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嫡长子》 第一章 此仇转世不休 春景初年十二月,大雪,距大学士陆璇,不,是陆府嫡长女陆璇被投牢,已经过了半月。 陆璇七年前拜入太子门下,七年来,她周旋庙堂之间,替太子办事,从为国为民,到结识推举友人黎策入太子门下后变得圆滑,成为内阁大学士,女子的身份,从无一人发觉。 若非新皇登基,她喜形于色,竟肖想起友人黎策,被黎策向新皇告发,或许,此事直至陆璇百年后,才会显现出端倪。 “内阁四大学士之位,竟被一个女子束占多年,真是想不到。” 逼仄灰暗的监牢里,灰扑扑地桌上摆着点茭白小菜和一壶粗劣的水酒,胖瘦两个狱卒坐在条凳上,在土壁带血刑具的注视下剔着黄牙闲聊。 胖一些的把茭白碎渣从嘴里吐出去,瘦的喝了一口酒,看了眼后头趴在干草上奄奄一息的陆璇,摇了摇头:“她爬得上去,倒也是她的本事——不过,我听闻此事还有内情。和黎策和陆旋下狱后,他取的那个夫人陆清濛有干系——那日陆璇下牢,黎策便让牢头捣烂了陆璇的嘴,我好奇了一下,结果打听到,黎策实六年前就知道陆璇是女儿身。” 胖子瞬间一激灵:“真的?” 瘦子呶了呶嘴:“而且还有一些风言风语,说如今内阁另外两位大学士对黎策不满,因为他的政绩,实际都是陆璇做了,平白让他得了美名。” 这可是大秘闻!胖子正要继续听,细细碎碎地声音就伴随着牢头的脚步声从走道上传了来。 他忙站起来,果然是八字胡牢头。 他点头哈腰地带着当朝首辅黎策,瞪了一眼胖瘦两个,一把抄起桌上的酒,冲浑身是血的陆璇泼了过去:“小贱人!首辅大人来了,赶紧起来!” 陆璇动了动,没爬起来,狱卒赶紧开门,一把把她拎出来扔在地上。 石粒戳到手脚的伤口,陆璇一声低哼。 黎策蓦地爽朗笑了。走到陆璇面前,拨开陆璇的乱发,他看着陆璇口鼻边结起的血痂,和她四肢筋脉处的木钉,怜悯道:“璇儿,你可痛苦?” 陆璇死死望着他,唇上的血痂裂开一条缝,一口合着血的唾沫就吐在了黎策的脸上。 “……我瞎了眼……黎策……你这个……狗娘养的……你和陆清濛……全他娘……是狗养的。” 七年前她入仕后不久,便遇上了黎策。 她并不是如今才被人发现是女子。早在那时,陆家庶支,便已多次心疑,她并非是个男人。 有这样的前提,她意外被人下药,与他欢好,她也没有怀疑过,这就是一场将她推向黎策,令她因为黎策替她遮掩、私下拜了天地,从而对黎策信任,为黎策仕途铺路的局。 她就是个傻子。整整六年,她被自以为是好姐妹的陆清濛,和自以为是良人的黎策耍得团团转。 新皇登基之后,她便上了辞官信,黎策那时还亲着她的眉眼,说好等他带聘礼来提亲,结果? 他站在御林军头领的身旁,看着头领打断了她的双腿,然后便温柔拉过了陆清濛—— “堂姐,嫡出又如何,笑到最后的,不还是我这个庶出的妹妹?你且放心,我和策郎相识八年,他一定会为我,善待你打下的陆府江山……” “善待……嫡支交给我们庶出一系的陆府。” 陆清濛如此巧笑倩兮道。 当日众目睽睽,她直接红了眼,可势均力敌,一目了然。 伸手抹掉唾沫,黎策君子似的脸直接扭曲。赫然站起,黎策一巴掌抽倒陆璇:“你算什么东西……” 他接着又是一脚下来。正中胸腔,陆璇听见肋骨咔嚓一声,仿佛要戳破她的皮肉。 “嗯!”陆璇闷哼,剧烈的颤抖,牙齿抖抖索索地骂黎策:“若无我,你始终……是废物!” 黎策更变了脸,鞋底一抬,外头便传来一声轻轻地柔语:“策郎。” 是陆清濛! 陆璇睫毛打抖,看到拐角边长长的两道人影。 有一个老者的声音:“首辅可别打死了。夫人这胎中三子要养,可一定要生剖的亲人心,新切的亲仁肉。否则,等月份一长,腹中三子,便会开始吸食生母骨血,首辅也不想夫人出什么事吧?” 陆璇一怔。 她很快反应过来。 “你们这两个王八羔子……”陆璇含糊大骂,陆清濛竟然要吃了她! 黎策漠视,手往后一招,一个老人便拎着刀走了进来。 陆璇看着他,认出他是新皇身边的陈太医。 她知道局势,她是个冒充男子入仕的女子没错,可她有功绩,有高位。纵然陛下素忌惮她功高,但,天下万万双眼睛盯着这案子,他竟,竟许黎策和陆清濛妄为? 她辅佐他多年…… “陛下如何……面对舆伦?”陆璇喝道:“我若死……” “陛下会对外说,你是自尽。”黎策冷冷道,“先割肉。” 陈太医冷漠地一垂首,把陆璇翻面朝上,刀子便毫无犹豫的,直接划开了她手上的皮肤。 血肉被分放在木碟上,在冰凉的刀尖贴上胸前时,陆璇看着角落里露出微笑的陆清濛,腰上用力,陈太医手里的刀子便从皮肉下贯穿了她的心房。 “……我会一直看着你们,黎策,陆清濛,你我之仇,转世抑或轮回,我永不休——” 永夜落下。 陆璇感觉被一阵风承托而起,她从捧着装她血肉的汤碗的惋惜黎策面前飘过,飘到了宫城。 她看见紫禁城全部样貌,看见养心殿外跪着黑压压一片人,打头的,是与她素来不和的大学士陈微之,还有她那位远走多年,现下看起来已是荣光照耀的病表兄容谎,身旁还带着黎策说“战死沙场”的弟弟陆南君…… 他们手里共同捧着一卷陈情书,她站在风里,听到陈微之高声,“陆璇辅佐陛下左右,比之女子之身,她曾入洪水,救皇子,挡自杀,忠心陛下有目共睹,望陛下,开恩!” 陆璇微微讶异,陈微之与她互为政敌,如今他竟会为自己求情。可听完,她又讽刺地笑了。 下一瞬,风将她卷走。 她飘进了养心殿,站在门前,看着一个男子的背影。 他穿着紫色的貂皮大氅,背对着她,轩昂贵气,浑身上下,唯生人勿进四字。 他似乎正在和新皇说话,隐隐约约,语气不大敬重。 陆璇走近了点,听到那人说了一句“放了陆璇”,她正心疑自己什么时候与这种人有过交情,准备看到那个人的脸,那个人却仿佛感觉到了她,回过头看向了她所在的位置。 日光擦过了他手里的剑。 剑光凛冽,陆璇一吓,闭上眼,便听到扑通一声。 随之而来的,是浑身上下的酸疼。 脑仁也疼,手上也疼,腹与腿也疼,眼还被什么蒙住了,花。 她手按在了额头上,忽然愣住。 她的手能动? 陆璇迷茫,但眼花得紧,她只能摸索着坐回床边。 感觉头上还包着布巾,她伸手扯下来,擦掉眼上糊着的东西,就看清了,这是她的闺房。 陆璇有个想法,下一刻,便被端着药进来的陆南君印证了。 陆南君还未发育成七年后二十四岁的高个儿。十六岁的个子,才与现今十八的她一般高。 看到她醒了,他急急忙忙地过来摸她的头,吁了一口气:“阿姐可算是醒了,你晕过去后,便连着四天高烧不退,大夫都说熬不过去了……” 他收了声,看见她手里布巾上的草药渣,问:“怎么自个儿擦了,你眼睛烧肿了,睡梦里一直喊痛呢。” 高热的后劲不是重生了就没了,如今他一说,陆璇也觉得眼睛开始疼了。 但,疼,敌不过她重生了这件事的高兴。 她竟然……回来了。 热泪盈眶,陆璇一伸手,便抱住了陆南君。 “太好了……” 泪水浸湿了肩,陆南君微微堂皇,又听到陆璇笑了。 他惊吓:“阿、阿姐?” 别是烧糊涂了吧?她虽是个女儿身,却一直是当男子长大,什么时候有过像个女子一样,对他哭哭啼啼的时候了? 想着要不要赶紧把陆璇捆起来绑好,再去找大夫,哒哒哒地快步声便钻进了耳里。 小丫鬟年糕气喘吁吁地慢慢推门,压着语调喊:“二公子,庶支又来人了……” 一见两人抱在一块,年糕愕然了一下,忙瘪着嘴伸手奔向了陆璇:“公子您可算是醒了,年糕也想要抱,您不知道,昨日大夫……” 同样的说辞陆璇已经听过了一遍,打断她:“旁话一会儿再说,庶支是怎么回事?” “因为公子这几日病着,所以都是表公子扛着庶支那群人。但不知道是哪儿走漏了风声,说小姐这几日要不行了,所以……” 年糕黑溜溜的眼睛看着陆璇,陆璇立马了然,冷笑道:“所以便要上门,欺负孤儿寡母。毕竟大的儿子不在了,小儿子没有功名不顶用,另外一个表亲病秧子,戴不了陆家这顶大帽子,是吧?” 是这么个理,陆南君微微眼神黯然。 “阿姐打算怎么办?”他问。 怎么办? 哼。 “我还没死他们就要在太岁头上动土,那可要看看他们的本事。” 把布巾扔进脸盆,陆璇拾起书桌边上的束发带,将及腰乌发一拢,在头顶束起。 陆南君在旁瞧着,不由有些心猿意马。 她做兄长的身份做久了,他也习惯于她男子的身份,可如今细细一眇,她那些冷硬里其实还是有很多女儿家的柔和在。 阿姐作为女子……是当真好看。 心头悸动,陆璇已经取出了一见男袍罩在里衣外,正蹬上一双麓皮靴。看他望她半日,她起身抖开衣摆,不解道:“走了?” 陆南君连忙回神,按着腰间的匕首,应是后追上她的步子。 第二章 恶戚 陆璇到前院时,庶支的人已经将小院挤得水泄不通。 有辈分的几位坐在下座,中间高位上,则坐着陆璇的娘亲崔氏,还有她的表兄容谎。 崔氏看起来不大好,捏着手帕抵着眉心侧着头,容谎坐在轮椅上,文质彬彬地同她庶支的两位伯伯和两位婶婶说话,唇边缀着温文尔雅的笑,眼神却也低沉得紧。 “……表弟确在病榻上,但大夫也说了,若今日高热退了,他便无事。工正既对早年分家有异议,不如等表弟醒了,再作商议。” 容谎是崔氏嫁到江州去的妹妹长子,十岁时他父亲变心,宠妾灭妻。母亲郁郁而卒后,他便被那妾半夜带到山腰上推了下去,所幸被路过的柴夫救下,养好后,陆璇父亲听闻此事,便让她母亲差人去江州,将他接到了京城。 他并不知她是女子,但素来照顾她。前两回庶支来人的时候,他虽在轮椅上,也怕她受欺负,陪着她去见人,只是说到底,他也只能帮着这么点。 兄弟前挂了个表字,便是再亲,于旁人看来,也是外人。陆家嫡庶两支的事,他管不了,所以终究也只能用一个拖字诀。 而这个道理,她大伯陆习陇恰恰也明白。 摸着膝头,陆习陇冷笑,嘴里说辞仿佛挺好听:“我自然明白此时来说这事不合适,但容家侄儿,你也知道,我近日刚升了昶王府长史司工正所工正一职,正好王爷又诸多吩咐,实在忙得很。若非只有今日有空闲处理此事,我也来不了。毕竟……” 他笑了声:“毕竟我又不是你和二弟妹,一个坐着轮椅平日只管写写画画,一个寡妇坐吃山空什么也不必想,偶尔怀怀春,吃着陆府的家当养男人。” “你胡说八道!”崔氏当即愤怒,喉头一梗,气得咳了好多声。 容谎急忙为她拍背顺气,厉声向陆习陇:“工正慎言!” “你一个外家的,态度端正些!养在陆府这么多年,小辈敬长的道理都不知道么?轮得到你插嘴!”陆璇那位大婶婶徐氏大骂。 容谎一噎,紧紧抓着轮椅。徐氏得意地扭了扭肥胖的身子,翻了个白眼,“我可都瞧见了,前几日你在陆府厨房后头,和一个驼背见了面,还塞给他好多银子。” “那是给阿璇上山采眼药的驼子!”崔氏被一众冷笑弄得羞愤难当,拧着帕子解释。 可是胖徐氏并不在意,翻着白眼道:“谁不知道贼都会说自个儿不是贼呢?我们又未曾捉奸在床,你说是,那,便是了。” 崔氏红了眼,眼里头泪汪汪的,哪个寡妇容得下这般污词? 庶支的人看她如此,自觉就赢了一半,一气讥笑。陆璇面前站着个十四五岁的庶出堂妹陆娇娇,也掩着唇坏水的讥嘲,还冲边上的另一位堂妹低声说道:“叫她占着陆府,活该!” 另一位轻轻骂了一声“贱人”。 她们都没发现她在此,陆南君近处听,双拳骨节喀啦喀啦地捏出一串细碎且连绵的音,正想冲上前大声驳斥,他余光便扫到陆璇凝沉如水的眼。 他还以为她是如从前一样顾及事情闹大,怕叫所有人看陆家笑话,拳头也不得不放下。结果,下一瞬,陆璇出乎意料地抬起了一只脚——狠狠地将那位堂妹一脚踹进了堂里,花容着地! 陆娇娇一时未反应过来,愕然地摸了一把脸上的血,她尖叫:“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我的脸,我的脸!” 胖徐氏也吓了一跳,虽不是她亲生女儿,但怎么都是大房的人,她愕然看向人群,眼轱辘一转,冲崔氏道:“肯定是陆府的人推的!” 陆府哪有这样行事的人!定是他们碰瓷! 崔氏看着地上的陆娇娇,还没开口,便听到了熟悉的中沉声。 “是我把她踢进去的,怎样?” 陆璇利落地答应,所有人登时闪开,看向了她。 将垂在肩上的发尾往后一撩,陆璇冷冷扭头,对着方才骂人的另一位堂妹一勾手:“过来。” 这是庶支二房庶出的陆玉儿,她看了眼愣住的瘦徐氏,走向陆璇,便忽然“啪”一声,被迎面一耳光抽歪了头。 瘦徐氏一惊:“陆璇,你做什么!” 回应她的只有血从陆玉儿嘴角滴下来的声音。 火辣辣地疼钻了脸,陆玉儿回首,磨着牙骂:“贱婢,你……” “啪!”这次是右脸。 五指印在陆玉儿脸上清晰可见,耳朵里嗡嗡作响,仿佛有一瞬间失了聪。 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她回头看着陆璇,陆璇往前一步,她话都说不出,害怕地后退。 陆璇没给她跑,伸手捏着她的脸,一字一字道:“若你的母亲没有教你做人,教你说话,那我作为陆府正嫡一系的长子,便教你这个庶支一系庶出的女儿,好好做人,好好说话——” 她看向胖徐氏:“你说的小辈该敬长,那我便有这个权力处置庶支的小辈,是吧,大伯母?” 胖徐氏脸色微紫。但,她没了法子,夫君陆习陇这么多年官场吃油水养自己一身油滑,却不是轻而易举就被呛住了。 看着陆璇松手走向崔氏后,屁滚尿流地躲进人群的陆娇娇,陆习陇骂了声“出息”,一把擒住了地上的陆娇娇。 “有过教训是应当的,但她们就是做了什么,也得问过我,按家法处置。你这么对待她们,那便是私仇!是私仇,便得赔钱!”陆习陇灰黑的眼里闪着精光,“我要陆府在西边那几块地!” 他今日来,为的就是把陆府拿到手里,当然,除了陆府之外,他还知道崔氏有些陪嫁,而西边那几块地,也正是崔氏的私产。 想当年老太爷分家,说什么公平,结果他爹分到手没两年便不剩二三。反观嫡支呢,陆府老宅住得舒坦,田地仆人都有,这么多年了,便是陆璇她爹屡试不中,蒙荫挂了个七品的官没几年病死,陆府渐落,夫人孩子也照样靠着陆府活得有滋有味。 而他呢,一家子紧巴巴的,他那叫一个心酸。 俗话说父债子偿,子无钱,那便妻偿。所以要崔氏补偿补偿他,补偿陆娇娇,又怎么了? 陆习陇不要脸,崔氏几乎要当场拍案而起。 “阿娘歇着,阿璇在,您不必动气伤肝。”陆璇摁住她,看着她和蔼的面目,想到前世她替她拦着官兵,却被一枪刺死,她满心愧疚。 这辈子,她再不让她曹心了。 陆璇扶着她坐回去,走向陆习陇,问:“大伯觉着这是私仇?” 她从小就便玉骨冰肌一副好样貌,如今一身男装,气色不好,病色让她蒙着一层月白,却一点也不显得柔弱,反而……让陆习陇有些心惊胆战。 尤其是那双眼,病之前他也见过她,那时候她更雅气傲然,一双凤眼一抬一闭都让人如沐三月春。可现如今,她那双眼凛冽,盯着他,便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未曾着存缕,像个襁褓中的婴童。 陆习陇罕见地结巴了一下:“我我我……没错!这就是私仇!”他把陆娇娇往前一拽,“她这额上碗大个豁口,你让她以后如何见人,如何嫁人!若只是教训,何止下此毒手!” 陆璇瞧了一眼陆娇娇头脸上不到小指节长的划伤,讽刺道:“着实是,碗大个豁口。” 陆习陇一愣,没想到她竟然认了,忙厉色:“听到了吧,她可自己承应了!” 庶支齐齐:“听见了。” 人多势众!一群夺人所好的黑鸦! 陆南君心底骂。 阿姐也是,为何要顺着陆习陇的话走,如此一来,嫡支不是落了下风! 他嘀嘀咕咕,看着陆璇,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莫不是真的烧坏了头? 陆习陇得意洋洋:“侄儿,我听说过几日便是会试,你前途大好,应当也不愿身上有什么流言蜚语,影响前程吧?我们两支虽分家多年,但好歹亲戚一场,若你愿意重新清算陆府理清当年偏心,还我们这支一个公平,再把西边那几块地给我们,我想,娇娇必会原谅你们。” “是吧,娇娇?” 陆娇娇恐惧陆璇,又不敢违背父亲,细声道:“是……” 陆习陇往后一仰,似乎自己已经是陆府的主人。 所有人都在等着陆璇说话,崔氏不安,被容谎低声道:“表弟不会做傻事。” 陆南君:……他倒觉得不一定。 少顷,陆璇忽然朝他伸手,一勾。 陆南君一怔,上前,“兄长?” 陆璇没回首,盯着陆习陇和陆娇娇,半晌,惋惜地呵了一声。 “大伯,我总算是想明白了,像你这样油滑会讨好的人,究竟是为何做了十几年的九品官,今年才升了个八品走够职……” “是蠢。” 陆习陇瞬间弹了起来,“你说什么!——我定要去信给会试考官,说你品行不正,横行霸道,恶待长辈,到时候你求我,可别后……” 陆璇抽出陆南君腰间的匕首,贴上了陆习陇的喉头。 第三章 凶王顾垣礼 上一世,她重病后,以陆习陇为首的庶支一系趁人之危登堂入室,侮辱崔氏,强占、赖占了陆府。 正统的嫡系因崔氏的柔弱,她的顾忌,在一夜之间地位颠倒。陆府四进大院,被陆习陇占去一半。他请来帮工,叫来亲友,在陆府内立起高墙,将陆府从中割据。 嫡系地位低薄,病恹恹的父亲生前亦未能给嫡系留下有用的人脉,她们眼睁睁看着陆习陇为所欲为,以为退一步,便是海阔天空,来日方长,但最终,只是陆习陇愈加贪婪,看上了她娘的陪嫁。 在一个雨夜,胖徐氏叫来的表弟,翻过了高墙,将她娘压在了床榻上。 陆南君察觉不对,前去相救,失手将他刺死,被投入大牢。 她彼时会试中榜,本还有可能等第位极人臣,但为了弟弟和阿娘,她去见了多次骚扰她的五皇子顾宁琇。 事情就此了了,陆习陇也在收刮陆府殆尽后,被赶出了陆府。 她此后,却每每看着镜中自己,看着自己的脸,手,都无比污脏。 想起前事,她的喉头便哽了一咽不下吐不出的气。 她目光,滑过匕首的刀尖,冷光随着寂静,在周围每个人心内泛出惊赫的尖叫。 陆习陇心直跳,但他了解陆璇。他这个侄子,聪明有本事,小时就比他那个长子争气,他长子背论语全篇,陆璇便能把赤灏律例倒着从最后一字背出。长辈说的话,他长子一遍记住,陆璇她爹新得了一本声律启蒙,她拿着小半日看完,便能过目不忘。 可,聪明,她也顾忌得多,比起打人,杀人可是会将整个嫡支赔上。 冷笑一声,陆习陇将头一昂,大喇喇地将要害曝露给陆璇,挑衅道:“侄儿,你拿这个吓唬我,那你还得学两年怎么不露怯。瞧你这细皮嫩.肉、你这手晃的,你倒是下手啊?来啊!” 霎那哄堂大笑。 “就是。”胖徐氏掩着唇,“真以为我们是耗子心眼,那么容易……” 陆璇静静将锋刃贴在了陆习陇的喉结下。 “——” 立时,全场鸦雀无声。 血珠滚到了雪白的利刃上。陆习陇感觉到痛,步子一退就想要躲,陆璇早料到他会撤,握着匕首右手一挑,左手猛地抓上了他的头发,往下朝刀尖撞去—— “陆璇你敢!” “阿璇别!” 胖徐氏的喝止和崔氏的担心同时落进耳里,陆璇动作一停,陆习陇看着逼到嘴前的利刃,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粒瞬如下雨。 陆璇睨着他,手上的死劲不松,她看了眼拧帕的崔氏,宽抚道:“阿娘别怕,南君这匕首,天天磨,利得,很!” 这是人话吗! 胖徐氏本来还想从她和崔氏的话里找破绽,可听完之后,她浑身肥肉都在颤抖。 “你竟想杀人!”胖徐氏大骂,“我可是你亲堂婶,你手里那个,可也是你亲堂伯!” 陆南君也慌了,诛亲是大罪,一旦真出事,若非她救国,否则,便是坟里的太上皇出来,也救不了她! 素来为了这个势单力薄的家,她最重视这些,怎如今? “兄长……” 陆璇眼风刮了一下他,前世内阁大学士的眼刀比火焰山还烫人,一下就叫他心生害怕地闭了嘴。 “少拿这些话唬我,您要想轻易叫我害怕,那便多练几年,别一慌,就抖你那烂油城墙厚的肥肉。” 陆璇低头,握着刀刃左右动了动,陆习陇立时一滴冷汗掉了下来。 陆璇藐然地嗤笑了一声,抓着他的头发向后一扳,刀提起来,陆习陇连忙大叫:“你敢?你敢!这儿那么多人,你若动、你若动手,你不要,就不是你自个儿的命!你,你小心你娘,你弟弟!你不日会试,你想想你的前途!” “所以这就是你蠢的地方。”陆璇眼神锋利,“我可以杀你一个,你便以为,我不会对旁人下手,没有万全之策?” 陆习陇浑身一震,底下刚才声势浩大的庶一支,亦恐惧地后退了好几步。 “她在诈咱们。”瘦徐氏咬牙,陆璇最重母弟陆府,他不会把陆府赔进去。 害怕的小辈们奴才们全看着瘦徐氏。 陆璇不慌不忙地打碎重新团结起来的心:“赤灏七年,尚源县曾有兄弟家财之争,兄打死弟,称争执推搡间乃其弟失足而死,州官审理后,罚杀人者兄三十杖,惩罚其引发争执,随后无罪释放。” 她莞尔,凤眼扫着底下所有人:“你们认为,我会如何解释这事?我过几日便能参与会试,胜券在握十之八九,可有大、好、前、途。” “这一刀下去,大伯母,你说,京官是会觉得我是坏了脑子才会故意杀人,还是觉着,素来爱惹事,在陆府嫡长子病中携妻室浩浩荡荡,觊觎嫡兄嫂子嫁妆的昶王府九品,不,是近日才升了八品的司正自己撞到了我手中威吓用的匕首上,更值得信?” 凉腻的匕首贴在了喉皮上,陆习陇汗如雨下,从小小的抖动,到浑身宛如癫痫发作。 “我……” 陆习陇窒息地盯着匕首,生怕她一刀下来自己就没了命,但,就此完事,他也不甘心。 和胖徐氏交换了一下眼神,他慢慢弯腰,做出想给她认错的表情,道:“侄儿,弟妹,这都是,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识好歹,我……” 陆璇凝视着他,手上紧紧捏着匕首,十二万分的警惕。 她病了几日,今日重生后刚醒,要说一点酸软劲儿都没有,那是绝不可能。 制服陆习陇,是因为他松懈,另,便是她担心,今日若不让陆习陇吃亏,一切便会重演。 她死死抓着陆习陇,看着用力,实际也只剩了虚势。但不论如何,这姿态她得端着,她决不能叫阿娘和南君,再遭受上辈子的痛苦—— 陆璇提了提精神,但病躯与所想总是两厢愿违,指尖因虚弱开始微微打颤,陆璇一滞,才要站稳,陆习陇便忽然一拱身子。 “夫人!”陆习陇的大喝在耳边炸开,胖徐氏冲上前,把匕首撞掉在地。 陆璇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摔在了椅子里。 “有这么好的办法就能拿到想要的东西,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小娘皮,去死吧!你陆家和你娘,是老子的了!” 陆习陇捡起匕首,朝陆璇刺下来,陆南君擒住他的手,容谎已经推着轮椅挡在了陆璇眼前,刀尖拒眉心,只差丝毫。 容谎眼神一阴,伸手入衣袖,就感觉身后一动,眼前什么东西晃了过去。 “啪嚓”一声,陆璇手中的茶杯在陆习陇头上四分五裂。 血落下来,陆习陇有些摇晃,四座皆惊,胖徐氏大叫:“相公!” 陆习陇看不清东西,弯曲着手指指陆璇。 陆南君伸手就要拉过陆璇,孰知人没碰到,陆璇便将容谎推了开,抄起了他身旁的雕花四脚凳,朝陆习陇身上狠狠一砸。 “呃!” 陆习陇应声倒地,被砸中的下巴直接破皮,鼻子里涌出血,他趴在地上,踉跄地爬着,然后一咳,从嘴里吐出一颗黄牙。 崔氏容谎皆惊悚,陆南君懵了片刻。 他们什么时候见过陆璇如此彪悍?! 陆璇却没打算再留手。 她原来想的就是让他们看看陆府不好欺负,但方才陆习陇却想要趁她病要她命。 她还顾忌这辈子不及上辈子位高权重,一切周全着来,现在如此一看,周全个屁! 还想欺负她娘! 看着地上的陆习陇,陆璇浑身阴冷,没等他爬起来,又将他一脚踹回地上,把凳子一丢,提起桌上的花瓶,直接砸上了他的头。 陆习陇一声呜咽,水和新摘的雏菊在他头上散泄。 胖徐氏赶紧冲上来,大喊:“杀人了!