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日月临渊》 第一章 乞丐 《日月临渊》第一章 乞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章 如临天渊 《日月临渊》第二章 如临天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章 复仇 《日月临渊》第三章 复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章 好消息与坏消息 《日月临渊》第四章 好消息与坏消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章 血祸 《日月临渊》第五章 血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章 逃亡 《日月临渊》第六章 逃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章 生死 《日月临渊》第七章 生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章 魔尊? 《日月临渊》第八章 魔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章 旁人栽树,后人挡剑 《日月临渊》第九章 旁人栽树,后人挡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章 魔尊转世 《日月临渊》第十章 魔尊转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一章 选择 流州之北,流旬二州边境。 三道流光直奔天水,魔尊出世关系重大,他们已是全力奔袭! 行至流州边境,却见一中年男子持剑而立,初秋时节,却仿若有雪花在其身边飘摇,他身穿布衣麻裤,脚踩布鞋,头戴剑冠,若非这里气温实在太高,他或许还会穿上他以极地白熊皮毛制成的大氅。 三道流光不停,欲从他头顶过。 持剑男子随手一挥,便是一道皓白的剑气自下而上,直击苍穹。 三道流光停滞,露出三个人影。 剑光没入云层,竟割裂吞噬乌云,透出阳光。 “给个面子,离去?”持剑男子好声商量。 ...... 流州之南,天水之南,庆州一处红楼中。 倌伶们起舞抚琴,陪客人作诗下棋,客人不光只有男子,还有不少女子也在,庆州的大家闺秀们,也大都乐意来这里玩,这里并不是人们印象中的红楼...... 在这里,没有任何男人敢对姑娘们动手动脚,来这里的,大都是为了行高雅之乐,为有美人美酒相伴,赏心悦目而已,当然,也不乏精·虫上脑的愚蠢之辈行些龌龊之事,甚至想着有这般美人春宵一度,便是当场死了也乐意。 然后,他们可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好长时间。 二楼,一个房间中。 身穿血红绣金花大袍的少女满脸苦相,看着面前与她同样装束,只是没有她这般苦相的青年女子。 青年女子专心致志,正一针一针刺绣着手里的花,她知道少女在看她,却不想真的知道。 “苦大仇深的,做什么?”青年女子漫不经心,开口道。 “我想出去找鹤平玩!”少女嘟着嘴,满脸不爽。 “马上就要花舞会了,玩什么玩?”青年女子看都没看少女一眼。 “花舞会也不耽误去玩一会呀,他好容易下山一趟,还离这么近......”少女抱怨,双手恶狠狠地撕扯着手中的刺绣布。 “不然给你送到天山上去,让你天天对着那小道士?”青年女子终于抬眼看向少女,却很平静。 少女缩缩脖子,又撇撇嘴,道:“那多没意思。” “没意思就该好好准备花舞会,不要总想着那个小道士。”青年女子伸出纤纤玉指点在少女眉心。 少女知道自己算是肯定出不去了,却仍不想安安静静在这里刺绣,水汪汪的眼珠滴溜溜转一圈,想到一个好的话题。 “师父,你说,那魔尊出世,鹤平他们能收了不?” “什么?不是已经收了?”女子回答。 “哦,对......那你说,花姨会出手不?” “她不是已经出手了?” “哦,也对,那......” “你有完没完?” 少女耷拉下脑袋,满脸无辜。 “花姨都出手了,就算是你不出手,也让我出去透透气呀!都快憋闷死了。”红袍少女委屈至极了。 青年女子没有说话,随手抄起放在桌边的一尺多长的红色挂金穗折扇,手腕一抖,折扇便似晚霞般铺开,手臂一挥,便算是作罢。 少女反应过来时,折扇已经又放回原处了,她愣愣地看着,不知发生了什么。 “还愣着干什么?”青年女子又绣起花来,“我不是已经出了手了吗?还不能安心绣花?” “啊?”少女忽闪着眼,呆愣当场。 此时。 不知绵延千万里的汹涌天水竟无故滔天而起,骇浪直击苍穹,太多无辜的鱼虾落入流州大地,两道极速的流光被恐怖骇浪隔在天水南岸,流光停滞一瞬,骇浪止。 流光又欲前行,却被骇浪之后百十棵枯木阻隔。 “二位,请离去吧。”天水之畔,有女子声音传来。 ...... “西边,竟无人么?”白客问方天刚。 “西边只有蝉林,蝉林只有无性,无性只想打败你师父,不会从西边来。”方天刚说。 “有理。”白客摇头笑笑,他知道自己师父实在是不愿意应付这些麻烦事,怎奈这人当时不知死活上幽陵挑战。 “他快醒了。”方天刚看着靠树躺着的小乞丐。 白客鹤平对视一眼,向方天刚点头,便踩着小道士的拂尘,化作流光远去。 张三只觉头昏脑涨,全身无力,还冷得厉害,就在恢复意识勉强能动之后,强行挣扎着起来,回想刚刚发生了什么。 可一道声音竟打断了他的回忆。 “你醒了。” 张三抬头一看,发现是那日的算命先生,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对我下了什么降头!”他叫道,却因为虚弱,不太有什么威慑力。 “你是魔尊转世。”算命的开门见山。 “什么魔尊转世?我看就是你对我下降头!”张三不愿思考,他头很痛,反正自从算命的忽悠他戴上戒指之后,他就再也没经历过什么好事。 “你身上那滔天的黑气......你会不知?”算命的表情严肃,死死地盯着张三的眼睛。 张三心虚起来,他自然是知道的,那声音一直在他的梦里萦绕不去。 “若不化解,你便是死路一条!日后你作为魔尊觉醒,天下将群起而杀你,届时你会是整个人间的敌人!”算命的压低了声音,喉咙中发出沙哑而低沉的吼声。 少年乞丐呆呆地坐在那里,心脏狂跳,大脑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 “我可以帮你!”算命的适时说道。 “你怎帮我?”张三犹犹豫豫。 “给你指条明路,想办法,磨灭你心里的黑暗!”算命的表情严肃,“只要他死在你的身体中,就没人会知道你是魔尊转世,你仍能安稳生活!” “可我磨灭不掉......” “可以的,你可以!他不过刚刚觉醒,你可以将他扼杀在萌芽!” “他太恐怖,我不知道......” “旬国有一清净观,观中有经文叫《无为清静经》,可以让你心平气和,不愠不怒,练成之时,便是再大的黑暗,都不能奈何你!” “我去不到旬国,更修不成那经书!” “你能!不能也要能!你要压制魔尊,你要杀死他!” “可......” “你不愿?!”算命的眼中竟似有万千雷霆激射,看得张三心头大震。 “他......”张三只说了半句,就不想再说,他本想说的是——他是在这世界上唯一一个愿意帮助我的人,我不愿他死。 “你想被群起而杀之?还是你想要化身魔尊,涂炭生灵?人心中都是有善念的,对么?你不愿这样。”算命的循循善诱,语气柔和起来。 “我......”张三觉得手臂有些麻,略微活动一下,却有一个瓷瓶从怀中掉出,滚落在地,他看着瓷瓶,所见却是流州某位少女的音容笑貌,心头紧绷绷的。 “是的,我不想。”他说。 “那便行了!”算命的一拍大腿,“你且去,我给你些盘缠!” 张三低头不语,却有热泪自眼眶流出。 “怎了?”算命的问。 “自小我便是乞丐,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强自撑着活到今天,受过不知多少侮辱打骂,我都没有记住,我不敢记住,他们的脸像是刀,想起时便是痛苦。”小乞丐将身体蜷缩起来,脑门顶在膝盖上,抱成一个团。 “我们偷东西、要东西,甚至有时会抢东西,没办法,饿急了。” “我们活到今天不容易,我们不是亲人,却相依为命,胜似亲人。” “八岁那年,我们照着街口说书先生说的,结拜了,为了庆祝,我们抢了路边小女孩的一个鸡腿,我们是看着她咬过一口之后才抢的。”张三的声音哽咽,不过可以感受到他正努力地保持着平静,“她的母亲跟在她身边,可是我们人很多,她也没办法,只能大声呼喊,保护那个小女孩。” “那是我这辈子吃过最香的东西,我们十三个人每人一口,连骨头都一点一点分着吃了。” “从那时起,每每做梦总有那喷香的鸡腿味给我叫醒,可醒来就是痛苦的饥饿,但是我们却再也没有抢过、偷过小女孩的东西,我永远忘不掉她的哭声、眼泪,还有无助恐惧的眼神,她就那样趴在她母亲的怀里,眼睁睁地、死死地看着那根被我们抢走的鸡腿。” 粘腻的泥土上突然滴上几点红色,小乞丐正用尽全身的力气抓着胳膊,五根手指抠下了一大块肉,血顺着胳膊肘聚集,然后滴在地上。 “其实秋姐姐家舍的粥和窝窝头也挺好吃的,还能吃饱,嘿嘿。”张三流着泪笑着,为自己的内心开脱。 “可后来猴子死了,在我面前死的,我保护不了他,我的手脚都被他们打得骨折了,我当时好绝望,也好痛苦。可是他突然出来,跟我说‘我可以帮你啊’!”张三猛地抬起头来,瞪大着眼睛,眼珠子都鼓出老多,泪水不断从他眼中流出,他却笑着,像个疯子,“你听见了吗?他说他可以帮我!” “我没有得到过任何人的帮助!” “再后来......我遇到了一个小女孩,她很好看,笑起来好看,不笑也好看,她为我买药,还帮我上药,给我买包子......那是我第一次吃完整的、热乎的、肉馅的包子。” “可我被她的家人杀死了,我不知道为什么。” “还是他......是他帮我活了过来,我还能记得那冰冷的刀割断我喉咙时的恐惧和疼痛,我太害怕了!” “后来下起了大雨,就是刚刚不久的事情,我回到我住的祠堂,却看见我的同伴们都死了,他们飘在庭院的积水里,整个院子的积水都被染红了!还是他!还是他帮我杀光了那全家的凶手!” “是不是这天下只有魔可以帮助我?!是不是?!”张三疯魔般跳起来,抓着算命先生的肩膀,眼眶欲裂,指甲都要嵌入后者的肩膀,“你说话呀......是不是啊?!” “所以你的选择是?”算命的眼神空洞,从不见有什么波动,语气也是如此,“不愿抹杀他?” 张三好像被算命先生的情绪感染,也平静下来,他松开了手,弯腰将小瓷瓶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 “不,我愿意。”张三咬着牙,“我愿意相信她。” “那么这人间,还有许多人可以帮助你。”算命的笑起来,拍了拍张三单薄的肩膀。 张三又靠着树坐下,他太累了,实在没有力气了。 “清净观一个月后开始收徒,你现在赶往,还来得及。” “但是名字要改一下,不能再叫张三了。” “你怎知我叫张三?” “嘿嘿,我是做什么的!” 第十二章 至旬州 流州之北,便是旬州,时值初秋,盛夏余热未散,但到了旬州地界,已经十分接近北境万年冰封的幽陵,所以气温相对流州来说,要低出不少,在现在这个时间段,多少能更凉快些。 旬州之内有一座山,叫清静山,山有道观,叫清净观。 眼下,全天下都知道清净观要开门收徒——毕竟是天下道门之魁首,哪怕不是广收门徒,只是开门迎客,都是一场大风浪。 整个旬州已经熙熙攘攘,几乎随处可见的,都是十来岁到十五六岁不等的少年少女,有的是随父母来,也有的是随师傅长辈来,眼见着师长父母们耳提面命,不断叮嘱一定要好好发挥,千万不能因为发挥不好而落选。 毕竟,清净观就算是收徒,也只有一百名额,可天下有如此心思的少年少女又岂止几万?若这次不能通过选拔,再等下次的话......说不得就没了下次了。 “儿啊,你要记住,考核当时,定要用出两万分的力气来,咱在家苦学苦修十来年,总要有用到争光的时候!” “闺女啊,你是咱家祖上传来最有天资的娃娃,这次选拔,你可一定要通过,咱家光宗耀祖的重担,可就全落在你身上了!什么?若是不能通过?你可不能这么想啊,闺女!清净观广收门徒,这是几十年都难得遇上的大事,这次若不能通过,下次想再进清净观,可难如登天了啊!” “徒儿啊,虽说你师傅我只是你家父母花钱雇来授你武术道法的,但好歹咱也朝夕相处三五年,只等一个一飞冲天的机会,如今这机会是到了,你可千万要把握住,也不枉你自己多年苦修!” 街上类似话语纷纷扰扰,几乎每走一步就能听见不同人所说出的同样的话,所以有个少年,他很郁闷。 他是自己从流州到了旬州的,十几年的乞丐经验让他有着神鬼不知的扒车底的能力,又有十顿不吃也能顶住的强大实力,又恰好遇上一支赶路商队,所以他这一路行得还算快速。 其实本来他还没有这样郁闷,只是自从到了这里之后,便到处可见的那些与他同龄人的长辈亲人等等,本来他并没有许多感触,习惯了的,但自从在流州经历了许多事情之后,现在再看这些,总觉得心里堵堵的。 而且...... “你竟趁我沉睡,与那算命的密谋杀我!”少年的心里,不断有这样的声音浮现。 “没有密谋,光明正大的。”少年轻松回应。 “我救你这么多次,你却仍要杀我!”那道声音愤怒不已。 “你是魔尊,等你足够强大,怕是就要夺了我的舍,借我身体复活了吧!”少年一副看透一切的样子。 “是谁与你说的,简直胡说八道!” “怕是说中了,你恼羞成怒吧。” “我恼个屁!我是你内心的黑暗,我若死了,你也死了!” “得,你说的话,我连一口气都不愿意相信。” “那算命的在害你!” “闭嘴吧!”少年忍不住在心底呵斥,“安分些。” 黑暗中,似有声音叹息一声,却再不出声。 少年自然是张三,不过现在不能叫张三了,该叫:张天生。 这是那个算命的为他取的名字,毕竟张三实在太土,没有什么道门风骨,天生就不一样了,名字很大,也很硬气。 现在,张天生的手上多了一枚戒指,同样是那算命的送给他的,里面装了很多的钱,张天生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多的钱,当时的他,差点晕厥过去,好在算命先生眼明手快,给他扶住了。 还有一些其他奇奇怪怪的东西,张天生没有仔细看过,毕竟就算是看了,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只是学了这枚戒指的使用方法,也就离去了。 “学清静经时,与天人经一同修,却不要与人说起。”这是算命先生唯一嘱咐他的话。 所谓天人经,正躺在戒指里,只是张天生既不认字又不懂法,修行不得。 张天生已经不再是乞丐打扮,换了一套算命的送他的衣服,不说一眼华贵,却也是上等人才穿得起的东西,据说是可以遮挡气机,短时间内,饶是再大的大能都很难看出他魔尊转世的身份,天生当时就激动不已,感激不尽。 少年就这样行在街上,见着形形色色的吃食,眼花缭乱,这曾是他最大的梦想啊!现在守着满身的钱财,这些已经再不是奢望! 随便踏进一家酒楼,便装模作样的要了十几个好菜,也不管吃完吃不完,总归是想都尝尝。 距离清净观开门仪式,还有十天左右,这十天的时间里,张天生不知有什么事情做,只能每天都上街去溜达,毕竟有许多人会修行,他却不会,总不能一直待在客栈中。 一行乞的佝偻老头自酒楼门前过,似是闻见酒菜香气,实在忍受不住,便向门内探头探脑,想要过过眼瘾,却被店家小二见到,出声呵斥。 “走开走开,不要堵着我家大门!” 行乞老头讪讪地看了一眼店家小二,点头哈腰表示歉意,而后转身要走。 “等等!”一道少年声音自门内传来。 小二回头,表示不解,乞丐老头也回头,看向那个少年。 “让他进来。”少年吩咐道。 小二皱眉,又转了一副好脸色,准备拒绝。 一块二两的碎银子带着某个少年心里的鲜血一起落入小二怀中,同时传来声音:“让他进来,坐我桌。” 店家小二看看手中银子,又看看柜台——那里空无一人,掌柜的有事忙去了。 “那可快些吃,吃完快些走!”小二撂下这话,便将手中抹布朝肩膀上一搭,去别处了。 老乞丐颤颤巍巍坐到张天生的面前,一开口,竟是有些怪声怪气的,像是喝了一缸的酒,道:“多谢孩子啦!” “不必这样说,我......本也同你一样。”张天生掰下面前烧鸡的鸡腿,递给老乞丐。 那本是他留着给兄弟们送去的,只是现在,要尽着活人来了。 “同我一样?”老乞丐也不客气,接过鸡腿便大口啃了起来。 “嗯,不久前,我也是乞丐。”张天生没有隐瞒什么,他不觉得乞丐的身份对他是侮辱。 “嚯,看不出啊!”老乞丐裂开嘴巴,一口七零八落所剩无几的黄牙便露出来了,“远远地见孩子你就是一有钱人家的善心公子哥,一点十八道菜,样样讲究!” 张天生耸耸肩,无奈笑道:“这辈子没吃过热乎饭菜,好容易有了能力和机会,自然是要好好吃吃。” 老乞丐撕扯着鸡腿,认同地点头,嘿嘿笑道:“若老头子我有朝一日也能成孩子你这样,我比你还要嚣张!” 张天生笑着,没有说话,只是觉得对方应该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我吃饱了。”张天生站起身来,“这些饭菜,便都送给你了。”说罢,少年转身便走,不知怎的,他总能从这老头身上看见些暮气,有些不舒服。 “等等,孩子。”老乞丐开口叫道。 “怎么了?”张天生回头。 只见老乞丐从怀中摸摸索索,掏出一块木质的牌子来,递给张天生,道:“老头子我这辈子没吃过这样好的饭,也没遇见过你这样好的人,只是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值钱物件,若不嫌弃,便收下这块木牌,挂在腰间,当做护身符吧!” 张天生看看老头手中的木牌,觉得确实很古老,而且很干净......这对于乞丐来说是很难得的,要知道乞丐都不怎么注重卫生,更侧面看出了这东西对于老乞丐其实很重要。 他想起了那个凌晨,自己掏出自己的戒指递给那算命先生时的心情。 “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想来对你也很重要。”张天生笑着拒绝了。 “孩子,是看不上?”老乞丐似乎很受打击。 “不是,我也曾有过将自己唯一的东西向外送的经历,我知道那种心情,所以,不必。”张天生说完,郑重地将木牌放回到老乞丐面前的桌子上,而后又转身要走。 “那......换你一两银子,行不?”老乞丐又叫道。 张天生站住脚,回头笑道:“行!” ...... 少年远去,老乞丐便盯着他的去向,不知不觉,腰竟直了起来。 “没想到这样快就来了。”老头喃喃自语,“夜锦......这下面遮盖的究竟是什么?” 张天生自酒楼出来,便一路前行,见识了花花绿绿的各种糕点美食,更闲下了心,看着道路两旁路过的各色的漂亮姑娘。 突听前方嘈杂,抬眼望去,却见一大群人围在那里,其间发生什么无从知道,只听连围观者都在那里叫骂。 张天生快步上前去,想要凑凑热闹,越近,听得越真切。 人群中,有一女子嚷嚷:“你个不知死活的登徒子,敢调戏我家师姐!” 又听有男人的求饶声传来:“女侠饶命啊,女侠饶命!小的不过一时鬼迷心窍,见仙子貌美,实在是......” “住口!”女子又嚷嚷,“看我扣了你的眼珠子!” 第十三章 清净观的清静 张天生抬头探脑,踮着脚尖才勉强看清人群中的具体情况:正有三五女子穿着同样制式的衣裙站在一起,共同怒视对面地上瘫坐着的一个男人,女子个个若花般样貌,超尘脱俗,男子却尖嘴猴腮,满面惊惧。 “你可知我师姐是什么人?竟敢不知死活地靠上来!”脾气暴躁的姑娘约莫十七八岁,饶是生气,都显得那般清丽,她挡在另一个姑娘面前,就要伸手打人。 “女侠饶命啊!”尖嘴猴腮的男人只能讨饶,他刚吃了一电炮,那等威力饶是街上身强力壮的混混都拍马不及,而且对方人多,最重要的是......他就算是眼珠子真的瞎了,也不至于不认识这几名青年女子胸口上的那枚清净观的道印。 “算了清雅,该回去了。”被暴躁姑娘挡在身后的文静姑娘伸手抓住前者胳膊。 二者一比,天上地下之别,尤其是,那被挡在身后的姑娘气质更是非凡,只是一举一动都能牵着场间十几看客的心弦。 “清静师姐!”被叫清雅的姑娘皱眉不悦,“算了算了,你总是喜欢算了!” 本来场间还有人轻松随意,只想着看看热闹,却只听了“清静师姐”四字一出,便再无人能安定平心。 “原来是林清静!难怪难怪!” “林清静?真的是林清静吗?” “清静,看这里!我喜欢你很久啦!” 场面一时间有些沸腾,难以控制了。 身着清净观的袍子,又如此超凡脱俗、美艳不可方物,又被叫做“清静师姐”,在整个旬洲,不,乃至整个天下,都不会有第二个这样的人物! 清净观当代观主亲传弟子,林清静! 别的不说,光是听了这名字,便知道清净观主有多看重这个姑娘,传闻清净观诸门演武,林清静一剑便挑了整个清净观,能接下她完整剑招的,不过寥寥几位,天人之资早有体现。 况且,林清静年方十八,正朝气蓬勃,如花般年纪,未来前途岂敢度量? 细细想来,也怪不得整个旬州甭管是见过没见过的,所有人都拥护林清静了。 只是有点聒噪,清静这样想。 “他又没真的碰到我哪里。”清静姑娘似有些委屈,略微撅着嘴道。 “不行,今日,我必要扣了他的眼珠子!”清雅愤愤,拔剑欲动。 霎时间,众人只觉微风拂面,又听金属交击,再回过神来时,那本该被挡在身后的文静姑娘,竟不知何时到了清雅的身前去,两柄细剑相交,嗡鸣声竟许久不去。 “师姐!”被挡了剑的清雅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干脆一跺脚,便将手中细剑扔到地上去,转头生闷气了。 “清雅。”清静温声细语,好言相劝,“别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嗯?” “无论是做什么的,现在只该扣了这人的眼珠子!”若非亲眼所见,恐怕任谁也想不到,清净观中竟还有这样暴躁且头铁的姑娘。 此时,那地上瘫坐着的男人已经面无血色,一身布衣都被冷汗湿透了。 清静、清雅之外,同是清净观的另一位姑娘开口呵斥道:“还不快滚,真等我师妹扣你眼珠子不成?” 这是清净观的当代二师姐,年纪要比清静大不少,可是辈分却是小于清静了。 那人猛然惊醒,竟一弹起身,就狠狠地朝面前地板砖上磕了一记响头,那声音之大,像是一个铁球扔在地上一般,见那人起身时,摇摇晃晃,逃跑都三步一摔,站不稳。 “二师姐,你也纵容!”辈分不大脾气却不小的清雅转头,对其不满抱怨。 二师姐也不在乎,只是轻轻笑笑,若山花灿烂,道:“清雅,师父给你取名清雅是想让你文文雅雅,不是让你把嗓子都喊哑!” 只是这一笑,却不知勾走了多少凡尘少年的心。 “我......”清雅红了脸,害羞起来,她总是控制不住自己。 “好了,该走了,还有事情要做呢。”清静将那把不幸被仍在地上的清雅的佩剑递还给她,道。 直到那一群仙女远去,彻底不见了踪影,这有幸围观的十几人才意犹未尽地散去。 张天生也自愣神,因为他从来都没见过像那样好看脱俗的姑娘,当真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是下凡的仙女吗? 人群已经散去,张天生也缓缓回神,转身欲走,却被身边一个不知名的东西撞了一下,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个蹲在那里的人。 那人中等体态,微胖,穿着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排场,青丝大袍、金花绣虎,腰间翡翠玉牌透亮如水,颈上灿金玉石熠熠生辉,又有剑头大靴匹配真绸长裤,全身上下,都是银子的香气。 只是被张天生撞了一下之后,一时间没有稳住身形,倒在地上,还发出“哎呦”的一声,四腿分胯,有失风度。 “你嘎哈啊?找病是不?”那人是个看起来还算翩翩的少年,只是一开口...... “噗嗤!”张天生没忍住,笑出声来。 “你笑毛?问你是不是找病?”那少年站起身来,伸出手指不停地怼着张天生的胸口。 可张天生听了他说话的语气,更忍不住了,笑得前仰后合,艰难道:“你说话........怎么这么有意思?哈哈哈哈!” 那少年一时间有些愣神,觉得自己已经非常接近平日里自己父亲教给自己的出门欺负人的姿态了,却咋还能逗得人哈哈大笑? “我告诉你啊,小x崽子,当心我三天之内杀了你!”微胖少年又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字地从牙缝里蹦出来。 张天生笑得眼含热泪,他确实从来都没听说过有这样有趣的说话口音,连威胁都显得好玩起来,没有什么恐怖意味。 “你刚刚是不是一直在我旁边来着?”张天生想起什么,问道。 “咋的啊?不爽啊?不爽干一下子!”微胖少年将眉毛拧成一个“八”字,极尽凶神恶煞,可不知怎的,张天生就是生不起恶感来。 “没没没,只是想起来,你当时一直从人家大腿·缝里看,是有什么门道?”张天生谦逊地问道。 “嘿,当然有,咱眼神好使啊!而且从下面看,能看见不一样的美景啊!”微胖少年眼神略微飘忽,回忆起先前的那片白嫩嫩还带着香气的大长腿...... “唔,是这样,我还以为你是因为个子太矮,够不到嘞!”张天生恍然,打量着对方刚刚到自己下巴颏的身高,道。 不料,此言一出,微胖少年猛地面红耳赤起来,大叫道:“我告诉你啊,小X崽子,别乱说话啊,小心我腿给你卸了!小爷我可是刚才那些师姐们的师弟!” “师弟?”张天生想了想,又上下打量打量这个少年,“你这装束不太像呀?” “哼,你懂个屁,小爷我马上就拜进清净观了,到时候,小爷我就是她们的师弟了!”微胖少年仰着头,自信爆棚,而且豪气干云。 张天生一听这话,眼睛亮了起来,兴奋道:“你也要拜清净观?我也是啊!” 少年一愣,皱起眼来,似乎有些不可置信,道:“你也?” “嗯嗯!”张天生点头。 “可你身上没有一点修行过的痕迹啊?”少年问。 “我没有修行过。”张天生说。 少年嘴角翘起,冷笑一声:“呵,倒是坦率,但你这种,是不可能被录取的,你年纪比我还要大,可却没有修行过,现在开始已经太晚了。” 张天生突然有些紧张,因为他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若是不被收入门下该怎么办......一时间有些愣神。 微胖少年见对方似乎有些眼神飘忽,想着是不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于是想着弥补,道:“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毕竟清净观收徒,看的都是机缘和天赋,说不定你机缘到了,又天赋异禀,还是有可能被收取的嘛!”少年伸出手,拍了拍张天生的肩膀,又转眼看了看西方泛红的天空,道“天色不早咯,咱得回家咯!”说罢,便双手枕在脑后,大摇大摆地离去了。 张天生无处可去,便想着找家客栈住下,毕竟他还从来都没有住过客栈。 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在这清净观开门收徒的天下沸腾的时刻,小小旬州,还哪里有能空下的客栈?就连最破的那一等都没有!可怜张天生又要重操旧业,露天而眠。 夜间,实在是人声鼎沸,灯红酒绿。 旬州熙熙攘攘,竟连一处能安身的地方都没有,张天生在某一刻似乎又变回了张三,自卑怯懦、又无依无靠,只等着拉起夜幕做被,铺些稻草为床了。 不知不觉间,他竟又回到最初吃饭的那家酒楼,又觉得饿了,只是他掂量掂量手里的戒指,虽说仍有数不尽的晃眼金银,却不知怎的,没了吃饭的心情。 于是他随便买了几个肉馅的包子,向某个阴暗角落走去。 “这是我这辈子第二次吃肉馅的包子,你也尝尝。”张天生递给阴暗处的老乞丐一个,然后就坐在他的身边,与他一同看着月亮。 “嗯,真不赖!”老乞丐咬了一口,赞叹道。 第十四章 夜 皓月通明,像个银盘挂在黑夜中,宛如夜幕的窟窿,抛开地面上的灯火通明,光是这月,恐怕也足以将整个人间照得满地银辉了。 一老一小两个乞丐,不,如今小的已经不叫张三,所以再不是乞丐了。他们同样靠着墙角坐着,看着月亮。 “今日十五了,月亮又像张大饼。”老头满嘴是油,想来那肉包子吃得他许久许久都不能忘怀。 “看来你们旬州还真的不错。”少年张天生又递过去一个包子,随口说道。 “什么?”老头不解。 “在我们流州,乞丐们是不敢把月亮看做大饼的,最多看成盘子,想吃大饼那要走天大的运,总想着大饼,怕要馋死了。”少年目光不转,仍是盯着月亮。 他从没有静下心来看过月亮——那是有钱人家或者是读书人才能做的事情,他作为乞丐,只能为吃喝奔波。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手持着许多的金银,看看月亮好像也无妨,而且,确实别有一番滋味。 “是吗,其实在我们旬州,大饼也是好东西嘞!”老乞丐说道。 “嗯。” “每每月圆之夜,总会有事发生,却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老乞丐转移话题,又突然猛地窜坐起来,不停地拍打着前胸。 少年转过眼去,借着月光隐约看清了——原来是一大滴热油滴在了老头身上。 “烫到了吗?”张天生又转过眼去,看月亮了。 “是有点烫。”老头又靠回去,一老一小的姿势又保持一致了。 “知道吗,就刚刚那一滴油,若是放在之前,我能舔得一干二净。”张天生轻笑着说。 “什么?” “你不太像是乞丐。”张天生说。 “呵呵,老头子我行乞几十年了,当然不像乞丐,我就是啊!”老乞丐愣了一下,转而轻轻笑了笑,道。 “不,你不知道什么是饥饿。”张天生说,“我饿了十五年,我知道什么是饥饿,各式各样的,却总没有你这样的淡然,。” 老乞丐摆摆手,似乎是懒得解释了。 “白天时候,我递给你的一个鸡腿,你吃得很香,大口大口地,可是我们做乞丐的,突然有了这样的好东西怎舍得大口大口几口就吃完呢?我们恨不能给留到元日去,作为年饭。” “还有,你吃东西的时候总有各种各样的小动作,比如尽可能的让自己的手少碰食物,所以你一直用两三个手指捏着食物。” “这也不行?”老头没忍住,问道。 “行,但若是我,我恨不能将全身都抹上鸡腿的油,希望每天起床都能闻到鸡腿的香气。”张天生面无表情,回想过往,实在不悦。 老头深吸一口气,无奈摇头,道:“却没想到做乞丐还有这样大的学问!” “不是学问,被逼无奈而已。”张天生说。 “你既然都猜到了,为何还与我在这里坐着看月亮?”老乞丐问。 “我无处依托,借你宝地一用。” 老头哑然失笑,不一会,又道:“再来个包子。” 张天生随手递出一个。 又许久。 “你怎不问我是干嘛的?”老头等得急了,推推张天生的肩膀,问道。 “与我何干?”张天生反问。 老头又无言。 夜深了,万家灯火只余零星。 月亮依旧通明,只是不知不觉爬过了很远的路程,本来还在天的一边,现在已经到了头顶了,张天生不得不躺下来,才能看见它。 “子时了。”老头看看月亮,说。 “嗯。”张天生点头。 “十五与十六之间的子时,总会有事发生,却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老头又一次提起会有事发生,好像是在提醒着什么。 “坏事。”躺在地上的少年说。 “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怎么经历过好事。” ...... 皓月之前,有暗影闪动,不是人影,应是林中惊鸟,却不知何故惊起,带起一阵“噗噗”声。 “嘎!”一声干哑的叫声响彻夜空,是乌鸦。 而后又因这一声的牵引,引出千百道乌鸦的鸣叫,夜深人静时,万鸦啼鸣,铺天盖地地飞起,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张天生睡不着,心头又有感应,觉得有些慌,不知是哪里来的乌鸦,铺天盖地,像是夜幕的使者,要彻底将这月辉挡在人间之外。 有十几人自不知何处走来,月光被挡在黑暗之后,万家灯火也几乎尽灭,实在是看不清楚彼处情形,但张三的心头却愈发慌张,总觉有大事要发生,这帮想着,竟不知哪里来的动力,起身拉起身边老头就向更深的黑暗跑去,老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不过还算老老实实地跟着他跑。 老头被丢在墙角,又被套上一个用来装土豆的大筐,像是一个被随意摆弄的玩偶。 张天生也自己缩在墙角,给自己套上一个筐。 “怎么了?”老头似乎并没有发现这副场面的诡异,问道。 “别出声!”张天生提醒道,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漫天的乌鸦,还有偶尔透出的月光照耀之下的一群人。 老头竟真的不说话了,安静地像犯错的孩子。 突有几道白虹破空,撕开夜幕,竟照耀地环境都亮了些。 白虹落地,正在那缓缓前行的几人面前。 “红月。”白虹中,一女子声音清冽平静,道。 “想来,是清净山上的诸位?”有人回应。 “是。” “不知诸位拦路,所为何事?”那声音温和轻柔,却听不出男女,像是有一男一女在一同说话。 “何事?你红月暗中布下血阵,是不是该有个解释?”白虹消散,漫天皆是黑鸦,场间一时只能听闻人声,却见不到人了。 “血阵?呵!你不妨拿出证据来?” “证据?这便是证据!”声音之后,却听一声脆响,像是瓷瓶砸碎在地上的声音。 一瞬间,竟凭空有狂风起,呜咽呼啸,像是三九天自幽陵传来的恐怖飓风,只在瞬间,空气中便似有冰碴漫天。 又一瞬,一道红光猛起,瞬间通天,照耀得漫天乌鸦都成了黑红的颜色,又隐约可闻丝丝血腥气。 再一瞬,红光蔓延,竟化作道道红线,向外蔓延去,不断扩张,不知尽头,隐有哀嚎传出。 张天生一阵作呕,正有一道红线自他面前过,他闻到了冲鼻的血腥气,也听见了隐隐的哀嚎,他见过魔尊,虽觉得魔尊的魔气也有类似于此的万鬼哀嚎之声令他胆颤,却也不至于这样令人作呕——这条红线,好像是不知多少生灵的血凝练出的东西! 红光愈盛,天幕上的乌鸦也躁动起来,对于血腥气,它们实在难以抵抗诱惑。 在红光映照下才勉强能看出的那一群穿着黑袍的人好像并不太紧张,语气依旧,道:“唔,阵显液,如此纯度,想必饶是清净观也拿不出第二瓶?” “一瓶,就够了!”有一女子拔剑前指,杀气迸发。 张天生看得真切,竟是白天里刚见过的清净观的那些女子!素衣白裙在这红色的暗光中映得竟有些鲜艳,只是这一群美人的脸看不太真切,有些遗憾。 “呵,又能怎样?”黑袍人似是在轻笑,又像是咬牙切齿,恨意冲天,“大阵已经完成,只要我走到阵眼处,这人间四处聚集来的百万人众,都会在瞬间化为血沫,这是你们清净观欠下的,便让他们,替你们还了罢!” “今日我等所在,岂会让你过去?!”众女子拔剑,齐声喝道。 “哈哈哈哈!”黑袍人仰天大笑,“想来你们还在拖延时间以期待增援,不过......这期待怕是要落空了!” 第十五章 清算报应 闻听黑袍人一言,以林清静为首的姑娘们紧张起来。 血月教派在旬州清净观领地布下方圆几十里的血阵,在最初得到消息时,清静观主便对这件事异常重视,自然不可能只派林清静她们这些二十岁都不到的孩子们出来执行任务,她们所得到的任务,是找到阵眼,却实在不曾想血月教派行动竟然如此迅速,短短一月有余,竟能布出方圆十几里的血阵,甚至已经准备启动! 要知道,在这期间,清净观方面上下动员,都没有找到一点蛛丝马迹,更没有得到过任何消息! 而且,血阵所组,每一寸的阵纹都是人血!眼见这方圆几十里,完完全全笼罩了血红的光,活脱脱人间炼狱! “两月前,旬州东的那座城镇,是不是被你们屠光?”林清静时常平静温和的脸此时少有的有些愠怒,配上血阵之红光,更显其愤怒。 “是。”黑袍人轻声说了一嘴,而后抬步前行,身后十几黑袍人也随之前行。 他们前行的速度并不快,只是步伐出奇一致,更令人觉得压迫。 脾气本就暴躁的清雅听见黑袍人亲口承认旬州的屠城案件是他们所为,当下更是怒不可遏,近乎丧失理智,抬剑起手就要前冲! 但她毕竟是站在林清静身后,对方人多势众且实力叵测,或许单独拿出一个来就足够跟他们周旋许久,就这样贸然上前,必是死路一条!所以林清静一伸手,便将林清雅拦了下来。 “清雅,冷静!”林清静小步后撤,面色警惕看着对面的黑袍人,对方每每上前一步,她便要后撤一步,双方的步子都并不大,节奏也不快。 只是本来就满心憋屈的清雅更是难以忍受,都快要有火从她的眼中喷出来,咬牙切齿。 二师姐倒并没有清雅那样火热的脾气,却也根本不能忍受这些血月教派人的嚣张行径,但她也只能隐忍,求救信号已经发出,很快就会有增援到,届时,这十几血月教众,不过是土鸡瓦狗! “我猜,你们该是在等林临山?还是林当齐?总不会是同你们一起的小辈,哈哈!”血月教众为首黑袍人似有揶揄,仰天大笑,“来吧,都来吧!他们的清算报应,也该来了!哈哈哈!” 那黑袍人声音雌雄难辨,笑起来尖锐干涩,难听得紧,却难掩快意与更深处的愤怒。 “你休要猖狂,待我师叔师祖到,定教你血债血偿!”林清雅实在不能再忍,究其原因......却是因为她的心里,竟不自觉开始恐惧起来,对此,她很生气。 “哈哈哈!血债血偿?”黑袍人声音疯狂,脚步却一丝不快,好像是专门为了等什么,“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血债血偿!”黑袍人的声音撕裂起来,像是垂死挣扎之人的声音扭曲而干涩尖锐,伴随着的,还有肉眼可见的愤怒与痛苦! 那血阵的阵纹随着黑袍人嘶吼,竟亮起了几分,狂风更劲,带起街上许多没有收拢回屋的东西,漫天都是;黑鸦更乱,于空中错乱飞舞,映着血色的光,似腐尸上的苍蝇般令人作呕。 阴暗角落,土豆筐下,少年抱着头大喘粗气,血腥味激得他呕吐不止,猩红的光映在他面前的地上,有道黑暗的线将之挡在外面。 成群的乌鸦,在空中“嘎嘎”聒噪,引得少年的眼微微泛红,只可惜身处黑暗,难以看清。 “闻见了吗?这血腥气啊,这是你终该面临的东西,你该追求它!”九幽之下的冥寒中,有声音传来,冷漠、平静、却声声入心。 “闭嘴!”张天生在心中叫道,“我马上就会抹杀你,又怎会听你一声话语?!” “呵,抹杀我?”那声音冰冷地笑道,“你凭什么?” 张天生没有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凭什么,从许多方面来说,这道魔气都比自己强出无数倍。 “杀死我,你也会一同死去!”冰冷的声音说完,觉得有些不对,又改口道,“不,应该说,要想杀死我,你只能杀死你自己!” “住口......”张天生呼吸急促,胃口翻腾,他再不能吐出什么东西,却仍觉恶心,狂风卷走了绝大多数的血腥气,连本该盖在他身上的编织筐都被风掀了去。 “都行。”心底的声音又说,“不过这些姑娘们可都要死了,不仅如此,方圆几十里的人都要死,你跑不跑?” “往哪里跑?” “都一样,反正你应该马上就能杀死我。” “什么?” “你跑不出去的,必死无疑。”声音很平静,有一种奇怪视死如归的感觉。 张天生没了动作,连恶心都不会了,他突然觉得恐惧。 经历过许多事情,他不得不去相信自己身体里的魔尊所说的话,他从来没有说过空话,说会发生什么,就一定会发生什么。或许从一开始,相信他就是自己身体的一种本能,现在,他说自己要死了。 “害怕了?”魔尊问道。 “怕什么?”张天生心脏狂颤,却想着违心的事。 “不必怕的,我足以庇护你!” “何须你来庇护?” “那所有人都死了,你当如何呢?” “我......”张天生欲言又止,因为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现在连他自己也要死了。 “是的,你没有办法,但是我却可以帮你,甚至你想救谁都行。”魔尊如是说。 “为什么自从惹上了你,我总是遇到危险?”张天生咬牙切齿道。 “是因为你总遇到危险,我才会出现。”魔尊说。 街上。 短短时间内,清净观的姑娘们已经被逼到很远,黑袍人却仍在前行着。 一道剑鸣破空而过,白色剑气割裂血色的夜空,其势之迅猛竟不能见其形,只一眨眼,便从天边来到黑袍人的身前,势头正劲,眼见着就要割断黑袍人的头颅! 却见空中万千乌鸦竟列成一队,直直向那飞剑撞去,飞剑一刺十里,与那鸦群当头对上,所行之途,每寸都有血与黑羽落下,亦有破碎的黑色尸体,一剑所过,怕有数千乌鸦破碎。 不计其数的乌鸦竟真的挡住那柄剑,又重新归于空中,竟又能化作一片黑幕,不见削减。 白色的剑落在黑袍人的两指间,再向前一寸,就能没入他的喉咙。 飞剑嗡鸣,剑尾轻颤。 黑袍人终于停下脚步,看向天际,问道:“林临山?” 一人自天际来,脚下踩着一柄飞剑,落在清净观的女弟子们身前,素袍长发,潇洒写意,两缕银发自鬓间垂落,面似刀削、眼含山河! 他随手收起剑来,慢慢悠悠,不急不缓,轻道一声:“是。” “怎的,林当齐不来么?”黑袍人问道。 “小打小闹,怎劳家师?”林临山随手一挥,飓风骤止,红光暗淡,夹在黑袍人指尖的飞剑又随之飞回,物归原主。 “也罢,便让你先还了血债,再到山上,灭了你清净观!”黑袍人口含怒气,再不能忍受,他等面前这个人,已经等了太久! 十几名血月教众四散而开,各自踩在一道阵纹上,血红的阵纹又开始散发氤氲淡彩,先前被一剑斩落的数千乌鸦的血液竟顺着红色阵纹流入每个人的身体,一瞬间,便是恐怖的威势滔天而起。 “呵,竟将自己的血搭在乌鸦身上,倒不嫌恶心。”林临山嗤笑一声,又转头对着林清静等人说,“快退去吧,你们二师姑在不远处等你们。” 林清静自知实力有限,就算再待下去,也不过是为师叔徒增累赘,这般想着,转身便走,三五人化作流光,毫不停留。 第十六章 血月教主 目送师侄们远去,林临山再度回头,却不再轻松随性,长剑与肘尖滑落至手中,眯眼对着那十几名身上气机不俗的黑袍人,眯眼道:“当年没有将你们赶尽杀绝,是我等过失了。” “呵,这次本就是来找你与林当齐,还以为要费些周折,却没想是你直接送上门来!”黑袍人没有马上发动攻击,他还在蓄势! “你是谁?”林临山也不急,面对着十几个人,饶是他已经是入圣上品,却也心里没底,犹豫着要不要拖延时间,等待接应。 “哼,我是谁?我是鬼,从地狱归来复仇的鬼!”为首黑袍人声嘶力竭,他的愤怒令他的威势再度拔高一截。 “呵,巧了,我清净观,专杀小鬼!”林临山冷笑一声,觉得再不能拖延,对方声势愈发高涨,在摸不清实力的情况下,着实危险! 只见那潇洒道士提剑前指,所用起手与当时林清雅一模一样,只是声势上却是差了千百万倍,若说此时林临山的剑如一条奔涌大河,那林清雅彼时,却只能称作小溪。 若大河奔涌的一剑直取为首黑袍人的头颅,黑袍人严阵以待,空中乌鸦再度化为屏障,于他身前挡剑,只是彼时飞剑无根,又怎能与现在手持相比? 那一道锋利流光似割裂空间,所过之处黑鸦尸体成片落地,几乎眨眼间,脚下地面就变成了黑色。 黑袍人当然知道乌鸦群很难抵御林临山的一剑,要知道,当年这个人可是单凭一剑便从血月教派的山门杀到大殿,虽说最终仍是不敌血月大阵之威,却为清净观攻破血月教派提供了无限大的帮助。 这样的人,这样一剑,谁不忌惮? 但忌惮归忌惮,他却不愿退,因为...... “林临山!当年你便是用这一剑杀死了我的妻子,今日,你必碎尸万段!”