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三步生莲》 卷一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章序 那些等待金手指的日子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 人总是容易产生错觉,由此迎来本可避免的灾厄。 柳子衿就是这样。 在距离王者还有一颗星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一定能上去。于是他信心满满的去打了排位。 结果匹配机制制裁了他,让他一连匹配到八百多个猪队友——挂机的、排位练英雄的、抢C位的、心态崩六分钟投降的、打死都不团的、团不过还非要打架的、对手推水晶只打人不打小兵的、进了对面水晶只打人不A塔的、顺风非要一打五的、逆风非要上去刚的、团战辅助不保C位直接突别人家C位脸上的、刺客不等残血直接往满血人堆里冲的——总之他连跪了十几局,从星耀一直接跪到了星耀三。 在第一局开打之前,他的ID是唐家三少,因为他是唐山市第三露娜,而现在,他的ID是唐七公子,原因不需要多说也知道。 他非常讨厌唐七公子这个ID,所以他决定继续打。 结果赢一局输一局,赢两局输三局。ID不停地在变,不一会儿就变成了唐十一郎。 段位正慢慢向永恒钻石的边缘滑落。 因为明天是周六不用上班,所以他毫无顾忌的跟系统杠上了。 他今天晚上一定要上王者。 然而接下来仍旧是赢少输多。 柳子衿的心态有些炸,同时倔脾气也彻底上来了,在距离掉入钻石只剩最后一局的时候,他仍然强忍着睡意,红着眼睛进入了单排。而这个时候,他的ID已经变成了唐三十六。 人在大环境下的处境如何,有时很难判断,但个人情况如何,基本上都能明了。 就像柳子衿,他现在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没钱没房没车没女友,是个一无所有的屌丝。这是个人生活情况上的。 同时,他也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经常熬夜作息混乱饮食不合理身体很虚弱经常容易生病,是个实打实的不健康宅男。这是个人身体情况上的。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在上述的情况之下,今天熬夜熬得有点过了,再熬下去,可能会出事儿。 但是他觉得自己还能再撑一撑。 很多因为熬夜或疲劳而死的人,其实在死亡之前就清楚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 但一切都抵不过还能再撑一撑的错觉。 当这局比赛打到六分钟的时候,他忽然看到队友有人发起了投降,正气得要脑溢血时,忽然发现屏幕上一切正常,并没有投票的条格出现。正疑惑时,手机上的画面忽然变得模糊,他看到一个无比醒目的绿油油的蔡文姬突然出现,开着大招就冲进了对方泉水。一条红线迅速连接到蔡文姬的身上,一发毙命。 他气得正要骂人时,才发现队友里并没有蔡文姬这名英雄,这局的辅助是姜子牙。 操,怎么回事儿? 他有点慌。 心慌。 心跳得厉害,嘭嘭嘭嘭,敲战鼓一样。 随后感觉浑身发热,血液似乎一起往脸上涌,往脸上一摸,烫得吓人。 这些血一齐上头,柳子衿立刻头昏眼花起来。耳朵里仿佛有千万只蜜蜂在扇翅膀,眼前的暗夜中则是出现无数颗星星。 他忽然感觉到了什么。 老子可能要死了。 这一次不是错觉。 柳子衿猜对了,他真的死了。 当他重新在另外一个世界醒来确定了这一事实的时候,他脑中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如果有生之年能够回去,一定要把王者荣耀的策划扔在油锅里强煎八百遍。 真是屎一样的匹配机制! 随后,他自然开始观察自己现在的状况。 他躺在一张床上,空气中弥漫着药味。上半身赤裸,胸前被白布紧紧的包裹着。 回忆涌上脑海,他得知这具身体是心脏中了剑,直接挂掉了。 而中剑的原因是他当街调戏少女,然后被一位超级酷的女游侠直接制裁了。 当街调戏少女……恶少啊…… 随后,他便在脑中的记忆当中,寻找这具身体主人的具体情况。 等到搞清楚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后,他不禁心中狂喜。 因为这位仁兄,是一个天生废材,同时还是一个纨绔公子,而且现在还是一个豪门弃少。 也就是说,自己现在成为了一个拥有整整三种主角模版的超级怪咖,如果再加上重生,那就是整整四种! 以后要给自己作传,传记的名字肯定叫作《史上最强弃少:重生之豪门纨绔废公子》。 大发啊! 自己接下来什么都不用做,乖乖等金手指就好了! 万万没想到,柳子衿等了十天,别说金手指,铁手指都没等到一个。 他依旧躺在病床上,除了呆呆的盯着左手无名指上的一枚青铜扳指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这是一枚颇有年头的青铜扳指,是他的爷爷传给他的,而在此之前,据说已经足足传了好几辈。 这样一枚充满古朴气息的扳指,里面会不会封印着什么强大的阴灵呢? 兴许穿一身黑袍,拥有超强炼器技能,为了强壮自己,把这具身体前几年修炼的成果一吞而净,待得过段时间现身,便会帮忙自己从一个废材,变成一个绝世天才。 从他第一刻看到这枚扳指的时候,就是这样想的。这等待的十天里,也是这么想的。 他坚信,这样一枚不同寻常的扳指的存在,肯定有着不同寻常的理由。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他必须耐心等待。 这一等又是二十天,可这枚扳指还是什么变化都没有。 别说穿黑衣服的老爷爷,连个戴红肚兜的孙贼都没跑出来一个。 此时唯一让他感到开心的事情,就是他的伤好了。 心脏被刺了个对穿,居然在一个月的时间就完全养好了……这绝不是这具身体所拥有的痊愈能力。 这是所有穿越残破之躯的穿越者的新手福利。 一如闺蜜之主里的周明瑞! 这给了他信心。 自己既然踏上了这样一条路,命运肯定不同于常人,自己会像诸多同道一样,在各自的位面中,独领风骚。 但这枚铜扳指,为什么不赶紧变成金扳指呢? 此时的他躺在一张摇来晃去的竹制躺椅之上,把玩观察着那枚古朴的扳指。 这一个月里,他常常这样端祥这枚扳指,但除了发现扳指内侧有几个奇怪的小字之外,就完全看不出它还有什么别的不同。 这五个小字,不是他所处之地此时流行的文字,应该是以前的文字,几百年前的。和他脑中记忆里的文字有相似之处,但又似乎大相径庭。 问了家里的老仆人,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字。 于是他准备出去走走,去附近的学塾里转一圈,请教一下里面的几位先生。 结果,真的有人认得这几个小字是什么。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先生,拿着那枚扳指,眯眼看着内侧那几个小字:“这是文字未改制时的古体字,似乎是军中的物品,因为这五个小字,分别是铁、甲、依、然、在。” “铁甲依然在?”柳子衿惊讶的问。 老先生点头:“对,怎么,你知道这五个字?” 柳子衿很生气的点头:“当然知道,那特么就是个坑!” 本来指望这枚铜扳指会变成金扳指,现在完全不作指望了。 这样的一个坑,来八百个唐三亿那样的胖子也填不上! 他气呼呼的回了家,对着老天生了一通气,咬牙跺脚的大骂了一通,骂得嘴都干了,心情才平复一些。 不过他也明白,说脏话也没用,这贼老天听不到。 眼下,还是得想办法找金手指。 既然扳指没用,那别的东西呢? 除了扳指,还有什么来着? 小瓶子?镜子?珠子? 可这些东西,家里没有啊? 难道自己要亲自去找? 也是,穿越者虽然有一定的福利,但也要勤奋努力才是,现在这个时代,处处都在宣扬正能量。如果一个成功的人,只是在家里等着天上掉馅饼,那多不励志? 以前那样可以,现在不行了。时代变了,穿越者要跟上潮流才行。 身有大机缘,还努力奋斗,那才能让人有认同感。 自己需要出去走走。 于是柳子衿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开始努力寻找金手指,每天天一亮就出去溜达,天快黑才回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溜达了十天,终于找到了一个疑似金手指的东西。 那是在一片树林中找到的,杂草掩映的泥土中,有一个透明的厚玻璃瓶子,发现的时候只有盖子露在上面,等到挖出来把外面洗净,才露出玻璃的样子。 瓶子里面有一张折着的纸条,而瓶盖很难拧开。 这说明,纸条上面,肯定写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柳子衿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盖子弄掉。他倒出里面的纸条,迅速展开察看。 “从不太监赵子曰,一日三更小怪兽”? 看到这十四个字,柳子衿瞬间愣了愣。 继而大怒。 这是哪个王八蛋写的,不怕天打五雷轰啊? 他一边在心里骂着娘,一边赶紧把纸条重新放进瓶子,随后出了门,将瓶子扔在很远的地方。 天忽然阴了,一道雷劈下来,正劈在那瓶子上。 柳子衿吓得浑身一哆嗦。 幸亏把这天打雷劈的纸条给扔了,要不然这雷劈的就是自己了! 写这纸条的人,真是其心可诛啊! 总之,柳子衿在寻找金手指的路上,再次受挫。 扳指,瓶子,都不是金手指,那自己的金手指,会不会是某个人呢? 例如一个绝世高手,眼瞎看中了自己,跪着要收自己为徒? 或者某个受伤的大妖,临死之前要自己为他报仇,将一身修为悉数传给自己? 柳子衿努力的寻找,耐心的等待。但命运似乎在跟他开玩笑,让他踏上穿越之路,却不打算给他任何逆天的东西。 这一日,他终于累了,没再出去转悠,而是安心待在了家里。 他琢磨着实在不行,只能去跳崖了。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晚上,他将摇椅搬到堂前,躺在上面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吹风驱热。 蝉鸣不绝,吵得人烦躁。 他有些心力交瘁了。 “唉,有谁来指点一下我这个可怜人啊。”柳子衿忍不住掩面长叹。 话音刚落,耳边忽然一阵风声传来,随后狂风大作,而且还是阴风,吹得他遍体生寒。 他浑身一个激灵,赶紧将手从脸上拿看。 “我操!” 看着前面的景象,他破口而出一句文明用语。 皎洁的界光照耀下,一个女子一袭白衣,出现在数步之外。 她眉目如画,体态窈窕,长发如瀑布一般,直挂沧海,清风吹动,衣袂飘飘。 柳子衿看着她,浑身不能动弹。因为,他看到她居然没有影子。 而且,她不是在地上行走,而是在距离地面数寸之处飘动。没有穿鞋子,赤足,两只脚小巧玲珑,清白似水,温润如玉,初时还在数步之外,眨眼已经近在眼前。 就好像交了闪现一样。 柳子衿差点给吓哭了。 他看着近在眼前的那张漂亮但又白皙的近乎透明的脸蛋,感受着对方身上明显散发出的阴冷寒气,牙齿忍不住咯咯作响:“姑……姑娘……你……深夜来此,有……有何贵干啊?” “我快要消失了,消失之前,想找人聊聊天。刚才听你说自己可怜,那大家倒算是一种人。这个时候遇上你,兴许也是命中注定。”女鬼幽幽的说道。 消失? 消失之前找人聊天? 金手指! 柳子衿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顿时不恐惧了,身心皆恢复了正常。 “在下正想有个人聊聊天,姑娘来得正好。请坐,请……呃……我再去搬把椅子。”柳子衿道。 女鬼摇头:“不用了,我只是一个鬼魂,没有肉体负累,不知疲劳,无需坐什么椅子。” “站着说话……终归不大妥当吧?”柳子衿道。 女鬼笑了笑:“确实如此。” 于是柳子衿搬了把太师椅出来,女鬼在上面坐了,与柳子衿相对而视。 “刚才听公子说自己可怜,小女子好奇,公子究竟怎么就可怜了?”她好奇的问道。 柳子衿叹了口气:“天生资质差,无法修炼。” 女鬼点点头:“那倒确实有点可怜。”只是脸上波澜不惊,明显没觉得这有多可怜。 于是柳子衿反过来问她:“姑娘说与在下是一种人,不知姑娘又是怎么个可怜法?” 女鬼露出幽幽的神情:“家父乃前朝名将周昇,却因朝中官宦弄权,被天子一杯毒酒赐死,家人也尽皆被诛。小女子当时年方十六,也死在这场灾祸之中。公子且说,可不可怜?” 周昇。 柳子衿倒是知道这个人,差不多跟岳飞是同样的人物,下场也差不多,本朝也有这样的人,前南陆三军统帅萧玄策,也是功高震主,以谋逆罪处死,家里人同样被诛连。 并且在这件事情中,他所在的家族出力甚大,从历史的角度来讲,他的家族其实也算谋害忠良的凶手了。 不过这些眼下都不重要。 “周将军被害,差不多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怎的姑娘……现在还在?”柳子衿疑惑的问。 女鬼苦笑道:“小女子死时,魂魄被一个道人给收了。那道人敬仰家父,因此特意前来,想看看能不能做些什么。朝中有无数高手坐镇,亲人的魂魄大多被当场击散,只有我被救了下来。道人收我魂魄被人发现,遭人追击,为此受了重伤,逃出重围之后,没过多久就死了。我便从他所存的典籍中,学习鬼修之法。后来修为大成,去找人报仇,报完仇后,被太上宗的一位长老给抓住,封印在了清风山的妖魔殿中。也不知道在里面封印了几百年,有一天封印松散,阵法也似乎无法吸收灵气维护运行,我便逃了出来。只是几百年没修炼,修为早已经下降太多。出来之后,发现天地灵气被污,无法修炼,便无所事事的东游西逛,看能不能遇到什么机缘。时至今日,修为差不多已经快要散尽。想必用不多久,这具魂魄便无以为继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柳子衿道。 他心中有些忐忑起来,一个自身都难保的女鬼,有能力救自己于水火之中么? 他忍不住直接问道:“姑娘,对于我这种情况,不知可有什么解决之道?” “嗯?”话题转得突兀,女鬼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过片刻之后,她就明白柳子衿在说什么了,她脸上显露诧异,道:“我生活在灵气纯净的年代,一直学习的都是道修知识,对于武修方面的问题,我哪里可能知道什么解决之道?” 柳子衿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女鬼忍不住想笑:“你好像对我抱有很大期望似的。那我反过来问你,我这种情况,你可有什么解决之道?” 柳子衿睁开眼睛,看着她苦笑:“在下学习的都是武修方面的知识,对于道修方面的问题,也同样束手无策。” “喏,就是这样喽。”女鬼道。 柳子衿忍不住摇头,最后叹了口气:“不会一辈子都这样了吧?” “平平淡淡,才能平平安安。这不是很好么?”女鬼问道。 “但是不能在这里平平淡淡啊。”柳子衿感叹道。 女鬼不解:“什么意思?” 柳子衿摇头:“没什么意思。”然后咂摸一下,又说了一句,“确实没什么意思。” 女鬼看着他自言自语一般,心中奇怪,问他:“你到底怎么了?” “没事儿,感慨一番而已。”他道,“唉,要是有神就好了。” 女鬼道:“星辰界有神啊,但本质上也不过是强大一点的人而已。” “这倒是。”柳子衿点头表示赞同,但随后,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姑娘,你听说过香火成神道么?” “香火成神道?那是什么?”女鬼问。 柳子衿道:“简单来说,就是阴神一类,借助某种形象显灵,假装是神,让人虔诚供奉祭祀他。他本来不是神,但是把他当成神的人多了之后,他便也成了神。最近几十年,念力学不是很流行么?人的念头看似虚无,实则真实存在,并且强大到一定程度,便有能够改变现实世界的能力。香火成神道便是基于此,所创造的一种修行法门。” 女鬼道:“我此前从未听说过。” “我也是在一本闲书上看到的。不过书上也只是简单这么提了一下,具体这功法是真是假,又如何个修炼法,我就不大明白了。”柳子衿随便搪塞过去。 女鬼听了,却是当即深思起来,过了一会儿,道:“这香火成神道似乎不复杂,原理很简单,实行起来应该也很容易。只是不知能否行得通。不过……可以试试,” 柳子衿耸耸肩:“那就试呗,反正都到这种时候了。” “如果真行得通,日后修为有成,我定然回来,亲自向公子道谢。”女鬼双眼炯炯的看着他道。 柳子衿摇头:“那倒不必,我也没做什么。” “可是公子说了不算。”女鬼笑着道。 柳子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活人说了不算,死人说了就算了?” “眼下的事情就是如此,公子不服也不行。”听柳子衿称她作死人,女鬼也不生气,本来就是死人嘛。反倒言笑晏晏,确实心情很好。“对了,小女子名叫周梦婉,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尊姓大名不敢当,免尊姓宁,讳上采下臣,初次见面,请多指教。”柳子衿装作一本正经的道。 周梦婉总觉得这副正经面孔跟他不符,忍不住想笑:“那宁公子,小女子先走啦。希望日后还有机会再见……若真有那时,小女子定然是已经解决了修行上的问题,到时侯,可免不得要报答一番公子今日的大恩了。” “希望有那一天吧。”柳子衿没抱多大希望的道。 女鬼走后,柳子衿躺在摇椅上,生无可恋。 本来以为这个漂亮女鬼是自己的金手指,搞了半天结果自己是她的金手指? 有没有天理啊? 他突然想抽烟,还有点想喝酒。 蝉仍在叫,聒噪不已。 他闭上眼睛,准备睡去。 但眼睛刚一闭,脑中就灵光一闪。 接着,他猛的睁开眼睛。 “既然小爷能成为别人的金手指,为什么不能成为自己的金手指呢?”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身为一个劳动人民,怎么能把这八个字给忘了呢? 从来就没有什么金手指,也没有神仙皇帝。 要创造穿越者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柳子衿忽然踌躇满志,年少的热血在腔子里咕嘟嘟沸腾了起来。 …… …… 求收藏…… 卷一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章一 背长条布囊的少年 夏季刚刚结束,秋凉还未到。 界光毒辣,天际流火。 赶路的少年们为避炎热,于下午的前三个钟头,在林荫中的空地上休息。 他们扯起了防蚊的帐子,铺上了凉爽的竹席,盘腿坐在上面,谈天说地。 但有一个少年不知是喜欢孤独,还是被人排斥,独自坐在距离帐子很远的地方,背靠着一棵树闭目小憩。 他背上有一个长条布囊,不知装的什么东西。 帐子中的少年们不时瞅他一眼,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这几个少年,都是顾家的小辈儿,此次一起离家,是为了去京城参加招生试。 帐子中一共四个少年,三男一女。 年长些的,叫顾清让,今年十八岁,宋王朝三大学宫之一浩然学宫的学生,帝国的未来之星,一位资质超凡的儒家新秀。 他自两年前进了学宫,便没回过家。今次听说有两位堂弟和一位表妹要进京,便干净利索的离京而归,在家里呆了差不多半个月,然后顺路和弟、妹一起回京。 剩下两个少年一个少女,就是他的堂弟和表妹,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资质均是上等,此次进京,有机会进入三大学宫,但更大的可能是进入六院前几名的几座书院。 三大学宫全都只收资质超凡的学生,所谓上等资质,不在此列。 此时他们四个,正在讨论那个独坐树下的少年。 年龄最小的那个少女叫林清颜,顾清让小姑家的女儿,半年前刚过的十五岁生日,正值天真烂漫。 她偷偷看了一眼远处的少年,向顾清让问道:“表哥,当年清之哥到底犯了什么错,竟然惹得大姥爷那样愤怒,居然直接将他逐出家族,并且还在族谱上除了名?这两天我看着,他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啊。” 顾清让露出冷漠与鄙夷的神色:“那件事情,家中有命不得谈论,就算我想告诉你,也不能说。总之,你只要知道那家伙不是个好人就行了。还有清澈清轩你们两个,也是一样。一定要记住,那个人,现在已经不是顾家的人了。你们一定要跟他撇清关系,否则早晚被他连累。特别是清颜,千万不要靠近他,那家伙是个人渣,什么无耻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林清颜听他说得这样严肃,心中不禁吓了一个激灵。 她家距离顾家颇远,每年差不多过年时才来顾家一次,她的母亲是顾清让父亲的妹妹,与顾清之家又疏远一些,因此对于这个堂表兄,并不熟悉,只是偶尔听说他的一些事迹而已。 大多都是一些欺男霸女的事情。 但因为是隔了很远距离的传闻,由亲人口中说来又多少有所保留,因此顾清之在她眼中,也并不显得多么可怕。 这两天接触下来,见他沉默寡言,老实本分,更难把他当成一个坏人。 现在经顾清让如此严厉提醒,才把提防之心给提了起来。 父母在两年前也这样严厉提醒过她,让她以后离清之表哥远一些。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可怕因由。 不能掉以轻心。 顾清让看她这样,笑了一声:“清颜你也不用如此害怕,只要你不给他可趁之机,他是伤害不了你的。毕竟这个已经年过十八的人,如今也才还是一步淬体一境的废……连武修都算不上的普通人而已。以你现在的修为,一只手就能把他打倒。” “什么?!”林清颜不敢相信的惊呼出声。 早听闻这位清之表哥资质极差,却想不到竟差到了这样的程度。顾家血脉极好,按理来说,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她无法不为之惊讶。 远处的少年似乎听到了这边的声音,脑袋动了动,终归没有往这边看,但是嘴角,却露出一丝不知是苦涩还是无奈的笑容。 他叫柳子衿,原名顾清之,顾家清字辈的第一个子弟,也是顾家当今族长顾昭之的亲长孙。 在母亲肚中时,便受尽荣宠,所有能改善和增强胎儿根骨资质的珍稀灵药,全都被他的母亲一股脑儿吞入肚中。而几乎同时怀孕的顾清让的母亲,境况却相差许多,虽然也有不少药材进肚,但无论药效还是数量,都远远不及。 可是造化弄人。 无数灵药培养的柳子衿,生下来后不仅没有超凡的资质,而且连最普通的根骨都不具备。顾清让达到十四岁的武修标准年龄后,三个月便渡过了一步淬体一境练肉,他却整整四年,都还停留在这个武修的初步阶段。 不仅如此,这小子因为从小受尽荣宠,性格格外乖戾,到最后直接变成了一个纨绔子弟。特别是十四岁开始修武结果发现自己资质极差后,更是自暴自弃,不仅不努力修炼,反而处处惹是生非。 顾昭之以及他的父母为此都头疼不已,却又拿他没有办法。资质下等本来就够可怜的了,哪里还舍得打他骂他? 也正因此,才致使之后一件极为恶劣的事情发生。 那一年柳子衿十六岁,远嫁荆州的大姑回来省亲,与他同岁的十六岁表妹凤栖梧,也一起来到顾家。 凤栖梧与顾清让一样,都是资质超凡,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踏入一步四境练骨境。前途不可限量。 柳子衿本身就好色,偏偏凤栖梧长得又极其漂亮,同时,因为他自己资质极差的原因,对于资质好的人,有一种变态般的嫉妒。因为这个,平常就经常跟顾清让产生矛盾。 今次看到这个表妹,同样嫉妒的心里扭曲,自己不如男人就算了,如今竟连一个女人都不如。 心中生出毁灭之心。 于是找到单独相处的机会时,直接在凤栖梧水中下药,企图对她施暴。 幸亏凤栖梧机灵,一察觉到不对,便直接一拳将柳子衿打晕,随后迅速找大人求救。 若非如此,这位如今身在栖梧学院,十八岁便踏入二步一境化气境的天才少女,只怕早因不堪受辱,在十六岁那年就轻生自尽了。 而柳子衿则因为这件事情,被绝望的亲爷爷逐出顾家,并且从族谱将其除名,不得再用顾家曾经给他的名字。 于是,顾这个姓氏,清这个辈分,之这个代表一辈儿之中行一的名,便与他再无关联。 他跟了母姓,由母亲改名子衿,独自一人住在距离顾家颇远的地方。 三个月前,柳子衿在街上调戏少女,被一名游侠碰到,直接一剑刺中腹部,流血过多而死。但在大夫判了他死刑的时候,又奇迹般的有了心跳。 坐在树下的少年一边苦涩的笑着,一边暗自叹了口气。 穿到什么样的人身上不好,怎么偏偏穿到了这个人渣身上? 搞得自己一过来,就先躺了一个月。 而此时距离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整整过去了三个月。 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他彻底接受了穿越这一不可思议的事实,同时仔细的思考了自己的未来。 这个未来指的不是以后如何出人头地,如何妻妾成群,而是如何踏上一条能够跨越时空的通天大道,重新回到自己的故乡,回到那个以科学为基的世界。 这三个月里,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家,他想念自己的父母,想念自己的朋友,想念自己那虽小却自由的空间,特别是那空间里的笔记本电脑和刚买了两天的全面屏手机。 一想起手机,他就想起王者荣耀,一想起王者荣耀,他就想骂人。 就是因为某个傻X非要把玩家的胜率保持在百分之五十,导致他在还差一星上王者的情况下,直接连跪了十几局,在他不信邪的通宵排位之后,因为作息不规律一直身体不好的他,直接把自己给献祭了。 然后他就来到了这里,成为了一个无良废公子。 不过,问题不大。 这三个月来,经过了一段极强烈的头脑风暴之后,他已经想出了回家的办法。 那就是修炼到五步四境不死不灭,然后拳碎星河,劈出一条能够跨越时空的星光大道。 当然,以这具身体的资质,想突破一步一境都做不到,更别说修炼到五步四境了。 但是,知识就是力量,他已经想到了如何跨越极为看重个人资质的一步淬体和二步元气,直接从三步神意开始修炼的科学方法…… 不过,事实上那个所谓的科学方法,还只处于理论阶段,实际上能不能行,还有待检验。 所以他需要进京,需要进入某个学院,然后获取第三步武藏的资格,随后才能验证自己的推测是否属实。 如果不行,他直接就去自杀。 但让他比较发愁的是,那种情况下自杀完全无所谓,但在此之前,自己却不能有任何意外。 但是,眼下,一个这样的意外,即将到来。 明天上午,他们就将到达青州与荆州的交界处,而与顾清让一起离京回家探亲的凤栖梧,将在那里某个驿站等着与他们汇合,然后一同前往京城。 柳子衿担心的是……已经两年没见的凤栖梧,会不会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直接一剑把他杀掉…… 这件事情发生的可能性,无限接近百分之百。 他抬头往一棵粗大的树上看了一眼,那里坐着一个闭目小憩的中年人,在别的方向的树上,这样的人还有两个。 三个人的手上,都戴着一双黑色念力拳套。 “也不知道这三个顾家的护卫……到时会不会保护自己……发愁啊!” 卷一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章二 冬日里下得最大的那场雪 “再往前,就是青荆交界了。栖梧表妹正在那里等着我们,你如果不想死,现在回去还来得及,我可以让檀叔送你回去。”临近青州边界的时候,顾清让从马车上下来,走到柳子衿的马车前冷漠的说道。 柳子衿隔着帘子道:“栖梧表妹应该没有那么狠心吧?” “栖梧表妹?你是怎么有脸喊出这四个字的?”顾清让用阴冷的语调道,“你怕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吧?” “为此付出那么大代价的事情,当然不会忘记。不过既然家族当年已经处理过,时至今日也就无需再提了吧?”柳子衿用平淡的语气道。 顾清让冷笑:“无需再提?说的倒是容易!你差点毁了栖梧表妹的一生!你这样的人渣……就应该去死!” 帘子掀开,柳子衿平静的脸露了出来:“这么生气啊,你不会喜欢栖梧表妹吧?” “我只是打抱不平……” “放心,传闻是假的。当时,栖……凤姑娘确实直接把我打晕了来着。我连她的手都没碰到。别的事情,就更不必说。所以,你不需要这么生气,尽管放心的去喜欢好了。” 当年那件事情发生后,知情的几个人第一时间就用药材和真元帮凤栖梧驱毒,同时控制住想要惊惶逃蹿的柳子衿,并火速去告之正在外面与人商谈事情的家主顾昭之。 事关重大,涉及名誉,几个人先行商量了一番,准备等凤栖梧恢复正常,问清了具体情况之后,再做定夺。 等到事情搞清楚,已经一个多钟头过去了。 等到其他的需要参与商讨的一些人也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怀疑事情的真实性到底是怎样的了。 柳子衿真的是第一时间就被打晕了么? 凤栖梧真的没有被这个畜生侵害么? 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一个多钟头后才公布呢? 特别是,当时知情的第一批人,全是顾家的人。 而凤家的人是在一个多钟头后才知道的,他们的心情和情绪可想而知。 顾家的解释,他们是完全不信的。 凤栖梧的证明,也被认为是出于顾家的威胁,以及对于自身名誉的保护。 柳子衿自己的叙述,更是被直接当成伪词。 总之,事情已经解释不清楚。 解释清楚,别人也不相信。 若非如此,顾昭之那么护着自己的长孙,一句“他还是个孩子”,可能就能将处罚降到最低。 毕竟凤栖梧的母亲是柳子衿的亲姑姑,柳子衿又没真正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由顾昭之这个向来说一不二的家主出面,柳子衿完全不至于落到被赶出顾家的下场。 顾昭之当时可能也是真的被孙子气得出离愤怒了,在种种猜疑与压力之下,直接把柳子衿赶出顾家,并且在族谱上除了名。 但这样的惩罚,立刻让怀疑的人更加怀疑了…… 关键是,凤家的人也不敢去验凤栖梧的身子。 不然若真的已经不是完璧……那凤栖梧在谎言揭穿后,岂不是只能寻死了? 总之,事情的真相就这样掩藏在了怀疑的迷雾里,除了最先知情的几人外,其他人均对这件事情有着不同程度的怀疑。 在顾家内部,这件事情也禁止向任何人提起。除了当时被当作顾家三代希望培养的顾清让事后被告知了这件事情外,小辈们没有人再知道这件事情。 “栖梧表妹冰清玉洁,我当然不可能相信什么无稽的传闻,而且若传闻为真,栖梧表妹也不可能苟活于世。你说这话,既是在侮辱表妹,也是在怀疑我对表妹的信任!简直其心可诛!”顾清让略略有些激动,说话的声音有些大,语速也有些急促。 柳子衿定定的看了他一眼,然后道:“既然如此,你就应该知道,凤姑娘不会一剑杀了我。”说完,他直接放下了帘子。 顾清让站在马车外,一时之间难以平静。 这家伙如此镇定……莫非,传闻真的是假的? 他不知道该相信哪一种真相。 也正是因为这个,他才一直没有对凤栖梧表明真心。 就连对她表现关怀的时候都缺少一种最热的温度。 那不是他能控制的。 他心里有疙瘩。 这让他的真心无法通达。 他现在甚至恨当初凤家的人为何不直接给凤栖梧验身。 要不然自己现在也不至于如此纠结。 但罪魁祸首,当然还是马车里的这个人。 他努力平缓自己的呼吸,然后再度冷冷的道:“你会不会被栖梧表妹杀掉,事实上我并不怎么关心。我只是不想你进了京城,到处给顾家丢脸抹黑。爷爷和四叔都在朝中任职,若是你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们肯定会被人指指点点。我和清澈清轩他们,脸上也不好看。所以,你还是趁早回去吧!” “我现在已经不是顾家的人,无论做了什么事情,好事也好坏事也罢,都终归与顾家无关。你似乎没有担心那个的必要。何况……”柳子衿顿了顿,“我进京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因此,无论如何我都要进京。” “以你的资质,就算花钱进了青云学院,也不过是从青州顾家的笑话,变成京城青云的笑话而已,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老老实实呆在家里?!”顾清让的语调变得严厉起来,“你就不能稍微有一点点羞耻之心么?!” “不能。”柳子衿很干脆的道。 “……”顾清让气得身体都有些颤抖,“顾家出了你这种无耻之人,真是倒了十八辈子的霉!” 说完,气冲冲的回了自己的马车。 …… …… 等到马车停到一处驿站前时,顾清让又变成了往日那副风流儒雅的模样。 驿站前的草棚下,一个白衣女子正坐在那里静静的喝茶。在茶杯的旁边,放着一柄三尺长的剑。 剑鞘不知用什么材质做成,通体雪白,就连剑柄也是茫茫的白色,犹若雪雕玉刻。 女子的脸也很白,像是冬日里下的最大的那场雪。一撮娇小而粉嫩的唇,便成了雪中最惊艳的那朵小小的梅花。 她端起白瓷茶碗蜻蜓点水般啜了一小口泛着热气的茶水,梅花花瓣便立刻像洒了几点露珠,晶莹剔透,楚楚动人。 “栖梧表妹,我们来了。”顾清让走进茶棚,微风拂面的说道。 林清颜与那两位分别叫顾清澈和顾清轩的十六岁少年,也一起走进茶棚。 三位一路护送顾家少年的高手,则是占了一张靠外的桌子,叫了茶水自顾自喝了起来。 柳子衿坐在马车里没有出来,只是将帘子掀出一条缝,偷偷朝这边看了一眼。 十八岁的凤栖梧,比十六岁时更加明艳动人了。 并且身上多出了一种那时没有的气质。 一种遗世独立的气质。 白色的衣服,白色的剑鞘,白色的剑柄,白色的发带…… 从心理学上来说,这种喜好白色到极致的人,要么有着变态般的洁癖,要么就是心里有什么与脏污有关的阴影。 柳子衿倒挺希望是前者。 不过十六岁那年的凤栖梧,貌似并没有什么太值得注意的洁癖,当时穿的衣服,也是花花绿绿,表情也不像这么平淡,有着少女的那种明媚和活泼。 看来那件事情对于她,确实有着他所意料不到的巨大影响。 茶棚里,凤栖梧看着顾清让,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随后看向两个表弟和那个小表妹,脸上倒是难得露出一丝浅笑。 “进京之后,要好好努力啊。”她轻声勉励道。 顾清澈和顾清轩都点头称是,林清颜则是定定的看着凤栖梧:“栖梧表姐那么久不见,现在居然更加漂亮了。” 一脸的惊叹。 林清颜是顾清让小姑的女儿,凤栖梧是柳子衿大姑的女儿,虽然说来都是表亲,事实上碰头的机会并不多,特别是两年前那件事情发生后,凤栖梧已经不再愿意去顾家。而前年的时候,又因为日期没算好,两家去顾家的时间出了偏差,没有碰上面。 因此细细算来,林清颜和凤栖梧已经三年没见了。 凤栖梧忍不住笑得更灿烂了些:“清颜长大之后,肯定比表姐漂亮。” 顾清让看着她的笑,心中忍不住激荡,但是一想到那件事情,这种激荡瞬间就被阻断了似的,上不去下不来,空荡荡吊在那里,难受异常。 他不禁回头看了一眼柳子衿的马车,眼中露出怨毒的目光。 凤栖梧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但只见到正轻轻摇晃的帘子。 “这趟还有其他的弟、妹进京么?”她疑惑的问道。 顾清让表情有些不好看:“不是家里的弟弟妹妹,是……是……” 凤栖梧疑惑的看着他,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 无论是谁,都不用如此难以启齿吧? 这时,旁边的林清颜小声的道:“表姐,是清之表哥,他这次也要进京,好像要进……” 清之表哥四字刚出,凤栖梧的表情便瞬间冰冻了下来。 左手闪电般按住剑鞘,右手则是迅速握住了剑柄。 “噌”的一声,长剑已经出鞘半尺。 林清颜下面的话语,瞬间被吓了回去。 小心脏都在一瞬间跳动了一下。 顾清澈和顾清轩,也都吓得倒退一步。 顾清让倒是有心理准备,因此显得很镇定。 “表妹,别激动。”他劝道,“那件事终归有惊无险,他也得到了相应的惩罚……便留他一条残命,苟活于世吧。” 他的眼睛紧紧注视着凤栖梧,想看看她有什么样的反应。 凤栖梧定定坐在那里,双眼杀气四溢的盯着那辆马车。过了半晌,“呛”的一声,将剑重新推回剑鞘。 三个小家伙全都松了一口气。 顾清让也是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或许,那些传闻和猜测,确实都是假的。若不然,时隔两年再见仇人,绝不会因一句劝,就收剑归鞘。 只是他心中的疑虑是否因此就能全部打消,倒也不太好说。 他看着凤栖梧道:“要不要让他下来见一见。” 凤栖梧冷冷的道:“见一个畜生做什么?!” 三个小家伙面面相觑,眸中皆是讶异,不知道栖梧姐为何要这样骂清之哥。 在场人中,他们两个可是最亲的。难以理解。 柳子衿坐在马车里,静静的等待。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出了口气。 就说嘛……好歹是表妹……总不至于那么狠心…… 卷一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章三 十年前的敌人 此时已经是中午,几人就准备在驿站里随便吃点东西,然后歇息一会儿,等到下午三时左右再出发。 柳子衿没有办法也下了马车,林清颜三个小家伙便用猜疑的目光盯着他看。顾清让和凤栖梧则是眼睛都没转一下,就当他不存在。 柳子衿独自坐在靠墙的一张桌子上,要了些饭菜自吃自的。 这里是两州交界,地处偏僻地带,几乎没有人烟,凉棚里一直没有外人进来,气氛陷入一种冰冷凝固之中。 柳子衿快速吃完饭,洗了把手脸,找驿站要了一间房间,然后就去后院午睡了。 背上的长条布囊,被解下放到一旁。 …… …… 越过青荆交界,再往前还要走差不多二十天,才能到达京城。 之后的几天里,路上的气氛并不怎么好,林清颜三个小家伙格外难受。 凤栖梧总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甚至还时不时把剑拔出一半,不知道要干什么。 顾清让则是着了魔似的,总是容易生气,一有机会,就对柳子衿冷嘲热讽,非要把人弄火似的。 柳子衿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身为最年长的兄长,脾气太好了点,面对凤栖梧和顾清让的明显针对,一点反应都没有。特别是顾清让那些过火的言语,被他当成清风穿耳而过,一点都不生气。 说得不好听些,三个小家伙生怕他是不叫的狗,冷不丁就把凤栖梧和顾清让给咬了。 总之三个人整天提心吊胆,生怕这三位哥哥姐姐忽然自相残杀起来。 所幸这种事情一直没有发生,并且到最后或许因为柳子衿的无动于衷,顾清让觉得没劲,最后居然懒得再去找他不痛快了。 事实上若不是那根刺仍然时不时从心间冒出刺他一下,他根本都懒得针对这么一个资质差到几乎是废物的人。 任何人都有弱点,再厉害的人也是一样。顾清让的弱点就是多疑,这让他从来不相信未亲眼所见的事情。 凤栖梧这件事儿,不知道得折磨他多久。 自从顾清让不再没完没了的针对柳子衿后,他的生活就舒服了很多。虽然偶尔与凤栖梧对视时,会感受到从头凉到脚的冰冷寒意,但他几乎不出马车的情况下,也极少能有与凤栖梧双目相对的情况。 差不多还有十天就到长安了,稍微在马车里再缩几天,就可以告别这种生活了。 他其实本身不是个能忍的人,但谁让顾清之之前干的事太混蛋了呢? 不仅给凤栖梧下药,在十四岁之前,还经常靠着脑子好使欺负戏耍顾清让,常常让他在众人面前出丑,以至于二叔二婶经常被人取笑,一家人都脸上不好看。人家这么针对他,倒也情有可原。 不过他其实也差不多忍到头了,要是顾清让再不消停,他就要动用秘密武器了。 他一旦生起气来,连他自己都害怕。 不知不觉,又过了几天。 这一日下午,众人又在林荫中休息。 三大高手同样还是骑在树上,车夫们也自找了地方看马休息,顾清让则是在帐中给三个小家伙讲京城的趣事儿,凤栖梧独自盘腿坐在一个帐中,似乎在修炼,柳子衿则照例远远坐在一棵树下,闭着眼睛打盹儿。 眼前的场景,似乎跟以往任何时候都没有区别。 但在某一刻,柳子衿感觉到不远处的一棵树动了动。 他抬头往上看了看,发现那位叫檀道济的护卫,正表情严肃的侧耳倾听什么,而另外两位护卫,则是已经从树上跃下,护在顾家众人左右。 所有人都知道有什么不太好的情况发生了。 柳子衿从树下站起,朝着众人呆的地方靠了靠。 “沈叔,卢叔,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顾清让警惕的问左右两边的护卫。 沈庆之道:“有人在靠近这里,而且修为不低,应该与我三人不相伯仲。” 卢循道:“对方正好也是三人,似是有备而来。” 这时檀道济猛的抬头看向前方:“来了!” 顾清让等人顿时戒备起来,同时朝前看去。 只见三个身穿粗麻布衣,脸上涂着鬼面般油彩的怪人,忽然从不远处跃入众人眼帘,一步步向这边快步走来。 眼睛盯着众人,有毫不掩饰的杀意。 檀道济大喝:“你们是什么人,居然敢和顾家为敌!” 三人中的一个阴冷笑了两声:“我们是萧家人,当然敢和顾家为敌!” 萧家人。 所有人都震惊异常。 顾家是大宋数一数二的望族,敢与他们为敌的甚是寥寥,若说这些人当中有姓萧的,那真一时叫人想不到是哪一家。 但是,在十年前,有一个萧家,绝对够格与顾家为敌,同时,那个萧家,已经消失十年。 而在让萧家消失的过程中,顾家出力甚大。 若萧家还有人侥幸存活,那么除了皇族之外,顾家便算是他们最大的仇人。 眼前这三个人,说自己是萧家人…… 那么…… “你们这些漏网之鱼十年前侥幸逃过一劫,而今却又主动送上门来,真是不知死活!”檀道济冷冷喝道。 “纵然身死,若能把你身后这些小辈杀上一两个,嘿嘿,倒也有脸去见萧帅了!”对面针锋相对。 “废话少说,拿命来!” “有本事就拿去!” 声音激昂,真元四溢,两人这杀意汹汹的语声一出,两边树木竟登时从中间爆裂开来! 木屑纷飞间,三个鬼面人已经与檀道济撞到一起。 瞬间便交起手来。 这三人与檀道济修为不相上下,出手又皆是杀招,几招未过,檀道济便已险象环生。 沈庆之道:“卢老弟,看好清让他们,我去助檀兄一臂之力!” 他左腿一屈,身体猛的弹起,瞬间便来到四人中间,加入战团。 檀道济压力骤减,从险境脱离。 但两人终究难敌六臂,差不多过了十几招左右,檀沈二人便开始左支右绌起来。 顾清让着急的道:“卢叔,你快去帮帮檀叔他们啊!” 卢循本不敢贸然加入战斗,害怕有人趁机伤害顾家小辈儿。 但是檀沈二人情况越来越糟糕,眼看便有丧命之虞,他没办法,只能一咬牙,也跟着加入战团。 本来是三人围攻二人,现在立刻变成了捉对厮杀。 听到动静的车夫也闻声赶来,呆呆的看着场中打斗在一起的六人。 六人都是修为不俗的高手,并且全都戴着念力拳套,打斗之时不仅真元肆虐,念力禁制所产生的念气更是凶烈狂暴,他们周围的树木咔咔不断爆烈,木屑四散犹如下雪一般。 三个鬼面人似乎不是普通的武修,招式简单但实用,处处不离要害。 六人越斗越酣,不知不觉已经斗了一百多招。同时,他们距离顾清让等人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顾清让等人紧张而又兴奋的盯视着战场,在观摩战争中学习战争。 这样如此激烈的高手对决,并不多见,而这样旗鼓相当的战斗场面,更是容易学到精妙的东西。 林清颜等人眼力不够,只觉眼花缭乱,因此只是揪心战果,倒并未沉浸进那些招式之中。 这时,林清颜左右看了一下,忽然惊呼一声:“呀,清之表哥不见了!” 卷一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章四 与萧二小姐的血色初见 其他几人回头左右张望,果然没有找到柳子衿的身影。 “真是奇怪,那三个人来的时候,他不是还在这里么?”顾清澈疑惑的道。 顾清让冷哼一声:“估计是胆小,躲到哪里去了。不用管他,好生观摩战斗吧。这样的战斗,能够见到的次数可不多。随便学一点东西,都能使自己的战斗力大增。你们一定要好好看,好好揣摩,不可分心到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林清颜三人听了,都点头称是。 但心头仍是疑惑,清之哥到底哪里去了? 不知不觉,六人已经斗到两百招左右。 在这种激烈的生死战斗之中,真元消耗很快,几人周围的真气明显没有之前暴烈了,同时脸上也多了一层汗水。 相互之间,也都或多或少挨了些拳脚,真元渗进身体,全都有了内伤。 不过他们都在兀自坚持,只是再也无暇他顾。 一心一意沉浸进了战斗当中。 稍一分心,便会给对手可乘之急,轻则重伤,重则丧命。 也就是在这时,树林之外,突然出现三个人! 其中两个看身形是一男一女,全都如先前三人一般,涂着鬼面般的油彩,让人看不清模样。 另外一个,看身形似乎年龄不大。身上罩着黑袍黑帽,完全将自己包裹起来。脸上同样涂着油彩,配上那身衣服,格外吓人。 那男的身形魁梧,一进树林,身子便跃向空中,直接从几十步外,雄鹰般朝顾清让众人扑来! 势如闪电! 迅捷无比! 那个女子,则是跟在黑袍少年身边,闲庭信步般慢慢朝这边走来。 看着那扑来的男子,顾清让一惊,随后轻喝一声,猱身迎上。凤栖梧也在瞬间拔剑,直接一剑刺去。 “不自量力!”鬼面男人冷笑一声,双掌同时推出。 顾清让一掌迎上,直接被击飞。对方雄浑的真元在他体内肆虐,使他直接狂吐两口鲜血。 凤栖梧的剑带着些微真元,直刺对方掌心,那人仅仅五指一撮,便将剑尖捏在手中,随后真元透过剑身直接袭到凤栖梧手上,一股极大而又锋利无比的弹力自剑柄上冒起,凤栖梧掌心一阵钻心疼痛,惊呼中丢掉了剑,身体也被那股大力直接弹撞到一棵树上。 落到地上时,白衣上面已经沾满尘土,掌心鲜血淋漓,嘴角也流出一道血迹。 狼狈不堪。 “这剑跟人一样,都华而不实。”那魁梧男人冷哼一声,将手中长剑随手一甩,便扔回凤栖梧身边。 嚣张之极。 檀道济三人余光瞥到这边情况,心中又惊又怒,舍了对手就要往这边奔来,以免那个男人对顾清让等人下杀手。 他们的对手等的就是这一刻。 檀道济三人刚出现准备后退拉开距离的迹象,对手便已经狂风暴雨般在瞬间使出十几记杀招。 檀沈三人一心想撤,瞬间被攻得手忙脚乱,檀道济胸口顿时挨了一掌,鲜血狂喷着往后倒飞数十丈! 沈庆之颈间中了一拳,喉骨登时碎裂,身子跌到地上,已是一命呜呼。 卢循来自纵横学院,又在北地战场经历过数场战争,对这些杀招极为熟悉,倒是受伤最轻,只腹间轻轻挨了一拳,不过虽是安稳落在地上,腹间却也被对方真元搅得疼痛难忍,一时单膝跪地,难以再战。 几乎是一瞬间,三大高手一死二伤,顾清让和凤栖梧这两个超凡少年也重伤不起,只剩下林清颜三个少年呆立当场,脸色苍白的木然于地。 而这时,黑袍少年与那女子便停在了众人二三十步外的距离。并且,黑袍少年从袍间露出一双白皙的手,将一柄五十步铳举在身前。 那女子发狠道:“二小姐,为将军和大少爷报仇的时刻已到,现在便用这柄大少爷的短铳,将顾家的一干后辈,全部解决在此地吧。” 原来那个黑袍少年,是一名女子。还是箫家的二小姐。 她双眼当中闪烁出浓浓的怨恨和杀意,手指扣在扳击上,将铳口对准了不远处的顾清澈。 那男子则是嘿嘿道:“报仇也有我一份儿,我就先把这个挺漂亮的小丫头给杀了吧。”说着,已经向着林清颜走去。 檀道济和卢循同时大喊一声:“不要。” 但那人已然抬起手掌朝着林清颜头顶砸去。 檀、卢二人忍不住闭上了双眼。 这次他们和沈庆之三人共同护送顾家小辈进京,按照道理来说,一路上本应平安无事。在萧家十年前被灭族后,顾家在众多望族之中,已能排进前三。 不止是大宋,在整个南陆,都没有人敢找他们的麻烦。在大宋境内,除了皇族和一些王府,所有人都得对他们顾家恭恭敬敬。 但万万没有想到,当年萧家居然有漏网之鱼。 萧家二小姐,居然没有死。 更没有想到的是,萧家那一干高手当中,居然有几个这样的高手侥幸逃脱…… 当然最让人想不到的则是,这些萧家的人居然隐忍了整整十年,才出来报仇…… 以至于天下所有人都以为,萧家真的在十年前覆灭了,当初参与这件事情的皇族以及其他望族,也全都已经将萧家忘得一干二净…… 然而在今天,在这里,萧家的余孽却突然出现,更是先用三名高手作引子,整整耐心等待打到几百回合难舍难分之时,才再有其他人出来发难…… 不过,能够隐忍十年才出来报仇的人,这点耐力自然还是有的。 他们三人这趟掉以轻心,给了仇人可趁之机。若是眼前几个顾家小辈全部死掉,他们三人就算死上一万次,也没有办法给自己赎罪。 一声撕裂空气的铳响在林间炸裂,同时林清颜的尖叫也随之响起。 箫二小姐杀了顾清澈,那个男人杀了林清颜。 这样的念头在檀道济和卢循二人脑中升起,他们热血上冲头脑晕眩,几乎要直接昏过去。 而这时,一个男人的持续不断的像是痛苦的哼哧声,传入他们的耳中。 檀道济和卢循猛的睁眼,就见站在林清颜身前的那个男子,此时正捂着自己的肚子,一脸不敢相信。 汨汨的鲜血从他的指尖不断流出,很快就将地面染红。 他一下单膝跪倒于地,痛苦不堪。 林清颜安然无恙,顾清澈也没被铳击中。 所有人都被眼前景象震惊。 黑袍旁边的女子快速反应过来,接着就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老陈!” 身子一动,便朝这边奔来。 黑袍少女对准着顾清澈的铳口猛然调转,往上倾斜。 听声音,使铳的人应该在正前方的某棵树上。 但是……没有找到! 她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躲在了哪里? “砰!” 又是一声铳响。 那位二小姐的身体猛然颤抖一下,手中的火铳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接着,她看着自己的肚子,不敢置信。 刚刚奔到受伤男子边的女子听到铳声,猛的回头看去,瞬间以比之前还要声嘶力竭的声音喊道:“二小姐!” 简直悲愤欲绝。 “顾清之,是顾清之!”那三个率先进入林中的鬼面男子同时高呼。 “保护二小姐,保护二小姐!”随后其中一名男子一边大呼,一边迅速向着铳响的方向跃去。 那个人肯定躲在二十步左右的距离,不然不可能击到三十步外的二小姐。 二十步,二十步,那里有棵枝叶繁茂的树,肯定躲在那里! 对方刚才已经射完了两颗药巢,现在肯定在重新装填,自己完全可以把他杀掉。 但是就在他跃到空中时,忽然察觉,五十步之内,貌似都没有人的呼吸声。 这小子居然屏住了呼吸。 可那又有什么用? 下一刻,猝不及防的,铳响再次炸裂,他的肩膀瞬间被药巢击穿! 本来如闪电般的身影瞬间迟滞倾斜,一下跌到地上。 声音……似乎来自更前面的地方。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超过五十步…… 那个废物怎么可能使得了百步铳…… 而且,一支火铳,怎么可能装三颗药巢? 墨家……又研究出了什么垃圾东西? 他忍着痛猛的从地上跃起,再次朝前急跃。 看到了,看到了,那个偷袭者,那个顾清之,他在五十步外的树上,正一脸紧张的用火铳指着自己。 他阴冷一笑,陡然改变方向。 “砰!” 但是有一颗药巢,在那里等着他。 他再次跌到地上。 预判……怎么可能……顾家那个闻名四海的废物……怎么可能…… 那名女子抱着魁梧汉子正往黑袍少女那里奔去,却忽然又听闻两声铳响,回头发现又一名同伴倒在地上,眸子里简直愤怒的带上了一丝疯狂。 此时另外两名男子已经来到黑袍少女身旁,他们蹲在那里看了一眼伤口,顿时喊道:“二小姐情况危急,要赶紧救治!” 那名女子忍着回去杀人的冲动,赶紧奔到近前,一边将怀中的男子交到一个人手里,一边迅速将黑袍少女抱了起来。 剩下那名空着手的男子道:“我去救老刘,你们赶紧带着二小姐和老陈去治伤!”话音未落,人已迅速朝着林间奔去。 “回来,不要去!”女子大喊。 但那人已然跃进林间,转眼来到倒地男子身旁。 他朝着前上方看了一眼,一眼就看到了五十步外树上那个拿着百步铳的少年。 只见那少年已经再度将火铳对准了他。 “混蛋!”他大骂一声,从腰间摸出一把短刀猛的掷去,柳子衿没法格挡,在树上闪躲也不便,只能直接身子往后一仰,以这种方式躲过这一刀。 飞刀从额前掠过,直接削掉了他一缕头发。 接着“扑嗵”一声,他摔到了地上,然后又迅速站起,再次举起了手中紧抓着的铳。 那男子赶紧一把抱起地上的同伴,以左右不停变换方向的跳跃方式,向着前方飞速逃离。 柳子衿紧张的脸上憋出一丝浅笑,这蛇皮走位,牛批。 等着这些人全部消失之后,他迅速松了一口气,双腿不稳,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刚才那柄飞刀太险了,差点没命。 林间先是一片寂静,随后便响起此起彼伏的叫声。 “庆之!庆之!” “二堂兄,你怎么样?” “栖梧表妹,你没事吧?” “二少爷,我三人保护不力,罪不可赎,请二少爷惩罚!” “老檀,庆之他……庆之他死了!” 林中一瞬间再次寂静下来。 卢循忍着腹间的疼痛,抱着沈庆之的尸体一步一步向众人走来。 所有人眼睛中都蒙上一层阴翳。 檀道济忍着心中悲痛,道:“庆之死得其所。所幸清让他们没事儿,否则……我们有何颜面再见家主?再见三爷四爷他们?” “清让和栖梧伤得怎么样?”卢循问道。 “栖梧的伤轻一点,恢复两天应该就没事了。清让的伤要重一点,得赶紧给他调理一下。”檀道济说着,已经来到顾清让跟前,将其扶起之后,便将真元从后背渡入了他的体内。 顾清让赶紧道:“檀叔,你也受了伤,先赶紧给自己调理一下吧。” “我修为高深,那点伤不碍事。” 这个时候,柳子衿慢慢从百步外走了回来。 凤栖梧和卢循看着他的目光,略略有些复杂。 三个小家伙,则是充满感激。 柳子衿母亲两年前特意派给他的仆人老林快步走来,询问他有没有受伤,柳子衿轻轻摇了摇头,让他继续去马车那里看着。 林清颜看到顾清让正闭着眼睛由檀道济治伤,便大着胆子走过去,向柳子衿真挚的道:“清之表哥,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就要被那个坏人杀掉了。” 顾清澈也走了过来:“大堂兄,我也谢谢你。要不然,我可能就要死在那个萧家二小姐的铳下了。” 顾清轩虽然没有走过来说什么,但眼睛中明显也露着感激之色。 柳子衿却像撇清界线般的道:“我只是在救我自己,跟你们没有什么关系。” 说完,默默走到远处的一棵树下,一屁股坐在了那里。 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他心里到底有多紧张。 特别是那柄飞刀,现在想想还心中发怵。 过了一会儿,顾清让苍白的脸色浮现了一丝血色。檀道济收手,赶紧给自己调理。 顾清让缓缓从地上站起来,看到凤栖梧站在一边并无大碍,总算放下心来。 接着,他看向默默坐在不远处,靠着树不说话的柳子衿。 随后,大踏步走了过去。 柳子衿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睛看向他。 出乎意料,顾清让居然满脸愤怒。 他走到跟前,用手指着柳子衿:“你哪里来的火铳?!你是想把整个顾家都给害死么?!” 卷一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章五 京城一畔清风山 大宋禁铳。 若是发现私自配铳,一律按谋逆罪论处。 在大宋能持铳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入了兵籍的人,一种是朝廷承认其人很重要且又没有自保能力的人,例如孤竹园里的那些墨者、墨师,例如一些很有才能但武道修为可能不是那么高的官吏。 除此之外的任何人,包括王公贵族,也不能持铳。 这是因为火铳在刚被研发出来时,直接在民间泛滥,造成治安极其混乱,每天都有很多人死于铳下。很多修炼多年的高手,一个不防,就可能被人打死。社会人心惶惶,很多人甚至都无心修炼。这对于国家的安定和战争人才的培养,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而更大的打击是,当时很多有野心的王侯、望族、武将甚至一些草莽,都发动过突然的叛乱。 毕竟火铳这种东西只要有钱就能买就能造,不像以前,高手得花好多年培养。 因此军队的创建,变得非常的容易,军队实力也很容易就能提升上去。造反的成本变低,使得朝廷疲于平乱,国库空虚,几乎无法支持边防和对外战事。 于是当时的朝廷就下了禁铳令,那个时候除了军队,任何人不得配铳。现在其实已经放宽了不少。 即使放宽,普通人也不能随便持铳。否则就要诛灭九族。 如果不是这个禁令的关系,这次萧家人过来复仇,就算不至于戴顶念力防铳盔,至少绝不会连身防铳甲都不穿。 不过即使如此,如果柳子衿用的是常理上的火铳,这些高手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损伤。 常规火铳,五十步射程,铳仓一次可装填两颗药巢。 五十步,再吵闹高手都可以察觉。 第一时间发现后,可以很轻松就躲过药巢,然后瞬间到敌人跟前将其反杀。 柳子衿这次能得手,完全是因为他用的是军队中射术极高的潜行者才会用的百步铳,其次,就是他的火铳一次居然可以发射两枚以上的药巢。 在刚才那种情况下,临近百步边缘的动静,即使是高手也难察觉。但就算这样,如果刚才铳仓里只有两枚药巢,萧家这次的计划依然可以顺利完成。 柳子衿也会死得很惨。 但最终的结果就是柳子衿创造了并不多的出其不意,然后给了萧家一个非常出其不意的重大打击。 甚至萧家二小姐都可能因为这次行动而死掉。 但是,他手上有铳这件事情,也是让顾清让出离愤怒。 因为这有可能让整个顾家为他陪葬。 柳子衿只是平静的道:“我不是顾家人,就算违法持铳,也跟你们顾家没关系。更何况,我有持铳徽币。” 说着,他从颈间将垂在衣服下的吊坠拿了出来,那是一枚金灿灿的硬币,上面写着一串编号。 而在他的火铳铳身上,也有那么一串编号。 顾清让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徽币?你既不是士兵,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只不过是一个……” 柳子衿耸耸肩:“两年前被赶出家族时,爷爷帮忙弄的……听说费了不少周折呢。” “果然是亲爷爷啊。”顾清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嫉妒,有些咬牙切齿,“这事儿若是让人知道,相关官员恐怕没有好果子吃吧?” “那我就不知道了。或许他们很好的将这件事情处理了呢?”柳子衿轻描淡写的道。 “把铳给我。”顾清让冷冷的道。 柳子衿歪头看着他:“你这个要求似乎有些无理。” “我只是不想整个顾家都被你害死!”顾清让大义凛然的道,“赶紧给我,我要把铳销毁!” “我是合法持铳,这一点请顾二公子搞搞明白。”柳子衿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而且,如果没有这柄火铳,路上再遇到贼人怎么办?你顾清让虽然是十八岁就进入二步一境化气境的天才,但是你要明白,即使你是天才,现在也只不过是一只土鸡瓦狗,当真正强大的敌人到来时,你和我一样都不过是一只轻松就会被敌人捏死的蚂蚁而已!或者说,如果不是我刚才出手,你现在已经是一只死蚂蚁了!” “你怎么说话呢?!”顾清让怒不可遏。 柳子衿将铳用布重新包好,背到背上,然后冷冷看着顾清让:“你可以不管你自己的安全,也可以不管清澈清轩他们的生死,但是,我不想我的命因为你的刚愎自用而丢在接下来的路上。还有,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这里所有人的救命恩人。我不求你们知恩图报,但至少希望你们对我客气一些。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不是顾家人,你没资格对我指手划脚呼来喝去。而且,就算我是顾家人,我也是清字辈的老大,同样轮不到你这个老二在这里指手划脚呼来喝去!恩义,尊长,就算是天才,起码也要知道其中一样吧?” 柳子衿说完,转身就朝着林外走去,顾清让在原地气得发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凤栖梧在不远处看着他的背影,眉头微微皱起,神情复杂。 林清颜三个小家伙则是因为两位兄长的争吵而吓得噤若寒蝉。同时,心里又忍不住感叹,大哥就是大哥,即使资质和修为都处于最低层,本领和气势,也依然不是二哥比得了的。 刚才若不是那几铳,这里的人真的全部都要死掉。 …… …… 柳子衿来到林外路边,直接钻进了马车里。 忍了顾清让一路,刚才实在有些忍不住了。 居然想在这个关头把火铳销毁,亏他想得出来。 这玩意儿先不说能保命,最重要的是他还要靠着这个东西到京城里取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如果现在把火铳销毁,到时候可就要多费很多功夫了。 刚躺在马车里没一会儿,调养好气息的檀道济就苍白着脸找了过来。 他用复杂的目光看着柳子衿,先是表示了感谢,随后又问:“为何不提前出手?那样的话,庆之可能就不会死了。”明显有责怪的意思。 “因为当时我觉得没有必要出手……也幸亏没有提前出手,不是么?不然结局不会是现在这样。”柳子衿道。 檀道济沉默不语。 片刻,又道:“怎么不直接把那三个人打死?” 他说的是柳子衿开铳射伤的那三个人,一个是击伤顾清让和凤栖梧的魁梧汉子,一个是萧家二小姐,还有一个就是后来想要杀掉他却因误判火铳情况而被柳子衿打了两铳的那个人。 “一次只能射出四颗药巢,但四颗药巢无论如何不能把人全部杀掉,而且我的射术也没有那般精湛。檀叔你们又受了伤,仅仅是萧家二小姐身边那个女人,就足以把我们全部杀掉……这个时候杀掉那几个人,只会让对方不再抱任何希望,直接跟我们鱼死网破。但是现在,檀叔也看到了。他们急着救人,所以只能撤离。”柳子衿解释道。 檀道济定定看着柳子衿,仿佛不相信眼前站着的,就是那个被逐出顾家的顾清之。 两年的时间,居然能让一个人变得聪慧这么多? 看来家主当年的决定,是有他自己的用意在的。 …… ……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柳子衿他们就在此地最近的县衙里多留了几天。 等到几天后顾家和凤家都重新派了更多护卫过来后,众人才再次上路。 所有护卫都打起了二十分的精神,一路上高度紧张,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但一直到了京城,路上都没有再遇到什么危险。 萧家二小姐伤成那样,估计他们也没什么心情再在顾凤两家护卫增多的情况下,去制订什么新的复仇计划了。 各地官府现在肯定都在严格盘查搜人,说不定他们连出门都费劲。 总之,在几天之后的一个清晨,一行人平平安安的到了建康。 除了顾清让和凤栖梧,所有人都是第一次来到建康。 提心吊胆的旅程结束,大家心情都很放松,看着前面几里外雄伟的京城的一阙,忍不住都是心神激荡。 那是建康外城的北城城墙,黑压压一片,仿佛乌云蔽日。附近与城墙一样显眼的,是建康城西侧那一片连绵起伏的高山。 那里是清风群山,曾经的道宗第一大派太上宗建派之所。 自从两百多年前灵脉被污,道宗衰落之后,无数道宗门派的地盘,都被朝廷或者民间拿去改作他用。只有这太上宗和清风群山,当作历史的见证和对道教的尊重,而被原原本本的保留了下来。 传说此时的清风山某一峰的镇魔殿中,还封禁着太上宗千万年来不断降伏的妖魔鬼怪。更有传闻,说每到深夜,外城西区的百姓,都能听到清风群山中传来的恐怖叫声。 至于是真是假,无人知晓。 柳子衿想起两个月前在青州住宅见到的那个叫周梦婉的女鬼……她说自己之前貌似就是被封印在清风山来着?如果是真的,被镇压得妖魔应该大多数都逃了出来。 也不知道现在都在何处,又在做些什么。 车队到达城门外两里地时,行进变得缓慢起来。 进城的人太多了,京城检查又严,每到早上和晚上,都是这般拥堵不堪。 差不多过了将近一个多钟头,车队才驶过宽大的护城河桥,来到北门中间的城洞前面。 士兵检查路引,发现居然是顾家和凤家的人之后,就赶紧放行了。 顾家昭字辈行二的顾昭德,也就是顾清让的亲爷爷,可是枢密院的枢密使,这样的家族,谁敢检查? 这也是柳子衿要跟着顾清让他们一起同行的原因,不然路上各种关卡,他的火铳早被检查出来了。虽然有持铳徽币,但肯定也会有一些麻烦。 这东西是保命的时候才能拿出来用的,平常的时候可不能随意让人看到。 进了京城之后,柳子衿让车夫将马车停在路边,然后走到前面,向顾清让道:“我就不跟着你们去内城的府邸了,咱们就此别过吧。” 顾清让帘子都没掀,直接冷冷的道:“随便你!” 林中遇敌那天的争吵,让他很没面子,本来他就不爽柳子衿,现在更是彻底把他记恨上了。 柳子衿无所谓,本来也懒得和这家伙打什么交道。 他转过身,向自己的马车走去。 经过林清颜的马车时,小姑娘特意掀起帘子向柳子衿道:“清之表哥,姥爷和四舅都在府里等着,你真的不去拜访一下么?” “没有那个必要。”柳子衿笑着道。 林清颜有点小小的失望,“哦”了一声后,道:“那表哥你多多保重,如果有时间,一定要到府上来一趟啊。” 柳子衿笑了笑道:“好。” 回到马车边后,他向车夫道:“老林,找人问下路,直接去青云学院。” “是,少爷。”有些年迈的老林恭敬的应道。 卷一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章六 花枝乱颤女先生 建康城的早晨生气勃勃,平坦的青石马路上人来人往。 这里是外城的外区,相对外城内区,更靠近城墙,是京城经济最落后的地方。 两边的房子虽不至于破败不堪,但相当拥挤,几乎每座房子,都在原有基础上进行了扩建。里面说不定还进行了分隔那样的行为。 总之,建筑结构被破坏一空,规整性那样的东西也变得荡然无存。 坊区变得一塌糊涂,让人很难想象这是在建康都城会出现的画面。 除了主道之外,建筑间的巷子已变得十分逼仄。真正成为了羊肠小道。 路上的人似乎五湖四海都有,相互说话之时口音都各有差别。 此时柳子衿所坐的那辆马车,就这样行驶在一派破败之中。 路上时不时的,还能看到一些小的酒馆,馆前的旗招花花绿绿,显得很是俗气轻浮。 不过门是关着的,仿佛这个时间并不营业。 古往今来,无论什么样的地方,都避免不了有这样的行当存在。 车子沿着一条东西向的纵主道往城西而行,一路上景色没什么变化,全是一副城乡接合部的样子。 这种地方出门乘马车的人并不多,因此一路上几乎畅通无阻,马车一直行驶了半个钟头左右,在一个十字路口转而向南。 差不多又行了两个坊区的距离,一条宽阔的东西向道路便陡然出现在眼前。 道路两边种着排列整齐的不知名树种,每棵都高大粗壮,枝叶繁茂无比,站在路的中间,几乎看不清树后的情形。 柳子衿在路口,倒是看得清楚。 路的北侧,是一个拥挤的坊区,路的南侧,则是一座面积颇大的学院。 学院的院墙高有一丈左右,墙上面循环写着青云学院四个大字。 眼前这条宽阔道路,自然就是青云后马道。 青云后马道,顾名思议,即青云学院后门处的马路。 马车没有绕到前门去,而是顺着青云后马道往前行驶,最后在学院后门的地方停下。 柳子衿下了车,吩咐老林在附近找个客栈然后再过来等他。 马车驶走后,柳子衿走到了后门处。 门亭里坐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者,看到柳子衿过来,立刻问道:“来做考察的?” 柳子衿点头:“正是。” 老者“哦”了一声,伸手往里一指:“走进去,有路牌,顺着路牌,就能找到捐资处了。” 柳子衿道了声谢,便从这个小小的后门处走进去,一步迈到了青云学院最深处的所在。 往前走没多久,便出现了分别往左右延伸的道路,路边有一个路牌,上面写着捐资处往右。 于是柳子衿往右走去。 没走多久,又有几条路同时出现在眼前,他便再次按照路牌指引,前往特定方向。 没有多久,路牌上不再指引方向,而是简单写着捐资处三字。以路牌为起点,一条支路从主路分出,延伸向一间小小的房子。 房前一侧立着一个木牌,上面同样写着捐资处三个字。 柳子衿立刻快步走过去,发现房间里并没有其他的捐资人,只在左边的窗后,站着一名身穿青衫的年轻女子。 这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女人,五官精致,气质成熟,一双眼睛又大又润,里面似乎荡漾着暗涌的潮水。 相貌比起凤栖梧,绝对不遑多让,而气质上面,则是各有千秋。凤栖梧是青涩清冷,这个女子则是成熟柔美。相比之下,眼前的女子对于男人来说,明显更有吸引力和杀伤力。 只是此时她面容略有憔悴,紧蹙的双眉之下,那双春日湖水一般的眼睛里,也泛着道道忧涟。 她就那样定定的站在窗后,无意义的望着眼前的空气,好像在为什么事情而忧愁。 她在忧愁什么呢? 柳子衿略一思索,便就抛之脑后。 这跟他没有什么关系,自己的事情还没有办完,许多问题还没有解决,哪有时间猜测别人在为什么问题发愁? 于是他轻轻走到开着的房门前,轻轻在门板上敲击了几下。 “笃笃。” “谁?!”女子似乎被惊到了,发出慌乱而凌厉的声音。 但继而好像反应过来一般,一边道:“这就来。”一边快步走到了门前。 当她整个人都完全站在柳子衿面前时,柳子衿猛的惊讶了一下。 这个女子……不仅拥有成熟的女人气质,还拥有成熟的女人身材。 腿、臀、腰胯、腹、胸、颈项,全都呈现出一种完美的状态。纤细、笔直、挺翘、丰腴、盈握、饱满、浑圆、修长、珠圆玉润、丰韵娉婷——诸多词语于一时间交错纷飞在柳子衿的脑海之中。 从未想过在这个世界中,能见到如此魔鬼般的身材。 而且对方的衣服十分的修身,似乎是特意裁小了一号,不少地方看着紧绷绷的,将本就妖娆的曲线衬托得更加夸张。稍一思忖,便就明白。并非衣服裁小了一号,而是对方身材将合体的衣衫撑得过于紧绷。 腰细如束,肩似刀削,偏偏其他地方鼓鼓涨涨挺挺翘翘,若是衣服特意在某些地方做大一些,连贯性与整体性势必被破坏一空,到时候肯定特别难看。是个女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你是……来做考察的?”对方开口说话了,而且声音略微有些……冰冷? 柳子衿赶紧收回目光,视线转向该看的地方。 女子的双眼正紧盯着他,里面似乎有鄙夷厌恶之色。美丽的容颜以粉面寒霜的形式呈现,明显又羞又恼。 他忍不住心中苦笑……也就在一瞬间大体以扫视的方式看了一眼,不至如此吧? “咳,学生柳子衿,前来捐资。” “进来吧。”女子冷冷瞥了他一眼,转身走到一张桌子后坐下。 桌上放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韩昭雪”三字。 倒不知有何冤情需要昭雪来着。 “请坐吧。”韩昭雪道。 柳子衿道了声多谢,到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韩昭雪直接问:“具体情况都懂的?” 柳子衿点头:“大概都清楚。” “那还愣着干什么,捐资拿来啊。”韩昭雪道。 柳子衿忍不住有些汗,这姐姐倒是够直接啊。 他赶忙从胸前的内袋中掏出一个钱袋,然后放到桌上推过去。 韩昭雪拿过来打开数了数,将银钞放进抽屉,然后把钱袋和两张纸同时推给柳子衿:“填一下吧。” 其中一张,是捐资文契,大意是柳子衿主动向青云学院捐献资金,用以学校的各种事项,学校因为接受了这笔捐资,因此同意给予柳子衿考察的权利,也就是说对于所捐资的学校,捐资人是有资格考察学院是否财尽其用的。所谓考察,就是有待在学院里的权利。不过是走后门学生的另一种说法而已。 这张纸需要签个名字。 另外一张,是考察人需要填的资料,其实就是报名考试的申请表换了个名头而已。 柳子衿填完之后,韩昭雪仔细看了看,然后瞪大眼睛:“十八岁,一步一境练肉?真的假的?” 柳子衿无奈的道:“这种事情……没有作假的必要吧。” 对方像打量珍稀动物一样打量他:“褴褛级资质?不是吧?青云学院建院这么久,好像都从来没有资质差到这个地步的学生。你可算是刷新了咱们学院的记录啊!” 柳子衿很尴尬:“咳,还好还好。” 修武共有五步,其中一步淬体,主在通过各种修炼方法,使体内生出精元,精元能够改变肉筋骨皮,使身体达到极限强度,从而开启气海。 人体像是一个容器,盛载着这些精元。有的容器滴水不漏,精元可以完美储存,丝毫不泄,这种超凡资质,一般俗称为“天衣”。而那种资质差到几乎无法储存精元,全身漏气的资质,就被成为褴褛,有时候也称作乞丐体质。 柳子衿毫无疑问,就是这种体质。 “真不知道这种资质,还非花钱进学院做什么。”韩昭雪一边嘀咕,一边把表格收进抽屉,同时拿出一张青云学院的入学资格书给他:“开学之日,拿着这张入学书过来就可以了。” 所谓捐资,考察,其实就是花钱买个录取通知书,只不过名义上好听一点而已。无论对于学院还是学生,都是如此。 至此,柳子衿就正式成为青云学院的一名学生了。 而且还是有史以来资质最差的学生。 柳子衿将入学书放进钱袋,重新收回怀中,随后道:“先生,学生还有一件事情相询。” “什么事?” “听闻在我们学院,学生只要足够优秀,得到了一干院领导的认同之后,就可以进入书楼,所有的书籍,是这样么?” 韩昭雪无情的道:“你的资质很差。” 柳子衿道:“呃,这个学生知道。” “那你问这个干什么?”韩昭雪有些不满的问。 柳子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因为,学生现在有一样发明。而这样发明……或许足够使我成为一名……墨者。” 韩昭雪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猛的一拍桌子:“出去!” 柳子衿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随后二话不说将背上的条形布袋拿下来放到桌上,一打开,里面便露出一柄长长的火铳。 韩昭雪瞬间也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想干什么?!” 这一跳,简直就是花枝乱颤。 柳子衿下意识擦了擦嘴,然后恭敬的道:“先生,学生的发明……跟火铳有关。” 韩昭雪怀疑的在火铳与柳子衿身上来回扫视两眼,随后像按一条毒蛇般狠狠地一把按住了桌上的火铳:“配铳徽币拿出来!” 那眼神,活像在看一个大逆不道的谋反者。 卷一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章七 杯里还剩三分之一的水 “也不知道弹匣和瞄准具这两种东西足不足以让自己成为墨者,不过现在就把蒸汽机弄出来也不合时宜……”柳子衿一边心中嘀咕,一边等待着刚才那女先生回来。 在见到持铳徽币,打消了对柳子衿身份的疑虑之后,女先生便试着看了一下他的发明,不过在他讲解其中原理时,女先生表现得很头疼,到最后干脆道:“听起来像那么回事儿,但我听不懂啊。你先等一下,我把贺副院长叫过来看看。” 柳子衿很无奈,听不懂你早说啊,这不是浪费时间么? 于是只能让她去叫那个什么副院长,而他则是坐在这里静静等待。 或许因为临近开学,想走后门的已经提前走完,所以柳子衿坐在这里好一会儿,都不见有任何捐资人过来。 刚才说了那么一通废话,口都有点渴了。可惜刚才那女先生也没说给倒杯茶,想喝口水都没有。这服务态度要是放到自己那个世界,非被人打电话投诉不可。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眼前的桌子上,正有一杯用陶瓷杯子装着的茶水。 不过已经凉了,应该是刚才那位女先生的。 早晨四五时就起来赶路,进了京城就立刻马不停蹄来了这里,中途根本没有时间进水,刚才又说了那么一大通废话,实在是渴得不行…… 偷偷喝一口,应该不会有人发现吧? 他到门外瞅瞅,发现没什么人,于是立刻进屋,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茶很香,水温凉,超级解渴。 而且不知是不是因为是韩昭雪用过的原因,除了茶香以外,杯口似乎还有一种淡淡的馨香。两种香味混合在一起,沁人心脾撩人心弦。 他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不是因为龌龊……是因为真的渴啊。 结果喝完一口,还想再喝一口。 于是他就真的再喝了一口。 一种一饮而尽的冲动在心间生起,好在忍住了。 此时一看杯子,原本还有三分之二的水,现在只剩三分之一了。 他将杯子放到原来的位置,仔细看了看,心想,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然后赶紧重新在椅子上坐好。 刚坐好没多久,门外就传来了人的脚步声。 听声音还不是一个人。 他立刻站起来转身看去,就见门前的小路上,两个人正不急不缓朝这里走来。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四五十岁模样的中年人,不知道装酷还是什么,身上居然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头上还戴着一道黑色的抹额,不过抹额上面没有什么珠玉之类,显得极为朴素。 另外一个人跟在他的身后,自然就是那位身材很好的女先生韩昭雪了。 柳子衿下意识微微转头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桌上的杯子,然后又迅速端正姿态,目光平视前方。 那位黑披风中年人在距离房门还有十几步的时候,就开始打量他,到了十步以内,打量的更加仔细,直到来到门前,还不信邪的使劲看他,直到跨进门内的时候,似乎终于无奈的服气……这个少年,好像真的很普通很平庸啊。 或许,自己不该过来这一趟? “学生柳子衿,见过贺院长。”柳子衿躬身行礼。 对方回了一个字:“副。” 柳子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把副去掉不是好听点么? “这就是你的发明?铳匣、瞄准具,很简陋啊。”对方似乎是个干净利索的人,说完那个“副”字后,便径直越过他来到桌前,一把拿起桌上的火铳端详。 柳子衿向着后面进来的韩昭雪微微弯身行了一礼之后,便转身向着贺副院长道:“虽然简陋,但是作用却……” “大致作用小韩先生已经跟我说过,你现在直接跟我说原理吧。” 于是柳子衿就开始讲解瞄准具和弹匣的工作原理。 这两种东西其实都比较简单,没有涉及什么复杂的物理学原理。 铳匣也就是弹匣主要是依靠托弹簧和托弹板进行工作,在现有这种定量装仓式火铳上,只需要稍做改造火铳结构,就可以直接使用。 而瞄准具,涉及的原理,也不过是光的直线传播这类简单的东西,其三点一线的原理,也是现实生活中随处可见随处在用的,例如裁布截木之类,很容易解释。而地心引力、空气阻力这些原理,当今的墨家原理学已经发现,因此无需多废口舌。 柳子衿在简单说完之后,又用纸画了一张瞄准具的原理图,标示出弹道线、瞄准线、两线的交叉以及照门与铳管之间的角度,再加以简单说明,贺副院长便就已经完全明白了。 正因为完全明白,因此脸上露出无比兴奋和激动的神色。 “如虎添翼!”他简单明了的形容瞄准具对于火铳的作用。 柳子衿松了口气,比想象中的少费了许多口舌,看来这位贺副院长,应该也是精通墨家原理学的人。 “贺副院长,您觉得我这两个发明,够格申请到一个墨者名额么?”柳子衿有些忐忑的问道。 这两样东西虽然作用很大,但涉及原理确实很简单,就算他现在不“发明”出来,用不了太长时间,肯定也会有人弄出来,因此他稍微有些担心。 贺副院长皱眉道:“要那虚名有什么用?实用性的发明才是硬道理!走,我们先到靶场试铳,如果效果与理论一致,我立刻帮你把东西交到孤竹园去。” “是。”柳子衿应道。 然后两人就一前一后出了捐资处,留下韩昭雪一脸茫然的站在那里。 “好像从来没见副院长这么激动过呢?这猥琐小子的发明,真的这么厉害?” 她一边狐疑的嘀咕,一边伸手去拿桌上的水杯,只是将杯子凑到嘴前喝了一口之后,她的面部表情却猛然僵住了。 接着,她仔细看了看杯中的水,随后凑到杯口闻了闻。 脸色蓦然大变,杯子烫手般直接扔了出去。 “无耻!下流!” 激动而气愤的声音从房间中传出。 因为太过愤怒,她的脸色都变得涨红。 随即猛的从袖口中掏出一条手帕,在嘴上使劲的擦拭,擦拭两下后,想起什么,又赶紧跑到房间外干呕。 但怎么呕都呕不出来。 一通折腾,春水般的眼睛,真的浮出一层春水湖面般蒙蒙的雾气。 …… …… 柳子衿不是专业的狙击手,但是摸枪的机会很多。 他高中毕业后,成为了国防生,本科毕业后,又考了研,进行国防研究生的教育,学习的是兵器科学与技术专业。 期间不止枪,很多武器都亲手触摸过。 同时在平常的训练中,也进行过不少射击的练习。 射击成绩说不上很好,但绝对比普通人强很多。 特别是在有足够时间瞄准,以及天气适宜的情况下,命中率还算是过得去。 在靶场上,柳子衿射了四铳。 铳铳不离人形靶心脏。 贺副院长已经激动得快要跳起来。 “好小子,有你的!火铳给我,我去孤竹园让那帮研究念力学的废物长长眼!” 柳子衿急忙把火铳递给他,同时一脸懵逼。 孤竹园那帮研究念力学的废物? 建康城三宫六院,除了清风道院有名无实之外,最差劲的就是青云学院了。 而此时这位京城最垃圾学院里的副院长,居然直接骂那些地位尊贵的墨者墨师是一帮废物? 口气太大了吧? 就算是当朝几位宰相,都不敢明着说这种话啊! 毕竟现在大宋军队的战斗力,有一半都要靠他们来提升啊! 自从两百多年前灵脉被污,道宗衰落后,以宋帝国为首的南陆道宗信仰国,军队实力瞬间一落千丈。 期间星辰界道宗与佛宗签订南北陆停战百年协议,但百年的时间,并不足以让从零开始的南陆武修军队有与北陆军队一战的实力。 当时正是迅速发展成形的墨宗研究出的火铳、火炮,使得气势汹汹但毫无准备的北陆主力部队在初期遭受重创,以至数年间都无力再发动战争。 之后北陆也开始发展火器,同时叛逃过去的墨者于几十年前研究出与武修实力挂钩的念力禁制,北陆军队这才得以以摧枯拉朽之势击败大宋边军,千年间首次将南北战线压到横河以南。 这个时候,也是墨宗迅速将念力禁制研究透彻,并创造出比北陆墨宗更厉害的禁制,才止住南陆军队一退千里的颓势,使得北陆军队攻至准河之时,便再不能寸进。 可以说,在百年停战协议结束之后,如果不是墨家,北陆军队早已经长驱直入,将南陆众国踩踏个稀巴烂。 几十年前当念力禁制首次出现在战场时,如果不是墨家,南陆现在至少要有大半疆域,被北陆军队给稳稳占领。 大宋以及整个南陆能够于现在这个时候,仍旧保持着大部分地区的安居乐业,完全是因为墨家的存在。 因此,整个墨家在南陆的地位,都极其尊贵。 而墨者和墨师身为墨家的核心人物,地位更是少有人及。 特别是研究墨家理学需要有极其聪慧的脑子和废寝忘食的研究热情,除了睡觉吃饭,几乎要抛却做其他任何事情的时间,包括修武,因此,即使墨家地位尊贵,愿意学习墨家理学的人也仍然微乎其乎。 这种情况下,那些学识渊博、拥有丰富经验和很多贡献的墨者墨师,便成为了极稀有的种类。 物以稀为贵,墨者墨师在大宋地位无比的高。 墨师甚至能与宰辅平起平坐。 墨者也有很大特权,每个人的俸禄都不低于一郡太守。 贺副院长骂这样一群人是废物…… 如果不是口无遮拦,那就说明他自己地位也很高。 不过他肯定不是高官,不然不会在青云学院做院长,而且还是副的。那么这只能说明……他在墨家当中,也拥有极其尊崇的地位。 不会是一位墨师吧? 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发现靶场上已经没了贺副院长的身影。 真的是……干净利索,雷厉风行啊。 接下来去哪儿呢? 好像没地方可去。 那就……去捐资处等着吧。 好歹有个认识的人说说话,不至于那么无聊。 于是他离开靶场,沿来时的路直接返回。 卷一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章八 十八岁的墨者和小心眼的女先生 柳子衿重新返回捐资处的时候,发现韩昭雪正站在房间门口漱口。 她的身旁放着一个水桶,手上拿着一个杯子,不停地从桶里舀水漱口,就好像刚刚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一样。 “不好,被发现了,果然,再一再二不再三,自己不应该喝第三口的。不过,即使被发现,也不至于这样吧?” 自己又不是眼镜蛇! 柳子衿犹豫着还要不要上前。 而这时,刚刚再次灌了一大口水的韩昭雪,正好回头看到了他。眼睛猛的张大,被水填满的腮帮子涨得鼓鼓的,有水正从嘴角慢慢的流出来。 柳子衿犹如被铳口对准的猎物,瞬间紧绷着身体硬绷绷的站在了那里。 接着,他看到韩昭雪猛的将水杯扔铅球一样砸了过来。 柳子衿赶紧往旁边一闪,水杯登时在旁边猛的爆裂。 韩昭雪“噗”的一声将口中的水吐出来,随后指着柳子衿大喊:“臭流氓,给我站住!” 柳子衿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道:“韩先生,我忽然想起还有点急事,所以先走了,等到贺副院长回来的时候,我再过来吧。”声音渐行渐远,转眼已经没了人影。 韩昭雪拔腿就想追,然后忽然想起自己还有工作要做,一瞬间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气得牙痒痒。 最后只能恨恨的一擦嘴边的水:“无耻之徒,我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 …… 柳子衿一路跑到后门处,心中惊恐不已。 以那韩昭雪年龄来算,至少也是二步一境化气境的修为,自己这等若普通人的身体,被她捶上一拳,恐怕要在家里躺上好几天。她现在正在气头上,道理肯定是讲不通的,只能先避一会儿再说。 不过,真的有必要这样么? 自己只是喝了她几口水而已…… 真是小心眼儿啊。 柳子衿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走出了后门,然后看到老林已经回来了,正坐在马路牙子上默默的等着他。 “老林,客栈找好了么?”柳子衿走过去问道。 老林恭敬的站起来回道:“少爷,客栈找好了,不过条件有点差,少爷多担待。” “没事儿,晚上能睡觉就行。对了,咱们的马车呢?”柳子衿问。 “在客栈后院放着呢,马儿走了快一个月的路,也累得不行了,需要休息。对了少爷,早饭没吃,现在饿坏了吧,我在附近的饭馆里买了点吃食,您先将就着吃点吧。”说着,将地上放着的一个食盒交给柳子衿。 柳子衿拎起食盒,道:“客栈叫什么名字?晚会儿我自己找过去就行了。不知道要在这儿待多久呢。” 老林道:“同福客栈。” “唔……”柳子衿一愣,随后道,“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歇着吧,我到时候自己找过去。” “把少爷留在这里我不放心。”老林道。 “没事儿,没人敢来青云学院捣乱,我不会有事儿的,你先回去吧。” “那,老奴先回去了。” 等到老林走了之后,柳子衿就拎着食盒来到学院正门。接着找个石墩子把食盒放到上面打开,然后就静静的吃起饭来。 吃完饭,将盒食找个地方放起来后,他就坐在那个石墩子上等着,一直等了三个钟头左右,一辆马车径直驶到了青云学院的门口。 门岗说了一句:“贺副院长回来了?”就打开了大门。 柳子衿一听“噌”的就跳了起来,一边喊着一边向马车跑去:“贺副院长,等一等,等一等……” 门口的几个护卫噌噌就跳了过来,一下虎视眈眈的将他给拦住。 这时马车里伸出贺副院长的脑袋,他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况,立刻面露喜色:“小柳同学,赶紧上来赶紧上来,有好事儿跟你分享。” 柳子衿一听大喜,看来墨者的事情搞定了。 几个护卫让开路,柳子衿立刻跑过去上了马车。 一上马车,贺副院长就兴奋的道:“成了,孤竹园那帮家伙,已经答应批给你一个墨者名额了。申请墨者勋衔的文书已经着人递到尚书省,一个钟头之后,盖了章的文书就会递回给孤竹园。傍晚之前,孤竹园肯定会来人通知你明天去孤竹园办理相关事宜。小柳同学,你这次为咱们青云学院争了大光了!十多岁的墨者,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贺副院长确实很兴奋,说完这话嘭嘭嘭接连在柳子衿肩上拍了几下,差点把他肩胛骨拍碎。 柳子衿痛得呲牙咧嘴,一边躲避那只恐怖的大手,一边道:“能成为墨者,那真是太好了。既然如此,我也算是青云学院的优秀学生了吧?” “当然,当然是优秀学生,绝对优秀!青云学院这么多年,都没出过这么优秀的学生!” “那……学生是否可以有资格,进入学院的书楼,随意里面的所有书籍?”柳子衿问。 贺副院长一愣:“听小韩先生说,你的资质……貌似不太好?既然如此,你还要进书楼干什么?毫无意义啊。” “想要在墨家理学上有所进步和突破,就应该保持对任何事物的好奇心和探索欲嘛。所以我这算是对修武这一现象的求知与探索,也算对任一事物的例行研究。” “这玩意儿有什么好研究的?方向不对啊。那不是在往念力学的邪路上走么?”贺副院长皱眉道。 看来这位副院长对念力学有排斥心。 柳子衿道:“只是兴之所至的求知和探究,并不是一定要研究个透彻明白。” “真是这样?” “真是这样。” “那行吧,不管目的是什么,总之你确实具备进书楼的资格。既如此,我现在就带你……不行,你成为墨者的事情,是学院的大事,我得去告诉院长和其他人。所以,嗯,我给你我的腰牌,你去捐资处找小韩先生带你去书楼吧。”贺副院长摸出一块乌木牌子,递给了柳子衿。 柳子衿接过牌子,怔怔的道:“小韩先生?” “怎么,有问题么?” “呃……没有问题……” 柳子衿下了马车,马车转了个头,重新往正门驶去,看来青云学院院长并不在学院中。 他看着手中的乌木牌子,有些发愁,万一等下韩昭雪看到自己,想要揍自己怎么办? 怀着忐忑的心情再次回到捐资处时,发现画面又回到了初来这里时的那样。 韩昭雪静静的站在窗前,眉锁愁黛的幽幽出神。 我见犹怜。 可是这么漂亮成熟的女人,怎么就那么小心眼儿呢? 柳子衿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轻轻在门上叩了几下。 “谁?!”仍旧一如初来时受到惊吓般的警惕声。 接着反应过来似的道:“等一下,这就来。” 随后,穿着紧绷绷衣服的成熟漂亮女子,便出现在眼前。 面部表情骤然变化,一抹怒意瞬间出现在眸子里。 柳子衿瞬间后退一步,然后将乌木牌子高高举起:“贺副院长让先生带我去书楼!” 韩昭雪看着那牌子一愣:“书楼?为什么?” “贺副院长说,孤竹园已经同意给我一个墨者名额,所以我现在算是青云学院当中极优秀的学生了,因此有资格进入书楼里面的书籍。不过贺副院长有事儿离开了学院,因此让先生带我去书楼。”柳子衿道。 韩昭雪将牌子拿过来仔细打量,随后不敢置信的看着柳子衿,这个青云学院有史以来资质最差的学生,居然被孤竹园审核批准成为了墨者? 十八岁……就成为了墨者? 京城最差学院的最差学生,居然达成了一项如此惊人的成就? 她脑袋有些晕眩,完全不敢相信。 一直在快走到书楼的时候,她还带着狐疑与诧异的目光不停看着柳子衿。 直到柳子衿指着前面一处普普通通的三层小楼问她那里是不是就是书楼的时候,她才从那种状态中脱离出来。 “对,那里就是书楼,青云学院的三步武藏,全部都在那里了。”韩昭雪道。 修武虽然有五步,但其实只有两步,是在人间界修炼的,到第三步的时候,就需要到星辰界去才可以。 星辰界就在人间界的上面,像一块屏障般牢牢将人间界的天空挡住。星辰的光芒透过那琥珀般的屏障照射到下方,便成了照耀人间界白天与黑夜的界光。 三步修炼,需要从星辰上汲取星源,人间界办不到,只能到星辰界去。 因此人间界其实只需要两步武藏就可以了。 三步武藏也被佛宗传播到人间界,主要是为了让武修了解更多的修武知识,以及提前为三步修炼作预习。 而四步和五步武藏,全在星辰界,人间界一概没有。 柳子衿看着眼前那座木质结构的普通楼阁,很有些怀疑这里放着武藏那般重要的东西。 不过书楼前面站着的两名挎铳持刀的护卫,让人知道这里绝不是什么普通地方。 并且这两人身上气势浑厚,好像比檀道济卢循他们还强大,以柳子衿的修为,猜不出他们的具体战力。 但肯定是接近二步巅峰的那种人。 这种人守卫的地方,自然就不能小视了。 柳子衿瞬间紧张起来。 韩昭雪也是一脸严肃,她拿着那块乌木牌子,向两人道:“贺副院长的准许,要我带这个新生前来书楼看书。” 楼卫看了一眼乌木牌,便立刻放行。 柳子衿猜想主要还是因为韩昭雪的原因,以她的相貌在学院肯定很出名,认得她的人想来占大多数,若是换了别的不怎么出名的先生,肯定要被盘问一番。 谁知道这个先生是不是冒充的? 总之柳子衿在韩昭雪的带领下,就这样进了书楼。 “一层是一步武藏,和各种辅助药物的配方,二层是二步武藏,以及相关丹方,三层就是三步武藏了,你准备看哪里的?” “三步武藏。” “什么?”韩昭雪瞪大了眼看着他,“三步武藏?” “对,我只是来例行研究一下,又不是学习修武的。无论哪步武藏,对我都无所谓。但我对三步武藏,要更感兴趣一些。”柳子衿道。 韩昭雪相信他的话:“以你那么差的资质,确实哪步武藏都没什么关系。” 柳子衿很无奈,这位女先生虽然长得很漂亮,但心眼儿真的很小。 就因为自己初见她时从头到脚看了一下她的身材,就因为自己趁她不在喝了几口她泡的茶水,然后她好像就记恨上自己了……说话带刺,态度恶劣。 啧,这女人。 卷一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章九 三步一境壮神之书 书楼的一二层,整整齐齐摆满了书架。 书架木质特殊,散发淡淡的清香。 清香与书香混合在一起,凝成一股很好闻的味道。 柳子衿与韩昭雪没在前两层停留,直接上到三楼,这里只有一具书架,书架上也只有寥寥几本书,在三楼楼梯口处的书桌上,放着一张硬纸,上面写着本楼的藏书目录。 《三步一境壮神之书》,《三步二境化念之书》,《三步三境藏窍之书》,《三步四境舍利之书》,以及一本《武修三关之普照关详论》。 韩昭雪道:“好了,所有三步武藏都在这里了,你想看哪一本就直接取下来看吧。捐资处那里少不了人,我现在还得赶紧回去。” 柳子衿点点头:“多谢先生带路。” “谁要你谢?要不是贺副院发令,我才懒得带你过来。”韩昭雪毫不客气的道。 她嫌恶的看了柳子衿一眼,然后将乌木牌子还给他,头也不回的下了楼。 柳子衿忍不住摇摇头,这女人有点过分了来着。 但目前貌似也拿对方没有办法…… 毕竟又打不过人家,只能暂且忍着了。 他心情郁郁的走到书架前,看着书架上五部四厚一薄的书籍,精神顿时一振,同时无数情绪上涌。 有激动,有兴奋,有忐忑,有紧张,更多的是……害怕。 他害怕自己绞尽脑汁推测出来的东西,最终只是一场空。 他害怕自己因为无法修炼,而再也回不到故乡,再也看不到自己的父母亲人。 自己到底,还能不能回去呢? 他伸出颤抖的双手,将《三步一境壮神之书》从书架上取下来。 闭眼,深呼吸。 努力稳定了一下心神后,他盘腿坐到干净的地板上,开始翻看起来。 书籍封皮是厚厚的硬版纸,通体漆黑,里面纸张也都是稍微有些硬的黑色,文字有微微的凹陷,全部都是金色,像是繁星撒在漆黑的夜空。 里面讲述的壮神步骤,与这具身体记忆中的差不多。 寻星,感应,定星,纳星,消化,吸收。 每一个步骤,都讲解得极其详细。 柳子衿全神贯注的看着,仔细理解每一段文字的具体含义。 这个世界,修武分五步,一步一生莲。 第一步,淬体,分四境,练肉、练筋、练皮、练骨。 通过招式演练,和药材辅助,使体内生出精元,精元会逐步增强体质,最终使肉体达到极限强度。 之后多余的精元化成一条河流,从下丹田涌至中丹田,日日冲击膻中之堤,最终将堤坝冲毁,涌入中丹田。气海开启,精元化为真元,储存于气海之中。 第二步,元气,分四境,运气、真气、罡气、象气。 通过呼吸吐纳,和丹药辅助,使体内生出真元,真元在体内运行,慢慢打通经脉,继而滋养器官、骨髓、血液、毛发,使身体达到另外一个极限强度。 之后多余的真元由膻中涌向上丹田,日日叩击泥丸宫宫门,最终将宫门推开,涌入泥丸,真元化为神意,意识种子受神意滋养,如芽一般,生出神漩。自此神漩开启,进行第三步修炼。 第三步,神意,同样分四境,分别是壮神,化念,藏窍,舍利。 开启神漩之后,意识得到初步加强,在佛宗咒印加持下,一缕意念可从泥丸延伸而出,进入太空。 寻找到合适的星辰之后,意念对星辰进行感应,与星辰建立某种联系,随后定星,定星之后意念一动,便可与星辰自动连接,犹如无线网络。 定星之后,意识便可从星辰中吸取星源,星源进入泥丸,由意识种子进行消化吸收,意识得到星源的营养,就会慢慢壮大。 这便是壮神的整个过程。 壮神之后,便可分化意念,藏于人身九百余窍,练窍为星,以光线与泥丸相连。之后泥丸化为舍利。之后舍利反哺星窍,九百九十九窍各化为一颗舍利,加上泥丸中的舍利,一千颗舍利共同散发光芒,普照肉身,肉身开始新一轮的变化。 至于四步不坏和五步不灭是怎样一种修炼方式,人间界知晓的人几乎寥寥,只是知道修炼到最后一步,可以不死不灭,穿越时空。 不过那都是很遥远的事情,柳子衿当下需要在意的,还是壮神这一境。 只要自己能够直接完成壮神六步,那么自己的“武者可以从第三步直接开始修炼”的推测便成为了现实,就算自己是乞丐版资质的肉身,也依然可以修炼,并最终拥有穿越时空的能力,回到自己死时的那时那地,不错过在那个世界的一分一秒。 这是他修炼的唯一目的。 即走出这个世界,将原本属于自己的时间,重新拉回自己这边。 三楼一时间静悄悄,只有柳子衿的呼吸声起起伏伏。偶尔响起翻书的声音。 翻阅书籍的过程中柳子衿发现,壮神六步每一步,都需要用到佛宗咒印。 意念延伸出泥丸后,便呈现一条细细的线,这条线相对脆弱,很容易被弄断。一旦弄断,人就会有危险。好一点的只是意识受损,重一点的意识崩溃,人直接变成傻子。 寻星即是寻找星辰,看似简单的一步,实则危险重重。 即使有了咒印加持,依然随时可能陷入险境。 无论是佛宗的武修,还是道宗的魂修,都是越到后面越凶险,那些修为高的修炼者们,很多都不是因为好勇斗狠而死,而是因为修炼而死。 茫茫宇宙,无数星辰,每一颗星辰,都以光年而计,再远一些,更是需要以天文单位来计算距离。脆弱的意念之线穿越于星际之间,危险指数简直爆八百万支表。 而且并不是每颗星辰都适合武修感应连接。 因此寻星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几乎占据壮神整个修炼过程的大半时间,快的要几十年,慢的要一两百年,有的人,终其一生都找不到一颗适合自己的星辰。 那是一个极其痛苦和难熬的过程,无数开启神漩的武修,在这一步耗尽生命,精神崩溃。 更有多数武修因为意念之线断裂,直接成为白痴。 这些过程,想想都让人抑郁。 所幸,柳子衿不需要经历这些。 因为,脚下就是星辰。 星辰界本身,亦是一颗星辰。 他的意念之线,无需在星际间穿行。这让他省却了许多功夫的同时,也避免了许多的危险。 只不过,壮神之书记载中的星辰,都是肉眼可见,能够观察到的,也就是恒星。而人间界和星辰界,是两颗行星。 行星是否也有可供修炼者吸纳的星源,是柳子衿三步修炼法中的关键变数,另一个变数是,这颗星辰是否与柳子衿本人相合,是否能够以感应的方式,与其进行某种交流。 寻星这一漫长而痛苦的过程,柳子衿可以省略,但剩下的步骤,却全部需要学会、经历。这些步骤的重中之重,就是那些咒印。 或许是因为是最低级别的咒印,只具备一些基础功能,但又属于修炼中的重点,因此佛宗前辈在这些咒印上下了极大的功夫,使其功能强劲,同时又简单好学。 因为太过于简单,因此自然生出另一样好处,那就是对于武修的意识强弱,并没有太苛刻的要求。即使以普通人的意识强度,也可以使用。只是其所发挥的功效,自然也天差地别。 这个世界的武修之所以开启神漩之后,才进行三步修炼,主要的原因,就是他们不知道脚下即是星辰,因此为了让意念能够在星际间穿行,必须使意识强大到可以生出神漩,能够让咒印发挥的作用尽量大一点。 而对于柳子衿来说,这些咒印只需要发挥出最基本的作用就可以了。 他此时准备先把加持保护意念的咒印和感应星辰的咒印学会。 第一种咒印,能够防止自己变成白痴,虽然自己的意念无需进行星际旅行,但还是谨慎点为好。 第二种咒印,则能决定自己究竟用不用学习后面的几种咒印。 脚下这颗星辰若不能成功感应,那么后面一切,便都失去了意义。 这些简单的咒印中,最简单的就是寻星一步中的加持保护意念的咒印。或许因为寻星本身已经足够困难,因此这一步的咒印反而异常的简单,这也符合此消彼长的基本规律。 柳子衿用了一个钟头,就将这些咒印记在了脑海。 接着,他开始记忆感应的咒印。 这一过程用了两个钟头。 接下来,他就准备进行试验。 心中更加忐忑起来,恐惧也更甚。 卷一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章十 一脚迈出第三步 这个时候,他却忽然闻到饭菜的香味。 一转头,发现韩昭雪正坐在楼梯拐角处的桌子前发呆。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仍旧是那副挺忧愁的样子。 在她的面前,放着一个正散发着热气的食盒。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 她感应到了柳子衿的目光,立刻向他道:“刚才院长和副院长来过了,但你看书太专心,没有察觉到,他们不想打扰你,就直接离开了。不过怕你饿着,就让我帮你买了饭菜过来。同时,让我在这里看着你。如果你有什么别的需要,也可以……吩咐我去做。” 明显很不情愿,先生似乎成了书童。 院长和副院长来过了? 柳子衿完全没有察觉到。 他看书太入迷了。 不过这两个人来到这里后,居然没有打扰他,而且还让韩昭雪买了饭菜送过来,真是叫人意外,看来都是很不错的人。 柳子衿确实感觉到肚子饿了,不过因为害怕咒印一会儿忘掉,所以他决定还是先将试验完成再说。 那个比什么都重要。 于是他道:“我要将刚才读过的东西消化一下,等会儿再吃。” “有那个必要么?对你来说又没有意义。不过,随你的便吧,只要你不觉得饿就行。”韩昭雪无所谓的说道。说完,再次进入忧思的状态。 柳子衿便也闭上了眼睛,开始自己的试验。 每个人都有意识,这是再明白不过的事情,但是在意识很弱的时候,当你想控制它进行运动,就极其困难。 因为你无法感知到它。 无论是普通人的意识,还是一步武修二步武修的意识,都是如此。 但如果观想了加持咒印的话,人便能清晰的感觉到它了。 这就像一条细细的透明的线,你在正常情况下很难看到它,但是当你往它身上加持一些东西,例如滴上一滴墨水,挂上一块黑布,便立刻就能发现它的存在了。 意念与加持咒印,大致便是这样的一种关系。 柳子衿在脑海中观想出加持咒印,果然立刻就感觉到了那神奇的意识。 在自己的脑中,接近中轴的位置,那里有个无法形容的东西存在,一个没有质量的东西。 柳子衿控制它往上,延伸出脑海。 泥丸中的意识便这样,将人天生的唯一一缕意念,给分离了出来,而在两者之间,一条能感觉到但看不到的线慢慢拉伸而出,成为连接两者的脆弱存在。 柳子衿控制着它转而向下,如虚无之物一般穿透地板,到达二层,再穿透地板,到达一层。 意念贴着地面,感受到一种阻力。 柳子衿开始观想感应咒印。 但是失败了两次,第三次才成功。 随后,一种奇异的感觉出现。 像是将手指放在眉心时,那种麻麻的感觉。 酥麻如电,这是表星源层带给意念的感觉! 行星真如恒星一般,也储藏着独特的星源! 柳子衿兴奋异常。 意念继续前探,瞬间便感觉进入一个奇异的层次,温暖的酥麻的感觉,顿时传遍全身。 同时,一副奇异的图像,在脑海浮现: 他坐在三层楼的地板,意念延伸出脑海,向下接触地面。一个不规则的近于方形的巨大容器,静静漂浮在宇宙的虚空。而他与地板,便被这个容器所承载。 容器里装着颜色由浅蓝至深蓝的液体般的东西,液体当中,有电流闪烁。 表面电流微弱稀少,越往下,电流越宽大密集,最后那一层,更是整个不停闪烁雷电的光芒。 这便是星辰的星源,从表面到星核,依次是表星源层、浅星源层、中星源层、深星源层和核星源层。越往下,星源的能量越大。 但是修为未到一定程度之前,意念不可随意下探,否则会被电流击碎。 武道修行者、意念之线、以容器形式呈现的星辰,三者便以相互连接的方式,这样形成图形,呈现在柳子衿的脑海。 那方形的容器,将他震惊。 方形……脚下这颗星辰,居然是方形。 他知道,这不是幻觉,而是意念与星辰感应后,交流给自己的真实的图景。 这样的图景在三步武藏中,被称为意念感应图。 每个武修在感应星辰时,脑中都会出现这副画面。 一直以来,这个世界都给柳子衿一种古代地球的感觉,而现在,这种感觉彻底消失了。 方形的星球…… 他由此想到了更多的东西。 人的意念能够延伸成线,接触天体地表,通过意念之间的感应,去感知它本身的状态以及所储存的具大能量。 这有悖于科学,完全颠覆认知。 但若非如此,又怎能算是另一个世界呢? 在这个世界,人类看似与地球上的没有区别,但在最根本的内核上,其实完全不是相同的生物。 同时,人与宇宙间的关系,也变得完全不同。 之前他一直不太好理解异界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同一空间的不同时间的世界?或者同一时间的不同空间的世界?又或者不同时间的不同空间的世界? 现在他明白了。 或许真相是,不同的宇宙。 不同的宇宙,不同的时间,不同的空间,不同的结构,不同的原理。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但在根本上有着截然的差异。 人与宇宙间的关系,人与天体间的关系,人与万物间的关系,都有着最本质的不同。 在自己那个世界,人与宇宙,不过是生存空间与生存者的关系,两者在精神层面,不可能产生任何联系。但是在这个世界,人的意念却可与天体产生感应,感知它的能量,感知它的形状,这实在不可思议。 人可以与天体产生某种感应,那么与宇宙呢? 人既然可以在精神层面以生物这种身份与天体产生联系,那么是否证明着,天体在某种可能上,同样具有着生物的某些特质呢。 例如,或者它也有意识?只是它的意识是被动的,需要另外一种意识来主动接触才能激活? 那么这个宇宙当中,存不存在有主动意识的天体? 天体之间,是否可以相互连接甚至交流? 天体与宇宙——这片容纳它们的虚空——又是否可以相互感应、进行交流? 在这一刻,柳子衿同时体验到了异界的不真实性与真实性的异界。 他终于深切体会到,这,确实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这里的人类之所以能够修行,意念之所以能够激发咒印,意念之所以能够如光芒般在宇宙穿行,之所以能够感应星辰、连接星辰,之所以能够最终修炼到破碎虚空……一切都只是因为,人与宇宙间的关系,是一种这个宇宙以及这个宇宙内的人才所拥有的那种关系。 就像在同一星球不同空间——水、天空、陆地——里的物种也有着差异一般,宇宙的不同,使这种差异扩大了千万倍。 也因为这种差异,他才能够有机会重新回到故土。 如果是这个世界的人无意间去到自己那个世界,只怕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 如果自己来到的世界是类似自己世界的世界,那自己同样也没有机会回去了。 这让他感到庆幸。 更让他庆幸的是,自己那个世界虽然不能修炼,但正因为这点,科学飞速发展,使他对宇宙有更为清晰的认识。虽然这是另外一个宇宙,但既然是同一类东西,就总有相似的点,正是这种相似的点,让他在拥有基本上无法修武的资质的情况下,找到了另外一条修炼的路径。 不经过一步淬体、二步元气这两个极为看重个人资质的修炼过程,直接从第三步神意开始修炼。 这与十八岁就成为墨者一样,同样是一件前人所从未做到的事情。 京城最垃圾学院的最垃圾学生,不觉间已经创造了两段传奇。 而接下来,他将开始学习定星、纳星、消化、吸收,将第二段传奇,继续推向谁也无法预料的前方。 卷一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章十一 泥丸宫中,静寂宇宙 韩昭雪不知何时停止了忧思。 她看着坐在地板上闭目不动的柳子衿,心中很是疑惑。 这小贼干吗呢?不是说看书么,闭着眼睛看的哪门子的书?而且看那一脸严肃,也不像睡觉。 真是奇怪。 不过,这人本来也很奇怪。 首先,资质极差,修武等同于没修,再怎么努力都没用。按常理来说,就是一个废人。但是这个废人,却在相识的短短几个钟头内,从一个走后门才能进入学院的劣等生摇身一变成为了一名墨者。 而且是史上最年轻的墨者。 自孤竹园建立,开授墨者墨师勋衔始,从来没有人能在三十岁之前得到这个称号。 这件事情传开之后,绝对会成为一个传奇。 虽然资质差跟能不能成为墨者没关系,但一个乞丐资质的废人,和一个十八岁的年轻墨者,无论如何让人联系不到一起去,有一种天上地下的巨大反差。 同时,十八岁的年轻墨者,和油腻猥琐的小贼,同样让人联系不到一起去,但偏偏这两者,却又是同一个人。 当了好几年的先生,也教了不少学生,通过捐资进入学校的人,也见过不少。不管什么样的学生,都不会在看她的第一眼,就把她从头到尾用那种眼神给看上一遍,仿佛她没穿衣服似的。 她记得那些年轻的学生看到她的时候,露出的一般是拘谨的表情,就算偷看她,也带着谨慎与惶恐,但这个人,他的眼神,简直就是肆无忌惮直接粗暴,完全的赤裸裸不加掩饰。 根本就是一个无良好色的纨绔公子。还是惯犯那种。 而且,他还偷喝自己的水。 真的是变态。 一想到自己曾经和他噙到同一圈杯口,并且可能还是同一块地方,她瞬间就觉得恶心得不行,简直想把嘴唇给割掉。 再一想起自己曾和他喝过同一杯水,甚至有可能把他的口水经过自己的口舌咽喉吞入肚内,就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若不是他现在已经是一名墨者,她真的很想上去给他一巴掌。 但不知怎的,他现在这副安静严肃的模样,却又叫人无法与猥琐油腻四字联系到一起。 长相虽然普通,但不丑,也没那种纨绔公子自然散发的轻浮气息,就像一个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少年,若在其他时候相遇,决不至于叫人觉得讨厌。 可是,就是现在呈现这样一种状态的少年,却偏偏能用目光扒人衣服,还做出那种恶心的事情…… 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啊? 就在这时,柳子衿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韩昭雪盯着自己的复杂眼神,一时之间有些奇怪,下意识的摸了摸脸,四下看了一下自己的情况,然后问:“先生,我有什么不对么,你干吗那样看着我?” 韩昭雪看到他睁眼的瞬间,就赶紧将头转到一边,此时听到这句话,轻轻冷笑一声:“我哪里有看你?自作多情!” “你刚刚明明看我……” “我没有!”韩昭雪转过头凶巴巴的道。 柳子衿吓了一跳,然后轻声道:“没看就没看……凶什么凶?” “哼!”韩昭雪冷哼一声,再次将头转到一边。 “切。”柳子衿耸耸肩,从地上站起来拍拍屁股活动了一下筋骨,随后便摸着肚子走到了韩昭雪对面坐下,接着伸手打开食盒,饭菜已经凉了,香气没那么浓郁,色泽也变得稍逊,但他现在饿得不行,倒也没心情计较这些。 同时因为埋藏在心中整整三个多月的忧思焦虑在刚才感应星辰的那一刻全部烟消云散,因此心情特别好,一直因为郁郁而有些不怎么好的胃口,也变得正常了起来。 吃起饭来,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完全不成样子。 这些饭菜绝不是近四个月吃得最好的,但却是吃得最香的一次。 韩昭雪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同时将身子使劲往后仰着,生怕对方将汁水溅到自己身上。 明明是个能交得起捐资的人,怎么吃起饭来像个乞丐? 柳子衿停止夹菜的动作,向韩昭雪道:“先生,你这副样子,好像对学生不太尊重吧?” “哈!”韩昭雪被气笑了,“问题是,你有尊重过先生么?” “有啊。”柳子衿认真的道,“我一直很尊重你啊。” “呵,呵呵。”韩昭雪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有脸说出这句话的,“你偷喝我的水,居然还敢说一直很尊重我?” “我那不是太渴了么?再说,那也不是什么太严重的事情吧?不至于一直这么斤斤计较吧?”柳子衿无所谓的道。 韩昭雪“砰”的拍了一下桌子:“不是太严重的事情?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柳子衿举着碗,身子往后仰了仰:“先生,别这么激动,你口水都喷到我碗里来了。” “你喝我水的时候,口水不也弄进我杯子里了么!我一口就尝出来了!”韩昭雪更激动了。 “呃。”柳子衿一想,她说得好像也有点道理。 明白了,原来她是因为这个——也就是自己的口水进到了她的杯子——生气啊。 因为自己的口水进了她的杯子,而她又喝了那杯水,因此造成了一种很玄奇的情况。 间接接吻,貌似是这么个说法? 不是,这先生看着一本正经,心里怎么这么会YY?挺猥琐啊。 于是他无话可说,只能默默吃饭。 吃完饭下楼上了个茅房后,他就再次回到书楼,从书架上取下壮神之书,然后盘腿坐下认真翻看起来。 …… …… 皇城,尚书省,吏部,司勋司。 司勋郎中顾彦文坐在文案后面,手里拿着一张纸眉头紧皱,眼中充满了疑惑与不解。 这是几个钟头前,孤竹园送过来的墨者勋衔申请文书,大致内容,就是一个学生发明出了两样非常重要的东西,因此决定授予他墨者勋衔。 墨者虽属勋衔,但实际上并不属司勋司管,孤竹园把这个东西送到这里,是表示对朝廷的一种尊重。而朝廷为了表示对墨家的尊重,一般是只要来了文书,立即签字,绝不做任何阻挠与拖延。 但是今天,这张文书在顾彦文这里压了几个钟头。 因为文书上那个学生的名字,他很熟悉,正是因为熟悉,因此觉得疑惑。 这个人……怎么可能发明出来足以能成为墨者的东西? 那就是一个不学无术、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如何能有这样的本事? 若在平常,他绝对认为是凑巧,但是眼下,他并不这么以为。 因为就在早晨,家族里参加招生试的几个晚辈终于来到了建康,并且,听闻大哥那个被赶出家族的混帐儿子,也跟着他们一起来到了这里。 他不理解家里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会准许这混小子到京城里来。 他当时就想,不出两天,这个名字就会以一种极不叫人喜欢的方式,传到他的耳中。 这家伙肯定会很快就搞出事情来的。 不出所料,真的很快就搞出了事情。 但这事情,却与他预料的完全不同。 岂止是完全不同,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他不相信这样的事情。 但是现在已经几个钟头过去,孤竹园不仅没说要撤回这张文书,而且还派了人过来催! 吏部尚书因为这件事情,还过来提醒了他一下,让他赶紧把字签了把文书送回去,不要给孤竹园留下不好的印象。 虽然疑惑、不解,甚至是不情愿,但他还是拿起桌上的笔,在纸上签了字。 看到自己的名字和那个家伙的名字出现在同一张纸上,他忍不住觉得很是荒谬,甚至觉得有点羞辱。 叫了员外郎过来,让他把文书拿走之后,顾彦文轻轻靠在椅背上,眼睛看着房顶皱眉深思。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 …… 寻星,感应,定星,纳星,消化,吸收。 黄昏到来时,柳子衿只完成了前四步。 那些咒印不是简单的乘法口诀表,没有那么好记。 但总算,大致的东西已经完成,明天再用一上午,就能把这几步全部完成一遍了。 他现在脑子一动,意念就能立刻与脚下星辰连接,不需要再观想感应咒印,那副星图便会立刻出现在脑海。 这就是定星的作用。 定完星之后,观想纳星咒印,星源就会通过那条连接意念与泥丸的线,将星源源源不断输送进泥丸宫。 在这一过程中,他能够清晰“看到”泥丸中的景象。 那是一片黑暗虚空,仿佛天地未开时的混沌,沉寂,安静,黑暗,冰冷,干涸,这是一片死气沉沉的宇宙。 宇宙正中,一粒沙子般大小的光点静静伫立。 以这个微渺的光点为起始,延伸出一条细长的银线,银线从宇宙某个缺口射出,不知去往何方。 无论是光点,这是这发丝一般的银线,在茫茫宇宙之中,它们都毫不起眼。 光点是意识,银线是意念离开时拉伸出的线。 这是宇宙中唯一的光明和生机。 极其微渺的光明,极其微弱的生机。 让人心惊胆颤,仿佛春天的稗子。 这宇宙轻轻一颤,线便会断,光便会灭。 人的意识便是这样脆弱,也因此,头颅才成为人的要害。只要重一点的打击,便会对人脑造成各种伤害,让性命悬于生死一线。 这副坐照内观图,将这一事实描绘的恐怖而惊悚。 柳子衿立刻生出这意识太弱的想法,对自己生命的脆弱生出无限的担忧。 便在这时,宇宙边缘,忽然有浅蓝色的液体,顺着那根银线缓缓流淌进来。无数的微弱电流附着在银线上闪烁,宇宙中立刻多了另外一分光明。 并且这液体有着热度,如温水一般。 这便是脚下这颗星辰表层所储存的星源,不暴烈,不滚烫,温热酥麻。 像泡在温泉当中。 这些星源一到光点处,便慢慢将其包围起来。 一层又一层,很快就把光点全部遮掩。 但柳子衿仍能看到它,也能看到被遮掩的星源。 这里似乎是四维的空间,三维式的遮掩没有任何的作用。 过了没有多久,虚空便满了。 偌大的宇宙随着星源的进入,似乎忽然变小,然后迅速被星源填满。 那根线摇摇颤颤,似乎也不足以再继续运输星源。 他明白,纳星只能到此为止了。 以他如今的意识强度,只拥有这样大的泥丸宫,和这样脆弱的银线,泥丸宫满了,银线也濒临断裂,纳星只能到此为止。 他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停了下来,然后耳边听到了有人上楼的声音。 睁开眼睛往楼梯口一看,发现韩昭雪盘腿坐在那里,似乎也是在修炼。她也听到了声音,向柳子衿这边看了一眼,然后立刻站了起来,朝楼梯下看去。 看清来人之后,神情立刻有些拘谨。 柳子衿意识到来的人可能是谁了。 果然,是贺副院长和另外一个看起来比他稍稍年长一些的男子。 一副青衫儒士装扮,头上还戴着一顶四方的冠,两根黑色细线贴着脸颊系在下巴处,以作固定。 比较适合这副打扮的是,他的手中还拿着一柄摇来摇去的羽扇。 颔下更是有一绺不长不短随扇子挥动而摇曳的胡须。 真是风流雅士。 不过柳子衿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卷一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章十二 我不会做你的贴身护卫的 他既然要进青云学院,自然对这学院进行过一定的了解。 青云学院创建于一百五十多年前,创办人是一个姓钱的商人,学院自创建开始至今,从没换过东家,并且,钱家人也从来没转过行,基本上都是经商,早在六十多年前,就已经成为大宋第一商贾望族,同时在整个南陆,也都是数一数二的传奇家族。 眼前这位院长,名叫钱图鹤,是如今钱家的主事者,人虽然追逐风雅,但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 捐资处就是他搞出来的,在以前,青云学院虽然也寒酸,但招生也是有基本要求的,那种既浪费学院时间也浪费学生自己时间的事情,是坚决不干的。 但是这位钱东家上任接管青云学院之后,立刻就开了后门,那种根本没法修武但又不信邪的富家子弟,往往就会乖乖捐上不菲的入院资。 相对于钱家庞大的产业来说,这点钱不算什么,但对于商人来说,一根鸡毛都比什么都没有强。 不过若非如此,柳子衿倒也没有办法进入这所学院,并靠着成为墨者,到三步武藏。 其他学院,低等资质的学生一概不要,更别说他这种超低等资质了,那是看都不会看上一眼的。 偏偏孤竹园又不注重民间发明,当然,在这个世界,民间基本上也不可能有什么发明,因此并没有建立什么民间机构,所有的发明,都只能通过学院往上递。要不然,柳子衿根本不必费这么大劲儿。 不过就算真有那种机构,柳子衿也不敢把发明拿过去,谁知道会不会被人冒领功勋呢? 同时,也是因为青云学院是京城诸学院当中最差的,因此优秀学生的数量极其稀少,这样一来,优秀学生就有数不胜数的好处了。若在别的学院,再优秀的学生,也难有资格学院的全部武藏。 因此对于青云学院的东家钱家特别是现东家钱图鹤,柳子衿是很感激的。 二人一上来,韩昭雪就颔首向二人致礼。 柳子衿则是行学生礼,左掌覆于右掌,两个拇指相叩,举于身前,弯腰鞠躬:“学生柳子衿,见过院长、贺副院。” 钱图鹤立刻笑呵呵的道:“无需多礼,我是个商人,不讲究这些,以后见了我,不需这么郑重,太严肃了,显得有距离感。” 柳子衿直起身来,道:“下午时看书太入迷,没有发现院长和贺副院前来,真是失礼,还望恕罪。” “哎,看书才是大事,我们有什么重要的嘛。”钱图鹤不以为意的道,“况且当时也就是来看看你,看过了就走了,倒没说你一定要发现嘛,对不对,有何失礼,又有何罪要恕呢?都是小事,都是小事。” “那院长此时前来……”柳子衿看看外面的天空,天色昏暗,已然是傍晚,身为院长,半夜与副院并肩至此,绝对有什么事情。 “我们是来告诉你,孤竹园那边的通知已经过来了,司勋司已经在墨者定勋文书上签字,你从今天开始,就正式成为一名墨者了!”钱图鹤激动而兴奋的道,“同时,孤竹园让你明天下午一时之前,到达那里进行一系列的墨家事宜。例如画像啦,给巨子献茶啦,等等。到时候你直接来学院就行,我送你和贺副院一起过去。另外,现在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你读书应该也读累了,为了庆祝你成为墨者,我们一起去吃个饭怎么样?” 柳子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我家的仆人还在客栈等我呢,我在这里看了一下午的书,把这事儿给忘了,他见我一直不回去,肯定很着急,我现在得赶紧去客栈那里一趟。院长,不好意思,今天恐怕不能和您一起用餐了。” “这样啊,没事儿没事儿,今天聚不了,那就明天吧。不过,这激动的心情真是难以自抑,即如此,我便跟贺副院一起去喝酒好了。” “那个,院长,学生还有一件事,想征求您的同意。”柳子衿道。 钱图鹤道:“说。” “学生想……等会儿再回来这里看书,不知……可以么?”柳子衿问。 他想抓紧时间把壮神六步的后两步咒印赶紧记住。 “我以为什么事儿呢,行,你想看到什么时候就看到什么时候,但是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另外,小韩先生就留在书楼陪你吧,你万一有什么事儿,也能让她帮忙。小韩先生,没问题吧?”钱图鹤问。 “我?陪他?”韩昭雪有些不情原的道。 钱图鹤道:“算工时,有薪资,如何?小柳同学应该也看不了多久,你就辛苦一下,行不行?” 院长都这么说了,韩昭雪一个先生能怎么样?只能不情不愿的答应了。 柳子衿道:“这个就不必了吧?” “怎么不必?你对这学院不熟,万一看完书要回去迷路了怎么办?对不对?总之就这样了,你赶紧去客栈跟仆人报个平安吧,省得他担心。” 于是柳子衿便匆匆离开了书楼,一路跑到后门口的时候,发现老林正站在那里焦急的走来走去呢,一看到他出来,立刻松了口气:“少爷,你可出来了。你要再不出来,我就只能闯进去找人了。” “老林,我没事,在学院里看书,一时间入迷了,把你给忘了,不好意思啊。”柳子衿简单解释了一下,随后告诉他自己还要在这里再看会儿书,让他去学院正门某个树下取食盒,然后去买两人份的晚饭回来。 老林走了之后,柳子衿就回了书楼。 钱图鹤和贺副院已经走了,只有韩昭雪气鼓鼓的坐在那里。 因为别人想努力,而自己被拖累加班,这种事情比因为别人不努力,而被拖累加班更叫人崩溃。 于是柳子衿道:“我让仆人去买了两人份的晚饭,不若先生等下一起吃完,然后就直接回家吧。我在这里看书又不是做别的,不会有什么特别需要帮忙的事情。” “帮我也买了晚饭?”韩昭雪看着柳子衿,似乎没想到他居然会想到这个。 柳子衿道:“先生陪了我一下午,还帮我带了午饭,我让人帮先生买饭,也算有来有往嘛。” “又不是我自己乐意陪的,何况也不是陪,我只是在这里坐着修炼而已。而且,午饭也不是我想给你带的,是院长和贺副院的吩咐。”韩昭雪对他的礼尚往来毫不感冒,“不过,擅自回家是不行的。都已经答应了的。” “他们又不知道。” “那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言而有信。” “那好吧……我尽量早点看完,不过若先生等下困乏,也可以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儿。等我要走的时候,把你叫醒即可。” “不用了,那时间里可以用来修炼。”韩昭雪警惕的看着柳子衿道。 那眼神,就好像说万一她睡着,柳子衿会对她做什么一样。 柳子衿很明白她的眼神意示着什么,因为太特么明显了。他有些不忿:“先生是不是对我太不信任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情。”韩昭雪瞪着眼道。 “不就喝了先生两口水么,实在是太渴了。而且还特意剩下一些呢。”柳子衿道。 韩昭雪瞪大了眼睛:“你有病啊!谁要你特意剩啊!男女有别,哪能喝同一个杯子里的水?!你这样做,跟非礼有……如果你不是墨者,而我又不是墨家游侠的话,我现在已经把你的头都打扁了!” 柳子衿忍不住咧嘴。 果然,她真的想到间接接吻那方面去了。 她自己猥琐,居然还怪到别人身上去了。 不过,韩先生居然是墨家游侠?这个倒是没有想到。 所谓墨家游侠,就是在墨家那里注册游侠身份的武修,这些武修傍着墨家,可以获得额外的修炼资源和薪资。但同时,如果墨家什么时候需要他们做事,他们也不能违背。同时,他们有义务在墨者需要帮助的时候,主动伸出援手。 还有一部分修为高战斗力强的游侠,会被一些墨者选中成为贴身护卫。这种游侠能获得的修炼资源和薪资,就会更多更高。同时地位也会变得不一样。 柳子衿现在成为了墨者,肯定也要给自己挑选护卫的。明天去了孤竹园,估计就会有这一事宜的商议。 见他听完自己的话后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韩昭雪猛然醒悟到什么,她赶紧道:“你不要痴心妄想,我不会做你的贴身护卫的。” “那也由不得你吧,按道理讲。”柳子衿道,“不过,以你的修为,应该没有做贴身护卫的资格吧?你这个年龄,又不是什么武修天才,修为肯定没多高。我又不想死,怎么可能找你做护卫?” “你!”韩昭雪很生气,但偏偏对方说的又是事实,一时间根本没有办法反驳。 只能恶狠狠瞪着柳子衿,却拿他半点办法都没有。 “行了,不和你说废话了。我先去看书,你等一会儿去后门看看,如果我的人买好了饭,你直接找他拿过来就好了。”柳子衿一边向书架走去一边道。 韩昭雪再次瞪大了眼睛:“你是学生,居然吩咐先生做事?” 柳子衿将壮神之书拿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我是墨者,让墨侠帮忙拿份饭,很过分么?何况,那里面还有你的份儿呢。” 韩昭雪气得腮帮子都鼓了,却什么办法都没有。 早知道不把墨侠的身份说出来了。 她气得跺了跺脚,下了书楼。 饭这个时候应该还没买过来,但这里她一刻也呆不下去。 这柳子衿根本没有学生样,也没把自己当先生,尊重师长那种东西,在他那里似乎一毫也无。还跟自己斗嘴…… 真是过分。 柳子衿倒没觉得自己过分,以前在大学里跟老师熟络惯了,都是称兄道弟的,刻板性的尊重师长那类事情,完全做不来。 而且他前世也是二十多岁的人,韩昭雪在他面前就是同龄人,因此也没办法生出敬畏之心。 不过这都是小事儿。 眼下还是赶紧把消化和吸收这两步学会比较重要。 卷一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章十三 或许不是那个人也不一定 不过当柳子衿再次翻开壮神之书时,才发现书楼里的光线已不足以。 这个时候,楼梯声响起,两个楼卫中的一个走了上来,手里还挎着一个篮子,里面放置着五颗被网子兜住的苹果般大小的洁白石球。这些石球此时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楼卫走上来,看都没看柳子衿一眼,径直拿出一颗石球,挂在楼梯口的扶手上。接着进入三层,在左右墙壁上各挂了一颗。接着走到窗前,在窗棂上方挂了一颗。 最后一颗,被他轻飘飘一跃,挂在了天花板上。 做完这些,楼卫便提着空篮子下去了。 人走了,却把光明留了下来。此时书楼三楼内,一片光明,仿佛开了灯棒。 柳子衿认得这种东西。 在未被赶出顾家之前,顾清之的卧室照明便是用的这个。 月石,南极关的产物。 人间界的天空,并没有月亮这种东西,如果星辰界恰逢阴天,类似月光那种东西无法通过上界的半透明地面照射下来的话,下界便一片深沉黑暗。 在以前灵脉未被污染之前,天空的照明物一般都是道宗法器,道宗衰落之后,便再没有类似可作替代的东西。 人间界照例用油灯照明。 但是在南极关,有一种特殊的石头,可以在白天吸收光芒,再在夜晚释放出来。 那种石头被称为月石,石矿一般位于妖幻族的领地。 在妖幻族的夜晚,南方的天空里,越过星辰界屏障,斜斜挂着一轮皎洁的星辰,妖幻族称其为月。 在月光的映照下,那里出现一些月石石矿。 人类的权富之家,向来用这些东西来炫耀自己的身份。 开采这些东西是极其冒险的,因此月石的价格极其昂贵。 仅仅眼前这五颗,都不知要几百两银子。 比黄金都要贵重得多。 不过用这些东西给书房照明,再合适不过,因为光芒比油灯明亮稳定,而且没有油烟,可以让人安心读书作文章。 最重要的是没有走水的风险。 算起来,他已经有两年没有置身于这样柔和皎洁的光芒中了。 这具身体之前的记忆在脑海中浮动,让他忍不住心生一些感慨。 不过很快他就驱散了这些本来不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重新翻开壮神之书,专心起来。 …… …… 在青云学院书楼亮起月石光芒的时侯,建康城内城东区,极其靠近皇城护城河的一栋气派大宅里,也正被这种清凉皎洁的光芒映照着。 这里是顾府,主人是枢密院枢密使顾昭德。 顾昭德在顾家昭字辈中排行老二,是当今顾家家主顾昭之的亲弟弟,顾家主事者虽是顾昭之,但在家族之外,他的影响力其实要比顾昭之大得多的多。 枢密院,是与三省六部平起平坐的军事机构,与中书省合称二府,分掌军政大权。其长官枢密使,在朝中地位仅次宰相。而实际情况当中,其地位又与宰相相当。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此时顾家众人刚刚用餐完毕,正全部坐在一处叫做清凉亭的偏亭里,喝茶聊天。 大家族教养都很好,所谓食不言寝不语,因此用餐时安静无比,一般有什么话,都是餐后的用茶时间说。 此时顾昭德坐在大厅主位,左手边坐着吏部司勋司郎中顾彦文,下面则是顾清让几个刚刚到达京城的小辈。 凤栖梧也在其中,仍旧是白衣白裙,犹似雪中白莲,冰清玉洁。 顾昭德看着这些小辈,脸上浮起微笑:“清澈清轩清颜,你们资质虽然不如二哥表姐,但在同龄人中,也是上上之资,不管能不能进入三大学宫,都要发奋图强,万不可给顾家丢了脸面。” 三个小辈自然齐口称是。 他满意的点点头,随后看向左手边的四侄顾彦文:“彦文啊,你刚才回来时,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 顾彦文“嗯”了一声,道:“今天吏部送来了一张孤竹园的墨者勋衔申请书,申请书上的名字有些熟悉。” “有些熟悉?什么意思?”顾昭德好奇的问。 其他几个小辈也都感兴趣的看向顾彦文。 顾彦文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并且眼睛还快速的瞄了凤栖梧一眼。 凤栖梧眉头微蹙,心升疑惑:“四舅,莫非这人跟我凤家有关系?” 顾彦文叹了口气,道:“不知道是不是猜测的那个人。” 顾昭德道:“别磨磨蹭蹭,到底是谁,赶紧说出来让我听听。” “这个名字……原本是不应该在栖梧面前提起的。”顾彦文说着,叹了口气,“但是,或许不是那个人也不一定。” “四叔,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是谁,赶紧告诉我们吧。”顾清让催促道。 “那个人……有可能是……清之。”顾彦文道。 “什么?!”顾昭德手中的杯盖和杯子猛的碰在一起,一小块磁片随之落到地上。 他现在身居高位,平常都是处事不惊,如今有这种表现,由此可知内心多么震惊。 顾清让和凤栖梧的脸色,也在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林清颜三个小辈倒是露出惊喜神色,但随后又赶紧收敛。 顾家所有长辈都不喜欢清之哥,平常提都不愿提,他们也不想冒犯长辈,因此只能压抑心情。 但看他们身子前探的模样,就知道明显还想知道有关这位兄长更多的事情。 “搞错了吧。”顾昭德一瞬间就镇定下来,“那个混小子,今年也才十八而已,平常又不学无术,怎么可能成为墨者?” 顾清让问:“四叔,文书上的名字是什么?” “柳子衿。”顾彦文道。 顾清让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怎么可能?” “肯定是同名同姓。”顾昭德道,“那家伙是什么货色,我们谁不知道?他若是能成为墨者,那除非是南陆灵气复苏。” 在这个世界,除非南陆灵气复苏,就是根本不可能的意思。 顾彦文道:“我也觉得是搞错了……但是事情太凑巧了,他刚到京城,就有一张写着他名字的文书递到吏部来,实在叫人不能不将二者联想到一处。” 顾清让对这事儿比较关心:“不如明天找人问一问,这件事情得搞清楚。如果真是他,这事儿肯定有猫腻,说不得要仔细查一下。如果不是他,让一个墨者在不知名的情况下顶着一个那样名声不好的名字,怎么着都有点说不过去,我们顾家终归要提醒一声。” 顾昭德喝了口茶,然后道:“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 …… 青云学院,书楼。 柳子衿将消化咒印记到第六个的时候,韩昭雪提着食盒回来了。 她把食盒往桌上一放,随后道:“饭到了,吃吧。” 记那些咒印既耗费脑力又耗费体力,虽然才吃过午饭没几个钟头,柳子衿却也已经有了饥饿感。他恋恋不舍的将壮神之书重新放到书架上,随后走到桌前坐下,将食盒打开,把里面的几个菜、汤,外加两大碗米饭拿了出来。 “喏,赶紧吃,不然就凉了。”柳子衿拿出一双筷子递给韩昭雪。 韩昭雪嫌恶的皱起眉头:“你自己吃,我不吃。” “你要是不吃,我明天去孤竹园的时候,就申请你当我的贴身侍卫,然后天天带着你熬大夜,把你熬成黄脸婆。”柳子衿道。 “你!”韩昭雪眉头顿时就竖了起来,“小小年纪,怎么这么恶毒!” “反正,你吃不吃吧。”柳子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韩昭雪咬着牙从食盒拿起那双没人碰过的筷子,随后把几个菜唰唰唰往碗里一堆,然后就转过身去,咬牙切齿的吃了起来。 卷一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章十四 书楼一夜 柳子衿忍不住笑了两声,然后把一碗汤往她那边一推:“这是你的。” 随后就快速的吃起饭来。 赶时间。 等到他吃完的时候,韩昭雪才吃了一半。 柳子衿放下碗,立刻又回到书架前,把壮神之书拿下来,再次翻看起来。 韩昭雪这才转过身,将碗放到桌上,慢慢的吃起来。 然后忽然发现,桌上的四个菜中,有两个都没动,正好一荤一素,剩下的两个碗,则是吃了个干净。 “喂,你怎么这么浪费!你知不知道有的人家一家四口吃顿饭,统共也就两个菜?你这也太不像话了吧?”韩昭雪很生气的道。 柳子衿头都不抬,不耐烦的道:“给你留的,赶紧吃吧。还有,吃完把碗啊什么的洗一下吧,别弄得到处都是味儿。” “你!”韩昭雪再次气得说不出话来。 柳子衿再次不耐烦的道:“从现在开始别跟我说话,影响我注意力!” “你……”韩昭雪噌的站了起来。 但柳子衿根本不为所动,两只眼睛只是专注的盯着书本。 什么学生啊这是! 她气乎乎的重新坐下,然后看着剩下的两碗菜,皱起了眉头。 到底吃不吃啊。 她不大愿意领柳子衿的情。 不过转念想想,不吃就得扔掉,太浪费了,她过惯了苦日子,扔菜扔饭这种事情,真是打死都做不出来。 最后只能自我安慰:我这不是领他的情,只是扔掉太可惜。 然后就念头通达的就着两个菜,将剩下的半碗米饭吃了下去。 吃完忍不住感慨:这菜真香。 至于洗碗这种事情,也是在家时每天必做的。但是想到这是柳子衿的吩咐,难免心里有点不舒服。 但终归还是乖乖拿出去洗了,吃完饭不洗碗这事儿她同样做不来。 等到拎着干净的食盒碗碟回到书楼的时候,就见到柳子衿仍在专心的看书。 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书有这么好看么? 何况以他那资质,看得再专心也没有什么意义啊。 也没听说有什么墨者会研究武修这种东西的。 这柳子衿当真是个怪小孩儿。 她不知道柳子衿还要看多久,不想浪费时间,因此就盘腿坐到椅子上,专心修炼起来。 于是书楼再次陷入寂静之中。 外面不时有秋虫最后的挣扎鸣叫,这叫声衬得学院格外寂静。 柳子衿在这种环境之中,一步一步,将剩下的两步也全部搞定。 首先是消化。 进行这一步时,柳子衿自然而然进入了坐照内观的状态。 不知道是因为之前观想咒印激活了什么,还是泥丸储存了星源便能变成这样,总之一切随念头而生,没有丝毫滞涩。 他在观想消化咒印的时候,发现光点将那些观想的东西转换成图像在泥丸的中心依次出现,并且与观想的样子那般排列成行,当最后一个咒印观想完毕,整个禁制便轰然化作一道金光,浓缩于意识光点之中。 白色的光点,立刻变成了金色。 与此同时,柳子衿感觉自己和意识成为一体,他一瞬间由书楼坐进了泥丸中的宇宙,周围被浅蓝色液体包围。 那些浅蓝色的星源像可口的食物,有着无比的吸引力。 他张嘴吸去,星源不断涌入口中。 等到将泥丸宫内的星源全部吞噬完,他立刻觉得撑得不行。这种感觉如此真实,仿佛他真的变成了那个意识光点。 接着,在消化禁制的作用下,他能感觉肚子中的星源,正被慢慢消化。那种撑着的感觉,一点一点减轻,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星源全部被消化完。 撑的感觉已经没有,但是能明显感觉肚子内残留了一些东西。 他知道,这些东西,就是星源被消化后剩下的营养。这些营养,才是真正能够壮大意识的东西。 而这个时候,消化禁制产生的金光,也消失不见,意识光点重新变成了白色。 柳子衿立刻观想吸收咒印。 禁制于泥丸显现,随后如同之前一般,化作金光,内收于意识。 那些营养,立刻一点一点的渗入光点之中。 这是意识在吸收营养。 这个速度极其的缓慢,甚至有点不容易感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营养终于被全部吸收,接下来,意识会有一个成长的过程,这个过程无法人力干扰,只能任其自行进行这样的行为。 这一系列的修炼过程,新奇、玄妙,对于柳子衿来说,非常具有吸引力。 他一时间物我两忘,将刚才的整个壮神过程,又从新重复了一遍。 意识一动,意念与脚下星辰连接,观想纳星咒印,星源源源不断进入泥丸,泥丸储存满后,立刻观想消化咒印,将星源全部消化完,随后就是吸收。 不知不觉,他便完成了两轮的壮神修炼。 并深深的沉浸了进去。 接下来,他又开始了第三轮。 但是这一轮进行到消化这一步,意识开始吞噬星源时,那枚光点忽然开始了缓慢的闪烁。 柳子衿知道,这是意识疲累的表现。 他现在意识较弱,不能支撑太长时间的修炼,因此刚刚进行两轮多的修炼,意识便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但他现在不想停止,因此仍然继续着吞噬。 而等到消化完,开始吸收营养时,光点闪烁的速度陡然变得快了起来。 到得后来,更是没有间歇的闪烁,而柳子衿的脑袋,也有了晕眩的感觉。 他仍然坚持着。 等到营养全部被吸收完,他终于撑不住了。 身体为了自我保护,强行将其逼出坐照内观的状态。 睁开眼,书楼的影像浮现眼前,并且出现重重幻影,在眼前上下左右移动。 柳子衿仿佛又回到了穿越前的场景,有一种自己要死掉的感觉。 但是他知道,他不会死,只会晕。 然后他就果断的晕了过去。 本来盘腿而坐的他,缓缓倒在了地上。 这个时候,外面夜色已经深沉如墨。 盘腿坐在椅子上修炼的韩昭雪感觉到了什么,睁开眼见柳子衿躺在了地上,心里立刻一紧,连忙过去查看情况。 然后就发现,这家伙不知怎么突然睡着了。 她轻轻喊了几声,柳子衿毫无反应。又提高音量喊了几声,仍然没有反应。 想扇他几巴掌,又嫌脏手。 怎么办? 她想了一会儿,觉得应该去找他的那个仆人,把他送回住处,但是那仆人现在在哪里,她又不知道。 总不能弄回自己家啊,大半夜的弄个男人回家算怎么回事儿? 还不被人戳断脊梁骨啊? 怎么办? 要不……自己先回家? 反正他睡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但院长和贺副院知道了,会责怪自己的吧? 而且就这样把人丢下不管……也确实过意不去。 “这个折磨人的小坏蛋!”韩昭雪看着沉睡得柳子衿,忍不住骂了一声。 纠结许久,她决定在这里守他一夜。说不定他等会儿就醒了,然后就可以赶紧让他回家,自己也能赶紧回去了。 不过……真的好困啊…… 她忍不住大大的打了个哈欠。 卷一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章十五 有人突然出现在楼梯下 柳子衿在沉睡中入梦,发现自己变成了一颗种子。 前不久刚吸饱了养分,正慢慢的消化。 而一个小芽的形状,正在自己体内慢慢成形…… 种子内的营养一点一点滋润着它,不断给它补充成长的能量…… 但是太慢了,慢得让他有些着急。 比用六倍慢的速度看爱情动作片前戏还让人着急。 于是他一下就给急醒了。 睁开眼睛,发现四周一片光亮。 脑子在短暂的昏沉后,迅速恢复清醒。 他猛的坐起,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在书楼睡了一夜。 而楼梯拐角处的桌子上,韩昭雪正迷迷糊糊的抬头。 睡了一夜,额角耳边的发丝都有些凌乱,脸色也不太好,显出一些疲惫,那双明显有了黑眼圈的眼睛当中则是一片茫然。 她转头看到柳子衿,愣了愣,随后道:“你可终于醒了……我终于能回家了。”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这才发现天光不对。 随后惊呼道:“天啊,我在这睡了一夜?!” 这反应速度有点迟缓啊。 而且这脸色,这黑眼圈…… “我说先生,你什么时候睡着的?怎么看起来没休息过来啊。”柳子衿揉揉眼睛,疑惑的问道。 韩昭雪想了想,然后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只睡了两个多钟头。 前天晚上就因为帮人做针线活赚钱,熬了一夜,结果昨天晚上又是这种情况,连续两天通宵,身体还能撑住,精神却撑不住了。 她真是累得不轻。 其实她昨天晚上熬到四更的时候,就打算睡了,但又怕柳子衿突然醒来,因此便一直撑着。 撑到最后迷迷糊糊的时候,心里还在不停担心:自己万一睡着了,这小坏蛋突然醒来对自己不轨怎么办? 在闭眼之前,心里都处在担忧焦虑当中,可谓身心俱疲,结果睡着又做了个恶梦,发现自己不知怎的浑身不能动弹,然后被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人逼着用同一个杯子喝水…… 这会儿醒来看着柳子衿一对比,这家伙不就是梦里那个坏蛋么?! 心里的火一下就上来了,对着柳子衿就骂了一句:“流氓!无耻下流!” 柳子衿问:“你没毛病吧?” “你才有毛病呢!”韩昭雪反击了一句,随后想起什么,“完了,一夜没回家,弟弟肯定担心了,不行不行,我得赶紧回去。” 柳子衿这才想起来,自己也一夜没回去,老林不定有多担心呢。 于是两个人一起往楼梯下跑。 结果韩昭雪在快跑到一楼时突然停下了,还叫了一声:“贺副院!” 柳子衿一时没刹住闸,直接撞了上去。 “啊!” 三个人的尖叫汇聚在一处,特别惊心动魄。 柳子衿摔倒的瞬间,下意识的想抓住什么,结果一下就把韩昭雪给抱怀里了,两个人缠在一起,直接就转着圈滚了下去。 韩昭雪一下就被磕到了脸,下意识就是一个蛇扭腰,瞬间就让身体在柳子衿怀里转了一个圈,脑袋磕在楼梯上虽然疼,好歹脸是保住了。 结果这样就是跟柳子衿相拥在一起了,而且那家伙的脸正埋在她的劲间,因为激动和惊慌,急促的呼吸不住地喷向脖子,简直又难受又恶心。 比刚才那个恶梦要恐怖多了。 贺副院站在楼梯下面,看着这一幕张大了嘴巴。 但是好像也没办法拯救二人于水火之中。 在两人快要滚到平地上的时候,他赶紧让了一下。 于是两人从楼梯上滚下来之后,又往前滚了两圈才停下。 停止时的状态是男上女下。 或许是因为太过于惊心动魄,两人暂时都没有其他动作,只是不停地喘着粗气。 柳子衿倒是没忘了把脸抬起来,但呼出的热气同样无法避免喷向韩昭雪的颈项。 贺副院站在楼梯旁,看着地板上的二人,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看样子挺和谐的,似乎不应该上去打扰。 就在这时,韩昭雪终于缓了过来,搞清当前状况后,“啊”的就尖叫了一声,双手猛的一推柳子衿双肩,直接把他推得直挺挺站了起来。 柳子衿猝不及防,差点站不稳。 韩昭雪随之起身,然后指着柳子衿怒道:“你……你干什么?!” 柳子衿摸着被磕得起了几个大包的后脑勺,疼得只嘶嘶吸气。 见韩昭雪一脸愤怒,他也气得不行:“我干什么?我还想问你在干什么呢!好端端的,突然停下来干什么?!” “我看到贺副院,当然就停下来了!所以我都停下来了,你干什么还一直往前冲,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故意你个大头鬼啊?那种情况下我停得住么我?我现在头都被磕肿了,都怪你!” “怪我?是你撞得我!” “是你先停下的!” “楼梯下有人我当然要停下!” “你停下我当然就只能撞你了!” “你就不会看着点……” 贺副院看不下去了,赶紧道:“放肆!书楼禁地,哪容得你们这样大呼小叫?!” 于是场间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是两个人明显都还没消气,粗重的喘息此起彼伏。 贺副院转头严厉的看着韩昭雪:“小韩,你好歹是个先生,怎么这么不顾体统,和一个学生在这里大呼小叫?你这样还怎么为人师表?” 韩昭雪生气的道:“那也不能怪我啊,刚才你都看到了,是他先撞的我……” “要不是因为你忽然停下,小柳同学能撞你么?身为先生,要讲道理,不然以后教学生,谁肯服你?”贺副院长严肃的道。 韩昭雪委屈的不行,心想要不是你突然出现在楼梯下,我能停下么,怎么弄到最后,全是我的错了? 但这话不能说出来不是。 于是只能低着头咬着牙攥着拳,忍着嘴上不说然后在心里恼火。 贺副院忍不住摇摇头,然后笑眯眯的看向柳子衿:“小柳同学,没受伤吧?学校有医馆,我带你去看看?” 柳子衿道:“贺副院,我没事,就是头上磕了个包,估计一天就能消下去了。” “这样我就放心了。”贺副院松了口气,随后,看了一眼韩昭雪,问道:“你们两个……在书楼呆了一夜?” 柳子衿有些不好意思:“看书看着看着睡着了,一醒来就发现已经一夜过去了。贺副院,真是不好意思。这是您的牌子,还给您。”他将乌木牌子拿出还给贺副院。 贺副院道:“努力学习是好事儿,但也不能不顾身体啊。毕竟还年轻,要节制一点。” 节……节制? 这词儿听着怎么那么怪异呢? “呵呵,谢谢贺副院关心。那个,我家仆人一直在客栈等着我,见我一夜没回,肯定着急了。贺副院,我得赶紧回去报个平安,不然他要着急了。”柳子衿道。 贺副院点点头:“去吧去吧,中午之前记得回来,下午还得去孤竹园呢。” “是,学生晓得。”柳子衿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这时,却听一旁的韩昭雪猛然大叫一声:“柳子衿,你居然在我脖子上吐口水!” 柳子衿吓了一跳:“喂喂喂,你别胡说啊,谁在你脖子上吐口水了?” 韩昭雪眼眶红红的,一脸愤怒:“我刚才摸到脖子上湿湿的,肯定是你刚才趁我不注意吐的口水!” “胡扯,刚才我吓得魂儿都快没了,哪有心思在你脖子上吐口水?那应该是……应该是不小心……沾上去的!”柳子衿辩解道。 刚才两人滚下来时,他的头正好埋在对方颈间,若是嘴唇触碰间,弄湿了一点倒是很有可能。但绝不至于跟吐口水一样,那太夸张了。 “你还狡辩!我今天非要打死你个臭流氓!”韩昭雪忍到极限了,说着就要朝柳子衿扑去。 贺副院在一旁冷了脸:“小韩先生!你在干什么?!” 韩昭雪一下愣住,随后转头看向贺副院:“他……他在我脖子上……” “刚才情况混乱,无论小柳同学有没有在你……肯定都是无意的。你身为先生,应该明是非讲道理,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说一个学生是流氓呢?这若是传出去,以后还叫小柳同学怎么做人?嗯?你会毁了他的一生的,知不知道?!” 贺副院语气极其严厉,韩昭雪瞬间给吓到了。 但随后,就是汹涌般的委屈涌上心头,泛红的眼眶,瞬间就有雾气氤氲起来。 柳子衿站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韩昭雪虽然有点神经质了,但一个姑娘家有刚才那种反应,确实也情有可原,毕竟男女授爱不亲嘛,特别是在这个类封建社会的世界里。 如果她没点过激反应,那或许还真有点不正常了。 不过自己确实不是故意的,就这样认定自己是流氓,也确实有点过分了。 主要贺副院长就不应该突然出现在楼梯下…… 但问题是人家也不知道他和韩昭雪正慌着往楼下跑啊。 一笔糊涂帐。 但不管谁对谁错吧,反正韩昭雪是真委屈了。 先是和柳子衿共用了一个杯子,同饮了一杯水,随后就是被迫陪他在书楼读书,又稀里糊涂熬了一夜,结果好不容易黎明来临,脖子又被人给亲了…… 这还不算,自己还要被副院长给教训! 忍不住了,大江决堤洪水泛滥,雾气迅速变为泪水,刷一下就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美人流泪,真是楚楚可怜,楚楚动人。 只是不待柳子衿我见犹怜,她已经一跺脚,从书楼里跑了出去。 “贺副院,怎……怎么办?”柳子衿问道。 贺副院铁石心肠:“什么怎么办?不就是哭了么?女人就是爱哭……不过小柳同学啊,你刚才那个……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什么?” “耍流氓的事儿。” “……”柳子衿都想哭了。 他哪儿耍流氓了?瞎扯淡么这不是。 卷一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章十六 花生仁与鹅蛋 因为害怕老林着急,柳子衿和贺副院随便扯了几句淡,就匆匆离开了书楼,一出后门,就看到老林居然坐在马车车辕上等着,旁边还放着个食盒。 “老林,不好意思,读书入迷,不小心睡着了,你一定很着急吧,在这等了多久?”柳子衿赶紧跑到他跟前,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老林连忙从车上跳下来,道:“少爷,您说这话太客气了。而且,我也没等多久。昨天晚上见少爷一直不回来,就过来找门房帮忙进学院问了下。听说少爷和一位漂亮的女先生在书楼用功看书,所以就放下心,直接回客栈睡觉了。不过想着少爷用了一夜功,肯定很累,于是就早早起来去酒楼让人熬了人参乌鸡汤,还炖了一大碗鸡蛋,想着给少爷好好补补。” 人参乌鸡汤?一大碗鸡蛋?好好补补? 柳子衿有些发愣,这老头儿干吗呢? “不过少爷啊,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人家又是先生,您这个样子……怕是不太好吧?”老林颇有些担心的道。 柳子衿深吸了一口气:“老林,我真是读书不小心睡着了。” “那少爷睡得好么?要不要回去补个觉?顺便把我做的东西给吃了?”老林道。 “……”柳子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算了算了,先回客栈吧,昨天晚上没洗澡,今天早上又没洗漱,难受死了。” 坐在马车上,柳子衿坐照内观。 静寂宇宙中,光点恒亮着漂浮在那里。 不再闪烁,但也没有其他的别的变化。 柳子衿有些失望:咋没长大些呢? 壮神之书上,有对人的意识进行过极为细致的描述。 婴幼儿时期,人类浑浑噩噩,意识没有成形,在泥丸中根本显现不出来。等到青少年时期,能够显现出来,但几乎也处在目不可察的情况。只有等到十四岁往后,意识才算真正成形,犹如一粒沙子,静静悬于泥丸的宇宙虚空之中。 十四岁,正是这个世界的人类骨骼成形,可以正式开始修炼的年纪。若在此之前修炼,有可能使骨骼变形,对身体造成很坏的影响,导至身体有残缺,无法开启气海。 总之人到了十四岁,泥丸中就会显出一粒光点。之后人类开始修炼,身体不断变强,意识也随之增强、变大。 不过这个世界的修行者,在开启神漩进行三步修炼之前,无人能坐照内观,察看意识情况。因此壮神之书上描述的前两步时的意识大小,其实是根据修炼方面的知识给推测出来的。 不能算作标准答案,但参考性那样的东西自然还是有的。 普通人的意识,沙粒大小,一步一境练肉的武修,米粒大小,一步二境练筋的武修,黄大米大小,一步三境练皮的武修,黄豆大小,一步四境练骨的武修,花生仁大小。 二步武修,也随境界的前推,意识逐渐变大,等到二步圆满时,意识差不多有鹅蛋大小。 一步圆满脑子里也就装个花生仁,二步圆满脑子里才装了个蛋……想想也是够可悲的。 而柳子衿现在的意识大小如一粒沙,与之前相比没有任何变化。更可悲。 虽然失望,但也能接受,毕竟才修炼了一夜而已,如果现在就发生变化,那也太恐怖了。 柳子衿回到客栈后,把食盒里的乌鸡汤喝了,鸡蛋炖得太多,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 夜里因为修炼,也没睡几个钟头,很困,因此洗了个澡后,便直接躺在床上睡下了。 等到中午的时候,看看时间差不多,便直接让老林驾马车送他去了青云学院。 找到贺副院的书房时,院长钱图鹤也在。而在看到了贺副院书桌上的牌子之后,他才知道这位身穿披风头系抹额的副院长,名字叫作贺季真。 “我和贺副院正琢磨着你该过来了,结果你就到了。”钱图鹤笑呵呵的道。 贺季真问柳子衿:“午饭吃了没?” “还没。” “那行,刚刚院长说请你吃饭来着,正是时候。我们现在直接去内城,吃完饭,我再带你去孤竹园。”贺季真道。 对于去孤竹园,柳子衿多少有些激动。 包括去内城也是一样。 他自小生活在顾家,对于京城的景象,从长辈那里听闻过许多,但终归没有亲眼见过。内城才算是真正的京城,柳子衿很想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而三大学宫的孤竹学宫,他同样很想参观一下。 接下来三人乘了马车离开学院,然后到达东边不远处的冰马铁路站,乘坐钱图鹤的私人冰马马车前往内城。 所谓冰马铁路,即是由北极冰马牵拉的马车所行驶的特殊道路。 南陆之南是南极,北陆之北即是北极。 北极之地是蛮族生活的地方,那里的人和动物皆壮硕如牛。 北极冰马亦是如此,成年冰马至少都有一丈高,两丈长,相当于南陆马匹的两倍。同时他们速度极快,一个钟头可跑两百里,几乎相当于绿皮火车的速度。 速度快了,对道路的要求自然也变得极高。在墨家的研究实验下,铁道应运而生。 自此之后,建康城内外城的人流量变大,商业也变得更加的繁荣。 若不是北极冰马价格昂贵,且耐力并不比寻常马匹强太多,无法长时间奔跑,同时铁道修建和维护也极费人力物力,朝廷都打算全国普及冰马铁道了。 到现今为止,拥有冰马铁道的城市,也就寥寥几座而已。 建康城的冰马铁道拥有几十条,钱图鹤财力雄厚,为了方便在内外城往来,直接包下了一条。在整个建康城,他是唯一一个独自拥有一整条私人铁道的厉害人物。 就算是那些位极人臣的达官显贵,或者皇亲国戚,也都是多人共有一条,而且闲置的时候,还要允许冰马公车在上面正常运营。 顾家所在的青州州治鸣鹿郡,是北方极富的大城,城中也有几条冰马铁道,柳子衿小时坐过不少次,因此到达铁道站后,并不觉得惊奇。 钱、贺二人虽然不知他的真正身份,但知道他来自青州,因此也没对他的平静表示出过分的讶异。 三人坐上私家冰马铁皮车,由一位戴着念力护目镜框的朝廷车夫驾马南行。 大宋有玻璃,但制造工艺并不怎么高,眼镜这种东西还没有发明出来,车夫戴的只是一个用特殊材质制成的镜框,上面蚀刻有念力禁制。驾马时意念激发禁制,镜框间便会生出一片念力场,可以阻挡眼睛被风吹伤。 这个护目镜框,也不叫镜框,而是叫护目架。 在这位车夫的驾驶下,没到小半个钟头,三人便到达了内城。 内城冰马铁道站外,是一处商业区,入眼即是宽阔的街道,街道两边皆是数层高的建筑,有茶楼酒肆,有客栈赌坊,还有布庄胭脂铺等各种铺子。 街道上人来人往,五湖四海的人都有,甚至还有其他国家的人,显示出天朝上邦的一片繁华。 内城是钱家产业的主要所在,这片紧邻铁道站的商业街,便有不少钱家的酒楼赌坊。 钱图鹤带着二人,直接来到一条大街的七层酒楼走了进去。 酒楼前有高数丈的旗招,上面写着大大的钱字。酒楼二层则竖挂着一块金字招牌,上面写的是醉仙楼。 柳子衿在此好好享受了一番,可惜因为等会儿要去孤竹学宫,因此没能喝上被称为大宋第一白酒的醉仙酿,若不然真不虚此行。 吃完饭,钱图鹤便招了马车,送柳子衿和贺季真前往孤竹学宫,并叮嘱二人,办完事,来钱家宅邸找他,他要请二人在家吃晚饭。 坐上马车,柳子衿忍不住有些忐忑。 毕竟不是一般的地方,孤竹园里又尽是些大人物,不可能不紧张。 在马车上,贺季真向柳子衿道:“你进了孤竹园,巨子可能会让你进孤竹学宫。” 卷一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章十七 他就是新墨者 柳子衿也有这样的猜想,同时他也已经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问贺季真:“我有权利拒绝吧?” 贺季真睁大了眼睛:“为什么要拒绝?” “三大学宫的学生,全都是惊艳才绝之辈,我这种资质的人在那里读书,压力多大啊。就像野鸡进了凤凰群,怎么都不可能舒服。”柳子衿道。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要进了孤竹学宫,肯定会被当成墨家的优秀人才重点培养,然后被逼着学习墨家的各种学问。 他的时间是要花在修炼上的,哪能浪费在那个方面? 若是在青云学院,肯定不一样,管教绝对不会那么严,说不定在上课这方面还能讨价还价。 要是进了孤竹学宫,那就如牢中之鸟,完全被束缚住,想挣扎都没资格。 他可不大喜欢。 “什么叫野鸡?你可是墨家史上最年轻的墨者,那些人修武再厉害,又怎么能跟你比?他们打架再厉害,一次能打多少?而我们呢?随便发明个火器,都能改变一场几十万人战争的结局。他们哪里有资格和我们比?”贺季真对于柳子衿的妄自菲薄有些生气。 同时,他说“我们”,也让柳子衿确定,这位贺副院确实是墨家中人。 而他敢骂孤竹园的人是一帮研究念力学的废物,那指定是墨师无疑了。 看他的年纪,也并不大,在墨师当中,肯定也算年轻的。 只是不知为何,居然脱离了孤竹学宫,跑到青云学院去当副院长。 柳子衿看着他颇为生气的样子,解释道:“话虽这样说,实际情况当然又不一样。那些所谓的武修天才,肯定会对学生指指点点。虽然学生不在乎,但终归也不会痛快。与其如此,还不如在青云学院,跟着贺副院安静钻研学问。贺副院以为呢?” 贺季真笑了:“我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想的,若论墨家学问,整个孤竹学宫能超过我的,也没几个。跟着他们,也不见得就能比在青云学院学到的东西多。而且那帮家伙,现在一心钻研念力学,对原理学根本是置之不理。你要是去了,只怕也要被逼着学习那些东西。哼,那还是墨家子弟么?那不成了武修的附庸了么?” 念力禁制,是要依靠武者的意念来激发的,类似佛宗咒印。武者的实力,决定着一个禁制能否发挥它应有的作用。念力学的主要作用,就是根据武者的实力,制造不一样的禁制,打造不一样的念力装备。 从这个方面讲,墨者确实成了武者的附庸。如果没有武者,墨者的一切念力装备都没有用武之地。 贺季真见柳子衿没有任何反对他的意思,就继续道:“自从巨子宣布墨家研究方向往念力学发展之后,孤竹园整个就成了武修装备研究处,整天就是研究那些鬼画符,然后在金属上面刻刻画画,那不是铁匠么?想想就让人生气。我也不大愿意让你去学这些,但终归还是要尊重你自己的意思。如果你不愿意进孤竹学宫,直接拒绝就是,就说是我不让你进的,这样也省得他们说你有一点成绩,就不知天高地厚,不把孤竹学宫放在眼里。不然你给安上狂妄这些标签,以后肯定会成为很多墨家子弟的众矢之的。” “那样一来,贺副院您怕是要被说成是误人子弟吧?”柳子衿道。 贺季真轻笑一声:“我在他们眼里,本来就是不识实务,特立独行之人,任他们随便说去,我都不在乎。何况,等到时候我们在原理学上取得突破之后,自然有机会打他们的脸。你,可有这样的信心?” 柳子衿笑着道:“那自然是有的。” “既然这样,那就没什么问题了。到时候你拒绝他们,就像我说的那样应对就行了。”贺季真道。 他此时一副横眉冷对千夫指,八方风雨一人扛的姿态,倒是让柳子衿忍不住心生好感。 既然人家那么仗义,自己也不能随便卖队友。 反正别的人说他狂妄也好,无知也好,甚至愚蠢也好,他也不在乎。 有充足的时间修炼,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当马车停下,柳子衿走下去,看到前面的孤竹学宫时,忍不住的张大了嘴巴。 一股磅礴壮阔之势,似连接天地的浪涛,径直朝他扑来,似要将他打碎吞没。 一丈高的地基,数丈高的宫墙,越过高墙露出的宽阔建筑房顶,以及不远处那敞开的红色巨大的宫门,都显示出一种恢宏大气,带给他深深的震撼。 孤竹学宫占地面积极大,门两边的围墙各延伸出去近百丈才停止,并且建筑规格很高,宫墙具有实用性的防御功能,不仅高大,而且厚实,同时墙头上每隔数十丈,便立起一处瞭望塔。塔上面站有士兵,不停四处观望。宫墙虽然不如外城的城墙那么厚,但上面依然可以站人。 宫门之前,两尊大狮子伫立,阶梯共有三级,每级数十阶,楼梯上,楼梯下,宫门前,均有士兵站岗,距离那里远远站着,都感受到一种凌厉肃杀。 若柳子衿事先不知情,还以为这是皇宫的哪处别苑。 “三大学宫分立皇城东西北三面,各与皇城呈犄角之势,因此在战略位置上,具有重要意义。各学宫当中,不仅有学生,还有禁军,一旦出现什么极端情况,三学宫和皇城之间,可以在战斗时有很好的呼应和配合。如若不然,三大学宫没必要建的这么大,而且规格还那么高。”贺季真在一旁解释道。 他把柳子衿当成了青州的寒门子弟,故此给他解释这些,但事实上这些东西,柳子衿幼时在家族里都听说过。 只是听说归听说,当亲眼见到,仍旧觉得震惊。 因为这地方无论如何,都不像是教育机构那样的所在。 特别是和青云学院一比…… 落差瞬间就出来了。 如果他的梦想不是回家,而是三妻四妾,封王封侯,他绝对会毫不犹豫抛弃青云,投入孤竹的怀抱。 不仅是两座学院本身上的差距,同时也因为在这里求学,可以和很多禁军中的将官见面。这对三学宫里学生以后的发展,是有着很重大的作用的。 贺季真看着柳子衿的表情,轻声叹了口气。 无论是谁,都难以抵挡三大学宫的诱惑。 何况对方还是一个毫无修武资质的年轻人,在经历过绝望之后,天堂突然出现在眼前,无论如何,都会想毫不犹豫的留下吧? “你还想留在青云学院么?”贺季真问。 “学宫虽好……但学生还是觉得学院应该更舒服些。”柳子衿笑了笑道。 贺季真不无诧异的看着他,随后自己也笑了笑,十八岁的墨者,哪里可以以常理之心揣度? 这小子,注定不是寻常之人。此刻不是寻常之墨者,日后必然也不是寻常之墨师。 当然,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贺季真将双手背到身后,目光直视前方,然后语气平静的道:“走吧,不要让孤竹园的那帮家伙等急了。” “嗯。”柳子衿点头应道。 贺季真在前,柳子衿在后,两人来到学宫门前,拾阶而上。两边的守卫看着贺季真,微微以目行礼,没作任何阻拦。 只是看着柳子衿的目光,略略透出疑惑,似乎在好奇这家伙是谁,为何有资格与贺季真同行,并一起来到这孤竹学宫。 这些士兵眼光都很毒辣,一眼就看出柳子衿几乎毫无修为。 这个年龄,还毫无修为,明显是个废人,根本没有资格踏足孤竹学宫的地面。 更别说跟贺季真扯上关系了。 孤竹园新多了一位十八岁的墨者,这件事情目前还在保密之中,若不然,此时前来围观的人不知道会有多少。 两人终于来到宫门之前,柳子衿也透过敞开的宫门,看到了里面更多的景象。 一座军镇。 宫门之内,赫然一片繁华市镇景象,规模不似冰马车站终点站处宏大,但格局绝对整齐统一。 放眼望去,各种店铺都有,而管着这些店铺的,无论男女老少,基本上都穿着样式统一的军装。街上闲逛的,不少都是军人,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丫环小厮。在一处酒楼之上,有一些身穿黑色长袍的少年们推杯换盏,看他们豪爽潇洒意气风发的气质,明显不是什么普通的少年。 而不远处的一家胭脂铺里,聚着一堆黑色长裙的少女,相貌虽然并不全是绝色,但身材都修长高挑。举手投足,扭腰摆臀之间,都透着一股儿响亮的劲儿。 修武的年轻少女,一般都有这种劲儿,大宋人称之为娇蛮。 这些黑衣少年人,胸前都配有一枚绿玉徽章,上面刻出的是段段竹节。 这便是孤竹学宫学生的标志,孤竹玉。 这些学生现在看着和同龄人无异,但数十年之后,定然全都是大宋帝国耀眼的星星。 当然,在漫天星光璀璨中,也必然有星辰坠落,终此一生,只在漆黑的夜空划过一道短暂的光芒。 贺季真拍了拍他的肩:“以后想看有的是机会,现在还是正事儿要紧。” 两人跨过宫门,迈入这座军镇。 街上所有人,都有极高的警惕性。 他们既然都穿着军装,便绝都不是等闲之辈。 两人立刻引起了许多目光的注视。 贺季真不等人群有什么反应,已经在路边招了一辆马车。 孤竹学宫很大,比青云学院都大,在青云学院中有时都需要乘马车,更别说在孤竹学宫了。 两人上了马车,那诸般热闹景象便被阻隔门外。 随着马车渐行渐远,周围也慢慢安静了下来。 等到柳子衿忍不住好奇掀开马车一侧的窗口帘子时,就见四周一个人也没有,路两边是参天的大树,树下边还有一长溜整齐花坛,里面种着各色花草,清雅艳丽兼顾,五彩缤纷。 在丰茂的植被间,一座座独栋的院子映入眼帘。全部都是平平常常的普通建筑,甚至在一座房子的房顶处,还有一个黑衣少年在屋脊上练剑。 他放下帘子,心想这里或许是学生住宿的场所。 车子又往前行没有多久,便停了下来。 车夫的声音传来:“贺师,孤竹院到了。” 果然,贺季真真的是贺师。 柳子衿心中暗道。 两人下了马车,柳子衿见到眼前矗立着一扇一丈高的金属栅栏门。两边有着象征性大于实用性的院墙,全部都是土石为基,金属栅栏为主体。栅栏上面也没有矛尖,而是以方直的金属杠为顶。 透过栅栏,能够看到里面有好几处宽阔的广场,只是眼下广场上一个人都没有,空空荡荡。 广场后面,有一些建筑群,每间房子前面,都竖着旗招般的杆子。杆子上是铜色的金属牌子,上面写着禅、武、儒等字。 想必是教室那样的东西。 或许因为还未开学的原因,眼前的大门是锁着的。 贺季真向车夫道了声谢,便领着柳子衿沿着栅栏院墙往右走去。 “这里就是学生们学习的学堂,被称为孤竹院,在孤竹院最深处,便是孤竹园了。因为还未开学,所以大门不开。往前面走段路,有一个侧门,放假期间,师生都是从那里进出。”贺季真向着柳子衿解释道。 这里想来是孤竹学宫的深处了,和外面的喧嚣不同,四处皆静,而且到处都是植物,简直就像是自然园林。各种各样的鸟儿在树上筑巢,清风穿越林间时,树叶的哗哗声与鸟儿的鸣叫声混合在一起被带到远处的什么地方。 走了没一会儿,那个侧门就出现在眼前。 一个宽约数尺,高约六七尺的铁栅栏门。 门后有一个岗亭,里面坐着一个身穿军服的慵懒中年人。 他此时正躺坐在岗亭门前的一张躺椅上,双手枕在脑后闭着眼睛晃动着摇椅休息。 听到两人的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贺季真后,立刻从摇椅上跳了下来。 “贺师?您来了?”他到门前打开锁,将贺季真和柳子衿迎了进来。 眼睛看着柳子衿时,脸上现出警惕之色。 贺季真道:“去园子办些事情。” “想必是什么大事儿吧?今天园子里人格外齐,我坐在这一上午不知道开了多少次门。”中年人说道。 贺季真笑了笑:“很快你就知道了。” 说完,便领着柳子衿往学院深处而去。 一边走,一边给他介绍院子里的各种东西。 柳子衿一边听,一边欣赏周围景色,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月门忽然出现在眼前。 透过月门,一眼就能看到里面大片大片的修竹。 月门顶上,石梁裸露而出,上面刻着三个字,孤竹园。 柳子衿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 终于到了。 没有想象中的富丽堂皇,豪华壮阔,反而显得很幽静,像是谁家的私人园林。 月门两边,各站着一名黑衣男子,背上背着铳,腰间佩着刀,脸上没有表情,犹若雕塑一般。 柳子衿无意间往天空看了一眼,赫然发现在好几棵参天的大树上,都坐着一至两名黑衣男子。每个人都是四五十岁年纪的样子——当然武修的年龄大多不能以表面相貌来判断——并且每个人都佩着一柄铳,腰间或挎刀或佩剑,还有人手持点钢枪,柳子衿瞬间有一种被大网罩住的感觉,只觉自己只要轻举妄动,头上立刻会有锋利的网格刺落,直接将自己剁成肉泥。 那些人与他的目光对视时,嘴角露出促狭的笑容,像是喜欢捉弄小孩子的怪叔叔。 柳子衿收回目光,心想这些应该是战斗力很强的墨侠,专门保护孤竹园里的墨者墨师的。 学宫宫门内外的那些兵士虽然看着骇人,数量也多,但与眼前这些墨侠相比,恐怕不值一提,土鸡瓦狗一般的存在。 月门前的两名墨侠看到贺季真,立刻抱拳恭敬道:“贺师,您来了。” 贺季真轻轻点头,问:“那些人都来齐了吧?” 一名墨侠点头:“都到齐了。巨子让您到了之后直接去明鬼堂。不过您旁边这位……” “你们可是墨家最核心的墨侠,今天我来此为了何事,你们应该知道的吧。” “知道,为了新墨者的入宗仪式。不过那位新墨者不是应该跟着您一起来么?他的发明还是您昨天送过来的呢?新墨者人呢?”一名墨侠道。 说完之后,他怀疑的看了柳子衿一眼,但随即又在瞬间否定了什么,重新将目光聚焦到贺季真脸上。 “他就是新墨者。”贺季真指着柳子衿道。 于是刚刚从柳子衿身上移走的目光,又瞬间移了回来。 紧接着,这目光又再次移回贺季真身上。 那目光里的意思很明显——你特么在逗我? 卷一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章十八 自甘堕落,愚蠢无知,目空一切 贺季真不理会两位墨侠不敢置信的目光,直接领着柳子衿走进了月门。 月门之内,修竹丛丛,没有大道,只有曲径小路。到处都是枝叶掩映,视野只及眼前丈许。 柳子衿跟着贺季真往前走,不一会儿便晕晕乎乎。若是没人带路,肯定迷失在这里。 走了好一会儿,竹林才尽去,眼前豁然开朗,一大片殿堂楼阁,出现在眼前。 最前面的一座大殿,一共有三层,门匾上写着明鬼堂三字,恢宏庄严。 “无论墨者还是墨师,凡进孤竹园,第一件事情便是进明鬼堂,向一众墨家先师上香致敬,随后才能进入后面的各个研究阁,进行一天的工作。”贺季真一边领着柳子衿往前走,一边向他介绍,“同时,新的墨者,首要的事情,也是进明鬼堂拜各位先师。你的授勋仪式,等下便是要在这里进行。” “今天在京的孤竹园前辈们,是不是全部都在里面?”柳子衿问。 贺季真点头:“没错。” 墨者们并非全部留守京城,还有一部分要到地方和军队上去。无论是工部的各项建设,还是军队的禁制蚀刻、武器维修和改造,全部都要由墨者进行监督指导。 留在京城的,一般都是比较德高望重,在墨家理学上造诣极深,进行各种念力禁制研究和武器升级改造的重量级墨者。 虽说在自然科学方面,柳子衿不逊于孤竹园的任何人,但是现在墨者主要研究方面在念力学,他在这方面可谓是一窍不通。 所幸他也没打算在墨家当中混出多高的地位,只是借着墨者的名头青云学院的三步武藏而已,因此虽然有着一丝丝的紧张,但并没有严重到会慌乱或者局促的地步。 两人直接来到明鬼堂大殿前,大殿一层大厅里,坐着五六十号人,全都上了年纪,至少都五六十岁的样子,全部头戴抹额,身披披风。只不过大部分是灰色,只有寥寥几位是黑色。 柳子衿这才知道,原来系抹额披披风是墨家的特有装扮。同时通过数量还能知道,黑色披风的是墨师,灰色披风的是墨者。 大厅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画像。画像上是一位老者,白须飘飘,气度悠然,显示出一种大家风范。 画像下面的首座上,同样坐着一位老者,胡子花白,年纪不知多大。虽然已露老态,但精神尚还算饱满,没有疲态。 这些人本来正在喝茶聊天,等到贺季真柳子衿一到门口,他们便立刻停止了说话,全部朝着门外看了过来。 当然,他们主要看的是柳子衿。 一看之下,不少人大失所望。 因为没有他们想象中的少年天才的资容气度,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 不过,人不可貌相,十八岁的墨者,就算长相普通点,依然不妨碍人们的赞赏。 这些墨家前辈们热情招呼二人进来,并向柳子衿介绍首座老者的身份,说那是当今巨子,让他赶紧去拜见。 贺季真与柳子衿一同来到那老者身前,都是一揖倒地,行学生礼。 “英雄出少年。”巨子笑意盈盈的道,“十八岁的墨者,前无古人。” 柳子衿谦虚的道:“学生不过是踩在巨人的肩上而已。” “很谦虚,不错。”巨子点点头,表示赞许,“季真也不错,发现了一个这样的人才。” 贺季真道:“和我没什么关系,他自己找上门的。” 语气略硬,仿佛跟巨子有什么不和似的。 巨子也不以为意,而是道:“咱们墨家行事向来利落,既然子衿已经来了,那就不浪费时间了,直接上三楼进行授勋仪式吧。” 于是巨子在前,几位黑披风的墨师在后,柳子衿跟在贺季真身边,其他墨者排队跟随,一起往楼上走去。 等到大厅里空无一人后,梁上直接飘落下来两个人。 其中一个人赫然是一袭白衣的凤栖梧,另外一个也是一名姿色不俗的年轻女子。 “唉,原来新墨者就长这副模样,真是叫人失望。”年轻女子摇着头说道。 凤栖梧抬头看着天花板,没有说话。 年轻女子看着她,道:“你一向可是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好不容易对一个人有了兴趣,结果又是这么普通的一个人,也是够扫兴的吧?” 凤栖梧道:“还好。” “接下来干什么?要不要去参观一下授勋仪式?”年轻女子问。 凤栖梧摇摇头:“不必了,我需要回家里一趟。” “不是吧?我还想让你陪我去逛街呢。” “改天吧。” “我冒着被外公骂的风险带你来这里,结果你看完就要把我丢在一边。真是太不仗义了。”年轻女子佯怒道。 “明天陪你好好逛一天,如何?” “你说的啊,不许反悔。” “不反悔。” 凤栖梧从孤竹学宫离开后,直接回了顾府。 顾清让还有顾清澈顾清轩以及林清颜他们,全在府里等着。见她回来,全都向她望去。 林清颜最憋不住,直接问道:“表姐,看到新墨者了么?到底是不是堂表兄啊?” 凤栖梧面无表情的点头:“是他。” “居然真的是他。”顾清让表情有些阴沉,“看来真的是剽窃。” 林清颜道:“也不一定吧,也有可能真的是堂表兄研究出来的呢。” 顾清让看着她无奈的摇头:“清颜,你对那个家伙不熟悉,所以才会这样想。若是了解他的人,没有一个人会相信他能研究出那样的东西。不信等你外公和四舅回来,你问一下就知道。” 顾清澈道:“大堂兄离家两年,说不定有什么改变。”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若是能有改变,南陆灵气都能复苏。”顾清让道。 凤栖梧问:“不过……就算是剽窃,那又怎样呢。他现在已经是墨者了。” “如果是剽窃,当然要趁事情没搞大之前,赶紧把他揭穿。若不然以后被别人发现,咱们顾家的脸面就要被他给丢尽了。”顾清让咬牙切齿的道,“而且,他剽窃人家的发明,也不知道把人怎么样了。若是用钱买还好,要是用暴力手段,再被别人揭发,那脸就丢得更大了。” 林清颜道:“那不如晚上把堂表兄叫到府上来问问,到时候一切就都清楚了。” “哼,他怎么可能会说实话?”顾清让冷哼一声,“不过具体怎么办,还是等爷爷和四叔回来再看吧。总之,不能让这小子就这么拿着别人的发明,在京城里招摇撞骗。” …… …… 墨者的授勋仪式,并不复杂。 主要就是给墨家前辈们的画像灵位上香,然后给巨子敬茶,随后将墨者勋章和证书发给柳子衿,再给他一条抹额一件披风,随后让他戴上抹额,系上披风,由画师画一副像,挂到二楼的墙壁上,授勋仪式就算是完成了。 画完像,柳子衿偷偷问贺季真:“衣服和抹额就一套么?平常总要换洗的吧?” 贺季真解释道:“不需要,平常又不用穿,只来孤竹园的时候穿一下就行了。墨者墨师在孤竹园外行走,都是穿常服的。” 柳子衿想怪不得自己没有听说过墨家还有特殊服装这样的事情。 要不然第一眼见到贺季真的时候,就能猜到他的身份了。 那天兴许他有事情到孤竹园,所以才做那样的打扮。 “贺副院,我有件事情,想让您帮忙跟巨子说一下。”柳子衿道。 贺季真问:“什么事情?” “关于我的身份,主要是名字以及其他一些资料,能不能保密?我想低调一点,不想被太多人关注。”柳子衿道。 他只想安静修炼,不想被打扰。 贺季真充满赞赏的看着他:“若是换成其他人,肯定想让全世界都知道自己是一名十八岁的墨者。你能不爱慕这些虚荣,很好。” 贺季真当即向巨子说了柳子衿的请求,巨子欣然答应,随后就向在场的一干人叮嘱,不准将柳子衿的个人信息泄露出去。 那些墨者墨师,本来对柳子衿还有些不满。他们都是一把年纪,才成为墨者,结果柳子衿十八岁,就得到了与他们一样的荣誉。这让他们难免觉得不爽。 当然有一小部分人,并没有这样的情绪,他们只是觉得惭愧,此时见柳子衿如此低调,更大为赞赏。 巨子招手让柳子衿过去,随后带着欣赏与慈祥的笑意向他道:“等下我让人带你去学宫里找司业,给你一份学宫的入学书,等学宫开学那天,你直接过来报道就行了。” 三大学宫都是官办学校,院长副院长都有官职,院长称祭酒,副院长称司业。 “子衿是我青云学院的学生,就算你们要抢人,也要先问问我同不同意吧?”贺季真忽然道。 “什么?!”巨子表情立刻变了,惊讶中带着微愠。 其他人也是一般模样,都拿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他。 贺季真却是横眉冷对这几十双各异的目光,斩钉截铁的道:“子衿不能进孤竹学宫,他必须留在青云学院。” 巨子立刻皱起了眉头。 其他的人立刻吵嚷起来,愤怒的指责贺季真。 “简直是胡闹,青云学院和学宫比起来,算什么玩意儿?怎么能让一个墨者留在那里学习?可笑!” “子衿是墨家的天才,留在青云学院,注定堕落埋没!” “巨子让他进学宫,你有什么资格让他留在青云学院?” “误人子弟!枉为人师!” 种种指责,狂风暴雨般朝贺季真兜头砸去。 但是他巍然不动,表情冰冷,像一块坚毅的巨石。 巨子轻声呵斥:“安静!在诸先辈灵位前喧哗,成何体统?” 众人瞬间安静下去,但都用愠怒的目光看着贺季真。 这时柳子衿轻咳了一声,道:“诸位先生不要生气,贺副院所言其实是小子的意思。来时路上贺副院曾说巨子可能会让我进学宫,问我是否愿意,我说不愿。贺副院害怕到时诸位师长责我轻狂,故想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实则一切都是小子的意愿,跟贺副院没有关系。” 贺季真立刻诧异的看向他,而后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心中情绪有些复杂。 这小子,跟自己讲起义气来了。 众人的目光,立刻就移到了柳子衿身上。但有了刚才巨子的喝斥,都不敢再度喧哗。不过他们心中所想,已经全部由目光显露出来。 疑惑,责怪,不满,如乌云一般,涌向柳子衿。 巨子也很疑惑:“为什么要留在青云学院?” “那里舒服自在些。”柳子衿道,“在这里,都是惊艳才绝的人物,有压力,我不喜欢。” “有压力和竞争,人才能进步。一味贪求舒服自在,哪里能成材?”巨子很不满。 “但是……小子就是喜欢舒服自在啊。这里不舒服,我没法学习。”柳子衿道。 巨子立刻呵斥:“胡闹!” 其他人也再忍不住了。 “如此不知轻重,难成大器!” “自甘堕落!” “愚蠢,无知!” “扶不上墙!” 贺季真冷哼一声:“天才在哪里都能发出光彩,庸人才想费尽心机择良木而栖。” “季真,你在胡说些什么?!” “这两个人真是太胡闹了!” “青云学院根本没有合格的墨学先生,贺师也只在原理学方面精通,好不容易出了一个天才,难道要跟着贺师去学习原理学?那岂不是自毁前程?” 贺季真立刻黑了脸:“原理学才是墨家根本,念力学根本不能算墨家理学,学得再好,也不过武修附庸!如此下去,墨家地位只会越来越低!” “原理学根本没有再发展下去的余地,研究这个,死路一条!” “念力学才是墨家的未来!” “别吵了!”巨子再度呵斥,随后,很无奈的看着柳子衿,“你当真要留在青云学院?” 柳子衿道:“是。” “季真只精通原理学,你难道要放弃学习念力学?”巨子问。 “小子可以自学念力学。”柳子衿道。 巨子瞬间无语了。 其他人顿时更不加克制的斥责起他。 “自学?真是狂妄?!” “小小年轻有了点成就,便目空一切,愚蠢至极!” “念力学纷繁晦涩更超原理学,哪里是自学便能学会的?!” “这小子已然废了。” 巨子摆摆手:“行了,都该干吗干吗去吧,别在这吵吵嚷嚷了!”他转头看着贺季真,“剩下的事情,你来处理吧。这小子是个人才,别给我带废了!” 说完,从椅子上站起来,便向楼梯口走去。 一群人赶紧跟上,嘴里还喋喋不休。 “巨子,难道真让那小子留在青云学院?” “巨子,那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应该好好训斥一番,哪能就这么算了?” “巨子……” 卷一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章十九 转身遇故人 巨子所让贺季真处理的剩下的事情,指的是新墨者的福利方面的事宜。 墨家地位特殊,墨者自然尊贵。孤竹园可用的资源很多,每一位新晋墨者,都能得到不少好处。 这些好处有些是有形的,有些是无形的,有些是立刻就能看到的,也有些是长时间才能感受到的。 新晋墨者所能得到的立刻就能看到的好处,包括房子、车子、票子,还有下人、侍卫、武器、防御装备,以及修炼资源。 所有墨者墨师,全都住在内城,孤竹园的房产资源,也皆在内城。柳子衿选择留在青云学院,住在内城当然不便。因此房子还需等上一两日,与此配套的马车、仆人,自然也不能现在就配给。 而钱财、武器,则是已经准备好,成为墨者,必是因为做出了贡献。或是对墨家理学,或是对朝廷,或是对别的什么,这笔钱财,便是对这贡献的报酬。 武器,则是为墨者防身之用。 钱财是三百两,数额颇巨,够普通人家一生所用。这笔巨资以银票的方式给到柳子衿,一共六张,每张五十两,再大的面额,便是在特定的交易场合才能使用。平常消费,一般店家找零颇为麻烦。 至于武器,有两样,一柄蚀有一级念力禁制的长刀,和一柄蚀有一级念力禁制的火铳。 在贺季真送到孤竹园的资料里,柳子衿当前修为是一步一境练肉。配级别太高的念力武器没什么用,因此是最低的配置。即使是最低配置,现在的柳子衿也依然无法使用。 只有到了练骨境,武者的意识才足够驱使动念力禁制。 不过剔除念力部分不谈,这两样武器的制作工艺已经足以超越很多普通的兵器,在不驱动上面念力禁制的情况下,都可与普通的一级念力武器对刚。 无论长刀,还是火铳,都是独属孤竹园的特殊制式,材质上佳,做工精良,上面刻有竹节与墨字标志,并且有统一的编号,以及独属柳子衿的名字。 这样的火铳,不需要持铳徽币,士兵检查到,不敢为难。 同时,这柄火铳拥有瞄准器,以及可装弹匣的铳仓。 孤竹园里有顶级的武器制造大师,一夜的工夫,就已经用柳子衿的发明,为他制造了一柄改造升级过的念力火铳。 瞄准具对火铳内部没有影响,弹匣的装备对于火铳的改造也不是太大,以孤竹园武器制造师的技术,基本不会造成火铳有任何的不稳定。 除此之外,孤竹园还给柳子衿配发了一件念力防铳铠。这种铠甲以特殊丝线织成,作为衣物舒适度绝对顶尖,而作为防御装备,也是很多武修梦寐以求。 这种防铳铠可以抵挡一切冷兵器和普通火器,只有高级的念力火铳,才能够对铠甲造成损伤。如果柳子衿修为足够,催动铠甲上的念力禁制,就算直面一定级别的念力火铳,也可以丝毫不惧。 但是如果是在暗中放冷铳,那就自当别论了。 所以在这个世界,能够保护自己的,还是努力提高修为。 修为越高,意识越强大,经过一定的锻炼,意识可以铺出去很大的范围。这样可以有效防止有人潜藏暗处进行暗杀这种事情的发生。 至于修炼资源,除了在禅宗顶级武修功法基础上改良升级的大宋三大学宫统一使用的修武典籍之外,还有很多的配套药方。墨者有需要,随时可以到孤竹学宫的药房领取一定份额的药材。 一步修炼,旨在淬体,如果只修炼功法,而不配套进行药物的内外使用,肉体增强的速度会很慢,而且还会时不时有损伤,更加阻滞修为的增强。 因此对于武修来说,高级的药方和足够数量的药材,和高级的武修典籍一样重要。 但是现在的柳子衿并不需要这些。 他从第三步开始修炼,人间界没有他能使用的资源。 但这些东西他仍然收下了,不要白不要嘛。 除此之外,就是侍卫的挑选了。 成为墨者,有权挑选在墨家录入名册的游侠成为自己的侍卫。 “除了你自己挑选的侍卫外,孤竹园还会在暗中指派侍卫保护。不过外人很少知道这一点,因此明面上的侍卫其实有一部分作用是用来迷惑敌人。不过即使如此,也要慎重挑选。毕竟一旦有什么危险,这个明面上的侍卫才是离你最近,最能在危险刚发生时就对你进行保护的人。”贺季真拿着一本几寸厚的墨家游侠名册,放到柳子衿面前,“名册上面每个墨侠的资料都很详细,包括姓名、性别、年龄、修为、家庭背景等。你可以把这个拿回去好好挑选,挑好了直接告诉我一声就行了,剩下的我给你安排。” 柳子衿问:“只能挑选一名?” “那倒也不是。不过基本上一到两名也就够了。若有人想要刺杀墨者,肯定会作精密的准备。人越多,人家做的准备越充分,反而危险概率还更高些……不过一般情况下,很少有人会对墨者下手。杀死墨者,跟杀死朝廷大臣一样,都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若真不计较这些代价的,将生死置之度外,那人家想要杀你,总有各种冷不防的法子,侍卫再多也没用。”贺季真解释道,“怎么,你有很棘手的仇家么?” 柳子衿现在唯一的仇家,就是来京路上碰到的箫家人。 不过若是那些高手做了精密准备想要刺杀他,他挑再多侍卫也没用。 一瞬间,他感觉到了自己危险重重。 不过这件事情没必要告诉贺季真,因为说了也没用,反而还要费很多口舌解释各种问题,麻烦。 于是他道:“没什么仇家,也希望以后不要有。” 不过箫家只要不被消灭,终归是一颗定时·炸弹。 而且他打伤了萧家几个人,特别是打伤了萧二小家。萧家对于他的仇恨,只怕谁都比不上了。 他必须得想出法子,防止这些人对他进行刺杀才行。 和贺季真一起将一干事宜弄完之后,两人就直接离开了孤竹学宫。 学宫门口,钱图鹤已经派了两辆马车在那里等着。两人一出学宫大门,便被迎上了马车。 柳子衿坐在马车里,仍在考虑箫家的事情。 想来想去,发现终归没有什么太好的法子能够防止别人对他进行刺杀。 “唉!”他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要是两百多年前就好了,说不定可以弄只鬼保护自己。” 灵脉被污,鬼魂无法修炼,一定时间后,就会自行消散。现在这个世上,不可能再有鬼这种东西。 但这个时候,他忽然又想到了在青州时遇上的那个女鬼。 也不知道她把香火成神道搞定没有。要不然什么时候碰上,说不定能请她给自己当保镖。 马车在柳子衿的胡思乱想中,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坚定的向前进发。 三大学宫靠近皇城,建立在内城最尊贵的地面上。钱家是大宋商贾之首,朝廷在很多时候都要倚重,所以钱图鹤不仅是富可敌国,同时也地位尊贵。钱家在京城的宅子,位置自然也是极好。 既然是极好的位置,距离孤竹学宫自然不会太远。 马车没有行驶多久,便停了下来。 下了马车,一座阔气的宅子立刻出现在眼前。 从路边延伸出去十几级台阶,两边铜狮子在界光照耀下发出金黄的光芒,红漆的大门厚重高大,上面整整齐齐排着几百颗大铜钉饰。门檐铺着琉璃瓦,檐角攀龙附凤,廊檐以飘逸的姿态飞在空中,充满了古典飘逸的美感。 门头之上,挂着一块红色匾额,上面是流金的字体,写着万恶渊薮四字。 万恶渊薮,即万恶聚集之地。 万恶渊薮,当归一钱。 这算是一个谜语,也是在说钱是罪恶之源,对这种东西应该保持警惕防备之心,不可一味贪恋。 钱家能在南陆绵延百余年不倒,确实有其独特之处。 两人下了马车之后,车夫便赶着马车,从钱府一个侧门进去。 这是一条宽阔大街,路面上铺着一块块方正平整的青石板,路两边有不少年数已久的参天大树,一看这里就是历史悠久之地。 街道空旷无人,格外安静,钱家大院的院墙,一直延伸到大街前后两边的路口。这整条街,几乎就是钱家的地面。 柳子衿转过身体,往后面看去。他想看看与钱家对门的,是哪户人家。能够将宅子安在这里的,可都不是小人物。 这一转头,还未看到对面门楣之上的匾额,便已经愣了一下。 因为在对面的门前,赫然是顾清让和凤栖梧在那里站着。 柳子衿目光上移,立刻看到写着“顾府”二字的硕大门匾。 这世界……真是小啊。 顾清让和凤栖梧看着突然转过头来的柳子衿,也是愣了一愣。 随后顾清让就伸手遥指柳子衿:“你来这里干什么?!” 贺季真看着顾府门前的二人,问柳子衿:“你认识他们?” 柳子衿苦笑点头:“认识,只是不知会在这里遇见。” “你居然认识他们……看来小瞧你的家世了。”贺季真道。 不过他这会儿仍未想到,柳子衿原本就是顾家之人。 “贺师?”顾清让这才注意到贺季真,随后连忙拱手行礼,“学生顾清让,见过贺师。” 凤栖梧也行礼:“学生凤栖梧,见过贺师。” 贺季真笑道:“无需多礼。有时间来青云找子衿玩儿,也让我们青云沾沾你们两个天之骄子的光辉。” 顾清让赶紧谦虚道:“不敢不敢。” 这时顾府当中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了出来:“贺师,我们老爷有请。这位是柳公子吧,请,请。” 柳子衿向凤栖梧轻轻点头示意,然后转身和贺季真一起走进钱府。 凤栖梧眉头紧皱,脸上寒若冰霜。 顾清让看着柳子衿走进钱府,忍不住冷冷道:“居然成了钱府的座上客……就是不知被揭穿之后,是何下场!” 卷一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章二十 青州女侠已是京城特捕 钱家虽大,结构却没有想象中的复杂。 建筑布局直来直去,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本来以为进来之后两绕三不绕,就会给绕晕过去呢。”柳子衿忍不住道。 贺季真解释道:“这宅子原本是箫家的,后来被钱院长给买下了。所以建筑风格颇有军人之风,非常之直。不像大部分的院子,讲究一个曲径通幽。外人进去,根本不知道路该怎么走。” “箫家的院子?”柳子衿问。 贺季真点头:“箫玄策。” 于是,那个在林中举铳的箫二小姐的身影,再度浮入脑海。 刚刚忘却掉的定时·炸弹,再度被梗在心间。 箫家……真是阴魂不散啊。 那位管家将二人带入了一个偏院当中,钱图鹤正在这里等着他们。 几个小厮丫环在旁边站着,随时准备听侯主人家的吩咐。 没有别的主人在,以柳子衿与钱图鹤现在的关系,还不足以让他去认识其他钱家的人。等到以后熟络了,恐怕才会介绍他给自己的家人。 钱图鹤请两人坐下后,让下人端上茶饮糕点,然后便开始询问墨者授勋仪式的事情。 听到柳子衿拒绝了巨子的邀请,钱图鹤忍不住感叹:“其实之前我跟季真谈过这个事情,想着无论如何,你都不可能拒绝这样的邀请,没有想到……果然不是寻常少年人啊。不过你们两个这次不仅拂了巨子的面子,同时还让其他墨者墨师对你们不满,说来,还是处理方法有点欠妥,太直了。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我有钱,大不了再建一个孤竹园给你们。什么研究工具,研究材料,武器制造师,我都可以帮你们弄得跟孤竹园一样。青云学院这百多年说实话没出什么成绩,若是能在墨家理学方面有所建树,我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 贺季真道:“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培养更多的原理学人才。若不然就算原理研究阁建起来了,就我们两个,恐怕也很难搞出什么名堂来。” “不不不,设施很重要,这个东西建起来,才有研究的条件,才能研究出东西来。只有研究出厉害的东西,才会有更多的学生愿意进入我们青云学院学习原理学。若不然,孤竹学宫在那里,人家何必非来我们这儿呢?对不对?”钱图鹤似乎对这个极为上心。 柳子衿猜测,贺季真能来青云学院,肯定也是钱图鹤给了什么好处。 第二个孤竹园,说不定就是钱图鹤的承诺之一。 只是贺季真明显觉得那个不急,任何研究都需要团队配合,所谓集思广益,一两个人闭门造车,确实很难出东西。 特别是这个世界原理学方面的积累并不如何厚实,前人的肩不够高,大多数东西还是要靠自己。 几人就这方面商量了一番之后,钱图鹤还是决定近期先建一个小的研究阁。 不然招生都没底气。 接着,又谈到柳子衿房子的事情。 贺季真道:“学院以西以北,都是贫民区,不仅环境恶劣,来往的人也复杂,住在那里,肯定是不行的。得往东南边去,最好靠近内城。这个要求我已经跟园子里的人说了,他们会上心的。” 这个话题就此结束,随后又谈起挑选侍卫这个事情。 钱图鹤道:“我一个故交的女儿,前些日子游历回了京城。今年才二十二岁,已经是二步一境运气境末期。再过一两个月,估计就能打通全身经脉,进入真气境。在江湖行走两年来,激战无数,战斗力绝对比同修为的人超出一大截。只是她是个有自己想法的人,前两天进京捕司做了特捕。准备过几年修为再高一点后,就去南边历练。若不然,倒是可以找她来做子衿的侍卫。” 贺季真惊异的问道:“三学宫的天才们,想要顺利到达运气境末期,差不多也要二十三四岁。你这个故交之女,武修天赋颇高啊。什么名字,之前在哪座学宫?” “不是在学宫学习的,自己找的师父,应该是江湖中人,但肯定也是厉害人物。名字嘛,就不说了,她为人低调,不愿意自己的事情被太多人知道。不过,这丫头几个月前在青州倒是闯了祸来着。” 青州? 柳子衿有些好奇:“什么祸?” “貌似是当街杀了一个纨绔公子,之后被全城的捕快追捕,后来一调查,发现那纨绔公子居然是顾家清字辈行一的顾清之,正是顾家家主顾昭之的亲长孙。不过这顾清之现在好像改了名字,叫什么倒是给忘了。后来这丫头回到京城,气不过,就去做了捕快,准备日后升了官,去青州把场子找回来。” 贺季真听得目瞪口呆:“顾清之?好像前两年因为什么事情被赶出了顾家,我倒也有耳闻。你这侄女儿,倒是够莽撞的。敢在青州的地界杀掉……等会儿?杀掉了?” 钱图鹤一摆手:“虽然刺中了胸口,但是很奇怪的侥幸没死。若不然,这丫头此次估计回不了建康了。不过那段时间被追捕的也够呛,吃了不少苦头,还受了伤,反正对青州和顾家都怀恨在心呢。而且似乎以后回青州的时候,不仅准备要找那些捕快的麻烦,还准备要去找顾清之的麻烦,不过被她老子给骂了,不然指定得惹出事儿来。” 柳子衿在一旁表情古怪。 他之所以能够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因为他和顾清之同一时间死去,因此灵魂附到了这具身体之上。没有想到,那个刺了顾清之一剑的侠女,此时居然就在京城,而且还想着以后回青州找他麻烦…… 京捕司的女捕快应该不多,女特捕更少,若是有意调查,肯定能查出是谁。 柳子衿决定抽空查一查,省得哪天遇到,被人找场子,那就尴尬了。 提起顾清之,贺季真想起刚才在门口发生的事情来。 他向柳子衿问道:“刚才在门口,顾清让跟你说话,你们认识?” 柳子衿不知道自己要不要隐瞒下去,不过这种东西隐瞒一时也隐瞒不了一世,他在想要不要说实话。 钱图鹤则是好奇的道:“哦?子衿居然和顾家的人认识?还和顾清让有交集?在青州不是普通人家吧?” 柳子衿还是决定说实话了。 以钱图鹤和贺季真的身份,真要什么时候对他起疑调查他,立刻就能知道他的身份,与其如此,还不如一早坦承相告。 反正也不是什么太严重的事情。 于是他苦笑了一声,道:“我若说出我的身世,还请钱院长和贺师不要惊讶。” 钱贺两人充满好奇的看着他,明显很感兴趣。 柳子衿搔了搔头,道:“学生其实就是……差点被钱院长的那个侄女在青州给杀了的纨绔公子……” “什么?!”钱图鹤立刻惊呼出声。 贺季真也不敢相信:“你是顾清之?!” 柳子衿不好意思的摆手:“那个名字已经没有资格用了,现在就是柳子衿。虽然曾经是顾家人,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了。” 两人看着他,一时之间难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顾家是当今大宋前四的望族,在北地更是首屈一指,家主顾昭之虽然不在朝廷任职,但修为极高,威望也重。顾昭德更是在统划一切军队事宜的枢密院独掌大权,顾家昭字辈其他人物,也都在东西边陲身居要位,战功卓著。同时,顾家彦字辈的几个子弟,也都是超凡脱俗的人物。 柳子衿的父亲顾彦之,乃是几十年前叱咤京城三宫六院的天才少年,如今虽然才四十多岁,却已经跻身一流高手之列。只是他的性子似乎与其父顾昭之一般,不喜政务,因此只是在青州呆着,打理家事。日后顾家家主之位,必然是他的。 而顾家彦字辈行二的顾彦恒,也就是顾清让的父亲,更是在淮河边上的青州做刺吏,淮河沿岸数州,都是边境重镇,在这几个州做刺吏的人,地位与北地镇北军统帅相当,都是朝廷极为依赖和倚重的人物。 顾家彦字辈行三的顾彦昌,则是在南极关辅佐南陆联军统帅诸葛虎,同样地位很高。 至于彦字辈行四的顾彦文,也是在京城尚书省吏部中当职,是吏部四司中的司勋司的主官,日后或去外地做官,或升任吏部员外郎,都是很有前途的事业。 顾家彦字辈其他的年轻一点的子弟,也都已经开始在各处展露头角,日后必然也会成为帝国的重量级人物。 而顾家清字辈,年纪都还小,但是光是凤栖梧和顾清让二人,就已经让人不敢小觑顾家的年轻一辈。 而如今,那个在帝国高层圈子中几乎不被人怎么谈论的顾清之,如今更是成为孤竹园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墨者…… 钱图鹤与贺季真两人的震惊,并不单单是因为柳子衿的真正身份,更是感叹于顾家血统的强大。 等到两人从震惊中慢慢恢复平静,自然就开始好奇柳子衿的一系列事情。 “子衿,我看你人品不坏,怎么却会被顾家赶出去?而且还被人传成纨绔子弟?”钱图鹤实在难以明白,“而且……我那侄女说当时在街上遇见你时……你可是在……调戏良家妇女来着?” 柳子衿羞愧的低下头:“这些事情,不要问了吧……总之以前的我确实干了不少坏事,调戏良家妇女……呃,也是真的。不过,也幸亏那位女侠刺了我一剑,让我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从而看清了很多事情。也正因此,我才改过自新,决定好好度过我这一生。总之,我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纨绔子弟了。那些都是过往云烟……所以,咱们还是不谈那些了好吧?” 贺季真见他这样子,忍不住想笑:“没想到原来你还是个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要不是你自己亲口说,我都不敢相信。” “浪子回头金不换。只要改过自新,就还是好孩子嘛。不过,既然有了你这层关系,我们是不是应该去顾府拜访一下?若不然,显得太不通人情世故了。”钱图鹤说道。 他们家虽与顾府是对门的邻居,但平常往来并不多。虽然官商勾结是正常现象,但钱图鹤一般情况下并不和朝堂上的人物在私下勾勾搭搭,容易惹麻烦。 钱家向来都是直接跟皇帝打交道,要钱给钱要粮给粮,既稳固自己家族的地位,也省得落人口实,甚至陷入一些政治事件当中。 柳子衿道:“我现在虽然改过自新了,但毕竟以前还是干了一些让人不怎么喜欢的事情的。现在顾家对我,可是不怎么欢迎。与其说把我当外人,倒不如说把我当仇人还更合适。总之,顾家并不怎么想和我打交道,我也不想再跟他们有什么交集。总之以后风光也好,落魄也罢,都自己承担,不跟他们扯上什么关系。” 钱图鹤和贺季真相互对视一眼,都有些好奇柳子衿以前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三人在偏院里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聊着天,等到夜幕降临,便准备吃晚饭。 而这个时候,管家忽然进来了,说是顾府来了一个小姑娘,来找柳子衿。 “把人领进来吧。”钱图鹤吩咐,随后向柳子衿道,“看,一家人终归是一家人,哪可能老死不相往来?” 柳子衿则道:“什么事儿还不知道呢。” 过了一会儿,管家领着人进来了。 柳子衿一看,是林清颜。 小丫头看到他很高兴,向钱贺二人见了礼之后,便站在柳子衿跟前,笑嘻嘻的道:“清之表哥,姥爷让我过来喊你去家里吃晚饭。” 钱图鹤道:“看看看,我就说吧,行了,子衿你赶紧去,等哪天有空,咱们重新再聚。” 柳子衿有些犹豫,照以前顾家人对他的态度,不可能喊他去一起吃饭。今天却不知道是怎么了。 莫非是因为自己救了顾清让他们的原因? 又或者两年过去,他们也想稍稍展露一下温情? “清之表哥,听说你成了墨者,勋衔申请书还是四舅亲自签的字呢,我很替你高兴。十八岁的墨者,前所未有,你给咱们顾家长脸了。”林清颜是真的把他当兄长,脸上的兴奋真挚而亲昵。 柳子衿轻笑道:“不是什么厉害的事情。” 他转头看着钱图鹤和贺季真:“那我就过去一趟,若是饭菜不好吃,我再回来。” “瞎胡闹!”贺季真笑骂了一声。 卷一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章二十一 死人是没法回头的 接着柳子衿和林清颜就在管家的带领下,很快走出了钱府。 天色已暗,街道却很亮。 钱顾二府都是不差钱的人,府前这条街道上,安了二三十根柱子,此时柱子上面,已经各置了一颗月石。 这些月石发出皎洁的光芒,将街道照得一片亮堂。 顾府门前,两盏大红灯笼亮着,几个护卫身穿兵甲站在那里,身上的铠甲鳞片和头上的钢盔都发出清冷的光芒。 柳子衿和林清颜拾阶而上,跨进那道高高的门槛,进入了顾府之中。 顾府的建筑布局和钱府截然不同,标准的园林式结构,深宅大院,到处都是弯曲的回廊,走不多远便能看着一个月门,花丛掩映间时不时便会出现一个小院子。 假山流水,亭榭楼台,幽深而雅致,静谧唯美。 此时的星辰界应该有着极美的夜色,因为天空那方形的琥珀厚幕正散发出皎洁的白色光芒。这便是这个世界的月光。 月光下,林清颜时不时看柳子衿一眼,那眼神充满着疑惑性好奇性,仿佛柳子衿是一个具有不确定性的什么。 “为什么老是看我?”柳子衿忽然转头,笑着问她。 林清颜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笑了笑,随即仰头坦承道:“以前听爹娘说过不少表哥的事情,这两日在府上又听说了许多,但无论是之前一个月同行时,还是现在,都觉得亲眼所见的表哥,与听来的表哥不是同一个人。” 柳子衿道:“当然不是同一个人。”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林清颜惊奇:“表哥的意思是说,他们说的都是假的?” 柳子衿摇头:“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不同时间里的同一个人,其实不是同一个人。” 林清颜琢磨了半晌,恍然大悟一般道:“表哥的意思是说,从前的你和现在的你,是不同的两个你。他们口中的表哥,是以前的表哥,而站在我面前的表哥,是现在的表哥,对吧?”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那表哥是浪子回头喽?” “浪子已经死了,死人是没法回头的。”柳子衿道。 林清颜盯着柳子衿看了两眼:“表哥说话好奇怪。浪子回头就是浪子回头,怎么能说是死了呢?娘说死这个字不能随便挂在嘴上的。” “那……就当是浪子回头好了。”柳子衿有些无奈的道。 林清颜立刻笑了起来:“那表哥以后也住在府上好了,那样我们就能经常见面了。” “我现在可是不姓顾了哦。”柳子衿提醒道。 林清颜一本正经的道:“可是表哥浪子回头了啊。” “……”柳子衿忍不住摇头,“浪子回头不是自己说了算的,要别人说了才算。” “姥爷他们肯定会相信你的。你看,现在不就让你过来吃饭了么?”林清颜道。 “或许吧……” 柳子衿并不敢确定,顾昭德忽然叫他过来吃饭,到底是为了什么。 莫非,真的是想向他表达亲人间的情谊什么的?除此之外,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值得他这样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辈,特意叫人喊他过来吃饭。 或许,真是因为亲情吧。 就算之前那个顾清之做了再多错事,也终归是顾家人,顾昭德身为他的二爷爷,在柳子衿来到京城,准备独自生活的情况下,表达一下善意,也是人之常情。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两人走进了顾府的一个大院子。 院子的正厅当中,灯火辉煌,一群人围桌而坐,正在笑着聊天。廊外几个丫环端着木托盘,有条不紊的上菜。 两人一进入院子,顾昭德就抬起了头,遥遥的看了柳子衿一眼,古井不波,没有什么表情。和以前见到的顾昭德一样,似乎位高权重的人,总是将一切都掩藏在没有表情的面孔之下。 等到他和林清颜走到正厅门口时,其他人的目光也都投了过来。 四叔顾彦文看着他,表情怪异,透着一种想不到,就仿佛不相信会在此时此地,与柳子衿相遇似的。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他无论如何无法料想,他与这个恶名远扬的侄儿见面,会在眼前这样的情况下。 两年未见,再见之时不在青州,而在京城,对方也不再是那个纨绔公子,而是孤竹园的新晋墨者。同时也是史上最年轻的墨者。 不管是剽窃也好,原创也罢,眼下这个结果,都有些不真实。 在他眼里,柳子衿连剽窃他人发明成为墨者的本事都没有。 顾清让的眼神,自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厌恶,他跟柳子衿是同龄人,小时候也在一起玩耍,对于这个表哥的品性,他是最清楚的。何况两年前还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他早已经暗自把柳子衿当成仇人一样的存在。 凤栖梧只看过来一眼,仍是带着锋利的冰冷。随后就将头转过去,低头看着面前素雅的桌布。 顾清澈和顾清轩,眼神复杂,想打招呼,又因为什么而忍着,眼睛里似乎有对他的感激,但又好像有什么情绪掺杂在其间压制着。 两年之后重新见面并一起赴京的堂哥,与之前变得截然不同,两个不同的形象在他们心中交错,让他们觉得有些恍惚。 对方对他们有救命之恩,但与一向亲近的二堂兄又有极大的矛盾,他们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柳子衿。 正厅里此时一片安静,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林清颜被这气氛吓得有点害怕,但还是壮着胆子说了一声:“姥爷,四舅,清之表哥来了。” 话语如一阵清风,将凝固的空气吹得波动起来。 房间里响起椅子因为人身体的扭动而发出的嘎吱声,随后顾昭德沉稳的声音响起:“进来吧。” 于是两人走进大厅,在两个空位上落座。 “先吃饭,吃完饭再说话。”顾昭德道。 大户人家,都有规矩。食不言寝不语,是最基本的事项。 因此一时之间,正厅里再度安静下来,只有众人筷子与碗碟不小心撞到的叮当声不时响起,除此之外别无他音。 等到饭吃完,一干人移步去了偏厅,下人已经沏好茶水端了上来,众人按位序落座后,开始喝茶。 刚吃过饭,满嘴油腻,各种味道都有,这个时候喝茶,可以让嘴里变得清新一些。 顾昭德用杯盖将漂浮的茶叶拔到一边,浅浅啜了一口,随后看向柳子衿:“路上的事情我听说了,你做得很好。” 或许是因为继承了顾清之全部记忆的原因,从小一直被各种批评责骂之声环绕,如今几乎是记事以来第一次被夸奖,而且是出自向来严厉无比的顾昭德之口,柳子衿情不自己的有些受宠若惊。 这种情绪完全是顾清之的记忆和身体里残存的什么——例如残留的意识或者思想——之类在作祟,柳子衿本身不应怀有这样的心情。 他很快就抑制住了那种激动,将一切思绪都拉回他本人这边。这样一来,对于顾昭德的夸奖,他便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澜,就仿佛只是一个旁观者在听一个老者夸奖另外一个人一样。完全的平静。 “只是侥幸手中有铳而已。”他平静的说道。 顾昭德笑了笑。 这是顾清之以前很难见到的画面。 “出去两年,倒是学会谦逊了,这个也很好。”顾昭德又夸了一声,随后道,“当时的情况,清让他们已经跟我细说了。你能够救下他们,不单单是因为一柄火铳这么简单。最重要的是脑子。你当时的处理很合适。若不然,箫家的计划还真成功了。” “当时那样做虽然保命了性命,却放走了仇人,留下了后患,我还真不知道自己做得到底是对是错。心中一直在忐忑。现在听到您老人家说处理的合适,我就放心了。”柳子衿道。 “您老人家?”顾昭德重复了一遍柳子衿刚才对他的称呼,“离家两年,真把自己当成外人了?” 柳子衿低着头,满腹疑惑。 这位顾老爷子到底想干吗?真的想让他重回顾家?凤栖梧就在旁边坐着,他就不怕她心生不满? “爷爷,他本来就是外人。”凤栖梧一声没吭,顾清让倒是忍不住先开口了。 顾昭德将茶杯轻轻放到桌子上,但是却发出重重的“砰”的响声:“胡闹!他是你的兄长,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 顾清让“哼”了一声,将头扭到一边。 顾昭德摇了摇头,然后向柳子衿道:“清之啊,清让年龄比你小,不成熟,你身为兄长,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柳子衿道:“不敢。” “清之啊,你现在虽然是在外面住,但在外人眼里,仍旧是顾家人。一言一行,都对顾家有影响。特别是现在到了京城,你又成了墨者,势必引起整个京城的关注,所做所为,更是关乎顾家声誉。你以后在外面,一定要严加约束自己,不可再像以前一样,放浪形骸,免得落人口实。到时候清让清澈他们在京城,脸上也不好看,难免被人指指点点。知道么?”顾昭德忽然说教起来。 卷一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章二十二 不入戏 柳子衿不卑不亢道:“不管我做事是否对顾家有影响,都会严加约束自己。我要对我的人生负责,不会做有损自己声誉的事情。” “噗……”顾清让轻轻的笑出声来。 顾昭德的脸色微微有些沉下来,不是因为顾清让的笑声,而是因为刚才柳子衿说的话。 因为刚才那两句话意思很清楚,“我会严加约束自己,但绝不是因为所谓对顾家的影响,而只是为了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声誉”,这是在暗着和顾昭德对刚。同时也表达了对他之前说的一段话的不满。 柳子衿已经被赶出顾家,这是对他的惩罚,意思是从今往后,你别想再沾顾家的光了,有什么困难,顾家也不会管。这与其说是他爷爷的意思,不若说是整个顾家的意思。特别是在顾家拥有极大话语权的一些人的意思。 但是现在,顾昭德又想用顾家声誉来约束他,凭什么? 所谓权责对等,你不给我权,凭什么要我负这个责? 而且顾昭德这番言行最重要的地方,估计还是最后一句。那就是让柳子衿不要因为自己的言行,而对顾家其他的人造成不好的影响。例如顾清让,例如顾清澈,例如顾清轩。甚至,包括顾彦文,以及他自己。 越是身居高位,越是如履薄冰,家里一个小辈出点差错,可能就会坑了整个家族。 他是害怕顾家的权势受到影响,而不是真的想要约束柳子衿成为一个好人。 但问题是,柳子衿已经被赶出顾家了,顾家从此以后不再为他着想,却要让他以后还要继续为顾家着想。 凭什么? 而且刚开始的时候,他言笑晏晏,表现得和蔼可亲,让人心生感激。为什么,就是为了让人心甘情愿听从他后面的管教。 若是以前的顾清之,说不定真着了他的道。柳子衿不属于这个世界,更不属于顾家,因此把自己完全当局外人,才没有被他的怀柔政策打动。若不然,肯定也觉得顾昭德说的对,从而在成为外人的情况下,还特意约束自己,以免给顾家造成什么影响。 一个祖父辈的人,还是枢密院枢密使,居然对一个孙辈的年轻人使这种小伎俩,柳子衿真觉得不耻。 “出去两年,确实长大了,知道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了,若是以前也这样想,那该有多好?”顾昭德道,“不过现在改正,也为时不晚。身为兄长,总算是给弟弟妹妹做了榜样。你成了墨者,清澈他们在外面脸上也有光彩。” “哼,他成了墨者,我们脸上有什么光彩,他现在姓柳,又不姓顾?倒是怕他这个墨者,名不副实,以后被人揭穿,我们跟着被人指指点点。”顾清让出言道。 顾昭德轻轻拍了拍桌子:“清让,你在胡说什么?十八岁就成为墨者,这样的人到现在也只有清之一个。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清让“噌”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我能是什么意思?爷爷你也说了,十八岁就成为墨者,这样的人到现在也就他一个。那些整天刻苦钻研墨家理学的人,五六十岁才能成为墨者,他一个整天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怎么反倒十八岁就成了墨者?这事若传到青州去,试问哪个会信?就算大伯大娘站在这里,都肯定不会相信。” “别人不行,不见得清之不行。清让,你要对清之有些信心。”顾彦文道。 顾清让冷笑:“对他有信心?那万一他真的是剽窃呢?到时候怎么办?” 林清颜忍不住道:“清之哥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情?” “清颜,你不了解他,所以才这么想。你问问清澈清轩,他们心里是怎么认为的?”顾清让道。 顾清澈顾清轩看了柳子衿一眼,然后都低下了头。 柳子衿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抬头看着天花板,好整以暇的准备听听顾清让到底准备说出些什么。 “我倒是想相信他,但是后果谁来承担?”顾清让看着他那样子,却是更加生气了,“这事儿若是我们主动向墨家坦白,趁着这个人成为墨者的消息还没传得人尽皆知,我们还能及时收下场。但若是万一以后是被别人查出来,到时候传得满城风雨,我们还怎么收场?” 顾昭德和顾彦文都不说话,顾清澈顾清轩也一言不发,透过他们的神情,可以看出他们在认真思考顾清让的话。 凤栖梧仍旧是面无表情,林清颜则是有些着急。但是当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急得不行。结果转头去看柳子衿时,发现这位爷正拿起茶杯轻轻呷了口茶,还发出享受的声音,眼睛更是闭着,身子靠在椅背上尽量舒展,要多闲适就有多闲适,仿佛眼前的事情跟他一丝关系都没有。 林清颜气得都想打人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他怎么还这么悠闲? 不仅他气,顾清让更气。 这个世界上最让人气愤的事情,就是敌人对你的蔑视,特别是无视! 因此他忍不住又提高了音量,且直接将身体对向柳子衿,大声说道:“欺骗墨家,欺骗朝廷,到时候他是个什么下场自不用说,我们顾家也好不到哪里去。爷爷如今身居高位,无数人眼红嫉妒,这个时候顾家出了这种事情,指不定被人拿去做什么文章。四叔在京城里,一向以德行端正著称,到时候也要被人指指点点。清澈清轩清颜他们在学院里,也肯定要被先生同窗排斥挤兑,栖梧是他的亲表妹……”说到亲表妹三字时,有点咬牙切齿,“到时在学院里,更是抬不起头。我倒是无所谓,但是不想看到自家人被人说三道四。他到时候大不了拍拍屁股还回青州,继续做他的纨绔子弟,我们顾家怎么办?墨家会怎么看我们,朝廷会怎么看我们,文武百官会怎么看我们,王公贵族会怎么看我们,整个大宋的百姓会怎么看我们?这不是小事!我们必须重视起来!必须在事情没有闹大之前,赶紧解决掉!” 顾彦文道:“清让,有点危言耸听了。” “危言耸听?四叔,他剽窃别人的发明,还是小事儿,问题是万一他把人给……这要是传出去,有心人再把他之前欺男霸女的事情抖出来,我们顾家就彻底完了!都怪大爷爷当初纵容包庇他,要不然何至于此啊!”顾清让有些痛心疾首的道。 这下就连顾清澈顾清轩两个小家伙,也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他们两个齐齐看向柳子衿,目光中流露着想赶紧知道事情真相的迫切。 顾昭德似乎也终于严肃起来,他看着柳子衿郑重的道:“清之,事情到底是怎样的,无论是出于保护你自己还是保护我们顾家,你都要坦坦裎裎的把事情告诉我。此事事关重大,万万不可抱侥幸心理。欺骗墨家,冒领勋衔,到时候朝廷怪罪下来,决不会送你回青州这么简单,说不定还要下狱啊!清之,你可要好好想明白!” 爷孙两个,演得好一出戏。 柳子衿拿起桌上的茶杯,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一些茶叶进入嘴中,他就若无其事的咀嚼起来。同时,向顾清让道:“说了那么多话,肯定渴了,赶紧喝点水,省得嗓子出问题。”随后向顾昭德道,“没想到小子已经被赶出顾家,老爷子您还对我这么关心,小子真是受宠若惊。不过小子既然已经不是顾家人,自然有身为一个外人的觉悟。大家的关心,恕不能接受。关于墨者的事情,也不敢劳大家费心。此时天色已晚,不便再多打扰,因此先行告辞。” “谁是关心你了,我们只是担心顾家会因为你而声誉一落千丈!” “清之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大家可全都是为了你好。” 顾清让和顾彦文一起说出两句意思截然不同的话来。 然后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愣。 柳子衿笑了笑,道:“总之感谢大家关心,但我是个外人,实在不必如此。” 顾昭德脸色有些阴沉:“清之,你可要想好了。” “顾老爷子,告辞。”柳子衿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顾清让气得大嚷:“明天我就把这件事情告之孤竹园,到时候看你怎么收场!” 柳子衿头都不回的抬手挥动:“告辞,再见!” 顾清让站在那里,胸膛起伏不定,已然动了肝火。 林清颜有些纳闷,表哥平常那么温和的人,怎么一碰到和清之哥有关的事情,就这么容易激动呢?他们两个,到底发生过什么不可调解的矛盾? 有时间倒是要问问栖梧姐。 如果有可能,倒是要替他们从中调解一下。 只是眼下的事情,又该怎么办? 如果明天表哥真去孤竹园告发清之堂表兄,那该怎么办? 她看向顾昭德,问道:“外公,真的要那样做么?” “青州那边,我会着人调查,孤竹园那边,也要知会一声,让他们做好预防工作。不然事情真闹大了,顾家的脸面可就丢尽了。”顾昭德道。 林清颜道:“我们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清之哥一次呢?” “这混帐小子哪里能叫人相信?”顾昭德看着消失在院门口的那个无礼的身影,冷冷的道。 卷一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章二十三 白衣佳人月下持剑 柳子衿离开的时候很潇洒,结果很快就狼狈的迷了路。 偌大的顾府,有无数的小院子,院子之间花草掩映,回廊曲折,走来走去,便不知走到哪里去了。 这里似乎属于顾府的后院区域,是主人家居住活动的地方,大半夜的,路上连个瞎走的仆人都遇不见。 没有办法,只能按着记忆,原路返回。 但那些回廊、院子、月门,都好像一模一样,而且七绕八拐,只有最近走过的路还记得,再之前是从哪里经过的,就完全想不起来了。 他此时站在一个圆形的花园里,四处都是可供出园的月门,天上没有北斗星,手里也没有指南针,一时之间,天旋地转,只觉入了迷宫,根本不知道往哪里走才好。 急得满头是汗。 这要是走到半夜还在这里绕圈,然后被顾清让他们发觉给逮住,那可就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正彷徨无措,侧面的月门突然响起脚步声,柳子衿正考虑是躲起来,还是向这个人寻求帮助时,一袭洁白的雪影已从那个月门处飘然出现。 月门顶上的月石正散发皎洁的光芒,光芒映照下,凤栖梧一身白衣,手持素剑,无比洒脱出尘的出现在那里。 她白皙的脸庞和一尘不染的白裙,在月石光芒的映照下,显得更加洁白,白得发光,白得玲珑剔透。细腻的肌肤更是衬得如白玉一般,温润之间有着如脂如膏的质感。 一双黑色而清澈的眸子,像两颗经过仔细打磨抛光的黑曜石,异常显眼的点缀在白玉雕琢的圣洁人像之上,光芒照耀下,眸子熠熠生浑,像蕴藏着一片星空,里面有亿万颗星辰,深邃而绚丽,让人双目为之而眩,心神摇曳。 洁白的东西在黑夜之中更为显眼,真正美丽的东西在光芒下最为夺目,凤栖梧本身就天生丽质,如今持剑飒然玉立于月石光芒下,便犹如清丽脱俗的仙子,叫人不敢瞪目直视,光芒拂过脸颊在她微纤的茸毛上镀出一层白色光晕,更添了几分神圣不可侵犯的圣洁出尘之感。 本来焦灼急躁的柳子衿微微侧脸看到这一幕,瞬间眯了下眼睛,或许因为亮,或许因为别的,眼睛有被什么耀到的感觉,微微恍了下神。 也因此,本来熊熊旺盛的心火,像被杨枝洒了甘露,瞬间平静清凉下去。 随后眯着的眼睛像适应了环境,慢慢睁至正常大小,光芒下凤栖梧的身姿容颜,便清晰在他的眸子中倒映出来。 赴京路上,这抹容颜已看过许多遍,但从未有哪一眼,如刚才猛然一瞬看到的那般惊艳。 此时此地此景,与她的容貌气质白衣长剑相结合,形成一种平常绝对看不到的艳丽,柳子衿觉得若自己是个画家,肯定会将这副画面深深烙在脑中,在日后一分不差的给描绘出来。 如果自己有曹植那样的才气,说不定会写出一篇什么赋出来。 但他什么都不是,因此心下倒有些遗憾。 往日在凤栖梧跟前,他绝对心无波澜,毕竟后世美女——或天然,或后天雕饰——甚多,早已经有了相应的免疫力。 但是在这一刻,他因为自己没有绘画或者写作的才能,而感到了遗憾,刚才那副景象,确实将他的什么给触动了。 但他没有长久注视凤栖梧,因为此时对方的眸子里,含着寒冷锐利的光,那柄曾经抽出半截秋凉的长剑,也似乎跃跃欲试。 两个人在月石光芒下隔着数步距离对视着,凤栖梧的眼睛一眨不眨,格外用力,柳子衿的目光却有些躲闪,显现出他无法掩饰的心虚。 两年前的事情,虽然不是柳子衿做下,但他既然占用了这具身体,让生命再来一次,那他就必须为之付出相应的代价。当初顾清之做下的所有事情,他都必须一力承担,不能逃避。 相应的,在这个世界身份就是如此,遇到曾经伤害过的人,想要完全没有感觉是不可能的。 除非换个身份。 这当然是屁话。 所以柳子衿面对着凤栖梧,难免有些打怵。 而凤栖梧面对着这个显些用阴险手段玷污了自己的卑劣表哥,自然是愤怒无比,杀心大起。 特别是这两年来,她相貌愈发出众,修为天赋也惊为天人,内心的高贵与强大,早已与往昔不可同日而语,而眼前的柳子衿则依然是一个没有什么改变和进步的纨绔公子,即使他在进京途中曾救了她与顾家一干人的性命,即使他现在靠着剽窃——她与顾家多数人一样,都是这样认定的——成为了史上最年轻的墨者,但在她的眼里,他依然是一个如同癞蛤蟆一般的存在。 低等,丑陋,满身毒包,看上一眼都能恶心数日,若是不小心碰了一下,就仿佛踩到了狗屎一般。 想到自己差点被这样的人压在身上蹂躏,她只觉头皮发麻,恐惧与恶心一齐涌入心间,让她的身体和内心都止不住颤栗。 她立刻伸手握住了自己的剑柄。 柳子衿瞬间后退了一步。 她忽然之间觉得更恶心了。 这样的人,用剑杀了,都是在侮辱自己。 于是她的手离开了剑柄,转身就走。 她一刻也不愿与这个人在一起多呆。 甚至连问他为何出现在这里的念头都没有。 就仿佛世界上最爱干净的姑娘,遇到了世界上最肮脏的生物一般,唯恐避让不及。 “那个……等一下。”这时,柳子衿却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凤栖梧瞬间觉得很愤怒。 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跟自己说话。 她猛得转身,铿的一声将剑抽出,咬牙切齿的看着柳子衿:“别跟我说话!不然我立刻杀了你!” 自从两年前发生那件事情,她变得愈发冷淡,对一切人一切事,都很少情绪波动,就仿佛自己成了一切事情的局外人,只是冷眼旁观。 而如今面对着柳子衿,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柳子衿被她吓了一跳,随后嚅嚅的道:“我……我只是想问一下出去的路……该怎么走。我迷路了……” “那管我什么事!”凤栖梧音量不受控制的提高,长剑随着她因为愤怒而用力过度不住颤抖的手在空中以极快的频率摇颤着。 在柳子衿看来,那柄剑似乎是一只狂野的毒蛇,正竭力要从主人的控制下挣脱,凶狠的给他最凌厉毒辣的一击。 他明白现在的凤栖梧处于失控的边缘,于是赶紧举起双手,往后退了两步,示意自己不会再与她对话,她随时可以离开。 但凤栖梧没有离开,就这样离开,她总觉得有些不甘心。 就在这个时候,她刚刚走出的月门里面,响起一阵欢快的脚步声,随后一个非常活泼的身影,从月门里轻快的闪了出来。 一跳一跳,就像一只可爱的小兔子。 小兔子很容易受惊。 当她发现门的这边静悄悄站了两个人后,立刻吓得惊叫了一声,随后看到是凤栖梧和柳子衿,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一边拍着自己稍微有些隆起的胸部,一边喘着气埋怨:“栖梧表姐,清之表哥,你们两个在这里,怎么也不出声啊?吓我一跳!” 柳子衿看着她,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道:“清颜,我不小心迷路了,你赶紧把我带出去吧!” 林清颜这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于是忙道:“清之哥不好意思,刚才不应该让你一个人离开的。我现在就带你出去,你跟我来吧。” 柳子衿道:“好,咱们走。” 但凤栖梧却突然道:“清颜,随便找个下人带他出去。” 林清颜愣愣的看着凤栖梧:“为什么?” “因为他是个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败类,你不能跟他离得太近。”凤栖梧毫不留情的道。 “可是……” “清颜,照她说的做,找个下人,送我出去。”柳子衿道。 林清颜有些焦急:“栖梧表姐肯定对你有误会……” “她是为你好,别让她替你担心。”柳子衿道。 林清颜还是有些不情愿,但总算没有再固执己见,于是道:“那好吧,我先领你出后院,然后找别的人送你出去。” “嗯,就这样,我们走。” 这时,凤栖梧又说话了:“我跟你们一起。” 柳子衿忍不住以不爽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虽然他深知自己要承担顾清让做下的一切,但现在的这个灵魂终究是他自己,一个自认为正直的人被人这样提防看待,心中难免会生出怒火。 但看着凤栖梧目光中的冰冷和憎恶,他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叹口气,随后绝望般的以手抚额摇了摇头,道:“那就这样……走吧。” 等出了后院,找了引路的下人之后,柳子衿便跟林清颜作别,跟着下人往前走。 没走几步,凤栖梧就追了上来。 柳子衿无奈的看着她:“你又想干什么啊?” 凤栖梧看了一眼那个下人,那人立刻很聪明的往前走了十几步,然后就站在那里等着。 “不许伤害清颜。你若是敢像对我那样对她,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凤栖梧咬牙切齿的道。 “问题是,等到那个时候,你杀了我又有什么用呢?”柳子衿道。 凤栖梧一愣,随后铿的把剑抽了出来:“那我现在就杀了你。” 柳子衿转身就跑,同时暗骂自己嘴贱。 下人站在那里发愣,不知道该怎么办。 柳子衿跑到他跟前拉起他的袖子就跑:“愣着干吗?赶紧带我出去啊。” 凤栖梧要追,却被林清颜追上死命抱住:“表姐,你干吗啊!好好的干吗要杀清之哥?” “我现在不杀他,以后就来不及了!” “可是清之哥什么都没干啊!” “他要是干了杀他还有什么用?!” “那他到底要干什么啊?” “他要……”凤栖梧看着死命抱住自己的林清颜,再看看已经逃之夭夭的柳子衿,气得银牙都几乎被咬碎,她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林清颜,严厉的道,“清颜,以后不准再靠近那个人,不然,他肯定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情的。” 林清颜道:“我相信清之哥,他是个好人。” “他……你……我……”凤栖梧第一次感受到快要被人气晕是一种什么感觉。 …… …… 柳子衿跑出顾府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个凤栖梧,亡我之心不死啊! 以后打死也不来顾府了。 接着,他抱拳向那个下人致敬:“兄弟,多谢了,你救了我一命。” 下人一脸懵逼,他什么都没做,他完全是被柳子衿拽着跑出来的! 这就救了人一命?什么鬼? 柳子衿也不管他,说了声告辞之后,就径直向对面的钱府走去。 同时,那副因为自己没有绘画才能/从而无力描绘在纸上/并因此而感到遗憾的“垆边人似月,皓腚……皓腕凝霜雪”的白衣佳人“月”下持剑景,也开始在脑海中淡去。 一个女人不管多么漂亮,一旦陷入盲目的爱和极度的恨,魅力立刻就会荡然无存。 凤栖梧也不能例外。 这么说或许不太公平,因为这极度的恨正是由柳子衿自己而起。 但他也没有办法,只能暗暗骂一声顾清之是个大屁·眼子,如此而已。 …… …… Ps:“/”为手动替诸位读者断句所添……那句话太长了点…… 卷一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章二十四 大米的三分之一 随后柳子衿回到钱府,贺季真与钱图鹤仍在之前的偏厅喝茶聊天,见柳子衿回来,便询问饭吃得如何。 柳子衿挑重要的说了,即顾家人有可能会去找墨子,将他有剽窃嫌疑的事情告之。 这件事情一旦发生,或大或小,必然有些麻烦,无论钱图鹤和贺季真,都需要就此做些心理准备。 剽窃这个问题,这两人还真没想过。 此时一听,都是一愣。 但见柳子衿说起这事儿时泰然自若,完全没有心虚的模样,也就没有顺势生起疑心。 反而对顾家有点看法。 “若是我家小辈浪子回头,不管有没有什么成就,只要不再胡闹,我都高兴得不行,别说打击怀疑,鼓励支持都来不及。虽然背后说人坏话不好,但是顾家这些人……真是太不像话了。”贺季真性格似乎就是直来直去,虽然顾家权势彪炳,但他议论起来,丝毫不怯。 钱图鹤身为商人,这方面就没那么直接:“顾枢密毕竟考虑的多,此事非同小可,慎重一点也是正常,只是对于小辈,行事方式确实有待商榷。不过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们调查也好告密也罢,咱们都不怕,见机行事就行了。” 柳子衿点头:“我也就是说出来让你们做下心理准备,别到时候孤竹园要做什么,你们不明所以。不管调查也罢,考校也好,都随他们去。二位不用在其中阻拦之类,学生完全应付得来。” 见柳子衿这样说,两人对他就更加相信无疑了。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钱图鹤便请二人在府上住下。 贺季真和柳子衿都是坚持推辞,于是钱图鹤只好派下人驾马车送二人去冰马铁道站,让他们坐私人冰马列车返回外城。 到了外城铁道站后,两人坐上白天坐的马车各自返回。 回到客栈,老林还未睡,见他回来,询问在孤竹园的情况。 柳子衿简单说了一下,把孤竹园发下来的灰披风黑抹额,还有念力铳念力刀念力铠、墨者勋章之类的东西给他看了。 老林激动得双手颤抖:“少爷你终于出息了。不若等下写封信给老爷和夫人吧,我明天一早去信馆寄回去。” 柳子衿来到这个世界,基本上没见过别的亲人,他的母亲倒是见了几面,改造火铳的一些工人、钱财,也是她帮忙给弄的。这次随顾清让他们一起进京,也是由她在中间进行说和的。 顾清之的母亲跟天下间大多数母亲一样,对儿子都是百般疼爱,同时她也是个极美丽极和善的妇人,让人看了忍不住心生好感。 想到一月前的那次见面,对方听说自己要研究火铳,并且还准备进京读书时,那副欣慰哭泣的样子,他心里忍不住就有些慨叹和心疼。 虽然自己不是顾清之,但既然用了这个身份,有些东西当然也不能回避。况且有个这样的母亲,他也不觉得是件坏事。因此听老李说要自己写信回去,他便欣然答应,随后便回房铺笔磨墨,给这个世界的母亲写起信来。 “母亲大人:见字如面……” 这八个字刚一落笔,他立刻就想起另外一个世界的父母亲人来。 一时之间,难以为继。 他叹了口气,放下笔,踱步走到窗前。窗外界光如雪般洒落,附近的屋顶一片霜白。 那个世界,而今应该也快到中秋了。 往年中秋,他和父母基本上都在一起,想到今年家里没有他,父母黯然神伤的样子,他就忍不住心中发酸。 若是身在异乡为异客,好歹还能看看同一片天空,想象着和家人一起看着同一片月亮,心里多少能得到一些安慰。但此时自己在这里,看到的天空都跟父母不一样了。 也没有月亮,只有透过星辰界地面投射下来的星辰光芒。 一时之间,归心似箭,返回书桌快速将信写完,便立刻坐到床上修炼。 一坐照内观,他便恍惚觉得自己的意识体积似乎有所变化,好像增大了一点。但再仔细看,好像又没有变化。接着就变成时而觉得大了,时而觉得没大这种交替的凌乱当中。 昨夜在书楼,他一共修炼了三轮,用时差不多九个钟头,九个钟头,意识体积就增大,似乎不太可能。 不过一切才刚开始,柳子衿也不急,定下心来,专心修炼。这一修炼,又是一夜,和前夜一样,共完成三轮壮神。 等到天微明时,意识光点便开始在泥丸宇宙中闪烁,他急忙收敛心神,睁开了眼睛。 此时是凌晨六点左右,由于天亮得早,外面已经有很多的人声,这个世界的建康城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他很疲累,想要睡觉。因此老林过来敲门让他吃早餐,他也拒绝了,把昨晚写好的信交给他,并让他帮忙去做个可以挎起来的念力铳的皮套后,就直接躺在床上睡下了。差不多睡了六个钟头,终于有点回过神来。于是起来吃了中饭,然后便准备去青云学院。 昨天顾清让说要把他剽窃的事情告诉孤竹园,想必不是说说而已。如果孤竹园那边派人过来察问,或者有什么消息给他,肯定会通过青云学院,因此他做准备过去看看情况。 老林从客栈后院把马车拉出来,柳子衿掀开帘子坐了上去。 那柄念力火铳也由老林拿回来的皮套装着,斜挎在背上以防万一。念力刀没带,那东西对现在的他来说,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念力铠倒是穿在了身上,薄薄的软软的,浑若无物,非常舒适。 进入马车,闲来无事,他便坐照内观。 看到那粒闪烁的意识光点,他再次产生昨晚的错觉,自己的意识体积貌似增大了。 他觉得自己这是有点急功近利了,以至产生错觉。但是这次再三确认,发现意识体积貌似真的变大了。 再三确认之后,柳子衿心中大喜。 意识体积真的变大了。 不再是虚无飘渺的一个二维般的点,而是有了三维感,像一个小小的水银滴。 他确认了一下这个水银滴的大小,发现差不多有黄小米的米粒那么大。 一步练肉完成,武者意识会有米粒大小,黄小米,差不多有大米的三分之一大。 若星辰界前辈推论的证确,那么他现在等同于已经渡过了练肉境界总过程的三分之一。 六轮壮神修炼,差不多十八个钟头,完成三分之一的练肉修炼——当然仅仅是意识层面上的——那么他要练肉圆满,还需要十二轮修炼左右。 根据他现在意识的强度,一天修炼三四轮,估计就无力再修炼了,而就算一天只修炼三四轮,再修炼个三四天,他的意识强度也就已经就能跟练肉圆满的武修一样了。 就算是凤栖梧顾清让那样的天才,想要练肉圆满,也至少需要三个月。但自己只需要寥寥数日。 身体或许没什么变化,意识的增强却是实打实的。而自己只要达到练骨境武修的意识强度,就可以使用念力武器。到时候,就有能力与人一战了。 不过这个不重要,他没打算天天和人打架,他修炼的目的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回家。 现在这样的修炼速度,让他很是开心,甚至可说是惊喜。 本来只是一个资质差到无法修炼的人,现在却因为独辟蹊径,使自己意识方面的增强速度,超越天才武修十几倍。这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他退出内观状态,睁开眼睛,掀起帘子看看外面,四处一片热闹,生机勃勃。界光也很好,照得大地一片光明。 心情愉悦之下,看到一头待宰的老母猪时,都觉得是那样的赏心悦目。 客栈距离学院很近,柳子衿还没怎么欣赏建康城的外城街景,马车就已经停在了青云学院的正门。 后门基本上属于员工通道,除非是要捐资作考察的,一般不准从那里进入。 柳子衿现在已经不具备从那里进入学院的资格了。 不过无所谓,其实走正门的感觉还要更好一点。 距离招生试的时间越来越近,该报名的似乎也都报完了,学院大门口没什么人,只有几个护卫守在那里。 这些护卫前天中午见过他,还亲眼看到他上了贺季真的马车,因此印象深刻,没有为难,不过职责需要,还是察看了他的学院录取书后,才放他进去。 柳子衿直接朝着学院深处先生领导们办公的地方走去,在经过捐资处的时候,看到了韩昭雪的身影。 她和前日所见一样,仍旧愁眉紧锁的呆站在窗前,只是这次没有那么入神,柳子衿远远的经过,她都发觉了。 柳子衿本以为她又要怒目圆睁,谁知没有,这位女先生看到他后,愣了一下,随后心虚似的,急忙低着头匆匆躲到了窗户一侧,让墙壁挡住她的身形。 柳子衿看着空无一人的窗户,再看看窗户旁边那堵墙,一时间有点发愣。 什么鬼?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4手机版网址:m. 卷一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章二十五 摔到尾巴骨了 捐资处距离贺季真的副院长室很近,柳子衿在短短的路程上仔细琢磨了一下,终究没搞明白韩昭雪到底是玩的哪一出。 她刚才一看到自己,立刻低头躲避,明显是心虚。 可她面对自己,有什么可心虚的呢? 她在自己面前,不一向理直气壮气势汹汹么? 昨天凌晨从书楼楼梯上滚下后,还说自己占她的偏宜呢。以她的性格,刚才看到自己,应该凶巴巴的追着打才是,说不定嘴里还要骂些什么臭流氓无耻下流之类,可是全然没有,反而一副不敢叫自己看见的样子。 自己又不会打她,没有理由。 再说也打不过。 思来想去,不明所以。 最后干脆甩甩头,把这事儿给抛之脑后。 女人心思那么诡谲莫测,自己怎么可能猜得透? 还是等它自己水落石出比较靠谱一点。 柳子衿到达贺季真的副院长室时,他正在为即将筹建的小型研究阁做一些筹划设计工作,见柳子衿过来,立刻招呼他到桌前坐下,随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放到他的身前:“正准备让人去找你呢。房子已经买好了,这是房契,房子的具体情况里面都有,你看看满不满意。” 在寸土寸金的京城有一座房子可不容易,柳子衿拿着牛皮纸袋,忍不住有些开心。 将房契简单看了一下,柳子衿更满意了。 居然还是一座两进的宅子,并且后院还是二层小楼,不仅如此,地界也很好,距离内城城门,只有两里地不到。虽然离青云学院可能稍远那么一些,但是有马车,也不会觉得不能忍受。 不过仔细推算了一下后,他“咦”了一声,道:“这宅子和栖梧学院,好像在同一个地方啊。” 贺季真点点头:“就在栖梧学院对过,站在街上直接就能看到内城西城墙。那个地段,是外城最金贵的地方,不仅进城方便,而且治安也好。你住在那里,再好不过。” 贺季真说话的时候,表情略微有些古怪。但柳子衿没有发现,他听完贺季真的话,满意的点点头:“确实是好地方。” 心里却想,若是住在那里,可不要跟凤栖梧撞上才好。昨天晚上在顾府因为嘴贱,差点被她拿剑砍了。此后碰上,只怕也难只是擦肩而过那样简单。严重一些仍旧拿剑砍人,就算不至如此,也指定要聒噪一番,那就太过烦人了。 不过凤栖梧现在的性格,应该不是那种喜欢闲逛的人,学院放了学,肯定立刻回家,想要跟她撞上,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既然你满意,那就这么定下了。房子那里现在有我的一个护卫在看着,你有时间直接过去表明身份让他给你钥匙就行了。丫环仆人要不要?可以让他帮忙给你找,月银可以到孤竹园报销。”贺季真又道。 柳子衿摇摇头:“暂时不需要,过段时间看情况再说吧。” 贺季真点点头:“也行。另外马车你好像自己也有是吧?如果想买新的,也可以报销。” “等以后有需要再看吧。”这些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你今天来,是有别的事情吧?”贺季真问。 柳子衿点头:“孤竹园那边,有什么关于我的事情或消息么?” 贺季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暂时还没有。想来也没有那么快。有消息了我找人通知你。” “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去看看房子,客栈住着太不舒服了。” “你早点搬进去,我也放心。这边的坊区鱼龙混杂的,治安可不怎么好。”贺季真道。 柳子衿站起来刚要告辞,贺季真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儿:“等等,你那个护卫,选得怎么样了?” “还没选好,再看看好了。” “行,那你慢慢选吧。” “那学生告辞。” “去吧去吧。” 柳子衿离开副院长室,没一会儿便再次经过捐资处。 这次韩昭雪没在窗前作忧思状,而是在门内徘徊,不停地来回走动,仿佛在纠结什么似的。 柳子衿看了几眼,便准备继续往前走,但这个时候,韩昭雪发现了他。这次没有躲到墙后面,而是双眼盯着他看,但眼神当中有犹豫和纠结。 就好像想要对柳子衿做什么,但一时间又没有下定决心。 柳子衿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万一人家是在纠结要不要揍他呢? 但就在他抬腿欲行时,韩昭雪突然喊住了他:“站住。” 柳子衿转头看去,见她正下定决心似的,抬腿从房间走了出来,然后龙行虎步朝他走来。 表情很严肃,两只拳头还紧紧握着。 像是给自己打气。 就像进考场前的考生一样。 但柳子衿觉得像是要打他。 于是……他拔腿就跑! 自己见她第一面就把她全身上下扫了一遍,然后还用她的杯子喝了她的水,从楼梯上滚下来时又抱了她,并且不小心还在她脖了上亲了几口…… 从韩昭雪以往的表现来看,柳子衿觉得对方指定是要打他。 除此之外,没什么事情是需要她如此纠结难决的。 而且可能是准备打得很惨,如果只是随便打一顿,造不成太大后果,想来也不至于如此艰难的思考。 一想及此,他跑得更快了。 但韩昭雪这次好像下定决心不放过他,转眼就追上了柳子衿,一把就扳上了他的肩膀使劲往后一拉:“你跑什么呢?” 柳子衿被这一扳,身体立刻原地转了好几圈,头晕眼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韩昭雪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赶紧道:“我不是故意的。” 柳子衿摔到了尾巴骨,疼得直吸凉气,他忍不住有些恼火:“你有完没完,亲你脖子又不是故意的,没必要这样逮着不放吧?” “你……”听他提起这事,韩昭雪有些羞恼,但很神奇的控制住了情绪,没有激动,而是道:“我追你不是要跟你说这件事情的。” 柳子衿一边忍着疼,一边问:“那你是要说什么?” “你先站起来,我们到捐资处说。”韩昭雪有些扭捏的道。 柳子衿忍不住道:“我要是能站起来,我会一直坐在这里么?” 韩昭雪心里一慌,赶忙蹲了下去,道:“你哪儿摔伤了?我给你看看?” 她一蹲下来,一阵香气立刻袭上柳子衿鼻间。也不知这香气是不是有麻痹人的作用,柳子衿觉得疼痛减轻了一些。 “摔到尾巴骨了。”他吸着冷气道。 尾巴骨? 韩昭雪有些犯难,那地方不太好摸。 她有些纠结,但又不想去找别的人帮忙给柳子衿察看伤势。 不然别人肯定好奇她为什么要追柳子衿,那可就不太好解释了。 纠结半晌,她还是伸出手,向着柳子衿腰后伸去。 柳子衿赶忙道:“停!你要干什么?” “帮你看看伤得怎么样。还能干什么?”韩昭雪见他一脸防备的样子,好像自己要非礼他似的,忍不住眉毛立刻竖了起来。 “看我伤得怎么样?是不是伤得越厉害,你越开心啊?”柳子衿完全不领情,“不过要让先生失望了,我伤得一点都不重,而且缓一会儿之后,就一点事都没了。” “你……”韩昭雪第一次去关心一个除自己弟弟之外的男人,结果没想到被对方这么呛,一时间气得不行,恨不能转身就走。但她还是忍住了,道:“我又不是故意要弄伤你的,谁知道这么轻轻一扳……反正你没事儿就好,要不然就麻烦了。” “有什么可麻烦的?我还能赖上你啊?”柳子衿翻了个白眼儿道。 “你……流氓!”韩昭雪立刻啐了他一口,“小小年纪,油腔滑调,跟个老流氓一样,一点都不知道羞耻!” “你别动不动就把流氓挂嘴上行不行?我怎么着你了我就流氓了?” “你刚刚……出言调戏我!”韩昭雪一个大姑娘,此时完全羞红了脸,被一个学生弄到这种程度,还真是从未有过,而且不知怎的,这种情况下很难想到自己是一位先生,完全没有往日在学生面前的那种高高在上,因此气势上就不太强,完全成了一个普通的扭捏小姑娘。 柳子衿看着她羞恼的样子,一时间觉得疼痛减轻了不少,而且此时韩昭雪的脸庞离他很近,那泛红的白皙皮肤,羞中带嗔的莹亮双目,又长又弯的睫毛,还有那粉嫩柔软的嘴唇,都近在咫尺,看得越清楚,越觉得楚楚动人,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也叫人忍不住心痒痒的。 柳子衿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赶紧将目光移开,同时试着从地上站起来,结果尾巴骨一被牵动,立刻又疼得不行,因此又重新慢慢坐了回去。 韩昭雪看着他痛苦的表情,心里也有点愧疚,想了想,还是道:“要不……我扶你起来吧。” 柳子衿连忙摆手:“别别别,我可不想再当流氓了。” “你……你对我说话能不能客气些?我好歹是个先生。” “有先生动不动就说学生是流氓的么?” “你……”韩昭雪就不明白了,这家伙怎么这么能气人呢?而且明明就耍流氓了嘛,不管有意无意,吃亏的总是自己,他终归占了偏宜的,怎么还这么理直气壮,一点冒犯了别人的惶恐都没有? 何况自己还是一位先生,而他则是一个学生……看着柳子衿一副气乎乎的样子,她忽然又不想跟他计较这么多了。终归是个二十岁还不到、年轻气盛的少年而已。 于是她摇了摇头,道:“算了算了,之前的事情先不说了,我先扶你起来吧。” 她伸出两只手搀住柳子衿的一条胳膊,慢慢的用力把他架起来。 柳子衿见她是真心相扶,也就不跟她斗气了,在她的搀扶下,慢慢站了起来。 “能走么?”韩昭雪轻声问他。 这种温和的语气,还真是第一次听到。 柳子衿撇撇嘴,女人就该就这么温柔嘛。 他伸出手摸了摸尾巴骨,感觉疼痛好像又缓解了一些。 “应该能走。” “那……我先扶你到捐资处去。顺便,有事情要跟你说。”韩昭雪的语声仍旧很轻。 柳子衿奇怪的问:“什么事情?” “到房间里再说。”韩昭雪道。 柳子衿转头看她,见她立刻就低下了头,故意躲避他的目光。 这让他想起了先前他路过捐资处时的那一幕。 他真的很奇怪,同时又很感兴趣,到底是什么事情,居然能让韩昭雪在自己——这样一个比她小了六七岁的学生——面前,露出这样一副小兔子一般的一面呢? 卷一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章二十六 我能做你的护卫么 等到了捐资处的时候,尾巴骨差不多已经不疼了,只是还有点木木的。 “你试试能不能坐。”韩昭雪将他扶到椅子前。 柳子衿摆摆手:“不用坐了,站着就行。有什么事儿你赶紧说吧,我等下还有事情要处理呢。” 人有一种奇怪的心理,那就是相对纠结的事情,坐下来还比较容易好说出口,一旦站着,就死活也说不出来。 或许是因为坐着代表一种长时间的对谈,因此有一种时间很长无需着急的心理暗示,也或许是因为坐着让身体比较放松,因此心理上也就不会太紧张。而站着就不一样,除非是没有可坐的条件下,一般情况,站着聊都代表一种简短的对话,甚至是急促的对话。这种对话,站着相对方便,坐下反而让人产生等下还要站起来的麻烦感。 因此虽然同是聊天,坐与站却会给人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韩昭雪站在柳子衿面前,本来下定决心要说出口的话,瞬间因为紧张以及柳子衿“等下还有事情要处理”的急促,而一时卡在嗓子眼,怎么也说不出来。 越说不出来就越急,而越急就越说不出来。 她在那里明显有些手足无措,两只手都好像不知道要放到哪里才好。 柳子衿倒还是第一次见她露出这种姿态,一时间倒觉得有些好玩儿。 若非等下真的有事情要去做,他真能站在这里一边磕瓜子一边看上个把钟头。 毕竟漂亮的姑娘怎么样都漂亮,手足无措时还更添一种憨掬与可爱。 不过眼下自然不能那样,于是他道:“算了,还是坐下说吧。” 韩昭雪听了这话,简直如临大赦。攥紧的拳头与心脏,都在一瞬间放松下来。 看到柳子衿缓缓在眼前的椅子上坐下后,她立刻坐到了桌子后面,不过那件事情终归不太好说出口,身心虽然放松了,但还是默默的酝酿了一下。 随后,便在柳子衿目光的注视下,深吸一口气,有些忐忑的问:“你……你的护卫……挑好了么?” “嗯?”柳子衿用疑惑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问这个干什么,刚才贺副院也问了来着,但说实话那本从孤竹园拿回客栈的墨侠名册,他一眼都没看,“还没挑,怎么了,先生问这个做什么?” 韩昭雪脸上立刻露出欣喜之色,之前的忐忑也被一种因为什么而放下心来的神情取代,只是柳子衿问她为何问这个,她倒不太好意思回答。 但不好意思也得说,因为那原本就是她打算主动说出口的话。 “我……我想……”刚磕磕绊绊蹦出三个字——其中两个还是重复的——韩昭雪就已经害臊得不行。那张本就比平常姑娘更显娇媚的脸蛋,在一时间飞上两朵红霞,如水般的双眸因为害臊不断躲闪,忽闪忽闪的异常勾人。 柳子衿被她弄得忍不住遐想联翩,嗓子眼儿都有些发干。 一双眼睛紧盯着很是可口的女先生,心里充满了莫名的期待。 “我想……”韩昭雪猛然抬头,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我想做你的护卫!”七个字,字字掷地有声。有若粗壮莽汉拔铜琵琶,铿锵有力豪壮响亮。 柳子衿却瞬间愕住,有些没有想到。 看着他表情,韩昭雪那副决绝的姿态便瞬间消失,如变脸一般,一下成了不胜娇羞的小娘,小脸儿一下就低了下去,双手也绞在一起。铜琵琶转而变成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般柔柔颤颤又吐出三个字:“可……可以么?” 柳子衿心中有些骚·痒难耐,或许因为是御姐控的关系,面对一个漂亮大姐姐的忐忑恳求时,他总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似乎在这一刻自己成了一个可以主宰一切的人。 但柳子衿还有一个优点,就是他虽然如大多数男人一般对于美色有着正常的渴求,但无论面对多么漂亮的女人,他总能让自己在理性上保持平静。 此时他心里被韩昭雪搅得心猿意马,脑子却很清醒。脑子清醒,便能想起很多容易忘掉的事情。 “我记着先生之前貌似说过不会做我的护卫这种话?”柳子衿道。 韩昭雪登时就是一愣。 自己……居然说过这种话? 呃,貌似,确实说过来着,在书楼? 她瞬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同时心里暗搓搓生气,这个小坏蛋,就不知道给人留点面子么?! 自己好歹是他的先生,而且还这么漂亮! 不过当她看到柳子衿眼睛深处暗藏的促狭之后,就明白无论是先生这个身份还是漂亮这个特征都明显对这个混蛋没有任何作用。 这人虽然流氓,但貌似不是一般的流氓来着啊。 她强忍着害臊,声如蚊呐道:“那……那就是随口一说,你别往心里去。” 柳子衿看着她这副样子,忍不住的特别开心。 不过逗人和耍人是一回事儿,都讲究个点到为止。特别是韩昭雪那种敏感的一碰就炸毛的性格,逗得太狠估计要生气,那就没意思了。 于是他收起促狭的笑容,很认真的问道:“可是先生为什么要当我的护卫呢?你那么讨厌我,按理说不可能会有这种想法才对。” 经他一提醒,韩昭雪瞬间想起了他曾对她干过的一系列恶心的事情。漂亮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眼睛里也立刻升出了厌恶的情绪。 但随后她将这一切遏制下去,然后道:“我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柳子衿考虑了一下,道:“先生的修为……不足以保护我的人身安全。” “你若有危险,我会不惜性命保护你。”韩昭雪很坚定的道。 “那也不过是多搭上一条命而已。”柳子衿道。 韩昭雪道:“可是在建康,没人敢对一个墨者下手吧?即使有仇。” 柳子衿摇头:“总有人敢。” “你现在有很厉害的仇人?” 柳子衿没有说话。 韩昭雪也不说话了,眼神也黯淡了下去。 “那……那就算了吧。不能拿你的性命开玩笑。”她幽幽的说道,“我的事情总有办法的……不过既然这样,你应该赶紧挑好护卫才是。如果真有那样的仇家,没人保护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情。” 柳子衿饶有兴趣的看着她:“你居然还会关心我?” 韩昭雪羞恼的看着他:“虽然你这家伙很惹人讨厌,但说到底也是青云的学生。我身为先生,是有保护学生的责任的。” 柳子衿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总算还有点先生的样子。可惜啊,就是修为太差了。若不然,让你当我的护卫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哼,我若是修为高,还会来当你的护卫?当哪个墨者的护卫不比当你的护卫强?”韩昭雪用嫌弃的眼神看着他。 柳子衿耸耸肩:“既然如此,我还是赶紧走好了。” 他站起来,转身向门外走去。 刚跨出门槛,后面又响起韩昭雪的声音:“你不是说有很厉害的仇人么,没有护卫,就这么到处乱跑,确定不碍事?” 柳子衿看了看天空,以及道路两边枝叶茂密的树,忍不住暗自思忖,那个在暗处保护自己的墨家游侠,到底在哪里呢?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靠不靠谱。 韩昭雪见他不说话,立刻站起来走到他旁边:“喂,我听说墨者可以挑不止一名护卫的,贺副院就有好几名。要不这样,除了我之外,你再挑一名厉害的,那样就差不多能保护你的安全了。我虽然修为不高,但至少敢以命保你。换了别的游侠,还真不一定能这么敬业。你觉得怎么样?” 听她这么说,柳子衿倒觉得还真有些道理。 不是每个人都愿意不惜性命去保护另一个人的周全的,亲人都尚必如此,何况只是一个什么关系都没有的游侠呢? 而且萧家那几个高手的修为,都不怎么低,游侠名册上最厉害的,也就是那个层次。这些高手若铁了心要自己的性命,仅靠一个同样厉害的游侠,还真不一定能挡得住。万一看到情况不对,人家直接丢下自己逃之夭夭,那也是有可能的。 到时候靠得住的,唯有自己的念力铳,以及隐匿在暗处的那个超一流高手。 那个时候,若有一个肉盾挡在自己身前,为自己开铳或者为超一流高手出现救援提供足够的时间,倒确实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从这个层面上看,韩昭雪倒确是更好的选择。 而如果碰到的是其他的麻烦,自己的墨者身份就足以保护自己,要个厉害的护卫在身边,貌似也没什么太实际的用处。 这么想着,他转头看向韩昭雪:“先生确定自己有舍命保护学生的决心?” 韩昭雪看到了希望,很重的点头:“有,绝对有!” “那行吧,那就先试试。如果满意,我就让你当我的护卫,如何?” “当然可以。”韩昭雪双眼放光。 柳子衿点头:“既然这样,我就去找贺副院说一声,顺便让他把捐资处的事情先交给别人,你等下跟我一起去看房子。” 韩昭雪握着拳头兴奋的挥了一下,然后道:“就这么说定了,不准反悔!” “不反悔。”柳子衿笑着道,随后就直接返回了贺季真的副院长室。 当他说明来意之后,贺季真微微皱起了眉头:“虽然暗中还有别的游侠保护,但挑护卫也不能这么随便啊。小韩先生虽然一向对自己的工作很负责,但她的修为也确实……太低了些。” 柳子衿道:“各种情况我都想了一下,感觉还可以。” 贺季真定定看着他:“你不会是……她可比你整整大了六七岁啊!” 柳子衿忍不住翻起了白眼:“贺副院,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你以前可是一个敢当街调戏妇女的纨绔,谁知道你是不是毛病又犯了?” “我……我已经浪子回头了!” 但柳子衿说这话时其实底气并不怎么足。 漂亮虽然不是他选择韩昭雪的唯一理由,但也绝对是非常重要的理由之一。 所以贺季真冷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我不是!我没有!” “反正……你要约束好你自己。色字头上一把头,这方面一定要小心。另外,有件事情我得提前跟你说一下。小韩先生不是什么普通的人,她的父亲……可是当年萧玄策手下五虎将之一的韩义公。这个身份是很遭人提防顾忌的,你自己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韩义公?”柳子衿一愣。 这个他倒真没有想到。 卷一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章二十七 在泥沼中坚强生长 韩义公,是萧玄策的人,也是当年南陆赫赫有名的武将。 萧玄策在十年前,是南陆军中第一高手。同时,他也是一位兵道大家。自他任南陆三军主帅之后,南极那些异族,再也没能跨过南极关一步。 明月之畔,必有群星汇聚。 他手下高手无数,最为人知的便是他一手提拔出来的五虎将。 韩义公在五虎将中是修为最低的,但却是最为人敬重的那一个。 因为这个世界能够在千万人中脱颖而出的高手,至少也是中上之资的武修,而韩义公资质极低,属于下等资质。 这种资质,一般情况下于武道根本无望。但是他却靠着自己的努力,硬生生将自己与中上之资同龄人的修为差距拉到极小。 他能有那样的成就,完全是靠着自己的倾盆汗水浇灌,拼了老命,才能达到。 除此之外,他打起仗来不怕死,每次战斗,都是身先士卒。每次打完仗,基本上都是一个血人。正因如此,无数次九死一生。 南北两陆,包括南极与北极的异族,都对这个有着血将、汗卒之称的武修,有着不同程度的钦佩。 无数资质不好的人,更是拿他当成榜样。 只不过这些年来,再没有出现过第二个韩义公。 然而这样的一个拼命三郎,结局并不好。 十年前萧玄策以谋逆罪被斩头,手下五虎将也均被牵连。 韩义公并不拉朋结党,但在朝中名声却很好,因此当时即使牵涉到谋逆罪中,替他求情的官员仍旧不少。 韩义公就此免于一死,但是一切爵位都被削掉,并且被发配到南陆联军,做一个小小的士卒。而他的家产也被悉数充公,家人不得已搬到外城生活。 而其他四位虎将,尽皆被斩首,他们的家人,也或多或少受到牵连。血缘近的,统统被斩,疏远一些的,也被发配或者流放。 曾经威震南北两陆的一帅五将,瞬间崩解,还存留世上的,仅剩韩义公一人。 相比起其他四将,韩义公的结局或许算是好的,但对于韩义公本人以及他的家人来说,事实可能并不是这样。 这件事情结束没多久,坊间就开始流传一条小道消息,说是韩义公之所以能留得一条性命,并且保全家人,是因为他背叛了萧玄策,将萧玄策谋逆的确凿证据,供述给了朝廷。 也因此,朝廷才能在斩首萧玄策与其他四将时,言之凿凿说出那么多罪状,并展示出那么多证据,封住了百姓悠悠之口,轻松化解了可能会激起的民愤。 大多数民众都是愚昧的,盲从的,极其容易就会被人带节奏的,因此在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引导下,韩义公瞬间就被骂成了一个先对朝廷不忠后对主帅不义的无耻败类。 本来对朝廷有不满有怀疑的人,在这时似乎忘记了将萧玄策斩首的真正凶手是谁,一致将满腔的怒火烧向了韩义公。 一个本来人人钦佩的血将、汗卒,瞬间成了众矢之的,被骂成了一条狗。 九个月之后韩义公战死在南极关时,军中仍有无数流言蜚语。 一代名将,惨死战场,但身死之前,或许心早就死了。 韩义公死后三个月,他的夫人也郁郁而终,只留下一对尚还年幼的儿女。 柳子衿粗略算了一下,韩义公被人攻击辱骂是不忠不义之贼时,韩昭雪才十四五岁,那个时候她与弟弟,肯定也承受了极大的压力。 而韩义公夫妇死时,韩昭雪十五六岁,还是一个小姑娘。 父母皆亡,周围流言蜚语不断,整个天下都视她父亲是不忠不义之贼,她和自己的弟弟当时该有多么绝望与无助,不用想便能知道。 同时,她身为姐姐,还要承担起照顾弟弟的责任,整个家庭的大小事情,也全要由她一人经手料理。 那种情况之下,她过的是怎样一种日子,同样不用想便能知道。 当时的她,是否产生过放弃的念头呢? 应该是有的,但就算为了弟弟,她也必须坚强的活着。 柳子衿之前对韩昭雪的印象,无非就是漂亮,成熟,身材妖娆,同时性格敏感,动不动就情绪爆炸,为了一点小事就激动恼火。但是现在,对她却有了更深的认识和了解。 仔细想一下,或许她敏感的心性,正与她自己的身世和成长环境有关。 漂亮的人一旦失去保护,在别人眼里立刻成为暴露形踪的猎物,而若是这个猎物有什么可供攻击的瑕疵,更是会让人抛却体面的去不择手段。 韩昭雪父亲的不忠不义,正是这样的一种瑕疵。 人的劣根性在这样的机会下,很容易就会暴露无疑。 一旦一个优秀或者美好的人有了什么瑕疵,就会以最恶毒的心肠拿这个瑕疵为突破口,凶狠的对本来无冤无仇的人进行攻击,妄图将其踩在脚下,使劲蹂躏。 被踩到尘埃里的猎物,是最容易失去反抗之心的。 韩昭雪想必经历过这些。 虽然她没有被打倒,没有被人捕获,但对世间的人,肯定都有了强烈的不信任和提防,甚至是敌意,稍有一点不对劲,就会立刻露出尖刺来保护自己。 柳子衿深知人性的险恶,因此很简单就能想象到这数十年来,韩昭雪是怎样无时无刻紧张与不安的度过,又是如何艰难困苦才使这个凋零的家不至于彻底溃散。 又是怎样努力,才使自己不被打倒,仍旧能够保全自己的人格,过正常人的生活。 她虽然长得漂亮,但并不是花瓶。 但是同样的,人有多坚强,其实就有多脆弱。 而一个在危险泥沼中坚强生长并尽力不被污染同时努力盛放自己的漂亮姑娘,是值得人去爱和守护的。 他在这一刻真正下定决心,要让韩昭雪做自己的护卫。 她有求于这个身份,那自己就给她。 反正本来也就是自己一句话的事情。 “你有空弄个护卫申请书,我抽空帮你递上去。你等下去看房子,需要小韩先生陪同么?如果需要,我找个人去捐资处替她的职。” “我来就是说这个的。麻烦贺师了。” 从贺季真的书房出来后,柳子衿快步回了捐资处。 韩昭雪在门口走来走去,似乎颇为不安。 见柳子衿回来,她立刻迎上去:“怎么样,贺副院说什么?” “他让我抽空把护卫申请书交给他,他帮我递到孤竹园。另外,等下他会派人来接手捐资处,你直接跟着我去看房子就行了。”柳子衿道。 韩昭雪有些兴奋,又有些担忧:“贺副院没有说别的什么吗?例如我修为太低……” “当然会说,怎么可能不说。所以以后你一定要很努力才行,若不然,你这护卫只怕做不长。”柳子衿语重心长的道。 韩昭雪很认真的点头:“我一定会很努力的,你放心好了。” 说完感觉有点不对,自己这样子,怎么像一个在先生面前保证自己会好好学习的乖学生? 而且在一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少年面前做这种姿态,太丢人了吧? 刚想重新装出一副大人模样,就发现柳子衿已经率先朝前面走去了。 她赶紧跟上去,然后问:“柳子衿,你说看房子,是孤竹园发下来的房子么?地址在哪里,远不远?” “不算太远,就在栖梧学院那边。坐马车的话,一刻钟左右应该就到了。” “那里可是好地方啊。”韩昭雪有些羡慕的道。 “以后你就跟我住在那里吧。”柳子衿道。 韩昭雪一愣:“我也要住在那里的么?” 柳子衿转头无语的看着她:“那当然,你可是我的护卫哎。你不守着,万一有人夜里刺杀我怎么办?” 韩昭雪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但还是有点纠结。 柳子衿道:“如果不行的话,你现在还是赶紧回捐资处吧。” 于是韩昭雪立刻打消了心中的纠结:“行行行,没说不行。但我偶尔可能要抽时间回家里……” “尽量少出现那种情况,要不然我出了事你可是要负很大责任的。”柳子衿道。 于是韩昭雪又纠结起来,最后咬了咬嘴唇,道:“那还是算了吧,我还是尽量跟在你旁边好了。” 柳子衿很满意,这个护卫还是很尽职的嘛。 到了学院门口,柳子衿雇了一辆马车,率先坐了上去,等了半天不见韩昭雪上来,掀开帘子一看,发现她又在那不知道纠结什么呢。 “又怎么了?赶紧上来啊。”他催促道。 韩昭雪为难的道:“车厢那么小……男女授受不亲……” “师傅,咱们走吧。”柳子衿不听她废话,转头向车夫道。 韩昭雪赶忙道:“别别别,我这就上去。” 柳子衿无奈的瞥了她一眼,重新退回车厢。 韩昭雪不再犹豫,掀开帘子也跳了上去。 车厢厢壁三面都装着木板,柳子衿坐在正当中的正儿八经的轿座上,韩昭雪就坐在了一侧。 车厢确实不大,两人能相互嗅到对方吐出的空气。 韩昭雪明显很拘谨,像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柳子衿则坦然很多,一点不自在也没有。 两人的年龄仿佛在这一刻对换了。 马车在嘎吱嘎吱声中向前,车厢里沉默的有点难受。 柳子衿忍不住率先开口:“先生,我能问一下,你那个不得不做我护卫的原因么?” 韩昭雪道:“我能不说么?” “不说大致也能猜到。要么是修炼资源,要么是高额的月银。到底是哪一种呢?”柳子衿问。 韩昭雪沉默着不说话。 “应该是月银吧。再有原则的人,在面对金钱的窘境时,也往往不得不去做一些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柳子衿道。 韩昭雪咬了咬嘴唇,道:“没错,就是为了月银。” “那你早说啊。我身上有五百两,可以借你一些啊。”柳子衿道。 “借了之后,拿什么还呢?我又没有什么挣钱的门路,到最后还是只有当你的护卫这一个办法。”韩昭雪语气里有怨气,似乎在责怨生活或者命运。 柳子衿觉得还钱实在不是什么大事:“还钱嘛,无所谓啦,我又不急。要是一时还不了,可以用一辈子来还嘛!” “你!”也不知道韩昭雪哪根筋又不对了,眉头一下就竖了起来,“你怎么能说这种话?虽然我现在是你的护卫……但是……你也不能随便就调戏我!” 柳子衿瞪大眼睛看着她:“大姐,你有病吧?我哪里又调戏你了?” “你刚才明明就是在调戏我!” “我只是说可以用一辈子来还……我说的是时间长度可以拉长到一辈子,又没说让你嫁给我。你在那发什么神经呢?”柳子衿实在是无奈了。 虽然知道她性格敏感,但她老是这样,还是有些受不了啊。 韩昭雪又羞又恼:“那……谁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你以后……说话说清楚一点不就好了?” “大姐,你放心吧,我柳子衿对你呢,绝对不会有半点非分之想的。你说你都一把年纪了都没嫁出去,哪来的自信觉得我会看上你这个大婶啊?” “你……我是来做你的护卫的,不是卖身给你当丫环的,你不能老是挤兑我。你再这样,我就……我就……” “你就怎么样?” “我就……我就……有人来杀你的时候,我就不舍命保护你了。顶多,顶多就拼着受伤保护你一下。” 柳子衿板着脸:“那你现在就下马车吧,我不要你做我的护卫了。” “你……”韩昭雪咬着嘴唇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只是一双天生妩媚的大眼睛里,不知不觉氤氲出一丝水汽来,“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让我当你的护卫,你就是想欺负我。下车就下车,谁稀罕啊!” 说完屁股就从木板上抬起来了。 柳子衿抬脚就蹬在了轿壁上,腿直接拦在了韩昭雪身前:“我说你也那么大个人了,怎么连开玩笑都看不出来?在我这个学生面前红了眼睛,丢不丢人啊?” 韩昭雪转头看着他,这才知道他在开玩笑。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什么心情。 反正刚才挺委屈挺难受,也有对未来生活的担忧,现在那些都不存在了。 并且还有些羞恼。 她赶紧重新坐好,然后揉了揉眼睛:“你小小年纪……怎么那么会欺负人啊!” 柳子衿将腿收回来,仔细看着韩昭雪:“先生,虽然你年纪挺大的,不过长得确实蛮好看的。这楚楚可怜的样子,倒真是我见犹怜啊。” 韩昭雪张着嘴看着他,随后气得跺了下脚:“你又调戏我!” “嗯,这次我承认。” “……” 卷一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章二十八 春风坊唯一的雄性 韩昭雪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但正如她所说,除了给柳子衿做护卫之外,她找不到其他来钱的法子。 她女红很好,但光靠做针线活又能挣几个钱呢? 她家务也很好,但总不能给人去当下人吧?万一主人家是个好色之徒,那岂不是又平添很多麻烦? 当然如果从这个层面讲,给柳子衿当护卫也绝对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因为在韩昭雪的眼中,这家伙也是个好色之徒,而且是那种胆大包天的好色之徒。 不是胆大包天的人,绝不敢第一眼见到学院的先生,就先把人家从头到脚给彻底看上一遍,而且还是用那种能够把人衣服扒下来的赤裸目光。 并且这人不仅好色,还很恶心,居然第一次见面,就偷偷用自己的杯子喝水,搞得自己的初吻……对,在韩昭雪眼中,那已然算是接吻了,柳子衿用她的杯子喝水,已然等于夺去了她的初吻! 同时在韩昭雪眼中,柳子衿除了好色恶心之外,还会逮着一切机会占人偏宜。 她又想起昨天清晨两人从楼梯上滚下来时,对方趁着自己惊慌失措没有防备,就无耻的在自己的脖子上亲了几口的事情…… 越想越气,她都忍不住想给柳子衿来上一剑了。 她转头去看柳子衿,发现这家伙闲着眼睛在……也不知道在干吗,反正不是在睡觉,估计又在想什么无耻的事情吧。 于是她明目张胆的朝他狠狠的瞪了一眼,做了一个凶巴巴的表情。 然后心情就稍微好上了那么一点。 总而言之,柳子衿在她眼里,就等同于一个好色的主人家。而之所以如此她仍然选择给他做护卫,其实原因很简单。 第一个原因,就是护卫不是下人,除了保卫之职外,没有任何其他的义务。而不是像下人那样,万一主人家心血来潮,让你给他搓澡更衣暖被窝你都没有权利拒绝,除非直接不干。因此柳子衿虽然也是好色之徒,但因为她自己的职位不同,因此相应的麻烦也统统消失不见。 第二个原因,就是柳子衿没有修为。他就算心血来潮想强行对韩昭雪做什么,也没有那个能力。她自己的人身安全方面的问题,丝毫不需要担忧。 正因此,即使觉得这个选择不怎么好,她还是主动的向柳子衿提出了做他护卫的要求。 就眼下的情况来看,自己除了每天需要忍受一下对方言语的调戏之外,似乎就不会再有其他的麻烦了。 哼,那就让他嘴上占占偏宜好了,反正时间一长,估计他自己也腻歪了。 而自己既得到了高额的月银,又得到了上好的修炼资源,还不用每天辛苦熬夜做针线活,岂不是三全其美?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更好了。 但这个时候,车子外面路人的说话声传到了她的耳中。 “张婶,带着孙子玩儿啊?” “对,李婶,你也带着孙子玩儿啊。” 不是什么有营养的聊天内容,但韩昭雪的脸却在瞬间黑了下来。 因为她想到刚才柳子衿对她说的话,他似乎说她年纪很大,是个大婶,因此绝不会对他有非分之想来着? 这个乌龟王八蛋! …… …… 柳子衿闭着眼睛是在修炼,虽然这一点时间也修不出什么来,但总好过车厢里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什么都不说要好吧? 韩昭雪不了解他,他也不了解韩昭雪,两个人也没有共同经历过什么事情,认识的时间也统共不超过五天。 说是陌生人其实都不过分。 而且他不是个擅长跟不相熟的姑娘聊天的人,短时间的插科打诨还行,时间一长就词穷了,而他也不乐意搜肠刮肚的特意找什么有趣话题去和女孩子海侃,或者主动去找什么共同话题。因为他不知道那意义何在。 所以他的朋友曾经说他,八百里外都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注孤生的味道。 他自己倒无所谓。 所以他真的是注孤生。 栖梧学院算是三宫六院里距离青云最近的学院,因此柳子衿刚刚才吸纳一点星源,马车就已经停了下来。 一下马车,眼前就是一条无比宽阔的街道,视线穿过街道,能直接看到对面一座颇为雅致的学院。 学院固然很大,但由于是女子学院的原因,建筑风格走的是婉约细腻的路线,就连院门都小巧别致。 也正因此,在学院正面,有好几处正门,这样才不至于在入学与下学时,导致太过拥挤。 学院院墙高大,下面栽种了爬山虎,而墙顶之上,则摆置着一盆盆花草,有的花盆从墙上吊下,参差不齐的垂在院墙高低不同的位置。 绿叶与各种颜色的花朵相互映衬,显得一片生机勃勃的同时又让人有眼花缭乱之感。 院墙里面,建筑的高层显现出来,典型的南陆婉约派建筑,翘翘的飞檐,拱拱的四方锥顶,一些房檐上还系着饰物,四处可见一挂一挂的风铃。 当风吹过时,风铃时便悠然而来,声至远处,便变得细碎和微渺,像是山涧泉水散在空中,被吹得稀里哗啦的碎落,一边碎落,一边清脆的响。 不知为何,这秋初的午后忽然变得惬意起来,简直让人有一种夏日的静谧感。 因为还未开学,街上并不怎么热闹,但街的这边毕竟有不少专为学生服务的商铺,因此人还是有,不会显得冷清。 这些商铺的后面,就是一个一个坊区了。 而目光从这些坊区往上移,向前望,就能看到不远处的内城城墙。 黑压压似一堵山,显得威严雄伟。 城墙之上禁军如松一般站立,远远便能看到长枪枪尖映出的寒光。 站在这里,对内城居然有了强烈的向往。 人的欲望,无时不在。 柳子衿摇摇头,将目光重新放到眼前,将那种无意义的向往晃碎在脑海。 随后,抬起脚步,和韩昭雪一前一后,踏入坊区间的小巷。 巷间安静幽谧,巷口有槐柳浸染深秋前最后的黄绿。 光滑平整的石板路上已经稀疏积了些落叶,但太少,踩上去没有那种惬耳的沙沙声。 一些院子里偶尔传来一些说话的声音,似乎都是年纪不大的少女,有的清脆亮丽,有的则透着一种变声期的粗哑。 除此之外,也有粗犷的老妈子的声音,听谈话的内容能大致确定其身份是下人一类。 每条巷子都有名字,柳子衿的房子所在的巷子,叫做春风南十七巷。 因为这个坊区就叫春风坊,坊区由一条宽阔的春风道分成南北两片,南十七巷自然处于南边这一片,同时也是南区最靠里的一条巷子。再往前,就是春风道,那里商铺林立,一般都是胭脂水粉铺子、布庄首饰店这类服务于女性顾客的商铺。 自然的,小吃店也比较多,再有就是一些卖笔墨纸砚的书斋以及提供生活用品的杂货铺了。 一路走到南十七巷,路上见到不少由家归京的学生,大多都是女生,脸上皆有旅途之后的倦意,同时又带着些重归京都的感怀,或者,也有假期一晃而过的遗憾,以及对着远在千里的家乡与亲人的想念。 这些姑娘见到柳子衿,眼神都稍稍有些怪异。 柳子衿虽然之前不知道附近的情况,眼下却已然能够推算明白。 这个春风坊,目前只怕已经是类似学区房那样的东西。这个坊里居住的,想必都是栖梧学院的女学生。 自己一个男人在此间行走,难免有些叫人觉得奇怪。 当柳子衿的脚步停在南十七巷的巷口时,脸色已然变得有些难看。 韩昭雪的表情也显得非常的古怪。 当看到柳子衿抬脚朝巷内跨去时,她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柳子衿,孤竹园分给你的房子,不会就是在这里吧?” 柳子衿拿出房契确认再三,然后有些绝望的道:“好像……确实……是这样里。” “可是,这里是女学生们住的地方啊。”韩昭雪道。 柳子衿将房契收起来,道:“我现在已经知道了。” “你之前不知道?”韩昭雪话中透着怀疑。 柳子衿生气的道:“当然不知道,我压根不知道这个世界居然还有学区房!” “学区房?这个词倒是没听说过,不过倒是挺贴切的。不过这个世界是什么意思,说得好像你是其他世界的人一样。” “那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觉得有人在针对我。” “你在孤竹园的时候是不是表现得不太好?” “我只是拒绝了巨子让我进孤竹学宫的邀请而已!别的什么都没干!”柳子衿很委屈。 韩昭雪张大嘴巴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人,似乎脑壳坏掉了。 宁愿留在青云,也不愿进孤竹,这不是一般的傻子能干出来的事情。 青云到底有什么好? 对啊,青云到底有什么好。柳子衿现在也这么问自己。 如果自己当时选择进入孤竹学宫,不就没有眼前这样的事情了么? 没想到孤竹园的人居然会小心眼儿到这种地步,并且还做出了这样公报私仇的事情! 太特么不要脸了! 公平,老子要公平啊。 但事实上孤竹园很公平。 很公平的分给了他一座房子,只不过,这座房子是在春风坊,而春风坊,住的全是女学生。自此以后,他将成为这里唯一的雄性。仅此而已。 一想到开学之后这里会是如何一种景象,柳子衿不禁感觉到一种强烈的羞耻。 而这个时候,韩昭雪四处张望的时候,忽然看到一座二层小楼的阳台上,置着一根挂衣杆,而挂衣杆上有一件漂亮的红色肚兜,正非常鲜艳的在空中随风摇荡。 她猛然醒悟了什么一般,用鄙夷的眼神看着柳子衿:“柳子衿,这里的房子不会是你特意向孤竹园请求才得来的吧?” 柳子衿最讨厌被人冤枉了! 他凶巴巴的看着韩昭雪:“这房子要是我主动要的,我就是一条小狗!” “汪汪汪!”旁边的院里忽然传来几声狗叫。 似乎是听到同类的声音因此热情的给予回应。 柳子衿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特么老子不要面子的啊? 卷一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章二十九 孤竹学宫里没有小韩先生 大宋承继十六年秋,柳子衿得到了一座春风坊的院子。 这一事实如铁一般摆在面前,让他无语凝噎同时也无力更改。 孤竹园既然给了他这样一座宅子,明显是对他的某种惩罚。 他就算去孤竹园申诉,肯定也不可能得到变更。 若不然,贺季真肯定已经提前替他把房子给换好了。 贺季真固然是地位尊贵的墨师,但孤竹园的墨师不止他一位,并且孤竹园现在是一个整体,而他与贺季真是被排斥在外的。 在这种分发房子的事务性方面,贺季真应该是不具备多大的话语权和威严性的。 想通了这一层之后,柳子衿就知道自己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了。 …… …… 春风坊南十七巷第二十一户,这就是柳子衿院子的具体地址。 从外面看,这是一座典型的外城平民小型两进院子,院子东西宽约四丈,南北长约七丈,前院东西厢各有一间房子。 后院稍大一些,除了东西两间厢房之外,正对院门处还有一栋两层小楼。 并且二层阳台与东西厢房的平顶相连,成为一个面积颇大的平台。 平台上可以用来种花草,晒太阳,晾衣服,偷窥别人的院子等,是功能很多样的一种场所。 柳子衿对房子还是颇为满意的。 如果这座房子不是在这里那就更满意了。 他上前敲响了门,院子里立刻传来脚步声,门一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持剑中年人出现在眼前。 他看了一眼柳子衿,又看了一眼韩昭雪,立刻知道了眼前的少年是谁。 “是柳同学吧?我是贺师的护卫韦睿,奉命在这里看着院子。喏,这是院子的所有钥匙,大门是这把,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只能一把一把试了。”护卫对柳子衿显得很尊敬。 柳子衿接过钥匙,拱手施礼:“多谢,有劳。既如此,韦护卫可以回去复命了……唔,对了,在下有一事相烦,不知可否帮忙?” 韦睿道:“你是贺师看重的人,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就行,不用客气。” “那小子就不客气了。烦请韦护卫到学院附近的同福客栈走一趟。我的仆人老林头在那里住着,请你让他驾马车把一应物品都带过来,顺便买一些日常用品。” “好的,在下一定将话带到。”韦睿抱拳告辞。 柳子衿和韩昭雪随后一起进入院子。 先入眼的就是一棵高大梧桐,时值初秋,树上已经掉了一些叶子,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 两边的房间门窗紧闭,窗纸清白如洗,上面画得还有花鸟景象,看起来颇有情趣。 院子一角,放着一把竹制的扫帚,扫帚半新不旧,似乎用了没有多长时间。 柳子衿走到东边厢房,摸了摸上面同样半新不旧的锁,光滑冰凉,非常干净,没有积什么灰尘,看来这间房子刚空出来并没有多久。 前后院以一个月门相隔,但从前院看不到后院的景象,因为后院正对着月门处,就是一座小小的假山。假山左侧,有数丛修竹,另外一侧,则是已经长得很高的类似月季的蔷薇科花卉。 竹子四季青翠,秋日仍然枝叶繁茂,那似月季一般的花贲似乎也刚到花期,密布着尖刺的细长枝条上粉红一片。 假山,修竹,蔷薇科的花朵,三样东西形成天然的屏风,将前后院的视线完全阻隔。 仅仅是看眼前这些东西,柳子衿对这院子就已经相当满意。 “走,我们去后院看看。”柳子衿转头招呼韩昭雪一声,抬脚向月门走去。 韩昭雪“哦”了一声,跟在他身后,但忽然想起什么,又转身走到门过道里,将敞开的院门关上,并从里面上了插销。 柳子衿转头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笑,还挺细心,看来是个持家的女人。 进了后院之后,倒也没有什么别有洞天之感。 毕竟只是一个外城的坊区,而且看样子一开始建的时候,就是为栖梧学院的外地学子服务的,院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叫人觉得如何惊艳。 外城的有钱人们不会住在学院附近,毕竟除了寒暑假期之外,一年之中几乎有九个月左右,周围都处于吵吵闹闹的状态。 一家人住在一起,周围还是清静一些比较惬意。 因此这里的建筑,一概都很普通。 普通的院子,普通的假山,普通的竹子,普通的蔷薇花贲,再加上普通的东西厢房,和普通的二层小楼,这就是春风坊南十七巷第二十一户给柳子衿的整体感觉。 但或许正因为普通,让人觉得有一种家的感觉。 相比起那些深宅大院,这种民居更能让人快速产生归属感。 韩昭雪却不这样想,她带着一种鄙视柳子衿智商的语气道:“我也算是服了你了,你说你若是答应了巨子,进了孤竹学宫,哪里还会是这种待遇。到时就算内城寸土寸金,也会分你一座正儿八经的大院子。前前后后三进大院,前院至少四间厢房,二院里少数也有个偏厅,后院更是东西侧院外加中堂的综合性院子,说不定后院的后面还能再配个花园。哪里像这样,前后两院统共四间厢房,来了客人就得往后院的正厅带,这后院还有什么私密性,哪里还像个后院,倒像个前厅了。你再看看这后院的面积,虽然比前面大一些,但放个假山种点花草,方圆就不剩几步了。以后在这里练功都碍手碍脚。要我说,你还是进孤竹学宫算了,一个墨者呆在这种地方,实在叫人觉得寒碜。” 柳子衿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觉得挺好啊,挺温馨。何况我在京城孤身一人,住那么大的院子干什么?” 他的眼睛四处张望,然后抬脚向檐下左边的楼梯走去。 韩昭雪跟上来,接着他的话道:“就算不为了院子,为了自己的前途,也应该进孤竹学宫才是啊。我倒不是非劝你离开青云,毕竟我之前一直都是青云的先生,我只是有些好奇,你怎么就脑袋一发昏,做了那样的决定呢?” 柳子衿有些头疼,日后若是别人知道这件事情,肯定也要问个清楚吧,若是正儿八经的一一解释,那倒也太麻烦了些。 不仅麻烦,还很累。 既然如此,这件事情还是尽量少让人知道比较好。 他在楼梯上回头,居高临下俯视着韩昭雪,韩昭雪也停下脚步,微微仰脸用那双清澈却又天生妩媚的眼睛注视着他。 柳子衿微微一笑:“因为……孤竹学宫里,没有小韩先生啊。” “啊?”韩昭雪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什……什么意思?” 柳子衿回转头继续往上走:“小韩先生这么漂亮的女先生,应该是所有男学生的梦中情人吧。想到进入学院就能看到先生,每个学生心里都特别欢愉吧。那样一来,无论是学习啊还是吃饭啊肯定都特别有劲头,可是孤竹学宫可没有小韩先生,那样一来,多没劲啊。所以……”柳子衿再次回头,看着已经有些呆住的韩昭雪道,“我觉得还是留在青云比较好。先生,你觉得呢?不过,这件事情还是不要到处乱说的好,不然挺不好意思的。” 韩昭雪嘴巴微微张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片柳叶被风吹来,在韩昭雪脸颊上一点而落。于是她脸上的涟漪瞬间荡开,一种克制着的羞意如水波般漫延。 无论是女人也好男人也罢,被人这样撩拔,难免羞喜相加,而韩昭雪出于先生的身份,被一个学生这样表达心意,则或多或少又有那么一些觉得对方有些胆大放肆的恼意。 羞喜相加,恼嗔相衬,粉颊泛红,水眸半怒,此时的韩昭雪,倒真叫人心湖荡漾。 柳子衿忍不住在心中默默评价一句尤物。 尤物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被人挑逗了,立刻怒喝一声:“柳子衿,你又调戏我!” 猛得发足狂奔,要追上去好好教训这小子。 至于他刚才说的原因到底是不是真的,倒不怎么好去追究了。 柳子衿赶紧笑着往上爬,在爬到最后一阶的时候,瞳孔却猛的收缩,仿佛见了鬼一样,惊呼一声,脚下一个踉跄,狼狈的往前面倒去。 韩昭雪哪里料到他会突然停下来,仓猝之间猛的刹闸,惯性之下,身体立刻往后仰去。她赶忙伸手去够柳子衿的衣服,想要借他的力量站起来。 结果她刚站直,就见到柳子衿瞬间往前倒去,重心不稳之下,也尖叫着一起倒下。 韩昭雪瞬间想起了昨天清晨在书楼和柳子衿滚楼梯的情景,一种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的耻辱与愤怒涌上心头。 只不过这次是她压在了柳子衿的身上。 身体相接的触感甫一传来,她便用手一拍楼梯,猛的站了起来:“柳子衿,你又占我偏宜!” 柳子衿没有回应她,只是呆呆的看着前方。 他刚才看到阳台上,站着一个灰衣服的老婆婆,只是一瞬间,那个老婆婆就唰的不见了。 不会是鬼吧! 难道这里是凶宅? 孤竹园这么狠? 脑子里想着这些,惊惧的心情还没有平复下去,韩昭雪愤怒的质问,也完全没有听到。 愤怒的女先生一把揪住他的后衣领将他提拉着转了过来,柳子衿这才有些晃过神来,韩昭雪手刚一松,他就一屁股坐到了阳台上。 呼吸因为惊惧尚还有些急促。 正准备再度质问他的韩昭雪一下就看出了不对劲,赶忙关心的问道:“柳子衿,你怎么了,没事儿吧?” 柳子衿四处张望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没事儿,就是出现幻觉了。刚才看到阳台上有个灰衣服的老婆婆,不过转眼就没了,估计是眼花吧。” 韩昭雪闻言紧张起来,眯着眼睛四处张望,可是并没有什么灰衣老婆婆,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 她立刻狐疑的看着柳子衿:“你骗我的吧?你就是想故意占我偏宜是不是?” 柳子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大婶,我之前在马车里就已经说过了,你虽然长得好看,但毕竟年纪大了点。我这个正值青春年少的小男孩儿呢,是绝对不会对您这种长辈有非分之想的。你就放心好了,昂,大婶。” 韩昭雪的脸色瞬间变得非常难看。 心里怒火熊熊往上蹿。 这个臭家伙,刚才还说留在青云是因为自己呢,这刚一转眼,又开始说自己年纪大是大婶了。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带把的没一个好东西,统统都是大猪蹄子! 亏得自己之前还有点小窃喜…… 那么大个人了还被个小孩子耍,真是太丢人太现眼了! 卷一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章三十 墨,孙婆婆 虽然嘴上仍然在调笑韩昭雪,似乎很悠然闲逸的样子,但事实上柳子衿的内心并不像表面表现得那般轻松。 年轻人是不可能眼花的,精神没问题也不会无缘无故就产生幻觉。 柳子衿可以确定,刚刚他看到的那个灰衣婆婆,确有其人,绝不是什么幻象。 并且刚才在他看到对方的时候,对方明显与他对视了一眼。 她的眼神里没有那种偷偷进入别人家里结果不小心被主人给发现的惊慌,反而非常的镇定,眼里也没有别的过多的情绪,有且唯有单调无华的镇定。似乎那时那刻,内心毫无波澜。 柳子衿站在西厢房的平房顶上,眼睛朝四周随意的扫去。 视野没有想象中的开阔,在四周都是二层小楼的情况下,站在平房之上,视野被渐次格挡,并不能瞭望出去太远。 靠着南十七巷而建的房子,一共有三四十户,唯有这样直接处于视野左右的院子,才可获得最为辽远的视野。 即使如此,也大多只能看到别人家的阳台和平房顶而已,除了紧邻的左右几户能稍微窥见院子当中小小的一块外,其他的宅子连院子都看不到。 这跟想象中的倒是完全不一样。 这样一来,若有人想要逃避他人的追踪,只需随便翻越几座院子,便能做到了。 他转身看了看楼的房顶,想着要不要爬上去看看。 有个来去如风的人抱着不知好坏的目的在暗中窥视自己,这绝对不是一件能够让人可以轻易就将其抛之脑后的事情。 于是他拿着那串钥匙,按着感觉一个一个去试着开二楼的锁。 本来也没几把锁,很快就试开了。 走进去,发现是一中厅两侧室的格局,里面有家具,不知是前任主人留下的,还是原房东为了方便出租而自带的。 左右两边都是卧室,里面摆着木床、脸盆架、梳妆柜、衣柜等。但是哪一间都没有能上到房顶的楼梯。 走出大厅,来到走廊上,柳子衿抬头看着上面,道:“小韩先生,想不想上去看看风景?” “这里是坊区,哪里有风景好看?你不会是想偷窥那些女学生们的院子吧?”韩昭雪一脸怀疑的看着他。 柳子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人家又不会在院子里脱衣服,有什么好偷窥的?” “呸,流氓!”韩昭雪果断啐了他一口。 “呵。”柳子衿冷笑一声,准备下楼。 但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脚下有一张纸条。 整整齐齐折叠成窄窄的一条,而且很崭新,绝不是丢弃多日的垃圾。 他立刻弯腰捡了起来,不动声色的攥进掌中。 “你干吗?捡到钱了?”韩昭雪问。 柳子衿道:“这里就是刚才那个灰衣婆婆站的地方,我弯腰看看有没有脚印。” 韩昭雪闻言也立即往地上瞅了一眼,脚印倒是有,而且有两双,但很明显,那是她跟柳子衿的。 除此之外,没有第三个人的脚印。 “看来你是真出现幻觉了。” “可能因为晚上没睡好吧。”柳子衿道,“不管了,下去瞅瞅。” 下面一层的格局与二楼一样,中间是客厅,两边是侧室。东边那间有书桌书架,看来是被用做了书房,西边那间空空如也,不知道之前是被用做了什么。 趁着在下面瞎转的功夫,柳子衿趁韩昭雪不注意,把那张纸条展开快速的看了一眼。 纸上只有四个字:墨,孙婆婆。 柳子衿瞬间就明白了这四个字的意思。 墨家游侠,孙婆婆。 他暗骂自己脑子笨,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呢。 之前在青云学院韩昭雪要求做他护卫的时候,他就在想那个潜藏在暗处的护卫在哪里,可是一来到这里,居然把那事儿给忘了。 如果刚才那个婆婆真是什么对他有歹意的人,怎么可能轻易被他发现,两人一上楼梯,她听到声音就能溜走藏起来了,何必非站在那里,等着让柳子衿看见? 这时再想她当时镇定的眼神,便能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了。 原来她就是那个孤竹园派给他的真正的护卫,专门潜藏在暗处不为外人所知晓的暗夜游侠。 他之所以第一时间没有想到这个,纯粹是因为对方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他本来以为那个潜藏在暗处的护卫,会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腰间应该佩着念力刀剑,或者身上背着一柄长铳也有可能。面部线条应该笔直分明,表情和眼神则是冷酷锐利。穿一身劲装,戴一顶笠帽,说不定下巴还有一些泛青的胡茬。 两人的第一次相遇,应该是他遇到生命危险时,对方如闪电般飘然而至,然后大杀四方将其从危难之中救出。 如果气氛再相衬些,那么故事应该发生在一个有些寒冷的雨夜。 然而一切都与想象的不一样。 对方居然是一名看着有些苍老的婆婆,身上也没佩什么兵器,并且长相普通,皱纹叠聚,眼神既不冷酷也不锐利,就像街边偶然遇见的赶集的老婆婆那般,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不同于常人的气质。 唯一特殊的,便是与年纪不符的来去如风。 柳子衿倒不担忧对方因为年纪太大,所以业务水平不强。 在这个世界,武者都是越老越妖,除非寿限将至,否则战斗力大都极为惊人。 这样一位身手敏捷的婆婆,绝对是一名极为强悍的武修。 而且,想到自己的护卫是一名老婆婆,他之前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一直别扭的心,悄悄变得舒服了一些。 若自己的暗夜护卫真的是一个中年男人,那自己天天活在别人的眼皮底下,实在难受,万一哪天心情好,想找个漂亮姑娘谈谈情说说爱,都放不开手脚。 最重要的是,若是自己哪天心血来潮,想去青楼找找乐子,正和姑娘颠鸾·倒凤,房顶上突然被掀开一片瓦,露出一双虎视眈眈的眼睛,那更是能把人吓死。 被吓到倒还在其次,主要是膈应的慌啊。 当然,柳子衿这人是处女座,稍微有点洁癖,青楼那种地方,大致是不会去的。 但类似这样隐密的事情,总是很多的,一个中年男人在暗处一直默不作声看着,总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像他这种强迫症,时间一长,绝对能活活难受死。 但隐在暗处的人若是位婆婆嘛,那就没那么多计较了。 至于为何会这样,他也不大清楚,或许跟人的复杂心理有关,但他又没学过心理学,因此也没法去深究这个。 而且此时此地,深究那个也没什么意义。 总之一句话,孤竹园在这件事儿上,做得甚好。 不过他寻思着,以后撒尿甩水的时候,是不是应该讲究一下次数。不然甩的次数太多,有可能会被孙婆婆认为是尿不尽,或者是不正经。 当然,这些自然也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在一位老婆婆面前,似乎做什么都无所谓。 柳子衿越想,越觉得这真是一种很奇怪的心理,以后实在闲得蛋疼的时候,倒是可以顺手研究一下。 院子虽然空出来没多久,但一段时间没人打扫,一些家具上仍然有一些微薄的灰尘。 柳子衿找了块破布,用前主人留下的木桶打了点水,然后就开始忙活起来。 本来是打算让韩昭雪帮忙的,但是她不愿意,说什么她是护卫,不是仆人,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活,打死不干。 还挺有职业操守。 不该自己干的,坚决不干。 很好,他很喜欢。 反正也不是多重的活儿,就当锻炼身体了。 可惜他一张桌子没擦完呢,韩昭雪就看不下去了。 她随手找了一块破布,走到柳子衿跟前,道:“这么大个人了,家务都做不好。桌子是这么擦的么?起开。” 柳子衿一愣,看看眼前明显干净许多的桌子,再看看桶里变脏的水,心想没毛病啊。 等到韩昭雪自己把那张桌子再擦一遍后,什么都没干的柳子衿汗都出来了。 得,搞了半天自己这处女座是假的。 也不知道韩昭雪是不是有洁癖,又或者有很强的强迫症,也有可能是完美主义者,总之,擦桌子,真是边边角角隙隙缝缝都不放过,柳子衿敢说,现在摆在眼前的这张桌子,任何一毫米的地方,都经受了韩昭雪手里那块抹布的洗礼。 接下来,干活的就成了韩昭雪,柳子衿就帮忙换水洗抹布,然后在一边看着就好了。 韩昭雪这个时候像换了个人,既不是学院初见时显得有些高冷的女先生,也不是马车里被调戏得一会儿羞一会儿恼的女护卫,而是变成了一个做事周全一丝不苟的邻家大姐姐。 若是此时给她系上围裙,绝对的一副贤妻良母形象。 柳子衿瞬间想起了自己的一位表姐,他上大学时就是跟表姐在一个城市,两人合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在一起住了四年之久。 那个小家的一应事务,都是表姐打理,无论是做饭洗衣,还是其他的家务,全由她一人操持。 她每次做家务时,就跟现在的韩昭雪一样,简直就是聚精会神到物我两忘,眼睛里看到的只有脏桌子脏衣服脏地板。 也或许是那段经历对他的影响,使得他越来越喜欢温柔贤惠的大姐姐,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姐控。 韩昭雪现在的样子,就很符合他心中女朋友的标准。 特别是额头和鬓角渗出微微的汗水,将刘海与耳侧的头发打湿沾到脸颊上的模样,更是叫他觉得无比动人,在他眼里,这与佳人醉酒红颜、美人出浴香肩一样,都是女性极其充满魅力的时刻。 他忍不住伸手,想要去挑顺一下韩昭雪耳边有些弯曲凌乱的头发,但手刚伸到中途,韩昭雪便已经猛的转头看了过来:“你干什么?!” 与此同时,沾满了水的手一下就握住了柳子衿的手腕,湿漉漉的触感还未完全传到神经上,一种钻心的疼痛便已经猛然袭来。 伴随着疼痛,还有一声“咯”的脆响。 “嗷嗷嗷!”柳子衿瞬间发出狼……狗一般的惨叫,身子也忍不住向一侧弯去,“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松手!快松手!断了!要断了!真的要断了!嗷呜——” 卷一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章三十一 我想摸你的头发只是…… “我真的只是想给你理理头发,顺便再给你擦擦汗。” “你以为我会信你么?你就是想占我偏宜!” “大婶……” “嘴上叫着大婶一脸嫌弃,手上倒是很老实的在耍流氓嘛。” “我发誓,我刚才要是想占你偏宜,天打五雷轰!” 听到这话,韩昭雪脸色瞬间变得非常难看。 柳子衿心里嘀咕,这话不会打击到她吧? “那个,什么,我这话没别的意思啊,就是表述一下我刚才内心的真实想法。绝对没有说你老到让人连有耍流氓的心情都没有的意思。”他好心解释了一下。 他觉得这样对方可能会开心一些。 但是韩昭雪那张本来挺白的脸,此时已经像冬夜一般完全黑了下来。 又黑又冷,又冷又黑,黑中有冷,冷中有黑。 柳子衿感觉到一股寒气,赶紧离她远了点:“韩先生,不对,韩昭雪,你现在是我的护卫,不要动不动就对我动粗。你是来保护我的,不是来谋杀我的。刚才你力气要是再大一点,我这手就断了!” “等我把家里的债还完……立刻回学院去当先生!到时候我要是多在你身边留一天,我就是一头大黑猪!”韩昭雪咬牙切齿,眼睛里充满怨气。 光听这比喻,就能知道她现在有多气了。 如果她这个时候被雷劈死了,肯定会成为史上怨气最重的厉鬼。 “哎哎哎,没那么严重吧,我又没说你什么,用不着这样……哎?你想要钱是为了还债?骑马的时候把老头儿老太太给撞了?” “不关你事!”韩昭雪恨恨的回了一句,重新拿起抹布又去擦桌子了。 都气成这样儿了还不忘接着做家务,真的跟表姐很像哎。 虽然手腕很痛,但因为发现了韩昭雪很像表姐这一回事儿后,他的心里计划之外的有些乐呵起来。 说出来有点不好意思,他以前其实超级喜欢自己表姐来着。 要不是血缘太近,合租的时候指不定会整出什么事儿呢。 等到韩昭雪把家具擦了差不多一半的时候,老林驾着马车过来了。 车厢里满满当当塞的都是东西,两人原本的东西不多,大多数都是刚刚在市场上买的。 各种生活用品,锅碗瓢盆皂膏牙盐之类。 这些东西等会儿都放房间里后,肯定就更有家的感觉了。 不知道韩昭雪会不会做饭,如果会的话,晚上都可以考虑买菜起火了。 但是依她现在的心情,想必是打死都不肯给自己做饭的吧? 也不知道是蔫坏还是什么,反正想到自己把韩昭雪气成那个样子,柳子衿心里还挺乐呵的。 接下来柳子衿规划了一下房间,前院两间房子,东边那间本来就是作为厨房用的,所以不能更改。另外一间,直接给老林用,算他作半个门岗。 后院东厢,干脆把窗再砸大一点,当成马厩用,把马跟马车一起扔里面。 至于西厢,直接改成浴室,以后洗澡就在里面。 楼房一层,西里屋照例当作书房,东里屋不管,暂时先空着。 二层两间卧室,自然就是他跟韩昭雪一人一间了。 楼房与两侧院墙之间的窄巷般的区域,用作茅厕。 其中一侧前任租客也是这般用的,另外一侧随便挖个坑,再搭个棚子,就是另一间茅厕了。 柳子衿把自己的规划说出来,韩昭雪微微皱眉,要和柳子衿一起睡在二楼,她觉得有些过于亲近了。 不过一层是客厅,若是住在下面,客人一来,闺房便在一侧,想想也不舒服,因此也只能这样。 谁料老林还有别的意见。 “后院是少爷和韩姑娘住的,把马弄进去多不好。要不我跟马一起住在前院西厢房吧,这样用马车也方便的多。另外,我来时见巷口有个公用的茅厕,我要是出恭,直接去那里就行,也不往后院跑了。洗澡什么的,也在前院西厢房就行。那房子挺大的,只用来住人,有点浪费了。” 柳子衿用眼睛盯着老林,暗道这老头儿行啊,觉悟挺高啊。这没把后院当后院,当后宫了啊。 韩昭雪似乎也开始把自己当成这里的一份子,提出自己的意见:“一间房,又是睡人又是养马又是洗澡,太不方便了吧?后院那么大,空着也是空着,还不如物尽其用。” “对啊老林,那马粪多臭啊……”柳子衿道。 老林想了想,道:“西厢房跟前院院墙之间还有一小块空地,要不就在那里简单搭个棚盖个马厩,让马住那儿。等冬天天冷了,再让那畜生住后院去,少爷觉得如何?” 柳子衿想了想没什么问题,于是就这么定下了。 “后院茅厕还用再添一处么?”柳子衿问韩昭雪。 韩昭雪道:“当然要添,你想什么呢?” 柳子衿瞪大了眼睛:“我能想什么啊?” “只有一间茅房,你万一哪天借口尿急,非要硬闯……怎么办?”韩昭雪凶巴巴的道。 柳子衿一脸惊愕的看着她:“大婶,你到底男的女的,这脑子里的想法怎么就这么龌龊呢?” “你说谁龌龊呢!”韩昭雪把手里的抹布一扔,袖子直接捋了起来。 柳子衿赶紧躲到老林背后:“老林,你身上有点武艺,你要保护我啊。” 老林道:“少爷,后院的事儿老林管不了,您自己解决吧。我去前院稍微收拾下,顺便去外边弄点木头茅草盖个马厩。” 说完,就在柳子衿惊愕的目光中,快速的走出了院子。 我了个去,这到底是什么觉悟啊? “哼哼哼。”韩昭雪立刻阴冷的笑了起来。 柳子衿投降:“我认怂,您赶紧把袖子放下去,白晃晃的露在外面,容易着凉。” 韩昭雪拎起脚边的水桶就朝柳子衿泼去:“臭流氓,去死!” 柳子衿有预感的先躲一步,然后跑到前院跟老林一起收拾房间去了。 韩昭雪在后院气得不行。 这到底是什么人啊?口舌怎么这么油滑? 赶紧把袖子放了下去,省得让柳子衿占眼上偏宜。 …… …… 把后院的家具擦干净,再把自己的卧室布置好后,韩昭雪就请了几个钟头的假,回家去了。 她家里还有个弟弟,有些事情需要交待一下。一些私人物品,也需要收拾一下带过来。 于是晚上开火做饭的事情就泡汤了,老林做饭太难吃,之前在青州时,两人都是出去下馆子吃饭的。 以柳子衿在青州鸣鹿郡的名声,没了顾家的依仗,他连个做饭的厨娘都找不到。 时近傍晚,天昏暗下来时,柳子衿与老林一起出去找个馆子吃了饭。 吃饭时,老林提出了自己的一个疑问:“少爷,我之前驾马车去院里时,怎么路上见到的几个人,还有听到的那些院里的声音,似乎全是姑娘啊?这不会是什么不正经的坊区吧?” 柳子衿知道这老头儿又怀疑自己瞎搞了,于是很认真的把坊区的情况介绍了一下。 老林一张脸瞬间愁成了乌云皱:“这可怎么办啊?孤竹园这不是把少爷往火坑里推么?少爷本来就风流,这下掉进脂粉窝,彻底完蛋了。” 柳子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家少爷我现在可不是以前那个浪荡子了,而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正人君子!你赶紧把脑子里那些污七八糟的印象全部清清干净,省得一天到晚瞎觉悟。” “瞎觉悟,啥意思?”老林问。 “没啥意思,吃饭!” 吃完饭,柳子衿回到院子,便铺了张纸,磨了墨,准备写护卫申请书。 本来正儿八经的写了一张,末了又给撕了。 想到孤竹园为了惩罚自己,给自己找了这么一处院子,他就来气。 哼,你们不是觉得小爷愚蠢无知狂妄自大自毁前程不知天高地厚么?小爷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愚蠢无知狂妄自大自毁前程不知天高地厚! 于是他重新铺上白纸,拿起羊毛小毫,铁钩银划,笔走龙蛇,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完全是笔不停顿,很快就写好了一张护卫申请书。 “兹有墨家游侠韩昭雪,年轻貌美,姿态妖娆,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秾纤得中,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真是一见倾人城,再见倾人国。吾见之甚喜,特此申请韩游侠为吾之护卫,闲时与吾捏肩,忙时与吾捏肩,早上与吾捏肩,中午与吾捏肩,下午与吾捏肩,晚上与吾捏肩……望请批准。以上。” 写好之后,柳子衿拿起来吹了吹,越看越喜欢,等墨迹干了之后,立刻就让老林去院后春风道的书斋买了个信封给装了起来。 他本来想在信封上写个“捏肩书”,想了想还是算了,老老实实写上申请书,总得给孤竹园留点面子不是。 就是不知道孤竹园里管理这一事项的随便什么人看到这封申请书时会是什么表情。 说不定还要打回来重写。 不过无所谓,重写就重写,只要这封捏肩书被他们看到就行了,气死他们! 临近晚上十九时二刻,韩昭雪终于回来了,雇马车来的,搬下来不少东西。 柳子衿想帮忙被拒绝了,而且不由分说又被骂了几句臭流氓。 看到老林远远看着明显没打算帮忙的样子,柳子衿暗骂自己不通事理。 女人家的东西,哪里能让一个男人随便碰? 于是他便好整以暇的回了院子,吩咐老林烧水洗澡。 洗完澡上了床,他没有急着修炼。 来到京城这两日,连续熬了两夜,虽然觉也补了,但还是觉得疲乏。 这生物钟还是得调整过来才行。 于是晚上舒舒服服睡了个好觉,一夜无梦的睡到了次日清晨。 一大早,老林就已经提前出去买了早餐,柳子衿和韩昭雪洗漱之后,就坐在一楼客厅喝豆腐脑儿吃包子油条,肚子填饱后,便带上那封捏肩书,坐上马车,一起去了青云学院。 卷一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章三十二 上山 到了学院正门,柳子衿从车厢一探头,门岗就给放行了,这两天他几次出入青云,虽说算不上混了个熟脸儿,至少是不再陌生了。 马车行驶到学院的停马区后,柳子衿便和韩昭雪一起下车,去往贺季真的副院长室。 到门前时,看到韦睿正坐在一棵粗大的树枝上,怪不得之前来这里时没见过他,原来一直都在树上呆着。 这些游侠估计都是属鸡的。 柳子衿和他点头示意,然后来到房间门口。 贺季真应该也是刚到,还没开始办公。见到他过来,直接招手让他进来。 两人进去后,他先是看了一眼韩昭雪,但是也没说什么,随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同时眼神示意柳子衿在桌前坐下:“昨天临近傍晚孤竹园送来的东西,你打开看看吧。” 柳子衿拿过信封,一眼就瞅到“承诺书”三个字。 一脑袋问号。 随后他将信封拆开,抽出里面的白色信纸。 标题仍然是承诺书,正文也是简短的几行字。 大意就是,孤竹园昨天接到举报,有人揭发他的发明是剽窃的,但是本着对墨家子弟的信任,事情未查明之前,孤竹园不会对柳子衿有任何行动。但是嫌疑既在,就必须有所处理。于是寄来承诺书,让柳子衿签字。 一旦签了字,就代表柳子衿向孤竹园作出承诺,瞄准器和铳匣确系他本人发明,不涉及任何程度的盗用他人发明的行为。 如若事后查明此承诺与真相不符,那么后果自负。 后果自负。 也不说什么后果。 你自己想去吧。 柳子衿完全没想到孤竹园在这件事情上会这么处理,本来以为至少会找他过去进行极其严厉的问话,以及进行墨家原理学方面的考较,结果没有,只是轻飘飘寄来一纸承诺书,签个字儿就完事了。 在真相未查明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柳子衿依然是墨者,依然拥有墨者身份所带来的一切权利和好处…… 当然,这并不能说明孤竹园对他就是完全信任的,只能说明这帮墨者墨师处理事情……确实与常人不同。 就如为了惩治他的狂妄与愚蠢,直接贱兮兮给他在春风坊找了处宅子一样,完完全全让人意想不到,简直就是世间所有权威组织中的一股清流。 或者说,奇葩。 柳子衿忍俊不禁的笑了出来,然后借了贺季真的毛笔在承诺书上签了字,随后吹了吹,重新塞进信封。 “我有点喜欢上孤竹园这些前辈们了。”他说道。 贺季真轻呵一声:“这帮脑子不怎么好使的人,有什么好喜欢的?” 对于“脑子不怎么好使”的评价,柳子衿只能装作没有听到。顾家搞出来的剽窃事情,基本上其实算是完全解决了,无论他们怎么调查,自己都不会有任何麻烦,去了一桩事,心里轻松了许多。 接着他从怀里掏出那封护卫申请书,道:“护卫申请写好了,劳烦贺师转交给孤竹园。” 贺季真看也没看,直接就随手放进了抽屉里。 随后他又看了一眼韩昭雪,然后向柳子衿道:“你找小韩先生做护卫这事儿,我不做任何阻挠,但是某些方面你要心里有数,不要胡搞。” 柳子衿压根没那心思,因此这话也不往心里去,就简单回了两个字:“明白。” 韩昭雪倒似乎明白贺季真口中的“某些方面”是哪些方面,“不要胡搞”又具体是怎么不要胡搞,因此站在柳子衿身后忍不住有些害臊,小脸儿都有些微微泛红。 柳子衿正好回头看了她一眼,想看看她听到贺季真的话后会不会一脸懵逼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结果就看到了她满脸羞赧的样子。 于是他忍不住在心中感叹:这位小韩先生,看着一副贞洁烈妇的样子,但实际上这思想,啧啧,跟自己真是没啥区别。 韩昭雪看着他的眼神,似乎明白他的意思,立刻咬着牙狠狠瞪了他一眼。 柳子衿一笑,重新将头转了回去。 这时贺季真又道:“小韩先生是学院里的名人,要是一天到晚跟在你旁边,太扎眼了,你想低调都低调不了。事后你墨者的身份要是传出去,别人只怕也不会说得太好听。所以我想了一下,以后在学院,你就由韦睿来保护就好了。离开学院之后,再由小韩先生进行保护。你觉得如何?” 柳子衿很清高的来了句:“身正不怕影子邪啊,别人爱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好了。” “人言可畏。就算你不在意,小韩先生呢。怎么说也是个没出阁的大姑娘,你以为跟你一样什么都不用管啊?”贺季真道。 柳子衿一听,有些道理,于是就点了点头:“那行,那这事儿就按贺师说的办就行了。” 韩昭雪听着两人对话,不知道是该感激,还是该害臊,反正站在那里特别尴尬,难受得不行。 不过想到柳子衿除她之外又多了一名得力的护卫,她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 若不然以后柳子衿万一真遇着什么危险,她又没有保护好他的话,纵死也不能赎罪。 接着贺季真朝着门口喊了声韦睿,韦睿立刻从树上跳下来,快步走进房间。 把刚才商量好的事情说了之后,韦睿立刻抱拳听命。 柳子衿想起一事:“韦睿跟我,贺师的安全工作怎么办?” “我又没有什么仇家,哪里用得着天天带护卫?还不够麻烦的。”贺季真对这事儿似乎完全不在意,“何况,谁敢在京城对一个墨师下手?那跟刺杀二品以上的朝廷大员可没什么区别。最重要的是,墨家护卫的事情,你明白的。” 柳子衿明白,他说的是暗夜游侠,那个潜藏在暗处的真正护卫。 这个时候他不由想到了其他的事情,之前他与钱图鹤贺季真一起坐私人冰马列车前往内城之时,暗夜游侠在哪里呢?他们难道还能追得上冰马列车? 以后孙婆婆若是再露面,倒是要询问一下。 “行了,如果没其他的事,你们就先回吧,研究阁院长比较上心,开学之前就要弄好,我这几天有的忙了。”贺季真道。 一直没说话的韩昭雪突然开口了:“贺副院,我既然以后在学院不能以护卫的身份跟在柳子衿旁边,那……能不能让我接着当先生?反正……可以两不耽误。是吧?” 贺季真皱起了眉头:“一心怎么可以两用?” 韩昭雪立刻低着头不说话了。 柳子衿显出很感兴趣的样子问:“贺副院,咱们学院先生的薪资高么?” “当然高,比三大学宫的都高。”贺季真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随便问问。那个,贺师,我觉得韩先生刚才说的事情,可以考虑一下。不然我在学院的时候,她没事做,岂不是很无聊?反正两不耽误,何不让她接着做这件事呢?毕竟她可是有着教书育人的伟大理想的啊。”柳子衿道。 贺季真无语的看着他,最后无奈的点头:“行吧行吧,她想当先生就让她接着当吧。不过你啊……算了不说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韩昭雪讶异的看了柳子衿一眼,似乎没想到他会帮自己说话。随后又赶紧向贺季真道谢:“谢谢副院长。” 贺季真摇摇头:“行了行了,谢柳子衿去吧。现在没事了吧,没事了赶紧走吧。” 柳子衿有些不好意思的搓搓手,嘻皮笑脸的道:“贺师,其实还有一件事儿。我听说,清风山上的太上宗,还有太上宗的那些道家典籍,都是由我们学院负责维护管理的是吧?不知道,我能不能去清风群山转转,顺便看看那些典籍呢?” …… …… 清风群山还是清风群山,但清风群山又已经不再是清风群山。 两百多年前,纯净的灵气充斥在天地之间,清风群山处在一条旺盛的灵脉之上,灵气浓郁程度惊人,山上奇珍异花无数,灵草灵药遍地,仙鹤往来飞鸣,奇兽追逐嬉戏,简直就是一派仙界景象。 而如今灵气被污,清风群山也失了灵性,山上都是一些普通的植物,天上再无仙鹤,山间也没了奇兽。加上两百年来几乎没有人类在此活动,山上也没怎么打理,各种树木杂草乱糟糟疯狂生长,虽然显得生机勃勃,但却一派混乱潦草。 就连那些上山的石阶之间,都长满了倔强的杂草。石阶表面,也是布满青苔。脚踩上去滑不溜秋,不注意就会跌上一跤。 道宗虽然已经衰落,太上宗被当成象征留在这里,终究还是有着一定的肃穆性。 清风群山平日不对外开放,也不允许无关的人随便进入,以免不小心破坏了这里的什么,致使星辰界道宗发怒。 当初钱家人买下太上宗外门弟子的居住区改建青云学院,清风群山便被朝廷任命他们免费看守。往日除了要派人打扫太上宗那些宫殿的卫生,还要保管好一些书阁里的典籍,以免被虫蛀或者老鼠咬坏。 同时,那些典籍很大一部分,是用道家炼制出的特殊金属所制。道家已陨,那些金属就成了世所罕见的珍宝。除了那些典籍,清风山上还有很多好东西,只是很多现在没有方法使用,但如果当成原材料卖钱,还是能够获利不少的。 因此还要防止有小偷进入。 在只有维护人员在山上活动的情况下,山上显得极其冷清,但却成了动物们的天堂。 柳子衿一路上山,已经看到了很多兔子、小鹿、猴子之类,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虎、豹这类猛兽。 “柳同学,这里就是清风群山主峰的清风宫了,也是当年太上宗掌门长老以及一干核心弟子修炼活动的所在。被储存到普通弟子玉简里的功法的原版书籍,就在宫观中部区域的登天楼中,现在我就带你们去看。”负责维护看守清风群山的主事人一边介绍,一边掏出钥匙打开了清风宫的宫门。 清风宫规模很大,比孤竹学宫还要恢宏大气。 两扇金属大门上镌刻有繁复晦涩的阵法符文,看上去充满了一种神秘莫测的美感。 只是眼下这些符文已经没有了任何作用,成了任何人也看不懂的无意义的装饰。 柳子衿看着周围风景,想象着两百多年前这里的景象,忍不住有些唏嘘感叹。 韩昭雪也是第一次来这里,显得颇为好奇。 同时,她也特别纳闷柳子衿为什么想要来这里,又为什么想要看那些道家典籍。 就像之前她同样很纳闷柳子衿为什么要进书楼,要看书楼里的三步典籍一样。 这人似乎总是对一些他本不该感兴趣的东西感兴趣,真是奇怪。 不过她也没有多问,人的兴趣总是千奇百怪,很多时候喜欢一样事情,并没有为什么。 无缘无故,就跟喜欢上一个人一样。 但这对于柳子衿来说,当然不是什么所谓的兴趣。 他来这里的目的,其实跟进书楼的目的一样。 他只是要验证自己的某些推测,以一种科学的方法,去走一条这个世界所有人都想不到的路,从而更轻易的到达自己想要去的终点。 而这本来也是计划之一。 只不过当初的计划是,万一武修的路子行不通,再来试走这条路。 现在武修之路证明行得通,那么这第二条路,本不需再试,但出于自身安全方面的考虑,他决定还是试一试。 虽然等到意识达到练骨境强度,就可以使用念力武器,但肉身的弱势摆在那里,在同样练骨境的武修面前,完全就是不堪一击。 虽然自己身边有韦睿,有韩昭雪,甚至有孙婆婆,但他仍然要努力提高自己的战斗力。 他一惯不喜欢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更遑论性命这种东西了。 于是他决定魂武双修。 如果魂修这条路,也能行得通的话。 卷一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章三十三 魂修五部 登天楼是一座占地面积极大的四方形楼阁,楼阁共有九层,每层里面都摆满书架,放满了书籍。 除了一小部分书籍为纸质,其他均为一种淡黄色金属制成。 柳子衿抚摸着那些典籍,感觉金属质感很软,但是很坚韧,温温的,没有正常金属那样的冰凉。 或许因为软,虽是金属书籍,但书页却很薄,只比纸张厚一点点。翻阅之时,没有丝毫不便。 里面的文字当然不是书写上去的,但也不是雕刻或者蚀刻上去的,文字与金属浑然一体,就像这种金属一炼制出来,就是这个样子。那些文字,仿佛是天然的纹饰。 就像一些日本刀上面的菊纹一样。 这种工艺,在现在这个世界已经不存在了。 道佛泾渭分明,魂体差之千里,武修似乎更真实可触一些,而道宗就显得飘渺神秘很多。很多东西都显得不可思议,单是一本典籍的制作工艺,就能让人体会到那种感觉。 接下来柳子衿所要做的,就是看书。 魂修对他来说是陌生的,在没有完全了解魂修之前,他不敢像试验三步武修那样,贸然进行高等级魂修方面的实验。 何况魂修在修炼上,原本就比武修要凶险的多,稍有不慎,便会魂飞魄散。 但道家就是如此,所谓逆天而行,哪还顾得上性命? 不过佛宗和道宗,也有相同的地方。那就是低境界的修炼功法内容都不多,因为修炼方法和道理比较浅显,需要注意的地方也少,所以不需要用到那么多文字讲述。 韩昭雪对魂修不感兴趣,但好奇心还是有的,于是也借着这个机会,随便拿着本典籍安逸的看着。 韦睿没有事情可做,也只能四处闲遛跶。 那位管理者见柳子衿似乎短时间不会再去其他地方参观,便顺势检查起典籍的保管情况,同时打扫一下卫生。 他们三人没有想到,柳子衿看书,一看就是一上午。 看得是那样入迷,那样专注,像儒生在读圣贤们编写的经义一般。 韩昭雪恍惚之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书楼。 因为情景是那样的相似。 这一上午,柳子衿没有翻阅太多书籍,他所看的,全是跟修炼本身有关的东西。 一些修炼方法,也没有多看,今天他的目的,主要就是大体了解一下魂修,至于修炼这件事情,暂时还不急。 磨刀不误砍柴工。 而一个上午,用来大致了解魂修已经足矣。所以到了中午吃饭时间,柳子衿就放下九楼《阴神部》最后一册书,宣布今天先到这,以后有时间再来。 下了山,柳子衿和韩昭雪坐上马车,直接返回春风坊,韦睿乘坐另一辆马车,在后面护送。 送他们进了春风坊之后,韦睿就直接回了青云学院。 他和韩昭雪分工明确,他的护卫工作主要就是作为韩昭雪在学院时不便保护柳子衿时的补充,实际行动起来当然可以负更多的责任,但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进春风坊的好。 一个年少风流的学生,一个成熟妩媚的先生,自己跑过去破哪门子的坏? 进了院子,韩昭雪终于有些扭捏和不自然的说出了离开学院时就一直想说的话:“柳子衿,今天的事情,多谢你啦。” 柳子衿疑惑的看着她:“什么事情?” “啊?你忘了?”韩昭雪始料未及。 柳子衿呆呆的看着她:“所以到底是什么事情?” “就……就是……”韩昭雪吞吞吐吐,似乎很害臊,脸都红了,但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就是……你帮我在贺副院面前说话,让我能继续当先生的事情。虽然……做先生赚的钱不如做护卫多,但对我来说,也是不小的进帐呢。谢谢你。” 对一个一向鄙夷的流氓说谢谢已经难以启齿,再解释为了什么说谢谢,好像更困难。 因为承一个人的情就等于在某个方面接受了对方的帮助,就似乎在某个方面败给了对方一样。而对着对方说我在某个方面败给了你,就像在间接的说你好厉害你好棒一样,总之韩昭雪觉得很羞耻。毕竟对方可是一个占过她偏宜的大流氓,夸赞对方很厉害很棒总让她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柳子衿倒没那么多杂七杂八的想法,他只是恍然大悟一般道:“哦,那件事情啊。” 他现在满脑袋都是之前读过的魂修典籍里的内容,根本想不起别的什么事情了。 最重要的是那件事情他压根没当回事儿。 “就是随口说句话而已,你不是缺钱么?”柳子衿道。 “没想到你这种人,居然还会为别人着想,要不是亲自经历,我都不信。”韩昭雪对这件事情明显觉得意外。 柳子衿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干脆作无情无义状:“我可不是为你着想。我是怕我以后有危险的时候,你不拼了命保护我,顶多就拼着受伤保护我一下。那我岂不是惨了?” “你……”韩昭雪见他拿自己之前的话打趣自己,立刻更加害臊了,“你就是个无赖!” 说完,迅速跑进后院,然后噔噔噔跑上了二楼。 接着柳子衿就听到二楼传来“嘭”的一声关门的声音。 柳子衿在想,她接下来是不是应该直接扑到床上,然后拿被子把自己裹住,在里面一边乱扭身子一边嘤嘤嘤? 这性格别扭的女先生……还是有其可爱的一面的嘛。 柳子衿笑了笑,随后也进了后院,然后径直走入书房。 他需要把脑子里有关魂修的知识整理抄记一下,以免忘记。 在砚台里倒了些水,磨了墨,抽出一张白纸,然后他就开始回忆今天所读的那些内容。 武修分五步,二十境,每四境有一关卡。 魂修也是二十境,但并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关卡,因为魂修境境皆关卡,甚至每一次的修炼,都有着无尽的凶险。 魂修虽然不是四境一步,但很巧合的,其修炼典籍却也是四境归为一部,一共分为五部,每一部修炼完,人的神魂都会相比之前有一个质的飞跃,这与武修的关卡,其实也有异曲同共之处。 魂修前四境,为定神、出壳、夜游、日游,四个境界的修炼典籍合为一部,称为鬼雄部。这四个境界修炼完,魂修就可被称为鬼雄,意为鬼魂中的强者。 魂修五至八境,为驱物、显形、附体、夺舍,这四境典籍合为一部,称为鬼仙部。 魂修九至十二境,为念头纯阳、念生毫芒、念生电弧、搬山倒海,四境典籍合为一部,称为阴神部。 至于后面八境,分别为阳神部和天地部。 与武修一样,前三部典籍,登天阁里都有,后两部却没有,甚至连简单的境界都没有介绍。 柳子衿把这些境界一一写在纸上,同时在后面写上这些境界的解释。 定神:宁定心神,物我两忘。 出壳:静心,观想,使神魂离体。 夜游:吸收天地灵气,壮大神魂,同时适应环境,慢慢能够在无月无风的夜中游荡,渐渐修炼至能够在有月有风的夜中游荡。 日游:神魂不惧阳光,不惧狂风,不惧洪亮声音,拥有可观的神魂层次的战斗力。 驱物:可以驱动现实世界的物体。 显形:可借助外物,显出形体。 附体:附身人类或动物体内。 夺舍:扼杀他人神魂,夺取他人躯体以为己用。 念头纯阳:神魂由吸收天地灵力,改为吸收星灵和星辰之力。修炼到这一境圆满,念头实质,无形而有形……星辰之力,为宇宙星辰向宇宙辐射光芒时产生的能量。根据星域不同,星辰之力的作用也大小不一,暴烈程度也迵然有别。而星灵,即是星辰之力与星辰界灵气混合而成的一种能量。相比纯粹的星辰之力要温润很多,可以让神魂安全的适应星辰之力。 念生毫芒:念头一动,如刀,如剑。 柳子衿在下面加了个注:修炼到这个境界,用眼睛杀人,再也不是梦想了。 念生电弧:神魂经历雷劫,念头可产生雷电霹雳,对他人神魂造成严重打击。 搬山倒海:一念动,天地惊,搬山倒海,摧枯拉朽。 将这些东西整理抄写完,柳子衿听到肚子传来“咕咕咕”的叫声。这才发现肚子已经饿得不行,前胸贴后背了。 中午吃什么呢? 想了想昨天晚上想要起火做饭,却因为韩昭雪请假而作罢的事情,于是走出来向二楼喊道:“先生,你会不会做饭啊?” 韩昭雪忿忿不平的脸很快出现在二楼栏杆处:“我是护卫,不是厨娘!” “老林做饭太难吃了,外面馆子里的饭又不一定干净,我又不会做饭……” “那你去找个会做饭的婆子来。” “肥水不流外人田,要不这样,我付你薪资,你给我做饭,如何?” “当真,不准反悔!”韩昭雪立刻激动起来。 柳子衿无语,这人到底是有多缺钱啊? 不过,好好的一个先生,怎么无缘无故这么缺钱? 不会真的出门撞到老头老太太了吧?