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重生之祸水皇后》 第一章 皇后之死 《重生之祸水皇后》第一章 皇后之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章 皇后之死2 《重生之祸水皇后》第二章 皇后之死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章 重获新生1 《重生之祸水皇后》第三章 重获新生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章 重获新生2 《重生之祸水皇后》第四章 重获新生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章 少年长夜1 《重生之祸水皇后》第五章 少年长夜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章 少年长夜2 《重生之祸水皇后》第六章 少年长夜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章 少年长夜3 《重生之祸水皇后》第六章 少年长夜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章 出商东临1 《重生之祸水皇后》第七章 出商东临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章 出商东临2 《重生之祸水皇后》第八章 出商东临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章 出商东临3 《重生之祸水皇后》第九章 出商东临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章 出商东临4 《重生之祸水皇后》第十章 出商东临4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一章 出商东临5 《重生之祸水皇后》第十一章 出商东临5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二章 出商东临6 《重生之祸水皇后》第十二章 出商东临6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三章 出商东临7 《重生之祸水皇后》第十三章 出商东临7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四章 公子王晋1 “我们风虎镖局是京城第一镖局,谁敢惹我们!” 姜祸水暗暗翻了个白眼,敷衍的“哦”了一声。 “你们最好记住自己的身份,别在背后说我阿爹的坏话,不然我会生气的!我要是生气的话……”她用眼神朝不远处的长夜身上示意,“我就让我师傅揍你们哦。” “……” 两人离人群远了些,姜尚时突然感叹道:“阿晚突然长大啦,会照顾阿娘,保护阿爹了。” 他叹了口气,仿佛有无限惆怅。 “阿晚长大了,阿爹不高兴吗?” “高兴!阿晚不管是什么样,阿爹都高兴。只是阿爹更希望阿晚永远做个长不大的孩子,无忧无虑的,被人捧在手心里疼。我们阿晚值得被所有人放在心尖上。” 在她的印象中,爹爹虽然不像大多数父亲一样沉默寡言,不擅长表达,但也并不常把对妻女的爱挂在嘴边,冷不丁听到他这么说,姜祸水觉得好像有一双手在不轻不重的戳她的心窝子。 她用调皮的语气说:“嘻嘻,虽然阿晚人见人爱,但是会真心疼爱阿晚的只有爹娘啊。” “说得对……” 姜祸水一直盯着雪地,听到他突然止声,疑惑地看着他,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不远处。 那儿有三个人,两男一女,其中一个男孩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多少,另外两人却像是以他为首。 他们身上都受了不轻的伤,伤口是很明显的刀伤和箭伤,此刻十分狼狈地躲在偏僻的角落,和他们大眼瞪小眼。 为首的少年脸色苍白,面容沉静。他的两个下属就直接得多,从看见他们起便流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期盼他们会伸出援手。 如他们所希望的那样,姜祸水扯了扯姜尚时的衣服,皱着脸出声了。 “阿爹……” “怎么了阿晚?” “我们……别理他们,快走吧!” “……好。” 别说是那边不断向他们发射求助视线的人要惊掉下巴,姜尚时也没想到女儿会说出这么“冷血无情”的话。不过他本也做好了如果女儿求情,他也决计不会提供帮助的打算。 他虽然心善,但不是傻子。这几个人一看就是正被人追杀,眼下竟然离他们扎寨的地方这么近,他不赶他们离开已是仁慈,如果帮了他们恐怕会引火烧身。 姜祸水的话正合他意,姜尚时不做多留,装作没感受到背后的视线转身离开。 鬼使神差地,姜祸水回头看了那少年一眼,正对上他晦明难辨的眸子。 姜祸水心头一跳,却见下一秒他向她笑了一下。 那笑容里不含丝毫温度,甚至令她感到了满满的恶意。 很奇怪,那少年明明长了一张平凡的脸,眼睛却怪好看的,只是看她的眼神很瘆人…… 令她不安。 回到扎寨的地方后,两人都没说遇到那三人的事,姜祸水心事重重地回到了马车上。 她有种强烈的直觉,,前世商队遇到匪寇一事,与刚才遇到的三个人脱不了干系。尤其是刚才回头一眼对上那少年的视线令她更加确认,他不是普通人。 如果匪寇仅仅是在追杀他们三人,又和商队有什么关系呢? 姜祸水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双深沉的眸子,仿佛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匪寇确实与商队无冤无仇,可如果有人恶意引导他们,将目标转移到商队中呢? 那三人虽然衣着朴素,可却十分崭新,那少年腰间甚至挂着精致的香包,而且看他们的眼神十分警惕,恐怕追他们的不是什么匪寇,而是奉命取他们性命的杀手吧? 杀手的宗旨是什么? 是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不死不休。 她看得出来,姜尚时常年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识过?自然也看得出来。因此她知道,就算刚才她不说,姜尚时也不会帮他们。 前世会不会就是因为姜尚时做了这样的决定,才遇到了所谓“匪寇”? 他们无冤无仇,仅仅因为姜尚时没有帮他们,他就祸水东引,让数百人为他送命? 想到这里,她纠结地皱起眉头。 这仅仅是她的猜测,如果是后来姜尚时改主意反而帮了他们,才招惹祸端呢? 没多久,姜祸水独自一人回到了刚才的地方,那三人仍在原地,见到她,其余两人皆露出诧异的表情,只有那少年十分平静的坐在原地,调养气息。 姜祸水一步步朝他们走近,少年身旁的两人立即挡在他身前,戒备地看着她。 “有人在追杀你们?” 仿佛没看到他们手中的武器,她仍在靠近。 “你们受了重伤,但是没有药,也没有食物了。” 姜祸水站在他们面前,隔着他们看向少年。 少年终于睁眼看她,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异常冰冷:“把她抓起来。” 两人没有丝毫迟疑,两下就把姜祸水扣住了。 他们虽然受了伤,但姜祸水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们,因此没挣扎,只是瞪着少年,佯装生气的模样:“喂,我是来和你讲条件的!” 少年笑了下,嗓音沙哑,“我们的确什么也没有,但你送上门来不就有了?” 姜祸水注意到,从始至终,这少年都是坐着与她交流的。 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她撇嘴,嘲笑道:“你有种站起来说话啊,哼,你站得起来吗?” 话音刚落,便见透过衣衫,少年的双腿有血渗了出来,染红了地上的雪。 “主子!” 其中一人放开她,站到少年身边,二话不说便撕了身上的衣袍为他包扎。 扣着她的人手上的动作重了些,语气有些不友好,“小姑娘,刚才我们已经放过你们了,你又何必回来自寻死路?” 他可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冷漠的小女孩,见到受伤的人第一句话竟然是催促自己的父亲快点离开。 姜祸水翻了个白眼,“切,你们真的会放过我们?恐怕追你们的人离这儿不远了吧?我们这么大的目标,可正好方便你们脱身呢。” 少年这次倒是终于正视她了,处变不惊的脸上露出一丝讶异。 第十五章 公子王晋2 看来真的被她猜对了。 姜祸水心道好险,面上一副从容姿态道:“我帮你们脱险,之后你们立刻离开,别给我们找麻烦。” 沉默片刻,少年说:“好。” …… 马车上,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少年在闭目养神。 其余两人也换了伙计的衣服混在人群中。 而他们换下的衣服,则被姜祸水挂在了老鹰的身上,她摸了摸老鹰身上的羽毛,向几只老鹰吹了声口哨,老鹰在空中盘旋了几下便飞向了与他们所在位置相反的方向。 人群中,金河回想起姜祸水招来老鹰的场景,忍不住撞了下身边的同伴,小声说:“落月,你看到没有,老鹰居然这么听她的话。” 落月默默离他远了些,“你已经感叹几百次了。” “欸你就不觉得好奇嘛,她未免也太不像一个小孩子了吧?” 既能在他们三个陌生人面前冷静应对,又拥有控制鸟类的技能,可她只是个养在富贵人家的小女孩,是从哪里学来的? “好奇心太重可不是什么好事。”说着,按了下他的伤口。 金河倒吸口气,幽怨地看着她。 对姜尚时等人,姜祸水自然是不能说实话的,只能先斩后奏,处理好换下的衣服后,把换了衣服的三人带到了姜尚时面前,撒娇卖乖,再三保证绝对不会有事,又搬出了长夜,姜尚时也做不出把人赶走的事,无奈只得答应暂时收留他们。 雪停了,姜尚时带着人拿着铁铲去前面开路,只待铲出一条能容几人通过的路,就出发。 在周围找了一圈发现异常,姜祸水回到马车上,刚才李氏说要下去散散心,现在只有少年一个人在闭目养神。 她没打招呼,见过了这么久都没出现什么可疑的人,便放下心来,晃着小脚丫,拿出之前没吃完的小零食吃着。 “你倒是很自信。” 听到声音,转头见少年不知何时已经睁眼,目光正落在她手上的零食中。 姜祸水没理他,把手上的零食递过去,“你要不要来点儿?” 他一脸嫌弃地撇开眼,肚子却没骨气地叫了起来。 “嘴硬没用啊,你的身体已经出卖你了。”姜祸水毫不客气的嘲笑。 少年抿嘴。 “真不吃?不吃我就吃完了。”刚说完,她便仰头把东西都倒进了嘴里。 姜祸水当然只是逗逗他而已,见他饿着肚子还假装不想吃的别扭样,她心道了声不和小孩子计较,起身帮他找在马车上多余的干粮。 这一次他没和自己过不去,拿着一张饼慢慢吃着。虽然已经饿极,但却没有狼吞虎咽,举止优雅,速度也不慢。 这吃相,可比她做皇后时还端庄呢。 姜祸水托着下巴看他吃东西,“你叫什么名字啊?” 咽下口中的食物,他说:“王晋。” “啧,真是个普通的名字。”姜祸水在脑子里飞快回想着王晋这号人物,搜寻无果后,又说:“和你的长相一样普通。” 王晋眯眼看她,姜祸水不为所动,见他腰间的香囊实在抢眼,忍不住伸手抓过来。 没想到,他看着病怏怏的样子,还受了伤,动作居然还这么快,瞬间扣住了她的手。姜祸水手腕一翻挣脱开,伸脚不客气地往他伤口上踹,他闷哼一声松开力道。抬眼时,绣着她看不懂花纹的香囊已被她拿在手中把玩。 不过是个香囊,这么宝贝做什么? 香囊是白色的,之前看他身上穿的衣服破旧肮脏,甚至有血迹染指,可这个香囊却一尘不染她就有些好奇了。 姜祸水摩挲着香囊上的花纹,摇摇头。这绣工实在不怎么样,不过料子倒是名贵的好料子。 看来这少年的身份非富即贵。 “这上面绣的是什么?” 王晋瞪着她,冷声道:“是木槿。” 他这么一说,仔细琢磨,到勉强能看得出是木槿花的图案。 她实在看不出这香囊除了花纹绣的丑了些还有什么不同,不过看他虎视眈眈的表情有些不顺眼,姜祸水不想这么快还给他,把玩了一会儿,无意间嗅了嗅。 许是用久了,香味已经很淡了,是带着丝丝辛凉和甘甜的木香混着玫瑰香和果香的味道,十分特别,姜祸水只在一个人身上闻到过这种味道。 她浑身一震,眼睛瞪得像铜铃似的看着他,“你是南瑟人?!” 眼中飞快闪过暗色,他不动声色地答:“不是。”听到他答案后的女孩失魂落魄的“哦”了一声,他问:“为什么这么问?” 姜祸水随手把香囊扔回给他,“你的香囊……味道很特别,我曾在一个人身上闻到过。” 她嫁给夏濯后,曾为救他瞎了眼,身受重伤,被他送去一个偏僻的庄子上静养。那里没什么人,夏濯兴许是忙忘了,没给她留人手,庄子上只有一个手脚不便的老管家和负责煮饭的婆子。 加上她和她带过去的泷儿和叶葵,一共才五个人。 那庄子很大,但许多屋子无人打扫。那时她身体还未恢复,得知自己武功半废、无法有孕,还成了个瞎子,心灰意冷,不让任何人靠近,也不许人跟在她身边,几次轻生都被人阻止了,在她又下定决心求死时,遇到了那个人。 她的眼中不见一丝光明,心也是灰冷黑暗的。 是他让她重燃生机,为她驱散乌云。 那个人的声音是刻意改变过的,他只会在周围无人的时候出现在她身边,庄子里的其他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姜祸水只能记得他掌心的温暖和特别的香味。 可后来她寻遍南瑟,都不曾找到过这样的气味。 他就像是她一个人做过的梦,梦醒了就消失了。 听了她的话,王晋没再说什么。 姜祸水不死心,追问:“你真的不是南瑟人?那你是哪国人?要去哪里?为什么被人追杀?” 王晋瞥她一眼,动了动唇正要出声,车帘被人从外掀开,李氏上了马车,他朝她点了下头,继续闭目养神了。 其实李氏本打算装作没看见王晋的,但他既主动打了招呼,她作为长辈自然不能无视,回了个礼。 第十六章 公子王晋3 她自己也纳闷,和这个比自己女儿大不了多少的孩子同处一车竟然会有点喘不过气。 姜祸水在心里咬牙切齿:这小鬼真没礼貌! 她本来打算安排他们主仆三人一起混在伙计队里的,明明没人邀请他,这小子却自来熟地爬上了唯一一辆马车。 要是在她作为皇后的时候,别说是这种有求于人还拽的不行的小鬼,就算是世子公主,敢这么无视长辈,她早就让人拖下去管教了! 看出母亲的不自在,姜祸水打破沉默,“阿娘,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发呀?” 李氏:“不出一刻就可以出发了。”她刮下她的鼻子,温柔地笑道:“阿晚累坏了吧?魏镖头说再走两个时辰就能到最近的客栈了。” 说完她面色突变,急忙捂着嘴下车。 姜祸水吓了一跳,两下跟着跳下去,就见李氏正蹲在地上干呕。她这才想起来这是怀孕的正常反应,只是这一个多月以来李氏的状态一直很平稳,没吐过,她才忘了这回事。 眼下见李氏很难受,她转头爬上车去找水袋,打开后又迟疑地蹙眉。 是凉的。 那边姜尚时也看见这边的动静了,走过来安抚着李氏,等她缓了口气后又从怀里变魔术似的掏出一包山楂、一包乌梅和一包龙须糖,摆在李氏的面前。 姜祸水瞪大双眼,惊呼:“阿爹你什么时候藏了这么多零食?” “出发前特意为你娘准备的,不藏起来早就被你个小馋猫吃完了。” 噘着嘴反驳了句“我才不会呢”,姜祸水把水带递给李氏,“阿娘,这是凉的。” 还没递到她手上,被姜尚时从中隔开,接着他把另一个水袋伸给李氏,温声道:“这里是温水,喝了润润嗓子。” 姜祸水仰头无语望天,决定不自讨没趣了。 回到车上发现,王晋也正靠在边上注视着姜氏夫妇,却仿佛透过他们想起了别的什么人。 她这才突然想起来,眼前这少年其实年龄比她大不了多少,却孤身一人带着两名下属被追杀至此,那他的父母呢? 这人戒心很重,她不能直接问。 想了想,她说:“我们要去东临,你们也去东临吗?” 王晋唔了一声。 “你的家人在那儿?你是东临人?” 王晋转头看着她,没出声,但她看出他脸上写着四个字:与你无关。 “我没有想探听你秘密的意思。” 他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 这般油盐不进的模样把姜祸水气得咬牙切齿,她弯着嘴角,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阿晋哥哥~你可不可以告诉人家,你的香囊是从哪里来的呀?” 说完还冲他抛了个媚眼。 后者仿佛被她恶心到了,打了个哆嗦,有些不自在地答:“是我娘给我的。” 居然是他母亲为他准备的?! 如果他是东临人,那么这香料就是出自东临? 姜祸水还想再问,但王晋已重新闭上眼,一副不想与她交流的姿态。 