说着,黑袍人双手结印,脚下血阵竟猛地放出冲天光亮,身后那十几黑袍人身上的威势竟猛地消散,顺着阵纹尽数转移到为首黑袍人的身上,一时间,此人威势滔天,与之相比,林临山一身圣人境界修为竟似皓月于萤火! 但一剑既出,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势去才收,林临山毫不退缩,终是一剑点在黑袍人身前。 黑袍人双手前伸,两手间是一柄利剑。 那剑已初有灵性,于他的双手间不断释放剑气,鲜血飙飞,但无奈仍不能寸进。 “叮!”灵剑一声嗡鸣,便连带着它的主人一同被弹开。 林临山身形暴退,保持着刺击的姿势,双脚拖地,退出老远,强行止住身形,却没有再急着进攻,而是站直了身体,皱眉眯眼,似是不可置信地看着那黑袍人,问道:“彦昌?” 他从不杀女人,只有一人例外,那次,是他失手了。 “呵!”黑袍人冷笑一声,也没有急着进攻向林临山,而是站直了身体,随手将头顶盖着的帽子掀了下去,露出一张扭曲而恐怖的脸。 那张脸上满是疤痕,像是被人用乱刀划过,一颗眼珠已经不见,只余干瘪的眼睑,一道疤痕自上而下贯穿整张脸,甚至半边嘴唇都已不见,露出几乎被风化了的枯黄牙齿。 “倒是猜得准!”彦昌嘶哑着嗓子,依旧是那道雌雄难辨的声音,“我从地狱归来,只为屠你清净观,为我亡妻报仇!” 虽说心中已有猜疑,但当真正见过黑袍下的人脸时,林临山还是吓了一跳,呼吸都不自觉粗重了些,要知道,当年是自己的师父林当齐亲手斩杀的血月教主彦昌,经过了许多次的确认,已经死得不能再死,可现在...... “呵,你若当时死便死了,没死销声匿迹躲起来便是了,现在又出现在我清净观领地,是想再死一次?”林临山冷笑一声,道。 “再死一次?此行而来,我必让整个清净观覆灭!”彦昌愤怒不已,仰天大吼,再不能忍受心中怒火,直接全力前冲,化作一道黑红流光,所过之处,空气都动荡不已。 “现已不是十年前了!”林临山咬牙切齿,面对暴冲而来的彦昌,不闪不避,直接提剑前刺,竟是要正面撼其锋芒! 莹白黑红两道气息对撞,霎时间天地寂静,似有一股恐怖神力定格了时间,下一瞬间,以双方对接点为中心,一道恐怖风暴席卷,竟有不知多少建筑物被掀飞。 许多人被这恐怖动静惊醒,却无人敢将目光长久停留在这边,只想着赶快逃命而已,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林临山没有能撼住那道黑红之气,不过也没有当场溃败,只是被压制着不断后退,两道沟壑被他的双脚拖得越来越长。 “林临山,十年过去了又能怎样?你仍不是我的对手!当年你怎样溃败,今日你依旧要如此!”彦昌嘶吼着,扭曲恐怖的面容加上砂纸摩擦般难听的声音,说他是地狱回来的鬼恐怕不会有多少人不信。 潇洒道士此时有些狼狈,潇洒不太起来,他全力地抵挡着这集合了十几人力量的血月教主,他知道对方现在所想,定是以最快速度到达血阵的阵眼处,可没有人知道这血阵的阵眼在何处,说不定就在他的脚下! 所以,林临山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他停下脚步,起码要等待增援到。 这般想着,林临山一咬舌尖,几滴鲜血顺嘴角溢出,口中又念念有词,神奇的是,他后退的势头竟止住了,隐隐与黑袍人持平。 血月教主也是惊奇,却并不准备就此收手,因为,阵眼就在前方! “你敢压榨经脉灵气,我就不敢吗?!”只听他大吼一声,身体竟寸寸开裂,有血液渗出,同时,他的力量竟又提升了百十倍! 林临山又开始后退,此时此刻,他已经受了不轻的内伤,他知道,若是此时他但凡有一点收力,他的力量便会像是泄了气的气球般消散,届时,再难提起,他必死无疑。 而话说回来,他若不收力量,他的身体早晚也会被自己的真气与对方的真气对冲破碎,总而言之,横竖都没有好结果。 “林临山,死吧!”血月教主眼见大仇得报,双眼通红。 林临山自知已无退路,从一开始,他便彻底低估了对方的力量,没想到十年间,这血月教主竟有这样恐怖的实力提升! 于是他干脆放弃了防守,本来双手持剑的他,舍弃了一只手的力量,改为单手持剑,仅是这一瞬间,他的手臂便断成几节,只靠着一股气力强撑着,而另一只手,则掐出法决,向血月教主身前一点。 血月教主只觉如芒在背,提起气来,条件反射般聚气护体。 背后三尺处,一柄灵剑自地面破土而出,带着碎石直奔血月教主后心而去,后者虽有心提防,却仍旧是大部分力量都用在双手上,想要躲闪,却被林临山死命拖住,一时间动弹不得,而飞剑又如电光一闪而过,自血月教主身前透出,带着鲜血。 被一剑穿心,血月教主的力量明显削弱了不少,林临山顺势抽出身来,换手持剑,一剑递出,刺向血月教主。 后者也不甘示弱,面对着林临山的剑,是躲也不躲避也不避,直挺挺地迎上去,只为一掌拍在那该死道士的头顶。 双方各自倒飞很远,只是相比之下,道士更加狼狈,已是倒在地上,起身不能。 血月教主挣扎起身,血阵红光阵阵闪烁,其身上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而那躺在地上动弹不能的道士显然没有这样的待遇了。 有黑袍人抽出血月教主身上的剑,递给他。 血月教主持着剑,抬脚便向林临山爆射而去,他已不想再有任何拖拉,杀死林临山,走到阵眼,开启大阵,这才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然而就在此时。 一道声音伴着三五流光射来。 “恶贼住手!” 第十七章 上阵师兄弟 三道流光化作三柄飞剑分别挡在躺在地上不能行动的林临山身前,竟化作一座阵法,抵挡住了血月教主那迅猛一剑。 血月教主触之即退,心知不能再进。 有三个道士自空中落在场间,看样貌皆是年纪轻轻,两男一女。 “师弟,感觉如何?”女子皱眉,蹲下身来关切问道。 “挺舒服的。”躺在地上已经不能动作的林临山挤出一抹笑容来,道。 两男子只看了一眼林临山,便转过眼去,死死盯着对面站着的血月教主,生怕对方再偷袭发难,其中一人面色冰寒,开口道:“你,找死?” 血月教主满面疤痕,已做不出什么表情来,只是随手丢下那染血的灵剑,灵剑落地,发出一声嗡鸣,它的主人已经无力再召回它。 “林当齐是死了么?怎光让小辈出面?”他面目狰狞,语气却很是轻松,他有自信独对这三个道士,且阵眼就在这三人身后两步远的地方,只要冲到那里,便就是胜利。 血阵,以人血起阵,又以人为阵眼,阵起之时,阵内一切生灵都将化为血肉,而后被大阵吸收,传输给阵眼,彼时作为阵眼之人将力量暴涨,届时,不管是清净观还是别的什么大大小小的势力,在他眼里都将为蝼蚁,他必为人间最强! 而且此时此刻,半个人间的有修行天赋的少年少女都聚集在这清净观脚下,那干净的血脉啊......这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此时起阵,必然效果拔群! 街角深处。 少年跪在地上痛苦不已,好在仍然身处阴影,不至被发现,他痛苦地捶打着地面,面色狰狞,脸上是一道道血痕——那是他自己抓的,他发现自己竟然对血液有一丝渴望。 这太恶心了! 无论是对于别人,还是对于他自己。 “啊!”张天生咬着牙,口中发出低吼,他强制压抑着那股嗜血的冲动,可他实在是无力。 “怎样,这是你本该有的感觉,你该渴望力量。”黑暗中,冰冷的声音如魔音绕梁。 “你对我做了什么手脚?!”张天生咬牙切齿,恨不能现在就将这魔尊杀死。 “手脚?不不不,我在帮你。” “嗜血的,都是魔!”张天生喊道。 “现在,你可以选择吸收这血阵的能量,甚至可以强行将你脚下的阵法化为小阵眼,到那时,你不但自己的力量会变得非常强大,而且还可以强行将血阵分裂成两个,血阵威力直接削减四成,起码少死几万人!” “你只是在救人的时候,顺带抢夺了血阵而已,况且这些人并不是因你而死,你更不必为此背负什么,相反,你拯救不知多少生命,该是大善才对!”黑暗中,声音循循善诱,耐心开解。 “住口。”张三不断作呕,他无法思考,那声音所说的话他本能地屏蔽掉了,不愿去思考,他害怕被诱导进去,害怕变成魔。 他只是想安安稳稳地做一个人而已,他没有多大的人生理想,吃饱穿暖就已是终极目标,想想当时流州的一个小小乞丐一夜之间变成魔尊转世,举世所不容,他难以接受,更不愿接受。 “你该认真考量。”魔尊并不逼迫,甚至连催促都没有,“但是有人要死了,你若早早醒悟,说不得还能救。” 张三抬起头来,黑暗中,他的眼睛泛起微微红光,似有轻雾笼罩、氤氲淡彩,他看见有无数道黑气自周围升腾,他知道那是死气,却不愿相信,怕是魔尊的手段。 街上。 道姑已经站起身来,肩上扛着濒死的林临山,向远处去,留下两个同行的道士,在这里与血月教主对峙,老师叔林当齐马上就会到,在此之前,只要拖住几分就好。 “呵呵,你两个,难不成觉得自己比得上林临山?”血月教主发出怪笑声音,“要说加上个林临一倒还差不多。” “呵,彦昌,今非昔比,当年我师兄能一剑挑翻你半座山门,我师兄弟俩,今日自然也能砍你半边脑袋!”两名道士中,其中一名开口说道。 这两位,是当今清静观主林临石四师兄和五师兄,在十年前的那次清剿血月教派山门的行动中,他们作为主力,自是功劳显赫,只是到最后,被林临山的一剑将风头全都抢了去,所以才名声不显,理所应当的,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很弱。 林临思是老四,相对胖些,比起修行者常用的剑,更喜欢用一些法宝之类,比如炼丹炉、山河图什么的。 而老五林临武便是那种脑袋一根筋,死活都要在剑术上与三师兄争个高低长短出来,所以除了剑,他什么也不用,也可能是用惯了剑,说起话来都直来直去,很少拐弯。 说话的,便是老五林临武。 “事发突然,大师兄尚在打坐,一会便到。”林临武又说。 一旁的林临思恨不能一鼎将身边这嘴快又耿直的傻师弟砸翻在地,这话一出,不就是摆明了告诉对方清净观方面准备不足,未料及此吗? 不过好在林临思心思活泛,在一旁插嘴道:“大师兄还说了,你彦昌不过是丧家之犬,落水狗而已,等他洗洗漱再来杀你,不过我想,我师兄弟足以当场将你击毙于此了。” 血月教主不想再听絮絮叨叨,他感觉到有许多气息渐渐近了,现在,他需要速战速决! 于是,他又是一步踏出前冲,双手有恐怖能量汇聚,血阵暗光闪烁,不断为这面容扭曲的家伙提供着力量。 这清净观的师兄弟俩虽说口头上不把对方放在眼里,但真见对方全力冲来,也根本不可能有任何轻敌,当年血战之惨烈,记忆犹新。 林临武率先动了起来,一剑挥出,竟似刀劈,自下而上,一到剑气冲天起,将大地都割裂开,林临思手掐法决,身后一张山河图铺展而开。 这山河图乃是清净观至宝,一图便是一世界、一山河,无论是谁,只要被关进去,除非外界有人施术放出,不然就是个困死当中的下场,此图在当年清剿血月教派的时候,可谓是劳苦功高,一口气封印了近千人进去,差点被人将内部的世界给毁了去。 同样的,也自是威名赫赫。 面对着这样攻势与法宝的血月教主竟不闪不避,只是有意避开山河图的笼罩范围,仍旧直直前冲,即使是面对着恐怖的剑气,都没有丝毫减速,要与那剑气硬碰! 只见血月教主双手前探,血气凝成的近乎实体的能量死死抵在那道恐怖剑气上,一瞬间,风云撕裂狂涌,竟以双方接触点为中心,形成一阵恐怖龙卷,地面土石翻飞不说,竟似引了天象,隐隐有闪电于空中闪烁。 有了山河图的威慑,再加上林临武的恐怖剑气,饶是有血阵加持的血月教主,也一时间占不得上风。 不过,有血阵加持的血月教主几乎可以说是拥有无穷无尽的真气可用,而那两名道士可都是实打实消耗自己的真气。 林临武一剑破风,进入龙卷之内,向血月教主一剑砍去,林临思又掏出一根判官笔,以天地元气为墨,挥毫写就七八符文,打入林临武的身体中。 这一剑,开天裂地! 血月教主见了这一剑,同样心中骇然,没想到清净观中,除了林临山竟还有人能用出这样恐怖的剑,可此刻他的双手全部都用来抵抗那道剑气,根本无从格挡这开天裂地的一剑! 说时迟,场间却不过须臾。 血月教主根本来不及思考,竟直接抽出一只手去,握住林临武当头劈下的一剑,又尽全力一扭身体,放弃抵挡,一瞬间,他的身体便被那道虽是强弩之末却仍余威未尽的通天剑气给削成两半! 林临思愣神瞬间,林临武面带欣喜,而后二人都在瞬间回神。 却已来不及了。 只见血月教主拖着半边身体,鲜血在空中化出一道弧线来,扑倒在地。 第十八章 百里一剑 血月教主瘫软地趴在地上,身体不住地颤抖,又有隐隐的声音从口中发出,像是在笑。 林临思反应过来,心说不妙,当即便调转山河图,对准趴在地上的血月教主,林临武也紧张起来,又提剑前冲。 按理说,血月教主半边身子都破碎了,单单是放在那里不管,恐怕都活不久,但林临思和林临武却依旧如临大敌,甚至额头都冒出冷汗,再出手,还是那样毫无保留,剑剑都有崩山裂地之威、印印都是毁天灭地之能。 山河图中,水墨的山河融化,墨痕蔓延而出,化作道道锁链,直取血月教主的残躯;灵剑之上,剑灵睁眼,引天地之威,直取其头颅。 红色的夜中,又黑白两道光纠缠在一起,所取目标,是那地上的残躯! 街角,阴暗处。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否则就来不及了!”魔尊的声音终于有些波动,他真的焦急了。 “你闭嘴!”张天生咬牙,仍在作呕。 “便让方圆几十里的不计其数的生灵死去么?”魔尊问。 “我不救,只是个普通人,我若救,就是魔尊转世!”张天生抵抗着,挣扎着。 “你抬眼看看,这是数十万的生灵,他们的头上被标上了黑色的死气,他们都要死了!而你,你只要点点头,睁开眼,他们便有一半的人可以活下来,这买卖,你不做么?”魔尊的声音冰寒彻骨,诉说着可耻又可悲的现实。 张天生蜷缩着跪在地上,他的手断了,地上有一片血迹,那是他自己的血,他涕泗横流,嘴里也向外流着酸水,他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呕吐出来。 “不过也好。”魔尊又开口,“你确实该多见些杀戮。” “少废话!” “其实你根本无从拒绝,再怎样犹豫,再怎样拖延,最后你都会选择站起来,我只是在帮助你做选择。” “我不会,我只愿做个普通人!” “普通人不会有能力分裂这座血阵,更不会有能力救下数十万人。” “那是你的能力,不是我的!” “可我就是你!”魔尊的声音少有地激动起来,“你明白么?我,就是你!” 张天生不再说话。 黑白纠缠的两道光已经要刺上那瘫软在地的,只剩半边的头颅。 “你还在犹豫!”魔尊嘶吼。 剑与墨色的锁纠缠着,已经碰到了血月教主的皮肤,胜利的欢喜已经在这两位道士的脸上绽开。 “退下!”一道吼声,带着一道恐怖推力自不远处传来,强行将林临思与林临武推到很远。 两名道士一时恍惚,再回神时,却见一名须发皆白的削瘦老者站在场间,穿着的,是清净观的道袍。 “师伯。”被远远推走的两名道士虽说不解,却也仍对面前的老者行晚辈礼。 “去,帮临一临儿疏散人群。”老道士轻声说。 “是。”两位道士并没有违背命令的意思,连质疑都没有,当即便化作流光,远去了。 在两道士远去之后,场间突然变了气氛。 天幕上不计其数的乌鸦向下俯冲,撞地而死,一直站在原地毫无动作的十几名黑袍人各自掏出匕首,刺进自己心脏,散发红色暗光的血阵稍亮了几分,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前方,那破碎了半边身体又硬吃林临思林临武合力攻击的血月教主竟爬了起来。 眼见他破碎的身体有肉茬蠕动,缓缓生长。 地上不计其数的乌鸦血液混合着那十几名黑袍人的血液,顺着血阵的阵纹向血月教主流去。 “林当齐。”血月教主不知用尽多少力气,竟让那再不能做出表情的脸显出一丝笑意,枯黄的牙、腐烂的皮肉,还有满面的疤痕,无一不显示着狰狞二字。 “彦昌。”老道士很平静,他没有出手,他暂时不能。 血月教主此时已经不再是一个个体的人,而是血阵的阵眼,在他催动血阵时,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一旦有一丝疏忽,整个血阵都会爆炸自毁,届时,别说是这方圆几十里的血阵范围,恐怕连高高在半山腰的清净观,都要受到波及。 “十年前,你便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这十年间,我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你死了,我无法复仇!”血月教主阴森地怪笑着,看似酣畅淋漓。 “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是怎样活过来的,毕竟是我亲手将你杀死,也确认了你再无生机。”清净观唯一的当字辈老道士仙风道骨,说起话来也有八分仙韵。 “这个,保密。”血月教主诡异一笑,他的身体竟在这短短几个呼吸间长了出来,血阵也黯淡下去。 林当齐手指一招,自方圆几里竟有剑不断飞来,数以万计,质量好坏不说,但是这股气势,就已经是铺天盖地,骇人听闻。 数万柄剑自四面八方飞来,横七竖八,看似随意地插在血月教主与老道士周围。 血月教主眯眯着眼,杀气暴涌,冷声道:“你敢织樊笼!” 血阵是阵,樊笼也是阵。 樊笼之内,两方死斗,活者出。 所以与其说是樊笼,倒不如说更像是一座世俗人中阴暗处才存在的有钱人的乐趣——死战擂台。 “你怕?”林当齐面色平静,淡然笑道。 “你能困住我,却困不住血阵!我有源源不断的补给,你会被自己困死在这里!”血月教主冷声道。 “这岂不是遂了你的愿?”林当齐轻笑着,随手从身边抽出一柄剑来,向血月教主走去。 血月教主眯着眼,林当齐缓步而行。 突然间,血月教主站直了身体,看向林当齐的眼神竟有些轻蔑。 老道士不为所动,步履平缓。 “你,死了。”血月教主满脸的快意,只见他手中法决变换,本黯淡下去的血阵竟在几个呼吸间亮了起来,这下,是真的将黑夜照耀成了猩红,满眼的猩红。 在血阵亮起的一瞬间,樊笼之外,建筑坍塌,红光所照之处,生灵陨灭,化为血水,流入血阵之中,短短瞬间,竟有数千生灵化为养分,流入血阵。 再远处,一副通天的水墨画迎风而起,被漫天的猩红染成红色,水墨画中探出千万道墨做的锁链,将所及之处的生灵都收纳进其中。 另一边又有通天剑气织做的阵法,将许多人护在其中。 还有铺天盖地的护体法宝,空间宝物四处亮起。 只是人力有时穷,饶是清净观,也护不得所有人周全,甚至,连百分之一的人都护不住。 “桀桀,天下第一道门清净观,竟也有这样狼狈的一天,不知尔等当年灭我血月教派时,可想过会有今日?”血月教主酣畅淋漓,怪笑出声,同时,他的气势节节攀升,只一眨眼,竟直逼几乎已是人间仙人的林当齐。 “你血月教派本就是邪教,从一开始的偷鸡摸狗到后来的杀人无数,已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灭你宗门,是众望所归。”林当齐开始提气,樊笼内无风起浪,编织樊笼的每柄剑上,都射出一道剑气,虽说孱弱,但数万道叠在一起,也足有平山填海之威,况且,真正的攻击手段可不在这些俗世剑上,而是在林当齐的手中。 这一剑,竟似要去往百里之外,气势如虹,却不见能量翻涌。 血月教主猛地瞪大了那仅剩的一只眼睛,饶是有这数千人的修为血气加持,却仍对这一剑惊骇不已,以至于他不得不提起所有气力去面对着林当齐的剑。 至于那数万道的剑气,只能任由其于樊笼中肆虐。 “这百里一剑,你可见过?” 第十九章 万灵之灾 老道士一剑向百里去,血月教主提起全身气力抵挡,又因全神贯注对敌无奈只能任由那数万道细小剑气在其身上不断游走,有伤口源源不断浮现在皮肤表面。 “百里!你竟真走到这一步!”血月教主心惊胆战,虽说他有血阵加持,也对血阵自信非常,却从没想过林当齐竟真的踏破圣人门槛,进入了百里领域去! 这无疑是个噩耗! 若说之前,他对血阵的信心有十成,现在,却只剩六成了。 百里之境,玄之又玄,一气百里,长虹贯日。 “怎的,怕了?”林当齐百里一剑与血月教主的护体血气撞在一起,竟一时间没有穿透,僵持住了。 “呵,怕?”血月教主冷声道,“怕你被我杀死不成?” “不怕最好,省的我百里后第一剑斩的是滩烂泥。”林当齐面色平静,语气也平静,许多年的修行早已令他波澜不惊,可也不知是否有些麻木。 毕竟他面对着不知多少生命的死去仍旧那样平静。 “斩我?”血月教主大叫一声,身周血阵阵纹又开始闪烁,远处,又有人死,化作血肉几滩。 仅一瞬间,他身上被数万道细小剑气割裂的伤口竟愈合起来,同时,气势又再度攀升,护体血气近乎实质! 然而...... 老道士手腕一抖,便是一道百里剑气自远处来,瞬间便透过血月教主的胸膛,与老道士手中灵剑连接在一起。 一剑,有剑气百里! 血月教主护体血气从内部被攻破,化作漫天光点,他的眼中含着许多不可思议,看着面前人的脸,他又想起十年前的某日,他们也是这样面对着面,也是这样一人出剑,一人被杀。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 透体的剑气并不能将血月教主当场击杀,他有浑厚无边的血气补充,想要瞬间剥夺他的生机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他怒吼着,他决意引爆大阵,作为阵眼,他将承受大阵爆炸后所杀死吸收的所有生命的血气,届时,他便是集合了数十万生命血气的恐怖生命体,在这人间,不可能再有谁可以杀死他,他将拥有无尽的生命! 血阵又亮起来了,伴随着由细微转向巨大的震动。 无数人仓皇逃窜,却根本逃不出血阵范围,眼见着脚下的血红阵纹,想起自己曾亲眼所见的化为血水的人,绝望而恐惧。 他们恐惧着、嚎叫着,有人四散奔逃,也有人瘫坐原地。 林当齐眼见形势不对,手腕又一抖,百里的剑气横向割下,毫不拖泥带水,也无阻滞,直接将血月教主的身体分为两截! 