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三十四 五年的赌约 韩昭雪从楼上下来,进了前院厨房,问老林有没有围裙。 老林知道自己有几两本事,从来没想过要在家里做饭,因此吃饭的家伙事,一概没有。 连柴米油盐都没备。 韩昭雪气呼呼来到后院,指着柳子衿鼻子问:“什么都没有,让我怎么做饭?” 这个柳子衿倒是给忘了,于是让老林驾上马车,三人一起去附近的集市买东西。 买完柴米油盐酱醋茶,一想家里连柴禾都没有,干脆又买了几捆干柴回去。 一到家里,韩昭雪就把新买的碎花围裙系上了。一个青衣长衫喜欢故作高冷的女先生,立刻成了一个殷勤持家千娇百媚的小厨娘。 再将两个袖头套到手臂上后,韩昭雪就开始刷锅洗菜淘米,一副干练姿态的准备做饭。 因为吃老林做的饭吃出了阴影,柳子衿对自家厨房捣鼓出来的菜总有些不放心。于是他也留在了厨房里,一是打下手,二是监督。 老林本来觉得让自家少爷做这事儿不太好,但看了一眼正拿着把明亮菜刀咄咄咄切菜的韩昭雪,立刻屁都不放一个的跑去喂马了,连客套一下让柳子衿歇着他去打下手这种话都懒得说。 自家少爷是什么人,他比谁都清楚。有个这样绝色的美女在那里,他怎么可能愿意出来? 柳子衿当然不知道老林心里是这么个想法,要不然非把他切碎了扔到槽子里喂马不可。 韩昭雪不愧是打小就开始料理家里一切事务的人,无论做什么都干净利落,并且做这事儿的时候,脸上那种保护自己的高冷也不见了,变得温和而专注,倒真像是一个正给丈夫孩子做饭的贤妻良母。 柳子衿坐在灶火前默默看着,心中幻想她十四五岁时做这些事情时,是个什么样子。 肯定没有这么老练,说不定还经常被刀切到手。 但又没有人哭诉,于是一个人默默流会儿泪,简单包扎一下,再咬着嘴唇继续干。 想到刚才在市集上,她熟练的讨价还价,认真看秤高秤低的样子,又忍不住想,她刚开始做这些事情时,肯定受了不少骗。 拿多的钱买偏宜的菜,或是买的东西被人缺斤短两。 发现了之后若是去跟人理论,说不定还要被别人反咬一口。 然后再一个人默默流会儿泪,接着为了生活该干什么还得去干什么。 家里没有父母,经济肯定也很拮据,弟弟年幼又不懂事,说不定还经常烦人。她那个时候肯定被弟弟气哭过。 不想活了这种念头,只怕也不止一次在脑海中出现过。 然而最后还是得咬咬牙撑下去。 毕竟家里不止她一个人。 柳子衿心想若是自己处在那种境况,说不定就撑不下去了,要真能撑下去,肯定也去坑蒙拐骗了。 想正儿八经过日子,太难了。 这个时候,韩昭雪忽然回头看着他:“柳子衿,我在这里吃饭,不用额外付钱吧?” 柳子衿忍不住笑出来:“付什么钱?一个女人我还是养得起的。” 刚说完他就想“完了”。 果然,韩昭雪眉毛一竖,菜刀咄的一声扎进砧板里:“你刚才说什么?!” 柳子衿绝望的望了望天……花板,然后有气无力的道:“做菜吧大婶,我没调戏你。” 看他那副无奈的样子,韩昭雪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这方面确实有点容易过于激动了。 “哼,小小年纪,就开始想着养女人了。没出息。”韩昭雪将菜刀从砧板里拔出,继续切菜。 柳子衿“呵”了一声,道:“我都十八了,放到普通人家,已经是结婚生子的年龄了。” “希望不要有哪个姑娘瞎了眼嫁给你。”韩昭雪鄙夷的道。 “哈!”柳子衿笑了一声,“十八岁的墨者,只有瞎了眼的姑娘才不愿意嫁吧?” “呵!”韩昭雪也冷笑一声,“这么无耻下流的人,也只有瞎了眼的姑娘才愿意嫁吧?” “哎哎哎,过分了啊,你再这么说,我就真无耻下流给你看。”柳子衿威胁道。 韩昭雪头都不回:“你试试。” 柳子衿气得把一根干柴在腿上掰成两截:“你等着,等我哪天修为上去了,立刻把你欺负的哭不出来。” 韩昭雪想到他的资质,忍不住嗤嗤笑了出来。 柳子衿脸都黑了:“韩昭雪,我们打个赌如何?” 韩昭雪转过身看着他:“打什么赌?” “如果有一天我的修为能超过你,你就趴在地上撅着屁股求着让我打你几下如何?”柳子衿咬着牙恶狠狠的道。 韩昭雪立刻面如寒霜:“流氓!无耻!下流!” 柳子衿冷笑:“你就说敢不敢吧。” 韩昭雪气呼呼的看着他,等到情绪稳定下来后,立刻斩钉截铁的道:“好,我就跟你打这个赌。可是,你要是输了,那该怎么办?” “随便你提任何条件,我都答应,怎么样?”柳子衿道。 韩昭雪冷笑起来:“这可是你说的,不准反悔。不过,咱们得规定个时间吧。毕竟你这辈子修为都不可能超过我,但我不能就那样等你一辈子吧?要是等你死了才能决定谁输谁赢,那岂不是一点意义都没有?” “很严谨。”柳子衿夸赞道,“那你说,多少时间算合适。” “五年,怎么样?”韩昭雪知道对方会还价,所以一开始就把时间压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 结果柳子衿没有。 他很随意的点点头:“好啊,就五年,时间太长我也吃亏,你现在年纪已经够大了,再过五年更是成了一个中年妇人,时间再长,我都不想再打你屁股了。” “你!”本来对方答应这个时长,韩昭雪应该高兴,但谁料这个小混蛋实在太无耻,居然说出这种下流又可恶的话。韩昭雪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心中怒火熊熊燃烧。她杀气腾腾的看着柳子衿,咬牙切齿的道,“你简直就是在放……胡说八道!武修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就算再过十年八年,我和现在也不会有多少区别!而且若是修为一直精进,说不定比现在看着还年轻呢。到时候你看到我,照样想打我的……” 呸! 韩昭雪暗自啐了自己一口。 怎么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 那边柳子衿已经贱兮兮的笑了起来:“啊,不好意思,若不是先生提醒,我差点忘了这个。不过,还是五年好了。时间太长,我等不及。” 说着,他的手掌在大腿上拍着,发出“啪、啪、啪”的声音。 韩昭雪涨红了脸,握着手的刀都忍不住颤抖了。 不过随后,她却忽然恢复了平静,并且嘴角还露出一丝冷笑:“别说五年,五十年你都别想超过我。到时候,你知道我会提什么条件么?” 柳子衿问:“什么条件?” “乖乖的让我亲手阄了你!”韩昭雪恶狠狠的道。 嘶! 柳子衿立刻吸了一口凉气。 这女人太歹毒了吧? 见他这副表情,韩昭雪立刻开心的笑了起来。转过身去,菜刀在砧板上起起落落,发出“咄、咄、咄”的声音。 要不是真有自信能够在短时间内超过她,柳子衿这会儿肯定要反悔了。 “先生,我能不能提个小小的要求?五年之约未到之前,你不要嫁人,如何?” 韩昭雪切菜的刀顿了一顿:“为什么?” “因为到时候如果是我赢了,你身为一个有夫之妇,肯定不会履行今日的诺言,我也不好意思再让你履行。而如果我输了,你这个为人妻的人,也不好意思去拿着把刀来把我给咔嚓了,对吧?所以说,你只有不嫁人,我们今天打的赌才能真正有效。你觉得呢?当然,一个赌约而已,比起终身大事,不值一提……”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本来也没打算嫁人。若不然,早就嫁了。”韩昭雪冷冷的道。 漂亮的女人,其实更容易看清男人的真面目。再怎样的正人君子,见到漂亮的姑娘,也难以完全掩饰自己生而为男人那种面对异性时先天就有的渴求与欲望。 韩昭雪肯定被不少男人示爱过、追求过、纠缠过,对于男人,她想必早已经没有了什么美好的幻想。 什么风度翩翩,什么温文尔雅,什么彬彬有礼,什么正气浩然,什么无欲则刚……全都是假的。 一个男人若是对一个女人有什么企图,就算刻意表现成一个正人君子,也总会难免漏出什么马脚,柳子衿或许觉得这是人之常情,因为世间本没有什么圣人。 但在这个世界,在这个道德体系和伦理体系建立在儒家哲学基础上的世界,女人对于另一半的幻想,往往都是不切实际的,超脱了正常人应有的范畴。 儒家哲学把女人束缚进一个框子里,同时也把男人束缚进了另一个框子里。 唯一的区别就是女人跳出了框子,可能会死,男人跳出了框子,却有更多跳出框子的男人以及人在框内心在框外的男人伸手接住他,防止他摔到地上。 儒家对于读书人道德方面的要求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唯一问题就是他们没有告诉世人,想要做到儒家要求的那样,是很困难的事情。 于是大家都要求世人做圣人,但是大家又都做不到,因此就只好表面做做样子,背地里该干嘛干嘛,甚至是年轻时做做样子,年纪大了该干嘛干嘛。于是读书人们就前赴后继给自己这个群体赚来了一堆类似衣冠禽兽道貌岸然这样的大帽子。 最过分的就是忽悠的情窦初开的少女们也都认为那样道德完美的男人才是合格的丈夫,于是男人们为了得到美女青睐,更是主动并开心的去装道德君子,等到有天装不下去了,女人们的幻想就开始破灭。 但为了虚荣心,她们明知自己男人是个什么东西,在外面聊天时,还要把自家男人说成是道德君子。 而他们的男人在外面也是那样做的。 于是整个世界都陷入一片虚伪之中。 然后虚伪的相互吹捧。 “狗蛋兄XXXX,真是让人敬仰。” “铁柱兄XXXX,真是我辈楷模。” “狗剩兄XXXX,真是正人君子。”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柳子衿耸了耸肩,道:“你择婿的要求可以稍微放低一点。” “那也是五年之后的事情了。”韩昭雪道。 柳子衿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你说,如果五年之后,你被我打了屁股,你还嫁得出去么?” 韩昭雪转头眯着眼睛看着他:“你说,如果五年之后,你被我阄了那……脏东西,你还娶得了媳妇么?”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三十五 新晋墨者的另类护卫申请书 尽管做饭的过程中有一个小小的插曲,但韩昭雪的手艺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几个家常菜做得有模有样,吃起来也是多滋多味。 以后家里有这样一个厨娘在,柳子衿觉得自己的生活幸福指数肯定会再增几个百分点。 吃完饭后,柳子衿就来到二楼卧室,盘腿坐到床上修炼。 静寂宇宙中的意识光点,仍旧静静漂浮在那里。随着意念延伸出去,一条细线便横亘在虚空之中。 接着,淡蓝色的带着微弱电弧的液体样的星源,便顺着那道线,源源不断进入泥丸之中。 泥丸储满之后,柳子衿便开始消化吸收,一直修炼了三轮,等到意识光点开始闪烁,才停止修炼。 退出坐照内观的状态,睁眼一看,房间里已是漆黑一片。 他知道,不知不觉间,差不多九个钟头已经过去了。 下床活动一下双腿,他走出房间,外面夜色已经深沉,但今天界光很好,照得天地间一片亮堂。 抬眼四处看去,发现临近的宅子,不少都亮起了灯火,不远处的一处平房上,还有两个姑娘借着油灯的光芒,在那里嘻嘻哈哈的说笑着什么。 昨天夜里还觉得安静的小区,到了今天晚上,居然有了些热闹的感觉,四下里似乎都有人声传出,周围的空气都因此而变得温暖。 目光收回来,就见前院后院都亮着灯火,后院的假山旁,韩昭雪系着围裙坐在一张凳子上,正抬头呆呆的望着天空。 闪烁着亮光的眼睛中,似乎有着某种憧憬和向往。 柳子衿也抬头朝天空看了一眼,那四四方方完全将天空遮蔽的星辰界地面,此时皎洁如月,散发淡淡的柔和光辉。 他很是好奇星辰界是怎样的世界,那里是否有美丽的月色,以及那里浩瀚的星空,又是怎样一副模样。 那里是否有一条,自己一心想要踏上的星辰之路。 忽然之间,韩昭雪发现了他。 她立刻从凳子上站起来,仰头看着柳子衿,有些埋怨的道:“喂,你终于舍得出来啦?再不出来,我就要饿死了。” 柳子衿低头看着她,见她洁白细腻的皮肤在灯火下染出一抹朦胧的昏黄,一双天生妩媚的大眼睛里,有着小女孩般的不满。 那条围裙似乎很适合她,每当她穿上的时候,柳子衿都能感觉到一种如表姐如母亲般的气质,那让他忍不住生出些亲近感,像是真的看到了家人。 在这个世界,他是第一次生出这种感觉。就是之前在青州与这个世界的亲生母亲见面聊天时,都没有这种温馨的感觉。 莫非因为自己是姐控的原因? 想及此,他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然后朝下面的韩昭雪道:“饿就先吃好了,干什么要等我?” 看着他脸上那怪异的有些猥琐的笑容,韩昭雪下意识紧了紧衣领,心想这臭流氓不知道又在想什么龌龊事情。 接着她皱眉道:“废话,你是这家里的主人,没有你的吩咐,谁敢先吃饭?” 柳子衿看着她紧衣领的动作,忍不住翻了翻白眼,然后道:“你现在可也是这家里的主人,吃饭哪还用得着别人吩咐?” 韩昭雪似乎又要竖眉毛,但紧接着就将情绪压抑了下去。 “护卫就是护卫,哪里又是什么主人了?别废话了,赶紧下来吃饭,我现在就去把饭菜再热一热。”韩昭雪说着,向前院的厨房走去。 柳子衿忍不住想笑,又没说你是女主人,整天瞎激动啥啊。不过这次没凶巴巴的说自己调戏她,倒是有点长进了。 吃完晚饭,等到韩昭雪洗完澡上楼,柳子衿便也进西边的浴室好好的泡了一会儿,等到回到卧室,已经接近今天的尾声。 躺到床上悠闲的想了会儿有的没的后,就不知不觉进入了睡眠。 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四处便都响起公鸡打鸣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春风坊里便冒起不少炊烟。 等到界光开始有点耀眼的时候,建康城的大部分人,便都从床上起来,开始了又一天的新生活。 今天早上韩昭雪熬了小米粥,就着几盘小菜吃完之后,简直心满意足。 柳子衿来到书房,坐照内观,检视泥丸中的情况。 又经过了三轮修炼之后,意识光点似乎又大了一些,不过毕竟体积太小,其实也不太好辨认。不过感觉上,似乎确实又大了一些。 退出坐照内观后,他考虑今天要做些什么。 是直接修炼一整天呢,还是再去清风山转一圈呢? 正这么思索着的时候,院子里响起有些急促的脚步声。 不是焦急的那种急,而是风风火火的那种急。 这脚步声很快进了大厅。 柳子衿转头看去,就见韩昭雪左手拎着一个铁盆,右手拿着一张大开页的纸,正怒气冲冲的向书房走来。 柳子衿不禁有些无奈:“大婶,我又怎么惹你了啊?” 韩昭雪走进书房,把手里的东西直接拍到桌子上:“大婶?我呸!嘴上一出,心里一出。要不是出门倒刷锅水看到这个,真不知道你居然还有这种龌龊心思!” 说完,噔噔噔拎着刷锅盆就走了。 柳子衿满腹狐疑的看向书桌,就见那大开页的纸似乎是报纸一类的东西。 上面密密麻麻印满了字,但是却又版块分明,右上角那里,还印有今天的日期。 报纸正中,是韩昭雪湿漉漉的手印,手印下面,是一个挺小的版块,版块的名称叫作无奇不有,上面印着一篇小小的文章。 柳子衿刚刚看到文章的标题,便立刻就愣住了。 因为那标题的名称赫然便是——捏肩书。 而且还有个副标题:新晋墨者的另类护卫申请书。 柳子衿:“……” 这特么什么鬼? …… …… 此时的建康城内城,正继早市的热闹后,开始下一阶段的热闹。 无数的人从家里出去,开始新一天的工作,上朝的官员,换值的禁军,开店迎客的掌柜,装卸货物的码头工人,他们吃完了早饭,不约而同来到街上,将内城四处的街道衬出一片快节奏的热闹景象。 而凤栖梧如约来到内城东区著名的东坊,与自己的好友碰头,随后进入一条专卖首饰衣物胭脂水粉的商业街,一边闲逛一边闲聊。 她的这位好友,正是那日与她一起藏在孤竹园明鬼堂房梁上,偷看新墨者究竟是何等人物的年轻姑娘。 “你那个清颜表妹怎么没来,本来还想顺手买些礼物送给她的。” “还有两天招生试就要开始了,她虽然资质不错,但想要进入栖梧学院,也没有那么容易。有关考试方面的内容,总要再抓紧准备一下的。” “以她的资质再加上她的身份,哪里用得着那么麻烦?你们顾家啊,就是喜欢搞这些冠冕堂皇的东西。”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能走正道,干吗要走那些歪门邪道?” 两人说着话,来到一间首饰店,那女子道:“进去看看有没有新上什么好东西,如果有,我买下来由你帮忙转递给清颜,就当我这个姐姐一番心意,如何?” 凤栖梧道:“那自然随你。” 年轻女子一进店铺,掌柜的就热情迎了上来。 “百里姑娘,好久不见。这两日小店上了新品,请姑娘鉴赏一下如何?” “我就是来看有没有新东西的。挑好的拿出来我瞅瞅,低等货色就不要拿出来给我看了。” “百里姑娘说笑了,不是最好的东西,哪里敢拿给您看?” 掌柜的不仅热情,而且笑容和姿态里还透着恭谨。这并不仅仅是因为眼前人是出手阔绰的常客,而且还因为对方的身份不容他有丝毫不敬。 因为这位复姓百里,能够胆大包天藏在孤竹园明鬼堂房梁上的姑娘,乃是当今墨家巨子公羊贺的亲外孙女,百里芊芊。 若非这个身份,也不敢带着凤栖梧那样胡闹,居然敢在新墨者进园之时,躲在房梁上偷看。 两人在店里看了些新品,百里芊芊挑了一只镯子,一对耳环,让掌柜的包装完之后,便与凤栖梧一起离开,继续沿街往前逛。 “那天你让我带你偷偷进明鬼堂,我还以为是你对新墨者动了什么心思,前日外公去你家做客回来,才知道原来那柳子衿就是那个传闻不怎么争气的顾清之。不过顾爷爷请我外公过去,居然是要检举柳子衿可能剽窃的事情,倒真是大义灭亲,铁面无私啊。”百里芊芊将话题转到了柳子衿身上。 凤栖梧眉头一皱:“好好的,说他作甚?” “因为这个人好玩啊!”百里芊芊道,“他拒绝进孤竹学宫的事情,你应该已经听说了吧?你想想,什么样的人,才会拒绝进入孤竹学宫,选择留在青云学院那个破地方?要搁以前,打死我我都不信有人会那么傻?但偏偏真有人这么傻。嘿,你说你这位表哥,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凤栖梧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于是皱着眉头不说话。 不过关于百里芊芊说的这个事情,她当时听说的时候也很惊讶。包括顾清让他们,也都有些不相信。 但后来一想,也就明白了。 正如顾清让所说,他肯定是怕露馅。毕竟是个不学无术的人,若是一直呆在孤竹学宫,用不了几天,只怕就会被人把底子给摸透。到时候,想再装什么墨者天才,都装不下去了。因此,只能拒绝这么一个谁都不会拒绝的要求。 但凤栖梧对此其实还有疑问,如果柳子衿选择留在青云学院,那他肯定会被贺季真重点关注。到时候,不同样很快就会露馅。 对于柳子衿的这个选择,她是真的有点疑惑的。 这个时候,就听百里芊芊继续道:“不过这家伙敢当众拒绝巨子的要求,也是够胆大包天的。园子里那些墨者墨师,一个个都被气得不行。管事务的杨叔听说了之后也是气不过,找我商量怎么惩罚一下他,我就说在春风坊给你表哥找处宅子,结果他真这么干了。哈哈,想到这个我就想笑。” 谁料凤栖梧听到这个,脸色瞬间就变了:“什么?你们给他在春风坊找了宅子?!” 百里芊芊特别开心的道:“对啊,春风坊,乌压压全是女人,出门的时候臊死他。哈哈。” 凤栖梧瞪大了眼睛:“可是……那家伙是个流氓啊,你们给他在那里找宅子,不正合他的心意么?” “之前不是不知道他什么德性么,就那样干了。不过,再流氓的人,住在那种地方,也会忍不住害臊的吧?哈哈,好玩。”百里芊芊开心的大笑。 凤栖梧冷哼一声:“他怎么可能会害臊,开心还来不及呢。” 百里芊芊摇头:“栖梧,这你就错了。你那位表哥,确实闹脾气了。不仅如此,他居然还想办法气人。昨天他的护卫申请书递到园子里的时候,差点没把那帮老头儿给气炸了!” 凤栖梧问:“怎么回事儿?” “怎么回事儿?等下你就知道了。”百里芊芊说完,径直走进旁边一家胭脂铺。然后问里面的人,有没有今天看完的京城志。随后就接过掌柜递来的一张京城志,递给凤栖梧看,“第一页的无奇不有,你看下就知道了。” 凤栖梧接过京城志,往第一页的中间版块看去。 “捏肩书?什么东西……新晋墨者的另类护卫申请书?”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三十六 百里芊芊的局 韩昭雪刷完了锅碗瓢盆,解下了围裙,风风火火重新来到书房。 一身青衣长衫,紧绷着脸,嘴唇紧抿,妩媚的眼睛带上一丝恼火。 柳子衿则是歪坐在椅子上,直盯盯的看着手中那份叫做京城志的报纸。 当然,这个世界没有报纸这一称呼,而且京城志其实也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报纸,只是建康地志当中的其中一个分支。 只不过这一支地志,已经具备了报纸的基本要素,他们有自己的风媒,每天去搜寻建康城发生的奇事趣事大事,而且还接受风媒之外的人的投稿,所有的内容经过合理筛选之后,选择一部分合适的刊登在每天的京城志上。 但京城志没有固定的页数和版面,而是根据每天刊登内容的不同进行灵活调整。 同时,他们已经推出了订阅计划,不少区坊,每天都能看到有人送京城志。 从另外一个层面讲,地志其实也就相当于一种关注本地新闻和生活的报纸了。 柳子衿刚搬过来,当然没有订京城志,所以这份报纸,很可能是在春风坊送报的工作人员,临时推销给韩昭雪的。 估计还是免费推销,以求订阅。 他对这个很尽职的送报员,表示非常愤怒。 对孤竹园,也是极其愤慨。 一群墨者墨师,好歹也是活了几十年并且脑子相当好使的人了,怎么连“家丑不可外扬”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这么一封捏肩书登在京城志上,孤竹园立刻就会成为整个建康城的笑话。 到时候那些墨者墨师出去和朋友见面,难道脸上就有光么? 简直就是……瞎胡闹么?! “新晋墨者护卫申请书”。 呵,倒是把自己摘得够干净的。 这帮人真是一点集体荣誉感都没有! 不过虽然京城志上没有写他的名字,但是在建康这片地方,他再低调,早晚有一天也会渐渐为人熟知。到时候,所有人就都知道,他就是那个写捏肩书的轻浮家伙,到时候,别人会怎么看他? 最主要的是,别人会怎么看韩昭雪。 所有人都会说,她能当上墨者护卫,完全是因为长得漂亮,并且不知羞耻的去给人家捏肩。肩都捏了,谁知道别的事情干没干。 虽然京城志上,把韩昭雪的名字也给隐去了。但是他一暴露,韩昭雪不也就随之暴露了? 到时候,别人会怎么看韩昭雪? 这帮家伙,简直就是畜生啊! “柳子衿,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韩昭雪很是生气的说道。 柳子衿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道:“呐,我的本意呢,就是气气孤竹园那帮家伙,绝对没有别的意思。这捏肩什么的,也就是那么随便一写,可没有说真的想让你给我捏肩。对吧,护卫是护卫,丫环是丫环,这我还是分得清的……” “随便一写?那万一别人也随便一想呢?到时候我韩昭雪成什么人了?”她的声音已经有些严厉。 她这些年本来就经常被人恶意侮辱诽谤,也见过周围的人听到那些流言后看她的眼神变成了什么样,她深知三人成虎的可怕,因此这些年来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从不与任何男子打交道。 即使这样,依然陷在深泽泥沼里,但由于都是捕风捉影的事儿,因此别人也不敢当她面说什么。 但如果以后别人知道了捏肩书里的那个护卫就是她,事情会演变成什么样子,她一想就能知道。到时候袭向她的流言蜚语会有多么恐怖和恶毒,她现在就能感受得到。 所以,她现在出离的愤怒。 柳子衿写那封捏肩书时,没有想那么多,现在想到了,却已经为时已晚。 并且因为捏肩书被登上京城志的关系,未来可能会出现的恐怖事态已经扩大到最大化,而任何人,都已经没有办法再将事情挽回。 或许现在赶紧将韩昭雪辞退,还能帮她一把? 他抬头用一种探询的目光看着韩昭雪。 韩昭雪立刻讥笑起来:“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又让我自己牺牲去找补,柳子衿,真有你的。”她明显明白柳子衿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而这话说得让柳子衿瞬间恼火起来。 但偏偏她说得又没错,让他想发火都没办法。 他也不可能说出我们两个清清白白何惧流言蜚语这句话,他没这个立场,而且他也深知,有时言语带给人的伤害,比真正的暴力更加可怕。 但也正如韩昭雪所说,错是他犯下的,若是用辞掉韩昭雪来弥补,那也不过是把对她大的伤害,转变成对她小的损失而已。 但对于一个急缺钱的人来说,墨家护卫的月银,其实也并不是很小的损失。 最重要的是,如果他这么干,就证明了他自己的无能。 并且是那种为了逞强做出没过脑子的事情最后又没有能力收拾的无能。 柳子衿没想过自己的一时之快,会造成这样的隐患。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心里对孤竹园以及对韩昭雪出言讽刺的怒火,当然,也包括他对自己做事不周全与无能的怒火,全都压了下来。 “我会想办法把事情解决的,你什么都不用操心。”柳子衿看着韩昭雪道。 “你能想到办法么?”韩昭雪问。 柳子衿把报纸拍到桌子上:“老子就不信了,在这个世界还有事情能难倒我。老子把金手指这个最大的问题都解决了,还有什么问题是老子解决不了的!” 韩昭雪看着他一脸发狠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忽然觉得这个少年跟自己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同时她也有些疑惑:“金手指是什么?” “就是加藤鹰之指,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别问了。” …… …… “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易,他还是那个无耻下流不思进取的纨绔公子!”韩昭雪看着捏肩书,双眼之中露出嫌恶与鄙夷的目光。 “看来你对自己的这个表哥意见很大啊。”百里芊芊饶有兴趣的道,“怎么着,他欺负过你?不至于混帐到那个地步吧?” 凤栖梧冷哼一声:“他混帐的程度,绝对超乎你的想象。” 百里芊芊有些意外:“顾家废少的事情我虽然听过一些,但也不过就是一些欺男霸女的事情罢了。世界上这样的纨绔公子多的是,我亲眼见过的也不少,他干得的事情要真能超乎我的想象,那也算是纨绔中的一绝了。” “跟你说你也不会明白的,总之以后在我面前,尽量少提这个人。”凤栖梧眉头紧皱,似乎已经忍到极限。 “能让你这么个对世事淡漠的人恨到这种程度,我对这个家伙忽然更有兴趣了。”百里芊芊笑着道。 凤栖梧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你居然会对一个纨绔公子感兴趣?没生病吧?” 百里芊芊从她手中拿过京城志,看着那封捏肩书,双眼忽闪忽闪,嘴角露着玩味的笑:“我只是好奇,一个被传成欺男霸女不学无术的家伙,怎么能写出这样的辞赋。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有趣,有趣。相比之下,顾清让刊在这一张志记上的长短句,就有些相形见绌了。” 凤栖梧讶异的问:“清让表兄又写词了?” 百里芊芊无语的看着她:“你对顾清让也太不关心了吧?他可是对你一直情有独钟啊。” “是不是嘴又痒了?”凤栖梧瞪了她一眼,然后夺过那张京城志,左右翻寻起来。 百里芊芊指给她看:“喏,这里。” “宝扇轻圆浅画缯,象床平稳细穿藤,飞蝇不到避壶冰……”韩昭雪心中默念。 百里芊芊在一旁轻笑摇头:“虽然辞赋与长短句不可横向比较,但其中才气,却是一看便知。顾清让这首浣溪沙虽然也不是凡品,但其中才气,明显不如捏肩书里那几句辞赋。京城浩然学宫三才子之首,在文采上居然输给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若是传出去,只怕颜面无存啊。” 凤栖梧道:“我没感觉清让表兄哪里比不上那个混蛋了。你对那家伙的评价是不是也太高了?” “明天京城志上,肯定会刊登一些儒士对捏肩书与浣溪纱的评价,到时候看了志记,你就知道了。”百里芊芊不与她争论,“现在最重要的是,那样的一个家伙,为什么能写出这样的辞赋?” 凤栖梧斩钉截铁:“肯定是抄的,或者代写。” 百里芊芊问:“谁有这个本事写出这些东西?就算有这样的人,顾清之初来京城,又如何识得?就算识得,又有哪个儒生,会愿意把这样的东西移至别人名下?无论抄袭还是代写,都不靠谱。” 凤栖梧无言。 百里芊芊继续道:“我现在都有些怀疑,那个发明到底是不是剽窃了。” 凤栖梧道:“这其中肯定有猫腻。那个家伙没有这样的本事。” “他有没有这样的本事,以后自然能知道。我现在更感兴趣的是,韩昭雪到底长得是何等模样,居然能让一个在万花丛中打过滚的纨绔公子,为她写出这种辞赋!” “什么?!那个护卫,是韩昭雪?青云学院的那个韩昭雪?”凤栖梧无比惊讶。 百里芊芊点头:“没错,就是她。在京城一直听闻她的美名,却从未见过,这次看了这赋,却有些忍不住想见见了。”她也经常被好事者拿去与别的同学并列称为孤竹学宫几大美女之类,长相自然不凡,见了这赋,心中老大不服气。 凤栖梧在意的是另外的事情:“韩昭雪好像挺洁身自好的吧?怎么会愿意给那个混蛋当护卫?” “这一切,都是谜啊。所以你说,我能对你那位表哥不感兴趣么?”百里芊芊道,“而且你知道孤竹园把这封捏肩书刊登在京城志上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嘛?” “什么?” “逼柳子衿赶走韩昭雪,甚至是逼他不敢再申请任何女护卫。不然,日后他身份暴露出来,他身边的女护卫立刻就会被流言蜚语淹没。一个纨绔好色之名远扬的顾家大少,外加这封捏肩书,到时候谁是他的护卫,谁就要被唾沫星子淹没。而且若韩昭雪有点脑子,也会立刻辞了这护卫之职,别的墨家女游侠知道了这封捏肩书,也肯定羞于做他的护卫。顾清之想在京城享受艳福,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好歹是孤竹园认可的天才墨者,那些墨家前辈又怎么会容许他自甘堕落?”百里芊芊笑容渐盛,“我真想知道,顾清之现在是什么表情。更想知道,他如何破这个局。” 凤栖梧感叹:“没想到那些墨者墨师,居然也这么有心机。” 百里芊芊忽然嘿嘿笑了两声:“主意其实是我出的,春风坊,外加京城志,事后你表哥知道,肯定恨死我啦。哈哈。”她还挺高兴。 凤栖梧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说呢,那些墨者墨师哪里有这么多心眼儿?不过既然你掺合进来了,那混蛋肯定不是你的对手。这局,他是破不了了。” “如果那样……那他也不过如此而已了。”百里芊芊带着玩味的笑意道。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三十七 一天都不会在你身边多呆 韩昭雪的心情被柳子衿安抚之后,就离开了书房。 过了一会儿,端了杯茶给柳子衿送了过来。 “我刚才不该对你那种态度……不过,所谓捏肩,真的只是说说吧?” 很明显,韩昭雪对于他的人品,实在不怎么相信。 柳子衿接过茶放到桌上,然后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儿:“你这种动不动就炸毛的性格,我哪里敢想让你给我捏肩?” “你规规矩矩的,我自然不用动不动就发火。”韩昭雪理直气壮的道。 柳子衿懒得跟她斗嘴,喝了口茶,然后道:“局破了。” “什么?” “孤竹园给我布的这个局,被我破了。”柳子衿道,“哼,想给小爷下套子,他们还嫩了点!” 韩昭雪一脸兴奋:“你想出办法了?” “想是想出来了,不过这个办法,我牺牲的可有点多。而且,还会把你推到风口浪尖上。但是,不是在浪尖承受风吹雨打,而是接受无数艳羡和嫉妒。并且从此之后,爱慕你的人会翻倍增长!你的名声,将会响彻整个南陆!”柳子衿激情昂然的道。 韩昭雪皱眉:“我不想被人艳羡嫉妒,也不想被人爱慕,更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这法子得换。” 柳子衿摇头:“只此一个办法,否则这局破不了。而且你这个长相,这个身材,羡慕嫉妒恨的人早就多了去了,不在乎再多几个。至于那些爱慕你的人,也只能匍匐在你的脚尖,根本不敢骚扰你。这也是我这破局之法的一个妙用。” “你有这么厉害?”韩昭雪很怀疑。 柳子衿神秘的笑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希望先生把持住自己,千万不要喜欢上学生。要不然,这个法子可就失效了。”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除非瞎了眼,不然谁会喜欢你?”韩昭雪一脸嫌弃的道。 柳子衿幻想着自己的未来,很猥琐的笑着摇头:“不一定哦不一定哦,到时候……只怕无数姑娘都会喜欢上我啊。啧,得想个办法,不然要被京城的姑娘们烦死。” 韩昭雪脸上有些担忧:“你不会是脑子坏掉了吧?” …… …… 对于柳子衿来说,那封捏肩书被登上京城志,也不过是一件未曾意料的插曲而已。尽管这插曲一旦处理不好,就会带来一些麻烦,并且让自己陷入一种窝囊的两难境地,但这件事情终归还是想到了解决办法。 所以这件事情便立刻被抛之脑后,只不过因为心情受到影响,因此也懒得出门了,于是接着窝在家里修炼。 韩昭雪就要比他焦虑的多,毕竟这件事情对她的影响可是很大的。最重要的是,她不知道自己的弟弟有没有看到这封捏肩书。如果看到,心里又会作何想法。 她之前回家拿自己的一些行李的时候,跟弟弟透露了自己成为新墨者护卫的事情。当时弟弟虽有些半信半疑,但仍是替她感到高兴。 但如果他今天也看到了这封捏肩书的话,心里恐怕就不会那么好受了。 逼她辞掉护卫之职还是小事,就怕他对她有什么不好的怀疑。 所以她希望柳子衿能赶紧把这件事情解决了,以免面对弟弟的时候不好交待。 但眼下她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把希望都放到柳子衿身上。 她发现自从碰到柳子衿之后,似乎事情就多了起来,而且常常被气到半死,这次也是一样。 但同时也因为他,自己最迫切的问题得到了解决,眼下虽然又有麻烦,但对方也似乎心有成竹的想到了解决办法。 对这个人到底该作何态度,她自己都有些搞不太清楚了。 两人现在心情虽然不同,但在某些方面又有共同点,那就是对于捏肩书里的那首辞赋,都没有当回事儿。 可是他们不当回事儿,却有别人当回事儿。 例如昨天就约了同窗在清凉亭相聚畅谈的顾清让。 他之所以选择在昨天约这些同窗,就是为了向他们炫耀自己写的那首浣溪纱。 而眼下,那些同窗全在谈论那首辞赋。 至于他那首词,根本无人谈论,甚至那些人似乎压根没有在今天的京城志上,看到那首浣溪纱。 这让他心情非常的不好。 心情更不好的是,他发现,那首辞赋所展示的才气,确不是他所能比的。 他这个时候甚至有些不知道该因为同窗没有发现他的词作而感到寂寥和遗憾,还是为此而感到庆幸。 剽窃!一定又是剽窃! 顾清之,你且等着,我顾清让,早晚要把你的真面目戳穿,让你在这偌大的京城,好好的出个丑! …… …… 因为“捏肩书”的关系,京城志的销量大增。 同时也在接近傍晚的时候,接到很多人对今天这期志记的评论和感想。 这其中除了一些普通的读者之外,还多了很多有名的儒士。 包括浩然学宫几位鼎鼎有名的才子,也都对这一期捏肩书里的那篇辞赋作出了中肯的评价,而最让京城志的几位编撰人震惊的是,当朝三宰之一的王介甫,居然也给京城志编撰室来了信。 信的内容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对新墨者人品的批评,另一部分,则是对新墨者才气的溢美赞扬。 但不管具体内容是什么,王介甫的来信都值得兴奋。 他们临时为明天的京城加版,要把王介甫的这篇短信一字不减的全部印上去。 他们此时对新墨者充满了感激,因为京城志的销量可能要因为他而一飞冲天了。 就在他们兴奋还未消减的时候,编撰室又接到了一篇投稿。 打开一看,几位编撰者立刻更加兴奋起来。 投稿是一篇长诗,一篇写给京城有名美人的长诗。 京城志之前也接到过不少这类投稿,但都没有刊登,因为水平太差了,而且他们所要赞美的人,也没有什么爆点,对于京城志本身的销量,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与其为此浪费版面,还不如刊登一些民众喜闻乐见的奇事趣事。 但是今天这篇不一样。 第一,这首诗很好,京城志的几位编撰人本身才气或许不足,但鉴赏水平很高,要不然,也不能被掌柜聘来当编馔人。而在他们眼里,此时收到的这首诗,绝对是前所未见,是一首能轰动如今文风渐盛的京城的好诗。 第二,这首诗所赞美的美人,很有爆点。 因为这个美人的名字叫韩昭雪,一个在京城美名远扬,同时又身缠无数流言蜚语,却又因没有实质性污点事件而被一部分人称为冰清玉洁、洁身自好的韩昭雪。同时,她也是十年之前那件大案,幸存的为数不多又一直生活在京城的人。无论那件大案,还是韩昭雪本人,都已经足够成为影响京城志销量的爆点。 而且,这首诗,还可以拿来跟那首捏肩赋比一比,产生连环效应,让那些书生大儒,更加关注京城志。 说不定以后,那些人也会将自己的诗作辞赋,投给京城志刊登。到时候,京城志的整体格调,绝对会一下上升好几个档次。 于是,明天的京城志再度加版,那首长诗与王介甫的短信,并排印在同一版面! 今夜几位编撰人无眠,他们知道,他们的前途,京城志的前途,或许会因为这个新墨者的一纸荒唐护卫申请书,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至于新墨者本人,以及那个美女护卫,还有那个韩昭雪会不会因此生出一些麻烦,那就不是他们应该关心的事情了。 …… …… 次日一早,柳子衿坐照内观,发现意识光点又增大了,已经相当于一颗米粒的三分之二。 十二轮,三十六个钟头,他将一步一境练肉的进度,推进到了三分之二的节点。 这是就连绝佳资质的天才武修们,都无法达成的成就。 还有六轮,还有两天,他就能将一步练肉的进度推进至尾处。 这事儿若是让京城三学宫的那些自诩人中龙凤的天才学子知道,只怕要气得去撞清风山。 而也是今日,护卫申请的回执回来了。 或许是因为已经报复过柳子衿的原因,对于护卫申请孤竹园没有再做刁难,直接通过了,韩昭雪的墨家护卫专属竹节佩玉还有相应文书,全都随回执一起发了下来。 送回执的是韦睿,他带来回执的同时,还带来了贺季真的一句话。 “你小子就给我胡闹吧,我的脸全让你给丢光了!” 柳子衿对此只能讪讪的笑笑,让韦睿帮忙答复,以后决计不会了,让贺季真放心。 韦睿走后,韩昭雪拿着回执,一脸兴奋,那枚竹节佩玉,更是被拿在手里反复把玩端详,仿佛是什么宝贝一般。 搁以前,打死她都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能成为墨者护卫,这对于一个有上进心的墨家游侠来说,绝对是一件不亚于书生中状元的大好事。 而且,成了墨者护卫,还有很多好处。 “下个月,我就可以去孤竹园设立的墨家护卫司领取月银和修炼资源了,想想都开心!” 柳子衿见她这样,自己心情也很好。 然后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问她:“先生,你准备当我的护卫多久?” 韩昭雪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似乎有小小的纠结。 于是柳子衿改了个问法:“原本打算当我的护卫多久?” “六个月。”韩昭雪回答。 柳子衿又问:“那现在呢?” “现在,当然还是六个月,一天都不会在你身边多呆的!”韩昭雪说完这句话,噔噔噔上了二楼。 柳子衿轻笑一声:“言不由衷。”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三十八 兰若寺宁采臣 这些年韩昭雪日子过得肯定很苦,修炼资源一定也非常贫乏,如今当了墨家护卫,每月至少十两的月银,外加大宋最好的修炼资源,她不心动肯定不可能。 不过心动归心动,六个月之后能不能继续留下,仍是一个未知数。 这其中的关键点,主要在于他自己。这一点柳子衿很清楚。 因为自小的生活环境的关系,韩昭雪想要保护自己,必须比普通女孩更加警惕和小心,她的敏感性格,也是因此而形成。 一旦她觉得柳子衿是个不靠谱的人,想必就算诱惑再大,她也能够抵挡得住。 这些年来,她应该已经经历了很多诱惑了。 基于此,柳子衿觉得韩昭雪到时留下的概率很大…… 毕竟自己是个大大的正派的好人嘛,在自己身边当护卫,既不会对她本人造成伤害,也不会对她的名声造成影响,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这个时候,他忽然想到了自己现在的身份。 他是顾清之,一个因为意图迷奸自己亲表妹,而被赶出家族被迫改名换姓的纨绔弃少。 如果他的这个身份暴露出来,别说韩昭雪到时候会留下,甚至现在跑路都有可能。 不过这个他也没办法,只能坦然接受现在以及未来一切可能出现的后果。 “少爷,您让我订阅的京城志到了。” 就在柳子衿想七想八的时候,老林拿着今天的京城志走进了后院。 比昨天晚了一刻钟左右,估计是送报的小子路上被车撞了。柳子衿这样想着。 他这人总体上来说还算正派,但心里却常常会打一些令人发指的小九九,也不知道是人类天生的阴暗心理作祟,还是他这个人本质上就是一个恶人。 当然他这个人对此有自己的一套看法,他觉得这样的自己,等于是把所有的坏都藏到了肚子里,明面上做事的时候,剩下的就都是善良了。 虽然事实上确实如此,但其实他自己都知道这其实是歪理。 歪理虽然是歪理,却能让自己良心上过得去,因此柳子衿倒也不特意去纠结这些,没事干吗跟自己过不去呢? 接过老林手中的京城志,他一边转身进书房,一边随手翻开,结果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要看的东西。 一首长诗,他从自己那个世界剽窃过来,化名给韩昭雪写的长诗。 嗯,刊登了,很好。 他刚准备把报纸放到一边,忽然余光一瞥,看到一个很熟悉的名字。 就在他的长诗的旁边,登着一篇短文,作者的名字,赫然是李介甫! 京城志居然这么大牌面? 等他仔细一看,才发现王介甫的这篇短文,通篇都是在写他。 先是说他品格不端,行事轻浮,接着告诫他要修身养性,好好钻研学问,随后就是一通夸奖,说他写的那篇辞赋甚好。 在短文的结尾,他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名字。 “顾清让昨天的浣溪沙也不错,但才气与新晋墨者相比,实在差距过大,应该好好检讨自己。” 柳子衿一愣,随后将旁边昨天的京城志拿过来翻了一下,这才知道顾清让昨天居然在京城志上发表了新词,仔细一看,有点周美成的风格。 他忍不住想笑。 这顾清让也太倒霉了,哪天发表新词不好,偏偏选择昨天,这种小家子气的长短句,哪里能跟洛神赋比? 想到顾清让昨天看到那首赋作时的表情,他顿时乐不可支。然后将报纸一扔,直接回房修炼了。 …… …… 京城最近一段时间,逐渐变得热闹起来。 毕竟招生试临近,应届考生全都来到了京城,这些新面孔的涌入,顿时给京城带来了一些活力。 而这两天,热闹的气氛更是加剧。 明天就是招生试的日子,考生们在几天前就开始在家里用功准备应付考试,因此这几天的热闹,不是因为他们,而是因为休假归来的那些学生。 五天之后,就是三宫六院开学的日子,这两天之内,大批学生在计划的日期里风尘仆仆涌入京城,周围郡县的学生们也是扎堆到来,同窗数月不见,京城也久违多时,借开学之前的几日,自然是要好好耍上一耍。 如果这个时候出去,保管哪里都能看到三五成群的少年男女,在街上追逐嬉戏,谈笑甚欢。 京城一些价格稍微亲民些的店铺,瞬间迎来了黄金时间。 这样的景象,不过是过去百多年来的复制,但是今年,又稍微有些不同。 因为这些学生们发现,孤竹园无声无息多了一名新墨者,并且这名新墨者还是个好色轻浮之人,不仅如此,他还极具文采,短短几句辞赋,便直接引动当今三宰之一的王介甫给京城志来信,并且无声无息的,把浩然学宫向来以文采斐然著成的顾清让给比了下去。 这真是前所未有的趣事儿。 按照以往的规矩,孤竹园凡是有了新墨者,必然要公告天下,并且展示其发明。但是这次却一反常态,有关新墨者与新发明的消息,一概没有,就像没有这回事儿一样。 搞得很多人都怀疑,那封捏肩书是不是有人伪造的。 但想想似乎没人敢在京城干这事儿,因此对于新墨者以及孤竹园这次的行事,愈发好奇起来。 同时,对于那位被形容为“一见倾人城再见倾人国”的墨家女游侠,也是充满了好奇。 而除了新墨者一事外,京里学子们这两天讨论的,还有另外一件事儿。 就在捏肩书在京城志上刊登之后的第二天,一篇同样是赞美美人的长诗,出现在了京城志当天的版面上,似乎是要有意跟新墨者一决高下似的。 而事实上,那首诗也确实有那个资格。因为在第三天的版面上,再次出现了王介甫的一封短文。 这篇短文,跟夸捏肩书一样,把这首长诗也夸了个树上开花。 但是与捏肩书又一样的是,这首长诗的作者,也极其神秘。 京城志上所署人名,为兰若寺宁采臣。 可无论是兰若寺,还是宁采臣,京城之人皆未听过,一时之间,猜测纷纷。 大多数人的观点,都是这个作者,极有可能是某个寺庙里的和尚,这个和尚看到美人,动了凡心,忍不住写了诗,但怕被人攻击,因此隐去了名讳。 而与作者的神秘所相反的是,诗中所要赞美的美人,在京城却极其出名,并且极其具有话题性。 韩昭雪。 京城中大多数人,都听过这个名字。 当然见过的,还是为数不多。 很多人虽然都想一窥其容貌,但也并没到非那样不可的地步。 但是这首长诗一出,不少人的心思都被撩动了。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能把一个和尚撩拔的动了凡心,并且写出这样惊艳的诗句,韩昭雪的美貌,可见一斑。 不少人都打定了主意,等到青云学院开学,一定要去门口猫着,找机会瞅瞅这个韩昭雪到底美到了什么程度。 随着南陆军队实力逐渐上升,对外战争已经很少处于绝对劣势,而大宋国中,政局也很稳定,可谓一片生平。在这种情况下,不知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还是统治阶层刻意的引导,总之文艺音乐,在近年来渐渐有了热度,很多有学问的人,都似乎开始好起这一口儿。 儒家对于儒生文采的关注度,也渐渐提高。 京城一片靡靡之音。 在这种时候,一篇顶级辞赋,外加一篇顶级长诗,将整个京城都轰动了。 但是儒家大多数人,却都心情黯淡。 因为这两篇作品,全都跟儒家无关。 一个是新晋墨者所作,一个是疑似佛宗弟子所作,儒生们向来以文化水平高自居,现今却落入下风,被竞争对手墨佛两宗抢了风头,真是大大的不甘心。 不少大儒都开始找人调查新墨者和那名佛宗弟子的消息,想着实在不行把对方拉进自家阵营也行,虽然是抢来主义,好歹也是自己的了。总比留在竞争对手那里,不停打自己脸要好的多嘛! 京城很热闹,顾清让很寂寥。 不仅寂寥,还很郁闷。 那首辞赋就算了,肯定是剽窃的,可这首长诗,他是真没话说了。 自己一个儒生,被一个和尚在文采方面压过,真是够丢人的。 特别是现在因为王介甫让他好好检讨的那一句话,所有人都知道了他那首词。要搁以前,指定人人夸赞,但是现在,压根没人关注。就算看到,也顶多说一句,词虽然不错,但是…… 相比之下,林清颜就要开心得多。 清之表兄虽然让女护卫给他捏肩略显轻浮了些,但也不是什么大事嘛,很多有钱人家的老爷,不都喜欢让丫环给自己捏肩捶背么?相比之下,那首辞赋才是最应该关注的重点嘛。 她虽然不懂辞赋,但是连宰相都夸奖了,那肯定是极好的。 想着周围人都说清之表兄不学无术,她顿时有些不开心。嫉妒,这些人肯定是嫉妒。 因为这件事情,对于柳子衿的发明是否为剽窃,她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那肯定是原创。 清之表兄这么有才的人,怎么可能去干剽窃那种事情。 甚至说不定,那些欺男霸女的事情,也是有人编出来污蔑表兄的呢,就算不是污蔑,肯定也没有传言那么严重。 想到家里人对柳子衿的态度,她一时有些不满,也替柳子衿感到委屈。 虽然才几天没见柳子衿,她居然发现自己有点想他了。 只是不知道表兄现在住在哪里,要不然一定要去他府上跟他说说话。 也不知道当她知道柳子衿住在春风坊的时候,会是怎样的一种表情。 在京城的许多人为着新墨者和兰若寺宁采臣而猜测纷纭时,春风坊的女学生们,也都在猜测一件事情。 那就是,住在南十七巷第二十一户的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三十九 一步一境圆满 这两日,春风坊愈发热闹起来。 休假的女学生们似乎全部回到了京城,坊区里整天叽叽喳喳,热闹无比。 而南十七巷后面的春风道,也开始重新火热起来。店铺全部开张,客人一拥而入,所有商品的成交量都呈爆炸态势,掌柜们数钱数的手发软。 而与此同时,有人发现,这两天里,在南十七巷第二十一户的平房顶,竟然好几次出现一个男人的身影。 最先发现这件事情的,自然是住在这一户附近的几名女学生。 当她们发现这件事情,并再三确认之后,内心震惊万分。 因为这件事情太不可思议了。 春风坊向来是栖梧学院女学生们居住的地方,就连里面的所有仆人,也都是女性,这里从来没有男人入住过,也从来没有男人会想着要住到这里来。 或许一些好色之徒想过,但他们也只敢想想,若是真住进来,是要被唾沫星子给淹没的。 然而现在,一个男人住进了这里。 这一极具爆炸性的消息,如核弹一般迅速轰至春风坊每一个角落。 仅仅是消息被确认之后一天的时间,春风坊所有的姑娘,就都知道了南十七巷二十一户里,住进了一个男人的事情。 这事儿有些始料未及,女学生们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们内心很震惊,感到荒谬的同时,又感到慌张。 一种羊群里混入一只狼的危险感,涌起在每一个女学生的心头。 甚至那些粗使婆子们,都有一种随时可能会被人玷污的危机感。 女学生们开始密集的相互拜访,激烈的讨论这一事件。 到后来,开始成群成群的开会,相互发表自己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期间有建康本地的女学生过来访友,然后就奇怪的发现自己的好友背着自己在外面有了狗,而且整整一群,全都聚在那不大的客厅里小声说着什么,仔细一听,更是讶异。 这帮平常研究药方丹方都要考虑美颜美肤功效的同学们,今天不谈胭脂水粉牛奶浴,居然改聊男人了! 二三闺蜜私下聊男人,也是常事,但一屋子二三十人一起坐下来聊男人,而且聊的还是同一个男人,这就有点不太寻常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居然有这样大的魅力? …… …… 柳子衿今天早晨起床坐照内观的时候,惊喜而又意料之中的发现,自己的意识光点在经过这两天的六轮修炼之后,已经完全达到了米粒大小。 历经五十四个钟头,十八轮的壮神修炼之后,他成功将自己的意识强大到了一步一境练肉圆满的状态。 虽然单方面的意识增强对现在的他来说没有什么立竿见影的效果和作用,但一切的成长不都是建立在这样看似无用的一小一小步的堆砌上的么? 他很开心,吃早饭的时候脸上都带着开心的笑容。 今天的早饭是蜜枣大米粥,另外搭配的有韩昭雪凉拌的两份清爽小菜,两样东西配合着下肚,让人在这初秋的早晨心满意足。 韩昭雪喝粥的时候,手里拿着老林刚刚从前院送来的京城志。 她对京城那些奇事趣事相来不怎么关注,但这两日却每天都要拿着京城志看上一遍。 因为大前天的捏肩书和前天的清平调,都与她有关,特别是前天的清平调,在京城引起轩然大波,她也被突如其来的推上风口浪尖,这两天吓得都没敢出门。 昨天倒是消停了一下,没有任何有关她的内容,但不知怎的,相来不喜被人关注的她,反而因此有些不肯承认的失落。 今天翻看京城志的时候,心跳竟然有些加速,带着某种仍是不肯承认的期待。 而当看到京城志第一页就有赠韩昭雪以及兰若寺宁采臣的熟悉字样后,忐忑的心情竟忽然消失,随后变成暗暗的欣喜。 不过看到后面,却是勃然大怒。 她将喝粥的勺子重重摔进已经空了的瓷碗里,随后猛的拍了一下桌子,然后虎视眈眈的看着柳子衿。 只是嘴里有粥,不好说话,于是等得柳子衿看着她紧紧闭着的粉嫩嘴唇和鼓鼓的腮帮子感觉太可爱忍不住笑出来的时候,她才愤怒的开口。 “柳子衿,你又在瞎写了!” 柳子衿笑容消失:“哪里有瞎写,没有啊。你看看,这又是美人如花隔云端,又是长相思、摧心肝的,写的多好,多真挚多充满感情啊。” “放你的……” “嗯?” 韩昭雪赶紧将下面的脏话收回,然后脸色含霜的道:“那这是什么!啊?床中绣被卷不寝,至今三载闻余香……这跟前日的云雨巫山枉断肠有什么区别?我什么时候跟你……你这样不负责任的瞎写,让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韩昭雪已经失……那个身了呢!全建康的人,肯定都觉得我跟那个兰若诗的花和尚有什么不纯洁的关系。你还说替我解决问题,你这明明就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把我往火坑里推!” 柳子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那就是个修辞,你瞎激动什么呢?而且这两天,也没人说‘云雨巫山枉断肠’有什么嘛!文人的事情,文人自己清楚。这一看就是假的,意淫嘛,读书人都明白。” “不准说那个龌龊的词!”韩昭雪激动的道。 柳子衿无语了:“反正诗词就得这么写,这样写才能烘托气氛,渲染意境,升华情感。算了,这事儿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反正你就记住,这诗词不会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就行了。读书人的事儿,哪有你想得那么龌龊?” “你才不是读书人,而且读书人龌龊的也多了去了。”韩昭雪道,“反正你以后不能再这么写了,也不准偷偷的意……那个我!不然我就把你腿打断!” 她其实现在就想把柳子衿腿打断,可是又有些担忧,万一对方说的是真的呢? 她不了解诗词歌赋,对这些也没兴趣,所以并不知道柳子衿说的修辞烘托渲染之类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万一是真的,岂不是冤枉了人了? 而且正如柳子衿所说,昨天和今天的京城志上,都没人把那句云雨巫山枉断肠拿出来做解读,似乎那并非是什么不正经的词句。 因此一时之间,倒也不好直接就打断柳子衿的腿。 不然事情传出去,肯定要被骂无知。 不过她也有些厌烦,这些儒生闲着没事,搞什么诗词啊,好好修武不行么,写些有的没的,真无聊。 而柳子衿听到她的话,则是已经忍不住对她进行日常性打击:“呵,谁意淫你啊?你知道我为了写这首诗,吐了多少次么?什么月明如素愁不眠,什么思随春风寄燕然……你哪点值得别人这么思念了?没你我睡得可香了呢。” 韩昭雪日常性暴怒:“我有让你思念我么!我有让你愁不眠么!还不是你自己瞎写的,现在反倒奚落起我来了?要不是你没事写那封捏肩书,至于现在还要天天写这些言不由衷的东西么?写就算了,还每篇里面都写得好像跟我做了什么似的。臭流氓,无耻下流,脑子里整天想不正经的事情,你就是个淫贼!我呸!” “喏,粥喝完了,拿去洗了吧。”柳子衿在她骂人的时候喝完最后几口粥,然后表情平静的把粥碗递给她。 韩昭雪气得浑身发抖:“你就是个大坏蛋!” 伸手接过柳子衿的碗,将桌子简单收拾一下后,气呼呼的去前院厨房洗碗刷锅了。 柳子衿拿起桌上的京城志,看着那首诗:“啧,李太白啊李太白,你说你咋这么不要脸呢。整天在诗里写些不可描述的东西,你丫也不怕哪天被人举报了给关个十年进去。不只要关你的大牢,还要罚你的钱,看你还怎么美酒樽中置千斛,载妓随波任去留。” 等韩昭雪将家务做完,柳子衿就跟她一起坐上马车,准备去清风山登天楼看道藏。 两天没去了,是该汲取一些新知识了。 当马车出了门,在春风坊的巷子间穿行时,柳子衿忽然觉得有些奇怪。 “咦,今天坊区里怎么这么安静啊?一点声音都没有。那些女学生都干吗去了?” 韩昭雪也觉得有些奇怪:“今天是开试的日子又不是开学的日子,这些人应该都在家里才是,却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而且往常这个时候,有不少女学生都会去春风道吃早餐,今天听着后面好像也没什么动静。真是奇怪。”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柳子衿猜测。 韩昭雪道:“或许吧……不过应该也不关我们的事情。” 柳子衿一想也是,她们爱干吗干吗,关我屁事? 于是闭目养神,不再去想这些事情。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四十 你想干吗 马车行驶在建康城里,到处都热闹无比,但是到了青云学院附近,却变得安静起来。 四周商铺虽然都开着,但没有任何叫卖招呼声。 甚至紧邻学院的大道上,还有京捕司的差人巡视,防止有人发出喧哗。 青云学院大门口,聚集着大批家长,这些人在门口焦急的等待,时不时还伸着头往学院里瞅两眼。 中年男女聚在一起,最喜欢家长里短吹牛皮。但是青云学院门口同样很安静,没有人大声喧哗,即使说话,声音也压得很低。 柳子衿看着这一场景,忍不住哑然失笑。 恍惚之间,还以为看到了高考的场面呢。 因为与清风山管理者已经认识,并且有韩昭雪这个移动标志人形牌,于是柳子衿没再进学院,而是直接从西城门出去,来到了清风山最外面的望云峰脚下。 负责维护看守清风群山的管理者们,就住在山脚下的一座院子里。 他们刚吃完早饭没多久,正准备山上,见柳子衿到来,立刻热情的招呼。 毕竟是墨师贺季真相熟的人,上次又来过一次,还有学院的大美人,如今更是因为京城志直接火爆建康城的韩昭雪相陪,他们自然不会怠慢。 于是上次引他们上山的管理者再度接待了他们,引着他们去清风群山的主峰青云峰。 这次来到登天楼,柳子衿开始正式学习魂修方面的具体操作步骤。 首先就是这第一步出壳。 神魂出壳在这个世界,似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只要身体足够强壮,精神足够宁定,再观想一些特定场景,就可以让神魂出壳。 例如观想自己从九层塔头朝下往下跳。 正常情况下,人这样往下坠落,神魂一体,魂也跟着往下坠。但观想的时候,人是端坐不动的,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能够观想到让神魂认为身体真的在往下坠的地步,那么神魂也会跟着自动往下坠,也就是神魂会沿着身体掉落的方向移动,即往身体头部的方向前移。 这样一来,在真实的世界里,其实人端坐不动,而魂则是从人的头部飞离出去。 原理很简单,欺骗自己,使魂体错位。 这个观想法有一个重点,就是一定要观想头下脚上的朝下掉。如果观想脚下头上往下掉,神魂势必被骗的向脚的方向移动,但神魂是没有办法从脚底出壳的,所以一定要注意。 而柳子衿也在这时才知道,神魂是没有头或脚之分的,就是一团雾蒙蒙的烟状体,只有在出壳之后,经过神魂自己思想的变化,才会变幻出头脚这些东西。 而出壳为什么需要神体强壮,道藏也给出了解释。 那就是身体虚弱的人,必然精神萎靡,头部这个地方,是神魂和身体联系的地方,如果精神不好,可能会对神魂造成一些不好的影响。 神魂出现在天地间,犹如溺水之人陷入暗流汹涌的大海,可谓危险重重,只有学会游泳之后,才可无畏的行于天地之间。而虚弱的神魂,犹若一个病秧子,掉到水里,暗流涌动,扑腾几下就没力气了,立刻就可能被淹死,即使肉体就在身边几步外,可能都无法游过去。那样的话,神魂出壳等于找死。 肉体和神魂,都有一个正常的健康值,一旦其中一方低于这个健康值,就会对另一方造成影响。而如果其中一方强壮,也会对另一方造成一定的补益,只是效果很微弱而已。 同时,精神不好的人,难以做到真正的精神宁定,这样的情况下,无法专注观想,很难骗过神魂,使之与身体错位。 柳子衿的这具身体,数年来一直沉溺于酒色,自然是极度的虚弱,虽然最近在进行壮神的修炼,意识增强的情况下精神头儿也好了一些,但想必在身体低于正常健康值的情况下,神魂就算因为意识的增强而稍微健康一些,也会因为肉体的虚弱而再度被持续拉低健康值。 神魂出壳,九死一生,柳子衿不敢抱侥幸心理,于是决定以后每天早上都去跑步。 等到身体稍微健康一些后,再进行出壳的训练。 将《出壳之书》的重点和要点记忆在心,并翻看了太上宗弟子修炼时的图像之后,柳子衿自觉已经了然于胸,便和韩昭雪一起返回春风坊。 坊内仍然很安静,显得很不正常。 回到院儿里后,老林拴好马,向柳子衿道:“少爷,刚刚进坊里,有几个女娃娃很奇怪的看了我一眼,还用一种好奇的眼神盯着车厢,仿佛要知道里面坐着的是谁一样。并且马车经过她们身边之后,我还隐隐听到她们在后面窃窃私语,说什么男人、不要脸、无耻下流之类。少爷,你的气场太强了,隔着车厢,她们都能感觉到你身上散发出的无耻气质。” 柳子衿听着这话,脸瞬间黑了。 韩昭雪则是在一旁忍不住捂着嘴笑,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柳子衿。 “老林,你要是再乱说话,我就把你赶回青州去!”柳子衿很生气的道。 老林觉得有些委屈:“我没有乱说,少爷不能冤枉人。不过少爷,那些女娃娃们似乎对你意见很大啊,我们以后继续住在这里,会不会有什么麻烦啊?” 柳子衿道:“能有什么麻烦?我又没偷看她们洗澡,也没有耍流氓,她们还能直接把我赶走不成?那有点不讲道理吧?” “但是你有做这些事情的嫌疑啊!”老林很实在的说道,“她们感觉到危险,说不定就会做些什么。到时候怎么办?” 柳子衿直盯盯的看着老林:“老林,我已经说过了,我现在是个正人君子……” “那好吧,不过,我还是劝少爷做下准备。不然她们忽然做出什么来,少爷到时候没有准备,一急之下像以前一样胡来就不好了。虽然现在有韩姑娘保护,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嘛!”老林一脸担忧的道。 柳子衿有些无奈,看来顾清之之前带给老林的印象,已经深深刻在他的脑海,想要短时间改变,只怕很难。 正名之路,艰难而长远啊。 不过对于他所说的事情,柳子衿并不怎么担心。 自己住在这里虽然不妥,但毕竟没做什么影响到她们的事情,再不满,也不可能直接上门赶人不是? 这时韩昭雪问他:“如果那些女学生联合起来,让你离开这里怎么办?” “那我就去孤竹园,用这个理由让他们乖乖给我换房。”柳子衿倒还乐意这样呢。 然后韩昭雪又问了一句:“如果孤竹园不给换呢?” “可别人要赶我走啊。”柳子衿贱兮兮的笑着,“我也很无奈,对不对?” 韩昭雪冷笑:“孤竹园给你安排这座房子时,肯定就已经想到了这个。但是他们还是给你安排了这座房子,所以你觉得……你的无奈有用么?” 柳子衿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 他这个时候才真正意识到,孤竹园的用心有多么歹毒。 他们要让柳子衿与整个春风坊的数千名女学生作斗争! 数千名女学生…… 这是一股多么恐怖的力量啊! 万一这些女学生再用上污名化这种手段,柳子衿身败名裂之日,就指日可待了。 韩昭雪看着他一脸绝望,很开心的笑了起来:“反正你有钱,随便到哪里再买一座宅子不就好了?” “可是那样……不就等于我向孤竹园认输了么?”柳子衿道。他很生气,气吞山河九万里,他很愤怒,怒发冲冠凭栏处,“不行,坚决不行。他娘的,我柳子衿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俗话说的好,宁可站着死,决不跪着生!老子这次不仅不会退,而且还要往前进!” “你想干吗?” “等着那些女学生过来干我,然后我再干死她们!”他咬牙切齿的道,“这就叫逢敌必亮剑,狭路相逢勇者胜!” “狭路相逢……淫者胜?哪里有这种说法,柳子衿你真的太不要脸了!” “先生,说实在的,你的思想……真的超乎我想象的龌龊啊。”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四十一 怎么混进来的 第二天一早,韩昭雪吃完早饭,便由老林驾车,载她去孤竹园的墨家护卫司。 墨卫司是专门为墨者护卫服务的,机构地址建在孤竹学宫之内,孤竹院之外。 墨者护卫的月银、兵器、修炼资源,均可以在这里领取。 不过按照规定,墨者护卫的月银和修炼资源,都需要在做满一个月之后,才可以领取。而兵器则是在成为墨者护卫的那一刻,就有权利领取。 这一个月其实可算作试用期,孤竹园虽然有不少钱,但也不会随意浪费,如果提前支付月银和修炼资源,万一这个护卫不合格,那就有点吃亏。 不过兵器却必须配备,修炼资源少一个月,对护卫的影响不大,可是兵器如果不够好,那在保护墨者的时候,就会少几分战斗力。这个钱,孤竹园是不会省的。 韩昭雪这次去墨卫处,主要是为了更换手里的那把低级念力剑。 一切念力装备,都有等级之分。等级主要根据其储量进行评定。 念力是介于虚与实的一种精神物质,所以想要确切统记其计量,是很困难的一件事情。但墨家根据以往的经验外加试验,还是给出了一个相对比较合适的计量单位。 念力最基本的单位,称为一念。 也就是人在一念之间往外界释放的念力的数量。因为个体差异,不同的人在一念之间所释放的念力量有着不小的区别,因此这个一念,是根据正常人的标准来规定的。 任何动物,甚至包括植物,都在持续不断的,以不同的念力量再往外面释放念力。 只要他们有意识,意识在动,那么脑袋当中就会产生微型雷电一样的东西,并不断往外界释放。这些东西充斥在天地间,就是念力。 只不过动植物的念力太弱,所以念力方面的研究,基本上是把它们的念力忽略的,但是在实际的应用上,它们的念力也是被念力武器给吸纳并使用的。 人们在武器上蚀刻念力禁制,通过武者的意念去触发念力禁制,然后兵器就可以吸纳天地念力,存入兵器之中,再通过功能性禁制的触发,为兵器提供属性加强或者功能拓展的作用。 所谓属性加强,就是让兵器在本身的一些锋利或者坚韧程度上进行加强,功能拓展,就是本来只是一把剑,能通过禁制让它拥有烧火棍的作用。 不同等级的念力武器,所能承载的念力禁制也有相应的限量。 修为越高的人,意识越强,意识越强,意念越强,意念越强,能够激发的念力禁制的等级就越高数量就越多。相应的,也就可以使用等级更高的念力武器。 因为一般情况下,等级越高的念力武器,禁制就会越多。不止会有本身属性加成的禁制,还会有很多功能拓展的禁制。 当然禁制多了,对武修的战斗技艺和反应能力也会有更高的要求。 一柄念力武器的威力大小,事实上有很多因素在起作用。 最主要的当然是材质和禁制,但因为材质太多样,且会因为冶炼工艺和锻造工艺的不同,造成相同材质的兵器在实际使用上的天差地别,因此材质难一有统一的标准,故此不能作为分级的主要条件。 而禁制的等级高低,由兵器材质的潜力上限值决定,因此一般情况下,兵器上的禁制,也能够同时反应兵器材质的好坏。因此用禁制来进行分级,是很合理的手段。 而念力武器上面,最重要的两种念力禁制,是兵器的储存禁制和兵器的吸纳禁制。 储存禁制,决定兵器对念力的储量,吸纳禁制,决定兵器吸纳念力的快慢。 储量大,兵器发挥的威力就大,储量小,兵器发挥的威力自然就小。 而吸纳快,兵器就可以一直保持威力最大的状态,而吸纳速度慢,战斗时念力武器中的念力就可能入不敷出,更别说保持最好状态了。 这样来看,吸纳念力速度的快慢,其实有时候比念力储量的大小更为重要。 但在这个世界,有一个客观事实。 那就是吸纳念力的速度快慢,是根据武器本身的念力储量大小来设计的。 储量大,就蚀刻吸纳速度快的禁制,储量小,就蚀刻吸纳速度慢的禁制。当然这个快与慢,有一个基本标准,那就是能够确保在战斗时,念力的吸纳速度能够跟上念力的消耗速度。 这样念力武器才能够持续发挥它最大的功效。 因此,区分念力武器等级,不需要考虑吸纳速度,只考虑储量即可。 有时候一把念力武器的储量,也代表了念力武器材质的等级高低。 但因为吸纳速度本身的表达要比储量稍微复杂,而武器材质又太多样,因此军队为了更好的给士兵发放合适的念力武器,为了更方便对念力武器的管理,必须对规格进行统一,因此也才会有念力武器等级的产生。 为了一切方便,自然是以储量来分级更合适。 韩昭雪现在所持的念力武器,是民间的器师打造而成,虽然等级为念力武器的最低级别,但事实上其在战斗时的作用并不能跟军队制造的一级念力武器相比较。 因为民间的器师,水平本来就不能和军队的相比较,再加上民间的武器坊都是求利的,因此在材质、禁制方面的要求,都达不到军队的统一标准。 按照朝廷标准,一级念力武器,储量应为三十万念,吸纳念力的速度则为一息六万念到七万念之间,也就是每息的吸纳量应为储量的五分之一左右。 这样五息之内,就能让兵器储满念力,快速进入战斗,并且在战斗时,也能跟上那些一级的仅有属性加强功能的禁制的消耗量。 而韩昭雪那把由寒冰坊打造的名为残冰的一级念力剑,事实上储量应该为二十万念,吸纳速度则为一息三万念到三万五千念。吸纳量仅为储量的七分之一多一点。要七息的时间,才能将兵器储满念力。 战斗之时,分秒必争,兵器差一息进入状态,就有可能让武修陷入险地。更何况是两息? 同样是一级念力武器,与军队的武器相比,这柄残冰的储量就已经使武器的战斗力比真正的一级念力剑降了三分之一,再加上吸纳速度远远低于标准量,战斗力还要再降个一两成。 所以如果按照军队标准,这柄残冰顶多算是半级念力武器。 但即使如此,寒冰坊在民间也已经是最为出名的几个兵器坊之一,其产出的残冰念力剑,销量占整个大宋民间一级念力武器的三分之一。 在京城,其更是垄断态势,三学宫六学院的教学用剑,都全部用的是寒冰坊的产品。 三大学宫在以前,是由军队提供兵器的,但后来发现这样其实有些浪费资源,而且还容易让学生打架的时候伤亡更重,因此后来就停止了供给,转为从民间购买。 而墨卫处里所储藏的兵器,全部是由孤竹园的器师亲手打造,其材质、工艺、禁制,有时候比军队的还要好。 因此韩昭雪迫不及待,就想去换一把真正标准的念力武器。 按她的修为,已经可以使用二级念力武器,但因为没钱,所以从到达练骨境一直到现在,用的都是同一把残冰,而且还是青云学院的教学用剑。 过得是真惨。 一级寒冰造念力武器,换成二级孤竹造念力武器,打斗时兵器方面的战斗力至少能提升几倍,无论是谁,都会急不可耐的。 事实上要不是昨天柳子衿要去太上宗,说不定她昨天就已经去墨卫司了。 今天在离开时,她有些犹豫,害怕没有她的保护,柳子衿会有危险。 柳子衿自然毫不犹豫的对她的修为进行了打击,然后在她想要挥剑砍人时,告诉她尽管放心去好了,还好心的嘱咐她早去晚回,在外面玩一会儿也不碍事。 于是韩昭雪在出门的时候,心情糟糕到人生的极点。 柳子衿则是蔫坏的很开心,按照昨天的计划,满心欢喜的去跑步了。 然后,他就和春风坊管事的一些姑娘在南十七巷忽然遭遇,并展开了一场小规模的试探性口舌交锋。 当时柳子衿刚从院里出来,沿着南十七巷往西跑,一些吃完早饭的女学生们正站在平房顶上迎着秋风舞剑,借助舒缓的动作进行食物的消化。 当她们看到一个男人忽然出现在巷子里时,全部都睁大了眼睛。 她们知道坊区里住了一个男人,也知道这个男人就住在第二十一户,但这个男人前两天基本上没怎么出门,唯一一次出门是在昨天,并且还是坐着马车离开的。 所以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也没人知道他的具体年龄。 很多人都以为,这样神秘的一个男人,估计要很久才能看到他真正的出现在众人面前,但是没有想到,这么快他就露脸了。 南十七巷一排平房上的姑娘们,一时之间都停止了舞剑,全部用一种怪异的目光,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柳子衿瞬间就察觉到了气氛不太对,抬头一看,就见一众持剑的女侠,齐齐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柳子衿忽然有点慌,心也有点虚,跑步的动作都有些慢。到最后,干脆停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这时候不应该认怂,应该很大胆的一一回看过去,看得她们害臊,看得她们脸红,看得她们忍不住跑掉。 但是一想到老林不在身边,老韩也不在身边,一时之间就觉得,识时务者为俊杰,自己还是先回家吧。 可能是孙婆婆太没存在感,这个时候他居然忘了她的存在。 总之几乎在停止跑步的一瞬之间,他就立刻一个后转身,拔腿就准备往家跑。 但是脚刚抬起来,就立刻戛然而止,身子摇摇晃晃,差点一跤摔倒。 因为距离他三步之外,站着一群姑娘。 差不多有十多个,每个人都穿着胸口印有金色凤凰标记的白色长衫,长衫有裙摆,但很简洁,比较适合练武打架。 同时,每个人手里,都握着一柄剑,虽然剑在鞘中,柳子衿仍能感觉到阵阵寒气。 她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注视着柳子衿的目光也同样一动不动。 表情严肃,气势威严,其中为首的一个,更是大义凛然,一双眼睛聚着光,像看一个性·侵犯一样看着他。 这目光让柳子衿很不舒服。 他打量了一下对方,发现这姑娘二十岁左右,五官说实话完全不输凤栖梧,但不知怎的,柳子衿总感觉她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让人难受的气质。 类似刻薄、心机之类的东西。 他下意识就有一种感觉,这是一个很会搞事的女人。 不过这也只是他单方面的感觉,类似于直觉一样的东西。至于对方到底是不是他感觉的那样,自然要接触以后才能知道。 而眼下看来,想不接触,恐怕是不可能了。 于是柳子衿扯出礼貌的微笑,施施然拱手施礼:“各位姑娘,在下这厢有礼了。” 没人说话。 柳子衿很尴尬。 于是他咳了一声,道:“各位姑娘如若无事,可否借个道,在下想回家。” 对面为首那个长相漂亮但给柳子衿感觉却不怎么好的姑娘开口说话了:“这里是春风坊,乃我栖梧学院诸学姐学妹的居住之所。你一个男人,怎么混进来的?” 什么叫混进来的? 柳子衿微微皱眉:“在下不是混进来的,而是买了宅子,光明正大住进来的。” “胡扯,春风坊的房子向来只卖不租,你怎么可能买得到?何况你还是个男人。”对方道。 “请人帮忙买的。”柳子衿道。 对方脸上瞬间露出鄙夷的神情,随后皮笑肉不笑的阴阳怪气道:“请人?为了混进女学生们群居的地方,倒是很舍得花力气的嘛。请人用了不少钱吧?” 柳子衿眉头皱得更深。 同时暗想,同样是鄙夷,同样是皮笑肉不笑,同样是阴阳怪气,怎么韩昭雪作起来,就要比眼前这个女人要赏心悦目的多呢? “在下住进来之前,并不知道这里是贵学院学生居住之地。若非如此……” “倒挺会狡辩的嘛?行,我且信你说的,你是不知情才住进来的。那现在呢?你现在知道这里是女生们住的地方了,应该识相的赶紧搬走了吧?” 柳子衿问:“凭什么?” “你居然还敢问凭什么?”对方显得很惊讶,随后忍不住笑了起来,于是她身后的姑娘们也跟着一起笑,那些站在平房顶上的姑娘们,似乎也在笑。 柳子衿一瞬间觉得四处都是笑声,笑声充满着轻蔑与嘲讽。 他的眼神慢慢变得严肃了起来,腰背也挺得很直,然后面无表情的看着对面那女子。 那女子笑声渐止,然后道:“这里是女生们住的地方,而你是个男生,所以不能住在这里,难道这很难明白么?” “这里是女生们住的地方……谁规定的?”柳子衿问。 对面那女子,以及周围的女生听到这话后,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柳子衿也笑了起来。 他现在一点都不开心,但当他看着这些女生笑成这样时,他就想笑。 就像当年离家千里去上大学,满心期待着宿舍多么豪华,结果到地方一看,发现好宿舍都被外国留学生两人一间分了,而他只能和七名同学一起住在连空调都没有的宿舍里时那种感觉。 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忍不住想笑。或许是看到了可笑的事情? 而他这种笑,让对面的姑娘们瞬间安静了下来。 因为她们感觉到那笑容里,似乎有对她们的某种鄙夷。 于是柳子衿也停止了笑,然后问那女子:“现在笑完了,可以告诉我‘这里是女生们住的地方’这种事情,是谁规定的了吧?” “没有谁规定,而是自春风坊建坊以来,一直都是如此。” “淮河以北横河以南还一直都是我大宋王朝的领土呢,现在还不是说占就让人占了?一直都是如此,有用么?” 对方被问得哑口无言。 她身旁一个女子忍不住开口:“看不出来,长得不怎么样,嘴上功夫倒挺厉害。听你这意思,是执意不搬了?” “本来可搬可不搬,但是现在,万万不可搬。” “为何?” “因为你们刚才的行为让我很不舒服,我这人心胸狭窄,别人让我不舒服,我也不能让别人好过。因此你们不乐意我住在这里,那我就还偏要住在这里了。我倒要看看,众位姑娘,能把在下怎么办。”柳子衿毫不客气的说道。 为首那女子顿时勃然大怒:“我就说混进这里来的男子没有一个好东西,根本用不着什么先礼后兵,你们偏偏不听,现在看到了吧!” 柳子衿忍不住“哧”的一声笑出来:“先礼后兵?你能不能别侮辱‘礼’这个字?” “你!你找死!”那女子伸手就要拔剑。 她旁边的姑娘赶紧拦住她,随后向柳子衿道:“好,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走着瞧。今天之内赶紧搬走还有机会,若是非厚着脸皮留下来,那就不要怪我们这些小女子不讲情面了。到时候,后果自负。勿谓言之不预也!” 随后拉着那为首女子,领着一帮女学生,气势汹汹的走远了。 柳子衿站在那里,眯起眼睛看着她们。 不过最后也只是感叹一声:这群姑娘的颜值还都挺高的,本来完全可以做做朋友,一起跳跳舞唱唱歌的,可惜现在,唉,可惜,可惜,卿本佳人,奈何,奈何,奈何啊。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四十二 龙飞凤舞 被这么一弄,柳子衿也没心情跑步了,一脸郁闷的重新回了院子。 不过想到对方应该也挺郁闷的,心情这才稍微好上那么一点。 搬了张凳子坐到后院,看着假山旁花朵正艳,修竹浓绿,他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本来以为住进春风坊,最大的坏处也就是住在一堆女人中间,出门之时被人用异样眼光看着会有些害臊,现在才知道,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刚才那群女人,在这座坊区里,应该有着不小的话语权,甚至就类似居委会学生会那样的东西也有可能。 而打头那个女人,应该就是这个团体的头目了。 从她的性格就能看出来,这个团体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东西。 上梁不正下梁歪嘛。 只是不知道这个坊区里,跟着她们混的有多少。 从刚才的情况来看,南十七巷那些平房顶上练剑的少女们,跟她们应该是站在一边的,或者往坏了想,就算这个坊区里有不跟她们站在一边的,在对于自己这件事情上,想必也会跟她们达成一致的共识。 这样一来,事情就很让人头疼了。 孤竹园啊孤竹园,也不知道你们是本来就知道这个情况,还是跟我一样对这里一无所知。如果是前者的话,小爷一定要找出出这个馊主意的人,然后把他按在地上狠狠的打一顿,头都捶爆! 而眼下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着对方出招。 不过在此之前,他准备找人问一问这里的情况。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敌人都打上门了,还连对方什么身份都不知道,那也太失利了。 不过以他的身份,去这附近打听消息只怕很难。 一个男人去打听春风坊内的事情,八成是要被当成流氓的。 因此他准备等韩昭雪回来之后,让她去帮忙做这件事儿。 不过他也有点担心,以韩昭雪的性格,能不能做好这件事情。 过了一会儿,送韩昭雪去冰马车站的老林回来了。柳子衿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下,这老头儿立刻打了退堂鼓:“少爷,要不咱们还是撤吧,反正你现在手里也有钱,咱们随便到哪买栋宅子不行啊,干吗非要在这里没事找麻烦?” “就这样走,你咽得下这口气,我咽不下。”柳子衿道,“无论是孤竹园还是那帮女学生,本少爷统统都要怼回去。想欺负我柳子衿,哪那么容易?” “可万一惹出什么事儿来……” “你少爷我惹得事儿还少么?” 老林没话说了,最后只能唉的一声叹口气,然后道:“既然少爷执意如此,老林也只能奉陪。这样吧,我去学院门口的那条街转转,要是遇上什么老太太,就跟她们唠唠磕,说不定能把坊里的情况打听清楚。” 柳子衿乐呵呵的道:“差点忘了您勾引老太太是一绝了,那行,赶紧去,别耽搁,务必打听清楚。” 老林一张脸涨得通红:“什么勾引,老人家的事情,能叫勾引么?”接着便是“君子固老”,什么“者乎”之类,柳子衿忍不住笑起来,之前的坏心情彻底消失不见。 差不多一个钟头,老林就从外面回来了。 一回来先喝了几大杯水,然后就把自己打听来的情况一一说了出来。 而柳子衿最想知道的内容,也打听出来了一部分。 之前在巷子里拦住他的,应该便是凤舞社栖梧分社的人,因为春风坊甚至栖梧学院,一旦学生之间有什么事情需要解决,一般都是先由凤舞社出面的。 “凤舞社……”柳子衿一瞬间觉得格外头疼。 全南陆的人都知道,大宋建康三宫六院,有两个大名鼎鼎的社团,其中一个叫龙飞社,另外一个就是凤舞社。 两大社团诞生于一百多年前,刚开始的名字分别是君子社和栖梧社,前者由浩然学宫、正气书院的儒家学生联合组织发起,后者则由栖梧学院和其他学院的一些优秀女学生组织发起。 社团刚开始建立时的宗旨,是促进年轻一代的友好交流,然后在这个基础上,互帮互助,良性竞争,共同进步。 两大社团后来经过几十年发展,很多社员都成为了帝国的栋梁。 值得一提的是,当今宰相王介甫,年轻时也是君子社的一员。 而随着这些社员一个个走出学院,在军队、朝政以及其他方面做出极大成绩,渐渐成为大宋各方面名声显赫的人物之后,两大社团的地位声望也渐渐高了起来。 无论是权贵王孙,还是豪门子弟,基本上都会加入这两大社团。 有些人想另起炉灶,但几乎都无法与龙飞凤舞两社抗衡。 五十年前,当今天子登基,更是直接将君子社和栖梧社改为龙飞社和凤舞社,不必再避讳龙凤二字,这也让两大社团的地位,再度有了质的飞跃。 加入两大社团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但是两大社团招人,当然还是有着严格的要求的。 而最重要的一个要求就是,一定要足够优秀。 这个优秀,可以是修武天赋远超他人,也可以是治政思路独具一格,也可以是文学修养一骑绝尘,当然,也可以是家庭背景让人望尘莫及。而如果长得非常优秀,那也同样是有入社的资格的。 由此可知,无论是龙飞社还是凤舞社,都聚集了大宋几乎最有前途的年轻男女,而且大多官二代与富二代,也都汇聚其中。 因此这两个社团,是有很深厚的财富背景和权利背景的。京城一干政务部门,对这两个社团都极为关照。 并且这两个社团,当今天子也很关注。 所有年轻学子,挤破了头都想成为两大社团的一员。 而所有年轻学子,打死都不想跟这两大社团的任何一个人产生什么矛盾。 而且值得一提的是,这两个社团关系很好,因为它们内部没有异性!这两大社团碰上,就是干柴社和烈火社,关系不好才怪了。 柳子衿如果和凤舞社有什么矛盾,那就等于跟龙飞社有矛盾。跟这两大社团有矛盾,那就等于跟大宋整个帝国的即将崛起的年轻一代有矛盾。不只如此,他还有可能被两大社团之外的那些同龄人孤立! 这种情况之下,柳子衿不用有什么好日子过了。 他到此时,才真真正正明白,孤竹园到底是什么用心。 之前他还因为孤竹园别具一格的处事风格,而跟贺季真说有些喜欢那些老前辈们了。这个时候他想把自己脸给抽肿,然后再把出主意让他住到春风坊的人的脸也给抽肿! 老林看着柳子衿皱着眉一脸铁青,小心的问:“碰到硬茬子了?” 柳子衿嘴硬道:“一帮娘们儿,算什么硬茬子?而且她们再硬,又能硬到哪里去?能有我这个大老爷们儿硬?” “没有娘们儿,少爷您也硬不起来啊。”老林不经意间开了一辆冰马高速列车。 柳子衿一挥手:“滚滚滚,去前院喂马去,别在这烦我!” 于是老林撇撇嘴,跑前院去了。 柳子衿坐在小板凳上,抬头望天:“一帮老家伙,对我一个年轻小伙子这么狠,是不是嫉妒我比他们硬啊!这群老不死,我呸!” …… …… 差不多又过了一个钟头,院门前驶来一辆马车。 帘子一掀,戴着顶围纱斗笠的韩昭雪轻轻跃了下来。 肉痛的付了车资之后,她看了看手中长剑,又忍不住开心的笑了起来。 推开院门,掀起脸前黑纱,朝老林打了声招呼后,韩昭雪就直接进了后院。 然后她就看到柳子衿坐在凳子上,愁眉苦脸的在咬手指。 韩昭雪嘲讽的轻笑一声:“那么大个人了,居然还吃指甲,怎么,早饭没吃饱啊?” 柳子衿抬头满脸不开心的看她一眼,然后问道:“戴着个斗笠干吗?做贼去了啊?” “呸!我还不是怕人认出来?”韩昭雪将斗笠摘下,放到假山石头上,随后一边看着手里的长剑,一边道,“现在春风坊应该不少人都知道这里住着个男人了,我要是大模大样每天进出,万一被人认出来传出去怎么办?那岂不是要被人戳断脊梁骨了?” 柳子衿撇撇嘴,转了转屁股,将身子转向另一边,接着思考自己惨不忍睹的未来。 韩昭雪现在满心思都在剑上,也没注意到他不对劲,她将长剑从鞘中抽出,仔细打量,一双妩媚眼睛,笑成两弯月牙。 “修竹,二级念力剑,除了本身锋利程度和坚韧程度加成外,还有念气成罡的禁制,和我之前那把残冰相比,简直就是稀世珍宝。” 她手中这柄长剑,剑身细长,整体呈青碧色,正是孤竹园闻名南陆的二级念力剑修竹。剑身上蚀刻有五道禁制,除了储存念气和吸纳念气两道固有禁制外,还有一道二级锋利禁制,一道二级坚韧禁制,和一道二级念气成罡禁制。 二级锋利禁制,和二级坚韧禁制,就属于兵器本身属性加成的禁制,这种禁制,在这个世界被称为加强禁制,一级禁制,可以加强兵器本身属性两成,二级禁制,就是四成。碰上普通刀剑,两下就能给砍成两截。 而那道二级念气成罡禁制,则叫作功能禁制,念气成罡,是说通过触发禁制,可以让剑内储存的念力,散发出剑气一般的东西。这股剑气在念力不断输送能量的情况下,可以一直维持,犹如实质性的锋刃,包围在长剑周围。而这个禁制,也才是这柄修竹最主要的东西。 有念气罡煞的修竹,一剑就能将普通刀剑切成两截。 只不过功能禁制,要比加强禁制更浪费念力,因此是否使用,一般是要视敌方的战斗力而定的。 她持着这柄长剑,在小院里舞了两回,最后催动念气罡煞禁制,长剑之上,顿时出现念罡。就像是长剑外面,裹了一圈白色的激光一样。原本的剑尖之前,念罡持续喷吐,发出滋滋声响,一看就知道威力骇人。 她拿着长剑在假山之上一劈,剑身立刻斫入半尺有余,并且碎屑被灼烧,发出一股焦糊的味道。 韩昭雪从未用过这样厉害的兵器,一时之间兴奋的眉飞色舞。 柳子衿却有些不耐烦:“我说,你玩儿够了没有?要是没玩儿够,到楼上玩去,别在这晃来晃去的烦人。” 韩昭雪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她收剑回鞘,道:“我又怎么惹你了?说话这么冲。” 柳子衿鼻孔里喘出两条粗气,烦躁的看了她一眼,再次挪动屁股,直接将身子转了一圈,直接拿背对着她。 韩昭雪终于发现不对劲了,走上前来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四十三 互探虚实 时近正午,小院里有些安静。 柳子衿坐在凳子上愁眉苦脸,而听他讲述了之前遇到的事情后,韩昭雪也开始忍不住站在一旁唉声叹气。 院外的枯叶被风吹起,在天空旋转一圈儿后,荡秋千似的落下,最后轻轻盖在柳子衿头上。 他烦躁的一把拂去,然后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脸上再度露出类似那天捏肩书被登上京城志时的凶狠表情。 韩昭雪惊喜的看着他:“你又想到破局的方法了?!” 柳子衿本来心情挺糟糕,听到这话突然一下笑了出来:“我的小韩先生,你对学生似乎也太有信心了吧?” “呸,谁是你的小韩先生?”韩昭雪羞嗔的瞪了他一眼,然后问,“那你是没想出办法来喽?” “还是那句话,金手指的问题我都解决了,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是我解决不了的?兵来我挡,水来我淹,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凤舞社又如何?龙飞社又怎么样?全大宋的新秀们都汇集在这两社又如何?我柳子衿来到这里,本来就是为了做一些不可能的事情的!我,柳子衿,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将全大宋,不,是将全天下的那些所谓的天才们,通通踩在脚下的!我,就是天选之子,我,就是位面之神!嗷呜!” “汪汪汪!” “……”柳子衿脸色有些难看,“这到底是谁家养的狗?早晚有一天老子要把他给炖了!” 韩昭雪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没想出办法你在这瞎得瑟什么呢?算了,不管了,反正我只是个护卫,这种问题我也解决不了,你自己慢慢想办法吧。不过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你最好别跟她们正面冲突。我就一条命,能为你拼一次,可不能为你拼第二次。你自己心里有点数。” “五年之约未到,我哪里舍得让你为我拼命?放心,我一定能把所有问题都完美解决的!”柳子衿信心满满的道。 韩昭雪听他提起五年之约,立刻拿眼睛狠狠剜了他一下:“不出三句准没个正形,也不知道你以前的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把你教得这么不要脸!” “怪只怪先生太美。”柳子衿厚颜无耻的道。 “呸!”韩昭雪啐了他一口,拿过石头上的斗笠,绕过他上了楼梯。 脸有些红,心跳也有些快,嘴角也露出些笑容。 以前那些男人见到她,虽然都为她的容貌所吸引,却向来不会这样大胆的赞美她,只会无事献一些殷勤,或者旁敲侧击显示自己财富权利暗示她乖乖顺从,让人厌烦又恶心。现在遇上这么个动不动夸人漂亮`但似乎一点占有意图都没有`偶尔还会口是心非喊她大婶说她老的小坏蛋,不知怎的,习惯之后还真有些开心。 尽管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认为柳子衿没有占有意图,但至少她莫名奇妙的能感觉出来,柳子衿似乎没有别的男人那种纯粹因为欲望而生出的占有意图。 明明一直都觉得他是一个流氓的,现在却又这样奇怪的感觉,这让她自己都有些迷糊。 但她选择相信自己的感觉,因为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看错过人。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糖衣炮弹是最好的甜品。 没有明显企图的糖衣炮弹,则更能叫人吃得开心。 因为不必花费心思拒绝和提防,也不会让人产生吃甜品时有苍蝇在旁边嗡嗡作响的恶心感。 虽然韩昭雪觉得被一个流氓夸奖漂亮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却仍旧忍不住感到高兴。 柳子衿看着她一扭一扭的上楼,也觉得很高兴。 同时心里暗搓搓的想,如果小韩先生穿上比基尼,肯定很好看。 自己身为墨者,是不是应该很负责任的,把一些对国家有用对社会有利的好东西,多多发明一些出来呢? …… …… 到了下午,柳子衿再度让老林出去勾引老太太,打听凤舞社栖梧分社更多的事情,毕竟这才是当前最主要的敌人。 那些街上的老头老太太虽然不是学院内的人,但毕竟在这附近晃荡得久了,耳濡目染之下,肯定知道不少事情。 不过这次老林很快就回来了,消息有没有带回来不知道,人倒是带回来一个。 一个戴着瓜皮帽,脸上一片泥污,头发修理得很短的小乞丐。 不过仔细看去,又会发现,这人虽然脸上一片泥污,衣服上也都是补丁,但一双手却很干净,脖子上也白白净净,一看就知道脸上的泥污是自己抹上去的。 柳子衿本来还有些抱怨老林没事带个乞丐回来干什么,就算要做慈善,也要等打听完消息再说啊。 现在见这小乞丐有些奇怪,倒是来了兴趣。 “老林,这人干什么的?”柳子衿坐在小板凳上问道。 他下午就是坐在这上面修炼的,因为他发现如果自己更接地气的话,似乎星源吸纳的速度会更快一点。 当然这样一直坐着是很不舒服的,所以他准备把空着的东厢房整理一下,铺上一层木地板,再铺些毯子,以后就坐在那里修炼。修炼累了就顺势躺下休息一会儿吃点零食,想想就惬意。 “少爷,这小娃娃说他是风媒,外城整个西区,无论家国大事,还是江湖恩怨,无论儿女情长,还是帮派仇杀,全都了如指掌。我想少爷想要知道的事情肯定很多,老林也问不周全,因此干脆就把他带过来见您了。关于这坊里的事情,少爷直接问他就好了。”老林刚才去街上找老太太唠嗑,这小乞丐正好在旁边,他一下就听出来老林不是随便找人聊天,而是有目的的想知道某些事情,因此主动上前搭话。老林见这小子说得那么厉害,人又透着机灵,因此就直接把他带了过来。 以后在京城的时间长着呢,有个结识的风媒,做事能方便很多。 柳子衿看着那小乞丐,问他:“你真有这么厉害?” 小乞丐笑笑:“京城志都特意找我当他们的外城西区风媒,厉害不敢说,本事还是有一些的。” 京城志的风媒,那确实不简单。 于是柳子衿问他:“那我先简单问一个问题,看你能不能说上来。” “简单问一个问题,那可是在侮辱我。”小乞丐毫不客气的道。 柳子衿忍不住“呦”了一声,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开门见山。我现在想知道这坊里凤舞社带头的人是谁,你能不能告诉我。” 小乞丐弹了个响指,笑道:“这问题简单。春风坊凤舞社带头人,毋庸置疑就是云州郑家的三小姐郑流苏。这位姐姐今年二十岁,二步一境化气境初中期修为,长相漂亮,乃栖梧学院排名前三的美女,只不过听闻此人娇生惯养惯了,对家世差的人态度不大好,对社中地位比她的低的人,也总是颐指气使。不过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坊里凤舞社的人,也大多都是那副德性。或许当中有女士一流,不过小子倒还未听说过。大致情况就这么多,老爷还有什么其他想知道的么?” 居然是云州郑家的人。 大宋王朝几大望族,北方首屈一指的就是青州顾家,接着就是云州郑家。两个家族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不过总的来说竞争多于合作。只是这两年听说两个家族都有意联合,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 “郑流苏在这坊里,或者栖梧学院,有没有什么对头?”柳子衿问。 “以她的地位和身份,谁愿意和她作对头?不过这位姐姐自视甚高,对一些长相和她齐名的人倒是不大服气。例如与青州顾家关系极亲近的凤栖梧,她就暗地里偷偷骂过。不过小子倒是知道,她之所以敌视凤栖梧,倒不单单是因为对方漂亮,而且还因为对方是她的情敌。”小乞丐说道。 柳子衿来了兴趣:“情敌?怎么说?” 小乞丐笑了笑:“这位郑三小姐,喜欢浩然学宫三才子之一的顾清让,而众所周知,顾清让又喜欢凤栖梧。因此,郑三小姐向来视凤栖梧为眼中钉。若非顾忌顾清让,估计早就明着和凤栖梧打擂台了。” “此事属实?”柳子衿问。 “所谓风媒,不过是收集风闻的传言而已,传言是真是假,倒不敢断定。不过既然我把这些传言说出来,自然还是因为有极大的可信度。老爷可以自己揣度。” “凤栖梧是凤舞社的人么?”柳子衿问。 小乞丐摇头:“凤小姐向来独来独往,不喜欢与人扎堆。所以她不是凤舞社的人。” “那凤舞社栖梧分社,可有与郑流苏关系不合的人?” “不曾听闻。” 柳子衿头有些痛,随即收拾情绪,问小乞丐:“你叫什么名字,我以后如果有事,怎么找你?” “小的名字叫夏天,你以后想找我,随便到街上找个乞丐提我的名字,然后留下地址,两个钟头之内,小的保管来到老爷面前。” 柳子衿向老林道:“给他二两银子,当作今天的咨询费用。” “老爷大气,既然如此,小子还有一件事,想要跟老爷商量一下。”夏天笑眯眯的道。 柳子衿道:“你说。” “春风坊里住了一个男人的事情,暂时还没有传得太开。不过再过几天,附近肯定人人皆知。到时候,别人会怎么看老爷,一想便知。与其如此,不若小子先替老爷把这件事情散播出去,顺便说老爷几句好话,提前控制一下风评,老爷觉得如何?”夏天道。 “你怎么说我好话?”柳子衿问。 夏天歪着脑袋道:“那得看老爷的。” 柳子衿想了想,道:“就说我一表人才,气度非凡,风度翩翩,正气浩然。怎么样,这个可以么?” 夏天呆呆的看着他:“老爷,您这长相太普通了……” “我刚才也没说自己英俊帅气啊。”柳子衿道。 夏天一想还真是,于是道:“行,包在小子身上了。” …… …… 柳子衿在搜集郑流苏消息的同时,郑流苏也在打听他的身份。 春风坊整个坊区,都是一个人负责的。这个坊区几十年来,都是只租不卖。这次突然卖了,还是卖给一个男人,那事情必然不简单。至少那个男人的身份,肯定不简单。 于是她约了坊区的新任掌柜钱小豪,想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清音茶楼,两人靠窗而座。 钱小豪嘴里叼根牙签,肩上站只鹦鹉,身子歪靠在窗棂上,向对面表情不太好看的郑流苏道:“流苏姐姐,真不是弟弟不仗义,而是这事儿真的不能说,至少,短期之内不能说。那位客人身份不简单,流苏姐姐还是包容则个吧。” “身份再不简单,又能不简单到哪里去?以我郑流苏的身份,难道还比不上他?”郑流苏一脸不服气的道。 钱小豪道:“对方家世我是不清楚,不过想来无法与流苏姐姐相比。但是在社会上的地位……恕弟弟直言,流苏姐姐真的比不上。” “社会地位?那小子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能有什么社会地位?你少在这里吓唬我!”郑流苏道。 钱小豪叹了口气:“我对流苏姐姐,那可是一片真心,这种事情,怎么敢随便忽悠姐姐?这么说吧,别说是流苏姐姐,就是在枢密院任职的郑二爷,真论社会地位,都不好说他跟那小子到底谁更尊贵一些。我这么说,姐姐差不多能明白,那小子到底有多禽兽了吧?” 郑流苏脸色变得有些凝重:“他当真如此厉害?” “总之姐姐尽量不要轻举妄动,等过段时间,有些事情公开了之后,姐姐自然就知道那家伙是什么身份了。”钱小豪道。 郑流苏眉头紧皱,思忖一会儿,道:“那小子名字是什么,总能告诉我吧?” “他叫柳子衿。”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四十四 你到底是谁 接下来的三天,柳子衿一直在院里呆着,哪里也没有去。 他一直在等待,在等待郑流苏出手。 可是很奇怪,一连三天,都没有动静。 韩昭雪看着这情况,忍不住对柳子衿有些佩服:“行啊柳子衿,无声无息就把问题解决了,怎么做到的,厉害啊。” 柳子衿却在心中不停摇头,奇怪,太奇怪了,连续三天都没事情发生,平平静静,这也太不符合事情行进的规律了。 自己可什么都没做啊。 他觉得这可能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因此根本不敢掉以轻心。 就在紧张的心情中,京城三宫六院的开学时间就要到了。 明天,柳子衿就要去青云学院,正式开始在京城的求学生涯。 而在下午的时候,韦睿来到了春风坊,说是贺季真有事找他,让他去学院一趟。 于是柳子衿和韩昭雪坐上马车,韦睿在后面跟着,几人一起前往青云学院。 来到贺季真的副院长室时,柳子衿就看到钱图鹤居然也在。 他赶紧向二人见礼,然后找了椅子坐下,问道:“钱院长和贺师叫学生过来,是有什么事情么?” “是这样的,明天就是开学的日子了,我们学校要举行开学大典。为了提高我们学校的影响力,也为了能在最后的时间内多招一些学生。我和季真商量了一下,想要把墨者的事情在典礼上宣布出来。当然,我们也知道你喜欢低调,所以你的身份,绝对保密。子衿,你意下如何?”钱图鹤直接开门见山的问。 “提高影响力的事情我能理解,不过在最后时间多招学生是什么意思?招生试的时间不是已经过去了么?”柳子衿疑惑的问。 钱图鹤有些尴尬的解释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三宫六院招生呢,第一批招的,不一定是今年能招到的最优秀的学生。除了三学宫之外,其他学院都有两次招生。一次是正式招,一次是补招。从三大学宫淘汰的学生,就可以通过参加补招,重新进入其他学院。但是因为我们青云学院是垫底的学院,所以就算是补招,基本上招到的也都是其他几院淘汰的学生。三学宫淘汰的学生,一般都是去别的学院进行补试的,不会来我们学院。同时,其他几院淘汰的学生,也不一定就会在补招时,来我们青云,有可能去另外的学院进行补试。例如正气淘汰的,去鸿鹄,鸿鹄淘汰的,去纵横。因此第一次补试,咱们青云基本上是没什么人的。所以,我们青云还有第二次补试。就是为了能招到在第二次补式时,仍旧淘汰的学生。咳,这样说,你能理解吧?” 解释的很清楚,柳子衿很理解。 经过几院第一轮补试之后,剩下的学生一共有两种情况。 第一种,是三学宫淘汰,去其他学院补试,再度被淘汰的。但这种情况很少,因为既然有胆量去三学宫参加招生试,肯定不会资质太差。这种学生一般在第一轮补试的时候,就被其他学院招走了。当然,世事无绝对,也不敢保证就没有意外剩下的。这样,青云就能捡漏了。 第二种,是其他学院淘汰,去另外的学院补试,再度被淘汰的。这种情况很多,而且一般情况下,资质应该都在中上与中等之间,对于青云来说,已经是很优秀的学生了。 这些学生被淘汰,资质方面出问题的不会太多,不然在第一轮补试的时候,就来青云了。他们之所以在其他学院的补试中被淘汰,基本上都是因为其他的一些问题。例如道德,例如谈吐,例如学识,例如学习能力,例如悟性等等。 甚至有因为长得不好看被淘汰的。 这个世界虽然不是柳子衿前世那个世界的南北朝,但有些东西还真的很相似,就例如人们对长相的重视这一条。 重视到什么地步呢? 例如两个人参加考试,一个人的资质是七分,一个人的资质是五分,但前者长相是五分,后者长相是七分。那么学院的考官百分之百会录取后者。特别是在补试的时候。 这跟柳子衿前世的南北朝的风气简直一模一样。 而青云第三轮补试,主要针对的就是这类因为长得不好看或者其他杂七杂八的问题被淘汰的学生。 不过这些学生并不可能全部会留下来等着参加青云的补试,而是有可能蜇伏一年,到明年秋季,再度参加其他学院的考试。 因为只要不是资质方面有问题,那么努力一年,将综合成绩提高,就算长得不够好看,也是有很大可能被其他学院录取的。 这个时候,青云必须全力争取,才能让那些学生前来参加学院的二次补试。 今年有个新墨者出现在学院里,怎么想钱图鹤都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 而在了解了补试的事情之后,柳子衿对青云学院也产生了恻隐之心。 太特么可怜了。 自己身为学院的一员,为学院出点力也是应该的。 何况身份保密,没什么顾虑。 因此便点了头:“既如此,那就依院长和贺师的意思办吧。” “那等下韦睿护送你回去的时候,你把墨者勋章和评定书给他带回来,我们明天在开学大典上作展示用。没问题的吧?”钱图鹤问。 “没问题没问题,小事儿。” 钱图鹤道:“那我就放心了。” 回到春风坊,将墨者勋章和评定书给韦睿带走后,柳子衿就吩咐老林对东厢房进行改造,铺木地板,裁毛毯,顺便再把窗户弄大一些。 刚吩咐完,院门就被人敲响了。 柳子衿和老林一起走到前院,然后老林去开了门。 柳子衿看到外面的人,瞬间愣了一愣,郑流苏。 …… …… “你到底是什么人?” 郑流苏坐在后院客厅的椅子上,直盯盯的看着柳子衿问。 柳子衿道:“我是什么人,郑大小姐应该已经查清楚了吧?” 郑流苏眉头一竖:“这么快就知道我的身份了,你果然不简单啊。” 柳子衿轻笑一声:“随便找坊外街上的老头儿老太太打听的。郑大小姐是名人,查你的身份用不着费太大劲。” “相比之下,查你的身份,可就要费劲多了啊,柳子衿。”郑流苏眯着眼道。 柳子衿忽然心里一跳。 郑流苏是云州郑家的人,最近两年两家又一直共同努力促进关系,郑家对顾家的事情,知道的肯定不算少,这位郑三小姐,不会已经知道自己就是顾清之了吧? “大宋几大望族之中,似乎没有姓柳的。你……到底是谁?”郑流苏问。 柳子衿立刻松了口气,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我就是柳子衿,柳子衿就是我。郑姑娘问这问题,似乎有些奇怪。” “有人告诉我你不简单。”郑流苏道,“莫非以我的身份,连有知道你真正身份的资格都没有?” “我觉得我很简单,郑姑娘不信,就去问那个告诉你我不简单的人好了。”柳子衿道。 郑流苏眉头紧蹙:“如果那人愿意告诉我,我又何必来问你呢?” “那个人为什么不告诉你?” “他说短时间内不行。”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来问我?” “我只是觉得,你总得给我郑家几分面子。” 柳子衿忍不住摇头:“仅仅这点事情,就要用上郑家的面子。那郑家的面子,是不是也太不值钱了?” 郑流苏脸露怒色:“你当真敬酒不吃吃罚酒?” “郑三小姐何时给在下敬过酒?”柳子衿毫不退让。 “你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再不简单又能不简单到哪里去?就算你家世再如何惊人,我郑家难道就弱到哪里去了?你若是肯与我坦承相待,一切好说,如若不然,别怪我郑流苏不给阁下面子。” 柳子衿翘起二郎腿,道:“郑姑娘何苦非要跟在下过不去呢?大家和平相处,难道不行么?” “和平相处?”郑流苏冷笑一声,“这三天里,你知道坊里的学姐学妹怎么议论我么?春风坊住进一个男人,而我身为这里的主事者,却居然搞不定,她们都觉得我郑三小姐不中用呢?” “赶走我就是中用了?”柳子衿问,“那这中用二字,貌似也不怎么值钱啊。” “砰!”郑流苏一掌拍在桌子上,“你不要在这里耍嘴皮子,面子我已经给你了,你不要,那便怪不得我了。” 说完,站起来就往外走。 柳子衿拱拱手:“慢走,不送!” 郑流苏前脚刚走,一直躲在外面偷听的韩昭雪就进来了。 她面色凝重的看着柳子衿,道:“她说的真的假的?” 柳子衿奇怪的问:“什么真的假的?” “她说你不简单。” “你信她说的?” 韩昭雪直直看着他:“就算你是墨者,刚来京城,立足不稳,也应事事谨慎,更不应胡乱树敌,何况对方还是云州郑家的人。可你似乎并没有把对方放在心上……若说你只是一个普通人,那你哪里来的底气?你不是个傻子,如此有恃无恐,肯定有其缘由。” “反正你只当我六个月的护卫就走,知道那么多干什么呢?”柳子衿问。 “所以你是承认你不简单了?” 柳子衿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自己道:“我,十八岁的墨者,一首辞赋,惊动宰相,一首长诗,惊动京城。我这样优秀的人,当然不简单啦大婶。” “我早晚有一天能知道你是谁。”韩昭雪道。 柳子衿走到她面前,笑吟吟的道:“女人,千万不要对一个男人好奇,因为,那将是她爱上这个男人的开始。” “幼稚!”韩昭雪面无表情,转身就走,末了又回头补上一啐:“呸!”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四十五 白发少年 三宫六院开学了。 京城清晨的路上,涌现无数少年男女的身影,京城时隔两个月,再次迎来了朝气蓬勃的日子。 马车来到青云学院正门,柳子衿掀开帘子下车。 “送先生到后门,你就先回家吧。省得院子被人砸了。”柳子衿向老林道。 老林点点头,驾着马车向青云学院后门而去。 柳子衿抬眼打量四周,目光所及,皆是人山人海。大门前面各处,都立着很大的纸张,上面写着同样一句话:所有学生进入学院后,直接去一号演武馆参加开学典礼。 维持秩序的护卫们也大声吆喝:“进了学院,直接去一号演武馆。找不到地方,就跟着老生走。千万不要走错了啊。” 柳子衿之前来青云学院,都是大门紧闭,只开侧门,如今十几丈宽的栅栏门全部大开,学生如潮水般涌入。 青云学院虽是京城垫底的学院,但同时也是人数最多的学院。 三大学宫的学生,只有千名左右。而正气、鸿鹄、纵横、栖梧,则都是有一万多人。青云学院,则是有近五万名学生。 差不多跟清华大学的在校生数量差不多。 大宋王朝疆域辽阔,正当修炼的人数自然不只这点。相应,教育机构自然也不止京城这几座。 在其他州郡之中,也有不少学院,只是无论规模还是教学质量,都无法跟京城相比。 事实上,争抢了三宫六院大量生源的,不是那些州郡中的学院,而是遍布大宋王朝每座州郡的那些佛寺以及武修门派。 就像钱图鹤所说的那位侄女,也就是在青州给了柳子衿一剑的上官燕,就不是在京城学院求学,而是在江湖之中修行。 大宋王朝像她那样的年轻人,为数甚多。 南北战场很多天才少年,都出自江湖宗门。 甚至柳子衿的父亲顾彦之,当初都是拜在一位帮派掌门门下。 值得一提的是,当年的南陆三军统帅萧玄策,也是出自江湖武林。 灵州玉佛寺、中州大禅寺、雍州琅琊山、宣州万象宗,都是鼎鼎大名,可与三学宫齐名的寺庙、宗派。 能够与正气、鸿鹄、纵横、栖梧几院并肩的寺庙宗门,更是有十几二十处。 至于和青云不相上下的,更是数不胜数。 拜在宗门中的人,和进入京城三宫六院的人,两者有着截然不同的地方,那就是他们对人生的追求不同。 前者追求的,是真正的修炼,纯粹的修炼,简单的修炼。 后者追求的,是修炼的结果,那就是强大,以及前途。 前者也追求强大,但不考虑前途,只沉浸在修炼与成长本身之中。 后者则对世俗间的东西,有着很大的兴趣。 前者往往笑后者是俗人,后者往往称前者为武痴。 两者经常有一些竞争,相互较劲。 如果柳子衿不是资质差到必须另辟蹊径,他肯定选择进入江湖,而不是来到京城。 江湖之中虽然刀光剑影,但不会像京城中这般人心复杂。 不过到底是江湖好还是庙堂好,谁都不能一言断之。 皆看个人追求而已。 而眼前这些日后的同窗们,追求的当然是权利钱财这些东西。 或许也有真心想一心报效国家者,但其数量绝对是极少的一撮。 若不然,是可以直接报名参军,在战争中学习战争的。 江湖宗门,官办学院,武修望族,各大战场,这便是当今武修修炼武道的四大途径,另外也有一些不世出的高手看缘份择徒,那则是另外一种极少数的情况了。 与朝廷关系密切的武修望族,一般都会派子弟到京城的学院修炼,只是有的家族本身也有极好的武修法门,这样的情况下,进入学院就只是一种象征意义了。 不过真正拥有顶级武修法门的望族并没有几个,但是各个家族都有各个家族独特的武技,与普通的学生比起来,这也算是家族子弟的一个优势。 算起来,柳子衿也算是家族子弟,只可惜无论是顾家的优良血统,还是顾家的高明武技,他一样都没有继承。 有时候柳子衿会想,为什么顾家以血统强大著称,事实上也每个人都是中上以上的资质,偏偏就他是一个资质极低的废物呢。 这不符合常理,与遗传学也相悖。 不只是现在的柳子衿,就是以前的顾清之,也常常会思考这个问题,甚至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父母亲生的。又怀疑是不是在她母亲怀他的时候,被人下了手脚。 但这些当然都是一些胡思乱想,并且对于现实的情况没有任何的帮助。 “看那个人,好奇怪,头发是白色的哎!” “真的是白色,应该不是我们宋人,应该是其他国家的人吧?” “这人少白头的程度有点禽兽不如啊。而且头发那么白,脸却这么黑,眼睛又这么小,长相够奇特的。” 学院门口虽然人多,但其实并不怎么喧闹,大家说话,也都是正常的音量。加之有很多拘谨的新生,相识的老生们又不可能正好走到一起,因此相对来说,并不吵闹。 但此时似乎因为某个人,周围说话的声音忽然多了起来,并且为了让别人注意到那个奇怪的人,不少人的音量也有些大。 于是本来只是微泛涟漪的湖水,瞬间涌起一阵波浪,然后以事件中心为起始,迅速向周围波及。 嗡嗡嗡,一阵音波在四周荡袭,瞬间让柳子衿感觉脑袋都被震得产生了微荡。 他是个喜欢安静的人,耳听得周围聒噪,立刻皱起了眉头。抬眼四处看去,很快就找到了骚乱的源头。 距离他十几步远的地方,有一个身穿灰衣的学生非常显眼。 这人一看就知道是新生,因为老生们开学时都是穿着青色院服来的。不过或许因为面相太黑,显得有些老,看起来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最奇特的,是他有一头雪白的头发。 并且不像这个世界的少年,头发从来不剪而是长长的束起来,他的头发被剪短了,只有几寸长。也不用发带系着,而是随便披在头上。有点像是碎发的形式。 一双眼睛很小,或者说是狭长,目光冷酷,给人一种很不好惹的感觉。 此时附近所有的学生,都朝他看着,并且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白头发,黑皮肤,小眼睛,又有一种冷酷气质。这种人,到哪里都会是议论的焦点,想必他自己也已经习惯了。 柳子衿看了几眼之后,就收回了目光。长得特别些而已,也没什么好看的。 但就在这时,他听到了那人说话的声音。 “刚才是你说我禽兽不如、长相奇特?”声音略微沙哑,透着一种冷,冷血的冷,还有一种野蛮,一种凶狠,听着就让人发悚。 柳子衿立刻再次将目光转了回去。 然后就见那白发黑少年,正眯着那双本就狭长的眼睛,满脸凶狠的看着他面前的一个穿着青衣校服的学生。 那是一位老生,自然不会惧怕一个新生,于是他笑着道:“哟,今年的新生脾气这么大的嘛,随便说一句,就想要打架了?” “呵呵。”白发少年低沉的笑了两声,声音像从嗓子里挤压着硬跑出来的。接着,柳子衿就见他肩膀动了动。 随后,他的手臂变成一道残影,再接着,那名老生已经惨呼一声,捂着脸倒在了地上。 那名新生甩了甩拳头,拳头上居然有血。 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赶紧往后躲避,立刻在那里空出一个圈来。 柳子衿忍不住有些发愣,这么凶?一个连院门还没进的新生,居然就这样肆无忌惮的对一个老生动手了? 然后,让他更懵逼的事情发生了。 白发少年将那老生一拳见血之后,并不罢休,身子在下一刻就扑到老生的身上,然后就是一顿暴锤。 人群挡着,柳子衿看不到他打人的动作,但是那种拳拳到肉的声音,却一下一下传入他的耳中。 光是听着那声音,他都感觉脸上一下一下的痛。 那老生不停惨呼,但没有几下,连惨呼的声音都发不出了,只有含糊不清的呻吟。 周围的人尖叫连连,又往后退了一些。 一个经过修炼的老生,就算是被新生先给了一拳,也不可能在接下来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但是眼前,那位老生就是毫无还手之力,完全是单方面被那个少年按在地上暴打,甚至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这到底是什么人啊? 不会是哪个武修家族的子弟吧? 要不然怎么这么横,战斗力这么强? 柳子衿正想着这些的同时,学院门口维护秩序的护卫已经快速来到斗殴现场。 几个护卫赶紧将白发少年从那名老生身上拉开,但那少年似乎还不想罢体,一下就挣脱,再次扑了上去。 几个护卫都愣了一愣。 周围的学生也全都不敢相信。 这几个护卫,起码也是二步一境化气境后期甚至是二步一境真气境初中期的修为,居然好几个人一起,连一个刚入学的新生都拉不住? 一直跟在柳子衿旁边的韦睿都忍不住伸长脖子朝那边看着,同时感叹了一句:“天生蛮力啊。” “这到底是什么人啊?单凭先天的气力,就能挣脱几个护卫的拉拽,这天生蛮力似乎有点太不讲道理了啊。”柳子衿道。 这时他看到,那几个护卫连拖带拽,终于拉住了那个白衣少年。 而那个倒在地上的老生,则是直接被一个护卫背着,快速带进了学院,而且嘴里还嚷嚷着:“华大夫,救人,快救人!” 华大夫是青云学院的校医,医馆就建在距离院门不远的地方。那护卫如此焦急,直接还用上了“救人”二字,可见刚才那小子下手之重,同时也说明了他的战斗力之强。 “几拳就把一个二步武修打得重伤,这个少年日后必然远远超越常人。”韦睿在一旁斩钉截钉的说道。 “二步武修?”柳子衿很惊讶。 从常理来说,一步武修和二步武修,完全是不同的生物,前者在后者面前,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但是现在,那个新生居然把一个二步境界的老生,直接几拳打得重伤,并且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京城三宫六院校服,全部都有统一规格的修为肩章,一柄剑为一步武修,两柄剑就是两步武修。刚才那个老生的肩上,就是两柄剑。”韦睿解释道。 柳子衿立刻朝周围看去,发现那些穿着校服的老生肩上,果然都有以剑为形的肩章,不过大多都是一剑,两剑的很少。 柳子衿问韦睿:“刚才那少年,应该是什么修为?” “他身上没有真气流动,打斗技巧也很简单粗暴,发力方式也有问题,应该就是一个没怎么修炼过的普通人。如果他修炼过武技,用了正确的发力方式,刚才几拳下去,那个二步境界的老生可能已经死了。”韦睿说道。 柳子衿整个人呆在原地。 一个没有修炼过的普通少年,几拳将一个二步武修打得重伤垂死…… 这就跟说地球没有引力一样,完全是有悖于道理,有悖于现实的事情。 但是这样的事情,却确确实实发生了。 柳子衿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看着情绪已经平复,被几个护卫押着送入学院的白发少年,内心生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同时一个阴暗的想法在脑中升起:万一他才是位面之子,自己要不要在他没有成长之前,提前把他扼杀在摇篮之中?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四十六 我脾气挺好的 青云学院门前一场打斗,或者说一场单方面的殴打,让本来温吞吞的开学场面,瞬间变得有点发热。 人们对刚才那个白发黑肤少年议论纷纷,都在猜测对方是何方神圣。 先不说对方有没有修炼,就算修炼过,也肯定就是一步武修,这是很多学生包括很多新生都能看出来的东西。 而那个被打的老生,肩上双剑,明显是二步武修,不过看他年龄并不太大,顶多也就是二步一境运气境初期的修为。但即使如此,他的战斗力也绝不是一步武修可以匹敌的。 武修完成一步四境练肉、练筋、练皮、练骨之后,开启气海,体内精元进入气海,化为一缕先天元气。这缕元气储于中丹田,修炼之时,与身体各处脉腔相互呼应,使脉腔中生出真元。之后武修便可引导那缕先天元气,冲破脉腔与脉腔之间的壁垒,使全身各处经脉中的元气相连,浑然一体,将元气发挥出真正的威力。 化气境初期虽然只是刚刚在体内生出一些不得相连的元气,但身体强度却有了质的飞跃,打斗之时,由一步武修的力,转为二步武修的力气。力与力气,一字之差,却完全不一样。 力只能对筋肉骨皮造成伤害,气却可贯入人体,造成内伤。 同时,气可阻力,力却不可阻气。 而二步武修的力,原本就比一步武修大很多。 这种情况下,两者相斗,结果简直没有任何悬念。 就算二步武修站在那里,先让一步武修打个几拳,战斗的结果也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刚才完全颠覆战斗理论的场景,将所有人震撼。 不管那个白发少年什么身份,自今天之后,他都将万众瞩目。 而且,他也不会因为一开学就将自己的学长殴打至重伤而受到任何惩罚,青云学院的学子向来泯然众人,如今遇到一个这样霸道逆天的少年,肯定会好好对待,重点培养。 只是可怜了那个老生,成了别人的踏脚石。 “那个白头发脾气是真暴躁,仅仅说了一句他头发白得禽兽不如,长相奇特,就直接将学长打成重伤。” “只能怪那位学长牙口阴损,无怨无仇这样刻薄的议论别人的长相。” “战斗力再强,也不能这样野蛮狂横啊,这小子日后就算成为一流高手,估计也难有什么前途。” “或许人家本就不求前途,求的就是武道之境呢?” “那来京学院干什么?还不如随便拜到哪个江湖宗门。在那种没有兵法体系的战斗中,他肯定能大放异彩。” 柳子衿进入学院,一路之上听到的,全是关于那白发少年的议论。 很多没有看到那幕的学生,则是纷纷追问发生了什么事情。等到了解了情况之后,都是不敢相信,同时对于那白发少年的凶狠,感到心惊。 “这人恐怕以后交不到朋友。”柳子衿说道。 “这种人,也只能与奇怪的人做朋友吧。不过一旦成了朋友,想必就是生死之交。”韦睿说道。 柳子衿摇头:“这青云学院,恐怕像他那样的怪人,一个都找不出来。” 韦睿看着他道:“我觉得你就是个怪人。” “我?” “十八岁的墨者,十八岁的一步武修,前者优秀的逆天,后者废……”韦睿忽然想起来,自己现在是柳子衿的护卫来着。那种难听的话,还是不说为好。何况,本就是人家痛楚,伤口撒盐可就太过讨人嫌了。 但柳子衿把他后面那半句说了出来:“前者优秀的逆天,后者废物的灭地……是这个意思吧?” 韦睿讪讪的干笑两声,没有接话。 “不过即使如此,我也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柳子衿道,“所谓怪人,不仅要有怪本事,还要有怪脾气,我觉得我脾气挺好的。” 就在这时,一帮老生从旁边走过,领头的那位走路姿势很拽,仿佛一个社会人。而且他手里还拿着一根铜制细管烟,一边走一边抽。走到柳子衿旁边时,喉咙滚动了一下,呸的朝旁边吐了一口痰。 柳子衿抬起的右脚差点就直接踩了上去。 “我操·你大爷,你特么的没长眼啊!”柳子衿赶紧将右脚落到别的地方,结果那里有块香蕉皮,一脚踩上去,黏黏糊糊,差点摔倒。 这双鞋可是新的,而且样式他很喜欢,结果刚进校门,就踩到了香蕉皮,他气得真是够呛。 而且他平时就最恨随地吐痰的人,特别是直接把痰吐到别人面前的人。 这不仅恶心,而且还让人有点被对方侮辱的感觉。 柳子衿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刚才那个白发少年给传染了,当即就是破口大骂。 韦睿一脸震惊的看着他,这小子刚刚不是才说他脾气很好么?看这情况这脾气也没好到哪里去啊。 被柳子衿骂了一句大爷的那位,瞬间转头凶狠的看着他。跟在他身后一群明显是不良少年的小弟们,也都一脸被激怒的盯着他。 不过当他们看到柳子衿身旁的韦睿后,神情顿时收敛了一下。 “韦护卫,您怎么在这啊?”那抽烟的少爷恭敬的问道。 韦睿淡淡说了一句:“他是我远方表亲,我怕他第一次进学院不熟悉路,所以陪着他。” “哦,远方表亲啊。”于是那人脸上立刻堆了一脸笑容,拱了拱手,转身就走。 不过他离开前瞅柳子衿那一眼,却是有些暴戾。有气不能出,气上加气,此时只怕想杀人了。 看着那群人离开,柳子衿忍不住摇头:“果然,不管是哪里,只要是学院,都少不了要有这类人出现。” “有人就有江湖嘛,学院也管不了。”韦睿说道。 “我刚才是不是爆粗口了?” “是。” “其实我脾气真的很好的,都怪那家伙太过分。” “是。” “不过那小子看着真嚣张啊,真想打他一顿。” “……” 柳子衿将鞋底的黏糊糊的东西用树叶擦掉之后,便在韦睿的保护下,直接去了学院开学典礼的举办处,一座可容纳数万人的演武馆。 这个演武馆的结构,跟足球场差不多。 只不过中间场地不是绿色的草皮,而是干燥的近乎白色的沙子。 在这干沙场地中,有着差不多几十个方形的台子,每个台子都是边长三四丈左右的正方形,中间有一块白色大理石,上面刻着一个黑色的大大的武字。很像是比武的擂台。 或许就是那种东西。柳子衿想。 场地周围,是一排一排渐次往上的梯形结构座椅,座椅所在区域的上方,有着由铁架固定支撑的银色挡板。不过中间那块,却是中空。天光从上面洒射下来的时候,像是为几十个擂台亮起了聚光灯。 此时座椅上已经坐了一些人,目前大多数是新生。毕竟刚入学,害怕迟到,因此提前到来。 青云学院每年的新生,都差不多有一万多人,但即使这么多人,也不过只占学院总学生数的四分之一左右。因此场馆里的座椅,大多数都还空着。 柳子衿直接在最后排坐下了,韦睿就站在了座椅的后面。最后排座椅的后面、座椅中间的通道、下面的场地周围,都有护卫值守。韦睿往后面一站,立刻就不怎么显眼了。 闲来无事,柳子衿就坐在那里,饶有兴趣打量着坐在前面的那些学生。看那些人脑袋的形状,头发的稀疏,皮肤的黑白,肩膀的宽窄,当然,有时也看看活力四射的少女们颈后系着的小带子。 这么些年过去,对于那些系成各种样式的小带子,他还是忍不住有拉上一下的冲动。 上中学的时候没胆子拉,等到上大学有胆子,却没有机会了。此时他忍不住有些手痒痒,脸上也露出有些猥琐的笑容。 特别是当定睛一看,发现前面坐着的就是一名少女,并且那名少女颈上系着一条红色带子的时候,笑容就更加猥琐了。 只是就在他的手在眼前比比划划想着要如何动作又要如何在事后假装浑然不知时,他的脚忽然被人狠狠踢了一下。 他心头一恼,往旁边一瞅,顿时不说话了。 韩昭雪正站在他旁边,一脸鄙夷与恼怒的看着他。 柳子衿立刻干咳了一声,手指横在鼻梁上不停地拉锯子。 “流氓!”韩昭雪轻声骂了一句,然后抬脚向下走去。 柳子衿看着她袅袅婷婷的身姿,一时间便舍了眼前那红色蝴蝶结,专心看她走路。 韩昭雪一走到最下面,然后就在场地周围临时放置的独立椅子上坐下。 那样的椅子还有很多,先生们到场的也已经不少了。 韩昭雪的出现,吸引了很多眼球。本来还算安静的场馆,立刻说话声多了起来。 “那个女先生是谁,长得真漂亮。” “那哪里是漂亮,简直就是漂亮到姥姥家了。” “青云学院有一位鼎鼎大名的漂亮女先生,这你们都不知道?” “莫非,她就是那位被兰若寺宁采臣夸到天上去的韩昭雪?” “除了她,还能有谁?” “果然是一见倾人城,再见倾人国啊。” “那是说新晋墨者的护卫的,跟韩先生可没什么关系。” “但若用这两句形容韩先生,也一点不牵强啊。不过话说,这建康城中,有什么漂亮的武修是做了墨者游侠的么?查一查,说不定能知道那位一见倾人城是谁啊。” “韩先生就是墨家游侠啊。” “但肯定不是她啦。要不然做了墨卫,哪还有时间做先生啊?” 柳子衿听着周围的人的谈话,忍不住有些庆幸。 幸亏贺师提前想到韩昭雪太引人注目,因此把韦睿给了自己,也幸亏自己帮韩昭雪说话,让她继续当了先生,若不然,只怕自己的身份一下就被识破了。 唉,本来只想安安静静修炼,却未曾想,优秀的人想要低调,甚至比让人万众瞩目还要难。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四十七 二百四十个铁盒 随着时间的流逝,师生们陆续进场。 在距离开学典礼还剩不到一刻钟的时候,学院的领导一起进入场馆。 最前面走着的自然是钱图鹤,紧跟着就是贺季真,以及其他几位副院长,再后面,就是学院一些分管各个方面的领导。而在这些领导中间,有一个年轻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白色的头发,黝黑的皮肤,狭长的双眼,瘦削的身形。 脸上面无表情,薄薄的嘴唇抿着透着一种类似坚毅或者冷酷的气质,走路时目不斜视,只是没有意义的看着身前的空气。 白发少年殴打二步老生的事情,如今已经差不多在整个场馆传遍。 人们看到这个身影,立刻掀起一轮热烈的讨论。 此时场馆内喧哗的程度,不亚于之前韩昭雪入场之时。 但大家讨论的东西,翻来覆去还是那么几样。 例如说这白发少年凶悍,例如说这白发少年凶恶,例如说这白发少年凶狠,另外还有一些女学生说这少年凶俊…… 柳子衿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凶俊的人该是什么模样。 至少看着眼前那白发少年,他丝毫没感觉出来任何英俊的东西。顶多也就算个酷。 但酷和俊是不一样的。 不过少女们的脑袋瓜儿向来奇怪而又奇妙,想要以常理来揣测理解她们的话语,实在有点难如登天。 于是柳子衿笑着摇摇头,将凶俊二字从脑袋里驱除出去。 随着钱图鹤站到场地中间的一处方台之上,场馆里的议论声才慢慢小下去,大雨变成小雨,最后淅淅沥沥的消失。 几位副院长在旁边的方台上站好,那名白发少年则是在第一排的一处空位上坐下。 这个时候柳子衿放眼打量全场,发现差不多已经座无虚席。 人应该已经到齐了。 看看场馆里挂的几块钟,典礼的开始时间也正慢慢临近。 场馆里彻底安静下来,四处鸦雀无声。 空气仿佛被刻意凝固,人的呼吸也被压得很轻。就在这时,场馆入口处,突然有声音传来。 那是无数铁片碰撞发出的哗啦声,还有整齐划一沉重无比的脚步声。 咚!咚!咚!咚! 犹如战鼓慢慢的擂击,一种肃杀之气迅速涌上心头。 这个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四面八方的入口。 新生们眼中充满好奇,老生们眼中则充满肃穆。 一干先生,包括钱图鹤和那些副院长,都表情严肃。 柳子衿忍不住好奇,不知道外面这些脚步声是什么人发出,又代表着什么。 脚步声渐渐临近,场馆入口尘土飞扬。 柳子衿回头牢牢盯着近在眼前的场馆入口,然后看到三只军靴一起跨入场馆。 随后就看到三个披挂整齐,双手捧着一个方形铁盒的军人,整齐挺进这里。 他们头上戴着哑光的钢盔,军甲身上的金属鳞片随着他们的行进,碰撞着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在他们身后,同样跟着三个军人。 而听声音,后面想必是一支三人为一排的长列队伍。 其他场馆入口,也都是一样景象。 只不过他们的盔甲,相互并不一样,似乎是不同军队的士兵。 唯一相同的是,他们的表情都沉重肃穆,他们的手里,都捧着相同的铁盒。 柳子衿不明白为什么在开学典礼上,会有不同军队的士兵出现在这里,他唯一明白的是,那些士兵手里的黑色盒子里,装着的应该是什么不太喜庆的东西。例如血淋淋的人头,例如灰扑扑的骨灰。 队伍鱼贯而入,场馆八个入口,各走进三十名士兵,他们手中捧着的,是二百四十个铁盒。 这下就连那些好奇的新生们,表情也变得沉重起来。 场馆还是那么安静,但此时的安静带着一种沉甸甸的重量。 八支队伍顺阶梯一路向下,步伐缓慢而坚定,整齐而沉重,整个场馆,全都回荡着这二百四十名士兵所发出的沉重有力的脚步声。 最后,他们全部走到中间的场地上,然后整齐的后转,在异常响亮的哗啦声中,将自己和那些黑色盒子,一起面向到场的五万多名学生。 那些坐在场地周围的先生,在这时一起站起,那些老生们,也跟着站起,之后那些新生们,也全都站了起来。 钱图鹤是一名商人,此时脸上却看不到任何商人的痕迹。 他抬眼望着这些士兵,望着周围五万多名学生,随后,抬眼看了一下时钟。接着,以正式而略显低沉的声音说道:“时间已到,开学典礼开始。” 场馆内仍旧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钱图鹤再次打量一眼场馆中坐着的几万名少年男女,然后开口说道:“今年新进来的新学生,对于眼前的场景,肯定有些陌生,也有些奇怪。但是那些老学生们,想必对眼前的情形,已经感到很熟悉了。因为每年这个时候,我们都会有一些学生,从各个历练之所回归,同时,也会有一些学生,永远都回不来了。还有一些学生,虽然回来了,却再也无法开口与家人说一句话。而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我们青云的骄傲,是我们大宋的英雄。” “全大宋,甚至全南陆,都知道我们青云学院是个很差劲的学院,但这跟你们无关。你们每一个人,都是通过刻苦的努力,勤奋的学习,才来到这里的,你们与其他学院的人一样,付出了相同的甚至更多的血水和汗水。你们不比任何人差,如果你们拥有跟他们一样的起点,我相信你们能比他们做得更好。” 这句话戳中了在场大部分人的心坎,即使那些老生们可能已经听过不下几次这样的话语,他们的内心却仍旧在这样的时候,禁不住受到触动。 “……而事实上,在很多时候,我们青云的学生,都比别的学院的学生做得更好。我们的学生出去历练,比他们能吃苦,因为我们在平时,就比他们吃了更多苦。我们的学生出去历练,比他们能受累,因为我们在平时,就比他们受了更多累。我们天赋不如人,所以我们更勤奋,我们家世不如人,所以我们更努力。我们或许永远无法追上他们的步伐,但我们从来没有停止过追赶。为什么?因为我们不服。” “很多人笑话我们,嘲讽我们,瞧不起我们。他们认为我们天生就是庸才,他们认为我们天生就应该无所作为,他们认为我们一辈子,也就是这个烂样儿。但是我们要告诉他们,我们永远,我们每时每刻,我们现在将来,都不会是他们想象的那样是个烂样儿。并且我们每年出去历练的学生,都这样大声的告诉了他们。大军进发时,他们冲锋在前,敌人来袭时,他们奋勇反击,救援同胞时,他们不顾生死,斩杀仇敌时,他们勇猛凶悍。在那里,他们将他们所学,悉数化为最锋利的剑,狠狠的捅进敌人的胸膛。他们将他们的一腔热血,豪壮的洒在战场之上,向敌人展示他们的血性。当他们的头颅飞上天空时,我相信他们没有一丝的恐惧和后悔。因为他们向所有人证明了,他们是这整个大宋王朝亿万百姓的英雄!” “每年历练,我们青云学院的学生,都是杀敌最多的,也是牺牲最多的,同时,也是自愿留在战场最多的。他们向所有人展示了,什么叫武者,什么叫士兵,什么叫血性,什么叫英勇。他们和你们一样,和世界上很多人一样,可能到死,也无法超越一些人,但是他们经历了生死之后,超越了自己。他们战胜了怯懦,战胜了自私,战胜了欲望,战胜了恐惧,最重要的是,他们战胜了他们可能一生都无法超越的人。” “我希望这里所有人,都能像他们学习。我希望你们能明白人生的意义,不是超越他人,而是超越自己。有的人天生就比我们强,但不见得天生就比我们厉害。当他们止步于怯懦,止步于自私,止步于欲望,止步于恐怖时,就是我们战胜他们之时。” “我希望你们能做到,正如你们的同窗,在战场上做到的那样。” “今年,你们的同窗在战场上,同样战胜了很多人。他们有的流了很多血,有的受了严重的伤,有的失去了宝贵的生命。他们中的一部分,跋涉千里而回,虽然他们将从此保持沉默,但他们想说的话,已经在此前全部说过。现在,让我们向他们敬礼。” 啪! 全场所有人做着一个相同的动作。 右手抬起,重重拍在自己的左肩之上。 这是军人之间的敬礼,也是宋人表示自己最高礼仪的敬礼。 柳子衿站在最后一排,看着前面黑压压的人头,看着台上的钱图鹤和一干副院长,看着场中那二百四十名士兵,以及他们带回来的那二百四十个铁盒,一时之间忽然觉得,青云学院或许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差。 仅仅是二百四十个铁盒里那些跋涉千里而回却无法再说一句话的学长们,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 …… 接下来的典礼中,钱图鹤没有再说一句话。 这个柳子衿心目中成功的商人,在接下来显得无比沉默,他只是站在那处方台之上,静静的缓慢的,看着此时坐在松软沙地上的那些身穿盔甲浴血而回历练而归的二百四十名学生。 他的眼里是满满的欣慰和自豪,而当他的目光在那些骨灰铁盒上扫过时,眉眼微垂,嘴唇紧紧的抿在了一起。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四十八 雨林当中的一个疯子 任何学院的开学典礼,都免不了一些俗套的东西。 例如讲学院的历史,讲学院的名人,讲学院的院训,讲学院的规矩。 但或许因为之前的事情叫人太过情绪激动,在面对这些本来应该无聊而烦躁的讲话时,却有些麻木的没有了任何感觉。 直到一位副院长,把那个白发少年叫到了台上。 于是全场的人再一次情绪有了波动,将目光集中在了场地当中的一个方台之上。 不管之前钱图鹤说的有多慷慨激昂,多热血澎湃,有一个事实摆在面前,所有人都不能忽视。 那就是自青云建校一百多年来,除了那位背负上不忠不义骂名的韩义公之外,学院内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位风云人物,即使帝国军队的中层和基层将领,青云学院占了很大一部分,却仍旧无法让人在心中将青云学院与其他几座顶尖学院放在同一位置。 青云学院即使比其他学院还多了一次补试,仍旧招揽不到真正的天才学生。 没有真正名声大噪的学生,即使青云学院为帝国做了再大的贡献,学院在帝国百姓心中的地位,仍旧难以得到提升。 身为学院的东家,钱家不可能甘心如此,而身为学院的一员,那些先生和学生同样不可能甘心。 而眼前这个白发少年,或许让大家看到了一丝希望。 以力克气,在绝对劣势的情况下,却以绝对碾压的态势,将一名二步武修打成重伤,这件事情代表着什么,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 事实上所有人在听到那件事情之后,心中都会升起一个念头,这家伙还是一步武修的时候,就已经能将二步武修打成重伤,若是他成为二步武修,这天下还有谁是他的对手?除非星辰界上的道宗和佛宗高手降世,否则谁也无法击败他吧。 而青云学院拥有这样的一名学生,那学院在帝国百姓还有那些帝国权贵之中,该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地位? 其他三宫四院的学生,又哪里还敢称青云学子是一帮垃圾、废柴? 这样的人,别说在青云学院,就是在三大学宫,以及江湖上的那些武道雄宗之中,也必会被当成最核心的弟子培养。 因此虽然这家伙才刚刚重伤了一名二步修为的学长,但是大家却很宽容的对他没有任何指责的意思。也是因此,在刚才看到他跟着一干院领导一起进入场馆时,学生们对学院没有任何负面的评价,也没有任何埋怨和疑问。而此时看到他被一位副院长叫上台子,也同样没有任何不满的情绪,每个人心中都带着羡慕的憧憬。 他们幻想着,当这个白发少年真正成长之时,他们身为他的同窗,将会如何的与有荣焉。 “同学们,这位站在我旁边的同学,想必你们都已经听说过了。对于那位重伤的学生,学院表示深切的同情。但同时,这件事情也告诉我们一个道理。那就是在面对陌生人时,最好保持一定的尊重和礼貌。因为你不知道对方脾气好不好,打架厉不厉害。当然,一言不合就打人,是不对的。这位同学做的也有欠妥的地方,我们学院已经对他做了严厉的批评。但是看他的意思,是不准备接受这样的批评的。”那位副院长说到这时,脸色有些尴尬。 下面的学生和一些不知情的先生,也都是一脸懵逼。 不准备接受学院的批评? 即使事实真是如此,也不用由一个副院长当着全校五万多名学生的面说出来吧?丢不丢人? 但很快,所有人都从中接收到了另外一个讯息。 那就是这个入学第一天就打人的家伙,不仅不愿意接受学院的批评,甚至连为了学院体面着想假装接受一下批评都不愿意,也是因此,才迫使一位副院长在这种场合下做出那种发言。 这家伙……比想像中的还要嚣张和蛮横啊。 不过即使理解了副院长真正的意思,但那个疑问仍旧没有从大家的心头消去。 那就是,即使事实如此,这种有损学院体面的话,也用不着在这种场合,如此不加顾忌的说出来吧? 这要是传出去,还不被人笑死? 这些学院的领导们,到底在想什么? 很快的,他们就知道这些领导在想什么了。 只见那位副院长以极其严肃认真的表情说道:“因此,我想请学院所有人,不仅是学生,也包括所有的先生和护卫,好好的看清这张脸。不仅要看清,而且还要记住,牢牢的记住,就算睡觉,也不能忘记。他,叫雨林风,下雨的雨,树林的林,狂风的风。用雨林同学自己的话解释,这个名字的意思是,雨林当中的一个疯子……所以你们一定要记住,以后千万千万不要招惹他,也不要在言语或者行动甚至眼神上挑衅冒犯他,因为一旦把他激怒,后果不堪设想。刚刚庄副院长就因为骂了他几句,就被一拳把鼻子给打出了血,所以你们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要招惹他,更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说到此处,那名副院长甚至都忍不住拉开了与那白发少年的距离,那些坐在场中的士兵甚至能看到,这位向来以儒学见长而不擅武修的副院长,此时因为害怕,眼角都在不停地打颤。 而一些老生再次仔细观察台上的那些领导,果然发现那位向来以佛宗禅理见长的副院长……并没有像往年一样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场馆里响起一片吸冷气的声音。 打完学长打副院长…… 然后还不接受学院的批评…… 这个白发少年颠覆了大家对一名学生……不,应该是对一个正常人类的认知。 大家甚至开始觉得,这家伙可能并不是暴噪凶悍那么简单,很有可能是他脑子有问题! 总之,对于一个自称是疯子的人,大家是彻底怕了,即使他在未来很大可能成为名震整个帝国的人物,大家对他也不再抱有什么善意的期待了,至于建立友谊这类事情,更是做恶梦都不敢想。 敬而远之,三米开外,不说话,不对视,就当没这个人。 同时有一些人开始想,这样完全不近人情的人,是否应该驱逐出学院? 副院长都被打了,还这样留着他,这种程度的纵容,是否合适? 虽然庄副院长是副院长中地位最低的,但好歹也代表了学院的颜面。 难道学院为了一个这样的学生,就连学院的体面都不要了? “我知道同学们有疑问,所以我在这里跟大家担保一下,那就是雨林同学虽然脾气不好,但绝对不会主动惹事儿。如果他仗着自己打架厉害,就欺负学生,学院是绝对不会容他的。”那位副院长向大家作必要的保证。 于是大家多少放心一些。 虽然招惹到这个人似乎很简单,但做到不招惹他也很简单。 不过尽管如此,对于学院这样有点过分的宽容,大多数人还是有些不满,但一想到学院对优秀的学生向来有各种优待和特权,也就没有办法多说什么了。 何况对于学院来说,可能这样的一个逆天的学生,真的比一个可以随时被替换的庄副院长,更重要也更必要。 总之一个大家本来充满期待的天才少年,在此时此刻,成为了大家不愿看到的人物。 柳子衿看着那白发少年,脑袋也有些转不动圈。 这人的性格太超乎常理了,甚至超越怪人这一范畴。 动手打学长也就算了,连副院长都打,而且还不接受学院的批评…… 不过一个自称疯子的人,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不奇怪。 雨林风……名字也很奇怪。大宋绝对没有雨林这个姓,可是别的国家,好像也没听说有这个姓啊,难道是他自己胡乱起的。不过,他咋不叫雨木林枫呢?那样的话,说不定自己还能向他要个什么系统之类,那样人生开起挂就更加容易了。 总之从今天之后,他的名字可能要传遍整个京城了。 并且会让人绝对的印象深刻。 柳子衿这时忽然想,学院在今天以这样的方式,让大家认识他,是不是也有这样的目的呢?那就是让学院瞬间拥有一个极有标志性且不容小瞧的人物。这对学院的影响力,同样会有很大的促进。很多不服气的人,说不定因此可能来学院报考。一些自认优秀的人看到这样的纵容性,可能也会来学院报考。 只是这究竟是好是坏呢? 等到那位副院长觉得在场所有人都记得雨林中疯子的相貌之后,便很恭敬的把他重新请了下去。 随后,他道:“开学典礼差不多也快结束了,值此最后时刻,有请我们的钱院长,向大家再隆重的讲最后一件事情。” 最后一件事情? 那些老生都有些困惑。 因为根据以往的经验,在介绍雨林风之前,开学典礼应有的事宜,已经全部进行完毕。就算今年因为雨林风,特意又加了一项事宜,那对他的介绍完毕之后,典礼也应该结束了。怎么现在又冒出一件事情,而且还是需要隆重去讲的事情?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四十九 新晋墨者在青云 新生们对这些当然并不清楚,但是一件事情放到最后说,大家也能明白其重要性,毕竟是压轴嘛。 于是所有人都打起精神,聚精会神的看向钱图鹤,同时耳朵也直直的竖了起来。 而沉默了已经有大半个钟头的钱图鹤,脸上那种沉重的表情已经完全消失不见,相反,变得有些容光焕发。 即使之前雨林风上台时,他都没有这种表情。 因为他明白,雨林风虽然是个天才,但却是个极度不可控的人,在他身上有太多的不确定性,这样的学生对于青云学院来说,必然福祸相依,甚至依他来看,祸估计还要多一点。商人虽然天生有冒险的因子,但对于丝毫把握都没有的事情,他们一向是很能保持理性的,此时此刻,或许仍有很多人把白发少年看成青云的希望,但他却很克制的没有这样去想。 一个人,或者一件事,当所有人都持乐观或者肯定的态度,那么这时候悲观一下,或许不失为一件好事。 理性向来与悲观挂钩,因此在理性与乐观之间作选择,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 但是理性这东西就像贞操,失去了再也不会回来,而只要活着,总能碰到好事,那时乐观自然会回归。 钱图鹤是个很精明的商人,而精明的商人与普通的商人最大的区别就是,在需要理性的时候,他们脑子比谁都清楚。 所以他清楚的知道,雨林风或许会为青云学院带来一些东西,所以他选择留下他,同时,他也可能带来很多祸患,所以他保持冷静观望。 在他眼里,相比雨林风,另外一个新生,他将给青云所带来的东西,会更多的同时也更无害。 至于自己的判定是对是错,他期望时间给予答案。 “最近京城出现了两件让人议论纷纷的事情,这些事情想必大家也都听说了。其中一件,与孤竹园有关,那就是在这个月,孤竹园新出了一位墨者。而另外一件,与本院有关……”说着,他看了一眼韩昭雪,然后其他的人也都看了过去。 一些新生发出暧昧的笑声。 但紧接着他们发现,在场的那些老生,一个都没有笑。 那些先生,包括那些院领导,也都没有笑。 所有人都保持着严肃的表情。 于是他们赶紧停止了笑声,然后疑惑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这个时候,不应该大家暧昧的一起笑一下,才符合气氛么? “为什么大家这么严肃?”一位新生问旁边的老生。 “不要得罪韩先生,不然跟得罪那位疯子一样,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么可怕?” “我们学院曾经有个学生调戏了韩先生一句,被她提着剑追了半个院区……事后那名学生更是被韩先生的爱慕者打成了猪头……所以……好自为之……” 那名新生顿时吸了一口凉气:“刚才韩先生应该没有注意到我吧?还有,这周围应该没有韩先生的爱慕者吧?” 那名老生阴恻恻的一笑:“很遗憾,我就是。中午放学,到甲一训练场来一下,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那名新生顿时颤抖起来,牙齿忍不住咯咯咯的作响。 “本院韩先生,在京城也算小有名气。但是她为人低调,不愿出风头。因此以后如果谁查出那个兰若寺宁采臣是谁,务必把他狠狠揍上一顿。如果能把他牙齿打落,那就带回来,一颗牙,十两银子。出了事,学院担着。”钱图鹤继续道。 柳子衿摸了摸嘴,感觉一阵牙痛。 不过这当然是开玩笑,因此大家开心的笑了起来,那些新生确认这次能笑之后,也跟着笑了几声。 随后他们心中生出疑惑,这两件事情细说起来,其实没有一件跟青云学院有关,就算韩昭雪是第二件事情的重要人物,但这也跟青云学院本身没有关系。就算真要说有关系,但在开学典礼上说出来,也好像没有什么必要。 因为那不会对青云学院还有学院里的学生,产生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所以他们不明白,钱图鹤为什么要说这两件事。 莫非,那宁采臣,或者那新晋墨者,还能是学院的人不成? “我看到有些同学很疑惑,不知道我要说的那件事情,跟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钱图鹤微微笑了笑,“接下来,我就会告诉你们,不过听之前,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钱图鹤双手背在了身后,下巴尖微微扬起:“这两件让人议论纷纷的事情,看似只有一件和我们学院有关,但其实,两件都与我们学院有关。因为孤竹园的那位新晋墨者,就是我们青云学院的一位……学生。” 孤竹园的那位新晋墨者,就是我们青云学院的一位学生。 钱图鹤此话一出,场馆内顿时陷入一片安静。 除了这件事情的当事人和知情人之外,所有人都是一脸呆愕。 一时间,场内鸦雀无声。 人们直愣愣的看着钱图鹤,怀疑他是不是说错了。 钱图鹤只是一脸微笑,目光缓慢移动,欣赏着眼前这些人的表情变化。 于是所有人都确定了一件事情,他没有说错话。 那么,会不会是自己听错了? 学生们相互左瞅右看,最后发现周围的所有人都是一副表情,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惊讶,眼睛中写满了不敢置信。 于是他们在这种情绪之中再次确认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没有听错。 那位新晋墨者,是青云的一位学生。 青云学院,出了一位墨者。 三宫六院!即使是大力培养墨宗新人的孤竹学宫!都没有学生能在在校期间成为墨者! 而青云学院,无声无息的做到了。 可是,这真的是真的么? 他们仍是不敢相信。 这个时候,钱图鹤招了招手,立刻有一位副院长,捧了一个扁扁的木盒来到台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 那位副院长将盒盖掀起,向大家展示里面的东西。 但其实很多人都看不清,只看到盒子里似乎有两样东西,黑色绢布上放着一个金色的圆形物事,明黄色绢布上放着一个红皮的本本。 “那是什么?” “像是一枚金币,那个红皮本子又是什么?” “不是金币,是徽币、勋章一类的东西,那个红皮本子,像是朝廷的官方文件。” 学生们,包括一些不知情的先生们,都对着台上议论纷纷。 钱图鹤双手在空中虚压,大家立刻安静了下去。 他伸手将木盒里的金色物事拿在手里,向大家展示了一下,道:“墨者勋章,朝廷监制,孤竹园打造,第二任巨子亲手设计,材质为极纯南极黄金,除了孤竹园,没有人能再造出这种东西。整个世上,一共也就百十枚左右。其他的都在孤竹园,这一枚,则在我青云。” 钱图鹤的语气里,重满自豪。 场馆之内,也是一片沸腾。 其他的墨者勋章,皆在孤竹园,而这一枚,则在我青云。 除了孤竹青云,任何学院,都再没有墨者勋章。 这绝对值得自豪。 而在校生取得墨者勋章,青云更是独一份。这样的荣誉,就连孤竹学宫都没有。 不少学生仍在或大喊或低喃的问着,这是真的么,这真的是真的么,这真的真的是真的么? 所有人都无法冷静,大家仍陷在震惊之中。 柳子衿旁边的一个学生,还向他问道:“你说,这是不是院长拿来唬人的?我们学院修习墨家理学的学生,统共也就那么一百多个,而且往常统考的时候,成绩也没见得有多好,这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一个墨者,不可能啊。” 柳子衿点头:“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我们还是看看接下来院长怎么说吧。” 接下来钱图鹤自然是拿起了那本墨者认定书。 “这是墨者资质认定书,由孤竹园几位德高望重的墨师和数名资格甚老的墨者亲自拟定签发评定,然后由巨子亲自审核签字,再由吏部尚书批准,最后由吏部司勋司签字盖章认可,最后发回到墨者手里的绝对权威正式的朝廷文件。这里面虽然只有一张纸,但却代表着整个孤竹园和整个三省六部的态度。我们学院的这位墨者,有资格的名正言顺。而这也算是学院自创建以来,最为光荣的一件事情。我希望在场的同学们,有更多人去选修墨家理科,也希望如今选修了墨家理科的学生,能加把劲,再多给学院挣回几本认定书。” 钱图鹤话音落下,下面的学生仍旧很安静。 他们没有再像刚才那样议论纷纷,因为他们已经知道,这件事情是真的,没有任何怀疑的空间。 青云学院很不可思议的突然有了一名墨者。孤竹园第一次有了一位以学生身份将画像挂到明鬼堂的年轻墨者。 大家除了震惊震撼之外,已经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虽然这个世界以武为本,但墨家在这个世界所起到的作用,也越来越不容忽视。 同时大家更明白,武道修为高,顶多是百人敌千人敌万人敌,可是如果墨家弟子发明出一件足以成为墨者的发明,那放在战场上,其威力不压于十万人敌百万人敌。 这早已经不是武夫当国的世界。 这是在战争方面武墨相辅,治世方面儒佛共行的时代。 无论在哪一个方面获得成就,都足够让人仰视。 更何况是年纪轻轻,便取得这样大的成就? 所有人都想知道那位墨者是谁。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望着沙地场中的方台,想看看接下来走上台去的会是谁。 但是没有人走上去。 相反,那位托举着木盒的副院长还走了下去。 钱图鹤双手负在身后,道:“我们的墨者同学比较低调,所以就不上台跟大家认识了。不过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大家必然能知道他是谁。真正优秀的人,是怎么藏也藏不住的。” “什么?墨者不上台?” “不是吧?这么扫兴?” “这也太吊人胃口了!” “搞什么东西……” 底下顿时炸开了锅。 “那至少告诉我们墨者是男是女啊!” “对啊,他长得俊不俊,也应该告诉我们啊。” 很多女学生在下面群情激愤。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这种沸反盈天,柳子衿的心反而静了下来,并最终沉到水底。 伸出手,似乎什么都抓不住。 自己不过是这世界的一个过客而已啊。 眼前的人和物都真实存在,却又像镜花水月,如梦似幻。 不少人有时候都会想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生活的世界,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 柳子衿想,或许心有牵挂,就是真实,心无牵挂,就是虚幻吧。 在这个没有父母没有过往的世界里,有些东西再沉甸甸,摸上去似乎也轻如薄雪,功名利禄也好,江山美人也罢,都只让人有一种空虚的浮华。 他这时特别羡慕那些在别的位面中热血而行的同道们,因为他们轻易就可以抛却前尘,转身投奔眼前的浮世繁华。 自己就做不到。 自己虽然在这个世界调戏美女老师很开心,但沉静下来之时,终究还是忘不了那个世界的表姐。 终究还是忘不了那个世界。 有些东西远在千里,却无法不苦苦追寻,有些东西近在咫尺,却又不能以同样的心情去紧紧抓住。 他不知道自己这种心态是对是错,唯一能确认的一点就是,自己这样的人,对穿越这种机遇似乎有点不大尊重。 话是这样说,但柳子衿也做了一个穿越者该做的事情。 但是那一切,都不是为了在这个世界多么辉煌,而只是想要回到故地,再感受一下家庭的温馨。 只是他不知道,当他真正回去的时候,一切还在不在。 如果上天给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他一定不会把游戏看得那么重要。 他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工作,好好生活。 重要的东西轻易就能失去,但再想拿回来就会难上千倍万倍。 人生路漫漫,且行且珍惜。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五十 人这一生,不能只有前程 喧闹的场馆很快又安静了下来。 因为钱图鹤抬起了双臂,在空中悬而不落。 场馆里的议论如波涛骤起,又如波涛般迅速寂落。 钱图鹤放下双臂,表情变得异常严肃和认真:“典礼这就要结束,我再说最后几句话,这几句话,只要进入青云的学生,都会从我这里听到。但除了我,想必不会再有人说这样的话。大家都不说,我说,那么这也说明了一件事情,就是这些话,可能并不是正确的。但我仍坚持要说,是因为有的时候,人总应该保留一些大部分人都不同意或者不提倡的观点。” 演武馆里安静得落针可闻,柳子衿也认真的看着台上,想听听钱图鹤准备说些什么。 “你们从懂事起,家里的父母,相近的亲人,周围的邻居,以及学院的先生、同窗、朋友,都会跟你们说,或者间接向你们传达一些观点。那就是,人活在这世上,应该努力修炼,勤奋学习,去创建自己的功勋,去争取自己的荣誉,去追逐自己的前程,去开创自己的事业。包括我们学院的先生,也是这样教学生的。而我大多数时候,也是这样教自己的孩子的。但是我有时候在想,人活着,除了建功立业,除了大好前程,是不是还应该追求一些别的什么?” “可是这个别的是什么,我也说不上来。但我相信在你们以后的人生中,你们一定能找到它。那将是你非常喜欢的事情,但同样,它与前程这些东西比起来,也可能微不足道,甚至它是粗鄙的,奇怪的,没有价值的,甚至是别人所瞧不起的。但那将会是你喜欢的事情。它能让你在枯燥的生活中,在你疲惫之时,仍然热情似火。甚至于,相比前程,你可能更愿意为它而死。相比前程,你可能更乐意为它而活。” “我希望你们找到这样的东西,这样的事情,并且能够一直坚持下去,我们一生都在追逐名利,片刻不曾停歇,那么,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匀一些时间,给别的东西?” “说这么多,其实我想要告诉你们的,就一句话。人这一生,不能只有前程。” 学生们仍旧安静如夏日的午后,如初秋的小巷,如春天的悄悄寂发,如冬夜里下雪时的万籁无声。 “或许,人这一生,不能只有前程。或许。”钱图鹤又加了一个词,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总之,人生路漫漫,未来精彩可期,望同学们继续努力。好,本学院承继十六年秋的新生开学典礼,到此结束!接下来,请新生们根据入学书背面的指示,分别前往学院的东区和西区,在你们应属的学室里,等待你们的先生到场。散场!” 安静无声。 每个人都若有所思,似乎在思考之前从未想过的东西。 过了片刻,才掌声如雷。 随后,学生们从座位上起身,井然有序的从演武馆的八个出口离开。 而柳子衿也是在这时,才知道所谓的入学书上,有什么东区西区的指示。 那玩意儿他拿到手随便看了一眼,就塞进了怀里,背面压根没想到去看,更没想到背面居然还有字,而且韩昭雪当时也没跟他说,也不知道是不是报复,反正挺没职业道德的。 他一边走出演武馆,一边将入学书拿出来翻到背面查看。 这才看到背面不仅有字,而且还有图,青云学院的建筑物分布极简图。 图的中间一条主干道,将学院分成东西两片,同时东西区中间又有学区的划分,很简单,一步武修和二步武修分列南北,一步武修区靠近正门,二步武修区则是靠后。再后面,就是不分东西区的一整片建筑,那里是办事区。 青云学院里有很多训练场,学生们平时修练,就在这些训练场上,那些学室就依训练场而建。 训练场有很多排,分别以甲乙丙丁等标注,每一排又有若干个训练场,便以甲一丙一甲二丙二命名,沿训练场而建的学室,就以甲一一室甲一二室之类写明。 柳子衿这张入学书背面右上角,有一行字,写着东区戊一一室,也就是东区一步武修区戊一训练场一学室。 那就是他的班级了。 按照图上指示,柳子衿很快就来到了戊一训练场上。 训练场长约三十多丈,宽约二十多丈,训练场南端是一排学室,后面还有几排木房子。韦睿解释说,那些木房子是学生们进行过修炼之后,用来泡药浴用的。 无论哪个学院,一步修炼都是武药结合,修炼过武技之后,要进行药浴,一是疗愈疲劳或者受损的肌肉,二是用来短暂闭合皮肤上的细孔,防止精元的大量流失。 有了药浴,修炼事半功倍。特别是那些超级天才们的肉体,在本来天衣无缝的情况下,进行药浴之后,几乎能够保证精元一丝都不流失,全部被身体吸收。那可是很恐怖的事情。 低资质的人当然无论如何达不到那个程度,但药浴同样能在一定程度上,短时间的改变自己资质的等级,让通过武技修炼生出的精元,尽量的多被肉体吸收一些。 接着,柳子衿来到了自己学室的门口。 因为他是最先从场馆出来的那批人,所以也是最先到学室的一批人,学室里已经有两个人在书案后坐着,柳子衿和他们点头示意之后,直接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坐下了。 至于韦睿,自然不好再直接跟进学室,于是就在周围晃荡着,寻找日后栖身的树枝。 很快的,陆续有学生进入学室,这一间学室,差不多能容纳五十人左右,不一会儿,学室里便差不多坐满了人。 而这个时候,柳子衿才发现,一整个班级,都是男生,一个姑娘都没有。 刚诧异了一下,立刻就又释然了,毕竟修炼过后,要进行药浴,如果一个学室有男有女,那就有些麻烦了。 想通了此节,他不仅有些怅然,估计整排戊字训练场,都是男生学室,自己平常上学,别打算轻易看到姑娘了。 随着时间过去,一些开朗的学生开始试探着与邻近的人进行交流,慢慢的,学室里不再像开始那般安静。 大家的谈话很简单,一开始无非就是自我介绍,等到这些话聊完,大家一时不熟悉又没有共同话题,便就去聊一些就算不熟悉也能聊上一聊的话题。 例如白发少年,例如新晋墨者,例如韩昭雪,例如那二百四十个铁盒。 而柳子衿旁边的一个非常瘦弱、又显得有些猥琐、并且穿着不怎么整洁干净的蓝色绸缎长袍的十五六岁少年,也开始找他搭话。 “兄台,在下王玄策,敢问兄台高姓大名啊。” 对方笑嘻嘻的,整个人就显得更加猥琐了,猥琐归猥琐,终归是个笑脸,柳子衿不好太冷漠,因此随意的拱拱手:“在下柳子衿。” 同时他心里在想,王玄策,自从萧玄策出事之后,还有人敢叫这个名字么?就算这人出生时,萧玄策还正如日中天,可是出了那档子事儿后,也应该赶紧改名了吧?到现在还在用这个名字,就不怕倒霉? “柳兄好名字,敢问老家哪里?”对方又问。 “青州。” “青州,好地方啊,青州顾家更是名气甚大,当今枢密使就是顾家的人呢。在下祖辈京城人士,家里在外城西区做些小买卖。有时间,请兄台去我家酒楼吃宴。” “客气客气。” 王玄策见柳子衿无意交谈,于是笑了笑,又重新将身子缩回去坐好。 但是没过多久,又把身子探了过来:“柳兄,你……可曾婚配啊?” “嗯?”柳子衿睁大眼睛看着他,“王兄这话……何意啊?” 王玄策笑得更加猥琐了,同时声音也压低道:“外城的胡姬酒家,可是长安一绝,可惜小弟家里约束严,至今已有十五岁,还未曾进过那等地方。若柳兄没有婚配,哪日有空,小弟请柳兄去享受一番如何?” 刚认识就请人嫖妓? 这是什么人啊?! 柳子衿赶紧摆摆手:“在下……不太喜欢那种地方。” 王玄策听闻此言,笑容却未减:“柳兄,其实在下的意思是,兄台可否为在下做个幌子。例如,小弟晚上外出,借口去柳兄家里拜访,事后若是有人问起,柳兄给在下做个见证……如何?当然,有报酬,一次一两银子,如何?” 柳子衿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奇葩。 他摇摇头:“王兄另请高明吧。” 王玄策的脸顿时就耷拉了下来,一边幽怨的看着柳子衿,一边再次将身子慢慢缩了回去。 柳子衿赶紧将目光望向窗外,这厮的眼神太吓人了。 而这个时候,学室里的说话声忽然之间小了下去,并迅速消失不闻。 柳子衿转头张望,就看到门口走进来一个人。 一个白发少年。 学室里所有人都静静的看着他,但紧接着有不少人又将眼神移开。似乎觉得多看这人一眼,都会招至一顿暴打。 旁边的那位王玄策更是低着头,眼神四处游移,仿佛在地上找钱一样。 此时学室里只剩下一个座位,那个座位就在王玄策的前面。 雨林风四下看了一眼,径直朝那里走去。 当他在座位后的蒲团上坐下时,王玄策的身子都抖了一抖。 柳子衿忍不住有些愕然,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命运的安排? 除了韩昭雪之外,新生们在今天必然谈论最多的两个人,在短短的时间里,一起出现在同一所学室里。 并且两人之间的直线距离,不足三尺。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五十一 训练长 雨林风坐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身子也一动不动,犹若雕塑,但是那些学生的目光,仍旧时不时朝这里投来。 一时之间,连他身旁的几人,都被那些目光不多不少的光顾了几下。 本来瑟瑟发抖的王玄策,因着这种情况,居然露出窃喜的表情。 柳子衿忍不住大翻白眼,这厮到底是个什么奇葩啊。 因为雨林风的到来,接下来直到这个学室的主管先生到来,中间都几乎没有人再说话,整个教室安静得不像话,甚至有些学生已经感到绝望。 如果以后每天都是这种气氛,还叫人怎么活? 柳子衿倒是无所谓,反正他上学也只是走走形式而已,没有人吵闹,倒也落个清静。 但是接下来,有一件事情却让他有些无可奈何。 主管先生进入学室后,先进行了自我介绍,说是自我介绍,其实就是告诉大家他姓张而已。接着,先生就让大家轮流介绍自己,这当然必不可少。然后就是选修科目的选择。 任何学院,都有相同的几个必修科,第一,是武道科,这个是必然的,第二,是儒学科,这是让大家学习文化知识的主要科目,也是进入仕途必须要学好的科目,第三,是佛学科,无论是三学宫还是其他几座学院,主要的修炼典籍都是跟佛宗合作得来的,所以出于交换条件,学院的学生必须学习佛法。但至于学得怎么样,那倒不重要了。 而选修科,则是墨家理学,包括念力学和原理学,武道丹药学,包括一步淬体境的药学和二步元气境的丹学,兵道战争学,包括军队制度、战争谋略、作战技巧、旗语鼓号,其中火铳的射击,也包括在兵道战争学的作战技巧中。 不出所料,大家选修的科目,大多是丹药学和战争学,丹药学对修炼有帮助,特别学会了炼丹之后,可以自己买药材炼丹赚些零花钱。而兵道战争学更不用说,以后上战场必备的东西,进军队立军功,是大多数青云学子要走的路。这门学课虽然是选修科目,但其选修的人数,其实占了学院学生的七八成之多。 或许是学院出了个墨者,打动了一些学生的心,学室里除了柳子衿,居然还有几个人选修了墨家理学。其中就包括旁边那个猥琐的王玄策。 这个人数似乎出乎了先生的预料,于是他道:“看来今年,我们学室有必要选出一个墨学科代表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接下来自然就是进行一项新生入学必备的民主活动了。 那就是选举班干部。 班干部有这么以下几个职位,类似班长的训练长,类似各科代表的武道科代表,儒学科代表,佛学科代表,以及选修比较多的丹药科代表和战争科代表,至于墨学科代表,主管先生想了想,还是不选举了。 总共就那么四五个人,而且主管先生也不觉得他们能学出什么幺蛾子,因此也就不费那个事了。 选举班干部,自然有自荐环节。 不少学生踊跃自荐,王玄策也自荐当儒学科代表,然后在选举的时候被无情的涮了下来。 在这个以脸为上的时代,他那么猥琐要是有选票算怪了。 而接下来,让柳子衿惊讶的事情发生了,自荐当训练长的人那么多,结果最后选票出来,投他当训练长的居然最多。 他可是连自荐都没有! 而且长相平平。 又特意坐在角落里,根本不引人注意! 他忽略了一件事情,他虽然不引人注意,但是他旁边的两个人,却很引人注意。 其中一个,自然是雨林风,另外一个,就是王玄策了。 这厮本来也没人注意,但是当大家打量雨林风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他,然后就觉得,这货真是越看越猥琐,越看越猥琐,多看几眼之后,简直过目难忘。 然后,柳子衿坐在他的旁边,也被人多看了很多眼。 结果长相平平的他被拿来跟王玄策一比较,看着要多清秀有多清秀,要多儒雅有多儒雅,要多正气有多正气……于是他也被大家深深记在了心中。 最主要的是,他年龄一看就比其他学生都大。 学室里的学生,大部分都是刚到修武年龄,基本上都是十四五岁左右,他这么个十八岁的人往那一坐,立刻就与众不同。 首先个子就比大家高,然后看着好像也成熟一点。 作为训练长,不仅要管着大家,还要带领大家跟别的学室竞争,平常学室之间有什么矛盾,也要训练长帮忙出头解决,有这么一个相比之下人高马大的大哥哥在,大家多少能放心一些。 而那位主管先生,从谏如流,欣然给柳子衿加了个职衔。 柳子衿当即站起来表示拒绝。 这下那些自荐当训练长的人愤怒了,特么的我们想当还当不上呢,你倒好,当上了还推三阻四,你怎么这么牛逼呢? 一个个也不知道什么心态,嚷嚷着一定要柳子衿当训练长。 柳子衿坚辞不过,也不能因为这事就把墨者身份亮出来,因此只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很无奈的接受了这个职位。 这下那些刚才起哄的学生有些后悔了。 他不想当训练长那不正好么,自己就有机会当了啊,刚才瞎起什么哄,不是脑残么? 可惜后悔也没用了,谁让刚才被愤怒冲昏了头呢? 训练长选出来了,接下来主管先生就给了他一个本本,让他去统计大家的一些资料,顺便把衣服尺寸统计好单独交上来,好方便学院尽管把新生的院服做出来。同时,院服是要收费的,因此费用也要由他统一收上来,再交给主管先生。 当轮到雨林风时,柳子衿有些犯愁。 跟这厮要钱,他怕挨打啊。 结果人家根本没有想象中的凶蛮,正正常常的报了衣服尺寸,然后说自己没钱,所以,不给。 而且说不给钱的时候特别理直气壮,仿佛这事儿一点都不可耻似的。 柳子衿震惊了,然后向他道:“没钱学院不给做衣服。” 本以为对方会来一句不做就不做,结果雨林风再次理直气壮的看着他:“你帮我垫上,我明天还你。” 这话谁信啊! 柳子衿道:“那你明天再把钱拿过来吧,我跟先生说一声就行了。” 周围的人都瞪大眼睛看着他,感觉他在挨打的边缘试探。 柳子衿确实在试探,他想看看雨林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真跟他之前表现得如出一辙,那他说不得得申请调学室了。 跟个炸药包呆一个屋里,那不自寻死路么? “好,我明天带过来。”雨林风道。 “不是吧!” “这么好说话?” “训练长牛逼啊!” 周围的学生都不敢相信雨林风居然没有起身揍人。 柳子衿倒是很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来到了王玄策的旁边。 王玄策猥琐的笑着报完尺寸,交钱的时候还多给了一两银子:“训练长,以后多多照顾一二啊。” 柳子衿看着那一两银子,道:“要不这钱就当你帮雨林风垫了,然后让他明天还你?” 王玄策吓得赶紧把银子收了回来,一边抚着胸口一边道:“柳兄,你可别害我,我可不想跟他扯上关系。” 雨林风听到这话,瞬间回头。 王玄策吓得尿都快出来了,要不是本来就在地上盘坐着,估计能直接膝盖一滑给对方跪下:“大哥,我刚才什么都没说,你千万别打我。” “你帮我把钱垫上,我明天还你。”雨林风用一惯没有感情的语调道。 王玄策眨巴着眼睛看了他两下,然后猛的点头:“好好好,我帮你垫,我帮你垫,不不不,我帮你付,你不用还了,多余的钱,就请训练长喝酒好了。” “青丘姐姐说了,受恩当报,借钱当还,不然就是白眼狼,你想让我当白眼狼?”雨林风有些不满的问。 王玄策汗如雨下:“哥,你说还就还,我什么都听你的还不行么?” 柳子衿无奈了,把那两银子扔还给王玄策:“算了算了,我帮他垫吧,你别晚上做梦吓死了。” 王玄策一把抱住他的大腿:“训练长,你真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柳子衿赶紧把腿抽出来,嫌弃的道:“别,你还是去找别人当再生父母吧。” 于是柳子衿再度看到了那种幽怨的眼神,他忍不住恶狠狠的道:“你以后要是再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就什么事都把你跟雨林风安排到一起。” 王玄策瞬间低下了头,一边拿幽怨的眼神看地,一边在地上画着圈圈。 柳子衿真是受不了了,赶紧拿着尺寸表和衣服钱来到讲台,把东西一股脑儿交给了张先生。 张先生看了表点了钱,表示很满意:“嗯,很好。接下来,你带需要住宿的同学们去挑选宿舍吧。到时候同样整理一张表出来给我,记住,千万不要因为宿舍就和别的学室的人发生矛盾啊。不过,如果有别的学室找茬,也不要一味认怂。总之你身为训练长,一切事情都要有分寸,知道么?” 柳子衿无奈的点了点头:“先生,学生知道了。” 等到把宿舍的事情也搞定,柳子衿已经有些自闭了。 他真不知道那些争着当班干部的人是怎么想的,天天一堆事情,就不觉得烦人么? 想到以后都要为了学室里这些小崽子们操心这操心那,他就想把他们暴打一顿。 你说你们好好的选我干啥玩意儿?老子长得又不帅! “哇,那个新生长得好英俊啊。” “你瞎眼啦?那长相也叫英俊?明明就是平平无奇嘛!” “哦,不好意思,可能因为他旁边那个人太丑的关系,一瞬间就觉得他有些英俊了。” 从宿舍回学室的路上,几个女学生在不远处这样议论着。 柳子衿看着旁边因为被人说丑而一脸委屈的王玄策,他立刻愤怒的瞪起了眼睛。 王玄策怯怯的道:“训练长,我没招你吧?” “你没招我?特么的都是你害的,老子终于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选我了,操,我就不应该跟你坐在一个地方!” 王玄策家就在学院附近,但这厮贱不兮兮的非要交钱住宿舍,柳子衿真不知道他是什么心理。 而与此相反,那个雨林风报上来的资料中,家乡远在东南一个很偏僻很穷苦的地方,但是他却没有选择住宿。 真是相当奇怪。 他的家乡那里生活的人很少,而且流放逃难者居多,基本上不可能有什么有钱,而且看他穿的衣服,也确实不像有钱人,这样的人,有条件在京城租宅子住么? 这家伙,越来越让人好奇了啊。 “王玄策,你能不能不要靠我这么近?” “训练长,我想沾沾你身上的英俊之气。” “我要是能指挥得动雨林风,我现在肯定让他把你按在地上暴捶一顿!你特么的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你特么还看!你特么还看!我特么……老子锤暴你狗头啊!”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五十二 就像一滴水融进一片海 在临近上午的课时结束之前,张先生让柳子衿和几个科代表一起,把学生们需要用的书本用木轮车拉到了学室。 必修科目加选修科目,每人分到手一大摞书。 儒家科目的书有三本,一本叫说文解字,主要作用是教学生识字组词造句,为之后的学习打基础,一本叫内圣外王,主要谈论道德和政治,简单说来,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只不过这个世界的儒家暂时还没有这个说法,但意思是一样的。第三本书叫诗词歌赋,是教人进行文化作品的创作和鉴赏的。儒家考试,一般只看重前两样的成绩,但是近年来随着统治阶级的需要,儒生文才方面的能力也渐渐被看重。 武道科目的书,数量不少,但主要就两种,一种是修炼类书籍,一种是战斗类书籍。修炼类书籍,自然就是一步淬体的四本书,战斗类书籍,则是一些拳法掌法腿法等,随着学习进程的推进,这些书本还会进行更换。 佛宗科目的书,也有好几本,同时也只有一类,那就是经文。同样,随着不断的学习,这些经文书籍也会逐渐更换为新的。 选修科目,杂七杂八的书也不少。 柳子衿这里,暂时主要是两本书,一本是原理学基础,一本是念力学基础。想必学完基础,立刻就会有很多拓展类的书籍要学了。 他从来没想到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上学居然同样要啃这么多书本。 所幸他不在乎成绩,只一心想着修炼,要不然,再经历一次学校教育与试卷的折磨,他肯定会崩溃的。 发完书之后,张先生就宣布下午不用上课,不住宿的学生可以直接回家,住宿的学生可以趁着下午的空闲,赶紧把自己的一应生活物品搬到宿舍里,同时赶紧熟悉一下学院环境,因为这里以后就是他们在京城的家了。要是到时候连吃饭的地方都找不到,那就太悲催了。 青云学院往年开学第一天,也都是这种情况,韩昭雪一早就给柳子衿说过,所以他就做好中午直接回家的准备。 老林自然驾着马车早早在学院门口等着。 不过他是等在后门。 等到韩昭雪上了马车之后,再绕到前门,接柳子衿上车。 柳子衿不愿意暴露墨者身份,最大的原因并不是所谓的单调,他真正的目的,是让自己彻底融入这个京城。就像一滴水融进一片海。 当一个人彻底融入一座有近千万常住人口的超级大城市里时,别人想要找到他就会变得非常困难,甚至简直就是不可能。 而想要没有痕迹的融入,就必须要做到足够普通,不能有任何鹤立鸡群的地方,所以柳子衿必须为了这个目的,而时刻小心谨慎。 至少在萧二小姐那批人被消灭之前,要尽量如此。 所以他请求孤竹园不要泄露他的身份,所以他跟韩昭雪选择在不同的院门处上同一辆马车。 甚至,他连火铳都没有背。 一个新生,每天背上背着一个条状牛皮囊,无论如何,都会引起人的好奇。 别人持刀拿剑,你背上背着个不知名条状物,也迟早都会引起人的注意。 柳子衿希望自己暂时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不过那柄火铳虽然没有随身背着,却吩咐老林每次驾马车接送他时,都放到车厢里。 事实上他在学院那种人数极多的地方,出事的可能性很小,反而是坐马车回家时,是最容易被人伏击的时候。 他和他的敌人,都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尽管现在他的仇人可能还没有发现他,但他仍然不敢掉以轻心。 上了马车之后,他便将座凳下藏的火铳拿出来抱在怀里,然后就准备闭目养神,但这个时候,他发现韩昭雪正用一种鄙夷的眼神看他。 柳子衿当然知道是为什么,于是他道:“我有强迫症,强迫症你懂么?就是看到什么东西打了结,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要解开。如果不解开,就会浑身难受。不过我是正人君子来着,所以当时一直在忍耐。你在旁边也看到我有多挣扎了对不对?要不是我控制住了自己,那个姑娘现在已经成为全学院的笑柄了。” “强迫症?倒是找的好理由。那不知道你看到别人穿着衣服,会不会也想……不然就浑身难受呢?”韩昭雪冷笑着问道。 柳子衿瞪大了眼睛:“先生,你怎么能把我想像成那种人?那是变态,不是强迫症!” “我看你就是变态!当时要不是我正好路过,你肯定早已经……你知道在那种场合下,那对一个姑娘来说意味着什么吗?”韩昭雪显得有些愤怒。 柳子衿道:“就算你不经过,我也不会动手的!” “鬼才会信你!” “我对天发誓!” “这个时候没有雷劈下来真的是奇迹啊。”韩昭雪冷笑。 柳子衿很愤慨:“我要真想解那姑娘的蝴蝶结,早就动手了,还用得着纠结到等你经过?你能不能对我有点信心?” “那你当时手在那里瞎比划什么呢?” “画饼充饥,懂么?就算你不经过,我顶多也就再比划个个把钟头,绝对不可能真的上手的。那种场合,干这种事多缺德啊。如果为了解自己的瘾,就让一个姑娘在数万人面前颜面尽失,那也太无耻了。我绝对不是这样的人。我顶多找个人少隐蔽的地方,再干那种事情。不能人家帮忙治了我的强迫症,我再反而害了人家,对不对?君子怎么可能会做那种恩将仇报的事情呢?”柳子衿大义凛然的道。 韩昭雪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简直无法相信世界上居然有这样不要脸的人。 她凶狠的瞪着柳子衿道:“我不允许你以后对任何姑娘耍流氓,不管是人多的地方还是人少的地方都不行,如果让我知道,一定提前兑现咱们的五年赌约!” “你可是我的护卫!” “但在那之前我是个人。” “……正义感挺强啊。”柳子衿道,“那如果是姑娘自愿让我对她耍流氓呢?你就不能随便就砍我了吧?” “你去青楼的时候,我是不会跟去的。到时你要是被别人砍了,我可不负责任。”韩昭雪嫌恶的道。 柳子衿有些生气了:“你的意思是除了青楼里的姑娘,就没人愿意跟本少爷亲亲我我了?嗬,看来本少爷需要证明一下自己了。” 韩昭雪冷笑看着他,但是却不说话,完全是无声的嘲讽。 柳子衿气得够呛,正想损她两句时,却忽然听到天空传来一声锐利如箭的鹰鸣。 这种声音,他极其熟悉。 顾清之之前生活在青州顾家时,经常能听到这种声音。 于是他立刻掀开车帘,探出身子向天上看去。 碧蓝如洗的天空中,一个小小的黑点正迅速掠过天际,向着内城的方向飞去。 老林道:“少爷,是青……” “哪里是青鸟,明明是雄鹰嘛!”柳子衿道。 “对,雄鹰,雄鹰。”老林赶忙道。 韩昭雪道:“这可不是一般的雄鹰,是青州顾家养的赤鹰呢。” 柳子衿回到车厢坐好,问她道:“这你都知道?” “京城没有人不知道。每年这种声音,能听着好几回呢。哎你说,你的这铳,能不能把这鹰给打下来?听说赤鹰个头庞大,肉质又鲜美,如果把这鹰打下来,够我们吃好多顿呢。”韩昭雪道。 她虽然故作开玩笑的样子,但是语调却有些奇怪,似乎想隐藏什么,却又隐藏不完全,因此有些欲盖弥章。 柳子衿知道,她想藏的是恨。 所有十年前陷入萧玄策谋反案中的人,全都对青州顾家有着恨意。 因为在那件事中,青州顾家出力最大。 可惜现在顾家是帝国的中流砥柱,对于那些十年前侥幸逃脱一死的鱼虾们来说,更是如大山一般无法撼动。 这个时候,对他们来说,或许把山上的鹰给打下来一只,还比较现实一点。 但即使打下一只鹰,也肯定要拿命来赔。 柳子衿看着韩昭雪道:“赤鹰数量极少,要是大家都想着要打下来吃肉,那恐怕很快就要灭绝了。无怨无仇的,直接把人家灭种,不太好吧?” 韩昭雪道:“既然如此,那就暂且饶它一条小命吧。” “等下我们去菜市场,买几只野味好了,你刚才这么一说,我还真想吃点什么鸟的肉了。” “有钱人就是好,想吃野味了就可以吃。不像我和弟弟,想吃点最差的肉,都要攒好久的钱。” “你这个墨卫的月银是多少?” “一个月十两,怎么了?” “这么多!”柳子衿有些咂舌。 “废话,我们保护的可是墨者。十两,这还是最低的月银呢。修为高的墨卫,月银更多呢!当然也是你自己不值钱,要不然我还能拿更多的月银。”韩昭雪道。 柳子衿哭笑不得:“这倒还怪我了。” “不怪你怪谁?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韩昭雪疑惑的道。 柳子衿道:“你跟你弟弟苦日子过了那么多年,实在不容易。最近几天你跟着我,倒是吃香的喝辣的,他一个人在家里,吃咸菜萝卜,终归不太好。这样,我把你这个月的月银先支给你,你拿点给你弟弟,让他改善一下生活。等到你以后发了月银,再慢慢还给我。如何?” 韩昭雪完全不敢相信他居然会想到关心自己弟弟的生活,并且这么体贴的要预支月银给自己,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该怀疑,甚至是不是该警惕一下。 柳子衿看着她的表情,很不爽的“靠”了一下,然后随手掏出一张老林买菜换下来的十两银票给她,然后道:“我认真的重申一下,本少爷,真的是个好人来着!” 韩昭雪愣愣的接过银票,过了半晌,才有些扭捏的说了一句谢谢。 不知为何,看到她这副模样,柳子衿莫名的有些舒爽,好像很有成就感一样。 接下来又觉得自己有些贱,自己做好事别人说谢谢是应该的,没事舒爽什么? 总之韩昭雪握着银票沉默了好一会儿,随后下了什么决定一样道:“以后你去青楼……我勉强可以女扮男装跟着你保护你一下。” “我噗!”柳子衿差点从座凳上摔下来。 一时之间,不知该吐血,还是该喷水。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五十三 该管教一下了 三宫六院开学,新鲜事肯定有一大堆。京城志身为一家具有报社特性的地志,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吸引眼球提升销量的机会。 因此刚到中午,京城志今天的第一批增刊便已经印了出来。 之所以不再等多一点话题出来再刊印,是因为早在上午刚过九时多一点,他们就已经得到了一个极为爆炸性的消息。 那就是那个神秘的新晋墨者,终于暴露出了一点确切的消息。 他居然是青云学院的一名学生! 墨者,青云学院,学生。 这三个词条若是分开刊印,看不出什么爆炸性,但是当三者合在一起,却震颤得叫人头皮发麻! 谁能相信,谁敢相信,谁会相信,新晋墨者居然会是从青云学院出来的?又有谁敢相信,新晋墨者不是那些在墨家圈子里已经小有名气的经年老墨,而是一名名不见经传的学生? 三宫六院,除了孤竹学宫,没有任何一家学院,在墨家理学方面具有任何影响性。同样,也没有任何一家的墨科学生,在考试时能取得还算过得去的成绩。 即使青云学院在去年秋天的时候,得到了贺季真这位墨师的加盟,但在过去两个学季,青云的墨科学子也没能长进哪怕一点点。 更没有任何一位墨科学子,能够在这个圈子里引起哪怕一点点的注意。 但是冷不丁的,这么一群垃圾学生里,突然冒出来一位墨者…… 别说别人不信,就是京城志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差点摁着那位来报道消息的风媒痛打一顿。 简直就是瞎胡搞,简直就是瞎胡闹,简直就是瞎胡说嘛! 直到后来那名叫夏天的丐帮风媒拿全城乞丐的下一顿饭做赌注发誓,那几位京城志的编撰人才稍稍相信一下他的消息。 后来更是到青云找了几十名学生反复确认之后,才不敢相信的相信了这件事情。 若不是浪费了这么些时间,今天的第一次增刊,早在中午之前就刊印发出来了。 虽然别的学院暂时还没有风媒报道过来特别吸引眼球的消息,但仅仅是这一则消息,就足以值得做一次增刊了。 于是几位编撰人经过最初的震惊之后,赶紧将心情努力抚平,随后拼凑了一些各个学院的一些新鲜事迹,迅速排定了增刊的内容。 接着,就是派社里的一干派发员,赶紧拿着这些增刊,去到街上叫卖。 因为这则消息是夏天报道出来的,因此他也得以替外城西区的乞丐兄弟们揽到了很大一部分活,一时之间,整个外城都是乞丐们举着京城志,穿街过巷喊“号外”“号外”的身影。 城里的居民们对于号外这一词,还有些不熟悉,等到询问清楚,才知道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意思。 京城志原本是每天一期,每期都有特定的期号,但是增刊是处在前一期已发后一期时间未到的时间段内刊发出来的,不在正常期号之内,因此称为号外。 而一般这种增刊,都肯定是有什么即时性的爆炸性消息,因此号外两个字,就证明这份地志绝对值得买! 京城志为了方便地志的分发销售,办事地址选在了内城与外城相接的地方,在外城到处都喊着号外的同时,内城的大街小巷,也同时出现了很多京城志派发员的身影。 中午回家吃饭的一干士农工商,男女老少,刚下学的学宫学院的学生,很多都被那种激情的号外声吸引,试着买下了这一批的增刊。 一时之间,新晋墨者是青云学生的消息,以极为惊人的速度和波及度,迅速传遍全城。 就仿佛有人朝京城中心扔了一颗威力巨大的炮弹,不经反应,四处便已经是烈火熊熊,硝烟弥漫。 这一天,建康城注定要因为京城志和新晋墨者,再一次沸腾。 就像之前的捏肩书一样。 只不过这一次,在沸腾的开水中心,青云学院四个字,也热得发烫。 …… …… 顾府之中,顾昭德、顾彦文、顾清让已经首先回来了。 三省六部以及枢密院的办事地点,都在皇城之内,浩然学宫,也在皇城旁边,因此他们回到顾府路程比较短,率先到家。 而被正气书院招收的顾清澈、被纵横学院招收的顾清轩,被栖梧学院招收的林清颜,以及本就在栖梧读书的凤栖梧,则因为距离稍远,暂时还没有回来。 三宫六院,三学宫在皇城周围,正气、鸿鹄在内城中线位置,纵横和栖梧,分别在内城东城门和西城门之外,青云是唯一一座在外城边缘的学院。 不过因为有冰马铁道列车的关系,凤栖梧和林清颜回来也不会太浪费时间。 不过眼下,在顾府的偏厅里,只有最先回来的三个人。 他们每人手上都拿着一张京城志,脸上表情各异。 顾昭德脸上微微有些不屑,顾彦文脸上则是有些不解,顾清让脸上,则是布满阴云,甚至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一个小小冒牌墨者,便搅得京城一片聒噪,真是可笑。”顾昭德放下京城志,鼻子里轻轻的嗤了一声。 顾彦文则是道:“钱图鹤和贺季真,不会没有接到孤竹园的通知,在明知清之有剽窃嫌疑的情况下,还拿这件事作噱头,我实在是有些不能理解。他们就不怕搬起石头没让青云学院站得更高些,反而把自己砸个稀巴烂?” “愚蠢之极!”顾清让握着手里的京城志道,“把一件明显有问题的事情如此大肆宣传,简直就是愚蠢!柳子衿在接到孤竹园的警告之后,依然让人拿这件事情去谋利,更是愚蠢得可恨!我顾家怎么会有这样的子弟!” 顾昭德也是忍不住叹了口气:“终归是大哥平常太娇惯着了……不过人已经成了这个样儿,又还能有什么办法呢?清之成今天这个样子,顾家任何一个人都得负起责任……” “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顾清让气愤的道,“那是大爷家的事情!” 顾昭德道:“话不能这么说,顾家终归是一家,有责任就应该一起承担,不能随便把自己摘出去。” “可是清之的事情,我们真的管不了啊。”顾彦文苦笑道,“大伯和大哥大嫂都放任不管了,我们又还能怎么样?” “他既然来了京城,我们这些亲人就不能不管不问。不管管教的是好是坏,终归还是要管教一下的。”顾昭德轻声道。 顾清让冷哼一声:“赶紧把这家伙送回青州得了,省得以后闯下更大的麻烦!” 顾昭德轻轻摇头:“这样做,显得我这个二爷爷不负责任。这小子现在既然跑到这里来了,我自然不能让他轻易离开。大哥管不好,彦之管不好,别人又不想管,那就我来管。身为顾家子弟,不管不顾的胡闹,那怎么行?显得我顾家没有规矩,会被人瞧不起。” “他做出来的让人瞧不起我们顾家的事还少么?”顾清让道。 顾昭德道:“正因如此,不能再放任下去了。胡闹了这么多年,他只怕也真把自己当成混世魔王了。我身为长辈,得让他知道,他不过就是一只自娱自乐的泥猴儿,顾家若真想束缚他,他一声也叫不出,半分也挣不动。” 顾彦文点了点头:“是该管一管了。之前我们一直在京城,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现在有机会了,是该让他知道一下家法是什么了。” “对了,青州那边,应该也该调查出来个结果了吧?幸亏这小子暂时还没有拿着顾家子弟的身份招摇,若不然这事儿还真有些不好收拾。”顾昭德道。 “希望孤竹园到时候不要随便外传吧,要不然顾家真的要成为整个大宋的笑柄了。”顾清让颇为气愤的道。 顾昭德笑了笑,道:“公羊老头儿又不傻,哪里会那样做?” “他就知道胡闹,根本没想过后果!”顾清让一脸恨意,“等调查结果到了,孤竹园狠狠惩罚他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有多可恶了!” “趁着这次事情,好好教训一下他,倒也不错,看似是件坏事,说不定最后倒能变成好事儿。”顾昭德脸上露出一丝很轻微的笑意。 顾清让还有些意难平:“也就爷爷你仁慈,还想着要教他做人,换了别人,谁愿意理他啊。还不是爱死哪死哪儿?” “一家人,本来就应该如此嘛。” 三人正这样说着话,天空之中,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鹰啼。 顾清让一喜,立刻走出偏厅,朝天上看去。 “是穷奇!他把信带回来了!”顾清让大声道。 顾昭德和顾彦文对视一眼,也都笑了起来。 这件一直困扰两人的事情,终于可以解决掉了。 天上那只叫做穷奇的赤鹰在天上盘旋了两圈之后,迅速如箭般俯射下来。 但是在快落地时,又稳稳当当的一个滑翔,划出一条完美的弧线,落到了偏厅旁边的假山之上。 一人多高,体格健硕,简直就是一只巨禽。那钢铁般的爪子一把挥下去,能把人的头都勾穿! 而它的外形,也和它的名字一样,如鹰而赤。 利爪,锐目,勾喙。 同时浑身赤红如血,就连那枚尖锐勾喙,都像在血里浸过一样。 唯一不是红色的地方,便是那双灿若黄金的鹰眼。 此时它似乎有些兴奋的看着顾清让,尖喙一直张着,一对极为巨大的翅膀,也在身旁小幅度的开开合合。而它的一只似乎在炉中烧红一般的钢铁样的鹰爪中,则紧紧攥着一个圆形细竹筒。 竹筒不是绑上去的,而是它自己握着。 由此可知,这不仅是一只训练有素的赤鹰,而且肯定非常的聪慧。 事实上,赤鹰本就是这个世界灵气被污之后,为数不多的灵禽之一。 而青州,是赤鹰仅有的几个栖息地之一。 而青州顾家,又是这世上唯一能训服赤鹰的家族。 成年赤鹰,战斗力堪比二步武修,而它们的速度,更是惊人,一日可达七千里。 这只赤鹰从青州到京城,不过只需半日的工夫而已。 穷奇是一只几年前就开始专门往来于京城与青州的赤鹰,之前顾昭德写信让心腹调查柳子衿剽窃事件的信件,也是由它带回去的。 如今算来,差不多已经有七八天的样子了。 以顾家的力量,调查一个小小的剽窃事件,这么长时间,已经足够了。 顾清让走到假山前,从穷奇爪中拿过竹筒,然后转身回到亭中,将竹筒递给顾昭德:“爷爷,那家伙招摇撞骗的日子,到头了。”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五十四 为什么,凭什么 柳子衿回到春风坊的时候,心情很好。 或者说从他看到那只赤鹰的时候,心情就已经在变好了。 因为稍微计算一下时间,他就知道那只赤鹰带回来的是什么样的消息。 他猜想顾清让看到那只赤鹰的时候,肯定也很高兴,但事后会不会依然那么高兴,那可就不敢确定了。 “我下午回一趟家,没有问题的吧?把钱给我弟弟之后,立刻就赶回来。”韩昭雪一边坐在水井旁处理手中的几只野禽,一边向同样坐在旁边观赏这一过程的柳子衿道。 “当然没问题。就算我的仇家要杀我,也不会选在下午过来吧?大白天的,周围人又多,他不想活啦?”柳子衿语调轻松的道。 韩昭雪很好奇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接着低头摆弄手里的东西:“你的仇家到底是什么人啊?而且,你根本无法修炼,自然不会傻乎乎的去逞强斗狠,你到底怎么弄来的仇家?” 柳子衿摇头道:“逞强斗狠虽然不敢,见义勇为有时候还是会做上一做的。你知道的,我对火铳比较有研究,因此即使没有修为,也能杀人。” “你杀了人?”韩昭雪问,末了又自嘲似的笑了一声,“傻问题,肯定杀了人,要不然怎么会有仇家?” 柳子衿笑了一声道:“那几个人死没死,我还真不知道。我只是用火铳打中了他们的肚子。” “好几个人?你胆子也太大了吧?万一你不小心失手,他们很容易就能把你杀掉。”韩昭雪道。 “不得已而为之。”柳子衿想到那天的情况,确实有些后怕。 而萧家那些人,也让他很头疼。 那些人隐匿十年,肯定日夜在想着怎么报复当年的仇人,恨意在他们胸间堆积日久,肯定已经炽烈如火。 自己本来就是顾家人,那天又打伤了他们,特别是打伤了那位二小姐,他们以后就算放过谁,都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他很清楚,在不久的将来,必然会有萧字旗下的人出现在他的面前,要取他的命。 而现在,那些人在干吗呢? 他们有没有人,已经到了京城呢? 就算现在没有到,迟早也会到的。 因为京城有顾昭德,京城有顾彦文,京城有顾清让,京城有打伤了他们二小姐的自己。 京城还有天子和皇亲国戚。 不过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机会来这里。 萧家的事情,顾家肯定已经向朝廷上报,当年参于谋害萧玄策的那些大人物,当年参于围剿将军府的那些家族高手,当年参于打压镇杀与萧家有关势力的那些武将文官,肯定也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 他们不会不做出相应的行动。 萧玄策在民间影响力很大,即使如今他已死了十年,民间记得他的人依然很多,而萧玄策在进入军中之前,是江湖中人,他所在的宗门虽然在当年没来得及做什么,但如果知道萧玄策有后人在世,肯定不会无动于衷。而他曾经在江湖的朋友,以及那些受过他恩惠,或者敬仰他的人,肯定也不会无动于衷。 或许萧二小姐以及萧家那些漏网之鱼,这些年就在接受他们的恩惠。 萧二小姐还活着,这件事情的意义非同小可。 因为那不仅仅代表着复仇。 还有可能引起其他的乱子。 当今天子没有儿子,无数势力都对皇位虎视眈眈。当年接触萧玄策的势力很多,他有没有与别人合作或者立下什么约定,谁也不知道。这恐怕也是朝廷不能容他的主要原因。 而现在,那些势力依然在,并且比十年前更加强大,更加迫切。 而现在萧玄策虽然不在了,但从另外的层面讲,或许现在的萧家,比之前的萧家更适合合作。 因为萧二小姐只是个小孩子,她手下也没有什么强大的势力,这样的人比起萧玄策,当然更好控制一些,弊端也少很多。 萧二小姐虽然不能像他父亲一样,成为一个有力的盟友。但是她能造起的乱子,却说不定比萧玄策还大。 大义,正义,公道,这些东西在很多人心中很重要,在很多人手中很重要,这些看着伟岸光正的东西,是最容易被利用的。 同时也是最好的旗帜。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 所以萧二小姐不死,就会是一个随时可能造成混乱的引子。 朝廷和那些望族,以及共享这个团体利益的人,容不得这样一个小女孩还活在世上。 他们必须趁这件事情还没有传出去之前,迅速找到萧二小姐,并无情的把她给扼杀。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安心。否则,他们一天好觉也睡不了。 柳子衿虽然对当年的那起政治案件非常不耻,但此时还是很自私的希望萧二小姐能赶紧死掉。 什么大义,什么正义,什么公道,对处在这个位置的他来说,是一些压根不能去想的东西。 萧二小姐必须死,萧家那些余孽也必须死,要不然,他就会死。 他不想死,即使萧家很冤,即使萧家很悲惨,他还是不想死。 对现在的他来说,这个世界上的谁死都可以,但是他不能死。 想着这些,他的表情不由变得有些阴沉。 “我能保护得了你么?”韩昭雪看着他的表情,心里多了很多担忧。 柳子衿看着她的脸,看着她将袖子捋上去后露出来的葱白般的小臂,看着她睫毛上被溅到的一些水珠,心情再次变得跟之前一样好。 所以他笑了。 “你当然保护不了我。就算韦睿也保护不了我。所以你就祈求六个月内,我的仇家不要找上门吧。要不然,你不仅会失职,而且会死得很惨。” …… …… 顾家偏厅内,一片沉默。 此时顾清澈他们也已经回来了,并且已经知道了穷奇带回来的消息。 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 除了林清颜外,所有人脸上都或多或少透着一片或者两片惨云,至于顾清让,他本人就是惨云,所以他的脸上,仿佛堆了一坨惨云。 整整一坨。 “会不会是因为调查得不够仔细?”顾彦文以并不如何坚定的语气说道,“或者,时间太短,因此还没能调查出来?” 顾昭德面无表情:“如果那样,顾家可以从青州除名了。” “肯定有人从中作梗!不然怎么可能什么都查不出来?!”顾清让有些激动的道。 林清颜弱弱的道:“那不就说明……清之表哥确实没有剽窃么?”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投到她的脸上,林清颜吓得脖子一缩,赶紧低头不说话了。 顾清让不甘心的道:“复信,查,接着查,我就不信他能把事情处理得这么完美,会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不用查了,这件事情,到此结束吧。”顾昭德道。 顾清让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爷爷:“为什么不查?不查不就遂了他的心愿了么?难道爷爷就甘心看着他肆无忌惮的继续在建康城招摇撞骗耍威风?万一事情以后暴露出来,那局面不就更加不好收拾了么?” “他既然能把事情处理得连我们都查不出来,那以后就更没有暴露出来的可能性。再查下去,也不过浪费时间罢了。”顾昭德看着顾清让道,“你以后是要做大事的人,要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很多事情,并不一定都能如己所愿。遇到这种情况,就要学会调整好自己的心情,不要不小心钻了牛角尖,把自己陷进死胡同浪费生命。” 顾清让脸部肌肉有些颤抖,他的双拳紧握,心中充满了愤怒:“可是这件事……肯定能查得出来的。” 顾彦文摇了摇头:“清让,你觉得以清之的能力,能把事情处理得这么好么?你一向也是个脑子转得很快的人,这次是怎么了?而且你刚才也说了,肯定有人从中作梗……” “我只是不甘心。”顾清让道。 顾昭德表情有些不好看:“不甘心?你有什么好不甘心的?你要记住,你是武道天才,儒家新秀,是顾家未来的顶梁柱,也是以后能左右天下时局的人。因为这点小事就不甘心,你还能做些什么?!他就算拿了墨者勋衔又如何?不照样还是个废人?如果你为了这样一个人,便轻易失去了理智,便轻易被情绪冲昏了头脑,那你以后面对真正的对手时,你又有什么能力去战胜他们?人站得有多高,就应该看得有多远。你的眼睛所盯着的,应该是与你站得同样高的人,而不是脚下的一只蝼蚁!等下回房好好反省自己,下午和彦文一起去孤竹园向巨子禀明情况!如果再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不休,你就趁早滚回青州去做个只能打理打理家里生意的平庸少爷吧!” 说完这些话,顾昭德冷哼一声,站起来便离开了偏厅。 厅里一时都噤若寒蝉。 顾清让站在那里,表情极其难看。 顾彦文叹了口气,然后道:“二伯说得没错,你是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了。明明什么都比人强,怎么就还要事事都要这么较真呢?那岂不是贬低了自己,抬高了别人?你啊……是该好好学学寻找自己和他人的位置了。” 等到厅里人散尽,顾清让依然站在那里。 他不明白,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最后的结果是这个样子? 他顾清之,凭什么让最后的结果,变成这个样子?! 凭什么!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五十五 要有情怀 内城,东区,繁华坊市,人来人往。 “什么情况,居然什么都没查到?!”百里芊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好像是非常意外,又觉得非常搞笑,总之嘴张得大大的,但脸上又透着看到滑稽事的笑意。 凤栖梧皱眉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百里芊芊实在忍不住笑了:“你们一帮子人,一口咬定顾清之是剽窃。结果查了这么多天,居然什么都查不到……栖梧,你是不是要逗死我?” “我已经很烦了,你不要再气我了。”凤栖梧忍不住拿眼瞪她。 百里芊芊忍不住摇头:“我觉得你们可能就是太先入为主了。就算顾清之以前是个不学无术的人,但毕竟自己在外独住了两年。这两年之内,你们又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怎么就敢肯定他没有做出改变呢?说不定,那个发明,真的是他自己弄出来的呢?” “对对对,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刚刚跑去买糖葫芦的林清颜重新追上二人时,正好听到百里芊芊最后说的话,也顾不上嘴边沾的都是糖霜,一边鼓着腮帮子嚼着嘴里的那颗超大山楂,一边忙不迭的点头赞同。 对于这个一心认为柳子衿是好人的小表妹,凤栖梧已经是深深的绝望了,私下里她无数次告诉她柳子衿有多坏,可她就是不信,还说家里人对柳子衿有偏见,所以才会觉得他哪里都不好。 要不是看到是自己表妹的份儿上,这么蠢的人,凤栖梧真想一剑砍了她算了,省得以后被柳子衿给祸害了。 同样,如果不是那件事情太过难以启齿,且家里人不准任何人再提起,为了林清颜的安全,她真想把两年前那件事告诉她。 而事实上这个念头也越来越强烈了。 百里芊芊向凤栖梧笑着道:“你看,如果你们家里所有人都认为顾清之是个坏人,那我倒没有办法怀疑什么,可是连你们内部都有不同意见,我自然也就不能百分之百给顾清之来个恶劣的定性。不过一个人,十个人里面九个人说他是坏蛋,居然还有一个说他是好人。这倒真的是很有趣的一件事情。” “清颜是年少无知,总有一天她会知道那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的。”凤栖梧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 林清颜很无辜的翻了个白眼,然后向百里芊芊道:“芊芊姐,你也觉得清之表哥其实没那么坏的,对吧?” 百里芊芊摇头:“我可没有那么说。何况你们是他的家人,连你们都没办法统一的评价他,我一个外人,又怎么可能知道他是什么人呢?不过正因为如此,我对他的兴趣越来越浓厚了。看来,是有必要跟这个人亲自打一下交道了。” “我劝你最好不要这样做。”凤栖梧以很严肃的表情向她说道,“他确确实实是个坏人,这点不需要你自己亲自确定。那样除了会给你带去危险之外,不会有任何意义。” “你们不是说他不能修炼么?既然如此,我这个孤竹学宫的天才少女,怕他干什么?他要敢乱来,是他有危险才对。”百里芊芊对她的警告不以为然。 凤栖梧咬着牙道:“真正的坏人,是不会用你能想到的手段去做坏事的。你想像不到的那些卑劣阴险恶毒的手段,他统统使的出来。你最好不要拿自己的人生开玩笑。” 林清颜觉得她有些危言耸听,同时心中也有些不满,虽然说是表姐,但两人在赴京之前,其实也不怎么熟悉,因此谈不上亲密。相对于凤栖梧,她可能对于救过她性命的柳子衿还更觉得亲近一点。 因此她怂恿百里芊芊道:“芊芊姐,我支持你的决定,一个人是不是坏人,只有接触了才知道。我相信你接触了清之表哥之后,肯定也会跟我一样认为他是个好人的。” “清颜!”凤栖梧的表情一下变得非常严厉,语气也异常凌厉,明显的是动了真怒。 林清颜没见她发过脾气,瞬间吓了一跳,不过随后就将脑袋扭到一边,明确表示自己的不满。 百里芊芊也吓了一跳。 因为她也从来没有见过凤栖梧生气。 或者说,不只是生气,即使是兴奋或者悲伤这些最普通的情绪,她也从来没在凤栖梧脸上看到过。 她总是面无表情,似乎什么情绪都没有,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是一种淡漠的态度。就像经历过什么大喜或大悲因此对一切都没有感觉了一样。 这也是她对柳子衿感兴趣的最大的原因。 她想知道顾清之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让凤栖梧每次提到他,情绪都会变得复杂汹涌甚至激动起来。 不过她也有自己的担忧,因为她知道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她想知道。 不管是出于对柳子衿本身的好奇,还是出于自己是凤栖梧朋友的身份,她都想知道。 因为她感觉凤栖梧和顾清之之间,肯定发生过什么事情。 并且是凤栖梧绝对不愿提及的事情。 她希望那件事不会太严重。 如果严重,她会以自己的方式,替朋友找回公道。 因为在与凤栖梧交朋友两年来,她能感觉得出凤栖梧淡漠的表情下面,隐藏着的似乎是某种刻骨铭心的痛。 不管是因为正义感也好,还是因为凤栖梧是她唯一的朋友也好,她都必须把这件事情查清楚。 “芊芊,不要冒险。”凤栖梧眼睛中似乎有雾气浮现。 她是百里芊芊唯一的朋友,同样,百里芊芊也是她唯一的朋友。 她知道柳子衿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知道百里芊芊这等姿色的美人儿,跟他接触久了,会发生什么事情。 她绝对不愿意看到百里芊芊重蹈自己的覆辙。 自己当年也是侥幸才逃脱,万一百里芊芊……她不敢想。 百里芊芊看着她眼睛中的雾气,心里的震撼浪涛般拍打着她的心扉。 她一瞬间都怔了一下。 但下一刻,她心中便涌起无数的怒意。 在这一刻,她无比的确定,顾清之肯定对凤栖梧干过什么可怕的事情! 但是她很好的将自己的情绪给隐藏住了,同时,脸上露出让人心安的笑容:“栖梧,你应该知道,论阴谋诡计,我绝对比大多数人都要在行。只要我有足够的警惕,任何人都别想阴我。你放心,在没有查清楚他的底细之前,我不会轻易把后背露给他。我一定会把他当成世界上最阴险最卑劣的恶人对待。在这种情况下,他绝计伤害不了我。对于我,这点信任,你还是有的吧?”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做。” “你应该知道,我对某些事情一旦有了兴趣,就非要搞出个结果出来。要不然,浑身难受。” “一定要这样做么?” “必须。” “那你答应我,任何时候,都不要掉以轻心。还有……不要跟他一起吃饭,不要跟他一起喝水,他给的任何东西,不管吃的还是用的,都不要接。答应我。” “我答应你。” 不要跟他一起吃饭,不要跟他一起喝水。 原来已经严重到这样的地步。 百里芊芊心中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冷意。 怪不得栖梧对任何男生都显得那么警惕,甚至拒人千里到不近人情的地步,原来,一切都是因为你。 柳子衿,顾清让,让我看看,在这两个名字下行走的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 …… 前院,老林捧着个叠了一堆菜的饭碗,一边给马儿随手扔点草料,一边动手扒拉两下筷子。 后院两人吃饭就安逸多了,各自拿双筷子,一边夹着不同的菜,一边说着话。 “你这几天没有给京城志写诗。”韩昭雪故作随意的道。 柳子衿笑着道:“想让我夸你?” “呸,谁要你夸了。我只是好奇而已。”韩昭雪照例瞪了他一眼。 柳子衿就喜欢韩昭雪瞪他,不是犯贱,而是妩媚的眼睛瞪人的时候,实在很好看。 直白一点说,很诱惑,能勾动男人心里的弦。 “今天就准备写来着。”柳子衿一边隐秘的看着韩昭雪那张正慢慢咀嚼东西的小而饱满的樱桃小嘴,一边说道。 韩昭雪不知道为什么低下了头,眼睛一直盯着碗,耳根有些红,一双妩媚的眼睛还羞中带嗔。 或许是那些白色的米粒太过流氓,一直盯着她的唇,因此让她有些着恼。 “写完了先给我看一下,省得你再乱写那些东西。”韩昭雪说道。 “审查员啊?自己过完瘾,却不让读者看。”柳子衿吐槽。 韩昭雪登时举起筷子,作势欲戳:“再乱说!戳你狗眼!” 柳子衿无所畏惧的看着她,不屑的“切”了一声,然后道:“今天不写美人,写侠客。” “写侠客?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虽然是游侠,但不是侠客啊。”韩昭雪纳闷的道。 柳子衿看着她:“我有说跟你有关系么?” “跟我没关系你写了干什么?” “哇,先生你要不要那么霸道自恋啊,为什么我一定要写跟你有关的东西啊。我的世界怎么可能被你这样的大婶一人牢牢占据,你是不是太瞧得起自己了?” 韩昭雪“砰”的放下筷子:“柳子衿,你再说!” 柳子衿一边欣赏她羞恼的样子,一边道:“不能老写你啊。不管是什么人,一味的只知道写女人,而且只知道写同一个女人,别的什么都不写,很容易让人瞧不起的。特别是这世道,对不对。那样的男人会叫人觉得没出息。没出息的男人喜欢的女人,又能让人高看到哪里去?所以,兰若寺宁采臣可以是个情痴,但又不能单单是个情痴。他必须是个除了会写美人之外,也会写些别的,会关注些别的东西的人。情怀,一定要有情怀。有情怀的男人,才会让人喜欢。如果这样的人再有文采,那对于很多人来说,就很具有杀伤力了。到时候,他喜欢的女人,自然会被人当成女神。后面再经过本墨者的一些演出,把你塑造的冰清玉洁、对男人厌恶而冷漠,让你成为一个冰山女神,一看就不会和男人有任何暧昧关系的那种,那样咱们就把局破了。对不对?所以,我今天要写一首跟你没关系的诗。” “我本来就冰清玉洁。”韩昭雪道。 柳子衿无语了,自己刚才说那么多,她是不是就只听到了一句? “行行行,你冰清玉洁,好吧?我也没否认这点不是。不过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以后无论我写什么,你就看什么就行了,不要问那么多为什么。” “你这语气……好像是在嫌我烦人?” “我只是觉得你有点蠢。” “柳子衿!” “大河之剑天上来。咻咻咻咻咻!” “你在干什么?” “放大招。”柳子衿一本正经的道。 “放大招是什么?”韩昭雪疑惑的问。 柳子衿解释道:“就是使出自己威力最大的一招。” “你威力最大的一招就是用嘴咻咻咻咻咻?” “……我嘴上功夫其实很厉害的。”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五十六 门前大…… 吃完午饭,柳子衿把诗抄了出来。 侠客行。 韩昭雪率先过目欣赏。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赵客是什么客?是一个侠客的名字么?吴钩又是什么?赵客的兵器?一种钩?”刚看完第一句,韩昭雪就已经满腹疑惑。 这个世界没有燕赵之地,自然就没有赵客,这个世界也没有吴钩这把名剑,因此韩昭雪自然无法理解吴钩是什么。 柳子衿有些头疼,他不懂诗词,更不懂平仄,因此诗只能照抄,却不敢瞎改。 包括前两首其实也是一样,都会有一些莫名奇妙的东西,只是不影响整体的意思,因此通过不同的理解,也能给圆过去。 但是这一首诗,从头到尾行云流水,大开大合,适合一气读下去,方有酣畅淋漓之感。若是刚读两句,疑惑的东西就一大堆,那就别想有那种感觉了。 于是他想了想,大着胆子把赵客改成了剑客。至于吴钩……他想了想,寒冰坊造的顶级念力剑玄冰,跟吴钩二字的音调似乎对得上,于是也直接大着胆子改了一下。 但是当他看到诗的下面又是信陵又是邯郸的,又是救赵又是大梁城的,就知道这诗没法弄了,改不了。 想来想去,就只抄前四句好了。 剑客缦胡缨,玄冰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韩昭雪不懂诗,但这首实在太好懂,或许不管男女老少,心底都有一个侠客梦。诗中剑客如此潇洒,更是叫人心向往之。 于是她立刻夸了一句:“好诗,好诗!” 柳子衿“哧”的笑了一声:“你懂个屁的好诗不好诗?把诗给老林,让他去投稿。” “柳子衿,我可是在夸你!你说话给我客气一点!”韩昭雪被他粗鲁的言语直接激怒,又羞又恼,一张脸红得像刚喝了烈酒似的。 柳子衿“切”了一声:“诗是我抄的,又不是我写的,怎么能说是夸我?” “啊?”韩昭雪一愣:“诗是你抄的?” “对啊,我抄的。不过全世界都不会知道是我抄的,所以不用担心。” “谁担心你啊!我的意思是,这是别人辛辛苦苦写出来的诗,你随随便便就拿过来用,太无耻了吧?!”韩昭雪正义感很强。 柳子衿嘿嘿笑着上下打量她的身材:“认识这么久了,你居然还不知道我是个很无耻的人么?” 韩昭雪被他看得发毛,那种衣服被扒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臭流氓!我早晚亲手把你阄了!”她色厉内荏骂了一句,赶紧逃离了后院。 柳子衿看着她腰如柳肢款款扭摆,裙下丰翘沙丘般起伏,顿时感觉一阵口干舌燥。 之前王玄策貌似说要带自己去胡姬酒馆玩耍来着?看来这个建议需要仔细考虑一下了。 接下来没有别的事情可做,柳子衿自然开始修炼。 从下午两时左右,修炼了六个钟头到晚上八时,共修炼了两轮。 吃完晚饭,又修炼了三个钟头,一天三轮修炼便宣告结束。 天色已晚,柳子衿默念了一会儿金刚经,很快进入睡眠。 …… …… 柳子衿来到春风坊后,一直都是自然醒。 但是今天他是被老林一声难听的嚎叫给吵醒的。 刚迷迷糊糊的坐起身,就已经听到老林跑到后院的脚步声。 “少爷,出事了,大事不好了!” 柳子衿一惊,搓了搓脸除去睡意,随后快速穿好衣服,赶紧走出了卧室。 与此同时,韩昭雪也正一脸紧张的从自己的闺房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来到走廊上。 往下一看,老林正慌张的站在院子里,一双眼睛看着楼上,满是焦急。 “出什么事儿了?”柳子衿问了一声,然后赶紧往楼梯处跑去。 韩昭雪就要潇洒的多,直接从二楼一跃而下。 “林伯,怎么了?”她急切的问道。 老林指着外面:“门前……门前……门前大……”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唱儿歌?”柳子衿噔噔噔从楼梯上跑下来,正好听见老林在那门前大,要不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他这个强迫症肯定要把后面几个字唱出来。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 事实上他还是在心里唱了出来。 “我没有唱儿歌,门前真的有大堆大堆的垃圾!”老林终于把话说了出来。 柳子衿和韩昭雪都是一愣。 随后一起不耐烦的向老林吼道:“就这点事儿?!” “我靠!”柳子衿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老林,你是不是不知道我有起床气啊?我现在想一巴掌拍死你你知不知道?” “林伯,以后这种小事儿,就不要这样大呼小叫了好不好,我刚才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呢。”韩昭雪也忍不住埋怨。 昨天下午去给弟弟送钱,弟弟看自己的眼神明显有异样。她总怕弟弟瞎想,但这事儿又不能主动张口解释,要不然更让人起疑。 晚上在床上因为这事儿胡思乱想,总担心弟弟把她当成卖身求荣的女人,因此很干脆的失眠了。 早上正睡得稀里糊涂,被老林一嗓子吓得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结果匆匆穿好衣服下楼,就这点儿破事。 不埋怨算怪了。 老林很冤枉,随后很无奈的解释:“少爷,少夫人,外面真的……” “停!”韩昭雪瞪大眼睛看着他,“你刚才叫我什么?!” 柳子衿也睁大了眼睛:“老林,你没毛病吧?” “不对么?那……少奶奶?哎呀,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外面真的……” “谁是少夫人?!谁是少奶奶?!”韩昭雪都有些崩溃了,“我跟你家这无耻少爷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你怎么能瞎叫呢?!” 柳子衿在一旁道:“对啊,你怎么能瞎叫呢?哎?你骂谁无耻呢?” “你昨天自己承认的。”韩昭雪面无表情。 老林快哭了:“我说,这个重要么?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外面……” “柳子衿,是不是你让他这样叫的。你到底想干什么?”韩昭雪转头生气的看着柳子衿。 柳子衿一脸错愕,随后忍不住仰头“哈”的笑了一声:“韩大婶,韩大妈,你能不能不要时不时这么自恋一下?你瞅瞅你自己这脸……啧,真好看,你再瞅瞅你这身材,啧,真迷人……但是你想想你这年龄,你都快三十岁的老女人了,哪来的这么大自信啊?你怎么比我还不要脸呢?” 韩昭雪面沉如水:“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别说了!外面真的有……哎呀我的老天爷啊。”老林崩溃了,干脆抓起柳子衿的手就往外跑,“少爷,真的是出大事了,真的是出大事了啊!” 等柳子衿被老林拉到门外一看,才发现真的是出大事了。 他整个人都愣在了那样,像木头一样。 随后紧跟而出的韩昭雪,也一下呆在了那里,活像被谁点了穴道。 “少爷,少夫人,我就说吧,出大事了。”老林道。 柳子衿呆滞的表情慢慢变成愤怒,最后大吼一声:“郑流苏,我X你XX!” 韩昭雪也顾不上老林对她的称呼了,深吸一口气,道:“太过分了……这得清到什么时候啊……” 春风坊是女学生们住的坊区,所以历来都非常干净整洁。 柳子衿虽然不是女学生,但身为处女座,多少也有些洁癖,因此他住的地方,当然也脏乱不到哪里去。 可是此时,在南十七巷第二十一户的院门前,堆满了如山般的垃圾。 一堆,一堆,一堆,又一堆。 每堆都有一人高。 每堆都紧紧挨着。 将近十堆垃圾,将院门前围成一个半圆形。 虽然是秋季,垃圾发酵的恶臭仍然叫人难以忍受。 而在每一堆垃圾中间,都插着一个小旗,上面写着同样的一句话:无耻之徒滚出春风坊。 柳子衿脸色很阴沉,但他知道这时候发火也没用,因此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面无表情走回院子。 韩昭雪也赶紧捂着鼻子退了回来。 老林最后进来,并将院门紧紧关上。 “少爷,怎么办?” “去找夏天,让他找些人过来把垃圾清走,钱你看着给,不要太小气。” “然后呢?” “然后?”柳子衿咬牙切齿,“当然是十倍奉还!” 韩昭雪道:“你准备怎么反击?” “先查到郑流苏住在哪里。”柳子衿道。 “然后呢?在她门前堆十堆垃圾?”韩昭雪问。 柳子衿冷笑:“那哪行?那岂不是太偏宜她了?我要直接一下把她治改,省得到时候你十堆垃圾我十堆垃圾的没完没了。” “所以你要……”韩昭雪还是想不出他准备干什么。 柳子衿向老林道:“今天你不用送我们了,我和先生翻墙出去雇马车去学院。你等下找到夏天之后,先把垃圾清了,然后让他查出来郑流苏住在哪座院子,接着,让他去给我找些马蜂窝,一定要很大的那种,连马蜂带窝,都给我用麻袋装着带到这附近。你到时候和他约定个地点,到时间就去拿回来。事情做隐秘一点。” “你这是要……”韩昭雪道。 “她给脸不要脸,那我就让她彻底没有脸!” 韩昭雪猜到他要干什么了,一时之间头皮发麻。 “柳子衿,原来你这么狠……”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五十七 四封信(一) 一想到院门口有一堆垃圾,柳子衿就没办法再在宅子里继续呆下去。 早饭是不能在家吃了,于是柳子衿和韩昭雪从门旁的院墙翻了出去,到坊外的街旁小铺里吃了早餐,随后雇马车前往青云学院。 “你真的确定要用马蜂么?万一把人蜇死怎么办?”韩昭雪有些担心的道。 柳子衿道:“宅子里又不是郊外,随便找个房间跑进去把门一关就脱险了,顶多照面蜇个大猪头十天半月出不了门,蜇死是不可能的。” 不过这东西也不可测,但应该蛰不死人吧?顶多蛰个半死? “郑流苏是郑家三小姐,家里不可能没有护卫,而且她肯定想到你会反击,不会不做防备。想要找机会放马蜂,不太容易吧?”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有办法。” “你打算找谁去做?万一被抓住,后果不堪设想。”韩昭雪还有另外的担心。 柳子衿神秘莫测的一笑:“我自然会找一个高手,很高很高的那种高手。” 马车停到青云正门后,柳子衿掀帘下车,随后马车便向后门驶去。 刚一下车,就看到韦睿在门旁等他。 柳子衿朝他挥手打招呼,随后笑着走了过去。 韦睿直接递给他一个信封:“孤竹园那边送来的。” 柳子衿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 打开一看,果然是承诺书取消的事情。 信里说剽窃事件已经查明,柳子衿是冤枉的,因此那封承诺书作废,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柳子衿将信连信封揉成一团,随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随后道:“行了,上课去。” 到了学室,学生们到的已经差不多了,柳子衿进去,很多学生纷纷打招呼。 王玄策更是一脸谄媚相:“欢迎训练长大人大驾光临!” 柳子衿懒得理他,径直来到座位前坐下。 雨林风还没来,所以学室里的气氛还算可以。 大家都刚认识,正联络感情,欢声笑语不断。 柳子衿却没那好心情,郑流苏这次真是把他气得够呛。 王玄策见他表情不怎么好看,本来已经探过来的身子又很干脆的缩了回去。 想要跟另一边的同学聊天,但人家明显不想搭理他。于是他只好孤零零的坐在座位上,一脸羡慕的看着那些短时间内就已经打成一片的同窗在那里说笑。 雨林风是上课时间快到时才来到学室,自然还是最后一个到来,学室一如昨天那般,迅速恢复安静。 他径直走到柳子衿跟前,将半两的小银稞放到桌上,随后一言不发的回到座位上坐好。 王玄策立刻又浑身不自在起来,不过比昨天好多了,没有再极没出息的瑟瑟发抖。 主管先生还是踏着上课的铃声走进学室,上午的第一节课就这样开始了。 按照课程表,每天的上午三节课,都是知识理论课,第一节是武道理论,第二节儒学知识,第三节佛学禅理,到了下午,十四时到十五时是选修科的学习时间,十五时到十八时则是武技学习时间。 一步淬体,共有四套修炼武技,每学完一套,就要开始大量的修炼,等到修为提升到下一境界,才需要继续学下一套武技。所以前几天的下午课,基本上是在学习武技,学会之后,就是自主修炼了。 如果晚上的时候学生自愿加练,那药浴的钱就需要另出了。 穷文富武,即使在这个世界,也是如此。 不过如果天赋在青云属优秀一列,所有修炼资源尽皆免费。只不过青云学院大部分学生,都不具备这样的资格。 上午的两节课很快上完,在中间休息的一刻钟里,学生们或在室内或在室外,说笑嬉戏。 而这个时候,一名送信员骑着驴子,来到训练场旁的主干道上。 没有人关注这个送信员,自然没有人看到他脸上不可思议的表情。 “戊一一室柳子衿,戊一一室柳子衿,孤竹学宫的青梅信,孤竹学宫来的青梅信!” 送信员似乎故意要刷存在感似的,将嗓门提得极高。 本来乱糟糟闹哄哄的训练场,像被调了静音似的瞬间安静了下来。 斗鸡的少年们扳着一条腿单脚站立着往这边看,蹿老虎的少年正跃在空中停到声音失了神一下重重摔到地上,另外一处充当老虎正弯腰的少年则是一下站起身,把正从他身上跃起的少年一下顶的斜摔到地下,那边蹲在地上下新鲜棋戏的少年则是手一僵,一颗陶瓦块做的圆形棋子落到在地上划出来的简陋棋格上,正安在某个棋位上,等会儿回神再看的时候,指定搞不清哪颗是已经下的棋,哪颗是忽然落上去的。 孤竹学宫来的青梅信。 青云学院从来没有收到过别的学院寄过来的青梅信,更别提是三大学宫了。 那里的姑娘眼高于顶,连其他学院的少年都看不上,更遑论青云学院的男子? 这等于是宰相家的小姐向破落户的儿子递手帕,完全是叫人不敢相信的事情。 所谓青梅信,是京城学院间男女匿名交友中由女方递来的书信,这种书信向来见证着一段暧昧关系的开始和进行,所以除非女方对男方有点意思,否则是不会轻易寄出青梅信的。 京城三宫六院,三学宫的青梅信,向来没有外流过,而其他几院的青梅信,也几乎很少来到青云,一般都是在各自的学院内或者几家学院间流转,青云学院基本上属于自娱自乐。或有长得很好看的姑娘,还可能收到其他学院递过来的白马信,至于青梅信,自京城学生间流行起这玩意儿开始,就从来没有收到过。 能够被正气、鸿鹄、纵横、栖梧这四院的姑娘看上,青云的少年们就已经能高兴的痛哭流涕了,至于三学宫的姑娘的青睐,他们做梦都不敢想。 虽然昨天才开学,今天才是第二天,但是新生们对于这些情况,早已经了解的一清二楚。或者说就算不去了解,也能自然想明白这些事情。 所以此时听到有一封从孤竹学宫寄来的青梅信,每个人都愣在那里,不敢相信。 主干道上经过的一些老生,无论男女,全都停下了脚步,表情怪异的朝这边看着。 “孤竹学宫的青梅信?我没听错吧。”一个二步老生向旁边的人问道。 一个女生则是道:“咱们学院今年的新生当中,莫非有俊得毁天灭地的小弟弟?” “那得俊到什么程度,才会让孤竹学宫的姑娘都忍不住把青梅信递过来?” 议论纷纷。 主干道前后的人都发现了异样,纷纷聚过来询问情况。 而那位送信员则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情景,因此并不为此停留,而是奋不顾身般一边跑着一边重复大喊,径直就朝着训练场最里侧的那间学室而去了。 本来在学室里面说话学习的学生,都被外面的景象吸引,全部跑了出来,随后听到那送信员的喊叫,顿时也都呆若木鸡。 柳子衿本来正在学室里闭着眼睛修炼,事实上之前两节课他也差不多是这么过来的,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来授课的先生不是主管先生也不管那么多,因此他在后面闭着眼睛修炼了两个钟头,愣是没人管他。 直到这时,听到外面似乎有人喊他名字,这才睁开了眼睛。 然后就看到,坐在附近的学生,全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 柳子衿转头问王玄策:“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这时,那送信员正好来到学室门口,他举着一张印有青梅的粉色信封,向着里面问道:“谁是柳子衿,这里有你的青梅信,孤竹学宫寄来的。” 王玄策“扑嗵”一声就给柳子衿跪下了:“训练长大人,你以后就是我的大哥,以后我跟着你混吧,你带我去三学宫找姑娘好不好?” 而直到此时他也才知道,为什么这位训练长大人对酒馆里的那些胡姬不感兴趣,在孤竹学宫有相好的姑娘,谁还会猪油蒙了心的出去瞎混啊。 “训练长你……你居然恐怖如斯!” “训练长,深藏不露啊!” “训练长,哪天带我们跟孤竹学宫的姑娘们联系联系感情呗!” 学室里一时间有些沸腾。 有些人想趁机抱大腿,有更多人则是觉得太过荒谬。 同时,学室窗户外面,也乌压压挤满了人,全都往里面瞅着,甚至还有前面训练场来的女生,以及一些从旁边主干道路过的二步教学区的学姐学长。 他们全都在窗户处和门口往里看着,想要知道能博得孤竹学宫姑娘青睐的同窗,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一看之下,大失所望。 长得也太普通了点。 而且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甚至有些女生开始怀疑自己的审美,但是仔细看了又看,仍不能从对方脸上看出什么英俊的东西后,于是就忍不住想,莫非京城现在流行这种普通英俊类型的男生? 而柳子衿在一恍惚之后,终于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一脸疑惑的看向送信员:“确定……是我的信?” “不是吧!”王玄策要崩溃了,“孤竹学宫里有姑娘跟你匿名交友你不知道?” “难道训练长之前没跟这位姑娘通过信?” “不会是这姑娘暗恋训练长,因此主动给训练长递来青梅信吧?” “还有没有天理啊!” 学室内学室外,学生们集体陷入崩溃。 柳子衿有些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然后再次问送信员:“确定……是孤竹学宫那边送来的?” 这次学生们集体安静下来,然后齐唰唰用目光盯着那送信员。 “我都确认了八百遍了,就是孤竹学宫。”送信员很肯定的道。 “有没有天理啊!” “长得这么普通的人都能收到孤竹学宫的青梅信,我长得这么英俊却连本院的青梅信都收不到,老天爷瞎了眼吧!”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家伙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收到青梅信的样子啊!” 柳子衿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青梅信,白马信,一般都是由中间人牵线搭桥,然后才会开始一往一来的交友信件。类似于前世学校里的笔友。 可是自己没有人给搓合这种东西啊,也不可能有人偷偷给自己搓合这个,韩昭雪不可能,她那种性子,先不说她认不认识孤竹学宫的学生,就算认识,也不可能给自己搓合啊。自己在她眼里就是个小流氓来着。 更不会是顾清让或者凤栖梧,他们不天天想着杀掉自己就算了,更别说给自己找对象了。 所以他真的是万分不解。 在万众瞩目之下,他起身走到门口,接过了送信员手里的信件。 淡粉色的信封上,是一丛象征青春年华的青梅枝,青梅枝绿叶葱葱,上面结着颗颗青梅。 青涩的年华,青涩的少女。 却火辣辣主动给自己送来了青梅信,到底是谁呢? 他慢慢回到座位,准备开启信封。 然后就发现周围的人全都围在自己旁边,一个个探头好奇的看着。 外面的学生似乎也有一部分进入了学室。 于是柳子衿直接把信封塞到了桌上的一本书里,然后道:“散了。” “不是吧!” “好歹给看一下啊!” “我们都没收过青梅信呢,给开下眼呗!” “训练长不要这么无情好不好?” 柳子衿一概不理,直接趴在桌子上闭上了眼睛。 会不会是……孤竹园的人又想搞自己? 他警惕的这样想着。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五十八 四封信(二) 等到了上课的时间,柳子衿才把那封信从书页里拿出来。 信封撕开之后,里面是一张粉色信笺。 这种纸是卖供女生写青梅信用的信纸,纸张细腻柔软,散发淡淡清香。上面有一道一道用黑线打好的竖格,能使人更容易将字写得整齐。 纸上的字也确实很整齐,并且让人相信就算没有这些格子,依然能写得很整齐。 字是用细毫写就,一个个字小巧秀丽,但不是一笔一画的书就,中间带有小小的连笔。但是一点都不潦草,不会让人有任何上的困难,字里行间干净整洁,透着一种女孩子那种特别讲究的气息,不过有些笔锋却又似凌厉的剑,显示出这其实不是一名很文弱的女生。 孤竹学宫的女生,都是资质超凡的天才,他们那里的武技,又都高超绝伦。身负不俗武艺的姑娘,又能文弱到哪里去呢? “柳公子:小女子贸然来信,实在唐突,还望公子不要见怪……” 说话倒挺客气。 “小女子有长辈在孤竹园做事,偶然听闻公子事迹,甚是向往,故冒昧想与公子结识一番……” 这个世界,居然还有如此主动的姑娘么?而且还是孤竹学宫的姑娘?感觉有点可疑啊。 柳子衿用手拄着下巴,脑子里转着这样的念头。 旁边王玄策注意到了他的举动,很想往这边窥视两眼,但是又害怕讲台上的先生发现,因此坐在座位上身子不停扭动着,心痒难耐。 柳子衿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摇了摇头,随后继续看信。 “听闻公子拒绝了巨子的要求,宁愿留在青云,也不愿意进孤竹学宫。小女子实在好奇,公子为何会做这样的选择。若是可能,能否为小女子解答一二呢?” “公子那封捏肩书,小女子也有幸目睹,实在文采斐然,就算是浩然学宫三才子,在公子面前也要甘拜下风。公子可是出身书香门第?若是可以,能否跟小女子闲聊一二,大家多了解了解,以后做个好朋友,如何?” 这就开始问自己家里的情况了?还要做好朋友? 柳子衿更加怀疑这封书信的真实性了。 就算是自己那个世界,也很少有女孩子这么主动直白和大胆,这个世界,更不可能。何况三学宫的女学生,都是天之骄女,被无数人仰慕痴爱,哪里可能如此放低身段,主动向一个男生做这种程度的示好? 并且对方既然知道这么多自己的事情,自然也知道自己已经十八岁,却仍旧只是一步一境的修为。再傻的人,都知道自己资质不会好到哪里去,就算自己是一名墨者,三学宫的姑娘也不可能看上自己。除非是缺心眼儿。 但三学宫的学生,有可能缺心眼儿么? “前段时间还听到公子有剽窃传闻,小女子真是替公子担心,不知道是什么人嫉妒公子墨家理学方面的天赋,居然这样恶意诋毁公子。所幸真金不怕火炼,他们什么也查不出来,想必以后也不会再用这种手段去对付公子了,小女子心中甚安……” 居然连这件事情都知道。 看来她的那位长辈,肯定是墨者或者墨师中的一位了。不过孤竹园里那么多墨者墨师,他们的女性晚辈也是不少,想要靠这个线索就去调查出写信的人是谁,倒也不大可能。 “希望公子以后有更多发明,用实力来真正的证明自己。初次写信,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就到此为止。身为姑娘家,主动给男人写信,实在叫人觉得有点那个。那个是哪个我也说不清楚,想必公子能够理解。既如此也不再多做说明,至此搁笔。诚盼公子回信。” “啊,对了,如果公子回信,把信直接寄到孤竹园就行。名字嘛,小女子在这种情况下实在羞于说出口。那,公子便暂时称小女子叫流风回雪吧……这名字也是出自公子笔下哦。回信之时,信封上便写这个名字吧,我会让长辈帮我注意查收的。私下嘛……公子叫我小雪也行。羞惭搁笔,望公子千万不要见笑。” 底下的落款,还真是回风流雪。 柳子衿把信看了两遍,疑惑越来越多。 若说这是孤竹园用来搞自己的,好像也不大说得通。春风坊的房子也安排了,京城志的捏肩书也刊登了,自己和孤竹园算是两清了,没必要再特意用计整自己。 何况看这信的内容和口吻,也确实是一个女孩子的语气。 孤竹园那帮爷爷辈的人物,想必不会无聊恶俗到故意装出这种语气写这种信。 当然,他们应该也不会无聊恶俗到用这种方法整蛊自己。 所以他觉得,这封信正儿八经出自一个女学生之手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认为信上写的都是真的。 这或许不是孤竹园用来搞自己的手段,但也不见得真就是那种包含纯粹善意的书信。 总之对这封信,他是抱着九成的警惕之心的。 所以回信什么的,自然也不可能。 只要自己不回应,对方无论是想干什么,都不可能干成。 让她自己玩儿去吧。 柳子衿将信塞回信封,准备下课时顺手扔到学室前面的垃圾桶去。 这一节课很快结束,先生刚一出学室,王玄策便“噌”一下扑了过来:“训练长,信上写的什么啊?给你写信的是谁啊?是认识的人么?介绍给我们认识一下啊。” 其他学生自然也都围了过来。 柳子衿把信往怀里一塞,然后道:“这是你们该好奇的吗?”一边将人群推开,一边往外面走。 王玄策在后面紧紧跟着:“训练长,是你认识的姑娘嘛?没事约出来认识一下呗,好歹是训练长夫人嘛!” 柳子衿走到讲台旁,掏出怀里的信,直接扔到了垃圾桶里。 在一旁喋喋不休的王玄策当场石化。 学室里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但是柳子衿想了想,又把信拣了起来,正在大家以为是虚惊一场时,却听柳子衿道:“扔到垃圾桶肯定还要被你们给扒出来,我还是等到了外面再扔吧。” 学室里一片各种意味的嚎叫。 有的人已经开始在心里骂柳子衿禽兽不如。 柳子衿走出学室,发现外面有很多人。 上午的课已经结束,所有学生都要准备去食堂或者回家吃中饭,外面有很多人很正常,但这些人站在训练场上盯着自己这边,那就有点不正常了。 不仅如此,主干道上还有很多学生朝这边涌过来。 男女都有,大部分都是新生。 柳子衿一出来,他们立刻都看向他,但随后大部人就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然后朝他身后看去。 结果就看到了王玄策。 于是众人感觉眼睛一阵火辣辣的疼,赶紧忍不住闭上了。 王玄策这厮还在那里高兴:“训练长,这些人都是来看我们的哎。你看,那个姑娘真漂亮,哇,她居然在看我。训练长你看到了没有,她在看我哎。” 柳子衿转头看着他:“被人用嫌弃的眼神看着很值得高兴么?” “什么叫嫌弃的眼神?你看那白眼翻的多漂亮,那明明是爱慕的眼神嘛!” 柳子衿懒得跟他掰扯,还是趁现在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自己就是柳子衿时,先赶紧溜了为好。 可是就在这时,主干道拥挤的人群中,忽然驶来一头驴。 驴上,正坐着之前来送信的那个送信员。 柳子衿没当回事,肯定不会有自己的信了。 “戊一一室柳子衿!戊一一室柳子衿!栖梧学院来信,栖梧学院来信!两封!两封!” 柳子衿差点晕过去。 王玄策也差点晕过去。 “训练长,你……你……你太无耻了吧!有这么好的资源,居然都不说介绍一点给兄弟。你太自私,太无耻了!” 而身前身后,训练场上,自然也是一片喧哗。 主干道上一些本来还不知道孤竹学宫青梅信的人,这时候也都睁大了眼睛往这边看着。 “到底哪个是柳子衿?” “谁是柳子衿,给大家伙看看你到底长得有多俊!” “子衿哥哥,你在哪里,快出来让奴家看一眼!” 柳子衿看着眼前高喊的那个姑娘,用手一指学室:“柳子衿在学室里,你们赶紧去堵着,不然等会儿翻窗户跑了!” 那女学生一听,立刻就往学室里冲。 柳子衿则是一头扎进人堆,想要趁乱逃跑。 只是人太多,而且前赴后继往这边涌,他简直就是逆水行舟,每前进一步都万分困难。 忽然,他前面没了人,拥挤的人潮忽然从中间分开一条道路,似乎在特意给他让路。 于是他赶紧往前冲,刚跑两步,一个人就挡在了身前。 他抬头一看,瞬间绝望了。 原来人群分开,是为了给送信员让路,而不是给自己,自己慌不择路,正入虎山,眼前站着的,便是山大王——送信员。 他用一种无比激动和欣慰的眼神看着柳子衿:“好小子,真给咱们学院争气!”伸手抹了把泪,将两封信递到他的面前,“你的信。” 柳子衿紧张的朝四周看着,就见四面八方的目光,全部聚集在他的身上。 他在这一刻,终于体会到了明星的不容易。 “信,傻愣着干什么,拿着啊。”送信员催道,“本来这信是要下午你们课间休息时再送的,可是我怕耽误了你的好事儿,所以提前给你送来了。” 柳子衿一边颤抖的接过信,一边咬牙切齿的道:“谢谢啊。” “我应该做的。”送信员又抹了把泪,然后转身雄赳赳气昂昂离去。 柳子衿看了一眼周围,发现不少人都蠢蠢欲动。 于是他朝着天空大喊一声:“大侠,救命啊!” 话音刚落,天上便瞬间落下一个人影。 韦睿一把握住他的腰带,腿一蹬,便飞到了前面的学室房顶上。 随后身轻如燕在一排排学室间纵跃,转眼就来到了学院外面。 附近的人被吓了一跳,但看了他一眼之后,就继续各走各的路了。 柳子衿松了口气,然后赶紧躲到了一棵树后。 很快,学院门口就涌出很多人,东张西望,寻找他的身影。 柳子衿牢牢躲着,没一会儿就看到了从学院后面转过来的老林。 于是他奔掠如风,迅速蹿上了马车。 “老林,快,快走!”他一边催,一边钻进车厢。 老林以为有危险,于是鞭子一扬,赶紧驱马前奔。 车厢里,韩昭雪正一脸玩味的看着他:“听说……孤竹学宫有个缺心眼儿的姑娘……给你写了封青梅信?”然后,她就看到了柳子衿手中的两封信,于是,她立刻瞪大了眼睛,“两封?!” 柳子衿一屁股在座子上坐好,然后道:“别管几封了,反正后果都一样严重。”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五十九 四封信(三) “三封!”当韩昭雪知道柳子衿手里那两封信是栖梧学院寄来的时候,差点要晕过去了,她感觉自己在做梦,“这年头傻子那么多的吗?” “当你觉得别人都是傻子的时候,不妨想一下是不是傻的人其实是自己。”柳子衿一边看手里两封从栖梧来的信,一边头都不抬的嘲讽道。 韩昭雪冷笑:“我要是傻,早被人吞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这倒也是实话。 不过柳子衿想嘲讽她有一百万种方法,只是现在没空理她,所以没接她的话。 这两封栖梧来的信,一封是青梅信,一封是普通的信笺。 那封青梅信柳子衿不敢确定是谁的,但那封普通的信,他心里多少有些数。 要么是凤栖梧寄来的,要么是郑流苏寄来的,当然,也有可能是林清颜。 除了这三人外,应该不会再有别的人了。 他率先打开这封普通的信,纸张自然是普通的信纸,但仍有淡淡清香,可能女孩子都喜欢带香气的东西吧。 信上的字铁勾银划,凛冽如风,信刚一展开,就扑面而来一股肃杀之气。 柳子衿第一眼就向落款处看去,果不其然,凤栖梧。 信的内容很简单,或者不能说这是信,就是一张简单的写着字的纸而已,因为内容并没有按信的规范来写。 “以后你若敢在京城伤害任何一个姑娘,我都绝不会放过你。我这两年练剑,全都带着恨意。念及亲情,我现在不杀你。但你若执迷不改,休怪我无情。勿谓言之不预!” 柳子衿眉头微皱。 这姑娘发什么神经呢? 她想杀自己,是一直都表现出来、甚至差点付诸行动的事情,有必要特意寄信过来,再重申一遍么? 莫非是因为没查到自己剽窃的证明,心里有火,所以写信过来泄愤一下? 莫名奇妙。 韩昭雪刚才一直看他的反应,见他表情不太好看,不知怎么有些高兴,以一种欠揍的笑脸问道:“怎么了?不是表白信?莫非是催债书?”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欠一身债啊?” 柳子衿朝她翻了个白眼,然后把信装进信封,再把另外一封信拆开。 韩昭雪则是被他那句话气得要死。 另外一封信倒是真正的信,内容很规范,而且笔画工整,字迹秀气,像是一个比较规规矩矩的小女孩写的,给人的感觉像是一株正年轻的桃树。树干纤细,树枝翠绿,叶子小巧而柔软,花骨朵刚绽开一个小口,露出一角嫩到极致的绯色。 信纸是青梅信信纸,一样柔软细腻,带着青梅信特有的淡淡的清香。 柳子衿仍旧先朝落款看去。 结果署名是……猜猜我是谁? 柳子衿想了想,自己认识的身在京城的女性,会主动给自己写信,并且落款这么俏皮的,估计也就林清颜了。 十五岁的少女,正是古怪精灵的时候,虽然看着很老实,终归还是免不了有俏皮的一面。 而且她写的第一句话就暴露了她自己。 “清之表哥,好久不见,猜猜人家是谁?” 柳子衿忍不住摇头,真被韩昭雪说中了,写信的人确实是个傻子。 他余光瞥到韩昭雪正往这边偷看,立刻将头抬了起来。 韩昭雪立刻慌乱的把脸转向一边,正襟危坐。 柳子衿摇摇头,继续看信。 “新晋墨者在青云学院的事情,已经传到我们栖梧来啦。好多同学都说想要认识一下你呢,都是很漂亮很可爱的小姑娘哦。不过呢,栖梧表姐说你是流氓,所以就暂时先不给你介绍了,等你以后在栖梧表姐心里成为正人君子的时候,我再给你介绍好啦。真的都很漂亮很可爱哦,你可要加油改变自己在栖梧姐心里的坏印象哟。” 柳子衿忍俊不禁,轻声笑了出来。 韩昭雪用余光觑着这里,忍不住撇了撇嘴:一个傻丫头的一封信,就傻乐成这样,真是一点出息都没有。果然,男人还是应该多见见世面。 “昨天穷奇回京了,虽然相信表哥,但还是紧张了一下。好在表哥没让人失望,外公他们什么都没查到。昨天下午,清让哥就和四舅一起去孤竹园为你澄清剽窃的事了,不知孤竹园把这事儿告诉你了没有?” “表哥在学院怎么样,有没有交到新朋友?有护卫在,应该不会被欺负吧?如果有人跟表哥过不去,尽管跟我说,我替你教训他们!” “对了,表哥现在住在哪里啊?有时间我想去表哥家里做客,顺便看看那位长得很漂亮又很会捏肩的女护卫,嘿嘿。” “表哥快点给我回信哦,收到信我就去你家做客。” “好啦,就说这么多,最后,我好像还没说我的名字呢。表哥一定能猜到我是谁的吧?要是猜不到,我就要生气啦!” “千万千万要猜到我是谁啊!” 看完信,柳子衿的心情变得不知道有多好。 一瞬间好像什么烦恼事都没了,整个天空都是蓝天白云,此时好像是初夏时节一般,自己随便躺在哪里,一边吹着风,一边晒着太阳,舒服又惬意。 真是小而确切的幸福啊。 只是这丫头写信就写信,干吗要弄成青梅信的样子?真是欠打。 他一脸笑意的将信装进信封收好,然后走到前面掀起车帘,把另外两封信交给老林:“等下看看哪里有垃圾桶,顺手把这两封信给我扔了。” “知道了,少爷。” 柳子衿退回车厢,就见韩昭雪一脸惊愕的看着自己。 “看什么看?没见过不为女色所动的正人君子么?” “你居然把姑娘给你写的信扔了?特别是那封孤竹的信你居然都给扔了?你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啊?”韩昭雪不敢置信的问道。 柳子衿将火铳抱在怀里,随后闭上眼睛:“管他孤竹还是浩然,在我这里没有区别。” “万一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姑娘呢?”韩昭雪问道, 柳子衿撇撇嘴:“再好看能有你好看?” “你……”韩昭雪又喜又羞,同时还有点气恼。这人说话总是没个正形,动不动就调戏先生。 每到这种时候,她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跟个傻子一样,太可恨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想起一件事:“那封栖梧学院的青梅信你留了下来,为什么?” “因为那个姑娘很可爱啊。”柳子衿睁开眼睛看着韩昭雪,“特别是年龄小,才十五岁。简直是又漂亮又可爱,而且粉粉嫩嫩,别提多招人喜欢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看韩昭雪的眼神很欠揍。 于是小韩先生瞬间暴走:“柳子衿,你皮痒痒了是不是?本先生明明才二十五,不要总是一副像看大婶一样的目光看我行不行?而且,我这皮肤,跟十七八的小姑娘有差么?!” “但是……跟十五岁的有差啊……” “……你这个小屁孩,真是什么都不懂。我劝你还是早点多去青楼转一转,好让你知道本先生这个年纪的女人到底有多美好!” “先生,我以前没来京城时,青楼就是我家。所以你说我什么都不懂,可实在是有点妄言了。” “果然,你真的是个小流氓!” “你不就想让我当个小流氓么,那样才能知道先生有多么美好,不是么?” “你……你给我去死!老林,停车,我要下车,我要下车!” 柳子衿看她脸红得跟熟透得苹果一样,忍不住开心的笑了起来。 他虽然前世在学校的时候,常被人称作注孤生。但那其实是面对同龄人的时候。 在相熟的大姐姐面前,他可是向来谈笑风生的。 …… …… 马车在春风坊的院子前停下时,郑流苏已经等在了那里。 韩昭雪自然戴上了斗笠。 柳子衿则是直接从马车上跳下,来到郑流苏面前:“郑三小姐,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那句话是这么说的。当你举起屠刀时,你自己也必死在屠刀之下。不知郑小姐能不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所以你还是不打算搬走,而是要跟我对着干了?”郑流苏本来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听到柳子衿的话后一瞬间变得很阴沉。 柳子衿摇摇头:“你长那么丑,我不想跟你对着干。” “你说什么?”郑流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居然说我长得丑!” 柳子衿看向一旁的老林:“老林,你觉得她丑么?” 老林一脸谄媚:“少爷阅女无数,品味一流。既然您觉得丑,那想必就是真的丑了。” 柳子衿转头看向郑流苏:“听到没有,你是真的丑。” 郑流苏目眦欲裂,一把就将手中长剑抽了出来:“柳子衿你找死!” 我操! 柳子衿迅速躲到了韩昭雪身后:“先生,救我!” “救就救,你别碰我腰!”韩昭雪咬牙切齿的道。 柳子衿赶紧把扶着她腰侧的两只手收回来,然后讪讪的笑道:“失误,失误。” 手收回来,柳子衿有淡淡的失落。 什么叫盈盈一握,他今天终于算是体会到了。 “一个大男人,躲到一个女人身后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你给我出来!”郑流苏挥着剑,凶神恶煞。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有本事,你把我拽出去!” “柳子衿,我今天非要杀了你不可!” “那你得把我前面的人先给杀了!” “柳子衿……你能不能做个人?”韩昭雪继续咬牙切齿。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六十 四封信(四) “刚才要不是路过的女学生把郑流苏拉走,今天可就真的要动真格的了!和郑家三小姐动剑,你有没有想过后果!不要没事就那么冲动好不好!”柳子衿对着韩昭雪斥责道。 韩昭雪在院子里愣了半晌,然后提着剑就去砍柳子衿:“你居然还敢吼我!” “还不是你嘴贱惹得别人要砍你!” “我挡在你身前保护你,你居然还敢怪我!” “你知不知道,万一我把修竹拔出来,你的身份就暴露了!” “没事干吗要说人家丑,人家不是长得挺好看的么!” “你别跑,你给我站住,我今天要砍死你!” 老林靠在月门处看着后院的相爱相杀,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们家少爷……虽然还是那么贱,但总算贱得有点招人喜欢了。可喜可贺啊。” 吃完韩昭雪带着怒气做完的午饭之后,柳子衿就跟老林一起合作改造东厢房。 主要就是铺木地板,本来柳子衿是想把窗户弄大的,但是这个世界还没有很成熟的能够应用在窗户上的玻璃工艺,所以就算了,不然冬天要被冻死。 因此就只是买了木工做好的木地板,然后两个人合作一条条铺上去。 因为什么都是现成的,因此很省时间,木地板半个钟头就铺好了,随后把裁好的带绒毛的真皮毯子铺上去,练功房就算改造完成了。 韩昭雪午觉睡醒,跑过来瞅了一眼,然后明显有些心动:“我以后能在这里打坐么?”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太好吧?”柳子衿道。 韩昭雪冷哼一声:“我还怕你对我怎么着不成?” “那随便你吧。”柳子衿没再打击她。 太频繁了也挺没意思的,爽感会下降。 看看时间,差不多不早了,柳子衿和韩昭雪便坐上马车,返回学院。 幸亏知道他是柳子衿的人还不多,柳子衿进入学院后倒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下午第一节课是选修课,墨家学问由一位贺季真从孤竹学宫挖来的先生教授,授课地点则在后面办事区的一座房子里。那也是唯一一间在办事区的学室。 路上韦睿不停打量他,嘴角笑容满是暧昧的意味。 柳子衿有些崩溃:“韦大侠,你不要老是这样看我好不好?我浑身起鸡皮疙瘩啊。” “柳公子,你不是向来喜欢低调的么?怎么刚开学第二天就收到三封青梅信?那些姑娘是怎么知道你的?”韦睿好奇的说道。 柳子衿赶紧纠正:“是两封青梅信,另外一封就是普通的信件。另外,那两封青梅信,也不是你想的那样。其中一封是我的一个表妹寄来的,就是随便说些闲话。另外一封,我连是谁寄的都不知道。这完全就是个误会。都怪那个送信员太小题大作,把事情搞得这样大。你说你送信就送信,悄摸摸的把信送到不就行了,没事儿瞎喊什么啊?我能投诉他么?” “一封孤竹学宫的青梅信,一封栖梧学院的青梅信,外加一封栖梧学院的普通信件,并且还不知道普通信件里写的内容普通不普通……女学生跟男学生写信,内容能普通到哪里去?咱们学院这条件,可是从来没有收到过如此重量级的信件。那些女生收到一封其他学院的来的白马信,都能激动上半天,更别提是男生收到青梅信了。换了我,我也会大呼小叫的。送信员也是好意,不是想让你露露脸儿么?”韦睿说道。 柳子衿忍不住摇头:“要真是那种内容的信件,露脸也就算了。问题是根本算不上啊。这要传到写信的姑娘那里,我的脸都要丢完了。” “哎——,不要谦虚嘛!年轻人,就应该潇洒风流一些。受姑娘喜欢,又不是坏事,对不对?”韦睿扬了扬眉毛。 得,没法沟通。 柳子衿干脆不再说话,闷着头往前面走。 结果在快走到墨学学室的时候,顿时傻了眼。 远远的就听到一片嘈杂之声,女生居多,中间夹杂少量的男生,走到近处一看,就见一间大号学室外面,聚了一堆身穿青衫的本院老生和几个没穿青衫的新生。 其中几十个女生站在一边,几个男生站在另外一边。 看他们站得位置,那几个男生似乎是一派,那几十个女生则是分成两三派,另外还有一些散户。 再仔细看,发现王玄策正站在那堆女生堆里,笑呵呵的跟她们说些什么。那几个男生,表情有些不大好看,很像是媳妇被抢了的感觉。 柳子衿停住了脚步,问一旁的韦睿:“他们都是墨家理学的选修生么?怎么不进学室,全在外面站着?而且看气氛,貌似有点不大对劲?” “柳公子心里难道没有答案么?”韦睿笑着问。 柳子衿表情有些不太好看:“他们为什么知道我选修了墨家理学?” “问你们同学室的人就好了啊。那个有些猥琐的新生,好像就是你们学室的吧。”韦睿指着远处笑成一朵菊花的王玄策道。 柳子衿表情更不好看了:“我早晚要揍他一顿。” “授课时间快到了,过去吧,我先潜藏起来了。”韦睿说完,噌的一下就跳上了近处的一棵大树,树是常青树,叶绿且葱郁,他躲在上面,青衫几乎与绿叶完全融为一体。 柳子衿收回目光,叹口气,蹲在树下看蚂蚁。 韦睿在树上说话:“你不准备上课了?” “先生不还没来么?等快到上课时间的时候,这些人就会离开这里去自己的学室了吧?我到时候再过去。”柳子衿说道。 “和姑娘们说说笑笑不是挺好的么?干吗要躲起来?你看你那个同学,不就笑得很开心么?”韦睿道。 柳子衿道:“看到旁边那些男生了么?估计和那些女生中的某个或者某些有着暧昧关系。我可不想因为完全不感兴趣的姑娘,去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那些姑娘会保护你的。”韦睿打趣道。 柳子衿道:“感觉更麻烦了。” “真是个奇怪的少年啊。”韦睿在树上感叹道。 柳子衿一边看着蚂蚁跑来跑去,一边看着不远处学室前的情况,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人明显有些焦躁不安起来。王玄策好像比他们还焦躁,不停地东张西望。 柳子衿干脆躲到了树后面,这样更难被发现一点。 过了一会儿,几个新生终于焦急的离开了,刚进学院,迟到这类事情还是有些害怕的。 那些老生明显更镇定一点,虽然有些焦急,但仍在那里等着。 又过了一会儿,这些老生也忍不住,开始有人陆续离开。 到最后,就只剩下二十人左右还在那里。 五六个男生一个都没有少,全在那里,女生还剩十几个,明显是一个小团体。 两个小团体明显都有一个主心骨,男团那边是一个年龄大约在二十二三左右的俊秀青年,女团那边则是一个十八九岁的高挑女子。 那个俊秀青年脸色阴沉的看着那名女子,那名女子则是怀抱长剑,一动不动的看着这边的方向。 柳子衿看到不远处,一个先生模样的人正拿着两本书向这边走过来,可是学室门前那些人,仍旧没有要走的意思。 “要不要这么固执啊……”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就在他已经认命准备起身走过去的时候,那个抱剑女子忽然转头向王玄策说了句话,然后就领着那些女生离开了。 那个俊秀青年也对王玄策说了句话,然后也领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于是柳子衿继续淡定的蹲在树下看蚂蚁,那个抱剑女子经过他身边时,忽然站住了:“同学,脸抬起来。” 后面跟来的女生,也全都站住了脚步。 柳子衿无奈的抬起头,露出一个无害的笑脸:“学姐好。” 他这一抬头,也看清了抱剑女子的模样,挺漂亮,但说不上惊艳,不过也能打个七八分左右,但和韩昭雪一对比,就有些相形见绌了。 但如果放到前世,肯定也是他无论如何都触摸不到的存在。不过,他对这些事情也无所谓就是了。 他从来没有得到过自己想要的,所以干脆就对一切都无所谓了。 抱剑女子看了他一眼,眼中写满失望,然后抬脚就离开了。 于是柳子衿继续蹲在那里看蚂蚁。 等到那些男生也全都离开之后,柳子衿才站起身,向学室门口走去。 王玄策本来正打算回学室,抬头看到他,立刻狂奔而去,一到跟前就开始埋怨:“训练长,你怎么现在才来?刚才有好多学姐来看你,太可惜了。” “他们怎么知道我选修了墨家理学的?”柳子衿问。 “那些人本来是来看新晋墨者的,结果学室里的人都不承认自己是新墨者。不过看他们那样子也确实不像是能成为墨者的人。然后那些人看到我像新生,就问我认不认识柳子衿。我就说认识,而且等会儿就过来上课。然后他们就留下来等你了。”王玄策唾沫横飞,显得很兴奋,“你不知道,那些女生里面,还有如今青云三美的莫绮呢!她刚才离开的时候还让我转告你,说等会儿下课,会去咱们训练场找你。” 柳子衿很淡定的问:“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人有什么话让你转告给我的?” “训练长,料事如神啊,真的还有别的人让我转话给你。”王玄策一脸佩服的看着柳子衿。 柳子衿问:“什么话。” 王玄策有些尴尬,道:“那个人说……那个人说……那个人说如果你敢靠近莫绮学姐,就把你那张英俊的脸……划得跟我一样丑。” 说到这里,王玄策有些生气:“这个人,太没礼貌了。就算是他是青云三少之一的周公子,也不能这么对一个刚刚认识的人说这种过分的话吧!而且,我长得很丑么?训练长,你觉得我丑么?” 柳子衿看着他:“如果以后再敢随便泄露我的消息,我就把你的脸划得比现在还丑。” “也就是我现在还不算丑,对不对?” 王玄策的眼神,很像在溺水了一辈子的狂风骇浪里,忽然抓到了一根稻草。 柳子衿忍不住以手扶额,低头走进了学室。 如果萧玄策有灵,肯定会掀开棺材板,把这个辱他英名的奇葩给杀掉。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六十一 四封信(五) 走进学室后,戊一一室那几个选修墨家理学的人立刻向他小声打招呼。 几个人都坐在后面靠角落的地方,而最角落的一个座位正空着。 王玄策献殷勤的道:“训练长,角落的位置我已经提前帮你占好了,就等着你过来坐过去呢。” 与此同时,学室里的墨科选修生们,朝他这个中心点放箭般,投来密集各异的目光。 青云学院五万学生,选修墨家理学的不过寥寥百余名,期间还有不停退出,改选其他科目的学生。此时这个中等大小的学室里,一共有一百多名学生。其中五分之二都是新生。 因为出了一位墨者的关系,今年选修墨家理学的新生多了一些,但再多,总共加起来也就那么几十名而已。 甚至一些新生选修这门科目的目的,就是要看看那位年轻的新晋墨者到底是谁。 可惜整个学室,都没有人知道那名墨者是谁,而再怎么仔细观察,也无法从任何一人身上看出墨者的影子。 不管老生新生,刚开始都充满失望。 直到后来,他们听到了柳子衿这个名字。一个今天中午突然传遍全院的名字。 开学第一天,就有一个雨林风在青云学院人尽皆知,甚至随着昨天下午京城志的几批增刊,建康城也有很多人知道了这个名字。 而在今天,柳子衿这个名字,在青云学院的食堂里,也传得人尽皆知。想必明天的京城志上,也定然能看到这个名字。 开学第二天上午,便直接收到三封外院的青梅信——其实是两封青梅信,由此可见传言到底有多不可信——其中两封来自栖梧学院,还有一封来自孤竹学宫。 这个世界,眼界最高的姑娘,除了三大学宫,便是栖梧学院! 而现在正是这两个学院的姑娘,在一个上午,接连往青云发了三封青梅信! 而且是发给同一个人! 这简直比灵脉重新变得纯净还让人不敢相信! 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不,这简直就是神迹。 现在整个青云学院,所有人都对柳子衿充满了好奇。 同样,几乎所有人都还不知道这个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只是隐约知道他似乎是东区的新生,学室好像是戊一一室或者戊一二室,或者是戊一三室? 除了这些,其他便一无所知。 此时坐在这间墨学学室的学生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那位得到外院三名女子青睐的牛X少年,居然选修了这么一门没什么前途的科目,从而让他们这么快就能出乎意料的看到这位风流新生的真实面目。 下课之后,立刻就能去训练场吹嘘一番了。 而本来他们准备吹嘘的,是得以和新晋墨者共处一个学室。结果现在连新晋墨者是谁都问不出来,下课之后必然要被同窗嘲笑。如今这里出现了柳子衿,他们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 能以青云新生的身份,在开学第二天就收到三封青梅信,这种厉害人物,也不比新晋墨者差到哪里去了。 可惜等了很久,柳子衿都不来,他们甚至怀疑柳子衿还来不来了,要是不来,他们铁定要被同窗嘲笑了。 就在他们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崭新的面孔走了进来。 于是他们彻底绝望。这样一个普通的学生,不可能是会被外院甚至孤竹学宫的姑娘青睐的存在。 然而紧接着,他们就听到那几个自称是跟柳子衿同学室的新生向他打招呼,而那个一直炫耀和柳子衿很熟是很好的朋友的王玄策,也紧跟在那名学生的后面走进来,并且还称呼他为训练长。 他们已经从那几个新生口中知道,柳子衿就是他们所在学室的训练长了。那么,这个人当然就是柳子衿了。 于是这些学生一时之间都很震惊,根本没有想到这个长相普通的学生居然就是柳子衿。 他们开始怀疑自己的审美。 有的人换个角度看柳子衿,企图找出他的英俊之处。 有的人换个心态看柳子衿,企图找出他的特殊之处。 有的人纯粹就是失望,这就是柳子衿? 有的人则是怀疑,那三封青梅信的主人莫非是瞎子不成? 有的人甚至开始阴谋论,那三封信不会是这个家伙自己自导自演搞出来的戏码吧? 有的人则是开始羡慕,这家伙运气真好啊,长这么普通,居然都能一日收到三封外院来的青梅信,自己怎么就没这么好的运气呢?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着不同的想法,每个人的目光中都充满着纷杂迥异的意味。 但他们心里对柳子衿的看法,却有着完全一致的评价,那就是,普通。 人们的目光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直到他被几个新生热情的招呼着坐到最角落那个位置,才慢慢将目光收回。 不少人都目光呆滞,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看不懂,想不通,太深奥。 柳子衿也同样看不懂想不通,明明从进京城开始,就处处想着低调,怎么忽然之间,自己就人尽皆知了呢? 郁闷,相当郁闷。 人一旦出名,麻烦就会不断。 想找你做朋友的人会很多,想和你做敌人的人也会很多。 就例如那个什么周公子。 你说你自己看不住喜欢的姑娘,关我什么事呢?还说要划花自己英俊的脸?问题是老子有英俊的脸给你划么?莫名奇妙啊。 不过不管如何,他在感受到麻烦的同时,也感觉到了危机。 虽然自己有护卫,但把一切都依托给别人,并不是他的风格。 那会让他感觉到一种无形的束缚。 只有自己真正强大起来,才可以获得真正的自由。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灵上的。 他打游戏的时候,刚开始都是补位,但是补位,一般补到的都是肉坦或者辅助。而在选择到这类英雄的时候,他大多数时候感受到的是一种无奈。 后来他不管别人选什么,都选射手或法师,结果感受到的同样是无奈,因为一旦辅助或者坦克保护不了你,你就任人宰割。 于是后来他开始改玩刺客,而且是很秀的刺客。在这种情况下,才能不依赖任何人,在任何情况下,都按照自己的能力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虽然很多时候还是很无奈,但至少比玩其他英雄要舒服的多。 由此可知,他这个人其实是不喜欢束缚的。 他既不喜欢去保护别人,也不喜欢被别人保护。 相比与别人合作共同去达到某一目的,他更喜欢独自面对一切。 所以尽管有韩昭雪,尽管有韦睿,尽管有孙婆婆,他现在还是想要赶紧用尽一切办法,提升自己的战斗力。 他是要修炼到武道最后一境的人,而不管是谁,都很难陪他走到底,他必须从一开始,就明白这一点,并在这个提前下,去做无数的准备。 而现在他要提升自己战斗力的方法,无非两点,一是快点将意识修炼到练骨境界,然后使用念力武器增加自己的战斗力。二是快点进行魂修,以这种别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在战斗时出其不意战胜对手。 他希望在自己的战斗力提升之前,不要再遇到更多麻烦了。 很快教授墨学的先生就来上课了,他一进来,就佯装生气的看着那帮老生:“好你们这帮臭小子,有了发明居然还瞒着先生,成了墨者还偷偷摸摸,搞得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教出来的墨者到底是谁。太丢人了!” 嘴上说着丢人,脸上却美得不行。 当初选择来青云授课时,他可是颇受了一番嘲讽,如今嘛,再没人敢看不起他了。 接下来,他就开开心心的继续讲课了。 这些老生其实已经都把墨家原理学和墨家念力学学的差不多了,都是一些固定的公式,学时间再长还是那样,再想提高只能自己钻研。所以他们之前基本上都不怎么来听课了,这次还是为了想看看新晋墨者才来的。 可惜现在居然连先生都不知道墨者是谁,他们真的相当失望。 听课的时候,一个个也都心不在焉。 每个人都在左瞅右看,想用细微的观察,揪出那个悄摸摸成为墨者的家伙。 于是不少人都看到,那个坐在角落的柳子衿,居然从上课开始,就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在干什么,反正没有听课。 于是这些人彻底纳闷了,自己这些人刚来上课的时候,好歹还认真听听课,这家伙倒好,直接就摆出一副不求上进的样子。那他来到底干吗的啊? 这种长相普通、资质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选修墨家理学的,照例都是修武无望的人——上课又不好好听讲,这种人,到底是怎么得到孤竹和栖梧的姑娘的青睐的? 柳子衿闭上眼睛,就当世界不存在,一心一意进行着星源的吸纳和消化。 一节课结束之后,他立刻跟王玄策他们一起,回到了戊一训练场。 还没到训练场,就看到那个青云三美的莫绮还有那个周公子,已经带着一堆人等在那里了。 柳子衿忍不住抬头望天,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啊? “你们先过去吧,我先躲一会儿。”柳子衿向几个人道。 王玄策看着周公子那阴沉的表情,也道:“躲一下好,躲一下好。” 而这个时候,那帮人一下就在人群之中看到了王玄策那张猥琐到独步天下的丑脸,随后,莫绮的目光移到了柳子衿脸上。她明显有些疑惑,这个人不就是那个蹲在树下看蚂蚁的人么,他怎么会跟着那猥琐男一起来这里?莫非他也是戊一一室的人? 而看到她的反应,周公子也向这边瞅来。 柳子衿忍不住有些紧张。 还好,随后莫绮就移开了目光,周公子看了他两眼之后,也不再关注。 柳子衿拍了拍胸口,长长出了口气。 但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戊一一室柳子衿,戊一一室柳子衿,栖梧学院来信啦,栖梧学院又来信啦!” 柳子衿腿一软,立刻往地上倒去。 王玄策赶紧扶住他,惊喜的道:“训练长,你太牛X啦,栖梧学院,又来信啦!” 而莫绮的目光,也在这时再次向这边瞅来……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六十二 抱一下(上) 造化弄人。 柳子衿感觉到一种难言的无奈。 当那名送信员将那封来自栖梧学院的信件亲自交到他手上时,他再也无法隐藏自己的身份。 就如中午一般,人潮迅速涌来。 每个人争相打量着他,就像打量一件从未见过的稀世珍宝。 莫绮抱着剑,快速走了过来。 那位周公子亦步亦趋,也来到柳子衿跟前。 “原来你就是柳子衿。”莫绮用一种意想不到的语气向他说道。 柳子衿将信收入怀内,苦笑着拱拱手:“正是在下。” 莫绮上下打量着他:“我们一个钟头前见过。” 柳子衿点头:“是见过。” “你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样,看着很普通。”莫绮不无疑惑的说道。 柳子衿点头:“我本来就很普通。” “普通的人为什么能在一天之内收到四封青梅信?”莫绮饶有兴趣的问。 柳子衿赶紧道:“两封青梅信,还有两封只是普通的信件。” “有什么区别么?”莫绮问。 “……”柳子衿叹了口气,“四封和两封,当然还是有区别的。不过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要回学室休息一会儿,不知莫学姐能否让你的人让下路。” 莫绮将抱在胸前的双臂背到身后,那柄剑在她手里不停地转着圈圈,就像屁股后面装了一面风车。而随着风车转动,她也绕着柳子衿转起圈圈:“王玄策没跟你说么,我是来这里等你的。” “那莫学姐等在下,所为何事呢?” “想看看你。”莫绮很大胆也很直白的说道。 柳子衿道:“现在应该看完了。” “嗯,看完了,然后想跟你交个朋友,如何?”莫绮绕到他身前站定,一双漂亮的眼睛大胆的盯视他。背后的风车也消失了,长剑横在那里成为一个定定的横。 这个时候,柳子衿感受到旁边一道极为阴寒的目光。 他不用看,就知道是周公子在企图用眼神杀死他。 “我不喜欢交朋友。”柳子衿很无奈的道。 那道阴寒目光瞬间消失。 周公子看着莫绮,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莫绮的表情有些不好看:“你是因为他?一个男人,居然这么怂?” “你觉得是因为什么就是因为什么吧,我都无所谓。”柳子衿道。 不少人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很多戊一一室的人更是不断摇头。 自己学室的训练长如此怯懦,无论如何不会叫人觉得开心。 那几个曾经自荐做训练长却被柳子衿给顶下来的人,更是忍不住冷嘲热讽。 “这样的训练长有什么用,以后万一跟别的学室发生矛盾,他能指望得上么?” “这么大个男人,却如此畏怯,他都不觉得丢人么?” “在莫绮学姐面前,都拿不出一腔孤勇,要是换作是我,哪里还有脸活下去?” 王玄策听着周围人的议论,着急的不行,连忙低声问柳子衿:“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回学室啊。”柳子衿道。 刚才那几个冷嘲热讽的人中有一个立刻高喊了一句:“戊一一室不欢迎窝囊的男人!” 这句话仿佛具有传染性病毒的作用,立刻感染了许多人,于是“戊一一室不欢迎窝囊男人”之类的话,便在周围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 到了后来,更是发展成“戊一训练场不欢迎窝囊的男人”,接着甚至变成了“东区不欢迎窝囊的男人”,在这些群情激愤的喊声中,柳子衿身后的那三四个同学室的新生,立刻远远的躲开了。 到最后只剩下一脸焦急的王玄策还站在他的身旁。 莫绮看着周围,眉头紧皱:“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所以以后不要随便找男生做朋友,很麻烦的。”柳子衿说道。 “你好像一点都不为所动。”莫绮奇怪的道。 柳子衿忍不住轻笑两声:“他们现在喊得那么大声,要真换了他们,他们指不定表现得多没出息呢。你要不信,你随便找个人去和他交朋友,看他什么反应。” 听了柳子衿的话,附近的一些人瞬间闭了嘴。 但是后面的很多人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下,根本没听到柳子衿刚才说了什么。因此一个个仍然喊得很起劲。 莫绮转头朝周围看去,然后用手一指一个喊得脸都红了的新生道:“喂,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学室的。” 那个人见青云三美之一的莫绮主动问自己的名字,心里说不出的兴奋:“我叫赵义侠,戊一一室的。” “赵义侠?好名字,我喜欢。那你,愿意和我交个朋友么?”莫绮问。 那人忙不迭的点头:“当然愿……” 然后,他看到了周公子看他的阴冷眼神。 于是那个“意”字便憋在喉咙里无论怎么努力都挤不出来。 本来就涨红的脸,如今更是殷红如血,最后甚至变得有些发黑。 莫绮转头向柳子衿道:“被你说中了。” 柳子衿摊手:“喏,所以喽。” 王玄策看着周围噤若寒蝉的人群,忍不住道:“搞了半天你们也不敢,那你们瞎喊什么,不害臊。” 那些人脸上都现出愤怒之色,用杀人眼神齐齐瞪视王玄策,王玄策吓得赶紧躲到柳子衿身后,头都不敢露出来。 “今年的新生……真的很叫人失望啊。”莫绮有些不满的道。 于是那些新生更是面如肝色,一个个都陷入窘迫境地。 周公子哈哈大笑:“莫绮,他们只是一群小屁孩儿而已,你对他们的要求还是不要太高吧。别说是这些新生,就算是那些老生,敢跟我周公子作对的又有几个?你一向对我爱搭不理,可你仔细看看,除了我,这学院又有几个能拿得出手的货色?” 新生们听到他这么嚣张且具有侮辱性的话,一个个气得浑身颤抖,但是理智告诉他们,他们必须忍耐。 周公子在青云学院,可是鼎鼎大名,不仅自己资质出众,而且手下小弟也很多。并且这人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在学院里除了几个与他实力相当的人之外,没人敢跟他作对。他们可不想因为一时逞能,晚上在宿舍被人稀里糊涂弄断了胳膊或腿,直接变成残疾人。 反正大家都不敢出头,也不用害怕别人瞧不起自己。 柳子衿听着周公子的话,却是眉头微皱。 这人似乎……有点不知好歹来着。 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周公子比他想象的还要不知好歹。 他带着笑意走到柳子衿跟前,伸手摸了摸柳子衿的头:“小子,你做得很好,我就喜欢你这种识相的人,哈哈。以后在学院你就跟着我混吧,有谁找你麻烦,直接提我的名字,无论是谁,都要对你避上三分。” 柳子衿握住他的手腕,轻轻拿开。 周公子的笑容僵了一僵:“我让你碰我了么?” 柳子衿不理他,直接走到莫绮身前,并往前狠狠逼近。 两人的距离一下缩近到不足一寸,相互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 莫绮从未与人靠得这般近过,身体一僵,下意识后退两步:“你要……” 柳子衿却立刻跟近两步,再次逼到她的身前。 她还想往后退,但已经退不动了。她后面是跟着她混的那些姑娘,那些姑娘身后是那些围观的群众。人挤人,没办法再后退。 莫绮背着的手缩回身前,直接拔出了剑:“你要干什么?” “你不是说要跟我做朋友么?”柳子衿笑着道,“朋友之间,亲近一下是很正常的吧。” “柳子衿!你赶紧给我滚开!”周公子气冲冲的立刻走了过来。 只是刚往前两步,一个身影便突然从天空落下。韦睿双手抱臂,面无表情看着他。 “韦护卫?”周公子眉头皱了皱。 韦睿转头看了柳子衿一眼,轻声笑了笑,向周公子道:“他是我远方表亲,他的父母叮嘱我要好好看着他,所以,你最好对他客气一些。” “可是他现在靠我的女人那么近……柳子衿!”周公子忽然大喊一声,立刻就要往前冲。 但韦睿用手一按他的肩膀,他便寸步不得再进。 而在一步之外,柳子衿轻轻将莫绮抱在了怀里。 莫绮整个人都呆住了,甚至忘记了自己轻易就可以挣脱这个人的双臂。 身为青云三美,向来被一众男生当成女神追捧。除了公子社的寥寥数人,很多男生连敢和她面对面说话都不敢。而即使是公子社的那几人,即使是一直霸道嚣张将她视为禁脔的周公子,也不敢轻易离她太近,害怕失了礼数,惹她生气。 而现在,这个刚刚在今天下午方才见了两次的男人,这个刚刚入校两天的新生,居然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大胆的与她几乎贴面相对,而此时,更是直接伸臂将她抱在了怀里。 对方身上特有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身体与身体的接触也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异样,一颗心脏忍不住砰砰砰有力的乱跳,热血上涌脸红耳热的同时,脑袋一时间也有些晕乎乎的。 心脏,鲜血,体温,思绪,都一时激烈变化,但与此同时,身体却又完全麻痹僵硬,像是在冬天被冻僵了似的,失去知觉,动弹不得。 她手中那把锃亮的剑,也定格在空中,似乎也跟着被冻住了。 周围的人全都目瞪口呆,不少女生都伸手捂住了嘴巴。 王玄策站在那里,也是完全失去反应,仿佛柳子衿抱住的人不是莫绮,而是他一般。 至于周公子,他早早且不幸的体会到了可与蛋碎相提并列的那种任何男人都不想经历的疼痛。 只是蛋碎是身体上的,这种痛却是心理上的。但是两者对男人的打击,却完全不相上下。 他心如刀割,他怒火中烧,他咬牙切齿,他目眦欲裂,他想杀人,却动弹不得,他想把柳子衿拽开,却不得前进一步。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六十三 抱一下(下) 周公子的双眼恨意滔天的瞪视着韦睿,但韦睿根本不为所动。 像他这种资深的墨家游侠,除了对于绝对的强者会有敬畏之外,对其他任何人,都不会放在心里。 不管你是权倾朝野也好,或者你是家缠万贯也罢,统统都不放在眼里。 孤竹园里那些修为高绝的墨家游侠,是朝廷系统里最像江湖人的一群人,而江湖中人,向来是最肆无忌惮的。 周公子虽然在学院里无人敢惹,家里也确实颇有些背景,但和真正的世家贵公子比起来,还是有点不太够看。 也正是因为他是那种小富小贵的家庭,才会拥有那种极其肤浅的嚣张和霸道。 而也正因如此,他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为什么那个刚开始显得无比怯懦的小子,现在居然如此大胆的给了他最致命的羞辱。 为什么这个家伙,会有韦睿当靠山。 既然有韦睿当靠山,刚才又为什么要装孙子! 然而他没有仔细回想一下,从始至终,他所认为的那个怯懦小子,是否显示出过一丝一毫对他的畏惧? 那一切不过是莫绮的认为,和他的以为而已。 莫绮在初时的惊慌失措后,很快反应了过来,就在她准备抬手一巴掌把柳子衿扇出去时,柳子衿适时松开了她。 她的巴掌悬在空中,顿而不落。 她羞红的脸上写满愤怒,一双眸子寒冷如冰。 特别是当她看到旁边已经愤怒得快要失去理智却被韦睿轻松拦住而什么都做不了痛苦的想要咆哮的周公子时,寒冷眸子里的愤怒更是添了几分,同时也有一丝惊惧。 “你居然拿我当工具?”她咬牙切齿的道。 柳子衿面无表情的轻声道:“我不喜欢被人叫做是怯懦的男人,也不喜欢因为被人叫做是怯懦的男人就得去傻乎乎的证明自己不怯懦,同时,我也不喜欢无冤无故陷入到别人的争风吃醋中去,也不喜欢因为这个而就要被动的去做些什么从而去跟周公子这类男人争强斗狠,哦,还有,我很不喜欢别人摸我的头。而今天,这五件不喜欢的事情,全被我摊上了。不要以为我脸上没有怒色,就代表我没有生气。我真的很讨厌这些事情,那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一只猴。而这一切,都因你而起。所以你觉得自己被当作工具,是一件很值得生气的事情么?” 莫绮无话可说,但还是不甘心:“那也不需要用这种手段吧?这样对周公子太狠了。” “你觉得他很无辜么?” “但是……” “我是个脾气很好的人,真的,我脾气真的很好。如果刚才他不来摸我的头,不说那些嚣张的话,不让我感觉到自己受到了羞辱。本来事情是不会发展到现在这样的。即使被人称为怯懦窝囊,我也都认了。可是有些人就总是认为好脾气就是好欺负……那他就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可是那也没必要用这种方法吧?” “你是不是觉得很不爽?” “……”莫绮的那只巴掌紧握成拳,“是!”脸颊的肌肉都在颤抖。 “周公是不是也很不爽,而且是超级不爽那种?” “……” “周围这些人,也不敢再认为我是窝囊的男人。并且会因为之前的嘲讽和他们后来窝囊的言行,而感到深深的羞辱。同时,又不得不承认,我比他们任何人都要够种。他们刚才是怎么骂我的,如今全部统统返还。尽管我比他们够种只是因为有韦睿的保护,但谁让他们没有呢?你说是不是?” “所以呢……” “而这一切,都不过是因为我轻轻抱了你一下。”柳子衿脸上露出笑容,“就轻轻抱一下,所有的事情就都做到了。刚才谁让我不爽的,我让他加倍的不爽。并且,还让你想要和我交朋友的心愿得以达成。看,是不是很完美。而且,还很慷慨。你难道不这样觉得?” “你觉得现在我们还能成为朋友么?”莫绮眯着眼睛道。 柳子衿道:“你看,连我不想和你交朋友的意愿也都达到了……这轻轻一抱,一下射了多少只雕啊……嗯?” “果然,能一天收到四封青梅信的人,怎么也不会只是个普通人。只是这样值得么?周公子对你恨之入骨,周围的这些人也肯定在心里对你不爽,而我……” “不重要。”柳子衿打断他的话,“都不重要。周公子也好,周围这些人也好,甚至是你也好,都不重要。我都不放在心里。这么说,你能理解么?” “你凭什么?!”莫绮不服气的问道。 “我凭什么?”柳子衿听到这个问题,忍不住挠了挠头,“呃,这个问题有点深奥,等我以后想到了再告诉你吧。现在,我要回学室了,请你让一下路。” “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今天的所作所为的。”莫绮冷冷的道。 “但是你们现在就已经后悔今天的所作所为了。”柳子衿笑着道。 “……”莫绮被气得说不出话,最后一跺脚,领着人离开了。 周公子还在那里绝望的挣扎,他的那些小弟赶紧硬托着将他弄走。 柳子衿扫视一眼四周,那些人立刻让出一条道路。 不过他们看着柳子衿的眼神,可不怎么友善。 不过,谁在乎呢。 还是那句话。当你举起屠刀之时,就要明白,你自己也终将死在屠刀之下。 …… …… 回到学室后,王玄策脸色有些难看的道:“老大,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周围所有人都听到了。” “然后呢?该不爽还是不爽。尽管知道我是在用计,还是没办法让自己心情好一些……这样一来,他们就更不爽了吧?特别是周公子,恐怕要气到上天了吧?”柳子衿道。 王玄策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老大,一下树这么多敌人,真的不碍事么?” “咱不是有韦睿么?他们能把我怎么着?” “可你自己修为又不高……” “所以说,咱不是有韦睿么?” “……”王玄策忽然觉得柳子衿有些欠揍。 这种狗仗人势的贱样儿,真的是应该天打五雷轰啊。 “对了,雨林风呢?那家伙跑哪去了?”柳子衿忽然问道。 王玄策道:“你没事问他干什么?” “如果刚才他在场,肯定会把那个周公子打一顿。”柳子衿道。 “周公子身边那么多打手,很多都是二步武修,那疯子再凶悍,也肯定要被摞倒的。”王玄策道。 柳子衿道:“咱不是有韦睿么?” “……”王玄策第一次对柳子衿露出无语的表情,然后道:“还是别跟那疯子离得太近,指不定哪天就被揍,或者被连累得被揍了。” “只有我能揍别人,没有别人能揍我。”一个语调怪异略显生硬沙哑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王玄策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发现雨林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旁边,手里还拿着个琉璃瓶子,里面盛着琥珀色的液体,似乎是蜂蜜? “大哥,我刚才随便瞎说的,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一般计较。”王玄策脑袋如捣蒜,不停的在书案上磕着。 雨林风斜撇了他一眼,然后径自转头问柳子衿:“怎么提到我了?还有,还没到上武技课的时候,怎么全都跑到训练场去了,屋里就你们两个。” 王玄策赶紧将功赎罪一般,把刚才的事情生动详实的讲述了一遍。 “周公子?什么人?现在还在外面么?”他将琉璃瓶盖子拧紧,往自己书案上一放,似乎准备出去揍人。 “应该走了。”柳子衿道。 “等下次看到他再揍他。”雨林风道。 柳子衿看着那琉璃瓶,很是疑惑,一个大男人,这么好甜食,居然随身带着蜂蜜? “你刚才去哪里了?”柳子衿问。 雨林风道:“早晨起来吃肉,不小心拉肚子了。” 柳子衿有些错愕,然后道:“买肉的时候买新鲜的。” “就是新鲜的,现杀现吃。”雨林风道,“不过家养的牲口确实不如野生的好吃,血喝着一点都不鲜美。” “喝……喝血?”王玄策又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雨林风一屁股坐在自己书案后的蒲团上,面对着两人道:“习惯吃生食。一边撕生肉,一边喝生血,过瘾。” 柳子衿这时才发现,雨林风的牙齿跟普通人的牙齿有些不一样,特别尖利,有点像野兽的牙齿。 这种牙齿,最适合撕扯食物。 他这时忍不住也有些脊背发寒:“你什么时候开始吃生肉的?” “从出生便是如此。”雨林风毫不在意的说道。 王玄策冷汗都出来了,他与柳子衿对视一眼,都发现对方眼中露出惊悸的神色。 雨林风看着他们,用安慰的语气道:“已经很久不吃人肉了,你们不用害怕。” “你吃过人肉?!”柳子衿“噌”一下就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嗯,几千年前的时候,不过青丘姐姐有规矩,只吃恶人。”雨林风说道。 几千年前? 听到这话,王玄策和柳子衿同时松了一口气。 柳子衿重新坐下,认真的端详着他:“没看出来,你居然还会开玩笑。” 雨林风拧开琉璃瓶盖,喝了一口蜂蜜:“我没有开玩笑。” 柳子衿和王玄策一笑置之,他们都没想到,这个自称是疯子也确实是疯子的家伙,居然还有这样诙谐的一面。 “对了,你说的那个青丘姐姐是谁?记得上次收院服费的时候,你也提起过她。”柳子衿好奇的问道。 雨林风皱眉:“不能说。青丘姐还有侯景都叮嘱我,在外面绝对不能说家里的事情。” 侯景? 这又是谁? 柳子衿仔细看着雨林风,感觉这家伙似乎不简单,好像有很多秘密,不是一般人。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六十四 意气 在训练课开始之前,柳子衿把信拆开看了一下。 字迹一映入眼帘,便有一股不亚于凤栖梧的杀气扑面而来。 “原本只是要把你赶出春风坊,可你不识好歹,竟嘲讽于我,既如此,从今往后,你我誓不两立。我倒要看看,你这个不简单的人,到底能不简单到哪里去!我郑流苏,跟你不死不休。若是不想跟我成为仇人,回家之后乖乖跟我道歉认输,态度好一点,或许我还可能会考虑放你一马。” 落款自然是郑流苏。 柳子衿刚开始进春风坊的时候,可没有想过会多一个跟自己不死不休的人。而且这个人还是郑家三小姐,还是凤舞社在栖梧的老大。 他当然不愿意无缘无故树立任何的敌人,但若这个敌人是郑流苏,那也没什么可说的。 就像他觉得春风坊的事情原本不至于演变于此,可是在郑流苏出现的情况下,这种结果似乎是必然的。 这是一个出生在大家族从而养出某些不太好脾性的任性大小姐,就跟之前的顾清之一模一样。嚣张跋扈,任性自我,别人必须根据她的想法做事,而她不会去迁就任何人。完全的以自我为中心。 只要柳子衿不从春风坊搬走,两个人必然会发展的势如水火。 而他当然不可能从春风坊搬走,那样就是让孤竹园看笑话。对于一个聪明人来说,这样的选择或许不太正确,但年轻人总喜欢意气用事,柳子衿很多时候也不例外。 明知退一步海阔天空,但就是不想退,明知忍一时风平浪静,但就是不想忍,明知争这些或许很幼稚并且很不值得,但就是不想轻易低头。 每个在生活打磨中成长的人,肯定都会经历从年轻气盛逢事必争任何事都绝不相让到成熟稳重权衡利弊尽量不作不太值得的争强好胜这样一个过程。 柳子衿也经历过,他也改变过自己,他也曾是一个如雨林风一般暴躁的少年,但后来慢慢变得隐忍。 这或许是一种成熟,但对于柳子衿来说当然也有痛苦的地方。 那就是不管大小事情,只要退一步,就越想越亏,只要忍一时,就越想越气。时间一长,心中就充满块垒,人生气的时候是用炸药炸别人,人憋气的时候就是用炸药炸自己。而且是一个封闭的桶子,放一堆炸药在里面崩崩崩邦邦邦。时间一长,不出事算怪了。 所以柳子衿后来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那种大众意义上的成长的。 因为大家在乎的东西不一样。 柳子衿在乎的,就是要开心。 有的人隐忍避让把大事化小,就很开心,有的人阿谀奉承得到好处,就很开心。 大事化小,得到好处,柳子衿当然也开心。但相比之下,隐忍避让和阿谀奉承让他不开心的程度,要远远超过前两者所带来的开心。 就像春风坊事件,他完全可以到孤竹园认个错放低姿态,让孤竹园帮他换座房子。大多数聪明人都会这样做,因为那在漫长的人生当中,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柳子衿不想那样做,因为那会让他觉得憋屈。 就像郑流苏这件事情,如果一开始郑流苏去他的宅子找他谈话的时候,他态度好一些,或许事情也不至于如此。郑家三小姐说不让在春风坊住,然后跑到外面重新找座房子,这件事情说出去并不怎么丢人。毕竟人家是郑家三小姐,京城九成九以上的少年都要敬畏的存在。 他当然也不愿意那样做,因为那同样让他觉得憋屈。 所谓憋屈,用一种很矫情的说法就是,终究意难平。 通俗点说,就是心里不爽。 柳子衿在经历成长失败之后,学会了两件事情,第一件,没有矛盾的情况下,尽量对人温和。第二件,让自己爽。 所以,他让老林找夏天去弄马蜂。 不给郑流苏一些惨痛的教训,不把垃圾堵门这事给报复了,他能难受死。 就算因此得罪更多跟郑流苏有关的人,他也无所谓,所谓宁愿爽着死,不愿苟着生。爱谁谁谁! “训练长,又是哪个姑娘写来的温柔信啊?”王玄策一边往这里瞅着,一边很猥琐的问道。 柳子衿将信折起来塞到怀里,准备放学的时候路上扔掉。 “一个死三八写来的战书。” 王玄策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你居然连栖梧的姑娘都敢得罪?还叫人家死三八?” “我得罪的栖梧的姑娘多着呢。”柳子衿道。 “训练长,你到底什么背景?你不是一个普通人,对吧!”王玄策隐约感觉坐在旁边的这位,好像很深不可测啊。 柳子衿轻笑:“普通人也有得罪人的权利吧?快上课了,走吧,出去。” 戊一训练场,根据学室不同,已经站成了五个方队。而主干道上,将近二十名先生,正聚在一起聊天,准备等到了时间,就过来授课。 戊一一室的学生们已经整整齐齐站得差不多,但是第一排靠近中间的部分,却空了两个位置出来。 因为雨林风站在那里,他的左边和右边的位置,都是空着的。王玄策当即就崩溃了。 柳子衿当然无所谓,所以他一边向训练场走去,一边平静的扫视了一眼自己的那些同室同学。 大多数人都将目光移开,或东张西望,或直接低下头,也有人跟他对视,但明显不够硬气。 之前的事情,让这些人知道,柳子衿并不是好惹的,而且他还有个亲戚叫韦睿,是副院长贺季真这位墨师的护卫。在学院里,他完全可以和周公子那些人一样,直接横着走。 刚才起过哄的人,全都有些心虚。 这些人害怕他,同时肯定对他也有不爽。因为他明确的回击了他们,让莫绮去提出和他们交朋友,让他们彻底展现自己窝囊的一面。并且后来还抱了莫绮,以一种打耳光的方式,去羞辱他们。 像他们这种喜欢对无冤无仇的人落井下石的人并不少,就像有人围观别人跳楼起哄赶紧跳一样,都是一帮卑劣到骨子里的臭虫。柳子衿知道,在以后的很长时间,他还会被这些臭虫或明或暗的攻击。因为用不了多久这些人就会知道,他是一个不能修武的废人。 到时候,这些人肯定会更加猛烈的对他进行攻击。 所以柳子衿也不打算去和他们修复关系,一是没有必要,二是他们不值得他去那样做。 柳子衿走到训练场上,直接在雨林风旁边站好,王玄策想跟别人换个位置,又怕引起雨林风不满,万一他觉得自己是不乐意跟他站一块,还不立刻暴走把自己打上一顿。所以只能乖乖在雨林风的另一边站好。 一共五列,每列十人,集结完毕。 一声钟响,下午第二节课的上课时间就到了。 教武道课的,是主管先生张先生。 他站在最前面,面对大家:“今天的理论课,已经教给了大家最基础的修武知识。这个世界上,现在武道为尊。而不管任何学院、宗派,修武的第一步,都是淬体。而修武本身,也就是强化自己的身体。身体由肉筋骨皮内脏鲜血骨髓毛发组成,这些东西都可以通过修武来强化。而身体表面的组成部分,就是肉筋骨皮,所以第一步淬体,也主要就是对大家肌肉、筋络、皮膜、骨头进行强化。我接下来要教大家的,是一步一境练筋的修炼武技。这套武技的名字叫作赤骥罗汉拳。” “赤骥,是以前灵气没有被污之时,生活在南北大陆的一种骏马。这种骏马是灵兽,也是马类中力量最大的马。它们肌肉结实,爆发力强,两条蹄子一踹,轻易就可以踢死一个练皮甚至练骨的武者。这套武技,是大光明寺极有名的武技之一,相传为几万年前乐阿兰那行尊者所创,其根据赤骥日常动作,进行研创改善,最终创出这套极为适合人类修行的淬体功法。” “五马分尸这个词大家都听过,将这套功法学会,练至练肉圆满,除非赤骥再生,否则五马不能分其尸!” “现在,我为大家演练一下这套功法。大家仔细看着。” 张先生说完,开始为大家演练赤骥罗汉拳。 说是拳法,更像是一种体操,动作时快时慢,并且完全没有战斗价值。不过大家都知道,武技分为修炼武技和战斗武技。一般情况下,修炼武技都是不具备战斗功效的。 不过即使如此,这套拳法看着,依然叫人想笑,因为里面的一些动作有的时候很夸张,有的时候又很怪异,甚至做出来感觉特别丑,完全不像是正常的拳法。 但大家虽然心里这样想,仍然很认真的看着。 虽然这套拳法不如其他学院的武技高明,但若以整体来论,仍然是中上乘的功法。而且极为适合资质普通的武修。好好练,也是能将肌肉练得很好的。 五马不能分其尸当然有些夸张,但若是一马二马,还真的有可能。 张先生很快就将整套拳法演练完毕,接着,他就开始分解动作,给大家一招一式讲解,让大家先把一个一个独立的动作给学会。 等到真正开始亲自打起这套拳时,这些初入武道的雏儿们,才知道修武是多么的艰难和辛苦。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六十五 痛苦的涅槃 在大宋之西,是地貌多样的地区,那里有终年积雪不化的高山,四季酷热如火的沙漠,和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草原。那里虽然也属于南陆,但却和北陆人民有着很长历史的商贸交易和合作。同样,他们也是最早接触到佛教文化的。 只不过因为民族不同,历史不同,风俗不同,所以西域佛教与如今的南北陆禅宗,在很多地方都有着很大的区别。 就例如两者对于涅槃一词的理解,就完全南辕北辙。 禅宗对涅槃的解释,是燃烧烦恼之火灭尽,悟出万物皆由我心流出,从而执万物于我合一,最终达至菩提境地,物我两忘,用更流行的说法,就是色心不二,相即相离,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这说的是一种哲学上的境界。 而西域对涅槃的解释,则更通俗易懂,在南陆流传度也更广一些。 那就是涅槃,意为着经历了无数痛苦和磨难之后,更加强大的重生。 他们把魂修、武修的修炼过程,都称为涅槃。 涅槃成功,自身就会变得强大,脱胎换骨,浴火重生。而如果涅槃不成功,那就灰飞烟灭,涅槃圆寂。 而事实上,武修的过程,跟这个解释非常契合。 就像现在,训练场上的少年们就觉得自己是在经历一场艰难而痛苦的涅槃。 那些看似丑陋怪异又完全没有章法的动作,让他们的肌肉很快的燃烧起来。就像是把肉放进了温度极高的火里,进行锻打前的烧炼。同时,那些动作让肌肉崩紧,一颤一颤,仿佛真的在被什么东西锤打一般。身上热得难受,肌肉也被锤得酸痛。 而这,仅仅是进行零散动作的学习而已,如果一整套赤骥罗汉拳练下来,身体得火热痛苦到什么程度? 柳子衿也在很认真的练着,并且因为顾清之以前就在顾家进行过淬体的修炼,所以这些招式上手很快,仅仅是简单的熟悉一下之后,就演练得有模有样。 同时,他当然也体会到了那种如被大火熔炼被大锤敲击的感觉。 大火,就是肌肉在燃烧,里面正不断生出精元。而大锤敲击,是功法对于肌肉的冶炼效果。精元可以改造肌肉,锤打可以强壮肌肉。如果只改造,不锤打,肌肉虽然变得比之前更优质,但却不会有太大的力气。如果只锤打,不改造,那么普通人未经改造的肌肉,强壮的力度也是有限的。 前者是为了提高上限,后者是为了达到上限。 武技课一共有三个钟头,但刚过一刻钟多一点,训练场上就有很多人坚持不住了。 每个人都是脸颊通红,汗流颊背。有的人捋起袖子,发现手臂都是红的,像是烤肉的颜色。 有的人直接把外衣脱了,里面的贴身衣服显然已经湿透。 “哎呦,太累了,我不行了,训练长,要不你跟先生申请一下,让咱们休息一会儿吧。”王玄策趁着张先生去后排指导动作的时候,偷偷的跟柳子衿说道。 附近的学生听到这话,也不管之前发生的不愉快了,一个个都附和道:“训练长,这样练下去会出事儿的,咱们休息一下再练吧。” “训练长,你可是大家的希望,这时候可得救救大伙儿。” “训练长,我浑身都湿透了,衣服贴在身上,太难受了。” 柳子衿看了他们一眼,道:“我怂,不敢跟先生提这要求。” 那些人中的大部分立刻不说话了,面露尴尬,内心或许还藏着怨毒。 有几个倒仍是嬉皮笑脸,道:“训练长别开玩笑了,你连莫绮都敢抱,还有什么事情不敢干的。” “就是,看看刚才周公子气的,感觉都要哭了。训练长,你牛。” “训练长,我之前可没有瞎起哄,你不救他们,好歹救救我。” “靠,刚才起哄的时候就你喊的声音大!” “你别乱说话啊,不然我告你诽谤啊!” 不止这边的训练场,别的训练场也都是一个样子。 习惯了惫懒的少年们初次修武,猛然体会到这样的疲累和痛苦,一个个都打消了自己修为突飞猛进将一干同学踩在脚下的幻想,他们现在只想好好躺在地上休息一下。 如果能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那就更好了。 柳子衿不理会这些人的哀嚎,只是认真的演练动作。 他不是为了修炼,因为没这个资本,他只是为了锻炼身体。 近两年顾清之在外面一个人生活,没有人管束的情况下,几乎是夜夜流连烟花之地,日日御三女四女五六女,身体早被酒色掏空的只剩一个薄皮囊。就算他几个月前不被上官燕给一剑刺死,估计也撑不了太长时间了。 这几个月来柳子衿虽然利用膳食改善身体,但长时间的受损,并不是短时间就能弥补回来的。而之前身体实在太弱,连有氧运动做着都费劲,更别提其他更剧烈的运动了。 直到来到京城前后,这身体才稍稍健康一点,但仍然很虚弱,不过不知道是因为最近跟韩昭雪呆一块儿心情好,还是她做的饭菜具有奇效,柳子衿感觉自己身体比之前好多了。可以进行剧烈的运动,使身体从健康发展为强壮了。 虽然他的体内留不住精元,无法有效改造肌肉,但仅仅是淬体功法的锻炼效果,也足以使一个人的身体产生很大的变化了。 等到身体强壮起来,他就可以试着进行魂修了。 虽然进京城开始,就一直想着低调,但人生在世,如鱼之在水,世间很多东西,避无可避。有的时候越避,它反而还来得更凶。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就是如此。 说实话,柳子衿都有点绝望了。 不过现下他也做不了更多,只能好好修炼,提升自己的战斗力,以使自己不会被波澜倾覆。 不少人看他专心练功的样子,忍不住就在心里腹诽。 装什么高冷,摆什么架子,不就一个训练长么?有什么了不起? 敢抱莫绮,不也还是仗着自己有个韦睿这样的亲戚?要不然,肯定只能怂到底。 那么大年纪了,才开始进学院修炼。十八岁跟十四五的人修为差不多,不觉得羞耻么? 只是这些想法,他们暂时还只敢在肚子里咕咕两声,暂时还不敢说出来。 或许因为心情不太好,一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少爷爆了句粗口,然后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边用手给自己扇着风,一边嚷道:“不练了不练了,太累了,歇会儿再练,不然人都要死了,还有什么练头?” 情绪是会传染的,一时之间,又有好几个人坐下,全都嚷着不练了,要休息。 然后,越来越多的人坐下。 到最后,几乎整个一排训练场,从戊一到戊五,一共二十个学室,一千名左右学生,还站着的就只剩一百名左右了。 天地之间,似乎充满着一种叫做去特么的爱咋咋地口味的放弃牌空气的味道。 二十个主管先生,没有一个慌张,这种情况,他们见得多了。不算突发事件,反而是有点意料之中。 戊一训练场上,有三个站着的人非常惹人注意。 雨林风,王玄策,柳子衿。 雨林风现在已经是学院的风云人物,不惹人注意很难。王玄策长得又实在猥琐得出众,没见过他的还好,见过他的终生难忘。真可谓是在人群中看了你一眼,从此再也不能忘记你容颜。他现在差不多也是很多人的恶梦了。 至于柳子衿,今天的四封信,加上之前课间休息时抱莫绮的事情,已经让他在戊字训练场差不多混了个脸熟。 戊一一室整个学室,只有他们三个还站着,并且在认真的演练武技,想不招人注目太难了。 王玄策本来也想放弃的,但见柳子衿和雨林风都在那站着,他也不好意思坐下。他虽然害怕雨林风,柳子衿一般情况下也懒得理他,但细数学室内诸人,还真就这两人算跟他相熟。 这种情况下,自然而然会跟从这两个人,而不是和其他人一样,直接坐到地上休息。 他可没有想到因为这个,竟招来许多人的目光。于是心里又开心起来,我王玄策又被万人瞩目了呢。 不知不觉,演练功法,更加起劲了。 雨林风四下看了一眼,问柳子衿:“他们为什么这么累?” “你不累?”柳子衿好奇的问。 “不累。你很累?” “我当然累。” “那你为什么不坐下?” “因为……我要变强。” “为什么?” “因为我有很多敌人。” “你居然有很多敌人?”王玄策显得很讶异。 柳子衿不服气的道:“难道你就没有很多敌人了,就你这性格。” 王玄策面无表情摇头:“我的敌人很少。” “为什么?” “因为有仇我当场就把对方干掉了,除非我当场干不掉的,才会成我的敌人。或者说,仇人。” 柳子衿疑惑的问:“你就没有打不过的人?” “有,不过他们现在不在这里,早晚有一天我要找到他们,然后打死他们。”王玄策冷冷的道。 柳子衿问:“要是还打不过呢?” “那个不重要。先揍了再说。”雨林风道。 “仇人之间打架,打不过可能就会死。” “管他的。要么我把他弄死,要么他把我弄死。没什么大不了的。” ps:感冒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六十六 忙着找蜂蜜和打架 很多人看到柳子衿跟雨林风在那很自然的说话,一个个都觉得非常怪异。 这种人他们平常看到都会躲得远远的,别说对话,对眼都不敢,可是现在那个柳子衿居然跟他谈笑自若。 就算韦睿是他的亲戚,也不可能随时随地保护他。就像现在,两人离得那么近,就算韦睿在他旁边,雨林风一言不合,砰的给他一拳,韦睿也没有时间阻挡。更别说韦睿现在不在,他哪来的胆子? 若是刚才敢抱莫绮,是因为他知道韦睿就在附近,那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傻大胆? 还是除了韦睿之外,他还有什么自保的手段? 或者,他有什么隐藏着的实力? 一时之间,不少人都有些纷繁的猜测,包括一些先生,也转着这样的心思。 不过,他们是不会认为柳子衿有什么隐藏的实力的。因为他们根本感受不到柳子衿身上有真气流动,那么就是说他再厉害,也充其量不过是一个一步武修。除非,他的境界比在场先生还要高,可以敛藏住自己真气的气息,使得这些先生都感受不到。 可是这可能么? 即使是三大学宫那些超凡的天才,十八岁的时候,也顶多就是二步一境运气境初期而已,而这些教授新生的先生虽然修为不高,最低也得运气境末期,他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如何能超过这些先生的修为?那至少也得二步二境真气境,可是那怎么可能?从来没有这种先例。 而且,若他的资质比三大学宫那些学生还要好,又为何要来青云学院? 但这个时候,这些先生又想起了今天传遍全院的那几封青梅信,其中一封,甚至来自孤竹学宫。 能被孤竹学宫的姑娘青睐的少年…… 莫非…… 他真的是一个隐藏着的不世出的天才中的天才? 虽然有些荒谬,但又绝非没有可能。 若不然,这样一个长相平平,也看不出有什么特殊之处的少年,如何可以以一介无名之辈的青云新生身份,同时在一天之内收到数封外院的青梅信,而且还有一封来自三大学宫。这岂不更加匪夷所思? 长相平平,资质平平,即使有权有钱,也不可能得到孤竹和栖梧两所学院的姑娘的青睐,那种情况下,匪夷所思的程度,绝对超过柳子衿是一个不世出天才这件事情。 在大宋王朝,十八岁就达到二步一境真气境,并不是没有先例,例如前三军统帅萧玄策,例如现三军统帅诸葛虎,例如那位顶着诸葛虎之女头衔在北方淮河宋魏战线亲自组织起一支铁血娘子军的诸葛温柔…… 再例如一些寺院、宗派里的天才弟子…… 既然如此,柳子衿的修为在二步一境之上,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因为除非如此,否则一日收到数封青梅信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出现。 但今天柳子衿确实收到了三封青梅信,加上课间休息时他们在旁边听到学生议论的,一共就是四封了。 而且他现在还在跟全院师生皆都有些恐惧并且以一步武修之力打倒二步武修的雨林风在很随意的聊天…… 相比起雨林风这种以整整低了一步境界将敌人打倒的怪物相比,柳子衿十八岁达到二步二境真气境,真的没什么好奇怪的。 何况,青云学院那些垃圾墨科选修生中,居然能创造历史一般出了一个年轻墨者,相比之下,柳子衿十八岁达到真气境,又有什么好讶异的! 震惊。 这两天青云学院让人震惊的事情太多了。 先是以一步实力打到二步武修的雨林风,接着就是还处于在校期间便成为墨者的青云学生,现在又是一个一天之内接连收到数封青梅信的可能已经达到真气境的不世出天才…… 青云学院莫非……真的要崛起了么? 先生们毕竟成熟一些,脑子相对好使一些,逻辑性也更严密一些,一旦有一个问题,不断思考下去,发现相互有推动作用,互成线索,互相印证后,就再停不下来。然后他们根据最寻常的逻辑,推理出了一个最不寻常的但看起来也是最合理的结果。 于是柳子衿这个看着很平凡的学生,在他们眼里,立刻有些不平凡起来。 而大多数学生,其实是想不到这些的。 他们只是感叹柳子衿运气好,长得那么普通,也没什么特长,修为也不怎么样,就能有孤竹学宫和栖梧学院的姑娘喜欢,而且还不止一个。同时长得那么普通,也没什么特长,修为也不怎么样,居然就敢当着周公子的面直接抱了莫绮,而且莫绮还没有打他,并且周公子打他还被韦睿给拦住了,到最后不仅毫发无伤的全身而退,而且还同时打了周公子和一干落井下石者的脸,并且还占了莫绮的偏宜! 同时长得那么普通,也没什么特长,修为也不怎么样,居然就敢跟雨林风那么随意的聊天,并且还没有被那个疯子给直接打成残废,而且看着好像还有成为朋友的趋势…… 这家伙运气为什么那么好?难道他出生的时候,把修为特长和长相方面的资源,全部分到了运气那里? “瞅瞅你们,一个个成什么样子?!”刚刚进行一场大脑风暴之一的张先生,终于有时间把精力放到那些惫懒学生身上了,“人家柳子衿、雨林风、王……人家两个人那么优秀,都不怕苦不怕累的努力学习修炼,而你们没有人家优秀就算了,居然还没人家努力,那你们这辈子什么时候能追上别人?” “等到柳子衿收的青梅信可以拿去当废纸卖的时候,你们还在一边流着哈喇子一边羡慕着村里的铁蛋娶了邻村的翠花呢!” “你们好好想一想,丢不丢人?啊,丢不丢人?” 这话太打击人了,不少学生差点就要心理崩溃了。 最先崩溃的是王玄策,明明自己在跟着旁边两人一起学习修炼,怎么先生就只夸他们,不夸自己呢? 不夸自己也就算了,干吗还要把那个“王”说出来,把王说出来就算了,干吗不把玄策也说出来,难道因为出了个判贼萧玄策,这两个字就成了禁字,提都不能提了么?那自己岂不是不应该叫王玄策,而应该叫王叉叉了么?真是的,要夸又不夸,不夸又提一下,这不让人害臊嘛! 不过看到不少学生都向自己这边投来许多目光,忽然之间,他也不计较这些了,有人关注就是好事儿嘛,管他们是因为什么才关注呢。 而戊一一室的学生看着柳子衿,心里却老大不服,呵,优秀,还真没看出哪优秀来了。 能收到青梅信怎么了,嗯?有什么大不了的?还不是长得一点都不英俊,特长一点都不出众,资质一点都不优秀?哼。 不过被先生这样拿来跟人家一比,也确实挺害臊的。 一个个虽然不甘心,但还是从地上爬了起来。 青梅信啊,多么美好的东西,如果努力修炼,成绩出众,肯定也可以收到青梅信。就算收不到外院的青梅信,能收到本院的也很好啊! 这么一想,又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就是那个铁柱,别人收其他学院三大学宫的青梅信收到手发软,自己却只能企盼能收到本院的青梅信。 气,特别气,先是气自己不争气,然后气那些姑娘没眼光,最后气柳子衿运气好。 慢慢的开始有些气莫绮,刚才为啥不一边喊非礼一边把柳子衿打一顿呢。 最后连周公子都恨上了,这家伙太菜鸡了,自己喜欢的女人当面被人家抱着,居然连上去揍人家一顿都做不到,真的失败。 不过先生话已经说出来了,他们要是还坐在地上不起来,那就真有点不要脸了。 于是一个个强打精神,重新起来学习赤骥罗汉拳这套天杀的淬体武技。 其他训练场的人,不再需要自己的先生招呼,也都一个个爬了起来。 当这节课差不多上了三刻钟的时候,先生们立刻喊停,让这些学生休息一刻钟。 此时所有人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发梢上也有汗水不住滴落。 柳子衿和王玄策都已经累成一条狗,躺在地上不停喘粗气。雨林风却像没事儿人一样,坐在训练上一边四处打量,一边拿起自己的琉璃瓶,喝酒一样大口大口喝着那里面装的蜂蜜。 王玄策看得一阵难受,太齁了,不过他不敢说,只是向柳子衿眼神示意一下,然后咧了咧嘴,一脸嫌弃的样子。 柳子衿看着雨林风,也是有些受不了:“这东西那么甜,你怎么受得了的?” “好喝。”雨林风简单回答了两个字。 柳子衿看着他一头的白发,问道:“你不是大宋国的人吧?哪个国家的?” “不知道,从来没关注过。”雨林风道。 王玄策在一边诧异的下巴都要掉了。 居然有人连自己是哪国人都不知道,这真的是稀罕事儿。 “那……你的家乡所在地的地名,总知道吧?”柳子衿问。 雨林风摇头:“没有地名,到处都是树,乱杂杂,也没人。” 王玄策壮着胆子说了一句:“那你和你的族人肯定很寂寞吧?” “有什么好寂寞的,树林里到处都是朋友。不过,也到处都是敌人。天天忙着找蜂蜜和打架,哪里有时间感觉寂寞?”雨林风道。 天天忙着找蜂蜜和打架…… 柳子衿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再看着对方头上那一脑袋的白发,一个大胆的想法从脑中跳出。 不过随后他又将其否定了。 这世间灵脉早已被污,妖精那种东西,早已经不存在了,不管是什么妖精。 或许,只是巧合。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六十七 诗剑 今天是第一次上武修课,新学生体质不行,确实会很吃力,因此本来十五时到十八时的武技课,只上了两个钟头就结束了。剩下一个钟头,直接提前进行药浴。 那些依训练场而建的大房子,有着成排成排的小格间,每个格间里面,都放着一个衣架和一个木桶。木桶里已经装满了热水,衣架上已经挂上崭新的院服。 柳子衿打开格间的小门,一股热气立刻蒸腾扑来,浓浓的药香萦绕在周围,让他感觉到一阵舒畅。 已经时隔两年没有泡药浴了,柳子衿想切身体会一下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脱下湿透的衣服,慢慢爬进水桶,水的温度稍微有些热,刚一进去有点被蒸的感觉。 但是慢慢的就适应了温度,身体一放松,剧烈运动之后的疲累和酸痛,立刻潮水般涌来,随后就将整个人都给淹没。 这时药效起了作用,随着热水的温度传入体内,那种疲累酸痛似乎便被一种温热的暖流慢慢驱散,肌肉的酸痛感很快消除,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迅速重新生成,并愈加结实强大。 但柳子衿知道,这个结实强大,非常的有限,仅限于普通人那种体质的加强而已。 而体内的精元,仍然留不住,过不了多久,那些东西就会顺着千疮百孔的皮囊,快速的流失出去。 果不其实,虽然身体泡在热水中,但柳子衿却很快感受到体内热量的消散。 刚才因为演练淬体拳法,而产生的那种火烧一般的热量,很快从体内退去,柳子衿之前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如今亲自体会,亲自感受着所有辛苦和努力在短时间内快速溜走,到最后只剩一场空,什么也抓不住。他终于知道,顾清之最终为何会变成那样一个人。 一个出生在强大血脉家族的人,当今顾家族长的亲长孙,一个万众瞩目,并且自己也做好了成为天才准备的少年,幼时一直心心念念赶紧到十四岁修武,然后一飞冲天,成为全世界最闪烁的新星。然而,等真到了那一天,迎来的却是无限的悲凉,一如体内那精元的流失,热量迅速褪却,整个人变成一具冰凉的尸体。 这个世界上资质差到不能修武的人有很多,但是像他这种成为天才的几率接近九成最后却是一个废人的,却很少。 顾家之所以能成为大宋的望族,就是因为他们家传的强大血脉。凡是顾家人,修武资质就没有差的。甚至和顾家血缘近一点,也能沾到这种好处。 人们都说顾家是受上天眷顾的家族,但是顾清之却没有得到这种眷顾。 他成为顾家的一个异类,让顾家人对于自己家族血脉的强大产生怀疑,也让外界有足够的理由,来嘲笑顾家一直自持的高贵血脉。 顾清之十四岁之前,是受尽所有人热捧的人,而当十四岁之后,本来准备兴致勃勃大步往前的他,却被当初那些捧他的人狠狠摔到地上。 这种天大的落差,不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年能够承受得住的。 并且这件事情无法通过努力来改变,即使是天下有名的汗卒韩义功,资质也没差到这个地步。 在这样一种环境下,无论是谁都会放弃,没条件的庸庸碌碌过一生,有条件的,自然是花天酒地大肆挥霍。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或许也有可怜之处,柳子衿不想为顾清之的浪荡罪行开脱,但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把自己换成是他,不见得能做得比他好到哪里去。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身体里的热度已经流逝殆尽。 药浴除了让他受伤的肌肉迅速复生变得更结实之外,并没有带来更多的好处。 舒舒服服泡完澡,柳子衿便穿上那身干净的院服,带上换下的脏衣,回到学室里等放学。 等到放学与凤栖梧一起回到春风坊时,夏天已经把找到的马蜂网交给了老林。 轻轻一晃,里面就嗡嗡嗡一阵密集而震颤的响声,差不多有四五个马蜂窝,而且个头都不小。 吃晚饭的时候,韩昭雪看着房间角落的那个麻袋,总感觉有些头皮发麻,她有些担忧的道:“万一真把郑流苏蜇个半死,郑家绝不会跟你干休。” “好歹也是二步一境运气境的人,如果轻易就被蜇个半死,那也太废物了吧?所谓郑家……我倒不怎么怕,又没把人蜇死,也没少胳膊断腿,还敢杀了我这个新墨者不成?”柳子衿满不在乎的道。 “明着杀你可能不敢,暗着可不一定。”韩昭雪道。 柳子衿道:“怎么,怕了?”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韩昭雪不服气的道。 “没什么好怕的,在我身边,你绝对很安全。”柳子衿信心满满的道。 韩昭雪轻“呵”一声:“也不知道之前是谁怂得要死躲到我背后来着。” 柳子衿翻了个白眼,但是却无话可说。 “你今天下午,又收到一封青梅信?” “郑流苏写来的,说要是跟我不死不休。” “有必要这样么?我们其实也没怎么招惹她啊。”韩昭雪觉得对方做得有点过分了。 柳子衿笑着道:“中午的时候不是说她丑来着么?” 韩昭雪立刻翻了个白眼:“你就是没事找事。”然后道,“你现在知道我有多想杀你了吧?” “年纪大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柳子衿道。 “你……”韩昭雪气得手抖,“等我不当你护卫的那一天,肯定要把你暴打一顿!” “那你得打得过我的新护卫才行。”柳子衿贱兮兮的说道。 韩昭雪漫不经心的道:“新护卫?哼,到时也不知还会不会有人再愿意当你的护卫。” “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那么没脑子么?能当本少爷的护卫,简直天大的好事好么?到时候我一定要找个更年轻更漂亮的,那样每天看着才赏心悦目。”柳子衿道。 韩昭雪恶狠狠的道:“小心哪天你的新护卫正义感上来,直接一刀把你砍了!” 柳子衿冷笑两声,以作回应。 过了片刻,韩昭雪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今天抱莫绮了?” “哟,原来你也这么八卦啊。” “八卦什么意思?” “你就当八婆就好了。” “你才是八婆!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随便就非礼女生。京城很多有正义感的游侠的,到时候一剑把你杀了,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的。就算死,也要等到五年之后。”柳子衿意味深长的道。 韩昭雪顿时浑身一阵不自在,屁股忍不住在椅子上扭了扭:“臭流氓,你早晚死在女人肚皮上!” “想想就刺激。”柳子衿道。 …… …… 夜色渐深。 顾府的后院演武场中,凤栖梧正在练剑。 她的步法纷杂,身影如鬼魅,初时还很远,瞬间就变得很近。白色衣裙在夜里划过一道朦胧渐变的模糊幽影。 而她手中长剑,凛冽如冰,界光之下,剑光行云流水若游龙,飘逸、飘忽又缥缈。 “银鞍照白马!” 凤栖梧扭腰转身。 “踏飒如流星!” 真元在脚底已经冲开的经脉里运转,使她立刻如一道闪电,迅速以一道残影的形式,移动到数十丈之外。 “十步杀一人!” 凤栖梧双脚落地,身子前倾,呈弓步姿态,借势将剑自身前往后一撩。 “千里不留行!” 剑撩出后,身体再成魅影,瞬间又出现在另外一个方位。 “事了拂衣去!” “深藏功与名!” 凤栖梧念完最后两句,已经瞬间出现在近处的亭中,长剑已经收鞘,她站在那里静立不动,一如未出亭之前。 顾清让忍不住拍掌:“好步法,好剑法。不过栖梧学院的功法,虽然向来以轻灵飘逸著称,但如此鬼魅又如此速度的身法剑法,却是从未听说过。表妹,这套剑法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我瞎练的。”凤栖梧道。 “瞎练的?” “步法是学院的步步生莲,剑法是学院的轻风剑法,我今天读诗有感,瞎练一气,倒是让表哥见笑了。” “诗中悟剑?” “哪有那么厉害?我又不懂诗。只是借势瞎练一通而已。” 顾清让道:“若是认真研究一番,说不定能创出一套新剑法。” “倒是有这个想法。” “能让人从诗中悟剑,这个宁采臣也算一绝。他的那几首诗,篇篇精妙绝伦,只是除了这首侠客行之外,红粉气息都太重了。今日这诗一出,倒是似乎一扫柔弱,变得潇洒豪放起来。倒是让人眼前一亮,不得不心生赞叹。”顾清让由衷的夸奖着,但脸上同时也有淡淡的失落。 向来自负才名的他,短短时间内,连续在两个人面前受挫,柳子衿就算了,有可能是剽窃的,这宁采臣认都不认识,倒不好说人家怎么怎么样。他心中第一次生出一种无力感,觉得眼前有了永远无法超越的东西。 凤栖梧道:“诗词一道,终归小道。” “大道小道都是道,道至微妙处,便没有什么区别了。就像这首诗,不也让表妹心有所感,练出了刚才这套凛冽潇洒同时又轻灵迅疾的剑法么?” “终归还是小道。”凤栖梧说完这句话,便面无表情的离开了。 她没有说出来,在刚才这套剑法之中,还有别的诗意在。 例如翩若惊鸿,例如婉若游龙,例如轻云蔽月,例如流风回雪。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六十八 我眼里有你 柳子衿盘腿坐在东厢房的兽皮地毯之上,闭眼修炼。 韩昭雪坐在距他数步外的角落,坐在那里吞纳吐息。 她时不时睁开眼,往柳子衿这里瞅一眼。 往常动不动就调戏人的小流氓,此时特别安静,房间里那颗不知什么时候从哪里弄来的月石,正散发皎洁的清辉。淡白的光芒照在少年脸上,衬得他干净的面庞显得无比清秀。 韩昭雪忽然发现,沉静之时的柳子衿,有着跟平时完全不同的感觉。 就像书楼那晚一样,宁静而温润。 不过她从来没有仔细打量过柳子衿,今天倒不知怎的,忽觉得这少年长得其实还算顺眼,值得仔细看上一看。 五官虽没甚出众处,但倒也没什么缺陷,皮肤还算白净,月石映照下光滑细腻。最让韩昭雪没想到的是,这家伙睫毛还挺长。弯弯翘翘,像个女孩子,倒是显得有些可爱。或许正因为长相普通,看来看去虽不觉得赏心悦目,但也不叫人耐烦。 或许因为太普通,看一眼记不住,所以她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少年安安静静,一动不动,似乎物我两忘,像打坐的僧人,竟给人一种意外的安祥感。 那身学院刚发的青衫穿在身上,给人一种青涩而又儒雅的感觉。很像一个正儿八经的年轻书生。 虽然平常没见这家伙看过书,但应该也能算个读书人了。 他写的那些东西能在京城引起那么大的轰动,足以说明他的才华横溢。虽然他说是抄的,韩昭雪却是不信。 那些诗词若真早被人写出来,肯定早就已经传遍整个大宋王朝了。 而一个人若能写出那等诗词,又怎可能严严实实藏起来不让人看见,她见过很多儒生,没有一个不爱慕虚名的。 不管是那些大儒,还是浩然学宫那些看似淡泊的学子,统统都是一个样子。作了什么诗词文章,定然要给同好赏鉴一二。时不时的,还会举行什么梅会茶会,一群人在那里吟诗作对,显露风雅。哼,其实还不是想要炫耀一下自己的文才? 虽然韩昭雪不想肯定柳子衿的任何一个方面,但心里却又不得不承认,柳子衿在这方面,实在比他们强得太多了。 不过,这家伙低调就低调,为什么非起个兰若寺宁采臣这样的名字呢?搞得现在全京城都知道有个花和尚喜欢自己,听起来实在不怎么舒服。 兰若寺到底是什么寺呢?宁采臣又到底是谁呢?这家伙为什么要用这个名字呢?韩昭雪真的很好奇。 韩昭雪更好奇的是,这家伙到底是谁呢? 郑流苏都说他不简单,那他肯定不简单。可是大宋王朝,并没有姓柳的望族啊。不会是柳子衿这个名字,也是假的吧? 又或者,他莫非是哪位大官的私生子? 这么一想,她真觉得有些可能。 这家伙整天一副浪荡公子模样,身边还带着一个老仆人,又没见他提起过父母家人,好像也没有兄弟或姐妹,实在是太奇怪了一点。 而且他面对郑流苏的时候,一点都不怯劲,还准备用马蜂去蜇人家,似乎完全没觉得弄伤郑家的三小姐是什么严重的事情,若是一个普通人,绝对没有这样的底气。即使他是一名墨者。 墨者没人敢去招惹不假,但也不见得墨者就能随意去招惹别人。不管墨者也好,大儒也好,高僧也好,终归都在朝廷的统治之下。那些望族在大宋朝都权势彪炳,若真狠下心要跟一个墨者做对,即使是孤竹园,恐怕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办法。 除非他是一名墨师。 所以,韩昭雪真的很奇怪,他到底哪来的那么大胆子。 更疑惑的是,今天的那几封信,除了郑流苏之外,其他的又是谁写给他的呢? 他从到青云走后门入学开始,自己似乎就没怎么跟他分开过,可是这段时间,也没见他去找什么姑娘联系感情啊。 那几封信,到底怎么回事儿? 这副简单的外表之下,似乎隐藏着什么很复杂的东西。 韩昭雪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居然已经对这个小流氓如此充满好奇。 她忽然想起,这家伙似乎说过,当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好奇的时候,就是她将要爱上他的时候。貌似是这么说的,那种歪理她不可能准确记住,但好像就是这个意思。不过歪理就是歪理,那什么屁不通,一点都不能叫人信服。 自己有时候还会对一只猫好奇呢,难道自己还会爱上一只猫不成? 不过爱又是什么呢? 韩昭雪不明白,她似乎从来没有爱过。至于别的男人所说的对她的爱意,她也感觉不出有什么叫人舒服的地方,不过全是人的各种欲望在作祟而已。 可能这世上压根就不存在爱那种东西吧。 要不何以很多男人有了妻子,还要去青楼那种地方呢? 