到达最近的城镇时天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许多客栈都住了不少人,他们一行人规模太大,只能分散着住。 姜祸水填饱了肚子,拒绝了和爹娘一起出去走走消食的提议,打着哈欠回房间,刚沾到床上就困的起不来,陷入沉睡了,泷儿想把她叫醒先沐浴更衣再睡,她死活扒着床头撒泼,“啊啊啊我不起,我被封印了!” 这深更半夜的,怕吵醒其他客人打扰人家休息,泷儿只得作罢。 刚到寅时,所有人都进入了彻底的放松睡眠,早早入睡的姜祸水却被噩梦惊醒。 醒来后出了一身冷汗,睁眼想了半天愣是想不起来刚才做了什么梦,不过睡意倒是全都没了。 她只隐约记得梦里有夏濯,想着梦到这人不被吓醒才怪,想象着夏濯就在她面前,姜祸水无声地龇牙咧嘴咒骂着,突然听到了一丝奇怪的响声。 这时候万籁俱寂,因此一丁点儿的声音都会十分突兀,习武之人对于这种动静更是敏感,她心头一跳,不敢大意,连忙竖起耳朵。 她感觉到声音是从房顶,也就是她的头上传来的。 那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人轻轻踩在瓦片上走路,而且不止一个人。 难道她之前的方法失败了,没把追杀的人引开? 可如果那些人没上当,不应该等这么久才出手。这里毕竟是东临的边界城镇,如果动手势必会引起骚乱,如果让她来选,一定会选择在之前的荒郊野岭动手。 或者是他们追到了老鹰发现不对劲去而复返? 姜祸水大脑飞速运转着,但现在的情况容不得她多想。 和她预料的一样,对方先用的是迷香。 她早有防备,屏着呼吸轻闭着眼,手悄悄摸到了放在床边的峨嵋刺,放进被窝里。 感觉到有两个人轻手轻脚地摸了进来,站在她的床边看她。姜祸水不动声色,祈祷着他们发现她不是要找的人就离开。 然而天不遂人愿,他们大概是出于来都来了不杀白不杀的心态,其中一个对另一个使了个眼色,那人举起匕首就要往她心口捅。 感觉到气氛骤然冷凝,杀意弥漫,姜祸水就知道这一战免不了了。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 于是她飞快睁眼,峨嵋刺挑开了黑衣人的匕首。 他们没想到用了迷香,屋子里的人居然会醒着,一见是个小女孩警惕心更是降了又降,因此那刺下来的匕首居然被她轻易挑飞了,远远飞插在了木椅上,木椅受力倒下,发出哐当的声响。 这仿佛是点燃战斗的信号,黑衣人在短暂的惊讶后很快回神,两人前后夹击,与姜祸水斗在一起。 嗬,还正好练练手。 拜师这么久,姜祸水和长夜学了不少东西,但一直都没机会真枪实弹地试试自己的水平,这下正好。 虽然兵器也学了七八种,但以她现在的小身板,姜祸水还是觉得峨嵋刺用着更顺手些,常带在身边。 那被姜祸水踢飞了匕首的黑衣人手上居然还有一把匕首,她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这两人是用两把匕首的。 第十七章 姜家有女1 她踢飞匕首的举动似乎刺激到了他们,下手又快又狠,招招冲着她的要害攻来,姜祸水自知力气不敌他们,而峨嵋刺也是暗器,断不会与他们硬碰硬,见他们两人配合虽然默契,但步伐终究因为惊怒而凌乱了些,她沉住气,利用灵巧的身法躲过他们的进攻。 她会在躲避之余绕到其中一人的身后偷袭,但每次都没有成功击中要害,更是激怒了他们,速度更快了起来,进攻也愈加密集。 姜祸水躲过了许多致命攻击,但避免不了受了些伤,密集的攻击使她体力逐渐不支,她借力跃起一脚踩在一个人的脸上,在刀砍过来时又轻飘飘像片叶子似的跳到了远处。 不用想都知道他们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姜祸水笑了起来,软糯的声音此时却格外讽刺:“你们是哪来的刺客,这身手着实不怎么样呀?连一个八岁的小女孩都打不过。” 说着飞快攻向其中一人,手中的峨嵋刺旋转着,仿佛索命恶鬼的武器,那人闪躲,她围身而转,看准要害咬牙奋力一刺,扎进了那人的脖颈之中,拔出武器时猩红的血喷了她一脸,那人很快断了气息,瞪大的双眼满是不可置信。 这是她第一次真枪实弹地取人性命,但姜祸水不敢走神,因为身后之人已经逼近。 眼见同伴在一女童手中丧命,剩下的那个黑衣人怒气暴涨,在他逼近之前已把一把匕首狠狠甩向了姜祸水,她虽然凭直觉闪开,但凌厉的刀刃仍破开了她的衣袖划了重重一刀。 姜祸水痛得倒抽一口凉气。 峨嵋刺的用法含有刀、棍、剑之法,刀法讲究紧贴敌身,棍法讲究挪闪蹉转,剑法讲究动作快妙。 刚才对手有两人,力气悬殊又大,她不敢硬打硬进,此时只剩一个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人,姜祸水便不再畏缩,不退反进,反攻为守。 手中旋转的峨嵋刺既是进攻利器,亦是坚不可摧的护盾,无论他想从哪个角度进攻,姜祸水总能首先窥破他的意图,拨开他的匕首,扎向他的皮肉。 不愧是专业的杀手,就算眼见同伴死在眼前,身上受了伤,也没有撤退的打算,反倒是不把她杀死誓不罢休的样子。 姜祸水身上那道很深的伤口在不停淌血,染红了她的衣服,也流失了她的力气。 她动作慢了下来,被黑衣人抓住破绽,冷眼眯起,扣着她的手腕,手中的匕首在窗外撒进来的月华中泛着冷光。 瞳孔猛地放大,哐当一声,是匕首掉在地上的声音。 黑衣人眼珠子缓缓转动,看向了自己手腕上扎着的飞镖。 那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她手上的? 他不会知道了。 飞镖没来得及淬毒,但深深地扎进了他手腕上的动脉中,姜祸水甩开他的桎梏,得意地笑了笑,一脚把他踹到远处。 “飞镖才是你姑奶奶的成名技!” 话音刚落,门口响起了啪啪的鼓掌声。 长夜双手抱胸倚在门边,不知道看了多久的戏。 姜祸水捂着伤口,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突然想到什么,皱眉问:“我爹娘他们没事吧?” “受了惊吓晕过去了,没受伤。”说完上下打量着她,补充道:“最狼狈的倒是你。” “怎么说也和我学了几个月,解决两个影阁的末等杀手居然能受重伤?哎……”长夜叹息着摇头,“朽木不可雕也。” 姜祸水不怒反笑,“师傅,我还是个小孩子呢,要求不能这么高知道么?” 嘴上笑嘻嘻的,但心中默默记下了影阁这两个字。 据她所知,影阁是江湖中有名的暗杀组织,分部散布在各国之中,总部在北沧国。 想取王晋性命的人会不会是北沧国的人? 那么王晋又会不会是北沧国人呢? 如果想杀他的人是东临人,他大可请东临的杀手守株待兔,何必让北沧的杀手千里迢迢赶过来? 现在这时候去外面请不到大夫,随行的医师中了迷香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换了间房,姜祸水取了药箱自食其力。 幸好主要的伤在胳膊,处理起来不怎么费力,不过药粉洒在伤口上火辣辣的疼,姜祸水眼泪瞬间就冒出来了。 她挽着袖子,一边擦干净血渍给自己上药,一边咬牙切齿地骂:“杀千刀的王晋!” 听说她受了伤坐着临时制成轮椅过来的少年刚进门就听到有人在骂他,只是糯糯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眶红红冒着泪珠的可怜模样让人生不出气来。 听到轮椅滚动的声音,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那轮椅还是她给他张罗来的呢。 姜祸水没好气地看着他,“你来干什么?” “这是祛疤生肌的药膏。” 摊开掌心,是一个小巧圆润的玉盒,看着只比拇指大一点。 她的伤口很深,愈合后难免留疤,女孩子哪有不在乎自己容貌的?况且这一看就是好东西,姜祸水心中暗喜,怒气消了七分,嘴上客气道:“这样不好吧……” 王晋淡笑道:“说来是我不对,忘了告诉你,其实刺客有两批人。” 好啊,她说刺客怎么会这么快追来,原来是另一批人啊! 姜祸水刚熄的火瞬间又冒了起来,也不跟他客气了,伸手就把玉盒拿了过来,说:“这么说我受伤都是因为你,你给我药也是应该的!本来我们说好的,我帮你脱险我们就两不相欠的,现在不能这么算了,你欠我一个人情,日后要还的知不知道?” 王晋煞有介事地点头,说:“报答你可以,你总得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我叫姜祸水,孟姜女的姜,红颜祸水的那个祸水。” 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介绍自己的,见她一脸骄傲,王晋莫名想笑,“这名字听起来不太吉利。” 姜祸水白他一眼,“你懂什么,一般人想当祸水还当不了呢,我的名字名副其实,一听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可比你的好听多了!” 明智的选择不与她争辩,王晋转移话题道:“可我怎么听你爹娘唤你……阿晚?” 第十八章 姜家有女2 “那是我的小字,你也可以叫我姜晚。”上好药后放下袖子,姜祸水突然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笑了笑,凑到他面前,咫尺的距离令两人呼吸相缠,她的笑容狡黠而顽皮,“还是说……你想唤我阿晚?” 被调戏的少年却没有如想象中的面红耳赤,甚至在她突然靠近时不闪不避,挑眉道:“如你所愿。” 鼻子被他突然捏住,旖旎的氛围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姜祸水恼怒地拍开他的手,退回原地。 王晋朗笑出声,眉眼舒展开来,平庸的五官在刹那间叫人移不开眼。姜祸水这才恍然反应过来,他之前眉眼间总含着一股阴鸷之气,叫人下意识觉得危险,因此时常会忽略他的年龄而心生警惕,现在看来倒真像个少年郎。 不过下一秒这个想法就破裂了。 王晋歪着脑袋,嘴角挂着恶劣的嘲笑:“小孩子好的不学学坏的,想勾引谁?嗯?” 上扬的尾音让人想打他一顿。 姜祸水才不会承认自己撩一个小男孩居然失败了,冷笑道:“你觉得自己哪里值得我勾引?你的美貌?你的钱财?你的地位?” 说完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摇着脑袋说:“像你这种来历不明身无分文的平凡人,我一抓一大把好不好?” “不过呢我也能理解你这种平凡人的心情,如果自我暗示我在勾引你会让你的心里有些安慰,那你就……” 说着说着她都要信以为真了。姜祸水朝他眨了下眼睛,弯着嘴角重重地点了下头并“嗯!”了一声。 王晋强忍着翻白眼的欲望:“哦。” 终于把人气走了,姜祸水心里纳闷。 她记得前世那些风流的世家公子哥,最喜欢拿着把扇子装腔作势地走在路上,见到姑娘时,笑眯眯地凑近说几句撩拨的话,就能把姑娘闹个大红脸,不是任由他们为所欲为就是低着头跑开,怎么换了她就不行呢? 她觉得自己长得比那些自诩潇洒的男人好看多了! 虽然说她现在还小,但正府街上哪户人家的小男孩不是跟在她屁股后边屁颠屁颠的? 看来这人长得普通,审美也不怎么样嘛。 姜祸水得出结论后,心满意足地睡了。 习惯了卯时醒,不用人叫她便自己醒了。 刚一睁眼,正对上父母放大的脸,姜祸水吓了一跳,蹭的一下坐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这一下牵动了伤口,她倒抽了口气。 李氏连忙按住她,满脸心疼地看着她的伤口,又看了看她因失血而苍白的脸色,说:“阿娘已经让那三个人离开了。一会让医师进来给你瞧瞧,给伤口换药。等到了东临,定要好好给你补补身子。” 姜祸水自认已经仁至义尽,而他们离开也不出乎她的意料。 她笑着说:“好哇,阿娘别忧心,我武功可厉害了,你别因为我而伤了身体。” …… 回去的途中没再发生什么事,此行于商队而言收获颇丰,姜尚时在商业领域的风头一时无人能及,姜府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每日来送礼巴结的人多不胜数,姜祸水不得不带着他们府上同龄的少爷小姐们在姜府内转悠。 不过态度十分敷衍就是了。 今生因姜祸水免了上辈子的匪寇之灾,姜府更快的进入了众人的眼球,但她悉知这些京城权贵趋炎附势的秉性,并不打算与他们真心交好。 上辈子这样的场面发生在姜祸水十二岁那年,她热络地带着这些世家子游玩,后来也时常与他们交好,可在姜府遇难之时,他们却冷眼旁观,甚至落井下石,姜祸水早就寒了心。 姜府坐北朝南,距今已有百年历史。庭院深深,回廊相绕,回廊绕山缘水,穿过花丛草地,围墙上爬满了碧绿色的藤蔓,藤蔓上开着紫色的小花。中间是天井,整个庭院由廊子贯通。 庭院南边有个采薇湖,湖里养着许多鲤鱼,姜祸水闲着无聊时会坐在湖边的石凳上仍些鱼食下去,看它们嬉闹。 北边是小型演武场,虽然规模不大,但兵器还算齐全。 姜祸水走在前头,带着他们顺着回廊走,有时候会指着某处简略介绍几句,不说话的时候就目视前方走神。 她不热络,倒是有人上赶着热情。 听到有一大波贵客登门拜访,婶婶林氏、叔叔的两个妾室陈氏和王氏一大早就梳妆妥当在门口等着接礼待人了,大老远见着人脸上就笑开了花。而她的堂姐堂弟们当然也不会让她一个人占风头,不请自来地跟在她身后和那些世家子们打成一片。 她有两个堂姐,大堂姐姜韵宜是陈氏的女儿,今年十四。二堂姐姜素迎是王氏的女儿,今年十三。堂妹姜倾城是婶婶林氏的女儿,今年七岁,堂弟姜子昂也是林氏的儿子,今年五岁。 林氏尖酸刻薄,她的儿女倒是小小年纪便练就了一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别看姜子昂小小年纪,冲着女孩一口一个漂亮姐姐喊得可响亮了,看着天真活泼讨人喜欢,谁能想到在没人看到的时候他会抓些蟑螂老鼠偷偷塞在姜祸水的被窝里,看她吓得惊叫后开怀大笑呢? 还是小女孩的时候,父母不在身边,她哭着和叔叔婶婶告状,婶婶自然是不必说,姜凌也不相信一个五岁的小孩子会做这样的事情,何况还有亲姐姐姜倾城在旁边打掩护,所以只是敷衍地说了姜子昂两句就了事了。 她去找祖母,祖母年纪大了,尽管偏心她但也是疼孙子的,只得让她避着他,这样的亏她不知道吃了多少次。 但现在的她什么肮脏东西没见过?毒蛇猛兽她尚且无惧,何况是几只蟑螂老鼠? 姜祸水根本没让那些东西碰到她,捡起来反手就抓着要跑的姜子昂把他的东西都原封不动地塞在他的衣服里。 看着他惊恐地在她的手中挣扎,姜祸水温柔地笑道:“下次再对我恶作剧,这些东西我就直接塞进你的嘴巴里喽。” 第十九章 姜家有女3 他跑去哭着告状,还把那些肮脏东西当作物证给众人看,在他们用怀疑的眼神看她时,面对婶婶不由分说的怒骂,姜祸水流着泪,好不委屈地说:“这些脏东西阿晚连碰都不敢碰,阿晚亲眼看到这些东西是子昂身边的下人小西鬼鬼祟祟抓的,怎么一转眼就成了我欺负弟弟呢?” 李氏也冷着脸把她护在身后,“弟妹说话要讲证据,我们阿晚乖巧懂事,不像男孩成天不知道去哪混回来脏兮兮一身泥,染了些肮脏东西回府。子不教父之过,你的儿子仗着年纪小胡说八道我一个伯母无权管教,但要欺负我女儿我第一个不同意!” 林氏火冒三丈,气得发抖:“嫂子指桑骂槐的在说谁不干不净呢?!” 李氏说了一大串话后倒还保持冷静,冷哼:“谁身上脏就是谁不干净。” 姜尚时和姜凌彼时都不在府上,老夫人左看看又看看,被吵得脑壳疼,敲着拐杖让她们住嘴,命人把姜子昂带下去清洗干净。 “不过是小孩子在恶作剧,你们大人怎么也跟着胡闹?还有没有一家之母的样子!” 老夫人揉着额头挥挥手让她们退下了。 其他人走了,姜祸水没离开,悄悄走到祖母身后,给她揉着肩膀,又为她按摩穴位舒缓肌肉。 老夫人没睁眼,“那些东西是阿晚扔到子昂身上的吧?” 祖母心里明清着呢,姜祸水也没打算隐瞒,“是他先欺负我的,我只是把他的东西还给他。” 老夫人笑了笑,嗔怪道:“我就知道!你这个小丫头。不过也好,让子昂长长教训,省得以后拎不清招惹是非。” 后来当然也被母亲抓过去问了,姜祸水就把事情如实说了,听到她没被欺负后李氏才松了口气,夸她:“阿晚做得好!谁都不能欺负咱们!” 姜祸水埋在母亲怀里。 不得不说,被人护在身后的感觉实在很温暖,相比前世那个性子骄傲,哪怕吃了亏受委屈,也不愿对父母吐露只言片语的自己,她不仅拥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也明白其实沟通才能真正让父母放心。 小孩儿的情绪哪能逃过大人的眼睛呢?可孩子不愿意开口,大人心里只能干着急。 曾经她为了估计长辈们的面子和情分,对堂姐妹们给她使绊子的事情能忍则忍,不屑计较。可她现在不想受这气了,既然她们喜欢给她戴耍大小姐脾气的帽子,那她就把这名声给坐实了。 姜祸水嘴角无声扬起,回过神来时正听见姜韵宜一副大家闺秀的口吻对其他人说:“你们不必见怪,祸水她的脾气一向如此,不想搭理人的时候就会装作没听见,我们都习惯了。不如就让我带着你们去其他地方逛一逛吧?” 说完忽然觉得静悄悄的,她面对着众人,见他们都看着她的身后,觉得有些奇怪,一转身,正对上姜祸水微笑的脸。 姜祸水微笑着,眼中却带着受伤,“我倒不知自己在堂姐心中是这样的形象。” 