来人,快拉走她!” 她伸手去拉陆璇,陆璇捏着碎片一扫,她下巴上一凉,血喷了陆璇一手。 见了血,胖徐氏惨叫连天,陆璇的二叔父陆黄扑上来,和四五个小的一齐拉她。 眼见对方要人多势众,陆南君唯恐她被人欺负。奔过去把人从她身上推开,陆南君一把将她揽进怀里。 陆璇仍不停手,一拳打在陆黄的嘴上,末了,又一脚踹在了不省人事的陆习陇裆上。 来的四位长辈里她打了仨!其中一个还有官身! 陆南君脑袋里嗡嗡直震。 阿姐真是烧坏了头……若问责,只能他担着了! “兄长,兄长别打了。”陆南君一边担心,一边抱住她的双手。 被束缚住,陆璇也不动了,陆南君叹气,一低头,才发现她双眼都红了。 那中间,恨意滔天,像是住着一枚怨恨多年的亡魂。 他朦朦一愣,陆璇猛将他推开,他只怕她再动手打人,伸手去拉,便觉着衣服一湿。 低头,斑驳的血迹染红了他的衣襟。 是阿姐的手! 他看过去,陆璇垂在身侧的右手已经是一片红,血从指缝间滴滴答答地掉下来,她却一点都不觉得痛一样,站到胖徐氏身边。 “要么现在就滚。”陆璇居高临下地看着胖徐氏,“要么,今夜我让年糕拿你们做猪油。” 第四章诊脉 陆璇觉得自己在云上飘。 前世一幕幕,在眼前来回交错,最后又回到了最后一幕。 那个紫衣男人,究竟是谁? 她想朝着他走去,忽然天色一暗,场景转变,他又站在了她的对面。 “陆璇。” 她听到了他的声音! “你是何人?” 陆璇发问,猛地睁眼,她伸手往身旁一摸,抓到了男子的手。 她急忙去看,便正撞上了容谎的鼻尖。 四目相对,她一愣,男子大睁的眼落进眼底,夹着浓墨香的鼻息扑打在她的唇上,她耳根一红,还未撤,容谎便倏地后退了一步。 比起她的心惊肉跳,容谎似乎平静如水,一身月华霜冷分毫不改。甚至微笑道:“表弟梦见了哪位佳人?” 佳人? 试想了一下那位穿着紫貂的男人像女子一样掐着兰花指,陆璇不禁失笑。 “不是女子,是一位,高约五尺六寸的男子。”陆璇摇头,一面穿上鞋,随意道:“表兄说,一个喜欢穿紫衣的男子,会是一个什么样子的男人?” 听到陆璇说她梦中之人是个男子时,容谎就怔了。再被问到,他拧着眉,淡淡道:“紫贵且显,若将此色做常服穿,想必金多且行事高调,不甘于人下。” 陆璇望着他:“那便是说,此人尊贵了?” “不。”容谎抿唇,语气冰冷:“乡下土绅,多是如此。” 陆璇一愣,容谎从前有如此刻薄吗? 在她记忆中,他如清风朗月,山岚流水,在他离开陆府前,一直温和将她看着,每每与他相视,他眼中若盛星辰万千,亦总是温声温气地,叫她表弟。 她看着他身下的轮椅,想到她死那日看到他的样子,白衣清雅,手边无轮椅,也无拐杖,一身有力,想必是已经好了。 她记得他走之前,说要去山南,找鬼医。 “表哥。”看着他,陆璇忽然道:“等我过了殿试,我们试一试,医你的腿吧?我听说,有一位叫鬼医的人,到那时,我有了功名俸禄,我让人去找他,请他替你医腿。” 容谎一怔,笑道:“怎么说起了这个?” 他的双腿,自残废后便没有了任何知觉,百方试尽,他是废人,一个护不了表弟的废人——已是板上钉钉。 摸着腿,他摇了摇头:“还是算了。你的俸禄,要好好保管,往后,还有许多用得上的地方,譬如娶妻,生子……” 陆璇眼底和气一晃,扯了扯唇角:“我没有这个缘分。总之,殿试一过,我必会替表哥医腿,表哥的腿,也一定会好。” 容谎垂眼。 陆璇总是说这样的话……这样,叫他动容和自惭形秽的话。 手抓住心下的衣襟,容谎心中苦涩,看向陆璇。 她右手被包着,正在试图去单手系上左靴松掉的带子,却怎么也系不上。 “我来吧。”容谎叹气,伸手,示意她把脚抬到他腿上。 陆璇愣了下,想起她此时,对容谎是很随意的。 容谎也一贯如此,总是惯着她,宠着她,她记得她年纪还小一些的时候,总是写错字,南君就总是笑话她。 而容谎,他只会在先生打了她板子的时候,捧着她的手用热巾替她敷,然后第二日,她就总会在学堂里看见他和先生理论。 他当日明明也就十六岁,却敢当着先生的面,质疑先生对学生严格过当。 她遇上黎策的时候,他也曾劝告过她,只可惜,她被黎策翩翩公子的模样堵住了耳朵,捂住了眼睛。 现在看,容谎君子如玉,可比黎策端方多了。 她到底是搭错了那根脑筋,才会认为黎策才是那个赏心悦目的书中君子? 她上辈子,真是瞎得透了。 回忆起往事,陆璇走神了一会儿,容谎也很快将她靴子上的带子系好。 正要道谢,一阵说话声近了。 崔氏领着一个没见过的男子进来,还连连点头,确认道:“这药一日三敷,另外两味,还要细煎?” 那男子颔首,见她醒了,道:“不过,或许还是让我,替大公子诊脉为好?” 陆府有自己的大夫,是崔氏从娘家带来的吴奶娘。自陆璇出生便作为男儿身开始,为了不穿帮,大小病,全由吴奶娘诊脉,外来的大夫,一论不准碰陆璇。 但,陆府也很少请外来的大夫,大多时候,请的都是街尽头医馆的那位张大夫。 陆璇看向崔氏:“这位是?” “是骊阳长公主请来的林魑大夫。”崔氏道。 林魑一拱手:“长公主微服出行,在陆府门前看见大公子带伤,又听闻不日会试,恐大公子不好行动,便让我来为大公子看伤。” 骊阳长公主,是皇帝三位姐妹之一,素来不参与朝政,但,陆璇知道,她私下,可不是这样的人。 是在对她招安? 陆璇抿唇,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身如何处理。 上一世,若非她男扮女装,想必到最后也无人能抓到她的把柄,也不会给陆清濛和黎策留了一个可置她于死地的门。 可若她恢复女儿身,南君又太稚嫩,撑不起陆家门楣。 想到庶支,黎策和陆清濛,还有整个陆府嫡系,陆璇拧眉。 “会试过后,我必会登门,向长公主道谢。” 林魑颔首,“那我此下,便回去向王……长公主复命。” 他也急着回去。 王爷当时是说回京之后,招一批能人用,但他们私底下都觉得王爷是看中了陆璇的美色,这么一见了陆璇之后,他就更加确定了。。 王爷就是看中了陆璇的美色!王爷有龙阳之好!如若不然,那么多个要拉拢的人里面,怎么王爷偏偏就特意来看最好看的这个,这就手里进了点碎瓷片,换个普通大夫都能医,才多大点伤,还叫他带最好的药来! 另外要被招的人里还有去青喽第三条腿断了的呢,怎么不叫他去替那个人看看伤! 他要回去和另外三个好好说道说道! 陆璇不知他心底惊涛骇浪,微微垂首,跟在崔氏身后的吴奶娘便和容谎一道送了林魑出门。 人一没,崔氏立时抱住了她:“阿娘对不住你。” 捧着她的手,崔氏鼻尖酸涩:“疼不疼?” 陆璇摇首,安慰笑道:“阿璇是男儿,不会疼。” 崔氏落泪道:“你在阿娘这儿,却是阿娘一辈子的小女儿。” 若不是当年陆府凋零,陆璇爹又再次病重,她怎么也不会宣告阿璇是个男儿身。 这一担子一担子,根本不是当年想的过一阵就便能没的。 她的阿璇,太苦了。 母亲的一颗心在眼前展露无遗,陆璇也很心疼。 将她推出去,成为陆府大公子,其实崔氏比谁都煎熬。 但没办法,不这么做,她们便会被庶支吞吃殆尽。 庶支。 喃喃着这两个字,陆璇问道:“清濛呢?” 陆清濛是陆璇庶出的三叔和一个庶女梁氏生的,当年她三叔意外暴毙,庶支群起,霸占了她三叔所有的遗产,将陆清濛母子赶出了庶支。 梁氏走投无路,带着陆清濛求到嫡系,是她爹娘收留了她母子二人。 结果谁想……竟是引狼入室! 崔氏抹了抹泪,“和年糕在小厨房里给你煎药呢。” “璇姐姐醒了?”说曹操曹操到,陆清濛端着药进来,看见陆璇,忙道:“那正好了,这药就要趁热喝,姐姐也别怕苦,我今日呀,刚好去买了两包蜜饯,瞧,这个是蜜枣,可甜了!” 她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递药碗和蜜枣过来的时候,还眨了眨眼,一双灵动的眼,像一头小鹿。 看着这样的陆清濛,谁能想到,她的心已黑到腐败烂透? 陆璇默默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崔氏盯着她喝到一滴不剩,有些意外。 陆璇素来怕苦,往日里为了不喝药,便是病得重了也扛着,前几日便是这样,才会高热不退。 陆清濛也愕然,忙将蜜枣拆了油纸给陆璇。 陆璇接过,吃了。 陆清濛皱着脸,发问道:“苦吧?” 陆璇睨着她,半晌,冷冷道:“托了你的福,吃到了太平福的蜜枣,一点也不苦。” 太平福,京城里专买甜食,比起小铺子,它做工精良,价格稍高。虽陆府也买得起,但为了开支,一般还是买次一些的。 陆清濛眼角微抽,讪笑:“说什么呢,我哪里买得起太平福的东西?这是我今日刚把绣地手帕卖了,特地给姐姐买的。只是近日收帕子的人压价,得的银子不够多买一些,不然,过两日会试,我还想让姐姐带一些去考试。” 崔氏知道梁氏母女二人总靠绣品攒银子,一听便道:“不是早说了……” 陆璇打断:“将我重病的消息告诉庶支,你能得多少好处?” 室内一静,崔氏猛然回首,看向陆清濛后,她脸色逐渐变得愤怒。 陆璇病情加重的事,她怕庶支作乱,一直瞒得好好的,消息走漏,她查了又查,就是一直没怀疑陆清濛。 阿璇与陆清濛自小一块长大,平日里最护着陆清濛,她不会乱开这般玩笑。 对上崔氏的眼神,陆清濛脊背发毛:“我没有。” “我可以立刻和庶支对峙。”陆璇扫开陆清濛要碰到她身上的手,“我今日告诉大伯母,我知道陆娇娇和昶王庶子有私交,你猜,她会怀疑是谁,告诉我的?” 陆清濛震撼。 她当然知道这事,不仅知道,陆娇娇去爬床之事,还是由她一力促成。 但陆璇是怎么…… “我不知道这事。”陆清濛不松口。她可不是傻子,陆璇眼下分明在气头上,若是承认了,那不就是说她出卖了陆府,招来了庶支的人? 陆璇起身,走到门边,喊厨房里的年糕。 “年糕,我那身雪蓝披风在哪儿,找出来,我要去陆习陇那儿。” “干嘛去见那倒霉鬼呀?” 年糕擦着手小跑出来,看见慌张的陆清濛,还一脸疑惑,等打开衣橱的时候,她就看见陆清濛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抓住了陆璇的衣角。 “阿璇,我知道错了,我也是有苦衷……” 陆璇什么也不听:“滚出陆府。” 第五章 手足打烂 陆清濛震惊地大睁着眼,阖室雅雀无声,年糕手中捧着雪蓝的长披风徐徐下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年糕吓了一跳,低头去捞,便听得一滴一滴啪嗒啪嗒的水声。 陆清濛大眼垂泪,死死攥着陆璇的衣角:“阿璇,我知道错了!但我真的不知事态会严重到这地步,我就是……我就是平日里被那些小姐欺负,才去找娇娇玩的,可我,可我书读不好,也不像你那样身世能耐,我只能说些身边的事,讨好娇娇……” “阿璇,我真的并非有意……” 陆清濛瘫坐在地上,捂住了脸大哭:“我今日,今日看到你这样,我也很后怕,但我、我当真不是想把庶支的人引来……” 她泪如断线珍珠,洒了一地,崔氏看着,似乎心疼地拧紧了帕子。 没吃过什么的苦的孩子,为了虚荣心和友人那一点点小小的回应,确实会做出一些不顾后果的举动,说出不计得失的话。 阿璇幼年便注定承起陆府门楣,她到如今的大半日子,都是在书房与学堂度过。她的友人,是春冬,是科举,所以,阿璇不明白这些,她也理解。 更何况,陆清濛与阿璇不过一般大,时而看见她,她便觉得看见了拥有另一般人生的阿璇,还是……容易对她心软。 崔氏开口:“阿璇……” 陆璇望了她一眼,轻浅地抿了一下唇,回看陆清濛,她眼中的冰意更冻人。 崔氏对待陆清濛,是何其的好与宽容? 可上一世,陆清濛是如何对待崔氏? 乱枪捅死! 血染红了手上包扎的白布,陆璇却不觉得痛。后退一步,她坐进围椅,看着桌上那包太平福的蜜饯,冷声一笑。 “你说你只是为了讨好陆娇娇才说的这些话,可你卖帕子的钱,却买不起太平福的东西。要我猜,这些东西,必定是陆娇娇给你的吧?又或者,是胖徐氏那位长女陆媛?” 陆清濛眉心低跳,从指缝里看向陆璇的眼神逐渐变得狰狞。 陆璇是什么意思,她都这般低声下气的说好话了,她难道不该露出愧疚,安抚她,与她道歉?她什么都不做,竟然还敢质问她—— 狠狠咬住唇角,她一抬头,陆璇手支着头,两只眼静静地与她对视,气势逼人。 陆清濛蓦地一怂,反应过来,赶紧楚楚可怜道:“是娇娇……每每我说这些事,她便会将吃用分我一些,吃的我全都带回来给你,用的我全当掉卖掉了。阿娘眼睛越来越不好,我不想让她再熬夜绣花,所以……阿璇,你饶我一次吧,我再不见娇娇了……” 她低声呜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陆璇淡漠地瞧着她,心血沸腾。 一次次,她就是被这样的陆清濛骗了一次次。 陆府、黎策、政绩…… 手指娑过长睫,陆璇正要说话,细细碎碎的说话声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闯了进来,随即,一声厉喝暴起:“你做出如此白眼狼之事,还求阿璇饶你,你丢透了人!” 陆璇回头,她三婶晋氏从外边冲进来,也不看旁人,揪过陆清濛,便一巴掌掴在了陆清濛脸上,陆清濛应声倒地,细皮嫩肉的脸上立时红了一片。 崔氏吓得一窜过去,阻止道:“弟妹,清濛固然有错,但何至于此?姑娘家家的,脸上伤了,这可怎么好!” 陆清濛伏在地上大哭,“是我错了,阿璇命悬一线,我做出此事,都是我的不对,阿娘不打死我,我也会罚自个儿,都是我不好,都是我……” 她哭得撕心裂肺,妇人却依然又气又怒,双眼发红地看了她一眼,妇人回头看向陆璇,道:“今日这事,是三婶管教不力。事情我也都听黄利说了,你因此事赶清濛走,是理所应当,我一会儿便带她回去,收拾好,我就带她走。” 崔氏登时一愣,抢道:“你在京中哪还有能落脚的地方?乡下不也是被你亲戚占了房子?你现下一走,岂不是……” “露宿街头也好,住寺里也罢,谁叫清濛做出了这样的事来。”晋氏恨铁不成钢,“阿璇一介女流,撑起陆府本就不容易,近来科考,便更是辛苦。清濛四处胡言乱语,尽会添麻烦,再留下,我有何颜面,面对嫂子,面对阿璇?” 被点到了名字,陆璇微笑。 崔氏担心,不外乎还是觉得她们是一家人。 也是,陆清濛解释的合情合理,而晋氏作为,也像是毫不知情的败儿之母。 面对这两人,没有另一辈子的见闻,怎么会生疑? 就像是晋氏这话,听着好听,实际上,处处都是问题。 露宿街头住在寺庙里,分明不打算离开京城。陆府嫡支收容庶支三房的妻儿之事有耳便闻,乍然晋氏与陆清濛住进寺庙,旁人又会怎么想? 为了解决她的伪装问题,晋氏早年还出过主意,在京城里散布陆清濛往后会嫁入嫡支的消息。住进寺庙,那不知所谓的人,就会说是她前途大好,做了陈世美。 再者,晋氏言下他意,便是她们离开陆府,便会将她身世公之于众。 陆璇看着她,缓缓道:“三婶很会做母亲,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更没有管教不利。清濛贪心,不辩善恶,那都是她自己的错,但,她既然诚心知错,我又何必如此严苛?” “再说了,真让你们住进寺庙,那考官必会觉得我见利忘义。”伸手拉过崔氏,陆璇微微弯着眉眼,问:“三婶,你觉得,我是见利忘义的人吗?” 晋氏心中咕咚一震,她是真下定决心陆璇若赶她离开,她便四处宣扬此事,骤然被戳中想法,她忙道:“怎会?三婶只是这么一说,毕竟我与清濛举目无亲,在京城逗留,凭借卖些绣花帕子,还能攒些小钱做生意,若是回乡下,有田地屋子还好,可那些东西,早就被我那些亲戚分了个干净,回去,那便真是死路一条,所以……” “那按三婶的意思?”陆璇莞尔,“如果乡下田地屋子都收了回来,你便能回乡下去住了?” 晋氏和陆清濛双双一懵,陆璇唇角一挑:“如此,待我会试后,我会陈书长公主。以我贡生身份,又得长公主青眼相顾,想必,拿回你亲戚弄走的东西,应当会很容易。” 晋氏脚步一摇。 陆清濛扶住她,咬着唇。 回了乡下,她就真的永远不能翻身了——那些破屋黄土,怎么配得起她,她要的是陆府! 但眼下…… 陆清濛愤恨,她才不会那么容易就遂了陆璇的愿!外头都以为她是陆璇的未婚妻,她可以用这点…… “对了,清濛与我有婚约一事,是儿时为了防庶支才散布的。过些时日,我想给清濛定一门亲。如此一来,清濛也能还清白之身。”陆璇看着崔氏,“阿娘觉得如何?” 崔氏思索。 她其实也认为此事该解决了。 陆清濛如今也到了出阁的年纪,一直挂在阿璇名字下,于她于阿璇都不好。 阿璇恢复女儿身的事,她总想着,但阿璇越是科考,她便觉得希望越是渺茫。近年来,她甚至还想着,实在不行,便找个乡野里看着美貌的男子,穿上女衣嫁给阿璇好了。 可不管如何,陆清濛这一茬,总是要了了的。 点了点头,崔氏道:“是该这么做了。” 崔氏答应了,陆清濛直接就垮了下来。 陆府以陆璇为主,但交际之事都是崔氏在做。虽身份地位不高,可崔氏出身源头是有名有姓的人家,京中夫人看碟下菜,崔氏这一盘有底蕴的,不涉及利益,她们都乐意结交。 崔氏同意此事,那么此事会更快宣扬。 晋氏也不敢不同意,陆璇这话分明就是两个方向,一是她与清濛都回乡下,二,便是清濛嫁人,她借机留下。 第一条是堵死的路,第二条可还有一线生机,她必须同意。 沉默颔首,晋氏半扶着陆清濛,道:“今日之事……” “我肯定了清濛的诚心,可却没说不罚。”陆璇冷冷勾唇。 陆清濛猛然扬眼:“这还不……” 几乎失言以前,她被晋氏掐了一把。 陆璇宣判道:“依照家规,不诚,不忠,鞭手足四十。我会让表哥来。” 听到前面,晋氏直接吓瘫,陆清濛面如土色,等听到容谎监察,陆清濛又挑了挑唇。 容谎平常教她和陆璇读书时,总是对她十分温和,偶尔陆璇不在,他看她写字,尚会出神温柔微笑……让容谎盯着她?那只怕她对他一笑,容谎便能让鞭子像春风打人一样轻了。 陆清濛认了罚,陆璇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上一世,陆清濛勾引过容谎,但结局…… 陆璇低嗤。 叫年糕把容谎找来,陆璇将缘由说了,容谎便领人去了祠堂。 后边的事,陆璇不知,只听去给陆清濛看伤的奶娘说,容谎心狠,陆清濛的指尖和后脚跟一片血肉模糊。 “听吴奶娘抱怨,说若是陆府那些族老还在,看见表哥这样,也要说一声心狠。”把小米粥端给陆璇,陆南君看着年糕收拾笔砚,担心道,“会试不比乡试,要在广元堂吃住六日。我今早去看,那儿好的床都没一张,庶支的那几个王八羔子还和你一个考场,如果……” 第六章 女衣 陆南君忧心忡忡。 陆璇正在看书,听他话说一半就不说了,抬起头来,就看他耷拉着肩膀,一脸低沉。 凝视了他半晌,陆璇拾起笔,往他脸上戳过去。 陆南君一把抓住,看着她:“阿姐?” 陆璇才不管,用力一推,把毛茸茸的狼毫贴在了他脸颊上,笑道:“我瞧你这脸上,很适合写两个字,左边呢,是自己的‘自’,右边呢,是责任的‘责’。” 陆南君微愣,陆璇已经松开笔,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我做这些事,并非不愉快的在做,相反,能得以科考,我很高兴。”陆璇道,“不要再给自己强加责任了,可好?” 陆南君保持这握笔的姿势,慢慢低眼看她。 陆璇撑着桌案,向他露出微笑,眉眼弯弯的,不施粉黛的面容仍细白如瓷。 他的阿姐……很好看。 陆南君耳根微红,随即眼底一沉。 幸之阿姐在外不是个女子,大燕也不起用女子为官,否则阿姐去广元院那种男子众多的地方参试,必定会有很多烂泥男子虎视眈眈—— 一想到陆璇连着六日都要在广元院和男子们吃住,陆南君轻轻地啧了一声,看着椅上年糕为陆璇收拾出来的男衣,退,道:“这几日老是下雨,年糕收拾这几身衣服都不大御寒,我那有两身厚的,我去为阿姐取来。” 陆璇眨眼,看着那里头又缝了一层布的衣服,眼角微跳。 这还不厚? 大六月的,虽然下雨,但炎炎夏日名不虚传,再厚一些,他莫不是要拿冬装给她! 陆璇冲上去,想拦住他,可把门打开望出去,陆南君已经出了院门。 她赶紧登楼望他喊:“南君,不必了——” 然陆南君没听清,还以为她在夸他,回头对陆璇一笑,又继续往院子去。 陆璇崩然捂脸。 陆南君担忧的结论,以拿来冬装被崔氏抱怨想要陆璇中暑,重新替他收回衣箱后告终。 但崔氏的关切亦母爱如山,拿走冬装后,她和容谎商议了一遍,从库房里掏出了时隔半年的未用的两个手炉,再加上陆璇的两件披风,塞进了包袱。 陆璇苦笑不得,既不敢拒绝,也是重生一回,更想看重亲人,便由着他们去了。 只是她还是低估了他们的关侑。 看着崔氏将大包小包的东西递给车夫,陆璇脚步有那么一息时震惊地停在了原地。 正想着要不要说些什么,崔氏已经把东西放好,转身拉着她,焦心道:“这几日天不大好,你手上还有伤,不过阿娘替你说过的,你要是手疼,便同院主说一声,叫太医过去。” 陆璇还犹豫的心忽然微热,连连颔首,余光便看到角落晋氏扶着陆清濛出来。 陆清濛一瘸一拐,脸色也白得骇人,陆璇睨她片刻,心中一点同情都升不起,也没像以往一样,见着陆清濛就热络。 冷冰冰地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交给陆南君,陆璇道:“我写了几封信,放到了信中的那个地方,若是我不在这几日,庶支又带人来,你便去这儿,叫掌柜的,把信寄出去。” 上一辈子官至内阁大学士,各家秘闻她多少知道一些。有这些秘闻,就是不能铲除庶支,她也能让那些人为崔氏和陆府撑腰,叫庶支竖起耳朵不敢再动。 果然,听到这半警醒的话,陆清濛就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陆璇也不理会她,听了容谎几句关于平日写作易错的叮嘱,她便上了马车。 陆璇的漠然事出有因,可落在陆清濛眼里,就是轻蔑不屑;而和容谎温和地说话,那便更是耀武扬威。 抓紧了晋氏,陆清濛低骂:“那个贱人——” 容谎闻声回首,周身明月清风像是忽然被乌云席卷。 陆清濛眼珠一抖,忙低下头。 那天祠堂里,她以为容谎会放她一马,结果容谎不但不听,还对她下了狠手。 她问容谎,他不是喜欢她的吗,谁知容谎却笑了出来了。 他并未说过分的话,只是淡淡的六个字—— “你算什么东西。” 奇耻大辱! 晋氏也气:“那个废人把你打成这个样子,你放心,娘绝不会饶过他。” 陆清濛紧闭着眼:“比起这事,我只担心陆习陇那儿又不成事。本来只差一点就能得到陆府,哪怕他只进来几日,也必能搜刮完陆府所有的东西,可他不但自个儿被打,还让陆娇娇被划了脸,没了陆娇娇,我如何通过那庶子接近昶王世子!” 晋氏替她顺气:“他们也怒得很,这几日会试,一定会让她出丑的。若她不能会试,乡下婚事这些,就都还作数。清濛,你等着看,你考场里那几个哥哥,这回肯定不会放过她了。” …… 京城只有一个让考生考试的考试。院。为了防止串通传报答案,买人换卷,试院便建在了广元山上,故而,京中,也称其广元院。 广元院内极大,但没有那么多的景致,大多是为了考试建的屋子。考试期内,一人一屋,屋内仅有一张小案,一张地床。 屋子四面无窗,门上也没有一个洞,在考试时,门须打开,然后放下门后的黄纱竹帘,防止偷窥。 考试环境十分艰苦,陆璇也没像其他考生那般抱怨,等监察人检查完衣物,她便把东西放进了小屋。 准备脱,下披风,陆璇便听到一声沉沉地嗓音:“试院环境艰辛,陆府对你娇生惯养,你倒一点都不嫌弃。” 