想着想着,发现自己居然忘记了修炼。 她赶紧收敛心神,继续让真元在体内流动,去积蓄力量,冲破那些还未冲破的脉腔。 但刚冲了几下,脑子又分了神。 她睁开眼睛,看向柳子衿。 这家伙现在到底在干什么啊,他改造这间厢房,不是说要用来修炼的么?坐在那里不动,算哪门子修炼。他又不是自己这种二步武修,难道还能坐在那里用真元去冲击脉腔不成? 不会是睡着了吧? “先生,你若再看我,我就要反击了。”柳子衿忽然说话了。 韩昭雪吓了一跳,赶紧否认:“我没有!谁看你了!你少自恋了!” 柳子衿轻笑一声:“你要再敢看我,我就看到你跑掉。” “哈,你以为你的眼睛能杀人么?”韩昭雪忍不住冷笑一声。 柳子衿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睁开眼睛,站起身,径直向韩昭雪走去。 韩昭雪伸手从旁边拿起自己的修竹:“你想干吗?” “不干吗,看你。”柳子衿走到韩昭雪身前,将前衫一掀,就地坐了下去。 韩昭雪身体顿时一僵,因为两人之间现在的距离不足数寸,中间的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固,她几乎感觉到有些窒息。 随后对方身上的气息传来,让她忍不住将头侧了过去。 柳子衿干脆用手支着下巴,歪着身子歪着脑袋,歪歪的看着韩昭雪。 像是看一朵漂亮的花儿,又像看一副漂亮的画儿。 花瓣的每一处曲线,画副的每一抹色彩,花瓣的每一丝纹理,画副的每一道笔线,无论整体还是局部,无论宏观还是微观,似乎都美仑美焕,精妙绝伦。 艺术品来着,但其实不适合画成画,应该雕成塑像,用纯白的玉,线条要圆润,每一刀都要细腻。 柳子衿再想了想,觉得做成手办也很合适。树脂看上去更像皮肤。 不过这么爆炸的身材,做成硬的东西似乎有点遗憾。 果然,不管什么艺术品,都没有真人来得叫人觉得喜欢。 “先生,你的耳朵红了。”他轻笑着道。 韩昭雪回头瞪眼:“没有!哪里红了!” “你的脸也红了。”柳子衿道。 韩昭雪将剑鞘往地上一磕:“没有!没有红!” 柳子衿直起腰,居高临下看着她:“你的眼睛里好像有水。” “胡扯。我又没哭,怎么可能有水?”韩昭雪努力瞪着眼睛道。 柳子衿意味深长的道:“女人动情的时候,也会有水。” 韩昭雪“铿”的抽出长剑搭到柳子衿肩上:“你说什么?!” “拔个剑都软绵绵的,先生什么时候这么温柔了?”柳子衿问。 韩昭雪努力让自己胳膊更有力一点,却发现不知怎的,确实有些使不上力气。 “再乱说话,就一剑劈了你。让你看看我到底温不温柔!”韩昭雪凶巴巴的道。 柳子衿不管肩上的剑,身体猛的前倾,双手撑在地上,近距离看着韩昭雪。 韩昭雪吓了一跳,身子赶紧后仰,她的腰肢很软,身子使劲往后倾着,居然不倒。 柳子衿闻着她身上淡淡香气,笑着问:“先生,你看我眼睛里有什么?” 韩昭雪朝他眼睛看去,发现除了她的倒影之外,什么都没有。 “你眼里什么都没有!” “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不是有你么?” 韩昭雪心脏忽然“嘭”的跳动了一下,不对,又像是“砰”的一声,好像有人在她心里用火铳狠狠轰了一铳。 她身体忍不住的颤栗一下,像是有电流涌过,然后荡起一层水波。她一把推开柳子衿,“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流氓,别靠我这么近!” 然后将剑回鞘,登登登走到门口,穿上鞋就赶紧离开了。她走过院子,踏上楼梯,脚步声沓沓沓沓,急促而慌乱。 柳子衿忍不住一个人笑了一会儿,然后也起身穿鞋离开房间,随后到客厅里拎起那个装着马蜂窝的袋子,来到了平房之上。 他的眼睛在四周的树木上逡巡,在那里寻找一个身影。 但没有找到。 刚准备换个方向再找一圈,身后突然传来轻声话语:“你在找我?” 柳子衿吓了一跳,转身一看,发现孙婆婆正面无表情站在身后。 他立刻笑了起来,随后显出一副小孩子才会有的腼腆样子:“婆婆,有件事情,想要你帮忙。”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六十九 蜂 第二天早晨,郑流苏在以往起床的时间准时醒来。 不过这一夜她并没有睡好,因为她一直在等柳子衿的反击。 可是这一夜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就像以往那样。 她坐在床上,有些疑惑,柳子衿为什么没有报复,自己做了那样的事情,他应该很生气才对,可为什么什么都没做呢? 她不相信柳子衿会善罢甘休,因此想到最后,只能认为柳子衿是在蓄力,或许,他想给自己玩个大的? 郑流苏一边穿衣服,一边不屑的笑了起来,无论什么手段,本小姐都等着,尽管放马过来吧。 穿好衣服,她抚摸着胸前的金凤刺绣,笑容更加灿烂。 钱小豪说那家伙不简单,可是一个青云的学生,到底能不简单到哪里去? 就算他的家世真的不简单,他自己肯定也是一个废物。可是一个废物,又能得到多少家族的照顾? 自己是上等资质,郑家也是四大望族之一,他柳子衿怎么想,也不可能比得上自己。跟自己斗,他只会一败涂地。 可笑自己昨天还一直很担心他的反击,现在想想真是有点可笑了。 那家伙不过如此而已。 坐在床沿将靴子穿好后,郑流苏走到房门前推开房门,准备叫丫环将洗脸水端上来,可是刚一开门,一个灰黄色的物事便猛然朝她脸上袭来。 面积颇大的麻黄影子,不知道是什么。 她下意识挥拳击去,击出去后却发现不着力,好像击在了一块布上,然后那个东西便挂在了她的手腕上,她这才看清,那是一个颇大的灰黄色麻袋。 麻袋搭在她的手腕上,敞开的口袋里落出两三个东西,而在另外一半的麻袋里,似乎也装着什么,不太重,在那坠着,没有把麻袋坠到地上。 郑流苏瞬间将麻袋扔到屋外,同时定睛朝脚下看去。 “啊!” 她登时一声大叫,脸色大变。 三个犹若汤盆大小的马蜂窝,正静静躺在脚边,而这几个马蜂窝上,全都密密麻麻爬满了马蜂! 每个马蜂都有小指一半大小,又粗又长,面目狰狞,看着异常可怕。 特别是密密麻麻趴在一起,更是叫人头皮发麻。 郑流苏伸脚就朝一个马蜂窝踢去,马蜂窝飞向空中,但上面的马蜂已经成群飞下,并朝她直接猛冲而来。 而地上那两个马蜂窝上的马蜂,也已经嗡嗡飞起,直接朝着她月白色的衣衫上扑去,一瞬间,她的身上就趴上了无数只马蜂。 而自空中飞来的蜂群,则是直接袭向她的面门,她一边尖叫,一边挥剑后退,剑中蕴入真气,马蜂碰之即死。 但死的是少数,更多的直接叮在她的脸上,然后把长长的尾针直接刺入! “啊!” “啊!” 惨呼声不断。 住在楼下的粗使婆子还有丫环,全都从房间跑了出来。一边喊着小姐怎么了,一边朝楼上冲去。 她们刚冲到楼上,就看到一个浑身爬满马蜂的人,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并且在空中时并不是双脚朝地,而是直接横着重重摔到了地面上。 又是一声痛苦的惨呼,她在地上不停打滚。 粗使婆子和丫环立刻脸色大变,齐声大叫:“小姐!” 两人立刻又朝楼下冲去,同时嘴中大喊护卫。 可是昨天叫来的那些护卫,一个也没有出现。 粗使婆子和丫环都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猛然大变。 群蜂势如千军万马,并且似乎一个个怒气滔天,不断朝郑流苏身上扑去,两人在楼梯口看着,一时间胆颤心惊。 她们知道,如果不赶紧把郑流苏救出来,这么多马蜂蜇她,足以将人蜇死。 可是,她们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救。 也不敢上前。 可是如果这样不管,她们小命也会不保。 “水,水缸!”小丫环道。 “你去点火!”粗使婆子道。 两人脱下衣服往头上一盖,一起冲向前院。 粗使婆子来到厨房,直接将装满了水的大水缸搬了起来,小丫环则是抱了一捆干柴,直接塞进正烧着火的锅灶里点燃。 粗使婆子最先跑了出去,将水缸直接搬到后院,把衣服简单往头上一系,随后袖子一拉将手遮住,接着便视死如归般跑到不断挣扎翻滚的郑流苏身前,抓着她的衣服,便一步跃到水缸前将她塞了进去。 人一入水,蜂群立刻嗡的离开了她。 接着,这些马蜂立刻又朝粗使婆子扑去。 本来就已经有不少马蜂趴到了她的身上,蜇得她表情狰狞,此时看到更多马蜂扑天盖地而来,吓得直接就往前院跑。 这时小丫环已经抱着一捆点着的干柴跑了出来,粗使婆子抢过一把,就开始在身前乱挥。 那些马蜂看到火,立刻不敢上前,但是它们在周围盘旋,并不打算离开。 “把厨房里的干柴全部弄出来!”粗使婆子大喊一声。 于是两人一起冲进厨房,把一堆堆干柴搬出来点燃。 不一会儿,院子里便燃起一个大火堆。 大火汹汹,院里温度瞬间上升,很多马蜂开始向后院跑去。 粗使婆子立刻扔掉手中的木柴,抱起一捆燃着的木头便朝后院跑去。 这时郑流苏已经憋不住气,从水缸里抬起头来。 她的脸上密密麻麻全是被蜇的伤口,就像被人扎了千万针一样,而有的伤口已经开始肿了起来,可以想见,用不多久,她的脸就会肿得连眼睛都看不见。 粗使婆子看着那些伤口,直觉触目惊心。 而且看郑流苏状态,似乎已经快要晕过去了。 粗使婆子赶紧抱着火把过去,将再度袭向郑流苏的马蜂驱赶走。 小院里乱哄哄的声音,很快引起相邻院子的主意,平房上面出现别的女学生的身影,当她们看到郑流苏院中的情景,全都吓了一跳,赶紧从自家拿着火把赶了过去。 在熊熊烈火的威慑下,积了一夜怨气的马蜂们终于不甘心的离去,有一些无辜的女学生在平房上练剑,莫名奇妙就被蜇了一下…… 孙婆婆藏身一棵极高的树上,往下面的院中看去。当见到群蜂退散,郑流苏被人从水缸里拖出来后,就立刻离开了。 柳子衿叮嘱过她,不要把人蜇死,所以她刚才准备出手的,不过眼下不必了。 只是这样胡闹的结果,仍然会相当严重。 柳子衿以后势必会多出很多麻烦,毕竟郑家可不是吃素的。 孙婆婆叹息一声,自己到底是什么命,怎么摊上这么个惹事精。 …… …… 柳子衿早晨起来坐照内观,发现自己的意识又有了肉眼可辨的增大。 粗略算来,自从意识境界达到练肉境后,已经又修炼了十七八轮。 但是这十七八轮的修炼所带来的效果,似乎并没有之前的效果大。 在意识体积增大到米粒大小之后,后面的增长似乎会有所降缓。 从练肉到练筋,吸纳同样星源的情况下,所需要的吸纳轮数,好像要比之前多出一些。 这似乎也是大多数事物应有的进阶规律,他倒也没什么意见。 当然有意见也没用。 起床从房间出去后,他听到嗡嗡的声音,十几只马蜂从附近的天空飞过,然后很快没了影子。 他忍不住坏笑了两声,也不知道那位郑三小姐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被蜇成猪头。 这个时侯,对面的房门打开,刚刚穿戴整齐的韩昭雪也正好走出来,看到柳子衿,她下意识的将目光躲避了一下。柳子衿正想跟她打个招呼,于是一时之间有些错愕。 但韩昭雪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她看着柳子衿疑惑打量她的目光,凶巴巴的道:“臭小子,看什么呢?” “看美女啊。” “滚!” “呵。” 下了楼,洗漱完毕之后,韩昭雪简单做了早餐,一起用饭时,她想到什么,问:“那些马蜂……” “蜇完人已经离开了。”柳子衿道。 “做事的人没有被捉住?”韩昭雪问。 柳子衿道:“那可是个很高很高的高手,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被捉住?” “郑流苏会不会有事?”韩昭雪有些担忧的问。 柳子衿道:“肯定有事啊,怎么,你担心她?” “我是担心你!”韩昭雪瞪着眼道,“报复就报复,随便也往她门口扔堆垃圾不就好了,干嘛非要拿马蜂去蜇人家,好歹也是郑家三小姐,万一不小心蜇出事怎么办?就算你家世再如何不简单,惹上了郑家也是不小的麻烦。而且我看你家里也不怎么管你,万一郑家有人找上门来怎么办?他们那么多高手,我就算拼命保护你,又能有几条命?昨天真应该劝劝你的,现在越想越后悔。一个人在外面也不知道做事有些分寸,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柳子衿呆呆的看着她,依稀看到表姐训斥自己时的样子。 韩昭雪见他这副表情,忽觉自己有些失态,她赶紧换了副表情,轻描淡写的道:“不过无所谓了……反正也不管我事。郑家要真找上门,我就直接跑掉算了。反正这条命可不能因为你这个小流氓随便就给丢了,太不值了。”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七十 栖梧院长周曼殊 之前群蜂乱舞的小院重新恢复平静,前后院的干柴堆也差不多燃尽,只留下一些冒着热气的黑木炭还在噼啪作响。粗使婆子将水倒上去,滋滋滋的声音立刻遍布整个小院。 将炭浇熄,她拉来一个小木车,用铁锨把湿炭一堆一堆往车上铲。 因为干粗活而苍老的脸上也被蜇了几个包,那双浑浊的老眼被遮得只剩两道缝,里面正射出阴沉的精光。 六个中年护卫一排站在旁边,低着头一副颤颤兢兢模样。 “说说吧,怎么回事?”粗使婆子开口了,平静的语调下,明显蕴藏着压抑的愤怒。 几个护卫听到这声音,都是忍不住颤栗。 一时之间,没有人敢开口说话。 “嗯?”粗使婆子抬头扫了他们一眼。 那细细眼睛缝中射出的光芒,让几个护卫均是心脏一跳。 一个护卫赶忙道:“张婆婆,我们几个昨天晚上按照小姐的吩咐,躲藏在四周看护院子。可是到了夜里的时候,忽然就被人从后面给打晕了……” “你们几个都是这样?”张婆婆看向其他几人。 那几人均是连连点头,道:“是这样。” “我也是这样。” “我也是……” “看清楚是谁出的手了么?”张婆婆问。 几人均是摇头。 张婆婆将铁锨往地上一磕:“哼,好大的胆子!” 尽管知道这句话不是在说他们,几个人还是被吓了一跳。 张婆婆修为虽然没他们高,在府中地位却不一般,她从进府,就是郑家二爷郑江海的贴身丫环,郑江海生了女儿郑流苏之后,便命她服侍照顾郑流苏。她在郑家呆了几十年,是非常忠诚的老人,加上郑江海在郑家地位也很高,她的威望自然不是随便什么下人便能及得上的。 “敢对三小姐动手,敢和郑家作对,真是胆大包天!”张婆婆表情阴冷愤怒,肿胀的脸庞显得异常可怖,但随后,她脸上露出疑惑之色,“你们都是二步二境真气境中后期的修为,这人能无声无息将你们全部打晕,至少也应该是二步三境罡气境的修为,这样的修为,在昨天晚上想要杀死三小姐,可说是轻而易举,可是她为什么没有?反而是放了一堆马蜂在院子里……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几个护卫面面相觑,也都是疑惑不解。 这个时候,一个护卫忽然想起什么道:“会不会是柳子衿干的?” 另外一个护卫也道:“对,很有可能。昨天小姐让我们到他院门前倒垃圾,这很有可能是他的反击。” “小姐让我们守在周围,就是为了防止他也往我们院门口倒垃圾。但没有想到,那家伙没有那样做,而是用了这么狠毒的手段……” 张婆婆道:“柳子衿?就是那个住在南十七巷的少年?我不是叮嘱过流苏在没有搞清情况之前不要随便跟人起争执么?” 几个护卫唯唯喏喏,不敢说话。 “以后流苏再让你们做这类的事情,务必向我汇报!不然若小姐因此出了什么事儿,我拿你们是问!”张婆婆异常严厉的道。 几个护卫赶忙一起点头:“是!” “去查一下那个柳子衿到底是什么人。”张婆婆又吩咐。 “是。” 张婆婆一挥手,几个人立刻仓惶跑出了院子。 她低头又铲了几铲木炭,然后把目光望出院外:柳子衿,不管你是谁,你这次都捅了马蜂窝了。 这个时候,院门被猛然推开。 一个身穿月白衣裳的风韵女子风风火火走了进来,跟在她后面的,是一名郑家护卫,他遥遥向张婆婆弯腰鞠了一躬,便轻轻关上房门离开了。 “张婆婆,流苏呢,她现在怎么样?”那白衣女子直奔向张婆婆,一脸焦急的问道。 张婆婆赶紧放下铁锨,道:“小姐在二楼闺房,小丫环正在照顾她。我们没有治蜂毒的经验,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药,所以才遣了护卫去请您,真是不好意思。”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前面带路。 “流苏是我的学生,受了伤给她治疗是应该的,婆婆千万不要客气。”白衣女子说道。 两人快步上了二楼,刚到门前,听到脚步声的丫环就已经打开了房门:“周院长,您来了。小姐情况好严重,您快来看看吧。” 这位被称为周院长的女子,正是当今栖梧学院的院长周曼殊,据说年轻时,也是京城的风云人物,无数权贵世家的子弟为她争风吃醋,一些江湖有名的高手也都仰慕她的美名。不过她眼高于顶,谁都看不上,一直到如今,都还是独来独往。 周曼殊据说是前朝名将周昇所在周家的一个极远的分支,因此在周家被满门抄斩甚至诛连时,因为血统疏远,因此逃过一劫。如今的这个周家,在没有生出周曼殊这个天才女子之前,仅仅是小有名气的经商之家,自从周曼殊在京城大名远扬之后,也开始变得有名气起来。到了如今,更是成为中州清河郡首屈一指的大家族。不过家族里的人修为高的并不多,一般都是从商或者从政,并且从政者大都政绩斐然,周家因此权势也慢慢变大,很自然的被大宋百姓称为清河周氏。 为什么不称作中州周氏呢…… 第一是因为饶口,第二是因为建康城就在中州,中州只有皇氏,任何家族都不能与皇氏齐名。因此凡是中州的家族,都是以郡为前缀。 周曼殊是如今周家武修第一人,乃是南陆天榜上的有名人物。 二步三境罡气境中期,有望在有生之年迈入三步四境,甚至去到星辰界的少数人之一。 至于周曼殊的年龄,不太好说,而且到了她这种修为,通俗意义上的年龄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能够达到罡气境的武修,寿限最低也是一百五十岁。在一百岁之前,他们的体态都会保持的非常年轻。只有在迈入一百岁之后,才会慢慢衰老。 就像周曼殊,修为达到她这个境界,怎么说也是修炼了好几十年了,可是看她的相貌和身材,也就是三十岁多一点。 不仅皮肤娇嫩,而且白里透红,身材也没有走样,腰间白绦一束,只剩盈盈一握,走路之时,裙摆款款,似弱柳不禁风,似轻烟云中摇,婷婷娉娉,袅袅娜娜,风姿尽显。 加之成熟稳重的气质,尽展风情的眼眉,再配上朱红玉润的嘴唇,三十岁丽人特有的气质,被散发的淋漓尽致。 相比年轻之时,此时的她在某些方面,或许更有杀伤力。只是当年爱慕她的那些少年,如今也都已经有了家室。面对家中悍妻的时候,想必会感慨无限,想起年轻时曾爱慕过的那名女子。 只是此时的周曼殊,脸上表情并不好看,但是这并不妨碍她的美,反而有另一种风情。 她迈进郑流苏的闺房,一眼就看到了静静躺在床上的年轻女孩。 平常称得上俏丽的脸,此时已经面目全非。到处肿胀一片,连五官都依稀难辨。 她的湿衣服已经被丫环换了下来,此时穿的是一套贴身月白小衣。衣服下面到处都有隆起,让人触目惊心。 她的头发已经用毛巾擦过,如今仍然湿漉漉的,两只眼睛所在的地方,正有泪水流出来。只是肿胀的地方阻碍了水流的下滑,致使泪水只能在眼睛里模糊积蓄。 周曼殊脸上瞬间现出怒色,不过她什么都没有说,看到张婆婆关上门并在外把守后,她向小丫环道:“你也出去吧。” 小丫环点点头,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小姐,赶紧也退出了房间。 “院长……”郑流苏带着哭腔的细弱声音响起,里面充满了浓浓的委屈。 周曼殊走到近前,道:“先不要说话,我先给你治伤。” “嗯。”郑流苏带着哭腔嗯了一声,整个人可怜的像一只受伤的小猫。 周曼殊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薄薄玉盒,开启之后,里面是满满的银针。 她运起真气,将银针扎在郑流苏脸颊上肿胀的地方,轻轻磨捻,里面的蜂毒瞬间溢了出来,周曼殊抬起银针,掏出手帕,将将蜂毒擦去,随后再次运针…… …… …… 柳子衿刚吃完早饭,院门便被人敲响。 或者不应该说成是敲,应该说是拍。 砰砰砰,砰砰砰,震天响,感觉要把门板都拍碎。 老林赶紧过去开门,然后就发现外面站着两个穿月白衣裳的少女,明显是栖梧学院的学生。 两个人的脸上,各有两个恐怖的肿包,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给蜇了。 此时她们脸上都是深深的怒色,两双眼睛狠狠的盯着老林。 “柳子衿呢,叫他出来!”一个少女凶巴巴的道。 “对,叫他出来受死!”另外一个少女也道。 柳子衿已经从后院走出来,看着门口两个怒气冲天的少女,再看看她们的脸,一下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 他缓步走到门前,露出讥诮神色:“郑流苏还有资格到这里来叫嚣,你们,不配。”说完,砰的把门给关上了。 两个少女愣了一愣,随后哐哐就在门上踹了几脚。 门吱呀一声迅速打开,韩昭雪戴着那顶纱帽出现在她们面前。 “不想死就赶紧走。”她冷冷的道。 两个少女听着她的声音,知道年龄肯定比自己大,而且看样子她是那个柳子衿的护卫,既然能当护卫,修为自然也不会太低。 两人瞬间有些怯劲,但却不愿表现出来。 “我们想死?是你们想死才对!居然敢对流苏学姐做那种事情,你们就等着倒大霉吧!” “对,流苏学姐肯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柳子衿在韩昭雪身后淡淡说了一个字:“滚。” “你……你给我等着!” “就是,你们都等着!” 两个少女放了句狠话,眼看韩昭雪将手放在剑柄上,赶紧对视一眼,匆匆离开了。 韩昭雪看了柳子衿一眼:“你就等着吧!”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七十一 微笑公子钱小豪 戊一训练场明明是新生上课的区域,但是今天却多了很多老生。 并且这些老生,还都是学院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青云三美,莫绮、江宣、周千金。 公子社的四位公子,周公子,钱小豪,莫争,闻钰。 还有其他一些或与三美四公子有关系或与他们没关系的一些颇有名声的老生们。 这些人一早就来到戊一训练场,然后聚在了戊一一室的前面。 莫绮面无表情,周公子脸色铁青,周千金身为周公子的妹妹,脸色自然也没好到哪里去,江宣向来温和亲切,此时自也言笑晏晏,钱小豪更是学院里有名的微笑公子,此时自也一如既往的带着开心的笑容。 并且一如既往的,有一位看着是学生其实是小厮的同龄伴读背了把竹椅过来,他就直接坐在上面一边用巴掌大的紫砂壶时不时喝口茶,一边时不时和周围那些老生说说笑笑。 训练场上多了这些人,旁边学室的学生们自然争相观望。 不过或许他们气场太强大,戊一一室的学生们并不敢出来与他们呆在同一块土地上。 所以训练场上的学生,都是其他学室的。 戊一一室的学生们,全都乖乖呆在学室里。 但是学室里的气氛,也显得与往常不同。 有点压抑,又有点躁动。 因为学室的角落里,平常柳子衿坐的地方,如今坐着一个女人,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很漂亮的女人,自然能引起少年们心底的躁动。 而之所以压抑,是因为对方是朝廷的人。 她穿着一身京城特捕司捕快的衣服,腰间还挂着一把捕快常见的念力腰刀。不过她的真正武器,明显是桌上放着的那把藏在鞘中的长剑。 她双臂抱胸,懒洋洋的靠在墙上,一缕发丝在脸前随风飘过,那双看似懒散实则隐含寒光的美妙双目,让人不敢对着她随意打量。 不管是外面的那些风云人物,还是学室里这位不知名的京城特捕,肯定都是奔着柳子衿来的,这个再明显不过。 对于这些新生来说,眼前的场面不可谓不大。 一进学院第二天,就收到数封青梅信,更是当着周公子的面,抱了青云三美的莫绮。而到了第三天,就被学院所有风云人物光顾,更是引来一位看着很漂亮似乎又很厉害的京城女特捕。不管这些学生对柳子衿是什么样的态度,都不能不感叹,这家伙确实是个人物,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那种。 …… …… 柳子衿刚进学院,便被一个人给拦住了。 一个二步老生,看年龄应该在二十二三的样子,很高也很壮,国字脸,很适合当保镖那种。 不过眼下他脸色似乎有些苍白,脚步好像也有些虚浮,呼吸也不大平稳,像是受了伤或是生了病。 一个正常的二步武修,不应该是这种状态。 这个人看着柳子衿,脸上似乎有些愤懑。 但柳子衿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人,更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他。 他拱拱手,问道:“阁下拦路,所为何事?” 那人以开门见山的姿态道:“我叫韩重言。” “韩重言?”柳子衿问。 “韩昭雪的弟弟。” “……” 柳子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主要是他不知道对方来是所为何事。 莫非是因为那封捏肩书,所以要来找自己的麻烦? 他警惕的看着韩重言,以防他突然发难。 “我和朋友在前后门蹲了几天,终于确认你就是那个新晋墨者。很年轻,很厉害。”韩重言道。 柳子衿左右看了两眼,见没人注意这里,才道:“还请务必保密。” “你为什么选我姐做你的护卫?”韩重言问道。 柳子衿如实相告:“是她找的我。” 韩重言皱眉:“原因。” “你可以去问你姐。”柳子衿道。 “我姐给你捏肩了?”韩重言问。 柳子衿摇头:“没有。” “那你为何写那样的东西?” “我和孤竹园有点矛盾,写来气气他们的。没成想他们直接登在了京城志上。” “如果我姐以后名声受损,你来负责。”韩重言道。 柳子衿问:“怎么负责?” 韩重言转身就走:“以后再说。” 柳子衿见他就这么离开,忍不住愣了一愣。 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轻易罢休。 随后情不自禁笑了起来:“我来负责?这家伙看着挺好说话的,不会是那种负责吧?”接着笑容消失,“不过也有可能是那种负责……” 不过以这家伙的修为,无论是想要杀自己还是想要揍自己,恐怕都不太现实。 他耸耸肩,继续往前走去。 来到戊一训练场旁,他只往场上瞄了一眼,便感觉到了不对劲。 遥遥往训练场里面看了一眼,立刻就看到了那堆自带闲杂人等退避三舍属性的人。 并且还有那位周公子和莫绮。 那个坐在椅子上的人也很显眼,只是不知道是谁。 柳子衿忍不住眉头微皱,怎么一天天的,就这么多事儿呢? 他叹了口气,在主干道旁的一棵大树下蹲下,看蚂蚁,可惜地上没有蚂蚁。 于是他只好捡起一片落叶,观察上面枯败的纹理。 看着看着,一个声音忽然从旁边响起:“树叶有什么好看的?” “没有蚂蚁,只能看这个了。”柳子衿站起身道。 雨林风很奇怪的道:“蚂蚁又有什么好看的?” “总比那群人要好看。”柳子衿眼睛瞥了瞥训练场那边。 雨林风朝那边看去,一眼就注意到了戊一一室门口的那些人。 “他们是谁?” “一些学长学姐喽。” “找你的?” “估计是。” “昨天那个周公子在里面么?” “在,喏,那个站的直直的就是。” “我去揍他。” “别别别,他已经很可怜了。” “他昨天出言不逊。” “我不是已经教训过他了么?” “那你蹲在这里干什么?怕他们找你麻烦?”雨林风问。 柳子衿摇头:“我不是怕,我只是讨厌。” 雨林风皱眉:“不管是怕还是讨厌,有麻烦就要解决,躲起来什么用都没有。” “你说的很有道理。”柳子衿道,“但我还是不想过去。” “为什么?” “他们想看我,我就不让他们看到。他们让我难受,我也让他们不舒服。就这么简单。” 雨林风道:“你确定他们会不舒服?” “白来一趟,总归要难受的。”柳子衿道。 “那我先过去了。” “算了,我跟你一起过去吧。” 他怕雨林风真跟周公子打起来。那边那么多人,他再厉害,恐怕也不是对手。 两人一起走进训练场,立刻引来所有人的注目。 毕竟是新生中风头最盛的两个风云人物,也是学院里最近议论度最热的两个人物,他们两个走在一块,想不引人注目很难。 更何况,训练场那边那群风云人物,正是等待他们其中一人的。 或许是两个人都想看看也有可能。 随着两人走近,那边的目光很快也投了过来。 周公子目光阴冷深沉,一双拳头紧紧的攥了起来。 周千金往这边看着,表情也没好到哪里去。 莫绮昨天被当了工具,对柳子衿自然生有怨恨,加上因此导致周千金和她反目,不少老朋友也对她颇有微辞,因为被人给抱了一下的缘故,在学校也开始被人当成戏谑的谈资,对于柳子衿,她已然是一种敌对态度。 其他的那些人看向柳子衿,眼神也没友善到哪里去。 昨天的那件事情,让他们老生的名声多少有些受损。他们感觉自己的威严,受到了一个新人的挑战。 虽然对方有韦睿当保护·伞,他们不能直接把他怎么样,但有些态度,还是要表明一下的。 在一些合适的场合,他们也不介意给他一点教训。 不过这里面似乎有人也持有不同的意见和态度。 一直坐在椅子上的钱小豪一看柳子衿走过来,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当柳子衿走近,他立刻笑呵呵的迎了上去。 到了近前,一拱手,道:“柳同学,久仰。” 柳子衿拱手:“不敢。” “我叫钱小豪,你住的房子就是由我打理的。”钱小豪仍旧笑呵呵的。 柳子衿一愣,完全没想到有这回事。 他狐疑的看着对方,道:“如此说,钱学长……” “郑流苏来找过我。”钱小豪笑着道。 不需要再多说什么,柳子衿就已经知道,对方完全清楚自己的身份,而跟郑流苏说自己不简单的人,明显也是他了。 只是这么年轻的人,还在读书,便开始打理房地产,倒是有些不简单。而且对方还姓钱…… “钱院长是我族叔。”钱小豪看出他在想什么,立刻直言不讳的说了出来。 柳子衿也露出笑容:“那就是自己人了?” “对,自己人,自己人。哈哈哈。”钱小豪很开心的笑了起来。 周千金走近几步,先是怨毒的看了柳子衿一眼,然后不满的看向钱小豪:“钱小豪,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交个朋友。” “交个朋友?和他?你确定?” “确定,确定,哈哈,哈哈。” 周公子莫绮那些人的目光也全都放到了钱小豪身上,神情里自然是深深的不满。 钱小豪也不以为意,随意的跟柳子衿介绍着场上诸人:“这位是周千金,周公子的妹妹,以后看到,躲着点走。哦,对了,她也是青云三美之一。青云三美最后一位,就是那位江宣姑娘了。她这人脾气很好,你可以试着和她做个朋友。那位,叫做莫争,也是公子社的一员,老爸在户部当职,官宦子弟。那一位,闻钰,咱们学院修武资质数一数二的厉害人物,我和周公子两个人都打不过他。不过他跟周公子关系比较好,你以后见到他也躲着点好了……” 随着钱小豪随意的介绍,不一会儿柳子衿就将场上的人认识了个大半。 介绍完毕,钱小豪站在柳子衿一旁,看着场上众人道:“这位自然不用再介绍了,柳子衿,一天就收了数封青梅信的风流人物。因为昨天的事情,我知道诸位对他有所不满。不过呢,我钱小豪丑话说在前头。自今天开始,柳子衿就是我的好朋友。以后谁若是想找他麻烦,那就等于是跟我钱小豪过不去,到时候,不要怪兄弟不给面子。所以,还希望大家心里有个准备。” 此话一出,场上诸人立刻脸色大变。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七十二 京城特捕上官燕 周公子的双眼恨意滔天的瞪视着韦睿,但韦睿根本不为所动。 像他这种资深的墨家游侠,除了对于绝对的强者会有敬畏之外,对其他任何人,都不会放在心里。 不管你是权倾朝野也好,或者你是家缠万贯也罢,统统都不放在眼里。 孤竹园里那些修为高绝的墨家游侠,是朝廷系统里最像江湖人的一群人,而江湖中人,向来是最肆无忌惮的。 周公子虽然在学院里无人敢惹,家里也确实颇有些背景,但和真正的世家贵公子比起来,还是有点不太够看。 也正是因为他是那种小富小贵的家庭,才会拥有那种极其肤浅的嚣张和霸道。 而也正因如此,他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为什么那个刚开始显得无比怯懦的小子,现在居然如此大胆的给了他最致命的羞辱。 为什么这个家伙,会有韦睿当靠山。 既然有韦睿当靠山,刚才又为什么要装孙子! 然而他没有仔细回想一下,从始至终,他所认为的那个怯懦小子,是否显示出过一丝一毫对他的畏惧? 那一切不过是莫绮的认为,和他的以为而已。 莫绮在初时的惊慌失措后,很快反应了过来,就在她准备抬手一巴掌把柳子衿扇出去时,柳子衿适时松开了她。 她的巴掌悬在空中,顿而不落。 她羞红的脸上写满愤怒,一双眸子寒冷如冰。 特别是当她看到旁边已经愤怒得快要失去理智却被韦睿轻松拦住而什么都做不了痛苦的想要咆哮的周公子时,寒冷眸子里的愤怒更是添了几分,同时也有一丝惊惧。 “你居然拿我当工具?”她咬牙切齿的道。 柳子衿面无表情的轻声道:“我不喜欢被人叫做是怯懦的男人,也不喜欢因为被人叫做是怯懦的男人就得去傻乎乎的证明自己不怯懦,同时,我也不喜欢无冤无故陷入到别人的争风吃醋中去,也不喜欢因为这个而就要被动的去做些什么从而去跟周公子这类男人争强斗狠,哦,还有,我很不喜欢别人摸我的头。而今天,这五件不喜欢的事情,全被我摊上了。不要以为我脸上没有怒色,就代表我没有生气。我真的很讨厌这些事情,那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一只猴。而这一切,都因你而起。所以你觉得自己被当作工具,是一件很值得生气的事情么?” 莫绮无话可说,但还是不甘心:“那也不需要用这种手段吧?这样对周公子太狠了。” “你觉得他很无辜么?” “但是……” “我是个脾气很好的人,真的,我脾气真的很好。如果刚才他不来摸我的头,不说那些嚣张的话,不让我感觉到自己受到了羞辱。本来事情是不会发展到现在这样的。即使被人称为怯懦窝囊,我也都认了。可是有些人就总是认为好脾气就是好欺负……那他就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可是那也没必要用这种方法吧?” “你是不是觉得很不爽?” “……”莫绮的那只巴掌紧握成拳,“是!”脸颊的肌肉都在颤抖。 “周公是不是也很不爽,而且是超级不爽那种?” “……” “周围这些人,也不敢再认为我是窝囊的男人。并且会因为之前的嘲讽和他们后来窝囊的言行,而感到深深的羞辱。同时,又不得不承认,我比他们任何人都要够种。他们刚才是怎么骂我的,如今全部统统返还。尽管我比他们够种只是因为有韦睿的保护,但谁让他们没有呢?你说是不是?” “所以呢……” “而这一切,都不过是因为我轻轻抱了你一下。”柳子衿脸上露出笑容,“就轻轻抱一下,所有的事情就都做到了。刚才谁让我不爽的,我让他加倍的不爽。并且,还让你想要和我交朋友的心愿得以达成。看,是不是很完美。而且,还很慷慨。你难道不这样觉得?” “你觉得现在我们还能成为朋友么?”莫绮眯着眼睛道。 柳子衿道:“你看,连我不想和你交朋友的意愿也都达到了……这轻轻一抱,一下射了多少只雕啊……嗯?” “果然,能一天收到四封青梅信的人,怎么也不会只是个普通人。只是这样值得么?周公子对你恨之入骨,周围的这些人也肯定在心里对你不爽,而我……” “不重要。”柳子衿打断他的话,“都不重要。周公子也好,周围这些人也好,甚至是你也好,都不重要。我都不放在心里。这么说,你能理解么?” “你凭什么?!”莫绮不服气的问道。 “我凭什么?”柳子衿听到这个问题,忍不住挠了挠头,“呃,这个问题有点深奥,等我以后想到了再告诉你吧。现在,我要回学室了,请你让一下路。” “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今天的所作所为的。”莫绮冷冷的道。 “但是你们现在就已经后悔今天的所作所为了。”柳子衿笑着道。 “……”莫绮被气得说不出话,最后一跺脚,领着人离开了。 周公子还在那里绝望的挣扎,他的那些小弟赶紧硬托着将他弄走。 柳子衿扫视一眼四周,那些人立刻让出一条道路。 不过他们看着柳子衿的眼神,可不怎么友善。 不过,谁在乎呢。 还是那句话。当你举起屠刀之时,就要明白,你自己也终将死在屠刀之下。 …… …… 回到学室后,王玄策脸色有些难看的道:“老大,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周围所有人都听到了。” “然后呢?该不爽还是不爽。尽管知道我是在用计,还是没办法让自己心情好一些……这样一来,他们就更不爽了吧?特别是周公子,恐怕要气到上天了吧?”柳子衿道。 王玄策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老大,一下树这么多敌人,真的不碍事么?” “咱不是有韦睿么?他们能把我怎么着?” “可你自己修为又不高……” “所以说,咱不是有韦睿么?” “……”王玄策忽然觉得柳子衿有些欠揍。 这种狗仗人势的贱样儿,真的是应该天打五雷轰啊。 “对了,雨林风呢?那家伙跑哪去了?”柳子衿忽然问道。 王玄策道:“你没事问他干什么?” “如果刚才他在场,肯定会把那个周公子打一顿。”柳子衿道。 “周公子身边那么多打手,很多都是二步武修,那疯子再凶悍,也肯定要被摞倒的。”王玄策道。 柳子衿道:“咱不是有韦睿么?” “……”王玄策第一次对柳子衿露出无语的表情,然后道:“还是别跟那疯子离得太近,指不定哪天就被揍,或者被连累得被揍了。” “只有我能揍别人,没有别人能揍我。”一个语调怪异略显生硬沙哑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王玄策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发现雨林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旁边,手里还拿着个琉璃瓶子,里面盛着琥珀色的液体,似乎是蜂蜜? “大哥,我刚才随便瞎说的,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一般计较。”王玄策脑袋如捣蒜,不停的在书案上磕着。 雨林风斜撇了他一眼,然后径自转头问柳子衿:“怎么提到我了?还有,还没到上武技课的时候,怎么全都跑到训练场去了,屋里就你们两个。” 王玄策赶紧将功赎罪一般,把刚才的事情生动详实的讲述了一遍。 “周公子?什么人?现在还在外面么?”他将琉璃瓶盖子拧紧,往自己书案上一放,似乎准备出去揍人。 “应该走了。”柳子衿道。 “等下次看到他再揍他。”雨林风道。 柳子衿看着那琉璃瓶,很是疑惑,一个大男人,这么好甜食,居然随身带着蜂蜜? “你刚才去哪里了?”柳子衿问。 雨林风道:“早晨起来吃肉,不小心拉肚子了。” 柳子衿有些错愕,然后道:“买肉的时候买新鲜的。” “就是新鲜的,现杀现吃。”雨林风道,“不过家养的牲口确实不如野生的好吃,血喝着一点都不鲜美。” “喝……喝血?”王玄策又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雨林风一屁股坐在自己书案后的蒲团上,面对着两人道:“习惯吃生食。一边撕生肉,一边喝生血,过瘾。” 柳子衿这时才发现,雨林风的牙齿跟普通人的牙齿有些不一样,特别尖利,有点像野兽的牙齿。 这种牙齿,最适合撕扯食物。 他这时忍不住也有些脊背发寒:“你什么时候开始吃生肉的?” “从出生便是如此。”雨林风毫不在意的说道。 王玄策冷汗都出来了,他与柳子衿对视一眼,都发现对方眼中露出惊悸的神色。 雨林风看着他们,用安慰的语气道:“已经很久不吃人肉了,你们不用害怕。” “你吃过人肉?!”柳子衿“噌”一下就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嗯,几千年前的时候,不过青丘姐姐有规矩,只吃恶人。”雨林风说道。 几千年前? 听到这话,王玄策和柳子衿同时松了一口气。 柳子衿重新坐下,认真的端详着他:“没看出来,你居然还会开玩笑。” 雨林风拧开琉璃瓶盖,喝了一口蜂蜜:“我没有开玩笑。” 柳子衿和王玄策一笑置之,他们都没想到,这个自称是疯子也确实是疯子的家伙,居然还有这样诙谐的一面。 “对了,你说的那个青丘姐姐是谁?记得上次收院服费的时候,你也提起过她。”柳子衿好奇的问道。 雨林风皱眉:“不能说。青丘姐还有侯景都叮嘱我,在外面绝对不能说家里的事情。” 侯景? 这又是谁? 柳子衿仔细看着雨林风,感觉这家伙似乎不简单,好像有很多秘密,不是一般人。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4手机版网址:m.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七十三 身上指不定多少刀疤 不过,这里终究是在青云学院,又是青天白日大庭广众。这个女人再冷酷,应该也不敢直接就对自己做什么吧? 柳子衿这样想着,犹豫着要不要走过去。 一直站在这里跟上官燕对视,也不是一回事儿。 “柳子衿,你的命可真大。一剑刺中胸口,居然都不死。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句话的后半句,说的就是你这种人吧?”上官燕开口说话了。 声音给人一种懒洋洋的感觉,当中又透着江湖游侠儿的那种潇洒,如果这时候她嘴边再叼上一根草叶,那整体形象就会更加生动了。 本来正站着热情招呼柳子衿的王玄策,笑容登时就僵在了脸上,整个人像是被速冻了一般,形体非常僵硬的呆立在那里。 不是……那种关系? 他艰难的转过头,无比懵逼的看向上官燕。 上官燕对着他笑了一下,不过那眼睛中射出的锋利光芒,即使蠢如王玄策,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赶紧将头转回去,看向柳子衿。 柳子衿也杀意满满的瞪了他一眼。 很尴尬,非常尴尬。 王玄策赶紧低下头,迅速坐到座位上,头往书案上一磕,两手一抱,开始当鸵鸟。 学室里其他人的表情,则是非常精彩,大都露着幸灾乐祸。 这两天,柳子衿一直让他们感觉到压力,而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也让他们感觉处处被柳子衿比下去。如今看到有人找柳子衿的麻烦,而且还刺过柳子衿胸口一剑,顿时都非常高兴。 既然敢往柳子衿胸口刺一剑,自然是不怕柳子衿的人,甚至有可能是柳子衿怕的人,既如此,看柳子衿怎么解决。 “你今天来这里,目的是什么?”柳子衿问道。 上官燕道:“目的?当然是来看看你。顺便想问一下,你是怎么做到胸口中剑还不死的。对这件事情,我很好奇。” 学室里响起一片笑声。 柳子衿道:“其实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上官燕问。 “一个被满城捕快追捕的人,是怎么在京城混上捕快的。花了多少钱贿赂长官啊?”柳子衿问。 上官燕嘴边的笑容瞬间消失。 学室里的那些笑声也瞬间消失。 他们好奇的看向上官燕,心中写满疑问。 被满城捕快追捕?这位姑娘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啊? 上官燕坐不住了,她从座位上站起来,道:“那些捕快,我早晚有一天会回去跟他们算帐的。至于你……在京城最好老实一点。要是有什么事儿犯到我手上,我肯定让你至少掉三层皮!” 柳子衿冷笑一声:“别到时候我掉不了三层皮,反而你这身衣服被我给扒了。” 上官燕“铿”的将剑抽了出来:“下流!你是想再挨上一剑么?” “别误会,我说的扒你衣服,是说让你当不成捕快,可没说真的要扒你衣服。一个在江湖上混了几年的女人,整天打打杀杀,身上指不定多少刀疤,丑都丑死了,谁乐意扒你衣服?”看样子对方现在也不敢对自己怎么样,柳子衿很不要脸的开始毒舌起来。 上官燕听到这话,勃然大怒,一脚就将眼前书案踢翻,书案直接翻腾着飞起,从中间直接断成两截。书本飞舞,木屑弥漫,黑色发丝飘摇的后面,上官燕的眼睛冷若冰霜。 “柳子衿,你再说一句试试!”上官燕声音中杀意凛然,明显真的动了杀心。 柳子衿下意识捂住了嘴巴,糟糕,貌似戳到对方伤口了?看来这女人身上……真的有很多很丑很丑的伤疤啊……啧啧啧,人长得这么好看,结果……啧啧啧…… 柳子衿的眼神当中很精彩,不知不觉竟露出笑意来。 “贼子找死!”上官燕再忍不住,脚在地上一蹬,苍鹰捕食一般扑向柳子衿。 但这个时候,门外迅速闪进一道人影。 铿的一声,上官燕的剑被韦睿的剑狠狠磕了一下。她手腕一酸,身体在空中旋转两圈卸去力道,然后狼狈的落在近处一张书案上。 周围的学生迅速逃离,害怕殃及鱼池。 韦睿站在柳子衿身前,向上官燕道:“好歹是个捕快,动辄就要杀人,不太好吧?” 上官燕冷冷的看着韦睿:“你是这家伙的护卫?” “你就当是吧。”韦睿道。 “保护这样一个无耻这徒,你就不觉得耻辱么?”上官燕道。 韦睿笑了笑,道:“子衿是正人君子,不是无耻之徒,姑娘说话,还请注意一些。” “呵。”上官燕冷笑一声,“果然,跟无耻之徒在一起的,也只能是无耻之徒。不过,早晚有一天,我会把你们都抓进秦山大牢,到时候,你们就等着本姑娘好好折磨你们吧!” 上官燕说完,归剑出鞘,冷冷看了柳子衿一眼之后,转身离开。 王玄策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将功补过的心理,还是纯粹犯贱,在这时站起来很大声的喊了一句:“嫂子慢走!” 上官燕一只脚刚准备跨过门槛,身子一晃,差点摔倒。 她气乎乎的回头看向王玄策,怒气冲冲道:“还有你个丑八怪也给我等着,你今天叫了我多少声嫂子,到时候我就在你身上割多少刀,以后有本事,见了面还这么喊我!” 王玄策吓得瞬间又坐了下去,双手抱头恢复鸵鸟状态。 凌迟……太残忍了…… 上官燕冷哼一声,狠狠一甩衣袖,快步离开。 …… ……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给郑流苏将蜂毒全部清出来之后,周曼殊坐在床沿,向郑流苏问道。 蜂毒虽然清出来了,肿包却不会很快就消下去。郑流苏现在仍旧无比痛苦,只是不再哭泣了。 “现在还不清楚,不过大致能猜到是谁做的。”郑流苏声音虚弱,眼里的怨毒却很炽盛。 “是谁?!”周曼殊不怒自威,“敢这么对我栖梧的学生,不想活了不成?” 周曼殊在京城是有名的护犊子,因为她觉得女性在这个社会上天生势弱,更加需要保护,因此对于自己学院的学生,无比关照。别的学院,学生惹了事,不管是占了偏宜还是吃了亏,少不得要被教训一顿。 但是栖梧学院的学生跟别人发生矛盾,基本上是不会被学校教训的。而且学校的先生还会帮着自己的学生跟别人打架,这在京城三宫六院,也算一绝了。 郑流苏道:“我现在只知道他的名字,但是他的具体身份还不知道。不过有人跟我说他不简单,现在看来是真的。知道我是郑家三小姐,还敢用这种恶毒手段对我。这人一定有很大的依仗。” 周曼殊冷哼一声:“管他简单不简单,在我周曼殊面前都一样。告诉我他是谁,我帮你报仇!” 郑流苏轻轻摇头:“我要自己来。” 周曼殊皱眉:“你都这样了,还要自己来?万一再吃亏怎么办?” 郑流苏拳头紧握,眼神坚定:“不会的,我不会再给他机会了。” “你先告诉我他是谁。”周曼殊道。 郑流苏道:“院长,我自己解决。” “但是我得知道他是谁。”周曼殊很坚定。 郑流苏犹豫了一下,叹口气,道:“柳子衿,就是那个住在南十七巷的男人。” 春风坊南十七巷住进了一个男人,这件事情已经在整个栖梧学院传遍。而柳子衿这个名字,现在知道的还不多。不过想必不用多久,他的名字就会和他的人一样,也传得人尽皆知了。 “还没有把他赶走?”周曼殊问。 郑流苏道:“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我才……” “岂有此理!”周曼殊从床沿站了起来,“这个流氓,混进春风坊就算了,居然还敢对你做这种恶毒的事情,我饶不了他!”说着,就要去给自己的学生出气。 “院长!”郑流苏提高了声音:“这件事情,务必让我自己解决。还有,今天的事情,希望院长保密……太丢人了。” 周曼殊转头看着郑流苏,脸上露出心疼神色:“这件事情,你们家里知道么?” 郑流苏摇头:“谁都不能告诉。不然万一别人来看我,看到我这副样子……我真是不要活了。” “你啊……算了,你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吧。我来得匆忙,没备药。这蜂毒的药院里也不常备,还得遺人去买再进行调制。中午我再过来一趟,给你把药抹上。过个几天,你身上的肿包应该就能消下去了。这几天小心不要被风吹了,不然可能会生大病。”周曼殊道。 郑流苏点头:“谢谢院长。” “如果事情解决不了,记得跟我说。这可恶的小子,必须好好教训。对了,他是哪个学院的?” “好像是青云学院的。” “青云学院的?哼,看来要跟钱老头好好聊聊了。好歹是京城六院之一,怎么什么学生都招!” 周曼殊从小院离开之后,并没有直接回学院。 她在安静的街巷中行走,直接来到了南十七巷。 看着眼前的一座小院,她眼中射出冷冷寒光。 柳子衿……看我晚会儿怎么教训你! 柳子衿当然不知道栖梧学院的院长在等着教训他,所以中午回家的时候,心情还是挺放松的。 “喂,上午的那个女捕快,怎么回事儿?”韩昭雪一边收拾着手里一条活蹦乱跳的大肥鱼,一边漫不经心向蹲在旁边看她的柳子衿问道。 柳子衿道:“一个仇人。” “你怎么那么多仇人?”韩昭雪问他。 柳子衿叹气:“以前作孽太多。” “听说她曾在你胸口刺了一剑?”韩昭雪问。 柳子衿点头:“对,不过我命大活了下来。” “到底什么仇?”韩昭雪抬起头,看着他问。 柳子衿摇头:“不能说。” “不会是你非礼人家了吧?”韩昭雪问。 柳子衿翻了个白眼:“我是个正人君子,怎么可能做那种……” “嘭嘭嘭!” 忽然有人拍门,而且是很不客气的那种。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一个人。 郑流苏。 “那么多马蜂应该蜇得挺严重的啊,这就能出来乱跑了?也不怕把人吓着?”柳子衿低声嘟囔着。 而那边老林已经过去开了门,看到外面的人,他愣了一下,然后问道:“您是?” “柳子衿在里面么?” “您找我们家少爷……” “让开!” 声音同样很不客气。 柳子衿和韩昭雪伸着脖子往外看,就见门口站着一个穿月白衣服的漂亮女人。 三十岁左右,体态端庄,气质高贵,明显不是什么普通人。 而看她的衣服,能猜出来她应该是栖梧学院的人。 莫非是栖梧学院的先生? 柳子衿站起来,走到门前:“在下柳子衿,不知这位姐姐找我何事啊?” “你就是柳子……”周曼殊看到柳子衿,脸上寒霜密布,但是一句话没说完,她就愣住了。 脸上寒霜迅速消失,转为惊诧。 接着表情急剧变化,眼中神情也闪烁不定。 最后,整个人呆在门前,仿佛是被什么给定住了。 她呆呆的看着柳子衿,像是认识一样。并且好像是认识了好久,认识了很多年。同时,又像是已经好多年没见,忽然偶遇,猝不及防。 但没有那种久别重逢的欣喜,而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 如刻骨铭心不能磨灭,如深藏心底不能忘怀,有悸动,有隐忍,有冲动,又有克制。 柳子衿看着她的表情,面露疑惑之色,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人见到自己这种反应? 像是前世经历了八百次扭断脖子的回眸相望,今生又经历了八百次磨破衣服的擦肩而过后,终于在今天这个时刻热泪重逢了一样…… 搞什么鬼? 命运的车轮又绊在了哪块忽然冒出来的调皮石头上?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七十四 我有说过不愿意么 “那个……这位姐姐,您……没事儿吧?”柳子衿有些忐忑的问道。 任谁被一个陌生人这样莫明奇妙的看着,心里总会有些忍不住发慌。 周曼殊被他的话语从某种禁锢里拉了回来,并瞬间发觉到自己的失态。 她赶忙让表情尽量恢复正常,但那明显藏着心事的眼睛却无论如何无法掩盖。 “我……你……你就是……柳子衿?”周曼殊似乎有些惊讶的问道。 除了惊讶之外,还有一种被打乱了节奏却又要强装镇定的慌乱。而初来时开口的那股子寒冷劲儿,则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柳子衿奇怪的看她一眼,然后也尽量让自己保持正常的状态。 “在下正是柳子衿,姐姐是……” 周曼殊忽然笑了一下:“你叫我姐姐?” “呃……那我应该如何称呼呢?”柳子衿问。 周曼殊道:“我这年龄……算了,不说了。姐姐就姐姐吧。这样叫显得年轻,我也高兴。” 柳子衿道:“姐姐看着也就二三十岁,怎么说得跟自己七老八十一样?” “在武修的世界里,光是用眼睛看,哪里能知道人到底有多大?”周曼殊道。 柳子衿点点头:“也是。不过既然是这样,武修的年龄自然也不能跟普通人一样来论。反正以姐姐的样子,要是让我喊大婶,我可喊不出来。” “呵呵,嘴倒是挺甜,比某个人好多了。”周曼殊说道。 柳子衿疑惑的问:“某个人?” “某个……年轻的时候长得跟你很像的人。不,应该说,你跟年轻时的他长得很像。”周曼殊眼神恍惚,明显想起了往日的人与事。 柳子衿有点明白刚才对方的反应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那个人长得肯定很英俊,并且勾走了姐姐的心。”柳子衿道。 周曼殊嗔怒瞪了他一眼:“会说话的人,有时候也会贫嘴的让人讨厌。” 柳子衿赶紧正色拱手:“唐突了。” 周曼殊见他惶恐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然后道:“不妨事,年轻人嘛……”顿了顿,似乎心有不甘的又问,“你……姓柳?” “家母姓柳。”柳子衿道。 周曼殊一听这话,整个人似乎又激动起来:“那令尊……” 柳子衿道:“恕不便相告。” 周曼殊似乎不甘心,但克制住了。 “是我唐突了。第一次见面,就要问人家父亲的姓氏,确实不应该。”周曼殊笑着摇了摇头,笑意里满是自嘲,“不过,我能问下柳公子家里是何处么?” 柳子衿看着这个奇怪的女人,实在是奇怪的紧,他道:“小子斗胆问一句,姐姐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到我家来拜访呢?” 被他一提醒,周曼殊才想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不过看着眼前这张脸,她实在也无法做些什么。 别说教训对方了,只怕无论他做什么事情,自己都生不起气来。 思索片刻,她道:“我叫周曼殊,听说过么?” 柳子衿嘴巴立刻张得很大,然后赶紧恭敬行礼:“原来是周院长。学生刚才有所不恭,还请周院长见谅。” 周曼殊摆摆手:“不知者不罪。何况,你是青云的学生,我是栖梧的院长,也犯不着对我恭敬。” 柳子衿忙道:“不敢。” “现在知道了我的身份,你应该也清楚我来是所为何事了吧?”周曼殊微笑看着他。 柳子衿苦笑一声:“当然知道。不过……周院长,小子住在这里,也是情非得已。若要让小子现在搬走,万万做不到。还请周院长见谅。” “情非得已?”周曼殊很奇怪,“怎么这么说?莫非你住在这里,还是有人逼的不成?” 柳子衿咬牙切齿:“不是被人逼的,是被人坑的!” “那……搬走不是正好么?继续留在这里,岂不是等于继续被人坑?”周曼殊问。 柳子衿摇头:“事情没那么简单。如果我直接搬走,就等于向人认输。被人坑了,还要向人认输,这种事情我办不到。那会憋屈死的。” “可是你住在这里,会让栖梧的学生觉得不舒服。”周曼殊道。 柳子衿道:“如果她们不舒服,我就要搬走,是不是有点太不讲道理了?” “这里住的都是女学生……” “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是男男女女群居在一起。有男人的地方,就有女人。有女人的地方,也有男人。这到底有什么不妥的呢?我只是本本分分住在这里,又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马蜂的事情,是你干的么?”周曼殊问。 柳子衿看着她,见她好像并没有生气的样子,才道:“那是因为郑流苏先往我门前倒垃圾的。我不是任人宰割的人,所以必须做出反击。” “可是后果会很严重。”周曼殊道。 柳子衿笑了,道:“无论我反不反击,只要我不搬走,郑流苏都会做的越来越过分,后果都会越来越严重。与其如此,就看看谁更过分好了。” “你知不知道,我们栖梧学院,一向很爱护学生。你今天做的这件事情,足以让我把你赶出京城。”周曼殊语气有些严厉的道。 柳子衿正色道:“仅仅因为我住在这里,有人就要把事情搞那么大。既然如此,我也不怕小题大作。郑流苏也好,凤舞社也好,栖梧的学生也好,栖梧的先生也好,甚至是周院长你也好……想要来对付我柳子衿的,尽管来。本少爷脾气上来,什么都不管。就算头破血流,我也要让你们知道,硬石头,不是你们谁想啃就能啃的。就算你们要啃,我也要硌掉你们一嘴牙。” 周曼殊眉头皱起:“你依仗的是什么?” “一身正气!”柳子衿挺胸抬头道。 “噗……”周曼殊立刻笑出了声,然后用手虚戳着柳子衿,道:“你小子,就是看出我不会对你怎么样,所以才在这跟我耍嘴皮子。” 柳子衿正色拱手行礼:“因为一些奇怪的原因,让周院长对小子莫名厚爱,小子甚感荣幸,同时铭感五内。说实话,我也不想惹什么麻烦,只想安安静静住在这里。如果周院长可以帮忙,还烦请帮小子跟春风坊的学姐学妹们说一下。我保证住在这里不惹什么事情,也希望她们不要再来打扰我。不然到时候真闹出什么事情,大家彼此也都不会太愉快。周院长觉得如何?” 周曼殊双手负在背后,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然后嘴角露出促狭笑容,问道:“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呢?” “并非单单是帮我,也是在帮贵院的学生。这一点,周院长心里应该清楚。” “我不觉得整个栖梧学院的学生加起来,会斗不过你一个。所以我觉得,我终归还是且只是在帮你。”周曼殊道。 柳子衿低着头看着脚尖,然后抬头道:“其实我也没说非要周院长帮这个忙,如果周院长不愿意……” “我有说过不愿意么?”周曼殊急声道。 柳子衿道:“刚才周院长不是……” “刚才我说,我为什么要帮你的忙,是让你给我个理由,没说不答应帮你的忙。”周曼殊轻嗔道。 柳子衿摊手:“我也说了,院长并非是仅仅在帮我的忙……” “你这小子怎么那么不开窍呢?”周曼殊瞪眼看着他。 “呃……”柳子衿有点懵逼,“那周院长的意思是……” 周曼殊看着他,脸上露出无奈表情。 “你就不能动动脑子?有些事情,哪里应该是女人……我来主动说出口的?”周曼殊不满的看着他,有点像情侣吵架时因为男方猜不透自己心思而有些生气的小女生。 女儿家轻嗔薄怒最是可爱动人,而像周曼殊这种轻熟的女子,露出这种姿态时,更是别有一番韵味。 那种显得有些亲昵的娇嗔,很容易让人心中产生悸动。 但是……柳子衿真的猜不透她的心思。 小女孩的心思就已经很难猜了,更何况是大女人的心思呢? 所以他在那里忍不住的挠头,最后还是只能无奈的向周曼殊道:“周院长,要不有什么话,你还是直说吧,我……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周曼殊又想气又想笑,最后叹一口气:“怎么天下间总有那么些男人,脑子里像是长了根木头疙瘩一样?”说完,一边摇头,一边无奈而又绝望的看着柳子衿。 柳子衿惭愧的低下头,然后不停地挠头。 木头疙瘩……嘿,在女人面前,有哪个正经男人不是木头疙瘩? 只有那些花丛老手,才擅长揣摩女人心思。 见他这副样子,周曼殊是彻底不抱什么希望了。 她摇摇头,道:“你刚才让我帮的忙,我答应了。以后有时间,去我那里找我喝茶。” 说完,立刻转身离开了。不然,柳子衿肯定能看到她脸上露出的娇羞红晕。 离开南十七巷,周曼殊慢慢向郑流苏的小院走去。 一路上脚步放的很缓,头也轻轻低着。 她知道自己的脸现在肯定很红,所以她要借时间平复一下心情。 想到刚刚向柳子衿发出的邀请,她忍不住有些生气,气自己怎的这么不知矜持。不对,是不知廉耻。 当初面对那个人的时候,自己都能克制住连一丝一毫的心意都不流露出来。怎么这么多年过去,反而还没有那个时候沉得住气? 而且对方只是一个才十七八岁的少年…… 她停在巷子的墙边,拿脸对着墙,本来想平复心情让脸上的热度消退的,现在可好,连耳朵都热起来了。 比别人大那么多,居然还能生出那种心思……周曼殊,你真的要死了。 这时,旁边有两位女生经过,她们靠近墙边,探着脸仔细看了一眼周曼殊,然后脸上都露出惊讶表情,赶紧拱手行礼:“学生见过周院长。” 周院长一惊,回头看到两名女生,赶紧道:“啊,你们好,你们好。”说着,赶紧匆匆往前走。 两名女生在后面面面相觑,不知道她是怎么了。 周曼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那个人明明早就放下了的,怎么今天见到一个跟他长得像的人,就如此心性大乱呢? 是因为没有真正放下,还是被年轻时那种深刻的悸动触动了心扉呢? 就是不知道那少年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 身为一个女人……居然第一次见面就主动请人去自己家里喝茶…… 任谁都不会觉得这样的女人是什么正经女人吧? 她忽然有点患得患失起来。 过了一会儿又想,自己身为栖梧学院的院长,和一个十七八岁的学生第一次见面,就邀请人家去自己家里,这事儿要是传出去,自己的名声只怕要…… 到时候自己直接就不用活了吧? 她倚墙羞走,脑子里乱七八糟。不知不觉,居然就已经来到了郑流苏的小院前。 一时之间,有点心虚。 自己怎么轻易就答应了那小子的请求呢…… 貌似那小子后来说其实也可以不必非帮忙不可的…… 但自己为了让他去自己那里喝茶……所以…… 周曼殊真想狠狠给自己一棒。 鬼迷心窍,真是鬼迷心窍…… 流苏早上被他整得那么惨,自己如何开的了那样的口? 而且自己又该怎么跟其他学生说以后不要再找柳子衿麻烦这样的话呢? 周曼殊现在有点想回去打柳子衿一顿。 全是那个臭小子的错!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七十五 别放那么多醋 “行啊你,没看出来啊,这么能耐。”韩昭雪一边往锅里洒着盐,一边阴阳怪气的向正在烧火的柳子衿说道。 柳子衿不满的看着她:“怎么了,我又怎么了?” “昨天一天就收到四封青梅信……” “两封!” “今天刚跟人栖梧学院的周院长见了一面,立刻就被人邀请去自己家里喝茶。厉害啊,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到底哪里有这么大魅力呢?”韩昭雪皮笑肉不笑的道。 柳子衿道:“人周院长不是说了么,我跟她曾经认识的一个人长得很像。就算是魅力大,也是那个人魅力大,跟我有什么关系?”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肯定高兴坏了吧?”韩昭雪斜睨着他道。 “呵。”柳子衿有点无语,“只是请去喝茶而已,有什么好值得高兴的?” 韩昭雪瞪大眼睛道:“那你还想干什么?” “呃……没想干什么啊。”柳子衿道。 韩昭雪顿时冷笑了两声:“好啊你柳子衿,居然第一次见面,就想……无耻,下流,淫贱,放荡!” 柳子衿一脸懵逼:“我怎么了我就无耻下流淫贱放荡了?啊?我有说什么吗?我有做什么吗?你怎么动不动就含血喷人啊!” “我含血喷人?哼,你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你自己清楚。不过啊,说不定,你想的还真能实现呢?”韩昭雪冷哼道,“一个独居多年好像从来不打算跟哪个男人结成连理的绝色女子,居然和一个陌生男人初次见面,就邀请他去自己家里喝茶……这看起来很像是一见钟情一见倾心的征兆啊。” 柳子衿赶紧道:“哎哎哎,你别乱说啊。人家周院长好歹是栖梧学院的院长,虽然人家不管咱们青云,但好歹也是领导,咱们对人家放尊重点。” “哟,这就开始护着了啊。没看出来啊,挺怜香惜玉啊!”韩昭雪说着,拿起勺子就往锅里狠狠放了几大勺醋。 屋子里顿时弥漫起一股刺鼻的酸味。 “你别放那么多醋,等会儿酸得还能吃么?”柳子衿着急的道。 韩昭雪不满的看着他:“嫌我做饭难吃是吧,行啊,那你去找周院长,让她给你做。” “不是……你怎么有点无理取闹啊?”柳子衿有些无语的道。 “我无理取闹?哈!”韩昭雪冷笑一声,抓着手里的锅铲就要往灶台上摔去。但是关键时刻还是忍住了,轻轻放到灶台上,用勺子挖了点酸菜放到锅里。 厨房里的味道立刻更酸了。 柳子衿愣愣的看着她,暗自咂摸了一下,品出点味儿来:“我说先生,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我吃醋?哈!”韩昭雪夸张的冷笑,“柳子衿,你脑袋坏掉了吧。你以为我是周曼殊,还是孤竹和栖梧那几个傻帽?我会吃你的醋?你醒醒吧!” “那你从开始就阴阳怪气的干什么?”柳子衿问。 “我那是怀疑周曼殊的眼力是不是有问题,跟吃醋又有什么关系了?”韩昭雪道。 “真的是这样?” “本来就是这样!” “哦,那我就放心了。不然以我这种人见人爱的体质,要是身边天天跟个醋坛子,那得难受成什么样儿。”柳子衿道。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恋?”韩昭雪鄙夷的看着他。 柳子衿摇头:“我也不想自恋的,但是现实让我不得不重新评估自己的魅力啊。” “呵呵。”韩昭雪一边冷笑,一边把锅里的酸菜鱼盛到盆子里。 这个时候,旁边的锅里已经散发出米饭的香气。 柳子衿往旁边的灶里添了几根木柴,然后问韩昭雪:“你知道周院长家在哪里么?” 韩昭雪刚给酸菜鱼盖上木盖保温,正准备切其他的菜,听到这句问话,手里的刀咣的就嵌进了砧板里。 柳子衿登时吓了一跳。 韩昭雪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语气平静:“找夏天问问不就知道了?” “也是。”柳子衿一边心有余悸的看着韩昭雪的背影,一边轻声说了一句。 这时韩昭雪捋了捋袖子,将泡在水里的青菜拿出来甩了两下,然后放到砧板上一边切一边道:“说不定你想的,正是周曼殊想的呢。” 柳子衿问:“什么?” “你说,喝茶哪里不能喝,为什么偏偏要到她家去喝呢?她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女人,难道就不怕事情传出去,被人误会?还是说,她压根就不怕被人误会?又或者……她本来想的就不单单是喝茶?” “停停停!咱不要再说这个话题了好不好?你也是个女人,而且也经常被人用流言蜚语攻击,怎么这会儿到了周院长这里,你也开始么这恶意揣度了呢?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先生。” “我可没有瞎揣度,是有事实依据的。反正如果是我,我是绝对不可能请别的男人到自己家里喝茶的。”韩昭雪道。 柳子衿道:“人家是一院之长,我呢,是一个学生,首先两人从年龄上和身份上就……不搭,对不对。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避嫌呢?那不正证明自己心里有鬼么?而周院长现在这么做,不正证明她心思坦荡,光明磊落么?先生,咱们想事情,能不能不要那么阴暗啊?” “笃!”韩昭雪又把刀嵌进了砧板里。 柳子衿赶紧道:“不说了不说了,不说这个了。大不了,我不去她家里喝茶不就好了么?” “你爱去不去,关我什么事?”韩昭雪把刀拔出来,继续切菜。 柳子衿在后面偷偷的撇了撇嘴,然后道:“不去了不去了。大不了周院长要真想让我陪她喝茶,就随便找个茶楼好了。虽然咱身正不怕影子歪,但是……当然别人爱怎么想我也不在乎,不过能避嫌的还是避一下好了。” 韩昭雪本来紧紧抿着嘴,这时忍不住勾出一抹弧线:“看不出来啊,你居然还知道避嫌。” “这不是先生熏陶的么?”柳子衿不要脸的道。 韩昭雪“哼”了一声,然后道:“不过,你可要想好了。女人主动的次数,可是有限的。万一错失机会,以后可能就永远不会有了。” “喝个茶而已,错失就错失呗。”柳子衿无所谓的道。 韩昭雪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对方还是个绝色美人,而且还是熟透的那种……柳子衿,你确定……不好好珍惜一下?” “咱们现在也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有得到什么好处么?既然如此,那又有什么好珍惜的?”柳子衿道。 韩昭雪转过身,眯着眼睛看着他:“好处?你想得到什么好处?” 柳子衿赶紧摇头:“没有没有……”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韩昭雪眼中精光大盛,菜刀在手里抛来抛去:“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哼,这还差不多!”韩昭雪转过身去,继续切菜。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切菜的力度似乎很大,笃笃笃笃笃,明明是切青菜,感觉却像在剁排骨…… 柳子衿抠索了两下嘴巴,忍不住想,怎么感觉她还是在生气呢?莫非自己应该说有? 但是那样会被她当场剁了的吧? …… …… “有调查出来柳子衿的身份么?”周曼殊一边给郑流苏涂药,一边问道。 郑流苏脸色有些难看,不说话。 周曼殊看着她:“查到了?” 郑流苏点了点头。 “他是谁?”周曼殊克制不住的有些激动,给郑流苏涂药的手都有些微微的颤抖。 郑流苏或许被蜇得有些麻痹了,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 “他……是顾家的人。” 周曼殊手一颤,整个人有点僵。 这下郑流苏察觉到了,她立刻奇怪的看她一眼,道:“院长,您怎么了?” 周曼殊回过神儿来,赶紧掩饰住自己的真实情绪,道:“没事儿,没事儿,我就是在想,顾家的人,怎么会姓柳呢?” 郑流苏气愤的道:“正是因为这个,才会在刚开始的时候一点头绪都没有。但是后来我家护卫找其他家族的人打听消息时,从顾家的护卫那里得到了消息……” 周曼殊不动声色的问道:“他是谁的儿子。” “顾彦之顾伯伯的儿子。”郑流苏道。 周曼殊低下头,一边给她轻轻涂药,一边问:“顾彦之?他的儿子怎么会姓柳?” “哼哼,因为那家伙行为不端,被顾家逐出了家门!”郑流苏冷冷道,“可惜这家伙从被逐出家门后,就没再怎么被人关注。所以他改名柳子衿的事情,外人大多数都不知道。若不然,怎么会被他瞒了那么久!” “原名……顾清之是吧?前几年有所耳闻,这两年确实没听到什么讯息了。”周曼殊道,“听说他天生资质太差,无法修武。怎么现在忽然跑到京城来了?而且还进了青云学院?青云学院虽然招生门槛低,但也没有低到那种程度吧?” 郑流苏鄙夷道:“可能是用钱进去的吧。” 周曼殊点点头:“也有可能……但是那样意义何在,顾家怎么会答应让他来京城的?难道就不怕他闯祸?” “改天我伤好了,去找清让哥哥问一下。”郑流苏道。 “既然是顾家的人,那就不怎么好办了。虽然被赶出顾家,终归也不是别的什么人就能随便欺负的。这两天你找人跟坊里的小丫头们说一下,让她们不要轻易去找柳子衿的麻烦。她们惹不起。”周曼殊道。 郑流苏点头:“这个自然。不过,她们惹不起,我可惹得起。我和那家伙之间,彻底结上仇了。” 周曼殊心底暗暗叹了口气,知道郑流苏这边,无论如何都是劝不了的了。 而且,就算那小子现在从春风坊搬走,这仇也无法化解了。好好的一个大姑娘被蜇成这个样子,任谁也无法轻易释怀。 “以后要对付柳子衿,还是先和顾家那边通下气。你们两家现在关系不错,不要因为他而生出什么事端。”周曼殊叮嘱道。 郑流苏点头:“我知道。” “不过……那小子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被赶出顾家的?顾老爷子不是一直很疼爱他的么?怎么会舍得下这么重的处罚?”周曼殊很是疑惑。 这件事情所有人都很疑惑,但是除了顾家人,似乎别的任何人都找不到答案。 “这事儿我两年前就问过清让哥哥了,可是他说那件事家里不让外传,所以不能告诉我。后来我就没再问过,所以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不过,估计是做了什么连顾老爷子也无法忍受的事情吧?这小子能把自己亲爷爷都惹怒成那样,也是个人才。”郑流苏咬牙切齿道。 周曼殊想着不久前才见到的柳子衿,一时之间有些怀疑。 那小子看着不像是什么行为不端的纨绔公子啊?是不是传言有误?还是……他的心机已经深沉到连自己都看不透的地步了? 看来,等过两天喝茶的时候,要好好观察一下了。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七十六 比你大多了 酸菜鱼,鸡蛋汤,青椒炒肉,红烧茄子,锅烧河鳗,虽然都是常见小菜,但也被韩昭雪做得美味诱人。最主要有家的感觉。 柳子衿捧起热乎的白米饭,就准备大块朵颐,但这个时候,他隐约听到院门被敲响的声音。正疑惑呢,老林响亮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少爷,清颜表小姐还有……栖梧表小姐,来看您来了!” 柳子衿手一颤,碗差点掉地上。 不是……这俩人怎么来了? 而且,她们是怎么知道自己住在这里的? 昨天清颜那丫头写信,不是还问自己住在哪里来着么?自己还犹豫下午写信要不要告诉她呢,怎么这突然就找过来了? 他抬头看向韩昭雪,就见对方正一脸狐疑的看着他。 “清颜表小姐?栖梧表小姐?谁啊?你表姐?你表妹?你在京城还有亲戚?怎么没听你说过啊。你好像也没去拜访过啊。”韩昭雪嘴里蹦出一连串问题。 柳子衿放下碗筷:“我出去看看。” 韩昭雪看着他,心想这家伙表情怎么好像有点不对劲? 柳子衿匆匆出了后院,就见凤栖梧和林清颜已经跟着老林进到了前院之中。 凤栖梧自然仍是那副淡漠表情,看柳子衿的时候自然也露出锋芒锐意。 林清颜跟她则是完全的两个状态,整个人都很兴奋,和柳子衿对视时,眼睛里还透着俏皮。 “你们怎么来了?”柳子衿奇怪的问道。 林清颜嘿嘿笑了两声,道:“想你了嘛!” “清颜!”凤栖梧严厉喊了她一声,“姑娘家说话注意一点!” 林清颜不满的看了她一眼,然后道:“我说的是实话,本来就是想表哥才来的。” “你……”凤栖梧气得够呛。 柳子衿赶紧道:“别吵别吵,有什么好吵的。那个,清颜啊,你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 “听学院的那些同学说的。不过,其实在这之前就已经知道你住在这里了。至于是怎么知道的,先保个密,反正你以后也会知道的。”林清颜一蹦一蹦来到他跟前,带着甜甜的笑容说道。 “那你昨天还写信问我住在哪里?抱的什么心思?”柳子衿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问道。 凤栖梧立刻呵斥道:“柳子衿,你别碰她!” 柳子衿就当没听到她说的话,在林清颜头上揉了揉,才将手收回。 凤栖梧气得银牙紧咬,拳头都紧紧攥到了一起。 林清颜也直接无视了她,向着柳子衿说道:“原来你知道那封信是我写的啊。还以为你猜不出来,不会给我回信呢。所以今天就迫不及待的过来了。” “过来就过来,干吗还要写信?还用青梅信的信封和信纸,简直就是胡闹!”柳子衿道。 林清颜道:“京城学院之间不是流行这个么,我就跟风写了一下。而且我想看看表哥能不能猜到是我嘛,还有啊,你住在这里,肯定羞于启齿。我想看看你把不把我当自己人,会不会把这里告诉我。可是今天等了一上午,都没有等到你的信。真是气死了。” 柳子衿忍不住哑然失笑:“我昨天上午才收到你的信,到现在还没时间回呢,哪能那么快?你也太没耐性了吧?” “可是我同学说,那些学姐给别的男人写信,人家都是上午收到,下午就回了。要是第二天上午还不回,就已经可以生气了呢。”林清颜撅着小嘴道。 “你可别学那些姑娘啊,忒小心眼儿。对了,中饭吃了没有。我这刚做好饭,正准备吃呢。”柳子衿道。 林清颜笑道:“本来是准备来蹭饭的,可是担心表哥中午不在家,所以以防万一,还是提前吃了中饭。不过表哥家做的什么,如果好吃的话,我的小肚子还可以塞一点东西进去的哦。” “清颜,我们来之前说好的,绝不吃他的东西喝他的水,你要是没吃饱,我现在带你去酒楼再吃一顿。”凤栖梧说道。 柳子衿抬头看着她:“就算提防我,也看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有你在这里看着,我敢干什么坏事么?” 说完,向林清颜道:“走,进去吃饭。不过等下进去,千万别说我是顾家的人……嗯,就说我是顾家的远亲好了。” “为什么?”林清颜疑惑的问。 凤栖梧冷笑道:“因为韩家和顾家有仇。” “哦,对了,那位韩先生也在是吧?我正想见见她呢。”林清颜有些激动,“表哥还有那个宁采臣,都把她夸得那样厉害,我真想看看她到底有多漂亮。” “等下见了她别夸她,容易骄傲。”柳子衿一边说着,一边领着林清颜向后院走去。 凤栖梧没有办法,也只有紧紧跟上。 韩昭雪此时正站在正厅门口等着,不过看她的样子,明显有些焦虑。 她不知道是该站在这里迎接客人,还是该跑楼上躲起来。 不过后来想了想,既然来者是柳子衿的表亲,自己的事情说不定她们已经知道了,就算现在不知道,早晚也会知道。这样一来,倒也没有躲着的必要了。 只是或许不擅于也不乐于和陌生人打无谓的交道,她静静的站在正厅前,内心却有些不平静。 随着前院的说话声,柳子衿和两个少女走进后院。 韩昭雪抬眼瞧去,发现这两个少女截然不同。 跟在柳子衿旁边的那个,娇小可爱,灵动活跃,跟在后面的那个,却是美丽冰冷,似乎不近人情。但是,长相真的很好看。 她虽然平常并没露过什么自负姿态,但对自己的长相,向来有着极强的自信。但如今见了这冰冷少女,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长相不说天下无双,但也绝对不输于自己。 柳子衿这个小流氓居然有这么漂亮的表亲,倒真是好福气。 然后她发现,这两个人从打进后院,就开始观察自己。 那个冰冷少女还稍微收敛一点,看了自己两眼后,眼眉便垂了下去,不再多看。但是前面那个小丫头,却是盯着自己不放。不过她也看到对方眼中露出的明显惊叹,心情一时之间非常愉快。 “先生,介绍一下。这小丫头叫林清颜,是我的表妹。后面这位……叫凤栖梧,也是我的表妹。”柳子衿来到韩昭雪跟前说道。 韩昭雪听到林清颜这个名字时,还没有什么反应,待听到凤栖梧这个名字时,眼睛一下就张大了起来。同时,目光在凤栖梧身上仔细扫视了几遍。 怪不得。 原来是她。 韩昭雪虽然从未见过凤栖梧,但这个名字却已经听过很多遍。顾家族长顾昭之的外孙女,同时也是天资超凡的栖梧新星,而她名头最响亮的,自然还是栖梧第一美的称号。 见过她的人,对她的评价都是惊人的统一,那就是冰冷惊艳,如雪中莲花。 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只是正惊叹时,瞳孔急速收缩。 她的目光骤然从凤栖梧身上离开,转移到了柳子衿的脸上。 如果说凤栖梧是柳子衿的表妹,那么,柳子衿又是谁? 他跟顾家,又是什么关系? “韩先生长得真漂亮,怪不得表哥还有那个宁采臣都那么夸你。” 在韩昭雪紧紧盯视柳子衿的时候,林清颜已经抬头看着她由衷的夸赞起来。 韩昭雪礼貌的笑笑:“你也长得很好看。” “可还是没有韩先生好看。”林清颜道。 韩昭雪觉得这丫头是真的可爱,忍不住发自内心的笑笑,然后道:“再过几年,会比我好看的。” 这时凤栖梧出于礼貌,也朝她拱了拱手:“学生凤栖梧,见过先生。” 京城三宫六院,虽然青云常常被人鄙视,但是任何一院的学生,但凡是见到在六院任职的先生,该有的礼貌都还是不会缺少的。 即使是见到青云的先生也是一样。 但是韩昭雪看着她,表情并没有多好看。 “我可担不起凤大小姐这一声先生。”她淡淡的说道。 凤栖梧面无表情回道:“你知道你在当谁的护卫么?” 柳子衿转头看向她,眼神冷漠。 韩昭雪看着她,却是双目不眨:“他到底是谁?” “我是他的表妹,那你说他是谁?”凤栖梧问道。 韩昭雪看向柳子衿,表情变得有些冷漠:“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我。”柳子衿道。 “告诉我,你到底是谁。”韩昭雪道。 柳子衿看着她,问道:“一定要知道么?” “一定。” “一定要现在知道?” “现在。” “为什么不等六个月?” “或许没有那个必要。” 柳子衿叹了口气,正准备说话,林清颜却在旁边抢先道:“表哥就是表哥啊,还能是谁?” 韩昭雪看向林清颜:“他和顾家什么关系?” “远亲啊。”林清颜说道。 “远亲?”韩昭雪问。 林清颜点头:“远亲,很远很远的那种。” “有多远?”韩昭雪问。 林清颜想了想道:“嗯……远到……已经不能算是跟顾家有关系的那种吧。表哥,我这么说没错吧?” 柳子衿道:“当然没错。现在的我……确实和顾家没有什么关系。” “你确定?”韩昭雪问他。 柳子衿点头:“我确定。” 韩昭雪道:“你要为你说的话负责。” “我自己说的话,当然负责。”柳子衿道。 凤栖梧在身后冷笑:“看来韩先生魅力是真大。” 柳子衿点头,道:“那是,比你大多了。”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七十七 顾清之想说的,凤栖梧想听的 听着柳子衿自然而然理所当然的说出这句话,凤栖梧眼中的锋芒更甚。 做了那样的事情,再说出这样的话,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可恶和可恨,而是禽兽不如丧尽天良令人发指。 凤栖梧愤怒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所以,你是准备把对我做过的事情,再对她也做一遍是吗?” 柳子衿转过身看着她,眼中有明显的不耐烦:“你有完没完?” 看着他的这种神色,听着他说出的这句话,凤栖梧眼中直接燃出怒火。 冰冷的光芒锋利的杀意全部消失,只有纯粹的火。 她的牙齿紧紧咬着,发出喀喀喀的声音:“柳子衿,你真的不是人。” 韩昭雪和林清颜呆呆的看着两人,不明白眼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柳子衿到底对凤栖梧做过什么? 两个人心底充满深深的疑问。 凤栖梧这种反应,仿佛把柳子衿恨到了骨子里,两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让一个表妹对表哥恨到这种程度? 韩昭雪想着刚才凤栖梧说的那句话,心内不停地猜测,柳子衿曾经对凤栖梧做过的,以及可能准备对自己也做的,到底是什么事? 林清颜也是疑惑不解。 她之前以为凤栖梧讨厌柳子衿,是因为他曾经做过的那些传言中的事情,现在才知道,原来柳子衿也对凤栖梧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她的一双眼睛充满疑惑的注视着柳子衿,渴望知道答案。 这时,柳子衿却向林清颜道:“你和韩先生先进去吃饭,我有话要单独跟栖梧说。” 林清颜迟疑着点了点头,然后和同样一脸狐疑的韩昭雪一起进了客厅。 韩昭雪想了想,把房门也给关上了。 凤栖梧冷冷看着柳子衿:“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柳子衿往前走了几步,来到院中的假山旁,凤栖梧没跟过来,只是转了个身,在正厅紧闭的房门前,冷漠的看着他。 柳子衿抚平自己烦躁的情绪,然后看着凤栖梧叹了口气。 冰冷惊艳,雪中莲花。 这样的评价固然很高,但恐怕并不是凤栖梧想要的。 她原本的性格不是这样,而是和平常女孩子一样,有自己的可爱,有自己的俏皮,有自己的天真,有自己的温柔。 而现在,这一切都消失不见。剩下的,唯有长久积雪不化的冰山。 冰冷惊艳固然有其吸引人的地方,但大多数人喜欢的,还是热情如火吧。 或者就连冰冷惊艳的凤栖梧自己,也不喜欢如此冰冷的自己吧? 她的冰冷,是为了不近人情,是为了不和人交往,以此来避免可能会有的伤害。 但人都是渴望温暖和拥抱的,没有人能长久的保持一成不变的冰冷。柳子衿不信这两年来,凤栖梧没有遇见过能让她觉得温暖的人。 至少顾家人对她是好的,但她在顾家人面前,一天二十四个钟头里,至少也有二十三个钟头零三刻半是冰冷的。 就算真正冷漠的人也不会如此,何况凤栖梧并不是冷漠的人。 如果说她的冰冷只是装的,那么她肯定无法坚持这么长的时间,以及……这么高的质量。 是人都知道,想要伪装任何一种情绪,都是很累的。无论是装开心,还是装悲伤,无论是装热情还是装冷漠,都是一样。若让一个人伪装一种情绪持续两年,绝对办不到。就算能办到,中间肯定也要夹杂其他的情绪进行调和。 就算是专业的演员,不进行这种调和,也会生病。 凤栖梧为何能以这么小的年龄,就能保持这么好的伪装呢? 或许,那并不是伪装。 柳子衿看着凤栖梧,内心情绪复杂。 他并没有多少愧疚,因为那件事情不是他做的。但对于刚才展现的不耐烦,他内心多少有点抱歉。 因为他知道,那会造成跟本身伤口一样的痛。 她每次见到自己,伪装都会露出破绽。淡漠的表情会变成愤怒,似乎无视一切的双眼会显出杀意。当恒定的冰面露出裂缝,稍微一动就会四分五裂。一旦冰面碎裂,下面的水流就会汹涌而出。 柳子衿不太想把这冰面给弄碎,因为那层冰是现在凤栖梧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因为两年前的事情所产生的一切负面情绪,全部藏于冰下,冰碎,可能就会把负面的东西全部释放出来,然后只剩一潭清澈的池水。但是也有可能这些水全部涌出来,冲塌堤坝,一泄千里,河床直接干涸龟裂。 冰面冻结住那些汹涌的情绪,让堤坝不必承受冲击。若不然,凤栖梧现在可能已经崩溃了。 人在幼年时承受的伤害,很多不会随着时间而淡忘,反而会越扩越大,对人的心理造成致命的打击。 凤栖梧的自我保护机制将心理创伤和所有的一切全部冻结,她避免了创伤将她击溃的可能,同时也避免了任何一切正面东西的涌入。 所以她时刻都是冷冰冰的。 不止是为了疏离,更多的也是为了自保。 那不单单是为了避免什么的伪装,也是潜意识里自行开启的保护机制。也因为是潜意识的自行开启,所以韩昭雪才能将冰冷保持得这么好,保持得这么长。 柳子衿暂时不想激怒她,在内心的创伤没有完全疗愈时,破坏这张冰层,有可能让凤栖梧陷入崩溃和失控。 他觉得自己没有义务为凤栖梧疗伤,但从个人层面上,又非常同情她。 因此如果在不必大费周章的情况下能够减轻一点凤栖梧的痛苦,他也乐得做一些举手之劳。 “两年之前,你是天才少女。”两人静静对视一会儿后,柳子衿开口说道。 提起两年之前,凤栖梧就已经情绪激动起来。 只是她没想到柳子衿没有直接说那件事情,而是说了别的,所以这激动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清让也是天才少年。” 柳子衿继续说道。 “家族里的那些叔叔们,也无一不是同辈中的佼佼者。”柳子衿在假山旁踱起步来,“顾家的人,似乎就没有在天资上差于别人的。直到我……” 柳子衿说着,摇摇头,叹口气,然后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头上。那是韩昭雪之前用修竹试剑的地方,上面还有被剑切进的清晰裂缝。 柳子衿一边用手抚摸着那道裂缝,一边抬头看向凤栖梧:“十四岁之前,我是家族里最被看好的人。因为爷爷是同一辈天资最强的人,父亲也是同一辈天资最强的人,三代单传下来,生前母亲又服了那么多顾家的不传秘药,所以不管怎么看,我都也应该是同一辈最强的人。所以尽管我还没有展露任何过人的地方,家族里所有的人就已经拿我当顾家这一代的希望来培养,来疼爱,来对待。” “所有人都宠我,那些护卫、丫环、小厮,以及家族的旁系,见了我都一脸谄媚。每个人都想讨好我,每个人都想从未来的我手中得到某些好处。我似乎注定是要掌握顾家的将来的。而我自己也是一直这样认为的。小小年纪,得到了过多的关注,难免就心高气傲起来。觉得世界就应该围着我转,所有的好东西都应该属于我。谁也不能跟我抢,谁也不能跟我争,不然就是不自量力,不知死活。” “直到十四岁之后……” “你体验过从天上直接掉到深渊的感觉么?就像是站在悬崖边,忽然有人在后面踹了你一脚。如此猝不及防,又如此充满恶意。你都还来不及反应,双脚便已经离开了地面。然后就是下坠,下坠,再下坠。一会儿头上脚下,一会儿头下脚上,天旋地转,无处可依。” “越往下越黑,越往下越冷。而且你的头上,曾经那些仰视你的人,如今全都低着头看你。他们蹲在悬崖边,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喝着酒,就那么冷笑的注视你。” “瓜子皮,唾沫星子,酒瓶子,各种杂物,一样一样往下落。仿佛深渊就像个垃圾桶一样。而他们丝毫不在乎垃圾桶下面还有一个人,一个他们曾经笑脸相对百般奉迎的人。” “你知道那种感觉么?” 柳子衿看着凤栖梧问。 凤栖梧站在那里,愤怒的情绪已经消失不见,不过脸上仍旧是那么冷漠,当然也应该是那么冷漠。 “好吧,不说从天上掉到地下。就单单说有人往你头上扔瓜子皮……你觉得你能接受么?”柳子衿问。 凤栖梧不说话,只是静静的注视着他。 柳子衿又叹了口气,然后抬头看了看天:“我那段时间就是这么过的。我一直在想,我什么时候能重新爬上去……”说到这里,他的目光重新放到凤栖梧身上,“可笑的是,你的脚一天碰不到地面,你就一天爬不上去。可是我一直往下落啊一直往下落,发现怎么都挨不着地。仿佛这个深渊是没有底似的,只能一直往下落。奇怪的是,不管你落得多低,你一抬头,总能看见悬崖上的那些人,而那些人也能看到你,并且不停地往你头上扔瓜子皮……” “绝望,痛苦,煎熬,崩溃。”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每天只要一睁开眼,要承受的便是这些。除了承受自身的痛苦,还要承受来自亲人的痛苦。母亲天天以泪洗面,父亲日日借酒浇愁,爷爷每天也愁眉不展。而清让……开始渐渐成为顾家新的希望。” “直到有一天,我承受不住了,于是开始放纵。我以欺负人为乐,天天欺男霸女。我在酒里麻醉自己,然后在鸳鸯被里发泄不满。但欺负人其实并不快乐,酒也麻醉不了自己,而不满这种东西也会再生,你无论如何也发泄不完。” “于是更加绝望、痛苦、煎熬、崩溃。” “而这个时候,还有人指责你。说你不自爱,不检点,自甘堕落,没有上进心。”柳子衿说着这些,似乎真的体会到了顾清之当时的种种感觉,他忍不住轻笑一声,“我特么的是自甘堕落么?我他么的是被迫堕落好么?我特么难道不想有上进心吗?问题是我特么的有上进心有用么?” 凤栖梧看着他脸上的笑,听着他嘴里的粗俗话语,却很奇怪的没有厌恶的感觉,她往常看柳子衿的每一眼都觉得厌恶,但是在现在,或者说在柳子衿说刚才那些话的时间里,那种厌恶不知不觉的忽然消失了。 并且首次觉得,原来这家伙是个可怜的人。 她这两年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这家伙是个可怜的人。 于是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这家伙是个这样的人。 就像重新认识一样,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仿佛对方在你面前不动声色的揭掉了一张面具,面具下有你熟悉的,但更多是你陌生的。 “栖梧,你知道么……哦,你当然知道。在咱们顾家,我是说顾家以及所有掺得上边的亲戚里,你是长得最漂亮的。当然,在这整个世界上,比你漂亮的也找不出多少。所以我小的时候,就很喜欢你。而当我知道世间有成亲这回事情之后,就想着长大之后一定要跟你成亲。我要每天看着你,也要你每天看着我。除了我之外,你不能看别的任何人。除了你之外,我也不想看别的任何人。” “而那个时候,我觉得这一切都会实现的。”柳子衿看着凤栖梧笑呵呵的说道。 凤栖梧皱起眉头,眼中再度生出厌恶。 柳子衿收敛了笑容:“我说过,我那个时候,觉得世间所有的好东西都应该是我的。那世间上最好的姑娘,自然也应该是我的。理所当然,情理之中,上天注定,天经地义。我当时是那么觉得的。所以每年过年的时候看到你,我都很开心。” “然后呢。老天爷给了我一棒。他告诉我,世间所有的好东西都不是我的,世间最好的姑娘,也不是我的。如果是十四岁之前,我肯定会觉得,你是不是我的,其实也无所谓了,只要别的好东西是我的就行。但是十四岁之后,我就不那么认为了。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如何承受自己喜欢也一直觉得应该属于自己的姑娘忽然之间不会属于自己了呢?” “我不想听这些。”凤栖梧道。 柳子衿不管她,自顾自的道:“这个姑娘不会属于自己也就罢了,终有一天她还会属于别人。当然,清让是那个最可能的人选。一个少年,该如何承受自己喜欢的姑娘将会嫁给自己的堂弟并且以后还会每天在自己面前一起出现这种残酷的事情呢?” “我说我不想听这些。”凤栖梧眼中又生出愤怒的情绪。 柳子衿仍旧不管她,仍旧继续说道:“而你呢,似乎也开始跟清让变得更加亲密。因为你们是一样的人,你们有一样的生活,你们有一样的目标,你们有一样的话题。而我呢,只能在角落里呆着。然后承受一个纨绔公子应该承受的所有指责和鄙夷。老天爷不公平。你也没比老天爷好到哪里去。你和周围所有人都一样,从来没有设身处地的为我着想过。你们不懂我心里的想法,你们只是把我当成一个自暴自弃自甘堕落的纨绔公子。而且终究有一天,你也会开始鄙夷我。” “所以,我开始讨厌你……” “人呢,越喜欢一个人,当他开始讨厌的时候,也就会越讨厌。我开始讨厌你的漂亮,开始讨厌你的天赋,开始讨厌你开心的笑声,开始讨厌你……反正就是讨厌你的一切。” 柳子衿从石头上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然后歪着脑袋打量凤栖梧:“可是啊……讨厌的时候,好像又还是有点喜欢,但那种情况下,但凡有哪怕一点喜欢,都会很难受。我已经够难受了,我不想再难受了。那该怎么办呢?要么得到你,要么毁了你。” “然后结果就是,我既没有得到你,也没有毁掉你。” 柳子衿在毫不避讳的提起那件事情,但凤栖梧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生不出往常那种激动的情绪。即使对方在用毁掉这样的词,也依然激动不起来。 “不过呢,后来想想挺庆幸的。”柳子衿开心的笑了起来,“即使当时被逐出了家族,但还是很庆幸。我当时喜欢躺在自己的小院里喝酒看天空,那个时候最常想起的人就是你。一想到当初你一拳把我打晕过去,我就傻呵呵的想笑。然后感叹,这小丫头拳劲够大的啊,一拳就把我撂倒了。然后整个人就很开心,前所未有的那种开心。” 柳子衿看着凤栖梧:“你说我是不是有病?那时候在开心个什么啊。简直就是个傻帽嘛!” 凤栖梧的眼睛里除了冷漠,似乎开始出现一些别的情绪。 特别微小,也特别复杂的情绪。 柳子衿这时又有些失落的道:“当然呢,每次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想到那个打了我一拳的丫头,会在不久的将来,和别的男人成亲,然后用拳头轻轻捶别人的胸口……不是你说凭什么啊。凭什么你打我的时候就用那么大劲,打别人的时候就那么温柔啊。太不公平了吧,是不是?然后就越想越气,真想把你抓过来打一顿。后来想想打不过你,于是就更气了。但是又舍不得打自己,所以就只好继续喝酒。一直喝到烂醉,然后一睁眼,已经是第二天了……可能因为宿醉的缘故,每次醒来脑袋都不清醒。每次睁开眼的时候,都还以为是你用拳头把我打晕的。” “啧,现在想想,你咬着牙出拳的时候,其实还挺好看的。” “不过你拔剑的时候,就有些太凶了。所以以后在我跟前还是少拔几次剑吧。” “铿!” 凤栖梧瞬间将手中的剑拔出半截。 柳子衿撇着嘴后退几步,道:“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于是整把剑都被拔了出来。 凤栖梧盯着柳子衿,眼里的意思很明显,你再说,有本事你再说。 于是柳子衿又退了几步,一直退到了刚才坐着的石头旁。 “好好好,不说了。”柳子衿摆摆手,然后顺势伸展一下手臂,“其实刚才没打算说这么多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就说了这么多。好像是那些东西憋在心里太久了,稍微露一个缝,然后忽啦一下就全部都跑出来了……你居然能全部听完,倒也是好耐性啊。” “不过呢,刚才说那么多其实都是废话。真正想说的其实就一句。”柳子衿看向凤栖梧,表情变得严肃而认真,“两年前那件事情,我虽然没有做成,但那是因为你机警,而不是因为我善良。所以我得为我那个时候对你的恶意,说一句对不起。在不祈求得到原谅也没资格得到原谅的情况下仍然毫无用处的并且仍然还是要说的说一句……对不起。” “表哥当时……让你失望了。” 凤栖梧握着剑的手有些颤抖,嘴唇紧紧抿在一起, 柳子衿在心中叹了口气。 顾清之一直想说的话,自己替他说了,凤栖梧一直想听的话,自己也给她听了。 自己能做的,应该也算做完了吧。 ………… PS:这章字数很多,将近六千字。但其实没啥情节,全是在说话。因为现实中的事情,我最近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太有状态,存稿也全部消耗完了,现在都是当天写当天发。也因为这个关系,发现前面有的章节没有处理好,但是又没法改了,因此超级烦。这一章是最近写得最快的一章。 当然你们可以说我是因为在水所以写的快……但是我自己知道,当我在水的时候,我写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慢……只有在写自己想写的东西的时候,才会写得很快。 这章的前面一千多字,写得还很煎熬。但是从柳子衿开始说那句“两年以前”的时候,就开始顺畅下来并最终一气呵成。 这本本来就不是常规意义上的玄幻,所以写得也基本上都不是常规意义上玄幻该有的内容。我无论写什么,其实都是在写后宫,只是这本恰巧选用了玄幻的框架而已。 中后期玄幻该有的内容可能会多一些,但大部分的情节应该还是日常性的生活化的后宫向的。 不是我不想写正统的玄幻,而是写不来。 无论是身为写手,还是身为现实中的某个身份,我似乎总是做不好该做的事情,总是能把生活搞得一团糟……然而没有办法的是人终究还是得为了某些东西继续活下去…… 但终归还是有想做好的事情。 就例如把一些可能不太受欢迎的章节自嗨的写出来……例如即使艰难也把错误的生活方式固执的坚持下去……即使因为这些吃了足够的苦头并且未来还要吃更多的苦头…… 但唯有如此,我才能继续下去。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文青吧……当然是理想主义那个层面的,不是网文界的那种文青……后宫文作者最基本的素养就是可以写不出爽的情节但绝对不能给读者喂毒…… 啊西吧,也不知道自己在瞎说什么……正文里似乎也不该写这么多废话……如果是收费章节,估计你们要骂人了…… 快到十二点了……还是先把这章发了吧……废话就不多说了……不然全勤都要没得了…… 那……就这样…… 祝大家生活愉快,并且一直愉快。 我就不了,我接着痛苦去。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4手机版网址:m.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七十八 在建康城上空飞奔的少女 任何一个苦闷的人,总会有很多的话想说。顾清之的可恨之处,所有人都看得到,也正因此,没人会在乎他的可怜。 或者即使觉得他可怜,因为他的可恨,大家也会直接忽略,难以生起同情。 顾清之讨厌别人的同情,但有的时候,他又极度需要别人的同情。 所以一些情绪便积压在心底,无人可以诉说,也不愿去诉说。 但说到底,他终归还是一个纨绔公子。 他做了许多不可原谅的事情,即使柳子衿能清楚知道他的心路历程,也仍然无法认同他的所做所为。 因为说到底,老天爷有伤害一个人的权利,但个人是没权利伤害个人的。 顾清之的心理扭曲,等同于是把命运对他的伤害,转稼到了别人的身上,这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取得宽恕的。 即使柳子衿现在占用了他的身体,也依然无法跟他站在一边。 他只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把他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任何人都有说话的权利,即使是顾清之也应该有。至于别人听了这些话心里作何想法,那就是别人的事情,他也管不了那么多。 他只是觉得自己或许有这样的义务,把顾清之想说的,全部给说出来。 重要的是,把凤栖梧想听的,讲给她听。 在那件事情发生后的两年,顾清之一次也没有再见到过凤栖梧。他在某些时刻,也会心生悔意,也会想跟凤栖梧说一句对不起。只是对他来说,这件事情或许并没有那么迫切。 在那样的生活中,或许一切事情都显得微不足道。 道德,伦理,善恶,是非,都已经变成无所谓的事情。 人生的意义早在某些时刻迅速消逝殆尽,唯剩一个空壳还在苟延残喘。 顾清之唯一想做的一件事情就是等死,但柳子衿相信,在这个过程中如果碰到凤栖梧,他不介意说一句抱歉。 也可能不说。 因为一切都无所谓。 但这个对凤栖梧却很重要。 任何一个受到伤害的人,都会想听到施害者说一句对不起。 很多人打了一辈子官司,并不是想要多少赔偿,有时候坏人的一句对不起,就足以让他们痛哭流涕。 犯人坐牢也好,赔偿也好,最终的目的,也不过是让受害者在心灵上得到慰藉。 柳子衿知道,凤栖梧等那句对不起,肯定已经等了很久。 如果仅仅是把自己杀掉,她或许会觉出一丝痛快,但绝对得不到心灵上的慰藉。 若是把自己杀掉就能将她从痛苦中解脱,她或许早就那样做了。 尽管凤栖梧在忍耐,并且也忍耐的很好,柳子衿仍旧能看到在她那对刻意冷漠的眸子里,浮起一层浅浅的雾气。 但是他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就算顾清之在这里看着,估计也不会有太大的感觉。 柳子衿把自己当成这世界的一个过客,顾清之又何尝不是呢?只是柳子衿是因为本来就不属于这里,而顾清之则是因为虽然属于这里但却毫无意义。 “你居然……还知道说对不起?”凤栖梧紧紧盯着柳子衿说道。 柳子衿低着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还能说什么呢? 凤栖梧看着他,忍不住又咬牙切齿起来:“除了一句对不起,就没有别的了?” 柳子衿抬头看着她,道:“你还想要什么,能给的,我尽量都给。” 这已经算是义务之外的事情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柳子衿觉得心很累。 造孽啊……自己为什么要穿到这个家伙身上啊…… 天生废材就算了,连机遇这种东西都没有,想要改变人生,还得自己想办法……然后伤害的那些人,还得自己去弥补。凭什么啊。 好吧,就当是感谢他给自己提供了一次重生的平台吧。 尽管这平台真特么操蛋。 “能给的尽量都给?”凤栖梧忍不住嘲讽的冷笑起来,眼泪滑过嘴角,滴落在白色衣襟上,“现在的你,能给我什么?” “那就以后给。”柳子衿道。 “我现在就要。”凤栖梧道。 柳子衿有些无奈,女人是不是都这毛病啊?整天跟小孩儿似的,就知道无理……有理也不能这样取闹啊…… “你要什么?”柳子衿无奈的问。 “我要……”戛然而止,一瞬的呆愣。 凤栖梧忽然之间发现,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无论现在得到什么,都无法弥补对方对她造成的伤害。但是一句对不起,明显不够。 柳子衿静静看着她,道:“要什么?” 凤栖梧的眼睛终于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她在这一刻感到前所未有的痛苦和悲伤。 还有无助。 因为当伤害过你的人站在你面前问你要什么的时候,你居然都不知道自己应该要什么。 因为……无论要什么,都没有意义。 伤口还在那里鲜血淋漓,心里的痛苦也无法减轻一丝一毫。 她恨,她也痛,但她还是不知道自己该要什么。 要他的命? 然而事到如今她才发现,她想要杀柳子衿的愿望原来并没有那么强烈。 于是她恍惚间才知道,自己这两年来与其说是恨,不如说更多的是委屈。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对自己做那样的事情,自己可是他的表妹,两人往年见面的时候,还有说有笑,他还会带着自己去城里吃好吃的,玩好玩的。为什么忽然之间,他就要用那种方式来伤害自己? 这两年来她冰冻着自己的心绪,一直保持着自己的恨意,却没有发现,原来自己的委屈比恨要强烈的多的多。 并且这委屈在这一刻一股脑的涌上心头,让她忍不住泪如雨下。 柳子衿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 即使把自己当成一个过客,看到一个受过伤害的女孩子在自己面前哭成这个样子,他也没有办法无动于衷。 “栖梧……你……你……你哭什么啊?”柳子衿想给自己一嘴巴,放屁,你说人家哭什么?他往前走了两步,但是又不敢靠近,双手举起来,又放下,完全不知道该放到哪里好。“栖梧……我……你……你别哭了……” “我恨死你了!”凤栖梧泪眼朦胧的对他说完这句话,便直接朝前奔去,前面有假山,她便脚一点地直接跃了上去,前面有院墙,她便脚一蹬石头飞了过去。 柳子衿回转身看她,就见她已经如一只白色的凤凰,飞出了院落。 正厅房门突然打开,韩昭雪和林清颜都冲了出来。 刚才凤栖梧的最后一句话,被她们清晰的听到了。 即使韩昭雪刻意不用运气境该有的聪慧耳力去听,还是听到了。 她们都问:“发生什么事了?” 柳子衿没空跟她们解释,直接跑出了院子。 在院门前,她看到凤栖梧正在春风坊的一座又一座院子间飘跃,她在空中极速奔跑,双脚在脚下随意的点踏,她似乎越飞越高,越飞越快,她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慢慢的,便消失在柳子衿极目张望的视线之中。 在这一天,有一个白衣少女,自春风坊飞跃而起,在无数房屋与楼顶上奔行。街上与宅邸中的人们抬头张望,或羡慕或崇敬或疑惑的议论指点。在明亮的界光照耀下,人们看到有璀璨的水滴在空中闪着光彩的滑落。 这道身影自外城城西,向东直飞而去。 她飞过护城河,飞过西城门,飞过红袖招,飞过醉仙楼,最后自西向东穿过了整个建康城。然后,她飞过外城东城门,向着建康城东继续奔行而去。 人们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她为何如此的急速飞奔,她的后面没有人追逐,前面似乎也没人逃蹿,她似乎是即兴的施展轻身功法,但那速度却又透露不出丝毫闲情雅致。 她似乎在拼命飞奔,不顾一切的飞奔。 她到底是谁,她为什么要这样飞,而她又要飞去哪里? …… …… “栖梧表姐去哪里了?”春风坊的小院中,林清颜一脸焦急的问道。 柳子衿坐在院中的石头上叹气:“我也不知道。” “她刚才说恨你……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韩昭雪问。 柳子衿自嘲的笑了一声:“对她做了什么……那件事情要是那么容易就能说出来,她也不会一个人一直憋在心里那么久了。” “很严重的事情,是么?”韩昭雪问。 柳子衿点头:“非常严重。” “你有跟她道歉么?”韩昭雪问。 柳子衿点头,然后道:“但道歉这种东西……其实有时候是最无用的东西。” “那现在怎么办啊。”林清颜焦急的问,“栖梧表姐会不会出事啊?” 柳子衿道:“清颜,你现在赶紧回顾府,让那些护卫出去找一下……老林,你送清颜去顾府。” “是。”老林赶紧去前院牵马,把车厢给装上。 林清颜虽然着急,但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她一边往前院跑,一边道:“表哥,那我先回去了。” 柳子衿点点头:“有消息了,告诉我一声。” 韩昭雪问:“我们用不用做点什么?” “你先进去吃饭。”柳子衿道。 韩昭雪问:“你呢。” “我去楼上一会儿,马上就下来。”柳子衿道。 韩昭雪点点头,再次进了正厅。 柳子衿赶紧噔噔噔上了楼梯,还没等说话,就已经见到孙婆婆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走廊之中。 柳子衿赶紧道:“婆婆,麻烦你……” “不让人省心。”孙婆婆说了一句,脚一蹬地,便已经飞了出去。 她的身体在空中飞跃时,像一道残影,根本让人看不清楚,柳子衿刚眨巴两下眼睛,她便已经在眼前消失了。 “这么快……肯定能追上吧。”他在心中暗道。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七十九 孤竹又来青梅信 下午柳子衿去了学院之后,坐立不安。 他不知道自己道歉的时机是否合适,也不道道歉的方法是否合适,他也不知道凤栖梧突然的飞奔代表着什么。 他很怕因为自己中午做的事情,而让凤栖梧生出什么不测。 那到时候他就没有办法仍旧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待凤栖梧与顾清之之间的爱恨情仇了,因为他自己也牵涉进了因果里面。 但这么一想,又发现自己好像时刻都在这个因果之中。 从自己占据顾清之的身体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经被这个世界的丝网给沾住了。 自己以为自己只是一个过客,但或许,事实并不是那样的。 热水氤氲,药香弥漫,柳子衿泡在水桶中,思绪纷乱。 自己势必陷入顾清之本应陷入的一切当中去,并且因为自己的到来而产生的改变,这深潭会来得更快更泥泞不堪。 他忽然这样觉得。 下了学回家,韩昭雪在马车上表情淡漠。 之前来学校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柳子衿也能猜到是什么原因。 第一,自然是因为他跟顾家有关系。第二,自然是因为他对凤栖梧做过的事情。尽管这关系他隐瞒了,尽管那件事情韩昭雪也不知道。但这也足以让韩昭雪态度发生变化。 毕竟不可能他说和顾家关系很远,远到没关系,韩昭雪就会相信。如果那样的话,他又如何能得以与顾家关系极为亲近的凤家千金如此熟悉,并且中间还发生过很重大的故事呢? 任何大家族,根据关系远近,都有着约定俗成的森严阶级。关系越疏远,地位就越低。如果已经疏远到几乎没有关系,那他是没有可能接触到家族中比较核心的人物的。更别说和家族中的核心异性发生什么重要的故事。那完全不可能。 而且,若柳子衿与顾家的关系真那样疏远,那地位一定很低。既然如此,林清颜和凤栖梧为何又会特地来找他? 还有一点就是,林清颜对柳子衿的态度很亲密,说实话,尽管柳子衿之前收到了数封青梅信,并且中午还让周曼殊一见钟情,但韩昭雪还是不觉得他有那么大的魅力,能以一个顾家远房亲戚的身份,就让林清颜和凤栖梧一道来拜访他,并且还叫表哥叫的那么自然亲昵。 所以韩昭雪认为,柳子衿和顾家的关系,绝对不像他说的那样疏远。 那么既然是跟顾家关系不一般的人,韩昭雪心里自然会很不痛快。只是她也没有证据,只能憋着。 而关于他跟凤栖梧之间的事情,韩昭雪轻易就能想到可能是哪个方面的故事。但是她羞于问出来,因为那太……太……丧尽天良了。万一事实不是那样,她却有这样的猜测,那岂不是证明她的心思极不单纯? 总之,她有一万个理由去冷漠的对待柳子衿,但却没有一条证据,来证明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一时之间,除了对柳子衿的忍不住的冷漠之外,还有气恼。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一直在被这个小子耍弄。 但偏偏自己又没有办法挣脱。 很生气,特别生气。 “喂,中午的事情,你就没有什么想解释的么?”韩昭雪开口问道。 柳子衿道:“有什么好解释的?” “有什么好解释的?”韩昭雪瞪大了眼睛,“你明知我视顾家为仇敌,结果你和顾家有关系却不告诉我,难道你不觉得你应该为了这个给我一个解释么?” “当初是你主动要当我护卫的,对吧?”柳子衿问。 “……”韩昭雪虽然眼睛瞪着,但是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憋了半天才道,“那……那你也应该告诉我一声啊……” “万一我跟你说我跟顾家有关系,你一剑把我捅了呢?”柳子衿问。 “你不是说你跟顾家关系很疏远么?”韩昭雪问。 柳子衿点头:“对啊,所以你的意思就是,只要我跟顾家关系疏远,那就没关系了对不对?既然如此,那我还跟你说了干吗?对不对?” “那你也应该说一声啊!”韩昭雪道。 柳子衿忍不住揉了揉额头,然后身子一转,背对韩昭雪,干脆不跟她说话了。 “还嫌我烦了是吧?”韩昭雪气得不轻,“明明就是你自己的错,怎么搞得好像是我在故意找事儿一样?” “大婶,我想安静一会儿,你就饶了我吧。”柳子衿真的要崩溃了。 “你……”韩昭雪听着这称呼,真的想杀人,“行,让你安静一会儿,别的事情,回家再问你。” “不是吧?”柳子衿转过身子绝望的看着她,“你还要问什么啊?” “你和凤栖梧之间,到底怎么回事儿?她为什么要说恨你?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韩昭雪问。 柳子衿道:“大婶,这个跟你没关系吧?” “当然有关系。”韩昭雪道,“凤栖梧之前说,你准备把对她做过的事情,对我也做一遍。看她那么恨你,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既然如此,我当然要问清楚具体是什么。要不然哪天稀里糊涂被你也把那种事情做了一遍,我岂不是很冤枉?” 柳子衿无语的看着她:“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的魅力比凤栖梧还大吧?我只是随便说说的。” “我在问你正经事,你别油嘴滑舌的气我。”韩昭雪生气的道。 柳子衿忍不住摇头:“大婶,放心吧,我什么都不会对你做的,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都不会对你做的,你就甭操那心了,啊。” “不说是吧,好,总有一天我会调查出来的。”韩昭雪恶狠狠的道。 柳子衿轻笑一声:“希望你能有那个本事。” 回到小院,凤栖梧照例去厨房准备做饭,柳子衿这次没在旁边打下手,而是直接来到了二楼平台上。 跟中午一样,孙婆婆仍旧已经站在了走廊上面。 柳子衿赶紧走过去,问道:“婆婆,栖梧她……怎么样了,没事吧?” “稀里哗啦哭了一通,还能有什么事?我看状态比之前还好呢。”孙婆婆没好气的道。 柳子衿挠着头干笑两声:“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那个,婆婆您受累了。” “你以后就让我省点心吧!”孙婆婆说完这句话,身体忽然一动,消失在柳子衿眼前。 柳子衿四周看了看,啧啧两声:来去如飞,羡慕啊。 吃完饭,照例是每天的修炼。 白天在学校修炼了一轮多,晚上又修炼了三轮。加上前几天,差不多修炼了十七八轮了。 于是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柳子衿清晰的发现自己的意识有了明显的增大。 若以时间和增大体积来计算,估计再修炼个八九天左右,意识体积就能有黄米的大小了。 当初将意识修炼至练肉境圆满强度,用了七八天,那么修炼至练筋境圆满的强度,差不多就是半个月。时间上算算,应该是增长了一半差不多。 若照此计算,练肉七八天,练筋半个月,练皮一个月,练骨两个月,那么至少需要三个多月的时间,自己才能将意识强度增至练骨圆满的境界。 柳子衿总觉得有些慢,但想想即使如顾清让这等天才,想要从练肉到练骨圆满也至少需要两年,他的心情也就稍微舒服了一点。 差不多还有一个多月,自己的意识强度就能到达练骨前期的样子,到时应该就能够使用念力武器了。 真想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不过看着眼前的坐照内观图,他突然想起,自己现在吸收的,一直都是表星源层的星源,那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够吸收浅星源层的星源呢?到时候,自己的修炼速度会不会大有长进呢? 根据这些天吸收星源时的意识情况来看,他知道自己还没有到达能够吸收表星源层星源的程度。但是等到练筋圆满,他决定试一试。如果真的能行,到时候练皮和练骨就不需要那么长的时间了。 接下来的几天,终于风平浪静。 周围的麻烦事似乎一下都消失不见,柳子衿过得无比的惬意。 但是就在休息天到来的前一天,静水又起波澜。 因为那位孤竹学宫的姑娘,再次寄来了青梅信。 “柳子衿,你为什么不给我回信?你知不知道,本姑娘还从来没给别人写过青梅信呢,你是头一个,知不知道?结果你居然连回都不回,一点面子都不给我,你太过分了!” “这是我主动给你写的最后一封信,你要是再不回,我就再也不给你写信了!” “最后再告诉你一句,本姑娘可是孤竹学宫有名的大美女。不给我回信,你就等着后悔吧!” “哼!” 柳子衿看完信,轻轻“呵”了一声。 孤竹学宫有名的大美女,沦落到主动给自己写青梅信? 要么她根本就不是什么美女,要么她就是别有所图。 既然如此,干吗还要回信? 自己又不傻。 于是下午放学的时候,柳子衿照例把信给扔了。 回家的路上,他有些紧张。 因为今天晚上他准备做一件事情。 神魂,出壳。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八十 周曼殊派人来请 从三个多月前柳子衿穿越到这里开始,原本顾清之那种糟糕的生活习惯就一去不复返了。 或许因为穿越福利的原因,他虽然胸口中剑,但身体并未因此而比之前虚弱多少。而且经过一个月时间的休养调理,各种上好药膳的滋养,等到一个月的时间过去,身体比之前还好上了不少。 后来的两个月,柳子衿除了找寻金手指之外,就是刻意改善身体,等到来京城时,身体虽然还是比正常青壮男子虚弱,但也已经接近恢复正常状态。 到现在,来京城已经二十天左右。 而修炼赤骥罗汉拳,也已经七八天了。经过这七八天的修炼,再加上药浴的滋养,修为虽然仍是无法进步,但身体确乎强壮了不少。 若非之前身体太过虚弱,无法进行这等剧烈运动,早在青州,他就已经开始重新修炼武技了。 虽然现在的身体仍然称不上是强壮,但至少已经达到正常人水平,并且稍许还比那些没有修过武的人好上一些,柳子衿觉得自己可以试着进行神魂出壳了。 不过他也不敢担保一定能出壳成功,但至少已经可以尝试一下了。 吃过晚饭之后,韩昭雪向柳子衿道:“萧家因为朝廷和以你们顾家为首的一干权势,而家破人亡,我韩家虽然好上一些,但跟家破人亡其实也没什么差别了。对于朝廷,对于顾家,还有所有曾经参与到那些事情中的人,我都恨之入骨。我虽然没有能力报仇,但至少要做到不跟那些人混到一起。虽然你说你跟顾家关系疏远,但我也不能因此就轻易相信。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事实不是这样,你也不要怪我翻脸无情。” “好。”柳子衿很干脆的点头。 他和顾家的关系,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要说没关系,他是顾家三代长孙,要说有关系,他已经被赶出了顾家。就算日后韩昭雪真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只怕也没法确定到底是翻脸还是不翻脸。 不过估计翻脸的可能性大一些。 但柳子衿觉得哄好的可能性也很大。 实在哄不好也无所谓了,她又不是自己媳妇。 接下来韩昭雪去刷锅洗碗,柳子衿则是直接回了卧室。 他将房门紧闭,窗户关的严严实实。从柜子里拿出一张蒲团放到地上,再在周围放上几个小香炉,里面各燃上一支檀香。 檀香具有安心宁神的作用,安心,就能坐而静,后而定,只有在这样的状态下,人才能神魂出壳。 安神,则是能保护神魂出壳后,不受周围环境扰乱,以免神魂受伤。 未经修炼的神魂,极为脆弱,就像婴儿一样,而现实世界,则如苦海火山,稍不注意,神魂便会被苦海吞没,被大火焚噬。 神魂属阴,不能见光。光就似火,会让神魂受灼烧之痛。 所以柳子衿把准备好的厚窗帘挂在窗户上,彻底阻挡外面的界光。这样一来,房间就彻底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神魂虽无形无质,但又如烟雾一般,轻易就能吹散。即使是极轻和的一道风,于神魂来说,也似狂风骇浪,似剑割刀斫。这则是柳子衿将门窗全部紧紧关闭的原因。 此时房间里漆黑不见无指,安静的不闻丝毫声响,唯有香气缭绕,红色的香头在那里不起眼的发出燃烧的光。 这微弱的光芒,对神魂起不到什么伤害作用,而那浓郁的檀香,则能让神魂出壳后,宁定平静,更加快速熟悉外界的环境。 从古至今,修道者神魂出壳,都会在周围燃上檀香。 神魂宁定,便能保持镇静,不会因为一点意外,就乱了心神,导致更大的麻烦。同时,心神不宁,也会损伤神魂,有些人受到过度惊吓,会在不久后死去,就是因为情绪波动太大,导致神魂受损无法修复,最终死去。 所以安神对于神魂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事情。 柳子衿准备工作做好,便在檀香中间的蒲团上坐下。 终归是第一次,且是极凶险之事,他的心脏扑嗵扑嗵跳着,难以平静下来。 他便按照鬼雄部上的定神篇,一边手掐咒诀,一边默诵定神篇里的寂静咒。 鬼雄部,分四篇经文,一为定神,二为出壳,三为夜游,四为日游。 定神出壳没有那么大的界限,只要能做到定神者,基本上便能出壳。只是有的人想做到定神都很难,所以光是这一步,都要练习很长的时间。也是因此,鬼雄部才将定神出壳分成两篇经文来记载。 柳子衿没有试着修炼之前还没觉得,等到自己真的坐下来,才发现定神是如此之难。 尽管四周很安静,又有檀香帮忙安神,但想让心无杂念,完全宁定下来,仍然不容易。 柳子衿努力了很久,还是不行。最后直到檀香烧尽,都没有做到真正的心无杂念,物我两忘。 于是他立刻就有些发愁,若是定神都做不到,还谈什么出壳,谈什么修炼? 怪不得道家修炼,讲究清静无为,并且一般远离世俗,隐居深山。若非如此,想要做到物我两忘,实在太过困难。 不过柳子衿从那些道藏典籍上也知道,很多修道者开始定神的时候,都不顺利。甚至有的人终其一生,也无法做到真正的定神。 但这件事情并非要求一定要以完全纯粹的心境进入,不是说你必须有这种心境,才能进入这种境界,而是也有一些特殊的技巧的。 毕竟这世上没有人能真正做到心无杂念,物我两忘。只有借助技巧,才能让自己真沉浸入那种境界。有点像自我催眠。 既然需要技巧,那自然就需要经验。而经验,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总结出来的。 柳子衿收拾气馁的情绪,准备明天晚上再试一次。 韩昭雪自己坐在东厢房修炼,见柳子衿迟迟不来,倒是有些疑惑。 习惯了每天跟那个家伙一起坐在这里,忽然之间少了个人,倒真的有些不习惯。 “莫非刚才话说重了?”她在心里暗暗想着。 一时之间,也没有心情修炼了。 她拿起剑,走到门前穿上鞋,往二楼看去。 一片漆黑。 柳子衿似乎已经睡了。 前院同样没有声响,老林一向睡得也都很早。 周围的院子,甚至后面的街道,都还有姑娘说笑的声音,唯有这处院子寂静无声。 她站在门前,看着银白界光洒落在院中的假山修竹上,一时之间竟觉得有些孤单。 回头朝厢房内瞅了一眼,竟忍不住生出一个荒谬的想法,若是柳子衿坐在这里,自己回头看到他,心情肯定就不会这样寥落了。 这个想法把她吓了一跳,于是赶紧关上房门,匆匆上了楼。 第二天是青云学院的休息天。 京城学院,一个月有三天休息日,上八九天课,便可以休息一天。柳子衿昨天晚上定神失败后,便开始吸纳星源。一直修炼到凌晨两三点才睡,所以第二天睡了个懒觉,早饭也没吃。 等到起床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时左右。 韩昭雪不在院子里,老林说是她要回家一趟。柳子衿也懒得管,自己热了点饭菜,便坐在假山旁一边晒着暖洋洋的界光,一边悠然自在的吃了起来。 只是没吃完呢,院里就来了客人。 一位面容和蔼的慈祥婆婆。 老林把她领进后院,柳子衿赶紧站起来,疑惑的问道:“婆婆是……” “我是周院长的老奴。”婆婆面带笑容的说道。 柳子衿顿时忐忑起来,不去找她喝茶,直接派人来催了? “那个,周院长派你前来,是有什么事情么?”柳子衿问。 婆婆道:“今天是休息日,所以周院长派老奴过来问下柳公子,今日可有什么要事,如果没有,问柳公子可否到府上一叙。” “呃……”柳子衿一时之间有些犹豫。 之前还没觉得有什么,但那天被韩昭雪那样一说,就总感觉直接到周曼殊家跟她一起喝茶,好像真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或者好像会发生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但柳子衿觉得肯定不会发生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 但即使如此,仍然有一种这是见不得人的事情的感觉盈绕在心间…… 或者说总有那种气氛在周围飘荡。 本来明明什么事都没有的,但被韩昭雪那么一想,立刻就…… 好歹也是一个先生,怎么思想总是污七八糟的呢。搞得自己也被污染的有点不纯洁了,一想到去周曼殊家喝茶,忍不住就有点想入非非…… 所以去还是不去呢,不去吧,人家都已经特意派人来请了,去吧,万一自己又控制不住想入非非,被人家看穿暴打一顿,岂不是特别尴尬? 还是说,真的再另外找个茶楼,然后请周曼殊过去? 但那样是不是有点太托大了?人家毕竟是栖梧学院的院长来着,又是前辈。 何况人家还是个女人,主动邀请一个男人去自己家里,如果男方提议另换地方,会不会让人觉得不太礼貌? 一时之间,柳子衿纠结得不行。 “莫非……柳公子今天有要事要处理?”那位婆婆问道。 柳子衿摇了摇头:“倒也没有……” “那……就跟老奴走一趟如何。马车已经在府外备好了,周院长也已期盼已久等候已久,若能见到柳公子欣然赴邀,她定然会很高兴。而老奴,也算不负所托。柳公子,您觉得意下如何?”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柳子衿觉得要是再不去,那就真有点不给面子了。 反正现在韩昭雪也不在家…… “咳咳。”他转头看向老林,“先生回来如果问起我,你就说我出去了。要是再问出去干什么,就说有同学邀我出去玩儿了。她要再问是什么同学或者哪个同学,你就说是王玄策。然后,告诉她安全问题不用担心,我自己这边已经有准备了。他要是还问别的,你就临机应变看情况回答。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老林拍着胸脯道。 柳子衿点点头,上楼将念力铳背在身后,然后便跟着那位婆婆一起出了院门,院门外停着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完全看不出来是周曼殊会用的。 然后一想,肯定不是周曼殊用的。 她怎么会用她的马车来接自己? 那气氛就真的有点……不太对劲了…… 然而柳子衿来到马车前一掀车帘,却立刻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八十一 水中央 此时的柳子衿有点发懵,而且或许是因为他确实不怎么正经,再加上因为韩昭雪那些话激起的波澜,闻到那股淡淡香气时,他忍不住的,很不要脸的,有些心神荡漾。 这个世界,男女之防虽说不至于到甚于防川的地步,但也是很严格的。 一般情况下,大户小姐,甚至青楼名妓,都有自己私人的马车。这类马车的性质,有点类似于闺房,是绝对不能让别的男子随意进入的。 而且车厢相比闺房,要更私密一些,因为车厢空间更狭小,并且私人的马车,里面一般只有一个主座,另外还会有一个侧座,是给丫环坐的。但如果车厢内只坐一人,必然是坐在主座上的。 而那个座位,在某种意义上,相当于是女子的香床。 让一个男人乘坐这辆马车,便必然要坐在那个位子上。那与把自己的香床让给别人睡,是一个性质。 那样的性质……是有着极其暧昧的意味的。 即使周曼殊没有那样的心思,就算柳子衿是个正经人,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也难以让人不多想乱想。 柳子衿掀着车帘,闻着那股淡淡香气,看着车厢中唯一的座位,一时之间有些心潮涌动。 “柳公子,请脱鞋。鞋子放鞋柜里就行了。”婆婆在后面提醒。 柳子衿点点头,上了马车,然后脱掉鞋子,放在车厢前面的一个小柜子里,紧接着,便踩着车厢内铺的雪白兽皮毯,进入被香气笼罩的精致车厢里。 这辆马车外面看着很普通,里面却有着极精致的装潢。 雪白的兽皮毯,极契合人背部曲线的木质带软毡的躺椅,伸手便可取到杯子的茶杯架子,悬吊在两边刺绣精美的香囊,在车厢木板之上,还装着银白色勾勒金线的保护性格栅。依附格栅,还装有纹路优美的木龛,里面或放置月石,或放置木雕玉器,木龛正中有圆形洞口,洞口上装着透明度极高的玻璃。躺坐在躺椅上,无聊时便可透过玻璃,欣赏那些艺术品。若是看得不过瘾,还可随手从木龛上方拿出来把玩,实在是精美而又实用。 在躺椅一旁,还放置有一个小小的站立式木板,上面用勾子挂着一些本子,柳子衿取下来,发现里面是一些书法和画作。看样子也都是古物,上面有的零星还盖着些印章。 他将本子重新挂回去,从木龛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木雕,这块木头纹理细腻,入手沉重,雕出来的那匹马也栩栩如生,一看就是上等的作品。也不知道是不是周曼殊经常把玩的原因,这小小的木雕通体圆润,握在手里,手感非常好。 他将木雕放回去,将背部尽量贴合木椅曲线,身体使劲舒展,只觉得舒适无比。 真是会享受啊。 他伸出手在扶手上缓缓摩挲两下,心中暗道,周曼殊每日去学院,便是坐在这样的车厢里么? 想象着周曼殊舒展身体,慵懒躺在躺椅里的样子,柳子衿忍不住又有些心猿意马。 自己好歹是一个正值年轻气盛的青壮男子,周曼殊用她自己的马车来接自己,就不怕自己在这马车里胡思乱想些不好的事情? 毕竟这里可到处都是她的气息,躺椅也是她每天亲密接触的器具,那些木雕玉器,也是她整日放在纤纤素手里把玩之物。她让一个男人处在这种环境里,就没有丝毫的顾虑和避忌么? 还是真如韩昭雪所说,周曼殊她对自己…… 不可能。 柳子衿自嘲的笑笑,否定了这个想法。 人家好歹是活了那么长时间的先来者,怎么会对自己这样一个小屁孩儿感兴趣?何况无论修为还是地位,她都居在高处,自己一个普通的青云学院的学生,如何能入她的法眼?就算她真是到了如狼似虎的年纪,寂寞难耐,想找人排解一下,也不会选自己这样的人啊。 以她的相貌身段和地位,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何况,这周曼殊看着也不是那种放荡的女人。 他将身子往上移了移,收敛摇曳的心神,好好的自我批评、自我忏悔了一番。 周曼殊让自己去她家里喝茶,只是觉得自己长得像她的一个故人,所以心血来潮,让自己去陪她说说话。而以她的身份,如果随意跟一个男子去外面茶楼喝茶,被人看到,反而可能被议论纷纷。直接去她家里,其实倒还更安全一些。毕竟自己坐在马车里,别说人家不知里面是男是女,估计连里面有没有人都不知道。 而且,在这样的聊天中,周曼殊很有可能谈及一些往事,若是去人多的茶楼,估计倒还不太方便。要是刻意找个封闭的雅座,那只怕更惹人猜疑了。 虽然万一自己去她家被发现,惹起的流言蜚语会更多,但至少被发现的可能性,会小上不少。 而去茶楼,是百分之百要被人看到的。到时候,说不定该有的流言蜚语照样不会少。 又或者说……周曼殊根本不在乎别人说什么。 去她家也好,去茶楼也好,被发现也好,不被发现也好,她可能都无所谓。今天可能去她家,明天可能就去茶楼了,都是看心情的事情。 柳子衿在脑子里不断想着这些那些,以让自己不会再去想那些不正经的事情。 毕竟脚下的兽毯实在太软,身下的躺椅实在太舒服,周围的香气实在太撩人,在这样的环境里,一闲下来,就很容易想入非非。毕竟,这兽毯是周曼殊穿着绫罗袜踩过的兽毯,这躺椅是周曼殊舒展玲珑娇躯躺过的躺椅,这香气是周曼殊娇俏香唇吞吐过的香气,甚至,这香气里或许还掺杂有她身上独特的气息。 这种环境,对于柳子衿来说,或者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有着致命的诱惑和杀伤力。 他必须做到让自己心如止水。 不然等下见到周曼殊,肯定会心虚的不行,要是不小心言语上露出破绽,只怕真的会被暴打一顿。 到最后,他干脆念起定神篇里的寂静咒。 这篇咒文虽然没能成功让他在昨天晚上进入定神境界,但此时却很有效的遏制了他缭乱的心扉。 不知不觉,心思彻底宁定下来,即使睁开眼睛,嗅着车厢内的香气,也不会再动什么不正经的心思。 而此时细听车外,忽发现一片安静。而时不时,居然还有不同种类的鸟鸣传来。 他伸手掀起车厢旁小窗的帘子,往外面看了一眼,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马车竟行驶在一条山道之上。 但是这山道极为平整,地面上的石头被削得平平整整,而且山道不陡,仅有一点点上升的坡度。他仔细看了一会儿,发现这山并不太高,但即使如此,能修出这样一条可供马车驱驶的山道,也极为困难。 这是什么地方? 周曼殊居然一个人住在山上? 他忍不住有些警惕,把放在兽毯上的念力铳拿在了手里。 就在这时,山道前面忽然出现一个大大的平台。 平台旁流水潺潺,青竹丛丛,平台上亭台散立,楼阁零落,而在平台中间一块极为宽阔耸峙的巨大的石柱之上,立着一个小小的亭子。亭子里,一道白色身影负手而立,目光正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正在缓缓移动的马车。 “吁——” 婆婆轻声一唤,那马儿便停了下来。 马车静静停在平台之上,婆婆转身掀起帘子:“柳公子,到了。” 柳子衿重新将铳背到背上,然后穿上鞋子,轻轻跳下马车。 眼前是一个高大牌楼,牌子上写着的是清静院三字。楼牌两旁,是大片值物,将牌楼内的景物遮挡大半。隐约所能看到的,也不过就是刚才柳子衿在马车里看到的那些,流水潺潺,青竹葱葱,以及毫无规律零星散落的亭台楼阁。 婆婆推开牌楼门,伸手道:“柳公子,请。” “多谢。”柳子衿拱拱手,随她一起迈入楼门。 楼门之内,别有洞天,甫一入眼,便是高低不同但相互连接的一个个平台,这些平台前都有阶梯,之间或以小道相接,或以小桥相连,上面建筑大小高低都有不同,远远看去,显得错落有致,别具一格。 而一条从山间引来的清泉,便在石砌的甬道内缓缓流淌。泉水流过石间,流过桥眼,有的时候,还会经过圆润的通透山洞。而在那些山洞洞壁上,凿刻着一些佛像,雕刻着一些图饰,甚至还有大篇大篇的文字,光是水流经过之地,便赫然是一派山水小景。 而整个平台,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正中间那座高耸巨石柱。 石柱之下没有阶梯,而是用巨石堆砌的一片假山,假山之上栽种着各种植物,假山之下周围,则是一片碧波荡漾。 这高大山柱,正是在水中央。 柳子衿随着婆婆,走过狭窄曲折的廊道,经过精巧拱起的小桥,然后就来到一处三面环水的水榭。 水榭前,是各种鱼儿游荡,水面之上,还有一对锦绣鸳鸯。 而在水中央,便是那座假山,假山中央,便是那高大石柱,石柱之上,便是那迎风小亭,亭子当中,便是周曼殊身着白衣负手而立。 山风吹拂,她衣袂飘飘,长发舞动。 柳子衿抬头张望,就见周曼殊正低头看着他,言笑宴宴,似乎有些欢喜。 她伸出纤纤玉手,拢了拢脸前舞动的长发,然后向柳子衿说道:“柳公子,想不想上来看一看?” 柳子衿四周看看,苦笑道:“我可上不去。” “那我接你上来。”周曼殊说着,纵身一跳,便已经朝着水榭飘落而来。 柳子衿还没反应过来,一阵香风已经将他笼罩,周曼殊的脸庞赫然已经近在眼前,而她的玉手也已经揽在他的腰上。 不待柳子衿张口说话,周曼殊已经带着他离地而起。 既没有安全带,身体也没有着落,搭在腰间的那只手,似乎也酥酥软软没什么劲道,虽然明知不会有危险,柳子衿还是忍不住心中慌乱。于是他瞬间伸出手,揽住了周曼殊的腰背。这样心里立刻就踏实了一些,不管在什么时候,手里抓着点什么,都比没有着落要让人感觉更安全。 或许因为手臂太长,又或者是周曼殊腰背太过纤瘦,又或者什么原因都没有,事情本来就应该如此。总之,他那只粗大手掌径直绕到了周曼殊身前,无意识的按在了她的小腹之上。 在这种时刻,柳子衿当然没有什么别的念头。虽然感觉手臂揽住的地方纤细柔软,手掌按住的地方平坦温暖,似乎挺舒服的,但眼下他在想的,还是赶紧飞到亭子上,让双脚沾到地面。 但周曼殊却不这样想。 她此时心思大乱。 毕竟她是一个女人,一个未嫁人的女人,一个从来没有和男性亲密接触过的女人。 而此时,她却陷入一种极为暧昧的境地。 她不可能乐意自己陷入这种境地,但这一切又似乎是必然的。 如果她不说要接柳子衿上来,那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但是在之前,她是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对她来说,接柳子衿上来,是无奈之举,当然她也可以下去,换个地方聊天。但她觉得在高的地方聊天看风景会比较好一些,所以还是选择接柳子衿上去。虽然难免会有肌肤之亲,但这不是无奈之举么?对吧,无奈之举,自己能有什么办法呢? 揽住柳子衿的腰时,她心中自然也有些慌乱,一颗心脏扑嗵扑嗵,跳得极快。 但是从水榭至柱上小亭,于她而言也不过弹指间的事情。 不过是碰一下一个小男生的腰而已,而且又是弹指间的事情,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可是没有想到,指头刚弹一半,就立刻感觉到柳子衿舒展手臂要抱自己。 她登时就是心中大乱,有点羞,也有点恼。但这种时候,也没有办法。只能先上了亭子再说。 可是没有想到,柳子衿不仅搂了她,而且还把手掌按在了她的腹部。 而且搂的很紧,按得也很重。 她像是被人紧紧锢在了怀里。 而事实也是被锢在了怀里。 并且是她揽着柳子衿的腰,而柳子衿搂着她的腰,外加按着她的肚子。 在这一刻,周曼殊瞬间感觉无比的荒唐。 邀请柳子衿来家里喝茶很荒唐。 特意让婆婆驾着自己的马车去接他很荒唐。 妄想直接揽着他的腰将他带到柱上亭子也很荒唐。 而此时此刻发生的事情,则是更加的荒唐。 自己怎么会如此的荒唐。 她一瞬间心中闪过无数情绪,大多数是对自己的责备。 而接下来,就是慌张。 因为刚才心思大乱,因此体内真元没有接上,飞到一半的身体,瞬间就向下急速坠去。 她惊呼一声,伸掌就向旁边的石柱击去,想要借着力道,再次纵身而起。 虽然心内慌乱,但面对这种险情,她表现得还是非常镇静的。 所谓艺高人胆大嘛。 但柳子衿可没有那么好的心性。 一察觉到两个人往下坠,他立刻就哇哇大叫了起来,而且像抓救命稻草似的,双手紧紧的就把周曼殊给抱住了。 刚才可说还只是半搂半抱,此时则是完完全全的抱住。 两人的身体紧紧的贴着,相互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线条和触感。 并且还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 特别是周曼殊,整张脸都紧紧贴着柳子衿的胸膛,一种从未感受过的男性气息,直直向她鼻间扑来,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其中。 一瞬间,不止是慌乱,而且是心慌意乱,那只本迅捷凌厉按向石壁的手,也一下变得轮绵绵的。手推在石臂上,丝毫力道都没有借到。 于是,两个人继续急速下坠。 那位婆婆本来已经准备离开,却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当下她也来不及多想,手往腰间一抽,便抽出一条极为细长的鞭子来。接着她往水榭栏杆上一蹬,身体瞬间冲向空中。手中长鞭灵活似蛇,一下便卷中了柳子衿和周曼殊的腰肢。 周曼殊本来想着反正要掉到水里了,再抓着柳子衿也无济于事,双手正想将他推开,却忽觉腰间一紧,什么东西将她和柳子衿紧紧的捆在了一起。 于是两人刚刚才拉开一点距离的身体,再度撞挤到一起,腰腹紧紧相贴,甚至比刚才还要紧。 并且那一撞,也带来更加惊魂动魄的触感。 她脑袋瞬间就懵了一下,一片空白。 没等她反应过来,便觉身子一轻,被什么东西扔到了空中。 此时那位婆婆一只手抠着石柱上一块石头,一只手持着鞭子往上使劲一甩,本来正急速下坠的二人,迅速被甩到高空。她的鞭子在这时一松,两人便已经被送入柱上凉厅。 周曼殊这时已然反应过来,双脚稳稳当当落在了亭中地面上。柳子衿却没那么好的平衡力,一屁股坐倒在地。 只是这鞭子力道极为精巧,从石柱下面直接被甩到石柱之上,再狠狠摔下来,居然一点都不觉得疼痛。 那位婆婆一推石柱,借力回到水榭,然后抬头看着周曼殊道:“小姐,老奴告退。” 鞭子往腰间一甩,便立刻紧紧的缠上了,随后,她便佝偻着腰,快步离开了水榭。 柳子衿坐在地上,兀自有些不敢相信。过了一会儿,才拍着胸脯长长吐了一口气。 “好……好险……” 周曼殊站在亭边,背对着他。 她似乎在目送那位婆婆远去,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只是为了不让柳子衿看到自己脸上的异样。 此时的她,心跳要比柳子衿快多了。 这一瞬间发生的事情,比她之前那么多年经历的事情,都要叫她觉得……刺激和深刻。 不,怎么能用刺激这样的词…… 但除了这个词,她似乎也找不出别的词来形容。 因为那不仅仅是险落水中的惊险,除此之外,还有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别的事情发生,而那种事情,是那么的荒唐,但是荒唐的事情,不见得会让人心跳加速。在荒唐之中,还有别的成分。 自己居然在有生以来,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如此亲密接触,紧紧相拥。 自己居然在有生以来,和一个男人如此亲密接触,相互搂抱在一起。 彼此感受着彼此的身体。 彼此感受着彼此的气息。 柳子衿紧紧搂着她时那双用力的手臂所留下来的感觉,此时似乎仍然还在肩背处隐隐发烫。 而腹部,也似乎隐隐有什么东西在燃烧,在流动。 她一时之间脸红如血,一如几天前向柳子衿发出邀请,低头走在春风坊街巷时那样。 荒唐。 她心中暗道。 真是……真是……好荒唐…… 她心中轻声的带着复杂情绪的喃喃而叹。 …… …… 五千六百字大章……不过一章这么多字……会不会看得很累啊……以后这种字数多的……是不是应该分两章发……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八十二 荒唐 对于柳子衿刚才搂抱她的行为,她当时还有点恼怒,但现在想来,也不过是下意识的反应而已。 她倒没有办法对此进行埋怨或者责怪,毕竟一切事情还是都源于她。 她现在只是对自己有些生气,而且是又可气又可笑。自己平常说话处事,也算是非常的端庄得体了,但自从见了这小家伙,似乎自己就变得不是自己了。 莫非自己心中还在记挂着那个人? 可是这些年来,自己也很少想起他。每每想起,也不过洒然一笑,觉得年轻时候的人,年轻时候的事,都是那么可爱又……幼稚。 她很确定,那种年轻时因为对男人和爱情都抱有幻想从而产生的某种热烈情愫,早已随着年龄渐长与岁月流逝,渐渐磨灭消散在风中。 这些年来,看惯了旧日恩爱鸳鸯婚后粗鄙不堪争吵不断的场景,也见多了表面正人君子背后却肮脏下流卑劣不堪的丑态,对于此时的她来说,男人也好,爱情也好,都已经是一副千疮百孔的丑陋模样,即使没有死去,也一如干涸河床里的鱼儿,半截身子插在淤泥堆里,苟延残喘命不久矣。 既如此,自己为何在见到这个少年时,仍会有那种按捺不住的激动心情呢? 莫非,自己虽然已经放下那个已至中年的男人,却对年轻时的他,对年轻时自己的悸动情愫,仍然无法忘怀? 她不明白,她不谙于此道,也不跟人讨论这些,所以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更不知道为何刚才柳子衿抱住自己时,自己那只推向石壁的手,为何会忽然没了力道的酥软下去。 男女之间的事情,竟是这么奇怪,这么奇妙,这么莫测难明的么? 都说女人如猫,不只傲娇,就连好奇心方面也是一样。 周曼殊甚至有一种一探这奇怪奇妙莫测难明之事的冲动。 不过转眼就给压下去了。 毕竟是见过世面经过世事看过世态的人,她清楚的知道,有些事情,远远没有人们想象的那样美好。甚至有时候连亲身的感受,也有可能是虚假的。 “周院长,您没事儿吧?”这时,她身后忽传来柳子衿的声音。 周曼殊心一跳,然后用平静的语调道:“我没事,你呢……” “我还好,就是吓得要死……咦?周院长还会弹古琴么?”柳子衿忽然发现,凉亭的长案上,放着一张样式精美的古琴。 周曼殊转过身来,道:“偶尔弹弹……地上坐着很舒服么?” “啊?哦!”柳子衿赶紧一脸尴尬的从地上坐起来,“受惊过度,有点犯傻了。” 周曼殊轻移莲步,走到案前坐下:“既如此,我就给你谈一首静曲,给你安安神,也算是对你受惊的补偿好了。” “那就有劳周院长了。”柳子衿当即就在长案另一边的蒲团上坐好,面带笑容静静看着发丝飘扬的周曼殊。 周曼殊微微一笑,双手抚动琴弦,如流水般的音符立刻从琴间流出,在这立于高处的亭子间叮咚作响。 柳子衿看着琴,发现弦上周曼殊的手指特别修长,并且因为修武的缘故,真元滋润改造身体发肤,尽管是个武者,手却不粗糙,而是如羊脂白玉一般,光滑细腻。十指来回在弦上弹拔,很是赏心悦目。 看着这双手,柳子衿想起车厢里那些木雕玉器,那些东西便是在这样的一双漂亮的手中,把玩成了那样圆润光滑的样子。往常印象中,盘核桃,盘珠子,盘海柳雕,盘玉器,都是一些中老年男人干的事情。一些文玩爱好者看着那些被盘得溢着光泽的小玩意儿,觉得很漂亮,柳子衿却觉得有些倒胃,特别是听别人提到包浆,更是觉得一阵不舒服。 因为上面全是臭男人的臭汗。 但此时看着这样一双漂亮的手,想着那些木雕玉器在这样的手里被把玩抚摸,一时间倒不觉得怎么倒胃口了。 柳子衿越看,越觉得这双手漂亮,根根修长纤细,且白嫩光滑细腻,光是看着都像一件艺术品,若是摸上去,定然也手感非凡。而这双手若是用来干别的事情…… 柳子衿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然后就闻耳边琴声忽然铮的一声,清泉之中似乎有人忽然扔了一块大石头进去,猛的惊醒抬头,就发现周曼殊两颊微红,似羞似恼。同时隐隐的,身上生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 那双漂亮的眸子里,也隐隐含有警告冷意。 柳子衿赶紧干咳两声,正襟危坐,眼睛只看着眼前虚无的空气,哪里也不敢再乱看。 于是,琴声恢复正常,再次变为清脆清新之音。 伴着山间的风,山间的水,和山间的鸟啼虫鸣,一瞬之间,让柳子衿觉得犹如沉入了大自然的海洋之中。不知不觉,心绪渐渐平静,直至安宁,到最后,竟完全沉浸了进去。 心无杂念,物我两忘,耳边似有琴声,又似乎什么都没有。他只觉得自己与天地融为一体,辽阔高远,雄伟磅礴,俯视世间万物。但又觉得身体进入一颗水滴,与世隔绝,万籁俱寂,藏于极不起眼的一隅。 这种感觉极为玄妙,他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 一曲终了,周曼殊双手离琴,她看着闭着眼睛一脸祥和的柳子衿,忍不住心中赞叹:这小子从今天见面似乎就不怎么老实,虽然之前在石柱下是被迫的,刚才在亭子里,却确实是心术不正。却没想到还能有这等心性,居然能品得这首般若菩提曲的真意,让心境进入须弥芥子、物我两忘的境界之中。 他却不知道,柳子衿昨天晚上念了多少遍寂静咒,甚至今天上午醒来,还在想着坐忘入定的事情。虽然从上马车开始,心思就一直猿马不定,但刚才一认真听这曲子,却立刻跟潜意识里想要定神的心思给相互呼应了。太上宗的寂静咒,乃是道宗定神咒中的上品,而她这首般若菩提曲,亦是从大宋第一庵白云庵中求得的宁神上品。两相结合,就算柳子衿心性再差,也能进入那种物我两忘的境界了。 相反,若是他做不到,那就真是心术不正,不堪造就了。 周曼殊经这一曲,心绪也安定了不少,眼睛看着柳子衿时,心中已无任何波澜。 此时的她,表情温和眼神清煦,看着柳子衿时,嘴角露出一种看自己学生或者弟弟晚辈般的笑容。 因为真实年龄的关系,她看很多年轻人,都有一种看着晚辈的感觉,但又因为长得实在太过年轻,平常与人相处,人家也不把她当长辈看待,看她的眼神,一般也都是看姐姐或者平辈那种,甚至一些年长不知她身份的人,还亲切的称她作姑娘,所以有时候,她看着少年男女,又莫名奇妙有一种看弟弟妹妹的感觉。 有时候这两种感觉纷杂交错在一起,让她自己都有些不知道自己今年到底是多大了。 此时看着柳子衿,她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说像看着晚辈,又不像,因为她不觉得需要柳子衿对自己多恭敬,若说像看弟弟,也不像,毕竟是故人之后,若是两人是姐姐弟弟那种关系,自己有些装嫩,而且也有些轻佻了。 但不管是什么感觉,她觉得这感觉很好。 见柳子衿仍旧闭着眼睛,她便大胆打量起他来。 和他父亲一样,五官都极为普通,不过这小子睫毛要稍长一些,像女孩子的睫毛,倒平添一些可爱。而气质上,比起他老子当年那副浪荡样儿,似乎也稳重上不少。不过这才刚见两面,倒不知道他真正面目是什么样儿。 脸上挺干净,皮肤也中规中矩,不像他父亲,当年天天喝酒耍疯,胡子拉茬,一脸粗糙。这么看来,相比之下,倒是这小子更讨喜一点。 看着看着,周曼殊忽然知道自己看着这家伙时是什么感觉了。 有点像是看着好朋友家孩子的感觉,以类似姨母那样的身份。 不过说来,自己当初确实和几个人一起,与他父亲一起玩笑似的结拜来着。 这样说来,倒不是姨母,应该说是姑姑更合适。 她的身子不知不觉,微微前倾,脸上笑容也越来越盛,忍不住的,就想伸手捏两下柳子衿的脸蛋儿。 而这个时候,柳子衿却忽然睁开了眼睛,蓦地看到周曼殊近在咫尺,一脸笑容,并且似乎有些蠢蠢欲动的样子,他“啊”的一声捂住嘴,往后挪了好远。 然后,用一双不敢相信的,清澈无比的,惊讶莫明的,慌张忐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周曼殊。 周曼殊也吓了一跳,身子往后仰了仰,但接着看到柳子衿这种反应,她却直接愣住了。 这小子……怎么回事儿? 他捂着嘴干什么? 他那眼神又是什么情况? 周曼殊一时之间……表情复杂。 心里不知道该气,该哭,还是该笑。 这小子,心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他难道以为,自己这种身份,还会趁着他不注意,去非礼他不成? 而且还是以……偷吻的方式? 她忍不住感觉有些晕眩。 亭子里的空气凝固了,风都吹不动,一时之间,气氛异常尴尬。 周曼殊也没有经验,也不知道这时候是不是该解释一下。 但该怎么解释呢?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想要亲你…… 太羞耻了。 打死都说不出来。 可是不解释,柳子衿不就以为真的是那样了么? 那岂不是要臊死人了? 一时之间,一种叫做无助的东西,涌上心头。 荒唐。 她又浮起了那种感觉。 荒唐,真是……太荒唐了。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八十三 只是想捏捏你的脸 柳子衿观察着周曼殊的神色,感觉自己可能是想岔了。 但是,刚才周曼殊明明靠自己那么近,而且确实蠢蠢欲动的想要对自己做什么,如果不是想亲自己,那她是想干什么? 想不明白,想不清楚。 但这种时候,也不可能一直这样想下去。 亭子里的气氛实在是太尴尬了,再这样下去,两人估计要凝固在空气中,直接变成琥珀中的鲜活标本。 所以,他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然后缓缓起身,舒展手臂:“周院长这曲子,真是神奇,我听的不知不觉静下来,忍不住都要睡去了。” 周曼殊忍不住在心底道,我弹的又不是催眠曲,怎么可能会有让人想睡的作用?这小子…… 不过既然对方主动化解尴尬,她自然求之不得。不过对于对方刚才的误解,她还是觉得颇为羞恼。这小子到底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 她在心底哼了一声,然后顺着柳子衿的话说道:“这一首琴曲,可是从白云庵静心大师那里学得,乃是佛宗极有名的安神定心琴曲,就算再心猿意马的人,也立刻就能宁定下来,所以这首曲,也叫伏心曲。意谓降伏心猿的意思。” 再心猿意马的人,也立刻就能宁定下来。 听着这句话,柳子衿总感觉周曼殊是意有所指。 他忍不住干咳两声,眼睛看向亭外。 这里似是小山的半山腰,几乎一半山体被削去,改造成眼前这样的平台。除了北面被小山的山体阻碍视线不通外,南面,西面,东面,都可以尽情瞭望。 此山以南,是一片坊区,但是几个坊区之后,就是一座小山,不过那座山明显比这座要高要雄伟的多,上面一些正渐枯败的树林间,还有不少的建筑座落。 而此山以西,不远处就是内城城墙,再往外,自然就是外城坊区,坊区一直延伸,慢慢变得破落不堪。而外城城墙外绵延千里的清风群山,与此处遥遥相望。 此山以东,则是内城中心城区,豪宅遍布,高墙林立,到处一片富贵气象。不远处,大宋皇城矗立在一片规整而密集的建筑物中间,显得恢宏大气,贵气堂皇。 柳子衿这才知道,自己此时是在建康城内城,并且距离皇城还不远。 没有想到,在建康城内城,居然还有山。 他一边想着这些,一边慢慢观望,这还是他第一次站在这样的角度观察建康城,此前的印象被推倒重塑,眼前的景象则深深刻在心间。 整齐排列的建筑群,错落有致的钟楼高塔,房顶大部分都四角翘伸,犹如飞鸟展翼,轻巧灵动。街道宽窄相间,纵横交错,像是用尺子量着打出来的格子,让人看着直觉一阵舒爽。 建筑越往里往往越高,密度也越大,那些造型精美高低不一的屋顶聚集在一起,让人立刻生出一种在上面奔驰飞跃的冲动。 柳子衿看到,在不远处一座极高的四方塔里,有几个书生在最高一层倚栏听风,亭子里挂着纸张,有人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拿着毛笔,在上面泼墨挥毫,好生洒脱。 他还看到,在靠近内城城墙的地方,有一座高约七层的雄伟楼阁。楼阁的走廊全在外面,上面挂着布缦,赤橙黄绿青蓝紫,五光十色,姹紫烟红。一些体段妖娆姿势风骚的姑娘们倚着栏杆,正朝着外面不停挥着手里艳丽的红袖。 还有一些坊市,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不过虽然都是热闹,但这热闹与热闹却又不同。菜市场是一番景象,小吃街是一番景象,珠宝街是一番景象,酒楼街又是一番景象。 天下众生,水流律动,烟火红尘,滚荡人间。 柳子衿站在这里,忽然想到一个词,那就是大千气象。 “周院长,这里真是观景的好地方。不过若是这山再高一些,那就更好了。”柳子衿感叹道。 周曼殊走过来,站在他身旁,平静的看着远处众生芸芸,轻声道:“山越高,景就越小。还是这样看得清楚一点。” 柳子衿点头表示赞同,然后他看着南方不远处那座山,指着那些建筑问道:“前辈,那是什么所在?” 周曼殊轻轻一笑:“那就是大宋第一庵白云庵了,我之前说的静心师太,就是白云庵的住持。” 大宋第一庵。 柳子衿自然听过这个名头,不过并没有太多了解。但是看眼前这模样,这大宋第一庵好像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于是他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周曼殊。 两人对视一眼,一种尴尬的气氛忽然又弥漫在亭间。 柳子衿赶紧又将头转到了一边,然后问道:“前辈,我冒昧问一下,您那位年轻时长得跟我很像的故人……是谁啊?” “现在不想说这个。”周曼殊道。 柳子衿“哦”了一声,道:“那前辈叫我过来,是想说些什么呢?” “闲聊。”周曼殊道。 “闲聊?”柳子衿不知道该怎么聊。 刚见第二面,之前又那么尴尬,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例如,聊聊你为什么会住进春风坊。”周曼殊道。 柳子衿忍不住苦笑一声:“被人坑了啊。” 周曼殊奇怪的问:“那是怎么个被坑法呢?” “就是……托人找房子,然后人家就给我找了那里……”柳子衿无奈的耸了耸肩。 “那这人也是有本事。居然能在春风坊,帮一个男生找到房子。”周曼殊道。 柳子衿点头:“确实有本事,我也佩服得不得了。” “怎么样,住在女生们住的地方,感觉如何?”周曼殊笑着问。 柳子衿横指在鼻梁上拉锯子:“感觉怪怪的。并且因为郑流苏的原因,还有点烦。” “你可知道,郑流苏乃是郑家三小姐?” “知道。” “那你居然还敢用那样的手段去整她?你这是完全没把郑家放在眼里啊。”周曼殊道。 柳子衿摇头:“放在眼里了,但人家不把我放眼里啊。就算是蝼蚁,尚且知道挣扎,何况我是个活生生的人呢?” 周曼殊佯怒的哼了一声:“想必背后有什么依仗吧?还在这里打马虎眼儿。” “嘿嘿。”柳子衿挠着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有那么一点。” “敢与郑家作对,你的依仗应该也不小啊。”周曼殊道,“不知道能不能透露一下呢?” “还是不要了,有炫耀的嫌疑。”柳子衿开玩笑似的道。 “不说就不说吧,反正早晚也能知道,对吧?” “或许吧。” 沉默了一下,周曼殊道:“其实你的名字,我有听说过。” “是么?那真是荣幸之至啊。” “一天收到四封青梅信。一封来自孤竹学宫,三封来自我栖梧学院。不简单。我真想知道,你是怎么迷惑住我们学院的三个小丫头的。”周曼殊笑眯眯的道。 柳子衿尴尬的咳嗽两声,然后道:“其实事情不是您所知道的那样。那三封青梅信呢,其实有一封是郑流苏写来的……说是要和我不共戴天的手书。另外一封呢,是我一个……呃,算是故人吧,写来的不怎么带有善意的警告信。还有一封,纯粹是一个小丫头瞎胡闹,就是普通的信件,结果用了青梅信的信封信纸……完全跟外面说的不一样,都是以讹传讹。” “原来是这样……那,那封孤竹学宫的呢?”周曼殊问。 柳子衿“唉”了一声:“那一封倒真有点莫名奇妙了。对方知道我是谁,我却不知道对方是谁。突然就寄来一封信,说要和我认识一下做朋友之类的……搞得我稀里糊涂,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我很好奇,孤竹学宫的姑娘,是怎么知道你的?”周曼殊转过头,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柳子衿天真无暇的笑了笑:“这个暂时还不能说。” “哦——”周曼殊拉着长音点了点头,“看来你小子……隐藏的东西不少啊。” 柳子衿笑笑,没有说话。 “喜欢喝茶么?” “还行。” “那我们下去喝茶吧。” “好。” …… …… 差不多下午三时左右,柳子衿离开了清静院。 离开之时,周曼殊欲言又止。 柳子衿疑惑的看着她:“前辈有话要说?” “我……”周曼殊神色忽然有些窘迫,嘴唇翕动,但半天说不出话来。 柳子衿道:“前辈有话但说无妨。” “我……”周曼殊还是纠结的不行,过了好一会儿,才急速的说了一句:“我之前没有想亲你的,只是想捏捏你的脸。” 她说这句话,是想化解误会,也化解一直存在的无形的尴尬。但是说出这句话之后,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更尴尬了。 尴尬得……让她无法忍受。 于是她脸一红,转身就快步跑掉了。 柳子衿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忽然发现,这周院长,有点可爱啊。 等柳子衿到了春风坊时,韩昭雪也已经回来了,正在后院练剑。 柳子衿走进后院,她像没有看到一样,没有停下来,继续挥动手中长剑。 后院一共就那么大一点,她在那里左右跳跃,手中剑挥得寒光闪闪,柳子衿根本不敢往里走,只能站在那里看着。 过了好一会儿,韩昭雪才停了下来,然后像才发现柳子衿似的道:“呀,你回来了啊。还以为要到晚上才会回来呢。怎么样,玩得开心么?” 柳子衿点点头:“还可以。” “都玩了些什么啊?” “哦,就是四处闲逛。” 柳子衿说着,往东厢房走去。 经过韩昭雪身边时,韩昭雪鼻子动了动,随后眼睛立刻眯了起来。 柳子衿进入房间,盘腿坐在兽毯上,韩昭雪也拎着剑走了进来,并且直接在他对面坐下。 柳子衿忽然觉得她的表情不对劲,那把剑好像也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呃……你不用继续练剑了么?”柳子衿问。 韩昭雪一边把玩着手里的剑,一边问他:“那个王玄策,是个女的?”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八十四 生气 不好! 柳子衿当即就有些慌。 露馅了! 可是,是哪里出的问题呢? 韩昭雪见柳子衿不说话,而且眼神也闪烁不定,立刻冷笑一声:“雨林风,柳子衿,王玄策,新生东区的三个名声最响的学生。可是我怎么没听说过,王玄策是个女的这回事情呢?” 柳子衿道:“咳咳,王玄策,当然是个男的。不知道先生,你为什么这么说?” “男的?一个男生,居然有佩戴香囊这种爱好么?生活过得挺精致啊。”韩昭雪笑眯眯的说道。 柳子衿赶紧在身上闻了闻,果然,一股淡淡的香气弥漫不散。 靠,原来是因为这个。 无论是周曼殊的马车里,还是她本人身上,都有这种淡淡的香味,柳子衿先是在马车里呆了一路,然后又跟周曼殊搂抱了一下,到后来吃饭聊天,也都在很近的距离,然后刚才回来的时候,又在马车上腌渍了一番,身上的香味之浓,清晰可闻。 只可惜他刚才一路呆在马车里,闻那香味闻久了,一时之间,就没察觉出自己身上的香味来。 “呃……那什么。这香味不是王玄策身上的,是他……妹妹身上的。我们出去玩儿,把她妹妹也带上了来着。嗯,女孩子嘛,总喜欢自己身上香喷喷的。我跟她走在一块儿,身上可能难免也沾染到一些。”柳子衿故作镇定的道。 “哦——是这样啊。”韩昭雪点了点头,“那你是和她抱了多久,身上的香味才能保持得这么漫山遍野江河万古啊?” 柳子衿赶紧道:“哎,别瞎说啊,有损人家女孩子声誉。” “我听说王玄策长得……不怎么样,那么既然是他妹妹,想必也漂亮不到哪里去吧?”韩昭雪问。 柳子衿道:“先生,背后说人坏话不太好吧?” 韩昭雪道:“我只是问问。” “嗯……我觉得,长得还……凑和吧。”柳子衿道。 “就只是还凑和?” “呃……就,普普通通。” “普普通通?跟一个长得普普通通的姑娘第一次见面,就能沾一身香味回来。这要是碰上漂亮的,那还得了?”韩昭雪道。 柳子衿解释道:“我说过了,我是因为和她走在一起,所以身上才沾染到……” “你看我像傻子么?”韩昭雪笑着问。 “呃……”柳子衿抬头看着天花板,一时无言。 不过这个时候他忽然想到,自己为什么要跟韩昭雪解释这些? 包括和周曼殊喝茶的事情,自己为什么要隐瞒她? 难道她知道了,还能杀了自己不成? 凭什么? 她好像没有那样的立场和那样的资格吧? 那自己心虚什么? 于是柳子衿笑了笑,道:“其实……我是去周院长家喝茶了。” 韩昭雪听到这个,表情顿时变了,连那种让人发寒的笑意都没了,只剩让人发寒了。 柳子衿顿时吓了一跳,屁股忍不住就往后挪了挪:“那个……你只是我的护卫,我和谁喝茶,你好像管不到吧?” “你……” 柳子衿见她说不出话的样子,顿时得意起来:“不过别说,周院长还真是雅致的人。自己一个人,带着一个婆婆,住在内城的一座山上。山上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简直就让人感觉是去旅游一样。而且她那个山上,还有一根很高的柱子。站在那柱子上,半个建康城尽收眼底,简直就是天下少有的观景点。而且,周院长还会弹琴,琴音、山风、水声、鸟鸣混合在一起,要多动听就有多动听。她的茶也很好,嗯,比你当初在学院里那杯茶好喝多了。下次有空,还得去一趟。” 韩昭雪道:“你还敢提那杯茶!无耻放荡猥琐下流!” 柳子衿不理这茬,而是道:“要不下次去的时候,把你也带上?” “谁稀罕去!”韩昭雪“噌”的站了起来,转身就走出了房间。 柳子衿轻笑一声,直接闭上眼睛,开始吸纳星源。 韩昭雪噔噔噔上了二楼,站在走廊上看着东厢房,脸色发青。 这臭小子,这么容易就被人给迷惑了!还有空还去!也不怕路上被仇人给宰了! 那周曼殊也是……一把年纪了,又是一院之长,居然这么不自重,连这么小的学生都不放过! 还亲自给人弹琴泡茶,这辈子没有见过男人么? 真是……狗男女! …… …… 晚上吃饭的时候,房间里的气氛很压抑。 韩昭雪表情一直不怎么好看,而且无论吃饭、夹菜,力量都用得很大,显出一股汹汹的杀气来。 柳子衿一直盯着她看,她也没什么反应,跟她说话,她也不理。那模样儿,一看就是在生气赌气。 柳子衿忍不住乐了:“怎么二十多岁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儿一样呢?我不就跟人家周院长喝个茶吃个饭么,你生这么大气干什么?” “我没有!”韩昭雪终于说话了,而且还用眼睛凶巴巴的看着他。 “你没有?那你这是在干什么?”柳子衿问。 “我……我只是……好,我是在生气,但我不是因为你和周曼殊喝茶而生气。”韩昭雪重重放下筷子,盯着柳子衿道。 柳子衿问:“那你是因为什么在生气?” “我是因为你蠢才生气!”韩昭雪道。 柳子衿听着这话,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我蠢?我哪里蠢了?” “明知道仇人随时都会找上门,还不好好在家呆着,随便就受人家的邀约,到荒郊野岭去。你这不是蠢,是什么?!”韩昭雪问。 “所以你是在担心我的安危?”柳子衿问。 韩昭雪冷笑一声:“担心你?你就做梦去吧!我只是看不得人犯蠢而已!” 柳子衿道:“所以我才说下次带你一起去啊,到时候仇人来了,你就能保护我了啊。” “你不是说你仇家很厉害么?到时候你仇人真来了,我们也不过一起被杀掉罢了。”韩昭雪冷冷的道。 柳子衿道:“能跟先生死在一块儿,那倒也挺好的。” “你……”韩昭雪气得不行,“你就这么想死?而且还非要拉着我垫背?” 柳子衿摇头:“不是你垫背,是我垫背。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没听说牡丹花上死的,姿势不对。” “砰!” 韩昭雪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 柳子衿吓一跳,赶紧按住弹起的碗,然后道:“你干吗呢!看看这桌子上,全是菜油!” “你要是觉得这条命留着没用,那我现在就走,反正你要不要护卫也无所谓,省得到时候死了还连累人。”韩昭雪道。 柳子衿看着她:“真生气了啊?” 韩昭雪不说话,而且直接把身子扭到了一边。 “原来这么关心我啊,真是想不到啊。”柳子衿笑着道。 韩昭雪仍旧是不说话。 柳子衿咂了下嘴,道:“行了,我没你想得那么不惜命,我活着还有重要的事儿要做呢,不会随便就去死的。虽然有些事情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是你放心,不管是谁,都没那么容易随便就杀掉我。要不然,我找你这么个护卫,跟不找有什么区别?那不是明着任人宰割么?” 韩昭雪扭头看着他:“你还有别的护卫?” “呃……以后再告诉你。” 韩昭雪狐疑的看着他,然后道:“也是,好歹是跟顾家有关系的人,怎么着身后也会有几招杀手锏,而且这么无耻下流的人,若是暗地里没有人保护,估计用不着仇人来,早就已经被人宰了几百次了。” “我不就喝了你几口茶么?你至于么?还没完没了了是吧?”柳子衿道。 韩昭雪瞪着眼:“就喝了我几口茶?那是几口茶的事儿么?我的初……” “不是吧?那也能算?”柳子衿瞪大眼睛道。 “怎么着,做了不认帐是吧!”韩昭雪一拍桌子道。 柳子衿赶紧再次扶住碗,然后道:“轻点……再拍桌子都要散了!” 韩昭雪气得胸脯起伏不定:“还有上次在书楼,你在我脖子上……” “那不是意外么?”柳子衿辩解道。 “意外就可以当成什么都没发生么?!”韩昭雪再度拍了一下桌子。 柳子衿隐隐听到木头劈裂的声音传来。 他赶紧道:“好好好,发生了,发生了,什么都发生了。那你准备怎么办吧?让我负责?” 韩昭雪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然后道:“你想得美!” “不是,先生你看啊。你的初吻呢,被我夺走了,你的脖子呢,也被我亲了。而且咱们俩还搂搂抱抱一直从楼梯上滚到楼梯下……对吧,对于我一个男人来说,这些当然没什么,但是对于你们姑娘家来说……你说是不是?这要是传出去,你还怎么嫁人?对不对?男子汉大丈夫,该负的责任就得负,虽然我之前没有成家的打算,但如果先生执意要学生负责的话……” “谁执意要你负责了!”韩昭雪听着他说的那些话,脸上立刻红得像涂多了胭脂一样,“你……咱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我的初……还在呢!咱们也没从楼梯上摔下来过。统统忘掉!全部忘掉!现在,马上,立刻忘掉!” 柳子衿道:“先生,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全部忘掉了,你以后不准再提这些事情。呼,说实话还真松了口气呢。要是先生真让我负责,说实话我还真有点为难。你说我一个十七八岁的花季少年,娶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姐……说出去多丢人啊。” “啊啊啊啊啊啊!”韩昭雪“铿”的把剑拔了出来,“柳子衿,我要杀了你!” …… …… 晚饭吃完,柳子衿再度直接回到了自己房间。 随后,紧闭门窗,拉上厚帘子,燃上了檀香。 韩昭雪坐在东厢房,狐疑不定。 这家伙这两天怎么回事儿?怎么一吃过饭就往屋里跑?他不会是躲在里面,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八十五 不一样的出壳 定神,出壳,夜游,日游,四境之后,便有鬼雄之威,不仅能够借助神魂之力,去吓唬伤害不曾修行过的普通人,在世间诸多或出壳或死去的阴魂鬼怪中,亦能占得一席之地。 都说万事开头难,定神这一步看似简单的关卡,难住过不知道多少修行者。 而同时,这一步对一些人来说,又简单得实在太过分。 在相同的条件下,心性好的人,能更好更快的进入神魂修行之道。 而心性不好的人,往往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但是,如果拜入了很好的宗门,得到很好的修炼资源,那么修行起来,也不会比心性好的人差到哪里去。 太上宗乃是当年南陆第一道宗,门下惊才绝艳者辈出,其中有天赋异禀者,也有资质普通者。 但不管是天才,还是庸才,只要进了太上宗,都会成长的极为迅速。 什么是天下第一?这就是天下第一。 就算你是庸才,我们也能让你成为人才。而不是像有的宗门,一心只想招收天赋好的弟子,遇到天赋不好的,便看都不看一眼。 这跟如今京城的三宫六院其实差不多。 所有学院,全部以天赋取人,天资不好,便直接门都不让进。 即使三宫六院在大宋是顶级的教书育人之所,但柳子衿仍旧觉得它们缺乏真正顶级机构应该具备的素养。 他们的修炼资源只有在顺风时才有用,一旦逆风,就屁用都没了。 相比之下,江湖之中的一些宗门,可就比它们要强得多了。 而这类宗门,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他们的修炼资源,已经达到可以尽量无视修行者本身资质的地步。 就例如当年的太上宗,无论是修炼功法,战斗功法,还是炼器炼丹的技术,全部都是天下一流。再普通的人,学会了这些东西,也会变得非常强大。 而柳子衿此时所默诵的定神篇中的那篇寂静咒,便是天下一流的定神咒诀。 也是因此,在太上宗定神篇的一段介绍文字中,说太上宗弟子的定神综合效率,是当初南陆第一。 这个定神综合效率,说的不只是定神的成功率,还包括定神成功花费的时间长短。 太上宗弟子综合定神成功的时间,是半个月。其中最长的一个月,最短的半个钟头。 柳子衿明显不是那种心性好到半个钟头就定神成功的人,甚至他自己还觉得他可能会创造太上宗的定神时间纪录。 因此今天晚上,对于定神能否成功,他也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但是老天爷似乎总爱这样逗弄人,当你对一件事情抱有希望的时候,他往往让你失望,但当你对一件事情不抱希望时,他偏偏让你如愿以偿。 檀香刚烧了一截,寂静咒刚念了一半,柳子衿内心就平静了下来,并且与此同时,一段悠扬琴音,忽然在脑海中响起。 是白天时,周曼殊在亭中弹的那首伏心曲。 她还说这首曲子,是从天下第一庵的静心师太那里学来的,能够降伏人的心猿和意马,是很好的静心宁神琴曲。 当时柳子衿虽然确实进入到一种玄妙的境界中去,但也并没有太怎么当一回事儿。 可是此时此刻,他忽然发现,这首曲子,真的不简单。 当他在念寂静咒时,这首曲子便如伴奏一般响起。他没有刻意控制寂静咒的语调,也没有刻意在脑海编排伏心曲的节奏。但是当寂静咒在心间响起时,脑海中的伏心曲便自然而然的天衣无缝的与其配合上了。 就好像寂静咒和伏心曲,本就应该是相辅相成的一首歌曲一样,并且歌和曲如有灵性,当一方响起,另外一方立刻便会自动呼应。 一个是南陆第一宗的定神咒,一个是天下第一庵的伏心曲,本来互不相干的两个宗门,它们的静心法门,竟在此时完美的契合在一起。 柳子衿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注定,又或者,在同一条道路走到底的人,无论是男是女,无论是僧是道,他们所看到的风景,他们所感悟的道理,可能都是一样的。虽然因为表达不同,所以形式不同,但他们的内核,是完全一样的。因此当有一天它们碰撞在一起时,便会不可避免的产生极强烈的共鸣。 这一刻,柳子衿有些激动。 他感觉到,在这寂静咒和伏心曲的共同作用下,自己很有可能在今晚,就能定神成功,继而神魂出壳,真正开启魂修的大门,继而进入另外一个广阔的世界。 …… …… 檀香慢慢的燃烧着,寂静咒也已将近尾声,而那首伏心曲,琴音节奏也慢慢变得疏散。 柳子衿坐在蒲团之上,面容平静,似睡非睡,完全进入一种玄妙的境界。 一如白天在亭子里时那般,似乎与天地合而为一,寥阔高远,又似乎进入一颗水滴,狭小微纤。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大,还是小,亦或随时可大,亦随时可小。 这种不真实的体验,带给他一种真实的感觉。 那就是,他是自由的。 他的灵魂可以容进一滴水,也可以纳入一片天。 他可以上天入地,可以呼风唤雨。 然而他不愿呆在一颗水滴里,他要去外面更大的天地翱翔。 但是他还是在天地与水滴之间不停切换,无法根据本心停留在某一状态。 无论他再怎么努力,那颗水滴始终存在。他刚刚与天地合而为一,下一刻就被拉进那芥子般大小的水滴。 于是自由的感觉消失了。 他终于体会到最真实的感觉,那就是不自由。 而若想要自由,就必须打破这颗水滴。 该怎样打破呢? 正疑惑时,他发现水滴中忽然出现一座高塔。 这座塔真的很高,高的一眼看不到顶。塔顶似与水滴的界壁相接,再高一点,便可将水滴捅破。 我若爬到最高层,往上一跃…… 柳子衿心中忽然冒出这样的念头。 随后,这个念头便变得强烈而不可控制。 于是他进了塔,并一层一层的攀登。 塔似乎高不可攀,他爬了很长时间,仍旧没有到顶。 并且这座塔四周封闭,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景象。所以他现在连自己处于塔的什么高度都不知道,只知道上也很难,下也很难。 然而,一颗水滴,能有多大? 既然如此,一座塔,又能有多高? 柳子衿狠劲上来,急速攀登。忽然之间,他发现自己竟已到了塔顶。 往下看,深不可测,往上看,通透的水壁外,即是蓝天白云。 于是他毫不犹豫的纵身一跳,“砰”,水壁碎裂,水花四溅,他冲出了水滴,然后仔细一看,眼前并没有蓝天白云。 自己在一间不大的房子里,房间门窗紧闭,窗户上还遮了厚厚的布帘子。而在房间正中的地面上,燃着几根檀香,一个人盘腿坐在檀香中间,似睡非睡…… 看到这里,柳子衿恍然醒悟,自己成功定神出壳了! 接着他仔细观察自己,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形状,只是一团灰蒙蒙的雾气,并且这雾气随着空气中的气流,缓缓的变幻着形状。 这雾气是如此脆弱,一道风吹来,便可将其吹散。 柳子衿胆颤心惊。 继而,他感觉有些寒冷,似乎在冬天的时候,不穿衣服站在荒郊野外。 还好没有风,不然肯定会更冷。 这个时候,檀香散发的烟气,在他身前缓缓飘过,他顿时感觉到一阵暖意,仿佛眼前燃了一堆火。 原来,神魂出壳是这样的感觉。 只是……出壳的方式,貌似和书上说的不一样。 书上说的是借助错觉,欺骗神魂以出壳,但是自己却是用了另一种方法,是撞破水滴以出壳。 虽然都是从高处纵身一跃,但实际上方法完全不一样。 想了一会儿,他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因为伏心曲。 寂静咒和伏心曲共同作用,让自己进入更深层次的定神状态。这个时候的自己虽然没有神魂出壳,但却清晰的感知到了神魂在体内的状态。 那就是束缚。 自己的肉体就是那颗水滴,神魂便被束缚其中。自己产生想要打破水滴的念头,其实就是要打破肉体的那层屏障。 水滴四周皆是壁,无论从哪里都可以打破,当自己站在塔下时,其实从脚下也可以打破。 但是当时的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上了塔。 然而事实上,是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么? 不,是神魂本身知道,想要打破水滴,必须从上面。 其实自己在定神的那一刻,就已经出壳了。因为在那个时候,控制自己意识的就已经不是自己的肉体,而是自己的神魂了。 神魂通过肉体,感知外面的广阔天地,但是也正因此,被肉体束缚。 所以才会出现天地,出现水滴。 但是这在道宗体系中,似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也就是说,自己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神魂出壳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寂静咒和伏心曲,两者发挥出了一加一大于二的作用,让自己进入了一种其他人从未进入过的境界。 早知道这样……应该早一点去找周曼殊喝茶的。 柳子衿有些后悔的这样想着。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八十六 如鱼在水 接下来,柳子衿好好感受了一下神魂与肉体的不同。 他发现,此时他的神魂虽然只是一团灰蒙蒙的雾气,似乎不知道哪里是眼睛,哪里是鼻子,哪里是嘴巴,哪里是躯干,就仿佛没有这些东西似的。但是,人的这些器官能感受到的东西,神魂都能清晰感知。 并且比肉体感受的更清晰。 没有眼睛,却能在漆黑的房间中清楚的视物,比眼睛在白天看到的东西还清楚。很多东西,平常看着平平无奇,如今却能看到上面的每一道纹理,每一样东西,都有着自己独特的细致构造,仿佛一件件艺术品。 没有鼻子,却能清晰的辨别每一样东西的味道,而且是那样清晰,那样层次分明。檀香的味道,木地板的味道,窗帘的味道,毛巾的味道。这些味道,有的平时能闻到,有的很淡,有的则是需要挨近仔细闻才能嗅出它独特的味道来。 但现在,每一种味道,都似乎变得比平时浓厚了,不刻意去闻,也能清晰传入“鼻”中。但是他们的味道又泾渭分明,如果味道变浓,肯定是会混在一起的。但是现在并没有。这种感觉让柳子衿觉得格外新奇与兴奋。 同时,他还能感觉空气对“皮肤”所产生的作用,平常感受不到的气压、气流,此刻都清晰对自己起着作用力。于是他感觉自己像是处在一条河流当中,水的重量压迫着自己,水流又不停地推着自己。 不知不觉,他已经被推到了檀香的边缘。 不好! 一到檀香边缘,那种推动力和压力瞬间变大了,并且初时那种寒冷的感觉再次袭遍全身。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神魂还很脆弱,离开了肉体之后,就像人在冬天不穿衣服一样,暴露在天地之间。并且天地之间,暗流汹涌,随时可能把自己撕裂。 于是他赶紧往檀香中间移动。 这时他才发现,神魂移动,原来是这么困难。 他像不会游泳的人一样,处在深水之中,明知危险,却只能在原地挣扎,而无法往安全的地方移动。 如果柳子衿现在不是以神魂的方式存在,肯定会流出很多的冷汗。 镇定! 一定要镇定! 柳子衿知道,现在虽然看着没事,但实际上凶险万分,神魂一旦脱离檀香范围,就很可能受到极严重的伤害。到时若不能及时回到体内,自己肯定凶多吉少。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快速的想办法。 人在刚生下来的时候,因为四肢太过脆弱,而且不会走路,因此基本上也无法移动,只能由大人抱着到处逛。现在的神魂,就犹如刚出生的婴儿一样。既脆弱,又不会走,因此难以移动。 初生的婴儿,该如何才能移动呢? 唯有滚动、以及慢慢的蠕动! 虽然速度很慢,但那似乎是现在唯一切实可行的办法! 于是柳子衿默诵寂静咒,让自己彻底平静下来,随后,幻想自己是一个婴儿,趴在一张柔软的床上,接着,往檀香环绕的地方慢慢滚去。 这个过程极其的艰难。 神魂是一团雾状的东西,极其虚无,而空气相比起柔软的床,也更加的虚无。在这样的情况下,柳子衿几乎感受不到任何力量。无论是滚动的力,还是滚动时所需要借的力。 但是,在费了好大力气的情况下,好歹还是确实滚动了,且朝着檀香围绕的地方,稍微挪近了一些。 但是这远远不够。 于是柳子衿换了一种方法,试着蠕动。 他控制着神魂做一种虫类一般扭曲的动作,结果发现这个方法很好用,他一下子就往前移动了好几寸的距离。 接着,他发现自己说是蠕动,不如说是在游动。 像鱼儿在水里那样。 对,在水里。 自己现在不就跟在水里是一样的么? 自己只顾着在意神魂的脆弱,以及没有明显的四肢这回事情,却忘了自己所处的环境。 空气对于神魂来说,太像大海了,而没有四肢的神魂,不就正如一条鱼么? 自己虽然没有鳍,但神魂至少可以弯曲。并且这雾的弯曲,又确实对空气产生着力。 即使没有鳍,光有尾,也是可以在水中潜行的。 柳子衿大喜过望,开始像穿了潜水服的潜水员一样,努力往前移动。 效果很好,他很快就游进了檀香围绕的范围,来到了之前刚出壳时所在的地方,就在自己肉体的头顶。 这时,檀香已经快燃尽了。 柳子衿知道,自己要赶紧回到身体内了。 出壳篇上有说,神魂与肉体有着切实的联系,并且离得越近,这种联系越明显。当魂与肉体直接接触时,眼前就会像出现一个有吸力的洞口一样。只要想进去,嗖一下就能进去了。 于是,柳子衿控制着自己,一团雾蒙蒙的气,挨近了自己的头顶。 果然,那里有某种吸力。 柳子衿往里一跃,再一睁眼,一切就已经恢复了正常。 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房内唯有檀香弥漫,其他任何味道都闻不见。 从清晰的感受回归到模糊的感受,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像是在自己身体表面蒙了一层磨砂玻璃去感受世界一样,说不出的憋闷。 柳子衿甚至感觉有些烦躁。 不过想想刚才的危险处境,他又暗自庆幸。 活动了一下手脚,发现居然有些不适应,他慢慢站起身,点燃了油灯。过了差不多一刻钟,才终于又慢慢适应自己的身体,以及那种模糊感受世界的方式。 原来神魂出壳是这么神奇的事情。 怪不得一些神怪上,有些人神魂出壳,夜游千里,有时忘了回来,肉体太久不进食不进水,活生生渴死饿死,然后人就成了孤魂野鬼。 那种清晰感受世界的感觉太好了。 如果以后神魂变得强大,在天地间如鱼得水,来去自如之后,人肯定不会想要再回到身体里来。 道家讲究的就是超脱,洒脱,神魂出壳,在天地间如鱼如鸟般遨游飞翔,确实符合修道者的那种心境。对于他们来说,肉体无疑是一种笨拙的束缚。 而佛家虽然也讲究超脱,并且老是讲六根清静,断一切尘缘,但实际上,其实比道家要贴近世俗的多。无论是慈悲为怀,因果报应,都与世俗中的人紧密相联。因此相比道家,佛家其实更接地气一些。 普通的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对自己的肉体看得很重要。佛家虽然用削发的方式,来表明自己了断尘缘,但对自己的肉体,看得同样重要。很多僧人,都想修成金刚不坏之身。对于肉体的磨炼,也看得非常重要。佛祖就是金刚之身,并且可大可小,有多种面目。 但不管大小,不管形态,终归讲的还是肉体。而对于神魂,却几乎从来不讲。 哲学上的差异,可能也是造成佛道两宗分别选择魂修和武修的重要原因。 柳子衿本身无所谓哪一种哲学,也无所谓哪一种修炼,不过在刚刚经历了神魂出壳之后,他发现自己深深的被修魂所吸引。 那种清晰感知一切、轻轻飘荡在空中的感觉,让他非常迷恋。 尽管刚才充满了莫大的危险,但也正是因此,让柳子衿觉得有一种非常刺激的感觉。 终归是年轻人。 喜欢自由放逐,喜欢冒险刺激,而修魂一道,正是包含了这两点。 而这两点,轻易就能将一颗年轻的心点燃。 神魂出壳已经成功,接下来就要开始增强魂魄,达到夜游甚至是日游的境界。 在几百年前,道宗修魂,靠的是天地灵气,而现在天地灵脉被污,有的灵脉仍能释放灵气,却掺杂了不知道多少超标重金属。而有的灵脉,则是直接枯竭,再也无法释放灵气。 柳子衿想要强壮自己的神魂,只能依靠星辰之力。 既然修武可以利用星源直接从第三步开始修炼,柳子衿相信,魂修很大概率,也能依靠星辰之力直接从阴神部开始修炼。 “不对,不是从阴神部。虽然神魂吸收的是星辰之力,但应该还是从夜游境开始壮大。武修的第三步,跟前两步其实修炼的是不同的地方,前两步修炼的是肉体,第三步修炼的是意识。而神魂阴神部的第一境虽然叫作念头纯阳,但其实并非单独去修炼念头,而是仍旧修炼神魂本身。只不过神魂强大到那个程度之后,念头一动,犹如实质,因此才被叫作念头纯阳。而并不是单独去修炼念头,然后达到纯阳的地步。” “正因为武修第三步,是单独修炼意识,所以自己从第三步开始修炼,也只能修炼意识,星源虽然源源不断进入泥丸,但对于肉体并没有任何增益效果。” “而魂修不然。魂修自始至终,修炼的对象都是神魂本身。他们以增强神魂的方式,使神魂能够产生种种神通。念头纯阳即是神通的一种。” “而武修如果只修炼肉体,是没有办法无限强大的,因此才必须在第三步时进行转折,突破,变化,唯有那样才能继续强大。” 魂修和武修,虽然都是强大本身,但修炼方法和修炼理论上,其实都有本质的区别。 所以柳子衿接下来如果进行魂修,即使是能够用阴神部魂修才能使用的星辰之力去强大神魂,但其修炼的起点,仍然是在夜游这一境。 这并没有让柳子衿感到沮丧,而是觉得振奋。 武修他从第三步开始修炼,结果肉体无法强大,因此虽然意念强大了,但在对战之时,仍然并没有什么优势,反而有一个天大的劣势。 如果进行魂修时还是这样,那他真得活生生憋屈死了。 而一切都只有从起点开始,才能在前期也拥有强大的力量。 于是他决定明天请天假,再去一趟太上宗,把阴神部吸纳星辰之力修炼的方法记下来。 顺便,看能不能搬些书回来,反正那些东西放在山上也没用,还不如给自己好好研究研究。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八十七 两篇报道 第二天早晨,京城志上同时刊登了两件和新晋墨者有着直接关系的新闻。 一件是正面新闻,一件是负面·新闻。 正面新闻是,镇北军在两天前,与主动出击的北魏大军进行了一场大战,并且,全面告捷。 镇北军分布在淮河一线的十余处大军,全部以绝对优势,大胜来袭的敌军,不仅如此,还乘胜追击,将敌军完全击溃。并且这是自灵脉被污,以及敌军研究出念力禁制,将宋军压迫至淮河以南以来,首次取得全线性的胜利。 这次战斗之后,宋军全线压过淮河,几十年以来,终于再度踏入淮河以北的土地。 而在乘胜追击的过程中,不仅杀伤敌人几十万,更是击毙了对方无数的中高级将领。 在缺少了这些将令的调度指挥之后,北魏中军大帐的指挥顿时变得非常困难。 于是宋军经历了由防守到反击的转变之后,开始了一场气势汹汹的全面进攻。 北魏军在这个过程中,没有丝毫的抵抗能力,即使是号称狼性十足的精锐骑兵团,也在此战中血性尽失,被宋军打得落花流水。 在此以前,北魏常自称是狼,而将宋军称作怯懦的绵羊,而在此战中,宋军由一只绵羊,变成了一头睡醒的狮子。北魏这只狼在狮子面前,彻底暴露自己的脆弱。 魏军这次主动发起全面进攻,目的是将宋军从淮河沿线击退,既而全面驻扎淮河,将战线推进至淮河秦岭以南。并借此达成高屋建瓴之势,继而随时南下,驰马中原。 结果在一开始,就遭受痛击,在后续复杂而又迅速变换的战斗中,更是损伤惨重。 北魏军一退再退,宋军却一追再追。 一直追了几百里,把战线推进至淮河与黄河中间的一条黄河支流时,才停了下来。 要不是害怕追敌太深,生出变故,宋军只怕会趁着这次机会,直接将战线推进至黄河沿岸! 这次的胜利,不仅敌军不敢相信,就连宋军自己都不敢相信。 等到消息传出去后,只怕全天下都不敢相信。 一直被魏军压着打了百余年的宋军,居然出其不意的将魏军全线击溃,并且直接往北追了几百里,不仅将战线推进至淮河以北,而且在北地宋民的帮助下,顺利收复了淮河以北由东至西的二州十三郡! 杀敌多少,在这样的大捷下,已经不足为道了。 北魏付出惨重代价,而与此相反的是,宋军的伤亡极少极少。 事后复盘,宋军总结此次战役胜利的原因。 但是总结来总结去,也没总结出什么来。 因为赢得稀里糊涂的。 但是既然能赢,而且是一反常态的大胜,便必然有其缘由。 于是在仔细复盘,仔细总结之后,镇北军的将帅有些不太敢确定的总结出了一条原因……或许是,瞄准器和铳匣的作用? 敌军初始发起进攻时,来势汹汹,充当先锋的团指挥使步鹿孤骛,更是最近几年声名鹊起的年轻悍将。但这次,他貌似刚冲了没多久,就被潜行者一铳打死了? 再然后,敌方先锋部队大乱,于是潜行者们趁机又干掉一些将领,而迎战的普通宋军,也用手里的铳,射杀了许多勇猛的魏军。 这是镇北军主军的情况,其他军队,似乎情况也都差不多。 可以说在战争初始,潜行者们快速将对方主要将领击毙,为之后的胜利奠定了极为重要的基础,起到了极关至要的作用。 而在之后的反击中,军队高效率的射杀,更是保证了胜利的稳定,也加快了胜利的步伐。 之后魏军崩溃,宋军追击。 对面反击,射杀率却极低,宋军借此,再次杀伤无数魏军。 甚至两军这场交战,一大部分时间,都没到短兵相接的地步。 全在那比铳法了。 而结果很明显,宋军的铳法要高明很多。 但是以前,宋军的铳法是没有那么高明的。 于是思考到最后,将帅们终于确定,这次胜利的关键原因,就在于……瞄准器。 虽然铳匣的作用也很明显,但要论起到的作用,还是瞄准器更大一些。 于是,军报火速传到京城,皇氏王侯、三省六部,外加枢密院,全部震动。 京城志隐藏在兵部的风媒得到消息,立刻报给了京城志。 于是,今天京城志的头版头条,就是镇北军大捷的消息。 并且,一整个版面,都是这则消息的描述。 文字生动,细节翔实,剧情热血,结局完美,与其说是一篇战争报道,倒不如说是一篇军事。 而这篇报道的主标题是“新晋墨者发明原来是这个”,副标题是“瞄准器助镇北军大捷”。 而在报道的结尾,也是将这个发明夸得天花乱坠。 若说之前新晋墨者的事情出来,已经轰动整个京城,这次的报道出来,只怕就不是轰动,而是轰炸了。 新晋墨者必将成为整个大宋的英雄,也必将成为朝廷极为器重的人才,同时,也必将成为全大宋女儿家的首选心上人。 但是……每一件历史性的事情,似乎总会伴随着一些曲折。 在京城志的最后一页,关于新晋墨者,还有另外一篇报道。 这篇报道的主标题是,“新晋墨者实是纨绔公子”,副标题是“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风流浪子,如何能发明出足以成为墨者的新发明?” 这个口吻,很像是知道一点内情的知情人士,但是报道中的内容,却极为粗略,且充满不确定性,完全像一个听了几句传闻就大肆猜测八卦的菜市场大妈。 里面要讲的东西,总结起来就这么几句:据说新墨者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公子,那么这样的人是怎么发明出让孤竹园认可的东西的?这背后是不是隐藏着什么秘密?新墨者的这个发明是不是有什么蹊跷? 最后更是直言,新墨者的发明极有可能是剽窃。 头版报道,末版新闻,本来是关注度完全不同的东西,此时却引起极强烈的互动效应。 刚刚看完头版,把新晋墨者当成英雄的人,突然看到末版,发现这人有可能是个骗子……他们将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会不会是郑流苏干的?”韩昭雪拿着手里的京城志,表情严肃的道。 柳子衿一边喝粥一边摇头:“她现在可能还都不知道我就是新晋墨者。” “那会是谁?莫非是孤竹园?” “意义呢?动机呢?” 韩昭雪眉头紧锁:“那到底会是谁?” “管他呢,爱谁谁谁。”柳子衿道。 “你就不在乎?”韩昭雪问。 柳子衿道:“在乎有什么用,一篇到处写着据说可能怀疑应该的报道,你就算知道是谁,又能怎么样?人家又没一口咬定你怎么怎么样,对不对?何况,我现在也打不过人家。” 韩昭雪直直看着他:“你知道是谁,对不对?” “只是有怀疑对象而已,具体是不是,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哪天找人问下,应该也能问出来。”柳子衿道。 “如果真是你怀疑的那个人,你打算怎么办?”韩昭雪问。 “还能怎么办?尽我所能的反击呗。”柳子衿放下碗,擦了擦嘴,“虽然我现在打架是不厉害,可说要整人……哼,我有的是法子。” “那要不是那个人呢?”韩昭雪问。 柳子衿摇头:“那我就没办法了,只能等时间给我真相了。” 韩昭雪站起来道:“你准备找谁去问,我们现在就去。” “急什么?我今天还有别的要紧事儿要办呢。”柳子衿道。 韩昭雪急了:“要紧事儿?你有没有搞错,现在还有什么事情比这件事儿更要紧的?” 柳子衿好整以暇道:“比这件事儿更要紧的事情多了去了。你啊,还是太年轻。这么点小事儿,就开始着急,那以后遇到更大的事儿,还不得急死?” “这么点小事儿?你有没有搞错?”韩昭雪瞪大眼睛看着他,“如果别人相信了这篇报道,你的名声可就彻底毁了!” “这个世界上呢,愚蠢的人数不胜数,他们轻易就会相信一些流言蜚语,你就算在这件事情上证明了自己,别人马上还会编织出另外一些谎话,而到时候,那些人仍旧会轻易相信。造谣的人动动嘴,辟谣的人跑断腿。你能有几条腿?”柳子衿问道。 韩昭雪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目瞪口呆,但又大受启发。然后,她不甘心的道:“那……那也不能放任不管啊。” “先生,你忘了坐在你面前的这个男人是谁。”柳子衿说着翘起二郎腿,“我,一个自创金手指的男人,一个十八岁,便将自己的画像挂到孤竹园的人。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能难住我么?不就一则小小的假报道,我轻易就能给破了。” 韩昭雪顿时激动起来:“真的,你已经想到办法了?柳子衿,你……你真是太厉害了!” 柳子衿甩了甩头发,道:“那是,也不看我是谁?” “那,你准备用什么办法,来破这则假报道呢?”韩昭雪非常好奇的问。 柳子衿道:“很简单。第一,把这张京城志扔了,权当今天没看到过这则报道。第二,反正现在也没人知道我就是新晋墨者,我就当自己不是就行了。别人的议论啊猜测啊之类的,就当跟我没关系。新晋墨者剽窃,找新晋墨者去,关我柳子衿什么事儿?对不对?” 韩昭雪呆呆的看着他,然后愤怒的一拍桌子:“柳子衿,我在跟你说正经的!你别跟我在这儿没个正形!” 柳子衿笑着看着韩昭雪:“不是,先生。这假报道就算有人信了,惹上麻烦的也是我,你说我一个当事人都不急,你急什么啊?你是我的护卫,又不是我的媳妇儿,你这么替我浇油上火的,好像有点不大对劲啊。”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八十八 抽丝剥茧 正又急又怒的韩昭雪听到柳子衿带着玩味笑容说出这句话,顿时就像被点了穴道一样呆在了那里。 如当头棒喝,又如从天而降兜头一盆清凉水,韩昭雪顿时有一种从梦魇中醒来的感觉,产生一种刚才的自己不是真正的自己的错觉。 好像刚才自己是被谁控制了,又或者吃了什么迷心的药,所以才莫名奇妙的替柳子衿着急担忧起来。 而现在,整个人平静下来冷静下来之后,立刻觉得自己刚才是有病。 同时,还有一种窘迫。 像喝醉了酒耍酒疯的人突然清醒,发现自己正被人看笑话一般注视…… 太丢人了。 而且柳子衿那意味深长的笑,那意味深长的话,都大大的刺激了她,让她在以极短的时间找回真正的自我后,羞怒交加。 “我只是……我只是嫉恶如仇!”她故作镇定的辩解,“我只是觉得,一个人不查清事实,就写一篇这么不负责任的报道,把别人往火山口上推,是非常可恨的事情。我自己也经常被人流言中伤,所以对这种事情,本能的就非常气愤……我,我才不是替你着急!” 柳子衿拉长语调的“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啊?!不要没事乱以为!”韩昭雪显得很激动很生气,“还有,以后不要随便就把……那两个字挂在嘴上。你这样是对女人的极大不尊重,你这是在挑逗……在调戏我!” “哪两个字?”柳子衿好奇的问。 韩昭雪握着拳头无处安放,瞪着眼睛道:“当然是……那两个字!” “所以……到底是哪两个字?” “你……你明知故问!” “我明知过问?”柳子衿摸着下巴思索起来,“我刚才说了哪几个两个字的词语来着?嘶,让我想想。嗯,说了先生……还说了报道……还说了麻烦……还说了护卫……可是这些词,没有挑逗先生的意思吧?” 韩昭雪又羞又急,直接红了脸:“那个词也不能说!” “什么词?挑逗?”柳子衿问。 韩昭雪一拍桌子:“你还说!” 柳子衿很无辜:“是你先说的好不好?” 韩昭雪凶巴巴的道:“可我已经纠正了!” “可是一般情况下,人在第一时间下意识说出的词,才应该是当事人真正想表达的意思吧?”柳子衿问。 “你……好,我说不过你,就算是挑逗,那又怎么了!跟调戏有什么区别么?都只不过是一样的证明了你不要脸而已,难道还有别的什么区别么?!”韩昭雪问。 “当然有区别了,而且区别很大。”柳子衿将筷子夹在手里往嘴边送,然后又很尴尬的拿下来,“咳,首先,挑逗,就是撩拔以图让对方心动的意思,而调戏,有时可以理解为一种耍流氓的行为。但是呢,在有些情况下,挑逗和调戏的具体行为,有可能很大程度的近似甚至完全一样。可既然如此,为什么两个词会有截然不同的意思呢?先生,你知道么?” 韩昭雪不耐烦的道:“你要说什么就快说,别卖关子!” “调戏其实是一种根据对方感观而产生不同性质变化的行为。”柳子衿道,“一个姑娘,如果被一个长得丑的人调戏,就会生气,厌恶,恶心,觉得对方很油腻很猥琐很下流,是在耍流氓。但是,如果她被一个长得很英俊的人调戏,就会是另外一种心情。可能是羞怒,也可能是羞喜,但是因此厌恶对方,是可能性很小的一件事情。而如果一个姑娘被一个喜欢的人调戏……先生,你觉得这个姑娘会是什么反应,什么心情?” 不等韩昭雪发表意见,柳子衿就已经接着说了下去:“她在害羞的同时,会很开心,会很兴奋,会很激动,会很心动,甚至会很冲动。当一个姑娘面对喜欢的男人时,即使这个男人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她面前,她都会心动不已,会忍不住想要跟对方靠近,想要拥抱他,抚摸他,亲吻他,甚至想要跟他一起……” “闭嘴!”韩昭雪听着他说的这些话,脸羞得通红。 那种话,这家伙是怎么做到那么自然的说出来的?真是太不要脸了! 看着韩昭雪嫌恶鄙夷神色,柳子衿无所谓的笑了笑:“当姑娘面对心上人的时候,对方什么都不做,就已经具有很大的诱惑性。而如果这个男人在这时调戏她,那她恐怕就要失去理智了。会忍不住就想投入对方的怀抱,更加用力的拥抱他,更加热情的抚摸他,更加激烈的亲吻他,更加想要跟他……” “无耻下流淫贱放荡!你给我闭嘴!”韩昭雪快要崩溃了。 “而这个时候,虽然对方是在调戏,但姑娘家感受到的,却是挑逗。”柳子衿画龙点睛,总结了刚才那些话的中心思想,点明了主旨。 而韩昭雪则是瞬间呆在原地。 像被雷劈中了一样。 “一个人只有在感受到冲动的时候,才会把对方的行为认同为挑逗。”柳子衿笑着道,“而先生刚才下意识说出的那个词,就是挑逗。所以先生刚才,是感受到自己内心的冲动了么?或者说,同时还有身体上的冲动?” “我没有!你不要乱说!你再乱说,我就一剑杀了你!”韩昭雪大吼。 柳子衿轻笑一声,继续道:“我刚才是说了什么,才让先生具有这种冲动的呢?好像,是哪个词来着?先生?护卫?麻烦?好像不是。那应该是……媳妇儿?哦,我明白了,原来是这个词儿。” 韩昭雪攥着的拳头开始颤抖起来,脸自然羞得通红,但眼睛里的恼怒也很明显。 一双眼睛带着水光般闪着光泽,似乎钱塘江春潮泛滥,但其中又夹杂着腊月天冰雪寒封。这种又羞又恼,又臊又急的神态,实在像急了一道色香味俱全,能把人口水都给诱惑下来的绝顶美食。 “经过刚才抽丝剥茧的推理,外加我对人类心理学方面的透彻研究,我很有理由相信,先生,你是一个喜欢老牛吃嫩草的超级正太控!”柳子衿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目光中光芒一闪,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虽然韩昭雪不知道什么是正太,更不知道什么是正太控,但是那个不重要,因为柳子衿抽丝剥茧的推理,以及对人类心理学方面的透彻研究,再加上最后那句“老牛吃嫩草”,已经足够彻底把她激怒。 韩昭雪失去了控制,失去了理智。 她像母狮子一般大吼一声:“柳子衿,我要杀了你!啊!”然后就直接朝着柳子衿扑了过去。 这急到怒火攻心的一扑,简直迅速敏捷到不似人类的地步,在一袭突如其来的香味中,柳子衿就已经被韩昭雪狠狠扑倒在地。 她整个人跃出一道弧线,径直飞过菜桌,然后鱼儿入水般一头扎下,把柳子衿狠狠扑倒。 哐当一声,柳子衿坐下的椅子直接倒地,他的脑袋狠狠磕在地上,而韩昭雪的脑门则是狠狠磕在他的鼻子上。 “啊!”柳子衿一声惨呼。 “啊!”接着无缝连接又是一声惨呼。 脑袋磕了,鼻子也撞了,一阵疼一阵酸,流血没流血不知道,反正想流泪。 柳子衿伸着手,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是该先摸头,还是该先摸鼻子。 韩昭雪有人肉垫底,自然毫发无伤。 她骑在柳子衿身上,直起细细的腰肢,然后红着眼睛张牙舞爪道:“柳子衿,我要杀了你!” 说着就开始用九阴白骨爪在柳子衿身上乱撕乱挠,恍若一个女疯子。 柳子衿顿时发出阵阵惨叫。 “救命,救命啊!” 前院老林听到呼救声,当即就把手里的碗扔下了,顺手抄起墙边的扫帚,就朝后院冲了过去。 “少爷,我来了!” 他一边大喊企图威慑住不知哪里来的暴徒,一边急速冲到了正厅门口。 “少爷,我……” 然后,他就愣住了。 正厅里没有暴徒。 也没有什么暴力血腥的画面。 反而显得很……和谐? 歪倒的椅子,扑倒在一起的少爷和少夫人,少夫人还正疯狂的撕着少爷的衣服…… 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应该来得这么快? 而听到他的声音,韩昭雪和柳子衿一起朝门口看了过去。 “老林,救我!”柳子衿大叫。 老林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二人,然后道:“抱歉抱歉,对不住,来的不是时候……那个,少爷啊,以后再有这种事儿的时候,能不能不要乱叫,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不是,老林……” “少爷,我先走了,少夫人,您继续。” 老林转身就走,而且顺手还把房门关上了。 于是房间里瞬间显得有些昏暗。 韩昭雪低头看了一眼身下衣衫凌乱的柳子衿,再仔细观察了一下裆下……当下的情况,瞬间有点懵。 自己刚才好像……又被什么东西给魇住了? 柳子衿则是掀起被撕烂的衣服看了看,发现胸前有无数道浸出血迹的挠痕。 整个胸前都火辣辣的痛。 他干脆把衣襟一下拉开,然后冲着韩昭雪喊道:“韩昭雪,你干什么?你看你给我挠的!你抽丝剥茧啊你!” 韩昭雪看着他裸露的胸膛,感受着臀部下面坐着的温热肉体,心脏猛的“砰”炸了一声,脸也瞬间变得通红。 然后她急促尖叫一声,从柳子衿身上跳起来,转身就跑。 “嘭!” 脑袋一下磕在了门上,差点把门都给撞倒。 她赶紧拉开房门,奔着楼梯就急速上了二楼。 回到房间,一头钻进被窝里,双手捂着发热的脸,发出绝望的哀嚎…… 我刚才……到底是在做什么啊!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八十九 天子三宰一枢密 当今天子年纪大了,每日忙于国事,也没太多时间修炼。 如今已经是一百三十岁的老人,武道修为也不过才到二步三境罡气境中期。 照目前的修炼进度,想要在一百四十岁之前进入罡气境末期都困难,更别说是进入二步四境象气境了。 而就算是罡气境末期,寿限也不过一百四十岁左右,只有到达象气境初期,才能再续上个一二十年的寿命。 所有人都知道,天子自己也知道,他不可能在大限到来之前,再有突破续命的机会了。 罡气境中期,一般武修寿限也就是一百三十岁,皇宫有这种上好药材养着,他才能在这个年纪,还有精力上朝处理政事,换了普通人,恐怕早就已经躺下了。 自三十年前开始,天子便已经露出衰老的迹象。三十年过去,他已经彻底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老人。 即使如今他是二步三境罡气境的武者,但无论是耳力目力,还是平常的反应能力,都已经没有办法跟同境界的年轻人相比。 恐怕再过几年,或许是一年,或许是两年,顶多再过五年,他就要与世长辞。 尽管身前身后,都有许多急迫需要处理的事情,但他已经力不从心了。 最近几年开始,由于身体日渐衰朽,早朝的时间也一推再推,到了现在,早朝的时间已经由最初的凌晨五时,延迟到了上午八时。 以前的大臣们,凌晨三四时就要起床,然后到达皇城之外,再穿过数个大殿,过金水桥,在太和殿外等候。等到凌晨五时鼓响,太和门才会开启。随后大臣们进入太和殿,向天子行叩拜之礼,接着分文武班次站好,向天子禀报政事。 而现在,大臣们可以多睡一会儿,吃个早饭,再去上朝。 比起以前起早贪黑,可要舒服得多了。 可是随着天子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舒服的大臣们开始慢慢的有些焦虑。 因为当今天子还没有立太子。 而没有立太子的原因是……当今天子没有儿子。 为了能够有一个皇子,天子无论是纳妾还是行房都极其努力,甚至在三十年前身体开始衰朽的时候,还纳了一个极美丽的妃子。 皇帝宝刀未老,妃子肚子也算争气,刚进宫数月,便有了身孕。可惜生下来,还是个公主。 至此时,当今皇宫里的公主,已经不下一百位。 而天子也终于心灰意冷,对于生皇子这件事情,彻底绝望。 再加上身体越来越不好,之后再没纳过妃子。 到后来,临幸之事也已经断绝。 天子大限将到,宫中却无太子。无论放到哪朝,百官都会焦虑难安。 可是今天,那种焦虑的情绪一扫而空。 在太和殿外等候的群臣,全都兴高采烈。 “郑老儿这仗打得漂亮!自我生出来,这都六十多年了,北边一直被压着打,憋屈得要死。这一次,终于算是扬眉吐气了!” “秦岭淮河一线,现在尽数都由我军驻扎,魏军肯定不敢在横河以南多呆,只怕不过几日,就要全线撤回横河以北,到时幽州、齐州、江州也将尽数收回。我大宋国土,将再次恢复完整!这可是两百多年以来,首次才有的壮举。郑老儿这次要名垂青史了,大大的长脸!” “我们也不能因为胜利就冲昏头脑。魏军整体实力,绝对胜过我军。这次能够取得大胜,也全赖了那瞄准器。可是战报里说那东西原理极其简单,非常容易仿制。等到魏军也制造出来,我军优势可就荡然无存了。能够重新收回并州、陈州,已经是大喜事。至于直接将魏军赶出南陆,只怕不大现实。” “要我说,就应该趁着魏军没缓过神儿之际,赶紧发起全面进攻,直接把他们赶回北陆老家去。要不然让他们占领着横河沿线,等到再仿制出瞄准器,以后又有的打了!” “听说这新晋墨者,是青云学院一名在校的学生。年纪轻轻,便能发明出这样的东西,推动这样一场壮举般的胜利,以后肯定前途无量。说不定,还能发明出什么瞄准器这样具有战争决定性作用的东西。到时候,照样可以把魏军赶回北陆。” “是啊是啊。我们有孤竹园,有这样年少有为的墨者,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收复幽齐江三州,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可不止幽齐江三州,现在东赵的几个州,还有西夏的几个州,也全在魏军手里。等到我们把他们赶出南陆,到时候淮河以北横河以南十几个州,尽数为我大宋所有。莫非,到时候赵夏二国,还有脸把这些地方再要回去不成?” 太和殿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喜庆热闹了,纠查百官纪律威仪的御史,今天也破天荒有了笑容。听着广场上文武百官闹哄哄的不成体统,也很宽容的没有把他们的名字记在弹劾簿上。 站在百官最前面的三位宰相,向来在早朝之前不言不语,但是今天,也或多或少有了些交流。 三位宰相,从左至右,分别是寒门宰执王介甫、康州江家江义渠以及乾州孟家孟德名。 大宋四大望族,北二南二,北二,自然就是青州顾家、云州郑家,而南二,就是以江义渠和孟德名马首是瞻的康州江家和乾州孟家了。 大宋威望极高的文臣武将,基本上都出自这四大望族。王介甫能以寒门学子身份,一路扶摇之上,最终位极人臣,做到宰执这个官位,实在是一个很不容易的奇迹。 “介甫,听说你很欣赏新晋墨者的才华,那你有问过吏部,这人到底是谁么?”江义渠轻声问道。 王介甫摇了摇头:“既然这小子想隐瞒身份,那必然有其缘由。既然如此,我又何必非要知道他是谁呢?” 江义渠笑了笑道:“可是有的人,再想隐藏自己,也始终要站在高台之上。这次镇北军大捷,新晋墨者居功甚伟。天子肯定要给他些赏赐,说不定还要召他来见上一见。到时候,他再想隐藏,恐怕也没有办法了。” “说到赏赐,我们是不是应该也要做些什么?”孟德名说道,“虽然新晋墨者不属于朝廷命官,但好歹做了这么大的贡献。如果要按军功论,足够让一个小卒直接得到大柱国的称号了。但是他毕竟不算军人,我们该怎么行赏?等会儿到了朝上,只怕天子也要问的,我们需先商量一下比较好。” 王介甫道:“墨者虽然不属于命官一列,但毕竟也是由吏部授得勋衔,从性质上来说,也可以算是朝廷官员了,从工作上来说,则应该属于文官一列。但是偏偏他立的又是军功,这倒确实不太好办。” 这时,江义渠转头朝斜后方看了一眼:“要不,我们问问顾枢密?” 在三位宰执身后,站立的都是一些一品大臣,顾昭德身为枢密使,也站在那个位置。 不过,这可不代表他的地位就低于三位宰执,在大多数政事上,特别是军事上,他的话语权绝对可以和三位宰执一起掰腕子。 于是,三位宰执转身,一起笑眯眯的的看向他。 顾昭德表情平静的看着三人,拱手问道:“三位,有事儿?” 江义渠拱手还礼,然后把事情说了一下。 顾昭德道:“年轻人需要多历练,就算有功,一下也不能赏赐太过。何况这场战争,若没有前线那么多将帅指挥和士卒卖命,光有个瞄准器又有什么用?你们把他的功劳想得太大了。” 王介甫道:“可是若没有瞄准器,只有前线的将帅和士卒,同样无法取得这样的胜利吧?在瞄准器没发明出来之前,两百多年了,我们可都没有大胜过魏军一场。” 顾昭德听了,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朝上再议吧。” 江义渠和孟德名对视一眼,与王介甫一起将身子转了回去。 “怎么说?”江义渠问。 孟德名道:“看天子的了。” 王介甫则是道:“顾老对有军功的人一向看得很重,每次都恨不得把天下所有的赏赐全都要过去,这次是怎么了?不太对劲啊。” 江义渠笑笑:“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王介甫问:“你知道原因?” 江义渠点头:“所以我之前才问你有没有问过吏部新晋墨者是谁……如果你问了,就知道顾枢密为什么是这种表现了。” 这下王介甫也彻底好奇了起来:“新晋墨者到底是谁?” 江义渠刚要开口,太和门前的鼓声忽然被擂响。 群臣迅速肃静下来。 随后,太和门开,群臣立刻整理衣冠,按顺序整齐进入大殿。 当今天子刘义隆,已经在龙椅上坐好,今天的他红光满面,精气神无比的好。脸上的笑容,也是藏也藏不住。 群臣进殿跪拜,山呼海啸。 平身之后,一些官员开始汇报政事。 到了最后,则是顾昭德上前,将镇北军大胜魏军一事正式上报。 这件事早就已经秘密汇报过了,群臣也都已经知道,现在算是正式汇报,走个流程。 汇报完毕,就可以正式论功行赏了。 “这一次是大胜,也是大功,赏赐一定要重,一定要厚。”天子很慷慨的道,“不过这次要赏赐的人数众多,朝上不便议论,因此,这件事情就交由江爱卿王爱卿孟爱卿以及顾爱卿你们四个去商量着办吧,争取尽快弄出一个章程来,然后再交由我过目。” 江王孟顾四人齐声唱喏。 随后,江义渠上前一步,道:“皇上,其他人的赏赐,我们几位心中都有些数。可有一个人,实在不知道怎么赏,还得请皇上帮忙定夺。” “江爱卿说的是新晋墨者吧。他该怎么赏,朕也很头疼啊。这件事儿,你们干脆就依顾爱卿的意思办吧。他说怎么赏,就怎么赏吧。毕竟打仗这事儿,本来就是枢密院和兵部管的,而那新晋墨者,又是他们顾家的人。但是呢,顾爱卿似乎又想磨炼一下这小家伙,不想给他太高的赏格。既然如此,就干脆听他的好了。” 一听此言,很多官员都震惊起来。 新晋墨者,居然是顾家的人?! 王介甫也是一脸不敢相信,而观看旁边的江义渠和孟德名,很明显他们早就已经知道。往后看,六部一些官员,也都是一副早就知道的模样。 毕竟新晋墨者的勋衔是吏部司勋司授的,这些人知道也都正常,倒是自己,一心忙于政事,倒显得有些孤陋寡闻了。 不过倒真是没想到,新晋墨者竟是顾家的人。 全朝文武关系错综复杂盘根错节也就算了,现在连孤竹园都要被这些大家族伸手进去了么? 唉。 他忍不住在心底长叹一声。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九十 涂药 一辆马车离开春风坊,沿着旁边一条大道,径直往北而去。 马车里,气氛古怪而压抑。 韩昭雪面无表情,掩藏着内心一系列汹涌澎湃的情绪。柳子衿则把生气明显的摆在脸上,一副臭脸表现出心情的糟糕。 过了一会儿,韩昭雪忽然把车帘掀开,轻声向老林道:“等会儿路上看到药铺停一下。” “好的,少夫人。”老林恭敬答道。 韩昭雪忍不住抬头看天,无奈又绝望。 过了没多久,马车就停了下来,老林的声音响起:“少夫人,药铺到了。” “好,知道了。”韩昭雪对于“少夫人”这个称呼已经认命了。她知道,就算她再纠正,老林也不会改,没办法,只能权当没听见吧。 下了马车,韩昭雪进药铺买了药回来,随后老林继续驱马前行。 马车里沉默了一会儿,韩昭雪终于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还疼么?” 柳子衿转过身背对着她,不理。 “你……”韩昭雪也有些气,不过或许因为之前行为太疯狂,也太羞人,所以总有些气势不足。任谁在一个男人身上骑过之后,也不可能不害羞。夫妻之间用那种姿势女性还会害羞呢,更何况是平常男女? “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是你先……调戏我的。”韩昭雪声音低的像是在自己跟自己嘀咕。 柳子衿还是不理。 “你……你把衣服脱了。”韩昭雪道。 柳子衿“噌”的转过身来,不敢置信的看着韩昭雪。 韩昭雪顿时红了脸:“瞎想什么呢,我是想给你涂药。” 于是柳子衿瞬间又把身体转了回去。 韩昭雪一时之间倒有些目瞪口呆了,这家伙……太不要脸了吧?让他脱衣服那么激动,一说上药就立刻没心情了。他脑子里整天想什么呢? 而且这里可是马车上! 他能不能有点羞耻! 他不要脸,自己还要呢! 真的要被这家伙搞疯了! 韩昭雪手里抓着药瓶,真想直接扔到车外去。 正犹豫要不要再说一遍把衣服脱了,却见柳子衿忽然转过身来,慢条斯理解了腰间带子,然后将长衫一脱,随后大大方方把贴身上衣也脱了,露出挠伤遍布的上身:“来吧。” 韩昭雪已然面红耳赤。 她本来只是想着让柳子衿把长衫解开,把上衣撩上去就行了,却没想到对方直接宽衣解带,直接就拿半裸的身体对着她。 她一双眼睛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一会儿抬头一会儿低头,慌乱的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不过在这个方面,她也确实没见过世面就是了。 “不是说要给我涂药么?坐在那里不动干吗?”柳子衿有些不满的问道。 韩昭雪大着胆子抬头看了柳子衿一眼,然后还是忍不住羞涩的低下头去。然后,结结巴巴道:“要不……要不……还是你自己来吧。”她将右手伸过去,五指摊开,里面是一个白净的小瓷瓶。 柳子衿道:“爱涂不涂。”说着就要穿衣服。 “你!”韩昭雪柳眉倒竖看着他,银牙咬碎,面上羞嗔,“你……你就是……你就是故意捉弄我!” 柳子衿道:“是你主动提出要给我涂药的,我可没要求你做什么,怎么现在反而说是我故意捉弄你?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本来……本来就是你……” “那你涂不涂吧。”柳子衿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道。 韩昭雪真是要气死了,这什么语气什么态度! 不过看着对方身上那些惨不忍睹的红道道,她还是忍了,这家伙,就让他当一回少爷好了。 她将屁股挪过去一点,然后一边瞪着柳子衿,一边把瓶塞拔了,将瓶子里透明膏状药物倒出来一点到手指上后,她道:“这药里面有些刺激成分,可能会有点蜇得慌,你忍着点。” 柳子衿微仰着下颔轻点了一下头,然后从鼻孔里挤出一个“嗯”。 韩昭雪真想一脚把他踹死,不就挠了你几下么,用得着这种态度么,好像自己犯了多大错似的,真是可恶。 她将药瓶放到身旁,然后身体前倾,虽然挨得并没有多近,但柳子衿身上的沐膏味已经传来。其中夹杂着一些让她心慌意乱的气息,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男人气息?她忍不住脸更红了。 手伸出去,不停颤抖,短短的距离,却用了很久。当手指终于接触到柳子衿的胸膛时,立刻忍不住抖动了一下,仿佛有电流传入体内,让她一瞬间心脏都仿佛骤停了一下。 “嘶……你瞎抖什么啊?”柳子衿顿时吸了口凉气,“很疼的,肉都被你挠掉了,你能不能温柔一点儿?” “我又不是故意的。”韩昭雪缩回手,气乎乎的辩解,“先前还是你故意羞我,我才挠你的?要不然好端端的我能对你动手么?整天就知道耍贫嘴作弄人,现在还耍小性子,真以为我是你丫环啊?” “我只是根据你的言行推测了一下你内心的想法而已,谁知道你那么激动?”柳子衿道,“就算我推测错了,你也不用这样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自己什么修为,上去就一顿乱挠,要不是老林来得快,我现在估计肠子都被你抠出来了!” “我……”韩昭雪顿时有些无法反驳。她当时确实急得有点失去理智了,下手也有些没轻没重,以她的修为,如果不是指甲不够长,只怕真的三两下就把柳子衿挠的皮开肉绽了。肠子扣出来有点夸张,但肯定也受伤惨重。 最后,她只能认栽:“好好好,是我的错行了吧。那你以后不要随便说那种话,不然还得挠你。” “不说就不说,谁稀得挑逗你啊。”柳子衿翻了个白眼儿道。 韩昭雪气得跺了下脚:“你还说!” 柳子衿不耐烦的道:“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打死都不说了。” “你说的啊,不准出尔反尔,以后再说,我要是挠你你可不能喊屈。”韩昭雪说着,再度伸出手,把手指轻轻按到柳子衿身上,然后把药膏慢慢涂匀。 除了弟弟,她这辈子还没跟哪个男人这么亲近过,而且弟弟自打十二三岁懂事进了学塾之后,也开始主动讲究男女之礼,即使是姐弟,也很少跟她有太过亲昵的举动。有时练功受了伤要涂药,韩昭雪帮忙他都不让。 这么多年来,她还是初次这样亲密的帮一个男人做这种事情。 手指长时间的在那些伤口上转着圈涂抹,对方皮肤的粗细、肌肉的起伏、身体的温度,都清晰由那根白嫩纤细的手指感触到。再加上直直面对着那整个赤裸的上半身,闻着那沐膏味道间夹杂的浓厚的异性气息,韩昭雪整个人都像发烧了一样,感觉浑身莫名的在发烫。 特别是瞥到柳子衿肚脐处那一道直直往下延伸生长的腹毛,更是羞得急欲奔逃。 这家伙脸上白白净净,怎么小肚子上长这么多·毛?真是流氓! 将药膏涂匀之后,韩昭雪拿起药瓶再次倒了一些,然后开始涂抹其他的伤口。 她这也才发现,自己挠得确实是够狠的。 从胸膛到肚子,全都是伤口,而且每一道好像都被扣去了一层皮,底下渗出细密的血线。 她之前曾经被一只野猫挠过,知道这种伤口虽然不严重,但是却很疼,特别是一有什么动作,衣服与皮肤摩擦,更是疼的叫人吸凉气。一时之间,倒也能理解柳子衿为什么那么生气了。 连续涂抹了几块地方后,韩昭雪好歹有点适应了,不再像开始那么害羞,动作虽然依旧轻柔,但速度却是快上了不少。 不一会儿,便只剩最后一块地方了。 在柳子衿的左胸膛,有一道细长的挠痕斜掠而过。而那道斜痕,差不多是跟柳子衿胸前的那颗小石子儿紧密相连。 如果位置再错一点,说不定柳子衿已经失去了一颗很宝贵的东西。 虽然那东西说实话长在男人身上实在是毫无用处…… 而现在,韩昭雪看着那东西,却是再度羞得不能自抑。 万一……万一等下碰到……那该多羞人…… 想了想,她还是道:“柳子衿,剩下的……你自己来吧。” “谁挠的谁负责。”柳子衿很无赖的道。 韩昭雪气乎乎的看着他,但柳子衿直接将脸转到了一边。 韩昭雪算是知道了,这家伙就是故意的。 他就是想让自己给她涂药……这个臭流氓! 不过看样子,如果自己不给他涂,他是铁定不会自己动手的了,既然如此……反正……反正都摸了那么多地方了,也不差这一点儿。 韩昭雪深深吸了一口气,在手指上倒上药膏,然后按在伤痕一端,随后,慢慢往另一端抹去。 随着距离那个地方越来越近,韩昭雪的呼吸变得愈加急促粗重。 尽管她将速度放得很慢,但终归还是有到达终点的一刻。 她的手指忍不住开始颤抖,最后,停在柳子衿胸膛上不再移动。 她偷偷看了一眼柳子衿,却发现这家伙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你……你把脸转过去。”韩昭雪道。 柳子衿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儿,然后将头扭到一边。 韩昭雪再度深吸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一咬牙,手指闪电般往前一划。 像是碰到一颗柔嫩的刚刚萌出两片叶子的绿芽儿,又像是…… 又像是自己就是那颗被人撩动的柔嫩绿芽儿。 一道电流不可抑制的自指间传遍全身,她身子一颤,心脏一停,脑中烟花炸开,像从天空坠下般头晕目眩。 良久,一切才平静下来。 她仿佛闭水良久,忽然发现了自己能够呼吸,于是开始大口大口的开始喘气,睁开眼睛,却发现柳子衿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先生,刚刚一直是你在摸我,可不是我在摸你。怎么我还没什么反应,你就已经不行了?” 韩昭雪羞愤欲死,指关节微弯,按着指下伤口,往回狠狠一挠。 “啊!” 柳子衿一声惨叫,响彻晴空。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九十一 等着 这惨叫声过于凄厉,听了让人发毛。 于是马车猛的停下,老林一把就将帘子给掀开了。 “少爷你怎……” 然后整个人僵在那里。 韩昭雪看着老林震惊的双眼,赶紧解释:“老林,不是你想的那样!” 柳子衿则是大叫一声:“先生,太爽了,你技术真好。” 韩昭雪瞪大双眼看着他,嘴唇颤抖:“你……你说什么?” “少爷,少夫人,你们继续……不过少爷,注意身体。”老林放下帘子,继续赶路。 只是脑中回想柳子衿身上的挠痕,忍不住咧了咧嘴,刚才是得有多激烈啊,自己怎么一点都没发觉? 然后他就听到马车里不断响起柳子衿的惨叫。 还有韩昭雪不断说着“我挠死你我挠死你”的声音。 “老林,救命,救命啊!”接着,就是柳子衿不停地呼救声。 不过老林充耳不闻,以后只要少爷和少夫人在一块,不管喊什么,自己就只当没听见。要不然老是撞坏少爷好事儿,早晚得被抓着暴打一顿。 于是一路上,柳子衿的惨叫声就没有停过。 …… …… “呼……呼……呼……” 马车里粗重喘息声不断。 “柳子衿,你……你放开我!”韩昭雪躺在车板上,又羞又急的说道。 柳子衿压在她身上,将她紧紧锢住:“不放,放了你又要挠我!” 韩昭雪侧着脸,脸蛋儿紧紧贴着柳子衿挠痕无数的胸膛,这下那异性气息更加浓厚了,让她身体发软心跳发慌提不起力气。 若非如此,以柳子衿的力气,又哪里压得住她? “你……还不是你刚才故意让老林误会。要不然,我能挠你么?!”韩昭雪咬牙切齿的道。 柳子衿“呵”的一声轻笑:“我故意让老林误会?我让他误会什么了?不就涂个药么?他能误会什么?还不都是你整天在心里瞎想,才会动不动就激动?你要是脑子里纯洁一点,还会有这么多事儿么?” “我脑子里不纯洁?!我脑子怎么不纯洁了?柳子衿你给我说清楚,我脑子怎么不纯洁了?!” “反正就是不纯洁。” “我怎么了就不纯洁了?!我韩昭雪一生洁身自好,连男人手都没碰过,你凭什么就说我不纯洁?!” “哼,男人手都没碰过?你胸都碰了!” “我……柳子衿你就是故意找事儿是吧?!” “你说故意找事儿就故意找事儿吧,反正已经都被你挠成这样了,我也无所谓了。”柳子衿喘着粗气道。 刚才为了制服韩昭雪,可没少费力气,他现在有点累,不想再说废话了。 韩昭雪被他紧紧抱着压在地上,却是没办法安之若素,她不停地扭动着身体,双脚乱蹬乱踢:“柳子衿你赶紧给我起来。你再不起来,我就真生气了!” “你当我傻啊?我一起来,你肯定又要挠我。”柳子衿道。 韩昭雪忍不住道:“那我看你能抱多久。等我起来,我挠死你!” “哼,那我就抱你抱到死。至少比让你挠死强。”柳子衿气哼哼的道。 韩昭雪干脆也不挣扎了:“行,你有本事就抱到死。” 接下来,两人都不说话了,马车里顿时变得安静起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韩昭雪虽然仍然心跳如擂,但总算比初时好了很多,刚才的时候脑子里满是羞急,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乱撞乱蹦,搞得她心里脑袋里都乱糟糟的,什么都顾不得了。世界都仿佛随之远去,自己被拉入湍急的漩涡。 而现在,脑子渐渐清晰,心里也稍许得些平静,这个世界仿佛又从哪里拉了回来,让她能够用眼睛用耳朵用身体去感受。 但是马车里的世界太小了,再加上被柳子衿抱着,她能感受到的东西就更少了。 眼前只有马车的厢壁,以及柳子衿娇生惯养出来的稍显白嫩的皮肤,耳边只有车轮不停转动的辘辘声,以及柳子衿胸膛传来的节奏分明而有力的心跳声。鼻端飘来车板上毯子的皮毛味,柳子衿身上沐膏的味道也不停在鼻端飘荡。还有他身上特有的那种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形容,甚至不知道该说是好闻还是不好闻的奇怪气息。 脸颊一半贴着毯子,一半紧紧贴着柳子衿赤裸的胸膛,无论是毯子还是柳子衿的毫毛,都弄得脸有些痒痒的。身体所能感受到的,则是有些硬的车板,以及柳子衿压在自己身上的健壮身体。或许不能称之为健壮,因为比起那些修炼日久的武者,他的身体条件要差得太远了,不过他这样高大……至少比自己高大宽广的身躯压着自己,感受到的是切切实实的健壮。自己太娇小了,显得那样柔弱。尽管自己一个可以打他二十个都没问题。但现在在体型面前,确乎显得娇小而柔弱。 不知怎的,自己倒也真觉得自己有些柔弱了。 明明能挣扎开的,却总觉得挣扎不开。 她感受到柳子衿的双臂很用力的抱着自己,自己完全被她纳入了怀里,这个时候她忽然想到冬天,想到冬天的时候,自己钻到床上,用柔软的被子把自己紧紧包裹起来的场景。 感觉好像,很温暖,很舒适,同时让人有一种安全感。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那么抗拒这种感觉。 这种想法让她自己感到慌乱惊讶和害怕。 自己这是怎么了? 不会是被柳子衿给气傻了吧? 她忽然想偷偷看一眼柳子衿,于是眼珠转动,余光瞥了过去,随后就看到柳子衿正一动不动的端祥着自己,就像端详着一件玉器似的。 她的脸瞬间又红了,心跳也莫名的快了起来,目光自然也赶紧转移回去。 这时她听到柳子衿轻笑了一声,然后身体动了动,手臂挪动了一下,继续抱着她。好像这样会抱得更舒服一些一样。 这个臭流氓。 “先生,你说我们还有多久会到清风山?”柳子衿问。 “怎……怎么突然……问这个。”韩昭雪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以正常的语气说这些正常的事情显得好奇怪,她觉得有点不自然。 柳子衿低头看着她,道:“如果清风山还很远,我心里就会高兴一点。如果马上就要到了,那我就有点不开心。” 韩昭雪心脏瞬间被什么东西给收紧,于是结巴的同时,声音也有些颤抖:“为……为什么……” “因为……”柳子衿顿了顿,很温柔的看了韩昭雪一眼。 韩昭雪忽然觉得有些窒息,一时之间竟喘不过气来。她的两只小拳头都紧紧攥在了一起,身体也忽然变得有些僵硬。 “因为……一到了清风山,我就不得不放开先生了。”柳子衿说道。 韩昭雪耳垂也慢慢染上红晕,长长弯弯的睫毛一颤一颤,似乎在跟着心脏一起跳动。 “你……你还真想抱到死啊。” “可是我一松开你,你又要挠我了。”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不想放开我的?”韩昭雪语气中忽然带了点不高兴。 等到发觉,赶紧将脸摁到了毯子里。 我在不高兴什么啊! 韩昭雪你到底在干吗啊?! 柳子衿再度轻笑一声:“倒也不全是。这样抱着先生其实还挺舒服的。” “你……流氓!”韩昭雪娇嗔骂道。 这时,帘外忽然传来老林的声音:“少爷,还有一段距离就到学院了,等下您不是还要去请假么,现在先准备一下吧。” “再在城里转一圈。”柳子衿直接说道。 老林道:“啊?” 韩昭雪羞死了,把胳膊从柳子衿放松的手臂间抽出来,伸出拳头在他肩头擂了一下,然后向外面喊道:“老林别听他的,继续往前走。” “好嘞,知道了。” 柳子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然后无奈的慢慢放开韩昭雪:“不准再挠了啊。” “就挠,挠死你。”韩昭雪将脸从毯子里转过来,一双眼睛亦羞亦嗔的瞪着柳子衿。 柳子衿忍不住伸出手在她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然后道:“那么大个人了,动不动就挠人,疯了吧唧的,一点都不端庄。” “干嘛刮我鼻子。”韩昭雪又给了他一拳,然后道:“在你这种人面前,我端庄得起来么?” 柳子衿将身体抬高一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膛:“等会儿出了城门,继续给我涂药。比在家里时挠得还狠,你真是一点都不手软啊。” “你自找的,赶紧起来。”韩昭雪将柳子衿推到一边,然后赶紧起身坐了起来。 柳子衿笑了笑,拿起衣服穿上。 衣服与皮肤摩擦,忍不住呲牙咧嘴。 韩昭雪脸上顿时露出幸灾乐祸的得意神情。 柳子衿一边系着腰带,一边道:“别得意,等我能打过你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哼,那恐怕这辈子都没机会了。”韩昭雪才不怕他。 柳子衿咬牙切齿:“你就等着吧,不出五年,我就打得你喊爸爸。”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韩昭雪狠狠啐了他一口。 柳子衿上下打量着她:“你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吧,到时候可不只打屁股那么简单。” “有本事你就来。”韩昭雪挑衅道。 “我现在就来!”柳子衿起身就朝韩昭雪扑去,结果韩昭雪一伸脚,就把他踹了回去。 柳子衿一屁股坐在长座上,有些不服气,刚准备起来再来,就听到外面人声渐沸,到处都是少年男女说笑打闹的声音。 而老林的声音也再次传来:“少爷,学院到了。” 柳子衿不甘心的看了韩昭雪一眼:“你给我等着。” 韩昭雪心情特别好:“好啊,我等着,看你能把我怎么着。”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九十二 搬东西 清风主峰摘星峰,摘星峰上清风宫。清风宫中登天楼,登天楼上望清风。 登天楼最高一层,柳子衿正在翻看魂修三部阴神部的道藏。 武修第三步,需至星辰界修炼,魂修也不例外。 主要原因,便是星辰界与人间界生存环境不一样。 星辰界上空没有什么东西隔挡,直接暴露在星空之中,那里空气寒冷,天光炙热,普通人上去,根本承受不住。因此普通人需先在下界历练,身体结实壮硕之后,才能上到星辰界生活。 魂修只修魂,不修体,肉体自始至终,都很脆弱。因此魂修进入星辰界,一般需要一些护体的东西。 例如一些特殊的道袍,精制的铠甲,或者是一些护体法宝。 而这些东西等级全都很高,一般都需要修为至少是夺舍境的魂修,才能够催动使用。所以魂修虽然跟武修有所区别,但同样需要修炼到一定程度之后,才能进入星辰界,开始新的修炼之路。 魂修到了星辰界,先是由灵气修炼转变为星灵修炼,最后再完全使用星辰之力修炼。 星辰界灵气浓郁,但对于夺舍境的魂修来说,灵气已不能满足日常的修炼需要,所以需要改用新的修炼能源。但是星辰之力又太过暴烈,即使是夺舍境也无法承受,因此就需要借由星灵来过渡。 星辰之力虽然是灵气的进阶能源,但与灵气却有着极大的差别。 灵气正如其名,是一种以气体的方式存在,并飘荡在天地之间的特殊能量。魂修修炼时,只需要神魂出壳,然后便可以从周围吸收灵气,进行修炼。 而星辰之力,是一种似光似煞似罡同时又有着极强破坏力的东西。 它们并非按照一定规律分布在天地间,而是从星空之中不断袭落,落到星辰界地面后,消失在地面中。更多的,则是擦着星辰界而过,于星空之中四散奔袭,极速穿行于星空之中。 星辰之力奔行速度极快,且又来源不同,神魂不能像吸收灵气那样,直接暴露在星空下去吸收星辰之力。 一是在神魂不够足够强大时,从天而降的星辰之力会对神魂造成伤害。二是星辰之力奔袭速度太快,神魂根本接纳不住。三是星辰之力来源不同,属性驳杂,贸然一齐吸纳,会造成不可测的危险。 这些星辰之力,有的带有某种伤害性极强的物质,万一神魂不慎吸收到,很有可能立刻魂飞魄散,或者慢慢被毒变分解。 因此吸收星辰之力,是需要一定的选择性的。 而正因为这种种原因,星辰界魂修修炼,每人必备一样基础法器,那便是乾坤座。 柳子衿目光离开手中道藏,开始打量书架旁边的一个石桌。 石桌之上,放着一个黑白各半的圆形玉蒲团。 蒲团直径约有三尺,正上方是由黑玉白玉拼接而成的阴阳鱼。两条首尾相连的阴阳鱼下面,清晰可见一些晦涩复杂的禁制符文。 黑鱼下面,线条为金色。白鱼下面,线条为红色。这些线条不在玉的表面,而在玉的里面。能看到,但是却摸不到。 而在玉团的边缘,是两条高约数寸的长龙。 长龙同样一黑一白,全都一爪着地,其他三爪乱舞。龙身之上,鳞片逼真,层层叠叠间,结构异常分明。而在那些鳞片内部,同样有着或金或红的线条。两条龙同样是首尾相接,盘成一个圆,像是盆壁一般,将阴阳鱼围在中间。 这张玉蒲团,就算不论功能,光看其造型工艺,都是一件顶级的艺术品。而魂修用来制造乾坤座的黑白玉,自然也不会是凡品。这要是落到民间,绝对价值连城。 要不是青云学院有人一直看守,这东西说不定现在已经被偷走卖掉了。 他大呼庆幸,就好像这东西是他的一般。 柳子衿打量完乾坤座,继续看道藏。 道藏上解释,这乾坤座是由星辰界的黑星玉和白牙玉炼制而成,里面用来烧制法阵符文的金线和红线,分别也都是用星辰界的特殊材料炼成。 星辰界的东西都是经历了极恶劣的环境,才能生成保留下来。所以那里的金石之物,全都比人间界的要高级很多。这乾坤座放到星辰界,只是魂修基础法器。但若放到人间界重新炼制,是可以造出比任何人间界法器都要高级的厉害法器的。 而这乾坤座本身,无论是阴阳鱼,还是黑白龙,以及那些符文禁制,全部都有很实用的功能。只有这些东西全部具备,才算是一尊真正完好可用的乾坤座。 筛选不可用的星辰之力、保存可用的星辰之力、将灵气与星辰之力融合成星灵、保护神魂不受任何伤害,这就是乾坤座的主要作用。 魂修修炼之时,只需盘腿坐在乾坤座上,乾坤座法阵就会立刻被激发,先是形成一道防御罩,保护神魂不受任何伤害,随后防御罩辐射出去方圆十多丈,从上至下,从左至右,凡是从这片空间经过的星辰之力,全部会被拦截筛选,然后送入防御罩内。这个时候,神魂就可以直接吸收身周的星辰之力进行修炼了。 高级一点的乾坤座,还有自动吸纳功能。不修炼的时候往外面一放,自己启动法阵,吸收星辰之力储存在座中,修炼之时,直接坐上去吸收就可以了。 低级乾坤座,魂修修炼只能在室外,而高级乾坤座,随便在哪修炼都可以。 无论在安全性上还是私密性上,高级乾坤座都要更胜一筹。 而恰好,这尊留存在登天塔中的展示性乾坤座,就是一尊高级的乾坤座。 太上宗在人间界,是数一数二的道宗,那些飞升的太上宗前辈在星辰界中所创立的宗门,自然也是数一数二的。在星辰界的太上宗里,只有高级乾坤座,没有低级乾坤座。 要不然仅仅是用来展示的乾坤座,是没有必要特意弄个高级的下来的。 想着这些,柳子衿眼中忽然光芒一闪。 他合上道藏,放到书架上,随后一边背着手踱步,一边思忖。 无论是道宗还是佛宗,在人间界都留了第三大步的修炼方法,而且修炼功法极尽翔实,是可以直接拿来学习修炼的那种。 但如果仅仅只是为了让人间界的修者提前知晓预习星辰界的修炼方式的话,有必要做到如此地步么? 毕竟这些修炼方法,并不只是简单的文字,并不是说看了读了记住了,就有用的。没有实际的学习练习,这些东西就算倒背如流也没有用。 既然只是让下界修者知道一些往后的道路,只是让他们知道一下后面的大致修炼方法,那么把这么翔实的修炼典籍放到人间界,真的不会显得太过多余与麻烦么? 明明随便几页纸,简单介绍一下就行了的。 特别是道宗,居然把一个高级乾坤座都弄了下来。 有这个必要么? 或许这些事情虽然没有必要但是也不麻烦,所以星辰界的那些前辈干脆就直接把三步典籍和法器全部给弄下来了。但柳子衿这会儿忽然想,这种行为,是否或许暗含有其他的意思? 星辰界直接暴露在星空下,那些武修魂修每天生活在这样的环境,又整天吸纳星源和星辰之力,跟那些星辰密切打着交道。他们,是否其实也知道,无论是星辰界还是人间界,其实也都是一颗独立的星辰? 只是他们出于某种原因,不愿意将这个秘密告诉人间界的人,所以把三步典籍弄下来,试炼后生的智慧? 如果有人突发其想,用三步典籍修炼成功,那么这个人,便有可能成为星辰界那些宗门日后看重的人? 不过这也不过只是柳子衿的胡思乱想而已。 或许对于星辰界的前辈们来说,直接把三步典籍整个搬下来也好,或者只是弄几张纸写几个简单的介绍也好,都是不怎么需要特意上心的事情。 所以随手弄几纸,或者随手把典籍弄下来,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在一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的眼里,或许小人物的思考完全莫名奇妙。他们随手做的一些事情,都会被做各种解读。 柳子衿忽然觉得自己现在就很可笑。 想这些干吗呢?什么用都没有。有这时间,还不如做点别的事情。 于是他就去做别的事情了。 这个别的事情,就是向看守太上宗群殿的青云守卫请求,希望对方能让他把道藏的一些典籍还有一些别的东西搬到家里去…… 本来以为这件事情会很为难,谁知道对方轻易就答应了。 “搬也行,不过不要搬太多,特别是那些金银器物,千万不要搬走。至于别的一些玩意儿,随你的心情拿吧。反正那些东西在这也放了两百多年了,也没人来看也没人来要,你就直接拿走好了。” “以前有人来这里要过东西么?”柳子衿问。 “官府的人来过几趟,拿走过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不过既然能劳动官府,一般也都是权势人家。他们大多数也只是好奇道宗的那些典籍法器是什么样儿,倒不是贪恋钱财。这地方虽然由我们看守着,但其实也并不是要什么东西都不丢。真有什么有关系的人想要什么东西,也是可以给的。只是看着不让随便什么人乱来就行。毕竟都是没用的东西,也没有人关心,谁管啊?震慑一些贼子和平头百姓而已。” “那就好,就怕给你们添麻烦。” “不会不会,少几样东西,没人在意的。” 于是柳子衿就把几部修炼典籍和那尊乾坤座全部搬走了,另外一些其他有关阵法、禁制、符文、道术的典籍,也挑着像样的拿了一些。那乾坤座是指定不还了,其他的典籍他准备看完记住之后再还回来。 这些东西搬到马车上后,本就不大的马车显得更逼仄了。 韩昭雪被逼得跟柳子衿并排挤着坐在了一起,脸上羞嗔交加,随着马车颠簸,两人肩膀更是挤来撞去,韩昭雪浑身不自在,甚至怀疑柳子衿是不是故意要把这些东西搬上来,然后借机会和她挤在一起的。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九十三 武骑尉 她打量着马车里的这些东西,翻了个白眼向挤在旁边的柳子衿问道:“你搬这些东西回去干吗?又没什么用。” 柳子衿道:“好奇。” “那就不能改天再搬么?现在弄了这些东西进来,搞得我坐都没地方坐。”韩昭雪埋怨道。 柳子衿道:“既然来了,肯定要搬回去,不然改天再来一趟,那有多麻烦?何况,你现在不是有地方坐么?” “这叫有地方坐?挤都挤死了!男女有别懂不懂?这么坐在一起成何体统?”韩昭雪不满的道。 柳子衿道:“我觉得挺好的啊。身正不怕影子歪嘛,我们那么纯洁的男女关系,坐在一起挤一下又有什么了?而且反正也没人看到。” “没人看到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么?”韩昭雪瞪着眼睛道,“你读书时先生到底有没有教过你礼仪廉耻啊?”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他教的是他教的,我学的是我学的,没什么关系。” “那你以前是不是也经常跟别的姑娘这样挤着坐在一起?”韩昭雪阴阳怪气的问。 柳子衿摇头:“那倒也没有,毕竟像现在这样座位不够坐的情况也很少。” 韩昭雪有些凶的问:“那你是被迫才跟我挤着坐在一起的喽?” “我有什么被迫不被迫的,反正我也无所谓。应该说是你是被迫才跟我挤着坐在一起的。” “反正你也无所谓?”韩昭雪眯着眼睛问道。 “我一个男人嘛,肯定怎样都无所谓了。” “可我是女人,我有所谓!老林,停车,我要下车!这里没地方坐了,我要下去走路!” “老林继续走,别听她的。” 韩昭雪有些生气的看着他:“这里这么挤,我不想坐在这里!” “我看你刚才坐的不挺舒服的么?”柳子衿问。 韩昭雪忽然恼道:“不舒服,一点都不舒服!” “那……”柳子衿在车厢里瞅瞅,然后起身坐在了那些典籍上,“那你一个人坐在那儿,我坐在这儿,这样就不挤了。” 韩昭雪板着脸看着柳子衿,然后一跺脚,身子扭到一边,生闷气去了。 “那要不……你坐这儿,我坐那儿?”柳子衿小心的问。 韩昭雪转脸冲着他吼道:“你直接去死!” 柳子衿嘻嘻笑了两声,又抬起屁股颠颠坐回原位,跟韩昭雪挤在了一起:“还是坐在这里比较舒服。” “你舒服,我不舒服!”韩昭雪站起来,转身坐到了那些典籍上。 柳子衿道:“哎哎哎,跟本少爷这么肩并肩坐在一起,可是百年难有的好机会。你要错过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啊。” 韩昭雪冷笑两声,不说话。 柳子衿看了她两眼,也无奈了,干脆不理她,闭目养神。 虽然平常调戏几句挺好玩的,但要是每天动不动莫名生气还得自己去哄,那就有些不好玩儿了。 再说她也不是自己媳妇儿不是? 只是这么想着,总觉得自己似乎有点无耻啊? 算了算了,以后还是不要随便调戏她好了,万一真喜欢上自己,那也挺麻烦的。 不过应该不会吧?毕竟年龄差这么多,而且她对男人也不怎么喜欢,对自己的印象也不怎么好,自己也不英俊潇洒也不风流倜傥的,修武这方面也没什么天赋,而且自己还和顾家有关系…… 这么想着,柳子衿渐渐放下心来。 毕竟他现在也不怎么想谈恋爱。 而且他最终还是要回到自己那个世界的,若是跟这个世界的人产生太多纠葛,也不见得是好事儿。 特别是和女人产生纠葛。 到时肯定会有很多的麻烦,会有很多的事情需要考虑…… 不过,现在想这些事情似乎有些意淫的嫌疑…… 毕竟现在不是还没人喜欢上自己呢么? 他忍不住自嘲般轻笑了一声。 韩昭雪看着他一边闭着眼睛一边笑的样子,眼睛却是如刀子般锐利了起来。 这个流氓,肯定在想哪个女人。 无耻,下流,淫贱,混帐! 到了春风坊,一下马车韩昭雪就气冲冲的上了二楼,接着房门一关,再没出来。 柳子衿一边往东厢房搬东西,一边时不时朝二楼看上一眼。 他有些纳闷,这韩昭雪气什么呢? 不就让她在马车上跟自己挤了一下么……有必要这么生气? 刚上马车的时候说让她跟自己挤一挤,也没见她多不情愿啊。 当把东西搬完之后,柳子衿坐在毯子上想了一下。 最后忽然眼睛睁得老大,韩昭雪,不会真的喜欢上自己了吧? 一时之间,有些纠结,不知道这该算好事还是坏事儿。 想了想,他觉得好事也罢坏事也罢,都得先确定一下才行。 于是他噔噔噔上了二楼,敲响了韩昭雪的房门。 韩昭雪凶巴巴的声音传来:“干吗?!” “先生,你开下门,我有话跟你说。” “就这样说!” “这样说不方便。” “不方便就不要说!” “先生,真的是很重要的话,你把门打开,我慢慢跟你说。” “你……你真是烦死人了!” 明显烦躁而重的脚步声响起,接着房门被韩昭雪从里面打开。 她一脸不高兴的看着柳子衿:“什么话,说吧!” 柳子衿什么话都没说,而是直接张开双臂向韩昭雪抱去。 韩昭雪赶紧往后退了一步,警惕的看着他:“你干吗?” “抱一下。”柳子衿道。 韩昭雪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你是不是有病?你拿我当什么人?说抱就抱,你当你逛窑子呢!” 柳子衿仔细的看着她,好像是真生气。 于是他的想法忍不住产生了动摇。 不过,如果只这个程度的确认,好像还不够严谨。 于是他一咬牙,上前一步,再次伸出手臂,强行去抱韩昭雪。 韩昭雪一脚踹在他肚子上,把他整个人都给踹飞了出去。 “扑嗵!” 柳子衿重重摔在地板上,骨头都仿佛快要散架了。 韩昭雪看着柳子衿,咬着牙骂了一句:“流氓!” 然后把门使劲一关,就重新回到了床上。 被子往头上一蒙,就开始生气的在心里疯狂吐槽。 “这个流氓,把自己当什么人了?一句话都不说,说抱就要抱。以为自己是他花钱买的奴婢么?还是随便在青楼买回来的妓·女?想搂就搂,想抱就抱,想占偏宜就占偏宜?自己也是,在马车上被他压住的时候就应该一剑把他宰了!那样他也不会像现在这么放肆了。这家伙现在肯定认为自己是那种可以随意欺负轻薄的女人了。这个死人,真是要被他气死了!啊啊啊啊啊,气死了气死了,要被他气死了!” 柳子衿趴在外面的地板上,一脸生无可恋。 看来是自己多想了…… 人生真是好悲伤。 …… …… 尚书省议事厅里,以江义渠为首的三位宰执,正跟顾昭德在商量核议有关镇北军诸将士封赏的事情。 那些官位低的将士,自然由吏部和兵部的官员审议商量就行了,一些官位高的将士,就需要他们四人亲自揣度裁定了。 而眼下,这些事情也已经快要结束。 时间眼看着马上快要到中午了,王介甫喝了口茶,问道:“顾枢密,柳子衿的封赏……真的不给了?” “不给了。”顾昭德道,“京城志上刊出来那样一篇文章,如果不在这件事情上给天下百姓一个交待,如何能进行封赏?那样岂不是会让人觉得我顾家仗着能替天子做些事,就肆无忌惮的替自己家里人谋好处?到时天下百姓置顾家于何处,置我顾昭德于何处,又至朝廷于何处?百姓之口,不能不防啊。” 王介甫道:“那您要怎么给百姓一个交待?” “当然是把事情调查清楚。”顾昭德道。 “可这次若是直接不给封赏,那就等于告诉世人朝廷认为新晋墨者剽窃属实。到时如果调查清楚,发现事情不是这样,想再给他平反,可就没那么容易了。”王介甫道。 江义渠点头道:“介甫说得没错。要我说,怎么着也得先给个封赏。要真是调查清楚发现是剽窃,大不了把封赏再撤了就行了。若是直接不给封赏,以后想再转圜可就困难了。” 孟德明则是意味深长的看着顾昭德:“好歹是自己家里的晚辈,做长辈的总得为他以后的前途着想一下。顾枢密这处理方式,似乎有点让人看不懂啊。” 顾昭德眼睛眯了眯,但最后还是选择没有听见这句话。 他看着面前三位宰执,轻声说道:“三位说得也有道理。既然如此,就给他个武骑尉的勋衔吧。” 三位宰执听了这话,都是难以置信的面面相觑。 同时,他们心中也确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个顾清之,跟顾昭德或许有些矛盾。 大宋武官勋衔,共分六品十二转。 而武骑尉,属于从六品,正是十二转中的最末一转。 立了那么大功,即使有剽窃传言,也不能只给个这么低的勋衔,因为这勋衔给了和没给一样,同样会让天下百姓认为,新晋墨者剽窃属实,所以朝廷才只给了这么低的封赏。 而且既然是封赏,那就没有封赏的勋衔还没之前的勋衔值钱的道理,虽然墨者勋衔不属于朝廷勋官,但大至和哪个朝廷勋衔相当,还是可以衡量出来的。 就算是因为京城志的事情,只能象征性先随便给个封赏,那也不能低于原先勋衔的等级。 墨者每月拿到的俸禄,差不多相当于一郡太守,如果要给勋衔,最起码也得是从四品的骑都尉。结果封个武骑尉,那还叫封赏么?倒不如说是惩罚了。 而且这件事情,不只是勋衔高低的问题,最重要的问题是,这样的封赏,会让人误会朝廷的意思。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九十四 关照定了 总之就是这个封赏一出,顾清之剽窃的罪名差不多就算是被朝廷官方盖戳了。自此以后,顾清之的人生履历上,就会永远背负这么大的一个污点。 除非他有什么办法,证明自己不是剽窃。 但这世界上的事情,想证明自己坏很容易,想证明自己好,却很难办到。因为别人随便就能猜度出数万个理由,去推翻你的证明。 所以人一旦受到什么诬陷,基本上很难证明自己的清白。 无论是女子被人诬陷水性杨花也好,君子被人诬陷扒灰偷人也好,都没有办法替自己开脱,只能永远遭受流言之箭的中伤。 而此时顾昭德所做的事情,就是把顾清之推到这样一个境地。 江义渠和孟德明都不再说话,毕竟顾清之是顾家的人,跟他们没有什么关系,人家的家务事,他们这些外人能说什么呢。 何况顾家窝里斗,他们干嘛非百般阻挠?之前替顾清之说了那些话,已经算是大发慈悲了。 王介甫看着顾昭德,却是有些不满:“如果真要如此,那武骑尉的勋衔不给也罢。我们还是给他授文官勋衔好了。” 顾昭德笑了两声:“我管教晚辈,王老弟还是不要捣乱比较好吧?” “你管教晚辈,我自然管不着。可现在的封赏事宜是公事,我觉得不合理的,当然无论如何要管一管。”王介甫毫不相让的说道。 “刚才皇上说了,那小子怎么封赏,听我的。怎么着,王老弟想抗皇命?”顾昭德敛去笑容说道。 王介甫伸手就要拍桌子,却被江义渠给拦住了。 “哈哈,哈哈,这话说得有点严重了。那行,既然皇上都那么说了,顾枢密又执意如此,我们仨也没什么好说的。武骑尉就武骑尉吧,反正那小子要真有本事,以后照样能升上去……嗯,封赏事宜也商量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具体事项,就交给兵部和吏部去办吧。马上就要到正午了,我和王老弟先出去喝杯茶,然后再一起去吃个饭。好久没聚了,倒要看看介甫酒量有没有长进。哈哈,我们先失陪了。”说着,一拱手,便拉着王介甫出了议事厅。 走出尚书省,江义渠向王介甫道:“介甫啊,他们顾家的事情,你掺和那么多干什么?何况皇上都说了,怎么封赏顾老哥说了算。既然如此,何必又管这么多闲事儿呢?到时候万一闹得不愉快,皇上那边肯定会有微辞。得不偿失啊。” 王介甫冷哼一声:“我只是看不惯。” “清官难断家务事。”江义渠道。 “我等下让人去查查,京城志的那篇报道是谁写的。好好的一个青年才俊,不能因为这么一道忽然冒出来的流言就给毁了。”王介甫表情严肃的道。 江义渠忍不住摇头:“问题是……他顾清之前途如何,管你王老弟什么事儿呢?你这么做,图什么啊?” “此言差矣。”王介甫不满道,“我等为天子尽忠,为万民请命,报效国家,匡扶社稷。自己尽忠职守是本分,挑选出有用的人才与我等一起尽忠职守,同样义不容辞。顾清之青年才俊,一出手就是一样能让百年伏于魏军之下的镇北军获得一场震惊南北的豪胜的发明,不仅打碎了敌军想要占领淮河,挥师南下的美梦,更是让我大宋将战线推进至淮河以北数百里,而且还杀伤敌军将士几十万,重创了敌军的锐气、士气、傲气,显出我大宋雄风。这样的一位英年才俊,因为小人中伤,就要断送前程,我等身为宰执,辅助天子治理国家,为保卫社稷挑选英才。若是遇见这种事情,都无动于衷,不管不问,那么如何对得起这几十年读的儒经,如何对得起天子对我等的信任,又如何对得起天下百姓负于我等的威望?又如何对得起天下英才报效国家的忠义之心和进取之心?义渠兄,我王介甫……胸中义愤难平。” “别激动别激动,眼下是不是流言,不是还没搞清楚么?不过,顾枢密做得确实有些欠妥。但眼下皇上把这事儿交给他办,咱们不也是没办法么?”江义渠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过,你也不用着急。以后时间长着呢,介甫若真有心栽培,顾清之又当真有才,还怕没有出头之日?再说了,年轻人受点挫折,也不是坏事……” “受挫折是好事,但是受冤枉,受窝囊气,那就不见得是好事了。”王介甫冷着脸说道,“顾枢密身居高位,又是家中德高望重的前辈,为了不知道什么事情,就对一个晚辈如此,这实在说不过去。顾清之之前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但不能因为这个,就一味排挤打压。品德不端,做长辈的难辞其咎,不赶紧反省自己,弥补自己犯下的不教之错也就算了,居然还用这种方式,去打压晚辈。简直不可理喻。” 江义渠对这位同僚的脾性极其了解,见他这样,也是无可奈何。 最后只能道:“顾清之两年前就已经被赶出顾家,现在可以说和顾家也没什么关系了。介甫若是真想栽培,他顾昭德就算不情愿,但是也没什么办法。现在封赏的事情,是皇上交给他了,我们没办法,但以后其他的事情,介甫你还是可以插手的嘛。不过,那也得看看这小子是否真的值得你那样做。要不,找机会考察一下好了。如果真能为国家培养出一个国之栋梁,那也不失为一件天大的好事。只是,到时候顾枢密那边,只怕不会给介甫好脸色啊。” “我王介甫自踏入仕途开始,又何曾得到过别人的好脸色了?这顾清之,我是关照定了。”最后几个字,掷地有声,简直就像几个大铁锤往地上砸一样。 江义渠微微一笑,心中暗道,有介甫在,总是不缺好戏看。只是不知这次碰上顾枢密,最后结果会是怎样。 …… …… “表哥,京城志的那篇报道,不会是你写的吧?”顾府一处花园之中,林清颜带着复杂的心情向顾清让问道。 顾清让看着自己这个亲表妹,忍不住心中愤怒感伤。愤怒是因为柳子衿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迷惑了她的心,让她竟这样关心他。感伤是因为自己表妹为了那家伙,竟然向自己这个亲表哥质疑发问,这让他真的有点难过。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向林清颜问道:“清颜,表哥在你心里,竟是这么不堪么?明知他没有剽窃,还去散播这种谣言中伤他?” 林清颜看着他的表情和眼神,心里顿时愧疚起来,她急忙道:“表哥,我不是怀疑你,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你终究是信不过表哥。”顾清让道,“在你眼里,是不是我还没有那个人重要?” “表哥……” “就因为他救过你一命,你就把他当成亲表哥,反而把我这个真正的亲表哥放到一边去了?”顾清让问。 “表哥,不是那样的……”林清颜解释。 可是,在她心里,却有点疑问。 救过一命,可算再生父母,他本来就是表哥,自己现在把他看成更重要的亲人,难道不是很应该的事情么?怎么在清让表哥眼里,好像救过自己一命,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清颜,你不要被他给迷惑了双眼。”顾清让看着林清颜语重心长又带着点痛心疾首的道,“他以前做的那些事情,你不是没有听说过。不要因为他装了几天绵羊,你就忘了他曾经是一只狼了。清颜,听表哥的,不要离他太近,也不要真的把他当成亲人。当这个人露出真面目时,是六亲不认的。有些事情,表哥不能跟你说。但是你看你栖梧表姐对那个人的态度,应该也能明白一二。栖梧是他的亲表妹,都对他那个样子,那他到底是个什么人,你心里还没有点数么?” 林清颜想说那是你们对他有误会,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家里人对清之表哥什么态度,她很清楚,而且是越来越清楚了。她知道,无论别人说什么,他们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态度。在清之表哥这里,他们像着了魔一样,固执的要把他当成无恶不赦之人,甚至连一丝悔过的机会都不愿给。仿佛一有什么机会,就定要把他逼到绝处一样。 林清颜刚来京城之时,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可是现在,她觉得这里越来越没有家的感觉了。 反而觉得陌生,冰冷,每个人都是偏执的魔鬼。 她突然想去找那个表哥说说话了,那个救了自己,救了清让表哥,救了栖梧表姐,救了清澈表哥清轩表弟,凭着自己的努力成为新晋墨者,却依然得不到这个家认可的清之表哥。 她实在不明白,那样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被自己家里的人如此百般排斥。即使以前犯过什么错,也不用如敌人一般非要如此铁石心肠百般排挤吧? 都是一家人,为什么非要如此残酷不可呢?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九十五 笑开满厅花,和魔鬼美少女 韩昭雪今天中午没有做饭,甚至连门都没出。 柳子衿有些慌,这是真生气了。 可自己不是也没抱住嘛,而且她还踹了自己一脚,现在她自己还这么生气,这有点过分了吧? 不会是大姨妈来了吧? 他这么想着。 然后仔细琢磨一下,觉得非常有可能。 既然如此,自己就不跟她计较这么多了。唉,女人真是麻烦。 于是让老林出去买了很多好吃的饭菜,还特意叮嘱不要辣,饭菜到了之后,特意跑楼上厅里摆了一桌,然后喊韩昭雪出来吃饭。 韩昭雪直接说不吃。 柳子衿趴在门边道:“你出来瞅瞅,都是京城有名的好东西。醉仙楼的酱肘子,香满记的煎鹅肝,蒋家铺子的热豆腐,西二坊的小八盘,还有桂花坊的各式甜品,而且我还让老林去买了上好的蜜枣和红糖,加了新鲜的花生红豆给你熬了粥。菜里没放一点辣,寒性的食物也都没买,我知道你生气没胃口,但是这些好东西放在这,我担保你一闻味道就胃口大开。特别是那些甜品,看着就好吃,我担保你喜欢。这有那粥,我亲自煮的,热腾腾香喷喷甜丝丝,喝了指定让你肚子暖和,浑身舒坦。你喝了要是说不好,我马上倒了给你重煮。你说怎么样?” 房间里沉默了一下,随后韩昭雪快速下床,“砰”的一声将门打开了。 她一脸警惕加怀疑的看着柳子衿:“你怎么知道的?” “姑娘家那个时候不是容易生气么,所以我就想着……” “我生气是因为你气人,和那个没关系!”韩昭雪依旧凶巴巴的,不过脸上那丝红晕倒让这凶悍里加上了一点娇嗔的意味。 柳子衿嘿嘿笑了两声:“是是是,我气人,不过咱们也住在一个院里这么久了,你还不知道我喜欢气人么?这个时间段生气可不太好,伤身体。而且你看,为了弥补我的过错,我特意让老林出去买了好多好东西。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就挑好的都买了一点。你过来看看,喜欢哪样就吃哪样。那些菜啊汤啊,都叮嘱过盐稍微少放一点。虽然清淡了些,但味道依然是很好的。还有那碗粥,喝了之后,保管你浑身舒坦。” 韩昭雪往厅里看了一眼,果然见到摆了一大桌子好吃的。 她瞬间就皱起了眉头:“这么多,怎么吃的完,你怎么这么浪费?” “哎哎哎!我这可是为了哄你开心才买的,你不说两句好话也就算了,怎么还指责我浪费呢?有点过分啊。”柳子衿假装生气道。 “你只会气人,哪里又懂什么哄人开心了?”韩昭雪哼了一声,然后推开门走到了桌子前。 生气好像也挺消耗能量的,她确实有些饿了,此时看到这些好吃的,口水都差点流出来。 特别是看到桌上那碗红糖密枣粥,还没喝,心里就已经暖了起来。 这么多年了,还从来没人在那种时候熬过粥给她喝呢。 不知不觉,鼻子都忍不住有些酸。 柳子衿走过来看到她的表情,赶紧道:“别别别,我只是做了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你千万不要太感动。” 韩昭雪白了他一眼:“谁感动了,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我命这么苦,小时候可怜就算了,长大了还要被你这个家伙使劲气。” “喂喂喂,有完没完了,别得了偏宜卖乖啊,本少爷第一次这样子哄女人开心呢。还有这粥,天下独一份儿,我娘都没喝过我亲手煮的东西呢。” 韩昭雪脸上不以为意,心里却着实开心。 拿着勺子挖了勺粥放进嘴里,顿时甜甜的感觉从舌尖漫延到心坎儿,一口咽下,暖流便慢慢盈遍全身。 她抿着嘴,仔细的体会着这种感觉。 回过神来,却发现柳子衿正坐在对面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韩昭雪脸一红,瞪着他道:“臭流氓,看什么?” “看看还不行了,长得漂亮不就是给人看的?你要长得丑,我还会看你么?”柳子衿没好气的道。 “你……”韩昭雪觉得他说话气人,但偏偏又气不出来。可是要想开心,也开心不起来。只能再次瞪他一眼,然后气呼呼的喝粥。 柳子衿把煎鹅肝推到她面前:“吃点这个,对身体好。” “香满记的煎鹅肝,好贵的,本来以为这一辈子都吃不到呢。”韩昭雪喃喃道。 柳子衿道:“以后要是哄得本少爷开心,天天给你买。” “呸,我又不是你的丫环,凭什么要哄你开心?”韩昭雪妩媚的白他一眼,然后夹起一小块鹅肝沾了酱汁放进嘴里。接着,眼睛睁得老大,然后三两口将鹅肝吃了下去,“嗯嗯嗯,好吃,真好吃。柳子衿,你也尝尝。” “煎鹅肝有什么好吃的?在我的特色大餐面前,什么都上不了台面。”柳子衿道。 “特色大餐?哪儿呢?让我瞅瞅。” “你等下。”柳子衿说着,跑进了自己房间。 韩昭雪一脸疑惑的看着他,搞什么鬼? 很快,柳子衿拿了一面铜镜过来:“喏,照一下。” “怎么了?我嘴上沾上酱了?”韩昭雪接过镜子照了一眼。 柳子衿指着镜子:“特色大餐。” “什么?”韩昭雪还有些不明白。 柳子衿一本正经:“秀色可餐。” 韩昭雪愣了一愣,然后一把就将镜子朝他怀里甩了过去:“臭流氓,去死!” “嘿嘿。”柳子衿接过镜子,随手放到一边,“不开玩笑了,吃饭,这些东西,我还都是头次见到呢。” “就这还耍贫嘴呢。”韩昭雪瞪着他,“小小年纪,成天没个正形。” “怎么没正形了?新晋墨者有云,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耀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呸,那是说我,又不是说你。”韩昭雪下意识反驳,说完才发现这样有点自夸的意思,顿时有点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宁采臣那花和尚好几天没写新东西了。”柳子衿道。 韩昭雪妙目流转的看着他:“一个花和尚会写什么?整天除了对着女人耍流氓,估计也不会别的了。” “哎,此言差矣。” “哪里差了?” “花和尚怎么会整天对着女人耍流氓呢?他是每天对着漂亮女人耍流氓才对。”柳子衿一本正经道。 韩昭雪抗不住了,一边作势要打人般遥遥给了柳子衿一掌,然后一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花和尚真该打,居然整天对着……对着……”颔首憋笑,美目流转看着柳子衿,脸上娇羞半嗔,“对着漂亮女人……”最终忍不住还是又“噗嗤”笑了出来,“对着漂亮女人耍流氓。” 这一笑,满厅的花都开了。 …… …… 今天下午,京城志编撰室来了两位客人。 并且这两位客人所来的目的,都是一模一样。 并且这两人各自所代表的身份,也都让人大为咂舌。 第一位来的人,是一个叫作百里芊芊的姑娘。她乃当今墨家巨子的外孙女儿,同时还是孤竹学宫的天才少女,不仅本人优秀,家世也让人望尘莫及。而她今日来这里,是代表孤竹园向京城志问一件事情。 “那篇报道,是谁写的?” 那篇报道指的是哪篇报道,三位编撰人心里都一清二楚。 只是,他们实在没想到,自己这编撰室出的地志,居然影响大到了这个程度。 仅仅是一则没有什么实际根据一看就是满嘴跑马的小报道,居然就搞到了孤竹园的人亲自上门询问的地步。 三位编撰人面面相觑,战战兢兢。 他们编撰室内部是有规定的,只要投稿人不同意,绝不能向别人泄露投稿人的身份。 但是,眼前这位少女是百里芊芊,她所代表的是整个孤竹园。 孤竹园一根竹子倒下来,都能把他们这个编撰室砸个稀碎,更别说是整个孤竹园砸下来了。 按理说这个时候,什么内部规定不内部规定的,暂时也顾不上了。可是,事情发展并不是那样,三位编撰人虽然头上冒着冷汗,但嘴巴却依然紧紧的闭着,明显没有把人供出来的意思。 百里芊芊坐在椅子上,手里转动着一个小小的青瓷茶盏,她微昂下巴尖,眯着眼看着三人,皮笑肉不笑的笑了一下,然后道:“看来,不是什么小角色啊。” 三位编撰人看着这笑容,不约而同擦了下冷汗。 其中一位壮着胆子嗫嚅道:“百里姑娘,还请……还请不要太为难我们……” “不要太为难你们?这就算为难你们了?”百里芊芊显得很惊讶,“我还没说要把你们都送进宫去当太监呢,这就觉得为难了?” 送进宫去当太监? 三个大男人瞬间感觉胯下一凉,再看眼前这位姑娘时,就不觉得那么青春靓丽了,反而觉得像一个魔鬼。 对一个男人来说,让他去当太监,比杀了他还恐怖,对于这三位编撰人而言,事情都到了要用阄刑的地步了,那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呢? 当那个名字在房间响起时,百里芊芊微微皱了下眉头。 “是她?行,我知道了。”她放下茶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向三人道,“你们不需要担心什么,以后京城志,我百里芊芊罩了。现在呢,你们就是我的人了。而我呢,是当今巨子的外孙女儿。所以以后什么报道可以登,什么报道不可以登,你们心里应该清楚了吧?” “百……百里姑娘……你说,以后我们京城志,你罩了?这……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对啊,如果是真的,别说不让我们登有损墨家声名的报道,就算让我们去攻击万佛寺,我们也在所不辞啊!” “对对对,以后京城志都你说了算,你让我们登什么我们就登什么!” 三位编撰人感觉从地狱上了天堂,只是不知这天堂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 百里芊芊双手负在身后,道:“以我百里芊芊这种身份,会随便乱说话么?告诉你们掌柜的,以后京城志遇上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只要不是圣上发话让你们排队去跳河,我统统都能给你们解决。” 三位编撰人在此刻兴奋激动的身体都颤抖起来。 以后京城志有百里芊芊罩了……这特么以后还怕什么,想搞什么大新闻就搞什么大新闻,想登什么报道就登什么报道,再也不怕有人上门找麻烦了!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九十六 表哥表妹,天生一对 然而当第二个客人登门的时候,三位编撰人就很惶恐的发现,即使他们京城志有百里芊芊罩着,也不见得想搞什么大新闻就能搞什么大新闻。 因为能把他们送进皇宫当太监的大人物,实在是太多了。 就例如眼前这位自称是宰相府管家的青衫老人家。 “哪……哪位宰相?”一位编撰人壮着胆子问。 那老人家很和气的笑笑:“王参知。” 三位编撰人相互对视一眼,都能读懂彼此内心的想法。 “您……是来问那篇报道的事情,是吧?” “参知对新晋墨者有爱才之心,所以想知道写那篇报道的人是谁。只是不知道这件事情方不方便说,如果不方便的话……” “方便,方便,很方便!” 那位管家话都还没说完,三位编撰人便已经异口同声的叫了起来。 相比起百里芊芊这个小姑娘,眼前这位老人家的雍容气度明显更具备震慑力。 “方便就好。那么敢问,写那篇报道的人,到底是谁啊?” …… …… 不管写那篇报道的人是谁,这篇报道所造成的影响已经无法消除,并且也起到了它所应起到的作用。 柳子衿的封赏已经定了下来,首先是勋衔,封武官从六品武骑尉,食二千石。外加白银五百两,布帛三百匹,珍珠三十颗,玛瑙十枚。 “父皇,您说那顾清之到底跟顾枢密有什么仇?好歹也是做长辈的,居然对一个晚辈如此打压。总感觉有点……有点……”长乐公主说到这里,吞吞吐吐起来。 刘义隆身着宽袖袍服,坐在一张宽大红椅之上,面带笑容看着自己这个小女儿:“有点什么?” 长乐公主看了父亲一眼,然后小声道:“有点刻薄了。” “原来你也会在背后说人坏话啊。”刘义隆忍不住笑着道。 长乐公主不满道:“父皇,还不是你非问我才说的?” “明明是你自己想说,现在倒又怪起父皇来了。”刘义隆佯怒道。 在刘义隆旁边,坐着一个五十多岁模样的妇人,她正是刘义隆在一百岁那年纳的最后一个皇妃李贵妃,而坐在另外一旁案后的,则就是那位唯一还住在宫中尚未嫁人的小公主长乐公主了。 长乐公主原也有婚配,驸马就是萧玄策长子萧长弓,可惜后来萧家被满门抄斩,长乐公主就成了望门寡。这十年来,刘义隆也有意再为他择一位夫婿,可惜都被拒绝了。 更让刘义隆忧心的是,这个小女儿经常往白云庵跑,成天和一些尼姑师太混在一起,在宫里也常常抄写佛经,俨然一个带发修行的比丘尼。 他很怕是因为之前的那门婚事对她造成了不好的影响,因此常常愧疚自责,也正因此,平时对这个女儿很是疼爱,希望能弥补一下。 可惜这位公主无欲无求似的,无论赐什么,都不会显得多兴奋,让他很是头疼。 而且,或许因为年龄相差太大,两人也没什么共同话题,他今天听说长乐公主在她母后李贵妃这里聊天,于是寻着空便也过来了。 因为也不知道说什么,因此就把新晋墨者封赏的事情说了一下。所以,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母后,父皇欺负人。”长乐公主向对面的李贵妃告状。 李贵妃看着她宠爱的笑了笑,然后转头向刘义隆道,“皇上,若那顾清之真那么大本事,立了那么大功劳,那这封赏确实有些埋汰人了。不过这顾家自家的事情,我们外人倒也真不好说什么。” 刘义隆道:“说的是啊。而且,这小子听说品性不怎么样,前几年干过很多荒唐事情。我对他喜欢不起来,所以也懒得替他说话。上官常侍的那个不怎么着家的女儿,好像叫上官燕,不知道爱妃听说过没有。她几个月前去青州,就正好碰到顾清之当街调戏妇女,结果也没搞清楚对方是谁,上去就刺了一剑,正中心脏……” “呀。”李贵妃捂嘴惊呼了一声,“这么吓人?” “吓人归吓人,但那小子命大,居然没死。”刘义隆笑着摇摇头,“这就是俗话说的那句了,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啊。”他看了长乐公主一眼,见她专心听着,仿佛受到了鼓舞,继续说了下去,“不仅没死,而且转眼居然来到了建康。不仅来到了建康,还一忽儿的成了新晋墨者。朕这辈子见过的听过的事情也够多的了,但这事儿听着,实在是觉得新奇。心脏中剑而不死,不学无术而能入孤竹园,不动一刀能助镇北军大胜百万师……你说,找谁说理去?” “这么听着,这孩子挺有能耐的啊。”李贵妃道。 刘义隆时刻关注着长乐的表情,见她对这些事情似乎不怎么反感,听得也挺专注,于是更起劲了:“这还不止。我听沈公公说啊,这小子来了京城,也不怎么本分。刚一当了墨者,就找了个女护卫。而且给孤竹园写的申请书里,还把这位女护卫大大的夸了一通。最后更是说什么要让这女护卫一天到晚给他捏肩……这不瞎胡闹么?” “是有点胡闹。”李贵妃皱眉道。 “结果这封申请书被登上了一份地志,传得京城人尽皆知。”刘义隆一边笑一边摇头,“不过啊,这封申请书里那些夸奖女护卫的句子,倒出乎意料的精彩,其才华横溢的程度,甚至引得王参知亲自撰文赞赏。” 长乐公主一向不问世事,对街头巷尾发生的事情也不怎么关注,今天还是头次听到这些事,不禁有些难得的感起兴趣来:“王参知本身就很有才华,能得他的赞赏,这顾清之肯定不是泛泛之辈。既如此,父皇刚才又怎说他是不学无术呢?” “呃……”刘义隆忍不住怔了一下,随后道:“都是听人说的,是真是假也不知道。” “那封申请书内容是什么样的,倒是想看看。”长乐公主道。 刘义隆大手一挥:“朕书房里有那期的京城志,我这就让沈公公给你去拿!” …… …… 京城志上的两篇报道,成为今天京城街头巷尾热议的事件。 新晋墨者这四个字,也不知被人提了多少次。 而这一切,似乎都跟柳子衿无关。 他此时正坐在书房,专心致志的读着那些道藏,为以后的神魂修炼作充足的准备。 书桌之上,搁着一本他用白纸订装起来的笔记本,上面记着各种魂修的重点,密密麻麻,像上课记笔记一样。 韩昭雪修炼间隙过来看了一眼,非常纳闷的道:“搞不懂你研究这些东西做什么,现在天地灵脉枯竭的枯竭,污染的污染,你就算把道藏研究明白了,也没法修炼啊。” “好奇而已。”柳子衿道。 韩昭雪道:“你有这时间,还不如想想那篇报道到底怎么办。再不济,也去研究一下资质不好该怎么解决。要不然就照现在这情况,哼,五年之后,你就要当太监了。” 这还是韩昭雪第一次提起五年之约,柳子衿不禁有些意外。 他放下手中的道藏,转头看着她道:“怎么,不舍得我当太监?” 韩昭雪红着脸啐了他一口:“呸,谁不舍得?你当了太监才好呢,省得成天当花和尚。” “那到时候你可别下不去手。”柳子衿道。 韩昭雪道:“有什么下不去手的?手起刀落,咔嚓,干净利索,绝不手软。” “真的?我怎么这么不相信呢?要不,咱们排练一下?”柳子衿坏笑道。 韩昭雪问:“怎么,这么迫不及待就要当太监?” 柳子衿站起身,道:“我是怕你到时手哆嗦砍错地方,还得重来,那我多受罪。提前练习一下,省得到时失败,也免得我活受罪。” 说着,他已经开始解腰带。 韩昭雪顿时往后退了一步,用手指着他:“柳子衿,你干什么?!” 柳子衿一脸理所当然:“给你练习啊。不脱衣服,怎么练习?” “你……你个臭流氓,你自己练习去吧!”韩昭雪骂了一句,转身就逃得无影无踪。 柳子衿得意的笑了几声,顺手去上了个厕所。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界光渐弱,但还映着一片昏黄的光。此时的天空,就宛若悬挂着一大块晶莹剔透的琥珀。 韩昭雪和柳子衿在厨房里一边闲聊,一边烧火做饭。而这个时候,院门被敲响。老林喊了一声来了,便去开门。 韩昭雪看着柳子衿道:“猜猜是谁?” “郑流苏的伤应该好了,莫不是她找上门来了?”柳子衿猜测。 韩昭雪道:“我猜是你哪个老相好。” “胡扯,我哪里有什么老相好?” 而这时,老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是清颜表小姐啊,栖梧表小姐,您也来啦?” “林伯,表哥呢?”接着就是林清颜那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 韩昭雪朝外面使了个眼色:“我说什么来着。” “那是清颜,哪里是什么老相好了?” 韩昭雪冷哼一声:“表哥表妹,天生一对。这话你难道没听说过?” 柳子衿惊讶:“还有这种说法?” 韩昭雪狠狠剜他一眼:“你就装吧!”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九十七 一屋子充满烟火气的温馨 “少爷在厨房烧火呢,喏,这就是厨房,少爷就在里面。”老林领着林清颜和凤栖梧到了厨房门口,然后向柳子衿道,“少爷,清颜表小姐和栖梧表小姐来了。” 他说完,就让到一边,林清颜和凤栖梧出现在门口,一起用好奇而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厨房里面。 当看到柳子衿笑着一边拿手在衣服上蹭,一边从灶火前凳子上站起来的场景,两个人的目光中同时写满了不敢置信。 特别是凤栖梧,以为自己见鬼了。 “清颜,你来了啊?挺会掐时间啊,算准表哥这时候做饭了是不是?”柳子衿笑吟吟的走到门边,一边伸出手摸了摸林清颜的脑袋,一边满是宠爱的说道。 林清颜呆呆的看着他:“表哥,你每天,还要自己烧火做饭么?” 柳子衿收回手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看着韩昭雪,道:“她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可不得帮把手么?” “那让林伯来做不就成了,你怎么能亲自干这种活呢?”林清颜不觉有些心疼。 特别是想到顾家人那么排斥他,就更觉得柳子衿可怜了。 柳子衿笑着道:“劳动不分高低贵贱嘛!劳动人民最光荣,我没事也光荣光荣。” “要是舅妈知道,肯定要难受死了。”林清颜自己鼻子都有些发酸了。 柳子衿赶紧道:“哎呦,多大点事儿啊。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不都是应该的么?天底下大部人都是这么干的,我这么干也没什么嘛。你啊,就是千金小姐当惯了,不知道百姓疾苦。要不这样,你来帮我烧火吧,体验一下劳动人民的不容易,以后就不会看到我干点活就好像我要死了那样难受了。” “什么死不死的,净瞎说。”林清颜埋怨了一句,然后探头看了看灶火,道:“烧火好玩么,我也试试。” 柳子衿赶紧道:“行了行了,我就随口一说。烧火有什么好玩的,万一烧到手那就受罪了。你这姑娘家家的,最重要的就是要白白嫩嫩漂漂亮亮,要是手上烧个疤,那多难看?” “我们在学院练功,有时也会受伤,身上落疤,不是早晚的事情么?”林清颜道。 “那也不能主动上赶着去落疤啊。”柳子衿道,“再说,练功受伤,涂点药还算容易好。这要是被烧着,那可就真是一落一个疤了。行了,要是没事儿,你就先和栖梧到厅里等一会儿。等饭做好了,好好尝尝表哥的手艺。” 韩昭雪在一旁不满道:“饭是我炒的。” “可火是我烧的啊。”柳子衿理直气壮道。 韩昭雪“嘁”了一声:“烧个火还值得说。” “那是当然。大少爷烧火跟普通人烧火能一样么?切。”柳子衿冲她摇了摇手指,然后转头向林清颜道,“我得接着烧火了,你们先到后院歇着吧。” 林清颜摇头:“我想看你们做饭。” “做饭有什么好看的?”柳子衿道。 林清颜撒娇:“人家想看嘛。” 柳子衿抗不住这个,于是点头道:“行行行,那就看吧。老林,搬两张椅子过来……对了,栖梧,你是去后院歇着,还是……” 凤栖梧将头扭到一边,不理他。 柳子衿耸耸肩:“老林,两把。” “好嘞,马上就来。”老林跑去后院拿椅子。 柳子衿重新坐回灶火前,往里面添柴禾。 林清颜靠近看着,道:“真没想到表哥还会干这个呢,真厉害。” 韩昭雪和柳子衿几乎是同时“哧”的轻笑了一声。 林清颜顿时有点窘:“怎么,我说得不对么?” 柳子衿笑着道:“你也太可爱了点。烧火有什么厉害的,拿起干柴往灶里添就行了,比修武可简单多了。” 林清颜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人家没做过嘛,而且肯定也做不来,所以就觉得很厉害啊。” “你做不来,是因为天生不用做这个。等你哪天需要做这个的时候……算了,还是不要有那种时候吧。”柳子衿说着,又往灶里添了两根柴。 凤栖梧虽然一直没有说话,但却一直在看着。说实话,她从来没有想过,柳子衿有一天居然会亲自在厨房烧火。 这种画面对她来说不仅意外,而且根本想象不到。 因此眼下看着柳子衿如此娴熟并且乐呵呵的做着这些事情,心里难免会受些触动。 在两年以前,她和柳子衿的关系还是很好的,就像平常表哥表妹那样,虽然不是从小生活在一起的青梅竹马,但因为血缘关系,确实把对方当成自己最亲近的同龄人,就跟亲哥哥亲弟弟是一样的。平常过年跟着母亲到顾家省亲,也都是和柳子衿在一起玩儿。 那个时候的她是否对自己的表哥产生过什么懵懂的想法,现在已无从可知,但两人的关系,却确实是亲密无间。 十四岁之前,柳子衿是那个尊贵无上的顾家大公子,鲜衣怒马,锦衣玉食。十四岁之后,即使慢慢变得的放荡,却仍然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并且过得更加奢靡阔绰。 因此凤栖梧无论如何想象不到,当有一天柳子衿需要自己亲自烧火做饭时,是个什么模样。 而现在看到了,却依然忍不住觉得有些恍惚。 最重要的是,此时的他好像并非是被迫在做这些,而是乐在其中。而以前的那个清之表哥,是很鄙夷这些粗活的。认为这是卑贱无用的下人才会干的事情。 那一副高高在上,眼睛长在头顶的样子,和眼前的柳子衿,完全重合不到一块儿去。 就像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 虽然模样还是没变,但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做派谈吐,都和以前完全不一样。整个人的气质,给人的感觉,也完全不一样。 她忽然之间有些明白为什么林清颜会这么喜欢这个表哥了。 如果把之前柳子衿在她心中的那些印象全部清除,作为表妹,她肯定也会喜欢上这样的表哥。 就算达不到那个程度,至少也不会排斥。 那么的平易近人,那么的温暖阳光。 她有些不明白,两年的时间,当年的顾清之是如何完全不着痕迹的变成如今的这个柳子衿的。 “两位表小姐,椅子来了!”这时老林把椅子搬过来了,林清颜道了声谢,立刻搬了一把到柳子衿旁边,就那样坐在了他的跟前。 凤栖梧则是把椅子放在门边,坐在那里,像个观众一样,看着前面的三个人。 她的目光越过灶台,放到韩昭雪的身上。 灶烟油烟弥漫,把对方的样子变得稍微有些迷离。 但是那精致的五官,却仍然叫人觉得惊艳。 对于韩昭雪,她并不怎么了解,但也听人提过不少次。 有好话,也有恶语。 有说她水性杨花的,也有说她洁身自好的。 不过凤栖梧也不在意,她基本上什么都不在意,也不关心,也不感兴趣。 但现在,她对这个美名远扬的女先生,忽然有了些兴趣。 之前知道她当了柳子衿的护卫时,还觉得这女人又傻又蠢又不自重。 但现在发现或许并非是那样。 如果自己的表哥真的完全变了一个人,那么做他的护卫,也并不是什么值得腹诽的事情。 而且现在的韩昭雪挽着袖子炒菜的样子,真的很贤惠很温柔,无论是额前一荡一荡沾了些汗水的微湿长发,还是一边熟练翻炒食物一边时不时抬起手背擦把汗时挥在空中的白皙皓腕,都让人觉得有一种女性特有的美丽。 没有人会认为这样的一个女人,会和水性杨花这四个字掺上关系。 尽管这两者本来也没什么逻辑上的联系,但凤栖梧却仍在此时不知不觉的这样认为。 此时此刻,在这小小的厨房中,在满屋的灶烟油烟中,她居然感受到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感觉。 因为从未感受过,所以并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感觉。 像是一屋子充满烟火气的温馨。 大致就是这样的感觉。 让人很舒服,让人很放松,也让人很安心。 “先生,这个菜我来炒,我给清颜展示一下我的大厨技艺!” 等到炒下个菜的时候,柳子衿从椅子上坐起,跑到了灶台后面。 韩昭雪急忙道:“你别捣乱,万一炒坏了又得重新切菜洗菜,麻烦死了。” 柳子衿从她手中抢过锅铲,然后直接用肩膀把她撞到一边:“瞎咋呼什么,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把菜炒坏?” 韩昭雪气得不行:“你要是炒坏了,你自己去洗菜!” “嘁,说了不会炒坏就不会炒坏。”柳子衿挽起袖子,挥起锅铲就是一通翻炒。 又不是没做过饭,自然也像模像样。 林清颜忍不住拍手:“表哥你真厉害。” 柳子衿得瑟道:“也就是这锅不能拿起来,要不然我还能给你表演个颠锅。” 韩昭雪见他确实会炒菜,终于放下心来,到灶前看了看火,发现没什么问题,就继续盯着他炒,多少还是有些担心他会把菜炒坏。 菜炒完,柳子衿熟练的装盘:“行了,菜都炒好了,再熬个汤,我们就可以开饭了!” 振臂一挥,仿佛即将做成什么大事一般。 林清颜也跟着双臂一挥:“耶,马上就能开饭了!” 韩昭雪忍不住笑出声,原来千金大小姐,也跟普通人家孩子一样,该多幼稚,就多幼稚。 她倒是忘了,她小时候其实也是千金大小姐来着。 这么多年苦日子过下来,她早把自己当成穷苦人家的姑娘了。 而凤栖梧看着这一切,再度有些恍惚。 之前她对这个院子,是很排斥的,不说靠近,单单是想起,都觉得厌恶得不行。 并且发自内心的,有一种寒意和惧意。 像是这座院子其实是一条毒蛇,一旦踏入,就会被带着毒液的尖细舌头环绕,而周围是冰冷的血液带着腥气与寒风侵蚀身体。 但是现在,看着眼前的画面,她忽然觉得,这里似乎也不是那么恶寒。 这里一如京城所有院子一样,里面生活着普通的人,发生着平常的事。而在一食一饭间,还有特别的热闹充斥其中。 只是,这一切都是真的么? 眼前的这个柳子衿,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切,真的都是真的么? 在这一刻,她仍努力让自己保持冷漠,并带上足够的警惕。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九十八 神魂的食欲 今天的晚饭,无比的热闹。 用无比这个词或许有些夸张了,但热闹确实是热闹的,至少比柳子衿搬进这座院子以来的这些日子都要热闹。 林清颜是个活泼可爱的姑娘,而且似乎是属鱼的,上次来时柳子衿和凤栖梧之间发生的事情,似乎已经被她完全淡忘。饭间说的,都是别的事情,有关上次来访的事情,只字未提。 柳子衿和凤栖梧也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韩昭雪自然也不会闲着没事去提。 只是她不提,不见得就忘了或者说不在意。 对于柳子衿和凤栖梧之间的事情,她无比的好奇。不只是那天的事情,也包括以前的事情。 她很好奇,柳子衿曾经对凤栖梧做过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 凤栖梧那天说,那种事情柳子衿可能也打算对她做。但是当她问柳子衿时,柳子衿却说她的魅力没有凤栖梧的大,因此什么事情都不会对她做的。 她事实仔细想了想,男人要对一个女人做什么事情,才会把魅力这个因素作为主要条件考虑在内呢?而男人又会对女人做什么事情,才会让一个少女对自己的表哥生出恨那种感情呢? 仔细思考了一下,她有了大致的猜想,但不敢确定,也不敢相信。 她虽然经常骂柳子衿流氓无耻下流放荡,但心里其实还是把柳子衿当成一个好人的,因此从未想过他真的会对哪个姑娘做出耍流氓或者更可恶一类的事情。 何况对方还是他的表妹。 因此她很干脆的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然而事后几次推想,发现结果仍然和第一次一致。 大致就是那种事情。 或许程度有差别,但性质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同。 然而还是和第一次一样,觉得极其不合理。 不管如何猜测,事情的真相终归无法确认。而人又不能仅仅因为猜测就表明自己的态度,因此她只能当作还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她时常会想,若事情的真相真如自己推测的那般,自己该怎么办? 直接离开这座院子? 可当时柳子衿为何做下那样的事情自己又不知道,或许有什么别的原因推动也说不定? 按照她本身的性格,无论这件事情有没有其他背后的原因,其实都是无所谓的事情。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你有权说出你的原因或苦衷,但那些东西除了让人更清楚的看待所发生的事情外,没有任何的意义。别的人因为这件事情该有的行动,不应受任何的影响。 而现在,韩昭雪察觉到了自己的犹豫。 不知不觉间,她可能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韩昭雪了。 至少在面对柳子衿的时候,是这个样子。 尽管她在心里极力否认柳子衿对自己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但下意识的还是觉得永远不要知道事情的真相为好。 因为那样自己势必要做出什么选择,而做选择又势必会让人很头疼。 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么?为什么要自找麻烦呢? 而眼下看着坐在对面闭着嘴既不说话也不吃饭的凤栖梧,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在一定程度上选择了逃避。为了让自己过得舒心,所以逃避了别人的苦难。 她心里有些惭愧,但终究不想做出什么改变。 凤栖梧,柳子衿,无论怎么看,都是后者更重要一点。 更何况,她相信就算柳子衿真的对凤栖梧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他也一定会用自己的方法作出补偿。虽然这个家伙有种种毛病,但她相信他是个好人。 至于凤栖梧最后谅不谅解,那就是她的事情了。 只要柳子衿去做了他应该做的事情,那就一切都没问题了。 她知道此时的自己是不理智的,但她同样选择了逃避。 “表哥,今天的京城志,你看了么?”饭吃到一大半的时候,林清颜忽然有些担忧的敛起笑容问道。 柳子衿表情不变的点点头:“看了。” “我问过清让表哥了……”林清颜怯怯的道,“他说……不是他做的。” “哦,我正想找机会向你打听来着,既然不是他做的,那自然很好。不过本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不必在意。”柳子衿笑着道。 林清颜道:“可是,现在好多人都在说表哥是剽窃,也不知道是哪个坏人在京城志上随便登那种东西,真是气死人了。”她一生气,鼻子居然小小的皱了起来,显得特别憨掬可爱。 “我都不气,你气什么?瞅你那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偷了你钱呢。”柳子衿打趣道。 林清颜很惊讶的看着他:“表哥,你不生气?” “一些小人搞些小手段,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干嘛要生气?那岂不是抬举了他们?”柳子衿道。 韩昭雪哼了一声:“说的好听,其实就是自己缺心眼儿。这么严重的事情,搞得跟没事儿一样,也不知道你脑子里是不是灌水了。” “是啊,灌水了,你灌的,行了吧。”柳子衿道。 “你!”韩昭雪脸一板瞪起眼睛,:“你还有理了是吧?” “本来就不是多大的事情,瞅你们一个个急的气的愁的,至于么?”柳子衿道,“再说了,我又不是没有办法解决,多大点事儿啊。” 韩昭雪道:“那你倒是赶紧解决啊,你解决了我们不就不急了?” “解决也需要时间啊大姐,哪有可能说解决就解决了啊?反正你们不用担心了,该怎么弄我心里有数,你们就别瞎操心了。”柳子衿道。 韩昭雪道:“哼,可别说大话,到时解决不了,看我怎么……” “你能把我怎么着?”柳子衿问。 “反正到时候被人说道的是你,我能把你怎么着,把你怎么着对我有什么好处?真是的,谁稀罕把你怎么着。”韩昭雪翻了个白眼,狂扒了几口米饭。 林清颜担忧的看向柳子衿:“表哥,你真的有办法解决么?” 柳子衿道:“你也不看看你表哥是谁,不能修武,就能在几个高手的手下轻轻松松把你们给救了,不学无术,普能轻轻松松的把自己的画像挂进孤竹园,不务正业,就能稀里糊涂让满京城都是哥的传说,嗯?你说说,除了我还有谁能这么能耐,所以有什么事情是我解决不了的呢?不就一篇报道么,轻轻松松就解决了。而且,我也已经想到解决的办法了。总之,这件事儿你们不用管了。等着看我继续出风头就行了。” 林清颜见他这么能吹牛皮,一时之间忍不住有些想笑,同时,心里的担忧也去了很多。既然表哥这么有自信,而且本来又这么厉害,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一切都交给他自己去处理就行了。 …… …… 凤栖梧和林清颜离开后,柳子衿把中午时放到平房顶上的乾坤座拿回了屋里。 高级乾坤座,有自动吸纳星辰之力的禁制,如果在人间界真的有星辰之力,那现在应该已经储存了不少。 问题是柳子衿也不确定这乾坤座在登天楼放了那么多年了,到底还能不能用。万一因为太久不用死机,那就非常尴尬了。 因此为了防止乾坤座失效,不能成功开启保护神魂的防御罩,因此柳子衿还是谨慎的把门窗都关好,然后拉下厚厚的帘子,随后又在乾坤座周围点了几根檀香。 等到香气渐渐弥漫附近的空间时,柳子衿便脱掉鞋子,一只脚轻轻的踩在了乾坤座上。 几乎是一瞬间,乾坤座边上那两条玉龙体内的符文就亮了起来。 黑龙体内金光灿灿,白龙体内红光染染。 柳子衿心脏砰的就跳动起来,激动又兴奋。 没死机,没死机! 这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好的消息了。 他两只脚踩上去,然后慢慢的盘腿坐了下去。 阴阳鱼下面的符文貌似没有变化,但龙体内的符文仍在亮着。 好东西,居然还带自动感应。人体一接触到乾坤座,两条龙体内的防御罩禁制就自动启动。这样魂修就可以直接放心的神魂出壳,不用担心被光电风火所伤。 他猜想,等到神魂出壳的时候,阴阳鱼下面的符文也会亮起来,那应该就算触动了喷吐星辰之力的禁制。到时乾坤座会把之前吸纳储存在座内的星辰之力释放出来,供修炼者的神魂吸收。 他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缓缓闭上眼睛,随后默念寂静咒。 或许是因为之前找到了那种神魂出壳的感觉,因此这次很快就进入了状态,那些关于水滴和天空的幻像没有再出现,柳子衿直接感受到了自己神魂的存在。 或者说他的意识直接沉浸到了神魂之中,现在他的意识所控制的,已不再是肉体,而是神魂。 他清晰感受到自己被封闭在肉体之内,而在头顶的地方,有一个壳。 他轻轻往上拱,壳便轻轻往上抬动。 一用力,神魂便立刻从体内飘了出来。 最先入“眼”的,就是周围一圈透明的玻璃一般的罩子。 这个罩子的直径和乾坤座一样,但是高度却直达房顶。 罩子上无数流光慢慢移动,璀璨绚丽。 他往下看去,在自己肉体的边缘,能隐约看到下面的玉座里有光芒亮起。 随后,罩子里的那些流光,便直接脱离并进入了防御罩之内。 神魂瞬间生出一种饥渴的感觉。 那些流光,那些星辰之力,仿佛引起了神魂本身最原始的食欲。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九十九 黑暗森林 柳子衿努力保持着镇静,观察着这些流光。 这些流光都是绿色的,飘荡在神魂周围,并感觉不到什么攻击性,它们都柔和似水,带着温热光芒。 而在道藏上记载,星辰之力都是蓝色、紫色、红色、白色、黄色之类,并没有绿色。 柳子衿猜测,这便是脚下这颗星球,所自带的星辰之力了。 这颗类地行星,有着星源,也有着星辰之力,而无论是星源还是星辰之力,都是那么柔和温暖,似乎天生便是用来孕育生命的。 然而,在那透明的防御罩上,也有别的颜色的流光。 大多数是蓝色,少部分是黄色、白色,红色也有十数道,而紫色则只有几道。 根据道藏记载,紫色的星辰之力,是目前已知威力最大的星辰之力。能够散发出这种能量的星辰,一般都距离星辰界很远。只有修炼到第五部道藏的人,才会远离星辰界,进入宇宙吸收这种能量。 虽然那些星辰遥远,但星辰之力速度极快,且宇宙已经存在不知道多少亿年,因此还是有未在宇宙中完全衰灭的紫色星流跨越遥远星空,袭落到星辰界上。 而现在,在眼前的这尊乾坤座的防御罩内,就穿梭着这样一道流光。 也就是说,这道流光是穿透了星辰界的地面,袭落到人间界来的。 那些或白或黄或红的星流,肯定也是以这样的方式,来到人间界,被乾坤座吸收,然后再禁锢在防御罩内。 除了蓝色星流道藏没有记载之外,其他几种颜色的星流,都有详细的介绍。 而其中白色星流,被称为初入星辰界的魂修最适合吸收的星辰之力,同时,这种星流和星辰界的灵气天然契合,很简单就能使两者融成星灵之力。只是这些星流具体来自哪些星辰,道藏却没有介绍。 可是其他星流,都有大致的出处。 “这白色星流,怕是星辰界这颗类似人间界卫星一般的星辰所散发出来的吧?” 柳子衿心中这样猜想。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道藏上不记载出处,是因为星辰界的前辈们不知道白色星流就出自星辰界,所以无法记载,还是说,他们是明明知道却刻意隐瞒呢? 柳子衿两思不得其解,然后等不到第三思,就迫不及待的去吸收身周的那些蓝色星流了。 神魂吸收星辰之力,比肉体吸纳星源要简单的多,因为乾坤座上那些禁制,已经承担了一切步骤所需的东西。 因此柳子衿只需动动吸纳的念头,神魂就可以直接吸收那些蓝色星流了。 神魂虽然没有嘴巴,但柳子衿吸收星辰之力的时候,却又感觉全身都是嘴巴。 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一个浑身是嘴巴的鱼在水中一样,一张嘴,水便从四面八方涌入口中。一涌入口中,这些星流便和自己的神魂掺杂在一起,或者说,与那团形成神魂的雾埃掺杂在一起。 那些雾埃仿佛真的就是气状物,星流一进入,便相互浑杂在一起。然后,雾埃就像癌细胞一样,慢慢扩散,将那些星流一点一点传染,最终变成如自己一般的物质。 当这个过程完成,神魂就得到了壮大。 但吸纳星流的时候,柳子衿忍不住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他忽然想到,这乾坤座是星辰界的先辈研究出来,供星辰界的魂修使用的。神魂出壳时,乾坤座能感应神魂强弱,然后释放合适的星辰之力或者星灵之力供魂修吸收。 而星辰界中的魂修,修为最低的,也是夺舍圆慢,进入念头纯阳境界的魂修。既然如此,乾坤座感知神魂强弱的下限,也应该是这个境界。如果再低,就没有意义。 可是眼前这个乾坤座,却突破了这个下限。 它清楚的感知到自己只是出壳境界的神魂,因此把其他流光都禁锢在防御罩内,而只释放出蓝色流光。 这……好像有些不合情理。 不,是非常不合情理。 那么,是只有眼前这尊乾坤座是如此,还是星辰界的其他所有乾坤座,都是如此呢? 柳子衿觉得答案很明显,那就是眼前这尊乾坤座,绝对是经过特殊的禁制加持的。 那么,原因是什么? 他想着这些,忽然觉得星辰界的那些大佬有些蔫坏儿。 如果他们一早就知道人间界也是一颗星辰,武修或者魂修可以直接从第三步用更高级的能量以更高效的方式来修炼但是却隐而不言,那么就太缺德了。 如果事实真是如此,难道他们就不怕人间界的修者上去以后,心怀怨愤,对他们不满? 或者说他们根本不在乎? 柳子衿幻想了一下自己推测出来的场景,然后忽然有些不寒而栗。 如果星辰界中的修炼者,无论道宗佛宗,人人上去之后都慢慢发现被隐瞒这样重大的秘密那么多年,都忍不住心生怨恨,那么星辰界的修者社会,将会是一个多么人心阴郁的社会? 每个人都积压着浓重的愤懑,平常交流还要以礼相待,长此以往,心中愤懑暴发,社会之中将会发生多么可怕的事情? 甚至可能晚辈与长辈稍微因为一些口角,都会孕育出极强烈的仇恨。 那样以来,星辰界的修者社会,将会是怎样一个样子? 而那些先辈又都清楚知道,这些对自己恭恭敬敬的小崽子们,其实心中甚至有可能藏着欲杀己而后快的阴暗心思,那么他们心里又会是怎样的一种想法? 便犹如黑暗森林,每个人都是藏在无边黑暗中的杀手,每个人又都是暴露在光明视野中的猎物,这些人没有敌我明暗之分,只有修为强弱之别,每个人都可能随时动手,每个人都可能随时死掉,先下手者为强,后下手者遭殃,火铳全部已经上好药巢,敌人早已纳入视野之内,只等心中魔鬼一声令下,扳击便会义无反顾的扣下。 这,是一种怎样令人恐惧的场景。 看似天堂,实则地狱,看似人间一片春光好,实则却早已经变成了一座修罗场。 柳子衿魂颤心寒,神魂都在防御罩内忍不住颤抖。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并且极力否认刚才自己的一切推测和猜想。 肯定不是那样的。 肯定不是。 星辰界是每个修者梦寐以求的修炼地,那里灵气浓郁,星辰之力密集,山高万仞,水深千尺,那里有被灵气培育出来的参天大树,奇花异草,有在星辰之力辐射下仍然健康生长的强大灵兽飞禽。 那里白天恒星光芒普照,夜里可以看见繁星漫天,佛祖在星空下讲经,道祖在霞云间传道,菩萨罗汉普渡世间,道君仙子显灵山河。 高山大泽,灵异遍布,密林深渊,妖兽潜伏,白天世间有人族朗音,夜晚青丘有山鬼轻啼。青龙朱雀常出没,白虎玄武时隐现。上界无阻隔,下界有人烟。食宿不需烦,一心只修仙。 这,才是星辰界才对吧? 可是……谁又能清楚呢? 柳子衿不清楚,也没人来告诉他。那里到底是什么样,只能他自己去看个明白。 此时此刻,他唯有尽量抛却杂念,一心捕食身边游鱼般穿梭的星流。 …… …… 神魂修炼,也知疲倦。 魂体内无数星流还未完全融合成为神魂的一部分,原有的神魂之力已经渐渐疲竭。柳子衿只得让神魂归体,让其暂时休养生息。 神魂累了,肉体却不怎么累,本来在神魂中疲惫的神识纳入泥丸,立刻得到充足能量的补充,立刻成为精神满满的意识。 于是柳子衿抛却杂念,开始吸纳星源。 一直修炼到附近的雄鸡开嗓啼叫,他才停止下来。 睁开眼,居然不觉得多么疲倦。神魂与泥丸的增强,明显让他在精神层面上强大了很多。 此时大概是早上五六时左右,天已经蒙蒙亮,但界光还未显现。 四周的院子都是一片寂静,但院后的春风道已经开始热闹起来。 那些商家准备开铺营业了。 柳子衿将乾坤座重新放到平房顶上,然后下楼洗了脸又用盐巴刷了牙,刚准备去院外透口气溜达溜达,就隐隐听到坊中响起一阵丝乐之声。 就仿佛是谁家中了状元,朝廷派人过来宣布成绩一般。 他打开院门,那些声音更响了,并且似乎还在慢慢朝这边靠近。 这时韩昭雪从后院走了出来,两鬓的发丝被洗脸水沾的正湿。 她挽起袖子,准备操持早饭,听到外面的声音,不禁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柳子衿摇摇头:“不知道,可能是哪个栖梧学院的姑娘要嫁人了吧。” 韩昭雪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斜着眼瞪他:“整天净瞎说。” 柳子衿嘿嘿笑道:“说不定真是呢。” “懒得理你。”韩昭雪一边白了他一眼,一边问道:“打算吃什么?” “跟往常一样就行。”柳子衿道。 “过来帮忙烧火。”韩昭雪道。 柳子衿点头:“来了。” 厨房顶的烟囱里,很快就冒出稀稀拉拉的青烟。 柳子衿把一根干柴添进灶里,然后侧着身子听外面动静。 “我怎么感觉这声音越来越近了呢?” 韩昭雪也侧耳听了一下,道:“好像是越来越近了。” “好像……奔着咱们这边来的。”柳子衿道。 “好像……快到咱们院子口了。”韩昭雪道。 “好像……到咱们院子口了。”柳子衿道。 “好像……停咱们院子口了。”韩昭雪道。 两人对视一眼,猛然想到了什么。 封赏。 朝廷的封赏。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一百 封赏 老林早已经速度的迎了出去。 一队富丽堂皇的队伍也已经站在院前。 丝乐之声已停,一个中年太监拿着一卷黄色锦帛站在人群前方。 在他的后面,浩浩荡荡不下二十人,还有几辆马车。 人群中有的拿着乐器,有的则捧着红布盖的托盘,每个人都身着红衣,一脸肃穆。 那太监看着老林,用尖细的嗓子道:“请新晋墨者整理衣冠,准备指受朝廷封赏。” 老林一听,喜出望外,火速奔到厨房口,向着柳子衿道:“少爷,朝廷有封赏到了,您赶紧过去把墨者衣服穿上,准备接受封赏。” 柳子衿站在那里,却有些纠结和不情愿的样子。 韩昭雪催道:“愣着干吗?赶紧去换衣服啊。” 柳子衿道:“我不想下跪。” 韩昭雪愣住了,随后崩溃:“给圣旨下跪不是天经地义么……哎,不对,墨者好像不用下跪来着。” “是么?”柳子衿有些意外。 韩昭雪道:“好像是。” “好像?” “应该。” “管他的,如果真要跪,这封赏小爷就不要了。”柳子衿说完,抬腿走出了厨房,往院门口看了一眼后,就上了二楼,随后取出墨者衣服、披风给换上,抹额也系在了头上。 而韩昭雪也趁着这时间,到楼上取了纱笠戴了。 两人下了楼,来到前院,那太监见柳子衿收拾整齐,便领着大队人马走了进来。 随后,把手中锦帛打开,喊道:“新晋墨者柳子衿受封!” 韩昭雪和老林立刻在柳子衿身后跪了下去,柳子衿则是站着不动,只微微作了个揖。 抬眼偷瞧见那太监没啥特别的反应,这才放下心来。 虽然封赏不重要,但万一对方看到自己不跪说自己不敬,要把自己抓起来砍头那就不好了。 接着,那太监就开始念锦帛上的封赏书了。 “新晋墨者柳子衿,年少有为,聪慧睿智,发明瞄准器,助镇北军大捷。朝廷念尔大功,特此封赏。封,从六品武骑尉,食二千石,着青色海马补子服,顶短翅乌纱。另,再赐纹银五百两,布帛三百匹,珍珠三十颗,玛瑙十枚。柳子衿上前受封。” 柳子衿缓步上前,太监身后一人便端着托盘走到他的面前。 那位公公将盘上红布掀开,托盘上赫然是一顶乌纱加一套青色官服。 “柳公子,接了吧。”公公表情有些古怪的道。 柳子衿接过托盘,问道:“公公,有什么问题么?” 公公连连摇头:“咳,没问题,没问题。”随后,他一挥手,后面那些人便鱼贯而入院内。 老林张罗着把人领进后院,想了想,就让他们把东西放到了一楼空着的那间东里屋里。 韩昭雪在前院没动,柳子衿离得近,透过薄纱,隐约看到她表情有些不好。 柳子衿心想这又是怎么了,没人惹她吧? 这时,却见韩昭雪走上前来,向那位公公拱身行了一礼,随后道:“公公,小女子有一事相问,还望不要见怪。” 公公满脸笑容:“姑娘客气,有话但问无妨。” “从六品,武骑尉。青色海马服,短翅乌纱。这……就是朝廷给新晋墨者的封赏?”韩昭雪问道。 “呃……”公公有些尴尬,然后道,“上面就是这么交待的,不会有错。” “那朝廷倒是很慷慨啊。”韩昭雪冷笑。 柳子衿听出来了点什么,向那太监问道:“公公,这武骑尉……算是个什么级别的官?” 公公尴尬的搓手,不知道该不该说。 韩昭雪替他回答:“武官勋官一共六品十二转,这武骑尉正是十二转的第一转,同时也是十二转中品级最低的那一品,从六品。青色海马服,哼,这是低级将官才会穿的官服,还有那短翅乌纱,还没你这抹额系着好看。也不知道这封赏是谁定下来的,真是够大气。” 这话端的无礼,但那公公只能当没听见。 柳子衿是新晋墨者,这姑娘是新晋墨者的人,他就算别的官员敢惹,孤竹园的人却是不敢惹。 因此只能装作没有听见。 而柳子衿这会儿也差不多听明白了。 不过他脸上没有什么生气的表情,而是沉吟了一下,问:“我这墨者勋衔是几品?” “没有品级,但待遇大致相当于四品官,也就是郡太守的等级。不过地位要比太守高得多,可以和三品二品的大臣平起平坐。”韩昭雪解释道。 柳子衿低头看了一眼托盘里的官服,然后道:“这意思就是说,我是被贬了?”他抬头看向那位公公。 那公公赶忙道:“不是被贬不是被贬,只是在原有的勋衔上再多个武官勋衔而已。” 柳子衿想了想,道:“我明白了,就是在我有一个如花似玉年轻貌美娘子的情况下,再赏赐我一个七老八十丑到爆炸的老太婆是吧?也就是说,这赏赐就是弄来恶心我的?” “呃……”公公听着这比喻,真想说一句贴切,但眼下只能讪讪的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呃,总之,这赏赐是上面定下来的,我也没有办法。那个,东西已经搬完了,剩下的布帛都在外面几辆马车里。如果柳公子有需要,就让这些人继续替你搬……我就先告辞了。” 柳子衿将手里的托盘随手递给老林,道:“给公公看赏。” 那太监赶忙摆手:“不敢不敢,柳公子千万不要如此客气。” 柳子衿怜悯的看着他:“摊上这活,你也是倒霉,看来在宫里混得也不怎么样,拿几个钱回去买点好吃的吧。” 那太监听到这话简直都要哭了。 这次天子封赏,不止镇北军诸将士有份儿,京城里枢密院和兵部众官员也都有赏。别的太监去的人家,都是真的受封赏的,偏偏只有自己,被派来给新晋墨者上眼药。本来来之前还想着千万别被打一顿就好了,没想到现在不仅没有挨揍,而且还有赏钱,新晋墨者又如此体贴暖心,真是感动得他百感交集。 “柳公子……您真是……仁义君子啊。”公公忍不住哽咽道。 柳子衿叹口气:“都是可怜人。” 老林给了那公公赏钱,那公公便提前告辞了,剩下的那些随从,则是帮忙把几辆马车里的上好绫罗绸缎搬进院内。 一般封赏,说布帛多少匹,其实都是折钱算的,特别是那些动辄赏赐布帛千匹万匹的,全部折钱给银票。要不然一车一车拉到别人家,也不方便。 而柳子衿的封赏,是真的直接拉了几车布过来。 也不知道是为了恶心他,还是因为布帛太少,不值当折成钱。 总之那些随从搬布忙得热活朝天,外面不知何时聚起来的围观群众也讨论的热闹非凡。 这些住在春风坊的栖梧学生们,此时围在院前,均是脸带讥笑,指指点点。 而在人群最前面,郑流苏正冷笑着站在那里。 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反正柳子衿往院外一看,就看到了她,而且她还正对着院门口,双臂抱着,用一种幸灾乐祸、得意洋洋、阴谋得逞、大仇得报以及暗含着咬牙切齿的冷笑看着他。 感情之丰富,表达之丰满,层次之清晰,胜过柳子衿见过的任何一个好演员。 柳子衿并不与她心有灵犀,但是她精彩的情绪呈现,却让柳子衿很清楚的接收到了她所想传达的一切讯息。 那篇报道……看来是她搞的。 想来在此之前,她已经查清自己的身份。 而用出这种手段,想来和顾清让也脱不了干系。 而这样对付自己,应该也得到了顾家的允许。若不然即使自己已经被赶出顾家,她想对付自己,肯定也要和顾家说上一声,以免破坏两家现在的关系。 也就是说,眼前这种局面,是顾家和郑流苏一起联手或者极有默契不约而同弄出来的。 这次镇北军大捷封赏事宜,不是小事,中书门下,尚书省,外加枢密院,肯定都要参于商议。毕竟这种事情,是涉及到政治的博弈的。 顾昭德身为枢密使,又是自己的长辈,在自己的封赏事宜方面,应该很有话语权。 而除了他,想必也不会有哪位宰执,会仅仅因为一篇报道,就直接给自己一道这样的封赏。 倒是看得起自己,那么大年纪了还亲自下场对付自己,也不嫌丢人。 不过,自己跟他,真有那么大的仇么? 即使自己前些年干了些荒唐事,也不用这个程度的来像仇人一样对付自己吧? 若是顾清让这样对付自己,自己还能理解,可顾昭德又是为了什么?自己好歹也是晚辈,现如今浪子回头,大有作为,他不应该欣慰高兴才对么?为何这样针对自己? 即使不信自己真的改过是非,大不了也就是不帮衬自己而已,用得着直接这样公报私仇,使劲打压么?完全连体面都不顾了。 莫非是自己上次在顾府顶撞了他,所以心里不快? 不管是什么原因,这老家伙对自己都好像有仇视之心。 柳子衿思忖着这些的时候,那些随从已经把东西全部搬完。这些人齐齐朝柳子衿拱手行了个礼,随后就快步离开了。 他们一走,郑流苏直接就向院内走来。 其他围观的女学生,也哗啦一下涌到了院门口。 “刚才那个女护卫呢?” “就是,刚刚还在这站着呢。” “你们看清她长什么样了么?” “那么多人抱着布来来回回的,她又不正对着院子,哪里看得清?而且她还戴着纱笠呢。” “她不是长得很好看么?为何不敢见人?” “身为女护卫,却天天给人捏肩,这传出去肯定不好听,稍微要点脸,也知道躲着藏着啊。” “都给人捏肩了,又能要脸到哪去?” “原来这个柳子衿就是新晋墨者,倒真是没有想到。看着平平无奇,没想到这么大本事。” “京城志不是说了么,他是剽窃。” “可是也没证据不是。” “若是没有证据,朝廷会只给一个武骑尉的勋衔么?肯定剽窃了啊。” “咦,真够丢人的。” 柳子衿听着这些议论,眉头微皱。 郑流苏却是笑得无比灿烂。 她走到柳子衿跟前,靠近他的脸:“顾公子,得到这么厚重的封赏,开心么?”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一百零一 参知府管家 “长那么丑,能不能别靠我那么近?你要想杀我,完全可以一剑刺死我嘛,没必要用恶心死我这种手段来要我的命吧?哎呦我胃里有点酸,想吐。”柳子衿弯着腰干呕。 郑流苏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柳子衿,你除了会耍贫嘴之外,还会干什么?” “还会捅马蜂窝啊。”柳子衿直起腰,笑呵呵的道。 “你现在已经不是顾家人了,明白么?我随随便便就能弄死你。”郑流苏咬牙切齿。 柳子衿道:“那你弄死我啊。” “你……” “不敢你在这说什么大话?” “你……” “得了,别瞪了,眼睛本来就丑,再瞪就成死鱼眼更丑了。你说你长这么难看怎么有勇气天天往外跑的?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不就好了。这万一哪个人胆小,一不小心被你吓死了怎么办?然后人家家里人想讨个说法都没办法,郑家三小姐丑死人,平民百姓哪有什么办法啊,对不对?所以,郑流苏,你就做个人吧,积点德,啊,不然下辈子还这么丑。” “啊!”郑流苏一声大叫,举起拳头就朝柳子衿脸上砸去,“我要杀了你!” “放肆!”一道清冷声音传出,韩昭雪已经飘然而至。修竹出鞘,直接就向对方脸颊刺去。 郑流苏吓了一跳,右脚一蹬,赶紧倒飞出去。 韩昭雪站在柳子衿身前,长剑斜指地面:“连墨者都敢打,好大的胆子。” 郑流苏此时已至院外,那些女学生关心的上前询问,被她挥手叫退。 “对我居然都敢用剑,你胆子也不小。” “修竹在手,天底下就没我不敢刺之人。”韩昭雪声音凛冽道。 郑流苏冷笑:“以为仗着孤竹园,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你们等着,很快我就让你们知道我郑三小姐的厉害!” 柳子衿呵呵笑道:“你已经丑得够厉害了,千万别再厉害了,我怕到时候你父母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他们亲生的。要是你父亲再觉得你老妈给他戴了顶绿帽子,那就更糟糕了。家宅不宁啊。” “你……”郑流苏险些一口鲜血喷出来,“你敢对我郑家如此不敬?” “我只是说了些实话,您可千万别介意。如果您要真介意,不如去整个容。要不然,这顾清让什么时候才会看得上你啊。你比起凤栖梧,可是差得不止一点半点啊。”柳子衿摇头叹息。 这几句话,字字诛心。 郑流苏平生最痛,便是顾清让这件事。而凤栖梧更是她又妒又恨又不服气的第一人。 柳子衿这样刺激她,她如何受得了? 一声大喝,便要再度冲进去。 “大白天的,就想谋杀墨者,郑家已经肆无忌惮到这个地步了么?”这时,人群外,突然有一个声音传来。 人群让开,一个看着平平无奇的青衣老人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一干人看着他,全都脸露疑惑之色。 这人……谁啊? 郑家都敢惹? 郑流苏看着这老头儿,柳眉倒竖:“你是哪里来的老东西?敢阴阳怪气的跟本小姐说这种话?” “老朽,王参知王府管家,谭修。” 王参知! 郑流苏神情顿时就是一变,那些女学生也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柳子衿也忍不住有些意外,这王介甫的管家,跑自己这儿来干什么?就算那首洛神赋真的写的很好,但现在才派人过来,是不是显得反射弧有点太长了?而且自己现在正被剽窃事件缠身,又逢朝廷封出这种赏赐,可以说眼看就要堕入深渊。 王介甫这个时候派人过来,是不是有点不合时宜啊? 不过嘛……对于自己来说,来得倒确实是时候。 “原来是谭管家,小女子刚才多有不敬,还请恕罪。”郑流苏反应过来之后,马上变了脸,显得无比恭敬。 谭修随意拱拱手:“谭某不过一个老不死,可没资格恕郑三小姐的罪。只要您郑三小姐不怪罪老不死对郑三小姐阴阳怪气,那老不死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郑流苏脸色难看,知道再呆下去也不会有好果子吃,因此只能一拱手:“小女子再次为刚才的不敬道歉,希望谭管家念在我还年轻,宽宏大量,不要跟我一般计较。马上就要到上学的时间了,小女子不便在此多待,因此先行告退。还请谭管家代小女子向王参知问好,告辞。” “郑三小姐走好,恕不远送。” 郑流苏不再说什么,抬脚便走。 其他那些姑娘,也一窝蜂赶紧离开。 谁知谭修又在后面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栖梧学院的姑娘现在可大不如从前啊,一个个正值青春年少,却居然跟那些老头老太太一样喜欢围观看热闹,嚼舌根论人是非,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听这话,看来这老头儿来得比想象得还要早。 而那些姑娘听见这话,一个个脸臊得通红,脚下步子更快了,很快便都没了影儿。 柳子衿忍不住笑了一声,这老头儿,够损。 他立刻整了整衣衫,快步走到院门外,揖首鞠躬,向谭修行了一个晚辈礼:“学生柳子衿,见过谭管家。有失远迎,实在失礼,还望恕罪。” 谭修赶忙道:“柳公子乃是墨者,地位尊贵,可不敢行此大礼,老朽受不起。” “终归是晚辈嘛。”柳子衿抬起头,笑嘻嘻的道。 谭修摇头看着他:“自打看到那封护卫申请书,就知道你不是个那么讲规矩的人。差点被你小子骗了。” “行完礼了,也不能一直绷着是不是。都是自己人,放松一点好。”柳子衿仍旧笑嘻嘻的。 “自己人?”谭修摇头苦笑,“你小子,倒真会抖机灵。没给你杆儿呢,你都能自己往上爬了。” “不敢不敢。”柳子衿赶忙道,随后肃起表情,认真问道,“不知谭管家这时来寒舍,是有什么事情啊?” 谭修上下打量着柳子衿,道:“王参知欣赏你的才华,因此想今天晚上,邀你去府上赴宴,不知柳公子可有时间啊。” 请自己去府上赴宴? 在自己陷入剽窃事件,朝廷又给出这种封赏的情况下,王介甫却邀请自己去府上赴宴,这中间的意味有些特殊啊。 这是明显在向外界释放信号,既是表达他对自己的态度,也是表达他对剽窃事件以及朝廷封赏的态度。 若是明天事情传出去,京城有关自己的舆论,肯定会有所改变。 毕竟王介甫是当今百官名望最高的一位大臣,身出寒门,又向来耿直不阿,既不和同僚拉帮结派,也不因矛盾对同僚排挤打压,可谓是当今朝堂的一股清流。他在民间的影响力,任何一个大臣都比不了。 如果他向着自己,那自己的情况肯定会大大好转。 生平从未相逢,只因抄了首洛神赋,便让对方对自己如此厚爱,柳子衿实在是又惭愧,又感激。 他拱手道:“参知相请,学生就算没时间,也得有时间。烦请转告参知,晚上的宴请,学生一定准时到。” “那好,晚上七时,老朽在府门恭候。”说完,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哦,对了,还有一件事相告。” “什么事?” “那篇报道是郑流苏写的。” …… …… 回到院子,韩昭雪摘下纱笠,表情极其难看。 “朝廷太过分了,居然弄个这样的封赏下来,这不纯粹恶心人么?!”她坐在正厅椅子上,一脸气愤的道。 柳子衿双手负在身后,来回踱步:“你说,晚上我去王参知那里,要不要买点东西带着啊?” “之前还觉得你用马蜂蜇郑流苏是不是有点过了,现在才发现她就是欠蜇!居然在这个关头发那种报道,简直就是其心可诛!”韩昭雪咬牙切齿。 柳子衿摸着下巴思索:“你说我到了那里,该跟王参知说些什么啊?还是他说话,我听着就行了?” “柳子衿,你不是说这事你有办法解决么?现在都到这个份儿上了,有什么招数也该使出来了吧?再晚,就要被人骑在头上……吐唾沫了!”韩昭雪抬头看着在旁边仰着脑袋望着天花板思索什么的柳子衿道。 柳子衿低头看着她:“你说,这王参知出身寒门,又不广结好友,同时呢又那么耿直,而且还不会同流合污,好官是好官,可是不合群啊,这要是万一哪天被人给整倒了怎么办?如果我跟他靠得太近,京城这边的顾家又视我为仇敌,到时候肯定会抓住机会把我摁到井里弄死。所以你说,这宴我去还是不去,是不是应该再考虑一下?” 韩昭雪站起来,脸凑近冷冰冰的盯着他。 柳子衿往后挪了两步:“先生,你干吗?怎么这副表情?我没招你吧?” “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刚才在说什么?”韩昭雪生气的道。 “啊?你刚才说话了么?”柳子衿一脸惊讶。 “你……”韩昭雪气得一拳就擂在他的胸口,然后一跺脚,“早晚要被你气死!” 转身就出门上了二楼。 柳子衿捂着胸口,道:“这么用力干什么?” 他抚了抚胸口,然后再度背着双手踱步。 “这王参知,跟历史上很多忠正的大臣很像啊。这种官员,只有拥有皇帝的支持,才能干出事儿来。要不然早晚被人整死的命。看来这王介甫现在在天子跟前应该很受宠……可这天子应该也活不了几年了啊。嘶,纠结啊。”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一百零二 表哥你欺负人 上午去学院,柳子衿又收到了那位栖梧学宫的姑娘写来的青梅信。 收到信的时候他还忍不住笑了一声,这姑娘不是说再也不给自己写信了么,怎么又寄来一封? 但是当展开信的时候,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信上只有一句话。 “再不给本姑娘回信,本姑娘就把你的护卫是韩昭雪这件事情写成稿子发到京城志上!” 够毒的啊。 柳子衿气得不行,但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只是他实在好奇,这小娘们儿到底准备干什么啊? 不管人家准备干什么,这信不回是不行了。 屈辱! 耻辱! 被人随随便便将了一军,难受! 当初要是不口嗨就好了,捏肩捏肩捏什么肩,搞得现在这么多麻烦事。 他叹了口气,去买了信纸信封,赶紧写了封信,给孤竹园寄了过去。 信的内容也简单。 “回雪姑娘:在下前几日有些忙,加上记性不好,忘了回信,你可千万不要见怪。我不知姑娘是谁,也不知姑娘喜欢什么,因此回信也不知回些什么,只能暂时写这几笔。若是姑娘嫌信太短,日后再补。实在失礼,还请见谅。” 信写得客气,实则写信的时候真是咬牙切齿。 若是哪天碰着这小娘们儿,非把她摁在地上使劲摩擦不可。 摩擦的她叫爸爸! 柳子衿恨恨的想着。 现在春风坊的人应该已经都知道他是墨者了,栖梧学院肯定很快也要传遍,估计到明天,全城都会知道。只是至少现在还没有传到青云学院来,因此柳子衿整个上午除了这封青梅信,倒也没有别的事情了。 放学的时候,贺季真找了他一次。所谈及的当然是京城志上那篇报道的事情。 “我下午就去孤竹园,让他们帮忙发个声明。这事儿若是处理不好,你以后在京城的路只怕不好走。” “他们愿意帮忙就帮忙,不愿意帮忙贺师也无需强求。学生已经想到解决的办法了,只是还需要贺师帮些忙。” 贺季真大喜:“想到解决的办法了?什么办法?” 柳子衿从怀里掏出上课开小差画的两张图纸递给贺季真:“贺师看下就知道了。我在京城也不认识什么器匠师傅,贺师在孤竹园那么久,又是专攻原理学的,肯定有相熟的制造师傅。烦请贺师帮忙找人把这个东西做出来,然后递交孤竹园。到时候,人们自然知道我是剽窃,还是真的有些实学才干。” 贺季真匆匆把图纸展开,然后有些发愣:“这东西,真有那么神奇?” “反正这东西制作也简单,等造出来贺师就知道了。”柳子衿也不多作解释。 贺季真皱眉道:“可是现在琉璃制作水平……” “足够了。”柳子衿道,“而且贺师认识的匠人,肯定都是技艺高超的高手。现有的玻……琉璃制作水平,外加高手亲自操刀,已经足够制造出我想要的东西了。” …… …… 中午回到家,林清颜和凤栖梧再次登门。 这次不是空手来的,而是带来了一封来自青州的信。 柳子衿初来京城时,给青州的母亲写了一封信,二十多天过去,回信终于来了。 青州距京城几千里,平常人家送信,一来一回至少也要二十天,只是不知为何没有用赤鹰。 “这封信送到京城,怎么也要十多天后了。家里熟悉京城路线的赤鹰就那么几只,全部被你二爷爷给用了,所以只能让驿站送信。” “你成了墨者,娘很高兴,你终于长大了,终于有出息了。你爷爷知道这件事情,偷偷流了泪。你在京城好好混,过年回来,你那门亲事,我看能不能再帮你转圜一下。” “你二爷爷,还有清让他们,对你态度可能不会太好,你多忍着点,做出成绩给他们看,他们肯定会慢慢接受你的。” “栖梧跟你一路同行,没有为难你吧?想办法跟她好好道歉,不管她原不原谅你,都不要让她再继续那么伤心了。” “在京里如果遇到什么事情,都跟娘说,娘想办法跟你解决。过些日子,我跟你爷爷要一只熟悉京城路线的赤鹰。到时候,咱们娘俩寄信就能方便多了。” 底下絮絮叨叨,自然写了好多。 好几张纸呢,柳子衿看了有一会儿。 看完之后,他想起信里说的那门亲事,忍不住咂巴起嘴来。 顾清之身为顾家三代长孙,潜力无限,想要攀龙附凤的人自然无数,而顾家身为北方第一望族,自然也不会随随便便就跟什么人结姻亲。 最起码,也得门当户对。 按理说,顾家身为政治家族,选择的结亲对象应该也是同样性质的家族才对。然而不是,顾清之的未婚妻并不是哪个大家族的千金小姐,也不是什么王爷侯爷家的宗姬郡主,而是宣州万象宗宗主的大孙女儿。 江湖之中,宗派林立,而能被顾家看上,且是与顾清之联姻的,自然非比寻常。 朝廷体制中,有四大望族,而江湖体系中,亦有五大宗派。 这五大宗派实力有高有低,但都是跺跺脚便能让整个武林震上三震的庞然大物。 而万象宗在五宗之中,排名第二,在北方武林中,则是首屈一指的执牛耳者。 可以说万象宗在江湖中的地位,跟顾家在朝堂中的地位,非常相似。 