人海之中,万千生灵之中,为什么自己会与唐燚,跨跃了种族,千里迢迢地相遇、相知、相爱!难道不是冥冥中注定的吗? 既然是天注定,而她又爱上了这份天注定,那为什么不能随缘呢? 如今,她已经想通了,待自己成亲之后,若是月芽云间能接受唐燚,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若是他们还是无法接受唐燚,那自己便与唐燚在尘世间游历,锄强扶弱,除奸去祟。想来,或许有天月芽云间还是会需要自己,那自己也一定是毫不推卸会在第一时间出现。这样想来,她就两头都能顾上了。 有了这份决定,司徒晚空坦然多了,终于能正视被自己冷落了三天的唐燚。 这三天,唐燚也一直在养伤的状态,话不多。他知道此时司徒晚空正在做艰难的抉择,因此并没有不停地在她耳边说什么。只是时不时的示个孱弱,需要她帮助而已。 果然,小姑娘的心,游离了三天之后,终于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向定了下来。 “晚空,你真的想明白了吗?”唐燚轻搂着身旁的女人,其实真娶了她也好。纵然魔族各类妖艳、火辣、性感的尤物从来不少,但奇怪的是,只有在抱着司徒晚空的时候,唐燚的心才会有一种被填满的感觉。 “嗯!想明白了!我们去……去无妄森林好不好,我曾去过那里,真的是一个很美的地方,而且那里的小妖们,也很善良。”司徒晚空依偎在身边男人的肩上。 两个都抬头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以及高高悬挂在空中的月亮。真想时间就在这一刻定格啊…… 第十八章 死生为谁(2) 无妄森林与唐燚而言,那真算得上是妖族的边疆地带了。属于荒芜地区,鸡不生蛋、鸟不拉屎。都是一些混不出头、灵力低微的小妖,才会聚在那里,抱团取暖。 但是,架不住司徒晚空喜欢那里呀,在她看来那里山清水秀,气候宜人,关键与每只小妖都能相处得来。想来只要哄得娘子开心,那去哪里又有什么关系。 而且两人来到这片森林之中,唐燚才发现,这里也不是想象中那般无用。至少在这里每只妖对司徒晚空都是极其友善的,没有谁会在乎谁的身份,没有谁会在乎谁的修为。而他的晚空,在这里明显也比在月芽云间时端着的时间要少,少了一份孤傲与冷淡,多了一份舒颜欢笑,这也让她看起来更为动人。这对一个男人来说,能让自己的女人保持一份愉悦的心情,并且能感染到自己,也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而对于准备唐燚与司徒晚空的婚礼,这些小妖们可谓当真是尽心尽力了。其实他来到无妄森林后,并没有把自己的真身显露过,那些小妖也都以为自己和晚空一般,都是人族的修士。因此,他们竟把妖族和人族的习俗礼节都考虑进去了,还专门派了一只老狐狸幻化成人,去了人间,为两人置办了一套精美的喜服。 当司徒晚空穿着大红色喜服走出厅堂间的时候,唐燚承认自己是看直了眼的,美姬艳妾见过多少,却从没有一个女像此时的司徒晚空一般,能吸引他的眼球。 只见得眼前女子青螺眉黛长,虽无珠花流苏,三千青丝仅用一支雕工细致的粉色珠钗绾起,淡上铅华。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司徒晚空只要往那一站,便有一股巫山云雾般的灵气。尤其是看见自己后,那欲语还休,眸含春.意的波光眼色,收敛裙摆莲步轻移到自己面前,犹豫中带着娇羞,缓声问道:“阿燚,如何?” 唐燚的心被什么狠狠拧了一把,嘴唇有些颤抖,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只能是伸出手,抬起司徒晚空的下巴,低头就要吻下去,但却被她躲闪开来。 司徒晚空红透着脸道:“别……别这样,婚礼在三……三日后。”言罢,提起裙摆便向内屋跑进去,将唐燚关在门外。 呵呵……还有三日,司徒晚空就是自己的人了,从里到外,都是自己的啦!这是唐燚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除了寻找魔族圣器争夺魔君之位外,这个女人是第一次让他的人生中出现如此强烈的成就感和占有欲。 他的瞳孔变红又变暗,强压下去因美.色当前涌起的躁动,扒了扒自己的脸。如此精美的食物,确实值得再等上一等。 无妄森林里,所有小妖都像是在举国欢腾一般,对待司徒晚空的这次婚礼。唐燚有点想笑,不再是嘲笑,而是真心的想笑,他居然从来不知道司徒晚空这样一个人间修士,居然可以这么得妖族的喜爱!看来,他的娘子,还真是相当有魅力。 但是,就在离大婚还有两日的夜里,暗影却出现在了唐燚眼前。 “启禀殿下,遁地圈有消息了。” 唐燚闻言精神一振:“哦?在哪?” “据暗探来报,在青山派发现其气息。”暗影如实回答。 “青山派?”唐燚眯起了眼,离这无妄森林,可是相距甚远。 “是的,而且……似乎二殿下也得到了消息,已经前往青山派了。”暗影道。 “他已经去了?!”唐燚不禁瞪起了双目,只差这最后一件了,难道要被那个蠢货捷足先登吗? “正是!所以……我们要不要也迅速前往?但您和司徒姑娘的大喜日子……在后天。”暗影停顿了一下,小心问道,毕竟看起来自家主人与那司徒晚空,不像是以往的假,到是透着一些真呐。他无法笃定自己的主人是不是真的沦陷了,还是一如往常的逢场作戏。 “那便速去速回!”片刻间,唐燚已做出决定。 “是!” 当司徒晚空再次发现唐燚不见的时候,已经第二日清晨,遍寻不见后,只在唐燚的屋内留有一张字纸:等我回来! 不知为何司徒晚空的心就突然剧烈地跳动了起来,似曾相识的场景,在脑海中跳了出来。五年前那一日,他离开了过,也曾如此…… 明日便是自己与他的婚期,而他却在这个时间突然消失不见。没有解释,没有去向。到底是为什么?阴郁的雾水在司徒晚空的眼底聚集起来,慢慢凝结着水珠,不知不觉落了下来。 颤抖着握紧这张纸片,只能强行安慰自己,他会回来的,他一定会在婚礼前回来的。没道理,他在弃自己一次吧! 然而,唐燚居然就真的这样不见了。司徒晚空就坐在这屋里等着他,从白到黑夜,再至黎明…… 直至婚礼当天的早上,仍不见唐燚归来的身影。吉时已到,司徒晚空竟然执拗地一个人穿上了喜服,描绘了精致的妆容。 不顾一众小妖们诧异的眼光与窃窃私语,就在两人约好的行礼之地,一站便是一天。 这行跪拜之礼的地方,是一片草地花坛,被众小妖们布置得美轮美奂。雾霭、流水、鲜花、鸟鸣,仿佛置身于仙境。还有一棵大榕树立于边上,有着人间的意喻——多子多福。 直至夜幕降临,司徒晚空已经站了整整一天,整个人都全身发麻了,也不见新郎的踪影。耳旁响起的声音也越来越大,甚至已经开始有大胆一点的小妖上来劝道:“仙师,我想他是不会回来了,你先休息一下吧,都一天了。” “对呀,仙师,也许他不会回来了。” “仙师,算了吧,或许他是被什么事情给绊住了,等他回来,你们再重新行礼吧。” “是呀,仙师,你的气色看起来,真的不太好啊!” 司徒晚空木然地回望着身边的小妖们,一言不发。 “唉!怎么人间也有这样的薄情郎呀。” “就是人间薄情郎才多,你以为像咱们妖族啊,绝大多数都是一对一双一世到老的吗?” “嘘!别说了!” …… 直到子时已过,更深露重时。 司徒晚空终于挪动了一下脚步,但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任何喜悲。 不顾小妖们的劝慰,摆摆手,不需要任何人扶,只是独自拖着疲惫又绝望的躯体,来到了一个山洞之中。 这个洞也是她与唐燚之前准备的,处处挂着的红绸和喜字,彰显着这里本该是新婚燕尔夫妻所居之地。因为唐燚的真身终究是白虎,除了睡在如人间一般的床榻之外,偶尔还喜欢睡在山洞之中。 第十八章 死生为谁(3) 不自觉间,耳畔开始响起一些回声,那是自己曾与唐燚的对话。 “这里是不是很美?” “嗯,这里很美,但是和你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你在哪里,哪里都会变成美景。” “那我们就在这里生活好不好?再也不出世了,就在这里,你和我。” “好。只要和你在一起,在哪里都好。” “嗯,只要和你在一起,在哪里都好。” …… 泪水不知何时,已随着记忆大雨滂沱般打湿了司徒晚空的脸庞与前襟。这短暂的对话,却是足够让人痛不欲生! 在这个美如幻境的钟乳石洞中,夜明珠光芒里,只见一个身穿红衣喜服的女人,如痴如狂,哭得歇斯底里。当年父母亲离世时,司徒晚空也未曾如此悲恸过…… 许久许久后,像是终于哭累了,司徒晚空举趣长生,在一面墙壁上颤抖地刻写下: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这是她此刻的心境,亦是当初两人的誓言。 洞中明明无风,但司徒晚空那大红色的纱衣裙角竟上下翻飞,像是匹配着她此刻无比的悲痛哀怨。 泪水始终没有停过,忽然,司徒晚空抬起头仰天大笑了起来,笑自己愚蠢、笑自己轻贱、笑自己活该…… 最后,蜷缩在洞中,心如死灰般地又过了一天一夜,唐燚还是没有出现。司徒晚空亦不知道他去了哪?一如当年——她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就这样,凭空消失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任何交待。 可是与当年不同的是,这一次,令她心如刀绞。 浑浑噩噩地在山洞中又过了两天后,司徒晚空终于脱下了那一身喜服,挥手撤掉了洞口的结界,走出山洞。 几天下来,不吃不喝不睡,而且又不是为了单纯的辟谷修炼,这样的自我折磨几乎已让她不成人形。哪里还有之前的灵动与仙气,只是如一个被负心汉抛弃后,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一般的可怜女子。 “仙师,你还好吗?”守在洞外的小妖们在她出来的那一刻,几乎一拥而上的想要关心她。可这个时候,谁的安慰对司徒晚空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我很好,也想清楚了。缘分天定,他离开……也必然有他离开的理由。他不愿娶我,也必然有他不愿娶我的道理。”司徒晚空经历了这几哭过、笑过,大起大落后,终于又变得木然。 “仙师,你能想开就好,他这般不懂得珍惜你,将来有一天,他一定会后悔的。” “呵呵,无碍了。若他愿意回来找我,我便等他,若他再也不回来了,那也是我们之间缘分已尽了。怨不得谁……” 最终,司徒晚空还是挥别了这群小妖,离开了无妄森林,心如死灰地返回月芽云间。 她心里明白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样的惩罚,可是事到如今,月芽云间无论什么样的惩罚,又还能疼过唐燚给自己的惩罚吗?一切,接受就好…… “你听说了吗?圣女回来了!” “是吗?她……她还有脸回来呀?居然跟一只妖跑了。” “唉,这话说的,她终归是月芽云间的圣女,是战神呢。能不回来嘛!” “可是她如今回来,在如何在月芽云间自处啊!对了,那只白虎妖兽呢?没一起回来?” “他如何回得来?若不是因为他,圣女也不可能与月芽云间闹成这样吧。” “你们别说了,圣女已经去了临月峰的‘戒过司’了,据说可是门主亲自前往,令临月峰主亲自掌惩呀!” “什么?!天啊!你见过罚谁还由门主下令的!” “对啊!怕这次圣女,可是凶多吉少了!” 而这位正被议论纷纷的圣女——司徒晚空,此刻正跪在月芽云间的戒过司的正厅内。 临月峰的戒过司本就是月芽云间专门惩罚弟子犯戒之所,但由于司徒晚空身份的特殊性,因此这一次,并没有敞开大门当众责罚,而是只有门主以及各峰主监罚。还有月芽云间注定将被委以重任的下一届弟子在场——比如司徒澜与司徒玄。 “司徒晚空,你可知罪?”时任临月峰主司徒竹清中气十足地喝道。 “知罪!”司徒晚空自回来后,已经在这里跪了好几个时辰了,但依旧背脊笔直。虽是面色灰白,却又铮铮铁骨不肯弯曲。 “那你可愿领罚?”司徒竹清再问道。 “愿意!” “好!你明知那妖兽真身,还利用自行身份之便将其带回月芽云间,将月芽云间陷入可能存在的危险之中,是为一罪!你为那妖兽隐瞒、诓骗门主与七大峰主,乃至月芽云间所有人,是为二罪!你为那妖兽而与门主及同门师兄兵刃相见,是为三罪!因你而起,导致月芽云间那日被妖族上门寻衅,从而重伤多名弟子,是为四罪!而你在犯下如此沉重之罪后,却没有承担起自己的责任,而是选择了与那妖兽一起遁逃,是为五罪!如今五罪并罚,你可有异议!” “没有!” “门主,慎重!小师叔……也是深受其害!” 就在司徒竹清准备宣读司徒晚空的惩戒之时,一向安静的司徒澜却突然出声。因此一时间所有目光均投向了他,唯独司徒晚空依然一动不动,目光涣散。 “晚空,阿澜说的可是事实?”司徒曦平纵然生气,但同样的,他也并不想真正将司徒晚空责罚至死。要知道这五罪并罚,纵然司徒晚空修为再高,也怕是要脱层皮,去掉半条命的。 “是啊!晚空,你是不是也被引诱、误导了?是不是这中间有什么误会?”司徒见宏同样发声道,这样一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又怎么忍心呢。 但已是哀莫大于心死的司徒晚空并不想挣扎,在回来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承受所有的准备。无论什么惩戒都不可能再疼了…… “没有,所有事情都因我而起,并没有任何人引诱我、诓骗我!都是……我的错!弟子愿接受一切责罚,死生不怨!” “晚空!” “小师叔!” 司徒晚空跪了这些时辰已经是膝盖都快没有知觉,再加上之前在无妄森林里的自我虐.待,差点眼前发黑,晃了一下。好不容易稳住,又缓慢地动了动,朝司徒曦平一叩首,伏在地上,声音已是沙哑,却仍旧掷地有声,未失她圣女半分气节:“多谢门主抬爱,是晚空……辜负了您。还请临月峰主行刑吧,我已经成为了月芽云间的耻辱,切莫再因为我,而失了月芽云间的门规戒律!一切罪责,晚空一力承担!” 第十八章 死生为谁(4) “晚空……你这又是何苦呢?” 终究,在一片叹息声中,司徒晚空数罪并罚,当场被打了一百戒尺,且不得用灵力抵抗,只能用肉.体硬挨。 而且这种专门用来行罚的戒尺,亦是经过专业打造制作而成,打在身上不仅仅是皮开肉绽,更是对有灵力者的一种抽筋扒皮般的痛楚。 灵力修为越高,那落在身上的疼痛感和折磨则越强烈。为的就是警醒:能力越高、修为越高者,越不能犯错。 毫无意外,一百戒尺下去后,司徒晚空的背脊、大腿、手臂,皆是血肉模糊,可谓血流成河。 可是直到她最后几乎昏死过去之时,都未曾开口叫喊一句‘疼’,除了剧烈的喘.息,司徒晚空的嘴唇也已经被她自己咬得满是鲜血。 但她还是觉得不够,仿佛只有在这肉.体上更加残暴地施加折磨,让疼痛来得更猛些,才能稍微掩盖住她心中无法对人言说的悲伤和痛楚。哪怕是此刻千刀万剐、凌迟而死,也不会比心里的痛更让她难以面对了…… 可是还没等伤口结痂,她又被罚前往了天地峰的无崖池畔,需要在那里面壁思过整整三年。 无崖池,是整个月芽云间最冷的地方。这一方小小的池水终年结冰,万年不化。可谓是极苦极寒之地。池边寸草不生、更别说有其他生物了。 在这里,司徒晚空没有什么时间概念。初来时重伤难行,几乎每日都是在昏睡中渡过的。再后来,又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久到她都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计算了,肉.