不给她狡辩的机会,姜祸水说:“既然堂姐自告奋勇,那妹妹就不在这碍姐姐的眼了。” 说完向他们点了点头,小跑着离开了,留下姜韵宜在原地面对众人狐疑的目光。 与姿色平平的姜韵宜相比,世家公子们当然更喜欢可爱伶俐的姜祸水,现在见她被“逼”走了,想讨好亲近的公子们少爷脾气就上来了,看姜韵宜不顺眼起来。 “你一个庶女,竟然当着伯伯嫡女的面说她坏话,哼,真是不知所谓!” “就是!我们是来看祸水妹妹的,谁要你带路了?” “你还不快点去和她道歉,把她给找回来!” 见男孩子们一个个都维护姜祸水,其余女生就不乐意了。 “是她自己要走的,又没人赶她。” “我看姜韵宜说的没错,姜祸水的脾气大得很,我们可都是朝廷命官的儿女,来姜府是给他们脸面,她还摆起谱来了。” “你们要去找她就自己去吧!” 这些身高还不及成人胸口的小萝卜头,说出的话却腔调十足,双方叽叽喳喳吵个不停,有人实在受不了,捂着耳朵走远了。 阮袂是这些世家子中年纪最大的,今年十一岁了。她被母亲哄着说来这里会有许多小伙伴和她一起玩,结果莫名其妙就展开了骂战,她被吵得头疼,捂着脑袋挤出人群,想去找母亲,又想到夫人们的聚会不可能这么早结束,想了想,往之前姜祸水说的采薇湖的方向走去了。 采薇湖这会儿没什么人,环境倒是十分雅致。远远瞧见有人在树下林荫处舞剑,她眼睛一亮,快步走过去,到近处发现居然是引发骂战的主人公姜祸水。 正要挥手打招呼,忽觉凌厉的剑风横扫而来,她一惊,闪身躲过。 阮袂倒没生气,反而露出跃跃欲试的兴奋:“想不到你功夫不错嘛。” 她这话一出,把姜祸水正要道歉的话堵在嘴边,姜祸水收起剑,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她比姜祸水高一个头,梳着简单的垂鬟,穿着梨黄色的绣花襦裙,眉眼开始伸展出少女的模样,笑容露出洁白的牙齿,正神采飞扬地看着她。 不过她并没有印象。 姜祸水迟疑道:“你是……?” 阮袂瞪眼:“你不记得我了?来时我们不都做过自我介绍吗?” 这……人这么多,她又无心与他们交好,当然不会费心去记住他们每个人的名字。 实话是不会说的,姜祸水尴尬的挠挠头,吐吐舌头说:“人太多了,我记不住嘛。” 阮袂想到自己总被爹娘按着脑袋读书却一问三不知的痛苦,又看了看她这小小的个子,顿时理解的点点头,说:“我叫阮袂,是神武将军阮蛟的女儿。” 姜祸水想起来了。 倒不是因为她是神武将军的女儿,而是因为她在后来成了夏濯的妃子。 她之所以有点印象是因为这姑娘挺特别的,估计不是自愿进宫的,对争宠也没什么兴趣,她的脾气可对不住这名字,出了名的一点就着一根筋,刚入宫的时候还来找她比试武功,不过她以为这是另类的夺得夏濯眼球的手段没搭理她。 第二十章 姜家有女4 之所以没有立刻想起来,是因为她在后宫待的时间不长。不是出宫了,而是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送了命。她听说是得罪了德妃,被找了个由头教训了一顿,后来突然自杀了。 至于是不是自杀,又为什么自杀,就不得而知了。 姜祸水那时听说这个消息,只为又一个年轻的姑娘香消陨命而叹息,不过这样的事情在后宫里实在太多了,听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你怎么来这里了?” 阮袂撇嘴,“还不是因为你呀,你一走,他们就吵起来了,乱得像一锅粥。我被吵得头疼,来找个地方清静。” 姜祸水笑笑没接话,“这儿挺安静的,你可以在这里清静。” 阮袂现在可不想清静了,摩拳擦掌活动着筋骨,“你的剑舞的不错,我也练武,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和我比试比试?” 看来这是两辈子的缘分呢。 两辈子她们见面的第一句话都是比武,既然上辈子没比成,那这一次她就弥补一下遗憾吧。 姜祸水扔了剑,点头说:“比试可以,但既然你没带兵器,我也不用。先说好,点到即止,不然——”她挑眉,“要是不小心伤了你,我可没法和你母亲交待。” 嘿,这小丫头片子还挺嚣张的。 “谁伤了谁还说不准呢!” 话音刚落,两人便缠斗在一起,嘴上说的客气,手上却没省力气。 到最后两人累得气喘吁吁,阮袂压着姜祸水的胳膊反剪在身后,感觉到她收力不再挣扎,得意道:“我赢了!” “你赢个屁!” 姜祸水猛地跳起来磕了一下阮袂的下巴,得到了解放的双手瞬间把阮袂给反压了,整个人跳在她的背上紧紧勾着,任阮袂怎么挣扎都甩不下来。 阮袂摇晃着身子咬牙切齿,“姜祸水你给我下来!” 姜祸水昂着下巴,“你认输我就下来。” “我不——” 脖颈上的双手猛地收紧,阮袂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咳嗽了几声。 老爹说得好,好汉不吃眼前亏,大丈夫能屈能伸。 虽然平时挺瞧不上阮蛟那糟老头子的,但此刻阮袂深以为然,“行了行了,你赢了行了吧?” 确定她不会耍赖,姜祸水才利落的跳了下来,活动着筋骨。 阮袂兴奋道:“看不出来你这么能打,我第一次遇见能打赢我的女孩。” 老爹说得对,人不可貌相,姜祸水看着是个标准的富家大小姐,谁知道这小萝卜头打起架来居然这么拼这么厉害。 酣畅淋漓地打了一场,还取得了胜利,姜祸水十分得意,“那当然了,也不看我师父是谁。” 阮袂好奇道:“你师父是谁?” “下次再告诉你。” 身上汗津津的黏糊,姜祸水实在受不了,和阮袂挥手道别后回自己房中换了身衣服,出来时正碰见泷儿。 “小姐,你在这儿啊!夫人正找你呢。” 阿娘找她做什么,想必是姜韵宜他们又跑去告状了吧? 来到正厅,果不其然见着一群人,姜韵宜他们正站在祖母身边一脸委屈,婶婶林氏和陈氏、王氏都在,李氏脸色有些难看。 姜祸水进来后挨个打招呼:“祖母,娘,婶婶。” 祖母笑了下,“阿晚来啦。” 人一到齐,陈氏就推着姜韵宜的胳膊让她说话。 姜韵宜把在庭院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复述了一遍,后边重点强调了那些世家公子是怎么说她的,以及随之引发的骂战,当然她说姜祸水坏话那段被她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言语之间把所有的错都怪到姜祸水的身上,姜祸水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可不是姜韵宜的脑子能想出来的话,那教她的人会是谁呢? 目光从陈氏的身上扫到林氏的身上,最后定格在姜倾城的身上。 正巧对上她的目光,姜祸水笑了下,姜倾城一愣,下意识避过了她的眼神。 那边姜韵宜一边说着一边回想起自己被那些公子哥不留情面数落的画面,流起泪来。 突然有道嘹亮的声音插了进来,将众人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热闹?韵宜哭什么?” 看清来人,老夫人笑了笑,“二郎回来啦。” “母亲。”姜凌点头,“今日无事,便早些回来。” 发觉气氛不对,他问:“发生了什么事?” 陈氏立即哭出声,扑到姜凌身边,抱着他的胳膊抹眼泪:“老爷,你回来的正好。你可要为我们韵宜做主啊。她今天被姜祸水害的,被前来拜访的世家公子们好一顿羞辱!她可是快要及笄的姑娘,名声比命还重要,今后可怎么找一门好亲事啊!” 李氏瞪着她:“她找不到好亲事可不能赖到我们阿晚头上!” 姜凌皱着眉看向姜祸水,“阿晚有什么话要说吗?” 即便女人女儿都在说她不好,但身为丈夫父亲的男人此刻却以叔叔的口吻询问她,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给她一个为自己辩解的机会。 她本可以如自己所计划的那样,拿出跋扈的姿态,不和那些人讲道理。可当从小疼爱她的叔叔横在中间,并看着她时,姜祸水迟疑了。 垂眸看向姜凌手中的食盒,上面印着她再熟悉不过的图案,她仍是明知故问道:“叔叔手上拿的是什么?” 没料到她会忽然转移话题,姜凌微微一怔,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手中,这才反应过来,说:“回来时路过万寿楼,闻见那儿冒出腾腾香气,想着是刚出笼的点心,就买了点。”他下意识把食盒举到姜祸水面前,笑道:“阿晚不是最喜欢吃万寿楼的点心了吗?” 姜祸水眼神微闪,点头:“阿晚喜欢,谢谢叔叔。” 姜凌正要说和他客气什么,转头瞥见妻女们都表情怪异地看着他,一下子止了声,沉吟片刻察觉出自己举动的不妥,只顾着给姜祸水买点心,忘了他的几个女儿。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嘛,下次补上就是了。 他如是想。 这时见姜祸水上前几步,上一秒平静的脸忽然笑吟吟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姜韵宜。 第二十一章 姜家有女5 “你说我摆架子不搭理客人,可,是谁没得到长辈许可便冲进人群中将我挤开,一副主人做派将我要说的话都抢了去,话都让你说了,我除了闭嘴还能怎么样?你说我在客人面前让你难堪,可我只是听到堂姐在客人面前指责我脾气差劲,我表达我的难过,难道这都不可以吗?你说我引发骂战独自离开,可,是堂姐你亲口说不需要我,你大可带着他们游览姜府的,我不离开难道要厚着脸皮装作没听到吗?” 姜韵宜被堵得哑口无言,“你胡说八道!” “我说的话句句属实,离开的客人都可为我作证。不说他们,二堂姐、倾城妹妹和堂弟当时都在,叔叔大可问问他们。” 姜祸水看着她们,一字一句道:“我若有半句虚言,不得好死。” 一个小孩子突然发此毒誓,叫厅内众人变了脸色,姜凌呵道:“别胡说!” 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对于这些话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姜祸水挑眉,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如果要硬说堂姐因我而找不到人娶要我负责——” “难道是想让我娶了你吗?” 姜韵宜的脸色顿时又青又白,十分精彩。 祖母敲了敲拐杖,嗔怪地瞪着她:“越说越离谱了。” “虽然堂姐和别人说我平日脾气差劲,你们总被我欺负,可表现的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儿呢。”她眼神突然凶狠起来,“你们一个个都把我当成软柿子,随便掉几滴眼泪编几句谎话,就逼着长辈为你们做主,一次不行就再来一次。也是,反正谎话被戳穿你们并不会被责罚,这么低成本的生意,傻子才不做呢。” 她此时已走到姜韵宜的面前,虽然矮了她一头,但气势却把她压得节节败退,瑟瑟发抖。 姜祸水心中冷笑,这点威严都受不住,可比她从前在后宫见到的宫女还要差劲。 在姜韵宜被吓得快要跪下去时,姜祸水猛地后退几步,声音低了下来,“可是我和你们又有什么仇怨,以至于你们想方设法往我身上泼脏水呢?” 不过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眼看局面要控制不住了,姜凌假咳了几声,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晶儿还不快把你家小姐扶起来。” 晶儿手忙脚乱地和陈氏搭把手架着颤颤巍巍的姜韵宜。 “这件事是你堂姐做的不对,过后我会让她给你一个满意的道歉。那以后……要是谁欺负了阿晚,阿晚就来告诉叔叔,叔叔给你做主,好不好?” 对上姜凌将近恳求的目光,姜祸水垂眸点头。 …… 算是不打不相识,自从上回和姜祸水切磋过后,阮袂隔三岔五便会来姜府拜访,缠着姜祸水和她比试。 阮家世代从武,神武将军阮蛟生的六个儿子各个都是一把好手,作为阮家唯一的小女儿,阮家众人可都是把阮袂当作珍惜宝贝一般宠着,绝对不和她动手,哪怕被她缠的不行,也只防守不进攻,阮袂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可以和她切磋还不会让着她的小伙伴,下定决心在打赢她一雪前耻之前,都不会停止光临姜府的,李氏倒也很喜欢她,每次来都热情招待她。 送上门给她练手的对象,姜祸水哪有拒绝的道理? 阮袂每天都兴致勃勃、斗志昂扬地来,再鼻青脸肿,垂头丧气地走,第二天愈挫愈勇,再惨败而归。 一来二去,两人还真打出了感情,成了朋友。 和她相处令姜祸水觉得很舒服,之前听说阮袂脾气暴躁,但和她相处下来,姜祸水发现阮袂其实并不会平白无故地冲人发脾气,只是说话坦率,偶尔会爆出些不雅的词汇,笑声如男子般爽朗,许是家里都是习武男子耳濡目染的缘故,她的性子在女子中便显得格格不入。 她待人赤诚热情,却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不会说不合适的话,问不合适的问题,这样单纯通透之人,在后来却落得个在深宫香消玉殒的下场,想想便令人惋惜。 上辈子没什么交集,这辈子既然又遇到了,还有了这样的缘分,姜祸水希望能帮她一把。 当然,并不是每一次阮袂来姜府,姜祸水都会和她比试。她有时候会带着阮袂去孟府找孟溪云,阮袂这样跳脱的性子竟然很喜欢她,第一面就叫上“小美人儿”了。 姜祸水问她为什么不叫她小美人,难道她不漂亮吗? 阮袂笑呵呵地说:“等我什么时候打赢你,我就叫。” 姜祸水假笑:很好,你没有这个机会。 日子一天天过去,李氏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成了姜府上下的重点保护对象。 姜祸水每天都会去看望李氏,偶尔会摸一摸她的肚子,猜测这里面是她的弟弟还是妹妹,不过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她都喜欢。 再过几个月,就会有一个小人儿降生,等它会说话后,会唤她阿姊。 每次去孟府碰到孟溪云那个庶弟满脸依赖地叫阿荨阿姊,她心里别提多羡慕了。 就这样,在一个秋意盎然、和风拂面的午后,在众人的期待下,姜府的小少爷降生了,母子平安,姜府大摆筵席庆贺,姜尚时逢人便要告知自己得了个小公子,又是找算命先生算命又是翻阅古籍,祖母则亲自吩咐着厨房炖补品。 最后终于定下来,姓姜名来,字远航,寄予着全家人的祝福。 刚生出来的时候小孩儿皱巴巴的,嚎着嗓子哭得可大声了,哭累了就睡觉,小脸红扑扑的,在姜祸水看来这可太有意思了。 她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李氏房中看看她这个小弟弟,他如果醒着就逗逗他,没事的时候还会带着泷儿去街上买些小玩意儿给他,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许是认了面熟,小姜来对她这个姐姐也很亲近,见到她会笑咯咯地伸手要抱抱,有时候哭闹着不肯吃东西,连奶娘和李氏这个亲娘都不管用,可姜祸水一来他就乖乖听话了。 第二十二章 姜家有女6 不知不觉便过了三个月,眼看姜来快要满百日了,自然是要办百日宴的,姜府早早就忙活着筹备起来,奶娘家里出了事请了假,李氏还在养身体,于是照顾弟弟的任务自然落到了姜祸水这个亲姐姐的身上。 虽然姜祸水才九岁,但通过每日在手脚上绑着沙袋练武,其实她的力气比成年男子还要大,抱一个小婴儿绰绰有余。不过祖母不放心,让姜韵宜几个堂姐妹也跟着照看姜来,把姜祸水弄得头疼。 她这可不仅仅是要照看弟弟,还要防着这几个人,祖母真是在给她增加难度啊。 说起来,照顾孩子可真是极其费人精力的一件事,她又没什么经验,从前有奶娘在她只是顺便搭把手,没感觉到有什么压力,一旦这担子落到她一个人身上,那可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天气冷了,加上现在外面人人忙的不可开交,姜祸水便不带姜来去外面透气了,陪着他在屋子里玩。 另一屋内,得了吩咐要去帮忙照顾姜来的姜子昂不乐意了。 从前他是整个姜家最小的孩子,还是唯一的男孩子,谁不是把他放在第一位?谁不让着他依着他?现在居然要他去照顾那个小堂弟!凭什么! 姜倾城叫他,姜子昂不肯去,气呼呼道:“娘说的果然没错,那个臭小子一生下来就要抢我的东西,谁都围着他转!要我去照顾他,想得美!” “子昂不喜欢小堂弟吗?” 姜子昂咬牙切齿:“不喜欢!我讨厌死他了!恨不得他立刻消失!” 姜倾城笑了笑,“那就更要和姐姐一起去‘照顾’他了,不接近他,怎么有机会让他消失呢?” 姜子昂猛地抬头,眼放亮光。 …… 姜祸水早早便醒来,照例先去看看姜来,见他还在睡,点了下他的鼻子,想着一时半会他估计不会醒,于是吩咐守在他身边的侍女小清注意关好窗,给小少爷盖好被子,如果小少爷醒来立刻让人去练武场那边通知她。 小清应了是,姜祸水便回房取了剑,想了想,先去厨房吩咐他们把羊奶热着,才去了练武场。 