然而。 血阵仍是泛着通天的光,刺目而血腥。 大地仍在剧烈震颤,现出道道龟裂,房倒屋塌。 有人化为血水,身边的人就那样惊惧地看着、绝望着、嚎叫着,涕泗横流,声带撕裂。 血月教主的身体又重新连接了起来,连伤口都不见了,他站起身来,却觉得怪异。 突然间,他发现了端倪,面色剧变,带着惊惧与滔天恨意,对着街角深处疯狂地大叫道:“是谁?是谁?!” 此时此刻,这不人不鬼的血月教主似乎真的变成了一个没有思想的恶鬼,他死死地盯着街角,愤怒已不足以表达他此刻的心情,他现在只想冲到街角,将那个胆敢破坏血阵的人生吞活剥! 血阵被破坏了,有人发现自己脚下本来血色的阵纹变淡消失,许多人见到这一幕,便像是扑火的飞蛾般向那黑色的地带冲去。 若有人能从极高的空中向下看,便能看出,原本是一个圆形的血色大阵,现在却有两块黑了下去,由一个圆变成了两个圆,像个矮胖的葫芦。 而本来只存在一个的阵眼,就在此时此刻,变成两个了。 血月教主心知大阵被破坏,虽怒不可遏但总知道轻重缓急,趁着还能控制绝大部分的阵法,手中印法极速变动,饶是林当齐在一息之内以百剑阻挠,也仍未能阻止其引爆血阵。 霎时间,血光暴涌,将世界染成红色,血光所过之处生灵尽灭,化作血水,流入猩红的阵纹,然后顺着阵法走向,流入阵眼之内。 仅瞬间过后,便只余那剑阵、山河图、及各色的强大法宝尚在空中盘旋,血阵范围当中生灵,千不存一! 血月教主爬起身来,此刻,饶是林当齐以百里境界之威,一息百剑,造成的伤害竟也会被瞬间恢复。 林当齐心知不妙,当下竟要燃烧剑灵强杀这恐怖怪物!若是让其这般离去,定是一番天地浩劫,后果不堪设想! 况且,那街角深处又不知是何方神圣...... 一剑带出尖鸣,仿若天音,天地回响,闻此声者,心安神宁,恐惧全消。 下一瞬,灵剑刺入血月教主的头颅,后者表情扭曲,痛苦不堪,鲜血喷薄而出,场面骇人,只是他本人,却根本没有生机消逝的样子,甚至观其面容,痛苦之下是如水般的平静。 “滚!”血月教主的眼睛变得赤红,那只早已被砍爆内充物而干瘪的眼睑都流出血来,他一把挥出,竟引动天地,狂风哀嚎,血腥漫天,一道劲气落在地上,大地瞬间龟裂,绵延百丈。 林当齐退出很远,他已经尽力躲避,根本没有正面挨上那一掌,却依旧是嘴角溢血,那一掌,威力滔天。 此鬼不除,天地难安! 剑灵已被燃烧,此时似睁开眼般,寒光熠熠,冰冷地看着对面的恶鬼,后者的头颅已经愈合,只有那干瘪的眼睑下,还落着血泪。 血月教主此时此刻,面对生死仇敌竟不管不顾,一心面对着阴暗处的街角,只见他作势前冲,想要强行冲破樊笼! 恐怖的愈合力几乎等同于不死之身,就算强行自数万道剑气中冲过,也不至于瞬间暴毙,他有很大的机会。 老道士抱怀必死之心展开樊笼大阵,又怎能让其轻易转移目标? 只见他手持灵剑,十几道法决打出,灵剑之寒光好似一颗星辰,在这夜中闪耀,剑身上,隐隐可见一个童子,盘膝而坐,死死盯着那意图冲出樊笼的恶鬼,目光所至,尽是冰寒! “杀!”剑灵童子竟口吐人言,带着无尽真气,一步便至了血月教主的身前。 这一剑,天地寂静,斩穿樊笼! 樊笼破碎,数万道剑气四散飞射。 数万凡铁脱离樊笼大阵,岂敢与剑灵相对?只得四处退避,又因樊笼大阵牵引,剑气不断。 万灵消逝、近乎灭世的浩劫之后,又是万剑之灾。 剑气漫天飞舞,先前于血阵中幸存下来的人们又要被迫迎接下一场灾难,这数万道剑气,对于许多人来说,随随便便一道都会直接要了命。 山河图收、剑阵仍在,有十几道流光自剑阵处飞出——是先前来不及撤离的清净观的弟子们。 还有部分本身有些实力的修行者觉得可以出手了。 剑气虽众,却不强。 一时间,近百道流光升至空中,迎击那乱飞的数万剑气。 街角,有少年没于黑暗。 老道士林当齐舍生一剑直接腰斩血月教主,剑灵自断灵根化作数千道封印打入被切成两半的血月教主的血脉中去。 被腰斩的血月教主张着嘴,血液不断从口中流出,他伸着手,想要抓起自己被砍断的下肢。 他还连接着血阵,他还有可以恢复的机会,可为什么?为什么竟与下肢失去了感应? 不远处,老道士面色平淡若清风拂柳,同时,却也面如金纸,生机将逝。 林当齐慢悠悠地走到血月教主的身边,轻声说道:“我这一命换一命的封印法,还不错吧?” 血月教主只能转转那仅剩的一个眼珠子,又张张嘴。 老道士突然落下泪来。 街角处,有一个似乎偶然踏出黑暗的老乞丐看向这里。 老道士用尽最后一丝生机,拜伏道:“师叔啊!” 后长跪,再不能不起。 老乞丐也流着泪,走上前去,越过那断成两截的恶鬼,蹲在了跪伏的老道士身前,轻轻拍着他的肩膀,道:“当齐啊,这一剑啊,真好。” 第二十章 斩鬼 此刻,清净观中仅存的当字辈老道士自断灵基,以百年修为为代价,封印这人间的血祸。 恶鬼瘫在地上,鲜血如注,身上又有寒光点点——那是剑灵自断灵根在他的经脉中打下的封印,此封印在,他便再不能重生。 血月教主苟延残喘着,眼中早已失了神。 老乞丐没有挪动林当齐的尸身,站起身来,又向街角深处行去,路过地上血泊中被分成两截的恶鬼身旁,站定。 “老夫只剩一剑,却不是对你,你大可不必装死,因为你现在死不了,今日活不成。”说罢,老乞丐颤颤巍巍,佝偻着远去,重新踏入黑暗中。 ...... 数万断剑依旧在释放着剑气,这已是它们最后的气力,已经渐渐有剑化为烟尘。 铺天盖地的剑气近乎形成一张巨网笼罩天地,那网泛着荧光,将夜照得通亮。 有十来人的男男女女站在人群之前,各自手持着剑,织成一道剑阵,来抵抗面前铺天盖地的剑气。 这些男女都是清净观的弟子,而且是精英的亲传弟子,各自都穿着清净观制式的道袍,口中念念有词,只是个个都面色不太好。 这样密集的剑气网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压力太大,若只有百十道还将就,可现在动辄千万道,并且源源不断,这样下去,剑阵早晚会被击碎。 有姑娘嘴角流血,滴到地上。 “清言,你没事吧?”有人见此一幕,焦急而关切地问道。 被叫清言的女子擦擦嘴唇,咬牙摇头。 “撑不下就退去调整!”有人开口,是二师姐林清月。 先前被师姑林临儿接应走的林清静一行姑娘们都在这里,不过清静不在,于是便由目前这里辈分最大的林清月、也就是二师姐来指挥。 “清静在帮师父抢救师伯,半点分心不得,我们这边定要顶住了,别让清静担心!”在私下里,林清静还是认林清月为姐姐的。 “你们先撑住,我退一下!”一旁林清雅开口。 “撑不住了么?”林清月咬牙看向林清雅。 “不是,临行时,我师父给了我一张仿制的山河图,应该能起些作用,我试试催动它。” 一旁,有个青年面色一变,不满道:“师父怎不给我?” “给你,给你说不得刚刚你就给丢出去了,还能留到现在?”林清雅白眼一翻,也不愿与这青年拌嘴,小心翼翼撤出来,从腰间掏出一个卷轴,向空中一抛连掐数道法决。 卷轴展开,竟真的是一副小型的山河图,虽说其中内容比起真正的山河图简略不少,但仍是有山有水,最重要的是,真的有一方世界。 此图一开,剑阵压力顿时骤减,千百道剑气在一瞬间便冲进山河图中,却也就在这瞬间,山河图便出现了裂痕。 “好强!”林清月感叹,“早知我也应该去玩法宝!” 只是不知这话若是被她的师父听见,该作何感想。 空中剑气网突地变淡了些,剑阵压力变小不少,所有人,尤其是剑阵后面护着的凡人们都大大松了一口气。 另一边,有少年立于平地,身后是千百个人,那是他聚拢过来的,四散的人们。 他随手抽出一柄剑来,那剑竟回荡着千百年的灵韵,微微低鸣,类似重见天日的兴奋。 近万道剑气席卷,扑面而来,少年提起剑随手一挥。 一道无形剑气凭空而出,剑气网若冬雪遇水,竟当场消散。 凡人们惊呼着、哭喊着“神仙万岁”又很快噤声。 因为在黑暗中,没有人看清少年的面容,只是有人偶尔见了他转身时,露出的眼。 红色的眼,泛着淡光,这样的颜色通常代表的通常是不详、恶鬼,与魔。 好在这少年一声不吭地离去了,只剩下那些被他救下的人们面面相觑,露出劫后余生的欣喜。 街角深处。 老乞丐听见不知多远外有一声剑鸣,他不知这剑鸣属于谁,只知其透亮与强大。 他又听见了千百年的灵韵。 还有蒙尘的不甘。 或许,还有些重见天日的快意? “这是谁的剑?”老乞丐震惊而欣喜,他希冀着,望着天际喃喃自语,“不知能否借来一用?” 街上。 血泊中被分为两截的血肉蠕动起来,两条胳膊带着血液撑起来。 恶鬼满脸的疤痕上都沾着血,像是被刚刚砍出的伤。 他低吼着,不甘地愤怒着,于是他撕扯着腰间的血肉,血沫漫天飞舞,最后露出尚挂着几丝血肉的白骨。 他又开始撕咬另一半身体的血肉,面容狰狞,枯黄的牙上挂满了黑红而粘稠的血液,还有条一丝丝的肌肉。 “林当齐,我赢了!”恶鬼仰天怒吼,带着无边的血气与快意,这一吼,竟能传出百里。 与血液中爬出的躯体已没有了点点寒光的封印,他又重新站了起来。 只不过,为了站起来,他已经用光了几乎全部的血气,他现在已经不是不死之身了。 百里境舍生一剑,竟能强斩生机,恐怖如斯! 远处。 微胖道士合上山河图,以大鼎护之,自身躲于其中硬抗千万道剑气,剑气落于大鼎之上,似暴雨击鼓,叮叮当当。 他心疼不已,生怕自己这宝贝大鼎被这千万道剑气给砸坏了,但又不能直接将剑气收入山河图中——虽说这是看上去最好的办法,但是毕竟山河图中有数千凡人,一旦出现一点失误,便是一场血案,他不敢赌。 猛然间,他听见一道恐怖声音传来,对于这道声音,他再熟悉不过! “什么?!”林临思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血月教主还活着,那就代表师伯林当齐战败了。 可师叔通天本领,怎会...... 微胖道士再不能忍,干脆丢下山河图与大鼎,直接冲出去,以大法力硬抗铺天剑气,向原本血阵的中央冲去。 与此同时,亦有数道流光带着悲戚与杀意,向哪里射去。 ...... 血泊中爬起的恶鬼站起身来,环顾四周。 其实,他只是为了看街角深处的那个老乞丐而已,发觉对方仍是没有出手意愿,才放心下来。 恶鬼踩着带血的脚印,一步步向前,他想要逃离。 他身上的血气已经不足以支持他的行动,他必须赶快逃离,有太多道气息赶往这里,每道气息都带着杀意! “你想逃么?”突有一道声音传来。 血月教主猛地一个激灵,转头看去,却见一个少年手中提着一柄灵气涣散却韵味古朴的剑站在那里。 血阵已经散去,月华照耀之下,只是堪堪看清少年容貌,他穿着一袭黑衣,黑衣之下什么也看不见,宛若泥潭,最合理的说法,便是这少年没有丝毫修为,没有自是看不见,可其手中拎着的剑可绝不是凡物! 他的眼...... 对,他的眼是红的! 狰狞的恶鬼猛然惊醒,他想起先前被强行分割的血阵,愤怒与惊惧交织,他浑身颤抖,他想逃,却也想杀了面前这个胆敢窃取他心血成果的小贼! “我劝你还是别逃了,死在这吧。”少年开口,声音却如砂纸摩擦般干涩难听,眼中有血色淡雾流萤,在这暗淡的银辉月光之下,显得突兀却艳丽。 “你坏我血阵,坏我大事,安敢还来寻死!”血月教主咬牙切齿,愤怒令他几乎失去理智,但他本能还在,身后那诸多杀意越来越近,他必须要逃! “寻死?”少年嘴角翘起,冷笑一声,“那也是寻你的死!”说罢,少年看似随手一剑挥出,直指恶鬼头颅! 血月教主目瞪口呆,惊惧万分,虽说表面上看,这少年不过是随意一剑刺出,可在他看来,那剑上却是含着滔天的血气与杀意! 那是死于血阵的生命的怨念吗? 血月教主的身体像是被定格,动弹不得,只呆愣地看着这平淡无奇的一剑随意地刺穿他的头颅,将他的身体分为两半。 恶鬼仅剩的眼珠终于失了生机,这次,就算是没有了林当齐舍生一剑的封印,他也该死绝了。 少年腿软脱离,迎风而倒。 第二十一章 清静经 恶鬼的尸身之前,有少年躺在地上,手握着一柄仍在嗡鸣的古朴灵剑。 老乞丐再次自黑影中走出,面色复杂,看着躺在那里动弹不得只能哀鸣的古剑,它经得起岁月磨砺,却太久不受灵气滋润,早已苍老。 老乞丐从少年手中拾起古剑,便在那一瞬间,光寒八荒,一道光柱冲天而起,那夜,天下皆是剑鸣。 “我若养你几年,能不能让我用用?”老乞丐似是在商量,手中却已经随手将它收了起来,根本不等它回应。 有流光落地,气势汹汹,只是落地便止,再无动作。 又有许多流光落地,同样再不动作。 清净观当今中流砥柱的临字辈道士们面面相觑,面带悲戚又有惊讶。 林当齐死了,跪伏在地上,可那站着的...... “师祖?”林临武性情耿直,想起什么便说了。 “小武,许多年不见,剑术长进不少。”老乞丐开口,带着欣慰,却依旧是那副佝偻着的暮气沉沉的模样。 “师祖指点,不敢怠慢!”林临武激动下跪,就要叩头,却被一股真气抵住,动弹不得。 有林临武开头,后来的道士们纷纷下跪,道:“师祖!” 若非今日相见,他们恐怕已经忘了自己还有个在世的师祖了。 想起当年,初见师祖时,他们也不过是毛头小子。 老乞丐顺了顺气,微微直起腰来,面色平常,看不出悲喜,轻声道:“当齐死了,我非不愿出手,只是实在不能,你们也莫要悲伤,当齐......他死得其所。” “是。”五名道士低头应是。 “临山怎样?” “临儿在侧,清静辅佐,不过看那架势,纵是性命无忧,也......”众道士中,最年长的师兄林临一道。 老乞丐一挥手,打断了自己亲徒孙的话,道:“性命无碍就好,临山心境不至那样不堪。” “师祖,这孩子......”林临一皱眉看着地上躺着的少年,看不出深浅,不过还活着。 还活着,就是奇怪的事情。 “无碍,我带他回去便是。”老乞丐道。 此言一出,正沉浸在师叔师伯战死的悲伤中的道士们竟露出些许喜色。 “师祖,您是说......”林临一开口,带着希冀与企盼。 “我今日回山,只是不要声张,你们知道就好。”老乞丐轻轻挥手,屏退自己的这些徒孙们。 空中还有零散剑气四射,却也不太能构成什么威胁,很快就会被清理。 翌日,一则旬州清净观领地遭遇血祸,死伤不计其数,且清净观林当齐真人战死的消息传遍整个天下,举世轰动。 另一方面,是一则谁也不知道的秘辛,却影响深远且更加重大。 清净观光字辈老祖宗林光衍秘密回山。 ...... 旬州大地,方圆千里,大大小小城池国度有十几个,在这片大地的中央,有一座山,名为清静山,山上有道观,为清净观。 传闻中,清净观上,九丈九红门高立,三百里祥云盖于其顶,进门一眼,便有灵池一方,池内有九尾九尺锦鲤,个个生金须彩鳞,吞吐间便是一道祥瑞;庭中金柳通天,金枝玉叶,清晨时有露水滴落,便是天上圣水;灵鹿仙鹤纷鸣,脚踏祥云奔走,带起万般彩霞,又有灵台一座,供奉九十九瓣紫金莲花。 左殿奉太祖太白,右殿供天地苍生,祖先牌位亦供于其上,受后世烟火。 山后有山,便是后山。 后山上瀑布河流、树林花草,不见多少祥瑞,却自有惬意。 树木间,有竹屋,屋中有人,一老一少一中年。 少年躺着,不省人事;老人坐着,悠悠然然。 中年人却稍显恐怖,双眉之下空空荡荡,没有眼珠,甚至连干瘪的眼睑都没有,干枯的死肌纹理一眼可见,配上干瘦松软的面皮,活脱脱的一个骷髅。 此时,中年人正将手中最后一根针插进少年的身体。 “好了?”老头问。 “好了。” “倒是快。” “快点好。” “是啊,前脚刚从我这拿走夜锦,后脚就给我送来,怎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老头似有些牢骚不满。 “哪能啊!”干瘦似骷髅的中年人堆笑起来,仍是不怎么让人敢靠近,“这不是意料之外吗!” 老头幽幽地看着这中年人一眼,讥讽道:“你还有意料之外的事情?” “嗨!谁还没有个看不见算不出的事情了?”中年人一拍大腿,痛心疾首。 “闭嘴!”老头叫道,“你小子没少算计我,谁敢信你?” 中年人一听这话,马上就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架门摆起来,道:“我方天刚坑谁还能坑你林老真人嘛!” 林老真人林光衍冷笑一声,也不想多做纠缠,毕竟面前这张脸,谁看谁怵,摆摆手道:“说正事,我可是亲眼见了这孩子的手段,别看他没有丝毫修为,但若是真的动起手来,怕是现在清净观的孩子们根本不是对手。”林光衍正色,眼神对着方天刚眉下的空洞,认真而严肃,“况且,那可不是什么正色的东西。” 方天刚努努嘴,对于林老真人的反应,也是意料之中,于是他解释道:“那也是他,生而知之者,不仅知善恶,还知生死,善面的人性遇上恶面,被转化的概率很高,以我的手段,根本没办法让他的恶与善达到平衡,所以他现在的人格很不稳定。” “你所见的负面的力量都是他内在的东西,目前来看,负面的东西有些过于强大,所以我才希望老真人你可以帮他,当然,这也是帮你自己。” “你的意思是?”林光衍老真人有些眉目,却还是想确认一下,便问道。 “没什么别的,只要将清静经传给他就好,我当初也只是这个本意,只是不曾想他竟提前与老先生你遇上了,那变数可就多喽!”方天刚感慨道。 “呵,我看你就是算计我!”林光衍掀起嘴角,冷笑一声,对于方天刚说的话,他连一口气都不愿意相信。 “老真人,帮人如帮己啊!”方天刚劝说道。 “还不知是福是祸,谈什么帮人帮己?”林光衍道。 “你不是还留了一剑么?” “不成怎办?” “自有后人继啊!” ...... 张天生满眼的猩红血气,仿若身处滔天血海,血海中,是无数的生灵伸手,他们被淹没其中,痛苦而绝望。 紫红色的天空中,一双血色的眼睁开,那眼神中满是杀气,似要杀死一切所见生灵,双目所及之处,有无数的生灵正在死亡。 突然,那双血色的眼看见了张天生,霎时间血海狂涌,向张天生吞噬而来。 张天生恐惧不已,慌忙睁眼。 四周场景骤变,两息后才听见外界水声,溪水洗净了那无边的杀意,他的呼吸放缓了些,只是不知不觉,身上的衣服竟湿透了。 “醒了?”有声音传来。 张天生只觉得声音有些耳熟,顺着看过去,便看见年迈的老乞丐手中把玩着一柄剑。 他猛地窜起来,伸手去夺,同时口中叫道:“那是我的剑!” 老乞丐将手向后一躲,张天生便扑了个空,同时道:“我知道是你的剑,我也看见了你是怎样用这柄剑的。” 少年愣了下来,他想起当时发生了什么,于是他紧张起来。 “你......看见了什么?”他问。 “都看见了。” 张天生眯眼,目光流转。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老乞丐又说道,“只要你答应将这剑借我用用。” “我若是不呢?”张天生声音冰冷。 “那这清静经,你可就拿不到咯。”老乞丐老神在在,甩了甩手中的一本书籍。 第二十二章 后山上 张天生眼见着对方手中随意拿着的泛黄的书本,心中惊讶无比,只看着那老头道:“你是......” “我叫林光衍,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这清净观中仅存的老祖宗。”林光衍毫不隐瞒,将手中清静经递了出去。 张天生接过那本经书,来回翻动几下,只觉得古老破旧,似乎不知被多少人翻动了多少次,黏黏糊糊脏兮兮。 “你是清净观老祖宗?”张天生合上书,挑眉问道。 “是。” “那你装什么乞丐,还骗我饭吃?你们这些老神棍......仙不是都不用吃饭的吗?”张天生很不满,因为那顿饭原本是想给自己兄弟们送去的。 “用不用先放一边,想不想又是一回事,对么?”林光衍笑起来,又露出一口七零八落的牙齿。 “既然不用,还想什么?”张天生不满地嘀咕道。 “行了,不说这些。”老祖宗林光衍站起身来,口中“哎呦”声不断,扶着腰,真的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木牌还在吧?”起身后,他接着说。 张天生点点头,从腰间将那块木牌解开,递了出去。 林光衍没有接过去,只看了一眼点点头便走了,边走边道:“本来是想着让你用这块牌子能顺利地通过清净观入门考核,只是却没想到生了这么大的变数,我从始至终都眼见着你,你的每个动作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张天生又紧张起来,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他一直是有意识的,只是当时确实忽略了这个老乞丐,本以为他只是个普通人。 “你不必紧张。”老头轻笑着开解道,“魔尊转世嘛,又不是你想要的。” 张天生眯着眼,脑海中转过了无数种处理这件事情的方法,同时口中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想救你啊!你还是把你身上的杀气收一收,你根本杀不死我。”林光衍面上轻笑,似乎张天生并不是想杀他,而是想要送他千岁大寿的贺礼,有些开心。 少年猛然惊醒,他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起,竟不知不觉将杀人灭口作为了首要解决问题的方案,这实在不好,因为杀人是不好的。 于是,他低下了头,只跟着老头走在草地上,树林中。 “这才对嘛!”老祖宗很欣慰,笑着称赞,“今后时日,我来教你。” “什么?” “修行,还有清静经。” “哦。” “方天刚在你体内打下九道封印,以封印你体内的魔尊之力,当你的修为境界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相应封印便会解开,这是为了你能有更大把握对抗这股力量,当然,也因为封印的存在,你的进步在最初会极其缓慢,你也不要焦躁。”林光衍带着张天生来到一条小溪前站定。 “方天刚?” “对。” “他来了?” “有些急事,又走了。” “哦。” 突然,一道劲风不知所起,似从张天生脚下而生,直接将他掀进面前的溪水里,溪水不深,却也能刚好将他没入水中,全身湿透,很是狼狈。 “啥玩意啊!”少年从水中爬起来,吐出一口水,抱怨道。 “你先洗洗澡,全身是汗,还有血腥味。”林光衍随口说着,就地坐下。 “你在这坐着我怎么洗?”