她来得极早,广元院内还没几个人,可身旁的,都在忙着哀怨不快,没空来与她搭话。 那便是…… 陆璇抬头,看着屋子对面垂着厚竹帘的考官席位。 往年会试,考官的信息都是瞒好了的,不过保不齐会有走漏风声的时候。今年的消息里,只知道考官有大理寺少卿霍净卿,他是文官里最死板那一脉的人,给钱也不会随心意批卷子,至于其他四位…… 她考过一次试,但也只知道五位里的四位。 最后那位,从未露面。便是往后和考官成了同僚,他们也只透露过,这位身份尊贵,是为了正要会试的某个人才成为考官。 至于是谁,他们也不知道。 而,这个声音,她也从未在官场上听见过。 想了想,陆璇还是决定礼待。 做了个揖,陆璇笑道:“大人低看陆某了。陆某并非贪恋舒适之人,却也不是高洁之人。若金山银山,陆某也睡得,若是茅草硬石,那陆某,也不妨一枕。” 身份尊贵之人,说到底,就是天家子弟。有天家子弟做朋友,获得他们的青睐,那对现在的她来说,就是增加了一份本钱。她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让他记住她。 竹帘后静悄悄的,陆璇等了半晌,见他没动静了,便想转身回去收拾。 刚掀起帘子,那人便忽然哼笑了一声。 “好好考试,别让本王丢人,林魑,去,给他再看看手。” 陆璇一愣,帘子忽然一掀,那个前几日在陆府给她看伤的大夫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你不是……”他不是长公主身边的人? 林魑垂眼笑:“我平日都跟着长公主,大公子,请将手给我看看。” 陆璇不明就里,伸手过去,已经不用缠着布,但手心里都是疤痕,有的颜色深,有的颜色浅。 林魑戳了一下:“痛?” 陆璇摇头:“不痛。” 又被捏了捏:“手里有感觉有别的东西么?” 陆璇正要答,便感觉帘子后投注来炽热的视线,她一愣,男人忽然一声:“林魑。” 林魑倏地一僵,陆璇莫名感觉他就像是撞上了庞然大物的兔子,毛发尽竖。 被这么一唤,他立刻放开了她的手,回头道:“大公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再用几日药,连疤都不会留!” 男人不做声,林魑立马窜了回去。过了一会儿,陆璇看见帘后的影子起身,走了。 ……真是奇怪的脾气。 嘀咕了一声,陆璇钻进了屋子里,拿出干粮袋子里的豉油饼。 剥开油纸,陆璇正要吃,一个高大的黑影突然把外头的光全挡住了。 她抬头,对方说了话。 “这不是我们嫡支的大公子陆璇么?” 门外的黑影,是陆氏庶支大房的长子陆孺。 他一手掀着帘子,一脚踩在矮门槛上,以戏谑的姿势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举止里明晃晃的挑事意味。 陆璇睨了他一眼,低头咬了一口豉油饼——懒得搭理他。 陆孺脸色微变,劈手夺走她手里的豉油饼,丢弃在地。 陆璇终于扬了眼,嘴里还咬着一小块饼。 看着陆璇脸上终于多了点情绪,陆孺冷笑,道:“大公子就吃这么个猪食,我是怕大公子被吃的拉低身量,大公子可别……” “五两银子。”陆璇道。 陆孺微愣:“什么五两银子?” 他反应过来,嗤笑道:“那饼五两银子?陆璇,你说什么玩……” “那是我娘做的。”陆璇拍了拍衣袖上的饼渣,“受之父母,即使米粮不贵,那一片担忧儿女的诚心也是无价,如今才收你五两银子,算是便宜你了。” 第七章 完璧归赵 陆孺脸色微黑,但陆璇的话已经将他堵进了死胡同。 他摔袖要走,陆璇抓住他:“昶王府八品司正的儿子,想赖账?” 陆孺:“你——!” 陆璇微笑:“怎么,你想赖账?贡生多年念书,不论是哪位先生,都教读书不止为仕途,还为做人,庶支长房的大公子,不知道?” 她一提音:“若真是如此稀奇的事,我可要好好和诸位考生宣扬一番了。” 考生们都望了过来,陆孺愣了下,感觉眼前人影一动,陆璇似乎就正要像她说的那样,准备起身钻出去找考生攀谈。 她在考生里才干拔尖,便是平常她不与人亲近,只要她上去搭了话,那考生必定都会热情对待于她。 他能力不及陆璇,真被拿了尾巴,四处说赖账的话…… 陆孺黑脸,从怀里掏出荷包,正准备把银子砸在陆璇身上,他忽然有一道如索命阎王的视线盯住了自己,旋即后颈一凉,汗毛齐刷刷地立了起来。 他猛地回头,身后只有考官席位的高台,那帘子微微晃动,后面并没有人。 陆璇迷茫地看着他:“陆孺?” 陆孺缓缓回首,一脸冷汗,想起自己刚刚在陆璇这踢了铁板,吓得发白的脸上恢复了一点微青。 把银子捏在手里,陆孺伸出去要砸的手一顿,下一刻,扔在了陆璇身边,愤愤离去。 陆璇也不介意,拾起来放进包袱,她重新拿出一个豉油饼,送进嘴里。 站在高台上,睨着陆孺走远,顾垣礼回眼看着陆璇小口吃着饼,冷冷一提唇角,对秦魍道:“这几日的卷子,他的,一考完便拿来给本王。本王过了,另外四个若是不过,让他们提防自己的脑袋。” 秦魍应诺。 · 会试所考,为法令、算术、书法、文才、政论。 陆璇上一世已经考过,便是过了很多年,但题目也记得,飞快平静地作答,考官席上也再没人和她搭话,便是庶支那几个都吃住在她左右,也没给她生事端,偶尔洗漱时照面了,也不冲她龇牙咧嘴。 不过,便是这样,她还是警惕着那几人。 六日很快就过了大半,四日安稳,陆璇还以为能相安无事,谁知考完了第四日的书法,第五日的早晨,便出了事。 洗面回来,陆璇捧着一套襦裙,看着包袱里散落出来的各色,女衣,眼神冰冷。 防不胜防。 每日考完试后,众人都会去简单的洗面漱口,她尽量错乱时间去,不让那几人摸到规律,谁知还是被算计了! 她这几日还来了葵水,原先的衣物已经脏了,若是换上,迟早要生疑。 她只带了三套衣物,除了之前的那身,她还有身上这身…… 思忖着,门便传来了敲击的声音。 庶支大房长子陆孺讥笑的声音传进来。 “陆璇,你可别想这一身穿到会试完。你两日换一次衣,带来三套这事,检查的人可是知道的。若你穿下去,我便信了那个传言,叫人来查你的身。” 陆孺瘦脸轻蔑嗤笑:“陆府嫡系的陆大公子是个女人,若是真的,想必,京城和天子,会大为震动吧?可要是换上,哈哈哈……” 陆孺的笑声渐远,陆璇捏着衣裙,看着包袱,紧紧抿唇。 她一切的担心,便是身份曝露后,会怎么样。 上一世,她的女身,成为了她被新帝处决的借口。这一世,倘如她仍然一直女扮男装,那么她又如何保证,她辅佐的人,不会再那样对待她? 考试院的人自然不会因为她穿襦裙便怀疑她,毕竟她出生之时,是年事已高的大儒牛颖可怜陆府,为崔氏护航,替她撒谎担保她是男子。 如今牛颖已然离世不说,其德高望重,曾是太上皇的幕僚,只这一点,就没人敢因为襦裙搜她的身。相反,不换,反而生疑。 丢陆府的脸,和被疑心搜查? 陆璇抿唇,半晌后,起身换上襦裙。 将旧衣收进包袱,考试钟声也响了起来,陆璇把门打开,正撞上来例行检视作弊的人。 那人愣了一阵,面红耳赤的后退了一步,完了又觉得不对,上下扫了她一眼,又看了眼门上的名牌,愕然道:“陆大公子?” 陆璇颔首,那人一惊:“女子?” 他声音洪亮,立时所有巡视督查都看了过来,待瞧见陆璇后,又齐齐愣住。 陆孺坐在屋子里,环抱手臂冷笑。 陆璇丝毫不慌,捧出一包袱女衣给那督查:“我早晨洗漱回来,便发现我的衣物被调了包,我先前的衣裳已经脏得不能穿,无奈之下,便只能将就如此。劳督查替我查清。” 督查大约是个未成亲的男子,看着女衣碰不敢碰接不敢接,求救的看向头儿朱督查。 朱督查行过来,看见陆璇长颈细腕,也不禁咳嗽了一声。 稍微翻了翻,他问入院检查的人道:“有谁带过奇怪的东西进来么?诸如翁罐这些,容易放这衣服的东西。” 那人摇了摇头,朱督查回头看陆璇,又不自在了,低道:“你一个男子,便是走投无路,身着亵,衣考试不就行了,有人陷害你,你便真穿了考试,这怎是大男子所为?” 陆璇望着他,微笑:“男子不拘小节,无论是何样式的衣衫,不都只是蔽体的一块布?” 她自在从容,朱督查被她说得一愣。 陆孺也没想到她竟然毫不羞耻,探出头冷笑道:“说得正气凛然,说到底,陆大公子私下好的,便是穿女衣吧?不拘小节,我呸!” 陆璇当然知道她说的是歪理。 她其实并不觉得这样会丢陆府的脸,因为丢陆府的脸,是在她身为男子的情况下。 但,她作为男子,若被知晓实际是女子,便更丢陆府的脸,说不定,最后丢的,还是陆府所有人的性命。 陆孺陷害,反是叫她想明白了。 与其一下拉开遮,羞布说自己是女子,不如借此机会,先给众人一个准备。 在座的考官,位高权重,她现在将这样的面貌呈现给他们,那往后,她要是真的宣告自己是个女子,他们也不会奇异。 不惊怪,便不会群起附和,那,他们就有可能不会变成刺向陆府的利刃。 睨了眼平静的考官席,陆璇垂眼,对朱督查道:“陆孺那处看不见我身上的穿着,他一张口,却就点明我穿了女衣,督查,您应当明白了?” 朱督查看她一点不计较,倒有些惊讶,但眼看开试,他也不好再说,颔首道:“我会叫人将他位子调离远你,并将此事上报院主。” 瞧着陆璇,他低咳了一声,不由自主解释道:“不要觉得不公,他并未害你考试,也未伤你分毫,而且,还未有证据,故而德行之事,并不能立刻让他走,但,按院主与陛下定的规矩……” 他高声向陆孺:“品行不正之人,不得入殿试,十年,不得科考!” 陆孺一震,爬出来,惊讶道:“我从未听说过这条规矩!你偏袒他,陆璇,你竟——” “闭嘴!此处乃公正之地,你若再污蔑督查,我可当即对你鞭刑!”朱督查呵斥,“此前你没听说过这规矩,着实正常,但院主认为今年会试需严行,今早便添加此条,并公诸院门!你若有异议,可直接对陛下上,书!” 陆孺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告示,看清之后,面色如土,跪在了地上。 辰时三刻发告…… 怎么会……他辰时二刻才将那包袱放了进去,怎会如此巧合…… 陆璇看着他,冷笑之余,也有些诧异。 恰恰是今晨发布的告示,感觉就像是一早知道陆孺会做这事。 她掀眼,看向考官席,摇了摇头。 便是再对她青眼,想要招安,那也不可能做到这个地步上。更何况,院主她是见过的,他姓书名莨,声音也与考官席上那人不一样。 书莨此人,则更代表科举公正,那人有权有势与书莨相识,书莨也不会随意更改院律。 考卷开始下发,陆璇看着熟悉的题,一一作答,又忍不住去看考官席位。 她一直劝说自己不可能,可她的直觉却一直吵闹,说此事跟席上那位脱不了干系。 ……要真是如此? 陆璇沾墨,忽然想起上一世最后看见的那个,不知面目紫衣男子。 如果不是最终所见,她并不知道竟有人会为她大逆不道做出弑君之行。就像现今,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神秘的考官会庇护她。 不单不知道,她还看不见他们的脸。 她厌恶这种需要一直探寻的事。 扬手交卷,陆璇站出去,冲中间的考官席道:“大人,陆某穿女衣考试,着实不大舒服,不知大人是否有衣物,能否借陆某一身,陆某会试后,必当登门道谢,将衣物完璧归赵。” 第八章 权衡之计 此音一出,四下静谧。 陆孺不可闻地嗤笑,全体考生都为他捏了把冷汗,只陆璇与帘内人坐怀不乱。 帘内人抬眼,扶额道,“本王衣物怎可随意与人?” 余下四位考官,也都惊愕不已,却不形于色,帘内的几位各怀心思。 还未试毕,陆璇方觉自己沉不住气,应待下考再问他。 “给大人告不是,贡生无奈着女衣,有辱院律,有损风评,这才汲汲皇皇,烦于大人。”言罢,作揖后便退回去,寻思着待会儿再去。 现下几十双眼睛盯着她,纠缠只怕被有心人拿了把柄,闹得沸沸扬扬。 “霍少卿,考官与贡生间若有往来,你知道如何办吧?” 言下之意,也算浇灭了陆璇想再去找他心思,霍大人品行如何,陆璇怎会不知?如此一来将她放置明面,他便后顾无忧。 可陆璇从来,不是半途而返之人,前世她便一条路走到黑,说到底,本性难移。 总有比霍少卿,更注重品行之人。便是文官里死板的不少,也难寻如陈微之那般,奉公守法。 …… 没衣裳换,陆璇倒淡定自若。便少不了庶支几个挖苦嘲讽,她刚收拾了笔墨,只见陆孺领着几个庶支造势。 “害,这么巧啊我们嫡系的大公子!生得比樊楼那姑娘,还俏上几分。”陆孺扯着嗓子,手往她桌子上一拍,震得毛笔都滚落。 陆璇见惯不怪懒得理他,挑眉白了他一眼,沉默不语。 “要么你便真做女子吧,女子多方便呵,只要会伺候——” 他恶狠狠地还没说完,便被陆璇一拳挥到脸上,生疼。 “你竟敢!你——” 陆璇温和地笑着,逼近他,一字一顿道:“哦,我为何不敢?论出身,庶出配于我提鞋么?论会试,甩你几条街不足一提。考官皆在,你想闹大?” 女子,多方便呵。困于内宅不得出,空有才华无处使,逆来顺受于夫君,虚与委蛇于妯娌,如今一言“多方便呵”。 陆孺少见如此牙尖嘴利的陆璇,像一拳打到墙上,好处没落到,还蹭一手灰。他被塞得半天说不出话,只杵着大眼珠恨恨地瞪着陆璇。 “陆璇,谁知道你是不是真有那种癖好!”瞪了半天他觉得无聊,咬牙切齿地迸出一句话。 他等着陆璇开口,谁知陆璇笑得一脸平淡,人畜无害,毫不在乎。 这次就像愤怒之余一拳砸棉花上,软糯糯的。好似架着干柴,火刚烧起来,便被一桶水浇个透心凉,连烟火气儿都没了。 他自讨没趣,冷哼着走了,却被朱督查叫住。 鞭子往身前一横,便是陆孺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往前。 陆璇就那么淡淡地,看着他被朱督查绑走,嘴角勾起轻蔑的弧度,自作自受,蠢如猪彘。 陆璇冷静下来,抬眼望了眼考官席中间的帘子,竹帘微微颤动,她瞬间没由来的慌神。 需不断探寻之事,不断探寻也无法测量之人,都搅得她不得平静。 回到自己屋,透过面盆里的清水看到自己,颈端肩窄,眉目清淡,确不像男子。 “不像又如何,陆氏嫡系,不可欺。” 从书担里拿过前日未看完的古籍,试着学些东西以纠正自己试卷中的不足。 那位大人说得对,好好考试,别丢人。鸡毛蒜皮疙瘩旮旯并非正事,她理应视其淡如水,凡事关心则乱。 然她肚子咕咕叫,出门觅食,途径考官席,对席中人面孔的好奇,并未消减,反而更多。 “今晚出月亮,大人也有好雅致?既大人有雅致,不如借贡生一身衣裳,不然待会儿贡生去领哺食,旁人定说三道四,劳大人解贡生一时难堪。” 见,是一定要见。 借衣是假,认人是真。院律之事委实巧合,陆璇前世踩着政敌,官居上位,她早明白天下所有机缘,不过人为。 实是权宜之计,既不敢保证今后辅佐之人不会叛她,那么,她便先将此人拉到明面上来。 “你的一时难堪,与我何干。蔽体一块布而已,不拘小节难道不是你的作风?” 不是问句,声音沉定平静,有数缕凉风从竹帘中来,陆璇后颈发寒。 衣裳不过蔽体一块布,男子汉不拘小节。这话原是,从陆璇嘴里说出来的,此时被他提及,倒有些故意调侃,打陆璇的脸。 帘内顾垣礼瞧她脸色不自在,竟有快意,拂袖将茶水浇入铜鹤熏炉中,紫檀香氤氲四溢,他提唇笑着。 “那是贡生拉不下面子,说的玩笑话,不可当真,若大人不帮贡生,贡生身为男子,实不能接受此等女子衣物,只好宽衣。” 紫檀香飘入鼻中,陆璇心生一计,解开腰带,落地,双身抚上衣领,正要宽下,一双眼睛微眯着,打量帘内的一抹晕黄,水雾下模糊不清,看不到。 “陆大公子,天寒。命总比脸面重要,你以宽衣示决心,真这么想见本王?”他顿了顿,故意拿她打趣,轻笑道:“还是说,街坊上传言陆大公子,实为——” “还请大人慎言!” 陆璇还没做好要被招安的准备,在此之前是敌是友不可分辨,兴许这位只是一时好玩,向她抛下橄榄枝,此后便忘却不谈,她待如何? 见她被逗急,顾垣礼只当是红了眼的兔子,便更觉得有趣,眼角绽开几分自己都毫未察觉的笑意。 “本王慎言,贡生便不用慎行?蠢如陆氏庶支触碰院律,十年不得科考,你也想试试?” 品行不端,寒窗白读,陆璇倒未预料到,这位大人会拿这个来塞她的嘴。 不借衣与她,一来不想旁人多事,二来他也有私心。 陆璇女衣模样,便是未施粉黛,也面白如脂,清丽脱俗,虽她成日吊着脸装平淡,也掩不去骨子里的英气。 算是他自私。 “大人何出此言,贡生只不想叫女衣污了这广元院。不过大人深思熟虑,更改院律。品行不端之人,确不该参与会试,谢过大人为朝除害。” 换个法子,她一样要知道,今日更改院律之人,是不是他。便见不到面,也要退而求其次,陆璇的目光从未挪开过那里。 正关键时候,谁知不远处一道光亮,有人提着灯笼走来,穿戴整齐一丝不苟的官服,举手投足间都严谨至极。 这个人,她最清楚不过,前世,最喜欢找她麻烦的政敌——陈微之。 陆璇脑袋一热,她对陈微之的评价是:古籍里钻出来的书虫。 年纪不大,生得减龄,却一副严正做派。 此时陈微之也惊得可以,贡生在考官席前宽衣?宽的……他皱眉用灯笼照了照——还是女衣! 脸上的神色好似被什么东西恶心到,却又因为私德极好,而不能发作。拧眉,却没咬牙,看得陆璇连害怕都忘了。 “你、你是……贡生陆璇?”陈微之面色一僵,拧巴着开口问道。 陆璇想他陈微之严正一生,怕是从未见过如此荒诞无理之场面,一时接受不了,也情有可原。 陈微之从不沾染官场习气,也是如此,梁勤帝决心为朝廷留几个清流时,便提拔了他到户部,是个好官。 前世陆璇与陈微之,虽唇枪舌剑,争斗不休,私下却也敬他是为君子,二人单纯政见有异,道不同不相为谋。从未因私人之事放暗箭。 比起黎策、陆清濛,简直太好。 回忆到此结束,今生的烂摊子,还得她自己接着。瞥了眼竹席,席内人坐观檐上,看戏之意,再明显不过。 她连忙披好襦裙外罩,尴尬地将衣带系好,扯着嘴角,硬挤出几抹微笑,作揖道:“贡生陆璇,惊扰考官,万分惶恐,此事——” “此事本官亲眼所见,休得妖言惑众,随意狡辩!敢问,考官席内,是为何人?” 陈微之心知肚明,会试,事关重大,五位考官,四位清流,余下的,是位爷。 把他们几个绑到一块儿,都不敢与之并提的爷。 可做事也要分场合,便是那位爷,陈微之也决心教他认清广元院重地。若不是,那便可为朝廷筛出蛀虫,就算凭他之力不可扳倒,也要抗衡一番。 陆璇没想到,陈微之会直接上问,自己竟处于个进退维谷的境地,若因此事,惹恼了那位大人,她可是得不偿失。 于是陆大公子咬牙,硬着头皮道:“大人误会了,帘内无人,是贡生无奈着女衣,实在膈应这才——” “那也不该院内随意宽衣!房间给你是用来看的吗?” 陈微之一语戳中她错处,塞得陆璇说不话反驳。前世也是如此,便是两人职位不分上下时,她也不定说得过陈微之,此时身份天差地别,希望渺茫。 帘内顾垣礼早灭了灯,在一片黑暗中,听风声,也听陆璇的声音。 从小学男子,她声音可变,明面上是一种,私下又是一种,练得炉火纯青,可顾垣礼此时,却从英气的男声中,听出清秀。 他既听得有内味儿,便也懒得搭理陈微之。 “回大人的话,贡生确无与考官私下往来,烦请大人明鉴,往后朝堂相与中,大人自会明白贡生品行。” 她不怕陈微之对她颇有微词,只怕他将事情抖落出去,原本为了保她而更改的院律,要是成了根据,将她逐出院,那多不相宜? 第九章 当局者迷 见她不卑不亢,大有君子谦和,不与旁人计较的意思,陈微之定睛望了望考官席,断定里面有人,才冷笑道:“往后?品行不端你哪儿来的往后?方才便因德行之事,逐出陆孺,果然是陆家子弟好本事,你也要来试一试院律?” 连珠炮的问题,将她怼得可以,陆璇寻思着多亏前世自己是实干派,不然光凭陈微之三寸不烂之舌,还有这头头是道的律条,她便不可能官居其上。 “贡生被人算计,方无可奈何,会试时日不多,贡生自当好好答卷,不负大人信任。” 她说完就想走,陈微之却要刨根究底,说到底他们文官就是这性子。 陆璇故意先谢过他,这样最起码陈微之不会将她逐出广元院,其他的问责便问责。 因为她觉得,上面那位不会丢下她不管。 “一码归一码,被算计是陆孺有愧于你,如今你宽衣于考官眼前,至其他贡生于何地?会试,不是你三天大渔两天晒网,找个贵人——” “如何,本王这等贵人,不行?” 还真是这位爷。 便是严苛如陈微之,也不可遏制地颤了下。 陆璇不知当哭当笑,这么一来,她考官面前宽衣,不就实锤了吗? 那方才她脸不红心不跳,义正言辞装作翩翩公子的戏码,不就要被陈微之,加上条“虚伪”的罪名吗? “大人刚来吧?方才帘内灯火全无,大人快把灯点上,大人……没看到什么吧?” 她暗指自己宽衣一事,只要那位爷说,没看到,那么此时便可告一段落。 至于陈微之,信便信,不信也罢。 顾垣礼好笑着陆璇的小聪明,勾了勾嘴角,依言点上了灯,淡淡地道:“本王该看到什么?” 陆璇心中十分受用,笑眯眯地朝陈微之弯了弯腰,道:“您也听到了,这位贵人确是刚来,并非我二人提前在此,贡生进来心力憔悴,又遭女衣侮辱,行为有差,烦您海涵。” 她不指望他相信,反正贵人都出声了,海涵不海涵,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陈微之心中疑虑,见陆璇面色苍白,确是心力憔悴,陆璇做戏做到底,便拂袖轻咳两声,冷风一吹,身段瘦弱,实在悲凉。 也不是要为难谁,都是为国效力,陈微之摆摆手叫他回房。陆璇见终于敷衍过去,又想起自己是去领哺食的…… 完了,晚饭没了。 她咬牙装恭敬谦和,心里早将陈微之恨了一通。 待她走后,陈微之走上考官席,正要路过,不想多问。 顾垣礼被陆璇撇得一干二净,跟她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倒不太舒服,正想拿人开刀。 “陈侍郎,本王的话,你还未回答。” 他看都不看陈微之一眼,敛着眸子剪去灯芯。 四下漆黑。 “会试乃——” “本王以为,监考的诸位,都是明白人,如此,是本王错了。” 不待他说完,顾垣礼回眸扫了他一眼,冷冷道:“多事。” 说完便拂袖走了,只留下陈微之在黑暗中不知所措。 既是有贵人撑腰,为何又要驳了贵人的面子,将人家撇得干干净净? 便是再好脾气的,也不会容忍门下有施恩不接之人。更何况是那位爷。 那边陆璇到了领哺食的地方,连锅边儿都没沾到,最后的残羹也被庶支的几个手疾眼快打包带走。 陆璇只安慰说,自己不与猴子抢吃的,含愤笑了笑。 …… 今天是最后一场,考完便作罢,虽说前世考过,又纵横官场近十年,题目与她很相宜,狼毫沾下墨汁下笔有神。 昨日之事,她不想落陈微之诟病,便特意与那位大人撇清关系,也不知道,他生气没有。 再沾了墨汁,她忽然想到,纵使前世官居上位,何等恣意,可陆家并非豪门望族,今世她一介白身,是什么样的人,要将橄榄枝抛给她? 前世都跟着黎策的诡计走,投入谁门下,辅佐谁,对付谁,一早定好,并非为家国大义。重来一次主动权在她手里,定不辜负。 帘内顾垣礼撑着脑袋瞧她,隔得远,看不太清,倒也无妨。 林魑见其余四位坐得端正,唯自家王爷放浪不羁,坐像慵懒,此时正煮茶。 果然纨绔作风。 交卷完,广元院大门开,陆璇并不着急,轻车熟路地收拾好东西,将阿娘塞给她的手炉也装好,宝贝似的抱在怀里,往出走。 迎面碰上要进去清人的陈微之。 不仅冤家路窄,政敌路也窄,陆璇又避不过,只好上前作揖,道:“考官大人安好,这是去做什么?” 本是客套话,也不是真的问他去做什么,与寒暄时“吃了没”的意思相同,只为缓解尴尬,陈微之却不友善地瞧了他一眼。 “本官做何,与你无关。”说罢避瘟神般地甩袖走开。 