体上的伤痕才渐渐愈合。 其实,以司徒晚空的修为,即使再重的伤也不至于如此。但这一次,身体就如同受了心灵所感召一般,像是自暴自弃、将自己弃若敝履,连伤口都迟迟不肯愈合。 三年时光飞逝,司徒晚空也终于结束了面壁思过,能从无崖池畔回到圣女祠中。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却能让人发生很多的变化。比如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司徒澜与司徒玄,已经是长得比自己还高的青年了。 如今已是眉星目剑、气宇轩昂的司徒澜似乎没有太大变化,除了个子长高了。但他那冰冷的气质却没有分毫变化,什么都不说只是往那一站,似乎便有拒人与千里之外的能力。倒是司徒玄,那一惊一乍的小性子收敛了不少,也显得沉稳了许多。 回到圣女祠中的司徒晚空,除了必要的时间对月芽云间的弟子进行授课外,其余的时候几乎都在圣女祠中,足不出户。 而圣女祠中又不是人人都可以随意出入,就连司徒澜与司徒玄随着年龄的增长,也不在从小时候那样,可以频繁地去找司徒晚空了。 只是,偶尔有事上门求教之时,总看见司徒晚空跪于圣女庙的堂前,面无表情、一动不动,笔直的背影似在自省自罚,又似在祈祷什么。只是她自己不说,也无人敢上前去问什么。 直到有一天,轻尘真人回到了月芽云间,听闻了司徒晚空的过往事情,掐指一算,长叹一声道:“晚空,守住自己的心吧。” 司徒晚空不明所以,却也不想再过多寻问。三年了,他都没有来找过自己,怕是不会回来了吧。终究他是妖,自己是人。 自己在他漫长的岁月里不过是白驹过隙,短暂得可能他都记不住的一段而已。守不守得住心,又有什么关系呢?如今的自己,在感情上已经是万念俱灰,但这反倒也坚定了她守护月芽云间的决心。 面壁思过后出来的两年里,司徒晚空便一心扑在了斩妖除魔与修炼之上。短短的时间,修为又是一个突飞猛进,一时间可谓普天之下,都极难得能逢得对手了。 尤其是之后她又结合长安,谱了一首《破魔》,除了可以在曲子里注入灵力御敌外,甚至还可以结合自身的魂魄强长安的灵力也摧发到极致,可谓与长安是合而为一了。《破魔》一旦摧动,怕是神兵天将也难抵挡! 这一日,司徒晚空正在练剑,忽来一个小弟子禀报:“圣女,门主有请?” 司徒晚空收了剑气,淡淡问道:“可知何事?” “呃……不知,但舒戈派的维双公子来了。”小弟子据实回答。 司徒晚空闻言无声地叹口气,莫不是他又来提亲了?遇见一个比自己还执著的人,她也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知道了,待我回圣女祠换身衣服,你先去吧。” “是!” 并不是因为对舒维双有多少敬意,非要沐浴更衣后才能相见,只是司徒晚空真的不太想见他。 舒维双自从得知自己犯戒被罚后,来月芽云间的次数可谓是越来越频繁。若不是自己面壁思过期间,他无法入得无崖池,怕是要被他缠得无处可躲了。 而且最令司徒晚空崩溃的是,他居然还在自己被罚期间,就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前来提前,说是要完成儿时的承诺。 那时候的司徒晚空整个人都精神状态极差的,身体加上心理上的双重责罚,令她整个人都心如止水。对于舒维双的提亲自然是没有任何波澜。而司徒曦平也在征得司徒晚空的意见后,以她还在禁足被罚期间,婉拒了舒戈派的提亲。但到底是天下最大的两个门派,自然也不会把话说绝,只是说等司徒晚空禁足期满了再说。 其实月芽云间的众峰主,包括司徒曦平,对舒维双都是颇为满意的。虽然他的修为与司徒晚空不在一个层次,但夫妻双修,本来也不仅仅就是看个人修为。舒维双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也是舒戈派尊贵的嫡系血脉,不管是门派之间,还是两人从小的关系,都可谓是门当户对。 尤其舒维双对司徒晚空的一片痴心,也真是感动了不少人。他比司徒晚空还年长两岁,却至今未娶,也从没听过关于他的什么花街柳巷的事情。这位舒戈派的小公子,更是向来以洁身自好的美名传世。并曾在第一次正式上门提亲时,就放过话了:此生,唯司徒晚空不娶!若司徒晚空执意不肯嫁他,那便宁可孤独终老,也不会将夫人之位,留于其他女子。 这样的世家,这样的深情,配上舒维双的纤纤公子的形象,可是不知道感动了多少修真派的女子。多少人背地里对司徒晚空是即羡慕又忌妒,但有什么办法呢?月芽云间的圣女,不也是天下无双、唯此一人的吗?若是最后这两人能理解莲理,怕是要醉了多少人的心啊! 第十八章 死生为谁(5) 司徒晚空磨蹭了一会,终于还是上了天地峰,见到舒维双后,只是淡淡行礼道:“师兄安好。”而后又转和司徒曦平:“参见门主,寻晚空前来,可有事要安排?” 司徒曦平闻言也是略带尴尬一笑,他虽是有意搓合司徒晚空与舒维双,但这种事情却也是讲究得落水有情,流水也得有意啊! 可是明摆着,司徒晚空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他也并不想过多干涉,因此只是干咳了一声,说道:“眼看就要过年了,之后初九的云间雅集便要举办了。今天也是想找你来商量此事,可好?” 司徒晚空听了眉头一奏,云间雅集向来都是由七大峰主轮流操持,何时需要和自己商量了?不着痕迹地抬眸望向端坐在上方的司徒曦平,不明所以。 “按理说今年应当轮到蓬莱峰操持吧,不知门主何意?要与晚空商量什么呢?” “也没什么,要不晚空协助蓬莱峰主共同操持吧。刚才维双也向我提了一个建议,今年的云间雅集可以多增设一个环节……” 司徒晚空看司徒曦平故意话说一半,知道再等自己主动,只好开问道:“哪个环节?”其实她一点也不想知道,即是舒维双提议的,总觉得会冲自己来。 果然,得到司徒晚空的询问,司徒曦平暗自沉下一口气:“今年增设一个擂台环节吧。晚空,由你来做关主,天下各派弟子均可向你发起挑战。一来,是通过实战传授几招给这些孩子们,二来,也是以战扬名,为月芽云间争得一些荣誉。让天下各大门派可以看到,我月芽云间的风姿尤在,战神依旧还在!” 司徒晚空沉默了,她能读懂司徒曦平的言下之意。月芽云间的荣誉以及天下第一门派的头衔,并不是因为自己一个人才有的,也不是一朝一夕打下来的。而是经历了千百年来,历任的每一位门主与每一位门徒共同搭建起来的。那是用了多少前辈的鲜血与汗水才浇筑出来的,根本不需要自己去做什么扬名立威之事。 司徒曦平这样做,无非是想让司徒晚空自己,去挽回一些被她自己曾玷污、有损的名声罢了。毕竟百妖寻衅那一役,虽然月芽云间曾下令严禁传出,但或多或少,江湖上都还是已经传得各种声色了。 门主的用心良苦,司徒晚空心中又怎能无感,踌躇再三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晚空师妹既然答应了,那可否许个彩头啊?”舒维双的声音适时响起。 司徒晚空莞尔:“师兄想要什么彩头?” “上元佳节,与你同赏花灯明月。” “这是什么彩头?如此说来,怕是也没有哪位弟子愿意挑战与我了。赢了,对他们而言也没有任何意义吧。” “此言差矣。谁都知道晚空师妹吹的长安玉笛乃是韵律一绝,且你的曲子都是可以注入灵力的。即能杀敌万千,亦能超渡亡魂,还可以抚慰人心,助修真之人提升修为。要知道,能听晚空师妹一曲,那可是修真界多少修士们打破头都要抢的事情啊!”舒维双保持着风度的浅笑,把话说得滴水不漏。 舒维双这话虽有点夸张的成分,但倒也不假。若是司徒晚空有心,以长安所奏之曲辅之,倾心注入灵力,助一个修士提升修为,那还不是一件简单之事。 司徒晚空抬头静静地看着曾与自己一起长大的男人,当真是时光如梭。