她离开后没多久,姜倾城和姜子昂就来了。见只有小清一个人,姜倾城眼神微闪,“祸水姐姐呢?” 小清:“小姐刚才来过了,见小少爷没醒,就先去练武场了。” 听说姜祸水不在,姜子昂顿时两眼发光,看着那碍眼的侍女,不耐烦地催促道:“你退下吧!” 可是小姐刚才吩咐让她守着小少爷的…… 小清犹豫着没动,姜子昂便扬着下巴瞪她:“你敢不听我的话?!” 看来娘说的一点没错,有了这个小家伙,连下人都敢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姜倾城笑容温婉,解释道:“祖母怕祸水姐姐一个人照顾不好弟弟,特意让我们几个人来帮忙的,索性闲着无事,我们姐弟就来的早了些。过一会儿,大姐和二姐也该到了。” 见小清表情放松下来,她接着说:“哎,你是小清姐姐吧?” 小清惊讶:“倾城小姐记得我?” “当然记得了,我从伯母身边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特别的漂亮。” 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哪会不喜欢别人夸奖呢,尤其是来自主子的夸奖,一听这话,小清笑得心花怒放。 看着火候差不多了,姜倾城说:“可是我看你的气色怎么这么差呢?我方才一下子都没认出你。” 小清捂着脸,恨不得立刻找出块镜子照照,“苏兰姑姑病了,夫人命我守了几天夜,说是怕夜里起风,小少爷踢被子什么的,我……” 她说着说着声音便哽咽了,低着脑袋说不出话来。 这时姜倾城的话便如同雪中送炭一般温暖,“本应让你好好休息才是,怎么能还让你守着呢?熬坏了身子可不行,祸水姐姐也太不把人当人看了。没关系,眼下我们来了,你可以去好好休息一下了。” 小清猛地抬头,惊喜道:“真的可以吗?!” 姜倾城点头,给她吃了颗定心丸。 “有什么事我担着,不会涉及到你的。” 于是小清欢欢喜喜、火急火燎地去后罩房歇息了,临走前对着姜倾城千恩万谢。 目送她离开,姜子昂递给她一个佩服的眼神:“姐,可真有你的!” 姜倾城笑笑不说话。 …… 这几日长夜教了姜祸水一套剑法,有五十九式,变化繁复,她花了好几天才把所有的招式记住,怕时间一长就忘记了前功尽弃,她一点一滴时间都不想浪费。 最近阮袂不知从哪学来了一套剑法,两人交手时姜祸水竟然差点输了,这愈发激起了她的好胜心。 一旦进入练习,姜祸水便会忘却心头所有琐事,完毕后,纵然浑身湿透,却酣畅淋漓。这也是她沉迷于练武的一个原因。 一般她来练武场都会和人打声招呼,所以没有特殊情况是不会有人来打搅她的,刚进行到三分之一,突然听到有人在喊她,姜祸水停下动作,便看见泷儿站在不远处满脸焦急的看着她,视线对上之后十分激动地挥着手。 姜祸水突然心头一跳,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漫上心头。她小跑过去,不等她开口问发生了什么,泷儿不由分说拉着她的手便跑。 姜祸水不解地扯着她不让她动,问:“怎么这么着急?” 泷儿急得跺脚:“哎呀小姐你快跟我走吧!是小少爷出事啦!” 姜祸水只觉眼前一晃,厉声问:“阿来怎么了?” 泷儿张口正要说明,只见眼前一个身影风一般地擦着她跑走了,望着自家小姐迅速变小的背影,怔愣地把没说完的话说了出来:“小少爷他发了高热,大夫已经到了。” 还有,小姐连她最宝贝的红颜剑都忘了带了。 练剑时耗费了她许多力气,听到弟弟出事后她脑子乱糟糟的,从练武场到主房这一段路程她摔了两跤,一次脚底打滑迎面扑在了地上擦破了脸和手脚,一次脚底踩空没稳住重重栽在了地上椎骨生疼。 第二十三章 姜家有女7 她顾不得身上的伤爬起来接着跑,一路上不知惊到了多少下人。 赶到时大夫已经被送走了,屋里只留下了祖母和李氏,还有跪在角落瑟瑟发抖流着泪的小清。 显然她们也被姜祸水此刻的模样给吓到了,身上沾着多处泥渣碎屑,脸上擦破的皮渗着血,她脸色灰沉沉的,正淌着泪,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上气不接下气,显然是冲过来的。 她开口,嗓子哑的像几天没喝水似的:“娘,弟弟怎么样了?” 李氏这才如梦初醒,走上前用帕子轻轻擦干她的眼泪,“弟弟没事,幸亏祖母突然想来看看孙子,发现的早,大夫来看过了,也开了药,弟弟喝了药就没事了。阿晚不急,啊。” 她虽然说得轻巧,但姜祸水知道小婴儿生起病来有多致命,从前她在后宫见过死于受寒的孩子多不胜数,因此她才愈发的恐惧和内疚。 那可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弟弟,还没来得及听他唤一声阿姊呢。 听到姜来没事的消息,确定不是祖母和母亲在哄她,她心头悬着的巨石这才落了地,仿佛落入了平静的湖中,瞬间激起了千层浪,她身上松懈下来,才感觉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 感受着母亲怀中的温度,她突然像个真正的孩子似的,“哇”地一声抱着李氏哭了起来。 这是这两年来李氏第一次见到女儿落泪。 自从落崖之后,女儿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虽然还是会笑会闹会和他们撒娇,但却懂事了许多,还总做些不符合年龄的事情,说话也像个大人似的,十分成熟。 因此在看到姜祸水无声淌着泪出现在她眼前时,她恍惚了一下。 眼下抱着女儿,她心软成一片,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的情绪。 虽然姜来没出大事,但小清还是被送走了,临走前她大声嚷嚷着冤枉,求姜倾城给她作证。 然而没人理她,因为祖母到房里时,一个人也没见到,窗户大喇喇敞开着,寒风呼呼往屋里吹,小姜来身上的被子都被撇开,只剩单薄的衣服,正在大哭,而这个本应守在小少爷身边的侍女,却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为了筹备百日宴,所有人都行色匆匆,下人们没有一个能确定地说当时姜倾城有没有去过房内,而小清一个犯了错的丫头说的话,谁会信呢? 不过姜祸水把这个名字记在了心底。 她们之间的账,又多了一笔。 …… 因这件事的发生,姜祸水等人对于姜来的照顾更加小心翼翼,无论何时,身边至少要有两个清醒的人守着,令有心之人无从下手,所以后来倒没再出什么事,小姜来顺顺利利地长到了六岁,聪颖活泼,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而姜祸水也已经十五岁了,五官长开,生得愈发动人,叫人一眼便移不开视线。因此虽然还未及笄,来提亲的媒人已快要踏破姜家的门槛了。 不过都被李氏以她年纪还小为由拒了。 相比之下姜韵宜和姜素迎这两个年纪比她还大的堂姐就有些尴尬了。 姜素迎还好一些,其实是有不少人来提亲的,但姜素迎不知为何,好说歹说,她死活不愿意嫁。 说来姜素迎的长相和她母亲王氏肖似。 王氏是青楼里卖艺不卖身的头牌歌女,生得一副好嗓子,相貌也是不差的,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之美,一次在路上遇到歹人被路过的姜凌所救,对他一见钟情,温香软玉抱满怀,说不心动是假的,所以两人一拍即合,姜凌花大价钱为她赎了身,娶回府里当小妾。 姜素迎生得小家碧玉,亦传得了母亲的好嗓子。只是她为人怯懦怕生,平日里总有些畏畏缩缩的,走在路上常常垂着眸,极少开口。 不过在婚事一事上,她却出奇的固执,不论是祖母还是父母亲都不能说动她,问她原由,又说不出个好歹。 他们不清楚,姜祸水却知道。 一个向来对长辈言听计从的女孩,何以突然为了婚事忤逆父母?除了心有所属,还能是为什么。 而且这个人姜祸水也知道是谁,是当今的稷亲王夏术。 她不知道这两人是如何有交集的,但在上辈子,姜素迎同样是为了他守身如玉,后来眼看年纪大了父母都逼得紧,她受不了身边人异样的目光,最终才说了出来。 她说她和稷亲王早已有了私情,这辈子除了他终身不嫁,姜凌气得把她关在柴房三天三夜。可放出来后她依然没有改口,誓死不从,王氏跪着向姜凌求情,他们拿她没办法,只能任着她等。 可一直等到她人老珠黄,眼看稷亲王一房又一房小妾抬进抬出,姜素迎始终没等到稷亲王来迎娶她。 前两年长夜就从姜府搬出去了,自己买了座宅子,虽然嘴上说着当了这么多年师父腻了,她也该出师了,不过姜祸水知道他这是在避嫌。他买的宅子离姜府不远,姜祸水还是会时常去做客的。 不过她有点好奇,算着年纪她师父比她大八岁,现在已经二十三了,一般男子在他这个年纪早就妻妾成群,孩子满屋跑了,可瞧瞧长夜过的是什么生活?成天独来独往,行踪不定,对女子不冷不热,还对送上门的姑娘唯恐避之不及。 不过他与江湖人士的交际好像不错,有时候她和阮袂去做客,会遇到有些她从没见过的江湖人士,对长夜的态度倒是十分尊敬,听说她是长夜的徒弟,连带着对她的态度也不错。 这种师父吃肉她喝汤的事情姜祸水是十分乐意接受的,旁边跟着的阮袂看得有些眼红,嚷嚷着也要拜长夜为师沾光,被长夜一句“你资质不行”给打发了。 这一下戳到了阮袂的痛处,她一点也不想承认自己这么多年都没赢过姜祸水,于是气呼呼地跳脚,把姜祸水得意的不行。 几天后,阮袂又登门拜访了。 顺着下人的指引一路寻找,终是在池塘边找到了姜祸水。 第二十四章 公主宴会1 放眼望去,整片池塘的荷花开得正好,微风拂过带着荷花和荷叶轻轻摇晃,鼻息间飘过一股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 姜祸水穿着淡粉色的纱裙站在池塘边,亭亭玉立,真如“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荷花仙子一样美。 阮袂小声嘀咕:“现在想不承认你是个小美人儿都不行了。” 很快就会成大美人了。 她挥挥手喊着姜祸水的名字,姜祸水转头看了她一眼,又把头转回去了。 老爹说得好啊,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于是阮袂一点没介意,小跑着过去。 姜祸水正带着姜来摘莲子,并不想和阮袂比试,阮袂也不气馁,跟在她屁股后面,“来嘛来嘛,这次我带了新武器,给你瞧瞧我的小宝贝。” 阮袂带来的的武器是根软长鞭,不知是用什么什么动物的皮毛制成,甩动之时,鞭身折射出闪光,轻轻甩动便带起一阵凌厉的风,听得人头皮发麻,不敢想象如果抽到人脆弱的皮肉上会是怎样的场景。 姜祸水往姜来面前挡了挡,怕阮袂这家伙手不小心一甩,打到身上可不好玩儿。 让泷儿把姜来先带走,姜祸水嫌弃地看着还在试图说服她的阮袂,“你一个姑娘家,现在都十八了,能不能不要张口闭口就是打架?” 阮袂捂着耳朵,“不听不听,你现在说话怎么和我爹娘一样啊,念念念烦死了!姑娘就不能有自己的兴趣爱好吗?” “你就不能有些姑娘的兴趣爱好吗?” 姑娘的兴趣爱好? 阮袂摇摇头,“成天在家读书写字练琴绣花?饶了我吧姑奶奶!我每天去学堂被夫子拎着做这些已经受够了!” 说起学堂,姜尚时之前倒是想把她和姜倾城等人一样送去学堂学习,不过现在的姜祸水自然是不需要学那些东西的,而且学堂里那些世家子弟她没有交好的打算,最重要的是,那些皇子公主也会在学堂读书,她前世就是在学堂与夏濯相识的,今生既然要斩断孽缘,自然是能避则避,所以也就拒绝了姜尚时的提议,两人各退一步,姜尚时把老师请到府里,顺便教教姜来。 姜祸水随口道:“你在学堂就没交几个朋友?没事约着聚会赏花挺好的。” 阮袂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还真让她给想到了。 “昨天和熹公主确实在学堂邀请我们去她的公主府聚会,我给忘了。正好,一会儿你陪我一起去吧?” 和熹公主? 她前世的小姑子。 她办的聚会免不了请她的哥哥吧? 她怎么能去。 不远处突然听到姜倾城的声音,“祸水姐姐和阮姐姐也要去和熹公主举办的聚会吗?” 转眼看过去,正见她步履娉婷地微笑着走过来,脸上画着恰到好处的妆容,穿着一件粉色的罗衫,绣着几株荷花,下着青色的百褶裙,裙摆绣着大片的荷叶,走起路来衣裙随风轻轻翻动,宛如荷花仙子下凡人间。 阮袂靠近姜祸水,用只有她能听清的音量小声说:“这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你妹妹真有心机。” 姜祸水同样回:“她不是我妹妹。” “对对对,她才不配做姜大美人的妹妹呢,您可是红颜祸水啊。” 姜祸水乐了,“不是说要赢了我才承认我是美人儿吗?” 呀,她给忘了。 阮袂眼珠子左看右看,一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样子,“我刚才说什么了吗?我不记得了。” 这时姜倾城已经走到了两人面前,闻言回答道:“阮姐姐刚才说,要邀祸水姐姐和你一起去和熹公主举办的宴会。” “正巧我正要出发,两位姐姐不介意的话,不如和我一道吧?” 阮袂拒绝道:“不用了,我府上的马车就在外面等着呢。” 说完拽着姜祸水的胳膊就要往外走,姜祸水躲了一下,“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一起去了?要去你自己去,和熹公主请的是你,我去于礼不合。” 姜倾城说:“姐姐怎么能这么说呢,你我是姐妹,和熹公主是不会介意的。” 和熹不介意她介意啊! 姜祸水沉默着没说话,直觉姜倾城今天有些不对劲。姜倾城长得不如她,每每一起出现时总会被她盖过风头,姜倾城自己心知肚明,所以出现在众人面前都会尽量避免与她同行,而且和熹人缘极好,她举办的宴会一定会请许多世家贵族的少爷小姐,姜倾城自然不会放过这种扩大人脉的好机会。 她可不会天真到以为姜倾城是真心顾念着姐妹之情而要带着她去参加宴会,那么她究竟是为什么这么一反常态? “倾城说得对,你们是姐妹,你是我的侄女儿,一起去参加个宴会,公主不会说什么的。” 思绪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抬头,正看见姜凌也往这边走来。 姜倾城显得很高兴,“父亲!” 姜祸水不易察觉地蹙眉,紧接着打招呼:“叔叔。” 阮袂客气地点头,“姜大人。”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她虽常来姜府,与姜祸水的爹娘,祖母都不甚熟络,常常会开玩笑,可对于姜祸水的这个亲叔叔却有些疏离,许是因为他身为武将吧? 可她的爹爹哥哥都是武将,她却从没有这种感觉。 虽然他在对她笑,可那笑容里总像是含了点别的东西,不如姜尚时等人真诚。她有心和姜祸水提一提,可姜凌对姜祸水这个侄女又是好得没话说,她只能归结于自己敏感了些。 “阿晚不去学堂,和同龄人接触的太少了,趁这次机会去玩一玩也无妨。更何况,我听说孟府的那位千金也会去,还有阮家丫头在你身边,”姜凌笑了下,“阿晚可不像是会怕生的姑娘。” 孟府的千金只有一位,只能是孟溪云了。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如果还推拒忸怩,岂不是不给叔叔面子? 看来有很多人都盼着她去这宴会呢。 姜祸水心底冷笑。 她可不认为自己去这场宴会是个偶然。 第二十五章 公主宴会2 上辈子因为去了学堂,又受了和熹和夏濯的邀请,去赴宴是顺理成章。可那个时候,孟溪云可没有去。 孟溪云虽然去学堂,但她性子冷淡,和熹对整个学院的学子发起了邀请,并不会要求他们必须赴宴,她又不是喜欢热闹的性子,怎么会主动赴宴? 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要亲自问问阿荨了。 看来这场宴会,有可能是鸿门宴呢。 鸿门宴又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姜祸水只是有些好奇,在这其中,她的亲堂妹和亲叔叔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这么说她倒是回想起来,这段时间里她经常能听到有些人在她耳边念叨夏濯这个名字,不过都被她自动过滤了,没放在心上。现在仔细想想,似乎叔叔也说过? 她沉默的时间有些长,倒叫人有些捉摸不定起来。姜凌和姜倾城父女俩面面相觑,都看着她。 阮袂也有些摸不清头脑,不过是去参加个平常的宴会,就算是公主举办的,可和熹又不是吃人的老虎,姜祸水这家伙胆子大得很,如果说她是因为公主的威严而犹豫,她可不信。 再说就连孟溪云都去了,她还有什么可想的? 回过神来,姜祸水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似的微笑:“好啊,既然叔叔希望我去,那我就去看看。” 姜凌无声松了口气,笑道:“时候不早了,那阿晚回房去换身衣裳,好好打扮一番?” “难道叔叔觉得阿晚这样不好看吗?”姜祸水十分不解地挑眉。 