陆璇以为自己跟那位大人,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陈微之不会怀疑,没想到…… 往后她入朝,还要同他共事,如今结仇倒算什么?她抱着一堆东西赶上去。 “大人,昨日之事,并非贡生所愿,贡生绝非那类人物,您不要——” 谁知陈微之转过头来,劈头盖脸道:“陆贡生,好自为之!” 这是厌恶到,连听见她声音都不耐烦啊,平常待人处事皆君子般妥当的陈大人,也是如今的模样? 陆璇吃了一惊,深刻反省自己昨晚,到底说了什么混账话。 她想不出,想不出便要问个清楚,不然糊里糊涂被人误会,那多不好? “大人,您等等,不是您——” 第二次被打断,陈微之忍无可忍,想把陆璇直接扔出去,奈何他修养极好,做不出这种事。 “陆贡生!会试,多少寒门子弟在此寻梦?多少有志之士步入朝堂?怎么允许你这等人胡搅蛮缠,就算遇上天大的贵人,没有本事,也休想在此立足!” 可谓决然,严肃正经,可陆璇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自己哪点又惹到他。 “可是大人,我并非那类人,会有真才实学的……” 她被陈微之这幅模样,惊得可以,一时间舌头打结。 “那就好,若没有,本官绝不姑息!” 看都没看陆璇一眼便走了,陆璇全当是自己穿着女衣,陈微之未娶妻生子,不合礼数罢了。 此时顾垣礼站在高台上,远远望着她,觉得好笑,想与人讲理别人却不理她,这时陆璇,面上会带微红,更好看了。 林魑不理解自家王爷的兴趣,却也跟着一起看,直到一把剑横在他肩上,吓得他浑身,颤栗。 吓人的不是冷兵器,而是拿着冷兵器的那位爷。 刀子似的眼神能凌迟他。 “再看,当心你的眼睛。” ……古怪的脾气。 陆璇无奈只得作罢,若再追上去,怕是陈微之会觉得她有龙阳之好,那些传言怕也会相信。 回家,是她来这里六天,唯一一件,每刻都放在心里的事情。 前世被鬼迷心窍,亲情被她一步步霍霍完,娘亲惨死,弟弟也不好,今世,打断血肉还连着筋骨,她要护着他们。 刚下了广元院,便被几个小厮拽着衣领,提到巷子里,陆璇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把戏,幼稚得很,也知道是谁。 “你倦不倦?每次都出同一招,你以为——” 没等她说完,陆孺便揪过她领子,扼住脖子,将她往上提,窒息感包裹着陆璇。 她孩子般便受过这些把戏,可她如今不是孩子了。 抓着包裹里的手炉,直往陆孺脸上砸,趁机胳膊肘冲撞到他腹部,反身又抓过手炉,收紧包裹里。 顾习陇肥腻腻,连着庶支也身材走样,陆孺力气大,却不够灵活,没有陆璇的巧劲儿。 打不了,便骂。 “陆璇,狗东西是不是你?是你害我前途尽毁,是不是?我就知道!你们嫡系没一个好东西!” 他大声怒吼,眼睛喷出火般,唾沫星子全往陆璇脸上喷。 他说什么,陆璇都不在意,全当犬吠,但她恶心,拿了帕子出来还没擦,便被陆孺当手抢走,扔到泥坑。 “我不与你纠缠,庶支找事儿的下场,你不是不知道。陆娇娇、陆习陇,整个庶支,全是你的好榜样。” 她压下怒火,告诫自己谨慎再谨慎,节外生枝的事,她从来不爱做。也不去招惹麻烦,麻烦倒放过她了,但不代表庶支也能放过她。 本想见陆璇气急败坏,没料她虽咬牙切齿,却依然从容不迫,没点意思。 不过他正有为庶支报仇的意思。 “陆家嫡系人丁稀少,你这样的癖好,怕是顾清濛也不会嫁你,没有人嫁你,你嫡系便绝后,”他眼珠一转,大笑道,“你看我这记性,忘了还有陆南生那懦夫,说真的,你们不会都有那癖好吧?” 陆璇胸中闷痛,说她,可以,说她弟弟,不行。 只见她勾起嘴角笑得冷冰冰,陆孺好似掉进冰窟窿里,爬不出来。 “哦,我倒不清楚,有谁愿意嫁你这蠢如猪彘,又无功名之人,十年不得科考,十年后指不定还活着没有。” 她一步步逼近,举着手炉,就要向陆孺头顶砸去,不料有人抢过她手炉,替她收紧包袱。 “陆大公子,不值得。”林魑将包袱抛给她。 第十章 不近人情 陆孺没看清人,还想动手,随便拾起根棍子,上来就往陆璇身上甩,林魍转身,曲肘击到他小腹,陆孺呲牙咧嘴地后退几步。 他这才看清了,是林魍。 长公主的人,得罪不起。 可是,陆璇方才的说辞,直往他心窝子里面戳,搅得他实在不舒服,不甘这么把人放走。 他忘了,主动权,已不在他手里了。 “林、林公子啊……这,我在此处教训自家兄弟,您不必插手。”瞪了林魍身上的陆璇一眼,笑着赔礼。 林魍从陆璇身前离开,对着陆孺道:“你该向陆大公子赔礼道歉。” 他不收拾陆璇,都是赔本了,怎么还要道歉?陆孺直起腰杆。 “这是陆家自己的事,旁人——” 陆璇怀抱着手炉,也不怯他,站出来,问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于白身来说,天家为君,君子要管臣民,怎么算是旁人?” 虽是些歪理,但无所谓,反正陆孺这个庶支的大公子,蠢倒罢了,还倒霉,量他此时被林魍一吓,也反驳不出。 “你!”见他牙尖嘴利,陆孺气血逆流,一口血闷在胸口,要出出不去,作势又要动粗。 只是,动粗,更蠢。 林魍一把剑抽出来,横在他脖子上,冰凉,看了看陆璇,倒有些请君处置的意思。 陆璇嫌多事,如今她到底白身,诸事不便。 “滚。”她只冷冷地看着陆孺,音节很快,好像嫌弃什么肮脏东西。 等他滚后,林魍才收回剑,正要走,却被陆璇叫住。 “你家大人既不愿露面,为何又要帮我?” 她讨厌装深沉的人,更讨厌真深沉的人。 次次帮她,却又从不留名,从不露面,便是招安也要见一见的。 林魍回头望着她,只望了一眼,下一秒便低头,不再看。 笑话,指不定那位爷现下,在某个角落观察,他可不敢再往爆点上踩。 察觉出林魍的不自然,陆璇抿唇不语,好奇怪。 “我只是奉命行事,我家王……大人的事,跑腿的怎么敢揣摩?”他尴尬地笑了两声,在看到陆璇冰凉的表情时,便更尴尬。 除了尴尬,还有怕,不怕陆璇,但怕那位爷。 他这是一点零星事儿,都不往出说,陆璇咬碎一口银牙。重生以来,万事不顺却也不难,倒是此回,她废好大功夫,兜好大圈子,却连人家面儿都见不着,身份都不知道。 挫败感节节上升。 “好,我不为难你,也谢谢你救了我,谢谢你家大人救了我,但,见不着面,不知缘由,总告诉我,是谁要帮我吧?” 恩人做事不留名,有时候,也是种困扰。 招安却不见面,奇怪,真是奇怪。 林魍往后退了两步,扯着嘴角勉强微笑:“这,陆大公子逢山开路,受着便好,不必知晓。” 陆璇啧了一声,寻思着,帮助贡生,不就是为了贡生以后功成名就,能报恩么?怎么这天上掉馅饼,馅饼砸嘴里的事,还能被她碰上? 她敛了敛脸上的冰冷,便是不告诉她,她也该感恩戴德,又想起,自己与那贵人撇清关系一事,不由十分愧疚。 “哦,再替我向你家大人带句道歉,那日,不是真要同他撇清关系,权宜之计,往大人不必挂心。” 管他是谁,反正,位高权重,王公贵胄,也许做不了主公,也能做朋友。 多条朋友多条路,她最清楚,人脉,有多重要。 如此,她便要回府,走了两步,才发现方才,被陆孺放了暗箭,胳膊有些擦伤。 本想忍着,林魍却瞧出不对,给要看,陆璇不给。 “陆大公子不要为难我,你出什么事,倒霉的是我。”多看两眼,便被那位爷那剑指着,要出什么毛病,他大可卷铺盖滚了。 陆璇这才同意,不过没大问题。 怕陆孺半路折返,林魍将陆璇送到府中才走。 被当成十级残废送回来的陆璇,很不解,怎么,现在皇亲贵胄们,都喜欢开善堂做善事吗? 崔氏早在府前等了许久,迎住她,又是帮她拿东西,又是嘘寒问暖。 陆璇笑得温和,她的阿娘,是很温柔很好的人,这样的人,不该如前世般死境惨烈。 “阿娘,不过出门六天,往后做了官,政务繁忙,您还不得愁得生白发?”她一面调侃,一面笑呵呵的往里面走。 “我的阿璇,男子那样多的地方,娘怕……” 崔氏抹了把眼泪,又觉得不该哭,笑了笑。 “阿娘,我走的这几日,庶支来找过麻烦吗?我总放心不下府中。”她牵过崔氏的手,双双坐在椅子上,语气有些危险。 先不说陆习陇,她主要觉得陆孺被逐出考场,如此噱头之事,他怎么会不闹一闹? 十年不得科考,可不是玩笑话。 崔氏绞着帕子,莫名其妙,“这几日,庶支倒安生,也没有出什么事,怕都顾及着你写的信,不敢找麻烦,我的阿璇有心了。” 说着又笑开来。 陆孺没有第一时间闹大,却带人来打她,遇上林魍。巧,真是好巧。 而她,最不相信巧合。 将几分怀疑收进眼底,她还是笑呵呵地同崔氏说话,她的亲人,不能被这么恶心事伤害到,就是听到也不行。 要脏,脏她一个人便可。 陆清濛被几日前陆璇的态度吓唬到,却想着那时庶支找事,以为陆璇是迁怒,如此,现下便端了茶水来。 她还是那样,眉眼弯弯,笑起来灵动又自然,小女儿家特有的俊俏。 素手捧了茶碗递给陆璇,关切道:“阿璇回来了,考得尚可?阿璇这么努力,一定榜上有名。” 这道声音,温婉动人,可偏偏,最让陆璇觉得恶心。 陆璇笑呵呵的表情瞬间僵住,垂眸,看着那碗清茶,抬头对上陆清濛的眼睛,道:“这样好的茶,也是陆娇娇给你的么?” 她不怒,也不吼,甚至很平静,但眼底的寒冷,足以让陆清濛察觉到疏离。 隔着一面铁墙,膈应。 说来,前世的这个时候,陆清濛怕是已经,在通过庶支靠近那些个纨绔了。 所以,陆璇没有接茶,反而往后一靠,笑眯眯地道:“别放在心上,广元院无聊,我总要找个豁口发泄,正巧你撞上来,伤还没好吧?这几日别出门了,精心调养便。” 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咬得很清楚,听得陆清濛手里的茶,差点端不住,虚虚地朝后退了几步,却找不出陆璇的毛病。 “阿璇关心得对,只是我前日,还与布坊约了卖绣品,还是要去一次的。” 陆璇以为,她答应了,可她偏要节外生枝。 崔氏堆了满脸微笑,她是真挺心疼陆清濛的伤,不解为何陆清濛为区区绣品之事,还要出府。 “清濛啊,绣品买卖,哪有你身子重要?罚你是为了正家规,不是真要罚你,别跟阿璇闹别扭了。” 在场,最希望陆璇是闹别扭的,就是陆清濛,她实在想不明白,青梅竹马信她至深的陆璇,为何会这般。 “是啊清濛,哪有你身子重要?” 前世她被做成一锅补汤,也是为了,陆清濛的身子,这话意味犹深,陆璇竟红了眼角。 无可奈何,陆清濛只能照办,告了谢。 不过,她要做什么事,没有做不成这一说,看了看一旁劝着陆璇好好说话的崔氏,计从心生。 …… 傍晚,陆清濛在榻上坐着,绣花,七彩的线穿过花样儿,将暗纹铺在布料上,一针一线,整齐好看。 晋氏拿了新的花样儿,进屋后看陆清濛还在秀,便道:“天马上黑了,小心眼睛。” 陆清濛听到她声音,眼里闪过狡黠,连忙放下针线,问道:“娘,他们怎么说?” 晋氏这才反应过了,自己放在是去干什么的,回答道,“府上几个短工说,陆璇下午便出门了。” 老虎不在家,陆清濛抬眸,划开火柴点上了灯,自言自语,“阿璇,是你不要我好过,莫怪我。” 说罢便往崔氏房里走,进门前扯乱了自己的头发,摆出出凄苦可怜的模样,一进门,见到正煮茶的崔氏,便扑跪过去。 崔氏一惊,看陆清濛哭红了眼睛,心疼起来,连忙扶起她问:“清濛?这是……这是怎么了?” 陆清濛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崔氏,原本陆璇也该如此,如此衣着清丽漂亮,如此擦脂带粉心思单纯,好像白纸。 所以,她对陆清濛,是真真用心,真真心疼。 陆清濛吸了吸鼻子,道:“天要黑了,阿娘说我们吃您的住您的,有些开销总不好算在府上,所以还在绣花攒银子,我怕她看不清,蜡烛又没了,想去旁人那里借一支,可他们……” 他们如何,已经不必说了。 “我、我知道前些日里,犯错,犯了大错,我对不起阿璇,可是……可是我真……” 真的什么,也不必说。 崔氏光是听她哭哭啼啼委屈又害怕的声音,便碎了一颗心,可她回头来又想,陆璇近日对陆清濛冷冷清清,总觉得其中有事,便也没有直接领着她去找那些人。 只是抚着她后背安慰,温声道:“清濛,我知道姑娘家家,总想要能结交几个说话的,你也不是有意,阿璇也已罚过,虽说罚得重了,她也叫你安心修养,如此便好。” 第十一章 狐狸尾巴 她说得谨慎妥当,并不有违于陆璇,崔氏虽没什么城府,做不了坏人,却也知道自己的安危,跟陆璇母女两个,更是一条心。 陆清濛这才稍稍安静,抹了抹眼睛,“嗯……我知道错了,真知道了,秀坊那里,这次若不去,人家便不跟我做生意了,可是……我真不能失了这个机会……我知道错了。” 接下来满口都嘟囔着知道错了,没一搭没一搭地耸着肩膀哭,双手捂着脸低声抽泣,好不可怜。 见她这样,崔氏倒了茶,用扇子扇凉了一些,才递给她喝下,顺顺气,这事…… “如今阿璇当家,”她将陆清濛扶到椅子上,为难地道:“你这样我也做不了主,要么、要么我先向阿璇问问?” 也只有这样了,奢求太多,倒会被察觉出目的,陆清濛放下双手,露出哭红的一双眼睛,睫毛上还带着水痕,眨一眨梨花带雨。 她抿唇点点头,谢过后才从崔氏房里走出。 只一出门,那张秀色可餐,温柔可怜的面,便换上诡异的微笑,哭声也不见,路过陆璇的房门,看了看里面。 满柜的书,满桌笔墨纸砚,好像能看到陆璇念书时的景象,繁杂,辛苦。 可陆清濛不信,她偏要看,是圣贤书能笑到最后,还是她的八面玲珑。 …… 上午,陆璇在房里温书,前世此时的时局,她记不太清,只能加上这几日的所见所闻,再分析一遍。 她定会殿试,殿试定会遇上许多可攀之人,前世因为出身不高不想惹事端,往往避开社交,而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反正,她惹上的事端,不少。 “阿璇?” 是崔氏的声音,陆璇捧着书,看了看门口,崔氏带着年糕进来,年糕手里还端着汤。 奇怪了,崔氏从不会在她温书时进来的。 还带着好东西,更奇怪。 来自母亲的关爱,她没多想,起身扶着崔氏坐下。 “现在还早呢,阿娘也不知道多歇歇,要长皱纹的,多不好。”说着,蹲下轻轻抚平崔氏眼角的纹路,看到她鬓间的白发,心里微痛。 她的娘亲,笑起来眼角会有褶子,却更温和,这样的娘亲,她真好喜欢。 唯一不喜欢的,是前世没护好她。 崔氏因有事同她说,心不在焉地回答:“是还早,阿璇也是,会试都过了就不要这么用功,姑娘家还是要多注意身体。” 说着,她用帕子擦了擦陆璇的脸,那帕子有些古怪,上面的绣品是新的,陆璇从没见崔氏用过。 “阿娘,这帕子……” “啊,是清濛给我的,她们娘俩不容易,天黑了还要靠蜡烛绣花呢,秀坊那边也是说好了的,这要是不去……怕她们今后没了生意。” 到现在,陆璇也知道崔氏是为何,会这么早来找她啊。 她可以靠经验斗坏人,但她没办法让好人知道坏人的真面目,所以,如今的情况,才是她觉着最麻烦的。 处理好了皆大欢喜,处理不好,阿娘要伤心的。 那是她最不愿的。 陆璇眨了眨眼睛,叹了口气,随后轻笑两声,安慰道:“是这样啊,我知道了,也是阿娘善良,又关心她们,我也担心,罚她是无奈之举,既然她求到阿娘跟前了,那便应了她吧。” 陆璇这一番话说得温柔,好像棉花,任由崔氏搓圆揉扁都可以,崔氏一时不知说什么,只看着陆璇的眼神越发慈爱。 “本不想打扰你,读书本来也苦,我苦命的阿璇啊……” 她绞着帕子似乎有泪,陆璇见了心疼,将她搂过,下巴磕在她肩膀上,道:“阿娘,不苦。” 她是,幸运的人,可以,重来一次,弥补这些她亏欠的,做错的。 复仇重要,但对他们好,更重要。 崔氏带着年糕正要走,陆璇却找借口将年糕留下了。 “小姐?”年糕瞧陆璇看书,一时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被留下,莫不是犯了什么错? “清濛她……居然还求到阿娘那里去,年糕,你知道我娘身子不好,受不了这样的烦劳,下次陆清濛有动静,你首先来我这里与我说。” 府里的小丫鬟,与那些个短工小厮也有照面,陆清濛若真有动静,年糕应清楚,再者,年糕年纪小,人又老实,陆清濛不会注意到她。 年糕木木地点点头,也不敢揣测自家小姐的意思,刚听夫人那么一说,也很心疼陆璇整日泡在书房里。 她点点头,保证完成任务。 可年糕毕竟是小丫头,陆璇自己也提防着陆清濛出府,她去找管家核对月钱,却看到陆清濛房里没人。 除了出府,她还能去做什么? 陆璇勾起嘴角笑了笑,从后门出府,果然看到陆清濛,正从小巷往这边走,这条路往前走,是去往庶支那边的。 她了然,拿着把折扇遮着面,悄悄跟着陆清濛,直到在一家酒楼里,跟丢了,却看到庶支的人也进来了。 果然是这里。 那人陆璇见过一面,也仅仅有个印象,看来这次庶支还挺聪明。 怕是因为陆璇说了陆娇娇爬床一事,庶支怀疑上了陆清濛吧。 想到这里,陆璇微笑,合了扇子在一旁看戏。 …… 陆清濛刚回府,便看到陆璇拉了把椅子到前院,靠在上面,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一下慌得浑身打抖。 她怕她生疑,连忙解释,“阿璇……我、我是去布坊卖绣品的,事先你也同意了才——” “清濛都闹到我阿娘那里去了,我如何不同意?”她依旧笑着,站起来朝陆清濛走去,俯身在她耳边道:“清濛,前几日我会试临近,心里烦得很,正是瓶颈期,又大病,遇上那种事,难免怪罪你,脚还疼么?” 今日之事,不会便宜她,陆璇另有打算,反正她有人生剧本,要紧的就是诓一诓陆清濛,让她出纰漏。 陆璇仔细想过了,陆清濛这么多年都乖巧又温柔,哄得她阿娘对她百依百顺,疼爱至极,绝非她三言两语就可以解决的,所以,只有让陆清濛自己把狐狸尾巴露出来,给她阿娘看。 听她声音里没有怒气,是平常的温润,陆清濛这几日的惶恐和委屈一下就出来了,抿唇道:“阿璇,我不会叛你的,是我做错事,对不起。” 陆清濛却也不敢得寸进尺,心里谨慎着。 陆璇知道她这几日被吓唬得猛了,一时也扳不过来,便作罢。 “清濛,以后有什么小玩意儿要买,也麻烦你了,我这几日会试晚,身子懒,不想动弹。” 她声音很轻,故意装出病殃殃的模样,身子骨消瘦,本就不好,可以说是本色出演,也不穿帮。 陆璇从椅背上拿下大衣,给她披上,“夜里冷。” 披着陆璇给的大衣,陆清濛在原地愣了好半天,也没缓过来。 到房里,她才将大衣挂起来,却从里面掉出一叠纸,看上去像药方子,她好奇拿起来。 几味药都很正常,看了仔细才发觉,是陆璇常吃的,剩下两味她却没见过,陆清濛不知晓那些药的作用,想着明日去问问。 第二天出门,为了防止陆璇怀疑,去药房前,先去了布坊,还有模有样地跟老板讲了一会儿价钱,好像她真是来做买卖的。 “老先生,这两味药是……” 陆清濛给了老先生一个葱油饼,药房开张早,先生们大多都没时间吃早饭,也算是意思意思。 老先生拿起黄色的纸张,看了看,道:“前面那些都是养身体的,没什么,后面这两样,是吊命用的,好生奇怪,姑娘,你家父母吃的吗?” 吊命。 难道是六天会试,同男子一起,真把陆璇唬住了?也说不定,毕竟她知道陆孺与陆璇在广元院起过冲突,因此陆孺还被逐出考场,看来……不假。 特别,那件大衣是陆璇常用的,要紧东西放在里面也很正常。 她立即去陆习陇府上。 便是庶支再不成事儿,她现在也得跟着他们来。 陆习陇听到后,脸色从正常到红,简直太高兴,就差敲锣打鼓地告诉街坊说,陆璇终于要死了。 可经过上一次,他也长了记性,到现在伤处还隐隐发痛,也冷静了。 “清濛,我家的事陆璇如何知道?不会是——” 是指陆娇娇爬床的事了,陆清濛正要解释清楚,便道:“此事人多口杂,也不定是我泄露出去的,这样做,与我有何好处?” 倒是如此,陆习陇摆架子,冷笑一声,直哼哼,阴阳怪气明显不信她。 陆清濛也面色不佳,便是她说了,那事也是她的主意,陆习陇非但不感恩戴德,还要怀疑她,吃力不讨好,只能证明陆璇说的对。 庶支,就是蠢。 “这样,这次不动粗,我们先换掉她这味药,换成别的,慢性毒死她,反正她时日无多,也不会有人怀疑我们,等她卧床不起你们再去。” 像上次那样的事,她绝对不会重复,陆璇那时说的话,分明就是想至她于死地。 特别容谎,那句“你算什么东西”。 陆清濛到现在,也咽不下这口气。 第十二章 凭什么 哺食过后,年糕端了药来给陆璇,黑漆漆的汤药,看着就苦,她有点反胃,让年糕先下去,年糕却不走。 “小姐,清濛小姐说要我看您喝下去,才准我走,她怕您嫌苦,不喝药。” 年糕与陆清濛也自小认识,人又老实,不记事,几天下来,那些不愉快也都忘得差不多。 “太烫,你先下去吧,晾着我待会儿就喝,又不是小孩子,哪会玩那些小把戏?” 也有道理,年糕叮嘱她一定要喝,也便走了。 从暗格里拿出银针,探入漆黑的汤药,慢慢捻了捻,银针不变色。 可,陆清濛既知晓了,陆璇便不信她会放过机会。 能攀上黎策,陆清濛不是好对付的。 她将银针靠在碗边儿上,淡淡地看着。 果然,没有变黑,但变得很暗。 “慢性毒药么?”她端着药碗,走到窗边,将那晚汤药一倾而下,汤药下去水雾升起,还腾着热气,模糊了双眼。 …… 如此几日,陆璇配合着陆清濛的计划,见人越发少,每日哺食也用得很少,常常在饭桌上,便绞着帕子咳起来,面色苍白,打不起精神。 陆清濛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这天年糕端了小点心,往陆璇房里走,几日来小姐吃得比猫少,崔氏担心地往往夜里睡不着,叫她送点心。 刚进去,便看见陆璇倒在桌前,了无生气,年糕吓得一哆嗦,小点心撒了一地,慌慌忙忙地往出跑,边跑边说大事不好。 陆清濛这几日常守在陆璇房外,听到如此动静,不可遏制地笑了笑,差了人去庶支捎话。 待陆璇被扶上榻,大夫也来了的时候,后脚跟进来的,是陆习陇与胖徐氏,这两人打头,身后陆陆续续挤了一堆人,到有些仗势欺人的模样。 陆习陇笑得一脸肥肉打了褶子,可憎又可笑,胖徐氏则气息嚣张,嘴角眉梢都是气焰。 崔氏汲汲皇皇,担心陆璇,却又顾忌庶支一时不知该守在屋里,还是出门去应付。 陆璇努力笑了笑,道:“阿娘,带着年糕去后院,前面的事,您不必管。” 崔氏见她躺在榻上,急得快哭了,陆璇却态度坚硬,崔氏无奈,左右叮嘱了一番,带着年糕去后面厢房。 大夫给陆璇诊脉,来来回回,却没有结果。 “您这……气色不佳,脉象却——” “却平稳?我知道,无妨,不是你的问题。” 说罢,她扯开被子,束好头发,这是陆南君冲进来,见陆璇面白如纸,担心又自责,半天说不出话。 而陆璇只是摆了快布子,将脸上的粉擦干净,又是一张白净却丝毫不见病态的模样。 唇红齿白,他的阿姐,当真该着一件华服,享受女儿家的乐趣。 可现在,门外吵吵嚷嚷的人…… “南君,待我与他们动手,你便出后门,后门有我安排的人——” “阿姐,要走一起走!我不会自己离开的。”他更慌张了,以为陆璇是要他走。 陆璇被他逗笑,咯咯笑了好久,双手拍上他肩膀,解释道:“什么走不走的?这里是家,谁都不走,找到后,带他们进来,便可解围。” 陆南君还没来得及高兴,又有问题了,“那为何不直接制服他们?为何还要与他们谈?” 废话,不谈,庶支如何有机会供出陆清濛,醉翁之意不在酒,庶支如何,她不过踩死只蚂蚁便能解决,而陆清濛。 对这个女人,恨,入骨。 陆习陇坐在太师椅上赖着不走,要见崔氏,四处宣扬陆璇时日无多。 也不嫌丢人。 陆璇从厢房里出来,从陆南君房里取下一把剑,说到底,她不会使,但她需要虚张声势。 “我以为,上次,足够你记很久。” 