她眼前是有一点恍惚的,若不是她已心死,舒维双当真是个很好的选择。 不愿再深想,她点点头道:“好!云间雅集不管最后有没有人能打败我,我都会选择一个实力最强的,为他吹奏一曲,助他一臂之力、修为提升。” 其实,司徒晚空对舒维双最感激的,就是他从来都没有逼迫过自己。但同时,这也是她最不愿意面对的。 自己也曾是用心之人,又怎会不懂得舒维双的良苦呢?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发温润如玉,终日只是站在自己的不远处,静静张望。 可他越是这样不动声色全然为自己,司徒晚空就越不想见他。注定给不了的情,那为什么还要欠下还不清的债…… 从天地峰下来后,司徒晚空与舒维双两人又来到蓬莱峰。本来司徒晚空想一个人前来就好,但是舒维双一定要跟着。且当年陌上灵尊每次来月芽云间时,待得时间最久的地方,也是蓬莱峰,自然舒维双对这里,也是最熟悉的。司徒晚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与他结伴而行。 “晚空,维双师兄。” 二人刚进入蓬莱峰,便听闻有人在身后唤自己,一回头,便看见来人正是薛静。 其实薛静与司徒晚空是一般年纪,只是薛静早年拜入过陌上灵尊座下习医过一段时间,比司徒晚空跟随陌上灵尊的时间还早。因此,按照入门时间算起来,她就是司徒晚空的师姐了。 如今,她已是现任蓬莱峰主钦定下的接班人。 月芽云间七大主峰,唯有蓬莱峰不是司徒一脉本家。蓬莱峰向来主修医术和药理,从开宗创派以来,就是外姓峰主。且不是一脉相传,而是有德有能者居之,代代相传。 薛静从远处走来,一袭紫衫,外面还套着紫色大氅,与司徒晚空浅色素衣比起来显得要雍容许多。且薛静的名声虽不如司徒晚空天下闻名,但也是修真界难得的美人,两人站在一起,倒是不同的风格。 当她看到舒维双的背影时,已是两眼闪烁着光芒了。再见到他身边的司徒晚空,心中又不得不暗暗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有这位晚空师妹所在的地方,她的维双师兄,眼中便不会再有旁人。她已是从最初的羡慕、忌妒,到现在终于能接受这个事实了。 但司徒晚空一天没有答应,那些倾慕舒维双的女人就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的,薛静自然也不会例外。 第十八章 死生为谁(6) “师姐。”司徒晚空回礼轻唤一声。 其实月芽云间如此之大、弟子众多,说实话,她与薛静算是相识,但并不是非常熟悉。 “薛师妹,这么巧,我们正要去寻你呢。”舒维双倒是露出了他那温厚的笑容。 “寻我?!”这话从心仪之人口中而出,怎么能叫人不激动。 “正是,据闻这次的云间雅集,蓬莱峰主交于你筹办了,是吗?” “是的!峰主已经交待于我了,我也在着手准备呢。” “那好,我等也是刚从天地峰下来,与门主商讨过了,今年的云间雅集增加一个攻擂环节,将由晚空作为擂主守擂……” 舒维双耐心细致地将之前与司徒曦平讨论的事情再与薛静讲述了一番。薛静边听边心理默默无奈着,脸色也是暗暗五彩纷呈。 说白了,不就是门主要让自己为司徒晚空,准备一场又可以出尽风头的赛事嘛!司徒晚空的实力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还用得着搞什么挑战? 况且,看起来舒维双也是一副志在必得的表情,莫不是他也想赢?!他是想借司徒晚空的灵力快速提升修为,还是纯粹想与司徒晚空共渡一夜良宵?! 想到这里,薛静就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好在手在披风之下,倒也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略微失态。 而作为主角的司徒晚空,却是一直一声不响地站在不远处,听他们两人在讨论如何安排此事。好像他们讨论的事情,全程都与自己无关。 一天下来,司徒晚空少有的觉得疲倦。倒不是身体上的累,而是心里,她不擅长也不喜欢处理这样的人际交往。尤其是舒维双,几乎一天都随身在旁,这样让她说不出的心中无奈…… 自从经历过唐燚一事后,司徒晚空对感情这件事情就变得厌倦起来,无论是对别人,还是别人对她。外人看起来,她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典雅高贵的圣女。她的修为在整个修真界也是让人忘尘莫及,仿佛所有最好的一切都在她的手中,只要她想要,没什么得不到。 可偏偏,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要了…… 就这样,又想起了那个本该撕碎在记忆里的男人。司徒晚空长叹一声,又跪到了圣女祠的厅堂中央,她不是在朝拜,更不是在祈祷,她只不过是在自我惩罚。自从回来后被抽得一百戒尺半死不活后,她就发现,原来肉体上的不舒服是可以略略缓解心中郁闷的。因此,自我罚跪似乎就成了她可以逃避想念的一个方法。 不知跪了多久,久到连膝盖又已经麻木到连刺痛都感受不到了。司徒晚空终于有点昏昏欲睡,但她还是强撑着,即是惩罚,说白了,就是不让自己好过。只有身体不好过了,才能让心头好过一点点。 但奇怪的是,今夜,司徒晚空竟没有抵挡住侵袭而来的困意,虽是每次自罚跪的时候都会自然卸下周身的灵力。没了灵力的司徒晚空也就和一个平常女子没有太多的不同,但今天竟虚弱到直接倒在地上睡着了,对司徒晚空而言,也是头一回的事情。 但直到眼皮阖上,她也没有想更多…… 很快,司徒晚空又醒了过来。看清楚周身的环境时,她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她居然不在月芽云间的圣女祠中,而是在……那个海边小屋外,那个她曾与他许下海誓山盟的地方。 司徒晚空也很快就分辨清楚,这里竟是自己的梦境。 为什么会梦到这里?真的已经有很久很久都没有梦见过与唐燚关的情境了,更别说梦见那人了。 司徒晚空有些茫然地坐了起来,海浪拍在岸边,海风轻抚而过,天际间海鸥翱翔…… 司徒晚空干脆不做挣扎,即知是梦境,那边即来之则安之吧。抱膝把自己的下巴搁在膝盖上,目无焦聚的望向远方…… “你是在望夫吗?”身后一个声音乍然响起。 司徒晚空随之耳边竟响起一声炸雷,一下子回不了头,只觉得血液都随着身后那个声音凝固、后又沸腾起来,所有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全部抽空。 “怎么啦?你不是在等我回来吗?”身后的声音继续响起,且越来越近。 终于,司徒晚空缓缓地,就像是木偶般一点点转动身躯,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袭红衣的男人…… 他还是一脸痞笑,却带着点茫然,手上还七七八八拎着一堆看起来像是生活日用品的东西,还有一条大鱼。 “娘子,你怎么了?我只不过去了一趟集市,你没事吧?”唐燚看着呆呆的女人,扑哧一声笑出来,然后将手里的东西都放在了地上,径直走了过来将司徒晚空搂在了怀里。 司徒晚空半天都没有缓过来,她分明感受到了,他的温度却是真的,他的气息是真的,被他用力搂住的感觉也是真的。 “娘子,你到底怎么了?”唐燚感觉到怀里女人的僵硬,不禁蹙起眉头,收起了那一脸痞笑。 “你……你……”司徒晚空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唐燚却是吓得不轻的样子,有些笨拙地托起她的脸,慌乱地问:“娘子,不是你让我去集市采买的吗?你……你还让我记得买条鱼,你说晚上给我做鱼汤的。