少女身着淡粉色纱裙,腰间用白色的软烟罗系成一个蝴蝶结,墨色的秀发随意挽起,用一支镂空兰花珠钗固定,素净的脸上未施粉黛,眼中流转的张扬贵气叫人说不出一个不字。 “自然是好看的,只是毕竟是公主举办的宴会,你这样的打扮未免简单了些。” 姜祸水不在意地笑了笑,“不过是同龄人间的普通聚会罢了,不碍事的。” …… 虽然和熹公主才十四岁,但已在宫外拥有自己的公主府了。 这得益于南丰帝的宠爱,他在和熹公主很小的时候就命人开始建和熹公主府,规模极大,几乎和郡王的府邸相差无几了。 对于这个曾经的小姑子,姜祸水是没一点好印象的。 在她没有嫁给夏濯的时候,和熹便“嫂子嫂子”地叫上了,还在外对着众人声称她和夏濯两情相悦,那时候她确实心悦夏濯,大大方方不怕人知道,因此并未阻止,可现在看来,和熹那时的举动简直是在败坏她的名声。 一个未定亲的女子和男子传出绯闻,无论那男子是皇亲贵胄还是世家弟子,众人心底始终是看轻那女子的。更何况,主动站出来不避讳的人是身为女子的她,而不是身为男子的夏濯。 她嫁给夏濯后,受到不少宗亲的刁难,而身为夏濯亲妹妹的和熹态度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仅视而不见,有时倒还有些乐见其成。 和阮袂一起到达和熹的公主府,果然见孟府的马车停在门口,看马车的排列数量,已有不少人到了。 姜倾城紧跟着她们到达,如姜祸水所料,她刻意放缓了脚步,并没有与她们同行的打算。 公主府和姜祸水记忆之中的一模一样,恢弘气派。 聚会在湖心花园的大亭子举行,她和阮袂随着领路的侍女走,到达时果然见着许多熟面孔,和熹还没到,少年们大都相识,笑着搭话。少女们则相对含蓄一些,三三两两与相识的好友轻声谈笑,余光时不时偷偷瞥向对面的某个少年郎,笑容娇羞,接着人群会发出起哄声,场面好不热闹。相比之下,孟溪云一个人坐在角落品茶就显得十分冷清了。 孟溪云穿着淡蓝色的罗裙,三千青丝用发带束着,插着根木簪,平静的神情并不因孤身一人而生出波澜,她淡淡地看着嬉闹的人群,宛如置身世外的看客,并不显露一丝羡慕,那些伸着脑袋想看她好戏的人顿觉大失所望。 姜祸水两步上前坐下,笑眯眯地伸手勾着她的肩膀,“面前这么多美味的点心,光喝茶有什么意思?” 阮袂向看过来的人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了,跟着在姜祸水身边坐下,附和着姜祸水的话,顺便拿了块面前的点心往嘴里塞,“好吃啊!阿荨试试,别光喝茶。” 两人动静不大,却把大多数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目光中有嫉妒、有好奇、有狐疑、有惊艳,有的人见过姜祸水,但有的人并没有和她接触过,大家都是学院的学子,彼此打过照面的都不会面生,更何况是姜祸水这么漂亮的女子,见她没有自我介绍的意思,有人按捺不住问道:“不知这位姑娘是?” 紧随其后的姜倾城掀帘子走了进来,笑着答:“这位就是我常与各位提到的堂姐,姜祸水。” 姜倾城还经常和别人提她? 姜祸水起身点了下头,“未得邀请冒昧赴宴,还请各位能见谅。” 众人面面相觑,正主和熹还没到,见谅自然轮不到他们,因此打着哈哈也就过去了。 位子分为面对面的两排,男女相对。姜倾城显然和这里的人熟悉,进来没多久就有人挥手叫她过去落座,是比较靠前的位置,和姜祸水她们离得挺远,姜倾城还让她们几个人也一起过去坐,姜祸水当然是拒绝了。 眼不见心不烦,坐的离她近指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呢。 姜祸水注意到,除了主位上那个属于和熹的位子是空着的,对面男子的席位头三个也是空无一人。 其中一个想必是留给夏濯的,但还有两个呢? 还有一道目光,姜祸水从进来时就注意到了,一直躲躲闪闪地落在孟溪云的身上。 孟溪云看过去的时候,那人又迅速收回了视线,举杯和同伴对饮。 这人姜祸水认得,是后来的卫将军楚客,在孟家遭难时救了孟溪云和她庶弟一命,却在新婚当夜上马出征,回来时却只剩一副尸骨的人。 第二十六章 公主宴会3 他喜欢阿荨很多年了,但她知道,阿荨并不喜欢他。 平心而论,他在那个时候救了阿荨,姜祸水心底对他是感激的。但他明明知道阿荨不喜欢他却还是向皇上求娶了她的行为,在姜祸水看来是乘人之危。 而且阿荨刚入门就成了寡妇,被楚家人嫌恶驱赶,至死未嫁,并不见得那时的苟活于她而言是幸运。 楚客的目光连阮袂都注意到了,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戳戳姜祸水,用眼神示意:“你看对面那小子在看阿荨。” 姜祸水不置可否,“自古君子爱美人,这有什么奇怪的。” “我觉着他长得还不错,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行。” 说话间,被一群人簇拥着的和熹公主姗姗来迟,绣着大朵牡丹的宫装,宽大裙摆逶迤身后,飞仙鬓上缀着饱满的珍珠,眉间一点朱砂,红唇漾着笑容,随着她莲步轻移,垂及耳边的流苏摇晃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叮声。 真是公主气派十足。 众人被她雍容的姿态惊到了,都呆呆的看着她一步步走近。 姜祸水却看得有些好笑,果然是和熹的作风,永远要穿着最华丽的衣服,画最精致的妆容,戴最昂贵的首饰,不管这些东西是否适合她的年纪和身处的场合。 阮袂小声嘀咕:“她是不是穿错她母亲的衣服出来了?” 虽然衣服首饰都很漂亮,但未免不太适合一个十四岁的女孩。 姜祸水想了想,楚婕妤的吃穿用度,恐怕远不及她的女儿奢华铺张,于是轻轻摇摇头。 在和熹身边的,正是七皇子夏濯。 与他的妹妹相比,夏濯就简单得多,青袍玉冠,腰间悬着一支玉箫,宛如挺拔的青竹,十分俊朗。 不少少女的目光立即被他吸引。 姜祸水注意到,和熹落座后,最先看的是男席空着的两个位子,露出失望的表情,而后眼神在周围巡视着,似乎在找什么人,最后落到她的身上。 与她对上视线,姜祸水微微一笑。和熹一怔,率先移开了目光,和身边的夏濯说话,而后夏濯的目光也投了过来。 姜祸水转头去看别处,她可一点不想对上夏濯的目光,她不能保证自己可以像对上和熹一样不流露出恨意。 同床共枕十年的夫妻,到头来却成了亲手送她上路的刽子手,一腔深情换来阴谋算计,她如何能不恨? 她恨不得立刻冲到这个人面前,用袖中的峨嵋刺狠狠扎入他的脖颈,看他血流而亡。 可她不能,她只能忍。 …… 令人奇怪的是,明明在场多出了个陌生面孔,可和熹落座后并没有说什么,这令那些一门心思看好戏的人大失所望。 和熹公主什么时候转性了? 她不是最讨厌比她漂亮的女孩子了吗? 和熹咳嗽几声,场面逐渐安静下来。她露出满意的表情,开腔道:“今日请大家来,目的是给大家一个机会和本公主一起过寿辰。本公主一向把学院的诸位当成好朋友,当然希望能和所有的好朋友一起过寿辰了,但是呢,你们知道的,父皇疼我,所以每年寿辰总要在宫中举办庆贺,我知道并不是在座的每个人都能收到请帖的,所以特意在寿辰之前办了个宴会与大家同乐。” 她说话的时候下巴会不自觉地扬起,眼中流转着不加掩饰的炫耀和高傲,高高在上的语气仿佛在对众人施以恩赐,静默时看着他们好像在等待他们谢恩。 纵然她贵为公主,身份尊贵,也确如她所言得到皇上的疼爱,可在座的又有几人是布衣平民?哪个人不是前呼后拥吃穿不愁?就算不如她公主高贵,但谁还没点骨气了? 明明是她主动邀请他们前来,眼下他们反倒应该感恩戴德地给她送礼过寿? 和熹说完话后,原本嘈杂的宴会变得更加安静了,人们眼观鼻鼻观心,没人吭声。 轻风拂过盛开的花朵,卷走一片花瓣打着转,没等飞到亭中便落在了湖中,只留余香钻入人们的鼻间,姜祸水一边在心底感叹和熹果然还是如记忆中的不会说话讨人厌,一边慢慢吃着点心喝喝茶,顺便看看这百花盛开的美景。 如果放在前世,这时候必然是姜祸水站出来插科打诨,帮她缓解气氛。不过现在啊,她看热闹还来不及。 面上从容,心里有个小人已经悠哉的晃着腿了。 正神游之际,突然听到周围发出起起伏伏的倒抽声,左手边的阮袂不停用胳膊肘在撞她的腰,她疼的慌,伸手挡回去,抬头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去,正落入一双漾着浅浅笑意的深瞳之中,那人竟在看她,姜祸水一怔,就见他轻轻点了下头,将视线移开了。 这人…… 这张脸,就算再过百年,她都不会忘记。 北沧国送来的质子祁瑨,才是真正生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她两辈子再没见过比他还俊美的人。 在她的印象中,这人总是眼带三分笑,嘴角也噙着笑,五官拆分来是无可挑剔,可组合起来更是神祇天成,任何人同他站在一起都会失色。可他的美却不同于女子的美,尽管他总是笑着,可却丝毫不会给人女气之感,甚至不会让人生出欺辱之心,只会下意识的对他尊敬。 祁瑨是当之无愧的绝色。 他刚才看她的眼神是对待陌生人的疏淡有礼,可仅仅如此,也足够让十几岁的少女脸红心跳了。 这个结论……是从她左手边这位少女身上得出的。 阮袂捅姜祸水腰的手收了回去,改成抓她的大腿,其力道之大令人难以容忍,姜祸水掰开她的手,皮笑肉不笑地对她说:“要掐你就掐自己的。” 也不知这人听没听进去,手是没再使劲了,可还搭在姜祸水的腿上不住的晃,脑袋像上了发条的玩偶似的跟着祁瑨转。 和祁瑨一同走进来的,还有武安侯府的小侯爷裴越。 这两人的关系向来很好,只要有祁瑨出现的地方,身边必然能找到裴越。 第二十七章 公主宴会4 姜祸水注意到,祁瑨出现的那一刻,和熹的眼睛就亮了,脸上瞬间就挂上了发自内心的笑容,蹭的站起来,脆生生道:“瑨哥哥,你们怎么才来呀?” 祁瑨淡笑道:“原是按着时辰出发的,途中突然想起一件事,便折回去取了件东西。” “什么东西呀?” “来公主府上做客,理应送份礼,本已备好了,临行前却忘了带,折回去取费了些时间,公主见谅。” 和熹笑容更加灿烂,“我还以为瑨哥哥今天不打算来了呢,原来瑨哥哥知道熹儿今日是要提前过一次寿辰,特地去取礼物啊,熹儿都没和瑨哥哥说呢。果然知熹儿者莫瑨哥哥也,熹儿好开心。” 一旁一直被忽略的裴越闻言,不客气地嗤笑:“和熹你的脸皮可真是越来越厚了啊,哪有人过两次生辰的?阿瑨都说了只是客气客气送份薄礼,你还得瑟上了。” 和熹瞟了他一眼,又看着祁瑨,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听到似的。显然是为了保持形象按捺住了怒气。 不过敢当面让和熹下不来台的人裴越是头一个。 祁瑨和裴越果然落座于前面空着的两个位子。 他们说的话功夫,姜祸水倒是想起来了。 上辈子和熹好像就喜欢祁瑨来着,一直对他穷追不舍,有趣的是,她的皇姐瑞熹公主也喜欢祁瑨,两姐妹为了这个别国质子明争暗斗,在当时都成了人们饭后闲谈的话题了,就连茶楼里的说书先生也喜欢时不时讲讲这两位公主的斗争。 不过到最后这两个人都没成,十年之期一到,祁瑨便起身归国了。 说起这十年之期,姜祸水也是在成为皇后之后才知道这么一段往事。 当年南瑟联合西蛮攻打北沧,得了胜仗后的南丰帝有些得意忘形,面对北沧的降书,竟提出让北沧将他们的太子送来南瑟当质子,十年为期。 这本是国之大耻,南丰帝只是想趁机羞辱一下北沧,料准了北沧不会答应,这样他就有顺理成章的借口不接受北沧的议和,举兵攻入北沧境内,谁知道北沧皇帝是个贪生怕死之徒,恰好碰上北沧的太子身死,竟立刻封祁瑨为太子送来了南瑟,而西蛮趁机狮子大开口,索要南瑟与西蛮边界十五城,否则便不再相助。 南丰帝当然不能答应,可仅凭南瑟之力如果强行攻打北沧,没有退路的北沧势必要和南瑟拼个鱼死网破,西蛮正好坐收渔翁之利,这更不是南丰帝希望看到的。这下进退不得,南丰帝只能吃了个哑巴亏。 和熹拍拍手,早已准备就绪的歌姬舞姬便井然有序地上前表演起来,和熹一对儿眼珠子恨不得黏在祁瑨的身上,不停地与他说话,脸上带着怀春少女特有的娇羞笑容,阮袂转头对姜祸水抖了抖肩膀,满脸古怪道:“我从来没见和熹对谁这副模样。” 说完转念一想,又若有所思地点头:“不过这位祁公子的确惊为天人,和熹花痴成这样也不奇怪。” 他坐在七皇子身边,那些原本落在夏濯身上的目光瞬间就转到祁瑨的身上了呢。 “听说他七年前就来南瑟了,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真容。” “你说,是不是每个北沧人都如他一样俊美啊?” 姜祸水缓缓摇了摇头。 远赴他国的鸟儿就快要归去了,他来时无声无息,离去也不曾留恋。 虽然这个人总是笑着,可他的内心真的快乐吗? 他在南瑟虽然行动自由,但终究有无形的枷锁在禁锢着他吧。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祁瑨的身上,没料到和他身边的人对了个正着,那人看着她便没移开视线,他不像祁瑨一样对她点头淡笑便轻描淡写地看向别处,也不像楚客一般躲躲闪闪地偷瞄,当他看着你的时候,会让你产生一种他眼中只有你一个人,再也容纳不下其他的错觉,忍不住去探究他眼底的深意。 她当初最爱他这样的眼神,热闹的酒席之中,他们遥遥相对,仿佛眼中只有彼此,那份心有灵犀的默契好像他们两个是天生一对,让她无数次确定他就是她命中良人。 可现在他们只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他竟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他的眼神专注而不轻浮,倒不能说他浪荡,只是此情此景与上辈子的一幕幕重叠,会一次又一次地提醒她自己曾经是个睁眼瞎的傻瓜。 姜祸水心中冷笑,挑眉向他扬唇微笑,如意料中见他怔愣片刻,证实了心中的猜测。 心思九曲回肠,一时间没注意有人的接近,忽然感觉身上一凉,身边阮袂的声音仿佛在耳边炸开,“你干什么?!” 办了错事的婢女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她们脚边不住的磕头求饶。 “饶命啊公主,奴婢是无心的!奴婢不是故意的!饶了奴婢吧!” 姜祸水收回心绪,她默默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夏天闷热本就穿的轻薄了些,眼下全被凉茶浇湿了,还有几片茶叶粘在布料上,衣服都贴在了她的肌肤上,勾勒出微妙的曲线,不用抬头都能感觉到对面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有多炙热。 这手是有多抖才能失手成这样啊?这一壶茶都泼在她身上了还能睁着眼睛说她是无心的? 如果不是不合时宜,姜祸水都要笑出声了。 她低着头不出声,犯错的婢女还在磕头,众人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以为她正羞于见人不敢抬头。 凉茶洒在身上被清风吹过,顿时凉飕飕的。 身上突然一热,是有人将一件外袍盖在了她的身上。 呵,正等着你呢。 在看到身上的污迹后她就猜到和熹这场鸿门宴在打什么算盘了,不说提前过生辰这么拙劣别扭的接口有多么可笑了,现在直接泼水这种老掉牙的手段未免太幼稚了一些。 她冷着脸抬头,准备迎接夏濯那张虚伪关切的脸,在看清那人是谁后脑子反倒空白了一秒。 怎么会是祁瑨? 第二十八章 公主宴会5 “湿衣服穿着容易着凉,姑娘去换一身衣服吧。” 祁瑨微笑的看着她的眼睛,虽然姜祸水已经裹上他的外袍,可他的眼睛依旧不曾往下挪动分毫。 离得这般近时,她才发现祁瑨右眼眼角下一个指节的地方有一颗小小的痣,让他在不笑时也平添三分温柔。 他身上有股荷香,披着他外袍的姜祸水身上也染着这香味,虽说男子身上带香会让人觉得女气,但姜祸水觉着还挺好闻的。 姜祸水心中一动,看向上座,正见和熹气急败坏地瞪着夏濯,而夏濯则错愕地看着她和祁瑨,手扣在外袍上定格着一个将脱不脱的动作。 她笑容灿烂,郑重道:“多谢祁公子,公子的衣袍祸水定会洗得干干净净,亲自送到府上。” 祁瑨没接话,那头的和熹便迫不及待地抢先道:“不,不用了!你随下人去我房中换衣裳,把瑨哥哥的外袍留下!”顿了顿补充道:“我会命人洗好还给瑨哥哥的,不劳姜姑娘了。” 说完见姜祸水坐着没动,示意夏濯道:“我府上的下人招待不周,那哥哥你就代我赔个罪,陪姜姑娘一起去吧。” 一番话完全是命令的口吻,不给人反驳的余地。 姜祸水似笑非笑地看着和熹,“公主,七皇子虽然是你的兄长,但毕竟是男子,陪我去更衣不太合适吧?” 和熹尴尬道:“这不是……还有下人吗?” “公主府上的下人……”姜祸水瞥了瞥仍在不住磕头,嗓子已经喊哑了的婢女,漫不经心地笑道:“我可能不敢相信了。万一转头跑出来说我勾引皇子,那我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和熹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古怪,张着嘴说不出一个字,十分震惊地看着她。 “况且我和公主的身量不同,衣裳想必也不合身。为了不打扰诸位的雅兴,我这就退下了。” 说完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孟溪云和阮袂也起身和众人道别,紧随姜祸水身后。 气氛一时间像被凝固了一般,众人面面相觑,心思九曲回肠。唯有一袭中衣的祁瑨至始至终面色从容,生像是没感觉到席间的火药味似的品着茶。 姜祸水三人沿着原路往门口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三位留步。” 是夏濯。 皇子有命,她们又不是耳聋眼瞎,当然不能不停。 虽然夏濯刚才没开口说过一句话,但就凭他是和熹的哥哥,阮袂对他也摆不出好脸色,挡在姜祸水身前道:“七皇子有何吩咐?” 夏濯神色诚恳,“我是特意来向祸水姑娘道歉的。和熹年纪小,被父皇宠着,言语间冲撞了祸水姑娘,还望你不和她计较。” 他的态度令阮袂脸色缓和了许多,她正要说话,身后的人突然出声道:“七皇子如果真心觉得抱歉,那就离我远一些吧。往后见着还是称我为姜姑娘为好。” …… 望着三人毫不留恋离去的背影,夏濯蹙眉。 是他的错觉么?他总觉得这位首富之女对他有些敌意,不仅因为她刚才说的话不留情面,还有说话时那眼中一闪而过的冷意。 是和熹的缘故么? …… 近日长夜碰到了个难缠的人,总像只苍蝇似的烦他,赶都赶不走,如果换做其他人他早就拔剑了,可偏偏这人是他的舅舅,不能动手。 当这个半张脸戴着面具的男人找到他时,长夜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没想到舅舅还活着,而且现在有一批古息遗民跟着他,愿意和他一起复国。 那天他找到长夜的宅子,一进门便拉着他的手说:“稹儿,你是我们古息的太子殿下,由你带领我们,复国指日可待啊!” “舅舅?” 眼前这个人将杨立荣在他印象中的昔日风光面貌截然颠覆,听着他叫出久违,甚至已经有点陌生的称呼,长夜的大脑一片空白。 见他迟迟不应,只是将目光放在他那半张脸的面具上,杨立荣面色微变,缓缓摘下了覆在脸上的面具。 当杨立荣摘下那张狰狞的面具时,长夜看到那曾经被小心保养的皮肤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疤痕,上面有被火烧过的痕迹,也有利刃划过的伤口,看起来远比遮掩的面具瘆人。 看着从前最在乎自己容貌的人现在不得不戴着面具,长夜心里很不是滋味。 但这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他能活得一命他是十分欣慰的。 “稹儿,你在迟疑什么?我们古息国的子民都在等待你,你知道我们经历了什么才苟活下来吗?皇宫的大火烧了七天七夜,化成灰我都忘不了,夏烈那个老匹夫要我们古息灭国,还要斩断我们所有血脉,用尽手段折磨我们,可是我们没有出卖你,我们誓死忠于独孤皇室!” 他说的义愤填膺,长夜的眼前仿佛浮现了出逃前躲在皇宫里看见的一幕幕。 他的父皇被人凌迟处死,那两个人手握利刃,一刀一刀片着他的肉,足足片了一千刀,那个从前被刮到一条小缝便夸张的叫来一室御医的男人被禁锢着动弹不得,他在自己的子民前哇哇大叫,血肉模糊,清醒着疼了三天三夜,才终于断气。 而他的母后,那个高贵优雅的女人,却被割去鼻子,去掉膝盖骨,在脸上刻着一辈子也洗不掉的字,被迫在破城的南瑟将士面前跳着古息女子最擅长的舞蹈,在他们生出不轨之心妄图对她做些什么时,她咬破藏在齿间的毒药包,结束了这一生。 他是恨的,恨这些人的残忍暴虐,恨他们在他刚刚记事的年纪,让他被迫承受了鲜血淋漓的记忆,可是在他身边的人很快死去,最后只剩他独自一人的时候,他遇到了师父。陪他逃亡的那些人没有机会教他仇恨,他的母后让他忘记自己的身份做个普通人好好活着,他的师父说万事皆有自己的命数,善恶终有报。 与南瑟相比,古息国实在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国家,但却四处弥漫着奢靡之风,国民成日沉溺于声色享乐之中,没有人在乎天灾和人祸,当野兽的利爪伸向他们的咽喉时,连喊救命的机会都没有。 第二十九章 古息遗民 古息被灭是必然的结果,成王败寇,不是南瑟,也会有东临、西蛮、北沧。 长夜说:“舅舅,我不想复仇。” 杨立荣像是听到了多么不可思议的话一般看着他,“你在说什么?你可是古息国的太子殿下,你忘记你的父皇和母后是怎么死的了吗?你怎么能忘记国仇家恨?!” 长夜没说话,杨立荣却吼了起来,“我们每一天都在仇恨中度过,日日夜夜,只盼着能找到你,可你现在居然说你不想复国!!” 长夜冷静道:“古息国已经不存在了,这里没有什么太子殿下,你也不是什么国舅爷。” “这些都是暂时的,只要我们成功复国,一切都会……” 长夜皱着眉打断他,“不会!人死不能复生,何况从前的古息于南瑟而言不过蜉蝣撼树,现在你带着多少人?成百上千?是经过训练的精锐部队还是秘密培养的暗卫杀手?拿什么复国?” 杨立荣的眼神阴鸷起来,“说了这么多还是不愿意复国,哼,想不到堂堂太子殿下居然是个贪生怕死的孬种!当初你父皇母后看走了眼,救了个白眼狼!” 听到他提到父母,长夜冷了脸。 杨立荣见此又缓和了语气,“稹儿,我知道你拜了剑圣为师,学了一身本领,还有不少江湖上的好友,只要你开口……” “谁告诉你的?” 长夜从未对外说过自己的身世,对于行踪也隐藏得很好,行事低调,如果不是有心人刻意调查,绝对不会暴露。可杨立荣居然找到了他,对于他的事情仿佛也了如指掌。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 杨立荣变了脸色,声音尖锐,“你不是收了个徒弟吗?那个女人是京城首富姜尚时的嫡女,她的叔叔也不是个小官儿,这么好的资源放着不用岂不是浪费?!” 看着他激动的表情,长夜愈发确定杨立荣的背后有人指点,他不欲再与他多言,请他离开。 在这之后,杨立荣每天都登门打扰,打着长夜不答应他就誓不罢休的主意,纠缠不休。 但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长夜软硬不吃,不为所动。 杨立荣阴恻恻道:“你就不怕我去找你那女徒弟?” 想了想姜祸水的本事,还不知道是谁吓唬谁呢?恐怕他这一去会被好一顿收拾。 “你尽管去。” 杨立荣也就是随口说说,想试探这个女徒弟在长夜心中的地位,见他似乎不放在心上,心下有些犯嘀咕。 他远远瞧见过她,那时他不禁感叹这世上真有人如诗中所写: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腰若流执素,耳著明月珰。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他想,成天面对这样的美人,长夜怎么可能不动心呢? 可听说长夜曾在姜府居住多年,和姜祸水一直保持着师徒朋友的距离,从没传出过流言蜚语,这又叫他迟疑了起来。 如果长夜真的不喜欢她,那他贸然去抓姜祸水,岂不是得不偿失? …… 那天从和熹公主府离开后,披着一件男子外袍回到姜府的姜祸水把李氏惊到了,听说是公主府的婢女不小心把凉茶洒在她身上后,李氏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不过没说什么,吩咐泷儿去叫人准备热水给她沐浴。 在当时的情况,披着祁瑨的衣服当然比接受夏濯的衣服要好得多。毕竟在其他人的眼中,同为“第一次见面”的男子,祁瑨只是个敌国质子,而夏濯却是南瑟的七皇子,就算传出流言蜚语,祁瑨也只是出于礼貌对女子伸出援手,当然她相信以和熹的占有欲,是不会允许祁瑨和她传出什么流言的。 最重要的是,她心中实在反感夏濯反感的不行,如果刚才换作夏濯过来给她披衣服,也许袖中的峨嵋刺已经见血了。 所以不管怎么说,祁瑨算是帮了她。 姜祸水命人将祁瑨的外袍洗好晾干,坐在屋子里回想今日发生的事情,其实在最初她不是没动过将计就计的念头,既然当初夏濯利用了她的感情害得她家破人亡,她不如反客为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可正因为尝过这样的苦头,她心中对于利用感情的手段更为不屑,重活一世,她无意为了复仇而引火自焚,更不愿意成为自己所不齿之人,所以在后来夏濯追上来道歉时,她释放了敌意。 现如今,父母安康,祖母健在,她还有了个可爱的弟弟,如非必要,她并不想涉足于那些皇室之中的斗争。 翌日。 照旧在鸡未打鸣时起,天还未亮,姜祸水轻手轻脚地穿上衣服,拿着红颜剑去练武场晨练。 这把剑是长夜送给她的,剑身由一种特殊的红铁打磨锻造,细而薄,却十分坚硬,上面刻着红颜二字。剑尖锋利,剑柄雕刻着复古的花纹,中间镶嵌着一颗红宝石,剑鞘亦是十分华丽,而且并不像许多剑那般沉重,佩戴在身上看起来气派十足。 长夜告诉她,当这把剑挥舞的速度达到了一定的程度时,能带起红色的流光,为此姜祸水兴致勃勃地试了很久,但至今为止都没成功过。 她让长夜舞给她看,长夜却不肯,非卖着关子让她自己努力。 往常这个时辰到演武场都是空无一人的,这次却见到台上有个人,走近一看,是姜凌正在练刀。 那是一把看着便十分沉的长刀,姜凌时常带在身边。从前在她眼里,叔叔能把这把刀用得得心应手,十分厉害。可现在看时,却发现他挥刀的动作在她眼中变得缓慢了许多,只需一眼,她便能找到多出破绽。 她站在原地没出声,倒是姜凌先发现了她,停下手中的动作和她打招呼。 “阿晚来了,”姜凌看着她轻便的服装,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长剑上,“有没有兴趣和叔叔比一场?” 他一句话便将姜祸水拉入回忆的漩涡之中。 上辈子姜尚时的商路不像今生这么顺畅,所以当李氏和姜尚时回到京城定居在她身边时,已经是她十五岁的时候了。 第三十章 互相试探 上辈子姜尚时的商路不像今生这么顺畅,所以当李氏和姜尚时回到京城定居在她身边时,已经是她十五岁的时候了。 在那之前,因为察觉出婶婶和堂姐她们并不喜欢她,所以她常常跟在姜凌的屁股后面,姜凌不论是去巡逻还是去练兵都会带着她,她最喜欢的就是跟着叔叔学武功,姜凌常常会提出和她比试,然后佯装不敌输给她,再以奖励的借口带她去吃好吃的。 而这辈子因为早早拜了长夜为师,心性也不是从前那个害怕孤独依赖着叔叔的小萝卜头了,虽然还会与叔叔玩笑,但比试这两个字似乎已经隔了许久的岁月被蒙了尘,如今乍一提,她有些怀念。 回过神来,她笑道:“好啊!不过我可先说好,就算是叔叔我也不会放水的。” 姜凌开怀大笑,“你这个小丫头可真是嚣张,行,叔叔也不会放水的。” 话音刚落,姜祸水脚尖一提便落到了姜凌的身边,手握在剑柄上,下一秒,长剑出鞘,剑光粼粼。 她一剑挥来带起凌厉的风,姜凌将长刀横在身前格挡,手臂被这力道震了一下,他心中一惊,明白过来她刚才说的不是玩笑话,原本只想逗逗这个小侄女,现在却不由得认真了起来。 她的剑法快而刁钻,胜在出其不意,身法灵活像条泥鳅似的碰也碰不到,姜凌被打得措手不及,不得不被迫防守,当姜祸水终于正面进攻时,姜凌的体力已消耗大半,手中的长刀竟被她轻飘飘地挑落了手,看着近在咫尺的锋利剑尖,姜凌竟感到有些喘不过气。 姜祸水收起剑,弯腰帮他把长刀捡起来递给他,气息平稳,笑嘻嘻道:“叔叔,承让了。” 姜凌敢说,这一场比试他绝对没有放一丁点儿水,而如今他汗如雨下,面前的女孩却巧笑倩兮,这令他感到自己从头到尾都处于被压制的地位。 姜凌缓了口气,“你等叔叔体力不支才出手,可真是个小滑头。” 如果在几年前,她或许不得不靠这样的投机取胜,但今时不同往日,这几年她并未完全放弃力量的训练,以她现在的力量和速度,完全可以从正面更快更直接地打败他。 可和从前叔叔为了哄她开心故意输给她一样,她不想让叔叔把面子丢得彻底,可是她也同样不喜欢输的感觉。 她并未辩驳,笑着应:“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这可是叔叔你教我的,我的力气没有叔叔大,当然不能硬碰硬啦,还要多谢叔叔让着我,不然我可赢不了。” 姜凌直觉她这话是在安慰他,可一场比试将姜凌的体力耗尽,他大脑一片空白,于是顺着她的话说:“人善智而不善力,你说得对。” 他又以刀撑着地面缓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想说的话。 “叔叔听说,你昨天从和熹公主府上提前回来了,可是有什么不合心意的事情发生?” 姜祸水皱着眉似乎在回忆,片刻后恍然大悟地点头,露出嫌弃的表情,“有个笨手笨脚的婢女把茶水泼到了我身上,是叫我有些不痛快。” “那你可见到了七皇子?” 姜祸水昂着脑袋似乎又在回忆,冷不丁问:“叔叔怎么知道七皇子也在?” 姜凌面色一僵,又听她问:“难道是堂妹告诉你的?” 他忙点头,“是是是,是她告诉我的。” 姜祸水“原来如此”地点点头,煞有介事道:“见到了,七皇子凤表龙姿,品貌非凡。” 她说话的时候,姜凌一直留心观察她的表情,见她说到七皇子时虽然嘴上在夸,但口吻一本正经,双目清澄,和他想象中的有点不一样。 见她吐了两个词后没了下文,姜凌瞪眼,“没了?” 没了,当然没了啊,说两个词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她对着夏濯那张脸还能想到什么好词? 姜祸水眼睛瞪得比他还大,愕然道:“还,还有什么?” 这这这…… 这话叫他怎么说得出口? 姜凌想了半天,才想出个十分委婉的说辞:“你看,七皇子这人吧,我也见过,的确是一表人才。所以你心中对他有没有一点……” 他挤眉弄眼地看着姜祸水,后者没接到他的信号,仿佛很有兴趣似的催他问:“一点什么?” 嗨呀,这丫头怎么就不开窍呢! 姜凌心底急得跳脚,索性破罐子破摔,说:“我听说……京城不少女子都心悦于他,所以你是不是也……” 这回姜祸水就是再想装傻都不行了,她正色答:“叔叔放心,七皇子乃天潢贵胄,阿晚绝不会对他有任何非分之想!” 这叫他怎么放心? 姜凌有心纠正她的想法,但见她一脸不为所动,心想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可以促成的事情,还得慢慢来,于是笑了笑,转移话题道:“出了一身汗,叔叔有事就先走一步了,你练剑吧。” 姜祸水乖巧地点头目送他离去的背影。 他走了两步顿了顿,转身见她站在原地,两人四目相对。 “叔叔还有什么吩咐?” 姜凌干笑两声,“其实阿晚你不必妄自菲薄,就算是皇子那也是配得上的。” “好,我知道了。” 姜祸水没反驳,微笑着目送他似乎稍微松了口气的背影。 …… 练剑的功夫,天不知不觉亮了。 她收剑回院子的路上,正碰到早起拄着拐杖出来散步的老夫人。 姜祸水小跑着过去挽着祖母的胳膊,甜甜地笑道:“祖母起的真早。” 祖母伸手戳了戳她靠过来的脑袋,十分嫌弃的样子,“一身臭汗不要蹭到祖母身上啦。” “哪有!阿晚的汗是香的,不信祖母闻闻?” 说着故意凑到祖母跟前,再一次被无情的推开。 虽然走得慢,但姜祸水一直有意扶着老夫人,她控制着力道,自以为是不明显的,不过还是被老夫人感觉到了。 祖母没让她放开,只是笑着说:“祖母的身体好的很,不至于走在平路上都摔倒的。” 第三十二章 熟人重逢1 祖母没让她放开,只是笑着说:“祖母的身体好的很,不至于走在平路上都摔倒的。” 这些日子姜祸水留心观察过,祖母的确所言不虚,她的身体一直都很康健,精神头也很好,无论是谁看见都不会想到她会在不久后突然去世。 可在上辈子,祖母就是如她所言,身子在一夜之间变得十分虚弱,走在平地上摔死了。 祖母年纪大了,觉睡得不多,所以一直有早起散步的习惯,她不喜欢有人跟着,总是一个人杵着拐杖在府里走,大家伙觉得在府里不会有什么危险,更何况老夫人身体一向很好,所以也就随她去了。 谁知有一天清晨,当下人们都陆续醒来时却在庭院里发现一个人倒在了地上,走进一探,已经没了气息。 大夫说是她年纪大了筋骨松软,站不稳便摔了,这一摔就没了。 那年姜祸水十五岁。 收回复杂的思绪,姜祸水无赖道:“我就是喜欢挽着祖母,要挽一辈子的!”说着抱得更紧。 祖母心里甜滋滋的,嘴上还是嫌弃道:“这么大个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人家本来就是个孩子嘛。” “明年就及笄喽,好嫁人了,还孩子呢。” 祖母突然停下了脚步,抬头望着天边升起的太阳,叹了口气。 “说起嫁人,你叔叔家的大姑娘和二姑娘也该找个人家了。哎,你大堂姐是没人可挑,你二堂姐是挑都不想挑,可真愁死我了。” 姜祸水没应声,老夫人自个儿琢磨了一会儿,又道:“都察院吴御史家的大儿子我看着不错,前几日御史夫人上门来和我聊过……” 一路上祖母兴致勃勃地自说自话,当察觉身边的人骤然停下时一愣,抬头发现已经到了自己房门前了。 “祖母进去吧,阿晚也要去换身衣裳了。” 老夫人点点头,走了两步回头问:“阿晚觉着吴御史家的大公子配你二堂姐怎么样?” 