张天生不满叫道。 “怎不能洗?你这样大的孩子洗澡,我见过不知多少次!”这般说着,林光衍竟就地躺下,更不能走了。 少年无奈,因为他自己的身体确实很脏,而且有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不洗不行,于是干脆眼一闭心一横,脱光开洗! 草坪很软,林光衍很舒服,也有些惊奇,他可以看见张天生的背上有九道黑色的封印,那封印本是红色的,只因黑气浸染,才变成黑色。 黑衣夜锦一脱,少年光溜溜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一眼看去竟是黑气升腾,虽不明显,但若有大能在,一打眼恐怕会当场以魔论处,以雷霆手段诛杀之。 又是一阵风拂过,将随随便便扔在岸边的夜锦吹起来,再落下时,已没了半点水气。 少年看不见自己后背上的九道封印,更看不见自己身周散发的黑气,草草洗完就出水上岸,拿起那套衣服时才发觉已经干了个彻底。 老头林光衍拍了拍身边的草坪,示意张天生躺到那里去。 “按说九日之后才是开门收徒的日子,不过你是特例,就不要去参加那无聊的入门仪式了,待会我带你去前山走一圈,认认路,见见人,到时你便与那些外门弟子在一起吃住修行,每日早课之后,就来我这里,我教你些东西。”林光衍轻声叮嘱。 “好。”张天生点头。 “你没有问题?”老头疑惑于这少年的随遇而安。 “有很多。” “不妨说来听听。” “我若真是魔尊转世,想来是杀了我更方便,你们这样不遗余力地帮我,是为什么?”少年看似随意,可这却是他心里最大的问题。 “你虽然是魔尊转世,可在现在看,你不过是个普通少年而已。”林光衍说,这是他与方天刚早就串通好的。 “分裂血阵、杀死那个鬼一样的人,都是普通少年所为?”张天生掀起嘴角,笑道。 “放心,除了我与方天刚,没人知道,所以,你还是个普通少年。”林光衍面色也很轻松,像是在与这少年谈论再普通不过的家常,那滔天的血腥味似乎都被溪水冲净。 “事情不止这么简单,对么?”少年问。 林光衍没有说话,转头看向这少年的头顶。 “你看什么?” “没什么,只是在想,如你这样通透聪明的孩子,怎会是乞丐?” “我一直都是乞丐。” 因为一直是,所以是,因为所以,很讲理。 “可我学了几十年也学不像。”老头似乎很遗憾。 “你仙风道骨,万人敬仰,学什么乞丐,是因为太无聊了么?”张天生心里酸酸的,觉得这老头实在有意刺激他。 “这人世有百态,生老病死、衣食住行,人人都是不同的,各自也都有各自的乐趣,我觉得乞丐就很好啊,轻松随意,不担二两责任。”林光衍轻声说。 “所以你当乞丐,是为了逃避责任?” “嗯......或许是吧,也有一部分是因为,担心许多个不得已。”老头认真考虑过,道。 “不得已?清净观的老祖宗也有不得已?” “有牵挂来,自然就有不得已。” “也是。”张天生表示认同。 “如果有一天,你不得已必须要在天下人面前,承认你魔尊转世的身份,你当如何?”林光衍问道。 “如何?我不认为我有这样的不得已,我不会承认,我只想做个普通人,让我这样老死就好。”张天生随意道。 林光衍似乎很满意,也可能是不以为然,总之,他轻笑一下,满脸褶子堆在一起,闭上了眼。 好在还有呼吸,不然张天生甚至会以为他死了。 正是中午,太阳很热,好在清净后山也有许多柳树,挡着阳光不至于晒得皮肤刺痛。 四周没有人,好像整个后山只有这一老一小,很安静,除去虫鸟啼鸣,就只有溪水的潺潺声,安静、舒适、惬意。 半晌安宁,依旧是乞丐装束的老头像是睡了一觉后猛然惊醒,推了推身边的张天生,道:“哦对,你身上的封印千万不要触动,那里不仅有魔尊的力量,还有当时血阵的力量,一旦爆发,你恐怕会瞬间迷失。” 张天生心头一紧,他想起睁眼之前见过的那双血瞳。 第二十三章 穿山而过老乞丐 清净山腰,清净观。 一道士在殿前踱步,面容悲戚,又带着焦急。 约么十七八岁的文静姑娘站在不远,也是面容憔悴,看上去很疲惫。 “师父,也不必太担心难过,三师伯已经没有生命危险,而且,有二师姑在您还不放心吗?”文静姑娘轻声安慰着,却好像忘了自己也一脸愁容。 “你师伯祖战死,师伯又受了这样严重的伤,这一脉传承,怕是断了!”道士焦急又悲伤,他亲手将师伯林当齐的肉身焚化,又亲手将他的灵牌放入左殿。 这些本该是他的徒儿操办,可现在连他的徒儿也重伤难起,悲上加悲! “三师伯本领通天,这点伤痛,想来不会对他有什么阻碍。”文静姑娘目光坚定,道。 “这是你师姑说的?”道士问。 “嗯!”姑娘坚定点头。 殿上道士闻言轻叹一声,向着那姑娘轻轻招手。 后者见状,上前两步。 “清静啊,你三师伯祖本领通天,只是这性子实在是太淡,修过清静经之后,更是看什么都一个眼神,平平淡淡,不见悲喜。可唯独见了你三师伯,那是满眼的喜爱,你三师伯也不给他老人家丢脸,一步一步,进步神速,可这性子,却也与你三师伯祖越来越像!” “他们心中有的是什么?大义、正道,对于他们来说,生命都不重要,但大义和正道,决不能丢弃。” “当然,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去标榜他们什么,女儿家,舍命向来不值,只是说,按照我对你三师伯的了解,他应该是真的再也站不起来了。” 此刻,作为清净观观主的道士林临石落下两颗泪来,一颗悲离殇,一颗哭精壮。 “师父!”姑娘终于忍不住红眼,扑倒在师父的怀中。 “你且去看看吧,待你二师姑说可以进去,就来叫我。”清净观主林临石拍着自己最宠爱,也是整个清净观最有天资的女徒弟的肩膀,说道。 “好!”林清静抹了抹眼泪,不经意间却是梨花海棠般娇艳,梨花带雨,不外如是。 “对了,清静,这次开门收徒,许多事情就由你来操办吧,记得替你师伯寻一个好的苗子。” “可......” “这次会收的。” “嗯!”清静重重点头离去。 道士似是全身脱力,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遮脸叹息,手下是水流如注。 ...... 山间。 一身乞丐着装的老头带着个少年人翻山越岭,虽说口头上说前山后山的,但实际上中间还是隔了不短的距离,尤其山路陡峭,实在难走。 “我说,你不是老神仙吗?就不能带着我飞过去?”张天生有点难受,他已经好几次差点失足,脚下一秃噜,就眼见着几块碎石掉落到山间去,连个声响都听不见,怪吓人。 “走走路,活活血。”清净观老祖宗林光衍笑说。 “那我要是掉下去,你可记得救我。”张天生说。 “好说。”林光衍潇洒答应。 清净山前山,又分前后,前是门脸,恢弘大气、流光溢彩,后才是真正的清净观,朴朴素素、平淡是真。 有十来个少年青年聚在一起,在练习剑法,不过看上去都有心无意,因为听闻昨夜山下发生恐怖大事,差点就是灭世的危机!连师祖林当齐都战死了,而且师叔林临山也身受重伤,听闻是情况不妙。 但他们不过是外门弟子,并没有机会参与到亲传弟子才能接触到的消息面中,不过心中也仍是担心不已。 清净观三长老林临山,十年前一剑挑穿血月山门,名动天下,那时起,天下谁人不识林临山,又有哪个青葱少年不心生向往? 不夸张地说,清净观能在十年时间里稳步攀升,一举夺得天下道门之魁首,林临山功不可没! 虽说他并没有收过任何一个亲传弟子,但几乎有五成以上的少年是为了一睹林临山真人之风采,才拜入清净观。 “你们说......传言会是真的么?”有个少年开口,手中随意挥舞着铁剑,软塌塌的,显然心不在焉。 “就算不是真的,也八九不离十了,没见到教习他们都不在了吗?”另一个稍年长些的少年说道,他也是随意挥了两下剑,更是有心无意,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管教习临去时留下的任务。 “希望三长老不要出什么事才好。”少年们诚心祈祷。 突然,有样貌二十来岁的青年一脚从地上踢起块石子,刚好砸在那坐地少年的肩膀上。 坐地少年不解转头。 “有人来了,快起来!”青年提醒道。 少年猛然惊醒,“噌”地从地上弹起来,装模作样地开始舞剑,十分卖力。 远处,人影渐近,却眼见着是一个老乞丐带着一个十四五的少年。 清净观中,什么时候还有乞丐的存在了?这少年又是谁? 不过总归不是教习,所以少年们又放松下来,不再紧张。 老乞丐始终含着笑,不过没有露出牙齿,经过少年的提醒,他终于知道自己可能需要一副假牙,不过那毕竟是功夫活,要时间来做,暂时还是只能笑不露齿才好。 “到了,这就是前山,还有孩子在练功呢,真好。”林光衍看着这一个个少年,很是欢喜,好像自己都被这股青春朝气影响,年轻了好几十岁,也不管他们练剑时是如何地软塌塌没有精气神。 张天生在一旁看着,心无波澜。 林光衍带着张天生继续向前走去,与练剑的青少年们擦肩而过。 “那个......”身后有声音传来。 林光衍转身,看着那个青年。 “二位是哪里来人?前山正有要事,暂时不能去了。” “无妨,我去找人而已。”林光衍笑说。 “不知是找谁?长老们在前面有要事商议,如果是找某个教习的话,还是稍等些时候。”青年说。 “哈哈哈。”乞丐装老头笑得开心,又露出七零八落的牙齿,“莫不是清净观不准老乞丐烧个香?” “不是不准,清净观对天下生灵一视同仁,只是长老们真的有要事相商,请不要再往前了,起码......等他们散去。”青年持剑,却对老乞丐不无恭敬。 张天生见这一幕,挑挑眉,觉得有些稀罕。 “就烧个香,不耽误什么。”老乞丐摆摆手,转身欲走又想起什么,又转回去对那青年说道,“那一剑长虹,是杀人的伎俩,心有犹豫,便用不得。”而后转身离去。 青年想再开口,却满脑子都是那老乞丐所说的话,竟再无心阻拦,转而提剑前刺。 一道白芒自剑尖透出,击穿十步之外的一块岩石。 场间少年们目瞪口呆,这一剑竟打出筑基境的威力来! 老头林光衍走在前面,带着张天生穿过一条走廊,走在另一条走廊上。 “你好像很开心?”他见张天生始终嘴角含笑,有些好奇,开口问道。 “从未见过有人对乞丐这样客气。”说话间,张天生笑容更大了。 “呵呵,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修心的地方,成仙得道的地方,有谁会与一个乞丐过不去?”老头笑说。 “这里,经常能见到乞丐么?”张天生问。 老头想了想,道:“嗯.......不太能。” “我觉得也是。” 长廊尽头起第三个房间。 门口庭院中站着男男女女二十几人,各自都穿着清净观亲传弟子制式的衣服,也个个面容焦虑,忧愁憔悴。 见有乞丐行来,也不知何为,诸弟子不愿屋中人被打扰,出声道:“老先生,请绕路而行。” 请假条 今天有其他事情耽误码字,请假一天。感谢支持谅解,感谢支持! 《日月临渊》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四章 有惊无险 被人出声拦路,似是在意料之中,老乞丐并未做什么多余的动作,只在原地站定。 诸弟子眼见这幅场面,虽不解,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任由那一老一小在哪里站着,毕竟屋内情况不明,他们实在无心操心这些琐碎事。 屋内,有强大却隐晦的真气波动传出。 此时,清净观中六位临字辈长老们都聚集在这里,为三长老林临山疗伤。 五名道士正围坐地面上一座法阵周围,法阵中央躺着的是那已经少了一条胳膊的林临山。 林临山身边跪坐着的,是二师姐林临儿和观主林临石的亲传弟子林清静,此时二人正满头是汗,精力极度集中,这是一场极为凶险且艰巨的斗争,一旦有丝毫失误,林临山基本就会被宣告死亡。 血月教主那一掌太狠了,带着不知道多少血气打在林临山的头颅上,想想他竟能与太长老林当齐同归于尽,那实力该有多么恐怖? 直到现在,林临山的头颅中、全身的经脉里,都仍旧有许多外来的污秽血气不断地侵蚀着他的身体。 林临儿紧咬着牙,她也知道没有太大希望,太多血气都侵入了林临山的脊椎,根本无法清除与引导出来,还有经脉深处,那些细小到根本经不起一丝冲击的细小经脉中也充满了污秽的血气,换句话说,就算是能将三师弟救活,也基本不能再提剑,甚至站起身来都不太可能。 而且,如此庞大却精细的手术单凭林临儿自己的精力与真气是根本不可能做得到的,只能依靠阵法,将其他人的真气传导如林临儿的身体中来,才勉强可以维持那堪称恐怖的真气消耗。 可饶是如此,五位师兄弟也已经都个个面色苍白,油尽灯枯了。 “咳咳。”林临儿猛地咳嗽一声,面色苍白,好在一旁清静反应迅速,及时收了打进林临山体内的真气,不然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师姑!”林清静开口,作为辅助,她的消耗也极为巨大,却也不及林临儿的十分之一,她知道师姑究竟承受着怎样的压力,所以很担心。 林临儿挥挥手示意自己没事,调整一息之后,再度伸手,道:“最后一处。” 她没有把握,因为阵法中传来的能量已经极度不平稳,实在太难控制,但若不接受那股力量,她连最后的真气都调动不起来。 门外。 老乞丐又抬步前行。 “老先生!”林清月不能容忍,直接伸手去拦。 一瞬间,林清月竟不知何故倒飞而出十几米,直接退回了人群中去,众人回神,再看向那房门口,却只剩下一名黑衣少年。 幽幽声音姗姗传来,只听道:“娃娃不要急,只是进去看看。” 一时间,包括林清月在内的二十来名亲传弟子面面相觑,对于刚刚发生的一幕实在难以想象,没想到一个老乞丐竟有如此神异。 殊不知房门之内,阵法边缘,五位道士退后,恭敬行礼。 老头看似随手点出,浩瀚真气顺着阵法涌入最中央女子的身体。 许久,林临儿收手脱力,汗水竟再地上聚成一滩,再不能动弹。 诸道士赶紧起身扶起二师姐,又紧张地关切着地面上躺着的那断臂之人。 又许久,后者缓缓睁眼,环视四周。 “师伯!”林清静喜极而泣,扑倒在他身上,其他长老也是眼睛通红,若非碍于身份年纪,恐怕也要哭出来。 “师弟!” “师兄!” “你终于醒了,哥几个等你睁眼等得好苦!” 五名道士齐刷刷叫嚷,欢喜声传出门外。 只可惜三长老的身体就这么大,却被这小辈林清静给霸占了一大半。 林临山转了转眼珠,看出这是自己的房间,又想起自己先前与那人间祸害血月教主换了一招,又一转眼,看见了门口站着的老头,头脑混乱。 “师祖。”林临山对老头开口。 老乞丐重新露出笑容来,显得很满意,点点头道:“临山小子,很不错。” 已算是得道高人的林临山本该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心境,可此时却露出一副得意的表情,道:“一般般吧!” 见林临山还有心思开玩笑,场间气氛轻松起来,饶是经历一场生离死别,不过好在化险为夷,有惊无险。 场间唯一清字辈小辈林清静被林临山提醒,抬起来,看着门口的老头,有些疑惑。 这个从来没有见过的老头,明明是一副老乞丐的打扮,怎能被叫做师祖?自己怎从没听说过清净观还有这样的人物?况且师叔师伯们的师祖,那就是自己的...... “太师祖?”心灵通透的少女轻叫了声。 老头一听清静这般叫到,当下喜笑颜开,又露出七零八落的牙来,实在不太雅观,却难以自制。 “哎!哈哈哈!” 按说,年纪越大的老人就越喜欢小孩,况且是伶俐聪慧的小女孩,谁不喜欢? 清静似想起什么,猛地跳起来冲出门去,一边跑一边喊道:“我去叫师父!” 众人阻拦不及,也不会阻拦,任由她去,要说现在整个清净观上下,恐怕就属林临石这个观主最担心林临山的安危了,因为手握清净观许多命脉,所以在没有特殊情况下,他是不能随意走动的,只能呆在那紫金莲花的后面的大殿中,以对变数,只是现在情况特殊,也该让他放心些。 “哎哟!”姑娘刚一冲出门去,就听见一声闷响外加一声惨叫。 离门口最近的四长老林临思探出头去看了一眼,就马上收了回去,直道:“无碍无碍。” 清净观老祖宗林光衍却笑得愈发开心。 少年少女面对面跌坐在地上,姑娘捂着头、少年捂着下巴。 “对不起。” “对不起。” 两道声音同时说。 “什么?” “什么?” 而后又同时疑惑。 再然后,就各自爬起来,尴尬地笑。 “我......” “我......” 又是同时出声。 一旁看热闹的师弟师妹们已经乐坏了,在一旁起哄道:“师姐,要不你俩一路同行,路上慢慢说呗?” 林清静赶紧恶狠狠地剐了那起哄的师弟一眼,后者却不但没有害怕,反而变本加厉,笑得更加开心。 清静很无奈,她本就对谁都严厉不起来,况且她就算心里真的已经有一百分的严厉,可也表现不出三分来。 “你你你......头......还好吧?”少年发觉自己心跳加速,说话都结结巴巴。 “我没事,你也还好吧?”清静想要靠近些查看对面的少年究竟有没有受伤,只是后者竟后退一步,她也不便再向前。 “我没事。”少年低下头,靠到一边去,给姑娘让了一条路。 清静猛地想起自己还有要事,赶紧向少年张天生狠狠点头,道:“我还有要事要办,对不起!”然后便一溜烟跑远了。 张天生看着姑娘远去的背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嘴咧得老大。 “啪!”一个板栗自其头上炸响,回头一看,是一满面笑容的老乞。 “干嘛?”张天生不满地挠头道。 “喜欢?”老头问。 “啊?” “喜欢我就和临石说说,将她嫁给你算了。”老头满脸兴奋,像个急于撮合一对初见男女的媒婆。 听闻此言,张天生脸一红,想不到自己竟还有能娶到媳妇儿的一天,于是心潮澎湃,疯狂点头。 “屁!” 登时,又一个板栗炸响,老头的表情又恶狠狠起来,咬牙切齿道:“那可是我整个清净观上下的大宝贝,你还敢点头?还敢点头?!”说着又是两道板栗,然而却被早有防备的少年给躲了去。 若是屋中有人跟着林光衍出来见到这一幕,恐怕会当场惊掉大牙。 毕竟师祖的板栗,是从来没人躲得过的。 第二十五章 离殇 清静离去不久,便又急匆匆地回来了。 房间内已经挤满了人,清字辈的亲传弟子们在得到允许之后,都一股脑地涌进来,关切着地上躺着无法动弹的林临山。 林临山在尝试着行动未果之后,便放弃了自己行动的念头,林临儿告诉他说:你身体中血气太多,难以清除,要长时间调理,暂时来说,是站不起来了。 当时的林临山只是轻笑了下,表示知道了。 但身体是他自己的身体,究竟糟糕到什么程度他自己如何不知?二师姐有意隐瞒,是为他好,他也自是感激,只是心中难免失落痛苦。 林临山自当上清净观长老以来,从未收徒,只想独身登临巅峰,见大道公正再说,不想如今落得这般田地,连起身都要人搀扶,今后更是形同废人,却连个照顾看护的贴身人都没有。 当然,就算是有,他也不会用。 林临石刚一进门,便见到那佝偻的乞丐,急匆匆行礼,道了声“师祖。”便赶紧去查看林临山的情况。 “师兄!”林临石边跑边叫,大步前冲。 场间小辈知趣退走。 林光衍悄悄捅了捅身旁的张天生,又指了指远去的小辈们,示意他跟出去玩玩。 可张天生谁也不认识,怎去? “喂,孩子们!”老头突然大声喊了一嗓子,这一嗓子几乎通天彻地,所有人都为之沉默下来,皆是转头看去。 只见那老乞丐随手一丢,便丢出来个大活人来,随口道:“带他四处逛逛吧!” 众人本不知这被丢出来的,先前撞到林清静的少年是谁,可当所有人都知道那老乞丐竟是他们的太师祖时,便都开始对这个少年的身份感起了兴趣。 难不成.......是孙子?还是重孙? 张天生再不是魔尊附体的时候,身无半点修为,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丢出几十米远,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砸向人堆。 还不偏不倚地,越过了好些个人,直勾勾地砸向了先前撞在一起的那个姑娘。 “快让开!”张天生怕伤了人,在空中便大喊。 眼见着空中的少年越来越近,清静只得条件反射般地相信这个少年,让开了一个身位,然后...... 却看那少年直挺挺地面部着地,还在地上拖出很远,若非满地肥草,破相定是难免,说不得还要更惨烈些。 清静见此一幕,吓得肩膀一缩,本以为这少年与太师祖同行,怎说也该有些道行,这十几米远的距离而已,总不至于太狼狈。 结果...... “你没事吧?!”清静关切地上前去,略带歉意地问。 “没......没日。”张天生脸杵在地上,都变形了,说起话来也口齿不清。 “对不起啊,我以为你行的。”清静将张天生扶起,打量他有没有受伤。 张天生后退两步,低下头去拍掸身上沾着的可怜小草,低头轻声道:“我没关系的。” “你怕我?”清静歪头问。 “什么?”张天生疑惑,“为什么怕你?” “那你总后退什么?刚才也是。” 少年愣了下,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那本是他条件反射的动作,在一般情况下,他不太敢与人对视,这是十几年来当乞丐总结出的经验,因为每每都会挨打。 “我......条件反射吧。”张天生别过头去,道。 “什么?” “没什么。” 清静眼珠一转,猛地上前两步,扯起张天生的衣袖。 后者猛地如受惊小狗,想要甩开后退,却又在下一瞬反应过来,放弃抵抗。 “我们要去太祖殿去,你也来吧?”清雅邀请道,“就算是我先前失礼的赔礼。” 张天生看着对面少女那精致而细嫩的脸蛋,自她的眼中,能看见清澈和光,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 为什么要对自己温柔? 他不知道。 他又想起在流州时遇到的那个小女孩,在她的眼中,也曾见过相同的东西,只是...... “喂喂喂!”有姑娘终于忍不住开口叫道,“能不能别一直盯着我家师姐看啊?咱都知道师姐好看,却没几个舍得像你这样盯着看的!” 张天生猛然回神,发觉对面姑娘的脸蛋好像有些红,当下赶紧别过头去,觉得脸有些发烫。 “清雅!”清静转头去,对先前开口的清雅嗔怪道。 “嘿嘿。”大大咧咧的姑娘吐了吐舌头,转眼看别处去了。 “走吧!”清静又对张天生说。 “好。”天生别着脑袋点头。 ...... 清净观前山,林临山住所。 一阵掏心掏肺的安慰与鼓励之下,众人终于觉得三长老的心境平稳了下来,不至于哪时突然想不开自寻短见。 虽然此时与平时看上去并无两样,但是好歹心意到了呀! 谁料,众人正长舒心气之时,这位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尚不能行动的三长老竟开口问道:“我师父呢?” 这一问,气氛又直降冰点。 其实林临山早就想问,只是无奈师兄弟们太过热情,根本没有什么机会,现在终于有了给他说话的机会,于是赶紧开口,生怕错过了这大好机会。 只不过好像,这个问题问得并不合时宜? “怎了?怎不说话?”林临山心头已有不祥预感,表情严肃许多。 人人面色沉重,气氛沉寂。 “师姐,我师父怎了?受伤了?”林临山看向林临儿,眼神中有一生都难得一见的慌乱。 林临儿消耗太大,面色正苍白着,此时又实在难以开口,整个一难言的惨相。 “观主,怎回事?”林临山又看向观主林临石,眼中已是空白,再看不出什么想法了。 观主也不说话,只低着头。 “咳。”一声年迈的干咳打破场间气氛,吸引去了所有人的目光,自然也包括林临山的。 “小辈们感情深厚,不忍直说,便由我来说吧。” “当齐,在与血月教主彦昌的战斗中,战死。” 林光衍只说了这两句话,便再不做声。 不大的房间里又是死寂。 林临山愣愣地看着师祖林光衍,又转眼看看自己的师兄弟们,只是目光所及,皆是闪躲。 真相昭然。 独臂道人只觉眼前一黑,登时天塌地陷,仿若一脚踏入无尽天渊,脑中怒海翻腾、心里雷霆滚滚,又如房屋梁柱倒下,瞬间坍塌。 他只能颓然看着棚顶,连起身转头的力气都再也不存。 “临山......”大长老林临一开口,想要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叫了声便再无言。 久久无声,也无人再有动作。 “师伯的尸身已被焚化,不过剑还在。”观主林临石说。 “罢了。”林临山开口,声音沙哑,有气无力。 “去拜拜么?” “我想知道他老人家怎会战死,他明明已经入境百里。”有泪自眼角滑落,却看不出悲伤来。 “那血阵十分诡异邪乎,方圆几十里,连动物都没有活口,我们全体出动也只是护住了万人不到,若非关键时刻血阵崩坏,恐怕伤亡人数还要翻出一倍,那等恐怖血气,饶是师伯来,也力所不逮啊!”老四林临思痛心疾首,又想起自己那被无数剑气砍裂的大鼎,心中更是悲上加悲。 “血月。”林临山轻声念叨,只是声音中杀气冲天,眼角都溢出血来。 林临儿见此一幕赶紧两道法决打出,将堵在林临山胸口的瘀血逼出来,道:“师弟,不可动气!” “呵!”林临山嘴角翘起,似是自嘲,道:“饶是圣人,却仍旧有起身不得的一天,便是神仙,也依旧有万劫不复之时么?” 老祖宗林光衍幽幽一叹,轻道一声:“去拜拜吧。” 第二十六章 太祖 金须彩鳞的鱼龙出水,迎着阳光泛出虹光,金枝玉叶随风飘荡,若处子仪态,含羞而娇滴,九十九瓣紫金莲花尚含苞未放,灵鹿仙鹤自在游游。 只是横竖百丈的庭中却多了个平时不曾存在的九尺香炉。 香炉中插着三根极长极粗的香,名引魂香。 在清净观中,每个大能级别的人物飞升之后,都会有其徒儿亲手在这香炉中插上点燃,并且静守七天七夜的引魂香。 此物寓意着接引魂魄之意,使其飞升后不至遭苦,来生再续前缘。 但此时,香火正鼎盛,却无人看守。 香烟化作缕缕丝绸,接入头上千万里之遥的三百里祥云之中,仙人之魂,便归于其上。 一行二十几人从后面走来,皆是年纪轻轻的人儿。 年轻的人们脸上都各自带着各自的悲伤,离那香炉越近,就越显。 有娇弱的姑娘落下泪来,就像是拉了什么引线,陆陆续续有很多姑娘哭了起来。 张天生跟在他们的队伍中间,也有些被这悲伤的气氛所感染,鼻子酸酸的。 他顺着鼎炉中燃烧的高香看去,那缕缕的白烟直通天际云霄,祥云竟在此刻变幻,化作一柄剑的模样。 没来由地,张天生的脑海中浮现了这样一道身影:那身影一剑斩出百里,潇洒而自信;又瞬息百剑,显尽天人之姿;再折剑而斩,天地寂灭,万灵臣服;最后他跪地拜服,不知敬拜何方鬼神? 他又何须敬拜鬼神? 他突然想起了,他见过那道身影。 那人曾就那样拜伏在地上,曾在他的面前。 原来是他么? 清净观的清字辈小辈们在观主亲传弟子,也就是当代大师姐林清静的带领下,替三长老林临山为其师静守。 他们先是对着香炉轮番跪拜,又开始清扫庭院。 虽说清净观乃人间清净之地,尤其大门庭院竟纤尘不染,金枝不落叶,锦绣不落花。但男女们仍是仔仔细细,生怕错漏一个细节。 张天生就在那里站着,看着他们行动,自己却不知该做什么好,也没人来让他做什么。 拜过香火,又清理过庭院,青年男女们又转向了左手边的大殿中去。 一进大殿,不见人影却闻道音杳杳,不闻人言却感心平气静。 殿有三座灵台,正中一座太祖台,其上有一丈高太祖金身立于其上,其手持天道经文,身绕金鳞应龙,足下是那正喷火的神凰,神凰之下便是一道暗金宝台,有四字洋洋洒洒,如龙蛇游走:太祖宝相。 张天生顺着那金身雕像向上望去,却见太祖目视前方,其目光幽幽不知几千万里,口舌微开,似口含真言救世不出。 不知为何,张天生只觉一阵腿软,竟跪地拜服,再起身时,有热泪落地。 二十来名青年男女在一旁看得迷茫,他们虽全心供奉太祖,却并不是信仰,只是按照祖先训,感恩太祖对世间大恩而已,却不想这世间还有人对太祖如此热诚,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而这个黑衣的少年却像是失了魂魄,一拜而起之后,竟跪在那里,呆呆地盯着太祖金身像,张大着嘴,似有话要说发不出声音,痛苦难耐。 无人见到。 太祖低眉,凝视那跪地少年,手中天道经文翻过一页,金龙游走、神凰展翼,那带着洪荒气息的浩然,令少年震撼而澎湃! 金身开口,听不清声节亦不知韵律,只听模模糊糊又若隐若现一个“生”字。 此言一出,竟有万般祥瑞,龙走凤翔,乘风而起,日光竟在此时若实质流萤,又有百鸟齐鸣,仙鹤灵鹿绕其身而走,彩鳞鱼龙欢脱起跃,九十九瓣紫金莲花应祥瑞而怒放。 说来迟缓,实则只是瞬间时光。 无人得听其声,更无人得见那漫天异象。 待张天生回过神时,恍恍惚惚,好似大梦一场,那万般祥瑞震撼人心。 青年男女们只是看见这路上才知叫张天生的少年对着太祖金身像跪拜之后起身就哭,还以为是受了什么委屈,正疑惑着。 张天生只觉面上冰凉,伸手一碰发现有水滴两颗。 “你们谁向我喷水了?”他问。 清净观弟子们好似心有灵犀,不愿戳穿这少年的自尊心,毕竟这个年纪的孩子都不太能接受自己在外人面前出丑,是可以理解的,于是只好轻笑摇头,转向旁边的岸台去。 太祖金身像左右,是两座如阶岸台,一步一高,只是最高处却也比太祖金身低了半寸——这是对太祖的敬意。 案台上供奉着的,都是历代清净观的祖先们,越往上,时代越古老。 在左边的岸台最下边,有一个盒子,盒子上缠着素布——那里装着的,该是那名匍匐的死者吧?张天生心想。 是的,那正是林当齐焚化后的骨灰,现在暂放祖先灵台之上,待得引魂香尽,便送去陵园埋葬,这里将会多出一道灵牌。 青年男女们对着那盒子三拜过后,又擦拭了盒上的浮灰,可连院中都纤尘不染,这里还有太祖金身镇压,又怎会有尘埃落上? 一切无声做完,众人又出门奔香炉而去,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临出此殿大门时,张天生又回首望了望太祖像,依旧是目光深远前望,身周金鳞应龙仍旧含珠欲动,足下神凰依旧口吐神火似要焚尽万物。 一切都没有变。 一切都似幻觉。 二十来名男女围坐在香炉周边,盘膝静坐着,在坐下之前,林清静与张天生说了来到这里之后唯一的一句话。 “你可以四处走动走动看看,也可以在这里坐一会,但切记不要乱闯,有些地方对你来说很危险。”说罢,便一拂裙摆,盘膝坐下。 ...... 前山后。 又有一群人向门庭行去。 他们步履有些沉重,似不愿走。 有一柄剑飞在空中,剑上躺着一个独臂的人,他不能动,也不愿动。 观主林临石实在不能再多待,就在刚刚离去,其他人倒都还在,林光衍自也在其中。 突然间,一直是一副佝偻姿态的林光衍猛地直起腰来,瞪大了干枯的眼睛,望着前方,连瞳孔都缩小成针尖大小。 有大事发生,林光衍不能再等,道一声:“我先去。”便瞬间无踪。 其徒孙们还面面相觑不明就里,只是感叹一声:“师祖之能,通天彻地啊!怕是仅次于当年太祖!” “呵,光是年纪,怕是也比当年太祖大了。”有人轻笑一声,却带着些苦涩,在这种时候,真的没人能笑出来。 断臂的道士就在那柄剑上躺着,一言不发,只看着头顶千万里高远的那片云,眼珠不转,思虑也不动。 清净观老祖宗瞬息不知多远,竟直接出现在门庭之中,左顾右盼,终于看见趴在水池前想要抓鱼的张天生。 “那是鱼龙,可不能动!”林光衍一声叫嚷,吵得清静等人皱眉睁眼,却见是自己家太师祖,又不能说什么,便又把眼睛闭上静守。 张天生自是也被这中气十足几乎响彻云霄的声音吓得恨不能跳出八丈高,一脸不满与愤懑,看着老头道:“你干嘛啊,想吓死谁?” 就是转头的一瞬间,他发现这老头好像愣住了,于是伸出手去,在他眼前挥了挥。 林光衍一个激灵回神,盯着面前少年看了许久,问道:“你的封印,怎开了一道?” 其实清净观老祖宗道法通天,修为深不见底,开口闭口皆是造化,睁眼闭眼都是春秋,只是不知何故封剑许多年,声称:要为自己留出最后一剑。不出手而已。 可不出手归不出手,眼力总是有的。 第二十七章 造化 “封印?”张天生一头雾水,他不知林光衍所指具体是什么,按他所知的所谓封印,便只有他身上的九道用来封印魔尊黑气的封印。 可他并没有动什么,难不成是封印自己开的? 林光衍回头看了看,左殿门户大开,太祖金身一眼可见。 “你刚才可经历了什么?”老头回头问张天生。 刚刚那等异象,近乎天地之无上造化,饶是连他的几个徒孙都看不见,可想而知那造化的恐怖。 “我只见了太祖金身像睁眼......”张天生将刚刚所见所闻详细地为林光衍讲了一遍。 讲到最后,后者已是瞠目结舌。 “千真万确?”老头虽心中已经确认,但仍有些不敢相信。 “当然,我骗你做什么?”张天生道。 “那也不至于......”林光衍刚想说出疑虑,却只见一道淡若空气的烟气环绕在张天生的身边,久久不散。 顺着那极淡极淡的烟气看过去,尽头竟是那引魂香? 林光衍恍然大悟,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只无奈苦笑道:“这孩子真的值得撑起这么大的气运吗?” 不过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却是开心得很。 那是什么? 那是林当齐临死时最后一丝执念化作的气运将张天生身上的封印冲开,又有太祖显化,以一字真言将那道被放出的人性之恶彻底中和,这等造化,岂非天地大运? 非但如此,林光衍认为,若他没有猜错的话,太祖的一字真言中,必然包含别的东西,否则绝不可能引动如此庞大而高位的异象,只是不知,那潜藏着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张天生不知道这老头究竟在说什么胡话,只是担心自己若是一道封印解开,会不会出什么问题,于是忐忑问道:“我这一道封印真的解开了?” “当然!”林光衍道,“我骗你做什么?”这语气,与刚刚的张天生如出一辙。 “别人看不出?” “看不出什么?”林光衍狡黠地笑,像个顽童。 “你知道!”张天生低吼着,眼神里满是威胁。 “放心吧,无碍。”老头道。 远处,有人群至。 人群围着一柄飞剑,飞剑上躺着一个人。 “师弟,去引魂香么?”二师姐林临儿问。 “守不住,去什么?”林临山回答。 林临儿低眉。 “起码,去趟左殿吧。”大师兄林临一说。 “看了又能怎样?徒儿无能,便无能到底吧。”林临山又说。 一听这话,林临儿登时挑眉,愤怒道:“你这说的是哪里话?!若是师叔在上界知道你竟这样颓废,恐怕要托梦来骂你无能!” 林临山面色平静,转了下眼珠,看了眼那怒地面红耳赤又眼含泪珠的林临儿。 “便是如此,也挺好。”他平静道,“看一眼就行了,走吧。” “怎的,师父死了自己没死,觉得不舒服?”老头的声音远远传来,这次,带回了一个少年。 所有人都认识,也都知道这个少年的来历,想着小小年纪就被那恶鬼杀死了父母,有些可怜。 “师祖,我再也站不起来了。”林临山依旧平静。 “然后呢?” “更挥不起剑。” “嗯。” “我再也无法得见师父眼中的世界,更不可能再见这天道。” “你觉得这天道在哪?”老头走到林临山的身边,盯着他的眼睛,面容严肃,他很少这样严肃。 “天道,自然是在天上。”林临山依旧平静,饶是师祖都不能让他的心理产生足以动摇的压力。 “哪个天?”老头问。 “眼见的那个天。”林临山说。 “所以你修行时,都要飞到很高很高的天上去?”老头问。 林临山沉默了,思考一会,道:“不是。” “那你在追求什么?更高的天?还是别的?” “我想看看这人间的造化,站得越高,越能看清。”林临山说。 这清净观的老祖宗突然沉默,转头看向那一旁静静抠手玩的张天生,问道:“天生,你觉得如何?” 张天生回神,却没太反应过来,挠挠头才道:“我觉得挺蠢的。”说罢,还笑了笑。 顿时,刚刚还觉得这孩子可怜的道士们突然不再那样想,只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小小毛孩乳臭未干,竟敢大言不惭说清净观的三长老蠢?若他蠢,那世人是什么? 尤其是老五林临武,因为先前四师兄特意交代,不许说话,所以一直在保持沉默,但现在,他终于忍不住了,皱眉不悦道:“怎的,你不蠢,可是哪路神仙?还是谁家圣人?” 少有的,诸位师兄弟觉得五长老终于说对了一次话,心头快意。 要知道张天生本就只是乞丐一个,别说面对着这一群人间的大神仙,就算是面对这样一群普通人,他也是下意识地不敢抬头,而此时此刻,对面站着的好多个神仙就这样盯着他看,他更是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低着头。 “无妨,你说便是。”老头林光衍开口,为他撑腰。 “所谓造化,哪里用得着站到多高去?我就见过许多。”张天生仍是没敢抬头,低着头道,“大饼放久了会硬、花草无水会死、树木夏荣冬枯,这都是造化,又何必非要执着于站得多高,看得多清楚?” “好!”还不等张天生抬头,一道叫好声就传来了,不是身边的老头,确是对面站着的一个道士。 那道士披头散发,衣冠不整,不过那一身道袍洗得白白净净,一言一行中说不出的洒脱,他正满脸笑容,看着张天生,道:“这孩子说话对我胃口啊!” 一旁,林临儿挑眉斜眼。 披头散发的道士马上就蔫了下去,大气不敢出。 林光衍却并没有在乎这些小小的插曲,只是问林临山:“你觉得呢?” 林临山不假思索,道:“我觉得有理。” 于是,二师姐又冷眼转回,盯着那飞剑上躺着的独臂道士。 只是后者好像并没有感受到多大压力。 “我也觉得有理。”林光衍再不严肃,转而笑道。 先前被一个冷眼瞪得不敢说话的道士一听师祖竟然与他同样想法,登时就再度精神起来,态度明确,道:“我都说了许多次,造化自在人间,但是你们没人信,没人信啊!”他这样说着,大有众人皆醉我独醒之寂寞。 “八师弟,这便是你不修炼的理由么?”林临儿又是冷眼一斜。 披头散发的清净观八长老林临法一见二师姐冷眼一邪,就打心眼里打怵,毕竟这二师姐那各种毒药......实在是痛苦不堪、防不胜防,关键是药效贼猛,药到病来,于是又赶紧闭嘴,转向别处看风景去了。 “五师弟,劳烦,去我师父那里看看吧。” “好。” 香炉旁有小辈静守,林临山心中自是感动不已,也有许多愧疚,却有心无力,只得注视一会后,进入左殿之中去,对着那挂着素布的盒子看了好久,却终是一句话没有说出来。 好一会,林临山才再开口,道:“我有两剑,一剑名造化,一剑名离渊,造化灵气受损,再难堪用,还剩离渊在手,如今我再不提不得剑,总不能让它随我永世蒙尘,所以我想,将离渊赠予这孩子。” 这里能称得上孩子的,只有张天生一人。 无人应答,那是他自己的决定,师兄弟们各自伤感,却不能改变任何结果。 “我......”张天生见林临山要将灵剑赠与自己,一时间有些慌,毕竟听闻那是一个修行者的命,若是灵剑没了,命也就没了。 “我已决意,只希望你莫要让它蒙尘,希望你有一天,能带着它踏足那世人不可攀之高峰上。” 第二十八章 离渊 浩荡人间,不见其涯,行有千万里,无存边际,生灵浮沉,熙熙攘攘,不得解脱,不得跳出,是为渊。 离渊,离的便是这个渊。 剑曾扶摇千里,入海万丈,阅遍半个人间事,见过半个人间人,自超凡脱俗,为人间灵器,又剑斩邪教山门,威名赫赫。 可未及睁眼,却遭变故。 银白色的剑泛着寒光,自远处破空而来,浮在半空,嗡鸣颤抖。 老头一伸手,握住剑柄,剑仍在嗡鸣,那声音杂乱无章,似是迷茫。 “你看。”林光衍将手中的剑递到少年张天生的面前。 其实自刚刚才起,张天生的眼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这柄剑,这哪里是剑?好像是精美的艺术品! 眼见那剑有标准的三尺三分长,通体是微微泛着蓝光的银色,似纯净透明,打眼过去,是反光的清澈,再细看一眼,还有淡淡的淡蓝色光晕于其表面撒发。 好像那不是剑,而是一滩像剑的海水。 离渊是迷茫的,它知道自己的主人在这里,更知道自己的主人无力再握住它。 它的迷茫,源自于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 为何会落在这个人的手上? “喜欢么?”躺在飞剑上的独臂道士笑问。 所有人都很心酸。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赠剑的人曾经是如何的潇洒快意,所有人都知道他与这柄剑是何等样的感情,更知道的是,有人心死了。 “喜欢,可是......”张天生很犹豫,他很明显的感觉到了这剑是对方最重要的东西,他不太愿意收这样的礼物,他担不起。 “喜欢便带着它,走到哪里都要带着它,我曾对它发誓要走遍这个人间,可如今许多年过去,仍有许多地方我未曾去过,我希望你,可以代我完成这件事。”林临山仍努力地表现得向从前一样潇洒,可他已是面色苍白,气若乱流。 “你可以自己做这件事。”张天生仍是犹豫。 “我还答应过它,要带它登临绝巅。”林临山苦笑着自嘲道,“可我直到现在,都不知绝巅何在?所过眼处,皆是茫茫坦途。” “可我不能......” “你能。”林临山不容许张天生拒绝。 “我只是......” “是谁都行,是什么都好。”林临山不耐烦,用尽全身力气挥了挥膀子,“我累了,回吧。” 众师兄弟不好说话,也没有多说,只是看向张天生的眼神都多少有些不对劲,没有人知道林临山为什么要将离渊托付给这个少年,只因他与师祖同行么? 无人知道林临山的真实想法,也无人开口阻拦或劝解。 或许是因不忍心与离渊分别,说“回吧”的时候,这个独臂的道士异常决绝。 在路过大殿门口的时候,林临山又开口,道:“师祖,告辞了。” 林光衍没有话说,轻轻点头,道:“放心去,离渊不会蒙尘,你也不会。” 这位清净观的三长老似乎得到了极大的开解,笑了出来。 他知道,从现在起,无论这个少年的前程如何,是高是低,起码自己的离渊,是真的不会蒙尘——那是师祖的承诺! 院中的小辈弟子们知晓林临山的到来,却没有做出什么反应,依旧如开始时那般打坐静守,他们知道这位断臂的三师伯或是师叔已经真的没有能力在这里静守个七天七夜,甚至恐怕连坐都难坐起来。 他们的心中很悲伤,也很怜悯。 想起平日里,林临山虽是说在指导修行的时候说话重了些,但那又何尝不是为了他们好?平日里说话,谁曾见他厉声厉气? 目送那一行人远去,老头林光衍掂量掂量手中的精美灵剑,递给身边少年,道:“感受下吧。” “我不该收这个东西!”张天生知道现在还在纠结。 “这世界上哪有应该不应该的事情?别人送你就拿着,这又何尝不是他对你的期望?”林光衍强行将离渊塞进张天生的手中。 灵剑悲鸣,似是知道了自己的命运,知道自己已更换了主人。 张天生将离渊握在手里,只看着就心生欢喜,不过就算是再欢喜,毕竟...... “可这是他的命根啊!”张天生永远忘不了那人离去时,装作偶尔瞥向离渊的表情。 不舍、哀伤、痛苦、绝望、希冀、无奈。 各种各样的情绪在他如熔炉般的眼中融为一体,化作一个人间至悲的表情。 虽说仅仅一瞬间,但那已经足够。 “那你就更加应该带着这柄剑,走到足够远、足够高的地方!”林光衍严肃道,“而不是在这里纠结这是不是他的命根,因为你还不回去。” 张天生沉默,看着手中如海水雕出的剑,他甚至能从手中的剑身上,看见悲伤。 剑也有灵啊! “你叫离渊么?”张天生对手中的剑轻声细语,像是面对着一个至爱的人。 “那你以后也叫离渊,再不改了吧!” “我不知你曾与他经历过什么,但起码知道你们感情深厚。” “现在,我不过是代他保管你,当他有一天再站起来,你还是他的剑。” “只是在这之前,或许带你走遍天下的人,会变成我,我希望你可以接受这个事实。” 张天生自顾自说着,像是自言自语,他的眼神始终看着手中的剑,没有偏离,也没有其他情绪,像是对着一个老朋友说话。 “我知道你是他的宝贝,但既然将你托付给我,我定然也不会亏待了你,你若是有什么要求你就提,反正我也听不懂。”少年调笑着手中的剑,好像面对着的真的是个人。 离渊本就一直在嗡鸣,在张天生说完那一席话之后,竟直接从少年手中挣脱开来,飞到半空去,剑尖不停地甩,比划出一道道光印来。 张天生看不懂,那一道道光印是什么他不知道,但总归不像是字符。 “我说了我看不懂啊。”他微微笑起来,对半空中离渊说。 