历史重演,她倒有些兵不厌诈地感觉,将长剑从剑鞘中抽出,剑尖在地上划出痕迹。 陆习陇见不得这样冷兵器,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却依然冷哼着叫嚣气焰。 “病人不躺在榻上怎么行?陆府怎么这样对待大公子?” 他笑呵呵地问陆璇。 陆璇没功夫跟他扯,直走到他面前,一把剑藏在身后,弯腰笑眯眯问他:“大伯,您近日可见过清濛了?” 此时陆清濛躲在门后听,心下一凉。 不应该,陆璇此刻——不应该能下榻的。 可是…… 陆璇回眸,瞥见陆清濛的藕粉色的裙角,于是冷笑道:“躲什么?” 被提了名,陆清濛从房里出来,还是那副温润婉约的模样。 陆璇真是看了,就恶心。 陆习陇趁陆璇回眸时,一把抢住她手中的剑,哪想陆璇手中一用力,一道血痕便在陆习陇虎口处绽开。 “陆璇!” 陆璇倏地发力,将那把剑指在他胸口。 “大伯为何要自己撞上来?真是——奇怪!”她笑着将剑往近推了几分,但她知道分寸,不会真的刺他。 陆习陇见陆璇气色正好,丝毫没有大病的感觉,更没有将死的气息,一下就慌了,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指着她身后的陆清濛。 “是你!贱人!你是和陆璇联合起来诓我!” 血液从虎口处往下流,一滴一滴,陆璇眨眨眼睛,好心地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布放在他伤口上,叮嘱道:“大伯,这剑许久没用,有些锈,怕是,要发热症炎症,留伤疤的。” 她说得轻巧,好像事不关已,拂袖抬手,将剑轰然往地上撂下,铁器砸在青石板上,后门陆南君立刻带着一堆人往里走。 伤陆习陇,不过是要镇住他们,但人多势众,不能只凭这一点。 几个刀剑客押下为首的庶支,等待陆璇发落。 而陆璇提起那把剑,向陆清濛走去,将剑尖点在地上,“清濛,我不信他,你说。” 陆璇的恶趣味,分明是她算计的,此时,却想看陆清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却发现连那根稻草都是陷阱的表情,想看她绝望。 毕竟前世,陆清濛也是这样,笑眯眯地,温柔地,踩碎那些美好的回忆,把她,打入地狱。 陆清濛苍白的脸上,这才恢复了一些,连忙跪下去解释道,“阿璇,阿璇你信我,我没有,我真没有,是他污蔑我的。” 陆习陇也是一惊,气得就差吐血,低吼,“陆清濛你个狗娘养的,你这——吃里扒外!” 她哪里还管得了这个。陆璇那日便说送她去乡下,可是,那些黄土,破屋,怎配她? “阿璇,他污蔑我,我不是的,你知道我不是——” “我不知,亦不想知。”她反手将那把剑搭在陆清濛颈子旁,俯身,大衣盖住她,陆璇道:“剥肤,削骨,挫肉之痛,你可尝过?” 她是,带着所有痛楚在找她的。 好像濒死之人,连望梅止渴也做不到,沉下去,沉下去,深不见底。 “阿璇……真是他污蔑我,为何不信?” 她慌慌张张着跪行向前,想要逃离,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陆璇在她颈子上的剑,依旧可以逼她就范。 “我信你。只需你拿着这把剑自尽,我便信你,一直信。” 说完,她松手,垂眸看着剑柄应声落地,震得陆清濛浑身打抖,不敢置信,也抬头,望着她,眼里泡了一汪泪。 要说前世,黎策叛她,她只有愤恨,但从小长大的陆清濛叛她,除了恨,还有闷痛,憋在心里,发不出去。 陆璇也是女子,她也有柔软的地方,所以她不懂,为什么。 “我、我可以解释!阿璇,这是自家事,我们可以解决,用不着这样……” 她看了看身旁的冷兵器,吓得哆嗦。 确是,自家事。 “把他们扔出去,”她回眸吩咐刀剑客,又饶有兴味地看了看陆习陇,“大伯,说到底你还是太蠢,陆清濛此人,最是阴险狡猾。” 阴险狡猾,这是陆璇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才感觉到的,若不是太痛,剥肤割肉之感太痛,她甚至都会怀疑,前生不过是场梦。 因为眼前的陆清濛,哭得不能自抑的陆清濛,何其惹人怜? 摒退了旁人,陆璇才回过头对着她,“解释。” 就算解释,也不过是狡辩,她也不可能信,但,她就是要看她撕扯黑白,看她难堪。 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陆璇第一次觉得,这样做,也未尝不可。 “陆娇娇,是她,是她逼我!有了上次的事,阿璇不信我了,娇娇她有三番五次来找我,我逼不得已……我,恨透自己。” 只是,恨透自己的人,不止她。 见她还装得有声有色,有模有样,陆璇嗤笑道:“同样的借口,我还会被骗第二次?” 余下的都是轻飘飘的低笑,她不是只笑陆清濛,也笑自己前世,竟与如此肮脏之人交情之深。 真是,恶心。 陆清濛恍恍惚惚,抓住陆璇大衣的衣角,好像这样陆璇就会心软,她一个劲儿拽着,“是她们逼我,真的是,阿璇,我不敢得罪他们,我与母亲行单影只,没有出身,阿璇根本——” “年糕比你出身更低,她却从未起过这样的心思,陆清濛,自己肮脏不堪,还要把祸水泼到别人身上,凭什么?” 犯错,背叛。说几句好话,就能得到原谅,凭什么? 闷在胸口的气,好像抒发一些。 第十三章 险象环生 晋氏从房里出来,观察了半天,见陆清濛在陆璇这里实在没办法,便是她有去求陆璇的心思,看到冷兵器时,也不敢了。 连忙往后院走,去找崔氏,陆南君迎面走来。 “三婶,您这是……” “清濛遭了人家冤枉,你阿姐正在气头上,你赶紧去劝劝吧。”说着,头也不抬,就往里面走。 陆南君也不知为何,阿姐要这么严苛地对陆清濛,分明之前,阿姐与陆清濛和和气气,两人常逗闷子笑作一团。 他也,不解。 他阿姐的行为,与常日,确有出路。 这边晋氏进了门,看了看崔氏,当即就跪下了,双膝“扑通”往地上砸。 崔氏看着不解,连忙叫年糕扶她起来,晋氏却长跪不起,绞着帕子眼泪就出来了。 “嫂子,几年来常住在陆府,你对我与清濛娘们俩,真是掏心窝子,上次那事儿,庶支的看清濛去布坊,便污蔑起了清濛,她上回挨那么些教训,怎会——怎会……” 她哭哭啼啼,皱巴脸半天,也不说出怎会后面的话,只是求崔氏去同陆璇好好说。 崔氏尚不明白其中曲折,见晋氏哭得可怜,便听信了她的一面之词,带着人往前院走,正看到大太阳底下跪着的陆清濛。 陆璇此时端着碗茶坐在阴影里,乘凉。 她本是要看看,今日陆清濛,能翻出什么花样儿来。 没想崔氏来了,迎了她也坐着喝茶,崔氏受了人家的托福,不说,便坐立不安。 看了看陆璇,又看看额头冒汗的陆清濛,终于道:“阿璇,清濛这次真是被人污蔑了,你千万不要信庶支啊。” 晋氏听崔氏开口,便也跪过来,向陆璇,“是啊阿璇,清濛定不是有意,或被胁迫,或逼不得已,她真有难言之隐,以死相抵来消阿璇的气,也……” 陆璇放了茶碗,她正寻思着,是谁说动了崔氏,不成想,这人自己跳出来,也免了她去找。 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陆清濛都跪了,陆璇也没组织晋氏跪。 她们,该跪。 “也无妨?”陆璇站起来,笑问。 自己娘亲都说了,陆清濛也不怕了,拿起地上的长剑,慢慢抬起,眼里含泪,“阿璇既然无所谓——” “方才,我叫你死,你偏要活,如今,我阿娘来了,她心里疼你,你却寻死,这是离间?” 她眉眼弯弯,好像,说出来的不是威胁,而是打诨,好像是再同陆清濛玩笑。 当然了,如果微笑里,没有深藏骨髓的仇恨,也许陆清濛真会那么以为。 陆璇的眼神,能让她不寒而栗。 “清濛,快放下剑。阿璇,别这样,清濛她们孤苦无依的,别这样。”崔氏急忙护住,皱眉看着陆璇。 她的心,就这样一点点被柔软。 在旁的人面前,都是强势又孤傲,她所有的女儿家的情怀和心思,全在崔氏这里。 崔氏要护,陆续又如何?这一世,她不会让阿娘伤心。 “罢。那剑若用了你的血开刃,定是不祥之兆。”陆璇扔下句不轻不重的话,便走了。 …… 容谎时常来书房,同陆璇一起写东西,他们之间,能相互切磋。 这个表兄,陆璇一向是很敬重的,况且日后还是容氏家主,怠慢不得。 做官久了,看什么人,什么事,都功利得很,陆璇与容谎拼了一盆围棋,正打得火热。 “陆清濛的婚事,表兄在张罗了吗?”她拿着白子,思索着容谎上一步是为何走到那里,陆清濛一闹事,她便想起了婚嫁。 容谎拂袖整理了小竹笼里面的黑子,垂眸淡淡道:“在了,但因着许多未知势力的阻拦,不很顺利,倒也还好。” 庶支里,有些人因着陆清濛才成功爬床,自然不希望陆清濛早嫁作他人妇。 有阻拦就对了,没有才奇怪。 陆璇挑了好位置,落定黑子,请容谎落子,容谎拂袖取过一颗白子,在棋盘上绕了绕,也落定。 “有劳表兄了,抓紧时间去办吧,时日不多了,陆璇在此,谢过表兄。”陆璇抬眸一笑,短促却干净好看。 容谎轻咳两声,微微扶额。 陆璇这样的男子,他不曾见过,肩窄颈细面白,当真的好看。 随便应下陆清濛的事,陆璇与庶支的相对,他看得清楚,如果在这个家,可以帮助陆璇,他倒是很乐意。 也比整日坐在轮椅上好,虽然他早已无恙。 容谎心不在焉,下一步便被陆璇堵死,黑子已有围困白子之势。 窗外,一道人影绞着帕子愤然离开,藕粉色的衣裳,她咬牙压下怒气,没有进去跟陆璇理论,而是勾了勾嘴角,出了门。 …… 陆习陇包扎了伤口,并不深,因为陆璇这次并不是针对他,而是陆清濛。 说起陆清濛,胖徐氏气不打一处来,低低骂了一句,坐在椅子上空烦心。 屋子里一片压抑之气,小厮进来通报,说门口有位姑娘,正要进来。 陆习陇因为陆清濛和陆璇一事,脑子里都是这两个人,哪有什么功夫见她?骂退了小厮,看着自己手上的伤处。 “你不能进来,小姐!” 谁知他循着声音看去,陆清濛。 竟然还敢来? 陆清濛仗着女儿身,几个小厮不敢接近,闯入内堂,胖徐氏当即坐不住,气得拍桌子,“你来干什么?先是娇娇的事,后来又是这一出,滚!” 真是,毫不客气。 陆清濛却不在意,走过来,“滚?陆娇娇爬床之事,若没有我,你们能有那种眼力?” 她低笑两声,几乎有些嘲讽,却换上幅温和可怜的眼神,“罢了,今日之事,原是陆璇要算计,骗你们,与我有何好处?陆璇今日,可是连剑都拿来了,要杀我。” 冷兵器,她到现在都还发怵,便是陆璇那冰凉的眼神,也足够让她浑身不舒服。 陆习陇冷笑一声,扬着伤处给她看,“她要你死,你没事,我却有事,这是什么道理?哼。” 瞪了陆清濛一眼,没什么好气。 “陆璇有意为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再者,如今能在陆璇身边为你们通风报信的,除了我,再无他人。” 也是因为崔氏宽和,大少爷苦命,家里下人都忠心不二,除了陆清濛,陆习陇倒也寻过其他人,都被骂走。 陆习陇一时,不知回她什么。 “徐婶,再说回娇娇,娇娇一张脸生得好看,那公子也是瞧她好看,才能抗拒父母之命,若她不好看了,最大的受益人,难道不是陆璇么?她借此向人家邀功,可有大,好,处。” 一字一顿,陆习陇不免被牵着鼻子走,一时间,也忘了疼,虽然伤疤还没好。 陆娇娇脸上的伤,是真毁容性的,说到这个,气不打一处来。 胖徐氏不可否置。 “陆孺,庶支大公子,被逐出考场,十年不得科考,大伯,十年!这又是谁害的?” 陆璇。 点到为止,不必说多。 陆习陇脸上一阵青白,安安静静地,肥肉也不打褶子了,胖徐氏掩面,想起陆孺,甚觉可怜可惜。 而这一切,都是,陆璇。 “唉,可惜了陆孺啊……” 最好的十年。 陆清濛见他上钩,前面是要扯些陆璇真实做过的,曾加可信度,而后面,是要激起众怒。 “况且,陆璇读书用功,真被他有了大好前途,殿试时若是向皇帝上,书,说自己府里常被庶支骚扰,我是没什么关系,你们就……” 不言而喻。 皇帝眼皮子底下,陆璇若位极人臣,必定威胁到庶支,其中利弊,他自然清楚。 “他没有真凭实据,皇帝怎么信?” “怎么不信?大伯,皇帝是信你这会送礼贿赂的,还是信新科殿试的贡生?” 皇帝不动陆习陇,只不过因为他官小,懒得管,懒得理,若陆璇进一言,为招安新科殿试贡生,怕皇帝很会对陆习陇动手。 “他要是非说你霸占陆府,你又如何?带人去过那么多次,随便一个小厮便能出卖了你。” 陆习陇瘫倒在椅子上,半天起不来。 胖徐氏连忙去扶他,“老爷。” “那、那怎么办?”陆习陇已经没办法说话了,是胖徐氏皱眉问陆清濛的。 可是,陆清濛如果有办法,也不必来找庶支,若是,她有办法扳倒陆璇,庶支于她来说,无关紧要。 可怜庶支蠢,陆清濛有这猪队友,许多事不攻自破。 “陆孺之事,你们还没有去找陆璇,我知晓,是怕陆孺被逐出考场一事,弄得人尽皆知,你们丢不起这个脸,但是,”她话锋一转,勾起嘴角笑了笑,对陆习陇道:“抛一人出去,总比庶支淹没要好很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既事情已然发生,还是好好利用罢。” 说完,她看了眼胖徐氏,这女人也是,竟然真的信了陆璇所说,她怎么会把娇娇爬床之事告诉陆璇? 陆习陇知道她的意思,慢慢坐好,被胖徐氏掺着起身,想了想陆孺,有看了看陆清濛,权衡再三。 “我知道了,你走吧,送客。” 第十四章 放榜 放榜日,陆璇起了大早,束好发,正好装,还没出门,陆南君便赶过来,急匆匆的。 “越来越没规矩了,敲门。”陆璇拍了拍门框,无奈地看了看已经跑进屋的陆南君,甚觉南君才是不拘小节,分明知晓她的女儿身。 陆南君这才告了声道歉,拉着陆璇就往外跑,陆璇脚下一打滑,没稳住差点跌倒,她撒开陆南君的手。 “急急燥燥做什么,你这样,将来怎么娶妇?”她佯装生气,又回到屋子里。 “阿姐,你不着急吗?马上放榜了,我们去吧,”他见陆璇喝了口茶,更急了,“再说,你这么大早起来,不也要是去看榜吗?” 陆璇的大事,陆南君比她还着急。 对陆璇来说,上一辈经历过一次的事,就算再大,也惊不起她心里的波澜,倒不很在意。 反正都会登科。 “阿姐努力那么多年……”陆南君也坐下,看着陆璇束起的头发,他的阿姐,本不该这样的,也许什么时候,她也可以长发披肩,戴那些花里胡哨的小玩意儿。 陆璇知道陆南君有时会愧疚,柔声安慰道:“将来南君也科考,登科,替阿姐分担,那时候,阿姐也会像普通女子那样,在家安候南君凯旋。” 一定有那么一天。 两人在屋里聊了会儿,府外熙熙攘攘围了一群人,小厮才来报。 陆南君听后,即时高兴的不知道该如何,转头对陆璇道:“阿姐,他说府外拥了好多人,是想要看——” “殿试贡生,南君,我知道我会中。” 陆南君有些愣,阿姐怎么会知道?却没有多问,因为喜悦包裹着他。 陆璇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以后南君也要中,知不知道?” 他比陆璇高一些,脸上表情傻傻的,迅速点了点头,就要告诉崔氏。 待陆璇去正堂时,崔氏正张罗着要办什么家宴,给丫鬟婆子们都吩咐妥当,陆南君也在一旁笑。 前世也是这般光景,其乐融融,当然了,如果没发生后面的事。 “夫人,夫人!外面来了好多人。”年糕面上有灰,往崔氏身边抛,小丫头受了惊,脸色不好。 陆璇当然知道是谁来了。 崔氏并不在意,“也许是来看热闹的,你中了殿试,许多人都来恭喜呢。”说完,便捏着帕子笑作一团。 陆璇却扬眉,冷笑着朝外面走,果然看到陆习陇。 真是——阴魂不散。 “大伯不会是来向我道贺的吧?南君,还不请大伯坐下?” 陆南君不知所措,搬了张椅子给陆习陇,谁知陆习陇提着椅子腿扔开几米远,差点殃及池鱼,砸到那些丫鬟小厮们。 陆璇眨眨眼睛,有些吃惊,陆习陇如何能扔那么远?老当益壮也不过如此。 “大伯好厉害。”她走下台阶,脸上是温和的做派,微风吹气她束发的带子,飘扬,浅灰色的衣裳,显得她越发干净脱俗。 “哼,要我祝贺你?我们陆孺就是因为你,从中作梗,阴险狡诈,才被逐出考场的,现在你却中了,这是什么道理?” 陆习陇本还拿陆清濛的话不当回事,今日去看榜,陆璇果然中了,这才急急忙忙赶过来闹事。 他不能让陆孺给皇帝告状。 碰触天家的下场,陆府已然试过一次,不想,又第二次。 陆璇好生奇怪,脸上的温和没有了,换上疑惑的面孔,朝他道:“话可不是这样说的,就算陆孺在考场,也不会榜上有名,若他能考上,便是其他什么的猫儿狗儿,也都能考上了。” 这不是她危言耸听,故意讽刺,前世她也看过陆孺的文章,那叫一个惨烈,兼职没办法审阅,让人头疼。 “你说的是人话?他与你,好歹身出同门,陆璇,你真是好歹毒的心。” 恶人先告状,若不是他们设计,让陆孺用女衣抹黑陆璇,也不会有这样的闹剧。 不可否之,她对庶支,确实算是歹毒,陆璇从善如流,“怎么,大伯如今才知道我不做人吗?” “我早知道了,陆璇,你就是嫉妒我能与王府攀上关系,你就是嫉妒,恨不得自己女衣去勾引王权贵胄,可惜你是个男人!”陆娇娇额头上还包着纱布,想来上次的伤,还没好全,估计会留疤,一张好看的脸哭得让人心疼。 只是陆璇不心疼,装作关切的模样,问道:“便你陆娇娇是个女人,没了一张脸不也于事无补?” 有她这样无心红尘交易的女子,就有陆娇娇那般献身爬床的贱婢,一半好,一半坏,全都挣不过命。 被提起脸的事,陆娇娇气得跺脚,要不是几个小厮围着陆璇,怕是此时,她已经泼妇般打上去了。 “你还敢提起这档事?我告诉你,昶王府那里,已经知道了你的所作所为,他不会放过你的!”陆娇娇嗤笑着,用丝质帕子遮住纱布缠绕的伤处,倒是勇气可嘉。 昶王府知道?可笑,怕是王爷知道后,会暗地里叫人办了她,拉不上台面的恶心东西,没点本事还要学人家,放大话。 “那就看看王爷是不会放过我,还是不会放过你,以下犯上,勾引皇亲,老王爷可比我精明多了。”这些什么王什么王的,总归是跟皇帝沾亲带故。 怎么会允许自家子弟,去找陆娇娇这样的花瓶爬床婢? 陆孺一听这话,一来庶支被这样辱骂,窝火,二来也为自己的事,过不去,当即上去挥拳要大。 几个小厮拦不住,陆南君红了眼,眼看着拳头就要落到陆孺身上。 “南君,回来!”陆璇神色一慌,没想到陆南君会动手,街坊们都瞧着,万不能动手,朝廷注重文官品行,她不能被抓一点错处。 “兄长……可是——” “南君,他们就是要诓我们动手,如今我们不动手,便是他们理亏。” 陆璇劝过陆南君,陆孺的拳头打了个空,愤愤地看着陆璇。 她不吃这套,便是陆孺再动手打她,她也不会怕,甚至在小厮的护拥下走向陆孺,瞧了瞧他愤怒的神色,当即笑出来。 “我说过,会甩你几条街,如今,你被甩得没影儿了,还要怪我?” 就算放他回去考试,这个满脑粗暴的人,也不过是白白浪费宣纸,浪费考官阅卷时间。 陆孺气不过又要动手,陆璇非但不躲,还笑眯眯地道:“如今我要入殿试,在陛下跟前可是有名字的,我若出了什么意外,你扛得住?庶支扛得住?” 就像陈微之说的,真才实学是根本,没有了这个,多说无益。 陆习陇仔细思索片刻,确实如陆璇所说,当即命令陆孺不要动手,陆孺听到陛下,胆子也没了,悻殃殃地走回去。 “大伯还要拿我怎么样?还能,拿我怎么样?便是我摆了天子的名声,日后多为陛下分忧也算不负于他,而你们,有何凭据?” 她收住笑容,面色很冷,这只是第一步,她还有那么波涛汹涌的未来,又怎么会多费心于这等破事儿。 相比前世,今生这份与生俱来的高职者的自信与妥当,让整个庶支在她面前,不值一提。 陆璇会找到自己看中的东家,投入门下,去做上辈子,不能做之事。 陆习陇倒也料到他这份刁难,冷哼一声离开。 他也不曾想,陆璇真能成为天子门生。 …… 科考,国之大事,多少王侯将相,宰辅忠臣,皆出之于此,布衣郎一日登朝堂,寒门子一朝伴天家,殿试,更为人中龙凤,凤毛麟角。 陆璇站在皇宫外,抬眼看了看金碧辉煌,红墙上的琉璃瓦,甚至远处几座角楼,都与记忆中分毫不差。 皇宫,成就她的辉煌,也冷眼旁观她的陨落,从始至终,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她刚踏进去,几位殿试贡生走在她身旁,何等少年恣意。 “请诸位贡生入宴堂。”几位公公走来,平常尖酸刻薄的他们,此时也眉开眼笑,恭恭敬敬。 梁勤帝做了大宴,邀诸位贡生,朝堂大员,考官,还有些贡生家属共饮。 陆璇眨眨眼睛,这次也许,能见到那位大人的面孔,她一时好奇,那样幽沉却带些玩味的声音,主人到底长了张什么脸。 怀着这样的心情,入了宴,皇帝还未到,几位贡生来的最早,其中年长的已经三四十岁,陆璇与几位同龄的倒聊得来。 “陆大公子,早有耳闻公子身子不好,却胸怀大志,笔墨功力更是强劲飘逸,若得空,还请公子赠字。” 同她说话的是工部尚书的长子,长她三岁,陆璇好声好气地作揖:“陆璇只是略通一二,不敢称强劲飘逸,谢张兄抬爱。” 官场上的圆滑话,圆润事,她全精通,虽然陆璇不喜欢官僚乌烟瘴气,却也在无伤大雅,无愧天地间打诨。 “陈大人,多日不见,今年贡生中,可有您看中的?”旁的官员,见陈微之入门,迎上去寒暄。 陈微之这人一向柴盐不进,不太理那位发问的,倒是陆璇身旁的一位官员,出来圆话:“微之最是清正廉洁,什么看中不看中的?少在朝中拉帮结派的,谁还不是给陛下打工的?” 第十五章 宴席 圆了话,发问的官员倒也不会太尴尬,两人便攀谈起来。 陆璇一直望着陈微之,礼貌结束了张公子的话,便到陈微之身边。 “陈大人,多——” 没说完,陈微之拂袖,往她相反方向挪了好几个座位。 这……何必呢?那天,她也不是真的要让陈微之看见的呀。 陆璇遮掩住尴尬,继续凑近,“陈大人,这是何意?同朝为官,请您不要靠一面之缘去以偏概全。” 陆璇知道自己是胡诌,看到那样的事情,便是公正严肃的陈微之,能不以偏概全么? 她为自己捏一把冷汗。 “陆贡生自己做过的事,清楚便可,多说无益。” 陈微之看都没看她一眼,理了理衣袖,坐正,真是一丝不苟之人。 陆璇扯出抹尴尬的微笑,草草退场。 不过她可有钉子的精神,死不要脸是常态,如果这个档口上,跟陈微之结了梁子,那可是大,麻烦,毕竟陈微之是个实干派,便真将她的事捅出来,也不是没可能。 “陈大人,要说您近几日处理的政务,那可算是完美了,江南水灾,淹了良田,百姓交不出收成,还闹饥荒,您说动了许多富足的商贾做善事,还真解决了这次问题,佩服佩服。” 户部的一位大人上来迎陈微之,这其中的原有,陆璇想想便知。 户部管税收,百姓教不上税,陛下第一个责问的便是户部,陈微之为户部解决了问题,自然有人要迎逢他。 这事,陆璇也知道,只是,她当年便对陈微之的处理颇有微词,当时碍于身份不足,没资格同他谈论。 她看了看自己,现在仍然身位低,还不招陈微之喜欢,但政务是政务,政务上的问题,容不得耽搁,待那位大人走后,陆璇才不要脸地上前作揖。 “陈大人——” “不必说,我也不必听,事已至此,不必狡辩。” 本来,试毕那天,见陆璇三番五次来找,来劝,他已经稍有改观,寻思着看看陆璇的卷子,再来定夺此人。 不想,找了一圈,都没见到陆璇的卷子,一查才知,是那位爷拿走了,已经准他去殿试了。 后来,陈微之虽然也看过那卷子,也很赞赏,但,不好的印象已经产生了,容易迁怒。 “贡生不是为了贡生自己的私事,而是,您的政务。” 陆璇看了看他,拂袖也坐好,看他没有打断,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道:“好比茶杯里的茶水,喝了,再喝便要从茶壶里来。