而且两家还有渊源,因为当初顾昭之在建康修武数年之后,为追求武道真谛踏入江湖,所拜入的宗门,就是万象宗。而万象宗宗主沈不凡,正是他的师父。也是因此,顾家与万象宗才能促成这门亲事。 只是朝堂与江湖,就跟人与鬼一般,实在是道不同,乃是殊途。因此顾家与万象宗联姻,当初是震惊了整个大宋王朝的。 流言蜚语自然不断,不过在柳子衿十五岁那年,万象宗那边就提出退婚了。 这很正常,万象宗是北地第一宗,万象宗宗主沈不凡又是江湖中排名前三的高手,他的大孙女儿沈灵君也是资质一流,而且排队上赶着要联姻的大宗大派也是数不胜数。这种情况下,顾清之这样明显的废物,自然会被弃之如敝履。 因为这事儿,顾家被嘲笑了很久,顾家因为顾清之父亲顾彦之与沈不凡之间的师徒情谊而产生的一点感情,也彻底破裂。 顾清之对这门亲事不怎么上心,那时的他对凤栖梧更有感觉一点,毕竟那什么沈灵君,见都没见过,而且听说还比他大两岁,他怎么都喜欢不起来。 后来的退婚事件,也没让他太伤心,只是对于自己的命运,感受到了更加浓郁的苦涩。 幸亏当初顾清之没说出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并且发誓打上万象宗干倒沈灵君这样的话来,要不然柳子衿又要凭空多出一件麻烦事儿。 现在顾母信中说要替他把这门亲事再转圜一下,柳子衿觉得她真是爱儿成痴了,有点失去正常的理智。 即使他现在成了墨者,在外人眼里特别是在武道宗派眼里看来,不能修武,终归也还是一个废人。万象宗当初愿意与顾家联姻,肯定也是看中了顾家强大的逆天血脉。既然柳子衿没有继承这样的血脉,而且连修武都不能,那么重武轻政的万象宗,又怎么可能会再继续答应这门亲事? 虽然说隔代遗传也有一定概率继承强大血脉,但那么冒险的事儿,在有更多更好选择的情况下,谁愿意那么干? 这事儿他觉得得劝一下顾母,省得到时再被人嘲笑一番,那就真是自己在自己伤口上撒盐了。 他将信折好装进信封,抬头就看到林清颜欲言又止。 小嘴一瘪一瘪,眼圈红红的,好像受了很大委屈。 他赶紧关心的道:“清颜,怎么了,有人欺负你?” 林清颜摇摇头:“没有。” “那你这是怎么了?遇上什么事儿了,跟表哥说,表哥帮你搞定。”柳子衿道。 林清颜抽抽鼻子,道:“表哥,你的封赏……” “我的封赏?我的封赏怎么了?”柳子衿问。 “他们太过分了!”林清颜跺了一下脚道。 柳子衿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什么就过分啊,不挺好么?啊,又是武骑尉,又是海马服,又是银子又是珍珠又是玛瑙的。而且还有几百匹绫罗绸缎,能做好几百身衣裳呢。你等下看看那些东西,有喜欢的就拿走。” “表哥!”林清颜忍不住带着点撒娇意味的生气道。 “怎么了怎么了,到底怎么了。有封赏是好事儿啊,你显得这么委屈干什么?我不说了嘛,有喜欢的就拿走,又没说不分你,你瞅瞅你急的。” “哎呀表哥!你怎么这么气人啊!” 韩昭雪在一旁道:“我早上就是被他这么气的,今天一上午都没缓过来。” “你们啊,就是定不住气。动不动就委屈啊生气啊激动啊,有用么?对不对,还不如开开心心的。”柳子衿道。 “问题是这事儿能开心得起来么?遇到这事儿还开心,那不有毛病么?”韩昭雪瞪着眼问。 林清颜道:“表哥,我的意思是……姥爷他,太过分了。” “那你回去替我骂他。”柳子衿道。 林清颜顿时怔住了,然后忍不住用拳头在柳子衿胸口捶了一下:“表哥你欺负人。”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一百零三 松开 柳子衿一把握住她的拳头,笑眯眯的道:“这话怎么说的,表哥哪里欺负你了?” “表哥明知道我不敢骂姥爷也不能骂姥爷,还让我去骂姥爷,那不就是欺负人么?”林清颜娇嗔道。 柳子衿道:“所以说喽,生气有什么用?打又不能打,骂又不能骂,气了不也是白气?” “那……那也气啊。”林清颜道。 “我之前不就说了吗,我已经想到办法了,不用你们瞎操心,操来操去也没用,还伤身体,多不划算。”柳子衿道。 “那……那什么时候能解决啊?”林清颜问。 柳子衿刚想说话,就听旁边的凤栖梧冷冷的道:“放开她。” 她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柳子衿握着林清颜拳头的手,双眼中充满杀气,一只纤纤素手,已经握在那把雪白长剑剑柄之上。 柳子衿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还握着林清颜的手呢,而且两人此刻离得很近,姿势难免显得亲昵。 他“呀”的一声,赶紧松开,然后讪讪的笑着道:“失误,失误。” 林清颜本来还没发觉有什么,这会儿才感觉到和柳子衿有点太过亲近了。想着刚才手被表哥握了那么久,自己还和他浑然不知的说了那么多话,一时之间又羞又臊,一下子就满脸通红。 韩昭雪也满脸不爽,冷哼着瞪了柳子衿一眼后,向林清颜道:“清颜,以后跟这家伙在一块儿的时候小心一点,他可流氓的很,别不小心就被占了偏宜。” 林清颜听了这话感觉更羞了,刚才那只被握过的拳头都觉得有些发烫起来。 柳子衿有些不乐意了:“怎么说话呢?我可是清颜的表哥,怎么可能会占她偏宜?我这一身正……”眼睛瞟到凤栖梧冷冷隐含讥诮的目光,瞬间说不下去了,干咳了两声,然后道,“那个,清颜啊,你和栖梧先在这坐会儿,我跟你韩阿姨去给你们做饭吃去。” 韩昭雪忍不住就在他肩上狠狠推了一下,直接把他推得飞出了门外:“王八蛋,你说谁是阿姨呢!” …… …… 下午在学院,柳子衿找钱小豪把自家左右两边的院子给买下了。 郑流苏不想让他在春风坊住,孤竹园也觉得他不可能在春风坊住的下去,那他就一定要安安稳稳的住下去,不仅要住下去,而且还要住的很舒服。 两边院子买下之后,他准备把三座院子好好改造一下,弄成一个有假山有池塘有花园的通院大宅。 到时候不管是那匹马还是老林,都能住的更舒坦一些。 钱小豪是钱图鹤的侄子,而且早已经表明态度是站在他这一边的,他要买院子,自然是痛快答应。 不过好歹要给栖梧学生搬家的时间,所以真正拿到房还要等两天。 下午下学之后,柳子衿回家倒腾一番,然后就领着韩昭雪去了靠近此处的冰马铁道站,坐冰马列车前往内城。 韩昭雪身为他的护卫,他去哪自然要跟到哪,不过一想到要去的是宰相府,难免忍不住有些紧张。 “柳子衿,你说我戴着纱笠,会不会显得不太礼貌啊。”在列车上,韩昭雪有些忐忑的问。 柳子衿道:“你如果摘下被人认出来,到时流言蜚语不断,你可不要怨我。” “你……要不是你写那什么捏肩书,我哪用戴这个?这会儿倒说起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来了。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摘下来被人认出来,然后把责任都推卸到我身上啊?”韩昭雪不高兴的问。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小人之心?你有没有搞错啊?而且就你,还君子之腹?呵,你能不能再不要脸一点?” “我要是再不要脸一点,那种事情,就不用等到五年之后了。”柳子衿道。 韩昭雪咬着牙道:“好啊你,你果然不要脸,不管什么时候脑子里都在想那种事情!” “那是对你的尊重。我要是什么都不想,岂不是显的你很没有魅力?”柳子衿坏笑着问。 “瞎胡扯,你就是不正经!” “呵,你都主动摸我胸了,你又能正经到哪里去?” “你……你要死啊你!”韩昭雪伸出手就在柳子衿胳膊上狠狠拧了一下。 柳子衿吃痛,躲又没法躲,车厢空间有限,也不可能撒腿就跑,那样也太引人注目了,因此只能赶紧握住韩昭雪那只手:“轻点轻点,我要是叫出来,咱们就闹大笑话了!” 韩昭雪听了这话,赶紧抬头往四周看去,这一看,才发现有好几个人都在往这边看着。 本来一个姑娘戴着纱笠,就已经够引人注目,何况她又跟一个男人不停低声说着什么,最后还直接上了手? 她吓了一跳,脸红着把手缩回去,柳子衿掌心立刻与她的手背摩擦了一下,让她感觉到一阵麻麻酥酥的电流。 “臭流氓!干嘛摸我手!”韩昭雪低声吼道。 柳子衿一边揉着臂膀,一边没好气的道:“你还摸我手臂了呢……你还骑过我呢!而且还一边骑我一边撕我衣服!” 韩昭雪吓得一把捂住他的嘴,然后低声道:“柳子衿你要死啊!信不信回家我打死你!” 柳子衿握住她的手腕往下一拽,然后恶狠狠的道:“那你信不信我在这车上就把那五年之约提前给实现了?” “你……你别碰我,周围人都看着呢!”韩昭雪羞得使劲往回抽自己的手腕。 柳子衿握着不松:“看就看呗,反正他们又不认识我。” “你……你快给我松开!” “不松。” “你松不松?” “就不松。” “我……我真生气了。” “那也不松!” “你……你松开好不好,他们都看过来了。”韩昭雪又羞又急,要不是这会儿还有个纱笠挡着,肯定已经跳窗户逃跑了。 柳子衿握着她的手腕放到两人身体中间挡着,然后道:“说你错了,我就松开。” “你……你是不是想死?!” “不说是吧?那就这样吧。”柳子衿直接闭上了眼睛。 韩昭雪纠结再三,还是没说那句话。 反正两人挡着别人也看不见,谁怕谁啊。 柳子衿见她居然就那样安之若素的坐着不动,仿佛什么事儿都没有一样,忍不住暗道真是死要面子啊。 到底是面子重要,还是男女之防重要啊。 不过……韩昭雪不会是故意的吧? 她那个修为,怎么可能会挣不脱? 嗯,可能是怕动作幅度太大,引起别人注意。 柳子衿在心里替她寻找着合理的解释。 等到在内城下了车,柳子衿顺势松开了韩昭雪的手腕。 韩昭雪轻轻的冷哼一声,仿佛在说小样儿,还不是松开了? 柳子衿忍不住在心里道,我握都握了一路了,你现在得瑟又有什么意义啊? 出了车站,距离参知府就没有多远了。 两人雇了辆马车,一刻钟的时间便到达了目的地。 而管家谭修,已在府门前的阶梯上等着了。 所谓参知府,其实只是一处中等规模的宅子。 既显不出富贵,也显不出权势,给人的感觉就是普通人家。 只有门口那两名身穿盔甲,手持火铳的守卫,才能让人知道这里住的不是普通人。 柳子衿和韩昭雪一下马车,谭修便走了过来:“柳公子,参知已经等侯多时,请进。” “劳参知和您等候,真是过意不去。”柳子衿道。 谭修笑着道:“柳公子很准时,不必客气。” 他看了一眼跟在柳子衿身旁的韩昭雪,说道:“这位姑娘就是那位一见倾人城再见倾人国的墨家游侠吧?今日得见,真是荣幸。” 韩昭雪赶忙道:“不敢。” “她呢脸皮薄,出门习惯遮着脸,不碍事的吧?”柳子衿问道。 谭修摇头:“不碍事不碍事,不过这纱笠不会是柳公子让她戴的吧?” 柳子衿道:“此话怎讲?” 谭老头促狭的笑了一下:“人家是金屋藏娇,柳公子是薄纱遮美,漂亮的姑娘,只愿自己独享,而不乐意给别人看到,因此要遮藏一下。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理解理解,哈哈。” 柳子衿赶忙道:“没这个意思没这个意思。金屋藏娇,前提也得是这娇儿是自己的。这位姑娘只是我的护卫,可不是我的……那什么。” 谭修道:“明白明白,柳公子无需刻意解释。” 看着这老头儿脸上的坏笑,柳子衿忍不住朝天上翻了个白眼。 你明白个锤子。 算了,懒得解释了,反正也没人信。 回头看了韩昭雪一眼,就见她正透过薄纱瞪着自己。 柳子衿就当没看到,转过头继续跟着谭管家往府里走。 走进第二进院子,柳子衿就看到东边有一个开阔偏厅,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正站在厅边欣赏厅前月石照映下的假山水池。 听到脚步声,他立刻朝这边看来。 柳子衿与他对视,就看到那中年人微微露出一个笑容。 不过或许他本身是个极严肃的人,因此这笑容也只浅浅的一点。 柳子衿遥遥拱手行礼,然后跟在谭修身后,来到了偏厅前。 “这位就是我家老爷。”谭修介绍道。 柳子衿立刻深揖一礼:“学生柳子衿,见过参知大人。” 韩昭雪也在后面低头行礼。 王介甫从厅中走出来,赶忙双手将柳子衿扶起:“这里是家里,不是办事处,不需多礼。” 柳子衿直起身道:“不敢。” “这世界上,还有你不敢做的事情?”王介甫问。 .。4m.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一百零四 不做官 厅中茶水氤氲着淡淡香气,仲秋的凉风吹来,让人稍稍有衣薄之感。 “在顾老儿对你不怎么喜欢的情况下,居然还敢用那种手段去对付郑流苏,你也真是够胆大包天的。幸亏那小丫头碍于面子,封锁了消息,要不然这事儿传出去,顾老儿只怕更有理由教训你了。”王介甫看着柳子衿说道。 昨天王介甫让谭修去京城志问出了那篇报道的始作俑者之后,就让他去查了柳子衿和郑流苏之间的恩怨,马蜂事件郑流苏虽然封锁了消息,但只要还有外人知道,参知府就能查出来,毕竟那几个栖梧学生也不过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谭修把参知府管家的身份亮出来,她们哪里还敢守着什么秘密? 知道这件事情之后,王介甫真是哭笑不得。 这都好多年没见过这么胡闹的年轻人了。 要不是柳子衿确实长得像个成年人,王介甫都要以为他是不是七八岁的熊孩子了。 提起这事儿,柳子衿忍不住讪讪的笑了笑:“别人敬我一尺,我敬别人一丈,别人若对我不客气,那我自然也只能想点不客气的手段了。” “那这封赏一事,你准备怎么办?”王介甫问。 柳子衿道:“过几天,参知应该就能知道了。” “哦?这么说,你现在已经开始在着手弄什么不客气的手段了?”王介甫问。 “不客气倒谈不上,只是可能会让一些人开心不起来。”柳子衿道。 王介甫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 柳子衿摇头:“这样的小事儿,学生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解决了,哪里还需要参知帮忙?” 王介甫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道:“有这等本事,那今天这一趟老谭就没有白请。” “不算什么本事,一点小聪明而已。”柳子衿道。 “你不适合当太谦虚的人。”王介甫道,“嘴上说的都是屈居的话,神气里透着的都是天上地下小爷第一。莫非你在顾枢密面前,也是这副模样?” 柳子衿一愣,疑惑道:“哎?我表现的不是挺谦虚的么?” “光嘴上谦虚有什么用?我要是顾老儿,我也得好好打压打压你。”王介甫道,“不过年轻人高傲一点也没事儿,能避免跟一些庸人混到一起。不过,高傲是无妨,其他方面却需多加注意。” “参知说的是。” “最近在京城,没干什么荒唐事儿吧?” “绝对没有。” 王介甫“哼”了一声:“那这位姑娘是怎么回事儿?” “就……我的护卫啊。”柳子衿多少有些尴尬的道。 “护卫还负责捏肩么?”王介甫问。 “咳……那个,那个是瞎写的,过过嘴瘾,不能当真。”柳子衿讪讪的道。 “是真是假,你自己心里清楚。”王介甫道。 柳子衿指着身后韩昭雪:“参知若是不信,可以问她。” 韩昭雪使劲点头:“假的假的,绝无那等事情。” “那就权当是假的吧。不过……你以前在青州干的那些事情,我也清楚的很。那些事儿,可比捏肩严重的多了吧?”王介甫问。 韩昭雪顿时就将目光看向柳子衿,比捏肩还严重?这家伙在青州都干了些什么? 柳子衿以过来人的口吻道:“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嘛,耽于享乐,不明白人应该趁着年轻积极进取的道理。好在几个月前忽然醒悟,痛改前非。若不然,小子现在还在青州瞎胡闹呢。” “这么看来上官燕倒是功德无量,为我大宋朝廷逼出了一位新晋墨者。”王介甫道。 柳子衿一听这话,更尴尬了。 得,当街调戏妇女被人刺了一剑的事儿参知大人都知道,这是怎么说的来着。 而韩昭雪在旁则更加满腹疑惑:上官燕又是谁?为什么是她为大宋朝廷逼出了一位新晋墨者?而且为什么要用逼这个字?这里面到底都隐藏着什么事儿? 本来以为跟柳子衿住在一个院子快二十天,对他已经算是很熟悉了。这才发现,这熟悉也只是表面上的,事实上柳子衿进京前的事情,她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大家说起来,还算是互不了解的陌生人呢。 那种好像认识好久的熟悉感觉,到底是怎么莫名奇妙冒出来的? 韩昭雪真的是有点纳闷了。 “那个,参知大人,以前的事儿,咱们还是不要提了吧?”柳子衿窘迫的道,“那些事情也没什么提的意义,对不对?” 王介甫道:“我只是想要提醒你,不要因为行为不端毁了自己。朝堂之上尔虞我诈,别人因为这些事情整你,还是小事,最重要的是酒色伤身,财气迷心,若是整日沉醉在那些事情里面,用不着别人来对付你,你自己就已经先倒下了。” 柳子衿道:“参知说的是。” “刚刚抽空写了几句诗,你帮忙看一下吧。”王参知一挥手,谭修立刻从偏厅角落的一张桌子上,拿起一张幅面挺大的白纸,走过来递给柳子衿。 柳子衿先是说了句不敢,然后双手接过那张纸放目看去。 “饮酒不醉是英豪,恋色不迷最为高。不义之财不可取,有气不生气自消。” 这说的是酒色财气。 柳子衿能说什么呢,只能道:“好诗,好诗,真是好诗。” 王介甫冷哼一声:“言不由衷。我要真能写出好诗,还会夸你才华横溢?这首诗是送给你的,等下直接拿回家吧。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得送我一首才行。” “不敢在参知大人面前献丑。”柳子衿道。 “是不知道该写什么吧。”王介甫道。 柳子衿其实就是谦虚一句,不过既然他这么说,自然也就顺着说下去:“倒确实是不知道该写什么。” “怎么,除了赞美姑娘,就想不出来别的能写的东西了?”王介甫问。 柳子衿总感觉王介甫话里有话,莫非他连自己就是兰若寺宁采臣这件事情都知道了? 他尴尬的干咳两声,然后道:“这两日因为那篇报道,倒是琢磨出几个词句来。若硬是书写成诗,倒也还算立意高岸。只是我这字写得实在不怎么样,所以参知大人千万不要嫌弃。” “那就写吧。”王介甫道。 “那小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柳子衿走到偏厅那张书桌前,将手中诗放下,然后提笔沾墨,刷刷刷写下四句诗。 王介甫在旁看着,眼中猛的露出赞赏之意。 四句诗刚写完,他便问:“这首诗的题目想好了么?” “石灰吟。”柳子衿放下笔道。 “我来题。”王介甫道。 柳子衿立刻让到一旁,王介甫上前拿过笔,刷刷刷将石灰吟三字写在诗的一旁。 写罢,低声吟诵那四句诗。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好,好一个要留清白在人间!”王介甫将毛笔重重搁下,双眼如炬看向柳子衿,“能写出这等诗,就证明你乃是我辈中人。青州那些事情,我便只当你年少胡闹。日后在京城,却是要锐意进取。另外,圣贤书也要读一些,修身养性。以后仕途之上,有我提携,你必能一路向上。到时你我同朝为官……” “参知……在下,并没有入仕的打算。”柳子衿拱身施礼道。 王介甫一愣:“你说什么?” “小子对于政事,实在是不怎么在行。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利用原理学,捣鼓出一些对军队对百姓有用的东西,做官,小子真的不行。”柳子衿道。 王介甫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不做官?” 柳子衿很坚定的道:“不做官。” 王介甫怔了半晌,然后开始负手在偏厅中踱起步来。 韩昭雪着急的用脚踢了柳子衿一下,柳子衿只当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王介甫停住脚步,定定看着柳子衿,看了半晌,忽然笑起来:“好小子,果然不是庸俗之物。行,不做官就不做官吧。反正报效朝廷,也不只做官这一个法子。能在孤竹园有所作为,也算是功德无量。不过,以后在京城若碰上什么麻烦事,尽管来找我,若是我不在,就找老谭帮你处理。唉,本来想收你做个学生,让你成为我儒门中人。现今看来,倒只有做个忘年交了。” 柳子衿忙道:“不敢。” “别假惺惺的客气了,从进厅里开始,你就没拿我当宰相看,一句一个不敢,以为我会被你骗到啊?行了,不说废话了,厨房的饭菜应该也已经做好了,我们这就开始用宴吧。” …… …… “为什么不做官?多好的机会啊。王参知都说要罩着你,要帮你步步高升,你怎么还这么不开窍,随随便便就给拒绝了?”韩昭雪埋怨的向柳子衿道。 此时两人刚从参知府出来,正坐着马车去冰马铁道站。 “你要想做你去做。”柳子衿道。 “哪有女人做官的,你说这话不是气人么?” “反正我不想做。” “为什么?” “做官每天那么多事情,烦都要烦死了。”柳子衿道。 “反正你平常也没事,闲着也是闲着啊。”韩昭雪道。 柳子衿“呵”了一声:“谁说我平常没事儿?我每天都要修炼的好么?” “那你修炼出什么来了么?”韩昭雪鄙夷的道。 “五年后你就知道了。”柳子衿道。 韩昭雪冷笑一声:“你也就整天耍耍嘴皮子了。” “我要不只是耍耍嘴皮子,而是有真本事呢?”柳子衿看着她问。 韩昭雪问:“你想怎样?” “我要是有真本事,赌约改一下。”柳子衿道。 韩昭雪丝毫不惧:“好啊,说,怎么改。” “打屁股的时候……要脱衣服。”柳子衿低声道。 韩昭雪扬起手就一掌拍在了柳子衿头上,柳子衿瞬间眼冒金星,直接趴在了韩昭雪的腿上:“你怎么动不动就打人?!” “还不是你先动不动就耍流氓的!”韩昭雪咬牙切齿的道。 “那还不是你问我要怎么改我才说的?!”柳子衿生气的道。 “我……谁让你改的那么过分的?”韩昭雪羞恼的道,“赶紧从我腿上起来,不然我下重手了!” 柳子衿赶紧起身,然后揉着后脑勺咬牙切齿道:“我改的过分?你天天说我只会耍嘴皮子就不过分了?而且下手还这么重。等到五年之后,我非把你整死不可!” “你只要有那个本事,随便你。”韩昭雪冷哼一声道。 柳子衿道:“这可是你说的,只要我有那个本事,就随便我。” “随便你。” “脱衣服打屁股也随便我!” “你……行,随便你!” “那其他事情是不是也随便我?”柳子衿问。 韩昭雪掀起纱笠,冷冷的看着他:“你还想做什么?” “这个你不用问,你就说是不是随便我。” “那如果我说随便你,五年以后你输了的话,我想做什么,是不是也随便我?”韩昭雪问。 柳子衿点头:“随便你。” “那好,一言为定。五年之后,谁要是输了,就随便另外一个人对自己做什么。谁要是耍赖……” “反正我绝对不会耍赖的。”柳子衿道。 韩昭雪点头:“好,那咱们五年后看看是谁随便谁。” 柳子衿双手叉在一起活动了一下手腕:“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要不然我随便起来,可是禽兽不如的。” “哼,有这耍嘴皮子的机会,还是想想到时候该怎么逃跑吧。”韩昭雪不屑一顾的道。 柳子衿冷哼一声,将头扭到一边,然后低声呢喃:“随便我,嘿嘿,想想就刺激。”双手握成爪状,在眼前乱抓乱揉,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韩昭雪:…… 她真想一剑把柳子衿给砍了。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一百零五 京城志的主角 在柳子衿和韩昭雪乘车回春风坊的时间里,郑流苏的院子迎来了两个在秋风中显得格外萧瑟的姑娘。 两人一登门,便跟郑流苏哭诉。 “学姐,柳子衿太过分了!” “学姐,我们两个要无家可归了。” 郑流苏一听到柳子衿,眉毛就已经竖了起来,听到两人没头没尾的话后,不明原因,脸就已经阴沉似水。 “那家伙对你们做了什么?怎么会让你们无家可归?”郑流苏问道。 一个姑娘苦丧着脸道:“他把我们的院子给买下了!” 另一个姑娘道:“而且只有两天的搬家时间,如果两天之内不搬走,我们就要被赶出去。” “什么?居然有这种事?”郑流苏暴怒,“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今天下午。” “钱小豪怎么回事儿?这里到底还是不是春风坊?”郑流苏语气凌厉,内心已经怒到极点。 两个姑娘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里倒确实还是春风坊,但也从始至终……都是钱家的春风坊。 “你们不用担心,这件事情我替你们解决!这春风坊的院子,可不是谁想买就能买,想卖就能卖的!”郑流苏知道现在生气也没用,只能强行让情绪平复一些。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帮眼前两个学妹把事情给解决了。 “可是,学姐……钱公子是钱院长的侄子,柳子衿又是青云学院的学生,他们之间的关系,肯定没有那么简单。要不然也不会柳子衿想买宅子,钱公子就立刻卖给他……这事儿,恐怕不太好解决啊。”一个姑娘嗫嚅道。 另一个姑娘则是道:“学姐,要不……我们和柳子衿和解吧。他是个墨者,背后是孤竹园,虽然学姐家也是大望族,但这样斗下去终归是划不来……而且他在这里住着,也没干什么坏事……” “怕什么?!不就院子被买了么?那又怎么样?我要真给你们解决不了,就在周围买栋宅子给你们住,有什么大不了的!”郑流苏声色俱厉的道,“告诉你们,谁都别想着跟柳子衿做朋友。要不然,就是跟我郑流苏过不去。” 两位姑娘吓得够呛,全都低着脑袋缩着身子,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郑流苏冷哼了一声,道:“你们先回去吧,两天之内,我会给你们一个说法。” …… …… 自从新晋墨者的另类护卫申请书登上京城志后,新晋墨者似乎就成了这个舞台的主角。 短短二十天,新晋墨者这四个字便已经在这张京城地志上面出现了很多次。 而今天,新晋墨者再次成为京城志的头版主角。 并且与前两天一样,不只一篇报道。第一篇,说的自然是新晋墨者的封赏事宜。有前两天那篇剽窃报道在前,大家都很想知道新晋墨者最近是个什么状况。 而从六品武骑尉的勋衔,让京城一片哗然。 这个封赏,似乎已经在侧面证明了之前那篇报道的真实性。 所谓镇北军大捷的主要功臣,不过是一个偷窃别人发明的盗贼而已。 但是紧接下来的第二篇报道,却又让这哗然瞬间一滞。 报道上很详细的说道,当封赏队伍到达新晋墨者住处的时候,参知府管家也来到了那里。并且封赏队伍一走,就替参知向新晋墨者发出了到府上赴宴的邀请。而新晋墨者去到参知府之后,在王介甫的邀请下,写了一首诗。并且诗的题目,由王介甫亲自执笔题在诗侧。 诗的内容被直接照搬到了京城志上,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这首诗没有展现出类似申请书里那几句辞赋一般令人惊艳的文才,但诗中千锤万凿、烈火焚烧、粉骨碎身三个词语,却让人心内受到不小的震撼。 最后那一句“要留清白在人间”的呐喊,更是让人感觉到其中隐藏着的不屈与无畏。 所有人看了这篇报道,都猜测纷纷。 在朝廷给出这等封赏的情况下,身为三宰之一的王介甫却让管家上门邀请新晋墨者赴宴,这里面是否隐藏着一些没有明说的深意? 而这首石灰吟,当时应该只有新晋墨者以及参知府的少数几个人看到,那么京城志是怎么知道的?并且居然能在第二天早晨就一字不差的搬到地志上来? 这篇报道的稿子,到底出自谁人之手? 大多数人的倾向,是参知府。 因为如果这篇稿子出自新晋墨者,那么肯定会让王介甫生厌,因为这明显是利用一次晚宴,为自己逃离剽窃漩涡而借力。大多数人认为,新晋墨者应该不会蠢到这个份儿上。 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这篇报道出自参知府。 参知府在京城志上发出这篇报道,意味着什么? 是否意味着,参知对于朝廷的封赏,其实是不满的? 是否意味着,参知认为新晋墨者是清白的? 一边是朝廷的态度,一边是宰相的态度,京城百姓,瞬间感觉有点发懵。 宰相和朝廷分别站在相互的对立面,这可是头一遭。 而紧接下来,还有第三篇报道。 这篇报道总结下来,就一句话,新晋墨者就是柳子衿,柳子衿就是新晋墨者。 那个莫名奇妙住进春风坊的唯一男性,那个在青云学院开学第二天就收到四封青梅信的神奇新生,竟然与护卫申请书的主人、镇北军大捷的功臣是同一人!? 这是之前谁也未曾想到的事情。 而当这一切联系到一起的时候,大家又都不禁觉得这事儿是那么的合情合理。 只是往常京城热议的少年,几乎都是一些耀眼的新秀,特别是三宫六院开学之初,那些年轻而又光芒四射的名字,往往都是属于一些武道天才少年。 而在今年这个秋天,所有的名字似乎都被新晋墨者掩盖。 而因为雨林风重伤二步武修、新晋墨者在青云、柳子衿一日收到四封青梅信这些事件,青云学院的名字,也首次力压其他众学院,成为京城中被频繁提及的热议词之一。 大宋王朝的这个秋天,似乎很多东西都变得与往年不同了。 而让大家无比期待的是,柳子衿在陷入剽窃漩涡,以及收到朝廷这样的封赏后,是不是会做什么反击。 当大家思绪汹涌的翻到京城志的下一版面,赫然又见到了柳子衿这三个熟悉的字。 孤竹园首次因为新晋墨者的事情而发声,力挺柳子衿发明的原创性,并大力谴责散播谣言的无良分子。 而在孤竹园的声明下面,是宰执王介甫写的一篇叙事性文章。 文章用词朴实无华,闲谈了昨晚邀柳子衿赴宴的一些细节。文章通篇没有提剽窃事件和封赏事件,但是在最后特别提出,柳子衿在昨晚曾经拒绝王介甫明言提出的提携之意,并明言不愿入仕,不想做官。 一个年轻人,居然不愿入仕?并直接拒绝了一位宰相的提携? 在这个早晨,所有看到这篇报道的人,都是猛的一愣,或者娇躯一颤,或者虎躯一震。 总之,全都不能淡定。 京城志其他版面载着什么,似乎已经引不起人继续探索的兴趣。大多数人看完王介甫的那篇文章之后,就开始愣愣的陷入思绪纷飞。 柳子衿……这家伙到底是一个什么怪物? 而这样的一个怪物,一个在得到宰相认可的情况下拒绝入仕的怪物,又是否会为了一个墨者的勋衔,而干出剽窃那种事情? 很多事情,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答案。 …… …… 春风坊中,柳子衿翻看着手中的京城志,表情极其的精彩。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啊,我这还没出招呢,事情差不多就已经完全解决了……” “就凭这篇文章,事情就能解决了?”韩昭雪有些不信的问。 柳子衿将京城志放到一边,道:“差不多吧……反正等我的招术一出,一切就都尘埃落定了。剽窃这两个字,以后对我,再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所以你的招术到底是什么?”韩昭雪很疑惑的问。 柳子衿神秘的一笑:“再过两天,你就能知道了。” “我好歹是你的护卫,提前透露一点都不行?”韩昭雪有些不满的道。 柳子衿“嘁”了一声:“护卫怎么了?比别人特殊么?” “你……早饭你还想不想吃了!” “饭都做好了你威胁谁呢?” “……” 吃饭间隙,韩昭雪想起昨日赴宴的情形,忍不住问道:“你以前在青州,到底都干了什么?王参知为什么要以酒色财气为题,给你写一首警戒诗?莫非你来京城之前,是一个花天酒地的纨绔公子?” “你看我像是那种人么?”柳子衿问。 韩昭雪道:“我看你就是那种人。” 柳子衿翻了个白眼:“那你还问?” “这么说……你真是那种人了?”韩昭雪盯着他的眼睛问。 柳子衿忍不住笑了:“这个很重要么?” 韩昭雪将目光收回放到桌子上,拿起勺子舀了口粥,一边朝粥吹着气,一边道:“当然重要。我可不想成天保护一个无良二世祖。” “这么有原则?那你应该去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啊。”柳子衿道。 韩昭雪见他不直接回答自己的问题,心里多少有了点数,一时之间,粥也喝不下去了,又重新倒回碗里。 过了一会儿,又问道:“上官燕是谁?王参知为什么说你这个墨者是她逼出来的?” 柳子衿看着她道:“你还是别问了。要不然知道了答案,我怕你更没心情吃饭了。” “比花天酒地还过分?”韩昭雪很严肃的问。 柳子衿沉吟了一下,然后道:“你在京城见过纨绔公子么?” “见过。” “他们每天都干些什么?” “什么都不干,无所事事。” “……”柳子衿有些无语,“好事是不干,坏事呢?” “吃喝嫖赌,斗鸡遛狗。” “还有呢?” “惹事生非,喝酒打架。” 柳子衿眨了眨眼睛:“京城的纨绔公子都这么本份的么?” 韩昭雪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鱼肉百姓,欺男……霸女。” 柳子衿低头喝了口粥,然后缓缓摇头:“恶少啊恶少。以后这些人碰到上官燕这种嫉恶如仇的游侠,少不得要被刺上一剑。” “你被刺了一剑?”韩昭雪有些紧张。 柳子衿摇头:“我可没这么说啊。” “所以这跟你被逼得成为墨者又有什么关系?” “很多人在生死之间,会幡然醒悟。然后以前的那个人会被刺死,另外一个人会迎来新生。” “然后就开始奋发向上,努力进取?” “差不多是这样。” 韩昭雪沉默了一会儿,问:“被刺死的那个人,经常欺男霸女?” “要不然能被刺死么?” “霸了……多少女?” “呃……” “数不过来?” “呃……” “柳子衿你去死吧!”韩昭雪怒骂一声,起身离桌,脚步用力到几乎要把楼梯踩断,噔噔噔噔上了二楼。然后又仿佛要把门摔碎一般,“砰”的一声狠狠关上。 柳子衿感觉房梁上都有灰尘飘落。 过了半晌,他抬头看看上方:难道在收拾行李?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一百零六 顾府阴影 顾府今天早宴的气氛有些沉闷。 或者说,每当京城传出什么和柳子衿有关的事情时,顾府众人聚在一起,气氛都会莫名奇妙的变得奇怪。 这种奇怪的气氛,不是因为顾府众人的言语或者神情而导致,而纯粹是他们内心的一种心理作用。 每个人都装作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每个人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大家表情平静到虚假的正常吃饭,然后在饭后小心的挑选话题闲聊尽量避免任何会联想到柳子衿的话题。 仔细算来,其实从柳子衿成为墨者的那一天开始,顾府的气氛就没正常过几回。 这个顾家弃少连番在京城掀起热议浪潮,护卫申请书,王介甫的赞赏信,青云学院大肆宣扬新晋墨者在青云,柳子衿开学第二天一连收到四封青梅信,然后是前两天的镇北军大捷,以及今天的……这数篇报道。 除了疑似剽窃以及今天介绍柳子衿所获封赏的报道外,没有一篇报道能让顾府中三个很重要的人开心起来。 顾昭德,顾彦文,特别是顾清让,每次都会被那些报道扰乱心情。而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吃完早饭,顾府众人仍如往常一般,一起坐在偏厅喝茶,所聊的话题,集中在天气、食物、京城最近水质好坏这类完全没有营养的话题上。 在初到京城的那几天,顾清让经常会趁着喝茶的时间,把自己近来作的诗词念出来给大家欣赏,而最近二十天,关于文学方面的东西,只字不提。而他自己最近也不怎么写诗了,只是一心修武。 凤栖梧一向是沉默不语,现在和以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林清颜之前还会主动聊起一些话题,但最近也沉默了下来,并且明显可见的,情绪在一天一天沉闷下去。 顾清澈顾清轩向来是随波逐流的角色,别人谈什么,他们也跟着谈几句,若是没人开个话头,他们便仿佛不知该怎么聊天了。 顾彦文在以前是聊天的主要发起者,但这两天也不怎么主动提起什么话题了。 吏部是给百官以及将士加官进爵授勋转衔的,而这两天吏部忙得全是镇北军大捷那堆事情,根本没法提,一提,柳子衿这个名字瞬间就飘荡在顾府上空了。 除了吏部的事情,京城其他的事情提之前也得好好琢磨琢磨,就怕哪件事情不小心就跟柳子衿扯上关系了。 往常轻松的聊天,最近愈发变得像是一场刻意证明所有人都不在意那个早被赶出顾家的纨绔公子而进行的一项休闲活动。因为不在意,所以不关注。因为不关注,所以不提及。 然而谁能想到,那个难成大器的家伙,最近频繁变成京城热议的人物,让人即使不关注也难以回避。 在这种情况下,为了证明因为不在意所以不关注因此不知道而刻意回避相关话题,就变得异常艰难,因为这种艰难,一种重量感油然而起。越想证明自己不关注,就越难,越难就越要努力,越努力就越证明自己其实很在意。 这种古怪的气氛让人窒息,并且总有一种尴尬的感觉萦绕在府中。 顾府似乎不知何时,天空遮上了一层阴影。 此时的偏厅里,格外沉默。 说完天气,说完饭桌上的食物,说完京城的水质,接下来便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凤栖梧不想在这里耗着,便说了句去学院,然后拉着林清颜离开。 顾清澈顾清轩也顺势站起。 偏厅里便只剩下了三个人。 顾昭德看着顾清让明显开始沉郁下来的脸色,语调平静的开口说道:“王介甫能有今天的地位,全靠天子提携。若是失去天子的关照,他一天都在那个位子上呆不下去。那个小兔崽子居然蠢到跟他混到一起去,也算是自寻死路。朝堂之上,想着要把王介甫弄下来的人可不止一个两个,那小子自以为攀到了高枝,其实是替自己惹了更多潜藏的麻烦。” “即使如此……可是,他凭什么得到王介甫的主动邀请和招揽?就因为一篇无耻下流的护卫申请书?就因为那个不知道是不是剽窃的发明?王介甫是不是脑子坏掉了?!”顾清让极其放肆的道。 顾昭德问:“你觉得他比你强?” “他当然没我强,他哪点能比上我?可是为什么,他能得到王介甫的欣赏,我却不能?为什么他一来京城,便能让整个京城到处都响起他的名字?为什么清颜跟我是表兄妹,反而把那个人看得比我还重要?为什么……连孤竹学宫都有女学生给他写青梅信?他到底凭什么?”顾清让一脸的不甘。 顾昭德道:“任何人都有走运的时候,但是,若没那个能力,早晚也要开始倒霉。你要给世人一个看清他的机会,而在此之前,先要给世人一个看到他的机会。” “清让,沉住气。” …… …… “十天,还有十天,干完这个月,我就不干了。”马车上,韩昭雪冷冷的道。 柳子衿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她,道:“你到底是来当护卫的,还是来当少夫人的啊?为了以前那点破事儿,至于么?” “当然至于,我才不会保护一个欺男霸女的禽兽。”韩昭雪毫不客气的道。 柳子衿翻了个白眼:“行,那随便你吧。” “你……”韩昭雪似乎很生气,仿佛柳子衿说了什么很难听的话,或者让她很不满意的话。 柳子衿纳闷了,你说不干,我随便你,这不正遂了你的意么?你还生气什么?莫名奇妙啊。 他很无辜的看着韩昭雪,目光里是想要得到答案的渴望。 然后韩昭雪更生气了,大声道:“柳子衿,你就应该去死!” “不是,这就没意思了啊,我就算欺男霸女,也没霸到你头上去,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好歹咱们也是一起生活了二十天的人,正义感再强,也稍微得讲点情面吧?让我去死算怎么回事儿?”柳子衿真的是郁闷了。 韩昭雪似乎气到快要抓狂:“你管我,我就激动,我就让你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柳子衿身子往旁边挪了挪,怕韩昭雪激动起来一剑把自己捅了。 “行行行,我管不着你好吧。那你稍稍平复下心情,太吓人了也。”柳子衿也懒得跟她计较那么多。 一个疯女人,怎么计较? 不过韩昭雪的心情明显是平复不下来了,一直在那里喘粗气,眼睛虽然没瞪着柳子衿,但那使劲盯着某处放杀气的架势也够吓人的了。 一路上柳子衿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她暴起伤人。 直到安全到达学院,他才勉强算是松了一口气。 可是一进入学院,他立刻就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大半学生都对着他指指点点,一些没见过他但是听过他名字的人,一听周围的议论声,也马上就知道他就是那个柳子衿了。 于是到最后,几乎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看,对着他指指点点,嘀嘀咕咕。 “原来他就是柳子衿啊。” “没想到,原来柳子衿就是新晋墨者。” “听说他住在春风坊,啧啧,真不简单。” “我要是能住进春风坊就好了,那里可都是栖梧学院的学姐学妹啊。” “怪不得能收到栖梧学院的青梅信呢,敢情就是在春风坊里勾搭的。” “禽兽啊禽兽,真是禽兽。” “京城志上说,朝廷只封了他一个武骑尉。” “剽窃嘛,有封赏就不错了。” “那为什么王参知还邀请他去家里赴宴呢?” “听说王参知要提携他,他给拒绝了,说不想做官。” “那首石灰吟你们看了么?看那意思是在喊冤。” “扑朔迷离啊……” 柳子衿就在这样的议论声中,一直走进了学室。 学室里的学生从他一进门,就将目光锁定在他的身上,直到他在自己位置上坐下,那些人才收回目光。 王玄策偷偷看了他一眼,见他似乎一切正常,才敢放心的悄悄趴过来,低声问道:“训练长,你没事儿吧?” “我能有什么事儿?”柳子衿道。 王玄策有些担心的道:“这两天不是有人说你剽窃么……不过真没想到,原来你就是那个墨者!”这货激动的身体都在颤抖,两只眼睛持续放射着光芒。 他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能和墨者做朋友。 “对了,你昨天晚上去了参知府是吧?参知府是什么样子的?能不能跟我说说?还有,王参知长什么模样,说话温和还是严厉啊?还有,你怎么跟参知说不做官呢?多可惜啊。你要是做了官,有参知提携,肯定是步步高升,飞黄腾达。到时候随便拉把我一下,我也能多少弄个小官做做啊。到时候光宗耀祖不说,还能娶它个三妻四妾,多好啊!” “三妻四妾,就你这小体格子,你享得住么?”柳子衿鄙夷的道。 “我可以锻炼的嘛!”王玄策道,随后,又猥琐的道,“训练长,春风坊的姑娘,肯定都很漂亮吧。什么时候有时间,给兄弟我介绍一两个啊。” 柳子衿道:“不用我介绍,你有空直接去春风坊,然后提我的名字。到时候,肯定有不少姑娘乐意跟你主动亲密接触。” “真的?!” “真的。用砂锅大的拳头跟你亲密接触。” “……训练长,你在春风坊惹了众怒了?” “一直都水火不容,现在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你干了什么?” “用马蜂把郑流苏蜇了个半死。” “郑流苏?” “郑家三小姐,春风坊的头儿,哦,也是凤舞社栖梧分社的头儿。” 王玄策忍不住把握着的手挡在嘴前,圆睁着两只眼睛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柳子衿:“我的天啊!” “你原本是不是姓岳啊?”柳子衿问。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一百零七 神魂显轮廓 人在生活中的乐趣有很多种。 例如去吃以前没吃过的好东西,去玩以前没玩过的好玩具,去看以前没看过的好风景,甚至是去嫖以前没嫖过的好姑娘。如果社会足够开放,姑娘们还可以在不影响任何人的情况下去睡自己没有睡过的好汉子。 这些是大部分人大部分时候的大部分乐趣,除此之外,还有购物、吟诗、打猎、看书、欣赏杂耍等等。 而这些乐趣,都是现实性的,是能看得着摸得到的。除了这些,还有一些乐趣,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甚至你拥有这些乐趣,别人也不一定能知道。 就例如,很多人就有一种属于心理范畴的乐趣,那就是努力去发掘别人——特别是比自己优秀或者看着比自己过得好的人——道德上的毛病,然后盼着人家倒霉。如果是由别人去发掘别人道德上的毛病,那他们省去一道工序,心里就会更加的开心。 这种乐趣是病态的,但又因为人的天性,而成为非常常见的一种社会性大众性的乐趣。 拥有这种乐趣的人,形形色色,各种各样,即使是平常看着人畜无害或者正直善良的人,也难保没有暗藏着这种龌龊的乐趣。 顾清让入读浩然学宫,正是年轻一代儒家君子的代表,平常行事,也是讲究个温良恭俭让,简直就像一个小先生。但此时的他,依然如所有道德上不是那么说得过去的人一样,急切的盼着柳子衿因为剽窃事件而赶紧倒霉。 像他这种心理的人有很多,而达到如此渴望程度的,也不止他一个。 例如顾昭德,例如顾彦文,例如偷偷找到钱小豪却没取得一个好结果的郑流苏,例如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被别的男人抱在怀里而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以至于产生心理阴影每天都感觉脑袋上面绿油油的周公子,例如那些嚷嚷着让柳子衿滚出戊一一室甚至戊一训练场最后却被人弄了难堪的一室二室三室的学生们,例如被柳子衿嘲讽满身刀疤曾在青州被捕快追得狼狈不堪的上官燕…… 而盼着柳子衿好的,倒也不是没有,例如一心想借去柳子衿家赴宴的幌子去胡姬酒馆破·处的王玄策,例如准备再建一个孤竹园的钱图鹤,例如坚定不移研究原理学的贺季真,例如一心想要为国家培养人才的王介甫,例如早上还说再干十天就要结工资不干的韩昭雪,例如那个身在顾府心却在春风坊的林清颜,例如那个长得如三十岁美少妇般漂亮动人但实际也算饱经世事却从来没有碰过男人结果阴差阳错与柳子衿稍稍发生一些荒唐事的周曼殊…… 柳子衿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过客,然而不知不觉间,他已慢慢被这个世界的丝线缠裹。 曾经对顾清之爱的恨的,对他依然会爱会恨,曾经与顾清之没有交集的,如今也因他而生出喜爱或者憎恶。 柳子衿在这个世界,已经种下了属于他自己的因。这因必然推动着他,去结出一颗颗相异的果。而在这个过程中,他已经无法避免与这个世界去产生更深的联系。 就如此时,从未刻意在学院里出风头的他却被满院的热议给包围一样。 然而议论也好,猜测也罢,对于某些事情,似乎都没有影响。 青梅信仍旧在三宫六院间传送,白马信仍旧在姑娘们纤嫩的手指间翻动,而青云学院,依旧罕见的有别院的青梅信送来。 只是今天这封青梅信的内容,却让柳子衿颇为意外。因为信里提到了凤栖梧。 “韩昭雪是京城有名的美人儿,你的表妹凤栖梧也是,不过只见你夸赞韩昭雪,倒还没见过你夸凤栖梧呢。身为表哥,有这么好的文采,却不给自己表妹写些什么东西,似乎有点说不过去吧?莫非,你和凤栖梧之间,有什么矛盾?她与顾昭德那一系的关系,似乎比跟你要亲近的多啊。” “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凤栖梧长什么样子,不如柳公子写首诗啊词啊或者文章啊过来,大致描述一下,满足一下小女子的好奇心如何?” “若你真有那么好的文采,哪天有空,我们倒是可以见个面,你也帮我写首诗。说到相貌,我可不输我们学院很多姑娘哦。” “希望下午能看到你的回信,要不然,我可是会生气的哦。” 柳子衿看完之后,欲哭无泪。 你生气?老子还生气呢! 这特么把老子当猴耍啊。 今天让写诗,明天是不是就让表演杂耍啊? 而且他能记得的与姑娘有关的诗词,全都以宁采臣的名义写给韩昭雪了,这会儿让他专门给凤栖梧抄一首诗,他哪想得起来。 想半天,也不过想得半阙词,勉强写上算作回信。 “罗盖轻翻翠,冰姿巧弄红。晚来习习度香风、疑是华山仙子、下珠宫。” …… …… 除了这封烦人的青梅信,在学院的一整天除了修炼,便没有别的事情了。 晚上回到春风坊,韩昭雪闹脾气没有做饭,柳子衿便让老林出去买了一桌,可惜韩昭雪怎么叫都不下来,柳子衿也没有办法,只能摆一桌到二楼厅上,随便她出来吃不吃。 他自己在一楼吃完,洗了澡之后,便端着乾坤座回了房。 不过这次没有先神魂出壳,而是先坐照内视了一番。 寂静宇宙中那个光点,明显比前几天大了不少。稍一对比,和黄米大小也基本差不多。 算算时间和修炼的轮次,也正好是练筋圆满的强度了。 他准备等下修炼神魂完毕,就试试吸纳更深层次的星源,如果可行,修炼速度肯定会稍微快上一点。 接着,他便如前两晚一般,坐在乾坤座上,让神魂出壳。 今天的神魂,与前两晚似乎有所不同。 那团烟雾显得更加凝聚,并且似乎显出一个大致的形状来。 脑袋,四肢,都渐成轮廓。 这两天他又了一些魂修的书籍,魂修的理论基础比前两日扎实一些。 因此知道,神魂出现轮廓,是修为精进的一种表现。 等到夜游境界圆满,神魂的四肢便彻底清晰,一眼看上去,就能知道是一个人。而民间百姓夜里见鬼,通常见的也是这个境界的。远远看着一个人在飘,但是看不清模样。 神魂渐渐形成四肢,跟婴儿四肢渐渐有力是一个道理,四肢愈突显,在天地间游走起来就越省事。 柳子衿先在乾坤座的保护范围内试着转身,小幅度的移动,等到熟悉之后,就从高处流光稀少的地方,从防御罩处穿行而过。 一出保护罩,立刻感受到寒冷。 但是相比前两日,已经好上许多。 之前的寒冷,犹如光着身子站在冰天雪地,而现在的寒冷,大致相当于穿上毛衣之后的那个程度。 而在房间中慢慢游荡的时候,感受到的阻力也小了许多,那四肢轮廓如鱼鳍一般,慢慢摆动,为游荡提供了小小的助力。 只是刚游荡一会儿,他就感觉非常的疲累。 因此立刻返回防御罩内,一阵暖流立刻袭遍全身,疲累感消失不少。 柳子衿将神魂归体,随后坐照内观,开始进行肉体的修炼。 …… PS:今天要坐车返回工作的城市,所以这章字数略少,明天补上。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一百零八 不演戏 静寂宇宙之中,那粒曾经接近于微渺的光点,此时已经变得如黄大米的米粒般大小。 而从其之上延伸而出的光线,也变得粗了一些,与其说是光线,其实已经渐渐更接近“管儿”一类的东西。 柳子衿的意识接触到表星源层后,稍一试应,便缓缓下探。 表星源层是极薄的一个星源层,但意识在下潜的过程中,却仍旧能清晰感受到一种愈加密集与厚重的层次感。 电弧密度加大,上面的电流也加大,意识感受到比之表星源层强烈的多的酥麻感,热度也不再是温暖,而是稍微有一点点热。 为了安全,意识停留在浅星源层的最上方。 过了一会儿感知到并没有什么危险后,便又缓缓下潜了一点。 浅星源层不比表星源层,每下潜一点,压迫感都要加大很多,柳子衿的意识下潜到浅星源层的中部时,已经感觉有些“呼吸不畅”和“有些发烫”。 于是,他便在此停住,然后开始吸纳星源。 因为电弧密度大的关系,相同时间输送入泥丸中的星源,比以前多了许多,而这些星源在质量和强度上,也更优于之前的表层星源。 这次一轮同样也是用了三个钟头,但是意识所获得的能量,却比之前有了成倍的增长。 意识达到练肉境强度,用了七八天,达到练筋境强度,用了半个月。 若是还继续在表星源层吸纳星源,想要达到练皮境圆满强度,肯定至少还需要一个月。 但是现在以浅星源层为能量源进行修炼的话,根据意识对其质量和数量的感知,这个时间应该要比表星源层至少缩减一半,也就是半个月左右,就能达到练皮境圆满强度了。 如果练皮境圆满后,意识还能继续下潜,那想必达到练骨境,也只需要差不多相同的时间。 那样的修炼速度,就比柳子衿初时推算的还要快了。 三轮修炼完,天已经蒙蒙亮。 柳子衿搬着乾坤座走出房门,然后就看到昨晚摆在厅里的桌子和饭菜已经没了。走出正厅来到走廊上,立刻看到前院的厨房正冒着渺渺的炊烟。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女人啊。 将乾坤座放到平房顶上后,他下楼洗漱,接着来到前院,站在厨房门口往里看。 韩昭雪正忙得热火朝天,主要是就一个人,还要添柴火,还要做其他的,有点忙不过来。 “看什么看,过来烧火。”韩昭雪头都不抬语气冷淡的道。 “哦。”柳子衿应了一声,抬脚走进了厨房。 刚往灶里添了两根柴,就听韩昭雪道:“学院里……已经有人猜测……你的那个护卫,是不是我了。” “这么快?” “嗯。” 柳子衿琢磨了下,道:“那就这十天再写点诗吧……然后等你走的那天,咱们演出戏。” 韩昭雪手顿了顿,然后道:“你确定要演一个丑角?” “也不算丑角吧?虽然无论是大庭广众之下追求姑娘被拒,还是所谓的捏肩只是一厢情愿的幻想,甚至还要向众人表示出我连这个姑娘的手都没碰过姑娘也不让我碰确实是有些丢人,但如果女主角是你,说出去,也不算太难堪,对吧?毕竟在你那吃瘪的人多了去了。”柳子衿这话与其说是讲给韩昭雪听,还不如说是拿来进行自我安慰。 用顶级诗作把韩昭雪塑造成一个被顶级才子苦苦思慕却求之不得的冰冷女神,再由柳子衿与她配合演一出当众求爱果断被拒并在言辞间提及柳子衿连她的手都没有碰过的爱情悲剧戏码,以此来彻底证伪二十天前那封捏肩书的真实性,让韩昭雪既不会陷入舆论的漩涡,同时还会因为她毫不理会宁采臣的爱慕与赞美以及新晋墨者的苦苦追求,更添一种对一切男人都不屑一顾的冷艳女神形象。 然后,在京城志上再把以前追求过韩昭雪的富贵子弟排个号,那么一个既不贪恋富贵也不爱慕浮华,同时又倾国倾城、冷艳无双、茕茕孑立的孤傲女子形象就彻底成形了。 作为一个看过不知道多少戏剧过不知道多少文学作品熟知各种套路的资深书影爱好者,柳子衿觉得自己这个计划完全行得通,除了大体计划外,其他方面当然还有一些小的细节,而且有些细节,甚至可以在日后慢慢进行以作对总计划的完善和收尾。总之,只要韩昭雪愿意配合,他觉得自己完全有能力把她塑造成一个高傲冷艳女神。 所谓的包装,大体也就是如此了。 “要不算了吧……”韩昭雪面无表情的道,“反正十天之后就走了,只要这十天之内不让人知道我是你的护卫,以后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好歹也是经常收到青梅信的人,若是演一出那样的戏码,肯定会让很多人对你冷言挖苦,说不定那些爱慕你的姑娘,也会变心。万以以后你因此打了光棍,我岂不是罪大恶极?” “哟,居然这么替我着想?” “我只是不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演戏,像被人耍的猴一样。” “事实上是我们在耍他们。” “别人又不知道真相,他们可不会那样认为。” “我们自己清楚不就行了。” “但我们是活在人群中的。我不像你,可以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对我来说,别人怎么看我也很重要。” “即使是无所谓的人?” “即使是无所谓的人。就像很多人出门逛街要穿好看的衣服梳好看的发饰涂鲜艳的脂粉一样,路人的目光也无比的重要。” “即使如此,那场戏,也只有我是丑角而已。” “戏中人无论好角丑角,在围观者眼中都不过是一场热闹。你以为你是一个好角,在他们眼里,也不过就是一个戏子。特别是大庭广众之下的热闹,身处其中的每个人都会虚浮的像一个笑话。” “……”柳子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照韩昭雪这样认为的话,那装逼这种事情岂不是毫无意义?事实上计划中的戏码,就是让韩昭雪去装逼。 被顶级才子欣赏爱慕,挥洒才华为其日夜写诗,苦苦思恋,却求之不得。 被史上最年轻的新晋墨者当众求爱,卑微陈白,她却冷冷拒绝,不回头的离开。 更有无数权贵子弟,曾对她吐露心声,却都无功而返。 这要是性别换一下,就等同于说一个男人整天被一个大才女写诗告白,然后被一个还在读大学就已经获得中科院认可并屡次收到其他顶级院校暧昧情书的女学霸当众告白,除此之外,还经常被贵族名媛富家千金火热追求…… 这妥妥的爽文啊。 完全是龙傲天级的装逼啊。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一百零九 晚来习习度香风 “而且我不想要假的。”韩昭雪道。 柳子衿忍不住摇头:“这不是特殊情况么?” “那我也不想要假的。”韩昭雪道。 柳子衿道:“那好吧,那就这十天尽量不暴露吧。”不想要假的,难道自己还真给她告白不成?那被拒绝了,可不是好玩的。以后出门没法见人了,连安慰自己的借口都没有。 听柳子衿这么说,韩昭雪微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点头,说了声“好。” 情绪明显有些低沉。 仿佛期望的结果并没有出现。 …… …… “说真的,你就不好奇我长得什么样么?你就不想知道我的真名是什么?或者……你就没有内心推测过我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你的底细我可都知道,以前天天流连青楼,对女色最是把持不住。结果前些天居然一封信都不给我回,莫非是欲擒故纵?” “或者说,每天面对着韩先生那样的大美人,对别的姑娘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了?” “难道,韩先生已经被你拿下了?” “若真是如此,小女子可真得说一声佩服了。” 柳子衿看完信,当即回信道:你明知我的底细,就该厌恶我的人品。既然如此还数次写信过来,我不可能不心生什么怀疑。所以并不是什么欲擒故纵,只是单纯的害怕有诈而已。至于姑娘的相貌,我当然好奇,只是并没有好奇到非知道不可的地步。再好看,能有韩昭雪好看?能有凤栖梧好看?如果没有,那有什么意思? 至于姑娘的名字,身份,在下当然好奇,只是好奇也没用,我相信姑娘不会轻易告之。既如此,好奇也没用,苦苦询问肯定也没用,我又没那个本事查,倒不如直接不去管。 至于姑娘对我是不是有意思,我虽然好女色,但并不傻,知道我喜欢的人,大多都不喜欢我。姑娘知我底细,就更加不会对我有意思。在这方面,想必不需要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还是更倾向于姑娘写那些信是别有目的。 而且那个目的对我不友好的可能性还更大一些。 这也是我之前不愿回信的原因。 关于韩先生,我与她并无什么太特殊的关系。所谓捏肩书,也不过是用来气孤竹园各位前辈的。我若真能把她拿下,早就大肆宣扬了,可不会藏着掖着,那等如锦衣夜行,浪费资源。 话已至此,有些话我便直接明说了。 姑娘连番写信,甚至后来逼我回信,目的到底何在? 想来不会如姑娘所说,真的只是做个朋友。 可你我之前既素不相识,定然便无仇无怨,既如此,姑娘到底有什么目的呢?在下实在好奇。 若能相告,在下定然感激不尽。 不过,想来姑娘也不会说。 既如此,咱们便慢慢耗着,只是希望姑娘恩怨分明,有什么事尽量只对我一人来。 韩昭雪只是我的一个护卫而已,若因此便要受到某些伤害,在下实在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姑娘想必是个有良知的人,不会随便伤害无辜的人。 既如此,我觉得我应该不需要太过担心这方面的问题。 另外,期待我们有相见的一天。 如果你长得真的如你所说很漂亮,希望你能放下对我的成见,其实我是个好人来着。 …… …… 建康城里但凡有些身份的人家,府邸大多都离皇城很近。 钱家是如此,顾府是如此,参知府是如此,百里府自然也是如此。 因此百里芊芊与凤栖梧相约一起玩,向来无比方便。 而今天晚上,百里芊芊就再次把凤栖梧约到了府上。 “这柳子衿伪装的倒挺好,嘴上说着自己好女色,人品不好,偏偏又给人一种完全相反的感觉,坦坦荡荡,君子一般,真是攻于心计的高手。而且还拐弯抹角的讽刺我,说我没有韩昭雪跟你好看,倒真是挺会气人的。” 百里芊芊一边喝着杯里的甜茶,一边向正在平静看信的凤栖梧道。 “不过,你之前说他不学无术,我倒真是好奇,他是怎么有那么好的才华的。无论是那首石灰吟,还是昨天信上那两句词,真的都是极好。一个不学无术的人,到底是如何精于诗词的?而且今天我听说他好像又弄了一个什么发明,正在托园里的匠人制作……刚发明出瞄准器没多久,这么快又有新的发明,这实在不是随便哪个墨者就能有本事办到的事情。我现在甚至都有些怀疑,这个柳子衿,到底是不是你口中那个顾清之了。” “又有发明?”凤栖梧皱眉看向她。 百里芊芊点头:“而且这发明送上来的时机很好。若真是能行,过两天被公之于众,那剽窃的传闻,自然就能彻底破掉了。毕竟就算想剽窃发明,也得有能发明出东西的人来。短短一个月,发明出两样东西。孤竹园里都没人能做到,更何况是民间那些名不见经传的野匠人?这柳子衿,真的不容小觑啊。” 凤栖梧放下手里的信,道:“我只是好奇,那个剽窃报道是谁写的。” “郑流苏。”百里芊芊道。 “郑流苏?”凤栖梧有点惊讶。 “你觉得她在之前是如何知道柳子衿就是新晋墨者的?又是如何想到用剽窃传闻来对付他的?”百里芊芊意味深长的笑着问。 凤栖梧低头沉默,然后道:“清让表哥不是那样的人。” 百里芊芊笑道:“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凤栖梧忍不住瞪她一眼:“故意勾我那样猜测。” 百里芊芊不笑了,很认真的道:“栖梧,你最近表情生动了很多。” 凤栖梧一愣,道:“是么?” 百里芊芊点头:“看来你最近心情挺放松的。” “我倒没发觉。”凤栖梧表情平静的道。 “是不是因为柳子衿?” “关他什么事。” “你那天在京城上空一路狂奔,大半个京城的人可都看到了。而且有知情的人说,你是从栖梧学院附近飞出来的。说,那天是不是去了春风坊?” 凤栖梧道:“天有些晚了,我要回去了。” “撒谎不会,掩饰也不会,你啊。”百里芊芊有些无奈,随后,她从桌上拿起一个信封,道,“喏,柳子衿写的那几句词,送给你。” 凤栖梧摇头:“不要。” “这可是我特意替你要来的,是我给你的礼物,怎么能说不要?太不礼貌了吧?”百里芊芊道。 凤栖梧还是摇头:“不要。” “你……”百里芊芊无奈了,“算了算了,不要就不要吧。不过,这词刚才让你看你也没看,我给你读一下吧。” “不听。” “罗盖轻翻翠,冰姿巧弄红,晚来习习度香风。香风,啧啧,你这表哥有点龌龊啊,居然闻你的体香。” “芊芊!”凤栖梧瞬间有些生气。 百里芊芊不理她,继续道:“疑是华山仙子、下珠宫。华山是什么山,华山仙子又是什么仙子,没有听说过啊。不过意思倒是挺清楚,夸你是仙女下凡。” “我走了。”凤栖梧道。 百里芊芊放下信,笑嘻嘻的挽住她的胳膊:“走什么走,今天晚上跟我一起睡吧。仙女的体香,我还真想闻闻呢。” “我真生气了!”凤栖梧冷着脸道。 一阵风从窗外吹来,百里芊芊翘着鼻子嗅了嗅:“晚来习习度香风……你和柳子衿这样深夜对谈过?” 凤栖梧转身就走。 百里芊芊见惯她这模样,一点都不害怕,在后面笑着跟上,道:“华山仙子慢走,让凡女来送送你。”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一百一十 夜游 若是没有特别的麻烦事,再专心于某一样作业,时间就总会过得很快。 转眼之间,已经又是一个晚上。 今晚没有风,也没有界光,四周一片寂静,柳子衿再度神魂出壳。 这是他第四次神魂出壳,同时也是第三次吸纳星辰之力。 神魂轮廓更加的明显了,脱离乾坤座后,那种寒冷的感觉再次削减。 第一次在空中飘荡时的那种无力感,已经再也感觉不到了,只是阻力仍然很大,并且借力仍旧有些不方便。 神魂在空中移动的速度,比人步行还要慢一些,跟婴儿蹒跚学步时差不多。而且有的时候,会控制不好方向,并且会时不时像不会水的人在深水区一般,控制不好神魂移动的距离。 有的时候神魂猛然因为一些微小的气流移动速度过快移动距离过大,更是会给人一种不小滑入水深处的恐慌感。 但柳子衿确信,自己已经具备夜游的基础了。 道藏上说,想要完全夜游境圆满,至少也要六个月左右。这个时间跟超凡天才度过练筋期的时间一样,那么保守估计,半个月或者二十天的时间,柳子衿就可以达到夜游境圆满。 这期间不单要努力修炼,还要经常练习在夜中游荡。在这种历练中,神魂会越来越熟悉这世间的环境,同时增强神魂对风、光、火等能量的抵抗能力。 吞食星辰之力,犹如人喝参汤、喝牛奶、吃鸡蛋,可以让人健壮的成长。但同时,也要不懈的锻炼,才能让这些东西,真正化为神魂本身的强大。 这跟武修修武努力补充膳食让身体强壮,然后再进行各种功法练习锤炼肉体是同样的道理。 吸收是基础,锻炼是增强。缺一不可。 今天的天气对于神魂夜游来说,格外的合适。这样的天气并不常见,一旦错过就要再等很多天。于是柳子衿决定出去游荡一番。 在修炼了两轮之后,已经是三更天。柳子衿便在这时离开乾坤座,慢慢游荡到门前。 神魂如水如烟,无孔不入,即使是看似夯实的水泥墙,也可以慢慢渗透穿过。修为高的神魂,更是可以主动控制神魂化为千丝万缕,瞬间从物质组成本身的原子与原子间的缝隙中穿过,除非是无缝天衣,或者有符篆守护,否则神魂随着修为增强,完全是上天下地,无所不能。 柳子衿此时便控制着神魂,慢慢从门缝中移出。 便如一道烟雾或者大团水汽,从狭窄的门缝中缓缓飘动氤氲,慢慢弥漫到正厅之中。 正厅的门虽是关着的,但毕竟空间更大一些,这里的气流比睡房内的更多更大,温度似乎也显得更冷。 但是还在尚可承受的范围之内。 柳子衿在正厅当中飘荡了一会儿,感觉犹如鱼缸里的鱼进了水池子,瞬间觉得开阔自由许多,并因为这种自由感开阔感,而心生愉悦。 不知不觉,他第三次经过韩昭雪的门前。 情不自禁,神魂在门前驻足。 此时天气还不太冷,韩昭雪睡觉时肯定没有穿贴身薄衣,顶多就穿着一条亵裤外加一件肚兜。身上也肯定没有盖被子,顶多就是一件类似床单般单薄的被单。 东西越薄,越轻,就越容易移动,滑落,随便一点动作,随便脚蹬两下,随便翻个身,都可能露出很多本来掩藏着的躯干。 韩昭雪身材那么好,穿着肚兜露出雪白双臂和背脊的样子肯定很美,如果她此时是侧身而睡,那么从上面看下去,说不定还能看到肚兜侧面所掩盖不住的酥白景象。 想到这里,柳子衿几乎就要直接冲进去。 但最终他还是忍住了。 自己可是正人君子来着。 即使不是,以这种方式去窥视别人,也实在太猥琐太龌龊了些,而且,也太没有出息了。 真有本事,就让人家大大方方脱给你看,这样趁着别人不注意偷偷去看,实在太无能太窝囊太没用了。 自己可是天选之子啊,干出这种事情,岂不是让老天爷的脸都给丢尽了? 他不停地在心里给自己找着各种借口,同时努力把自己想象成一个高尚伟大正直的人,在这样给自己催眠了许久后,才拔出一片不知何时偷偷钻入门缝之中的无耻魂体然后飘然而去。 “流氓,臭不要脸,竟然趁着老子不注意偷偷钻人门缝,真是丢老子的人。要不是老子办不到,非要清理门户,把你赶出魂体,顺便再开除魂籍!” 一边向正厅门口飘荡,柳子衿一边怒骂那片展现出双足轮廓的烟雾。 好险,差点就被这团小小的烟雾,带入到不归之路上。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整锅汤,可恶之极。 骂完之后,柳子衿觉得自己又重新变得高尚伟大和正直了,于是把刚才的事情抛之脑后,然后慢慢从门缝处飘至走廊之上。 温度更低,气流更大,行进更为艰难了。 柳子衿真无法想象,如果夜里有风有光,神魂游荡又该是一种什么样难受的感觉。 估计就像在冬天寒冷的大海中逆着波涛汹涌游泳一样,不止要承受刺骨的寒冷,还要挣脱海浪的卷袭。挣扎不久,估计就要筋皮力竭,然后被海水抛上抛下,痛苦而缓慢的死去。 想要避免这种情况,一是必须努力修炼,提高神魂强度,使其更皮实一些,不容易随便就被折腾死。其二就是努力训练神魂的夜游能力,使其在波涛汹涌中,也能稳如平地,巧妙避过一切的折腾。 今夜这样的好天气,希望能多一些。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慢慢向前院飘去。 老林正在房间中熟睡,难听的呼噜声正一声高一声低的飘出。 仅仅是呼噜声,听在柳子衿耳中,都犹如天雷炸响,他瞬间感觉非常难受,赶紧飘离出院子。 一出院子,感觉瞬间好了许多。 “原来神魂这样的脆弱,仅仅是呼噜声,都能心神俱震,若是一直呆下去,只怕就会像被音波武器攻击一样,魂飞魄散。” 他一边心悸的感叹,一边又想,怪不得神魂想要大成,都要经历雷劫。呼噜声都如此厉害,雷声的威力更是不用想就能知道。神魂单单能抗住那么巨大的声响,都已经非常厉害了,更何况还要被雷劈? 如此脆弱的神魂,在人类的智慧的摸索下,竟能修炼到那种程度,真是不简单。 这是真真的逆天而行,与武修那种脚踏实地相比,显得更疯狂更疯癫更疯魔。 不过这也才符合道家的气质,无所畏惧,逆天而行,潇洒如斯,勇猛如斯,疯狂如斯。 柳子衿一边感叹着,一边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被一棵极为粗壮的树给拦住了。这是院前路旁一棵极为粗壮茂密的参天大树,似杨似槐似柳,在这个世界叫硬梧。特点是枝干粗壮,叶大茂密。很多鸟儿都喜欢在这样的树上筑巢。 柳子衿忽然想到,孙婆婆会不会就躲在这棵树上呢? 他立刻穿过林叶,飘到树上,果然在一片枝叶间,发现了孙婆婆的身影。这是树的高处,枝桠间有三四个鸟窝。窝都很大,脸盆一样,孙婆婆就藏在这些巢之间。 只是近来这树上叶子落得不少,若非枝干丛生,又有那些鸟巢阻挡,根本藏不住人,不过正常情况下,也不会有人往这么高的地方看就是了。 而且孙婆婆穿着灰衣服,人又瘦小,躲在树上,隐于巢间,若非目力好的人有意寻找,还真不一定能找到。 孙婆婆盘腿而坐,仿佛是在修炼,但柳子衿刚一靠近,她立刻就睁开了眼睛。 并且眼睛直盯盯看着柳子衿所在的地方。 柳子衿顿时受到惊吓,本来随着气流悠悠飘荡的魂体都忍不住一滞。 那种眼神,摄人心魄。 不过随后孙婆婆发现那里并没有人,又往四处搜寻一下,也没发现什么之后,就再度闭上了眼睛。只是那微微皱着的眉,证明她心中仍有疑惑。 柳子衿不敢再在这里呆,赶紧飘荡而去。 武修达到一定境界,就会有一种气势,有的时候举手投足,都会影响到周围人的情绪。而他们若是用眼神瞪着一个人,更是能叫人身体僵硬,动弹不得。 这里面的原因很简单,其实就是修为强大到一定程度,意识变强了,在不知不觉中,能在短时间内,发出强力的脑电波,并通过空气传播,去影响对方脑周的电波,从而达到压迫别人意识的目的,让人感觉心魄仿佛被摄住一样。 而这种摄人心魄的手段,也是魂修经常会用到的手段之一。 因为很多时侯,其实并不需要打生打死,这个时候只要小小威慑一下,也就足够了。 根据魂修定理,只要你的神魂修为比别人的强,那么就可以在神魂不出壳的情况下,以眼神来震慑对方。 或者直接观想种种幻像、凶神、恶煞、鬼怪,去迷惑或者直接伤害到对方的神魂。 不过想要达到神魂不出壳就直接用观想法攻击人的地步,至少也得日游境圆满。夜游境的魂修,顶多只能以神魂暂时震慑人的心神。 只是柳子衿现在神魂还太弱,神识无法透过眼睛去展现魂力,得等到他达到夜游境中后期的时候,才能具备这种能力。 不过按照星辰之力修炼的速度,时间也不长,差不多再过个七八天,就能拥有那样的能力了。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11 生死绳,新发明 柳子衿的神魂继续飘荡,如一只野鬼,在春风坊的巷间游弋。 然而神魂与野鬼,其实在本质上是有很大的差别的。 最大的差别就是鬼如无根浮萍,没有着落。游荡在世间,就犹如孤独的人漂浮于茫茫苦海。 没有歇脚的地方,没有补给的海港,就算受了伤,也只能在没有遮挡的海洋中慢慢治愈,而没有一个温暖安全的地方,让其放心治疗休养。而更多的野鬼,还没学会如何在不依靠肉体的情况下以灵气为食继续存在于天地间,就已经被风吹浪打而散。 世间每日死人不知多少,鬼这东西却并不常见,最重要的原因,便也是这个。 而天地间灵气一旦无法食用,鬼魂就更是无法存活。人一死,鬼魂往往飘荡不了多久,便因为各种原因而消散在天地间。 而神魂不然,神魂虽离体,但与肉体却还有着奇妙的联系。 就像柳子衿此时的感觉一样,当他飘过了几个院落之后,立刻感觉神魂一紧,仿佛被什么东西给缚住了一样。 生死绳。 道藏上有记载,神魂与肉体,本是相辅相成的灵物,两者就算分离,相互也仍然有着紧密的联系。而这生死绳,就是其中之一。 生死绳,指的是神魂与肉体间一根看不见摸不着却确实存在的绳子。根据神魂强弱,绳子有长有短。当神魂一点一点远离肉体,绳子也会慢慢抻紧,直到牢牢绷住,让神魂感觉到前进的阻力。 这根绳,一如人的某些条件反射,都是为了保护人本身而生。在这绳子的距离之内,肉体会直接给神魂以帮助。从某个层面来说,肉体像是神魂的太阳,像是它的挡风墙。在寒冷的天地间,肉体可以远距离给神魂以温暖,帮助它抵御狂风,同时还有安神、防御等其他作用。 例如有人半夜神魂忽然离体,到达一定距离后,神魂会忽然被强行收回体内。然后人就会猛的惊醒,仿佛做了恶梦一般,有种心悸的感觉。这就是这根绳的保护性作用之一。也有人肉体虚弱,那种状态下神魂睡梦中离体,生命绳不够强大,可能就拉不回来了。 而人若在清醒状态下神魂出壳,绳子便会失去这种作用,但是另一种作用会显现,那就是其作为绳本身而具有的作用,束缚。 神魂一走远,“太阳”便无法照射到,也无法为其提供安定的力量,这个时候,神魂在天地间,才是真正的凶险万分。而且当超出这根生死绳的距离后,神魂将再感知不到肉体的存在。 如果有人这时偷偷把肉体挪走藏起来,神魂长时间无法回归本体,肉体就会因为不吃不喝而渴死饿死,而之后神魂的下场自然也是不言而喻,将是万死一生,一如野鬼。 也正因此,这根绳子才被叫做生死绳。 这个生死指的不仅仅是神魂的消亡与存在,也代表肉体的存活与死亡。 柳子衿知道,他此时如果用力往前一挣,便能将绳挣开,但那样的话,就真的陷入凶险境地了。 在现在这样的修为下,他还不敢干那样的事情。 而且,虽然才游荡了一会儿,但他已经很累了。于是他便慢悠悠的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内,将神魂回归肉体。 虽然刚才没有经历什么凶险,但柳子衿仍然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嘭嘭嘭的急速的蹦跳。 同时,也有一种安心、温暖、踏实的感觉涌上心头。 神魂游荡天地,固然自由潇洒,但若身后没有港湾,那必然也无比可怜。 一如人们常用的那个词,孤魂野鬼。 肉体是一种保障,是神魂的故乡,但同时也是束缚,是障碍。 因此才需要不停修炼,打破障碍,真正使神魂得到自由。 从乾坤座上下来活动了下腿脚之后,柳子衿再度坐下,开始了新一轮肉体的修炼。 …… …… 到了白天,孤竹学宫的青梅信一如往常,在上午准时寄到柳子衿的手里。 尽管周围的学生都已经习惯,但心中仍然不能避免的升出羡慕嫉妒种种情绪。 王玄策就比较单纯:“训练长,你可赶紧把这位姑奶奶拿下吧。春风坊的姑娘我是不指望了,现在就盼望能认识一两个孤竹的姑娘。这可能是我这辈子距离孤竹的姑娘最近的一次了,您可千万得行行好,不要随便再得罪人了。大不了你要真不喜欢以后把人直接抛弃了呢,好歹先把我捞上岸不是?就算没结果,在岸上跑一圈也是好的嘛。” 柳子衿充耳不闻,只是专心看着手里的信。 “我的目的还真就是想认识认识你,至于交朋友,那倒是客套话,毕竟你这人到底怎么样我还不太清楚,万一真是个沉迷酒色欺男霸女的纨绔公子,那本姑娘还真有点嫌弃。 可是问题就在这里,你到底是不是纨绔公子呢? 从以前你做的那些事情来看,这件事情是十成十确定没有疑问的。 但是因为你成为墨者这件事情,让我心中生出了疑惑。 我很想知道,一个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人,究竟是如何能熟练运用原理学,创造出那样的发明的。 同时,我也特别想知道,一个不学无术的人,又是如何能写出那样厉害的诗词文章的。 你的发明,你的文采,以及你在京城的行事风格,都完全和在青州不同。 我总觉得现在的柳子衿,和以前那个顾清让,完全不是一个人。 我觉得你身上有秘密。 我很想知道这个秘密。 这就是我想要认识你的真正目的。 你那么熟悉女人,想必应该能知道,女人的好奇心是无比巨大的,并且一日得不到满足,便一日不能停歇。 我现在就对你产生了极为超级无比非常巨大的好奇心,甚至说是兴趣也无有不可,也因此,不能不去赶紧认识你。 只是不知道,我能否有幸在某一天,彻底认识了解你这个人,并且知晓你心中隐藏的巨大秘密。 我希望有那一天。 也特别期待那一天。” 这就是她的目的? 道理上似乎讲得通,但柳子衿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而且如果一个人想知道另外一个人的秘密,是不会直言说我觉得你有秘密并且我想知道的。那会让对方生出警惕甚至排斥心理。 他总觉得这个流风回雪不会愚蠢至此。 那么,真相只有一个。 她还有别的目的。 而此时她所说的这个目的,不过是为了掩盖真正目的而使用的障眼法而已。 当然,这也只是他自己的猜测,作不得准。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若姑娘目的真是如此简单,那倒真是再好不过。只是在下这里其实也无并什么秘密可言,不过是堕落深渊,猛然触底,继而幡然醒悟、奋发努力而已。如此,姑娘的好奇心可以得到满足了么?” 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有些时候,真相一步一步调查出来才更具可信性,而简单的就从人的嘴中说出来,反而显得那么空泛和不可相信。 不管柳子衿说什么,她都一定还会心存怀疑。 既如此,也只能这样慢慢耗着。 一个上午在坐定修炼中快速过去,到了下午,韦睿便来找他了。 “柳公子,贺师有请。” 柳子衿一喜,知道自己“发明”出来的新东西,已经制作完成了。 他立刻跟着韦睿来到贺季真的书房,房门敞开着,贺季真正坐在书桌后面,兴奋的把玩着两样东西。 那两样东西从外观看去,没什么区别,都是一个黑色管子,两头装着镜片。但在实际运用当中,当然有很大的不同。 因为一个是瞄准镜,一个是望远镜。 虽然都具有远距离观察的功能,但一个视野小,一个视野大,具体制作中,也有些微的不同。功能性上,也不能浑为一谈。 “贺师,柳公子到了。”韦睿在门口轻声道。 贺季真抬头,看到柳子衿,眼中满是激动和兴奋。 他直接走到门口,拉着柳子衿胳膊把他拽进书房:“子衿,厉害,真是厉害!这两样东西,端的神奇。就跟道家的神通千里眼一般,让人目瞪口呆!来,你看看,看看和你想要的东西,还有没有差别。如果有差,再让匠人修改。” 柳子衿将两个筒镜拿到手中,试看了一下,道:“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瞄准镜还需要用火铳多试验几次,才能确定是否存在问题。” “去靶场!”贺季真道。 于是两人来到靶场。 一如当初柳子衿初来京城,献上瞄准器的发明时那样。 把瞄准镜装到学院仓库拿来的火铳之上后,柳子衿开始校试。 校试完毕后,他蹲到百米外,连打十铳,铳铳中靶,而且每一靶都正中靶子中心。 此时有些学生正在上兵道战争学的作战技巧课,看到柳子衿射技如此了得,都齐声欢呼起来。 “不过是靠着剽窃的发明才能射得这么准,有什么大不了的?” “问题是你仗着瞄准器,也射不这么准啊。” “他是怎么有脸在大庭广众之下,用瞄准器来进行射击的?就不觉得丢人么?” “不对,那把火铳的瞄准器,似乎有些不同。” 随着镇北军大捷,瞄准器在全国得到应用,青云学院的学生练习射击,也已经开始用上瞄准器。因此此时有些学生看着柳子衿手里的火铳,立刻发现了不同。 “他的瞄准器,怎么有个管状的东西?” “莫非,是新发明?” “这么快又有新发明?” “指定又是剽窃。” “剽窃谁的?即使是孤竹学宫,学习原理学的学生都是寥寥无几。这几十年随着原理学衰落,孤竹园的墨者墨师们更是已经在这方面很久都没有取得什么成果。难道民间就有人那么厉害,靠着野路子就能在短时间内发明两样东西,而且还都正好被柳子衿抄了去?” “说不定是硬抢。” “硬抢?你当孤竹园傻啊,人家不会查啊。” 见不得人好的人大有人在,所以操场上的学生们都意见不一,有仍然认为柳子衿是剽窃的,也有认为他是靠着自己的本事创造出新发明的。 莫绮和周公子此时便在人群之中。 他们沉默不语,未发一言。 而不知何时,等到再去看柳子衿时,就发现他已经走到了靶场的边缘,只留下一个与贺季真相谈甚欢的背影。 “原来差距这么大。”莫绮怔怔的道,随后自嘲的一笑,暗想也不知以前是怎么想的,居然把自己那么当回事儿。 一举一动便引起无数人关注议论,甚至有人为其争执,这才是风云人物啊。 自己又算是什么。 青云三美……在他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12 春风坊丝乐再响 离开靶场之后,贺季真便领着柳子衿来到书房,让他详细写明瞄准镜与望远镜的工作原理。 这些原理对于柳子衿来说,并不复杂,其涉及到的基础物理,主要就是光学,严谨点来说,是几何光学。其中的折射定律和反射定律,就是支撑科学家发明望远镜和瞄准镜的基本物理知识。 但如果真要详细解释这些东西,其实并不简单。 这个世界的光学知识非常贫乏,除了光是以直线传播外,其他很多的光学知识都很欠缺。 不过,毕竟是并不复杂的原理,因此只要多费些笔墨,还是能解释清楚的。 柳子衿差不多一连写了十张纸左右,才长出一口气停了下来。手腕酸得不行,放下毛笔后不停转动抚摸。 因为大宋当前工业基础薄弱的原因,没有办法在镜片上镀膜,所以柳子衿给出的设计图纸,是明显的早期军事望远镜的结构,也就是伽俐略望远镜的结构。 只不过在这个结构上,多加了普罗棱镜,以解决倍数和观测视场过小的问题。 在这样的结构上发明出来的望远镜,就是典型的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普遍使用的军用望远镜的样子了。 柳子衿在写明原理之后,又给了一个双筒望远镜的制造结构图,用的是二十世纪初昆明二十二的样式。结构简单,容易制作。 等他写完,贺季真立刻拿起看了起来。 很多原理听都没有听说过,一时之间竟看得有些糊涂。 “这些原理,你是如何得知的?”他好奇的问道。 “思考,推测,试验。”柳子衿道。 贺季真又看了几遍,然后道:“这哪里是一个纨绔公子能够弄出来的东西,看来之前听到的那些传闻,有大量的虚假成分啊。” 柳子衿也不好解释什么,只能道:“欺男霸女是真的。” 贺季真忍不住哑然失笑:“你啊……” 随后,他便带着望远镜和瞄准镜,以及那密密麻麻的纸张,火速去了孤竹园。 回到学室的时候,大家选修课都已经上完了,现在正是课间休息时间,休息完便要上武道课。 王玄策看到他,立刻凑上来道:“训练长,听说你又有新发明了?” “你怎么知道的?”柳子衿奇怪的问。 王玄策道:“有人看到你在靶场打靶,火铳上面多出来一个管状部件。大家都说那是你的新发明。训练长,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周围的人虽装作浑不在意,但事实上也都在竖着耳朵偷偷的听着。 “是不是真的,过两天就知道了。”柳子衿道。 王玄策大喜:“那看来是确有其事了。是什么发明,能不能先跟兄弟透露一下?” “军事机密。”柳子衿道。 “跟军事有关?那看来镇北军又要迎来一场大捷了?” “哪来的自信?” “本来就是啊。瞄准器都那么厉害,这个肯定也一样。”王玄策很激动的道。 柳子衿笑着摇摇头:“不要盲目自信乐观,不然很可能会被迎面泼一头冷水。” “训练长您就是太谦虚了。”王玄策笑嘻嘻的道。 周围自然有人心里嘀咕些难听的话,但现在已经不敢再光明正大的说出来。 不管剽窃是真是假,柳子衿都是墨者,他们在人家面前,屁都不是,背后偷偷讲几句坏话还敢,正面是真不敢再得罪他。 而等到傍晚放学的时候,贺季真带着孤竹园的讨论结果回到了青云学院。 “这个发明巨子很喜欢,那些不喜欢原理学的老家伙们也都赞不绝口。用原理学创造出能够与道家神通一般的东西,本来就是墨子创建墨家的初衷。当初的火铳火炮,也确实让人看到了这样的希望。只是最近几十年的沉寂,已经让人忘了原理学是可以创造奇迹的东西。”贺季真说着这些话,又是激动,又是感慨,更多的是欣喜和欣慰。 他双眼直直看着柳子衿,道:“你真是墨家不世出的天才,也是墨家原理学的希望。因为这个发明,巨子可能会重新让大家展开原理学方面的研究。” “只是一个小发明而已,不值一提。” “过度谦虚等于骄傲。” “那我也不能说自己很厉害是不是?”柳子衿笑着道。 贺季真不住摇头:“你啊,就总是没个正经。” 柳子衿笑笑,不否认。 接着,贺季真表情变得认真起来:“按理说,这样的发明,足以让你成为墨师。但是你年纪毕竟太小,二十多天前又刚成为墨者。这么快就给你墨师勋衔,总是有些夸张。所以巨子觉得,你的勋衔暂时还是保持墨者不变。不过该有的赏赐,会更加丰厚的给你。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无所谓。”柳子衿给出这个发明,只是为了回应剽窃的质疑。他得去证明,他并不是不学无术的人。只要这个目的达到了,别的也就无所谓了。 “不爱慕虚名,很好。不过有些虚名,还是要争一争。”贺季真道,“之前镇北军大捷,朝廷只给一个武骑尉的勋衔,明显太失偏颇,可有可不有的东西,想必你也不稀罕。但是该是我们的,我们也不能随便就让人拿走。现在有了这个发明,巨子决定把你该得的东西,再给你要回来。” 柳子衿道:“不太容易吧?” “只要巨子说出这话,再难的事情也能办到。你就在家放心等好消息吧,两天之内,朝廷的追加赏赐准到。”贺季真斩钉截铁的道。 柳子衿笑着道:“到时候,有些人脸上要挂不住了。” “那也是你自己的本事。”贺季真道。 …… …… 晚上天气不太好,有风,而且界光很好。 柳子衿没能再去锻炼神魂,只能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到吸收星辰之力上。 白天的时候,柳子衿交给老林一个任务,让他请个高明的建筑匠人,把自己这座以及旁边两座院子作为一个整体好好设计一下。 那两个女学生昨天傍晚的时候已经搬走了,估计又到别的地方租了房子。 郑流苏终归没能在钱小豪那里找回自己想要的面子。 这些跟柳子衿无关,他不知道也不在乎,他只知道,自己住的越舒服,郑流苏越难受,这也就可以了。 不知不觉,一天很快就又过去了。除了照例收到孤竹来的青梅信以及照例回了一封信外,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今天晚上仍旧界光明亮,柳子衿便只让神魂在房间内转悠几圈,接下来又是专心的修炼。 而等到早晨天刚亮,柳子衿刚把乾坤座搬到平房上,一阵熟悉的丝乐之声,便从不远的地方清晰传入耳中。 这时韩昭雪正从厅中走到走廊上,听着那阵丝乐之声,她疑惑的道:“怎么回事儿?” 柳子衿道:“一大早就这么又吹又打的,肯定有好事儿发生。” “是……往咱们这边来的?”韩昭雪从他的表情中隐隐猜到了什么。 柳子衿点点头。 “跟你的新发明有关?” “新发明起了一定的作用。” “这就是你说的破局的方法?” “对。” “可别人仍然可以说你是剽窃。” “那我就再弄几个新发明。” 韩昭雪“嘁”了一声:“说得好像创造新发明跟吃饭一样,要是那种事情那么简单,孤竹园的墨者早就挤不下了。” 柳子衿道:“对我来说,就是那么简单。” 说完,就朝楼下走去,只留给韩昭雪一个得意洋洋的背影。 韩昭雪忍不住撇撇嘴,显得很不屑。但是心中,却忍不住升起感叹: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怪物啊。明明这么年轻,怎么却好像比那些长胡子的墨者墨师还要厉害?而且不管什么事情,到他这里,好像都能轻易找到解决的办法……若是弟弟有他一半优秀,自己这些年也不会过得如此辛苦了。不过,若是自己有他一半优秀,弟弟同样也不用过得那么辛苦了。 韩昭雪头一次羡慕柳子衿在某些方面的强悍能力。并且头一次忍不住想道,若是他是自己的……亲人,那该多好。 随后又想,这年头,亲人又有几个靠得住的?男人更靠不住,还是靠自己更保险一点。 不一会儿,吹吹打打的乐团便到了院前。 韩昭雪没有下去,只是在平房上静静的看着。 虽然之前那些围观的栖梧姑娘们被谭修很阴损的说了几句,但看热闹这种习性却仍然改不了。这支仪仗队伍刚进坊中,便有不少姑娘出来看热闹。等到队伍走到院前停下,跟随而来的已经有好几十人。 而且四周巷子里,陆续还有女学生往这边走过来。 同时邻近的院子平房顶上,也出现了很多女学生的身影。 韩昭雪转身回房,戴上斗笠,然后重新回到平房上。 这个时候,院门已经打开,队伍已经径直走进院内。 而这次,带队的太监居然没有要求柳子衿去换正式的衣服。 太监仍是那个太监,不过脸上表情却比上次来要好上很多。 他看着柳子衿,一脸笑容:“柳公子,咱们又见面了。” 柳子衿拱拱手:“公公,几日不见,您在宫里混得愈发好了啊。” “沾公子的光,沾公子的光。”这位公公红光满面,客套了两句之后,便道,“柳公子,接下来,我要读封赏书了。” 于是柳子衿敛起笑容,朝着斜上方双手一拱,算是对天子行了礼。 那位公公也敛起了笑容,然后表情严肃的缓缓展开了手中的封赏书。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13 丰厚赏赐 “兹有墨者柳子衿,于墨家理学一道精通神妙,造出不世神器,助我镇北军创百年难得一见之大捷。此等功业,高且伟也,武骑尉之勋衔,不能显此功业之一二,青色海马服,不能彰其才俊之二三,白银珍珠,不能馈其功劳之三四,朕与三宰一枢经过商议,决定追加尔等勋衔为正二品上护军,着红色独角兽官服,配大将军明银铠,系赤红瑞霞绦,饰龙头乌金刀,另赏黄金十万两,珍珠五百颗,玛瑙一百铢,夜明珠六十颗,月石十颗,绸缎三千匹,以及……”念到这里,那位公公手都忍不住有些颤抖,“北极冰马一匹!” 一瞬间,院前院外,到处都是一片惊呼之声。 北极冰马,极其昂贵,虽然不少权贵为了彰显财富权势,都各自通过各种方式,购买过北极冰马。但是由朝廷赏赐的,却不多见。这代表了朝廷对柳子衿极度的厚爱! 柳子衿听着那些赏赐,也觉得有点过了,不过仔细想想,或许有补偿的成分在里面。 毕竟之前的赏赐实在太侮辱人了,让柳子衿在京城受尽非议,此时不把赏赐加重一点,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这还是柳子衿长这么大,第一次收到精神损失费这种东西,一时之间,倒有些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另,墨者柳子衿,于近两日再度创造新发明。此发明朕已仔细研究,实觉精妙绝伦,原理学至此,已达道家神通之境,实在让人大开眼界、叹为观止。因此,经与孤竹园商议,朝廷再赐墨家勋衔半步墨师予尔以作褒奖,望尔戒骄戒躁,再接再厉,继续为朝廷、为国家、为百姓,创造出更多神奇的发明。” 那位公公念到这里,将封赏书收起,然后笑眯眯的递给柳子衿:“柳公子,可喜可贺啊。” 柳子衿怔怔的接过封赏书,然后一脸懵逼的想,半步墨师……是个什么玩意儿? 从来没听说过啊。 “柳公子,您……怎么了?”那位公公见他拿着封赏书一动不动,忍不住有些担心的问道。 柳子衿有点不确定的问道:“公公,墨家,有半步墨师这种勋衔么?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朝廷不会故意编来消遣我的吧?” 那位公公立刻摇头:“柳公子,此言差矣。在以前,墨家确实没有半步墨师这种勋衔,但现在不是情况特殊么?要怪啊,就怪您实在太年轻,功劳又实在太大。前几日,刚立了那么大的功劳,这么快就又发明出了连天子看了都赞不绝口的新东西,而您呢,又这么年轻,您说说,这让朝廷怎么赏您? 您已经是墨者了,现在又追加了正二品的上护军,地位堪比各军将帅、六部主官,偏偏啊,您又不愿闲着,又弄出新发明来,搞得朝廷不得不再次进行封赏。可是您已经是墨者了,如果直接封墨师,那实在有点骇人听闻了。十八岁的墨师,哪里也没见过啊。这要是封出去,震惊天下,不说可能让您招来许多小人的趋炎赴势,徒增烦恼,也有点让孤竹园的那些墨者墨师面子上过不去不是。 但是呢,您又做出了成绩,不给封赏又说不过去。 这不没办法,天子、三位宰相、枢密院众大人外加公羊墨子,坐在一起商议了半天,勉强弄出这么个勋衔来。 半步墨师,意思很简单,跟真正的墨师,只差半步。这半步差在哪呢?就差在年龄啊。 柳公子,您说说您,这么年轻,就做出如此绝卓的成绩,让人怎么办是好嘛。 您可是给朝廷出了个大难题啊。” 公公红光满面,喜气洋洋,真真是高兴坏了。 柳子衿听他这么一解释,也总算明白半步墨师算是怎么回事儿了。 同时觉得,这位公公实在太会说话,一直说自己年轻,间接的夸自己年轻有为了不得,真是让人心中大快。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赏啊! “公公,在下的黄金在哪儿?”柳子衿问。 “黄金十万两,端上来!”公公一声喊,后面立面上来几个人,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一个红布罩着的托盘。 别说柳子衿,就是在场众人,谁也都没见过这种排面啊,一时之间,那些院外的姑娘都瞪大了眼睛,踮着脚尖争先恐后往院里瞅着。 公公把几个托盘上的红布掀开,就见上面各置着一个精致的红色方盒。 每个盒子都不大,也就方圆数寸。 柳子衿有些纳闷:这么小的盒子,也装不下十万两黄金啊。 公公看着他那神情,忍不住笑了笑,然后拿过一个盒子打开,递给柳子衿:“柳公子,请过目。” 柳子衿接过盒子,就见里面放着一张金箔,拿出金箔一看,上面印着“黄金一万两”的字样。而且上面还有红色的大方印戳,印的是“大宋国库赏柳子衿”字样。 “柳公子,十万两黄金,实在太多了。我们搬过来,您也不方便放。因此,赏赐换成了国库的金票。有这大宋国库四字作保,您拿着这些金票,无论去哪里,不管是大宋,还是东赵西夏,甚至是北魏,去任意一个钱庄,都能兑到自己想兑的任何黄金、白银,或者市面流通的小面额金票银票。而且这些金箔,印了您的名字,只有您的许可,别人才能拿去换钱,既安全又方便,而且还彰显身份,这可比真正的十万两黄金拿着舒服多了。”那位公公解释道。 柳子衿点头:“这倒是,而且不用担心有贼惦记了。” “柳公子说笑,半步墨师,二品上护军,哪个贼敢惦记?那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柳子衿笑笑,然后问道:“公公具体如何称呼啊?” “柳公子叫小的阿乐就行,这是小人未进宫时的小名,很多亲近的朋友都这么喊我。” “那我就喊您乐公公了。” “您怎么喊着舒服,就怎么喊好了,小的都无所谓。” 柳子衿点点头,然后道:“乐公公,劳烦伸下手。” 乐公公一脸疑惑的把手伸出去,问道:“柳公子,您这是?” 柳子衿把那张金箔放进盒子,然后直接放到乐公公手里:“乐公公辛苦,这是您的赏金。” 乐公公瞬间吓了一跳,手一抖,盒子瞬间往地上掉去,他惊呼一声,双手乱抓,好歹把盒子给接住了,没至于把一万两黄金直接掉到地上。 而院里院外,院前院后,包括平房顶上的凤栖梧,都差点直接昏过去。 一万两黄金,说给人就给人了?! 有没有搞错! 那是一万两啊! 而且是黄金啊! “柳公子!”乐公公惨呼一声,“您别吓小人,小人不经吓的啊!” 柳子衿双手背在身后:“谁吓你了?说赏你就赏你。而且这里这么多人看着,京城很快就会知道,您手上有一张印有我名字的国库金票。所以您无论到哪,都能换到自己想换的黄金白银或者小面额的金票银票,不用担心砸手里花不出去,所以放心拿着吧。” 乐公公头摇得像拔浪鼓,双手举着盒子递到柳子衿面前:“柳公子,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您是有大功劳大本事的人,所以朝廷赏您黄金十万两。我一个供人驱使的低下阄人,何德何能拿这等丰厚的赏金?折煞羞煞愧煞,万万不敢,万万使不得啊!” 柳子衿道:“我赏出去的东西,是绝计不会收回来的。您要是觉得烫手……”说到这里,柳子衿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大可损献给朝廷。我想,到时候天子肯定很高兴。” 一听这话,乐公公瞬间不说话了,一双眼睛直直看着柳子衿,简直不敢相信。 在宫里当差的,哪个没有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哪个不是头脑精明的主儿?柳子衿一说让他捐献给朝廷,他立刻就品出味儿来了! 大宋自两百多年前建国,就一直在为了军事而烧钱,初期为了培养军队而花钱,后期为了打仗而花钱,边军不仅要跟北魏打仗,还要跟南极关的异族打仗。每年花的钱,可都是不计其数。 可以说朝廷现在除了缺人才之外,最缺的就是钱了,而且缺的厉害,缺得国库都开放了民间捐献渠道! 而一万两黄金,绝对不是小数目。换成白银,那就是十万两啊! 这能供多少军人的吃喝开销啊! 这可以为国家挖多少河渠建多少大坝啊! 一下捐出这么多钱,皇帝肯定要在勋衔爵位上大大赏赐啊! 柳子衿可不是给他钱,这是在给他地位! 柳子衿给了他赏金,他转手捐给国库,多么的高尚,多么的伟大,多么的无私!这种精神,天子见了,不喜欢才算怪了!钱还是小事,最主要是精神可嘉啊! 乐公公双手颤抖,两只眼睛里忍不住都泛起泪花来了:“柳公子,这,这……” “低调,低调,赶紧收起来。” “可……” “怎么着?还要本公子把你暴打一顿,你才肯收?” “柳公子……”乐公公实在激动得不行了,“柳公子,您这份恩谊,小的一辈子铭记在心。以后您若有什么差遣,尽管吩咐。不管是风里雨里,还是刀里火里,随叫随到,随到随去。我阿乐要是皱一下眉头,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严重了,大喜的日子,不要说这种话。”柳子衿道。 乐公公忙不迭的点头:“是是是,柳公子说的是,柳公子说的是……” 他现在心情极度复杂,脑子也一片空白,差不多接近宕机状态,一时之间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不只是他,在场那么多人,凡是听到刚才两人对话的,没有一个不宕机的。 本来大家也以为柳子衿只是在开玩笑,可当看到乐公公将盒子抱在怀里后,就死也不能相信的活着相信了。 柳子衿……这个死败家玩意儿,直接随手……就赏了一个小太监一万两黄金。 造孽,造孽啊!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14 郑流苏和狗……不得入内 由于乐公公处于宕机状态,所以本来应该由他来做的工作,柳子衿直接给代劳了。 “别愣着了,把东西都搬进去啊。老林,招呼着,当心月石千万别弄坏了,有了这十颗月石,外加那么多夜明珠,咱们这院子以后在晚上就能亮如白昼了。” “少爷,放心,保管什么都坏不了。” “哎?我的北极冰马呢?” “不知道,您问乐公公吧。”一个人道。 “乐公公,我的北极冰马呢?”柳子衿冲着乐公公问。 乐公公像刚才被什么迷住了一样,突然清醒般“啊?”了一声,然后问道:“柳公子,您刚才说什么?” 柳子衿又重复了一遍:“我的北极冰马呢?” “哦,北极冰马啊……”乐公公总算反应过来了,“那个,是这样的。北极冰马是北地寒冷地区的骏马,咱们这南陆环境不适合养,所以必须有环境与北地相仿的养马场,才能将这马儿养的漂亮精神。柳公子您这不是没有那条件么?所以您的马就给暂时寄养在宫里的御马场了。不过等您这边什么时候把养马的环境弄好了,通知一声,宫里就会派人把马送来了,当然,您也可以自己随时去宫里取马,都一样的。” “这养北极冰马需要什么环境?难道还要弄个冰天雪地的场所?那我这儿哪弄得来啊,又不是冬天。”柳子衿道。 乐公公道:“其实也没有那么苛刻,您只要弄个大水池子,然后找皇家冰库司每天买点冰就行了。到时候把冰块哗啦啦往水池子里一倒,冰马在里面泡上一两个时辰,就能直接精神一整天了。” “冰贵么?”柳子衿问。 乐公公道:“倒是不便宜,不过以您现在的财力,也就是九牛一毛,所以不打紧的。” 柳子衿琢磨着道:“皇家冰库司,皇家的生意?” “国家的生意。”乐公公纠正道。 柳子衿点点头:“明白了,这是用一匹冰马,把我给套住了,让我得天天给国家送钱去。啧,真会做生意。” “柳公子,您在墨家理学方面,天赋异禀,若是能用什么法子,自己造冰,那自然就用不着每天去买冰了。”乐公公笑着道。 自己造冰? 冰箱? 冰库? 那可不容易弄,工业基础太薄弱了,要啥啥没有,咋弄? 不过,柳子衿倒不沮丧,因为他想到了别的办法。 道家的阵法。 道家阵法,是符篆禁制的升级产品,用无数禁制组成一个阵法,可以发挥出极其神妙且巨大的威力。到时候用阵法结合星辰之力弄个法阵,应该不成问题。 不过太上宗的那些阵法,都是用天地灵气作能源的,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能把阵法改得可以使用星辰之力。 这些事情不重要,也不紧急,所以柳子衿也不在意,这么随意一想,就直接抛之脑后,准备等到以后真闲得蛋疼了,再去搞这些事情。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往院里送东西的队伍来来回回络绎不绝。 不过很快东西就都搬完了,黄金十万两,就是几个小木盒子,绸缎三千匹,按市价一兑成银票也没多少,当然这里说的是体积。因此那么多赏赐,真正是实物的,其实也就是珍珠玛瑙夜明珠,月石、独角兽官服和一套只有大将军级别的武将才能穿的明银铠甲,再就是一条赤红丝绦,和一把龙头乌金宝刀。 院子外面那些围观的姑娘们,看着那些红托盘,想象着里面珍珠宝石的模样,都是羡慕的不行。至于黄金十万两,那是连羡慕都不敢。对于这些学生来说,那么巨额的黄金,是想都不敢想的。 而再看向那个与宫里太监谈笑风声,年纪轻轻便已经成为二品大员的少年,她们一时之间都忍不住有些恍惚。 这个少年,真的才十几岁么? 为何相近的年龄,却有这么大的差距? 又会写诗作赋,又会发明东西,得到这么丰厚赏赐,还能淡定如常,并且一掷万金,眼睛都不眨一下。这究竟是何等惊艳才绝之辈,又是何等超然潇洒之人? 不知不觉,这些姑娘对柳子衿的印象,产生了极大的改观。 柳子衿初进春风坊时,不显山不露水,所有人都以为他是靠着几个臭钱,托关系买了所房子进来企图染指些漂亮姑娘的纨绔公子臭流氓,因此没一个人把他当成好人。 之后他的名声因为那几封青梅信渐响,姑娘们对他印象有所改观,觉得这样一个能够被自家学院以及孤竹学宫的姑娘所青睐的少年,应该多少有点东西,而且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但是当他新晋墨者的身份一暴露,大家对他的印象就再度改变了。因为那封登在京城志上的捏肩书的原因,京城姑娘们讨论起新晋墨者来,并没有什么好说辞,都道他是个下流轻浮之人。基于这个印象,再加上他靠关系进春风坊的行为,导致春风坊的姑娘们对他印象更加不好了,彻底觉得他就是个想进春风坊染指姑娘的无良登徒子。 而柳子衿墨者身份暴露,是因为那天朝廷的封赏。于是剽窃传闻外加这样的封赏,让大家不仅认为他是一个无良登徒子,而且还是一个靠着剽窃得了墨者勋衔再借此名不副实的关系混进春风坊妄图染指姑娘的超级无耻卑鄙下流龌龊的登徒子。 而后便是孤竹园的声明,王介甫的文章,让一些事情变得扑朔迷离起来,同时对他的印象也有些琢磨不定。 再然后,就是今天的封赏。 剽窃事件看来差不多已经可以盖棺定论定义其为虚假不实传闻,而今天封赏书中所说的第二样发明以及半步墨师勋衔,更是可以证明其确实是年少有为有着真正高于常人的才学实干的。而其在受到这样的封赏时宠辱不惊的神情,以及随随便便一掷万金的豪气,也立刻让人联想到他曾经拒绝参知政事提携并明言不愿入仕的淡泊态度。 这个时候,即使姑娘们仍然认为他是好色之徒,但因着这份潇洒从容,因着这份宠辱不惊,因着这份写意淡定,也已经不愿再将无耻下流之类的词汇用在他的身上。 猥琐之人好色,那自然是无耻下流,而潇洒之人好色,那则就是放荡不羁、倜傥风流了。 本来姑娘们对柳子衿是百般鄙夷和嫌弃,而今倒觉得他有些潇洒迷人了。 而人群前面,郑流苏已然是脸色阴沉到能滴水。她的双拳紧紧攥着,指甲扎破肌肤,直接渗出血迹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实在无法理解。 顾清让不是说柳子衿是剽窃并说他是个不学无术之徒么?为什么事情现在却是成了这个样子? 他为什么又弄出一个新发明,搞得朝廷突然转变态度,以致于给出了这么丰厚的赏赐? 正二品上护军……即使是自己那身在枢密院的父亲,也仅仅是从二品护军的勋衔啊。这家伙,才十几岁,居然就已经比自己父亲的勋衔还要高。而且,他现在又成了半步墨师…… 朝廷为了他,居然单独又弄出一个勋衔来…… 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儿! 当乐公公领着仪仗队伍离开,柳子衿一下就看到了院外的郑流苏。 他立刻抬腿走过去,然后翩翩公子般施了一脸,直起身后,面带春风拂面般的微笑,用很温暖阳光的语调说道:“郑学姐,你好啊。” 郑流苏一点都不好,她觉得整个世界都糟透了。 自小养出来的那份骄傲,让她无法接受这样的挫败,更是无法接受自己的敌人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昂得意洋洋。 她咬着牙道:“柳子衿,你等着,咱们没完。” “何苦来哉?” “我会让你知道得罪我的下场的!” “明明是你先惹我的。”柳子衿很无辜的道。 郑流苏咬着牙道:“本姑娘想惹谁就惹谁,谁也不能跟本姑娘较劲。否则姑奶奶就让他生不如死!” 柳子衿有些无奈,这娘们儿没救了。 他叹了口气,然后道:“我决定了。” “你决定什么了?”郑流苏冷冷的问。 柳子衿看了一眼周围的姑娘,然后看着郑流苏道:“我决定把整个春风坊给买下来。” “什么?!”郑流苏瞬间瞪大了眼睛。 不止是她,周围的姑娘也都齐齐发出一声惊呼,或者也可以说是哀嚎。 本来之前还觉得柳子衿潇洒风流的人,瞬间就觉得他无耻卑劣的厉害。 甚至觉得他现在有些面目狰狞! “你是不是疯了?”郑流苏问。 柳子衿笑着道:“那么多钱,反正也没地方花去,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买点东西。” 整个春风坊,差不多近千座院子,他却居然说只是买点东西,别说那些家境只是在其他州郡中上的姑娘,即使是郑流苏这种从大家族出来的千金小姐,也觉得实在有点荒谬了。 但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春风坊的院子都被柳子衿给买了,那么现在住在这里的或者独住或者合租的几千名栖梧女学生们,要住去哪里? 这附近可没有哪个坊区,随随便便就能承受住如此大规模的租客涌入。 最重要的是,学院附近,压根也没有那么多宅院出租。 若是全部搬进学院宿舍,宿舍都没那么多空房子。 这些姑娘们此时真的是有些焦急了。 柳子衿看着她们或急或气或恼或恨的眼神,轻声笑了笑,然后道:“春风坊买下来之后,你们想继续住的,当然也可以接着住,不过以后租金,就是交到我这里了。所以呢,从此以后,我就是你们的房东了。以后对我,应该是个什么态度,你们心里应该也有些数。反正春风坊若是开放出租,不知道多少人会涌进来,本公子也不担心房子会租不出去。因此,你们这两天好好调整下心态。要不然,就乖乖从坊里……搬出去。” 柳子衿的话说得有点难听,甚至有点嚣张和气人。 但是,周围的姑娘们总算松了口气。 只要还能继续住下去,不用辛苦找房子,不用那么麻烦的搬家,只是对他态度好一点,也并不是什么太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毕竟人家是房东。 而且那么年少有为,那么年少多金,那么英俊潇洒,那么风流倜傥。 所以,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哦,对了,郑小姐,您可能不能再在这里住下去了。因为以后春风坊会立一条规矩,郑流苏与狗……不得入内。”柳子衿温和带笑但又让人觉得实在贱得发指的说道。 郑流苏气得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晕过去。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15 隐藏的护卫 郑流苏长这么大,从来没听过难听的话,柳子衿又是说她丑,又是间接骂她是狗,实在已经让她忍无可忍。 她“铿”的一声,便拔出手中长剑,挥起来就向柳子衿颈上砍去。 房顶上的韩昭雪忍不住心中一跳,急忙持剑跃下。 没等她落地,一声“丁”的脆响便在院前响起,接着郑流苏惊呼一声,手中长剑已经斜斜飞了出去。 “当啷”,长剑落到地上,然后又哗哗哗在石板上滑出好远。同时,一枚黄色的铜板,在柳子衿与郑流苏身边落下。 直到这个时候,韩昭雪才落到地上。 如果刚才没有这枚铜钱,她来不来得及格开那柄剑,真的是个问题。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惊愕不已,每个人的眼睛都向四周看着,想要找到那个掷铜板的人。 只有柳子衿静静的站在那里,淡定从容如常。 “谁在暗处偷袭,给姑奶奶滚出来!”郑流苏遍寻不到人,立刻怒急的大喝一声。 然而下一刻,她就感觉头上一凉,接着一大片头发和头上那枚翡翠簪子一起掉到了地上,本来扎起来的头发,也瞬间披散下来。直到这个时候,她的余光才看到一柄飞刀快速扎进了近处的一棵树上。 飞刀直没入柄。 她顿时感觉心中一寒,凉意袭遍全身,头皮都瞬间发麻。 周围更是寂静无声,所有人都觉得不寒而栗。 一个有些飘渺让人辨不出方向的声音在众人头上响起:“再说一个字,掉的就不是头发,而是人头了。” “嘶……” 吸冷气的声音响成一片。 这人出手如此果断凌厉,想来是干脆爽快说到做到之人。可这世上,究竟是谁,敢威胁要割掉郑家千金的人头? 这柳子衿到底是什么来头,背后居然有这样的高手保护? 而他又到底是什么人,连身边的一个护卫,都敢视郑流苏的性命如无物? 即使是当朝宰相,也不敢说杀郑家的人就杀郑家的人吧? 郑流苏却是清楚柳子衿的底细,知道这个高手可能是顾家老爷子派来保护自己亲孙子的高手。可是顾家的护卫凭什么就这么嚣张,居然敢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就算是顾昭之亲临,碍于自己家的家世,也不敢对自己说这种话吧? 她实在是愤怒无比,但同时又确实害怕。 刚刚飞刀从头上飞过时的那阵凉意,让她现在还清晰记得,一想起来,便忍不住心惊肉跳。 如果刚才那把刀稍微再压低一点,自己的脑袋只怕已经被削掉一块了。 想到刚才那人的话,她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一时之间,愤怒与屈辱,齐齐冲撞她那颗一向高傲的心。 她此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早晚有一天,要杀掉柳子衿,而他的那个护卫,更是要碎尸万断。 这想法是如此强烈,使她看向柳子衿的目光,杀气腾腾,如浪般汹涌。 但是最后离去时,也只是默默离开。 连句狠话都不敢摞。 她握着拳头,披头散发从众人面前离开,脸上表情已经恐怖到狰狞的地步。 而柳子衿仍然是一副恬淡从容的平静模样,但是姑娘们看着他,却忍不住的生出害怕的感觉。 …… …… “原来你背后的护卫,居然如此厉害。”去往青云学院的马车上,韩昭雪表情不怎么好看的说道。 一整个早上,她表情都不太好看。吃饭的时候,都没有主动说过一句话。 柳子衿很纳闷,不知道哪里又惹到她了。 此时听她问起这个,不由想道,莫非她是因为这个事情生气,可是那就太没有道理了吧。 “嗯,是很厉害。隐藏起来的东西,往往都是很恐怖的。” “既然如此,当初你干吗还答应让我做你的护卫?”韩昭雪情绪有些激动的问道。 甚至似乎还有一点委屈…… 柳子衿实在无语了:“你又怎么了?我暗中有一个护卫,和你好像没什么太直接的关系吧?你干吗因为这个生气?” “我没有生气,只是觉得自己这个所谓的护卫,是一个天大的笑话。”韩昭雪之前知道柳子衿暗处有人保护时,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但是当今天那个人展露出实力时,她才忽然觉得有些难受起来。 她做柳子衿的护卫后,一直都尽职尽责,把柳子衿的安全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有时候请半天假回家,都担心她不在柳子衿会不会出事。 尽管在知道了柳子衿还有其他的人保护时,也仍然不放心。 说白了,就是她把自己放在了护卫的身份上,结果却发现自己其实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人,一时之间落差太大,有点接受不了。 暗中有护卫就算了,稍微厉害一点也就算了,但是干吗要这么厉害,而且干吗还那么有性格,而且干吗还那么狂,连杀郑流苏这样的话都敢说出来。 这些事情,她一样都做不到。 这具体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有点像是一个以为自己年轻漂亮才貌双全自以为完全捕获男人身心的小三,忽然有一天发现正主儿比自己还年轻漂亮比自己还才貌双全并且比自己对那个男人还要重要时的心情。 有点羞耻感,同时仿佛受到了别人无情且碾压式的羞辱。 结果柳子衿还说那个人确实很厉害,这就像男人在小三面前夸自己妻子确实很漂亮一样,是完全可以把一个姑娘内心完全击垮的无意式核威力级别的攻击。 也正因此,韩昭雪才会觉得委屈。 怎么能帮着别人欺负我? 说来说去,还是心态没转变过来。 人在与这个世界交流,去感知这个世界时,总是以自己为中心点出发的,正因为此,往往会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其实这也是人的内心对人本身的一种自我保护,因为如果每个人在感知世界分析世界时都是以俯瞰式角度去进行,那用不多久就心理崩溃了。 那还玩个什么嘛! 柳子衿听韩昭雪说她自己是一个笑话,顿时就下意识的安慰起来:“什么叫是一个笑话,你自己也是有你自己的作用的嘛!” “我的作用是什么?”韩昭雪问道。 “你的作用是……迷惑敌人啊。”柳子衿道,“如果敌人知道我的真正护卫是一个很恐怖的高手,到时候派过来的人肯定也都是很恐怖的怪物。到时候麻烦就很大了嘛。可是如果敌人以为我的护卫是你,那派过来的人就会很弱,那到时候事情就很好解决了嘛!呃……你怎么了……我说错话了?” 韩昭雪此时的脸色,差不多阴沉的跟之前的郑流苏差不多了。 “怪不得我那天一说干完一个月就不干了你那么干脆就答应了,原来是我在你这里根本就只是一个迷惑敌人的幌子啊。呵,真可笑,我还以为我这个护卫对你有多重要呢?” “你本来就对我很重要啊。” “男人都是这样,嘴上一套心里一套,连骗人都不知道稍微动点脑子,根本就没把女人当回事儿!”韩昭雪很生气的道。 柳子衿有些无语:“什么叫没把女人当回事儿……这话说的。我是那种人么?” “你当初答应让我当你的护卫,是不是纯粹是因为我当时不要脸的恳求?”韩昭雪冷着脸问道。 “恳求就恳求,什么叫不要脸……”柳子衿真的有点无奈了,“不要这么说的自己好像很那个一样好不好?再者说,你以为随随便便来个人恳求要当我的护卫,我就会答应了?你就不能好好想一想你自身的优势吗!” “我自身的优势?修为低可以当一个好幌子?”韩昭雪问。 “……”柳子衿道,“你再这么说话,咱们这天就聊不下去了啊。” 韩昭雪道:“那你说,除了这个,我还有什么优势?” “你……漂亮啊。哎呀,干嘛非让人说出来,很不好意思的好么?” “你不是说我年纪大,是个大婶,一点魅力都没有,还说绝不会对我非分之想嘛!”韩昭雪瞪着眼问。 柳子衿道:“说你年纪大,那纯粹是开玩笑。至于非分之想,那是真的没有,我是个正经人来着,怎么可能随便对人家有非分之想?那也太龌龊了,你看我像那种人么?” 韩昭雪冷笑:“我看你就是那种人。” 柳子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么说到底是你会开心还是我会开心啊,你怎么这么不会聊天呢你?” 韩昭雪“哼”了一声,然后道:“你答应让我当你的护卫,仅仅就因为我长得漂亮?没有别的了?” “呃,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原因,因为我看你好像很需要这个工作,所以就想着顺手帮你一下。不过最主要的原因,当然还是那个嘛。不然这么挣钱的差事,想干的人多了去了,难道随便谁一求,我都答应?不可能嘛。” “因为别人漂亮,就让别人做你的护卫……而且还如此理所当然的说出来,你就一点都不觉得羞耻么?”韩昭雪很纳闷的问。 柳子衿“呵”了一声:“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是人的天性,是众多美好事物被创造出来的最根本的原因,所以这种发自内心的爱,怎么能说是羞耻呢?明明就是很高尚的东西嘛!” “真是不要脸!”韩昭雪忍不住骂道,不过看她脸上神情,却似已经不怎么生气了,反而好像还暗憋着一池子的春风之笑。 柳子衿看着她亦羞亦嗔亦喜的模样,真的觉得赏心悦目。还有几天,她就要离开了,一时之间,心里倒还真有点舍不得。 不过想想她反正都要走了,有些事情也不必再隐瞒,不如直接把自己的真正身份告诉她得了。 本来自己是打算一直低调下去,并且想像一滴水融进一片海那样彻底藏进建康城的,但是现在看来,已经完全不可能了。而且这个不可能,还来的如此之快。 既如此,有些东西既然早晚并且可能很快就要暴露,还不如主动说出来,一直骗人,他自己心里也有点不舒服。 于是,他想及再三,终于开口道:“先生,其实有件事,我一直在瞒着你。”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16 界光高照大雪纷飞 “有件事瞒着我?”韩昭雪问。 柳子衿点点头,然后正色道:“如果之前把那件事说出来,你恐怕连这几天都呆不下去。本来是打算一直瞒下去的,因为按照目前的实际情况,那件事情其实已经可说不可说,但对于先生,或许并不是那样。因此,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如实跟先生说一下。” 往常柳子衿与韩昭雪说话,无论正事闲事,总显得有些不正经,仿佛什么事都不认真对待看待。而此时他的神情却多少显得有些认真,而且无论是语气,还是说的话,都能让人意识到其中的严重性。 或许还有某种沉重感。 总之在韩昭雪感觉,那件隐瞒的事,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是关于哪个方面的?”韩昭雪问。 柳子衿道:“关于……我与顾家的关系。” “你不是说你是顾家的远亲么?还说已经远到跟顾家没什么关系了?”韩昭雪表情也严肃起来,问这话的时候带有明显的质问意味。 柳子衿道:“前一句是假的,但后一句是真的,只是不是远到没关系,而是另外一种方式上的没关系。不过,对于先生来说,所谓的关系或许并不重要,本源才是最根本的东西。而若从本源上来说,我并不是顾家的远亲或者近亲那么简单,而是我本身就是……” “说你现在跟顾家的关系。”韩昭雪面无表情的道。 柳子衿疑惑的看了她一眼,然后道:“现在跟顾家的关系就是没关系啊。但是若从本源来说……” “既然现在跟顾家的关系是没关系,那你还说那么多干什么?没事找事?!”韩昭雪似乎很生气,说话的音调都提高了不少。 “……”柳子衿不明白为什么好像无论自己说什么,韩昭雪都会生气,自己现在明明是在坦白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事情,而且她应该也已经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但为什么要阻止自己,而且好像还因为自己的坦白而生气?仿佛自己不应该坦白似的。 不能理解。 韩昭雪看着他一副呆木头般的样子,真是气的不行,平常开玩笑的时候,明明能撩得人脸红耳赤,仿佛男女戏场的花丛老手,怎么真到了正经时候,就傻得像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嫩雏儿一样? 她恼道:“你是不是非要把那件事情说出来,然后把我气走,你就满意了开心了舒服了?然后就可以再找一个更漂亮的女护卫了?是不是这个意思?” 柳子衿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你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哪里有这个意思?只是觉得那件事对你来说很重要……” “你还说,非要说出来是不是?好,那你说,使劲说,我听着,说完我就走,然后大家再也不见,行了吧?!”韩昭雪说到最后,用手使劲一拍座椅,身子一扭,仿佛一个小女孩在赌气耍小性子闹别扭一样。 柳子衿赶忙道:“不说了不说了,反正本来也跟顾家没什么关系了。而且你看上次那个封赏,枢密院枢密使就是顾家二当家,结果就给弄出这么个封赏来。这要真硬说是有关系,那也是敌我关系,不可能再有其他关系了。” “那你刚才是在干什么?” “刚才……刚才那不是……” 韩昭雪冷哼一声:“哼,我看你就是想让我赶紧快点走。” 柳子衿连忙摆手:“不能不能,那哪能?没有的事,绝对没有的事!” 韩昭雪见他这副样子,不知为何觉得莫名欢喜,一双妩媚的眼睛似嗔似喜的瞪了他一眼,然后板着脸,用硬梆梆的好像很随意的语气问:“那你是不想让我快点走了?” “那当然。”说完之后,柳子衿暗自“嘶”的吸了口凉气。 不知为何,总觉得有种肉麻的气氛在车厢里弥漫。 不过韩昭雪好像倒挺喜欢这种气氛,柳子衿看到她在一瞬间嘴角翘起了一下,不过下一刻就立刻敛住了,重新恢复那种硬板板大冰棍一样的表情:“我还有几天就走了。” 柳子衿咬了咬牙,肉麻就肉麻吧! “那你……能晚些日子再走么?” 韩昭雪嘴角连续翘起又敛起,变幻不定的都仿佛抽搐了。 最后终于忍住后,才继续问道:“晚些日子,是什么时候?” “就是……冬去春来,春去冬又来,然后某一天界光高照,大雪纷飞,万物复苏,青山凋零的时候。” “界光高照,大雪纷飞?有这种时候么?”韩昭雪问。 柳子衿道:“万物复苏青山凋零的时候都能有,界光高照大雪纷飞的时候为什么就不能有?” “什么时候万物复苏青山又凋零?” “界光高照大雪纷飞的时候。” “……”韩昭雪这才明白,这家伙是在不正经的瞎胡诌呢,她忍不住佯怒的瞪了他一眼,然后道,“那我……岂不是要等很久?” “或许吧,我也不太清楚。谁知道呢。” “哼,本来打算过几天就走的。非要等什么界光高照大雪纷飞,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等到呢。”韩昭雪露出明显的傲娇可爱神态来。 柳子衿笑着道:“界光高照,大雪纷飞,万物复苏,青山凋零。先生不觉得这样的景色很美么?” “没见过,想不出来。”韩昭雪道。 柳子衿道:“那我抽空找人帮你画出来,那样你就知道了。” “你就骗鬼吧!”韩昭雪终于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柳子衿也跟着笑:“可没骗鬼,我在梦里见过那种场景。” “还是骗鬼!” “嗯,还是个女鬼,漂亮的女鬼。” “你说谁是女鬼呢?” “谁是漂亮女鬼就是说谁喽。” “哦,那还好,我是个大婶,面黄脸枯,一点都不漂亮。” 柳子衿笑着道:“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嘛。” “你再说一句!”韩昭雪威胁道。 柳子衿摇头。 “你不是挺能耐的么?有本事你再说!” 柳子衿继续摇头。 “摇头也晚了,敢说我面黄脸枯,我挠死你!” “那是你自己说的……哎!怎么真挠啊!” “挠死你挠死你!” “嘶……疼……疼……不是,你别伸衣服里面挠啊。哎,你注意点,我喊非礼了……你再挠,你再挠我反击了!” “我就挠,看你能把我怎么……啊!” 韩昭雪发出一声惊呼。 随后,一切都寂静了下来。 车厢外的老林带着笑容轻勒缰绳,让马儿放慢了速度。 而马车里,场景熟悉,与那天去太上宗搬书时极为相似。 男上女下,柳子衿双手紧紧箍着韩昭雪的双臂,把她整个娇小又丰满的身子都紧抱在怀里。韩昭雪则是身体僵直脸色通红一动不动。 一切都那么相同,仿佛时间又重新拉回那一刻。 而若说与那天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这次柳子衿制服韩昭雪时格外的轻松。 只是双手一抱把她往下面一按,便直接将她控制住了。不像上次,费了不知道多少劲。 除此之外,还有些不同的就是,柳子衿这次穿的有衣服,不像上次是半裸。 而细节上,也略微有些区别。 这次韩昭雪没有像上次一样将脸扭到一边去,而是一边急促深重的喘息,一边瞪着那双天生妩媚动人而今春潮涌动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柳子衿。 通红的小脸满溢的羞涩中不知道掩藏着多少难以启齿的羞臊。 如此轻易便被制服……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她觉得自己已经完不是以前那个自己了。 自己彻底坏掉了。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又总觉得会发生什么。因此两只小拳头紧贴着身侧攥的紧紧的,身体也紧张的僵硬的仿佛失去了知觉。 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柳子衿。 柳子衿也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两人不说话,只是各自心跳加速呼息急重的对视。 柳子衿看着她脸侧凌乱的发丝,看着她充满无限诱惑似乎在向他发出什么召唤似的双眼,看着她那微微轻启露出一线雪白贝齿的香唇,一时之间喉结滚动,口干舌躁,热血沸腾,浪潮汹涌。 某种冲动,在抑制不住的冲撞他的心扉,冲撞的力道明明那么大,带来的去不是痛,而是痒。 浪涛越汹涌,越澎湃,心里就越痒。浪涛汹涌澎湃,一浪强过一浪,心里的痒也一痒强过一痒。 这个时候,柳子衿看到韩昭雪睫毛轻颤,眼帘翕动,最后更是微微的闭上了。 这种反应,仿佛是某种信号发射器的按钮被按下,柳子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低头就……还没吻上去,韩昭雪就又睁开了眼睛。 而且是猛的睁开。 就像睡觉的人突然被什么惊醒一样。 柳子衿被吓了一跳,头一下就抬了回去。 “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韩昭雪道。 柳子衿怔怔的问:“什……什么问题?” “你的那个护卫……是男是女?” 早上孙婆婆出声,特意做了掩饰,虚无飘渺,雌雄难分,也正因此,韩昭雪此时才会问出这个问题。 柳子衿想都没想,道:“女的啊,怎么了?” “女的?”韩昭雪眼神瞬间冷了下去,“起开!” 柳子衿赶紧道:“是个婆婆。” “你之前还说我是个大婶呢!” “那不是开玩笑么?” “那谁知道你现在是不是开玩笑?” “我……”柳子衿无奈了,明明都要亲上了,怎么忽然闹出这么一桩事情,他欲哭无泪的道,“真的是个婆婆,姓孙,孙婆婆,差不多有六七十岁的样子吧……不过身手很敏捷,一点都不像老人家。” “会不会是做了伪装?” “啊?” “就是其实是个漂亮的大姑娘,但是脸上涂了或者戴了什么东西。” “……你想象力这么丰富,完全能想象出来界光高照大雪纷飞到底是什么样子吧?” “不行,我还是不信你的话。”韩昭雪一把将柳子衿推开,然后站起来坐在了座椅上。 柳子衿翻个身躺在车厢板上,怔怔看着车厢顶无语凝咽。 这都什么鬼啊? 女人到底都是什么生物啊? 怎么这种时候居然还会忽然想起些有的没的? 神经病吧!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17 听说你找我 今天的戊一训练场有些热闹,因为有院外的不良青年来找茬了。 此人一身蓝色光溜的绸缎长袍,手里握着一柄黄金骨柄的银丝折扇,头发不羁的在头上随便一挽,额前有刘海斜斜随风飘荡,腰间挎长刀,刀柄是两片竹子一夹用破布条随便一缠做成的,脚上穿一双崭新的黑色长筒鞭,但是靴尖上用什么东西挖了一个洞。打扮得真是不伦不类,莫名奇妙。 而且这人面有土色,皮肤黝黑粗糙,还有界光晒出的微红,仿佛是经过了艰苦的万里远行,长途跋涉风尘仆仆之人。 此时他正吊儿郎当的站着,嘴里叼着根干草,向着周围一群人大咧咧的道:“你们啊,就是怂,小爷才两年不在京,你们就被人欺负成这样了,真是丢人!” 他嘴里的你们,此时都围着他转成一圈。 细细看去,有周公子,有周千金,有莫争,有莫绮,有闻钰,都是青云学院响当当的人物。 “表哥,他是新晋墨者,又有韦睿保护着,我们就算想弄他,也没那个能力啊。”周千金说道。 “呸!”那人将嘴里草叶吐到地上,然后眼睛翻到天上去,“什么狗屁新晋墨者?武骑尉!从六品的勋衔!这还不明白么?他要倒霉了!剽窃,骗墨者勋衔,这是欺君罔上!所以朝廷才给他弄出这么个勋衔。目的是什么?恶心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放出信号,这人为朝廷所抛弃,谁想弄他就可以直接弄他了!” 周公子道:“既然如此,朝廷为什么不直接夺了他的墨者勋衔?” “那只有一个原因,暂时还没查到证据。”那人道,“不过,这个无所谓。既然朝廷给出这样的勋衔,就证明他的剽窃罪名已经坐实了。朝廷没有证据,不好随便处置他。所以放出这样的信号,让那些脑子灵光的人代为效劳!你们啊,就是不动脑子。信号都放出这么久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 周千金将信将疑道:“表哥,真的是这样么?” “千金,你不相信表哥?嘿!”那人将折扇一收,轻敲掌心,然后道:“表哥虽然离京两年,但京里的情况可一直都关注着呢。而且跟着小王爷这两年历练,长了不少见闻。人情事故,那可透熟的很。官场上那一套,我本来就比你们清楚,现在嘛,哼,估计跟那些老油条也差不多啦!我跟你们说,官场可复杂的很,你们是肯定看不透,但表哥我随便一点风吹草动,都能从里面嗅出味儿来。你们放心吧,今天我们把那什么狗屁墨者打一顿,一点事都没有。说不定朝廷一高兴,还会给点什么赏赐呢。” 周公子道:“可是,他有韦睿保护。” “怎么两年不见,你变得这么怂啦?”那人有些不满意的看着他道,“韦睿怎么了?不就一个墨家游侠嘛!我今天来,可是带着高手来的。他要敢管闲事,保管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孤竹园那边……” “我说的高手,可是兵马司副指挥使。兵马司办事,孤竹园又怎么样?耽误官府办差,那就是犯法,管他是孤竹园还是孤梨园,难道还敢在天子脚下知法犯法拒法抗法不成?反了他了。” “我们要是像廖大哥你一样能跟武威王府的小王爷称兄道弟,我们也敢谁都得罪啊。这不没那能耐么,所以还是得你出马。”莫争道。 “不打紧不打紧,现在我回来了,以后建康城咱们还是横着走。一个小小的假墨者,不足为虑!” 周公子见他这个样子,心中底气不觉也足了一些:“好,今天就让那个柳子衿好好见识见识我们公子社的厉害!” 莫绮在一旁有些担忧的道:“万一……闹出事儿来怎么办?” “闹出事儿来?能闹出什么事儿来?”那人笑呵呵的看着莫绮,“一个被朝廷封赏为武骑尉的人,他能翻腾出什么浪花儿?绮妹,你放心,你之前受的侮辱,今天廖哥十倍替你还回去!到时候我按着他,你尽管大耳刮子抽他,什么时候抽舒服了,咱们什么时候再回家!” 莫绮不说话了,但心中仍是有些担忧。 而且,不止是担忧周公子他们,还有些担忧柳子衿。 至于为何会担忧他,连她自己也有些不明白。 “对了,韩先生,近来如何?”那人忽然又问道。 周千金笑着道:“小王爷还真是长情,这都离京两年了,居然还没忘?” “不仅没忘,而且这次回来,是下定决心一定要娶到韩先生。”那人笑道。 莫绮道:“韩先生向来对男人不假辞色。” “那也得看是对谁。小王爷经过这两年历练,可是成熟潇洒了不少。一路上,不知多少姑娘被害了相思病呢。等过两天小王爷歇过乏来,养足了精神,过来往韩先生面前一站,保管迷得她春心荡漾,哈哈哈!” 莫绮听闻此言,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其他人却是跟着一起大笑起来。 笑容中多少有点不尊重的意味。 …… …… “训练长,你还是躲一躲吧,因为那个武骑尉的勋衔,不少人都不把你当回事儿了。那个廖长天本来就是个横行无忌的主儿,现在更是肆无忌惮。他说要弄你,那肯定是要弄你的。而且他还带了西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过来,就算韦睿都保不了你!” 柳子衿刚一下马车,就见王玄策正在学院门前焦急的转圈,这厮一看到他,立刻就扑上来,告诉他有人要揍他。 他自然不怕,王玄策却很担心,因此一直劝他先回家去。 “廖长天?干什么的?”柳子衿问。 王玄策道:“西城兵马司指挥使家的公子,西城内外城的有名人物。他跟武威王府的小王爷关系很好,称兄道弟,因此谁都不放在眼里。你是外地来的,所以不清楚。这个廖长天很霸道很凶悍的,谁要是不小心惹到他,绝对没有好果子吃,不少人都因为没长眼栽在他手上,断手断脚。咱们学院的公子社,就是他当初在青云学院时建立起来的。所以,你还是别触这霉头了,赶紧回去吧。” 柳子衿轻声笑了笑:“问题不大,你跟我一起去一下兵器库。” “去干吗?”王玄策问,“你还要跟他们打架啊?你也打不过啊!” “如果用铳呢?”柳子衿蔫坏的问。 王玄策张大了嘴巴:“用……用铳?” 柳子衿道:“动刀动剑,动拳动腿,那是傻子才干的事情,既然有铳,为何不用?” 王玄策觉得很有道理,然后琢磨了半天,才道:“嘿,我说有点不对劲,你是墨者,可以用铳,我们这些普通学生,可没那个权利。” 不过这一节想通,他也不怎么担心了。 有铳在手,不必开火,对方都要知难而退。不必韦睿出面,事情就能解决了。 拿了铳,柳子衿就直接大步向戊一训练场的方向走去。 路上人人侧目,毕竟在青云学院,火铳只是用来训练的,一旦离开靶场,任何学生都要将火铳上交。青云学院建校百余年,也没什么学生能拿着火铳在学院的大道上大模大样走来走去的。 青云学院几万人,见过柳子衿的终归是少数。 因此很多人都议论纷纷,暗想这家伙是谁居然如此牛批。 王玄策跟在他的身旁,看着那些不明觉厉的眼神,觉得自己好像也变得牛批起来,忍不住就有些飘飘然。 不过在快到训练场的时候,他心里忍不住又有些怯劲起来。 “训练长,那副指挥使,手里应该也有铳吧?” “他敢开么?”柳子衿问。 王玄策想了想,道:“你是墨者,他自然是不敢开的。” 柳子衿道:“那不就完了?” 于是王玄策再度挺胸抬头,变得雄纠纠气昂昂起来。 一踏入训练场,柳子衿远远就看到了自己学室门口上围着的那群人。 只是当他目光四处一扫,忍不住怔了一下,因为他还看到了一个没有想到的人,韩重言。 他此时静静的站在一处墙边,正双手抱臂盯着周公子那些人,柳子衿的出现引起骚动,他转头看过来,见到柳子衿手中拿着一把火铳,微微一怔,然后忍不住笑了一声,随后就直接转身离开了。 柳子衿心中很欣慰,这家伙,看着雄壮威武像个糙汗子,但做出来的事儿去像个小娘子般暖心。不错,很好,他很喜欢。 “训练长,那个穿蓝衣服拿折扇的人,就是廖长天。”王玄策用手指了指远处的人群,然后向柳子衿低声介绍。 这时,廖长天一行人将目光看了过来。 王玄策赶紧将手指缩了回去。 而对方也是一怔。 “那人是谁,手里怎么有铳?” “廖哥,那就是柳子衿。”莫争表情有些难看的说道。 于是廖长天表情渐渐呆滞。 到最后反应过来,已经是满脸愤怒,一双目光阴沉无比,折扇也狠狠的合上。 本来以为今天能好好教训一下柳子衿因而心情很好的周公子和周千金,此时也是瞠目结舌。 并且愉悦的心情慢慢低沉下去,最后更是在今天这个界光高照的好日子里,大雪纷飞。 柳子衿一步一步走近,在距离对方还剩数丈的时候停下,随后直接举起铳对准了廖长天,然后大声问道:“听说你找我?”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18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柳子衿持铳进入训练场,已经引得人惊疑不定,如今他直接毫无顾忌的举起长铳对准廖长天,更是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本来戊一训练场的学生们知道有人来找柳子衿的麻烦,并且还显得那样嚣张时,还都觉得柳子衿今天肯定栽了。却没想到他居然如此果断,直接去拿了把铳过来,而且上来二话不说,直接就拿铳口对准了别人,还跟人说什么,听说你找我? 他们何曾见过这么……果断嚣张到不讲道理的人? 而且他举铳的动作是那么从容,将铳口对准别人时脸上表情是那么的平静,举铳若举筷,瞄人若夹菜,将人生死置于双眼间,却似只是看着眼前一碟菜。 这一切,配合着柳子衿那张仍然少年的脸庞,让人觉得尤为震惊。 也是这个时候,戊一一室的学生们才知道为什么柳子衿可以和雨林风玩到一块儿去。因为两个人从本质上来说,其实是同一种人。 那就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不管干谁,不管怎么干,都毫无顾忌。 只不过从某种层面上讲,雨林风更暴力,而柳子衿更冷酷。 廖长天从未料到过会遇上这种情况,不止他,所有人都没有料到。莫绮看着数丈外的柳子衿,甚至忍不住怔怔的呆住。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种举铳的果断,一如之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直接抱她一样,霸道又嚣张,冷酷又狂妄,毫不讲道理,毫不容辩解,也毫不容抗拒。 这个人看上去那么人畜无害,做任何事情时表情都是那么的平静,可是他所做的事,却与此完全相反。 一种颤栗的感觉在心间升起,她第一次觉得这个人有些可怕。 “你真以为拿把铳我就怕你么?”廖长天从来没被人这么制裁过,一时之间脸上极度挂不住,特别是刚刚才口出狂言,如今便被人用铳对着不敢动弹,实在是又憋屈又丢人,若是今天就这么栽了,以后永远成为京城的笑话。 这种结果,他绝对不能接受。 “不怕?那你走两步。”柳子衿轻笑道。 这笑容在廖长天看来,充满了讥讽。 他的脸瞬间因为愤怒和羞耻而涨得通红,他紧紧攥着手中折扇,咬着牙道:“走两步?走两步又如何?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可是他刚抬脚,一声铳响便在耳边炸裂。 而他前面的土地,猛然被爆炸的药巢掀翻,枯草与泥土一起向外四溅,溅得他满身满脸都是。他那双为了怀念两年游历而特意剪出一个洞口的长靴,更是被涌进了许多泥土。 他全身僵硬,一只脚轻轻抬着,一动不敢动。 这一声铳响,惊住所有人。 柳子衿直接举铳对着别人,已经让他们觉得是很冷酷疯狂的事情,却从来没有想过,他居然真的敢开铳。 而且是毫无征兆的开铳。 开铳的动作与举铳的动作一般,从容平静,若无其事,就仿佛在做一件很寻常的事情。不给人反应的机会,说做就做,果断而又冷酷。 廖长天扭着僵硬的脖子,不敢置信的看着柳子衿:“你居然真的敢……” “只是射了一下地面而已,有什么敢不敢的?又不是射人。”柳子衿轻笑道。 廖长天紧攥拳头:“我就不信你敢……” 柳子衿手指立刻压到了扳击上。 廖长天青筋在额前用力的鼓起:“柳子衿!你真当你是墨者么?你只是一个从六品的武骑尉,你已经被判了死刑!你很快就要倒霉,被无数嗅到信号的人给碾压到泥土里!你马上就要被人欺负得鲜血淋漓,灰头土脸!你现在居然还敢这么嚣张,你是真的已经无知到无畏的地步了么?” “玄策,你说打哪儿?”柳子衿转头问。 王玄策还在刚才被他开铳弄得震惊不已的呆愣中没有回过神来,此时听他问话,立刻满脸迷惑的“啊?”了一声。 柳子衿很无奈的道:“我是说我应该打他哪里。本来想打他的脸,毕竟那脸实在太欠揍了,可是打脸的话,脑浆子可能会崩出来,太恶心了。打其他地方又不解气,你说打哪里好。” 王玄策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道:“杀人……不太好吧?” “算了,打脸吧。”柳子衿似乎对王玄策很失望似的摇头,然后眼睛对准了瞄准器,手按着扳击便往下扣。 廖长天脸色大变,吓得浑身颤抖:“杨叔叔!杨叔叔!” “杨副指挥使在这儿呢。”一个声音在近处的房顶响起。 众人抬头一看,就见韦睿正站在房顶上,伸手按着一个人的肩头,将他死死压在瓦片上无法起身。 而那人,赫然穿着一身兵马司的带有少亮甲片的布甲军服。 眼看柳子衿就要扣下扳击,自己请来的高手又已经被人制住,廖长天真是吓得肝胆俱裂,面如土色。一种极度的后悔在心间涌起,心中不禁想到如果……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忽然闪到了他的前面。 是莫绮。 她挡在廖长天身前,焦急看着柳子衿:“柳子衿,你难道真的要在这里杀人不成?” 柳子衿一怔,双目离开瞄准器:“你要护着他?” “我不是要护着他,我只是希望你冷静一下。当众开铳杀人,即使你是墨者,也要受到惩罚吧?何况你现在处境也并不怎么好,你真的不替自己好好想想后果么?” “我觉得无论如何这种时候该好好想想后果的人都不应该是我。”柳子衿道。 “他死了,你也不会好过!” “可是他不死,我很难过啊。”柳子衿笑着道。 看着他这笑容,莫绮真的从心里生出寒意。 她赶紧转身道:“廖大哥,快跑!” “跑?”廖长天怒急,“让我跑?” “廖公子,快跑,他真的会开铳的!”这时,房顶上的副指挥使也喊道。 廖长天怔怔的看着房顶,再越过莫绮头顶,怔怔看了笑着举铳的柳子衿一眼,然后拔腿就跑。 那厮笑得实太邪恶了! 他觉得愤怒,他觉得丢人,他觉得可笑,可是他还是得跑。 那家伙真的会开铳的。 他在心里这么想着。 那家伙真的会开铳的! 他到底是哪里蹦出来的奇葩玩意儿啊! 为什么这么不按常理出牌啊! 太特么可怕了吧! 他快步飞奔到训练场旁的围墙处,然后纵身跳了上去。 就在这时一声铳响响起,他刚刚跃起的地面处猛然被药巢重击,旁边的围墙都似乎随着这一铳而有些摇晃起来,再晚一下,药巢必然击中他的双脚。 他再度心惊肉跳! 这个疯子! 他又是慌乱,又是恐惧,加上围墙轻颤,或许只是他感觉到围墙轻颤,总之他脚下一软,直接摔了下去。 尽管人已经摔出墙外,心中恐惧却仍是有增无减。 他头都不回,爬起来就跑,已经丝毫顾不上此时正被人按在房顶的所谓高手了。 训练场上,一片寂静。 这个结果,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张着嘴巴说不出话。 鸦雀无声。 太疯狂了! 太狂妄了! 太…… 所有人都已经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形容柳子衿这个人。 就连一旁的王玄策都完全有些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 最让他不敢相信的是,那个本来很狂妄嚣张的人,居然就这样简单的被柳子衿给吓得落荒而逃了……那个两年前就已经在西城因为霸道和嚣张名声远扬的指挥使家的公子,就这么……被一个刚进学院半个月根本没什么修为的人,给吓得肝胆俱裂狼狈不堪的落荒而逃了。 这都是什么魔幻剧情啊…… 而一手导演这一切的柳子衿,并没有任何过多的浮夸表情出现在脸上。 他只是慢慢放下铳,然后看着莫绮道:“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说完,把铳递给一旁的王玄策:“帮我还到兵器库去。” 王玄策怔怔的接过铳,如在梦中般说了句:“好……好……” 柳子衿拍拍手,像是掸去灰尘,随后转身就朝自己的学室走去。 “我没有!”莫绮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柳子衿转身看着她:“你说什么?” “我没有!”莫绮激动的说道。 她眼圈有些红红的,嘴唇紧紧抿着,一脸的执拗和委屈。 柳子衿皱了皱眉,然后又舒展开:“哦,那个啊……你觉得没有就没有吧。” 你觉得没有就没有吧。 你觉得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这种渣男式的口径和语气,让莫绮没来由得一阵恼火。 当然,更多的仍然是委屈。 “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柳子衿定定的看着她,实在有些纳闷,你是站在我对立面的敌人,我说你两句怎么了,生气倒还能理解,你委屈个什么劲? 而且,用得着这么激动的向自己否定那八个字么? 没有意义吧? 莫绮也忽然察觉出自己的失态,往四周一看,就见周公子他们也都很奇怪的看着自己,于是一瞬间慌乱窘迫起来。 正发愁不知道要怎么办时,训练场上忽然涌来好几名先生。 “学院紧急开会,所有人集合排队,然后去演武馆开会!”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19 我牛不牛逼 一号演武馆,如开学那日一般,师生满座。 只是今天没有那些从战场历练而归的军人带来的肃穆悲壮,而是充满了喜庆。 因为钱院长站在中间场地的高台上,一直笑呵呵的,那些学生虽然不知道接下来开会要说什么,但想来会是好事,因此一个个的也都很放松。 “学院紧急开会的次数可不多,而且大多都是紧急的重大事件。今天开会,却不知是什么原因。” “以前开会,多半没什么好事儿,今天钱院长这么开心,却不知是遇到什么好事儿了。” “值得全院师生一起坐下来开会,该会是什么样的好事儿呢?真是好奇。” “院里好不容易出个天才墨者,结果还被朝廷封了个从六品的武骑尉。在这样的情况下钱院长都笑得出来,看来这好事不是一般的好啊。” 在演武馆的议论纷纷中,钱院长双手压了压,待场馆安静下来之后,大声道:“今天早上,我听到一个好消息。这个好消息是属于个人的,而这个个人,又是我青云的学生。我身为院长,觉得与有荣焉。大家身为学院的一分子,也理当会觉得荣幸和骄傲。因此,我迫不及待,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希望大家不要因为匆忙间被集合过来开会,而有什么抱怨。” 钱图鹤脸上笑容实在太过灿烂,因此会馆内的气氛非常轻松。 前排坐着的老生胆子比较大,便有人粗着嗓子问道:“院长,到底什么好消息啊,赶紧说出来让我们听听吧,我们都快急死了!” 钱图鹤笑呵呵的道:“说出来吓你们一跳,咱们青云学院,出了一位正二品的上护军!” “什么?!” “正二品?!” “一旦有官职,最低也是将军啊!” “能做上将军,最低也是三步三境罡气境的修为。哪位学长如此厉害,居然达到了这样的修为?!” “应该是吴乐吴学长吧?他这些年在南极境跟随诸葛统帅立下不少功劳,五年前就已经是三步二境真气境末期,任一都指挥都尉。五年的时间,升到将军,也是很有可能的。” “我觉得是冯俨冯前辈,他十年前弃军入江湖追寻剑道真谛,并于五年前踏入罡气境初期。听说当时朝廷就派人招揽,只是冯前辈没有答应。说不定如今想通了,因此接受了朝廷的招揽。” 底下学生们议论纷纷,前排一些先生也在轻声交谈。 青云学院出了一位正二品的上护军,这个消息来得如此突然而震撼,在钱图鹤说出口之前,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 青云学院建校百余年来,统共就出过韩义公一位将军,自他被萧玄策逆谋案牵连并最终死在南极关后,青云学院便一位将军也没了。 如今,仅仅时隔十年,便再度出现一位将军级别的人物,这对于青云学院以及满院师生来说,都是极为振奋人心的消息。 但是,这时钱图鹤又说了一句话:“我说的这位,不是已经毕业的学长或者前辈,而是尚在我们学院的学生。” 这下子,整个演武馆直接鸦雀无声。 一如当初钱图鹤宣布那名新晋墨者就是青云的学生一般。 太过震撼,太让人震惊,甚至显得荒谬,像是痴人说梦,根本没人能相信。 而钱图鹤也一如当初那般,带着一种高深莫测的笑容,好整以暇的欣赏着下面诸位师生的表情。 他很喜欢看这样的场景。 他觉得这样的场景胜过世间一切美景。 而当他看到坐在最后一排的柳子衿时,忍不住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当初没有看错,这个与雨林风一起在一开学便成为青云学院风云人物的年轻新生,果然给学院带来一次又一次的惊喜,一次又一次的荣誉。 而那个雨林风,除了让人畏惧和害怕之外,似乎并没有在短时间内达成什么成就的征兆。 他对自己看人的眼光,也很满意。 所以他真的很开心,笑得特别灿烂。 底下的师生看着他这表情,终于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己听的没错,院长也没有说错话。 青云学院,确实出了一名正二品上护军的在校学生。 在大宋王朝,能够得到这种勋衔的,要么军龄极长,立下无数军功,军功十二转,转着转着就转成了上护军。还有的,就是修为进境飞快,修为达到罡气境,无论有没有军功,只要是军人,都会被朝廷赏赐上护军的武官勋衔。 可是想要达到罡气境,即使如三大学宫那些天赋极高的天才少年,最早也要四十多岁,能在五十岁之前达到罡气境,都算是天赋超等或者上等。 而在校学生,最大的年纪也就是三十五岁。过了这个年纪,无论何种修为,都必须离开学院。 如果说青云学院有哪位学生,在三十五岁或者三十五岁之前就达到罡气境,简直无法让人相信。 同样,在校的学生,也不可能历下足以拿到上护军勋衔的军功。 所以,即使已经确认了钱图鹤说的事情属实,可是底下的师生们仍旧是不敢相信,甚至是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超乎常理的事情发生。 这时钱图鹤看着台下,又笑呵呵的说了一句:“这名学生,不是老生,而是今年才入校的一名新生。” 轰! 所有人都觉得脑子炸掉了。 满座师生,皆都是目瞪口呆,彻底失去思考能力。 他们只是呆呆的看着台上,仿佛傻掉了一般。 “另外,再说一件事情。”钱图鹤继续道,“朝廷不仅赏赐这名新生一个正二品上护军的勋衔,而且还特地又为他一个人独立增加了一个勋衔。而之所以增加这样一个勋衔,是因为按照他的功绩,他在某一方面的勋衔就要到顶了。但是,他才十八岁,太过年轻,大多数人都觉得直接给他最高的勋衔有点夸张,所以就压了一压。但实际上,他是完全有资格拿到最高的勋衔的。如果他年龄再大一点,此时已经拿到了。” “院长,您别卖关子了,我们已经快不行了。”一个老生干涩着嗓子艰难的说道。 其他人明显也都是这种想法。 这一个消息一个消息撞击着他们的心脏,让他们已经心脏停止,快要窒息了。 他们此时全都像离开水面的鱼儿看着前方的大海一样看着钱图鹤,只希望他赶紧把那个人的名字,以及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赶紧说清楚。 不然,他们真的不行了。 钱图鹤笑呵呵的道:“我说出来这名学生的另一个勋衔,你们就知道他是谁了。那个勋衔的名字叫做……半步墨师。” “柳子衿!” “是他!” “是柳子衿!” 不少人立刻喊出了柳子衿的名字。 大家面面相觑,眼中都带有疑惑震惊不解。 毕竟之前柳子衿才被朝廷侮辱性的赏了个武骑尉,谁都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被朝廷莫名奇妙的赏了个正二品的上护军。 师生们一起四处寻视,寻找柳子衿的身影。 坐在柳子衿旁边的人立刻高喊:“他在这里!他在这里!” 全院师生,全都往那个地方看去。 一双双目光看过来,里面充斥着各种情绪。 柳子衿有些不自在,忍不住挠了挠耳朵。 钱图鹤高喊:“柳同学,跟大家伙说几句吧。” 柳子衿连连摆手,只是站起身抱拳四下拱了一圈,便再度坐了下去。 有起哄者高喊:“说两句,说两句!” 柳子衿只是摆手,但大家却喊的更起哄了。 到最后,所有的声音更是汇聚到一起,响彻整个演武馆,震荡着演武馆的四壁。 柳子衿没想到会这样,没有办法,只好再度站了起来。 于是,声音瞬间消失,场馆重新变得安静无比。 所有人都看着他,想听听他要说些什么。 柳子衿纠结了半晌,透出一种憨厚的腼腆,过了半晌,才终于开口,大声喊出一句:“我牛不牛逼!” 声音不大,但却震撼人心! 所有人都呆住了! 就连钱图鹤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没有人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 本来以为他多少会铺陈铺陈,说上几句谦虚的话,然后再表达一下对学院对先生对同学的谢意,最后再自我鼓励,再接再励,取得更好的成绩,更高的成就,然后最后向全院师生送上祝福,祝他们前程似锦,步步生莲。 然而,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句。 并且如此简短、有力、震撼、出乎意料、不要熊脸。 场馆里一时鸦雀无声。 过了半晌,终于有人喊道:“牛逼!” “柳子衿牛逼!” 接着,更多人在喊,“柳子衿牛逼!”“柳子衿牛逼!” 到最后,一些女生都红着脸豁出去喊了起来。 听着那些清脆的声音喊着“牛逼”二字,柳子衿忍不住有些心神荡漾。 他抬起手,在身前压了压。 于是声音再度消失,场馆再度变得安静。 这时柳子衿说道:“大家可以整齐的喊一声么?” 于是全院师生再度震惊……这厮,真的是……不要脸到姥姥家了。 柳子衿却毫无所觉,而是在那里喊着号子:“一、二。三!” 接下来是异样的安静。 仿佛处在真空,又仿佛空气被凝固。 又仿佛……时间停止,世界卡顿了一下。 但随后,空气溶化,时间继续,世界重新变得流畅。 于是,演武馆出现了极为震撼的一幕。 那就是几万人无论男女无论师生,全都异口同时的喊着一句怎么听怎么感觉有些怪怪的话。 “柳子衿牛逼!” 整个演武馆,五万多人,极为配合非常整齐的喊出了这一句震撼人心的话。 并且这声音在演武馆的四壁间来回回荡,经久不息。 周公子等人看着这一幕,脸色灰如泥土。 莫绮看着距离自己数丈远的柳子衿,却觉得距离犹如远在天边。 韩昭雪站在第一排,回头看着那个一脸享受的男人,却忍不住笑容满面。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20 中流砥柱 “很多人肯定都很奇怪,为什么前几天镇北军大捷,柳子衿同学那么大的功劳,朝廷只是仅仅赏赐了一个从六品的武骑尉,但是几天没过,却又反常的赏了个正二品的上护军,并且还因为他太年轻没法赏赐太高勋衔而特意新加了一个半步墨师的勋衔出来。不止你们奇怪,京城的很多人在知道这个消息后肯定也都很奇怪。” “为什么会觉得奇怪呢?是因为他们也包括你们,心里其实并不愿意相信,一个青云的学生,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有着堪比墨者墨师的本事。镇北军大捷时,有人造谣,说柳同学剽窃。于是很多人信了,朝廷那边因为一些复杂的关系,最终也只给了一个说不上是赏赐的赏赐。但其实大家都不知道,在柳同学初成为墨者时,就已经有人向孤竹园举报,说柳同学是剽窃。但是之后经过调查,其实不是。也是因此,在柳同学得了武骑尉的赏赐后,孤竹园立刻发出声音,支持柳同学。” “但即使如此,也依然有人不信。” “他太年轻了,而且是名不见经传突然蹦出来的,而且,他是我青云的学生。” “这些条件,使他轻易被怀疑,也轻易被一条卑鄙小人发布的谣言扯入剽窃的漩涡。” “甚至,在拥有巨大功劳的情况下,只被赏赐了一个武骑尉,并因此更是陷入流言蜚语,被无数人在明里暗里中伤。”钱图鹤说到这里,有点义愤填膺。 “但是,我们的柳同学没有到处喊冤,也没有到处叫屈。而是用他自己的实力来证明,他是有着成为墨者甚至墨师的本事的!” “仅仅距离上个发明不到一个月,他就又创造了一项、具体来说其实是两项新发明。并且这两项发明,让他成为半步墨师。这个半步墨师,表面上是离墨师还差半步。但它实质上代表的意思却是,年轻的墨师!” “他已经拥有成为墨师的能力!” 钱图鹤语调激动振奋,脸上也因为激动而生出一些红晕。 “并且这次的新发明,连当今圣上都大为称赞。说这两项发明,精妙绝伦。并且还直言,原理学至此,已达道家神通之境!让人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能用两项新发明,让圣上不吝溢美之词,说出这等话来,如今孤竹园百名墨者,数位墨师,除了柳子衿,再无第二人!” 钱图鹤说到这里,真正的是慷慨激昂。台下师生们听着,也觉热血沸腾。 “身有如此大本事,却不骄不躁,也不刻意炫耀,受了冤屈,被人中伤,也不愤怒恼火,怨尤世人。而是自己埋头刻苦,用自己的实力来证明自己。这样一个低调、温和、刻苦、努力的人,居然被人故意造谣中伤,你们说说,这个造谣的人,有多可恶!” 台下师生义愤填膺,都表达着对那人的愤怒与鄙夷。 “身为院长,没能在柳同学身陷困境时帮上什么忙,我觉得很惭愧,学院里很多学生,前几天也曾私下对柳同学进行过攻击,说过很多难听的话。在这样的时刻里,我觉得我们都应该忏悔。并且,在以后的时间里,无论柳同学身陷多么艰难的处境,我们都应该坚定不移的拥护他,支持他!谁敢来伤害他,我们就把他打回去。谁敢用言语中伤他,我们就义正言辞的把他驳回去。我们应以他为骄傲,以他为榜样,努力把青云学院,打造成一个不输任何一家学院学宫的所在。” “我知道这很难,但我们应该为此而不懈努力。” “柳子衿证明了他自己,我们也应该证明我们自己。” “并且,我们不能再给他拖后腿。” “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因为青云学生的身份,而让他轻易受到质疑。” “我们现在以他为骄傲,但是总有一天,我们也应该让他以我们为骄傲。” “同学们,各位先生,让我们为了自己和青云美好的明天,加油!” 啪啪啪啪啪! 掌声如雷,每个学生都热血沸腾,斗志昂扬。 …… …… “月儿,你看,皇城外的景色,是不是比平常更近更清楚了?”当今天子刘义隆,此时正跟李贵妃还有他最疼爱的小公主长乐一起站在山河塔最高一层,用望远镜观赏皇城之外的景色。 而刘义隆口中的月儿,就是长乐公主,她的本名便叫作刘江月,称号是长乐。 此时她正站在塔栏边,持着一支孤竹园紧急打造的精美望远镜,一脸兴奋的观赏着皇城之外的一切。 刘义隆看着她如此高兴,自己心里也非常开心。 长乐公主性子恬淡,并且可能跟那些尼姑在一起呆的久了,平常很多时候都不喜不悲,显得像一个木头人。 似此时这般兴奋的模样,一年顶多也就有个几回。 因此无论是刘义隆,还是李贵妃,都是笑容满面。 “那小家伙倒真是个有本事的人,居然能靠着两个镜片,一根管子,就弄出这么神奇的东西来,太不简单了。他现在还这么年轻,往后日子那么长,还不知道能发明出什么更神奇的东西来呢。”李贵妃优雅的笑着夸赞道。 刘义隆点点头:“确实前途不可限量。他这次除了望远镜,还发明出了一个叫瞄准镜的东西。和他之前的瞄准器结合起来,五六百步之外射击命中率都很高。如果由潜行者来使用,估计百发百中都不成问题。等到这个东西在镇北军批量生产之后,只怕那些魏人,真的要灰头土脸的滚回老家去了。” 李贵妃道:“臣妾在此先行恭喜官家了。” 刘义隆摇摇头:“不需要恭喜我,功劳也不是我的。不过一提起功劳,我就头疼啊。你说等镇北军过几天收复了黄河以南的全部失地,我该怎么赏赐这个柳子衿好呢?如今就已经是正二品的上护军了,难道到时候要赏他个正一品的大柱国?那样可就是跟顾爱卿一个品级了,他到时候岂不是要气死?” “这倒是有点为难了。”李贵妃道。 长乐公主虽然已经是三十岁的年纪,但因为时常在宫里被人宠着,到外面又是跟一帮尼姑在一起,所以心性方面要单纯的多,也没有什么心机城府。因此,说话便显得有些直:“谁让他当初仗着自己是枢密使欺负人来着?被气到也是活该。” 李贵妃忍不住训斥:“顾枢密是朝廷的中流砥柱,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 长乐公主道:“难道柳子衿就不算朝廷的中流砥柱了?要是没有他,北边的那几个州,不知道还要几百年才能收回来呢。” “你……”李贵妃无言以对。 刘义隆笑着道:“月儿说的有道理,那就这么办了。如果过几天,郑老头真的带着镇北军把另外几州也全部收回,我就直接赏柳子衿个大柱国。反正他也不做官,品级赏得再高也就是个虚衔,让他乐着玩儿呗!” “前些日子官家说这小家伙儿品行方面似乎有些不端,臣妾倒有些担心,他可千万别因为耽于玩乐,把自己前途给毁了。”李贵妃道。 刘义隆笑道:“他现在跟王介甫玩儿到一起去了,要真敢在京城花天酒地不求上进,自有王爱卿替我收拾他。不过,一般年少得志的人,都格外轻狂。自己老子都不一定管得住,别人就更难了。柳子衿是我大宋贵星,朕倒是不能让其误入歧途。倒是要找个时间,好好敲打一下。” 长乐公主道:“花天酒地也还好,可千万别像之前那批墨者,被北魏或者什么坏人给骗到别的地方去了。要不然,父皇您损失可就大了。” 刘义隆道:“所以啊,得好好拉拢。只是再过一段时间他要是成了大柱国,朕还能用什么方法拉拢他呢?真是头疼啊。” “得先召进宫来看看,好好的聊一聊。能跟王参知走到一块儿去的人,想来不会是贪图荣华富贵的小人。说不定到时候拉拢不拉拢的,根本都没有那个必要。”李贵妃道。 刘义隆道:“越提这小家伙,我就越好奇,不行,不能等了,明天就召他进宫。我倒要好好看看,这么有能耐的一个小家伙,到底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 …… …… “有了你这块金字招牌,钱院长建第二个孤竹园的决定就更加坚定了。估计过不了多久,青云理院就要正式开建了。”贺季真向柳子衿说道。 柳子衿道:“建就建呗。到时候一个专门研究念力学,一个专门研究原理学,也挺好的。” “原理学你比我厉害。”贺季真道。 柳子衿赶忙道:“不敢。” “到时候理院的很多东西,都需要你来帮着我弄了。没问题吧?” “应该没什么问题。” “院长有意请王参知当名誉院长。” “也很好。” “还是仗着你的面子。” “不至于。” “六十年前,三十名墨者集体判北的事情,你知道么?”贺季真问道。 柳子衿点头:“当然知道。” “你的名字,很快就会响彻南北两陆。到那时候,只怕很多人会找上你。我倒不怕你判国,但是很担心你的安全。毕竟只要你不属于哪一方势力,以后就必是那一方势力的敌人。那样肯定会让他们觉很危险,所以他们可能会做一些不好的事情。”贺季真有些担忧的道。 柳子衿道:“我相信有人会保护好我的。当然,我自己也会保护好我自己。” “不出意料,天子很快就会召你入宫。你做下准备。”贺季真道。 柳子衿倒没想过这个:“入宫面圣?需要下跪么?” 贺季真奇怪的看着他:“你的关注点是不是有些奇怪?” “没,我觉得这个很重要。” “如果我说需要跪,你跪么?”贺季真问。 柳子衿毫不犹豫的摇头:“不跪。” “那就不跪吧。以你现在展现出来的本事,天子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那我就放心了。”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21 顾清让的痛苦,顾昭德的愤怒 顾清让现在特别的痛苦。 这种痛苦还不单单是因为柳子衿在某些方面取得的巨大成功,更重要的是因为,他不明白为什么柳子衿会取得这样的成功。 为什么呢? 为什么一个不学无术整天花天酒地的浪荡纨绔,竟然能在一个月内造出四项发明,直接从一个之前跟墨家毫无关系的各方面都可称之为废人的家伙,成为一个连续得到墨者和半步墨师勋衔的人呢? 为什么? 顾清让坐在浩然学宫的一座酒楼里,疯狂的揉扯着自己的头发。 他今天中午没有回顾府,而是在酒楼里要了个包间,叫了几大坛酒,不停地喝着。 一边喝着,一边想着这个让他痛苦的问题,那头本来梳得极为整齐精致的头发,此时已经被他挠得凌乱不堪。 束发的天蓝色亮丽绸带早已经落到桌上,被酒水和油渍浸得肮脏不堪,长长的头发疯子一般披散下来,被揉扯之后更是如未经修葺的蛛网一般惨不忍睹,看了就叫人觉得头疼。 而顾清让那副清秀英俊的面容,此时也是愁苦狰狞,不忍卒睹。他在修武路上,遇到过无数困难,但没有哪一道坎,比这道坎更难过。 为什么,自己平时辛辛苦苦,勤勤奋奋,而且拥有世间最顶级的天赋,拥有世间大多数人都没有的优渥条件,到现在仍只是一名普通的学生,简直可以说毫无作为。 而为什么,柳子衿天天花天酒地,无所事事,却如此轻易的,就成为了一名半步墨师? 而且还足不出京,未曾上过战场挥过一刀刺过一剑,未曾杀过一个人未曾流过一滴血,就因镇北军大捷得了个正二品上护军的勋衔。 为什么? 虽然顾清让的武道之路和柳子衿的墨理之路完全不同,但他此时还是执拗的把这两者放到一起比较。 他有心魔。 小的时候,柳子衿就是他的心魔。 等到十四岁过后,柳子衿成了一个废物,他这心魔才终于稍微去除一些。 但仅仅才过两年,柳子衿就对凤栖梧做了那样的事情。 于是他的心里有了更大的心魔。 一如小时候,所有的好东西都被抢走一般,他觉得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又被抢走了。 随后,柳子衿被赶出顾家,但那种阴影,却一直存在。 整整两年的时间,当因为迷奸事件而产生的阴影也渐渐消除下去时,柳子衿忽然出现,并且与他跟凤栖梧一起进京。 于是一向多疑的他,想东想西,阴影再度滋生,甚至比之前还要厉害。 接着,便是遇到萧家复仇。 他在那片林子里,轻易就被打败,对于保护心爱的人和亲近的人,一丝力气也用不上。 而这时柳子衿出来,把敌人重伤赶走。 这时在他心里的已经不是阴影,而是乌云了。 随后就是进了京,柳子衿成了墨者。 而且还写了一首好的辞赋。 他一向认为,柳子衿就是废物,自己比他强百倍万倍,即使在林子里被对方所救,也不过是因为他带着铳而已。然而当发现自己一向自负的文采输给对方之后,那种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而林清颜对柳子衿越来越亲近,也让他更加变得不自信,不停地怀疑自己。 通过郑流苏放出剽窃传闻,并在自己爷爷心照不宣的帮助下,让柳子衿侮辱性的得了个武骑尉的赏赐之后,他的心里格外的畅快。 墨者又怎样,不过是剽窃,最后还不是如丧家之犬般,被自己出招痛打入水? 然后是孤竹园的声明。 他当时觉得孤竹园的那群老头子简直就是愚蠢,就算自己家没查到柳子衿剽窃的证据,但光看他以前干的那些事情,难道还不知道他就是剽窃?愚蠢,愚蠢至极。 还有王介甫的那篇文章,他也同样觉得这位参知与孤竹园那帮人一样愚蠢。 居然会青睐一个这样的纨绔公子,这样的一个废物,简直就是脑袋进水了。 还有柳子衿拒绝王介甫提拔,并直言不做官的议论,他更是嗤之以鼻,以及感到愤怒。 这样一个沉迷酒色、欺男霸女的败类,凭什么说出那样清高的话? 他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再然后,就是今天早上朝廷的赏赐。 以及柳子衿又有新发明,并靠着新发明荣升半步墨师的消息。 他听到这个消息时,整个人都傻了。 新发明,半步墨师。 若说柳子衿之前剽窃,是在青州那里夺了他人的发明,那么在京城,又是怎么回事儿? 难道那个发明出瞄准器的人,一直跟着他到了京城不行? 而且心甘情愿,发明出足够成为墨师的东西给他剽窃? 若说青州天高皇帝远他被柳子衿威胁还说得过去,可是在京城,只要没被关起来,哪里不能说理去? 并且,他知道,柳子衿身边除了那个老奴和一个女护卫外,没有任何人。 于是他不能不面对一个现实。 柳子衿不是剽窃,他凭着自己的真本事,在一个月内,连升两级,先是成为墨者,再是成为半步墨师。并且凭着瞄准器,使镇北军取得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捷。也让他继前所未有的成为十八岁的墨者之后,又空前绝后的成为了十八岁的上护军。 “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不曾努力过分毫的人,能轻易就取得这样任何人也无法取得的成就?为什么?!老天不公!” 他抱起酒坛,仰着脖子,要把自己灌死一般喝了起来。 而此时的他并未想过,他是超凡天赋,柳子衿却是废物,老天爷何曾公平过? …… …… 今天的顾照德也没有回府。 他坐在枢密院自己的私人书房里,脸色阴沉如水。 手里那只纯金打造的貔貅,如今已经被他捏得变了形状。 他憋着一口气,却不知该向谁去发。 柳子衿被赏赐正二品上护军,这件事情根本没有跟他商量。若非今早从上书房传来一道天子的手谕,他压根不知道在今天早上,柳子衿成了正二品的上护军。 什么“朕与三宰一枢经过商议”,都是狗屁! 这彻底激怒了他。 柳子衿激怒了他。 那三位宰相激怒了他。 甚至天子,也激怒了他。 “很好,你们很好。如此无视我顾昭德,那咱们就走着瞧!” 他“砰”的一声,一掌将貔貅拍在桌子上,咔嚓一声,书桌立刻散架。那只金色貔貅,也被埋在了一堆破碎木材中。 他咬着牙,表情狰狞:“既然你们都如此不识抬举,那以后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 …… 凤栖梧和林清颜中午也没有回府。 凤栖梧不回府,是因为林清颜不愿回府。 而林清颜不愿回府,是因为他在学院得知了柳子衿荣升正二品上护军和半步墨师的消息。 她知道,外公四舅还有清让表哥,肯定也都知道了这样的消息。如果回府,势必又要面对那种乌云密布的阴沉氛围,因此她觉得还是不回去的好。 不回顾府,去哪里呢? 几乎没有第二种选择,她直接就去了春风坊。 “你们蹭饭蹭得有点勤了啊?要是再这样,我可收你们饭钱了。”柳子衿半开玩笑的道。 林清颜嘻嘻笑着,道:“你现在可是有钱人,哪里差我们这几顿饭钱?而且我都听说了,你早上眼睛不眨,就赏了那宫里太监一万两黄金。这么多金子,我们吃一辈子都够了。” “刚得些银钱,便开始挥霍。难成大器。”凤栖梧冷冷的道。 柳子衿有些无奈的道:“我说凤大小姐,我现在都已经是上护军了,而且还是半步墨师,您说说,我要是再成大器,要成到哪里去?” 凤栖梧冷哼一声,不接话。 林清颜赶忙道:“好啦好啦,我就是因为在府里吃饭太难受,所以才来这里的,你们要是再吵起来,那我以后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吃饭啦。” 柳子衿奇怪的问:“在府里吃饭难受?为什么?府里的厨子做饭很难吃么?” “不是,是他们都太奇怪了。”林清颜道。 “奇怪,怎么奇怪了?”柳子衿问。 林清颜摇了摇头:“不说这个,我们还是吃饭吧。” 柳子衿见她不想说,干脆也就不问,给她夹了几筷子菜,招呼她吃饭。 韩昭雪眉头皱了皱,却正巧被林清颜看到。 林清颜半开玩笑的道:“表哥,别光给我夹菜啊,还有别人呢。” 柳子衿下意识看了凤栖梧一眼,然后道:“别,我怕有人掀桌子。” 韩昭雪见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凤栖梧,眉头皱得更狠了,表情也有些难看。 林清颜赶紧给柳子衿使眼色。 柳子衿这才知道她说的是韩昭雪。 回头一看,发现这大姑娘已然是生气了。 于是赶紧故作镇定道:“先生是主人,又不是客人,哪用得着我夹菜,她自己就能伺候好自己了。先生,你说是吧?” 韩昭雪哼了一声,不理他,自己夹菜吃饭。 林清颜脸上浮起暧昧的笑容:“主人?表哥,你这话里有话啊。看来有时间我得跟大舅妈写封信,告诉她表哥在京里给我找了个漂亮嫂子。” 韩昭雪虽然心中高兴,但面上自然是窘迫得不行,赶忙道:“清颜,别瞎说……我和你表哥,可什么关系都没有。” “还是一样沉迷酒色。不可救药!”凤栖梧猛的站了起来,转身就走出了客厅。 “表姐!”林清颜站起来要去拉她。 凤栖梧头都不回的道:“我先回学院,你等下吃完饭赶紧回来,不要在这个地方呆太久。” 林清颜看了柳子衿一眼,脸上露出急切的表情。 柳子衿道:“不用管她,咱们吃咱们的就行了。” …… …… 顾府之中,顾清澈和顾清轩一脸懵逼的看着桌子上的一大堆菜。 还有桌子边空荡荡的几把椅子。 “四叔……好像也不回来了。” “什么情况啊这是。” “清之哥还真是厉害……面都不用露,就把二爷爷他们气得不回来吃饭了……” “清颜表妹肯定又在春风坊蹭饭了……胆子真是大……” “再这样下去,她怕是都要住在那里了……” “清之哥成了上护军,这以后府里……还有吃饭的氛围么?” “干脆住宿得了……真的是太难受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22 大胆的猜测往往就是真相 吃完中饭,林清颜回了栖梧学院,柳子衿和韩昭雪也准备去青云。 就在这时,乐公公来了。 柳子衿有些奇怪:“乐公公,你怎么来了?” 乐公公笑容满面:“柳公子,大喜事。” “大喜事?什么大喜事?”柳子衿奇怪的问。 乐公公道:“官家被公子的才华打动,准备明日上午,在上书房召见公子。这不,让我来提前知会您一声。” 倒还真是被贺季真说中了。 不过,自己一个月,从无名小卒,到成为半步墨师上护军,皇帝要不召见自己,那倒还真是有些奇怪了。 他道:“我知道了,麻烦公公来这一趟。” 乐公公看着他的表情,特别讶异:“公子,您可是真真的宠辱不惊啊。圣上召你入宫面见,你居然都如此镇定,小人真是不服不行啊。” “我这是天生的面无表情。”柳子衿半开玩笑的道。 乐公公笑了笑:“公子就是天生干大事的人,处事不惊。” “乐公公过奖了。” “公子,明天一早,我来这里接您,您到时候稍微收拾一下,给官家留个好印象。” 柳子衿道:“那独角兽服用穿么?” 乐公公道:“私下面见,没必要那么正式。穿的整齐一些也就行了。” 柳子衿点头:“行,我知道了,麻烦乐公公了。” 乐公公忙道:“柳公子千万不要这么客气。我听了您的话,把那一万两黄金捐给国库了。官家一高兴,直接把我升到了正二品的殿前公公,以后就是在官家门外守候了,大大的风光。这都是托了公子一手提揳,要不然,现在还在被那些掌事公公带班公公欺负呢。” “要是常人,明知机会在眼前,也不见得能抓住。能够舍得把一万两黄金捐了,乐公公也非常人啊。”柳子衿道。 乐公公笑着道:“黄金是公子给的,公子让小的怎么办,小的就怎么办,这有什么可说的?公子这是要去学院?那小的就不多打扰了。明天早上见。” “明早见。” 乐公公乘马车离开后,柳子衿和韩昭雪也坐上马车去学院。 因为早上的旖旎之事,两人在马车中独处,多少有些尴尬。 并且两人谁都没有主动对视。 两人似乎都在躲避着什么。 而事实上也确实在躲避。 早上险些擦枪走火,事后两人心中都多少有些慌乱。 无论是韩昭雪还是柳子衿,都没有做好和某个异性确定某种关系的准备。 韩昭雪这些年向来对男人没什么信心,相应的也没什么兴趣,虽然不知道怎么莫名奇妙的,似乎就有些被柳子衿打动心扉,但在这件事情上,她多少还是有些犹豫。 而且,她也有些顾虑。 早上柳子衿要对她坦白的事情是什么,她心里基本上已经清楚的很了。 他不是顾家远亲,更不是远到已经没关系的那种,反而应该是很亲近的关系,最远也是像林清颜和凤栖梧跟顾家的关系那样。或许他本就是顾家人也说不定,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改了姓氏。 但不管是哪一种,都让她忍不住不能不去考虑一些现实的问题。 顾家是萧家的仇人,也是她韩家的仇人。他们韩家与萧家本就同为一体,顾家对付萧家,本质上也是连她韩家一起算在内的。 她父亲在流言蜚语中死在南极关,她母亲也郁郁而终,在痛苦中一点点病倒,死去。 父亲当时黯淡的眼神,母亲死去前痛苦的模样,都如钢铁烙印一般,深深刻在她的脑海和心里。 对于顾家,她无法释怀。 对她来说,在以后的日子里,仍旧若无其事的呆在柳子衿身边,已经是她做的最大的努力了。 若是再进一步,她做不到。 那样她会感觉自己背叛了父母,背叛了弟弟,背叛了当初与萧家一系的所有被杀害的人,她会受到良心的谴责和煎熬。 所以即使心动,她也必须克制住。 而且,她在思考,自己和柳子衿,是否真的合适。 毕竟自己大他那么多,他平常也老说自己是大婶……而且他是个有本事的人,才十八岁就已经是二品的上护军,更是成了半步墨师。而自己呢,已经二十多岁了,却一事无成,除了长相好看一点,没有任何的优点。 自己如何配得上他? 而且以后,他的前途会更加光明远大,到时候,自己和他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到那时,自己又该如何与他相处? 除此之外,她顾虑的还有一点。 那就是柳子衿对她,是否真有某种情感存在。 一个曾经花天酒地、欺男霸女的纨绔公子,是否真的会把一个女人当一个人来看待,而不是当作一件物品,一个玩物呢? 她对自己没有信心。 对柳子衿也没有信心。 各种顾虑,让她在河前止步。 因为她不知道一脚踩下去,是深坑,还是一道连接彼岸的拱桥。 而柳子衿,也有着他自己的顾虑。 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在这个世界,和某个女子相依相偎,组成一个小小的家庭。 他只是一直努力着想要回去。 这个过程会很长,长到用常人一生两生三生三世的时间都不够。 在这中间谈个恋爱,成个亲,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可以。 但他还是会顾虑,他害怕真有回去的那一天,万一自己身边的那个人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办法跟自己一起回去怎么办? 想要达到武道或者道宗最高境界,是这世间最难的事情。 这个世界的人类历史,已经有几十万年,这么长的时间,也仅仅出现了不到十位可以不死不灭、跨越空间宇宙之人。他又如何能有自信,不仅他能达到那个境界,自己身边的人也能达到那个境界? 若是到时他能回去,身边的人却没有那个能力,该怎么办? 拿起一样东西,有时很简单,但想要放下,却很难。 拥有了再失去,与从未拥有过,是完全不同的事情。 当然,这或许只是表面的原因。 因为即使最后真如他所猜测那般,他能回去,身边的人却不能,那到时候他也可以在两个世界来回穿梭。或者到时候回去看看,然后在此界定居,也不是不可以。 这些都是很遥远的事情。 或许最终使他止步不前的,还是他自己。 他没有做好准备。 没有做好与一个姑娘相伴一生的准备。 也或许,是情未到深处。 就像很多人畏惧结婚一样,他们畏惧的并不是结婚本身,若是爱一个人爱到骨子里,又有什么能阻挡两个人在一起呢?若是能甘心把身心都系到另一个人身上,又有什么恐惧,是可以让他害怕,让他止步的呢? 一切都还未成熟,他准备等着水到渠成的那天。 …… …… 孤竹园的信如往常一般,再次来到青云学院。 “我找人仔细调查了一下你以前在青州的过往,发现真是纨绔的有些过分啊。你才十八岁,睡过的姑娘已经不下两百个了吧?强占的女人也有好几十了吧?那些被你伤害过因而自杀的人,也已经十个手指头轮两圈都数不过来了吧?你简直是罪大恶极,罪不可赦啊!” “可是你在京城,好像还没干过一件坏事儿,青楼似乎也没去过一次,即使是幡然大悟,这也有点太过于异常了吧?” “你不会是偷梁换柱,把真的柳子衿杀掉,然后冒用了他的身份吧?” “我实在无法想象,那样一个不学无术的人,能在一个月内,创造出四项发明,并因此成为半步墨师。” “我更无法想象,那样一个风流到下流的好色之徒,会在来到京城之后,一个月都不碰女人,甚至连去青楼粘点脂粉都不去。” “我也无法想象,一个用各种手段糟蹋良家妇女的人,身旁放着那么漂亮的一个大美人,居然能忍着碰一下都不碰。按照你之前的性子,你早该用各种无耻卑劣的方法把韩昭雪给糟蹋了吧?可是你没有,你什么都没有做,简直正人君子到了禽兽不如的地步。即使是真的正人君子,面对韩昭雪那样的美人,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但你好像真的什么都没做……我无法不怀疑,你到底还是不是以前那个柳子衿。” “而且当初柳子衿在青州被游侠一剑刺穿心脏,按理说怎么都该死了,何况当时他的身体因为纵欲过度,早已经虚弱到半死不活的地步。在那种情况下,别说一剑刺中心脏,就是刺中其他脏器,也基本上一命呜呼了。可是没有,不仅没有,而且好像只用一个月的时间,就能下地走路了,这实在有些不正常。” “而且之后的时间里,你好像还经常去外面找一些什么东西,并且嘴里经常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什么金手指,什么老爷爷,什么最强弃少,什么斗破苍穹,你的那些邻居,所有人都听不懂这些话,之前的柳子衿肯定也不懂,所以这些话是怎么突然从所谓的柳子衿口中蹦出来的?” “你被赶出顾家的两年,从未看过书,从未学习过墨家理学,即使是在重伤痊愈后的两个月,也从来没有去学习过墨家理学。那你是怎么能创造出这样的四项连孤竹园的墨者墨师们看了都惊叹不已不得不得感到惭愧与挫败的发明的?特别是瞄准镜和望远镜,里面的一些原理,是墨家原理书籍里从来没有的,你又是从哪里得知的?” “真正的那个柳子衿,是不是,其实早就已经……死了?” 字迹比往常要潦草一些,能看出写字者的激动与急切。 像是得知远在他方的丈夫有了新欢,急切的写信要质问他这是不是真的。 柳子衿看着这些,忍不住都心跳加速。 就连顾家人,都没有怀疑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流风回雪,却率先猜到了真相,这让他不得不心惊肉跳。 可能这就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吧。 顾家人对自己执念太深,当自己展现出来不同以往东西的时候,他们只会惊叹,怀疑自己是不是剽窃,却从未去猜测,自己其实已经不是自己了。 而只有局外人,心无牵挂,才可能想到这么多。 不过,能够想到这个,胆子也是够大的。 他从案子上抽出一张纸,写了三个字:我笑了。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23 庆功宴(一) 傍晚下学,钱小豪来找柳子衿,说是钱图鹤要请他去家里喝酒,就当是庆功。 贺季真自然也是一同前去。 跟钱图鹤和贺季真一起去钱府,韩昭雪自是不用担心他的安全问题,因此没有跟去,而是直接回了春风坊。 从青云学院去冰马铁道站的路上,柳子衿和钱小豪顺便商量了一下要买下春风坊的事情。 钱小豪道:“咱们都是自己人,价钱自不能按市价来。打五折,五万两黄金。” “不太好吧,这是你管理的产业,亏那么多钱,在家族里会被人非议吧?”柳子衿道。 钱小豪笑道:“以你现在的身份,打个五折怎么了,就算白送,家族里那些人也顶多肉痛一下,不会说什么的。何况,钱家的产业,都是族伯统管,你是他极为看重之人,行些方便又怎么了?” “那就多谢了。” “客气。” 乘坐冰马列车到了钱府之时,柳子衿转身看了一眼顾府。 顾府大门紧闭,门前守卫肃穆,门前虽有月石散发着皎洁光芒,却不知为何让人莫名感到一种压抑。 这时车轮辘辘声传来,一辆做工精致大气的马车从一处拐角驶入这道宽大巷子。 柳子衿怕是顾府的人,因此转头便欲向钱府内走去,谁料钱图鹤却道:“子衿,等一等,是纵横学院的孙院长到了。” 柳子衿一愣:“今晚还有别的客人?” 钱图鹤笑着点头:“其他三学宫的宫令以及四院的院长,都会来赴宴。” “栖梧的周院长也会来?”柳子衿下意识的问道。 钱图鹤点头:“当然,她也在邀请之列。” 柳子衿点头“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这时马车已到跟前,帘子一掀,一个身形高大面部硬朗的中年人跳下马车。 正是纵横学院院长孙长卿。 脚一落地,孙长卿的目光便在一众人脸上一扫而过,最后,定格在柳子衿的身上。 “你就是柳子衿?”他问。 柳子衿躬身行礼:“学生柳子衿,见过孙院长。” 孙长卿二话不说,一掌重重拍在他的肩上,柳子衿没有防备,身形一晃,双膝一软,就欲跌倒,旁边钱小豪眼疾手快,赶紧将他扶住。 “哈哈哈,好,好,好,好一个英年才俊!年纪轻轻,便创造出那么多厉害的发明,比孤竹园那帮糟老头儿强多了。我大宋军人有你这个小墨师在,以后有无数的胜仗要打了。”孙长卿豪爽大笑,语声粗犷,不像是学院院长,倒像是江湖中的草莽好汉。 柳子衿忍着肩上剧痛,龇牙咧嘴道:“孙院长过奖。” “就是你这身子骨有些太弱了,以后得好好练练。我纵横学院的锻体功法可比青云学院的强多了,要不要考虑一下转到我们学院来啊?”孙长卿又道。 钱图鹤道:“送客。” 孙长卿赶忙道:“哈哈,开玩笑,开玩笑,这小家伙这么厉害,谁能从你手里抢得走?张口就送客,不仗义啊。” 钱图鹤道:“我青云学院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出了一个宝贝。你要是敢打他主意,我就直接花钱把纵横学院给买了。” “行,我认输,我认输,你有钱,你厉害,孙某甘拜下风。”孙长卿忍不住摇头道。 这时,车轮辘辘声再响,巷子里直接一前一后驶来两辆马车。 钱图鹤看了一眼,道:“是正气书院的朱院长,还有鸿鹄书院的王院长。” 朱院长姓朱名元晦,是当今儒家的标志性人物,也是浩然学宫宫令姬子禹的亲传弟子。而姬子禹是如今儒家的头号人物,被人称为亚圣。 王院长姓王名稚圭,是朱元晦的师弟,虽然同是儒家中人,在儒学上却没什么成就,但为人极为和气,或者说八方玲珑也可以,于人情世故,极其稔熟,因此靠着师门背景,也混了个院长。 两人下得马车,自然也是夸赞了柳子衿一番。不过相比起孙长卿,明显不够那么真诚。 毕竟柳子衿的发明,对儒家没什么帮助,又是竞争学院的学生,自然不可能像孙长卿那么由衷的感到高兴。 几人在府门前聊着天,都没有进府的意思。 因为接下来还有周曼殊以及三大学宫的宫令前来。 三大学宫中,浩然学宫的宫令姬子禹,是儒家亚圣,又是朱元晦和王稚圭的师父,无论是地位还是辈分,都高过在场诸人一大截。因此,他们必须呆在门前等侯。 孤竹学宫的宫令公羊贺,是墨家巨子,地位辈份,同样都很高,当然也不能失礼。 而菩提学宫的宫令,乃是京城万佛寺的慧智方丈,是南陆禅宗的第二代掌门。他的师父,就是两百多年前创立禅宗、将佛家武学传入南陆的第一人——圆空大师。 南陆所有修武之人,大半修的都是禅宗功法或者从禅宗功法产生的分支,也就是说,如今南陆大半武修,都是圆空大师的徒子徒孙。慧智方丈身为他的弟子,地位自然极为崇高。 而且,慧智方丈是如今南陆武道修为第一人,如今已是二步四境象气境末期的修为。假以时日,便能开启神漩,被星辰界佛宗接到上面去。 而且他如今已是一百五十岁的高龄,比姬子禹和公羊贺都要大出很多,乃是真真正正的长者。 钱图鹤今天能请到他来,可说是极为不易,因此更是不能失礼,必须要在门前一直等着。 过不多时,车轮声再次响起,这次,是四辆马车排成一列,一起拐进巷子里来。 不用说,这四辆马车中坐着的,自然就是三学宫的三位宫令,以及栖梧学院的院长周曼殊了。 钱府门前诸人,皆整理衣冠,表情肃穆,等着几辆马车的到来。 不多时,四辆马车便一字在诸人跟前停下。 车帘掀开,第一辆马车下来的,是身穿黄色僧衣、身披红色袈裟的慧智方丈。 第二辆马车下来的,是身着长衫,头戴四方冠,面如冠玉,满身儒雅的姬子禹。 第三辆马车下来的,自然就是头戴抹额,身披披风的墨家巨子公羊贺了。 第四辆马车下来的,当然便是栖梧院长周曼殊。 众人目光落到她的身上,均觉眼前一亮。 周曼殊今日做了精心的装扮,身上没有穿栖梧学院标致性的白衣,而是一袭紫色纱裙,头发更是精心盘梳,上面插着银簪,挂着珠宝坠。两只耳朵的耳垂处,也带了一对精致的红色玛瑙耳坠。紫色纱裙之上,镶金串银,腰间挂着一条流苏,红绳间穿着环佩。人从马车上下来,腰肢扭动间,玉声叮当作响,清脆悦耳。 她的脸上也薄施了脂粉,本就精致靓丽的五官,而今更是美艳动人。 此时的周曼殊,与平常的周曼殊,大大不同,那种相貌上的靓丽更加逼人,本来就雍容优雅的气质显得更加高贵。 一时之间,几位院长全是呆了一呆。 周曼殊却没有心情好好展示自己的美丽,她只是目光一扫,与柳子衿对视了一眼,接着便站到了几位院长身旁。 而这时,钱图鹤等人也都已经反应过来,一起向面前的三位宫令弯腰施礼。 “弟子朱元晦/王稚圭拜见老师,方丈,公羊先生。” “晚辈见过三位宫令大人。”剩下的几人,则是以晚辈自称,向三位宫令见礼。 慧智方丈、姬子禹、公羊贺全都笑眯眯的双手虚举,示意几人无需行礼。 “今天我们来,是为了见一见柳子衿柳施主,他今天才是主客,我们三个老家伙可不能硬生生抢了人家风头。”慧智方丈笑呵呵的道。 柳子衿忙道:“不敢。” “墨家得此英年才俊,真是可喜可贺。公羊贤弟,恭喜你啊。”姬子禹道。 公羊贺道:“你们儒家新人辈出,我们墨家就这一个,不能比啊。” 姬子禹道:“数量多有什么用?十八岁就能有如此成就的,佛墨道三宗,只此子一人。说起来,我也是很羡慕啊。” “子衿还年轻,你们还是少夸一些,年轻人经不得夸的。”公羊贺道。 姬子禹哈哈一笑,看着柳子衿道:“别骄傲,再接再励。” 柳子衿谦逊道:“谨尊教诲。” 钱图鹤道:“请人做客,没让客人站在门口聊天的道理。三位宫令大人,诸位院长,请吧?” 慧智方丈与姬子禹公羊贺三人立刻谦让起来,都让对方先行。 正在这时,巷子拐角,却又驶来一辆马车。 朱元晦道:“怎么?钱院长请的还有客人?” 钱图鹤摇头,道:“是顾枢密的马车。” “此时才回,真是尽职尽责啊。”王稚圭道。 公羊贺道:“既然这么巧碰上,自然不能装作没看到。见一见,说两句吧。” 慧智方丈和姬子禹都是点头:“理应如此。” 车轮辘辘,马车很快停在顾府门前。 顾昭德刚才经车夫提醒,早已经掀帘往这边看了一眼,三学宫宫令,以及五院院长在此,他自然不能不下来见上一见。 于是马车停下后,他立刻掀帘矫捷的跳下,然后几步走到众人跟前,先是向慧如方丈和姬子禹行了晚辈礼,随后与公羊贺钱图鹤等人拱手抱拳见礼。 目光看到柳子衿,眼神却是不可抑制的露出一丝阴鸷。 “顾枢密,在下给你引见一个人。柳子衿,镇北军大捷的功臣,十八岁的上护军,也是孤竹园独一份儿的半步墨师。真正的少年英才,天之骄子。他是青云学生,您是枢密院的枢密使,此前肯定有所听闻,但也肯定没有见过。因此今天特意介绍给您认识,以后只怕还要劳您多多关照提携。”见礼寒暄过后,慧如方丈姬子禹公羊贺三位宫令还未开口,贺季真就已经先声夺人。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24 庆功宴(二) 不明内因者,都是有些惊愕,觉得他有些不识礼数,而钱图鹤周曼殊公羊贺却是知道柳子衿的身份,因此自然知道贺季真并不是真的要引见柳子衿给顾昭德。 周曼殊并不知道柳子衿和顾昭德之间形同水火,因此一时不明白贺季真是要做什么。 钱图鹤和公羊贺却是明白原因,一时之间都有些尴尬,但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好装作和别人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顾昭德看着贺季真,一瞬间表情变幻了好几次,最后定格出一个勉强的笑脸:“不瞒贺师,我和子衿见过。不仅见过,而且以前就认识。” “哦?是么?却不知是什么关系?亲人、朋友亦或是仇敌?”贺季真又问。 这话问得有点问题,这下所有人都看出来,贺季真是在向顾昭德找茬了。 顾昭德表情已经忍不住变得有些难看,但那笑容却仍是倔强挂在嘴角:“贺师此话怎讲?” “我听人说,之前镇北军大捷封赏时,顾枢密不顾其他三位宰执的意见,一意孤行的要给柳子衿一个武骑尉的勋衔。因此在下很是好奇,柳子衿之前到底如何得罪过顾枢密,使得顾枢密不惜以大欺小,公报私仇,宁愿不要体面,也要对他进行打压?”贺季真双眼直视着顾昭德,字字如刀。 所有人都呆了。 谁都没想到贺季真居然如此不客气的说出这种话来。 这简直就是直接撕破脸皮了。 而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顾昭德和柳子衿两个似乎完全不搭边的人,居然之间还有这样让人不明就里的关系。顾昭德是青州顾家二当家,也是大宋四位品级最高的大臣之一,而柳子衿在没有成为墨者之前,根本就是籍籍无名,无人问津。这样两个地位和年龄都是如此悬殊之人,是如何相识,又是如何结下恩怨的? 莫非,是柳子衿进京成为墨者之后,两人才结下恩怨? 可是这恩怨是如何结下的?又是如何的恩怨,使得顾昭德不顾自己的年龄和地位,对这样一个拥有极高原理学造诣的小孩子进行那样过分的打压?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一脸阴沉的顾昭德和一脸平静的柳子衿身上来回移动,他们的目光中,充满疑惑。 特别是周曼殊,疑惑更重。 柳子衿不是顾家人么?顾昭德不是他的二爷爷么?两人能有什么恩怨呢?即使柳子衿之前胡闹一些,也终归是晚辈,况如今浪子回头,按理说顾昭德急着帮忙提携都来不及,又为什么要去打压他呢? 在之前,她一直以为武骑尉的赏赐,是朝廷整体的态度,此时才知道,竟是顾昭德一个人一意孤行的结果。 这到底是为什么? 而柳子衿站在那里,脸上虽然平静或者说没有表情,但心里实则已经震荡到懵逼。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贺季真居然会如此猛。 直接当着这么多大人物的面,向身为枢密使的顾昭德发难,给他难堪,让他下不了台……这跟直接拿巴掌打顾昭德的脸,基本上也没什么区别了。 公羊贺是知道贺季真的性子的,在柳子衿之前,他是孤竹园最年轻的墨者,也是孤竹园最年轻的墨师。或许有才者年轻者大都比较疏狂,因此他于人情世故,毫不理会,在孤竹园中,就常常气得一干糟老头儿胸口痛。而一年前,更是因为孤竹园丝毫没有重新发展原理学的计划,而直接当着百名前辈的面儿,直接扬言要退出孤竹园。要不是他好言相劝,苦苦恳求,贺季真此时已经不是孤竹园之人。 不过尽管他的画像留在了孤竹园,他的人却去了青云学院。 并且在柳子衿献上自己的发明之前,他一步都未曾踏入过孤竹园。 可是,即使公羊贺知道他的性格刚直,也没想到他刚到了这个程度。 顾昭德在别人看来,是德高望重之人,但公羊贺与他来往已久,却知此人的性情并不怎么样。属于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之人。贺季真此时已经让他极为难堪,若是再过分一些,以后被逮着机会,只怕绝没有好果子吃。 于是他赶紧道:“季真,你有所不知,子衿乃是顾枢密晚辈,只是以前行事孟浪,性格疏狂,因此顾枢密怕他走得太顺,反而变得高傲自大,不踏实做事,毁了前程。所以这才冒着被人误会的风险,压上一压,真可谓是用心良苦,你千万不要理解错了顾枢密的为人。” 这个“你有所不知”当然是假的。 但这也是为了保全贺季真,让人以为贺季真是因为不知情,所以才如此无礼,而不至于让人以为他是故意要找茬。 毕竟贺季真到底知不知道柳子衿是顾家的人,顾昭德也不清楚。就算他有所怀疑,公羊贺这样一说,也能多少打消一些他的疑心。 说到用心良苦,公羊贺才算是真的用心良苦。 顾昭德的表情终于好看了一些,他笑呵呵的道:“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巨子当真懂我。”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暗想这尴尬场面终于不用再继续下去了。 然而贺季真却不让他们如愿。 他冷笑一声,道:“贺某斗胆敢问一句,柳子衿与顾枢密,具体是怎样一个长辈与晚辈的关系呢?” 顾昭德道:“不太好说。” “为何不太好说?” “那得问子衿。” 于是贺季真转头问柳子衿:“为何不太好说?” “或许是怕我难堪。”柳子衿道。 贺季真问:“你怕难堪么?”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是自己做过的事情,也不怕被人知道。难堪也好,鄙夷也罢,都是我应当承受的。” 贺季真转头直视顾昭德:“现在可以说了么?” 顾昭德冷笑看了柳子衿一眼,然后又冷笑的看着贺季真:“既然他都说不怕难堪,我又有什么好不能说的呢?”意思很清楚,反正也不是自己丢人。 “那就且请顾枢密说来听听,我想在场三位宫令前辈和几位院长,也都很好奇你和柳子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贺季真道。 顾昭德道:“子衿是你们墨家最年轻的墨者,也是半步墨师勋衔的唯一获得者,这样一个青年才俊,你确定要我说出他过去极不光彩的事情?” 极不光彩。 这四个字,让人浮想联翩。 周围的人都向柳子衿看去,却见这个年轻的过分的少年,在面对这么多大人物时,在面对因他而起的一场争执时,在面对他的不光彩事件即将被暴露出来时,表情却是异常的平静。 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在场诸人,无不在心中赞叹他的心性,同时更加好奇,这样一个无论是学识还是心性在年轻一辈当中都算是顶尖的存在,究竟有什么不光彩的事迹。 “既然子衿自己都不在乎,我更不在乎,顾枢密但请直言无妨。”贺季真显得有些咄咄逼人的道。 “好!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本来身为长辈,不应该把晚辈的丑事当着别人的面说出来。但既然贺师执意如此,那在下也没有什么办法了。”顾昭德道。 除了慧如方丈和姬子禹,以及知道实情的公羊贺外,其他人都是屏息凝神,忍不住有些紧张起来。 顾昭德眼中带着寒意笑意畅快之意的看了柳子衿一眼,然后道:“子衿……本是我顾家之人。并且按照辈份,他还应该喊我一声二爷爷。而我的大哥顾昭之,正是他的亲爷爷。他的父亲,就是当年拜入万象宗,并在武道大会上,一连挑落十余名风流人物,直接跻身当时南陆天榜前五的顾彦之!说到这里,我想大家应该知道,所谓柳子衿,究竟是谁了吧?” 顾清之! 众人心中,立刻跳出一个名字。 青州顾家身为大宋四大望族之一,向来以血脉强大著称,顾家的每一位年轻人,都受到王朝与江湖的双重关注。而顾清之身为顾家清字辈的第一个子弟,且爷爷又是顾家家主,父亲又是那样一个风云人物,受到的关注更是空前绝后。 简直不压于天子即将出生的孩子是男是女! 而后来顾清之被爆出是一个几乎不能修武的废人,更是震惊整个南陆。 两年前顾清之不知因为什么事情突然被赶出顾家,也是引得南陆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热议。 只是大多数人都不知道,顾清之被赶出顾府之后,居然改了名字,不仅改了名字,而且连姓氏都改了。 更没有人想到,这个当初被所有人一致认为注定在绝望与痛苦中蹉跎一生的天之弃子,居然在被赶出顾家两年之后,突然出现在京城,并在一个月内,一连从一个无名之辈到成为墨者再到成为天下独一无二的半步墨师。并且还凭着镇北军大捷,荣升正二品上护军! 这下就连慧如方丈和姬子禹这种心性极好,平日几乎不喜不怒心无波澜之人,脸上也露出讶异之色。 同时暗赞,顾家后人,果然不容小觑。武道之路断绝,眼看一生都将在灰暗中度过,却硬是另辟蹊径,在墨家原理学一道达至登峰。这比天生血脉强大,在武道一路乘风破浪,策马疾驰,还要让人赞叹惊讶。 而也正因此,在场众人更加好奇,柳子衿到底是犯了什么错,才至于被赶出顾家,并且直接更名换姓,改头换面,重新生活。 但是这种事情,顾家肯定不会轻易被外人知道。 所以大家只能心存着巨大疑惑,期待真相水落石出的那天。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25 庆功宴(三) 或许因为柳子衿在京城表现得太过优秀,加之在诸人面前一直保持着端庄与礼貌,所以即使现在知道了他以前曾犯下大错,被顾家逐出家族,但一时之间,也都没对他生出什么厌恶之心。 倒反而觉得他有些可怜,又有些孤勇。若是命运不是如此弄人,想来他此时应当与他父亲一样,早已在京城绽放出掩盖一切星辉的光芒。 可即使命运弄人,他也不顾上天闷头砸下的一切,奋起反抗,于墨家理学一道,绽放无上光芒。 可怜而又可敬,甚至有些可爱。 “不管以前柳施主做过什么错事,如今都已经浪子回头,所谓放下屠地,立地成佛。过往种种,皆是泡影。既如此,大家也不必过多关注柳施主以前的事情。放眼当下,展望未来,才是我们应该做的。”慧智方丈说道。 其他人都点头称是。 所有人都以为由贺季真忽然挑出的这个话题即将结束了,那边顾昭德也已经举手抱拳准备告辞回府。谁料这时事情再度生变。 只听贺季真突然冷笑一声,随后向前一步,提高音量,义愤填膺道:“既然子衿已经不是顾家之人,你顾昭德又有什么资格以长辈自居,仗着自己枢密使的身份,置其无上军功而不顾,置三位宰相言语如无物,置国家大事勋仪如儿戏,以私心行公事,在子衿身陷剽窃漩涡之时,仍旧一意孤行极其离谱的定下武骑尉的低微赏格!难道堂堂枢密使居然不知,在当时当事,给出武骑尉的勋衔代表着什么,又会将子衿推入何等万劫不复之地么?!” “先不说你已经不是子衿的长辈,就算你是子衿的长辈,难道就有资格做这样的事情?所谓的压一压,不过是你给自己公报私仇找出的好看的幌子,除非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不然谁会在那种时候做出这种事情?!” “若非子衿自己身负原理学极高造诣,在数日之内又造出两项发明,即使他有王参知维护,如今也已经不知道是什么下场!” “顾家弃子墨家弃徒朝廷弃臣百姓弃民!这就将会是他的下场!” 贺季真声如霹雳,言如斧凿,一句一句,似天人劈山,在场众人,无不心神震荡,全部呆愣原地。 柳子衿一时之间,也是内心震惊万分。 贺季真比他想象的……还要猛。 “或许别人会觉得我言过其实,但顾枢密应该清楚,若子衿在这次的灾祸中真的无法自救,他的下场到底会有多么凄惨。虽然我不知道顾枢密究竟与子衿有何仇怨,但我很清楚的知道,顾枢密您想毁了他,在你一意孤行不顾他人眼光给出武骑尉这个勋衔之时,你内心潜伏着的阴暗企图就已经全部昭然若揭完完全全的暴露出来了!” “所以,贺某不才,真心想问一句,这到底是,为什么!” 顾昭德保持着抱拳的姿势,一动不动的呆在那里。 而在他身后不足三丈处,因为听到门前守卫通报,故而不知何时出现在顾府门前立于梯阶之上的顾清让等人,也皆是呆若木鸡。 林清颜忍不住双眼泛红。 她之前一直以为,顾昭德给柳子衿一个武骑尉的勋衔,只是小小的惩罚他一下,现在才知道,那小小的一道封赏,给柳子衿带来的影响竟会如此之大。 身陷剽窃漩涡,虽然有孤竹园声明与王介甫维护,却仍然被京城许多人暗中议论鄙夷,武骑尉勋衔一出,更是坐实剽窃的嫌疑。那种情况下,原本就不能修武的表哥,真的瞬间就要坠落深渊,变得如之前一般,除了整日花天酒地,自毁般的虚度光阴外,再无任何有价值的事情可做。 外公真的是想……毁了他。 林清颜陡然脊背生寒,头皮发麻! 同时,看着柳子衿不声不响不哀不怨静静的站在前方人群之中,心中更是没来由的阵阵疼痛。 想起当初赴京之时与基本上没什么印象的表哥以一种初次见面的心情相逢,再到数日后于林中被他救了性命,再到他入京成为墨者,声名鹊起,然后镇北军大捷,被人称为大宋英雄,然后就是在眼看即将飞黄腾达之时,突然身陷剽窃漩涡,随后便是武骑尉的勋衔,坐实他的嫌疑,使得京城四处,包括自己身边的那些同学,都说他无耻卑鄙,欺君罔上…… 此时想想,若非表哥自己自救,当时那种情况,事态会发展到什么程度,真的难以想象。 而且若外公真抱着毁他之心,再加上清让表哥对他厌恶鄙夷,当时陷入那种境地的清之表哥,处境将会变得如何艰难险恶? 他在京城孤身一人,大舅又远在天边,到那时,谁来给他施以援手? 然而当时他还整天笑嘻嘻的,让别人不用管他…… 林清颜不知不觉双拳攥紧,指节发白,因为心情起伏剧烈,整个人陷入一种不能自控的地步。她浑身的肌肉坚硬,双腮都忍不住的用着力,两排牙齿,也因为情绪和身体的变化,而不知不觉咬在一起。太过用力,小脸忍不住颤抖。 心情剧烈起伏,身体肌肉变得僵硬,也是人保护身心的一种自然举动,因为那不仅能让人身体变得僵硬,也能让人心理变得麻痹。 然而林清颜透过朦胧的双眼看着视线中渐渐模糊不清的柳子衿,还是忍不住流下泪来。 凤栖梧仍旧是面无表情,但看她双眼似乎没有焦点,有些恍惚,就知道她此时心中,肯定也在入神的想着什么思索着什么。 她想起那天她跟林清颜一起去春风坊,柳子衿坐在院子的石头上,对她说出的那许多话。 他说他曾坠落悬崖,陷入黑暗绝望,说他只要一抬头,便能看到有人站在崖边,对着他嘲讽鄙夷,落井下石。 孤立无援,双脚永远踩不到地面,山崖万仞,不知何时才能重新爬上去,或许一辈子也爬不上去。 她当时没有办法很好体会他所想要表达的心情,但此时不知怎的,忽然心有所感,多少领会了一些。 他终归是踩到了地面,然后另辟蹊径,重新爬了上来,然而那些站在崖边的人,却不肯放过他,要把他一脚重新再踹下去。 她不知道柳子衿在得到武骑尉的这个勋衔时是什么心情,那两天他好像表现得很轻松,似乎一切都没有放在心上,事实真是如此么?还是说一切都是装的? 好不容易在绝望中挣扎着找到另外一条路重新爬出深沟,却又被极亲之人再度一脚踹下去,他当时究竟是什么心情? 或者说,其实已经麻木了?所以不哀不怨,再度不吭不声的重新爬上来? 她记得在柳子衿十五岁那年,她随父母去顾家省亲,然后就惊讶的看到往日温文尔雅的表哥,正抱着酒坛在房间里喝酒。衣衫不整,面容肮脏,一头长发,如打结的蛛网般凌乱。 当时她还不能理解,人为何要自甘堕落成那样。 到后来渐渐到了能理解的年龄,却又因为那件事情的发生,而变得不愿意去理解了。 而现在,她觉得她终于理解了一些。 只是有些太晚了。 她忽然有些后悔。 后悔自己当初没能帮上什么忙。 或者在表哥心中,自己也是站在岸边冷眼旁观的人之一吧。而自己和清让表哥渐行渐近,对他来说,也算是一种落井下石吧? 于是他只能一个人,咬着牙,忍着泪,佝着腰,攥着拳,踽踽独行,艰难走过万里崎岖的路,重新站在所有人面前。 而现在…… 她看着那个身穿紫色袍服的高大身影,忍不住眼睛微眯…… 他要毁了他…… 顾清让站在几人最前方,面无表情。 他双手负在身后,努力保持着自己儒家新秀的潇洒风度。 但事实上他很愤怒,若非在场的都是德高望重之人,他恐怕早已经失态,上前与贺季真争吵起来。 而现在,他只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不敢做任何出格的事情。 顾昭德表情慢慢变得晦败,随后,一脸惭愧的看向柳子衿:“清之,二爷爷想得不周到,差点害了你,真是不好意思。” 柳子衿觉得有点恶心。 在场众人无一不是人情练达世事洞察之人,谁又不知顾昭德是演的?于是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明白,刚才贺季真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慧智方丈闭眼,姬子禹皱眉,公羊贺摇头,其他几位院长,也都是在心中叹气。 贺季真,则是冷笑:“堂堂顾枢密,说自己是因为想得不周到才做下此事,你是把我们当傻子,还是把自己当傻子?” “清之,你要相信二爷爷……” “顾枢密,我已不是顾家人,希望您也不要再以长辈自居。顾清之已经死了,站在您面前的是柳子衿。而柳某……可不愿随便就当谁的孙子。所以,还请见谅。”柳子衿面无表情道。 二爷爷二爷爷……去你娘……你特么是谁爷爷…… 对于顾昭德做下的那些事,他其实还好,反正能解决,也没有愤怒到失去理智的程度。但这人一口一个爷爷的自称,真的是把他惹怒了……要不是打不过,真想把他按在地上暴锤一顿,打的他叫爷爷! 听着柳子衿的话,众人才知道,这个一直沉默不语,显得人畜无害的少年,原来也是个刚直到不讲情面的家伙。 顾昭德眼中寒芒一闪而逝,随后脸上布满晦暗。 他有些痛心疾首的道:“清之,原来你也不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可是你仔细想一想,若我真如贺师所说,是想要毁了你,那我为何要在这时才出手。在你在青州花天酒地之时,我就有的是机会毁了你,可是我没有。而既然那时我都没有做什么,又怎么会在你已经取得成就为人关注时做这种事情呢?那岂不是让事情变得麻烦,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花天酒地……柳子衿忍不住轻笑,这老家伙倒挺会夹塞的。 “子衿在青州之时,已经被自己的武道根姿给毁了,那时候当然用不着你顾枢密再做什么,因为那是多此一举。而现在,你看到子衿重新飞黄腾达,所以便坐不住了。因此要与他的命运同谋,重新把他再毁一次……顾枢密,我实在不能理解,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顾昭德一副无奈的样子看着贺季真,然后忍不住摇头:“本只是想让自己的晚辈以后的路能走得更踏实更稳一些,却没想竟招致这么严重的误会。既然如此,以后清之的事情,我不再管也就是了。顾某身体有些不舒服,方丈,姬先生,公羊先生,诸位院长,顾某先告辞了。” “顾枢密慢走。” “顾枢密走好。” 众人纷纷拱手抱拳。 柳子衿无动于衷,贺季真只是冷笑。 钱图鹤看着顾昭德转身离开,却只能是不断摇头。 今天这弄得……都是什么事儿啊。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26 庆功宴(四:想认你做个弟弟) “诸位,刚才失礼,多有得罪。”待顾昭德跨入顾府后,贺季真举手抱拳,向周围诸人拱手行礼,“只是有些事情,堵在心中不吐不快。贺某性子直,不惯虚与委蛇,诸位莫见怪。” 公羊贺忍不住苦笑摇头:“你啊……唉。”终归是无奈得说不出什么来。 其他人也均是摇头苦笑,但谁也没法埋怨什么。 毕竟这事于自己无害,况且人家也没做错什么,顶多是太过耿直,但这又有什么能责怪的? 柳子衿则是向贺季真长揖一礼:“贺师为学生出头,学生很是感激,在此一拜,表我心中敬意。” 贺季真道:“你不用多礼,我纯粹是自己觉得不痛快而已,倒也不是单纯为你出头。” 钱图鹤道:“还是别说这些了,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吧。要不然,接下来这顿宴席,可无论如何吃不舒坦了。” “钱院长,抱歉。”贺季真道。 钱图鹤摆摆手:“子衿是我最喜欢的学生,你为他出头,我绝不会责怪你。只是你啊,总也要为自己前程着想着想。算了算了,不说了,诸位,请进府吧。” 这时慧智方丈几人也没谦让的心情了,按照以往惯例,慧智在前,姬子禹在中,公羊贺在后,其他人按年龄排序,依次进入钱府。 在场诸人,除了柳子衿和钱小豪外,都已经年纪不小,看着钱府之中大开大合的格局,都忍不住想起萧玄策来。 只是刚刚在府前已经让气氛变得很压抑,因此这个时候大家也不愿再提及什么沉重的话题,大家边走边聊,都是一些有关花花草草、风雨阴晴的话题。 一路上,周曼殊腰间环佩银挂,都一直在叮当作响。 钱图鹤身为主人家,想要让气氛变得轻松一些,于是便笑着道:“这些年与周院长一起赴的宴也不少了,可是今天这身打扮,却还是第一次看到。看来今天周院长心情很好,故此不吝美艳,想要羞得我院里刚开的秋卉重新再收回去。” 听他提起这个话题,其他人也都是兴趣盎然。 “钱院长这一说,我突然想起来,跟周院长相识多年,还真没见她怎么打扮过。无论是赴什么宴,参加什么会议,都是一席白衣,头发简单一扎,用根木簪子一穿,要多简单有多简单,要多朴素有多朴素。今天这身穿着,这副打扮,倒却是前所未见,让人大开眼界。”鸿鹄院长王稚圭笑着说道。 纵横院长孙长卿也道:“确实确实,前所未见。今天周院长略施脂粉,立刻明艳动人,这身紫裙一穿,再配上这些珠玉环佩,更是显得珠光宝气,真像个凤凰仙子一样。周院长,莫非最近遇到了什么好事,所以才有心情如此装扮一番?” 周曼殊忍不住瞪了他们一眼,道:“还说呢,就为了这个,都迟到了,居然跟三位宫令大人赶到了一块儿,真是慌煞愧煞。” 公羊贺道:“别这么说,周院长如此精心打扮一番,端得美丽动人。别说跟我等赶到一块儿,就是再迟到个半个时辰一个时辰,我等也没有什么怨言啊。姬先生,你说是不是?” 姬子禹微笑道:“周院长此前跟咱们坐一块儿时,从未打扮,今天来钱府赴宴,却如此一反常态。看来原因不在此宴以及我等,而在别人。莫非……是想照瞎小客人的眼睛,让他以后不敢直视?”说罢,看了柳子衿一眼。 柳子衿没想到话题扯到自己身上,只能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姬先生说笑了。” 周曼殊佯怒道:“姬先生照辈份算,好歹也是我等的长辈,而且还是儒家亚圣,怎么也跟着开这种玩笑?你的两个弟子可都在这呢,您可要以身作则,言传身教啊。” 姬子禹忍不住摇头:“伶牙俐齿,跟年轻时没半点区别。” 周曼殊道:“我现在也很年轻好不好,跟子衿站在一块儿,不知道的肯定还以为是姐弟俩呢。” 孙长卿忍不住笑出声,道:“你说这话也不觉得羞臊。” 周曼殊道:“有什么好觉得羞臊的,本来就年轻。不信,问子衿。” 她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看着柳子衿,道:“你说,我是不是长得很年轻?” 柳子衿道:“若非长幼有序,倒真想以姐姐相称。” 周曼殊顿时喜笑颜开,向周围几人道:“听听听听,人家都想认我当姐姐呢。” “可人家也说了,长幼有序,你怎么那么听不懂话呢。”孙长卿道。 于是周曼殊瞪着眼睛看柳子衿:“重说!” 柳子衿有些无奈,女人是不是不管什么身份什么年龄,永远都这么幼稚啊? 他双手一拱:“周姐姐,弟弟这厢有礼了。” “噗。”看他怪模怪样,周曼殊忍不住自己都笑了出来,“开玩笑开玩笑,我这年老色衰的,可不敢认这么个年轻的弟弟。” 王稚圭看着周曼殊喜笑颜开,花枝乱颤,以致裙衫摇曳,环佩作响,却似是看出点什么来。于是他道:“周院长似乎很喜欢子衿这个小家伙啊。要不然,你就真认了这个弟弟算了。正好小家伙在京城没人管没人顾的,有了你这个姐姐,好歹有点依仗,不会随便被人欺负。” 说实话,周曼殊刚刚听柳子衿那一声周姐姐叫的那样好听,真的非常心动,忍不住还真想认他作弟弟。 不过她也知道,这实在荒唐,无论年龄辈份,都不合适。 但是此时听到王稚圭的最后一句话,想到之前贺季真在府前对顾昭德的声声责问,一时之间,倒真有些往心里去了。 而若是周曼殊认了柳子衿作干弟弟,那她与青云学院的关系,可谓更近了一步,钱图鹤是非常乐意见到这种局面的。而且,他是一个商人,虽然有钱能使鬼推磨,但说到底终归是无权无势。若是以后顾昭德真想对付柳子衿,他说不定真的很难帮上什么大忙。 虽然周曼殊只是栖梧学院的院长,但家中终归有人在朝上,清河周氏可是这几十年在朝廷新崛起的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若是柳子衿有她罩着,终归能够在京城更安稳一些。 而且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实力嘛。 于是他也道:“咱们都活了这么多年了,有些世俗礼节,早已不放在心上。况且周院长确实长得年轻,跟子衿站一块儿,任谁看都是姐弟俩。要我说,若周院长真有心,干脆就真认了这个干弟弟算了。这样大家平辈论交,也舒服些,不用管那些长幼有序,干什么都痛快!” 王稚圭之前是半认真半开玩笑,钱图鹤这可是真认真了。 于是孙长卿也来起哄:“我看也可以,大家做个忘年交,比先生学生什么的舒服多了。到时候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不用管那些繁琐礼节,岂不快哉?” 朱元晦则是打趣道:“这小子文采极好,是个风流人物,周院长若是认了他当干弟弟,小心他借着你的威势,到你学院里,把你们那些好看的姑娘骗走百八十个到青云去。到时候,你就等着哭吧。” 周曼殊眼睛一瞪:“他敢!” 柳子衿连连摆手:“不敢不敢。” 姬子禹笑呵呵的道:“怎么有种事情已经定下的感觉。” 公羊贺道:“既然大家都这么起劲,周院长好像也没有什么拒绝的意思,那就真的把事情定了算了。到时候栖梧学院与我孤竹园,也算是有了份亲,说起来,倒还真是好事一桩。” 周曼殊是真的心动,但还是有些害臊:“你们别瞎起哄,一个少年,一个老姑娘,认姐弟,这算怎么回事儿?” 孙长卿道:“人家又不嫌你老。” “不会说话就闭嘴,别长嘴老啊老的。”周曼殊嗔怒道。 孙长卿极为冤枉:“那个老不是你自己说的么……”说到后面声音却是越来越低。 贺季真道:“不如问问慧智方丈的意见,他是有大智慧大悟性的人,他说能行,那就肯定能行。” 于是诸人一起看向一直不说话的慧智方丈。 周曼殊更是眼巴巴的,心里竟忍不住有些紧张起来。 慧智方丈笑呵呵的道:“人在世间行事,但求一个心神通达行意畅快。周院长若是心中欢喜,那便去做,不然徒增烦恼,却是于身无益。况且,岁月如梭,白马过隙,所谓年龄,不过是虚浮云耳。况有武道修为在身,世俗年龄更是无物,若因这个烦恼,岂不是庸人自扰么?” “慧智方丈说的极是。”姬子禹道。 公羊贺也道:“武道中人,确是不必在乎年龄。” 钱图鹤道:“周院长,慧智方丈都这样说了,大家也都觉得可行,子衿又已喊过你姐姐,那你还等什么呢?” 周曼殊又是欢喜又是羞臊,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柳子衿一眼,很认真的问:“子衿,你真的不嫌我老,对吧?” 柳子衿道:“要是姐姐觉得不放心,我现在去跟您找面镜子来?您自己看看,再做定论?” 两句话说得众人哈哈大笑。 于是周曼殊便豁出去般道:“既然这样,那我也就不要什么脸面了。子衿,姐姐是真心喜欢你,想认你做个弟弟,你自己觉得怎么样?愿不愿意?如果不愿意,也不要勉强,就当姐姐没说过这话。”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27 庆功宴(五:结拜) 柳子衿又不傻,有这么个漂亮的大姑娘要做自己干姐姐,那哪有推脱的道理? 于是再次拱手,弯腰长揖:“姐姐,弟弟这厢有礼了。” 孙长卿拍手:“好好好,太好了。真没想到今天赴宴,还能促成一桩好事。周院长,十八岁的半步墨师、正二品上护军,你这可是捡了大偏宜了!” 周曼殊也是喜笑颜开,伸手在柳子衿头上揉了揉:“好弟弟,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姐了。以后在京城若是遇到什么难事,尽管跟姐姐说。要是有人欺负你,也过来告诉姐姐,姐姐帮你教训他。” “谢曼殊姐。”柳子衿道。 孙长卿明显是喜欢起哄的人,他道:“我觉着,拜姐弟可不能如此随便,好歹也得找个大堂,烧两柱香,说几句义气的话才行。你们觉得呢?” 儒家重礼,朱元晦立刻道:“理当如此。” 钱图鹤积极的道:“我这就找人布置喜堂……呸,那什么结义堂。” 听到他口不择言说出喜堂二字,众人再次哄堂大笑。周曼殊羞得不行,先是红着脸看了柳子衿一眼,然后对着众人道:“越来越不像话了啊,小心我急了跟你们翻脸。” “好歹是做姐姐的人,可千万得温柔一点,别把子衿这个小弟弟给吓跑了,哈哈。”孙长卿大笑道。 不一会儿,结义堂便布置好了。 堂上摆着前朝大将周昇的画像,那长髯红脸,绿袍大刀,让柳子衿看着好生亲切。 “上香上香!”孙长卿叫道。 于是柳子衿和周曼殊各拿着一枝香点了,一起插到香炉中。 接着,两人在堂前跪下,一起给天地、大堂、画像磕头。 或许是想到刚才钱图鹤说的“喜堂”二字,孙长卿忍不住就喊了一句:“一拜天地!” 柳子衿撑地的手一软,差点直接摔趴到地上。 周曼殊则是愣了一愣之后直接起身,随手拎起地上的蒲团就砸了过去:“孙大莽你作死啊!” 孙长卿躲过蒲团,又喊了一句:“二拜高堂!” 周曼殊从桌上拿起一个瓷瓶就扔了过去。 孙长卿再次躲过,人也已经跑到门外:“夫妻对拜!” 周曼殊气得跺脚:“孙长卿,等下我就拿剑砍了你!” 朱元晦看闹得有些不像话了,便道:“别理这个浑人,你们姐弟俩还是赶紧把剩下的礼节行完吧。” 周曼殊红着脸道:“等会儿再跟那家伙算帐。” 柳子衿走到墙边将蒲团拿回来递给周曼殊:“姐,给。” 周曼殊羞红脸看着他:“好弟弟,真乖。” 接着两人重新跪下,宣誓成为姐弟,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刚刚说完誓词起身,就听孙长卿猫在门前大喊一声:“送入洞房!” 周曼殊险些没给气晕过去,抬起腿就准备去追杀那厮。 柳子衿一把拉住她手腕:“姐,您这身衣裳可不适合打打杀杀的,还是等哪天换了衣服,再好好教训他吧。” 被柳子衿一把攥住手腕,周曼殊顿时浑身一僵,同时,一种酥酥的感觉传遍全身。 就仿佛那天在湖上石柱下,被柳子衿给抱住时的感觉一样。 她一时心慌意乱,直接把孙长卿给抛到九霄云外了,只是怔怔的站在那里,说道:“好、好、好……” 王稚圭在一旁看着这情形,一时之间瞪大了眼睛……这,这不对啊…… 周院长这是……这是……这是…… 这要真给送入洞房,只怕她也真愿意啊。 一时之间,不禁替孙长卿觉得有些委屈。 当然更多的,是震惊。 他实在不能理解,为何一向独身生活,似乎从无成家之意的周曼殊,居然会对一个小自己那么多的少年动心。 而且,这是一见钟情? 原来,周院长好的是这口啊。 他顿时后悔不已,自己生得实在是太早了! 看着柳子衿,不禁就觉得羡慕嫉妒恨。 同时又同情哀叹:这纯洁的小绵羊啊,还真以为自己找了个好姐姐。实不知,是入了虎狼之口啊! …… …… “唉,真是没想到,本来是想做件好事,却招致如此大的误会。”顾昭德坐在偏厅中,一脸无奈。 顾清让愤慨道:“就是,爷爷明明是对堂兄好,却被他当成是想伤害他。果然就算是拿了墨者勋衔,也不过是个脑子不灵光的家伙!” 林清颜面无表情的提醒道:“不是墨者,是半步墨师。而且若不是太年轻,已经是墨师了。” “清颜你……”顾清让气愤的看着她,但是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顾昭德摆摆手:“算了算了,墨者也好,半步墨师也罢,都足以证明这小子确实有点本事。只是,我真的很怕他走得太顺,变得比以前更加轻狂啊。到那时,只怕不知要栽多么狠的一个跟头。” “轻狂也还好,要是再跟以前一样沉迷于酒色,那就彻底完了。到时候,大爷爷说不定还要怪我们没有严加监督,使得他重蹈覆辙!”顾清让情绪激动的道。 顾彦文道:“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倒真是好生难办。” “罢了,看他自己的造化吧。”顾昭德道,“这小子从小就因为大哥还有清之的宠溺给娇惯坏了,一惯目中无人。如今取得这样大成就,只怕更不会把谁放在眼里。我在他面前,是彻底没有什么威信了。就算想管,都管不了喽。” 顾清让道:“让他自己造去吧,我倒要看看,没有顾家提携照顾,他到底能混成个什么模样。” 林清颜道:“清之表兄进京之后,从来没有受到过谁的照顾提携吧?即使这样,也还是靠着自己的本事,一个月的时间,就成为了半步墨师,获得了正二品上护军的勋衔。也幸亏没照顾成功,要不然清之表兄现在就只能威风的当个从六品的武骑尉了。” “清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嘛!”顾清让这下真生气了。 并且非常震惊,林清颜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顾昭德眼中寒芒一闪,随后苦笑:“看来误会我的人,不止是清之还有贺季真啊。罢罢罢,我的错我的错,以后啊,再也不管喽,再也不管喽。”说着话,起身走出了偏厅。 背对着厅中众人时,他的脸色阴沉到可怕。那双眸子中的杀意,更是炽烈如实质,仿佛里面悬着无数根缰绳,蓄着千万支利箭。 顾昭德离开偏厅后,顾彦文看着林清颜叹气:“清颜,你刚才怎么能说那种话?你知道这样会让外公多伤心么?” 顾清让也道:“真是一点都不懂事!” “我准备从府里搬出去,到其他地方去住。”林清颜道。 顾清让瞪大着眼睛:“你说什么?!” “这件事情我会写信跟爹娘说的,希望你们不要阻拦。”林清颜道。 顾清让道:“清颜!你到底在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只是想试试,一个人生活是什么感觉。”林清颜说着,已经站起身来,“我去收拾东西,晚饭不用等我了。” 说完,直接走出偏厅。 顾清让直愣愣看着她的背影,嘴唇哆嗦着一时说不出话,等到她渐行渐远,才终于咆哮道:“为了一个不成器的纨绔败类,你居然就要与你最亲的人决裂不成?!” 林清颜充耳不闻,头都没回一下。 顾清澈顾清轩坐在那里,闷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实在没有想到,一向显得柔弱可爱的清颜表妹,居然会如此胆大。 光是刚才出言讥讽二爷爷和清让堂兄,就已经让他们震惊得说不出话,此时更是要直接从府中搬走,仿佛不想再与顾府之中的人为伍一样,简直已经不是胆大,而是疯狂了。 偏厅之中,一时安静无比。空气已然浸了灰尘尘的云和雾,凝结成一块坚硬而晦暗的冰。 顾清让已然愤怒到极点,双手握得骨节咯咯作响。 胸膛剧烈起伏间,沉重的喘息响个不停。 这时,凤栖梧也站起身:“我去看看清颜。” “看她做什么,她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走就走,我倒要看看,她跟那个混帐东西混到一起,究竟能落个什么好下场!”顾清让粗暴道。 凤栖梧道:“你越这个样子,清颜越是害怕你。” 说完,走出偏厅。 顾清让一时之间怔住,随后才发现自己太过失态。 而这样的失态,自从柳子衿来京,已经有好几次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然后担忧的想道,自己这个样子,栖梧会不会也不喜欢? 一时之间,开始忍不住患得患失起来。 同时心里,对柳子衿也更加的痛恨了。 …… …… “你准备搬去哪里住?”凤栖梧问林清颜。 林清颜一边收拾衣服,一边道:“住宿舍。” “你是要搬到春风坊去吧?”凤栖梧道。 林清颜收拾东西的双手顿了一下,随后道:“那又怎样?搬到春风坊,还能每天去表哥那里蹭饭吃呢。” 凤栖梧叹了口气,然后道:“你搬过去之前,我跟你说件事情。” 林清颜问:“什么事?” “你一直想知道的一件事。” “我一直想知道的一件事?” 凤栖梧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他为什么会被赶出顾家么?不也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讨厌他么?” 林清颜定定的看着她:“是因为同一件事?” “对,同一件事。”凤栖梧道。 林清颜问道:“那件事情,府里不是禁止随便乱说么?而且,那件事情不是只有几个大人还有清让哥才知道么?你怎么也知道?” “因为那件事情,我是受害者。”凤栖梧道。 林清颜一时不能理解:“受害者?” 凤栖梧道:“那是两年前,我跟爹娘一起回顾府省亲……” “栖梧表姐,受害者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清之表哥是因为对你做了什么,所以才被赶出顾家的?而不是因为在外面闯了什么大祸?” 凤栖梧惨淡笑了一笑:“如果是在外面闯了祸,你觉得顾府堵得住青州百姓悠悠之口么?” 林清颜一时之间,有些紧张起来:“表哥对你……做了什么?” “他……在我的茶水里下药……”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28 庆功宴(六) 听完凤栖梧三言两语,极其简单而又没有情绪的讲完那件被隐藏在顾府大人心中两年之久的骇人丑事,林清颜大脑一片空白,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她的脸色慢慢变得苍白,然后露出痛苦神色。 过不多久,眼睛里便流出泪来。 清澈的泪水在苍白的小脸上流动,衬得苍白更白,痛苦更痛。 两个钟头,她就那样坐在那里整整两个钟头,一动不动,只是一直流泪。 到最后,泪终于干了。苍白的脸色恢复一些红润,脸上的痛苦也慢慢减轻。余留的,唯有一层漫山遍野的失魂落魄。 已经是仲伙了,树叶越落越多,山体被覆盖,只留下光秃秃的一山枯枝,以及四处飘荡的一片寂寥。 凤栖梧站在门边,一动不动,林清颜坐了两个钟头,她便也站了两个钟头。 两个钟头里,她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表情,即使是刚开始讲述那件完全将她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旧事时,也没有什么表情。 仿佛已经麻痹,痛到没有知觉。 而事实上,在经历过那样的事情之后,这世界上确实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再感受到痛苦。同时,也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再感到欣喜。 痛不止让她麻痹,也让她失去了神经。 “清颜,我跟你说这件事,不是让你去讨厌他的,也不是让你重新接受清让他们的做法的,只是想让你对他保持一点警惕,不要重蹈我的覆辙。”凤栖梧见她泪痕干涸,情绪稳定,便再次开口,“你或许觉得他是好人,不相信他会做那样的事情。但十六岁之前,我也是那么认为的。人心难测,看着再好的人,内心也有无数阴暗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心里的野兽就会释放出来。而且不止他,世间大多数人也都是如此。你要学会保护好自己。” 林清颜抬头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你恨他么?” 凤栖梧道:“你觉得呢?” 林清颜低下头,很愧疚的道:“栖梧表姐,对不起,我太任性了,让你不得不把这件事说出来……对不起。” “那也总比让你傻乎乎的被人骗然后跟我一样受伤好。”凤栖梧道,“不过,顾府确实不适合再住下去了,他们因为那个人,快要着魔了。搬到学院去住也好,可以多交几个朋友。不过切忌对谁都不要放松警惕。女孩子伤起人来,有时比男孩子狠多了。” 林清颜点头:“谢谢表姐,我知道了。” …… …… 钱府之中,宴席已经过了一半。 孙长卿喝了很多酒,此时正满脸通红的搂着柳子衿的肩膀称兄道弟:“兄弟,我跟你说,你这么小的年纪,就能有这样的成就,了不得!不像我,混到现在,一事无成!不过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当年萧玄策历练完成留在南陆时,曾劝我留下,我当时一心想着提高修为,就还是决定回到京城,安安静静的修炼。结果呢,修炼出没修炼出什么玩意儿来,结果年轻时候的血性也磨没了。后来萧玄策当了统帅,写信让我去南陆,我也就懒得去了,而且还有些害怕喊打喊杀的。不过幸亏没去啊,要不然不小心在那家伙底下混个五虎将啥的,现在坟头草只怕都已经长了几丈高了。” 钱图鹤道:“长卿,你喝的有点多,开始胡言乱语了。” “什么胡言乱语?!”孙长卿眼一瞪,“我这是在回忆往事,顺便跟这兔崽子说一句,他们顾家当年做的事不厚道!他们把整个南陆的大功臣,给杀掉了。还有杨少雄、秦立明、冯恒言他们几个,也特么的……都被杀了!韩义公,还有韩义公。这家伙当年修炼多努力啊,他一个人流的汗,顶得上半个青云学院了。在南极关流的血,顶得上全部都尉以上的将领了。结果呢?结果呢!” 孙长卿声音越来越大,他一口灌下小半坛酒,然后道:“结果特么的,被人骂得狗血淋头,狗屁不是!这个傻子,就这还回南极关呢。你说他娘的他是不是缺心眼儿啊!现在好了,留下两个孤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还要被人骂是不义贼子的后代,去特娘的,老子是真特么的生气啊!” 王稚圭道:“长卿,别说了,这事儿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提他干吗?” “就是因为过去久了,老子才要提。老子要是不提,特么的所有人就都把这事儿给忘了。但是,但是,老子不会忘,永远不会忘。他们顾家,还有官家,不仗义啊!”孙长卿嘴里的酒水和唾沫乱喷,柳子衿赶紧用袖子挡住脸。 等到感觉安全了放下袖子时,就发现这个一脸粗犷的汉子不知何时竟已经哭了。 孙长卿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柳子衿:“你们顾家,不仗义,你们顾家,都是大奸大恶之人,大奸大恶之人!” 周曼殊忍不住了,向坐在孙长卿身边的王稚圭使了个眼色,王稚圭点点头,手起掌落,一掌砍在孙长卿颈项。 孙长卿表情一僵,然后慢慢转头,含糊不清的道:“你……你干吗偷袭我?” 然后,头一歪,就晕了过去。 钱图鹤道:“来人!” 外面守着的两个小厮立刻跑进来。 “把孙院长抬出去洗洗,找个房间让他好好休息。” “是。” 等到孙长卿被抬出去后,周曼殊道:“子衿,孙大莽说的话你不要放到心里去。十年前你还是个小屁孩儿呢,那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柳子衿问:“所以萧帅……真的是被冤枉的?” 钱图鹤道:“萧帅……要是顾昭德听到你这么称呼萧玄策,估计能直接气出病来。” 柳子衿道:“那应该怎么称呼?萧贼?” 钱图鹤摆手:“不说这个,咱们还是吃菜喝酒吧。” 大约又过了半个钟头,这顿宴席才算结束。 钱图鹤挽留众人今晚在此住下,不过自然被大家一起回绝了。 于是他只能将众人送到门口。 三位宫令率先坐上马车离开,随后朱元晦和王稚圭跟钱图鹤寒暄几句,也拱手告辞了。 贺季真看着周曼殊和柳子衿道:“你们刚刚认了干姐弟,想必一时有些话想说,我就不打扰了,先行告辞。周院长,子衿等下还要去冰马铁道站,就劳烦您给送一下了。” 周曼殊道:“放心,我这个做姐姐的很体贴的。” 贺季真笑了笑:“看来我是瞎操心了。既如此,在下告辞。” 钱图鹤道:“路上小心。” 贺季真点点头,上了马车。 周曼殊转头向钱图鹤道:“钱院长请回吧,我们也要走了。” “恕不远送。”钱图鹤道。 周曼殊道:“改日再聚。” 随后周曼殊上了马车,脱下鞋子后,掀着帘子向柳子衿道:“子衿,上来吧。” 但是柳子衿没有回应她,而是怔怔看着不远处巷子边的一辆马车。 “怎么了?”周曼殊探头看去,然后道,“咦?马车旁边那个,不是清颜么?” 林清颜是顾家的人,进学院自然要知会周曼殊一声,让她特意照顾一二,所以对于林清颜,她还是极其熟悉的。 柳子衿道:“我去看看。” 周曼殊点点头:“我在这等你。” 柳子衿朝那辆马车走去,马车不远处就有月石,马车被映出一道斜斜的影子。林清颜就靠着马车,低着头站在那处阴影里。 听到柳子衿走近的脚步声,她慢慢抬起头来。 柳子衿怔了一下,因为他发现林清颜眼圈红红的,而且有点肿,好像不久前哭过,而且哭了很久。 他赶紧加快脚步,但是林清颜却贴着马车往后退了退。 柳子衿瞬间站住,有点不能理解的看着她:“清颜,你怎么了?” “你不要过来。”林清颜道。 柳子衿疑惑丛生:“到底怎么了?” “我已经知道那件事了。”林清颜用一种非常复杂的眼神看着他。那些复杂的神情代表着什么,柳子衿不知道,但里面某种象征着害怕的畏怯,他却清楚知道是什么意思。 “哪件事?” “两年前的那件事。”林清颜道。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29 庆功宴(七) 柳子衿再次怔住。 过了半晌,才问:“清让告诉你的?” 林清颜摇头:“栖梧表姐说的。” 柳子衿一时间睁大了眼睛。 有些不敢相信。 不过随后很快醒悟,想来是凤栖梧不想让林清颜靠自己太近,结果屡劝无效,所以不忍自揭伤疤,把当年那件事情告诉了她。 他一时之间心情有点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清颜看着他沉默,却有些激动起来:“那件事情是真的?” 柳子衿点头:“真的。” 林清颜愣了一愣,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干脆的就承认了。 之前她还抱有一丝幻想,现在彻底破灭。 “为什么要承认?” “因为那是真的。” “就不能骗骗我么?” “不想骗。” 林清颜牙齿咬着下唇,忍不住又有些想哭了。 她瞪大眼睛,恨恨的看着柳子衿。 柳子衿直视着她,表情很平静。 “为什么?!”林清颜忽然大叫,眼中的泪水也哗一下掉了下来,“你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情?” 柳子衿沉默。 林清颜哽咽着问:“你难道就不想解释些什么吗?” 柳子衿叹口气,在心中把顾清之这个混蛋骂了八百遍,随后向林清颜道:“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做了那样的恶事,说再多也没有用。” “你也知道那是恶事?那你为什么还要做?理由呢?理由是什么啊!” “恶念陡生,色欲熏心,自己被毁了,也想把别人毁了。就是这些理由,没有一条值得原谅。” “我没有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林清颜恨恨的道。 柳子衿道:“我以前是做过许多错事,但我现在想当个好人。” “你以为我会信你么?你就是个大坏蛋!”林清颜说着,转身就跳上了马车。 “清颜等等……”柳子衿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慌乱。甚至来到这个世界后,头一次因为别人可能对自己产生厌恶而生出害怕的感觉。 他快步跑到马车边,一边让车夫先等一下,一边快速的跳上马车。 掀开帘子,就见林清颜正坐在车厢厢板上,抱着膝盖低着头在那里哭。 “清颜……” “谁让你上来的?滚!滚下去啊!”林清颜泪水涟涟的冲他吼道。 柳子衿蹲下来,直视着林清颜:“清颜,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顾清之了。那个顾清之已经死了,我已经回头是岸了。我以前是个大坏蛋但现在不是了,我现在是个好人。” 林清颜凄凉的笑笑:“你去问栖梧表姐,去问清让表哥,去问顾家的所有人,你觉得有人会相信你么?” “他们相不相信无所谓,因为他们压根也没想过给我什么机会。自从十四岁那年我被证实是一个废物,那些人开始对我冷嘲热讽时,我就已经不把他们当我的亲人了。而自从两年前我被赶出顾家后,和他们就更是没有半分关系了。他们相不相信我,给不给我机会,甚至是不是想毁了我让我永远都爬不起来,我都不在乎。但是你不一样,你的态度我很在乎。”柳子衿没有发现,有的时候他的情绪会受到顾清之记忆的直接影响,那几年的记忆和阴影,让他随着与脑内记忆的契合,越来越感同深受。当他平静的时候,他还是他自己。但一旦他情绪不稳定,顾清之的那些心情便也会成为他的心情。 就像此时他话中对顾家人的看法一样,简直就像是顾清之本人的真实感受。 林清颜听着他的话,表情稍微有一些细微的变化,她抽了抽鼻子,问:“我为什么不一样?” “因为……因为,你是我这么久以来,觉得最亲近的也是最像亲人的亲人。”柳子衿确实有这样的感觉。他真心觉得林清颜像是一个妹妹,而且她也是顾府之中,除了他家人之外,真正把他当亲人的一个亲人。 而且相比之下,他与父母的接触,还没有跟林清颜的接触多。 此时在京城,除了老林和韩昭雪之外,林清颜就是那个让他觉得最亲近的人了。 而且林清颜和韩昭雪老林还有不同,她身上有一种亲和感,会把别人的心不知不觉的拉近。 林清颜听着他的话,一时之间有些心动,但接着,她想起凤栖梧提醒她的那些话,放松的心重新又警惕起来,她冷冷的看着柳子衿,道:“你是不是想花言巧语骗我,然后等我相信了你的鬼话之后,再找机会,把对栖梧姐做的事情,对我也做一遍?” 柳子衿有些失落:“你还是不相信我。” “我拿什么相信你?”林清颜问。 柳子衿郑重道:“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好啊,那你证明给我看。”林清颜道。 柳子衿点头:“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说着,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随后,忽然想起什么,又掀开帘子问林清颜:“大晚上,你不在府里呆着,要坐马车去哪里?那些是……”然后,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在马车的车厢里,有着好几个箱子和包袱。 林清颜道:“从今天晚上开始,我就不在顾府住了。” 柳子衿瞪大了眼睛:“不在顾府住了?”他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为什么?” “跟你没关系。”林清颜道。 柳子衿看了看天色,然后问:“那你准备去哪里住?” “不用你管。”林清颜又道。 柳子衿纠结了一下,道:“如果你愿意相信我,去我那里住怎么样?” 林清颜道:“然后呢?” “然后,我就证明给你看。”柳子衿道。 林清颜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湿润的但已经明显柔软下来甚至显得软弱与脆弱的眼睛正在期求般闪着光泽:“表哥,别让清颜失望。” 柳子衿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同时觉得心中暖暖的。 林清颜如此轻易的答应去他那里住,或许能证明她对他从来没有失去过信任。 只是两年前那件事情,让她一时之间太过受惊太过失望了而已。 “顾清之或许会让你失望,但柳子衿绝对不会。” …… …… “怎么回事儿?”周曼殊重新穿上鞋,走下马车,看着面前的柳子衿和林清颜问。 柳子衿道:“清颜从府里搬出来了,我准备带她去春风坊。” 周曼殊很惊讶:“从府里搬出来了?为什么?” “想换个环境。”林清颜道。 周曼殊疑惑的看了她两眼,又看了看柳子衿,然后道:“也好。春风坊有空院子么?” “旁边就有。”柳子衿道。 周曼殊点头:“那就好。清颜还小,你照顾好她。” 柳子衿道:“肯定的。” “还去铁道站么?”周曼殊问。 柳子衿摇头:“不去了,有行李,坐列车不太方便。” “那好,我送你们,正好顺路。清颜先坐我的车吧。” “谢谢院长。”林清颜道。 于是林清颜和周曼殊坐上马车,柳子衿坐上装有林清颜行李的那辆,两辆马车驶出巷子,然后往内城城西而去。 大半个钟头后,马车就到了城西,在距离西城墙没多远的地方,几座不大的山林出现在面前。 柳子衿掀着帘子看去,知道这里有一座山,就是自己之前曾经来过的,而还有一座山,属于白云庵。 周曼殊没有让马车停下来,而是继续前行。 两辆马车穿过西城门,很快就来到了春风坊。 此时时间已经不早了,大多数院子都已经陷入漆黑之中。 今天无月,无风。 “我就不送你们进去了。”周曼殊让马车停在路边,向林清颜道。 林清颜点点头:“院长,麻烦你了。”说着穿上鞋子,跳下马车。 柳子衿此时已经来到马车前,周曼殊掀着帘子笑盈盈的看着他:“过两天有空到我那里喝茶。” “好,一定去。”柳子衿也笑着道。 周曼殊点头“嗯”了一声:“那我等你,先走了。” “路上小心。” “院长慢走。” 柳子衿和林清颜目送周曼殊的马车离开,然后重新坐上放有行李的那辆马车,指挥着车夫驶进春风坊,停在了南十七巷第二十一号院。 将行李搬下来后,车夫便离开了。 老林听到动静,打开院门,然后道:“少爷,您可回来了……咦,清颜表小姐?” 这时韩昭雪也走出院子,看到林清颜,也是愣了一愣,随后问柳子衿:“怎么回事儿?” “等下再说。老林,帮忙把清颜的东西搬到左边的院子,我去院里抱两床被子出来。”柳子衿道。 老林道:“哎,好嘞。” 随后抱起几个木箱子,往旁边的院子而去。 院外就剩下林清颜和韩昭雪两人。 韩昭雪奇怪的看着她:“你怎么突然搬到这里来了?不在顾府住了?” “表嫂不欢迎我?”林清颜问。 韩昭雪忍不住羞红了脸:“表哥表妹,没一个会正经说话的。” 但本来因为林清颜到来而稍微有些凝重的心情,倒因为这声表嫂,而瞬间变成浮云飘散了。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30 让人迷惑的人 柳子衿扛着两床被子提着两颗月石出来,向韩昭雪道:“帮忙拎几个包袱,等下顺带帮忙跟清颜一起收拾下卧室。女孩子家的闺房,我这个大男人可不大方便进去。” 韩昭雪一边拎起两个包袱,一边讶异的道:“哟,真没想到啊,你居然还有这种觉悟?” 柳子衿冲她翻了个白眼,扛着被子便直接向前面走去。 韩昭雪在后面道:“别被这家伙给骗了啊,话说得挺正人君子,其实就是个喜欢占人偏宜的小流氓。你以后住到这边来,可要小心一点,说不定哪天就着了他的道。” 林清颜也拎起两个包袱,一边跟着韩昭雪往旁边院子走,一边道:“看来韩先生被表哥占过不少偏宜?” 韩昭雪羞红了脸,然后强硬道:“怎么可能?他敢占我偏宜么?我头都给他捶暴。” “他没占过你偏宜,你干什么要说他是流氓?”林清颜问。 韩昭雪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看都能看出来。” “清颜,你准备睡哪间房?”院子里,柳子衿扛着被子在那等着,等二女进了院子,便大声的问着。 林清颜看了看,道:“二楼东边那间吧,光线好一些。” “好嘞。”柳子衿“噔噔”上了二楼,把被子扔到了东边睡房床上,顺带把月石放到了桌上,房间里有了月石一下变得亮堂起来。 之前的姑娘刚刚搬走两天,房间里没积什么灰尘,不怎么脏。 他走出房间后,便直接下了楼,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然后上去告诉林清颜道:“这边浴桶好像被搬走了,等下去我那院子洗澡吧,跟你昭雪姐姐用一个浴桶。” 林清颜道:“好,收拾完就过去。” 柳子衿点点头,下楼招呼老林回院烧热水。 “先生,你觉得……表哥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你真的觉得,他是一个爱占姑娘偏宜的流氓么?”楼上亮着的房间里,林清颜忽然很认真的向韩昭雪问道。 韩昭雪看着她的神情,怔了一怔,随后道:“怎么会问这样的话?” “因为我觉得表哥是个很好的好人,但是先生刚才那样说,所以我有点疑惑。”林清颜道。 韩昭雪道:“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说他的坏话了?” 林清颜不是个会说谎的人,韩昭雪一眼就看出她刚才是在撒谎。 林清颜有点慌乱:“没有,表哥那么好,怎么会有人说他坏话,我真的只是因为先生的话才这样问的。” 韩昭雪忍不住摇了摇头:“你太单纯了,一撒谎脸就红眼神就飘忽,以后还是不要随便撒谎了。” 林清颜有点窘,顿时不说话了。 韩昭雪想了想,道:“他曾经透露过,说自己以前干过不少坏事。” 林清颜瞪大了眼睛:“这个他都跟你说了?” 韩昭雪笑她:“看看,露馅了不是?” 于是林清颜更窘了。 韩昭雪再度摇了摇头:“你啊……这么单纯,以后被人骗了怎么办?” “我会多加小心的。而且我也没那么傻。”林清颜弱弱的道。 韩昭雪道:“说实话,我对子衿……其实不怎么了解。如果他不说,我都不知道他以前干过那些坏事。其实我现在都有些恍惚,不知道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了。” 林清颜好奇的问:“为什么呢?” 韩昭雪稍稍回忆一下,然后道:“你表哥呢……说他是个正人君子吧,肯定不现实。但是在跟他接触的这一个月里,倒也没发现他坏到哪里去。顶多就是口花花一些,有的时候看人的时候肆无忌惮一些。其他倒也没有什么。虽然不太正经,但其实比大多数男人都不知道要好到哪里去了。但是一想到他曾经干的那些事,就总觉得不太真实。因为感觉现在的他,怎么也不可能做出以前那些事情。但偏偏他就做了。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林清颜也是这样的感觉:“其实在这次表哥进京之前,我和他根本不熟悉,没见过几次面,更没说过几句话。但是身边的人,总是说他是个纨绔公子,天天沉溺酒色,惹事生非。但是这次见面,一起进京,然后相处了这么久,发现他不像是那样的人。所以我也很迷惑,不知道是该相信自己的感觉,还是相信别人说的那些话。” “或许他真浪子回头了吧……上官燕你知道么?他好像之前被这个女人刺过一剑?因为欺男霸女?”韩昭雪问。 林清颜支吾道:“唔,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应该是四个月前了吧。不过那个女人是不是叫上官燕,我就不太清楚了。” “真是个无耻之徒。”韩昭雪恨恨的道,“就这还好意思跟我说实话呢,真是不嫌羞。” 林清颜道:“表哥是个敢做敢当的人。” “很值得骄傲么?”韩昭雪问,“又不是什么好事儿。” 林清颜嘿嘿笑了两声,道:“是哦,又不是什么好事儿。要是换了别人,肯定会千方百计隐瞒着。但他好像不这样,别人问,他就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傻呗。”韩昭雪道。 林清颜道:“如果一个人傻,那他是做不了坏人的吧?” 韩昭雪道:“那我哪里知道,反正他以前干的坏事也不少了。而且你知道么,我之前问他霸占过多少个姑娘,他居然还真的在那里掰着手指头数。结果数了好长时间都没数清,把我气的差点心脏都爆炸了。” 林清颜忍不住笑出来:“原来表哥这么可爱啊。” 韩昭雪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缺心眼?这也叫可爱?我看是可恶才对。” 林清颜很奇怪的道:“可即使先生知道了那么多表哥以前的事情,好像也没怎么讨厌他,为什么呢?” 韩昭雪想了想道:“或许……或许是因为,现在的他与以前的事,有一种隔离感吧。感觉以前的那些事,好像是另外一个人做的,跟现在的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莫名奇妙有这种感觉,所以想讨厌也讨厌不起来。唉,也不知道是我自己有问题,还是他道行太高。总之我现在都有点怕怕的,生怕哪天发现被他骗了。” 林清颜道:“即使有被骗的风险,你也要呆在表哥身边是么?” 韩昭雪脸一红,道:“瞎说什么呢?他是墨者……不对,他是半步墨师。这小子升得太快,搞得我都有点不适应了。总之呢,他是半步墨师,而我是墨家护卫。我的职责呢,就是在他身边保护他,可不是什么有被骗的风险也要呆在他身边什么的,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林清颜忍不住笑了笑,先生其实也不太会说谎。 随后她心中暗道,韩先生之前与表哥互不相识,刚认识一个月,便敢冒着风险,把他当作一个好人。自己是她的表妹,又被他救了性命,就算豁出去以身试险一回,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反正若没有他,自己的命早已经没了。就算真的哪天发现被骗了,甚至像栖梧表姐一样被他伤害了,那又如何呢?大不了去死就好了。 但她相信,肯定不会有那一天的。 …… …… 当老林把水烧好,林清颜和韩昭雪也从隔壁院子回来了。 韩昭雪带着林清颜去了西厢房,帮她把水弄好,然后就来到东厢房,在柳子衿对面盘腿坐下。 “说吧,怎么回事儿?清颜在顾府住的好好的,怎么突然搬到这边来了?是不是你骗人家过来的?” “什么叫我骗人家过来的……我没事骗她过来干什么?自己家大米太多怕吃不完啊?”柳子衿没好气的道。 韩昭雪问:“那她为什么要从顾府搬出来?” 柳子衿摩挲着下巴道:“我也有点纳闷。问她她也不说,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儿。” “今天顾府有发生什么事情么?”韩昭雪问。 柳子衿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今天顾府气氛肯定不太好,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这个有关系。” “怎么回事儿?”韩昭雪问。 柳子衿把今天贺季真狂怼顾昭德的事情说了一遍,道:“就这么回事儿。顾老头气得够呛,也不知道回府有没有发脾气。” 韩昭雪沉吟了一下,道:“可能就是这个原因。清颜觉得他们太过分了,所以不想再跟他们呆在一块儿。应该是这样……行啊柳子衿,可以啊,背着个纨绔公子的恶名,还能这么轻易就俘获一个少女的芳心,厉害啊!” 柳子衿瞪眼道:“去去去,别瞎说。我是真心拿她当妹妹,她也是真心拿我当哥哥,你可不要整天这样乱说,搞得我俩多不纯洁似的。” 韩昭雪冷笑:“一个欺男霸女的人,能纯洁到哪里去?” “你是不是皮痒了?”柳子衿问。 韩昭雪挑衅道:“怎么着?你还敢打我啊?你打得过我么?” 柳子衿一咬牙,张开双臂就要朝她扑过去。 韩昭雪吓了一跳,赶紧起身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听听门外动静,紧张的瞪着柳子衿道:“别胡闹,要是被老林和清颜看到,那就死了!” 柳子衿站起来靠近她:“老林这个时候是不会进后院的,清颜泡澡也要好一会儿才出来。所以你放心吧,不会有人看到的。桀桀桀……” “你……你去死吧。呸!”韩昭雪啐了他一口,打开房门落荒而逃。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31 入梦 林清颜穿着白色的袜子,并着双足踩在兽皮地毯上,脸上露出拘谨的神色。 或许是刚刚出浴,因此显得不太好意思。 林清颜洗澡整整洗了快一个钟头,本来就干净水灵的模样,此时显得更加干净水灵。 特别是那双纯净如水的眸子,此时在些微的羞意下,更是显得仿佛要滴出水来了。 洁白柔和的月石光芒之下,那一头茂密柔长的头发湿漉漉的,显出一种极其健康的黑色。长发披在瘦削的肩上,映衬得她项颈极白,那玲珑玉枝般的锁骨,也微微露出一丝这个年龄极其罕见的性感。 两只耳朵被长发盖住了,脸颊也被掩住一部分,本来就是巴掌大的小脸,此时显得更是小巧可爱。一张均匀镶嵌着精致五官的脸庞,在黑发的映衬下,在月石的照耀下,简直白的如雪,清的如冰,完全像是用清澈的白玉耐心雕就,仿佛能透过皮肤,看到里面的清澈如水,洁净无暇。 此时十五岁的她在那里静静站立,简直就像是一个珍贵而又不堪碰触的瓷娃娃,美丽而精致,漂亮又可爱。 无论什么样的人,总会在某一些特定的时刻特定的情境里,显出一种往日难以见到的独特风姿。更何况是本就长得极其好看的人呢? 柳子衿看着面前俏生生拘谨站着的林清颜,一时之间竟忍不住呆了一呆,此时他脑中浮起许多精致姑娘的影像,以及一些在自己那个世界只要提起便会引起一群宅男怦然心动的熟悉名字。 例如斋藤飞鸟,例如桥本环奈,例如武田玲奈。 例如蕾姆,例如茵蒂克丝,例如一切动漫中的萝莉女主角……包括工口动漫…… 太特么可爱了吧? 于是在柳子衿几乎是目不转睛的长时间注视下,林清颜更加拘谨羞涩,那张瓷白的小脸不知不觉变得通红,并深深的垂到了胸前。 因为听到西厢房开门声而走下楼的韩昭雪站在门前看着这一幕,眼睛中已经燃烧起熊熊的怒火和杀气。 同时心中怒吼,果然,这个王八蛋还是喜欢年轻的! “表……表哥……你……能不能不要看了……”林清颜头都不敢抬的,用异常娇柔的又带着点娇羞的语调说道。 这种语气简直天然就带着一种强烈的诱惑,这种诱惑不是那种性感妩媚会激起人生理反应的诱惑,而是直击人的心扉,让人忍不住生出强烈侵犯欲望的诱惑。 柳子衿在此时无比痛恨那些工口·漫画,因为那些萝莉的长相和气质都与此时的林清颜几乎完美融合,竟让他忍不住生出了一些极其无耻下流的想法和冲动。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掩饰尴尬般的故作轻松,说道:“之前还没看出来,原来清颜你这么好看?这要是以后长大了,还不得把男人们都迷得晕头转向啊?” 林清颜羞得不行,双手绞到一起,不好意思的扭着身子:“哪里有……表哥乱说。” 韩昭雪实在是忍不住了,她走到门前两脚随意一甩,将长靴摔到一边,然后用极重的脚步踩到兽毯上,跨入房间之中。 “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哪里还用长大?就现在,都已经迷得某些人晕头转向口水直流了!”她冷冷的说道。 林清颜猛的抬头,看到韩昭雪神色,顿时有点惶恐尴尬:“韩先生……” 柳子衿更尴尬,他咳了两声,道:“嗯,我觉得先生说得很有道理。所以清颜你在学院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可不要随便就被哪个小流氓占了偏宜。嗯,要是学院有什么不开眼的人纠缠你,你也尽管过来告诉表哥。表哥帮你教训他们。” 林清颜觉得尴尬得不行,只能低低的“嗯”一声。 韩昭雪冷笑一声:“我看以清颜的身份,学院里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人敢随意纠缠她,更别说占她偏宜了。倒是在家里,需要注意一下。毕竟某些人可是色胆包天,小小年纪就霸占了不知道多少良家妇女呢!” “先生,你怎么无缘无故就针对人呢?有点过分了啊。”柳子衿道。 韩昭雪道:“我只是给清颜提个醒,让她以后不要掉以轻心。可没说是要针对谁。” 柳子衿尴尬的摸摸鼻子,道:“嗯,提醒得非常好,我以后也会多加小心,要是发现有哪个色胆包天的小流氓偷偷跑进家里,肯定第一时间把他打跑。那个,时间不早了,我先回房休息了。清颜,你也赶紧回房。头发还没干,小心着凉。” “谢谢表哥,我这就回去。”林清颜道。 “嗯,好,我先撤了。”柳子衿逃跑似的跑到门前随意套上鞋子,飞一般上了楼。 韩昭雪斜睨着门外,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不老实”。 林清颜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继续低着头拘谨在那站着。 韩昭雪转头仔仔细细看了她一番,不由忍不住点头:“确实长得好看,怪不得那家伙眼睛都转不动了。” 林清颜赶忙道:“先生说笑了。” “你不用紧张,我之前也说了,他就是口花花,看人的时候有些肆无忌惮,别的倒没什么,你不用担心。” “嗯,我不担心。” 到底是谁在担心,那还说不定呢。 韩昭雪不知为何,一时之间忽然也觉得有些尴尬。 她随手摸了摸稍稍红了的脸,然后道:“你今晚第一次在这边睡,恐怕有些不太习惯。要不然今天晚上我陪你睡吧,顺带有点事情想和你说。” …… …… 柳子衿呆在房间一会儿,就听到院门开启又关闭的声音。但过了一会儿,居然不见韩昭雪上楼,一时之间有点哭笑不得。 莫非还真怕我半夜偷偷翻过院去对清颜做什么不成?防得这么紧? 不过想到林清颜刚才那副出浴后的娇羞模样,他一时之间还真有些想入非非。 他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不只深爱着御姐,居然对萝莉也这么…… 这些天与韩昭雪朝夕相处,最近这几天在马车里又两次有了极其亲密的接触,那次应周曼殊的邀请去喝茶,也与她搂抱了一番,刚刚看着林清颜时,脑内又生出了那样的想法。 这些积攒下来,让他忍不住有种抑制不住的冲动。 妈的,也不知道王玄策说的话是真是假,都这么久了,也不请老子去胡姬酒馆转一转,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在干嘛! 埋怨了王玄策一阵子之后,柳子衿努力收敛了心神。 随后,就到平房上把乾坤座搬进来,开始修炼。 经过几次修炼,现下神魂出壳已经极为熟悉。 并且,檀香都不必再点。 神魂出壳后,他照例吸纳了几个钟头的星辰之力,随后离开乾坤座,穿过门缝,来到正厅。稍微转了一圈,热了下身,随后就穿正厅的门,来到外面的走廊上。 今天仍是无月无风,柳子衿在夜空中游荡,格外自在。 这次他能游荡的距离,比之前几日远了不少。 不知不觉,便来到了郑流苏的宅子处。 一过来,就发现附近的护卫居然不少。 估计郑流苏上次是被蜇怕了。 他进院里转了一圈,发现不少房间都空荡荡的,无意间进了一个小丫环的房间,发现房间里还有几个大箱子和几个包袱。 他忍不住暗笑,看来郑流苏这是准备搬家了。 根据经验,他直接飘上二楼,然后神魂透过门缝,进了大厅东边那间房。 果然是郑流苏的闺房,此时她正在床上安静的睡着。 而她的房间里,也有着几个箱子和包袱。 看着郑流苏那张脸,厌恶之情就油然而生。 想起道藏上的入梦之法,他忽然起了坏心眼儿。 念了几个咒诀,神魂便一下子钻进了郑流苏的脑袋。 这里漆黑又空荡,什么都没有。 柳子衿神识一动,漆黑尽去,一座与郑流苏院子一模一样的小院,出现在场景之中。 这便是梦境。 一旦制造出梦境,就能触发对方的神识,让其进入这个梦境,将梦延续下去。 很快,郑流苏便出现在了梦境中。 她在院子里,显得很迷茫,似乎不知自己为何会在这里,又要去做什么。 这个时候,她忽然感觉到一股推力,这股力量推着她,让她不知不觉走到厕所的门口。 于是她恍然大悟,自己是来撒尿的。 于是她进了厕所,关上门,脱下亵裤,在厕坑处蹲了下去。 柳子衿没有进去,他怕万一看到什么不该看的,生出什么冲动,在梦里把郑流苏给那什么了。 虽然他现在确实很想那什么,但若是与郑流苏,只怕爽一时,恶心一辈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处女座的关系,他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洁癖。不止是身体上的,也包括精神上的。 不喜欢的人,总是没有办法太自然的去进行身体接触,而如果是很讨厌的人,那连靠近都觉得恶心。 哗啦啦…… 厕所里,响起水撒到地面的声音。 柳子衿偷偷一笑,离开梦境。 神魂刚回到房间中,就见郑流苏睁开了眼睛。 然后,她快速发觉了什么,惊呼一声,赶忙坐起掀开了被子。 看着湿透的被子和亵裤,她的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简直不敢相信。 而黑暗中,那一张洁白的小脸,也已经红得像是一个猴屁股。 柳子衿畅快之极,穿过门缝,飘然而去。 好龌龊啊好龌龊。 好开心啊好开心。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32 入宫 神魂归体之后,柳子衿开始武道修炼。 修炼了一轮,天就有点微微泛白了。 每天不分日夜进行修炼,他稍微感觉有点疲倦,不是身体累,而是心累。如果不是心里有个东西在支撑他,以他以前那种惫懒性格,估计早就放弃了。 毕竟他可是退堂鼓国际大赛的一等奖获得者来着。 不过终归是太累,于是干脆让自己放松一下,今天的修炼到此为止……然后忽然想起,今天才刚过去了四分之一。 他将乾坤座搬到平房上,随后便下楼溜跶了一圈。 时间很早,路上没什么人,坊里很安静,但远处不断有鸡鸣狗吠声传来。 秋风开始变得愈加萧瑟,不多的梧桐叶子打着转飘下。 柳子衿在巷间慢慢行走,不多时便已生出许多愁绪。 真是自古逢秋悲寂寥。 他没了转下去的心思,便直接回了院子。 书房里还有很多道藏没看,他便坐到书房,随手拿起一本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忽然看到有趣的地方。 魂器。 神魂是介于虚与实的一种物质,修为越低,越是虚无飘渺。 在达到驱物境之前,想要和现实物质产生关系,是极其困难的一件事情。与现实中的人发生交集,一般也都是通过入梦这类方式来实现。 同理,神魂无法对现实物质产生影响,现实物质也很难对神魂产生影响。当然,自然因素不在其内。 但是若某样东西被修道者绘上符篆或者禁制,那么就可以轻易与神魂产生联系了。 魂器就是这样的一种产物。 在神魂到达驱物境之前,神魂的战斗方式是很单一的。如果两个神魂相遇,也只能凭借各自的修为,进行神魂的肉搏,或者观想之类进行攻击。这种时候,神魂的修为强弱几乎就直接决定了一场战斗的结果。 但是若有武器在手,这种平衡就能轻易被打破。 魂器,就是一种用绘制禁制的符纸做成的武器。 其在现实中的模样,就跟活人给去世的人烧的房子车子金币那般,属于纸糊类的东西,看起来很儿戏,而且对于现实不能产生丝毫影响。 但是对于阴魂,却能产生实质的影响。 在现在这个世界,天地间已经不大可能有什么阴魂能够存在很长时间了,柳子衿在以后的修炼中,也不大可能遇到什么强大的阴魂。 所以他丝毫不必担心,会遇到别的阴魂的攻击,因此魂器这种专门用来在魂斗中使用的武器,也并没有多少必要去制作。 不过出于兴趣,他还是决定制作一个出来没事儿玩一玩。 看完魂器的大致制作和使用方法之后,他心里差不多有了个谱,于是就在书中夹了支笔,然后将其重新搁置在书架上。 随后,他抽出一张纸,拿笔沾了墨,准备写些东西。 但是笔尖停于纸上,却有些犹豫应不应该落下。 他是准备用这张纸和这支笔,给几个小时前才经历过一场人生最尴尬之境的郑流苏写一封信。 但是他又有点忧虑,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带来不好的后果。 例如,郑流苏看了这封信,会不会怀疑自己是怎么知道那件事情的,继而会不会怀疑那个梦是有人操纵,然后会不会联想到更多的东西…… 不过,在现在这种灵气匮乏污染的大环境下,她无论如何都应该想不到还有人能神魂出壳并进行神魂修炼这种事情吧? 柳子衿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要写。 至于郑流苏究竟会想到些什么,他已经懒得顾忌。 他就是要让郑流苏知道,自己知道那件事情,就是要让她怀疑,那个梦是由自己操纵。 就是要让她愤怒,让她害怕,让她慌乱,让她恐惧。 让她知道,这是自己施予的惩罚。 如果惩罚了敌人,却又不让她知道,那不跟锦衣夜行一样么?甚至比锦衣夜行还要没有意义。 锦衣夜行柳子衿还能接受,毕竟有时候人的成功只是对自己努力的报答,是为了让自己做的事情得到一种意义,而别人知道或不知道,其实意义不大。但是制裁了敌人却不让他知道,那便万万不能接受。因为那会让自己做过的事情变得毫无意义。 无论是升官发财,还是制裁敌人,终归要有一种意义存在,如果没有意义,那就毫无意义。 于是柳子衿再次蘸墨,沉腕落笔。 “以后做梦不要上厕所,容易尿床。” …… …… 今天的早饭是三个人一起吃的。 按理说多一个人应该多一分热闹,但柳子衿觉得很孤单。 因为韩昭雪不知为何,居然和林清颜显得特别亲密。似乎昨天晚上两人睡了一觉,彼此之间的感情便得到了升华一样。 简直宛如姐妹。 一整个早上,柳子衿都没人答理。 直到饭吃完了,林清颜才跟柳子衿说了一句:“表哥,我去学院了。”然后就走了。 而韩昭雪则是收拾一下碗筷,到厨房洗洗刷刷去了。 柳子衿第一次尝到被冷落的滋味。 有点难受。 有点生气。 这俩娘们儿……有点过分啊。 等找到机会,好好治治她们。 等柳子衿在院中转了两圈,刚想消消食的时候,乐公公就来了。 于是柳子衿跟老林和韩昭雪招呼一声,便坐上了马车,向皇城进发。 因为是私下召见,所以多少要低调一些。乐公公穿的是私服,两人直接到冰马铁道站,坐列车去内城。 在距离皇城不远的地方下了车后,两人便重新坐马车,径直来到皇城附近,被这里的士兵检查过后,向皇城的北大门走去。 在这里,可以一眼看到立于身后不远处的菩提学宫,以及分列皇城左右的孤竹学宫和浩然学宫。 北大门叫玄武门,按照坐北朝南的方位来说,属于皇城的后门。 城墙之上,都是禁军精锐,上面还有保养得闪闪发光的金属大炮,森严肃穆。 两人没有走正门,而是从玄武门旁边的侧门进去。 皇城内的建筑,以红黄之色为主,里面廊道宽阔,四通八达,各自通向不同的宫殿,繁复之极。 没一会儿,柳子衿就给绕晕了。 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就在柳子衿双腿都有些发酸的时候,乐公公终于停了下来。 他看着柳子衿,指着不远处一间看着普普通通的房间道:“那里就是御书房,房外有人值守,公子过去之后,禀明身份,他们就会代为通传了。我要先去换身衣服,等您和官家说完话,再送您出宫。” 柳子衿拱手行礼:“乐公公,辛苦了。” 乐公公笑着道:“公子客气,都是应该的。” 随后乐公公离开,柳子衿一人向御书房走去。 一路之上,有不少禁军把守,但是柳子衿经过时,他们看都没有看上一眼。 因为能够在大白天来到这里的人,都是经过无数盘查确认没有问题之人,禁军把守在这里,只是为了预防突发事件。至于盘查事项,对他们已经属于多余。 虽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没有经历过什么封建压迫,对于将相王侯,没有太多天生的敬畏。但是此时身处皇城深处,周围禁军持铳把守,前面就是御书房,而书房里就是那位在这个世界可以生杀予夺的天子,他内心多少还是有些紧张。 但同时,也觉得很好玩。 感觉就像演戏一样。 本来距离御书房就不远,路上又没人盘查,柳子衿很快就来到了御书房前。 门前值守的一个太监一直在盯着柳子衿看,从他从不远处开始往这边走的时候,就已经在看他。此时见他来到近前,便脚步轻轻走下台阶,轻声询问:“你是柳子衿?” 柳子衿点头:“在下正是。” 那太监道:“官家在书房看书,我现在替公子通报。” “有劳公公。” 那太监转身走上台阶,到御书房前轻声禀报:“官家,柳子衿到了。” “让他进来吧。”里面传出一个中气十足但多少又显得有些苍老的声音。 “喏。” 公公答应一声,然后朝柳子衿招了招手。 柳子衿立刻拾阶而上,来到门前。 他有些不太确定的看着那太监问:“直接推门进去?” 那太监点点头:“请。” 于是柳子衿双手放到门上,轻轻推开。 一阵风顺着敞开的门进入书房,吹得一些书纸哗哗作响。 柳子衿一脚迈进去,就看到正对着房门的书桌后,坐着一个身穿宽松袍服的老人,而在他的旁边,还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宫装女子,在那里执着一块墨在砚池里研着。 他走进去,关上房门。 天子未抬头,而是低头在一张纸上写字。 倒是那宫装女子抬头打量了他两眼,然后盈盈一笑,示意他先等一等。 柳子衿站在那里,心想这老头儿现在是在摆谱了。 不过这宫装女子是谁? 当今天子的妃子,最年轻的应该也有五六十岁了,眼前这女子,最多不过三十岁左右…… 当然,这个世界的人,向来不能以模样来判断年龄,不过看这女子的举止神态,也不太像妃子。没有那种故作的雍容优雅,也没有妃子对皇帝的那种谨小慎微,反而好像很放松,没怎么把旁边的天子当作什么可怕的人。 莫非,是哪位公主? 这么一想,他想起一个人来。 刘江月,当今天子的最后一个女儿,封号是长乐,并且和萧家有过婚约。 只是后来萧家出了那样的事情,这婚事自然就没了着落。 所以这长乐公主也是可怜人,身份那样尊贵,却因为自己父亲的旨意,而成了望门寡。 在柳子衿站在御书房里极为大胆的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栖梧学院里,凤栖梧非常生气的找到了林清颜。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非常愤怒的问道。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33 天子指婚(上) 面对凤栖梧,林清颜多少觉得有点心虚。 为了保护她,不让她受伤害,凤栖梧不惜把自己深埋在心底难以启齿的秘密告诉她,但是她却辜负了她的这份好意,还是任性的住进了春风坊,还是任性的选择相信自己的清之表哥是个绝对的好人。 不管最后结果怎样,她都辜负了凤栖梧的一片好心。 所以她很惭愧,觉得对不起她。 凤栖梧见她低着头不说话,更加生气了:“你能不能自爱一点?能不能好好的保护自己珍惜自己一点?能不能离那个混蛋远一点?那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你现在还不清楚吗?!难道你非要让他把你给毁了,你才愿意相信他是个混蛋么?林清颜,你到底能不能懂事一点?你到底能不能清醒一点?!” 林清颜双手在底下绞着,牙齿紧紧咬着嘴唇,两个眼眶迅速变红。 但她倔强的没有让泪水流出来,同时倔强的抬起了头:“我们为什么不能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为什么不能给他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给他机会?你知道那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么?你难道要拿自己的一辈子去赌,只是为了让一个混蛋证明他现在有可能不混蛋么?!你的脑子是不是被狗吃了啊!”凤栖梧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恨铁不成钢。 她现在真的想把林清颜给撕了,那也好过她被某个混蛋给糟蹋了。 林清颜第一次被人这样难听的骂,也是第一次看到凤栖梧这么激动。 但她不后悔。 她愿意拿自己的一生,去赌这一次。 给自己一个证明的机会,也给表哥一个证明的机会。 现在除了她,还有韩昭雪之外,估计没有人会愿意相信清之表哥能成为一个好人。即使是大舅舅妈,估计都不相信。 正因为如此,她更要这样去做。 “清之表哥救了我的命,无论为他做什么,我都愿意。现在所有人都不相信清之表哥是一个好人,那我就用自己的一生,用自己的所有,去帮他证明这一点。我也觉得他值得我这样做。并且我相信,他不会让我后悔。”她的双眼没有一丝怯懦的,直直的看着凤栖梧说道。 凤栖梧一时之间,有些无言。 她太无奈了。 “他当时是为了自保,不是为了救谁的命。救你,救清让,救清澈清轩,甚至救我,那都只是他自保行为产生的一个顺带结果,而不是他一开始就打算那么做。你不能因为这个,就什么都不顾……” “但若没有他,我现在已经死了。这是事实。”林清颜道。 凤栖梧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道:“你有没有想过二姨还有姨夫的感受?万一你出了事,他们怎么办?” “没有清之表哥,我现在已经出事了。”林清颜道。 “你……”凤栖梧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清颜,你还年轻,不要这么冒险,让他证明自己的方法有很多种,没必要非赌上自己的一切。你明白吗?” “我要用自己的行动支持他。他也需要我的支持。我这么做对不起很多人,但我觉得对得起自己。”林清颜道。 凤栖梧问:“无论如何我都说服不了你了是么?” 林清颜道:“我心意已决,表姐,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凤栖梧真的很失望。 但是她决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 她知道那种痛有多痛。所以她决不愿林清颜也经历一回。 她要找柳子衿好好谈一谈。 …… …… 在凤栖梧被林清颜搞得极度无奈又极度失望的时候,郑流苏收到了一封让她极度恐惧极度慌张极度愤怒的信件。 “以后做梦不要上厕所,容易尿床。” 雪白的信纸上,只有这一句话。 很简单,也很简短。 但是,却像一柄短而锋利的匕首,直接顶·进她的心脏,然后残忍的旋转搅动,把她整个心都给绞碎。 她迅速把信纸揉成一团,狠狠攥在手里。 信封还摆在桌子上,在本来应该写着“某某亲启”的地方,不仅写着她的名字,还写着一个字,柳。 此时这个字犹如夏日正午的界光,狠狠的灼烫着她的眼睛。 刺目,刺的她睁不开眼。 怎么回事儿? 他为什么会知道那个? 他怎么知道自己做梦上厕所? 他怎么知道自己因此……尿了床? 她又惊又惧,又羞又怒,脑子要想的东西太多,一下子宕机,变成一片空白。 里面仿佛有无数雪花飘落,哗哗哗哗哗,整个人都失去思考能力。 一张脸时而惨白,时而铁青,时而通红,没有一瞬拥有正常的脸色。 她这个时候没有时间去分析其他的东西,脑子里只是在不断响着一句话,他怎么知道,他怎么知道,他怎么知道…… …… …… “你就是柳子衿?”刘义隆终于抬头,看向站在书桌不远处的少年。 柳子衿拱手道:“正是。” 正是? 刘义隆和长乐公主都瞪大了眼睛,对视一眼后,都忍不住有些想笑。 这家伙……太不懂规矩了吧? 这个时候,不应该跪下说臣或者半步墨师柳子衿拜见陛下然后口呼万岁么?什么叫……正是? 柳子衿看着书桌后面那两人的反应,立刻感觉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 可是不说正是,说什么? 于是他也一脸懵逼的站在那里,然后和看过来的刘义隆与长乐公主大眼瞪小眼。 过了一会儿,刘义隆有些无奈了,他干咳一声,道:“罢了罢了……那个,柳子衿啊,你知道朕今天叫你过来,是所为何事么?” 柳子衿摇头:“不知。” 于是刘义隆又无奈了。 因为这个时候,下面的人都会拍一堆马屁,说什么天子英明识人、识才爱才、礼贤下士所以召微臣入宫以施圣恩之类的…… 什么叫……不知? 而且前面连个谦词都不加,哪怕你说个微臣不知草民不知小子不知呢? 直接就……不知? 长乐公主也跟着刘义隆召见过不少人,没见过一个这样不懂规矩的,而且对方还不知道自己不懂规矩,一脸呆萌的站在那里,实在觉得可爱,忍不住就想笑,但还是努力忍住了。 刘义隆叹了口气,道:“朕是念你年少有为,又为国家立下不世之功,所以特意召你前来,跟你说几句话,鼓励夸勉你几句。可你这……” 柳子衿道:“我……怎么了?” 长乐公主实在忍不住了,捂着嘴噗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柳子衿实在纳闷,有什么可笑的?自己又没说什么可笑的话。而且这两人从说话开始,好像就一副对自己很无奈的样子,可自己也没干什么啊,站在这多老实啊,人畜无害的。 有毛病吧这俩人? 刘义隆已经彻底无奈了,干脆略过了应有的一切寒暄,直接问道:“顾枢密,是你二爷爷?” 柳子衿摇头:“不是。” “心眼儿还挺小,还记恨着那个武骑尉的勋衔呢?顾枢密也是为了你好,怕你年纪轻轻勋衔太高,生出狂傲之心。你要理解一下他。”刘义隆道。 柳子衿正色道:“草民姓柳,不姓顾,因此在下与顾枢密,没有半分关系。” “那你的意思是,你跟顾家,也没有半分关系了?” “没有。” 刘义隆见他回答得这么干脆,不知道往下该怎么聊了。 过了半天,才又找出另外一个话题:“你……在原理学方面的造诣很高啊。不过听闻你好像没有学习过原理学?所以那些发明,你是怎么创造出来的呢?” “读过几本原理学的书籍,所以,也算是学过原理学。”柳子衿道。 刘义隆道:“这么说,自学成才?” “成才不敢,只是机缘巧合,捣鼓出了几个小玩意儿而已。”柳子衿谦虚道。 “小小年纪,就如此轻狂,以后可怎么得了?看来顾枢密做的是对的。”刘义隆严肃道。 柳子衿再度懵逼,我特么……我特么都已经这么谦虚了,还说我轻狂?这什么脑回路啊? 长乐公主在一旁道:“父皇,他好像是真谦虚。” 刘义隆道:“是么?怎么听着不像啊?感觉很得瑟啊。” 柳子衿无语了,什么叫得瑟啊?我哪得瑟了?而且,这天子是穿越的吧?东北穿越过来的? 刘义隆看向一脸呆萌的柳子衿,问道:“你真觉得那些发明只是随便捣鼓出来的几个小玩意儿?” 柳子衿道:“事实就是如此。” “这么说,如果你认真一些,还可以捣鼓出很多比这还厉害的大玩意儿?”刘义隆问。 柳子衿想了想道:“那得看匠人的水平。” “看,我就说他是得瑟吧!说话这么狂,哪里有谦虚的意思啊。”刘义隆向长乐公主道。 柳子衿感觉自己要自闭了。 长乐公主笑道:“人家要真有那本事,倒也不能就说人家是狂。” 刘义隆撇撇嘴,道:“既然你这么大本事,朕就等着你的好消息。要是光打雷不下雨,朕要你好看。” 柳子衿能说什么呢,只能道:“好。” 刘义隆无奈的想你说句臣定然不会让陛下失望会死是么? 正是,不知,好。 这什么人啊。 这是在跟皇帝说话么? 他摇着头上下仔细打量他一眼,问道:“柳子衿,你现在可有婚配啊?” 柳子衿没想到天子居然也会好奇这种事情,于是愣了一愣,然后才道:“没有。” “这么优秀的人才,没有佳人相伴,实在可惜,这样吧,朕为你指一桩婚事如何?”刘义隆道。 这也算是拉拢和防患的一种,给他指个婚,让他在建康城成婚生子,家在这里,就不会轻易被敌国撬走。就算要走,考虑的事情也会多一点,增加叛国成本。 (本章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三步生莲》,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34 天子指婚(下) 柳子衿听了刘义隆的话,却是忍不住睁大了眼睛,然后道:“陛下,小子……现在还不想成家。” 刘义隆怒了,他一拍桌子,道:“大胆,朕要给你指婚,你居然也敢拒绝?还想不想活了?!” 柳子衿委屈道:“人生大事,岂能儿戏。也不能陛下说给我指婚,我就要立刻去成亲吧?那岂不是太草率了?” 刘义隆气得脸都紫了:“天子给你指婚,你居然还敢说儿戏?还敢说草率?怎么,是不是要道尊佛祖给你指婚,你才觉得不儿戏,不草率啊!” 柳子衿无奈了:“陛下,小子觉得,自己现在应该以事业为主,趁着年轻脑子好使,赶紧多发明一些有用的东西。成婚之类……还是放到日后再说吧。” “不行,朕说要指婚,就一定要指婚。你拒绝也没用!”刘义隆犟脾气上来了。 皇帝亲自指婚,那是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好事儿,这小子倒好,不仅不答应,居然还敢连番拒绝,还说什么儿戏草率之类,实在把他给气着了。 而且,皇帝指婚,挑的姑娘能是普通人么,肯定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婚配对象啊,这家伙长得也不好看,而且还不能修炼,居然还敢推三阻四,简直就是蚂蚁作称砣——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刘义隆不生气才怪了。 柳子衿哪里想到面个圣,居然会遇到这种事情? 说不得,只得撒个谎。 “那个,陛下,其实我拒绝陛下的好意,是因为……我已经有心仪的姑娘了。所以,还请陛下见谅,收回成命。”柳子衿道。 刘义隆听他这么说,气才算消一些,随后问道:“你心仪的姑娘是谁啊?跟朕说说。要是朕觉得合适,就把她指给你了。” 柳子衿目瞪口呆,随后道:“陛下,虽然小子心有所属,但还不知人家姑娘是什么想法。因此这种事情……我觉得暂时还急不得。” “朕要指婚,她就算不喜欢,也得答应。你尽管告诉我那姑娘是谁就行了,这些有的没的,你就不用担心了。”刘义隆很霸道的道。 柳子衿道:“对在下而言,那位姑娘自己的态度至关重要。若她不愿意,小子决不会强求。所以,还请陛下……不要强求。” 刘义隆真是信了他的邪:“你小子就是不想答应朕的指婚是吧?变着法的忽悠朕?你是不是不知道狗头铡的滋味啊?” 长乐公主倒是被柳子衿刚才说的话打动了,她连忙道:“父皇,我觉得柳子衿说得有道理。男女成家过日子,一定要相互喜欢才行。如果强求,日子也过不舒坦。父皇想必也不想看到那样的结局,对吧?所以我看,指婚这事儿,还是以后再说吧。” “这小子今天把我气死了,没一句话让朕 听着舒心的。不行,指婚,必须指婚,无论如何,这小子都得给朕成亲结婚!”刘义隆撅着胡子道。 长乐公主看向柳子衿,无奈的摇摇头,我也没办法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柳子衿也有些恼了:“陛下,小子心仪的那位姑娘,可不是普通人。您若非想指婚,恐怕也并非想指就能指。所以,还请陛下三思。” 刘义隆气笑了:“你小子还敢质疑朕?好,你说,你心仪的那个姑娘是谁。朕要是不能把婚给你指成了,你让朕干什么,朕就干什么!” 柳子衿道:“好,但是在说出那位姑娘是谁之前,小子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你说。” “等小子说出那位姑娘的身份后,希望陛下不要砍小子的脑袋。”柳子衿道。 刘义隆愣了一愣:“朕为什么要砍你脑袋?” “因为大不敬。” “大不敬?”刘义隆与长乐公主对视一眼,都是满眼疑惑,“为什么会大不敬?” “等我说出那位姑娘身份,陛下自然就明白了。所以,小子恳请陛下,到那时,希望陛下不要砍小子的脑袋。”柳子衿道。 刘义隆仔细想了想,道:“好,朕答应你了。你现在说吧。” 柳子衿深吸一口气:“小子心仪的那位姑娘……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这八个字一出,刘义隆和长乐公主齐齐愣住。 长乐公主是先愣后羞。 刘义隆则是先愣后怒。 他一把就拔出了挂在墙上的长剑,绕过桌子就要去劈柳子衿:“你大爷的,反了你了,连朕的女儿的主意都敢打,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陛下,你刚才答应了小子的……” “我答应你大爷的!” 刘义隆是真怒了,脏话都喷出来了。 柳子衿转身就要跑。 就在这时,长乐公主及时拦在了他的身前。 她双手展开,将柳子衿护在身后,向着刘义隆诚恳道:“父皇,您是天子,一言九鼎,不能出尔反尔。既答应了他不砍他的脑袋,那就不能砍他的脑袋。要不然传出去,君威何在啊!” 刘义隆气得浑身发抖:“什么狗屁君威?朕的君威早就没有了。这小子都敢当着朕的面打公主的主意了,朕还有什么君威?朕还要什么君威?还不如他大爷的一剑砍了他!” 长乐公主道:“父皇,息怒。柳子衿是我大宋不世出的墨家天才,您要是砍了他,得使我大宋遭受多大的损失啊?而且到时候,只怕民怨沸腾,不好收拾啊。最重要的是,您这样做,岂不是让敌国嘲笑么?北魏压了咱们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给打回去了,可不能因为一些小小的事情,就让对方重新打回来啊。父皇,我虽贵为公主,但于朝廷于万民, 可说毫无价值。但柳子衿不一样,他是只以一人之力,就能扭转整个战局的人物。百余年来,镇北军寸步不得进,他一出手,我们便直接北上近千里。这是多么厉害的人才啊,您可千万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而置大局而不顾啊。父皇,三思啊。” 刘义隆觉得女儿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他还是很气愤。 “他丫再牛叉,也不能打我女儿的主意!”他咆哮道。 长乐公主听他三番四次说什么打我女儿的主意,那么直接那么粗俗,实在忍不住羞意,满面通红。 “父皇,我都没着急呢……您着什么急啊。何况……那不也是您逼着他说出来的么?” 刘义隆瞪着眼道:“幸亏朕逼他说出来了,要不然,朕到现在还不知道,这家伙居然在偷偷打我宝贝女儿的主意呢!真是大爷的气死我了,这要不一剑砍了他,朕非气得七窍生烟不可!” 长乐公主道:“父皇,可不能说这样的话,不吉利。” “这小子把朕气糊涂了!”刘义隆道。 长乐公主道:“您消消气,消消气。想想镇北军大捷,想想那望远镜。深呼吸,气沉丹田。对,把剑给我。对,就是这样……父皇,您还气么?” “气死了!”刘义隆一瞪眼一甩袖子,转身坐回了书桌后面。 柳子衿松了一口气……这皇帝怎么也说话不算数,早知道不冒这个险了。 不过结果总算还是好的。 自己那话说出来,只怕这老头儿再也不敢跟自己提指婚的事儿了。 长乐公主回头看了他一眼,双眼中满是羞意,见柳子衿大胆与自己对视,更是羞得不行。 她赶紧红着脸将剑挂回墙上,同时心中想,这小子,小小年纪,色胆倒是大得很,居然敢当着父皇的面,说看上了自己,真是不知死活。不过这小子才十八岁吧?怎么会喜欢上自己?莫名奇妙。 难不成……是为了堵父皇的嘴,拿自己来当挡箭牌用的? 想到此处,她立刻有些生气,转头就狠狠瞪了柳子衿一眼。 柳子衿有些心虚,赶紧垂下头去。 乐长公主知道自己猜对了,有些后悔刚才拦着刘义隆。 这种可恶的家伙,就应该一剑把他砍了。 刘义隆看着柳子衿,是越看越来气,他忍不住指着门外道:“滚,赶紧给朕滚,朕以后再也不想看到你,你以后看到朕也避着点。能躲多远躲多远,要不然朕见你一次砍你一次!” 柳子衿道:“小子告退。” 一边往后退,一边暗想,这刘义隆……怕不是真的从东北穿越过来的吧? (本章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三步生莲》,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35 我不喜欢公主 柳子衿想象过无数面圣的场景,但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是这一种。 他退出御书房,关上房门。一转身,就见身后有两个人正呆愣愣的看着他。 一个是之前守在书房外的那个太监,另一个是已经换好衣服的乐公公。 柳子衿看着他们呆若木鸡的表情,很无奈的摊摊手:“我也没想到事情会搞成这个样子。” 乐公公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柳公子……您……您真是……您真是……勇猛无畏啊。” 另外一个太监道:“能把官家气得亲自拔剑砍人爆粗口的……您也算是百十年来第一人。佩服,佩服。” 柳子衿有些尴尬:“事发突然,来不及考虑。” 乐公公忍不住摇头:“柳公子,我先带您出宫。” “麻烦乐公公了。” 离开御书房有一段距离之后,乐公公忍不住责怪道:“柳公子,以后再入宫,可不能再像今日这样胡闹了。官家虽然是仁人之君,但也保不住哪天脾气不好,真的就把你给砍了。我的柳公子哎,您可就这一个脑袋,砍掉了绝长不出第二个,您就长点心吧。” 柳子衿道:“我之前不是事先声明了么,官家也答应了。可谁知道他说话不算数啊。” 乐公公竖起手指瞪着眼“嘘”了他一声:“柳公子,求求您了,说话注意点吧,刚刚才差点被砍了脑袋,这怎么还没过一会儿呢,又开始乱说话了?这是宫里头,有心人很多的,随便说错一句话,都可能招来大祸。你啊你啊,小心一点好不好。” 柳子衿很无奈:“希望以后都不要再来宫里了,太麻烦了。” 乐公公忍不住摇头:“这是宫里,自然比外面要小心注意一些。就算是三宰和顾枢密,面圣之时都要谨言慎行,要是所有人说话都像您这样,这御书房不知道已经掉了多少颗脑袋了。” 柳子衿撇撇嘴,低声嘀咕道:“还不是他自己没事找事儿?” 乐公公一把捂住他的嘴,双眼圆睁看着他:“柳公子,您可饶了我吧。我胆儿小,可经不起吓。” 柳子衿把他的手拿开,问:“换衣服的时候洗手了没?” 乐公公无语了:“这个时候您还操心这个呢?我的老天啊,一刀捅死我算了。” 柳子衿道:“所以你到底洗手没有?” 乐公公彻底无奈了,他把手伸出去,道:“柳公子,您闻闻,手上沐膏味还在呢……” 柳子衿放心了:“那就好,那就好。” 乐公公忍不住抬头望苍天:我这遇见的到底是什么人啊?这到底是个贵人,还是个保不齐的灾星啊? 得,一路上他也不敢开口说话了,生怕旁边这位混不吝的爷再说出什么千刀万剐的话来。 一直到出了皇城,乐公公 才总算是出了一口长气。 而一辆马车,已经停在了两人不远处。 乐公公领着柳子衿来到马车前,看看左右无人,忽然低声向柳子衿道:“小公主年幼之时,便被官家许给了萧家大公子。十年前那件事情发生后,小公主便成了没过门的……那什么。对此,官家心中甚是愧疚,也一直想要补偿。近十年来,官家也曾看中过许多英年才俊,想要招为驸马。可惜都被小公主给拒绝了。但最近两年,官家年事愈高,招新驸马的意愿,也变得愈加强烈。这么久过去,小公主想必也已经放下过去的事情。柳公子既然对小公主有意,说不定真可以试上一试。” 这下换到柳子衿呆住了。 “好啊你个啊乐,说什么我勇猛无畏,你比我还不要命啊。居然教唆我去追求公主,你脑袋不想要了?” 乐公公小声道:“柳公子年少有为,人中龙凤,以您的条件,招您做驸马,谁都说不出来什么。就算是官家,肯定也挑不出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胡扯,刚才那老家伙……刚才官家还差点砍了我的脑袋呢!”柳子衿瞪眼道。 听着“老家伙”三个字,乐公公差点又给吓晕过去。要不是柳子衿及时改口,他真想就此自裁了。 好不容易抚定了心中情绪后,他才认真道:“我让您去追求公主,可没让您当着官家的面去追求公主啊。哪个当父亲的,能见得有人当着自己的面打自己宝贝女儿的主意啊。就算是天子,那也不例外是不是?可是若小公主真对您满意,天子又急于给她找个好归宿,到时候,自然不会再有什么麻烦,一切水到渠成。所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您要让小公主对您倾心。不然,说什么都白搭。” “让公主倾心,谈何容易?算了吧,有那功夫,我还不如多睡一会儿懒觉呢。”柳子衿道。 乐公公瞪大了眼睛:“您这……您这到底是真喜欢公主,还是假喜欢公主啊?” 柳子衿小声道:“我那就是为了堵官家的嘴,才把公主当挡箭牌说出来的。我跟公主之前又不认识,相互也不了解,怎么可能说喜欢就喜欢,那也太假了吧?” 乐公公身子晃了晃,欲要晕倒。 柳子衿赶紧扶住他:“乐公公,您没事儿吧?” 乐公公看着他,气喘吁吁道:“柳公子,您干脆杀了小的算了。小的真的受不了了。” 柳子衿道:“我又怎么了,我也没说什么啊,就算在御书房说错了话,这不一切也都过去了么?” “过去了?您要真喜欢公主,这事儿它还真就过去了。可问题是……您不喜欢啊。这玩意儿它就过不去了啊!”乐公公急道。 柳子衿一脸懵逼:“乐公公,这话怎么说的来着 ?” 乐公公怒急攻心:“柳公子,您能不能动动脑子?官家给你指婚你不愿意,他已经很生气了,结果这还不算,你还说你心仪的姑娘是长乐公主。于是天子被你气得杀心大起,要拿剑砍你。好不容易命保住了,结果你现在告诉我,你并不喜欢长乐公主,而只是拿她当个挡箭牌……您觉得官家要是知道了,心中会作何感想? 前脚刚气势汹汹拿剑要砍你,你后脚跟他说你刚才说的都是假的,说你不喜欢公主,只是拿她当个挡箭牌用一用,你觉得天子会怎么样?他那把剑会收回去么?不会!不仅不会,而且会更加用力的砍下去。并且本来只砍你两剑就够了,到时候只怕要砍你八百剑才能解气啊!长乐公主是谁?那可是官家最疼爱的公主。您却随随便便就把她拿来当挡箭牌用……而且是为了拒绝官家给您指婚的意愿……既抗命,还欺君,还侮辱公主,损害皇家体面,数罪并罚,诛连九族都够了……柳公子,您到底是真没脑子啊,还是失心疯了啊!” 柳子衿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乐公公说得很有道理。 “这个……这个……我之前倒是没有想到。那,眼下怎么办?我还……必须得喜欢公主不成?” 乐公公咬着牙道:“不仅要喜欢,而且要非常喜欢,要喜欢到可以为了公主赴汤蹈火不惜性命的地步!而且,只能喜欢她一个。” “只能喜欢她一个?”柳子衿瞪大了眼睛,过分了吧。 老子这么博爱,你告诉我只能喜欢她一个?开玩笑呢吧? 那结衣怎么办,飞鸟怎么办,允儿怎么办,名井南怎么办?周慧敏怎么办?王祖贤怎么办?邱淑贞怎么办? 每个人生来就有喜欢他人和随便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以及随便喜欢多少个男人和多少个女人的权利和自由,凭什么要老子只能喜欢一个? “你要是敢喜欢除了小公主之外的其他女人,传到官家耳朵里,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乐公公道。 柳子衿生气道:“过分了啊,他又没打算把女儿嫁给我,凭什么还不允许我去喜欢其他的姑娘啊?” “您喜欢了公主,再去喜欢其他姑娘,这不是在说,公主不如其他女人么?堂堂公主,凤凰转世,岂能忍受这种侮辱?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想不通?!”乐公公咬牙切齿道。 柳子衿彻底无语了:“那我怎么办?岂不是这辈子除了公主,便不能再跟其他姑娘相亲相爱了?” “您要是运气好,能够让公主倾心,那您刚才说的话,完全正确。但如果公子您运气不好,不能让公主倾心的话。那对不起,你刚才的话就是错的。你不仅不能跟其他姑娘相亲相爱,而且也没办法跟公主相亲相爱。找男人也 不行,那是在说公主连男人都不如。” “……”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 “乐公公,官家……应该没那么小心眼儿吧?公主,看起来好像也挺宽宏大量的。所以,应该没您说的那么严重,对吧?”柳子衿小心的问。 乐公公冷哼一声:“要不柳公子您去打听打听,本朝的那些已经不在人世的驸马,到底都是怎么死的。顺便告您一声,本朝可是南陆这么多朝一来……死驸马死的最多的一朝。官家是天子,想杀谁就杀谁,你去问问那些当了父亲的人,若是他们也有这种权利,他们现在大概已经杀了多少个看不顺眼不识好歹的王八羔子了?” “我不是驸马。” “但您说……您喜欢公主。并且为此,让官家不得不窝着火收回了成命。” “我不喜欢公主。” “抗命欺君不尊重公主无视皇家体命。说出来就是个死!” “还有没有王法了?” “官家就是王法!” “我特么逃走行不行?我出国,出国总行了吧?” “柳公子,本官散骑常侍上官云飞。奉天子之命,从今日始,负责严密监视……不是,是严加保护公子的安全。一旦有可疑之人靠近,立刻格杀勿论!从今以后,公子在京城,大可高枕无忧了。别说敌国的奸细和杀手,即使是一只苍蝇,都飞不到公子面前。”一个国字脸双眼冒精光的布甲汉子,忽然持着一杆又粗又长又黑又硬的红缨长枪,出现在了柳子衿的面前。 不过他看柳子衿的眼神,貌似有一种看判国贼的感觉…… 柳子衿鼻子有些发酸,泪腺也似乎有些不受控制。 他可怜巴巴的看向乐公公,道:“官家对我……真是太好了。” 乐公公神情严肃道:“柳公子,上马车吧。对了,公子之前不是说想去寺庙上香么?白云庵乃天下第一庵,里面的师太个个道行高深。您若有时间,不如三天后过去一趟。那天是个吉日,宜外出、上山。千万不要记错日子,切记,切记。” 柳子衿叹了口气,有气无力道:“我到时候看情况吧。” (本章完)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36 心系石 回去的路上,柳子衿买了一些韧性比较好的纸,准备在上面画符文造禁制,制作出一个简单的魂器。 在街上晃荡的时候,那个散骑常侍上官云飞,还有其他几个人一直徘徊在前后左右。 柳子衿颇为无奈,自己居然莫名奇妙就被监视了……真是无法克可说。 买了符纸之后,他就去了铁道站,上官云飞等人自然也一起跟了过来,上了同一节车厢。 柳子衿有个问题有些担忧,于是上前问上官云飞:“你们不会跟到我家里去吧?” 上官云飞摇头:“当然不会,但是会守卫在公子府第左右。” “不进家就行。”柳子衿松了口气道。 但同时,当然无奈不减。 不过他暂时也没什么办法。 不过总会想到办法的。 他可忍不了天天一帮大老爷们围在院子周围,出去办个事还在旁边跟着,太让人难受了。 回到院子后,老林立刻问道:“公子,面圣感觉如何?有没有又得到什么赏赐啊?” 柳子衿撇撇嘴:“赏赐?差点没被人给砍了。” 韩昭雪从后院一出来就听到这句话,立刻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怎么回事儿?” 柳子衿走进后院,一屁股坐在假山石头上,然后道:“皇帝老头儿要给我指婚。” “什么?!”韩昭雪再度吓了一跳,脸色也瞬间变得有些不好看,“为什么要给你指婚?指的哪家的姑娘?什么时候成婚?” 柳子衿看她急成这个样子,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韩昭雪顿时红了脸,羞恼的瞪着他:“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再笑就挠你!” 柳子衿笑道:“好啊,是去我房间呢,还是去你房间?” “你……”韩昭雪气得跺脚,“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胡说。我在问你认真的呢!” 柳子衿道:“看你急得那个样儿,我有说我答应了么?” “谁急了?”韩昭雪连忙否认,接着又惊讶问道:“你没答应?!” “我为什么要答应?”柳子衿问。 韩昭雪吞吐道:“皇帝……要给你指婚,你居然……还敢拒绝?” 柳子衿道:“别人提要求,我当然可以拒绝嘛。不过这老头儿有点犟,非不答应。” 韩昭雪一颗心又提了起来:“那……还是指了?” 柳子衿摇头:“没有,我跟她说我有喜欢的姑娘,所以不能接受他的指婚。” 一听这话,韩昭雪一颗心脏顿时就擂战鼓一般,咚咚咚咚跳了起来,同时心中抑制不住的就生出无限欢喜。 柳子衿看她眼中欣喜的模样儿,就知道他误会了,于是赶紧道:“不过我跟皇帝说的可不是你啊。” 韩昭雪表情顿时僵住,一颗心猛的往下一沉。两只 本来兴奋的不知何处安放的双手,瞬间僵在两侧,紧紧揪住了两边的衣服,用力紧紧的攥在手里。 下嘴唇也被牙齿紧紧咬住了。 然后,强颜欢笑:“呵呵,我也没说你说的是我啊。干吗非要来这么一句,搞得好像我很希望那个人是我一样。真是的,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可不会看上你这种流氓。” “我没说那个姑娘是你的原因,是因为就算说了,那老头儿也不会把你指给我,到时候肯定还非要指别的姑娘,那说了不等于没说嘛。”柳子衿道。 韩昭雪捏着衣服的双手稍微松了松:“为什么……这么说?” “你是韩家后人,皇帝有可能让我跟一个韩家后人成婚么?肯定不可能啊。说不定还会因此,找你麻烦。例如,把你赶出京城什么的,甚至流放也不定,嗯,派人偷偷暗杀也是有可能的……毕竟万一我受了你的什么蛊惑,跟朝廷对着干,那杀伤力就太大了嘛,是不是?”柳子衿解释道。 韩昭雪一想,也对,合情合理,但随后,表情无比的黯淡了下去。 不管是皇帝,还是文武百官,应该都不会希望,墨家最年轻的天才,娶一个韩家的后人吧?那对国家来说,是制造一颗极不稳定的炮弹。 那些所谓心系大局的人,是不会希望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而且,顾家也不会答应。 虽然柳子衿没有明说,或者说韩昭雪没有给他机会让他说出来,但她已经能猜出来,他可能原本就是顾家的人。就算因为什么原因,和顾家关系疏远了,但父母的话,肯定总还是要听的。 顾家任何人,都不会乐意韩家后人进入顾府,成为顾家的媳妇儿吧……或者就算不是顾家,只是顾家的旁系,肯定也不会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一时之间,她想着这些阻碍,一颗心再度沉下去,并且越来越沉。又系了一颗大石头。 柳子衿看着在那里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韩昭雪,忍不住从石头上起身,问道:“你怎么了?想到什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啊?哦,没想什么。”韩昭雪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她赶忙慌乱的掩饰,又是理发丝,又是整衣服,同时头不抬的道:“对了,刚才说到哪儿了?皇帝要给你指婚,你拒绝了,然后说你有喜欢的姑娘……”她抬头看着柳子衿,“那姑娘是谁啊?没听你说过喜欢上哪个姑娘啊。” 柳子衿道:“你真没事么?” 韩昭雪笑道:“我能有什么事?”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需不需要休息一下?”柳子衿还是有些担心。 韩昭雪摇头:“没有,好的很。哎呀,我就是不小心走了下神,不要这么疑神疑鬼的,我又不是什么千金大 小姐,身子可没那么娇弱,动不动就不舒服。还是赶紧说你面圣的事吧,我现在特别好奇,你说的那个喜欢的姑娘到底是谁。” 柳子衿将信将疑的看了她一眼,还是放不下心,不过看她确实没什么事儿,也就不好再??率裁础s谑侵匦伦?厥?飞希?绦?詹诺幕疤狻 “我说的这个喜欢的姑娘啊,其实就是个幌子,用来堵皇帝的嘴的,让他不敢瞎指婚。”柳子衿道。 “所以到底是谁?”韩昭雪真是特别好奇。 特别是听到柳子衿说那人只是个幌子,心里同时系着的两颗大石头,已经有一颗落地了,脸色总算比刚才稍微好看那么一点。 柳子衿卖关子:“你猜。” “猜你个头,快说。”韩昭雪佯怒道。 柳子衿道:“好吧好吧,那我就直说了。我跟皇帝老头说的那个姑娘啊,嘿嘿,就是他自己的闺女,长乐公主!” “什么!”韩昭雪顿时捂着嘴巴惊呼一声,一双眼睛像看着鬼一样看着柳子衿,“你……你居然当着皇帝的面……说喜欢长乐公主?你不要命啦!” “看,你都想到了,我居然都没想到,当时就想着堵那老头儿的嘴了,都没想到会不会惹怒他。结果啊,就差点被他给砍了。”柳子衿道。 尽管知道最后没被砍,韩昭雪仍然心高高悬着:“皇帝真的要砍你?” 柳子衿点头:“可不是嘛,抄着剑就上来了,要不是长乐公主拦着,我现在估计已经命丧黄泉了。” “好险……等等,当时长乐公主也在场?”韩昭雪问。 柳子衿点头:“在啊。不过一开始也不敢确定就是长乐公主,但是能看出来是皇帝身边极为重要的人。反正不是妃子就是公主,总之皇帝肯定不能把她指给我。于是我就那么说了,说我喜欢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然后皇帝拿着把剑就奔过来了……吓死了都快。” “长乐公主为什么要护着你?按理说你那话,不仅是冒犯了皇帝,也冒犯了她啊。”韩昭雪道。 柳子衿道:“她说我对朝廷很重要,杀了我损失很大,还会让敌国嘲笑……然后皇帝老儿就把剑交给她了,然后就让我滚了。” “长乐公主人挺好的嘛,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韩昭雪问。 柳子衿不知为何,忽然感觉心中一惊,仿佛有一枝暗箭向自己袭来,忍不住汗毛直竖。 “怎么可能呢?人家贵为公主,我只是一个普通学生……何况我们年龄也……呃,虽然年龄不是问题,但我们今天刚第一次见面,我长得又不英俊潇洒……不可能不可能,你千万不要瞎想。”柳子衿打着哈哈道。 韩昭雪又问:“那你……是不是对她有意思啊?” “怎么可 能呢?人家贵为公主……就算她不是公主……反正不管她是谁,我都不可能第一眼就看上她。喜欢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啊,说喜欢就喜欢,怎么着也会有个过程的是吧。而且我真是拿她当挡箭牌来着,绝对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不是,在你眼里,我就是见一个喜欢一个那种是吧?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柳子衿崩溃道。 韩昭雪吃味道:“你自己睡过的女人你自己都数不清了……那些哪一个不是见一面就喜欢上的?要是每个都需要一个过程,你这辈子都给用上,都还不知道够不够呢。” 柳子衿道:“上和喜欢上是不一样的……不是不是,那个,反正那个不是喜欢。不是,咱能不提以前的事儿么?我已经浪子回头改邪归正了,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旧事重提朝花夕拾啊?说这些你觉得有意思么?你开心么?我开心么?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跟你说了,我上楼了。” “哼,还知道害臊……先别上楼了,去书房一趟。钱小豪派人把这里的房契还有租契都送过来了,你自己过去翻翻吧。”韩昭雪道,“以后这里的所有姑娘都得找你交房租,你这下有艳福了。” 柳子衿咬着牙瞪着眼看着她:“没完了是吧?信不信我把五年之约提前兑现了?” 韩昭雪下意识双手伸到后面护住自己的屁股:“你敢!” “我敢?你看我敢不敢!”柳子衿当即就大步朝韩昭雪走去。 韩昭雪转身就跑,三两步就跑上了楼梯,一边跑一边道:“流氓,你赶紧去死吧!” 柳子衿站在楼梯口看着狼狈逃蹿的韩昭雪,忍不住得瑟冷笑:“真当本公子治不了你。” …… …… 日常后宫流玄幻写手表示…… 每写一章,都感觉自己又水了三千字…… 捂脸逃跑…… (本章完)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37 你都开始考虑当驸马的事情了 吓唬完韩昭雪,柳子衿转身去了书房。 书房之上放着两个木箱子,其中一个里面是春风坊的地契房契,另外一个里面是这些院子的租契。 租契显示,一千多座院子,几乎尽数被租了出去。而在昨天傍晚,有十几个租户退租。 柳子衿仔细看了一下,发现这些退租的租户,院子都集中在一起,而这些院子的中心,就是郑流苏住的那座院子。 柳子衿忍不住露出了笑容,看来这跟着退租的十几个人,应该就是春风坊跟郑流苏关系最亲近的一些人了。郑流苏搬走,于是她们也跟着搬走。 这样很好,春风坊从此之后便可以太平一些了。 只是可惜郑流苏原本是想将柳子衿赶走的,最后却落了个自己不得不悲愤搬家的下场。 这在开始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即使是柳子衿自己都没有想到。 他原本只是想尽可能赖着不走,没成想最后还把别人给赶走了。 而孤竹园的那份蔫坏心眼儿,至此也完全成空。 除了那十几座此时空着的院子外,还有两处空着的,正是柳子衿旁边左右的两座院子。其中一座已经给林清颜住了,另外一座暂时还空着。 柳子衿原本想将这三座院子打通,弄成一个宅院,不过这样横向打通,其实不太好设计,因此老林找的泥瓦匠,迟迟没有给出满意的设计图。 也正因此,三座院子此时仍然维持着原本的样子,没有动工。 柳子衿看着那几十张退租的租契,笑得眉眼舒展。 他立刻叫来老林,让他重新去找那个泥瓦匠,他准备把那十余座空出来的院子好好改造,弄成一个真真正正的大豪宅。 那可比这三间院子打通改出来的宅子要舒服多了。 老林得令,便立刻出了院子,去找那个泥瓦匠商量一应事宜。 柳子衿将两个盒子搬到书架旁放好,随后便把昨日夹着笔的那本道藏重新翻了出来。 这本道藏里,记载了各种各样用于制造魂器的符文禁制,以及魂器材料。不过由于道宗已经衰败两百余年,那些上等材料在市面上已经找不到了。太上宗里或许有,但估计也已经腐蚀得不能用了。 用低级的材料制作,魂器的威力会大打折扣,不过柳子衿也没打算用魂器来跟阴魂打架,所以对于这一点倒也不怎么在意。 不过画符可是一门技术,柳子衿现在只会画几个佛家咒印,对于道家符篆,却是没有什么研究。 反正闲着无事,他决定练习一下,如果不成,再想办法。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进行三步武修的原因,因此在意识逐渐强大的同时,大脑和小脑也同时变得好使了。他练习起从未接触过的道家符篆,入门竟是惊人 的快速。 魂器禁制,分为好几种,几种禁制结合起来,才能制造一件真正合格能用的魂器。 这些禁制分别掌管着魂器的攻击属性、防御属性、以及连接使用者魂识的属性。 魂器上面的攻击禁制,是对一切神魂都有攻击效果的,因此使用者使用魂器,必先以魂识连接魂器,控制其在何时进行攻击、对何魂进行攻击。如果没有这个禁制,魂器就会敌我不分,不管是谁,上来就干。那是非常尴尬的一件事情。 也因此,这个禁制是重中之重,决不能出错。 而柳子衿只用了小半个钟头,就把这个禁制给练会了。 与道藏之上比对,几乎分毫不差。 柳子衿兴趣大起,立刻开始练习其他的禁制,用了一个钟头之后,就把另外的两种禁制也给练会了。 “啧,脑子确实好使了许多啊。不过貌似是光长智商不长情商,要不然在御书房也不会干出那种事情来。”柳子衿心中暗道。 一想到御书房,他整个人立刻郁闷了起来。 随后,想到了离开皇城时,乐公公对他说的那几句话。 “白云庵乃天下第一庵,里面的师太个个道行高深。您若有时间,不如三天后过去一趟。那天是个吉日,宜外出、上山。千万不要记错日子,切记,切记。” 三天后…… 看来,三天后,长乐公主有可能会去白云庵。 之前去周曼殊那里喝茶时,他还曾看着白云庵问她那是什么居所,却没想到时隔没有几日,自己便与那处居所有了间接的某种关系。 仿佛是命运一般,如此弄人。 三天后,自己去还是不去呢? 难不成,自己真要去追公主不成? 先不说这事儿能不能成,就算能成,他也不乐意去做。更何况能成的机率其实几乎等同于无呢? 他忍不住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说自己喜欢长乐公主了。 可是现在想想,那种情况,除了皇帝身边亲近的人,他还真不知道搬出谁来才能有效果。 可是现在造成这样麻烦的后果,让他真的很是头疼。 他真的很怀疑……乐公公是不是在忽悠自己。 可问题是,他说的好像真的很有道理啊。 在书房里自己瞎琢磨了一会儿,他忽然快步走出书房,正准备上楼,却发现东厢房外放着一双靴子,于是便转而向东厢房走去。 拉开房门,韩昭雪果然正在里面坐着修炼。 听到声音,她睁开眼睛,问道:“你进来做什么,你又不能修炼。” 柳子衿脱鞋进入房间,关上门,然后坐到韩昭雪对面问道:“先生,有件事情想要问一下你。你自小生活在京城,很多事情肯定比我知道的清楚。” “什么事情?” 韩昭雪见他是在说正事,便也严肃起来。 柳子衿道:“本朝……是不是死过很多驸马?” “啊?”韩昭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反应过来,忽然有些生气:“搞得那么认真,以为你要问什么事情,结果是问这么不着调的问题。” “这个很重要,关系到我的终生幸福啊。”柳子衿道。 韩昭雪想了想,忽然生气道:“果然,你就是喜欢长乐公主,现在都开始考虑当驸马的事情了!” 柳子衿差点晕倒:“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摔醋坛子?我问这个问题不是因为我想当驸马,而是我想确定一些事情。” “谁摔醋坛子了?我干嘛要摔醋坛子?自作多情。”韩昭雪傲娇的道,随后,认真的问他,“你想确定什么事情?” 柳子衿把之前乐公公跟自己说的那些话简单向韩昭雪转述了一遍,随后道:“我想确定一下,当今天子在自己女儿的事情上,是不是真的那么小心眼,真的那么斤斤计较。” 韩昭雪听完他的话,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本朝确实死了很多驸马。不过这跟本朝公主多也有一定的原因。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当今天子在公主的终身大事上,眼里揉不得沙子。但凡那些驸马敢不敬重公主,不疼爱公主,或者敢欺负公主或者出去偷吃的,统统都会受到严重的惩罚。为此被砍头的驸马,确实非常多。你虽然不是驸马,但在御书房干的事情,确实有欺君罔上,不敬重公主之嫌。不过你现在身份非同一般,皇帝或许不会像对待其他驸马一样对待你……但是,也说不准。毕竟圣心难测,万一哪天心情不高兴,说杀人,也不过一句话的事情。特别是,如果长乐公主因为这件事情不开心……那你被砍头的几率,就更大了。” 柳子衿顿时非常绝望:“那怎么办?!” 韩昭雪表情黯淡:“要么,你就终身不娶。要么……你就去追求公主。” 柳子衿崩溃道:“可我又不喜欢她!” “这句话若让天子听到,后果真的会很严重。”韩昭雪严肃道。 柳子衿像蔫了的茄子一样,瞬间萎靡了:“怎么这么……难受啊。” 韩昭雪也很难受。 但是,并没有柳子衿那么绝望。 她双眼直直的盯着柳子衿,道:“子衿,你脑子好使,也自负聪明,之前的一些事情,也证明了你有披荆斩棘的能力。所以我相信,这件事情,你也一定能够完美的解决。” 柳子衿吃惊的看着她:“这么相信我?” “刚开始的时候不相信,现在……有点相信了。不过,只是有点而已,你可不要太得意忘形。”韩昭雪道。 柳子衿忍不住眉开眼笑:“没想到啊没想到 啊,先生居然也有这么相信一个男人的时候。啧,忍不住有点骄傲啊。” 韩昭雪嗔道:“等你能解决了这件事情,再去骄傲吧。别到时候因为传出和哪个姑娘的流言蜚语,而惹得天子和公主不高兴,一合计把你脑袋给砍了。” 柳子衿问:“哪个姑娘是哪个姑娘?” 韩昭雪有些不高兴道:“那谁知道?说不定,是姓林啊,姓莫啊,姓凤啊,姓周啊,或者姓阿猫阿狗的,说不定,是哪个青楼里的姑娘也有可能。” 柳子衿笑着问:“说不定,姓韩呢,也有可能,是不是啊?” 韩昭雪红着脸道:“姓韩的姑娘才没那么缺心眼儿,会跟你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那看来我以后不能喜欢姓韩的姑娘了,得去找姓林的姓莫的姓凤的姓周的,找阿猫阿狗也行,实在不行,去找青楼的某位漂亮姐儿也可以。”柳子衿道。 韩昭雪猛的站了起来,直接向门口走去:“那你去找吧,赶紧去找,说不定那些姑娘,现在正急着等你柳大公子登门呢!” 柳子衿笑着起身,在后面一下抱住了她的腰。 刚将房门拉开小半的韩昭雪瞬间僵住,一双眼睛瞪得犹如铜铃般大小。 里面写满了不敢置信。 脸上那气恼的表情,也在瞬间被惊散。 (本章完)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38 醋坛子摔碎洒出一地香 柳子衿虽然也和韩昭雪搂抱过几次,但像这样用双臂紧紧环着她的腰,还是第一次。 比想象的还要纤细,让人联想到一些精致而脆弱的东西。 例如郁金香杯那细长的玻璃柄,例如雨后天青柴窑瓷瓶那薄如纸明如镜的优美瓶颈。 但绝没有那样硬,很柔软,似乎可随风而折。 像细柳,像嫩藤,像界光高照下带着温度的流风回雪。 柳子衿的双手隔着衣服感受着她腰腹的平坦和柔软,心脏在不知不觉中已快速的跳动了起来。 但他知道韩昭雪的心脏跳得肯定比他快,他能感觉得到。 柳子衿在韩昭雪背后紧贴着她玲珑的曲线,鼻端在她的发间嗅到沐膏淡如幽兰的清香。 他看到她的耳垂在快速的变红,最后变得好像一枚玲珑圆润的玛瑙。 此时怀中的这具娇躯很僵硬,即使如此,那肉体本身所拥有的柔软,也已经足以让柳子衿感受到无限美好。 像是抱着一团棉花,一个盛着微热温水的大气球。 “先生,那么大个人了,还动不动就在自己的学生面前耍小性子吃干醋,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啊?”柳子衿的嘴巴紧贴韩昭雪发红的耳朵,略带促狭的轻声说道。 韩昭雪大脑空白,只是下意识的否认:“不是……我没有……”随后,终于反应过来似的,慌乱的扭动身子,带着急促喘息道:“子衿……你……你松开我……你不能……我们不能……” “可我已经抱了啊。”柳子衿笑道。 韩昭雪脸色通红,浑身无力:“子衿,你……你松开我……若是被人看到……”说到这里,才惊觉她的手还在门边,而门被拉开的那一小半,仍然那样敞着。 院里的花花草草,假山青石,历历在目。 她“啊”的一声,赶紧将门关上。 “先生,我只是抱抱你,可没准备做别的,你这突然把门关上……我心里忍不住有些悸动啊。”柳子衿道。 “我……我只是怕被人看见……”韩昭雪慌忙道,随后,双手赶紧去抓柳子衿的手,“子衿……你赶紧松开……这样不行,你不能……” “之前又不是没有抱过,现在只是换个姿势而已,没必要这么惊慌吧?”柳子衿问。 韩昭雪不断摇头:“不行……不行……子衿,你赶紧松开好不好,我求你了……” 柳子衿道:“谁让你没事就耍小性子,怪我喽?” “我……我没有耍小性子……”韩昭雪又羞又急又慌,一颗心脏砰砰跳着,感觉随时都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 柳子衿问:“没有耍小性子,那刚才是在干什么呢?姓林的姓莫的姓凤的姓周的,你要不说,我都不知道你心里已经藏了这么多情敌了。” “我……我没有……”韩昭雪弱弱的否认。 柳子衿轻笑两声,然后问:“不过……姓莫的是谁啊?我认识的姑娘里,有姓莫的么?” 韩昭雪羞急道:“就是……就是……莫绮同学啦……” “莫绮……你要不说,我都快忘了我还认识这么个人了。行啊先生,这醋劲够大的啊,记情敌记得这么清楚……不过你也不能不管是谁都当情敌吧?这您吃醋吃得过来么?”柳子衿有些无语的道。 韩昭雪听着这话,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羞意。 长这么大,从来没这么羞臊过。 简直想找个地缝给钻进去。 她实在有点怀疑自己,怎么会不知不觉变成这样。变成这样一个……无敌酸溜溜的醋坛子。 这简直不敢想象。 任谁都不能相信。 向来对男人不假辞色的京城有名冷艳女先生,居然会为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小男生,而且还是本院的学生,吃这么多女人的干醋。 而且说是女人,其实也不恰当,因为除了周曼殊之外,无论是林清颜还是凤栖梧,亦或是莫绮,都是实打实的小姑娘。 自己一个二十五六的女先生,居然去吃三个十几岁小姑娘的醋,而且因此耍小性子发脾气……她忍不住在心中惊呼一声,天啊,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 臊得慌,实打实的臊得慌。 而且自己现在被子衿从背后抱住,居然没有生出强烈挣扎之意,只是几乎没用什么力道的扭动身子,用一种与其说是挣扎不如说是厮磨的动作,去表达一种不知道到底是情愿还是不情愿的态度……而除此之外做的唯一事情,就是不断哀求他松开自己…… 韩昭雪被自己搞懵了,脑子忍不住都有点晕乎乎的。 自己不能这样……自己不可以这样…… 她立刻使劲挣扎起来,同时道:“你赶紧松开我,我没吃醋,也没有耍小性子,那都是你自己自以为是,跟我什么关系都没有……” 好歹是二步武修,真挣扎起来,力道极大,柳子衿有些控制不住她,便皱眉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语气并不怎么严厉,声音也不怎么大,但韩昭雪却感受到一种霸道,微微一呆之下,莫名的僵在那里不动了。 随后她感觉颈上有湿热感觉传来,柳子衿在她修长洁白的玉颈上轻轻吻了一下。 于是以此为点,汗毛直竖,一种酥麻电流传遍全身,颤栗的感觉让皮肤上立刻起了一层疙瘩。 头更晕了,血液全部上涌,脸红的已经能滴出水来。 “子衿,你怎么可以……” “先生,你身子真软,脖子真好看,头发也很香……到处都香。”柳子衿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脸埋在她的颈间,一边嗅着她身上的 香气,一边轻声说道。 “没有……你乱说……不准说……怎么能这样说……”韩昭雪语无伦次。 从未与哪个异性亲密接触过,和柳子衿也仅有数次意外的搂抱,而像此时这般,仿佛温存缠绵一般,被他从后面抱进怀里,吻着脖颈,脸埋在颈间,口鼻间呼着热气,不断说着羞人的话,特别是刚刚那几句轻薄的话,韩昭雪简直毫无抵抗之力。 本来在十五六岁就应该盛开的情窦,似乎在此时才迟迟绽放。 那种小女生般的羞涩、悸动、慌张、柔弱与不堪蹂躏,此时尽皆在她身上淋漓展现。 当一个大姐姐露出小女生般的姿态时,是极为致命的,那种可爱,胜过世间一切可爱,那种柔弱,胜过世间一切柔弱,那种受惊之兔般的慌张,那种被人碰触迅速敛起的含羞草般的羞态,都让人忍不住怦然心动,更加想要将其搂在怀里肆意怜爱。 而特别是想起这个姑娘曾经是、现在在外人眼里也依然是一个对男人不假辞色冷淡漠然骄傲高冷的女先生时,她所展现出来的那些可爱姿态,就更让人心动的一发不可收拾。 柳子衿忍不住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让两人的身体贴得更紧实一些。 “先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他问。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羞意大盛,韩昭雪实在忍不住了,本来娇软的身躯,忽然迸发出原本应有的二步武修的力量,一下就把柳子衿给挣开,随后拉开房门仓惶逃出,门前的靴子都没有穿。 柳子衿在愣了一下之后,看着她踩着那双白色袜子在木楼梯上疯狂上爬,忍不住哈哈哈的笑了起来。韩昭雪脚下一软,差点摔了一跤。没有时间调整姿势,也没心情稳住身形,她继续狂奔,一溜烟跑到二楼,冲进了自己的闺房。 扑到床上,躲进被子,呼呼呼呼急促粗重的喘着香气,脸很红很热,身体好像也很红很热。 脖颈上被吻的那一处,腰间被环抱的那一圈,更是滚烫灼人,像燃起了火。 同时,浑身酥软无力,像是被人下了蒙汗药。 她瘫倒在床上,脑中仍然是慌乱的一片空白。 很久很久,都没能恢复过来。 …… …… 柳子衿坐在东厢房门前,回味着刚才的旖旎。 他脸上忍不住露出傻笑,随后确定了一件事情。 三天后,他要去白云庵。 尽管对自己没什么自信,而事实上也确实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但他仍要试着去解决那个极其麻烦的难题。 先生这样漂亮而可爱的大姐姐,怎么能够没有自己时时在身边陪伴调戏?那她岂不又要回到往日那每时每刻都一副冷冰冰的扑克脸?那多无趣,多痛苦。 自己要 让她每天都很开心的笑,就算耍小脾气,也要带着心的悸动。要让她在以后的回忆中,发现原来当初耍脾气的时候,其实都是开心的。 他此时什么都不想,静静的躺在兽毯上,眼睛透过敞开的门,遥看着天空中飘来荡去的云。 秋风呼呼的吹过,落叶打着旋跳舞,界光温暖而不刺眼,他有些懒洋洋的,感觉无比的惬意。 所有的烦恼都烟消云散,一切的一切都消失不见。 天地间只剩下风,剩下云,剩下温暖的界光,剩下他自己。 闭上眼睛,云不见了,韩昭雪被风吹来,她时而冷漠,时而温柔,时而任性,时而贤淑。但无论哪一种表情,都显得那样美丽动人。 最后她忽然害羞的逃跑,躲在云后,白云缠绕着她,将她变成一只洁白的毛茸茸的小兔子。 但是她的两只眼睛没有被遮住,漆黑瞳仁眨巴着四处偷瞧。 于是柳子衿忍不住再度傻笑起来。 …… …… 这一章自我感觉写得特别好…… 不知不觉写出了我自己非常喜欢的那种感觉……特别是最后这几段…… 当然用词用句上仍有值得雕琢的地方,但是再修改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整体变化,只是让文章显得更精致更赏心悦目一些而已,更精致更赏心悦目当然好,但我觉得暂时没有必要,从写作成本上来说。 因为那会耗费掉大量的时间,想要改到符合我心中的标准,用时估计都够再写一章了。当然主要还是我自己能力有限,会觉得很吃力。所以在应有的感觉已经完全出来的情况下,我觉得还是用那些时间再去写一章出来比较好。 说这段话也算是向大家传达一下我个人的审美和喜好,告诉大家我喜欢的东西是怎样的,以及这本书的主要内容又会是怎样的。 这本书的定位是日常后宫流玄幻,但事实上从玄幻的角度来说,是完全失败甚至连及格的成绩都达不到的。 不过我个人是无所谓的,无论我写什么,最终写的还是日常琐碎以及与姑娘的调笑暧昧。玄幻不过是拿来用的一层皮,是推进故事的一种方式。 我喜欢的从来都是温馨的甚至是平淡的东西,而这些东西是大部分主流玄幻里所没有的。这也是我写这样一本的原因之一。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我想写一本真正的后宫流,没有ntr,没有漏女送女死女,没有任何关于女主角的糟糕情节。 从通俗的价值观来说,写一本后宫不是什么可以称之为高尚的事情,甚至会被一部分人说是低俗。 但我自己很喜欢。 所以也希望大家能喜欢。 同时也希望大家喜欢那些生活化的东西,那些柴米油盐,那些吵 闹嬉笑,那些屋子里飘出来的温馨烟火气。 上海最近两个月一直下雨,如果能躺在柔软的毯子上晒太阳闭着眼想写美好的东西,肯定是很惬意的事情。 希望持久的晴天早日到来。 呐,就罗嗦到这里,不然要是罗嗦够一千字……就有骗钱的嫌疑了…… 另外问一句……订阅是以千字为单位的吧?不到一千字的部分,应该不收钱的吧? (本章完)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39 另外的办法 这是柳子衿一生中最惬意最愉悦的时刻,他闭目躺在兽毯上,像压着一片柔软的云。 空气里是界光的暖,清风的柔,以及不知何处飘来的女儿香。 