怎么了?我只是出去了一个下午而已,你在家里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你是阿燚?”司徒晚空花了很大的力气,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啊?当然啊!我只是出去了一个下午,你就不认识我了?”唐燚一脸疑问。 “你叫我什么?”司徒晚空再次问道。这个梦…… “嗯?娘子啊!你是我的娘子呀?”唐燚答得理所当然。 “我们成亲了?在……在哪里成亲的?”司徒晚空的心被拧成一团,但眼前的人和脑子里的画面重合又交错着。 “晚空,你今天怎么了?”唐燚忽然就笑了,然后低头就吻上了怀里女人的唇,轻挑慢捻地摩梭着。 司徒晚空一惊,张嘴想说什么,却被他更用力的堵住了,舌.头也趁机溜进了她的嘴里,略带凶悍地挑.逗起来。 司徒晚空从挣扎,到顺应,到贪恋。她想,如果这是梦,那就在梦中尽情释放那不为人知的、最深的渴望吧! 直到怀里的女人软软地瘫在自己的肩头,唐燚才又得逞地笑道:“娘子今天是想考验我吗?我们已经成亲了,就在一个月前,咱们在无妄森林成亲啦!你现在,从里到外,从头到脚,都是我的娘子啊!” 第十八章 死生为谁(7) 司徒晚空的眼泪,瞬间就滚烫的滴落了下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出这样的梦境。五年了,最多只在梦中模糊地见过他的剪影,从来没有如此清晰过。 “我们……我们成亲了?”似在反复确认,又似在喃喃自语。 “对呀。”唐燚笑着一把将怀里的女人横抱起来,向屋子里走去。轻缓地放在床蹋上,就要欺身下来。 “你……你干什么?”司徒晚空面对突然压下来的唐燚慌乱了起来,伸手就去推眼前的男人。 这个梦会不会太过分了,梦见两人已经成亲就算了,难道还要梦见洞房?! “嗯?娘子希望我干什么?”唐燚先是一愣,而后反手就将司徒晚空的两手按在了头顶处,顷身将自己的脸贴在她的耳边,故意沉着声音问道。 “你先……先起来!”他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脸颊、耳朵、脖子里,搔得人浑身发软,起鸡皮疙瘩。司徒晚空僵硬地扭动着身体,本能地想躲开。 却不想这左右蹭动的动作让唐燚瞬间眼眸就暗了下来。本来只是想逗逗身下的人而已,这一下,身体居然就真实有了反应。呼吸不由自主地加重了起来,略微抬起脖子,就看到司徒晚空雪白如凝脂的脸上,泛起的阵阵红晕,想躲又躲不开的样子。 忽然他就全身燥热,难以自抑起来。凭着本能冲动,狠狠低头含住司徒晚空刚想说什么的嘴唇。 司徒晚空一下子就懵了,与刚才在屋外的吻不同。这次,唐燚是炽烈又激动的,急促地仿佛要将自己拆骨入腹。 他一手依旧牢牢按住司徒晚空的双手举过头顶,另一手伴着热.吻,已经开始在她的身上四处游走摸索。不一会,她的外衫和腰带已经被悉数解开。 司徒晚空完全呆了,连挣扎都已经忘记,还在梦境与现实感中来回徘徊着。任由着趴在自己身上的男人自由索取,太过激烈的热.吻已经让她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感觉一个火热的手掌与自己的肌肤相触,从背部、到腰部,直至胸前,那只手略带用力的抚.摸,甚至时不时的轻捏,经过的每一处,都像是点了一团火一般,一阵阵酥.麻让她呼吸都困难起来。 热.吻从嘴唇到下巴,再到她雪白而起伏的胸.前,唐燚重重喘息后,终于忍无可忍地起身,对于欲.望的忍耐他已经到了极限。双手用力撕.开了司徒晚空身上这碍事的衣服。 但随着布料被撕扯开的‘刺啦’一声,司徒晚空也跟着惊醒过来。周身忽然一凉,她惊呆了看着眼前的因欲.望喷.勃而显得阴沉又粗鲁的男人,不由得抱紧了双臂往床角边缩去。 就算这只是梦,司徒晚空也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 紧接着,她狠狠扇了自己一耳朵。随着‘啪’一声,唐燚也停住了想要按住她继续的动作。 “你……你干什么?!”唐燚怒吼道。 “这……这是梦!我们……我们不可以这样!你没有娶我!!”司徒晚空被自己扇得脑子都有点‘嗡嗡’作响,继而沙哑着声音:“我等你来娶我!我等了你那么久,受了那么多流言蜚语,可是,你都没有回来!!!” 这五年所有的记忆此刻如开闸的洪水般倾泻而出,泪水也不受控制的快速往下坠着。她不想问唐燚去哪了,因为司徒晚空知道这是在自己的梦里,他所有的解释不过都是自己帮他编造出来的。 他一去不回了…… 可是眼前的唐燚却没有因为自己的彻底清醒而消失,反倒越来越清晰了,司徒晚空隔着泪眼,都能看到他的表情,那是充满了震惊与心痛的。 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眼神,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衣衫已经被他撕得破乱不堪。外衫早就被他丢在床旁的不远处,身上的袭衣也被撕破大半,自己的手臂和背脊则完全暴露在空气之中。 只是因为刚才缩成一团在哭,才没有注意到。所以此时一低头,便看到自己双臂和腰背侧那密密麻麻的戒尺痕迹,深深浅浅,纵横交错。 司徒晚空从来没觉得自己身上的伤痕是耻辱的,但此时却让她平生第一次,为自己的身体不够光滑,不够完美,不够无暇而羞愤难当! 本能地就想扯过旁边的被子遮挡,却被那个惊惧过后反应过来的男人重新一把按住,再被强行翻了过来。 “你放开我!”司徒晚空拼命扎挣着。 不知道是因为用力的原因,还是羞耻感,原本雪白的皮肤变成了粉红色,那些早已经结痂的伤口也变得通红,仿佛随时又会重新裂开,滴出血来。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快放开我……别碰我……”带着浓浓鼻音的司徒晚空被强.压在床.榻之上,动弹不得,但又能分明感受到一只火热的手掌正抚过自己那些伤痕。气恼、羞耻、心酸的味道一时间在胸腔内走了个遍,交织起来让她简直想一头撞死算了。 同样,压在她身上的唐燚眸中已经闪烁起了红光,幽暗且深邃,他难以置信地咬牙切齿道:“他们!他们居然……这样对你!把你伤成这样!” “是!你看到了吗?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我才变成这样的!”从来没有把责任往外推卸过的司徒晚空终于崩溃了。 她陡然用尽全身力气翻过身来,一把推开了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提高嗓子哭喊道:“唐燚!你这个混蛋!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就算你是妖,我是人!难道你没有心的吗?你不知道我会难过的吗?每一次你都是让我深陷其中,你再突然抽身离开!我被人耻笑、唾弃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被打得半死不活,却还对你执念深种的时候,你在哪里?!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可以不爱我,可你为什么又要来招惹我……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我今天才能梦到你……我们是怎么了?我又是怎么了……” 说到最后,司徒晚空已经语无伦次,趴在床边泣不成声了。 