大人从商贾那里取钱,去救灾,却不知,商贾之人最为精明,看中的,是您锅里的。” 为何闹饥荒时,江南总局竟粮食不够,解决不了?还不是因为,商贾与官僚相互苟且,贪污了许多,这次帮助陈微之,也不过是从贪污的里面,拿出那么几个零头。 待事件过去后,除了落得个“善良无私”外,还会更方便借此人情,去为难当地仅剩的清官。 陈微之寻着陆璇的思考,好好回想起来,朝廷向江南的赈灾款也拨了,看来真是天高皇帝远,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只是如今……” “如今事情已办妥,回天乏力?不,陈大人,应当查清赈灾款去向,我想,陈大人当时便想查,只是有高位者拦着,所以,不如从那些唯利是图的商贾查起。” 户部不差钱,说白了陈微之不差钱,如果几两银子,便能以小见大查出些门路,那么陈大人不会吝啬。 梁勤帝身子大不如前,太子与几位王爷,皇子暗中拉帮结派,暗潮涌动。 陆璇如今并未投入谁门下,便还是皇帝的臣子,给陈微之此等建议,也是因为,陈微之从不被招安,只忠于天子。 至于皇帝是打算查清,还是打算权衡利弊,其中取舍,都是他们自己的事。 陆璇说完后,见陈微之在思考,便也趁热打铁,为自己辩解一二。 “陈大人,若贡生是那等奸佞之道,也不会同您说这些,所以——” “谁知道你是不是伪君子。” 辩解的话,编了一箩筐,还没倒出来,现在好,被陈微之直接封了箩筐口。 也罢,陈微之便是此等人,气死人不偿命,她上辈子便领教过,久违的熟悉感倒让她觉得安心。 陈微之虽对陆璇没有好脸色,却也有些欣赏她的建议,反正是为了朝廷。 “况且,陆贡生说这种话,还未入朝便妄议朝政,不是清流所为,好自为之。” 上辈子,陈微之便老爱拿“清流”来压她,现在也是,陆璇扯了扯嘴角,草草退下去。 惹不过,躲得过。 四处看了看,便看到陆习陇他们,也是也邀请了贡生家属。 不过他们倒没有来惹陆璇,相安无事的,应是害怕大庭广众之下,被陆璇怼得接不上话。 陆璇也不去招他们。 “皇上驾到——” 老公公掐着公鸡嗓,听得陆璇耳朵嗡嗡,却还是恭恭敬敬地下跪磕头。 有时陆璇想,女人对夫君,就像臣子对皇帝,都希望家国更好,却——争吵不休相爱相杀。 “众爱卿平身,只当家宴,随意便可。” 虽然这么说,但谁要敢真的随意,那真是不要命了。 陆璇嚼巴着花生米,看来看去,都不见那位大人,她安慰自己也许人家来了,只是不认识。 但她好歹上辈子官居上位,这里所有官员,她都见过,而那位大人,那个声音,她保证自己真没听过,真不知道。 皇帝对她好像很有兴趣,上辈子也是,问过她很多无关紧要的事。 几岁了,家中可还好,吟诗,作对,议论文章,都喜欢点她起来回答。 弄得陆璇上辈子被逼着学会了怎么讨巧,怎么油滑。 庶支的几位也安分,就知道吃点心喝酒,与她也不说话,陆璇也清静。 宫娥端了酒上来,那个眉清目秀的姐姐走到她面前,往她几案上放了一壶酒,又走到其余人的面前,任由他们随意挑过一壶,便走了。 这一细小的区别,被陆璇注意到,但前一世的殿试宴席上,并未出错,她便没有很在意,将酒倒入酒杯中,咕嘟咕嘟喝了。 太长时间没喝酒,连里面不对劲儿的味儿都没喝出来。 宴罢,陆璇有些微醺,跟着公公,去往自己殿试期间的住所,皇宫里,比广元院好上不知几百倍。 她上辈子也来了,知道路,便不太麻烦那些公公,半路了自己走回去。 房里有床,有桌子,有柜子,有熏炉,甚至……嗯? 为何会有——男子? 还是——浓妆艳抹,体态风骚,坐姿不雅,朝她扑来的男子? 最重要的是,不止一个。 陆璇当即醒了酒,却依然晕晕沉沉,想到那个宫娥往她几案上放的酒,可恶,那时候,起了疑心,便不该喝,现在好了,一定有是陆习陇那些老混蛋搞的鬼。 男记?是想污蔑她作风混乱么?陆璇最恶心这样人,用肉体去图个荣华富贵。 牵扯出了一些,关于自己的不友好的回忆。 上一辈,她因为一些己所不能,却不得不为的事,也曾出卖自己。 她,不会犯同样的错。 如果,谁要拿这种风尘事儿,跟她开玩笑,污蔑她。 那么,她一定追查到底,不死不休。 陆南君也来了,之前没去宴上,而是在住处安置东西,陆璇迷迷糊糊中想起来,费劲力气挣开那些男记,敲开陆南君房门。 一开门,便闻自家阿姐满身酒气,白皙的脸上腾了两朵红云,再看看她身后几个小倌,瞬间气不打一处来,将几个人拉进屋子,关起房门,对峙着。 “南君……打晕他们。”陆璇强忍着胸口的难受,闷痛,靠在陆南君身上,陆南君将陆璇扶着坐下。 之后便对几个小倌拳打脚踢,那些小倌娇气的很,受不过陆南君这样蛮横的,吓晕过去的也有,疼晕过去的也有。 陆璇狂喝了两杯茶,道:“南君好厉害,打晕了,绑起来,送到……送到庶支男丁的房里,礼尚往来。” 不礼尚往来者,非礼也,而陆璇,可是很讲道理的。 “阿姐,你怎么样?这又是怎么回事?” 陆璇清醒了些,却因为被下药,燥热得不行,抱着身子打抖。 “我、我还好,没什么大问题,忍一忍也便过去了,主要是他们,他们是庶支放来我房里,想要污蔑我作风混乱的,特别还在天子眼皮下……歹毒。” 庶支给她下药时把她当男的,可陆璇说到底,是女儿身,那药,对她没有太大影响,感觉也不明显,忍一忍便可。 陆南君扶着自己阿姐去榻上,找了麻绳,将几个小倌绑在一起,扯着绳子,出门,找见一处灯未亮的庶支男丁厢房,打开门,扔了进去。 这时,陆璇已经换了件衣服,夜晚风大,也舒服很多,见状,她叫陆南君先回房,自己想看看庶支到底搞什么花样,转身躲在其他房中。 虽然陆习陇蠢,但陆清濛不蠢,不可轻敌这个道理,陆璇还是很明白的。 她是觉得,庶支的阴谋,不止于此结束。 第十六章 动静 她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眼皮跳了挤下去,收回胳膊,却不小心碰到桌子,给贡生们住的地方貌似不太好,年久失修,桌子“吱呀”一声。 太子首先听到动静,拂袖让他住口,昶王不解,寻着太子的眼神看过去,直到看见木窗上小小的缝隙,当即明白。 虽然对方没出声,但陆璇知道太子一定听到了,可是,怎么办?四下黑漆漆,她也出不去这个屋子,慢慢响起脚步声,不大,可陆璇被剥夺了视觉,感官越发敏,感。 有人——朝她这边来了。 太子一步一步慢慢走过来,沉声道:“谁?” 陆璇更加惊慌,蹲下去,抱着身子所在桌案旁不敢吭声,好像要把自己摁到墙缝里。 可是,不能被发现,她才刚开始仕,途,好不容易想要自己活一辈子,怎能栽到这里? 陆璇眯了眯眼睛,瞳孔竖起,摸着墙慢慢朝门口走,她刚走过一遍,又得小心翼翼,却也不至于完全找不到路,轻手轻脚。 “找到你了!”不是太子的声音,那就只能是——昶王! 也对,她刚刚心有余悸,光顾着躲太子,已经忘了他们是两个人,如果一个人往窗边走,那么另一个人一定在门口,是想要——夹击。 陆璇慢慢地,长舒了一口气,她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更何况——上辈子就是太子,这个新君,放纵李策为所欲为,甚至——杀她。 算是半个仇人,她莫名的心里也就不是那么慌张了,大不了硬拼,硬拼不了,也可以给他们分析分析朝中形势,让他们青眼相加,便是被招安,以后也可以退出,没什么大不了。 她也许别的不行,朝中的弯弯道,还是很可以说一说的。 陆璇一面朝房间里面躲,一面在心里想说说辞以备不时之需。 昶王的脚步越来越近,好像割进来的刀子瘆人又刺骨,她抿唇,闭上眼睛凭感觉。 太子寻着昶王的声音,也来到门外。 “找到了?” “在里面,他跑不了。” 梁勤帝还在,而他们如今妄议朝政,若被谁听去了,日后是添油加醋的大,麻烦。 更何况——这里是殿试贡生住的地方若被某位贡生听去,明日到梁勤帝面前说一嘴…… 不堪设想。 太子决定了要杀他,长剑出窍,冷兵器摩擦的声音,暴戾至极。 就当陆璇想要冲出去,一番说辞的时候,嘴巴被人从后面捂上,领子被揪住,连喊都喊不出来,便被人顺势拢到怀里。 光滑厚重的质感,这样好的蜀绸,陆璇一时脑子发懵,想不出来人是谁。 那人带着她躲进角落,身后是个温暖,甚至可以说是炙热的怀抱,隔着厚重的布料,陆璇都能感觉到他胸膛里的那颗心。 沉重又安稳。 身上有淡淡的紫檀香。 昶王进了屋,四处游走一番,并没有发现陆璇,看了看太子,屋里很暗,他道:“点了灯再找一番吧。” 太子却打断他,用长剑扫掉桌子上的蜡烛,垂眸大量着桌案,月光照进来,到他脸上,冰冷又苍白。 “点灯会招来更多人,相见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给昶王使了个眼色,昶王当即便知道了,随太子出门。 陆璇正要推开抱着她的人,却被那人一双有力的手搂得更紧,别人拿她是男人,可她自己知道自己是女人。 前世着了黎策的道,被皇子玷污,她老觉得自己脏,今生,她不会再让自己不干不净。 可是那人就是不放手,捂着她嘴巴的那只手也不放,侧身压着她到墙角,蛮横又不讲理。 还没来得及等她反抗,只听到门又开了,太子和昶王又进来,陆璇瞬间明白了这两人刚才为何那么简单便出去了。 原来是要引她出来。 还好这人没让自己跑。 她暗自庆幸。 太子与昶王确定了没人。 “看来,真的是多心了。” 太子四处瞧瞧,一遍又一遍大量,回答道,“多心也好,真有人也罢,此地不宜久留,走吧。” 说完两人又一前一后出去了。 陆璇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她心惊胆颤地长长吁了口气,却没有放松。 因为,还未探清搂着自己的人是谁。 “你放开——”她好不容易挣开,又被拽着领子拎小猫般地拢回去。 这也不怪陆璇,她食量跟猫儿似的,长的也不算高,清瘦的身材,常年用布条缠着女儿家最柔软的地方,总共也没有二两肉。 那人没说话,甚至都没搭理她,扛起陆璇在肩上,便走出门去。 陆璇怕自己从一个狼窝掉进另一个狼窝,奋力挣扎着想要从他肩上下来。 顾垣礼挑眉,伸手往她身后拍了一巴掌,力道不大,但陆璇当即就被打懵了,白皙的脸上腾了两朵红云,老老实实地趴在人肩膀上,动都不敢都。 见她终于乖了,顾垣礼扯出一抹浅浅的笑,多是戏谑的成分。 正寻思着怎么跑,谁想那人只是把她抱紧了她自己的屋子,放到榻上,拿起被子蒙住她。 这种不让看脸的做派,倒是很像那位大人,陆璇警觉起来,扒下被子要看他的脸。 顾垣礼早知道她会这么干,行云流水地拂袖将陆璇在榻上滚了一个圈儿,被子又把她包起来。 “最起码告诉我,你是谁啊?为什么这么做?”陆璇被捉弄,心里不太舒服,有些生气,她本来就很窝火此等深不可测之人。 顾垣礼听出她话中的不满,提唇轻笑了两下,拍拍被子里的陆璇,好像在敷衍。 陆璇干脆不问了,再问也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那边的可是太子跟昶王啊,到底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戏弄这两位?陆璇抿唇想了半天,又想到前生最后看见的,那个紫袍人,那个,为了她,弑君的人。 那样的胆量,在她的认知里,并不存在。 刚在他怀里,一向抵触身体接触的陆璇,却没有反感,最多是有些惊慌,不太舒服,又觉得……很熟悉。 这就很奇怪了。 她之前,也不认识宫里人。 另一边,陈微之一身官服,整整齐齐,一丝不苟,正朝陆璇的卧房走,虽然天色已晚,打扰贡生不好,但他有重要的事。 对于白天陆璇说的那些话,其实很有道理。 关于赈灾一事,朝廷下发的赈灾银,经过各个官员层层剥削,最后落到灾民手里,简直不足十分之一,所以才会有大量灾民,而他,让商贾出手化解矛盾,没有击中蛀虫的中心,确实应该像陆璇所说,查查自己人。 他正要去跟陆璇深刻探讨此事,非同小可。 走廊上是昏黄的烛光,陈微之面色严肃,经过老太监指路,走到陆璇的房前,敲了敲门。 没人开。 但灯是亮的。 陆璇听到敲门声,惊慌失措。 “有人来了,你先躲躲吧,这样在贡生房里不好。” 她怎么有种,干坏事被抓包的感觉?虽然,她才是受害者。 顾垣礼看她团在被子里手足无措,一时觉得惹人怜,但他没有躲。 笑话,谁管得了他? 透过窗户,他看到外面是陈微之,微愠,并不打算开门。 这可急坏了陆璇,她微微掀开被子,没看到顾垣礼,却正是撞上推门而入的陈微之。 一时间,四目相对,十分尴尬,陆璇下意识拿被子把自己裹紧,脑子一片空白,连思考都忘了。 顾垣礼则回眸,淡淡睨了陈微之一眼,只有一秒,又好像从未见过此人,平平静静的坐在榻边儿。 陈微之被眼前的景象唬住,一时气血逆流气得往后退一步,缓过来了,抬起发抖的手指指着顾垣礼。 顾垣礼微微皱眉,陈微之当即指向被子里的陆璇。 “你还说自己不是那等人!你居然敢、居然敢——这里是皇宫!天子脚下!你竟然……” 他半天反反复复都是同样一句话,听得顾垣礼不耐烦,眼刀朝他飞去,面色却还是那样的平静做派。 “为何不敢?”他淡淡开口,好像一件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事,墨色的眸子有如漆黑不见底的深夜,硬生生把陈微之堵在那里,说不出一句话。 “陆璇!你说话啊!解释啊!不是要我听你解释吗?” 这位爷的事,别人也不敢说什么,这个别人里面,包括陈微之。 所以他不接顾垣礼的礼,把矛头全指向陆璇,陆璇已经无话可说,在被子里只期望此事,不要被传出去。 陆璇深知陈微之的性格,深知他现在有多震惊和不能接受。 其实,她也不能接受啊,突然来个人把她抱进房,还不露面。 然而真正的罪魁祸首,此时却最是淡定不过,一边拂袖轻轻拍着被子里的陆璇,做样子气陈微之,一边怼他。 陈微之是架着干柴烈,火正准备烧,顾垣礼则是一桶冰水,总叫陈微之无话可说无可辩驳。 “我……陈大人,不是你看到的这样,真不是……我可以解释——” “无需解释,今日之事,就是陈大人看到的样子。” 陆璇在一旁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而顾垣礼依旧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添油加醋。 第十七章 谣言 听到陆璇说“不是你看到的这样”时,顾垣礼的手顿了顿,却恢复如初。 “大人,您别说了,越说越乱!” 他真不知道这位大人是要帮她,还是要害她,她若真的跟陈微之结了仇,百害而无一利。 然后顾垣礼,就是要跟陆璇不清不楚,让陆璇无法投入他人帐下,把她,归到自己的衣袖下。 此为——招安。 他看了看被子里的一团,又看了看被气得可以的陈微之,勾唇笑了。 招安——成功。 “乱点也好。” 于是在顾垣礼平静的眼神中,陈微之带着一腔怒火离去。 亏他还觉得陆璇思路清晰,也许真的可以有用,没想到他是那里人。 也是,从刚开始那个宽衣的夜晚,他就应该把陆璇逐出考场。 …… 那晚的事,除了陈微之外,另几位宫娥也瞧见了,宫娥么,最有趣的活动就是嚼舌根子,传是非。 一传十,十传百,人尽皆知。 她们自然不敢传顾垣礼的事,一个个听见顾垣礼的名字,便吓得抖如筛糠,唯唯诺诺。 以是,第一版本是:贡生陆璇房里有外人。 可是,只是如此,便没有什么新意,此次宫中也有贡生亲属,万一是哪个亲属呢? 所以,第二版本是:贡生陆璇好女衣,有位男子在他房中。 那段时间,京中贵人里,有龙阳之好的,不少,宫娥们便坚信陆璇有此类爱好。 但,所谓流言,使于蠢人,散播于哗众取宠者,传着传着,传到陈微之耳朵里,竟变成了:陆璇房里,是陈大人。 陈微之一张严肃的脸瞬间黑正猪肝色。 “你听谁说的?成天无所事事,只会传此荒唐至极的言论!” 陈大人那日,本就窝着一把火,没地方烧,现下,却所有人都把柴木给他架上来,陈微之是进退维谷。 说吧,没用,没有人敢私下语顾垣礼的是非,还会牵扯到天家脸面。 不说,他倒变成了自己最厌烦的那一类人。 陈大人第一次为政务之外的事,想破脑袋也没闹出个所以然,只能管住几个宫娥太监的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陆璇此后见了陈微之,用尽一切机会解释。 “陈大人,贡生先与您道歉,那日——” “清者自清白者自白,休要狡辩!” “不是狡辩,大人您不想知道其中缘由么?我这几天听——” 哪壶不开提哪壶,陈微之触电般。 “听什么?你做的事,自己知道,本官无愧天地。” 陈微之连他看都不看,直接略过。 陆璇是叫天地不应,虽然反感不起来那位大人,心里却也不是滋味。 她知道,这种传言,是真会把陈微之这种大古板,气出病的。 …… 谣言一直停留在“陆璇与陈微之陈大人关系不一般”上面,加之陈微之一直没有成婚,又是这是科考的考官之一,陆璇又参加殿试,前途可观,所以很多闲人都把这个当真事儿。 有宫娥太监外出办事,也口口相传地传到宫外,许多贡生也知道此事,因着对陆璇才华的质疑,也肆意散播。 散播便罢了,散播至容谎耳朵里,那可有的闹了。 这日容谎上街采办文房四宝,按理说让小厮去便好,但容谎此人最不愿意麻烦别人,文房四宝这类,还是自己去。 竹里馆的掌柜同贡生们也有来往,大多贡生的笔墨都是他这里买的,质量好,容谎也常来这里。 那掌柜一见容谎,便推着轮椅将他迎进来。 “容公子,在下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容谎边挑毛笔边道:“掌柜讲出来便好,没有什么当不当的。” 他这人脾气好,接人处事也妥当极了,人温和,对谁都笑眯眯,掌柜也愿意同他讲。 “是这样啊容公子,陆大公子这不是得了殿试么,那是多大的本事啊,可是,近来就是有人传陆大公子的才华,虚有其表呢。” 掌柜很努力的笑呵呵,把一件挺严重的事儿讲得跟饭后闲谈一样,就是不想让容谎过度解读。 可容谎这么关系陆璇,怎么能不过度解读?他拿着毛笔的手顿了顿,放下笔,抬头看着掌柜的。 “阿璇多年刻苦用过,他的才华我最明白不过。就算阿璇真是虚有其表,又怎么会去了殿试?这……” 他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了掌柜的到底想说什么。 虚有其表,为何会去了殿试?左右不过就是同考官有非同寻常之关系。 掌柜的避重就轻,不想自己说出来也成为散播谣言者,只好让容谎自己发觉其中弯弯道。 容谎本还和善的面孔,瞬间冰冷,瞳孔微微竖起,眯着眼睛沉思半天。 掌柜认识容谎挺长时间,还是第一次看到容谎也有这样吓人的冰冷样子,一时间自责是不是说得太不委婉了。 “此人是,谁?” 干脆连“掌柜的”、“先生”这类敬语和称呼都没了,直入主题,他眼神没有焦距,直直地望着掌柜,好想要看穿他,寒意爬上后颈,浑身冒冷汗。 “是、是,谣言里,说是陈微之陈大人,是今年的考官之一……” 他自己都没有信心。 谁不知道陈大人最为公正严明?陈微之是少有的,比广元院院主,更守己自律的人。 “何出此言?” “听说是有人看见,殿试宴会之夜,陆大公子与陈大人同在一间房,同床共枕,陆大公子在广元院曾着女衣,陈大人也——” “未曾婚配。” 容谎冷冷地打断了他,也不顾自己此来的目的,叫门口的小厮推着轮椅,回府。 作为表兄,他是陆璇走得很近的人,他比陆璇大,情窦已开,容谎有时很好奇自己。 对陆清濛没感觉,对庶支陆娇娇也厌恶,没有喜欢的女子,同男子相处起来,也没办法尽心尽力。 但是,他与陆璇相处起来,却很好,陆璇的事,就是他的事。 容谎解释不了其中缘由,因为他不敢正视自己的感情。 只想在还没失控前离开,但如果陆续与陈微之事真,陆璇有龙—— 不,不会。 回府后,直冲陆璇书房,陆璇正写一些朝政分析,思考梁勤帝的心腹大患与权衡方法。 “陆璇。” 陆璇没反应过来,是容谎的声音,但容谎一般……不会这么叫她。 “兄长……”她拿着笔,不解地看向铁青着脸的容谎。 “谣言,你都听到了吧,陈微之与你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陆璇被问的莫名其妙,愣愣地点点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反正容谎又不会相信这些。 “同床共枕,陆璇,这是什么意思?” 她瞳孔一缩。 在宫里听到传言里,还没有到同床共枕的程度,怎么现在都,变成这样了? 不过,面对容谎,她不会慌张,放下笔慢慢起身。 “四目相对,牵手共读,互赠信物,怎么,现在又变成,同床共枕了么?这些人真是,闲得无聊。” 她边走边说,移到一旁椅子上,福身坐下去,将书收下去,又问道:“表兄也信?” 言下之意,信了便是闲得无聊。 若容谎真纠结于此,那么也便罢了,已经解释完了,可容谎如今将信将疑,比将信将疑更严重的,是内心,对自己的否定。 就好像,自己装作不在意的东西,被别人拿走了,又拉不下面子要回来,那种焦灼感。 陆璇自然不明白,她是真把容谎当成兄长。 “也许同床共枕,互换信物是假,但是谣言的根本,还是一些在常人眼里看来,颇为奇怪的事,你敢对我说,那晚没有跟陈微之见面么?” 这……确不敢。 容谎只求陆璇告诉他,没有见面,不要迟疑,那么他便信。 但是陆璇又不想撒这种谎言,见了,就是见了,便说没见,也一定会被查出来,没什么好说的。 见他不回答,容谎表情慢慢复杂,眼神里有遮掩着的怒气,好像随时会烧上来。 “见,或者——” “见了。表兄,我确实见了陈大人,却不是谣言说的那样,既然都是谣言了,表兄为何一直揪着不放?” 容谎心跳漏一拍,随后抿唇不语,缓了几秒,才开口,“贡生与考官私下见面像样么?阿璇,外面有多少人质疑你的才华,你怎么会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看着你陨落,你会不知道?” 不会,陆璇全知道。 那些,恶意中伤,流言蜚语,她全听过,什么样的脏话臭话都有。 但,她不会怒。 更多的是,当作笑话,笑笑便过去了。 因为,那些人,那些恶心话,全不是真的,她到底如何,无需别人来评判。 “我知,但众口难调,我又待如何?便出口解释,也堵不上他们嘴。不如高高挂起,凡事不关心则已,关心则乱。” 她以受过一辈子的诽谤了,也不怕再来一次,一颗柔软的心被磨砺的坚硬如铁。 容谎只听到她说“见过”。 之后的话,他一律屏蔽。 怎么能与考官私下会面?怎么能在入朝为官之前就拉拢势力? 还引得别人泼了一身脏水,怎么能? “阿璇,朝中之人,久居官场,他们的习气,怕污染了你,陈微之未曾婚娶,谁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第十八章 危机 她自己不心疼自己,可别人心疼。 这就是,陆璇最困扰却最感激的。 见容谎拧起的眉头,她才想起,很少见他发怒。 “陈大人他……只是见过,连话也没有说一句,他是去找别人。” 只好撒谎。 反正她擅长。 容谎的担心和怒意并没有平息,叹了口气。 “也罢,离陈微之远点。” 容谎不相信会私下见面贡生的考官,有什么正直,既然并非君子,那么理应叫陆璇躲远点。 陆璇则满口答应。 