离渊竟有思想,又在半空中晃了晃,一屁股钻进张天生的手里。 少年只觉有一股奇异力量在他手中爆发,拖拽着他不停挥舞扭动身体,他从没有接触过这样的灵异东西,他很害怕,也很慌。 只是渐渐地,他突然发觉了某种规律,这剑并不是在胡乱挥动,他逐渐可以跟上这剑的节奏,不至于踉踉跄跄,狼狈不堪。 动作逐渐熟络,离渊也没有一遍又一遍无数遍地重复,只是待持剑人熟悉之后,便安静下来,嗡鸣不再,似乎是累了。 “呵。”一旁老头挑眉轻笑,饶有兴致,“这离渊竟还能传你一套剑法?” “什么剑法?”张天生不知道。 “没见过,应该是林临山自创的剑法,它想让你用这套剑法呢。”林光衍笑说。 “啊?”张天生不太能懂。 “就这样吧,省得还要传授给你剑法,这套剑法你就先用着,以后再有更喜欢的再练别的!省得还要我教你剑法,怪累的。”老头林光衍转身就要离去,张天生赶紧快步跟上。 一路上,张天生对于手中灵剑是爱不释手,虽说心中仍是有一层隔阂,但既然离渊愿意将林临山的剑法传授给他,那定算是认可了他这个主人。 一路行着,一路挥剑,时不时又装模作样起个范,但总能感受到身体各处传来某些力量,将他的姿势给改变,他知道又是这灵剑所为。 “有了这剑,你现在已经可以出门随便砍人了。”林光衍走在前面随口说。 “什么?” “光是拎着这剑,你就已经可以随意砍一切登堂以下的对手,但是你砍人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不要挑有背景的砍,因为你手上的东西,实在是个能令所有人眼红的贵重家伙。” “还有,林临山的仇人可不止血月教派,你这剑大摇大摆拎着出门,想必定是一波波的刺杀。” “那怎办?”张天生慌张问道。 “还怎办?我是提醒你收起来!还怎办!”老头跳脚叫道。 第二十九章 开门收徒(1) 清净观的后山上,有一个竹屋,竹屋中住着两个人,一老一小。 自当日从前山回来后,少年便正式投入到修炼中。 但是很麻烦,因为他的经脉处处都是阻滞——那是当时方天刚所设下的封印所致,况且还是在阴差阳错的情况下得了机缘,被太祖金身像解开了一道,不然想来修行起来会更加晦涩,难有寸劲。 好在除了枯燥无味还不见半点效果的打坐修行外,还有那水般的蓝银色的灵剑带着他练习剑法,虽说是一遍又一遍,同样枯燥无味,但好歹能看看风景,活动活动。 日升月落间,七日过去了。 少年练完剑法,正准备回屋休息,见已经换下乞丐装穿上一身道袍的老头坐在门口。 初次见他穿道袍时,少年竟觉得有种浑然天成的感觉,总之要比当初的乞丐装好出一万倍。 “什么事?”张天生知道,老头早早在这里等着,定是有事。 “明日清净观开门收徒之日,你忘了么?”林光衍道。 “没啊,我记着呢。”张天生说。 “那就好,明日诸多事宜将由清静负责,我看你俩郎情妾意,便和观主说了,让你给她打下手。”林光衍笑道。 “谁?什么?”张天生还没反应过来。 “林清静啊,就那个小姑娘,你一天往人怀里钻两次那个,虽然失败了一次。”林光衍提醒道。 张天生猛然惊醒,脑中浮现出一道倩影,温温和和,清丽无双。 “我何时往她怀里钻两次,那不是你干的吗?!”张天生虽说心中欢喜,表面却仍是不满反驳。 “咋的,你还不愿意?”林光衍冷冷一瞥,道。 “也不是不愿意......” “那不就得了!”老头大手一挥,直接转身回屋,一边道:“明天说不得有些带刺的,仗着自己有点道行就目中无人的,到时候你可不要客气。” 张天生一愣,而后马上反应过来这是要让自己去当打手?又想起自己似乎根本没有道行...... “我客气什么?老头,你就不怕我让人给打死了?”少年不满抗议,然而这抗议似乎不太有效果。 林光衍刚进屋,再看见时,就已经躺在床上,传出鼾声了。 张天生很无奈,他自己这七天的道行,根本就是约等于没有,让这种情况下的自己去和那些已经有些道行的人打架?未免有些不现实! “你那离渊啊,能用便用吧,在清静山上,谁都不可能拿你怎样,有了那剑,那些个小辈根本不可能是你对手。”林光衍睡得深沉,梦呓道。 “唔!”张天生心里感慨,想起自己还有把已经生了剑灵的剑,根据先前林光衍所说,这灵剑就算不动真气,随随便便砍一下,也有普通筑基境的威力,而一旦加点道行进去,那就是起码筑基巅峰之力! 筑基巅峰,已经很强了,在修行界中,有超过八成的修行者都将一生卡在筑基境不得寸进,入玄更少,想要入圣那恐怕是要得了天大机缘才能成功。 如今天下,修行者茫茫之众,不知其数,而入圣强者,却仅仅百十人尔。 再向上看,圣境上品的可称大能之人,便寥寥十几而已。 若要有当日天人之姿的林当齐之神仙境界百里,怕是真的要与天地争辉,生死间夺得那一丝机缘了。 当今人间,除林当齐外,再无百里之传闻。 再往上看,便是太祖所留只言片语之境界,曰:芥子与浩瀚。 后世人无从得知其是怎样一种姿态,更无从知他的战力该如何估算,只知百里已是天下无敌,更上层楼,那是何等恐怖? 张天生回过神来,自嘲一下,明明自己连最初的门槛初识都没有达到,按照老头林光衍的说法,人家当年仅仅是三天便完成了第一个气窍的突破,成功入了门,而张天生时至今日已经七日过去,却连气窍是什么都没找到...... “差距啊,差距!”张天生心中感慨怅然。 “就这样,还替人养剑呢?”少年越想越觉得自己不行。 “你和别人不一样,不要乱想,睡觉!”老头林光衍不知用什么方法探知到少年心中所想,开口道。 张天生缩缩脖子,也不再多想。 ...... 日出时分,金鸡报晓。 东方赤云似火,庭间玉叶流珠。 山下百里人群熙攘,放眼望去,像是一窝蚂蚁,人头攒动,浩浩荡荡。 难以想象这样的情景竟会是出现发生近乎灭世的血祸之后,可见清净观开门收徒,是多么空前的盛事。 两男三女站在清净观前。 走后门入门的张天生赫然在列。 早上的空气很清新,尤其是清净观的清晨,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清晨时站在这庭间深呼一口气,甚至会觉得整个身体都被清洗干净。 还有一炷香左右的时间,清净观便会打开山门,届时所有报名了的少年少女们会一拥而上,这样一眼望去,粗略估计该有个起码上万的基数。 在这样庞大的基数中,要挑选出百名少年来,竞争何等惨烈不言而喻。 张天生有点打怵,毕竟他这辈子也只在秋姐姐家舍粥的时候见过聚集在一起的几十人,那已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大阵仗。 当然,当日在山下血阵前的那次聚集的几千人不能算,因为那并不是人们主动聚集的。 少年偏过头去,想看看身边的人,不过好巧不巧,居然与一道目光对视上了,虽说只是一触即退,但张天生仍是有点不太舒服。 毕竟自己很少和男人对视...... 庭前站着的,是两男三女,他们负责接待工作,而考核与分批都是其他亲传弟子们的事情。 这三个女子张天生都认识,分别是大长老的徒弟林清月,四长老的徒弟林清雅,还有观主的亲传弟子林清静。 只是这个男的...... 张天生有印象,却想不起名字来。 这又不小心与人对视上了,实在尴尬。 其实,张天生之外的四个人也很尴尬。 作为清净观的亲传弟子们,他们自然是想好好团结内部关系,想和这突兀插进来的新面孔搭个话,可问题是......该叫他什么? 师弟?可他并无听说师承谁家。 直呼其名?未免生分! 于是他们只能各自尴尬着,直到一炷香燃尽。 山呼海啸,人群一拥而上。 几人赶紧忙活起来,四处接引。 清净观的前庭难以想象得大,竟一下可以容纳千人,待到前厅满员之后,便暂时封路,等林清静讲解完选拔基本规则之后,由待命的亲传弟子们带到后院去考核,通过留下,不过则走。 前跑后颠,脚步与说话都没停过,一连几波下来,饶是以它们修行者之身体也是吃不消了。 眼见着天色如幕布遮蔽,今日的考核就算是差不多该到此结束了,这般的考核选拔,预算起来,起码要持续个三五天。 这是林清静在大家休息时说的。 张天生简直想死,要知道,这四位大哥大姐已是身怀不浅道行的正宗修行者,而自己,却只是一个刚刚一不小心飞黄腾达了的修行暴发户而已,是没有一点真东西的。 与他们在这耗着,实在是吃不消啊! 但是又没人说让他去休息,很郁闷! 好在第一日的接待工作中,并没有遇到什么类似于林光衍口中的刺头,不然张天生的头恐怕要再大一圈,现在,只求着以后几天千万要和今天一样安稳,不要横生枝节才好。 第三十章 冲突 人生多是如此,不如意事常八九。 简单说,就是怕什么想什么,想什么就来什么。 今日已是第三日开山,聚集的人群已经少了许多,若是运气好的话,今日说不定就能彻底解决战斗,结束这长达三日的人间炼狱。 张天生已经累得是眼皮都抬不起来,腰酸背痛,虽说前面有七日的练剑功底,被离渊拉着满山跑,但是那也顶不住这样的累法啊! 好在现在已是晌午,马上就可以吃饭去。 不得不说,清净观的饭菜,那真是可口无比,这些时日来,张天生的念想就全在这些食物上了。 眼前来的这波,是第二波,也是上午的最后一波人。 张天生突然有些不详的预感,因为他听到了一声骂娘。 正上山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连前进都停滞了。 “有什么事情,上来说!”林清静冷冷地喊道,她目光如电,在寻找是谁在挑事。 虽说来者都是青少年,各有各的脾气,却也知道事情轻重缓急,知道自己现在正在做什么,于是乎一时间也安分下来。 直到所有人都上到了庭院中。 “我***!”骂娘声再度响起。 这下,林清静终于看得清吵架的是谁。 一个是典型暴发户着装的又矮又粗小胖子,穿着个绣花金虎大袍,腰间挂着叮当响的挂件,个个价值不菲,绸缎裤子箭头靴,像口缸。 另一个,看起来倒像是不知哪家的公子哥,首先站在那里,自由风度气场。 暴发户小胖子正跳脚骂娘,那公子只是平静地看着,还挥挥手中折扇,阻止身边的人为他开口。 高下立判。 “我告诉你啊,小X崽子,你今天通过考核还好,通不过考核,你下山必死!”小胖子口音独特,带着一股奇怪的狠劲,却不知道为什么,让人听了想要发笑。 “我干嫩娘,你说话啊,哑巴了?”小胖子咄咄逼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人明明已经快要贴上脸去,也没人动手。 远处,张天生正想着趁着骚乱的点点时间休息一会,毕竟实在太累,能歇一会就歇一会,却转头就听见这两道骂娘的声音,就在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胖脸。 他起身向骚乱的人群中看去,林清静已经走到他们面前去,说着什么。 张天生看见了那道矮胖矮胖的身形,立马来了精神,赶紧快步上前去,听他们说了什么。 “清净观乃清净地,若是这样大的戾气,在我清净观庭间污言秽语,那还请下山去吧。”林清静冷着脸,说这话时,虽说并没有看向谁,但言语指向很明显。 “姐姐,我刚刚亲眼看见他绊倒一个一同上山的人,就这样的品性,怎配入清净观?!”小胖子面红耳赤,抬着手指着面前那公子哥的鼻子,看着林清静嚷道。 不知怎的,林清静并不喜欢这个矮胖的小子,只觉得十分聒噪,但他既然有话说,总不能让人憋着,而他敢说这样的话,也不至于是瞎编胡邹,于是林清静又转过头去看那从头至尾没有什么表情的公子哥,道:“有这事?” “没有。”公子哥上山道现在,才第一次开口。 “嘿,这死胖子血口喷人,清净观怎能容他啊?!”公子哥身后,有人叫嚷。 听闻此言,林清静只是转过头看向那人,问了一句:“请问你是要教清净观做事么?”那等气势,任谁都要缩缩脖子。 张天生站在后面,也赞叹一声,不愧是观主亲传弟子,实力气度皆是上上品!同时,他也认出了那个小胖子,他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个小子那好玩的口音与他喜欢蹲着看姑娘大腿的癖好,但是在这种时候插嘴说话,显然是不合适的,于是张天生决定默默看一会。 那被冷言冷语怼了一下的公子哥身后的人撇过头去,再不说话。 林清静不愿搭理那人,又问小胖子:“你可有证据?” “我我我哪里来的证据?不过被绊倒的兄弟应该还在!”小胖子看似有些紧张,开始抻着脖子寻找什么人。 转头寻觅间,竟见到一个熟人。 “哎,兄弟,你也来了啊!”他看见外围的那个黑衣少年,想起那天在街上与他的同赏美景之缘,“我有点事,等会说啊!” 张天生笑着点点头,又挥挥手。 林清静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些人中还能有张天生的熟人?听人说,这张天生不是父母都死在血阵中了么? “哎,找到了!”小胖子的大叫,打断了林清静的思虑,只见他三两步冲到一个畏畏缩缩的少年面前,一把将他拉进场间。 却见那少年低头不语,目光躲闪。 “来,你说,这个人是不是故意绊倒你了?”小胖子怒视那公子哥,誓要为这少年打抱不平。 只是没想到的是,这少年竟然摇了摇头。 “嗯?你摇头?你摇头是什么意思?”小胖子当场面红耳赤起来,那公子哥绊倒他是他亲眼看在眼中的,若不是身后有人扶了一把,这小子恐怕就要滚下山去,连命都要没了,现在他居然摇头? “他......他没有绊我,是我自己摔的。”那畏缩少年说话时,有意无意遮挡了一些地方。 有人看在眼里。 “你还自己摔的,我亲眼见他绊倒你,你还说是你自己摔的?”小胖子怒火中烧,愤怒到无以复加。 “真是我自己摔的。”那少年又没多少底气地说。 小胖子又要开口。 “够了!”林清静已经大概知道事情的真相如何,只是她仍不太喜欢这个小胖子,却又没有证据来指明这不知谁家有权有势的公子哥故意绊人,于是只能作罢,“不要耽误时间。” 考核又重新继续,只是有的人注定要被重点关注了。 小胖子本想着既然那黑衣少年也是来考核的,那他们还可以做个伴,通不通过不说,总归是可以一起说说话,聊聊天什么的。 却没想到...... 那黑衣少年竟站在了人群的最前面,与那几位身着清净观道袍的人站在一起。 “这......”小胖子有些汗颜,想起许多日前自己对这兄弟所说的一番话,只觉得脊背发凉,想着对方可不要故意刁难报复才好。 张天生见那小胖子看向自己,于是他友好地挥挥手,笑着打招呼。 但落在对方眼里,这着实有些渗人。 “那么接下来,我来说说规则。”林清静开口,准备重复着三日来不断重复的话语。 “等下!”张天生突然出声打断。 “怎么了?”林清静转头,在她印象中,这个张天生三天来都没有与他们说什么话,这次是要作什么? 张天生没有回应林清静的疑问,而是径直向前走,走到那先前被说是故意绊倒其他人的公子哥身前,道:“我可以看看你怀中的东西么?” 那公子哥瞳孔骤然一缩,但很快就恢复原状,若非仔细观察,恐怕谁都难以察觉他神情上的变化,他平静地盯着张天生的眼睛,问道:“什么东西?” 张天生被盯得不舒服,毕竟这是十几年来养成的条件反射,一朝一夕难以改变,不过他也有在努力控制,并没有下意识转过头去,而是依旧看着那公子哥,道:“你怀里的东西。” “我怀里没有东西。”公子哥说。 “一面......旗子?”张天生不太咬得准,那是他眼见到的东西,冒着黑气。 “没有!”公子哥似有些不耐烦。 林清静在一旁看着,心觉怪异,开口道:“请配合。” 第三十一章 邪教徒 那公子哥表情变得不自然起来,阴晴不定。 先前与他有冲突的小胖子在一旁幸灾乐祸,起哄道:“拿出来看看嘛,有什么不敢的呢?” 有小胖子引头,人群中渐渐多出许多起哄的声音。 “看看啊!” “是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妨拿出来看看?” “莫不是藏着什么邪教的东西?” 等等。 紫金莲花台之后,那镶金丝大匾上题着清净二字的大殿中,二层楼上。 一老头与七个中年人围坐,悠然喝茶,面色轻松惬意。 “这次似乎有点说不过去啊,一个入玄两个登堂?”观主林临石好似还有些遗憾。 “是啊,之前都有入玄巅峰来着,难不成是血月之祸给波及了?”一道士手持长枪,正用棉布擦着,似乎跃跃欲试。 “九师弟你可别再擦你的枪了,虽说之前的这种事情都是你来,但是这次情况不同了,你可没有出手机会了!”四长老林临思打趣道。 那被叫做九师弟的正在擦枪的道士手中动作果然顿了下,不过很快又重新开始,口中道:“万一出点什么意外呢?” “老九你就爱欺负弱小。”身边那披头散发衣冠不整的道士推了一把场间唯一一个地位不如他的人。 九长老林临久猛地将枪尖一横,那泛着寒光的冰冷就指在八长老脖子边上。 本就没有太大正形的八长老赶紧一脸堆笑,伸出兰花指,小心翼翼地拈着枪尖推到离他的脖子远些的地方,道:“九师弟,何必如此呀?”他笑容谄媚,像是某些巷子里勾人技巧拙劣的阿姨。 林临久不说话,收回枪来,继续擦。 “呵,八师弟,我看你就是挨打没够。”二长老林临儿冷眼一瞥,她本就不喜欢老八这幅做派,所以经常用话语怼他。 八长老刚从利刃下“死里逃生”,又被一道冰冷目光定在原地,登时头痛不已,惨叫连连:“我的天呀,求求你们放过我吧!”这般说着,却见他一下倒在地上,也不怕身上那永远雪白、纤尘不染的衣衫弄脏了。 “倒是这张天生,怎有这样毒辣的眼力?若非仔细看了一眼,甚至连我都看不出。”大长老林临一看着场间那黑衣的少年,思虑万千。 “他不是普通人,和你们不一样。”老头子放下茶杯,看着外面的景象,饶有兴致。 ...... “我只要看一眼就好。”张天生见对方迟迟不愿拿出来,便这样说道。 “我没有东西!”公子哥依旧死不松口。 若是到了这种时候,林清静还看不出有问题的话,那她这个观主亲传弟子干脆就不要当了,于是她也上前去,与那公子哥说:“请配合,若拒绝,请下山去。” 公子哥没有想到对方态度如此坚决,一时间竟有点点冷汗子头上冒出来。 单单是这副场面,便已经足以确认这人有问题了。 “不要浪费时间!”林清静也急了,这么多人就在这里与这人干耗,这些时日,她也累得不轻。 “我看他就是心里有鬼!”小胖子在一旁附和道,他很乐意对面前这个人落井下石。 公子哥面色阴沉,咬牙切齿,突然,他似横下心来,猛地动了身形,化作一道残影,目标所指,赫然便是那小胖子。 张天生虽说是可以看见那人怀中又这个泛着黑气的东西,本身却没有什么道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公子哥已经到了小胖子的面前,却见他一掌伸出,直取小胖子的脖颈。 另一边,在公子哥动起来的一瞬间,清净观这边的三女一男便也跟着动起来,却不想对方速度实在太快,根本来不及在他的手掐在小胖子脖子上之前拦住他,连离他最近的林清静都追不上。 可小胖子似乎是早有预料,得意地叫道:“早知你要来!”说罢,竟毫不顾忌形象,身体直挺挺向后一倒,化作一个肉球,向后骨碌碌翻了几大圈,虽说动作不雅,但总归是躲过了危险。 “都退下!”林清静对着周围的少年少女们喊道,而她一把抽出自己的佩剑,向那公子哥攻去。 公子哥已被识破,再伪装也无甚意义,直接伸手入怀中,掏出一把红纹黄底的小旗子来,虽说是红纹黄底,却冒着黑气。 张天生看在眼里,赶紧提醒道:“小心那旗子!” 林清静离得最近,一剑先至,张天生出声提醒的时候,时机却有些晚了。 只见一道那公子哥手掐三道法决,打入手中旗子里,登时,见有千百亡魂骷髅自旗子中喷涌而出,各个狰狞恐怖,那最先持剑冲去的姑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被那茫茫多的骷髅头咬出许多伤口。 清静一击吃亏赶紧后退,停下身形,却见身上十几道伤口都泛着黑气。 “邪教徒!”林清静咬牙切齿。 林清雅、清月,还有那男子后至,三剑合璧,剑剑要命。 公子哥步步败退,眼见着要被逼上绝路! 三人先有张天生提醒,又见林清静吃瘪,自是知道小心那面旗子,可隐隐间,他们发现了不对。 对方的战斗力好像并不止于那面旗子...... 但为时已晚了! 本一直后退的公子哥看似随意地随手打开折扇,连续挥舞了几下,折扇以各种巧妙的角度撞在三柄剑上,那三柄剑竟都偏离了原先的轨迹,各自撞在一起,像是开始了内斗。 又有两人自少年少女们中间冲出。 林清静见这一幕,瞳孔骤然收缩,对着清雅等三人叫道:“退回来!” 那公子哥根本不像是表面上那样弱,他一直在隐忍,要将那三人引到角落去,他有同伴,并且他还有最大的底牌——他已经入玄! 清净观的诸多亲传弟子中,只有一人入玄,便是林清静,可现在林清静已经负伤,就算有心去救也力不从心,况且,那入玄境的邪教徒竟还有两个登堂境的帮手! 三个登堂,面对着两个登堂一个入玄,并且还是个持着邪教法器的入玄,难有胜算! 林清静再顾不得自己伤势,提剑便冲上前去,张天生有意阻拦却根本拦之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女化作残影冲上前去。 清净观三人被围攻,清静正赶去,但入玄境出手,生死就在须臾之间,哪里会愿意拖到人援兵赶到? 只见那人群中窜出来的两名登堂境的帮手同时从怀中掏出了同样的旗子,三人成三角阵型,刚刚好将清净观的三人圈在其中。 几道法决打出,又是铺天盖地的狰狞骷髅向清月等三人人冲去,且不止一股,而是三股! 援兵还要几息才到,骷髅却已经喷薄而出,无奈,他们只能背对着背,想着能多挡一道是一道。 公子哥的面目狰狞,眼珠子布满血丝,突出老高,他猖狂地笑着。 于是他的两名帮手也笑了起来,更是疯狂。 这时,突然有一道意料之外的声音传出:“当心,我来助你们!” 竟是那先被吓到打滚的小胖子。 只见那小胖子随手丢出一个卷轴,几道法决打出,卷轴铺开。 一瞬间,凌厉到几乎能割裂空气的锐利自卷轴中传来。 卷轴间,是上万把剑。 “去!”小胖子法决一变,百道流光自卷轴中射出,各个带着嗡鸣灵气,竟是灵剑剑意,只可惜不是真正的灵剑,不然这一下子下去,饶是入玄也必然在瞬间化为飞灰。 