第十八章 死生为谁(8) 唐燚同样颤抖着双唇,想伸出手再去抱起那个已经哭成泪人的女人,他想告诉她:他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他心疼,在过往的人生中从来没有一刻像此时这般心疼。 只是指尖还没来得及触碰到,司徒晚空忽然就原地消失不见了,整个梦境也随之消失…… “醒醒,小师叔,你快醒醒!” 司徒晚空哭得头晕目眩、眼睛都花了,耳边却响起的却是另一个熟悉的声音。紧接着她感觉到周身一股暖流浸入,让她跌宕起伏如坠深渊的心,逐渐平静下来。好不容易撑开沉重的眼皮,目之所及的是一片雪白衣襟,以及司徒澜那张焦急的脸。 “……阿澜。”司徒晚空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居然沙哑了。 “你醒了。”司徒澜看着怀中人缓慢瞠开的眼睛,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将自己的灵力流收了回来。 “我……我怎么了?”司徒晚空缓缓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还是在圣女祠的厅堂之中,坐在地上,正倚靠在司徒澜的怀里。 怀中突然就空了,司徒澜发现自己的心似乎也跟着莫名空了一下,暗自调整了一下气息回答道:“似乎是梦魇了。” 他本来是有事前往圣女祠中来找司徒是晚空的,却一进门后就发现她居然是侧躺在中厅的地板上。吓得他赶紧冲上来,将人扶起后,发现司徒晚空双眼紧闭,却是满脸泪水,身体还在止不住地战栗发抖,一看便知是入了梦魇。 唤了她好久都不见反应,只得强行为她注入灵力,好不容易才将她从梦境中拉扯出来。 司徒晚空的意识终于开始聚笼,回想起自己刚才的梦境,心头还是止不住的抽动。抹了一把自己脸上还未干的泪水,一想到刚才梦中的男人、梦中的画面,顿时头疼欲裂。 “可还好?”司徒澜见状,不放心地想为她把脉。 却被司徒晚空拒绝了:“我没事了。”盘腿而坐,重新运转周身的灵力,为自己抚平了刚才梦境中强烈的伤感,不一会,情绪已经平静多了。 将灵力流重新收回体内后,问道:“阿澜,这么一大早来找我,可有事?” 司徒澜见司徒晚空的气色总算恢一些,答道:“三日后便是我继任天地峰主的仪典,想请你做我的大祭司。” “嗯?我做大祭司?”司徒晚空抬头愣住。 月芽云间的门主之位与七大主峰之位的传承,通常并不是以上一任死亡,为唯一的替换标准,而是以‘月行录’的方式来甄别。 所谓‘月行录’,就是月芽云间对所有修士都有一套完整的考核办法。详细到从刚入门的新晋学修到门主之位,一层一层自下而上。每个级别都有一套完整的考核体系和办法,只有达到每个层次的考核标准才能往上进阶。 即便是像司徒澜与司徒玄这样的所谓世家嫡系弟子,同样也要接受每个阶层阶段的相应考核。但是像司徒澜这样,在十四岁便已逐级而上,直至通过了门主之位的考核,却也历来少有。目前月芽云间所在的修士当中,他也成了绝无仅有的一位,自然也会被委以重任。 可是即使已经通过了最高级别——门主之位的考核。司徒澜对于峰主与门主之位,却一直表现出来兴致缺缺,没什么感觉,从来也只醉心于自己的修炼。而司徒曦平与司徒见宏也属于老当益壮的时期,因此对徒倒也只是随他意,并没有强迫他接棒。 但直到一个月前,司徒澜不知为何突然又有了想法,表示愿意继任下一届门主之位。那司徒见宏自然是喜上眉梢,先将天地峰主之位传之,等他历练一段时间之后,司徒曦平再根据实际情况找个时间禅让便好。 然而每个继位仪典,都会有一位大祭司。 其实这个大祭司并不需要在仪典之上做什么事情,只需要仪典快结束之时,为继任之人点香、系铃、诵读请神歌,然后与继任人携手接受门下众徒的跪拜即可。 通常这样的大祭司多为继任人的直系亲属,或父母、或尊师、或伴侣。 “嗯,我希望你是我的大祭司。”司徒澜一再坚定。 “呵呵,阿澜,现在你都不称我为小师叔了吗?”司徒晚空作势冷笑一声,却忍不住再次望向这个已是十七岁的青年。当年被自己抱在怀里的小婴孩,如今已是一个如一轮皎月般的君子了。也是可以撑起一方天地,独挡一面之人了。 不禁心中感慨道:阿澜,你是已经长大了啊…… “……小师叔。”司徒澜低头片刻,终是叫了一声。 “你还是找你娘亲,或门主为你做大祭司吧。”梦魇初醒,那梦中之殇令司徒晚空心中还是烦乱得很,此时没有什么心思与他谈论这件事情,她也并不觉得自己可以担得起这份重任。 “即已唤你小师叔,又为何不肯做我的大祭司?”司徒澜却是不依不饶。天知道,他有多渴望能携她的手一次,哪怕,只有一次! 司徒晚空愣住了,极少见沉默寡言的司徒澜如此坚持一件事情。又仔细想想,这几年,自己过得并不太好,对于司徒澜与司徒玄的关怀确实比以前要少了很多。也诚如司徒澜所言,他还是要唤自己一声‘小师叔’的,如今难科开口有事相求,就这样断然拒绝,似乎有欠妥当。 思虑片刻后,复又点头答应:“……好!若你执意坚持。唉!我的小阿澜如今已长大成人了!继任了峰主之位后,便要考虑娶妻生子了吧。” 司徒澜闻言却停顿住了,他定定地望着司徒晚空,脑子里一个念头闪过:娶妻……生子吗? 他真的有这个机会吗?! 待司徒澜走后,司徒晚空颓然坐在了椅子上,昨晚那个荒诞的梦让她现在还抽不出身的感觉。 为什么会梦到那么奇怪又那么羞耻的画面,现在想起头脑里都是热浪滚滚。但是他的撕扯,他的温度,他的吻,都是那么真实。 她是对那个人太想念了吗?可是也不至于啊!都五年了,为什么时至今日才会这般梦见他呢?即便是对他有怨有恨,可不该早就堙灭了吗? 第十八章 死生为谁(9) 很快便到了初九的云间雅集盛会之日。 薛静果然是心细如尘,整个盛会被她操办的盛况空前,且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当天下午,便是司徒晚空坐阵的擂台赛了。 只见她身着一套淡粉色锦缎长裙,裙摆逶迤坠地,裙边镶着银丝边际,水芙色纱带曼佻腰际,袖口处绣着的淡雅的兰花更是衬出如削葱的十指,粉嫩的嘴唇泛着晶莹的颜色,即便是面无表情,周身就自然透露着难以言述的清冷与高贵。如玉的耳垂上坠着的粉色流苏花瓣耳坠,随着一点风都能慢慢舞动。 司徒晚空明明什么也没做,只是坐于台上两手举着长安,漫不经心地轻轻擦拭着,但观战台下却一片寂静,让人一眼过后便别不开脸…… 薛静暗自吐纳着真气,来缓解心中的淤堵。因为她能轻易瞄到不远处,舒维双那毫不遮掩一脸如痴如醉、望眼欲穿的表情。 强迫自己收回心神,又暗自将目光扫向人群,不着痕迹地在寻找另一个身影。果然,他在人群中看到了另一个男人,不禁心虚得心头直发颤。 虽然那只是一个普通的散修,普通的脸,普通的身形,普通的衣着,但薛静却心如擂鼓。因为整个月芽云只有她知道,而且那个人正是自己特意放进来的——唐燚! 回想起那一夜在梦中,这个妖兽也不知有何通天本领,居然能入自己的梦。便在梦中见到了自己对于舒维双那隐忍、羞涩又无法启齿的动情。 居然以此来要挟,最后在他的威逼利诱之下,不得不与他达成交易。将他在初九这日放入月芽云间,来参加司徒晚空的这场擂台赛。 这个男人向自己保证过的,绝对不会在月芽云间现出自己的真身,更不会让自己陷入不义。虽然薛静也明显是不信他所言,但他也说了只是想来参加这场比赛,因为他绝对无法容忍司徒晚空为他人吹奏长安,更无法容忍她和别的男人,在上元佳节共度良宵。 同时,他也很好的抓住了自己的弱点。因为,薛静同样不愿意最后赢得比赛的是舒维双,若是有这个妖兽在,那舒维双哪怕准备得再充分,司徒晚空再想放水,他也不可能夺魁。因为这只白虎绝不会允许! 各怀心思,各有所爱,那相互帮助与支持一下又未尝不可。 虽然薛静也不知道这只妖兽为什么会在消失了近五年后又突然出现,而且她也不想知道。这是司徒晚空的私事,但若是真有人能带走司徒晚空,让舒维双从此死了心,能抬眼见得身旁的人与物,她却是万分乐意看到的。 