那位大人的祸,却是陈微之背的锅,陆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随后陆璇发觉,容谎好像跟很多人说要离陈微之远点,不因别的,只因她发现,自己一在陆南君面前提起陈微之,陆南君便没什么好脸色。 “阿姐,他怎么能私下找你呢?别人不知道,阿姐自己也不注意么?”他说了两句,觉得气不过,又担心道:“阿姐可要记住自己是女儿身啊。” 陆璇好无奈,陈微之算是无辜地成了替罪羊,那日纠缠她的,分明另有其人。 不过,她也不傻,分明另有其人,宫里却只敢造谣陈微之,丝毫没有那位大人的风声。 证明,位高权重,皇权贵胄,深不可测。 若要防,比起陈微之,还是那位更危险吧。 …… 瑞脑销金兽,沉香烟雾缭绕,铜雀熏炉里檀木香丝丝缕缕,从雀嘴中吐出,模糊了顾垣礼的面容。 “王爷。” “本王听宫中颇不安宁,出什么事?” 林魍打了个寒颤,随即俯身,道:“是外面,有陆大公子的谣言。” 他特意没有提谣言的内容,也没有陆璇跟谁有谣言,主要是不想这位爷多问。 不多问,他就没有危险。 万一这位不高兴了,那且有得闹呢。 顾垣礼却没有随他的意,白色的帕子擦了擦去那把长剑,寒意瞬间四散到屋子里的每个角落。 “瞒?” “不,不敢,是陆大公子与陈微之陈大人的谣言,说是,陆大公子与陈大人……同床共枕。” 说完了舒了口气,他一直担心顾垣礼问这个,现在问了,到没那么怕。 顾垣礼起身,长剑往剑鞘里“啪”地一合。 “哦?” 他自然知道其中缘由,只是,竟然传成陆璇与陈微之,顾垣礼握住剑鞘,镂空的花纹刺进他手心,微微见血,却无动于衷。 他眯起眼睛,那次,陆璇并未叫陈微之来,陈微之是——不请自来。长剑脱剑鞘而出,寒冷的光影照在宣纸上,苍白却危险。 “你应当,知道怎么做,若不成……” 若不成便怎么样,林魍最清楚不过了,说出来怪吓人的,不说也罢。 “属下遵命。” …… 林魍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翻墙过陆府找陆璇,他也不清楚自家王爷什么这么在意陆大公子,身家不行,也不出名。分明要招安的其他几个都比陆璇重要的多。 陆璇把最近的奇怪事儿一件件过脑子。 当时陆娇娇来,居然那么理直气壮的说昶王府会给她做主,分明一个爬床婢,她本来不太在意,可那日看到太子与昶王的谈话,她就…… 如果是昶王因为广元院一事,注意到她,正巧知道自己儿子与陆娇娇私通,想要用庶支,来摸自己的底呢? 她凤眸扫过宣纸上写着的人名,还没来得及下笔,便手一抖,原因是林魍突然出现。 “林魍?呼——客人请走正门!” 翻墙进来的麻烦滚! “此时紧急,我家……不,我。我想知道,陆大公子与陈微之的事,是大公子想这么传的?” 陆璇好好的思路被打断,此时没有好脸色,收起那张写满人名的宣纸,折起来,丢进火盆。 “你觉得,我想被传有龙阳之好?或者,贿赂考官?”她扫了林魍一眼。 这事儿本就是那位大人参与其中,现在要向她讨要结果么?贼喊抓贼。 “那——” “那是因为,你家大人,无人敢得罪,所以,人家只能传我与陈微之,丝毫不敢涉及你家大人。” 言语间,颇为不欢迎。 那位站着说话不腰疼,那天居然那么理直气壮地气陈微之,那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她房内。 陆璇也气愤,都出现了,可她竟然还是——没看到人家的脸。 她现在甚至都恶趣味的想象,那位大人是不是毁容了,或者长得奇丑无比。 林魍摸着下巴,想想也有道理,毕竟那位爷脾气性格古怪,无厘头生气不爽,想要使唤他,也很正常。 没了林魍捣乱,放下的思路有慢慢被她顺起来,这其中只有一点,就是,她不知,昶王为何如此待她。 前世她在太子门下,与昶王没有仇恨,属于井水不犯河水的共事关系,所以并不知道现下局面的由来。 “比起这个,最近很多事,事发突然,想必有人故意为之,替我问你家大人一句千万小心。” 她碎不是善人,却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若昶王针对她,那天她若被昶王与太子发现,恐怕如今已经没命了。 还有广元院那次。 林魍点点头,便走了,空荡荡的书房内,留陆璇一人。 她百思不得其解,确认与昶王未曾结仇。 也许是父辈的恩怨?呵,谁知道呢。 随遇而安,既想不出,那便不想了,她从书篓里,拿出几本重要的书籍,翻阅着准备殿试。 虽然题目她都知道,但难保不会又变,一刻都不能放松懈怠,关键时期。 …… 殿试。 陛下亲自出题。 陆璇走出房门,试题不会出问题,那么,如果要污蔑她作弊,应该从什么入手呢? 她必须要比敌人更睿智。 答案是,夹带。 陆璇昨日进宫时,穿了件灰蓝色的袍子,昨日见到庶支那些人时,也穿灰蓝色,让他们以为她今日也会穿这件,但是,她早准备好了另一套衣服,就算庶支用什么乱七八糟的方法,把小抄塞到她身上,也不必在意。 试题下发,与上一世相同,陆璇下笔有神,一时写得往我,条条款款的论据加上举例,这次,一定出彩。 皇帝好像也特别关注她,监考时总看着她。 “陛下!贡生举报——有人夹带!” 突然,坐在陆璇后面的那位贡生走出座位,拿着一张纸条传上去,皇帝当即要陆璇拿出文章,自己要对比内容。 陆璇心中不屑。 一定是那位贡生自己的的夹带,然后再谎称捡到,再说是从陆璇座位与自己座位间捡到,怀疑是陆璇。 这种套路,她真是不屑一顾。 因为,她到底写了什么内容,除了府里的那几本书和她自己之外,谁也不知道。 “贡生许氏,从陆璇椅下,捡到此物,不敢欺瞒陛下。” 不是庶支。 庶支中有两位参加殿试,可为什么不是庶支?陆璇心里慢慢寻思,不,此事一定与庶支有关。 梁勤帝看过陆璇的卷子,又看过那张纸条,瞬间大怒,看向陆璇的眼神都变了味儿,拍了桌子,叫陆璇老实交代。 陆璇眼里闪过几分疑惑,但如今,不能要求自己对比,不然就是失信于君,梁勤帝气得将两张纸抛下去,甩在陆璇身侧。 有听闻会试作弊的,却不曾想,有人敢在陛下亲自监考的殿试作弊夹带。 陆璇也慌了,捡起两张纸对比。 确实,纸上所写的举例,她全用了。 可是…… “朕让你交代!陆璇,可有话讲?狡辩之词便不用说了,干扰殿试,夹带抄袭,该当何罪!” 陆璇眯了眯眼睛,道,“陛下,贡生绝无夹带抄袭,此人自导自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梁勤帝看看陆璇,又看看那位许贡生。 “陆璇,你自己有没有干这样的事,自己清楚!” 那许贡生瞪了她一眼,嚣张之意无可掩饰。 陆璇睨了他一眼,内阁大学士的眼神可不是开玩笑的,眼刀直接烫得许贡生吱吱唔唔不敢开口。 “我自然清楚。陛下,贡生为复习殿试,常看几本书,万一有人趁贡生不注意,查看了贡生常看的书呢?” 许贡生明显瑟缩了一下,只是这一下,便让陆璇知道,其中有鬼。 果然,入了殿试的一位庶支,便站起来,出列,道:“你在陆府好好的?谁能拿到你常看的书?这分明是——狡辩!” 她早猜想此事与庶支脱不了干系,如今庶支沉不住气,果然是——幼稚至极! 另一位庶支也站起来,向梁勤帝作揖,“陛下,此事非同小可,我等备考数年,岂容她一人夹带抄袭?” 好了,另一位也出来了,现在陆璇最起码——有话可说。 梁勤帝朝陆璇冷笑一声,斥问道,“贡生陆氏,你可有话说?” 陆璇眼睛闪过一道精光,开口道:“陛下所疑,只一件事,若真像贡生所说,是有人拿到贡生常看的书,那么,为何那人能拿到书?”她回眸看了庶支的两个自我暴露的蠢才,解释道:“这位许贡生也许不行,但,他们两位,是我家庶支,若他们想,一定拿得到!” 本来陆璇只是猜测,不曾想,真有人这么蠢,要进她的圈套。 那位许贡生看向陆璇的眼神,明显从嚣张到了慌张。 第十九章 清白 梁勤帝觉得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顺了顺胡须,抬眸看向陆璇,沉声道:“但,这是你一面之词,只是猜测,并没有真凭实据,然而夹带抄袭,却有人证物证。” 还没等庶支几个人虚惊一场,觉得高兴,陆璇便双膝跪地,磕了一个响头,道:“所以,贡生,诚请陛下,明鉴。” 只要不是当机立断,她就有机会,虽然现在,她还没有方向,但,总会有。 …… 事情未查明之前,陆璇只能待在皇宫,不能有所动作,殿试也因为此事,延期举行。 宫中的事很快传开,有的说陆璇能殿试果然是跟陈大人 《嫡长子》第十九章 清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章 橄榄枝 梁勤帝一拍镇纸,“陆贡生怎会是女子?便是你成日沉迷风花雪月之事,也不要把此等恶劣习气,带到朕的朝堂来!” 虽是有些怒,陆璇却知道,那位大人已然为自己解决了女衣之事,故意让皇帝发怒,打消皇帝的怀疑,让梁勤帝亲口说出“怎会是女子”的措辞。 此刻梁勤帝是,信便信,不信,也得信,骑虎难下。 这位大人,看似言不达意,轻飘飘的,却巧合地直当中心。 关于陆璇的去处,皇帝没有明确指向,只让她在翰林院当差,正式差事,等之后再定夺。 反正陆璇是不在意,也不能先算 《嫡长子》第二十章 橄榄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一章 突发 且不说为何打架,便是有理由,陆南君也不会动手,陆璇对他清楚得很,因为陆家嫡系式微,陆南君更懂得隐忍,不招惹祸端。 所以,只有一个解释,有人陷害。 想到自己发出的那个消息,陆璇扶着墙摇了摇头,果然还是应该等一等,最起码等自己有了固定的官职,那样最起码有一部分人不会来为难陆家。 可现在不一样了。 “跟容谎说,家里一切事宜他来照料,我去趟官府。” 本来,她想叫容谎一起去,论讲道理这方面,容谎待人比她圆润,也许能行得通,但是,一个“表”字隔了许多亲情 《嫡长子》第二十一章 突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二章 香饽饽 确实,一旦皇子们开始亲自招安了,一旦他们开始抢货了,旁的人,身份不足的,也就不敢了。 “殿下,挡人仕途有如杀人父母,不过是小小一个贡生,您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她怎么还就成了香饽饽了? 然而太子看中的,是陆璇殿试的卷子,里面甚至分析到了陛下的权衡问题,天家一些往事,梁勤帝把她这种一甲的答案放在二甲的原因,不仅是嫌陆璇幺蛾子多,更是不想太多人注意到。 “本宫何时挡你仕途?反倒本宫还愿意招安你,陆公子意下如何?” 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吗?然而太子爷 《嫡长子》第二十二章 香饽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三章 收为己用 “陆大公子这般看着本王,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心悦于本王呢。”那双桃花眼中渗出点点笑意,顾桓礼手中的折扇轻轻搭在陆璇的下颌上,戏谑道。 陆璇心中一慌,方觉自己失态,连忙垂下眸。 “贡生自知女扮男装入仕途乃是欺君之罪,只是这么做也实属无奈之举……”陆璇暗自咬了咬后槽牙,暗自揣摩着这位爷的心思,小心翼翼地开口道,“贡生日后愿跟随殿下左右,助殿下成就大业,还望殿下能饶恕贡生死罪。” 如今,她也只能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这位爷对她也存了招安的心思,不忍就这么折损了人才上。 《嫡长子》第二十三章 收为己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四章 无罪释放 思来想去,陆璇还是轻咳了一声,开口道,“回皇上,是草民一直赋闲在家,无法为我朝效力,心中惶恐,素闻听说凶王殿下待人亲善,故而才去求了”他待草民来面圣。” 顾桓礼原本正在喝茶,听了这话呛了一下。 梁勤帝也狐疑地看着她,“你这话当真?” 陆璇连忙点头,“草民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圣上。” 大概梁勤帝也料定了陆璇没有这个胆子,闻言点了点,面色也稍缓和了些。 “既如此,不知你想给他安排个什么位分?”梁勤帝说着,目光落在了顾桓礼身上。 《嫡长子》第二十四章 无罪释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五章 凶王造访 陆璇的眼角有些微微泛红,前世的众众此刻又浮现在脑海中。 她自己受些苦没事,但是最见不得的就是家人受伤害。 “阿姐,你怎么不说话?”见陆璇迟迟没有回应,陆南君有些疑惑。 陆璇吸了吸鼻子,不想叫陆南君看出自己的脆弱,微微垂下头敛去眼眉,素手覆上陆南君被血肉糊住的那块衣料。 “忍着点。”她轻飘飘落下这么一句话,手便猛地向上一扯。 “滋啦”一声布帛扯碎的声音,伴随着陆南君杀猪般的叫声在房中响起。 原本快要愈合的腿伤被陆璇这么一扯,又重新血肉 《嫡长子》第二十五章 凶王造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六章 书令史 凶王向来很少露面,这次就是个很好的机会,错过了今天,再想见到他,怕是不容易了。 这般想着,陆清濛再也按奈不住自己的小心思,甚至忘了外界那些关于顾桓礼从不近女色,且杀人不眨眼的传闻,站起身来便朝他款款走去。 “民女也在此谢过王爷出手相助,”她说着,倒了杯茶准备递给顾桓礼,“民女便在此以茶代酒,多谢您了。” 哪知还没靠近顾桓礼,林魍的剑便已经出鞘,唰地一下横亘在陆清濛面前,若是陆清濛再往前一步,那剑大概就抵上她的胸口了。 陆清濛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尖叫一声 《嫡长子》第二十六章 书令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七章 严惩 太子冷笑了一声,看向那给她青衣谋士,“既然如此,那你倒是说说,本宫应当如何教训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陆璇?若是今日你的回答不能让本宫满意,那本宫便送你去地底下见你的双亲。” 青衣谋士一个哆嗦,面上布满了恐惧。 太子在梁勤帝面前恪守本分,从不张扬,怎知私下里却是个狠戾无情的性子。 他相信,若是今日不给太子一个满意的交代,怕是小命真的要不保了。 吞了吞口水,青衣谋士站起身来,颤抖着走到太子的身边,附到他的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太子的眼睛瞬间一亮,瞥了他 《嫡长子》第二十七章 严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八章 江南 晋氏方才是一时气急,竟然忘记了此事,陆璇早就已经给过她两个选择,要么待在京城由她分配,要么回到自己该回的地方去。 可是晋氏又怎么能够甘心?她和陆清濛努力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来到京城,待在陆府,岂能就这样回到那种穷乡僻壤之处? 陆璇懒得再与她们多费口舌,扶起还想再说些什么的崔氏,“阿娘,我们回去休息吧,今日你也劳累了一整天了。” 崔氏本来还想为陆清濛求情,可是一望向陆璇,就望见了她一脸掩饰不住的倦容。 这些时日陆璇一直在忙着为日后入朝为官做准备,没怎么好 《嫡长子》第二十八章 江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九章 危机重重 容谎和陆南君也一早等在了屋子里,见陆璇进来,陆南君连忙上前递给她一个汤婆子,“外头冷,兄长起大早折腾想必是冻坏了。” 陆璇接过,心事重重地笑了笑。 崔氏看出陆璇有些不对劲,皱了皱眉,疑惑道,“阿璇这是怎么了?莫非是今日在朝堂上不顺心?” 陆南君一听,登时也皱眉一砸拳头,“是不是那昶王又欺负你了?他原本就偏向庶支那些人,兄长,你如今有了凶王做靠山,若是那昶王再敢对你怎样,你大可以去同凶王殿下讲!” 陆南君一番话说的愤慨激昂,陆璇却止不住地摇头轻笑了一声。 《嫡长子》第二十九章 危机重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章 波云诡谲 “这是你的家事,本王不过是一介外人,大概是不好插手这些事情的。”顾桓礼故作深沉地开口道。 陆璇在来的路上已经相到了顾桓礼会这般说,也早就想好了应该如何应对。 她站起身来,对着我顾桓礼行了个礼,而后开口,“王爷此言差矣,小人现在已经是您的人,之前得罪了太子,太子一直对小人心有不满,若是趁着小人离京的时候对小人的家人做了些什么以此威胁,怕是对您也没有什么好处。” 对待顾桓礼,一定要牵扯到他自身的利益,他才有可能会插手一二,这是陆璇总结出来的。 顾桓礼闻言, 《嫡长子》第三十章 波云诡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一章 鸠占鹊巢 林魍默了默,果然还是关于陆璇的事情,他便说,顾桓礼不是会在意这些事情的人。 思忖了片刻,他方才张口问道,“主子,那您的意思是……” 顾桓礼往身后一靠,嘴角缓缓牵起一抹笑容来,“无妨,本王倒要看看他们能使出什么幺蛾子来。” 第二日的早朝之上,果真如同陆璇所预料的,梁勤帝指明了要她前往江南,即刻启程,不得耽误。 陆璇有了心理准备,倒也没再像第一日那般吃惊,左右去江南治理瘟疫之事,也并非全是坏处。 譬如她如今方才入朝为官,之前却因昶王的缘故平白闹出 《嫡长子》第三十一章 鸠占鹊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二章 冤屈 “老爷!” “爹!” 胖徐氏和陆娇娇同时惊呼出生,谁都没想到林魍会突然出手。 顾桓礼懒洋洋地挑了挑眉,“便是本王今日非要管这些事情,你又能如何?” 这一脚林魍运了七成功力,陆习陇瘫倒在地久久动弹不得,痛的说不出话来。 陆娇娇有些急了,连说话的声音中都夹带了几分怒意,“凶王殿下,您怎可如此不讲理?” 陆娇娇爬上昶王床的事情顾桓礼曾经听林魍提起过,心中也知晓,陆家这些庶支现在行事越发肆意究竟是倚仗的什么。 “林魍,”顾桓礼轻哼 《嫡长子》第三十二章 冤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三章 诡异之处 中年男人犹豫了一下,结结巴巴地开口回答道,“那人……是太子身边的谋士。” 陆璇眼底露出一抹恍然,难怪官府无人敢管,太子专横,又最是看中手底下的那些个谋士,官府的那些人估计都是怕惹祸上身才视而不见。 中年男人见自己说完话之后陆璇便沉默不语了,还以为她是同之前那些官府的人一样畏惧强权,吸了吸鼻子哀声道,“大人,草民求您救救我的女儿,若是之后有什么事情,您可以把小人退出去,小人愿承担所有的后果。” 只是想牺牲自己的命来保女儿的命,陆璇眼底晃过一抹赦然。 她轻 《嫡长子》第三十三章 诡异之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四章 暗算 沈定安也噤起鼻子来,“有没有打听到什么?” 军师闻言点了点头,凑到沈定安的跟前开口,"听说今日那个刘老汉曾见过陆璇,紧接着陆璇不知道嘱咐了刘老汉些什么,之后便来咱们这里了。" 听到刘老汉这个名字,沈定安隐约间觉得有些熟悉,仔细思索一番后。惊呼出声。 “莫不是那个?” 军师点了点头。 沈定安的脸色瞬间变的糟糕起来,“坏了坏了,这事牵扯到上头那位,若是陆璇铁了心要追查起来,我岂不是会落个纵容包庇的罪名?” 他说着,急的在屋内团团转圈。< 《嫡长子》第三十四章 暗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五章 接替 第二日一大早,年糕便锲而不舍地站在陆璇门口处敲门。 陆璇不堪其扰,起身稍微整理好自己的穿戴,便过去打开门。 “怎么了?”她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浓浓的睡意,年糕从来不会这么起大早便来扰她清梦,想来是出什么事情了。 年糕瞥了眼身后,轻咳了一声,“大人,有人来找您了。” 找她?陆璇微微皱了皱眉,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能有谁来找她,莫非是刘老汉。 这般想着,她抬起眼,视线顺着年糕看的方向瞧了过去。 “陆大人,”却没有想到,站在那处的竟然是林魍。 《嫡长子》第三十五章 接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七章 滋事 最终梁勤帝被人死命拉住,才没有再对太子下手,饶是如此,他还是气的身子一直在颤抖。 “太子,你这番行事作风实在太过令朕失望,”梁勤帝说着,闭了闭眼睛,“怕是这太子之位,你再担不得了。” 一语落地,群臣哗然。 梁勤帝竟是动了废太子的心思! 太子的面色更是一瞬间变的惨白,呆在原地,忘记了反应。 唯有顾桓礼面上倒是扯出了一抹轻笑来,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这一切。 “皇上,不可啊!”终于有不怕死的老臣站出来替太子说话,“立废太子之事乃是国之大事 《嫡长子》第三十七章 滋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八章 飞来横祸 只不过单凭他们几个,还不敢跟朝廷抗衡。 大概是背后有什么人指使着他们这样做,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冲她而来还是冲着皇家而来却就不得而知了。 “把这几人待下去好好审问一番吧。”陆璇收敛起心绪,指了指跟方才那男人一伙的几人。 魏长风点头,他之前不敢对这些百姓动手是因为怕更加扰乱民心,使本就混乱的江南再乱一些,可是现下对待这些人却不必再客气了。 陆璇回头,看向周围的那些百姓们,面色没有好转。 “我希望你们明白一点,”她睨了眼四周,“为你们开仓放粮是朝廷 《嫡长子》第三十八章 飞来横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九章 灭口 再一次醒来已经不知道几天之后。 陆璇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只觉得四肢百骸都有种酸痛的感觉,她只微微一动,便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低呼一声,重新躺了回去。 