这百道剑意射出之后,小胖子立马面色苍白,神色萎靡,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不能起。 第三十二章 临危之变 那邪教徒本胸有成竹,眼见着已经将那三名清净观弟子困在三角阵内,三面旗子也释放出了该有的威能,那唯一入玄境的林清静还在远处赶来,并且已经负伤,根本来不及,他疯狂地笑,像是已经功成! 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竟有外人插手,仔细一看还是刚才那将他推到众人面前的小胖子! 登时,他便怒火攻心,甚至想要转换攻击目标,先将这个小胖子斩杀了再说!但是他不能,因为那一百把灵剑剑意威力实在强大,起码,要将他们的阵法撕开一个口子很容易,他不能容许这种情况发生,他们此行的任务,就是杀死几名清净观的亲传弟子! “小子,你敢!”邪教徒咬牙切齿,竟不管不顾地冲出去,要用身体硬抗那百道剑意! 来到这里,就没准备活着回去,但是今日,这几名清净观的亲传弟子,必须杀! 清净观作为天下道门之魁首,并非只是徒有虚名而已,斩妖除魔的功绩那是赫赫然然,尤其三长老林临山,在各个邪门歪道之山门前一剑剑砍出不世之威,或许对于诸多邪教门派来说,只是大能的林临山,恐怕要比已经踏入百里之境的林当齐更加可恨。 可以预见的,斩妖除魔的名声越大,那么对于诸多邪教来说,便是越可恶,所以大大小小的邪教总会在清净观又什么大小盛事的时候,过来恶心这么一下。 算起来,这应该是清净观这次开山门以来,遭受的第二次袭击了,可与第一次相比起来,这实在是像小孩子过家家般。 上一次,可是差点死绝了几十万人! 但饶是如此,邪教徒们也依旧不愿意放过清净观的人,能多杀一个就多杀一个,能多恶心一下就多恶心一下! 但是从历史上来说,凡是做过这些事情的人,没有活口,却不知是邪教徒们心性使然,还是真的疯魔了,仍旧不断地制造各种大小袭击。 而这次,这个已经入玄的邪教徒更是为了强杀三名登堂境的清净观亲传弟子,而选择自己赴死! 只是那邪教徒速度稍慢了些,只挡下百道剑意的一半威能,但饶是如此,他依旧是被斩断一只手脚,而后被那巨大的冲击力撞在一块大石头上,口喷鲜血,气息萎靡。 莲台之后,阁楼上。 “哟呵!”四长老林临思兴奋不已,眼冒金光。 “北山老祖的万剑图,威力叵测啊!”大长老林临一也赞叹。 “那小子更不错!嘿嘿,虽说长得矮了点胖了点,但其道行着实不浅!”林临思很兴奋,毫无保留地夸赞那个只甩出一张图便坐在地上气喘吁吁起不来的小胖子,却完全忘了自己亲生弟子清雅还在那满是骷髅的阵法里。 “四师兄,你怎还有脸说人家胖?”五长老适时插嘴,众人哄笑。 “闭嘴!”林临思白了他一眼,“枉我对你这么好!” 场间气氛很轻松,好像并无什么危机当头的紧迫感。 反正被困在这邪阵里的人又不是他们。 其实,这个小子的存在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但他的出手,却是意料之外的事情,算是惊喜。 而长老们聚集而来,则是另有所盼。 可惜的是,那一半威力的剑意并没有足够力量将那阵法攻破,不过还好削弱了许多的威力,为化作残影的林清静提供了最重要的一息之机。 清静至,虽说身上有十几道类似被撕咬的伤口不断冒着黑气影响着他的实力,但入玄之威,还是要强过登堂境好几个脑袋。 那长剑带起一道流光,直取一角那登堂境的邪教徒,只要将他杀死,那邪阵不攻自破。 后者惊骇,甩手后退,堪堪躲过那剑光,后退很远。 清静收剑不追,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邪阵已破。 阵破,人出,只是这两女一男已满是伤痕,只后退几步便再无力动作,瘫坐在地上。 这时,已有其他弟子闻声赶来,对这三人成包夹之势,二十对三,场面已无悬念,三人被逼到一个角落去。 林清静拖着略显沉重的身体走上前去,对那失血过多已经濒死的邪教徒问道:“山门?” 简短的两个字,却体现出这明明才年方十八的姑娘的刚强,她眼神冷冽,不见眼波流转。 “你不如去疗疗伤?”邪教徒咬着牙,鲜血已经染红了他一口白牙,他却还是笑着。 “那你死吧。”清静果断道。 她本就没有什么真的从这人口中套出什么有用情报的心思,毕竟这样的事情,往年来也不少。 清静提剑欲刺。 阁楼上,众人的面色却第一次严肃起来,九长老林临久持枪站在窗口,蓄势待发,但总归还算是平静,想来没有什么大问题。 张天生在一旁看着,却偶尔见一人喉头滚动,霎时间,汗毛倒竖。 “小心!”张天生边喊边向前冲。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只是一种奇特的感应。 那本静静躺在戒指中的离渊没来由地活跃起来,也似给张天生提醒。 林清静听见张天生的呼喊,下意识便想后退,不知为什么,她对张天生总是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 其他弟子见大师姐退,亦听见张天生的呼喊,于是也跟着退,不过终归慢一小步。 从林清静退的第一步起,那三名邪教徒面色骤然疯狂起来,眼睛瞪得溜圆,布满血丝,一眨眼后,他们的身体开始诡异地扭动、膨胀。 “他们要自爆!”林清静立马反应过来,心头大惊。 来不及了! 这是诸位弟子的第一想法,修行者自爆的威力难以想象,况且是入玄境的修行者,那等爆炸威力几乎已经等同于入圣境界的一击! 在这场间,没有人能抗下那样强大的威力,挨上便是必死! 于是弟子们不断后退,一直后退。 只有张天生是向前冲的,的手中已经多出一把泛着微微蓝光的灵剑,那灵剑嗡鸣,一路前指。 其实他自己本不想这样。 前冲的张天生与后退的林清静交身而过,灵剑脱手,剑身一横,便甩出一道剑气来,然后旋转着飞出去。 没有人顾得上看一眼场间的情形,他们仓皇后退,连灵剑脱手的张天生的第一反应,都是后退。 前来考核的弟子们更是慌不择路,叫嚷着就要往山下跑,只可惜,被一持枪人给拦在那里。 等到有人回头,而后那人停下脚步。 “他们......死了?!”这人不可思议地叫道。 是的,那三人并未自爆成功,而且死状凄惨。 银蓝色的灵剑插在那入玄的邪教徒的胸口,其身边两人已身首异处! 场间情景令人惊讶,却没想到,预想中那几乎要毁天灭地的爆炸竟没有发生。 那柄灵剑...... “离渊!”有弟子叫道。 在清净观中,不会有人不认得这把离渊,它已经有不世威名,光是这柄剑现身,便足以令所有邪教徒若受惊老鼠四处乱窜,若是再加上其主人的话...... 不对,它的主人已经再站不起来,所以这剑? 但是林清静却知道,她正见到了那离渊自谁的手出,他转身看向那个黑衣少年,后者好像也是一脸茫然。 阁楼上,众人站起,各自面色轻松,好像放下了天大的事情。 “看来这离渊,还是蛮愿意和这个小子玩。”老祖宗林光衍得意洋洋,喝了口茶。 有人持枪归来,是九长老,他并非一事未做,他去帮助维持秩序来着。 庭间,本就脱力又压榨潜力狂奔好几百米的小胖子正抱着张天生的大腿叫嚷。 “兄弟啊,是兄弟我有眼不识泰山了啊,今后咱就是朋友了!” 第三十三章 赵天昊 变故之后,诸位亲传弟子皆是满心问题,对于那黑衣少年,好奇不已,但还有要事当头,总要先处理完眼下事务。 只是场面却有些热烈。 “那位黑衣裳的小哥是哪位长老的弟子?” “刚才不觉得,现在仔细一看,这位小哥还是很帅的嘛!” “我看他年龄与我同样大,但是竟这样强!清净观真是藏龙卧虎!” 等等。 无奈的是清净观的诸位弟子,他们从一开始各种关于林临山的问题突然间被转到了关于那个黑衣少年的问题,对于林临山还好,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都可以知无不言,但对于那黑衣少年,人们对他的了解,几乎仅仅止步于他的名字叫张天生而已,其他的根本一概不知,甚至连为什么三长老的离渊会出现在他的手里都不知道,难道是收了徒? 于是就在这诸位弟子一问三不知的情况下,这些新来的少年少女们便流传起了一个关于清净观欲培养一隐世高手作为门派砥柱的故事。 而作为故事主角的张天生,是并不知道这些事情的,所以他很迷茫,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多少有些不对。 也可以理解,毕竟离渊是以自己的意识冲出去的,张天生对此根本毫不知情,就算知情也控制不住,然而却被莫名其妙当成高人,就算是在那里坐着一言不发,那些少年少女路过他身边时都会故意噤声多看两眼,又是另一种高人风度。 张天生确实是在那里坐着,因为引导的工作已经做完,他在想另一件事。 离渊,究竟是怎样一把剑? 它似乎对邪恶的东西敏感度极高,是许多年来斩杀邪教徒积攒下的某些东西,已经形成某种意识?还是它形成剑灵初始便是满身的正气灵光,专门诛邪? 当然,他想不通。 灵剑之铸成需要无尽心血与给养,其中门门道道又岂是他这连入门都没有的修行门外汉可理解?路漫漫兮,不过此时此刻他的心境却发生不小的转变。 他已决意,定要完成林临山嘱托,便是死,也要见见手中离渊走遍人间后的样子。 或许会与现在大不相同吧! 张天生很期待。 突然间,有个像缸一般的小胖子从不知哪里跳出来,吓得张天生一个激灵,前者好像很开心,兴奋地不得了。 “师兄啊!”小胖子狠狠地拍了下张天生的肩膀。 “嗯?”张天生抬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什么师兄?” “刚才四长老找到我,说要收我做亲传弟子来着,今后我就是你的师弟啦!”小胖子洋洋得意,“日后咱在同一门下,当然是师兄弟了!” “谁与你同一门下?”张天生问。 小胖子一听这话,尴尬了一瞬,又很快恢复正常,堆笑道:“师兄你不要这么说嘛!毕竟咱日后同在一个师门,总有互相帮助的时候!” “可我并不是谁的弟子啊?” “别装了,师兄,我都看出来了!”小胖子得意洋洋地伸出两根手指对着自己的眼睛,“那柄剑,剑长三尺三,蓝光含灵,气韵冰寒深邃,凌厉无匹,我一眼就看出那是三长老佩剑,离渊!” “你还知道不少。”张天生没有否认,笑道。 “那是!”小胖子更加得意。 “可就算是那样,我也不是你同门啊。” “都那——样式了!”小胖子表情扭曲,身体也跟着扭曲,手舞足蹈,拖着长音夸张道,“还不是?” “真不是。”张天生肯定道。 “你当兄弟我傻啊?”小胖子明显有点不乐意,认为张天生是在调戏他。 “这剑是他送我的,我真不是清净观弟子。”张天生很诚恳。 “你还没完了是不是?谁会把自己毕生心血养出的灵剑送人?脑子有泡吗?”小胖子气得跳脚,干脆起来转身就走,当下便决意再不与这人来往,不实在。 “他再也站不起来了,所以送给我。”张天生低下眼,有些悲伤流露出来,手中戒指内,灵剑哀鸣。 小胖子当下愣在原地,木讷地转过头来,满面惊讶,问道:“真的?” “是。” “听闻林当齐林真人战死了?” “是。” “呜呼哀哉!我还以为是那无聊的传言!”小胖子说话的口音突然变得正常了起来,让有些不习惯,突如其来的转变也着实吓人。 “你怎......”张天生有些迟疑。 “林老真人,是我爷爷的好友,不久前我的爷爷仙逝,闭眼前让我来清净观,一是通知林老这件事,二是在这里学些本领,回家去取他的传承。”小胖子面色低沉,又坐下来,“林老还曾抱过我呢,我对他印象很深,他很亲切,也很讲理。” “这样的人怎该死去啊!还要让他的徒儿也不能提剑,这不是老天要断人后路吗!”小胖子五官纠结,龇牙咧嘴。 他落下泪来,不知是真的对于林当齐的死讯感到悲伤,还是想起了自己的爷爷,或是别的什么,但总归这副表情不是假的,张天生看得出来。 “节哀顺变。”张天生不知该安慰什么,只好装模作样地掏出一句不久前才刚刚学会的词,也不知用得对不对。 “可是......”小胖子抽了一口鼻涕,又抬起头来,“三长老为什么要将剑送给你?” “不知道,可能是我恰好在吧。” “哦。” “不对!”小胖子又想起什么,大叫一声,吓了张天生一跳。 “又怎了?” “你既不是清净观亲传弟子,为何能在这里当接待弟子?”小胖子死死地盯着张天生的眼睛,似是能看透一切虚伪。 “我是被骗来的。”张天生如实说。 说好的只给林清静打下手呢?为什么会变成给四个人打下手?很累的好不好! 他想咆哮,可理智让他闭上了嘴。 “唔。”小胖子无言以对,“那你会一直在这里吗?” “或许吧,但总有一天我要下山去,看遍这人间事,走遍这人间路。”张天生看着远方,是那层层的绿,偶有点点人家,“我答应过他。” 小胖子一下就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轻轻点头,表示认同。 “我叫赵天昊。”小胖子说,“我爷爷是北山老祖,你该知道的。” “什么?” “我叫赵天昊。” “你爷爷是谁?” “北山老祖啊?” “谁?” “你不认识?!北山老祖你不认识?!”赵天昊的表情好像是生吞了个拳头般难受,似乎对此惊讶无比。 “啊,我不认识啊。”张天生一头雾水,好像这是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一样。 “我......唉,算了!”赵天昊一挥手,也不想追究,毕竟这个人确实有点让人心累。 “我叫张天生。” “知道了。” 黑衣少年直起身来,左顾右盼。 “怎么了?”小胖子赵天昊不解,问道。 “该吃饭了。” ...... 最后一日的忙活终于结束,却比前几天结束的都要晚些,一百名弟子也已经筛选出来,只等着过些时日举行拜山大会。 而这一百名弟子,却也不是板上钉钉的清净观弟子,其中有可能成为亲传弟子的,只有十几个人,剩下的,最终都只会是普通弟子,由各个亲传弟子作为教习来传授他们道法,指引他们修行。 所以,这些人的战斗,现在才刚刚开始。 不过总有些走后门的例外。 比如有个叫赵天昊的,当场便被收为亲传弟子。 可惜的是,有传闻,此人当时极度嚣张,导致当场就被一个脾气暴躁的女侠给揍了一顿。 第三十四章 独处之夜 夜,微凉,渐有秋天该有的凉意,还有蝉鸣阵阵,舒爽而惬意。 张天生此时很紧张,因为身边此时正坐着一个姑娘。 那是清净观观主的亲传弟子,当代小辈们的大师姐,林清静。 不知道为什么,林清静会突然邀请自己到这样的地方。 现在,张天生身处山尖上,天上的月亮很大,比在山下看要大出许多倍,风也很大,同样要比山下大好多倍。 身边只有一个人,她正坐着,月下的银辉洒在她的身上,照得她的脸儿更加无暇,她是抬着头的,眼中有反射出的月辉。 张天生没有说话,是对方邀请他来的,所以对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可看上去对方好像没有说话的意思? 那便这样就好,他想。 “本来有许多话想说,可真到了这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温雅的姑娘轻轻开口,吐气如兰。 “那就不说好了,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张天生说。 “不行,既然把你邀请到这里来,总要给你些交代。”清静转过头来,恰巧与张天生对视上。 后者急忙闪避,也忘了自己曾下决心绝不再闪避他人目光,不知怎的,明明有凉风拂面,还是觉得自己面皮发烫。 “那......你说。” “你为什么总是要躲避我的眼睛?”林清静道。 “我......习惯吧。”张天生说。 林清静吐出口气来,听起来像是轻笑了一下,道:“不太好的习惯。” “是。” 张天生抬起眼来,陪着林清静一起盯着月亮。 “谢谢你救我一次。”林清静从怀中掏出一个红绳编织的平安结,递给张天生,“这个送你。” 张天生一愣,看着那平安结不知所措,语无伦次道:“我不是,我......” “收着!”林清静看出身边少年的局促,强行将那平安结塞到张天生怀里,接着道,“本来呀,这个东西有两个,我一个,我师父一个,现在,我把我的送给你啦!”林清静似乎很开心,平日里温静文雅的她说起话来竟带着些俏皮的意思。 张天生却更加局促,受赠的东西越珍贵,就会令他越不舒服,那平安结到了他手里好像变成了烫手的烤红薯,赶紧又要塞回到林清静的手里,一边道:“那我更不能收了!” 只可惜,没有如愿。 林清静的眼神真的很干净,她的眼睛很大,映着月光,像是有水在其中流转,几缕青丝被风吹到脸上,更添一丝朦胧美感,更重要的是,她就那样盯着张天生的眼,坚定不移。 很快,张天生就败下阵来,悻悻然收回那平安结,也收回了眼神。 果然,还是不能坚定起来。 “那我就收了。”张天生道,“如果以后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记得要来找我,如果我可以帮得上的话,我一定会帮你!” “好。”林清静笑逐颜开,眼睛眯成一个月牙。 “其实我......以前是个乞丐。”张天生看着月亮,感受着身边的人儿,心不在焉。 “嗯?”林清静似乎很惊讶,不可置信一般。 “这事你先不要和别人说,老头不让。” “老头?”林清静疑惑,不过转而恍然,“哦!” 她又轻笑起来,今夜的她,比往常要更开心些。 “怎么了?”张天生觉察到清静有些怪。 “没怎么,你继续说。” “我从不敢和人对视,原因是经常会有人因我直视他们的眼睛而打我。”张天生很平静,对那些他早已习以为常,就算再回忆起,也只是平平静静,“其实我并没有冒犯他们的意思,或许他们觉得我眼睛脏吧?” “于是我就不太愿意看别人的眼睛,总会有一种奇怪的危机感。” 林清静沉默着,半晌,才发觉旁边的人已经不再说话,转过头去,问:“说完了?” “啊,说完了。” “也太短了吧!”清静不满道。 “什么短?” “我还以为你能多讲讲你的身世什么的。”林清静说。 “乞丐而已,有什么好讲的。”张天生摆摆手,苦笑道。 “就算是乞丐,也是人啊!也可以有自己的生活,而且你看,就算你曾经是乞丐,你现在却是一个救了好多人的英雄!”清静温柔地鼓励着,笑靥如花、温柔似水。 她的心中,或许有一片极为美丽的山河吧?张天生想。 “其实不是我。”张天生说。 “我知道。”清静说,“你明显控制不住离渊。” 张天生张张嘴,而后又点点头,道:“是的。” “但师伯愿意将离渊交给你,那就是对你很放心,所以我也放心。”清静说。 “我只是代为保管,我答应过他,要带着离渊走遍人间,在他可以站起来的时候,我就还给他。”张天生随口道。 “可他站不起来了。”林清静低着眼,轻声道。 “他一定会站起来。”张天生说。 “借你吉言。”清静又笑起来。 张天生也跟着笑,并且越来越开心,直至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清静也被感染地,笑容更大。 “你好像很爱笑。”张天生笑说。 “那总不能一直哭吧?”姑娘反问。 “有理。” ...... 二人下山时,月亮已经快要跑到西边去,这番长谈,确实时间长了些。 不过要说有意义的内容也并没有多少,只是平平常常拉着闲话。 有一口缸悄悄跟在张天生的身后,然后突然跳出来,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头。 “我靠!”张天生只觉巨锤砸头,条件反射般爆粗口,转眼一看,是那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小胖子,于是当即便挖苦起来,嘲讽道,“怎的,清雅揍你不疼,要我来揍你才行?” “你放屁!”赵天昊一挥手,露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来,“那是打吗?那是磨炼!” “嘁,还磨炼。”张天生一脸鄙夷,“那你磨炼出什么了?” “磨炼出我这师姐真好看啊!”赵天昊眼神迷离,望穿秋水。 “我看你就是欠揍。”张天生转身欲走。 小胖子赶紧上前一把拉住张天生的胳膊,满脸暧昧笑容,道:“我刚才可看见你和清静师姐......” 张天生只是冷眼一瞥,转身又要走。 “进展神速啊,兄弟,能教教我不?”缸般的少年一脸谄媚。 “什么进展?我们随便聊聊而已!”张天生就要甩开赵天昊的手。 “嘿,还随便聊聊,您的脸都能烙饼了!”赵天昊显然对这种身怀绝技不传的男人深恶痛绝,挖苦道。 “滚滚滚!”张天生不耐烦。 赵天昊死死拉住张天生的袖口,贼眉鼠眼地四下看看,确认没人之后,才神神秘秘地低声道:“我今天来是来跟你共享情报的,只要你教我怎样快速和清雅师姐拉近关系,我就把情报告诉你,这可是绝密!” “你先说。”张天生真的好奇起来,但还是装模作样,拿着把式。 “你先说!你说完我立马就说,决不食言!”赵天昊信誓旦旦。 “你不先说就算了,我也没什么兴趣。”张天生转身就要走。 赵天昊面色大变,心说这人怎这样狡猾,但还是犹犹豫豫将张天生拽了回来,趴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什么。 张天生起身,盯着赵天昊半晌,淡然道:“就这?” “这可是秘闻!只有亲传弟子才有资格去!”赵天昊压低了声音,郑重其事。 黑衣少年再不屑一顾,转身就走。 赵天昊自然不让,强行拽住,面红耳赤道:“喂,你答应我的事呢?!” “你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我不能和你换呀!” “这还不是秘密?现在还没几个人知道呢!” “不好意思,刚刚我就与你清静师姐约好了,到时同行。” 张天生随手拍掉赵天昊僵在他手臂上的手,扬长而去。 良久,小胖子才反应过来,跳脚懊悔道:“早知道死活让他先说!”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