姜祸水微笑:“祖母说好自然是好的。” 只是姜素迎觉得好不好就不知道了。 目送祖母进了屋内,她才转身准备离开,余光瞥见有人从廊柱后飞快的跑走,她只来得及看见她转身的衣角,是女子的裙摆。 她蹙眉思忖片刻,总觉得那裙摆的花纹有些眼熟,但她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回到院子里换下湿衣服,用早膳后吩咐厨房做几笼精致的点心装好,带着祁瑨的外袍出门了。 外袍她特意命人用荷香熏过,用盒子装好,带着朝泷儿打听到的住址出发。 他住的地方有些偏僻,马车行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两人带着准备好的东西下车。 这儿十分静谧,虽然偏僻了些,但地方不小,南丰帝也不算亏待这位质子。 门前有两个人守着,姜祸水示意后,泷儿微笑着上前塞了几粒碎银到他们手上,道:“我来找祁公子。” 两人上下打量着她们,没拒绝,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笑道:“这位姑娘找祁公子有什么事?不是小的多问,是和熹公主特意交代过……” 想到和熹霸道蛮横的性子,她心下了然,笑着说:“昨日在和熹公主的宴席上承蒙祁公子的帮助,今日特地前来答谢,顺便归还一件东西。” 美人在面前笑语盈盈,又收了人家的东西,想了想,那个说话的人答:“既然是这样,那小的这就去为姑娘传个话,你们稍等。” 说完小跑进去。 没一会儿他小跑了回来,请她们进去。 那人引她们来到前厅,有一名女子早已候在此处,为她们沏好了茶。 “姜姑娘,我家公子身体不适,不便见客,还请见谅。” 那女子站在她面前,微微低着头,语气不卑不亢,姜祸水注意到她沏茶时手上有茧,作为一个习武之人,不难看出这是常年练剑磨出的茧子。 看来她并不是普通的婢女。 姜祸水来了兴趣,“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落月。” “是个好名字。” 她眼珠子一转,“既然祁公子身体不适,那我们就先行告辞了。这里面是他的外袍,我已命人洗净晾干后用熏香熏过,另一个盒子里是一些点心,算是谢礼,你一并收下吧。” 说着把两个木盒子搭在一起,放到了落月的手上。 两个木盒重量不轻,对于姜祸水来说是没什么,但对于泷儿这样没练过武的普通女子就有些吃力了,是以她们两人一人提着一个盒子。 但落月却稳稳当当地接住了。 姜祸水悄悄伸长了脚横在她即将后退的位置,落月不动声色地垮了过去,她再动,落月便再躲,眨眼间两人便过了几招。 须臾,姜祸水起身带着泷儿离开,临走前笑容灿烂地与她挥手:“再见啦~” 抱着盒子的落月笑容不变,在姜祸水转身时猛地吐出一口气,后退两步坐在椅子上。 …… 回去的路上,姜祸水掀着车帘观察途中的环境,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一个黑影一晃而过。 她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鬼使神差地,对泷儿丢下一句“我有点事你先回去”,就跳下马车朝黑影离去的方向追去。 黑影的速度很快,好几次她差点没追上,追了好一会儿她忽然意识到,这人在往郊外走。 隔着很远的距离,姜祸水依稀看见黑影进了一座宅子。 她慢下脚步,走近了才猛地想起来,这里是稷亲王在郊外的一处宅子,只是听说他并不常来,她与黑影离得远,不能分辨那人是不是稷亲王,可夏术来自己的宅子何必鬼鬼祟祟? 走到门口时,发现外面躺着一具尸体,是被一剑割喉取命的,脸上甚至没有痛苦的表情。 姜祸水愈发确定这人并不是夏术。 门口大喇喇地敞开着,姜祸水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整座宅子看起来空无一人,地上躺着几具尸体,都还有温度。 远处传来兵器相撞发出的铛铛声,她循着声音走过去,发现有两个黑衣人正缠斗在一起。 第三十三章:故人重逢2 他们眨眼之间便过了几十招,姜祸水猫着腰躲在远处的角落,睁大眼睛观察着他们的招式路数,只是她才看清一招下一招便来了,她眼花缭乱,只能确定他们两人势均力敌,且实力在她之上。 不过奇怪的是,两人打的刀光剑影,飞沙走石,身上居然没挂彩。 远远看着,倒真让她看出了些不对劲。 是她的错觉吗?她总觉得这两人的剑法有些相似,也有些眼熟。 两人打着打着,两柄长剑碰撞在一起,两人对峙着互不相让,似乎说了些什么,向两边退开了。 其中一人扯下了面罩,对另一个人说了些什么,两人交流片刻,另外那人目光忽然掠过她所在的方向,转头对他说了些什么,他笑着回了句话,另外那人便转身离开了。 …… 长夜当然是不会答应舅舅复国的荒唐要求的。 有一天孟溪云破天荒地主动来找他,正巧和杨立荣碰上了,那天之后杨立荣一反常态没来找他,一连几天如此。长夜觉得不太对劲,一查才知道舅舅竟然跑去纠缠孟溪云了。 于是两人各退一步,长夜替他来稷亲王在郊外的宅子找一件所谓“复国必要的东西”,杨立荣答应拿到了东西便不缠着他复国。 他来到时正和另一个黑衣人碰上面,两人十分默契地把这里的下人们灭了口,再较量起来。 打了十几招长夜便察觉到异样,这人的剑法竟与他同出一路,他心下有了猜测,有心与他比试,便没有立即戳穿他的身份。 反倒是他先停了手,摘了面罩,露出一张陌生的脸。 剑圣的另一名弟子。 他从未见过面的师弟。 多年前偶然相遇的少年王晋。 师父生了颗四海为家的心,向来不会安居一隅,常常走南闯北,他很早就听说师父在别国收了个师弟,但一直没见过面,几年前随姜祸水出行东临的一夜遇上杀手,在他赶来之时,他看见这个双腿受伤的少年面色沉静,仅靠一把剑便解决了数人,纹丝不动。 他出手替他解决了剩下的人,王晋也用样看出了他的剑法。 没料到多年之后,他们师兄弟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师兄。” “是你。” “我需要这里的东西。” 长夜挑眉,其实他并不知道这里藏着什么东西,也并非一定要拿到手,只是饶有兴趣地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不需要呢?” “我更需要。” 虽然很好奇这里面藏着什么东西,但既然他这么想要,长夜也无意与他相争,看了眼不远处躲着的人,“别伤她。” 王晋像是发现了什么乐趣似的笑道:“你很在意她?” “说起来她还是你的恩人,恩将仇报似乎不好。” 王晋一怔,转而漫不经心地笑着反问:“有什么不好?”目光落在远处,他喃喃:“我一向如此。” …… 蒙面的黑衣人很快消失在姜祸水的视线中,那个扯了面罩的黑衣人没再将脸蒙上,转身进了宅子。 姜祸水蹲在原地想了想,决定还是跟进去看看。 她猜这两个人是来这里找什么东西的,只是另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改主意不争了。 说起来夏术也算长寿,上辈子南丰帝病逝,南献帝夏濯登基时,稷亲王夏术还好好地活着。 听说当初先皇最喜爱的儿子就是夏术,一直想把皇位传给他,可不知为何在临终前同时把当今的南丰帝和夏术召入,后来夏术成了稷亲王,这些年倒一直风平浪静,这兄弟俩不曾闹出过什么矛盾。 不过夏濯对这个皇叔却十分忌惮。 按理说夏术这人看着风流倜傥,貌美小妾一个接着一个却始终不娶王妃,流连青楼一掷千金,三天两头不告假也不上朝,群臣们都习以为常,私下里给他盖了个不着调的章,夏濯却从未对他放松过警惕。 也许是因为夏濯生性多疑,但既然他从一开始的接近就是别有用心,当然从未真正对她放心,自然不会把所有的信息都透露给她。姜祸水总觉得夏濯知道些什么关于稷亲王的事,没有告诉她。 而直觉告诉她,答案就是他们正在寻找的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跟着,始终隔了十几米的距离,生怕不小心踩着碰着哪里发出声响。 她和这个人来到这座宅子前后一刻钟不到,这些守在宅中的人便被悄无声息地夺了命,姜祸水自认做不到这么干脆利落,如果被他发现,恐怕…… 和姜祸水鬼鬼祟祟的作态不同,这人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一间看起来像主卧的房间,连房门都没关。 她寻思着这人为什么要进卧房,以她的经验,大人物藏东西一贯会藏在书房中的密室,不过想归想,脚上还是悄悄跟了上去。 进了房空间可就局限了,被发现的话逃都不一定逃的掉,她背靠在外面墙上等了一会儿,耳朵贴在墙上听里面的动静,听到有沉重东西挪动的声音,片刻后恢复了平静。 并没有翻找的声音,说明这里面的确有密室。 想不到稷亲王还挺不走寻常路的,把宝贝藏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她露出一双眼睛将屋内观察了个大概,连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确定里面一个人影也没有后才放下心来,走了进去。 房内摆着一张木桌和几张木椅,用的是上等的红木,桌上有一套精致的茶具,周围架子上摆放着看起来就十分贵重的金银瓷器,只是无一例外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想来是守在这里的下人偷懒,许久不曾打扫过了。 这也说明,稷亲王并不常来这里。 这就奇怪了,他如果藏了宝贝在这里,何以这么不上心?既不常来查看,也不曾特意派人把手,只留下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乌合之众。 她心生狐疑,在围着木桌走来走去,试图找到那人刚刚留下的指印。 她刚才听到的声音是木质的重物被人挪动时发出的声音,可她来来回回绕着木桌走了几圈都没发现人指印,于是目光落在了屋内另一件重物上。 第三十四章 故人重逢3 难道密室的机关在木床上? 姜祸水将信将疑地绕着木床查看,果真叫她在床头发现了一个清晰的手掌印,她心中一喜,就着这个掌印一按,床头硬邦邦的一动不动,并未如她想象中的那样打开什么密室的门。 不应该啊,难道是她的力道不够? 姜祸水不信邪,两手一并使力,都快使出吃奶得劲儿了,双脚往后蹬,床都被她挪歪了,然而依旧没有动静。 “噗嗤。” 身后传来少年忍俊不禁的嘲笑。 有人出现在她身后?她竟然没有察觉。 姜祸水心头咯噔一下,一手扣着剑随时准备出鞘,一边转身。 是刚才那个黑衣人。 他没蒙面,是一张平庸而陌生的脸,正抱着剑斜倚在门边,歪着脑袋,笑得漫不经心,眼中闪烁着恶劣的嘲讽。 他怎么会在这里? 电石火花间,姜祸水反应了过来。 这人从一早就发现了她躲在后边,进卧室来根本就不是因为这里藏着宝贝,而是故意引她进来好瓮中捉鳖,手掌印自然也是他故意留下的。 恐怕从她进来开始,这人就一直藏在房间黑暗的死角里看她犯傻呢。 想明白后,姜祸水简直要被自己蠢笑了。 不过他明明有无数次机会从背后偷袭,像对外面躺着的人一样一剑封喉,可他并没有这么做。 小女子能屈能伸,既然暂时他没对她起杀心,那还是快点溜之大吉。 姜祸水抱拳道:“阁下,我对你要找的东西不感兴趣,今日之事也权当做没看到,就此别过。” 抬眸时心头猛地一跳,那人不知何时竟然逼近了她。 姜祸水握着剑的手紧了紧。 那人挑眉,“当做没看到?”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东西?” 姜祸水无言。 “你想知道我在找什么吗?” 姜祸水心道我说想你会告诉我吗,嘴上老实答:“不想。”怕他不信还配合着摇头,眼神诚恳。 那人好似有些失望,随即笑道:“想我也不告诉你。” 姜祸水脑中想着要怎么脱身,突然听到外头有脚步声传来,正要动作,距离她几步之遥的人却比她更快。 她的大脑刚刚做出反应,手腕已经被人抓着带,心中只来得及感叹高手反应就是快,虚影一晃,眼前的景象便换了一个模样。 下一秒便听到有几个人走了进来,在房内找了找,并未翻动屋内的摆饰,交流一阵后便道:“看来人已经走了,去别处看看。” 手腕依旧被人扣着,这个密室的入口出乎预料地小,只能容纳一个人的身躯,因此两个人便显得拥挤了,少年的身躯不轻不重地压在她身上,鼻间尽是他的气息。 姜祸水却如遭雷劈,动弹不得。 两人靠得如此近,彼此身体的一丁点儿变化都能敏锐的察觉到。所以几乎是在一瞬间,王晋便感觉到身边的女子陡然僵直的身体。 下意识以为她是在反感陌生男子的触碰,王晋双手撑着姜祸水身后的墙往后仰了仰。 倒不是他故意占她便宜,只是这地方实在太小了。 黑衣少年背贴着墙,双手环胸隔在两人之间,微微偏着脑袋,嘴角扬起,眼中闪烁着戏谑的笑,低声道:“你还会害羞吗?” 红衣少女微昂着头注视着他,却仿佛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眸子瞪得像一对儿铜铃,似乎在看他,又好像透过了他在看别人。 被人无视,他也没在意,只是他发现自己有点看不懂眼前这人眼中的情绪,像是猝不及防的震惊,也像久别重逢的惊喜,却似乎还包含了许多欲言又止。 这样的眼神让他心头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 过了半晌,姜祸水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开口,嗓子哑的生像是三天没喝过水,“是你。” 王晋不语。 这两个字,今天是第二次听到了。只是从长夜口中说出,和面前这人说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具体如何他无法用语言描述,只能说她的眼神和语气,让他的心不自觉生起波澜。 鬼使神差地,他突然想起了七年前这个人曾经问过他身上的香囊从何而来,还说在一个人的身上闻到过相同的味道。 当时他嘴上没说,心中是嗤之以鼻的。 这香囊中的香料是那个女人亲自为他调的,她是调香高手,北沧第一人,怎么会有人调出一模一样的味道? 他每隔一个月就会收到她送来的香囊,多年佩戴下来,身上难免会染上相同的味道,但只有距离极近时才会嗅到。 心中一动,果然听到她问:“你身上的味道从何而来?” 她眼含期待,可王晋自知自己不是她找的人,也给不出她心中的答案。 王晋一挑眉,坏笑着凑近她,“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姜祸水一挑眉,手握在剑柄上,刚出鞘便被他反扣住,用力地合上了。 “别忘了,你的小命现在可捏在我的手上,你瞧,”他环顾四周,顺着他的视线,姜祸水这才认真观察了起来,发现这里并不像是为藏东西而挖的密室,倒像是有人挖的一个大坑,除了他们所处的狭窄空间外,再往里就是厚实的沙土了。 姜祸水右手去夺他腰间的剑,刚碰到剑鞘就被牢牢抓住,王晋接着说:“这里的入口从外面看和墙面无异,你说,如果我在这里杀了你,你的家人什么时候会来为你收尸呢?” 话音刚落,姜祸水便感觉他的手掌擒住了她的脖颈,指尖冰凉,在慢慢收力,眼神似笑非笑,似乎想看她如待宰羔羊一般挣扎。 呼吸逐渐艰难起来,少年的嗓音还带着青涩,可越听她越觉得这是她记忆中的那道声音,只是如今这人锁着她的脖颈,用熟悉的声音说着修罗般的话,语调轻柔仿佛是情人间的呢喃:“你的尸体会和这面墙融为一体,你的家人会因此悲伤,你的仇人会为此开怀,到最后……所有人都会忘了你。” 他的声音突然一顿,闷哼了一声松开手,捂着右腰。 第三十五章 故人重逢4 他一手掐她的脖子,一手桎梏着她的右手,在他说话时,姜祸水悄悄抬起握着剑的左手,抓紧未出鞘的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往他腰上捅。 她的力气可不小,他再厉害也是一副肉体身躯,不是钢筋铁骨,得了自由的姜祸水终于得以喘息,只是他竟只是在被击中的一瞬哼了一声,松了手上的力道,令她有些惊讶。 她以为自己会听到他抱着伤口嗷嗷叫的。 姜祸水手中的剑指着他,那人也不闪不避,甚至表情都没变一下。 “这么多年不见,你就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王晋公子。” 王晋兴昧地看着她,“怎么认出来的?” 学着他刚才欠揍的表情,姜祸水笑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只是这笑容充满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说完,她一脚踢开看似坚固的入口,转身离开。 …… 姜祸水在回姜府前先去街上的胭脂铺里买了些敷粉擦在脖子上,好歹要遮一遮这一圈紫黑色的勒痕,她擦好之后走出来,竟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姜倾城。 她出门至少带三五个婢女在身边,一是讲究官家嫡女的排场,二是想借着身边婢女的平庸来衬托自己的美貌,在她的印象中,从未见过她独自出门。 