她这动静倒是惊扰了外头候着的人,下一秒奥,年糕破门而入,见到躺在床,上正在径自努力的陆璇,眼中划过一抹惊喜的表情。 “大人,您终于醒了,太好了,我这便去叫大夫过来看看。”说着,年糕转过身就要往门外冲。 陆璇见状,连忙开口唤住她,“等等。” 一张口,她却是愣住了,这嗓音沙哑的厉害,与她往日的声音大不相 《嫡长子》第三十九章 灭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章 救命恩人 月上中天,银光似水。 男人一路带着陆璇飞出很远才终于停下,紧接着将她随手扔在地上。 陆璇闷哼了一声,浑身都被痛意席卷了。 “你倒是机灵,”他一边抽出刀一边缓缓地道,“只可惜我奉了命令,必须要杀你,要怪你便怪你挡了某些人的路吧。” 陆璇从他这话中听出了端倪,握紧了拳头,紧紧盯着那人,“是谁派你来杀我的,太子?还是顾宁琇?” 如今朝中,若说是结了仇,也只有这两位和她的仇怨稍稍深了些。 那人冷哼了一声,“我早就说过,这些话你等着阴曹地府的 《嫡长子》第四十章 救命恩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一章 断袖 谋士的眼睛滴溜溜转了转,凑到太子的耳边贼兮兮地开口,“您想想,凶王从来对谁那是那般冷漠,又从来不近女色,可偏偏在对待陆璇的时候,却是个例外。” 听了这番话,太子有些动摇了,前段时间顾桓礼的确还曾因为陆璇的事情警告过他。 当时还没有觉得如何,现下细细想来,却也是有几分不对劲的。 见太子面上并未出现异样,谋士才大着胆子继续开口道,“不仅如此,我还听说这次我们的人去刺杀陆璇,是凶王给陆璇挡了致命一刀,还亲自将陆璇抱回去的,当时的场面许多人都看到了。” “却没 《嫡长子》第四十一章 断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二章 醉酒 “既然不能喝酒,为何还要逞能?”顾桓礼轻叹了口气,及时扶住陆璇,才免得她差一点滚下床去。 陆璇此刻意识都是朦胧了,眼前的人好像有几个叠影晃来晃去,看得她甚是心烦。 她皱了皱眉,便想要去抓,一双素手直直地伸向了顾桓礼的脸上。 顾桓礼微蹙着眉擒住她的手腕,将她塞回床榻上去。 这次陆璇倒是没有动静了,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副睡得香甜的模样。 “看来你还真是醉的不清,本王去讨些醒酒丸来给你吃。”顾桓礼端倪了她一会儿,这才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准备往外走。< 《嫡长子》第四十二章 醉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三章 名医叶流风 “既然不能喝酒,为何还要逞能?”顾桓礼轻叹了口气,及时扶住陆璇,才免得她差一点滚下床去。 陆璇此刻意识都是朦胧了,眼前的人好像有几个叠影晃来晃去,看得她甚是心烦。 她皱了皱眉,便想要去抓,一双素手直直地伸向了顾桓礼的脸上。 顾桓礼微蹙着眉擒住她的手腕,将她塞回床榻上去。 这次陆璇倒是没有动静了,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副睡得香甜的模样。 “看来你还真是醉的不清,本王去讨些醒酒丸来给你吃。”顾桓礼端倪了她一会儿,这才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准备往外走。< 《嫡长子》第四十三章 名医叶流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四章 女儿身 说着,叶流风生怕顾桓礼不同意,还用手比划了一下,“真的,就一点点。” 这一次顾桓礼倒是没再说些什么,唇角牵起抹愉悦的笑容来,“这个好说,林魍,一会儿拿两个馒头给叶公子吃。” 林魍很爽快地应了声是,叶流风脸上那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笑容瞬间垮了下去。 等到回到驿站的时候,陆璇刚刚收拾好,正准备出门探望那些患了病的百姓。 见到顾桓礼,陆璇面上一愣,闪过一抹不自然,紧接着又恢复正常,拱手问了安。 顾桓礼一见陆璇,又想起昨日她醉酒之时的姿态,登时轻笑了一声 《嫡长子》第四十四章 女儿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五章 身染恶疾 顾桓礼既然已经开了这个口,那叶流风必定是可靠之人。 如此,陆璇也就放心了,微微松了口气,她朝着叶流风颔了颔首,“叶公子,见笑了。” 饶是叶流风平日里雷人的话本没少看过,却也从未见过像叶璇这般大胆的。 女扮男装倒不稀奇,稀奇的是女扮男装还要入朝为官。 这可是欺君罔上的大不敬之罪,若是被梁勤帝发现了,那就是个抄家的罪责。 陆璇就这么放心,拿阖族人的性命来赌自己的一个前程?而且看顾桓礼的反应似乎早就知道陆璇的身份了。 陆璇知道叶流风心中在 《嫡长子》第四十五章 身染恶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六章 败露 太子很是满意的眯了眯眼,“这个好说,”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白色的药瓶,递到陆清濛的手中,“你只要将这东西放入崔氏的饭菜之中,其余的事情便都不用管了。” 陆清濛接过那药的手一抖,脸色有些苍白的看向了太子,“这东西是?”太子倒是没有遮遮掩掩,很随意的回答道,“毒药罢了。” 瞧见陆清濛的脸彻底没有了血色,他又接了一句,“放心吧,这药无色无味,下进去之后谁都不会怀疑是你做的。”太子虽然这样说着,陆清濛的心里却思绪翻涌了起来。 虽然说陆璇和太子之间有些仇怨,可崔氏就是 《嫡长子》第四十六章 败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七章 逐出陆府 原本陆清濛只想着,崔氏心软,自己毕竟是崔氏从小看着长大的,多少有些情分在的。 就算是事情败露了,崔氏最多也就是会把自己和晋氏逐出去,此刻听闻暗影的话,陆清濛的脸色瞬间一白。 “姨母,求求您不要啊。”陆清濛颤抖着手指,再也顾不上什么形象可言,连滚带爬地到了崔氏的脚下,揪住她的衣裙下摆,哀声祈求道。 纵使是陆清濛今日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可多年来一直把陆清濛当做女儿来对待,这种勤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消灭的。 崔氏的眉头松了松,瞧见陆清濛现在的样子,有些心软起 《嫡长子》第四十七章 逐出陆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八章 仇恨 陆清濛和晋氏就这般被逐出了陆府,现下正赶上节日,大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她们母女二人这般凄惨的模样便显得格外扎眼了。 陆清濛最是受不了周围人投来的怪异眼神,气的差点哭出声来。 晋氏则是一直咬牙切齿地骂着,“陆家如此做实在太过分,待到明日一早我们便将此事闹出去,就说陆氏狠心抛弃我们母女二人,我就不信他们还不要那个脸面!” 晋氏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声音大了些,周围人投来的视线更加怪异了。 陆清濛轻叹了口气,恐怕这一回陆家是铁了心要赶走她们了,况且就算她 《嫡长子》第四十八章 仇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九章暧昧 陆娇娇这才得意地轻哼了一声,掉头离开。 老管家恭恭敬敬地送走了陆娇娇以后,回过头来再面对陆清濛和晋氏,瞬间就变了脸色。 “还杵在这里干什么?没听见刚才小姐的吩咐吗?还不快些去柴房?”他一瞪眼,怒声道。 陆清濛敢怒不敢言,纵使想要跟老管家翻脸,可是一想到晋氏如今还发着高烧,若是她们离开了这里便是真的无处可去了,只好生生地把所有怒气都憋回到了心里。 老管家果真没有辜负陆娇娇的“苦心”,给她们安排了一件破旧的柴房,大抵是里头常年潮湿,墙上已经发霉,房间中还弥 《嫡长子》第四十九章暧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章 身染重疾 顾桓礼唇角噙着抹笑,闻言瞥了她一眼,“那你倒是说说,是什么办法?” 陆璇却并不说话,一双大眼睛只盯着顾桓礼看。 顾桓礼是个聪明人,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说吧,你想要什么好处?”顾桓礼摆弄着袖口,随意开口道。 “不敢不敢,只是在下多日没有去外面巡查,难免会惦记现下百姓的情况如何,若是您能应允我出去检查一番,在下便愿意将办法告诉您。”陆璇笑眯眯地回答道。 顾桓礼闻言,挑了挑眉,先前叶流风曾经看过陆璇,说陆璇这病一朝一夕恐怕无法根治,如今只是暂无性 《嫡长子》第五十章 身染重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一章 反间 “殿下。”听闻盛京急讯,林魑连忙赶来,这回可记得敲门请示了。 然这位爷的脾气素来阴晴不定,即便如此也没甩给对方个好脸色。 只见顾桓礼剑眉顿蹙,一对丹凤眼中流露出一抹显而易见的嫌恶:“何事?” 林魑瞬然颔首:“禀殿下,盛京来人了。” 闻言,方才从床榻上坐起的陆璇也翘首睨过来:“莫不是有人对殿下身染瘟疫之事有所怀疑?” 陆璇一语中的,引得顾垣礼那张阴云密布的脸上瞬然晴空万里,转头便赠与她一抹只应“天上”有,凡人几回闻的笑。 见陆璇已然道 《嫡长子》第五十一章 反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二章 尴尬 众人原本是听闻陆璇苏醒的消息争相过来邀功的,没成想竟见到如此香艳的场面,纷纷瞠目结舌。 “看够了吗?”顾桓礼侧卧着,任由昏睡中的陆璇将手揽在自己的腰上,丝毫没有避讳之意。 众太医虽对二人之事早有所耳闻,可如今亲眼目睹,当真是震惊。 见顾桓礼冷冽的声音响起,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跪倒在地。 “臣等有罪,惊扰殿下安宁,还请殿下饶恕。”说话男人颤颤巍巍,在凶王跟前求情,想必也是糊涂了。 只是现下小命要紧,其余几人见状也连忙附和:“臣等绝不会将今日之 《嫡长子》第五十二章 尴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三章 冤情背后 彼时,斗三口中正喊着陆璇杀人放火、该当偿命之辞,顾桓礼二话不说便是一脚,斗三瞬间倒地、被身后的林魑押住。 陆璇这才终于喘过气来,一片紫色伴随着极为醒神的紫檀香,引出那张令人无比安心的面庞。 “殿下。”她声音沙哑无力,加之雪白纤细的脖颈上格外显眼的红迹,看得顾桓礼满眼心疼。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杀了这狗官!”斗三奋力反抗,引得本就不悦的顾桓礼顿时大发雷霆。 眼看他就要上前暴力除掉斗三,却被陆璇拉住:“殿下且慢。” 顾桓礼虽盛怒,却也还听陆璇的 《嫡长子》第五十三章 冤情背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四章 家书 江南瘟疫愈演愈烈,朝廷派来的太医皆束手无策,一时间,盛京谣言四起、百姓人人自危。 崔氏一介弱势女流,久居深宅,问不得朝堂之事,听闻江南疫情,心中虽有万分忧虑,也只能先同容谎商议。 容谎虽颇有几分才能,却无奈被这双废腿拖累,终日也只能受困于轮椅。 “表兄,听闻江南疫情严峻,就连凶王殿下都不幸重症,也不知道兄长她如何了。”陆府,陆南君满眼担忧,一旁的崔氏更是心急如焚。 容谎一向疼爱陆璇,此番江南之疫他心中的牵挂不比崔氏母子少。 可这二人一个是弱势 《嫡长子》第五十四章 家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五章 病情加重 陆璇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方才写信那么久,他不是坐在那里好好的吗?怎么突然便有要事缠身了? 盛京之中传言君心难测,凶王殿下更是阴晴不定,如今一见,果不其然。 门外,许是受方才之事的刺激,顾桓礼愈发不忍陆璇再受病痛之苦,随即匆忙赶回住处,提笔撰写起什么。 没过半晌,江南城中四处已遍布凶王亲下悬赏令寻医求药的消息,赏金之重、引得各医学大家纷至沓来。 就这样接连三日过去,仍旧没有半点对策,顾桓礼的耐心也渐渐被消耗殆尽。 这天,顾桓礼突然现身太医别苑, 《嫡长子》第五十五章 病情加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六章 求药 李太医虽不敌叶流风鬼手神医,却到底也是太医院数一数二的人物,这些天照料陆璇下来,想必他也早已对她的身份有所觉察。 不过看来李太医倒也的确是个可信之人,否则此事他也便不会烂在腹中,连对顾桓礼都不曾提起过了。 如今听顾桓礼这样说,反倒是李太医不由地一惊:“原来殿下早就知道……” 顾桓礼点点头:“此事还要劳烦李太医为本王保守了。” 李太医允诺,他不过一介医者,素来不参与官场争斗,此等一不留神便会落得满门抄斩之事,他倒宁可当真不知。 “殿下放心,微臣 《嫡长子》第五十六章 求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七章 疑心 药王谷历代药王素有隐世医仙之称,能活死人、肉白骨。 只是祖上立下规矩:不得插手凡尘之事,故而在这世上鲜少有人见过庐山真面目。 此行之前,顾桓礼一直以为药王大概是位白发老者,怎料今日一见竟是如此妙龄的女子,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一时间,顾桓礼与秦魍主仆二人皆为之一怔,许久不曾言语。 许是觉察了二人的迟疑,西芷这才开口:“怎么,殿下见我原是一介女流,隐隐觉得失望了?” 闻言,顾桓礼这才连忙回过神来:“姑娘,哦不,阁下误会了,在下只是未曾料到阁下如此 《嫡长子》第五十七章 疑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八章 另有蹊跷 “叶先生,我这身子现下如何了?”叶流风医术高明、与顾桓礼又是至交,陆璇自然信得过他,随即大方问起。 只见叶流风面露喜色:“我原本还担心你会受那小儿传染,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闻言,陆璇顿时一惊:“什么?叶先生的意思是,我根本没有染上瘟疫?” 叶流风不知所谓,只笑着点头道:“怎么,陆大人听闻自己身体无恙,竟有些失望?” 还没等陆璇开口,林魑已然将她平日里喝的汤药递到叶流风面前:“这是太医院近来为陆大人配制的汤药,说是可解瘟疫之症。” 叶流 《嫡长子》第五十八章 另有蹊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九章 真心 “能让人奋不顾身的红颜知己,当是心仪之人才是。”西芷直言不讳。 顾桓礼简直觉得荒唐:“心仪?她?” 彼时叶流风也曾这样说过,但终究还是屈服于他的“淫,威”,只当作玩笑告终。 如今这位久居世外之人,连陆璇的面都未曾见过,怎会也如此以为?难道…… 容不得顾桓礼细思,西芷心中已是这样笃定,随即又开口道:“既然如此,我倒是可以考虑相助殿下。”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顾桓礼霎然欣喜不已:“此话当真?” 西芷点头,只是片刻之后尚有下文:“不过我有一 《嫡长子》第五十九章 真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章 刑讯 顾桓礼挂念陆璇安危,一路疾驰赶回江南,进门却不见其踪影,随即召集众人。 “陆书令史人呢?”顾桓礼问责,太医、下人不知陆璇已悄然恢复,一个个惊慌失措,还没等他震怒,堂下已然乌泱泱跪倒一片。 随之而来的药王西芷这才终于得见外界传言中的凶王,原来人人闻风丧胆的名号也并非虚言。 如此一来,她倒是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瞧瞧那位能让顾桓礼温润如玉的女子了。 “殿下恕罪啊,陆大人方才确实尚在昏睡,臣等实在不知怎么一转眼的功夫便不见了大人踪影啊!”其中一位太医颤颤巍巍道。 《嫡长子》第六十章 刑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一章 幕后指使 “顾成意落马之前可是把什么都招了,你伙同昏官为祸江南之事,他可是一件不落。” 顾桓礼如是说,陆璇顿时一脸迷茫:顾成意不是一早就被人在狱中了结了吗?难道他是故意这样说的? 还没等陆璇想明白,平白背锅的许太医已然恼羞成怒。 “顾成意这个小人,分明是他伙同太子危害江南,想引得凶王殿下命丧于此,到头来竟将罪名扣到我头上,真是可恨至极。” 闻言,陆璇简直难以置信,她本以为此事就是顾成意为报复自己而引发的私人仇怨,没成想竟是太子一力操控。 如此陷天下百姓 《嫡长子》第六十一章 幕后指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二章 荣归 “父皇,是儿臣一时鬼迷心窍,可儿臣所为也是为了父皇啊!”顾宁悲跪在梁勤帝面前哀嚎道。 梁勤帝简直震惊:“你把皇室的颜面都丢尽了,还敢说是为朕着想?” 梁勤帝显然是不相信顾宁悲这番无稽之谈的,可他却振振有词。 “父皇明鉴,这些年来皇叔倚仗军功,全然不将父皇放在眼里,儿臣此举也是想早日替父皇铲除祸患、挽回皇室颜面啊!” 此前顾桓礼“身染瘟疫”之事传回朝中时,梁勤帝便曾在金銮殿上无意展现出弃之不顾的打算。 顾宁悲此刻所言正中梁勤帝心事,为父为君者亦 《嫡长子》第六十二章 荣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三章 朝堂交锋 翌日早朝,金銮殿上的隔帘后,紫衣男子如从前般放浪不羁地侧躺着。 近日盛京城中的传言他也略有耳闻,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不过有人倒是迫不及待得很,譬如东宫那位方才逃过一劫的太子。 虽说梁勤帝顾念皇家颜面、又受先皇后压力,早已替顾宁悲将瘟疫一事蒙混过去,可当日他率兵攻打药王谷之事顾桓礼可是亲眼所见。 如今顾桓礼平安归来,若他执意抓着此事做文章,只怕就是梁勤帝也难以再为太子掩饰。 顾宁悲深谙此理,故而与其等着被人宰割,倒不如先下手为强、顺水推舟地将 《嫡长子》第六十三章 朝堂交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四章 试探 骂人的是户部节令史,也就是昨日安排整理卷宗之人。 骂人的理由是,陆璇玩忽职守、置上官命令若惘闻。 陆璇简直冤枉,昨夜她分明…… 哎?奇怪,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她的案台上竟成了一堆杂乱无章的史册?而且她昨日彻夜整理出的摘录呢?怎么也不翼而飞了? 到这里,陆璇这才想起昨日过来刁难自己的裴坤,随即忿忿上前理论:“为何针对我?” 裴坤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我针对你?我哪有那份胆量啊!” 陆璇不解:“此言何意?” “何意?这里谁不 《嫡长子》第六十四章 试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五章 疏远 顾桓礼这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竟果真连衣衫都未来得及穿好,不由地有些尴尬。 他正对自己荒唐的行为感到不知所措,陆璇却又来了一句自认为是“安慰”的话。 “其实殿下不必向下官解释,这些不过是殿下的私人生活,下官即便是亲眼所见也绝不会随意指点、更加不会对外传扬,请殿下放心。” 看来陆璇是全然误解了顾桓礼此番的来意了。 可他又能如何解释?总不能说自己大老远追出来是担心人家误会吃醋吧,万一是他自作多情,岂不颜面扫地? 思前想后,顾桓礼索性顺着陆璇的话说下 《嫡长子》第六十五章 疏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六章 进退 陆璇驻足,仿佛觉得周围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集在自己身上。 见她犹豫,顾桓礼这才又戏谑道:“怎么,陆书令史的公务终于不繁忙了?” 陆璇沉了口气,简直怀疑自己当初究竟是如何瞎了眼决意追随这样一位。 不过话都被拱到这个份儿上了,她还能怎样呢? 沉默了一阵,陆璇这才转身朝着顾桓礼走回来、恭恭敬敬地俯身应道:“下官公务,全凭殿下做主,殿下说不忙,下官便不忙。” 如此谄媚,莫说是陆璇,就连顾桓礼一时间也难以适应,险些接不上话来。 而陆璇,明知 《嫡长子》第六十六章 进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七章 自荐 陆习陇此番虽被陆璇一通羞辱,却也并非无功而返。 经此一事至少让她更加确信了容谎这段日子的劝阻颇有几分道理。 此前陆璇对盛京城内有关自己与顾桓礼的流言毫不在意,可现在她却似乎明白了。 只要流言存在一日,便会成为朝廷各处及庶支针对自己或刁难嫡支的噱头,此事已不容得她继续忽视下去。 只是要摆脱流言最好的办法便是与顾桓礼保持距离,而近日他的步步靠近陆璇并非完全感受不到,此事恐怕也并不容易。 思前想后,唯有以政绩不断丰满自身羽翼,才有可能另寻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