或许这云是韩昭雪刚刚躲藏的那片云,所以四周尽是她身上留下的清香。 淡淡的,空谷幽兰般的香。 但是这时,院门却忽然被敲响了。 那声音刺耳聒噪,像清晨未醒时头顶传来的电钻声。 于是刚才的一切都消失不见,风停云散,幽兰也潜下地面。 那种惬意的喜悦的心情,立刻被一股烦躁恼意给占据。 柳子衿不满的睁开眼睛,眉头紧紧深皱。 哪个丧良心的这个时候上门?真是可恶至极。 他穿上鞋子,去到前院,表情很不好的打开院门,随后,猛的一愣。 因为来的这个人,他完全没有想到。 时间不对,而且是孤身一人。 而往常她过来,都是跟林清颜一起。 “原来你在家。”凤栖梧道。 柳子衿问:“你不是来找我的?” “当然是来找你的,不过本来以为开门的人会是林伯。”凤栖梧道。 柳子衿问:“是我又如何?” “如果是你,就不需要麻烦林伯再传话了。” “你要让林伯传什么话?” “想找个时间跟你好好谈一谈。”凤栖梧道。 柳子衿让开身子:“现在正好有时间,只是你想谈什么?” 凤栖梧走进去,道:“谈谈清颜的事情。” 柳子衿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因此转身问她:“有什么好谈的。无论如何你都不会相信我,谈了也不会改变什么,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好谈的?” “可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凤栖梧转身看着他。 柳子衿关上院门,道:“好,既然你这么执拗,我们就好好谈一次。” 他径直走进后院,然后一屁股坐在假山底的青石上,并没有请凤栖梧进房间坐的意思。 凤栖梧也无所谓,她站在数步之外,道:“你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清颜?” 柳子衿嘲讽般的笑了两声:“放过她?我不明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之间说话,不用玩心眼儿。你是什么人,我很清楚。而你也清楚我跟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所以我们最好直接一点,不然只会浪费时间。”凤栖梧冷冷的道。 柳子衿再次轻笑一声:“我是什么人,我当然很清楚。以前是个坏人,现在是个好人。所以以前对你做了那样的事情,所以以后不会再对任何人做那样的事情。清颜在我这里,不会受到任何伤害。我会做一个真正的表哥,而不是两年前那样的禽兽。可惜你没那样的福气,摊不上现在这个叫柳子衿的好表哥。” 凤栖梧冷笑:“你还是要假惺惺的充当好人是么?骗骗清颜还可以,骗我,不可能。” “所以我刚才说了,无论如何你都不会相信我,谈了也是白谈。你今天来就是浪费时间,不会改变任何事情。改变不了我,改变不了你,也改变不了清颜。” “你当初伤害我,幸未得手,所以只是被赶出顾家。但若这次你真正的伤害到清颜,惩罚就不会再像上次那样轻了。别说外公到时候不会护着你,就是亲自清理门户都有可能。清让也不会放过你。所以你最好想清楚一点。” 柳子衿站起身,走到凤栖梧跟前,盯着她的眼睛道:“我的事情,不用你来操心。我若 真的再犯错,自然甘心承受一切后果。可是不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了,永远不会。你想必已经找过清颜了,并且没能改变任何东西。既然清颜这么相信我,我自然也不会放弃这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而事实上我不需要向别人证明什么,无论是你也好,顾家也好,都一样。我只是要向清颜,要向依然相信我的人证明,我不再是之前那个顾清之。而这一切,都与你们这些外人没有关系。你没有资格,在这里要求我做什么。” “你做什么,我自然管不着。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清颜再受到我曾经受过的伤害。”凤栖梧咬着牙道。 柳子衿“呵”的笑了一声:“那很简单啊,现在一剑杀了我就行了。有本事,你就拔剑。” “一个半步墨师,暗中怎么可能会没有人保护。堂堂散骑常侍都成了看门犬,暗中又怎可能没有更厉害的高手?我拔剑也是无用,你清楚这一点,所以有恃无恐。”凤栖梧怒道。 她来的时候,被上官云飞拦住盘问了一下,而上官云飞身为皇帝出行时必带的人,身份地位都很特殊,顾家与他之前因为上官燕的事情也打过几次交道,因此凤栖梧认得他。 柳子衿听了她的话,道:“既然你口口声声是为了清颜,那为什么不试一试?在现在这样的距离,你剑一拔一挥,我人头就落地了。所以为什么不试一试?” “铿!” 长剑瞬间出鞘,但还未完全拔出,一枚铜钱就忽然奔袭而至,“当”的一声击在剑身之上。凤栖梧手一麻,长剑带鞘一起落到地上。 凤栖梧面无表情道:“我试了。” 柳子衿抬头看了看四周的树,忍不住暗道孙婆婆这也太敬业了。 他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片刻,才道:“你应该知道,只是过来随便说上几句话,绝不会使我改变心意。但是你既然过来了,肯定就还有另外的办法。我现在想知道,另外的那个办法是什么。” 凤栖梧沉默了片刻,然后道:“我把自己给你,你放了清颜。” “什么?!”柳子衿一瞬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紧紧盯着凤栖梧的眼睛,企图确认自己刚才听到的那句话是假的。 可是凤栖梧的眼神很平静,平静中有坚定,坚定中有冷酷,冷酷中……有死灰。 “你是不是疯了?!”柳子衿忽然抑制不住的有些激动,“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你特么的智商下线了是不是?你特么……你特么就是认定老子就是那种禽兽不如的畜生了是吧?!我操你大爷,你特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被人伤害过一次,就时刻都把人当成恶人,你特么是神经病吧?!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死心眼儿?能不能不要这么钻牛角尖?!你能不能……能不能稍微给人一次机会?圣人还特么会犯错呢,何况老子只是一个俗人!但是俗人也会浪子回头的啊!苦海无边万劫不复修罗地狱万丈深渊老子想重新爬上来见见光行不行啊!凤栖梧,行不行啊!” 凤栖梧愣了愣。 她没想到自己说出那句话后,柳子衿会是这种反应。 她本来以为柳子衿会很痛快的答应,当然事后有可能反悔,但在他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之前,准确来说是在柳子衿夺了她的身体之后,她就会向林清颜阐明一切,以自己献出身体的代价,让她远离柳子衿。 她相信,就算到时候林清颜依然相信柳子衿,在自己做出这么大牺牲的份儿上,她也会跟自己回顾府。 她本来就没有想过把自己给了柳子衿,会阻 止他继续做那些丧尽天良的坏事。她只是为了有一个理由,让林清颜不得不跟她回顾府。 而献出自己的一切,是她所能想到的唯一可行的办法。 即使最后发现柳子衿真的是个好人,至少也避免了一切可能让林清颜受到伤害的可能性。 而如果他是个坏人,那么他也没有机会再伤害林清颜。 她觉得她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也尽到了自己这个做表姐的应尽的所有责任。 但是她没有想到,柳子衿会是这种反应。 这种激动的情绪,她只在受了冤屈的小孩子身上见到过。 一时之间,她忍不住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 是不是真的应该,给他一次机会。 可是,一想到这个机会的代价是林清颜的一生,她就又重新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管你是真的浪子回头也好,还是暂时伪装也罢,这些都无所谓,我只是想保证清颜不受伤害。我或许真的是死心眼钻了牛角尖,但那也是因为你造成的。如果没有那件事,即使你当时已经是一个欺男霸女的恶人,我当时也依然把你当成一个会永远疼爱我的表哥。可是你自己不争气……现在我不给你机会,是因为你早把唯一的机会给用了。我没有办法,你也不要觉得委屈。要说委屈,轮不到你。” 柳子衿盯着她看了许久,最后也只能长长的叹一口气。 他转身走回青石旁,然后一屁股坐下。 一种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一下将他淹没。 “你如果不接受,我就只能想办法杀了你。即使你有暗护卫,我想我也总有办法杀掉你。就算我没有那个能力,我也可以找别人。所以,是选择每天提心吊胆防备有人暗中的偷袭,还是选择一劳永逸,你自己看着办。”凤栖梧道。 柳子衿既无奈,又愤懑。 然而却毫无办法。 最后他长身而起,道:“好,我接受你的条件。” “什么时候?”凤栖梧问。 柳子衿道:“现在。” “哪里?” “这里。” “家里有人。”凤栖梧能感受到在二楼,有人正在看着她。 柳子衿头都不抬的道:“那又如何?” “你不怕她生气?”凤栖梧问。 柳子衿道:“那又如何?” 凤栖梧看着他,道:“既然你不介意,我自然也无所谓。” “看来你是真的豁出去了。”柳子衿道。 凤栖梧这时候居然笑了笑:“我早已经一无所有了。即使在顾家和凤家,也有不少人不相信当初我真的侥幸逃脱,就连清让,我的父母,也都有所怀疑。不是么?既然在他们眼里,我早就被你拿走一切,那么现在我真的把一切都给你,那又如何?” “你气他们不相信你。”柳子衿道。 这时候轮到凤栖梧反问:“那又如何?” 柳子衿无话可说,只能再度叹气。 “别装模样做样了,开始吧。”凤栖梧道。 柳子衿无奈的摇摇头,然后有气无力的走到东厢房,拉开房门,脱下鞋子,直接走了进来。 凤栖梧握了握拳,也毅然决然的跟了进去。 随后房门关上。 外面只剩下一双黑鞋,和一双洁白的长靴。 韩昭雪站在二楼看着那紧闭的房门,牙齿紧咬,柳子衿,你要真敢当着我的面跟别的女人做那种事情,你就死定了!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40 顺序不对 听着身后房门被关上的声音,柳子衿转过身一屁股坐到了兽毯上。 他看着一身白衣,踩着一双白袜的凤栖梧,心中情绪复杂。 “现在开始么?”凤栖梧问。 柳子衿叹了口气,道:“开始吧。” 凤栖梧低着头沉默一会儿,然后道:“我不会,你过来动手吧。” 不知为何,在这个当口,听着这句话,柳子衿莫名想笑。 他嘴角抽搐了几下,然后道:“别的不会,脱衣服总会吧?” 于是凤栖梧一言不发的开始解腰间束绦。 白色的束绦被解下扔到地上,她的白色长衫瞬间往两边一分。 接着,她把长衫脱下,开始解贴身上衣的扣子。 动作有条不紊,似乎一点都不慌乱,但是柳子衿看到,她的手在忍不住的颤抖。 但无论是眼神还是动作,都仍然很坚定。 上衣扣子很快被全部解开,凤栖梧几乎毫不停留的,两襟一拉,双臂一扭,便把衣服脱了下来。 此时的她便只剩一件白色的肚兜,和一条白色的亵裤。 她的肌肤很白,无论是双臂,肩膀,还是身侧的肌肤,都很白,白得几乎让人分辨不出哪里是布料,哪里是肌肤。 但柳子衿没有任何感觉,只是觉得当初的顾清之有些弱鸡,费了那么些功夫,又是买药又是下药,又是不动声色让凤栖梧喝下那杯下药的水,结果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摸到,还白白挨了一拳并被狼狈的赶出顾家。 而自己什么都没有做,人家却乖乖送上门来,主动脱衣服…… 世间的事情还真是奇怪。 有人想得到什么,却费尽心机都得不到,有的人没想得到,某些东西却自动送上门来。 有的人渣表现得那么明显,却有人相信他是好人,而有的好人努力挺直着脊梁,却又被人给硬生生的戳的折弯下去。 这命运啊…… “停停停!别脱了!”柳子衿没想到自己稍微一走神,凤栖梧把肚兜的后背系绳都给解开了,要不是他及时拦住,此时正双手捏着颈上肚兜吊带的凤栖梧只怕已经把吊带从颈上摘下来了。到时候就完了,那肚兜唰一下就掉地上了。 他忍不住有些生气,这凤栖梧动作怎么这么慢呢?自己都暂时掉线了,她都没来得及把技能放出来。菜鸡青铜,什么鬼手速。 凤栖梧看着他,却是有些不解:“怎么了?有问题么?” “有问题,当然有问题!”柳子衿道。 凤栖梧松开颈间吊带,低头看着亵裤:“那……应该先脱裤子?” 柳子衿忍不住崩溃的用手捂住了脸。 凤栖梧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我都说了我没做过,让你自己过来动手,你非让我自己脱,脱错了你又在那里一脸 古怪表情……” 柳子衿彻底无语了:“我说栖梧,你……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 凤栖梧生气了:“真傻,行了吧,不脱了,你自己过来脱!” 她板着脸站在那里,将头扭到一边生闷气。 因为后背系带被解开而松松垮垮的肚兜极为不敬业的吊在那里,此时只要随便换个角度,都能看到大片春光。 柳子衿很生气,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让凤栖梧侧对着自己呢!结果现在啥都看不到! “唉!”他长叹一声,然后道:“你刚才脱衣服的顺序不对……重新穿上,然后再来。” “你!”凤栖梧瞪着眼睛看着他,“你不要太过分!” 柳子衿撇撇嘴:“愿意就做,不愿意就拉倒,反正我无所谓。” “你……你真是个混蛋!”凤栖梧怒骂一声,然后咬牙切齿重新将脖兜系带系好,接着穿上贴身上衣,再把长衫披上,两襟紧紧压住,随后将束绦系上,“好了,穿好了,说吧,脱什么!” 柳子衿从地毯上站起来,然后道:“我伤害过你一次,便绝对不会再伤害你第二次。” “什么意思?”凤栖梧问。 “我刚才只是想看看你的决心……但你让我很失望,因为你真的很傻很天真。”柳子衿摇着头道,“面对一个禽兽不如的人,怎么能用身体当条件谈事情呢?万一我睡完不认帐怎么办,那你不是亏大了?” 凤栖梧道:“不用你管。你只管……只管睡就是了。” “你又不会主动配合,有什么意思?”柳子衿问。 “你……流氓!”凤栖梧骂道。 柳子衿耸耸肩:“本来就是流氓,你又不是不知道。” 凤栖梧气得酥胸起伏不定:“不要说那些废话,你现在到底准备让我做什么?” “回顾府,把你的私人物品拿过来,然后和清颜住在一个院子保护她。”柳子衿道。 “什么?!” “你既然害怕我伤害清颜,那就一直守在她的身边。以你的警惕性,以我这具不能修武的废物身体,只要有你在,我就无论如何都伤害不了她。这个办法,总比你刚才那个靠谱的多吧?”柳子衿道。 凤栖梧问:“你是想一箭双雕?” “是一箭双雕,还是一个都得不到,那得看你的本事。问题是,你有那个自信么?”柳子衿问。 凤栖梧道:“当然有。” 柳子衿点头:“那就妥了,搬家去吧。” “你确定真的要这样做?”凤栖梧问。 柳子衿道:“先生在门外躲着呢,我不能真跟你做那种事情啊。会死人的。” 外面立刻响起一阵脚步声,然后是人上楼梯的声音。 柳子衿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女人跟你一样,傻得要死。谁不 知道她躲在门外啊,还蹑手蹑脚的……我也是醉了。” 凤栖梧神情复杂的看着他:“你想清楚了。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好人想要得到更多,最后可能什么都得不到。还不如做个坏人,到手一个是一个。” 柳子衿笑道:“两年了,我也得有点进步。既然有一箭双雕的机会,自然就不能只贪图眼前一点小偏宜。” “你会后悔的。” “不会。”柳子衿道。 凤栖梧认真的看了他一眼,道:“我去搬家。” “要不等林伯回来,让他送你。”柳子衿道。 “不用,街上能雇的马车多的是。”凤栖梧说完,转身拉开房门。 这时,院门突然被推开,老林的声音传来:“少爷,我回来了,那泥瓦匠听说地基改了,高兴得不行。等下就会找人一起过来量尺寸,说是两天就能给出设计图纸……咦?栖梧表小姐?您怎么来了?清颜表小姐呢?她没有过来么?不对啊,现在不是上课时间么,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请假了?” 老林从前院一路走进后院,边走边说,结果到后院门口就看到东厢房正在穿靴子的凤栖梧,一下有点搞不清状况。 柳子衿道:“老林,把栖梧送到附近的铁道站,她现在要回顾府。” 凤栖梧见老林已经回来,也就不多计较:“辛苦林伯了。” 老林道:“表小姐千万别说这种话,这都是我应该的。” 随后,老林去前院牵马装车厢。 凤栖梧转头看着身后的柳子衿,道:“不要以为这样就能改变什么,在我心里,你依然是两年前那个你。” “我觉得现在的我比两年前要更加英俊潇洒一点。”柳子衿道。 凤栖梧无话可说,扭头就向前院走去。 柳子衿则是抬头看着在二楼走廊躲躲藏藏的韩昭雪,道:“先生,要不要下来玩一会儿,一个人在楼上多无聊啊。” “傻子才跟你这个臭流氓一起玩儿!”韩昭雪骂了一声,然后高高兴兴的重新回了闺房。 柳子衿轻笑一声,然后自言自语道:“我特么要真是臭流氓,刚刚就不会当了一回傻子了。” 然后猛的一拍脑门,自己之前貌似是在练习魂器禁制来着,怎么忽然之间发生那么多事情? 他赶紧回到书房,看到书桌上两张画满道家符篆的纸张,再与道藏重新对比一番,有了信心。于是便不再练习,而是将自己买回来的那些符纸摊开在书桌上,用赤墨,也就是掺有朱砂的红墨,在纸上画那些符篆。 赤墨寻常人家并不怎么用,只有喜欢看书,或者有办公需求的人,才会购买赤墨,用来给书籍或者公文作批注。 柳子衿的赤墨,是之前买符纸时店家赠送的。 份量并不多 ,不过用来画那三种禁制已经足够了。 说是三种禁制,但细分之下也有很多,尤其是攻击类的禁制,更是名目繁多。例如雷电,炽光,烈火,雄风,洪钟等,这里面的雷电光芒火焰狂风钟声,都是对神魂具有很强的攻击属性的东西。柳子衿挑容易画的禁制,选了个烈火属性的。 不过为了防止误伤自己,他挑了一个最低级别的烈火禁制,这种禁制对于刚出壳以及夜游境初期的神魂,几乎一击必杀,但是对于夜游境中后期的神魂,就只能造成重伤。 柳子衿现在的神魂修为,也不过就是接近夜游境中期而已,如果不小心误伤,受伤仍然会很严重。但不至于直接魂飞魄散,因此倒不必非常恐惧。 特别是,这些禁制是太上宗的禁制,而太上宗是当年道宗数一数二的宗派,他们的禁制,魂器的制作方法和使用方法,都是经过数万年不知凡几的修士经过使用,而进行过严格调整的。因此柳子衿相信,魂器误伤自己的几率,估计万分之一都没有。 因此,虽然小心谨慎,但不代表他就认为那种情况出现的可能性会很大。只是面对可能会有的伤害,习惯性的小心而已。 用赤墨将符篆画好,再通过特殊的勾连方式,将其变成一个个的禁制,随后,柳子衿就按照魂器制作的方法,将这些大幅的符纸,一张一张卷在一起。到最后,就卷成了一个长长的纸筒,像一根长棍一样。 魂器有很多种,刀枪剑戟斧钺勾叉,不过那些都太考验手艺了,还是棒子比较好制作一点。并且棍棒这种东西,入门指数很低,是个人拿起来就能用。虽然要练到出神入化很难,但柳子衿现在也不追求那个。 将符纸卷好之后,柳子衿随便找了根细绳,卷起来放到一边。 最后还有一道工序,那就是把最外层的接口用特殊的胶水沾起来,不过那种胶水不能用普通胶水代替,需要用道藏中的秘法特别制作。 里面材料很多,工序也有些复杂,并且用时很长,需要几个钟头的熬制。柳子衿没那闲工夫,因此准备把这事儿交给老林去做。 魂器弄完,柳子衿暂时便没什么事儿做了。 于是就脱了鞋坐到东厢房兽毯上修炼,泥丸中的意识光点比前几日更加大了一点,再过两三日,估计便能到达练皮境的地步。突破练皮境,到达练骨境,他就可以使用初级的念力武器了。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临近正午,他收到了一封来自栖梧学院的信。 “我们找个时间好好谈一谈。” 落款是郑流苏。 柳子衿轻笑一声,将信随手一团扔到一边,不作理会。 让郑流苏使劲疑神疑鬼去吧,晚上吓得不敢睡觉才好呢。 (本章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三步生莲》,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41 不要闹了 中午做饭的时候,已经搬家过来的凤栖梧一直在旁边监视着。 柳子衿也无所谓,反正他基本上只负责烧火,碰都不碰锅铲,让她看去吧。 韩昭雪却是有些不开心。 此时的凤栖梧在她眼里,已经是一个极不正经的女人。 并且是那种表面冷冰冰,实则暗地里淫·荡放浪的那种女人。 虽然知道自己的这种评价对凤栖梧不公平,但谁让她之前想要跟柳子衿睡觉呢? 韩昭雪对她已经生起浓浓的厌恶,再加上她与顾家的关系那么亲近,这厌恶感就更强了。相比之下,对待林清颜,她就温和上许多。虽然林清颜也是顾家的人,但她对柳子衿很好。 昨天晚上她跟林清颜一起睡觉,和她聊了很多,知道她离开顾府,是因为顾昭德等人对柳子衿太过分,而她愿意住到春风坊来,则是因为相信柳子衿是个好人,想要用自己的豪赌,来证明柳子衿确实是个好人。 韩昭雪自然很受触动,越看林清颜越是喜欢。 林清颜的这种做法,其实跟凤栖梧之前的做法一样,都是牺牲自己,成全别人。 可惜林清颜想要成全的是柳子衿,凤栖梧想要成全的则是林清颜。林清颜是冒着被柳子衿伤害的风险,凤栖梧则是直接找柳子衿献身。虽然事实上都是拿自己的身子作筹码,但给韩昭雪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因此她对二人的态度,自然也非常不同。 不过凤栖梧当然无所谓,只要林清颜安安全全的,她的目的就达到了,至于别的,从不奢求。 但林清颜却觉得更对不起凤栖梧了,不仅因为自己的任性让她伤心担心,现在更是要让她一个千金小姐主动找上门看人脸色,她心里觉得非常难受。 可是她也知道,她劝不了凤栖梧,就像凤栖梧也劝不了她一样。 她坚信表哥是个好人。 而同样的,凤栖梧坚信柳子衿是个禽兽。 这是一个不可解的结,任谁都没有办法。 韩昭雪对凤栖梧冷脸,凤栖梧对所有人的冷脸,以及林清颜对这两人的冷脸而感受到的担忧难过,全是因为柳子衿。 可这家伙一点觉悟都没有,不仅毫不理会三人的脸色心情,而且还自顾自的吹起口哨。 可惜今天似乎注定是不太平的。 就在饭菜全部做完,刚刚端到客厅桌上摆好的时候,前院的院门就被人用脚踹的发出咣咣咣咣的声音。 韩昭雪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谁如此大胆?居然敢踹咱们家的门?” 柳子衿道:“你这个‘咱们家’用的非常好,有进步。” 韩昭雪没好气的白他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不正经?有人踹门呢,明显找麻烦来了。” “来这里找麻烦的 人,都不过是自找麻烦而已。”柳子衿一点都不担心,而且还拿起筷子夹了片半瘦半肥的薄肉片放进嘴里,随后享受的“嗯”了一声,道:“真香,先生,你手艺也进步了。” “你就不出去看看来找麻烦的人是谁?”韩昭雪问。 柳子衿道:“等下就知道了。” “清让少爷?您怎么来了?”就在柳子衿话音刚落的时候,前院匆忙打开院门的老林已经用他那响亮的嗓门告知了后院四人外面踹门之人的身份。 听到“清让少爷”这四个字,林清颜表情顿时一变。 同时,非常担忧的道:“表哥,怎么办?” 柳子衿看了面无表情的凤栖梧一眼,道:“正主儿都不急,你急什么?” 林清颜道:“表姐,你等下还是跟表哥回去吧,不然他肯定会气疯的。” 凤栖梧看着柳子衿道:“你来处理。” “凭什么,又不是我惹出来的事情。”柳子衿道。 “顾清之,你给我滚出来!你个没有人性的禽兽,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你!”顾清让声音中充满了愤怒,而他的人也已经出现在后院之中。 老林在后面急得不行:“清让少爷,你不要这样,我们家少爷可什么都没做,您可不要乱来啊。” “他什么都没做?等到他做了,那就晚了!”顾清让愤怒的道。 说着话的时候,他的脚步也没停,转眼来到了正厅门口,看着坐在客厅里准备吃饭的四人,特别是看着凤栖梧和林清颜,他的脸已经忍不住变得有些狰狞。 当看到韩昭雪时,他愣了一愣:“韩……韩先生,您怎么会在这里?” 韩昭雪虽然在京城美名远扬,但见过她的人并不多,顾清让正好见过她,因此一眼就将她认了出来。 只是他现在还不知道韩昭雪就是柳子衿的墨卫,所以心中非常疑惑震惊,不知道这个在儒生圈子里颇有些遗世独立美名的大美女,怎么会跟柳子衿坐在一块儿吃饭。 而韩昭雪则是为了“顾清之”这三个字有些失神。 原来,他真的是顾家人。原来,他就是两年前那个在京城疯传被赶出顾家的顾家大少爷。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自己知道这件事情。 她有些生气,转头看着顾清让:“谁允许你喊出那个名字的?谁让你喊出那个名字的?” “我……”顾清让被无缘无故凶了一通,站在那里又气又窘。 自己喊那个名字怎么了?难道他顾清之是皇帝老儿,自己连他的名字都不能喊了? 不过,韩昭雪在大多数男人心中,多少都有些份量,特别是一部分儒生圈子里,因为她的性格,她的身世,以及她的血将父亲的关系,对她更是非常敬重。顾清让知道顾家与韩家多 少算仇敌关系,但并没有因此对韩昭雪生出什么敌意。反而因为愧疚,对她更是尊敬。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韩昭雪居然跟柳子衿混到了一块儿,而且如此回护他,连他的名字都不准自己喊……这到底是把柳子衿当什么了,难道是她的主子不成? 他一时之间有些气愤,特别是被韩昭雪吼了两句,人很尴尬,因此非常羞恼。 他看着韩昭雪道:“我不知道韩先生怎么会跟这个家伙混在一起,不过顾清之这个名字,我想您肯定听说过,这是个怎样的人,您肯定也很清楚。既如此,我劝韩先生以后还是远离他为好,不要因为他,而让自己沾上什么污名。” 韩昭雪起身怒道:“那又关你顾清让什么事?!” 顾清让一下愣住。 他看着韩昭雪的表情,听着他的话,不敢相信的确认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韩昭雪跟柳子衿的关系不简单,甚至有可能是那种关系…… 五雷轰顶。 三观尽毁。 他的目光在林清颜、凤栖梧,韩昭雪身上一一掠过,只觉得双手忍不住颤抖。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些姑娘,一个一个,都要跟一个人渣混到一起? 他心中充满了对这个世界不理解的愤懑。 柳子衿这时转头看着他,道:“就算是顾家二少爷,也不能私闯民宅吧?老林,去问问上官云飞,他这个守卫到底是怎么做的,信不信我去宫里举报他玩忽职守?” “咳咳。”两声干咳响起,上官云飞忽然从前院走进来,他道:“那个,因为你们是堂兄弟,所以,我也不好阻拦。都是一家人,我想,应该不需要我这个外人多管闲事,所以……” “我跟顾家不是一家人,所以现在希望你能把这个私闯民宅的人赶紧弄出去。我现在吃饭呢,马上菜都凉了,你要是会做饭,等会儿给我重新坐一桌好不好啊?”柳子衿道。 上官云飞没办法,只能道:“顾二少爷,请吧。” 顾清让道:“上官叔叔,容清让不敬,暂时还不能离开。” 上官云飞很无奈,这可怎么整。 但这个时候,多看了上官云飞几眼的柳子衿,忽然震惊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随后,他用手指着上官云飞,道:“你……你……你不会是……” “柳公子想说什么?” “你不会是……你不会是跟上官燕有什么关系吧?”柳子衿瞪大眼睛道。 之前从宫里回来时,只是随便看了他几眼,没有多想,可时此时仔细看了他那眼眉,才发现这个上官云飞虽然长相粗犷,和上官燕完全不是一个类型,但是眼眉间一些特质,真的很像。 韩昭雪听到这个名字,瞬间有些激动,一双眼睛,也紧紧的盯上了上官 云飞。 上官云飞咳嗽了两声,道:“那个,犬女不懂事,之前在青州对公子无礼,咳,那个在下很是抱歉。不过那都是误会,误会,要是知道您是顾大少爷,燕儿她肯定不会……不会那个什么的,咳咳……” 之前上官燕在青州刺了柳子衿一剑,直接被青州的捕快追捕了个把月。最后要不是看实在脱不了身,飞鸽传书京城,把事情报给上官云飞听。上官云飞还不知道在青州闯下大祸的那个女侠,就是自己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凶悍女儿呢。 于是他赶紧去顾府找顾昭德,诚恳道歉,希望顾家饶了自己女儿一次。 也幸好顾家有赤鹰那种速度快到不讲道理的传信家禽,及时把消息传到了青州,要不然,上官燕能不能从日夜不停地搜捕中逃出,还真说不定呢。 而也正因为这件事情,上官云飞和顾昭德关系变得有些不错,因此顾清让把他当长辈看,很是尊敬。 而上官云飞自觉欠顾家的情,对顾家的人也不好公事公办,因此一边面对着柳子衿,一边面对着顾清让,他真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要不然,他也不至于藏在前院不敢进来。 柳子衿看着一脸尴尬的上官云飞,觉得脑子有点晕乎乎的。 女儿几个月前刚刺了自己一剑,结果现在老子就过来保护自己了? 这特么什么魔幻进展? 顾清让见柳子衿的注意力居然放到了上官云飞的身上,瞬间感受到被无视的羞辱感。 他愤怒的道:“顾清之,你是不是个男人,有本事就跟我一对一解决事情,不要想着让别人去帮你的忙!” 柳子衿道:“我凭本事让别人帮忙,怎么就不是男人了?有本事,你也让散骑常侍当你的守卫去?” “你……”顾清让哑口无言,被憋得一口老血都差点喷出来,他使劲调整情绪,才让自己镇定下来,不至于直接暴走,“顾清之,你别跟我在这逞口舌之能。今天我来这里,一定要你给我一个说法。不要以为有人护着,我就不能把你怎么样!” “好,你等我一下。”柳子衿走进书房,从墙上把自己的金色长铳从皮套里抽出来,然后直接走到门口,拿铳对着顾清让,“来,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林清颜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表哥不要。” 凤栖梧也有些坐不住了:“柳子衿,你别乱来。” 韩昭雪虽然看顾清让不顺眼,但这会儿也有些害怕了:“子衿,你要干什么?” 上官云飞则是吓得手里的刀都掉地上了,他赶紧挡在顾清让身前,道:“顾大少爷,都是一家人,干吗要动刀动枪的呢。您赶紧把铳放下,有话好好说。这要是不小心走了火,那麻烦可就大了啊……” 顾清让则是站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顾清之……你居然敢对着我举铳?有胆你现在就杀了我,我倒要看看你能落个什么下场。” “有胆你就往前走两步,我倒要看看你能落个什么下场。”柳子衿眯着眼睛道。 “好,我现在就走给你看。”顾清让说着就要往前走。 上官云飞一把拦住他:“清让,清让,有话好好说,不要激动。都是堂兄弟……” “谁和他是堂兄弟!他早就被赶出顾家了,我早和他不是堂兄弟了!”顾清让愤怒咆哮,同时,奋力挣扎。 可惜,一步都进不得。 林清颜在一旁焦急得不行,心中更是愧疚万分,她觉得这些事情都是因她而起,所以特别自责。 这时凤栖梧忽然开口,道:“清让表哥,不要闹了,赶紧回去吧。” (本章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三步生莲》,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42 晴日一道雷 顾清让一愣,随后悲愤道:“表妹,你居然让我不要闹了?难道我此时做的一切,在你眼里就是胡闹不成?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难道你心里不清楚么?” “你不应该来,我也不会回去。”凤栖梧道。 顾清让仍是不敢相信。从他中午回家听说凤栖梧搬走了之后,就是这种感觉,而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现在,他不停劝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可是现实却如此残酷的摆在他的面前。 现在凤栖梧更是亲口说他不应该来,说她自己不会回去。 顾清让真的忍不住有点怀疑人生了。 “表妹,清颜年纪小不懂事也就算了,怎么连你也这么糊涂。两年前的事情,难道你忘了么?!这无耻的混蛋到底有多禽兽不如,难道你不清楚么?为什么,为什么明明知道,还是要再一次靠近他,为什么?”顾清让此时心中充满不解,充满愤恨,他自诩聪明,可是自从柳子衿时隔两年忽然出现,他就发现,这世界上很多事情,他都有些弄不明白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我有我自己的想法,你不用管。何况……我也确实不想再回府里住了。就算不来这里,也会去其他地方……” “那就去其他地方啊!”顾清让大声道,“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 “你真的不明白?”凤栖梧问。 柳子衿也很疑惑,多么明白的事情,为什么顾清让就是不明白? 顾清让道:“我明白什么?你宁愿在这里住,都不回府里,我能明白什么?我不明白!” 柳子衿忽然有些同情这个堂弟,他因为对自己的恨,貌似有些走火入魔了。 林清颜忍不住道:“表姐怕我一个人住在这里……会出问题,所以过来保护我。” 顾清让听着这话,终于恢复了一点理智。 他稍微想了想,立刻明白了凤栖梧认为他会明白的是什么。 于是因为自己胡乱猜想而产生的愤懑,瞬间消散了很多。 于是他向林清颜道:“清颜,跟表哥回去好不好?这里不安全,你呆在这里会出事的。” 林清颜心中不忍,但还是摇头:“表哥,我必须住在这里。至于什么不安全,我早已经置身度外。我的命是清之表哥救的,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牺牲。你还是把栖梧表姐劝回去吧,我心意已决,谁来都没用的。” 顾清让露出恨铁不成钢的气愤:“清颜,你清醒一些好不好?你不能因为别人救了你,就把一切都可以给别人。报恩没错,但不是这么个报法啊!” “现在清之表哥需要我,而我自己也想确认一些事情,所以我必须呆在这里。”林清颜很坚定的道。 “你知道这样做后果是什么么 ?” “我知道。” “那你还要呆在这里?” “我赌那一种后果不会出现。” 顾清让傻了,随后忍不住大笑:“哈哈,可笑,当真可笑。这世间居然有这样的事情,难道我顾家女眷,全部都要毁在同一个人渣手里不成?顾清之!”他猛喝一声,双眼瞪视柳子衿,“你当真要与整个顾家为敌么?!你当真不想一想,大爷爷,大伯大娘,为了你承受了多少委屈,多少压力么?你就不能稍微有一点良心,让他们不要再为了你伤心痛苦了么?!” 柳子衿道:“我有良心,只是你不相信而已。” “你有良心?你要是有良心,全天下就没有恶人了!” “所以你看,你让我稍微有点良心,不要让爷爷父母为我伤心,结果我有了,你又不信。既如此,你说刚才那些话又有何意义呢?你不过是想站在道德制高点,以痛心疾首慷慨激昂的方式,让我感到羞耻而已。你不过是想间接的把我们二人放在一起比较,让你心灵上得到某种优越感而已。所以你不会相信我变成了一个好人,也不愿相信,因为那样你就没有办法再像今日以及往日那般毫无压力的指责我嘲讽我教训我羞辱我,而那种在我身上找到的优越感,也将不复存。 你,还有你爷爷,全都是一种想法。或许他还有另外的目的,只是暂时我还不清楚。不过我清楚的至少有一点,那就是即使我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你们也不会相信。并且,你们非常不愿意看到那种局面。所以你们固执的认为我就是个坏人,固执的认为我就应该是个坏人……或许顾家还有很多人都是这种心理。而在我看来,你们这些阻人向善的家伙,才是真正的恶人。” 柳子衿冷笑着道,“对你们,我觉得恶心。你不要妄想把清颜重新拉回自己的阵营,那是不可能的。即使她回了顾府,她也不可能跟你们同一阵线。因为她跟你们是完全不同的一种人,她是真正希望我向善的,真正支持我变成一个好人。她没有你们那种黑暗的心理,她也永远不会喜欢拥有这种心理的你们。若不然,她不会如此坚决的搬出顾府,搬到这里。所以顾清让,你不觉得自己需要好好反思一下么?” “你胡说!”顾清让吼道。 柳子衿冷哼一声:“我若胡说,你又何必如此激动?想必你从来没有发现,自己的心里住着这样一只恶鬼吧?身为儒家新秀,天天标榜浩然正气。可是那些圣贤之书,你有真正读到心里么?你知道什么是温良恭俭让么?你知道什么是礼义仁智信么?你知道什么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道什么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么?你知道自己……到底是一只多么阴暗龌龊的臭虫么?” “ 你……你居然骂我阴暗龌龊?哈哈,可笑,滑天下之大稽!你这种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甚至连下药迷奸自己亲表妹那种令人发指的事情都做得出来的畜生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你有什么资格!” 顾清让此言一出,院中仿佛瞬间响了一道雷。 每个人都是眼睛猛得睁大,不敢相信。 (本章完)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43 好,我教你 凤栖梧顿时神情一冷,随后眼神极速的黯淡下去。 林清颜则是完全不敢相信,不敢相信顾清让居然当着外人的面,当着栖梧表姐的面,直接把这件事情说了出来。 而上官云飞和韩昭雪,则是在一边完全震惊到呆住。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在顾家内部,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迷奸自己亲表妹…… 韩昭雪的目光在林清颜和凤栖梧身上徘徊了一下,随后定格在凤栖梧身上。 林清颜肯定不是,要不然她不可能对柳子衿这么亲昵。 那就只能是凤栖梧了,因为她平时对待柳子衿的态度,就像是对待一个有血海深仇的仇人一样……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凤栖梧明明那么年轻的一个姑娘,性格却这么古怪冰冷了。原来是因为曾经经历过那种事情…… 她的目光缓缓放到柳子衿身上,双眼中充满失望。 尽管知道她曾经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可是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做这种事情。一时之间,心凉似水。 而上官云飞,同样震惊。 他万万没有想到,顾家家主顾昭之的亲孙子,那个在南北两陆都大大有名的天才武修顾彦之的儿子,居然是这样的一个人。 而也是此时,才终于明白,为什么顾昭之会把自己的亲孙子赶出家族……做下这等事情,就算再宠爱,也不得不做些什么吧? 随后,他的目光放到凤栖梧身上,眼中露出同情可惜神色。 这样一个天之骄女,居然……遭受过那种伤害…… 燕儿当初那一剑,怎么就没把这个畜生给刺死呢? “顾清让,你是不是……脑子糊涂了?”柳子衿冷冷的道。 而顾清让此时早已经慌乱不堪。 在刚才那些话脱口而出时,他就已经后悔了。 可是一切都晚了。 这个被顾家掩藏了两年之久的秘密,因为他的失误,而被泄露了出去。 他看着凤栖梧黯淡的表情,看着林清颜震惊的眼神,看着韩昭雪和上官云飞复杂的脸色,一时之间,手脚冰凉。他赶紧道:“栖梧,我不是故意……” “顾清让,说话的时候,表达最好准确一些。我确实是个禽兽,但没有做出下药迷奸她人那种事情。而是……险些迷奸。险些,明白么?要不然,表妹又怎会苟活至今日?你这样在外人面前说话这么不清不楚,很容易被人误会的。我倒是无所谓,可你有没有想过别人?”柳子衿冷冷的问。 顾清让此时没有工夫再在言辞上与柳子衿一较高下,他赶忙顺着他的话道:“对,我的话有些不准确。那件事情……没有成,表妹当时机警,发现不对立刻逃脱了。要不然,表妹如此刚烈之人,怎会苟活至今?上官叔叔,韩先生, 还有清颜,我刚才说的话不对,你们千万不要当真,也不要外传。此事至关重要,请你们务必把紧口风。” 上官云飞道:“在下今天耳朵有些不好使,什么都没有听到。” “谢谢,谢谢。”顾清让感激的道,随后他看向凤栖梧,“栖梧,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一时失言,你千万不要生我的气……” 凤栖梧惨然一笑,随后道:“无所谓了……无论什么事情,终归都有要暴露出来的那天。早一天晚一天,又如何呢?反正我心已死,一切都早已经不放在心上。只是表哥,我希望你以后,能学会定心,若不然,早晚会出事的。” 顾清让道:“表妹,我……” “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凤栖梧道。 顾清让急道:“表妹,我真不是故意的,表妹你给我一个机会,原谅我一次好不好……表妹……” 柳子衿道:“上官常侍,烦请你把这个人送回顾府。若不然我火铳走火,对顾府你只怕也不好交待。” “柳公子,我这就带他离开。”上官云飞无奈道。 顾清让道:“不行,我不走,栖梧,你跟我回去,还有清颜,你也跟我回……”话未说完,已经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上官云飞将他拎起,然后向柳子衿道:“今日之事,责任在我,我不该放他进来的……以后无论是谁,都不会再有机会踏入这座院子一步。请柳公子放心。” “有空替我跟令千金问好,要不是他那一剑,我现在仍然在青州虚度光阴呢。” “这个……咳,这个……我会的。那个,若没其他的事,我就……我就先撤了。”说着,他把顾清让扛到肩上,快步走出后院。 “上官常侍。”柳子衿忽然大声道。 上官云飞站住,慢慢转身,透过后院月门,看着柳子衿:“柳公子,还有何事吩咐?” “没事,就是喊一下你。”柳子衿道。 上官云飞点点头,随后道:“在下明白,公子放心。”随后,扛着顾清让,大步走出院子。 柳子衿转头看着凤栖梧:“他对上我,总是有些沉不住气……不过归根究底,责任都在我。你要是真觉得难受,大可给我两剑。只是别刺要害,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 “可我只想刺你的要害。”凤栖梧道。 “那算了,要不我还是试着哄你开心一下吧。拿剑刺人,貌似不是最好的解忧方法。”柳子衿道。 凤栖梧道:“你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哄我开心了。” “那……让清颜……” “我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开心了。”凤栖梧眼神如死灰般的看着他。 柳子衿瞬间沉默,表情彻底黯淡下去。 他拿着铳,慢慢走到院子里,一屁股坐在青石上 ,低着头一言不发。 “清颜,替我请个假,今天不去学院了。”凤栖梧说完,径直离开。 林清颜道:“表哥,韩先生,我去看下表姐……饭,不吃了。”说完,也匆匆离去。 韩昭雪表情沉重的走到柳子衿面前,极度失望的看着他:“你碰到我的底线了。” 柳子衿道:“我知道。” “告诉我,我该怎么说服自己,继续呆在这里。” “没有界光高照,没有大雪纷飞,没有万物复苏,没有青山枯萎。” “不够。” 柳子衿站起来,看着她:“我已经死过一回了,现在是用第二条命在活。如果给你一次重活的机会,你会活得跟第一次一模一样么?” “不会。” “我也不会。” “如果你食言了呢?” “如果我食言了,五年之约直接作废。”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这么轻佻,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在你跟前我忍不住……” “我要离开了,不当你的护卫了!” “别闹。” “我没有闹!” “你信不信我挠你。” “……”韩昭雪崩溃了,“柳子衿,你能不能认真一点,我在跟你说很严肃的事情!” “要不你挠我也行。”柳子衿道。 韩昭雪眼一瞪:“柳子衿!” 柳子衿丢掉火铳,轻轻抱住她。 “我没怎么当过好人,所以可能会有失误,你是先生,你来教我怎么样?”柳子衿轻声问。 韩昭雪身体再度僵掉。 只是这次没有头脑晕眩。 她很清醒,非常清醒。 并且不知为何,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不管是正确还是错误,女性总有些时候会忍不住的母性泛滥。所以有妇人之仁。 她的身体放松下来,双手在柳子衿的背后纠结徘徊,但最后,还是轻轻放到了他的背上。 “好,我教你。” (本章完)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44 羁绊 本来一顿能比两个人稍微吃得热闹些的午饭,因为顾清让这个不速之客的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激起一片分外热闹之后又迅速残落成一滩惆怅的寂寥。 而今天这场争执会不会让日后变得更糟,柳子衿现在还不清楚。不过对于上官云飞保守秘密的能力,柳子衿多少还是有些自信。 散骑常侍,为皇帝出行之时常伴左右之人,这个职位不像普通的官职那样,拥有很大的人事权利和管理权利,但是却是一个很多人眼红且不容小觑的职位。 一如县令之师爷,常柜之帐师,一些领导或者土豪的司机,这些人都是看着不起眼的角色,但其地位却是其他人所不能比的。 而身为皇帝的常侍,这个角色所需要拥有的能力,上官云飞自然一样都不短缺。 例如忠心,例如修为,例如武技,例如察言观色,例如保守秘密,例如知道什么是该看见的该听见的,什么是该装聋作哑的。 自己对凤栖梧所做的事情,对顾家来说绝对是天大的丑事,不管是出于守卫的职业道德,还是出于上官云飞自己的人品德行,亦或是对于顾府的尊重和以后的来往,上官云飞都不会把今天的事情给直接抖露出去。 怕只怕凤栖梧自己有心魔。 这种秘密,知道的人终归越少越好,一旦某天忽然露出缺口,心里的防线就会瞬间被撕裂。继而再也无法弥合。 每多一个人知道这件事情,凤栖梧心中的伤口就会大上一分。同时,她的安全感也会降低一度。 更重要的是,因为顾清让的口误,或许上官云飞对于事实的猜测,并不会因为柳子衿之后的纠正而有所改变。 而这恐怕才是最让凤栖梧感觉到难过的。 就像她说的,就连顾家一些没有第一时间知道这些事情的人,以及她的父母亲人,包括顾清让,都不太相信她在当时确实幸运逃脱了,都已经在心中认定,她确实是受到了柳子衿的玷污。自己的家人亲人都不相信,外人又怎么可能会相信? 刚刚凤栖梧那黯淡如灰的表情不断浮现在柳子衿的脑海,让他的心情很低落,充满负罪感。 他原本以为,自己和顾清之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他做的任何事情,自己都没有理由去惭愧难过。然而到了现在,因为那些记忆的慢慢融合,顾清之原本的想法、感受和记忆,竟渐渐与他自己的灵魂成为一体,让他难以隔离。 尽管理智上知道自己是自己,顾清之是顾清之,但一想到凤栖梧因为自己,而人生几乎尽毁,从此之后,心情麻痹,再也感受不到快乐,再也绽放不了笑容,他就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揪紧了,说不出来的痛。 若不是在脑子中还清晰的知道自己是个借体重生者,他都怀疑不是自己占据了顾清之的躯体,而是顾清之占据了自己的灵魂。 他与这个世界,与这具身体本身,终归产生了深深的羁绊。 亦或者说,他原本可以当一个毫不动情的旁观者,但因为那种羁绊,让他无法像一个真正的旁观者那样,可以做到毫不动心。 韩昭雪刷完碗,脱下长靴,坐在他的旁边,两个人在门边肩并肩,一起看着外面的假山、蔷薇花卉,还有湛蓝飘云的天空。 “现在的你,跟以前的你,真的重合不到一起去。一个惯于做坏事的人,心肠应该是很硬的吧,不会像你现在这样,自责的让人看了觉得可怜。仿佛不是你伤害了别人,而是别人伤害了你。” 柳子衿苦 笑:“我已经很难受了,先生你就不要再挖苦我了吧?” 韩昭雪道:“我没有挖苦你,只是确实觉得神奇。一个人在短短时间内,能有那么大的转变,真的很不可思议。说实话,其实我没有办法完全相信现在的这个你。感觉有些虚幻……” “是虚假吧?”柳子衿道。 韩昭雪沉默了一下,道:“没办法完全相信你,我也觉得很难过。” “没有谁会完全相信我的,这是必然的……只是,实在没必要说出来,大家完全可以假装不知道这一点。”柳子衿道。 韩昭雪认真的道:“我是希望咱们两个之间,可以更真诚一点。” 柳子衿点头:“这一点确实没错。” “所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向我坦白一下?”韩昭雪忽然看着他问道。 柳子衿下意识觉得危险:“坦白?什么事?我没什么事瞒着你啊?” “或许不是刻意隐瞒,只是我没有问起。所以我现在要认真问一个问题,希望你也能诚实回答我。”韩昭雪道。 柳子衿忐忑的道:“什……什么问题……” “你……是不是喜欢凤栖梧?”韩昭雪盯着他的眼睛问。 柳子衿道:“不是。”眼神没有飘忽,眼睛也没有躲避。 韩昭雪顿时很奇怪:“原来你那个时候已经坏到这种程度了么?不喜欢的姑娘也能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干那种事情?她毕竟是你的表妹,做这样的事情后果肯定比欺负别的什么姑娘要严重得多。莫非……仅仅是因为她长得漂亮?可若只是因为这个,我觉得并没有非做那种事情不可的必要。从成本和收益来说。我总觉得当时的你,是有一种无论如何都要得到她的心情存在的。” “那个时候,或许是喜欢的,但现在,没有那种感觉。”柳子衿道。 韩昭雪不解:“为什么?” “因为那一剑。上官燕的那一剑。那一剑似乎真的把顾清之刺死,而让一个叫柳子衿的人在这个身体里重生了。所以性格大变,喜好也完全被抹去。我甚至时常觉得,自己已经不是顾清之,而是另外一个人了。事实上其实也是这样,对吧?”柳子衿道。 “如果我能更加真切的了解以前那个顾清之,想必就能对这个问题作一个准确的回答。而现在,我只能根据耳听的那些事情去确立一个印象,然后与现在的你进行对比。那么,感觉上……确实不像同一个人。可事实真是如此么?”韩昭雪问,“是不是那一剑把你刺傻了,所以脑袋变得有些糊涂?” 听着这半开玩笑的话,柳子衿忍不住笑着摇摇头:“你听说过夺舍么?就是以前道宗的高手修炼到一定境界,可以强行夺取别人的身体,用别人的身份继续生活。有的人夺舍之时可能会出现一些问题,例如神魂受到损伤,导致智商降低变成白痴,或者直接失去记忆,又或者没有把对方的神魂清除干净,从而被对方的神魂影响,感觉自己是对方,但又会多出一些乱七八糟的记忆……你说会不会是这种情况?” “要是灵脉没有被污,你说这话我就信了。”韩昭雪忍不住笑道。 柳子衿叹了口气,道:“说不定这就是真相。” 韩昭雪很奇怪的看着他:“你仿佛希望我相信那些。” “因为那样更容易解释,之前的顾清之和现在的柳子衿,为什么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而这样的话,你就可以百分之百的相信现在的我了。”柳子衿笑道。 “那你还是努力再想出另外更靠谱的解释吧。例如上官燕剑上有毒,把你毒的性格大变,因此毫无征兆改邪归正,而且还成了墨家天才。不过万一上官燕说她剑上没毒,那就有点莫名尴尬了。”韩昭雪笑道。 柳子衿笑了两声,道:“这样坐在一起,聊些有的没的,也挺好的。” “你会对凤栖梧旧情复燃么?”韩昭雪忽然笑着问。 柳子衿转头拿眼睛瞪着她:“我看你是又皮痒痒了!” “别闹别闹,说着玩的。”韩昭雪赶忙道。 “放你一马。” 韩昭雪松了口气,随后道:“我是你护卫的事情,估计很快就要泄露出去了。” “顾清让或许想不到这一点。”柳子衿道。 韩昭雪摇头:“失去理智的时候或许想不到,但镇定下来之后,肯定很快就能想清楚。到时候随便找孤竹园的人问一下,就能确认这件事情了。” 柳子衿有些烦躁:“那该怎么办?伤脑筋。” “无所谓了。”韩昭雪道,“反正关于我的流言蜚语早已经很多,再多一些,也没什么了。相比起凤栖梧,我承受的东西已经算很少了。有时间,你还是好好跟她道个歉吧。虽然很不情愿,但如果你能想办法把她哄得开心一些,我觉得也是一件好事。” 柳子衿道:“我哪有那本事?” “哄女孩子而已,你应该很在行吧?”韩昭雪道。 柳子衿道:“虽然以前是个花花公子,但那都是直接霸王硬……可没跟哪个姑娘谈过情说过爱。所以对于这个,还真是不怎么擅长。” “真不知道那些姑娘倒了什么霉……那些姑娘……唉。”韩昭雪忍不住叹了口气。 柳子衿心情也很沉重:“希望青州某个地方……有一道小的灵脉未被污。然后她们的神魂,可以在那里继续存在。这样就算日后过来找我报仇,我也认了。” “别,还是让她们安息吧。”韩昭雪赶紧道。 柳子衿看着她:“原来你比我心狠多了。” 韩昭雪掐了他一下:“还不是为了你?!” 随后脸立刻羞红了,然后看了看自己的手…… 完了,都学会掐人了…… 打情骂俏……说的就是这个吧? 这时柳子衿忽然道:“完了,要是顾清让把咱们的关系泄露出去,皇帝老头儿说不定就要砍我的人头了。” 韩昭雪猛的一惊,羞红的小脸瞬间变得煞白:“呀,那怎么办?” 柳子衿道:“希望来得及。” “什么来得及?”韩昭雪问。 柳子衿道:“三天之后,长乐公主要去白云庵。我准备找她谈一谈,让她原谅我对她的失礼。如果她对这件事情不放在心上,想必到时就算皇帝老头儿真要砍我的头,她在中间说和一下,也能解决危机。只是希望顾清让不要太早想清你是我的护卫这一节,也希望三天之后……能成功说服公主。” “我相信你。我相信无论哪一种情况,你肯定都能完美解决的。”韩昭雪道。 柳子衿握着拳给自己打气:“必须的。” “不过……有一个问题。”韩昭雪忽然道。 柳子衿问:“什么问题?” “白云庵不对外开放,特别是男性,虽然你身份特殊,但到时候能不能进去,仍然很成问题。”韩昭雪神情凝重的道。 柳子衿怔了怔,道:“这么坑的么?”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45 坦白 “不过……或许你可以找别人帮忙。例如王参知。”韩昭雪道,“不过,这种事情麻烦人家一个大宰相,总感觉有点……有点……有点不太合适啊。” 柳子衿摸着下巴沉吟了一会儿,然后道:“先生,有件事情我想跟你坦白一下。” “你现在还喜欢凤栖梧?”韩昭雪问,“我就知道,你这个花心大萝卜!说,除了她还喜欢谁?莫绮,清颜……” “停停停,我要坦白的不是这个。”柳子衿无语的道。 韩昭雪有点尴尬:“呃……不是么,那你要坦白什么?你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儿?” “没有……就是……一不小心……认了一个干姐姐。”柳子衿有些心虚的道。 韩昭雪眼睛顿时眯了起来:“干姐姐?除了干姐姐,你认的是不是还有干妹妹啊?” 柳子衿赶忙摇头:“没有,绝对没有,只有一个干姐姐……而且那个人你也认识。” “谁?!”韩昭雪杀气腾腾的问。 柳子衿道:“只是干姐姐而已,又不是别的什么关系,你不用这样吧?” 韩昭雪冷笑:“你们小年轻那一套,以为我年纪大了就不懂么?看到中意的姑娘或者少年,就上去认个什么干姐姐干妹妹干哥哥干弟弟的,然后日后就装模作样举着义兄妹义姐弟的牌子,光明正大别有用心的约会,甚至牵个手抱一下,都可以大胆的说是相互之间表达亲密的方式。然后,亲密着亲密着,就不知道亲密到哪里去了!现在学院的那些学生,全是这么搞的!” 柳子衿目瞪口呆:“还有这种操作的么?天地良心,我完全不知道的啊,我只知道有人认干女儿什么的……” “这么龌龊的事情你都听说过?!”韩昭雪不敢置信的道。 “呃……道听途说,道听途说。不过,我和我那位干姐姐,绝对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们真的是纯粹的义姐弟关系,而且有三位宫令和其他几院的院长以及贺师作证。”柳子衿保证道。 韩昭雪“嘶”的吸了口凉气:“这么大阵仗?你那干姐姐何方神圣?难道是哪位院长的女儿不成?” “倒不是什么院长的女儿,而是……她原本的身份就是院长……”柳子衿道。 韩昭雪想了一想,扑上来对着柳子衿就是一顿暴打。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对那个周曼殊就没安好心,现在干姐姐都认上了,再过段时间还不知道要干些什么没羞没臊的事呢!” 柳子衿赶忙道:“不是我主动的,是她先挑起话头的,然后纵横的孙院长他们又瞎起哄,然后接下来就玩真的了。人家好歹是前辈,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若是说认我做个弟弟我给拒绝了,那多尴尬啊……” “她主动?她主动你就配合啊?我就知道那周曼殊不是什么好女人,第一次见面就请人去喝茶,没认识几天就认人家当干弟弟,再过几天是不是就要请人去家里住宿了啊?就是傻子都知道她到底想干的是什么了!”韩昭雪大声道。 柳子衿躺在地上握住她的手腕,气喘吁吁道:“先生,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周院长是栖梧学院的院长,向来是德高望重,独来独往,洁身自好,是一顶一的德艺双馨品德高尚,咱们可不能随便编排人家。” “好啊,认个干姐姐,就开始处处向着人家说话了。那行,那你就好好护着你的干姐姐吧,反正不定什么时候,干姐姐就变成好姐姐亲姐姐了。” “先生,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也去认个干弟弟去!” “你都已经有个亲弟弟了,还认个干弟弟干吗?” “我乐意,不行啊?就只准你能认干姐姐,我不能认干弟弟?” “那你认我当干弟弟好了。”柳子衿道。 韩昭雪睁大了眼睛:“你还能不能再厚颜无耻一点?” “反正认谁不是谁呢……” “你已经有干姐姐了!” “一个不是不够么……” “我就知道你是个花心大萝卜!柳子衿,你给我去死!” “小雪。”柳子衿忽然加重语气叫道。 韩昭雪顿时一愣:“啊?” “先别闹了,再闹,三天后说不定我就真被皇帝老儿砍脑袋了。”柳子衿道。 韩昭雪有点傻傻的:“你刚才喊我什么?” “小……小雪啊。” “你要死啊你!谁让你这么喊的!肉麻死了!” “别拧别拧……疼疼疼。” 韩昭雪瞪着眼睛看着他:“以后再这么喊我,拧死你!” “这么叫不是显得亲密么?”柳子衿道。 “谁要跟你这个臭流氓亲密?你去死才好!” “那你走吧别骑在我身上扭来扭去的。”柳子衿道。 韩昭雪“啊”的一声,这才发现刚才扑上来揍柳子衿时,直接骑坐在他身上了……她作势就要跳起来,可惜手腕被柳子衿抓着,屁股刚抬起来就又被迫坐了下去。 柳子衿脸涨成猪肝色:“你再坐重点,我刚刚吃的饭就全都吐出来了。” 韩昭雪羞得不行:“你赶紧放开我……要是被人看到……” “关上门就不会有人看到了。”柳子衿一扭身子,将韩昭雪压在了身下,随后伸出一只手,关上房门,“看,安全了。” “你……你越来越放肆了!”韩昭雪有些生气,“我可不是那种不正经的女人,随随便便就跟男人亲亲我我的。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是你先扑上来的。” “……” 柳子衿道:“何况只是抱一抱,又没做别的什么。” “不行,起开!” “不行,万一你跑了呢?” “我为什么要跑?” “因为我认了个干姐姐,你一生气,就跑了,而且说不定路上见到什么阿猫阿狗的,就认人家当个干弟弟。那我怎么办?岂不是凭空又多了一个小舅子?”柳子衿道。 韩昭雪抬起头就狠狠撞了他脑门一下:“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什么小舅子?你乱说什么?” “之前重言找过我。”柳子衿道。 “啊?”韩昭雪瞬间有些惊慌,“他……他找过你?什么时候?” “有一段时间了。就在你当我护卫没多久的时候。”柳子衿道。 韩昭雪担忧的问:“他找你干吗?他有说什么吗?有没有为难你?有没有说我什么……难听的话?” 柳子衿摇头:“没有,都没有。他就是让我……不要欺负你。然后说什么,要我负责什么的。” “啊?”韩昭雪瞪大了眼睛,“负……负什么责?”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说让我负责。对了,之前那个什么兵马指挥使的儿子,就那个叫廖长天的,周公子的表哥,他不是来学院找事儿么?当时重言就一直在墙边看着,等到看到韦护卫出现才走。我估计他是担心我出什么事儿,所以在那里看着以防万一。”柳子衿道。 韩昭雪有些不敢相信:“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我骗你干吗?你到时候一问,不就什么都知道了?”柳子衿道。 韩昭雪有些心乱如麻:“重言……他是什么意思?” “你问一下就知道了。”柳子衿道。 韩昭雪道:“那哪能随便问嘛……不过他也是的……说什么负责,我凭什么就让你负责啊……你又不是我什么人……” “不过看样子他应该已经认可我了。”柳子衿笑着道。 韩昭雪道:“认……认可什么,你不要瞎想。重言就是……就是……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 “清颜好像也挺认可你的。”柳子衿道,“好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说要让我把你带回家来着?” “没有的事,绝对没有……他们就是小孩子胡闹,你可千万别当真。”韩昭雪嘴硬道。 柳子衿忍不住笑道:“重言比我还大呢……哪还能算小孩子?我看啊,你就认命吧。” “认什么命?有什么好认命的?你……你赶紧起来,要不然我就要动真格的了。”韩昭雪道。 柳子衿轻轻翻了个身,重新让韩昭雪在上面,然后松开她的手腕,双臂揽住她的背将她抱住:“三天之后,我把公主说服。到时候,不管咱们俩是什么关系,都没必要担心什么了。” “咱们……咱们俩,除了现在的关系,还能是什么关系?你……你整天在乱想什么?”韩昭雪还是嘴硬。 不过她那羞红的脸蛋,傲娇的表情,早就已经把她给出卖了。 “其实,我跟你说周院长的事情,就是想告诉你,周院长和白云庵的什么静什么师太貌似认识。三天后,我可以让她帮忙带我进白云庵。”柳子衿道。 “别提那个女人……是不是如果没有长乐公主这事儿,你就打算把认干姐姐的事情一直瞒着我?”韩昭雪瞪着眼道。 柳子衿道:“不是怕你生气么?你这醋坛子就是个纸做的,随便一碰醋就全洒了,我哪敢什么都跟你说啊。” “我……我才不是醋坛子!还不是你整天在外面拈花惹草,还嫌我醋劲儿大……而且我也没有吃醋,我只是……我只是在教你做个正人君子……我只是你的护卫和先生,又不是你的……我干吗要吃你的醋?”韩昭雪语无伦次道。 虽然心里有顾虑,但喜欢终归就是喜欢,在不知不觉间会表现出来的东西,还是终归会表现出来。 这也是人情动时喜欢海誓山盟的原因,因为在那时那刻,他便是可以那样为心爱之人去做一切。 喜欢,就是喜怒不受控制,情动,就是完全失去理智。 韩昭雪现在就处在第一个阶段,处在一个一直提醒自己不要随便流露什么但依然还是会流露的状态。 柳子衿“呵”的笑了一声,然后道:“先生,你这个样子的时候,就跟一个几岁的小女孩似的,特别可爱。” “你才可爱呢!我明明是个大人来着!还有,赶紧松开我,你说的要做个好人,让我教你,你现在这样,可不像什么好人!”韩昭雪道。 “好人也要谈情说爱结婚生子的嘛。” “谁……谁要跟你……谈什么说什么……你赶紧给我松开,不然我要揍你了!你打不过我的!” 柳子衿又翻了个身,再度换了下姿势:“先生,你说三天后,我能成功么?” “……”被柳子衿压着说正经事,韩昭雪总感觉怪怪的,一时间不知道该赶紧让他松开自己,还是该正常的跟他说正经事。 不过最后,貌似是认命了。 “你一定会成功的。” “到时候抱两个钟头庆祝一下。” “……”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46 薛定谔的魔,芸芸众生的念 今天的前半天对于柳子衿来说,实在是够热闹,好在下午就平静下来,让他稍得喘息。 此时老林在前院按照他的要求熬制魂器胶水,韩昭雪在东厢房修炼,他坐在书房看了一会儿道藏之后,也开始闭目吸纳星源。 修炼了两轮之后,时间来到傍晚。 经过五六个钟头,老林终于将药水熬制完成。 于是柳子衿便用那些胶水,将符纸的边仔细的沾好。 “表哥,这是什么东西?”放学的林清颜站在旁边好奇的看了一会儿后,疑惑的问道。 柳子衿将棒子拿在手中挥了挥,道:“如意金箍棒!” “如意金箍棒?什么东西?” “绝世神兵。上打道君菩萨,下打妖魔鬼怪,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柳子衿将棒子扛在肩上,威风凛凛道。 林清颜忍不住“噗哧”笑出声:“不过是一根用纸团成的棍子,哪有那么厉害?” “嘿嘿,表哥开玩笑的。”柳子衿笑道。 “那你做这根棒子来到底干什么用的?”林清颜问。 柳子衿解释道:“这个啊,是道家的魂器。人的神魂刚开始出壳修炼时,没有办法驱动现在世界的东西,所以打起架来,只能以命相搏,以修为定胜负。而魂器呢,就是用画有禁制的符纸做出来的低修为魂修也可以驱动的武器,有了这个武器,碰上修为比自己高但是赤手空拳的神魂,就有机会一较高下了,而不是一定会输。所以这东西对于低修为神魂,是很重要的东西。” “可是现在灵脉被污,神魂无法修炼,表哥你做这东西出来,也没什么用啊。”林清颜道。 柳子衿道:“这不是闲着无聊么?做出来玩玩。” “表哥,我听说西城门外的太上宗,封印的有以前的妖魔鬼怪。你说这几百年过去了,那些妖魔鬼怪还在么?”林清颜问。 柳子衿想起在青州遇见的那个叫周梦婉的女鬼,于是他道:“想必是在的。只不过两百多年过去,禁制松动,那些妖魔鬼怪,估计能逃的也已经逃出来了。不过呢,天地间已经没有灵气了,他们逃出来,也没什么用。所以不用担心。” “听说有些妖魔,并不是用灵气修炼,而是用什么阴气煞气,甚至还有吸阳气的狐妖和女鬼。你说,那些妖精出来,会不会继续那样修炼,为祸人间?”林清颜有些担心的道。 柳子衿道:“管他呢……都这么久了都没听说过什么妖精害人的,想来那些妖精要么还被封印着,要么就是出来了也没成什么气候。而且道宗禁制多种多样,说不定他们被封印的时候,就已经被什么禁制清除了邪念,变成好妖好魔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好妖好魔,那还是妖魔么?”林清颜道。 “佛家不是有云么,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佛魔只是一念之间。放下屠刀,你就是佛。拿起屠刀,你就是魔。所以佛能成魔,魔也能成佛。具体一个人或者一个妖精是佛是魔,那要看当他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是什么状态。薛定谔的魔,这个理论你听说过么?”柳子衿笑着问。 林清颜一头雾水:“薛定谔的魔?那是什么东西?” 柳子衿道:“就是从前呢,有一个叫薛定谔的罗汉,降伏了一只为害人间的妖精。他把这个妖精,封印在一座净心塔中。塔里面有各种佛家咒印,可以驱除妖精的邪念。但是呢,塔门没有打开的时候,就不知道这个妖精是成了佛还是成了魔。也就是说当他在塔中的时候,有可能是佛,也有可能是魔。佛家把这种佛魔叠加的状态,就说成是薛定谔的魔。你明白了么?” 林清颜睁着一双扑闪的大眼睛,道:“表哥,这个故事好无聊 哦。” “是么,我觉得很有哲学性啊。” “不过,真有个罗汉叫薛定谔么?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而且这个名字也好奇怪。”林清颜有些怀疑。 柳子衿道:“世上罗汉那么多,你又怎么可能全都知道?我这也是在一则佛家故事上面看到的,要不然,我也不知道佛家还有个罗汉叫薛定谔呢。” “哧……”坐在客厅里的凤栖梧听着柳子衿在那里瞎诌,忍不住不屑的笑出声。 林清颜听着这笑声,撅着嘴道:“表哥你刚才是不是在骗我?” “没有,真的有薛定谔的魔。不信等你以后你去了星辰界,找那些罗汉问一下就知道了。”柳子衿憋着笑道。 林清颜挥起拳头就在他肩上打了一下:“表哥真坏。” …… …… 夜很快就深沉了下来,今天晚上没有界光,但是有微风。 柳子衿的神魂飘荡在春风坊上空,觉得寒意侵人,他此时四肢轮廓已经非常明显,只是整体颜色仍然还是灰扑扑的,看着像一团人状的雾气。 风吹过来的时候,他的魂体便被吹得不停变幻形状,就像天上的云。 虽是微风,但在他感觉,却像是龙卷风,似乎随时能将他卷走。 但是手中的魂器,却又像一个千斤坠一样,让他的神魂变得牢靠,像水中抱着沉重石头的人一样,不会轻易被水流冲走。 他倒是没有想到,这根如意金箍棒还有这个作用。 不过即使这东西能让他稳住身形,但是风不停吹来,仍然让他很是难受,并且没用多久,就已经有些疲累。想要在有风的夜晚从容的游荡,他还需要一些时间。如果是用灵气修炼,这个时间估计是几个月,但是以星辰之力修炼,只要几天就足够了。 他又游荡了一会儿,觉得有点撑不住后,就回了院子,先将魂器放到书房,随后就回了自己房间,然后飘在乾坤座中,吸收星辰之力。 接下来的两天过得很平静,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柳子衿抽空给周曼殊去了一封信,约定了第三天去她那里喝茶。 而就在这一天的早晨,柳子衿坐照内观,发现自己差不多已经突破了练皮境,达到了练骨初期的程度。 为了试验自己的观测是否属实,他把孤竹园发给自己的那把念力刀拔了出来,准备用念头驱动,看能不能使用。 看着手里这柄长刀,柳子衿心情有些激动,当然也有期待和忐忑。 他双眼盯着长刀,运力将所有的思维聚于眉间一点,随后,以这一点发力,努力的向着手中长刀发射着某种信号。 以一种意念的方式,去努力与长刀上面的禁制产生某种联系。 本来以为会很艰难的过程,很容易就产生了进展。 当他意念发出的时候,他立刻感觉手中的刀活了过来。一种无形的丝线,似乎将他的眉间一点与长刀紧紧联系在一起。他感觉刀上那些禁制透过丝线,清晰传入脑中。 那些笔画那样清晰,一一铺阵展开,显现在他的脑海。 同时,刀身上的两种基本禁制,念力吸纳禁制,念力储存禁制,自动启动。 柳子衿瞬间感觉到,本来看着虚无空荡的天地间,瞬间有无数细小电弧般的东西向着刀身迅速汇拢,像是庞大的沙丁鱼群,被强大的吸力吸过来,然后一口吞下。 他在这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那些天地间漂浮的念头,在触及刀身未变成纯粹的念力能量前,里面似乎有鲜活的思想在流动。 他清晰的辨知,这些念头,分别属于人类、动物、植物和一些似乎极其微小的生物,这些念头各 种各样,有的兴奋,有的悲伤,有的平静,有的激动,有的有着复杂的思想,有的只翕动着单调的生命气息。这些念头里有着各种**,各种幻想,有人渴望爱情,有人被爱情所伤,有人追逐名利,有人为名利所累。有人想爱,有人想吃,有人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忽明忽暗的云。有人觉得自己是一头强壮的牛,永远不会被岁月劁成一头有力气无力被阄的肉坨,有人觉得自己是一棵枯死的树,岁月流逝,身体里的生机一点一点沙子搬流失。 有一头猪想要一滩干净的水,有一头牛在被宰时流下痛苦的泪,有蔷薇开放无限欢欣,有枯叶坠落无比寂寥。 有一粒种子,在地上发芽,顶破头上的硬石,长出一片绿叶。 有一株青草,生在水边,沐浴界光,一只羊在旁边喝水,张口将它咬掉半截。它那简陋而复杂的神经,发出痛苦的气息,变成念头,飘荡在天地间。在未完全消散时,被一柄刀吸收,然后思想被抹去,变成一缕纯粹的能量。 还有一些微弱生物出于生命本能最原始的思想,吞噬,生长,再吞噬,再生长,然后分裂,繁衍,死亡。 这些念头如一片大海,瞬间朝柳子衿涌来,各种思想与他那丝线般的念头发生碰撞,让他头胀欲裂。 他赶紧收摄心神,不再去感知这些。 于是昏胀的脑袋一瞬间变得清醒,手中的刀已经储满了能量。 这是一柄按照朝廷的标准以最高水准打造的一柄一级念力武器,储量为三十万念,念力吸纳速度为一息六万念左右。五息之间,刀身中便已储满纯粹的念力。 而那些纷繁的念头,此时已经成为死物。 刚刚那奇妙的感觉,此时仍然留在柳子衿的脑中。他怔怔的看着手中的长刀,有些难以相信,刀身里储存的那些能量,原来竟是那样的丰富多彩。 而现在,它们都被过滤,一切都不存在,变成一堆汇聚在一起没有任何区别的死物。 柳子衿忽然有一种怅然的感觉。 原来,念力武器是一种残酷的东西,念力不是能量,是尸体,是燃尽的骨灰,这把刀就是它们的墓穴。 当这些念力被禁制驱动燃烧起来时,就是那些思想在天地间释放的最后一道光芒。 “或许,是璀璨的。” 柳子衿轻声道。 接着,他驱动刀身上最基础的一种属性加成禁制,也是唯一一道攻击类的禁制,锐利。 刀身上的禁制似乎在动,念力在里面燃烧,同时更多的念头,随着念力的消耗,而快速被吸纳补充进来。 柳子衿持刀轻轻挥下,地上的一张椅子顿时如豆腐般被顺滑的切开。 毫无阻碍,仿佛劈斩空气。 甚至因为没有想象到这种锋利,柳子衿用力过大,险些朝前摔倒。 抽出刀后,过了好几息,椅子才慢慢朝两边倒去,切面平整如镜,看不出任何刀斫的痕迹。 柳子衿收回念头,手里的刀又变成冷冰冰的死物。 这种锋利的程度,碰上普通刀剑,只怕两下就能砍成两截。而如果遇上大多数人使用的那种由寒冰坊打造的一级念力武器残冰,几下也能把剑身砍断。 如果碰上没有穿念力铠甲的敌人,一剑下去,立刻骨肉分离。 他摸了摸身上的念力软甲,心想,自己还要再努力些才是。以后就算自己打不过人家,仗着高级一点的念力铠甲,也能在危机时保住自己的性命。 他将刀收回刀鞘,然后走到走廊上遥望天空。 周围什么都没有,他却仿佛听到了千言万语。 那是芸芸众生,在时时刻刻,证明自己的存在。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47 无事不入清净院 吃过早饭后,周曼殊的马车就到了。 之前的那位婆婆,来接柳子衿过去。 虽然知道柳子衿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去找周曼殊闲聊,但是韩昭雪心中仍然有些吃味。 她的表情也明显透着些不满的生气,嘴轻轻的撅着,眼睛盯着马车,像盯着仇人。 柳子衿向韩昭雪道:“先生,厨房里的醋坛子好像裂了个缝,你等下抽时间看看,不要破了流出醋来。” 韩昭雪立刻瞪了他一眼,随后有些不好意思的露出些羞意。 林清颜则是道:“表哥真厉害,居然能和周院长结拜。那这样算来,表哥岂不是凭空长了我一辈么?” 柳子衿与周曼殊结拜的事情,韩昭雪已经知道,这件事情本身也没什么值得隐瞒的,于是这两天吃饭闲聊时,也曾跟林清颜和凤栖梧提及。 对于这件事情,两人自然都不同程度的有些惊讶。 甚至到现在,林清颜心中还都有些不敢相信。 “呐,谁让表哥人好呢,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没有办法啊。”柳子衿笑呵呵的道。 凤栖梧冷哼一声:“要是以后院长知道你的真面目,肯定第一个宰了你。” “她要是知道我的真面目,只怕会更加喜欢我了。清颜,你说是不是?” “那是,表哥是个大好人来着。” 柳子衿开心的笑了两声,然后道:“我先出发了,中午之前回来。” “好不容易聚一聚,不在你姐姐那里吃个饭?”韩昭雪问。 柳子衿道:“先生做的饭比较合我的胃口。” “千万别跟你那干姐姐说这话,不然非把你留下,让你尝尝她的手艺不可。”韩昭雪道。 柳子衿转头问那位婆婆:“周院长不会做饭吧?” 婆婆笑着道:“不会。” 柳子衿向韩昭雪道:“这一局你完胜。” “贫嘴,赶紧走啦。”韩昭雪白了他一眼道。 柳子衿挥挥手,上了马车。 车厢里仍是那熟悉的淡淡香气,柳子衿脱掉鞋子,将念力刀念力铳放到一旁,随后躺到木椅上,随着缓缓起步的马车,感受着车身的颠簸与木椅的摇晃。 因为已经知道了清静院,也就是周曼殊居所的具体位置,所以一路上脑子没有闲着,而是根据马车的前进速度和几个拐弯,推测着一路行进的路线与距离。 他感觉马车驶出春风坊后,径直向南走,没有多远,便向东拐去,随后听到外面人声渐沸,接着出现守城兵士大声吆喝的声音。接着马车穿过内城城门,进入内城,继续往东行。这一段路行了不短一段时间,随后往南拐,接着,一个极为夸张的转弯,马车驶上一个斜坡。 接着便是走蛇形路线,一直蜿蜒向上。 柳子衿知道,那座 山已经到了,此时正往半山腰上去。 林间仍有鸟鸣,估计是麻雀一类,一些秋虫衰弱而寥寥的鸣叫掺杂其间,显得荒凉单薄。 这么一直向上行了一段时间,一直前高后低的马车,忽然变得平稳,随后缓缓停下。 婆婆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公子,到了。” 柳子衿从木椅上起身,穿上鞋子,考虑一下之后,把刀和铳留在了马车里。在这里,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才对。随后,掀帘跳下马车,向婆婆道了声辛苦。 抬头一看,周曼殊赫然已经笑盈盈等在前面的门前。 柳子衿快步走过去,拱手施礼:“周院长,打扰了。” 周曼殊佯怒:“周院长?” “曼殊姐。”柳子衿挠挠头改口。 周曼殊复又恢复满面笑容:“这才对嘛。走,进去喝茶聊天。” “麻烦曼殊姐了。”柳子衿边走边道。 周曼殊道:“咱们这关系,还说这种客气话做什么?” “是我见外了。”柳子衿道。 “为了你这个干弟弟啊,我昨天特意去白云庵找净心师太要了一罐她亲手炒制的好茶,还去内城一些铺子里买了些零食点心。这次喝茶,可不会像上次那样只灌一肚子水回去了。不过你居然主动上我这里来喝茶,我总觉得有些奇怪。你这小子,不会是找姐姐有什么事儿吧?”周曼殊说到最后,回头看了柳子衿一眼。 柳子衿有些尴尬,有些心虚:“咳,虽然有点小事儿,但主要……还是想来看看曼殊姐。” 周曼殊狠瞪了他一眼:“小没良心的,无事不登三宝殿,以后再这样,自己坐马车过来,我可不会再让阿婆去接你了。” 柳子衿讪讪的笑笑:“止此一次,下不为例。” 到了池边水榭,周曼殊吩咐阿婆把糕点和零食端上来,随后拎起一壶应该是刚刚才烧好的热水,用茶道的形式非常优雅的给柳子衿沏了一壶好茶。 茶倒好后,周曼殊问道:“说吧,什么事儿,居然要麻烦到我。” 柳子衿有些不好意思,道:“是这样的,明天我想去一趟白云庵,但听说白云庵不对外开放,所以想请曼殊姐帮个忙。” 周曼殊明显的愣了愣。 然后问道:“白云庵?你去那里做什么?如果要上香拜佛,去别的寺院也可以啊。” “明天长乐公主应该会去那里,我有一些话要跟她说,并不是去上香拜佛。”柳子衿道。 “长乐公主?你小子想干吗?不会想打长乐公主的主意吧?姐姐可告诉你,本朝的驸马可不好当,一个不小心,脑袋就没了。你啊,还是悠着点吧。”周曼殊道。 柳子衿赶紧摇头:“我可不敢打公主的主意。主要是前几日入宫,产生了一些误会 ,因此,想趁着明天的机会,找公主把误会解释清楚。要不然,我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啦。” “你进宫不是面圣么?怎么会跟长乐公主产生什么误会?具体怎么回事儿,赶紧说给我听听。”周曼殊满心疑惑道。 于是柳子衿非常尴尬的把天子指婚的事情说了一遍:“喏,就是这样……我也不知道这事儿后果会不会很严重,心里有些没底。但想来想去,觉得还是想办法解决一下比较好。如果真的后果严重,那解决掉就正好。而如果后果不严重,把误会澄清,也没什么坏处。因此,觉得还是要跟长乐公主见一面,把话说清楚比较好。” “这事后果严不严重,确实不好说,那全看天子的心情……不过你能把这事儿搞得这么糟糕,也真是个天才啊。”周曼殊无语的看着他。 柳子衿摊摊手:“当时没有准备嘛,只能想着先把皇帝老头儿的嘴堵了再说……谁知道会这么麻烦?” “幸亏当时在天子旁边的是个公主,要是个妃子……你现在人头已经落地了!”周曼殊有些责怪又有些后怕的道。 柳子衿道:“所以我才提前跟他约定,让他不要砍我的脑袋嘛,谁知道一个大男人,说话不算数。” “说话尊重一点,在我这还好,要是在外面,多少个脑袋都不够你掉的。”周曼殊严厉的道。 柳子衿点点头:“知道,我又不傻。” “你不傻,你不傻会搞出这种事情来么?”周曼殊瞪了他一眼,“帮你进白云庵,小事一桩,可你有想好见到公主以后,该怎么跟她解释么?人家好歹是公主殿下,身份比世上任何官家千金富家小姐都高贵,你拿人家当挡箭牌,人家心里会不生气么?一个不好,当时就回宫里告状,直接斩了你的这个大猪头。” “我感觉长乐公主不是那样的人……而且会跟白云庵打交道的人,想来也不会是凶狠之辈。所以我觉得,还是有什么说什么好了。您跟净心师太有交情,要是真惹怒了公主,也可以让师太帮忙说上两句嘛。这种境界高深的师太,公主一定很尊重的。姐,你说是不是?” “你啊……真够叫人头疼的。不过啊,运气也真是好。长乐公主,确实是一等一的善良之人。如果明天找她把话说清楚,以后确实不会再有什么麻烦了。不过,天子以后对你,只怕再也喜欢不起来了。你的前程啊,唉!”周曼殊忍不住叹气。 柳子衿笑道:“前程什么的,无所谓,若不然,王参知说要提携我时,我就直接选择入仕了。” “子衿,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小小年纪,不求高官厚禄,对于钱财,似乎也不怎么在意。那你所追求的,是什么呢?”周曼殊很疑惑的问道。 柳子衿道:“修为。” “可是你……不是不能……你的资质……” “正是因为不能修炼,所以才想修炼啊。不过这件事情没有什么办法就是了,所以,就无欲无求喽。”柳子衿笑呵呵的道。 周曼殊总觉得他是故作轻松,心中有些心疼。 她道:“我们栖梧学院,在南陆向来以医道药道闻名,一些前辈留下的笔记上,也有记载过改变武修资质的方法。只是那些方法具体能不能行,对人体有没有负作用,我都不太清楚。要不,我这段时间好好研究一下?如果找到可行的法子,就帮你试上一试,你觉得如何?” 柳子衿道:“不用了,反正这件事情,我也已经看淡了。” “那怎么行?我是你姐,你是我弟,可是人要是不能修炼,就会衰老的很快。万一几十年后,我还是这副模样,你却已经是个糟老头子,那多糟心啊。我可不想要一个满脸皱纹的弟弟。”周曼殊半开玩笑道。 柳子衿无奈的笑笑,道:“那就辛苦曼殊姐了。” “应该的,谁让你是我弟呢?”周曼殊笑着道。 (本章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三步生莲》,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48 你喜欢的姑娘是谁 “周院长说可以帮你改变修武资质?那真是太好了,如果真的可以,以后表哥你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样修炼了!”林清颜很兴奋的道。 此时已经是中午,柳子衿和三女正在厅中吃饭。 韩昭雪很好奇柳子衿去周曼殊那里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因此让他一一道来。他没办法,只能随便说了说。 听到他说周曼殊有给他改善资质的想法,林清颜立刻很兴奋。毕竟这是一个修武为尊的世界,柳子衿在墨家方面再厉害,也总让人觉得有所欠缺,有所遗憾。 但韩昭雪对于周曼殊的话,却有些质疑:“武道在未传入我们南陆之前,在北陆就已经有不知多少万年的历史。可是之前可从没听说过,人的资质是可以改善的。周曼殊是不是在瞎编啊?” 林清颜不满道:“昭雪姐,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周院长呢?她想给表哥改善资质,是件大好事嘛。能成最好,不能成也怪不了谁。怎么能怀疑她是在瞎编呢?而且,我觉得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通过努力不能做到的。人生了病可以治好,为什么资质不行就不能改善呢?我相信表哥终有一天,是可以像我们一样,没有阻碍的修习武道的。” 韩昭雪看了柳子衿一眼,道:“我没说人的资质不能改善……只是觉得没那么容易。就算周曼殊这次不行,我觉得以后也肯定可以找到其他的办法。子衿你在墨家方面那么厉害,要不有时间研究一下,看能不能通过原理学,改善一下自己的资质?” “人体那么复杂,资质的问题,哪是我随随便便就可以解决的。曼殊姐是医道的行家,如果她都不行,我肯定更不行。不过,一切看命吧……反正我现在也不是那么看重什么修武不修武的,习惯当一个废柴了。”柳子衿道。 林清颜道:“表哥,你可不能这么说自己。就算你不能修炼,也不是废柴啊。你很厉害的好嘛!” 韩昭雪感觉自己刚才说的话确实有些打击人,虽然原本是质疑周曼殊的,但最后受伤的却好像成了柳子衿。于是她改口道:“周院长怎么说也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想来也不会随便说些不负责任的话。既然她说前人留下的笔记上面有这方面的内容,那肯定就是有的。栖梧学院向来以医道闻名,她又是院长,此道造诣更是少人能比。说不定,她努力一钻研,灵感一现,真的能找出改善资质的方法也说不定。我对她有信心。” 柳子衿哭笑不得的看着她:“你啊……行了,不用安慰我了,我是那么容易受伤的男人么?吃饭,吃饭。” 于是几个人都开始夹菜吃饭。 韩昭雪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周院长有说改善资质的那种方法是一次完成还是需要多次进行 么?” 柳子衿道:“这个倒是没说,不过,有什么区别么?” 林清颜也疑惑的看着韩昭雪,不知道她干什么问这个。 韩昭雪摇头道:“没事,随便问问。” 随便问问? 柳子衿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可是,一次完成和多次进行,区别到底在哪里呢? …… …… 第二天一早,周曼殊的那辆马车便再次来到了春风坊。 一如昨日一般,三女站在院门口,目送他上了马车。 韩昭雪双眼中充满忐忑,心中七上八下,想必在柳子衿回来之前,她都要一直保持着这种状态了。 而柳子衿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心里很没底。 虽然这么说或许有失偏颇,但女人确实大多都有点小心眼儿。直接跟一个女孩子,而且还是尊贵的公主殿下说我其实并不喜欢你,只是拿你当个挡箭牌……他实在不知道会落个什么下场。 可这件事情却必须去解决,容不得他逃避退缩。 他只能祝自己好运。 马车到清静院的时候,是上午九时一刻左右,周曼殊沏了一壶茶,道:“喝完茶再过去。” 柳子衿有些着急:“不能现在就过去么?” “怎么这么没有定性?这么急吼吼的,能办什么事?”周曼殊不满的道。 柳子衿道:“还真定不下心。” “公主的鸾驾一刻前才到白云庵,现在估计正和净心师太谈论佛理,这个时候过去,是见不了她的面的。”周曼殊道。 柳子衿问:“公主经常去白云庵么?” 周曼殊点点头:“从十年前开始,每月都会去白云庵几次。我在那里也见过她几回,所以对于她在什么时间做什么事情,差不多也有些了解。一个钟头之后,我们过去,那个时候差不多是她和净心师太谈完佛理,坐在一起喝茶闲聊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们再过去,时机正好。” 柳子衿点头:“麻烦曼殊姐了。” “都说了不要这样客气,你在心里到底有没有把我当你姐姐?”周曼殊不满的道。 柳子衿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实话,短时间内还真适应不过来。” “没事儿,时间长着呢,慢慢适应。” “嗯。” 周曼殊捏起一块糕点放到嘴边咬了一口,然后道:“你昨天走后,我去学院找到那些前辈的笔记仔细看了看。研究过后,发现有一个办法在医理上行得通。只是具体行不行,我还需要再研究一下。” “不急。”柳子衿道。 周曼殊把糕点吃完,若无其事的问道:“你跟天子说的那个喜欢的姑娘,是真有其人,还是跟长乐公主一样,只是拿来当挡箭牌的?” 柳子衿不好意思道:“倒不是挡箭牌……只 是是否真能在一起过一辈子,倒也还不太敢确定。还需要一些时间看一看。” “只要喜欢,就能在一起过一辈子啊。怎么,莫非那个姑娘不喜欢你?”周曼殊问。 柳子衿道:“或许是喜欢的吧,但有时候并不是喜欢,就能在一起过日子的……呃,曼殊姐在这方面肯定比我懂得多,我说这些倒有些班门弄斧了。” “我不懂。”周曼殊有些不高兴道,“我又没和哪个男人谈过情说过爱,也没跟谁试着去过一辈子,怎么可能懂这些?”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曼殊姐也看过那么多世事,很多道理肯定都是知道的,不需要我多说。”柳子衿赶忙解释道。 周曼殊摇头:“看过不见得就懂得。而且我见过的,不止喜欢的人可以在一起过一辈子,就连不喜欢的人都能在一起成婚生子……所以对于男女之间的事情,实在充满疑惑。” “嗯,这种事情,确实很复杂,我也不是很懂。” “那你之前说喜欢也不一定能在一起过一辈子,是什么意思?”周曼殊问。 柳子衿道:“喜欢本身就是一种很难确定的感觉。有可能你现在喜欢,过一段时间就不喜欢了,有可能两个人挨得很近的时候喜欢,一旦阻隔两地,慢慢的感觉也就淡了。而且,两个人一起生活,肯定会有很多的矛盾,这些矛盾能不能解决好,两个人的性子能不能磨合好,也都是大问题。只要某个方面出了问题,两个人都不会幸福。所以,即使现在觉得喜欢,也不见得就能在一起过一辈子。这个意思。” 周曼殊认真的看着他,道:“你小小年纪,怎么居然能想到这么多?” “随便想想。” “我感觉你想得很认真。” “这件事情本应认真一些。” “那你之前……还那么随便?”周曼殊促狭道。 柳子衿大窘:“那个时候……不是脑子没开窍么?” “现在脑子开窍了,倒是知道认真对待男女之间的事情了。来,跟姐姐说说,你现在喜欢的那位姑娘,叫什么名字?我跟你参度参度,看你们俩最后能不能过到一起去。”周曼殊道。 柳子衿道:“不要了吧……” “我可是你姐,连这个都不能说么?”周曼殊佯怒。 “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说出来感觉不太好……” “哦,那就不说吧。” 看着周曼殊明显不高兴的表情,柳子衿很无奈。果然,女人就是小心眼儿。 “好好好,我说,我说行了吧。”柳子衿道。 周曼殊道:“爱说不说,谁稀罕。” 不知为何,柳子衿一看到类似韩昭雪周曼殊这样的成熟女人露出这种小家子气的姿态,就忍不住觉得可爱然 后就特别想笑。 “曼殊姐,你这一耍小脾气,瞬间年轻十岁。就跟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似的。”柳子衿笑着道。 周曼殊顿时瞪了他一眼,道:“我才没耍小脾气……而且就算我年轻十岁,也不是十三四……”忽然反应过来,这小子是在夸自己呢。这不明着说自己是一个二十三四的姑娘么? 虽然强行克制,一时间还是欢喜无限,脸上都露出羞涩笑容来。 她忍不住含羞带喜瞪了柳子衿一眼,却无意间将成熟女子的妩媚风情尽数展露:“你小子,怎么嘴巴这么甜?” “刚刚吃了糕点。”柳子衿笑着道。 周曼殊道:“我刚刚也吃了。” “曼殊姐的嘴巴肯定也很甜。”柳子衿盯着她的唇道。 “那也没你的嘴甜。” “我觉得曼殊姐的甜一些。” 周曼殊道:“别说废话了,快说,那姑娘到底是谁?” “是……韩昭雪。”柳子衿道。 周曼殊一惊:“韩昭雪?” 柳子衿点头:“怎么,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她那么漂亮……子衿,我问你一个问题。” “曼殊姐你说。” 周曼殊很认真的看着她,道:“子衿,你是不是喜欢……年纪比你大的姑娘啊?” (本章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三步生莲》,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49 难受 “呃……倒也不是。不过,呃,也说不准。但是,也不会因为别人比我大我就喜欢别人……但如果两个完全一样的姑娘站在面前,我或许……会喜欢稍比我大一些的那位。”柳子衿有些羞臊的道。 周曼殊脸上莫名出现一些慌乱的神色,心慌意乱,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比你小的姑娘不好么?” “好啊,没说不好,只是我觉得成熟的女人更有韵味一点。嗯,我说的是气质上。”柳子衿道。 周曼殊却想起自己曾经翻过的一本闲书,上面写有一些男人对女人的看法。 里面说,一旦一个男人渐渐懂事,就会开始喜欢上成熟的女人,但是里面的原因,却并不只是柳子衿所说的气质那样简单。 而是相对年轻姑娘来说,成熟的女人身材会更丰满圆润,用那位龌龊作者的话来说,就是更加饱满多·汁,更加香甜可口。同时,成熟的女人心思细腻,懂得如何讨好男人,无论是在身体还是心理方面,都能让男人更加愉悦享受。但是周曼殊觉得,那作者说的话中,隐隐重指的还是身体方面…… 她看着一脸稚嫩的柳子衿,奇怪道,子衿年纪这么小,按理说不至于那么龌龊,他现在这个年纪,喜欢的应该是跟他年纪相仿的年轻姑娘才对…… 然后又一想,这家伙以前在青州,可是个纨绔公子来着。不说阅女无数,也算是万花丛中过了。他挑选姑娘,肯定在那种方面更有经验也更在意一些,而不像这个年纪的那些少年,喜欢姑娘,基本上都是心理上的,就算能想到那方面,肯定也不敢深想。而且就算深想,因为没有经验,也想不出什么东西来…… 周曼殊心里想着这些,感觉更加心慌意乱了。 这家伙,看着太人畜无害了,自己一时大意,差点都忘了他以前干的那些事情了…… 眼前坐着的,可不是十八岁的少年,而是一个精通床笫之事的老油条…… 也只有这个原因,才能解释他为什么喜欢年纪比他大的姑娘这件事情。 她忍不住想,柳子衿看着自己的时候,会不会也按照那方面的标准,将自己仔仔细细审视一遍? 想及此处,瞬间感觉浑身不自在。 “曼殊姐,你怎么了?”柳子衿见她表情变幻不定,好像很不舒服一样,赶忙问道。 周曼殊这才惊醒,随后脸色顿时有些红,她忙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我只是在想……长乐公主按照你的说法,也是气质方面很有韵味的成熟女子。而且她长得也很漂亮,性格也很好。你心里……难道就对她一点想法都没有?” 柳子衿摇头:“倒还真没有……毕竟不怎么熟悉,也不怎么了解……而且在知道她是公主的情况下, 更不会对她有什么想法了。” 对女人的想法有多种,一种是纯粹的中意,一种是带有猥亵意味的渴望,也有的两者皆有,但周曼殊自然不好问得太直接,不问,就得不到答案。所以心里想七想八,实在安定不下来。 甚至每当柳子衿看着她的时候,她都觉得他的眼神似乎透着某种**。 让她感觉自己没有穿衣服,在他面前搔首弄姿。 她坐不下去了,便道:“我们去白云庵吧。” 柳子衿疑惑道:“时间还早着呢。” “没事,我们可以先在庵里或者周围随意转转。”周曼殊道。 柳子衿:“那样也行,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他也正想早点到白云庵呢。 只是看着明显神情有异的周曼殊,他实在有些纳闷,曼殊姐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之间感觉有些怪怪的? 马车只有一辆,两人上去立刻显得有些逼仄。 柳子衿一屁股坐在躺椅旁,道:“曼殊姐,你躺,我坐着。” 周曼殊看着马车里的刀和装在牛皮囊里的不知什么东西,道:“装备这么齐全?不过你拿刀有用么?” “刀多不压身,拿着唬人也行。”柳子衿道。 周曼殊坐到木椅上,拿起那把刀拔出来看了一下:“一级念力刀?做工这么精良?哪弄的?” “孤竹园发的,每个墨者墨师都有,三十万念储量,每息六万念左右的吸纳量,比市面上的所有念力武器可都要厉害的多。”柳子衿道。 周曼殊道:“我还以为孤竹园只发铳呢,毕竟你们每天研究原理学,不怎么修习武技,刀法剑法都不怎么行……” 柳子衿瞬间备受打击。 接着周曼殊又拿起那个条状牛皮囊,把里面的火铳拿了出来:“果然是铳,嗯,跟其他墨者的铳差不多,只是禁制不一样。”她将铳重新装好,然后向柳子衿道,“我会抓紧时间把改善你资质的方法确定出来的,希望到时候,能让你可以正常修武。” “不用急,慢慢研究,只是千万别有副作用,你可只有这一个弟弟。”柳子衿半开玩笑道。 周曼殊嗔道:“把姐姐当什么样人了?不是百分百安全的方法,我会在你身上用?” 柳子衿嘿嘿笑道:“开玩笑,开玩笑。” 周曼殊哼了一声,慢慢躺在了木椅上。 柳子衿一时之间也找不到话说,马车里便顿时安静下来。 于是一种有点怪异的气氛便在车厢里弥漫开来。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种情景,再心无杂念,也无法避免异性之间天然的那种悸动存在。 或许人如磁石一般,身上天然有一种看不到的滋般的波不停散发,当一男一女呆在一起时,两种分属两极的波便会相互吸引 ,在空气中相碰,然后把碰撞激出的火通过波传入两人的心间。 当天地无限时,波或许会受到干扰,亦或如烟如蒸汽一般,会快速在天地间扩散消失,所以在开阔的地方,那种悸动只是些微的了了分量,但是一旦空间变得狭窄,那种波便会在扩散过程中碰壁,然后重新弹回。一浪一浪的波发出,一浪一浪的波弹回,这些波如浪潮一般叠积在一起,产生一种广阔空间所没有的激烈碰撞。 并且一波比一波凶猛,一波比一波澎湃。 更何况,周曼殊之前心理上就有异样,此时再在这样的环境里一呆,那种波与波的碰撞,更是让她的心有些难以承受。 而且,人天生就是有原始的**的。平常显不出来,但又时刻激起。日常有发泄途径,还仍会显得澎湃。若是日日累积,不知不觉间更是浓郁磅礴。 周曼殊虽然平常不会刻意去想那些事情,但那些**仍会日夜在身体中在心腔间累积。时间一长,那种隐性的**是强烈到连她自己都想象不出感觉不到的。 当在有某种诱因的情况下,那种**便会让她产生种种奇怪但又正常的化学反应。 并且比任何人都要敏感和激烈。 平常躺着无比舒服的躺椅,此时忽觉布满针毡,她躺在上面,如覆薄冰,一动也不敢动。仿佛一动,那些针就会把自己扎得遍体鳞伤。 很紧张,非常紧张。 同时,脖子好像被人攥住,渐渐变得无法呼吸。 同时,又害怕呼吸,害怕发出任何声音。 似乎在这样凝滞的空气里,发出任何声音,都会造成极大的破坏,甚至每一次呼吸,都会吸引第二个人极大的注意。 但是,在她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不敢的情况下,心又不停地在悸动,砰砰砰的动,似乎催她去做些什么,但身体又紧张僵硬的不能动也不敢动,于是便在一种无形的束缚中挣扎。 对于周曼殊来说,这不是一种美妙的感觉,甚至觉得有些煎熬,想要逃离。 柳子衿感觉周曼殊有些奇怪,而且她躺在躺椅上,身体似乎有些僵硬。最重要的是,近在咫尺,却好久没有听到她的呼吸声。 他有些担心,便道:“曼殊姐,你……身体不舒服?” 周曼殊忙道:“没有,我很好。” 一开口,她感觉那种难受的感觉顿时好了许多,仿佛找到了突破口,扩散了出去。 但接下来,柳子衿不说话了,于是那种感觉便再次涌上心间,让她从身体到心灵,都无比的难受。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她很怀疑。 此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反正她现在想不出在什么时候曾有过这种感觉。 难道说和异性一起呆在一个车 厢里,就会有这种感觉? 可这种感觉代表着什么呢?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知识有些贫乏,需要迫切补充一下某方面的知识。 可某方面的知识,又是哪方面的呢? 男女一起呆在一个车厢里,就会感觉到闷,感觉到窒息,感觉被束缚,又感觉身心在悸动,这属于哪方面的知识呢? 又有什么书里有这类问题的答案呢? 想着这些问题,她分了神,于是,那种煎熬的感觉,便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在周曼殊胡思乱想的时候,柳子衿也在想着一些东西。 他在想,等下在白云庵见了长乐公主,自己应该怎么开口。 第一句应该说什么? 你好? 很高兴见到你? 草民柳子衿拜见公主殿下? 感觉都不怎么对劲。 想了半天,都没想好第一句到底该说什么。 难受,特别难受。 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周曼殊从胡思乱想中惊醒,然后问道:“子衿,你叹气做什么?” 柳子衿绝望的道:“难受啊!” 周曼殊心中一惊。 他也难受? 他也有自己的这种煎熬的感觉? 而且看样子,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办法消除这种感觉? 他于男女之事那样熟稔,都无法解决,莫非,这种感觉,不属于男女之事的范畴? 是自己想多了?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问道:“你以前有过这种难受的感觉么?” 柳子衿道:“偶尔会有吧……” “都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呢?”周曼殊问。 “唔,好像什么样的情况都有。但如果要一一说来,那花费的时间就要很长了。”柳子衿道。 周曼殊道:“可我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是么?真是让人羡慕……嗯?以前从来没有?那就是说,现在有了?”柳子衿疑惑的看着她。 周曼殊“嗯”了一声:“说不上来的一种感觉……很难受。” “因为什么事呢?”柳子衿问。 周曼殊摇摇头:“不知道。不是因为什么事,而是因为……” “因为什么?” “没有什么。或许是车厢里有些闷。”周曼殊道。 柳子衿道:“车厢闷?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车厢闷就难受……曼殊姐这是多娇贵啊。不过,按理说不致于啊。而且,车厢里也不闷啊。 “要不然还能因为什么?”周曼殊脸有些红,“就是因为车厢闷。” “那我把帘子卷起来。”柳子衿道。 周曼殊道:“不用了,反正应该也快到了。” “那好吧。”柳子衿道。 “你不是说你也难受么?但我看你怎么没有什么异样?”周曼殊疑惑的问。 柳子衿道: “还没难受到那个程度……曼殊姐已经难受成这样了?您……要不要给自己把把脉?” “又不是身体的原因,把脉有什么用?” “也是。那怎么办?我看曼殊姐你确实好像有些不对劲。”柳子衿有些担忧道。 周曼殊道:“或许是因为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吧……以后多习惯习惯应该就好了。” “多习惯习惯?再习惯,该难受的事情,还是会难受啊。”柳子衿道,“不过曼殊姐你到底是因为什么难受啊?我怎么觉得你难受得这么不对劲呢?” 周曼殊道:“因为第一次,所以有些……难以忍受吧。” 柳子衿眉头皱起,他总感觉……他跟周曼殊,貌似说的不是同一件事情。 “曼殊姐,你能跟我说说你的具体感觉是什么吗?到底怎么个难受法,看看跟我的难受一样不一样。”柳子衿道。 周曼殊有些难以启齿,莫名的觉得,那种难受的感觉,过于羞耻。 “你……你先跟我说说你的感觉。”她道。 柳子衿眼珠转了转,道:“就是……闷。好像,难以呼吸。曼殊姐,你呢?” 周曼殊听他也是这种感觉,并且说得如此坦然,就瞬间松了口气,心想或许自己真的想多了,那种难受,或许真的不是出于男女之间的原因。 于是她道:“我除了闷,有点窒息之外,还感觉……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在动,又仿佛是痒。但是身体又好像被控制,有些僵硬,或者说紧张。但是又好像有一种想要做些什么的冲动……”她没再说下去,找不到好的形容词,也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还是觉得那种感觉不是那么光明正大。 柳子衿确认了,周曼殊说的难受,和他说的,确实不是一回事。 闷,窒息,心在动,又像是痒,身体又僵硬,或者说紧张,同时有一种想做些什么的冲动……这是种什么鬼感觉? “曼殊姐,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感觉的?”柳子衿问。 周曼殊问他:“你呢?” “就是刚才,在车厢里。” “我也是,好像从上马车开始,就有那种感觉了。” “你平常一个人坐马车,有那种感觉么?” “没有。” 柳子衿慢慢的有点咂摸出点味儿来。 不过,不太敢确定。 因为如果真是因为男女共处一室有的那种感觉的话,周曼殊这么大的人了,应该不会不明白这是什么感觉,但是她偏偏不明白…… 就算没有经历过男女之事,对这些也应该有所了解才是啊。 “曼殊姐,你平常……么?就是一些故事书,讲才子佳人,谈情说爱那类。”柳子衿问。 周曼殊道:“我看那种书做什么?才子佳人谈情说爱 有什么好看的?” “那……有时间,我帮你带两本吧。你看一看,或许能明白一些什么。”柳子衿道。 周曼殊听着他这话,一思索,顿时心中一惊。 才子佳人,谈情说爱。 这不还是男女之间的事情么? “不要给我带,看那种书能明白什么?我也不喜欢看那种书。”她忙道。 柳子衿问:“曼殊姐,你有……喜欢过某个人么?” 周曼殊道:“当然没有。” “从来没有过?” “从来没有!” 她否认的是如此斩钉截铁,反而让柳子衿有些怀疑。 柳子衿沉吟一下,道:“如果曼殊姐曾经喜欢过某个人,仔细回忆一下和那人呆在一起的感觉……” “我才没和哪个男人呆在一块儿过。”周曼殊道。 “不是说呆在一块儿,就是,一起走路,一起喝茶,或者仅仅擦肩而过……呃,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算了,不说了,我还是继续想自己难受的事情吧。” 车厢里再度安静下来。 周曼殊努力不去想,但还是想起一些什么。 一起走路,一起喝茶,夕阳下面对面走来,擦肩而过。 心中悸动。 身体僵硬。 不敢有大的动作,不敢有大声的呼吸。 嗓子好像被人扼住,无法呼吸。 想做些什么,却又按捺住。 后来好像因为越来越熟悉,那种感觉就没了。 但是在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是有那种感觉的。 现在回想起来……跟刚刚的感觉……有很大的相似。 于是她一瞬间觉得窘迫至极,又觉得自己愚蠢至极。 自己刚才无意间……到底暴露了什么啊。 这个小坏蛋,他全都明白! 她一转头,就看到柳子衿在沉思。 “我还是去想自己难受的事情吧。” 他在想刚刚难受的事情…… 他居然也有那种感觉。 他居然…… 她一瞬间,心跳加速。刚才那种感觉,成倍朝她涌来。 她感觉自己像快要渴死的鱼,迫切需要水,需要呼吸…… 她赶紧把头转过去,眼睛直直盯着车厢板。 这……这是姐弟之间应该有的感觉么? 这到底算哪门子姐弟啊…… 荒唐……荒唐……怎么每次跟这家伙在一块儿,总会发生些荒唐事情? 难道仅仅是因为……那个人么? 可是,自己现在想起那个人,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啊。就像柳子衿说的,就算当时喜欢,时间一长,也就不喜欢了。 自己就是他说的那种情况啊。 那么,到底是因为什么? 还是说,男女之间的事情,就是这么奇妙,本来就没有为什么,即使有,也复杂得找不到答案。 或 许,自己真该找两本……才子佳人看看了。 不过眼下的问题是……这个小坏蛋知道自己有那种感觉…… 而那种感觉,又代表着那种意思…… 自己喜欢他? 不对,没有,绝对不是,她心里很确定,绝对没有那回事儿。 但,那种难受的感觉却是确实存在的啊。 如果不是代表喜欢,那代表什么? 她不知道,但她知道,那肯定代表着,自己对柳子衿有着某种想法。 那是男女之间一种纯粹的,或者不纯粹的,或者两者皆有的感觉。 为什么会这样。 她一瞬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怎么办,怎么办…… 好想死。 真的要死了。 (本章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三步生莲》,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50 觉醒 清静院与白云庵所在的山头距离并不远,所以半刻钟的时间,马车就到了。 周曼殊迫不及待,却又必须强装镇定的,以正常速度,从马车上从容走了下来。 当从马车里出来的那一刻,瞬间感觉海阔天空,之前感受到的那种悸动感觉,立刻消失无形。 胸口也不再闷,呼吸极其畅快。 但与此同时,另一种难受的感觉,又开始缠绕她。 这种难受的感觉,比之前的难受,更让她难以承受。 因为时间还早,两人选择步行上山。 柳子衿四处看着风景,偶尔询问上两句,表情平静,言语自然,显得无比从容,仿佛刚才在马车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周曼殊看着他如此淡定,忍不住有些气恼。 这家伙,明明在马车上有那种感觉,也知道自己有那种感觉,还能装的这么若无其事,真是可恶。 更可恶的是,自己比他大那么多,却无法做到像他一样,把刚才的一切都当成云烟。反而在心里反复纠结挣扎,被马车里的时光紧紧束缚。 也正因此,她表面看着正常,实则内心却是暗流涌动,不管是说话还是走路,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于是在某一刻,不知怎么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瞬间往后仰去。 这要是滚下去,想必情况会非常惨烈。 不过,以她的修为,想必下一刻就能一个空翻站稳脚跟。 但柳子衿在旁边却条件反射,下意识的伸出手臂去扶她。 于是本来想一个空翻稳住身形的周曼殊,只能强行停止下来,不然双脚抬起,很可能误伤到柳子衿的头部。 这种情况下,身体彻底失去控制,老老实实往后仰倒而去。 柔软的腰肢便正好落到柳子衿伸出的手臂上,整个人以一种很暧昧的姿势,倒在他的臂弯里,本来柔软的腰肢瞬间变得僵硬,一双眼睛也睁得大大的,不敢置信仰看着柳子衿低下头来俯视着她的那双眼睛。 “曼殊姐,你没事儿吧?”柳子衿担心的问道。 周曼殊急道:“你赶紧松开我,若是被人看到,成何体统!” 柳子衿道:“我若松开你,你就倒到地上去了,说不定,还要往下一直滚个百八十阶台阶……会受伤的。” 周曼殊羞急,赶紧腰一用力,将身子硬挺挺站直起来。 柳子衿便适时收回手臂。 周曼殊忍不住心跳加速,同时苦恼无比。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跟这家伙在一起,总会生出这么多让人难受的事儿来? “是一条蜕皮的蛇。”这时,柳子衿盯着前面的台阶说道。 周曼殊定睛一看,真是一条蛇。 一条青蛇。 刚才应该就是踩到它,所以才险些摔了一跤。 蛇 在蜕皮时很虚弱,刚才这一脚应该踩得不轻,那条蛇匍匐在台阶上不动,好像奄奄一息。 “罪过罪过。”周曼殊似乎入乡随俗,到了白云庵的山头,居然也说起佛语来了。 柳子衿道:“这小家伙没事儿吧?别一命呜呼了啊。” 周曼殊道:“有我在,它想死也死不了。” 说着,蹲下身子,食指伸出,贴着蛇身缓慢移动。 随后,松了口气:“没受什么伤,应该只是惊到了。过一会儿,应该就能缓过来了。” “我们得把它挪到安全的地方去。”柳子衿道。 周曼殊点点头,随后双手捧起那条蛇,将它放到一边的草丛里。接着,再次伸出手指,往蛇身里渡了点元气。刚刚还显得奄奄一息的蛇,瞬间生龙活虎起来。身子有明显的扭动,蜕皮速度非常快。 本来皮就快蜕完了,此时再一加速,不消片刻,旧皮便已完全蜕下。随后,它便赶紧钻入草丛之中,消失不见了。 “刚蜕完皮,还是太虚弱,爬了没几丈,就停下了。”周曼殊道。 柳子衿道:“钻进草丛就安全了。曼殊姐,我们继续往上走吧。” 周曼殊点点头,抬脚向上走。 这下仔细许多,不时往地上看一眼。 柳子衿道:“曼殊姐,其实有些感觉,是天生的,跟别的什么无关。” “什么意思?”周曼殊问。 她有些紧张,因为她知道,柳子衿说的有些感觉,指的就是自己刚才在马车里的那种感觉。 柳子衿道:“天地万物,都有阴阳。阴阳既对立,又统一。就像男与女,明明有很大的区别,但又能完全契合。所以在大多数时候,两者是有先天的相互吸引性的。既然是先天的,便是从出生就植根于身体心脏里的。任何人都无法改变这种特性,所以无法自由控制,情不自禁,亦或身不由己。除非一个人很讨厌另一个人,否则一旦相遇,必然不自觉的相吸。但这并不代表什么,只是一种很自然的反应。既不代表喜欢,也不代表其他的什么,仅仅是人本能的反应。就像不吃饭会饿,饿了就想吃饭一样,无比正常,不能改变。在没有伦理束缚的情况下,任何一对男女,都有可能产生那种自然反应。所以不必为此胡思乱想,更不必为此感到羞耻,我这么说,曼殊姐能明白么?” 周曼殊道:“我要明白这个干什么?跟我又没什么关系。” 柳子衿道:“生而有涯,学而无涯,很多知识都跟我们没有太大关系,但知道本来就不是坏事,对吧?” “嗯。”周曼殊表情平静的点了点头。 接下来,周曼殊正常了许多。不再像刚才那样心不在焉,并且显得无比轻松。谈笑间也自然了许多。 柳子衿刚才那番话,对她有很大的帮助。 她从未经历男女之事,后来随着日月渐长,心性渐平,地位渐高,更是对大多数男子天生便失去了那种男女间本应有的相吸感,所以对于男女间的事情,实在是懵懂到了无知的地步。何况一人独居在山上,栖梧学院又都是女性,平日不是忙于学院事务,便是专心于修炼,极少和男人相处,而平常会打交道的一些男人,对她又没有什么吸引力,激不起丝毫天性中存在的东西,所以这么多年来,根本没有体验过马车中那种难受的感觉。 在这种情况下,天性不知不觉被封存,如果没有意外,想必此生都不会再有某种情愫的发生。 而柳子衿因为顾彦之的关系,与周曼殊第一次见面,便让她平静的心大起波澜,无意撕裂了一条细缝。之后来喝茶,又有了亲密的身体接触。这让她冰封多年的心,更是被无意消融。原本已经渐渐沉睡的天性,无意觉醒。之后在钱府,认姐弟,让那种年龄带来的隔阂感,也消去不少。而孙长策那几句调笑的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则是让她身为女性的那种羞涩之意彻底激发。同时更是潜意识里让她明白,即使以她的年龄身份,和一个年轻的少年,似乎也有某种潜在的可能性。 可以说至此开始,已经独身许久因而变得几乎冰封女性一切特性的周曼殊,终于慢慢又恢复到了年轻时那个状态。 于是那颗觉醒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 可以说,如果不是柳子衿长得和顾彦之很像,如果不是那次喝茶,有了肌肤之亲,如果不是后来在钱府稀里糊涂结拜,如果不是孙长策那几句调笑,周曼殊的天性绝不会觉醒的这样快。那么,在那种情况下,刚才在马车里的事情,就绝对不会发生。 因为柳子衿和别的男性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即使他在墨家原理学方面展现出了自己的才华,也仍然不足以打动周曼殊那颗沉埋在地底的心。 一切都不过是机缘巧合,又或者说是命运在一点点的推动。 而相遇是这一切的开始,随后江流涌动,汇入大海。 大海,总是伴随着汹涌波涛的。 而现在,两人似乎还没有到达那个狂风骇浪之地。 两人才刚刚到小溪,就如此时,一条清澈溪流,从两人身边流过一样。 水很浅,也很清,里面有草鱼在游动。 一切都显得平静,只是偶尔水流撞击石壁,荡起层层涟漪。 周曼殊听着泉水叮咚,看着游鱼嬉戏,心里说不出的愉悦惬意。 之前的纠结与挣扎,尽数随溪流而去。 男女相吸是天性,所以有那些感觉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也不能代表一个人就一定对另一个人有某种想法。 柳子衿的这个理论,让她放下了一切的压力。然而她所不知道的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某种想法,其实正是从那种相互吸引的感觉开始的。 她也并不知道,在深深的泥土里,在她和别人都无法感知的空间里,那颗早在她年轻时就应该破土萌芽长成一棵树开出满枝花但却因为她之后的生活方式而重新退化并深埋地下渐失生机的种子,如今已然在不知不觉中苏醒,从她心灵的裂缝里,获得足以生长的空气和水分,继而开始了迟到几十年的生长。 这一次的生长,将会比前一次更加凶猛。 就像戒烟的人一旦开始重新并起手指,身前的烟雾便会浓烈得宛如妖孽之地。 周曼殊不知道,柳子衿也不知道。 他们此时把一切都当成正常的事情。 就像不吃饭会饿,饿了要吃饭一样。 “子衿,时间还早,我们先不往上走,先沿着这条小溪,在左右随便转转吧。”在快到白云庵时,周曼殊说道。 柳子衿点头:“听曼殊姐的。” (本章完)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51 仅仅是不喜欢而已 接下来并没有转得多尽兴,因为每走不多远,便会碰上一名暗侍卫。 这些人是负责保护公主的,全都潜藏在白云庵周围的山林里,几乎是十丈一暗哨,二十丈一明哨。如果有人想从山林里摸到山上刺杀公主,那是万万行不通的,等于自投罗网。 “山道上为什么没有侍卫?”柳子衿问。 “哪个歹人会傻帽到直接从山道走上来?敢从山道走上来的,必然不是歹人。” “那要是有不走寻常路的刺客呢?” “那也得从大门过啊。白云庵周围,外加大门处,都有守卫。不仅有禁军,还有庵里的尼姑。就算是不走寻常路,那也和寻常路没什么区别,一个字,走不通。” 柳子衿纠正道:“是三个字。” 守卫不耐烦的看着他:“我说,你是故意来找茬的是不是?要不是看在周院长的面子上,现在就赶你下山信不信?” 周曼殊憋着笑道:“他叫柳子衿,半步墨师,听说过么?” 守卫瞬间呆住了。 随后立刻站直抱拳行礼道:“柳上护军的意见,我一定谨记在心。下次公主上山,山道上也一定布满侍卫!” “……”柳子衿道,“用不着这样吧,我又没有什么实权。” “那万一哪天你有实权了怎么办。”守卫老老实实的道。 柳子衿忍不住朝他竖大拇指:“你想得真周到。” 接下来,他和周曼殊也没心情再瞎转了,直接返回之前的山道,继续往上而行。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了白云庵的大门前。 说是大门,其实并不大,也就跟春风坊那些院子的院门差不多大,而且只有门框,没有门,柳子衿忍不住腹诽,明明不对外开放,还搞出一副来者不拒的客气样,至于么? 不过地方倒是挺幽静,不管是门前,还是周围,都栽满了树。有桃树,有梅花,有修竹,有木槿,无论春夏秋冬,周围总会带上一点颜色。 可惜此时幽静的环境里,布满了侍卫,让人瞬间感觉这里成了嘈杂之地,味道尽失。 门前两个尼姑看到周曼殊,立刻很高兴的迎了上来,双手合十道:“周院长,您来了!公主也在里面,估计等会儿就和净心师傅聊完了。” 周曼殊也双手合十还礼:“带我干弟弟来看看。柳子衿,想必你们也听说过。” 两个尼姑都是眼睛一亮,赶紧向柳子衿行礼:“见过柳公子。” 柳子衿双手合十:“见过两位师傅。” “柳公子真年轻,好厉害。”一个年轻点的尼姑夸赞道。 柳子衿谦虚道:“不敢,过奖。” “早听闻半步墨师的名头,只是没想到居然和周院是义姐弟,真是叫人惊讶。”另一个尼姑道。 周曼殊笑道:“我 的荣幸。” 柳子衿道:“曼殊姐说笑了。” “周院长,柳公子,先请进庵吧,净安师傅和净慧师傅都在,我去通报她们一声。” “有劳小师傅。”周曼殊道。 随后两人跟着一个尼姑进庵,到了庵中一个幽静的厅堂坐下,那个尼姑帮他们沏了茶后,便去通报净心净慧两位师父。 两人等了没一会儿,两个看着就持成庄重的师太便缓步来到了厅中,几人一阵寒暄,随后便在厅中闲聊。 差不多过了不到一刻钟,又一位师太也来到厅中。 这位就是净心师太了,也是这座尼姑庵的住持。 于是净安净慧便起身离开,去忙其他的事情。只留净心一人与二人闲聊。 “周院长怎么今天有空驾临蔽庵?”净心师太问道。 周曼殊道:“实不相瞒,今日是有事要麻烦净心师傅。” 净心师太问道:“何事?” 周曼殊道:“我弟弟与长乐公主有点误会,因此想借今天的机会,和她聊一聊,把误会解释清楚。因此,想请师太和公主说一下,希望她能降尊纡贵见我弟弟一面。” 净心师太看了柳子衿一眼,道:“柳公子与公主有误会?什么情况?” “前几日面圣之时发生了一些事情,言语间和公主产生了一些误会。因此,想劳烦净心师太帮个忙。”柳子衿道。 净心师太道:“为众生排忧解难,本来就是佛家本分。只是这件事情还要看公主个人的想法,因此这个忙最终能不能帮上,还要看柳公子自己的造化了。” “在下明白,多谢师太。” “无需如此客气。既如此,贫尼这就去和公主说一说。成与不成,都尽快回来告知公子。” 周曼殊道:“师太,如果公主不肯,还望能稍稍劝上一劝,曼殊在此先行谢过。” 净心师太道:“贫尼尽力而为。” 她从厅中离开后,柳子衿看向周曼殊:“万一公主不愿见我怎么办?” 周曼殊安慰道:“放心,公主和净心师太既是朋友,又差不多算是师徒。有净心师太在中帮忙说话,公主一定会给这个面子的。” 柳子衿点点头:“希望如此。” “不过,如果公主真不愿意,你打算怎么办?”周曼殊问。 柳子衿道:“如果我下山把铳拿上来硬闯,您觉得那三位师太挡不挡得住?” 周曼殊如挨了一记闷棍,头晕眼花。随后瞪着眼睛又气又笑道:“三位师太比我修为还高,你说她们挡不挡得住?拿着铳硬闯去见公主,你这是真的不想要自己这颗猪脑袋了?” 柳子衿无力道:“既如此,只能听天由命了。” 过不多时,净心师太便回来了。 柳子衿赶忙站起,心中忐忑不已 。 周曼殊也站了起来,净心一进厅,她便问:“师太,如何?” 净心师太笑道:“公主答应了。” 周曼殊和柳子衿对视一眼,同时松了一口气。 不过对于柳子衿来说,难题才正式开始。 因为一旦长乐公主也是个小心眼儿,那他今天这一趟,来了也白来。 “柳公子,请随我来,贫尼带你去见公主。” 周曼殊道:“师太,我也想跟着去看看。” “那就一起去吧。”净心道。 “谢师太。” 于是三人一起离厅,沿着庵内幽静的小路,穿月门过回廊,不多时,便来至白云庵深处。 这里,有一个独栋的院子,院中有着几间木房,其中靠边的一间,四处通透,周围只有栏杆,没有门窗。 此时一个灰色身影,正站在侧边的栏杆处,静静看着外面的枯树与寒鸦。 听到脚步声,也没有转身。 净心师太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柳公子,去吧。” 柳子衿双手合十谢过,独自一人朝那间通透的房间走去。 周曼殊和净心师太,则是去了相邻的房间。 等到柳子衿拾级而上,踏进房间,长乐公主才转过身来。 此时的她穿着一身灰色的长衫,无论衣服还是身上,都没有任何佩饰,就像一个普通的民间女子。 但也正是身份上显出的普通,更衬托出她容颜与气质的出众。 这样的打扮会让人产生一种惊艳感,一如在贫民窟中看到一个穿着寒酸长相却惊为天人的姑娘一般,会让人更加感受到美丽的冲击。 最重要的是,没有了宽大宫装的掩饰,长乐公主那妖娆的身段便尽情展现出来。 秋风一吹,薄薄的长衫贴到身上,高低婉转柔和夸张的曲线,便瞬间被清晰的勾勒而出。 本就是成熟的女子,外加生活在宫中,条件优渥,身体各方面发育的都极好。长乐公主的身材,竟与韩昭雪有的一拼。 不知是不是因为对方那高贵的身份的原因,柳子衿心中忍不住生出一种亵渎之心。 但随后他就将那种炙热念头冲散,对着表情平静的长乐弯腰一礼:“见过公主殿下。” 长乐公主静静的看着他,道:“听净心师傅说,你和周院长是义姐弟?” 柳子衿直起身道:“正是。” “这在之前倒还是真的没有想到。不过,你我之间,当真有什么误会?”长乐公主问。 柳子衿道:“有。” 长乐缓步走到房间正中的茶桌处盘腿坐下,随后道:“一边喝茶一边说吧。” “恭敬不如从命。”柳子衿直接走过去,在长乐公主对面坐下。 长乐公主愣了一愣,然后道:“正常人应该说……‘不敢’。” 柳 子衿愣了一愣:“那不是抗命么?” 长乐公主看着他,实在是没有办法。 她叹了口气,顺手给柳子衿也倒了杯茶,随后道:“说吧,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误会需要澄清的。” 柳子衿将茶杯拿到手里转着,然后道:“那日面圣,我曾说过……我喜欢公主。” 长乐公主点点头:“然后呢?” “然后我想说,这其实是个误会。”柳子衿道。 长乐公主看着他:“你是想说,你不喜欢我?” 柳子衿道:“正是。” “……”长乐公主叹了口气,“虽然知道你说的不喜欢不是讨厌的意思,但我听起来,仍然觉得很气恼啊。对了,这个不喜欢,应该不是讨厌的意思吧?” “当然不是。我和公主无怨无仇,怎么会讨厌公主呢?仅仅是不喜欢而已。”柳子衿解释道。 长乐公主刚刚拿起茶杯,听到这句话,又重新放回了桌上。 “我真想一剑砍了你。”她道,“你说话为什么总是这么气人?” 柳子衿道:“可能是见了公主比较紧张。” 长乐公主摇摇头,然后道:“你那天只是拿我当个挡箭牌而已,我当时就知道。只是,这个没有必要特意来跟我说一下吧?” “呃,我觉得,还是有这个必要的。” “跟公主说我不喜欢你我只是拿你当个挡箭牌,对你来说,这件事情居然是必要的?”长乐公主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一种什么心情了,“如果不是知道你没有恶意,我现在都怀疑你是不是故意来羞辱我的。对了,你是没有恶意的吧?” (本章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三步生莲》,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52 天生佛子 “当然没有恶意,绝对没有。只是觉得当时拿公主当幌子实在太过分,故此一定要来跟公主解释清楚,并郑重的道歉。还希望公主能够原谅在下当时的荒唐,不要因此动了肝火,伤了身体。” “咦,忽然变得会说话了一些。只是,你既然不喜欢我,自然就无需关心我的心情和身体。既如此,这件事情也就自然没有那么必要。但是即使如此,你还是来了,并且还来得似乎相当必要。既然如此,那么我想,这当中肯定还有我暂时没有想到的缘由。那么,这缘由是什么呢,柳公子?” 柳子衿有些尴尬:“公主……真是聪慧机智,洞察人心。” “看来这缘由乃是有事相求,话话都完全变了一个风格。”长乐公主促狭道。 柳子衿忍不住横指在鼻梁上拉锯子:“那个,确是有事相求。” “你和周院长是义姐弟,又得到了王参知的赏识,本人还是半步墨师外加正二品的上护军。所以我真是很好奇,你还能有什么事情,是必须求到我这里来的。”长乐公主很不解。 柳子衿道:“因为解铃还需系铃人啊。” “还请说得明白一些。”长乐公主道。 柳子衿道:“大宋国民都知道,陛下是一个很疼爱自己女儿的人。只要有谁敢欺负各位公主,或者敢让公主伤心的,一概都会受到严格的惩罚,甚至砍头也有可能。拿公主当幌子堵圣上的嘴,对公主是大不敬,对陛下也属欺君。这等罪名,绝不是我这一颗脑袋能够承受的。因此,只能在结果还未糟糕到那个地步的时候,先行向公主坦承实情,祈求原谅。”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可是只要你自己不说出来,又有谁会知道那只是一个幌子呢?”长乐公主道。 “可是我若不说出来,日后若是娶了其他的女子,岂不照样能证明,我当初说喜欢公主只是一个谎言而已?” “可是我朝也没有规定,一个人喜欢了一个女子之后,不能再去喜欢另外一个女子啊。” “可是我若喜欢了公主之后,再去喜欢其他的女子,那岂不是就证明,堂堂公主,连一个普通的另外女子都比不上?” 长乐公主沉默了一会儿,道:“如果你同时喜欢公主和另外的女子,不就没有这种情况了?” “同时喜欢公主和另外一个女子,那不就证明,堂堂公主,也不过就是跟普通女子一个样儿么?” 长乐公主再度沉默。 “你现在有喜欢的姑娘么?” “算是有吧。” “……”于是公主这次进行了长时间的沉默。 柳子衿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等到发现时,才察觉公主的脸色已经变得极其难看。 他赶紧解释:“我绝没有说公主比不上 我喜欢的那位姑娘的意思!” 长乐公主道:“那就是说,你觉得我比你喜欢的那位姑娘要好?” “当然也不是这个意思?”柳子衿道。 于是一向沾染佛心不喜不怒的公主前所未有的有点生气,她眉头紧皱,道:“既然你不觉得我比你喜欢的姑娘要好,那自然就等于是你觉得我没有你喜欢的那个姑娘好。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还要跟我狡辩,难道你当我是傻子不成?” 柳子衿道:“天下没有非黑即白的道理啊。” “那你倒是给我说出个赤橙黄绿青蓝紫来。”公主大声道。 柳子衿喝了口茶,道:“明明是很简单的事情,公主怎么就想不明白呢?我不喜欢公主,不是因为公主不好,而是因为我跟公主不熟,压根不知道你好不好。一个人喜欢另外一个人,是需要一个过程的。需要相遇相识相知相爱,而没有刚见第一次面就喜欢上的道理。就算公主再好,刚见一次面也看不出来啊。如果就这样就随便的说什么喜欢公主,说什么公主比别的姑娘要好,那岂不是明显的在不负责任的胡言乱语,阿臾奉承么?” “可是我是公主。” “公主也是人啊。抛却公主的身份,您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姑娘而已啊。” “所以在你眼里,我也还是跟普通姑娘一个样而已了?” “我说的是本质,现实中您当然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与普通的姑娘绝对有天壤之别。但是在喜欢与不喜欢这件事情上,您和任何一个姑娘都是平等的。不会因为您是公主,就先天比别的姑娘有吸引性。除非是那种别有所图的男人,才会一口断言公主就是比天下任何女子都好。可若真是那种人说出来的褒奖之言,听了又有什么意义呢?公主您说是不是?” “可是世上也有一见钟情这种事情啊。” “可是那是看脸的啊……” 公主用手一拍桌子:“你是说我长得不好看?!” 柳子衿一头冷汗:“我没说公主您不好看,我只是说您并没有好看到让人看一眼立刻就喜欢上的地步。” “所以说就是你觉得我长得还不够好看喽?” “没有啊!” 否定无效,公主双眼光芒渐冷。 女人是有很多忌讳的,而说她脸不够好看胸不够大、腰不够纤细身材不够瘦,这些都是那很多忌讳中的重中之重。别说长乐公主,就算是那净心净慧净安三位师太,听到有人说她长得不好看,她都不一定见得能够接受。更何况公主天生地位尊贵,听惯了好听话,养出了一颗玻璃心? 平常不喜不怒,主要还是没人说难听的话。公主或许来白云庵时间长了心境比普通公主要好上一点,但肯定也没好到哪里去。 柳 子衿在长相上对她没有给予足以的肯定,在她心里就跟直接否定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了。 最重要的是柳子衿刚才说那几句话,就已经让她有些不高兴,这些不高兴累积到现在,心境再好,也要发怒了。 她冷冷盯着柳子衿,檀口轻启,出了一道送命题:“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与你喜欢的那位姑娘相比,我的容貌大大不如?” “在下绝无此意,在下的意思只是说……” “够了,本宫不想再听了!” “咦,不是只有皇后才能自称本宫的么?” “本公主已经成年了,有自己独处的宫殿,自然就可以称本宫!你连这个都敢质疑,是不是真当本宫是傻子,连怎么自称都不知道了!?” “那个,是在下孤陋寡闻,绝没有质疑公主智商的意思。” 长乐公主坐不住了,她“噌”的站起身来,走到栏杆边大口喘了几口粗气,随后,胸膛起伏不定的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趟。秋风吹在她的身上,再次把美好的身段展露出来。因为走路速度比较快,呼吸又有些急促,因此酥胸起伏,香·臀扭颤,导致在这萧瑟秋天里,春光一时无比灿烂。 柳子衿看着,心中暗道,虽说这位公主长相不能说绝对胜过韩先生,但这身材跟韩先生真是有的一拼。脱下来,谁输谁赢,倒还真是不一定。不过细细说来,她长相虽然不能说胜过先生,但是在宫里养出来的气质却是极佳。这种姣好的长相与上等的气质相结合,也几乎能胜过天下大多数女子了。倒也称得上是惊艳绝丽,姿色绝伦。再加上这等好身材,论综合吸引力,除了小韩先生,倒还真没有几个女子能够比得上。 曼殊姐论姿容和气质,差不多也能跟她比上一比,可身材终究差上一点。凤栖梧虽然长相胜过她,气质也出众,但那种冷冰冰的性格,实在太不讨喜。而且,身材也跟公主远远不能相比。更别提她还没有那种成熟的风韵。 至于清颜,年龄还太小,最后长开之后能达到什么级别还很难说,反正现在是远远不能跟其他几位女子相比的。 至于莫绮……也就能胜过清颜了。 而上官燕……说实话,虽然不丑,但是太凶悍了,简直就是个男人婆。对柳子衿来说,她的性吸引力简直为零。 柳子衿把自己认识的这几个女子在心中比较一番,发现这位长乐公主……倒还真是人间极品。 若是自己与她认识的时间长一点,说不定还真会被她吸引,不过这个时候,缘分这种东西的重要性就体现了。 两个人相遇,时间是很重要的。早一点,晚一点,都可能走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柳子衿,不喜欢公主,但是又用下流的眼神一直盯 着公主看,是什么罪名?”就在柳子衿一边欣赏公主身材,一边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时候,长乐公主冰冷到极致且带着点杀气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 他的目光赶紧离开公主的胸部移到她的脸上,就发现长乐公主此时的表情已然阴沉可怖到了极点。 “公主,我只是不小心走了下神。” “走神的时候,眼神还能上下移动的么?!柳子衿,你当真是胆大包天!不给你点惩罚,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上下有序,尊卑有别!”长乐公主已然动了真怒。 柳子衿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这局面没法收拾了,得找救兵,他立刻回头,目光向后面的木板墙壁看去。他知道,净心师太和周曼殊都在那边,并且刚才他与公主的对话,她们也一定听得一清二楚。这个时候,肯定要出来救场了。 但是随后,他看到后面的墙壁上,挂了大大的一个禅字。 于是他急中生智,赶忙大声道:“佛家有云,万物有灵,众生平等,公主您此时穿着一身普通的灰色长衫,不也正是想暂时脱去公主之名的束缚么?既如此,您又说什么上下有序尊卑有别之类,这岂不是正违背了您自己心中所想,以及这十年来无数次参禅的心意么?这里是白云庵,乃佛家清净之地。你我身在此处,就当心中尊重佛家禅法。公主本就一心向佛,如今又说出这种话来,岂不是既不尊重佛法,又不尊重自己?敢问公主,这里到底是白云庵,还是三大内?您来这里,到底是为了参禅的,还是为了显摆您公主的身份的?在下不解,还请公主不吝赐教为在下解惑。” 本来气极的长乐公主被柳子衿一番话说得呆立当场,懵懵逼逼。 隔壁房间正准备过来救场的净心师太和周曼殊,也一时愣在门前,不能动弹。 柳子衿此时则是长吁一口气,幸亏这公主智商不怎么样,要不然自己这转移话题的伎俩就完全不奏效了。 “佛家……佛家什么时候说过万物有灵众生平等这句话?”长乐公主呆了半晌,忽然问道。 柳子衿暗喜,道,果然,中了自己圈套,被自己带沟里去了。要是扯着扯着,把刚才自己那不怎么正经的眼神给忘了,那就彻底达到效果了。 他站起身,一撩衣摆,气定神闲,胸有成竹,学富五车,潇洒自若,指点乾坤道:“《长阿含经》有云,尔时无有男女、尊卑、上下,亦无异名,众共生世,故名众生。《大般涅槃经》有云,以佛性等故,视众生无有差别。禅宗又有云,郁郁黄花,无非般若,青青翠竹,皆是法身。萨埵那太子舍身饲虎,尸毗国王割肉喂鹰,更是说明人与动物平等。人与动物都是平等的,更何况人与人乎?公 主有心向佛,却连众生平等这个最基本的道理和出处都不知道,在下真不知道公主这许多年来,是怎么修的佛,又是怎么参的禅。” 长乐公主彻底呆住,随后如受打击般,彻底蔫掉,同时失魂落魄,如丧考妣。 柳子衿将汗湿的手在衣服上悄悄擦了擦,忍不住松了松气。 只是,虽然解决了刚才的危机,但是他来此处的原本目的,终究还是暂时没能达成。一时之间,倒也不敢完全将心中那口气松出来。 仅仅松了半口。 这半口气刚松完,隔壁的房门就吱呀一声被推开,随后急促脚步声响起,净心师太和周曼殊转眼之间已经拾级而上来到房间。 净心师太看着柳子衿,眼睛里仿佛有光,她双手合十,显得十分激动而急切的道:“敢问柳公子,那《长阿含经》和《大般涅槃经》,公子是从何处看来?为何我白云庵乃至万佛寺,都没有这两本典籍?但是,就是北陆大光明寺,也没有听说过有这两本经书啊?公子到底从何看来,还请不吝赐教,净心感激不尽。” 听着她这几句话,呆住的人变成了柳子衿。 他忽然想起,这里,是一个新世界来着。 虽然这里也有佛宗,但是和自己熟悉的那个佛宗,是有很多地方都不一样的。 例如,佛祖不是一个佛祖,菩萨也不是相同的那群菩萨……而传教经书,当然也不是相同的那批经书! 我擦,演砸了! 这时,长乐公主朝他看来,眼神当中,充满狐疑。 周曼殊看过来,眼中也满是焦急。 很明显,这两人都有些怀疑他刚才那段话是瞎编的。 只有净心师太,一脸真诚。 她貌似非常相信,柳子衿刚才列举的那两部经书,是真实存在的…… 柳子衿赶忙定住心神。 有识货的就好,只要有识货的,那两部经书的事情就能圆过去……怎么圆……怎么圆……那两部经书……有了……有了! 他强行让表情变得平静,随后双手合十,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那个,原来师太,不知道这两本经书么?呃……这就奇怪了,我明明记得自己好像在哪里看过这两本经书来着。可是经文太长,只记得那几句,别的倒记不得了。嘶,我想想在哪里看到的……啊,想起来了,好像是在梦里。一个自称什么薛定谔的罗汉,亲手送给我的。当时不是两部经书,而是好几部。只是只有一部短的还记得完整,其他的,则是大多数都已经记不太清了。” “梦……梦里?”净心师太一愣。 柳子衿不好意思的挠头:“确实是梦里。” “好啊柳子衿,你居然又敢欺骗本宫,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长乐公主在一旁愤怒 厉喝道。 柳子衿道:“真是在梦里,我不骗你们。你们要是不信,我把那部记得的经书背给你们听?” 净心师太道:“贫尼洗耳恭听。” “那部经文的名字叫做《般若波罗密多心经》,整部只有一卷,共二百六十字。全文为‘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亦空,空不亦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故说般若波罗密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色不亦空……空不亦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从听经文开始,净心师太就一直是沉思状态,听完之后,更是喃喃低语,仿佛入魔。 柳子衿再次松了小半口气,但是周曼殊和长乐公主却是提心吊胆起来,害怕净心走火入魔。 就在二女担忧的有些控制不住要喊醒净心时,她忽然抬起头来,向柳子衿询问:“舍利子,何解?” “人名。” 于是净心师太再次恢复入魔状态。 又过了半晌,她从入魔状态再次苏醒,这时的她,变得比之前还要激动,双眼放光到就像小粉丝见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大偶像一样:“柳公子,贫尼信你所言。只是那位罗汉入你梦中,明显是选中了你为佛子,要你替佛祖宏扬佛法。你因与公主之误会,到我白云庵来,亦说明与佛有缘。可是既然如此……另外几部佛经,公子怎么能给忘了呢?这……这岂不是辜负了罗汉的一番苦心,亦辜负了您的一份佛缘?” 柳子衿道:“倒也没有全忘干净,有的还隐约记着几句。其他的,若是仔细想想,说不定也能想起来。不过,这需要时间。此时此刻,真的是有些记忆模糊。” 听到他说还能想起来,净心双手都在颤抖:“公子,您可一定要想起来。这般若波罗密多经,乃是贫尼此生所知最精妙的经文。您在梦中看到的另外几部,肯定也都是星辰界暂时没有外传的大乘典籍。您若是能想起来,那可真是造福众生了啊!” “咳,既然那位罗汉选中了我来宣扬佛法,肯定是觉得我能胜任这个工作的。其他的经文,我想我一定能记起来的。嗯,等我回去之后,就努力去想去记。一有进展,就立刻来庵里找师太汇报。” “贫尼感激不尽!” “无须如此,都是应该的,应该的。” 周曼殊和长乐公主看着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是呆若木鸡。 周曼殊不解,子衿这小子,怎么突然,就罗汉入梦,大乘佛经了?他在搞什么鬼? 长乐公主则是在想,净心师太修行高深,佛家造诣更是少人能比。她说那般 若波罗密多心经是大乘佛经,那想必不会有假。这么说,这个柳子衿,真的是星辰界的罗汉选中的天生佛子?可是南陆这两百多年来,还从来没有出过天生佛子啊……如果他真的是天生佛子,那岂不是就证明,星辰界的佛宗,对南陆的生民也已经完全认可了?若是如此,这柳子衿可就不单单是墨家天才那么简单了,他将成为整个南北两陆佛宗弟子和信徒敬仰崇拜的存在。那自己……自然就不能让他受到什么伤害了。他有求于自己的事情,自己也要努力一一办到才是。 可是,他真的是天生佛子么? 天生佛子……不都是佛宗选中的未来很有可能成为罗汉菩萨甚至是佛祖的人么? 这样的人,也会花天酒地?也会欺男霸女?也会喜欢上别的姑娘?也会用那种……下流的眼神看自己? 她心中念头转动,思绪浑乱。 最后只能决定,等下要和净心师太好好谈一谈,看看这个人到底值不值得自己去尊重爱戴他。 如果不值得…… 等他记起那几部经文后,立刻就让父皇挖了他的双眼,阄了他的祸根,砍了他的狗头! “柳公子,薛定谔罗汉除了给了你几部经书之外,另外还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话?” “说了一些话,不过有些也暂时记不清了,但是有两则故事,倒是记得很清楚。就是我刚才说的萨埵那太子舍身饲虎,尸毗国王割肉喂鹰。这两则故事,不知师太可否听说过?”柳子衿有些忐忑的问道。 毕竟是在胡说八道,有些事情还是要确认一下才好。 净心师太道:“贫尼从未曾听说过,还请公子费心,给贫尼讲上一讲。” “好,我这就讲给师太听。” “公子,请坐着讲。” “师太也请坐。” “公子先坐。” “那……一起坐?” “那……贫尼就斗胆了。” 于是两人在茶桌前坐下,一个讲,一个听,都很专心,一个专心在心里回忆故事,一个专心用耳朵倾听记忆。 而周曼殊和长乐公主这两个到哪里也不可能被忽略的人,就这样……被忽略了。 周曼殊还好,只要柳子衿这家伙没闯出来祸来就行。只是事情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真的是有些恍惚,一时之间还不太敢相信。 长乐公主就难免有些难受了…… 她站在一旁偷偷的瞧着柳子衿,再看看一脸专注、对柳子衿一脸恭敬的净心师太,忍不住有些头脑晕眩,如在梦中。 反正她跟周曼殊,都有些……觉得这个世界有些模糊就对了。 柳子衿这个人……嗯,也很模糊,非常模糊。 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家伙,已经完全让人迷惑了,完全摸不着头脑。 嗯,是非常迷惑,非常摸不着头脑。 (本章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三步生莲》,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53 失落 “尸毗王的誓言刚说完,他的身体立即平复,比原来更刚健英武.这时,天上人间欢呼雀跃,同声赞叹,人们起舞歌唱,沉浸在无限欢乐之中……这就是尸毗王割肉喂鹰的故事了。” 净心师太双手合十:“我佛慈悲。”随后,她看着柳子衿道,“柳公子,除了刚才您背的那部心经之外,其他那些经文,您能现在抄出来一些么?把您记得的那些。” 柳子衿道:“当然可以,只是记忆模糊,抄出来的经文定然残缺不全,杂乱无章,还请师太见谅。” “哪里话,是贫尼请公子见谅才是。无缘无故,浪费公子这么多时间。”净心师太一脸不好意思道。 柳子衿笑道:“应该的,应该的。罗汉入我梦中,不就是让我来干这种事情的么?” “那贫尼现在就去为公子准备笔墨纸张。”净心站起身道。 柳子衿道:“麻烦师太了。” 于是净心师太匆匆离去,房间里只剩下周曼殊长乐公主与柳子衿三人。 长乐公主问道:“柳子衿,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柳子衿看着她,道:“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呢?” 长乐公主被这答案气到了:“如果是真的,以后无论你求我办任何事情,我都答应你。但如果是假的,你就是罪上加罪,我一定把事情禀明父皇,绝不轻饶你!” “公主的意思是说,要砍在下的脑袋了?”柳子衿眯着眼问。 长乐公主冷哼一声道:“砍你的脑袋?你想得有点太美好了。你干了那么多错事,刚才还敢……那样,砍你的脑袋,那是偏宜了你!” “哦?那公主准备把柳某怎么样?” “把……把你送进宫当太监!”长乐公主道。 柳子衿忍不住道:“萨埵那太子可以舍身饲虎,尸毗国王可以割肉喂鹰,你长乐公主为什么就不能舍身……让别人看两眼呢。你这也太不慈悲了吧?” “你!我看你是真的找死!”长乐公主双眼中已然冒出怒火来了。 柳子衿却是丝毫不惧:“就算柳某找死,估计公主也杀不了我。” “你当你是谁?!你一而再再而三对我无礼,等我回宫,立刻让父皇诛杀你!”长乐公主怒道。 柳子衿道:“那柳某就静等公主取我项上首级。” 周曼殊在一旁急得不行:“子衿,你在乱说些什么?!怎么可以对公主如此不敬?!” 这小子虽然之前说话也挺让人头疼,但也没有无礼无畏到这个地步啊,现在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毫无顾忌? 她心惊胆颤,赶忙向长乐公主道:“公主,子衿年龄小,以前在青州又被家人惯出一身坏毛病。您大人大量,千万不要跟他这个小孩子一般计较。我代他在这里向您 道歉,还请公主原谅他这一次。” “这等浑人,哪里值得周院长这么护着他?依我看,还是早点把他砍了比较好。省得以后在京城旧疾复发,干出一些让您蒙羞的事情来!”长乐公主冷冷道。 周曼殊道:“浪子回头,千金不换。子衿好不容易改邪归正,还望公主给他一次机会。这世上,有大毅力做出如此改变的人,实在寥寥,望公主三思。” “周院长真觉得他已经改邪归正了么?”长乐公主冷笑着问。 周曼殊道:“确确实实,绝无半点虚假。” “刚才我和他的对话,周院长想必也已经听到过了。既如此,我也就不妨不顾羞意再说一遍。他刚才敢用那种下流的眼神看我,实在是色胆包天无耻无礼。这等下流之人,若说他改邪归正,本宫是万万不信!” 周曼殊气得厉色看向柳子衿:“浑小子,还不赶紧向公主道歉?!”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看到美的东西,往往忍不住驻足流连,恨不得从上到下,看个干净,全部记进心里。不管是晴时的蓝天白云,还是晨时的界光露水,亦或黄昏时的璀璨夕阳,深夜里的皎洁界光,对我来说,都是一样。同时,不管是好看的衣服,还是好看的花朵,不管是好看的绘图,还是好看的姑娘,对我来说,也都是一样。我觉得它们美,觉得它们好看,那我就想去看,一直看,看个清楚,看个通透。若说这种行为下流,我实在无话可说。”柳子衿道。 长乐公主道:“狡辩!” “我把世间所有美景美物美人,统称美色,在我心中,它们都是一样的,没有人与物之分,我看着它们的时候,也是用一种纯粹欣赏的眼神。那是在赞叹造物主的神奇,也是在赞叹它们本身的美仑美奂,正如我刚才一直盯着公主看,其实正是在赞美公主的体态婉转妖娆曲线玲珑一般。我只是纯粹的把公主归类到了美色里,一如美景美物一般,尽情的去欣赏它,赞美它。我实在不能理解,这究竟有什么下流的呢?而公主被人归类到美的部分里面,又有什么可生气的呢?”柳子衿问。 “可你那种眼神……” “可我当时并没想什么下流事情。”他当时只是在心里把长乐跟其他姑娘比较了一番,当真没动什么龌龊念头。那真的是纯粹的欣赏,对美好肉体的纯粹欣赏。以男人的角度,在天性的驱使下,对姑娘美好肉体做出的纯粹性的欣赏。 “你想了!” “我没想!” “你绝对想了!” “我绝对没想!” “我不信!” “……”柳子衿无奈了,“好,那您说说,我能想什么下流事情?” “……”长乐公主瞬间说不出话了,整个人又羞 又怒。 周曼殊忍不住以手抚额,这浑小子到底在干什么啊! “另外说一句,公主您刚才有句话说的是对的。那就是在在下心里,公主的容貌并不足以与我喜欢的那位姑娘相比。不仅是容貌,甚至是其他方面也是一样。”他的目光在长乐身上上下扫了一眼,“所以,虽然您也被我归类到了美色里,虽然我也是个男人,但是我并不会对您想什么下流事情。因为如果要想那种事情,在下有更好的人选。” 柳子衿说的话,以及他刚刚扫的那一眼,都让长乐公主濒临崩溃。 三十年来,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的她,心态差不多都要崩了。 堂堂公主,被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屁孩,拿一个不知道什么身份的普通姑娘,贬得体无完肤…… 她现在不仅想杀柳子衿,甚至想把那个姑娘也给一起杀了! 长乐公主忍不住都要被气哭了:“柳子衿……你……你给本公主等着!” “公主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甚是动人。”柳子衿道。 “你……你……”长乐手都在颤抖。 她终于体会到父亲伸手拔剑砍人的那种冲动了…… 这时,院中脚步声响,净心师太捧着一个置有文房四宝的托盘,转眼来到房中。 看着又气又怒眼圈隐隐泛红的长乐公主,她吓了一跳,忙问:“公主,您这是怎么了?” “公主觉得她比不上别人,所以有点伤心。”柳子衿道。 周曼殊和长乐公主听了这话险些一起昏了过去。 一个是吓得,一个是气的。 净心师太不知前情,听了这话,向长乐公主道:“攀比之心,最为忌讳。念嗔二念,皆因此起。公主千万当心啊。” 长乐委屈道:“师太,不是这样的……” 净心师太道:“有什么话,我们等下再说。现在,还是先请柳公子,把能想起来的经文,先给抄写出来吧。” 她将笔墨纸砚放到桌上,然后道:“贫尼为公子砚墨。” 柳子衿忙道:“不敢,小子自己来就行。” 净心道:“那贫尼去为公子再泡壶茶来。” 柳子衿道:“师太,不必了。那些经文,现在都在小子脑海深处。需要细细回想,才能重新记起来。所以,留我一人在此就行。在我没有把能写的全写出来之前,最好不要受到什么打扰。” 净心师太听闻此言,立刻道:“那我们现在就到隔壁房间去,若有什么需要,还请公子随时开口。” 周曼殊道:“子衿,我能留下来帮你么?” “也可以。”柳子衿道。 于是周曼殊留下,长乐公主和净心师太去了隔壁房间。 离去之前,长乐公主拿眼狠狠瞪着柳子衿,真是把他恨到了骨子里。 等二人一走,周曼殊立刻盘腿在柳子衿旁边坐下,压低声音严厉道:“子衿,你刚才怎么可以跟公主那样说话?莫不是真不想活了不成?!” 柳子衿笑道:“姐,放心吧,公主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你都对她那样无礼了,她还不会对你怎么样?你想什么呢?” “我可是天生佛子啊。公主一心向佛,怎么会对佛子怎么样呢?”柳子衿问。 周曼殊怔了一怔:“罗汉入梦,是真的?” 柳子衿道:“经文是真的。” “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些经文?” “佛曰:不可说。” 周曼殊气急,忍不住打了一下他的脑袋:“我都为你急成这样了,你居然还敢对我卖关子。你是不是想挨揍啊!” 柳子衿一把拉起她的手,周曼殊顿时睁大眼睛,身体僵住。 接着,柳子衿把墨锭放入她的手中,再握着她的手将墨锭按入砚池,接着,自己往砚池里倒了些水,然后道:“揍我可以,只是不能打脸。屁股上肉多些,要不打那里?” 周曼殊刚才被他一把拉住手,就已经心慌得不行,此时又听他说出这种话,心中更是羞急。 她忍不住羞恼道:“你……你越来越大胆了,居然连我都敢调戏!” 柳子衿道:“姐弟之间,开个玩笑,没什么的吧?” “你……我真是拿你没办法!”周曼殊瞪了他一眼,随后在砚池里把墨磨开。 看着表情镇定,实则心中早已经是又慌又乱。 刚才被柳子衿触碰的柔荑,此时也仿佛有一团火在烧似的,滚烫滚烫。 过了片刻,她柔声道:“子衿,我是你姐,你对我无礼一些,我也不会拿你怎么样。可长乐公主毕竟是公主,你就算心中有所依仗,也不应对她如此无礼。万一人家真的怒急攻心,真把你脑袋给砍了怎么办?你可千万不能再像刚才那样冒失了!而且,也不能随便再用眼睛那样看别人……对了,你之前是怎么看公主的,怎么会被她说成是下流?” 柳子衿道:“姐,你站起来一下。” 周曼殊不明所以站起身:“怎么了?” 柳子衿把她从胸到臀再到脚看了一遍,然后道:“就是这种眼神。” “……”周曼殊弯着腰啪啪在他脑袋上又打了几下,“浑小子,你是真想挨揍了!” 柳子衿捂着头道:“我这不是怕说不清楚,所以直接给姐示范一下么?” “示范你个大头鬼!”周曼殊气道。 “姐,不跟你闹了,我要抄写经文了。”柳子衿道。 周曼殊平复心情,重新盘腿坐下:“你刚才就是用那种眼神那种方式看公主的?” 柳子衿点点头:“嗯。” “你……唉,你怎么能……以后可 不能再这样看别人了,公主也好,别的姑娘也好,都一样。这样看人,太不礼貌了!” 柳子衿道:“当时不是情不自禁么……不过我以后会改的,姐你放心好了。” 周曼殊叹了口气:“你啊,就是不让人省心。好了,写经文吧。若是净心师太等下看了高兴,把你天生佛子的身份坐实,你这脑袋啊,说不定就真的保住了。” 柳子衿笑了两声,拿起毛笔,沾了墨,开始抄写自己记得的那些零散经文。 周曼殊就坐在他的旁边,静静的看着他。 此时专注于书写的柳子衿,完全没了刚才那种不正经的样子,文文静静的,就像一个邻家小弟。 周曼殊看着看着,忍不住嘴角生笑。 但过了一会儿,又忽然眉头轻蹙。 “这家伙……貌似之前还从来没有以那种大胆的方式那样看过自己的身材……莫非,在他眼里,自己的身材……居然连看都不值得一看么?” 想及此,她不知不觉,竟有些失落起来。 (本章完)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54 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净心师傅,柳子衿真的是天生佛子么?” 隔壁房间,长乐公主非常怀疑的向净心问道。 净心道:“罗汉入梦这种谎言,人人可说。但是这么精妙的经文,却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张口就来的。柳施主如此年轻,又非佛家子弟,万不可能自己编出这等经文来,别说柳施主,即使是万佛寺的慧智方丈,也不可能有这种能力。所以,我相信他说的罗汉入梦是真的。” 长乐公主有些不甘心:“天生佛子,历来都是天生就有佛心之人,并且基本上都是佛家子弟,无有例外。柳子衿既非佛家子弟,也不是什么有佛心之人,不仅如此,而且人品非常有问题……” “不可妄言诋毁别人。”净心正色道。 长乐道:“师傅,我没有诋毁他。柳子衿原名不叫柳子衿,而是叫顾清之。您肯定听说过他的,他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您肯定也有所耳闻。他可是实打实的纨绔公子,无恶不作的那种。” 净心一听顾清之这三个字,顿时愣了一下:“是他?” 长乐公主点头:“就是他。” 所谓好事不出名,坏事传千里就是这种情况了。 整个大宋,没听说过顾清之这个名字的,实在寥寥。 天生废材不稀奇,但是顾家的天生废材,那可是前所未有。 而顾家一脉因为顾昭德的关系,还稍稍有些家风严谨的美名。在这种名头之下出了一个超级纨绔,自然也是叫人觉得稀奇之事。 顾清之在这种情况下,想不出名都难。 净心眉头微蹙,但过了一会儿就舒展开了:“公主,无相菩萨,你知道的吧?” 长乐点头:“知道,星辰界为数不多的等觉菩萨之一,大名鼎鼎,只要是佛寺,都有他的塑像。” “无相菩萨在未被佛祖渡化前,也是一个恶人。他天生长得丑,遭人厌弃。故此原本是个心善之人,后来却性情大变,做下无数恶事,更是跟柳施主一样,曾经欺侮过许多女子。但后来经佛祖点化,一朝开悟,成为菩萨。柳施主与他相比,做的坏事其实远远不如。无相菩萨都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柳施主又为何不可呢?”净心道。 长乐公主道:“可是像无相菩萨那样的人,又有几个呢?” “我佛慈悲,愿渡芸芸众生。只要有心向善,皆可渡得。无相菩萨那样的人少,是因为我等不够努力。若我们有耐心去引导每一个人,又怎么会有那么多恶人至死都回不了头呢?柳施主说不定就是薛定谔罗汉给我们的考验。”净心道。 这话不能说服长乐公主,因为她觉得佛不应该去渡每一个人。若是每个恶人经过渡化,都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曾经被他伤害过的那些人呢?那些原本心善的 人,为何不能立地成佛呢? 不过她知道她这念头不够悲悯,所以没有办法说出口。 “可是师太,星辰界,真的有叫薛定谔的罗汉么?”她问。 净心道:“我们现在所知的罗汉,都是几万年前就已经证得果位的老前辈。而这几万年间,并非不会有新的罗汉成功证得果位。所以出了一个我们不知道的新罗汉,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而且,若柳施主有心骗我们,肯定不会编出一个让人有所怀疑的名字来。从这个方面讲,他所说的事情,也还是真实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长乐公主仍是不甘心,但是她还未开口说什么,净心师太就已经道:“公主,你有了执念。” 长乐一愣。 “不要执着的去对待一切,世间种种,真假难辩,且永远在不停地变化之中。世界在变,你不变,你就会犯错,明白么?”净心道。 长乐公主皱眉低思,最后道:“我明白了。” 净心摇头:“你不明白……放下执念是很难的一件事情,你现在还做不到。但你要努力去做到,不然就会被执念左右。那样,你眼中的世界,就不再是真实的世界,而是执念编织出来的世界。执念是心魔,心魔会掠夺人的智慧。你一定要小心警惕,并尽力打败它。” “我会谨记在心的。”长乐道。 …… ……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於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 “时长老须菩提在大众中,即从座起,偏袒右肩,右膝著地,合掌恭敬。而白佛言:「希有!世尊。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世尊!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云何应住?云何降伏其心?」佛言:「善哉!善哉!须菩提!如汝所说,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汝今谛听,当为汝说。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唯然!世尊!愿乐欲闻。」” “阿难白佛言:世尊。我今又作如是思惟。是众生身,腑藏在中,窍穴居外,有藏则暗,有窍则明。今我对佛,开眼见明,名为见外,闭眼见暗,名为见内,是义云何? 佛告阿难:汝当闭眼见暗之时,此暗境界,为与眼对,为不对眼,若与眼对,暗在眼前…… 柳子衿抄写着这些经文,仿佛打开尘世的闸子。曾经以为忘却的东西,全都藏在这个闸子里。拂去灰尘,打开闸子,那些东西便重新显露眼前,那样清晰,那样完整。 所谓佛教经文,他其实看得不多,只有一些古籍 书局出版的那些,例如佛教十三经之类,草草看过一遍。本来以为这些东西看过就忘,早已经在脑海中消失。然而如今仔细去思索,竟发现这些东西好好的保存在脑中。 这实在不可思议。 而这一切,他只能归功于泥丸之中那粒渐渐变大的意识光点。 这粒光点在修炼到三步四境的时候,会变成一颗舍利。高僧圆寂火化时,会有舍利留下。那代表的是主人生前是有大智慧之人。 智慧是要看心性和悟性的,修为的提升,不会直接的提升人的智慧,但是对于人脑的开发,肯定是有着一定的作用的。 之前练习魂器符篆,和这次抄写经文,都证明了这一点。 如果有足够的时间,柳子衿觉得自己能把佛教三十经全部抄一遍出来。 但是那样太浪费时间了,于是他每本经书抄出来几段,大约大半个钟头后,便将笔搁下了。 “写完了?”周曼殊问。 柳子衿点头:“暂时能记起来的,也就这些了。” “罗汉入梦是真的?” “回去告诉你。” 于是周曼殊便差不多知道答案了。 “这些经文,是你自己……瞎编的?” 柳子衿摇头:“我哪有那种本事?这都是正儿八经的佛经,而且是非常精妙的那种。别说是我,就是净心师太都不一定能编出来。” 周曼殊迷惑了:“那你是在哪儿看的?” “以后再告诉你。” “又卖关子!” 这时,隔壁的房门开了,想必是净心和长乐公主想出来看看情况。 果然,很快两人就出现在院中,但只是遥遥看着这边,没有直接进来,想必是怕打扰到柳子衿。 这时柳子衿起身,将桌上的两纸张拿起,出了房间,递给净心:“师太,暂时只能想起这么多了。若是以后能再想起其他的,就再抄出来给您。” 净心接过那两张纸,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脸上又是激动,又是遗憾。随后,她看着柳子衿道:“公子,劳烦您回去之后,多回忆一下。这么精妙的经文,若是不能抄出来以渡世人,就实在是太大的损失了啊。” “师太,我会仔细回忆的,您放心好了。” “麻烦公子了。” “师太客气。” 长乐公主看着柳子衿,道:“你接下来还有什么事儿么?” 柳子衿摇头:“没有了。” “你之前找我要说的事情,好像还没有说完吧?”长乐道。 柳子衿道:“确实没有说完,不过,感觉公主也不太想听来着。” 长乐气道:“那是我不想听么,还不是你……” “我怎么了?”柳子衿道。 “你说你怎么了?你无耻下流……” “公主。”净心师太轻声叫了 一声。 长乐顿时无奈的把下面的话给吞了下去,随后冷冷的看着柳子衿道:“你跟我来!” 接着,便向墙边走去。 柳子衿笑了笑,跟了上去。 到了墙边,长乐怒目瞪视柳子衿:“罗汉入梦这件事情最好是真的,如果哪天让我知道是假的,咱们就新帐旧帐一起算,到时候,你绝对不会死的那么痛快。” “曼殊姐说你是心善之人,但是我的感觉却不是这样。”柳子衿道。 于是长乐公主更气了:“你都对我那么无礼了,还好意思说这种话?!” 说实话,柳子衿当时嘴硬归嘴硬,鬼扯归鬼扯,事实上心里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只是当时那种情况,不能承认而已。眼下事情因为天生佛子的原因已经不会再往糟糕的方向发展,他也就无所谓了。 于是他诚恳道:“之前确实有些无礼了,在下向公主道歉。以后不会了。” 长乐公主一愣,没想到他居然还会服软。 “哼,这态度,还算可以。行了,本公主直接跟你说吧。只要你以后不再随便惹我,不再做什么坏事,你这颗脑袋,无论如何都不会掉下来的。但是,如果有天让我知道你欺骗了净心师傅,你这颗脑袋,仍旧是保不住!” “对天生佛子这种态度,不太好吧?”柳子衿半开玩笑道。 “等你证明了你真是天生佛子那一天,我一定对你恭恭敬敬!但是现在,想都不要想!”长乐公主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柳子衿看着她长发垂摆下袅袅娜娜的背影,心里还真是有些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本章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三步生莲》,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55 一死,一生 离开白云庵时,周曼殊让净心师太帮忙备了一辆马车。 至于原因是什么,即使她不说,柳子衿也能明白。 他不禁有些怀疑,难道曼殊姐刚刚与自己同乘一辆马车时,因为男女相吸而产生的那种奇妙感觉居然如此强烈么?从这里到清净院,不过半刻钟的时间,居然都要麻烦庵里特意给备上一辆马车,这也太小题大作了吧? 他忍不住看了周曼殊一眼,但这位周院长表情一脸平静,什么都看不出来。不过,柳子衿在有心观察下,能透过她双颊紧绷的肌肉,知道她这平静表情是硬绷出来的。在此时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汹涌而起的肯定不止一朵浪花。 于是下山路上,他不禁思绪翻飞起来。 周曼殊年龄多大,他不清楚,但依照传闻中的修为来推算,怎么着也跟自己父亲,也就是顾彦之差不多大。而且这个世界,成婚过早过晚都很正常。顾彦之成婚之时,都已经三十八岁了。现在过了十八年,已经是五十六岁的年纪。虽然看着还是三四十岁的强壮中年人,但度过的岁月确实已经不短。 周曼殊就算比顾彦之小几岁,但也已经在这世间沉浮了五十载左右。就算她未经过男女之事,但毕竟成熟的心理年龄摆在那里。这种情况下,怎么会对自己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产生有些不正常的过于强烈的某种悸动感呢? 虽然正如世间一些少年喜欢少妇一般,有些少妇也喜欢嫩白的少年。可那些少妇,大多都是已经人事之人,在被中年油腻而又稍显颓意的身体搞厌倦之后,对于朝气蓬勃而又显得清澈的青春荷尔蒙,有一种出自原始**的渴求与喜欢。 但周曼殊没有经历过那些。 她对于那些事情,应该是一窍不通。 因此,应该不会像那些少妇一样,拥有那种特别的情节。 不过,也不一定。 正如世间男子无论年龄性格,一生都喜欢一二十岁的年轻姑娘一般,或许,女人无论年龄性格,一生也都喜欢一二十岁的年轻少年? 可是,周曼殊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人啊。 她应该对男女之事,没有太大兴趣才是。无论是心灵上的,还是身体上的。若不然,她不可能这么多年,都是独自一人,远离人群,居住在清静无人烟的青山之上。 而且若她真有与某个异性共同生活的意思,也不至于非等到自己出现才显露某些迹象,京城那么多优秀青年才俊,排队等着她挑的应该多的是。 毕竟她可是地位极高的栖梧学院院长,而且因为修武的关系,容貌和身段都一直保持在三十岁左右最有风韵最有气质的年龄,并且虽然说是三十岁,但她的皮肤紧致水嫩程度,丝毫不亚于那些二十岁左右的年轻 姑娘。这样的条件,即使是王公贵族,只怕也是一百个满意一千个满意,她要招亲,只怕不知多少人趋之若鹜。 而在以往这些年里,应该也有不少男性刻意去接近过她。 但她仍然是孤身一人。 可是如果仅乘一辆马车,就感觉强烈到必须分车而行的程度,那么她对别的男子,多少应该也有些感觉才对。 但是……应该没有。若不然,她不会把那种感觉称为难受,并且还对那种感觉有那种强烈的疑问……仿佛完全不知道那种感觉是怎么回事儿。 那么也就是说……她只有在跟自己在一起时,才有那种感觉。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柳子衿知道自己的长相和气质,并没有优秀到无论哪个女人见了都会爱上的地步。那么周曼殊独独在面对自己时,生出那种悸动来,绝对是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原因的。 甚至,可能连周曼殊自己都不知道。 她对于那种悸动的感觉,和那种感觉产生的原因,应该都是抱有很大的疑问的。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想起自己与周曼殊初遇时,周曼殊那仿佛见到故人般的激动与惊讶。 那种眼神透露出来的意思,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多年未见的恋人在时隔经年人事已非的情况下蓦然相逢的画面。 而自己与哪个男人长得最像并且最有机会和周曼殊产生交集,答案是非常明显的。 自己这具身体的父亲,当年在京城如新星般猝然升起又毫无征兆一头扎进江湖拜入万象宗门下的绝世天才,顾彦之。 莫非,周曼殊和顾彦之,曾经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可如果是那样,她又怎会对自己产生那种感觉? 难道说睡不了你就睡了你儿子这种奇葩心理会在周曼殊的身上出现? 柳子衿绝对不信。 周曼殊绝不是那样的人。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很疑惑,真的很疑惑。 最后,想破脑袋,他也推理不出任何东西。 于是只能认命。 男女之事,果然是世间最奇妙也最莫名奇妙之事。任是你再绞尽脑汁,也无法想个明白。 柳子衿相信,就算某天某位天才彻底证明了哥德巴赫猜想,也肯定无法轻松解出世上任意一个有关男女的难题。 因为哥德巴赫猜想是人提出的,而男女之事,是卖糕大叔提出的。 “或许……曼殊姐对自己的感觉,也没有那么强烈……” 柳子衿是处女座,处女座是有强迫症的,一个问题想不明白,就会忍不住使劲去想。想得头晕目眩,想得头破血流,想得头撞南墙。所以,他只能给自己找一个借口,让自己不再去想这件事情。 而男女之事既然被称为 男女之事,那便自然有男人的事,也有女人的事。 周曼殊坐在马车里的木椅上,总感觉旁边还坐着个人。但是转头一看,就发现什么都没有。 于是这种时候,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空荡荡的感觉,便不受控制的在心中升起。 而这种感觉,比之前那种让她觉得难受的感觉,仿佛更加难受。 她捂着自己的胸口,感觉那里仿佛是空的,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滋生。 那种感觉是那么奇妙,让她的心不时嘭嘭的跳,又不时仿佛被什么东西给攥紧。 怎么会这样呢? 她有点害怕,有点慌乱,有点紧张。 这种感觉是那么陌生,但又让她觉得,似乎在自己人生的某个节点里,生出过这种感觉。 是什么时候呢? 一张年轻而冷酷的脸在脑中浮现,仿佛是柳子衿,但又不是。 是他,是那个人。 早已忘却,却因为柳子衿的出现,而再度记起的人。 当年那个十几岁的自己,因为他,生出过此时这种感觉。 于是一瞬间她更加害怕,更加慌乱,更加紧张。 同时还感觉到剧烈的深深的羞耻。 怎么会,怎么会?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是……是……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自己怎么会对子衿…… 他是自己的弟弟。 他比自己晚生了整整几十年。 他是自己的晚辈。 他只是一个才十八岁的小孩子…… 自己怎么能对他…… 周曼殊之前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在道德和人品上毫无瑕疵的人,但是现在,她对这一点产生了山崩地裂般的动摇。 她觉得自己无耻,觉得自己放荡,觉得自己**,觉得自己……荒唐。 她躺在木椅上,紧紧捂住自己的胸口。两只眼睛紧紧的闭着,眉头因为痛苦而紧紧的蹙起。 紧紧的,一切都紧紧的,嘴巴紧紧的,鼻子紧紧的,喉咙紧紧的,肺腑紧紧的,最后就连身体好像都变得紧紧的。 她感觉自己被什么不透气的东西给整个缠住封住了,无法呼吸,牢牢禁锢。 心脏都仿佛停止跳动,被什么紧紧的抓住,随时都要爆开。 这种痛苦的感觉,让她脸色苍白,身体僵硬。 她停止了呼吸。 心脏停止了跳动。 她在扼死自己。 有人说人在死前,最挂念的人的笑脸会在脑海中浮现。 于是在这种时候,柳子衿那张微笑说话喊她曼殊姐的恬淡笑脸,便真实出现在眼前。 然后周曼殊蓦地想起,这个看着笑得灿烂的少年,事实上这十几年来过得很苦。 因为他是天生的褴褛姿质,所以没有办法像正常人一样修炼,无论多努力,身体都不会发生一丝一 毫的变化。 自己还没治好他…… 于是她蓦地睁开眼睛,猛然开始剧烈的大口呼吸。 原本被绷紧的一切,此时似乎都瞬间放松了。 嘴巴松了,鼻子松了,喉咙松了,肺腑松了。空气从鼻口间一起灌入喉管,肺部猛的张开,里面一下灌满大量氧气。 心脏在爆开的前一刻被松开,开始以急促的频率疯狂跳动。 她的手慢慢离开胸口,苍白的脸色也慢慢变得红润。 猛然的缺氧与猛然的吸氧,让她此时有些头晕目眩。 她感觉嘴唇有些干,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 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生出,她后怕的发现自己刚才竟然已经经历了生死。 而危急关头,是那个人救了自己一命,或者说,是因为自己想要治好他的心,救了自己一命。 自己因为他,险些杀了自己,又因为他,救了自己。 自己因为这个人,竟然在短短的时间内,经历了一死一生。 难道,这就是命运么? 自己这个不知羞耻的老女人,真的就这样,对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动了心? 她喜欢过别人,所以她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因此她也知道,她现在还没有喜欢上柳子衿。 仅仅是动心而已。 然而仅仅是动心,便如此危险,若是一旦喜欢上,又会怎样? 绝对不可以滑落至那种境地。 绝对不可以。 那太危险,极度危险。 她强行抚平自己的内心,同时给自己严重的警告。 不要动心,不要再动心,也不要喜欢。 就这样,就现在这样,最多只能这样。 否则将坠入深渊,永受沉沦。 …… …… 到了清静院,两人下了马车。 各自的表情都不约而同伪装的极其平静,互相能看透彼此,却又都不点破。 周曼殊没有留客,柳子衿也没有盘桓之意。他直接提出告辞,随后周曼殊让婆婆送他回去。 一直到马车停在春风坊自己那座院子前面,柳子衿的心情才稍微变得正常一些。 而此时还不到中午,坊里还一片安静。 柳子衿调整一下情绪,面带微笑的敲响了门。 可是敲了好多下,才听到院里传来脚步声。 “是子衿么?”韩昭雪的声音在院里响起。 柳子衿应道:“先生,是我。” 于是脚步声明显加快,随后院门被韩昭雪打开。 “你可回来了……那个……事情还顺利吧?”她强装不在意的问道。 柳子衿走进院子,道:“还算顺利……就算以后京城传出什么我和先生的风言风语,也不用担心会掉脑袋这种事情了。” 韩昭雪悄悄的握了握拳,内心明显非常兴奋和激动。 她关上 院门,快步追上柳子衿:“我就知道你能行的。不过,看到你真的这样顺利就把事情给解决了,我反倒忍不住有点怀疑。原来,你已经厉害到这个程度了么?” 柳子衿道:“等你跟着我的时间长了,就会知道,我厉害的远远不止这个程度。” 韩昭雪含着笑瞪了他一眼:“自恋,就不该夸你。” “不夸我我也知道自己厉害。对了,老林呢,他怎么不在?”柳子衿一边往后院走,一边问道。 韩昭雪道:“他和几个泥瓦匠到那边院子量尺寸去了,刚去没多久,估计要好一会儿才能回来。” 柳子衿脱掉鞋子,走进东厢房,然后转身看着跟进来的韩昭雪,道:“先生,记得之前,我们说过什么吗?” 韩昭雪问:“什么?” “如果我把公主说服,就抱两个钟头庆祝一下啊。”柳子衿道。 韩昭雪顿时又羞又恼,同时有些哭笑不得:“你怎么不管什么时候都想着这些事情!” “我就不信先生不想。”柳子衿坐到兽毯上道。 韩昭雪距离几步远坐下:“我当然不想,你以为我像你一样那么不要脸么?” “和喜欢的人亲近怎么能说不要脸呢?你这样我可是要伤心了。”柳子衿往前挪了挪道。 韩昭雪警告道:“你别靠过来啊,不然挠你。” “我就喜欢先生挠我。”柳子衿又往前挪了挪。 韩昭雪直接站了起来:“我才懒得挠你,我要上楼了。” “小雪。”柳子衿有些生气的叫了一声。 韩昭雪顿时不敢跑了:“你……我们……我们不能那样。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天天……天天那个样子……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那种想碰就碰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随便女人啊?我不是那种人,你也……不要把我想成那种人。我不想变成那个样子,我也不想因为那些生气……你尊重一下我好不好?”她说着说着,明显有些委屈,还有些别的小情绪。 柳子衿站起身,坐到她面前,双手拉起她的手握住,然后认真看着她的眼睛道:“我没有把你想成那种女人,也没有不尊重你。我只是觉得……情侣之间就应该那样。别人肯定也是那样的。跟喜欢的人亲近,又不妨碍到谁,有什么不可以的呢?你怎么会那么想,怎么会觉得我把你当成那种女人呢?我若觉得你是那种女人,我还会喜欢你么?你是不是想得有点太多了?” 韩昭雪忍不住低下头:“你……你刚才说……情……情侣之间……你的意思是说……我……我们……” “如果你愿意,我们就是。”柳子衿道。 曾经有过的顾忌,此时似乎都不存在了。 柳子衿真心觉得自己喜欢韩昭雪,也真心觉得想和她 在一起一辈子。 如果以后出现什么问题,那就想办法去解决就是了。 他相信,只要愿意,有些问题,总是可以解决的。 韩昭雪脑袋有些晕乎乎的,她此时脸红的发烫,心也跳得厉害,这种情况之下,曾经想过的顾忌,也全都想不起来了。 “我……我们……我们……” “先生,你想说什么?” 韩昭雪抬起头看着他,眼中充满担忧:“我们……真的可以么?” 柳子衿问:“只要你愿意我愿意,就可以。” “可是,别的人……” “我们的事,关别人什么事?这件事情,只与你我二人有关,别的什么人都管不了。你不用顾忌任何人,若真有人敢说三道四,我就打烂他的嘴。谁要是敢阻拦,我就打断他的腿。我现在好歹是半步墨师二品上护军,谁敢管我?一个字,干他!” 柳子衿说的极其自信和霸气,韩昭雪感受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安全感。 可她还是犹豫道:“我比你大那么多……” “我就喜欢比我大那么多的你……” “可是再过些年,我年老色衰……” “大姐,你是修武之人,短时间内不用担心这个的吧?” 或许是因为年龄的这个担忧成为了一个引子,刚才没有想到的很多顾忌便重新出现在脑海。 她皱着眉道:“你是顾家人。” “早不是了。”柳子衿。 “可他们终究会管着你的。就算别人的话你不在意,你父母的话……” “我能浪子回头他们就已经高兴得不行了,别的事情又怎么可能会管我?何况,管了也没用,本少爷不听。” “他们终归会有顾忌的,顾家人肯定会百般阻挠的。”韩昭雪道。 柳子衿道:“我说了,这件事情,只与你我有关,与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只要我乐意,谁也别想管得了我。” 他说这话时很有底气,因为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所以变成话语出来之时,便显得极为可信。 于是韩昭雪不再担忧这个,但是还有别的担忧。 “你那么厉害,才十八岁,就成了半步墨师和上护军……而且还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以后……你变得更厉害了,到时候,你可能就……” “你那么漂亮,我就算当了皇帝都喜欢。”柳子衿道。 周曼殊赶紧抽出一只手捂住他的嘴:“不要命了?” 柳子衿把她的手拿下来重新握住:“反正我就是那么想的。” “你们男人的话……” “我敢保证我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问题是,你敢冒着风险相信么?”柳子衿问。 韩昭雪毫不犹豫的点头:“我当然敢。”但随后道,“可我……可我还是心里没底。我就是 一个普通的先生,别的什么本事都没有。脾气也不好,一点都不温柔,也不怎么会伺候人,做饭也就那样,还老是容易……吃醋,动不动就耍小脾气。你……你很快就会受不了我的。” “你现在不就很温柔么?而且,我把你留在身边,也不是为了让你伺候我的。再说我又不是没手没脚,干吗让别人伺候?至于别的那些,我没觉得有什么大问题。而且你做的饭其实挺好吃的……而且咱有钱了,等大院建好,就雇几个厨娘。老是让少夫人做饭那哪成,说出去不让人笑话么?至于吃醋什么的,我觉得先生吃醋的样子很可爱,我特别喜欢。嗯,耍小脾气的时候我也喜欢。要是我哪天真受不了了,就把你按在床上打一顿。打完气也就消了。”柳子衿道。 韩昭雪顿时撅起了嘴:“你现在都想着要打我了……” “我不就那么一说么,我又打不过你。”柳子衿笑着道。 韩昭雪一想也是,但还是觉得委屈:“可到时候……你打不过我也会让你打的……不行,你不能打我。” “屁股上肉多,打着不疼。”柳子衿道。 韩昭雪顿时羞红了脸:“那里不能打!那里……那里……说好五年之后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要遵守约定!” “那个赌约,你觉得还有意义么?”柳子衿一边揉了揉她的手,一边问道。 韩昭雪被他揉得有些心慌:“当然有意义……我们现在又没有成亲……大家还是要守些规矩的。” “成亲了之后,是不是就可以了?”柳子衿问。 韩昭雪赶忙摇头:“不能成亲,现在还不能成亲。” “为什么?”柳子衿问。 韩昭雪看着他,似乎有些哀求的道:“我还没做好准备……不要那么急,好不好?稍微等一等。” “随你高兴……不过,若是哪天惹了我,该打屁股还是要打的。” 韩昭雪羞道:“那……那我不惹你就好了。” “那,我们现在先按之前说的,抱两个钟头,庆祝一下呗?”柳子衿歪头笑看着她道。 韩昭雪道:“那是你自己单方面说的,我又没答应。” “以后要是成亲了,这家谁说了算?”柳子衿问。 韩昭雪道:“当然是你说了算。” “那我说现在要抱一下,你听不听?”柳子衿问。 韩昭雪抗议道:“现在还没有……啊……你轻点……” 柳子衿扑在她的身上,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温柔的界光从门口洒到背上,让他觉得浑身暖洋洋的。 韩昭雪艰难的伸出一只手,费力的把门缓缓关上,等到门完全合上,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随后,感受着身上的重量,嘴角忍不住漾出一丝含羞带喜的笑意。 (本章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三步生莲》,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56 不太平 不过两人终究没有抱够两个钟头。 因为半个钟头之后老林就回来了,随后又过了一个钟头多一点,中午就到了。 坊里到处都是年轻姑娘的说笑声,空气瞬间变得热闹起来。 当林清颜和凤栖梧到家时,午饭差不多已经做好了。 菜一一端上桌,几人便开始用餐。 林清颜叽叽喳喳说着学院里发生的事情,柳子衿时不时和她打趣几句,凤栖梧一言不发,韩昭雪则是满面幸福笑容的不时给几人夹着菜。 过了一会儿,林清颜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看着韩昭雪,问:“先生,你今天……好像特别开心啊。” 韩昭雪心虚道:“啊?有么?” “有啊,从吃饭开始,你就好像一直在笑。”林清颜道。 韩昭雪偷偷看了柳子衿一眼,见他正看着自己笑,顿时有些羞涩,于是脸忍不住就红了:“今天……天气很好,所以我心情也有点好。嗯,就是这样。” 林清颜看了柳子衿一眼,眼珠子机灵的转了转,随后促狭的笑着道:“表哥,你和昭雪姐是不是……嗯?” 柳子衿问她:“你想说什么?” “还装,你和昭雪姐今天肯定发生什么事情了,而且是很好的那种事,要不然昭雪姐为什么一直这么笑?而且现在脸还红了。”林清颜道。 韩昭雪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确实有些热,于是顿时之间更不好意思了,只低头吃饭,一句话都不说。 这事儿柳子衿本来也没打算瞒着,既然林清颜看出来了,他也不打马虎眼,直接道:“小机灵鬼,心思转得倒是挺快。好了,直接跟你说吧,以后你昭雪姐,就不是你昭雪姐了。你以后见了她,要叫嫂子了。” 韩昭雪心猛的一跳,她没想到柳子衿这么直接就把事情给说了出来,一时之间羞得不行,头彻底埋到了碗里。但是心里,是无限的欢喜。虽然不急着成亲,但对于自己位置的明确,她还是很迫切的。柳子衿直接向别人说明这一点,她很开心。 林清颜惊喜的“哇”了一声,随后赶忙道:“恭喜表哥,恭喜表嫂!大好事,这可真是大好事。我们是不是应该喝几杯酒庆祝一下?” 柳子衿白了她一眼:“小小年纪喝什么酒?好好喝你的汤。” “呀呀呀,这种大喜日子,不喝酒实在太可惜了啊。对了表哥,你和嫂子,准备什么时候成亲啊?”林清颜急切的问道。 柳子衿道:“哪里用那么着急?等什么时候觉得时间到了,什么时候再成亲。” 林清颜有些遗憾:“我还以为很快就能喝喜酒了呢。表哥,你要抓紧啊,嫂子这么好的女人,可不是哪里都能找到的。” 韩昭雪听着这话,又羞又喜,随后道: “我弟弟现在生活还不太稳定……我不太放心留下他一个人。所以等什么时候他能稳定了,再考虑……那个事情。” “那让他跟着表哥混不就成了?”林清颜道。 韩昭雪摇摇头:“他得靠他自己。” “为什么?”林清颜问。 韩昭雪道:“因为韩家的男人,向来都是如此。混得好也好,混得差也罢,都得靠着自己的双手去挣。” 林清颜失望道:“那你和表哥什么时候才能成亲啊。” 韩昭雪心里也有些没底:“我……我现在也不知道……” “等什么时候我等不及了,管她答不答应,绑起来就成亲,谁能拦得住我?”柳子衿道。 韩昭雪差点把饭喷出来:“你见过谁绑着新娘子成亲的?” “所以你最好快点做好准备,不要真等到我拿绳子去绑你,要不然那么多人看着,多丢脸。”柳子衿道。 韩昭雪羞道:“那就不要绑……你要硬要成亲……我又不会非不答应。” 说完,头已经再度低了下去。 于是柳子衿向林清颜道:“这下放心了吧?” 林清颜向柳子衿竖了个大拇指,眼中满是赞叹。 “啪!” 一双筷子在此时被重重放到桌子上。 三人都朝筷子的主人看去,凤栖梧此时脸色极差。 林清颜担心的问:“表姐,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 “是心里不舒服。”凤栖梧道。 韩昭雪愣愣的看了她一眼,随后立刻转头去看柳子衿。柳子衿也是一脸不解,不知道凤栖梧是怎么了。 林清颜有些害怕的问:“为什么心里不舒服?”问这问题前她有些慌,因为她总觉得这个问题不是个好问题,所以得到的答案也不会是个好答案。但是此时此刻,又貌似非问不可。 “为什么坏人可以在做完坏事之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但受到伤害的人却只能捂着自己的伤口一直徘徊在原地承受痛苦,再也无法往前一步。为什么?”她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柳子衿。 柳子衿沉默片刻,道:“因为坏人之所以是坏人,就是因为他伤害了别人后,也不会感到愧疚,所以可以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好人内心都太脆弱,无论伤害别人还是被别人伤害,都会在痛苦中挣扎无法自拔。” “这不公平。” “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 “你是怎么有勇气在我面前说出这句话来的?” “因为我也是不公平的受害者。” “那你也没资格在我面前说不公平。”凤栖梧咬着牙道。 柳子衿道:“不要再在过去里挣扎了,你完全可以走出来的,因为那件事情终归是有惊无险。京城无 数青年才俊对你倾心有加,你大可试着去相信一次谁。” “然后再受一次伤害?”凤栖梧问。 “有些东西总是相生相依的。任何事情都是一样。你如果害怕受挫折,那就一直站在原地。什么都不再失去,也什么都不再得到。”柳子衿道。 凤栖梧道:“我不在意什么都得不到,我在意的是,凭什么你可以得到?” “如果我还是以前那个我,我现在能得到的,照样得不到。我为了一些东西改变了自己,你也可以。” “我做不到。” “你总有一天会做到的。当你遇到一个你愿意去相信的人的时候。” “从两年前开始,那个人就消失了,永远不会再出现。” 凤栖梧站起身,转身走出了房间。 于是厅中立刻变得静默。 “我是不是该把她赶回顾府去?”柳子衿说道。 韩昭雪叹了口气:“一切都是必然的。” 柳子衿看着她道:“后悔么?” 韩昭雪摇头:“不后悔。” 柳子衿点头:“那就行了。” …… …… 傍晚的时候,从学院回来的林清颜带回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 “清让表哥受了伤,清澈清轩也被人在半路偷袭了。栖梧表姐已经赶去顾府了,我也得回去看看。” 柳子衿问:“什么人下的手?萧家的人?” 林清颜道:“出手的人脸上都涂着彩面。” “你现在回去安全么?”柳子衿担心的问。 “府里派了马车过来,有人保护。”林清颜道。 柳子衿点点头:“好……晚上不要回来了,危险。” 林清颜道:“看情况吧,表哥,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柳子衿摇头:“你自己过去吧,我就不去了。” “那……我先走了。” “嗯,注意安全。” 萧家人终于还是出手了,在时隔一个多月,所有人都开始掉以轻心的时候。 这些人什么时候会找上自己呢?柳子衿暗自思忖。 他当时用铳重伤了萧家二小姐以及萧家的高手,那些人肯定对他恨之入骨。整个顾家,除了十年前的那件事情的参与者,萧家现在最恨的,应该就是他了。 韩昭雪也很担心,她甚至提议柳子衿不要再去学院,就一直在春风坊呆着。但是这样终归治标不治本。只有把萧家的人引出来,然后一一解决掉,才是最好的解决问题的办法。 何况现在他身边有孙婆婆,以及上官云飞他们,他相信,萧家人要杀自己,也没有那么容易。 因此第二天,他仍旧照常去了学院。 上官云飞等人的马车,就在左右一直紧紧的跟着。 一路上没出什么事情,柳子衿猜测,短时间内,萧家应该不会 再出手了。 不过即使如此,他还是把铳和刀都带在了身上。 铳装在牛皮囊里,背在身后,刀收在鞘里,挎在腰间。 以这种装扮出现的他,颇有些引人注意。 “训练长,你背的是什么?看起来像根棍子。”王玄策道。 柳子衿将铳和刀放到桌子上,道:“最近京城不太平,拿些东西自卫。” “我也听说了,顾家的几个少爷貌似被人偷袭了,顾清让好像还受了伤。只是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居然胆子这么大,敢在京城对顾家的人动手。”王玄策道,“不过,这些人明显是冲着顾家去的,应该不会对训练长你怎么样吧?” 柳子衿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王玄策道:“训练长英明。” 上完两节课,中间休息的间隙,忽然有人冲进训练场大喊大叫:“了不得,了不得,出大事了!” “出什么事了?” “武威王府的小王爷,来学院向韩昭雪韩先生告白求爱了!” “在哪里?现在还在么?” “还在还在,就在女生区那边,韩先生上完课刚从学室出来,就被拦住了!” “哇,大发,走,我们快去看看!” 训练场上,无数学生向着女生区域涌去。 王玄策道:“训练长,我们也去看看?” 柳子衿面无表情,道:“走。” 雨林风问:“你对这种事情也有兴趣?” 柳子衿道:“很有兴趣。” “那我也一起跟着去看看。” (本章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三步生莲》,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57 纨绔见纨绔 青云学院历来便分东西两区,除了栖梧学院之外,其他学院基本上也都分成两个区,或左右而分,或前后而分,总之男女修炼,不会在一起。 平常的时候,男生女生也会互相串下场,但此时出现在青云学院的串场规模有些大,而且是单方面的串场。 若从天空俯视,就能清晰的看到一幅颇为壮观的画面,东区数万名男生人头攒动,从各个训练场穿过主干道,如数条黑色溪流,一股脑涌入西区。 而西区后面二步武修区,则是汇成另一条溪流,由二步武修区,涌向前面的一步武修区。 所有人目标相同,方向一致,于是这些溪流,最后汇成一片汪洋。 而汪洋的中心地带,是西区一片跟往常相比没什么不同的训练场。若再把中心放大,就会发现那里也不过只是一间普普通通与其他学室没有任何区别的简单学室而已。 而此时学室前,在整个京城都美名远扬,更是被青云学院数万学子奉为心中女神的韩昭雪,正抱着两本书,眉头紧皱的看着面前的一个人。 那个人一袭锦衣,手持折扇,神采飞扬间,透着一股嚣张跋扈。 此人正是于两年前离京游历,于前些日刚刚回城的武威王府小王爷,刘赫。 他的父亲是当今天子最小的一个弟弟,也是留在京城的为数不多的王爷之一。武威王向来以低调著称,平日没事就是在家养养花喝喝茶下下棋,一副闲王的模样。而在这样的父亲调教下的刘赫,却不知为何有着与其父截然不同的性格。 刘赫从小就嚣张跋扈,典型的纨绔公子作派,平常没事不是斗鸡遛狗,就是领着一群狗腿子横行霸市。真正的坏事虽然没有做过几件,但因为其行事说话的做派,恶少之名也是渐渐在京城传开。 他平日最喜欢流连的地方,就是烟花之地和大小赌场。京城各个勾栏和赌坊,都视他为财神爷。 若按做事风格来说,在青州时的顾清之与他一般无二。但若细细说来,两人又有很大的区别。其中最大的区别就是,刘赫虽然做派嚣张,但却基本不做什么坏事,平常见到漂亮姑娘,顶多也就是调戏一下,却不会真的把人怎么样。同时也不会像顾清之那样,看到不顺眼的人,或者与人发生一些小矛盾,就把人痛打一顿。刘赫平常显得很有气度,一如他花钱时的大气,输钱时的风度。所以京城百姓虽然都把他视为纨绔,但其实并不怎么厌恶这个人,只是觉得这家伙做人太嚣张,让人很不爽。说白了,倒还是嫉妒之心更多一点。 顾清之就不一样,他是典型的做人嚣张做事也嚣张,动辄就是强抢民女,打杀无辜,很为青州百姓所不耻。每个人都希望他早死早投胎,千万 不要再为祸人间了。 所以从这个层面上讲,虽然都是纨绔,但本质却完全不同。若是把两人放到一起比较,人们当然还是会更喜欢刘赫一点。 这位小王爷在没有离开京城时,几乎就是京城的每日焦点。他每天去了哪座青楼,临幸了哪位花魁,每天去了哪座赌坊,又狂输了多少银两,每天偷了他老子多少古物,又被哪个老油条坑了多少钱财。这些都是京城百姓关注的事情。是百姓们每天茶余饭后的谈资。 在他离开京城的这两年,百姓们还真有些想他。 但是若顾清之离开青州两年,只怕那些百姓最发自内心的想法就是这位爷赶紧客死异乡算了,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而今日,这样的两个纨绔,便注定要有一次剑拔弩张的碰面。 “韩先生,两年之前本王离京之时,就曾对你说过,等我回来,立刻就要娶你做王妃。如今算算,倒是迟了些日子,让先生久等,真是不好意思。”刘赫拱手向韩昭雪说道。 韩昭雪道:“两年之前你离京之时,我也曾对你说过,我韩昭雪此生嫁鸡嫁狗,都不会嫁给小王爷你。” “那先生权把我当鸡当狗不就好了?何苦非把我当小王爷呢?”刘赫笑呵呵的道。 韩昭雪厌恶道:“你愿**做狗,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我只希望小王爷以后不要再来学院烦我,你这样让我心情很不好。” 刘赫双手背起,道:“两年了,先生还是丝毫变化都没有。还是那么冷酷,那么不近人情。可惜啊,本王喜欢的就是你这副模样。你说,这该让本王如何是好呢?” “可惜,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你这副模样。所以,现在请你赶紧离开这里。要不然,休怪我无礼。”韩昭雪冷面含霜道。 刘赫道:“先生,现在的你,可能已经打不过我了。你若是敢对我无礼,那我可就有理由生擒你了。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可就由不得先生你自己了。” “你当真要在这里如此胡搅蛮缠不成么?”韩昭雪伸手握住腰间长剑剑柄道。 刘赫道:“看来先生是想与我切磋一二。也好,正好让先生见识一下本王这两年游历学到的东西。” “那不如先让我见识一下。”拥挤的人群中,挤出一个颇为健壮之人。他手持着一柄皮鞘长刀,一脸杀意的站在了韩昭雪的身前。 “重言……你不是他的对手。”韩昭雪道。 韩重言道:“那要打过才知道。” 刘赫摇头:“不用打也知道。你和你父亲,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铿!” 韩重言抽出长刀,道:“少废话,有本事就拔剑!” 刘赫轻笑一声,扇子随手往后一扔。 人群中伸出一只手 ,接住那柄扇子。 刘赫右手往旁边一伸,一柄出鞘长剑的剑柄立刻被放到他的手中。 他握住那柄剑,道:“看热闹的退远一些,刀剑无眼,若是殃及鱼池,本王可概不负责!” 于是围观的人迅速往后边撤,但是根本退不动。因为人太多了,而且还有不少人正在不断往前挤。 还好,因为场中站着的是小王爷,所以吃瓜群众们本来就没敢靠太近。所以此时虽然退不动,但距离其实还算相当安全。 刘赫长剑在手,随意挽个剑花,然后道:“看在你是我未来小舅子的面上,让你三招!” “找死!”韩重言暴喝一声,往前跨出两步,挥刀就砍。 刀身之上念力禁制不断燃烧着刀身中的念力,周围的空气仿佛被烧沸般发生水波般的扭曲。长刀直直向刘赫脑袋劈去,但刘赫只是错步一让,便极为轻松潇洒的躲过了这看似凶悍的一劈。 于是韩重言顺势扭腕,下劈的刀硬生生化为挥砍,直接向刘赫腰间横扫而去。 刘赫转身往后一步,再次躲过这一刀。 于是韩重言刀势将尽之时,手腕再一转,直接斜斜往上撩去。 刘赫再次往后退了一步,这一刀同样极为轻松的避了过去。 而与他相比,三刀皆尽挥空的韩重言,就狼狈的像一头只会使用蛮力的大笨牛。 “三招了。”刘赫轻声道。 “啊!”韩重言大吼一声,再次一刀劈了过去。 刘赫快速出剑,剑身在韩重言刀身处一拍一压一缠一撩,一声刺耳的念力碰撞声后,韩重言的长刀便已经飞上了天空。 人群惊呼着推涌着躲避。 但长刀最后直直落在韩重言面前,直接插入了他脚前的土壤。 刘赫对着剑身吹了一下,然后道:“小舅子,你这实在是太弱了些,以后保护你姐的任务,还是交给我好了。” 韩重言又惭又怒,大吼一声,挥起双拳,就要朝刘赫冲去。 韩昭雪赶紧去拉他:“重言,回来!” 但韩重言已然扑了出去,可下一刻,他的身体就定格在了那里,因为刘赫的剑已经对准了他的喉咙:“这么没有脑子……说实话,你这样的小舅子,我真的是一点都不想要啊。”接着他一脚踢出,韩重言立刻倒退两步,然后苍白着脸蹲到地上,捂着肚子压抑着呻吟狂冒冷汗。 韩昭雪赶紧跑到他身边,焦急的问道:“重言,你怎么样,有没有事,让姐看看。” 韩重言咬牙忍痛,从喉咙里挤出字眼:“姐,我没事。那家伙……怎么还不来?” “那家伙?谁?”韩昭雪问。 韩重言艰难的抬起头,在人群里搜寻,随后忽然松了口气似的道:“他来了……韦护卫也来了……刘赫 今天没法把你怎么样了。” 韩昭雪猛的抬头,就发现本来拥挤的人群,不知何时忽然自动让出一条路来,而在那条狭窄的路上,走着四个人。为首的,正是那家伙……柳子衿。 而在他左右,是分别以长相猥琐和脾气暴躁在学院闻名的王玄策和雨林风。韦睿则是抱着刀,默默的跟在后面。 刘赫若有所觉,猛的转头。 这才发现,身后的人海,竟已自动分出一条路来。 并且每个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最前面那个人的身上。 “小王爷,那个人是柳子衿,那个一头白发的,就是你之前打听的雨林风。最后面的那个人是韦睿,贺季真贺师的护卫。”之前跟人群站在一起的廖长天此时走到刘赫身旁,向他介绍此时正往这边走过来的几个人。 而其他的几个跟班和护卫,也俱都已经聚到刘赫身旁。 “那个……一脸猥琐的人是谁?”刘赫问道。 “不值一提的小人物,纯粹是跟着柳子衿和雨林风混在一起沾光弄出了些名堂,不过这家伙名字倒是很响亮,王玄策。”廖长天介绍道。 刘赫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一愣,随后不自禁笑了起来:“王玄策……光这名字,就够抄家的。” 这个时候,柳子衿已经来到刘赫的面前。 他刚想笑呵呵的寒暄两句,就见柳子衿已经直接将他无视,像是完全没有看到他一样,从他旁边走了过去,然后旁若无人来到韩昭雪身边蹲下,手放在韩重言的肩上,向他问道:“没事吧?” 韩重言道:“我没事……不过,你怎么样?这个人可是武威王府的小王爷,不比那廖长天,不会轻易被你唬住。” 柳子衿笑道:“跟廖长天混在一起的人,应该也出息不到哪里去吧?” 廖长天大怒:“柳子衿,你不要这么嚣张,今天小王爷在这里,容不得你撒野!” 刘赫看着眼前的画面,表情却是微微有些变化:“柳子衿,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今天本王在这里做事,你忽然跑出来,是准备做什么?” 柳子衿站起身,看着他道:“你刚才说……他这样的小舅子,你一点都不想要?我跟你意见不一样,我觉得这样的小舅子挺好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 人群震惊,喧哗,沸腾。 韩昭雪害羞,垂首,脸红。 王玄策“哇”的叫了一声:“训练长,不是吧,你和韩先生……训练长牛逼,训练长牛逼!” 雨林风则是道:“怪不得你要来看这场热闹,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刘赫的表情微微有些不好看,他皱眉看着柳子衿:“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大能耐。” “没多大能耐,也就比你大一点而已。”柳子衿道。 刘赫冷笑:“一个天生的废物,凭什么敢说这种话?京城曾经有人议论,说我和你分别是大宋纨绔界的南北翘楚。更有人戏言,说你是青州刘赫,说我是京城顾清之。可是在我看来,你跟我没法比。因为你根本算不了纨绔,你只是一个纯粹仗着家里势力干坏事欺负人的废物而已。把我的名字和你的名字放在一起,简直就是对我莫大的侮辱,也是对天下所有纨绔的一种侮辱。当时我就在想,如果有一天见到你,我一定要亲手教训你一下。只是不巧中间被我父王赶出去历练了两年,等游到青州的时候你又已经被赶出了顾家。本王爷做不出痛打落水狗这种事情,所以就暂且放了你一马。可是没想到你自己巴巴的来了京城,而且还巴巴的出现在我面前要跟我抢女人……顾清之,你是真的欠抽啊!” (本章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三步生莲》,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58 我得用念力武器 刘赫前些日子一回京城,就听说了最近热议的新晋墨者事件。 往常向来喜欢各种热闹八卦的他,自然对这件事情极为感兴趣。只是当听到新晋墨者的名字居然叫作柳子衿时,他颇为皱着眉头不敢置信了一番。 在柳子衿进京成为墨者前,建康城知道这个名字的,根本没有几个人。所以一般情况下,当人们得知新晋墨者名字的时候,除了疑惑之外,不会有太多别的情绪。 但刘赫不一样,他知道柳子衿这个名字,而且在心里记得很清楚。 他当初游历到青州时,确实准备去会一会顾清之,可惜正巧那会儿顾清之刚被赶出顾家,并改名为柳子衿。出手教训这样一个丧家之犬,他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但是这个名字,却记在了他的心中。 所以一回京就听到这个名字,而且被如此热议,他觉得很惊讶,同时也很不解。 他对顾清之很了解,知道那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公子,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成为新晋墨者呢? 可是当他找人到孤竹园问了一番,发现这个柳子衿真的就是那个柳子衿时,他忍不住有些想笑,命运啊,造化啊,缘分啊……真特么的会玩人。 而接着,柳子衿深陷剽窃漩涡,于是他释然了,这才对嘛,这才是事情应该发展的方向嘛。 随后廖长天因为替周公子报仇,去青云学院想要教训柳子衿,结果反而被柳子衿用一把铳吓得仓惶逃蹿。当时刘赫就有心来学院弥补两年前的遗憾,好好会一会……或者说,教训一下这个跟他齐名让他觉得备受侮辱的垃圾纨绔。 但很不巧,接着柳子衿就有了新发明,并靠着新发明,晋升半步墨师,勋衔也从之前的武骑尉,一下升为了正二品的上护军。 刘赫出于一些原因,决定暂时先不跟柳子衿结仇,甚至如果有机会,还要结交一番。 可是他没有想到,他决定立地成佛的时候,对方却忽然举起了屠刀。 韩昭雪一直是他心头所好,爱不爱不一定,但是要得到她的决心却很坚定。 他今天来,没有打算无功而返。韩昭雪若反抗,他就直接把他绑回王府去。 反正韩家已经没人了,没有人能把他怎么着,而整个京城,也不会有人敢替韩家出头。所以他这次势在必得。 可是没有想到,柳子衿在这个时候蹿了出来。 更没有想到的是,他和韩昭雪……居然已经是那种关系。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生平最大的耻辱,莫过于被人横刀夺爱。被偷偷戴绿帽子,是这种耻辱的最高等级,而眼下这种,则属于第二序列。 在千万人面前,自己想得到的女人,被别的男人夺走,这种耻辱,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忍受。 而 且,他离京之前,韩昭雪还是孤身一人,等他两年后回来,她却已经有了男人,这让他莫名生出一种头上发绿的感觉。 同时对柳子衿,自然也生出了无比强烈的恨意。 这小子……敢趁着自己不在京勾搭自己看中的女人,简直不知死活。他若今天不把柳子衿从天堂拉入地狱,从此以后,他没脸再在京城见人。 而韩昭雪,也要受到严厉的惩罚。同时,她要为她的选择而后悔终生。 本来暗藏的招数,那个两年前离京时就已经定下,并且在他未回京时就已经进行一半,但在回京之后忽然不打算用的招数,他准备再度用出来。 他阴恻恻看了蹲在地上的韩重言一眼,心中生出无限怨毒,冰冷阴鸷的目光扫过韩昭雪,嘴角更是露出野兽般残忍的笑意。接着,目光盯在柳子衿身上,所有的情绪便都归为一个字,死。 在这肃杀阴冷的气氛里,周围却是热闹如火。 顾清之这个名字,让人们惊讶莫名。 柳子衿和韩昭雪的事情,同样让这些人不敢相信。 热闹的议论没有前奏,直接如狂风骇浪般席卷而起。 “柳子衿是顾清之?我没有听错吧?” “他居然是顾清之……” “那家伙不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么?怎么会在墨家原理学方面有这么高的造诣?” “韩先生是不是不知道他的身份,不然怎么会……” “肯定不知道,韩先生向来洁身自好,若是知道柳子衿就是顾清之,绝对不会再和他有任何关系。” “可是真的没有想到,也看不出来,柳子衿看着人畜无害的,居然是那样一个纨绔子弟。” “知人知面不知心。” “听说他在青州强占了许多黄花大闺女,致使不少姑娘自尽而亡……” “他在青州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这议论纷纷中,王玄策也彻底石化。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柳子衿,结结巴巴道:“训……训练长,你……你……你居然是……顾……顾清之?” 柳子衿淡淡道:“对,我是顾清之。” 王玄策有些恍惚:“你……你怎么会是顾清之呢?” “我就是顾清之,怎么,你有意见?”柳子衿问。 王玄策道:“意见倒是没有,可是以后……怕是不能再在一起愉快的玩耍了啊。” 雨林风道:“柳子衿和顾清之有什么区别么?不都还是一个人?” 柳子衿道:“你……果然跟寻常人不一样。” “现在居然还有心情聊天?”刘赫冷冷的看着柳子衿,“你是不是不知道,接下来你会是什么下场?” 全场忽然快速安静下去。 气氛变得低沉压抑,像在冰冷而又有着巨大水压的深海。 柳子衿看着他,面无表情:“你如果光是嘴上说,我自然不知道。” 听着如此无礼如此轻视于他的嚣张话语,刘赫肺都险些气炸,这柳子衿,是个傻逼么?! “你是不是不知道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谁?即使是你半步墨师二品上……” “我知道你是小王爷,那又怎样?”柳子衿问。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柳子衿的身上。 所有人都觉得……这家伙,真是够狂妄。 小王爷乃皇氏一族,在京城又向来横行霸道,就算柳子衿再是半步墨师,再是上护军,和小王爷的身份比起来,也仍然是不够看。 或许小王爷需要顾忌一下顾家的脸面,但柳子衿已经不是顾家人了。而且,他敢如此与小王爷对着干,还抢走了未来的王妃,即使他没有被顾家赶出去,今天小王爷照样不会轻易放过他。并且,顾家还不敢因此做任何事情。 因为在所有人心中,今天的事情都是一个性质,那就是,柳子衿抢了小王爷的女人。 而这种事情,是不能被原谅的。 在这种情况下,柳子衿还敢这样狂妄,大家只能说他是不知死活。 青州刘赫,哪里有资格跟京城顾清之抢女人,又哪里有资格跟京城顾清之顶牛? 不是一个级别的啊。 “看来你是真的嚣张惯了,到哪里都目中无人。既然如此,我就替顾家好好教训一下你。同时让你知道,你柳子衿在有些人面前……屁都不是!” “小王爷也是嚣张惯了,到哪里都目中无人。既然如此,我就谁也不替的也教训一下你。同时让你知道,其实你自己……也屁都不是。” 尽管很多人都畏惧小王爷,但在此时听到柳子衿这句话,还是有不少人忍不住“哇”的一声叫了出来。这声“哇”里,充满了惊讶赞叹和佩服。 更有不知死活的人仗着躲在人群里没人看到,像那天在演武馆一样,大声喊了一句“柳子衿牛逼!”。 于是刘赫再也忍不了了。 “我刘赫虽然嚣张惯了,但向来不以多打少欺负人。今天对你也是一样。所以今天咱们俩来一场公平的对决,我和你一对一单挑。”刘赫道,“但是……因为你是一个天生废物的原因,所以我不用念力武器仗着修为欺负人,只用普通刀剑。你觉得意下如何?如果你还有别的要求,例如让我让你一只手之类,我刘赫大度,或许也能勉强答应,你觉得如何?” 全场再度安静下去,所有人都看着柳子衿,等着他的回应。 韩昭雪赶忙道:“子衿,别答应他,你不是他的对手。”关心急切之意,溢于言表。 于是所有人都确定了一件事情,韩先生对柳子衿确实是彻底倾心,甚至,或许 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若不然不会在小王爷道破柳子衿的身份之后,还仍然如此关心他。 人们有的失望,有的疑惑,有的惊叹。 所有人都好奇一件事情,柳子衿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让韩昭雪甘心被他俘获。 刘赫更是冷冷的看着她,眼中没有丝毫情意。 对他来说,韩昭雪居然连顾清之都看得上……她已经没资格做王妃了,顶多在他身边,做个侍妾。 人们看韩昭雪眼神各有不同,唯有柳子衿看她依然温柔。 他带着笑,道:“相信我。” “可是……” “晚上我要吃酸菜鱼。”柳子衿道。 韩昭雪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轻轻的点点头:“回家做给你吃。” “不要放太多醋。”柳子衿叮嘱道。 韩昭雪毫无防备被他逗笑,瞬间噗哧一声无比羞赧的笑了起来。随后觉得这气氛不太合适,于是赶紧捂住嘴。 然后狠狠瞪了柳子衿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不正经。 柳子衿调皮的眨眨眼睛,随后看向怒火中烧的刘赫:“单挑,我答应。你不用念力武器,也随你。但是,我现在身边只有一把念力刀,所以,我得用念力武器。” “噗!”接下来笑的是刘赫,“哈哈,哈哈哈,念……念力武器,你说你要用念力武器……哈,哈哈哈……” 不止他在笑,他身后的那些跟班也全在笑,并且笑得非常夸张。 于是柳子衿也笑了起来:“趁着还笑得出来,最好赶紧多笑几声。不然过会儿,你们只怕哭都来不及。” 于是刘赫瞬间笑不下去了,他将手中的念力剑递到身后,重新握住一柄别人递过来的普通长剑:“柳子衿,你真的很欠抽。今天要是不把你的脸打肿,我刘赫就跟你的姓。” “柳赫?跟刘赫没什么区别嘛。小王爷,你很机智啊。”柳子衿夸赞道。 “去死!”刘赫暴喝一声,提剑便朝柳子衿冲去。 (本章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三步生莲》,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59 拔刀 柳子衿虽然表现得很平静,但实则内心却非常紧张。 修武之人与平常人的区别,并不仅仅是手上的一柄念力武器。 肌肉的爆发力,皮膜的坚韧性,骨头的刚硬度,身体的敏捷性,全都不是一个等级的。 而看刘赫的年龄,与韩昭雪相仿。他至少已经学习修武七八年了,在这七八年间,纯粹的修炼先不论,单单是武技方面的战斗水平,就不是此时的柳子衿所能比的。 不单单是不能比,准确的说是相差很多。 对方即使不用念力武器,在身体上和武技方面的优势,仍然足够可以秒杀他。 甚至让他一只手都可以。 所以,即使柳子衿有念力刀,他依然很紧张。 因为如果像刚才韩重言那样,每一刀都挥不中,那么,这柄刀是不是念力刀,都没有什么区别。 他必须确保一击必中。 不管是砍中对方的剑,还是砍中对方的人,都必须中。 否则接下来,他的下场会很惨。 因此在刘赫提剑朝他冲来时,他的右手紧紧握在腰畔左侧的那柄长刀刀柄上,双眼则是紧紧盯着刘赫……以及他手里的剑。而与此同时,他的意念,已经偷偷对着长刀发出。 “你居然要和他打架,你脑子是进水了么?!”韩重言的话在耳边响起。 但柳子衿没有理会,眼睛都没有转动一下。 他感觉到了,天地间念头齐聚,未出鞘的长刀里,在刘赫冲过来这几步时间里,已经蓄满了念力。 刘赫在几步冲到柳子衿身旁举剑欲劈时,忽然感觉到了不对劲。 身为一个意念已经强大到可以使用念力武器的武修,在刚刚靠近到柳子衿身前的那一瞬,他感觉空气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仿佛是有什么气流一般的东西,在身周凝聚汇拢,涌向某个暂时不知道的一点。 那种感觉好像有点熟悉,好像似曾相识。 那是什么? 空气的自然流动?秋天的风?亦或是自己的错觉? 或许是空气的自然流动,也可能是秋天的风,当然兴许是自己的错觉也说不定。 不过,那个暂时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此时此刻,他要把眼前这个人,一剑砍倒。 然而,在刚才那个时刻,他终归是有了一瞬间的迟疑。 于是手中那向着柳子衿颈间挥削而去的长剑,便难免在起势时显得有些缓慢。 但随后便进行了加速,闪电一般。 韦睿早已经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出手相救。 附近某棵树上,孙婆婆手中也早已经拈着一枚铜币。 汹涌的人群中,上官云飞眼睛微眯。在他的手里,握着一柄飞刀。 除了孙婆婆,另外两个手心里都浸满了冷汗。 王玄策紧张的 盯着那柄剑,两条腿在微微的颤抖,他的身子不自觉的前倾,似乎想要扑过去把柳子衿扑倒。 韩昭雪则是在这一刻发现,无论自己相不相信柳子衿,都不愿意让他在这种情况下冒险,冒这样的险。 可是她已经来不及做什么了。 她刚站起身,刘赫的剑就已经削出,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尽管还不知道结果会如何,但是她就已经流下了眼泪,但是她不敢眨眼,揪着心,攥着拳,紧紧的盯着。 或许下一刻,会看到柳子衿险中逃生,或许下一刻,会看到柳子衿命丧黄泉。 前一种情况是莫大的欢喜,后一种情况是巨大的悲痛。 但她必须睁大眼睛看着。 在这一刻,若她承受不了可能的悲痛,那便自然也没有资格享受可能的欢喜。 世事历来都是如此。 柳子衿也是一样。 要么是当一个人人敬仰但可能下一刻就要死的莽夫,要么是当一个人人唾弃但不必在生与死之间挣扎的懦夫。 人生看似有两个选择,但是对有些人来说,其实只有一个。 于是韩昭雪选择睁眼。 于是柳子衿选择拔刀。 柳子衿在一瞬间拔刀! 在刘赫确定将长剑横扫挥削但起势稍慢的一瞬间拔刀! 在孙婆婆将元气注入铜币、韦睿双脚垫起、上官云飞手腕微弯、韩重言绝望闭上双眼、王玄策准备向前扑出、雨林风双眸微微眯起、韩昭雪清泪流出眼眶、数万名学生屏息心惊的一瞬间,拔刀! 他这一生没有拔过几次刀,而念力刀,这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为了试验自己是否能使用念力刀。 这一次,是在知道自己能使用念力刀的情况下,用这把刀救自己的命。 “咔……” 拔刀时因为速度太快,发出短促沙哑且有些尖锐的摩擦声。 随后长刀出鞘,以垂直的角度,扭腰转身劈向那柄横削的长剑。 念力在这一刻倾泄,这柄长刀变得锐不可挡。 在刀与剑未相碰的时候,刘赫的瞳孔就已经猛然收缩。 他感觉到了! 念力,那是念力! 他在这一刻,终于知道自己刚才感知到的气流是什么了,那不是空气的自然流动,不是秋天的风,也不是他的错觉…… 而是天地间念头齐聚刀身,由他泥丸深处的意念,所感知到的念力电波的奔涌! 这怎么可能! 他的心惊了。 他的心乱了。 他的心慌了。 于是,他的手慢了,他的剑钝了,那柄本来急速横削的长剑,在一瞬间变得笨拙,变得歪斜,变得无力。 而那柄长刀,却带着主人倾尽全身的力气,带着一往直前、勇猛刚劲、势大力沉、翻江倒海之势, 狠狠劈在那柄长剑的中段。 没有想象中刀剑相撞的金戈交鸣。 没有刀刃与剑刃紧磕在一起摩擦的刺耳酸麻声。 仿佛什么声音都没有。 长刀直接将那柄锋利但极其削薄的长剑砍成两截。 这是一柄对自己剑技极有自信之人用的剑,轻,薄,快,使剑之力用巧劲,配上灵动步法,与万将丛中取敌人首级。 而这柄长刀,厚,阔,重,刀刃厚,但同样锋利。最重要的是,这是一柄念力刀。 一柄由孤竹园的匠师用南陆最好的材料最高明的冶炼技巧制作出的上品好刀。 念力禁制为一级之最,储存量为一级之最,吸纳量为一级之最,念力瞬间燃烧量为一级之最。 而刚才那一刀,柳子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而刘赫的长剑在那一刻却似乎毫无力量可言,刀剑相撞,柳子衿没有感受到修为的差异带来的力量上的差距。 他在瞬间,用手中的念力刀,将对方那柄轻而薄的普通长剑,砍成两截。 甚至因为紧张,没有控制好念头,长刀在接下来的瞬间,把余下的念力尽数倾泄而出。而同时天地间的念头,又被汹涌吸入刀身。 刘赫感受着天地间清晰的念力波动和念头奔涌,一时间呆若木鸡。 不止是他,所有人都呆若木鸡。 孙婆婆手中的铜币无声的掉在地上,上官云飞用力一抖又极速收回的手腕扭得酸痛,韦睿垫起的双脚猛然发力又急速止身扭伤了老腰,雨林风眯着的眼睛猛然张大,王玄策扑向柳子衿的身体硬生生一停然后扑嗵一声趴倒在地上,韩昭雪一直睁着的水雾蒙蒙的眼睛里,同时闪烁起震惊和欣喜的光。 韩重言睁开眼睛,看到一截断剑落入尘埃,一层细密烟尘被无力溅起,随后又无声落下。 不远处,那个长相猥琐的家伙扑倒在地,不知道在干什么。 耳朵仿佛有短暂的失聪,这一刻天地间寂静无声。 仿佛就连空气都静止了。 数万名学生看着这一幕,齐齐张大了嘴巴,但却没有一个人能发出声音。 直到柳子衿在重重喘了几口粗气之后,将错身拧成弓步的身形站立正常。 他的刘海垂落下来,紧紧贴在额头上,细密的汗水早已经遍布全身,背部的衣服已经紧紧贴在身上。而手中的刀,也滑得好像有些握不住。 他吹了吹额前刘海,然后微笑看向刘赫:“初次见面,小小惊喜,不成敬意。” 随着他吹动刘海,天地间的时间开始恢复流动,随着他轻言笑语,天地间的声音开始重新响起。 秋风吹拂,落叶飘荡,远处街上有车马流水声,青云学院内有万人心脏齐鸣声。 “他……他不是不能修炼么?” “刚才怎么回事儿?” “柳子衿用念力刀,砍断了小王爷的剑。” “那是孤竹园制造的一级念力刀,威力比市面上的一级念力武器至少高出一小半!” “问题是,他怎么能够使用念力武器的?” “莫非,他不是顾清之?” “可是刚才他自己不是已经承认了么?”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一个不能修武的人可以使用念力武器?” “会不会……他用什么方法,改善了自己的资质?” “人的资质哪是可以在后天进行改善的?!” “可他是柳子衿,他是半步墨师,说不定……他真的可以……” 刘赫感觉自己的手有些颤抖。 他握着那半截剑身,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柳子衿:“怎……怎么……可能……” 柳子衿收刀回鞘:“为什么不可能?” “你……你不是……你不是不能修炼么?!”刘赫有些愤怒的问道。 他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他感觉自己……被耍了。 柳子衿道:“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而安全的道路……同样不止一条。” “我不明白!”刘赫咬牙道。 柳子衿道:“你不需要明白。你只需要明白的是,世界之大,不是所有人所有事,都会按照你的心意进行。即使你是小王爷……毕竟,咱们上头,还有天意。” “可是你原本是个废物!”刘赫咆哮。 柳子衿正色道:“不好意思,我现在……不是了。” (本章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三步生莲》,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60 晚上给你做酸菜鱼 刘赫如遭雷击。 这世上从来没有这样的事情。 一个不能修炼的废物,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可以修炼了,这件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任谁也不会相信。 可是眼前,这样的事情却就这样真实的发生了。 原本以为随便一剑便能了结的人,居然出其不意的使用了念力武器,把自己的长剑砍成了两截。 刘赫此时感受到的不仅仅是震惊,同时还有愤怒和耻辱。 他之前的嚣张狂妄,在这一刻,仿佛就是一个笑话。 他怎么能容忍这样的事情? 可是难道现在要出尔反尔,重新用念力剑再与对方打上一次不成? 那会显得他刘赫输不起,小家子气。 可是难道就要这样离开么? “怎么?小王爷不甘心?还要再打一回?”柳子衿问道。 刘赫咬着牙道:“今天是我轻敌了,所以才输给你。不过你也不用太高兴,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再来找你打上一场。” 柳子衿道:“随时恭候。” 刘赫将目光移到韩昭雪的身上:“韩先生,咱们之间的事情,不会就这样轻易结束。我刘赫想得到的女人,从来不会失手。” 柳子衿道:“再有下次,即使你是小王爷,也要尝尝在生死间徘徊的滋味。” 刘赫猛然看着他:“你以为你现在能修炼,就可以跟我较劲了么?从出生那一刻,你就注定了,永远也不可能跟我刘赫争锋。我是皇亲,而你只是平民!”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小王爷身份再高贵,也终究只有一条命。你若不信,且试试看。”柳子衿冷冷道。 “你当真不怕死?”刘赫阴狠的问。 柳子衿道:“我会尽量不让自己轻易的死,所以希望小王爷也能珍爱自己的生命一些。能够出生在王府的机会并不多,下一世你可能就不会有这种好运了。” “我等着你来杀我。”刘赫嚣张道。 “我等着你来让我杀你。”柳子衿平静道。 “愚蠢的疯子!”刘赫大骂一声,转身阴沉着脸离去。 柳子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暗自松了口气,这小王爷太看重风度这种东西,若是换成顾清之,估计今天非要把自己弄死在这里不可。 不过,也是够能忍的。 总感觉不是纨绔那么简单。 心中似乎所图非小。 这样的人,自己要小心。 然而刘赫真正不敢再继续纠缠下去的原因,并不单单是风度和能忍,而是柳子衿忽然展现出来的实力,让他心生恐惧。 因为他不知道柳子衿是什么时候改善了自己的资质的,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重新修武的,更不知道他现在究竟是什么修为。 刚才因为过于震惊和慌乱,他没有 及时看清对方刀上的禁制是几级禁制,但不管是几级禁制,都不能代表对方的境界的上限就一定是那个等级。 柳子衿默不作声修炼到可以使用念力武器,却从来不张扬炫耀,他连自己能修武这件事情都可以这样隐忍的隐藏,那么具体的修为说不定也一直在隐藏着。 这家伙已经完全不是过去印象中的那个人,他似乎有了很大的变化,无论是资质,还是性情,都已经与过去的传闻完全不同。 所以他不大敢冒这个险。 尽管柳子衿修武的时间肯定不长……但他是顾家清字辈行一的子弟,他的父亲是顾家如今资质最好的人,这家伙重新改善资质后会达到什么品级,他完全不敢确定。唯一可以认定的事情就是,资质肯定不会低到哪里去。 所以即使知道自己比顾清让修炼的时间要长出很多,他仍旧不敢冒这个险。 他是个懂得止损的人,情绪上不甘心,理性上却要控制住自己。 第一次对打已经丢了大人,若是第二次对打仍然输在对方刀下,那这面子可就彻底找不回来了。 毕竟第一回合自己用的是普通兵器,被对方打败,说出去也还不会太难看。但如果自己接下来使用念力武器再输,那就没有办法再辩解了。 就算到时想办法把对方杀掉,已经丢掉的面子也是再找不回来了。 所以他只能撤,留待以后摸清对方底细,再作打算。 “小王爷,难道我们就这样算了?”廖长天很不甘心的说道。 刘赫阴沉着脸道:“两年前定下的那个计划,明天开始继续进行……十天之内,我要韩昭雪自己乖乖跑到王府,爬到我的床上给我侍寝。” 廖长天阴狠笑了两声:“明白,一定不让小王爷失望。” …… …… “子衿!” 在数万人的注视下,韩昭雪直接扑进柳子衿的怀里。 于是周围瞬间响起无数起哄声和口哨声。 学院的女神被谁弄走都不好受,但总比被那个嚣张的小王爷弄走要强。 毕竟青云学院的学生,大多都是平民阶级,对于王侯将相,先天就有抵触心理。 柳子衿身为顾家人,原本也在被抵触的范围之内。可是他如今已经被赶出顾家,成了普通人,大家接受起来,也就没有那么困难。 何况相比起小王爷的身份,顾家少爷还是要更接近底层大众一些。 最重要的是,柳子衿是青云学院的人。 并且为学院带来了从未有过的荣誉。 最重要的是,他有种。 他敢跟小王爷对刚,敢在小王爷面前拔刀,敢直接对小王爷说,若他再敢纠缠韩昭雪,就让他尝尝在生死间徘徊的滋味。 这种勇气,这种刚直,这种无畏 ,让所有人心底都产生一种认同感、敬佩感。 在刚才那一刻,柳子衿代表的不是他自己,代表的是整个平民阶层。即使他是半步墨师,即使他是正二品上护军,但在面对皇亲国戚时,他照样与眼前这些人并没有什么区别,在任何人眼里,都是这个样子。在那一刻,他们仿佛在一起面对共同的敌人。 学院里的这些年轻人,每个人都有过或者现在仍有不畏强权的豪气,柳子衿面对皇族之时的那种淡定从容,深得他们的心意,并且让他们感到由衷的佩服。 最重要的是,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韩昭雪。 冲冠一怒为红颜,面对如小王爷这般人物时,仍旧横刀挡在心爱的姑娘面前,挺直脊背,毫不退缩,这种表现,很多人都自问做不到。所以即使知道柳子衿是顾清之,那种好感仍然压抑不住的在心中升起。 特别是学院里那些姑娘们,更是深受感动。无数人都幻想,刚刚站在柳子衿身后的女子,是自己。 看着喜欢的男人为了自己,在堂堂武威王府小王爷面前寸步不让,动刀动剑,喊打喊杀,她们觉得实在浪漫不已。 此时看着韩昭雪涌入柳子衿怀里,忍不住竟生出一丝嫉妒来。 而那些男学生,包括一些男先生,虽然心里苦涩,但也说不出什么来。 因为柳子衿有资格得到他此时所得到的一切。 因为如果换了他们,他们自问不敢如柳子衿一般,那样无畏的挡在韩昭雪的身前。 那是不顾前程,也是不顾性命,那是真真正正度外生死。 而韩昭雪想得比他们要多。 因为柳子衿是顾家人,因为她是韩家人,一个顾家人为了自己这样一个韩家的女子做到这种地步,她试问性别对换一下,连她自己都不一定能做到。 因为太不值得了,而且会惹来无数人的非议。 而那无数人,正是此时帝国的中流砥柱以及中坚阶层。 柳子衿几乎是在与整个帝国的贵族为敌。 他当时挡在她身前,面对的不单单是一个小王爷,还有皇帝,还有大部分的文武百官,还有顾家,还有郑家,还有江家,还有孟家,还有无数在十年前那场惊天大案中,参与过出力过得到过好处的人。 这些人在得知今天的事情后,肯定会把柳子衿放到敌对的一方。 他那一刀斩断的何止是一柄薄剑,更是自己本应飞腾的一生。 她扑在柳子衿怀里,泪水汹涌。 柳子衿有些手足无措:“先生……你哭什么……这么多人看着……你控制一下自己好不好?” 韩昭雪抬起朦胧泪眼,梨花带雨的看着他:“子衿,我不值得你为我这样做。” “我也没做什么啊……”柳子衿莫名奇妙, “用不着这么感动吧?” “不,你做的太多了。”韩昭雪道。最重要的是,她感觉自己被珍视着,保护着,感觉在那一刻,自己生而为人有了价值,也有了依靠。 柳子衿被她搞得都有点惭愧了:“任何男人在刚才那种情况之下,都会像我一样的吧?我觉得这没什么啊。” 周围的姑娘们听到这句话,简直感动的要昏过去了。 这到底是什么宝藏男人啊。 “训练长,如果换作是我的话,我可能就不敢,对方可是小王爷……你这可是在跟武威王府作对啊!”王玄策从地上爬起来道。 柳子衿看着他灰头土脸的样子,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一身土?你刚才干吗去了?” “咳……我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事的,没事的。”王玄策有些尴尬的道。 这时韩重言从地上站起来,道:“姐……大庭广众,你能不能控制下自己?” 韩昭雪偷偷看了看围观的那些人,瞬间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刚才注意力全在柳子衿身上,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了。 她赶紧惊呼一声从柳子衿怀里弹出,然后又快速躲到了他的身后,红红的脸蛋藏在他的背后,不敢再看任何人也不敢再让任何人看到自己。 柳子衿有些无奈,他看了一眼那些似乎仍然不舍得离开的吃瓜群众,咳嗽了两声说道:“那个,热闹已经结束了,大家都散了吧。还有,那个,诸位男性同学和诸位男性先生,不小心抢走了你们心爱的韩昭雪韩先生,实在是不好意思。不过你们放心吧,我以后会好好对她,不让她受任何委屈的。另外,你们刚才也听到了,我就是那个传闻中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纨绔公子顾清之,但是呢,韩先生作证,在下已经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了,所以呢,你们以后不准在背地里说我坏话。要是被我听到,我就去找钱院长告状。喏,就这样,大家赶紧散了吧。” “柳子衿,你今天特别牛逼!比以前任何时候都牛逼!”一个男学生压抑不住内心的佩服,高声大喊道。 “柳子衿,我能认你当干哥哥么?”一个女生大着胆子喊道。 “学弟,你缺不缺干姐姐啊?不如我们结拜怎么样,姐姐会好好疼爱你的!” “柳子衿,你要是过两天被小王爷杀了,我会去给你收尸的!” 柳子衿:“……” 这特么的会不会说话? 接下来在学院先生的喝斥下,学生们终于缓缓离去。 原本热闹的训练场,瞬间变得有些萧条。 直到这时,韩昭雪才敢从柳子衿背后出来。 她羞红着脸道:“丢死人了。” “你自己往这里钻的,我可什么都没做。”柳子衿道。 韩 昭雪挥拳在他肩上打了一下:“坏蛋,还敢取笑我!” 王玄策看不下去了:“你们……先聊着,我先一个人,在学院里转一转。” 韩重言道:“姐,注意一点,这里是学院。”随后也快步离开。 雨林风看着柳子衿,说了句“厉害”,随后也跟着离去。 韦睿则是不知道何时,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三节课已经开始,学生们全部回了各自的学室。 训练场上,只剩韩昭雪和柳子衿两人。 “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说话吧。”韩昭雪道。 柳子衿点头:“听先生的。” 于是两人悠闲走到学院深处,在一处水榭处靠着栏杆坐下。 “子衿,你刚才……我……我不知道怎么说。反正……我……我以后……非你不嫁。”韩昭雪满面通红道。 柳子衿道:“废话,除了我你要是还想着嫁别人,我现在就把你吊起来打一顿。” “你……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韩昭雪气道。 “那我应该说什么,小雪?”柳子衿笑呵呵看着她。 韩昭雪听到“小雪”这两个字,就忍不住心一哆嗦:“你……能不能别那么叫我,肉麻死了。” “看,一会说人不解风情,一会说人肉麻,那你让我怎么办嘛。”柳子衿显得很无奈的道。 韩昭雪道:“我比你大那么多……你那样叫我,我觉得有点怪怪的。” “没事,习惯习惯就好了。”柳子衿道。 韩昭雪瞪了他一眼,然后正色道:“子衿,你真的……能够修武了么?” 柳子衿摇头:“哪有那种好事,不过是天生意念强大一些,可以直接使用念力武器而已……资质还是没变,无法修武。” 韩昭雪神情顿时变得无比黯淡:“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不过,周院长不是说了,她那里有改善资质的法子……我相信她,她一定行的。” “随缘吧,现在这样也挺好。”柳子衿道。 “可是你既然不能修武,刚才还干吗那么逞强,若是刘赫换成念力武器再跟你打一场,你岂不是就……”韩昭雪想到这个,忽然有些后怕。 柳子衿道:“别的男人,跑到学院里来抢我的女人,你让我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他把你抢走不成?管他是谁,管他用不用念力武器,反正只要我还站着,绝不允许他动你一根毫毛。” “什么你的女人……难听死了。”韩昭雪含羞带嗔的白了他一眼。但是心中却是无限欢喜。在有些时候,被拥有和拥有,有着同样美好的感觉。 柳子衿道:“本来就是我的。” “不害臊……不过以后再有这种情况,你千万不要再这么硬碰硬了。你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办 啊。”韩昭雪可怜巴巴的道。 柳子衿道:“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就算有事,也要保证你以后都平安无事。” “我总觉得我不值得你这么做。”韩昭雪道。 柳子衿:“我觉得值就行了。” “子衿,等重言能够成家立业安定下来,我们就成亲。”韩昭雪低着头声如蚊呐的说道。 柳子衿点头:“好。” “子衿,晚上回家,我给你做酸菜鱼。” “好。” “子衿,我……我……我好喜欢你。”韩昭雪说完,站起来就飞一般逃开了。 柳子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到韩昭雪身影彻底消失,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顿时忍不住哭笑不得的笑了起来,先生啊先生,你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本章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三步生莲》,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161 秋风微澜,暗流涌动 这段时间的京城相比上个月,明显平静了不少。 继新晋墨者成为了半步墨师并一掷万金之后,便好多天没再有什么新鲜事发生。 那个兰若寺宁采臣也不写诗了,京城志上只剩下一堆眼高手低的酸腐儒生在那里堆砌辞藻无病呻吟,顾家人被偷袭的事情上头也不让报道,害怕引起民间不必要的讨论和恐慌。于是京城志的销量开始狂跌,三位本来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编撰人也成了霜打的茄子,每天有气无力,蔫了吧唧。 但是就在刚才,一个风媒进了编撰室,并将一篇急速写成的粗略报道,放到了三位编撰人的桌子上。 于是三人那蔫了吧唧的样子不见了,但是,倒也没有变得有多生机勃勃,而是显得有些严肃,有些沉重,有些纠结,甚至有些痛苦。 整个编撰室的气氛,都有些压抑,空气似乎也变得有些灰暗。 过了很久,房间里才有声音响起。 “怎么办?” “不好办。” “登还是不登?” “小王爷不好惹。” “就算我们不登,这件事也会很快传遍京城。” “性质不一样。” “我们有孤竹园罩着。” “百里姑娘不能代表孤竹园的意志。” “小王爷没有实权。” “有实权的人也会给他面子。” “销量最近跌得太厉害了,要是错过这个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出现热点新闻。” “可是一个不好,京城志都没了。” “我们只是事实的记录者。” “史官都不敢处处都按事实写。” “史官一个不好就有被杀头的风险,我们应该……没有吧。” “登一则无论如何都会传遍京城的报道,小王爷就算生气,也不可能要了咱们的命吧?” “顶多被打一顿。” “百里姑娘不会放任我们不管的。” “言论自由。” “销量才是王道。” “登,登他妈的!” “安全起见,要不……还是询问一下百里姑娘的意见?” “时间不等人,迟了,咱们的报道就滞后了。” “你们负责增刊,我现在去孤竹学宫找百里姑娘。” …… …… “什么时候的事情?”百里芊芊问。 “上午十一时左右。” “细节的真实性有保障么?”百里芊芊又问。 “绝对有保障。” 百里芊芊道:“那就登好了,反正我看那刘赫也挺不顺眼的。” “不会有麻烦吧?” “我说过会罩着你们,就一定会罩着你们,不过一个世袭的闲散小王爷而已,有什么好怕的?”百里芊芊满不在乎道。 “那,那我现在就回去做事……百里姑娘,谢谢啊。” 待那人离去,百里芊芊随便在学宫门口找了个茶楼进去,她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手里一张潦草的文稿。 “资质改善?和小王爷动手?成功拿下了韩昭雪,而且是虎口夺食?当着几万人的面,抢他看上的女人砍断他的剑让他难堪?还敢说他要是再纠结韩昭雪,就让他尝尝生死间徘徊的滋味?” 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个韩家的女人,做到这种地步? 如此重情重义,这真的是传闻中那个顾清之么? 百里芊芊皱着眉头,脑子里思索一连串的问题。 起身前,感叹一声:“太怪了” …… …… 京城志时隔十天左右,终于再出增刊。 而这一次的增刊,比之前几次任何一次,都更具有爆炸性。 因为这次的增刊里,有三个京城知名的人物。 半步墨师柳子衿。 青云女神韩昭雪。 以及……离京两年重新回归的风流小王爷刘赫。 而这次增刊里所报道的事件,无论是刘赫去青云学院找韩昭雪告白,还是柳子衿替韩昭雪出头,亦或是柳子衿其实就是顾清之……任何一件单独列出来,都有资格出一期增刊。何况现在是几件事情并列呢? 而且除了之前的三件事之外,还有一件爆炸性的事件,就是柳子衿居然早就和韩昭雪好上了! 这是两个在往常没有传出过任何流言蜚语的人,但是居然就这样突然之间好上了! 并且这两人一个是先生,一个是学生,这种颇为禁忌的师生恋,绝对是爆上加爆的爆点。 而除了这个爆点之外,柳子衿冲冠一怒为红颜,和刘赫直接进行单方面的决斗,并且在决斗之时,暴露出资质改善的惊天秘密,一刀砍断刘赫手中之剑,让刘赫输人又输仗,极其难堪的整个过程,也是全程爆炸。 尽管三位编撰人为了不让小王爷太恨自己,尽量没有使用太精彩的笔法,但是这件事情本来已经足够曲折劲爆和精彩,即使以朴实无华的词汇写来,仍然能够让人感受到其中的矛盾性冲突性·戏剧性和震撼性。 整篇文章,从头到尾,就像是一挂不停在炸响的鞭炮,噼哩啪啦,震得人头晕耳鸣,眼花缭乱。 顾家当年的废物突然能够重新修武,韩家后人居然和顾家后人纠缠在一起,武威王府小王爷在数万人面前被半步墨师抢走喜欢的女人,刘赫嘲讽对方是废物结果在对决时却被对方用念力刀一刀斩断手中长剑…… 这些话题在建康城的豪宅小院、酒楼茶肆、街头巷尾、茶余饭后飞速的传播,仅仅一个中午的时间,京城志上那篇报道所记载的事情,就已经传遍了建康城每一个角落。 有人好奇柳子衿改善资质的秘密方法,有 人感叹顾韩两家难缠的渊源,有人惊讶柳子衿无畏的胆量,也有人嘲讽他愚蠢的狂妄。有人可惜韩昭雪的眼光,有人揣度韩昭雪的别有用心,有人羡慕柳子衿的艳福,有人怀疑柳子衿会栽在韩昭雪手里。 有人赞叹顾家子弟的优秀,有人哀叹顾家大公子的坑爹。有人嘲讽刘赫的阴沟里翻船,有人嘲讽柳子衿的不知死活。有人讥笑柳子衿的不识时务,有人期待柳子衿与刘赫接下来的冲突。 有人赞美超越世俗恩怨的爱情,有人痛骂师生不守规矩的胡闹。 有人觉得韩昭雪遇人不淑,有人觉得柳子衿是不世出的好男人。 顾清之以前的传闻再次在京城风靡,十年前那场顾家出力极大的逆谋案被重新翻出,韩昭雪的未来在无数人讨论中变得凄惨,柳子衿的性命在无数人猜测下开始堪忧。 人们相信,用不了多久,刘赫就会为今天的耻辱而复仇。 到那时,今天勇猛到显得有些狂妄与愚蠢的柳子衿,将会落得一个极其悲惨的下场。 但同时,因为今天柳子衿所做的事情,他之前的那些传闻所造成的不好影响,在人们心中不知不觉削减了一些。 无论如何,一个敢为了心中所爱不惜和小王爷动手的人,总是值得赞叹一番的。并且,不管愚蠢聪明与否。 “清让,你这个堂兄,真是传奇。不愧是一出生,就被无数人关注的天之骄子!” 浩然学宫的风流舫上,素有三才子之称的三人,正在舫上欣赏秋日湖景。此时说话的,乃是三才子之一的孟辰远。他是四大望族亁州孟家的子弟,今年十七岁,长得星眉剑目,仪表堂堂。三才子中,是相貌最英俊的一个。 “改名换姓,一个月内,震动京城,如今又敢为了韩先生,跟刘赫刀剑相向,无论是才能还是胆识,都是一绝。我现在甚至有些怀疑,那些不堪的传闻,到底是不是真的了。”三才子之中的另一位长相普通,穿着也非常朴实的男子也忍不住夸赞。 此人名叫杨慎怒,寒门出身,今年十九岁,天赋也是超等。 顾清让负手站在船舫栏杆边,脸上表情并不怎么好看。 对于两位好友的话语,他似乎并没有听见。只是阴沉的盯着湖中一座湖心亭,抿着嘴沉默不语。 “清让,怎么不说话?”孟辰远问道。 顾清让转身走下甲板,通过一道铁索织成的栈桥,向岸上走去。 风流舫虽是舫,但并不是可以开动的船,这只是建在湖中的一座船形建筑而已,船与岸以栈桥相连。船舫有七层,上面有极高的桅杆,浩然学宫每年的最后一轮武斗,就是在高约五六丈的桅杆之上进行。 “清让,你堂兄能够重新修武,可是大好事,你怎 么看起来不太开心?”杨慎怒在后面问道。 顾清让头都不回,并且加快脚步,自顾自上了岸。 …… …… “表哥,真的没事么?他可是小王爷。”林清颜担心的道。 柳子衿道:“没事,放心吧。” “可是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林清颜还是担心。 柳子衿无所谓道:“无论他善罢甘休也好还是不停纠缠也罢,无论怎么样,都没关系,明白么?” 林清颜眨巴眨巴眼睛:“表哥又想到办法应对了?” “反正呢,你不用为我担心就是了。表哥这么厉害,什么情况都应对的来。”柳子衿笑道。 “可是,表哥的身份暴露了哎。别人对你,会有不好的印象的吧?”林清颜道。 柳子衿道:“别人对我是什么印象是别人的事,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也不在乎。” “为了心爱的女人,与小王爷刀剑相向。顾大公子,怕是要成为许多姑娘的梦中情人了吧?”凤栖梧在一旁不冷不热的说道。 满含嘲讽之意。 柳子衿看着她,问:“许多姑娘,也包括你么?” “啪”的一声,林清颜的筷子掉到了桌子上,她睁大眼睛看着两人,随后又赶紧去看韩昭雪。 韩昭雪盯着面前的饭碗,低声嘀咕:“晚上的酸菜鱼估计刺会很多啊。” “就算全世界所有女人都爱上你,我也不会。”凤栖梧冷冷道。 柳子衿道:“最好是那样,要不然晚上的酸菜鱼不仅刺多,而且会酸得根本咽不下去。” 林清颜看着两人很是头疼,她赶忙谈起另一个话题,道:“表哥,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天生意念强大到可以使用念力武器的?” “前两天,无意间发现的。”柳子衿道。 “可是现在所有人都以为表哥是恢复了修武的资质。” “所以得赶紧澄清一下……省得到时候有人把我捉去做研究。” 吃完饭,柳子衿到书房抄了两页经文,随后让老林到白云庵给净心师太送去。 天生佛子的身份,得尽快坐实才好。 …… …… 顾昭德坐在枢密院的书房里,脸色阴沉的可怕。 在桌子对面,站着一个将头压得很低的人。 “杀了他。”顾昭德没有感情的声音发出。 “是。”那人应了一声,随后转身离开房间。 顾昭德低声自语:“恢复资质?自寻死路。” …… …… 韩重言在学院食堂吃过午饭,正在一处湖边散步。 忽然之间,他脸色变得苍白,身体剧烈颤抖。 他急忙跑到隐秘的地方,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瓷瓶。 将瓶盖拧开后,他迅速往嘴里倒了一些红色的粉末。 接着,脸色 恢复正常,身体也不再颤抖。 他的手紧紧攥着那个瓶子,脸上是无限的恨意。 …… …… 建康城一处胡姬酒馆中,廖长天将一个小小的布袋子交给一个女人。 那女人拉开袋口,看到里面几十个白色小瓷瓶,脸上瞬间堆满笑容:“谢谢廖爷。” …… …… 红袖招,六楼。 几个穿黑袍的人坐在房间里低声谈话。 “二小姐,韩昭雪和顾清之好上了……怕是没有办法让她跟我们合作做事了。” “那也得试过才知道。”清脆悦耳但稍显冰冷与稚嫩的声音响起。 “顾清之到底杀还是不杀?” “那要看他识不识时务。” “他毕竟是顾家的人。” “十年前那件事由顾昭德主宰……我们大不了放过顾昭之一系就是。” “什么时候见顾清之?” “就这几天吧……” “怎么见?” “让红袖招邀请。” “顺带把顾清让他们杀掉?” “现在没那么容易了,还是不要暴露太多比较好。” “东边什么时候起事?” “十天之后……” “边防重镇啊,不好打。” “我们有梦姑。” “周仙子……真的有那么厉害么?如今灵脉被污,她一介鬼身……” “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安全的道路,其实不止一条……我认为顾清之这话说得很对。” (本章完) 章162 喜欢也没用,没用也喜欢 下午的时候,无数人找上柳子衿,询问他改善资质的方法。 柳子衿回答自己是天生意念比较强,所以能够使用念力武器,而不是因为改善了资质,修炼到了那个地步。 但这种说辞明显没有什么人相信。 柳子衿无奈,只能道:“事实就是如此,若我的资质真的得到了改善,我会憋着不说么?当一个人人口中的废物,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但这话说出来,依然有不少人是将信将疑。 柳子衿实在没办法,道:“等过些年,你们都修出元气来,我却依然没有元气可用的时候,你们就会知道我今天说的话有多真实了。” 见他说得如此笃定和无奈,一部分人倒是选择相信了他。 不过肯定还是有人不相信的,这种无法在短时间内辨证的东西,很难有力的说服心有疑念的人。相对于信任别人,怀疑才是人的天性。 除了一些学生,钱图鹤和贺季真也特意叫他过去询问了一番,他们对他倒是非常相信的,因此得知他的资质并没改善后,显得很失望,也很同情。 “你要是能修武该多好。”钱图鹤很可惜的说道。 柳子衿道:“我若是能修武,肯定就不会把时间花费在原理学上了。福祸相依,不会什么好事都落到一个人的头上。” 见他看得这么开,贺季真忍不住赞道:“子衿真是我见过心性最好的年轻人,有时间的话,我们应该请上官燕出来吃顿饭。她那一剑刺得太有价值了。” “主要还是子衿天性不坏,要不然刺到死也没用。”钱图鹤道。 柳子衿苦笑:“顾清之确实是被刺死了,要不然真的是刺到死都没用。” 每天照常来信但话题渐少的流风回雪,这次来信终于再次有了饱满的内容。 “你真是动不动就搞出大事情来,让人想不对你感兴趣都难。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但是你能把一向高傲冷漠的韩昭雪拿下,仍然让人不得不说一声厉害。特别是她知道了你的身份后,仍然对你投怀送怀,这份本事,真不是随便哪个男人能有的。我总觉得,若是以前的那个顾清之,肯定没有这样厉害的本事。” “而且,身为学生,能把女先生拿下,也是世上少有。从我出生起,京城还没出现过这种事情呢。你追女人这么厉害,干吗在青州还老是用强?明明能当个风流公子的,结果硬生生作成了无良纨绔。真是搞不懂你。” “不过一个顾家大少爷,为了一个韩家的女子,竟不惜跟小王爷刀剑相向,也真是够有情有义的。不过你以前干的那些事情,可是毫无情义可言。因此我还是觉得现在的你,跟以前的你不是一个人。上官燕那一剑,当真如此厉害?” “还有,你是什么时候改善了自己的资质的?这种大好事,居然能憋着一直不说,心机很深重嘛。等哪天有空,我要去找孤竹园的老爷爷们商量一下,看要不要把你绑过来研究一下,看看你究竟是怎么改善自己的 资质的。若是有原理可循,那可真是原理学一大突破,直接拓展出了另一个领域啊!” “不过有一点我很好奇,你真的不怕死么?就算顾家现在依然愿意罩着你,可是你这样让小王爷难堪,他们恐怕也难以做太多事情。而且若刘赫真的起了杀心,顾家可也没法替你报仇。你就这样不怕死?还是说为了韩昭雪,真可以置生死于度外?又或者,你有什么依仗?” “说实话,你来京城这一个月做的事情,让我不知不觉对你印象大为改观。如果不是你以前做过那么多坏事,说不定我都有些喜欢你了。不过当个朋友也不错,有时间出来见一面?我很漂亮的哦。虽然比不上那位韩先生,但也是万里挑一呢。顾大公子,如何?如果有兴趣,约个时间地点见一下呗!” 柳子衿轻笑一声,在纸上写下一行字:不约不约,姐姐我们不约。 临近药浴前的一刻钟休息时间,莫绮忽然来到了训练场。 这个姑娘自从第一天跟柳子衿见面被他当成工具侮辱了一番周公子后,性格似乎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那天初见面时,她表现得是非常自信的,阳光中透着一种高傲,但是现在明显有些自卑了,脸上的色彩稍显灰暗,给人一种黄昏或是阴天时那种灰蒙蒙的感觉。 “怎么,找我有事么?”柳子衿问。 莫绮看着他没有表情道:“我觉得我们之间很遥远。” 柳子衿觉得很奇怪:“我们之间有很亲近过么?” “我说的是距离感。” “我让人感觉很疏远?没有吧?” 莫绮道:“你太厉害了,哪个方面都是这样。特别是今天中午做的事情,让人不敢相信。我觉得除了你,这世上应该没几个人处在那种情况下还有那种勇气。” 柳子衿忍不住笑了:“你们想得有点多,其实就是我不识实务而已,哪里算什么勇气?不过你特意过来找我,难道就是为了说这些的?” 莫绮摇头:“当然不是,我有别的话要跟你说。虽然说了也没用,但还是想说。” 柳子衿开玩笑道:“说什么?你不会想跟我告白吧?” 莫绮虽然显得自卑,但没有那种胆怯劲儿,反而似乎因为光着脚,所以有种特别的大胆。 她看着柳子衿道:“没错,我想跟你告白。不过没打算求到什么回应,你听了就当没听到就是,不需要特意拒绝我,委婉的或者直接的都不需要。有韩先生在,我知道我什么都算不上。” “呃……”柳子衿瞬间有些不知道该给什么反应,有些震惊,有些讶异,同时觉得有些荒谬,当然,还有些哭笑不得。 明明没说过几句话,也没一起经历过什么,自己没有让人一见钟情的条件,彼此也没有日久生情的环境。他实在无法理解,莫绮这样拥有青云三美美名有无数男生喜欢的姑娘,为什么会莫名奇妙的喜欢上自己。 “男人相比女人,似乎更难控制自己在异性面前的兴奋。大多数男人见到漂亮 姑娘,态度都会忍不住变得热情,再粗鄙的人也能尽量表现得优雅,再暴躁的人也能尽量表现得温柔,明明非亲非故,却愿意不嫌麻烦的帮这帮那,明明大家都是相似的身份和地位,却能表现出一种让对方可以清晰感受到的谄媚和讨好。很多女人喜欢这一套,即使她们能明显感觉到对方别有所图的居心。我不喜欢那样的男人,我也不理解那样的女人。所以我喜欢你,你能理解么?”莫绮问。 柳子衿道:“我感觉你是在说我像根木头,在姑娘面前一点都不懂得表现。” “你是不屑于,我感觉得出来。就像那天你说的,我也好,谁也好,你都无所谓。我喜欢这样的你。”莫绮道。 柳子衿一听到别人夸自己,就总感觉有些惭愧。 他道:“其实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只是有些东西我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普通男人做不到不表现出来这一点。”莫椅道。 柳子衿无话可说:“你要这么认为的话……呃,那就这么认为吧。反正我也挺开心的。” “听到小王爷说你是顾清之的时候我很惊讶,因为你不像那样的人,一点都不像。即使是现在,我也无法把你跟传闻中的顾清之重合到一起。我觉得你有数不清的秘密,我对你很好奇。不过我不想一探究竟,我觉得一个男人让人看不透的时候,最让人向往。”莫绮道。 “说实话,我这样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男人被你说得这样独特又神秘,忍不住有些飘飘然……你确定不是在玩恶作剧?”柳子衿问。 莫绮道:“你是目前为止我见过的,让我觉得最遥远的一个男人,并且好像如果你不主动踏过来,我就无法往你身边靠近一步。可能我比较贱,被这种感觉征服了。” “不不不,其实我没你说得那么高冷。不信你哪天有空脱了衣服来诱惑我,我肯定现场跟你表演一手大变禽兽。”柳子衿道。 莫绮:“……能不能不要说的这么露骨。” “我怕暗示你听不懂,所以特意说的明白一些。”柳子衿道。 莫绮道:“有胆等下放学在门口等我。” “先生说晚上要给我做酸菜鱼。”柳子衿道。 “没出息。”莫绮说完,转身就走。 柳子衿忍不住伸出手指在鼻梁上拉锯子……搞得好像我在门口等你你就真的会脱光衣服来诱惑我一样……大家不都一样只敢嘴上逞逞强么?你又比我出息多少? 莫绮忽然转身:“没出息有很多种,但男人只有在这种没出息的时候,才最让女人喜欢……当然,喜欢也没用……” 顿了顿。 “但是,没用也喜欢……” 说完,大步离去。 柳子衿歪着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想……这毫不留恋走路带风的潇洒劲儿,像是喜欢自己的意思么? 难道这个世界也有真心话大冒险这种游戏?没听说过啊。 章163 深夜林中坟前 “听人说下午莫绮去找你了?”吃完晚饭后,韩昭雪问道。 柳子衿挠头:“呃,是找了。” “你好像很难开口的样子。”韩昭雪带着知晓一切的笑意道。 柳子衿讪讪道:“不是怕你心里不舒服么?” “你觉得莫绮怎么样?”韩昭雪认真的问。 柳子衿赶忙道:“我跟她不熟,所以不知道她怎么样。统共也没见过几次面也没说过几句话,你别问我这种问题。” 韩昭雪白了他一眼:“那么紧张干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 柳子衿道:“反正我对她没什么感觉。而且现在都已经有先生了,我更不会对其他姑娘有什么想法了。” 韩昭雪很奇怪的看着他:“嗯?你们男人不都想要三妻四妾么?何况你之前在青州那个样子……你这转性子转得有点过了吧?” 柳子衿一拍脑门:“忘了这个世界不是一夫一妻制了。” “一夫一妻制?什么东西?”韩昭雪疑惑的问。 “那个……就是……我曾经在梦里去到另外一个世界,那个世界一个男人只能有一个妻子。如果娶两个,就是犯罪。这就是一夫一妻制。”柳子衿道。 韩昭雪睁大了眼睛:“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一个男人居然会梦到这种东西?子衿,你不会是被上官燕那一剑给刺得……有点精神不正常了吧?” 柳子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有这样的思想难道不好么?你不应该为此感到高兴才对么?怎么还说我精神不正常?我看是你精神有点不正常吧?” “不是……我只是觉得……嗯……因为没有哪个男人会这么想……你要是为了哄我开心,那倒还无所谓。可你若是真心这么想,我就会觉得有点……有点……反正感觉有点发慌。”韩昭雪道。 柳子衿有些不能理解:“我只打算喜欢你一个,你居然还会发慌?那我要是去喜欢好几个,你岂不是要慌死了?” “可是你是有能力娶好几个的。你又不是那些穷人,娶一个老婆养着都吃力。你看京城这些有权的有钱的,哪个不是有好几个女人?”韩昭雪道。 柳子衿道:“我虽然不喜欢你吃醋,但你也不用一下转性子转这么极端吧,我现在也有点慌啊。” “吃醋归吃醋……但我要是以后进了顾家的门……肯定要处处替你着想,让你过得舒服活得开心。像那些有权有钱的人家,那些正妻进了门,除了特别善妒的,哪个会不去主动劝男人纳妾?虽然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但这也是我们女人的本份,应该做的。”韩昭雪一副贤妻模样道。 柳子衿无语了:“韩昭雪同志,我现在觉得你的思想很有问题啊,看来有必要对你进行一下改造啊。” “同志……是什么意思?”韩昭雪问。 “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的思想……” “所有女人都是这么想的,不信明天你去问清颜。”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柳子衿道。 韩昭雪脸一红:“干嘛要……问这种问题……人家,哪里好意思说嘛。” “中午不都说过了么?” “那你还问,坏蛋!” “……”柳子衿道,“既然你喜欢我,不就应该想着独占我么,怎么还会想着让我去喜欢别的女人甚至是纳妾呢?你这想法有问题啊。” 韩昭雪睁大了眼睛:“就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才让你去……这不正是为了你好么?” “那你就不想想自己么?本来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但是多一个人,东西就会被多分出去一些,想到这个,你就不会难受么?” 韩昭雪笑着看他:“已经有你这么替我着想了,我还替自己想那么多干吗?只替你着想就行了。不过以后要是真纳了妾,东西不能分出去太多,我要最大的那份儿。” 柳子衿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花板,然后对韩昭雪道:“有一天我要带你去 我梦里的那个世界看一看。” “你梦里的世界又不是真实存在的,怎么去看?”韩昭雪笑着道。 柳子衿道:“或许是真实存在的呢?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一起在那个世界手牵手一起走。” “才不要,被人看到多不好。”韩昭雪羞涩甜蜜的笑。 柳子衿摇头:“那个世界都是这样的,相互喜欢的两个人可以大大方方的手牵手一起走在阳光下。到时候我要带你去吃哈根达斯,去吃费列罗,去吃麦当劳,去吃火锅,去吃麻辣烫,去吃关东煮,去喝啤酒,去喝可乐,去喝雪碧,去喝一点点,去迪士尼,去欢乐谷,去玩过山车,去坐摩天轮,去坐大摆捶,去骑旋转木马,还要给你买钻戒,买婚纱,买口红,买小裙子。” 韩昭雪一脸懵逼:“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们心有灵犀,你很快就会懂的。你会梦见那个世界,梦见所有我梦见过的东西。”柳子衿道。 …… …… 中午的时候虽然成功把刘赫逼退,但柳子衿也更加清晰感受到了自己在真正的武修面前的巨大弱势。 如果不是刘赫稍微好点面子,或许也有摸不清自己实力的原因,要是当时真再动手比上一回,自己肯定是被吊打的局面。 这种劣势不是努力提高意念强度就可以完全弥补的,武技,力量,敏捷,这些都是只靠意念修炼所无法提升的东西。 他必须有别的手段。 例如利用自己的魂识,在战斗时给对方造成阻碍。 他现在是夜游境中期,按道藏来说,已经可以使用魂眼。意即不出壳,让神魂透过人体的窗户,去攻击对方的神魂,让对方心神被影响。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并不是简单说说,而是有其道理在里面。 人体在道家之中,是束缚人的一个麻袋。而在这麻袋上面,只有薄弱透彻的眼睛,可以让神魂稍微窥见外面的世界。同时,也让外面的世界感知神魂的存在。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是说一个人的心是什么样的,可以通过眼睛看出来。而众所周知,心脏只是一个人体的器官而已,它只有健康与否,而没有好坏之分。人们习惯把一个坏人说成是心黑,其实也不过是因为对人体不了解所产生的误会。一个人是好还是坏,跟心脏无关,那些所有的阴暗与凶残,透过一颗血淋淋的脏器是看不出来的。只有通过神魂。神魂是人的本质,是性命中性之主要所在。人的所有,都在性中,都在魂中。 而神魂又会通过眼睛这扇人体的窗户,把自己向外界显露一二。 基于这个功能,神魂在强大到一定程度时,可以透过这唯一的薄弱部分,向别人施展自己的力量。 但是,那也得对视才行。 因为魂眼的力量终归还是薄弱,因此只能通过对方同样薄弱的地方,才能向对方潜藏的神魂发出攻击。 可是在战斗中,别人不可能一直与你对视。 所以他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神魂修炼到日游境。到时候,就可以直接魂识外放,观想种种假象,去更加有效的迷惑对手。 当魂识强大到可以透过麻袋外放的程度时,自然也就可以穿透别人的麻袋,这就是魂识外放观想的最基本原理和条件。 魂眼在有些时候作用也很重要,但是魂识外放观想,才是真正能够弥补柳子衿弱势的重要手段。 而他根据推算,自己现在距离突破夜游境,差不多还要七八天的时间。 而在这七八天,除了念力武器之外,在战斗中他能使用的唯一手段,便只有魂眼了。 但若能用得好,作用当然也非常大。 总之,在神魂方面的修炼上,他需要更加用功。 因此今天他没有在东厢房多呆,差不多二十一时左右,就把乾坤座搬进房间,开始修炼。 修炼到凌晨三点左右,他便出去锻炼神魂。 天虽然没有大风,但是微风不断,天上云很多,但界光还是可以朦胧照出。 微风持续的吹,吹在他的神魂上,仿佛是狂风卷袭,但天上的云却是纹丝不动。 朦胧的界光若有若无的洒下来,看着不显眼,给他的感觉,却仿佛是极为炎热的夏天不穿衣服在中午的太阳下炙烤。 他有一种感觉,仿佛用不了多久,自己就会被晒冒烟。 如果现在天上没有云,他觉得自己只怕一从房间出来,就会被晒得滋滋作响。 神魂在狂风中顶着巨大的力量前进,魂体被吹得不停变幻着形状,昏暗界光若有若无洒在魂体上,仿佛是火在烧。 这是他感觉最为痛苦最为吃力的一次夜游,但是每前进一段距离,他都能感觉自己的神魂强壮了一分。 有人偶尔会喜欢疯狂的奔跑,会喜欢酣畅的流汗,会喜欢吃力的负重,因为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也能感受到某种喜悦。 柳子衿现在就有这种感觉,神魂每在夜色中前进一步,他就能得到前进一步的欢喜。 不知不觉,他已经游出了春风坊,游过了一片树林,游过了一条小桥,最终游到了一处坟场。 这个时候,因为疲累,他降低了神魂的高度,几乎是离地数寸而行。因为飞得越高,风就越大,空气也越冷。同时,界光照在身上,也越痛越热。 冰火自然好,但于神魂而言,却有些吃不消。 这处坟场距春风坊有五六里地,柳子衿抗着风前进,但是忽然间,前方突然光芒万丈,一种剧痛与灼热,迅速传遍神魂全身。 这种光芒,甚至影响了神魂的感知。 就像人暂时失明失聪一样,一瞬间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只有光,到处都是,仿佛要将他吞噬。 全身都像在被人用燎得炽烫的针在扎! 他赶紧往后撤,奋力后撤,随后感觉好了一些,这时感知恢复,他这才发现自己是退到了一处墓碑的后面。 刚才的光芒已经消失不见。 他心惊胆颤,后怕不已。 怎么会突然有光出现? 而也是这个变故,让他突然感觉到硬撑着夜游几里地的那种疲惫感,疲惫如潮,他不再刻意控制神魂,只是让它自己自然的飘荡在墓碑之后。 接着他头部轮廓移出墓碑一些,往前看去。 又看到那些光,只是没有那么强烈了。 忍着那种由光带来的痛和热,他仔细观看,发现在一丛茂密但枯黄的半人高的杂草之后,有人在烧纸。那些光芒便是透过杂草,稀稀碎碎传来。 刚才他应该是在穿过那丛杂草之后,突然暴露在大火下,所以瞬间被光给伤害了。 奶奶的,大半夜的,凌晨三四点,谁在这个时候在坟场烧纸,脑子出问题了不成?! 柳子衿很生气。 慢慢的,纸应该是烧完了,火光熄灭下去,柳子衿不再感受到威胁,于是便从墓碑后出来,穿过杂草丛,飘到了前面一处坟头前。 那里果然有一个人在烧纸,只是现在那些纸已经全部燃尽,只有零星的火点被微风卷起,在夜空中飞舞闪烁,但随后也很快湮灭。 在坟前,只有一块简陋的木碑,木碑半新不旧,上面写着挚友关响之墓。 坟前的男人从背后看,应该是个年轻男子,他毫不讲究的直接席地坐在地上,身旁放的是两大坛未开封的酒。 “老关,我来看你了,你最喜欢喝的桑家娘子酿的酒,我也给你买来了。你等下要喝好,不然等我下去了,一定跟你急。” 这人的声音年轻但稍显醇厚,说话时透着一种孤寂与凄苦,柳子衿听着这声音,觉得有些熟悉,再看那人体形,也愈发熟悉起来。 他赶紧绕到前面一看,赫然发现,这个半夜不睡觉一个人跑到坟地里烧纸喝酒祭奠友人的奇怪男人,居然是韩重言! 章164 有人饮酒说话 柳子衿又惊讶又奇怪,韩重言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就算心中怀念已逝的友人,想要跟他一起喝喝酒说说话,也没必要非这个时候过来吧? 这时,韩重言将酒坛启开,抓起一坛,往坟前浇了些许,随后抓起另一坛,仰头痛饮。 喝罢抬手一擦嘴,道:“桑家娘子酿的酒,确实好喝,就像你说的,辛辣里面透着一股女儿香。可惜,你以后也只能尝尝酒里的女儿香了,真正的女儿香,却是永远闻不到了。” 接着,他叹了口气,又道:“前些天我给你妹送了点银子过去,她现在过得很好,至少比以前好。只是她明显很想你,形容有些消瘦。不过这也是没办法避免的,过段时间就好了,你不用太过担心。” “我过得也很好……但是快撑不住了。这个月要不是我姐给了我一些银子,只怕这个月都撑不过去了。那个人到底想做什么呢,半年了,为什么还不出手,难道,他的目的就只是简单的把我折磨死么?可是那意义何在呢?肯定还有别的目的,对吧,老关?” 听着韩重言说的这些话,柳子衿心中疑问重重。 刚才那些话,他每一句都听得懂,但是放在一起,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那个人是谁? 半年了……这个时间长度是怎么算出来的?半年前是有什么事情成为了计算这个时间的一个节点么? 折磨死……他没有在韩重言身上看到被谁折磨的痕迹,他精神很好,身体也很健康,往常遇见,也没有发现什么痛苦之色。那他为何说自己是在受折磨? 而结合那个半年了,意思是说,他已经受了半年之久的折磨? 并且这种折磨,似乎还需要消耗银子,并且是由韩重言去消耗。 什么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关,我会撑住的,一定会撑住的。我会撑到那个人出来,撑到他现出真面目,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我会报仇的,给你报仇,也给我报仇。” “不过,那个人肯定很恐怖吧?要不然,何以你就算都要自杀了,都不肯跟我透漏任何消息呢?他一定威胁了你,拿你的妹妹,对吧?所以我不怪你,但你好歹应该稍稍暗示一下,让我做些准备。说实话我有点怕,怕我到时杀不了他。” “咱们是长达十年的好兄弟,本应该一起浴血疆场,升官发财。你说你最大的愿望,就是当一个大将军。如果这件事情能解决,我去替你实现这个愿望。” “老关,我有预感,那个人快出来了,如果他不是为了简单的折磨我,他也应该出来了。我会给你报仇的,然后会让你妹过上好日子。但是老关,如果这仇报不了,你也别怪我,我顶多让我姐帮忙照顾下你妹,别的可就什么都做不了了。算了,不说丧气话……” 说到这里,韩重言脸色忽然一变。 他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他的手捂着胸口,身体微微不停颤抖,本来红润的脸色极速变得苍白,一双眼睛,也有些恍惚不清。 柳子衿大惊,怎么回事儿? 韩重言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折磨,他想起了韩重言刚才说的那些话,折磨,他现在正在承受他所说 的那种折磨。 可是这折磨从何而来,又怎么会忽然出现? 就在这时,他看到韩重言的手快速但又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 白色的瓷瓶,有一个简陋的木塞,别的什么都没有,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韩重言拔开了木塞,将瓶口对准嘴巴,往里面倾洒东西。 柳子衿靠近,清晰的看到那是一种粉红色的粉末。并且一种很浓郁的香气,清晰被他感知。 这是什么东西? 柳子衿心中充满疑惑。 粉末倒入韩重言的口中,几乎是一瞬间,他的情况就得到了好转,不到两息,颤抖的身体已经恢复镇定。再接着,脸色也慢慢变得红润。 随后,他将那个瓷瓶随手扔在了地上。 将酒坛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后,韩重言从地上站了起来。 “老关,我走了。再过段时间,或许我们就能相见了。可能在这里,也可能在你那里。总之,等我。” 说完,他便迎着秋夜的微风,沐着昏暗的界光,一步一步向着林外走去。 柳子衿呆在原地,皱眉看着那个瓷瓶。 那粉色的粉末,到底是什么? 韩重言刚才所经受的折磨……到底是一种什么情况? 他带着满心的疑惑,重新飘回春风坊。 这一路仍是抗着风,顶着火烧般的界光,再加上之前因那“光芒万丈”而造成的灼烧,他感觉自己的神魂非常的虚弱,仿佛已经千疮百孔,随时都要散架。 回到乾坤座里,吸收了几个钟头的星辰之力,一直到鸡鸣响起,清晨将至,才堪堪恢复一些。 虽有帘幕阻隔,外面的光线仍旧照进来一点,柳子衿赶紧让神魂回归体内,以免再受伤害。 因为神魂受伤的原因,他现在感觉精神很不好,很疲累,甚至恍惚。 于是便躺在床上睡起觉来。 睡了大概两个钟头,他便被敲门声惊醒。 打开门,韩昭雪正站在外面,她本来正准备责怪柳子衿睡懒觉,但是一看他的脸色,立刻吓了一跳:“子衿,你……你没事吧?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柳子衿有气无力道:“应该是不小心感冒了,身体有些不大舒服。早饭不吃了,你等下去学院帮我请个假吧,我想再睡一会儿。” 韩昭雪有些不放心的道:“真的只是感冒么?看着不太像。” 柳子衿此时脸色苍白,精神萎靡,看着像生了重病,生机渐枯的样子。 “真的只是感冒,没什么大事。再睡一觉起来,肯定就没什么事儿了。”柳子衿道。 韩昭雪道:“要不要请个先生来看一下?” “不用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心里有数。行了,你赶紧下去吃饭吧,我接着睡觉了。” 柳子衿不由分说关上了房门,韩昭雪没有办法,只能忧心忡忡下了楼。 一楼的厅里,林清颜和凤栖梧坐在那里,正准备等柳子衿下来一起吃饭。 结果看到下楼的只有韩昭雪,而且脸上一副忧心模样,林清颜有些担心,赶忙问道:“嫂子,出什么事儿了?表哥怎么没有下来?” “他好像感冒了,身体 不舒服,所以要再睡一会儿,不下来一起吃饭了。还有……别老是喊我嫂子……我和你表哥……现在还什么都不是呢,你这样叫……我臊得慌。”韩昭雪有些不好意思道。 “反正早晚的事嘛。”林清颜笑嘻嘻的道,随后,脸上露出疑惑神色,“不过,这两天天气也不怎么冷啊,表哥怎么突然就感冒了?” 柳子衿这一觉睡到中午才起来,睁开眼的时候,就发现韩昭雪正坐在床边,一脸担心的看着他。 他慢慢坐起身来,道:“你在这坐了多久了?” “去学院请完假就回来了,顺便到药店买了些药,药已经熬好了,我下去端上来给你喝。”韩昭雪道。 柳子衿道:“只是感冒而已,又不是什么大病,买什么药啊……” “大病小病都是病,该吃药总是要吃药的。你看你,现在脸色还差得很呢。要是不吃药,万一病情加重,小病就变成大病了。你先在这等着,我下去端药。”韩昭雪说着,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柳子衿拉住她的手:“别端了,药那么苦,我喝不下去。” 韩昭雪被他握住手,脸上瞬间就有些红:“怎么跟小孩子似的,还怕苦。要不等下我给你加点糖。” 柳子衿摇头:“不喝。” “必须喝。” “那你喂我。”柳子衿道。 韩昭雪瞪了他一眼:“废话,你都病成这样了,我不喂你,难道还让你自己喝啊?” 柳子衿松开她的手:“那你去端吧。” 韩昭雪露出无奈的样子,但是看着他这副模样,又有些心疼,又有些想笑。 平常一副天下事无所不能的样子,一生了病,就立刻变成了个婴儿,不知道是该说他可爱,还是说他脆弱。 她下楼端了药上来,却发现柳子衿居然已经又睡了过去。 她赶忙把药碗放到一旁的桌上,不知道第多少次去摸柳子衿的额头。 一点都不烫。 可是这脸色,这情形,怎么看,都不像是感冒的样子。 她的心里真的是忍不住有些担心了。 “子衿,子衿,你醒醒。”她皱眉轻声唤道。 柳子衿慢慢睁开眼睛,然后道:“一感冒就老困,动不动就睡着了。” 韩昭雪道:“先把药喝了,然后我去给你找大夫。” 柳子衿道:“我没事,喝药都已经多余了,找大夫就更不必了,我真没事,你别大惊小怪的。” “不行,你这情形看着不对劲。不找大夫好好看看,我心里不放心。”韩昭雪道。 柳子衿无奈了:“那随你的便吧。” 接着,韩昭雪把药碗端到手上,用勺子给柳子衿喂药。 柳子衿摇头。 韩昭雪有些生气:“你不要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好不好?而且刚才都说好了,我喂你,你就喝。” 柳子衿道:“不是这么喂。” 韩昭雪耐着性子问:“那怎么喂?” 柳子衿笑着看着她粉红的嘴唇,道:“那样喂。” 韩昭雪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那样喂是怎么喂?” 柳子衿一脸不好意思道:“用嘴喂。” 章165 像大风刮进深深的洞 韩昭雪一脸不敢置信的站在原地。 她从没想到柳子衿居然会替出这样的要求。 而且提出如此无耻下流的要求时,他居然还满脸的不好意思…… 她此时真的有一种爆粗口的冲动。 自己喜欢上的这个小男人……他怎么居然可以……厚颜无耻到如此地步? 震惊,非常震惊。 “喂,干吗用那种眼神看我,不至于吧?”柳子衿很无语的道。 “你每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啊!”韩昭雪更无语。 柳子衿道:“能想什么东西?想你呗。想跟你牵手,想跟你拥抱,想跟你亲嘴,想跟你……同床共枕,白头偕老。” 牵手、拥抱、亲嘴……同床共枕? 韩昭雪又不是傻子,就算柳子衿把睡觉说得那么优雅,她也一样能感觉出来里面充溢着的浓浓淫荡。 但是最后一句“白头偕老”,多少还是让她感觉到一些浪漫,热恋中情人的誓言所带有的那种让人无法抗拒的浪漫。 但是没用。 “休想哄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乖乖张嘴喝药。”她瞪着眼睛道。 柳子衿摇头:“你喂我。” “……”韩昭雪无语了,“我觉得你应该见过我狂暴的一面的。” 柳子衿眨眨眼睛:“你那么温柔,哪里会有狂暴的一面?” “那你现在要不要见识见识啊?”韩昭雪似笑非笑道。 柳子衿摇头:“不用了,而且……对一个病人狂暴,有点太过残忍了吧?” “那就乖乖喝药!” “不喝!” 操你奶奶个腿儿! 韩昭雪怒了,按住柳子衿就是一通狂灌。 咕嘟咕嘟,柳子衿直接把药干下去半碗。 但很神奇的是,如此粗暴的灌药法,他居然没有呛着! 等到韩昭雪得意的把碗拿开,柳子衿整个震惊了。 我操刚才那一幕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自己忽然之间经历了什么?韩昭雪以前的狂暴性格怎么被自己莫名奇妙就给激发出来了? “不苦吧,我加了很多蜂蜜和糖。”韩昭雪得意洋洋道。 柳子衿看着她,再想想自己刚刚经历的事情,不知为何,忽然想笑。 多么无厘头的剧情啊…… 自己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这结局。 而现在,韩昭雪手里端着的药碗里,还有半碗苦不啦唧又甜不啦唧的药。 贼难喝。 “那半碗你要是再强灌,我就生气了。”柳子衿内心颤抖道。 令人发指,这个女人的行为简直令人发指! “我以为刚才那半碗灌完你就会生气呢。”韩昭雪道。 柳子衿吼道:“那你还灌!” “总不能天天只允许你作弄我,就不允许我作弄你一下吧?”韩昭雪调皮道。 柳子衿很无奈:“我现在是个病人啊……你这样早晚会英年丧夫的……” “呸,别瞎说,我有分寸,而且你看你刚才一下都没呛着。”韩昭雪白了他一眼道。 “我是说会被你气死啊……幸亏我度量大,要不然刚才真气死了。算了算了,不要你喂我了,我自己喝。”柳子衿伸手要碗。 韩昭雪有些调皮的问:“真的不要我喂?” 柳子衿道:“碗我还是拿得动的。” “那你刚才还让我喂你?”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 “刚才想亲我,现在就……不想亲了?”韩昭雪无比害羞但同时又带着明显的挑逗意味道。 柳子衿一愣,随后一喜,再而感叹,小雪长大了,也知道先给一棒子再给个甜枣那种把戏了。但自己应不应该跟她说一下,她之前挥棒的方式……实在是有些问题。 算了,不管了,先把甜枣吃了再说。 “你不是在……骗我吧?”他问。 韩昭雪款款坐在床前,道:“你要是觉得是骗你,那就自己喝喽。” 柳子衿道:“还是先生来喂吧。” “可是……怎么喂啊……我有些……不太会。”韩昭雪扭捏的犯难道。 柳子衿道:“你把自己会做的做了,接下来的交给我。” “倒是忘了,你经验可丰富得很呢。”韩昭雪忍不住有些吃味的瞪了他一眼。 柳子衿道:“算了,还是我自己喝吧。” “行了行了,不说你了行了吧。真是的,明明是你想的……搞得我还得求着你似的。”韩昭雪不满的埋怨了一声,随后举起药碗,将里面加了蜂蜜和 糖的药汤喝进去一小口。 接着,两人四目相对,韩昭雪放下汤碗,慢慢俯身。 但是,就在两人嘴唇只有半寸距离,柳子衿伸嘴便能吻上的时候,韩昭雪却咕嘟一声,把药给喝了下去。 柳子衿怔怔的看着她,随后生气道:“韩昭雪,过分了啊!” 韩昭雪忙解释道:“不是,我有件事情忘了跟你说。” “什么事?”柳子衿不耐烦问。 “只喂一口。”韩昭雪很认真的道。 柳子衿斜瞥了一眼药碗:“你一口能喝下这么多?” “呸,你还想让我把这半碗药全部用……喂给你啊?想得美,就一口。”韩昭雪嗔道。 柳子衿摇头:“不行,绝对不行,你刚才对我那么粗暴,让我心灵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你必须补偿我,剩下的药全得用嘴喂给我。” “你……就一口,剩下的你自己喝。”韩昭雪很坚持。 柳子衿道:“那不用你喂了,我自己喝就行了。” “你……过分了啊柳子衿!” “是你先过分的。” “你……好,那你说,几口。”韩昭雪胸膛起伏着问道。 柳子衿计算了一下碗里的量,道:“那就……十口吧。” “什么?!”韩昭雪瞪大了眼睛,“绝对不行,最多两口!” “你打发要饭的呢,两口够干吗的啊?”柳子衿瞪着眼道。 这什么话啊这是。 “就两……” “不行。” “最多三……” “不行。” “那你自己喝吧。”韩昭雪站了起来。 “好。”柳子衿道。 韩昭雪气得跺脚:“你欺负我!” “你先欺负我的。” “我那是……想看看你会不会生气,想知道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你让别的女人那样给他丈夫灌药,你看看有几个不会被打死的。”柳子衿翻着白眼道。 韩昭雪后悔了,早知道直接喂他得了……没事折腾那些东西干吗。 “那四口,最多四口,一口都不能再多了。”韩昭雪道。 柳子衿道:“砍价直接砍到四折,买啥都没这么狠的啊。” “柳子衿,我等下要咬死你!”韩昭雪恶狠狠的道。 柳子衿摇头:“不急不急,以后再咬。” “啊?” “你以后会懂的,现在就不跟你多说了。那什么,要不这样,咱各退一步,五口,怎么样?” 韩昭雪纠结许久,道:“好,就五口,不准再多了。” “但等下你要是非喂第六口,可就跟我没什么关系了啊。”柳子衿道。 韩昭雪“啐”了他一口:“呸,我才没那么……不要脸。” 柳子衿笑道:“嘴下见真章。” “胡言乱语。”韩昭雪白了他一眼,随后红着脸,重新在床沿坐下。 接着,端起碗,再次将药汤喝下一口。 柳子衿被她一通折腾的也没啥心情了,所以一双眼睛只是很百无聊赖的看着她。 这种眼神让韩昭雪很生气,忍不住狠狠拧了他手臂一下。 柳子衿没办法,只好严肃起来。 表现出一副很渴望很期待的样子。 韩昭雪忍不住想笑,强行忍住,然后慢慢的俯身,嘴唇慢慢靠近他的嘴唇。 每近一寸,她的心跳都快上一分。 到最后,甚至感觉有些窒息。 在马上就要碰触到时,韩昭雪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柳子衿伸出双臂搂住她的腰,脸往前凑了过去。 两个人的唇碰到一起,柳子衿感觉到一种柔软细腻,就像温度适中的白豆腐一般,那种感觉无法形容,因为那两瓣唇和豆腐不一样。他不怎么喜欢吃豆腐,但是当碰触到这两瓣唇的时候,他有一种饥饿的感觉,想像吸果冻一样,嘶溜一下把它吞进口中,然后让那份柔软顺着喉咙,一直滑到肚子里去。 他感觉韩昭雪的身体有些僵硬,整个人都仿佛木了,不知道该干什么。 柳子衿轻轻用舌头撬开她的唇,一股甜甜的苦苦的东西便涌入他的口中。 滚烫,像火一样。 但是很好喝,仿佛不是药汤,而是琼浆玉液。 柳子衿没有喝过琼浆玉液,但他觉得那种东西应该就是这个味道,并且不会比这个更加美好。 药汤几下就渡完了,韩昭雪赶紧抬起嘴唇,急促呼吸着看着柳子衿,柳子衿也没有纠缠,松开她的腰,道:“这药汤细细品来,居然如此美 味,看来刚才那半碗喝得有些急了,都怪先生。” 韩昭雪忍不住羞嗔的瞪了他一眼,随后端起药碗,再次喝下一口。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这第二口,比第一口喝下的要多的多。 于是接下来,两人的唇瓣再次贴到了一起。 这一次韩昭雪没有慢慢俯身,而是毫不迟缓的就凑近了柳子衿。 于是柳子衿再度搂着她的腰,将这一口药汤缓缓接入自己口中。 药汤渡完,柳子衿轻轻吮了一下韩昭雪的双唇。 韩昭雪仿佛受惊似的推开他的胸膛,随后羞恼的在他肩上打了他一下。 但是什么都没有说,而是再次端起药碗,喝下了第三口药汤。 这一口药汤,比第二口还多。 而这一次药汤渡完,柳子衿比刚才更过分的,把舌头伸进了她的口中。 韩昭雪更加心慌意乱,更加惊吓恐慌。 她比刚才更为用力的推开柳子衿的胸膛,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颤声道:“不准胡闹!” 柳子衿温柔的笑着,道:“好,听你的。” 于是,韩昭雪伸出微微有些颤抖的手,喝下了第四口。 嘴巴只有那么大,实在装不了更多,因此这一口,跟第三口一样多。 但这次渡药的时间却似乎长了一些。 不知道是柳子衿不愿喝,还是韩昭雪不愿喂,总之药汤在两人的口间都停留了很长的时间,最后甚至还有一口反喂进了韩昭雪的嘴里。 但这一次柳子衿没有胡闹,既没有吮她的唇,也没有把舌头侵入她的嘴里。 喝完药,就主动松开了她的腰。 但他感觉到,韩昭雪的腰肢比起刚才,柔软了许多,仿佛不堪吹拂的春日嫩柳。 虽然这一次柳子衿什么都没做,但韩昭雪的呼吸却变得更加急促了,甚至缓了一缓,才去喝第五口。 这是最后一口,碗里的药汤还剩有不少。 她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恋恋不舍,同时暗想,刚才不应该跟这坏家伙讨价还价的……不过,想要自己主动喂他第六口,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自己可没有那样不要脸。 她这样想着,再次将身子慢慢俯了过去。 腰上和刚才一样,再次立刻多了一双手,但这次,她感觉那双手紧了许多。 当唇与唇碰触时,韩昭雪仍是闭着眼睛。 但这一次,她无意识的主动伸出手,揽住了柳子衿的背。 药汤再次缓缓从她的口中,流入柳子衿的口中。 随着自己口中药汤的减少,她忍不住生出一种焦急来。 甚至刻意减缓了药汤流动的速度。 真不要脸……她暗骂自己。 然而再慢,也终有渡完的一刻。 那一刻,她怅然若失,感觉心很空。 但下一刻,她的心就被填满了。 因为柳子衿双手一用力,她的身子立刻被扳倒,直接趴在了床上,俯进了柳子衿半坐着的怀里。 而一条舌头,已经显得粗鲁且霸道的侵入她的双唇,并开始攻击她自己那条惊慌失措不停闪躲着的丁香小舌。 “呜呜呜……” 她忍不住挣扎。 但不知道是真的无力,还是不愿用力,总之她的身体的挣扎最后不过是变成无用的扭动,而她的香舌也已经被柳子衿彻底捕获。 于是开始纠缠,开始缠绕。 她彻底无力的趴在柳子衿的怀里,没有经验的任着他肆意轻薄。 她的脑袋晕乎乎的,整个人像被埋进洁白柔软的云里,云随着风不停地晃,晃得她失去方向感,不知道哪里是东南西北,也不知道此时是白天黑夜。 接着她感觉自己被云彻底裹住,并且紧紧的缚住,像渐收渐紧的网。 风变成云的呼吸,在她耳间不停呼呼的响起。 她仿佛陷入某种幻境,不能自拔。又仿佛陷入沼泽,越挣扎就陷得越深。陷得越深,就越是挣扎。 到最后,她仿佛与沼泽彻底纠缠在一起。 挣扎,纠缠,坠落,下意识抱住自己能抱住的一切。 只是这沼泽仿佛深不见底,深得让她心惊,坠得让她肉跳。 她慢慢感觉呼吸困难,甚至有些窒息。 就在这时,身体忽然一松,仿佛沼泽瞬间消失了,呼吸也一下恢复。 她猛的睁开眼睛,就见柳子衿正看着她,微微的笑着。 而自己急促粗重的喘息声,在耳边响起,呼,呼,呼…… 像大风刮进深深的洞。 章166 身体里隐藏的秘密(上) 最后那一点药汤被柳子衿给倒了。 他没有感冒,所以这药喝了也没用。 当然如果韩昭雪仍愿意那样喂他,他也愿意喝下去。 但问题是韩昭雪跑了。 她睁开眼睛愣了片刻之后,便羞不自胜的从柳子衿怀中挣脱,像软脚虾一下,踉踉跄跄从房间中逃了出去。 柳子衿在后面看着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 先生还是太嫩啊……只是亲了亲嘴而已,怎么腿却跟着软了? 而韩昭雪听着那狂妄甚至透着得意的笑声,却是羞愤欲死。 太弱了。 自己真是……太弱了。 她跑到自己的卧室,紧紧关上房门,随后一头扑到床上,掀起被子把自己给盖住。 可是往日能带给自己安全感的行为,在此时却没有什么作用,并且反而让她回忆起被云朵包裹的感觉。 于是刚才那种在沼泽中坠落深陷挣扎纠缠迷失的感觉,便再次涌上心头侵入脑海。 唯一不同的是,她此时什么都抓不住。 而在这样的深陷中抓不住什么带来的居然不是什么惊心肉跳的危机感,反而是一种空荡荡的感觉。 她在被子里婴儿般蜷起,双臂紧紧环抱自己蜷起的双腿,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感渴望感,狂风骇浪般席卷她的身心。 她第一次如此渴望一个男人的怀抱。 第一次如此渴望一个男人的拥抱。 第一次如此渴望一个男人紧紧搂住自己的腰。 第一次如此渴望去抱一个男人。 第一次如此渴望去和相拥的人沉醉亲吻。 子衿…… 她在心中轻声低吟…… 你要把先生彻底害死了。 …… …… 不知道是不是爱情能带给人力量,总之柳子衿在饱饮一通琼浆玉液之后,感觉精神好了不少。 于是他下了楼,叫来老林,让他去五六里外一个坟场,在一个叫关响的墓前找一个小瓷瓶。 吩咐完这件事,他便回到楼上,重新把乾坤座搬到房顶,接着下楼洗漱一番,到书房道藏,翻看与神魂受损有关的篇章。 神魂受损,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如果是普通人神魂受损,那就更是有性命之忧。 有些人受到过度惊吓,或者在大喜大悲之后,很容易就生出一场重病。 命好,大病过去,一切如常,命不好,可能直接就此撒手人寰一命呜呼。 而对于魂修来说,神魂受损,同样危险。 若是轻伤,还能通过修炼来弥补,若是重伤,那同样是落得一个凄惨下场。 而判断魂伤是轻是重,最简单的一个办法,就是神魂归体之后,人还能不能勉强自主生活。 柳子衿现在明显还能走能吃能喝,虽然精神非常萎靡,但好歹没有一病不起。 不过这次受伤,也让他更加感觉到神魂的脆弱。 他决定以后一定要更加小心行事才行。 同时,他翻阅魂器大典,发现了一样能够供魂修在夜游与日游境过渡时使用的辅助器具。 护魂伞。 这把伞能带给人很好的保护,可以防风,也可以防光,防热。不过雷却是防不了。 当然,也不会有哪个傻帽会脑残到在雨天去锻炼神魂就是了。 他铺纸磨墨,练习护魂伞禁制的绘制。 可惜精神不济,练了许久,也没有效果,于是只能暂时放弃。 而这个时候,老林回来了,他将瓷瓶交给柳子衿,同时疑惑的问道:“少爷怎么知道在那个坟场有一个瓷瓶?难道是您什么时候丢在那里的?” “不要多问,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后面大院改建的 怎么样了,没事儿多去看看。”柳子衿道。 “最终设计方案还没出来呢,不过下午应该就能送过来了。但是少爷,您这脸色……少夫人不是把药给您端上去了么,这看着怎么不见好啊。”老林有些担忧道。 柳子衿摆摆手:“我现在没力气说话,你别在这叨叨了。” 老林点点头,然后一脸担忧的去了前院。 柳子衿看着手里的瓷瓶,然后凑进瓶口闻了闻。 里面只剩下一丝丝的粉末,但是香气却仍然明显。 他眉头紧皱,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韩重言受的折磨,又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不待他有太多的思考时间,凤栖梧和林清颜已经从学院下学回来了。 林清颜看到柳子衿脸色,忍不住吓了一跳:“表哥,你……你这……你这确定是感冒么? “你们学院不是教授医学么?你来帮我把把脉,看到底是什么病。”柳子衿笑道。 于是林清颜立刻替他把脉,片刻之后,道:“表哥,你的脉像很虚啊,你给我看看舌头。” 柳子衿把舌头吐出去给她看了看。 林清颜皱眉:“表哥,你这不是感冒啊,但是好像也不是身体出现了问题……到底怎么回事儿?栖梧表姐,要不你帮表哥看看吧?” 凤栖梧冷冷道:“他死了才好,看什么看?” 这时韩昭雪也下来了,听到凤栖梧的话,有些不悦,不过也没法说什么,只能道:“我出去找大夫。” 她刚把院门打开,就见到外面停了一辆马车。这辆马车很熟悉,而驾车的那个婆婆,也同样很熟悉。 紧接着,那婆婆下了马车,将车帘掀开,周曼殊弯腰从里面走出来,轻轻跳下了马车。 “周院长,您怎么来了?”韩昭雪惊讶问道。 对于周曼殊,她感觉并不怎么好,周曼殊第一次见柳子衿,就请他去家里喝茶,然后之后没多久,就认他当干弟弟,她总觉得周曼殊对柳子衿有某种企图。 虽然周曼殊风评一向很好,但关系到柳子衿,韩昭雪就忍不住以最坏的心思去猜测她了。 但是,同时因为周曼殊说有可能找出办法,帮柳子衿改善资质,所以她又不能把自己的厌恶表现出来,甚至还要显得尊敬一些,这让她觉得很难受。 此时周曼殊突然主动找上门来,更是让她心里有些不舒服,觉得这个女人有些不知廉耻……如果她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的话,那就是真的有些不知廉耻了。 “刚刚去学院找子衿,学院说子衿今天身体不舒服请假了,所以我就赶紧过来看看。”周曼殊解释道,后面又加了几句,“改善资质的方法有了很大进展,但是还需要仔细了解一下子衿的身体才能制订出最终的方案……当然,子衿现在可能已经不需要了。不过,虽然子衿已经不需要了,但是还有其他人需要,所以我过来跟子衿讨教一下,看看他究竟是怎么改善自己资质的,顺便验证一下我研究的那个方法有没有问题。” 身为女人,她清晰感到韩昭雪对她似乎有所警惕,所以特地解释了一下。 说是讨教,当然也有过来埋怨他一番的意思。 资质明明已经改善了,却居然还一直瞒着自己,让自己替他瞎操心,真是坏死了。 韩昭雪一听跟改善资质有关,顿时改变了态度,连忙请周曼殊进去。 同时道:“周院长,实不相瞒,子衿资质并没有改善,只是天生意念强大,所以才能直接使用念力武器。您说您的研究有了进展,那真是太好了。还希望您多费费心,赶紧把方法彻底研究出来,好替子衿好好改善一下资质。” “什么?子衿资质没有改善?我还以为……不过也没事儿,我那个方法已经研究得差不多了,只要再仔细确认一下子衿 的具体情况,差不多就能定下来了。到时候,一样可以帮他改善资质。” “那真是太好了,太谢谢周院长了。不过,现在还有别的事情要麻烦您。子衿的身体好像不是简单的不舒服,早上子衿脸色很差,他说是感冒,我就没去请大夫,可是他上午睡了一觉,现在脸色还是不怎么好。刚刚清颜给看了一下,说他身体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又找不出问题所在,所以还请您赶紧给看一看。” 一听这话,周曼殊立刻加快了脚步,快速走进了后院。 一进客厅,待在书房外的凤栖梧和书房内的林清颜便看到了她,赶紧一起过来行礼。 周曼殊本就知道柳子衿身份,昨天刘赫又把他的身份彻底暴露出来,所以看到凤栖梧和林清颜出现在这里,一点也不奇怪。 柳子衿看到周曼殊,也有些讶异,起身走过来道:“曼殊姐,您怎么来了?” “你先坐下,我给你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儿。”周曼殊看着他的脸色,一颗心也是提了起来。 于是柳子衿乖乖在客厅座下,把手腕递给周曼殊。 周曼殊表情严肃的给他把脉,然后仔细观察他的眼睛,舌苔,又问了一些他的具体感觉,最后甚至更是把元气渡进他的身体,仔细了解他的身体状况。 随后,表情变得非常凝重。 韩昭雪和林清颜瞬间心脏紧紧悬起。 “曼殊姐,我情况很不好?”柳子衿问道。 周曼殊道:“好像是走了魂,并且神魂受了伤。很严重。” “走了魂?什么意思?”韩昭雪不解的问道。 周曼殊解释道:“一般上了年纪,或者身体虚弱的人,很容易出现这种情况,就是**束缚不住神魂,使其在睡觉时无意识的脱离躯体到处游荡。如今灵脉被污,神魂离体,就像鱼儿进入沙漠,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子衿明显就是这种情况,所以神魂受到了伤害。不过子衿没有直接病倒,说明还没有严重到恢复不过来的地步。不过也需要非常小心,不然很容易一病不起。” 凤栖梧冷冷道:“让他在青州整日花天酒地,现在报应来了吧?” “栖梧,他是你表哥,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周曼殊道。 凤栖梧哼了一声,将脸扭到一边去。 周曼殊以为凤栖梧只是和柳子衿有些小矛盾,所以也没有放到心里去,转头对柳子衿道:“子衿,你不用担心,我给你开些安神的药,你每天睡前服下,然后好好休养,过个把月,说不定就能恢复了。” “要这么长时间?”韩昭雪道。 周曼殊道:“这还是保守估计,真实的情况,说不定时间更长。这段时间,子衿就不要去学院了,每天在家休息吧。” 柳子衿点头:“听曼殊姐的。” “一定能恢复的吧?”韩昭雪无比担心的问。 周曼殊道:“还要看情况……每隔几天我过来看一下吧……希望情况不要太严重。” 她这样一说,韩昭雪和林清颜的心都揪紧了。 柳子衿也没有多说什么,反正等他修炼几天,身体就能恢复,到时候她们就不会担心什么了。 “对了,曼殊姐,您怎么突然过来了?是有什么要紧事儿么?”柳子衿忽然想起问道。 韩昭雪迫不及待的道:“周院长说给你改善资质的事情有了一些进展,但是还需要具体了解一下你的身体情况,所以就直接赶过来了。” 林清颜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赶忙问周曼殊:“周院长,这是真的么?” 周曼殊点头,但随后道:“不过具体能不能行,还要试了才知道。现在,得先仔细检查一下子衿的身体,看看他这个身体,到底问题出在了哪个方面,然后才能把改善的方案彻底定下来。” 章167 身体里隐藏的秘密(中) “具体要怎么检查?”韩昭雪问。 周曼殊沉吟一下,道:“捏骨,拿肉,抻筋,摸皮,探脉。” 柳子衿听着这些词有些害怕:“不会要扒皮抽筋吧?” 周曼殊摇头:“那当然不用,说起来复杂,但其实主要就两步。第一步,是看你的身体有没有问题,例如肉、筋、骨、皮,首先最重要的是肌肉,因为如果肌肉有问题,就无法催生精元,再多的努力,也是白用功。而如果筋骨皮有问题,那么就无法保存精元,再修炼,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人体就像一棵栽在盆里的树,肌肉便是土壤,精元如水,滋生在土内,筋骨就是锁水的树根,皮就是外面那个盆。如果筋骨皮有问题,那么就既锁不住水,也盛不住水。水快速流失,树当然无法长大。 同时还有另外一种情况,那就是筋骨虽然拥有锁水的作用,但是却无法吸收水分。而人体的皮又是天生就有缝隙的,就算是超凡的天才,也不例外。盆里的水一直不被吸收,那么自然就会顺着盆的缝隙,快速溜走。而无论哪一种情况,都会造成同一种后果。那就是武修感觉自己体内的精元快速流失,无法有效吸收。但实际上,这两种情况是完全不一样的。如果真要改善,自然也不能用同一种办法。而这也是检查身体的必要之处。” “第二步呢?”柳子衿问。 “第二步,就是用元气探你的经脉。如果你的经脉有问题,就算**改善了,成功修炼到了练骨境,但是也无法开启气海。那样到头来还是作无用功。练骨境……不过是一个武士,只有开启气海,才能算作真正的武修。一个练骨境的武士与一个没有修炼过的普通人,在我看来没有太大区别。” 柳子衿道:“那不如先探经脉好了。如果探得经脉是好的,那就再检查身体,如果经脉是坏的,那么第一步也能省了。” “探脉是很浪费时间的一件事情,人体内经脉多如牛毛,想要仔细探查,不花费个几天几夜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先检查身体,如果身体有问题……经脉也就不用再探了。”周曼殊道。 韩昭雪问:“周院长,这个捏骨拿肉抻筋摸皮……具体怎么做啊?会不会很恐怖啊?或者对人体有没有伤害啊?” 周曼殊面无表情看着她:“你真的要听?” “我……我不能听么?”韩昭雪弱弱的问。 周曼殊道:“当然可以听,不过我怕你听了心脏受不了。” 这下别说韩昭雪,连柳子衿心脏都有些受不了了。 太特么吓人了。 但是,受不了也得听。 大不了不检查不就好了嘛。 柳子衿这样想着,很无所谓的道:“曼殊姐,你说吧,我受得住。” 周曼殊斜瞥了他一眼:“你当然受得住,我是怕韩先生受不住。” 韩昭雪万分疑惑:“他受得住,我为什么受不住?” 周曼殊道:“我问最后一遍,你确定要听么?” 韩昭雪思索了一下,最后还是道:“要听。” 周曼殊道:“好,既然你想听,那我就告诉你。所谓捏骨拿肉抻筋摸皮,总结起来其实就两个字,摸他!” 韩昭雪:??? 柳子衿:…… 林清颜:!!! 凤栖梧:?!…… 周曼殊一脸平静:“还需要说得再具体点么?” 韩昭雪瞪着自己的一双大眼睛:“您……您刚才说……” “摸他。”周曼殊重复道。 韩昭雪深吸了一口气问:“摸哪里?” “从上到下,每一寸。”周曼殊道。 不知为何,她的语气渐渐有些发冷,同时还有一种隐隐露出锋芒扎人的感觉。 柳子衿现在就有一种浑身发寒,如芒在背的感觉。 摸他,从上到下,每一寸…… 这特么确定是检查身体? 这到底是哪一种检查身体啊? 曼殊姐平常看着一本正经,怎么开起车来这么突然啊! 完全没有防备啊! 总之,屋里的几个人全部都愣住了。 “还有什么要问的么?”周曼殊看着韩昭雪,语气有些冰冷的问。 韩昭雪感受到了那种敌意,感受到了那种盛气凌人,感受到了敌人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居高临下不屑一顾的感觉。 而她一时间毫无抵抗之力,只能再问一句:“需要脱衣服么?” 柳子衿忍不住捂住了脸。 先生在干嘛啊…… 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要是曼殊姐说要脱,那自己岂不是很尴尬。 “要脱,一丝不挂。” 柳子衿一头栽在了桌子上。 他真的很尴尬…… 曼殊姐是不是油加多了没地使儿,想在自己这飙高速啊…… “咳,那什么,我想起来我还有些事情没做,所以……先撤了啊。还有,那个午饭,我和表姐在外面吃,就……不麻烦嫂子了。那个周院长,我和表姐先走了啊。后会有期,后会有期。”林清颜呆不下去了,她脸都红了,一边说着话,一边就挽着凤栖梧快速逃离了这里。 房间里,韩昭雪定定的看着周曼殊:“没有……更好的方法么?” “有,不改善资质。”周曼殊道。 韩昭雪总觉得这个女人是在假公济私,是想趁着给柳子衿检查身体揩油!而且,她这种语气,这种表情,明显就是针对自己,就是要让自己难受,就是要让自己知道,她要摸自己的男人,而且是脱光了摸,而且是从上到下的摸,而且自己还没有办法反对…… 她感觉被欺负了。 于是下意识可怜巴巴看向柳子衿。 柳子衿“咳”了一声,道:“那个,曼殊姐,你说的这个检查身体的方法……是不是有些不太方便啊?咱们虽说是姐弟……” “我没有别的更好的方法,如果你有,你告诉我。”周曼殊非常不客气的道。 柳子衿顿时不说话了。同时感觉到周曼殊那没有表情的脸庞下潜藏着的寒冷肃杀。 曼殊姐现在很生气…… 看来自己从清静院回来时的猜测是对的,曼殊姐真的对自己…… 虽然还是搞不懂周曼殊为什么会对自己有意思,但总之,这件事情已经就这样发生了,所以对于周曼殊为什么会在此时有这样一系列奇怪的表现,柳子衿内心非常的清楚和了解。 然而,这种局面……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要不……算了吧……反正修武不修武的,我也……” “不行,周院长好不容易研究出改善资质的方法,只差一步就能定下最后的方案了,哪能说算就算了。不就捏骨拿肉抻筋摸皮么,捏!拿!抻!摸!只要能把身体检查清楚了,怎么样都行!”韩昭雪发狠道。 周曼殊道:“那好,既然这样,那就劳烦找个合适的房间吧……对了,你要在旁边看着么?”她看着韩昭雪问道。 韩昭雪感觉自己的肺正在慢慢的膨胀,似乎随时都要爆炸。 她强忍着怒意,满面笑容道:“医生给病人看病,我在旁边看着干吗 ?那不是影响别人做事么?我自己上楼一个人玩会儿就行了,你们该干嘛干嘛,不用管我。” 周曼殊把手朝门口一伸:“那韩先生,请吧。” 韩昭雪双拳顿时就紧紧的攥在了一起。 她真的很想给这个女人一拳。 但她还是努力的忍住了,随后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的,慢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缓缓向门口走去。 一走出房门,她的胸口就开始剧烈的起伏,表情狰狞,满脸杀气。 同时,双眼含有深深的悲愤。 从上到下,每一寸。 要脱,一丝不挂。 周曼殊的这两句话,在耳边如雷般炸响。 她忍不住抬头看着蓝蓝的天空,眼中忍不住浸出悲伤的泪水…… 为什么…… 为什么…… 老娘的男人……凭什么要给别的女人摸…… 最重要的是…… 老娘自己都还没有摸过啊! 摔! …… …… 为什么会控制不住自己呢? 明明决定了要守住自己的心的,为什么刚才却忍不住的,要跟韩昭雪一较高下? 周曼殊很迷惑,也很困惑。 甚至有些失落。 她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给打败了。 那个什么东西,随着柳子衿的出现,莫明奇妙降临在她的世界,然后在她发现它的一瞬间,轰的一声将她击败。 当她以为自己还能站起来的时候,却又再一次跌倒。 她忍不住精神有些恍惚起来。 柳子衿看着她,问道:“曼殊姐,您怎么了,没事吧?” “啊,哦,没事,没事。”周曼殊回过神来。 只是单独面对柳子衿时,她内心抑制不住有些慌张。 房间太小了,有些闷。 “曼殊姐,你好像有心事。”柳子衿道。 周曼殊心道,我有心事,还不都是因为你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冤家? “我能有什么心事?只怕韩先生要有心事了,你不去开解一下她?”周曼殊笑着道。 柳子衿忍不住挠头,随后道:“曼殊姐,您刚才说的……不会是真的吧?检查身体真的要……那个样子么?” 周曼殊敛起笑容,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倒不是不愿意,只是觉得……实在有些不方便。” “病不讳医。” “说是这么说……难免还是有点……” “我是你姐。” “曼殊姐,难道您就……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么?”柳子衿问。 周曼殊白了他一眼道:“还不都是为了你。” 柳子衿咂了下嘴,道:“那行吧,既然曼殊姐都不介意,我一个大老爷们也就没什么好纠结的了。东厢房比较方便一些,我们去那里吧。” 周曼殊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有些快。 她内心做着极强烈的挣扎…… 自己要不要告诉子衿,自己刚才之所以那么说,其实只是为了气一下韩昭雪,事实上,检查身体……并不需要每一寸都摸,也不需要……脱个精光,要不要……说出来呢? 可是万一自己说出来,子衿不就知道自己是在跟韩昭雪……争风吃醋了么? “曼殊姐,愣着干什么?走啊。”柳子衿在门口回头道。 “噢,来了。”周曼殊从椅子上站起来,感觉浑身都有些抖。 章168 身体里隐藏的秘密(下) 今天界光很好,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但唯独韩昭雪身周的空气,冰冷的像是在寒冷的冬季。 她站在二楼走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在上一刻才关上的东厢房房门。 刚才柳子衿和周曼殊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从客厅走出,一前一后进了东厢房。 而现在……想必已经开始脱衣服了吧? 韩昭雪双拳顿时就攥紧了,骨节都咯咯作响。 她不由想起,不久前那次凤栖梧和柳子衿一起进东厢房的情景。 那一次她大致也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在外面偷听。 但不知为何,若真仔细比较,这一次好像比上一次……更加愤怒。 或许是周曼殊刚刚太嚣张了,让她觉得憋屈,又或者是周曼殊对她的敌意太过明显,让她无法不生出愤怒之感。 又或者说,柳子衿睡凤栖梧,在她感觉,是柳子衿占了凤栖梧的偏宜,而周曼殊摸柳子衿,却给她一种是柳子衿被周曼殊占了偏宜的感觉。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反正她现在很不爽。 她发誓,总有一天,她要找回这个场子。 东厢房中,柳子衿看着周曼殊,问:“需要躺下么?” 周曼殊强行平复自己不怎么平静的情绪,“坐着就好。” “哦。”于是柳子衿盘腿坐下。 随后周曼殊结结巴巴道:“先……先把上衣……脱……脱了……” “曼殊姐,是我脱衣服,又不是你脱衣服,你紧张什么?”柳子衿一边解着腰间束带,一边笑着说道。 周曼殊瞪了他一眼,道:“干正经事呢,别胡开玩笑。” “我不是看你紧张,缓解一下气氛么?”柳子衿将腰带放到一边,然后把外层的长衫脱掉。 周曼殊藏在袖间的手忍不住慢慢攥紧了,身体也微微有些僵硬。 脱掉长衫之后,柳子衿把内衬衣服的扣子解开,然后慢慢脱掉,这时,他的上半身便已经完全**了。 因为娇生惯养,加之体内精元留存不住,身体难免不够强壮,不过相比起四个月前在床上养伤的时候,已经好上了不知道多少。那个时候,完全是皮包骨头,仅有的一点肉,也松松垮垮,完全不像年轻人,简直突破了年轻人**丑陋的极限。现在,好歹体重增加了不少,骨头被这一个月练出来的一些肌肉包住,整个看上去匀称修挺,已经是可以让人入眼的级别了。 最重要的是他的皮肤很白,像一个姑娘一样。 周曼殊看着他道:“大少爷就是大少爷,果然是千金之躯。” 柳子衿也觉得这肤色太秀气了些,忍不住有些羞臊,他现在终于理解为什么古大侠那么白皙帅气的人,要特地跑到太阳底下晒黑了。 “曼殊姐,你就别取笑我了,我现在还是病人,这么光着身子久了要是再一着凉,那可就完蛋了。您啊,还是赶紧摸吧。” 周曼殊一听,又是担心他身子,又是被他最后那句话说得忍不住害臊。 她忍不住又白了柳子衿一眼,然后在他身侧坐下, 拉起他一只胳膊,就开始摸了起来。 纤纤素手触碰他的皮肤,指尖忍不住微颤。 她低着头,目光只是放在柳子衿的手臂上,不敢与他对视。 而她明显感觉到,在刚才她指尖颤抖一下时,柳子衿转头看了她一眼。 于是忍不住脸颊微红。 这臭小子肯定在嘲笑我,她心中暗道。 她强自抑制纷杂思绪,开始用专业的手段检查柳子衿的身体。 当然正如她之前所说,所有行为归根结底就是两个字,摸他。 而事实也是如此。 她的手在柳子衿整条手臂游走,先是从上到下,从轻抚到用力,随后则是重掐他的肉,轻捏他的骨头。 她慢慢进入状态,不再为任何情绪打扰。 过了一会儿,眉头慢慢皱起,似乎有些东西想不明白。 接着她不作声的挪到柳子衿的背后,再次扣掐他的肌肉,捏摸他的骨头。 随后,更是把元气渡入他的体内。 然后,就那样坐在他的身后,久久没有说话。 柳子衿转过来看着她:“曼殊姐,我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好奇怪的根骨。”周曼殊看着他道。 柳子衿不解:“根骨要么好,要么坏,怎么还有奇怪这一说?” “因为你这根骨……似好似坏。明明筋肉骨皮的结构很好,但是筋肉骨皮本身的质量却很差。但是根据医学理论,根骨结构和根骨质量,基本上是保持一致的,不会出现某一方面好,另一方面却坏的情况。”周曼殊道。 柳子衿道:“以前家里不少人都给我摸过骨,说我根骨很差,曼殊姐怎么却说什么结构很好,质量很差?怎么回事儿?” “一般武修给人摸骨,所看的只是对方的根骨质量。即筋肉骨皮的好坏程度。但其实影响人根骨最重要的一个地方,是**的结构。 正如之前作的那个比喻,肉是土壤,筋骨是根系,皮是花盆,可是土壤再肥沃,筋骨再粗壮,花盆再结实,如果结构不对,那也没什么用。 例如,一堆根系,全部聚到一块,没有四下延伸,照样锁不住水。 例如土壤再肥沃,却东砌一堆,西砌一堆,中间是空的,把整个树根都裸露出来,那还是影响充足吸收水分。而花盆再结实,缝隙再少,但正好余下的缝隙就在水聚集的地方,那水流失的速度照样还是很快。现在你应该明白,根骨结构的重要性了吧? 但是,关键的问题在于,只要人的根骨好,结构基本上不会差。而想要看透人的根骨,需要对人体具体专业研究的大夫才做得到,而大部分武修,都是没有这方面的知识的。因此,一般武修给人看骨,都是只看根骨质量,不看根骨结构。毕竟根骨很好结构却很差的,从南陆到北陆,还几乎都没有出现过。至少,无论是传闻,还是书籍记载,都没有。所以我才说,你的根骨很奇怪。” “或许我就是被上天挑中来跟大家开玩笑的呢?”柳子衿苦笑道。 “不合医学常识。”周曼殊很严肃的道,“人体医学,特别是武 道方面的医学,都是从北陆传过来的,这两百多年虽然在南陆有所变革,但是基础理论却没有人质疑,也没有人能推翻。所以,人的根骨结构和根骨质量近乎保持同一水平的理论,已经是承受了不知道多少万年的考验了,绝对不会是谬论。你的这种情况,绝对不正常。” 柳子衿听了这话,也认真起来:“说来我也有点疑惑。世人都说顾家血脉强大,而事实也是如此。从顾家出来的人,个个资质都是上等超等,中上之姿都是少数。而我爷爷我父亲又俱是根骨极佳之人,按照道理来说,我的根骨绝对至少也是上等才对。结果却是个前所未有的劣质根骨,这实在是不符合常理啊。” 周曼殊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会不会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 柳子衿道:“不会吧,顾家那么重视我,不管出生前还是出生后,都不会给人可乘之机的。” 周曼殊道:“我仔细检查一下再说。” 柳子衿道:“好。” 这次周曼殊没有再摸他的手臂,而是将他整个**的上半身都摸了一遍。 她一脸严肃认真,柳子衿却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了。 只感觉心里痒得不行,呼吸也有些急促。 周曼殊摸完,道:“不像是被人恶意破坏了根骨的样子……你怎么了?脸怎么那么红?” “那个,可能是……房间有些闷。”柳子衿有些尴尬的道。 周曼殊现在一听到“有些闷”这三个字,立刻就会神经反射想到之前在马车里与柳子衿共处时的情景。因此,一听柳子衿说房间闷,立刻就明白是为什么了…… 然后想起来自己刚刚认认真真把对方上半身仔细摸了个遍,忍不住脸也有些红了。 她赶紧转移注意力,道:“我用别的方法试试。” “别的方法?” “嗯。” 周曼殊说着,手上忽然多出一根银针。 柳子衿看着针尖上的寒芒,忍不住问:“刺……刺哪里?” “瞅你那点出息,这么细的针,不管刺哪里,都不会太疼的吧?”周曼殊忍不住笑道。 柳子衿下意识往自己裤裆瞅了一眼。 “啪!” 周曼殊一巴掌打在他头上:“坏东西,整天脑子里想什么呢?” 柳子衿揉着头讪讪道:“条件反射,条件反射。” “条件反射?” “就是下意识的反应。” 周曼殊白了他一眼,然后道:“下意识不学好!”随后拉过他的胳膊,拈起那根针就扎进了他的小臂中。 一点都不疼,反而有点麻麻痒痒的。 针在周曼殊指尖不停揉捻,一会儿便深入进去很多。 随后,那根针上传来一股热热的感觉,柳子衿猜测,应该是周曼殊往里面渡了元气。 过了片刻,周曼殊慢慢将针抽出。 随后,两个人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因为那根针刚才扎进手臂的部分,已经全部变成了浓浓的黑色! 章169 毒 房间里变得安静无比。 几乎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两人只是静静看着那黑了小半截的银针,脸上任各种情绪浪潮搬涌落。 银针变黑,说明有毒。 柳子衿眉头迅速的聚在了一起,双眼微微的眯了起来。 周曼殊则更是眼中放出杀意凛冽的寒光。 “到底是谁,如此歹毒?!”她咬牙切齿道。 柳子衿沉吟片刻,问道:“什么毒?” “这世上能够破坏人根骨的毒药并不少,你身上的是哪一种,现在还说不准 。需要仔细研究分析,才能知道。” “可是我身上有毒,为什么我自己却不知道?”柳子衿很纳闷的问。 周曼殊道:“如果你自己知道,这件事情也不会到现在才被发现了。” 柳子衿想起顾清之悲惨的人生,忍不住叹了口气:“为什么呢?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顾家在这世上,除了萧家,并没有太多的生死仇敌。可是萧家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已经八岁了。记忆之中,并没有遭过什么毒手啊。” “有一点忘了跟你说了。”周曼殊表情很不好看的道,“毒药想要破坏人的根骨,最适合的时间是三岁以前。过了这个时间,毒药的作用就不大了。” “三岁以前,我应该都是跟母亲寸步不离的,就算有人想对我下毒,应该也没有机会吧?”柳子衿感觉这件事情越发离奇了。 周曼殊犹豫道:“会不会是……家贼?” “家贼?应该不大会吧?我们家好像没有得罪过什么亲戚啊?更何况这件事情一旦被发现,后果极其严重。有谁会冒那么大的风险,干这种事情呢?动机,动机是什么呢?”柳子衿道。 “这个人得尽快找出来才行……”周曼殊道,随后,她脸色一变,道:“最近所有人都以为你资质得到了改善,那么曾经给你下毒的那个人,肯定也已经听到了这样的消息。你说,他知道了这样的消息后,会不会对你再度出手?” 柳子衿道:“你不是说那种毒三岁以前才有效果么?现在就算想再下手,也没什么用了吧?” “我是担心, 他可能会……杀了你。”周曼殊道。 柳子衿心中咯噔一声,随后道:“这样也好,如果他现身,我就能知道对我下毒的人是谁了。” “你最近一定要多加小心,院子外面千万不要随便出去。”周曼殊道。 柳子衿笑道:“曼殊姐放心,现在如果有人想杀我,不过是自投罗网。” “不要掉以轻心。” “性命攸关,我不会大意的。” “还有件事情,我不知道……应不应该跟你直说。”周曼殊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寒意变为悲伤。 柳子衿道:“我这一生,承受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我挺得住。” “这些毒……早已经把你的根骨彻底破坏,就算想改善,都没有办法了。你这一生……再也无法修武了。” “无所谓了,早习惯了。”柳子衿洒然一笑。 周曼殊看着他露出笑容,自己眼中却忍不住雾气朦胧:“子衿,姐姐没用。” “哪里话,是敌人太狡猾。哈哈哈。”然后见周曼殊不明白这个梗,便又硬生生将笑容刹住,随后道,“曼殊姐,你不用太过伤心,我没事的。我这一生虽然失去很多,但得到的也不少。有韩先生愿意陪在我身边,有曼殊姐你对我关心爱护,就算不能修武,此生也无憾了。” “可是你本可以……你本可以……本可以……”周曼殊已经有些哽咽。 “或许这就是命运吧。”柳子衿道,“好在遇到了曼殊姐,让我知道了我原本可能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的秘密。这样就算死,好歹也能冥目了。” 周曼殊摇头:“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什么死不死的,你就算不能修武,也肯定能长命百岁。姐姐多给你炼些延生的丹药,到时你肯定可以活很久很久。” “能活着看到姐姐嫁人么?”柳子衿笑着问。 周曼殊凝视他的眼睛,问道:“子衿,你希望……看到我嫁人么?” 柳子衿摇头道:“当然不想。可是姐姐总要嫁人的吧?” “你不想,我就不嫁。”周曼殊道。 “为什么?” “因为……因 为……因为我不喜欢男人!” “噗……”柳子衿看着她口是心非的样子,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周曼殊脸红的瞪着他:“再笑就不理你了!” 柳子衿收敛笑意,然后问:“曼殊姐,那些毒在我体内……会不会对我的身体造成什么伤害?” “那些毒主要是用来破坏根骨的,对人体其他方面的伤害不太大。不过,这些毒素积蓄在体内,也难保哪天不会出什么事情。我等下回去拿点东西,分几次帮你把毒清出来。” “那就先谢过曼殊姐了。” “我先走了,你自己多加小心。”周曼殊道。 柳子衿奇怪的道:“咦?曼殊姐你之前不是说,要把全身都……摸一遍的么?” “摸你个大头鬼,问题都找出来了,还摸什么摸!”周曼殊使劲的瞪着他。 柳子衿道:“也是哦……那你之前说……” “我之前什么都没说!”周曼殊快速的反驳一句,随后立刻起身走到门口穿鞋。 “明明就说了嘛……”柳子衿嘀咕道,随后想起什么似的,赶紧道,“曼殊姐,你不留下吃饭么?现在已经是饭时了!” “我回家吃。”周曼殊穿上鞋,快速走出后院。 “走这么急干什么?”柳子衿嘀咕了一声,随后把丢在兽毯上的衣服拿起来穿上。 楼梯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韩昭雪很快出现在门口,看着正在系扣子的柳子衿,她的眉头紧紧的皱起:“真摸了个遍?” “这么关心这个?”柳子衿坏笑的看着她。 韩昭雪脸一红,然后豁出去道:“你是我的男人,我当然关心。” 柳子衿忍不住开心的笑起来:“放心,只摸了上半身而已……其他地方你还没摸过呢,怎么能随便让别人摸?” “坏蛋!”韩昭雪骂了一声,同时心里松了一口气。随后,又认真问道,“你的资质……” “等下细说,你先去做饭吧,我有些饿了。” “你想吃什么?” “清淡一点就行。” “好,我现在就去做。” 章170 扫黄打非(一:走进长乐巷) 吃午饭的时候,柳子衿用尽量轻松的语气跟韩昭雪讲了自己被人下毒的事情。 韩昭雪默默不语一直沉默了好久,然后抬起头向柳子衿道:“这个仇得报。” 柳子衿点头:“那是当然。” “如果真是顾家人,你下不了手,让我来。”韩昭雪道。 柳子衿道:“好。” 吃完饭,柳子衿让老林去把夏天找来。 半个钟头后,那个机灵的小男孩便跟着老林来到了春风坊。 和第一次见面一样,脸上仍然是脏兮兮的。 柳子衿掏出那个瓷瓶让他看,问道:“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么?” “就是一个普通的瓷瓶啊。”夏天道,随后,他眼睛往瓶子里瞅了瞅,接着闻了闻,然后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见过?”柳子衿问。 夏天道:“这是……极乐粉。” “极乐粉?什么东西?”柳子衿好奇的问。 “一种生长在南极关的粉蘑菇加工成的粉末状药物。南极关是南陆与妖异之地的交界处,那里虽然只是红月照耀的边界,但一些植物仍然会受到月光的影响。粉蘑菇就是在那种环境下生长出的产物。这种蘑菇有轻微毒素,误食会生出幻觉。经过加工做成极乐粉后,则可以让人产生极为愉悦的感受。并且会让人上瘾,就像烟丝一样。很多黑心商人,就靠此发财。”夏天介绍道。 柳子衿瞬间明白极乐粉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说白了就是毒品嘛! “这种东西官府不管的么?”柳子衿问。 夏天撇撇嘴道:“大宋律有明文规定,制造售卖极乐粉,是严重违法行为。但是法律还是人来执行的,极乐粉是极其暴利的,干这行的人要么买通官府,要么冒着砍头的风险偷偷售卖,甚至那些官宦之家自己暗地里做这种生意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有很多人为此丧命,但干这行的人前赴后继,杀不绝,也管不住。” “这些人主要都是通过什么渠道销售?”柳子衿问。 夏天道:“一般都是在不正规的青楼,或者赌场,最多的地方是胡姬酒馆。当然也有私下秘密交易的,不过最大的途径还是赌场和胡姬酒馆。” “你知道京城贩卖这些东西的头目都是哪些么?”柳子衿问。 夏天摇头:“这些属于秘密中的秘密,我也不太清楚。” 柳子衿沉吟一下,道:“这样吧,你帮我调查一件事情。韩重言,你知道么?” “韩家之后,京城不知道的很少。特别是他住在西城,我要是连他也不知道,风媒这行也不用干了。”夏天非常自傲道。 柳子衿点头:“很好,你帮我调查一下,他这半年来频繁出入过的场所,特别是赌场和胡姬酒馆。” “好,晚上给你消息。”夏天道。 柳子衿将提前准备好的银票拿出来递给他:“拿去给你那些丐帮的兄弟们买些好吃的。” “丐帮,这名称倒是大气。”夏天笑了一下,接过银票,看到上面的数额,顿时吓了一跳,“太多了吧,不过是调查一些小事而已。” “我觉得值这个价。”柳子衿道。 “那就多谢柳公子了。”夏天抱拳道。 夏天离去之后没多久,周曼殊就过来了。 她带了一个卷在一起的牛皮卷轴,展开 之后,上面一排银针在闪烁。 柳子衿脱了上衣,让她把所有针都扎在身上。 韩昭雪在一旁看着,只是沉默不语。 一如吃午饭的时候一样。 