姜倾城步子迈得很快,眼神时不时会四处观察,在她扫过来的时候,姜祸水下意识躲了一下,见她独自进了一家首饰铺子。 这家铺子铺面不大,在街上并不起眼,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到。 但姜祸水知道,这间铺子归属夏濯名下,是他收集分布消息、属下会头碰面的一个据点。 姜倾城来这里做什么? 她已经成为夏濯的人了? 姜祸水在附近的一个角落的摊子坐下,等着姜倾城出来。 过了一刻钟,姜倾城出来了,手中拿着几个精致的盒子,笑容灿烂地与身边的人道别。 而送她出来的人…… 是叶葵。 见到她,脑子里便不由自主地涌上临死前对上的那双不带感情的眸子,姜祸水忍不住笑了。 可真是冤家路窄啊。 回到姜府时,众人正在用午膳,见她回来,姜尚时道:“阿晚去哪了,这时候才回来?” 姜祸水面不改色道:“去还东西,回来路上碰到了熟人,追上去和她聊了一会儿,不觉忘了时间。” 姜尚时点点头,李氏说:“阿晚过来用膳吧。” 姜祸水从善如流地坐在了李氏身边,见祖母喜上眉梢,笑容藏都藏不住,问:“有什么喜事让祖母这么开心呀?” “是你二堂姐要有喜事喽,咱们府上多久没办喜事了,祖母能不开心么?” 李氏在旁边解释:“你不在府上的时候,吴御史的夫人带着她的大儿子上门来和素迎提亲了。” 吴御史的大儿子吴奎生刚刚及冠,这个年纪的世家女们聚会之时免不了谈论相仿的男子,她有时会从她们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但不同的是,谈到其他男子,更多会听到她们相互比较谁的容貌更俊美出色,而提到吴奎生时话题则围绕着他的品行举止。 倒不是说此人丑陋到不堪入目,只是和一众俊美的公子比起来,相貌普通、成天身着素裳,动辄谈论经文伦理的吴奎生实在难以令人动心。 不过这人襟怀坦白,涅而不缁,虽然性子刻板了一些,但却德才兼备、存神索至,他后来的成就可比他的御史老爹要高,在她死前已经官至吏部右侍郎。 吏部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和调动,朝堂中人人眼红,作为吏部的二把手,他却克己奉公、两袖清风。 听说苏左相多次想提拔他的亲属,去给吏部尚书送礼,吏部尚书答应后,吩咐下去的命令被吴奎生驳了回来,去找他理论,作为上司的尚书反被他训斥一顿,好说歹说才拦着他没奏给皇帝。 礼自然是被原封不动退了回去。 苏左相在他身上吃了好几次瘪,但又不能把他怎么样。 这人一心为民,行事从来没出过差错,官职是靠自己的能力一级一级积累着升上来的,何况夏濯有心压着苏相势力的发展,自然不会动吴奎生。 苏左相一心想给自己的人开后门,吴奎生只想为朝廷挑选真正有能力的人,不接受任何贿赂,一来二去两人便结下了梁子。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虽然姜祸水和这人交集不深,但印象不错。 据说他娶了位夫人,之后再也未曾纳妾,夫妇俩相敬如宾,十分恩爱。 以姜素迎的条件,能嫁给吴奎生,那可是做梦都能笑醒的。 可姜素迎怎么会同意嫁给吴奎生呢? 她偏头去看坐在对面的姜素迎,姜素迎低着头一言不发,黯淡失落的表情一点也没隐藏,生像长辈们热烈讨论的不是她的婚事而是丧礼一般。 姜祸水佯装没看出她沉郁的心情,笑着对她说:“二堂姐,恭喜你呀!我听说这位吴公子人很不错的!” 猝然被点名,姜素迎停下筷子,勉强地笑了一下,只是任谁都看得出来这笑容比哭还难看。 另一边的姜韵宜不冷不热地笑了笑,看着像是嫉妒又像是幸灾乐祸,“这可是吴公子唯一的可取之处了,素迎妹妹,我见过他,不是我故意贬低,他走在大街上,不睁大眼睛可真不容易找出来,和其他的世家公子站在一起,他是最朴实平凡的一个。” 姜素迎的生母王氏并不在主桌用膳,姜韵宜说了这样令人难堪的话,一时间竟无人为她说话。 祖母不悦地瞪了姜韵宜一眼,看向婶婶林氏,“你这个做主母的,是怎么管教女儿的?!” 林氏心头不服气,这又不是她生的女儿,她为什么要管?! 面上还是低眉顺眼地认错:“是儿媳的不对。” 林氏正要开口教训姜韵宜,旁边的人开口了。 是她的女儿姜倾城。 “大姐怎么能这么说呢?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吴公子的外貌又不是他自己可以决定的,更何况,婚姻之事一向是父母之言媒妁之言,岂非是二姐姐自己做主的?” 第三十六章 少女心事 姜倾城笑容和和气气的。 她和姜素迎关系一般,此刻却站出来为姜素迎说话,姜素迎不由得对她投以感激的眼神。 姜韵宜却对此嗤之以鼻,她最讨厌看见姜倾城踩着她装老好人了,一开口就将炮火转向了姜倾城,冷笑道:“既然你这么看得起那个吴奎生,素迎妹妹又不愿意嫁,干脆你嫁给他好了。” “够了!” 祖母脸色沉了下来,饭也不吃了,“婚事已经定了,良辰吉日也选好了,二姑娘是想嫁也得嫁,不想嫁也得嫁!旁人休要再提!” 说完杵着拐杖要回屋,姜祸水跟着站起来去扶她。 祖母的话一说完,姜素迎脸立刻耷拉下来,眼眶红红的,最后没忍住哭出了声,捂着脸跑回了屋内。 姜倾城也站起来要跟在姜素迎身后去安慰她,被林氏拉住,“倾城,你今儿有些奇怪,怎么老是帮二丫头说话?” 姜倾城笑得意味深长,“娘,我们可是姐妹,姐姐如此伤心,做妹妹的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她余光飞快瞥了一下姜凌和姜尚时的方向,林氏反应过来,松开了手。 这顿饭算是不欢而散,众人脸色都不好看。 姜尚时、李氏和姜凌相继离开后,林氏叫住正要走的姜韵宜。 既然没了忌惮,她就不必掩饰真面孔了,林氏走到姜韵宜的面前,抬起手,甩了她一巴掌。 姜韵宜身后的两个婢女不敢拦,她想抓住林氏落下的手,却反被林氏的婢女给架住,动弹不得,生生挨了一巴掌。 她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肿,火辣辣的疼,似乎是不敢置信林氏居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她,眼眶漫上泪,流了下来。 “你还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给你长点教训,你就不知道嫡庶有别!嫡女说话,轮得到你这个妾生的女儿插嘴?” 林氏想了想,似乎仍觉得不解气,冷哼道:“嘴长得这么碎,怪不得没男人看得上你!” 这一下可切实戳到了姜韵宜的痛脚,她的表情狰狞了起来。 她越愤怒,林氏笑得越灿烂,她用帕子擦着手,说:“你瞪我有什么用?怪就怪你的好堂妹,生得人如其名,哪家儿郎都惦记着她,谁看的到你呢?不说别的,就说她那师父吧,教了她这么多年武功,送她宝剑,搬出去了还在姜府附近买了宅子,你敢说他对姜祸水无情,对你有意吗?” 说完留下气得发抖的姜韵宜在原地,转身离开。 回房的路上,林氏身边的婢女兰香忍不住好奇,问:“夫人刚才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提到了长夜公子?” 林氏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反问:“你觉得他如何?” 兰香说:“长夜公子英姿飒爽,武艺高强,可是这与大小姐有什么关系?” 另一人梅香说:“你真是蠢死了!大小姐喜欢长夜公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兰香后知后觉地想明白了,拍林氏的马屁道:“夫人真高明啊!” 正所谓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她们固然讨厌姜祸水,不喜欢姜韵宜,可与亲自出手相比,利用她们的弱点让她们斗得两败俱伤,才是上上良策。 林氏给了姜韵宜教训,又巧妙地将姜韵宜心中的怨恨转移到姜祸水的身上,自己便只需要坐山观虎斗。 被甩了一巴掌还一通羞辱的姜韵宜气得浑身发抖,跌坐在地上,两个侍女颤颤巍巍地上前扶她,被她奋力甩开,她越想越气,脑中不住回想着林氏走前说的那番话,又想到自己已经二十一岁了,却还是嫁不出去,成天待在府上,被人暗地里笑话,而姜祸水没及笄时便有不尽的优秀儿郎上门提亲,从前好歹还有个姜素迎和她为伴,如今姜素迎也要嫁人了。 眼前闪过长夜的身影,片刻后又回想起无意间听到下人们私下里讨论,说长夜公子至今未娶就是在等姜祸水,一想到这,羞愤和嫉妒便一同涌入心头,再也忽略不了。 她火冒三丈,噌地站起来,猛地转头瞪着站在边上不知所措的婢女,身为仆人竟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主子被人欺负袖手旁观,姜韵宜怒极反笑,走到她们面前,“跪下!” 两个婢女对视一眼,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姜韵宜感受着脸上火辣辣的疼,再看面前这两名正值豆蔻的女孩白皙的肌肤,便气不打一处来,抬起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打在她们的脸上,声音清脆响亮,留长的指甲故意刮在脸上,两个婢女知道主子在拿她们撒气,一动也不敢动。 她们低眉顺眼的受着她的气的模样让姜韵宜心头畅快,她一边打,一边将眼前的人想象成姜祸水,心头的怨恨不减反增。 七年前她十四岁,那年夏天有一名黑衣少年带着她昏迷的堂妹来到姜府,那时她躲在院子里的那棵大榕树后偷偷看,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姜韵宜便喜欢上他了。 他有着同龄京城世家子弟身上没有的沉稳和神秘,他武功高强,是她十四年来见过的最英俊的人,他不慕荣华富贵,不好大喜功,在他留下字条悄悄离开之际,姜韵宜陡然生出挽留的念头,于是她现身了。 见到她,长夜并未露出她想象中的惊艳,她知晓自己相貌平庸,只得藏着心底的失落。 她开口挽留,长夜不卑不亢地拒绝了,虽然他离开了,可那一夜,姜韵宜兴奋得失眠。 这个人来到姜府三天,这是她第一次与他交谈,还是这么近的距离,尽管只有寥寥数语,可已足够在她心中埋下喜欢的种子。 他的声音真好听。 她在夜里辗转难眠,忍不住幻想自己与他能够相谈甚欢的画面,甚至于自己能够成为他心悦的女子。在后来的某一天,这个画面成真了,只是那个女孩不是她,而是姜祸水。 上天似乎总是眷顾这个人,她出生在温馨的家庭,父母恩爱、祖母疼爱、叔父喜爱,小时候长得水灵灵的讨人喜欢,性格活泼会讨人欢心,后来得了个弟弟也不曾分走长辈对她的关心,长大后她愈发出挑,生得倾国倾城,一颦一笑皆是风情,爱慕她的男子能从城南排到城北,她还有真心相交的朋友,而她姜韵宜,什么都没有。 第三十七章 少女心事2 她生的平庸,没有出挑的文采,性子莽撞冲动,不会说好话讨人欢喜,打扮品味亦是落伍,又不屑于向别人讨教,就连第一次真心喜欢上一个人,都不知该对谁诉说,更是没有机会向他表明心意。 那天,思念了多日的少年竟再次出现在了她的眼前,虽然是作为姜祸水的师父,可那一刻,她以为这是上天赐予他们的缘分。 她总是装作不经意间经过他的院子,看到他独自一人的时候,便忍不住看着他发呆,有心送些东西给他,又胆怯地不知该用什么借口。 他的眸子像落了终年不化的雪的星星,看府上任何人的目光都是寒凉而疏离的,对她也一样。 最初,对姜祸水,他也是这样的眼神。 她心中是暗喜的,心想这个人果然是不同的,他和其他人不一样,喜欢的不是表面的耀眼,终有一天他会注意到她,注意到这颗蒙着灰尘藏在角落的珍珠。 可渐渐的她发现,他对姜祸水都态度越来越好,两人的关系越来越亲近,她看见姜祸水会对他撒娇喊他师父,他会对姜祸水笑容温和,显露出真实的情绪,而对她,却仍然是疏淡有礼的。 一切只是她自欺欺人为自己营造的黄粱一梦。 他送给姜祸水特意命人打造的宝剑,他每日耐心教她武功,愿意为了她像一个镖师一样护送姜家的商队,甚至在搬出姜府后还在不远处买了一座宅子,两人时常便会相见,毫不避讳。 他如今已经二十三岁了,至今未娶,一妾未纳,难道不是在等姜祸水吗?! 思及此,她心头的怒火仿佛被兜头一桶冷水泼来,浇得一干二净,身上的力气在一瞬间被抽走了,她停下手来,看着自己通红的手掌和两个婢女红肿的脸,愣住了。 林氏说得对,自己这样的女人,长夜怎么会喜欢呢? 她当然知道自己比不过姜祸水,可心头的不甘和委屈是骗不了人的,她只是命不好,不如她会投胎罢了,难道就要因此一辈子败在她的脚下吗? 这未免太不公平了。 两个婢女的脸被打的麻木了,姜韵宜的动作停了一会儿才察觉出来,其中一个婢女大着胆子抬头看她,见她脸色变换不停,时而消沉沮丧时而愤懑不甘,回想起林夫人刚才说的那番话,灵机一动,出声唤道:“小姐别难过,您一点也不比姜祸水差!” 这话击中了姜韵宜的内心,瞬间将她的思绪拉回,转向眼前这个婢女。 “你说什么?” 那婢女眼珠子咕噜噜地转,小声道:“小姐,这里人多耳杂,我们不如回到房中,奴婢再为您细细分析。” 她一语点醒梦中人,姜韵宜这才意识到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想到自己居然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挨了巴掌和羞辱,转头便恼羞成怒向自己的婢女撒火,活脱脱一个泼妇作态,狼狈至极,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带着两个婢女逃也似的回自己房中了。 回到房内,姜韵宜又怒从心起,自己被林氏打懵了脑子不清醒,这两个奴才在她被打的时候不拦着也就算了,明知道她在丢脸居然也不早点提醒,难不成是故意看她笑话?! 姜韵宜的愤怒明晃晃摆在了脸上,刚进入到房内关上门的婢女秋雨乍一看见,吓得两腿发软,险些又跪了下去。另一人胆子比她大得多,也就是刚才提醒了姜韵宜的那个婢女夏蝉。 进屋后,她仿佛没看见姜韵宜愤怒的眼神一般,走到柜子边找到了药箱,任劳任怨地位姜韵宜上药,全然不顾自己红肿着甚至开始渗出血丝的双颊,轻手轻脚地为她上药,在姜韵宜的伤口被药膏刺激到,她疼的叫唤着要骂人的时候,从容不迫地安抚着她。 “小姐,林夫人刚才说的话不无道理,但是你也不可偏听偏信。你至今未嫁除了有姜祸水的原因,但林夫人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她作为当家主母却根本不关心你的婚事,说到底是因为你不是她的女儿,今天她让你难堪也是不争的事实。” 她说的话很有道理,让姜韵宜不由得安静了下来,然而一想到姜素迎婚期将近自己却毫无动静,她就心急如焚,什么话都只听得进一半。 心中这么想,嘴上便不由自主说了出来。 “姜素迎都要嫁人了,我要怎么办?!” 夏蝉笑道:“您别急,二小姐嫁了人,却并不是她心中真正想嫁的人。仓促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小姐觉得幸福吗?” 她这么一说,姜韵宜稍微痛快了一些,可姜素迎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她姜韵宜就可以吗? 下意识说出了心里话,夏蝉回答:“您当然可以。” “我怎么可以?”姜韵宜忍不住期待,随即丧气道:“我娘在父亲面前说不上话,除了她,府上根本没人管我,而且这么多年长夜不就是在等姜祸水那个贱人及笄吗?如今她十五了,再过几个月便及笄了,到那时,我还怎么可能有机会?” 夏蝉低声道:“那就在长夜公子提亲之前,让姜祸水嫁给别人。” “老夫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心底终究是疼爱孙子孙女的,只要小姐您从现在开始学着讨她老人家欢心,等姜祸水嫁给别人后,您再在老夫人面前撒娇求情,她会想法子成全你的。” 她的话令姜韵宜死气沉沉的心重新鲜活的跳跃起来,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小婢女竟然这么机灵? “你说得对,夏蝉,我以后就靠你了。” 夏蝉笑了笑,没察觉身后站着一直没说话的秋雨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怎么回事,她怎么觉得夏蝉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 另一边,姜祸水扶着老夫人回房,路上,一直憋着气的祖母忍不住叹道:“还是阿晚贴心呐。” “阿晚知道祖母是为二堂姐好,她以后会明白的。” “祖母知道这丫头心里怕是藏了人的,不然以她素来乖巧的性子,断不会这么忤逆我。”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