而且从这几年司徒晚空的转变,与当年她回到月芽云间所受的责罚来看。薛静倒是很有底气相信自己的判断,司徒晚空的心中同样也没有放下这只妖兽。既然如此,她所做的事情,不过也是顺水推舟罢了。 比赛开始后,果然,各大门派的青年修士们纷纷上台挑战、求教。毕竟修真界第一美人当前,又可以助自己提升修为,这样的彩头,谁人不想要。 但也毫无意外,上台的修士又纷纷被打落擂台之下。虽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司徒晚空已经非常手下留情,很委婉地在放水了,但毕竟修为差距就是摆在那里的。有的甚至连三招也没扛过,仿佛就只是为了能上台去与司徒晚空对视上一眼的。 打了半天,还没有一个修士能在她手下过得了十招。司徒晚空倒也是耐着性子,不急不燥,对每一位上台来的修士都是以礼相待,没有半点敷衍之态。 终于,轮到舒维双也上台了,司徒晚空一愣,心道:该来的还是来了,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呀。而后浅浅一笑,算是给了其他修士都不曾享有的一个表情。 薛静此时已经紧张得将自己的内袖绞得都皱起来了。她很清,楚舒维双并不是司徒晚空的对手,但她不能保证司徒晚空会不会对这位师兄有所保留,保留几分,甚至会不会直接让他获胜。毕竟这种比赛是没有标准可言的,所有的标准,不过都是看司徒晚空的心情罢了,她愿意谁赢,谁还就算赢了。 二十招过后,舒维双也不例外地陷入了被动。但任谁也看得出来,司徒晚空没有下狠招,出手招试也没有尽全力,因此舒维双此时还能立于擂台之上。 不过舒维双追求司徒晚空,且扬言非她便不娶之事,这台下之人绝大部分都是知道的。因此,更多人看到这两人出手对招,就像是看得一出才子佳人的戏码一般。 司徒晚空确实是纠结的,到底是要将舒维双给直接一掌打下去,还是干脆将这赢的彩头让给他算了,反正看来看去,似乎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可就在她还没纠结完时,突然一道白色身影一闪而过,也跃到了擂台之上。 众人一惊,这不是前些日子刚接任月芽云间天地峰主的——司徒澜吗?! 包括台上的司徒晚空和舒维双,也都停下手来,不解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司徒澜。 “我来吧。”司徒澜漠然道。 “什么?”司徒晚空一下子怔住没有反应过来。 “我来与他对战,若是连我都无法胜过,那便没资格与你交手。”司徒澜冷然道。 所有人不禁都倒抽一口冷气,包括观战台上的司徒曦平和司徒见宏。向来冷漠沉稳的司徒澜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谁都没有预料到。 “天啊!阿澜在搞什么鬼?”连司徒玄都捂着脑袋哑然了。 “呵呵……这似乎不符合规则。”舒维双尴尬道。 对于司徒澜的实力,虽未直接交过手,但也是有所耳闻的,别看眼前的男子比自己小了十岁,但自己确实怕是敌不过他的吧。 舒维双敢上台挑战司徒晚空,无非就是吃准了她不会对自己下狠手,会对自己不忍心。赌得也就是她的犹豫和不忍,他相信于情于理,最后,司徒晚空一定会把这个彩头给到自己的。 但是如果对手换成了司徒澜,他可是就没有这个自信了。 “有何不符,擂台赛无非是要选出最强者。”司徒澜只是淡淡瞥了一眼舒维双,便再没有分半点目光给他。 “阿澜……”司徒晚空心中是感激的,确实在自己不知道要如何选择的时候,司徒澜的出现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坦白讲,她宁可与司徒澜相处,也不想面对舒维双。一个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一个是苦苦热恋自己却又无法给出回应的男人。 “你是擂主,你说得算。” “……好!那就,有劳阿澜了,替我先辛苦一番了。”司徒晚空难得就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看得司徒澜心头一滞。多少年了,她再没有如此笑过了…… 第十八章 死生为谁(10) 心头一滞,甚至带着一股狂燥不安的,还有台下隐匿在人群中的——唐燚。 他真的费了很大力气才压制想要迎面冲上去,将台上女人直接掳走的冲动! 她还是那么明艳动人,一点不输五年前。尤其是眉宇间多出来的疏离感与忧殇感,更是衬得她不似人间之物。 想到那一夜,他终于借得通心镜之力,在神不知鬼不觉下,强行突破了月芽云间的结界,入了她的梦。 梦中她的身体、她的泪眼、她的怨恨、她的悲痛。一点一点都似烈火灼心…… 袖中的手已经握紧至拳头,司徒澜的登场更是唐燚没有预料到的,但同时也是最让他有紧迫感的。那些一众修士没有一个能入过他的眼,但司徒澜却不一样。他能读懂那个少年初长成青年的目光里,对自己的女人是有觊觎和想法的,也只有他可以称得上是自己唯一的对手。 还好,有一点他与自己是一样的,注定了今生的可遇不可求——那就是身份。 自己与司徒晚空是人妖相隔,那司徒澜与司徒晚空便是辈份摆在那里。月芽云间不容许司徒晚空与自己人妖之恋,亦不会容忍司徒澜对司徒晚空不伦之恋。 想到这里,总算感觉到一丝丝理智回归,逐渐放开了手掌,静静望着擂台上的三人,脸上不自觉地又露出那付痞笑。 司徒晚空坐回了场外边的椅子上,一脸淡然地看擂台上只剩下的两人。 倒是擂台下的众人却都热血沸腾了,从来都听闻月芽云间除了司徒晚空,这千年难得一遇的天赋异禀之人。而她的战神之名也是众人有目共睹过的,是她自己打出来的。 司徒澜的名气同样已经在修真界不输司徒晚空了,但见过他真正实力的人却是寥寥无几,如今有得机会可以一窥究竟,怎能叫人不兴奋。 “请赐教。”司徒澜转身望向舒维双,疏离的眼眸,冷冷道。 “……好!”舒维双也被司徒澜这份冷漠和孤傲,激起了难得的好胜之心。 于是卯足了劲了力量出招,没有半点迟疑与退缩。两个在修真界都名声响当当的男人交起手来,打得也是分外精彩。 舒维双不似司徒澜有天族所赠的佩剑。他的佩剑虽说也是人间极品灵器,但与雪济这样的神兵比起来,自然不是同一个层次的,且他主修是医术不似司徒澜的攻击与结界术。 因此司徒澜也不曾占他便宜,两人对战并没有用剑,而是赤手空拳,拼的就是单纯的修为与醇厚的灵力。 不过,纵使舒维双已是拼尽了全力,也并不是司徒澜的对手。好几次被打倒在地,都顽强地站起来,始终未曾退出擂台,看得司徒晚空都不忍再继续下去了。 同样十几招过后,也许是司徒澜实在是不愿再等了。最后只见他提神运气,一道金光自他掌间溢出,舒维双拿出全身力量抵挡,可身体还是飞速朝擂台外摔了出去,若不是台下有其他修士合力接住,怕是要摔出个好歹来的。 在一片唏嘘声中,舒维双落败,也是让众人大跌眼镜,毕竟许多人就以为这场比赛根本就是为了搓和司徒晚空与舒维双而举行的嘛。 只有坐于观战台上的薛静暗自长吐出一口气,无论是谁,只要将舒维双打下擂台,那她的目的便算是达到了吧。 “上元佳节……”司徒澜那一掌打出之后,便甩了甩袖子直接朝司徒晚空走来,半眼没有再看向摔下台的男人。只是话还没有说完,却感知到身后有人向自己袭来,本能转身一掌迎击而出,与袭击自己的人双掌相对,各自退出几步后停了下来。 台下的众人还没来得及把舒维双扶起来,又是倒抽一口冷气,望向擂台上不知何时突然出现的一道黑影。 对掌后退出几步远的司徒澜同样心中一惊,仔细打量着眼前从没见过的男人。 他是何人?居然能与自己对上一掌后安然无恙,要知道刚才自己也算是使出七八分灵力了。 而这位黑衣男子正是在台下早就难以自制的唐燚。 司徒晚空也看见了这个从未见过的黑衣男子,虽然明明是一个陌生人,是一张陌生的脸,但莫名的,心头就是一阵激荡,让她竟有些呼吸不稳。