周曼殊表情也很不好看,两个人眼睛中都有一种阴沉的光芒,像在默默的发狠。 只有柳子衿表情还算正常。 毕竟他虽然与顾清之的记忆产生了某种羁绊,但还没有到完全融合不分你我的地步。他只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觉得同情和愤慨。 虽然出于穿越者与被穿越者的关系,以及一些在此基础上约定俗成的规矩,他有一定的义务为顾清之报仇,但是若说因此生出太多仇恨心理,还是有些不太现实。 不过,如果真如周曼殊所说,那个人真的会在近期派人来暗杀自己,那他心中自然会燃起属于他自己的怒火。 但总的说来,现在虽然情绪稍有波澜,总体来说还算平静。 银针扎满上半身,手臂,肩膀,前胸,后背,全都闪烁点点银光。 周曼殊与柳子衿对坐,四掌贴在一起。元气缓缓流入柳子衿体内,然后那些银针便不停的自动旋转起来。 柳子衿瞬间感觉浑身发热,皮肤变红,并且很快就出了一层汗。 而到了后面,更是热汽蒸腾,满脸都是汗水。 同时,一些黑色的血液,顺着那些不停旋转的银针,慢慢从体内流了出来。 一些有些恶臭的味道,从那些黑色血液上发出。 柳子衿紧紧皱起眉头,要不是周曼殊突发其想要给自己改善资质,所以认真检查了自己的身体,自己还真不知道在这具身体内,居然积蓄着这么多的毒血。 差不多过了一刻钟,周曼殊双掌轻轻一转,那些银针迅速旋转着从柳子衿体内飞出,然后齐齐落在旁边准备好的一个水盆里。 随后,她收回双掌,完成了这次的清毒。而这个时候,柳子衿身上已经布满血污。 韩昭雪赶紧起身,道:“我去给你倒洗澡水。” 老林刚才一直在厨房烧水,此时水已经烧好,韩昭雪把热水盛进桶里,一手拎一桶,快速走进西厢房。 水温调好后,柳子衿进去赶紧把身上的血污洗掉。 随后换到另外那个韩昭雪专用的浴桶里,把干净的身体再洗了一遍。 洗完之后穿上衣服,只觉神清气爽。 从西厢房出来,却发现周曼殊已经离开了。 他本来还想问问她,自己所中的毒到底是哪一种呢。 韩昭雪道:“周院长说过两天再来,清个三四次,就能把毒清干净了。” 柳子衿点点头,然后道:“有点累,先去睡个觉。如果有人来找我,把我喊醒。”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傍晚天擦黑,醒来的时候,精神比中午时又好了一些。 刚下楼,夏天就找了过来。 柳子衿把他叫进书房,问:“查出来了?” 夏天道:“城西一条叫长乐巷的巷子里,有一家胡姬酒馆叫妖姬酒家,韩重言这五个月,唯一经常出入的地方,就是那家酒馆。” “知道这家酒馆的东家是谁么?”柳子衿问。 夏天摇头:“东家不知道,只知道管事的是一个叫花姐的女人。不过,这酒馆肯定很有背景。据我那些兄弟说,很多瘾君子都会经 常在这间酒馆周围徘徊。看来是做那种生意的。一般做这种生意的,背后或黑或白,都有很大势力。不简单。” “酒馆一般什么时候开始接客?”柳子衿问。 夏天道:“晚上二十二时。” “明天晚上那个时候,找辆马车,在坊外栖梧大道等我。”柳子衿道。 夏天皱眉:“公子准备做什么?” “扫黄打非。” …… …… 晚上柳子衿没有历练神魂,只是在乾坤座里修炼。 修炼到次日凌晨的时候,神魂状况已经好了很多。 神魂归体后,也不再有昨日那般沾着枕头就想睡的疲累感。 韩昭雪和林清颜见他神色好转,心里都是放心了不少。 柳子衿这一天呆在家里哪都没有去,坐在东厢房和韩昭雪一起修炼了一整天。 到了晚上吃过饭后,就回房修炼了一会儿神魂。 等到时间到了二十二时左右,就从房间里偷偷跑出来,溜出了院子。 不过刚出院子,就被上官云飞拦住了:“柳公子,您到哪儿去?” 柳子衿看着他皱眉问道:“你们不会一天二十四个时辰都在外面守着吧?” “不是,有夜班和白班。夜班任务比较重,所以我这几天一直上夜班。”上官云飞道。 柳子衿点点头,然后道:“我出去办点事,你们想跟就跟着,不想跟就呆在这里。” 上官云飞道:“公子安全乃是大事,我等自然是要跟着的。” “随便你们。”柳子衿说着,已经向坊外走去。 到了栖梧大道,果然有辆马车在那里等着。 夏天看到他,道:“公子,就您一个人去?” “不用担心我的安危,有人保护我。”柳子衿说着已经上了马车。 夏天四周瞅瞅,漆黑的夜色里一个人都没有。不过柳子衿暗中有高手保护,而且还是个擅使铜币的高手,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而散骑常侍成了柳子衿的看家护院,也早已经在这几天传了开来。夏天固然不怎么担心,但还是忍不住嘀咕:这没有个贴身的,还是不安全啊。 马车一路往北驶去,然后转向西经过青云学院,继续往西而去,还有两个坊区就要到达外城西城门的时候,马车转入一条小路,然后停在了一个巷子口。 “公子,到了。”夏天道。 柳子衿掀帘下来,四周看了一下,发现这里周围都是经过改建或者扩建的房子,破败寥落。但同时,周围也有着不少胡姬酒馆和赌场。虽然已经是大晚上,这里却是灯火闪烁,人来人往,显得非常热闹。 而眼前一条窄窄的巷子里,同样聚集着很多人,什么人都有,有穿着寒酸的穷人,也有衣着光鲜的富人,有些似乎是普通的百姓,还有一些似乎是行走江湖的武林中人。 而有些人,膀大腰圆,腰挎长刀,手上拿着竹柄铜管烟,一脸横肉靠墙而站,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看就是古惑仔。 柳子衿道:“你先走吧,一个时辰后过来接我。” “柳公子,您一个人进去,怕是不安全。”夏天有些担心道。 “放心,没事。” 柳子衿说着,已经只身走进长乐巷。 章171 扫黄打非(二:妖姬酒家) 巷,从共从邑,邑中所共也。 城中街道,直曰街,曲曰巷,宽曰街,窄曰巷。 长乐巷,便是一条标准的巷子,曲折,狭窄,幽长。 巷中建筑,基本都是门户相对,偶尔一处建筑间的空缺,冒出一棵粗壮柳树,便更给巷子增添一丝柔婉缱绻的美。外面夜色浓重,巷中灯火闪烁,天上界光轻柔,柳下男女缠缅。 真是好一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优美浪漫景象。 但是紧接着那对在柳下缠缅的男女便忽然大声争吵起来。 “没钱你来嫖什么嫖?!说好了五贯,便是五贯,少了这个数,你休想上老娘的床!” “五贯?你瞅瞅你那副人老色衰的样儿,有这五贯钱,老子都能去找个年轻水灵的妞儿了。” “年轻水灵的妞儿?前面就是妖姬酒家,有本事你倒是去啊。就你这副穷酸样,你连那地方的门都进不去!我呸!” “老子就算进不去妖姬酒家,也不会照顾你的生意!势力眼,满脑子铜臭的娘们儿,我呸!” “你有本事,让老娘甘心情愿免费给你睡啊!识得几个字,真当自己是风流才子了?你给老娘写的诗要是有那宁采臣一半好,老娘免费给你睡一辈子都愿意!” “……” 虽然长乐巷很长很曲折,有几棵柳树感觉很通幽,但事实上,这不是一条安静得让人能够联想到曲径通幽四字的地方。 因为来这条长巷的人,是来寻找欢乐的。 巷子从头到尾,都挂满了各色灯笼。黄的红的绿的紫的,五颜六色,浓重的脂粉味和劣质的酒水味道前仆后继向人涌来,与那些灯光一起,迫不及待展示这条巷子的妖艳与庸俗。 这里不可能有那种高雅的幽静,但这里低俗的很快乐。 除了争吵声以及其他各种嘈杂的声音之外,这里飘荡最多的声音,便是笑声。 各种各样的笑。 侠客畅快饮酒的豪爽大笑,粗汉揩了一下路过女子油水的猥琐贱笑,在赌场里赢了巨资的赌客的开心欢笑,各种酒馆里嫖客们左拥右抱时的淫笑,还有各色女子取悦男人配合发出的欢笑,以及强颜欢笑。 如果不去探究这些人的内心,光从表面听来,这里确实是一个充满欢乐和充满欢乐的人的地方。 而这个时候,一阵打骂声、惨叫声、嚎哭声混合在一起的嘈杂声音,便让人觉得格外刺耳。 柳子衿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就见前面一处酒馆的门帘忽然被人掀开,一个瘦弱的小女孩穿着一身单薄的衣服 ,赤脚从里面跑出。 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发育不良的躯体在妖艳的灯光下时不时暴露,上面又长又宽的某种受伤痕迹清晰深重的让人触目惊心。 两个手持长鞭的人紧跟着从酒馆里走出来,其中一个一脚踹出,那个小女孩便瞬间仆倒在地。 随后,两人举起鞭子,一边吐着唾沫大骂,一边将鞭子狠狠朝那少女的身上抽去。 毫不留情,犹若在鞭打不听话的畜生。 “让你不听话!让你不听话!让你得罪客人!他妈的,花姐每天给你们吃给你们住,是让你们惹客人不开心的么?!不识好歹的贱货!”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刚吃两天饱饭就忘了之前挨饿的日子了?居然还敢往外跑?不长记性的蠢货!” “啪!啪!啪!” 鞭子一下一下抽下去,少女惨叫越来越凄厉,但没叫几声,便直接晕了过去。 随后,便像死人一样,被那两个汉子直接拖进了酒馆。 而这个时候,柳子衿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 那个女孩……似乎很小,比林清颜还要小,身体都还没怎么发育,又矮小又瘦弱又单薄,似乎就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儿…… 柳子衿双拳微微攥紧,一双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他知道世间各处,都有黑暗残忍到让人无法想象的地方,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在天子脚下,居然也能见到如此非人的行径。 花姐? 他刚才似乎从那个壮汉口中,隐约听到了这个名字。 于是他大步往前走去,来到刚才少女所在的酒馆处停下。 妖姬酒家。 紫色的灯笼照耀下,这四个字无比的清晰。 果然,会干贩卖毒品那种丧尽天良生意的人,确实早已经丧失了良心。这世上恶事,只怕再没有干不出来的。 酒馆被帘子掩盖,里面透出明亮的光芒,而里面各色男女的欢声笑语,正随着灯光一起泄露出来。 刚才门口发生的一幕,好像丝毫没有影响这些人的心情。 到底谁更恶一些呢? 当一个人对罪恶视若无睹时,他是否也是这罪恶的一分子。 沉默的人,是不是也是这罪恶的推动者? 这个世界会成为什么样子,是由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人来选择的。 柳子衿想到这句话,既愤慨,又无力。他无法替别人做出选择,而一个人的选择往往是单薄无力的。 两道悠长的影子,忽然出现在他的左右两侧。 柳子衿回头看去,就见两个手持竹嘴铜烟杆的壮汉,正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脸色不善的看着他。 他轻轻一笑,走到酒馆门口,掀帘走了进去。 一进去,他赫然发现,这样一个贫民区里的小酒馆,里面的照明设施居然是昂贵的月石。 真是毫不掩饰自己的财大气粗。 酒馆里放着各种铺有兽毯的长椅,不少客人正在上面,左拥右抱,一边喝酒,一边放肆揩油。 而那些取悦男人的姑娘们,个个都年轻得过分。 一眼看去,全部都是十二三四的小姑娘。 每个人都只穿着很轻薄的衣服,仿佛一层纱,肌骨隐现,朦胧诱惑。有些姑娘的头上,还戴着各种兽耳装饰,不少人的身后,还有毛茸茸的大尾巴。 妖姬酒家……柳子衿终于知道这家酒馆为何如此命名了。 “公子,脸生啊,第一次来玩儿?”柳子衿刚站在那里将酒馆大致环视一圈,一个浓壮艳抹的中年妇人便端着酒杯满脸笑意的迎了过来。 嘴上说着公子脸生,胳膊却很熟快的挽住了柳子衿。丰满的身子紧紧依偎,一双眼睛不停闪烁勾引妩媚的光芒。 “你是花姐?”柳子衿问。 那女人惊讶道:“公子居然知道奴家?真是受宠若惊啊。看公子年轻,莫非是还在读书的学生?” 柳子衿道:“在家里学着打理生意。花姐,我对这不熟,有没有什么够劲儿的酒,先给我来一点。” “公子,我们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够劲儿的酒和够劲儿的妞,来来来,您先坐着,我马上让人上酒。”花姐热情的将他引至一处空位坐下,随后招呼一个摇着尾巴四处走动的年轻姑娘,“傻丫头,赶紧给客人上酒。” 招呼完,回头向柳子衿问道:“公子怎么称呼?” “在下姓宁。” “原来是宁公子,跟最近京城风传的宁大才子同姓呢,想来也是风流才子一个。既然是风流才子,少不得美人作伴。宁公子先等着,奴家这就让几个女儿过来,好好给您挑选挑选。” “有劳花姐。” “公子客气,您在这稍等片刻,姐姐马上就来。” 花姐站起身,扭着腰摆着臀,慢慢走向酒馆深处的楼梯,随后便噔噔噔上了二楼。 这时,酒上来了。柳子衿倒了一杯,拿在手中,然后状若无意的四处观看。 随后,猛的一愣。 他看到了两个熟悉的人,而且其中有一个,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章172 扫黄打非(三) 章172 扫黄打非(三:可惜,今天自己不能做一个侠客) 隔着两个桌子,雨林风正坐在那里稍有些讶异的看着他。 在雨林风的旁边,坐着的是王玄策。 他们的桌子上,放着两瓶酒,他们的长椅上,坐着两个打扮得很妖姬的少女。 两个少女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白白净净,但都很清瘦。头上戴着兽耳,屁股后面的大尾巴绕过来搭在洁白的腿上。仿佛情趣睡裙般的纱裙将发育不良的躯体隐约显露,脸上涂抹的脂粉显出一种与年纪格格不入的成熟艳俗。 雨林风正襟危坐,他旁边的少女轻轻依偎着她,正在笨拙的劝酒。王玄策和他的长相一样猥琐,一只手将身旁少女搂在怀里,一只手正在她的腿上慢慢的摸着。 雨林风碰了碰他,他立刻也朝这边看来,当看到柳子衿,惊讶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 而柳子衿则觉得很尴尬,之前王玄策说要带他去胡姬酒馆,他一直不答应,结果今天自己偷偷过来,却被他逮个正着。 很尴尬,非常尴尬。 不过碰着都碰着了,也不可能装作不认识。 于是他直接端着桌上的酒,过去坐在了两人的桌边。 “这么巧,你们也在这里?雨林风,没想到啊,你居然也好这口。”柳子衿神色平静的说道。 雨林风道:“我只是过来看看。倒是你,出现在这里,似乎有些不应该吧?” “训练长,你真是……太过分了。韩……” “下次再来,一定提前通知你。”柳子衿赶紧道。万一王玄策把韩先生三字说出来,若被有心人听到,身份恐怕一下就暴露了。 王玄策道:“家里有那么漂亮的女人,你居然还跑到这里来偷腥。训练长,我鄙视你。” 雨林风道:“我也鄙视。” 柳子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我就过来看看。” 话音刚落,花姐已经领着五六个年轻少女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哟,原来三位认识啊,那真是太好了,人多聚在一起更热闹!”花姐一边往这边走,一边笑呵呵的说道。 王玄策看着那几名少女,向柳子衿低声促狭问道:“训练长,这就是你说的只是来看看?” “咳。”柳子衿尴尬的咳嗽一声,“来这里光喝酒……也不太合适嘛。” 这时花姐已经走到桌前,热情向柳子衿介绍:“宁公子,这几个可都是我们这的新姑娘,个个青春美丽动人,保您满意。您看,您是挑两个,挑三个,还是全要了呢?” “全要了我可吃不消。”柳子衿笑着说道,随后,他随便指了一个,道,“就她吧。” “公子好眼光,小青可是我们这一批最听话最懂得服侍人的,今天由她陪您,您一定能开开心心欢乐无限。” “那今天本公子可就要不醉不归了。” “宁公子说的哪里话?不仅不醉不归,就算醉了也不能归,这妖姬酒家啊,就是您的家,只要您喜欢,待到什么时候都成。我们三楼可是有超级舒适的客房,那床又软又大,保管您睡得舒服。”花姐眉开眼笑道。随后,她将那叫小青的少女推到柳子衿跟前,道:“小青,好好服侍公子, 宁公子家里可是做大生意的,哄得他开心,以后有的是好日子过。” 宁公子? 王玄策看着柳子衿,心下暗暗后悔。 果然还是训练长技高一着,来嫖娼还知道报个假名,这样就算被人传出去,也不会有损声誉。不像自己,傻乎乎报了真名。这要是被老爹知道,非把自己痛打一顿不成。 这时小青已经坐到柳子衿身边,一只手臂笨拙的挽起柳子衿手腕,瘦小的身子靠在他的身上,另一只手端起桌上酒杯,怯生生让他喝酒。 柳子衿笑着端过酒杯喝了一口,然后把小青揽在怀里,手在她的肩头轻轻抚摸。 花姐看着,满意的笑了笑,然后领着其他几个少女,重新回了二楼。 王玄策看着柳子衿,有些犹豫的问道:“训……宁大哥,您家里那位……真的不要紧的?” 柳子衿小声道:“我偷偷溜出来的。” 王玄策竖起大拇指赞道:“厉害,佩服。” 雨林风则是道:“这事要是传出去,别说你家里那位,就是别的人,恐怕也不会放过你。抢了他们的梦中情人,还敢出来胡混,真是丧尽天良。” 王玄策狂点头:“对对对,训……宁大哥,这地方,您以后还是少来。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柳子衿道:“我有分寸。” 接下来,三人一边喝酒,一边说笑。 身旁这三位少女,确实都稚嫩的很,根本不会怎么取悦人,无论是笑容还是动作都很生硬。 但是放眼四周,那些客人们却都很开心,这些人很多都是上了年纪的人,面相看上去就透着一种人到中年的油腻。这个年龄的男人,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稚嫩的萝莉。 柳子衿看着那些少女强颜欢笑,心中忍不住生出一个疑惑,这些少女是从哪来的? 之前门口那一幕,能明显知道,这些少女绝不是自愿来做这种生意的……事实上除了很懒又想挣钱的,很少会有女人乐意来干这种活。更别提是这些对金钱还没有太大概念的少女了。 那么她们是从哪儿来的? 被父母卖过来的,还是……被骗过来抢过来的? 他想着这些,目光看向怀中少女,少女眼神清澈,里面透露着明显的胆怯和某种深深的恐惧。那副可怜样儿,让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心生同情。 他很想为她们做些什么,可是他还没有失去理智,他还记得自己来这里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他要找出这家酒馆的幕后老板。 他要知道,那个人,暗自买通韩重言的好兄弟让他引诱韩重言吸食极乐粉上瘾,究竟为的是什么。 酒差不多喝了一个钟头,柳子衿微微感觉有些头晕。这具身体在往日的花天酒地中早已经锻炼出一身好酒量,喝了差不多一斤酒,也只是微醺而已。 而雨林风酒量比他还好,喝酒如喝水,到了现在,仍旧和开始没什么两样。 至于王玄策,已经满脸通红,摇头晃脑了。 而他,也只是喝了小半斤的酒而已。 此时的他,手已经伸进了那名少女的纱裙里,正在那里不停地抚摸着,少女软软的躺在他的怀里,也已经有点眼神迷离。 “训……训练长……我……我要 上去睡一会儿……你们,你们也都去开房享乐吧。”王玄策明显已经迫不及待,本来瘦似麻杆的身躯,经过一个多月的武修训练,如今已经稍微变得强壮了些。他一把将怀中少女抱起,直接就向楼梯走去。 柳子衿看着那脸颊稚嫩青涩的少女,忍不住想劝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没有办法把正义感强加给每个人,何况那名少女今日就算不被王玄策给睡了,也会被其他的男人给蹂躏。她以后的命运不知道,但今天的命运就是这样。他也只是一个人,不是神,没有办法做得太多。 何况,不睡这些少女,难道就能改变什么吗? 只不过能让自己不至于在做了那种事情后会内心愧疚而已,除此之外,什么都改变不了。而这种意义上的正义,对这些身陷囹圄的少女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公子,我们……我们也……上去睡吧。”小青羞怯又似乎带着点哀求的说道。 或许,今天晚上帮酒馆赚一点嫖资,她这两天的日子就能好过一些。 或许,跟自己这样的客人睡觉,比跟别的客人睡觉会让她觉得更好受一些。 总之,她眼中的哀求无比浓重。 柳子衿柔声道:“睡觉不急,你先坐在这里等我,我现在去找花姐谈些事情,谈完之后,就过来找你。” 小青一下紧紧抱住了他的胳膊:“公子,是小青做得不够好,您要去跟花姐反应么?小青哪里做得不好,您跟小青说,小青一定会改的,您千万不要去告诉花姐。小青求您了。” 少女眼中已经有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柳子衿凝视着她的双眼,道:“你做的很好,非常好,我很喜欢,我找花姐,是谈其他的事情,与你无关。相信我,我不会让你被教训的。好么?” “公子,真……真的么?” “我跟别的那些客人不太一样,你应该能感觉出来的。相信我,我不会让你为难。你先在这等我,我和花姐谈完事情,马上就过来找你。听话,好么?” 小青犹疑着松开他的手臂:“那公子……要说话算数。” 柳子衿笑着摸摸她的头:“绝对说话算数。” 雨林风看着他:“你要找花姐谈什么事情?” 柳子衿笑道:“一桩大生意。” “看来你今天不是来睡姑娘的。”雨林风道。 “你好像也不是。”柳子衿道。 “我是来熟悉敌情的。”雨林风笑着说道。 柳子衿一愣,随后道:“晚会儿跟我详细说说,我很感兴趣。” 说完,他起身走到柜台,问柜台后面的算帐先生:“花姐在哪里,我有事情要和她谈。” 算帐先生遥遥看了小青一眼,咬牙切齿道:“臭妮子,又不听话了。”说完,转身踏上了楼梯。 小青看着这边,身体立刻颤抖起来,眼睛中满是恐惧。 柳子衿看着她轻轻摇头,示意没事。 于是小青的脸色才变好一些,不过仍旧充满恐惧。 柳子衿心情有些沉重,手指轻敲柜台桌面,抬头看着天花板,脑子里想着很多行侠仗义的事情。 可惜,今天自己不能做一个侠客。 章173 扫黄打非(四:生意) “宁公子,是不是小青那丫头不听话,惹您生气了?”花姐的声音很快从楼上传来,紧跟着随着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她的人已经出现在眼前的楼梯上。 大厅里的小青听到花姐的声音,已经吓得紧紧缩在长椅角落,而当花姐从楼梯上走下,用狠戾的眼神朝她看了一眼时,她更是直接吓得整个人都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柳子衿皱眉道:“我要谈的事情,跟她无关。” 花姐转头看向他,再次变得笑容满面:“那不知宁公子要跟奴家谈什么事情呢?” “可否找个安静的房间说话?”柳子衿问。 花姐道:“是很重要的事情么?宁公子也看到了,酒馆里面很忙……” “有生意要跟花姐谈。几十万两的生意。”柳子衿道。 花姐顿时呆住:“几……几十万两的生意?我这一个小酒馆全卖了,也不值这个价啊。宁公子,您不会再跟我开玩笑吧?” “细谈?”柳子衿道。 花姐犹疑了一下,道:“那宁公子请随我来。请。” 于是柳子衿跨上楼梯,然后跟花姐一起,并肩向上走去。行到二楼时,柳子衿看到这里是一间一间的房间。而那些房间里,有不少都传来各种**之声。 少女们稚嫩的娇`啼与嫖客们兴奋的嘶哑掺杂在一起,形成一种极不和谐且显得刺耳的和声。花姐没有在二楼停留,领着他继续往上去。 三楼仍然是一间一间的房间,但是比起二楼要安静许多,花姐领着柳子衿来到走廊尽头的房间,推开门走了进去。 “宁公子,请进。”花姐在门边道。 柳子衿点点头,走进房间,花姐在后面关上门,然后请柳子衿在一张茶桌前坐下。 她坐在柳子衿对面,很认真的看着柳子衿:“宁公子,奴家一介女流,没有见过什么世面。所以还请宁公子仔细说说,那个几十万的生意,到底是什么生意。以奴家对自己的了解,这样大的生意,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找我才对,对于宁公子的想法,奴家真的很好奇。” 柳子衿笑着从怀里摸出那个白色瓷瓶,道:“花姐对这个东西,应该很熟悉吧?” 花姐看到那个瓷瓶,脸色顿时大变,随后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平静摇头:“这是什么东西?奴家从未见过。” 柳子衿呵呵笑了两声:“花姐,这么哄骗我一个小孩子,真的合适么?如果不是百分之百确定花姐这里有我想要的东西,花姐以为我会这么莽撞的就跑到这里来,张口就要跟花姐谈生意么?花姐是不是太小瞧我了?” “奴家不明白宁公子在说什么。”花姐道。 柳子衿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推到花姐跟前:“我今天来,可是很有诚意的。花姐这样不近人情,恐怕不太好吧?” 花姐探身看了一眼银票,随后眼睛猛然睁大,里面透出激动而兴奋的光芒来。 十万两的银票,京城钱家财庄盖章的财钞,无论南北两陆,皆可通用。 钱家财庄的银票,没人敢做假。因此花姐看着那张银票,激动得浑身都有些颤抖。 这可是十万两白银摆在自己面前,而她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数额的钞票。 她的呼吸忍不住变得急促起来,双眼迟迟离不开桌上的银票。 过了许久,她才咽下一口唾沫,道:“宁公子,不瞒您说,您要谈的这桩生意,奴家做不了主。” 柳子衿皱眉:“花姐这是在消遣我?您自己的生意,您怎么会做不了主?” 花姐使劲摇头:“我不过一介在风尘中打滚的女流,哪里有那个本事和胆量做这种生意?我不过是帮别人做事而已,无论是这酒馆,还是其他的生意,都是我的东家在背后坐镇指挥的。宁公子来找我,真是找错了人了。” “我已经跟我父亲许诺,会亲自把这件事情谈成。事成之后,家里的一切生意都会慢慢由我来接手。可是花姐你这样一说,我的所有打算岂不是都要落空了?” 花姐差不多已经被那十万两的银票砸晕,但好歹是混迹于烟花之地心思灵透的女人,所以警惕之心还没有被完全打散。她看着柳子衿,道:“这件事情非同小可,若宁公子真是诚意而来,我也可以将我东家引见给你,到时候你们两个亲自谈那桩生意。可是在此之前,我得知道宁公子到底是什么人。不然若是不小心引狼入室,我的下场肯定会非常凄惨,所以,还请宁公子能以诚相待。” “我能是什么人?一个普通的商人。家里做些药材生意,发点小财。两年前,被家父送到京城读书,顺便历练一下自己,同时在京城寻找商机。这两年,在京城也开了几家药材铺,但终归没能将生意扩大到哪里去。家里大哥强势,已经开始接手家里的很多生意。我再不多加把劲,只怕家父死后,我什么都落不下。故此想到了极乐粉,决定赌上一把。家父也同意了,并且给了我几十万两银子的使用权限。我是在粉友们中间仔细调查,最终才敲定选花姐合作。花姐若是觉得在下不可信,那在下也不再多说什么,大不了再找别人便是。反正在京城,做这桩生意的,也不止妖姬酒家一家。”柳子衿露出有些不满的样子。 几十万两的生意,没有人能不当回事儿。 如果那生意是花姐自己的,她现在肯定已经点头答应了。可问题是她真的做不了主。 只是,她也不能让柳子衿去找别人合作,不然东家事后知道,她的下场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于是她赶忙道:“宁公子,不是奴家信不过你,而是做这种生意,风险极大,一个不小心,就是秋后处斩的下场。不管是为了东家,还是为了奴家自己,奴家都不得不小心谨慎一些。不过,奴家确实看出宁公子是诚心诚意而来,要不然也不可能随身带这样大面额的银票在身上。您这么认可奴家,奴家很是开心。只是这事儿我确实做不了主。宁公子,不如这样可好,您今天晚上,先在这里好好睡上一觉。明天一早,我立刻派人去请东家 ,让他火速到这里来见您,您觉得如何?“ “不能今天晚上就把事情谈妥么?”柳子衿皱眉道。 花姐为难道:“天色已经很晚,东家肯定已经睡下了……” “几十万两的生意,就算把他吵醒,他也不会 生气吧?若是晚了,说不定才会生气呢。”柳子衿道。 花姐思索了一下,一咬牙,道:“既然如此,我就大胆叨扰东家一回。宁公子您先在此稍等,我这就去派人通知东家。” “那我先下去和小青再玩会儿。”柳子衿露出满意笑容。 花姐道:“东家在内城,过来恐怕要一段时间,柳公子若是有兴趣,我跟您在三楼开一间房间,让小青先好好伺侯您一回,消磨时间,您觉得如何?” “还是把生意谈完再尽兴玩吧,不过,一个小青恐怕不尽兴。而且这么小的女孩子,哪里懂什么伺侯人?要我说,到时候花姐先给她示范一下,让她在旁边看一看学一学,然后再上手,这样才能玩好。”柳子衿挤眉弄眼道。 花姐瞬间露出羞涩与妩媚的表情,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看着柳子衿:“宁公子可真是坏死了,想一龙双凤就算了,居然连奴家都不放过。不过,一看宁公子就是此道老手,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最会伺侯人。既然宁公子不嫌弃奴家年老色衰,奴家自然也愿意服侍公子。像公子这样年轻的男人,奴家可是最喜欢了呢。” 一边说着,人已经凑到柳子衿跟前,一双柔软白皙的小手,在柳子衿大腿处轻轻摸了一下。 柳子衿握住她的手,道:“可是花姐,您得保证能把东家请到,把生意谈成,我才有心情在这好好享受一下。若是生意谈不成,那咱们今晚,可就没法享受那鱼水之欢了。” “公子这么财大气粗,肯定什么生意都谈得成。”花姐笑着说道。 随后,两人走出房间,一起来到楼下,花姐吩咐人去找东家,柳子衿则是坐回长椅,和小青继续聊天说笑。 很快花姐也坐了过来 ,不停向柳子衿劝酒,喝了几杯之后,道:“宁公子,您这位朋友,似乎对我们这的姑娘不怎么感兴趣啊。” 雨林风道:“我只爱美酒,不爱美人。” 花姐道:“原来是个酒痴。” “酒已尽兴,我要走了。”雨林风起身道。 柳子衿问:“不等王玄策一起走?” “那家伙食髓知味,只怕今天晚上是不会离开了。你好不容易溜出来玩一次,也肯定要很晚才会回去。既如此,我还是先行离开算了。”雨林风道。 柳子衿道:“那我们明天见。” 雨林风点点头,毫不留恋的走出酒馆。 “他是酒痴,公子可不是,与其在这里喝酒干等,不如我们先去楼上,吃道前菜如何?”花姐靠着柳子衿,满眼春潮,身子不停扭动,似乎已经急不可耐。 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想必她也是饥渴的很了。 柳子衿道:“我怕花姐功夫太好,被服侍的晕头转向。等下谈起生意,脑子不清醒,恐怕会吃亏啊。” “公子满脑子都是生意,心里压根没有我跟小青。”花姐佯嗔道。 柳子衿手放到她的大腿上,道:“这是哪里的话?等下生意谈完,花姐就能切身体会到,我心中有你,你身中有我是什么感觉了。” “公子,你坏……” 章174 扫黄打非(五:暴露) 接下来等待的时间里,一楼厅里的客人越来越少。 随着时间渐晚,欲念大盛,他们都搂着少女腰肢,一个一个踩着楼梯上了二楼。 “到底能不能把你们东家请过来啊。”柳子衿展露出一丝焦急。 花姐笑着道:“那么大的生意,东家不可能不来的。不过,内城到这里,距离确实远了些,还请宁公子再耐心等一会儿,估计再过半刻钟,东家就能到了。” “半刻钟之后要是你们东家还不到,我可就去找别人了。”柳子衿歪在沙发般柔软的长椅上道。 花姐道:“公子,别人那里,可没有这么青涩的苹果吃啊。” 柳子衿看了小青一眼,笑了笑道:“这倒是真的。而且这兽耳,这尾巴,这衣服,也都是一绝。等下你们东家来了,本公子非要好好埋怨他一番不可。若不是他来得太慢,我现在说不定已经谈完生意吃完水蜜桃,正开始品尝青苹果了呢。” “公子,好饭不怕晚。等会儿奴家和小青,一定会加倍努力,保证让公子体验到从来没有体验过的飘飘欲仙般的感觉。”花姐表情妩媚道。 柳子衿故意作出某种类似邪邪一笑的笑容,然后道:“花姐,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花姐拉着他的手放进胸口衣服,眼神无比勾人:“公子,奴家的本事,没有人不说好的。您呐,就好好等着吧!” 不知道是酒的原因,还是女人的关系,柳子衿感觉心里有些火急火燎。 一种焦躁与焦虑在心间升起,他觉得这个东家在路上花的时间有些太长了。 但现在距离知道那人的身份已经只差最后微渺的一小步,柳子衿只能强行按捺住这种焦躁,耐心的等下去。 半刻钟很快就到了。 柳子衿还是没有等来妖姬酒家的东家,反而是等来了从楼上下来的王玄策。 这厮在上面已经呆了不少时间,也不知道玩了几次,反正看他脚步虚浮的样子,估计身体已经被掏空了。 那个把他身体掏空的少女,正紧紧被他搂在怀里。不过看那少女脸色,似乎有些害怕紧张,却是不知道为什么。 而王玄策那张猥琐的脸,那张显得有些精气不振的脸,此时也一反常态的,有些严肃,有些认真,并且里面透着一些难言的某种坚定。如果仔细看,还能看出,那眼神当中,还有一种豁出去的意味在里面。 “哟,王公子,您不好好在上面呆着睡觉,没事跑下来干什么?有什么需要,让小月出来跟我们说一声就是了,何苦非要自己亲自下楼来呢?”花姐迎上去,无比殷勤的说道。 王玄策是柳子衿的朋友,而柳子衿是要跟她的东家谈几十万生意的人。因此虽然这张猥琐的脸看着叫人不怎么舒服,但她还是把自己的热情尽量都展现了出来。 而接下来王玄策说出来的话,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花姐,我要给小月赎身,要多少钱,您给个数。” “噗……”柳子衿直接把小青刚刚递到他嘴里的一颗葡萄吐了出去。 周围一些刚来的客人,也是各种喷酒。 就连花姐自己,都似乎有些忍俊不禁。 “王公子,您……不会在跟姐姐我逗 乐子吧?”她有些哭笑不得的问道。 然而王玄策表情一直保持着一种严肃与认真,他直直看着花姐,道:“花姐,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我是真的要给小月赎身。” 于是,周围那些客人,实在忍不住开始议论了。 “这小子是不是失心疯了?跑到这样的酒馆里,要给一个不知道陪多少男人睡过觉的妓女赎身,这赎回去打算干什么?难道还要明媒正娶当正妻不成?” “就算当妾,也有点不够格啊。人家那些大官富豪,给妓女赎身,都是找清倌人,虽然是抛头露面,好歹贞节还在。可这跑到小酒馆里给一个万人骑赎身,图的是什么,脑子出问题了吧?回到家,要被爹娘打死吧?” “年轻人,别犯傻啊!” “睡了一觉,居然还睡出感情来了,哈哈。” 在这些似乎充满着欢乐的欢声笑语中,王玄策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仍然严肃认真的目光里,看不到半丝的犹疑。反而是那个叫小月的少女,更加害怕,更加紧张了。 “公……公子……算……算了吧,别人……别人会笑话的。”少女低声道。 “公子,我们酒馆有规矩,这里的姑娘,是不能被自由赎身的。”花姐道。 王玄策道:“花姐是担心我出不起钱么?” “哎呦,您是宁公子的朋友,我哪里会担心这个。只是,我们这里真的是有规矩……公子,要不您也等一会儿?过会儿东家就来了,您跟他亲自商量?”花姐道。 “那要是他不答应呢?”王玄策问。 花姐一摊手:“若是东家不答应,那您自然没办法带小月走。” “可是今天我一定要带小月走。”王玄策道。 花姐无奈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走过来向柳子衿道:“劝劝您这位朋友吧……这些姑娘,我们都是费了好大劲弄来的,不比青楼里那些姑娘。而且,她们知道这里的不少秘密。在这酒馆里,她们有些话还不敢乱说。可要是出去了,难保不会乱说话。到时候,事情可就大发了。” 柳子衿也想把这些姑娘救出火海,但现在实在不是时候。而且以他现在伪装的身份所站的立场,也不能帮着王玄策说话。要不然,肯定会被怀疑。 于是他走到王玄策身旁道:“玄策,你若真想有个姑娘天天陪着,我找媒人帮你说合一个就是,绝对不会比这里的姑娘差。小月……就暂时先让她呆在这里吧。” 王玄策摇头:“不行,绝对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柳子衿问。 “我喜欢小月,不能再让她在这里受委屈。”王玄策很坚定的道。 于是周围再度传来一阵充满嘲讽鄙夷的欢声与笑语。 柳子衿皱眉道:“可是人家这里不允许赎人。” “我不管,我今天一定要带小月走!”王玄策有些不讲道理的道。 柳子衿耐心道:“别胡闹,这里不是你能胡来的地方。” “我偏要胡来!我不能再让小月在这里受委屈!而且,小月本来就是被他们拐到这里来的,是被他们强迫陪客的。如果他们不让我带小月走,我就到官府里去告他们!告他们拐卖少女,逼良为娼!”王玄策激动 道。 柳子衿赶忙道:“别乱说话!” 花姐表情也有些不好看:“王公子,您是酒喝多,脑子有些不清醒了吧?我们这里的姑娘,可都是自愿签了卖身契,来替东家干活的。您说这话,可是实打实的诬陷。要是惹恼了东家,到时候进大牢的,可能就是王公子您自己了。” “我实话跟你们摞在这里,我今天说是只带走小月一个人,但是别的姑娘,我也不会撇下不管的。我会把她们全部救走,然后把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人,全部弄进大狱。不信,咱们就走着瞧!”王玄策咬牙切齿道。 柳子衿忍不住叹了口气……就算你心里是这么想的,也不用这么直接明着说出来吧。 这里可不是普通的烟花之地,贩毒的人……杀人可是眼睛都不眨的。 “王公子,您说话之前,最好三思,要不然,别说小月,只怕连您,都出不了这个门。”花姐眯着眼睛杀机四溢道。 柳子衿赶紧道:“花姐别生气,我再好好劝劝他。” 王玄策看着柳子衿,道:“劝什么劝,有什么好劝的?训练长,刚才您进来之前,难道没有看到那个小女孩被他们打晕的样子么?我告诉你,这样的事情在这个酒馆里,简直就是家常便饭。他们不仅打人,甚至还杀人,有些不听话的姑娘,还被他们砍断手脚,用刀割得面目全非,用铁链绑起来杀鸡儆猴给小月她们看,并且还把那几个姑娘一直养着,不让她们死,让她们活受罪,就是为了恐吓后来的姑娘。训练长,这些人都是丧尽天良的畜生。知道这样的事情后,您真的能无动于衷么?” 柳子衿有些不好的预感,他感觉王玄策再说下去,自己的身份就会暴露,而今天的计划,也会彻底泡汤了。 “王玄策,有些事情,咱们回去再说!” “训练长!你的勇气呢,你的胆识呢!你为了韩先生,跟小王爷动刀时的勇猛无畏呢!难道说,您真如传闻中一般,是个无恶不作的纨绔公子,所以现在见到这样的事情,才一点感觉都没有么?!” “我们回去再说。” “如果真是这样,我王玄策今日与你,就一刀两断,咱们之间,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王玄策红着眼睛道。 而一边的花姐看着柳子衿,则是震惊的道:“跟小王爷动刀……你是柳子衿!” 柳子衿忍不住哀叹,玩完,彻底玩完。 “花姐,我不是有意隐瞒你,而是那种生意……我可不敢随便暴露真实身份。但是做生意的诚意,我是绝对很充足的。”柳子衿还想再挽回一下。 但是花姐的眼神,已经变得非常冷漠:“来人,清客!” 她一声令下,立刻从后院进来许多人,把楼上的客人以及厅里的客人,全部清了出去。 柳子衿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前面,封门!” “是。” 几个汉子上前,直接把门给关上了栓住了。 “把这两个人给我绑了!姓王的直接宰了扔河里,至于柳子衿……等着东家过来发落!”花姐命令道。 “我是半步墨师……” “绑的就是半步墨师!”花姐冷冷道。 章175 扫黄打非(六:解救少女) 绑的就是三步墨师! 这句话透露出很大的信息量。 这一瞬间柳子衿知道,这个花姐虽然不认识自己,但肯定听说过自己,并且随时做着遇到自己就把自己给绑了的准备。 而自己与她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她一个鸡头,也没有胆子敢绑自己。 那么就说明,她的东家,肯定跟自己有仇,并且胆子已经大到敢随意把自己绑起来的地步! 柳子衿有些不甘,本来可以知道那个人是谁的,可惜今天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但是他也不怨王玄策,因为如果他之前知道,这里的人居然把无辜少女砍手砍脚当废人一样养着让其生不如死以用来杀鸡儆猴恐吓其他被拐骗过来的少女,他肯定也无法忍住不做什么。自己的计划固然重要,但计划失败了,还能想办法找补,可是如果这些少女出了什么事情,那就一辈子也圆满不回来了。 在某种意义上,他要感谢王玄策。 是因为他莽撞到甚至可以说是愚蠢的行为,使他现在能够不再顾忌的可以畅快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 他今天别的任何事情都不准备再做,要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把这里的少女从水深火热之中拯救出来。 正如王玄策所说,今天不带人出去,明天可能就会死在这里。 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现在知道了,便绝对没有办法任之为之。 “上官云飞何在?!” 柳子衿一声大喊。 “上官云飞在此!” 一声霹雳地动山惊,前面刚刚被木栓栓住的门,瞬间被撞开撞散! 木板咔嚓断裂,碎屑四处纷飞,门七零八散倒下,溅起一阵碎屑烟尘。 上官云飞与四个禁军精锐,全部作普通人装扮,俱都是一身青衫,在门前表情冷酷的站立。 他看着房间内那些蠢蠢欲动的汉子,忍不住骂道:“妈的,连半步墨师都敢动,真是猪油蒙了心吃了熊心豹子胆!今天我上官云飞在此,看谁敢动柳公子一根毫毛?!” 可惜,上官云飞这个名头不够响亮,就像普通人谁都知道国家主席是谁一样,但国家主席的警卫队队长,却没有几个人知道。 因此,花姐丝毫不惧:“今天就算是五城兵马司来了,也保不住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你们几个上,把这什么狗屁上官云飞给老娘砍了!” 上官云飞呆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堂堂散骑常侍,到哪别人都要给点面子的牛逼人物,到了这外城一个犄角旮旯的破胡同,居然连一个鸡头都震不住! 妈的,反了,天子脚下,不仅敢对半步墨师动手,连自己这个散骑常侍的面子都不给…… “今天你们死定了!”上官云飞非常生气的大喝一声,刀都不抽,直接赤手空拳就扑了过来。 两个汉子抽刀狠戾迎去,刀刚举到空中还未挥落,胸腹间便已各自中了一拳。砂锅般大的拳头砸在身上,连念力拳套上的禁制都没有驱动,两个人便已经骨头碎裂,闷哼一声嘴角吐血直飞出去。 哗啦一声巨响,两人分别跌落在两张桌子上,桌子上未收的酒瓶盘子一起碎裂,桌子也和前面的木门一样五马分尸。两个人摔到地上倒在一片狼藉之中,直接就没了呼吸。 “啊!” 小月小青瞬间吓得尖叫出声。 花姐也吓得不轻,偷偷躲到柜台后面,嘴里不停大声喊着:“砍死他们,砍死他们!” 柳子衿眼见一场混战要在厅中打起,赶忙拉着王玄策道:“我们去找其他的姑娘。” “谢谢训练长。”王玄策满脸感激,然后拉着小月,立刻向楼梯口跑去。 柳子衿拉住一脸害怕的小青,也匆匆逃离 战场。 花姐从柜台后跑出来拦住他们:“你们今天谁也别想跑!” 王玄策挥起拳头就直接砸在她的脸上,直接把花姐嘴里的牙都砸出许多颗:“去你妈的,你这个恶毒的女人,等到我把人救出来,立刻回来好好教训你!” 花姐被这一拳打得眼冒金星,人蹲在地上捂着嘴,眼泪汪汪口齿不清道:“等东家来了……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柳子衿道:“正好,我正想看看你们东家是谁。” 随后,两个人拉着小青小月上了二楼,此时很多房间里,仍旧响着巫山**之声。 “妈的,好白菜都被猪拱了!” 王玄策很生气的道。 “你也没比他们好到哪里去。”柳子衿翻了个白眼道。 王玄策老脸一红,随后道:“我来之前是不知道……我要是知道,绝对不会和这些家伙一样忍心欺负这些姑娘的。” 柳子衿从背后将牛皮囊拿下,然后把火铳取出来:“这些嫖客有的可能修为比咱们高,小心一些。” 王玄策惊讶道:“你来的时候居然还背着铳?” “我本来就是不速之客。”柳子衿说着,一脚踹在旁边的门上,把铳对着房门,大声喊道,“特捕查房,里面的人赶紧出来!” 王玄策也一脚踹在另一扇门上:“替天行道,里面的王八蛋赶紧停止滔天恶行!” “他妈的,是谁在外面瞎喊瞎叫!” “查你大爷的房,老子嫖娼犯法么?!” 两个房间里同时响起两个中年男人异常恼怒的骂声。 接着,柳子衿这边的房门先被打开,一个头发掉得没剩几根,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衣服都没穿,赤身**就出现在柳子衿跟前。 小青小月害羞,尖叫一声,赶紧转过脸去。 “扫黄打非,凡是和未成年少女发生关系的,一律按强奸罪论处。你到楼下好好呆着,我的同僚马上就会过来抓你去做牢的!”柳子衿义正言辞的说道。 那人本来气势汹汹,但是在看到那把铳的瞬间,就已经萎了,再一听柳子衿说的这话,更是吓得不轻,赶忙道:“官爷,您是在唬我吧?大宋律哪有这条?” “新加的,你有意见么?” “新加的?可我不知道啊……” “少他妈废话,赶紧去楼下等着!” “我穿个衣服。” “再废话一铳崩了你!”柳子衿晃了晃手中火铳道。 “我这就下去,我这就下去!”被铳指着,要谁谁都怕。那人浑身冒汗,颤着一身肥肉就赶紧往楼下跑。 至于柳子衿到底是不是特捕,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他现在也懒得计较,先保住小命再说。 “你,看什么看,没听到刚才我大哥说的话么?赶紧滚下楼去!”王玄策对着另一间房门口有些呆愣的壮硕汉子道。 “没听说过嫖娼犯法的。”那人明显不是善茬,根本不吃这一套。 王玄策看向柳子衿:“训练长……” 柳子衿一铳就打在了那人腿上,道:“我可没说嫖娼犯法,我说的是和未成年少女发生关系犯法。” “啊!”那人一声惨叫,倒在地上,但他仍旧很硬,“我怀疑你根本不是特捕,我要告你非法持铳!” 柳子衿冷笑:“我确实不是特捕,不过我是柳子衿,你有什么意见么?” 那人一听柳子衿的名字,再看了一眼那火铳,立刻道:“我这就下楼,这就下楼……”随后,拖着那条血流不断的腿,咬着牙忍着痛向楼下走去。 柳子衿走进身前的房间,就看到一个少女正披头散发抱着被子躲在床角,一脸恐惧的看着他。 “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 “小青,帮她把衣服穿上。” 柳子衿说完,退出房间,去踹另一间房间的门。 而与此同时,楼下已经展开一场单方面的殴打。 妖姬酒馆的混混们虽然有十几个,但根本不是上官云飞几人的对手,轻轻松松,三拳两脚,刀都不拔,就把这些人给全部解决了。 花姐这会儿终于知道害怕,转身就往后院跑去。 “抓住她。”上官云飞道。 一个禁军侍卫应了一声,几步就追了过去,双手一剪,就把花姐给控制住了。 “把这些人全部绑起来,我先上楼看看。”上官云飞说完,直接向楼上走去。 看着身旁一些从楼上走下来的光屁股嫖客,他一脸鄙夷,同时面露疑惑,这柳公子到底在干吗呢?别人好好做生意,他干吗要过来捣乱啊? 到了楼上,就见到柳子衿正举着铳,威胁着一个房间里的嫖客到楼下去,而走廊之上,已经站满了穿着轻薄纱衣的年轻少女。 上官云飞走过去,道:“柳公子,您这是……干吗呢?” “干吗?救人啊!”柳子衿道。 上官云飞有些无语:“救人?这里有什么人需要被救么?” “我说,你是不是眼睛有问题啊?这里这么多无辜少女站在这里,你居然还问这里有什么人需要被救?”王玄策一脸不爽的道。 “你再说一句。”上官云飞吹胡子瞪眼睛道。 王玄策被他气势吓到,赶紧躲到柳子衿身后。 柳子衿解释道:“这些少女都是被拐骗过来的,是被强逼着接客的。还有些少女因为不听话被打死,折磨,之前酒馆前的一幕,上官常侍想必也看到了。您也是有女儿的人,可怜天下父母心,遇到这种事情,要是您您能不管么?” 上官云飞道:“可是……外城的胡姬酒馆,大多数都是这种情况啊。” “什么?”柳子衿一愣。 上官云飞一摊手:“外城的胡姬酒馆,全部都是这种情况,并且这么多年来,都是如此。而且……这些女孩基本上都是在西夏或者东赵边界弄来的别国的孩子,我们管她们干什么?” “你看着她们……难道就不觉得心疼么?”柳子衿问。 上官云飞道:“怎么能不心疼,可这不是没办法么?” “有办法,只是没有人去做而已。”柳子衿道。 上官云飞道:“管不了的,封了一个胡姬酒馆,还会有千万个胡姬酒馆冒出来。” “那就杀,杀一个不管用,那就杀两个,杀多了,自然就管住了。”柳子衿道。 上官云飞很无奈:“这里边关系很错综复杂的……” “有问题就解决问题。知难而退,在这种事情面前不是什么值得保留的精神。”柳子衿面无表情道。 “唉!”上官云飞重重叹了口气,“柳公子,您虽然是半步墨师,但是您没有实权的啊。您就算有实权,也是孤掌难鸣孤木难支。你管这摊子事儿,是会损害很多人的利益的。无数人会一起使力把你拉下水来溺死的,你会很惨的。” “能比这些女孩更惨么?”柳子衿问。 上官云飞忍不住摇头:“这些事情不是公子您应该管的。”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跟你女儿有一点挺像的,那就是,我们都想当一个大侠。”柳子衿道。 上官云飞瞬间想笑,你一个纨绔公子在这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随后忽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柳公子,你不会想把我女儿也拉下水吧?我告诉你,不行,绝对不行!我就这一个女儿,你别搞她!” 章176 扫黄打非(七:少女好臭) “我什么都没说,你别多想。而且你女儿很讨厌我,断不会跟我有什么往来,我就算想搞她也搞不了,你不用担心什么。”柳子衿道。 上官云飞对这话半信半疑,不过想想柳子衿曾被自己女儿刺了一剑,别说自己女儿不会放下成见跟他有往来,就是柳子衿自己,都不一定见得愿意主动去找自己的女儿合作什么。这样一想,心里多少放心了不少。 不过看着眼前的局面,他还是觉得非常头痛。 “柳公子,你以后准备做什么事情之前,能不能先跟我商量一下,好歹把对方调查清楚了,咱们再动手。这样贸然行动,很容易出大事的。” 柳子衿不屑道:“你是散骑常侍,我是半步墨师,如果这样强大的阵容,还连一个犯罪团伙都搞不定,那这大宋的官僚体系,就差不多也算彻底完蛋了。” “官家要是不支持,我这个散骑常侍可是屁用没有。” “如果这样的事情官家不支持,那这个官家……” “公子,谨言慎行!”上官云飞赶紧道。 柳子衿“哼”了一声,然后跟王玄策道:“我们去三楼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女孩子,把楼搜完,再去后院瞅瞅。上官常侍,劳烦你先在这里帮我照看着他们,我和朋友很快就下来。” 两人上了三楼,在几个房间里发现了几个女孩子。没有嫖客,她们应该是在这里等待随时准备出去接客的。 柳子衿跟她们说明情况,把她们带到二楼,然后领着之前那差不多十几名少女,一起来到一楼。 花姐还有她那些手下,已经全部被捆绑起来,看到柳子衿,她凶光大露:“柳子衿,你等着,我们东家马上就到,你就等着倒大霉吧!” “还有你们,特别是你,小月,你居然敢跟客人泄露酒馆的秘密,你就等着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吧?!” 小月吓得缩在王玄策怀里,小脸煞白,浑身颤抖。 王玄策气得不轻,指着花姐道:“你个老女人,除了欺负小女孩你还会干什么?等老子把后院的人也救出来,再好好跟你算帐!” 随后,一群人进入后院,这里有几个房间,里面关着几个被绳子吊起来折磨的少女。 把这几个少女解救出来之后,小月告诉他们,这里有个地下室,里面关的还有人。 于是在小月的带领下,一群人来到院中的一间马厩里,揭起棚板,沿着楼梯,进入昏暗的地下室。 这里面点着油灯,光线昏暗,地面墙壁都潮湿不堪,上面还能看到蚯蚓在爬。不经意间,还能听见老鼠吱吱吱的叫声。一种恶臭与发霉的味道浑合着充斥整个地道,凡是身周的空气,尽都变得污浊不堪。 才已经下到楼梯拐角,就已经这么难闻,里面的环境究竟恶劣到何种程度,可想而知。 这种地方,养猪猪都嫌弃,但是现在这里面居然在养人,而且是刚刚十一二岁,对世间懵懂无知的少女,先不说这种环境对她们现在的伤害有多大,就是以后,一辈子,她们都无法从这种阴暗中走出,她们将永远生活在无休无止的恶梦里。 柳子衿的表情彻底阴沉下来,王玄策也已经气得满脸发狠,而本来不想管这摊事儿的上官云飞,双拳也不知不觉的攥紧了。很多事情,听说是一回事儿,亲眼见过是一回事儿。上官云飞听说过很多黑暗的事情,但没有见过,因此终归没有受到太多触动,但是如今见到了,他才知道,有些事情,有些人,真的是不能忍的,真的 是必须要管的,真的是必须要杀的。 这世界上大多数人,都像上官云飞一样,他们没有足够的共情能力,所以事情到了眼前,才知道有多严重,多可恨,多让人咬牙切齿,恨不得想要杀人。即使自己会为此而死。 也是因此,很多人不相信那些做出过伟大贡献的英雄真实存在,那是因为他们没有亲眼见到过如炼狱一般的世界。若他们见到,他们也很有可能成为那些英雄中的一员,当然,也有可能成为汉奸走狗,一念之差而已。 柳子衿,王玄策,上官云飞,他们只是看到,想到,就已经激动成这个样子,而那些少女亲身经历过,此时什么心情,更是可想而知。 她们各个浑身发抖,双眼充满极度的恐惧,她们都在这里生活过,在这里尝受过巨大的痛苦,此时重新走进这里,回想起旧日景象,全都不寒而栗。 “王大哥,你一定要把我们救出去,我再也不想回来了。”小月脸色苍白的看着王玄策道。 王玄策重重点头:“放心,有训练长在,你们肯定都能安全离开这里,重新回到家里跟父母团聚。” “谁在说话?”昏暗的地下室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那些少女们齐齐颤抖了一下,互相抱在一起,显得极为恐惧。 “你们先呆在这里。”柳子衿说了一声,然后举着铳,和上官云飞王玄策一起,下到楼梯最底下,真正走进这个隐藏着的地下室之中。 地下室不小,入眼可见里面有着好几个铁笼子,每个铁笼子里,都关着一个少女。她们全都披头散发,衣衫凌乱,有的甚至赤身**,而且身上布满伤痕。 而在房间正中,场景更是让人悚魂骇目! 一个少女被砍去双臂双腿,只剩一截身子,被靠着一根棍子,胡乱放置在一张乱七八糟的桌子上。一盏油灯,在她斜上方燃烧。光线洒下,她身上无数骇人的伤痕和发脓的伤口清晰展现在眼前。苍蝇在她身周乱飞,虫子在她身上乱爬,而她披头散发,脸色惨白,双眼无神,已经完全失去神智,对周围的一切都感知不到。 只剩一截绝望,在那静静矗立。 柳子衿的身体已经忍不住开始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王玄策则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撕心裂肺。 上官云飞什么话都没有说,他抬腿走进密室,走向那截骇人的绝望。 因为之前发声的人就坐在那里,那是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他的旁边放着一坛烈酒,酒旁有一张油纸,纸上放着烤得金黄的半鸡。 此时他左手放下装有烈酒的碗,右手放下一只油乎乎的鸡腿,随后拿起桌上的长刀,站起来向这边走来:“你们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上官云飞一言不发,继续往前走去。 “奶奶的,你到底是谁?”那人挥着刀问。 上官云飞仍旧是不说话。 “他娘的,不把老子放在眼里?老子砍死你!” 那人迎上去就是一刀,但上官云飞一掌拍在刀身上,长刀立刻嗡的一声飞了出去,直接插进不远处的潮湿墙壁。 然后在那人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一拳砸在他的胸前。 骨头碎裂的“咔嚓”声清晰传入耳中,那人嗓子沙哑的发出啊啊啊的声音,随后直挺挺的躺了下去。 上官云飞弯腰将他拎起来,在那人只有气进没有气出的惨淡眼神中,一拳一拳砸在他的脸上,直至鲜血四溅,血肉模糊。 柳子衿转头看向楼梯上聚在一起的少女们,道:“你们就在这等着,不要下来。” “我跟你们一起救人。”小月颤抖着走下一阶楼梯。 王玄策道:“你就在那里呆着吧。” 小月摇头:“我可以。” 王玄策看向柳子衿。 柳子衿点头:“她觉得可以,那就可以。”她很勇敢,是她跟王玄策说出这酒馆里的惨绝人寰,才使得王玄策一定要带她出去。也正因此,引发接下来一系列事情,使柳子衿他们冥冥中被带到这里,看到这人间的罪恶,激发出一个正常的人该有的善和怒,还有恨。 小月握着小拳头,颤抖着走下来,然后和柳子衿还有王玄策一起,走进密室。 密室里的少女们已经被刚才的事情吓呆,全都缩在笼子一角,呆呆的看着这几个不速之客。 有一个少女,则是奇怪的发出嘿嘿呵呵的笑声,就像一个神经病一样。 她被锁在左边最靠里的一个笼子里,状若疯癫的看着柳子衿他们,不停地笑,手舞足蹈。 这是一个被吓疯的少女。 柳子衿在心中悲愤而又无力的哀叹道。 然后下一刻他惊奇的看到,小月“哇”的一声哭出来,疯了般向那个笼子跑去。 她跑到笼前,双手握着笼子栏杆,哭泣着喊道:“小姐,月儿不负使命,找到人来救你了。” 那一直疯笑的少女,顿时安静下来。 她的目光在柳子衿王玄策身上移过,然后停在上官云飞脸上,最后直接在笼中跪倒,向着一直呆立在桌前的上官云飞大声道:“小女子步鹿孤婵,谢过恩公救命之恩。待小女子回到家中,定然向父母阐明原因,重重报谢恩公。”声音清脆悦耳,如风铃碰撞,很是好听。 柳子衿一愣,原来是装疯卖傻。 而那小月……原来是……跟这个步什么婵,是早有什么计划的…… 怪不得,要不然一个小女孩,在已经遭受过严酷的折磨和恐吓之后,在把一切都献出去人生已经几乎没什么奔头的情况下,怎么可能有勇气与意志,不惜冒着失败被杀死的风险,去寻求一条逃生之路呢。 一切都是因为,这里还有她想救的人。 而有些计划,也早已经提前商量好。 柳子衿仔细打量笼中那个少女,发现她跟其他的女孩子多少有些不一样。 最特殊的,就是她的头发有些偏蓝,眸子也像蓝宝石一样,透着一种漂亮的光。而其他的少女,长相都跟大宋的姑娘差不多。就算有差异,也顶多就是鼻梁挺一些,嘴唇薄一些,或者眼窝稍微深一点。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区别。而这个步什么婵,却与大宋的女性有着明显的区别。 以她这奇特的血统,在这群少女里本应属最危险的那个,但是因为装疯卖傻,却逃过一劫。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机,实在不简单。 不过,花姐她们,肯定也都是老油条,成了精的人物,怎么轻易就被这样一个小女孩给骗了呢? 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柳子衿走到那个被上官云飞打死的人面前,从他腰间找出一串钥匙,然后和王玄策分头行动,按照钥匙上的编号,一一将那些笼子打开。 等到最后走到蓝发少女的笼子前时,柳子衿终于知道花姐她们为什么会被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给骗到了。 因为这少女身上……好臭…… 章177 扫黄打非(八:我们来晚了) 装疯卖傻,人人都会,但装得像还是不像,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很多时候,装疯卖傻都能避免很多的麻烦和危险,但有些时候,疯子傻子,并不耽误人们伤害她。 就像步鹿孤婵这样的少女,蓝色碧眼,虽然此时脸上尽是污垢,但也能看出来肯定是个精致的小美人儿。 这样的姑娘,就算疯了傻了,依然挡不住男人们对她做什么坏事,虽然这样的人无法出去接客,但私下里自己享受,也仍不失为一桩美事。 可是眼前这姑娘,衣服虽然又脏又臭,但是却很整齐,一点都不乱,就像根本没有人碰过她一样。而她神色虽然颓丧,却没有别的少女那种明显受到过某种伤害的惊悸与绝望,眼神也很正常,并且在此时知道自己即将得救时,露出一种无比的欣喜。 不像别的那些少女,笼门已经打开,却仍然呆呆的缩在笼角,脸上没有什么欣喜,有的只是惊恐和被吓傻般的呆愣。她们的精神早已经崩溃,不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很难正常感知到正常的情绪。此时在她们心里,喜不是喜,悲不是悲,就连惊恐似乎都已经麻木,她们的情绪和感觉,早已如这这光线不足污浊不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一样,变得昏暗不清朦朦胧胧。 而眼前这少女,却有着正常的情绪,并且那双眼睛那样清澈,透露着一点芜杂都没有的欣喜。 她在这里,似乎没有受过任何伤害,没有受过任何侮辱,所以才能保持如此正常的心境。 而这一切,似乎都应该归功于她身上的臭。 真的臭,非常臭。 像是几个月的屎尿都一起拉在身上并且不换衣服所发出的那种恶臭。 她的头发,她的双手,全都肮脏不堪,上面有各种不明物体,发出和身上一样的恶臭。 这些恶臭,比房间里的空气,难闻上千倍万倍。他刚刚接近不到几息,就已经忍不住想要呕吐。 于是他赶紧退后,去开其他的笼子。 而那少女看着他,眼睛中露出狡黠,嘴角基至勾起一抹有点邪魅的笑意。 哗啦啦。 房间里到处都是锁链解开掉落的声音,不一会儿,这里的笼子就全被打开了。 只是那些少女仍然呆在笼子里,没有一个欣喜若狂走出来的。 只有步鹿孤婵,在小月毫不嫌弃的搀扶下,慢慢从笼子里走了出来。 在这段时间里,从始至终,上官云飞都呆在那张桌子前,一动不动盯着桌上那一截少女的身体。 就仿佛傻了一样。 柳子衿走过去,伸手拍了拍上官云飞的肩膀:“没事吧?” 上官云飞道:“我来晚了。” 我们都来晚了。 柳子衿心道。 正义永远都是迟到的,因为当罪恶出现的时候,相应的正义才会出现,而在此之前,罪恶已经犯下。有的时候能挽回,有的时候只能挽回一些,还有的时候,什么都挽回不了,只能给活着的世人以安慰。 他转头看向桌上的少女,这才发现在这少女的目光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神采。 她的眼睛牢牢的与上官云飞对视,一刻也不曾转移到其他地方。 柳子衿看不透她的目光里想要诉说的是什么,但隐隐感觉到一种心惊肉跳。 这时,他看到上官云飞缓缓伸出手掌,轻轻放在少女头顶。 “你干什么?!”柳子衿隐隐觉得他要做些什么。 上官云飞道:“她让我给她一个痛快。” “她什么都没有说!”柳子衿控制不住有些激动。 “我和她对视了很久,我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上官云飞道。 而这个时候,那个少女竟忽然咧嘴笑了起来, 然后缓缓闭上眼睛。 “不要!我有别的办法……” 可是他话未说完,上官云飞就已经轻轻把掌往下一压。 毫无声息,少女脸上的生机迅速流逝。 “你怎么可以……” “没有用了。她的心已经死了。”上官云飞叹息道。 “或许我们……” “我们来迟了!”上官云飞大声道,“她的心已经死了!什么都没有用!无论你有什么办法都没有用!她知道这里的一切罪恶都将被终结,她心愿已了,所以她不想再呆在这世上,一刻都不想,你明白么!” 柳子衿紧紧咬着牙,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本来想,或许把魂修的方法教给这个少女,还可以让她以神魂的方式,开启崭新的一生。 但是……那真的是她想要的么? 她在小小年纪,受尽无尽折磨与欺辱,她的心已经死了,她的精神已经达到所能承受的极限。就算再给她崭新的一生,她也无法从内心的痛苦中解脱出来。 终归还是要闭上眼。 无论是自杀,还是让别人帮忙,她未来的路只有这一条,人死不能复生,心死复生还会死。 若不是为了等待正义来临的一刻,或许她早已经撑不下去了。 他们来晚了。 他们来得太迟了。 一切的一切,魂修也好,断肢重生妙手回春也罢,她都不会再有崭新的一生,那些痛苦已经将她深深淹没,变成癌细胞,浸入她的身体血液,不断蔓延,将她带向死亡一端。 谁都没有办法。 谁都没有。 柳子衿看着少女那安祥的面容,心中涌起无以复加的悲伤。 王玄策在一边看着,一直都没有停过的眼泪,此时更加汹涌落下。 蓝发少女远远站着,闭上双眼,嘴唇翕动,念念有词,像是僧人在为死者超度。 上官云飞脱下长衫,将少女的身体轻轻包住。 “我会好好安葬她的。”说着,他将少女的尸体抱在怀里,直接向外面走去。 柳子衿心情无比沉重压抑和悲伤,他感觉这里仿佛是浓重的化不开的悲痛形成的深海,没有空气,没有阳光,没有希望,人在这里缺氧窒息,心脏憋闷爆炸,死亡。 “我们走吧。”他道。 于是小月跟王玄策把那些少女纷纷从笼子中拉出来,招呼着她们往外走。 密室里很快空无一人,只剩下一具颅骨碎裂血液脑浆横流的尸体。 走出地下室,来到地面,柳子衿深深吸了一口气,第一次感觉外面的空气如此美好。 那些被解救的少女,此时渐渐有了些情绪,可是最先袭上她们心头的不是欣喜,而是悲伤。 浓重的夜色里,院中哭声响成一片。 “上官常侍,你先让你的人帮忙找些马车,把这些姑娘送到春风坊去,然后我们再放开手脚,解决接下来的事情。”柳子衿说道。 上官云飞点点头,抱着那具少女尸体,到前厅吩咐一个手下去找马车,同时把那具尸体放到前厅的长椅毯子上。 他的眼睛冷冷的看着花姐,还有那些被捆绑起来却依然面露凶光的大汉,不带丝毫感情的道:“你们都会死,而且是在大宋最残酷的死刑下死。五马分尸,大卸八块,千刀万剐,剥皮抽筋,死之后,还要挫骨扬灰。我上官云飞说到做到,你们都给我等着。” 花姐壮着胆子冷笑:“等我们东家过来……” “我现在告诉你!”上官云飞厉声道,“除非你主子是皇帝陛下,否则你们谁都难逃一死!” “呵,你以为你是谁啊。”花姐不信。 “我是谁?上官云飞你不知道,散骑常侍这四个 字你总听说过吧!我上官云飞,就是跟随皇帝几十年的散骑常侍!我不管你们东家权势有多大,只要我上官云飞不死,你们就全部都要下地狱!” 散骑常侍。 花姐眼睛猛然睁大,终于感觉到一丝恐惧。 但她,似乎仍然没有被完全吓到。仍然嘴硬道:“东家会救我们的。” 上官云飞看着她,道:“我真想看看,你嘴里那个东家,到底是谁!” “你很快就会看到的。”花姐道。 马车很快就找来了,少女们从后院的后门出去,一个个坐上马车,步鹿孤婵没有上马车,她仍待在院子里,而小月也寸步不离守在她的身边。 王玄策催道:“小月,赶紧带着你们小姐走啊。等下这边还有事情要处理呢,你们在这里有些不方便。” 步鹿孤婵道:“我想看看,你们到底能不能彻底解决这件事情。现在就这样走,我不安心。” “有训练长在,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解决的。”王玄策道。 步鹿孤婵看向柳子衿:“看来,刚才那位上官老先生,不是这里的主心骨,你才是。” 柳子衿道:“你想看,就看吧,不过等下若是有什么危险,可没人有功夫顾得上你。” “恩公断不是那等见死不救之人。”步鹿孤婵笑道。 柳子衿道:“有时候,救也不一定救得及。” 说完,他便走到了前厅,从柜台上拿起一瓶酒,咕嘟咕嘟灌下了几口。 嗓子烧得疼,但心里总算好受一些。 王玄策和步鹿孤婵主仆二人也跟着走了进来,在厅里靠近角落的长椅上坐下歇息。 花姐看着她,道:“臭妮子,你果然是装的!不过能两个月拉撒都在衣服上还能忍住既不换衣服也不洗澡,你也是够厉害的。不过,你认为这样有用么?该落到你身上的,你一点都躲不掉。” 步鹿孤婵脸上露出笑容,然后缓缓起身,来到花姐身前蹲下:“哟,都这样了,还这么嚣张,看来心里一点都不害怕啊。” “害怕的应该是你!”花姐道,“你会死的很难看。” “我对恩公有信心。”步鹿孤婵看着柳子衿柔声道。 花姐呵呵冷笑:“那你可能要信错人了。不过我不想跟你废话,你赶紧给我滚远一点,身上臭死了,让人想吐。” “你说话真难听。”步鹿孤婵用好听的声音说道。随后,举起巴掌,毫无征兆的,狠狠扇在花姐的脸上。 “啪!” 清脆而响亮的声音,响彻整个前厅。 花姐脸上顿时多出五个脏兮兮的手指印,本来就掉了几颗牙的嘴里,此时再次随着一口血水,吐出一颗来。 “你敢打……” “啪!” “混……” “啪!” “你……” “啪!” “……” “啪!” 啪,啪,啪。 一声接着一声。 步鹿孤婵手上的脏污随着巴掌,逐渐将花姐的半边脸都给涂黑。 同时,花姐嘴里不断吐出血水,那半张脸,也早已经肿胀起来。 她此时已经疼的麻木,甚至有些头晕眼花。 但步鹿孤婵的巴掌仍然没有停下,每一下都用尽全力,一巴掌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打了不知道多久,在花姐已经昏死过去的时候,她才停下来,轻轻起身,然后用那风铃般的声音,向着看呆的柳子衿道:“有些累了呢。” 声音是那样悦耳,目光是那样无邪,但柳子衿却忍不住心一寒,身体登时打了个激灵。 章178 扫黄打非(九:瘸狼) 王玄策本来说回来要跟花姐算帐,此时见她被步鹿孤婵打成那样,并且已经晕了过去,于是也就懒得找她麻烦了。 “你知道酒馆的极乐粉藏在哪里么?”柳子衿想起自己来这里的原因,走到一个汉子跟前问道。 那人立刻摇头:“不知道。” “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在说谎。”柳子衿道。 那人嘴硬:“我没有。” 上官云飞看向这边:“这里居然还卖极乐粉?” “极乐粉才是主要生意,那些少女……不过是一个掩护和吸引客人的渠道而已。”柳子衿道。 “你之前就已经调查过了?”上官云飞讶异的问。 柳子衿摇头道:“没怎么调查,只是通过一些方法知道这里在干那种生意而已。而这里的这些少女……倒是之前不知道的。如果知道,也不会今天才过来了。” 上官云飞冷冷道:“这些人倒是光干一些恶毒的事情。”他几步走到一个汉子跟前,“告诉我极乐粉藏在哪里,不然我就毁了你的气海,让你此生再也无法修炼。” 那人一听这话,脸色立刻变得极为难看。 毁了他的气海,跟杀了他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比直接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我……如果我告诉你,我肯定会死的!” “你不告诉我也会死。但是如果你告诉了我,我会现在就放你走,至于能不能跑得掉,那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不过,终归还有一线生机。你自己选择。” 听到上官云飞现在就会放他走,那人立刻毫不犹豫的道:“极乐粉都藏在后院的一口水井里。你把一个人吊下去,让他往下沉个几尺,就能摸到几个坛子。坛子里面,就是极乐粉。” 上官云飞向厅里的侍卫道:“去看一下。” “是。” 立刻有两个侍卫去了后院,不一会儿后院便响起水响的哗啦声。 厅里其他汉子看着那个叛徒,都是怒目相向。 而之前被柳子衿问话的那个汉子,则是非常后悔。早知道自己说出来了,那样自己还有一线生机。可是现在,自己只怕难逃一死。就算东家背景深厚,只怕也救不出来自己,何况,说不定人家还不乐意花力气救呢。 可是,就算自己把东家供出来,朝廷也不会把东家怎么样,而自己,还是会死。 一想到上官云飞之前说的什么五马分尸千刀万剐,他的整个身体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很快,那两个侍卫就回来了,其中一个浑身湿透,手上抱着两个坛子:“常侍大人,井下果然有坛子,您看看,是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东西。” 上官云飞拿过一个坛子打开,从里面一手抓出三四个瓷瓶,他打开一个看看,然后递给柳子衿:“是这东西么?” 柳子衿闻了闻,点点头:“是,这就是极乐粉。” “很好,很好,看来酒馆东家,确实是很有权势的人啊。不过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有权有势到了什么地步。不仅敢拐骗虐杀少女,居然还敢贩卖极乐粉,真是胆大包天。” 上官云飞话音刚落,门外巷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凌乱但密集的脚步声。 “来了。”柳子衿举着铳,率先来到门前,然后就发现,脚步声有两拔。左边一拔,右边一拔,人全都很多,似乎要把这里围住。他眉头微皱,掀开帘子,向左边看去。 这一看,就是一愣。 左边那群人,每个人都穿着一身青衣,而且看样式还是道袍,只是模样都很凶煞,除了个别人之外,大多数人都拿着长刀。 而那不拿武器的个别人里,就有雨林风。 为首的一个,则是一个同样身穿青衫的中年人,那人的脸又长又瘦,双眼非常凶戾,腮帮子和下巴有乌青的胡茬,而且走路有些一瘸一拐,似乎是个跛子。 他忽然想起雨林风之前说的话,“我是来探查敌情的”,莫非,他们是属于什么帮派的,跟这妖姬酒馆的东家有仇? 他一边想着,一边往右看去。 于是,再度一愣。 随后,脸色极速阴沉下来。 右边同样是一群汉子,但穿的衣服就比较杂乱了,每个人无一例外都带着长刀,同样是气势汹汹而来。 而为首的一人……赫然便是廖长天! 可是,廖长天不过是西城兵马司指挥使的儿子而已,在自己已经成为半步墨师二步上护军的情况下,他哪里敢对手下人说见了自己就把自己给绑了? 他绝对没有那个胆子。 还有这极乐粉,那可是很大的生意,这廖长天能有多少钱,能干得起这桩买卖? 于是,刘赫这个名字,便浮现在他的脑海。 再联想到韩重言,他觉得这个可能性就变得更大了。 果然是冤家路窄啊。 他放下帘子,向上官云飞道:“廖长天。” “是谁?”上官云飞问。 “西城兵马司指挥使的儿子。”柳子衿道。 上官云飞怒道:“区区一个兵马司指挥使的儿子,居然就敢干下这样的恶行,这天子脚下,莫非真的没有王法了不成?” 花姐不知什么时候,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她听到这句话,呵呵冷笑:“你真以为我们东家,就只是区区这样一个身份?” “廖长天是刘赫的走狗。”柳子衿道。 上官云飞眼睛猛得睁大:“武威王府?” 柳子衿点头:“没错。” 花姐开怀大笑:“怕了吧?” “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他不过是一个没有实权的小王爷,不出事还好,出了事,他就算能保得了自己,也保不了你们!一群蠢货!”上官云飞说完,径直向门外走去。柳子衿和王玄策也立刻跟上。 只是还没等上官云飞掀开门帘,外面的脚步就已经齐齐停下。 随后,一个声音响起:“原来是你们!我一听有人要谈生意,就知道有蹊跷,却原来是你们野狼社想搞我!不过你们真的以为,背后有那位罩着,就真的可以和我们抗衡么?” “我们背后可没人罩着,不像你廖长天,背后靠着一棵大树。不过你真觉得,那棵大树,很稳当么?”是一个嗓子显得很沙哑的声音,根据柳子衿的印象,应该是左边那群青衣人为首的那个走路有些一瘸一拐的长衫中年人。 廖长天冷冷道:“树稳不稳,以后就知道了,不过眼前,还是让我看看你这只瘸狼,够不够稳吧!” “看来你是回来的时间太短,你以前那些兄弟没有告诉你,我这只野狼,最喜欢吃人肉。” “你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连气海都没有开启的武修,真以为力气天生大一些,便能碾压一切二步武修么?之前我是不在,所以让你猖狂了那么久。现在既然我回来了,你又不识趣的凑上来找死,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好好教你一下,好让你知道在这西城,谁才是老大。” “西城,呵,你眼界真够大的。上,把这些人全部砍死!” “把这瘸狼给我弄死,赏白银百两!” 于是外面两帮人大喊大叫,直接冲到一起,打了起来。 只是巷子太窄,没法发挥,于是一时之间,路边的墙上、房上,也全部跳得都是人。 而其他的店铺,已经是赶紧把门闭上。路上行人,也早已经夺路而逃。 一时之间,周围到处都是厮杀之声。 上官云飞有些发愣:“什么情况?” “貌似……在我们之前,就已经有人准备对这里下手了。”柳子衿道。 “西城兵马司指挥使,就是西城百姓的天,这个什么瘸狼,是什么人物,居然敢跟廖长天对着干?”上官云飞有些疑惑。 柳子衿道:“听他们对话,这个瘸狼背后,好像也有什么势力支撑……看来西城这小小一片地方,势力还真够不简单的啊。” “廖长天是刘赫的走狗,刚才那瘸狼又说廖长天背后靠着一棵大树。看来,这里的一切,确实是由刘赫经营布置的。只是,明知廖长天是刘赫的人,还敢对着他喊打喊杀,那么 这瘸狼背后,依仗的又是谁?” 柳子衿摇头:“想不明白,不过,等会儿找人问下就知道了。” “找谁问?” “瘸狼那边有个人我认识。” 他们在里面闲聊,气氛很轻松,外面的打斗却没有停止,而且不停有人发出凄厉的惨叫。 忽然,外面帘子上出现一团黑影,柳子衿和上官云飞同时后退,下一刻,一个人就从外面摔了进来。 落地的一瞬间,他口中直接喷出一口鲜血。 不过他随即站起来,就要往里面跑,结果抬头就看到了柳子衿。 “……你怎么在这里!”廖长天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道,“难道你和他们……” “碰巧而已,倒不是一伙的。不过,你应该不是这里的东家吧?”柳子衿问道。 这时,帘子掀开,一个人走了进来,他抬头看到柳子衿,也是一愣:“训练长,你还没走?”随后看到王玄策,又看到地上被绑的那些人,有点懵,“什么情况?” 柳子衿道:“救了点人,顺便把一些东西找了出来。” 廖长天看着厅里的情形,再看了一眼一个禁军侍卫手上抱的坛子,又怒又惊:“你居然……你居然……可是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你怎么知道这里有……” “真以为韩重言是傻子啊?人家早就猜出背后有人要对他做什么了,一直在等呢。可是我觉得等待不太靠谱,于是就主动出击喽。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背后的人,原来是你们。”柳子衿道。 廖长天前后看了一眼,狠厉道:“小王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柳子衿道。 廖长天举起手中的刀,就朝着柳子衿劈去,但是雨林风上前一步伸手一抓,便揪住了他的头发。廖长天刚想将刀后捅,人就已经飞了起来。雨林风单手揪着的头发,瞬间就将他掼起狠狠摔到地上。 “噗”的一声,廖长天再度吐出一口鲜血。 他的长刀脱手,脸色惨白,躺在地上,现出油尽灯枯之象。 雨林风上去一拳砸在他的胸口,廖长天一声惨叫,随后双腿一蹬,彻底失去生机。 花姐看着这一幕,惊吓的大声尖叫。 “你把他杀了,不怕进大牢?”柳子衿问。 雨林风道:“他爹的黑材料明天就会递到督察院,没了他爹,谁来管他的破事?” “刘赫。”柳子衿道。 雨林风道:“贩卖极乐粉……人死都死了,刘赫回避都来不及,不会主动给自己找麻烦。今天晚上,这里不过是发生了一场帮派仇杀,而廖长天参与了,死了,仅仅如此而已。” “真没想到你还参加了帮派。”柳子衿道。 雨林风向他招手:“给你介绍下我大哥。”说着,他拎起廖长天尸首,向外走去。 柳子衿也将铳收起,跟着走出去,一出去,就正好看到那个瘸狼。他微微弯着身子,眯眼看着身周惨烈的厮杀。这种伺机而动像要捕食的姿势,加上那张有点长的脸,让他显得真的很像一头狼。 “廖长天已死,你们还不速速投降!”雨林风一出门,便举着廖长天尸首大喊。 廖长天带来的人听到这句话,瞬间就慌了,一时之间,就被斩杀许多。再接着,就是大溃散,那些人不约而同的往巷口逃去,身后同伴是死是活,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那些穿青衫的人,则是快速追击,巷中惨叫声连连,逃跑时死的人,比打斗时死的还多。 投降的人倒是没有…… 这又不是战场,是帮派斗殴,要么打要么跑,企图放下武器跪在地上就能保得性命,那是不现实的。 “狼哥,给你介绍个人,柳子衿。”雨林风将廖长天尸体扔到地上,然后向那跛脚中年人说道。 中年人两只眼睛看着柳子衿,像狼看着猎物:“他就是三步墨师?参知很欣赏的那个人?” 章179 扫黄打非(十:你爹在这里) 参知? 听到这两个字,柳子衿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不是吧?难道这野狼社背后的大树,就是王介甫? 如若不是和王介甫有什么友好的关系,他不应该称呼王介甫为参知这么亲昵,而且他是一个帮派头子,称呼朝中大臣,直呼其名甚至叫得难听一些,才符合他的身份。甚至叫一声王参知,都显得太过尊敬了。而他把姓氏去掉,直呼参知,更是奇怪的很,无法不让人浮想联翩。 中年人见他眼神闪烁不定,用沙哑的嗓子呵呵呵笑了三声:“本来以为会迟些见面,没想到今日就见到了。不过,柳公子在这里干什么?莫非是……也喜欢妖姬这一口?” 雨林风道:“本来该我们做的事情,他已经帮我们做了。” 中年人疑惑道:“计划是这么安排的么?” “很奇妙的巧合。”雨林风道。 中年人点点头:“那既然这样,我们就先撤吧。柳公子,有时间一起喝酒。” 说完一挥手,径自大步流星走向巷口。其他的青衣汉子,扶起地上受伤的同伴,也快速撤离。 雨林风一抱拳:“改天喝酒,我们先撤了。” “走得这么匆忙?”柳子衿有点讶异。 “等会儿有人来处理这边的事情,我们待在这里不太好。”雨林风解释道。 等会儿有人来处理这边的事情?会是谁?按照道理,应该是西城兵马司,不过现在明显不是,那会是谁? 见雨林风要走,柳子衿赶紧道:“雨林风,你们和王参知……” “你以后会知道的。”雨林风快速说了一句,便立刻转身离开了。 柳子衿带着满脑门疑惑回了酒馆,然后向上官云飞道:“真正的东家今天晚上是不可能现身了,而且可能会彻底跟这里撇清关系。我们也走吧,等下会有人来这里处理残局。” “不会的,不会的,小王爷不会撇下我们不管的!”花姐带着哭腔喊道。 柳子衿看着她道:“这么快就把东家给卖了,你这样的人,不死也活不长。” 花姐讶然失色,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 不过,话已经说出去,便难以收回了。 她坐在那里,心中恐惧而焦急,廖长天死了,酒馆里的姑娘们都被救出去了,极乐粉也被搜出来了,小王爷今天晚上也没有出现……难道,自己和手下这些人,真的要死在砍头台上了么?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廖长天不是说柳子衿没有实权,找着机会一定要把他杀掉么?而且说就算把他杀掉,小王爷也能轻易把他给救出来。自己今天找着机会了,可是局面怎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极乐粉怎么这样就被搜出来了?野狼社的人怎么在今晚突然出现?韩重言的事情怎么会暴露?廖长天怎么就那样被打死了?柳子衿身边为什么会有散骑常侍跟着? 散骑常侍不是负责保护皇帝的么?! 花姐想不明白,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为什么之前还好好的,一个钟头不到,却忽然什么都变了? “柳公子,柳公子!”这时,巷外忽然有人喊柳子衿。 柳子衿听出了是谁的声音,他掀开帘子走出去,道:“夏天,我在这儿。” 夏天看到他,赶紧跑过来:“柳公子,这里刚才突然打起来了,我好担心你,不过还好你没出事儿。此地不宜久留,马车停在巷子口,我们赶紧走吧。” “好,你先在巷口等我,我马上就过去。”柳子衿道。 夏天点点头:“柳公子快点,这里不安全。” 柳子衿“嗯”了一声,重新返回酒馆:“上官常侍,让人再找 几辆马车,我们赶紧走吧,之前送我的人正在巷口等我。” 上官云飞点点头:“我们走。” 花姐的精神在此刻崩溃,她一声大叫:“宁……不是,柳公子,柳公子不要走,柳公子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柳子衿转头看着她,道:“问你一件事。” “柳公子请问,只要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花姐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道。 柳子衿问:“让韩重言染上毒瘾,目的是什么?” “韩昭雪,目的是韩昭雪。韩重言之前吃的极乐粉,都是普通的极乐粉。但是今天晚上,我们给他的是特制极乐粉,里面有毒。没有解药,毒瘾发作就会很频繁,而且只要不食用极乐粉,毒瘾就会一直持续下去,几个钟头,人就会死。 韩重言把最后一点极乐粉吃完,就会立刻到这里重新购买。我们就会把他押在这里,等他毒瘾发作,然后通知韩昭雪过来。然后我们就可以拿解药逼迫韩昭雪签卖身契,给小王爷当家奴。等韩昭雪签了字,我就会在这里教她床上功夫,让她去主动服侍小王爷,我们还会跟她说,如果她能把小王爷哄开心了,小王爷还可以帮忙让韩重言戒掉毒瘾,这样以来,韩昭雪就算得到了解药解了韩重言的毒,还是会一直留在王府,用心伺候小王爷。而且这个时间,会持续很久。在这段时间里,小王爷还能想出各种办法,制约韩昭雪,让她一生都逃不脱王府…… 不过,没想到事情被柳公子看透了。柳公子,您真是英明神武。柳公子,以后我就跟着你混,在你身边鞍前马后,而且,我可以教韩昭雪床上功夫,让她把您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如果柳公子不嫌弃,我还可以跟她一起服侍您,柳公子,您之前不是说想让我和小青……” “今天晚上韩重言来过?”柳子衿问。 “来过,你进门之前,他刚出去。”花姐道。 “解药现在在哪里?”柳子衿问。 “不在我这里,在小王爷那里。” “解药叫什么名字,自己可以制造么?”柳子衿问。 花姐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 “韩重言手里的极乐粉能撑多久。” “两三天左右。” 柳子衿沉默着不说话,抬头看着天花板思索什么。 花姐道:“柳公子,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就把我放了吧,我以后给你做牛做马,做什么都行……啊!” 她一声惨叫,把柳子衿吓了一跳。 转头一看,就发现步鹿孤婵拿着一把长刀,已经直直捅进了她的胸口。 鲜血从胸腔里喷溅出来,洒的少女满脸满身都是。 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毫无征兆的忽然拿刀把一个成年人给捅死了……这件事情,实在太让人震惊。 “你真以为我会放了她么?”柳子衿皱眉问。 步鹿孤婵松开长刀,花姐在她面前慢慢倒了下去。她转身看着柳子衿,道:“万一你被她说的那些话打动了呢?所以,还是直接杀掉比较保险一些。” 这话让柳子衿很不舒服:“我救了你,你居然还把我想成那种人?” “我什么都没想。”步鹿孤婵道。 “你……你明明就……算了算了……”柳子衿没心情跟她掰扯,“我们还是先赶紧走吧,省得等下耽误别人办事。” 可是刚出门,巷子两头就忽然涌出一群捕快。 为首的一个人,有点眼熟。 看了两眼,才发现居然是……上官燕? 柳子衿转头看向上官云飞:“看来在我把她拉下水之前,就已经有人把她拉下水了。” “他妈的,让老子知道是谁,一定找他算 帐!”上官云飞恨恨的道。 “前面的人都给我站住,手里的武器全部放下,不然格杀勿论!”上官燕的声音凛冽的响了起来。 柳子衿背着手大声道:“上官燕,你爹在这里,说话的时候能不能注意一点。” “混蛋,出言不逊,受死!”上官燕抽出长刀,几步就来到近前,刚要挥刀,就发现上官云飞正站在柳子衿旁边面无表情看着他。 “呃……嗯?柳子衿?爹?你们怎么在这里?”上官燕有些尴尬的放下刀。 柳子衿道:“我刚才都说了,你爹在这里。” “那你就说清楚,老娘以为你在骂我呢。”上官燕很凶的道。 “谁让你过来的。”上官云飞问。 上官燕有些心虚的道:“呃……那个,接到百姓报官,说是这里发生大规模械斗……” “这里是西城,就算报官,也是报到西城兵马司,你一个已经下值的特捕司特捕,是在哪里收到的消息?居然能这么及时的从内城直接跑到外城来?”上官云飞皱眉质问。 上官燕道:“那个……那个……哎呀,一时之间说不清楚,总之我现在在执行公务,爹你能不能该上哪上哪,别在这耽误事儿啊。” “丫头片子反了你了,敢跟你爹我这么说话……” “跟娘学的,你有意见,回家找她算帐去。”上官燕道。 上官云飞一滞,被憋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像喝水呛着了一样。 柳子衿道:“那个,上官常侍,既然别人在这执行公务,我们就不在这耽误事儿了。天色已晚,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别人可以走,你不能走。”上官燕眯眼看着他。 柳子衿道:“为什么?” “你刚才从这间酒馆出来,而据我们特捕司接到的线报,这间酒馆涉嫌拐骗虐杀少女,而且有逼良为娼贩卖极乐粉的嫌疑。所以,我觉得你此时出现在这里,行为很可疑。希望你配合我们,接受调查。”上官燕冷冷的道。 柳子衿向上官云飞道:“看到没有,你女儿公报私仇。” 上官云飞道:“我管不了她!”说完一甩袖子,气冲冲的就朝巷外走。 “哎,不是,你是官家派来保护我的,你不能走啊,万一你女儿把我抓进大牢……” “训练长小心!” 柳子衿话还没说完,就见王玄策已经突然朝自己扑来。 在摔倒的一瞬间,他看到一个黑衣人正从天而降,挥着匕首扎向自己。 孙婆婆一脸焦急之色,紧随其后,但要阻挡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这一刀,扎在了王玄策的背上。 “啊!”王玄策顿时一声惨叫,背后有鲜血溅出。 “扑嗵!”而直到这时,两人才重重摔倒在地。 那黑衣人眼中闪出懊恼之色,脚一蹬地,迅速逃离。 孙婆婆双脚落地,重新腾空而起,直接追了上去。 但那黑衣人速度竟是极快,转眼就不见了踪影,就是孙婆婆都追不上。 “王玄策!王玄策!你怎么样,你没事吧!”柳子衿焦急大叫。 王玄策脸色苍白:“训练长……我要是死了,你帮我照顾好小月!” 这时上官云飞已经重新返回,他看着王玄策背上的匕首,脸上现出后怕之色。 “都是你,在这捣什么乱!我要是一直待在这,能给凶手可乘之机么!”上官云飞气得大声训斥上官燕。 上官燕一脸委屈,小声还嘴道:“你自己不好好保护他……管我什么事……” 章180 叫叔叔 “这是一个训练有素的顶级刺客,而且修为很高,他潜伏在周围,我居然没有发现。”孙婆婆一脸歉疚的说道。 上官云飞赶紧察看了一下王玄策的伤势,然后道:“还好,没有刺中要害,不会有生命危险。燕儿,你在江湖呆了两年,处理这类伤有经验,你来帮忙处理一下。” 上官燕撅着嘴道:“刚才还对人家发脾气呢,这会儿就让人帮忙了。” 上官云飞再次一滞,脸涨得青紫。 上官燕装作没有看到,从腰间拿出一个牛皮包,从里面拿出几根银针蹲下来,然后依次扎在王玄策伤口周围。接着道:“你忍一下啊。”然后站起身,一脚踩在王玄策背上,伸手握住刀柄,噗滋一声就把那柄匕首给拔了出来。 因为那几根银针的关系,血虽然没有汹涌不止,但也喷出来不少,柳子衿躺在地上,溅得满脸都是。 “我说,你就不能等我出来之后再拔么?”柳子衿很愤懑的道。 上官燕随手将匕首扔到一边,然后像才看到柳子衿似的:“哟,底下还有个人呢,实在抱歉,刚才居然没有看到。” 柳子衿很无奈,这上官云飞,到底是怎么管教女儿的? 把刀拔出来之后,上官燕从牛皮包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把里面的粉末直接就往伤口上倒。 柳子衿有点无语:“我说,衣服都没撕,药都洒衣服上了,有什么用?” “把衣服当绷带不就行了?”上官燕无所谓的道。 洒完药,上官燕把针拔出来,然后道:“找点干净的布,把伤口一包就行了。衣服别撕了,药都在上面,撕下来就没用了。” 王玄策脸色苍白的看着柳子衿:“训练长,她滥杀无辜啊。”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你且忍耐一下。”柳子衿很无奈的道。 “你们把他抬到巷口马车上去,然后先简单包扎一下。”上官云飞吩咐手下。 于是两个人把王玄策抬起,直接把他放在了夏天的马车上。 柳子衿这才从地上爬起来,他抬头看着刺客刚刚消失的方向,道:“果真出手了啊……” “你知道有人要刺杀你?”上官云飞问,“是什么人?” “好人呗,不是报仇的,就是替天行道的。有人杀他,再正常不过了吧?我不是也杀过么?”上官燕满嘴嘲讽的道。 柳子衿向上官云飞道:“上官常侍,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跟你很投缘,不如,我们结拜为兄弟如何?” 上官云飞一愣:“啊?” “怎么,上官常侍不答应?” “呃,倒也不是……” “那就是答应了?” “呃,如果柳公子有这个想法的话,我也没什么好拒绝的。” “那好,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结拜兄弟了。上官兄,有句话,兄弟我想说很久了,你这个父亲,当得不太合格,教女无方。以后有机会,我这个当叔叔的,一定帮你好好教训教训她。”柳子衿道。 上官云飞顿时呆在了原地:啥玩意儿? “混蛋你是不是找死!”上官燕一把就拎起了柳子衿的衣领。 柳子衿很镇定的道:“我朋友现在受伤很重,得赶紧把他送到正式医馆治疗。所以叔叔今天呢,就暂时先不教你怎么做一个正常的姑娘家了。不过以后有时间,我一定好好跟你说说这方面的事情。” “柳子衿!”上官燕咬牙切齿。 “叫叔叔。”柳子衿道。 “我特么……老娘今天弄死你!” “燕儿,别胡闹!”上官云飞忍不 住训斥道。 上官燕转头怒气冲冲的看着他:“你还有脸教训我!都是你,傻的要死,轻易就上了别人当,现在好了,你女儿凭空多一个叔叔出来,而且还是个超级无敌大混蛋叔叔,你满意了吧!” 上官云飞很尴尬,他一脸不满的看向柳子衿:“柳公子,你这样坑我,太不地道了吧?” “我是真心想和大哥结拜,绝对没有其他意思。”柳子衿一脸真挚道。 上官云飞很无奈:“我堂堂一个散骑常侍,怎么混到今天这等地步?” “常侍,马车找来了!”这时,一个禁军精锐从巷口走来,向上官云飞禀报道。 上官云飞道:“算了,今天先就这样吧。里面还有好多事儿等着你去处理呢,你就先别跟柳公子纠缠了。”说到这里,脸色忽然一肃,“不过,今天晚上的事情,你明天早上必须给我一个交待。我倒要看看是谁,敢拉我女儿下这趟混水!” 说完,便径直向巷口走去。 上官燕一脸愤怒的看向柳子衿:“都是你,今天没事来什么长乐巷,现在好了吧,我的事情被老爹知道了,你让我怎么跟他交待?” “你叫我一声好叔叔,我就帮你说两句好话。”柳子衿道。 上官燕再也忍不住了,一拳就往他脸上打去,可惜拳到中途,就被孙婆婆握住了。 “在墨卫面前跟墨师动手,你是不是太不把我这个老太婆放在眼里了?” “行,柳子衿你给我等着,等你哪天犯到我手上,我让你知道什么叫痛苦!”上官燕摞完狠话,转身走进妖姬酒馆。简单束起的马尾在空中有力的一甩一甩,倒是让人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潇洒和酷劲儿。 柳子衿整理了一下衣领,向旁边的捕快道:“妖姬酒馆有一些被拐骗过来的姑娘,已经提前被送去春风坊了。跟那上官母老虎说一声,让她有时间,去春风坊录下口供。”然后向步鹿孤婵和小月道:“我们走。” 步鹿孤婵看了一眼妖姬酒馆,又看了一眼柳子衿,眼中忍不住露出玩味的笑容,有趣,有趣。 众人上了马车,柳子衿问夏天:“附近有没有什么好一点的医馆?” “好的医馆都在春风坊附近,毕竟栖梧学院在那边,所以我们直接回去就行了。”夏天道。 柳子衿点点头:“那我们走吧。” 几辆马车向春风坊驶去,到了近处,找到一家医馆,把已经睡下的大夫喊醒,然后让他给王玄策重新认真上药包扎了一下。 这一刀本是刺柳子衿的,他突然出来挡这一刀,却是让这刀失了准头,只是按照既定方向,刺在了他的身上。不过即使如此,也是凶险无比。若是不小心刺到其他器脏,王玄策仍然凶多吉少。 柳子衿看着趴在软席上,面无血色的王玄策,很认真的道:“玄策,我欠你一条命。” “不要这么客气,咱们是什么关系。不过,要杀你的人是谁,是跟之前刺杀顾家人的凶手,是同一波么?” “应该不是。不过这次失败,他不会善罢甘休。等他再来,我把他抓住,给你报仇。”柳子衿道。 王玄策道:“训练长还是先保命要紧吧。这个人这么厉害,起码也是二步三境的武修。这样的人,想要抓住他,比杀了他还要难。”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安心养伤就是。” “训练长,酒馆里我太冲动了。”王玄策有些歉疚的道。 柳子衿摇头:“你让我刮目向看,男人就该这样。如果不是你,那些姑娘现在还在酒馆里受苦呢。” “我其实原本只是想带走小月一个人的……没想 着要救其他人。训练长,我是不是……太没有良心了?”王玄策道。 “你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学生,能够想着把喜欢的姑娘带离那里,已经很了不起了。若是还想着救其他人,那不是你蠢,就是你傻。不过,若是你真有那个本事,你一定会救的。我确信这一点。”柳子衿道。 王玄策忍不住哭道:“训练长,只有你拿我当朋友,别的人都瞧不起我。” “你这整天哭哭唧唧的,想让人瞧得起也太难了吧?”柳子衿忍不住道。 王玄策不好意思擦擦眼泪,然后道:“今天是我这一生当中,过得最有意义的一天。不管是救小月,还是帮训练长挡着一刀。在这一刻,我才感觉我活得像个人。” “那刀要是再往旁边挪几寸,这一刻你就活得像个鬼了。不过以后如果再出现这种情况,你可千万不要怂,该挡还是要挡,反正我会想办法救你的。”柳子衿很无耻的道。 王玄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以后少得罪些人吧,挡刀太疼了。还有那上官燕,我受那么重的伤,她居然还把脚踩在我背上拔刀,太粗暴了。她心里对你不爽,干吗要折磨我这个可怜人?训练长,有机会,你得替我报仇。” 柳子衿拍着胸脯打保票:“你放心,我现在是他叔叔,我要教训她,她根本不能反抗的。等到有时间,我就给你把仇报了。” “啊?你什么时候又成他叔叔了。” “在你被抬去马车里的时候。” “……”王玄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训练长牛逼!” …… …… 王玄策的伤要静养,伤口刚包扎好,也不宜再颠簸,于是柳子衿就把他留在医馆,自己和其他人一起回了春风坊。 小月本来是要留下的,可是她身上穿的衣服还是纱裙,因此也只能跟着一起先回去,等明天买了新的衣服再过来。 回到春风坊,之前送那些少女过来的几个禁军精锐,正在院子门口等着。 见到柳子衿下来,便向他道:“柳公子,那些姑娘按照韩先生指示,已经送去后面的院子了。我们有两个兄弟在那里守着,安全暂时没有问题。” 后面的院子,想必就是郑流苏原先住的那一片院子了。本来想改成深宅大院,现在可好,又整出这么一桩子事。 难道本公子天生就没有住大院的命? 柳子衿很郁闷,然后向那个侍卫道:“你把这两个姑娘也带过去吧,给她们随便找两间房睡着。 “我们还没有好好谢谢恩公。”步鹿孤婵道。 柳子衿道:“举手之劳而已,不需要放在心上。” “那我们明天再来跟恩公道谢。”步鹿孤婵微微一礼,然后和小月一起,跟着那禁军精锐向后面走去。 那位禁军大哥在前面走的很快,特意与这少女拉开距离。因为实在是……太臭了。 柳子衿一人回了院子,上官云飞他们接着在外面站岗。孙婆婆则是在他们上了马车后,就继续进入隐匿状态,此时应该就在周围的某棵树上躲着。 “少爷,您回来了?那些姑娘,到底怎么回事儿啊?”听到声音,打开院门的老林表情怪异的说道。 “一些失足少女……” “柳大公子,您终于回来了啊。”韩昭雪出现在后院月门处,表情不怎么好看的阴阳怪气的说道,“小女子还以为您今天晚上,要夜宿别榻了呢。” 柳子衿一拍脑门,我操,忘了自己是半夜偷偷跑出去的……刚才又送来那么多戴着兽耳尾巴穿着薄纱裙的少女…… 韩昭雪肯定是误会了。 章181 崩溃 “小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柳子衿赶紧解释。 韩昭雪转身走进后院:“想要出去偷腥,直接跟我说一声,我又不会拦着你,用不着大半夜偷偷跑出去。还有,以后再出去买春,去大一点的青楼,反正你又不差钱,没必要跑到那么乱糟糟的地方去。” “小雪,我去那里不是为了花天酒地的,我是有别的目的的。”柳子衿解释道。 韩昭雪在假山旁站定,转身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什么目的?” “……”柳子衿欲言又止,犹豫要不要把韩重言的事情说出来。 “怎么,没话说了?”韩昭雪问。 柳子衿道:“反正我不是去喝花酒的。” “对,幸亏那里都是十一二岁的小女孩,你可能下不去手,所以顺手把她们给救了,正事也给耽搁了。要是她们年龄再大一点,你现在估计已经在某张床上,开始跟她们一起做一些无耻下流的事情了吧?没有喝成花酒,柳大公子想必很难受吧?”韩昭雪阴阳怪气道。 柳子衿道:“你再这么说话,我就要打你屁股了。” 韩昭雪冷冷的看着他,不为所动。 “不是,家里有这么个漂亮的大姑娘,我没事到外面瞎混啥啊,那里的姑娘又没有家里的好看,我柳子衿又不是傻子,干嘛花那个冤枉钱啊。”柳子衿无奈道。 “因为家里这个只能看不能动。”韩昭雪道。 柳子衿长叹一口气:“给我半个钟头,我考虑一下要不要把某些事情告诉你。” “你这么聪明,一刻钟的时间,应该就足以编出很完美的谎言了吧?半个钟头?对自己这么没信心?”韩昭雪问。 柳子衿定定的看着韩昭雪,问道:“就这么不相信我?”语气里有些微小的情绪。 他本来是为了韩重言的事情去妖姬酒馆的,现在韩昭雪却一心认定他是去嫖女人的,这让他有些不爽。 大不了就吵一架,然后大家各自冷静冷静。 没想到韩昭雪却在这时退了一步:“行,你考虑半个钟头。我在房间等你。” 说完,就上了楼。 柳子衿已经做好吵架的准备了,子弹都上膛了,结果敌人忽然撤了,这让他忽然有一种举着拳头不知道往哪打的感觉。 “早这样不就好了。”他嘀咕一声,然后自己一个人进了书房。 韩重言这件事情,刘赫明显已经计划了很久,韩重言半年前就染上毒瘾,而那时刘赫还没有回京,这说明这个计划,很可能是他离京前就已经定好的,或者是在半年前书信至京让别人帮忙先行实施的。 不管怎么样,这个计划都显示了刘赫的决心,他一定要得到韩昭雪。 现在虽然妖姬酒馆已经废了,但这个计划想来不会就这么直接中断掉。而且因为今晚的事情,刘赫肯定怒火攻心,这种情况下,更不会甘心就这么吃了一个这么大的亏。 韩重言手里的极乐粉只够他食用两三天的,两三天之后,他毒瘾就会发作。在那之前,刘赫肯定会派人,给他新的购买极乐粉的地点。然后,计划就会按照之前那样进行。 按照道理来说,应该把事情告诉韩昭雪,这样她有了心理准备,就不会轻易被人诓走。 但现在主要问题是,韩重言已经食用了妖姬酒馆的特制极乐粉,他身上的毒不解,这件事情就没有办法从根本上解决。 所以柳子衿现在想的是,这件事情能不让韩昭雪知道,就尽量不让她知道,自己秘密解决掉,省得她担心难受。如果这样,他就必须在这两三天之内,想办法把韩重言身上的毒给解了。 可是如果这种毒这么好解,刘赫也不会拿来用在这个计划上了。 所以他很头疼。 而现在,韩昭雪又在房间里等着他的解释,于是他就更加头疼了。 而除此之外,他还担心另外一件事情,刘赫这么阴险,可谓是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如果不把他彻底解决,韩昭雪随时都有可能有危险。 他必须在短时间内把刘赫给解决掉。 可是对方是个小王爷,跟他动刀动剑无所谓,但真要把他干掉,他自己肯定也难逃一死。 天生佛子的身份虽然或多或少是个保障,但毕竟不把握啊。 最好的方法,还是用神魂的各种作用,在这个层面解决他。但现在柳子衿神魂还不够强大,作用有限,短时间内,也很难做什么事情。 顶多也就是让对方做做恶梦什么的。 难不成要请个杀手? 可是自己没渠道啊。 头疼头疼,这个刘赫,真是叫人头疼啊。 柳子衿从椅子上站起来,有些烦躁。而且说实话,虽然这次把妖姬酒馆给捣毁了,但他依然有些不甘心,刘赫敢这么觊觎韩昭雪,让他非常生气。恨不得现在就杀之而后快。 如果仅仅是破坏刘赫的计划,不让他得手,柳子衿觉得还不够,必须得让他吃点亏才行。 杀了他,自己可能会死,那如果不杀他,而是把他弄废呢? 砍只手,或者砍只脚?甚至不小心把他阄了? 必须做点什么,柳子衿觉得很有这个必要。 不过到底怎么做,还得细想。 这不是杀伐果断的时候,得用脑子。 想了好一会儿,最后决定将计就计。 看看时间,半个钟头已经过去,于是就准备上楼把事情真相告诉韩昭雪,让她提前做下防备。可是上了楼,却发现韩昭雪房间里一片漆黑。他试着叫了一声,没有听到回应。于是又提高声音叫了一声,同时敲了敲门。 “干吗?”韩昭雪问道。 “不是说半个钟头……” “我有点累了,想先睡觉,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我已经想好了……” “你肯定也很累了,那些姑娘的事情,你后面肯定也要想办法解决好,事情多着呢,就不要因为我再浪费心力了。”韩昭雪柔声道。 柳子衿忽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半晌,道:“那明天再说吧,你好好休息。” 然后他听到韩昭雪下床走过来的声音,门打开,韩昭雪伸出双臂轻轻抱住他:“我不是不相信你,就是有些生气。毕竟你是大半夜偷偷跑出去的,而且去的还是那种地方,我要是不生气,那也太不正常了。不过我相信你肯定有你的目的,之前我态度不太好,你不要生气。” 柳子衿伸手抱住她,一边抚摸她香喷喷的头发,一边笑着道:“平常那么爱吃醋耍小脾气,这会儿忽然这么懂事,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哼,我吃醋还不是因为你整天拈花惹草。”韩昭雪埋怨道。 柳子衿道:“就这还想着让我以后纳妾呢。” “那不是也没办法么……” “要不我们今晚一起睡吧。”柳子衿道。 怀里抱着姑娘柔软身体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韩昭雪却赶紧松开了他,道:“我们还没有成亲……” “就是抱着睡一夜,什么都不干。”柳子衿道。 “那也不行。”韩昭雪果断拒绝,“而且你身上现在还有酒味和别的女人的脂粉味呢,难闻死了,赶紧去洗了。我要去睡觉了。” 柳子衿顿时有点尴尬:“逢场作戏,但我保证什么都没干。” “逢场作戏,具体做些什么?”韩昭雪很感兴趣的问。 柳子衿道:“等我洗完澡上来再跟你说。”然后就逃也似的跑下了楼。 洗完澡之后,柳子衿换上贴身轻薄的睡衣,悄悄来到韩昭雪门口。 “小雪。”他轻轻叫了一声。 里面没有回应。 “小雪,你睡了么?” 还是没有声音。 于是他轻轻推门,然后就发现房门没有上栓。 口嫌体直啊! 他心中感叹一声,随后推开房门,快速进入房间。 屋里太黑,什么都看不到。 他将房门轻轻关上,把插销插上,适应了一下昏暗的光线。 在这段时间里,房间里安静无比,他能听到自己的呼吸,也能听到韩昭雪的呼吸。 而韩昭雪的呼吸,无比的急促。 他轻轻走到床前,直接掀开被子钻了进去。韩昭雪这时才反应过来似的,猛的坐起,问道:“臭流氓,你怎么进来了?谁让你进来的?赶紧跟我出去!” 柳子衿直接抱住她把她扳倒:“先生,门都不锁,不就是等着我进来的么?” “我才没有!”韩昭雪羞急,开始挣扎。 柳子衿用双腿箍住她,然后道:“时间很晚了,不要闹了,要不然明天早上起来要有黑眼圈了。” “你在这里我怎么睡?孤男寡女,一同躺在一张床上,成何……唔……” 柳子衿直接吻住了她。 而韩昭雪身体不断挣扎着,嘴巴和舌头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一直在回应。 慢慢的,所有挣扎停止,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双手在对方的背上抚摸,与那日喂药一样,陷入一滩难以挣扎的沼泽。 过了良久,两唇分开,昏暗的光线下,两人久久凝视。 粗重的喘息,如两道交颈的天鹅,在空气里缠绕纠缠。 “子衿,真的不行的,我们……” “我不是说了么,什么都不干。” “成亲之前绝对不能做那种事情的,那是放荡的女人才会干出来的事情……” “我不是说了么,什么都不干……” “你要真忍不住,要不我去给你找个丫环吧……” “先生,你是铁了心觉得今天晚上我要对你做什么是吧?”柳子衿有些无语道。 韩昭雪道:“你那么流氓……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干……” “那你还给我留门。” “我那是忘了上插销了。” “算了,本来准备什么都不干的,不过既 然先生已经做好了准备……” “我没有!你赶紧出去!” “进来都进来了,还出去做什么。” “不行,绝对不行。你要是敢对我做什么……我就……我就不理你了!”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柳子衿还等什么。 一个翻身把韩昭雪压在身下,头往下一探再次封住了她的唇。 于是漆黑的夜色像是有了颜色,安静的房间像是有了声音,一切都不知不觉变得温柔旖旎起来。 仔细看,像春天嫩柳抽芽,桃花在树上绽出一抹抹的粉。 仔细听,像春夜初雷轻鸣,雨水在风中掠过一道道的线。 雨水落在青青的草地上,挂在嫩绿的柳枝上,盛在粉嫩的花瓣里,风一吹,雨丝轻舞,水滴飞溅,潮湿的空气带来泥土的清新,张开双臂,拥抱这一切,觉得心旷神怡,世界如此美好。 “子衿……如果……如果这样……是不是你以后……就不会到那种地方去了?” “哪种地方?” “就……酒馆……那种地方……” “妖姬酒馆那种地方?” “嗯。” “……所以你是为了不想让我去那种地方,才决定今天晚上……这样?” “你……不高兴?” “所以你还是觉得,我今天去那个酒馆,是为了花天酒地的?” “你……你生气了?” 柳子衿深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穿好衣服,直接下了床。而此时那衣服上还带着温度……因为那是刚刚才脱下的。 韩昭雪赶紧搂着被子坐起来:“子衿,你是不是生气了?” 柳子衿不理她,直接拖着鞋去开门。 一堆燃得正旺准备爆炸的篝火,瞬间被夏天的暴雨一下浇灭。 “子衿,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随口问一句……” “好好休息吧。有些事情,明天再跟你说。”柳子衿打开房门,直接走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柳子衿躺在床上,面无表情,恼怒的情绪忍不住在心间慢慢酝酿发酵。 过了好一会儿,他找出外衣穿上,打开房门。 然后就看到韩昭雪正在外面站着。 见到房门打开,她似乎还被吓了一跳。 随后像做什么坏事被发现一样有些羞臊有些慌乱,接着看到柳子衿穿戴整齐,奇怪的问道:“子衿,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红袖招,听说那里的姑娘很漂亮。”柳子衿面无表情道。 韩昭雪微微愣了一下,然后赶紧双手握住他的一只手,眼睛可怜巴巴的道:“子衿,我错了,我不该不相信你,我道歉,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你刚才把我火勾起来了,我要去灭火。” “我……我也可以……”韩昭雪蚊鸣一般低头小声道。 “我喜欢花天酒地。” “我……我让老林出去买酒。” “我现在需要有人哄我开心。” “我……我也可以……” “我喜欢姑娘主动伺候我。” 韩昭雪猛的抬头,踮脚,漂亮的小脸一仰,便啄住了他的嘴。 柳子衿没反应。 韩昭雪的唇轻轻离开,两只小手也松开了他的大手。 “对不起。”她低着头,情绪很低落的道。 柳子衿慢慢蹲到地上,忍不住有些崩溃的道:“先生,你不要这么招人心疼好不好,想发脾气都发不出来,很难受啊。” 韩昭雪低头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忽然高兴的笑了起来,她蹲下去,歪着脑袋看着柳子衿,嘿嘿的笑:“子衿,我们去睡觉。” “你又不想。” “可是你想啊。” “我又没说忍不住,是你非觉得我忍不住,所以大半夜偷偷跑去……” “人家错了嘛。”韩昭雪摇晃着身子道。 “……”柳子衿彻底败了。先生什么时候连撒娇都学会了。 “嘿嘿,既然你忍的住,那我就放心了。那我们就按你说的,抱一起睡一夜,什么都不做,你觉得怎么样?” “呃……” “亲亲可以。”韩昭雪羞涩道。 “……” 柳子衿彻底崩溃。 这特么……这特么……本来,是可以的啊…… 自己刚才……发什么神经啊。 有什么事情,日后再说嘛! “先生,说实话,其实我忍不住……” “还在生气啊,人家都道歉了。” “……我是说真的,其实我忍耐能力没那么强的。” “好啦好啦,人家相信你不是因为那个去的酒馆啦,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好不好。男子汉大丈夫,就让着我这个小女子一点好不好嘛。” “……先生,说实话,我现在想一刀捅死自己……” 章182 你给我等着 做一个禽兽,还是做一个禽兽不如的人? 这看似是一个难题,但实际上在有些时候,人是没有足够的理性去想这件事情的。 孤男寡女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那是傻子才会干的事情,韩昭雪长得漂亮,身材又好,柳子衿又憋了一肚子邪火,如果真能控制住什么都不做,那他就真是天生佛子,或者圣人转世了。 “你……你果然是个臭流氓……” “先生现在才知道么?” “我要回房去睡……” “你觉得可能么?” “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有些事情是不需要准备的……” “我怕……” “相信我,什么事都不会有。”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敲院门……” “……” “少爷,上官姑娘找你。” 随后,老林的声音就在前院嘹亮响起。 柳子衿咬牙切齿:“我现在就去把她给宰了,先生且在这里等候片刻。” “你小心被她给宰了。”韩昭雪半开玩笑半担心的道。 柳子衿穿上睡衣,道:“她爹现在是我的侍卫,她敢杀我,那就是在砸他爹的饭碗。” “她大半夜的找你做什么?”韩昭雪有些疑惑的道。 “谁知道,神经病呗!”柳子衿趿上鞋,整个人都很暴躁。 下了楼,来到敞开的院门前,上官燕正扶着腰间刀柄,很爷们的在那里站着。 柳子衿气冲冲走过去,劈头盖脸道:“上官燕!你是不是神经病?!大半夜的来找我,别人不用睡觉的啊!” 上官燕一愣,随后怒道:“你瞎吼什么呢?不是你让我手下告诉我有空过来找那些姑娘录口供的么?自己前脚说过的话,后脚就忘了?是我有病,还是你有病?!” “我特么……我让你有空过来,你也不能大半夜就过来吧。老子正睡觉呢!” “你刚从长乐巷回来没多久吧?应该还没有睡着才是。这起床气也太莫名奇妙了吧。”上官燕一脸不爽的道。 柳子衿抓狂道:“老子正在……正在……特娘的,你就是个神经病!” 上官燕虽然脾气不太好,但毕竟混了几年江湖,刀光剑影 下,智商这种东西还是不缺的。此时柳子衿这么暴躁,明显有些奇怪,她上下打量他一眼,然后目光很敏锐的在他脖子上发现一小块红色的淤痕。 于是早在江湖儿女豪爽言谈间对某些事情极为清楚的上官燕,立刻明白这家伙现在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于是她嘴角勾起,露出一抹很欠抽的笑意:“柳公子瘾这么大?在妖姬酒馆没玩够,这刚回来又玩上了?” “我玩你大爷!”柳子衿怒气冲冲的骂了一声,抬腿就往前走。 上官燕问:“你干吗去?” “带你去录口供!”柳子衿头都不回没好气的道。 上官燕在后面呵呵笑了两声,然后非常开心的跟了上去。 那些姑娘们此时都已经沐浴过,但或许因为一直以来的折磨和担惊受怕,外加今天忽然得救,心中一时激动难以平静,因此当柳子衿和上官燕过去的时候,她们还都没有睡着。 此时她们聚在一间院子里,全都穿着很宽大的衣服,甚至还有几个穿着的是栖梧学院的院服,以及青云学院的青衫。想必是韩昭雪把自己的衣服还有林清颜的衣服,全都拿过来借给这些姑娘穿了。 人群之中,最引人注目的,是经过梳洗,焕然一新的步鹿孤婵。 脸上身上的脏污已经尽皆除掉,皮肤像经过美白处理一样,白得甚至有些让人觉得如界光般耀眼。而那些蓝色的头发,此时还有些潮湿,和之前灰蒙蒙的蓝相比,完全是截然不同的观感。像是被污染的大海重回碧色,像是充满雾霾的天空被雨刷刮过,长长的头发有着微微的卷,充满着异域风情的优美。 在一切都焕然一新的情况下,那双眸子显得更清澈了,纯净无暇,仿佛蓝色宝石一般。 她站在那里,表情平静,脸上没有任何惶惑与惊恐,一种之前没有流露出来的高贵气质,此时在她身上放肆流溢。 上官燕也算见惯世面的人,猛一看到这个小姑娘,也是瞠目结舌,愣在原地。 过了半天,才无比愤恨道:“那群畜生,要是我早知道这件事情,早把他们给剁了!” 柳子衿看着步鹿孤婵此时的模样,再想象到她之前在那笼子里的场景,一时之间也有些恍惚,同时,在心中暗叹这小姑娘真是有心机手段的人 物,在那等危险境地,能对自己下狠手,把自己折腾的连畜生都嫌弃,真是不简单。 也是因此,没有被她此时的模样迷惑,他知道,在这样美丽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一颗无比强大与深沉的心。 “我是上官燕,是京城的特捕,你们的事情,我会给你们讨回一个公道。同时,那些坏人,也会全部被依法处治。现在,你们配合我写一份证词,按上你们的手印,再接着,你们就可以等着有人送你们回家了。”上官燕正义凛然道。 柳子衿装模作样打了个呵欠,然后道:“行了,你自己在这里跟她们录口供吧,我太困了,要回去休息。” 上官燕义正言辞道:“不行,你也是证人之一,所以你必须留在这里,和她们一起录口供。把你为何去妖姬酒馆,以及在酒馆做了什么,全部写出来。不准有丝毫保留。” “上官燕,你不要太过份!惹恼了我,我就让我结拜大哥好好教训你!” “柳子衿,你也不要太过份!惹恼了我,我就用我手里这把刀,好好教训你!” “你当我的侍卫是吃素的么?!” “那你要不要试试!” 一群小女孩看着这两个人忽然大声吵起来,一时间都有些摸不清状况。 步鹿孤婵却觉得很有趣,睁着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饶有兴趣的看着。 “算了,我懒得跟你这个男人婆斗嘴。不过我也没功夫在这跟你浪费时间写什么口供,你自己一个人在这玩吧!”柳子衿说着就要离开。 上官燕道:“你要走我也走。”她当然知道柳子衿急着回去是要做什么,因此非得把他留下,让他有火没处泄不可。 柳子衿忍不住吼道:“你到底要干吗?” “我就喜欢看你生气但是又拿我没办法的样子。”上官燕非常欠抽的道。 “你……上官燕,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你打的你妈都不认识。”柳子衿咬牙切齿道。 上官燕冷哼一声:“少废话,赶紧写口供,姑奶奶时间宝贵,没功夫在这跟你斗嘴。” “你给我等着。”柳子衿恨恨的道。 …… …… 今天状态不好,就这两千字了。 章183 纵情山河万里,肆意九州五岳 “丫头们,你们会写字么?”上官燕转头问那些小姑娘。 大多数人都直接摇头。 只有步鹿孤婵和小月没有什么表示。 “这院子里有没有笔墨纸砚?”上官燕问。 柳子衿顿时嘲讽的轻笑一声:“来录口供,纸笔都不准备,呵呵。” 上官燕立刻回头瞪了他一眼,然后向院子外面喊道:“小六,进来!” 一个年轻圆脸有点呆萌、挎个单肩包的捕快迅速跑了进来:“头儿,有事儿?” “把你包里的笔和纸拿出来。”上官燕道。 “好嘞。”捕快将包的扣子打开,从里面掏出文房四宝。 “行了,没事了,出去吧。” “是,头儿。” 啪啪。 上官燕拍着手里一沓纸,得意的看着柳子衿:“柳大公子,听说你不学无术,字都认不全,这口供,要不要姑奶奶替你写啊。” “咱俩不定谁认的字多呢。”柳子衿恨恨的道。 “呵!”上官燕一耸肩,轻笑一声,然后向那些小女孩道:“院子里冷,口供都进屋写吧,那个,蓝头发的,还有旁边那个,你们两个自己写完,也帮忙替其他人写一下。不过手印要自己按,这个不能造假啊。” 于是一群人跟着上官燕一起进了屋。 柳子衿站在院子里,冷风嗖嗖的吹着,他只穿一件单薄睡衣,还真觉得有点冷。 啧,这上官燕看着大大咧咧的,没想到心思还挺细腻的嘛。 于是嘶嘶吸了几口凉气,也赶紧进到了客厅里。 “我们两个的最后写,先帮她们把口供写好吧。”步鹿孤婵道。 上官燕点头:“这样也行。” 于是步鹿孤婵、小月、上官燕三人坐在中间,执笔写字,其他的小女孩在外面围成一圈,诉说自己的遭遇。 不多时,厅里已经啜泣声一片。 柳子衿看不得这画面,自己进了旁边的书房,坐在那里发呆。 跟韩昭雪在一块儿时,生龙活虎,此时坐在昏暗的书房,却觉得浑身提不起劲。 神魂夜游时受的伤还没好呢,一没事儿干就犯困。 他用手撑着下巴,趴在桌子上看着窗外凋零的梧桐,景象凄清,让他忍不住心生寥落。 不觉有些想家。 何时才能回去啊。 他叹了一口气,抬起身体靠在椅背上,双腿翘在桌子上,双眼痴痴凝望窗外。 忽然想来根烟。 “喂,你坐这干吗呢?口供写了么?”不知什么时候,上官燕忽然拿着根蜡烛来到了书房,看到柳子衿大少爷一般仰躺在椅子上,顿时忍不住大声训斥起来。 柳子衿有气无力道:“别闹,心情不好。” “废话,谁心情好?听着那些小女孩说的事情,我肺都要气炸了。你们这些男人,真是过份,为了一己私欲,什么都不管,这样小的女孩子,都舍得糟蹋。真是禽兽!”上官燕盯着柳子衿满脸不忿道。 柳子衿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道:“大姐,有没有搞错啊,我又没有把她们怎么样,而且她们还是我救出来的呢。你就算骂人,也不用对着我骂吧?” “呸,小月和小青都说了,你本来就是去嫖的,只不过后来那个王玄策非要救人,你不得已才出手的。你就是个禽兽!”上官燕一脸鄙夷道。 柳子衿忍不住向客厅里喊:“小月小青,你们能不能有点良心?” “人家实话实说,怎么就没良心了?而且要不是我爹爹在,你就算是想救人,你有那个本事么?还不都是靠别人。” “我靠,我靠我自己本事让你爹给我当侍卫,怎么了,你有意见,有本事你咬我啊!” “这个咬是那个咬?”上官燕眯着眼睛问。 柳子衿道:“能是哪个咬,就那个咬啊!” “那个咬是哪个咬?”上官燕直接把长刀抽了出来。 柳子衿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举着椅子挡在身前:“你是不是有病啊,咬啊,还能哪个咬,就那个咬啊,张嘴咬啊!” “用牙咬还是用嘴咬?”上官燕问。 柳子衿崩溃:“你是不是神经病啊。用牙咬跟用嘴咬有什么区……哎?” 他上下打量着上官燕,然后“哈”的仰头笑了一声:“原来上官姑娘,是这种人啊。” “我是哪种人?”上官燕眼放杀气道。 柳子衿冷笑:“能是哪种人。说一个咬字,就能想到那么龌龊的事情上去,上官姑娘真是让本少爷刮目相看啊。” “老娘混迹江湖几十年,知道咬字有两种解法怎么了,我还知道回字有四种写法呢,这叫渊博,不叫龌龊,不服你咬我啊!” “……”柳子衿一脸震惊的狂眨眼睛。 “……”上官燕气急,“老娘说的是那个咬!” 柳子衿抿着嘴,憋着笑,笑里全是猥琐和龌龊。 “老娘现在就砍死你!” “停……本少爷虽然是个流氓,但也没有流氓到饥不择食的地步。你这种女人,傻子才会对你有龌龊想法。 所以你不用动不动就激动,那样不仅显得你很没有自知之明,而且也是对我本人高级审美的一种侮辱。明白?” 上官燕咬牙切齿:“韩昭雪真是瞎了眼,看上你这种无耻之徒。” “也有可能是你自己瞎了眼。”柳子衿道。 “你们能不能不要吵了,写口供都没法写了。”步鹿孤婵的声音在客厅里响起。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气得大口喘气,不过好在没有再继续斗嘴。 上官燕收刀回鞘,到客厅里拿了纸和笔过来,往桌子上一拍:“赶紧写口供!” “看本少爷给你写一篇半步墨师大闹长乐巷,二品上护军酒馆呈英豪的热血戏码。”柳子衿卷袖提笔道。 上官燕阴阳怪气道:“半夜潜出春风坊,嫖娼来到长乐巷的戏码别忘了也给写上。” 柳子衿没好气的看她一眼,埋头狂写,把自己写成一个正义善良勇猛无畏的超级大侠。 写着写着,忽然灵机一动,想起什么,然后转头盯着上官燕,不动了。 上官燕凶巴巴的道:“臭流氓,看我干什么?” “谁稀的看你。”柳子衿翻了个白眼,低头继续写字。 但是写着写着,再度停下来,转头看上官燕。 上官燕“唰”一声再度把长刀抽了出来:“再看,再看眼珠子给你挖出来。” “那个,上官姑娘,在下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柳子衿忽然搓着手贱不唧唧的说道。 上官燕听都不听,直接道:“免谈。” “我靠,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柳子衿抓狂。 “什么事都免谈。”上官燕道。 “哎,我说你这个人,你怎么这么……无情无义呢。我跟你爹,好歹是结义兄弟……” “你再说!”上官燕瞪眼道。 柳子衿无奈的翻翻白眼,道:“你看,你曾经刺我一剑,正常情况下,怎么也得有点愧疚之心吧,我现在有事找你商量……” “当初没能一剑把你刺死,才是最让我愧疚的事情。” “替天行道,干不干?!”柳子衿一拍桌子,满手墨。 上官燕道:“把你杀了,就是替天行道了。” 柳子衿不行了,要气炸了。 看着上官燕瞪着眼的样子,他真想把她眼珠子给挖出来。 手一甩,在屋里转悠起来,一边转悠,一边时不时瞪上官燕一眼,全程呼呼喘粗气,过了好久,才把气给消下去一点。 上官燕看着他,脸上面无表情,心里却忍不住想笑。 不过她此时其实也有点好奇,不知道柳子衿有什么事情是要找她商量的。 替天行道? 难道是要自己帮着去抓什么坏人? “实话跟你说,我去长乐巷,不是去嫖娼的。”柳子衿很正经的道。 “噗……”上官燕忍不住顿时笑了起来。 “……”柳子衿忍住直接暴走的心,耐着性子道,“我去妖姬酒馆,是因为知道那里贩卖极乐粉。” “所以你是去嫖娼外加吸粉的?”上官燕问。 “我他妈……” 柳子衿忍不住了,举起椅子咣咣就往桌子上摔,砸了几下椅子没散架手却震疼了,于是只能把椅子扔了,手背在身后不停地抖。 上官燕被他疯狂的举动吓了一跳,客厅里也传来受到惊吓的叫声。 “好了好了不气你了,你说吧,到底要跟我商量什么。” 柳子衿瞪着她,呼呼喘了好久的气,然后才道:“我去妖姬酒馆,是为了找出这家酒馆的东家是谁。” “目的。”上官燕问。 柳子衿道:“保密。” 上官燕点头:“没问题。” “我无意间发现韩重言吸食极乐粉,同时偷听到,他之所以会吸食极乐粉,是被一个朋友给害了。但之后,他的那个朋友就自杀了。他怀疑是有人逼着他的朋友做了这件事情,所以他的朋友于心有愧,忍不住自杀。他觉得背后肯定有人搞他,因此一直在等这个人出来。但我觉得等不是办法,于是就偷偷调查了他常去买粉的地点。然后,就在今天晚上,一个人偷偷的来到了妖姬酒馆。”柳子衿道。 “韩昭雪知道这件事情么?” “她要是知道,我还用偷偷跑去长乐巷么?” 上官燕道:“所以你今天去妖姬酒馆,收获是什么?” “你肯定知道,妖姬酒馆的东家是刘赫,对吧?”柳子衿道。 上官燕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听到有人报官说……” “野狼社,那个瘸腿的中年人,你们是一伙的,对吧?”柳子衿问。 上官燕皱眉,然后往客厅看了一眼,接着道:“你出来,我们到外面说。” 于是两人来到前院,上官燕盯着他眼睛道:“你怎么知道的?” “用脑子想的。而且我大胆猜测,你和野狼社,都是听命于王参知的,是吧?” “……”上官燕瞪大了眼睛,一句话都没说。 柳子衿道:“雨林风,你应该知道,他今天把我 介绍给瘸狼的时候,瘸狼曾提到过参知两个字。所以我猜测,今天这一切,应该都是参知计划好的。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但我敢肯定,你们一定清楚这家妖姬酒馆是刘赫的产业。关于这件事情,我不想知道任何内幕。我只是想要说,韩重言的事情,跟刘赫有关,而且他的具体计划,我也已经知道了。事关男人尊严,这口气我咽不下去,因此想将计就计,搞他一回。但是想了想,觉得如果有你帮忙,这件事情应该会更好办一些。毕竟你是捕快,身份天然就有正义性。” “韩昭雪……一切都是因为她,对吧?”上官燕问。 柳子衿和刘赫因为韩昭雪动刀的事情早已经传遍京城,这会儿甚至可能已经传遍全国了,上官燕自然也是知道的,因此不用想都能知道刘赫让韩重言染上毒瘾是为了什么。 柳子衿点头:“没错。” 上官燕一脸狐疑的看着柳子衿:“你到底是不是顾清之?我当初杀你之前,早就把你的底细摸清楚了。你绝对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做这么多事情。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你杀我之前把我的底细摸清楚了?你知道我就是顾清之,居然还杀我?”柳子衿瞪大了眼睛。 上官燕扶着腰间刀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这把刀,就是为了替天行道而存在的。管你什么身份,只要该杀的,统统杀掉。我混迹江湖,也是为了这个。凭胸中意,挥手中刀,就这么简单。而且就因为杀你这事儿,江湖上有个很有才的大侠还送了我一句话呢,叫纵情山河万里,肆意九州五岳。啧,真潇洒。” “你潇洒还是他潇洒。” “都潇洒,不过他比我可潇洒多了,一剑光寒十四州,是我偶像呢。早晚有一天,我要再入江湖去见他。”上官燕一副崇拜的迷妹模样。 柳子衿一脸鄙夷,然后道:“这次不能杀人,刘赫没我命大,他要死了,你也得死。” “你还没说要我帮什么呢,而且我还没答应呢,你担心这么多干什么?”上官燕用嘲讽口吻道。 柳子衿被她气得已经麻木了,于是听着她的话半点反应都没有,而是耐着性子道:“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秋风吹走低语,夜色笼罩下的院子感觉特别安静。 上官燕听完计划,道:“我觉得可行……不过,只是把他弄废,你就能甘心了?” “这件事情当然不会这样就算了,之后我自然还会有别的计划。但是目前,只能做到这样。他毕竟是皇族子弟,我再是半步墨师,对于皇帝而言,也终归是个外人。到时候杀我,只怕不会手软。”柳子衿道。 上官燕抬头看着夜空想了想,然后道:“行,这个忙我帮了。不过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替天行道。” “跟踪韩重言的事情,就拜托给你了。”柳子衿道。 上官燕问:“为什么不让他知道你的计划?” “刘赫肯定会找人看着韩重言,一旦发现他有跟我有什么联系,说不定就会警觉起来,那这个计划就没用了。韩重言的毒一旦解不了,我就被动了。还有,你让人看好妖姬酒馆的那些人,千万不要给刘赫机会派人套话,那些人知道我去妖姬酒馆的目的,若是刘赫知道了,他的计划同样会取消。”柳子衿解释道。 上官燕不敢相信的看着他:“原来你这个人是有脑子的啊……那今天晚上刺杀你的那个人是怎么回事儿?你又得罪哪路大侠了?若是求我,我可以让我的偶像帮你说两句好话,说不定就放过你了。” “那属于私人恩怨,就不跟你说了。” “不说我就不帮你的忙。” “……你这个人有毒吧。”柳子衿终于再度被气到了。 上官燕背着手看天:“反正你爱说不说……” “你……我靠,我上辈子欠你的。一剑差点把老子杀了不说,现在又把老子气个半死……” “啧,我就擅长这个。”上官燕得意道。 真贱,柳子衿第一次见到比自己还贱的人。而且这人还是个替天行道的女侠,你敢信? “刺杀我的人,猜得没错,应该就是给我下毒,让我根骨全毁的人。” “什么?!”上官燕震惊,“你的资质……不是天生就这么差的?” 柳子衿点头:“是小时候被人害的……不过也是前几天才知道这件事情。然后这几天因为跟刘赫动刀,让人误以为我资质改善了,所以那人就派人来杀我了。” “你的资质没有改善?” “没有,只不过天生意念强一点,所以可以直接使用念力武器。” 上官燕长大了嘴巴:“这么强的么?那你根骨要是不被破坏,岂不是绝世天才?” “对啊,如果那样,我就可以狠狠收拾你了。”柳子衿恶狠狠道。 “说话尊重一点,不然我不帮忙了啊。” “……你大爷。” “不过你还真是够可怜的哈,好好的根骨被人给破坏了。不过,你查出这个人是谁了么?”上官燕问。 柳子衿背手看着周围,然后道:“很快就会查出来了。” 章184 红袖招的请柬 口供全部写好,上官燕便拿着这些证据离开了春风坊。 柳子衿这会儿重新来了精神,兴冲冲回了院子。只是冲到自己房间一看,却见韩昭雪已经不见了。 他心一凉,立刻来到韩昭雪房门前,但是推了两下,却发现推不动,里面上了插销。 “子衿,今天很晚了,不要折腾了,赶紧回房睡觉吧。”房间里传来韩昭雪慵懒的声音。 柳子衿欲哭无泪:“先生,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不过,不管他怎么哄骗,韩昭雪就是不开门,柳子衿心凉如水,在心里把上官燕骂了个狗血淋头。随后一脸委屈的到房顶上搬了乾坤座,回房修炼。 神魂的损伤仍旧没有完全恢复,柳子衿在房间专心吸收星辰之力,没有出去历练。 等到鸡鸣时分,柳子衿神魂归位,洗漱完毕,照了照镜子,发现气色又好了许多,今天晚上再修炼一晚,估计明天就能彻底恢复正常了。 这个时候,春风坊里还很安静,不少学生,还都没有起床。 韩昭雪也还没有起床,柳子衿就站在她门口等着。 过了一会儿,房间里便响起悉悉索索穿衣服的声音,随后,韩昭雪慢慢来到门前,打开了房门。 然后柳子衿忽然出现,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韩昭雪受惊,忍不住尖叫一声,待到看到是柳子衿作怪,气得立刻锤了她两拳:“你干吗?吓死我了。” “昨天晚上居然敢偷偷跑掉,看我等会儿怎么惩罚你!”柳子衿一边恶狠狠的说着,一边抱着她进了房间。 韩昭雪又羞又急:“子衿你别乱来,大白天的,成何体统?” 柳子衿用脚将门关上,托着她背部的手移到门前,轻轻将插销插上,随后就将韩昭雪扔到床上,一头拱了下去。 但韩昭雪用力一推,轻轻松松就将他推下床去,柳子衿大怒,再次扑上去,然后又被一下给推了下去。 如是再三,柳子衿站在地上,双手按着床尾,红着眼睛,气喘吁吁的看着躺在床上一脸得意的韩昭雪,就像一头发怒的公牛。 “先生,你变了,昨天晚上还说要给我,今天转脸就不认帐了。” “谁让你昨天晚上不珍惜机会的?”韩昭雪道,“哼,大半夜的,居然都有女人找上门,而且一出去,将近一个钟头才回来。我是傻子,才会继续在那里等着。” 柳子衿无奈道:“我们是去办正事的,她要给那些女孩子录口供。” “那我又不知道。”韩昭雪道。 “你耍无赖。”柳子衿委屈道。 韩昭雪下了床,道:“我先去给你做饭,吃完饭,还要找些绣娘,给那些姑娘做些衣服。事情多着呢,你就别闹了。” 柳子衿道:“好歹亲一个吧。” “我牙都没刷呢,亲什么亲?没事好好养养精神,你看你脸色,还没完全恢复呢。”韩昭雪白了他一眼,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柳子衿一头栽倒在床上,非常难受。 妈的,强来都没那本事,自己还活着干吗? …… …… 用过早饭,韩昭雪请了些绣娘,用家里赏的那些绸缎布匹,给那些姑娘们量身制作衣服。 可惜这个世界没有缝纫机,做衣服全靠一针一线缝,十几个绣娘一起赶工,一上午也才做出十套衣服。 柳子衿到了临近中午,才找到空把一直在帮忙做衣服故意躲着他的韩昭雪拉到书房去。 “跟你说正经事,不要一副随时逃跑的样子。”柳子衿没好气的道。 韩昭雪站在门边,道:“那你说。” 柳子衿道:“关上门。” 韩昭雪摇头:“反正没人,你就这样说。” “你要是不想听就算了。”柳子衿不耐烦的道。 韩昭雪这才把房门关上,然后道:“好了,说吧。” 于是柳子衿坐在那里,把韩重言的事情说了一下,那个将计就计的计划,自然也跟她透露了。 韩昭雪听完,神色顿时变得焦急:“重言……重言不会出事吧?” “就是怕他出事,所以才定下这个计策的。只要把解药拿到,他就没事了。”柳子衿道。 “他的毒瘾……”韩昭雪担心道。 柳子衿叹口气:“这个就要靠他自己了,别人帮不了忙。” “怪不得这半年他欠了这么多钱……说是赌钱输掉了,原来都是……去买粉了。”韩昭雪很懊恼,“都怪我,要不然重言也不会……” “他是你的弟弟,这些事情该是他的。”柳子衿道。 原来你昨天去那里是……我还给你脸色看,子衿,对不起。”韩昭雪很后悔的道。 柳子衿道:“以后不要把我踹下床就行了。” 韩昭雪没心情跟他开玩笑:“这个计划……能行么?” “现在也只能这样,没有别的办法了。”柳子衿道。 “可是……万一计划行不通,重言岂不是……”韩昭雪想到这里,整个心都揪紧了。 柳子衿道:“放心,重言会没事的。” “要不要……请周院长过来,问他有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以防万一……”韩昭雪道。 柳子衿点点头:“也行,我马上就派老林去请曼殊姐。” 韩昭雪道:“我要去学院看看重言。” “还是别去了,要是被刘赫的人看到,可能会有所怀疑。”柳子衿道。 韩昭雪急得跺脚:“可是我担心他……” “镇定行事才能救他。你放心,就算计划行不通,重言也不会死,你相信我。”柳子衿看着他认真道。 韩昭雪眼圈泛红哽咽道:“我真是个害人精!而且出了事什么忙都帮不上!” “你是这计划重要的一环,怎么能说什么都帮不上呢?放心,没事的,一切都会完美解决的。”柳子衿走到她身边抱住她,轻轻拍着他的背。 韩昭雪脸埋在他怀里,实在忍不住哭了起来:“都是我害的……” “是那些人坏,跟你没关系。放心,有我在,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会受到惩罚的。” 凤栖梧和林清颜很快也下学回来了,韩昭雪擦掉眼泪,忍住悲痛去做饭。 院里的中午无比的热闹,十几个绣娘,二十几个小姑娘,外加院里这几个人,饭都差点做不过来,幸亏那些绣娘帮忙,要不然韩昭雪要被累死。 “表哥,你昨天去长乐巷救人的事情,京城志已经登出来了,现在全京城都在聊呢。”林清颜兴奋的向柳子衿道。 柳子衿道:“都是靠着上官常侍他们,我可没那个本事救人。” “表哥真谦虚。对了,刚刚有个拿饭出去的姑娘,好像叫小月,她说王玄策受伤了,还说是替你挡刀,怎么回事儿?”林清颜问。 韩昭雪还不知道这件事情,本来正满脸忧虑担心弟弟的她,这会儿一下猛抬起了头,直直盯着柳子衿:“子衿,这件事情你怎么没有跟我说,怎么回事儿?” 柳子衿没好气的看了林清颜一眼,然后向韩昭雪道:“就前两天那件事情,曼殊姐来那天,咱们说的那件事。” 韩昭雪瞬间明白了:“那个人真的出手了?” 柳子衿点头:“出手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把那个人揪出来。” 林清颜一双眼睛充满疑惑:“表哥,嫂子,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乱打听。”柳子衿道。 “事关表哥性命安危,我不打听怎么行。”林清颜撅着嘴道。 柳子衿道:“你打听了也没用,打听了干吗?” 林清颜道:“那知道了也比不知道强啊……不过,为什么不能跟我说啊,我可是你表妹呢。” “栖梧也是我表妹,你看人家有你这么烦人么?”柳子衿道。 凤栖梧面无表情:“你死不死跟我又没什么关系。” “看,就应该抱着这种态度,不要什么事都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学着点。”柳子衿向林清颜道。 林清颜撇撇嘴,然后道:“林伯刚才出去说是去请周院长,干吗午饭都不吃就去,太急了吧?” “你怎么什么都问?吃饭都堵不住嘴。”柳子衿有些无奈的道。 林清颜不满的道:“什么都瞒着我,以后我有事情也不告诉你。” 柳子衿笑道:“正好,我还能落个清净。” 饭没吃完,周曼殊就来了,柳子衿和韩昭雪放下碗筷,和她到东厢房商量关于韩重言的事情。 “这个刘赫,当真愈发放肆了。”周曼殊冷着脸说了一句,随后道:“重言具体中的什么毒,我现在不清楚,所以也没有办法肯定的说我就有能耐治。不过计划进行那天,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至少当时能续住重言的命,不至于连对症下药的机会都没有。” 韩昭雪无比感激:“小女子在这里谢谢周院长,以前多有不敬,还望周院长不要放到心上。” 周曼殊这会儿也觉得韩昭雪确实挺可怜的,也就不跟她争风吃醋,温言道:“不用这么客气,大家都是朋友。” 下午周曼殊又帮柳子衿驱了一次毒,随后坐马车离开。 韩昭雪则是一直心神恍惚,什么都 做不下去。 柳子衿也没办法,只能暗自希望这件事情能够快速解决。 傍晚时分,一辆马车来到春风坊,给柳子衿递上一张请柬。 “红袖招?”韩昭雪在旁边看着,狐疑的看了柳子衿一眼,“她们给你请柬做什么?” “不知道。”柳子衿摇头,然后把信拆开。 信的内容很简单,说是素闻他的才名,今日又从京城志上看到他的义举,因此对他极为仰慕,恰好今天晚上红袖招准备邀请诸多才子举办一次诗会,所以恳请柳子衿能够参加。 落款是一个人名,杜若惜。 “杜若惜是谁?”柳子衿疑惑的问。 “你不知道?”韩昭雪明显不相信。 柳子衿摇头,问:“很出名么?” “红袖招魁首,京城第一乐伎,才貌双全,京城许多权贵都对她趋之若鹜。你不是一向对这方面的事情很了解么,怎么连杜若惜都不知道?” “我早就改邪归正了,说了八百多遍了。”柳子衿没好气的道。 韩昭雪道:“信你才怪……不过,你去不去?昨天夜里,不还说要去红袖招?” “那不是被你气的?”柳子衿白了她一眼,“那种烟花之地……何况现在暗中还有人想要杀我,我傻啊,大半夜往外跑。” 韩昭雪道:“真不去?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你再说这种话,我就真去了。”柳子衿道。 韩昭雪夺过请柬,扔进垃圾桶:“这是你自己不去的啊,到时候后悔了别怪我。” “怪你又能怎么样?骂舍不得骂,打又打不过。兴趣上来了亲一口都亲不到……真不知道这日子过着有什么意思。” “整天想那些事情……早晚不都是你的人么,急什么急。”韩昭雪羞涩的白他一眼。 柳子衿道:“你又不是我,哪里知道憋着有多难受……算了,不说这个,说也没什么用。” “那个步鹿孤婵长得挺漂亮的,你要实在忍不住,把她纳了得了。”韩昭雪道。 “人家才那么大一点,先生你这样是不是有点禽兽啊?”柳子衿道。 韩昭雪捶了他一拳,然后道:“反正她都……被人那个了。要说禽兽,也轮不到咱们。” “人家现在还是黄花大闺女呢,你可别乱说啊。”柳子衿道。 韩昭雪一惊:“黄花大闺女?怎么可能……她……” “你是没有看到她昨天夜里那个样子。两个月,拉撒都在身上,不洗澡不洗脸,臭得人远远闻着都想吐。就算是禽兽都嫌弃,你说说换成是你,你能下得了手?” 韩昭雪吃惊的捂住嘴巴:“看着不像那么邋遢的人啊。” “为了自救呗。别看年龄小,心机深着呢。昨天夜里还亲手杀了人……你可别小瞧她,我要真把她纳了,说不定哪天你就被她给害了。”柳子衿道。 韩昭雪忍不住后怕:“看不出来……这么小的年纪,怎么有这样的心机,而且还敢杀人,她到底是什么人啊?” “管她什么人,反正等事情一了,就找人把她们送回老家去,跟我们半点关系都没有。”柳子衿道。 “那个小月跟王玄策……” “似乎是王八瞅绿豆对上眼了,也有可能是王玄策一厢请愿,人家利用他。不过暂时还不清楚,以后再说吧。”柳子衿道。 晚上吃饭,一群人聚在院子里。 韩昭雪不停地瞅着步鹿孤婵,见她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吃饭慢条斯理,说话行事也温柔端庄,眼睛更是清澈得水一样,真不敢相信她居然是柳子衿说的那种人。 或许因为长得漂亮,步鹿孤婵很受欢迎,林清颜很喜欢她,直接跑到她那一桌,跟她一起吃饭,还有说有笑,显得感情特别好。 其他的姑娘,经过一个白天的缓和,状态大都恢复了不少,想到脱离魔爪,此时能安心在这里吃饭,忍不住都觉得很轻松。当然,想起之前的事情,也免不了伤心痛苦害怕难过。不过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林清颜和她们年龄相近,热情的跟她们聊天,慢慢的,院子里也开始有些少女铃铛般清脆的笑声。 饭吃完,那些少女回了院子,这里便又重新变得安静起来。 柳子衿趁着界光不太好,神魂出壳,在院子周围飘荡。 飘了一会儿,在一棵树边停下。 一个一身黑衣的人,正一动不动伏在那里。 他的眼睛牢牢盯着柳子衿所在的院子,像一头伺机而扑的老虎。 柳子衿轻笑,记住他的位置,然后神魂归位,让老林把上官云飞叫了进来。 章185 一根棍子 “表姐,我就说表哥是好人吧,你看,都知道行侠仗义了。那些小女孩多可怜啊,要不是表哥,还不知道她们以后会过得有多痛苦呢。”林清颜躺在床上,向睡在旁边的凤栖梧道。 凤栖梧眼睛盯着天花板,面无表情的道:“廖长天昨天死在了长乐巷,所以他不是行侠仗义,只是争凶斗狠报复仇敌而已。那些小女孩,不过是被顺手救出来的罢了。” “廖长天是坏人,表哥是好人,好人打坏人,本身就是行侠仗义啊。”林清颜道。 凤栖梧对这小丫头的奇怪逻辑很是无语:“他是好人还是坏人,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看出来的。我更相信一切都只是他在演戏而已。” “你就是对表哥有偏见……虽然说你对他有偏见是对的,但也总要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外人也就算了,表哥好歹是自己人啊。要不你们和解吧。”林清颜道。 凤栖梧轻声没有感情甚至稍有冷意的笑了笑:“我这一辈子,都不会跟他和解。” “就算他真的变成了一个好人,也不和解?”林清颜问。 凤栖梧道:“在我心里,他永远都是个坏人。” 这个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些嘈杂的声音。 林清颜疑惑道:“怎么回事儿?大半夜的……而且好多男人的声音……” 凤栖梧披衣起身:“我去看看。” 林清颜道:“我跟你一起。” …… …… 黑衣人刚开始看着坊里忽然多了很多捕快,还没有放到心上,可是后来当这些捕快散到四周的巷子里房顶上,再有一部分朝着他这里聚来时,他才知道,这些人是冲着他来的。 他忍不住眉头轻皱。 怎么可能,这些人怎么会发现自己的? 他从小就是跟随一个刺客长大,隐匿与刺杀的技术,已经炉火纯青。很多修为比他高的人,因为察觉不到他的气息,都轻易死在他的刀下。 而在他看来,保护柳子衿的人,除了那个藏在树上的老婆婆外,没有一个够瞧的。上官云飞在他眼里,也不过尔尔。 可是那个婆婆,绝对没有发现他的本事,其他人就更不用提了,那么自己是怎么被发现的? 他一边镇定的思索着这些,一边观察周围的情况,然后找准路线,身子如箭般从树上离开,直接袭向远方。 但就在这时,一根棒子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不是一个人出现在他的面前,而是一根棒子。 一根似乎是用黄色的纸裹成的棒子,在漆黑的夜空中,极为诡异的,在他两步外,忽然出现。 他心下一惊,体内真气一滞,人迅速往下坠去。 不过身为刺客,各种惊险的事情都经历过,所以在一瞬间的慌乱之后,很快就镇定了心神。 四面八方的捕快已经朝这里奔来,那些站在房顶上的捕快,也举着铳对准这边的方向。 上官云飞和那个墨家暗侍卫,也都出现在视野里。 脚刚落到地上,几个捕快便已经赶到。 他没有浪费时间厮杀,脚一点地,再次飞起。 他身轻如燕,仿佛真的能飞一样,那些捕快借力跃起,但却飞不了他那么高,也飞不了他那么久。 他跟那些捕快,就像大雁和水鸭。 然而,那根棍子,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周围没有人的气息,也看不到有谁在用什么技法操纵的迹象,仿佛这根棍子真的是个活物,可以自己行动。 活见鬼了。 但这世上……早已没有鬼。 “现身!”他身子前进之势不停,手中一柄长刀一挥,但那棍子往更高的地方飘去,他斩了个空。 力已用尽,他不是象气境的武修,不能凌空御气,所以身子不能阻挡的向下降落。 孙婆婆已经来到跟前,手中铜币飞出,天女散花一般,袭向力道用老的刺客。 刺客控制身体,斜斜落向一道房顶,手中剑迅速疾挥,罡气如光,在夜空中璀璨。那些铜币尽数被击落,刺客也稳稳落在了房顶之上。 这时上官云飞也已经赶到,拔起长刀便直接挥去。 刺客毫不恋战,脚在房顶借力,再次向前方飞去。 然后那根棍子又出现在了眼前。 刺客有些被激怒了,伸刀去砍。 但棍子再次升到高空,那是罡气境修为的他到达不了的高度。 莫非有象气境高手在周 围助力? 不可能,整个南陆,象气境高手也没几个,就算是皇帝,都调不动那些人,更何况是柳子衿? 他心里终于有些惊慌起来。 而这个时候,孙婆婆和上官云飞已经又追了上来。 周围房顶捕快的铳也已经对准了他。 他看着眼前那根棍子,转头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但是棍子如影随形,想打却又打不到。 同样,想躲也躲不开。 孙婆婆和上官云飞轻身功法不如他,于是便在两个方向堵住他,那些捕快在周围举铳堵截,让他无法逃脱。 而在他的头上,一根棍子悬子那里,看着是一根棍子,在刺客眼里,却像是一柄剑。 他不知道这根棍子除了阻拦他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作用。 在这个世界上,能够凌空御物的人所拥有的本事,不是他这个二步三境罡气境的人所能想象的。 四面楚歌,孙婆婆已经来到眼前,他直接从房顶跳下,落到地上。 四周巷子里的捕快迅速追捕过来。 他跳上一个墙头,想依靠地形和轻身功法,翻墙跃院而逃。 然而那根棍子又出现在了眼前。 “哪位高人在此,何不现身一见?!”他愤怒大喝。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乱糟糟的喊杀声。 孙婆婆和上官云飞,已经再次来到眼前。 他不得已,和两人动起身手来。 然后借着灵活身形,与两人过了两招之后,瞅到一个空子,迅速逃蹿。 那里只有两个拿铳的捕快,他有自信瞬间将两人杀掉。 然而那根棍子又出现在了眼前。 捕快的铳也已经击响。 他飞身上天,躲过药巢,上官云飞封住他去路,挥手就是一刀。 孙婆婆也学聪明了,手中铜币掷向各个方向,封住他的去路,让他无法依靠灵活的身形走位。 刺客再次落向地面,同时一张网向他撒去。 长刀挥动,罡气四溢,网直接被撕裂,然后他感觉胯下一痛…… 随后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那根棍子来到了下面,狠狠捅在了他的裆部…… 随后棍子径直飞走,他捂着裆部跪倒在地。 捕快们一拥而上,上官云飞走到近前一刀砍掉他的手臂,随后拳头击在他太阳穴上,刺客瞬间晕了过去。 “刚才那根棍子怎么回事儿?”上官云飞问道。 孙婆婆摇摇头:“不知道……可能是哪位高手帮忙吧。” 柳子衿将棍子放回书房,随后神魂归位。 这个时候,坊里很多院子都亮起烛火,不少人被惊醒。 韩昭雪在楼上找不见柳子衿,于是下了楼,然后就见柳子衿从客厅中走出来,于是忙问:“怎么回事儿?上官常侍他们在追什么人?” “刺客。”柳子衿道。 韩昭雪瞪大眼睛:“杀你的那个?” 柳子衿点头:“现在应该抓到了。” 话音刚落,院外已经响起脚步声。 柳子衿走到前院去,就见上官云飞已经拖着那个刺客进来了。 “听公子吩咐,已经打晕了。”上官云飞道。 柳子衿道:“麻烦上官常侍了。”说着,走上去,拖着刺客就向书房走。 韩昭雪在后面跟着,问道:“子衿,你干什么?” “别跟进来,我要想办法问出幕后主使是谁。” “他万一醒来……” “相信我。”柳子衿说着,已经把房门关上。 韩昭雪在外面站着,心里无比担心。 柳子衿在书房把帘子拉上,随后神魂出壳,进入刺客脑内,建筑一个梦境。 梦境之中,柳子衿在床上熟睡,刺客出现在床边。 这种情况下,刺客几乎毫不犹豫,一刀就捅在了柳子衿的心脏上。 柳子衿身上开始流血,睁开的眼睛里充满绝望。 “谁派你来杀我的?”他的嗓子干涩的艰难说出这句话。 刺客没有理他,将刀拔出,就要离开。 “我都要死了,就不能把那个人的名字告诉我么?” 刺客跃起飞出窗外,嘴里吐出三个字:“顾昭德。” 柳子衿神魂归位,看着此时仍旧晕倒在地的刺客,双眼中充满震惊。 顾昭德…… 这个刺客是顾昭德派来的? 那也就是说 ,自己身上的毒,是顾昭德找人下的? 可是为什么? 难道顾家上代人,有什么仇恨? 从未听说过啊。 记忆里,顾昭德和顾昭之感情也很好,并且他也非常敬重自己这个大哥。两个人一个管理家族事务,一个在朝堂之上打拼,可谓配合得天衣无缝,顾昭德为什么要对自己下手? 他在里面坐了一会儿,拖着刺客走出了书房。 韩昭雪一脸焦急的看着他:“子衿,你没事儿吧?” 柳子衿摇摇头,然后向同样守在外面的上官云飞道:“人带走吧……不过估计带走也没用,他肯定会自杀的。” “公子让我把他弄晕,又把他拖进书房,为的是什么?”上官云飞很疑惑。 “找到一些秘密。”柳子衿径直走出客厅,来到院子里。 韩昭雪跟着他出来,但什么都没有说。 等到上官云飞拖着刺客离开,她才开口问道:“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了么?” “顾昭德。”柳子衿坐在石头上道。 “什么?!”韩昭雪也很震惊,“顾昭德?为什么?他为什么要给你下毒,为什么又要派人来杀你?你跟他之间到底有什么仇?” 柳子衿苦笑:“我也很疑惑……或许是上一代之间的仇恨,或许是其他的原因……谁知道呢?” 韩昭雪皱眉:“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现在能确认的一点就是……他得死。”柳子衿道,“他不死,我就会死。只是……想要杀死顾昭德,哪有那么容易?” “我去问外公,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林清颜忽然出现在月门处。 凤栖梧正表情复杂的站在她的旁边。 柳子衿猛的坐起:“你怎么来了?你们不是……正在睡觉么?” “刺客真的是外公派来的么?”林清颜哭着问。 柳子衿站起身,走到她跟前道:“回去睡觉,什么都不要管……” “怎么可能不管!你是我表哥,他是我外公,我怎么能不管!”林清颜有些激动的道。 凤栖梧在一旁道:“那刺客不是晕的么?你是怎么问出来的?” “你们就当我没问出来就好了。”柳子衿道。 “下毒是怎么回事儿?”凤栖梧问。 “你们不用管那么多。”柳子衿道。 韩昭雪却没他那样能忍,直接道:“子衿原本根骨很好的,就是因为被人下毒,坏了根骨,才没有办法修武。要不然……他早就已经是名字响彻南北两陆的绝世天才了!” 凤栖梧和林清颜同时睁大了眼睛。 “我会亲自找出他这么做的原因的……你们两个就不要管了,好么?特别是清颜,你还是个小孩子,有些事情不是你能管得了的。”柳子衿道。 凤栖梧道:“我本来也没打算管。” 林清颜则是道:“我不管怎么行,你们这个要杀那个,那个要杀这个的……我怎么受得了?” 柳子衿伸手给她擦了擦眼泪,然后道:“或许那个刺客在撒慌也说不定……总之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我是不会采取什么行动的。你先不要管那么多,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好不好?” “我想找他问清楚……” “问题是,你问的清楚么?”柳子衿问。 “为什么要这样!”林清颜大声道,“大家都是一家人!” “我说了,可能是那个刺客在撒谎,总之我先想办法把事情调查清楚,在真相没有大白之前,一切都是假的。你也不要那么激动,事情可能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坏。”柳子衿现在只能尽力安慰她。 凤栖梧看着他道:“你的根骨……真的是被毒给破坏的?” “你就当是假的好了。”柳子衿道。 凤栖梧眉头皱了皱,然后道:“我带清颜回去。” “表哥,如果事情真是外公做的……你……你真的要……” “回去休息吧。”柳子衿道。 “表哥……” “很多事情,很多人,都不是我们能掌控的,一切都要交给命运。命运是很无奈的……你只需要做好你该做的。你还是个小孩子,大人的事情,就交给大人来处理吧。”柳子衿说完,转身上了楼。 林清颜在底下一直流泪,眼睛中是让人心疼的心碎。 凤栖梧拉着她往院外走,同时道:“不要信坏人的话,你要相信外公不是那样的人。” 章186 今年冬天,梵花会开 柳子衿站在楼上,看着窗外漆黑夜色,心情多少还是受到了一些影响。 替顾清之感到悲哀,也替林清颜感到心疼。 韩昭雪站在他旁边,劝慰道:“你也不要太伤心,这世界上手足相残,父子相杀的事情多了去了,利益面前,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我没事,我一向没心没肺的,我只是想不通,这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一个人对自己的晚辈下这样毒手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比血脉亲情还重要。”柳子衿望着远方,心情寥落如秋。 韩昭雪道:“对啊,又不是争皇位……不过,你是怎么从那刺客嘴里问出幕后真凶的?从你进去到出来也没多长时间,按理来说,这中间刺客不可能醒来才对。” 柳子衿道:“以后再告诉你。” “为什么现在不能说?”韩昭雪撅着嘴问。 柳子衿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惯例好像就是这样的。” “什么惯例?”韩昭雪问。 “这个世界的主角,内心一定要藏有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秘密。就这个惯例。”柳子衿笑着道。 韩昭雪忍不住白他一眼:“还这个世界的主角……自恋什么呢?” “至少是你世界的主角吧?”柳子衿转身看着她问。 韩昭雪“哼”了一声:“才不是。” “那谁是你世界的主角?”柳子衿歪着头问。 韩昭雪道:“以后再告诉你。” “为什么现在不能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惯例好像就是这样。”韩昭雪得意洋洋的看着他。 柳子衿伸手在她后脑勺拍了一下:“调皮。” 韩昭雪捂着头,佯怒道:“你居然敢打我!” “男人打老婆不是很正常么?”柳子衿问。 韩昭雪在他肩上捶了一下,脸红道:“我现在还不是你老婆呢。” “那打了就更没问题了。”柳子衿道。 “坏蛋!”韩昭雪狠狠拧了他一下。 柳子衿轻轻笑了一声,感觉心情轻松了许多。 “其实你心里还是难受的吧?”韩昭雪问。 柳子衿摇头:“难受的是清颜,她肯定难以接受这样的事情。” “凤栖梧倒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韩昭雪道。 柳子衿道:“别提她,尴尬。” “听清颜说,你和她小时候算是青梅竹马?” “不算,她又不经常到青州来。” “你倒真狠得下心。”韩昭雪白了他一眼道。 柳子衿道:“幸亏那时候不知道顾昭德给下毒的事情……要不然说不定心理扭曲之下会干出什么更疯狂的事情来。” “你真不难受么?不是因为家里人害你,而是因为你自己的命运。”韩昭雪多少还是有些担心他。 柳子衿摇头:“不难受……我就是为改变命运而来的。” …… …… 第二天早上,柳子衿去看了王玄策。 小月在一旁照顾他,他趴在那里倒似乎是挺美的。 “你父母来过么?”柳子衿问。 王玄策道:“昨天早上托医馆的人去通知了一声,然后他们就来了。本来很生气,不过知道我是跟半步墨师一起干了一件大好事后,就立刻开心起来了。说我攀上了高枝,要野鸡变凤凰。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哪有觉得自己儿子是野鸡的?” “对,明明是鸭 嘛。”柳子衿道。 王玄策道:“鸭也没比鸡好到哪里去嘛。” 柳子衿道:“下的蛋比较大一些。” “那能多卖出几文钱?”王玄策翻着白眼道。 柳子衿笑了笑,道:“安心养伤,我去学院转转。” “替我问问雨林风,那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儿?简直好奇死我了。”王玄策道。 柳子衿道:“看情况吧,别人的事情也不好多问。” 从医馆离开后,他就去了青云学院。 韩昭雪和他的关系已经公开,按理说不用再分头进学院,不过姑娘家终归脸皮薄,而且一个女先生,把一个男学生给泡了,年纪还差那么多,老牛吃嫩草,终归觉得羞臊。所以还是从后门进的学院,柳子衿自己一个人从前门进来。 现在学院里能认出他的人已经很多,上次他与刘赫动刀,围观人数好几万,虽然大部分离得远看不清,但是看到他样貌的人同样很多。而且他当时从外围进入中心,给他让路的那一片区域的人,也都清楚看到了他的长相。 因此此时走在学校的主干道上,主动跟他打招呼的人很多。 一路走来,大多人议论的,正是前天夜里,他从长乐巷里救出许多被拐少女的事情。 当然,同时议论的,还有廖长天的死,以及他父亲的革职入狱。 有人觉得柳子衿是行侠仗义,有人觉得他不过是为了铲除仇人,顺便做了件好事而已。 但不管如何,这事儿都让人大快人心。 而巷子里那场帮派械斗,也让人很是感兴趣。 同时不少人在怀疑,柳子衿是不是暗中在和什么帮派勾结。 总之柳子衿又给京城,给各大学院带来了有着足够议论性的话题。 路上,柳子衿看到了周公子他们,这些人表情很难看,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看到柳子衿,也不敢跟他对视。周公子更是一直低着头,只是盯着地面。 柳子衿知道,周公子此时的眼神肯定充满恨意,只是,他再恨也没有用。 希望他放聪明一点,愚蠢只会带来无尽的灾厄。 不过,柳子衿奇怪的是,莫绮居然没有跟他们呆在一起。 难道因为自己,跟他们分道扬镳了? 那这样一来,周公子估计就更恨自己了。 来到学室的时候,那些学生都很尴尬。 当初喊着让柳子衿滚出这个学室的事情,已经成了他们一直以来自己制造的笑话。 但柳子衿懒得理他们,直接无视。 角落的三个座位都空着,雨林风还没有来。 柳子衿走过去,发现自己的桌上有两封信。 坐下一看,全是孤竹学宫来的。 不用想,就知道是流风回雪来的信。 信里谈论的,主要还是关于长乐巷的事情。 她也再一次提起要找个时间约个地点见一面。 柳子衿直接不理,反正她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要挟自己的东西了。 刚将两封信看完,雨林风就进来了。看到柳子衿在学室,还稍微愣了一下。 随后,他直接走到王玄策的位子上坐下,然后道:“他这两天怎么没来学院?” “受伤了。”柳子衿道。 “那天受的伤?” “嗯,不过是因为别的事情,替我挡了一刀。” 雨林风道:“倒是看不出。” “长乐巷那边现在怎么样? ”柳子衿问。 京城志毕竟不是专业报社,没有对新闻进行持续追踪,关于长乐巷后续的事情,提都没有提过。 “新的兵马司指挥使上任了,借着机会,把西城那片地方彻底整改了一下。长乐巷也改了名,说是长乐这两个字侮辱公主……总之对于那些黑道上的人来说,最近几个月不会太好受。不过,暗中肯定有很多权贵在拉锯就是了。”雨林风道。 柳子衿点点头,不再问什么。 “你不好奇我的身份?还有我那位大哥的身份?以及我们为何那天会出现在那里的事情?”雨林风前所未有的问出一连串问题。 柳子衿轻笑:“不想掺和。” “了解。”雨林风道。 到了下午理论课上完,莫绮出现在学室门口。 柳子衿很头疼:“姑奶奶,能不能注意下影响?” “怎么?怕被韩先生知道?”莫绮问。 柳子衿问:“这次找我什么事儿?” “就是跟你说一声,我打算年后去镇北军历练,加入娘子军,你觉得怎么样?”莫绮道。 柳子衿道:“你觉得行就行。” “不过那得冬季的京院试成绩好才行,不然也去不了。”莫绮道。 柳子衿敷衍的“嗯”了一声。 “今年冬天,梵花就要开了。”莫绮又道。 梵花是两百多年前北陆僧人从北陆引进入南陆的,这种花在冬季开花,花瓣纯白如雪,花蕊却呈金黄之色,被佛教视为圣花。 不过或许因为水土原因,这种花在北陆是一年一开,在南陆却是两年一开。 而每到梵花盛开的那一年,也就是江湖新秀与六院新秀进行比试的一年,这种两年一届的比试,被称为梵花盛会。 今年冬季的京院试,不止为军队历练挑选名额,也是在为梵花盛会挑选强力的学生,为京院争光。 梵花盛会的最终名次,将会决定南陆三榜之一的雏凤榜的最终更改。 柳子衿道:“我还没有见过梵花盛会是什么样子。” “你见过沈灵是什么样子么?”莫绮问。 柳子衿忍不住横指在鼻梁上拉锯子,很尴尬。 “能不能不要提这个人?” “她今年应该会来参加梵花盛会。”莫绮道。 柳子衿有点难受:“那到时候整个京城讨论的……会不会就是半步墨师曾被万象宗宗主之女退婚的尴尬事情?” “尴尬的是你,别人又不尴尬。而且沈灵成绩越好,你越尴尬。我感觉,她可能会拿榜首。”莫绮道。 柳子衿忍不住道:“这是跟心上人说话的正确打开方式么?” “反正你对我又没感觉,我就算天天拍你马屁你也照样不会动心,既然如此,有什么说什么喽。”莫绮耸耸肩道。 柳子衿道:“你这叫破罐子破摔知道么?” “那你是想让我迎难而上喽?”莫绮眨着一双大眼睛问。 柳子衿摇头:“我希望你能拿到破罐子破摔大赛的榜首。” “冷血动物。”莫绮恨恨的说了一句,转身离开。 柳子衿望着天空,则是有些难受。 还有差不多三个多月,梵花盛会就会举行。 到时候,整个京城,都会谈论自己被退婚的事情。 那种恐怖的场景,柳子衿想想都头皮发麻。 章187 爱的魔力转圈圈 傍晚坐马车回去,消息灵通的韩昭雪立刻问起莫绮的事情。 柳子衿仍旧是那副态度:“她主动找我的啊,我什么都没干,而且不仅什么都没有干,连一丝丝的希望都没给。” “听学院的人说,莫绮这两天跟周公子他们决裂了,三公子还是三公子,青云三美却有些名不副实了。人家之前那么心高气傲的人,现在居然为你做到这个份儿上,我说要不你就从了吧。”韩昭雪眯着眼睛笑着道。 这是一道简单的送分题,也是一道直白的送命题。 柳子衿表现出一副坚定的一夫一妻制度拥护者的态度,正义凛然道:“不需要,我有先生一个就够了!” “你知道你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有多虚伪么?”韩昭雪问。 柳子衿忿忿道:“怎么可能,你不要唬我。” “你眼睛看着我,不要乱转。” “没有乱转。” “你就是在乱转。” “那也是为了你在转。爱的魔力转圈圈,听过没有?我唱给你听。” “你还会唱歌?” 柳子衿拍着胸脯道:“那当然,当年在国防……总之以前我天天唱歌的。” “那你唱给我听。” “好,我准备一下。咳,咳,爱……爱的魔力转圈圈,想你想到心花怒放黑夜白天,可是我害怕爱情只是一瞬间,转眼会不见,爱的魔力……” “停!”韩昭雪忍不住捂住了耳朵,“这也叫歌?” 柳子衿瞪大了眼睛:“神曲,神曲你知道么?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去你的吧。”韩昭雪忍不住推了他一把,“这种神曲,也就佛祖能享受的了,换个菩萨,他都得忍不住想杀人了。” 柳子衿耸耸肩:“不懂欣赏。” “不对,咱们刚才不是在说这个。”韩昭雪忽然醒悟过来,“你又转移话题!” 柳子衿无奈道:“行了,什么转移话题不转移话题的?你啊,别没事老试探我,知道什么叫君心似铁么?就是除了你,在别人面前,我永远都是铁石心肠。下午莫绮还骂我冷血呢,你就别整这些有的没的了。” 韩昭雪认真的看着他:“我没有试探你,我是说真的。” “我也是说真的。”柳子衿道。 韩昭雪道:“好,如果以后你要是后悔了……比如说,你想把哪个姑娘娶进门了。那到时候,你自己乖乖跑到街上,大喊三句我禽兽不如,怎么样?” “你不相信我!”柳子衿道,“你居然不相信我!” “你别跟我来那套,没用。”韩昭雪道。 “……”柳子衿豁出去了,“好,就依你说的。我要是哪天喜欢上别的姑娘,我就跑到大街上,大喊三句我禽兽不如。” “若违此誓?” “断子绝孙!” 韩昭雪一脚踹在他腰上:“你不想要孩子我还想要呢。” “那就生孩子没屁眼儿!” “我挠死你!”韩昭雪说着就扑了上来。 这次是真挠。 挠得柳子衿叫爹喊娘。 想旧技重施把她抱住压在身下都做不到。 最后只能求饶:“先生,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韩昭雪拿指甲在他面前晃着:“再敢拿孩子开玩笑,我挠得你皮开肉绽!” “咱们还没孩子呢。”柳子衿欲哭无泪。 韩昭雪“哼”道:“早晚都会有的。” “我看,除非哪天我能打过你了,才可能有孩子,要不然,床都上不去。”柳子 衿没好气的道。 韩昭雪道:“那你有空给重言上上课,让他赶紧成家立业。” “按照规矩,应该是姐姐嫁了人,弟弟才能结婚,哪能反过来的?我看你就是不想嫁给我。”柳子衿道。 “看看今年重言的京院试成绩再说。如果他年后能有资格去历练,然后再弄个什么将官当当的,咱们就成亲。”韩昭雪道。 柳子衿道:“这还不简单么,本二品上护军一句话……” “我不想跟你成亲就怕这个。韩家人不能靠别人,要靠自己。”韩昭雪很严肃的道。 柳子衿道:“你不跟我成亲,别人知道他是我未来小舅子,也会处处提携他的啊。人情世故,没办法的。” “军队里知道知道我弟弟叫韩重言的又没几个,而且世界上重名的人也很多,只要他不说,谁知道他是我弟弟?可是成了亲,就不一样了,很多人都会开始真正关注我,关注重言,到时候,他想低调都做不到。” “一定要这么……固执的么?”柳子衿问。 韩昭雪认真道:“一个男人,如果在外面打拼,都要靠着自己姐姐嫁了个好男人才混得起来,那还混什么?干脆死了得了。” 柳子衿眨巴眨巴眼睛,道:“幸亏我没你这样的姐姐,不然能气死。” “你要是有我这样的姐姐,你在青州敢无赖成那样,我早把你腿打断了。”韩昭雪道。 “咳咳……不说了,不说了,都依你都依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柳子衿认怂。 “不过,这混小子要是今年京院试不拿个好成绩耽误他姐姐成亲,我头都给他打爆!”韩昭雪道。 “……”柳子衿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又不是人家不让你成亲的,是你自己脑袋轴成这个样子……末了不遂自己愿,还要怪人家。 这什么人啊。 他这会儿又想起自己之前的表姐来。 嗯,还是她比较温柔体贴。 只是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如果有机会,自己一定要带着他跑到街上,大喊三声自己禽兽不如。 不过估计之后自己就要被送到德国骨科了。 一回到院子,林清颜和凤栖梧就过来了。 林清颜手里还拿着一封请柬:“表哥,红袖招送来的。” 柳子衿忍不住皱眉:“有病吧?昨天不是才举办了诗会么?难道今天又要举办?办诗会办上瘾了?” 韩昭雪道:“看来就是冲你来的。” 柳子衿拆开请柬,拿出来看了一眼,然后面无表情道:“嗯,跟昨天说辞一样,没什么新鲜的。所以,不去。” 韩昭雪伸出手:“我看看。” 柳子衿道:“你看这个干什么。” “我看看都不行?” “没什么好看的……哎……哎……” 韩昭雪一把抢过来,拿过来一看,脸上表情顿时很精彩。 林清颜也赶紧凑过头来看了看。 然后嘴巴“哇”的一声就张大了。 “那什么,完全是忽如其来,空穴来风,这杜若惜就是有毛病,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连见都没有见过她!”柳子衿激动道。 韩昭雪看着请柬,一边啧啧啧,一边摇着脑袋:“命犯桃花啊柳大公子。堂堂红袖招花魁魁首,建康城第一清伶乐伎,在挑选入幕之宾的时候,居然特意给你一连来了两封请柬。而且在第二封里,又把事情说得那么明白,还妾身殷盼柳公子的到来……啧啧啧,不简单,不简单。嗯,这姑娘虽然沦落风尘,这眼光,还是很独到的嘛。怎么样,柳大公 子,有没有兴趣,晚上移驾红袖招,见识一下这位美人的风采啊?” 柳子衿用力一挥手:“不去!” “第二次机会了,你今天晚上要是不去,这杜若惜可就要归别人了哦。”韩昭雪道。 柳子衿道:“爱归谁归谁,跟我没关系。请柬扔了吧,我去书房看会儿书。” 林清颜忍不住道:“表哥还真的变性子了哎。京城第一乐伎啊,我要是男人,我都忍不住。” “我总觉得……你表哥性子转得有点……过了。”韩昭雪皱眉道。 “那是因为在乎你嘛。”林清颜道。 韩昭雪道:“有点慌。” “万千宠爱集于一身,要谁谁都会慌的吧?”林清颜笑着道。倒是暂时忘却了顾昭德和柳子衿的那些破事儿。 凤栖梧皱眉道:“既然杜若惜从来没见过这家伙,为何特意送请柬请他过去?不合常理。” 她这么一说,林清颜表情也严肃了起来:“会不会有诈?” “仇人?”韩昭雪问。 凤栖梧道:“不知道……或许是我们想多了。” “杜若惜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红袖招的?”林清颜问。 韩昭雪道:“五年前。” “五年……时间挺长了。那么长时间,都没什么事情发生,应该不会是……萧家的人吧。”林清颜道。 韩昭雪道:“不管,反正只要子衿不去,就什么事情都没有。” 林清颜道:“有必要调查一下。” “我要提醒一下子衿。”韩昭雪道。 凤栖梧道:“他心机那么深重,还用你提醒?我们能想到的,他会想不到?” “栖梧,你不要老是把话说的这么难听。子衿已经浪子回头了,以前的事情他也很……” “后悔和愧疚有用么?”凤栖梧说完,径直离开。 韩昭雪叹了口气,挽起袖子准备饭菜。 柳子衿躺坐在椅子里,双腿高高翘在桌子上,两只眼睛盯着房顶想事情。 “红袖招,杜若惜……京城第一乐伎……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这么受人喜爱呢?”他忍不住摇头,“唉,最难消受美人恩。去了,不符合自己性格,不去,心里又有些愧疚。难受,真难受……” 吃过晚饭,他继续修炼。 此时他的神魂,差不多离彻底成形只差一步。 身体形状已经彻底清晰,五官轮廓也显现出来,修炼了几轮出去游荡时,差不多已经不怕风吹了。 按照道藏上的记载,夜游境这个过程,最少也要持续半年,而他现在修炼的速度,半个月,这个境界就可以渡过了。 算起来,跟练皮境所需时间一般无二。 正好这两个境界,都是第三个境界,倒是还算同步。 差不过再过四五天,应该就可以在界光不怎么毒辣的白天游荡了,并且,魂识强大到可以观想种种幻像,来迷惑敌人。而到了日游境中后期,更是不用神魂出壳,便能迷惑敌人。到那时,自己便真正有跟人战斗的能力了。 第二天下午,上官燕一身黑色劲装,来到学院。 “一刻钟前,韩重言去了一座茶楼。距离这里五里地左右,在内城。我已经在他们隔壁房间订了包间,现在就可以过去看着了。”上官燕道。 柳子衿道:“终于来了。” 他给韩昭雪写张纸条,让韦睿帮忙送过去,随后和上官燕一起出了学院,坐马车向内城进发。 章188 闯王府(上) 河溪大道,位于内西城略靠近北城墙的地方,一条宽阔运河流淌于此处,大道旁的建筑临河而建,大多是茶楼酒楼一类。春夏之时,客人临窗而坐,吹拂着河上飘来的清爽的风,看着水面上船只游弋,岸边杨柳依依,极为畅快胸怀。 此时刘赫站在听风茶楼三楼的窗边,负手看着岸边残柳,水面萧瑟景象,心情依然无比的舒畅。 在房间角落里,韩重言已经被绑了起来,嘴里塞着一团布,正无比的凶狠的看着他。 “小王爷,为何不让韩重言直接到王府去呢?那样不是更安全,更方便一点么?”他身后,一个侍卫问道。 刘赫轻笑一声:“人家又不是傻子,一看地址是武威王府,还会不起疑心?你啊,问问题之前,能不能多动动脑子?” 那人“嘿嘿”笑道:“小人一向愚笨,所以才只有在小王爷旁边鞍前马后的份儿。” 刘赫知道他是故意拍马屁,也懒得戳破。他将窗户关上,在一张椅子上坐下,然后看向韩重言道:“上次去青云学院,就是本王给你姐姐的最后一次机会,可惜她不珍惜,那就只能让你受些罪了。” 韩重言目眦欲裂,但却说不出话,只能呜呜的咆哮。 大概过了半个钟头之后,韩重言眉头忽然皱紧,随后脸色苍白,汗如雨下,心内瞬间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爬,无比骚痒,肌肉痉挛,双手双腿抽筋,但是与往日毒瘾发作时不同的是,此时他的心脏一阵阵的悸痛。就像有刀子在胸腔里搅动一样,让他痛苦无比。 刘赫这时才道:“让小二去请韩昭雪吧,就说他弟弟喝茶不给钱,被扣在这里,让她拿钱来赎。” 侍卫应了一声,便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你觉得你姐姐为了救你,会不会马上献身于我?”刘赫淫笑着问道。 此时的韩重言还稍微有一点神智,听着刘赫的话,身体努力挣扎,可惜手腕都被绳子勒出血了,也依然无法把绳子弄断。 刘赫极为舒畅的看着他痛苦挣扎,忍不住大笑:“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你们这些刁民,就是不知好歹。” 他拿起茶杯,轻轻喝了口茶,然后道:“我在江湖闯荡这两年,学了几十式玩女人的方式,如果你有兴趣,等会儿示范给你看啊?” 呜呜呜…… 韩重言努力想要骂两句,却根本无法开口。他的眼睛张到极限,感觉眼角都要裂开。 而过了一会儿之后,他便因为毒瘾和胸腔刀绞般的痛,慢慢失去了神智。整个人只是在那里无意识的在痛苦的驱赶下,不断挣扎,身体在这一刻,无比渴求着什么。 隔壁房间里,柳子衿和上官燕在那里坐着仔细听着隔壁的动静,周曼殊也已经来了,面无表情,眼中杀机浮现。 很快,韩昭雪也到了。 尽管已经做了准备,但是当看到韩重言被绑着在地上翻滚挣扎的样子,仍然没忍住,眼泪一下就夺出眼眶。 好在她没有失去神智,没有直接管刘赫要解药,而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怒问:“刘赫,你对我弟弟做了什么?!” 刘赫摊摊手,很无辜的道:“我什么都没做,你也看到了,我在这里坐着好好的喝茶呢。” “对啊,我们小王爷在这喝茶,什么都没做。是你弟弟自己染上了毒瘾,要找小王爷买极乐粉。可我们小王爷又没有那种东西,怎么给他么?但是他正好毒瘾犯了,啃桌子啃椅子的,小王爷怕他牙硌掉了,所以就好心把他绑起来了。韩姑娘你看,我们小王爷对你弟弟多好啊。”他一旁的侍卫在那里阴阳怪气道。 韩昭雪盯着刘赫:“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我想帮你啊小雪。”刘赫道,“我看你这弟弟的症状,不止是毒瘾犯了那么简单。依我看,他应该是服用了什么特制的东西,因此中了些毒。这毒要是不解掉啊,过不了三个钟头,只怕就要一命呜呼了。小雪,我一直很喜欢你,你是知道的。重言是你的弟弟,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嘛。正好,我这里有些解药,所以就想着,替他把毒给解了,也算是为小雪你做点事情。” “把解药拿出来。”韩昭雪道。 刘赫道:“那种东西我又不可能随时带在身上,毕竟我又没中毒。不过呢,从这里到王府,如果快的话,也就是大半个钟头的事情。一来一回,也就一个多钟头,你放心,来得及,完全来得及。” 韩昭雪咬牙道:“你让人去取解药。” 刘赫笑着摇头:“小雪,那解药可珍贵得紧,不是随便就能拿出来给外人用的。你说咱们之间连朋友都算不上,我要是为了你弟弟,就这么直接把解药拿过来,是不是显得太热心肠了一些。被别人知道,只怕要骂我刘赫是傻子啊。” 韩昭雪忍着恨意和焦急道:“你怎么样才肯把解药拿来?” “很简单,咱们两个成为一家人,我自然就会把解药拿来了。只是不知道,小雪你愿不愿意呢?” “我怎么相信你的话?”韩昭雪问。 刘赫道:“我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会骗你?只要你愿意跟我成为一家人,我保证把解药拿过来。” “万一你反悔怎么办?要有契约为凭。”韩昭雪道。 刘赫道:“那种东西,很危险的啊。万一不小落到有心人手上,我的名声就毁掉了。小雪,你不会忍心那么做的吧?” “无耻!”韩昭雪终于忍不住骂道。 刘赫站起身,负手看着她,道:“我为了救你弟弟,煞费苦心,你怎么能说我无耻呢?顺带说一句,这四楼上面,我已经给包了。就在咱们头顶的房间里,还放了一张非常柔软的大床。只要你愿意跟我进那个房间,完事之后,我立刻让人去取解药。你可要抓紧,时间可不等人啊。” 解药刘赫没带在身上,文书之类他也不打算写,韩昭雪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看着躺在地上不断痛苦挣扎的韩重言,一颗心愤怒疼痛又彷徨无助。 这个时候,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随后,柳子衿上官燕还有周曼殊一起走了进来。 “哈哈哈,柳子衿,能在这里见面,真是有缘啊。”他看到柳子衿,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只是在看到上官燕和周曼殊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讶色,“上官姑娘,周院长,你们也在?看来这听风茶楼的茶确实好喝,把你们两位都吸引过来了。” 上官燕道:“少废话,赶紧让人去取解药,不然老娘砍了你!” 刘赫再次大笑:“你砍了我,也解决不了问题嘛。能解决问题的,只有韩姑娘一人。只要她能把本王伺候舒服了,解药什么的,根本不是问题。对了,柳公子,你跟小雪,睡过没有?如果没有的话,等下本王舒服了,一高兴,说不定也能赏你睡上一会,你意下如何?哈哈。” “铿!” 房间里同时响起两声拔刀的声音。 柳子衿和上官燕同时拔刀。 不过柳子衿速度终究太慢,当他把刀完全拔出时,上官燕已经朝着刘赫跨出一步,当他往前跨出一步的时候,上官燕已经挥刀斩向刘赫。 刘赫身边的侍卫刚要拔刀,周曼殊凌空一掌,便将他击飞,直接撞到墙上,然后吐着血倒下来,连声惨叫都发不出,便晕了过去。 猝不及防之下,刘赫也来不及防备。 最重要的是,他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上官燕和柳子衿居然敢拔刀。 等他去抽腰间的刀时,上官燕的刀已经贴在他的脖颈上。 刘赫表情阴沉的看着她:“你以为这样能解决问题么?” “让人去拿解药。不要让我再重复这句话,除非你真的想死。”上官燕冷冷道。 柳子衿看着这一幕,有些惊讶,他没想到上官燕这么刚,而且……对于刘赫嚣张的忍耐程度跟自己一样差。 见制住了刘赫,他直接向周曼殊道:“曼殊姐,先帮忙看看重言的情况。” 周曼殊点点头,来到韩重言身边蹲下,手一捏他的手腕,韩重言顿时便动弹不得。 过了片刻,她抬起头,道:“子衿,对不起,三个钟头时间太短,我没把握解他的毒。” 刘赫顿时得意的大笑起来:“所以说,何必呢?韩昭雪,你还是乖乖按我说的做吧。要不然,你弟弟三个钟头之后,可就是一个死人了。” “我数三个数,如果你再不让人去拿解药,你就是一个死人了。三,二……” “我的人都已经晕了,怎么去拿解药?”刘赫问。 上官燕看了一眼那个晕倒在地的王府侍卫,刀在刘赫脖子上压了一压,然后向柳子衿问道:“去王府拿解药?” 柳子衿点头:“好。” 刘赫瞪大了眼睛:“你们居然敢嚣张到这个程度。好,很好,有本事,就押着我去王府拿解药!” 柳子衿将韩重言扛起,道:“下去。” 几人下楼,茶楼里的小二面面相觑,上官燕道:“京城特捕司办差,谁敢阻挠,格杀勿论!”随后,押着刘赫,直接来到了茶楼门口。 上官燕和柳子衿来时坐的马车就停在旁边,马车上的车夫,是那个圆脸显得有点呆的捕快小六,只不过他此时穿的是便装。 见到上官燕用刀押着刘赫出来,他顿时吓得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儿。 “武威王府,认路么?”上官燕问。 圆脸捕快点头:“认路,认路……头儿,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去王府拿一样东西,敢不敢去?摇一下头,我就砍了你。”上官燕道。 小六双手摁住自己的头不让它摇,然后道:“保证把头儿送到地方。” 章189 闯王府(中) 而这个时候,街上的人群里,忽然走来几个人,正是上官云飞他们。 “燕儿,你在干什么?!”他凌厉的喝道。 刘赫看到上官云飞,赶紧大喊:“常侍救我,你女儿要杀我!” 上官燕直接挥刀,在刘赫脑袋上狠狠磕了一记,头破血流,刘赫直接晕了过去。 上官云飞骇得差点当场晕倒:“燕儿,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干什么?!赶紧把小王爷放了。”说着,便径直朝几人走来。 柳子衿直接在前面拦住了他,上官云飞看着他,又看看周曼殊,又崩溃又疑惑的问道:“柳公子,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刘赫给我朋友下毒,我去王府拿解药。时间有限,希望常侍不要拿人命开玩笑。”柳子衿说着,把韩重言放进马车里。然后和上官燕一起,直接上了马车。 上官云飞站在那里,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看了一眼周曼殊,问道:“周院长,到底怎么回事儿?当街劫持小王爷……” “时间有限,常侍别拿人命开玩笑。”周曼殊说完,直接上了自己的马车,那位婆婆驱赶马车,跟上前面那辆。 一个禁军精锐问上官云飞:“常侍,我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跟上去啊。要是燕儿一激动杀了人,那事情就没法收拾了!”上官云飞气得一跺脚,找了几辆马车,也紧紧跟了上去。 “今天的事情谢了,我欠你一个人情。”柳子衿道。 上官燕笑道:“敢去王府拿解药,就凭这个胆量,我也值得帮你一帮。” 柳子衿将铳拿出来,握在手上,然后道:“希望常侍不要坏事。” “他敢!”上官燕非常嚣张的道。 差不多大半个钟头,马车便来到了武威王府门前。 武威王府靠近皇城,在内城西南方向,门前侍卫林立,各个手持火铳。 上官燕押着缓缓醒来的刘赫下了马车,向小六道:“把里面的人扛着,跟我们一起进去。” 小六瞪大了眼睛:“我也要进去?” “别废话,赶紧的!”上官燕瞪着眼道。 小六赶紧从车上跳下来,把韩重言从车厢里拖出来 扛在肩上,然后和几人一起踏上王府门前阶梯。 上官云飞也到了,焦急的跑上来,道:“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么?非要这样去闯?” 上官燕不理他,直接向着已经举起铳严阵以街的王府护卫道:“刘赫在我手上,谁敢轻举妄刀,我立刻一刀砍了他!” 上官云飞忍不住跺了跺脚,带着哭腔道:“姑奶奶,有什么话就不能好好说么?” “你帮我掩护,防止有人暗中拿铳偷袭。”上官燕对他说了一句,然后押着刘赫,跟柳子衿一起打头阵,一步一步走上阶梯。 上官云飞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有心把刘赫从女儿手上抢过来,又怕惹得她生气,干出什么更疯狂的事情来。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保护刘赫的安全,当然,还有自己女儿的安全。 因此他无可奈何的一挥手:“帮忙警惕四周,保护柳公子安全。” 然后紧跟上官燕,眼睛紧紧盯着她手中的刀,这刀要是一动,刘赫就没了,刘赫一旦没了,只怕自己女儿也要没了。 几人很快沿着阶梯,走到了王府门前,那些侍卫拿着铳,却是不敢上前,生怕上官燕一激动,把刘赫给杀了。 “把门打开。”上官燕道。 那些侍卫赶紧把门打开,让他们进去。 王府里的人这会儿已经知道了门前的事情,许多护卫都拿着刀和铳往这边赶。 “带路。”上官燕道。 刘赫感受着颈上刀锋的冰凉,咬牙切齿:“上官燕,你会后悔的。” “三,二……” “我带路,我带路。”刘赫害怕了,慢慢一步一步往前走着。 上官燕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在后面慢慢跟着。 在走到第二进院子的时候,武威王和几个王妃已经赶了过来。 “上官常侍?周院长?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他又愤怒又焦急的喝问。 上官云飞一副窝囊废的样子拱手道:“王爷息怒王爷息怒,现在具体情况我也没搞清楚,不过我敢保证,小王爷绝不会伤一根毫毛,您就放心吧。” “刀都架在我儿子脖子上了!你让我放心,我怎么放心?!”武威王看着受制于人的儿子 ,当真是又怒又手足无措。 上官燕看着周围无数持刀举铳的王府护卫,面不改色:“王爷,你儿子给人下毒,还妄图以此威胁别的姑娘委身于他。按我上官燕的性格,本该一刀把他砍了,但是现在如果能拿到解药救人,我也可以饶他一命。不过你们王府的护卫最好配合一点,要不然我手里这把刀稍微一动,你儿子这颗脑袋可就要落地了。” “下毒?解药?赫儿,这是怎么回事?”武威王一脸惊慌的问道。 刘赫咬牙道:“父王,你让护卫动手,她不敢杀我。” 上官燕刀轻轻一压,刘赫脖子上瞬间沁出一丝血线:“我不敢杀你?我上官燕谁不敢杀?” 刘赫感受着刀刃浸入皮肤,一颗心脏跳到了嗓子眼儿:“上官燕,你真的是无法无天。” “无法无天的是你,少他娘的废话,赶紧带老娘去拿解药,半刻钟之内拿不到解药,我立刻要了你的小命!”上官燕恶狠狠的道。 刘赫手脚冰凉,惊骇欲死,他算是见识到上官燕的嚣张狂妄了。 武威王看着儿子颈上血丝,更是吓得心脏病都要犯了,他赶忙道:“上官侄女,你千万别冲动,你想要什么,只要我们王府有的,都给你,只是请你千万刀下当心,不要误伤我儿性命啊。” “那要看你儿子想不想要这条命了!赶紧走快点,老娘不耐烦了,先在你胳膊上给你放点血!”上官燕冷冷道。 柳子衿在一旁默默跟着,完全沦为路人。 太猛了……怪不得在明知他是顾清之的情况下,还敢在青州顾家地盘杀人……真是嚣张到不知死活的地步啊。 韩昭雪本来一直忧心韩重言的情况,此时看着上官燕这副样子,也是完全被震住,并且心中不由自主升起一种钦佩之感。她在想,如果上官燕是自己,只怕早就拿着刀,杀进顾家报仇了吧。 而王府众人,也无不被她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给吓到。反而是那个扛着韩重言的小六,还有上官云飞以及那些禁军精锐,脸上却没有什么震惊,有的只是无奈。看来是都熟知上官燕的做事风格,但又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章190 闯王府(下) “所有人都让开,兵器放下,不要惊着上官侄女。赫儿,解药在哪里?你走快点,赶紧带上官侄女去拿。”武威王真是担惊受怕到了极点,刘赫是他的大儿子,也是他最疼爱的一个儿子,并且还是正妃生的唯一一个儿子。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他都不知道下半辈子该怎样过了。 刘赫这时也认了命,知道今天不把解药拿出来,自己真的会难逃一死,因此只能加快步子,带众人来到一间书房。 武威王府的护卫们,一路跟到院子里,虽不敢轻举妄动,但是都严阵以待。 这些护卫里面,不乏好手,但是除非到达二步四境象气境,才能依靠元气凌空御物,把上官燕的刀直接夺走。 但是那样修为的人,是不可能在王府当护卫的。 所以虽然人数众多,却是拿上官燕一点办法都没有。 来到书房前,上官燕和刘赫一起走了进去,其他人都留在外面等待。 上官云飞一边看着书房,一边向武威王保证:“王爷,您放心,我女儿虽然胡闹,但是有我这个当爹的在,她不敢乱来。只要解药到手,我保证小王爷平安无事。” 武威王看着他,只是摇头,你要真能镇住你女儿,至于弄成现在这个局面么? 他看着被人扛着的韩重言,然后目光移到韩昭雪和柳子衿身上,可惜他一个都没见过,一个都不认识,不过,当看到柳子衿手上的金色火铳时,他才终于后知后觉的知道柳子衿的身份。 刚才太过慌乱,一路上注意力都在上官燕身上,他居然没有发现这个细节。 此时知道了柳子衿的身份后,联想起自己儿子与对方的矛盾,于是立刻也知道韩昭雪是谁了。 “一个三步墨师,居然和韩家之女纠缠在一起,真是不像话。赫儿也是,什么女人看不上,怎么就看上这个女人了?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啊!要不是她,赫儿怎么会……”武威王内心不断摇头,看着韩昭雪的目光,已然多出许多不满恨意。 仅仅过了片刻,上官燕和刘赫便出来了,上官燕将一个瓷瓶抛给柳子衿,道:“给他服下,看看有没有效。” 柳子衿接过瓷瓶,打开之后发现里面是一粒白色的药丸,他将药丸给韩重言喂下,没过一会儿,韩重言脸上的痛苦之色便减轻了下来。 小六把他放下来,给他解绳子,韩重言捂着胸口,苍白的脸庞慢慢浮上血色。 没有痛苦,不再挣扎,而过了这么久,毒瘾也暂时过去,所以很快他就恢复了正常,就像没事儿人一样。 武威王仔细看着,见解药有效,赶忙好声道:“上官侄女,解药有效,把我儿放了吧?” “等我们离开王府,自会把小王爷放了。”上官燕道。 “这……这……”武威王有点不情愿。 但上官燕根本不理他,而是向柳子衿道:“我们走。” 柳子衿点头,继续持铳掩护她。 上官云飞道:“燕儿,这位朋友的毒既然已经解了,你就把小王爷放了吧。王爷大人大量,而且极明事理,不会因为你今天的无理,责怪你什么的,更不会让这些护卫伤害你或者任何人,所以不需要拿小王爷当人质了。” 武威王连连点头:“对对对,上官常侍说得极是。我以我王爷的身份保证,你现在把赫儿放了,我王府护卫,绝不会有任何一人对你们出手。” 上官燕笑道:“王爷,您的为人,晚辈是信得过的。可是小王爷的为人,我却有些信不过。所以,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让他跟着我们一起出王府,比较保险一些。” “燕儿,听爹的话,把小王爷放了……” “你还是看好柳公子吧,别哪支铳走了火,直接把他给射杀了,到时候,您可就没办法给陛下交差了。”上官燕说完,直接押着刘赫往外走。 上官云飞见她这么不听话,气得脸都青了,但是,又实在没有任何办法。 只能摇着头对武威王道:“在下教女无方,惹出今天这种事情来,真是羞愧难安。王爷,对不住啊。” 武威王道:“我……我也教子无方。只求今天过后,他能安份做人才好啊。” 而韩重言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王府的,眼前这情况,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只能在后面默默的跟着,但是眼睛看着刘赫,拳头却攥得紧紧的,杀意非常浓重。 一路出了王府,武威王赶紧道:“上官侄女,现在可以把赫儿放了吧?” “等我们回到外城,自会把小王爷放回来。”上官燕道。 武威王忍不住也有些怒气了:“上官侄女,你这有些过分了吧 ?” “我上官燕行事,一向有一是一,有二是二,对好人,我以礼相待,对恶人,我以刀相向。王爷说我过分,我只想说,相比小王爷做的事情,我现在过分的还不够。您若不满意,也随您的意。反正没有现在就杀掉他,我已经很给您面子了。”上官燕一点情面都不给的道。 武威王哪里受过这种气,气得手都哆嗦了。 上官云飞也实在忍不住了:“燕儿,不要再胡闹了,赶紧把小王爷放了,要不然就实在太过分了!” “爹爹在朝堂之上待的久了,心中便只知权衡利弊,不问善恶是非。但是我是在江湖中长大的,我师父也告诉我,她教我这身本事,是让我去行侠仗义,快意恩仇的。我不知道什么是过分,也不知道什么是不过分。我只知道,在我们江湖人眼里,刘赫该杀,谁若敢包庇他保护他,那便是为虎作怅,助纣为虐,同样该杀。所以,不要再多说什么,免得女儿看不起你。”上官燕面无表情道。 上官云飞呆在那里,最后只能颓败的摇头,然后向武威王道:“王爷,您看到了,我……我实在是管不住啊,这妮子在江湖呆得久了,性子完全变野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天王老子都没办法。” 武威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上官侄女,我现在只问你一句话,若你们带我儿子去了外城,他到底能不能安全回来?” 上官燕道:“我会放他回来,但他最终能不能安全回来,是他自己的事情。但是我今天有句话摞在这里,如果他以后还敢胡作非为,但凡被我知道一件,便亲自拿刀砍了他。到时候,您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我会好好管教他的。”武威王听到上官燕会放刘赫回来,顿时放下了心,他知道,江湖儿女,说话算话,上官燕说会放他回来,便一定会放。 上官燕不再说什么,押着刘赫上了马车。 上官云飞抱拳向武威王告辞:“王爷,今天……真的是对不住了。” “咱们两个早晚要被自家孩子气死,就别说谁对不住谁了。”武威王摇头叹道。 上官云飞也叹了口气,然后跟手下人一起上了马车,紧跟上官燕往外城而去。 章191 你居然敢…… “姐,我是被人害的,我不是故意去吸食极乐粉的。”马车上,韩重言无比委屈和惶恐的向韩昭雪道。 韩昭雪愧疚的看着他:“我知道,一切都是因为我,你不用自责,要不是我,你也不会被人害成这个样子。不过现在没事了,事情已经解决了。只要你把毒瘾戒掉,接下来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韩重言攥着拳头:“这个刘赫,我早晚要杀了他!关响就是被他胁迫了,所以才骗我吸食极乐粉,最后自杀。不杀了他,关响就白死了。” “你现在先不用管那么多,先把毒瘾戒了,以后的事情,我们以后再说。”韩昭雪怕他冲动之下去做什么事情。今天过后,刘赫身边肯定护卫很多,以韩重言现在的修为和本事,他根本没有刺杀刘赫的机会。 “戒毒瘾……很难的。”韩重言无比痛苦的说道。 韩昭雪道:“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的。韩家的男人,没有什么事情是办不到的。” 韩重言低着头,双眼盯着脚尖:“我会努力的……” 而前面的马车里,刘赫看着柳子衿和上官燕,无比愤怒的道:“今天这个仇,我刘赫一定会报的。” “你尽管报,到时候我要不砍了你,算我输。”上官燕道。 刘赫看着她,毫不掩饰眼中杀意:“上官燕,你真以为自己很厉害么?你也不过就是运气境末期而已,真以为自己可以肆无忌惮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今天我是大意被你制住,等到来日,你且看你是何样下场!” “上官燕答应你父亲不杀你,我可没答应过。”柳子衿在一旁淡淡道,“你要是再聒噪一句,小心我一铳把你脑袋都打烂。” “你……” “试试?”柳子衿举着铳对着他。 刘赫气得胸膛起伏不定,剧烈喘粗气,一双眼睛瞪大如铜铃,似乎想要用眼睛把柳子衿给杀掉。但是当前局面,他却不敢再说一句话。 再气,也只能忍着。 上官燕轻轻笑了一声,然后向柳子衿道:“看来当初在青州,我杀错人了。” “没事,反正你也没能杀掉。”柳子衿道。 上官燕道:“看来天意如此,一剑刺穿心脏都不死,也只有九世善人才有这份气运了。” “九世善人?就他!”刘赫忍不住嘲讽道。 “嗯?”柳子衿冷冷的看着他。 刘赫别过头去,心里却是开口大骂。一个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居然被说成是九世善人,这上官燕不是蠢就是瞎。 “不过,我在青州调查你时,没发现你有什么值得人欣赏的地方啊。好像来了京城,完全变了个人。难道说,是因为韩昭雪足够漂亮,让你魂不守舍,甘愿为她改变自己?”上官燕道。 柳子衿道:“我若 说是你一剑刺醒了我,你信还是不信?” “原来是因为我。那你是不是应该请我喝酒?”上官燕问。 柳子衿道:“就凭今天的事情,也值得我请你喝酒了。” “听说你跟钱伯伯关系很好,他家的仙人醉连我都喝不起,你有钱,面子又大,帮我买个几十坛喝喝呗。”上官燕道。 “一坛几百两银子的酒,买几十坛……你觉得我有那么大方么?”柳子衿问。 上官燕道:“我觉得今天的事情值。” “那行,回去之后,请你喝酒。”柳子衿道。 “一言为定。要是敢说话不算数,我住你们家去。”上官燕道。 柳子衿开玩笑道:“别,韩先生醋劲很大的,你就饶了我吧。” “那也不至于吃我的醋。” “她谁的醋都吃。” “好事,说明在乎你。” 听着这两人在这里闲聊,而且聊的还是关于韩昭雪的话题,刘赫牙都要咬碎了。 脑子飞快转动,准备制定下一个计划,要把今天所有惹到他的人,全部杀掉。就算是周曼殊,也得死。 不过这女人如此成熟有味道,直接杀死还是有点可惜,倒是可以拿来享用一下。还有上官燕,再加上韩昭雪……他忍不住在心中淫笑了起来。 大半个钟头后,上官燕让马车停了下来。 这是处在外城一处偏僻的地方,路两边是树,林中有坟,四处没有人烟,荒凉寂静。 柳子衿下了马车,发现这片树林,居然就是前几天游荡到这里,遇见韩重言的那个树林。 关响的坟,就在林中。 韩重言下了马车,也有些惊讶,没有想到马车停在了这个地方。 他往林中关响之墓的方向看着,一双拳紧紧攥了起来。 上官燕的刀从刘赫颈前移开:“今天饶你一命,走吧。” 刘赫看着她,表情阴沉:“江湖中人?我倒要看看你们江湖中人,能狂到什么时候。那些武林门派,险峰孤岛,早晚会被朝廷一网打尽!”又看着柳子衿,道,“你这辈子最错误的事情,就是惹了我。你放心,很快,你就会后悔来到京城这个地方。这里是我刘赫的地盘,不是你的。” 放完狠话,他转身就走,上官云飞迎上来,忙不迭道歉:“小王爷,今天真是对不住,燕儿不识大体,你可千万别跟他一般计较。” “上官常侍,回去之后,好好管教一下你女儿,要不然再这么野,可就有别人替你教训她了!” 上官云飞脸色难看,但还是不住点头:“是是是,我回去之后,肯定会好好管教她的。” 刘赫冷哼一声,眼睛在旁边的马车上看了一眼。 韩昭雪在马车里,韩重言站在马车旁。 “窝囊废!”刘赫对着韩 重言轻蔑的冷笑了一声。 随后,他往前走,又冷冷的看了一眼周曼殊的马车。 再次冷哼一声,继续转头往前走。 然后他忽然听到身后有快速的脚步声。 同时听到上官云飞在后面大喝:“你在干什么?” 他惊觉有异,急忙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柄明晃晃的匕首。 韩重言飞奔而起的身体,和脸上一往无前的杀意,让他心惊胆颤。 “你居然敢……呃……” 上官燕放了他,他以为自己安全了,除了上官燕和柳子衿,他不觉得这里有谁敢那么大胆,对他下杀手。所以完全放松了警惕,可是千算万算没算到,韩重言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发动偷袭。 上官云飞此时正在训斥上官燕,转头看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拦。而刘赫的修为,基本上也就跟韩重言差不多。韩重言又是偷袭,并且是先发制人,刘赫听到异动,转身,看到对方持匕而来,却是已经没有机会躲闪了。 只能说出一句“你居然敢”,然后喉咙就被匕首狠狠扎了进去,刀尖直接从颈后冒了一点出来。一声闷哼,便那样卡在嗓子眼儿里。 那是半句明知必死而发出的惊怒之言。 所以惊怒之中,含着无限的惶恐。 韩重言满脸的凶戾杀气化作春风拂面的笑容,仿佛春天到来,界光和煦,冰冻的地面融化,青草萌生,百花盛开。 刘赫感受不到界光的温暖,只是觉得四肢百骸一阵刺骨的寒冷。一直冷到骨髓里,冷到血液里,似乎要把整个人都给冻住。 他看到前方上官云飞脸上露出惊骇的表情,嘴里大喊大叫在说着什么,但他什么都听不见。 这个世界对他而言,仿佛变成了死寂之地。 一切都没有声音,并且变得逐渐朦胧,逐渐昏暗。 他睁着眼睛,不甘闭上,也不敢闭上,他知道,双眼一闭,迎接自己的便只有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 自己将什么都感觉不到,什么都不存在,自己也不复存在。 他不甘心。 他很恐惧。 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用力的睁着眼睛,但世界仍旧在变得漆黑。 朦胧间,他感觉脖颈间有液体在喷洒,液体落到脸上,稍微有一丝暖意。 那是他自己的血。 血液在眼前喷过,朦胧像黄昏的云彩。 然后他感觉自己身体变得僵硬,再也站不住,开始往后倒去。 他看到上官云飞急速朝这里奔来,伸手要扶住他。 但是晚了,他重重栽在地上。 尘土飞扬,嘴里进了尘沙,颈后刀尖触着地面,往回退出一点,很奇怪,刀在颈中移动,竟然一点都不痛。 “小王爷!” 他终于听到一点声 音,那是上官云飞充满惊骇的尖叫。 然后世界彻底朦胧,变得漆黑。 他知道自己死了,但不知为何还能感觉周围有很多人在走动。 只是一切都变得模糊,世界像蒙上了一层纱。 在这最后关头,他想起自己和廖长天游历到青州,去柳子衿独居的小院外闲逛的情景。 他当时看着那座普通的民间小院,心中满是轻蔑之意,还指着院子,向廖长天道:“这种人,混得如狗一般,居然与本王齐名,真是莫大耻辱。高山不与坟比高,本王这次只能放过他了。” 现在想想,当初应该把他杀了的。 真应该把他杀了的。 真应该…… “韩重言,你在干什么?!你不想活了不成!”上官云飞看着地上死透的刘赫,心中又惊又怒又惶又恐。而他面前的韩重言,却一脸淡定。 “人是我杀的,又不是你杀的,你急什么?” “你……你……你……”上官云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过了半晌,一跺脚,“你就等着给人赔命吧!” 这个时候,柳子衿和上官燕也快步走了过来。韩昭雪和周曼殊听到动静,也都下了马车。 那些禁军精锐,早已经围在周围,不安的走动,全都窃窃私语。 看到刘赫惨死在地上,韩昭雪和周曼殊全都一脸震惊。 韩昭雪更是忍不住身体颤抖:“重言……你……你……你怎么能……” “姐,我染上毒瘾,这辈子已经废了。我不想活在世上丢人,但是死之前,至少得把你的后顾之忧解决了。刘赫只要活着,早晚都会再想办法伤害你,我不能给他这样的机会,所以必须现在杀了他。”他说着,一指旁边树林,“而且,关响在看着。我要是现在不杀了他,关响死不冥目。并且,他一定会瞧不起我……这是天意。” 韩昭雪已经泪流满面,她又气又急的跺着脚:“可是你把他杀了,你怎么办!你告诉我你怎么办!” “毒瘾太可怕了,我戒不了。现在把刘赫杀了,我再去投案,就一切都解决了。关响可以冥目了,姐你以后也不用担心被人害,我也不需要痛苦的苟活于世。一切都很完美,不是么?” “重言你……” “关响还有个妹妹,姐你知道的。以后帮我照顾她,告诉她我对不起她哥。” “重言……”韩昭雪哭得已经有些绝望和崩溃。 上官燕看着柳子衿,问:“怎么办?” (本章完) 章192 替罪 “你觉得该怎么办?”柳子衿也有些头疼。 上官燕道:“要不,我来顶罪?反正我也不喜欢京城这地方,正好趁着这个机会重新回归江湖算了。到时候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岂不是很舒服?” 上官云飞听着这话,一张老脸顿时就拉了下来,因为愤怒,整个脸都变得通红,眼睛里也仿佛在烧火:“上官燕,你是不是还嫌胡闹得不够啊?!你今年都二十二了,这个家你呆过几天?刚没消停几个月,又想跑!你替他顶了罪,你能跑到哪去?朝廷全国通缉,江湖里那些拿赏金的刺客会放过你?到时候躲躲藏藏,哪里还有地方让你跃让你飞?你做事情之前能不能动动脑子?!” 上官燕很生气,但又没办法反驳,头一别,不理他。 韩重言表情平静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就不用操这么多心了……” “你姐就你这一个亲人了。”柳子衿道。 韩重言看着他,道:“不是还有你么?” “我是韩重言么?”柳子衿问。 “杀了刘赫,我去投案,这是现在的我能做的最好的选择。”韩重言道。 柳子衿道:“你今天不出手,我也有办法轻而易举杀了他。不过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觉得你做的很好。” “我也觉得他做的很好。”上官燕道。 上官云飞咆哮道:“好,好,好个屁!小王爷死了,这事谁都兜不住,杀了别人自己全身而退那才叫好,一命换一命叫什么好?你们年轻人做事是不是都不想后果的?!” 柳子衿闭着眼睛想了想,然后道:“上官姑娘,你把我押去特捕司,就说小王爷是我杀的,然后……” “不行!”韩昭雪大声叫了起来,“就算你是半步墨师,杀了小王爷,也照样会被砍头的。” 韩重言也道:“我死可以,你不能死。我姐这辈子太苦了,我照顾不了她,只有你能。” 上官云飞更是急得跺脚:“柳公子,你好歹是个聪明人,不要这么意气用事吧?你在外面,说不定还能托托关系,转圜一下,指不定,就弄出什么奇迹来了。可你要是进去了,这谁去想办法啊。” 柳子衿撇撇嘴:“我话还没说完呢,你们瞎激动什么啊?我这么聪明的人,会干没把握的事情么?” 上官燕很感兴趣的看着他,道:“说,你的办法是什么?” “我帮重言顶罪,你把我押进特捕司,然后想办法去通知长乐公主。”柳子衿道。 上官燕怪异的看着他:“长乐公主?她会救你?为什么,你跟她有一腿?” “我呸,你才跟她有一腿。”柳子衿哭笑不得的看着她,“整天瞎想什么呢?总之按我说的去做就行了,我保证不会有事。” 周曼 殊在一旁听着,却是知道柳子衿的主意是什么了。 她道:“公主那边,我去通知吧。不过为了保险一点,还是做两手准备吧。王参知那边,或许也可以帮上忙。” “对对对,参知肯定可以帮上忙。”上官燕眼中光芒一闪道,“而且参知手里可是有很多好东西的,在这件事情上,助力很大。他那边,我去通知。” 韩昭雪担忧的道:“真的没问题么?公主……真的会愿意帮忙么?” 柳子衿道:“你啊,关心则乱,等回家静一静,就知道我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韩重言皱眉道:“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 “行了行了,别死要面子活受罪了,又没人瞧不起你。”柳子衿道,“赶紧回家把毒戒了才是正经。不过我跟你说啊,要是我这办法没用,你得替我来顶罪,我现在还不想死。” 韩重言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脸涨得通红:“那……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行,那这事儿就这么办。我倒要看看,你柳大公子命到底有多硬。”上官燕道,“不过,酒别忘了,出来之后,立刻还债。” 柳子衿翻着白眼儿道:“少不了你的。” “小六,链子带了没?”上官燕问那圆脸捕快。 小六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一根铁链子。上官燕接过来,向柳子衿道:“手背过去。” 柳子衿道:“不用吧?” “这次终于落到我手上,你还想有好?赶紧的。”上官燕道。 柳子衿翻了个白眼,乖乖把双手放到背后,上官燕开开心心的把他双手绑起来,然后道:“我发现你被铁链子绑着,看着简直太顺眼了。” “等哪天我也把你绑起来,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柳子衿没好气的道。 上官燕一吹额前散落的几根头发,道:“有能耐,你就来。” 上官云飞见事已成定局,彻底无奈了。 他道:“官家肯定会问我今天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怎么说?” 柳子衿道:“除了杀人这一节换个说法外,其他的如实相告就是。不过这可是欺君之罪,上官常侍可要想清楚。” 上官云飞瞪着眼看着他们:“你们这么胡闹,我不替你们圆着,还能怎么办?早晚被你们给气死。” 柳子衿笑道:“那我就在此谢过上官大哥了。” 上官云飞听了,摇头苦笑。 上官燕一脚踹在柳子衿屁股上:“又占老娘偏宜,上车,到牢里有你受的。” 柳子衿被踹得踉踉跄跄往前跑了几步,忍不住回头怒视:“你给我等着。” 上官燕“呵”了一声,无视他,直接向小六道:“案发现场保护好,等会儿肯定会有别的人来接班的。” 小六点 点头:“知道了,头儿。” “那接下来大家就各做各的事情吧。”上官燕说完,推着柳子衿上了马车,然后自己坐到前面,驾马重新返回内城。 韩昭雪则是忧心忡忡的和韩重言一起回了春风坊。 上官云飞给手下交待了几句话,放了他们的假,然后直奔皇宫。 周曼殊跟在上官云飞马车后面,准备进皇城见长乐公主。 很快,这里就重新变得空荡和安静。 只有刘赫睁着眼睛,绝望不甘的躺在地上,小六在旁边守着,看着周围环境,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 …… “周院长,您刚才说什么?!”长乐公主从椅子上一下惊坐而起,身上环佩瞬间叮当响作一团,“柳子衿……把刘赫杀了?” 周曼殊道:“我先把具体情况跟公主说一下。” 长乐公主坐回椅子,按捺着焦急:“周院长,请说。” 于是周曼殊用很快的语速,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简单讲了一下。最后道:“如今能救子衿的,就只有公主您了。” 长乐公主眉头紧皱:“京城顾清之,青州刘赫,真是没一个省油的灯!刘赫是皇族子弟,是我的亲堂弟,他的父亲是父皇的亲弟弟,他把刘赫杀了,就算是我,也救不了他。而且从情理上来讲,我也不应该救他。” 不过话虽这么说,从她紧皱的眉头,依然能看出她在想办法。 皇家子弟众多,亲兄弟之间都相互争斗不断,更别提堂弟了。长乐公主光亲姐姐都有那么多,平常联络感情都没时间,有的时候相互见面,感觉都跟陌生人一样。这所谓的堂弟,关系自然也就那样而已了。 而且刘赫在京城风评并不好,长乐公主也不怎么喜欢他。 何况今天他又干出这种事情,被杀也是罪有应得。 不过要让她救柳子衿,她其实也不怎么情愿。 这家伙上次在白云庵与她见面,把她气得够呛,心里可半点好印象都没有留下。他若死了,她还开心呢。 不过,一想到这家伙可能是天生佛子,她又没有办法真坐视不管。 “子衿是墨家的天才,未来于国有无比重要的作用,有他在,我们军队实力可以更强,防止被其他国家入侵扰掠。公主一向仁善,慈悲为怀,就算是为国之万民,也应该想办法救他一救。”周曼殊道。 长乐公主“哼”了一声道:“是他让你来找我的吧?这家伙就吃定了我不能坐视不管,所以才那么肆无忌惮的杀人。真是气死人了……等这件事情过去,一定要想个办法好好整整他!” 周曼殊一听这话,顿时松了口气,知道公主这是打算出手救柳子衿了。 “周院长,我们现在就出宫,去白云庵见净心师太!”长 乐公主道。 周曼殊点头:“民女在此谢过公主。” …… …… 上官燕把柳子衿关进特捕司的大牢后,立刻赶往中书省。 王介甫听她把情况说了一遍之后,眉头也是忍不住皱了起来:“这小子,做事还是那么没谱。刘赫这种蠢货,哪里值得用这种鱼死网破的方法?” “当时太气了,忍不住呗。要不是我答应了武威王不杀刘赫,我当时也忍不住。”上官燕道。 王介甫叹了口气,然后道:“看来今天晚上,需要面见一次陛下了。你先回特捕司看着那小子,别让他受什么欺负。我回家整理一下东西,把刘赫的罪状好好整理一下。不过这次就算能把他救出来,肯定也会让陛下心中十分不满。这路啊,走窄了。” …… …… 春风坊,韩昭雪坐在院子里柳子衿常坐的那块青石上,眉头紧皱。 养了几天精神,愈发·漂亮的步鹿孤婵站在一边,疑惑的问道:“昭雪姐姐,你在为什么事发愁?” 韩昭雪摇摇头:“一点小事,你不用管。” “憋着也是憋着,不如说出来大家商讨一下。婵儿虽然年幼,但好歹也读过些书,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步鹿孤婵道。 韩昭雪摇摇头,不说话。 步鹿孤婵问:“柳大哥怎么不在家里?” 韩昭雪听她提起柳子衿,心一下就揪紧了,眼圈泛红,泪忍不住又流了出来。 这个时候,只暗骂自己是个害人精,红颜祸水,要不是她,子衿怎么会走到这一步?万一这次人救不出来,她也没脸活在世上了。 步鹿孤婵见她这副模样,立刻猜到是柳子衿出了事儿。 她最近这几天在春风坊呆着,没事儿和栖梧学院的姑娘们聊天,也差不多知道了柳子衿的情况。知道他是三步墨师,二品上护军。 这种身份,韩昭雪都急得掉眼泪,遇到的事情之严重,可以想见。 步鹿孤婵道:“姐姐,你还是把事情跟我说一下吧。婵儿说不定真能想到办法救柳大哥呢。” 韩昭雪看了她一眼,彷徨无助惊慌无措之下,还真把事情跟她说了一下。 不过,她可没指望这个小女孩能帮上什么忙,只是心里实在太压抑,想找个人诉说一下。 谁料步鹿孤婵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叹了口气:“本来还想自由自在的多玩一些日子呢,眼下看来倒是不可能了。不过柳大哥是我的恩公,若是为一己之乐见死不救,那也太过分了。” 韩昭雪听着她的话,不明所以,睁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迷茫的看着她。 步鹿孤婵笑着道:“姐姐,婵儿有办法救柳大哥,保管他这次平安无事。” 韩昭雪猛的站起来,有点不敢相信的 道:“真的么?” “不过,依柳大哥的身份,短时间内,绝不会有事。今天先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上午,带我入宫面见大宋天子。”步鹿孤婵道。 韩昭雪瞪大了双眼:“面见皇上?可是……他怎么可能会见我们这种平民百姓?” “姐姐,婵儿可不是什么平民百姓哦。”步鹿孤婵眨着眼睛笑着道,目光之中,是透着调皮的狡黠。 (本章完) 章193 押解入宫 林清颜下学之后,见到柳子衿不在,自然问起原因。 林清颜是自己人,韩昭雪立刻把情况跟她说了。 林清颜当即就想去顾府求救,但转念一想,又放弃了,随后拉着凤栖梧去找百里芊芊。 凤栖梧不想去:“他自己闯下的祸,自己去解决,我懒得管他的生死。” “你就当陪我去。”林清颜道。 拉着凤栖梧,径直来到百里芊芊的私宅,把事情一说,百里芊芊顿时瞪大了眼睛:“这种罪也能替的么?刘赫是什么身份,杀了他,肯定要赔命的。” 林清颜焦急道:“芊芊姐,你去求求墨子,让他去宫里替表哥说两句好话。” “这可不是说两句好话就有用的。”百里芊芊道,“不过,这家伙现在越来越有情有义了啊,真的转性了?” 凤栖梧冷冷道:“只对韩昭雪一个人有情有义而已,这段时间,不全是为了她在折腾?遇上别人,照样还是个混蛋。” 百里芊芊道:“那人救还是不救?” 凤栖梧道:“反正我不管。” 林清颜哀求道:“芊芊姐……” “刘赫这人也是个恶人,把他杀了,倒也是一件畅快事。既然柳子衿是替韩重言顶罪,那就救上一救,权当是救韩重言了。栖梧觉得怎么样?”百里芊芊问。 凤栖梧还是那句话:“反正我不管。” “只要你不反对就行。”百里芊芊道。 凤栖梧冷哼一声,不说话。 “行了,你们先回去吧,这事我尽力而为,不过最终能不能救出来,还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百里芊芊道。 林清颜激动的道:“谢谢芊芊姐。” 两人离去之后,百里芊芊自己想了一会儿,先让下人把事情通知给公羊贺,随后自己写了一篇稿子,让人给京城志送去。 “韩昭雪倒是好命,摊上这么一个好男人。” …… …… 红袖招,杜若惜闺房之内。 “堂堂红袖招第一魁首,京城第一乐伎,搞了半天也不过如此。”萧湘阴阳怪气道,“那顾清之这么好色如命的一个人,亲自修书两封,明言让他做入幕之宾,他都不来。杜姐姐这魅力,看来也没传说中那样大。” 杜若惜在旁边一脸阴沉,道:“少在这嘲讽我,有本事你去!” 萧湘道:“大家各有分工,我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没必要把你那份也揽过去。” “他那是没见过本姑娘的模样,若是见了,保管让他神魂颠倒!”杜若惜气道,“你等着看吧,我早晚把他攥在手掌心里。” 萧湘道:“边陲那边差不多要开战了,拿下几个城池应该不成问题。不过等朝廷反应过来,就不会有那么好打了。这柳子衿若是再弄出几个发明,变数 就会更多。你还是不要光知道说大话了,赶紧去干点实事比较好。” “你就老老实实举着你的萧字旗收买人心就行了,我的事情,不用你管。”杜若惜道。 “要不是你实在不争气,我会在这里跟你说这么多废话?”萧湘毫不客气的道。 杜若惜气得手哆嗦:“一个月之内,我就把顾清之弄到床上来。你要是有时间,到时候过来睁眼看着!” “把人弄到床上,可不算本事。”萧湘道。 “萧二丫你有完没完!这次的事情能怪我么?而且这次的计划还是你们商量出来的,我只是出一个名字而已。怎么到头来失败了,好像全部责任都变成我的了?” “小姐,京城志发增刊了,好像跟半步墨师有关。”一个丫环拿着一份京城志进来。 萧湘道:“这人倒还是一刻都不知道消停。” 杜若惜从丫环手里接过京城志看了一眼,然后递给萧湘:“你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萧湘拿过来看了看,道:“还真转性了啊……不过,这次难逃一死了吧?” “死了也好,省得本姑娘在他身上费心机。”杜若惜道。 萧湘轻笑:“最好是死了,这样我们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只是啊,杜姐姐的一世英名,毁在这个人身上,倒真是可惜。” “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杜若惜瞪着她道。 …… …… 傍晚京城志增刊一发,本来应该随着一天的结束渐趋平静的建康城,忽然一下沸腾起来。 半步墨师,杀了武威王府的小王爷刘赫,如今已经被关进特捕司大牢,等侯发落。 这件事,着实让人惊讶。 不过,京城志上这篇稿子,明显是向着柳子衿的。 上面把刘赫完全塑造成一个挨千刀的坏人,说他为了得到韩昭雪,让她的弟弟染上毒瘾,还在极乐粉里下毒,要胁韩昭雪以身相许。并且在柳子衿等人闯王府出来之后,还扬言要周曼殊上官燕韩昭雪好看,说什么早晚要把她们弄进王府当侧妃,玩腻了再卖进青楼赚钱……柳子衿听闻此言,勃然大怒,挥刀直接将刘赫杀死。 周曼殊可是栖梧学院的院长,本身也是德高望重,可说京城权贵,对这位周院长都很是尊敬。而她的那些异性同龄人,如今大多已经成为朝廷的中流砥柱,虽然娶妻的娶妻生子的生子,但只要周曼殊一天没有嫁人,他们心里的念想就一天不会断。 刘赫敢说出这种恶毒的话,可说立刻就得罪了一大波人。 而栖梧学院,一万多名学生,更是视周曼殊为偶像,心内无比尊敬,刘赫说出这种话,这些学生肯定全都恨他恨到骨子里去。 京城六院,虽然彼此竞争不断,但六院院长 的关系,其实私下并不差。这事儿一出,定然同仇敌慨,刘赫虽然身死,也免不了被人痛骂一番。 而柳子衿因为这个,杀了刘赫,当然肯定也有为了韩昭雪的原因,不过,仍然会让人对他生出好感。估计接下来,六院院长,外加栖梧学院的一万多名学生,都会为他扬旗擂鼓,替他鸣入狱之不平。 当年萧玄策谋逆案,朝廷的重大官员虽然都缄口不言,但新进的儒家士子们,心中却颇觉不满。韩家虽然看似没有被卷进案子,但下场同样凄惨。韩昭雪身为此案的牵连受害者之一,颇被儒家士子们同情。加上她本身美名远播,爱慕她的士子们其实也不少。 刘赫对她做出这种事情,那些士子肯定又要在各大茶楼聒噪一番。 上官燕虽然近几个月才回京城,但在捕快圈已经小有名气,她嫉恶如仇的性格,也颇受京城百姓的喜欢。她持刀和柳子衿一起闯王府,铁定又会被人赞扬称颂一番。而刘赫那番话,同样会让一些身具强烈正义感的百姓们义愤熊熊。 柳子衿杀刘赫,铁定是大快人心。 而他本身又是墨家天才,孤竹园肯定不会不管,所以一时间,京城都在议论,这次半步墨师杀人,究竟会不会给王府赔命。 …… …… 刘义隆在上官云飞入宫的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件让人震惊的事情。 听上官云飞讲述了事情经过之后,一时间气得直拍桌子:“混帐,混帐!京城顾清之,青州刘赫,这两个人,是要把朕给气死!还有这个韩昭雪,真是红颜祸水,害人不浅!要不是她,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件事情微臣也有罪过,没有及时拦阻……” “你唯一的罪过就是没有把女儿给管好。持刀挟持王爷家的世子,肆无忌惮闯进王府,简直就是无法无天!现在这些年轻人,到底都是怎么了?!” “微臣知错,请陛下降罪。” “现在降罪还有用么?!”刘义隆瞪着眼道,“现在赶紧把柳子衿给朕压到宫里来,朕要好好问问他,他这条烂命,到底是想要,还是不想要了!” 傍晚时分,柳子衿由特捕司特捕上官燕押解入宫。 此时的他,双手双脚都戴着镣铐,俨然一个十恶不赦的大罪人。 “我说,至于这样么?”柳子衿很无语的道。 上官燕道:“不这样,怎么能显示出我们对这件案子的重视?刘赫可是小王爷,你杀了他,不给你戴上这些,难不成还要给你伺候的好好的让你舒舒服服的入宫。到时候陛下见了,说不定一刀就把你给砍了。” 此时界光已经变得昏黄,空旷的皇城内秋风吹拂,柳子衿戴着手镣脚镣走在这里,总感觉有些命不久矣的感 觉。 “等会儿要皇上真二话不说拿刀就砍人,你可得救我。”柳子衿忽然有些心虚。 上官燕得意的笑了一声:“哟,原来你还有怕的时候啊?” “废话,手上戴着这玩意儿,反抗都反抗不了,我能不怕么?”柳子衿翻着白眼道。 上官燕道:“皇宫重地,我可不敢乱来,你别指望我。” “这世界上还有你不敢乱来的地方?” “你又不值得我拼着命去救。不要因为我跟你一起闯王府,就产生什么错觉。对于你这样的纨绔公子,我可是向来没什么好感的。”上官燕无情的道。 柳子衿叹了口气:“我还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那得看你表现。”上官燕道。 柳子衿道:“没事,当不了朋友,做叔侄其实也挺好的。” 上官燕一脚踹在他屁股上:“走快点,磨磨蹭蹭,以为走得慢就不用死了啊!” “等我哪天也给你戴上手铐脚铐,看我整不死你。”柳子衿咬牙切齿。 “死变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再敢在心里意淫我,现在就把你给阄了。”上官燕恶狠狠的道。 柳子衿转头很无语的看着她:“上官大小姐,你在江湖里,到底都学了些什么东西啊?” (本章完) 章194 把他拖出去砍了 暮色渐重,皇宫越来越清冷。 有太监骑马,在一根根玉石柱子上放置月石。 暮鼓在一刻钟前已经敲过,三省六部的官员都已经签班离开。 此时的皇城里,除了太监侍卫宫女,便只剩皇家自家人了。 往常这个时候已经大门紧闭空无一人的太和殿,此时大门敞开,刘义隆穿着一身红色的便服,一脸恼怒闭着嘴巴坐在龙椅上。 殿外有太监侍卫把守,已经离开皇城有一段时间的上官云飞,也重新站在了殿外守卫。 “柳子衿押到!” 院外太监一声尖锐的高叫,寂静且沉闷的空气瞬间被撕破,院门之中,出现柳子衿和上官燕的身影。 刘义隆在殿内看着殿外情景,眉头狠皱,手一拍扶手,重重冷哼了一声。 柳子衿上次进宫面圣,是在御书房,这是头一次见到太和殿什么模样,从外面往里看去,只觉大殿又深又阔,富丽堂皇。大殿最深处,是金石玉阶。一张宽阔龙椅,置于金玉高台之上。刘义隆在上端坐,即使看不清表情也觉得威武不凡。 殿外,放着一架大鼓,院子平整又干净,每天早晨,百官在这里排队等侯上朝。 殿前廊檐之下,竖着粗壮的大红柱子,柱子上蟠龙攀附,张牙舞爪,甚是威武。 一排侍卫,站在廊下肃穆守卫殿内的天子,一个年轻太监,站在殿门口,垂手敛眉,恭敬之极。 柳子衿和上官燕来到殿前台阶,上官云飞看了他们一眼,摇头叹气,那太监则是高喊:“柳子衿押到!” 里面有太监立刻喊到:“押柳子衿上殿!” 于是门外太监重复:“押柳子衿上殿!” 仪式感极足。 若是白天,太监还都在当值,早在几重殿外,就用这种方式喊话传达天子旨意了。 上官燕押着柳子衿径直进了太和殿,随后单膝跪地:“特捕上官燕,参见陛下。” 柳子衿站在那里,没什么反应。 刘义隆气得一拍御案:“柳子衿,你为何不跪!” 柳子衿道:“上次都没跪……” “你还敢提上次?!”刘义隆气得瞪大了眼睛,“你是不是真的活得不耐烦了!” “不是。”柳子衿实话实说道。 上官燕在他身后听着这两个字,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够狂的了,没想到真正的狂人在这里。 这家伙到底是找死,还是失了智? “来人,把这家伙给我拖下去砍了!”刘义隆气得直接咆哮起来。 柳子衿道:“臣何罪之有,陛下要砍臣的脑袋?” 刘义隆忍不住被气笑了:“你何罪之有?你杀了人,还在这里当堂顶撞朕,你说你何罪之有?你跟朕在这装什么傻呢?” “臣没有 杀人。”柳子衿道。 刘义隆道:“没有杀人?刘赫是不是你杀的?!” “刘赫不是人。”柳子衿平静回答。 “噗……”上官燕忍不住笑出声,随后赶紧用手捂住嘴巴。 刘义隆瞪大眼睛看着柳子衿:“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砍了!” “臣何罪之……” “你何罪之你大爷!赶紧来人把他拖出去砍了!”刘义隆再次暴喝一声。 殿内侍卫立刻就要上来。 上官燕的手悄悄扶到刀柄上。 然而就在这时,院外太监忽然大喊道:“参知政事王介甫、墨家巨子公羊贺在外求见!” 殿外太监听到后,重复了一遍。 刘义隆直接大声怒道:“不见!” “长乐公主、净心师太、慧智方丈在外求见!” 这个“不见”的旨意还没传出去,院外太监已经又喊了起来。 刘义隆气得浑身发抖:“好你个柳子衿,一步三算啊!让他们进来,我倒要看看,今天朕要杀你,谁能保得了你!” 柳子衿有些疑惑,慧智方丈怎么也来了?莫非是净心师太去请的?这样也好,如果他也知道了佛经的事情,那自己天生佛子的身份,就更加有力了。 “宣众人觐见!” 随着旨意传出,长乐公主、净心师太、慧智方丈、公羊贺、王介甫,先后跨过院门,来到殿内,王介甫一撩长衫,双膝跪倒:“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长乐公主微微一礼:“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寿无疆。” 公羊贺身为巨子,无需下跪,只是双手一拱,道:“公羊贺见过陛下。” 慧智方丈德高望重,与刘义隆实际上是平起平坐的关系,更是无需下跪,净心师太同是佛门中极有地位的人,无论南陆还是北陆,佛权与皇权都是平等的关系,因此她也同样无需下跪。 不仅如此,还没等他们见礼,刘义隆就已经率先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慧智方丈,净心师太,公羊先生,三位今日到此,所为何事啊?” 慧智方丈双手合十:“听闻佛子被缉拿,特来求陛下放人。” “佛子?”刘义隆看了柳子衿一眼,然后问,“方丈说的是谁?” 上官燕,王介甫,一时也都瞪大了眼睛,目光在柳子衿与慧智身上来回游移不定。 慧智方丈道:“半步墨师柳子衿,便是我佛宗天生佛子。” 刘义隆听过的笑话很多,这句是他听过最搞笑的。 但偏偏这句话是慧智方丈亲口说出,所以他又不能笑。出家人不打逛语,慧智方丈身为南陆佛宗第一人,更不会撒谎。 但实在是太荒谬了。 刘义隆站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作何种表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更不知是该 笑还是该哭。 上官燕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说不定等下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其实正躺在床上睡觉。 王介甫则是震惊的看着柳子衿,心想这怎么可能?子衿怎么可能会是天生佛子?南陆从来没有出过天生佛子。 上官云飞在殿外差点一跤摔倒,他觉得慧智方丈一定是在开玩笑。不过还从来没见过他跟人开玩笑呢,真是新鲜,呵呵。 总之大殿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久久都没有声音。 过了半晌,刘义隆仔细的打量了柳子衿一会儿,然后指着他,向慧智方丈道:“方丈,您刚才说,他是天生佛子?柳子衿,是天生佛子?” 慧智点头:“正是。” “为什么?为什么他是天生佛子?”刘义隆问。 慧智方丈道:“因为有罗汉入梦,秘传大乘佛经。” “罗汉入梦,是柳子衿自己说的?”刘义隆问。 慧智道:“正是。” 刘义隆轻笑一声:“这种话也能信的么?” “佛经不会骗人。”慧智道。 刘义隆较真道:“方丈就怎敢认定,那所谓的佛经,就是罗汉入梦秘传的大乘佛经?” “佛经是大乘佛经,此事无异议。其他的,入梦罗汉秘传也好,柳施主自己胡编乱造也罢,无论哪一种,都能认定他就是天生佛子。” “胡编乱造,也能认定他就是天生佛子?”刘义隆简直不敢相信慧智居然说出这种话来。 慧智道:“能编出那等佛经的,要么是星辰界的菩萨和佛祖,要么就是天生佛子,没有第三种可能。” 刘义隆听着这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想起什么似的道:“北陆天生佛子,历来都是与佛有缘,早早就拜入佛门,清苦修行,严守戒律,六根清静,德智兼备。柳子衿呢?今年一十八岁,只怕从未想过要拜入佛门吧?而他为人,骄傲狂纵,暴戾好色,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这种人,怎么可能是天生佛子?” “无相菩萨,在未拜入佛门之前,也是与柳施主一样。然而现在,他已是等觉位的菩萨。成佛之路,因人而有异,但只要一心向佛,无论走哪条路,最终都能到达彼岸。”慧智道。 刘义隆脸色阴沉道:“但他到底是不是天生佛子,只有佛说了才算。” “陛下动了执念。”慧智道。 刘义隆道:“天生佛子的事情,我们等下再议。来人,给师太、方丈、巨子上座。” 长乐公主道:“父皇,我呢?” 刘义隆严厉道:“你先给我站着!”他现在看到长乐,是真的有些来气。上次在御书房,他还因为柳子衿对长乐有想法,拿剑要砍他。结果一转眼,自己闺女居然跟柳子衿穿一条裤子去了, 居然背着自己,偷偷到宫外请净心师太和慧智方丈过来,一起来将他这个当父亲的军,刘义隆真是气得不轻。 于是长乐公主一缩脖子,乖乖到一旁站着了。 接着,刘义隆看向王介甫:“你也是来给这个杀人犯当说客的?” 王介甫摇头:“微臣是有别的事情要禀报。” “何事?”刘义隆脸色好转一点道。 王介甫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双手捧着呈上:“微臣最近发现京中有许多权贵,借着权势,干下种种恶行,为自己牟取私利。因为涉及人员事件过多,无法一一言表,微臣这里有些许统计过的资料和证据,请陛下劳神一观。” “拿上来。”刘义隆道。 立刻有一个太监接过牛皮纸袋,拿上去递给刘义隆。 刘义隆掏出来刚看了几眼,眉头就皱了起来,随后,更是越皱越深。 到最后,他将那些纸张放到御案上,道:“王爱卿,你这个时候呈上这些来,到底是为私事,还是为公事?” “陛下慧眼如炬,洞察人心,微臣为公为私,想必无需微臣自己陈说。”王介甫道。 刘义隆冷哼一声:“半公半私,倒是让朕没法说你!不过,就算刘赫真的犯下这些罪行,也该由朝廷派人审问处置,而不是应该由他柳子衿动手杀人。我大宋以法治国,犯了罪,就该按大宋律例处置,即使他是半步墨者,也不能例外。” “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刘赫该杀,那杀就杀了。若因此降罪于柳子衿,实在有违常情。何况他于墨家一道有很高的天赋,是我大宋百年一遇的天才。若因此杀他,更是置大局于不顾。请陛下三思。”王介甫直言道。 刘义隆一拍御案:“你是说朕不顾大局?!” 王介甫道:“微臣不敢。” “不敢?我看就你是大胆!”刘义隆斥道。 “武威王在外求见!”这时,院外太监再次高声喊了起来。 刘义隆顿时一阵头疼,无比愤怒的看了一眼柳子衿之后,非常无奈的道:“宣武威王进殿。” (本章完) 章195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武威王来到太和殿门口,看到上官云飞,立时就忍不住斥责:“上官常侍,你不是说保我儿安全无恙,一根毫毛也不会掉么?!” 上官云飞惭愧之至,弯腰作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武威王狠狠一甩衣袖,径直进了太和殿。 一进殿中,便立刻看到了柳子衿和上官燕。登时火往上燎,整个双眼都变得愤怒通红。 又看到公羊贺王介甫,猜想这两人应该是来给柳子衿求情的,一时之间,对他们也恨到了骨子里。再看旁边的净心师太和慧智方丈,却是有些不知道他们在这里做什么。 他收回目光,双手撩着长衫前摆,一路来到前头,身子往前一仆,跪倒在地,随后便是嚎啕大哭:“陛下,您要为臣作主啊!” 哭声凄惨,涕泪横流,白发人送黑发人,总是更悲痛一些。 在场诸人,无不伤感。 即使是柳子衿,心中也多少有些恻隐,毕竟犯错的是刘赫,不是武威王。但子不教父之过,什么因得什么果,刘赫落到今日下场,武威王难辞其咎。 刘义隆看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弟弟,一时也是无限感伤。 他忙道:“义梁,你先起来,有什么话,慢慢说。” 武威王摇头:“臣弟今日痛失爱子,悲痛欲绝。恳求陛下,惩治凶手。若不然,臣弟便在此长跪不起,直到凶手伏诛为止!” 刘义隆劝道:“义梁,朕现在正在审问凶手,等到问完了,自然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武威王怒指着旁边的柳子衿道:“此人残忍杀害赫儿,事情已经板上钉钉,人证物证都很齐备,还有什么需要审问的?臣弟恳求陛下,立刻将此人问斩,以慰赫儿在天之灵!” 柳子衿实在忍不住了:“在天之灵?像刘赫那种人,死了也只能下地狱。幸亏我今天把他杀了,要不然有你这种不管青红皂白只是一味维护自己儿子的伥鬼在,刘赫以后不知道还要干下多少坏事。” 武威王听了这话,顿时就是一声抓狂似的嚎叫,随后从地上站起来,直接就向他扑去:“本王今天跟你拼了!” 上官燕赶紧挡在柳子衿身前,劝道:“王爷息怒,王爷冷静。” 武威王袍袖一拂,一阵大力传来,上官燕直接被击飞。 随后他单手成爪,直接扣向柳子衿的脖子。 “不要!”长乐公主顿时一声惊叫。 慧智方丈叹了口气,手一伸,柳子衿瞬间倒飞至他身前,武威王那一爪直接扣了个空。 武威王看着他,无比悲愤:“方丈,你为何要救此恶人?!” 慧智双手合十,宣了声佛号,不说话。 刘义隆这时一拍御案:“义梁,你在做什么?这里是太和殿,你把这里当什么地方了?!” 武威王被愤怒冲昏头脑,当然也有趁别人不备,直接杀死柳子衿的心思,此时见计划失败,只能重新跪到地上嚎哭,继续喊道:“请陛下替臣作主啊!” 刘义隆看着殿中一干人,实在头痛的不行。 “把柳子衿押回大牢,等侯发落!”他道,“今天朕有些累了,这件事情,明天再处理!” 武威王哪里能甘心,跪着往前挪动,不断哭嚎:“陛下,您要为臣作主,您要为臣作主啊!” 刘义隆步伐极快,转眼就从太和殿一旁的侧门走了出去。 上官燕被摔得七荤八素,甚至忍不住吐了一口血,她双眼恨恨的盯着武威王,暗道,这老东西,下手真狠。 不过今天皇上没杀柳子衿,看来心中仍是犹豫不决,这样一来,这家伙活命的希望就很大了。 她从地上站起来,直接推着柳子衿往外走,王介甫公羊贺等人紧跟其后,防止武威王再暴起伤人。 很快,大殿里便只剩下武威王一人,他跪在那里,双眼充满恨意,有太监过来让他先回家,他也不理,只是固执的跪在那里…… …… …… “天生佛子,什么情况?”特捕司大牢里,上官燕一边啃着一根鸡腿,一边问柳子衿。 柳子衿坐在铺着厚厚干草的石床上,一边喝着碗里的酒,一边道:“我以前梦到过一个罗汉,那罗汉传了我些佛经,我把这事儿跟净心师太说了,她就说我是天生佛子。具体是不是,我也不知道。” 上官燕斜眼看着他:“骗人的吧?” “净心师太和慧智方丈像是那么好骗的人么?”柳子衿问。 上官燕放下鸡腿,用纸擦擦手,然后道:“你居然是天生佛子,打死我都难以相信。哪有天生佛子欺男霸女的?太不符合常理了。” “我自己都不信。”柳子衿道。 上官燕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不过,你要真是天生佛子,韩昭雪怎么办?天生佛子可早晚都要皈依佛门,当了和尚,可就不能跟女人有瓜葛了。” 柳子衿道:“你懂什么?我佛慈悲,不会强制人皈依的。正所谓佛不要我皈依,佛只要我欢喜。世人能过得幸福,才是佛祖最大的心愿。” “歪理。不过你要真是天生佛子,肯定是要当和尚的。要不然,上面也不会选你当天生佛子。”上官燕道。 柳子衿擦擦嘴:“听说过花和尚没?” 上官燕忍不住道:“我看你也只能当个花和尚了。”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你懂个锤子。”柳子衿不屑的道。 上官燕伸手在他脑袋上狠狠拍了一下,然后道:“走了,晚上睡觉小心点,别被老鼠咬掉点东西下来。” 出了牢房,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看着天 上明亮的界光,上官燕忍不住嘀咕道:“佛不要我皈依,佛只要我欢喜?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这都什么歪理?不过乍然一听,倒确实有些道理。这家伙,不会真是天生佛子吧?” …… …… 第二天早上,京城发生了大游行。 栖梧学院师生集体罢课,拉着横幅到街上游行,让朝廷放了柳子衿。 声势浩大,官府不得不出来镇压。 但这些学生都是未来国之栋梁,而且人数众多,也不是什么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之辈,镇压也镇压不住。 而且谁知道这游行是不是得了周曼殊的指示?所以官府也不敢做得太过分。 钱图鹤是商人,见机行事的本领极高,所以立刻紧跟栖梧学院的步伐,秘密让一些先生领着学院的学生也去游行。 柳子衿因为发明了瞄准器的原因,在军中颇受人尊敬,而且前几天刚在长乐巷救出几十名少女,可谓侠肝义胆,不少年轻人,都非常欣赏他。 特别是纵横学院那些生性刚强的年轻人,更是热血之辈,无论是柳子衿大闹长乐巷,还是为了韩昭雪硬闯武威王府,亦或是因为刘赫言语侮辱周曼殊三女而直接一刀杀了他,都颇让他们喜欢。 而纵横学院院长孙长卿,跟周曼殊关系一向很好,跟柳子衿也一起喝过酒,可说是已经把对方当成了小兄弟。最近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让他更加喜欢这个小子。虽然上次在钱府喝多骂了对方……但骂完就忘了。所以今天一看栖梧学院和青云学院都发起了学生游行,再看学院里的学生们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于是立刻也秘密让学生发起了大游行活动。 三个学院,几万名学生,一起出现在建康城的大街小巷,声势可谓十分浩大了。 这些学生,其实大多数并不在意柳子衿的死活,但是凑热闹,他们是很开心的。而且上课实在太枯燥了,能奉旨逃课,在街上溜达,玩乐,心里是十分开心的。 老百姓们也很开心。 京城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呢。 不少人都夸柳子衿。 “这小子,有前途,自打来了京城,天天都是乐子,我这生活啊,一下就丰富多彩起来了。” “这次可千万别死,不然以后就没热闹看了。” 差不多到了上午十时,百官退朝,刘义隆留下了三位宰执,还有顾昭德,以及六部的几个重要官员,然后让人去通知特捕司,押柳子衿进宫。准备今天跟这几位大臣和议着,赶紧把这事儿给解决了。 昨天武威王在太和殿跪了一夜,上早朝的时候,才为照顾大局,出去溜达了一会儿。百官刚一退朝,他就又跪那了。再这样下去,刘义隆真是要崩溃了。 柳子衿还未押到宫里,已 经有太监把外面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刘义隆。 此时在三省六部各个机构办事的官员,也都听说了外面的事情。 宫里一时也是议论纷纷。 刘义隆眉头紧皱,知道这事儿跟钱图鹤几位院长脱不了干系,不过,若不是真的得人心,就算一院之长下令,也不见得就能驱动全院学生出来游行。 他手指轻敲御案,眉头紧皱,感觉这事儿渐渐不再由他掌控了。 而也是这个时候,步鹿孤婵和韩昭雪已经乘坐冰马列车,来到内城,正准备搭乘马车,往皇城而去。 而与此同时,内城北城门,一骑风尘仆仆的驿差高喊“急报”,马不停蹄,也直奔皇城而去。 净心师太,慧智方丈,公羊贺,也都再度齐聚在皇城门前。 柳子衿也被从牢里提了出来,坐在一辆囚车上,由上官燕带头,将其押往皇宫。 长乐公主一听说百官退朝,便立刻向太和殿而去。 无数条小溪在涌动,汇向同一片大海。 (本章完) 章196 人人关注 皇城周围,茶楼酒肆林立,此时不是饭时,也没有什么大型的活动,但是每座楼里,几乎都是满座。 昨天傍晚半步墨师手刃刘赫的事情已经传得是满城风雨,很多人睡了一觉醒来,立刻就到处打听昨天夜里朝廷有没有对柳子衿做什么处置。 普通百姓,自然什么也打听不到。不过内城里那些权贵,却已经知道了昨天宫里发生的事情。 人人震惊。 天生佛子! 别说柳子衿是天生佛子,就是随便一个人是天生佛子,都足够让人震惊。而南陆出现天生佛子,更是让人震惊。 但是,因为这个天生佛子是柳子衿,所以难免让人生出许多的怀疑来。 毕竟柳子衿在青州之时干的事情,实在不符合天生佛子这个身份。 而且现在他又为了一个姑娘去杀人,更是跟佛家风格相违背。 不过,慧智方丈德高望重,他的话没人敢怀疑。 可是要让人完全相信柳子衿是天生佛子,那也不可能。 总之,知道这事儿的人,除了震惊,就是怀疑。要是把柳子衿随便换成其他什么人,慧智方丈那话一说出来,刘义隆估计就要直接赦免他的罪行,再举行什么大型典礼,让民众对他顶礼膜拜了。 所以说在这事儿上,大多数人的想法都是一样的。 那就是不相信,也不否定,持观望态度。 谁让这家伙以前干的事儿那么不靠谱呢? 不过有的时候,仅仅是不否定,力量就足以巨大。 模棱两可的佛子身份,也仍然让人不能不忌惮。 而除了天生佛子这个消息外,还有另外的消息,就是王介甫拿出一堆有关以权谋私以及一些涉及犯罪的资料和证据,当堂呈给了皇上。主要内容是跟刘赫有关,但似乎也牵涉有其他官员。不少暗地里偷偷摸摸不规矩的权贵,都有些恐惶。生怕因为刘赫,把自己也给牵扯进去了。 三步墨师手刃小王爷,慧智方丈出来以天生佛子身份保人,公羊贺王介甫甚至净心师太都为了他的生死而进宫,似乎长乐公主也参与其中。这件事情实在引起了太多人的兴趣,外加王介甫那些黑材料,不少权贵都暗中关注宫中动静。 此时皇城周围那些茶楼酒肆里,坐的不仅有不知内情只是纯粹看热闹的普通百姓,也有一些相关利益者坐在这里,随时关注势态。 年轻面孔也不少,很多六院学子,都聚在这里看热闹,有青云栖梧纵横三院趁着游行溜过来的学生,也有正气鸿鹄两院偷偷逃课的学生,三学宫里,也有些学生前所未有的逃课,跑到这里一起看热闹。 林清颜凤栖梧作男装打扮,坐在茶楼栏杆旁,默默听着周围纷杂议论,眼睛看着楼下街道上一辆囚车。 这辆囚车里,押的正是柳子衿。 囚车两旁,人流如织。 百姓们像看稀罕物一样,看着最近一个多月在京城搅风搅雨的半步墨师。 柳子衿闭上眼睛,就当世界不存在。 太特么羞耻了。 好在是因为杀人被围观,不是强奸什么的,要不然现在只怕无数烂鸡蛋烂菜叶已经糊了满脸满头了。 一路过街穿巷,都有无数百姓站在街边围观,两旁的楼阁上,也探出无数脑袋。 今日过后,柳子衿这张脸,只怕要成为京城最为百姓熟悉的一张脸了。 百里芊芊同样女扮男装,跟林清颜凤栖梧坐在一起,她扶着栏杆,仔细望下面瞅着。 “只能看见一个头,别的什么都看不到。”她显得非常遗憾的说道。 林清颜则是满眼心酸:“表哥好可怜。” “他早该有今天。”凤栖梧冷冷的道。 百里芊芊笑道:“不出意外,柳子衿肯定能逃过这一劫。昨天事情没发酵之前,天子没有第一时间砍了他,今天事情发酵成这个样子,再想杀他,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林清颜道:“但愿如此吧。” 而在另外一处茶楼,顾清让顾清澈顾清轩,以及郑流苏,也都在朝着街道上看着。 郑流苏咬牙切齿:“他也有今天!” 顾清让道:“他这种人,不是早晚都会有这一天么?为了一个韩家后人,连刘赫都敢杀,真是愚蠢到家了。就算这次侥幸不死,以后也肯定会闯出更大的祸来,到时候,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他。” 郑流苏道:“慧智方丈说他是天生佛子,你觉得呢?” 顾清让不屑的“呵”了一声:“他若是天生佛子,那星辰界的诸多菩萨罗汉,可就真是瞎了眼了。”光是企图玷污凤栖梧这一件事情,就足以让顾清让有足够的信心,否定柳子衿天生佛子的身份。 “可是慧智方丈,应该不会撒谎吧?”郑流苏道。 “慧智方丈也是人,是人就会犯错。他的话,也不绝对就是真理。北陆得道高僧众多,还有误认佛子的时候,更何况是他?” “说的倒也是。” 北陆天生佛子众多,但也不是每个天生佛子,最后都会成为得道高僧,也有一些佛子,最后庸庸碌碌,证明只是普通人。当然,这种情况很少,最近几千年,更是一次都没有。 不过,这种事情毕竟是出现过的。所以即使是北陆的所有得道高僧也都认定柳子衿就是天生佛子,不愿意相信的人,仍然有足够的理由进行质疑。 普通民众是很容易被忽悠的,但是能够站在这个世界顶端的人,可也都是有脑子的人,靠着一个入梦的谎话和几本佛教经典就把所有人都骗得团团转,那明显太理想化了 。 周曼殊、孙长卿、钱图鹤、贺季真,也都在附近的茶楼上坐着,莫绮也在一个茶楼的高处,静静看着囚车离去。 柳子衿那天在长乐巷碰到的瘸狼,也和雨林风一起,来到这里等待第一手的消息。 一些皇亲国戚,各个王府的世子、郡主,同样占了个好位置,随时关注情况进展。 这些人自然是都希望柳子衿去死的。 这个时候,三个学院的游行队伍,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此处。 他们喊着各种响亮的口号,举着各种横幅,直接在皇城前,给宫里的真龙天子施加压力。 王公贵族们忍不住心里一阵烦躁,心想这些刁民早晚要好好整治一番。 皇宫外面热闹,宫里也没闲着。 各宫嫔妃,三省六部的各级官员,都在窃窃私语谈论着这件事情。 太和殿中,三位宰执,六部尚书,顾昭德,公羊贺,武威王,都在各抒己见,议论着这件事情应该怎么处理。 浩然学宫的宫令姬子禹也被请进了宫里,一起商议这件事情。 现在儒、墨、佛三宗代表人物俱在,三省六部枢密院掌事者也齐聚一堂,再加上长乐公主、净心师太,今天这场面,已经不压于谈论重大国事了。 但是,没有任何一件国事,比现在这件还要让人难以决断。 武威王往那一跪,别人有心想要给柳子衿求情,说话声音都不忍心放太大。 而王介甫的黑材料在御案上摆着,有心站在武威王这边的官员,说话声音也显得有些没底气。 刘义隆在龙椅上坐着,看着这些人争执不像争执商量不像商量,言语之间,似乎颇多顾忌,真是气得够呛。 到最后,干脆让六部尚书全部闭嘴,只让剩下的人商量。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即使子衿是我顾家人,我也不敢为他求情。”顾昭德表情严肃道。 “半步墨师乃国之重器,一人可抵万人,若一味只按常理来论,那就太不合适了。”公羊贺道。 江义渠则是道:“杀人毕竟是大事,若不严惩,恐怕会使大宋律例的威严降低。可是若要严惩,从大局上来讲,似乎同样不妥。而且他又是天生佛子……” 姬子禹道:“这件事情与他是不是天生佛子无关。天生佛子,也不能随便杀人。”他是儒家亚圣,自然不能让佛墨两宗位置太高,因此直接否定天生佛子的神圣性。 慧智方丈轻笑一声,并不说话。 武威王大叫:“此事若不按我大宋律例处置,法将不法,那些刁民,只怕要日渐狂妄了!” 王介甫道:“若要按大宋律例处置,刘赫没被柳子衿杀掉之前,他就已经上了断头台了。” “我儿已经死了,你居然还在这里恶言中伤于 他!”武威王对王介甫怒目而视。 刘义隆一拍御案:“行了,都别吵了,让朕静一会儿。” 于是太和殿瞬间安静下去。 而这个时候,院外太监高高的喊声响起:“柳子衿押到。” “押他上殿。”刘义隆道。 于是太监一个传一个,直接传到几重宫殿外,随后,上官燕押着柳子衿,直接向太和殿而去。 这个时候,步鹿孤婵和韩昭雪已经接近皇城,那骑从内城北城门驰来的快马,也已经来到刚刚凤栖梧等人凭栏俯视囚车的地方。 …… …… “柳子衿,你今天有什么话要说么?”刘义隆问柳子衿。 柳子衿道:“臣希望我朝的法令能够严格一些,不要本来应该是朝廷处斩的人,还得微臣亲自动手。等到杀了人,还要被押入大牢,这实在太荒谬了一些。” “法令是人去执行的,只要是人,总有疏漏。遇到这种事情,我们应该帮忙检举,而不是亲自动手杀人。若是人人都可以自由处置罪犯,那还要衙门做什么?子衿,你做的事情是对是错,还有待商榷,但是道理,却不是这么个道理。”顾昭德道。 柳子衿道:“那敢问顾枢密,如果我检举刘赫贩卖极乐粉,拐骗虐杀少女,你说这衙门是敢管呢,还是不敢管呢?” “那就要去问负责这方面事务的官员了。”顾昭德道。 柳子衿道:“他们敢不敢管,顾枢密自己心里还没数么?在朝堂之上摸爬滚打几十年了,你在这装什么傻呢?!” “你……”顾昭德气得双眼圆瞪,说不出话来,最后也只能恨恨一甩衣袖,“真是丝毫不懂礼数!” 其他人也被柳子衿这说话方式给惊到,真是丝毫面子都不给。 “子衿见我时,礼数还是挺足的。”王介甫在一旁道。 顾昭德冷哼一声:“臭味相投!” 刘义隆一拍御案:“行了,都别吵了,你们给朕一个确定的说法,这柳子衿,到底是杀,还是不杀!” 武威王登时仆倒在地:“此人不杀,我皇室颜面何在啊!” 王介甫道:“是皇室颜面重要,还是善恶是非重要?” 顾昭德道:“善恶是非,最难明辨。这件事谁是谁非,暂时还有待商榷。” 公羊贺道:“能够靠一个发明改变百年战局的人,柳子衿是从古至今唯一的一人。天子乃万民之天子,还请三思。” 慧智方丈道:“南陆从未出过天生佛子,今时罗汉入梦,乃是对我南陆佛宗的认可。若是天子将佛子处斩,只怕今后南陆武修将被彻底抛弃。” 江义渠道:“实在不行,先将柳子衿关入大狱,日后再做决断。” 净心师太不满道:“天生佛子,身份尊贵,枷锁在身 ,已是极大侮辱,又岂可长久处于狱中?万万不行。” “天生佛子,更应该能经历万般磨难。若是连狱中之苦都不能受,又算得什么天生佛子?”姬子禹和柳子衿无仇,但涉及到宗门之争,他便只能站在佛宗的对立面。 武威王一声凄惨嚎叫:“我儿死的好惨啊!” 刘义隆瞬间头疼得不行。 看来今天这事儿又要不了了之了。 正准备想办法开溜时,一个侍卫忽然出现在殿外,他与值殿太监窃窃私语几句之后,那太监立刻对着殿内喊道:“禀陛下,北城司司隶校尉程勋求见,有要事禀告。” 刘义隆道:“宣程勋进殿。” 旁边太监重复了一遍之后,那司隶校尉立刻快步进殿,拜倒见了礼之后,刘义隆让他起来,然后问道:“程勋,何事禀报?” 程勋双手一拱:“禀陛下,方才北城门外,有一蓝发女子求见,她自称是西夏公主,要参见陛下。臣无法认定其身份,特来请陛下定夺!” (本章完) 章197 西夏十三公主 西夏公主! 大殿里一片议论纷纷。 刚才被严令闭嘴的六部尚书,也都忍不住相互讨论起来。 柳子衿也是一脸懵逼,什么情况?西夏公主是哪冒出来的? 因为注意力都在西夏公主四字上,“蓝发女子”这四字,倒是一时间没有注意。 刘义隆也觉得很是震惊,因为最近没有西夏方面的书信过来,说有公主要来大宋访问交流啊。 不过,除非神经病,也没人敢在皇城门前开这种玩笑吧? 刘义隆问:“她可有出示什么证明自己身份的信物?” “这个倒是没有。” 刘义隆看了看殿中情形,心想管她真的假的,先召进来再说,好歹把注意力从柳子衿这件事儿上转移一下,要不然真的要崩溃了。 “带她进来。”他道。 “喏!” “等下,长乐,你去帮忙找抬轿子,抬她过来。” “是,父皇。” 于是司隶校尉离开太和殿,领着长乐公主帮忙找的轿子,返回北城门,然后抬着那蓝发少女,一直向太和殿而去。 距离太和殿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有太监命人停轿,蓝发少女下轿,与司隶校尉一起,步行前往太和殿。 此时殿中因为西夏公主这四字,已经将注意力完全从柳子衿这件事情上转移,但是刘义隆在上面坐着,他们也不敢随意回身朝殿外打量。只能站在那里,焦躁不安的偶尔回头用余光瞅一眼,随后又立刻将目光直视前方。 长乐公主却没这许多顾忌,直接紧紧盯着殿外,想看看这个自称西夏公主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很快,随着院外一声大喊,两个人从院门外走了进来。 司隶校尉在一旁带路,一个蓝发少女在他的带领下,一步步朝太和殿走来。 “好可爱的女孩子。”修武之人,目光敏锐,远远的,长乐公主已经看清了那蓝发少女的模样。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蓝色的头发又长又密,略带卷曲,眸子清澈明亮,像蓝色的宝石,皮肤极其的白皙,白得甚至有些耀眼。鼻子很翘,线条精致,一张巴掌大的脸蛋,无比小巧可爱。嘴巴也小小的,又粉又嫩,肉嘟嘟,像颗小樱桃,让人忍不住想尝一口。 她穿着一件蓝色绸缎做成的普通样式的裙子,走来路来优雅端庄,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像是从深海之中走出的高贵公主,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随着长乐公主充满赞叹的惊呼,刘义隆也举目朝殿外看去,其他的人也趁着这时候,转头看了一眼。 无人不从心底发出赞叹。 柳子衿和上官燕则是直接呆住。 而在殿外,上官云飞已经呆了好一会儿了。 这个从妖姬酒家救 出来的恶臭少女……居然是西夏公主? 这是在开什么玩笑? “西夏公主到!” “宣他进殿!” “宣西夏公主进殿!” 于是司隶校尉离开,步鹿孤婵一个人,轻抬莲步,无比稳重优雅的走进太和殿。 此时的她,模样与在春风坊当然没有变化,但是身上的气质,却完全不一样。之前就是一个普通少女,此时身上那种天生的雍容高贵却无论如何都抵挡不住。 大多数人已经赶紧将身体转回去,仍旧作端庄肃穆姿态,只有柳子衿,还在呆呆的看着步鹿孤婵。 长乐公主看着他这模样,顿时眉头皱了起来。 本来别人就不信你是天生佛子,现在又这样盯着一个小女孩看,色狼模样彰显,等会儿就更加没人愿意相信了。 步鹿孤婵走到柳子衿旁边站住,朝他盈盈一笑,然后双掌交叉,放置左胸,微微弯腰,向刘义隆行礼:“小女步鹿孤婵,见过大宋皇帝陛下。” 听到步鹿孤婵四个字,刘义隆显得有些惊讶。 “步鹿孤婵?你是西夏十三公主?” 步鹿孤婵微微一笑:“正是。婵儿的名字,还是当年陛下亲自所赐。” 听闻此言,三位宰执,外加顾昭德,似乎都想起来点什么。 长乐公主也眼睛一亮,道:“她就是十二年前西夏使者来我国献礼时所提到的那个刚出生的小公主?我记得当时我还送了一个鸾凤玉佩让使者拿回去帮忙送给小公主。” 步鹿孤婵道:“原来你就是长乐姐姐。你送的玉佩我很喜欢,出生之后一直随身佩带。可惜几个月前被歹人抢去,现在也不知道弄到哪里去了。” 长乐公主失声惊呼:“什么?被歹人抢去了,怎么回事儿?” 步鹿孤婵刚待解释,刘义隆忽然出口道:“小婵,你可还记得那玉佩模样?” 步鹿孤婵点头道:“随身佩戴十二年,自然记得。” “那好,你等下用笔画出玉佩模样,朕把图散发下去,让人帮你找回来。”刘义隆道。 步鹿孤婵歪着脑袋打量刘义隆一眼,然后眯着眼笑道:“好。” 接下来太监递过来纸笔,步鹿孤婵仔细的将玉佩的样子画出来。 刘义隆向长乐道:“看看画得对不对,要是不对,你再给改一下,省得到时候找不回来。” 长乐公主点头,拿过纸看了一下,然后使劲点头:“对,就是这个样子,正面的纹饰还有背面的佛宗咒印都是对的上的。那枚鸾佩的咒印,还是净心师太亲自雕刻的,净心师太应该记得。” 净心师太拿过纸看了一眼,然后道:“这是我师父自创的一个咒印,在其他佛家典籍上根本看不到。当年给公主刻的,确实是这个咒印。” 刘义隆立刻道:“给西夏公主赐座。” 步鹿孤婵道:“多谢陛下。” 所谓找玉佩画图,不过是为了确认身份,要不然若是被随便一个女孩子就给骗了,这大宋皇帝的颜面也算是不保了。 “小婵,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我大宋都城?你刚才说的玉佩被抢,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刘义隆很奇怪的问道。 其他人也都是一脸好奇。 只有上官燕和柳子衿表情怪异,上官燕还偷偷的用手在柳子衿后背戳了一下。 “婵儿原本是因为与父皇母后闹了一些矛盾,所以偷偷跑出了宫。本来是想到边境找皇兄玩耍,结果不曾想遇到歹人,将婵儿还有一个侍婢都给抓了起来。那些歹人一起抓起来的,还有贵国与我国边境的一些少女。我们被他们运到京城来,然后给关在一个地窑里。期间有几个少女被虐待至死,还有些少女被强逼出去陪酒。我的侍婢也不例外。幸亏婵儿机灵,想尽办法才逃过一劫。若不然,只怕此时已经自绝于人世,再没有机会见到皇帝陛下还有长乐姐姐了。” 步鹿孤婵一番话说得平静之极,在场众人却都是胆颤心惊。 刘义隆更是暴怒:“那些歹人是谁,你跟朕说,朕把他们全部砍了!” 西夏公主被宋人抓起来囚禁,还险些被逼着出去陪酒,这事儿要是被西夏皇室知道,两国说不定就要展开一场大战。本来北边和南边就不安宁,东边的赵王朝也似乎一直蠢蠢欲动,这要是再跟西夏打起来,这大宋估计很快就要被掏空了。 刘义隆如何不怒? 谁料步鹿孤婵却道:“陛下息怒,那些歹人,已经都被上官特捕抓起来处置了,而罪魁祸首,也已经被婵儿的恩公所杀。所以,不需要再麻烦皇帝陛下了。” 刘义隆听了一愣,眼睛看了上官燕一眼,然后问道:“上官燕,西夏公主,是你所救?” 上官燕道:“启禀陛下,准确来说,西夏公主,是为柳子衿所救。” 刘义隆有些懵:“柳子衿,这是怎么回事儿?” “呃,微臣原本也不知道,步鹿……西夏公主是西夏公主,只是在长乐巷胡闹的时候,顺手把她给救了出来。之后一直安排在春风坊,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她居然是西夏公主。”柳子衿到现在仍旧有些不敢相信。 而且步鹿孤婵刚才说的话,他也同样持怀疑态度。 和父母吵架跑去边境找她哥玩耍被抓?听起来怎么被抓的这么草率呢? 不过……她居然是西夏公主,很好,非常,特别好。 哈哈哈哈……他心里爽快大笑。 而刘义隆此时有些……懵逼。 长乐巷…… 那岂不是说,这个步鹿孤婵,就是柳子衿之前救的那批少 女中的一个? 而王介甫送上来的资料,说那个妖姬酒家是刘赫的产业,主要用来贩卖极乐粉。 那她刚才所说的已经被恩公所杀的罪魁祸首,岂不就是刘赫? 而她的恩公……岂不就是……柳子衿? 是柳子衿把她救出来的? 刘义隆睁大眼睛,目光在柳子衿和步鹿孤婵身上来回逡巡。 这家伙…… 这家伙…… 这家伙可还真是一件好事接着一件坏事一件坏事接着一件好事让人不知道该杀他好还是该夸他好啊…… 要不是他把步鹿孤婵救出来,万一时间一长步鹿孤婵有个三长两短……刘义隆想都不敢想。 西夏那边要查不出来还好,万一查出来…… 可是在边境抓人,而且抓了不止一个人,怎么可能查不到?一旦西夏查到这个线索,顺藤摸瓜,就算最后不知道西夏公主到底被抓去了哪里,但也能肯定是被宋人给掳走了。到时候,西夏找不到公主,肯定会找大宋要人。大宋要是找不到人,那事情肯定会很麻烦。 不管最后怎么搞,估计一场大战都是在所难免。 因为这个步鹿孤婵,可是西夏皇后唯一的一个孩子…… 刘义隆忍不住冒出一头的冷汗。 他一把抓起御案上的黑材料扔到武威王头上:“看看刘赫干的好事儿!” (本章完) 章198 镇北军加急快报 那些黑材料武威王根本不用看,就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因为刘赫私底下干了什么事情,他清楚的很。 所以他现在处于失神状态。 在刚才听到柳子衿说到长乐巷三个字的时候,他差不多就已经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这个突然蹿出来的西夏公主,可谓是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并且让他毫无招架之力。 “本来婵儿还想隐藏身份,在建康城好好的玩一玩儿。可是昨天知道恩公因为杀了坏人,被押进大牢,而且还有被砍头的风险。因此就只能不管不顾,跑进宫来表明身份,来替恩公求个情。”步鹿孤婵从椅子上站起来,向刘义隆道,“婵儿这条命,是柳公子救的。陛下若要杀他,请先把婵儿这条命拿去。” 步鹿孤婵这句话,可谓铿锵有力。 武威王仆倒在地,整个人颓然无力。 顾昭德缓缓垂手,一双眼睛,阴沉无比。 江义渠和孟德名两位宰执相视一笑,都觉得今天这事儿实在是……不知道让人怎么说才好。 总之就是万万没想到。 长乐公主一双美目看着柳子衿,心想这人干了十几年坏事,好不容易干一件好事,居然救的就是西夏公主,这份气运……难不成真是天生佛子? 其他人面面相觑,也都是在心里感叹柳子衿命好。 这都什么机缘…… 武威王趴在地上,一言不发,就像一个死人。 他知道,自己儿子的仇,暂时是报不了了。 刘义隆坐在龙椅上,不停揉按着眉心。 随后,皱着眉道:“刘赫犯下大错,罪有应得。但柳子衿你直接持刀杀人,也是不对。现在西夏公主为你求情,朕且放你一马,但你这顽劣性子,却仍然需要改一改。慧智方丈说你是天生佛子,我本不该不信,但你这性子,实在不像未来会成为得道高僧的样子。为了你的前程着想,朕还是得想法子罚你一罚。慧智方丈,你觉得该怎么罚他才好?” “还是由陛下来决定吧。”慧智方丈道。 刘义隆也头疼,不知道该怎么罚。 不管怎么说,武威王都是自己的亲弟弟,人家儿子被杀,自己这个当兄长的不能为其讨回公道,已经是很不讲情面了,要是再一点象征性的惩罚都没有,那可就实在太让人寒心。其他皇族,恐怕也会心生怨气。 可是要是罚得太重……万一柳子衿真是天生佛子,星辰界佛宗降怒,那也同样不好受啊。 一时之间,他可真是纠结万分。 这时长乐公主忽然道:“父皇,儿臣有个想法。” 刘义隆道:“说来听听。” “柳子衿既然是天生佛子,那么就早晚都要皈依佛门,个人的修行,我们虽然不能强行插手,但 至少可以帮助他让他做一点好的改变,好朝着一个合格的佛门中人的方向更进一步。我觉得,可以让他先去佛门薰陶一段时间,先沾点佛气,顺便把性子再稍微磨一磨,做事不要再这么极端。同时,也让慧智方丈好好考察一下他,看他到底是不是天生佛子。”长乐公主说道。 刘义隆一听,大为赞同,同时想起另一件事情道:“既然是天生佛子,自然要六根清净,同时还要戒荤戒酒戒色,修身养性,跟那些女人的纠缠,也要断一断。特别是韩昭雪!最近因为这个女人,让京城百姓凭空看了多少热闹?现在更是因为这个女人,直接死了人,而且是天生佛子动手杀人,这多么荒唐?简直就是红颜祸水。这女人一日不消停,我看柳子衿就一日难以成为真正的天生佛子。自今日之后,柳子衿你必须与这个女人一刀两断,否则朕就把她赶出京城!” 长乐公主忍不住捂住了嘴……本来只是想着罚他去当两天和尚,过几天苦日子,怎么一不小心,棒打鸳鸯,拆散一桩姻缘? 她忍不住有点心虚。 不过转念一想,如果柳子衿真是天生佛子,必然是要切断一切尘世的关联。早断晚断都是断,还不如早断了呢。 不过当柳子衿向她看来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眼神飘忽躲避。 柳子衿抬头看向刘义隆:“男人克制不住自己的贪婪和色欲犯了错,却把错误推到一个无辜的女人身上,还把人称作红颜祸水,这是懦弱的男人才干的事情。” “你说什么?!”刘义隆顿时瞪大了眼睛。 长乐公主身为女人,却觉得柳子衿说的这句话极为中听。不过,若是这两人越陷越深,柳子衿只怕难以早点进入佛门修行正道啊。 “罗汉入梦,不见得就代表我是天生佛子,说不定仅仅只是以我为途径,传播那几本大乘佛经而已。等我把那几本佛经抄写出来,交给慧智方丈和净心师太,让他们去弘扬佛法,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我对京城,对权利富贵,都没有什么留恋。韩先生也不见得就喜欢被人议论。既然如此,待我回到春风坊,抄完经书,就与先生一起离开京城。什么天生佛子,什么红颜祸水,都与我们无关。陛下也把这些都给忘了好了。”柳子衿道。 刘义隆一拍御案:“你居然为了韩家那个女人,连自己天生佛子的身份都不顾了?我看她就是你此生修行的魔障,必须得把她除掉,你才知道什么是光明大道!” “我当初还说过我喜欢公主,陛下要不要把公主也给除掉?”柳子衿发狠道。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长乐公主脑袋一晕,心想这个混蛋到底在说什么啊! 当初还因为这件事情,特意去白云庵 找自己,以免因此惹祸上身。此时倒好,这事儿没人提了,他自己又再次蹦出来当着这么多人面说了一遍。他是不是真的想死? 刘义隆真是气得不轻,他手指颤抖指着柳子衿:“就凭你这句话,朕就能砍了你!一边爱慕朕的女儿,一边还跟别的女人纠缠不清,这简直就是对朕的女儿的侮辱。你是不是不知道,朕为了女儿杀起人来,毫不手软!” 慧智方丈赶紧道:“修行路上,磨难越多,成就越高。当今为数不多的等觉菩萨里,没有哪一个,是不经历红尘诸多劫数的。无相菩萨未入佛门前,便与红尘女子纠缠不清。直到最后,才大彻大悟,遁入佛门。柳施主,或许要经历的,也是这样一条修行之路。” 刘义隆吼道:“他爱走什么路走什么路,但是不能把朕的女儿掺和到里面去!别说是天生佛子,就是天生佛祖,也不行!” “阿弥陀佛,陛下,慎言,慎言呐。”慧智方丈满脸惶恐和无奈。 刘义隆也自觉失言,不过柳子衿不惩治,是真不行了,他咽不下这口气:“朕告诉你,你爱当天生佛子就当天生佛子,爱归隐山林就归隐山林。但是你和韩昭雪的关系,必须断掉。否则,朕就把她杀了!” “韩义功当年一生忠于朝廷,结果最后惨死南极关。现如今,陛下是要连他的后人也不放过是么?”柳子衿似乎是真的不要命了,把朝廷最忌讳的事情直接说了出来。 十年前萧家谋逆案,无论是皇帝还是当时那些参与者,都心知肚明真相是怎么回事儿,所以这件事情,无人敢提。现在柳子衿直接把这件事情提出来,简直就是在拂刘义隆的逆鳞。 “反了,反了!”刘义隆咣咣连拍御案,“你真以为自己是天生佛子,朕就不敢杀你是不是?” “报,镇北军有加急快报,需要呈奏陛下!”正在这时,外面的太监,忽然又高声喊了起来。 镇北军…… 北边战事极为重要,刘义隆强行抚住胸口怒气,向外面道:“呈进来!” 一名风尘仆仆的官驿快步跑进来,跪下行礼之后,双手呈上一份火漆封缄的战报。 太监接过呈给刘义隆,刘义隆看了几眼之后,脸上顿时露出喜色,随后看了一眼柳子衿,表情又变得非常之古怪。 他将战报放下,揉着眉心沉吟半晌,最后问慧智方丈:“柳子衿与女子纠缠不清,可耽误正道修行?” 慧智方丈道:“未成佛前,一切皆是修行。情欲一关,也是磨难,若是不肯放下,那便只有在磨难中,消除磨难。” “但是佛门中人修行,是不是还是六根清净比较好一些?”刘义隆道。 慧智方丈道:“修行之路,因人不同,有无数条,戒荤 戒酒戒色,为惯常修行之法。也有人沉浮于世俗,一朝顿悟。天生佛子,本与常人不同,既然星辰界佛门都没有强行干预,那便一切顺其自然,让其自然修行便可。” 刘义隆看着殿中瞪着一双眼睛无比放肆盯着他看的柳子衿,终究还是有些气不过:“自然修行,当然也无妨。不过,能提前沾染些佛气,也不是坏事。从今天起,柳子衿就入佛门修行一个月。一个月后,再进红尘磨练。至于韩昭雪……也进白云庵修行一个月。说不定沾了佛缘,两个人一起成佛了,朕也算做了件好事,哼。” “所以……战报上写了什么?”柳子衿问。 刘义隆道:“关你什么事?” “说不定真的关我的事。”柳子衿道。 可谓无礼之极。 整个大宋,除了他,估计也没人敢跟刘义隆这样说话。 刘义隆瞪着眼睛看着他,偏偏拿他没有任何办法,过了半晌,重重把战报往御案上一摔:“想知道战报上写了什么,自己看去!”说完,袖子一甩,从侧门走了出去。 (本章完) 章199 首功之臣 “……镇北军大胜,将魏军赶至黄河以北,所有失地,包括西夏与东赵的失地,全部收复。潜行者依靠瞄准镜,击杀敌军高级将官数千名……望远镜为我军提供良好视野,极利于防敌和迎敌,布置战术,也更加方便。此次战役,魏军死伤近百万。我军缴获战马、武器无数,魏军元气大伤,十年之内,无力再战。”长乐公主拿起战报看了一遍,然后把战报的内容简单说了一下。 目光看着柳子衿,忍不住心中感慨,这到底是什么怪物啊? 上官燕二话不说,赶紧给柳子衿解开手上脚上的镣铐,然后狠狠一拍他的肩膀:“兄弟,牛逼!” 柳子衿道:“这么大功,不给赏赐还就算了,居然还要让我去佛门苦修一个月,简直是……胡作非为。” “就陛下这性格,你刚才对公主那么不敬,他没砍了你,已经是很给你面子了。而且,韩昭雪的事情也不计较了……差不多得了。”上官燕劝道。 “不世之功,不世之功啊!”柳子衿强调道。 正在这时,刘义隆忽然又回到了殿内。 他指着柳子衿道:“我说你小子也不缺钱,能不能赶紧修个池子把你那匹北极冰马牵走。你知道那玩意儿在马场里一天能吃掉多少银子的马料么?南极关和北边天天打仗,真以为国库很富有啊!还有,以后不准再打长乐的主意。让朕知道,就算你是天生佛子,朕大不了冒着南陆被佛宗遗弃的风险,受尽世人万年唾骂,也要把你的脑袋给砍了!” 长乐看着刘义隆,又羞又恼:“父皇,你在瞎说什么,他就是随口一说,开玩笑的。” “他敢拿朕的宝贝女儿开玩笑!朕……朕……让他在佛门苦修两个月!” “那岂不是没有人陪婵儿玩了?”步鹿孤婵在旁道。 刘义隆差点忘了这位主儿还在这里:“那个,小婵,你以后就住在宫里吧,以后让长乐带着你玩儿。嗯,我会赶紧告诉你父皇母后你的消息的,你不用太担心。” 王介甫道:“陛下,这次镇北军大捷的赏赐……” “你跟江爱卿孟爱卿还有顾枢密合计着弄吧。”刘义隆道。 “那柳子衿的赏赐……” “他都天生佛子了他还要朝廷的赏赐干什么?!”刘义隆大声道。 王介甫道:“毕竟是首功之臣……” “都二品上护军了,还怎么封?一品大柱国啊!那不跟顾枢密一个品级了。他才多大啊!” “要不……半步大柱国?”王介甫道。 柳子衿听到这几个字,顿时翻起了白眼。 半步大柱国是什么鬼? 刘义隆看着柳子衿,实在是又气又…… 你说这家伙他怎么就这么能耐呢? “算了算了,按功封赏吧。 不过钱就不要赏了,国库实在是穷。还要给他养马,哪那么多钱?散了散了吧。慧智方丈,别忘了把柳子衿带到万佛寺去。两个月,一天都不能少。”刘义隆说完,再次从侧门走了出去。 上官燕看着柳子衿,已经有些呆住了:“十八岁的一品大柱国……老兄,我以后就跟着你混了。” “还是有些意犹未尽。”柳子衿道。 上官燕问:“为什么?” “他刚才从头到尾对我的态度都很不好。”柳子衿道。 上官燕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他是天子。” “天子怎么了……” “而且你对陛下的态度也从头到尾都没好到哪里去。” “我怎么了我……” “你还当着他的面说喜欢公主让他把公主也除了……” “那要不然我怎么说?” “真的,也就是你,换了别人,别说天生佛子……天生罗汉都得给拉出去砍了。” “咳……”王介甫在一旁咳了一声,“有什么话,出去再聊。” 上官燕深以为然:“在这里说这些确实不太好。” 柳子衿无所谓的耸耸肩,然后向长乐公主道:“公主,谢了啊。” 指的是她去请净心师太和慧智方丈的事情。 长乐公主瞪了他一眼:“以后不准乱说话。” “你以后也不要随便报复我,要不然我真在万佛寺修出佛性来成了佛,立刻就降下天谴惩罚你!”柳子衿道。 长乐公主道:“世界上从古至今那么多天生佛子,你真是让人最质疑的一个。” 估计还是最不受尊敬的一个…… 反正在场那么多人,没一个因为他是天生佛子对他多出什么敬畏来的…… 柳子衿也很无语,不就以前干了点坏事,至于么? 天生佛子啊,罗汉入梦啊,不应该人人都顶礼膜拜才对的么?现在这算怎么回事儿啊? 众人出了太和殿,武威王仍旧心灰意冷的跪在殿中。 不过这会儿,也没人管他。 三位宰执,拉着并不怎么高兴的顾昭德去商讨镇北军收复失地的封赏事宜,六部尚书,也各自回去处理所部的诸多工作。净心师太和慧智方丈告辞,公羊贺和姬子禹也并肩一起离开。 柳子衿卸了镣铐,感觉无比轻松惬意,就在皇宫里慢慢的溜跶着。 步鹿孤婵在一旁跟着,忍不住道:“柳大哥,你真是太厉害了。之前在春风坊,就听说你的发明很厉害,但是没有想到,厉害到这个份儿上。第一次发明,重创敌军,第二次发明,收复失地,让那么强大的魏军,十年之内无力再战……真是前所未有第一奇功,你也真是前所未有第一奇男子。” 奇男了……听着这个形容词,柳子衿忍不住又想到污七八糟方面 的事情去了。 柳子衿看着她道:“你居然是西夏公主,我倒也真没想到。堂堂公主,为了避祸,短短两个月,把自己折腾成那副模样,你也是够奇的。” “如果不是那样,怎么等得来柳大哥挺身相救呢?”步鹿孤婵笑道。 她一笑,眼睛一眨,睫毛弯弯,真是煞是可爱。 不过,柳子衿可没忘了她当初持刀杀人的样子,所以她表现得再可爱,柳子衿也还是没办法把她当成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女孩。 “你一早表明身份,他们说不定直接就把你给放了。” “更有可能直接杀我灭口。”步鹿孤婵道。 柳子衿点头:“最大的可能是把你当成神经病。” 步鹿孤婵道:“还好一切都过去了。真心感激柳大哥。” “你今天前来相救,咱们之间也算扯平了。”柳子衿道。 步鹿孤婵摇头:“我不来,陛下也不会杀你的。你是有真本事的人,陛下怎么舍得杀你。” “昨天就嚷着要砍我呢……今天不也嚷了好几次要杀我?这老头儿……” “喂,本公主在这儿呢,对我父皇稍微尊重一下行不行?”长乐公主瞪着眼道。 柳子衿翻了个白眼道:“我杀的是个坏人,又不是好人,你说说这两天折腾的,有必要么?我可是前所未有的半步墨师哎……” “有些事情,你不懂。”长乐公主认真的道。 柳子衿愣了一下,然后道:“什么事情我不懂?” “有空再跟你说。”长乐公主道。“总之,如果不是情况特殊……或者说,如果早个几年,父皇会毫不犹豫赦免你无罪的。” 似乎想起那些事情,长乐公主双眉微皱,似乎有无限怨愁。 柳子衿道:“不明白。” “父皇要考虑方方面面的事情,最近这些年,他很难做的。”长乐公主道。 “跟我没什么关系。”柳子衿道。 长乐公主瞪了他一眼,然后道:“你这两个月就好好在万佛寺呆着吃素吧,憋死你!” “小婵,有空给我送俩鸡腿。”柳子衿道。 步鹿孤婵点头:“我会常常去看你的。” 长乐公主忍不住提醒道:“小婵,你别被他虚伪的面目骗了,这家伙不是好人,你小心哪天被他坑了。” 上官燕道:“公主说的没错,这家伙,以前可干了不少坏事,而且这家伙特别好色,可说是为了得到别人,简直无所不用其极。你啊,以后离她远点。不然,在妖姬酒馆好不容易保全下来的清白,说不定哪天就……” “她还是个小孩子,你们能不能不要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注意影响。”柳子衿听不下去了。 步鹿孤婵道:“没事,我在酒馆已经听了很多了。这两天,小月 也跟我讲了很多呢。不过她说很恶心,说那些男人在床上……” “咳,咳……” 上官燕和长乐公主都忍不住咳嗽起来。 表情都有些不自在。 柳子衿轻笑,两个雏儿,敢提那方面的话题,简直自寻死路。 步鹿孤婵适时闭嘴,还偷偷笑了一下。 柳子衿想起什么,猛的转头,然后把远远跟在后面的上官云飞吓了一跳。 “你一把年纪了,能不能不要在后面偷听我们说话。”柳子衿很嫌弃的道。 上官云飞一脸懵逼:“谁偷听你们说话了?” “切!”柳子衿翻了个白眼,不理他,然后向步鹿孤婵和长乐公主道,“行了,你们俩回吧,我们自己回去就行了。对了,小月用不用帮忙给接进宫来?” “不用,她有需要照顾的人。”步鹿孤婵笑道。 柳子衿忍不住摇头:“和未成年少女谈恋爱是会遭天谴的。” 离开皇宫之前,柳子衿去把上次朝廷赏赐但一直养在宫里的北极冰马牵了出来,没打算牵回家,在宫里吃贡粮挺好的,省得他花钱。 他只是觉得……在这样的时刻,需要骑着高头大马,在建康城里跑上几圈才舒服。 “能不能让我骑一会儿?”上官燕在下面仰着脸问。 柳子衿伸手:“上来,咱们一起骑。” “你去死吧,老娘回特捕司!”上官燕恶狠狠的道。 柳子衿耸耸肩,骑着北极冰马出了皇城。 (本章完) 章200 骑马疾驰 跨过护城河桥,走过一片宽阔广场,来到内城百姓生活的地方时,才发现这里竟是那么的热闹。 周围的楼肆里宾客满座,街上也人来人往,摩肩擦踵,仔细一看,有些横幅上居然写着自己的名字。 再一听他们喊的口号,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自己在大牢里这两天,看来外面发生了不少事情啊。 他策马奔驰,放声高呼:“我柳子衿,又回来了!”那个意气风发恣意骄狂,不像是大难不死逃出生天的杀人犯,倒像是过五关斩六将殿试高中的状元郎。 路上行人,楼上宾客,纷纷侧目。 王公贵族,一声哀嚎。 那些游行的学生,一些看热闹的百姓,则是齐齐欢呼。 郑流苏站在楼上,看着骑在北极冰马上,无比嚣张的柳子衿,忍不住一拍栏杆:“又被他逃过一劫。” 顾清让面沉如水:“且让他先嚣张。” 林清颜兴奋的从楼上跑下来,直接跑到街上,拦住了柳子衿。 “表哥,你终于出来了!我等你好久了!”林清颜脸上,满是欢喜。甚至双眼之中,隐隐泛起光泽。 百里芊芊趴在栏杆上,道:“这下终于看清模样了……也不怎么英俊嘛。韩昭雪怎么想的?” 凤栖梧冷冷的道:“她瞎。” 柳子衿看着林清颜:“你怎么在这里?栖梧呢?” 林清颜指着楼上,道:“在上面。” 柳子衿抬头看,没有看到凤栖梧。 不过他也懒得管那么多,道:“这两天受累了,晚上请你们吃大餐。” 雨林风此时也出现在马前,道:“柳兄,可喜可贺。” “你居然也在,平常看着像个莫得感情的杀手,关键时刻,还是挺让人感动的嘛。”柳子衿笑道。 雨林风听不懂:“什么?” 小月不知何时也出现在面前:“王大哥让我替他在这里守着,公子出来,小月就放心了。我这就回去告诉王大哥。” “赶紧去赶紧去,他肯定想死你了,哈哈。” 小月脸一红,羞喜着跑开。 这时,柳子衿看到不远处,莫绮正静静的看着他。 柳子衿心内多少有些受触动,冲着她遥遥一抱拳,表示感谢。 莫绮笑了笑,转身离开。 “韩先生呢,这傻娘们儿不会在家里傻傻的等着吧?”柳子衿问林清颜。 “子衿……”一声带着哽咽的轻唤,传入耳中。 柳子衿回头一看,就见韩昭雪不知何时,正站在侧后方双眼朦胧的看着他。眼睛红肿,也不知哭过几回,此时带着笑,却是喜极而泣。 韩重言站在她的身后,一抱拳,也转身离开。 柳子衿伸出手:“先生,过来。” 韩昭雪乖乖走过去,将自己的手放在柳子 衿的手里。 柳子衿一用力,韩昭雪配合的轻轻一跳,直接跃到马上,坐在他的身前。 柳子衿双手环抱她握住缰绳:“先生,今天我带你一日看尽长安花,不对,是一日看尽建康花……算了,秋天也没什么花,那就随便带你逛逛吧。” 韩昭雪靠在她怀里羞喜无限,但声音仍然是哽咽的:“子衿,我担心死你了……” “以后不会再让你担心了。”柳子衿说完,看向林清颜,“我先带你嫂子去遛一圈,你和栖梧先回学院吧。” 林清颜点头:“慢一点,不要撞到人。” “知道了。”柳子衿应了一声,双腿一夹马腹,整个人便飞驰起来。 韩昭雪感受着柳子衿的怀抱,只觉无比安心。 满街的百姓和学生,齐齐在后面发出欢呼,一些轻挑少年,撮指吹起口哨。 百里芊芊在楼上看着,嘻嘻笑着,觉得特别有趣。 凤栖梧表情一如既往的冰冷,脱口而出是四个更冰冷的字:“不知羞耻!” 林清颜双手握着放在胸口,看着柳子衿抱着韩昭雪策马奔腾,小小的心脏,被一种甜甜暖暖的感觉包裹:“真好。”她轻声道。 顾清让看着林清颜,抬头又看到了对面楼里的凤栖梧。 心脏瞬间被揪紧,一双拳头,无比用力攥了起来。 栖梧居然也等在这里…… 难道,她也担心这个混蛋么? “砰!” 他忍不住,一拳狠狠砸在桌子上。 郑流苏看着他的表情,又看了一眼对面的凤栖梧,眼睛里也忍不住露出狠戾的目光。 …… …… 柳子衿从皇城安然脱身的事情,柳子衿可能是天生佛子的事情,柳子衿救了西夏公主的事情,镇北军收复全部失地的事情,柳子衿因此可能会获赏一品大柱国的事情,柳子衿在太和殿内与皇帝陛下顶嘴的事情,很快传遍整个京城。 百姓们谈论着柳子衿这个名字的时候,忽然发现,这个在一个多月前才忽然在京城崭露头角的年轻人,不知不觉,已经成长为了一个无人能再轻易招惹的庞然大物。 自此之后,整个帝国,都将以他为荣。南北两陆,都将流传他的传说。 十八岁的一品大柱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而且,他还可能是南陆第一位天生佛子,不仅世俗地位无人能及,在佛宗中的地位,也将一跃而上,成为无数人尊重敬畏的对象。 持刀闯王府,一怒杀世子。即使如此,也不仅没有受到任何惩罚,还要因为军功,得到无上赏赐。 在朝堂上,直接与皇帝陛下顶嘴,甚至言语之间,对长乐公主多有不敬。 即使如此,皇帝陛下也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武威王在太和殿长跪不起,也 不过只是无用功。 而且,他还是西夏公主的恩人。 自此以后,还有谁敢惹他? 本来以为这人只是一颗新星,然而转眼间,他已能与照耀整个大陆的界光相媲美。 谁能想到,这样的一个人,在几个月前,还只是一个人人唾弃的纨绔公子,一个被顾府赶出宗族两年之久的天生废物? 人们议论纷纷,今天过后,或许顾府会想办法,重新将柳子衿迎回府中。 而韩昭雪,真的能嫁进顾家么?天生佛子,还能娶妻么? 那位曾经毁掉婚约的万象宗天才少女,又会在年终梵花盛会的时候,以什么样的心情,迎接这一切呢? 百姓们极为感兴趣的,相互谈论着有关柳子衿的每一件事情。 京城热闹的就仿佛过年一般。 柳子衿耳边没有那些议论之声,只有风在耳边呼啸而过。 他骑着马,奔出内城,奔出外城,奔驰在落叶满地的城外荒郊。 在他身后,上官云飞等人远远缀着,却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 而在天上,一道灰色影子闪电般划过,紧紧的跟着地上那一道蓝色流光。 柳子衿让马的速度慢慢降了下来,韩昭雪转头看着他,道:“嘻嘻,没有跑过瘾。” “跑太快,风大,闻不到先生身上的体香。”柳子衿道。 韩昭雪脸一红,将头转过去,扭捏的道:“刚刚才脱离险境,又开始没正形了。” 柳子衿双手将她紧紧环抱,任冰马轻轻踏步:“虽然没被砍头,但被公主摆了一道。” “什么意思?”韩昭雪疑惑的问道。 柳子衿道:“可能因为上次在白云庵看她的时候眼神有些流氓,这次被她一竿子支到万佛寺去,要在那里苦修两个月。” 韩昭雪狠狠在他腿上拧了一下:“背着我色眯眯看别的女人,还好意思说出来,不要脸。” “你也别得意。皇帝老头儿对你跟我的事情很不满,因此要把你支到白云庵待一个月。”柳子衿道。 “啊?这么惨?” “我就不惨么?我要在万佛寺待两个月。不是先生,你有没有良心啊?” 韩昭雪有些担忧的道:“那我们……是不是要很久不能见面?” “想见就见,谁敢拦你?”柳子衿问。 韩昭雪用脑袋顶了一下他的下巴:“什么叫谁敢拦我?为什么是我去看你,不是你来看我?” “这也计较?真是服了你。”柳子衿揉着她的脑袋道,“不过无所谓了,到时候看情况吧。” “对了,小婵临进宫前,才跟我说她是西夏公主,把我吓了一大跳。”韩昭雪道。 柳子衿道:“那小丫头心机深着呢,她要不说,估计一辈子都没人知道她是公主。” “人家为了 救你才暴露身份,你还说她心机深。”韩昭雪替步鹿孤婵打抱不平。 柳子衿道:“不说她,说说重言。他情况怎么样?毒瘾有没有犯?” “他把自己锁在屋子里,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不过他肯定很辛苦,我看得出来。”韩昭雪说着,情绪有些低落,“都怪我。” “别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一点都不招人喜欢。”柳子衿道,“而且要不是他为了买极乐粉欠一屁股债,你又怎么可能为了钱给我当侍卫?你不给我当侍卫,怎么有机会拜倒在我英俊的面孔之下?说来,这事其实也并不全是坏处嘛。” “不要脸,谁拜倒在你英俊的面孔之下了?是你……是你拜倒在我的……算了,没你不要脸,说不出口。”韩昭雪害羞的笑着道。 柳子衿道:“不知道是谁,当初喝了她半杯水,都忍不住想要暴起杀人……幸亏没杀掉,要不然真是痛失至爱。” 听他提起往事,韩昭雪既觉有趣,又觉得不好意思。 “被你个大流氓骗到手,真是丢人。” “还没到手呢。”柳子衿道。 “坏蛋。” “先生,你腰真软。” “哎呀,你别乱摸,被人看到……” “没有人。” “马儿看着呢!”韩昭雪使劲拍他的手。 柳子衿“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它看到又能怎么样?还能说出去不成?” “回家再……” “晚上一起睡觉吧。”柳子衿道。 韩昭雪心猛的一跳:“不行,我们还没有……” “就单纯的抱在一起睡觉,别的什么都不做。” “我才不会上当呢!” “你要不答应,我就在这里把你……” “好吧,我跟你说实话……我这两天身体不舒服。” 柳子衿算算她上个月的日期,然后发现…… “先生,我觉得咱们俩有缘无份。” “别胡说……你要实在忍不住……我……我还有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柳子衿有些不敢相信,“你从哪学的?” “和……和那些小丫头聊天……听……听她们说的。”韩昭雪忍不住羞红了脸。 柳子衿道:“总算是没有白救她们!” 韩昭雪在他腿上打了一拳:“整天不想好事儿。” “那晚上一起睡觉啊,说定了。”柳子衿兴奋道。 韩昭雪道:“那……那你要洗澡,她们说不好吃……” 柳子衿整个人呆住:“等会儿……她们跟你说的……不会是……” 本来以为只是弹奏,搞了半天……是管乐啊! 这是一群什么宝藏少女啊! (本章完) 章201 一时的遗憾,一生的遗憾 “大哥这一次终于可以明正言顺让清之重新回到家族里了。”顾昭德手指敲着椅子扶手,面无表情道。 “那也得看凤家同不同意吧?那个混蛋干出那种事情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重回家族!”顾清让激动的道。 顾彦文叹气道:“半步墨师,大柱国,天生佛子……他回不回家族,已经不是我们说的算了。凤家……也一样。” 顾清让道:“四叔难道真的认为他是天生佛子?就他当年干的那些事情,他要是天生佛子,那星辰界的菩萨罗汉佛祖,可就真是瞎了狗眼了!” “慎言。”顾彦文提醒道。 顾昭德摇摇头:“他绝不可能是天生佛子,慧智方丈绝对是被骗了。但这件事情,我们说了也同样不算。现在这种情况,很多事情,已经不是我们能掌控得了的了。” “难道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重回家族不成?那对栖梧太不公平了!”顾清让攥着拳,又愤怒,又不甘。 顾昭德冷眼看着他:“栖梧栖梧,你心里是不是就一个栖梧?她现在都住到春风坊去了,对这个家对你这个表哥,可是一点留恋都没有,你在这里一个人心心念念又有什么用?!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有点出息?!” 顾清让低着头,攥紧的拳头指甲都掐进肉里:“她早晚会回来的。” “早晚会回来?你凭什么就认定她早晚会回来?顾清之两年前对她做了那种事情,她都毫无怨言继续陪在他的身边。你呢,你这两年照顾她疼她哄她开心,又得到了什么?女人这种东西,心里有你,你什么都不做,她也会死皮赖脸的缠着你。但是她心里没有你,你就算为她死为她哭为她抛弃一切,她也照样不会正眼看你一下。你醒醒吧!”顾昭德声音严厉,恨铁不成钢。 顾清让眼圈泛红:“她早晚会认清顾清之的真面目的。” “她两年前就认清了!有用么?!”顾昭德大声呵斥,“你瞅瞅你,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你是顾家二少爷!血脉强大身份尊贵,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干吗非在一个注定没有结果的女人身上浪费感情!你就不觉得丢人么?!” “我一定会把她抢回来的。”顾清让发狠道。 顾昭德抓起茶杯就直接砸在他的头上,茶杯碎裂,顾清让额头被割破直接渗出血来,温凉的茶水浇湿了头发,顺着脸颊留下来,泡得舒展的茶叶呈一垛粘在头发上,狼狈不堪。 顾清让震惊的看着顾昭德。 顾彦文也赶紧道:“二伯,息怒。” 顾昭德气得不停喘粗气,到最后,还是忍耐住,跟顾清之讲道理:“我问你,流苏那丫头那么喜欢你,你喜欢她么?” 顾清让摇头。 “她如 果可以为了你去死,去做任何事情,你会喜欢她么?”顾昭德又问。 顾清让还是摇头。 “你在栖梧那丫头眼里,就跟流苏那丫头在你眼里是一样的,你懂么?”顾昭德又气又有些心疼,“没用的,这种事情,不是靠努力就能得到结果的。你越努力,在别人眼里,就越卑微,越让人瞧不起。仔细想想流苏,你就知道你现在是一种什么处境了。” 顾清让如遭棒喝,一瞬间明悟了许多,因此,整个人站在那里,呆若木鸡,失魂落魄。他这一生中,没有任何一个时刻,像此时这般觉得人生竟是这么残酷,甚至心如死灰,生无可恋。 顾彦文找来毛巾,替顾清让擦去头上的茶叶,脸上的水渍,看着这个侄儿现在这副凄惨模样,一时也是心疼得不行。 他也有些不忿的问道:“栖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她怎么就会喜欢上清之这种人呢?” 顾昭德道:“或许喜欢,或许不喜欢,但这不妨碍她不喜欢清让。小的时候,他们三个在一块儿玩,清之永远是中心人物,人人宠爱,风光无限,做事也有主见,清让则永远是个弟弟,没有存在感,也不引人注目。或许从那时开始,他在栖梧的心里,就已经永远成为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即使后来清之对她做了那种事情,清让也无法在她心里占据任何的位置。人生就是这样,一丝一毫的差错,一时一刻的早晚,都会决定整个命运的走向……我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也有过许多遗憾。而大多数遗憾,都是不以人的意志而改变的。这就是人生的无奈之处。只有明白这个,接受这个,才能慢慢与人生对抗,与人生周旋。要不然,就只能一次次撞到南墙上,鼻青脸肿,最后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可怜虫。” “爷爷,我应该怎么做?”顾清让抬起头,满眼泪水。 “明知得不到的,就放弃,但是,你要明白你为什么得不到。如果是不可改变的因素,那就当成是命运的捉弄,如果是曾经可以改变但是现在无法改变的因素,那就找到这个因素,然后记住他,在以后的人生里,及时改变。清让,你还年轻,太把喜欢当成一回事儿。但是等到以后,你会发现,喜欢一个人,不喜欢一个人,其实都是很简单很次要的事情。甚至随着年龄渐长,你会发现,喜欢这种心情,会在你的人生中彻底消失。为什么从古至今,为了富贵为了权力为了江山,男人可以付出那么多抛弃那么多,甚至不顾生死,但为什么少有男人为了女人,去牺牲一切?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一个真正的男人,不应该把女人当作人生中的重点。” “我还是恨,还是不甘心。” “我希望你把恨当成一种动力,而不 是成为一堆无用的垃圾不停腐蚀你的内心。清之已经取得了很大的成就,而你现在还一无所有。即使得不到栖梧的心,你也应该让她以及世人明白,你不比顾清之差。我想你不会希望有一天栖梧会在心里庆幸当初没有看上你吧?不会希望世人说出顾清让就是个废物所以才得不到凤栖梧这样的话吧?不要让一时的遗憾,成为一生的遗憾。当你得到的足够多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你今天失去的,不过如此。你以后的路还很长,你要学会站得高一点,看的远一点。” “我会努力的。” 顾清让难掩悲痛,无比萧索的走出茶厅。 他来到后花园,发现大多数花都已经枯萎。 等到明年的时候,这些花还会再开。但他知道,他永远等不到凤栖梧为他盛开的季节了。 或许,如果从一开始,这个世界上就没有顾清之,凤栖梧会和他青梅竹马,成为最般配的一对。 可惜,一切都无法改变。 “顾清之……原来我们从一开始,就是敌人。” 不要让一时的遗憾,成为一生的遗憾。但顾清让很清楚,凤栖梧既是他一时的遗憾,也是他一生的遗憾。 除开命运的捉弄,顾清之便是影响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他可以接受这一切,但他必须为了自己去做点什么。 命运的捉弄他无力挣扎,顾清之在这期间的推波助澜,他无法原谅。即使,那或许也是命运的一部分。 “我没有机会看到她为我灿烂似锦,你也休想。” …… …… 中午吃饭的时候,林清颜仍旧非常的兴奋。 “表哥,大柱国哎!一品大柱国哎!整个大宋,一共也就三位柱国,加上你,也就才四位。十八岁的大柱国,完全不敢想象!” “别高兴那么早,万一整个半步大柱国下来,那就搞笑了。”柳子衿道。 “半步大柱国也是大柱国。”林清颜才不在乎,“家里人一直看不起你,看看现在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家里人看不起他,可不仅仅因为他是个废物。”凤栖梧在一旁冷冷的道。 柳子衿无奈了:“你要真是那么恨我,干脆给我一剑,别天天风言风语的。我不让护卫在一旁插手,你就直接放心的来。你觉得怎么样?” “杀了你也不能解我心头之恨。”凤栖梧咬牙切齿道。 “那你要怎么样?每天吃饭的时候嘲讽两句?你觉得有用么?”柳子衿问。 “好,那我就给你一剑。”凤栖梧站起身,“噌”的一声将剑拔出。 林清颜吓了一跳,赶紧拦住她:“表姐表姐,别激动别激动,表哥随口一说,你别当真。” “清颜,你别拦她,让她来。”柳子衿道。 “哎呀表 哥你就别说话了行不行?表姐说你什么你忍着就行了,没事还什么嘴啊?”林清颜急道。 柳子衿道:“嘿,她说我我还不能还嘴了怎么着?” 韩昭雪道:“你有资格还嘴么?” “我……不是,你站在哪一头的?”柳子衿很无语。 韩昭雪道:“这件事情,我站栖梧。” 凤栖梧昂着下巴看着他,眼中竟隐隐有些得意。 “合伙欺负我是吧?我可是半步……” “在表姐面前,你就是个罪人,地位最低的那种,懂么?”林清颜道。 柳子衿张嘴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道:“好好好,你们都是姑奶奶,我惹不起,我不说话了,我吃饭,好不好?” 两年前那件事情,本来是挺忌讳的一件事情,韩昭雪和林清颜也都尽量不去提及,但凤栖梧言辞之间,却总是拿着那件事情讽刺柳子衿。结果就变成今天这样,那件事情似乎完全不成为一件不能提及的伤心事,反而单纯成为了打压柳子衿的一桩过去丑事。 凤栖梧以前,其实也是把这件事情一直埋在心底,但自打韩昭雪林清颜她们知道之后,她也就不再刻意逃避,反而可以大方的拿这件事情,言语上挤兑柳子衿。若是以前,别说听到别人提这件事,连她自己想起,都无法忍耐的愤怒和激动。但是现在,那种感觉却渐渐没有那么强烈了。 而且看着柳子衿因为这件事情,被自己几人挤兑的没有话说,反而心里有点得意,有点高兴。 她自己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的。 不知不觉,她也开始能生起愉悦的情绪。 “哼。”她将剑插回剑鞘,重新坐下吃饭,明明是跟往常没什么太大区别的饭菜,吃起来却觉得格外可口。 而今天这一顿,也是她自来春风坊后,吃的最多的一顿。 (本章完) 章202 静谧温馨 吃完饭,林清颜和凤栖梧便去了学院,韩昭雪去洗碗刷锅,柳子衿则是到书房练习护魂伞的符篆禁制。 昨天晚上在特捕司大牢里,他也没有偷懒,虽然没有乾坤座,但还是出去夜游了一番。 以星辰之力进行修炼,进境速度比道藏之上记载的要快很多,小半个月的时间,神魂已经可以在界光不怎么强烈的时候出去游荡。虽然还是会感觉略略痛苦,但已经不是完全不能承受甚至会受伤的那种地步。 照这种速度,估计再过两三天,就可以夜游境圆满了。 到时候,就要练习日游,夜游境转到日游境,是挡住许多修道者的一个坎。而且这个坎是死亡之坎。 很多修道者在这个坎上,都因为被白日界光灼伤,神魂严重受损,无法修复,一命呜呼。 也是因此,太上宗才发明出护魂伞这种东西。 有了护魂伞,神魂修炼就有了相当大的保障,虽然如果有意外发生,仍然会受伤,但是容错率变高,再有意外,基本上也不会遭受无法修复的重伤,一失足就是千古恨。在有了这个东西之后,在夜游境转日游境时,因为受伤而道殒的修道者就减少了许多。 柳子衿之前的神魂损伤已经完全修复,此时练习起道家符篆,不再吃力,重新恢复了第一次制作魂器时的那种效率。 在此期间,韩昭雪就在前院洗衣服,等到柳子衿差不多将符篆练好,她也把衣服洗好了。 袖子挽着,露着沾有水渍的洁白小臂,额头微微有汗,发丝沾在上面,有一种别样的风情。她走进来,站在书房门口一句话都不说,只是静静看着柳子衿。 柳子衿拿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了些字,递给她:“帮忙给老林,让他把这些东西买回来。” 韩昭雪点点头,看了一眼纸上的字,道:“符纸?又要制造魂器?” 柳子衿笑道:“弄着玩。” 韩昭雪不明白他为什么有这种爱好,不过什么都没有说,直接出去把纸给了老林。 回到后院的时候,柳子衿已经坐到了东厢房里,韩昭雪走过去,分着两条腿的柳子衿指着两腿间的空处:“坐这里。” 韩昭雪红了红脸,道:“不要。” “明天你就要去白云庵了,我也要去万佛寺,想见面虽然还可以见面,终归要麻烦一些。这里又没有别人,你就别矜持了。”柳子衿道。 韩昭雪听了这话,脱了靴子,关上房门,然后扭捏的背身坐在柳子衿双腿间的空隙处:“不去不行么?” 柳子衿搂住她的腰,把下巴搁在她窄窄的肩膀上,看着她雪白的脖颈,闻着她衣领内散发出的热腾腾的香气,感觉像坠在温柔乡里,整个人都变得慵懒起来。 “倒是不想去啊,不过 也没办法。人家是天子,多少要给点面子。不过两个月是不可能的,象征性呆几天好了。把腿蜷起来。” 韩昭雪听话的将双膝缩起,背部顺势倒进柳子衿怀里,柳子衿两腿一拢,将她整个人圈住。 “你真的是天生佛子么?”韩昭雪微转头,脸和柳子衿相对,两人的嘴唇几乎凑到一起,相互的脸上喷着对方的呼吸。 柳子衿很自然的在她唇上轻轻亲了一口,然后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韩昭雪被亲的忍不住眼中带上羞意,嘴角也露出一丝浅浅的笑,然后又有些惆怅的道:“你要真是天生佛子,那便早晚都要皈依佛门,那样的话……我就不能跟你这样了。” “为什么不能?”柳子衿笑着问。 “你都当和尚了,当然就不能跟女人再亲亲我我了。要六根清净,了无牵挂。”韩昭雪认真的道。 柳子衿道:“我不是天生佛子。” “那慧智方丈为什么说你是?” “因为他被我骗了。都是假的。佛经也是编的。” “你能编出那样的佛经来,说不定你真的是天生佛子呢?” 柳子衿问:“怎么?害怕了?” 韩昭雪点头:“特别怕。” 柳子衿忍不住笑出声:“一点出息都没有。” “那要是我去当了尼姑,你就一点……都不怕么?”韩昭雪问。 柳子衿摇头:“不怕。到时候我就跑到尼姑庵里,找你偷情。” “呸,不害臊。”韩昭雪脸红着转过头,不再看他。心里却很高兴。然后一想到那种场面,心就剧烈跳个不停。于是赶紧把他刚才的话给忘掉。 柳子衿道:“如果哪天我真当了和尚,你就偷偷跑到寺庙里去找我。” 韩昭雪羞道:“我才干不出那种事情。” “那我就不要你了。”柳子衿一边在她颈间乱嗅着,一边道。 韩昭雪缩着脖子,道:“痒。” “哪里痒?” “当然是脖子痒。” “心痒么?” “不痒。” “那我挠两下,看看痒不痒。”说着手就朝韩昭雪胸口伸去。 韩昭雪赶紧握住他的手:“流氓,天天就知道胡闹。” “你不喜欢么?”柳子衿坏笑着问。 韩昭雪摇头:“不喜欢。” “说谎的是小狗。” “你才是小狗!”韩昭雪娇嗔道。 柳子衿忍不住再度笑出声来,然后道:“如果有一天,我真被人押着去寺庙当和尚,你怎么办?” “那我就去寺庙找你,找你……找你……” “找我干什么?” “找你……找你说话。” “就只说话么?” “就只说话。” “那有什么意思?” “反正……反正……你自 己会主动耍流氓的。”韩昭雪说完,脸已经埋到膝间。 “不害臊。”柳子衿笑着说道。 韩昭雪扭着身子不依:“被你带坏了。” 柳子衿紧紧抱着她,道:“先生,你的身子又软又香,真想一口吞到肚子里去。” “那我身上岂不是到处都是你的口水,脏死了。” “嫌我口水脏?” “本来就脏。” “那我晚上就把你全身都变脏。” “不要脸,恶心!”韩昭雪红着脸骂道。 “脸转过来。”柳子衿吩咐道。 韩昭雪摇头:“不要。” “女人要听男人的话,知不知道?” “不听。” “不听就打屁股。” “你现在够不着。”韩昭雪道。 确实够不着。 “那我就给你的心挠痒痒。”柳子衿威胁。 韩昭雪赶紧双臂护胸:“臭流氓,一天到晚欺负人。” “快把脸转过来。” “就不转就不转。” “不转算了。”柳子衿嘴唇放在她的香颈上,移动着轻轻啄了几口。 韩昭雪又痒又难受,感觉整个皮肤酥酥麻麻的,她赶紧用手捂住脖子:“别亲了……脏死了。” “我真的生气了。”柳子衿道,他扳过韩昭雪的脸,吻住她的唇,口水使劲往她嘴里送。 韩昭雪害羞的挣扎着,但慢慢就沉醉进去。 过了一会儿,柳子衿松开她,然后嘲讽道:“嘴上说着脏,还吧唧吧唧吃那么多。” 韩昭雪双手捂着脸:“我才没有,你强迫的。” “你舌头都伸过来了,那也是我强迫的?” “不许说不许说你个大坏蛋。”韩昭雪身子扭动得厉害,真的是羞到极点。 柳子衿不跟她闹了,双臂环抱着她,脸贴着她的脸,就那样静静坐着,什么话都不说,静静感受那份美好。 韩昭雪也安静下来,整个身子躺进他的怀里,慵懒的眯眼看着窗纸透进来的光,只觉得此时此刻静谧温馨。 …… …… 傍晚时分,护魂伞便做了出来。 柳子衿把它和那根纸棍放到一起,准备明天一起带到万佛寺去。 下午周曼殊来了一趟,给他清了一次毒。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些配好的药材,给韩重言服用,可以帮助他更好的戒毒。 韩昭雪对她的态度已经彻底改变,早先的那种敌意消失无形。在她离开前,韩昭雪把她叫到东厢房,单独找她谈话。 “韩先生有事儿?”周曼殊问。 韩昭雪似乎有些说不出口,过了好一会儿,才问:“周院长,你是不是……喜欢子衿?” 周曼殊当即浑身僵住,表情也完全僵住,一瞬间,大脑空白,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韩昭雪看着她这反应,心里 多少有些明悟。 她叹了一口气,刚准备开口说话,就见周曼殊脸上忽然浮上怒色,脸色铁青道:“韩先生,你在胡说什么?我周曼殊洁身自好,岂是那种放荡之人?你这简直就是在侮辱我!” 韩昭雪愣了一下,道:“这……怎么能算是侮辱呢?” “这不算是侮辱,那这算是什么?!”周曼殊很生气的道,“你就算要吃醋,也不用如此恶意揣度他人吧?我对子衿是好了一点,但那只是因为他是我的干弟弟。做姐姐的为了弟弟热心一点,难道有什么错么?你怎么可以在心里把我当成那种人?” “喜欢子衿……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或者放荡的事情吧?”韩昭雪奇怪的道,“周院长就算不喜欢他……也不用这么激动吧?侮辱这话,昭雪真不知从何说起。” 周曼殊听着韩昭雪的话,却是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我是子衿的长辈,而且比他大那么多,我若对他有那种心思,岂不是……很不要脸很放荡的一件事情么?难道在你眼里,不是这样?你好歹也是一个先生,教书育人,怎么会是这种想法,成何体统?” “我是他的先生,按理说也是他的长辈……但是现在时间久了,感觉好像也没什么。”韩昭雪道,“啊,我好像被子衿传染了,他对很多事情不怎么在乎,搞得我也有些不大讲究了……” “你虽然是他的先生,但毕竟只比他大了几岁而已。除去先生的身份,事实上姐弟身份更适合你们。说是平辈,也没问题。我就不同了……” “你不也是他的姐姐?”韩昭雪问。 周曼殊愣了一愣,然后道:“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韩昭雪问。 周曼殊也不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但反正感觉不是一回事儿。 “算了,不说这些。总之,我对子衿,完全是姐姐对弟弟那种疼爱,完全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胡思乱想,也不用对我提防什么……就这样吧,我走了。”周曼殊转过身去开门。 “其实……我找周院长过来,是想说……如果你喜欢子衿的话……也可以。”韩昭雪道。 周曼殊刚举起准备开门的手瞬间停滞在半空,久久悬而不落。 “你和子衿在一起久了,也开始整天胡说八道了。” 说完,周曼殊拉开门走了出去。 “曼殊姐,晚上在这里吃饭吧。先生的手艺可是很好的。”这时,柳子衿从假山石头上站起,向周曼殊道。 周曼殊有些不敢看柳子衿的眼睛,眼神一直在躲闪:“不用了,我……这就回去……你不用送了。” 说完,匆匆走出了后院。 坐到马车上后,立刻吩咐婆婆离开。 一颗心,随着马车的颠簸,七上八下,混乱无比。 “曼殊姐怎么了?”柳子衿问韩昭雪,“感觉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韩昭雪道:“有么?我怎么没发现?” (本章完) 章203 秋雨 当界光光芒开始慢慢变得黯淡,天地一片昏黄时,天空中忽然飘来一些乌云,春风坊里刮起秋风,带着湿意与些许寒意,凉嗖嗖让人忍不住一个颤栗。 柳子衿让老林去请了几个厨娘做晚饭,后面院子那么多姑娘,每天都让韩昭雪一个人忙活,实在有些忙不过来,柳子衿自己也不忍心。 “好像要下雨了。”韩昭雪看着天空道。 柳子衿点头:“入秋以来,还没怎么下过雨。” “这场雨一下,天气又要冷上几分了。” 说着,雨丝便已经飘落到脸上。 初时还很小,转眼便密了许多。 柳子衿和韩昭雪便回到东厢房内,坐在门口往外看着。 本来就是暮时,此时再一下雨,天空黑得更快,没多一会儿,夜色便已经降临。 两人将月石搁到兽毯上,房间便变得明亮起来。 外面雨声渐大,雨水打在屋顶瓦上,发出哗哗啦啦的声音,秋风也渐急,吹得雨线乱斜,不少都溅进屋里。 “我去跟清颜说一声,让她们等会儿不要过来了,直接让厨娘把饭给她们送过去。”柳子衿说着,走到门前将鞋穿上。 “我去给你拿伞。”韩昭雪也穿上靴子,急步到客厅东里屋拿了把油纸伞过来。 柳子衿接过雨伞,先到前院跟厨娘说了一声,然后来到隔壁院子,跟站在后院东厢房门口看雨的林清颜和凤栖梧道:“雨太大,等下我让厨娘把饭送来,你们就不要往那边跑了。” 林清颜笑着道:“谢谢表哥,我们知道了。” 柳子衿点点头,转身回去。 林清颜向凤栖梧道:“看,表哥多贴心。” “哼。”凤栖梧冷哼一声,不说话。 柳子衿回到院子的时候,厨娘正好差不多把饭做好,柳子衿把伞给她们,道:“先给后面院子的姑娘们把饭送过去吧,我们的不用着急。” 随后又多拿了几把伞给她们,然后便和韩昭雪一起坐到客厅,等待上菜。 雨似乎越下越大,有些收不住势头。 “下雨的时候躺在被子里睡觉最舒服了。”柳子衿看着外面的雨幕说道。 韩昭雪认同的点头:“我也特别喜欢。外面雨哗哗下着,风呼呼吹着,缩在被窝里,暖烘烘的,特别有感觉。” 柳子衿看着她道:“你可能不知道,下雨的时候两个人一起缩在被窝里,听着外面的风雨声,做些快乐的事情,更加有感觉。” 韩昭雪愣住,没想到这么有气氛的谈话,他居然都能给添上其他的味道……随后羞涩瞪他一眼,道:“你就不能……稍微多正经一会儿?” “我在跟你说真的,怎么就不正经了?不信,等会儿吃完饭你就知道了。”柳子衿道。 这句话忽然间提 醒了韩昭雪,中午骑马在城外荒郊时,两人似乎谈论过一些很不正经的事情,而她自己也主动允诺过什么…… 她的脸瞬间发起烧来,心里又是忐忑又是慌乱,看着外面夜色深重,并且一会儿后,一个厨娘端着菜走进后院,马上就是入夜晚饭后了,她一时间忍不住后悔起来。 虽然想想下着雨刮着风两个人一起缩在被窝里相拥而眠肯定是很有感觉的事情,但一想到还要做一些其他的事情,她就立刻有些想逃。 “我……我今天晚上一个人睡。”她道。 柳子衿道:“你要是说话不算数,那我以后也跟你玩这套。” “可是……我……我还没准备好……” “那你在吃饭的时间慢慢准备一下吧。” 厨娘进了屋,把托盘上的菜放到桌子上:“还有几个菜,公子和夫人稍等。” 说完,举着伞再次走入雨幕。 “子衿……要不……要不等我从白云庵出来再……” “好,今天晚上可以放过你。但是等我找去白云庵要帐的时候,你可不要后悔。” “……”白云庵,佛家重地,而且里面有那么多尼姑,柳子衿有那个胆子胡闹,韩昭雪可没有。 厨娘再次走进后院,又往桌上放了几盘菜。 等到第三次进来,放了两碗米饭之后,饭菜便上齐了。 厨娘们也开始在厨房里用餐。 “开始准备吧。”柳子衿拿起筷子,向韩昭雪道。 韩昭雪哭丧着脸,道:“时间不够。” 柳子衿不管她,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吃饭,转眼之间,碗中的米饭便已经下去了一小半。 简直是饿虎扑食,风卷残云。 韩昭雪愣愣的看着他,然后嘴一瘪仿佛要哭一样:“子衿你吃慢点……” “我控制不住我这手和我这嘴啊。”柳子衿道。 他的眼睛看着碗中的饭和桌上的菜,里面露出凶恶饥渴的眼光,韩昭雪隐隐看到,他的眼里仿佛有着某种红光。 “别愣着,赶紧吃。”柳子衿给她碗里夹了块瘦肉。 韩昭雪有些绝望,她知道,今天晚上,是无论如何逃不过去了。 只是,心中实在艰难。 拿起筷子吃饭,只觉得食之无味,在嘴里嚼了八百多下,才勉强咽下肚去。 柳子衿怀疑,以她这吃饭速度,这顿饭能吃到明天晚上去。 “你自己想清楚,是在家里,还是在白云庵。” 韩昭雪听着这话,吃饭的速度好歹快上一些。 但碗里的饭每下去一分,她心里的慌乱便多上一分。 柳子衿一直处在热火朝天之中,等到饭吃完,额头上甚至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他将碗放下,然后道:“我去吩咐厨娘帮忙烧些热水,你先慢慢吃着。” 他一走,韩昭雪就放下了碗,然后拿手捂着脸,崩溃的道:“怎么办啊……为什么中午要主动提出帮他做那种事情啊……啊啊啊啊……要死了……” 柳子衿从前院回来后,就在韩昭雪对面坐着,老神在在的看着她在那里小鸡啄米的吃饭。 视线集中的主要地方,是韩昭雪的嘴唇。 汤水沾在嘴上,让她的唇瓣光滑·湿润,月石光芒照耀下,唇上反射出明亮的光泽。 “不要看了……”韩昭雪有些委屈般撒娇似的道。 柳子衿笑笑,道:“过完年后,不管重言怎么样,你都得跟我成亲。” “那怎么行,之前说好了……” “我等不及了。” “我都答应那样帮你了……” “不够。” “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那我也说话不算数。” “我说话不算数,是因为太喜欢你了,你说话不算数,是因为什么?” “……”韩昭雪无力反驳,只能道:“你们男人都是这样,嘴上说着喜欢,其实只是想把别人给睡了。” “我是想睡一辈子的,可不是睡过一两次就算了。” “流氓!”韩昭雪瞪了他一眼,埋头吃饭。 随着碗里的饭越来越少,柳子衿的心就越来越激动,同时,焦躁也慢慢急增。 到最后,都有些坐不住,站起来在客厅来回踱步。 一场秋雨一场寒,雨还没下完,空气似乎就有些砭人了,但是客厅里,温度却似乎很高,柳子衿心里更是火急火燎,感觉热得想脱衣服。 这时,厨娘进来,告诉柳子衿,水烧好了。 于是柳子衿转头向韩昭雪道:“先生,洗澡水烧好了。” 韩昭雪看着手里已经见底的碗,头都不抬道:“烧好就烧好……管我什么事?” “要不要一起洗,我帮你搓背。”柳子衿道。 “呸,才不要,谁会信你只搓背啊,臭流氓。”韩昭雪一脸嫌弃的啐他。 柳子衿道:“如果你喜欢,也可以帮你搓搓其他地方。” “你赶紧去死!”韩昭雪受不了他了,把碗碟随便一收拾,就跑到了前院去。 “夫人,我们来就行了,你就不要忙活了。” “没事,我帮你们。” 柳子衿笑笑,让老林帮忙把热水提进来,然后脱了衣服开始洗澡。 牢里环境不怎么样,在里面住了一夜,感觉身上有些脏。 所以洗得很仔细,洗完之后,正好另外一锅热水也烧好了。 柳子衿穿着干净的贴身薄裤薄衣,坏笑着向韩昭雪道:“我在房间等你。” 韩昭雪心跳快得不行,她红着脸羞不自胜:“你赶紧去睡吧,不要再在这里胡说八道了。” 柳子衿笑笑,先行上楼。 到了房间,他将 床铺仔细收拾了一下,然后把月石搁在床头的桌子上,一边听着外面的雨声,一边有些焦急的等待。 韩昭雪洗澡很慢,用了整整一个钟头,水都快凉透,才从浴桶里面出来。 穿上薄薄的睡衣之后,她在下面呆了一会儿,才冒着雨爬上楼梯,然后站在廊檐下纠结。 等不及的柳子衿从房间出来,正好看到她在楼梯口一边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站在那里看着外面的秋雨。 “我……我头发还没干……所以……”磨蹭了这么久,她自己也忍不住有些心虚。 柳子衿快步走过来:“我要是皇帝的话,你现在已经被打进冷宫了。” 看着柳子衿几步就走到自己跟前,韩昭雪本来就很快的心跳变得更快了。 “我头发还没干……”韩昭雪可怜巴巴的道。 柳子衿从她手里拿过毛巾,站到她身后帮她擦头发,同时生气的道:“磨蹭也不管自己身体的,洗这么久,水肯定都凉了,等会儿要是肚子痛,看你怎么办。” 本来以为他要猴急的把自己拉到房间里去,没想到却是温柔的给自己擦头发,听着他责怪自己,心里也是暖得不行。 “我……我怕嘛……不好意思……”她弱弱的道。 “没事儿把头发也洗了干什么?本来就下雨,天气这么凉,又洗头,又在温不啦唧的水里泡这么久,万一落下病根怎么办?每个月还不痛死你?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在我面前到底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这世界又没有吹风机,真是的。” “吹风机是什么?”韩昭雪奇怪的问道。 柳子衿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你管她是什么?我问你,万一等下肚子痛怎么办?” “那……你就帮我揉揉呗……” “揉揉有用么?你是女人,这个还不懂啊?到底是不好意思重要,还是自己身体重要?到时候痛得叫爹叫娘,又要怪我把你弄成这样的。” “本来就怪你。” “我就知道,自己不长心眼儿,最后还要怪到我身上……你这头发这么长,自然干得干到什么时候?真是被你气死。” “那怎么办嘛。” “要不生些火烤一会儿吧。” 韩昭雪道:“头发哪能烤……” “站在边上温度高一些好歹也能干得快些啊。”柳子衿道。他的头发也还湿着呢。 韩昭雪道:“不用了,你都等了那么久了……而且我身体这么棒,不会有事的。” 柳子衿却不由分说拉着她去了前院,然后把厨房里的柴禾弄一些出来,就在门廊下生起火来。 老林看了一眼,不敢打扰,重新回屋睡觉了。 干柴堆起来,成了篝火,两人坐在板凳上,围在边上烘着。 韩昭雪像犯了大错 ,低着头不敢看柳子衿,但是嘴角却一直噙着笑,特别的开心。 柳子衿看着她这个样子,忍不住翻白眼:“真是个白痴。” “干吗这样骂人家。”韩昭雪抬起头委屈的道。 不过看着柳子衿朝她瞪眼,便立刻又心虚的将头重新垂了下去。 刚开始从水里出来还真有些冷,现在烤着火,身上暖暖烘烘的舒服多了。 心里更暖。 她朝院里看了一眼,见老林的房间房门紧闭,就搬着板凳挪到柳子衿旁边,然后看着他嘿嘿傻笑了一声。 柳子衿真是无奈了,忍不住摇头。 韩昭雪抱住他的胳膊,将脑袋靠在他的肩上,然后道:“子衿,你真好。” 之前那种因为要做不正经的事情而生出的忐忑心情,已经彻底不见了,而且即使想到等一会儿头发差不多干了仍然要去做那种事情,也一点不觉得慌张害怕。 仅仅有一点女孩子天生就有的羞涩而已。 差不多烤了将近一个钟头,干柴烧了两堆,韩昭雪的头发干了,而且身上还有些热。 柳子衿弄水把冒着火星的炭浇灭,然后道:“走吧,上去吧。” 韩昭雪撒娇道:“你抱人家上去。” 柳子衿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然后弯腰揽着她的腿弯,把她横抱起来。 洗完澡再一烘,韩昭雪身上又暖又香,她的身子又是那么软,抱在怀里格外舒服。 韩昭雪把脑袋埋进柳子衿怀里,长长的头发从柳子衿的臂弯处瀑布般垂下。 雨仍在下着,柳子衿走得很快。 韩昭雪扭着身子,含糊不清说了一句话,柳子衿没有听清,问她:“你说什么?” 韩昭雪的脸颊在他怀里磨蹭两下,道:“没听清就算了。” 到了楼上,柳子衿径直进了房间,把韩昭雪放到软软的大床上后,关上房门,把上衣脱了,用毛巾擦了擦身子和头发:“这雨是真大啊。” 韩昭雪侧了下身子,胳膊垫在脑袋下,双眼迷离的看着柳子衿,月石光芒洒在她的脸上,使她的眼神和表情看起来都格外柔和。 柳子衿把毛巾挂起来,然后问床上的韩昭雪:“你刚才到底说了什么?” 韩昭雪害羞的摇头:“不告诉你。” “快点说,不然就把你扔出去。”柳子衿威胁道。 韩昭雪拿被子把自己裹住,然后道:“你才舍不得。” “真是恃宠而娇啊,不好好惩罚一下你,真是要上天了。”柳子衿爬到床上,要把被子掀开,韩昭雪就紧紧抓住,跟他搏力。 柳子衿见争不过她,就伸手去搔她的脖子,韩昭雪一痒,立刻咯咯笑着松开了被子。 柳子衿掀起被子钻进去,趴在她的身上,然后道:“快说,刚才到底说了什么。 ” 韩昭雪长长的头发散落在枕头上,完全裸露出来的小脸精致无比,她羞涩的摇头,然后撅嘴撒娇:“人家不好意思说嘛。” “那刚才怎么说了?” “刚才……刚才是情不自禁……” “快点再说一遍,我要听。” “真的不好意思嘛。” “你要是不说,我就不要你了。” “你才不会。” “那就让你在白云庵自己一个人呆一个月,一次也不去看你。” “正好,省得你去了耍流氓。” 柳子衿生气了,伸手就去挠她的胳肢窝。 韩昭雪一边狂笑,一边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说我说……” 柳子衿停下来:“以为我治不了你?赶紧说。” “你……你耳朵凑过来。”韩昭雪脸红道。 “好了,说吧。”柳子衿头埋下去。 韩昭雪双臂抱住他的背,嘴巴凑到他的耳朵边,鼻息间呼出热气,打得柳子衿耳朵痒,接着,她用一种动情般的声音说道:“我刚才说……夫君,妾身好喜欢你。” 说完,就把脸埋在柳子衿的颈间,不敢再出声。 柳子衿愣了一愣,然后抬起头,看着韩昭雪道:“你叫我什么?” 韩昭雪将头侧过去,不看他:“不说了……” “再说一遍,我喜欢听。”柳子衿双手捧着她的脸颊,让她与自己对视。 韩昭雪睫毛颤啊颤的,眼睛里春意盎然,似乎要流出水来,娇嫩的嘴唇里发出的声音,也似乎带着十足的娇腻和诱惑:“夫君……已经很晚了,我们……我们睡吧。” 柳子衿再也忍不住,头埋下去,使劲吻住了她。 这一吻地老天荒。 等两人嘴唇分开,相互对视喘了会儿气,就见韩昭雪翻身趴在了柳子衿的身上,白嫩的手指在柳子衿身上轻挠:“夫君,让妾身好好服侍你吧。” 她的头发铺在柳子衿胸前,让他感觉一阵一阵的痒痒。 外面雨更急了,哗啦啦的声音不绝于耳,雨成幕,音成帘,似乎彻底将这个旖旎温暖的房间与外面湿冷萧瑟的世界完全隔绝。 (本章完) 章204 夜色是一头秀发 夜色温柔,但夜不一定温柔。 秋风肆意吹着,如刀如鞭,将温柔的夜色割裂成千万缕,密集的雨线汹涌澎湃洒落,将丝丝缕缕的夜打湿,于是映入眼帘的,便像是一头茂密散乱的秀发。 秀发带着香气,随风而飘扬,在夜色里凌乱,在夜色里沉醉。 秀发拂过天空,拂过乌云,拂过山峰,拂过碧湖。拂过挺拔直插苍穹的参天大树,拂过参天大树下野蛮生长、将虬结在地面的树木根部包围掩盖住的萋萋一片枯结的草。 久未下过大雨的建康城,在这样的夜里,变得湿意无限。 清风群山被冲刷一净,灰尘尽去。山石更青,苍松更翠。 红袖招楼后的碧湖,水渐渐涨了上来,先是与岸平齐,最后慢慢溢处。 湖水肆意横流,有一段没有铺青石的地面立刻多出许多水洼。路面变得湿滑,眼看着有些泥泞不堪起来。 路边的大树,粗壮树干上,正从顶部汨汨流下雨水来,雨水一直流进树根周围大片大片的草丛里,然后被蓄积在那里,变得莹莹泽泽,成了一片浅浅草塘。 这样的雨夜里,躺在床上,听着屋外风雨之声,感受着被窝里暖烘烘的气息,真的是无比舒服惬意的一件事情。 而事实证明,如果是两个人一起躺在床上,顺便再做点喜欢的事情,感觉会更加惬意舒服。 柳子衿在此时,莫名想起一副画面,一个人从监狱里潜逃,在逼仄的下水道里爬行,爬出下水道后,在浅水中前行数步,然后脱掉上衣,就那样在电闪雷鸣的雨夜之中,仰起双臂,面向苍穹。他当时是慕名去看这部电影,前面几十分钟里,只觉得压抑而无聊,直到这一刻,前面积压的所有情绪似乎随着主角爬出下水道,脱掉上衣,展臂面向苍穹而瞬间喷薄殆尽。 酣畅淋漓。 难以形容。 “久旱逢甘露。”他抚摸着韩昭雪光滑的背部,满足的道。 韩昭雪趴在他的身上,手指在他的胸前划来划去。长长的头发铺展,像被秋风撕裂的千万缕的夜色。她的脸色酡红,还没从刚才的羞意中平复。 做那种事情是第一次,被别人脱光光是第一次,就这样不要脸的和别人紧紧贴着相拥是第一次,她今晚经历的有点多,心脏现在还在砰砰砰砰的跳着。 偷偷看了一眼柳子衿,她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吐气如兰。 “以前还不明白……现在看着你的表情,才知道你以前忍得多难受。” “其实还好……”柳子衿道,“不过你怎么样?刚才看你不太舒服。” 韩昭雪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何止是不太舒服……简直难受死了。催胃一样。” 为了以后的性福生活,柳子衿很不体贴的鼓励道:“没事儿,第一次都这样,以后时间长了,就会好很多了。” 韩昭雪在他臂上拍了一下:“一点都不心疼我!” “等过几天我去白云庵找你,到时候我服侍你。”柳子衿看着她的眼睛道。 韩昭雪使劲拧他:“这种事情你都敢想!要是被人发现,我干脆不要活了!不过……你服侍我……怎么服侍啊?”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柳子衿坏笑道。 韩昭雪被勾起了好奇心,于是决定明天找那些丫头问一下,看她 们懂不懂。 “我们睡吧。”她有些困了。 特别是听着房顶上与窗户上雨水敲打的声音,感受着被窝里暖烘烘的气息,困意就更加浓厚。 柳子衿点点头:“好。” 拿一块布把月石蒙住,房间里就变得昏暗起来。 韩昭雪趴在他的身上,耳朵听着他一下一下有力的心跳,感觉无比的满足和幸福,她忽然又不想睡了,她想多感受一会儿。 人生以来,最不觉漫长的夜。 …… …… 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连梦都没做。 不应该做个美梦么? 韩昭雪睁开眼睛的时候,这样想着。 姿势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她和柳子衿侧着身子面对面相拥,相互被彼此的气息所包裹,清晨睡醒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对方,还是第一次,感觉真好。 她一动不动,认真的端详沉睡中的柳子衿,看他的眼,看他的鼻,看他的嘴,不知为何,之前觉得也不算太英俊的人,此时竟变得天下第一好看。 好看的让人心动,让人感觉甜丝丝的。 她有些忍不住,轻轻在对方唇上啄了一下。 明明已经亲过很多次了,但此时双唇相触,还是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美好。 柳子衿从轻轻一吻中醒来,睁开眼睛,就见韩昭雪有些慌乱的把脑袋埋在他的怀中,无比羞涩的样子。 “睡得好么?”他问。 韩昭雪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仅仅只是一个鼻音字节,就能让人感觉到她此时的满足和幸福。 柳子衿看她这样,自己也很开心。 “要不要再睡一会儿?”他问。 韩昭雪摇摇头,抬起头看着他道:“该做早饭了。” “有厨娘。” “一直不起来,别人会多想的。”她不好意思的道。 柳子衿摸着她的头发,在她额头上轻轻亲了一口:“随便他们。” 韩昭雪笑着摸了摸他亲过的地方,然后道:“还没成亲呢,不能给他们发现了。” “我现在还不太想起。”柳子衿道。 “那你再睡一会儿。”韩昭雪道。 柳子衿把她抱着贴紧自己:“你陪着我。” “不行的,我们不起来,他们会来叫的。”韩昭雪道。 “不会的,他们又不傻。” “我怕……” “听话。” “……那……那就只躺一小会儿。” “好。” 两人静静的躺着,一句话都不说。 韩昭雪时不时跟他对视一眼,每次对视,都忍不住嘴角浮起笑来。 末了,她眼中带着羞意道:“忍不住都想立刻就成亲了。” 说完自己羞得不行,再次把头埋进柳子衿怀里。 柳子衿笑道:“说了不让你管重言的。” “我是他姐姐嘛……不过不管了,年后我们就成亲……”韩昭雪道。 “昨天还……” “不准羞人家!” “你现在像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柳子衿道。 韩昭雪也觉得自己像:“明明是个大人的……怎么就不知不觉变成这样了……” “亲一个吧。” “嗯。” 亲完,韩昭雪道:“好啦,我要起来了。” 柳子衿点头:“我帮你穿衣服。” “不要,我自己穿,你不许看。”韩昭雪羞道。 “昨天晚上都已经看过了。”柳子衿笑道。 韩昭雪不依:“那也不行……你快把眼睛闭上。” “外面雨停了。”柳子衿道。 韩昭雪道:“是哦……界光很好……啊!” 身上的被子被柳子衿猛的扯下,她的身体顿时暴露出来。 韩昭雪无比慌乱,不停尖叫,柳子衿哈哈大笑,把她的衣服拿在手上:“要不要穿?” “你……你……你……你坏!” “叫夫君,我帮你穿衣服。” “别闹了,赶紧把衣服给我!”韩昭雪急得不行。 柳子衿就不给:“叫夫君。” 韩昭雪羞得不行了,都快哭了:“子衿,快把衣服给我。这样……这样不行的……” 柳子衿还是那句话:“叫夫君。” “……”韩昭雪感觉很委屈一样,哭丧着脸,“子衿,你快给我吧。” “还真是固执啊……算了算了不闹你了,来,我先给你把肚兜穿上。” “我自己来吧。” “快点。” “那……从后面穿。”韩昭雪背过身子,双臂环抱住胸部。 总之又是一阵让韩昭雪羞到不行的闹腾,一阵阵流氓坏蛋声中,衣服勉强一件一件穿好。 随后韩昭雪就快速穿上靴子,骂了柳子衿一句大坏蛋,然后赶紧逃出了房间。 这个时候,春风坊中,响起了丝乐之声。 柳子衿一愣,赶紧穿好衣服,韩昭雪端着盆水上来,道:“估计是朝廷的赏赐到了,赶紧把脸洗了吧。” 柳子衿点点头,洗了脸,简单漱了口,然后跟韩昭雪一起来到了前院。 厨娘们早已经就位,正在前院厨房里做早饭。 见到两人下来,纷纷热情打招呼。 “公子好,夫人好。” 韩昭雪害羞的应着,不敢看人。 丝乐声很快在院外停下,打开院门,熟悉的乐公公正满面笑容,站在院外。 不少姑娘,已经又跑过来围观。 赏赐书还没宣读,大家就都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 镇北军收复失地,柳子衿是首功之臣,京城里昨天就已经传遍,柳子衿要荣升大柱国。 那些青春可人的少女看着柳子衿,眼睛里都忍不住露出些爱慕来。 “镇北军收复守地,卿为首功之臣……一品大柱国……赤红蟒袍……布匹……” 柳子衿听完,很郁闷的发现,真的没赏钱。 这皇帝老头儿,说话还真是算话啊。 不过,一品大柱国这个勋衔,已经顶得过一切财富了。 而且入宫可以骑马,面圣可以带刀,荣宠之至。 韩昭雪在旁看着柳子衿,眼睛里的爱意都要溢出来了。 受完封赏,乐公公道:“小的今天来,还有别的事情。西夏公主在宫里寂寞,让小的把公子解救的那些少女送进宫去,跟她作伴。同时……让小的督促公子,今天就要到万佛寺去。” 章205 进寺 “我们到底要呆多久啊?”韩昭雪一边帮柳子衿收拾一些日常用品,一边撅着嘴不情愿的问道。 受完封赏,两人吃了早饭,就开始收拾东西。 相比起昨天,今天的韩昭雪更加不舍得跟柳子衿分开。 姑娘家大多都很黏人,而且是两人关系越好就越黏,昨天晚上一起睡了一夜,又做了那样亲密的事情,韩昭雪只觉和柳子衿已经如夫妻一般,心中对他充满爱意和依赖,一天一个钟头一刻钟都不想分开。 更别提一个月两个月了,想都不敢想。 “象征性住几天吧,不想住了就回来。”柳子衿道。 韩昭雪道:“那……那不是违抗圣命么?” “那老头儿又不知道你在那住了几天,他又没派人跟着监督……放心吧,没事的。”柳子衿宽慰道。 韩昭雪点点头:“那到时候你提前跟我说一声,我们一起回来。” 收拾完东西,柳子衿去医馆看了一下王玄策。 小月进宫了,他自己一个人百无聊赖趴在那里。 “伤好的怎么样了?”柳子衿问。 王玄策道:“差不多了……过两天就可以回家养着了。不过训练长你不地道啊,趁我不在自己偷偷干大事。搞得我吓得半死,我娘也跑过来说你肯定死定了,说我这一刀白挡了……不过我知道训练长牛逼,肯定死不了。但是没想到不仅没死,而且还有后福,厉害厉害。” “你小子也不差,步鹿孤婵的真实身份,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小月是她的贴身丫环,你以后要是娶了她,也算是为两国外交作出了贡献,到时候,肯定能弄个小官当当。”柳子衿道,“要是你父母同意让你去西夏,我估计前程更远大。” 王玄策搓着手,嘿嘿笑道:“我准备说服父母跟我一起去西夏。” “如果真行,在西夏肯定比在这边过得好。” 两人闲聊几句,柳子衿便回了春风坊。 院外,停着两辆马车,一个和尚和一个尼姑分别站在马车边。 “您就是佛子吧?”那个和尚看着他,极为恭敬的问道。 柳子衿点点头:“我是柳子衿。” 于是和尚尼姑一起双手合十弯腰行礼:“见过佛子。” 柳子衿摆摆手:“无需多礼,你们稍等片刻,我过会儿就出来。” “是,佛子。” 柳子衿进了院子,就见韩昭雪正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显得很着急的样子。 抬头看到他,立刻走到他跟前,哭丧着脸道:“他们来接我们了。” “都说了象征性住几天就可以回来了,哭丧个脸干什么?”柳子衿忍不住摸着她的头问。 韩昭雪低着头撅着嘴道:“人家舍不得你嘛。” “没事的,很快就回来相聚了。”柳子 衿把她抱进怀里,轻拍着她的背道。 韩昭雪抬头看着他,眼中有着某种冲动。 柳子衿笑笑,直接打横把她抱起,进了东厢房。 房门一关,韩昭雪便扑了上来,主动和他亲吻。 两人在兽毯上滚来滚去,好好亲热了一番。 “好了,他们该等急了。”半刻钟后,柳子衿刮了刮韩昭雪鼻子道。 韩昭雪委屈巴巴“嗯”了一声,仔细帮柳子衿整了整衣服,然后不情愿道:“那我们走吧。” “重言在学院还是在坊里?”柳子衿问。 “在坊里,他现在的情况也没法去学院。”韩昭雪道。 柳子衿点点头:“你去跟他道个别。” 韩昭雪点点头,去跟韩重言说去白云庵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回来之后,那尼姑便掀开车帘,请她上马车。 韩昭雪依依不舍看了一眼另一辆马车旁的柳子衿,掀起裙摆,上了马车。 柳子衿伸个懒腰,说了一声“走喽”,也跳上身旁的马车。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慢慢驶出春风坊。 …… …… 万佛寺为了柳子衿举行了非常隆重的欢迎仪式。 几万名僧人,齐坐在寺里最大的讲经场上等他。 讲经场正中,有呈梅花状分布的六根圆形石柱。 一根最高的在中间,五根稍低的围着这根分布。 有几位一看就知道德高望重的僧人,正坐在那几根稍低的石柱上。 慧智方丈到寺外迎接柳子衿,并亲自把他带来这里。 “请佛子赴高台讲经。”他伸手指着讲经场中那根最高的石柱道。 柳子衿看着那几万名盘腿坐在蒲团上的僧人,一时间有些心虚:“不用了吧?我只会背经文,可是不会解啊。” “佛子所抄写的那些经文,都是大乘佛经。那么高深晦涩的经文,别说佛子,就是寺里一些擅长解经的师兄弟,也不一定能在短时间内完全解出来。无妨无妨,念诵一遍便可。这些僧人,最终能去到星辰界的,不知道能有一个还是两个。若是皈依佛门,却至死都没听过梵音,终究也是遗憾。”慧智方丈一脸慈悲道。 “梵音……那是佛才能发出的声音,最不济也得菩萨罗汉过来,我一个世俗之人……声音哪能达到那个境界?”柳子衿惭愧不已。 梵音,正直、和雅、清澈、深满、周遍远闻,为佛三十二相之一,其声流演润泽,温柔和软,欢悦一切众生意,纯妙远离诸诟染。 柳子衿可万万达不到那种境界。 唱个十八·摸还行,诵经诵到梵音那种境界,这辈子都别想了。 “您是佛子,宣诵的又是大乘佛经,虽然您现在还未觉醒,但自有佛根慧智,不必谦行,请往讲经台一坐。”慧智方 丈坚定而平静道。 柳子衿看着眼前的大场面,知道今天肯定是躲不过了,因此只能硬着头皮,随慧智方丈一起,穿过无数僧人,然后来到那根圆形石柱前。 “佛子,稳住身形。”慧智方丈说着,抓着他的胳膊一抬,柳子衿瞬间飞了起来,然后轻轻飘落到那两丈高的讲经台上。 柳子衿吓得不轻,用手不断拍着胸口。 这个时候,慧智方丈已经坐在稍低一点的一根圆柱上。 讲经场中几万名僧人,齐齐抬头看向柳子衿,每个人眼中,都是真诚的敬畏、仰慕。 他第一次知道,万人敬仰是什么感觉。 心潮难免澎湃,当然也更加羞愧。 他心虚的在讲经台盘腿坐下,准备了一下,开始背诵经文。 他体内没有真气,声音无法清晰的传出太远,因此只能干嚎,一段几百字的经文背下来,已然是口干舌燥。 下了台,立刻狂饮了好几杯水。 接着,慧智方丈领着他,去了给他准备好的院子。 这院子小巧幽静,因为晚上刚刚下过雨的原因,院子里的树木地面都被刷洗一净,看起来格外清新。 “佛子,您这两个月便住在这里吧。每天饭时,会有人来给您送饭。如果有什么需求,也可以跟守院的僧人说。另外,您没事儿也可以在寺里多逛逛。藏经阁里有许多经书、秘籍,您也可以多去看看。”慧智方丈向柳子衿道。 柳子衿点点头:“麻烦方丈了。” 那个接他来寺里的僧人,已经将他的行李还有乾坤座放到了睡房里,柳子衿熟悉了一下院里的格局,便出去让僧人带他去藏经阁。 万佛寺的藏经阁,是一座高达十几层的宏伟建筑,每一层都很大,书架密密麻麻,上面摆放着无数的书籍。 这里面除了大量的经文外,还有许多秘不外传的武道典籍。 南陆所有学院、门派的修炼功法和武技,都是直接由万佛寺的典籍继承或者改编而成。可以说只要将这里的武道书籍看遍,便对南陆所有武技路数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 而那些没有外传过的武道秘籍,更是高深精妙。如果能学会练会,出去之后,必须是战神级别的人物。 除此之外,这里的三步武藏也很丰富,不像青云学院,只有最基础的修炼之法。 这里的三步武藏除了修炼之法外,还有许多三步武修可以使用的咒印,这些咒印,等同于道家的符篆、法诀,学会之后,可以使用泥丸里储存的神意,施展出玄妙的佛家术法,对敌人进行等同于高维度级别的打击。 看到这些典籍,柳子衿很是兴奋,当即就拿起一本,坐在椅子上翻看了起来。 “神威印、金刚印、凌波印、谛听诀、降魔咒… …” 各种咒印、咒诀,功能强大无匹。 神威印,在泥丸中观想咒印,神意作用于身体,可以让身体短时间壮如蛮牛,力大无敌。 金刚印,则是可以让身体坚如金刚,刀枪不入。 凌波印,让步伐轻灵,身形鬼魅,如凌波微步。 谛听诀,念诵法诀,耳朵可听到百里外的声音。 降魔咒,念诵咒语,神意如刀,可以直接斩杀各种妖魔的邪念。而用在人身上,也同样有效。用自己强大的意念,直接斩杀别人的念头。非常强大恐怖,精神层面的打击。 和道家用神魂去攻击别人的神魂,是一样的道理。 不过,想要驱动神意,使用这些三步武修的高级手段,必须让意念达到三步境界才行。 柳子衿现在还只是一步四境练骨境,虽然再过几天,就能到二步一境了,但要达到三步境界,还需要一段时间。 不过用星源修炼,进步速度很快,柳子衿并不感到失落,认真学习这些三步武修的作战之法。 (本章完) 章206 周曼殊来访 一整天的时间,柳子衿除了吃饭上厕所,便都呆在藏经阁里。 除了观看三步武修的那些咒印之外,他还观看一些关于梵语的书,因为那些三步法诀,里面所用到的语言,就是梵语。 这种语言,是佛所创造的语言,用这种语言念诵经文,能让人内心沉静,心无杂念。 梵语似乎本身就带着一种奇特的效果,当它们经过特定的组列排合后,会生出更为玄妙的效果,佛家的咒语法诀,便是这种产物。 藏经阁里负责整理打扫的小沙弥,就会这种语言,柳子衿便跟着他学习,这种语言非常难读,好在没有语法上的问题,主次之类,跟现用语言完全一样。只需要学习发音即可。 特别是他现在主要学的是那些三步法诀,其他的不用学,只是死学一段,速度还是很快的。两个多钟头,便将那降魔咒背会了。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昏暗下来。 柳子衿离开藏经阁回了自己的小院,吃过守院僧送来的粗茶淡饭后,就把放在院中石桌上的乾坤座搬进房间,开始修炼神魂。 昨天晚上乌云密布下了一夜的雨,似乎把所有云都给下没了,今天天气格外晴朗,界光前所未有的明亮。 柳子衿神魂出壳,第一次在如此明亮的界光下游荡。 毫无意外,阵阵灼热之痛,如麦芒针刺,袭遍全身。 这是灵魂所感受到的痛,用一句话来说,就是深入灵魂的痛楚。 但至少,没有对神魂造成毁灭性或者重伤性的打击,只是痛苦而已。 他此时像走在沙漠中,顶着烈日骄阳,但当他飘出院落,忽然闻到阵阵檀香,于是神魂的感觉瞬间就好了许多。 前面,是一座大殿,里面供着罗汉像菩萨像,日日夜夜,香火不断。 此时这些香火飘过来,却正好给柳子衿的神魂增添了保护作用。 于是他开始几乎没什么痛苦的,在明亮的界光下,游荡在万佛寺的每一个角落。 万佛寺极大,占地千亩,到处都是殿堂、佛塔、僧舍,每一座塔,每一座殿,里面都点着檀香、烛火,柳子衿在黑夜中游荡,看到到处星光点点,仿若星河璀璨。而檀香则是弥漫整个寺院,燃之不尽,用之不皆。 有几座大殿,金光璀璨,柳子衿好奇过去,却发现无法靠近。 这些光芒,有一种光明正大,威严圣洁的气息,他以神魂形态,居然无法靠近。 想必是殿里佛像,历经两百多年香火洗礼,无数僧人信众念头加持,以至有了灵性,庄严肃穆,阴魂无法靠近。 他绕过这几座大殿,向寺院深处而去,然后发现,有一处院落里,发出朦朦红光。 他一靠近,立刻感受到被火灼伤,于是迅速后撤,然后就见慧 智方丈从房间里走出。他朝着柳子衿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宣了声佛号,便重新回了房间。 柳子衿惊疑不定。 他怀疑慧智方丈已经察觉到自己的存在。 可是他好像并不觉得神魂存世,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 难道这就是得道高僧与普通人的区别? 还有,刚才他身上的红光是什么?莫非是什么佛家神通?可他现在也不过是二步四境,还没开启神漩,怎么可能可以使用佛家神通? 怎么回事儿? 或许可以在道藏中找到答案。 他又在外面飘荡一段时间,然后回了自己的院子,神魂归位后,开始吸收乾坤座里的星辰之力。 一直修炼到五更天,他将乾坤座搬到院外,然后开始道藏。 很快他就找到慧智方丈房间会发出红光的原因。 神魂为阴,肉体为阳,当两者平衡时,互不影响,但当一方强过另一方,便会造成很大的影响。 慧智方丈所在的地方之所以能发出红光,就是因为他肉体强大到了一定程度,阳气很重,所以有红光发出,像火一样。没有达到那个强度的神魂,在靠近时会受到强烈的影响,甚至受到伤害。 可是这种情况,在孙婆婆身上就没有发生。 柳子衿推测,应该只有到达二步四境的武修,肉体才会强大到神魂连靠近都不行的地步。 同样,这样的武修,是不会被神魂所影响的。 柳子衿记得自己小时候,见过很多灵异事件,例如有身体虚弱的人,或者因为工作而疲累的人,会出现鬼附身的怪象。但是只要年轻力壮的男人一靠近,附身的鬼就会离开。 那是一种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现在想想,或许在自己那个世界,鬼魂这种东西也是真实存在的。 并且神魂与肉体之间的关系,跟这个世界也有一些相像的地方。 解开了疑惑,他放下道藏,坐照内观,开始吸收星源。 意念的体积,已经差不多相当于一粒花生仁大小,这是练骨境圆满的状态。 当这粒花生仁像鸽子蛋一样大小时,就是二步一境运气境圆满了。 他试着让念头在星源层中下潜,差不多快要触到深星源层时,才抗不住压力停了下来。 念头此时所处的星源层虽然还是浅星源层,但已经无比接近深星源层,这里的星源能量更加强大密集,修炼起来,会比之前效率更高。 修炼了三个钟头左右,守院僧就将早饭送了进来。 他洗漱之后,吃完早饭,到院子里散了会儿步,然后,守院僧送来了一封信。 信封之上,画着一枝青梅。 打开一看,果然是流风回雪寄来的信。 她说过两天要来寺里看柳子衿,顺便跟他谈论一 下关于墨家理学的一些东西。 柳子衿实在有些纳闷,这个流风回雪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一定要刻意跟自己接近?她图的是什么? 想不明白,只能等待她自己露出马脚。 今天一天,柳子衿仍然呆在藏经阁里,除了学习梵语,记忆咒印,还翻看了许多武技类的典籍。这些武技,大多都需要以真气为基,才能使用。他虽然无法练习,但是看一看,了解一下,还是有很大用处的。 如果对敌之时,对方的一切招数你都知晓,那么战斗之时,多少能多一些胜利的保障。 到了晚上,他再次神魂出壳。 这次在院里游荡时,那种燃烧般的痛已经减轻不少。 用高级别的能量进行低等级的修炼,速度就是快到不可思议,甚至这种速度,都会让人产生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柳子衿怀疑,再过两天,自己就可以试着进行日游的修炼了。 第三天,仍旧是在藏经阁看书,但是临近中午,守院僧过来通知他,有人找他。 “莫非是流风回雪来了?”柳子衿这样想着,出了藏经阁,快步往院子那边走去。 虽然一直表现得对这个流风回雪不怎么在意,但心里对她实则多少还是有些好奇的。 等回了院子,才发现是周曼殊站在那里。 “曼殊姐,你来啦!”柳子衿很高兴。 周曼殊回头看着他,笑着问:“在这里怎么样,住得惯么?” 柳子衿道:“还好,没事去藏经阁看看书,还是挺舒服的。” “没心没肺,你家小韩先生要是知道你在这里这么惬意,恐怕要伤心死了。”周曼殊开玩笑道。 提起韩昭雪,想起那天韩昭雪问她的问题,她心里多少有些慌乱。不过脸上,却是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 “过两天就去看她。曼殊姐,你今天过来,是特意来看我的么?”柳子衿一边请她坐下,一边问。 周曼殊道:“你有什么好看的?我是来给你清毒的。” “什么叫我有什么好看的?姐姐看弟弟,不是天经地义么?还用得着弟弟非得长得好看?” “说的也是。”周曼殊道。 表情平静,心里却再次慌乱。感觉自己刚才说的话,脱离姐弟身份,有点像是同龄男女在一起开一些暧昧的玩笑。 “毒还要清几次啊?”柳子衿问。 周曼殊表情有些怪异道:“再有个两三次就差不多了……” 柳子衿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这副表情,周曼殊心虚的躲开他的目光,道:“我们开始吧。” “好,那就开始吧,正好等会儿饭时,还能一起吃顿素斋。”柳子衿说着,走向睡房。 周曼殊在后面跟着,脸微微有些红。 她刚刚撒了谎,其实柳 子衿体内的毒素,再清今天一次就清完了。 她不敢去深想自己为什么会撒谎,甚至努力否认自己撒了谎。 进到睡房,柳子衿解开腰带,直接把长袍、上衣都给脱了,只留下一件下身的长裤,周曼殊看着他精赤着上半身,眼神不停躲闪。 柳子衿拿过两个蒲团,自己坐了一个,然后指着另一个向周曼殊道:“曼殊姐,你坐这个吧。” 周曼殊看着他,表情不自然道:“今天……要清下半身的毒。” 柳子衿愣了一下,然后表情也有些不自然起来。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暧昧。 过了半晌,柳子衿艰难的开口:“那个……要……脱光光?” 要是那样……可就太尴尬了…… (本章完) 章207 不敲门的特捕 听了柳子衿的问话,周曼殊脸上也闪过一丝羞涩。 张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因为她忽然有些纠结,不知道清毒是应该脱光光,还是不应该脱光光。 但一瞬间之后,她就一耳光在心里把自己打醒,然后赶紧道:“不用脱光,把长裤脱了就行……对了……你里面……穿的有衣服吧?” 柳子衿连忙点头:“有有有,还有一条短裤。” 周曼殊道:“那……你脱吧。”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声音不觉间有些干涩,这把她自己吓了一跳,赶紧紧张的盯着柳子衿,看他的表情有没有变化,生怕他发现自己此时的不对劲。 在这种尴尬的氛围中,任何异样都是正常,柳子衿没觉得周曼殊有什么不对劲,他自己的心脏现在也砰砰砰的跳着呢。哪还有时间管别人。 不过第一次在除了韩昭雪之外的女人面前脱裤子,他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何况周曼殊德高望重,虽说做了他干姐姐,心理上其实没有办法很自然的接受这种身份的转换。在他眼里,周曼殊依然有点像长辈,隔壁漂亮阿姨之类的身份。 在她面前脱裤子,心里多少有些……除了紧张之外的,某种让人感觉有些刺激的禁忌感。 等下可千万不要出丑…… 他这样想着,默念静心咒,然后慢慢把裤子脱了下来。 周曼殊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并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产生任何异常的心思,所以很坦然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柳子衿将裤子慢慢脱下来,就像医生给病人检查身体时那样,没有任何超脱医患关系之外的龌龊心思。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她的表情很平静,眼神也很淡然…… 或许只有仔细深入她的眼眸,才能在里面发现某种悸动,而如果将手指放在她的鼻端,或许还能发现一件连周曼殊自己都没有发现的事情……不知何时,她忘了呼吸。 “曼殊姐,好了。”身上只剩一条贴身短裤的柳子衿有些不好意思的向周曼殊道。 像打破某种窒息的空间壁垒,周曼殊的呼吸重新恢复了正常。 若由旁人看来,她刚才看别人脱裤子,实在看得太过于专心了。 于是因为专注激动与紧张……以至于忘了呼吸。 “那……我们开始吧。”周曼殊拿出那个装针的牛皮卷轴。 柳子衿点点头,重新在蒲团上坐下。 周曼殊看了他一眼,然后道:“这样不行,腿盘着,针不太好扎,气也不好运。” “那怎么办?”柳子衿问。 周曼殊想了想,道:“要不……你先站一会儿?反正一会儿就好。” “那好吧。” 柳子衿站起来,赤脚踩在蒲团上。 周曼殊眼睛在房间里四处瞅了瞅,然后 搬过一张矮凳,放在柳子衿身前,接着,她就坐了上去。 于是就在这一刻,两个人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脸一红,随后同时将脸别过去。 这个矮凳的高度有些问题,周曼殊坐在那里,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她正在给柳子衿做某种龌龊的事情。 “清毒呢,脑子里不要乱想别的东西。”周曼殊故作正经的道。 柳子衿脸一红,然后道:“我什么都没想。” 周曼殊才不会信他。 不过她也没再说什么,她此时有点心虚,因为柳子衿刚才想的,她也想了。 不过,等到将针拿在手上后,她就心如止水了。 柳子衿的心情也恢复了平静,他老怕周曼殊手一抖插错地方,一直提心吊胆。 两个人都各自专注于一件事情,一个运针,一个看针,时间不知不觉,竟变得快了许多。 不一会儿,随着周曼殊运转真气,一根根银针在旋转,两人身周白汽弥漫。慢慢的,周曼殊和柳子衿脸上都渗出汗水,发丝被氤湿,黏黏的沾在皮肤上。 …… …… “柳子衿是不是住在里面?”上官燕站在院门口,向守院僧问道。 守院僧道:“佛子是在里面,施主是哪位?找佛子何事?” “我是上官燕,京城特捕,是柳子衿的朋友。”上官燕道。 她的手里还提着一个麻袋,里面装的是两坛酒。 那是从醉仙楼以柳子衿的名义赊的,好几百两银子呢。 “小僧替施主通传。”守院僧道。 上官燕不耐烦的道:“不用了,哪那么麻烦?我和他是熟人,直接进去就行了。” 守院僧道:“佛子有客人。” “客人?谁?”上官燕疑惑的问。 “栖梧学院的周院长。”守院僧回答。 上官燕道:“哦,她啊,那没事,反正我也认识。”说着,直接推门走进了院子。 守院僧不太好拦她,毕竟人家是跟佛子一起闯过王府的人,关系肯定很好,他若是阻拦,万一上官燕告状,佛子肯定会生气。 于是,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上官燕进去了。 上官燕进入院子,发现院里没人,院里两间房子,其中一间像是禅房,门是开着的,另外一间应该是睡房,房门却是闭着。 她心头生出疑问,来了客人,不应该在禅房聊天么?怎么到睡房聊?而且大白天的,还关着门,这么不避嫌的? 不对啊,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自己好歹是二步一境运气境末期的武修,耳目聪慧,这个距离,如果房间里有人说话,不应该听不到啊?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她微微皱起眉头,向那间房门紧闭的睡房走去。 …… …… 房间里,那些旋转的银针, 已经将柳子衿体内淤积多年的毒素排了出来。 马上就要好了,两人都全神关注,丝毫没有察觉,院子当中已经多出了一个人。 以周曼殊的修为,百步之内有人走动,第一时间就能发觉,可惜她做事的时候,总是容易太过专注,以至完全沉浸进去。所以…… 当房门被推开的时候,她毫无防备。 上官燕是江湖儿女,并且是最大大咧咧的那种人,说好听点是不拘小节,说难听点就是不懂规矩。 总之,敲门这种事情,在她的脑袋里从来都不存在。 更何况,此时的她,很好奇周曼殊和柳子衿在房间里干什么,因此就更不会敲门了。 将手里的麻袋放下,她手一伸,直接就把房门推开。 “嘎吱……” 木门转动时的声音很小,但对于房间里的两人来说,却有点像是晴天霹雳。 再专注,门都被人打开了,也不可能还是发现不了院里来了不速之客。 柳子衿当即就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发现是上官燕,立刻问道:“你怎么来了?” 上官燕看着房间里的场景,却是瞬间捂住了嘴巴。 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大小。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房间里的画面,实在太过淫糜不堪。 柳子衿赤身裸体在床边站着,一个女人坐在一张矮凳上在给他…… 或许是第一眼的画面太过刺激,以至于她都没有发现,柳子衿腰侧是有短裤的痕迹的。 不过就算有短裤,也不能说明什么……谁知道前面有没有被扒掉…… 总之……尽管捂着嘴,她还是发出了一声极为尖锐的尖叫。 第一时间回头察看情况的周曼殊,也在此时发出一声无比慌乱的尖叫。 尽管她只是在给柳子衿清毒…… 但柳子衿毕竟是脱了裤子的。 就算是清毒,也足够叫人羞臊。 而此时,这副画面居然被别的人看到,真是又惊又吓又羞又慌。 她的眼睛与上官燕对视,清晰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 “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了……我这就走……你们继续……”上官燕说完,把门使劲一关,转身就跑。 脑袋已经彻底震惊,完全没法相信。 周曼殊……堂堂栖梧学院院长,德高望重,洁身自好的典范,此时居然在万佛寺中,给柳子衿做那种事情…… 天啊!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柳子衿……他居然……他居然把周曼殊也给勾搭到手了…… 这也太……牛逼了一点吧…… 此时房间里的两个人,都呆若木鸡。 面面相觑,脸上写满慌乱。 “她……反应有点过激了吧。”柳子衿道。 周曼殊也觉得是这样:“我只是在给你清毒 而已……虽然你只穿着一条短裤……但好歹也不至于这样吧……” 说到这里,她脸上表情忽然一变。 “她不会是误会什么了吧?”周曼殊急得都站了起来。 “不……不会吧?”柳子衿道。 周曼殊跺脚:“她肯定是误会了,要不然怎么会那么震惊?而且关上门转身就跑……如果她认为我是在跟你清毒,就算觉得这样不合适,也不会转身就跑吧?” 确实,那明显是看到不能看到的事情,才会做出的反应。 柳子衿看着周曼殊焦急的样子,赶忙道:“曼殊姐,你不要着急,等下次她来,我一定跟她解释清楚……” 周曼殊无比珍视自己的名声,此时被人误会成帮男人做那种事情,怎么可能不着急?急得眼圈都红了:“怎么办怎么办?她要是说出去……那我就不要活了!” 柳子衿能理解她的心情,于是赶忙道:“曼殊姐你放心,上官姑娘不是那种什么事都往外说的人。等下我就去找她把事情解释清楚,绝对不会让曼殊姐的清誉受损。” “她要是不相信呢?那我不就完了么?”周曼殊眼泪都掉下来了。 柳子衿有点汗,曼殊姐虽然是个成熟的女人,但是遇上这种与自己清誉相关的事情,一样的镇定不下来啊。 他见周曼殊实在太过激动和慌乱,只好把双手放到她的肩上,先努力让她把身体平静下来,这样,心才会慢慢冷静。 “曼殊姐,你冷静一下,别着急,我肯定帮你把事情解释清楚,绝对不会让别人误会你。你相信我,我一定会保你名声无损的。” 周曼殊被他按着肩膀,身体一不动,再经他一劝说,脑袋真的慢慢冷静下来。 “子衿,你……你可一定要跟上官姑娘解释清楚……要不然……要不然我真的没法见人了……”她带着哭腔道。 不知道是人类的通病还是男人的通病,看到别人哭或者受委屈,就会想将别人拥进怀里,好好安慰一番。 柳子衿此时双手放在周曼殊的肩头,在已经有身体接触的情况下,这种事情做的更是无比自然,甚至,当他手一揽把周曼殊拥进怀里拍着她的背安慰她时,都没发觉自己到底干了什么。 周曼殊趴在他的肩头,一双眼睛却是瞪得大大的,身体也完全僵住了。 …… …… “我肯定是误会了……周院长德高望重,向来又有清名,绝对不会和柳子衿有什么不堪的纠缠……自己应该再回去看一下。” 上官燕跑出院子没多久,就立刻冷静下来恢复了思考能力。 于是,她转身返回,重新走回院子。 而这次,被柳子衿抱在怀里的周曼殊因为慌乱,仍旧是没有发现,院子之中,不速之客 又回来了。 不过,这次这个不速之客,有了敲门的想法。 但是随后她又放弃了…… 她回来再看一遍,是因为相信周曼殊的为人。 既然相信她的为人,就应该直接推门而入…… 要不然……万一周曼殊真的跟柳子衿有什么勾搭,自己一敲门,她不就有防备了? 真相,真相是最重要的。 当了几个月特捕,上官燕不知不觉已经有了职业病。 于是,她还是没有敲门。 周院长,我相信你,所以不敲门……我觉得你肯定不会辜负我的信任的。 她猛的将门一推…… 然后就看到……屋里的两个人换了姿势。 此时正无比亲密的……紧紧拥抱在一起…… 在刚才已经被发现的情况下……还这样……这俩人是有多猴急多肆无忌惮啊…… (本章完) 章208 很贴切,也很合适 再次听到房门突然被打开的声音,没有准备的两人仍旧如第一次般被吓了一大跳。 周曼殊的身体实打实的在柳子衿怀里颤抖了一下,成熟的身体让柳子衿感觉自己抱的是一颗大大的果冻。轻轻一颤,便在那里弹弹弹。柳子衿被弹得心弦微乱,有点难耐的痒。 而也是这时,他才终于发现,他非常不合适的把周曼殊拥进了怀里。 不过现在这些都是细枝末节,眼前最重要的是……门到底又被谁推开了。 他跟周曼殊一起抬头看去,就见上官燕如方才一般,捂着嘴,圆瞪双眼,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并且眼睛里,露出一种“原来是真的”这种明确的情绪。 周曼殊一把将柳子衿推开,赶紧解释:“上官姑娘,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啊……”在她说那句话的同时,柳子衿发出一声痛呼,紧接着还吸了一口凉气,似乎像是忽然被人打了一拳捅了一刀似的。 周曼殊和上官燕立刻疑惑的朝他看去,就见柳子衿转过身背对着她们,不让她们看。 “你怎么了?”周曼殊有些担心的问。 柳子衿摇摇头:“没怎么……不知道怎么心脏疼了一下。”说着,伸手就去拿床上的衣服。 “心脏疼了一下?我看看。”周曼殊按着他的肩头,一下就把他转了过来。 “不要!”柳子衿惊呼一声…… 周曼殊是何等修为,虽是轻轻一用力,他却抵挡不住,脚努力钉住地面,身体还是不由自主转了过来。上半身下半身不协调,身子一晃,还差点摔了一跤。 等他转过来的时候,周曼殊和上官燕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在他左胸正当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伤口,血正不断的流出来。 这玩得也太疯狂了吧……上官燕震惊的想着。 柳子衿很尴尬的看着二女,道:“那个……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周曼殊看着伤口,却忽然想起来,她刚才将柳子衿推开的时候,右手的触感似乎有些不太对。指甲好像陷进了什么地方…… 她抬起右手一看,食指指甲里果然有血…… 一瞬间,脸色红如残霞。 眼睛看着柳子衿胸前被指甲扣裂的小豆豆,尴尬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柳子衿也有点不好意思,他再次转过身,从床上拿起上衣穿上,布料在胸前滑过,一阵一阵的疼。等到衣服穿好,左胸口处居然洇出一小圈血迹……贼尴尬。 “对……对不起,我刚才没注意……太用力了……”周曼殊期期艾艾道。 柳子衿道:“没事没事,都是意外,意外。” 上官燕忍不住多了句嘴:“你们克制一些,不要玩得太猛了,很容易受伤的……” 这话可有点 太暧昧了。 周曼殊赶紧道:“上官姑娘,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们继续,我先走了。”上官燕可不会在这里继续煞风景,门一关,再次跑掉了。 周曼殊刚想去追,就听柳子衿在后面喊住了她:“曼殊姐,针!” 周曼殊回头一看,这才记得那些银针还在柳子衿身上插着呢。 直接走掉不管肯定是不行的,可是这回被上官燕误会得太深了,如果不及时解释清楚,以后恐怕更难解释了。 “这下完了!”周曼殊哭丧着脸道,“彻底解释不清了!都怪你,谁让你刚才抱我的!” 柳子衿很尴尬:“我刚才……我刚才不是看你哭了么……” 周曼殊抹了抹眼睛,然后生气的道:“那你也不能抱我啊!我们是什么关系?怎么能做那种亲密的事情?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曼殊姐,对不起对不起,我当时没想那么多……而且我也没想到上官燕会回来啊……”柳子衿感觉自己有点委屈。 “难道她不回来你就可以抱我了?你心里对我有没有一点点的尊重?是不是不在你面前摆架子,你就觉得可以对我为所欲为了!”周曼殊有些激动。 柳子衿道:“我们不是姐弟么……姐姐哭了,弟弟抱着安慰一下……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男女有防,姐弟之间也不能这样啊!何况,我们又不是亲姐弟!”周曼殊道。 柳子衿看了她一眼,问:“认干姐姐干弟弟,不就是因为想要拥有亲姐弟一样的关系,但又不是亲姐弟,所以才那样做的么?曼殊姐说这种话,那这姐弟认了做什么?在曼殊姐心里,似乎干姐姐干弟弟,也不是多么值得看重的事情。” 周曼殊听他说这话,瞬间有点慌乱:“子衿,我不是那个意思……” “被人误会,谁都不想。正巧你在给我清毒,正巧被她碰上了,正巧你哭了,我想安慰你一下,然后又被她撞上了……就算抱你是我不对,可整件事情也不是只有这一件是有错的吧?有问题解决问题,激动生气又有什么用?” “子衿,我没说全部都怪你……” “你刚才还在说都怪我。” 周曼殊看着柳子衿明显有些不满的样子,心里更加慌乱,比被上官燕误会她跟柳子衿是在房间里做那种事情还要让她慌乱。 “子衿,姐姐错了……姐姐道歉,你不要生气好不好?”周曼殊半是愧疚,半是哀求的看着柳子衿。 那种不知不觉流露出来的可怜巴巴,很像是情侣间闹别扭女方自然而然就会露出来的表情使出来的伎俩。 这种伎俩大部分时间都很奏效,并且那种楚楚可怜带有一种致命的诱惑,让人很想把她抱到床上使劲啪啪啪。 打哭她。 柳子衿察觉出心中的冲动,赶紧道:“算了算了……今天这事儿太巧了,谁也不能怪……而且我抱你确实不对,以后绝对不会再那样了。上官燕那边……我会努力跟她解释清楚的,曼殊姐你放心好了。” “我刚才说的话不是那个意思……我心里是把你当亲弟弟的,不对,比亲弟弟还亲……只是男女有防,姐弟之间也应该注意一些……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周曼殊怕他误会,仍然在解释。 柳子衿点头:“我知道,不会多想的。” “如……如果以后我再哭……要是没有人……你……你也……还可以抱我的。”周曼殊声如蚊呐,最后几个字更是渺若无闻,一说完,她的头就赶紧低了下去。 脸再次红若残霞。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怀有的是何等异样的悸动。那是不属于姐弟范畴的东西,这让她又羞又慌又害怕,感觉自己在向某个深渊滑动。 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成什么样子? 想要掩饰性的解释一下,想了想那样有点欲盖弥彰,于是就作罢了。可是又怕柳子衿乱想,于是心里愈发慌乱。她感觉自己好像有点迷失了。 柳子衿听她说这话,稍微也有些惊讶,不过这话总感觉不太好接,于是就道:“还是继续清毒吧……希望那家伙不要再回来了。” “我把门栓上。”周曼殊说着,转身就把门栓插上,但是做完之后,才感觉有些不太对。好像自己真的是要和柳子衿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她心里慌乱不已,想要逃走。 于是接下来清毒速度很快,把针收起来后,她就立刻道:“子衿,我先走了。” “不留下来吃顿素斋么?” “不用了……我回家吃。你……你的伤没事吧?” 柳子衿看了一眼胸口,然后道:“没事,小伤。” “要不……我给你上点药吧。”周曼殊有些羞涩道。 柳子衿赶忙摇头:“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稍微弄一下就好了。”已经很暧昧了,再弄下去,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那……那你自己弄吧……这是药……我走了。”周曼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放到桌子上,然后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柳子衿看着胸前一片血迹,忍不住摇头,这都什么事儿啊。 自己给自己上了药,然后穿好衣服走出房间。 低头一看,发现门口有个麻袋,把袋口打开,就发现里面居然是两坛酒。 看到守院僧正端着素斋走进院子,他赶忙把麻袋拿进房间。 原来上官燕找自己是来喝酒的……胆子够大的……不过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到了下午,便没什么事儿了。于是他 再次泡进藏经阁,一呆就是一下午。 到了晚上,再次神魂出壳历练。 被界光灼烧着的痛苦,减轻了许多,估计今天夜里再吸收几轮星辰之力,明天再历练一下,就能突破到日游境了。 到日游境,用眼睛迷惑别人的能力会大大增强,同时会拥有神魂不出壳也能通过观想扰乱别人神魂的能力,虽然在日游境初期的时候,这种能力并不太强,但是随着修为渐高,这种能力也会随之加强。 有了这种本事,战斗能力大大增强。 不知不觉,一夜就过去了。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上官燕再度来到了万佛寺。 柳子衿一看到她,立刻道:“上官燕,昨天纯属误会,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上官燕坐在院中石凳上,笑着眨眼睛:“别说了,都懂,都懂。” “……你懂个锤子,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曼殊姐是在给我清毒,不是在做别的事情。”柳子衿道。 上官燕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道:“清毒?这说法好像挺新颖,但是很贴切,也很合适。热毒也是毒嘛,嗯,并且很符合曼殊姐一代医家圣手的身份。哇,这样一来,这件事情立刻就变得很正经了哎。谁想出来的主意?很有头脑嘛!” (本章完) 章209 茉莉味的姑娘 柳子衿很崩溃:“我说,你思想能不能纯洁一点?清毒!清除毒素!不是泄火!我和曼殊姐,是纯洁的姐弟关系,绝对没有任何逾距的成分!就算昨天你看到的画面太过震撼,很容易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但是也不能……我之前的名声是不太好,你那样想我没什么问题,但是曼殊姐是无辜的啊,她一向德高望重,清名远扬,你怎么能那样想她呢?你对她太不尊重了!” “姐弟关系?”上官燕一脸纳闷的看着柳子衿,“你和周院长,什么时候成姐弟关系了?” 柳子衿一摆手:“你管我们什么时候成姐弟关系的,反正我跟是她是干姐姐干弟弟的关系就对了。总之昨天的事情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能随便染污曼殊姐的名声。” “呵。”上官燕忍不住轻笑一声,“年龄相差这么多,辈份都不是一个辈份,居然都能认起干姐弟来……你们俩这关系可够亲密的啊。” “你没完了是吧。”柳子衿很生气的道。 上官燕用手掂起桌上一个杯子,在手掌中慢慢转着圈看着,同时道:“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大白天的,紧闭着房门一起呆在睡房里。而且那个男人,还赤身**,而那个女人,则是蹲在他的胯下……柳子衿,这你都敢跟我说你和她是纯洁的姐弟关系,你当姑奶奶是傻子是吧?” “我特么没有赤身**,我穿着一条短裤呢!”柳子衿激动道。 “呵呵呵呵。”上官燕连着轻笑几声,然后问:“有区别么?” “……没区别么?”柳子衿瞪大着眼睛问。 上官燕忍不住摇头,然后又道:“我一开始,也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岔了,所以特意回来看了一下……结果就看到你们俩非常亲密的搂抱在一起……柳子衿,你跟我说,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们是清白的?” “我来给你解释,事情的真相是这个样子的……” “你刚才在跟谁喝酒?”上官燕问。 “那个不重要,我先把昨天的事情解释清楚……” “是个女人。”上官燕把杯子放在鼻前嗅了嗅,然后道。 柳子衿眨了眨眼睛,然后道:“不是,是一个小和尚偷偷跑过来……” “这杯子上有香气。”上官燕道。 柳子衿把杯子拿过来闻了闻,然后道:“没有啊,你唬谁呢?” 上官燕冷笑:“我是特捕,找线索,找蛛丝马迹,我可是很擅长的。而且,我的鼻子很灵光。” 柳子衿不信邪的再次将杯子放在鼻端使劲嗅了嗅,然后道:“没有,绝对没有任何香气。” “有,绝对有。并且那种香气,是大多数年轻姑娘……特别是家庭条件比较好的姑娘身上特有的味道。那是经年累月,通过佩戴上好的香囊,使用各种花精沐膏,涂抹各种带有香味的胭脂、唇染,慢慢浸透到皮肤、肌肉、头发里的特殊香气。即使那个女人可能仅仅只是用手端了一下这个杯子,我也能闻得出来。” “你唬我呢吧?”柳子衿瞪大了眼睛道。 上官燕站起来,嗅了嗅四处的空气:“仲秋时节,百花凋零,但是在这院子里,却有茉莉的味道……虽然有的茉莉在秋天也能开出一点花来,但这院里种的可没有茉莉啊。那这里怎么会有茉莉的味道呢?真是稀奇啊。”她的眼睛看向柳子衿,透露出一种洞察一切的犀利目光,“那个女人,今天戴的是茉莉味的香囊吧?” 柳子衿心虚的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睡房,然后向上官燕道:“你闻错了……这空气里只有酒的味道,没有茉莉的味道。” “等我看看就知道了。”上官燕 说着,便向睡房走去。 柳子衿赶紧拦住她:“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懂礼貌,昨天不敲门就算了,今天还想不经过我同意就进我的闺房……” 上官燕一把就将他推出几丈远,然后几步就来到了睡房前。 柳子衿暗道糟糕,但是想要阻拦,已经晚了……而且说实话,他也没那个本事。 “上官女侠,我招,我全招,你不能再误会我了,不然我真的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他哀嚎着快步向上官燕走去。 同时心里埋怨,这个流风回雪,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偏偏今天来。来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喝酒。喝酒还就算了……为什么一杯就倒?这下完了,自己这一个多月在京城洁身自好,所有的努力,眼看着就全都要白费了。 …… …… 半个钟头前,当时柳子衿正在藏经阁看书。 然后守院僧过来,告诉他有一个姑娘找他。 他本来以为是上官燕,于是匆匆赶过去,想赶紧把昨天的事情解释清楚,结果到了院门口一看,发现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姑娘。 虽然长得也挺漂亮的,气质也挺好…… 但他还是很失望。 那个姑娘打扮得很漂亮,穿着白色的裙子,外面套着一件淡黄色的纱衫,看起来很像一只素雅但不单调、明丽但不艳丽的小蝴蝶。 她应该对自己的长相以及各方面都很满意,所以看到柳子衿脸上露出那么明显的失望的表情,她忍不住有些生气:“喂,你那是什么表情。我长得有那么差么?至于这样?” 柳子衿奇怪的看着她:“你是谁?我好像并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找我?” “我叫白芊芊,之前有跟你写信,说这两天过来找你的。本来以为你看到我会很高兴的,没想到……哼,早知道不来了。”那姑娘撅着嘴道。 柳子衿瞬间知道她是谁了:“你是流风回雪?” 白芊芊点点头:“是我,不过,跟书信里一样,你对我……好像还真的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哎。我长得真的那么让人提不起兴趣么?” 柳子衿摇头:“那倒不是,只是我在等别的人而已……” “韩昭雪不是在白云庵么?你认为她会不嫌害臊的亲自跑到寺院里来找你?想多了吧。”白芊芊翻了个白眼道。 柳子衿懒得解释那么多,直接问她:“你来找我干什么?” “什么叫我来找你干什么?不干什么就不能来找你了么?”白芊芊真的生气了,“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怎么见到漂亮姑娘是这种态度?你是眼睛瞎了,还是脑子不好使了?” “看来就是纯粹来找我聊天的。”柳子衿百无聊赖道,“既然如此,白姑娘就请进院一叙吧。” “我以为我今天连这院子都进不了呢。”白芊芊没好气的说了一句,然后一甩袖子,径直推开院门,进了院子。 柳子衿摇头,跟在她身后走进去。 白芊芊来到院中,直接坐在院中石椅上,然后问道:“有没有什么喝的,口有点渴。” “有酒,要不要喝?”柳子衿问。 白芊芊气得要暴走了,这什么鬼态度? 不过转念一想,却立刻开心起来。 见到姑娘直接让人家喝酒……居心不良,绝对的居心不良。 “你这里居然还有酒?这可是万佛寺哎,我不信。”白芊芊道。 柳子衿“切”了一声:“爱信不信,不信拉倒。” “……”白芊芊无奈了,这人对她好像……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哎,她有些不信 邪,道:“你要真有酒,就拿出来吧,我要喝。” “你确定?”柳子衿问道。 白芊芊点头:“确定啊,问题是你有么?” “呵。”柳子衿冷笑一声,回房拿了坛仙人醉出来。 白芊芊瞪大了眼睛:“还真有啊……既然这样,那就喝吧。有杯子么?” 于是柳子衿又回房拿了两个杯子出来。 白芊芊把酒打开,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眼睛一亮:“仙人醉?厉害啊!家里不让喝酒,馋死都没得喝。今天是个好机会,一醉方休,我先干为敬了啊。” 说完,一仰脖子,一杯酒就下肚了。 柳子衿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这姑娘挺豪迈啊。 没等他感叹完,那姑娘看他的眼神就已经迷离起来。随后身体开始摇晃,三晃两不晃,直接就趴到桌子上不动了。 柳子衿当时就无语了,喊了两声,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推了两把,还是没反应。 “就这酒量,你馋个屁的酒啊。” 柳子衿忍不住嘲讽起来。 现在该怎么办? 想了半晌,最终决定先把她抱到房间里去,让她睡上一觉醒醒酒…… 刚把那姑娘抱到床上放好,上官燕就来了。 …… …… “百里芊芊?!”上官燕推开房门走进去,当看到躺在床上的白芊芊时,立刻惊呼出声。 柳子衿这时刚从几丈远的地方拼命奔回来,一只脚刚踏进房间,就听到上官燕的惊呼。 “百里芊芊?不是白芊芊么?” 上官燕白了他一眼:“什么白芊芊?你都把人姑娘灌醉拖到床上了,还不知道人家名字叫什么?” “她不是我灌醉的,是自己喝醉的。”柳子衿道。 上官燕皱眉看着柳子衿:“你和周曼殊的事情,你情我愿的,我管不了。但是百里芊芊,我不能不管。你要是花言巧语坑蒙拐骗,只要哄得人家开心,甘愿给你糟践,我捏着鼻子,忍忍也能不管。可是现在,你把人家灌醉弄到床上,这我可就不能不管了。太卑鄙了,你这是**!” 柳子衿听到“**”这两个字,瞬间就炸了:“你才**呢,你全家都**!” 上官燕眉头一竖:“你再说一遍?” 柳子衿气呼呼道:“咱们两个好歹是一起闯过王府的人,你能不能对我有那么一点信心?曼殊姐的事情就算了,当时那场景你瞎想确实不怪你。可是现在……” “你觉得这场景跟那场景区别大么?”上官燕问。 区别大了去了,不过在引人遐想上,倒是……不分上下来着。 “……”柳子衿无奈了,怎么什么事儿都被上官燕给撞上了呢? 他耐着性子道:“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我先检查一下。然后再决定给不给你这个机会。”上官燕道。 柳子衿道:“好,你随便检查。她身上要是有一根毛不对,我都任你处置!” “那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紧出去?”上官燕瞪着眼睛道。 柳子衿点点头,没好气的道:“行行行,我出去,你慢慢检查,检查仔细一点,千万不要冤枉了好人。” 说着,他就退出了房间。 上官燕过去把门栓上,然后看着床上的百里芊芊,轻声嘀咕:“她怎么会跟柳子衿坐一起喝酒?这是多少辈子修来的恶运啊。” 摇摇头,然后走到床边,开始脱百里芊芊的衣服。 章210 失败的试探 百里芊芊感觉自己的腰带被解开,一时之间又紧张又羞臊,心里后悔不迭,早知道不用这一手了…… 她一直都在装醉,目的就是看柳子衿会不会对她做什么。 当年与凤栖梧初识时,她就觉得这个姑娘不对劲。 那种对异性明显的提防、警惕、厌恶、疏离,那种对一切人的不信任,对一切人一切事的冷漠,都太过奇怪了,有个性的姑娘她见过很多,但这种绝对不正常。 当时的凤栖梧让她想到一种动物,京城里的流浪猫。 那些猫应该不少都在流浪时受过捉弄,同时风餐露宿,饱一顿饥一顿,极度没有安全感。特别是对于人类,有着极强的警惕性和攻击性,一般情况下,都会尽量与人类拉开一些距离。而只要人类靠近,要么逃跑,要么攻击。 百里芊芊觉得凤栖梧与流浪猫就有很多相似之处。 那些相似之处,都是由极度的不安全感,和曾经受过伤害的经历,所造成的。 她记得最开始的时候,有男人上来跟凤栖梧搭话,她都会忍不住握紧剑柄。直到过了一年多,才慢慢好转。 这种种表现,都证明她绝对受过某个男人的伤害。 而且是非常非常严重的那种。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凤栖梧从来不喝也不吃别人递过来的水和食物,这一点尤其奇怪。 她一直在怀疑,凤栖梧受过的伤害到底是什么,有时候猜到太残忍的事情,又会赶紧否定。然而当柳子衿出现在京城,凤栖梧言辞间对他的态度,再加上柳子衿之前的一些传闻,百里芊芊冒出一个从未有过的大胆想法。 伤害凤栖梧的男人,可能就是柳子衿。 同时通过凤栖梧从来不喝别人给的水这一习惯,联想到更具体的事情……柳子衿有可能给凤栖梧的水或者食物里下过药…… 从那时开始,她就一直想着要试探柳子衿。 所以开始给他写青梅信。 本来以为对方是个好色的花花公子,孤竹学宫的姑娘给他写信,他肯定欣喜若狂。两个人慢慢接触,说不定对方就会忍不住做出什么事情,印证自己猜测。 可惜柳子衿一反常态,完全像个和尚,对她根本没有什么兴趣。 本来是要等着柳子衿约她,结果到最后只能主动约柳子衿。结果还约不出来……因此只能直接过来找他。 百里芊芊的想法很简单,如果柳子衿真是那种连自己表妹都能下得去手的混蛋,对自己这个外人,而且还是主动送上门的女人,肯定是不会手软的。 虽然柳子衿还是表现得对她没什么兴趣,不过为了事情的真相,她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总之,最后就醉倒了。 喝了一杯酒,当即醉倒。 当柳子衿将她抱 到床上的时候,她还有些兴奋,这家伙,终于要对本姑娘下手了。只要他敢再动一下,立刻把他脖子拧断。不过……原来男人的怀抱是这种感觉么……即使是一个混蛋的怀抱,也能如此舒服?而且对方身上的气息,让人忍不住紧张、心跳。她当时陷入一种奇异的心境……但后来强行把自己拉出。同时骂自己不要脸…… 随后,她安静的等待柳子衿下一步的行动。 可惜之后上官燕就来了,柳子衿根本都来不及做什么。 她当时很生气,觉得上官燕来得真不是时候。 然后后面听到上官燕和柳子衿谈论周曼殊,整个人都震惊了。 她完全没有想到,周曼殊居然会和柳子衿一起大白天的躲在这间睡房里干不要脸的事情。 而且听着上官燕描述的具体画面,她更是不敢相信。 周曼殊是一院之长,向来又独来独往,洁身自好,从没和男人传出过什么流言蜚语,无论地位年龄辈份德行,都让人尊重敬仰,无论如何也没法相信,这样一个高高在上出尘不染的女人,会那样卑贱不要脸的,给柳子衿这样一个名声败坏,而且辈份年龄都跟她相差这么多的男学生,做那种下流而恶心的事情。 不敢相信,完全不敢相信。 可是听上官燕所说,她后来还回来确认了一番……结果两个人紧紧搂抱在一起。 不要脸,太不要脸了,真是看不出来,周曼殊居然这么不要脸。 她一阵一阵的恶心。 随后,上官燕发现了院里有女人来过的蛛丝马迹。 她希望上官燕不要发现她,可还是发现了。 更没想到的是,上官燕居然还要给她检查身体。 虽然出发点是好的,但她还是很难受。 现在感觉着自己腰间的束绦被解掉,她整个人都完全僵硬起来,一颗心砰砰砰砰,使劲的跳动起来。 自己的身子……难道要被上官燕给看光么? 她闭着眼睛,羞涩不堪,无比的尴尬窘迫。 然而就在这时,她听到上官燕“嗯?”了一声。 她一阵紧张,上官燕又发现了什么? 她不会……发现自己是在装醉了吧? “既然是你自己选择的……那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听到上官燕这么嘀咕了一声,然后就将被子给她盖上,直接离开了房间。 她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紧张。 上官燕……不会真的发现自己是在装醉了吧? 要是那样,她岂不是会把自己当成那种不要脸的女人? 一时之间,百般纠结,非常的煎熬。 最后把所有错都推到柳子衿身上,都怪他,要不然自己现在怎么会是这种处境? 她双拳紧握,恨得咬牙切齿。 上官 燕走出房间,表情复杂的看着柳子衿。 柳子衿有些紧张:“你干吗这么看着我?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对这个百里芊芊做任何事情。你就算检查出来什么,那也不是我干的!” 房间里的百里芊芊听到这句话,简直要气死了。什么叫就算检查出来什么?自己一个黄花大闺女,洁身自好,怎么可能会被检查出来什么?这个王八蛋,真想一刀砍死他! “虽然你最近一个多月在京城还算老实,但说实话,你还是没有办法得到我的认可。”上官燕看着柳子衿道,“而且对于韩昭雪喜欢你这件事情,我也很不能理解。周院长……我就更不能理解了。而现在……居然又有女人主动送上门来……我真是很疑惑,你到底是哪里值得她们这样做。” 柳子衿崩溃道:“我跟曼殊姐真的什么都没有。” “不知道有一天,她们会不会后悔。”上官燕耸耸肩,拎起桌上的酒坛,喝了几口,“仙人醉,果然好喝。你也来点?” 柳子衿没心情喝酒,他在桌子那头坐下,然后道:“上官燕,你相信我,我跟曼殊姐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做……我们之间绝对是清白的。我现在把昨天的具体情况,仔细给你描述一下。” “不用了,你们有什么也好,没什么也好,都跟我没关系。反正只要不是强迫的,我都不会管。”上官燕说着,又喝了一口酒。 柳子衿道:“你是不用管,但曼殊姐的名声不能随便就……” “我相信你了,行了吧?啰里啰嗦……我又不是你夫人,你跟我解释那么多干吗?真是的。”上官燕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接着喝酒。 柳子衿很无奈:“我解释那么多,不是因为你是我什么人,而是因为我不能因为自己,让曼殊姐名声受损……” “我相信你了,不用解释了,喝酒吧。” “……” 柳子衿算是看出来了,不管他怎么解释,上官燕都不会信的。 这怎么跟曼殊姐交差啊? 不过,上官燕应该不会随便跟人说这件事情才对。 想了想,他道:“那再见到曼殊姐,我就跟她说我已经解释清楚了……你千万不要传出去什么流言蜚语,搞得我被曼殊姐到处追杀。” “老娘是那么八婆的人么?你是不是想死?!”上官燕瞪着眼问。 柳子衿赶忙摇头:“不是提醒你一下么……行了,不说了,喝酒。” 上官燕酒量很大,两坛仙人醉,一个人干下去一坛半,而且喝完之后,一点反应都没有,脸色正常,精神也没什么不对,就像刚才只是喝了一坛半的水一样。 “行了,不耽误你好事儿了,我先走了。”将酒坛放下,上官燕一抹嘴,站起来说道。 柳子衿翻了 个白眼:“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真的不用再坐会儿?” “坐你个大头鬼,我可是有官职在身的,等下还要上值呢。” “行,我送你。” 将上官燕送走之后,柳子衿返回院子。 看着紧闭的睡房房门,他眉头微皱。 百里芊芊? 这个名字他听说过,从林清颜那里,听说她是巨子公羊贺的外孙女,同时也是凤栖梧在京城唯一的朋友。 凤栖梧在外人面前,肯定不会说自己什么好话,既然如此,百里芊芊身为她唯一的朋友,肯定对自己也没什么好感才对。而且之前自己的名声又那么差,可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化名流风回雪,主动给自己写青梅信?又为什么要主动接近自己,而且还隐藏真实姓名?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在院中思考了一会儿,他什么也推测不出来。 最后只能无奈的叹口气,把一切都交给时间吧。 也不知道百里芊芊什么时候会醒,所以他就干脆到禅房里等着,同时坐照内观,开始吸收星源。 百里芊芊本来听到上官燕离开,还开心了一下。 结果在房间里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柳子衿,过了一会儿,他好像进了隔壁的禅房…… 这家伙在搞什么? 不知道时间不等人么? 他现在不抓紧,等会儿自己醒了,他不就没机会了? 这家伙到底在干什么? 为了方便他动手,自己腰带可都没系呢! (本章完) 章211 禽兽不如 时间在流逝。 百无聊赖,寂寞难耐。 百里芊芊真后悔来这里试探柳子衿了,此时的她躺在床上,左等右等等不来人,院中到处都静悄悄的,既无闲聊可听,又无琴声能闻,好像中午过去,所有人所有动物都开始午睡了一样。 她也有点困。 百里芊芊向来都是有午睡的习惯的,中午不睡上一会儿,一整个下午都会不精神。 这个时候,差不多也到了该午睡的时候。 但是她又不敢睡,害怕柳子衿忽然进来自己不知道。 她真的是非常生气,这个禽兽不如的家伙到底在干什么啊。 百里芊芊有点怀疑人生。 有生以来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长得很丑。 写信时对方对自己不感兴趣也就算了,毕竟没有见过本人,对着一张纸发骚,确实有点浪费感情。可是都见了面了,还这样兴趣了了……一见面就露出那种失望表情,自己喝醉了之后,他也不管不问。 先不说这家伙是个无比好色并且品德不端的纨绔,就算是个正经的男人,看到漂亮姑娘醉倒在自己面前,也不可能一点干坏事的冲动都没有吧? 都抱到床上了,即使不做到太过分的地步,偷偷的摸一下手,亲一下脸,应该还算正常的范畴吧。毕竟自己这么漂亮…… 以柳子衿传闻中的性格,直接就把她当场办了,才是正常的啊,现在这样,手都不摸,什么偏宜都不占,太不正常了! 自己和栖梧难道差得这么远? 她躺在床上,心情非常复杂。 又等了半个钟头,柳子衿还是没有进来。 并且四周仍然静悄悄的,一丝声音也没有。 这家伙在禅房干吗呢? 不会在睡觉吧? 要是那样,可就太过分了吧? 百里芊芊第一次知道,身为一个女人,原来不被男人占偏宜,比被男人占偏宜还要生气。 她都想骂人了。 再然后,困意渐渐袭来,她忍不住眼皮有些打架。 经常睡午觉的人应该能明白这种感觉,中午时一旦困起来,比晚上还要严重的多。简直就是控制不住的想要什么都不管的好好倒头睡一觉,什么都干不了,眼睛都睁不开。 百里芊芊一再提醒自己,不能就这样睡去。 可本来就困,又一直闭着眼睛躺着,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忍住不睡,实在是非常的困难。 她觉得自己应该现在就离开,那样应该安全一些。不然如果真的睡着,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可是如果现在离开,不就前功尽弃了。 脑子里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精神越来越迷糊,不知不觉,她已经沉沉睡去。 隔壁禅房,柳子衿正在专心修炼。 过了一个钟头之后,他停了下来,听了听睡房的动静,轻轻皱眉。 怎么还没醒? 就一杯酒而已,睡一个小时,也该解过来了吧? 百里芊芊刚才喝酒的时候,脸不怎么红,身体里应该不缺乏解酒的酶才对,这会儿差不多也该醒了吧? 不过他也不确定一杯酒到底应该解多长时间,也不知道酒精消解过后是不是人就会立刻醒来,所以只能继续等待。 看看时间,差不多已经是下午一时左右。 闲来无事,他就直接躺在禅房里,准备小憩一会儿。 …… …… 午睡醒来,百里芊芊脑子有点迷糊,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之后,才清醒过来。 随后“啊”的一声,猛的从床上坐起,赶紧检查自己的身体。 除了腰带仍然没有系之外,其他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身体也没有什么异样。 不过……她也不知道被人侵犯之后,身体会不会有特殊的感觉,因此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 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貌似女人第一次,都会流血。 她脸红着将门栓上,然后把衣服脱掉检查,大腿内侧白白净净,什么痕迹都没有。再看看床上,也是什么都没有。被褥被单都没有换过,还是之前那一套,这说明刚才确实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一时之间,不知是该喜该忧。 如果柳子衿刚才趁着自己睡觉,把自己给那个了,自己当然会很生气,很绝望。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仍然很生气,很绝望。 她一边穿衣服,一边咬着牙想,这家伙这么长时间,到底干什么去了? 穿好衣服,推开门走了出去,院里静悄悄的,不仅没有人,连只鸟都没有。禅房开着,不过里面也没什么声音,她轻轻走到门口一看,就见柳子衿正躺在木地板上睡大觉! 这个畜生! 百里芊芊看着他,真的是格外生气,不,是愤怒,非常之愤怒。 她几步走进禅房,直接用脚踢了一下柳子衿的胳膊。 柳子衿立刻醒了过来,猛的从地板上坐起,看到是百里芊芊,揉了揉眼睛,道:“你醒了啊。” “你在干什么?!”百里芊芊瞪着眼睛问他。 柳子衿一脸懵逼:“我……在午睡啊。” “你居然在午睡?”百里芊芊咬牙切齿。 柳子衿愣愣的看着她:“不午睡……干什么?” “你……你真是禽兽不如!”百里芊芊大骂一句,转身就走。 柳子衿在后面呆了半晌,然后忍不住挠头,自己那个世界的梗,难道在这个世界也有?不能吧…… 百里芊芊刚走没多久,院里再次来了客人。 是顾彦文。 对于这个四叔,柳子衿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他属于跟顾昭德走的近的那一系,也特别疼爱顾清让,但是对于以前的顾清之,倒也没有太过刻薄,属于守序中立那一类。 看到他来,柳子衿也还算客气,请他坐下,让守院僧帮忙沏了茶。 “怎么忽然到这里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柳子衿问。 顾彦文表情复杂的看着这个最近一个多月在京城风生水起的大侄子,心中充满疑惑。 这个从小看着长大,一直觉得无比熟悉的少年,此时在他眼里,居然有了那么一些陌生和神秘。 似乎在他身上,有自己并不了解并不明白的东西。 叹了口气,他道:“大伯来信,让你过年的时候,跟我们一起回家。” 意思已经很明显,这是要让他重回家族。 顾彦文本来以为柳子衿听到这个消息,会很高兴,但是他最先看到的,不是兴奋,而是两道紧皱的眉头。 “怎么,你不愿意?”他有些惊讶的问。 柳子衿道:“既然已经把我赶出来了,还要我回去做什么?” “你在生大伯的气?”顾彦文道,随后语重心长:“大伯当时也没有办法,毕竟你……不过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大家都不再计较了。大伯把你赶出家的 事情,你也不要记在心里不放了。一家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强,对不对?” “凤家呢?” “大伯会帮忙说服他们的……这个你不用担心。毕竟是一家人嘛,小孩子犯点错,大家都能理解的。” 柳子衿摇头:“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顾彦文不能理解。 柳子衿道:“犯了错,就得受罚。” “大家都已经原谅你了。” “我不原谅我自己。” 顾彦文愣愣的看着他,然后道:“不要闹小孩子脾气。” “我回去,肯定很多人都会不愉快。所以就这样吧,反正我也不想回去。”柳子衿道。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回去吧,我和顾家早没有什么关系,也不想和顾家的人打什么交道,以后这种事情,不必再提了。” 顾彦文皱眉看着他:“家里人对你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你被赶出顾家,也是因为你自己做错了事。怎么现在,好像反倒是你对家里人有意见了?” 柳子衿轻笑的看着他:“有些事情,你应该并不知情。不过,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什么意思?”顾彦文问。 “你以后会明白的。”柳子衿道。 顾彦文长久的注视他,不理解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家里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么? 他到底为什么不愿意回顾家? “我要去藏经阁看书了,顾四爷,请吧。”柳子衿开始逐客。 顾彦文道:“你最好想清楚……” “请吧。” 顾彦文见他这样,忍不住也有些生气。 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袖子一甩,走出了院子。 柳子衿在院子里独自坐了一会儿,轻笑一声,起身去了藏经阁。 …… …… “我刚才去万佛寺了。”百里芊芊向凤栖梧道。 此时两人正在栖梧学院旁边的一家茶楼里,座位靠窗,凭栏可以看到内城的城墙。 本来面无表情的凤栖梧听到她的话,“噌”的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去万佛寺了?谁让你去的?!我不是跟你说过么,让你离他远一点!他真的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的!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玩火?!” 百里芊芊见她生气,也不着急,而是撅着嘴道:“栖梧,我是不是长得很丑啊?” “不要转移话题。”凤栖梧生气的道。 百里芊芊道:“他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做。就好像我是一个丑八怪一样,根本一点兴趣都没有。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凤栖梧问。 百里芊芊叹了口气:“我去寺里找他,然后喝了酒,然后醉了,在他床上睡了一会儿。然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居然去找他喝酒?还喝醉了?百里芊芊!你是不是想死?!”凤栖梧愈发激动了。 百里芊芊赶紧道:“不是真醉,是装醉。” “装醉?” “我想试探一下他……结果他什么都没做。你也不敢相信对不对?我喝醉睡在他床上,他居然什么都没做……而且还在隔壁禅房呼呼睡起了大觉……你说是不是气死人了!”百里芊芊皱着眉道。 凤栖梧更加生气的看着她:“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难道他要对你做了什么,你就高兴了?!你……喜欢他?” 章212 寻找答案的凤栖梧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百里芊芊瞪眼看着她,“我只是觉得……他这样……有点不太正常。不管是传闻之中,还是你口中所说,他都不应该是一个正人君子才对。可是,一个年轻靓丽的姑娘醉倒躺在他的床上,而且躺了那么久,他居然什么都没有做……你说,他是不是有问题?” 凤栖梧皱眉看着她:“我觉得你有问题。” “难道问题真的出在我的身上?”百里芊芊认真思索,“难道我长得真那么难看,那么没有吸引力?不可能啊,从小到大,很多人都夸我漂亮的。还是说柳子衿审美跟别人不同?” “能安全回来就行了,为什么要想这么多无所谓的东西?”凤栖梧真的无法理解她。 百里芊芊看着她,道:“你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所以你无法体会我的心情。我这样一个黄花大闺女躺在床上,柳子衿这个名声差到极点的大流氓居然视而不见。这就像……你遇到一只饥不择食的大老虎,这老虎谁都吃,可就是轮到你的时候,它嗅两下,然后直接走掉了……虽然没被吃掉是好事,但你不会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么?” “我不会。”凤栖梧摇头。 “被嫌弃了,我被嫌弃了。”百里芊芊很激动的道,“他凭什么嫌弃我?我这长相,我这气质,我这身份,放在人群里,怎么着也是拔尖的吧?结果他居然嫌弃我……你知道我现在有多生气么?” 凤栖梧摇头:“不知道。” 百里芊芊无奈的看着她,道:“那算了,说点你可能会有感觉的吧。” “你还干了什么?”凤栖梧问。 百里芊芊摇摇头,压低声音,很神秘的道:“不是我干了什么,是柳子衿……不对,是周院长……不对,是他们俩……” “你到底想说什么?”凤栖梧问。 百里芊芊左右看看,然后小声道:“我说出来,你肯定不敢相信……周院长和柳子衿,有一腿!” “你要不要去找个大夫看看病?要不我给你看看也行。”凤栖梧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她。 百里芊芊用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眼神看着她,道:“我就知道说出来你不信,我当时听到的时候,我也不信。可事情就是真的……” “你听谁说的?”凤栖梧问。 “上官燕。”百里芊芊道,“我躺在柳子衿床上的时候,上官燕去找他了,她亲口说的,她昨天来找柳子衿时,看到周曼殊在和柳子衿……在和柳子衿……” “在做什么?”凤栖梧问。 百里芊芊脸红道:“我不好意思说,反正是很不要脸的事情。” “不可能,周院长不可能跟他……做什么不要脸的事情。上官燕肯定看错了。”凤栖梧坚决不相信。 百里芊芊道:“别说你不信,上官燕自己都不信。所以她之后又返回去重新看了一下,然后就看到周曼殊和柳子衿……很亲热的抱在一起……当时柳子衿可是没穿衣服的!” 凤栖梧瞪着一双眼睛看着百里芊芊,仍旧是不愿意相信。 她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 但最后,也只能无力的说出一句:“抱在一起,也不能说明什么。” “可是抱在一起之前……他们有做其他的事情啊。”百里芊芊道,“而且是……非常非常不要脸……非常非常下流的事情。” 凤栖梧问:“到底是什么事情?” “是……是……就是……你确定要听?”百里芊芊问。 凤栖梧毫不犹豫的点头:“确定。” 周曼殊是栖梧学院的院长,同时名声很好,很多学生都很敬仰她尊重她,凤栖梧也不例外。 听到百里芊芊说周曼殊和柳子衿有染,她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 她必须找个理由,让自己去百分之百的否定这件事情。 所以她必须知道……周曼殊和柳子衿,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她要确定,那件事情,究竟算不算不要脸,算不算下流。 百里芊芊看着她,纠结了一会儿,然后道:“你附耳过来。” 凤栖梧身子前倾,把耳朵凑了过去。 百里芊芊将嘴巴凑到她的耳边,将上官燕的话重新复述了一遍。 凤栖梧听完,咬着嘴唇道:“那……那也不能说明什么……只是……只是坐在……坐在那家伙的……胯下而已。他们……又没有……又没有睡觉。” 百里芊芊瞪大眼睛看着她:“这件事情,跟睡觉可没什么区别,甚至,比单纯的睡觉还不要脸。” “一个人站着一个人蹲着,只不过姿势不同而已,怎么就不要脸了。” “你……你不会不知道,这个姿势代表的是什么吧?” “能代表什么……什么都代表不了啊。”凤栖梧睁着一双大眼睛道。 百里芊芊忍不住捂住脸:“你这么纯洁,我都感觉自己有点不要脸了……” “那个姿势,到底代表什么?”凤栖梧确实非常不理解。 百里芊芊叹了口气,道:“我上次送你的那本故事书,你肯定没看吧?那可不是普通的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而是有着大量丰富的……细节。而且还有插图!那可是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淘到的……你回去看看,就知道那个姿势代表什么了。” “不能直接告诉我么?” “我哪里说的出口?你自己回去看吧。我要回学宫了……对了栖梧,你觉得,我长得丑么?” “不丑,很漂亮。” “是么?”百里芊芊皱着眉,一边思索一边低声嘀咕,“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真是搞不懂啊。” “我能问你为什么吗?”凤栖梧问。 百里芊芊一愣:“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去找那个人,为什么要装醉……能告诉我么?”凤栖梧盯着她的眼睛问。 百里芊芊没想到她突然问这个,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不要再去试探他了……真的很危险的。”凤栖梧道。 百里芊芊道:“我有分寸。” “你是猜到了什么,对吧?” “不是,我只是单纯的觉得,京城的他和青州的他不太一样,所以想看看,他究竟是不是传闻那样……” “是。”凤栖梧没等她的话说完,就已经肯定的打断了她,“他就是传闻中那样。而且,比传闻中还要可恶。” 百里芊芊看着她,很想问她,她和柳子衿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但她还是忍住了。 因为如果她的猜测是对的,她问那样的问题,就等于在凤栖梧伤口上撒盐。 但凤栖梧似乎明白她在想什么,她直接道:“他在我水里下过药,想要伤害我,但是没有成功……所以我才那么讨厌他。所以你不要再去试探他了,我真的不想你因为这个受到什么伤害。那种伤害可比死还要难受。” 百里芊芊震惊的看着她。 没想到事情真跟她猜测的一样。 更没想到的是,凤栖梧居然就这样把事情说了出来。 虽然她用了“伤害”这个词,但百里芊芊完全明白那代表着什么。 “你是我在京城唯一的朋友,我不想你被他伤害……”凤栖梧说完闭上了嘴巴,但眼睛里明显有未完的言语。 如果柳子衿连她唯一的朋友都重重伤害了,那她……再也无法和他正常相处了。 到时候,她就必须要杀掉他了。 虽然不敢也不愿承认,但是,她不想杀柳子衿这件事情,却在很多时候,都已经明白表现出来。 要不然,在柳子衿在京城前的两年间,甚至在来京城的路上,她就有无数次机会杀了他。 但是她没有…… 她并不想杀他。 那样无法让心灵完全得到安慰。 她希望能得到一些什么。 例如一句道歉。 她得到了。 但还不够,她还想要得到一些别的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想要得到的是什么,甚至她否定自己想要得到什么。 可是心是无法违背的。 她永远不可能拔剑杀掉柳子衿。 她也不想有一天,不得不必须拔剑杀掉柳子衿。 所以…… “不要再靠近他了,答应我,好么?”凤栖梧近乎哀求。 “好。”百里芊芊道。 真相已经知道,不需要再试探什么了。 …… …… 两人离开茶楼之后,凤栖梧没 有回学院,她直接回了春风坊,从自己房间的桌上,拿起了那本百里芊芊送她的书。 她不喜欢看那些虚假的故事,因为她知道现实永远不会那样美好。 但现在为了寻找一个答案,也为了寻找一个相信周曼殊的理由,她伸手翻开了那本书。 没看几页,她就赶紧把书合上了。 书里男女主接吻了…… 真是不要脸。她这样想着。 答案还没有找到,于是过了一会儿,抚平一下心情,她继续翻看下去。 然后刚看几页,又把书合上了。 胸膛不断起伏,显得很激动。 书里男女主做了更亲密的事情,男主角摸了女主角的胸…… 下流,真是下流。她在心里暗骂。 可是,答案还是没有找到。 她越来越忐忑了,因为她害怕真的会在后面找到答案。 前面都已经这么不要脸了,后面……更是得不要脸到什么地步? 那本书放在面前,有点烫手,又像洪水猛兽,让凤栖梧觉得特别可怕。 但一刻钟之后,她还是又重新翻开了那本书。 无数的细节描写,无数的插图,让她紧皱眉头,觉得恶心而下贱。 当看到男女主共赴巫山的情景时,她彻底受不了了,直接把书扔到了地上。 她不明白,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书,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故事,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狗男女? 百里芊芊怎么看这种书!而且还把这书送给她看!? 她现在非常的生气。 更生气的是,她现在仍然没有找到答案。 那家伙……到底和周曼殊……干了什么不要脸的事情? 那件事情到底是要有多不要脸,才会比一起睡觉的情节还要靠后? 她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出离的愤怒。 这一次,她在窗前足足坐了半个钟头,才不甘心的再次把书拿出来翻看。 然后两页之后,一副让她感觉无比震撼的画面出现在眼前。 男人站着,女人蹲着,两人赤身裸体…… 她的脑袋轰的一下就炸了,整个人都受到极其严重的冲击,内心世界都好像要崩塌了一般。 就像看到了从来想像不到的事情,发现了从来想像不到的秘密。而且是无比阴暗的那种。 她的手就像是被烫着一般,瞬间就把书狠狠的甩出了窗外。 她站在窗口,双目失神,整个人已经彻底傻掉。 那副插图所描绘的事情,超过她的认知范畴,并狠狠重击了她。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男女之间,能干那种事情。 恶心、下流、放荡…… 没有词汇可以完全形容,简直就是令人作呕! 她的胃一阵阵抽搐,好像随时都要吐出来。 (本章完) 章213 夜不能寐的姑娘们 自从两年前发生那件事情,凤栖梧对于男人,便生出一种极端的厌恶警惕和恐惧,对于所谓男女之情,也是毫无兴趣,至于男女之事,更是从心底里觉得恐惧和恶心。别说自己不会主动去了解,就是偶尔不小心想起,或者听到别人提起,都会忍不住一阵阵的恶心。 在人生的十六岁那一年,她的心灵遭受严重的创伤。 而在十八岁的这一年,她的心灵则是遭到史无前例的冲击。 她一直都认为男女之事极为恶心,但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那种事情居然能恶心到这个地步。 若不是秋风吹来阵阵凉爽让她感觉好一些,她现在真的是要吐出来了。 胃部一阵一阵抽搐的感觉,让她极为难受,脸色都忍不住有些苍白。 差不多过了半个钟头,她的感觉才好上一些。但即使如此,一旦想到刚才看到的插图,也还是忍不住的胃里难受。 怎么可以。 男女之间,怎么可以做那么恶心的事情? 那件事情的恶心程度,超过了她能忍受的极限。 真的是太恶心了。 而当想到周曼殊居然和柳子衿做了那种事情,她整个人都绝望了。 在她心里,周曼殊一直是德高望重的存在,她是三宫六院之中,唯一的女院长。长相漂亮,气质高贵,言行得体,为人端庄。凤栖梧最喜欢她的一条就是,她和她自己一样,对男人都没有什么兴趣,都是一副远离俗世尘嚣,孤独终老的架势。 可是现在,周曼殊居然跟柳子衿混到了一起。 她可是一院之长,辈分年龄都和柳子衿差着一大截,她怎么可以跟柳子衿发生那种关系? 而且,还主动跑到万佛寺,在那种庄严神圣的地方,帮柳子衿做那种事情…… 一想到往日甚至几十年来,都对男人似乎没什么兴趣的周曼殊,居然不顾自己的身份年龄和辈分,那样卑贱的蹲在一个十八岁少年的胯下…… 她就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不敢相信。 做梦也无法想象。 她怎么可以这样?她怎么可以这么……不知自重? 周曼殊的形象在她心里彻底毁掉,与之同时毁掉的,还有对女人的信任。 她一直认为,男人是危险的,肮脏的,下流的,恶心的,而女人是端庄的、纯洁的、清高的,正经的…… 可是连周曼殊都会给男人做那样的事情,那其他的女人呢? 莫非那样的事情,竟然在漆黑的夜晚,发生在无数夫妇之间么? 那些平常看着正经矜持的女人们,在自己男人的面前,竟是那么的放荡恶心和不要脸么? 韩昭雪……也是那样么? 有朝一日,百里芊芊和林清颜嫁了人,也会变成那样么? 她不愿意相信,觉得这比两年前那件事情还要残酷。 整个世界似乎都变了样子,天地之间似乎一片灰暗。 不知不觉间,她的眼睛里竟流出两行清泪来。 悲痛欲绝的样子,竟有点心死如灰的感觉。 被玷污了。 她的世界,被这个世界,给玷污了。 柳子衿在两年前,让她怀疑男人,两年后,又开始让她怀疑女人。 …… …… 柳子衿之前万般不想进万佛寺,但现在似乎有点乐不思蜀了。 藏经阁里的书实在太多了,里面有无数的东西等待着他去发现、汲取,这里似乎是另外一个庞大的世界,让他不由自主产生了一探究竟的好奇心。 那种感觉,有点像是新玩一款游戏,慢慢去探索那个游戏世界每个角落的感觉。 新鲜感,满足感,带来无比愉悦的享受。 他彻底沉浸进去,陷入一个万花筒。 一个下午,在不知不觉中过去。 很快到了晚上。 他灵魂出壳,但是没有飘出院落。 这里是香火气最淡的地方,在这里,可以最清晰感受神魂在没有保护的情况下,彻底暴露在界光下的真实感受。 没有痛苦。 什么都没有。 就像没有出壳时,人在界光下走动时的感觉一样。 半个月的时间,他定神出壳,一直到现在夜游境圆满,修炼速度快的不可思议。 到明天,他就可以试着在白天游荡了。 那将是一个全新的境界,有着全新的体验,也会带来全新的东西。 例如更加强大的魂眼,以及神魂观想。 甚至,他有点想试试自己能不能使用道术。 之前他一直没有试验,是因为天地间没有灵气,道术的使用环境不达标。但是现在,他突然想试试。要不然,总觉得只是使用魂眼和观想,有点浪费这飞一般的修炼速度。 大多数道术,都是以本身灵力为激发点,以飞剑法器等硬件为载体或者不用载体,以功能性和吸纳天地灵气类符文禁制法诀为驱动,然后由硬件本身吸收天地灵气,以本身灵气 为辅,外界灵气为主,进行功能性的运行,或者不用飞剑法器,直接以法诀勾通天地灵气,施展法术。 飞剑品级,符文品级,法诀品级,自身对于硬件和驱动的使用,都会影响自身的战斗力。 但是现在,天地之间没有灵气,那些现有的符文禁制,对于星辰之力不一定起作用,所以现在的柳子衿如果使用道术,最大的可能便是放弃对外界能源的吸收,只使用本身储存的灵气支撑战斗。 这样带来的弊端就是,如果战斗时间过长,很容易引起灵气衰竭,以致最终丧失战斗力。 更严重的情况是,星辰之力连最基本的功能性灵气符文都无法驱动,那样就更加尴尬,说不定连飞剑都驱动不了,别的不需要借助硬件的道术,同样无法使用。 所以他需要解决一下符文禁制的问题。 灵气和星辰之力既然是同一类别的能源,按道理应该会有很大的相似之处。如果有可能,说不定可以在现有符文的基础上,改造出可以与星辰之力进行联动的禁制。 他在这方面的经验几乎没有,需要从头学习,所以这可能会是一个漫长且艰难的过程。 念力符文,道家符文,佛家咒印,在某些层面上,其实是具有相当的一致性的,算是同一个类种的产物。 柳子衿决定有时间把这三种东西都好好研究一下,那样对于改造道家符文,可能会有很好的帮助。 而现在,他需要试验一下,看看星辰之力,到底能不能驱动功能性的灵气符文。 最简单的功能性道术,就要算是符篆了。 夜游境圆满之前,修道者使用符篆,一律需要载体,也就是符纸。 符篆是道家最为基本的战斗硬件,功能性单一,性能也不是太强,所耗能源也很少。一般情况下,只使用修道者本身的灵力,就已经远远足够。 而且符纸这种硬件,所能承载的能源实在有限,再在上面布上吸收外界灵气的禁制,反倒是有些多余费事。 等到了夜游境圆满,修道者就不需要再用符纸了。 此时修道者的灵力、神魂对灵力的控制,已经达到不弱的程度。可以直接用灵力凌空虚划,用魂识控制灵气不散,形成一个稳定的符篆界面,等到符篆画完,便可以随时催动。 柳子衿站在院子中,形体已经非常清晰的神魂,五根指头也已经非常具体。他伸出右手食指,将傍晚记忆练习的一道攻击性符文在眼前的虚空中画出来。 存储在体内的星辰之力随魂识催动从指尖流出,在漆黑的夜色中,宛若一道绿色的流萤。 一道符篆,在他指间画出,当最后一笔完成,他用魂识催动,符篆立刻消失,夜色中则是凭空蹿出一团耀眼的火球。 居然……成功了。 柳子衿自己都有点不太敢相信。 他有些兴奋。 星辰之力,可以催动功能性的符文。 只是……威力似乎不太大,和符篆本身的描述有差距。 不过,那也不过是多使用一点星辰之力,便能弥补的差距。 如果要是连吸收外界辰之力的禁制也可以驱动,他就可以按照道藏上面的说明,直接使用各种道术、飞剑、法器了。 他准备有时间去太上宗一趟,从那里拿几件法器飞剑试验一下。 他非常期待。 虽然神魂在天空中游荡也算是飞行。 但相比之下,他更希望体验一下驭剑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日游境的修道者,就可以使用高级一点的道术了,驭剑,便是高级道术。 …… …… 在万佛寺中的柳子衿,完全沉浸入自己的世界,不为外物和任何外界的人所扰。 但是外界的人,却因为他夜不能寐。 周曼殊已经第二夜失眠了。 一天过去,昨日发生的事情,还在心间萦绕。 第一次面对近乎全裸的男人,在那样亲近、暧昧的距离下,帮对方做着一些事情,对方的气息,对方的身体,全都无比清晰,真实不似记忆,一切都那样深刻明朗。 而房门被推开时,自己心中的那种惊慌,也仍然让她心跳不受控制。 明明是在做正经的事情,但当时那种心情,却仿佛是和谁偷情,然后被人撞上。 或许,事实上比那还要还让人惊慌和心虚。 因为她感觉自己是在借着清毒的事情,在寻找与柳子衿亲密接近的可能。 那样放荡的做法,让她真真正正感到心虚和羞耻。 像是一个猥琐大叔,用卑劣的方法,哄骗年幼无知的少女,在某种不纯洁动机的驱动下,和对方做着仅仅是看似正经的很亲密的事情。 那种情况下被人撞破,真的无比惊慌害怕。像犯罪被人撞破。 运针之时,她或许心如止水,毫无杂念,运针之前,她的嗓子有多么的干涩,只有她自己知道。 后面和柳子衿生气,不停责怪他,想来更多的也不过是羞耻的逃避,但当柳子衿有点不开 心后,她心中的慌乱,比之前更甚。而此时想起当时自己生怕失去什么而道歉甚至让柳子衿以后也可以抱她的言语,羞耻更甚。 而那个拥抱,至今感觉清晰。 在柳子衿怀中时,第一次被对方浓烈的气息完全包裹的感觉,也是让她忍不住在夜间不断想起。 那种事情为什么要想起,而且控制不住,乐此不疲? 就像是回味好吃的饭菜,好喝的饮品一样。回味。一遍又一遍。 她又想起那天去春风坊,韩昭雪问她的那个问题。 一想起那个问题,她就一阵心慌意乱。 而韩昭雪后面说的那些话,则是让她有一种莫名的悸动。 “周院长,你是不是……喜欢子衿?” “这……怎么能算是侮辱呢?” “喜欢子衿……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或者放荡的事情吧?” “我是他的先生,按理说也是他的长辈……但是现在时间久了,感觉好像也没什么。” “你不也是他的姐姐?” “其实……我找周院长过来,是想说……如果你喜欢子衿的话……也可以。” 这些话,像一颗一颗火星子,在心中飞舞飘荡,最后连接在一起,似乎要烧起一场燎原大火。 今天失眠的,还有百里芊芊。 她在床上怀疑人生。 拿着一面铜镜,不停的照。 最后照着照着,真感觉自己有点丑了。 这让她有点崩溃。 将镜子丢到一边,蒙着被子想要不去想这些,但是肌肤与被子的触感,又让她想起自己在万佛寺的那间睡房里,自己检查自己身体的情景。自己脱的光光的,坐在柳子衿的床上,检视着身体每一个地方。 此时此刻,柳子衿已经睡了吧。 他肯定也是脱得光溜溜的,躺在自己光着屁股坐过的垫褥上。 那代表着什么,岂不是自己跟他……有了肌肤之亲了? 一想到这个,她就又气又羞,同时浑身难受,仿佛屁股上有针在扎。 春风坊中,凤栖梧也没有睡。 百里芊芊给她描述的从上官燕口中听来的周曼殊和柳子衿做那种事情的场景,下午看的那本书上所展现的那种事情的画面,两个画面结合到一起自然而然展现的情景,不停在她脑海中浮起。 她还是阵阵恶心。 还是阵阵愤怒。 还是感觉到绝望。 但是从下午到现在,毕竟已经过去七八个钟头,被那种事情震撼的感觉,已经减轻,与此同时,周曼殊与柳子衿有一腿这件具体的事情,也开始慢慢与那副恶心的画面平齐,开始占据她的心扉,让她忍不住思绪芜杂纷乱。 两个完全不应该产生那种关系的人,居然不知何时,已经发展到那个地步。 这个世界让她有些看不懂。 她更不懂的是,柳子衿不是说他浪子回头了么,而且他似乎特别深爱着韩昭雪,现在为什么又要跟周曼殊那种身份的人瞎胡闹? 而且大白天的,在万佛寺里,和年龄辈分相差这么多的周曼殊…… 他明明应该尊敬她,敬重她,在她面前规规矩矩的,却怎么产生那样邪恶的心思,让周曼殊 给他做那种事情? 果然,他还是以前那个他,还是那么放肆,还是那么放纵,还是那么放浪,还是那么不管不顾,还是那么浑蛋。 她感觉很失望,心中某些她自己可能都察觉不到的期待,坠崖般完全落空,让她心里产生一种空虚感。 并且觉得生气。 就像两年前被伤害时一般,感觉自己被辜负,感觉到一种背叛。 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给予了柳子衿信任,相信他真的会浪子回头…… 现在这份信任被背叛了,她像一个小丑,被狠狠嘲弄。 她的心不知何时,慢慢冻结。 一如没有与柳子衿重逢前的那两年。 她的表情又变得冷漠,脑内思绪清空,不再失望,不再绝望,不再生气,不再怀疑人生。 人生本就是这样。 没什么可怀疑的。 林清颜也没睡,她借着月石光芒,在看一本今天在院里捡到的书。 看的脸红耳赤,心跳加速,稚嫩的初开情窦的心,一阵砰砰砰乱跳,那软软的还有些青涩的身体,也第一次产生某种悸动。 “表哥和嫂子……平时也做这种事情么?好羞人啊……” 她一边捂着脸,一边偷偷的继续看下去。 韩昭雪躺在白云庵的房间里,脑子里回想着离开春风坊前一晚的那个雨夜。 她现在兀自不敢相信,自己给柳子衿做了那样不要脸的事情。 但当时看着他事后的表情,心里却又有着某种满足。 “这个大坏蛋……什么时候才来看我啊。” 她躺在床上,有些幽怨有些期待有些寂寞的想着,想念着。 章214 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黑夜不会等人有了睡意才开始,也不会因为人失去睡意而一直停留。 夜色在光明到来前慢慢消逝,最后在不知不觉中彻底消失。 柳子衿迫不及待体验日游的感觉。 然而神魂刚一出壳游出乾坤座范围,就立刻“失明”。 周围白芒芒一片,整个人像陷入太阳里面,强烈的光芒使人看不见东西,极致灼烧的痛感让人神经承受力达到极限。 这一刻的痛苦,简直无法形容。 那天在关响坟前被韩重言烧纸弄出的火焰所造成的伤害,与现在相比,完全不足为论。 幸亏乾坤座就在旁边,柳子衿赶紧游进去。 即使如此,“失明”也仍在持续,那种痛苦,也没有立刻消失。 柳子衿有一种强烈的自己要被烧死的感觉,仿佛一条鱼儿流落到日头正盛的沙漠,生机在以可以感觉到的速度在快速流逝。 虽然没有身体,但那种燃烧、嗓子干裂冒烟的感觉,却无比清晰。 过了好久,神魂才可以重新看到东西。 他看到,自己的神魂真的在燃烧一般,不停冒着烟。 他想起小时看灵异电影,道士将符纸打到鬼身上,鬼身上冒烟挣扎最后爆炸消失的画面。 他现在就有一种自己随时要烟消云散的感觉。 大意了,没有想到,晚上的界光和白天的界光,竟会有这么大的区别。 而且,这还是在房间里,没有被界光直接照射,只是尘埃反射光线而已,但是跟晚上的界光比起来,仍然一个像火焰,一个像萤火。不可同语。 也正是觉得在房间里,不直接暴露在界光下,他才如此大意的,可是没想到,白界光和夜界光,不止是亮度和温度的区别,在性质上也有绝对的不同。若不然,神魂不至于受如此严重的伤害。 阴阳。 看来星辰界,跟自己那个世界一样,白天和夜晚照耀天空的,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或许不是太阳和月亮的区别,更可能是两颗不同的星辰,在特定的运转规律下,分别在白天和黑夜,发射性质完全不同的光。 一个是阳性,一个是阴性。 总之还是怪自己太愚蠢。 或者,自己对神魂境界,还没有准确和清晰的认识。 不对,不是这样。 是因为灵气…… 之前人间界有灵气时,灵气氤氲四周,像香火一样,具有保护神魂的作用。修道者在夜游境圆满后,直接在房间内神魂出壳,是完全不会有面临生死危险这样大的问题的。 但是现在,天空中没有灵气,星辰之力又是不断流逝极难捕捉的东西,不像灵气一样,水一般将整个天地浸泡,可以有效的给神魂提供很好的保护作用。 而且,强一点的星辰之力,同 样对神魂有伤害作用,本来就没有灵气保护,再加上界光、星辰之力的双重攻击,神魂当然很难承受。 晚上的界光攻击力要弱很多,所以之前即使没有灵气的保护,也没有这样动则把神魂灼烧的危险,也因此,他一直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但现在想来,自己之前在夜中游荡,也承受了比原本有灵气时更大的痛苦。 只是道藏上又没有给痛苦分级,人感受痛苦的感觉也各有不同,所以他一直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 直到现在,才彻底察觉。 同时,这也解开了他的一个疑惑。 在道藏记载中,很多妖魔鬼怪,并不是都靠灵气修炼,有的鬼吞噬同类,或者吸收活人的阳气,都能进行修炼。所以理论上来讲,即使天地间没有灵气,有些人死了之后,仍然有机会以鬼身存在,并不断强大。 但是这两百多年间,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发生过见鬼这种事情。 现在想来,正是因为天地间没有灵气,人死之后神魂没有保护,不像吸收过星辰之力的他,可以承受如今这样程度的自然攻击。所有人死之后,鬼魂一现身,很短时间内就消失了。 即使是那些强大的武修也一样,他们的肉体和意识很强,神魂也因为身体影响有所增强,但相比起吸收灵气或星辰之力真正修炼过的神魂,还是有着很大的区别。 这就是鬼在这个世界彻底消失的最主要原因。 不是因为没有灵气可以吸收,而是因为没有灵气保护,根本连长时间存在都达不到。 这个世界确实没有鬼了。 不对,应该还是有的。 在太上宗镇魔殿中。 那里的鬼都很强大,应该能在没有灵气的世界里存在一段时间,并且通过其他方法修炼,继续存在并不断变强。 但是最好它们都已经死了。 因为据道藏记载,除了吸收灵气这种正统的修炼方法之外,其他的方法无一例外都很邪恶。 例如吸收阳气,又或者采阳补阴,采阴补阳之类,甚至是吞噬同类,或者吸人的鲜血。总之都是建立在别的生灵死亡的基础上修炼。 也不知道镇魔殿里那些鬼怪在被封印的时间里,能不能修炼,修为会不会削弱,又或者会不会邪念被净化。 要不然,它们若是有朝一日出来,想必后果会很严重。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现在需要赶紧吸收星辰之力,给自己的神魂疗伤。 在他现在的修为下,乾坤座提供的保护,已经足够他在白天修炼了。 …… …… “清澈,你去找你栖梧表姐,让她去劝清之回归宗族。”吃完早饭,顾昭德向顾清澈道。 顾清澈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顾清让 ,默默低头不说话。 顾清让双拳顿时就紧紧攥住了,但很快他就将怒气压下来,然后语调平静的道:“他不愿意回顾家,就不回好了,稍微有点成就,就觉得翅膀硬了可以飞了,既然这么不知好歹,就随他去好了。” “大哥交待下来的事情,总得办好才行。要不然,显得我们不够热心不讲亲情。”顾昭德道。 “他不愿意要这份亲情,我们又何苦热脸贴冷屁股?”顾清让道。 “都是一家人,不要说这种话。”顾昭德道。 顾清让冷笑:“他有把我们当过一家人么?身为顾家子弟,骑马带着韩家的女人满京城跑,成什么样子。” “我们做好我们该做的就行,别的事情,不要多管。” “栖梧也不见得会答应去劝他。” “那就是栖梧的事情了,跟我们没关系。”顾昭德道。 …… …… “栖梧表姐,你就去一趟嘛!”林清颜跟凤栖梧撒娇,“外公都亲自让清澈过来请你了,你就帮帮这个忙呗。” “让我去劝他回宗族,你不觉得很滑稽么?”凤栖梧问。 林清颜道:“表哥肯定会听你的劝的。” “他凭什么听我的?” “肯定会听的。” “就算是为了韩昭雪,他也不会回顾家的。”凤栖梧道。 林清颜道:“说不定会呢,你就去一趟嘛。顺便去万佛寺转转,也挺好的。” “你想去你自己去,我现在不想看见他。”凤栖梧冷冷道。 林清颜道:“又怎么了?表哥又怎么惹你生气了?你告诉我,我去骂他。” “骂又有什么用?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林清颜感觉好像表哥和表姐之间又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可是这几天表哥不是一直在万佛寺吗,他们俩都没见过面,怎么会发生什么事情的? “我们去学院吧。”凤栖梧道。 林清颜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到底怎么了嘛,你们又发生什么事情了?之前不还好好的么?” “谁跟他好好的了?看见他我就恶心。” 林清颜眉头微皱,愈发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那表姐你一个人去学院吧,我要去万佛寺看一下表哥。”林清颜道。 凤栖梧道:“随便你……不要喝他的水,不要吃他的东西,不要掉以轻心。有什么事大声呼救,寺里到处都是和尚,他没有机会对你做什么。” 林清颜愣愣的看着凤栖梧,有些不能理解。 之前明明感觉栖梧表姐对清之表哥的观感有所改观,怎么现在……好像又回到原点了? 她带着满腹疑惑去了万佛寺,等见到柳子衿的时候,吓了一大跳。 前几天还活蹦 乱跳的表哥,好像生了一场大病似的,并不是太冷的天,居然紧紧裹着被子,而且脸色苍白,不停冒虚汗。 这情况……好像跟前段时间,他忽然感冒那两三天差不多。 脸色极差,让人很担心随时会一命呜呼。 “表哥,你……这是怎么了?”林清颜又惊又急又怕,坐到床沿上,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入手冰凉,像摸一具没有生机的尸体。 柳子衿把她的手拿下来,用极其虚弱的语调道:“没事儿……就是晚上睡觉不小心着了凉,过两天就好了。” “可是……你脸色好差……” “之前不是有一次也这样,你们都担心得要死,还不是休息两天就恢复过来了?” “可是……” “别可是了,我说没事儿就没事儿。对了,你现在这个时候不应该在学院么,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柳子衿问她。 林清颜看着他的脸色,一边露着担忧的神色,一边说道:“我来是想问问你,你这两天,是不是又惹栖梧表姐生气了。” “栖梧?”柳子衿眉头一皱,“没有啊,这几天我连面都没跟她见过,怎么惹她生气?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栖梧表姐今天好奇怪……前段时间,明明感觉她状态好了很多,可今天又恢复以前那种样子了,整个人冷冰冰的,生人勿近。外公……”林清颜看了一眼柳子衿,见他没什么反应,才继续道:“外公让清澈过来,请她劝你回宗族。表姐不愿意来,还说不想看见你,还说你本性难移……我来的时候,还提醒我不要喝你的水吃你的东西,让我小心提防你……很奇怪,她都好久没说过这类话了。之前我感觉,她明明也有点相信你改了性子了。可是现在不知怎的,她对你的看法和态度,又回到以前那种状态了。” 柳子衿思索半晌,想起一件事,于是问道:“昨天她和谁见过面么?” “表姐一个好朋友过来找她,两个人好像出去聊了一会儿。之后表姐连学院都没回,我昨天下学回家见她,看到她一个人在窗前发呆,状态很不好……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林清颜问。 柳子衿道:“你回去告诉栖梧,就说前天曼殊姐过来跟我清毒,被上官燕撞见误会了。” “什么情况?干吗要说这个?” “你就照我说的做就行了。” “有用么?” “那要看她原本是相信我还是不相信我了。”柳子衿道。 林清颜道:“那我现在就回去告诉她……表哥,你的身体真的没事么?” “你再不让我休息,就真的有事儿了。”柳子衿道。 林清颜赶忙起身:“那我现在就走,表哥你好好休息。” 林清颜离开之后,柳子衿躺在床上,皱着眉头嘀咕:这百里芊芊搞什么?为什么要跑到自己这里来装醉? (本章完) 章215 看望 柳子衿一直以为昨天百里芊芊是真醉,当时还有些奇怪她怎么对自己这么放心,刚刚跟林清颜一番聊,才知道她是装醉。 他这几天压根没有跟凤栖梧见面,她态度忽然转变,肯定是因为别人在她面前说了什么。他这几天又没干坏事,稍微一想,就知道是因为周曼殊那件事。 稍微一推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肯定是昨天上官燕与自己的聊天,被装醉的百里芊芊听到了,然后她过去告诉了凤栖梧。 那百里芊芊跑到自己这里装醉,目的是什么呢? 莫非是让自己误会她是真醉,然后对她做些什么? 没道理啊,那也太荒唐了。 莫非是……试探? 可是没必要啊,自己名声那么坏,还用试探么? 除非,是受凤栖梧所托,来试探自己究竟有没有彻底弃恶向善。 这个……倒勉强说得通。而且,她听到上官燕那番话后,立刻就回去告诉凤栖梧,也有一点当探子的意味。 不过,真相到底是什么,他也不太敢肯定。 眼下他没有力气想这么多,身体虚得厉害,精神非常萎靡,需要赶紧好好睡上一觉。 …… …… “表姐,表哥让我告诉你……” “我什么都不想听。” “他说前天周院长去给他清毒,被上官燕撞到,然后误会了。” “清毒?” “对,清毒。” 凤栖梧立刻皱眉思索起来。 林清颜却是非常疑惑的问:“表姐,到底什么情况啊,表哥为什么要我跟你说这个?周院长给他清毒,被上官燕撞到误会了,跟表姐你有什么关系啊?” 凤栖梧问:“他还说什么了?” “我问他跟你说这个有没有用,他说要看你原本是相信他还是不相信他。”林清颜道。 凤栖梧冷笑:“我早就不相信他了。” “昨天芊芊姐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啊?我过去一跟表哥说你的情况,他立刻就问你昨天和谁见过面……他怎么知道芊芊姐跟你见过面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我彻底被搞糊涂了。”林清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如坠云里雾里,搞不清东南西北。 “你怎么什么都跟他说?”凤栖梧皱眉道。 “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嘛……你早上那个样子,一看就知道是表哥又惹你生气了,可是你又不会说,我只能去问表哥了。结果表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就只有他问什么我说什么,帮他好好思考一下到底做错过什么事啦。” 凤栖梧冷哼一声,然后道:“我没有生气,只是心情不好而已。” “那表姐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和表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我现在真的好疑惑啊。”林清颜皱着眉头有些抓狂的道。 “什么事都没有,你回去上课吧。”凤栖梧道。 林清颜撒娇:“表姐,你就告诉我嘛。” “我回去上课了。”凤栖梧抬脚就走。 林清颜懊恼的挥了下拳头,知道从凤栖梧这里问不到什么,于是决定有空去问柳子衿。 “对了表姐。”林清颜忽然想起什么,赶紧追上去,“表哥生病了 。” 凤栖梧面无表情:“这也是他让你跟我说的?” 林清颜连忙摇头:“不是,是真的病了。就跟之前他感冒那一次一样,不过这次比上一次还严重。我去找他的时侯,他床都没下,整个人用被子裹着,就那还不停冒虚汗。脸色也特别差,比上次还差,一点血色都没有,两只眼睛也很浑浊,像好多夜没合眼一样……表哥到底怎么了,不会是得了什么重病吧?怎么上次感冒才好没多久,这又犯了?而且比上次还严重……太不正常了。” “那根本不是感冒,上次周院长不是说了,是神魂受伤了。”凤栖梧道。 林清颜:“那我们请周院长再过去看看吧……上次周院长看过之后,表哥不是很快就好了么?” “神魂受损,只能开些安神的药好好休息,别的什么用都没有。就算周院长去,也是一样。”凤栖梧道。 林清颜皱眉道:“那怎么办,也不能把表哥扔在那里不管啊。万一出什么事儿,那可怎么得了?”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他不会有事的。” “可是……表哥弃恶向善了啊……”林清颜道。 凤栖梧:“……” “表姐,你说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表哥才生病的?”林清颜问。 “哪有那么荒谬的事情?当坏人就身体健康,当好人就百病缠身?”凤栖梧有些无语的看着林清颜,“你要真担心,买些安神的药给他送过去就行了。反正别的也做不了什么。” “表姐,你要不要去看看?”林清颜有些期待的问。 凤栖梧摇头:“不去。” “外公托你办的事情,你好歹考虑一下嘛……表哥两年没回家了,大舅大舅妈肯定想死他了。还有长外公……他以前最疼清之表哥了,两年前把他赶出家,肯定又生气又心疼。这两年没见表哥,肯定也想得要死。你就算为了他们,好歹也去劝一劝表哥嘛。” “你烦死了……我想去的时候,自会去的。”凤栖梧显得很不耐烦的道。 林清颜是个小机灵鬼,立刻道:“那下午去吧。” “你真烦。”凤栖梧道。 …… …… 下午,林清颜和凤栖梧去了万佛寺。 柳子衿睡了一觉,精神也没好上多少。 见她们的时候,仍然裹着被子坐在床上。 看着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凤栖梧都吓了一跳,没想到居然这么严重。 “你这几天到底干了什么?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她语气并不怎么好的问道。 柳子衿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担心我?” “你觉得可能么?”凤栖梧板着脸问。 柳子衿笑着看她不说话。 凤栖梧眼神躲闪了一下,然后道:“真的不回顾家?” “至少暂时不想回。”柳子衿道。 凤栖梧也不问原因,直接道:“有空回去一趟,看看舅舅舅妈还有外公。” “我会的。”柳子衿点头道。 “那就这样,我走了。”凤栖梧站起来道。 柳子衿道:“先等一下,有件事情要问你。” “什么事?快点说,我没时间在这多待。”凤栖 梧很不耐烦道。 柳子衿道:“百里芊芊是怎么回事儿?她为什么要给我写青梅信?又为什么要在我这里装醉?她的目的是什么?” “她的事情,我哪里知道?”凤栖梧道。 柳子衿问:“是她自己要来的,还是你让她来的?” “我让她来?我缺心眼儿?她可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会让她来这里找死?”凤栖梧没好气的道。 柳子衿忍不住挠头:“那到底怎么回事儿?想不明白,头疼。” “休息休息就能想明白了。”凤栖梧道,“你现在这样,一加一等于几都算不清楚。” “也是……那我就先休息了。”柳子衿道。 林清颜把安神的药包放到桌上:“表哥,你抽空让人帮忙把药熬了,好好养病,明天我和表姐再来看你。” 凤栖梧眉头一竖:“我什么时候说过明天要来看他了?我哪有那么多时间?” “表哥病成这个样子,不多来看几次,哪能放心得下嘛。”林清颜道。 “他死了都跟我没关系。”凤栖梧毫不客气的道。 柳子衿忍不住摇头,口是心非的女人啊。 林清颜道:“表哥要是出了事,大舅大舅妈得多伤心啊?就算为了他们,我们也得把表哥给看好了啊。表姐,你说对不对?” 凤栖梧“哼”了一声,道:“走了,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傍晚下学回到院子的时候,凤栖梧眼睛四处在地面搜寻。 林清颜奇怪的问她:“表姐,你在找什么?” “什么都没找。”凤栖梧道。 …… …… 第二天林清颜和凤栖梧再来的时候,柳子衿精神已经好了一些。 虽然看着还是一副唠病鬼的样子,但至少能下床了。 “表哥,萧家造反了。”林清颜向他道。 柳子衿愣了一下,然后道:“什么意思?” “萧二小姐,萧湘,在程州举旗了。不少人响应,江湖中人也有很多,不乏高手。并且举旗第一天,就连破四郡,官兵毫无抵抗之力,简直可以说是摧枯拉朽。”林清颜道。 柳子衿奇怪的道:“官兵战斗力那么弱的么?” “倒也不是,主要是群龙无首。”林清颜道。 “怎么回事儿?”柳子衿问。 林清颜解释道:“四个郡的太守在同一天晚上,忽然都发疯了。郡中群龙无首,萧家军又来得突然,郡中没有防备,而且一早就混进了内应。所以很快就被破城了。” 柳子衿忍不住摇头:“宫里那位自作自受。” “若是萧家势大,对我们也不太好啊。”林清颜道。 柳子衿道:“除非他们攻到哪,哪的长官就发疯,要不然,短时间内成不了气候。” “表哥,你说那四个太守,到底怎么回事儿?怎么会在同一天晚上,并且正好是在萧家军攻城的时候一起发疯了?这也太奇怪了吧?”林清颜道。 柳子衿眉头也皱了起来。 他想到了太上宗,想到了清风群山,想到了镇魔殿。 莫非,里面已经有什么妖魔鬼怪跑出来了? 在这个没有魂修的世界,谁来制裁他们? 章216 手镯 确实奇怪。不过我们没在现场,光猜测也猜不出真相。可以肯定的是,这四个太守一疯,其他几郡的太守,都会寝食难安。” “会不会是那些城里的内应,给那些太守下了毒?”林清颜猜测着。 柳子衿摇头:“管他们呢……反正现在跟我们还没什么关系。” 一直不说话的凤栖梧忽然冷冷道:“现在没关系,以后呢?难道等萧家军打到建康城了,再去想这些事情?目光短浅!” 柳子衿笑道:“我本来也不是什么目光长远之辈。” “没有出息。”凤栖梧嘲讽道。 柳子衿道:“若是事事都要去管才算是有出息,那我早晚都要累死。” “男子汉大丈夫,便当心系黎民苍生,萧家若是成了气候,大宋必然要兴起一场长时间的内战。到时候,民不聊生,生灵涂炭,国将不国,家将不家,无论是谁,都要陷进战争的苦难当中。真正的男人,就该在这时挺身而出,拯救万民于水火,平定乱世于今朝。而不是缩在战争暂时未波及的角落,苟且偷生,贪一时一隅之安。” “哇,从来没听过你一次说这么多话。”柳子衿张大了嘴巴。 凤栖梧气得一拍桌子:“夏虫不可语冰。” “非要跟夏虫语冰,这不是缺心眼儿么?”柳子衿道。 “你……”凤栖梧气得说不出话。 林清颜赶紧道:“好啦好啦,刚好一会儿,怎么又吵起来了?不过表哥啊,我觉得表姐刚才说的话很有道理。更何况,萧家跟我们顾家有仇,你之前还一铳打伤了她,她若是成了气候,肯定要来找你报仇,要是不提前作好准备,到时候可是会出大事的。” “现在什么情况都不明朗,就算想做什么,也无从做起。先耐心看看情况吧。”柳子衿认真道,“就算我自己想贪一时之安,也得想想身边的人啊。” “对啊,表嫂可千万不能出事呢。”林清颜撅着小嘴道。 柳子衿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瞎发什么疯。” 林清颜“嘿嘿”笑了一声,然后道:“表哥你休息吧,有空我们再来看你。” 柳子衿确实有些累,便道:“那我去休息了,你们也不用经常来,我没什么事,过两天自己就好了。” “你的毒还有几次能清完?”正在生气的凤栖梧忽然问。 柳子衿道:“问这个干什么?” “不想周院长那样名声清白的人,因为你而老是被人误会。”凤栖梧道。 柳子衿耸耸肩:“搞得好像我想让她被误会一样……不过你不用担心,再清两三次,毒就清完了,你那名声清白的周院长,没有几次机会被人误会了。” “那样最好。”凤栖梧说着,已经站起身朝院外走去。 林清颜也赶忙起身:“表哥,那我们先走了,你自己注意休息,药记得按时吃。过两天见。” …… …… 两天之后,萧家军已经以令人咂舌的速度占据了程州的大部分郡县,甚至程州州治寻阳也于昨日被占领。 萧家所到,摧枯拉朽。 最让人感到恐惧的是,萧家军每攻打一座城,那座城的长官或者主将就会发疯,从萧家军正式揭旗到现在, 几天里忽然发疯的太守、县尹、都尉、指挥使,已经不下三十名。萧家军现在已经被人贯上魔军之名。 不仅所到之处人人恐惶,就是那些未到之处,也是鸡飞狗跳。 很多郡的太守,主将,都已经临时递交辞官文书,想要告老或者告病还乡。 各处军队,都已经急速赶往程州支援,可是听着前方传来的那些消息,也是惊疑不定,心生畏怯。 朝堂之上这两日也是气氛压抑,对于目前这种状况,没有一个人能提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就连一向喜欢在朝堂之上发言的王介甫,也变得沉默不语。 整个大宋,无数将军,无数高官,似乎就这样被一道难题给难住,撞破脑袋也解不出答案。 民间开始有人传闻,这是上天对刘氏皇朝的报应,因为他们在十年前,诛杀了忠勇之将萧玄策。 同时萧家军自己也放出话来,说他们有仙君帮忙,星辰界也看刘氏皇朝不爽,要帮萧家报仇。 程州那边还传出消息,说那位仙君被人称作梦姑,能吞云吐雾,搬山倒海,那些太守之类的大宋官员,都是被她小施道术,给弄疯了的。 萧家军攻破城池之后,不烧不杀也不抢,非常仁爱,再加上传出有仙君相助,很多百姓都开始认为这是天意,觉得萧家就是上界选来推翻当今的大宋皇朝的。有点民心所向的架势。 民心一旦有变,很多事情便不好办了。 与程州相邻的几个州郡长官,已经全都焦头烂额,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柳子衿这下确定了,帮助萧家的,肯定是什么妖魔鬼怪,星辰界的规矩,凡是进入星辰界的人,不准再干预下界之事。所以那个梦姑是不可能是什么仙君的,肯定是妖魔。 或许是太上宗跑出去的,也或许不是,但肯定是不通过灵气也能进行修炼的邪修恶灵。 这类修炼者,修炼方式向来邪恶而残忍,乃是邪魔外道一类,太上宗对付这类修炼者的经验很多,记载这方面事情的道藏也有很多部,柳子衿决定有时间去太上宗一趟,把这类道藏搬出来研究一下,说不定很快就能用得上。 不过眼下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情况仍然不够明朗,梦姑到底具有什么样的神通,到底是妖是魔还是鬼,暂时仍不清楚,得让子弹先飞一会儿,才能决定到底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两天的时间,经过修炼、休息,柳子衿精神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数天来第一次走出万佛寺,除了听了一些街头巷尾关于萧家军造反的事情外,他还到几条热闹的街上买了些珠宝首饰,胭脂水粉,然后乘坐马车,去往白云庵。 路过周曼殊住的那座山头时,柳子衿特意上去看了一眼,结果发现周曼殊没有去栖梧学院,而是在那根高高的石柱上弹琴。 看到他来,周曼殊心情复杂。 “你怎么从万佛寺出来了?是去看小韩先生么?”周曼殊问。 柳子衿点点头,然后拿出一只翡翠镯子给她:“外城买的,不是什么上等货,但很纯净,还挺好看。曼殊姐要是不嫌弃,就收下吧。” “这是给小韩先生买的吧?那还是拿过去送给她吧,我不喜欢戴什么首饰。”周曼殊道。 柳子衿道:“本来就有曼殊姐的份儿,只 是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随便买的,要是不喜欢戴,放在家里也行。盒子里还有项链、耳环、戒指,曼殊姐看喜欢哪个,就要哪个好了。” 周曼殊接过那个手镯,道:“什么都一样,没什么喜欢不喜欢,我对这类东西,向来不怎么感兴趣。”说着,把手镯戴到手上,道,“看着还行,那就这样戴着吧。” 柳子衿夸道:“曼殊姐的手腕又细又白,戴上这个手镯,手镯都变得像是上等的东西了。” 周曼殊将手背到身后,道:“油嘴滑舌。那些花言巧语,你还是留着给你的小韩先生说去吧,跟我说可没什么用。” 柳子衿嘿嘿笑了两声,然后咳嗽一声,道:“那天的事情,我已经给上官燕解释清楚了……曼殊姐不用再担心了。” 周曼殊轻轻的“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那我先走了。”柳子衿道。 周曼殊点头:“好,她估计也想你了。” 柳子衿笑笑,抱拳告辞,上了雇的马车,去往白云庵。 周曼殊见他的马车走远,把手从背后拿出来,将手腕抬到眼前,眯着眼睛看了看。 “倒是还有点良心……”然后又看了看自己白皙纤嫩的手腕,忍不住有点羞嗔之意,随后又忽然板起脸,转身走进院子。 重新飞到石柱上面弹琴时,琴声欢快了不少,但也乱了不少。 …… …… 柳子衿到白云庵时,净心师太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身为佛门中人,见到佛子,当然该高兴,但是这佛子是来跟女人约会的,这就让她有些忧愁。 佛子应该一心向佛,哪能干这种事情呢? 若说这是在红尘中的历练,说是说的过去,但仍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师太,多日不见,近来可好?”柳子衿很有礼貌的道。 净心师太道:“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 “……”柳子衿有些无奈,只是正常聊个天,用得着这样么?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纸筒,道:“这是我近日在寺中回想出的一些佛经,想来师太期盼已久,便趁着这次给您送了过来。” 净心师太眼睛一亮,赶紧双手接过,然后无比感激道:“谢过佛子。” 柳子衿摆手:“不用这么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那个,韩先生在哪里,我想去看看她。” 净心师太忍不住摇头叹气,然后唤来一个小尼姑,让她带着柳子衿去看韩昭雪。 柳子衿见到韩昭雪的时候,她正在练剑。 并且非常入神,柳子衿推开院门进来,她都没有发现。 “看来先生近来过得不错,身处佛门净地,两耳不闻窗外事,什么都给忘了。心上人站在这里这么久了,居然都没有发现。”过了一会儿之后,柳子衿忍不住开口道。 韩昭雪听到他的声音,整个人都是一怔,握剑的手腕都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剑身摇晃,差点掉到地上。 她转过头,看到柳子衿,眼中顿时露出惊喜的目光,同时,眼圈瞬间泛红。 接着,剑一扔,飞一般就朝柳子衿奔了过来。 章217 冷酷无情 “这里是佛门重地,万万不……”柳子衿故作正经的话还没说完,韩昭雪柔软的身子已经像一个温热的水汽球般砸进他的怀里。 韩昭雪两条腿紧紧盘住他的腰,两只手臂搂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如树袋熊一般挂在他的身上。 柳子衿一只手臂在下面托着她的大腿,一只手臂箍住她的背,生怕她掉下去。 “大坏蛋,你终于舍得来看我了。”韩昭雪一双眸子如云如雾,似露似水,半分动情,半分幽怨,不刻意勾引,却已充满无限的诱惑。 柳子衿感受着她柔软的娇躯,闻着她身上散发的香气,忍不住心中一荡,就要低头去吻她。 韩昭雪赶紧用手指按住他的唇,无比羞涩的道:“这里是白云庵,你可不要乱来。” 柳子衿哭笑不得:“先生,乱来的人是你吧?” “呀!”韩昭雪这才发现自己的窘状,惊呼一声就要下去。 柳子衿却一转身,把她的背顶在了门上,然后坏笑着道:“先生这么主动,学生若不做点什么,显得多不识趣?” 韩昭雪猛摇头:“不行不行,要是被人发现,我们就完了。” “佛子非礼女菩萨,那些尼姑哪个敢管?”柳子衿说着,低头就吻了上去。 “唔……”韩昭雪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呜咽,然后便被柳子衿不讲道理的狠狠非礼。 背后是硬硬的木板,身前是猛烈的唇舌,韩昭雪感觉自己像是风雨里的小船,在狂风骇浪中左摇右晃,岌岌可危。 浪潮一翻,天旋地转,韩昭雪感觉整个人已经晕眩,分不清东南西北,左右上下。 整个人被狠狠拍打,似乎要被撕碎。 不容置疑,不容挣扎,只能随浪潮起伏。 这样霸道,这样不讲道理的姿态,却让韩昭雪有一种整颗心都要化掉的沉醉。 一吻结束,她已经完全融化,整个人软软偎在柳子衿怀里,像是一滩被春风吹得沉醉的湖水。 “子衿,我想要……”她双眼迷离的看着柳子衿,有些迷糊的软糯低语。 柳子衿一愣,问:“你想要什么?” 韩昭雪无意识的摇头:“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子衿,我好难受。” 柳子衿抬头看了看四周。 这可是……白云庵啊。 在这里,就这样,大白天的,不太好吧? 万一传出去,自己还好,先生的名声可就完了啊。 想了想,他就那样抱着韩昭雪,来到了正对院门房间前面的木阶梯上,然后托着韩昭雪大腿的手臂一扒拉,抱小孩子一样把他抱在怀里。随后坐下去,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躺在自己的臂弯里。 “先生,你这几天在白云庵里,都做了些什么?” 他虽然休息了两天,但神魂并未完全修复。这种情况,最忌酒色。要不然劳形伤神,对神魂非常不好。 若非如此,就算这里是白云庵,在刚才那种情况下,他也要把韩昭雪抱进房间,白日宣淫一番。 “练剑。”韩昭雪还沉浸在刚才的感觉中,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的脸,下意识回答他的问题。 “除了练剑呢?”柳子衿问。 “念经。”韩昭雪答道。 柳子衿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又不是尼姑,念什么经?” 韩昭雪道:“净心师太说我与佛子有缘,那便是与佛有缘,指不定本身是个菩 萨的命,让我念念经,说以后说不定可以跟你一起升入星辰界。” 柳子衿假装凶巴巴道:“棒打鸳鸯,倒是好狠心的师太。” “你喜欢女菩萨么?”韩昭雪问。 柳子衿想起顾清之记忆中在一副壁画上看到的妙相菩萨的画像,道:“当然喜欢。” 妙相菩萨是等觉菩萨中排行很靠前的一位女菩萨,她在人世间时,就以美貌名扬四海,无数国王、王子、富豪都爱慕她,想将她娶入家中。甚至有很多公主,都对她有非分之想。 妙相菩萨甚受其苦,最终遁入空门,了却烦恼,经过苦修,于数万年前,证得等觉果位,成为天上地下,大名鼎鼎的第一美貌女菩萨,与东方道庭的清音道君,合称星辰界双珠,无数清心寡欲的罗汉菩萨道君真人,就因见了她们一面,便修行尽毁。这两位女神仙的美貌,可见一斑。 柳子衿没有见过妙相菩萨的真相,但是看着怀里的韩昭雪,却觉得再美的女菩萨,也不过就是这般模样了。 “我以后就当你的女菩萨,好不好?”韩昭雪乖巧中透着娇憨,深情中透着诱惑,忍得柳子衿忍不住,再度把她狠狠轻薄了一番。 “看来,我要做个欢喜佛了。”柳子衿看着怀里的韩昭雪,忍不住感叹道。 柳子衿在白云庵一直从上午呆到下午,唇津频渡,温存不计,将近暮时,才与韩昭雪难舍难分的告别,乘坐马车,重新回了万佛寺。 一回寺,就被守院僧告知,说今天有一位女施主来找他,等了许久,见他不回来,便无奈回去了。还让他捎话,说她明天会再来,希望柳子衿明日在寺中等候,不要让她一片真心落空。 “那女施主是谁?”柳子衿问。 守院僧道:“小僧没问。” “怎么能不问呢?”柳子衿很郁闷的道。 “名字只是一个代号,问了又有何用?”守院僧一本正经道。 柳子衿:“……” 算了,这天没法聊,他无奈的摇摇头,推门进了院子。 心中疑惑,自己认识的女人,该来找过自己的都来了,今天来的这个女施主,又是谁? 不要让她一片真心落空?这是什么妖精? 第二天上午,那个妖精来了。 一身淡紫色长裙,清艳绝丽,一双眸子,纯净清澈,走路之时,风拂弱柳,袅袅娜娜,透着一种柔弱和优雅。 “姑娘是谁,我与你似乎从未见过。”柳子衿道。 那姑娘微微一礼,用无比软糯的声音道:“小女子杜若惜,久闻柳公子大名,特来拜访。不请自来,冒昧处,还请见谅。” 杜若惜……红袖招第一魁首。 柳子衿仔细打量着她,似乎想从她身上看出点什么来。 杜若惜微微垂首,似乎有些羞意的问:“公子为何如此看着奴家?” 柳子衿问:“杜姑娘现在所居何处?” “公子明知故问,自然是红袖招了。” “之前你不是来信说……” “公子不去,奴家怎甘心随便嫁作他人妇?”杜若惜抬起头,一双眸子哀怨的看着他。 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仅仅一抬头,眸子一撇,便让柳子衿忍不住心动。 好厉害的角儿。 若非自己经受过韩昭雪的洗礼,对任何美艳都有了不错的抵抗力,仅仅这一个眼神,自己可能忍不住就要沦陷。 “杜姑娘对在下青睐有加,在下感激无比,同时心中惭愧,觉得在下并不值得姑娘另眼相看。”柳子衿用平静的语调道。 杜若惜道:“公子大才,文墨双修。又得韩昭雪这等绝色青睐,还敢为了她,与刘贺拔刀相向,即使之前从未见过公子,也已对公子倾心不已。前些日子,公子更是闯王府,杀世子,并且最后还全身而退……奴家实在佩服不已,心中对公子更加仰慕。也正因此,才顾不得矜持,无论如何,也要见公子一面。只可惜小女子命薄,不能得公子半分欢心,实是此生最大遗憾。” “我是天生佛子,早晚要做和尚的,姑娘何苦还要执着不放?女施主,你这是有了执念啊。”柳子衿道。 杜若惜道:“公子若要成佛,必要历经磨难,韩姑娘做了第一难,小女子便也妄想想做第二难。只是,眼下看来,奴家似乎连做公子磨难的资格都没有。” “一道难关,便已很难渡过,若是再多出姑娘这一难,我这一生,都只怕没有机会成佛了。”柳子衿笑道。 “若是那样,奴家倒此生无憾了。”杜若惜直直看着他的眼睛道。 勾魂摄魄。 柳子衿忍不住摇头:“我非良人,姑娘不要再念念不忘。”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杜若惜道。 柳子衿一愣,然后道:“我不是叶问,姑娘也不是宫二。” “什么?”杜若惜不解的道。 柳子衿摇头:“没事,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姑娘真这样认为?” “公子以为呢?” “有空气,才能听见回响。” “什么意思?” “你看,明明是很好懂的话,你却不懂,这就说明我们不是一类人。简单点说,就是没有缘分……” “你是男人,我是女人,这还不算缘分么?” 柳子衿瞪大了眼睛,这样也行? “姑娘,你还是回去吧,我心中只有先生一人。” “男子汉大丈夫,当心胸宽广,海纳百川。” “三千弱水,我只取一瓢。” “多取一瓢又如何?” 柳子衿不耐烦了:“不识好歹,你真当本公子是傻子啊?说吧,你接近本公子,目的到底是什么。” “奴家不懂公子的意思。”杜若惜显得困惑而惶恐。 “风尘女子,若想从良,最忌所托非人。就我那名声,以姑娘能做红袖招魁首的本事,断不会傻到觉得我会是一个良人。姑娘如此抓着不放,若说没有别的目的,我万万不信。我能从一个纨绔弃少,一个多月的时间混到今日地步,断然不会是一个傻子。大家既然都是聪明人,便用不着在这里打哑谜浪费时间,有什么话,还是直说了吧。”柳子衿双眼锐利的盯着她道。 杜若惜道:“没想到奴家在公子眼中,居然是那等居心叵测之人。” “不说拉倒,走吧。”柳子衿道。 “奴家改日再来探望公子。”杜若惜眼圈泛红,起身离开。 走出院门之时,却看到外面站着两个姑娘。 她头一低,从两人身前快速经过。 “表姐,表哥刚才是不是特别酷?”林清颜看着杜若惜离去的背影,问凤栖梧。 凤栖梧眯着眼睛,看着那道背影,道:“真是冷酷……无情。” 章218 凤凰非梧桐不栖 “杜若惜那么漂亮,又对你倾心有加,干吗不顺水推舟,让她做了那第二难算了?”凤栖梧语气冷淡的向柳子衿问道。 “再漂亮,又哪里有我们家清颜和栖梧漂亮?”柳子衿道。 凤栖梧手握剑柄:“谁是你家的?” “我我我,我是表哥家的。”林清颜举着手道。 凤栖梧皱眉:“疯言疯语。” “你刚才说的那才叫疯言疯语。”柳子衿道,“明知人家居心叵测,还要让我引狼入室,你发什么疯?” “你为了女人,发疯的次数还少么?”凤栖梧问。 柳子衿道:“你除了会倒陈谷子烂芝麻之外,就什么都不会了。懒得跟你斗嘴,一点营养都没有。清颜,我昨天上街买了点东西,回屋给你拿去,你看看喜欢什么,等会儿带走。” 林清颜惊喜:“还有礼物!” “他万佛寺都没出过,怎么可能有礼物?指不定什么破烂东西呢。”凤栖梧道。 柳子衿一边起身向睡房走,一边头都不回道:“谁说我万佛寺都没出,昨天刚出去,而且出去了一整天呢。” 推开房门,进入房间,拿出一个木盒,返回院中,放在石桌上。 “打开看看,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吧。”柳子衿道。 林清颜激动的搓搓手:“那我开啦。” 身为与顾家有关系的人,本身家族也是豪族,礼物这东西,她收的着实不少。不过那么多表亲,柳子衿的还是第一次收。 因此说不出的兴奋。 “又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么激动干什么?别抱太大希望,都是一些廉价的玩意儿。” “表哥买的东西,再偏宜也是好东西。” 凤栖梧一脸鄙夷:“没出息。” 林清颜就当没听见,兴冲冲的将木盒打开。 里面放着一盒胭脂,一个玛瑙手串,一个镶金边的白玉凤凰吊坠,还有一支银色镶蓝宝石的簪子。 “哇,好漂亮。”林清颜夸张的说道。 柳子衿有些不好意思:“你这大户人家千金,什么没见过,不要这么浮夸好不好?” “嘿嘿,表哥送的东西,人家看了喜欢嘛。”林清颜娇声道。 “喜欢就好,以后有时间,再特意找几家好铺子,给你买几样好东西。” “谢谢表哥。” “这几样东西,喜欢哪样儿?”柳子衿问。 林清颜道:“都喜欢。” “那就都拿走吧!”柳子衿很大方道。 林清颜一把将盒子搂到自己身前,问道:“真的?那我都拿走了!” “你不拿走,留在我这里也没用啊。”柳子衿笑道。 林清颜问:“嫂子的那份儿送过了么?” “送过了,昨天出寺就是去看她的。”柳子衿道。 林清颜艳羡道:“好恩 爱啊,好羡慕。” “你一个小屁孩,瞎羡慕什么?”柳子衿道,“你这个年纪,主要任务就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可千万不能背着家长偷偷谈恋爱。不然既影响学习,还影响心情,得不偿失。” “我都十五岁了,成亲都可以了,恋爱怎么了?不过,谈恋爱为什么会影响心情?没听说过。”林清颜疑惑道。 柳子衿一本正经道:“你是个小屁孩,跟你谈恋爱的肯定也是个小屁孩,小屁孩嘛,既不懂情趣,又不会哄女孩子开心,要么无聊的要死,要么木讷的要死,更多的没被社会锤打过,心里面除了没用的自尊心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犯错了不会主动低头认错,没犯错不会大方的自动背锅,什么事情都要让女孩子迁就。跟这种人谈恋爱,心情不会受影响才怪。” “表哥好懂哦。”林清颜一脸仰慕的道。 “毕竟经验多嘛。不过,你十五六岁的时候,谈过恋爱么?不都是看上了谁家姑娘,直接强行占有的么?”凤栖梧问。 柳子衿道:“我觉得你以前不喜欢说话的时候挺好的。” “哼。”凤栖梧冷哼一声,闭上了嘴。嘴唇抿在一起的时候,唇缝像一枚锋利的刀片。 “看来我以后谈恋爱要注意点,需要找个年纪稍微大一点成熟一点的男人。”林清颜道。 柳子衿赶紧道:“也不要找年纪太大的,容易被骗。” “找个表哥这个年纪的,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林清颜直直看着他道。 凤栖梧看着她,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柳子衿也有些发虚,总觉得林清颜看他的眼睛有些不对劲。他赶紧道:“你还是等到十八岁再谈恋爱吧。不然太容易被骗了。” “那还要三年啊……好久。”林清颜有些失落道。 “人生大事,值得等待。”柳子衿道。 林清颜强打精神,露出笑脸:“行,那就听表哥的。” 柳子衿悄悄松了口气。 同时忍不住心中嘀咕,清颜刚才那眼神,明显有点什么意思在里面,她自己或许都没有意识到,但自己却是不能不防。这种事情,一定要扼杀在萌牙里面才行。 “表哥,你有没有给栖梧表姐买礼物啊?”林清颜看着盒子里的四样东西,忽然问道。 柳子衿道:“我又不傻,会干那种自取其辱的事情?” “还算有自知之明。”凤栖梧道。 林清颜眼珠子转了转,问道:“所以表哥是想给表姐买礼物,但是怕她不收,所以才没买的?” “我压根没想过给她买。”柳子衿道。 凤栖梧冷哼一声:“谁稀罕?” “表哥口是心非。”林清颜道。 柳子衿皱眉:“胡说,我哪口是心非了?” “那这枚 镶金边的白玉凤凰吊坠,是给谁买的?”林清颜拿起那个凤凰吊坠问道。 柳子衿道:“给你买的。你们栖梧学院的院服,不就是胸口锈着金边凤凰么?” “那这吊坠后面的字,是什么意思?”林清颜将吊坠转过来问。 柳子衿惊讶道:“背面还有字么,我还真没注意。” “哼,睁眼说瞎话。”林清颜鄙视的看着他,“凤凰非梧桐不栖……不就是凤栖梧的意思么?就算表哥你自己不注意,我不相信店家在给你推销的时候会不特意介绍。” “还真没有。”柳子衿很镇定的道。随后奇怪的问,“你之前好像没有看过这个吊坠的背面吧?怎么知道这个吊坠后面有字?” “以前逛街的时候看到过,本来还想买给栖梧姐来着,但她不喜欢戴首饰,所以就没买。不过,我们学院很多学生都买了呢。不过,我还是觉得表姐最配这个。凤凰非梧桐不栖,本来就应该只有表姐才有资格戴才对。”林清颜道。 柳子衿“哦”了一声,道:“我觉得只要是栖梧学院的学生,都挺有资格戴的。” “正面回答问题。”林清颜道。 柳子衿问:“回答什么?” “这个吊坠是不是特意买给栖梧表姐的。”林清颜又问了一遍。 “不是。”柳子衿摇头。 “你以嫂子的名义发誓。” “……真不是。” “你以嫂子的名义发誓,我就相信你。”林清颜道。 柳子衿眨巴眨巴眼睛,道:“我以林清颜的名义发誓……” “不行,我又不是嫂子……你要以昭雪嫂子的名义发誓。” “我人品这么差,以后会不会移情别恋还不一定。她可不一定真的能够嫁给我,以她的名义发誓,这誓言随时可能失效的。”柳子衿道。 林清颜道:“呸,瞎讲。不过,就算你移情别恋了,也不能拿我的名字发誓,应该拿你移情别恋的那个女人的名字……表哥,你连我偏宜都占,你真坏!”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瞬间就羞涩起来。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看着柳子衿,睫毛一颤一颤,像一颗心在一跳一跳。 柳子衿赶紧道:“不用发誓了,我承认,我就是给你表姐买的。” “我就知道!”林清颜道。随后,她把那个吊坠递给凤栖梧,“表姐,表哥好久没有给你送礼物了吧?赶紧收下吧,这东西真的很适合你。” 凤栖梧紧皱眉头:“这家伙买的东西,我就算死都不会收。” “看在他是兄长的份儿上,你就给个面子呗。就算不想戴,搁抽屉里放着也行啊。”林清颜道。 凤栖梧板着脸,态度坚决:“不要!” “真是拿你没办法。那我替你收着吧,回家放你抽屉里。”林清 颜道。 凤栖梧皱眉:“谁收是谁的,你要是放我抽屉里,我立刻就把它扔了。” “那就随你的便了。”林清颜说着把吊坠放入盒子里面,然后把盒子关上,随后道,“表哥,你既然都能去逛街了,看来病是好得差不多了。以后可千万得当心,不要再随便伤到神魂了。不过,神魂是怎么伤到的?表哥,你神魂受伤的时候,自己知道么?” 柳子衿摇头:“不知道。” “会不会是有什么妖魔作祟啊?这两天我听同学议论,说那个什么梦姑,就很有可能是妖魔一类。会不会有什么妖怪知道你是天生佛子,所以想要害你性命啊?要不然无缘无故,神魂怎么会受伤呢?”林清颜疑惑的道。 柳子衿道:“我也不知道,不行下午去街上买把桃木剑回来。” 林清颜很认真的点头:“我觉得可以。” 凤栖梧看不下去了:“就你傻,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这里是万佛寺,就算有妖魔一类,也不敢进来。他住在这里,怎么可能会因为那些东西神魂受伤?而且现在道宗全在星辰界,买个桃木剑又有什么用?满嘴跑冰马,一句实在话都没有。” “不要以为我处处忍着你,你就可以随便乱说话啊,我告诉你,我生起气来……” “有本事你别忍。”凤栖梧盯着他道。 柳子衿张嘴又闭上,闭上又张嘴,过了半晌,才道:“好男不跟女斗,懒得跟你一般计较。” “表哥对表姐真好。”林清颜发自内心的感叹道。 凤栖梧听了这话,瞬间冷笑起来:“他对我好?这真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那是因为你对他有偏见,要不然,你肯定能发现表哥对你有多好的。”林清颜道。 凤栖梧“呵”了一声,懒得说什么。 “对了表哥,之前栖梧表姐说你冷酷无情来着。”林清颜努力想修复凤栖梧和柳子衿之间的关系,看到暂时没有话题可聊,就突然提起之前在院外的事情,这个话题两人都能参与,不至于使凤栖梧在一边一句话都不说。 不过,最近这段时间,除了前几天凤栖梧忽然转变态度那一天之外,林清颜发现她的话确实变得多了起来。以前无论是前两年过年去顾家走亲戚,还是之前来京城路上,还有在顾府住着的时候,凤栖梧基本上都不怎么说话,冷冰冰的像没有生命的雕塑。 但自从第一次去春风坊找柳子衿,然后慢慢跟他接触变多,再到住进春风坊,每天一起吃饭,凤栖梧的话就渐渐多了起来。 虽然说的话一般都是针对柳子衿的话,而且也不怎么好听,但至少比不说话强。 林清颜感觉一直这样下去,两人之间的关系肯定能很快修复好的。 特别 是表哥在栖梧表姐面前,脾气特别好,无论说他什么他都不生气,她觉得就算现在表姐还感觉不到表哥对她的好,但时间久了,肯定能感觉到。有这么好的表哥,不会有哪个表妹会一直这样针锋相对的。 她也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能让这个进程更顺利更快速一些。 “冷酷无情?咱们三人往这一坐,光看表情,就知道谁更冷酷无情一些。”柳子衿没好气的道。 凤栖梧哼了一声:“人家姑娘又是写信,又是亲自登门,那样低声下气,还非要装正人君子。不是冷酷无情,是什么?” “你别在我面前装傻。那杜若惜明显居心叵测,我都看得出来,你会看不出来?”柳子衿道。 林清颜“嘻嘻”笑了一声:“之前杜若惜来信时,嫂子担心你是转性转得太过了,表姐就说杜若惜可能另有所图,还说你心机深沉,她都能看出来,你肯定也看出来了。所以才不去红袖招。现在想想,你们两个在对方心里,似乎都是差不多的人呢。不过不是心机深沉,是都很聪明。” “哟,这么看得起我,谢谢啊。”柳子衿向凤栖梧道。 凤栖梧“哼”了一声,没说话。 “不过表哥,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杜若惜接近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吗?”林清颜问,“表哥为什么不将计就计,慢慢与她周旋,搞清楚她的真实目的呢?” 柳子衿问:“那女人刚才出去的时候,你们看到了吧?” 林清颜点头:“看到了,真漂亮,跟嫂子都有的一拼。” “她比你嫂子可有心机的多,而且非常会勾引人。我要是与她虚与委蛇下去,怕不真被她给勾去魂魄。所以啊,还是直接撕破脸皮的好,直接杜绝与她的一切来往,省得阴沟里翻船,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柳子衿现在想起之前杜若惜楚楚可怜看着自己的眼神,还忍不住有些心动。 林清颜“哇”的一声,道:“在那种美女面前,还能保持冷静,表哥,你真是真正的君子!” 凤栖梧嘲讽:“他就是因为在杜若惜面前没办法保持冷静,所以才直接撕破脸皮的。要不然,早趁着这么好的机会,上去狂占偏宜了。” “还是你表姐懂我。”柳子衿道。 凤栖梧道:“见到女人就控制不住自己,真没有出息。” “废话,杜若惜那样的女人,几个男人能控制住自己。我能直接压制住借着与她虚与委蛇的机会占她偏宜的想法,已经是很坐怀不乱了好吧?”柳子衿翻着白眼道。 “我感觉表哥比那些儒生要君子多了。最重要的是,比他们要诚实,敢于承认自己心里的想法。不像那些人,整天表现得好像不食人间烟火一样,特别刻意。哼,要是真读两本圣贤书, 就能变成个圣人,那这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道貌岸然的败类了。” 凤栖梧彻底无奈了:“反正他怎么样,你都觉得他好。别人怎么样,你都觉得不好。” “本来就是。”林清颜看着柳子衿的脸道,“杜若惜在京中,可是无数儒生的梦中情人。包括清让表哥也一样,他们做梦都想跟杜若惜一起谈论诗词,和鸣琴瑟。若是能做她的入幕之宾,只怕能高兴的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就算那女人居心叵测,他们估计也看不出来,就算看出来,估计也什么都顾不上了。不像表哥,这么清醒,那女人楚楚可怜主动来找他,他都无动于衷。这个时候,冷酷无情,简直太帅了。” “清颜,下午还要上课,我们走吧。”凤栖梧看着她犯花痴,忍不住眉头紧皱。朝柳子衿看了一眼,眼神冰冷,警告意味十足。 柳子衿忍不住伸出食指在鼻梁上拉锯子,然后道:“时间确实不早了,你们也应该回去了。” 林清颜有些恋恋不舍:“表哥,那我们走了,有时间,我们再来看你。” “修炼重要,我这边没什么事儿,不用经常过来的。”柳子衿道。 “一天见不到你,人家就想你嘛。”林清颜撒娇,“怎么,表哥是不是嫌人家烦啦?” “说的哪里话,我怎么会嫌你烦?我是担心你天天拖着你表姐跑来跑去,她会烦啊。”柳子衿笑道。 “才不会,我看表姐心里乐意的很呢。”林清颜道。 凤栖梧道:“瞎说。” 林清颜“嘿嘿”笑了两声,然后道:“表哥,那我们走啦。” “嗯,路上小心。” 离去之时,凤栖梧转头又看了柳子衿一眼,手还在剑柄上握了握,以示威胁之意。 柳子衿无奈的摇摇头,然后给了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凤栖梧冷哼了一声,转头跟着林清颜一起走出了院子。 柳子衿坐在石椅上,有些发愁。 清颜这个年纪,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她住在春风坊,跟自己接触的又多。时间一长,生出点朦胧的情愫,是很自然的事情。特别是这个世界,还有着一句俗语,正是韩昭雪曾经说过的那句,表哥表妹,天生一对。 在这个世界,表哥表妹,本来就是极佳的通婚对象,若是年龄相差不多,更是天赐良缘。 他只比林清颜大三岁,这个年龄差,会让女生觉得男生比她们平常接触的同龄人成熟,同时又不会显得有什么年龄问题造成的代沟,这种情况下,女生是很容易生出好感的。 林清颜明显有往这个方向发展的趋势。 柳子衿非常担心。 虽然萝莉也是世间无数美好事物之一,但是现在的大环境,不允许啊! 成年人亲亲我我, 都会被制裁,若是和十五岁的萝莉……别说实质性的关系,就是名义上的关系越了界,都会被制裁的啊。 万一被人举报上去,自己很有可能就会被星辰界的神仙派下神兽来终结掉。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林清颜年龄还小,自己不能仗着自己的年龄优势和人生经验带来的魅力魅惑人家。 自己身为一个积极向上阳光正直的位面之子,应该坚持贯彻光伟正三大主义,绝对不能做出任何有违社会主义价值观的事情。 自己要努力维护未成年人的身心健康,无论如何不能荼毒他们还未成形的思想,并且一定要引导他们朝正确的人生方向走去,自己做的每一件事情,不仅是要对社会无害的,而且还要具有正面的引导和教育作用,最好是有什么深刻的含意,能让人的思想得到升华。 林清颜,这个小萝莉,绝对不能成为这一切的绊脚石。 自己一定要把她给……变成一个合格的……大宋王朝接班人。 (本章完) 章219 你现在是不是很看不起我 “小姐,我们有梦姑,摧城拔寨,就如摧枯拉朽一般。才几天的时间,整个程州就已是我们萧家军的囊中之物。这种情况下,还跟那个柳子衿纠缠什么?他就算再厉害,发明再多厉害的东西,也没有办法跟梦姑的神力相抗啊。要是实在觉得他有威胁,直接让梦姑把他杀了不就行了,何必这么麻烦,还要小姐忍着恶心去跟他演戏?” 万佛寺外,杜若惜上了马车之后,立刻就是一通疯狂吐槽。旁边的丫环听了,替自家小姐不值,同时对于小姐的做法,非常不理解。所以很是疑惑的,说了这么一段话。 杜若惜之前吐槽一通之后,心情已经好多了,此时听着丫环的话,她无奈的摇头:“据萧二丫头说,星辰界那些道君真人,也跟人间界的朝堂和江湖一样,都是各有自己所处的势力的。梦姑下来帮咱们,也不是所有神仙都同意的。若是做得太过分,引起别的神仙的不满,是有可能出手阻挠的。毕竟星辰界有规定,星辰界的人不能干预人间界的事情。” “也就是说,梦姑不能一直帮我们?”丫环皱眉问。 杜若惜点头:“正是如此。程州拿下,我们萧家军势头算是起来了,在萧家旗的号召下,加入的人才肯定很多。之前江湖中一些跟萧元帅有渊源或者对他仰慕的人,肯定也都会陆续加入进来。而且刘义隆大寿将至,又没有儿子,很多王侯早就耐不住寂寞了,看到我们发展这么快,他们肯定着急。过不多久,大宋就会四处起火。到时候,还会有草莽趁火打劫。只要我们能暂时守住程州,以后面对的朝廷的压力就会小很多了。到时候即使没有梦姑帮忙,我们也能完成复仇大计。” “所以现在……最大的忧虑就是柳子衿?毕竟他的发明,确实很厉害。可是照这样说来,拉拢他的人会很多吧。他那么油盐不进,我们拉拢到他的成功率很低啊。”丫环道。 “我们在程州一举旗,其他势力肯定都会开始接触柳子衿了……他必须挑一个队伍站过去,要不然,不用我们动手,他也会寝食难安。不过,最好还是把他拉拢过来,那样在以后的群雄乱战中,我们才能拥有最大的胜算。”杜若惜道。 丫环问:“小姐准备怎么做?” “我也有点头疼……这家伙性格跟传闻中不太一样,似乎并不是那么好色。而且,他警惕性很强,很难通过哄骗或者勾引,拉他入伙……现在看来,要先在韩昭雪那里使使劲了。” “韩昭雪是韩家后人,按理说也应该对朝廷恨之入骨才对。只要她不是个丧良心的,我觉得肯定能拉拢过来。柳子衿那么在乎她,如果有她从中劝说,他肯定会答应加入我们的。”丫环兴奋道。 杜若惜摇头:“就怕韩昭雪不肯啊……” “真要到那时,怎么办?”丫环问。 杜若惜眉头紧皱:“真要到那时,就要使一些卑鄙的手段了。” “小姐不会真的要牺牲色相吧?” “以前倒是有这种想法……不过现在看来,这办法明显不会有用。既然如此,倒也不必了。萧二丫头也不能说我没有献身精神。” …… …… 周曼殊下午的时候,来给柳子衿清毒。 她一直犹豫要不要再来,因为上次清完毒之后,柳子衿体内其实已经没有多余的毒素了,她如果再来,就是明摆着借机要和柳子衿见面、亲近。 到时候,她没有再欺骗自己的借口,只能**裸的面对内心当中那可以称之为不知羞耻的放荡想法。 上午的时候,她在石柱上的凉亭里弹琴。可是即使是净心师太教的那首静心的曲子,也无法让她自己静下心来。并且第一次,连这首曲子也弹得一团糟。 从凉亭之上遥望白云庵,周曼殊不自觉的,又想起那天和韩昭雪的对话。 “我是子衿的长辈,而且比他大那么多,我若对他有那种心思,岂不是…… 很不要脸很放荡的一件事情么?难道在你眼里,不是这样?你好歹也是一个先生,教书育人,怎么会是这种想法,成何体统?” “我是他的先生,按理说也是他的长辈……但是现在时间久了,感觉好像也没什么。啊,我好像被子衿传染了,他对很多事情不怎么在乎,搞得我也有些不大讲究了……” “你虽然是他的先生,但毕竟只比他大了几岁而已。除去先生的身份,事实上姐弟身份更适合你们。说是平辈,也没问题。我就不同了……” “你不也是他的姐姐?”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算了,不说这些。总之,我对子衿,完全是姐姐对弟弟那种疼爱,完全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胡思乱想,也不用对我提防什么……就这样吧,我走了。” “其实……我找周院长过来,是想说……如果你喜欢子衿的话……也可以。” 这些对话在这些天里,早已经不知在脑中回响过多少遍。 而在今天上午,这些话又浮现在脑海。 她不知道这些话该算是什么,是迷惑人的魔音,还是指引人的神示?又或者,只是自己的内心在作祟? 总之一想到这些话,她的心就乱糟糟的,无数或疯狂或大胆的念头,在脑海中嗖嗖嗖冒个不停。 每次到最后,都把自己吓个半死。 她抬起手,揉按眉心,然后就看到手腕上那只翡翠手镯。 质地不怎么样,工艺也很一般,但戴在腕上,总觉得很好看。 到最后,她也不知怎的,反正想了很多,然后稀里糊涂的,就再次来到了万佛寺。 重新进入那座才第二次来的院子,却不觉得有一种特殊的感觉。 好像在这里,发生过很多事情,并且以后,还会发生更多的事情。 柳子衿正在院子里笑盈盈的看着她,她的眼神忍不住躲闪,一不小心,瞟到他身后紧闭的睡房房门。 于是前几天的事情,浮上脑海,当时那样给柳子衿清毒,虽然觉得不太合适,但也没有多想。直到被上官燕误会,才知道那个姿势有多么暧昧。 如今再想起,整个人都臊得不行。 当时子衿脑子里有没有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呢?一想起这个,她就更加害臊了。 柳子衿看着周曼殊奇怪的眼神奇怪的表情,猜到她应该是又想起了那天的事情。 他道:“今天清毒的时候,我们栓上门,不管是谁,都不可能再直接推门进来了。” 人思想一出问题,什么事情都会想得不对劲。 周曼殊脸红道:“栓什么门,不栓门还被人误会呢,要是栓了门……那跳进横河也洗不清了。” “说得也是。”柳子衿道,“不过,身正不怕影子歪么……再说,我这里其实也不经常来客人的。”想想这话似乎不符合实际情况,又道,“就算来,大多数人也都会敲下门的。上官燕是独一份儿。” 柳子衿越说,周曼殊越担心,总觉得院门会随时被推开,又有人冒冒失失的闯进来。 “要不我改天再来吧。”她有些慌张的道。 柳子衿道:“啊?” “那个……没事……”周曼殊觉得自己现在有点像贼,身上有一种任谁都能看得出来的心虚。“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她问。 柳子衿道:“听曼殊姐的。” “那就现在吧……速战速决,省得又有人突然闯进来看到。”说完这话,总感觉有点怪怪的,像是在偷情一样,她忍不住有些烦躁了,自己这是怎么了,越来越容易想七想八了。要是再这样下去,可就彻底坏掉了。 “除了上官燕,没人会直接闯进来的。”柳子衿道,“这次还是跟上次一样么?” 周曼殊轻轻点头,不知怎么感觉脖子有些僵硬,这么 轻松的动作,却好像做的非常艰难。 “那我们进屋吧。”柳子衿说着,转身向睡房走去。 周曼殊艰难的抬起脚步,磨磨蹭蹭的跟上。 柳子衿打开房门,见周曼殊要过来又不过来的,忍不住问道:“曼殊姐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么?那要不改天吧。” “不用,我身体没问题。”周曼殊赶紧道。 改天……改天她只怕就真的没有勇气过来了。 周曼殊迈入房门,一种闷得慌的感觉袭上身来。 当柳子衿脱衣服时,更是口渴的要命。 她的拳头紧紧攥着,指甲狠狠扎着手心,让疼痛提醒自己清醒一点。 可是心脏还是不争气的乱跳。 她有些想逃,但是控制不住腿。双脚虽然微微颤抖,但却如被插了钉子一般,紧紧钉在地上。 柳子衿脱完衣服,转身挠头看着周曼殊,脸上露出有些腼腆的笑容:“曼殊姐,我好了。” 周曼殊嗓子里艰涩的“嗯”了一声,声音出来,把她自己吓了一大跳,见柳子衿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才慢慢放下心来。 接着,她拿出那个牛皮卷轴,抽出针,与上次一般,蹲在柳子衿身前,给他施针。 往常施针之时,她都全神惯注,心无旁骛,但今日却如何都定不下心来。余光总是忍不住乱瞟,然后就感觉入眼的都是非礼勿视的东西。 可能就是因为这些,所以才定不下心吧。 也或许是因为,柳子衿体内早已没有什么毒素,她施针之时,不需要太认真,随便扎扎就行…… 糟了! 周曼殊忽然俏脸苍白。 子衿体内,已经没有毒素了,等下施完针,没有毒液出来,子衿不是一下就知道自己是在骗他了?! 她一瞬间慌乱无比,想要转身就跑。 可是……跑了以后怎么办呢?该怎么在以后给子衿解释? 可是不跑……等下施完针怎么办? 没有毒液出来,自己又怎么跟他解释? 精神太过紧张,心情太过慌乱,一时之间,大脑宕机,明明经历过很多大场面的她,在如今这种小场面下,脑子居然不够用了。 完全想不出来,该编什么谎话,把自己遗忘的这个纰漏给弥补过去。 怎么办,怎么办? 周曼殊急得都快哭了。 她怕自己的心思败露,被柳子衿瞧不起。 一时之间,手足无措,施针都忘了。 “曼殊姐,你怎么了,怎么停下来了?”柳子衿奇怪的问。 “啊?我……不好意思,我走了一下神。”她下意识的撒谎,撒完谎之后,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施针。 在这个过程中,她的心百般焦急,百般煎熬。 希望子衿体内还残留有一些毒素……千万不要一点都不剩啊。 她这样想着,在心里殷切期盼祈祷。 可是天不遂人愿,无论她怎么催动元气,无论银针在柳子衿身上如何旋转,都带不出一点毒素。 只能怪她的施针之术太过高明,早已把柳子衿体内的毒素清得干干净净。 或许……这是天意吧? 她这样想着,有些绝望,心情竟瞬间平静下来。 随后,她从容的将银针从柳子衿身上一一拔下,再非常具有仪式感的,按照顺序,把银针一根根放回牛皮卷里,然后慢慢的,非常优雅的将其卷起。 柳子衿看着自己下半身,非常奇怪的问道:“怎么没有毒?而且,这次清毒的速度好像比前几次快。” 周曼殊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表情平静得有点像冬日湖面死气沉沉的水。 “你现在是不是很看不起我?” “啊?” 章220 你确定……你的心意是真的么 你现在是不是很看不起我。 柳子衿听着这话,真的是一头雾水。 还有周曼殊忽然变得有些枯冷死寂的表情,让他更是疑惑不解。 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自己为什么要看不起她? 她有做什么让自己看不起的事情么? 好像没有吧。 所以,无法理解。 周曼殊看着他疑惑的表情,却是凄然而又得到某种安慰的一笑:“谢谢你,这个时候还给我留面子。” 聪明人都善于装糊涂,这样能避免很多尴尬。她有很多时候,也做这样的事情,所以她能理解,假装糊涂里带有多少的善意。 但柳子衿却是更疑惑了:“曼殊姐,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我没有装糊涂,我真的不懂你是什么意思。” 周曼殊忍不住摇头:“谢谢你给我留面子。只是,你可以装傻,我却不能再欺骗自己。我以后再也没有颜面见你了。这只手镯,也还给你吧。”她将手腕上的翡翠手镯摘下来,递给柳子衿。 柳子衿愣愣的看着那只手镯,皱了皱眉,然后道:“虽然是偏宜货……但好歹也是我的一番心意。你要真不喜欢,直说就行了,我再给你买好的。直接再把东西还给我,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既然你不要,我就厚着脸皮接着戴吧,也算是一个纪念。”周曼殊说着,又把手镯戴上。 柳子衿真的被她给搞糊涂了:“曼殊姐,我现在脑子有点不够用,你能不能直接告诉我,你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他的一双不算太大的眼睛,此时却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周曼殊看着他的眼睛,心中也不觉糊涂起来,有些不敢肯定柳子衿到底是装糊涂,还是假糊涂了。 “你真的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周曼殊问。 柳子衿双手并在一起作揖:“曼殊姐,你就饶了我吧。女人心海底针,你们女人的心思,我这个正儿八经的大老爷们,真的是猜不透啊。” “你体内没毒。”周曼殊道。 柳子衿点头:“我知道啊,被曼殊姐施针清完了。” “但我今天又来给你清毒了。”周曼殊道。 柳子衿点头:“对啊,结果没有清出毒来,所以可以确定身体里确实没有残留毒素了……这有什么不对么?” 周曼殊看着他:“你还是不明白?” “我到底明白什么啊。”柳子衿快哭了。 周曼殊还想继续提示他。 这不是一件正确的事情。 只要不笨,都应该选择把这件事就此揭过。 但她有些不想那样。 她有一种强烈的冲动,一定要让柳子衿明白自己刚才到底在想什么在说什么在做什么的冲动。 就算那样会被他鄙视看不起,还是想让他知道。 这是一种奇怪的,或许会让她后悔很久很久的冲动,但她无法抗拒。 那种冲动如惊涛骇浪,挟裹着自遇见柳子衿以来,所有的纠结,所有的烦恼,所有的悸动,所有的欲进不得进欲退不能退,一起冲击拍打本就不再紧实的心扉,一直把堤岸冲破,洪水泛滥,恶浪滔天。人在浪中,身不由己,索性放飞自己,随波浪翻飞,飞上天,然后又深深沉入海。 没有挣扎,也无需挣扎。 大浪已来,无可抗拒,不如放飞自己。 “我来之前,就知道你体内没毒了。所以今天,其实是不必来的。”周曼殊道。 柳子衿道:“但是再清一次,更保险一点,不是么?” 周曼殊摇头:“我的医术,不需要那种东西。” 柳子衿看着她,思考了半晌,然后道:“不需要再清毒,但曼殊姐最终还是来给我清毒了,所以是明知不用来,但还是来了。是这个意思,是吧?” 周曼殊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柳子衿忍不住有些挠头:“所以……曼殊姐只是找个借口,过来看我?” “是。” “……” 这回答得有点太坦率了吧? 柳子衿忍不住再度挠头,很尴尬,但是周曼殊倒好像一点都不尴尬…… 刚才还怕自己瞧不起她呢,这会儿倒坦然的都有点理直气壮了。 “咳……想来看我,也用不着非找什么借口吧?直接来就是了……咱们是姐弟,如果见个面还要找借口,就实在太见外了吧?” “可我总觉得不找个借口,就不好意思过来。”周曼殊道。 “哎呀,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嘛。姐姐来看弟弟,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柳子衿道。 但无论是他还是周曼殊,都知道他现在其实是在装糊涂了。 之前认为他是装糊涂时,周曼殊还很感激,但是现在,反而有些不乐意了。 “我没有办法完全把你当成弟弟,所以来看你,也不是以姐姐来看弟弟的立场……而且姐姐来看弟弟,也没必要非让弟弟脱衣服。” 周曼殊这话说得明白而大胆,柳子衿简直不敢相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周曼殊自己都有些不相信。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感觉有些东西再也压抑不住了,明明之前还因为害怕心思暴露而慌乱,现在却非让对方知道不可了。 纵使她天资聪颖,历事无数,也不明白自己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柳子衿就更不知道了。 而且也根本不知道现在该说些什么。 周曼殊说她想见他,但是又不好意思见他。 周曼殊说她来看他,但是又不是以姐姐看弟弟的立场。 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更是暧昧而旖旎。 明明可以找出很多借口过来的,却不知什么原因找了这么一个,或许是因为眼前正好有这样的一个借口可以使用,也或许,潜意识里,只想用这样的借口。 因为这个借口促成的见面,会让两个人相见时,显得更加与众不同。 柳子衿赤着身子站在那里,忽而感觉非常羞耻,好像自己在不经意间,被别人骗取了色相一样…… “你现在,懂我的意思了吧?”周曼殊问。 柳子衿低着头沉默不语,不敢看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于是周曼殊做出了一个,更加让柳子衿也让她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直接又重新蹲了下去,然后仰起脸看着柳子衿:“是不是开始看不起我了?” 柳子衿低头看着她,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曼殊姐,你……你有点不冷静。” “我也这么觉得。”周曼殊道,“特别是像现在这样的时候。” 柳子衿看着她直直逼视的眼睛,看着她仰起的娇艳如花的容颜,看着她微张的粉嫩柔软的嘴唇间露出的洁白贝齿,忽然之间想伸出手,就这样居高临下的,揉一揉她柔软的满头秀发。 但他忍住了,并且迅速转身走向床边,把扔在床上的衣服以生平最快的速度穿上了。 周曼殊头低垂,然后站起:“我走了。” 柳子衿整理好衣服,转身看着她:“准备以后再不相见了,是么?” “是。” 柳子衿深吸一口气,然后拖了把椅子给她,自己则是坐到床上:“曼殊姐,你有整理过自己的感情么?” 周曼殊没有坐,而是疑惑的问他:“什么意思?”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们之间,也不需要再遮遮掩掩了,对吧?”柳子衿道。 周曼殊的手在椅背上摸了一下,然后轻轻坐下:“对,有什么,都可以直说了。” 有什么,都可以直说了。 不知为何,她心中忽然激烈的一撞。不知是因为喜悦,还是因为悲伤,总之那一撞的感觉很复杂,仿佛酸甜苦辣都有。 这一生似乎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 她不知道这一切是对还是错,不知道遇见柳子衿,是好的天意还是坏的命运。 总之不管如何,人生似乎都要因此,而生出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她并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气面对那种变化,无论那变化是好的还是坏的,她其实都还并没有做好准备。 因此她其实想逃。 或许把一切都说出来,然后以后再不相见,就是她自己无意识中选择的一种逃避方式。 所以刚才才那样大胆,那样肆 无忌惮。 反正都要逃了。 告诉对方自己的心意,甚至是某种疯狂的并且可能让人瞧不起的心意,然后不留遗憾的离开。 永离永别在大部分时候是一种遗憾,但有时候这种遗憾,反而会让人觉得不那么遗憾。 “你确定……你的心意是真的么?” “什么意思?” “就是……你今天之所以会做这些事,说这些话,真的是因为对我的心意,而不是因为其他的一些东西么?”柳子衿斟酌着语言道。 周曼殊听了这话,眉毛一下就竖了起来,她瞪着眼睛看着柳子衿,显得激动而又生气:“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其他的一些东西又是什么?一个人空虚寂寞冷,所以想要冲动的找个男人?莫非你认为,我此时过来找你,就纯粹只是一个不要脸的女人特意找一个放荡的借口然后好让一个男人脱了衣服站在她的面前任她肆意打量……而且是以那种姿势?我周曼殊刚才是很低贱,但不代表我就是那样的人。子衿,你这是在侮辱我。别人侮辱我可以……但是你怎么能这样?” 柳子衿赶紧站起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你真的是……是喜欢我……而不是,喜欢的只是某个人的影子?” 周曼殊听到这话,表情剧变,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你……你都知道什么?” 柳子衿摇头:“不是知道……而是猜测。或许……你认识我的父亲。我是这样想的。” 周曼殊扶住椅子扶手,似乎不这样,就坐不稳似的。 “所以你认为……我来找你,来这样见你,说那些话,只是因为,把你当成某个人的影子?把你当成某个人的替代者?”她的手狠狠抓着椅子扶手,咔咔咔,木头似乎有要碎的迹象,她的指节发白,浑身颤抖,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能看得出来,此时的她很激动。 “我并不是认为事情一定是那个样子,只是觉得曼殊姐需要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想清楚自己到底是因为我是我,还是因为我像他,所以才……” “你混蛋!”周曼殊猛的站起,拎起椅子就朝柳子衿砸了过去。 柳子衿躲闪不及,只是下意识伸出双臂,护在身前。 椅子重重砸在身上,柳子衿手臂剧痛,整个人直接被砸倒在床上。 脸没砸到,差一点,很险。 但是手臂真的痛,要断了一样。 椅子砸在手臂上后,滚走了,落到了床下,柳子衿躺在床上,不停吸着凉气。 周曼殊想转身就走,但看着他呲牙咧嘴的样子,又有些走不动……可是若要让她此时上去关心他,她又做不到。于是整个人就显得有些冷漠。 柳子衿吸了半天凉气,过了好久,才从床上坐起来,双臂仍隐隐作痛,不知道骨头碎没碎。 他呲牙咧嘴看着周曼殊,边吸凉气边没好气的道:“有什么话就不能好好说么,干吗要用椅子砸人?有些事情我总要问清楚的嘛,不问清楚哪知道该怎么解决?你是个女人,随便怎么任性都行,不冷静了,就说一堆暧昧的话,说完觉得没脸再相见,就要一走了之后会无期。我是个男人,我不能逃的,我得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好。咱们之间好歹也是有感情的,不管什么感情吧……总之就真这样一走了之再不相见,你不觉得太随便太不负责任了么?我们是成年人,不是小孩子,不能这样做事的。茫茫人海,相遇不易,说不见就不见,你也太不知道珍惜了吧?” “你有脸教训我?”周曼殊生气道。 “我怎么就没脸教训你了?”柳子衿道。 “你自己刚才说的是人话么?还怪我砸你?要不是我控制住力道,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周曼殊道。 柳子衿睁大眼睛:“我两只手臂都要碎了,你居然还跟我说你控制住了力道?你逗我呢吧?” “不可能碎的,顶多就是多疼一会儿。”周曼殊很自信又有点毫无人性的道。 柳子衿无奈了:“我脱衣服的时候你是一个样,等我穿上衣服你又一个样,你怎么是这种女人?早知道这样,我就光着身子跟你说话了。” 章221 世俗规矩的束缚 周曼殊知道柳子衿这话是在开玩笑,所以又羞又气到哭笑不得。 不过柳子衿还从未在她面前说过这种有点流氓的玩笑话,她知道,现在两人的关系彻底变了,具体变成了什么样暂时还无法清楚的总结出来,但总之再也回不到从前那样了。 她现在不再是什么姐姐,柳子衿也不再是什么弟弟,她不是大他整整一辈的周院长,他也不是小她整整一辈的青云学院初入校的新生。 两个人的一切似乎都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平等,可以像同龄男女一样对话。 周曼殊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然而这种感觉却实打实让她觉得自己和柳子衿的距离更加的近了。 不过终归是长辈心态,一个小家伙在自己面前不再保持什么尊重,多少也会有那么一些不适应和不舒服,最重要的是,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她的自甘堕落,是她自己让自己失去了年龄辈份身份应该带来的一切,那么失去了这些,会得到什么呢?亦或者会失去更多? “你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看来确实是开始看不起我了。”周曼殊半是生气半是玩笑的道。 “不要老是说什么看起看不起的,只要没做什么卑鄙的坏事,没有去恶意伤害别人,就不应该被看不起。曼殊姐你经历世事,看惯生老病死,悲欢离别,怎么还被一些世俗规矩所束缚?”柳子衿很认真的道。 “我觉得自己很……不知羞耻。你比我小那么多……” “星辰界那些前辈,有的活了一千岁,有的活了一千两百岁。曼殊姐觉得,一千岁和一千两百岁,有太大的区别么?”柳子衿问。 周曼殊愣了愣,道:“好像没什么区别,可是……我们不一样。” “没有什么不一样,年龄这种东西,只是记录一个人从出生之后经历过多少的春夏秋冬而已,别的任何意义都没有。那仅仅是一个数字而已。就像人的名字一样,它们只是一串符号,代表不了任何事情。一个人是好是坏,该去做什么事情,不该去做什么事情,和这些是没有关系的。而且,这世上五六十岁的男人,娶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是到处都有的事情,为什么性别反过来,就要觉得不知羞耻呢?” 周曼殊无法反驳,但在人世间生活得久了,有些东西早已深入骨髓,一时之间想要改变,是非常困难的。她说不出柳子衿的话有哪里不对,但还是感觉自己干的事情并不怎么光彩,甚至,觉得非常可耻。 柳子衿看着她,换了个角度,道:“曼殊姐,你是修武之人,身体与普通人不同。如今的您,年轻得如二十多岁的姑娘,这个时候,那个记录性的数字纯粹就只是一个数字罢了,你的年龄不应该由那个来决定,而应该由你身体的真实情况来决定。曼殊姐觉得,你现在的身体状况,皮肤情况,精神情况,胸部弹性……不对……那什么,反正就是,您觉得自己现在和二十多岁的自己,除了心境之外,有什么别的任何区别么?” 周曼殊听到“胸部弹性”四个字,脸已然红了起来,一双眼睛羞嗔看着柳子衿,真想张嘴啐死他。 不过……柳子衿这段话,倒比之前那段有作用一些,而且这本来也是两人结拜姐弟时,使她战胜犹豫与纠结的那些话。 正如柳子衿所说,此时的她,除了心境之外,其他一切,都和二十多岁时一样。皮肤还是那么白皙和紧致,身体还是那么柔嫩和光滑,头发还是那么乌黑和亮丽,一切一切,都充满女人特有的美丽。 若真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那也就是胸部比二十多岁时还要丰满一些,整个身形,也都比二十岁时更加丰腴。二十多岁时,身体处于一个平稳的完成期。到后来,这个完成品似乎又慢慢改善了一下,变得更加的成熟。 她心里的羞耻,被慢慢消融一些,但仍有更多的块垒,在那里坚硬的矗立。 不过那些已经不重要了。 柳子衿并没有看不起她。 这或许就已经足够了。 “你……一直是把我当成韩昭雪那个年龄的女人来看待的么?”周曼殊问。 柳子衿想了想,道:“差不多吧……不过当然也有所不同。无论是身份上,还是气质上,曼殊姐都比先生要更成熟强大一些。应该说,一个是姐姐,一个是大姐姐,大概是这样。” “确定不是阿姨一类?”周曼殊问。 柳子衿道:“差得远呢。”不过就算是阿姨,也应 该是十三姨吧? “可是在我眼里,你确确实实是一个小辈。”周曼殊道。 “你若非要以长辈自居,我也没什么意见。一想到曼殊阿姨找着借口骗我脱衣服,我还挺兴奋的。” “……流氓。”周曼殊脸非常红,同时觉得柳子衿很变态。 而且被他这么一说,感觉自己也很变态。 但同时,她隐隐感觉到什么:“你们男人,是不是不仅喜欢年轻的姑娘,也喜欢……那种很成熟的女人?” “是喜欢那种很成熟,但是又长得很年轻的女人。就像曼殊姐这样的。气质很成熟,但是无论相貌还是身材,都跟年轻姑娘没什么两样。这样的女人,非常的有……吸引力。”柳子衿盯着她道。 周曼殊没有真正经历过男女感情,也不太熟悉男女之事,但是她此时清楚知道,柳子衿所说的吸引力是哪个方面。 感受着柳子衿的目光,她忍不住感觉有些躁热起来…… 两个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怎么感觉这么龌龊和下流呢?好像充满了**的感觉。 无比污浊,一点都不清澈。 她有点不喜欢这种感觉。但心脏又一直砰砰跳。 “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问。 柳子衿道:“我之前跟先生说过,这辈子只准备拥有她一个女人。” 周曼殊有些失望,但又觉得理所当然,而且不觉间,还感觉松了一口气。 眼前的世界,具有无比的诱惑性,同时又像是与沼泽的重合体,无比危险。陷进去,必然要陷入无尽的挣扎。若是挣扎出来,沼泽就会消失,只剩下那个美好的世界。若是挣扎不出来,可能就会窒息,死亡。她有些害怕自己挣扎不出来,既得不到那个美好的世界,同时还会陷进去溺死。 不过,一个男人,一辈子只打算娶一个女人,这种想法,似乎有点怪异。 或许,只是他的借口? “人总是欲壑难填,我现在特别理解那种感觉。”柳子衿道,“或许我现在对曼殊姐并没有男女之情,但是知道曼殊姐对我是那种心意,又非常高兴,同时也不想拒绝,甚至,想要得到些什么……我是不是很无耻?” “男人不都是这样么?”周曼殊道。 她现在心情很复杂,有失落,也有高兴。 柳子衿现在对她没有男女之情,她无论如何都很失望,但是听到他不想拒绝,同时隐隐想得到些什么……也就明白,自己对柳子衿还是很有吸引力的。毕竟自己就是他口中那种成熟而又年轻的女人。 这种吸引力,来自相貌,来自身材,或许还来自辈份间带来的那种禁忌,也或许纯粹是男女之间那种天然的吸引…… 然而无论如何,终归比对方完全不感兴趣要来得让人开心。 但是,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想要得到自己的人,然而并不打算谈论感情这种事情? 她眉头微皱,有些无法接受。 “我们,就先这样吧。”柳子衿道,“就先这样相处着……以后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然而无论如何,我不想跟曼殊姐就这样再不相见。就像曼殊姐想见到我一样,我也想时常都能见到曼殊姐。”柳子衿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觉得自己特别的渣。 他在一个不同的世界长大,一直都认为一对一的感情才叫爱情,也一直觉得,一生一世只喜欢一个人,才是正确的事情。 而在这个世界,却完全是另外一种情况。 他说周曼殊被世俗规矩所束缚,他自己其实不也是如此? 两人被不同的规矩束缚着,所以同样的欲进不得进欲退不能退。 周曼殊顾忌的是年龄,辈份,他顾忌的,则是男女感情这件事情本身。 他现在开始有些理解周曼殊的心情,同时知道她有多么的挣扎。 周曼殊喜欢他,觉得自己不该喜欢,他则是觉得自己不该喜欢除韩昭雪以外的任何女人,所以直接堵住了自己去喜欢别的女人的可能性。 两个人的情况是完全颠倒的,但要到达的方向,却又似乎一致。 柳子衿在想,如果自己不是在唯一爱情论的世界长大,而是像这个世界的男人一样完全放开自己的心胸,那么是不是,此时的自己,也早已经喜欢上周曼殊了呢? 可是那样的话,自己又 会被年龄和辈份所束缚吧? 真难搞啊。 他忍不住有些头疼。 “就这样处着……是什么意思?”周曼殊觉得柳子衿好像也是在逃避,然后把一切事情都交给时间。 刚才还说自己是个男人不能逃要把一切事情都处理好呢,现在这又算什么?果然,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柳子衿道:“等。” “等什么。” “等我……对曼殊姐也有那种心意。” “有可能么?” “如果没有可能,我就不会让曼殊姐跟着我一起等了。”柳子衿道,“承认自己是个渣男,是需要一段时间的。彻底接受,就更需要时间。我现在对曼殊姐没有男女之情,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因为,觉得自己不该喜欢。我需要突破自己的障碍。” 周曼殊道:“你是说……你一定会……对我有那种感觉?”不过,渣男是什么意思?男的人渣? “或许现在就有,只是被我心里的世俗规矩给束缚住了……人总是很难搞清自己的真实想法,我也是一样。”柳子衿道。 “你也被世俗规矩束缚?” “现在才发现。” 周曼殊问:“你挣脱得了那种束缚么?” 柳子衿道:“我并没有什么自信可以克制住自己的**。” “所以……也仅仅是**而已?” “这个**,指的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灵上的。就像曼殊姐之前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情……在之前,你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做那些说那些吧?”柳子衿道。 周曼殊道:“我觉得这样不对。” “是对是错,谁能决定呢?或许这世界上,本就没有对错这种事情。” “你在劝说你自己。” “人的本性。” 周曼殊沉吟了一会儿,道:“那就……先这样处着吧。我发现,我也克制不了自己的**。明明知道是错的事情,还是不愿意收手。” “人本身就是被**支配的,同时也是因为**而变得强大。**这种东西,或许并不是什么坏东西。”柳子衿道。 周曼殊“嗯”了一声,然后道:“我们最近……先不要见面了吧。我觉得,我需要冷静一下。” “我也需要。” “冷静下来之后,会想要改变主意么?”周曼殊问。不知道是在问柳子衿,还是在问自己。 柳子衿道:“会想,但不会。” “那我……先走了。”周曼殊道。 “我送曼殊姐出去。” 房门被打开,一阵秋风带着凉意吹来,再浑噩的脑袋,也会瞬间变得清醒。 今天的事情,虽然还未完全尘埃落定,但至少已经开始落了,有了一个阶段性的结果。 本来漫天飞舞,毫无规律的杂乱飘荡着的灰尘,慢慢变得有序,以一种既定轨迹,慢慢一起向地面降落。 在这种情况下,周曼殊本来发热的很不冷静的脑袋,慢慢变得冷静了下来。 或许也有那阵秋风的作用。 而正因为脑袋冷静,刚才发生的一切,便以一种无比清晰的方式,在心间一一掠过。 于是心脏便因着这个原因,疯狂无比的跳动着。 这个时候她才后知后觉般大声在心中惊呼,天啊,我到底在干什么? 刚才一切如梦,不对,就算是在梦里,也做不出这样疯狂的事情。 自己肯定是喝醉了,才会完全失去理智。 可是自己没有喝酒啊。 太可怕了,男女间的事情,真是太可怕了,让人脑子都坏掉,忽然就会发神经。 一想到自己居然做了那些事,说了那些话,并且还答应了柳子衿的提议,准备就这样和他先处着,并且等着他喜欢上自己……她就觉得一刻也在这里呆不下去,只想赶紧逃跑,然后找一个地缝什么的,钻进去再也不要出来。 她体内的元气不受控制的向双腿移动,有一种拔足便飞奔远遁的冲动。 然而这个时候,她忽然看到,院子里站着一个人。 一个中年男人。 在他的旁边,还站着一只赤红如血、魁梧雄壮的赤鹰。 赤鹰。 那是顾家的标志。 章222 父与子 这个顾家的男人,不知道已经在院中站了多久。 他和那只赤鹰就像两尊雕塑,在院中一动不动。 有枯叶落在他们的身上。 他们的身上除了落叶,还有灰尘。 风尘仆仆,像赶了很久的路。 一人一鹰,气质非常相像,透着一种夕阳西下,江湖落拓的感觉。 落拓当中,透着疲惫失意与颓废,还有一种历经世事的沧桑感。 男人背后背着一把长剑,剑鞘已经锈迹斑斑,剑柄端有一把流苏,被风吹白,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这柄剑已经许久没有打磨清洗,或许已经许久没有用过也有可能。 一柄剑需要佩戴多久,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武者换剑,乃是常事,特别是现在,念力禁制常常更新换代,不同修为的武修,所用武器也有等级之分。剑的等级一旦低于本身修为,就要换剑,禁制跟不上时代水平了,也要换剑。 这个男人很久没有换剑,这说明他的修为已经很久没有进步了。也可能,是他已经不怎么用剑了。 行走江湖,难免与人起矛盾,动刀动枪,都是家常便饭。 没有一个武者的剑,会如这个男人背上的那把一样。 不用剑的人,有两种,一种是修为高过天下大多数人,不需用剑,便能战胜一切敌人。还有一种,就是为人和气,甚至懦弱,绝不与人起矛盾。 当然,也可能是他身旁那只赤鹰,告诉了别人他的身份,所以没有人敢惹他,因此无需用剑。 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一个武者的剑,也不该是这个样子。 这是一把奇怪的剑,这也是一个奇怪的人。 更奇怪的是,他的相貌,与柳子衿的有些相像。 眉眼之间,更是无比相似。 只不过,中年男人脸上有太多风霜雕刻的痕迹,脸型显得更硬朗,线条清晰,就如刀削的一般。而且胡子拉碴,显得不修边幅。身上的衣服,也有很多破损,到处都有毛边线头,看起来无比落魄。 那只赤鹰,羽毛也非常粗糙,不少羽毛,都支楞着,眼神当中,混沌不堪,一点都没有隼类动物的敏锐。 两个人在秋风吹拂的院中,与周围的一切融为一体,就仿佛原本就应该存在在那里一般。 若是画成画,这将是一副有着上等意境的好画。 不画成画,就这样在旁边看着,也能自然产生一种良好的观感。 周曼殊却脸色剧变,漂亮的脸蛋一瞬间没有了血色,那颗砰砰砰狂跳的心,也在一瞬间停止。 整个身体,都变得非常僵硬,若是碰触她的手指,会感觉到她的指尖已经变得非常冰凉。 柳子衿看到院中这个人,愣了一愣。 在顾清之的记忆中,有很深刻的关于 这个男人的印迹,然而别人的记忆,终归有一种隔阂感。此时看到这个本应该很熟悉很亲近的男人,柳子衿却有一种很陌生很疏远的感觉。 他怎么来了? 那个男人听到开门声,转过头来。 看到周曼殊时,眉梢微微一挑:“周曼殊?” 周曼殊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嘴唇哆嗦:“我……我不是故意要……我现在就走……以后再也不跟子衿见面。” 那男人有些惊异的看着她,然后道:“多年未见,仍然神采依旧。只是世事无常,未想到在这种场景下相见……这小子,别的本事没有,挑女人的眼光,倒确实一流。” “对不起,我居然干了这种不知羞耻的事情……请你原谅我,我现在就走。”与故人相见之日,居然是跟故人之子谈论男女感情之时,而且还谈的那样暧昧旖旎,周曼殊本就觉得自己不知羞耻,如今被眼前这个人撞到,更是觉得自己放荡无耻之极,甚至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需要。”那男人摇了摇头,“他这方面的事情,我不管。” 柳子衿上前一步,拍了拍周曼殊的肩膀,然后问那个男人:“你怎么来了?” “离家两年,连称呼都不叫了?”男人问他。 柳子衿实在叫不出“爹”或者“父亲”这两个词,他纠结了一下,还是道:“有什么事情,还是直说吧。” 男人叹了口气,然后道:“你爷爷让你回归宗族,为什么不愿意?” “因为不喜欢,也觉得没必要。”柳子衿道。 “你终归是顾家人。” “既然如此,又为何非回归宗族不可呢?” “你和韩家那个女人的事情,家族里的人都已经知道。你若要娶她,没有人会反对。你放心回去就是。当然,如果带上周姑娘,你爷爷也会很高兴。” 周曼殊听了这话,心情却极度复杂。 她站在那里,低着头,心里早已乱作一团。 “我不回去,和韩先生没有什么关系。”柳子衿道。 那男人沉吟了一下,道:“你母亲一直很想念你。” “我会抽时间回去看她的。你代我向她问好。”柳子衿道。 男人重重叹了口气:“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连我这个当父亲的,都觉得有些陌生。” 这个中年男人,正是顾家彦字辈的天之骄子,当年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曾与现今的南陆三军统帅萧玄策,并称大宋双星。只是在成婚不久,便日渐消沉下去。到了如今,江湖上只剩他以前的传说,现在的他,在大家眼中,已经是没落天才的代表。 “人总是会变的。”柳子衿道。 男人抬头望天,满脸沧桑。 过了片刻,他问:“栖梧怎么样?听说她现在和你……关系还算不 错?” “谈不上不错,只是没有以前那么糟糕而已。” “你总算懂事了。” “谢谢。” “谢谢?”男人不知为何,苦涩的笑了笑,“确实变了,确实变了……对了,听说,你的资质恢复了?”说这话的时候,男人眼中有古怪的情绪,太复杂,让人看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有恢复,只不过本来意念就不弱。”柳子衿道。 顾彦之脸上露出苦闷:“你这一生,本不该如此的。都怪为父,都怪为父……” 柳子衿听到这话,眼睛猛得睁大。 顾彦之,似乎知道些什么。 而且,好像那件事情,跟他有关? 柳子衿看到他浑浊的眼睛,居然有些湿润。 “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柳子衿问。 顾彦之满含愧疚的看着他:“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到时候,我会为自己所做的事情,给你一个交代。” “你到底参与了什么?!”柳子衿有些激动的问。 顾彦之愣愣的看着他:“你知道什么?” “我问你,你到底参与了什么?!”柳子衿大声问。 顾彦之一瞬间显得无比慌乱,甚至,显出一些手足无措。 随后,他仓惶逃蹿,人一下就到了半空之中。 那只赤鹰愣了一下,一声长啸,也驾风而起。 一人一鹰,以极快的速度向远方遁去,很快便变成两个小点。 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柳子衿攥着拳头看着顾彦之消失的方向,牙齿紧咬:“他到底干过什么?!” 周曼殊愣愣的看着他,不知道他和顾彦之刚才的对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她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再管别的事情。 她现在心里很乱,脑子也很乱,整个人又惊慌又恐惧,失魂落魄,六神无主。 柳子衿久久凝视顾彦之消失的那个方向,一直过了许久,心情才平复下来。 那件事情,顾彦之居然也有参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到底又是为什么? 一团乱麻,一团糟。 “子衿……我……我们还是不要再相见了……我……我现在终于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么不知羞耻了。我错了,大错特错……我不该……无论如何也不该……”周曼殊忽然开口,悲痛,愧疚,泫然欲泣,“我要离开了……对不起,我对不起你,我是个不要脸的女人……” 柳子衿转头看着她,问道:“所以……你的心意,终归还是……有问题的?” “不是,当然不是!”周曼殊疯狂摇头,“我的心意,绝对没有问题。只是……只是……我不能,我不该,我不应该这样做,我没有脸再待下去了,我要离开了,离开这里,离开京城……”但是到后面, 声音越来越小,因为柳子衿冷冷的盯着她,眼神也非常锐利。 “经过我的允许了么?”柳子衿声音冷厉的问。 周曼殊愣愣的看着他,呆住了。 “就因为那个人现了一下身,你就跟我说你要离开?”柳子衿有些生气的看着她,“你是不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我……” 周曼殊嘴巴微张,却说不出什么。她好像被威慑住了,双手在袖中紧张的握了起来,两只脚不安的微微在原地挪动,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眼睛慌乱的看着柳子衿,露出一种不符合身份和性格的惊慌无助。 “再跟我说一遍你要离开?”柳子衿身子微俯,一双眼睛居高临下直直盯着她。 他凑得很近,呼吸都喷打在周曼殊脸上。 周曼殊有些慌张,有些心怯,头害怕的低下,双臂紧紧贴着身体,肩膀微缩,像淋雨的小鸡。一句话都不敢说。 “不是要离开么?干嘛站在这里不动?有本事,倒是现在就走啊。”柳子衿声音严厉的道。 “对……对不起……”周曼殊轻声细气的道。 “回去想清楚,你的心意到底是什么。明天下午,过来找我。当然,你也可以不来。到时候,你是要离开,还是要留下,就都在你一人了。反正到时候,我也没资格再管你什么事情。”柳子衿说完,转身进了禅房,然后把房门紧紧关闭。 周曼殊站在原地瑟缩了一会儿,然后怯怯的转身,看向那扇紧闭的门。 想了很久,还是鼓起勇气,走到门前,小声道:“子衿,我……我明天下午来找你……” 过了一会儿,房间里传出一声“嗯。” 于是她如遭大赦,松了一口气,然后赶紧离开了这里。 坐上马车,心又开始砰砰砰乱跳起来。 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在她脑海中一次次回放。 每一帧画面,都让她心脏骤跳骤停。 她觉得自己不再复往日心境,不再那样淡然,从容,大气,她觉得自己似乎变得比以前软弱怯懦了许多。 似乎开始有害怕的人,害怕的事。 心开始会忽然跳,忽然慌。 不再觉得自己可以什么都不在意,超然平静的看待世间所有人。 似乎原本在山峰白云间看世界,如今,忽然从崖边跌落。 一下跌进拥挤的人海,跌进混乱浑浊而热闹的人间。 (本章完) 章223 柳子衿的思绪(本章不建议订阅 订阅之前,应该能看到一部分预览内容,因此在此特意提醒,本章无实质性情节方面内容,不建议订阅。 而作者之所以写这样一个章节……纯粹是因为扑街病已经无药可医…… 至于自动订阅的读者……其实我觉得这章虽然没啥实质性内容,但其实还是挺好看的…… 这波血赚,不亏。 …… 柳子衿坐在禅房中,思绪起伏。 顾彦之说出那样明显含有深意的话,并且在发现自己可能知道什么后,立刻仓惶逃蹿,柳子衿觉得,他肯定对顾清之做过很过分的事情。 或许是那件事情,也或许不是,总之,他心中对顾清之,肯定有非常深的愧疚。 而如果是那件事情,顾彦之为什么要帮着顾昭德,给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毒? 那跟亲手杀死自己的儿子,没有什么区别。 柳子衿很难相信,世上有父亲会做这样的事情。 但如果不是那件事情,又会是什么事情呢? 柳子衿想了很多,心里仍然很乱。 如果顾彦之真参与了那件事情,自己该怎么做?连他也一块杀掉? 他终归是顾清之的父亲,弑父这种事情,会让他背负无尽的骂名。 虽然那些骂名他并不介意,但由此而带来的麻烦,他却不能不想。 而且,若顾清之没死,得知这样的事情后,会选择杀死自己的父亲么? 可是父子相杀这种事情,这世上又少了么? 咦,不对,自己想这些干什么…… 顾彦之有没有参与那件事情,对自己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只要他在以后,不会像顾昭德一样对自己有杀意,那就什么都问题都没有,自己根本不用管他…… 自己是柳子衿,不是顾清之,顾清之被人下了毒,自己可没有……虽然在实际情况上,自己确实因为中毒而无法修炼,但在思想上,他没有那样的认知。 所以这样一来,问题就比较好解决了。 不过,看来自己真的被顾清之的记忆和思想影响很深啊,想问题都差点绕到圈子里去。 想通了这个问题,柳子衿心情愉悦了不少。 于是他便接着去想别的事情了。 周曼殊今天来找他,所做的事所说的话,都超出他的想象。 跟她本人的性格身份,一点都不相符。 或许是因为两人单独在睡房相处时的方式和姿势太过暧昧,以至于让她的脑子和心都乱掉,所以头脑发昏,一时控制不住,把自己的心意完全暴露出来。 也可能是因为她没有真正经历过男女之事男女之情,缺少经验,没有历练出一定的免疫能力,所以无论在动感情时,还是在动**时,都像情窦初开的少女,无法很好的控制住自己。 若不是她的身份辈份摆在那里,只怕早已沦陷。 柳子衿是在男女之事甚至男男之事女女之事都相对开放的环境里长大,只要不是有血缘关系,任何事情都不怎么在意。 反而因为周曼殊的辈份和身份在那里,反而会更激动更兴奋。 在某些艺术作品里,熟女是一种已经不算是小众的题材,不少人喜欢,甚至是钟爱。但是柳子衿对那些东西并没有什么兴趣。 普通人就是普通人,随着年龄增长,皮肤会松弛,变得粗糙,眼角会有皱纹,身材也慢慢走样,化再多的妆,打再多的光,也无济于事。 而能被称为熟女的普通人,没有一个能保持气质与身材的双重美感。 尽管保养得再好,和年轻姑娘站在一起,仍旧有着巨大的差别。 周曼殊却没有。 如果不是经历了很多事情,加上身份辈份使然,在年轻人面前,有一种天然的成熟与威严,只看她的外貌和身材,完全就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 柳子衿以前对所谓熟女,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结,周曼殊的出现,让他第一次体会到那些熟女控的感觉。 气质成熟,相貌年轻,身材同时拥有成熟和年轻这两种特性,对他而言 ,这才是真正值得去欣赏和钟爱的美。 柳子衿毫不否认,自己对周曼殊有着热烈的喜欢。 但那种喜欢,更多是浮于表面,更多是一种在男女之事方面的兴奋和冲动,是钟爱她成熟的气质和与之相完美匹配的外形美,还有那种身份和辈份带来的禁忌感。而对于她这个人本身,暂时并没有那种所谓爱情层面的东西。 但周曼殊性格并不坏,谈吐、品行,也都没有什么问题,柳子衿相信,如果没有韩昭雪的出现,他在和周曼殊认识的时间变长以后,肯定也会像喜欢韩昭雪一样,对她拥有那种爱情层面的喜欢。 这让他怀疑自己。 毕竟在他的思想中,具有唯一性的爱情,才是真正的爱情。这种思想根深蒂固,非常难以改变。 喜欢一个人,就是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最终喜欢的仍然还是她,并且只是她,唯有她一人。 但柳子衿经过分析自己的内心后发现,自己可能在无论什么情况下,都终究还是会喜欢韩昭雪,但是,她不是唯一。 自己在喜欢她的情况下,还可能喜欢上别的女人。同样,在已经喜欢别的女人的情况下,也可能仍还会喜欢上她。 这不是爱情。 这是滥情。 滥情不是有情,是花心,是无情,是混蛋,是无耻。 一个稍微有些良心的人,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这样的一个人,而当发现自己真的是这样的人时,会无法接受,怀疑人生。 柳子衿想到之前韩昭雪说他可以纳妾,甚至让他去接受莫绮时,他表现出来的专一,忍不住就想啐自己一口。 道貌岸然,衣冠禽兽,比真小人还卑鄙可耻的伪君子。 他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是这样的人。 完全经受不住一点诱惑。 周曼殊一说出她的心意,自己就忍不住动心了,就控制不住自己了,就忘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就忘了自己曾经认定的和坚定的东西。 可是他又想,自己真的坚定过什么吗? 就算认定唯一性的爱情才是爱情,也不过是从小在那种环境下长大,被那种环境给慢慢刻进骨子里的而已。 或许自己从未忠贞不二过。 若不然,怎么会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遇见一批批不同的姑娘时,总会对其中任意一批中的一两个姑娘,心生欢喜呢? 初中时,遇见一批姑娘,里面有喜欢的。 高中时,遇见另一批姑娘,里面仍然有喜欢的。 大学时,遇见又一批姑娘,里面又有自己喜欢的。 等到进入社会,在第一个公司,遇见一批女同事,里面会有自己喜欢的。 等到了第二个公司,遇见另一批女同事,里面仍然有自己喜欢的。 之所以没有认为自己花心,或许也只不过是因为没有和那些自己喜欢的姑娘分别真正的恋爱而已。 然而,从花心的层面讲,暗自喜欢,和真正恋爱,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呢? 他总是在走过每一段路时,喜欢上那段路上一朵合己心意的花朵,不同的路,有不同的合己心意的花朵,他没有因为在上一段路时喜欢了那里的一朵花,而不再去喜欢下一段路时的另外一朵花。 那时就应该发现,自己其实是个花心的人的。 可是,身边的那些人不也都是如此么? 要好的同学,兄弟,在不同学的学校,不同的年级,不同的公司时,也都会遇见一个又一个有感觉的姑娘。 她们在不同的时间出现,她们出现时的姿态也各不相同,但她们都一样在那些朋友心中,发出与上一个喜欢的姑娘一样的光。 单身的朋友们,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喜欢着一个又一个不同的姑娘。有了女友的朋友们,倒大多数保持了专一。 然而那种专一,也不过是关系上的体现而已。 他们在拥有了女友之后,从未再宣称过对其他女人的喜欢,而他们在拥有女友之前,也曾对不同时期的不同姑娘们动过心。 莫非拥有了关系上 具有契约性的另一半,就会封闭自己对其他姑娘的感情么? 那么那些出轨的人,又是怎么回事儿呢? 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爱情,以及,爱情到底是什么? 喜欢一个人的同时,去喜欢另一个人,就被称之为背叛。 那么换个角度思考,喜欢后者的同时喜欢前者,是不是也是对后者的一种背叛呢? 到底什么才算是背叛? 一开始喜欢,后来不喜欢了,是背叛? 那么,在喜欢一个人的同时,去喜欢另一个人,喜欢之情尚在,只是在同时对别的人也有了喜欢之情,那么这算是背叛么? 如果这算是背叛,那么爱情中的背叛,到底是之于爱来讲,还是之于人来讲呢? 大多数人认为,一个人在喜欢一个人的同时,不可能去喜欢上另外一个人,不然就不算真正的喜欢。 可是柳子衿知道,世间人千千万万,会让自己忍不住喜欢的,绝不止一个两个。 这世间美好的姑娘有许多,有的长得美,有的性格美,有的笨的可爱,有的酷的潇洒,她们各有各的魅力,犹如不同种类的鲜花,犹如不同星系的星辰,犹如春日里分别来自清晨和傍晚的一缕清风,让人情不自禁爱上。 她们是那样招人喜欢,怎么可能喜欢了这个,就不喜欢另一个了呢? 不,这是借口,都是借口。 是自己给自己找的借口。 柳子衿在心里这样想着。 可是仔细想想,事情不原本就是这样么? 就算是找出来开解自己的借口,他也无法找出什么可以反驳的地方。 当然,若真要反驳,也很简单:如果你喜欢一个人的同时,喜欢上了另一个人,那么你的喜欢,就不是真正的喜欢。 可是柳子衿不服气,喜欢不喜欢,自己心里最清楚,别人凭什么对自己的情感指手画脚,来判定它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他们又有什么资格,来判定这样一种有可能连当事人本人都搞不清楚的玄妙的东西呢? 而且,世上的事情,没有绝对性,凭什么就认定目标数量多的喜欢就是假喜欢,目标数量为一的喜欢就是真喜欢呢? 自己喜欢韩昭雪么? 答案是肯定的。 自己喜欢周曼殊么? 以后肯定会喜欢的。 那么自己在喜欢周曼殊的时候,会继续喜欢韩昭雪么? 当然也是肯定的。 那么自己会因为喜欢周曼殊,而对韩昭雪的喜欢比之前的要少么? 当然不会。 这种东西又不是物体,又不需要遵守什么能量守恒定律,没有理由喜欢上另一个人时,对原本喜欢的人的喜欢就会减少。 那么,凭什么说这种喜欢是假的? 说不定我同时喜欢两个姑娘的热烈程度,比有些人喜欢一个姑娘时的热烈程度还要强。 妈的,我居然会这样想,原来我真的是个渣男,操。 柳子衿无力的躺在木地板上,感觉有些绝望。 他觉得,当周曼殊隐约确定她对自己的心意时,肯定也有过另外一种绝望。 思想方面的束缚,胜过一切实质性的禁锢,它在无形之间,捆绑住你的心,甚至让你察觉不到它的捆绑,以为自己真的在飞翔。 实际上,你再天马行空,也不过在思想天空之内。 大多数人,从未飞离过这片天空。他们穿行天际白云间,感受着风强烈的吹着,海阔天空,于是感叹,我的思想自由了。 柳子衿此时发现,人身自由比思想自由,更容易获得一些。 人身自由,当你足够强大时,便由你自己决定。 而思想……是不由你作主的。 你以为你的双手是进化的结果,它让你可以劳动,做更多的事情。 而或许,这两只手,其实是困住你双翅的铁壳子。 而你,以为他是你身上的器官。 那么理所当然,从不怀疑。 今日无更 这两天严打突然来了 并且貌似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严重 从14年开始,网文尺度在一步步收紧 并且还在不断收紧中 但是我觉得目前的尺度管控和一四年以前是两个极端,现在的尺度绝对是过紧的 当然身为作者并没有任何办法,网站和编辑也同样毫无办法 我要抽时间看一下以前的一些章节,看能不能在细节性方面做一下修改 不过我既然写出来传上来了,肯定是已经经过修改和自我管控的,所以还有修改空间的尽量就修改一下,没有修改空间的就去他大爷 《三步生莲》今日无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224 天下大势 这件事情该怎么跟韩昭雪说呢? 自己之前可还信誓旦旦,说这辈子只准备有她一个女人的。 这才过多久,转眼又想有第二个了。 很纠结,很难受。 韩昭雪那边知道这件事情,应该不会说什么,她本来就有让他以后纳妾的心思,所以肯定不会寻死觅活之类,但她越大度,越懂事,柳子衿就越愧疚,越羞臊。 妈的,那些游走在众多女人之间,甚至动辄劈腿的渣男,到底都是怎么做到那么花心而又不感到羞愧的? 怎么自己就做不到? 柳子衿很郁闷。 郁闷了半天,决定不再多想。 反正韩昭雪不会有什么意见,自己再想,也是多余,毫无意义,只是让自己徒增心灵上的愧疚而已。 控制不住诱惑要当渣男,又改变不了自己的思想,那就注定要受到心灵的煎熬,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越想越痛苦,不如尽量不要去想。 眼下自己并不是很闲,时间还是要好好利用才行。 他拿出一把檀香,在禅房点上,同时紧闭门窗。 等到檀香充满整个禅室,便坐在乾坤座中,灵魂出壳。 神魂的损伤还没有完全恢复,他还需要继续吸收星辰之力,滋养神魂。 到了晚上的时候,神魂便差不多恢复了正常。 夜里的时间,他用来吸收星源,继续壮大自己的念头。 练骨境可以使用一级念力武器,二步一境运气境,便可以使用二级念力武器了,他准备抽时间去孤竹园一趟,把自己的念力装备更换一下。 第二天起来之后,他在禅房等待周曼殊的到来。 上午周曼殊没有来,反而来了一个从未见过,但来头极大的人。 差不多在上午十时左右,一个锦服青年前来拜访。 这是一个标准的英俊男子,二十五六岁年纪,剑眉星目,气宇轩昂,走起路来,气定神闲,透着一股高贵优雅,一看就是富贵公子。 “在下刘先,见过佛子。”男子显得很恭敬,但是没有丝毫谦卑之气,所谓不卑不亢,说的大致就是这种姿态了。 “刘先?”柳子衿仔细想了想,好像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我们见过么?” “从未见过,故此特来拜访。”刘先微笑说道。 柳子衿很奇怪:“既然从未见过,为何要来拜访?” “想斗胆和佛子交个朋友。”刘先道。 柳子衿仔细看着他,然后问:“阁下从何处而来?” “定州。”刘先答道。 “定州……刘先,敢问令尊是……” “家父是安阳王,刘原。”刘先答道。 “原来是世子殿下,失敬。” “在佛子面前,世子又算什么?说笑了。” “定州至此,近一万里路程,世子殿下在路上走了很久吧。”柳子衿道。 刘先点头:“冰马来回倒换,也骑了十日才到。” “辛苦了,喝杯茶。” “为见佛子而来,区区万里路程,又算得了什么?只是外面战事汹汹,佛子却能在此休闲喝茶,这份气度,在下十分佩服。”刘先道。 柳子衿一笑:“我又帮不上什么忙,着急也没用不是?” “佛子谦虚了。”刘先道,“以佛子的本事,想要改变一场战局,还不是随便动动脑子的事情?” “世子说笑了。” “佛子对当今天下大势怎么看?”刘先看似随意,但实则非常突然的问道。 “天下大势?世子是指萧家军与朝廷,谁输谁赢?”柳子衿问。 刘先笑着摇头:“萧家军,并不足为惧,但是他们搅起的乱子,却很可能是天下苍生遭殃的开始。” “萧家军不足为惧?世子为何这样讲?”柳子衿问。 刘先道:“佛子这是明知故问?” 柳子衿摇头:“确实不知。” 刘先看了他一会儿,道:“在我之前,可有其他世子来找过佛子?” 柳子衿 摇头:“没有。因为刘贺的事情,应该不少皇族的人都视我为仇敌吧?” “刘贺那种人,死不足惜,为他愤慨者,也不过如此而已。我与他虽算是堂兄弟,这件事情,却是站在佛子这边的。”刘先道。 柳子衿笑笑,道:“看来世子殿下也是一个正直的人。正好,我也是个正直的人。既然这么有缘份,不如坦承一些,有话直说如何?” “什么话?” “世子十日行万里,如此紧急来找我,到底所为何事?” “交个朋友。” “交个朋友?” “对,交个朋友。” 柳子衿忍不住笑了起来:“十日行十万里,只为与我交个朋友,看来世子殿下对我,当真是欣赏的紧。那么,交个朋友之后呢?” “交心。”刘先道。 柳子衿一愣:“交心?” 刘先点头:“交心。” 柳子衿有些搞不懂他了,于是又问:“交心之后呢?” “交心之后,佛子就知在下,究竟是何样人,究竟能做成何样事。” “再然后?” “再然后,佛子就应该知道,在未来,该支持谁。”刘先道。 柳子衿眉头紧皱:“支持?何意?” “先交朋友,别的事,以后再说?”刘先道。 柳子衿道:“不是说要交心么?” 刘先一愣,随后苦笑:“佛子当真狡猾的很。不过,有些事情是明摆在台面上的,既然佛子非要在下说出来,那在下也不介意在佛子面前废话一番。” “洗耳恭听。”柳子衿好整以暇。 刘先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然后站起身,双手负在背后,在桌前来回踱步。 “平静了两百年的南陆,要乱了。这么明显的事情,我不信佛子看不出来。”刘先转头看着他,“历来天子年迈,立太子都是头等大事。可是当今宫中,只有公主,没有皇子,所以这太子,便无从得立。现在天子身体还算可以,还可以处理一下国事。可是以后呢,以后怎么办?群龙无首,天下可不就要大乱了么?” “天子长命千岁,暂时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柳子衿道。 刘先听着柳子衿这么明显的大谎话,忍不住摇头:“佛子何必一定要装傻?我们现在在这里说这个,对天子自然是大不敬。可是,有些事情摆在面前,注定不能逃避,也不应该逃避。因为这关系着天下苍生的幸福,关心着黎民百姓的安乐,无论是谁,在大宋亿万百姓的疾苦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佛子是佛门中人,以慈悲为怀,更不应回避这样的问题。” “殿下接着说。”柳子衿道。 于是刘先再度踱起步来:“天子已经是暮年,精力大不如前,虽然还能操劳国事,但明显已经力不从心。天子膝下,没有皇子,没有能够继承大统之人。一旦发生意外,后果便不堪设想。狼子野心的权臣,趁火打劫的草莽,贪婪残忍的盗贼,都会趁此时机,出来生事。到时候,天下势必陷入长久的战乱之中。战争,最苦的便是百姓。特别是长时间的战争一起,更是民不潦生,生灵涂炭,一些趁火打劫的盗贼、恶兵袭掠大地,肯定是寸草不生,血流成河,饿殍遍野。而一旦大宋乱了,刚刚被赶到横河之北的魏军,又会卷土重来,一直虎视眈眈的东赵西夏,也会趁机侵扰,而身在南方妖异之地的妖族们,也会趁势对我人族大肆屠戮。到时候,整个天下,都将陷入生死苦难之中。佛子身为佛门中人,对这样的情况,不会感觉到痛心么?” 柳子衿道:“天子还在。” “是,天子还在。可是,萧家军起事了,并在几天时间,占据了整个程州。那么多郡的太守、守将,集体发疯,人心惶惶,流言四起。所有人都说,我大宋国运已尽,天要诛我刘氏一族……那些本来可能还会蜇伏几年的狼子野心之辈,只怕很快就会借着这个机会,主动掀起战争。本来至少在几年以后才会大乱的天下,马上就要大乱了。这种情况下,佛子就不准备做点什么吗?” 柳子衿眯眼看着刘先:“看来世子准备做些什么。” 刘先重新在椅子上坐下,一双眼睛灼灼盯着柳子衿:“我身为皇族,理应保住大宋江山不倒。而身为武修,自小习悟佛理,也算稍有佛性,更是不愿天下苍生,陷入长久的战乱之中。若真到天下大乱那一天,我刘先势必站起来,扛住这要塌下去的天。” “很好,很有理想,我很欣赏你。”柳子衿道,“既然你准备那么做,那么不如现在就回去准备吧。留给你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或许佛子会认为,我也不过是趁乱,想要争得皇位……不错,我是有这个想法。天下那么多人,没有几个人会没有这种想法。可是,他们大多数是为了权势,为了享受,为了那至高无上的地位。可是我不是,我想拯救黎民百姓与水火之中,我想当一个英雄,而不是一个枭雄。我想努力让天下变得和平,让百姓们能够安居乐业,不受饥寒之苦,快快乐乐的生活。并且,我有信心做到这一点。所以,我想请佛子相信我,支持我。”刘先很认真的道。 柳子衿道:“我人单力薄,支不支持,又有多大关系呢?” “您是佛子,现在的南陆,是佛宗香火之地。我做这样的大事,如何能不取得佛子的肯定和支持?何况我定州身在南极关之侧,到时候若要起事,肯定一边要对付妖族,一边还要与其他势力作战。若没有佛子支持,怎么办得到呢?所以,即使是为了能够抵御住妖族的入侵,也请佛子支持我,支持我们定州。” “容我考虑一番。”柳子衿道。 听到这话,刘先有些失望。 但是对方好歹没有直接拒绝,所以他还是抱有一丝期待。 “两日之后,在下再来拜访佛子。” 刘先走后,柳子衿到院门前告诉守院僧,以后再有姓刘的找他,一概不见。最好是只要见到男人,就立刻赶出去。他准备清修一阵,不希望过多外人来打扰。 守院僧问:“女施主不需要赶走么?” “不需要,本佛子定力很强,女菩萨对本佛子的清修一点影响都没有。”柳子衿道。 守院僧点头:“小僧知道了。” “很好,很好。”柳子衿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回了院子。 看情况,不到下午,周曼殊是不会来了。 于是柳子衿把乾坤座搬到禅房,护魂伞就放在一边,点燃檀香,神魂出壳。 这次离开乾坤座时,他小心了许多。 先是用手撑着护魂伞,慢慢一点点伸到乾坤座外。 外面的温度很灼热,与乾坤座里完全是两个样子,但是在护魂伞下,虽然感受到灼热,神魂却没有什么要受伤的迹象。 于是他身子一点点飘着往外挪,直至完全离开乾坤座。 白天,本应该一切都看得清楚,而在乾坤座里,也确实如此。 可是一离开乾坤座,外面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到处都是白芒芒一片,只有护魂伞下的一点空间,显得清澈透明。 阵阵檀香从神魂周围飘过,让他感觉到阵阵清凉。 有了护魂伞,感觉真是大不相同。 不过感觉跟第一次神魂出壳一样,只能在斗室之内,缓缓移动。 到处都很灼热,那些尘埃反射的界光,像刀子一样锋利,不小触碰到,就会钻心的疼。 他努力将神魂全部缩在伞下,在禅房内缓缓游荡。 没过多久,便感觉累得不轻。 像做了无氧剧烈运动,全身能量都被耗干。 但与此同时,有一种酣畅的感觉。 白天空气中飘荡着的声音,比起黑夜要多了许多,柳子衿能听到很远处的声音,到处都是诵经声木鱼声,还有脚步声说话声,外面还不停传来鸟叫的声音。 这些声音在平常听来,没有什么感觉,但是由神魂感受到,却觉得威力很大。 像有人在耳边咣咣敲钟,有的声音大一些的时候,更是如晴天霹雳。 柳子衿在室内游荡一刻钟,便回了身体。 天地瞬间变得清晰,也不再灼热,反而凉爽。 自神魂出壳之后以来,第一次感觉到拥有**的美好。 章225 我就觉得你哪里都好 …… …… 下午的时候,周曼殊来了。 穿的衣服跟那天去钱府做客顺便结拜为姐弟时差不多,腰间环佩叮当,很是美丽动人。 就是表情有点怪,是一种明显透着伪装的平静。 “来了?” “嗯。” “喝点茶吧。” “嗯。” “中饭吃了么?” “嗯。” “说点什么吧。” “嗯。” “……”柳子衿有些无语的看着她,然后道,“好歹是个大人,就算一时之间适应不过来,也不用这样吧?” 周曼殊也觉得丢人,但没办法,她在这方面就是个菜鸟,跟柳子衿见面,无法保持什么太正常的样子。 “茶……很好喝。”她想了很久,想出一句话。 柳子衿把自己面前那杯递给她:“再喝喝这杯。” 同时用另一只手把她的那杯拿到身前,转了一圈,在她用嘴噙过的地方,轻轻啜了一口茶水。 周曼殊顿时一阵心慌,接过柳子衿的那只茶杯时,忍不住手抖,于是茶水表面,顿时猛烈泛起道道涟漪。波纹一圈一圈撞击着杯壁,也撞击着她的心。 她将茶杯放到桌上,没好意思喝。 心情很怪异。 明明说好只是先这样处着,然后等着柳子衿对她有那种心意。 可是现在明明还不是那种时候,感觉上却像已经确定了关系一般。 看着对方,不自觉把对方当成有那种关系的亲密的人,忍不住会欣喜,更多的却是心慌。 她真不知道,柳子衿是怎么做到那么淡定的。 难道,这就是经验的作用? 一想到柳子衿之前在青州时,和那么多女人有过肌肤之亲,她一时之间,就忍不住有些吃醋。再一想,那些肯定都是很年轻很漂亮的女子,又忍不住有些自卑。 可是在以前,她从来不会自卑的。 无论跟哪个姑娘比,都不觉得自己差。 但是现在,却不知不觉把自己看低。 变得越来越没有自信。 “喝一口。”柳子衿指着她面前的茶杯道。 周曼殊道:“不渴,等下再喝。” “你不是说茶很好喝么?”柳子衿问。 “那……好吧。”于是她端起那个茶杯,轻轻啜了一口。不过,可没有敢像柳子衿那样,特意将杯子转一圈。 柳子衿看她将茶咽下去,问道:“好喝么?” 周曼殊道:“都是一样的茶,味道当然也一样。” 柳子衿道:“没有感觉我喝过的茶,会更好喝一些么?” 听着这话,周曼殊的心忍不住砰砰砰使劲跳了起来。 甚至忍不住想用手捂住胸口。 “怎么不说话?”柳子衿笑着问。 周曼殊脱口而出:“坏蛋。” 随后惊觉,自己居然在跟他打情骂俏。 一时间,伪装的表情被打破,俏脸一下就红了起来,甚至都不好意思再看柳子衿。 柳子衿忍不住笑出声,然后道:“曼殊姐今天很漂亮。嗯,昨天也很漂亮,不对,前天也好像很漂亮……” “胡说,我们前天都没有见面。”周曼殊不好意思道。 柳子衿有点遗憾的道:“真可惜,前天那么漂亮的曼殊姐,我居然没有看到。” 周曼殊有些承受不住了:“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曼殊姐不喜欢?” “你别逗我……我还没习惯呢。”她小声道。 “早晚都会习惯的。”柳子衿道。 周曼殊不知道说什么,轻轻的“嗯”了一声。 “过几天,我们一起去白云庵看先生吧。”柳子衿道。 “啊?”周曼殊一惊,然后慌乱道,“我还没准备好。” “总是要说的。”柳子衿道。 周曼殊问:“就不能……晚些再说么?” “早点说吧。瞒着她,感觉不太好。”柳子衿道。 周曼殊忍不住用手搓衣角:“可是……万一她生气怎么办?” “不会的,先生很大度的。”柳子衿道。 周曼殊当然知道她大度,可是……她不好意思。 总觉得很羞耻。 而且,有一种趁别人不注意,偷偷在背后抢了别人东西的感觉。 “我还是有点怕。”她道。 柳子衿道:“放心,有我呢,她要是真生气,大不了让她打一顿。” “她怎么可能舍得打你……而且,你现在对我……应该还没有那种心意吧。”周曼殊低头道,“这么早说,好像不太合适。” 柳子衿道:“那……就先不说吧。” “嗯。”周曼殊轻轻点头。 虽然明知道那种心意,不可能很快就出现,但是,她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失落。 “曼殊姐,你说我是不是很随便啊。为什么昨天才说相处着看看,今天就觉得好像非常喜欢你了呢。”柳子衿有些困惑的盯着她道。 “啊?”刚刚失落的心,瞬间变了个样子。周曼殊看着柳子衿,双手忍不住扣在一起放在身前,因为心跳过快,呼吸好像都有些急促。 柳子衿问:“曼殊姐……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我有那种心意的?” “怎么……突然问这个?”周曼殊不好意思的问。 柳子衿道:“好奇。总觉得曼殊姐那么成熟高贵的人,不应该会看上我这个小毛孩才是。” “觉得年龄不相衬,对吧。”周曼殊道。 柳子衿摇头:“是觉得我没有什么地方,好到让曼殊姐这么优秀的女人都看得上。” “韩昭雪不也看上你了?”周曼殊道。 柳子衿道:“我们算是日久生情吧。” “好像也没多久。”周曼殊道。 “那……就算是缘分吧。”柳子衿道。 周曼殊道:“那……那我可能……也是因为那个原因。” 柳子衿摇头:“不行,必须说出一个其他的原因。” “为什么?”周曼殊撅着嘴问。 “因为……我想确认你的心意。” “你还是不相信我?”周曼殊有些委屈有些生气的道。 柳子衿点头:“因为我实在没觉得我哪里好,但是曼殊姐却看得上我,我实在有些不能理解。” “你怎么会觉得自己没哪里好?我就觉得你哪里都好。”周曼殊道。 说完,忍不住捂住了嘴,然后脑袋又低低的垂了下去。 柳子衿哈哈大笑,然后起身道:“曼殊姐,我们去逛街吧。” 章226 逛街(上) “逛街?那怎么行?若是被别人看到……” “半步墨师柳子衿和栖梧院长周曼殊一起在街上闲逛,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么?” 周曼殊一愣。 然后才忽然醒悟似的想起,她和柳子衿的事情,现在并没有其他人知道,而且以他们两个的辈份身份年龄,别人就算看到他们走在一起,也根本不会多想什么。 不觉放下心来。 “那……去哪里逛?”她问。 柳子衿道:“去附近热闹一些的街道,把你腕上的手镯换一下。” “不要。”周曼殊立刻用手护着手腕道,“我觉得挺好的,不用换。” 柳子衿见她这样,忍不住笑了笑:“这么紧张干什么,又没说要给你要回来。” “谁紧张了?”周曼殊口是心非,脸露羞赧道。 “既然你这么喜欢这个手镯,那就不换了,不过,今天对咱们两个来说,意义非凡。总得买点什么给你纪念一下。”柳子衿道。 周曼殊眼睛中忍不住露出脉脉含情:“我有手镯了,不需要别的了,倒是你还什么都没有,我应该买个东西送给你。” “我一个大老爷们,可不需要戴什么首饰。”柳子衿道。 周曼殊道:“谁说不需要的?就算戒指耳环这些不要,玉佩、吊坠、抹额还是可以戴一戴的。” “到街上再说吧。”柳子衿道。 于是两人站起来,离开院子,向万佛寺外走去。 寺院内平直的道路上,僧人很多,每个人见到柳子衿,都恭恭敬敬合掌行礼。 一些游人,听那些僧人对柳子衿口称佛子,都朝他投来诧异敬畏的目光。不少坚定的佛宗信徒,也都在旁边向他微微施礼。 大多数人也都会多看周曼殊一眼,猜测这个走在佛子身边的女人是谁。 周曼殊低着头,脚步很快。 和柳子衿走在一起本来就心虚,如今再被许多人不断注视,更是忐忑无比,总感觉别人会看出什么来。 偶尔,她会抬头看一眼柳子衿。 见他从容淡定的一步一步走着,目不斜视,那些僧人、游人对他的恭敬、敬畏,似乎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 一个少年人,荣誉加身,却一丝一毫的骄傲自豪都看不出来,简直太潇洒大气。 不知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亦或是其他原因,总之此刻走在身边的柳子衿,虽然什么都没做,在她眼里,却充满魅力。 一直走到寺外,她的那辆马车正停在寺院前的马车留驻处,婆婆手持鞭子,坐在车辕上假寐。 即使面对往常最亲近的人,周曼殊仍然忍不住感觉到慌乱。 无论是身体的姿态,还是脸上的神情,都写满了拘谨和不安。 婆婆听到两人走近的脚步声,睁开眼睛,眼睛中含笑。 “柳公子第一次亲自把小姐送出寺外。”她道。 柳子衿开玩笑道:“看来之前挺失礼的。” “男人就应该体贴一些。”婆婆道。 柳子衿点头:“我也这么觉得。”说着,他走到马车前掀开帘子,“曼殊姐,请。” 周曼殊站在那里非常不好意思,因为她已经看出来,婆婆好像已经知道了什么。 婆婆微笑看着她:“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什么心思都瞒不了我。上车吧,别像个呆头鹅,以免被人嫌弃。” “婆婆……”周曼殊忍不住跺 脚。 “你已经几十年没在我面前撒过娇了。”婆婆道。 周曼殊这才惊觉自己刚才的行为,完全就像一个没有长大的小女孩。 看到婆婆和柳子衿都在看着自己笑,她更加不好意思了,提起裙摆,逃一般钻进车厢。 她进去后,柳子衿向婆婆说了一句“随便去哪个适合逛着玩的街道就行”,然后也直接钻了进去。 婆婆愣了愣,然后露出开怀的笑容,轻挥马鞭,缓缓离开。 …… …… “清毒?这种说辞你也信?”百里芊芊一边把玩着一个白玉吊坠,一边翻着白眼向韩昭雪说道。 林清颜道:“什么叫这种说辞,本来就是清毒。这件事情,我和表姐早都知道的。” “清什么毒?居然还要把衣服脱得那么干净?我才不信。”百里芊芊道。 林清颜道:“清什么毒不能跟你说,反正就是清毒就对了。至于脱衣服……那是方便扎针。” “反正我觉得有蹊跷。”百里芊芊道。 林清颜道:“你怎么对表哥也有偏见?” “不管有没有偏见,这种事情都很难让人不怀疑。孤女寡女,共处一室,还关着房门,光着身子……而且后来还抱在一起。总之,怎么说我都怀疑。”百里芊芊道。 凤栖梧愣了愣,忽然想起,柳子衿和周曼殊还拥抱了。如果说清毒脱衣服是因为方便扎针,那拥抱又是因为什么? 这么重要的事情,她之前居然给忽略了。 “姐姐和弟弟抱一下又有什么了?”林清颜虽然这样替柳子衿和周曼殊辩解,但听语气和声音就知道,多少有些底气不足。 百里芊芊直接怼她道:“你平时会跟你表哥搂搂抱抱么?” “我……我当然不会。但是,抱一抱,也没什么的,我觉得。”林清颜道。 百里芊芊忍不住被她这个小杠精气笑:“那你有本事下次见到柳子衿,就跟他抱一个。” “抱就抱,谁怕谁。”林清颜道。 “小疯子。”百里芊芊在她脑袋上轻轻弹了个响指。 林清颜“哎呦”一声捂住头:“说话就好好说话,干吗动手打人?” 百里芊芊盯着她手腕上的玛瑙手串,忍不住咧嘴:“你还是赶紧把这手串扔了吧,质量也太次了,戴在手上都掉价。” 林清颜用一只手捂着腕上手串,道:“才不要,我觉得这手串好的很。” “这也叫好?等下我买个好的给你,让你看看什么才是好。”百里芊芊见她那么宝贝那只手串,真的是有点恨铁不成钢。 “再好也没这个好。”林清颜道。 百里芊芊哭笑不得的看着她,然后向凤栖梧道:“清颜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儿?一个破手串而已,怎么在她眼里,好像比什么都宝贝?柳子衿是怎么忽悠她的,居然让她这么喜欢这个手串。” 凤栖梧道:“别提那个人。” “忘了,那是你的忌讳。行,你不让提,那就不提了吧。不过接下来我们去哪儿?你有没有什么想买的?”百里芊芊问凤栖梧。 凤栖梧摇头:“我没有。” “清颜,你呢?”百里芊芊问。 林清颜想了想,道:“我想给表哥买点什么东西。” “你怎么这么在乎他?随便逛个街还想着要给他买东西。你在搞什么?”百里芊芊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 林清颜道:“表 哥送了我礼物,我当然也要送他礼物。礼尚往来,这是规矩。” “我怎么那么不相信呢?”百里芊芊问。 “爱信不信。他是我表哥,我是他表妹,就算他没有送我礼物,我给他买东西,也是应该的。”林清颜理直气壮道。 百里芊芊虽然还是有点怀疑,但仔细想想,林清颜说得确实也有道理。 于是便道:“那好吧,你准备给他买什么?” “可以佩戴在身上的一些东西,吊坠啊玉佩啊抹额啊之类的。如果有别的好东西,也可以一起买了。”林清颜道。 百里芊芊道:“那就到隔壁那条街吧,那里有很多店铺卖男人穿戴的东西。” …… …… 周曼殊躺在躺椅上,没有了第一次和柳子衿同乘马车时那种“难受”的感觉。 相对舒服自然了一些。 不再觉得车厢里闷,透不过气,反而觉得很小很温馨。 她转头看了一眼直接坐在兽皮垫子上的柳子衿,问道:“硌不硌得慌?要不要在椅子上坐一会儿?” 柳子衿道:“椅子就那么大,又坐不下两个人……而且垫子上也挺舒服的,没感觉怎么硌得慌。” “一人坐一会儿吧。”周曼殊道。 柳子衿摇头:“不用了……反正这里距离繁华的那些街道也不远,一会儿就到了。” 周曼殊道:“你可是天生佛子,让你坐在车板上,总感觉不太合适。” “我是天生佛子,你找着借口让我脱衣服,难道就合适了?”柳子衿问。 周曼殊脸一红,道:“当时不是没想那么多么……不要老是说这个,不然以后再也不见你了。” “那也得你能忍得住。”柳子衿道。 周曼殊忍不住伸手在他臂上拧了一下:“不要说了,我都要羞死了。” 柳子衿笑了一声,道:“行,现在先不逗你了。反正来日方长呢。哎呦……”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柳子衿屁股瞬间被硌疼了。 婆婆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柳公子,刚才绊了一块石头,您没事儿吧?” 柳子衿忙道:“没事儿没事儿,硌了一下而已,不打紧的。” 周曼殊道:“你还是坐上来吧。” “还是你坐吧。我皮厚肉糙,硌一下没事。你细皮嫩肉的,硌一下,屁股立马就八瓣了。”柳子衿道。 “什么……什么什么八瓣……乱讲话。”周曼殊脸又红了。 柳子衿嘿嘿笑了一声,然后道:“就那么随便一说。” “你还是坐上来吧,不然再硌着,你再皮糙肉厚,说不定,也要那个什么八瓣了。”周曼殊红着脸道。 柳子衿道:“我八瓣总比你八瓣好。” “我……我可以趴你身上。”周曼殊道。 说完,脸赶紧转向厢壁一侧。 柳子衿则是呆在那里,瞠目结舌,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曼殊姐平时看着高贵优雅,正经端庄,这怎么一打开心扉……一下变得那么疯狂啊? 先是找着借口,让自己在他面前脱衣服,现在,又要直言让自己坐在躺椅上,她趴自己身上…… 脱衣服好歹还有个像样的借口,这次却是不遮不掩毫无避忌了。 柳子衿看着脸转到另一边的周曼殊,实在是又震惊……又兴奋。 “曼殊姐,那我不客气了。” 章227 逛街(中:潜藏的喜欢) 有人说,当你觉得自己喜欢异性的时候,只是因为你还没有遇到那个你喜欢的同性。 这话当然是抖机灵,但里面又确实蕴含着一种哲理。 那就是当你没有喜欢上一个东西或者一件事情时,有可能你根本不知道你内心潜藏着那样的喜欢。 周曼殊这一生,除了少女时期因为那种所有人都会有的懵懂情愫,对正好遇到的某个优秀男子有过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犹如青春期一般短暂且一去不复返的心动之外,便再没有喜欢过任何的男子。 所以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不会动情的女人,不会喜欢上哪个男人,更不会想要和哪个男人拥抱亲热,耳鬓厮磨。 而且,她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渴望那些,需要那些。 甚至有一段时间,她认为自己是别人口中所说的那种冷淡的女人。 而且她也知道有不少人正是在背后这样偷偷说她的。 她不介意,也不觉得那样有什么丢人的。 冷淡就冷淡吧,反正她对男人,对男女之情,也没什么兴趣。 那些东西在她看来,非常的无聊。 至于男女间的那些私密之事,她不太了解具体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但大致知道是要肌肤相亲的。对她而言,和男人肌肤相亲,并不是什么愉悦的事情,反而会觉得有些恶心。 可是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柳子衿敞开心扉后,那种事情在她心里就悄然无声发生了变化。 甚至有些理解,为什么有人说食色性也,为什么男人和女人,会渴望与喜欢的人亲近。 因为她现在,也开始有那种喜欢和渴望。 虽然仍然会觉得羞耻,但不再觉得和男人亲近是什么恶心的事情。如果那个男人是柳子衿。 几天前那个拥抱的感觉,一直在她心间徘徊。 之前她从未想过,仅仅一个拥抱,就能让人心脏瞬间停止。 如果再做更亲密的事情,岂不是立刻就要死掉? 然而那种感觉,真是美好,即使是为之死掉,也不觉得可惜。 原来自己是喜欢男人的,原来自己是喜欢那些亲密亲热的举动的,原来自己也是一个正常的女人,一如食色性也,也渴望也需要某些私密的事情。 只是这些之前都被尘封在不知名之地,无人问津,连自己也不知道,现在柳子衿来了,拭去尘灰,把她潜藏的东西,一下全部给扒拉了出来。 扒拉了一个干净。 让她豁然发现,原来自己曾给自己戴上枷锁,以至于那随风起舞的快乐,从未尝得,并且因此,觉得那些都是一些无聊多余庸俗的东西,觉得那些东西并不怎么美好,以至于觉得,自己根本不需要那些。 或许尘封的越久,等到重新跃出地面时,才更加汹涌。 就像之前找借口给柳子衿清毒,就像现在主动要求趴在柳子衿的身上。 她觉得自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不知是脑内心内还是体内,有什么东西在疯狂的跳动,像凶性大发的猛兽,像兴风作浪的海怪,像夏日流火之际熊熊燃烧的干燥山林。 这些东西要把她的理智吞噬,要把她的矜持吞噬,要把她的礼仪廉耻吞噬,要把她变成一个疯狂的、饥饿的、不知羞耻的女人。 她无比的害怕,却又想任其摧毁。 她发现了一个崭新的自己,为以前的自己感到遗憾,又为现在的自己感到担忧。 她既渴望重新回到在柳子衿面前能够保持优雅端庄的时候,又有些想让自己能一直这样疯狂下去。 就算是武修,一旦不能进入星辰界,一生又有几何? 自己已经浪费了大把人生,一旦修为不能增进,便迟早都会变得衰老。 此时若不能尽情疯狂,以后又还有多少机会? 而且……他是佛子。 或许可能真的是真的佛子。 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而真的也好,假的也好,自己都要按真的来考虑。 那样才能够做好最充足的准备,有了准备,才不会有遗憾。在这件事情上,她不许自己有遗 憾。 所以……如果柳子衿真的是佛子。那么,他早晚都要大彻大悟,遁入空门。 那样一来,自己就只不过是他成佛路上的一劫。 谁知道他会什么时候大彻大悟呢? 可能是几十年之后,也可能就在下一时下一刻。 当他顿悟的时候,就是自己彻底退出他的人生并且永远也没有可能再回来的时候。 如此紧迫,又如此不可测。 无论是能控制得住,还是控制不住,她觉得自己都不应该挣扎。 随心而去吧。 这将是自己这一生,唯一绽放的时刻。 等到他顿悟之后,自己这朵花,便可以随梵音而落,然后碾落成泥,化作尘灰。 “曼殊姐,那我不客气了。” 这话真是流氓的很。 但是看着柳子衿那毫不掩饰自己那股儿流氓劲儿的样子,她一边脸上发着烧,一边内心又实在羞喜,此前一直觉得,好色的男人是世界上最恶心的男人。现在才忽然发现,很多东西,都要分人的。 她低着头,行动不急不缓,从容从躺椅上下来,姿态优雅,显得很淡定,很随意,仿佛真的就只是从躺椅上下来而已。 她的这种姿态,很符合她一贯的气质,但是放到当下的情景里,却让柳子衿忍不住有些冲动。 不过他还是克制了自己,于是也不急不徐的,慢慢坐到躺椅上,然后缓缓躺下。 周曼殊不看他的眼睛,很自然的轻轻俯在他的身上,脸颊自然贴在他的胸膛上,一只纤纤素手,也放在他的胸前。 柳子衿伸手搂住了她的腰,柔软的布料带给人舒服的触感,纤细的腰肢,同样让手掌的神经变得愉悦。 同是温香软玉,但和韩昭雪又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温度不同,柔软不同,香味不同,所有的感觉都不同。 但都一样的让人觉得惬意。 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两人都有些刻意压抑自己的呼吸。 并且终归是不太习惯,两个人都不敢乱动。一直保持着最初的姿势,像是两尊雕塑。 过了好一会儿,柳子衿觉得有些别扭。 “曼殊姐,你动一动。” “动?怎么动?”周曼殊问。 柳子衿道:“随便动一动。” “……干吗?为什么要动一动?”周曼殊又疑惑又害羞的问。 柳子衿道:“一动不动,不觉得不舒服么?” “是有点不舒服……”周曼殊道。 “所以……动一动吧。”柳子衿道。 “那好吧。”周曼殊动了动,让自己更舒服一些,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很正常的举动,却觉得莫名奇怪,而且,趴在柳子衿身上挪动身体,终归会在使力时与他更加剧烈的接触,能更加清晰感受到对方身体的触感,她脸红通通的,动完之后,趴在那里,又一动不动了。和之前一样,透着明显的不自然。 柳子衿道:“我也想动动。” “想动……就动,和我说什么。”周曼殊低声道。 “那我动了。”柳子衿说着,稍微挪了挪身子,本来是一只手揽着周曼殊的腰,此时另外一只手也搭了上来。然后觉得还是别扭,就把一只手挪上来,揽住她的背,手掌轻轻握在她纤削的肩臂处。 两个人都觉得身体似乎更加契合,于是相拥之时感受到的紧密度也大大增加。 原先周曼殊只是趴在柳子衿的身上,此时则是完全陷进他的怀里。 柳子衿本来只是轻揽着她,现在则是自然而亲密的把她深深的搂着。 彼此的身体和气息,似乎都更加清晰了。 “你没有想过,我会是这样的女人吧?”周曼殊有点自薄意味的道。 柳子衿道:“是啊,从没想过,曼殊姐是这样的女人,抱着这么舒服,味道这么好闻,搂在怀里,像搂一只可爱的小猫。”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周曼殊不知不觉,撒了下娇。 “我喜欢曼殊在我面前这样。”柳子衿道。 周曼殊 半信半疑:“一点也不会觉得……我不矜持么?” “在我面前,要什么矜持?喜欢一个人,就是想跟他牵手,想跟他拥抱,想跟他……亲近,相互喜欢的两个人在一起,应该是两个相互喜欢的自己。在自己面前,心里想的是什么,就直接说出来,做出来,不需要隐藏,不需要伪装,不需要掩饰。这才是喜欢。曼殊姐以后在我面前,也要像今天这样。把一切多余的都剥离掉,把最真诚的袒露出来。”柳子衿道。 “那你在我面前,是你说的那个样子么?”周曼殊仰起脸,睁着一双眼睛问他。 这是她趴在柳子衿身上后,与柳子衿的第一次对视。 柳子衿忍不住抚摸她的头发:“以后我在你面前,也同样不会掩饰。就像现在。”柳子衿说着,探着嘴,在周曼殊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一口。 周曼殊眼睛猛得睁大,整个人,整个身体,都僵在那里。 “吓到你了?”柳子衿问。 周曼殊赶紧垂下头:“没有……我们,好像还没有牵过手呢。” 柳子衿握住她放在自己胸前的那只手:“现在牵了。” 明明已经过了牵个手就会脸红心跳的年纪,但此时握着周曼殊的手,柳子衿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 体温似乎也有上升的趋势。 如果量一量,应该是三十八度六。 周曼殊的小手在他的紧握之下,也瞬间变得僵硬。 并且她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柳子衿知道,她现在肯定也是脸红心跳的不行。 明明是两个大人了,此时此刻,却有些像两个初次恋爱的少男少女。 柳子衿有些怀疑,自己之前面对周曼殊,明明是生理**大过心理上的喜欢,但在这个时候,怎么会什么都还没做,就已经心跳加速成这个样子呢? 握着周曼殊的手,感觉握住了什么宝贝。 像握住了一个世界。 不同的温度,不同的柔软,不同的香味,不同的世界。 但是,这一切又是那么相同。 韩昭雪,周曼殊,柳子衿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忽然又拥有了两个世界。 “这里。”周曼殊脸趴在他的胸膛上,另一只手指着自己的额头。 柳子衿问:“怎么?” “不够……”周曼殊嘴唇贴着他的衣服,声音传出来时,因为没有接触到足够的空气,有些嗡嗡的。 “还要?”柳子衿问。 周曼殊脑袋上下晃动,下巴在他的胸膛处前后点动。 这是在点头。 柳子衿忍不住笑了笑,又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把她额前的发丝拂上去,伸嘴去亲。 “你脸抬起来点,够不着。” “那算了,不要了。”周曼殊羞道。 柳子衿轻轻拍她的背:“快点。” “不要。”周曼殊摇动,身子也跟着摇晃。 “反了你。”柳子衿两只手握住她的腰肢往上一送,周曼殊惊呼一声,俏脸已经与柳子衿的脸近乎零距离的贴在一起,她的脸颊通红,眼中透着羞涩与惊慌,柳子衿二话不说,直接向她微微轻启、露出一线贝齿、轻吐兰息的柔嫩嘴唇吻去。 “唔……” 周曼殊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敢相信的看着柳子衿。 柳子衿亲完,问她:“还要吗?” 周曼殊呆呆的看着他,然后猛的在他身上一推,整个人从他身上翻下,然后蹲在车厢垫子上,面对着厢壁,双手捂住了脸。 “你干吗?”柳子衿问她。 “羞死人了……”周曼殊的声音从指间嗡嗡的发出来。 仅仅一个拥抱,就能让人心脏瞬间停止。 如果再做更亲密的事情,岂不是立刻就要死掉? 这是她之前的疑问。 现在有了答案。 确实羞的要死掉了。也高兴的要死掉了。 但是死掉的时候心脏没有停止跳动。 并且还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力度和速度,顶撞着她的胸腔。 章228 逛街(下:束带) “小姐,柳公子,东市到了,咱们就在这停下吧。” 马车缓缓停下,婆婆的声音透过帘幕传了进来。 周曼殊这才惊觉,车厢外人声鼎沸,到处都有车轮辘辘声、行人走动声,无数的欢声笑语,热闹的在周围混杂响在一起。 她的脸更红了。 刚才自己居然在闹市之中,就那样和柳子衿拥抱亲吻…… 她感觉自己真的是疯了。 “曼殊姐,别蹲着了,我们下去吧。”柳子衿从躺椅上下来,向面壁不知思什么的周曼殊道。 周曼殊揉了揉羞热的脸,慢慢弯腰起身,看着柳子衿笑盈盈看着自己,忍不住骂了一句“坏蛋”,然后便如之前逃也似的钻进车厢一般,又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一掀开车帘跳下去,便似乎进入另一个世界。 一切都那么开阔、熙攘,天地间亮堂堂的,到处都是人的说话声,随便往哪里扫一眼,都会和几个人的眼睛不经意对视。 这样的地方,似乎藏不下任何的秘密。 想起刚才马车里发生的事情,周曼殊心脏再度狂跳起来。 一种无比心虚的感觉,在心间盈起。 总感觉刚才马车里的情形,似乎被人给看到了似的。 柳子衿下了马车,四处一看,就见自己站在一处开阔的类似广场的地方,广场四周,是数条宽阔街道的街口,这里的建筑全都是几层高的楼房,楼房之间,有走廊相连,道路中间,每隔数丈,又有一条拱形的天街。在这里逛街,即使上了楼,也没有死路,可以尽情的沿走廊和天街穿行下去。 各色各样的招牌,挂在楼上。天街上面,也挂有特殊的广告幅一般的招牌,这些招牌都很讲究,从招牌形状、招牌颜色、招牌上面的字迹甚至招牌所挂的位置,都各不一样,各有各的特色,琳琅满目映入眼帘,让人感觉到一种热闹而纷繁的美。 “东市,我还从没有来过呢。”柳子衿道。 周曼殊眼睛看着前方道:“这里是京城最繁华的地方,大宋最顶尖的商铺,几乎都聚集在这里。西市虽然也很繁华,但跟这里,还是有点差距。” “我们去哪里?”柳子衿往前走了一步,与周曼殊并肩,然后看着她的侧脸道。 周曼殊率先往前走去:“去正对着这里的那条街吧,听说那里卖男人东西的商铺很多。” 柳子衿迈步跟上她,道:“附近的街道上面,穿着学宫学院服饰的学生貌似很多,难道今天是休息日么?” 周曼殊点头:“是休息日,所以一些家庭条件比较好的学生,都会趁着这个机会,到东市来逛一逛。” “成双成对的也很多啊。”柳子衿感慨道。 周曼殊道:“现在的年轻人,比起我们那时候,可要 大胆放肆的多。” “和喜欢的人一起走在街上,确实是幸福的事情。”柳子衿道。 “有时间,你可以带小韩先生一起来逛逛。”周曼殊道。 柳子衿道:“跟你也是一样。” 周曼殊脚步忽然停住,过了片刻,轻声嗔道:“今天是休息日,街上认识我的人可能很多,你说话……稍微注意一点,别被人听出什么来。” 柳子衿笑笑,道:“好,我知道了。” 接下来两人并肩而行,刻意显得随意自然一些。 周曼殊也恢复以前那种样子,端庄优雅,淡定从容,只是走路之时,余光总是时不时看柳子衿一下。 和喜欢的人一起走在街上,确实是幸福的事情。 她看着街道上,那些走着走着,忽然超过男生几步,然后转过身一边倒着走路一边和心上人说笑的姑娘们,忍不住竟有些羡慕。 不过,自己现在,得到的也已经很多了。 …… …… “这个吊坠怎么样,质地不错,雕工也很好。”林清颜拿起一个白玉女菩萨吊坠,向百里芊芊和凤栖梧问道。 百里芊芊看了一眼,道:“妙相菩萨的吊坠?哟,真是体贴,知道你表哥喜好女色,特意买了个最好看的女菩萨给他。不过,他可是天生佛子来着,以后进入星辰界,被妙相菩萨看到他居然随身带着自己形象的吊坠,恐怕不太好吧?” “表哥才没你说的那么不堪,在京城这一个月,除了韩先生,他可什么女人都没来往过。”林清颜先是替柳子衿反驳了一下,然后才道,“市面上流通的菩萨吊坠,基本上都是妙相菩萨,而且,也就属妙相菩萨的吊坠,用材最好,雕工最精。不买这个,就没的买了。” “这吊坠雕刻的这么栩栩如生,相貌这样漂亮,你表哥每天戴着,恐怕没法好好修行了。”百里芊芊继续开玩笑道。 林清颜道:“那样正好,省得有一天跟嫂子分开。成佛有什么好的,斩断七情六欲,一点人味都没有。老板,这个吊坠多少钱?”她向老板问价。 买完吊坠,林清颜问两人:“你们有什么要买的么?” 凤栖梧道:“没有。” 百里芊芊则是道:“清颜,你不是说你表哥在京城这一个月,除了韩昭雪,没有和其他女人来往过么?” “当然,有什么问题么?”林清颜问。 百里芊芊笑了笑,眼睛往街斜对面一家店铺瞅了瞅,然后努努嘴,问:“那么,现在这是一种什么情况?” 林清颜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一下呆了呆:“表哥?还有……周院长?” 街道斜对面,一家卖布料、衣物的店铺里,柳子衿和周曼殊正并肩站在里面一处柜台旁,有说有笑的聊着什么。 从这里看过去,正好能看到他们的侧脸。 凤栖梧也已经看见了他们,见他们并肩站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样子,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一双眼睛,也泛起冷意来。 “周院长可是有名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并且非常喜欢清静,平常的时候,一般都是和一个老仆人呆在山上,极少下山走动。可是今天,居然出来逛街,还真是稀奇。”百里芊芊笑道。 林清颜道:“或许……在山上呆的久了,有点闷了,所以出来逛逛……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为什么偏偏和那家伙一起出来?你看看这街上,并肩而行的,要么是好兄弟好朋友,要么是好姐妹好闺蜜,男女一起同行的,要么是兄妹,要么是夫妻,要么是情侣……周院长一般不下山,更别提出来逛街了。结果今天又下山又逛街,而且还是跟柳子衿一起……这里面,怕不是藏着什么事情啊。”百里芊芊话里有话道。 林清颜道:“谁说周院长一般不下山的,之前她经常去春风坊呢。” “去春风坊干什么?” “找表哥。” “哦,找柳子衿啊……那跟今天的情况,有什么区别吗?”百里芊芊问。 林清颜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百里芊芊得意的笑笑:“之前我就说他们俩有一腿吧,你们还偏偏不信。现在事实就摆在面前,你们还有什么说的?” “他们是姐弟,姐弟一起出来逛街……不是很正常的么?芊芊姐刚才也说,这街上走在一起的男女,要么是夫妻,要么是情侣,要么是兄妹。所以,周院长和表哥走在一起,没什么不对,不是么?”林清颜道。 “清颜,你在学院也待了一个月了,义兄妹义姐弟那回事儿,你心里难道还没搞清楚么?今天这件事情,再结合以前的事情,难道真相到底是什么,还不够明白么?” “周院长不是那种人。”林清颜坚持道。 百里芊芊忍不住摇头:“周院长,也终归是个女人。那家伙连韩昭雪都能骗到手,骗到个没什么感情经历的周曼殊,又有什么难的了?” “绝不可能,周院长绝不可能和表哥有什么,你这是污蔑。”林清颜有些激动道。 百里芊芊道:“你看到周院长手里拿的是什么了么?” 林清颜仔细看了看,道:“好像是一条束带,怎么了,能证明什么吗?” “一个女人,陪一个男人来街上买束腰的束带……要说他们关系正常,你相信么?”百里芊芊问。 林清颜道:“可能是表哥不熟悉这里,所以让她帮忙带路,顺便买东西时参详一下,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你就犟嘴吧。”百里芊芊没好气的道。 …… …… “姑娘 ,这条束带,可是用江州丝绸制作而成,别看样式简单,里面花费的精细功夫可是不少。就这纯正的山蓝,滑而不腻的手感,这条街上,绝找不出第二家。而且在束带首尾处,还有白金丝线绣出的祥云,这线条,这布局,这简约又不简陋的风格,绝对精美又低调,特别适合你旁边这位一看就极有格调的公子啊。”老板不遗余力的推荐。 周曼殊问柳子衿:“你觉得怎么样?” 柳子衿道:“我觉得挺好。” “公子喜欢,那还有什么说的,一定要买下啊。而且姑娘你有所不知,买这条束带,小店还赠送同款女式手绳。你看,这条手绳,材质做工,和这条束带,都是一样的等级。颜色花边,也都是一样的风格。戴在腕上,既漂亮,感触又棒,到时候和公子走在一起,绝对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让旁人羡煞啊。”老板拿出一条同款手绳,向周曼殊疯狂推荐。 周曼殊连忙道:“我们是姐弟。” “姐弟也是一样,姐弟同款,证明你们感情很深,同样羡煞旁人啊。”老板面不改色道。 周曼殊道:“我腕上已经有一只镯子了。” 老板赶紧道:“有镯子正好,把手绳系在镯子上面,同样漂亮,风一吹,飘来飘去,感觉更好。到时候您这条手绳,跟公子腰上这根束带,一起在风里飘,祥云阵阵,更是羡煞旁人啊!” 柳子衿道:“要不就买了算了,然后哪天有风,到街上羡煞旁人去。” 周曼殊道:“手绳也给你吧,我就不戴了。” 柳子衿道:“那我就先给你收着。” 周曼殊付了钱,然后两个人一起走出店铺。 “那老板……好像认定我们就是那种关系似的。”周曼殊轻声心虚的说道。 柳子衿道:“女人给男人买腰带……也只有那种关系,才会干这种事情吧?” “啊?”周曼殊愣住了,“有这种事么?” “不知道,但感觉上,好像是这样。”柳子衿道。 周曼殊道:“你怎么不早说?!” “我觉得买个腰带挺好的。以后再脱衣服的时候,谁买的谁解,我就能省很多功夫了。”柳子衿道。 周曼殊下意识就挥锤打了他一拳:“柳子衿,你要死啊!” “到时候我帮你解手绳。”柳子衿道。 周曼殊狠狠踩了他一脚:“胡言乱语,不理你了。” 说完,快步往前走去。 …… …… “你们看到没有,刚才那条束带,是周院长付的钱。”百里芊芊道。 林清颜道:“那又怎样?” “这说明,刚才那条束带,是周院长送给柳子衿的……一个女人,给一个男人买腰带……你们不觉得,这显得特别亲密和暧昧么?”百 里芊芊问。 林清颜道:“可能表哥身上钱不够……” “噗。”百里芊芊忍不住笑出了声。 林清颜也觉得这话说得有点可笑,于是转而道:“姐姐给弟弟买腰带,我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等会儿我也去给表哥买一条,看看你有什么话说。” “清颜,你是不是喜欢你表哥?”百里芊芊问。 林清颜一愣,然后一跺脚:“你在乱讲什么?不理你了!” 说完,一扭头,就快步朝前走去。 “哎呦!” 于是,两个心神不宁的人,一个成熟女人,一个稚嫩萝莉,毫无防备的,一下撞在一起。 (本章完) 章229 真是有病 “清颜?” “周……周院长……” 两人抬头看到对方的脸,都露出惊慌神色。 并且都有些心虚。 周曼殊惊慌心虚,是因为和柳子衿的事情,林清颜心虚,则是因为她一早就看到了周曼殊和柳子衿,却没有让她知道,这有一种偷偷窥破别人秘密然后被人撞到的感觉,总觉得有点像做了贼似的。 而且,她之前虽然一直在和百里芊芊犟嘴,但对于柳子衿和周曼殊是否真的有一腿这件事情,也稍稍有些动摇,这件事情没有公开之前,自然不宜撞破,若是直接撞破,则会让彼此感到尴尬。 林清颜现在就有那种尴尬,一种不小心让别人尴尬了的尴尬。 “周院长,您也在这里啊。”特别是这时,百里芊芊故作意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并且语气之中,多少显得有些怪异。林清颜对周曼殊是很尊重的,并不希望她因为任何事情感到尴尬,她很怕百里芊芊说什么怪话,让周曼殊脸上挂不住。 周曼殊看到百里芊芊,脸上明显露出惊慌神色。 若是跟柳子衿一起逛街被林清颜和凤栖梧撞到也就算了,毕竟是熟人,而且还是柳子衿的表妹,在她心里,这两个少女已经是自己人,就算撞到了,也无所谓。可是百里芊芊,可是绝对的外人。被她撞到,总感觉不是太好。 柳子衿从后面跟上来,看到三人,有些意外:“你们怎么在这里?” “怎么?只准你和周院长在这里逛街,就不允许我们在这里买东西了?”百里芊芊问。 话里明显有些火药味。 柳子衿觉得莫名奇妙,你隐藏身份靠近我搞七搞八,我还没说什么呢,你这是发的哪门子脾气? 他懒得理她,直接向林清颜道:“这里不是主要卖男人的东西么?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是不是偷偷跟哪个男生买礼物?” 林清颜羞道:“才不是……是给你买礼物的。” “给我?买了什么?”柳子衿问。 林清颜把还没捂热的一个红色小木盒递给他:“一个吊坠,你看看喜不喜欢。” 柳子衿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道:“漂亮啊……材质也很好,花了不少钱吧?身上零花钱还够不够?不够找我要。” “够,平常都没什么地方需要花钱呢。”林清颜道,“表哥把吊坠戴上看看吧,看合不合适,要是不合适,再换别的。” 柳子衿直接把吊坠戴上:“合适,肯定合适,我家清颜买的礼物,怎么可能不合适?啧,戴上这个,瞬间感觉自己这张普通的脸都变得英俊了几分呢。” 林清颜很高兴,嘻嘻笑着道:“表哥喜欢就好。不过,表哥本来就很英俊啊,玉树林风的很呢。” 百里芊芊“呵”了一声:“这 也叫玉树林风?跟顾清让差着好几大截呢。” 柳子衿看着百里芊芊,道:“既然觉得我长得不好看,干吗还要故意靠近我。一个姑娘家,到一个男人的院子里装醉,抱到床上都没反应,末了还要骂人禽兽不如……你倒是挺不知羞耻的啊。” “你……你才不知羞耻!”光天化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这种话来,百里芊芊真是又羞又怒。 而且柳子衿声音不小,周围路过的人都不断将目光向这边瞅来。 百里芊芊脸上火辣辣的,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准跟芊芊这么说话。”凤栖梧有些生气的道。 柳子衿道:“那你让她先对我放尊重一点,彼此又不熟,我长得英不英俊,跟她有什么关系?” “长得不好看,还不让人说了?”百里芊芊问。 “对,你长得好看,跑到男人那里装醉几个钟头,最后都还能完整无好的出来。魅力真是大的很呢。”柳子衿讽刺道。 这件事情最近已经成为百里芊芊的一个心魔,结果这家伙还在这不停说,周围还那么多人,她真想一剑把柳子衿给捅死。 要是被人把自己给认出来,这事情传出去,自己还要活么? “你有完没完。”她生气的道。 “装醉?怎么回事?”周曼殊疑惑的问。 “就是跟他开个玩笑,不是什么值得谈论的事情。”百里芊芊赶紧道。 周曼殊疑惑的看向柳子衿,柳子衿道:“有时间再说,不过反正我也搞不清楚是什么情况。” 周曼殊点点头,然后向三女道:“你们接着逛吧,我们准备回去了。” “周院长手里拎的什么好东西?给我们看看怎么样?如果是好东西,我们也去那个店里瞅一瞅。”百里芊芊道。 周曼殊表情一僵,然后强笑道:“几块碎布……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值当得特意看一下。” “周院长品味向来很好,您看中的东西,肯定是好东西,就给我们看看嘛,反正也无妨的,对吧?。”百里芊芊道。 林清颜忍不住道:“芊芊姐,你干吗?” “没干吗啊?就是想看看周院长买的什么东西而已,怎么,有什么问题么?”百里芊芊问。 凤栖梧道:“别闹了,咱们走。” 百里芊芊不依不饶,她一双眼睛意味难明的看着周曼殊,道:“周院长,您好像有些为难?莫非,买的是什么私密物件?不过,就算是私密物件,咱们都是女人,也不用避讳那么多吧?何况柳子衿刚才肯定都看过了,对吧?我们看看,也不打紧的,是不是?” 周曼殊紧紧捏着手里的一个布包,整个人都有些僵硬。 表情自然也已经明显的有些不怎么对劲。 凤栖梧和林清 颜看着,心中对于百里芊芊之前说的事情,差不多已经彻底相信了。 如果心中没鬼,即使给男人买了腰带,也不至于这样害怕给人看到。 两人心中自然都无比震惊。 特别是凤栖梧,她在这个时候,又想起了那本淫·秽书籍上的那副插图,还有百里芊芊之前说的,她从上官燕口中听到的那件事情。 莫非,不是清毒,他们两个真的……做了那样的事情? 她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一种反胃的感觉,再次袭来。 林清颜站在那里,却有些不知所措,眼前这种情况,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柳子衿眉头也皱了起来,他看向凤栖梧,问:“她什么情况?到底想干什么?” 凤栖梧用一种厌恶的语气道:“我哪里知道?你问我干吗?” 柳子衿严肃的看向百里芊芊:“咱们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你这样做到底为什么?” “这样做?抱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百里芊芊道。 柳子衿道:“你似乎很聪明,但是对我的脾气好像不太清楚。既然这样,我就直接跟你说明白。不要惹我生气,要不然,你的下场会很惨。” “你威胁我?”百里芊芊盯着他道。 柳子衿道:“不是威胁,是警告。这两者不一样,你最好搞清楚。” 百里芊芊眯起眼睛,道:“柳公子对周院长,还真是爱护有加啊。” “你有意见?”柳子衿问。 百里芊芊冷笑一声,然后向凤栖梧和林清颜道:“你们还怀疑我刚才说的话么?” 凤栖梧面无表情:“我们走。” 说完,已经从柳子衿旁边直接走了过去。 百里芊芊笑了一声,然后向柳子衿道:“有件事情你可能还不知道……你的房子被孤竹园安排到春风坊,是我的主意。你的那封捏肩书,也是我让人登到京城志上的。所以你说的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一点都不对。” “你做过恶梦么?”柳子衿问。 “恶梦?我睡觉从来不做梦。”百里芊芊道。 柳子衿道:“那恭喜你,你以后可能会开始做梦了。” “那也挺好,我真想知道做梦是什么感觉。”百里芊芊道。 不过,她很奇怪,不知道柳子衿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自己睡觉做不做梦,做不做恶梦,跟他有什么关系么?而且,就算以后自己睡觉都会做梦,那又怎么样呢?自己有什么损失呢?他又能得到什么吗? 莫名奇妙。 她耸耸肩,然后满含深意看了周曼殊一眼,随后也抬脚朝前走去。 林清颜道:“表哥,我也走了,你和周院长……逛得开心。”说完,匆匆向前面的两人追去。 周曼殊脸色苍白看着柳子衿:“她们… …怎么知道的?” “估计是刚才买东西的时候被她们看到了吧。”柳子衿道。 “就因为这个,就肯定我们……”周曼殊觉得有些不对劲。 柳子衿把那天百里芊芊装醉,无意听到上官燕和自己谈话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道:“可能是因为这个,再加上今天的事情,所以才最终肯定的。不过,曼殊姐跟她应该没什么仇吧,她对这件事情,怎么好像有什么意见似的?” 周曼殊道:“你不是说跟上官燕解释清楚了么?” 柳子衿道:“她说信我了……是百里芊芊不信。” “那你去跟她解释清楚啊。”周曼殊急道。 柳子衿道:“现在还需要解释么?” “……”周曼殊一想也是。 不过,莫须有的事情,被人误会,还是觉得有些不甘心。 而且,现在林清颜和凤栖梧肯定也都已经误会了。 被她们两个误会自己给柳子衿做了那种事情,她总觉得特别不好意思。 柳子衿看着她的表情,道:“有机会我跟清颜栖梧她们两个解释一下吧。至于百里芊芊,就算了,她肯定不会相信的,而且,我也懒得跟她解释什么。不过,她好像对我们的事情有些意见。我真是奇了怪了,我们的事情,关她什么事,她在那里没事瞎找茬干吗?真是有病。” 周曼殊道:“你真的没有得罪过她么?” “没有,就前几天才见了一次面,之前也只是写过一些信而已……完全没有什么矛盾,所以我真是纳闷了。不过,管她呢,反正只要她敢惹我,我就让她不好受。好好的女孩子,怎么说讨厌就讨厌起来了呢?白瞎了那张脸。” (本章完) 章230 表哥到底因为什么嫌弃你 “芊芊姐,你刚才干吗啊?为什么要让周院长难堪?”林清颜追上二女后,非常不解并且很有意见的向百里芊芊质问。 百里芊芊道:“难堪?她干出这种事情,还会怕难堪?我看她都不知道难堪这两个字怎么写。” “你跟周院长有仇么?”林清颜问她,“怎么感觉你好像对她很不满?” 百里芊芊道:“我没对她不满,我只是觉得她很不知羞耻。” 林清颜道:“周院长怎么不知羞耻了?你怎么乱说话?” “她跟你表哥混在一起,还不是不知羞耻么?”百里芊芊问。 林清颜不乐意了:“怎么跟我表哥混在一起就是不知羞耻了?我也跟我表哥混在一起呢,难道我也是不知羞耻么?” “那能一样么?又不是同一个性质。而且,你多大?周曼殊多大?”百里芊芊无语的问她,“她要按辈份,都能喊柳子衿一声侄子了。你见过当姨的当姑的当婶的跟自己侄子混到一块儿的么?” “表哥……又不是她侄子。你这样比,不太对。”林清颜道。 百里芊芊道:“虽然不是亲侄子,但辈份是这么个辈份儿吧?干出这种事情来,是不是不知羞耻?” “可是……周院长长得年轻啊。”林清颜道。 “长得年轻就是年轻了么?我们要透过表象看本质。”百里芊芊道。 林清颜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但还是觉得不能把周曼殊说成那种人。 “周院长一直独身一人,而且向来名声很好,从来没跟人传出过什么闲话,其他方面人品也好。我们不能因为这一件事情,就把她整个人都给否定了……何况男未婚女未嫁……在一起也没什么……” 百里芊芊惊讶的看着她:“礼仪廉耻啊!伦理道德啊!清颜,你的思想怎么了?你现在很有问题啊。” 林清颜道:“我只是觉得周院长不是不知羞耻之人……” “你是不是跟柳子衿呆久了,被他带坏了?这还不是不知羞耻?我看你需要搬离春风坊一阵,好好洗刷一下你那颗快要被染黑的心。” “我的思想没问题,只是和你的不一样而已。”林清颜道,“不过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就算你觉得周院长是那种人,也没有必要让她难堪吧?她和表哥混在一起,又没让你损失什么,你干吗非要那样做?我觉得这样不对。” “不知羞耻之人,人人得而诛之。”百里芊芊道。 “你肯定跟周院长有矛盾。”林清颜道。 百里芊芊道:“没有,我就是看不惯她干的这件事情而已。”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被她比下去了,所以生气?”林清颜问。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百里芊芊道。 “你那么聪明,什么不懂 ?越装傻,越说明心里有鬼。”林清颜也是个小机灵。 百里芊芊“呵”的笑了一声:“我心里能有什么鬼?确实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一直在试探表哥,又是写信,又是装醉,可表哥都对你没什么兴趣。但是现在,他却和周院长在一起了,你觉得自己被她比下去了,所以心里不服气,所以刚才才想让周院长难堪。我说的对还是不对?”林清颜道。 百里芊芊道:“你表哥对我没兴趣,是因为他眼睛有问题……” “韩先生和周院长,哪个长得丑了?” “他就只喜欢年纪大的女人。”百里芊芊道。 “瞎讲,韩先生年纪又没有多大。”林清颜道。 百里芊芊道:“反正他审美有问题。” “可能是你性格让他不喜欢也有可能。”林清颜道。 百里芊芊道:“胡扯,他连我性格是什么样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个嫌弃我?” “那表哥到底因为什么嫌弃你啊。”林清颜也有点纳闷了。 百里芊芊有点郁闷,道:“我哪知道,他有病呗。” “那你也不能因为这个,把怒气迁到周院长身上啊。”林清颜道。 百里芊芊顿时被噎住,然后道:“你个小机灵鬼,怎么又绕回来了?” …… …… 周曼殊内心终究惶惶,没有心情再逛下去了。 于是两人坐上马车,重新回到了万佛寺。 下马车之前,柳子衿道:“曼殊姐,那根手绳,我给你系上吧。” “不要……别人看到我的手绳和你的……腰带是一套,肯定会议论纷纷的。你还真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儿啊?我要不要活了?”周曼殊道。 柳子衿道:“那条腰带,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我再系,平常的时候就在家里收着,你放心吧。” “我总觉得你刚才在耍流氓。”周曼殊脸红道。 可惜没有证据。 “这也叫耍流氓?曼殊姐你可真没有见过世面。等时间长了,我让你看看,到底什么才是耍流氓。”柳子衿道。 “坏蛋!”周曼殊骂了一句,然后道:“赶紧把手绳给我系上,我要走了。” 柳子衿点点头,从布包里拿出手绳,给她系在那翡翠手镯上。然后道:“改天去看你。” 周曼殊道:“是去看小韩先生,顺便去看一下我吧。” “曼殊姐也会吃醋了。”柳子衿笑道。 “我才没有,你赶紧下去,我走了。”周曼殊不好意思道。 柳子衿捧过她的脸,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然后道:“我下去了。” 虽然之前已经被亲过一次,甚至嘴也被亲了……但这时被柳子衿又亲一下,周曼殊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呆呆的,傻傻的,愣在那 里。 柳子衿在她脑袋上轻轻弹了一下:“呆瓜。”然后掀开车帘,跳了下去。 周曼殊捂着脑袋,抬头看晃动着的帘子。 有些怅然若失。 但是感受着额头那一抹似无似有的湿润温度,又觉得心里无比的甜,像吃了糖一样。 回想着这几天的事情,感觉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同时,又感觉有些不真实。 像一场梦。 如果真是一场梦,是该继续做下去,还是立刻醒来呢? 这时,车帘忽然又被掀开,柳子衿重新钻进车厢,向周曼殊道:“还是送我去春风坊吧,我在那里等栖梧和清颜回来,顺便把那个误会解释清楚。” 如果真是梦,那就再做一会儿吧。 周曼殊心中暗道。 到了春风坊,柳子衿照例在周曼殊额头上亲了一口,然后掀开帘子下车。 周曼殊捂着额头,忍不住开心的笑。 真好。 …… …… “少爷,您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在万佛寺呆两个月么?”老林看到柳子衿回来,又惊又喜。 柳子衿道:“回来看看你。对了,后边的柳家大院建的怎么样了?等我回来,能不能住进去?” “正在建,不用两个月,一个月差不多就能弄好了。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些人连班转呢。”老林道,眼睛看到柳子衿手中拎着一个布包,问道,“少爷,你手里拎的什么啊。” “买的腰带。”柳子衿随意回了一句,然后走进院子转了一圈,接着问老林,“栖梧和清颜在家么?” “出去逛街刚回,刚进院。跟少爷前后脚。”老林道。 柳子衿点点头,把布包扔到客厅:“我去看看她们。” 来到隔壁院子,柳子衿敲了敲门。 林清颜的声音立刻传来:“谁啊?是林伯么?” “不是,是我。”柳子衿道。 “表哥?”林清颜又惊又喜,赶紧过来看门,“表哥,你怎么回来了?” 柳子衿道:“进去说话。” “嗯,表哥快进。” 柳子衿走进院子,林清颜关上院门,然后向后院喊道:“表姐,表哥来了。” “喊她干什么,她又不欢迎我。”柳子衿道。 “才不会。”林清颜笑道。 两人一起进了后院,就见凤栖梧坐在客厅椅子上喝水,看都没有往门外看一眼。 柳子衿径直走进客厅,林清颜赶紧去给他倒水。 “你来干什么?”凤栖梧冷冷的问道。 柳子衿道:“来看看清颜。” “刚才在街上不是看过了?”凤栖梧问。 柳子衿道:“再看看,不行?” “哎呀,你们不要一见面就吵好不好。”林清颜把水放到柳子衿面前,赶紧劝架,“天天吵天天 吵,你们不烦啊。” 柳子衿道:“我倒是不想跟她吵,可她天天什么态度啊,我真是服了。” “表姐愿意跟你说话就不错了,你还嫌这嫌那的,一点都不知足。”林清颜道。 柳子衿翻了个白眼:“谁稀罕。” “不过表哥啊,你今天回来,肯定有什么事儿的吧?要说是单单来看我的,我可不信。”林清颜道。 柳子衿喝了口水,道:“我和周院长……你们应该看出来了。” 凤栖梧瞬间冷哼一声。 林清颜则是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清毒那件事情,我也确实没跟你们说谎,真的就是清毒。后来的事情,是后来的事情。虽然那件事情已经没有解释的必要,但没有发生的事情,就是没有发生,为了曼殊姐的名誉也好,为了还原事实真相也好,都有必要过来特意跟你们说一声。”柳子衿道。 已经被绯色书籍给灌输了一脑袋性知识的林清颜装作不懂的道:“清毒就是清毒啊,还能是什么?” 柳子衿道:“既然你不懂,那就算了……另外有件事我想问一下,百里芊芊住在哪里?” 凤栖梧蓦然转过头来,冷冷盯着柳子衿:“你想干什么?” (本章完) 章231 诗词赋 “没想干什么,就是随口问一下。”柳子衿道。 “这么在意周院长?芊芊只是想让她难堪一下,你就要报复她?还问她住在哪里,你想干吗,像闯王府一样,闯进去把人砍了吗?”凤栖梧特别激动的道。 “刘贺是在王府外被杀的。”柳子衿道:“不过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不能只准她犯贱招惹别人,却不准别人反击报仇。曼殊姐招她惹她了?她凭什么那样做?损人不利己,标准的脑子有病。这种神经病不好好治治,以后发起疯来,不定会干出什么事儿呢!” “你才有病,刚安分一个月,又开始瞎胡搞,周曼殊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跟她混在一起,简直就是胡闹!” “胡闹怎么了,碍着别人什么事儿了么?男未婚女未嫁,谈谈恋爱还不行了?又没有杀人放火,你管那么多?!” “你果然一点没变,还是那么不知自重轻浮放浪,一点礼仪道德人伦纲常都不讲,简直就是个混蛋!” “我怎么不讲礼仪道德人伦纲常了?我有招惹有夫之妇么?我有乱·伦么?两个原本什么关系都没有的未婚男女,相互喜欢对方,然后走到一起,怎么就变成什么特别不要脸的事情了?这是什么道理?” “周院长和舅舅是一个辈份的,你跟她乱搞,简直就是乱·伦!” “笑话,天底下那么多糟老头子七八十了还娶十七八的小姑娘,论年龄论辈份,男的都能当女的爷爷了,怎么没见你们说人家是乱·伦?凭什么相同的事情,换了个性别,就变得那么不堪了?你们到底是脑子有病?还是压根没有脑子?!” 凤栖梧猛的一拍桌子:“你敢骂我没有脑子?” “你有脑子么?!”柳子衿比她还要用力的拍了下桌子,手边的水杯都在不停摇晃了。 凤栖梧气得胸膛起伏不定,感觉都要喘不过气,要晕过去一般。 柳子衿直直瞪视着她,毫不相让,一点妥协的意思都没有。 林清颜赶紧道:“你们别吵了,两个自家人,干吗要为了两个外人拍桌子?表哥表姐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拍桌子瞪眼睛的?就算发生了那件事情,表姐你不是也早已经原谅表哥了么?为什么心里原谅了,见面的时候还非要摆出一副势不两立不共戴天的架势,这样有意思么?表哥你也明明心里有愧,每次跟表姐在一起斗嘴,都尽量让着。为什么这次就不能让一下?在你心里,还没有过门的周院长,真的比青梅竹马的栖梧表姐还要重要么?你们两个到底有完没完了?” 听着林清颜的话,柳子衿忍不住一愣,竟隐约有点被触动。 至于凤栖梧,更是明显的呆在那里。柳子 衿感受那些小时记忆时,还隔着一层纱,她却是清晰无比,并且仿佛血肉一般,人与记忆,记忆与情感,情感与感受,牢牢牵连在一起。 两个从小一起长大,被称为青梅竹马、金童玉女、天生一对的表兄妹,明明以前那么要好,为何发展到今天要在这里为了别的人而相互拍桌子瞪眼睛的地步? 到底是人的错,还是命运的捉弄? 凤栖梧一时之间有些想哭,但或许平常掩饰惯了,一时之间想要动情,都觉得仿佛被螺丝拧死了一般,心在那里硬巴巴的纹丝不动。眼睛虽然发酸,一时却也流不出泪来。 “算了,不吵了。”柳子衿道,“我和曼殊姐的事情,她自己在思想上都接受不了,觉得是不知羞耻,你们这样想,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我还是觉得,只要没有伤害到别人,无论喜欢谁跟谁在一起,都不是什么应该被抨击的事情。这件事,我觉得我和曼殊姐都没有错。你们要真接受不了,那也随你们。不过,没事怼怼我也就算了,以后见到曼殊姐,还是尽量善良一点吧。毕竟她又没有招惹你们,只是被命运捉弄,在青春烂漫的时候没有找到相伴一生的人,直到此时才找到而已。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曼殊姐自己有多难过,你们知道么……算了,跟你们说你们也不明白。你们根本不知道,有些东西多么珍贵。一旦错过,一辈子都再也找不回来了。曼殊姐能有这么大的勇气,在明知要面对天下非议的情况下,还做这样的决定,我觉得她是个值得让人佩服的人。大部分人,喜欢一个人到死,都不敢说一句喜欢。你们根本不知道,有些事情,到底需要多么大的勇气。” “你们的事情我懒得管,但是不准伤害芊芊。她之所以那样,也不过是因为气你嫌弃她而已,可不是真的有意要针对周院长。”凤栖梧语气虽然还是硬梆梆的,但在情绪上,明显已经缓和了许多。 柳子衿错愕:“我嫌弃她?什么鬼?我怎么不知道?” “芊芊姐之前不是一直给你写青梅信来着么,可惜你好像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后来她到万佛寺找你,在你跟前装醉,你也还是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所以她就觉得你嫌弃她,看不上她,所以就很生气。然后发现你居然跟周院长混在一起,所以就觉得被周院长比下去了,于是有些不服气,所以才忍不住想让周院长难堪的。” “她有病还是我有病?一个从来不相识的人给你写信,说想跟你做朋友,想约你出来见面,还一个劲儿说自己长得漂亮,明显一副勾引人的样子,多傻的人才会入套啊?再说装醉……我现在不是想当个好人来着么,趁着别人装醉对别人做什么,那也太无耻太混蛋了 吧?我哪干得出来那种事情?” “嗯?”凤栖梧很有意见的看向他。 “我都说了我改邪归正了。”柳子衿瞪着眼道。 “呵。”凤栖梧冷笑一声,转过头去。 柳子衿翻了翻白眼,很无奈。 “原来是这样……那下次见面我跟她说一下,她肯定就会释怀了。她这些天,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长得很丑呢。”林清颜道。 “有病。”柳子衿道,“而且,她被曼殊姐比下去很不乐意么?她哪里比得上曼殊姐了?她要真这么喜欢比,早一点怎么不去跟韩先生比?她比得上么她,气死她。” “一个年轻小姑娘,被一个……活得时间有点长的女人比下去,不是脸上挂不住么?”林清颜道。 “什么叫活得时间有点长的女人?这都什么形容?” “直接说老女人不太好吧,何况,曼殊姐也不老,那话我更说不出来。”林清颜道。 “你觉得曼殊姐漂亮么?”柳子衿问。 林清颜使劲点头:“漂亮,太漂亮了,而且气质也好,跟韩先生不相上下呢。” “要是你是男人,你会不会喜欢她?” “会,肯定会。不过,如果我是男人,我也会喜欢芊芊姐。”林清颜道。 “胡扯,百里芊芊有什么值得人喜欢的?还有,她一直接近我,到底为了什么?我总感觉你好像知道什么。”柳子衿狐疑的看着林清颜。 林清颜看了一眼凤栖梧,然后道:“她是想试探你。因为她觉得你跟传闻中的不太一样,所以想确认一下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结果试探完发现你是个好人,她自己又不乐意了……看来这事儿一开始就怎么也讨不了好,根本不应该去干。” “你那么早就知道她试探我,居然也不跟我说,真是胳膊肘往外拐。”柳子衿瞪她道。 林清颜不好意思的笑笑:“那不也是为了证明表哥真的是个好人么?所以我就觉得,让她试探试探也好,这样,世界上就又多一个人,知道表哥是好人了。” “但是她得出的结论,是我嫌弃她,而不是我是个好人。明明看着挺聪明的,怎么这么糊涂?不过,在知道我以前做的那些事情的情况下,还敢到我那里装醉……有点不知死活了吧?”柳子衿道。 林清颜道:“那样才能彻底试探出来嘛……” “她是因为我。”凤栖梧道,“她猜出来,你可能对我做过什么事情,所以想去确认一下。” “怪不得那天一到我院子里,就问我有没有什么喝的……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柳子衿终于明白了,“我原本还以为是有什么别的目的呢……” “她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凤栖梧道。 “那之前把我弄到春风坊,还有把捏肩书登 上京城志的事情呢,我那时候没有惹她吧?她为什么要搞我?” “她是巨子的外孙女,一直都把自己当成孤竹园的人,你拒绝巨子让你转到孤竹学宫的要求,又写一封那么轻浮的护卫申请书,一帮老头儿都被你气得不行,芊芊怎么可能不想办法捉弄你一下给他们出气?要不然无冤无仇,她捉弄你干什么?”凤栖梧道。 “虽然都算事出有因,但我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柳子衿道,“你们知道刚才在街上,曼殊姐有多无措么?你们知道我刚搬来春风坊时,有多难受么?你们知道那封护卫申请书登上京城志,后果有多严重么?要不是后来我跟韩先生在一起了,那封捏肩书,肯定会把她的名声彻底毁掉。” “那不也是你自己作出来的?”凤栖梧问。 “反正我得惩罚她一下。”柳子衿道。 林清颜问:“表哥打算怎么惩罚芊芊姐啊?千万不要太严重,芊芊姐真的不是坏人。” “不许你伤害她。”凤栖梧严厉的道。 柳子衿道:“说了只是惩罚一下,跟伤害差着十万八千里呢好么?总之你们把她地址告诉我,我保证不伤她一根毫毛。” “你都要地址了,还说不伤她一根毫毛?!” “我知道一个土方法,可以远程诅咒,让人做恶梦。我试试,看管不管用。” 凤栖梧将信将疑的看着他:“你确定就只是这样?” “我向你保证,行吧。”柳子衿道。 “只是做个恶梦,确实不是什么大事……跟芊芊姐在街上企图让曼殊姐难堪相比,其实还算轻的呢。我觉得,可以接受。”林清颜道。 凤栖梧皱眉:“不行,我不能出卖朋友,芊芊的地址,我不能告诉你。” “那我自己去找别人问吧。”柳子衿起身道。 凤栖梧看着他,道:“千万别伤害芊芊,要不然我真的不会再原谅你了。” “所以之前清颜说的是真的?那件事情,你真的原谅我了?”柳子衿问。 “你和周院长混在一起,还想让我原谅你?做梦。”凤栖梧想起这事儿,不知为何,有些气的咬牙。 不过,好在这两个人没有做那种恶心的事,要不然,真的无法原谅。 “这好像是两件事情。”柳子衿道。 “我说是一件就是一件。”凤栖梧道。 柳子衿妥协:“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凤栖梧“哼”了一声,然后道:“你……还没和周院长……做过什么恶心的事情吧?” “恶心的事情?什么事情?”柳子衿问。 “没什么,你走吧。”凤栖梧道。 柳子衿看着她,思索了很久,终于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了。 “你以后还是离百里芊芊远点吧……跟她在一 起呆的久了,心都被染黄了。”在以前,凤栖梧肯定不知道男女之间还可以做那种事情的吧? “芊芊姐说我跟你在一块儿久了,心都染黑了,你说表姐跟芊芊姐在一起久了,心都染黄了……染黑了我能理解,染黄了,是什么意思?” 柳子衿解释道:“就是不纯洁了。” “你说什么?!”凤栖梧“唰”的一声把剑拔了出来。 “又舍不得砍,吓唬谁呢?”柳子衿一点都不怕。 凤栖梧举起剑,就朝他脖子砍去。 柳子衿不躲。 剑及颈项数寸处停下。 “真觉得我不敢杀你?” “我觉得杀我之前,你应该会问我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那你现在还有什么要说的?” “你拔剑的姿势……真帅。” “……”凤栖梧站在那里噎了好久,然后道:“都要死了,还这么不正经。” “这样死了之后,才能变成死鬼。” “废话,死了之后不变成死鬼,还变成活鬼不成?”凤栖梧道。 林清颜在一旁解释:“死鬼是夫妻之间妻子对丈夫的……一种称呼。一般是丈夫做了什么或者准备做什么让妻子害羞的事情时,妻子对丈夫一种似嗔实喜的亲近称呼。不过,表姐你居然不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的么?” “以前不知道,不过现在知道了。”凤栖梧冷冷的道。 柳子衿道:“死鬼其实是死去的人变成鬼的意思。” “你刚才在调戏我?”凤栖梧问。 柳子衿道:“我敢调戏你么?” “谅你也不敢。”凤栖栖收起剑,转身走了出去。 柳子衿耸耸肩,然后转身看着林清颜:“你解释那么清楚干什么?” “我不是怕表姐不懂么?”林清颜道。 “这种基本常识,傻子才不懂!”柳子衿弹了她一个脑瓜崩。 林清颜抱住脑袋:“那她干嘛装不懂。” “你听说过一个故事么?从前有一个人,别人以为他是傻子,经常跟他玩游戏。拿出两个铜板,一个一文,一个十文,问他要哪个。他每次都拿那个一文的。然后人们就经常一边嘲笑他傻,一边继续跟他开这个玩笑……你觉得最后结果会怎么样?” “最后……那个傻子会攒到很多钱。” “那如果他一开始选的是那个十文呢?” “那他就只能得到十文。” “从这个故事里你悟到了什么道理么?” “有时候装傻,可以得到更多。呀,表哥,你的意思是说……” “我说个鬼!你表姐不是懂装不懂,她是真傻。不跟你说了,我走了。” 柳子衿走出院子,一双眼睛在二楼注视着他。 “你才是真傻……”凤栖梧不知是气是羞,反正表情透 着一种恶狠狠的味道,“不过,自己也不是不懂装懂……只是懒得搭理他而已。才不是那个傻子,想得到更多的一文钱。如果是自己,哪个都不要。” 她转身回到房间,在梳妆台前坐下。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她又想起刚刚柳子衿念的那句诗。 这是他写的诗么? 周院长在喜欢上他的时候,就是这种心情么? 不知为何,明明之前还觉得是不知羞耻的事情,在念叨着这两句诗时,突然只觉得凄美。 这样一想,竟有些庆幸,周曼殊和柳子衿两个人能有勇气不惧天下人非议,毅然决然的走到一起。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这是属于周曼殊的诗。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这是属于韩昭雪的赋。 都好美。 她一边感叹,一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而后,她忽然想起了什么。 罗盖轻翻翠,冰姿巧弄红,晚来习习度香风。疑是华山仙子,下珠宫…… 疑是华山仙子……下珠宫…… 这是属于自己的词。 有机会帮芊芊要首夸她美的诗词,省得整天觉得自己被人嫌弃。 凤栖梧这样想着。 (本章完) :。: 章232 犹豫 白云庵山脚下,一辆马车缓缓驶离。 马车中坐着的,是红袖招第一花魁杜若惜和她的丫环入画。 “直接就这样暴露身份,真的没问题的么?万一韩昭雪把我们告发怎么办?” “她可是韩家后人,怎么可能会告发我们?”杜若惜自信满满的道,“而且,她也未必不想报仇,只是没那个机会而已。我们在程州起事,她心里肯定也很希望我们能够成功。若不是喜欢上柳子衿,柳子衿又是顾家人,她只怕早已经加入我们了。” 入画道:“问题就是现在她喜欢上了一个顾家人啊……真不知道那柳子衿有什么好的,她怎么会喜欢上他。” “柳子衿是情场老手,韩昭雪又是此中嫩雏,她被骗得昏了头,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眼下,就要看她到底还有没有一点底线了。双亲之仇,不共戴天,她但凡还有一点良心,就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杜若惜道。 入画道:“可是,她劝得动柳子衿么?” “天下即将大乱,柳子衿总要选一个势力站队的。我们萧家军,有梦姑相助,数日之内,便攻下一州。他只要有点脑子,就应该知道该选谁。此时再有韩昭雪从中相劝,他加入我们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杜若惜道。 入画道:“可是他是天生佛子,就算不站队,也没人敢对他做什么吧?” “天生佛子?没有得到北魏大光明寺认可,他这个佛子身份就不牢靠。现在北魏已经有一个天生佛子,是不可能再认一个南陆的纨绔公子做佛子的。而且,历史上天生佛子被邪教信徒杀掉的还少么?在有些东西面前,天生佛子是不值一提的。”杜若惜冷冷道,“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人的狂妄暴虐和愚昧,是会成倍数增长的。” “若他到最后,还是选了别的势力,那该怎么办?”入画问。 杜若惜道:“到时候,想要杀他的野心之辈,自然无数,用不着我们操心。” …… …… 柳子衿从夏天那里打听到百里芊芊的住址之后,就让老林送他回了万佛寺。 守院僧告诉他,今天下午来了好几个拜访他的人,因为都是男人,所以直接就把他们给打发走了。 但是那几个人都留下了拜贴。 柳子衿拿着那几封拜贴回了院子,拆开一一查看。 居然全部都姓刘。 不是王爷,就是世子。 有在京城留驻的,也有在其他地方封地的。 柳子衿看着这几封拜贴,感觉情况确实比自己想象的要严峻。 这些人来拜访自己,一点都不掩饰,这说明他们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搞事了,同时也说明,刘义隆对这些人,已经失去了该有的威慑和控制。 按照刘义隆的修为,顶多再过三五年,就会寿终正寝。或许在最近这几年间,那些王爷,还有别的一些势力,就已经开始准备了。 那些此时在各地领军的将领、统帅,也不知道有多少,暗中已经被人拉拢,随时准备着起事。 大宋早已经暗流汹涌,所有人都在等着刘义隆死去的那一刻。 而现在,因为萧家军在程州起事,并摧枯拉朽将程州占领,这些人已经不打算再等了。 这个时候,越先起事,就越先占据先机。 不管能不能拉拢到自己,他们都应该会在短时间内,相继起事,有的可能会在自己封地建立据点,据守自立,也有可能,会找什么借口,例如清君侧之类,直接向京城杀来。 大宋已危如累卵,并且不可阻挡的,要进入战火纷飞的乱世。 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这个用四个发明,晋升到半步墨师一品大柱国、完全扭转南北陆战局的“墨家天才”,是不可能单单靠着一个并不能让所有人都信服的“天生佛子”身份,保全己身的。 这么多势力之中,自己似乎总要选择一个,才能保证尽量的安全和平静。 可是那并不是自己想要的,被迫的选择,并不是选择,他很讨厌这种感觉。 自己该怎么样,才能不卷入这纷争乱世呢? 他忍不住的,有些发起愁来。 …… …… “最近,都有哪些人去找过柳子衿。”御书房内,刘义隆向王介甫问道。 王介甫道:“周曼殊,林清颜,凤栖梧,上官燕,百里芊芊,顾彦文,顾彦之,杜若惜,刘先,刘迁,刘信,刘唐,刘敬,刘轩,不过除了刘先之外,其他几位王爷世子都没有见到柳子衿的面,直接被守院僧给赶走了。” “杜若惜?红袖招的那个?她找柳子衿做什么?”刘义隆奇怪的问。 王介甫道:“臣不知道……” “这个柳子衿,倒真是能惹风流债。”刘义隆道。 王介甫没接话。 刘义隆沉吟半晌,道:“是时候召他进宫聊聊了。” “陛下已经决定了么?”王介甫问。 刘义隆点头:“决定了……朕的江山,岂容他人染指?” “会很难。”王介甫道。 刘义隆道:“有爱卿在,有诸葛统帅在,有公羊先生在,再加上柳子衿……我不信那些狼子野心之辈,能翻起什么风浪。” “顾家现在的态度,还不明朗。”王介甫道。 “柳子衿应该有自己的想法,不会受顾家影响……他若站在我们这边,顾昭之想必也会靠过来。至于顾家其他人,也要考量一下柳子衿的本事。他们若执意站在柳子衿的另一边,那是自找苦吃。”刘义隆道。 “公主的想法呢?”王介甫问。 刘义隆道:“管不了她的想法了。十年前,我让她伤心,发誓这辈子都要让她开开心心的。可是现在,我要食言了。朕这一生,最对不起的,就是长乐了。” “公主若不愿意……” “为了天下苍生,她会愿意的。” …… …… 夜色降临,柳子衿神魂出壳。 此时的他,神魂已经具备人的样子。 脸部的细节,已经非常清晰。 不是顾清之的脸,也不是自己的脸,而是两人的结合。 柳子衿魂念一动,脸部发生变化,只是过了片刻,他又让其变成原本的样子。 顾清之死了,但他的灵魂没有完全消失,有一部分碎片,融进了他的灵魂里。他的灵魂占据了此时神魂的一大部分,顾清之占据了一小部分。 这并不是什么偶然的巧合,而是必然的结果。 道藏上记载,一些魂修夺舍别人时,并不会将别人的神魂完全驱散,而是会留一部分,跟自己的神魂融合在一起。这样做的主要原因,是为了防止别人的身体跟自己的神魂产生太严重的排斥,发生意外。 柳子衿属于是被动夺舍,在这种情况下,神魂会触发自我保护的机制,使自己能够更安全的融入新的身体。 这也是顾清之的神魂,能够残留一部分的原因。 不过,残留的那一部分,也不过是一点没有任何生命力的魂原子而已,没有精神,没有灵智,仅仅用来让柳子衿的神魂,能够更安全的与这具身体进行融合。 但是,因为这部分碎片,神魂在形象上,受了一点影响。 “这就是现在的自己了。”柳子衿看着镜子喃喃道。 他现在是日游境,还没有显形的能力,但无论是之前的世界,还是现在这个世界,鬼魂都能在镜子里被照出来。 这是因为,神魂是真实存在的,人之所以看不到,是因为神魂是比**更高级别的存在,而且属性不相同。但如果用一些特殊的方法,普能人也能看到神魂。 而镜子,则是能照出真实存在的一切。 这也是一些让妖精显出原形的法器,大多都是镜类法器的原因之一。 照妖镜,就是在“镜子能照出真实存在的一切”的基础上,通过各种禁制,进行类似化学反应或物理变化的变化,产生照妖的作用。 从镜子前离开,他向外飘去。 今天晚上,界光很好,但柳子衿飘荡在天空中,已经一点痛苦感都没有。 相反,这时候的界光,有一种清凉温润的感觉,让他觉得特别舒服。 他飘出万佛寺,在建康城内城的上空飞掠。 很多繁华的地方,亮着月石与烛火的光芒,很多烟花之地,更是灯火通明。 一些闹市,人来人往,非常热闹。 一副繁华盛世景象。 却不知这景象,还能维持多久。 他一路飘荡,很快来到内城东区。 然后在众多深宅大院中,锁定一座中型偏小的院子。 百里芊芊独自一人,带着几个粗使婆子,住在那里。 柳子衿在院中飘荡,很快找到百里芊芊的闺房。 闺房很大,有两进,用一个木制的月门玄关隔着,里面是真正的睡房,有挂着粉色帘子的床帐,外面是一个小厅,摆着椅子桌子。 此时还有一个大木桶摆在那里。 一大桶热水,上面浮着一些花瓣,静静氤氲着热气。 热气蒸腾中,百里芊芊忽然从水中冒出,头发尽湿,湿漉漉全部糊在脸上,巨丑。 但下一刻,她就使劲甩了甩头发,洁白的手臂抬起一拢,头发便被顺到脑后,露出一张水珠答答的清秀脸蛋。 性感的锁骨上,还盛了一枚花瓣。 两颗月石照耀下,百里芊芊白的发光,肌肤在水渍的映衬下,透出一种光滑洁白与细腻的质感。 柳子衿没想到一进来,就看到这种场景。 他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立刻退出去。 章233 你愿意支持长乐么 佳人醉酒,美人出浴,夏夜繁星,冬日飘雪。 这都是极美的景象。 柳子衿虽然对百里芊芊没什么兴趣,甚至之前对她还有点厌烦,但他若说此时的百里芊芊毫无吸引力,那绝对是对自己明亮双眼的一种侮辱。 百里芊芊之前写信时,一直说她自己长得很漂亮。 不过或许是因为被韩昭雪凤栖梧天天锻炼,柳子衿对于所谓漂亮这一特点已经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感觉。甚至是看到一个姑娘时,只知道她丑不丑,却不知道她漂不漂亮,反正再漂亮也没韩昭雪和凤栖梧漂亮。 所以百里芊芊虽然也算漂亮,但柳子衿对她的长相,并没有乍见便喜那种感觉。毕竟她终归没有漂亮到可以和韩昭雪与凤栖梧相比的程度,不过,和莫绮倒是可以一较高下。 莫绮可以在几万人的学院里,成为学院三美之一,放在这世间,也是极有姿色的美人了。 比起那些什么院花系花校花,绝对是不遑多让的。百里芊芊的长相,便是这样的水平。 若说雪色与月色之间,韩昭雪和凤栖梧的姿色是第三种绝色,那么在雪色月色与绝色之间,百里芊芊莫绮林清颜便是第四种美色。 周曼殊则是介于绝色与美色之间,或可称为绝美之色? 但不管是绝色还是美色,亦或是绝美之色,定然都是一等一的美人。 美人在醉酒或者出浴之时,姿色会呈现一定的放大趋势。 百里芊芊不是在出浴,而是在沐浴。 没有人说过美人在沐浴之时,是不是姿色也会有所提升,但仔细想来,不管这时的姿色提升是否,诱惑力都肯定是大大增加的。 此时百里芊芊一头秀发被拂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精致的五官,这个时候的人,看起来总是会显得跟平常不太一样。有的会突然巨丑,有的会突然巨帅,而长得好看的人,则是会展现出另外一种好看。 这个样子的百里芊芊当然同样是第四种美色,这样的美色,再加上湿漉漉的颈项,湿漉漉的香肩,湿漉漉的锁骨,湿漉漉的玉臂,简直充满无限的诱惑。 温泉滑水洗凝脂。 她此时洁白的皮肤,在月石照耀下,真如沾了露珠的清玉一般,看上去便温润细腻,质感如油画一般。 那热汽蒸腾的水雾氤氲下,那湿漉漉的花瓣遮掩下,又该是何等同样湿漉漉而羊脂白玉般的美景呢? 女人是水做的,而当两种水合而为一时,简直能造就世上最神奇的化学反应。 柳子衿还没有见过女人沐浴时是什么样子,他还没跟韩昭雪一起洗过鸳鸯浴呢。 这种从未见过的美丽景象,一下把他给吸引了。 但是,他还是强忍住心中那强烈的窥探欲,把身子转了过去。 咦,怎么还能看到? 然后他才想起,神魂的视角是三百六十度的,每个魂原子都像是一只眼睛,可以看到任何一个角度的景象。 算了,自己还是先飘出去吧。 他这个念头刚起,就听哗啦一声,百里芊芊毫无征兆的从水桶中站了起来。 热水如一道水帘子,挂在百里芊芊身上,然后线断了,大珠小珠落玉盘,晶莹的水珠一颗一颗,籁籁往下直掉。 惊心动魄! 肋骨以上,颈部以下,即使热汽再蒸腾,也再掩藏不住那沾了几枚花瓣的绝美**。 我操,不可描述! 柳子衿吓了一跳,魂念一动,视界关闭,什么都看不到了。 若是此时有心脏,肯定已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强度跳动起来! “好小啊……”然后,他听到身后,百里芊芊充满忧愁的喃喃低语。 柳子衿微微有些错愕,以前看百里芊芊给自己写的青梅信时,总感觉她是个极为自信自负的姑娘,她试探自己结果发现自己对她毫无兴趣从而生气,也能明显证明这一点。 所以没想到,原来她对自己,也有不满的地方。 “难道那个家伙对自己不感兴趣,是因为这个?”百里芊芊的声音,再度在后面响起。 柳子衿很无语,他之前可没关注过百里芊芊的身材,对她不感兴趣,初时是因为警惕心,不知道她是谁,怀疑她有什么企图,后来她装醉那一回,是因 为自己是正人君子,不能趁人醉了做什么龌龊事情,才不是因为胸部小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在他眼里,胸部只有形状大小之别,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世间女子不见得个个都好,但女孩子的**,确实是上天赐予的绝美艺术品。 胸大也好小也好,都各有各的美,他绝不会因为这个,而对女孩子的观感有什么变化。 百里芊芊这算是庸人自扰了。 “不过……韩昭雪和周曼殊的,确实都挺大……可是栖梧的跟自己的差不多啊,那家伙不照样对她……所以到底什么原因啊……”在有些郁闷疑惑的呢喃中,水声一响,她再度将不可描述的部分隐入水中。 柳子衿松了一口气,重新开启视界。 随后想了想,还是飘了出去。 他感觉房间里有些闷。 最重要的是,借着神魂飘荡,偷看别人洗澡,总觉得心里有愧。 刚才若说是突然闯进去不知道,还情有可原,现在如果还一直待在那里,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外面秋风阵阵,他感觉神智都清醒了不少。 不知为何,一时之间,也没有捉弄百里芊芊的心思了。 总感觉在不小心看到别人沐浴甚至连别人不可描述的上半身都看到了的情况下,还要去让别人做恶梦,有点太冷酷无情了。 可是这样想的时候,又觉得自己真是恶心,明明要来给曼殊姐出气的,明明要让她为白天的无礼付出代价的,可是现在却什么都给忘了。 算了算了,明天再来好了…… 柳子衿这样想着,再度飘回了万佛寺。 …… …… 第二天早上,乐公公来到了万佛寺,告诉柳子衿,天子召他进宫。 这个时候让自己进宫,想来是为了萧家军的事情。 可是这件事情,自己暂时确实没有什么办法。 自己虽然进行了魂修,但现在也不过是刚刚进入日游境,并且什么道术法术,都没有时间练习,自己可没有本事,把那个梦姑给消灭。刘义隆召见自己,也是白费。 可是等他到了御书房,却瞬间感觉气氛有些古怪。 刘义隆坐在书桌后面,一副淡然而决然的表情,长乐公主站在他的身旁,愁眉紧锁,一副忧愁模样。王介甫站在堂下,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书房里只有这三人。 如果是讨论战事,不可能只有这三人吧?至少,顾昭德应该在场。其他两位宰相,包括兵部尚书,也应该在场才对。 可是,没有。 满朝大臣,只有王介甫一个在这里。 真是很奇怪。 莫非,是要商讨其他的事情? 柳子衿带着满腹疑惑,拱手道:“微臣柳子衿,参见陛下。” “你是天生佛子,不需要向我行礼。”刘义隆道。 柳子衿抬起头,看着刘义隆道:“陛下今日召我进宫,所为何事?” 刘义隆道:“这两天,那么多世子王爷去拜访你,你多少应该能明白一些大宋现今的状况吧?” 柳子衿觉得这个时候也没必要装傻,就道:“大概明白。” “你怎么看?”刘义隆问。 柳子衿道:“不知道。” “不知道?”刘义隆问。 柳子衿点头:“确实不知道……似乎没有什么办法能改变当今的状况。” “那如果,我选定了皇位的继承人呢?”刘义隆问。 柳子衿讶异睁大眼睛:“选定皇储?可是陛下要选谁?而且无论选谁,那些狼子野心之人,都不会服气的吧?他们总还是要找着借口,继续将原本的计划继续下去。我不觉得这会儿选定皇储,还有什么用。” “谁不服气,就把谁打到服气不就好了?”刘义隆问。 柳子衿道:“陛下既然这么有自信,还选皇储做什么?” “没有皇储,把他们打到服气,还有什么意义?”刘义隆问,“选皇储,是我很早就定好的事情。就算萧家没有起事,我也会在这段时间,把皇储确定下来。只不过,现在正好时间赶到了一起而已。” 柳子衿道:“选皇储是大事,为何今天没有见到其他大臣的影子?” “除了介甫之外 ,其他人朕已经无法信任。”刘义隆直言不讳道。 “包括顾枢密?”柳子衿问。 刘义隆道:“包括顾枢密。” 满朝文武,此时只有一人可以信任,情况严峻到什么程度,可见一斑。 看来,那些大臣,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做好了面对今时状况的准备。 暗地里,或许也早已经站好了队。 毕竟刘义隆一旦一死,他这一脉就算是彻底陨落了,未来大宋皇位的继承人,必然是其他的刘氏皇族。因此这个时候,自然要赶紧挑一个好队伍,暗暗站过去。 也只有王介甫这样的人,才会一棵树吊到死吧。 那么现在,刘义隆挑的,是哪个队伍呢,他要立下的皇储,是哪个王府的世子,又或者是他的哪个弟弟呢? 可问题是,这件事情,不需要跟自己商量吧。 在外人眼里,自己终归是顾家人。 若顾家已经选好了队伍,自己就算不会跟过去,也不会跟着作对。 所有人都应该是这样想的才对。 或许,顾家也是这么想的。 那么,刘义隆今天还召自己进宫做什么? 他满面疑惑看着刘义隆,道:“顾枢密都不值得信任,陛下召我进宫,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是天生佛子,做事定然会以天下苍生的疾苦为重,而不是权势利益之类,顾家做什么决定,是顾家的事情,天生佛子做什么决定,是天生佛子的事情。不是么?”刘义隆道。 “天生佛子,不是佛子,我还没有到达陛下所说的那个境界,今日之事,我觉得我不应该参与。”柳子衿道。 刘义隆道:“朕需要你的支持。” “我没有那个分量。”柳子衿道。 刘义隆道:“你有。” “陛下会铸成大错的。”柳子衿道。 刘义隆道:“朕没能生下儿子,已经铸成大错。但这样的错,不能惩罚在别人的身上。天下百姓是无辜的,宫里这些宫女太监是无辜的,朕的皇后、妃子是无辜的,朕的女儿们是无辜的。朕不允许他们因为朕,受到什么伤害。” “天下百姓是必然要受到伤害的。即使陛下选定了皇储也是一样。”柳子衿道,“陛下在乎的,终归不过还是身边的这些人吧?” “你不也是一样?”刘义隆问。 柳子衿沉吟半晌,问道:“陛下选中的人,到底是谁?” “长乐。” “谁?” “长乐。” 柳子衿睁大眼睛。 然后看到长乐公主投过来的忧愁目光。 长乐…… 刘义隆居然……要选长乐公主……为皇储? 开什么玩笑?! 在这个如此封建的社会里,选一个公主当皇储比不选皇储还要严重。 那些本来还有可能再看看情况的王爷世子们,听到这个消息后,肯定会立刻暴跳如雷,然后过来一起把刘义隆的猪脑子打出狗脑子来! 那些手握重权的大臣们,也肯定会更加快速的离心。 天下百姓,说不定也会大骂刘义隆是昏君。 到时候,不服气的,可就不止是那些狼子野心之辈了,到时候,整个天下,只怕都会不服气。 刘义隆是疯了么? “这就是朕需要你的支持的原因。”刘义隆盯着他道,“你是天生佛子,你支持长乐,南陆佛宗,就都会支持长乐。那些忠心的信徒,也就都会支持长乐……到时候,长乐登上皇位,阻力就会小很多。等朕再把那些狼子野心之辈打服气,这天下就可以彻底安定下来了。而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安静的和你的韩先生甚至杜姑娘在京城悠闲的谈情说爱就行了……这样很好,不是么?” “杜姑娘?”长乐疑惑的问。 她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心情关注这个! 不过…… “杜姑娘……跟我有什么关系?”柳子衿郁闷的问。 刘义隆道:“她跟你有什么关系,跟朕无关。朕只是想问一句,你愿意支持长乐么?” 此话一出,长乐公主立刻朝他看了过来。 王介甫也抬起头,目光牢牢注视着他。 章234 谁规定的 柳子衿站在那里,思绪纷乱。 刘义隆要选长乐为储君,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 这个世界在男女方面的很多观念,跟封建社会基本上没有太大的区别,刘义隆的这个决定,实在是惊世骇俗。 武则天当皇帝,也不是一蹴而就,而是经过一步步钻营,慢慢才到达那个位置。这个过程,是非常曲折的,结果也是慢慢累积而成。 而直接选长乐公主当储君,则是完全不一样的事情。 这个决定宣布出去,所会引起的震动,绝对是八百级地震级的。 刘义隆怎么会有胆子,做这样的决定? 他又怎么会有让一个女子当皇帝的想法? 难道那些世子王爷,真的就没有一个,入得了刘义隆的法眼? 又或者说,他宁愿走这样危险的棋着,也不愿意皇位旁落他家? “佛子为何犹豫不定?”王介甫问。 柳子衿吓了一跳:“参知,您叫我子衿就好,佛子这称呼从您口中说出,实在太重,我承受不起。” “一声佛子,便承受不起,日后若成佛,又怎生得了?”王介甫道。 “差着十万八千里呢,到时候再说。”柳子衿满不在乎的道。 “可是眼下的事情,却必须速速决定才行。”王介甫道。 “你莫非是有什么疑问?”刘义隆问。 柳子衿道:“为何做这样的选择?” “因为长乐天生有仁义之心,由她执政,百姓必能安居乐业。”刘义隆道。 柳子衿道:“有仁义之心,不见得就能治理好国家。” “那也比没有仁义之心的强。况且,长乐还未执政,你又怎敢肯定,她就一定不能治理好国家?仅仅只是因为她是个女子?”刘义隆问。 柳子衿摇头:“我只是不解,陛下为何不选其他人。您应该很清楚,一旦选公主做王储,必然引起极大的震动。到时候,满朝文武,王公贵族,天下百姓,都会质疑您的这个决定。到时候,处境只怕会比现在还糟。” “我之前说了,只要 你支持,长乐登上皇位的阻力,至少就会减小一半。” “可是真正的阻力,并不会减少,反而还会增加。佛宗,真正的佛宗信徒,是不会有什么狼子野心的。而那些因为觊觎皇位而准备起兵的家伙们,他们中间是不可能出现什么佛宗信徒的。” “只要民心向我,那些便不足为惧。” “文有王参知,武呢?”柳子衿问。 “天生佛子要支持谁,还要和凡夫俗子一般,看情况站队么?”刘义隆问。 柳子衿道:“我是天生佛子,又不是天生傻子,当然要看情况。” “你就不能拿出点天生佛子的气概来么?”刘义隆很生气的道。 “好吧,我支持公主。”柳子衿道。 刘义隆:“……” 王介甫问:“佛子可想清楚了。” “我想个锤子啊。”柳子衿很郁闷的道,“别的那些世子王爷,我既不认识也不熟悉,他们势力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我直接问他们,他们也不可能完全跟我透底,到最后,不还是盲选?” “那你选择支持我的原因是什么?”长乐公主问。 柳子衿道:“因为我们认识啊!” 长乐公主:“……” “还有别的原因么?”王介甫也有些无语。 “别的原因……如果支持别人,说不定我还得往其他地方跑,跑过去,也不一定就能成功,太麻烦了,我懒得折腾。”柳子衿道。 当然,其实最重要的一点,是因为长乐是女的。 有女的不支持,跑过去支持一个男的,他总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你并不是因为认可我有管理国家的能力所以才支持我的,你不认为一个女人,可以做成这样的事情,是不是?”长乐公主问。 柳子衿道:“在这件事情上,我对任何人都没有什么信心,这无关性别,而是因为想要做好这样的事情,实在太难太难了。任何一个好的皇帝,都必然是极为拼命疲惫的。你做好这样的准备了么?” “我既然答应了这件事情,自然会全力以赴。同 时我也会证明给你看,女人,也可以当好一个国家的主人。”长乐公主道。 柳子衿道:“女人本来就可以当好一个国家的主人,这件事情我当然知道。但是,别人,大多数人,都不这么认为。以后你面对的阻力和困难会很多,你真的想清楚了么?” “当然想清楚了,问题是,你想清楚了么?你确定,要支持一个女人当皇帝?”长乐公主问。 柳子衿道:“要是男的,我还不支持呢。”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女的。” “你敢调戏公主!”刘义隆一拍桌子,“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柳子衿道:“那我总不能说我喜欢男的吧?” “你总是能轻易就让人起杀心啊。”刘义隆咬牙切齿道。 柳子衿道:“对我来说,陛下也是一样,真是巧啊。” “你……西夏公主最近说想见见你,让长乐带你去找她吧……”刘义隆现在实在不想看到他。 柳子衿忍不住道:“好一手过河拆桥。” “长乐,带他去见西夏公主!”刘义隆大声催道。 “是。” 长乐点点头,走到柳子衿身边,道:“我们走吧。” 柳子衿点点头:“告辞。”随后,跟着长乐公主,一起走出了御书房。 “真没想到你居然会答应支持我。”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后,长乐公主很不可思议的道。 柳子衿道:“大家都是朋友嘛。” “万一我失败,你也会失去很多。”长乐公主道。 “如果事成,我什么都不会失去,如果事败,我就提前跑掉……我没觉得有什么。”柳子衿道。 “你真的一点天生佛子的样子都没有。”长乐公主道。 柳子衿笑了笑:“那天生佛子,应该是什么样子?” “就像万佛寺里的那些和尚一样。”长乐公主道。 “那岂不是让韩先生守活寡?太无情了。” “你早晚要与她分开的。” “谁规定的?”柳子衿问。 章235 不如你做我的驸马吧(上) “还用谁规定么?你是天生佛子,早晚有一天要遁入空门,到时候,难道还能和女人纠缠不清么?” “我若渡不过这桃花劫,斩不断这七情六欲,不就没法遁入空门了么?既然没法遁入空门,自然就不用和韩先生分开了啊。” “你居然是这种想法?”长乐公主不敢相信的问。 柳子衿道:“我本来就是这种想法。” “你这算什么天生佛子?”长乐公主有些生气道。 柳子衿道:“天生佛子,不是佛子。就像有些人是天才,但也会中途陨落一般。就算是北陆那样的佛法盛行之地,不也有几个天生佛子最后没能成佛么?尘缘俗世这么热闹,风花雪月这么浪漫,为什么非要舍了这些,去过青灯古佛的日子呢?你不觉得那样很没意思么?” “你根本不配做天生佛子。”长乐公主道。 柳子衿道:“那怎么样,才算配做天生佛子呢?还没经历过世间的美好,就强行把这些东西化为三毒,然后唯恐避之而不及?肉那么好吃,酒那么好喝,姑娘那么好看,世间有这么多美好的东西,为什么要舍弃?那岂不是白来世上走这一遭?” “庸俗之人!”长乐公主斥道。 柳子衿笑了一声,道:“你现在恰恰就需要我这个庸俗之人。” “放肆,敢对本公主无礼!”长乐公主脸上薄怒。 柳子衿道:“难道我说的不对么?” 长乐公主顿时无言。 “而且我可是天生佛子,对公主无礼一下又怎么了?”柳子衿道。 “无耻!你肯定不是天生佛子。” “谁都可以这么说,偏偏你不能。” “你若真不是天生佛子,又一直冒充,肯定会受到佛宗的惩罚的。”长乐公主恨恨的道。 柳子衿道:“你再这么跟我说话,我就不支持你了。” “……”长乐公主气得不行,“你真以为我很想当这个皇帝么?” “那你别当。”柳子衿道。 “你……你除了会气人,还会干什么?” “还会哄人 开心,可惜你一辈子都见识不到。” “谁稀罕见识!” “你稀罕也没用。” “柳子衿,你是不是想死?!” “行啦,开玩笑的啦……不逗你了,我们还是去找那位西夏小公主吧。” “哼!”长乐公主冷哼一声,甩开步伐就朝前走去。 柳子衿笑了笑,快步跟上她,然后问:“那小公主最近在宫里怎么样,过得还开心吧?西夏那边,有说什么时候来接她么?” 长乐公主一个劲儿往前走,不想搭理他。 柳子衿耸耸肩,什么都不再问。 皇宫很大,到处都是一个又一个院子。两人在路上走了很久,才在一处宫殿前停下。 宫殿的门敞开着,一眼就能看到身穿蓝裙的步鹿孤婵一个人坐在宽大的椅子上呆呆的望着殿外,小小的少女脸上满是忧愁,目光中透着一种被幽禁般的孤独和不自由。 柳子衿看到她这样,不禁愣了一愣,之前的步鹿孤婵,透着狡黠和鬼灵精,如今却怎么像个抑郁症患者一样,完全变了个样子。 “她怎么了?”柳子衿好奇的问。 长乐公主道:“你自己去问她吧。”说完,就直接转身离开了。 看来是真被气到了。 柳子衿摸摸鼻子,然后抬腿迈进宫殿。 步鹿孤婵这会儿才察觉到他的到来,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他迎过来。 “恩公。”两人走近,步鹿孤婵立刻行礼。 柳子衿道:“别这样,显得太正式了,别扭。” 步鹿孤婵露出一丝勉强笑意:“本来想前几天去看恩公的,可惜心情不太好,就没有去。之前一会儿听长乐姐姐说恩公今天会进宫,就说想见见你。麻烦恩公特意拐到这里来,真是不好意思。” “也没几步路。”柳子衿道,接着,他看着对方那双蓝色忧郁的眼睛,问道,“遇到什么事儿了?怎么看起来心情这么低落?宫里住着不习惯,还是想家了?” “在这里住着很舒服……都有点不想回家了。”步鹿孤婵道。 “那你是因为什么不开心?” “过些天,西夏就会派人来接我了。”步鹿孤婵说这话的时候,显得无比忧愁。 柳子衿道:“那不是好事儿么?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不开心?” “恩公可知,我到底是因为什么离开皇宫,然后被人捉到这里来的?”步鹿孤婵看着他的眼睛问。 柳子衿道:“你不是说……” “那是假的。事实上,我是从皇宫里逃出来的。并且,本来就想逃到大宋来的。”步鹿孤婵道。 “为什么?”柳子衿惊讶,心中充满不解。 “因为父王想让我嫁人。”步鹿孤婵道。 柳子衿张大了嘴巴:“你现在……还小着呢吧?你今年几岁?” “十二。” “十二岁就嫁人?你父王怎么想的?”柳子衿无法理解。 步鹿孤婵叹了口气:“父王不是以前那个父王了。” “什么意思?” “他……忽然之间变了,变得陌生,完全像另外一个人。”步鹿孤婵双眼迷离,似乎在回忆一些事情。 柳子衿听了这话,心中却是一跳。 “变得完全像另外一个人?而且是忽然之间?这有点太奇怪了吧。” 步鹿孤婵点头:“我也觉得很奇怪,总感觉现在的父王,不是以前那个父王。他不仅要让我嫁给邻国的王子,而且还要选美纳妃。在以前,父王绝不会这么做的。他既爱我的母后,也非常关心我,不舍得让我受半点委屈。可是在我逃出皇宫前,他居然因为我拒绝嫁人,而打了我一巴掌……”说到这里,步鹿孤婵眼圈泛红。 柳子衿忍不住背着手,在宫殿里来回踱起步来,过了半晌,他问:“你父王,在你逃出皇宫之前的那些日子里,有没有经常说一些,你听不懂的话?” 步鹿孤婵忙点头:“有,说过很多。都是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感觉神神叨叨,像生病说胡话一样。” 柳子衿声音都忍不住有些颤抖:“他都说了些什么?你现在还记得么?” 章236 不如你做我的驸马吧(下) “有一些是道家术语,什么日精月华,什么天罡地煞,什么化形道体,还有一些是地名,什么黑风山黑风洞,黄风岭黄风洞,还提到了太上宗镇魔殿……简直太奇怪了。父王书房里,从没见过什么道家书籍,我们国家,也没听说有什么黑风山黑风洞……而且他还常常提到太上宗镇魔殿,每次提起,都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实在无法理解。我甚至怀疑,父王是不是被什么阴魂给上身了。可是现在这个世界,哪里还有什么阴魂?我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步鹿孤婵一副无比疑惑烦忧的样子道。 柳子衿听了这话,愣了愣。 跟猜测的不太一样…… 本来听到步鹿孤婵说她的父王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非常的陌生,联想到自己的经历,他以为又碰到了一个穿越者…… 结果现在发现不是。 然而,这件事情竟然跟太上宗镇魔殿有关,倒是出乎意料,但是又完全合情合理。 太上宗镇魔殿里那些妖怪到底有没有逃出来,有没有为祸人间,一直是他在猜测的事情。现在,得到了证实。 从镇魔殿里逃出来的妖魔鬼怪,确实不止周梦婉一个,还有别的人,萧家军的那个梦姑,说不定也是镇魔殿中逃出来的一员。 周梦婉从镇魔殿逃出来时,修为已经非常低弱,甚至濒临消失,其他的妖魔鬼怪,肯定也是一样。 不过,萧家军那个梦姑,还有步鹿孤婵这个父王,明显还拥有不算弱的实力。一个能装神弄鬼,迷惑世人,一个能附体夺舍,冒充国王瞎搞,都是实力很强的鬼怪。 现在人世间没有修道者,能够制裁他们的人基本上等同于没有,除非事情闹大,引起星辰界道宗之人的注意,否则他们在人世间,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可以放心兴风作浪。 除了周梦婉,梦姑,西夏国王之外,这世间其他地方,估计还有其他的在逃妖魔,已经开始崭新的生活。 这些人当年都是因为作恶被关进镇魔殿的,如今从里面逃出来,估计也善良不到哪里去。 柳子衿总感觉,在未来一段 时间里,这些家伙会相继冒出来,为祸人间。 当年修道者遍地都是时,他们都敢肆无忌惮作恶,如今世间没有修道者,他们通过其他修炼方法恢复一些实力后,只怕就更加无法无天了。 只是,终归还没有惹到自己,以及自己身边的人,柳子衿并没有很强烈的**,去费力的管这些事情。 而且说实话,他现在的修为太弱,就算想管,也管不了。 所以他只能叹口气,道:“你父王的情况,确实有些奇怪。你如果回去,只怕不会有太好的日子过。要不,还是暂时留在这里好了。等以后情况有了转机之后再回去。” “我最近在这里听了不少关于以前道宗的事情,也知道太上宗镇魔殿,是关押一些妖魔鬼怪的地方。我有些怀疑,我的父王,是不是……就是被那里逃出来的什么妖精给迷惑了。”步鹿孤婵道,但是,接着她皱起眉头:“可是,还是一样的情况,世间已经没有纯净的灵气,那些妖魔鬼怪就算逃出来,也无法修炼,都说修炼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些人两百多年没修炼,修为肯定已经很弱了。既然如此,怎么还可能有能力作恶?所以,我实在不知道,父王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情。恩公,你刚才问我,父王是不是经常说一些奇怪的话。很明显,你见过这类情况,或者知道这类情况,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的父王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柳子衿道:“我只是听说过类似的情况,倒是没有见过,好像说是鬼上身……不过就像你说的,现在天地间没有纯净灵气,世间已经没有什么阴魂,所以,若说是鬼上身,也有点不太可能……不过,世事无绝对。所以这种情况,倒也不是一定不可能。” “有什么办法能把鬼驱走么?”步鹿孤婵急切的问。 柳子衿摇头:“人世间已经没有修道者,所以我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把鬼驱走……” “那该怎么办呀。”步鹿孤婵眼圈都忍不住泛红,显得特别无助。 她虽然是个狡黠而又顽强的姑娘,但是面对这种完全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情,依然控制不住显露出自己的脆弱 柳子衿道:“现在这种情况,你还是先保护好自己吧。你父王的事情,以后慢慢想办法。我相信,有些事情,总会在某个时候,得到解决的。” “可是,父王若是派人强行来抓我回去怎么办?”步鹿孤婵忧愁的道,“到时候,我又要躲到哪里去呢?总得想个办法才是。” “你父王为什么要让你嫁到邻国去?能不能通过这个想办法?”柳子衿问。 步鹿孤婵道:“父王说是要加深和邻国的关系,巩固国家的稳定……还说什么女孩子长大了就是要嫁出去,不能一直呆在家里面。” “那你让陛下给你在大宋指个婚得了,反正他挺喜欢给人指婚的。到时候,你就可以暂时留在大宋,不用担心被抓回去了。而且,到时候你和宋人通婚,同样也算巩固邻国关系了,同时,到时大宋也有权利保护你了。”柳子衿道。 步鹿孤婵道:“可是我不想嫁人。” “那就弄假的就好了啊。”柳子衿道。 步鹿孤婵道:“这种事情……怎么能弄假的?谁会没事愿意跟我订假亲呢?何况陛下也不会帮我指个假婚吧。天子弄虚作假,传出去多不好听?” 柳子衿道:“也不一定非要是假的,可以看情况的嘛。挑个人,指个婚,先处着,要是觉得可以,以后有了感情,年纪到了,也是可以成婚的嘛。而且大宋现在情况特殊,就算是假的,也可以暂时通过你,得到西夏的一些支持,陛下不会不同意的。以后的事情,可以以后再说嘛。反正订婚退婚,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个倒是的,听长乐姐姐说,恩公就被人退过婚呢。”步鹿孤婵道。 柳子衿有些无语,这人怎么这么不会聊天? “咳,我的事情,就不要说了。总之,主意我已经给你出了,你自己想想行不行吧。不行,再想别的办法。”柳子衿道。 步鹿孤婵眼珠骨碌碌转着想了一会儿,道:“恩公,要不,你当我的驸马得了。” “什么玩意儿?”柳子衿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章237 注定要经历的劫数 “我最近见宫里人心惶惶,也偷偷打听到一些大宋如今的情况。在往常,他国公主要通婚,指定的出嫁对象,一般都是王孙贵族。可是现在,那些王孙贵族都有异心。我若和他们订婚,陛下肯定不愿意的吧?但是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了……” “三大学宫里,是有很多英年才俊的。”柳子衿赶紧道。 步鹿孤婵撇撇嘴:“他们配得上我尊贵的身份么?” “反正是假的。”柳子衿道。 步鹿孤婵道:“对方身份太低微,也没法说服我的父王。” “可我是天生佛子。”柳子衿道。 步鹿孤婵道:“所以除了你,如今还有其他身份相配的人适合参与这件事情么?” 她说的很有道理,柳子衿无法反驳。 若是搁以前,那些皇族,不见得每个人都有篡位之心,刘义隆当了这么多年的天子,对自己族人一向很好,皇族之中,并不是每个人都想着要落井下石,趁着刘义隆大限将至又没有儿子,赶紧起兵造他的反。还是有人愿意支持他的。可是如今,他要让长乐公主当储君,即使是那些原本想要支持他的人,这下只怕也要站到对立面去。 因为支持他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本来支持他,是认为他会在最后阶段,选出一个合格的能让大多数人都认同的储君,让权利平稳的过渡,使大宋皇室不会生什么乱子。但是现在,刘义隆的选择,会让那些人大失所望,不再抱什么期待。他们将会站到别的队伍那里去。 所以,如果真的要与西夏联姻,现在的皇室之中,还真没有别的合适人选了。 刘义隆做出那个决定,就是注定要跟整个皇室甚至整个天下为敌。 注定孤立无援。 但是,这不代表柳子衿就要掺和这件事情。 他可不想随便再卷入到什么麻烦里面去。 于是他赶紧道:“我们仔细想想,肯定还有其他合适的人选的。” “恩公便这么嫌弃婵儿?”