“阁下为何偷袭!” “以他的修为,我这样算不得偷袭。”黑衣男子咧嘴一笑。 司徒晚空的心却跟着往下一沉。 “请赐教!”司徒澜也不废话,既然是来上台打擂的,那便打下去就好。 “好啊。是要把你打下去,才能与她过招是吗?”黑衣男子嘿嘿一笑,但还没有笑完,便伸手打了过来。 司徒澜难得地蹙眉,抬手接招。 但出乎意外的,一柱香后,居然两个男人胜负难分,没有半分退缩之意。只见擂台上强大的灵力流不断碰撞,时不时发出耀眼的光芒,当真是把看台上的众上惊得目瞪口呆。 只是坐在一旁的司徒晚空却越来越沉下脸来。这个散修的灵力强大是超过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自己也不敢说对上手后一定能取胜。且他的招式是没有半天章法,完全看不出是出自何门何派,师承何人的。 但不知为何,却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眼熟,让她心跳加速。 “住手!”终于,就在所有人都看得眼花缭乱之时,司徒晚空按捺不住,站了出来一声喝道。 她看得出来,再打下去,时间越久,司徒澜必然要渐渐落于下风了。他刚接任天地峰主之位,不能让他在这个擂台上,有任何闪失。 但两个男人似乎已经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只是在擂台上方的空中不断用灵力相撞着。 司徒晚空不得已,只好也跟着一跃而起,纵身飞到两个男人之间。已经打红了眼的两个男人,突然见到中间出现的司徒晚空,各自刚放出的灵力流还来不及收回,便直冲两人中间的女人而去了…… 台下一阵惊呼,眼见司徒晚空便要被这两股灵力流击中,那可不是好玩的,一般人非死即伤吧。 但只见司徒晚空悬空而起,自她周身划出一道结界,两股灵力流同一时间‘碰’一声撞在她的结界之上,而后又被瞬间弹开,如同仙女散花般散落在了整个擂台的上空,看得众人皆是“哇!啊!太厉害!” 发出各种感叹! 所有人也终于见识到,司徒晚空闻名于世的除了以曲御敌,还有她强大的结界之术了。 第十八章 死生为谁(11) 空中的三人灵力碰撞炸裂之后,各自朝两边散开,司徒晚空自然是退向司徒澜的一边。 平稳落地后的司徒澜迅速往前两步,将司徒晚空护在了身后。极少出现情绪波澜地怒视着对面的黑衣男子:“你究竟是何人?” 这句话也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疑问,包括观战台上的司徒曦平,他自认为对修真界的各个大小门派也算是熟知了,可居然也没有看出来这位修为高超的散修,出自何门何派。 但黑衣人只是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露出了真声,轻声唤了一句:“小阿澜。” 这音量只有擂台上的司徒澜与司徒晚空听得清晰,瞬间,两人都睁大了眼睛! 司徒晚空还处在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狂潮之中,而司徒澜已经彻底暴怒地提起了雪济迎面而去。 众人又是一惊,都听闻司徒澜的雪济与司徒晚空的长安一样,皆是神族赠与的兵器,一般极少有人能得见其风采。因为这世间也没有几个人能抗得住这样的神兵利器。 而今天,司徒澜居然拔剑朝向一个散修,怎叫人不惊讶! 只见一道金光闪过,所有人都张大了嘴以为被刺之人要必死无疑之时,那个黑衣散修居然完美躲开,连他衣角都不曾划破半片。 不过司徒澜也并没有因为一招未击中而就此算了,反而提剑紧接着再出第二招…… 一黑一白的身影跟着再次飞升到了擂台的上空,两个男人居然又打了起来。刹时间,空中灵力流窜,火光四射。 若说开始那一场,两人还是赤手空刃,交锋之时还能顾及到台下众人。那此时,都已经是完全放开了手脚,任凭灵力流飞散之处,俱是砸出了火光与地坑,削断了石柱与大树。 一下子,观战台上和擂台下的众人,全乱了套! 四下躲避的,受惊尖叫的,中招受伤的,展开结界的,到处救人的…… 但空中的两个男人却并没有因此而住手,反而打得愈发激烈。 司徒晚空的血液如被抽开又被狂灌回身体里,一阵发麻之后,也终于被尖叫与呐喊声给唤回了意识。见到一团乱麻的人群,再抬首望见两个还在空中交手难分难舍的身影。 终是再次跃然而起,但却不是朝那两人追去。而是腾空在两人之下的位置,启用术法,布下了一个巨大的结界。像是在人群上空张开了一张巨网,让那飞窜的灵力打在结界之上,再弹回空中,从而不再伤人。 能张开如此庞大又牢固的结界,怕是修真界也唯此司徒晚空一人了吧。 巨大的结界张开后,不仅挡住了上方对战两人的灵力流,同时也挡住了上下两方的声音。司徒晚空粗重的喘了一口气,又紧接着继续向上腾空,跃至两个男人周围喊道:“住手!都给我住手!!” 而后也不等他们回答,居然直接将长安放置唇边,注入自己大量的修为,吹出一曲急促的降魔。 两个男人终于被这刺耳又强大的灵曲,强行分开且停了下来,各自退后,却还停驻在空中,两眼各自如电光火石的对视着。 “你们已经伤人了!”司徒晚空见他们停手,自然也放下长安斥喝道。 “是他先动手的。”唐燚咧嘴一笑,抢白道。 “你还敢回来!”司徒澜强压下自己粗喘的气息。 为什么?这五年自己明明这么努力了,交手过后才发现,却与眼前这个男人还是有着一定差距的,司徒澜强压着心头的怒火与波涛澎湃。 “有什么不敢!我……”唐燚还没说完却被司徒晚空冷冷的声音所打断。 “你回来做什么?!” 唐燚望向司徒晚空的眼神不自觉就软了下来:“晚空,我当然是回来找你的。” “找我做什么?既然走了……就走了!” “我来寻我的妻子,有什么问题?” “谁是你的妻子?我们……我们并没有任何关系!!”司徒晚空的眼睛已经红了。 是啊!她与唐燚有什么关系,即无夫妻之礼,更无夫妻之时,曾经即使那些海誓山盟,如今看来,也不过是年少无知的话语罢了。明明是他先丢下自己的,明明是他先失约的。 “就差一点点!”唐燚咆哮着。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唐燚,月芽云间,可不是你这妖兽能肆意妄为之地!”下一刻,司徒晚空手中的长安已经幻为长生,剑尖直指她眼前的黑衣男子。 而被包裹在司徒晚空结界下的众人,也终于从一片慌乱之中,慢慢平稳下来了许多。但他们听不见结界上方的言语,只能看到那三人的动作,因此猜测,那黑衣散修,终是要对上司徒晚空了…… “晚空……你要杀我?”唐燚终于收起了他脸上的痞笑,一脸难以接受。 “滚出去!滚出月芽云间!”司徒晚空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能颤抖着说出这句话来。 “呵呵,要我走可以。但是你,要和我一起走!” “休想!”司徒澜道。 司徒晚空沉重地闭上了双眼,一些画面在脑海中开始来回闪现。再睁开之时,终于已是重新又回到了那张冷艳绝伦的面孔,所有刚才的惊喜、愤怒、慌乱、怨怼已经都被藏了起来。只见她面无表情转身道:“阿澜,不能在这里交手,不能伤了他人,更不能再让月芽云间因我沦为修真界的笑谈。” “司徒晚空,你想怎样!”这一次,他直呼其名,没有再唤她小师叔。 “我与他先离开,你告诉众人,他是那个获胜者即可。我与他的恩怨,自然由我自己去解决。” “不可以!你不能再和他走了!” “我不走!我……我只是去做个了断!阿澜,相信我!求你了!不要……不要再让我重陷入五年前的难堪。”司徒晚空已是有些哽咽道。 司徒澜心头狠狠一滞:“你……你何时回来?” “最迟,过了上元佳节。” “好,我等你!月芽云间,等你!” “好!”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