步鹿孤婵可怜巴巴的道。 柳子衿知道她是装的,但还是忍不住目光躲闪:“咳,别这么说,我只是……身份有碍,不能过多跟女子……总之,传出去不好。” “可是你现在不是还没成佛么?就算是天生佛子,也要经过红尘历练,才能成佛,感情纠葛,不也是历练的一部分么?恩公之前似乎就一直陷在温柔乡里出不来 ,来到京城之后,也很快和韩昭雪产生了羁绊,这说明恩公注定要在万花丛中渡劫,甚至,这可能就是恩公此生唯一的一种劫数。只有跨过一个又一个桃花劫,恩公才能最终成佛,劫数越多,历练之后,佛心就越坚定,于佛一道,修行也才更高。所以,遇到劫数,就应该勇敢的冲上去,而不是想着躲避。劫难是要渡过去的,不是躲过去的,恩公必须直面这些劫数,才能最终通过尘世历练。我被那些坏蛋抓起来,然后被恩公救出来,再到现在,我求恩公做我的驸马。这不正是佛家所说的因果么?从我被抓起来的时候,一切就都已经注定了。我,就是恩公命中的劫数之一。”步鹿孤婵道。 柳子衿瞪大了眼睛:“还有这种说法的么?” “再说是假装的嘛。正因为你是天生佛子,以后退婚才更方便。你到时候就说已经渡了我这一劫,就可以了。如果选别人,到时候想借口,肯定很麻烦的。”步鹿孤婵道,“最重要的是,我选你当驸马,说帮天生佛子渡劫成佛,父王也没话说不是?不止他没话说,整个西夏都没话说。天生佛子的事情,就是最大的事情,谁也不能在中阻挠,恩公你说是不是?” 柳子衿感觉自己成功被她给忽悠了,因为自己现在居然想不出任何可以反驳她的话来。 但是,他可不能就这样入套。谁知道现在的西夏国王到底什么情况,他可不愿意掺和到这样的事情里来。 万一把自己坑了怎么办? 于是他道:“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我觉得还是不合适。你今年才十二,我已经十八了,足足差了六岁,说出去不好听,这是违法犯……” “韩先生今年多大?” “……” “她跟你相差几岁?” “……” “年龄不是问题,不是么?” “……” “恩公还有别的问题么?”步鹿孤婵问。 柳子衿哑然无语,他忽然想起,他当初给周曼殊打开心结,消解她的羞耻感的时候,说的也是一样的话。不过,虽然同样是年龄差,但是成年人与成年人,成年人与未成年人,感觉还是有些不太一样。 但是在这个世界,可没这么多规矩。 嘶,这该怎么办? “当初恩公在长乐巷救出我和那些少女,我一直很感动,并且觉得恩公是一个正直善良,义薄云天之人。现如今,婵儿父王情况不明,自己 也被逼得要嫁给一个从未见过的人,一生幸福,眼看都要毁于一旦。恩公莫非,真要见死不救?难道恩公,真是冷血无情之人?既如此,当初又何必要把婵儿从那里救出来呢?”步鹿孤婵又露出那种可怜巴巴的眼神,像一只受伤的小猫,眼睛水润润的委屈盯着柳子衿。 柳子衿伸手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别在我面前玩这一套,小小年纪,怎么这么会玩心机?有话好好说,不要把我当随便哄骗激将的傻子。” 步鹿孤婵用手揉着根本不疼的脑袋,有点不好意思的道:“你们男人不都吃这一套么……” “我不吃。”柳子衿没好气的道。 步鹿孤婵正色道:“那好吧,婵儿不跟恩公玩这一套。但是,婵儿真的希望得到恩公的帮助。我父王现在到底是一种什么情况,我还不清楚,所以暂时也做不了什么。但正如恩公所说,我现在首先要保护好自己,然后再看情况行事。如果父王只是被什么东西给迷惑了,我就想办法找机会让他清醒过来。如果父王……早已经遇到不测,我就找机会给他报仇。但是现在这种情况,我必须借助恩公的命义,才能最好的保住自己。如果我的驸马是恩公,不管父王是被人迷惑了,还是他根本不是我的父王而是什么妖魔鬼怪,都一样要忌惮恩公的身份。这对婵儿来说,是当下最好的处理办法。我也只借恩公的身份,绝不让恩公帮婵儿做任何事情。不管父王到底是什么情况,也不管婵儿最终能不能解决,都不让恩公操心,所以请恩公不要担心会陷入什么麻烦里,婵儿绝不会不知好歹,企图让恩公帮我更多。所以,请恩公答应我的请求,用你天生佛子的身份,帮我一下。” 此时的步鹿孤婵,已经没有之前的忧郁、脆弱、委屈,恢复了之前柳子衿所感受到的那份机灵镇定和强大内心。 同时,也感觉到了这个心性与年龄不符的十二岁小女孩展露出的坦诚和诚恳。 柳子衿叹了口气:“好吧……我就帮你这一次……至于别的,我可没法帮。而且,也确实帮不了。” “别的事情,绝不勉强恩公。”步鹿孤婵忙道。 柳子衿点头:“那就这样。你等下找陛下说一下这件事,我也去找韩先生说一下,省得她误会……” “原来恩公是个惧内的人。”步鹿孤婵讶异,又觉得有趣。 柳子衿道:“什么叫惧内?这叫爱。你个黄……蓝毛丫头懂个锤子。” 章238 你愿意做我的大英雄么 从宫里出来之前,柳子衿又写了几纸经文,然后去了白云庵,把经文交给净心师太,随后来到韩昭雪的院子。 韩昭雪见到柳子衿,脸露笑容,但是那笑容里,好像掺着什么烦忧。 柳子衿一眼看出来,立刻问道:“怎么了?感觉好像有心事?” 韩昭雪急忙摇头:“没有,可能最近一直呆在这里,有点无聊。我们什么时候回春风坊?” “什么时候都可以,要不明天就回去?”柳子衿道。 韩昭雪点头道:“好啊,有点想那里了。重言最近在那里也不知道情况如何,有点担心他。” “那就明天一起回去。” “嗯。” 忽然有点沉默。 两人在一起时,气氛第一次陷入某种凝滞之中。 “有什么事情么?”韩昭雪敏感的察觉到什么。 柳子衿干咳了一声,道:“是有件事情要跟你说。” “什么事?”韩昭雪问。 柳子衿艰难开口:“步鹿孤婵……被她的父王逼着嫁人。她不想嫁,让我陪她演出戏……” “让你做她的驸马?”韩昭雪立刻问。 柳子衿有点尴尬的点头:“我本来是要拒绝的,但是后来被说服了……反正也是演戏……你没什么意见吧?” 韩昭雪佯嗔道:“你都答应了,我就算有意见又能怎么样?” 柳子衿打个哈哈,然后道:“另外还有件事情,也得跟你说一下。” “又是跟哪个女人有关?”韩昭雪问。 柳子衿道:“这件事情跟女人没关系,主要是涉及到最近的朝堂之事。” “具体什么事?”韩昭雪问。 柳子衿把今天进宫的事情说了一下,然后道:“我现在忽然感觉我的选择好像有点不太合适,总感觉最后会死得很惨。” “女人做皇帝?刘义隆在想什么?”韩昭雪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这不是明摆着要把天下搞乱么?” “女人做皇帝,没问题,问题是,这个世界的人都认为女人做皇帝有问题。这种情况之下,我的选择有点欠缺智商。”柳子衿道。 “以前从来没有女人做过皇帝。”韩昭雪道。 柳子衿道:“总有人要敢为人先……只是付出的代价可能会很大。我不应该掺和到这件事情里的。” “不管你做什么选择,我都支持你。”韩昭雪道。 柳子衿叹了口气,道:“不管了,答应都答应了,现在反悔,刘义隆那老头估计会把我给砍了。” “子衿,既然你已经选择要支持长乐公主,那有件事情,我也不能再瞒你了。”韩昭雪道。 柳子衿问:“什么事情?” “杜若惜……是萧二小姐那边的人。”韩昭雪道。 柳子衿瞪大了眼睛:“什么玩意儿?杜若惜居然是萧家的人?” “她想让我劝你加入萧家军。”韩昭雪道。 柳子衿忽然沉默不语。 “怎么了?”韩昭雪有些担心的问。 柳子衿抬起头,目光中充满歉意:“我不站在刘义隆那边了,他是你的仇人,我之前没有想周到,抱歉。” “不要说这种话……”韩昭雪道,“如今大宋形势一片混乱,眼看就要四处战火纷飞,到时候百姓势必流离失所,苦不堪言。不管你是真的天生佛子也好,还是假的天生佛子也罢,你身上都承载了无数人的寄托。你做任何选择,都不能只顾自己或者自己身边人的利益和心情。你要顾全大局,要顾全到更多的人。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该干的事情。你为我着想,我很开心,但若因为我,而不管天下人死活,我于心有愧……” 柳子衿道:“长乐公主不见得就能当个好皇帝,刘义隆也不见得就有本事把其他人都打服气,真命天子说不定另有他人,我支持他不一定就是对的……” “不管你支持谁,或者不支持谁,我都不希望是因为受到我的影响。”韩昭雪真挚的道,“我父亲当初浴血杀敌,不是为了加官进爵,也不是为了荣华富贵,为的只是南境安定,百姓安康。此时若因他的死,感情用事,造成百姓遭受更多苦难,他泉下有知,定然悲无比。子衿,现在这种关键时刻,你一定要做一个正确的选择。一定要让战乱,能够最快的结束,让百姓们,能够少受一些苦。” “先生啊……我真的不知道该支持谁。眼前局势纷乱,每个人似乎都有一番雄心壮志,谁才是真正能够降服群雄,平定天下,造福百姓的人,我根本不清楚。你让我顾全大局,做出最正确的选择,我真的没那个能力办到。有些事情,终归不是有一些小聪明,就可以做的好的。与其如此,倒不如干脆就按自己的心情来。”柳子衿道,“ 刘义隆是导致你父亲最终惨死的罪魁祸首,既如此,咱们就跟他势不两立,不管他让谁当皇帝,咱们都不支持他……” “子衿!”韩昭雪严肃的看着他,“你不是小孩子了,做事情不能这么任性。你知道战争有多残酷么?你知道百姓们在战争中,有多凄惨么?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人命如草,生灵涂炭。盗匪是兵,兵是盗匪,男人们饱受欺凌,女人们受尽凌辱,老人小孩如牛羊般,任人宰割。你知道那将会是怎样一副人间炼狱么?” 柳子衿低着头,不说话。 “你现在的身份,是天生佛子,你既然选择了做天生佛子,就要为了这个选择负责任。什么事情,都不是只占好处,不尽义务的。你是个男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你必须要在这种时候,去做你应该去做的事情。”韩昭雪继续道,“平常的时候,你怎么不正经都行,可是这种时候,你必须严肃起来,认真起来。你是半步墨师,你是一品大柱国,你是天生佛子,你是柳子衿,最重要的是,你是我韩昭雪选中的男人。我愿意做你的女菩萨,你愿意做我的大英雄么?” “干他娘!”柳子衿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不就是大英雄么?哥哥我当给你看!” “……”韩昭雪一拳打在他肩上,“你怎么还是这么不正经?” “就算是大英雄,在自己女人面前,也正经不起来吧?”柳子衿嘿嘿笑着一把揽住她的腰,“女菩萨,来让哥哥吃下豆腐。” “坏蛋!你是谁哥哥?明明就是个弟弟。”韩昭雪羞红着脸道。 柳子衿拂着她的秀发,道:“哥哥弟弟,姐姐妹妹,先生学生,大英雄女菩萨,不都是我们么?有什么重要的?” “你现在这样,怎么也不像是个大英雄。”韩昭雪羞媚的瞪了他一眼。 柳子衿凑近她软软的嘴唇:“先生,你这样,也不像是女菩萨啊,倒像个女妖精。” “呸,你才是妖精。”韩昭雪打了他一下道。 “本来就是妖精,引得本佛子蠢蠢欲动,心都定不下来,不把你降伏,我是注定难以成佛了。” “你要怎么降伏我?”韩昭雪吐气如兰,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柳子衿没心情说废话了,俯身便亲在她的唇上。 韩昭雪当即闭上眼睛,轻仰雪颈,微踮脚尖,优雅的像一只白天鹅。 章239 春日宴 秋色更深,秋意更浓。 院中的树叶已经落了大半,剩下未落的叶子,也已经全部干枯,在萧瑟的秋风中摇摇欲坠。 山上的虫儿挨不过秋,到处都是一片无声寂静。 “啵” 两人唇瓣分开。在寂静中发出响亮的声音。 韩昭雪听着这声音,羞意如桂花般浓浓盛开。 随后,她发现了什么,道:“你脖子上戴的什么东西?” “哦,清颜送我的吊坠。”柳子衿道。 韩昭雪道:“清颜对你是真好啊。” “又吃干醋。”柳子衿刮了下她的鼻尖道。 韩昭雪撅着嘴:“我也要给你买个什么东西,让你天天戴着。”她伸出手,把吊坠从柳子衿衣襟中拿出来,“妙相菩萨……天生佛子带这个,感觉不太合适吧?” “那戴什么才合适?”柳子衿问。 韩昭雪想了想,道:“戴个佛祖。” “肥头大耳,我才不要。”柳子衿道。 “佛门重地,不许瞎说,小心以后真成了罗汉菩萨,佛祖给你小鞋穿。”韩昭雪道。 柳子衿笑道:“你这可也不是什么好话。” 韩昭雪吓得赶紧捂住嘴,然后道:“佛祖应该听不到吧?” “听到了也不会往心里去,四大皆空,贪嗔皆忘嘛。”柳子衿道。 韩昭雪点点头:“也是。那我就放心了。” “杜若惜来找过你几次?”柳子衿问。 韩昭雪道:“一次……不过过几天,估计还会来。真不知该怎么面对她。” “不见就是了。”柳子衿道。 韩昭雪情绪有些低落,道:“当年萧玄策谋逆案,手下五虎将,四位将军跟萧帅一起被斩头,只有我父亲逃过一死,当时我父亲被骂是不忠不义,如今,萧家军起事,当初牵连进去的人,全都加入了萧家军,一起对抗朝廷,只有我躲在这里,不管不问……我这,是不是也算是不义呢?” 柳子衿道:“杜若惜之所以来找你,就是因为知道你会有这种心思,你真这样想,就正中了她的下怀了。”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啊。我们韩家两代,只怕都逃不过不义之名了。”韩昭雪无比惆怅,“难道这就是宿命?” “你千万不要这样想。你父亲当年谁都没有背叛,只不过是没有在当时跟他们一起被杀掉而已,活着不是罪过,不应该因为这个,就被人骂成什么不义。而如今萧家军起事,让大宋眼看就要乱成一糟。小义存,大义失,当年萧帅在南极关与妖族斗智斗勇,为的就是身后同胞不受欺凌。而如今,萧家军所干的事情,完全违背了萧帅的心意。你不加入,也没什么错。”柳子衿道。 韩昭雪摇头:“你不用安慰我……身负血海深仇,不去报,甚至连一点忙都帮不上,完全像一个局外人。仔细想想,我确实不配当韩家后人。” “你没有把杜若惜的身份公之于众,已经算是帮了他们天大的忙了。”柳子衿道,“若是平常人,可不会这样替造反者隐瞒身份。” “杜若惜那边,你准备怎么办?”韩昭雪看着他问。 柳子衿问:“你怎么想?” 萧家和顾家有仇,萧湘又曾中了他一铳,只要有机 会,肯定会想着杀掉他。杜若惜是萧家军的人,自然也是仇人、威胁,以柳子衿的立场来说,既然知道了她的身份,便决不会放过她。 但是,韩昭雪和萧家有旧,柳子衿总得为她着想一下。 “把她赶出京城就好了吧。”韩昭雪道,“但是如果你想让她死,也随你……” “那就把她赶出京城吧。”柳子衿道。 午后,柳子衿来到了红袖招。 一座气派的七层红楼,楼外是一圈又一圈的回廊,上面挂着的彩带随风飘舞,浓浓的脂粉味扑鼻而来。 不过因为是白天,所以红袖招显得很安静,大部分姑娘都在睡觉,楼里自然的也没有什么客人。 杜若惜往常这个时候,一般都在修炼,今天也不例外,听到丫环通报,说柳子衿来找她,有点惊疑不定。 不知道这家伙是突然色心大起,过来跟自己**,还是韩昭雪已经把他劝动,所以他来找自己商量入伙的事情。 当然,也有可能没有劝动,他现在要来把自己抓起来砍了。 “他跟谁一起来的?”杜若惜问。 丫环道:“他一个人。” “那应该是两个人了,那个传闻中使铜币打断郑流苏长剑的人,应该在暗中跟着。”杜若惜道,“不过,这种架势,不像是来找事儿的啊。他还真被韩昭雪劝动了?” 丫环道:“那不正合小姐心意?” “可是我总觉得想要劝动他,没那么容易。见见再说。” 杜若惜出了房间,来到自己平常见客的专用厅房,柳子衿正在厅中站着,默默欣赏墙壁上挂的一些诗词,书画。 令他意外的是,他以宁采臣名义写的几首诗词,还有那几句洛神赋,都挂在墙上。 听到杜若惜的脚步声,他转过头来,道:“红袖招中挂侠客行?不太合适吧?” 杜若惜先盈盈一礼,随后起身问:“那应该挂什么?” “春日宴。” “春日宴?哪首?”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青楼女子,沦落风尘,心中最大愿望,便是找个良人,共渡一生。 杜若惜听完这首词,瞬间就是一怔,眼中闪过一抹复杂情绪,随后问:“谁写的?怎么从没听说过?” “宁采臣写的。”柳子衿道。 “兰若寺宁采臣?”杜若惜睁大了眼睛,“他的诗词,不都是刊登在京城志上的么?这首词,绝对没在京城志上出现过。” 柳子衿道:“他身处佛寺之中,而我是天生佛子,他写了什么,先给我过目,有什么稀奇么?” “他……真的是个和尚?”杜若惜有些不敢置信,又或者,有些不肯相信般,惊讶的问。 “杜姑娘貌似对宁采臣很感兴趣?”柳子衿问,“那看来这首词念给你听,是念对了。只是,这三愿看来以后也只能是愿望而已了。” “就因为他是和尚?柳公子是天生佛子,还不是照样……” “不是因为他是和尚,而是因为你是萧家的人。”柳子衿道。 杜若惜道:“看来韩姑娘已经和你说了。” “没错。所 以我劝你两天内收拾好东西离开京城,要不然,就只能杀掉你了。”柳子衿道。 杜若惜道:“为什么不直接杀掉我?” “先生终归和萧家有些感情,我虽然想直接杀掉你,但总也要为她着想一番。”柳子衿道。 杜若惜笑了笑,道:“确定不是害怕把我杀掉后,她也可能会被杀掉?” “她住在白云庵,谁能杀掉她?”柳子衿盯着她问。 “梦姑。”杜若惜道。 柳子衿双手负在身后,其中一只,已经紧攥成拳:“真以为那个所谓的梦姑,没人治得了她么?” “既然能治得了,公子此时还来找我干什么?直接让人来抓我不就好了?”杜若惜问。 柳子衿道:“我是顾家人,你们为什么要选择让我加入你们?” 杜若惜笑了起来,知道他终归是有软肋的。 “当年的事情,你或许不太清楚。顾家当年虽然参与了萧家案,但是事实上,顾家内部曾发生过严重的分歧和矛盾。你爷爷那一脉,坚决拒绝参与这件事情,但是顾昭德,却坚决参与。两边并没有谈拢,但是因为顾昭德在京城,所以方便行事。到最后,以顾昭德为首,顾家还是参与了进来。不过,事实上,这只是顾昭德那一脉的事情。你爷爷那一脉,跟这件事情完全没有关系。也就是说,你虽然是顾家人,但严格说来,与萧家,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仇恨……当然,这是因为你确实值得拉拢的情况下。要不然,株连九族,不也是当年萧家遭遇过的事情么?”杜若惜说最后这句话时,语气中有恨意和冷意。 柳子衿道:“萧二小姐可是曾被我打了一铳。” “可以既往不咎。”杜若惜道。 柳子衿问:“那你们的计划呢?如果报仇成功,推翻了刘氏皇朝,你们打算怎么办?” “到时候再说。”杜若惜道。 柳子衿皱眉:“到时候再说?一场场战争打下来,到处血流漂杵,生灵涂炭,结果你们连怎么善后都没想好,只有一句到时候再说?” “我又不是主事人,他们打的什么主意,我哪里知道?”杜若惜道,“不过,不愧是天生佛子,都开始知道为天下苍生着想了?” “你们除了报仇,并没有别的想法吧?只是想单纯的推翻刘氏皇朝,根本没想过推翻之后要怎么办,对吧?”柳子衿逼问。 杜若惜有些慌乱:“我说了,我不是主事人,他们想的什么,我哪里清楚?” “你被那么早的就放到京城这么重要的地方来,肯定是最核心的人物之一,怎么可能会连这么基本的东西都不知道?说白了,你们不过就是一群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莽夫而已。血一激上来,扯起旗就造反,却从来没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你们这样,对得起萧帅当年在南极关的浴血奋战么?” “有谁对得起过么?”杜若惜问。 柳子衿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实话告诉你,我们不是没有想过最后的计划。如果我们真推翻了刘氏皇朝,就让萧二丫头当皇帝。反正当初刘义隆说萧帅造反,想要当皇帝,既然如此,我们就真造个反,真弄个皇帝当当。反正萧二丫头也挺有领导能力的。到时候,建个萧氏皇朝,我觉得没什么问题。”杜若惜道。 章240 那就全部去渡一遍 “萧二小姐想当皇帝?”柳子衿问。 杜若惜道:“只是那么打算的,但说不定让别人当也有可能。不过眼下,大家还是一致觉得,让萧二丫头当比较好。” “这个世界怎么了,怎么忽然都想着要让女人当皇帝了?”柳子衿忍不住暗自嘀咕。 “怎么样,柳公子想好了没有,到底要不要加入我们?”杜若惜问。 柳子衿道:“我再考虑考虑。” 回到万佛寺后,寺门口的僧人告诉他,在他院门前,有几个人一直坐在那里等着他。说是等不到人,就不走了。 柳子衿想了想,直接去找慧智方丈。 “佛子好像遇到了什么烦恼的事情?” 在禅房坐定后,慧智方丈向柳子衿问道。 柳子衿叹了口气,道:“大宋现在局势纷乱,暗流涌动,很多人找上门,寻求我的支持。但我实在不知道,该支持谁。所以,想来请方丈给出出主意。” “佛门中人,向来不掺和这些事情。我对这天下局势,也看不清楚。佛子找我出主意,却是找错人了。”慧智方丈道。 柳子衿道:“方丈是有大智慧之人,无论看人看事,都高人一等,怎么也能帮我出出主意吧?何况天下一旦大乱,众生立刻陷入苦难之中,我佛慈悲,方丈肯定不愿意看到战乱一直持续,久久不能平定吧?” “佛能渡人,我不是佛,只能渡己。天下大乱,我能做的,也不过是多想办法救些人而已。至于如何尽快平定战乱,又该支持谁,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我实在也不清楚。”慧智方丈道。 柳子衿不甘心道:“可您是慧智方丈啊!” “但说白了,我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大和尚而已。”慧智方丈道。 柳子衿久久的盯着他,过了半晌,叹了口气:“那我该怎么办呢?” “您是天生佛子,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慧智方丈问。 柳子衿一摊手:“可是说白了,我现在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凡夫俗子而已啊。” 慧智方丈道:“天生佛子,怎么可能是普通的凡夫俗子呢?佛在冥冥之中,定然会给你指引的。” “哪里有什么指引,要是有,我还会像现在这样苦恼么?” “那么您一开始想支持的是谁呢?”慧智方丈问。 柳子衿道:“长乐公主。” “那么现在为何又开始犹豫不定呢?”慧智方丈问。 柳子衿道:“因为刘氏皇朝和韩先生……”等等。 刘氏皇朝和韩昭雪有仇,那么自己支持长乐公主,和支持其他刘氏的人有什么区别么?虽然萧家案起决定作用的是刘义隆,而不是其他皇族的人,但说白了,他们终归都是一家人。只不过现在这一家人自己想要打起来而已,但这不代表其 他刘氏皇族的人,就跟刘义隆不是一伙的了啊。 从宏观一点的角度来说,整个刘氏皇族,都是在韩昭雪对立面的。 现在整个天下,除了萧家军外,无论支持谁,都不符合韩昭雪本身的利益。 但如果支持萧家军,又不符合自己的利益。 虽然杜若惜说,当初参与萧家案的,是顾昭德一脉,而不是自己爷爷这一脉,但是,在外人眼里,顾家人就是顾家人,就算顾家两脉之间,有什么矛盾,但那也不过是窝里斗而已,这并不代表,这两脉的人就不是一伙的了。 萧湘就算现在因为要拉拢自己,答应不对顾昭之一脉动手,但是等到萧家军得了大宋的天下,反不反悔,还不是看她自己心情么? 何况自己打了她一铳,还打伤了她身边的那几个人,而那几个人,肯定都是萧家军的核心人物。自己可以说一早就惹恼了这些人,而且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他们如果救治不力,是很有可能死掉的。在这样的前情下,他们怎么可能会对自己没有仇恨? 萧家案之仇,加上自己开铳之仇,这两次仇恨加到一起,他们恨自己,只怕也仅次于当初亲自参与萧家案的那些人了。 这种情况之下,事成之后,他们不对自己动手,是绝对不可能的! 到时候,自己身边的人,同样凶多吉少。 即使是韩昭雪,也是一样。 于是,他陷入更加两难的境地。 然后他发现,自己考虑问题,还是下意识的以小我的利害得失为重,而不是像韩昭雪说的那样顾全大局。 这样的自己,又哪里有什么本事,去成为一个大英雄呢? 之前总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是被上天选中的人,觉得这世上没什么问题是自己解决不了的,到现在才终究发现,自己之前能走得那么顺利,不过是仗着一些别人没有的资源而已。归根结底,自己不过只是一个废宅而已。 “不要再纠结了,跟着自己的心走吧。”慧智方丈道,“你是天生佛子,佛给了你指引的。” “可是若我并不是天生佛子呢?”柳子衿问。 慧智方丈道:“若罗汉入梦还不是天生佛子,那天下便没有天生佛子了。” “说不定我真的不是天生佛子。” “你现在就在这个位置上,这也是冥冥之中的一种因果。”慧智方丈道,“大胆跟着你的心去走吧,不信自己,那便信佛吧。” “佛真的没有给我指引。”柳子衿有些崩溃。 慧智方丈道:“告诉我,你现在心里的选择是什么。放空自己的思绪,不要考虑任何东西,告诉我,你的选择是什么。一定有那个选择的,你自己肯定也知道的,告诉我,那个选择是什么。” “长乐公主。”柳子衿道。 “下意识的选择么 ?” “下意识,但也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她是个女人。”然后想起,萧湘也是女人,只不过自己不知道她长得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她身材怎么样。 “仅仅如此?” “她气质成熟,长得好看,身材也好。是我喜欢的类型。” 慧智方丈道:“这便是心魔。” “该如何降伏?” “正面相抗,不躲不避。”慧智方丈道。 “若降伏不了呢?” “那也要正面相抗,不躲不避。”慧智方丈道。 柳子衿道:“可是这涉及到天下苍生。” “许多时候,选择不重要,选择了之后,怎样去做才重要。不同的路,是可能通往同一个方向的。但是那要看你怎么去走。”慧智方丈道,“并且,长乐公主是你的心魔,你必须要去经历,去降伏。这是你的劫,非渡不可。” “我的劫有很多。” “那就全部去渡一遍。” 柳子衿道:“莫非在佛门之中,对女人动心,便叫有了劫,然后就要去渡一遍?” “当然不是。普通人遇到劫,要躲。待到道行高深,心劫自破。但你是天生佛子,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所以你不能躲,只能去渡。”慧智方丈道。 “普通人的劫,不会随着道行增高而增高么?”柳子衿问。 慧智方丈道:“不会,所以他们成不了佛。”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遁入空门?” “很多事情,并不是一定要有完美的结果,所以才去做的。” “可我总想事事都有一个完美的结果。” “这便是执念。” “如何降伏。” “经历的不完美的结果多了,自然降伏。” 柳子衿感觉这老和尚说的全是废话。 自己这一趟白来了。 不过,这一番话谈下来,也让他无意间想通了一些问题。 萧湘,长乐,那些刘氏皇族的人,支持萧湘是最危险的,无论成败,下场都会很惨。其他刘氏的人,不熟悉,但肯定都是野心勃勃的,主动想起事当皇帝。只有长乐公主,是毫无征兆,被推上那个位置的。但也正是如此,最不利欲心薰,坐上那个位置,能真正为天下苍生着想。并且,她肯定不会对自己和身边的人不利。 综合考虑,还是她比较合适。 萧家军虽然符合韩昭雪的利益,但那也只是表面上的,想深一点,说不定有害无利。 最重要的是,长乐公主气质成熟,长得好看,身材也好,是他喜欢的类型。 虽然没想过要跟她有更亲密的关系,但至少支持她,心里是舒服的。各方面,也都合适。 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 章241 淫而不贱 事情定下来,杜若惜那边自然跟以前决定的一样,不能让她再这么安生的留在京城。 不过因为之前在红袖招的时候,杜若惜拿韩昭雪的安危威胁自己,柳子衿对她已经不打算再留情。这个时候,已经没空去想那是故意的恐吓,还是对方真实的打算,柳子衿不想当一个愚蠢的善人,如果因为一味把别人往好的地方想而遭至祸害,那简直就是圣母婊的标准模版了。 他可不能让自己变成那样愚蠢到恶心的人。 只是,要除掉杜若惜之前,还需要赶紧去镇魔殿一趟,看看那里能不能找到什么有关梦姑的线索。 这个最大的威胁,必须想办法除掉。 只是没想到,之前还以为远在天边的威胁,转眼间就来到了眼前。 不过,镇魔殿镇压的,都是当年穷凶极恶的妖魔鬼怪,如果那里现在还有被封印的妖魔,又正巧封印被它们撞破,那自己的小命就有些危险了。 为了以防万一,他得找几个高手保护自己。 现在南陆高手,最厉害的,就是榜外之人了。 所谓榜外,即不在榜内之意。 这个榜,指的是南陆三榜。 雏凤、潜龙、摘星。 雏凤榜上,是三十岁以内最强武修,共百名。 潜龙榜上,是三十岁以上,七十岁以下最强武修,共计五十名。 摘星榜上,则全部都是二步四境象气境的武修,整个南陆,也就十多人。 而榜外之人,则是不在三榜之内,但修为至少也为摘星级别甚至超越摘星榜已知入榜者修为的强大武修们。 这些人之所以不在榜内,是因为他们大多数都已经隐居修炼,或者闭关几十年,不知修为,无法在摘星榜上根据具体修为进行排名。还有一些,只在传闻之中,从未在人前出现过。 都是一些老妖怪级别的人物。 不过,大多数人都说,那些榜外之人中,有几人是皇族之人,甚至太上皇,也是其中之一。 柳子衿想着,如果自己以进镇魔殿探寻梦姑线索为由,让刘义隆找几个榜外之人保护自己,肯定是可行的。 如果那些榜外之人,真的有皇族之人,甚至跟皇族有关系的人的话。 因为他们不管是支持刘义隆,还是支持其他的皇族,都肯定不会让萧家军夺了刘家的江山。 打定主意,他便再次进宫。 刘义隆、长乐公主、步鹿孤婵、王介甫,正在御书房商议事情,看到他的时候,步鹿孤婵外的三人都表情怪异。 柳子衿很纳闷,问道:“你们干吗这么看着我?” “你要当西夏驸马的事情,有跟韩昭雪说么?”长乐公主问他。 柳子衿点头道:“说了啊。怎么了?” “她同意了?”长乐公主问。 柳子衿点头:“同意了啊。怎么了?” 长乐公主眉头皱了起来,道:“没事……只是……你……算了……” 柳子衿看她欲言又止,实在奇怪的很,这到底是怎么了? 只是假装订婚而已,又不是立刻成亲,怎么搞得气氛怪成这个样子? “咳,你身为天生佛子,愿意代表我大宋跟西夏联姻,朕,非常开心。这两天,我就写封信送到西夏,把这件事情说一下,找个时间把事情给办了。不过,当了西夏驸马,可就不能跟别的女人有纠葛了。那什么,韩昭雪啊,杜若惜啊,该断的都要断一断。”刘义隆道。 柳子衿眨巴眨巴眼睛,然后道:“不是,小婵没跟你们说……” “说了,什么都说了。”步鹿孤婵赶紧道,“天子答应赐婚了,你就不要再多说什么了。” 柳子衿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然后道:“你出来。” 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刘义隆问:“这是做什么?” “驸马要跟公主说悄悄话,不是很正常么?陛下,你们先等一下,婵儿跟驸马去去就回。”步鹿孤婵笑嘻嘻起身,跟在柳子衿身后出了御书房。 出了御书房,又往前走了数十步,柳子衿停住脚步,转过身一脸不满看着步鹿孤婵:“你是不是没跟他们说?” 步鹿孤婵有点心虚的低着头,道:“我不是怕穿帮么……只有连他们也骗了,才能骗过天下人嘛。” “你又在玩什么鬼把戏?”柳子衿皱着眉问。 步鹿孤婵抬头看着他,一双眼睛天真无邪:“人家没玩什么鬼把戏,演戏这种事情,当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知道的人越多,就越容易露馅不是么?而且,说不说没什么区别的不是么?反正到时候想要退婚,一样可以退。” “那我跟韩先生怎么办?” “陛下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就好了,你自己的私事,我又不会管,你爱怎么样怎么样,管她是韩昭雪也好杜若惜也好,都跟我没关系。” “你不管,不等于别人不会管!万一我和韩先生出双成对,刘义隆害怕大宋和西夏联姻失败,把先生给砍了怎么办?” “那你们偷偷的不就好了。”步鹿孤婵道。 柳子衿睁大眼睛看着她:“偷偷的?我特么凭什么偷偷的……” “你瞎激动什么?你是天生佛子,并且现在对陛下和公主至关重要,他们怎么可能会随便做激怒你的事情?真是的,关心则乱,还对我这个堂堂公主暴粗口。”步鹿孤婵非常不满。 柳子衿这才发现自己脑子瓦特了。 对哦,现在这种情况,自己怕个锤子。 还真是关心则乱啊。 不过,这也不代表步鹿孤婵做的就是对的。 “我们之前 说好了的……” “我不是觉得不告诉他们真相更有利于我们演戏么?”步鹿孤婵道,“你答应要帮人家的,就不能迁就一点么?” “我帮你,你还让我迁就你?”柳子衿很无语。 “我以前在西夏,经常听人说大宋男人既大方又温柔,对待姑娘家,热情周到而体贴,可是你怎么一点也不是那样?”步鹿孤婵撅着嘴道,“驸马是这样当的么?你这样,怎么可能骗过别人?” “这不是没别人么?” “我们要时刻注意,谁知道暗中有没有人盯着啊。”步鹿孤婵道。 柳子衿很无奈:“我真是后悔帮你了。” “又不让你白帮。大不了以后送你百八十个美女,让你一个一个去渡劫就好了。你要是想一起全渡了,也随你。绝不让你白白受累。”步鹿孤婵道。 柳子衿不屑的“呵”了一声:“谁稀罕。” 步鹿孤婵道:“大不了,你要是帮我把父王的事情也解决了,本公主就亲自给你跳肚皮舞让你开开眼。短裙抹胸轻纱赤足,公主一辈子只为驸马一人跳的珍贵享受哦。” “一个黄毛丫头跳肚皮舞有什么好看的?”柳子衿完全不感兴趣,“我劝你最好不要再不经过我同意乱搞什么事情,要不然,到时候你还是接着去嫁邻国王子好了。” “果然是天生佛子啊,美色当前居然丝毫不为所动。”步鹿孤婵表面笑吟吟暗地里却咬牙切齿道。 一个十二岁的臭丫头,是怎么有自信说自己是美色的? 柳子衿发现很多姑娘都莫名的很有自信,以为自己是个女的,所有男人就都会对自己热情而周到,宽容而迁就……一撅嘴一撒娇,稍微许点好处,所有要求就都会得到满足…… 好吧,虽然大多数男人,确实都是那么贱…… 但是,咱不是啊。 所谓淫而不贱,便是如此。 (本章完) :。: 章242 欲闯幻境大阵 重新回到御书房,长乐公主好奇的打量着两个人,实在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两个人之前看着明明还什么都没有,怎么转眼间就要订亲了。 不过倒也算符合柳子衿这个混蛋的风格,之前还一副情深义重的样子,转眼就为了一个西夏公主,把韩昭雪给抛弃了。 而且步鹿孤婵才十二岁,这家伙可真是个禽兽啊。 不过韩昭雪怎么会答应的?脑子有坑?有时间得去说说她。 “你不才离开没几个钟头么?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是有什么事情么?”刘义隆问柳子衿。 柳子衿道:“我想去镇魔殿,想请陛下派几个高手保护我。” “去镇魔殿?去镇魔殿干什么?”刘义隆惊奇的问道。 长乐公主也惊讶的看着他:“听说镇魔殿镇压着很多妖魔鬼怪,你要去那里干什么?” 柳子衿道:“我怀疑萧家军的那个梦姑,可能就是从镇魔殿里逃出来的什么妖魔鬼怪。我想去镇魔殿,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相关的线索。说不定,还能找到克制她的方法。” “天地间早已没有灵气,那些妖魔就算逃出来,也无法再修行,那个梦姑,不可能是什么妖魔之类吧?”长乐公主道。 刘义隆沉吟了一下,道:“也不然。妖魔鬼怪,并不全靠灵气修行,也有的靠其他的方法。如果说那个梦姑是从镇魔殿里逃出来的妖魔,也不是没有可能。” 王介甫道:“确实有可能……不过,镇魔殿太危险,就算有武道高手保护,也不见得有用。我觉得,还是不要轻易冒险的好。” “一般人,进不了镇魔殿。”刘义隆道。 柳子衿问:“为什么?” “太上宗当初为防宗门弟子,或者什么歹人闯入镇魔殿,曾经设下幻境大阵。每个人进去,都会进入幻境之中。除非能闯过幻境中的种种诱惑,确定是心中没有邪念甚至没有杂念、道心坚定的正道之人,才能进入。阵眼之中,储存着许多灵气,至今还没用完。我们刘氏先祖,曾经去过镇魔殿,但都没能进到里面。我年轻时,也曾经闯过幻境,同样没有闯过……所以进入镇魔殿首先需要在意的,不是里面的危险,而是幻境中的种种诱惑。”刘义隆道。 “幻境?幻境里面有什么?”柳子衿问。 “你想要什么,幻境里面就会有什么。因人而异,各不相同。并且,里面的诱惑程度,也分等级。一般人,别说闯过幻境阵,甚至连高级一点的幻境都过不去。我当初闯幻境,是因为听说幻境的最高级别幻境里,能看到清音道君和妙相菩萨同时出现,所以才去试试的……结果连清音道君座下的一些仙子的面没有见到,就已经沦陷沉迷进去。所以我劝你还是不要进去为好,不 然万一出不来,可能就会死在里面。”刘义隆道。 柳子衿问:“清音道君和妙相菩萨同时出现?为什么会有这种幻境?” “对于人类而言,诱惑一共也就那么几种,财富,权势,荣誉,美色,传闻,清音道君和妙相菩萨俱都美艳无比,并称星辰双姝,几乎所有人见到,都会被她们的相貌所吸引,无法自拔。镇魔殿的幻境大阵的最高级别美色幻境,就是由清音道君亲自设下。那幻境里,有她和妙相菩萨的音容笑貌。如果能抵得过她们的诱惑,那些妖魔鬼怪修为再高,也无法通过美色迷惑闯阵者的内心。这就是这个幻境存在的目的。”刘义隆解释道。 “居然还有这种事情?”柳子衿很意外,“那看来,这幻境大阵,本佛子必须去闯一闯了。如果能闯过幻境,说不定本佛子立刻就能成佛了,岂不妙哉?哈哈。” 长乐公主嗤之以鼻:“你估计连清音道君座下仙子还没见到,就已经沦陷了。” “我可是天生佛子,不要小看我。”柳子衿道。 长乐公主冷笑,不说话。 柳子衿知道她想说什么,于是道:“我知道你怀疑我这个天生佛子的真实性,既然如此,我就更应该去闯一闯这个幻境大阵。如果能闯过去,不就证明我确实禅心坚定,是真正的天生佛子了么?” “如果闯不过去呢?” “如果闯不过去,就说明我离成为佛子还差得远,还需要继续修行。” “呵呵。”长乐公主不想说话。 刘义隆认真的看着他,道:“你当真想闯幻境大阵?” 柳子衿笑道:“既然有可能看到星辰界最漂亮的两个人,而且还一个是道君,一个是菩萨,为什么不闯一闯呢?” “那好,我便派几个高手保护你,到时候就算你进入幻境无法自拔,还有办法在外面敲一敲警钟震醒你。”刘义隆道。 柳子衿道:“我想要榜外之人保护我。” “榜外之人?!”刘义隆震惊。 其他人也俱都瞪大眼睛。 榜外之人,绝对是这个世界最顶尖的存在,这群人,一直都活在传闻中,少有人见到真人,甚至因为太陌生,平常都少有人谈及。而如今,柳子衿说要榜外之人保护他,这些人都很震惊。那些人都在哪里都不知道,而且除了修行,别的什么都不管,到哪找出来保护柳子衿? 长乐公主则是震惊的看向刘义隆:“莫非,我们刘氏先祖,真有榜外之人?” 刘义隆久久不说话,半晌后,道:“我们刘氏先祖之中,确实有一位榜外之人,并且在他身旁,还有一位当年的御前侍卫,也是榜外之人。不过,他们一直都在隐居修行,不问世事,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请动他们,护柳子衿进 入镇魔殿。” “为了刘氏江山,他们多少会腾出点时间来吧?”柳子衿道。 刘义隆道:“我来试试。” 傍晚时分,柳子衿得到答复,那位刘氏先祖,愿意带着那位御前侍卫,保护他进入镇魔殿。 “他们在镇魔殿外等你。”乐公公向柳子衿道。 于是柳子衿即刻启程,从万佛寺,向清风群山进发。 (本章完) 章243 我想看看清音道君和妙相菩萨 镇魔殿,在一座山里。 一座中空的山里。 这座山,名为净化峰,这座山峰在清风群山中,属于中等规模,并且山势宽厚平直,给人一种钝鈍的感觉。 这座山被凿空,施加阵法,成为镇压妖魔的地方。 不管是两百多年以前,还是如今,山体都是长年青藤遮掩,整个山体几乎都看不见。 因为这里向来是禁地。 此时,在一片青藤旁边,站着两个人。 从相貌来看,也就是四十岁左右,但是眼中却有饱经沧桑之感。身上穿着简单的粗布麻衣,气质却显得高贵尊崇,同时又有飘然出尘,不染红尘世俗之感。 这两人负手而立,一起看着眼前如瀑布般垂下的片片青藤,左边那人道:“仲明,你觉得那天生佛子,能闯到第几层幻境?” “既然是天生佛子,想来能闯到最后一层吧?”那叫仲明的男子道。 “你是说他能见到妙相菩萨和清音道君?如果真能闯到那一层,任谁都死也无憾了吧?” “那是,星辰界双姝亲自用胴·体诱惑,任谁都想经历一番。虽是幻境,却是以实体为模,这世上,无人闯到过那一层。若真能体会到,确实死也无憾了。”仲明笑道。 “我猜那小子闯不到那一关。” “闯到又如何,还不是闯不过去?白搭。” “要是闯不过去,我们二人今天不是白来了?” “我先前就劝陛下不要管这件事的。”仲明道。 被他称为陛下的那人,表情严肃道:“我亲自创立的大宋,怎么也不能被一个妖魔给推翻了。那柳子衿既然是天生佛子,这件事情又跟大宋江山密切相关,却是不能不管。” 说话这人,正是如今大宋的太祖级人物,刘硕,仔细算来,如今已经两百岁左右的年龄。 而在这个年龄,还能保持如此年轻的状态,怎么也是二步四境象气境末期的修为,是距离踏入星辰界,只有一步之遥的绝顶牛人。 他身旁名叫仲明的人,自然就是那位御前侍卫。修为即使没有达到刘硕的境界,也应该是二步四境象气境中期左右的修为。 这样的修为,放在北陆,也是首屈一指。 随便往哪里一站,都能让人顶礼膜拜。 今天两位榜外之人出关,只为保护柳子衿进镇魔殿,这份待遇,可谓天下首屈一指的殊荣。 “他来了。”刘彻道。 “脚步虚浮,果然没什么修为。”仲明道。 “一位不能修行的天生佛子,真是几万年来头一遭啊。”刘彻道。 “如果他不能闯过幻境,陛下打算怎么办?”仲明问。 刘彻道:“杀了算了,这样的佛子,留着干吗?” “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初次见面就要打要 杀,不太好吧?”柳子衿表情有些难看的道。 两位榜外之人立刻转身,仔细打量这位天生佛子。 打量半天,刘硕道:“原来所谓天生佛子,跟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 “天生佛子又不是佛,跟普通人当然没区别。”柳子衿道。 仲明道:“还是有些区别的。普通人见到榜外之人,可不会如此镇定。” 柳子衿道:“我好歹是天生佛子,若在凡夫俗子面前,诚惶诚恐,那也太掉份儿了吧?” “那得看你有没有那个资格当这个天生佛子了。”刘硕道。 柳子衿问:“幻境大阵在哪里?” “青藤之后。”刘硕道。 柳子衿走上前,拔开青藤。 青藤之后,居然不是山体,而是一片看不清楚的浓浓雾气。 “这就是幻境大阵?”柳子衿问。 刘硕点头:“正是。如果你能闯过幻境大阵,镇魔殿的大门便会暂时出现。” “如果闯不过会如何?”柳子衿问。 刘硕道:“会把幻境当作真实,在里面生活。” “怎么出来?” “拿着这个陀螺。”仲明递过来一个金属陀螺。 柳子衿问:“作用?” “这个陀螺,是太上宗为了历练门下弟子心境,让他们试闯幻境大阵,特意制作出来的。如果闯阵者太长时间出不来,陀螺就会开始旋转,永不停止。陀螺是无法永远旋转的,当你看到一个不停旋转的陀螺,就会意识到,你在幻境之中。然后,你就可以走出幻境了。”刘硕道。 柳子衿道:“如果出幻境这么简单,那么带着这个陀螺去闯幻境大阵不就行了?” “这种方法,只能让闯阵者退出大阵,而不能闯过大阵,如果靠外物提醒,便可闯过幻境大阵,这大阵的存在也就没什么用处了。”刘硕道。 柳子衿拿着那个陀螺,道:“幻境共有多少层?” “你闯一下就知道了。”刘硕道。 柳子衿问:“幻境里的时间,和现实中的时间是同步的么?” “幻境层数越深,时间差就越大。我当年闯到第四层,里面一年相当于外面一个钟头。”刘硕道。 柳子衿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然后转身进入迷雾。 身边影像飞梭,一层一层。 转眼之间,迷雾尽散,一座山体出现在眼前,而身后,刘硕和仲明睁大眼睛看着他,露出见鬼一般的表情。 柳子衿也有些错愕,转身问两人:“什么情况?幻境大阵呢?” “你……你没有经历幻境?”刘硕不敢置信的问。 柳子衿摇头:“没有……只是好像有一些画面在眼前掠过,然后迷雾就消失了。” “瞬间……闯过幻境大阵?可你……还没有成佛啊。 心中怎么可能没有贪欲执念?怎么可能瞬间就闯过幻境大阵?” 柳子衿也微微皱眉:“我也很奇怪……我还想看看妙相菩萨和清音道君长什么模样呢。” “你闯过了幻境大阵?”就在这时,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忽然响起。 “谁在说话?”仲明立刻警惕起来,眼望四周。 一道红褐色影子忽然出现,模糊映在山体之上,仿佛封在山体里的一样。 看不清模样,只感觉是一个穿着红褐色裙子的少女。少女脸上,模模糊糊,似乎有一个心形印记。 “你是谁?莫非是镇魔殿里的妖魔?”柳子衿警惕的问。 那少女道:“呸,你才是妖魔。我是冥王,幻境大阵的阵灵。” “冥王?阵灵?阵法,还有意识、生命?”柳子衿问。 那自称冥王的少女道:“阵法当然没有生命和意识,只是我不是单纯的阵灵,而是幻境大阵本身就是我冥想出来的而已。” “幻境大阵不是清音道君布下的么?”柳子衿问。 冥王道:“阵法是她布下的,但是是由我来实现的。” “什么意思?无法理解。”柳子衿道。 “意思很简单。我有利用人的执念创造幻境的能力,清音就布置一个阵法,把我的一缕念头和阵法联系到一起,只要有人闯阵,那缕念头就会自动开始冥想。但是,如果有人闯过最深层的幻境,我就会得到提醒,然后出现。”冥王道。 柳子衿道:“然后呢?” “然后?把那缕念头升级一下,让幻境更加真实,更加丰富,更加具有诱惑力。可是,我察看刚才你闯幻境的情况时,发现你并不是闯过了幻境,而是你心中的执念,和我的那缕念头里所有创造好的幻境都不相符。所以我想看看你的执念到底是什么,然后加到幻境大阵里,让幻境大阵更加完美。”冥王道。 柳子衿道:“我的执念……跟所有幻境都不符?什么意思?” “你的执念,和这世间已知的所有执念,都不同。”冥王道。 “那我的执念到底是什么?”柳子衿问。 冥王道:“我也想知道。” “你不能看透人的执念?” “当然不能。” “那你如何根据人的执念冥想幻境?” “人的执念一共也就那么几种,一种不行就换另一种,不知道具体执念,也不妨碍什么。”冥王道。 柳子衿道:“可是我也不知道我的执念是什么,我该如何告诉你呢?” “很简单,你放松自己,让我进入你的意识,我就能感知到了。”冥王道。 柳子衿道:“我该如何相信你呢?” 冥王想了一会儿,苦恼的问:“那我要怎么样,你才会相信我呢?” “你既然说 幻境大阵是跟你的一缕念头联系在一起的,那你肯定知道幻境大阵里的全部内容。你给我展示一下幻境大阵里最高层次的幻境,我就相信你。”柳子衿道。 “幻境虽然有固定的一些情节,但具体演化,是因人而异的,我怎么跟你展示?”冥王问。 “我想看看清音道君和妙相菩萨。”柳子衿道。 冥王道:“那有何难?你重新进阵,我给你看。” 少女说完,山体又变成一片迷雾。 柳子衿脚步一踏,再次进入迷雾。 (本章完) 章244 我是一颗星辰 幻境大阵中的幻境,其实和梦境相仿。 人进入其中,便如做梦一般,进入一个冥王念头设计好的梦境。梦境中有一些设置好的场景,进入幻境的人会被一些固定的人物、事件推动着走入那些场景,然后接受那些考验。 就像在经历一场想要什么就会得到什么的人生。 并且得到的都是最好的。 谁能不沉浸进去,乐在其中,完全忘我呢? 人在做梦的时候,很难察觉到自己是在做梦。幻境大阵中的幻境,便有这个功能。 但是现在冥王为柳子衿展示幻境,却不是那种情况,而只是将一副副场景像电影画面一样截出来展示给他。 所以柳子衿没有入梦的感觉,清晰知道自己是从一个世界进入另一个世界。并且知道进入的世界是虚幻的,同时无需被别的什么东西推动着去经历一个个故事以增加真实性合理性。 他现在站在一座山峰之上,远处有瀑布哗哗落下,水流涌荡,形成一片宽阔的池涧。 池涧无比清澈,能够看到水底圆润的青石。 在池涧之中,两个女子赤身裸体游水。 她们背对着柳子衿,看不清模样,但长长的秀发,妖娆的体态,白皙的皮肤,却一览无余。 香肩圆润,背部光滑,腰肢纤细,体态玲珑无比,曲线精致而又惊心动魄,让人瞬间想到完美这个词,绝对是惊为天人般的极品身材。 两个女子在水中游动嬉戏,玉臂轻扬,玉腿轻摆,完美诠释了什么叫美人如玉。 柳子衿站在岸边,瞬间就感觉口干舌燥起来。 慢慢的,两个女子转过身来。 柳子衿看着她们的脸颊,瞬间睁大了眼睛,整个人呆掉,脑袋空白。 两张清丽绝伦的容颜,比韩昭雪和凤栖梧还要让人惊艳。 那清澈如水般晶莹的眸子,粉嫩饱满如樱桃般的嘴唇,小小的脸颊,挺挺的琼鼻,白白的牙齿,都无一不是精致到分毫的艺术品。 那种容颜无法用世俗中的语言形容,仙子,圣女,只能用这样的词语来描述她们。 那修长的玉颈,精致的锁骨,透露着一种优美、优雅。 两个女子一样的美丽,气质却完全不同。 一个透着一种潇洒、飘逸、清冷,一个则显得温润、平和、亲近。 因为这气质的不同,那绝美的容颜和完美的身材,也立刻显出很大的区别来。 一个似乎更圆润一点,一个似乎更清瘦一点。 正是环肥燕瘦,各有风情。 清澈的水中,鱼儿游动,在她们的身边环绕、嬉戏。 柳子衿恍惚间,还看到洁白的兔子和雪白的鸽子。 岸边樱桃掉入水中,被水一洗,晶莹圆润,显出鲜艳光泽。 两个女子抬头看到柳 子衿,于是面带笑容,眼中含春,风拂杨柳般,纤肢摇摆,袅娜娉婷,慢慢从池涧中向他走来。 她们浸入水中的胴·体随着池水渐浅,一点一点裸露出来。 白皙的皮肤上挂着晶莹水珠,更是叫人感受到无限诱惑。 而她们的眼神,走路时的姿态,脸上露出的笑容,和贝齿轻咬粉唇的模样,都叫人无法抗拒的兽血沸腾。 柳子衿呼吸变得急促,眼中露出血丝。 然而就在这时,场景忽然变化。 他忽然出现在一座明显是女性闺房的粉帐垂挂的房间中,房中同样有两个女子,一个身着白色薄纱,一个身着紫色薄纱,耳边有乐声轻响,两人赤足在柔软的地毯上曼舞。 薄纱随着舞姿轻轻晃动,被遮掩的胴·体朦胧间同样充满无限诱惑。 秀发飘扬间,两张绝美脸蛋酡红醉俏,双眼迷离,春意融荡。 在她们身后,放着一张明显很柔软的超级大床,这种场景,让柳子衿更加不能自己。 场景再度变幻。 洞房花烛夜,清音道君和妙相菩萨是头盖霞帔的新娘子。 私密房间之中,清音道君和妙相菩萨是来急切偷情的别家妇人。 庄严的刑堂之上,清音道君和妙相菩萨是梨花带雨哀求连连明显透露着以身体为代价请求放过的女犯人。 人来人往的大街之上,清音道君和妙相菩萨是一身孝服卖身葬父的穷苦女子。 柳子衿在这一副副场景中,明显应该扮演那个她们需要的重要人物。 迎娶她们的新郎,私会她们的情夫,审讯她们的高官,买下她们的富人。 无论是心理上的享受,还是感官上的享受,都是柳子衿此生未有。 “好了,之前设置的场景大致就这么多了。你看过瘾没有?”场景消失,迷雾朦胧,红褐长裙的少女重新出现在柳子衿眼前。 柳子衿看清了她的模样,发现是一个和林清颜年龄相仿的小丫头。 长相属于可爱那一挂,左颊之上,有一个漂亮的粉色心形印记。 柳子衿此时脑中仍在回想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幕幕让他心潮澎湃的画面,那两张气质不同但都绝美的容颜,在他眼前不断浮现挥之不去。 他终于知道,魂牵梦萦是一种什么感觉。 “那两个女子,便是清音道君和妙相菩萨么?”柳子衿问。 少女点头:“就是她们,怎么样,很漂亮吧?裸体也很好看,比我见过的很多女子都好看。我看了都忍不住心动。” 柳子衿又想起那水中的玉体,轻纱下的火焰,一时之间,嗓子再次干燥起来。 “除了我,还有别人看到过这些场景么?”柳子衿问。 少女道:“我啊。” “除了你呢?” “没了 。” 不知为何,柳子衿松了一口气,就像得知自己中意的那个姑娘,没有男朋友,并且从来也没有过男朋友一样。 冥王饶有兴趣打量着他,道:“你明明也被清音道君和妙相菩萨深深吸引,若是让你进入幻境,也定然沉浸其中,难分虚幻真实,也不愿区分虚幻真实。可是为什么你却没有触动幻境大阵呢?你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你来看看吧。”柳子衿道。 冥王道:“那好,你放轻松,我进来了。” 她忽然化作一道残影,一下子钻入柳子衿脑中。 柳子衿闭上眼睛,尽量放轻松。 下一刻,他感觉一道汹涌澎湃似泰山压顶东海倒灌般的念头带着摧枯拉朽势不可挡的气势,朝他脆弱的念头袭卷过来。 无尽的危险气息,让他身体僵硬,心脏停止跳动,完全窒息。 这个少女……居然如此的强大! 这是什么修为? 她到底是什么人? 强大到不可想象的念头,在柳子衿念头前停下,然后,简直可以说极致温柔的轻轻触碰他的念头,随后,一种触电般的感觉涌起,再然后,那强大念头似乎窒了一窒,随后迅速退出。 柳子衿睁开眼睛,重新看到迷雾中那个少女站在身前,只是她的一双眸子里,充满讶异。 柳子衿也同样一脸震惊的看着她:“你……是什么人?” “你又是什么人?”少女问。 柳子衿问:“什么意思?” 少女道:“别人的执念、欲望,要么是财富,要么是权势,要么是某个女子,而你的执念,居然是一颗星辰。并且,是一颗我从未见过的星辰。你是谁?为什么见过星辰,并且是一颗我从未见过的星辰?” “原来,我的执念是一颗星辰。”柳子衿呢喃道,随后,他抬起头,看着少女,“你又是谁?听你的意思,你似乎见过很多星辰……你为什么会见过很多星辰?而且,你的修为似乎很强大,按照念头强度的比例来说,甚至星辰界那些人,念头都可能没有你那么强大,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一直在这里守着太上宗的镇魔殿?” “我不是人?” “什么?!” “我是一颗星辰。”少女平静的道。 (本章完) 章245 大殿已空 柳子衿一时之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少女说她不是人的时候,柳子衿还以为她是鬼怪一类,结果她却说她自己是一颗星辰! 开什么玩笑,一颗星辰,星辰怎么可能以一个少女的形态出现? 等等…… 柳子衿忽然想到之前他在青云学院书楼以意念连接脚下星辰时,曾经想过的一个问题:人的意念可以和星辰连接,那是不是代表星辰也有自己的意志,人的意念连接的不是星辰本身,而是星辰的意念,并通过星辰的意念,完整感受到星辰的能量状态。 照这样说来,如果一颗星辰以人的形态存在,并不奇怪。 就像石头精、琵琶精、山神、剑灵一般,一样东西存在的时间长了,便会有一些念头附着其上,并且随着这缕念头越来越强大,开启灵智,成为一种精怪。 道藏中有记载,世间灵类,并非只有有生命的动物植物才可成精,一些死物,也是有可能成精的。 只是那种成精,并不是死物本身产生灵性,而是天地间漂浮的念头机缘巧合附着其上,慢慢变得有灵性,并与承载它的物体融为一体,最终成为精怪。 宇宙中的星辰,早已经存在亿万年,这么长的时间,足以使一缕念头,变得强大无比。 只是,星辰意志到底是不是这样形成的,柳子衿并不敢确定。但是,有这种可能性。 又或者,星辰并不如人所知那般,是死物,而是原本就是活物。 生活在星辰上的动物植物,就像人身上的微生物一般,汲取宿主的血液、蛋白质等能量,进行生命活动。 那些微生物对于宿主并没有清晰的认识,只是把皮肤当作大地,把血液当作营养,就像植物汲取土壤和水中的养分,食草动物又以植物为食,人类又以动植物为食,就这样在一个生态系统中生活。 一颗星辰,可以养活这么多的生命,那么,其本身就是一个无法想像的生命,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你是星辰,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一番思考之后,柳子衿暂时接受了少女星辰的身份。 少女道:“我本是附近宇宙中的一颗小星辰,但是有一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忽然被一颗大星辰上的人类与其他八颗星辰并列一起,称为什么九大行星。但是后来过了一段时间,那些人类发神经,又把我剔除出九大行星,把我说成什么小行星,而且还是矮行星,简直难听死了,其他的星辰还嘲讽我。我一气之下,就跑到宇宙其他地方去玩了。结果一个叫无相的家伙发神经,把我的本体给摧毁了。我炸了……我很生气,就循着他的踪迹过来找他,就来到了星辰界。但是到那里的时候,却突然失去了他的踪影。然后一个叫妙相菩萨的女 人说无相终有一天,会重新回到星辰界,跟我说如果我愿意,就在星辰界等着。于是我就留在了星辰界。后来通过妙相菩萨,结识了清音道君。清音道君要在这里布一个幻境大阵,找我帮忙,我就借了她一缕念头。就是这样。” “在你附近……就是那个九大行星中……有没有一颗星辰,叫地球?”柳子衿激动的问。 少女摇摇头:“没有。不过,我知道你说的地球是什么,就是你执念中那颗蓝色星辰是吧?我刚才说过,那是一颗我从未见过的星辰。并且,跟我见过的其他星辰,完全不一样。好像一点生机的样子都没有,像是一颗死球……那颗星辰到底在哪里,你又是什么时候见到它的?” 柳子衿沉默了一会儿,道:“那是我的秘密。” “我或许可以帮你找一下那颗星辰。”少女道。 柳子衿问她:“你能去到另外的宇宙么?” “你执念中的那颗星辰,来自另外一个宇宙?”少女瞪大眼睛看着他,“你是怎么知道另外的某个宇宙中,有那样一颗星辰的?” “这是秘密。”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那么多?”少女有些不满的道。 柳子衿再次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我要进镇魔殿。” “好,你进吧。”少女说完,迷雾尽散,仿佛进入幻境一般,柳子衿忽然出现在一座大殿里面。 大殿无比广阔,两边石壁上,有无数的石门,石壁石门之上,符篆密布,紧紧相连,像是一道符篆大网。 只是此时那些石门全都敞开着,有一部分直接破碎,仿佛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撞碎的一般。 大殿安静无比,哪个地方有了缺口,外面的风不停的在往里面灌。尘土在殿内飞扬,蛛网满结,各种爬虫乱爬。 柳子衿转身,就见身后是敞开的殿门,殿门外面,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尽头,有明亮光线,刘硕和仲明,正站在那里。 但是,他们似乎看不到柳子衿,并且脸上带着担忧和焦急之色。 柳子衿重新转身看着眼前的大殿,妖魔尽去,大殿已空,那些妖魔鬼怪,已经尽数逃走了。 他们是从哪里逃走的呢? 柳子衿向大殿深处缓缓走去,很快就发现大殿顶部,有着很多缺口,很多青藤,从缺口中垂下。有不少体形非常大的毒蛇,就蕆在那些青藤之中。 它们看到柳子衿,立刻朝他扑来。 柳子衿拔出念力刀,迅速斩过去。 几条手臂粗的巨蛇,瞬间被斩成两截,残躯在地上挣扎,血迹到处都是。 “不让人进,却让妖魔出,你守在这里,作用是什么呢?”柳子衿不解的问。 少女的声音响起:“我可没有守在这里,只 是留了一缕念头在这里而已。” “你现在明明就在这里。”柳子衿道。 “那是因为你闯过了幻境大阵,被我感知到,所以我才过来的。”少女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柳子衿道:“那你之前去了哪里?” “去找无相。” “这些妖魔逃出去,难道你不知道么?” “我的念头在幻境大阵里,那些妖魔又没闯阵,我哪里能感知到?”少女道。 柳子衿道:“现在妖魔尽逃,就算有人闯入,也不会有什么事,幻境大阵留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确实没有意义了,所以我的那缕念头,也可以收回来了。”少女道,“只是,清音道君和妙相菩萨那么美丽的女子,这个世界再没有人能看到了。而她们的裸体,更是无人能再有缘见到。你倒是占了大偏宜。” “你不也同样占了大偏宜?” “我又不是男人。” “星辰也分男女么?” “万物都有阴阳。” 柳子衿点点头,不再说话,而是四处搜寻。 “你在找什么?”少女问。 柳子衿道:“被关押的妖魔的资料。” “喏,在那里。”少女指向一个方向。 柳子衿看过去,见她指的是大殿正中的一个高台。 高台之上放着一个黑色的盒子,上面同样有符篆禁制,并且线条是暗金色,看起来神秘晦涩而奢华。 柳子衿走过去看了两眼,发现盒子上没有锁。 “可以直接打开么?”他问。 少女道:“当然不能,上面有禁制。要不然,早被那些妖魔毁掉了。” “我该怎么打开它?” “你为什么要打开它?” “外面妖魔作乱,我想知道它们的底细,找出对付它们的方法。” “你又不是魂修,就算找到方法,也对付不了它们。” “对付得了。”柳子衿道。 少女看了他两眼,道:“你真是一个神秘的人。我还从来没有对一个人类这么感兴趣过。” “能帮我打开盒子吗?” “把你的秘密告诉我,我就帮你打开盒子。”少女道。 “你刚才碰触我的意识的时候,没有感知到我的秘密么?” “我只能感知人的执念,不能感知人意念中其他的东西。” “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我的秘密呢?” “那颗蓝色星辰很漂亮,我想拿它当我的本体。” “你要去找它?”柳子衿问。 少女道:“有那个想法。” “我考虑一下。”柳子衿道。 “有些秘密,或许不能对别人说,但我是一颗星辰,很多顾忌,不必顾忌。”少女道。 柳子衿沉吟道:“或许很多事情对一颗星辰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你帮我 打开盒子吧,如果以后有机会,我把我的秘密告诉你。” “你反悔了怎么办?”少女问。 柳子衿笑道:“你是一颗星辰,力量强大,还怕我一个人类反悔?” “我只是不太愿意强迫人,那样显得很掉价。”少女道。 “那你还用开盒子当成条件来跟我交换秘密?” “这样至少你有选择的权利,不算强迫。”少女眼中透着狡黠道。 柳子衿轻笑一声,道:“我不会反悔的,只是,真的需要时间考虑。所以,你能先帮我打开盒子么?” “看在你的秘密的份儿上,我退一步。”少女说完,眼睛看向那个盒子,然后,盒子直接碎裂,一本厚厚的书,立刻显露出来。 柳子衿走过去一看,就发现书的封面上,写着四个大字,镇魔笔记。 (本章完) :。: 章246 谁是梦姑 这是一本模样古旧拙朴,但纸张完整字迹清晰的笔记,开页很大,厚度夸张,很有份量。 给人一种史诗的感觉。 柳子衿翻开笔记,发现里面记载着一个一个的捉妖故事。 每个故事,对应一个妖怪,每个妖怪的具体情况,都记载的无比详尽。 妖怪是如何出现的,因为做了什么事情,太上宗派人去追捕,追捕了几次,每一次的具体方法和战斗情况,都一一记载下来。 并且这些故事的记载者,并不是同一个人,不同的捉妖者,记载着各自不同的捉妖故事。 这些故事合起来,就成了这本镇魔笔记。 柳子衿大致翻看了一下,发现捉妖笔记里,大概有近千个故事。 这也就是说,这座镇魔殿里,先后镇压过近千个妖魔。 根据记载来看,这些妖魔,无一不是修为强大,妖法高明之辈,在追捕过程中,也是一波三折,跌宕起伏。 根据时间线来看,在两百多年前灵脉被污时,太上宗镇魔殿里,还镇压着近一百多个妖魔。 这些妖魔大部分镇压时间还很短,但也有一些妖魔,是已经镇压了千年万年的。 柳子衿仔细看着那一百多个妖魔的资料,发现这些妖魔里,种类多样,有动物成精,有植物成精,也有人类修者入魔,同时还有阴魂,以及一些山精山鬼之类。 而这里面,能够跟梦姑联系上的妖魔,有好几个。 例如有一个狐妖,擅长制造梦境幻境,名字就叫梦狐。 还有一个女鬼,喜欢在梦中与童男神意交·合,汲取阳气,被称为梦魔。 还有一个女魔头,是从一个男子的春梦中诞生,被称为梦魔、梦女、梦娘。 另外,还有一个女鬼,也能跟梦姑联系上。 那就是周梦婉。 不过,相比之下,另外几个,跟梦姑这个名字更能联系到一起。 因为那些魔头,都可以通过一些邪法修炼,无需非要借助灵气。 周梦婉则不一样,几个月前遇到她时,她的修为已经非常低弱,再过一段时间,似乎就要消失。现在几个月过去,她很可能已经魂飞魄散。 所以,柳子衿觉得梦姑是她的可能性很小。 至于他曾经玩笑般说过的香火成神道,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那是自己世界的人虚构出来的东西,根本不能真的当一回事儿。 所以,他还是更倾向于梦姑是另外几个妖魔中的一个。 或者是那只狐狸,或者是那个梦魔,或者是那个在别人春梦中诞生的梦女。 柳子衿把书抱在怀里,准备拿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我要走了,你准备继续留在这里么?”他问冥王。 少女摇头:“我本来就没呆在这里过,现在这里妖魔 已空,更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我要把我的念头收回,然后接着去找无相。” “若有一天我想把我的秘密告诉你,该怎么找你呢?”柳子衿问。 少女拿出一块红褐色岩石递给他:“这是我本体中的一块岩石,与我的意念紧密相连。你想见我的时侯,把你的意念与它连接,然后我就能感知到了。” “笔记的事情,多谢了。”柳子衿接过岩石,道。 少女道:“那颗蓝色星辰是真实存在的,是吧?” “是。”柳子衿道。 “那我们扯平了。”少女道。 “我该如何出殿?”柳子衿问。 少女指着他身后甬道,道:“直接走出去即可,我已经把幻境大阵撤了。” 少女说完,便忽然不见了踪影。 而甬道外的刘硕和仲明,这时忽然能够看到柳子衿了,两人对视一眼,一起充满警惕性的走进来。 他们大致扫了一眼镇魔殿的情况,然后松了一口气。 “这里的妖魔全都逃走了?”刘硕问。 柳子衿点头:“全都逃走了。” “有找到有关梦姑的线索么?” “找到几个可能是梦姑的人,不过现在还不能确定。”柳子衿道。 刘硕看着他手中的镇魔笔记,问道:“这是什么?” “镇魔笔记,记载着这里镇压的妖魔。”柳子衿道。 “能给我看看么?”刘硕问。 柳子衿把镇魔笔记递给他,道:“看吧。” 刘硕看了一会儿,道:“我觉得那个梦姑,有可能是周梦婉。” “为什么?” “因为周昇和萧玄策很像,周梦婉和萧湘很像。”刘硕道。 柳子衿道:“是她的可能性很小。” “为什么?”刘硕问。 柳子衿道:“几个月前,我在青州见过周梦婉。当时的她已经快要消散了。灵脉被污,她又不会别的修行之法,我觉得她现在可能已经魂飞魄散了。” 刘硕讶异,没想到还有这回事儿。他思索了一下,道:“也有可能在这段时间里,她找到了别的修行之法。” “除了吸取灵气外,别的修炼方法都比较邪恶,我觉得周梦婉不会那样修行。”柳子衿道。 刘硕道:“世事无绝对。” “我会把她列入可能人选的。”柳子衿道。 刘硕把镇魔笔记还给他,问:“你有什么办法对付那些妖魔么?” “尽量找到办法。”柳子衿道。 刘硕点点头:“你是天生佛子,我相信你。” “我们走吧。”柳子衿道。 离开清风群山,柳子衿去了白云庵,接韩昭雪回春风坊。 最近几天,刘义隆应该会把长乐公主要当皇帝的事情公告天下,而他以天生佛子身份支持长乐的事情,也会公告 天下。 到时候,萧家军肯定会做一些什么。 如果他们像杜若惜说的那样,让梦姑过来,柳子衿觉得到时候他会比其他任何武修都更能保护韩昭雪。 回到春风坊的时候,天色已晚。 隔壁院子的林清颜听到这边院子里的声音,立刻拉着凤栖梧过来串门。 “表哥,你和嫂子要搬回来了?!”她显得很兴奋。 至于凤栖梧,仍然冷淡。 柳子衿道:“明天过来吃早饭。” 林清颜使劲点头,“嗯”了一声。 一双眸子看着柳子衿,有异样的光。 柳子衿道:“很晚了,回去休息吧。” “明早见。”林清颜道。 柳子衿点点头,进了书房,在月石光芒的映照下,仔细镇魔笔记。 良久,他合上书,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喃喃道:“周姑娘,会是你么?” (本章完) :。: 章247 梦境 夜幕降临,建康城大片坊区都慢慢变得安静,那些商业街,赌坊,烟花之地,则开始慢慢变得热闹。 杜若惜身为红袖招第一花魁,倒并不怎么忙碌,加之最近朝堂局势变幻,往常那些贵人忙碌不停,都不怎么有时间来玩乐,所以今天她格外清闲,仅仅是为客人们弹了一首琴曲,便回房休息了。 时间不知不觉,已到晚上十二时,杜若惜沐浴完毕,便穿上一身红纱睡裙,躺到床上休息。 柳子衿出现在红袖招楼外,飘荡在杜若惜窗前。 他看着眼前建康城的夜景,心想,逃亡之夜,不应该如此安逸。 界光不应如此皎洁,秋风不应如此温柔,气氛不应如此轻松。 不是如此,该是怎样呢? 夜色应该漆黑如墨,狂风应该呼啸似吼,天上要下雨,而且是大暴雨,如万千道瀑布一起狂暴挂下来一般的雨。噼哩啪啦,打得屋顶瓦片乱响,哗啦啪嗒,打得窗上油纸尽湿欲破。 街上要有很多人骑着马乱跑,人声急,蹄声乱,熟睡的居民被吵醒,小孩子受惊哭泣,大人一边心惊肉跳,一边小声安慰。 然后,大幕在一声惊天霹雳中揭开。 就该是如此。 柳子衿从窗缝中进入杜若惜的闺房,魂念直接袭向她的脑袋。 于是一瞬间,夜色如墨,狂风似吼,暴雨如瀑,街上人声杂乱。 一道闪电划过,随后便是一声震得人心惊肉跳的雷响。 杜若惜一下睁开眼睛,然后就听到外面狂风乱刮,暴雨哗啦啦下个不停。 “好大的雨。”她嘀咕道。 就在这时,房间窗子忽然被人打开,一个身穿黑袍,脸涂油彩的人从窗外翻入房内。 “杜姑娘,你暴露了,外面有人来抓你,现在赶紧跟我走。”黑袍人道。 “什么?暴露了?”杜若惜一惊,披着薄被来到窗前,往外一看,果见雨夜之中的街道上,多了很多兵马。 黑袍人催道:“来不及解释了,杜姑娘赶紧跟我走吧。” 杜若惜将薄被故胡乱一裹,然后问:“其他人暴露了么?” “其他人,杜姑娘指的是谁?”黑袍人问。 杜若惜道:“赵将军,陈将军,秦将军他们。” “他们还没有暴露,目前只有这边被禁军包围。”黑袍人道。 杜若惜道:“那就好。” “没时间废话了,我们赶紧走吧。” “稍微等我一下。”杜若惜匆匆来到自己平常见客的地方,把墙上挂的那些字画一一取下来。 黑袍人看着她,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哪里还有功夫带这些东西?” 杜若惜不答话,抬手取下《春日宴》,然后和其他的书画一起,全部卷起来抱到怀里,然后道:“好了,我们走 吧。” 黑袍人问:“还有什么要带的么?” 杜若惜道:“对了,入画还在睡觉。” 她转身要去找入画,然后就见一柄长剑刺来,一下戳中她的胸口…… “啊!” 杜若惜一声惊叫,然后从睡梦中醒来。 房间里很安静,外面则尽是欢歌笑语, 没有狂风,没有暴雨,也没有雷鸣。 抬头看了一眼窗子,窗户紧闭,房间里除了自己,没有别人。 摸摸额头,竟不觉渗出一层冷汗。 “怎么忽然间做起这样的梦来?”她暗暗嘀咕一声,然后掀开薄被,从床上下来。 界光透过窗纸洒入,红色纱裙朦胧,洁白的肌肤若隐若现。 她推开窗户,朝外看了一眼,然后披了一件外衫,走入会客厅。 客厅墙上,挂着兰若寺宁采臣的几首诗词。 侠客行,长相思,清平调,还有一首纸张字迹皆很新的春日宴。 会客厅的墙上,置着几颗月石,光芒映照下,一切都很清晰。 杜若惜在春日宴前驻足良久,然后叹一口气,重新回了睡房。 柳子衿独自留在会客厅,看着墙上那几首诗词,心想这杜若惜倒是个识货的,而且还是个文艺女青年,仅仅因为几首诗词,便似乎对一个人产生了某些情愫。 只是不知道当有一天她知道自己就是兰若寺宁彩臣时,心中会是什么感觉。 离开红袖招后,柳子衿径直返回春风坊。 因为之前杜若惜的威胁,柳子衿已经不打算再对她留什么情面。 不过,为防止有什么漏网之鱼,柳子衿设置了刚才那样的梦境,套出暗中与萧家军有勾结的人。 赵将军,陈将军,秦将军。 虽然杜若惜没有说出这三个人的具体名字,但柳子衿在京城这么久,也已经知道这三个人分别指的是谁。 赵将军是赵观景,陈将军是陈晴朗,秦将军是秦宣宾,这三人都是手握兵权的大将,十年前,都是南陆联军中的都尉、将军级别的人物,这几年被次序调回京城,掌官京城的禁军,这三人与萧家军暗中勾结,真是极危险的事情。 既可以与萧家军里应外合,又可以单独在京中起事,往常是京中的擎天之柱,如今却已然变成三颗定时·炸弹。 他想了想,直接来到街上,找到街边一个睡觉的乞丐,问他夏天在哪里。 乞丐直接带他来到一座废弃的破庙,找到了正在里面一个破草席上睡觉的夏天。 “柳公子深夜找我,是有什么急事么?”夏天揉着惺松睡眼问。 柳子衿道:“赵观景,陈晴朗,秦宣宾,这三人的府第,你可清楚?” 夏天道:“清楚,赵府在内城东区玄武巷,陈府和秦府则是在内城西区凤鸣巷 。公子若是有需要,我随时可以带路。” “不用了,我自己去找就行了。” 柳子衿返回春风坊,再次神魂出壳,极短的时间内,便来到了内城东区的玄武巷。 很轻易就找到了赵府。 随后径直游荡到后院,接着听到一阵男女压低了嗓子的充满兴奋的声音。 “将军今天好厉害,都好几次了,人家快不行了。” “嘿,这才哪到哪,早着呢。” 接着便是云雨之声。 柳子衿耐心在外面等着,过了差不多一刻钟,男欢女爱的声音便停歇下来,再过一会儿,后院便彻底安静了。 如雷般的呼噜声,开始不停响起。 柳子衿进入房间,就见床上躺着两个人。 一个大胡子,还有一个娇嫩小娘,身上盖着薄被,此时已经都睡熟了。 柳子衿魂念进入大胡子脑中,建立起一个梦境。 西方极乐世界,祥云缭绕,大胡子忽然出现在这里,神情迷惑。 “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他纳闷的自言自语。 “这里是你的梦境。”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于此同时,一个金身罗汉,出现在他的身前。 大胡子吓了一跳:“你是谁?怎么知道这是我的梦境?” “我是青龙罗汉,这个梦境,便是我制造的。”金身罗汉道。 “青龙罗汉?!”大胡子再度吓了一跳,随后赶紧跪下,“小人赵观景,拜见罗汉。不知罗汉建此梦境,召见小人,是为何事?” “我在此见你,是要问你,为何要与萧家军暗中勾结,意图谋反?”金身罗汉问道。 赵观景闻听此言,惊恐交加,紧张的嘴唇哆嗦:“罗汉……怎知此事?!” (本章完) 章248 为君消得人憔悴 “天生佛子在红尘历练,我们星辰界佛宗一直关注着他,大宋最近的事情,自然也关注到了,什么事情会不知道?” “柳子衿……当真是天生佛子?!”赵观景无比震惊。 金身罗汉嗔眉怒目:“他当然是天生佛子,慧智方丈亲口所言,你居然还敢怀疑?” 赵观景诚惶诚恐:“小人知错,还请罗汉责罚。” “不知者不罪,不过从今往后,你需对他恭敬有加,他做什么,你便要支持什么,懂么?”金身罗汉道。 “懂懂懂,小人以后一定以佛子马首是瞻。”赵观景道。 金身罗汉道:“陈晴朗,秦宣宾,是不是也暗中与萧家军勾结?” “罗汉真是明察秋毫。”赵观景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惊恐万分的拍马屁,“明日我便去找他们二人,让他们以后也以佛子马首是瞻。” “这便对了,若是做得好,以后佛子悟道成佛之日,少不了你们的好处。”金身罗汉道。 赵观景闻听此言,心中大喜:“多谢罗汉。只是,小人有一事不解……” “何事?”罗汉问。 赵观景道:“萧家军背后那个梦姑,自称是星辰界下界的神仙,正因此,我等才愿意与萧家军达成协议……” “她哪里是什么神仙,不过是妖邪之类而已,过段时间,自有人收了她,无需放在心上。”罗汉道。 赵观景听着这话,彻底放下心来:“原来是妖魔,居然假称神仙,真是胆大包天,罪大恶极。” “所以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可千万不要再被随意蛊惑了。好了,本尊者先回去了,我跟你说的话,可要谨记在心。” “一定谨记在心,不敢或忘。” “嗯,那就好。” 金身罗汉瞬间消失,随后赵观景从睡梦中醒来。 梦中的画面,对话,清晰在脑中浮现。 他摸摸额头,冷汗涔涔。 “差点铸成大错。”他喃喃道。 旁边娇娘被他的嘀咕声吵醒,揉揉眼睛,伸出玉臂搂住他,问:“将军,怎么醒了?” 赵观景看她一眼,道:“滚滚滚,回自己房间睡去,从今天开始,本将军要开始清修了。” …… …… “幸亏这家伙在京几年,似乎耽于享乐,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又正好云雨完毕,心神松懈,要不然,还真不太好入梦蛊惑。”柳子衿离开赵府后,心中暗道。 魂修虽然能以神魂做种种装神弄鬼之事,但若人修为强大,意志坚定,精神处在高度警惕中,也并不太好蛊惑。 像慧智方丈那种二步四境修为的,神魂若是不够强大,更是靠近都难。 但是这个赵观景,轻易就被入梦,说明他的修为或者意志,不怎么强大。 按道理来说, 十年前就在南陆联军做都尉将军的人,怎么着也是二步二境真气境或者二步三境罡气境的修为,与此对应的神魂境界,应该是显形或者附体,以日游境初期的修为,想要迷惑这样的武修,是很困难的。 这说明,赵观景或许修为到了,但意志不够坚定,若不然,即使在睡梦中,有神魂接近,也会有所察觉,警惕起来。 这也是柳子衿直接跟他提及陈秦二人,让他主动代为提醒,而不是自己过去分别入梦蛊惑的原因。 如果陈秦二人意志坚定,他很可能无法轻易拉他们进入自己创造的梦境。 直接由赵观景代为提醒劝说,却是最合适不过了。 本来他过来之前,还有点担心,没成想事情如此顺利。 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这话不是随便说说。 以前觉得佛道两家为了修行,主动摈弃这些,有故作清高、自困囚牢之感,现在却觉得,世间一切,都是有其道理所在。 戒酒,戒色,可以使神智始终保持清醒,使意志更加坚定,确实有助修行。 酒自己倒是可以戒,色却恐怕是戒不了了。 一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慢慢游荡,不知不觉,居然看到了百里芊芊的院子。 于是当日看到的一些旖旎春色,便瞬间浮上脑海。 打眼往院里一看,发现百里芊芊的房间里,居然还有微光萤亮。 他好奇的过去,在窗前停下,然后就听到里面传来百里芊芊的独自嘀咕。 “我漂亮,我不漂亮,我漂亮,我不漂亮……” “……” 柳子衿想了想,还是从窗缝中飘了进去,然后就看到百里芊芊穿着一身丝绸睡裙,躺在床上一手拿一面镜子,不停在眼前晃着,一边晃着,一边重复着“我漂亮,我不漂亮,我漂亮,我不漂亮……” 柳子衿有些无语了,这娘们儿又不瞎,她自己到底是漂亮还是不漂亮,难道她自己不清楚么?用得着因为自己当了一回正人君子,就这样在这里神经病一样的怀疑自己么? 仔细看看,她眼睛上居然有两道黑黑的眼圈,也不知道多久没有睡好了。 这也太夸张了吧? 这时,百里芊芊放下镜子,低头看自己的胸口。 “木瓜好像一点用都没有……得想想其他办法。” 柳子衿彻底无语了,直接离开,返回春风坊。 神魂归体,然后开始吸收星源。 念头与脚下星辰连接,看着眼前浮现的星辰景象,他在想,脚下这颗星辰,是只有朦胧的简单意念,还是像冥王一样,已经有成型的智慧和意识了呢? 自己吸收他的星源,他是否能感知到呢? 又或者,自己于它,只是一个细菌般的微生物,自己在它身体上 活动,它毫无所觉? 真是奇妙的世界啊。 不知自己要强大到何种程度,才能主动与星辰进行交流。 想一想,夏夜凉风中,自己躺在青青草地上,望着漫天繁星,与它们聊天,听它们讲述宇宙中穿行的无数故事,该是多么有趣。 一夜修炼,直到天亮。 韩昭雪做好了早饭,林清颜和凤栖梧也洗漱完毕,等在院子里。 饭菜端上来,四人久违的坐在餐桌上,一起用餐。 “表哥,有时间你去找一下芊芊姐吧。”林清颜说道。 柳子衿问道:“为什么?” “芊芊姐最近因为你消瘦了许多。”林清颜道。 “嗯?”韩昭雪表情不善的看向柳子衿。 柳子衿赶紧道:“别听清颜瞎说,我什么都没干。” 林清颜也赶紧道:“嫂子你别误会,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到底是哪样,你刚才那话,我都有点误会了。”柳子衿道。 林清颜道:“芊芊姐因为你对她没兴趣,最近很烦恼……” “怎么回事儿?”韩昭雪放下筷子问道。 “就是……” “算了,你别说了,还是我来说吧。”柳子衿无奈的道,“让你说,只会越说越乱。” 林清颜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 柳子衿把百里芊芊试探自己的事情说了一下,然后道:“貌似是因为这个,那姑娘开始怀疑自己,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儿。” 韩昭雪看着柳子衿,道:“你可真是个害人精啊。不过,有美女那样送上门,都不动心,倒是值得奖励。” 柳子衿问道:“怎么奖励?” “你想要什么奖励?”韩昭雪问。 柳子衿嘿嘿笑了两声:“你懂的。” 韩昭雪顿时脸红:“我才不懂。” “不懂没事,晚上我告诉你。”柳子衿道。 “咳。”林清颜忍不住干咳一声,然后道,“那个,芊芊姐的事儿……” 柳子衿问韩昭雪:“你觉得怎样?” 韩昭雪道:“你自己作主。”百里芊芊那样试探柳子衿,柳子衿都没做什么,她还有什么好管的? 柳子衿道:“那就有时间随便见一面好了。” 林清颜高兴道:“谢谢表哥,啊,也谢谢嫂子。” 韩昭雪道:“别嫂子嫂子的乱叫,八字还没一撇呢。” “既然八字还没一撇,就还是赶紧把你家这位看看好,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别的女人抢了去。”凤栖梧冷冰冰的道。 于是柳子衿想起,周曼殊的事情,还没有跟韩昭雪说。 虽然他和周曼殊还没正式确定关系,但抱都抱了,亲也亲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说什么关系都没有。 看来有机会,是需要跟韩昭雪坦白一下了。 之前 还以为要过一段时间,才会所谓的对周曼殊产生那种感情。 现在一想,真是笑话。 自己太低估自己的花心程度了。 只要姑娘长得够漂亮,动心简直就是分分钟的事情啊。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自己猪蹄子的格外无耻。 而且是恬不知耻。 真是不要脸。 柳子衿忍不住又开始自我批评起来。 (本章完) 章249 气人的害人精 柳子衿听到凤栖梧说的话,想起周曼殊,内心做自我批评,韩昭雪则是笑盈盈道:“原来在栖梧眼里,子衿还是有被别的女人抢去的价值和可能性的啊。” “不是他有价值,而是下贱的女人太多了,再加上他自己也不要脸,瞒着你跟别的女人亲近,简直再正常不过。”凤栖梧仍旧是毫不留情。 韩昭雪听她把话说的那么难听,忍不住狐疑看向柳子衿。 柳子衿道:“看来先生今天做的饭不怎么合栖梧的胃口,这么多菜,都堵不住她的嘴。” “怎么,不想我说话?”凤栖梧冷笑看着他。 柳子衿道:“那倒不是。只是食不言寝不语,我觉得吃饭的时候说太多话不太好。” 凤栖梧气乎乎的把筷子一放,起身就走。一个清高的大家闺秀,被人拐弯抹角说没素质,肯定要生气的。 林清颜赶紧拉住她:“表姐,你干吗啊,饭都没吃几口,怎么说走就走?” “不想跟这个人一起吃饭!”凤栖梧气道。 柳子衿把菜往饭碗里一堆,然后拿起碗站起来,道:“我去找老林聊天。” “你不是说食不言寝不语么?!”凤栖梧问。 柳子衿道:“我是个粗人,不讲究那个。” 说着,就向前院走去。 “简直就是个混蛋,就知道气人!”凤栖梧胸口开始起伏起来。 韩昭雪道:“他去前院,就是不想你现在就走,想让你多吃点饭,这么疼你,怎么能说他就知道气人呢?” 凤栖梧道:“谁要他疼?那么多女人都疼不过来,还来疼我干吗?” “栖梧,你对我有意见?”韩昭雪问。 凤栖梧道:“不是,我不是说你……我是说别的女人。” “他到底又跟谁勾搭上了?”韩昭雪问。 林清颜忙道:“谁都没有……表姐是说以前青州的那些女人。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表哥现在已经浪子回头了,我们就不要提了,过去的就过去了,对吧?” 韩昭雪道:“说的也是……栖梧,我知道你对子衿以前做的一些事情耿耿于怀,对他在青州欺男霸女也很生气。不过,子衿现在已经彻底改变了,你也不要再一直拿过去的事情挤兑他了。他虽然在你面前脾气一直很好,但时间长了,也会生气的。” 凤栖梧很想把周曼殊的事情说出来,但又怕韩昭雪伤心,可是不说出来,又憋得难受。现在听到韩昭雪替柳子衿说话,更是替她不值,不知该说她善良还是该说她傻,同时,对柳子衿也更加不满。 觉得这家伙比以前还要混蛋。 以前只是玩弄女人的身体,现在直接玩弄女人的感情。 心里真是气得不行,这饭根本没法吃。 “我以后不来这里吃饭 了……”凤栖气乎乎的道,随后看向韩昭雪,“好心提醒你一下,不要整天傻乎乎的只知道对人好,一点心眼都没有,要不然,早晚有你哭的时候。”说完,转身就走。 韩昭雪疑惑的看向林清颜:“到底什么情况,总感觉栖梧今天有些不对劲。” 林清颜低着头扒米饭:“我感觉没什么不对劲的,表姐不一直都这样么?”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韩昭雪问。 林清颜放下碗,道:“嫂子,我吃饱了,先去学院了。中午见。”说完,匆匆跑掉。 韩昭雪皱眉,到底什么情况?太不对劲了,两个人都不对劲。 柳子衿这家伙背着自己到底干了什么坏事儿?真的偷偷跟哪个女人勾搭上了? 本来还说要给他奖励的…… 这家伙,等下一定要问清楚。 柳子衿蹲在前院吃饭,看到凤栖梧从后院出来,立刻站了起来:“怎么不吃了?” “不想吃。”凤栖梧没好气的道。 柳子衿拦住她,一边擦去嘴上的饭粒,一边道:“先生好不容易做的饭,吃两口就不吃了,不太好吧?” “人家天天对你那么好,你做出那种事,就很好么?”凤栖梧针锋相对的问。 柳子衿道:“我自己做的事情,我会处理好,但这不能成为你辜负人家那么一大早就起来做饭的理由吧?” “如果不是你这么气人,我会吃不下饭么?”凤栖梧问。 柳子衿道:“周院长的事情,我等下就跟先生说,你现在先回去吃饭。” “凭什么你让我回去吃饭我就回去吃饭,你是谁啊?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凤栖梧不服气的问。 “表哥,表姐,你们又在吵什么?”林清颜从后院出来,看到两人又在吵架,赶紧上来准备劝架。 柳子衿道:“清颜,你把饭菜弄一点回院子,吃完把碗碟端过来。” 林清颜点头道:“好,我这就去弄。” “我吃不下。”凤栖梧道。 柳子衿道:“我再花心,也跟你没什么关系,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生气?你不觉得很莫名奇妙么?” “我就是看不惯,怎么了,你能拿我怎么着?”凤栖梧挺着胸膛问。一副挑衅的架势。 柳子衿道:“晚上回来打一架,要是输了,以后不准再随便耍小性子,怎么样?” “我没有耍小性子,你也打不过我。” “打过再说。” “好,要是我输了,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如果你输了,就跟那个女人断绝关系,怎么样?”凤栖梧道。 柳子衿点头:“没问题。” “一言为定。” “绝不反悔。” “拉勾……”凤栖梧伸出小指,然后又迅速收回,表情有些不自然的 道:“我回去吃饭。” 转身,就看到林清颜用托盘端着两碗米饭和一些菜出来。 凤栖梧道:“不用端了,我们就在这里吃。” 说完,径直走进后院。 林清颜在原地愣了愣,然后问柳子衿:“表哥,怎么回事儿?” “你们女孩子不都是这样么,喜怒无常,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我哪知道怎么回事儿?”柳子衿道。 林清颜道:“表姐也会这样么?还真不知道哎。” 柳子衿摆摆手:“接着回去吃饭吧。” “哦。”林清颜点点头,重新端着饭菜返回后院。 柳子衿端着碗在墙边蹲下,一边扒拉碗里的饭菜,一边想着凤栖梧刚才伸出小指要拉勾时的样子。 跟小时候打赌的时候一模一样啊,总是要拉勾,虽然表面一直冷冰冰的,内心终归还是柔软的吧。终归也只是个小女孩子而已,只不过之前被两年前那件事情害得太惨了而已。 吃完早饭,柳子衿去了一趟孤竹园,把早就想去取的二级念力装备给领了。 从孤竹园出来,正好遇见进门的百里芊芊。 两人差点撞上,同时往后避,然后抬头一看是对方,几乎是不约而同的脸露不爽之色,一起将头扭开。 不过随后,柳子衿就想起了吃早饭时林清颜和他说的话。 于是他道:“有没有时间,一起坐下聊一聊?” 百里芊芊讶异的看着他,随后眼神转到一边,没好气道:“我们有什么好聊的?不聊。” “你最近好像清减了不少,黑眼圈也很重,为了什么事情而烦心么?”柳子衿问。 百里芊芊皱眉道:“跟你没关系。”语气明显有些生气。 为了什么而烦心?不正因为你么?禽兽不如的害人精。 “给你写了首诗,要不要听?” 百里芊芊再次讶异的看向他,随后再度将眼神转到一边,语气硬梆梆的道:“不听!” “那算了。”柳子衿抬脚就走。 百里芊芊道:“你!” “我怎么了?”柳子衿问。 百里芊芊气鼓鼓的看着他,过了半晌,道:“正好有事情要问你,那就去找个茶楼随便聊聊吧。” (本章完) 章250 美人是谁 今天早朝时间依旧很晚,并且比之前还晚。 大臣们在太和殿外等到差不多九时左右,刘义隆才在龙椅上坐定。 而这次与以往不同的是,刘义隆上朝,还带上了长乐公主,刘义隆坐在龙椅上,长乐公主坐在旁边一张新添的椅子上。 大臣们陆续进殿,抬头看到这副景象,眼中都露出讶异之色。 并且他们从刘义隆与长乐公主的目光表情中,隐隐感觉到一些什么,一个个心中猜疑不定,总感觉今天会发生什么大事。 满朝文武站定,等侯多时,却仍不见刘义隆开口说话。 太和殿中一时安静无比,落针可闻。 半晌之后,大臣们陆续抬起头,看向龙椅之上的刘义隆。 刘义隆眼望殿外,仿佛在等什么人。 众大臣面面相觑,眼中皆是疑惑,不知道刘义隆在等什么人,也不知道今天这早朝到底是一种什么情况。 随着时间流逝,不少人都有些躁动不安起来。纷纷看向龙椅旁的太监。 一般这种时候,皇帝身边的太监都应该提醒一下,告诉刘义隆大臣们已经等了很久了。 但是今天,那位太监和刘义隆一样镇定,两人都只是表情平静看着殿外,一言不发,一眼不看殿内这些大臣。 三位宰执,和枢密顾昭德,都微微低头安静等着,表情平静,看不出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 安静的时间越来越长,慢慢半个钟头已经过去。 大臣们忍不住更加焦躁,开始频频以眼神交流,每个人的眼中,都藏着浓浓的疑惑和不安。 他们看向前面四位领班大臣,想让他们开口说句话,可是那四位大臣仍是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语,甚至抬头看别人一眼都没有。 大臣们在心里暗自佩服的同时,也有些嘀咕,今天陛下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就让自己一干人在这里干等? 往常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儿? 而他目光一直望向殿外,又是在等什么? 有什么人,是值得陛下这样等待的?而且是拉着一干大臣,一起在这里等待? 今天谁要来?又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正在一干大臣忍不住在心里频频揣度的时候,一阵马蹄声,忽然在不远处响起。 众人皆惊。 就连顾昭德、江义渠、孟德名,也都面露讶异之色。 此时殿内只有四人依然表情平静,刘义隆,长乐公主,龙椅旁那位刘义隆的心腹太监,以及,垂首面无表情的王介甫。 皇宫内禁止骑马。 只有在别苑中狩猎时,由天子带头,才能骑马跟随。 除了几处别苑外,皇宫其他任何地方,都不准骑马。 而这时,宫中明显传来马蹄声。 谁 敢在宫中骑马? 众大臣抬头看向刘义隆,却见刘义隆露出淡淡笑容。 这太奇怪了,完全不合常理。 在宫中骑马狂奔,这是对天子的大不敬。 可是,现在天子在笑。 到底什么情况? 马蹄声如狂风骤雨,极急极密,并以很快的速度,飞一般接近太和殿。 此人竟是要骑马直奔太和殿?! 到底是谁,如此嚣张狂妄?! 马蹄声越来越清晰,众大臣已经顾不得早朝的纪律,纷纷转头,看向殿外。 一匹血红色高头大马,从宽阔院门闪电般驰入殿外广场,马上之人一拉缰绳,马儿扬蹄急嘶,硬生生停在原地。 马儿抬腿直立时,两丈多高,壮硕雄伟,就如北极冰马。 一身红色毛发,真真殷红如血,在风中飘扬时,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 马上之人,同样魁梧雄壮,一缕黑髯,柔顺光亮,一尺多长,在胸前左右飘荡。 身上铠甲,布满灰尘,明显风尘仆仆。 脸上也尽是风霜之色。 但是一双微微有些小的眼睛里,却露着极其锐利的光芒,一手握缰,一手提着一柄丈二有余的长刀,刀柄乌黑粗长,刀身明亮如雪,马蹄扬起,他整个人也升至空中,横刀立马,英姿勃发,一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瞬间如惊涛骇浪般朝人扑来。 殿内大臣,无不心惊。 “诸葛元帅!”有人忍不住失声惊呼。 顾昭德眼睛也猛得张大,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此人竟会在此时出现在这里。 马蹄落地,诸葛虎翻身下马,手持大刀,径直向太和殿走去。红色披风随着他龙行虎步的步伐,不停飘扬,更是显得气势非凡。 行至殿前,他将长刀交给殿外的太监,随后挥臂向后甩打一下披风,径直进入殿内。 满朝大臣,忍不住自动让开一条路。 诸葛虎目不斜视,一直走到队列最前方,并径直越过最前面四位大臣,然后双手抱拳行礼:“臣诸葛虎,拜见陛下。身穿铠甲,不能下跪,望陛下恕罪。” 刘义隆微笑虚扶:“爱卿无需多礼,回来就好。” “听说最近家国不宁,臣特地回来,为陛下镇压霄小。”诸葛虎杀气凛凛道。 大臣们均是心内一紧,默默垂下头去。 顾昭德眼睛眯起来,看着前方诸葛虎,眼中露出阴狠之色。 孟德名、江义渠二人,则是眼观鼻鼻观心,当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诸葛爱卿回来,朕心里就安稳多了。正好,今天朕有件事情需要公布,正需要征求一下爱卿的意见。既然爱卿已到,那朕现在也就可以说了。”刘义隆道。 诸葛虎再次抱拳:“无论陛下想要做什么事情,臣都全力支持。鞠躬尽 瘁,死而后已!” 王介甫这时上前一步,轻声道:“臣附议。” 声音虽小,给人的感觉却像惊天霹雳。 看着站在最前方的一文一武两位大臣,众大臣们忽然有些明白过来。 敢情,在自己这些人不知情的情况下,陛下和这两位国之栋梁,已经秘密商量好了什么事情。 看着端坐刘义隆旁边的长乐公主,众大臣都隐隐猜测刘义隆接下来要宣布的事情,很可能就和她有关。 可是,长乐公主能有什么事情,是需要瞒着所有人,只和王介甫与诸葛虎秘密商议的呢。而又是什么事情,值得诸葛虎特意从南极关回来一趟? 这一切,到底代表着什么? “朕宣布,从今日开始,朕正式退位,而承继大统之人,则是朕身旁的公主……长乐。” 轰隆一声。 天上忽然打了一道雷。 …… ……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农民很不容易,过得很苦,粮食得来不易,不能浪费。” “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有浪费粮食。” 百里芊芊莫名奇妙的看着柳子衿,觉得他是个神经病。 柳子衿道:“我没说你浪费粮食,只是好不容易写了一首如此有慈悲怜悯之心的好诗,觉得不能藏起来暴殄天物,于是拿出来给你欣赏一下。” “可是你之前说是给我写了首诗。你别告诉我,就是这首。”百里芊芊已然又有些生气了。 柳子衿道:“你真聪明,就是这首。” “你敢耍我?!”百里芊芊气得猛的拍了一下桌子。 幸亏是包间,不然定要引人围观。 柳子衿道:“我说给你写首诗,又没说写的是什么诗,你怎么就能说我是耍你呢?” “你这个混蛋,你会遭雷劈的!”百里芊芊无比气愤道。 轰隆一声。 本来还算晴朗的天空,忽然响起一声霹雳。 百里芊芊愣了一下,柳子衿则是心中一跳。 窗外有风吹来,带着些雨前的湿意。 要下雨了。 柳子衿想着刚才那道雷声,赶紧向百里芊芊道:“其实我还给你写了别的诗。” 百里芊芊道:“这首又是写什么的,写木工的,还是写瓦匠的?” “写你的。”柳子衿道。 百里芊芊没觉得柳子衿这个人怎么样,但是他写的东西,她觉得还是有点样子的。 可是已经被耍一次了,她不想再被耍第二次。 “刚才外面打雷了,听到了么?”她问。 柳子衿点头:“听到了。” “第二道雷不定就劈到哪里了。听 说雷啊雨啊风啊都是道宗的神仙管的,你虽然是天生佛子,但毕竟是佛宗,他们劈你,可不会客气的。”百里芊芊道。 柳子衿哭笑不得:“放心,不会再是刚才那种诗了。” “那你念吧。”百里芊芊道。 脸上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其实心里已经期待的不行。 同时又有些忐忑,这家伙会给自己写什么诗呢? 他不是对自己一点兴趣都没有么?能写出什么好诗给自己呢? 夸自己肯定是不可能的……总不是嘲讽自己的吧? 那就太过份了吧? 想到这里,心里又有些生气了,一双眼睛看着柳子衿,像要杀人一般。 柳子衿道:“我还没念呢。” 百里芊芊道:“我知道。” “那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我觉得你肯定不会写什么好东西。所以我很生气。” “……你觉得的是你觉得的,又不是真的,那是你自己思想有问题,跟我没关系,懂么?”柳子衿又无语又无奈。 “别罗嗦,赶紧把你写的诗念出来。”百里芊芊仍旧一脸杀气的盯着柳子衿。 柳子衿无奈的喝了口茶,然后道:“好好好,懒得管你。不过,这诗我只念一遍,你自己听好了。” “念。” “美人既醉,朱颜酡些。” “美人是谁?” “你啊。” (本章完) 章251 大事 承继十六年秋,一件前所未有的大事,在南朝宋发生。 当朝天子刘义隆,忽然宣布退位,而他选定的继承大统者,则是他年纪最小的女儿刘江月。 在这之前,追溯到道宗佛宗分治南北二陆的几十万年,都从未有过哪个国家哪个朝代的皇帝是女人。 所以这是一件如那声秋雷一般,响彻天际震动四方的大事件。 满朝文武,全部被震住,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有问题,又怀疑刘义隆是不是在跟大家开玩笑。 可是这种事情,哪里能拿来开玩笑? 何况,诸葛虎都从南极关骑着那匹与主人一般名扬四海的赤血马时隔十年之久日夜兼程风尘仆仆再一次威风凛凛而归? 怪不得他要从南极关回来。 如果没有他镇着,只刘义隆那句话一出,满朝文武便要聒噪起来。 可是现在,看着那一身铠甲壮硕伟岸站在最前面的身影,一肚子牢骚要发一肚子劝谏要说的大臣们,一时之间,竟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臣王介甫,恭迎新皇继承大统。愿天下从此国泰民安,歌舞升平。” “臣诸葛虎,恭迎新皇继承大统。大宋江山,有微臣坐镇,管保平安无事。哪个妖邪敢兴风作浪,立刻让他就地伏法!” 刘义隆微笑看着二人点头,随后缓缓从龙椅上起身,向身旁的长乐公主道:“长乐,坐。” 竟是根本问都没有问其他大臣的意见。 长乐公主虽然早已经做好了准备,此时看着身旁的龙椅,看着太和殿内一干神情复杂看着她的大臣们,仍旧有些心慌和忐忑,一双藏在袖子里的手紧张的紧紧攥着,双腿都忍不住有些发抖。 随后看着王介甫和诸葛虎一文一武两位大宋中流砥柱以鼓励的目光看着自己,总算镇定一些。 随后缓缓起身,便要坐到龙椅上去。 然而就在此时,顾昭德忽然上前一步,与诸葛虎并肩站立,拱手弯腰沉声:“臣觉得此事不妥。” 众大臣一阵骚动,几乎要异口同声喊一声附议。 刘义隆看了他一眼,以沉稳的语调向长乐公主道:“坐。” 长乐公主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在龙椅上坐下。 众大臣张着一双眼睛,眼睁睁看着她坐下去,张口欲言又止,只觉得嗓子眼里堵着什么,什么都说不出来。 顾昭德仰头看着刘义隆,道:“臣觉得此事不妥。” “有何不妥?”刘义隆站在龙椅旁边,像一头守护幼兽的老虎,又像一只野狼,微微拱着身子,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顾昭德。 顾昭德与他直直对视:“从古至今,从来没有女人当皇帝的道理。” “从来没有,便不能有么?”刘义隆问。 顾昭德道:“此事从来都 是如此,没有例外。” “从来如此,便对么?”刘义隆再问。 顾昭德道:“从来如此,便不对么?” “朕说不对,就不对。”刘义隆道。 “天子若要一言独断,要满朝文武还有何用?”顾昭德问。 刘义隆道:“那便不要。” 满朝文武皆双目惊愕,不敢相信的看着年事已老,却犹自不怒自威顶天立地似乎仍可一肩扛起一个大宋的刘义隆。 天子若要一言独断,要满朝文武还有何用。 那便不要。 这句对话,不管世人如何评价,必将流传千古。 …… …… 美人是谁。 你啊。 既然是给自己写的诗,诗中的美人当然是自己。 可是听到柳子衿理所当然般说出“你啊”这两个字时,百里芊芊仍旧有些不敢相信。 平常也经常被人夸赞长得漂亮,并且被称为孤竹学宫几大美女甚至孤竹园明珠之类,心中虽然也颇有些自得,但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抑制不住的开心过。 喜怒哀乐,凡是情绪,皆能人为抑制,使其浓烈程度如颜墨入水,越变越淡。 可是如今一滴浓墨滴入水中,却怎么也淡不了,并且加的水越多,同样的墨色便越多。 这是为何? 柳子衿不是选美的权威,他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至少对百里芊芊自己来说是如此——可为何被他说上一句是美人,便会如此抑制不住的产生狂烈的欢喜呢? 百里芊芊觉得自己很没出息,第一次痛恨欢喜这种情绪。 可是有些东西,你喜欢也罢,讨厌也罢,它总是在那里,不增不减,任你再抑制也好,再控制也好,它也总是在那里,只多不少。 只不过,心情无法伪装,表情却可以。 所以此时的百里芊芊一脸平静,似乎内心毫无波澜。 “为什么你说这种话,会让我觉得很虚伪呢?”她问。 柳子衿道:“那是因为你不相信自己。” 那还不是因为你! 百里芊芊压抑心中的怒气,却发现同样压抑不住。 她端起茶杯,以前所未有的饮姿,一口喝完,随后道:“我对自己的相貌,向来很是自信。” “那便不应觉得我虚伪。” “那是因为你这个人就不值得信任。” 柳子衿耸耸肩:“不信就算了,我无所谓。” 百里芊芊气得牙痒痒:“一个男人在一个美人面前,不应该费尽一切讨她欢喜才是么?你这样子,可完全没有那种感觉。” “一个男人主动去讨女人欢喜,那必然是因为他想从那个女人那里得到什么。我不想,我只是纯粹的欣赏。所以不必那样。”柳子衿道。 百里芊芊“呵呵”一笑,满是不屑一顾:“ 闻名大宋南北的顾清之,原来是这种正人君子么?” “顾清之不是,但柳子衿是。”柳子衿道。 百里芊芊再次一笑,无语的转头看向窗外。 “你不是说有事要问我?”柳子衿道。 百里芊芊重新转头看向他:“一首诗,只有八个字?” “当然不是,不过我看你好像并没有心情继续听下去,所以剩下的不念也罢。反正是虚伪之辞,对吧?” “你人虽然虚伪,文采倒是公认的好。就算不是真心夸赞,倒也想看看你到底写出的是什么诗句。” 柳子衿道:“写诗,是要花费很多脑子的。你既然不信,我读来也无味。纯粹浪费感情。” “你这是在调戏我么?”百里芊芊问。浪费感情……你对老娘连兴趣都没有,哪里来的感情? “那换一种说法,纯粹浪费口舌。”说完之后,柳子觉得有些污。不过想来别人也不会想歪,因此就没有再换一种说法。 百里芊芊气道:“你这是故意吊人胃口。” “果然,不管是真话还是假话,只要是好话,你们女人就喜欢听。”柳子衿道。 “这么了解女人?” “毕竟当过一阵子顾清之。” “周曼殊就是这样被你骗到手的?” “希望你不会。” 百里芊芊道:“以为几句诗,就能骗得本小姐晕头转向?想太多了。” “那样最好。要不然就太糟糕了。”柳子衿道。 百里芊芊咬牙:“果然还是嫌弃我。” “感情这事儿勉强不来。” “我又没有勉强!”百里芊芊生气道。 柳子衿道:“聊天没有想象中的愉快啊。我还是走吧。” “我还有事没问呢。” “那就问。” “把诗念完。” “呵。”柳子衿轻笑一声,不待百里芊芊暴走,已经再次念道:“美人既醉,朱颜酡些。娭(xi)光眇视,目曾波些。被文服纤,丽而不奇些。长发曼鬋(jian),艳陆离些。” 百里芊芊听了直皱眉:“什么意思?” “自己慢慢研究吧。” 百里芊芊将这几句诗在心里默念几遍,确认自己背熟了,然后问道:“这是诗么?听着不像。” “辞赋。”柳子衿道。 “类似捏肩书的那种?” “对。” “原来在你眼里,我的相貌可以和韩昭雪比肩?” “……你确实够自信。” “就算我比不上她,也不用如此嘲讽吧。”百里芊芊咬牙道。 柳子衿道:“倒也不用妄自菲薄。” “好话坏话全是你说。” “因为这里除了你,就只有我了。别人想说也没机会。” “谈正事!”百里芊芊不想再跟柳子衿闲聊。 没一个男 人说话像他这样这么容易叫人生气。 柳子衿道:“什么正事?” “最近朝堂局势动荡,你怎么看?”百里芊芊问。 柳子衿道:“问这个做什么?” “你是孤竹园的天才墨者,孤竹园总不能站在你的对立面,不是么?”百里芊芊问。 柳子衿轻笑一声:“是不能站在天生佛子的对面吧?” “就算你不是天生佛子,你的原理学造诣,也足以让人忌惮了。”百里芊芊第一次说一句客观的话。 所以当人的硬实力足够的时候,即使是对你有意见的人,在某些方面,也不能不承认你的强大。 “朝堂局势那种东西,我可看不懂,你问了也白问。”柳子衿道。 百里芊芊道:“听说不少人去万佛寺找过你,你就没有看好的人?” 柳子衿道:“大部分都没见。” “想置身事外?” “世不可避,如鱼之在水。这世间,没有事外之地。” “那你准备支持谁?” 此时,隔壁包间房门被人猛的推开,一个大嗓门奔进去,大声道:“大发了,大发了,出大事了。” 房间里有人道:“咋咋呼呼什么?这里是茶楼,怎么能如此聒噪?” “出大事了,哪里还顾得了这些?” “到底出什么大事了?” “当今天子忽然要退位,新天子是长乐公主,诸葛元帅从南极关星夜兼程而回,与王参知共同支持天子和公主,顾枢密当庭提出异议,却被天子强势驳回。并且直言……满朝文武,不要也罢!” “什么?!” “天子退位?公主继位?” “你在说什么胡话?脑袋不想要了?” “诸葛元帅从南极关回来了?只为了支持长乐公主?” “天子在干什么?新君继位之事,岂可如此儿戏?” “就算王参知和诸葛元帅支持此事,满朝文武不支持,也没有用吧?” “所以天子说满朝文武,不要也罢。” “太荒谬了……天子是不是还有其他依仗?” “天生佛子,也支持此事。” 百里芊芊蓦地震惊看向柳子衿,眼神询问此事是真是假。 柳子衿拿起茶杯喝茶,默认了此事。 百里芊芊震惊欲甚,天子退位,公主继位,诸葛虎为此事特意从南极关而回,负天下名望至极的王参知和天生佛子都支持此事…… 简直不可思议,不敢相信。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太……不合常理,她一时有些头晕,觉得坠入梦中。 隔壁的对话仍在继续。 “什么?佛子支持此事?” “他是不是佛子,还不一定呢。” “昨天佛子闯过了太上宗镇魔殿的幻境大阵!” “幻境大阵?传闻中很多人都尝 试闯过却都沉浸其中不能自拔,甚至万佛寺几位高僧都为历练佛心而死在里面的那个幻境大阵?” “没错,就是那个从来无人能闯过的幻境大阵。可是天子亲言,昨日傍晚时分,佛子前脚入阵,后脚便出阵,统共也就一眨眼的功夫。连几位高僧,那么多武道高手,甚至很多儒家君子都没能闯过的大阵,对佛子来说,却犹若无物!这说明什么,说明佛子心中毫无杂念,纯净犹如琉璃。这若还不是佛子,那怎么样才是佛子?!” “可是……佛子不是执着于美色么?他为了韩昭雪,和武威王府的小王爷,针锋相对刀剑相向,最后更是不惜闯王府,然后杀人……” “佛子只是钟爱美色,却不是执着。正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佛子爱美,却不被美所迷惑。这才是大智慧大悟性大定力大境界啊!” “可是他之前在青州……” “那正是佛子在修行,在历练自己的佛性啊!” “那看来,他确是真佛子无疑了。” “不得了,不得了。事情好多好乱,我要捋一捋。” 百里芊芊更晕了,感觉自己也要捋一捋。 —————————————— 原文: 美人既醉,朱颜酡些。娭光眇视,目曾波些。被文服纤,丽而不奇些。长发曼鬋,艳陆离些。 译文: 美人已经喝得微醉,红润的面庞更添红光。目光撩人脉脉注视,眼中秋波流转水汪汪。披着刺绣的轻柔罗衣,色彩华丽却非异服奇装。长长的黑发高高的云鬓,五光十色艳丽非常。 (本章完) 章252 多酷啊 “捋什么捋,还有件大事没说呢。”隔壁继续传来说话声。 百里芊芊本来正准备抬手揉揉太阳穴,听到这话,立刻再次强打起精神来。 “还有大事?什么大事?” “这件事情,你们铁定想不到。”声音得瑟。 旁人催促:“别卖关子,快说快说。” “住在宫里那位西夏公主,你们知道吧,这两天啊,招了驸马了!” 立刻有人诧异道:“什么?那位西夏十三公主,招了驸马?这么突然?完全一点声息都没有啊。” “那公主今年不才十二三岁么?这就招了驸马了?而且,是在咱们大宋招的驸马?太奇怪了吧。” “驸马是谁,真是咱们宋人?” “还真是宋人。” 有人玩笑道:“咱们大宋那么多位公主,愿意当驸马又还算优秀的年轻男子,可早就被陆续挑光了。这位西夏小公主在咱们大宋挑驸马,还能挑到什么好男人去?” “话可不能这么说,三大学宫之中,哪个不是少年英才,随便挑一个,都有资格当驸马。” 有人阴损道:“往年来,英年早逝和中道陨落的少年天才,至少要占到三大学宫的一大半吧?这要真随便挑一个,谁知道再过几年,会是个什么货色?变成个庸才还好,万一是个短命鬼,那小公主岂不是就要英年守寡了?” “皇族之中,不也有很多世子么?年龄相配的也很多,挑出一个当驸马来,也很容易吧?” “当世子,可以妻妾成群,当驸马,一辈子便只能守着这么一个。要是你,你会怎么选?何况,当前这局势,天子又怎会愿意让皇族其他人与西夏公主通婚?” “驸马到底是谁,你还是赶紧说出来吧。猜来猜去,忒没意思。”有人不耐烦了。 先前那人哈哈一笑,道:“这个人,你们就算撞破头想一天也想不出来的。我知道的时候,都差点以头抢地。” “所以到底是谁?” “那个人,我刚才提到过。” “你刚才提到过?” 一干人立刻小声嘀咕起来,挑着想着这人刚才提到过的几个人。 可是仔细想来想去,没一个人是跟西夏公主相衬的。 除了天生佛子年龄还算与西夏公主接近之外,其他人无论是年龄身份,都完全不合。 可是,天生佛子乃是佛子,又已经有韩昭雪这等美人相伴,断不可能抛却在大宋的一切,万里迢迢跑去人生地不熟的西夏当驸马。并且他早晚都要参禅成佛,抛却一切。西夏公主挑驸马的时候,也不可能提前就做好早晚被抛弃的准备吧。那也太缺心眼了。 所以想来想去,几人都想不到驸马到底会是谁。 “你这家伙,再不说,就把你从这窗户上扔出去了。”先前不耐烦那人此时更加不耐烦了。 “嘿嘿,这么惊人的消息,不稍微卖下关子,有些不合适嘛。不过,我自己也快憋不住了。太劲爆了。你们 听清了,西夏公主挑的驸马,就是最近两个月,在京城掀起无数热议之人。他既是前所未有十八岁的墨者和半步墨师,也是前所未有十八岁的大柱国,同时,他还是南陆第一位天生佛子……他就是,柳子衿!” “哗啦啦……” 隔壁杯子瞬间掉了一地。 “砰!” 百里芊芊身子一晃,一头磕在桌子上。她迅速抬起头,一边一只手揉着,一边震惊看着柳子衿,非常激动的道:“你……你……你居然……你真是禽兽不如!” “我怎么就禽兽不如了?” “前脚刚跟周曼殊这个半老徐娘勾搭上,后脚就又哄骗了一个无知少女,你这还不是禽兽不如?” “至少我没把你怎么着啊。” “……你对得起韩昭雪么?不对,你要是当了驸马,岂不是周曼殊和韩昭雪要一起抛弃?你果然还是以前那个顾清之!” 柳子衿道:“你知道个屁。不过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我也懒得跟你解释。行了,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 他说着,已经站起了身。 百里芊芊就讨厌他在自己面前时这种态度,说走就走,感觉完全不在乎,让人觉得自己特别被嫌弃。 “坐下来!”她站起来,一脸怒意看着柳子衿。 柳子衿一脸莫名奇妙:“干吗?” “我让你坐下来!”百里芊芊似乎因为激动,血上涌,脸有些通红。 柳子衿道:“该说的都说完了,还坐下来干什么?反正咱们也聊不到一块儿去,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就不气你了。” “什么叫聊不到一块儿去?是你压根就不想聊,也不在乎聊不聊得到一块儿去!如果是跟韩昭雪周曼殊聊天,你会这样么?!”百里芊芊生气的问。 柳子衿奇怪的看着她:“你不是对我有什么想法吧?曼殊姐和先生跟我是什么关系,你跟我是什么关系,你拿自己的待遇跟她们比,有点不太合适吧?”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在我面前这样,除了你。”百里芊芊真的很生气,倍受打击间又非常不服气,“凭什么?我堂堂百里芊芊,凭什么在你这里,这么可有可无,满不在乎?” 柳子衿道:“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所有人都在乎你的。并且真正在乎你的,更是终生都只有寥寥几人。你想的太多了。” “这不是在乎不在乎的问题,而是……完全无所谓……” “若是每个人都因为这个像你这么纠结,这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活不下去。你只是不被人在乎,不被人热情对待,稍微感受到一点自己的可有可无,就这样生气,这样不甘。那那些被人讨厌、被人嘲讽、被人侮辱、被人排挤的人又该怎么活呢?你平常身边肯定不乏爱慕你的人,你又是如何对待他们的呢?不止是觉得他们可有可无,甚至觉得他们就应该消失吧?所以,你觉得我对你的态度,有什么大的问题么?你虽然确实漂亮,身份也比常人尊贵,但对我来说,这不是对别人热情或者不热 情的重点。我们本来也不熟,也没认识几天,你先是把我弄到春风坊,然后又把捏肩书公布到京城志上,随后又写信装醉试探我,前两日在街上,又想让曼殊姐难堪。这些事情若一一算来,我不把你当仇人就不错了,又怎会多么热情的对你?你不觉得你的要求很不合理么?”柳子衿问。 百里芊芊道:“可是之前我试探你时,那些事情,有的你不知道是我做的,有的还没发生。可是,你同样对我……” “因为我感觉你不对劲啊。”柳子衿道,“忽然写信过来,忽然要交朋友,任谁都不会不心生警惕的吧?如果是正常相识,熟悉,然后成为朋友,我对你的态度,肯定会不一样的,对吧?你总不能要求别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对你理所当然的热情讨好吧?” 百里芊芊无法反驳,但犹自不服气:“不是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么?有时候明知是陷阱,也会忍不住跳下去。” “英雄难过情人关,不是美人关。若是没有感情的美人,英雄都过不去,那也算不得什么英雄,对吧?” “可是依你以前的性格……” “人都是会变的。何况,若是在女人堆里摸爬滚打那么久,还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那也太没出息了。我以前虽然是纨绔公子,但也不过是因为无法修炼,自甘堕落。可是,我终归是豪门世家子。而且,我是顾昭之的孙子,顾彦之的儿子……从小又跟栖梧那样漂亮的小丫头一起长大。在女人面前,无论如何,都该有点出息的,对吧?若是还是动不动就心猿意马,甚至去刻意讨好,那才不正常呢。若真是那样,栖梧也会觉得丢人吧。看她看了那么久,还是见一个漂亮女人就会晕头转向,岂不是说明她的长相很一般么?” “但也不至于一点点正常的热情都没有吧……” “之前是因为觉得不对劲,现在是因为刚才我说的那些事情。换句话说,如果我们是以正常情况认识,现在断然不会是这种情况。如果你想听,我也可以换一种说法。以你的长相,足以让我动心。可是,有些事情,不是只有长相就可以的。何况,我才不在乎别人长相怎么样,毕竟长相再好,也没栖梧和先生好,对不对?” “我没栖梧和韩昭雪漂亮我是承认的……身材没周院长好我也是承认的……可是……我问你,和清颜比,你觉得我怎么样?” “我不是说了么,以你的长相,足以让我动心。在跟栖梧、先生、曼殊姐这等美人经常相处的情况下,还能对你的长相动心。其他的一些问题,问了还有什么必要么?” 百里芊芊忽然一点都不气了。 尽管柳子衿明显因为之前的一些事情讨厌她,她也不感觉生气了。 而且不知为何,感觉柳子衿比之前顺眼了很多。 而且觉得他确实跟传闻中的不一样。 比传闻中有出息多了。 而且特别潇洒。 你的长相足以让我动心,但有些事情不是只有长相就可以的。 多酷啊。 章253 独特 “我还以为你一直觉得我很丑。”百里芊芊转头看向窗外,掩饰眼中的欣喜脸上的羞臊。不过那双手背在后面一下一下绞着,双脚脚尖偶尔踮两下,身子偶尔无意的扭摆两下,还是将她此时的扭捏体现的淋漓尽致。 柳子衿道:“就算是那样,也不必放在心上吧。别人觉得终归是别人觉得,何况是不怎么重要的别人。” “可是你是和韩昭雪相恋的人,而且向来沉溺美色,结果对我那样,终归叫人觉得很丢脸。”百里芊芊道。 “那也不该在街上对曼殊姐那样,她和你又无怨无仇。”柳子衿道。 百里芊芊听他提起周曼殊,立刻皱起眉头:“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和她……算了,跟我没关系。” “你对曼殊姐有意见?”柳子衿问。 百里芊芊道:“不止是我,谁都会有意见。不过你也是够残忍,直接把人一世清名都给毁掉。” 柳子衿道:“束缚自己,压抑自己,不能喜欢喜欢的人,不能做想做的事情,只为了让世人给一个清名……不觉得特别不潇洒,特别蠢么?世人算什么,他们给的清名,又有什么重要的?” “照如此说,那些烧杀抢掠的坏人,都很潇洒了?”百里芊芊扬眉问,“你心里居然是这种想法么?” “可是我和曼殊姐又没伤害谁。”柳子衿道。 “人伦道德,难道你都不顾?” “曼殊姐又不是我的亲人,只是比我早出生时间长一点的普通姑娘而已,哪里有什么人伦问题?至于道德问题,曼殊姐又不是有夫之妇,我们又没伤害谁,有什么道德问题?不过,世人大多庸俗不堪,我也懒得一一去跟别人解释什么。他们爱怎么看爱怎么看,我不在乎,只要不在我面前聒噪烦我就行。” “这是在嫌我烦?” “对啊。” “你……”百里芊芊心情刚好一会儿,这会儿又糟透了。 柳子衿道:“我刚刚说了的吧,话不投机半句多。” 百里芊芊深吸一口气,压抑住胸中怒气,然后道:“谈正事。” “还有什么正事?”柳子衿问。 “你为什么会支持长乐公主?女人当皇帝,简直就是荒天下之大谬,你怎么会支持这样的事情?” “我佛慈悲,众生平等,何况男女乎?男人能做什么,女人自然就能做什么,凭什么男人做皇帝甚至荒淫无道的男人做皇帝都算天经地义,女人做皇帝就是荒天下之大谬?你不觉得这样很不对么?” 百里芊芊怪异的看着他:“虽然身为一个女人,听到你说这种话多少有些高兴,但是,你身为一个男人说出这种话来,总让我觉得很奇怪……你的这种想法,到底是怎么形成的?包括你跟周曼殊的事情也是 一样,你的想法似乎总是跟世人不同……” “你以为天生佛子是白当的么?若没有一点异处,担得起这个名号?”柳子衿洋洋自得。 百里芊芊看他如此得瑟,禁不住有些无语,随后想到,柳子衿是天生佛子,而且闯过幻境之后,这个名号更是彻底坐实,基本上没人再会怀疑。但是自己跟他在一起说话,却没有面对天生佛子时该有的那种压力,并且还能在心中毫无顾忌对他评头论足,却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的很多想法虽然与大多数人不同,但是从表面看来,又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任谁来看,都看不出他是十八岁的半步墨师,十八岁的大柱国,以及南陆第一位天生佛子。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真是想不明白。 “干吗这么看着我?”柳子衿问。 百里芊芊道:“我是看你为什么一点天生佛子的样子也没有。” “那我哪天买个抹额,在上面绣上佛子二字,然后一天二十四个钟头都戴在头上,到时候看起来就像了。”柳子衿道。 “……”百里芊芊有些无语,这是什么古怪想法。 不过,她这会儿忽然有些明白柳子衿为什么看着不像天生佛子了。 因为他不摆架子。 没有半步墨师的架子,没有大柱国的架子,也没有天生佛子的架子。 没把自己当多厉害的人,跟人相处时,仍旧是平等的姿态,不把自己往高处摆,也不把别人往低处放,平易近人,不见得亲切,但确实随和。 不像自己这些年见过的大多数人,几品的官,多少资产的商人,什么天赋的武修,几乎看他们行事做派,就能知道个大概。 像三大学宫里那些天才少年少女,包括自己,平常也都是傲得不行,让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的学子。 见到其他学院的学子时,也总觉得处处高人一等。 跟人说话时,恨不得把脸抬到天上去。 再看柳子衿姿态表情,她就不觉有些羞愧。 一个名声如此之坏的纨绔公子,居然都能如此温润,像一个谦谦君子,低调谦逊,而自己这些人自诩道德高尚修养甚好,却一个个年少轻狂,恨不得把天才二字写在脸上,并因此把别人看低,真是太虚浮了。 不过,原来传闻中不堪到那个程度的顾清之,原来是这样的一个人么?以前真是没有想到啊。 怪不得连周曼殊,都对他如此倾心,甚至连自己一世清名都不顾,也要跟他相恋。 确实是个很好又很独特的人啊,不流于俗,出淤泥不染。 “为什么又这样看着我?”柳子衿感觉有些发毛。 百里芊芊这次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躲过柳子衿目光,道:“你觉得……长乐公主, 能当好这个皇帝么?” “有王介甫和诸葛虎在,政事和战事,基本上都无需她担心费心,只要她自己不瞎胡闹,这个皇帝,当起来肯定不会糟到哪里去。”柳子衿道。 百里芊芊问:“那其他人呢?萧家军,还有其他皇族的人。” “我跟他们又不熟。”柳子衿道。 百里芊芊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跟他们又不熟。”柳子衿道。 百里芊芊目瞪口呆看着他,半天,才不敢置信道:“这就是你支持长乐公主的原因?” “当然也有别的一些原因……”柳子衿道,“不过,我跟别的那些人确实不熟,也没觉得他们就能比长乐更能当好这个皇帝……而且,支持长乐公主,只要京城不破,就能一直呆在这里安安稳稳的,不至于到其他地方跑来跑去。很悠闲很舒服,不是么?” “太儿戏了吧!”百里芊芊忍不住道。 柳子衿严肃道:“我是经过认真思考的。” 百里芊芊“呵”了一声,然后道:“你确实跟别的人……不太一样。我……感觉无话可说。” “那我走了。”柳子衿直接离开。 这次百里芊芊没有喊住他,而是缓缓来到窗边,然后看着他从一楼厅里走出,慢慢走到街边,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渐行渐远,她却一直没有收回目光。 这家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传闻中明明是那样,可是每次稍微多了解一些,都多一些不一样的感觉。 她现在有一种想要迫切跟他相熟,然后彻底将他了解的冲动。 她想要看看,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本章完) 章254 杜若惜入狱 女人当皇帝,前所未有,这其中原因很多,例如社会形态,道德和政治体系。最显而易见的一个问题,就是世袭问题。像长乐公主,她现在是皇族中人,她当了皇帝,然后嫁人,生了孩子,那么这个孩子按照惯常思维,与其说是长乐公主的孩子,不如说是孩子父亲那一系的传承。那么如果让这个孩子继承皇位,大宋的天下就不再是刘氏的天下,而是那个孩子一氏的天下了。 当然,这个问题其实很好解决,大不了这个女皇帝退位时,选个刘氏的子孙继位就好了。 只要世袭的问题解决了,其他相关的问题,也就都很好解决了。 但是,即使这些问题能够解决,人们仍然不愿意让一个女人当皇帝。 这个人们,指的是男人们。 像那些年轻的王爷世子们,像那些满朝的文武官员们,以及所有觉得女人只能是从属的平民男子们。 他们不愿意女人成为这个国家的九五至尊,不愿意一个女人骑在他们的头上,不愿意每天看一个女人的脸色,不愿意听一个女人发号施令。 满朝文武对于刘义隆的选择,都非常不满,对于他的一言独断,也都很愤怒。 特别是他与顾昭德对话中说的那句“那便不要”,更是让这些大臣们心灰意冷。 于是那些本来就心思动摇的人,这下更是坚定了投向他人阵营的想法。 不过,就算刘义隆没有让长乐公主继承皇位,待他死后,或者天下大乱后,他们终归还是要投向他人阵营的,所以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把时间提前了而已。并且照目前这种局势来看,这个时间并没有提前太多,最多也就是十天半月。 这也是他直接说满朝文武可以不要的原因,这些本来就已经做好各种打算,在心里早把没有太子的他抛弃的官员们,早已经在他心中被除名。就算他对他们再好,他们也不会支持他,支持长乐公主。既然如此,又何必再顾忌什么呢? 三位宰执中的另两位在朝堂之上始终没有说话。 这么重大的事情,刘义隆都没有和他们商量,这代表着什么,他们心里已经很清楚。 他们的意见对于刘义隆来说,完全不必,因此他们不发一言。 更何况,对他们来说,刘义隆的这个决定,未尝不是什么好事。 这样若有人篡位,就更理直气壮了。 女人做什么皇帝,完全是在胡闹嘛。 不过等到得知天生佛子也支持长乐公主的时候,他们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些变化。 待等到知道柳子衿和步鹿孤婵要订婚的事情,更是脸色大变。 有天生佛子支持,再有西夏这等助力,文有王介甫,武有诸葛虎,只要刘义隆不死,长乐公主这个皇位,基本上就能坐稳。只要现在坐稳了,再着手拉一批心腹上来,几年之后就算刘义隆死了,这个皇位也已经有经历一些风雨的稳固度了。 其他人想要另立山头,或许可以,但若想攻进京城,将长乐公主取而代之,难度却实在不小。 除非把柳子衿拉拢过来。 或者,把他杀掉。 可是他是天生佛子,并且基本上已经能确定是真的天生佛子的情况下,还有谁敢动手? 不过,柳子衿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何会支持长乐公主? 莫非是因为她的美色? 不对,他能闯过幻境,这便说明不会随意被美色迷惑。那他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 莫非,这是星辰界佛宗的意思? 又或者说,柳子衿闯幻境,只是虚言,是刘义隆拿来为自己壮势的谎言? 柳子衿的这个变数,让江义渠和孟德名这两个原本镇定无比的人,都开始心中慌乱起来。 顾昭德内心,更是雷雨交加般的狂暴。 因为顾家从来没想过要支持长乐公主,当然,之前也不知道刘义隆居然想让长乐公主当皇帝。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刘义隆这一脉,已经没有什么前途,所有的辉煌,只到他为止。无论他要在自己的晚年怎样挣扎折腾,顾家都不会支持他。 顾家早已经选定了要支持的人,并且和对方已经有了很长时间的密切来往,可是现在,柳子衿居然要支持长乐公主,并且之前连说都没说过一声,完全把顾家当作空气,这让他非常的愤怒。 最重要的是,这件事情,一定会很快就被天下人所知,连想隐瞒都不可能。 到时候,顾家一定会非常被动。 特别是自己的大哥,若是因为他的这个孙子支持长乐公主,而改变什么主意,那就更加糟糕。 那位合作的王爷,是他一手促成,若是因此生变,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想着那个在他面前向来无礼的小子,他忍不住恨得牙痒痒。 就在这时,殿外有人求见,是京城的三位禁军统领,城守司统领赵观景,御侍司统领陈晴朗,巡备司统领秦宣宾。 昨夜一场大梦,今天早上还清晰无比,赵观景不敢耽搁,一早就把陈秦二人请来,把梦境之事相告。 两人听闻,心中皆是又惊又慌,全都表示,以后一定以佛子马首是瞻。 既然不准备再跟萧家军勾结,杜若惜便定然要有所处置。 于是秦宣宾立刻给巡备司的下属下令,忽然袭击,包围了红袖招。 杜若惜也不是没有身份暴露被抓的准备,但没想到昨天晚上才做了那样的梦,早上就变成了现实。 更没有想到,来抓她的人,居然是之前明确表示要支持萧家军的秦宣宾。 赵观景,陈晴朗,秦宣宾,都算是萧玄策旧将,虽然不是萧玄策的心腹,对萧家多少也算有些感情。所以当初策反这三人时,并没有费太多的工夫。 毕竟刘义隆大限已到,皇位早晚都要换人,他们早晚都要做这样的准备。 而且在萧家军短时间内就将程州占领后,三人更是表示时刻做好开城门迎萧家军进城的准备。 可是没有想到,仅仅一夜的时间,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秦宣宾说翻脸就翻脸,直接将红袖招包围。 她实在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逃无可逃,她便不需别人动手,主动走出红袖招,跟着禁军前往巡备司大牢。 此时赵陈秦三人来到太和殿外,便是为了要向刘义隆禀报此事。 而此时的他们,已经分别从南城防卫司司隶校尉与御前禁军都指挥使那里,知道了诸葛虎返京和刘义隆退位长乐公主继承大统的事情。 得知长乐公主当了皇帝,他们自然震惊无比,但一听这事儿是天生佛子支持的,便立刻没有任何异意了。 何况这事儿王介甫诸葛虎都支持,他们站在长乐公主那一边,也不会显得太势单力薄。 刘义隆看着殿外三人,眼睛微眯。 对于这三个从南极关调回来的大将,他并不怎么放心,平常时候,他们应该没有谋反之心,但一旦局势 生变,他们的立场就可能会生问题。 这也是他让诸葛虎直接回京的原因,只要他在这里,京城里这些武将,便翻不起浪花来。 此时关键时刻,这三人突然来到太和殿外,他多少有些警惕起来。 而其他大臣,更是心惊,一个个手脚冰冷,以为刘义隆今天要血洗太和殿,戮杀百官,为长乐公主解决一切阻碍。 顾昭德,江义渠,孟德名三人,体内真元都已经调动起来,随时准备出手。 “宣他们进殿。”长乐公主以天子的身份道。 于是站在一旁下首的老太监扯着嗓子喊道:“宣赵观景、陈晴朗、秦宣宾进殿!” 三人进殿,看着龙椅上的长乐公主,和站在一旁的刘义隆,虽然心情怪异,但还是直接跪了下去,齐声喊道:“臣赵观景/陈晴朗/秦宣宾参见陛下。” 长乐公主控制好自己的呼吸,沉声道:“免礼。” “谢陛下。”三人起身。 身后百官的目光盯在他们的背上,像针尖麦芒在扎,让他们感觉无比难受。但一想到有天生佛子撑腰,背立刻就挺直了。 “你们三人上殿,所为何事?”长乐公主问。 赵观景道:“启禀公……陛下……我与陈统领秦统领,捉住了反贼安在京城的耳目,此时已将她押入大牢,等候陛下发落。” …… …… 柳子衿坐马车路过红袖招时,发现楼外围着许多禁军。 大门上贴着封条,却是将红袖招给封了。 很多百姓远远看着,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杜大家居然是萧家军的耳目,真是没有想到啊……” “也不知道多少达官贵人,被她蛊惑,秘密与萧家军勾结……” “红袖招这下惨了……” “红袖招本来也脱不了干系。” 柳子衿没让马车停下,继续前行。 回到外城的时候,这里还很平静,朝堂之上发生的事情,这里的百姓暂时还不知道。 之前在孤竹学宫茶楼里带出第一手消息的那位,估计也是跟宫里的什么人有关系,所以才那么早就知道了消息。 不过现在差不多也十时左右了,今天的早朝,估计也要结束了。 长乐公主登基的消息,他和步鹿孤婵订婚的消息,都会召告天下。 今天的京城,又要再次沸腾了。 回到春风坊,后院里韩昭雪正坐在东厢房的兽毯上,敞着门修炼。 听到他的脚步声,立刻睁开眼睛,停止修炼,等他进来。 柳子衿把二级念力装备往地上一堆,然后开门见山道:“先生,有件事情想跟你说。” “看来是真跟哪个女人勾搭上了啊。”韩昭雪醋意极大的道。 柳子衿羞愧道:“先生,我对不住你。” “之前让你纳妾,你还说什么……” “先生,那个不要再说了……”柳子衿尴尬得不行。 果然,真香定律,谁都躲不过啊。 “所以到底是谁?” “曼……曼殊姐。” “是她啊。”韩昭雪瞬间感觉舒服了不少,“那还好……还以为是什么别的从哪里突然跑出来的野女人。不过……你们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屎一样的写作状态,痛苦的一批 章255 切磋 韩昭雪的反应,让柳子衿感觉很奇怪。 在一夫多妻这方面,韩昭雪据有传统的思想,不仅不觉得那样有什么问题,反而还大力支持。 但是,自己勾搭的人可是周曼殊,她为什么没有别人那种觉得这件事情无比禁忌胡闹,简直扰**理纲常,败坏道德思想的感觉呢。 “我说的可是……曼殊姐。”柳子衿强调了一遍。 韩昭雪得意的看着他,道:“我早看出来你们会勾搭到一起了。” 之前柳子衿认周曼殊当干姐姐,以及她来春风坊给柳子衿清毒时,韩昭雪就一直在吃醋,两人还针锋相对过。不过吃醋归吃醋,柳子衿一直以为那只是面对心上人与他人密切来往时自然会产生的情绪,毕竟地位年龄辈份摆在那里,韩昭雪应该不会觉得两人真的会发生什么。 可是看韩昭雪现在的表情,她似乎觉得有那样的发展,并不是什么超越情理的事情。 这让柳子衿真的很奇怪和讶异。 “你怎么会觉得我和曼殊姐会……毕竟我和她,从各方面来说,差距似乎都很大。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成为那种关系的两个人。” 韩昭雪道:“周院长这样一向稳重得体的人,会不顾辈份年龄和你结为义姐弟,这就已经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啊。她在你面前的时候,肯定不是以前一向的那个她。女人只有在有感觉的男子面前,才会这样吧?而她既然能抛却辈份年龄当你干姐姐,自然也能抛却辈份年龄当你别的什么……你又是个不在乎年龄之类的人,又向来沉溺美色……” 柳子衿忍不住翻白眼。 “本来就是这样……”韩昭雪撅着嘴道,“这种情况下,只要周院长对你动心,你和她勾搭到一起,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早晚而已。” “你不会觉得这很荒谬么?”柳子衿问。 韩昭雪道:“以前会,现在倒还好。还记得我们离开春风坊前一天,曼殊姐来给你清完毒后,我到这房间里单独和她说了几句话么?” 柳子衿点头道:“记得,当时曼殊姐从房间里出来表情还有些不对劲,所以你们到底说了什么?”他当时也问过,韩昭雪没说。 “我问她是不是喜欢你。”韩昭雪道。 柳子衿瞪大了眼睛:“你居然问她这个?不怕她生气?” “没想过她会生气。就算生气,也肯定是心虚的掩饰。我有什么好怕的?而且事实证明,我的感觉是对的嘛。”韩昭雪道。 “她当时什么反应?” “愣住了。” “愣住了?”柳子衿问。 韩昭雪点点头:“愣完之后,就恼羞成怒了。说什么她才不是那种放荡的女人……咦,忽然发现,她跟你一样,都是嘴上说着不要,心里却很诚实的那种人啊。” 柳子衿很尴尬,摸摸鼻子,左右瞎瞅,要多心虚就有多心虚。 韩昭雪得意狡黠的笑笑,随后道:“不过,我跟她说喜欢你不是什么放荡或者丢人的事情,并且告诉她喜欢你其实也是可以的……” 柳子衿瞪大眼睛看着她:“原来你也是帮凶啊。” “少来,你跟她才是罪魁祸首,我只是宣布你们在我这里无罪而已。”韩昭雪道,“不要妄想把错误甩到我的身上从而减轻你自己心里的负罪感。” 不过不能否认,韩昭雪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并且是柳子衿女人的身份,跟周曼殊说那样的话,确实会对她产生巨大的影响,并对后续事件产生极为积极的促进作用。 而柳子衿 在万佛寺时跟她说的那些消除她负罪感的话,同样具有这样的作用。 周曼殊有点像是一个洁身自好多年的贞洁烈妇,被一对狗男女蛊惑着不知不觉参与了一场多人运动盛会。 “我有罪,而且罪大恶极,这点我自己心里很清楚。”柳子衿看着似乎一点都没生气的韩昭雪道,“先生准备怎么惩罚我?” “当初说好的,你要是喜欢了别的女人,就到街上去大喊三声那什么什么,你不会想反悔吧?”韩昭雪问。 柳子衿道:“那我不喜欢了。” “啪!” 韩昭雪伸手在他肩膀上狠狠拍了一下:“周院长听到这话,肯定要把你给宰了。” “那也是你害的。”柳子衿握住她的手道。 韩昭雪被他握住手,顿时就有些不自然起来:“谁让你当初那么信誓旦旦的?” “要不换一个。” “换什么?” “不去喊那什么了,我帮你按摩赔罪,怎么样?”柳子衿问。 韩昭雪道:“你会按摩?骗谁呢?” “祖传百年按摩,保管按得你浑身舒泰,按一次就想按第二次。并且,我这按摩手法,还有丰胸的作用……” “流氓,整天脑子里不想好东西!” 柳子衿直接将她拦腰抱起,道:“这么漂亮的女菩萨,就算我是天生佛子,也抵挡不住啊。” “现在是白天!”韩昭雪大惊。 “关上门,白天黑夜有区别么?” 说着,抱着韩昭雪就往楼上走。 …… …… “我这祖传按摩手法如何?是不是浑身舒泰,按完一次,还想再按一次?” “呸!” “不过先生技艺也愈发娴熟了,看来以后要多切磋一二。” “你要死啊!” 一番折腾温存后的打情骂俏后,韩昭雪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跟周院长的事情,栖梧和清颜是怎么知道的?”若非这两个姑娘早饭时表现得有点奇怪,她压根都没察觉到柳子衿在外面偷偷勾搭了别的女人。 “咳,那个,和曼殊姐逛街的时候,被她们撞到了。”柳子衿道。 “逛街?你们还去逛过街?”韩昭雪有些不爽的问。 柳子衿道:“要不我们等会儿去逛街吧。” “生气了。”韩昭雪道。 毕竟她都没跟柳子衿正儿八经的去哪逛过街呢。 “先生,我忽然想起来刚才有一招祖传的按摩手法忘了用……” “你去死……” 事实证明,女人在床上生气的时候,比在任何地方都好哄。 不一会儿,韩昭雪便又变成一只依人的小鸟,乖巧躺在柳子衿的怀里。 “仅仅是因为撞到你们逛街,她们就确认你们之间有什么事情了么?你们不会还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做了别的什么吧。” “当然没有!那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缺心眼儿!” 韩昭雪笃定道:“肯定有什么别的原因,从实招来。” “……说来话长。” “反正我们现在有的是时间。这些日子瞒着我的事情,通通告诉我。要不然……我就再也不跟你切磋了。” 柳子衿一听这话,忍不住再次跟她切磋了一次,然后才把最近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以他和周曼殊的事情为主线系统性说了一下。 例如周曼殊去给他清毒时被上官燕撞到误会的事情,例如百里芊芊装醉试探他 时听到他和上官燕的对话从而也误会了他和周曼殊的事情,例如他和周曼殊逛街周曼殊给他买腰带因此被彻底怀疑的事情。 “你没有讲,你和周院长是什么时候确立关系的。”韩昭雪道。 柳子衿道:“就是……逛街的前一天,她去给我清毒……然后就……确立……” “我要听具体的。”韩昭雪道。 柳子衿道:“具体的我也记不清楚了。” “我居然是第四个知道你们事情的人。”韩昭雪很不满的说道。 “我真的记不清楚了。” “而且若不是吃早饭时栖梧显得特别不对劲,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韩昭雪显得很委屈。 “我大致把那天的情况给你说一下。” “你本来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的?”韩昭雪无比幽怨的看着他。 “好好好,我具体说给你,绝对毫无保留。”柳子衿认输。 韩昭雪可怜巴巴:“真的么?” 柳子衿点头:“真的真的,绝对毫无保留。” “那你说吧。”韩昭雪披着薄薄的毛毯坐起来,像审讯犯人的捕快一样盯着他。 柳子衿暗自说了一声“曼殊姐对不住了”,然后便把那天的事情,具体的给韩昭雪说了一下。 “周院长居然……以清毒为借口……想见你就算了,还要让你脱着衣服跟她见…… 她还说她不是放荡的女人!”韩昭雪气得牙痒痒,“这个女人,太过分了!” 柳子衿道:“那不是你允许的么?” “我只是允许她可以喜欢你,可没说允许她不经过我同意就找借口让你脱衣服!” “不是没脱完么……” “下次见面,我一定要好好……好好批评她!” “不要了吧,她本来心理压力就挺大的……” “你们到底有没有在万佛寺做那种事情?” “哪种事情?” “上官燕误会的那种事情。” “绝对没有!” “那你有给她按过摩么?” “也没有。” “那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就……抱一抱,亲一下。” “这才几天,你们居然都亲上了!”韩昭雪无比震惊,同时心里已经有一江海的醋在快速酿造。 “是这样亲的。”柳子衿轻轻啄了一下韩昭雪的嘴唇,“不是这样亲的”,然后搂着韩昭雪深吻。 半晌。 “所以,不算过分吧?” 韩昭雪晕晕乎乎的看着他:“那……那也很过分啊。” “那可怎么办?”柳子衿问。 韩昭雪想了想,道:“要不,下午让周曼殊过来,我跟她亲自谈谈?” “要不算了吧……” “你居然这么护着她!我只是想批评她两句而已!” “她心里很脆弱的……” “难道我就不脆弱么?!” “所以就不要互相伤害了……” “你到底喜欢她多一点还是喜欢我多一点?” “……那你批评她的时候……稍微注意一下言辞……好歹是长辈,万一说哭了……怪不好的。” “放心,我会很温柔的。”韩昭雪带着残忍的笑意道。 柳子衿本来以为随便来个深情的吻,就能让韩昭雪晕头转向。 现在才发现,自己似乎有点低估韩昭雪对他的抵抗力了。 章256 立威 中午的时候,林清颜和凤栖梧没有回春风坊,柳子衿正好想听听朝堂上的一些消息,于是就让老林驾车,与韩昭雪一起到稍微繁华点的地方吃中饭。 韩重言的毒瘾距离完全戒掉还差得远,时不时会痛苦不堪,因此没有带上他,让他继续在春风坊待着。 今天街上似乎特别热闹,无数的人涌上街头,并且看起来不是出来有事,而是到处闲逛找人聊天或者听人聊天。 老林随便叫了几个小菜,在一楼自斟自饮。柳子衿和韩昭雪上了二楼,可惜靠窗位置已经没有,就找个角落随便坐下。 楼上人很多,并且毫无例外,全部都在聊与朝堂局势相关的事情。 刘义隆退位,长乐公主登基,诸葛虎从南极关而回,天生佛子与西夏公主订亲,红袖招花魁魁首杜若惜是萧家军耳目,上午被捕入狱,等候发落,百官被罢黜过半,新上任的官员基本上都是由王介甫一手挑选,组成一股虽然年轻但是对长乐公主绝对忠诚的势力。 顾昭德、江义渠、孟德名,因不满刘义隆独断专行,辞官回乡,刘义隆果断恩准。 朝堂局势为之一变,四大望族在京城的势力彻底消失不见。但是地方上,四大望族的势力仍旧如一张张网,盘根错节,撒在帝国的每个角落。 “半个月后,长乐公主就会登基,虽然公主是个好公主,但是女人当皇帝,算怎么回事儿?” “王参知,诸葛元帅都支持这样的事情,真是让人非常不解。” “连佛子都支持这件事,找谁说理去?” “传闻四大望族,各个都有异心,天子怎么没有趁着今天这机会,直接把他们给……那个了。” “传闻是传闻,又没有证据,怎么能说杀人就杀人?” “这可关乎皇位江山,哪还管得了什么证据不证据?” “或许是天子压根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或者也是怕民心相离吧。四大望族好歹为大宋江山拼搏几世,仅仅为了给公主登基铺路,就把四大望族屠戮殆尽,太过于残暴。” “四大望族那么大的势力,哪是能说除就能除掉的?若真把京里这几位咔嚓了,只怕那些望族怨气更重,放他们回去,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能有点余地。” “仗一打起来,哪还有什么余地不余地?” 整个酒楼,议论纷纷,酒菜上得又齐又满,动筷子的却没几个。 昭雪对上午的事情还全都一无所知,从进酒楼开始,就处于震惊的状态,全程目瞪口呆,一直侧耳听别人聊天。 “怎么这么突然的?”她问柳子衿。 柳子衿道:“或许是因为诸葛虎正好今天到吧。” “杜若惜……” “只要她不离开京城,这就是早晚的事情。” 韩昭雪沉默一会儿,道:“你和步鹿孤婵的事情,西夏那边应该还不知道吧。” “反正他们也没办法拒绝。”柳子衿道。 “顾昭德辞官还乡,这是不是代表着……” “天下真的要开始乱了。” “刘义隆真就这么放那几个人回去?”韩昭雪问。 柳子衿道:“杀了也没用……太残暴对公主名声也不好。到时候别人会说,公主为了当这个皇帝,杀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显得太无仁无德。” “栖梧和清颜,是不是也会离开京城?”韩昭雪问。 柳子衿道:“应该会吧。” “或许……她们现在,已经离开了。”韩昭雪有点不舍道。 柳子衿想了想自己特意去孤竹园拿的那套二级念力装备,道:“还有一场架没打呢。” 两人有段时间没说话,默默吃了会儿菜。 过了一会儿,韩昭雪问:“顾家……应该不会支持长乐公主吧?你真的,要站在他们的对立面?” 柳子衿道:“难道我还要跟着他们的脚步走?” “到时候若战场遇上……” “反正除了自家那几个人,别的我也不在乎。他们也不在乎我。” 又沉默了一会儿。 “有点不真实。”韩昭雪道。 柳子衿点头:“所有人都会觉得像是一场梦……不过跟我们没关系,我们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活着就行了,别的暂时都不用管。” …… …… 下午周曼殊还没请就自己来了。 还带来一封林清颜的简短书信。 “表哥,事发突然,我和栖梧表姐要离开京城,来不及当面向你告别了。不知道局势为何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希望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希望再次来京时,还能跟你和嫂子一起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柳子衿把信折好,握在手里,一时之间,心情颇为复杂。 他对顾家虽然没什么好感,对林清颜却是发自内心 的喜欢疼爱,就这样忽然离别,确实有些伤感。 周曼殊见他看完信,双眼情绪复杂的看着他:“你和西夏公主……是怎么回事儿?” 韩昭雪道:“西夏公主的事情,等会儿再说,倒是你,是不是应该有什么事情向我交待一下?” 周曼殊听了这话,心中一慌,看了一眼柳子衿,又看向韩昭雪:“你……知道了……”声音颤抖,无比慌乱。 “我们进屋谈吧。”韩昭雪脱下长靴,进了东厢房。 周曼殊有些无助的看向柳子衿。 柳子衿道:“没事的。” “现在……还有谈的必要么?”周曼殊有些委屈忿恨的问。 柳子衿道:“有。” 周曼殊愣了一下:“你不是……要当驸马么?” “那件事情,等会儿再说。”柳子衿道。 周曼殊诧异的看着他,心想莫非这件事情,还有什么隐情? 她上午刚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简直是伤心的要死,以为柳子衿就这样把她给抛弃了。若不是为了给林清颜送信,她都决定一辈子都不跟柳子衿见面了。可是却没想到,事情跟自己想的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不过,眼下明显又有另外的坎要过。 她转头看着东厢房,紧张的双拳攥紧。 还是第一次在别的女人面前,紧张害怕成这个样子。 但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并且亲自把房门关上。 韩昭雪看着她,道:“我们之前,也在这里单独谈过一些事情。” 周曼殊自然记得,所以脸一下就控制不住的红了。 “当时你不是说……” “就算要立威……也用不着这样吧……”周曼殊羞忿道。 韩昭雪饶有兴趣的看着她:“立威?我为什么要立威?” “若不是子衿,你觉得你有资格在我面前这样神气?”周曼殊气苦的道。 “那有本事你以后不要再进这个家的门。”韩昭雪无所谓的道,“到时候,我这个青云学院的女先生,肯定在你这位周院长面前,恭恭敬敬的。” “你……”周曼殊很气,但又必须压抑住,有一种被欺负侮辱的感觉,偏偏又不能反抗,“你到底想怎样?你之前说过……我可以……可以喜欢他的。” “叫声姐姐,就不难为你了。”韩昭雪道。 章257 俯低做小 周曼殊一向是很强势的人。 这个强势指的不是那种外显的泼辣刚强,而是内敛的一种坚定与强大。 打得人睁不开眼睛的狂风骇浪是一种强势,张牙舞爪,八方风来巍然不动的大山同样是一种强势,温文尔雅,青山君。 而周曼殊更像一片无垠平静的湖泊,一片大水袖笼着一双有能力张牙舞爪的手。 看着静如秋水,但也能暗流汹涌,看着柔弱似水,然而山川湖泊,哪个轻巧。 不去欺负别人,但也让别人不敢欺负,让人在平静湖面划桨而行时,时刻担心下面的暗流。 所以…… 很久,周曼殊很久,没有见过敢在自己面前显得如此强势而放肆的人了。 特别是,这个人还是个女人。 一个在往常,甚至连与自己平等对话的资格都没有的女人。 她现在感受到一种仗势欺人,仗势者自己一弹手指头就能弄死,偏偏后面那个“势”又随时能戳着自己死穴让自己不敢动弹。 无比的生气和屈辱。 并且有些不敢相信,韩昭雪居然是这种人。 莫非自己以后都要经常忍受这种屈辱么? “我是先进门的,理当作姐姐的吧?”韩昭雪道。 周曼殊道:“你还没进门呢。” “不管进没进门,都是第一个,以后成了亲,我就是妻,你就是妾,叫一声姐姐,不过分的吧?”韩昭雪道,“除非,你不想跟他成亲。如果那样,我也不强迫你。” 周曼殊愣了一愣。 说实话,她还从来没有想过跟柳子衿成亲的事情。 不是不想这样的事情,而是与柳子衿相恋就已经无比疯狂无比满足,使她无法去想更加疯狂的事情。 但是韩昭雪这一提醒,倒让她第一次正式的思考起这件事情来。 成亲,和子衿成亲…… 她的心脏忽然激烈的狂跳起来。 这时她才猛的发觉,之前她竟从未奢望过这样的事情。 韩昭雪的一席话,带给她人生新的无限强烈的渴望。 只是,这样的事情真的有可能么? 她下意识怀疑。 但随后又想,为什么不可能呢。 只要子衿愿意…… 只要他愿意,只要自己能够不惧流言蜚语。 然而在这样的事情面前,流言蜚语又算什么,就算刀剑加身,又算什么? 盈盈红烛,艳艳彩帔,想想都无法自己。 这个时候,就忽然觉得韩昭雪无比多余。 这个世界上要是没有她该多好。 “这么犹豫,真的不想跟子衿成亲?”韩昭雪问。 “当然不是!”周曼殊下意识否认。 随后脸红如霞。 自己怎么这么不矜持…… 韩昭雪问她:“那你……是不想当妾?” “我没有……”周曼殊言不由衷,然而这就是现实,她只能当妾,韩昭雪确实比她先,若是让她当妾,子衿也肯定觉得不公平,而且,她也会觉得自己过分。人家答应让自己进柳家门,已经很仁慈,毕竟自己的年龄辈分,哪家的妻都会嫌弃的……若是在这种情况下,还企 图把别人正妻的位子抢过来,那也太不知好歹了,“正妻……当然是你。” “所以,你也觉得,我应该是姐姐喽。”韩昭雪问。 按理说,是这样,但周曼殊纠结的掰手指头,那两个字,无论如何喊不出来。 “你们成亲那天,你得到我房里敬茶的吧?无论如何,姐姐这两个字都要喊的吧?还是,你这辈子都不打算喊?”韩昭雪问。 “没有……”周曼殊继续掰着手指头道。 韩昭雪道:“虽然我们两个都还没有跟子衿成亲,但是今天这声姐姐喊了,咱们就是自己人了,我以后也拿你当妹妹看。你若非在这里要面子,不愿意喊……那以后万一那家伙再有别的女人,我可就不管你死活了。到时候,要么,你凭空再多出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个姐姐来,要么,就还是这样,一直连个名分都没有。你自己选。” “我是第二个……”周曼殊不愿意的道,“就算……就算他再有别的女人,那姐姐……也该是我才对。” “那也得我承认吧?莫不是你觉得,只要子衿喜欢你,你就可以在后院无法无天了?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韩昭雪问。 “我没有……”周曼殊赶忙否认。 “我看你就有。毕竟是栖梧学院的女院长,身份尊贵,和大多数权贵都说得上话,不像我,贫贱民女一个,卑微的很。对了,听说,不少王爷啊大官啊,还有那些有名的大儒啊大侠啊,以前都是你的忠实爱慕者?听说他们现在还有不少人,还都惦记着你……” “姐姐。”周曼殊赶紧恐惶叫道。 “嗯?不是不想喊么?”韩昭雪问。 周曼殊哀求道:“以后这种话……千万不要再乱说,万一子衿听到,会生气的……” “可我说的是实话啊。”韩昭雪道。 周曼殊道:“我心里只有子衿一人……姐姐一定要相信我。” 韩昭雪笑得很开心:“听周院长叫姐姐,还真是叫人觉得又激动又兴奋呢……不过,你不用那么害怕。周院长这么优秀的女人,有人喜欢不是很正常的么?我虽然没周院长这么优秀,不也照样经常遇到烦人的苍蝇么?只要我们一心一意喜欢子衿一个,他才不会因为这些而生气呢。而且这家伙背后,不定有多少姑娘惦记他呢。难道我们也要因为这个生他的气?那太不讲道理了。” “你……不用一直叫我周院长……叫我……叫我曼殊就行了。”周曼殊道。 韩昭雪认真的看着她:“说实话,从来没想过,周院长有一天会为了一个男人,在另一个女人面前卑微到这个地步。搞得我都有点不忍心了。” “没有……叫你姐姐是应该的……我心甘情愿。”周曼殊道。 “心甘情愿才怪。要谁谁都不会心甘情愿的。不过没办法,谁让我比你先呢?”韩昭雪笑道,“不过,以后真成了姐妹,这些其实也就不重要了。什么妻啊妾啊,其实我才不在乎这个。我只是……不想被人忽视?周院长能理解么?” “我绝对不会忽视你的。以后在家里,子衿是老大,你就是老二……我绝对会对你恭恭敬敬的。” “那倒不用,只要别背着我搞小动作跟别的女人一起欺负我就行。咱们这算是达成战线联盟了吧,以后一致 对外。”韩昭雪道。 周曼殊点头:“好,一致对外……不过,西夏公主身份那么尊贵,还有整个西夏在后面撑腰。咱们两个加起来,也斗不过她吧?” “西夏公主?她跟子衿没关系,只是演戏而已。”韩昭雪道。 周曼殊瞪大眼睛:“演戏?” “具体的以后再说。反正你就知道子衿不会去当西夏的驸马就行了。”韩昭雪道。 周曼殊顿时松了一口气,来时的委屈,还有刚刚在韩昭雪这里受到的欺辱,也不觉得有什么了。本来路上骂了柳子衿一路坏男人负心汉薄情郎,现在倒只想把他抱到怀里好好亲一亲。然后在心里喊上几句好冤家好情人。 “是不是以为他本来打算要抛弃你的?气的要死伤心的要死委屈的要死?”韩昭雪打趣的问。 周曼殊扭捏道:“才没有……” …… …… 柳子衿在院中来回踱步,频频往东厢房看。 心里多少有点担忧。 还好,东厢房的门很快打开了。 韩昭雪和周曼殊一起从里面走出来。 韩昭雪一边穿靴,一边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周曼殊则是一直低着头,一副扭捏害羞的小女孩模样。 柳子衿道:“咳,你们……聊得还开心吧?” 韩昭雪道:“开心,挺开心的,曼殊姐,你开心么?” “开心,开心……姐姐叫我曼殊就行。” 柳子衿瞪大了眼睛,什么玩意儿?姐姐? “这不算欺负她吧。”韩昭雪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柳子衿。 柳子衿有些哭笑不得,道:“你怎么这么会欺负人?也不怕曼殊姐生气打你。” “那么想进柳家的门,怎么会敢打我?我现在可是大妇来着。”韩昭雪道。 “咱家不兴这个。”柳子衿道。 韩昭雪顿时撅起了嘴:“刚当了一会儿姐姐。” “曼殊姐比你大那么多,你也好意思。”柳子衿忍不住翻白眼。 周曼殊羞道:“礼数该讲还是要讲的。” 柳子衿看着周曼殊这副模样,真想抱着她好好啃一会儿。 “自己的妻妾相处得这么融洽,还一个比一个漂亮,心里是不是高兴坏了?”一个声音,忽然在头顶响起。 三人猛的抬头,就见凤栖梧不知何时,正冷冷站在东厢房平房顶上看着他们。 刚刚韩昭雪和周曼殊在房间里一个忙着体验当大妇的滋味一个忙着体验被大妇欺辱的滋味,竟都没有发觉房顶上何时多了一个人。 至于柳子衿,本来修为就不高,又担心房间里俩人打起来,更是没有心思去关注其他事情。 结果,本来私密的秋日私语,就这么被一个外人全给听了去。 周曼殊更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凤栖梧可是她的学生,她在她面前,向来端庄持重,凤栖梧也一直对她恭敬有加,把她当成值得敬重的人。之前在街上给柳子衿买腰带被她看到,已经是丢人的不行,今天在韩昭雪面前伏低做小,又被她撞见…… 真觉得完全没脸见人了。 章258 红脸 “你不是已经离开京城了么?怎么又回来了?”柳子衿疑惑的问。 凤栖梧从房顶上一跃而下,冷冷道:“回来拿东西,顺便,跟你打一架。” “你这样有点危险。”柳子衿道。 凤栖梧冷笑道:“有你这位天生佛子外加西夏驸马当表哥,我能有什么危险?长乐公主这个皇位,可全靠你支撑呢。” 柳子衿仿佛没有听出嘲讽之意,淡然点头:“也是,有我在,朝廷不可能对你做什么。怎么样,被表哥罩着的感觉,是不是很好?” “好你个头,看剑!” “等一下,我还没拿兵器!”柳子衿赶紧大叫。 凤栖梧冷道:“拿不拿兵器,不都一个样?” “那可不一定。”柳子衿说着,回东厢房把二级念力刀拿了出来。 韩昭雪赶紧劝架:“不是,你们兄妹俩,好好的,怎么说打就打?” “早上说好的,从学院回来后打一架。如果我赢了,他就跟周院……这个女人断绝关系。我赢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凤栖梧道。 周曼殊一听这话,顿时慌了,满脸幽怨看向柳子衿。 柳子衿赶紧道:“相信我,铁定输不了。” 周曼殊委屈巴巴的又看了凤栖梧一眼,心里苦的像吃了黄莲。 刚被韩昭雪欺负了一顿,现在又被凤栖梧给针对,自己招谁惹谁了? 在以前,哪受过这种气? 不过,若只是受气,倒还算了,还要提心吊胆。 来之前听说柳子衿成了西夏驸马,担心自己是不是被抛弃了,结果刚知道是在演戏松了一口气,凤栖梧又来了这么一出…… 子衿又不能修武,怎么可能打得过凤栖梧? 就算他意念天生强一点,可又能强到哪里去?而且光意念强又没用,身体强度和武技战技提不上来,还是被人狂揍的命。 不过,之前不是听说子衿和刘赫对打时,用的是一级念力刀么,怎么现在变成了二级的? “看剑!” 在周曼殊自己在心里嘀嘀咕咕的时候,那边凤栖梧已经朝柳子衿出剑。 无论是顾家的剑法还是凤家的剑法,亦或是栖梧学院的剑法,归根结 底,都是从佛门的一些武技中演变过来。虽然看着有很多地方不同,但有些最根本的东西,是很相似的。 柳子衿前些日子在万佛寺待着的时候,也看过一些佛门的武技功法。 所以虽然没有跟人正式打过架,但看凤栖梧的架势,大致也知道她接下来的招数是怎样的。 这第一剑肯定是虚招,第二剑才是实招。 于是他将刀横在胸前,看似要格挡凤栖舞这一剑,实则早已经准备好抵挡她的第二剑。 而凤栖梧也果然变招了,本来是一剑直刺他的胸前,剑及中途,手腕一转,直刺变成往下斜撩,剑尖欲要划破他的胸腹。 而柳子衿的念力刀,早已经挡在那里,并直接与凤栖梧长剑磕在一起。 当的一声,柳子衿双臂发麻。 对方力道太大了,跟他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也在这时,他后知后觉发现,凤栖梧没有动用元气。 虽然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柳子衿还是忍不住心中一暖。 双眼忍不住柔情似水看着凤栖梧,却见凤栖梧满脸杀气:“居然能抵我两招?”好像受了多大侮辱似的。 柳子衿气得不行,我是你哥,我抵你两招怎么了?这不是很应该的么? 然而随后他就发现,他能抵过凤栖梧两招,完全靠的就是运气,接下来凤栖梧出招,没有一招是他想得到的。 所以说纸上学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这世间武技,确实大多都从佛门武技中演变出来,但佛门武技成千上百种,谁知道人家是从哪一种武技中演变出来的?而且既然是演变,肯定有所不同。经验丰富的人,或许还能在万变不离其宗的道理上,猜出一些对方招式,普通人,又哪里有哪样的本事? 随便看几本武技典籍,甚至连练过都没练过,也从未跟人打斗过,就觉得自己能在实战中预测别人出招了……太异想天开。 凤栖梧明显是以对付菜鸟的心态对付柳子衿,出招之间,明显已是颇为留情,但柳子衿还是陷入左支右绌险象环生当中,一把刀耍得密不透风,也不知道有什么卵用。 周曼殊刚开始只是心慌,现在已经是心凉了。 这时,场中本来咄 咄逼人的凤栖梧,忽然收剑跳出战圈。 柳子衿因为惯性原因,还在那里对着空气耍大刀。 凤栖梧忍不住冷笑,满是嘲讽。看笑话一样看着。 韩昭雪忍不住捂住了眼睛,周曼殊则满是绝望。 柳子衿耍了半天,才发现自己是在跟空气搏斗。 停刀看向凤栖梧,见她嘲讽看着自己,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擦了把额头的汗,恶狠狠的道:“再来,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 “该结束了。”凤栖梧瞬间启动,白影翩然,长剑如虹。 清澈双眸与闪烁剑光交相辉映,端的美丽动人。 柳子衿感叹一声,这才是美人如玉剑如虹啊。 随后魂念发动。 凤栖梧瞬间感觉眼前一片黑暗。 白天忽然变成了黑夜。 她心中一慌,脚下顿时一个踉跄。 柳子衿顺势挥刀,直接将她手中长剑击飞。 凤栖梧惊呼一声,身子无法收住势,一头往前栽去。 眼前重新恢复光明,然而一切都已经没用。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一头扑进柳子衿怀里,双手条件反射般抱住柳子衿,以防自己摔倒。 韩昭雪和周曼殊同时睁大眼睛。 这放水放得也太明显了吧? 而且放水就算了,还扑到人家怀里去! 看不出来啊,原来也是个小贱人! 两个女人心底暗暗骂道。 柳子衿感受着怀里的温香软玉,感受着凤栖梧抱紧自己腰背的柔软双臂,心脏不争气的跳动了一下。 这可是凤栖梧啊。 冰姑娘来着。 不过眼下这情况,倒真是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他可没想过要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凤栖梧脸埋在柳子衿怀里,立刻闻到他衣服上的皂膏味,还有他身上的沐膏味,其间,还有一些清爽的似乎来自对方身体的味道。 一时之间,又惊又慌,又羞又怒。 脸颊不受控制的发烧,瞬间热腾腾红了起来。 这或许是两年以来,她第一次红脸。 章259 一掌,逃离 秋风带着承继最后一个秋天的最后一片落叶飞离树梢,在建康城一片又一片的屋顶上穿行。 早已与夏日不同的温和界光,不冷不燥的照耀着看似平静的繁华人间。 这个时候的大宋,到处都应该很热闹。无论人,还是人心。 而春风坊南十七巷第二十一号院的后院里,却安静得犹如狂风暴雨渐停后的安静村庄。 院子中,一个极致漂亮的白衣女子扑进一个长相普通表情呆滞的男人怀里……一副叫谁看到都会气得牙痒痒的画面。 或许这也是旁边两个女子一副目瞪口呆眼底隐含杀意的原因? 无论如何,这副场面虽然安静,但并不怎么有美感。 到处都透着一种违和。 于是安静被打破。 凤栖梧一掌把柳子衿击飞。 穿行了半个建康城的落叶,飘进这片小小的后院,在柳子衿脸颊上旋转,在掌风带动下,与他一起向后飞去。 韩昭雪和周曼殊嘴巴张得更大,眼中皆是带着惊恐的急忧。 可是事情如此突然,凤栖梧和柳子衿又是零距离,她们根本没有时间反应,想英雄救美都来不及。 凤栖梧在击出这一掌后,就迅速收回,但这一掌还是击出去了,在那一瞬间她想伸手把柳子衿抓住,但犹豫了一下,于是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柳子衿直接伴着一片落叶急速倒飞,他睁大双眼,不敢置信看着凤栖梧,嘴巴张开发出一声惊呼,然后发现脸颊上空,有一片落叶旋转,上面还有未被风吹净的固执微尘。 哪里来的叶子,这么应景? 随后,他就感觉背部一阵剧痛。 他狠狠的撞到了墙上,背部如遭八十斤重锤狠狠一击。 一声惨叫刚从嘴里发出,那片落叶已经旋转着划过优美弧线,一下溜进他的嘴里。 惨叫声戛然而止,变成一声含着咳意的闷哼。 随后扑嗵一声,他重重摔到地上,想要惨叫,嗓子眼却被堵住。 简直难受得要死。 偏偏那片落叶的叶尖还在他张开欲叫的嗓子眼上轻轻挠了一下,于是他便捂着肺部,坐在地上猛烈咳嗽起来。 “子衿!” 韩昭雪和周曼殊同声惊呼,然后几乎同一时间奔到柳子衿跟前蹲下。 “子衿,你没……” “呸!”柳子衿把嘴里那片落叶吐出来,叶子上还带着淋淋血迹,然后向一句话没问完的韩昭雪道,“疼死了……” “肺都咳出来了!”韩昭雪瞬间花容失色。 几步外的凤栖梧听到这话,雪白的脸蛋一下变得苍白。 周曼殊看了看那带着血迹的叶子,皱眉道:“别乱说话,一片叶子而已。” “肺叶?”韩昭雪问。 柳子衿忍不住伸手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肺你个大头叶,就想着我死是吧。” 韩昭雪捂着头,仔细往地上看,才发现那确实是一片叶子,一片普通的叶子。 只是带了血。 所以她还是很担心:“子衿,你到底怎么样,有没有事?” 周曼殊握着柳子衿腕部感受一下,道:“受了点内伤……” 韩昭雪顿时转头怒视凤栖梧:“你干什么?失心疯啊!” “没用元气啊你,这么温柔?”柳子衿苦笑着道。 凤栖梧看着他毫无责怨的双眸,想着他刚才的怀抱,刚才与他身体接触时那种异样感觉再次袭上心头,而与之伴随的惊慌紧张与颤栗不安也随之从心间涌起。 同时,还有一种她早已经记不得味道的羞意。 于是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般转身就跑,脚尖一点地就跃到了西厢房的房顶。 “别跑啊你!下来把话说清楚!”韩昭雪在下面大叫。 像一个为自家倒 霉男人讨公道的泼妇。 凤栖梧回头看了一眼,见柳子衿似乎并无大碍…… 并且他的眼神,似乎也在说他没事。 但不知为何,柳子衿的双眼,忽然成为让她无比惊吓的东西。 于是她再度脚一点地,朝前飞奔。 承继十六年秋,有白衣少女在建康城上空两次飞过。 …… …… “子衿,你真的没事么?” 已经过去一刻钟了,韩昭雪还是很担心。 柳子衿摇头:“除了背有点疼,胸有点闷之外,倒是没有其他太大的感觉。而且栖梧又没用元气,骨头又没断什么的……怎么也不会有事的。” “你倒是一点责怪的意思都没有。”韩昭雪很不满。 柳子衿道:“若不是我以前做错事,让她变得容易激动和敏感,她也不会干出这种事情来……受惊了嘛,可以理解。” 周曼殊好奇的问:“做错事?做错什么事?” 韩昭雪和柳子衿面面相觑,这才想起周曼殊还不知道那件事情。 “那件事……不太好具体说。”柳子衿斟酌着词句,“总之……栖梧现在这种古怪的性格,是因为以前我伤害过她。大致就是如此。” “伤害?”周曼殊猜测不到是什么事情,不过,既然柳子衿不愿意说,那就说明这件事情确实不太好随便对人说出口,虽然韩昭雪知道她不知道感觉有点被区别对待,但这点小情绪还在可压抑范围之内,“以前就觉得栖梧某些方面有点太过极端,原来是因为你……不过她对你好像并没有什么恨意之类,虽然脸上冷冰冰的,但从眼神里可以看出,她并没把你当仇人之类。” “一个多月前可还不是这样。”柳子衿苦笑。当初一起来京城,凤栖梧可是一看到他就要拔剑的,“还好最近表现比较好,关系总算缓和了一些。只是,关系刚好一些,她又要离开京城了……也不知道再见面,是何年何月了。” “说起她要离开京城,我倒是想起今天宫里发生的事情来。”周曼殊道,“天子让公主继承皇位,实在有点荒谬,怎么偏偏你还支持这样的事情?我有点不理解。” “你不理解,是因为你觉得女人当皇帝很荒唐,而我支持,是因为我觉得无论男人也好女人也罢,只要有那个本事,都可以当皇帝。正好长乐公主还算熟悉的人,性格也还好,能不能当个好皇帝不敢肯定,但至少不会是暴君之类。这样就足够了。有王参知主持大局,诸葛虎镇守四方,天下百姓想必能安居乐业。而别的人,基本都是野心勃勃之辈。对这类人,我不敢抱太大信心。” “你的想法总是很独特。”周曼殊道。 柳子衿道:“人可以被世俗束缚,但思想应该超脱世俗之外。” 周曼殊第一次听人说这种话,感觉有一种被震撼的感觉。 而且柳子衿还是一个只有十八岁的少年。 这让她觉得更加不可思议。 不过想想,他毕竟是天生佛子……虽然他自己都对自己天生佛子的身份模棱两可,但是他的各种想法,确实是不同于常人。 “你昨天傍晚,真的闯过了幻境大阵?”周曼殊问。 柳子衿点头:“稀里糊涂就闯过去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那看来你真是天生佛子了。”周曼殊激动的向他道。 不过柳子衿能从她眼中看到落寞。 没有哪个女人会希望自己的心上人迟早都要去当和尚吧。 “我要当欢喜佛。”柳子衿道。 “欢喜佛?那是什么?”周曼殊问。 “就是做什么欢喜,就去做什么的佛。”柳子衿道。 韩昭雪问:“那你喜欢做什么?” “跟青云学院的女先生一起看雪,跟栖梧学院的女院长一起听琴。”柳子衿道 两个女人听了,对视一眼,然后同时羞喜的红了脸。 “成了佛,可就得了断红尘了。”周曼殊道。 柳子衿道:“我说不了断就不了断,你说了不算。” 明明是霸道到不讲道理的话,周曼殊却忍不住觉得开心。 这小男人,怎么就这么招人喜欢呢? “咳咳……”这时,柳子衿因为刚才的伤,忍不住咳嗽了两下。 韩昭雪道:“我去前院看看药熬好了没。” 刚才周曼殊开了两剂药,让老林去买了回来熬,现在在后院都能闻到前院的药香。 韩昭雪离开后,周曼殊幽怨看向柳子衿:“为什么要跟栖梧打那样的赌?万一输了怎么办?哎,不对,刚才你们两个,到底谁赢谁输啊。” 柳子衿道:“我剑都给她击飞了,你说谁赢谁输?” “可是她把你打得站不起来了啊。”周曼殊道。 柳子衿问:“所以你是想她赢了?” “当然不是。”周曼殊害羞的道,“不过,最后那是怎么回事儿?栖梧怎么忽然好像慌了手脚?是不是在放水?” “可能脚下打滑了吧……不过管她呢,反正只要我赢了就行。”柳子衿道。 “要是刚才输了,你准备怎么办?”周曼殊问。 柳子衿道:“我耍赖很在行的。” “栖梧就不该跟你这种坏蛋打赌。”周曼殊开心的道,不过随后警告柳子衿,“以后不准再拿我跟别人打赌。” 柳子衿点头:“肯定不会了。” “对了,你赢了,打算让栖梧做什么。”周曼殊好奇的问。 柳子衿道:“我本来是说如果打赢了,就让她以后不准再随便耍小性子。结果她说如果我赢了,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看,多瞧不起人。本来还想赢了之后好好气气她呢,结果她直接跑了,这赌注算是实现不了了。” “那你本来打算赢了到底让她干什么?”周曼殊问。 柳子衿道:“她不是说如果她赢了,就让我跟你断绝关系么?那我就跟她反着来就行了。我赢了,就让她叫你一声表嫂。多好。气死她。” “表……表嫂?” “想不想听?想听,下次见面让她喊。” “那不是羞死人了?”周曼殊想着那场景,忍不住捂住了脸。 以前见面,栖梧和清颜都是叫自己院长的,结果现在,变成她们嫂子了…… 想想都没脸见人。 …… …… 药很快熬好,柳子衿刚喝完,老林声音就在后院月门处响起。 “少爷,上官姑娘来了。” “上官燕?她来干什么?”柳子衿轻声嘀咕。 “上官燕?!”周曼殊一听到这个名字,顿时惊呼出声。 柳子衿问:“怎么了?”然后想起那天清毒时被上官燕看到误会的事情,于是明白周曼殊为什么这么惊慌了。 “怎么办?”周曼殊问。 “柳子衿,赶紧跟我走一趟,有人要见你。”不待柳子衿答话,上官燕的声音已经响起。反正她向来是个不讲规矩的人,不用主人请,自己就已经大摇大摆走进后院。 只是刚一绕过假山,就看到了正一脸惊恐尴尬看着她的周曼殊,上官燕想着自己曾经无意看见的场景,一时也忍不住有些尴尬。 不过以前在江湖打混,在林间用轻身功法穿行时,倒也时不时会撞见某个侠女和某个少侠或几个侠女和几个少侠一起野战的场景,所以倒没有尴尬得太很。 于是很快调整好心情,用江湖中撞破尴尬事惯用的打马虎眼的方式,道:“哈,哈哈,原来周院长也在啊。真巧,真巧。” 章260 飘零久 上官燕不用这种语气还好,一用这种语气,立刻让人知道她是在掩饰某种尴尬,于是场面立刻就变得十分尴尬。 周曼殊也没办法直接解释,说那天她不是在给柳子衿那啥,而是在给他清毒。柳子衿已经给上官燕解释过,结果她现在还是这种语气,明显就是不信,解释也没用,只会更尴尬。 但是什么都不解释,就仿佛是默认了那种事情似的,同样让人很尴尬。 总之无论如何,都会很尴尬。 于是场面之尴尬,就可以想象了。 并且感觉再尴尬下去,空气就要爆了。 柳子衿赶紧站起来,问:“谁要见我?”赶紧找个话题,冲释一下尴尬。 “等下跟你说。”上官燕道。 柳子衿问:“不方便说?” “稍微有点不方便。”上官燕看了韩昭雪和周曼殊一眼道。 柳子衿立刻明白什么意思了。 “是个女人?” 上官燕咳了一声,道:“是。” “到底是谁?但说无妨。”柳子衿道。 越遮遮掩掩,越容易让人误会,还不如坦坦荡荡,反正他除了韩昭雪和周曼殊,在京城也没跟别的什么女人再有牵扯了。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上官燕也就不再藏着掖着,直接道:“是杜若惜。” “杜若惜?她要见我做什么?”柳子衿很奇怪。 上官燕道:“你都不知道,我哪里知道?” “不见。”柳子衿很干脆的道。 上官燕摇头道:“不行,我答应了她要带你去见你,就必须要把你带过去。江湖儿女,承诺的事情,就必须做到。” 柳子衿很无语:“她要见的人是我,又不是你,你答应的这么好有什么用?我又没说同意见她。” 上官燕道:“我不管,反正我答应她了。” 柳子衿彻底无语,这女人也太……不讲道理了。 韩昭雪想怼她两句,想想还是算了。毕竟人家为了韩重言,曾经持刀押着刘赫,跟柳子衿还有她跟周曼殊一起闯过武威王府。这是份大恩,不说对人家感恩戴德,至少不能当白眼狼不是? 韩昭雪不说话,周曼殊便也只好憋着。 正妻都没说话,她这个妾又哪里有资格管? 而且,她现在可不想几人的注意力再转移到自己身上。要不然,又要像刚才一样尴尬了。 所以,还是不说话比较好。 “你跟杜若惜应该没什么交情吧?答应她这个做什么?”柳子衿很纳闷的问。 见杜若惜也好,不见杜若惜也好,都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情。但问题是,他没答应啊。也没人征求他的意见。为了让上官燕不失信而去做自己没答应过的事情,很难受的啊。不甘心啊,意难平啊。 而且刚刚被人打了一掌,现在还疼着呢。 “人家 临死之前苦苦哀求,我怎么忍心拒绝?”上官燕道,“好歹是江湖儿女,侠义之心还是要有的吧?何况又不是什么特别难办的事情。怎么,你很为难么?” “我不为难啊,只是,下次再有这种事情,你能不能征求一下我的同意?我是个人,又不是个木偶,不能问都不问我一声,就直接替我把主给做了吧?”柳子衿很有情绪的道。 “人家哭得梨花带雨的,我见了不忍心啊。心一软,当场就答应了。”上官燕道。 韩昭雪忍不住了:“等等,你刚才说什么?杜若惜哭了?哭着让你把子衿带过去让她见一面?” 上官燕道:“对啊,哭得稀里哗啦的,而且那个眼神,仿佛因为什么事情心碎了一样。你说说,咱们同为女人,遇见这种情况,能不帮一下么?江湖儿女,最恨的就是那种负心汉薄情郎了,人家又没求我去杀谁,只是让我去带人来见她一面而已,我要是不答应,我还是个人……” 柳子衿坐不住了,从椅子上站起来道:“上官燕,你别乱说话啊,什么负心汉薄情郎?你这是在妖言惑众,你这是在带节奏知道么?” “带节奏是什么意思?”上官燕问。 “你别来这一套。你跟我说清楚,负心汉薄情郎是什么鬼?谁是负心汉谁是薄情郎了?你不能没有证据,就在这毁我清誉啊。” 这话一说,韩昭雪都忍不住拿白眼翻他,周曼殊也默默低头,当作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 上官燕更是“呵呵”冷笑两声,然后道:“行了,别装腔作势欲盖弥彰了。本来我都不想说的,你非在这磨磨唧唧搞东搞西,非要让我把什么都说出来。我告诉你,我不管你对杜若惜做过什么,也不管你们等会儿见了面怎么吵怎么哭怎么闹。反正你得跟我去见她一趟,把话说清楚,了了她的心结也好,让她心死如灰也好,反正你得给她一个交待。要不然,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打抱不平,你的侠义之心上面是安了个猪脑子么?”柳子衿很无语的问。 上官燕道:“你再说一遍试试?” 韩昭雪道:“别吵,别吵,有什么事情,等子衿见了杜若惜,不就一切都清楚了么?现在在这里吵,有什么意义呢?” “我跟杜若惜什么都没有。”柳子衿郑重声明。 韩昭雪道:“我相信你。” 不过那眼神,明明是要吃人了。 周曼殊抬头看他,也是一副小女人般的幽怨。 柳子衿怒了,双目直视上官燕:“我这就去跟你去见杜若惜,但是,如果事情不是你编造的那样,你就给我等着吧。” 上官燕一点都不怕:“我等着,看你能把我怎么着。” 于是两人气呼呼一起出了院子。 上官燕在冰马铁道站雇的马车还停在院外,两人一起坐了上去。 “为什么要诬陷我?”柳子衿怒 问。 上官燕冷冷道:“我没有诬陷你。” “我跟杜若惜又没什么,她怎么会哭着求着要见我?” “我哪里知道?我又不是杜若惜。” “真哭了?” “废话,我还能编瞎话?” 柳子衿顿时纳闷起来,这不对啊,不应该哭啊。 …… ……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巡捕司大牢里,杜若惜一身红衣,坐在床前,轻轻念着这首词。 声音中带着无限的深情、凄惋、遗憾。 飞久的鸟儿渴望有一棵树,杜若惜亦已飘零久。 十年前从京城匆匆逃离,随后便是一路的奔命狂奔,天下之地,没有容身之处,天下人之多,竟没有一个可以依赖和依靠。 而五年前返回京城,隐姓埋名,改头换面,孤身一人,提心吊胆,做着更加提心吊胆的事情。 风尘之中,见惯人前笑人后哭的场景,更是感觉到家的可贵,更是想要有港湾可以停靠,有人可以依赖。 终归还是一个弱女子。 世间男女,会动情之后,皆盼望有个好伴侣。 然而不同于男人想要娶个媳妇,女人找男人,是真正交付一生的。 烟花之地,多是风流滥情薄情人,杜若惜最讨厌那种人。 包括那些看着一本正经,实际上却今日睡阿春明日睡阿香的读书人们,更是叫人觉得恶心。 于是三阙长相思,打动她的心。 她何时见过如此痴情的男人? 从未有男人,会将对一个女人的思念,如此大胆,抠心挖肝一般,堂而皇之表达出来。 这相思虽不是对她,却让她心脏砰砰跳动。 而那首侠客行,又让她看到那痴情男子潇洒凌厉的一面。 而刚刚她念的那首春日宴,更是彻底将她俘获。 就像遇见了知心人,言不尽的心事被人说尽。 一种相见恨晚之感,顿时从心中而出。 本还想着终有一日,要把那人找出来。 谁知,转眼遭此大难。 大仇未报,心自然不甘,不过早有准备,倒也能忿忿认命。 可是以前哪里想过,人生会突然多出别的不甘? 临死之前,终归还是想见那个人一面。 自己这十年满腹心酸心事,总想找个人倾诉一下。 而也只有那样的人,才能理解自己所有心绪吧? “小姐,柳子衿……真的会帮你把宁采臣找来么?”丫环入画在一旁担忧的问。 杜若惜道:“总要试试。” 章261 改日再战 柳子衿和上官燕从春风坊到冰马铁道站,再从内城铁道站下站,坐特捕司的马车前往巡备司大牢。 一路上,柳子衿都在想杜若惜到底想干吗。 这个时候见面,还有什么意义呢? 难道她还妄想劝说自己支持萧家军么? 又或者幻想能够蛊惑自己救她一命呢? 可是这些现在明显都不太可能,杜若惜应该也不会蠢到抱这样的希望。 那她到底想干吗? 她的哭,到底只是演戏,想让上官燕心软,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上官燕一路上也没说一句话,刚刚在春风坊跟柳子衿的争吵,让她非常的生气。 这家伙居然说她的侠义之心上安了个猪脑子,还说她诬陷他,还说如果事情不是她说的那样,就让她等着…… 简直气死了。 而且明明就是他自己在外面处处留情当了负心汉,还装作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还说别人是诬陷他,上官燕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的。 想想之前差不多已经把对方当成朋友,就更气得不行,觉得自己眼瞎,同时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此时看着柳子衿一副皱眉苦思的样子,更觉得他是在装模作样。 无耻又虚伪,真是恶心。 忍不住的,就冷冷哼了一声。 柳子衿抬头看她一眼:“你哼什么呢?” “我就哼,你管得着么?”上官燕瞪着眼道。 柳子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然后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不是特捕司的么,没事去巡备司大牢做什么?而且还去见了杜若惜,什么情况?” “你头上长的那个是猪脑子么?不管是特捕司还是巡捕司,重刑犯都是押在巡备司大牢里的。我去审讯重刑犯,当然要去巡备司大牢。要不然我没事去那里干什么?找那些犯人聊天啊?”上官燕火辣辣的问道。 “你头上长的那个是猪脑子么?你不说,谁知道你是去巡备司大牢审讯重刑犯的啊?”柳子衿针锋相对的问道。 上官燕气到爆炸:“我当初在青州那一剑怎么就没把你给刺死呢?让你还能跑到建康来气老娘?” “是你自己天天闲着没事找事,要不然能天天被气到么?你看那些活得时间长的,有一个是爱管闲事的么?” “老娘这叫行侠仗义,不叫管闲事!你这种天天沉溺酒色的下流胚子,怎么就没马上风在女人肚子上死掉呢?” “老子心脏好,肾也好,就算一夜十次,一次十女,也不会死的!” “要是一个二步武修说这话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你一个连修武都不能的废人在这吹什么牛皮呢?” “吹牛皮?要不咱们试试?”柳子衿一拍座子梗着脖子道。 上官燕道:“试试就试试,你要是不能一夜十次,老娘一剑把你那脏东西割了怎么样?” “我怕你到时候爱不释手根本舍不得割啊!” “老娘现在就把它给割了!” 上官燕说着,“唰”就把手里的长刀给抽了出来。 柳子衿捂住裆:“还没试呢!现在就割,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试你个大头鬼!想死就直说!”上官燕恶狠狠的道。 “不敢试就不敢试,在那嘴硬什么?” “你……你别以为用个激将法,老娘就会上你的当!老娘就是不敢试,怎么了。有本事你来硬的啊!”上官燕挥着手里的刀道。 “就你这种男人婆,我才没那个兴趣费那个劲呢!” “就算你有兴趣,你也没那个劲!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 “操!”柳子衿怒了:“有本事你把刀放下。” 上官燕道:“老娘就不放!有本事就来夺啊!” “靠,我今天非让你知道知道到底什么是男人!”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柳子衿这会儿什么也顾不上了,上去就要夺上官燕手里的刀。 “不自量力!”上官燕怒骂一声,直接一脚踹出。柳子衿瞬间又坐回座位,背部还狠狠的撞向轿壁。 肺腑瞬间剧烈疼痛起来,捂着肺部开始不停咳嗽。 赶车的小六听着车里的动静,真是胆颤心惊。 人家可是天生佛子,这要是把人给打坏了,那可怎么弄? 不过他可不敢多管闲事,自家头儿那么剽悍,天生佛子都敢打,他一介凡夫俗子,万一惹怒她,打起来岂不是更不留情? “绣花枕头。”上官燕见柳子衿这么不堪一击,忍不住冷笑嘲讽。 柳子衿却无暇理会她的嘲讽,只是坐在那里脸色苍白的咳个不停。看起来非常的痛苦。 上官燕愣了愣 ,我没用元气啊。 犹豫着要不要关心一下。 这个时候,柳子衿猛然用手捂住了嘴,一声咳嗽后,摊开手掌,上面居然有一滩血迹。 上官燕吓了一跳,把刀放下,赶紧凑到他跟前,担忧问他:“柳……柳子衿,你,你没事吧?我刚才那一脚……”话未说完,就见痨病鬼一般的柳子衿,忽然眼射凶光,猛蛇出洞一般,直接向她扑来。 两人距离近,车厢又狭窄,上官燕又没防备,而且还正担忧他的伤势,总之对她来说,一切都太突然,没有反应的时间也没有供她反应的环境和条件。 总之柳子衿直接把她扑倒在地,两个人的身体直接紧紧压在一起。 柳子衿在第一时间还愣了一愣,因为没有想到一个女汉子的身子居然也这么软。 至于上官燕,更是目瞪口呆,不过当整个人倒在车厢里,柳子衿的身体猛的压上来时,她就反应过来了,手掌瞬间击到柳子衿肩膀处,想把他一掌击飞。但看着他苍白脸色,掌及对方肩处时,又卸下了所有力道。本来猛烈的一掌,变成几乎没什么力道的轻轻一推。看起来,竟有些欲拒还迎半推半就的味道。 “柳子衿,你是想死么?!”上官燕气急败坏的问道。 原本柔软的身子,已经瞬间僵硬起来。 虽然平时看着大大咧咧,并且一副混迹江湖什么都见识过的样子,但毕竟是毫无经历的嫩雏,此时被一个男人压着,终归还是紧张的不行。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柳子衿恶狠狠的道,不过转眼就又咳嗽了两声。 上官燕嫌弃的将脸往一旁挪:“滚一边咳嗽去,别把口水溅老娘脸上!” “我不仅要把口水溅你脸上,我还要把口水……”柳子衿说到这里,有点说不下去了。对着上官燕这女汉子,那种耍流氓的暧昧话有点难以出口啊。 上官燕盯着他,眯着眼问:“你还要干什么?” “我还要……算了,今天身体不适,我们改日再战。”柳子衿迅速从上官燕身上爬起来,然后正襟危坐的重新坐回座位上。 “你以为这样就算完了么?”上官燕爬起来,恶狠狠的道。 柳子衿问:“你还要怎样?” “怎样?阄了你!”上官燕手一伸,旁边的长刀已经重新握在手里。 章262 蜘蛛 “头儿,巡备司大牢到了。”这时,外面忽然想起那圆脸捕快的声音。 上官燕骂道:“放屁,这才刚从铁道站出发没多久呢。” 圆脸捕快有些哆嗦的声音响起:“我是想说……快到了。” “快到了不是还没到么?你瞎提醒什么?”上官燕凶巴巴的问。 圆脸捕快胆颤心惊,一边将马驾得快一点,一边道:“头儿,我刚才看到后面有几辆马车跟着咱们。” “谁敢跟踪捕快的马车?不想活了?”上官燕问。 “呃,好像是常侍大人。”圆脸捕快道。 上官燕猛的将帘子掀起来:“楚小六,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楚小六吓得一哆嗦,赶紧道:“不好意思,头儿,我不是故意的。” “再敢一惊一乍乱喊,砍了你!”上官燕晃晃手里的刀道。 楚小六猛不迭点头:“不喊了不喊了,再也不喊了。” 上官燕冷哼一声,放下帘子,重新转身对着柳子衿。 然后就看到柳子衿正在解腰带。 “流氓,你干吗?!”上官燕挥着手里的刀又惊又怒道。 柳子衿道:“你不是要阄了我么,我把裤子脱了给你阄啊。” 上官燕张口结舌:“你……谁说要你脱裤子了么?!以姑奶奶的刀法,说砍哪就砍哪,还用得着脱衣服?!” “看来上官姑娘对男人的身体非常熟悉啊,居然连阄人都能这么自信。”柳子衿道。 “放屁,你才对男人的身体非常熟悉呢。姑奶奶从来没见过男人的身体!”上官燕羞怒道。 “那你还这么自信?” “我……我就算没见过,也能剁的中!”上官燕嘴硬道。 柳子衿道:“可万一你剁不中呢?那岂不是还要剁第二刀?为了不多受无妄之苦,我还是把衣服脱了吧。反正……也就是一拉腰带的事儿。”说着,手已经作势要把腰带的结拉开。 上官燕吓得立刻背过身去,气急败坏道:“柳子衿,你是不是想死?!你要是敢脱,我立刻就把你给剁了!” “我脱不就是为了给你剁的么?” “我说的不是剁那个,是剁那个!” “那个是哪个,那个又是哪个?”柳子衿问。 “你……我看你是真的活 不耐烦了!”上官燕何时被人这么捉弄过,挥刀转身,决定跟柳子衿拼了。 然后就见柳子衿正坐在那里笑吟吟的看着自己,腰带好好的在腰上系着,哪里有解开? 一时之间,更加生气了。 “敢戏弄老娘?”咬牙切齿。 柳子衿道:“有么?我怎么敢戏弄上官女侠?你可千万别开玩笑。” “你就是在戏弄我,我今天一定要剁了你!” “你们江湖中人剁人之前,是一定要提醒别人一句么?”柳子衿问。 上官燕感觉受到了轻视。 “你就觉得我不敢对你怎么样是吧?” “那倒不是。不过你在青州刺我那一剑时,可没说这么多废话。” “你是顾清之?”上官燕眼睛微眯问。 你是顾清之? 是。姑娘是谁? 杀你的人。 然后就是噗滋一声,长剑穿胸而过。 柳子衿看着她手里的长刀,道:“不闹了不闹了,不然等下你又要被你爹教训。” “那又关你屁事?今天不教训你一下,你就不知道姑奶奶脾气到底有多大。”上官燕丢掉长刀,直接扑向柳子衿。 看那样子,似乎是要用拳头把柳子衿给暴锤一顿。 直接把柳子衿剁了,想必她是不敢的,而且也确实没到那个份儿上,但若说打几拳,那肯定还是敢的。 不过这男人婆没轻没重的,谁知道拳头有多重? 本来就被凤栖梧一掌打得受了内伤,再要被她按着摩擦一通,那还有的活? 柳子衿毫不犹豫施展魂眼之术。 于是上官燕就看到,一只无比硕大的毛茸茸的五颜六色的花蜘蛛沿着一条白色丝线飞速从眼前划过。 “啊!” 她立刻就是一声尖叫,身子失衡,直接摔倒,两条腿直接跪跌在地,上半身正好扑进柳子衿怀里。 柳子衿有些怔住。 这画面,怎么似曾相识? 不过接下来,上官燕倒没像凤栖梧那样,抬手就给柳子衿一掌。 而是双手抓着柳子衿腰侧衣服,一边转头看着刚刚那只蜘蛛消失的方向,一边使劲往柳子衿怀里缩:“蜘蛛!大蜘蛛!柳子衿,你看到没有,大蜘蛛!跑哪里去了!跑哪里去了!” “窗外。”柳子衿镇定的道。 上官燕盯着车厢的小窗,依旧惊惶:“真的跑出去了?你确定看到它跑出去了?” 柳子衿点头:“确定。” 上官燕仍旧不放心的左右察看,嘴里嘟囔着:“真的跑出去了?真的跑出去了?不会还在车厢里吧?” “在你脚下。”柳子衿吓唬她。 “啊!”上官燕尖叫一声,整个人跳起。跪在地上的两条腿直接一抬一跃,压在了柳子衿的大腿上。双手攀住柳子衿肩膀,像猴子一样爬在他的身上。 都是骨头,硌得柳子衿咬牙吸凉气的疼。 他伸手直接把上官燕两条腿掰开分到一边:“你要硌死我啊。” 上官燕骑坐在柳子衿大腿上,急得大叫:“你快把蜘蛛弄走!快把蜘蛛弄走!” 柳子衿见她吓成这副模样,心中多少有些开心。 “你刚才不是还要打我?”他问。 上官燕果断认怂:“大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赶紧把蜘蛛弄走。” “以后还敢在我面前嚣张么?”柳子衿问。 上官燕使劲摇头:“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以后你就是我大哥,我再也不敢对你无礼了。”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额头上居然都吓出一层冷汗。 柳子衿一时有些心软,就道:“好了,骗你的,蜘蛛早跑了。” 上官燕愣了愣:“骗我的?” “蜘蛛刚才真从窗子爬走了。”柳子衿道。 上官燕搂着他肩膀,转头往车厢底看,干干净净,确实什么都没有。 她挥起拳头就狠狠在他肩上打了一拳:“你居然敢骗我!” “谁让你刚才那么嚣张的?”柳子衿笑道。 上官燕气不打一处来:“居然敢骗我……我打死你!” 柳子衿道:“那等会儿要是蜘蛛再回来,你可别求我帮你赶蜘蛛。” 上官燕一听,确实有点害怕。 她怒视着柳子衿,想打又不敢打,想了一会儿,道:“等下了马车,再找你算帐!” 然后就准备从柳子衿身上下去。 于是在这时忽然发现,她不知何时,居然以一种极为暧昧的姿势,骑坐在柳子衿大腿上。 章263 世界上最可怕的事物 上官燕是从江湖里走出来的女子。 所以她身上的江湖气息很重。 这从她的气质上就能看得出来。 而一个人的穿着打扮,和她的气质又息息相关,或者说,穿着打扮本就是形成人气质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世间任何女子,都追求极致的美,所以她们涂上好的胭脂水粉,穿好看的长裙长靴,戴好看的项链耳环,扎标致漂亮的发髻。 上官燕就不这样。 她追求的是干净整洁,外加极致的简约。 发型永远都是一成不变,长长头发一拢,用一根发带简单一扎,高马尾,迎风飒飒的长刘海,和发尾。 不描眉,不涂脂粉,口红更是天边之物。 衣服更加不繁复张罗,简单的修身长衫,或黑或青或灰,外加一双样式颜色都极度统一的黑色薄底快鞭。 就像一个女扮男装的江湖喽。 但是本身不俗的长相,让她这样的衣着打扮,反而显出一种凌厉潇洒气质。 用一个字形容,就是飒。 这种飒,是她从小混迹江湖培养出来的一种气质,而与此同时,培养出来的还有别的一些。例如重义气,例如重侠气,例如不拘小节,例如大大咧咧。 标准的女汉子。 然而她这种女汉子,属于后天形成的,和先天女汉子相比,她有更多女孩子天生就有的特质。 例如害怕虫子。 例如对男女之防特别看重。 即使在江湖之中,她见过太多与男女礼节完全相悖的事情。 她见过无数男女在客栈一拍即合,抵死缠绵一宿,然后第二天陌路人般各奔东西,也见过荒郊密林中,某位名声远扬的大侠和某位仰慕他的姑娘袒裎相待,巫山**,随后陌路人般各奔东西,更是见过某些初入江湖的少侠,被江湖中水性杨花风流成性的美妇人诱惑着一尝禁果,粉红骷髅中迷失自己,最后仍然陌路人般各奔东西。 也曾见过某匹狂奔的马上,半褪的衣衫凌乱,马上的人不知羞耻的**放肆得意的大笑,更见过疾驰的马车散架一般震颤颠晃,伴随着木头痛苦的咯吱声和人压抑着的喘息声飞扬沙尘。 江湖中不仅有少年少女们向往的冲天豪气、滚烫热血、侠义柔肠、肝胆相照,同样也有放肆火热、混乱不堪、粗俗下流、肮脏污浊的**。 天地间有什么,江湖里就有什么。 只不过江湖会将那些东西放大无数倍。 豪气的更豪气,不堪的也更不堪。 很多人抱着一腔豪气进入江湖,满心侠气,要当笑傲江湖的大侠,要与结了情缘的心上人一起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但大多数人都是很快忘记初心,然后不知不觉被另外一些东西疯狂吸引。许多年后,照一下镜子,恍然物是人非。 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终归不过是一个奢望。 好在上官燕有一个好师傅,她在满路泥泞中走过,却不曾让身上甩上任何泥点,正如雁过长空,影落寒水,雁不留踪,水不沉影。 上官燕从江湖走过一遭,真如在天空飞过一回,留声不留影,好的见过,心里留了点侠气,坏的也见过,于是对世间看得更加透彻。等到师傅让她自己独自去经历以后的风雨时,她早已成了老江湖。 老江湖与新江湖最大的区别就是, 知道这江湖,其实也不过如此。 于是她在青州闯了祸后,收到上官云飞托人捎的话,便乖乖的回了京城,而不是像以往一样,死都不回来。 于是这样的上官燕有一个和真正江湖人最大的不同,那就是她缺少很多独身女性老江湖那种任性随心的约炮品质。 但是……她见识的多啊。 见识的多,就很容易胡思乱想。 没见识那些东西之前,见男人是男人,见女人是女人,见马是马,见车是车,见识了那些东西之后,见男人是种马,见女人是骚狐狸,见马觉得上面有人在摇,见车觉得里面有人在震。 世间万物,似乎皆可作床,世间男女,浑身写满**。 上官燕骑坐在柳子衿大腿上,就感觉车厢晃的无比厉害。如果是她在路上看到晃得如此厉害的车厢,肯定会觉得车厢里的人在干什么肮脏龌龊的事情。 而自己现在的样子,不正很像是在干什么肮脏龌龊的事情一样么? 然而,事情是如何发展成这个样子的? 自己虽然年幼,跟着师傅在江湖行走,好歹也落了个萍踪侠影,清水芙蓉的美名,何时跟一个男子如此不顾男女礼节的抱在一起过? 花蜘蛛,都怪那只花蜘蛛。 不对,不是因为那个…… 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柳子衿骗自己蜘蛛在自己脚下,然后自己才跳到他身上的,之前只是扑在他身上而已…… 对,就是这样,而且……他好像还……还分开了自己的双腿…… 上官燕双眼顿时燃起熊熊怒焰,仿佛她被柳子衿给强奸了一样。 事实上,她现在的感觉,跟那个确实差不多。 这下真的有想把柳子衿给阄了的冲动了。 她一手拎起柳子衿的脖领子,语气中同时拥有烈焰和寒冰两种气息:“你死了。” 柳子衿吓了一个寒颤,赶紧道:“那只蜘蛛是我的宠物,它现在就在我身上。” “你以为我还会被你骗到?”上官燕咬牙切齿的问。 柳子衿道:“不信我掏出来给你看。” “你掏啊!”上官燕道。 “怎么掏?” “用手掏!” “蜘蛛在怀里,又不在裆里,你抓着我衣领,我怎么掏?” 上官燕这会儿已经懒得计较他话里的油腻荤腥,果断松开他的衣领,大声道:“掏!” 反而是一点对昆虫的害怕都不见了。 柳子衿把手伸到怀里,掏出来:“看,蜘蛛,我给它起名叫小花,好不好看?” “啊!” 上官燕一声尖叫,整个人从柳子衿身上弹出去。 “砰!” 脑袋在车厢顶上狠狠撞了一下,但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手忙脚乱狼狈不堪的从车厢里逃了出去,连刀都顾不上拿。 柳子衿笑了笑,道:“魂眼之术对付这些修为不高的天才少女,倒真是有用得狠啊。” 不过,上官燕瘦虽瘦,屁股倒真是弹。 不过,这只怕是她身上唯一有点女人感觉的地方了吧? …… …… 上官燕下了马车之后,随便在路上征用了一匹女学生骑的胭脂马,然后就心情复杂的往巡备司大牢狂奔。 那只巨大的花蜘蛛,在眼 里乱晃,在心里乱挠,让她整个人都有些惊慌不定。 变态,死变态,居然养蜘蛛这么恐怖的东西,而且还是那么大那么丑的一只大蜘蛛,简直就是个超级无敌大变态。 江湖里的变态她见的多了,这么变态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而且这个变态居然还把蜘蛛放怀里…… 想想都浑身起鸡皮疙瘩! 再一想到自己刚才距离那只花蜘蛛居然只隔着一层布……更是汗毛都竖起来了! 然而不知为何,在这种极端惊恐的情绪下,她居然还会想起一些别的什么。 例如,胯下的马实在够颠,但是马鞍做得实在是够柔软,一颠一颠,不仅不觉得难受,反而还有些舒服,有点像是柳子衿那双软软的大腿…… 柳子衿的大腿…… 简直就是跟花蜘蛛一样可怕的东西啊! 好可怕好可怕,太可怕了。 马都不想骑了。 总感觉在骑一只花蜘蛛。 而且是一只长着柳子衿大腿的花蜘蛛! 长着柳子衿大腿的花蜘蛛!多可怕!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物! 上官燕越想越发毛,最后干脆直接从马上跃下,就这么直接施展轻身功法,在马路上朝着大牢方向狂奔。 疾风如剑,秋意更凉,在风中疾驰,上官燕乱遭遭的心,终于渐渐平复一些。 而这时,巡备司大牢已经在眼前了。 身后,楚小六赶着马车,也已经快到了。 盯着那辆马车,上官燕又惧又怒。 “今天一定要想办法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可恶的家伙……还有那只叫小花还是小黄的蜘蛛……一定要剁了它。” 一想到世界上存在这么可怕的东西,上官燕就无法忍受。 很快,马车到了。 楚小六从车辕上跳下,小心翼翼走到上官燕跟前:“头儿,您怎么了,您没事儿吧?” “我能有什么事儿?”上官燕毫不领情的问。 楚小六已经习惯了,低声下气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这时,柳子衿也下车了。 上官燕恶狠狠看着他,道:“柳子衿,你给我等着,今天的事情,咱们没完!” “本来就没完。”柳子衿指指大牢,“你诬陷我的事情,咱们还没算帐呢。” “那正好,咱们两笔帐一起算!”上官燕道。 楚小六劝架:“别这样别这样,都是好朋友……” “鬼才和他是好朋友!呸!”上官燕朝着柳子衿啐了一声,转身走进巡备司大牢。 柳子衿道:“呵呵,谁会想和一个男人婆做朋友……还不如找个男人或者男人他老婆呢。” 说着,也跟着上官燕,漫不经心走进大牢。 巡备司大牢和世间所有牢狱一样,漆黑,潮湿,霉味弥漫,墙的两边,点着油灯,油味在空气里和霉味以及一些怪味混合在一起,让人感觉窒息。 柳子衿从外面猛一进来,颇有些不适应。 光线不适应,气味也不适应。 而还没等他适应,耳边就已经先听到上官燕的冷笑。 他心里暗叫一声不好。 随后就听到上官燕无比冰冷的声音响起。 “把他给我拿下!” 章264 把他衣服给我扒了 “燕儿带佛子来大牢做什么?”巡备司大牢外,上官云飞问楚小六。 楚小六道:“杜若惜要见佛子。” “杜若惜……”上官云飞顿时皱起了眉头。 柳子衿钟爱美色,素来风流,这是天下谁都知道的事情。可是他如今明面支持长乐公主,若是暗地里又跟反贼杜若惜有什么瓜葛,纠缠不清,那就有点那什么了吧? 不过这事儿他也管不了,只是不明白自己女儿为什么要淌这趟浑水。 上官燕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淌这趟浑水。 如果不掺和这事儿,自己不现在还是萍踪侠影,出水芙蓉么? 哪里像现在,居然都已经以那种姿势和一个男人在车厢里颠簸上下过了! 这还算什么出水芙蓉,这已经是完全被玷污了好么? 自己坚守了那么多年的清白啊! 二十多年了,一朝毁于一旦,已经和男人有过那种亲密甚至不知羞耻接触的自己,以后还怎么面对自己的偶像? 那可是一个真正清白素雅之人,江湖之中,没有一个人像他那样清白,自己一直幻想能和他双宿双飞,共同仗剑江湖,一个是清白之侠,一个是出水芙蓉,多么般配。 可是现在…… 自己还怎么有脸再存有那样的幻想? 自己那位偶像,可是出了名讨厌不知持重的女人。而像那种喜欢和男人打打闹闹的女人,是他最讨厌的。自己虽然不是和柳子衿在打闹,但刚才那种情况,也差不多了,并且,那已经不是简单的打闹了,简直就是在胡闹。 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和没有关系的男人做那样亲密的接触吧? 扑进别人怀里,已经是很不要脸,更何况……便何况……是骑坐在别人腰间? 而且刚才马车那样颠簸,自己的屁股和柳子衿的大腿不停挤来压去……别说触感,估计连自己屁股蛋儿有几斤几两都被他感受到了! 别说在自己偶像眼里,在自己眼里,那种行为都已经是完全的淫荡放浪,不知羞耻! 在自己偶像眼里, 那只怕已经完全是……脏得完全无法接受的行为。 一想到和自己偶像再无可能,自己出水芙蓉的美名也已经名不副实,上官燕就悲痛愤怒不已。 就像一个追逐流星的少女,因为自己犯错,而使流星不屑一顾飘然远走。 有什么东西,比天上的流星还美丽呢? 有什么,会让一个追星少女发现自己变成了那颗星最讨厌的女人还要让人愤怒悲痛的事情呢? 没有人能理解追星少女的大喜大悲,反正如果不是因为柳子衿天生佛子的身份……上官燕已经把他一刀给砍了! 柳子衿也知道上官燕会生气,会愤怒,但没想到她居然要让人把自己给拿下。 他一瞬间都有些怀疑上官燕是不是跟杜若惜一伙儿,都是萧家军的人了。 “我是……” 他刚说出两个字,昏暗中就已经有几个人“噌”的蹿上来,一下把他按倒在地,身体重重的与石板地面狠狠一撞,让他瞬间一阵窒息,于是“柳子衿”这三个字,便被卡在嗓子眼里吐不出来了。 “把他的嘴塞住。”上官燕冷冷道。 于是一团破布瞬间被塞到柳子衿嘴里。 他用力挣扎,却是屁用没有。 想要施展魂眼之术,却发现按着自己的几个人没有一个跟自己对视。 怒力抬头想要迷惑一下上官燕,却被人一把将头给按了下去:“老实点,别乱动!” 柳子衿恨得牙痒痒,上官燕,有你的,你给老子等着,老子要不把你按在地上摩擦,以后跟你姓! “上官姑娘,这人是谁?他不是跟您一起进来的么?为什么要把他拿下?”按着柳子衿头的狱卒问上官燕。 上官燕道:“一个无耻的负心汉,你们把他给我绑起来,吊到房顶上去!” “负……负心汉?”那人念叨着这三个字,明显吸了一口凉气。 完全没想到,这个瘦瘦弱弱的家伙,居然是一个敢玩弄上官燕感情而且对她始乱终弃的疯子……真的是找死啊! 敢有胆和上官燕谈感情就算 了,居然还敢抛弃她…… 那人不停摇头,吩咐手下:“把他双手双脚绑起来,吊到吊环上去。” 柳子衿被从地上提起来,双手被剪到背后,被人用麻绳很麻利的绑起来,双脚则是被用铁链捆了起来。 柳子衿看向上官燕,却见她不知为何,慢慢转过身去。 他又看向其他几人,发现都是体形剽悍胡须浓密的中年汉子,和其中一人对视时,只见他双目精光炽盛,眼睛透着凶狠凌厉,一看就是修为高深性格剽悍之人。 他刚想向对方施展魂眼之术,对方就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把他的头拍得低了下去:“看什么看?再看眼珠子给你剜出来!” 柳子衿咬牙切齿,再度抬头,结果又被一巴掌拍下去。 “你还敢看?” 柳子衿再抬头。 再被一巴掌拍下去。 接连被拍了几下之后,脑袋嗡嗡响,头晕眼花,于是他只好服输。 自己神魂修为还是不太强,要不然对视瞬间,就能让对方产生幻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还要对视个几秒,像酝酿情绪一般调动魂力,才能施展出魂术……要不然,哪里会被人这样欺负? 若是直接神魂出壳施展魂术,又好像有点不至于……且先看看上官燕究竟意欲何为吧。 “你不是要看老子么?还看啊,还看啊,还看啊!”那人非常嚣张的道,“娘的,连上官姑娘的感情都敢玩弄,你是真他娘的不知死活啊!” 柳子衿听了这话,瞬间抬起头,震惊的看向那人,然后又被那人一巴掌把头拍下去:“操,还真是个硬气的主儿,还敢抬头。” “他是杜若惜的负心汉,不是我的!”上官燕在那边生气的解释。 那人道:“哎?杜若惜?这家伙跟杜若惜……那他也是萧家军的人了?” “你不用管他是什么人,我让你做什么你做什么就是了!” “是是是……那我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上官燕恶狠狠道:“把他衣服给我扒了!” 章265 也不是什么都没有 柳子衿听了这话,震惊的抬头,上官燕不会真要把自己给阄了吧? 那汉子同样满脸震惊,不过仍然没忘了一巴掌把柳子衿脑袋拍下去,然后转过身,小心翼翼道:“那个,上官姑娘……你让我打他抽他,我都能理解,可您让我扒他衣服……我能问下为什么吗?” 上官燕道:“让你扒你就扒!” 那汉子有些犹豫的建议:“要不要换间安静封闭点的牢房?在这里,不太好吧。” 此时这里是一个放置各种刑具的空旷场所,应该是专门审讯犯人的地方。牢房还在后面,一间一间,有的是用铁栏围着,还有的就是一扇石门,上面割一个小小的窗口。 上官燕想了想,柳子衿好歹是天生佛子,自己虽然气他吓唬自己致使自己和他有了那样暧昧羞人的接触,但他的面子还是要顾及到的…… 于是便点头:“那就把他找间牢房绑起来……顺便把他眼睛也蒙起来吧,省得以后他报复你们。” 那汉子骂骂咧咧道:“这小兔崽子敢报复我们?我打得他站在他妈面前他妈都认不出他。” 不过话虽这么说,但还是吩咐手下把柳子衿的眼睛蒙了起来,随后就把他重新换到一间密闭的牢房去了。 这间牢房应该很久没住人了,虽然有霉味潮味,但是没有其他古怪的味道,比外面好闻多了。 “你让其他人先出去吧。”上官燕道。 那汉子点点头,把其他人赶出去,然后把石门紧闭。房间里瞬间变得安静起来。 上官燕跟在外面一样,仍旧背过身去,把脸对着石门,不看柳子衿。 那汉子搓搓手,然后咽了口唾沫,问:“上官姑娘,现在就……把这人的衣服扒了么?” 上官燕声音没有丝毫感情:“扒。” 那汉子用古怪的眼神看了一下柳子衿,又看了一眼上官燕的背影,心里有点嘀咕,这上官姑娘到底要干什么啊,她跟这小子,到底是什么关系?她明明说这家伙是杜若惜的负心汉,可是却让自己等人把这人绑起来,还要扒他的衣服……这关系实在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啊。 自己刚才对这家伙,是不是有些太无礼了? 等下是不是应该温柔一些? 着这些,他走到柳子衿跟前,伸手就将柳子衿腰带拉开。 随后,就把柳子衿衣服给扒了。 因为柳子衿双手双脚都被绑缚的原因,衣服没能完全脱下来,上衣只是向两边敞着,裤子则是在踝间挂着。 那汉子看了看,感觉这个高度,做某些事情好像有些不方便,于是又把柳子衿放下来一些,让他双脚能够站在地面上。 随后,转身用复杂的语调道:“上官姑娘,这人的衣服,已经全给扒了,接下来,他就交给您处置了。小的……就先撤了。” 上官燕道:“我说让你撤了么?” 那人瞪大眼睛:“小的……难道也要待在这里?” 上官燕问道:“废话,你不待在这里,要待去哪里?” 那人眼睛已经瞪得如铜铃一般,素闻江湖中人,狂放不羁,如今看来,果然不假,和别的女人的男人私通不避着人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连做那种事情,都要让人在旁边看着……太疯狂了吧? 不过,他可不敢待在这里,他怕事情一完,就要命丧黄泉。 于是他哀求道:“上官姑娘,小的上有老下有小,您就饶了小的吧。” “你在胡说些什么东西,怎么搞得好像我要把你杀了一样?” “上官姑娘,小的嘴特别紧。今天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您就让我出去吧。而且小的在这里,您玩起来也不尽兴不是,我出去,还能在外面给您把着点门,省得别人打扰您……” “放肆!”上官燕忍不住勃然大怒,“你在乱说什么,信不信我现在就宰了你?!” “现在宰跟等会儿宰没区别啊?能不能不宰啊?”那人快哭了。 上官燕暴怒:“我让你扒他衣服,是让你搜他的身的,不是要做什么乱七八遭的事情,再敢这样瞎想我,我立刻让你全家老小给你陪葬!” “呃……搜身?”那人脸上立刻布满一脸懵逼的尴尬,随后,讪讪笑起来,“那个,哈哈,那个,我就说,上官姑娘怎么可能……哈,哈哈,那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上官姑娘也知道,我是个粗俗之人,那个,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上官燕又羞又怒,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赶紧道:“你刚才扒他衣服, 有见他身上有一只花蜘蛛么?” “花蜘蛛?没有啊。”那汉子道。 “确定没有?”上官燕问。 那汉子仔细把柳子衿的衣服搜了一遍,然后道:“确定没有。” 上官燕咬着嘴唇,一发狠,道:“把他裤子也脱下来看看!” “呃……上官姑娘,他的裤子,我刚刚就给脱下来了。” “什么?!”上官燕顿时一惊,瞬间就有夺路而逃的感觉。 那人尴尬道:“小的刚才以为……所以就……不过那什么,他裤子里面,也没有花蜘蛛。什么都没有。不对,也不是什么都没有,有一个,那什么,上官姑娘懂的……” 我懂你个大头鬼!上官燕心中大叫。 同时,心乱如麻。 一想到柳子衿现在赤身**对着自己,一种羞耻感就立刻充满全身。 虽然她刚才也下令让那人把柳子衿裤子脱了,但一想到之前这么久柳子衿就在以那种状态对着自己,心里就特别发慌。 不过……无所谓了……本来就要扒下来的…… 这么安慰自己,好歹镇定一些。 但一想到那人扒柳子衿裤子是为了方便自己……就又有些羞怒起来…… 这家伙,机灵的有些太不是地方了吧? 但现在让她疑惑的是,柳子衿衣服都被扒光了,为什么还是没有见到那只花蜘蛛呢? 不会,刚才就已经跑出来了吧? 她赶紧道:“你看看,那只花蜘蛛有没有在房间里!” 那人仔细搜寻一下,然后道:“没有,别说花蜘蛛,连灰蜘蛛都没有一只。” “不可能,你再仔细找一下。” 那人仔细又找了一下,然后道:“真的没有。” 上官燕怒道:“怎么可能没有,你到底有没有仔细找!” 那人快哭了:“上官姑娘,真的没有……这牢房就这么大,他身上也就那么块儿地方,要是真有拳头大小的花蜘蛛,我不可能看不到的。” 上官燕道:“你把他嘴里的布拿出来。” “是。”那人立刻把柳子衿嘴里的布拿了出来。 章266 有本事你就动刀 柳子衿立刻张口大骂:“上官燕,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居然敢这么对我,你看我等下怎么收拾你!” 那汉子听见这话,立刻就恼了:“你小子,敢对上官姑娘这么无礼,信不信我现在就大嘴巴抽你?” “我是柳子衿!半步墨师,一品大柱国,天生佛子!你今天跟着这疯娘们儿一起欺辱我,你那一家老小,就等着倒大霉吧!” 那人听了这话,却是丝毫不惧,反而还大笑起来:“柳子衿?哈哈,你当我刘老三是傻的啊?你要是柳子衿,我还是顾清让呢!” “我是不是柳子衿,你问下上官女侠就知道了。”柳子衿咬牙切齿道。 上官燕忍不住捂额……刘老三,你为什么要把名字说出来呢? “上官姑娘,这人居然说他是柳子衿,哈哈,他是不是疯了,哈哈哈……” 上官燕不说话,保持沉默。 于是刘老三笑着笑着,慢慢安静下来。 看了上官燕背影半晌,刘老三忽然悲愤喊:“上官姑娘,您这跟杀了小人,有何区别啊!小人上有老下有小……” “我保管你没事,更别说你的上老下小。别聒噪了,把他衣服穿上,然后你就先出去吧。”上官燕道。 刘老三嘴唇哆嗦:“上官姑娘,你把我害惨了啊。” “我说了我保你无事!”上官燕忽然提高音量道。 刘老三瞬间安静下去。 最后默默给一脸铁青的柳子衿把衣服穿好,然后又默默的走了出去。 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到上官燕身上了。 “那只蜘蛛呢?”上官燕转过身,问柳子衿。 柳子衿道:“你是不是疯了,让人这么对我?” “你觉得之前的事情,一点都没所谓是不是?”上官燕问。 “我没说没所谓,只是也没到这种地步吧?” “若你不是柳子衿,就凭刚才的事情,我直接就把你杀了。”上官燕恶狠狠道。 刚才车厢中的闹剧,对于男方来说,或许不仅觉得没所谓,而且还会暗爽。而柳子衿也确实是这种感觉。 但对于上官燕来说,可不是这样。 即使没有所谓的跟某个人一同仗剑江湖的虚妄梦想,刚才那种程度的被占偏宜,无论柳子衿开始的时候是不是就是那种目的,以上官燕的性格,以以往做事的风格,也早已经直接一刀把他给宰了。 或许有些过分,但对于某些天之骄 女来说,自己是半分偏宜都不能让人占到的。 江湖中人,大多都很有性格,无数故事中,一些江湖女子性格更是极端到过分。被人摸下手,甚至被人看到脸,都要把人杀了。上官燕即使没有过分到那种程度,但是以刚才被占偏宜的程度,直接动手杀人,也是毫不需要犹豫的。 江湖中有放荡到让世人震惊的女子,就也有贞洁到让世人震惊的姑娘,而不管是放荡的还是贞洁的,江湖女子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性。那就是只要自己喜欢,一个人和三个男人睡都没关系,但只要自己不喜欢,敢多看一眼,都要杀之而后快。 而这一切,都与江湖本身的特性息息相关。 一言不合,刀剑相向,稍有不快,动手杀人。 这在江湖都是极常见的事情。 而这,也是江湖和世俗最大的不同。 混江湖,讲究的就是一个快义恩仇。 更何况,上官燕本就是那种凌厉冷酷的风格。 在江湖中,因为有人言语上对她放肆,或者油腻的提出想要与她一夜欢情的人,死在她剑下的,并不在少数。 而她现在,仅仅只是把柳子衿绑起来,扒了他的衣服,要找那只蜘蛛,顺带让他稍稍吃上一些苦头而已……对她自己来说,这已经是极为仁慈极为给面子了。 而柳子衿居然觉得这还很过分。 她心中无比不满。特别是,柳子衿居然觉得车厢里的事情,没至于闹到这种程度……他把自己当什么人了,他又把他自己当什么人了? “在马车里还不是你自己跳到我身上来的?” “那还不是被你养的蜘蛛吓的?” “谁知道你会怕蜘蛛啊?” “……”上官燕一时语塞,居然无言以对。 “今天的事情,咱们算是结下梁子了。”柳子衿道。 堂堂天生佛子,被人吊起来扒衣服搜身……这算哪门子事儿? “那只花蜘蛛呢?”上官燕问。 “在我身上,有本事来搜。”柳子衿道。 上官燕冷冷道:“那只蜘蛛到底在哪?” “我说了在我身上……你要干吗?!”柳子衿感觉胯下一凉,有一个锐利的东西顶在那里。 上官燕的刀落在了马车上,但是她身上还有一把匕首。 江湖中人,还有一个特性,那就是万事,都会做两手准备。 “再不说,别怪我不客气。”上官燕道。 柳子衿发狠道:“有本 事你就动刀!” “嘶啦”一声…… 上官燕催动元气,匕首上的罡气禁制被意念启动,暴烈的罡气直接把柳子衿的裤裆都给撕裂…… “那只蜘蛛不是我养的,它在马车上的时候就已经从车窗跑了!”柳子衿赶紧道。 他算是见识上官燕这疯女人的神经刀了,她万一真把自己给阄了,那真是说什么都晚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丈夫能屈能伸,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柳子衿现在只能认怂。 “又想骗我?”上官燕冷冷问。 柳子衿道:“你刀都放到那了,我敢骗你么?而且我又不是五毒教的,没事儿养蜘蛛做什么?我有病啊?” 上官燕不知道五毒教是什么门派,不过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只蜘蛛,居然不是柳子衿养的。 “你居然敢骗我!”上官燕眼睛都气红了。 这家伙一直都在戏耍自己! “我要是不骗你,在马车上你不定对我怎么样呢。” “可是就因为你骗我,让我清白之身都……” “你别瞎说,咱们就只是搂抱了一下,其他可什么都没干!” “你觉得那只是简单的搂抱一下么?”上官燕咬牙切齿的问。 柳子衿道:“顶多就是……搂抱的时候,你是骑在……” “你还敢说!” “可是那没什么的吧。咱们之前可还是朋友来着……” “你居然觉得那没什么?!你把我上官燕当成什么人了!” “那你说你到底要怎么样?!”柳子衿有点不耐烦了。 “今天的事情,先到此为止。以后的帐要怎么算,咱们再走着看,但是不准伤害别的人。”上官燕道。 柳子衿一愣,随后道:“求情有你这样求的么?” “我不是在求情。”上官燕微微动了动手里的匕首道。 柳子衿咬牙道:“好,那刘老三,我就当没见过他。不过既然如此,他那份帐,也要算到你头上了。” “有那本事,你就尽管放马过来。到时候万一再栽在我手里,可不要后悔。” “这句话应该我对你说。” “那咱们就走着瞧。”上官燕用匕首割断柳子衿手上连着房顶吊环的麻绳,再用刀罡斩断铁链,然后道,“说好了,不准伤害其他的人。” 柳子衿摘下眼罩,生气的看着她,魂眼之术发动,同时单掌推出。 章267 幻像,幻觉,实感 上官燕立刻看到一根巨木瞬间出现,然后狠狠撞击在自己的头上。 神魂被迷惑,将真实撞击感传达给身体,上官燕顿时头痛剧烈,甚至整个人都向后飞去,然后狠狠撞在墙壁上,接着摔落地面,直接晕了过去。 而柳子衿也瞬间坐在地上,感觉头晕目眩。 以他的神魂修为,用魂眼观想幻像迷惑对手,是不怎么耗费魂力的,但是刚才巨木撞击,让上官燕自己飞出去晕倒,已经不是幻像,而是幻觉。 在道藏之中,幻像和幻觉,虽然同属幻术,但其实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幻像,只是简单让人看到本来不存在的东西。 幻觉,则是让人因为幻像,而产生真实的感觉。 前者,是对方神魂被迷惑,从而迷惑了眼睛,而后者,则是让对方神魂被迷惑,从而迷惑身体的神经。 当时的痛苦真实呈现在身体上,但实际上不会受到任何的伤害。 这是魂眼所能使用的最高级别的魂术,也是柳子衿目前勉强能够使用的最高级别的魂术。 也是道藏之中魂修对非魂修者最普遍使用的一种幻术。 一是方便,二是不具备太大的破坏性,不会致使非魂修者神魂受伤,无法修复,从而有性命之忧。也算是魂修的一种道德修养吧。 柳子衿也可以神魂出壳,对上官燕进行迷惑,那样没有**的束缚,可以省却许多穿透**隔膜而浪费的魂念。 但是那样施展出的幻术,威力同样因为隔膜减少,而变得更强,因为对方神魂的弱小,原本等级并不高的魂术,可能会产生与本身不符的高等级魂术的威力。 例如,幻像会升级为幻觉,而幻觉,会升级为实感…… 也就是到时候上官燕的神魂可能会直接被巨木撞击到,从而受到严重的伤害。 神魂本就是半实半虚的物质,而神魂观想出来的幻像,也并不全是虚无的东西,而是与神魂一般,半虚半实,介于虚实之间。当它不与神魂接触时,例如,眼前出现一根巨木,但是没有撞击神魂,神魂不会受到伤害,但是当巨木撞击到神魂,如果幻想巨木者神魂修为远远强于被撞击者,就会产生真实的伤害。 幻像是一种光线类的物质,而光线,也是有其质量的。或者说是运动质量。 神魂所观想出来的幻像,静止时,不具备质量,但运动时, 便有一定的运动质量。 这种运动质量会产生一种力,在道藏中,叫做幻像威力。拥有幻像威力的幻术,便被叫作幻觉。 根据使用魂术者的神魂修为高低,同一种幻像,观想出来会有不同的幻像威力。 同样,因为被迷幻者神魂强弱,同一种幻像,也会让其感受到强弱有别的幻像威力。 这个幻像威力计算起来比较复杂,道藏之中也没有精确的计算方式,但有一个定律,是所有魂修者都认同也确实存在的。 那就是魂修在神魂出壳时所使用的幻术比起魂眼所使用的幻术,会对普通人以及相对应修为略低或者相差不多的武修产生比当前所用魂术更高级别的效果。 这个相对应修为略低或者相差不多的武修,参照修为是魂修者自己的神魂修为。 例如,柳子衿现在是魂修第四境日游境,而上官燕是武修第五境运气境,一个四境,一个五境,这个就叫相对应相为相差不多。而武道四境三境二境一境,就叫相对应修为略低。 虽然魂修和武修完全是两码事,同境界之间战力也无法并列比较,但通过一些规律,还是能总结出一些定律的。 也就是说,柳子衿在神魂出壳的情况下,对上官燕使用幻像之术,那么这个幻像之术的威力,会比以魂眼的方式施展出来威力更大,基本等同于幻觉级别。但因为幻像不与神魂直接接触,所以虽然威力增加,但其实没有特别的意义。因为幻像若是静止的,基本运动质量为零,威力再增加,不具备运动质量,威力仍然为零,只是在理论上威力增加了而已,不具备实际作用。 但幻觉就不一样了,神魂出壳时使用幻觉,威力增加,便变为实感。就像运动的巨木,以魂眼观想,只是让上官燕产生幻觉,而以神魂观想,形成巨木的光影的基础光子,在道藏中又被称为幻像粒子的东西,会比之前相对增大,从而造成运动质量也就是幻像威力增大,然后对对方神魂造成真实伤害。 这种情况下,幻像威力的增大,不是因为运动速度的增快,而是因为基础幻像粒子的增大。 上官燕不是魂修者,虽说是天才少女,但毕竟年龄还小,只是二步一境运气境中期,以柳子衿日游境的修为,再结合道藏中总结的经验,他神魂出壳时使用幻觉之术,百分之百会对上官燕神魂造成实质的伤害。 那种伤害,对于一个魂修,只 要有足够的时间,便可以修复,但对于一个武修来说,那种伤害几乎是无法修复的。 要不然,刚才柳子衿随时可以神魂出壳,对她进行观想。 刚才那个刘老三,和另外几个狱卒,或许境界在二步二境左右,神魂出壳使用幻觉之术,也不会对他们神魂造成伤害,不过当时不知道上官燕具体要做什么,所以那样做倒也没有必要。 刚才上官燕命令刘老三扒自己衣服时,他倒是用了。 刘老三以为他扒掉了柳子衿的衣服,实际上并没有。 无论扒,还是穿,都不过是柳子衿神魂出壳对他施展的幻觉之术而已。 柳子衿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一个满脸胡须的粗犷汉子生生扒掉自己的衣服而什么都不做呢? 对于真气境以上修为的武修施展幻觉,倒是不会让幻觉之术的幻像威力增加,以至量变达到质变,变成实际威力。 但是如果对上官燕那样,她就肯定要受到伤害了。 但是用魂眼之术施展幻觉级别的魂术,对柳子衿来说稍微有些累,毕竟他也不过才是日游境级别的魂修而已,要知道与之相对应的武修级别,才是练骨境,连气海都没开,还不算真正的武修,只能算是一个武者呢。 这样的境界,以魂眼这种普遍用来使用幻像的方式去施展神魂出壳后才普遍使用的幻觉之术,没有副作用是不可能的。一瞬间大量魂力的爆发使用,让他头晕目眩。日游境的神魂,还存不了多少魂力,相对应的,能承受的瞬间魂力使用量也有限,刚才的用量,已经算是柳子衿当前修为等级魂眼瞬间魂力使用量的上限了。 毕竟他才达到日游境没几天。 稍微休息一下之后,柳子衿从地上站起来,把上官燕抱到牢房里的石床上,然后坐在床边,犹豫着要怎么惩罚她一下。 虽然自己没有真正的被男人扒光衣服,但还是很生气,很耻辱啊。 特别是刚才上官燕用刀罡撕裂自己的裤裆……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若不是当时怕神魂出壳使用幻觉之术都来不及,外加眼睛被蒙着不能用魂眼施展幻觉,他才不会把真话说出来呢。 不过孙婆婆在哪里,她当时为什么没有出手……还是觉得上官燕不会动手?亦或者,她没有跟过来? 不过现在这些都无所谓了,现在是报复的时候。 章268 我真要动刀了 报复,报复,报复! 可是…… 怎么报复呢? 打一顿?不解气啊。 把她衣服扒光,或者干脆把她…… 要真是要报复到那个程度,还不如把人直接给杀了,何必非要用那种无耻的手段呢? 但是如果什么都不做,心里又实在气得慌。 刚才这臭娘们,可是要把自己给阄了的。 如果刚才自己不答应她放过刘老三,说不定她真的会动手的啊…… 江湖女子,最是喜怒无常,像那木婉清,被人看到样貌,要么嫁人,要么杀人,更何况上官燕刚才因为被自己吓唬,那样暧昧的骑在了自己的腰间?何况她本身似乎也是那种极为刚烈并且一言不合就杀人的江湖侠女,这种情况下,肯定是想杀了自己的。 毕竟,她肯定不会选择嫁给自己的。 不过,或许忌惮自己的身份,也或许是因为两人之前确实有点朋友的感觉,所以没有直接杀了自己,而是把自己绑起来,要把花蜘蛛搜出来。当然,说不定,之后还要再把自己阄了也有可能…… 虽然今天的事情,两个人都有责任,但这娘们儿这样做,也太不讲情面了。 也太心狠手辣了。 朋友以后是做不成了,只能做仇人了。 既然反正都是仇人,无耻一点,那就无耻一点吧。 柳子衿伸手便要扒上官燕衣服,但随后还是纠结着放弃了。 这种事情,真的干不来啊。 万一,她本来就没有阄自己的打算,只是简单想找出那只花蜘蛛呢。 万一,她刚才用刀威胁自己,只是想让自己放了刘老三,而并没打算真的要阄了自己呢? 但是,这种把别人往好处想的行为,是不是有点圣母呢? 这种因为对方是女人,就如此心慈手软的行为,会不会被人鄙视呢? 可是,就算自己是这样的人,又有谁知道呢? 但是,就算别人不知道,自己也瞧不起这样的自己啊。 而且,不做点什么,终究意难平啊。 想了很久,柳子衿一拍脑门,灵光一现,想出一个点子,解决自己的纠结。 他神魂出壳,直接钻入上官燕脑中,与她的神魂接触,然后建造了一个梦境。 梦境重现刚才的情形。 柳子衿手脚皆缚,双手上的绳子还系在牢房房顶的吊环上。 上官燕则是手持匕首,正用罡气把柳子衿的裤子撕裂。 在刚才,柳子衿直接认怂了,但是在梦境中,柳子衿却是闭口不言,一言不发。 这样显得比较硬气,最重要的是,如果还要设置对话,太消耗魂力了。 上官燕见柳子衿一言不发,银牙暗咬:“你还不说?” 柳子衿仍旧不说话。 “再不说,这刀可真就下去了!” 柳子衿仍旧是嘴唇紧闭。 “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柳子衿还是不说话。 “你……好,花蜘蛛在哪,我不问了,你这种守护宠物的心情,我也勉强能理解。但是,别的事情你得答应我,只要答应我,我就放过你。” 柳子衿仍旧不说话。 上官燕气得浑身颤抖,但随后还是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刚才的事情,都是因为我胡闹,和那几名狱卒无关,你只要答应我不伤害他们,我就放了你。” 柳子衿还是不说话。 “你若不答应,我现在就把你阄了,然后远走高飞,就算逃不了,被抓到了,割掉的东西,也长不回来了。你考虑清楚,到底答应还是不答应。” 柳子衿自然还是不说话。 “你当真丝毫不惧么?”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动手么?这世间之事,还真没有我上官燕不敢做的!” “你是哑巴了么?快说话!” “我真要动刀了!” “我真要动刀了!” “你……”上官燕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其他原因,眼圈居然都红了。 但是,她还是没把柳子衿怎么样,而是直接把柳子衿的绳索和铁链斩断,然后摘下柳子衿的眼罩,把匕首递给他:“今日之事,是我考虑不周,祸及了无辜的人。我的愚蠢和不冷静造成的后果,不应该别人来承担。我现在把自己交给你处置,你不要伤害其他人。反正杀也好剐也好,都随你的便。如果想做别的……也随你。” 这话说出来,柳子衿着实震惊了一番。 在他心里,上官燕可不是这么容易屈服的人。但随后想想,这也符合她的性格。 毕竟是侠女嘛,怎么会愿意因为自己的错,让别人受伤害? 不过最后那一句,什么想做别的,也随便你,倒有些让人哭笑不得。 但一细想,又让柳子衿有些肃然起敬。 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保全别人而已。 像上官燕这种性格的姑娘,大多都很刚烈,肯定宁愿死也不愿意让人玷污自己,可是现在她连这种话都说出来,可见保全别人的心愿多么强烈。 虽然那几个狱卒本来也是被她连累的,但她能做到这个程度,柳子衿仍然很动容。 有些高贵的甚至是基本的品质,说起来似乎应该人人具备,但事实上,那些东西,其实是人人都不具备的。 要不然,也不会有人说出“善良的人不是行善的人而是不作恶的人”这么低要求的话来了。 不过,也不怎么震惊也就是了,这才是上官燕,而且,她的品质肯定远不止这些。 多好的姑娘啊,就是有点冲动…… 不过,江湖侠女嘛,倒也能理解。 罢了罢了……既然你本来也无心对我怎样,只是想给别人求情,那我便…… 正想着,忽听上官燕忽然有些情绪的大声道:“还愣着干什么?为什么不动手?反正你是天生佛子,你是半步墨师,你是大柱国,你想对人怎样就能对人怎样,想拿蜘蛛吓别人就拿蜘蛛吓别人,想猥亵别人就猥亵别人,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要是一冲动把你绑起来,最后还得乖乖束手就擒,任你杀任你剐,你这么厉害,还犹豫什么,反正无论把我怎么样,我都拿你没办法。怎么,是嫌本姑娘长得太丑,看不上眼,还是觉得本姑娘身上有很多刀疤,所以没有兴趣?如果那样的话,我任你提条件,让我做什么事情都可以,反正你是天生佛子,我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女子,还不是随便任你调遣驱使……” 柳子衿听着狂汗。 自己被她绑起来,又是让人扒衣服,又是威胁要阄自己的,怎么到最后,反倒是她觉得受欺负了觉得委屈了啊…… 有没有天理了? 最让他觉得无语的是,当初他初进青云学院,上官燕来学院找他,他当时嘲讽她,说她“指不定满身刀疤”的话,她居然现在还记得……而且明显一直怀恨在心…… 好歹是个女汉子,怎么跟个娘们儿一样这么能记仇啊!这么一点破事儿,都能记到现在。 也是醉了。 章269 大好事 柳子衿没有再沉默,而是直接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虽然他想要的答案,差不多已经有了,但还是想让上官燕直接说出来。 “你把我绑起来,原本的目的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把那只恶心的花蜘蛛杀掉,然后再把你阄了,除了这些,还能是什么?” “把那只花蜘蛛杀掉,或许确实是你原本就想做的。不过把我阄了,应该不会吧?我总觉得你不至于对我做那么残忍的事情吧?咱俩关系,我觉得还可以啊。” “呵,少自恋了,咱俩的关系,从来就没好过,不对,是咱们俩从来就没什么关系。以前跟你闯王府,也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就算是别人,我也会帮的,可不是因为那是你的事情,所以我才帮的。而且,与其说是帮你,还不如说是帮韩昭雪……”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我很寒心,我一寒心,就想杀人……所以,你没阄我的打算的是吧?就只是想杀那只蜘蛛,顶多再吓唬我一下。仅此而已,是吧?” “我为什么要对你那么仁慈,你又不是什么好人,以本姑娘的性子,阄了你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明知道这样说自己会很生气,还这样说,真是又没脑子,又嘴硬啊。 真麻烦。 梦境转换。 上官燕站在大牢外,上官云飞站在她的身前,无比焦急生气的问道:“燕儿,你到底在干什么?!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简直太胡闹了!我就你这一个女儿,你做了这样的事情,这南陆哪里还能容你……” “不是,爹,我做什么了?” “你做什么了?你刚刚在牢里把天生佛子给阄了,你居然还问我你做什么了?” 上官燕听闻此言,脸色唰的变的苍白。 随后,转身便往大牢里奔。 等在一间牢房看到身下全身是血的柳子衿时,瞬间愣在那里不动了。 柳子衿用幽怨的眼神看着她:“上官燕,你可真狠啊。” 台词矫情的让柳子衿想抽自己大嘴巴。 上官燕看着他的眼神,却是失魂落魄,双眼无神,无意识的摇头:“不是我,不是我,不可能,不可能……我没想过要……没想过要……怎么会这样……我只是想吓唬你一下……没想过要……” 柳子衿神魂归壳,心意瞬间通畅。 就说嘛,这娘们没那么心狠手辣,看来自己的感觉没有错,两人的关系……或许还没到朋友的程度,但肯定在往那个 方向发展嘛。 谁说小人和女子不可教也的?这不是很孺子可教嘛! 不过,虽然不需要很严厉的惩罚她,但小小的惩罚,还是不可免却的。 嗯,她想吓唬自己,那自己也吓唬她一下。 “婆婆。”他朝四周看看,然后犹豫着喊了一声。 刚喊完,头顶立刻渗进一道光,房顶上,整块的水泥板被切开一块,此时那块被切成水泥砖的东西牢牢吸附在一只枯枝般的手掌上被掀开,孙婆婆的脸露出来,用复杂的表情看着他:“以佛子的无上神通,早已不需要老身,如今又唤老身,所谓何事?” 刚才柳子衿单掌轻推,都没碰到上官燕,她就直接飞出去晕倒,而且连元气波动都没有,太奇怪了。孙婆婆虽然不知道这是何等本事,但也知道柳子衿远没想象的那样弱。 毕竟是天生佛子啊……就算不能修炼,果然也有超凡脱俗之处。或许是罗汉暗授的佛家神通,她是这样猜测的。 柳子衿原本不敢肯定孙婆婆真在暗处藏着,毕竟这里无处可藏,而且说实话他在这里也不应该有什么危险,孙婆婆不必费劲跟过来。最重要的是,刚才上官燕拿刀威胁自己时,她没有出手。所以本来以为她没来的,没想到来了,并且还直接把房顶的水泥板悄无声息切了一大块。 这时候就有些庆幸自己刚刚为了以防万一而轻轻推出那一掌所作的掩饰了…… 虽然推掌与不推掌都显得惊世骇俗,但推下掌,好歹显得不至于那么玄乎…… 不对…… 在推掌之事前,自己就已经对刘老三使用过幻术了。 当时刘老三以为扒了自己的衣服,事实上只是他的幻觉。 当时,孙婆婆就应该已经很惊诧了。 或许,这也是后来她没有出手的原因…… 她已经发现自己不同寻常了。 照这样说,推掌与不推掌,也没什么区别了…… 不过,婆婆也有可能觉得刘老三跟自己一起在演戏……虽然有很多疑点,但有可能她确实会这么想…… 这样的话,那个推掌,倒还是有意义的。 不过,不想这么多了……头疼。 让孙婆婆自己胡思乱想去吧,反正自己什么都不说就是了。 不过想必她也不会问。 所以,不必纠结了。正事要紧。 “婆婆,有件事想要您帮忙。” “什么事?” “您下来,我跟您说。 …… …… 牢房外,刘老三不停徘徊。 心中恐惧、惊惶、后悔,还有对上官燕的一点气恼。 房间里现在什么情形,他也不知道。 只觉得上官燕实在太大胆了,在江湖混久了,忘了规矩,也忘了一切顾忌……唉,招惹了佛子,她自身都难保,又怎么能保住自己呢? 自己那一家老小啊…… 也不知道悲痛着煎熬了多久,牢房门突然被打开,但是出来的,却是柳子衿。 刘老三偷偷往牢房里瞄了一眼,没看到上官燕。 “帮我找副笔墨纸砚来。”柳子衿道。 刘老三见他脸上平静,没有任何对自己不满的情绪,也没有杀意或者恼恨,心中稍稍宁定一些。 对,他是天生佛子,心怀慈悲,怎会随意杀人呢?或许,自己还可以拯救一下。 于是,他忙不迭的去找了文房四宝过来,柳子衿接过,还很客气的说了声多谢,随后就把石门关上。 刘老三站在门外,心内百感交集。 自己,到底能不能逃过这一劫呢? 同时他又疑惑柳子衿要文房四宝做什么。 上官姑娘和他……到底在牢房里干什么? 而堂堂天生佛子,怎么又是忽然成了杜若惜的负心汉的呢? 刘老三当狱卒这么多年,第一次这么大功率的消耗脑力,所以很快头就晕得不行,忍不住一屁股坐到地上,抽出腰间的银管烟枪抽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柳子衿推开石门,走了出来,笑着将文房四宝还给他,然后道:“带我去见杜若惜……哦,对了,上官姑娘累了,想睡一会儿,不要让人打扰她,明白么?” 刘老三听着这话,本来就已经乱成麻的脑袋,一下变得更乱了。 上官姑娘累了?想睡一会儿? 刚才精神还那么好,要扒了男人衣服找蜘蛛什么的,这怎么突然间就累了,直接要睡觉了呢? 这不对啊,这不明明就是……那样那样之后的反应么…… 嘶,这天生佛子,到底是谁的负心汉啊? 这佛子和上官姑娘,到底什么关系啊? 乱乱乱,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乱? 不过,乱不乱的,跟自己没关系。越乱越好。 至少,如果佛子和上官姑娘是那种关系,那自己和一家老小,就有救了。 大好事,大好事。 章270 郎心似钢铁 巡备司大牢很安静。 这里关押的都是重刑犯,秋后处斩的占大多数。 而现在距离秋天结束,也就只剩一个月左右。 这些将死之人无论生前多么邪恶,多么狂暴,多么凶残,多么狡诈,在将死与必然将死之际,都感受到生命将逝的悲苦。 每个人都很忧郁,消沉,透过铁栅栏,能看到他们死寂的脸。 柳子衿由刘老三带领,走过寂静长廊,牢中的犯人听到脚步声,大多连头都不抬。偶有抬头看他们一眼者,眼中也没有什么光彩。到处透着一股墓底黑暗般的死气。 走过男牢,便到了女牢,在这里,倒偶能听到抽泣声,但大多人与男犯一样,都安静无比。 刘老三一直走到女牢的尽头,才停下脚步,这里的几间牢房,都是石门铸就,上面开一小窗。柳子衿透过小窗,看到杜若惜无比安静的坐在铺着草席的石床上。 脸上没有那种将死的消沉和绝望,而是非常平静,她听到脚步声,感受到被人注视的目光,于是缓缓抬起头看过来,当看到窗口处露出的是柳子衿的脸时,双眼之中顿时展现出神采,并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 柳子衿实在不理解,她为何要这样激动。 刘老三从腰间拿下一大串钥匙,把石门打开之后,道:“佛子请便,小的就在外面守着,若有事,喊一声便可。” 柳子衿点点头:“有劳。”然后推门而入。 刘老三在外面将石门关上,然后便靠在旁边墙壁上,耳朵竖起听里面的动静。 杜若惜毕竟是反贼,万一她暴起伤人,那可非常糟糕。要是佛子死在这里,他的小命也别想要了。 柳子衿推开石门走进房间,才看到在房间的角落里,还站着一个小丫头,她看着柳子衿,眼中却是仇恨的光芒。 柳子衿且不管她,直接问杜若惜:“你要见我,所为何事?当今这情形,我不觉得我们见面,还能改变什么。” “小女子没想改变什么,只是……将死之前,有桩心愿,不了结,实心有不甘。故此才冒昧托上官姑娘请公子前来,想要让公子帮小女子了了这桩心愿。”杜若惜道,“原本没抱希望,却没想到公子真的来了。单为这个,小女子便要感激不尽。” “咱们既不是朋友,也不是熟人,并且还站在相对的立场。就算你有未了的心愿,也不该请我帮忙。所以……你是脑子进水了么?”柳子衿问。 旁边丫头大怒:“你怎么说话呢?!” 杜若惜伸手制止她,然后苦笑道:“小女子也知这件事情实在冒昧,但,这件事情,只有公子能够帮的上忙,故此,小女子便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公子是天生佛子,有悲悯之心。小女子眼下将死,希望公子微施佛心,帮小女子一帮。若有来世,定当犬马相报。” “若有来世……这承诺的期限倒够久的。不过既然来都来了,那我权且听听,杜姑娘想让我帮的到底是什么忙。” “小女子……想见宁公子一面。” “宁公子?” “宁采臣,宁公子……”杜若惜眼中微微涌上一些羞意,还有丝丝遗憾。 柳子衿怔了片刻,随后道:“我记得我上次说过,他是一个和尚。你就算见他,也没什么用。” 杜若惜道:“他不是一般的和尚……而且无论有用没用, 小女子都想见他一面。这是我如今唯一难以放下的事情,恳求佛子帮小女子一帮。” 柳子衿道:“这个忙我帮不了,也不会帮。” “为什么?”杜若惜失望而沮丧的问。 “带一个和尚见一个女子,这实在太不像话。而且我还是佛子,这种事情,无论如何也不会做的。”柳子衿道。 旁边丫头不满的问:“为什么佛子可以见女子,和尚就不可以。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杜若惜斥道:“入画,不得对佛子无礼。” 入画“哼”了一声,忍着没再说话。 “她还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公子千万不要跟她一般见识。”杜若惜可怜巴巴道。 柳子衿道:“你的事情,我帮不了,若是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公子……真的,不能帮么?”杜若惜眼圈泛红,里面隐隐含泪。 柳子衿实在不能理解:“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和尚,连是美是丑,是胖是瘦,是老是少都不知道,仅仅因为几首诗词,便如此牵肠挂肚,芳心私许,杜姑娘,你这是不是有点……太……太随意了?” “或许是我太寂寞了吧。”杜若惜道,“看似身处一片欢乐的风尘地,每天唱和的都是风花雪月,实则暗地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到来的刀光剑影……我一直以为自己早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也自负自己能在这样的生活里如意随心,现在才发现,那一切都是假的。我只适合当一个相夫教子的普通女子,而不适合掺和到世间一切纷乱的事情里去。但是命不由人,回头无路。我以前一直以为选择是一件事情的开始,现在才知道,选择是一切事情的结束……” 柳子衿不想听她感叹这些,直接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运,你的命运便是如此,既然无力改变,那就无奈接受吧。” 说完,转身便要走。 刘老三在外面听着房里的说话声,忍不住感叹,他娘的,佛子就是佛子,在这么漂亮的女人面前,都能这么冷漠无情,厉害,要是自己可做不到,真他娘的,这就是佛子跟凡人的区别啊。 不过,听起来,佛子不是杜若惜的负心汉啊…… 那看来,他确是上官姑娘的负心汉了…… 于是心里已然又安定上几分。 “公子……”杜若惜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你不愿带他来见我,但能帮我带样东西给他么?” 柳子衿重新转身看向她:“什么东西?” 杜若惜从怀中掏出一方折叠起来的靛青色手帕,双手捧着递给柳子衿:“一方手帕。万望……万望公子,千万不要拒绝。” 柳子衿看到手帕上绣的还有字迹,但不知道是什么。 不过看着杜若惜眼中泪水泛涌,几欲溢出,实在忍不住叹了口气:“对一个素未谋面从不相识之人动如此深情,真不知姑娘是勇敢感性还是愚蠢冲动。” “公子……是答应帮小女子这个忙了?”杜若惜泪珠挂上晶莹的喜意。 柳子衿道:“我不敢确定他是否会收。毕竟这是女子送的东西。” “他收与不收,已经不重要。只要……他知道就行。”杜若惜道。 柳子衿伸手接过手帕:“一定送到。” 杜若惜眼泪立刻涌下,随后用颤抖的声音道:“多谢公子。大恩大德, 来世必报。” “举手之劳。”柳子衿说完,转身离开。 当刘老三把石门重新锁上,杜若惜开始坐在石床之上痛泣。 有悲伤,有欢喜,有期盼,似乎也有……释然。 柳子衿走出巡备司大牢,向楚小六道:“上官姑娘还有些事情,估计要等会儿才能出来,你再在这里等她一会儿吧,我先走了。” 楚小六道:“恭送佛子。” 柳子衿忍不住笑了一声,然后从上官云飞那抢了辆马车坐了上去。 一时心情颇为复杂。 过了良久,从怀中掏出那方手帕。 靛青色,素雅,深重,布料上佳,纹理漂亮,还有着淡淡香气。 盯着这方手帕看了一会儿,柳子衿开口道:“杜姑娘……宁采臣那家伙……是个剽窃犯啊……你这倾心倾的……很冤啊。” 一边摇头,一边将手帕展开。 这才发现,柔软的手帕里,还有一根细细的绣花针,针眼之上,还连着一条黑色丝线,线的另一端,连着手帕上一个正好绣完的字。 那是一个“愿”字,线的那端,便连在“心”字底的最后一点上。 杜若惜绣的是一首词。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 戛然而止,针未断线仍连。 但是“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这十个字,却永远没有机会再续上了。 宁采臣写的词,无意间却正是杜若惜的心。 不知为何,一时之间,柳子衿有些动容,感叹唏嘘,第一次在这个世界,在一些不相干的人身上,发现一些鲜活生动的东西。 自打来到这个世界,大多数人的命运,他都是毫不关心的。 也从未去想过,别人的人生,别人的命运,别人的生活,别人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样的。 而现在,他有些忍不住的去想,杜若惜的人生是什么样的,她在十年前的那件震惊南北两陆的萧家案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又在之后,经历了怎样的漂泊与危险,最后,又是如何以柔弱女儿身,带着一颗坚如铁的心,在明知有可能一去不复返的情况下,一双绣花鞋,跨过雄伟城门,迎着界光或顶着大雨,重新走进建康城。 又或者,那是一个无晴无雨无风的天气也有可能。 总之,她回来了。 她不再是之前的那个她,而是成为了红袖招第一魁首,艳名满京城,红袖勾人心。 每一天,都有各种贵人登门,要与她喝茶、聊天,要听她弹琴,要在她面前炫耀自己的勇武与才华。 但是她内心之中,却藏着些唯有寥寥数人知道的心事,和无人知道的心绪。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 反贼杜若惜,那个惯于演戏、暗藏玄机、甚至曾经对他发出过威胁的女子,原来是这样一个女子。 在车厢中盯着手帕上最后一个字,沉默半晌,柳子衿重新叠起,针线也和先前一样,一并裹在里面。 随后放入怀里。 她是在绣这些字的时候被抓的吧? 可惜,妾心如皎月,郎心似钢铁。 “宁采臣那和尚太无情,我也没办法啊。”他闭上眼感叹道。 章271 墨味 皇宫是一国规矩最严的地方,所以平时都非常安静。而今天的皇宫,不止安静,甚至有些寂静,一种压抑的感觉,充斥每个角落。 刘义隆退位,长乐公主登基,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情。皇宫里那些宫女太监,心中都无比惶恐。 女人当皇帝,前所未闻,天下百姓,还有那些权势人物,肯定都非常不满。 萧家军已经造反在先,其他人这时揭竿而起,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而无论哪一支反军打进京城,杀入皇宫,肯定都要大开杀戒。那种时候,除了皇宫里的主人,他们这些人,就是最首当其冲的倒霉蛋。 真正的人心惶惶。 最重要的是他们根本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命运,接下来的日子里,势必都要在提心吊胆中度过。 而这场风波中最重要的人物,长乐公主,心情也并不比那些太监宫女要安定到哪里去。 若不是刘义隆和诸葛虎都一副天下英雄皆为土狗的自负睥睨之势,外加王介甫平静且坚定的表情和眼神,她更是不知道要慌成什么样子。 眼下,几人正坐在御书房里,和三位诚惶诚恐的禁军统领在谈话。 刘义隆已经退位,御书房的主位便交给了长乐公主来坐。这次对谈,也是以她为首。 这种情形是第一次,长乐公主有些不太习惯,三位禁军统领也时不时看坐在一旁的刘义隆一眼,还是下意识观察他的神情颜色。 宫里忽然换了新主人,大家都要适应一下。 往常与京里那些大官见面时,长乐公主都格外镇定,今日以新帝身份会见大臣,却不知为何无比发慌。 但她只能强装镇定,然后缓缓向三人问:“你们是如何知道杜若惜是反贼的?” 赵观景恭敬但又有些激动,同时,又有些心虚的答道:“因为昨日夜里,有罗汉入梦告之!故此,我三人才知杜若惜居然是萧家军派入京城的奸细。” 这话自然是谎话,但真话肯定不能讲,不过杜若惜肯定会将他们三人供出,到时候就要看公主到底信任谁了。不过,依他们三人所想,既然罗汉都亲自入梦,那他们就算是上天钦定的佛子支持者了。公主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因此肯定会选择信任他们的。 听到罗汉入梦,旁边几人全部都非常震惊。 “罗汉入梦?赵统领,此话是真是假?”长乐公主也很震惊的问。更多的,当然还是不相信。 赵观景言辞诚恳,又无比骄傲的道:“此事千真万确。公主……陛下不信,待我将梦中情形,详加向陛下道来。” 长乐公主道:“你说。” 于是,赵观景将梦中情形,毫无差错的叙述了一遍。 “……臣今日上午闻听陛下登基,并且得到佛子支持,才知罗汉特意在昨夜入梦,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计划。本来臣还怀疑梦境是否属实,当时便觉得,那必是青龙罗汉真身无疑了。于是,不再犹豫,立刻叫上陈统领秦统领,一起将反贼杜若惜捉拿,关进大牢。而杜若惜也没有反抗,默认了自己就是反贼的事实。这种种事情,都证明罗汉入梦,不是臣随便做的一个梦,而是青龙罗汉为了指示臣与世人,特意布下的梦境啊。” 长乐公主几人相互对视一眼,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到惊讶之色。 同时,还有激动和兴奋。 而长乐公主惶恐的心,也因此事,彻底宁定下来。 上天罗汉入梦,亲自道出杜若惜真实身份,更点明柳子衿确是真的天生佛子,并且这个梦,还是在自己要登基前的夜晚,忽然降临。星辰界佛宗是什么意思,已经不言自明。 那就是他们和柳子衿一样,都选择支持她当这个新天子。 甚至,可能柳子衿选择支持她,就是因为受了星辰界的指示。 本来还觉得自己一个女人,接手大宋江山,有些荒唐,如今,却觉得名正言顺,底气十足。 “你们三人……很好,非常好,特别好……而且抓住了反贼杜若惜,更是大功一件。赏,要重重的赏。”长乐公主道。 不过接下来却发了愁,该怎么赏呢? 刘义隆道:“三位统领功劳极大,赏赐之事需仔细商议,我建议让他们先回去等侯。” 长乐公主点头:“正是,那三位统领……” “陛下,臣有一事相求。”赵观景忽然道。 长乐公主道:“赵统领请说。” 赵观景道:“臣……想要一个封号。” “封号?什么封号?将、相、王、侯?” 赵观景急忙摇头:“不敢,只要一个虚号。” “什么虚号?”长乐公主问。 “唔……就是……如来佛祖妙相菩萨青龙罗汉指定拥护天生佛子特派使者大宋国建康城城守司统领大将军……这个虚号。” 长乐公主:“……,准了。” 赵观景激动的叩头谢恩:“谢陛下。” 陈晴朗和秦宣宾在一旁看着他,满眼的羡慕。 待三人退下,刘义隆看着长乐公主,带着慈祥的笑意问:“现在有信心了么?” 长乐公主使劲点头:“有了。” 诸葛虎满面笑容:“这下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王介甫则是道:“恭喜陛下。” 长乐公主一心向佛,如今得星辰界佛宗支持,真是欢喜无限。 她道:“这下我是真……” “朕。”刘义隆提醒道。 长乐公主讪讪的笑笑,然后道:“这下朕……是真相信柳子衿就是天生佛子了。想想之前对他还多有不敬,应该特意摆一桌宴席,好好道歉来着。” “不止道歉,还有酬谢,我看今天晚上就可以,顺便把今天新提拔上来的那些百官也一并邀了,做个百官宴。”刘义隆道。 长乐公主问:“将军和参知意下如何?” 诸葛虎和王介甫都点头,道:“可以。” 于是长乐公主道:“那就这么定了。我……朕这就着人去请柳……去请佛子。” 就在这时,赵观景却去而复返。 将他召进御书房后,长乐公主问道:“赵统领去而复返,所为何事?” 赵观景严肃道:“佛子住在春风坊,只怕不太安全。这世间可不是所有武修,都在心中信仰敬畏佛宗的。何况很多人为了利益,更是什么疯狂的事情都做的出来。因此,臣建议,将佛子接进宫来,严密保护起来,以防出现什么意外。” 在确定柳子衿就是真的天生佛子的情况下,对他的安全无论如何慎重,长乐公主都不觉得有问题。 于是当下便商议,应该让柳子衿住哪座宫殿好。 …… …… 柳子衿回到春风坊时,韩昭雪和周曼殊正在后院一边聊天一边等他。 见他回来,韩昭雪立刻问道:“杜若惜见你,到底要干什么?” 周曼殊也一脸好奇的看着他。 柳子衿道:“她想让我帮忙带一个人去见她。” “她让上官燕帮忙带你去见他,然后又让你帮忙带另外一个人去见她……这不是多此一举么?”韩昭雪奇怪的道。 柳子衿道:“因为那个人只有我知道是谁。” “什么意思?”韩昭雪不解。 柳子衿耸肩:“她想见宁采臣。” “……”韩昭雪表情变得无比古怪。 周曼殊道:“宁采臣?就是那个……兰若寺那个?” 说着看了一眼韩昭雪。 不知道这个人到底该不该当着柳子衿的面谈论,毕竟那人忽然出现,就是因为给韩昭雪写情诗。 韩昭雪道:“不用忌讳,宁采臣就在咱们跟前站着呢。” 周曼殊不觉微张嘴巴,一双大眼睛不敢置信看着柳子衿。 “子衿……是宁采臣?什么情况?” “等会儿跟你细说。”韩昭雪道,随后转头看向柳子衿,“现在需要搞清楚的是,杜若惜为什么要见宁采臣?为什么又知道你知道宁采臣是谁?这里面很多疑点啊。” 柳子衿道:“那个,杜若惜欣赏宁采臣的才华,所以……想见他一面。至于为什么知道我知道宁采臣是谁……是因为我曾在她面前胡诌说宁采臣是万佛寺一个和尚… …结果她信以为真了。” “入了大牢,不求别人帮别的忙,而是不嫌麻烦的,通过两个人,要见一个人的面……这真的只是单纯欣赏那位宁大公子的才华?”韩昭雪问柳子衿。 柳子衿道:“我觉得是。” “是你个大头鬼!”韩昭雪嗔怒,“你真是越来越厉害了,面都不露都能让女人倾心,这以后谁还看得住你啊?” “杜若惜知道你就是宁采臣是什么反应?”周曼殊问。 柳子衿道:“我没告诉她我是宁采臣啊,我就说我不会带一个和尚去见一个女人,把她拒绝了。” “真是无情啊。”韩昭雪有点高兴,莫名又有点感伤,“杜若惜还真是有点可怜……将死之际,别说见自己倾心的人一面,连自己喜欢的人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周曼殊道:“面倒是见了,可惜她自己不知道那就是她想见的人。” 韩昭雪一听这话更伤感了,用一双眼睛幽怨瞪着柳子衿:“你还不如告诉她你就是宁采臣呢。真是个害人精。” “我也不想的……”柳子衿尴尬道。 “上官姑娘呢?她……没跟着一起过来?”周曼殊有些心虚的问。 柳子衿道:“放心,没来。” …… …… 巡备司大牢,上官燕悠悠醒来。 看到自己身处一间牢房,一时有些恍惚。 但随即,便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伸手去摸头,没有伤口,连肿块都没有,并且一点都不疼,好像压根没有被巨木撞过一样。 可是之前被撞时,明明疼得不行,仿佛要死一样。 但是,那根巨木是如何出现的? 如此密闭的房间里,怎么会突然出现一根悬空的巨木? 她从床上站起来,四下察看。 什么痕迹都没有。 不可能有巨木忽然出现。 不合常理。 而且,柳子衿呢? 他去哪里了? 自己在这昏睡了多久? 上官燕推开石门走出去,就见刘老三正靠着墙蹲在走廊里抽烟。 见到她出来,刘老三立刻站起来在墙上摔了摔烟枪,然后道:“上官姑娘,你醒了?” “你一直守在外面?”上官燕问。 刘老三点头:“佛子说您要睡一会儿,不要让人打扰您,所以我就一直在外面守着了。” “柳子衿去哪里了?”上官燕皱眉问。 刘老三道:“他去见了杜若惜,然后就离开了。差不多……已经有一个多钟头了。” “我居然睡了这么久……”上官燕揉揉脑袋,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怎么回事儿,那巨木从何而来,为何只撞了自己,却没有撞柳子衿? “那家伙从房间出来……有说什么吗?”上官燕问。 刘老三摇头:“没有。就只说您要睡觉,让别人不要打扰您。” 上官燕皱起眉头,自己明明是被巨木撞晕的,他为什么说自己是睡觉? 太奇怪了。 疑点重重,上官燕感觉里面有什么蹊跷,那根巨木,还有柳子衿,都有问题。 她刚准备抬脚离开,去找柳子衿问个明白,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柳子衿和杜若惜说了什么,你知道么?” “杜若惜想让佛子帮忙带宁采臣来见他,佛子说宁采臣是个和尚,他不愿意带一个和尚来见一个女人,所以拒绝了。” “宁采臣?兰若寺宁采臣?”上官燕问道。 刘老三点头:“应该是。” “真不是负心汉啊……”上官燕嘀咕道。 刘老三没有接话。 上官燕看了他一眼,道:“今日之事,不要外传。” “小的明白。” 上官燕点点头,快步离开。 走出大牢时,一阵清风吹来。 一阵淡淡墨味,忽然传入鼻间。 她没有在意,看到楚小六等在外面,直接上了马车,道:“去春风坊。” 章272 字迹 春风坊丝乐再响。 乐公公领着一支豪华的仪仗队,抬着一座极为宽大的敞篷轿子,来到了春风坊。 路上无数的人看热闹,议论纷纷,都道这是新天子派人来接佛子进宫的。 今日早朝上发生的事情,如今已经传遍整个京城。 佛子于昨日傍晚闯太上宗幻境大阵的事情,也已经人尽皆知。 京城百姓已然深信不疑,柳子衿就是真正的天生佛子。 本来对于长乐公主登基的事情,京城百姓应该大多持反对意见的,但是因为柳子衿天生佛子身份坐实,不少人倒都心甘情愿认同了这事儿。不过,持反对意见和观望态度的,仍然不在少数。 但是对公主登基持反对意见,可不等于对佛子也持反对意见。 两百多年过去,如今的百姓们早已经不知道宗为何物,他们从小就在武道、佛宗的熏陶下长大,心中全是五步生莲,佛宗禅谛这些东西,对于佛宗的佛祖菩萨罗汉,打心底里尊重敬仰。 不过,由于北陆是佛宗诞生壮大的地方,高手如云,高僧济济,并且每百年,都会有一个天生佛子出现。而南陆向佛两百多年,高手虽然已经渐渐有一些,高僧也出了几个,但天生佛子,却是一个都没有。 于这件事情,南陆百姓嘴上不说,心里却多少有些梗得慌,并且因为这事,感觉比北陆百姓要低一头。 如今柳子衿天生佛子身份坐实,京城百姓无不欢欣鼓舞。终于觉得,南陆也终于被佛宗认可了。 虽然这个佛子的生平事迹说起来实在有点那个,但他们还是对这位南陆佛子充满了热切期盼,希望他能比北陆以往任何一位佛子都牛逼,把他们都给比下去。 在这种情况下,百姓们对柳子衿的热情与爱戴,是超乎想像的。 春风坊的街道巷子都不够宽,那座十六人抬的宽大轿子,便暂时停在了春风坊外。 百姓们站在周围,指着轿子开心的议论,即使有正事要做,也不愿离开,而是要看着佛子出来,对他顶礼膜拜。 上天看自己心诚,说不定就能让自家以后的日子好过一些。佛子若能记得自己,以后成佛,说不定也会略施一两分佛恩,那自己可就算发达了。 “进宫?”柳子衿听到乐公公来意,无比奇怪,“怎么忽然要我进宫里去住?我在这里不是住的挺好的么?” 乐公公道:“陛下担心佛子住在外面不安全,所以想把佛子接进宫去,方便保护。小的知道佛子身份尊贵,轻易不会敢有人对您不利。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佛子还是住在宫里比较好一些。而且,您不是跟西夏公主要订婚么,进宫去,也可以天天见到面,岂不是很好么?” 说着这话时,偷偷看了柳子衿身后的韩昭雪一眼。 佛子不是跟西夏公主两情相悦了么,这怎么还在跟韩昭雪纠缠,这要是传到西夏公主耳朵里……她好像也不敢把佛子怎么办 …… 当佛子真好。 “去吧。”韩昭雪道,“你虽然身份尊贵,但世上疯子可也不少。虽然你有人保护,但还是宫里更安全一些。” 柳子衿想了想,觉得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他自己倒是还好,但韩昭雪可是他的软肋,万一被人伤害,就说什么都晚了。 于是他道:“那我们收拾一下……” 乐公公道:“无需收拾什么,宫里都有。” “有些东西还是要收拾一下的。”柳子衿道。 乐公公道:“那小的在此等侯。” 进了后院,柳子衿向韩昭雪道:“你有什么要收拾的东西没?” 韩昭雪道:“我也进宫?” “那当然,你住在外面,同样危险。”柳子衿道。 韩昭雪道:“你与西夏公主订婚的事情,全天下人都知道了。根据他们的想法,我和你从此之后就没什么关系了。他们不会想着要对付我的。” “那也不耽搁你进宫。”柳子衿道。 “我要照顾重言。”韩昭雪道。 柳子衿道:“可以让他也进宫。” “天生佛子,拖家带口进宫,成何体统?传出去,对小婵也不好。”韩昭雪道。 柳子衿道:“如果为了帮别人,而致使自己不方便,那不如不帮。” “我只是觉得没必要这么折腾。”韩昭雪道。 “不折腾。”柳子衿道。 韩昭雪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不是这个样子。” 柳子衿道:“我说了算。” “我被人说什么无所谓,但我不想重言也被人说这说那。”韩昭雪坚持道。 柳子衿道:“你怎么一到这种关头,想法就这么别扭固执呢?” “我是韩家的家长,我对韩家有责任。” “你对韩家的责任就是可以让重言不吃苦却非要让他去吃苦?”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柳子衿还想再说什么,周曼殊劝道:“听小雪的吧。韩家就剩一个男人了,不能被人说成是处处依仗别人的窝囊废。” “那曼殊姐你帮我照顾一下他们。”柳子衿妥协了。 周曼殊故作成熟端庄中透着藏不住的羞嗔:“都是一家人,这种事情还要你特意提醒么?” “说的也是。”柳子衿道,随后无奈的看向韩昭雪,“我最讨厌不听话的女人了,以后有你苦头吃。” “等着你。”韩昭雪深情款款看着他道。 柳子衿叹口气,把书房里的东西随便收拾一下,然后便跟着乐公公离开了春风坊。 …… …… 上官燕坐在马车上,仍旧时不时闻到墨味。 她这时终于觉得有些奇怪了。 这股墨味是从大牢中走出时闻到的,所以肯定不是马车里的墨味,而是从自己身上发出。 可是自己身上怎么会有墨味呢? 她四下看看,没有发现。 但是衣衫晃动时,明显墨味更浓。 似乎是从衣衫里透出的。 可是在马车里,也不好解衣察看。 但是不搞清楚这墨味是怎么回事儿,又觉得不安稳。 这里离家里也不远,于是她立刻让楚小六改变路线,向上官府进发。 到了府上,她立刻回了自己闺房。 关好门窗,立刻解开腰间束绦,把外衫脱了扔到床上。 外衫一脱,墨味更浓了。 她眉头凝重把贴身的白色里衬也给脱下来,刚想给放到床上,忽然眼角一眯,看到在里衬的背部,有着明显的黑色字迹。 她心中一惊,赶紧把里衬展开。 一双妙目在字迹上一一览过,脸越来越红,眼睛里杀气也越来越重。一双手不住颤抖,几乎要把衣衫抓碎。 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回眸入抱总含情。 痛痛痛,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 试与更番纵,全没些儿缝,这回风味忒颠犯。 动动动,臀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 里衬背部,赫然便是这样一首淫诗。 上官燕双手紧攥着衣衫两角,浑身颤栗不止。 “柳子衿!” 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双手一撕,衣衫破裂,随手扔到地上,从墙上拿下一把刀,便要去把柳子衿给砍了。 虽然没有什么能证明这首诗是柳子衿写的,但是当时在大牢中,甚至在这世间,除了他,还有谁有这样的淫性……和才华。 但随后她又把刀放到桌子上,颤抖着将亵裤褪下,仔细检查,却没发现任何痕迹。 她又把肚兜脱掉,然后看到自己小腹,赫然还有字迹。 正。 圈圈叉叉。 工口。 一些完全不明白什么意思的奇怪东西。 除了字迹外,身上仍然什么痕迹都没有。 不过,没有痕迹,不能代表什么。 柳子衿都在自己腹部写字了,又怎么可能不做别的。 又或者说,他把自己衣服脱掉,又怎么可能只是写几个字这么简单? 而且衣服上那首诗,也已经完全表明他曾做过什么。 混蛋,该死,小人…… 上官燕带着无边恨意,洗了一个热水澡,字迹虽然洗掉,却总感觉有些东西永远洗不掉。 无尽的羞辱感,充斥身心。 那个无耻之徒不仅玷污了自己,居然还在自己身上和衣服上写字,以此来侮辱自己…… 上官燕已经怒火烧心。 她擦干身体,穿上一身纯黑的衣服,手握长刀,骑着一匹马,直奔春风坊。 若不把柳子衿碎尸万断,决难消心头之恨。 章273 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建康城很大,人又多,如果抬着轿子由外城入内城再入皇城,就算是是脚力了得的武修,也得花上半天功夫。 何况佛子既不是囚犯,也不是梵花盛会夺魁的“不灭星辰”,所以既不需要游街示众,也不需要炫耀荣誉,所以轿子直接从春风坊,一路来到冰马铁道站,然后交通工具由轿子,变成一辆皇家御用的雕龙刻凤的冰马列车。列车一路行到内城靠近皇城的地方,随后再由冰马列车,改乘十六人抬的大轿。 无论外城还是内城,百姓们都十分热情。 道路两边,甚至有不少人跪下膜拜。 大多数人眼中满眼虔诚,看着柳子衿,像看着下凡的天神。 柳子衿坐在轿子里,总感觉有点怪怪的,感觉自己成了一个天下无敌大骗子。 冒充天生佛子,这要是传到星辰界,会是什么后果? 柳子衿在万众瞩目万人敬仰的夹道欢迎中,忽然担忧起自己的未来。 不过木已成舟,却是再担心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只是,等到自己被拆穿那一天,如今这些对自己顶礼膜拜的人,恐怕会恨不得把自己撕碎了吞下肚去吧? 想想就不寒而栗。 希望星辰界不要太关注人间界。 要不然,自己可就真完蛋了。 一路担忧着,轿子已经过了护城河桥,来到皇城城门处。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铠甲鲜亮的中年汉子,忽然跳出来,双手合十,口中高呼:“在下如来佛祖妙相菩萨青龙罗汉指定拥护天生佛子特派使者大宋国建康城城守司统领大将军赵观景见过佛子!” 柳子衿被唬了一跳,一下从担忧未来中惊醒。 随后看着赵观景,哭笑不得。 这什么鬼称号……怎么想到的…… 随便鼓励慰勉了赵观景两句,轿子便穿过城门,进了皇城。 皇城,总的来说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皇宫,一部分是禁苑。 皇宫,是皇城的主要部分,由各种功能的宫殿建筑群构成,禁苑,是皇帝妃子们游玩赏乐的地方。 而皇宫,又分外朝与内廷。 外朝,基本上都是办公场所,例如每日早朝使用的太和殿,又称金鸾殿、参政殿,以及三省六部的官署所在,都在外朝。 而内廷,则是皇帝、妃子、皇子、公主居住的地方。内廷又分为前后两部分,前面部分,是皇帝居住的地方,后面一部分,则是妃子、皇子、公主居住的地方。 刘义隆之前是住在内廷前部分西侧的未央宫中,如今他退位,便决定住到内廷后部分去,也就是俗称的后宫区域。 长乐公主一直都没在后宫住,而是住在前廷,刘义隆为她特意建造的长乐宫中,与未央宫相对。按照礼制,是一朝太子应该居住的所在。 本朝没有太子,长乐公主住在那里,也一直没人说什么。如今再想,刘义隆建这长乐宫,却是早有深意在其中。 柳子衿要住在哪里,很快便商议出来。 天生佛子的身份,不亚于一国之君。正好刘义隆要住到后宫去,空出来的未央宫给柳子衿住,便再合适不过。 而且步鹿孤婵之前住在长乐宫的偏殿里,如今柳子衿住到未央宫,她可以搬到未央宫旁的偏殿中。方便沟通感情。 既然事情已经定下,刘义隆便着人开始收拾未央宫的东西,并且成功在柳子衿到来之前,将整个未央宫布置的禅意十足。 柳子衿进了宫,长乐公主几人都出来迎接。 诸葛虎还没有见过柳子衿,见了他不住上下打量。不过除了一般少年人身上看不到的淡然之外,他并没发现这位天生佛子有其他什么与别人不一样的地方。表面上看去,也就是一个普通的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年而已。 柳子衿也在打量诸葛虎,这位威震南北两陆的三国联军统帅,一眼看过去就是一个猛汉的样子,不过那部打理清洗的干净柔顺的胡须,倒让人感觉出他的讲究和细腻来。 听闻这位大元帅是日夜兼程从南极关而回,如今却一点风尘仆仆的样子都没有,明显是洗了澡,换了新衣服。一身宽松长袍穿在身上,显得无比轻松随意,但即使是常服装扮,也掩不住身上那股隐隐潜藏的威杀之气。 并且双眼睥睨间,充满自负,让人不容置疑他的威猛与剽悍。 “诸葛将军,这位就是佛子。佛子,这是南极关那位诸葛元帅,此次特意为了朝堂之事,从南极关日夜而回。”长乐公主分别向两人介绍对方。 柳子衿讶异了一下,长乐公主说话的腔调与以往不同,显得成熟稳重许多,当然,她向来就成熟稳重,只是屡屡被他气得不能保持那种气质而已。不过如今除了成熟稳重,语调中明显还含有对他的真诚的尊敬。 难道是因为自己昨天傍晚闯过幻境大阵的原因? “鄙人诸葛虎,见过佛子。”诸葛虎双手合十,向柳子衿行礼。 柳子衿道:“早闻诸葛将军之名,如今见面,果然不同凡响。” 诸葛虎道:“不敢。” 长乐公主向柳子衿道:“佛子,你的寝宫已经收拾好了,要不要现在去看下?” 她这种腔调,虽然显得很礼貌,但柳子衿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不过,倒也总不能要求人家对自己不礼貌吧? 何况,长乐公主如今当了皇帝,以后人前人后,只怕都不会 轻易暴露自己的情绪,将会一直保持这种稳重端庄,成为一个真正的女皇。 不知为何,倒是挺唏嘘的。 内廷外人不方便进,于是接下来就由长乐公主领柳子衿去看他的寝宫,诸葛虎和王介甫留在前朝,与刘义隆一起到御书房商议事情。 内廷之中,和前朝一样,宫殿也都异常宏伟壮阔,只是一些细节方面,更温馨一些。 一迈入云门,一身蓝裙的步鹿孤婵便出现在视野之中。 笑意盈盈,配上稚嫩脸庞,清澈眼神,显得天真无邪,优雅而又可爱。 “小婵见过陛下、佛子。”她盈盈一礼道。 长乐公主笑道:“一个是你的长乐姐姐,一个是你的未来驸马,如此多礼,做给谁看?” “觉得好玩儿。”步鹿孤婵笑着道。 “以后佛子住进这里,你更有的玩儿了。”长乐公主道。 步鹿孤婵道:“那还得多谢陛下姐姐成全。” 抱着早晚都要守寡的准备挑一个天生佛子做驸马……还这么心甘情愿,真不知道叫人说什么好。 长乐公主忍不住道:“真不知道这么天真是好还是坏。不说废话了,先带你们去未央宫看看吧……对了,未央宫这名字,佛子觉得如何?如果不满意,就改一下。” “长乐未央,很好。”柳子衿道。 “既然佛子满意,那再好不过。” 随后,领着柳子衿,跟步鹿孤婵一起,向皇宫主道左侧走去。 …… …… 上官燕骑马疾驰,一路之上,不知惊了多少人。 待行到一半,忽然不耐烦起来。 这样骑下去,要骑到何时才能到外城? 杀柳子衿之心已经无比急迫,一刻也不想耽搁。 略一思索,便直接骑马向附近的冰马铁道站而去。 只是到了那里,却听许多人在谈论天生佛子进宫的事情。 她随便揪住一个人问:“柳子衿进宫了?” 那人点头:“对啊,宫里亲自来人接的,架势大得很呢,十六个人抬的轿子,嚯,那家伙……” 上官燕重新翻身上马,直接向皇城而去。 一路疾驰到皇城城门,被守卫禁军拦住。 “我要进宫。”上官燕直接道。 看到是上官常侍的女儿,守卫很客气的道:“请上官姑娘下马,卸刀。” 上官燕虽然怒火中烧,但也知道骑着马带着刀,是进不了皇宫的。 于是翻身下马,将长刀扔给守卫,随后直接往里闯。 “上官姑娘,等在下为您通报。”守卫道。 上官燕道:“天生佛子有急事召见,无需通报了。” 说完,便直接穿过守卫,向宫内而去。 上官燕是上官云飞的女儿,又是得佛子宣召,如今又非什么重要时刻,守卫想了想,于是就没有追上去将她拦住。 不过穿过文英殿武英殿等官员办事处,接近议政殿时,仍然被人拦住。 后面就是皇族人员办事居住的重地,可不会随便就让人闯进去。 上官燕知道闯不过去,就在那里,压抑着怒火,等人去通报。 此时柳子衿早已经参观完未央宫,长乐公主也已经去了御书房议事,只有他和步鹿孤婵,在未央宫里闲聊。 听到上官燕前来,步鹿孤婵立刻起身,道:“我有些累了,去偏殿休息了。” 柳子衿知道等下跟上官燕肯定还有的闹,就点点头让她去了,随后让来通报的太监把上官燕领进来。 那太监回到前朝,领上官燕来到内廷门口,随后便回到自己的岗位去了。 上官燕杀意汹涌,穿过云门,径向未央宫而去。 宫殿大开,宫门口也没什么人,上官燕想也不想,直接闯了进去。 原本正殿里同样装饰的很豪华,如今已经素雅许多,柳子衿站在殿中,负着手看着上官燕走进来。 上官燕毫不掩饰自己来意,一进殿,直接把门关上,随后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 “你这是什么意思?”柳子衿很惊讶的问。 “禽兽,敢对我做那种事情,受死吧!”说着,如一道黑色闪电般劈向柳子衿。 柳子衿赶紧躲到一根柱子后面,急道:“你在说什么东西?我对你做什么事情了?你是不是睡觉睡糊涂了啊?!” “少在这里装糊涂!给我受死!” 柳子衿大叫:“来人,救命!” 一道灰影忽然出现,如一只黑燕般跃飞而起的上官燕直接被重新摁回地面,手中匕首也被轻松夺去。 上官燕看着眼前的灰衣婆婆,怒道:“墨家游侠不是向来以侠义自居么?居然要护着这么一个淫贼?” 孙婆婆道:“他不是淫贼。” “他对我做了那种事情,还不是淫贼?”上官燕咬牙切齿道。 孙婆婆道:“他什么也没做。” “他怎么可能什么也没做?” “他确实什么也没做。” “你怎么能确定他什么都没做?” “因为我一直在看着。” 上官燕见她眼神笃定,不似说谎,立刻转头去看柳子衿,就见柳子衿眼中充满惊恐疑惑,同样不像是在假装。 陡然之间,心中开始动摇。 “你……真的没对我做什么?”上官燕道 柳子衿反问:“我能对你做什么?” “我昏倒之后……你都做了什么?”上官燕问。 “昏倒?你什么时候昏倒了?你不是说你累了想睡一会儿,然后就直接躺到床上睡觉了么?”柳子衿问。 上官燕道:“胡说,明明是有一根巨木突然出现撞向我,把我撞晕的,我怎么可能会在大牢里睡觉?” “巨木?婆婆,你当时有看到什么巨木么?”柳子衿问。 孙婆婆摇头:“没有。” “怎么可能?明明就是有一根巨木……” “你是不是当时太困出现幻觉了?那么密闭的牢房里,怎么可能突然出现一根巨木?而且巨木是哪里来的?为什么要撞你?莫名奇妙啊。”柳子衿道。 这也是上官燕从牢里出来时疑惑的事情,当时还想找柳子衿问个明白,只是后来因为墨味和字迹,把这事儿给忘了。 如今想起这事儿,同样疑惑的不行,本来以为是跟柳子衿有关,谁料他连巨木都没看到。 柳子衿的话,当然不值得信任,但是墨家游侠的话,却绝对值得相信。 因为墨家游侠向来是诚实、守信、侠肝义胆的代名词。 他们虽然保护墨者和墨师,但却绝不会帮墨者墨师做坏事,或者替他们做的坏事打掩护。 何况这位婆婆一看就是高手中的高手,一定更不屑那种事情,这样看来,那巨木,还有那字迹,都跟柳子衿无关了? 那巨木,当真是自己的幻觉不成? 可是,那字迹是怎么回事儿,那绝不是自己的幻觉。 一定有人对自己做过什么。 只是,那个人可能不是柳子衿而已。 一想及此,上官燕忽然脸色苍白,身体忍不住颤抖,非常恐惧。 “真……不是你做的?”她向柳子衿问。 柳子衿道:“我都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到底是谁对你做什么事了?你怎么这么愤怒,还把事情算到我头上?” 上官燕身子晃了两晃,直接晕了过去。 孙婆婆扶住她身子,道:“是不是有点过了?” 柳子衿凑上来,看着晕倒的上官燕,忍不住挠头:“直接吓晕了?不至于吧?” “到此为止。”孙婆婆道。 柳子衿道:“那她怎么办?” “你自己看着办。”孙婆婆直接把上官燕推向他,身子化作一道残影,然后就不见踪迹了。 柳子衿扶着晕倒的上官燕,一脸懵逼,本来是要吓吓她,但没想到能把她吓成这样啊…… 何况依上官燕那种性格,不至于直接被吓晕吧?而且即使要晕,在一开始也就晕了,不至于还有功夫来宫里杀自己,然后在这里再晕一回吧? 而且依上官燕的性格,在知道仇人不是自己之后,不应该立刻转身出宫,迅速找出新的仇人,然后把对方切巴切巴剁了才是正常的么? 直接被吓晕,什么鬼? 她是个女汉子,可不是个弱女子啊。 而且,在认为对她做那种事情的人是自己时,直接就杀意汹涌到宫里来杀自己,等到发现不是时,却直接晕倒…… 这对自己的针对之意也太明显了吧? 禽兽是别人,她就放水,是自己,她就一刻也不等便要杀人…… 真是生气啊。 柳子衿直接伸手就掐上官燕人中,报复之意极为明显。 上官燕立刻悠悠醒转,睁眼看到柳子衿,一把就把他推到一边。 柳子衿被推的直接坐在了地上,生气的道:“你有病啊,你晕倒我扶着你,你还这么对我!” “你为什么要把我自己一个人扔在牢房里。如果你在那里守着,我怎么可能会……怎么可能会被人……你这个混蛋!”上官燕咬牙切齿的看着他,心中仍然无比愤怒。 柳子衿无语了:“你有病吧?我要是对你做什么了你这么生气也就算了,我没对你做什么,你还这么生气……你这是想着法的要对我生气啊,故意针对我是吧?” “等我杀了那人,再来找你算帐。”上官燕咬牙道。 “别人对你做什么,你找我算什么帐?你这人真的很奇怪啊。”柳子衿道。 上官燕没再说什么,转身便要离开。 转身之时,柳子衿看到她眼睛中流下泪来。 原来她也会哭啊。 柳子衿道:“喂,你要去哪里?” “杀人。” “到底为什么?那人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上官燕停住脚步,沉默良久,道:“不用你管。” “总不至于有人瞎了眼,又或者饥不择食,趁你睡着的时候,把你给……那个那个了吧?”柳子衿道。 上官燕听到这话,转身揪住柳子衿衣领:“混蛋,你再说一遍?” 她眼中泪水不停流下,但却没有露出任何凄惶、绝望或者受伤可怜之类的神情,而是依旧要强的凶巴巴。 柳子衿看着她道:“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像你这么汉子的女人,不会有人对你做什么的。顶多也就是……在你衣服上写首诗什么的。” ------------------- 最近几章写的陷入自我怀疑之中…… 太烂了…… 自我反省改进去。 章274 主动开口 “总不至于有人瞎了眼,又或者饥不择食,趁你睡着的时候,把你给……那个那个了吧?” 柳子衿这句话说的简直混蛋至极,上官燕都不敢相信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 她觉得那件让她忍不住入宫杀人的事具体是什么事,不用细说,此时这里的三人也应该已经明白。在这种情况下,柳子衿居然说这样的话。上官燕那一瞬间,简直震惊不已,她听说过柳子衿很多混帐事,但真正跟他接触后,发现他这个人其实还是不错的。至少基本的做人的素质还是有的。 所以实在没想到他能说出这种话。 当即血都炸到脑子里去了。 但柳子衿之后的那句话,让她整个人都静了。 不是冷静,也不是安静,而是静止。 “顶多也就是……在你衣服上写首诗什么的。”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把狂暴的想要铁拳杀人的上官燕牢牢定在那里。 与此同时定住的,还有那颗在悬崖边摇摇欲坠的心。 之前的她心中凄惶、绝望、苍白,像风里被打碎的花,花一旦被从枝头吹落,便已经是一片没有生机的死物了。如今的她,虽仍是被打碎的花,但却未从枝头被吹下,虽然形状仍旧是残缺的,但却不再显那么凄惨和可怜。花枝托着她,让她仍然拥有生机。 “是你……还是你……就是你……对不对!”上官燕紧紧攥着他的衣领,声音沉闷而压抑。 柳子衿有一种莫名奇妙的感觉,那就是上官燕好像很希望自己回答是,如果自己回答不是,她肯定会特别失望。 并且再度回到之前那种凋零风吹雨打去的凄惶境地。 好奇怪的感觉…… 不过男人的感觉好像向来不怎么准。 “刚刚是不是都要被吓死了?哈哈哈。”柳子衿大笑。 上官燕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继续问:“到底是不是你,快说,到底是不是你!” 柳子衿道:“你现在能体验到我之前在牢房里的感觉了么?”吓死你。 上官燕一把将柳子衿摁到地上,骑到他身上挥拳就往他脸上打去。 柳子衿赶紧用双臂护住脸:“我操,你疯了,什么都没搞明白就打人!” 上官燕在他护脸的双臂上狠狠打了一拳,铁锤一般,让柳子衿双臂疼的几乎失去知觉。 上官燕用手把他两只双臂拉开摁在地上,俯身双眼凌厉的看着他:“快说,到底是不是你!” 她的刘海在眼前晃着,线条略似剑锋的五官,没有一丝女性的柔美,反而显出一种很潇洒凌厉的帅气。 在柳子衿认识的那么多姑娘中,上官燕是从长相和性格都最独一无二的,和其他的姑娘完全是两个型类,若是站到一起,绝对泾渭分明。 此时被她骑在身上,双臂被紧紧按在身体两侧的地上,一双眼睛无比凌厉的看着自己,柳子衿甚至忍不住有些异样的感觉…… 原来上官燕这种女汉子也有这么迷人的时候么? 不过自己现在这种心理状态,是不是略微有点不太正常? “快点说,到底是不是你!”他一直不说话,上官燕有点崩溃了。 柳子衿问:“你在江湖行走的时候,有没有一些少女跟你告白,说喜欢你想要和你……啊!轻点,疼,疼,疼疼疼……” 上官燕把他的胳膊拧了半圈,感觉要从肩膀上直接给他硬扯下来。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到底是不是你。”这几个字,简直就是从紧咬的牙齿逢里挤出来的。 一双眼睛,也凶狠到了极点。 “是不是我有什么关系?反正又没人对你做什么,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你赶紧把手松开……” “没人对我做什么,是什 么意思?”上官燕手不松,继续盯着他问。 柳子衿喊:“婆婆,救我。” 孙婆婆没有出现。 “再不把话说清楚,我就把你这条胳膊拽下来。” “不就在你衣服上写了首诗么,你至于么?!” “真的是你做的。”上官燕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你居然敢趁着我晕倒对我做那种事情……” “我说了!就在你衣服上写了首诗!其他什么都没干!”柳子衿疼得快崩溃了。 上官燕呵呵冷笑了一声:“就在衣服上写了首诗,其他什么都没干?现在说这些鬼话还有意义么?你做了什么,难道我看不到么?” “难道你之前是在装晕?”柳子衿惊讶的问。 上官燕手上再度用力,柳子衿“啊”的一声惨叫,身子顺着被拧方向使劲翻,奈何上官燕牢牢坐在他的身上,另一只手也被按着,想翻身都翻不了。 他疼得冷汗直冒,有点来气了:“再不松手,我就真生气了。” 上官燕听着这话,简直有些不敢相信:“你居然还有脸生气?你对我做了那种事情,居然还敢对我生气?” “就只准你让人把我绑起来扒我衣服,就不准我在你衣服上写几个字了?你也太霸道了吧?” “你是只在我衣服上写了几个字么?”上官燕冷冷的问。 柳子衿道:“你身上的字不是我写的。” “不是你写的,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字?”上官燕冷冷的问。杀气无限。 “我让别人帮忙写的。”柳子衿道。 上官燕一听这话,顿时愣住:“你……你让别人……在我身上写字……你……你……” 她的身体又颤抖起来,脸色重新变得苍白,似乎又变成一朵在风中被肆虐的残花。 柳子衿想趁她心境失守,把自己胳膊抽出来,结果却发现她握得仍然很紧,怎么都抽不出来。 上官燕察觉到他的动作,失神的双眼瞬间聚集,随后眼中泪水和怒火一起翻腾,滚滚杀气瞬间扑面而来:“柳子衿你这个混蛋,我今天一定要把你碎尸万断!” “我找的那个人是个女的。”柳子衿道。 “啊?”上官燕身上气势全消。 柳子衿道:“我说……我找的那个在你身上写字的人,是个女的。而且跟你一样,她脱你衣服时,我也是背过去的,什么都没看到。当然说实话,一个满身刀疤的姑娘,我其实也不怎么想看,那很容易毁了我对女人身体的美好想象。” 这话非常欠揍。 但上官燕却被激动和欢喜所包围。 但是有一件事需要确认。 “你真的没对我……做别的什么事情?” “你脱了衣服我都懒得看你一眼,你觉得我会对你做什么事情么?”柳子衿翻白眼道。 “混蛋!” 上官燕狠狠骂了他一句。 不过,心中的一切负面情绪,都消失不见了。 自己还是完璧之身,并且身体上的字是一个女人写的…… 这个世界太美好了。 “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柳子衿道,“我胳膊都快断了!” 上官燕没松手,而是问:“你以为……你没对我做那种事情,我就会放过你么?你想的也太好了吧?” “没想到原来你是这种女人?”柳子衿震惊的看着她,“那要不,你把我松开,我勉强对你做一下那种事情,那样总行了吧?” 上官燕当即把他的另外一只手臂也拧了半圈。 柳子衿再度发出惨叫,身体在双臂剧痛的情况下,肌肉紧紧的绷着,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上挺起,这样能减轻一点痛苦。 可惜上官燕坐的稳,他根本起不来。 彻底生气了。 “小花!” 他大喊一声。 于是上官燕看到,一只花蜘蛛,瞬间从柳子衿胸襟处飞速爬出。 “啊!” 她惊呼一声,赶紧松开柳子衿双臂,接下来就要站起来跑路。 但她屁股刚抬起来,柳子衿上半身就猛地挺起,然后手臂一伸,揽住她腰,身体一翻,便把她压在身下。 “混蛋,你要干什么?!”上官燕惊怒的看着他,伸手就去推他的肩膀。 “敢乱动,我就让小花爬到你身上。”柳子衿恶狠狠的道。 上官燕犹豫了一下,然后两只手腕就被柳子衿握住,跟她刚才对柳子衿做的那样,把她的双臂压在两边。 上官燕眼中寒芒乍现,立刻就要反擒拿。 但这时,她看到一只花蜘蛛吐着一根丝,在自己正上方的房梁上,忽上忽下,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要落下来。 上官燕脸色苍白,带着哭腔道:“你快把它弄走!” “刚才不是很厉害么?”柳子衿气乎乎的问。 上官燕道:“你不是说蜘蛛……” “骗你的,笨女人。” “可是在牢里……” “这只花蜘蛛可是南极关边界的异种,有灵性,而且动如闪电,你让他们把我拿下的时候,它就已经偷偷的溜到一边去了。而在牢里时,它就在刘老三背上趴着……刘老三又如何搜得到?” 一听到那只花蜘蛛就在刘老三背上,上官燕顿时头皮发麻。她的眼睛盯着房梁上的蜘蛛,想像着它忽然掉下来砸在自己脸上的情形…… “柳子衿,你赶紧把它弄走,要不然我连你带他一起杀了!”她受不了了。 “就算是曼殊姐,都拿它没办法,你以为你很厉害么?” 上官燕一听这话,心顿时凉了。 周曼殊是二步三境罡气境修为的武修,和她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连周曼殊都拿这只蜘蛛没办法,她就更加没办法了。 不过,周曼殊也对这只蜘蛛下过手么?莫非,柳子衿也曾这样,用这只蜘蛛吓唬戏耍过周曼殊? 但这些不重要了,现在也没时间想这些。 她一边惊恐的时不时看一眼梁上的蜘蛛,一边生气而急躁的问柳子衿:“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呵呵呵……” 说实话,柳子衿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 跟之前想着要如何惩罚上官燕一样,陷入一种很纠结的状态里。他翻身把上官燕压到身下时的心情是很狂暴的,身体里有强烈的冲动,这种冲动有可能促使他把上官燕干一顿,也有可能促使他把上官燕干一顿。 前一种干一顿,说实话下不去手,这伸着拳头往哪打啊。 后一种干一顿,同样下不去手,要是能下得去手,哪还用等到现在。 一时之间,无比沮丧,貌似除了吓唬一下整蛊一下,他拿这个女人完全没有办法。 上官燕见他只是看着自己,但是却不说要干什么,但是又那样呵呵呵的笑,而且骑在自己身上不动,真的是非常恐慌:“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不要乱来,要不然我有把握在那只蜘蛛没掉下来之前就把你杀掉!” “这话听着真是让人生气啊。你今天一天说的话和做的事情都很让人生气啊。”柳子衿超级来火的,“你居然还问我想干什么?这还用得着我想干什么吗?不应该你自己主动干点什么吗?例如,主动开口给我……对不对!” 上官燕圆瞪着双眼,又惊又怒又羞的看着他:“你……你……你居然……周曼殊是不是就是这样,被你用蜘蛛逼着给你那个的?” 最快更新无错,请访问手机请访问:. 章275 一笔勾销 “你说什么?”柳子衿一脸懵逼,“什么曼殊姐被逼着……你在说什么东西?” “就万佛寺……我看见的那个……” “上官燕!你是不是脑子有病!我让你主动给我开口道歉,你脑子里却瞎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柳子衿崩溃了。 上官燕:“……” 她忍不住将头扭到一边,臊得不行。 随后又忽然转头看着柳子衿:“不对,我凭什么要开口跟你道歉啊?是应该你跟我道歉才对吧?” “我凭什么要跟你道歉?”柳子衿问。 上官燕道:“你让人在我身上……差点被你蒙混过关,你居然在我衣服上写那种诗。我要杀……” “你还把我裤子割破了呢。”柳子衿道。 “那我不是为了不害到别人么?万一你找那刘老三的麻烦,我这罪过不是大了?” “那我没事为什么要找刘老三麻烦?”柳子衿问。“还不是因为……” 上官燕道:“那我为什么要让刘老三绑你,还不是因为……它么?”上官燕抬头看了眼房梁,然后道,“那家伙呢?” “我让它出去玩儿了。”柳子衿道,“在上面晃啊晃也挺烦的。” 上官燕深有同感:“要不是你在车厢上放这东西来吓我,我至于让人把你绑起来搜身么?而且……就因为你吓唬我,在车厢上……”然后,她愣住了,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骑在自己身上的柳子衿,似乎忽然间才发现,如今的场景,好像跟在车厢里没什么差别…… 而且似乎更过分…… “混蛋,你居然敢非礼我……” “是你先在骑在我身上的。”柳子衿提醒道。 上官燕张张嘴,道:“我……那还不是因为你太过分?居然故意制造那种假象吓我,让我以为……你给我起开!”她双手一用力,柳子衿就按不住她了,直接被推开,还差点摔倒。 上官燕从地上站起来,手忙脚乱整理褶皱的衣服,一张脸红红的,还不停喘着粗气,一双眼睛恼怒的看着柳子衿,里面冒着炽热的火焰。 先是在车厢上那样,然后又是刚才那样,而且因为生气,自己之前还直接骑到了他的身上…… 这一天的事情……简直让上官燕整个人都感觉有些不真实和混乱…… 最可怕的是,此时的愤怒,和车厢里相比时,弱了许多。 就好像练习战斗技艺时,做的那个脱敏训练一样,人本来会敏感的东西,经历的多了,也就没感觉了…… 她感觉自己现在跟柳子衿的身体接触,似乎就有点起到了脱敏训练的作用,半天来三次,而且全都是暧昧到极点的接触,并且后两次还都持续了那么长的时间……甚至中间一次是自己骑在柳子衿身上摁着他不让他起身…… 确实有点脱敏了。 不过仍然心乱如麻。 “我制造假像吓你,是因为你先拿刀吓唬我的,我在车厢里用蜘蛛吓你,是因为你先诬陷我的。归根究底,最开始还是你的错。”柳子衿道。 这话上官燕没法反驳,一开始确实是她误会了。 “我就算诬陷你,你也不能拿那种东西吓我吧……” “我就算拿那种东西吓你,你也不能让人把我吊起来搜身吧?” “你知道那种东西有多吓人么?” “你知道不搞清楚真相就言之凿凿对人下结论有多让人生气么?” “要说过分,也是你对我做的最过分。居然在我衣服上写那种首,还让人在我……在我身上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这简直就是在侮辱我……” “呵,搞得好像把我吊起来让一个男人把我衣服扒光不过分一样,难道这就不是侮辱了么?” “你……反正就是你最过分。你知道我回到家发现那些字时,有多崩溃么?”上官燕现在想起来,还气得牙痒痒。好在一切只是虚惊一场,搞得其他的事情其实都有些没那么计较了。 要不然换作以前……哪会在这跟人废话? “那你知道你拿把刀在我胯下晃来晃去还直接用罡气把我裤裆都给撕了的时候我有多崩溃么?别总觉得只有别人过分,你过分的时候,比别人可可恨多了。” 上官燕道:“那你什么意思?难道今天的事情还要一笔勾销不成?绝对不可能!” “呵,当然不可能一笔勾销,你还没道歉呢。”柳子衿道。 “你……”上官燕咬牙切齿,“你就非要找死是吧?” “有本事试试。”柳子衿道。 上官燕左右巡视,看不到蜘蛛,她色厉内荏道:“你等着,你那只臭蜘蛛,我早晚把它给剁了。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在我面前嚣张。” “这话要是让小花听见,它肯定非常不开心。”柳子衿道。 上官燕气乎乎的看着他,却不敢再说什么狠话。 “靠着一只蜘蛛吓唬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连一只蜘蛛都怕,又算什么江湖女侠?” “我可是帮你闯过武威王府的!” “你是帮韩昭雪。你之前自己说的。” “……韩昭雪和你是不是一家人?” “你帮了我一次,又诬陷了我一次,恩将仇抵,扯平了。” 上官燕道:“那也就是说,我诬陷你这件事,就当不存在了?” “是。”柳子衿道。 “既然我没诬陷过你,那今天这所有事情就不是起于我了,而是起于你。所以,你先拿蜘蛛吓我这事儿,咱们是不是得好好算一帐?”上官燕问。 柳子衿:“……”我操这什么逻辑。 “说吧,今天这事儿怎么算?”上官燕问。 “……”柳子衿有点窒息,过了半晌,道:“要不,让小花给你道个歉?” “我让它死。”上官燕恶狠狠道。 柳子衿道:“不行,我养了好多年了,跟亲人一样……” “它必须死。” “让我把小花杀了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有个条件。”柳子衿道。 上官燕道:“什么条件?” “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有话好好说,不准动不动就动手,或者让别人动手,能做到么?” “没问题,我本来也是个讲道理的人。”上官燕道。现在说什么都先答应着,等那只臭蜘蛛死了,哼哼。 柳子衿道:“你要是反悔,我就找人去南极关买几百只小花,然后夜里偷偷放到你房间里……” “决不反悔!”上官燕赶紧道。 柳子衿道:“那我这就把小花杀 了。小花,过来。” 上官燕眼中,一只花蜘蛛立刻快速的爬了过来。 柳子衿从地上捡起上官燕那只匕首,弯腰直接用刀尖扎进蜘蛛身体,蜘蛛瞬间化为一道蓝烟,消失不见。 上官燕瞪大着双眼,道:“居然这么神奇。” “南极关那边,向来极多神异之物,没什么可奇怪的。”柳子衿道。 上官燕道:“除了这只小花,你没别的什么奇怪的宠物了吧?” “没了。”柳子衿道。 上官燕顿时嘿嘿阴森的笑了起来:“那咱们接下来可以算帐了。” 柳子衿哀叹道:“刘老三啊刘老三,上有老下有小的刘老三……” 上官燕顿时愣住,然后气道:“你……你出尔反而……” “搞的好像你没有一样。”柳子衿冷笑一声道。 上官燕咬牙切齿:“好,有你的,你给我等着,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因为今天的所做所为而后悔。” “刘老三啊刘老三……” “好,今天的事情一笔勾销,以后谁都不再提及。”上官燕憋着火道。 柳子衿把匕首还给她:“你的刀。” “扎过蜘蛛的,我才不要。”上官燕嫌弃道。 柳子衿无所谓:“随你便。” “我们改日再见。”上官燕恶狠狠的道。 柳子衿点头:“改日见。” 上官燕站着没动。 “我还以为你要走了。”柳子衿道。 “我真的是自己睡着的?”上官燕问。 柳子衿点头:“当然。你不会真的以为你是被什么巨木给撞晕的吧?那怎么想也不可能吧。而且,你头上也没什么撞伤。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你肯定是出现幻觉了。” 上官燕觉得绝对不是这样,但若说是被巨木撞晕,很多地方确实说不通。 所以这里面是有问题的。 当时那个房间里,只有她跟柳子衿两个人,或许,那位婆婆也在暗中盯着。这两个人肯定有问题。 不过,这个只能以后慢慢观察调查,才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了。 “我身上的字……是什么意思?”上官燕羞恼的又问。 柳子衿打马虎眼:“乱画的。” “我总觉得那些字和符号,跟那首诗一样,都别有深意。”上官燕盯着他别有深意道。 柳子衿道:“你多想了。” “希望如此。”上官燕咬牙道。 “走好不送。” “你多保重。” …… …… 夜晚,宫里举行了盛大的百官宴。 灯火通明,欢歌笑语。 很多重要人物,都悉数到场。 而在巡备司大牢,一阵冷嗖嗖的阴风吹过,刘老三拿着钥匙,打开了杜若惜的牢门。 接着,杜若惜和那位丫环,如过无人之境,从牢房里当着许多狱卒的面,穿过一条条过道,直接走到了大牢之外。 一辆没有人抬的轿子,孤零零停在外面。 杜若惜和入画赶紧坐上去,然后轿子就缓缓升起,直接升入半空。 “梦姑,是您老人家么?”杜若惜压着嗓子,满脸惊喜的问。 章276 再相逢 巡备司大牢上空,明亮界光高照下,一辆红色轿子随风而起,升上半空。 如果此时有人从地下往上看,肯定会觉得特别诡异。 在这个灵脉被污两百多年的世界,鬼怪已经成为能止小儿夜啼的可怕东西。 杜若惜心里也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激动,兴奋。 在她问出那句话后,轿子顶上,响起一个似乎很近,但又非常飘渺的声音。 “我等下把你们送到建康城外,那里会有车队护送你们去程州。” 虽然她没有直接回答那个问题,但杜若惜知道她就是梦姑。 除了梦姑,谁能这样轻易的,把她们从巡备司大牢救出来,又有谁有如此神通,可以让轿子驾风升上夜空? “梦姑,您今天到建康来,主要就是为了救小女子脱身的么?有没有别的什么事情要做?例如,那个柳子衿……” “你似乎有事要我帮忙。”梦姑道。 轿子在建康城上空急速飞行,凉凉的夜风呼呼的吹着,轿帘被刮的唰唰作响,眼睛往下俯视,可以看到建康城的万家灯火。入画就在轿门处坐着,用手抓着座子,睁着大眼睛,害怕又兴奋的往下看着。 杜若惜也悄悄看了一眼,正好看到灯火通明的万佛寺。 她心里犹豫,又害怕梦姑生气,因此并不敢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忍着心中的冲动,口是心非道:“没有,只是随便问一句。” 梦姑“哦”了一声,然后不再说话。 于是轿里轿外,一时都沉默起来。 杜若惜心里的冲动,却越来越强烈。 眼看轿子就要飞出建康城,她实在忍不住,刚要张口,就听梦姑道:“建康城出了个很神秘的大才子,叫宁采臣,是吧?” 杜若惜和入画相视一眼,眼中都露出惊讶之色。 梦姑怎么忽然问这个,莫非,自己的心思,已经被她看了出来? 杜若惜一时有些慌乱起来,支支吾吾的道:“是……是有这么一个人……只是,具体是谁,并不清楚。” “结结巴巴的做什么,你和这个人发生过什么事情么?”梦姑问。 杜若惜一听这话,再不敢隐瞒,直接在轿中跪下,然后忙道:“梦姑明察秋毫,若惜佩服万分。” “所以,你真和那个人……发生过什么?”梦姑饶有兴趣的问。 杜若惜忙摇头:“并没有……只是,若惜被他几首诗吸引,心中……很荒唐的,对他产生了情愫……不过,若惜并没有见过他,也没有和他发生过什么事情。甚至,若惜连他究竟是谁都不知道……” “他从来没有露过面么?”梦姑问。 杜若惜道:“没有。从来没有。” “听说他的诗是在京城志上发表的,京城志的人,总知道他是谁吧?”梦姑道。 杜若惜道:“若惜也曾差人去问过,可是京城志的人也不知道他是谁。不过,有人知道。” “谁?” “柳子衿。” 梦姑道:“正打算今天晚上去会会他,若有机会,帮你问问宁采臣到底是谁。” 杜若惜忙道:“不敢,若惜荒唐,请梦姑责罚。” “这有什么好责罚的。”梦姑的声音有些温柔,“对一个人动情,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杜若惜也不知她这话是发自内心,还是随口一说,因此不敢接话,也不敢附和。 轿子径直从上空飞过,飞出建康城,落到一条安静的小路上。 路两旁的密林里,立刻蹿出很多人。 杜若惜从轿子中钻出,仰望天空,但天上除了明亮的界光,什么都没有。 …… …… 百官宴,热闹非常。 一百多张桌案,绕成一圈,摆在皇城别苑中,一群身姿曼妙的宫女,正在场中随着乐声而翩翩起舞。 北边一处高台凉亭中,长乐公主坐在那里,与百官一起欣赏歌舞。 柳子衿和步鹿孤婵,坐在西边亭中,诸葛虎居于南,王介甫居于东。刘义隆没有出场,这样的场合,他一出现,势必抢了长乐的风头。他要让所有人都慢慢熟悉习惯,他们的陛下,是一 个女子这件事情。 而且,现今的大宋王朝,暗流汹涌。 再过几天,估计四处都要起火。 他要把自己最后的精力,用在最合适的地方,他要为自己的女儿,制订出最精妙最合用的计划。他把她放到风口浪尖上,就要让她坐的稳当,舒服。 这是一个大限将尽的父亲,为了女儿,也为了自己的野心和尊严,最后要做的事情。 百官本来还很拘谨,待到酒过三巡,便慢慢放松下来,如今全都已经醉醺醺的,陶醉在美妙舞姬的美妙舞姿之中。 便在这时,空旷的场地上,忽然刮起一阵阴风。 喧闹的场所,慢慢安静下去。 百官一个一个趴倒在桌案上,那些宫女也全都晕倒在地。 王介甫,长乐公主,也全都瞬间趴倒在桌案上。 步鹿孤婵也身子一晃,歪倒在柳子衿身上。 诸葛虎猛的站起,伸手擎起一旁的长刀,对着空旷的场地,暴喝一声:“何方妖孽,敢在此作祟?!” 柳子衿也四处搜寻,但并没有见到任何人。 既然不是人,那……自然是鬼了。 他心中顿时警惕起来,同时心里也有些慌乱。 太上宗那些道术,他可还没怎么练习呢。 “倒!” 一声清脆的娇叱响起,诸葛虎不甘心的倒地。倒下之前,双眼还保持圆睁的状态。 至此,全场还未倒的,只有柳子衿一人。 很明显,对方是冲着他来的。 他将步鹿孤婵放到座下的毯子上,然后走出凉亭,道:“何方神圣,还请现身一见。” “宁公子,还记得妾身么?” 随着一声温柔的话语,一个一身白衣双足**的女子,忽然出现在凉亭外。 她就那样静静的漂浮在半空,白裙在皎洁界光下轻轻飘荡,肤如凝脂,肌如冰雪,一张脸蛋,清丽美艳,恍惚间仿若仙子。 柳子衿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回想起自己在入京之前的某个夜晚,百无聊赖躺在院中,静吹凉风的场景。 “周……周姑娘?” 来者正是周梦婉。 只是此时的她与那时的她,明显不同。 形体充满实感,就像真人一样,同时身上散发的气势,也比那时要强大许多。 不过她的神情姿态,倒没什么变化,眼前出现的,仿佛还是那个行将消失,温婉娴静的周姑娘。 “恩公,两月不见,您居然成了天生佛子,真是叫妾身惊讶。”周梦婉笑盈盈的道。 柳子衿不好意思的笑笑:“都是……总之……怎么说呢,人生……真是奇妙。” “那恩公您到底是宁采臣呢,还是柳子衿呢,又或者,是顾清之呢?”周梦婉有些嗔恼的问。 柳子衿再度不好意思起来:“那个,名字,只是一个代号……” “恩公说得轻巧,妾身却找你找的好苦。”周梦婉幽怨道。 柳子衿笑道:“看来那个香火成神道……确实有点用。” “也只有天生佛子,才能知道那种修炼的方法吧?妾身倒还真是幸运,行将消失之前,居然遇上了天生佛子。只是当时有眼不识泰山……对了,还有一事要告诉恩公,只是恩公可千万不要生气。”周梦婉说到这里,眼中有些怯意。 柳子衿好奇的问:“什么事?为什么我会生气?” “恩公教我香火修炼法,我却站在了恩公的对立面,恩公可不就会生气么?”周梦婉道。 柳子衿问:“萧家军?” “请恩公责罚。”周梦婉道。 柳子衿哭笑不得:“之前我还在想,梦姑到底是谁,也曾想过可能是你,但最后还是把怀疑对象放在了别的鬼怪身上。但没想到……还真的是你。”他是真没想过那香火成神道真的有用,心中一时之间,忍不住自又是一番唏嘘感叹。 “恩公不生气么?”周梦婉奇怪的问。 柳子衿道:“没什么可生气的……这世间纷扰,本也与我无关。我不过是不得已,随便做了一个选择而已。” “恩公为何会做这样的选择?”周梦婉不解的问,“天下之大,英雄豪杰 不知凡几,恩公为何要……支持她。”她的目光看向北面的长乐公主,没觉得这女子有什么特别之处。 柳子衿道:“我相信她能当好一个仁君……而且,她不像那些所谓的英雄豪杰,有那些**野心。或许里面也有真想拯救黎民于水火的真英雄,但,身边就有这样的人,又何必费劲再去远处找一个呢?” “可是未来呢,因为皇位,想必又有动荡。”周梦婉道。 柳子衿道:“或许,这是一个改变社会结构的契机。” 周梦婉问:“什么意思?” “和你这样漂亮的女鬼谈论政治,我觉得有些煞风景。”柳子衿道。 周梦婉忍不住羞赧的一笑:“恩公取笑人家。” “你今天来京城,不是单纯只为了来皇宫转一圈的吧?”柳子衿问。 周梦婉道:“那个,有两个目的,第一个,是把杜若惜救出来,第二个,就是……就是……” “来看看天生佛子,到底是何方神圣?”柳子衿问。 周梦婉赶紧道:“之前不知道佛子就是恩公……早知道就不来了,杜若惜都不救了。” “就算不知道佛子是我,也不能这么不要命吧?万一对方真有神通,你这女鬼上门,不是自寻死路么?”柳子衿有些责备之意的道。 周梦婉听着这话,心中却觉温暖非常:“我只是不相信顾清之那样的人会是……不过,那些传言肯定都是假的。恩公这样的人,怎么会像传闻中那般不堪?” “所以你今天来,本意是要把冒充天生佛子的纨绔公子好好教训一顿的?”柳子衿问。 周梦婉羞道:“恩公千万不要再取笑妾身了……臊得很呢。” “杜若惜已经救出去了?”柳子衿问。 周梦婉道:“要不,我再把她捉回来?” “你可是萧家军的信仰,干这种事情,不太好吧?”柳子衿道。 周梦婉道:“我立刻跟萧家军撇清关系。” “那你的修为……” “再去找别的香火好了。” “这么绝情?” “那总不能跟恩公作对啊。” 柳子衿道:“不用这么着急,先找好下一处香火再说……不过,你也确实不能帮萧家军太多了。若真引起星辰界道宗注意,恐怕会有灾祸降身。”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之前就准备不再出手了。不过,现在就已经引起星辰界注意了也说不准。当时没考虑这么多,只是觉得那样香火来得快一些,后来想再改主意,一时也无法收手了。而且萧家……确实太冤了。”周梦婉道。 柳子衿点点头:“我知道……不过,还是先找好退路吧。你已经帮他们很多了。” “恩公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周梦婉问。 柳子衿摇头:“没有……你好好的就行。” 对于周梦婉,他总有一种特殊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她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印象深刻的女子,或许因为她用的香火成神道,是由自己所“传授”,又或许是因为她让自己猛然惊醒,自己也可以成为自己的金手指。 总之,那种特殊的感觉,真实存在。 明明今天才是见的第二面,却总有一种早就相识,并且是很熟悉的故交旧友的感觉。 而且,她是现在这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存在的鬼怪之一,那样孤单,那样寂冷,就跟自己一样。 但自己现在至少还有一些牵绊,而她却什么都没有。 虽然她现在成了梦姑,被无数人信仰尊敬,把她奉之为神,但在柳子衿眼中,她其实非常可怜。 当然,或许这只是一厢情愿。 但感觉,就是那种感觉。 所以他真心希望她能好好的。 而且说实话,对方本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女鬼,结果因为自己胡乱传授修行方法,忽然变成无数人信仰尊敬的神,并且见到自己之后,依然这么恭敬尊重,这让他产生一种奇怪的成就感。 一种叫作养成的…… 那啥,快感。 不过是无意养成。 所以……不能……说是猥琐吧? 章277 正道邪道 周梦婉从柳子衿话中感受到沁人的温暖,一时间也是百感交集。 当初一路从京城游荡到青州,本以为神魂到此结束,自己这个存在,将从世间彻底消失。 却没想到,遇到柳子衿,一番话,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不,这不仅仅是改变命运,正确来说,柳子衿是救了她一命。能让她得以在这个世界,继续存在。 她称呼柳子衿时,一口一个恩公,并没有夸大了对方的恩情。 原本就已经感恩戴德,而今听到对方毫无掩饰和虚假的关心之语,更是感动得几乎流泪。 “恩公……不愧是天生佛子,仁义慈悲,对一个毫无关系的女鬼,都这么好。” “说不定你就是这世界上最后一只鬼,当然要对你好一点。鬼以稀为贵嘛。”柳子衿道。 “噗嗤”,周梦婉忍俊不禁,笑出了声,“恩公说话真有趣。嗯,文采也很好。” “抄的。”柳子衿道。 周梦婉道:“恩公真会开玩笑。这话若让若惜听到,不知该有多伤心。”满是揶揄。 柳子衿干咳两声,转移话题:“你现在是什么修为,诸葛虎那样的修为,都抵挡不住你的魂力侵袭。” “应该是附体境左右……不过修为并不稳定,这要根据信众的多少和虔诚度来看。升得很快,降得也很快。”周梦婉道。 附体境,是魂修第七境,相当于武修的二步三境罡气境。短短时间,神魂达到这个修为,可以说是很恐怖了。只是这种修炼方法,修为并不稳定。 柳子衿点点头:“所以需要找个长久的香火。还是当个民间的神比较好,佑护一方时间久了,影响力就会越来越大,到时候,会有人给立庙,会有不同地方的人来上香,并且世代有人信守,修为会一直稳定,并越来越强。等到了夺舍境末期,就可以试着去星辰界看看。若能直接吸收星辰之力修炼,就能踏上一条真正的稳定的修炼道路了。” 周梦婉担忧道:“香火修炼法,之前从来没有听人说过。而且这种速成的修炼法,总感觉有点……有点……” “有点不太正道,是吧?”柳子衿笑着问。 周梦婉道:“恩公不要生气。” 柳子衿道:“没什么好生气的。不过所谓正道邪道,我们自己心中应该有一个标准。如果增进自己修为的同时,损害了别人的利益,那就是邪道,如果不损害别人的利益,那就是正道。香火成神道,最重要的就是看香火的来源,香火正,则大道正,香火不正,则大道邪。所以是正道还是邪道,是你自己说了算的, 而不是别人。” “我帮助萧家军起事,是正道,还是邪道呢?” “那要看结果是怎样的。如果萧家军能够造福黎民,那便是正道,如果萧家军最后只会祸乱苍生,那便是邪道。有些东西,道理说了不算,结果说了才算。不过,无论是正道还是邪道,只要是你自己喜欢的,那就够了。魂修,修的不就是解脱么?事事束缚,还如何解脱?不如不修炼。”柳子衿道。 周梦婉听了这番话,呆立良久,过了一会儿,向柳子衿躬身行礼:“恩公这番话,妾身受益良多。不过,妾身究竟想走什么样的道路,喜欢做怎样的事情,妾身自己现在也不知道。只有一点,那就是不希望和恩公作对。我会尽快和萧家军脱离关系,像恩公说的那样,去当一个民间的神,然后等到修为够了,试着去星辰界修炼。到时,妾身在那里等着恩公。” 柳子衿道:“我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上去呢。” “我相信不会太久的。”周梦婉道。 “借你吉言。”柳子衿道。 周梦婉看了一眼亭中躺在毯子上的步鹿孤婵,壮了壮胆子,道:“恩公既然是天生佛子,就该守点佛门规矩才是……像现在这样和那么多女子纠缠不清……什么时候才能成佛啊。” “我是天生佛子,怎么样能成佛我自己还不清楚么,还用得着你教?顾好你自己就行了。别哪天被星辰界道宗的人当邪门外道追杀,还得找我来帮忙。”柳子衿知道,周梦婉之所以提起正道邪道的话题,就是害怕以后进入星辰界,不被那里的道宗承认。那确实是很麻烦的事情。不过这事儿,他现在也管不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冒充天生佛子,会不会被星辰界的佛宗惩罚呢。 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 “那也是恩公害的。谁让你教人家这种邪门外道的修炼方法呢?”周梦婉娇中带蛮道。 柳子衿道:“既然那样,你该称我冤家才是,又叫什么恩公?” 周梦婉双眼微怔,冤……冤家?恩公这是……在调戏自己? 有点手足无措。 甚至该不该生气都不知道。 无比局促和纠结。 “啊,对了,他们什么时候会醒过来?”柳子衿忽然问道。 “他们……嗯,看个人修为吧。不过,最快,也要一个钟头吧。”周梦婉看着晕倒一地的人道。 柳子衿道:“这周围所有的人,都晕倒了?” 周梦婉点头,很得意的样子:“包括这附近树上的一位老婆婆。” 柳子衿彻底放下心来 ,道:“你回去之后,不要告诉杜若惜我就是宁采臣。” “为什么?”周梦婉问。 柳子衿道:“麻烦。” “恩公跟传闻之中,好像并不太一样。”周梦婉道。 传闻中的顾清之,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可是她跟柳子衿见这两面,都没有那种不好的感觉。虽然这位恩公……确实也很风流,刚才还调戏自己……这点倒跟传闻中一样,不过,感觉上又有很大区别,不是那种很让人讨厌的所谓风流。 “你又不了解我,怎么知道我跟传闻中不一样?”柳子衿问。 周梦婉道:“我活了几百年了,看人的眼光,自认还是不差的。” “那你觉得萧湘如何?”柳子衿问。 周梦婉沉吟一下,道:“很真。而且,也很可怜。对了,她准备要跟东赵飞龙城的儿子订亲了。” “飞龙城?”柳子衿眉头微皱。 东赵名义是一个国家,但事实上却是一个由无数城池联合组成的类似联邦一般的势力,飞龙城是东赵第一大城,并且与大宋东北接壤,整体实力在东赵排在前三,飞龙城城主最近这些年也一直是东赵的第一城主,东赵所有整体规划,都要经过他的同意。 他们与萧家军联姻,看来是早就对大宋有所觊觎。 并且,丝毫不惧他这个天生佛子。 “我回去让她退婚?”周梦婉道。 柳子衿道:“做你自己想做的就行。” “我会的。”周梦婉道,“那恩公保重,我先走了。” 柳子衿点头:“自己多小心。” 周梦婉看了一眼步鹿孤婵,道:“恩公喜欢这样的小女孩儿?” 柳子衿道:“那个是有别的情况……对了,你最近一段时间有事么?” “恩公有事要我帮忙?”周梦婉像接到任务的杀手,双眼中透着兴奋。 柳子衿道:“之前没想到,现在你一提她,我想起来了。她的父王,也就是西夏国王,好像被什么鬼啊妖啊的给害了还是迷惑了,反正就是突然变得很奇怪。你若有时间,就帮忙去看一眼,然后回来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情况。” “有这种事儿?我这就出发,弄清情况,立刻回来告诉恩公。”周梦婉道。 柳子衿点点头:“小心一点,如果被对方察觉,立刻就回来。” “恩公放心,妾身自有分寸。”周梦婉信心满满道。 柳子衿点点头:“速回。” 周梦婉“嗯”了一声:“一定。” 章278 有关妙相、无相、清音和少女 周梦婉在眼前消失后,这处别苑便彻底安静下来。 柳子衿站在那里,一时有些恍惚,仿佛刚才发生的,甚至这几个月发生的,都只是一帘幽梦。 他站在亭中,闭上眼睛,秋风阵阵吹来,空气感觉凉丝丝的。 再睁开眼睛,眼前景物未变,宫女们仍然倒在地上,诸葛虎仍然手握长刀双眼圆睁趴伏在案上,步鹿孤婵也仍在身边的毯子上静静的趟着。 皎洁的界光洒下,映得庭院一片明亮。 秋虫已无声息,应是死了,又或钻入地下。 他再一次感受到阵阵孤独和凄凉,于是想,要是韩昭雪在这里,就好了。 叹了口气,他坐在毯子上,然后神魂出壳,在皇宫里游荡起来。 除了巡逻的禁军,皇宫里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后廷里太监们和宫们女站在一座座殿外,一个个神情严肃,肢体不动,仿佛一座座挺立的死尸。 一些女子们,在窗下,在栏前,在寂寞梧桐下,感叹深院锁清秋。 刘义隆在自己的寝宫里,表情严肃的,思考出一项项计划和规划。 前廷和前朝,都非常安静。 只有月石宫灯,亮着朦胧光华。 一只黑猫,摇晃着尾巴,站在宫脊之上,嘴里叼着一只死鱼。猫爪在鱼头上扣挠,弄下两颗眼珠子放到嘴里嚼。 真是一只妖猫啊。 柳子衿感叹道。 “你不是天生佛子。”一个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柳子衿吓了一跳,不过不用转身,他也已经看到出现在身后的是谁。 不过因为习惯,他还是转过身来。 一个红褐长裙的少女,盈盈站在他的身前。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天生佛子?”柳子衿问。 冥王道:“我去星辰界问妙相了,她说你不是。” 柳子衿心惊:“所以呢?” “所以你是在冒充天生佛子。”冥王道。 柳子衿不说话。 “不过你不用担心,佛宗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冥王道。 柳子衿问:“为什么?” “因为妙相不知你的过去和来生。”冥王露出有些俏皮的笑容,“而且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所以觉得你可能是东方哪位道君降世。” 柳子衿问道:“妙相能看到人的过去和来生么?” “能。这是她独有的能力。”冥王道。 柳子衿问:“那她为什么看不出我的?” “因为传说之中,一个宇宙有一个宇宙的法则。妙相是这个世界的人,掌握的是这个世界的法则,你不在法则之内如果那颗蓝色星辰,是在另一个宇宙的话所以她看不出。不仅是她,就算是几位佛祖,也看不出。”冥王道。 柳子衿问:“你为什么没有告诉她我不在法则之内的事情呢?” “因为我不知道那颗蓝色星辰,是不是真的在另一个宇宙。”冥王道,“不过听你这话,看来确是在另一个宇宙了。” 柳子衿沉默了一会儿,道:“确实是另一个宇宙,而且不知道离这个宇宙有多远。” “那你是怎么过来的?”冥王问。 柳子衿道:“死了,然后就过来了。” “你不是柳子衿?” “我不是顾清之。” “隔着宇宙夺舍?你们那个宇宙的人,这么厉害的么?”冥王露出惊讶的表情。 柳子衿摇头:“机缘巧合罢了,并非夺舍。” “那真不知该说你是命好,还是命苦。”冥王道。 柳子衿道:“我也不知道。” “你是怎么能神魂出壳修炼的?这颗星辰的灵脉,不是已经被污染了么?”冥王好奇的问。 柳子衿道:“用星辰之力修炼的。” “这颗星辰的星辰之力?”冥王问。 柳子衿点头。 “你是怎么知道脚下的土地,是一颗星辰的?”冥王问。 柳子衿道:“我们那个世界的人都知道。就像我知道我的故乡是一颗蓝色星辰一样。” “真是神奇的世界。”冥王道。 柳子衿道:“这里也同样是一个神奇的世界。” “是么,我倒觉得没什么神奇的。”冥王耸耸肩道。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柳子衿问。 冥王道:“想找个人聊聊天,又找不到人,所以就来找你了。” “和妙相不是也可以聊天?” “妙相太无趣了。今天还稍微有趣一点,她犯了嗔戒。而且去跟清音吵架了。”冥王道。 柳子衿问:“为什么。” “因为我告诉她你看过她的体了。”冥王俏皮的笑着道。 柳子衿瞬间感觉很尴尬,然后有些惶恐的道:“她生气了?” “当然生气。因为本来她就是被清音给骗了的。”冥王道。 “什么意思?” “清音邀她一起戏水,然后趁机把她**影像摄取下来,放进了幻阵里。她本来以为世间甚至包括星辰界,都没有任何人能闯到那一关,所以虽然不满,也没怎么样。但是今天知道你闯过了幻境,所以就很生气了。于是就找清音吵架去了。”冥王道。 “菩萨也会因为被人看了体而生气么?” “当然会,菩萨也不过是思想境界高一点的人而已,被一个男人看了体,当然会生气。而且,妙相本身就很排斥男人。这是她的心魔,要不然早成佛了。” “为什么排斥男人?” “因为……以前在凡尘中修炼的时候,被男人纠缠的次数太多了吧。二十多年前被无相告白时,心魔就压抑不住了。佛祖来了都没用。历时七七四十九天,才消除一些,另外一些已经成了实魔,实在消除不了,就封印记忆,投胎转世了。” “一部分被消除,一部分被封印记忆投胎转世,不就没有心魔了么?” “当然有。心魔虽然被封印记忆,但排斥男人的执念仍然在,只不过心魔不知道自己是心魔而已。只有当心魔以人的思想重新在世间历练,并成功消除执念,才能得证大道,复苏记忆,与妙相重新合为一体。” “无相是无相菩萨么?他怎么会跟妙相菩萨告白?菩萨们不都是早就斩断七情六欲的么?” “因为美色是无相的心魔啊。无相在凡尘时,丑陋无比,所有女子都对他鄙夷嫌弃,所以一生都很孤独寂寞,同时特别想拥有一个绝色无双的妻子。后来虽然成了菩萨,心理创伤所造成的执念却仍然存在。本来修行了十几万年,行将消除。结果妙相得证菩提,升入星辰界,一下将他迷住。于是,执念暴涨,压抑了几万年,仍然压抑不住,最后就跟妙相告白了。妙相吓得心魔犯了,对他口出恶言,无相遭受鄙夷嫌弃,于是心理创伤复发,心魔也陡然而生,彻底迷失本性。他为了躲避佛祖的镇压,逃到星空之中,然后发神经,毁了好多星辰,我就是其中之一。”冥王道。 柳子衿费了好长时间,才把一个菩萨对另一个菩萨告白然后导致两个人都生了心魔的事情给消化掉。 随后问:“也就是说,现在有好多星辰在寻找无相报仇了?” “也不是……星辰虽然都有意志,但意志有强有弱,大部分星辰,并不能像我这样能形成意志 形体。就像你脚下的这颗星辰,他虽然也有意志,但却朦朦胧胧。本体被毁,这缕意志也就消失了。”冥王解释道。 柳子衿点点头,表示明白了,随后他问:“妙相的心魔投胎转世,转世为谁了呢?” “这可是秘密,只有她自己知道。要知世间到处都有强者的意念延伸,她若说出去,很可能就被人听到,万一有人想对她不测,对她的心魔做什么事情,那她就很危险了。”冥王道。 柳子衿问:“她的心魔会死么?” “当然会。她的心魔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很容易就会死了。她就是心魔,心魔就是她,就像是一阴一阳,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她。若阴的死了,阳也就不复存在了。” “若阳的死了呢?” “阴的自然也会消失。” “无相的阳没有死?” “没有死,只是被阴同化了。阴阳不衡,就会成魔。” “我看了妙相的体……会让她的心魔有什么变化么?”柳子衿问。 冥王道:“会感知到一些妙相知道这件事情时的一些感觉,例如忽然有些讨厌什么,忽然情绪不好,忽然感到害臊之类……但却不会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她的心魔万一忽然觉醒了怎么办?世间的人会遭殃么?”柳子衿问。 冥王道:“除非遇到连妙相都解决不了的意外,否则心魔是不会突然觉醒的。而这人世间,没有什么意外是妙相解决不了的。” “可是她没有算到,我会看了她的体。”柳子衿道。 冥王道:“因为你本身就是个她解决不了的意外啊。” “希望我这个意外不会让她太苦恼。” “她苦恼的事情够多啦,心魔啊,无相啊,青龙罗汉的暗恋啊,还有东方那些道君的追求……烦不胜烦呢。不过相比之下,清音道君就清闲多了。所以她准备过两天下来看看你。” “……对于某个凡夫俗子看了她的体的事情……她有什么想法么?” “清音喜怒无常,心又似海底针,谁知道她有什么想法?” “我是不是会很危险?” “我猜她不惜骗取妙相美色,和自己的美色放到一起,设置这样一个幻境,肯定有她自己的目的。就要看她这个目的到底是什么了……”冥王道。 柳子衿道:“帮我打听一下呗?” “那你有时间跟我讲讲你的世界。”冥王道。 柳子衿道:“没问题。跟一颗星辰有什么不能讲的?” “在你眼里,我就只是一颗星辰?一个……物体?”冥王表情微妙的看着柳子衿。 柳子衿刹那间感觉到有些危险。 可是…… “你不就是一颗星辰么?一个……天体。” “我是一个女人……准确来说,按照星辰的标准,我是一个妙龄少女。而你,居然把我当一个物体。你是想死么?”冥王问。 柳子衿感觉很荒唐,很荒谬,很惶恐,很慌张。 但是,这些情绪他都没有表现出来,脸上浮现的,是很生气的表情。 他看着冥王道:“胡说,简直就是胡说,什么一个女人,一个少女?明明就是一个……长得很可爱的宇宙超级无敌迷人美少女……哪里仅仅是‘一个少女’这么简单?以后不准再这么说自己。” “有时间我要把八大行星拉过来让他们看看,同样是有意识的生命体,为什么他们说话这么愚蠢而难听,一个卑微的人类,却可以用核桃仁一样大小的脑袋,说出如星辰般灿烂恢宏而又美丽的谎言。” 章279 宫里来了客人 “我说的是真话,不是谎言。”柳子衿道。 灿烂恢宏而又美丽的星辰。 这个形容很恰当。 然而星辰并不像其他美丽的东西,彩云易散琉璃碎,特别是这个世界的星辰,它们拥有自己的意志,拥有无比庞大的力量。 柳子衿从来没把冥王当成一个少女来看,即使她的形象是一个少女。 不过若抛却其他,单从这个方面来讲的话,她确实是一个非常美丽可爱的少女。 所以他确实没有撒谎。 冥王也无所谓他有没有在撒谎,面对一个渺小的人类,除了对于不被当作一个生命体而被当作一个物体来看稍稍有些生气之外,其他时候,并不会有太多情绪的波动。 “我给你的那块岩石,有一直带在身上么?” “当然,你看。”柳子衿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从里面摸出那块红褐色岩石。 冥王点点头,道:“以后若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也可以叫我。若是佛宗真派人来抓你,我也可以替你说几句话。” “你之前不是说……” “佛宗可不是妙相一个人说了算。”冥王道。 柳子衿道:“那……若真有那天,就麻烦你了。” “客气。” 冥王说完,就消失不见。 柳子衿想着妙相无相清音一干乱七八糟的事情,重新返回之前的别苑。 过了没多久,诸葛虎就苏醒过来,人一有意识,就立刻猛的站了起来,持刀环眼睥睨四方,大声喝道:“妖孽何在?!出来受死!” 柳子衿道:“不是妖孽,是我的故交。” 诸葛虎猛的看向他,道:“你没晕?” “我怎么可能会晕?”柳子衿问。 诸葛虎狐疑看着他:“真是故交?” “当然。” 诸葛虎环视四周,问:“他们什么时候会醒来?” “差不多,再过一刻钟左右吧。”柳子衿道。 “佛子的故交前来见佛子,为何要把我们都给弄晕?太无礼了吧?”诸葛虎忿忿不平道。 柳子衿道:“我这位故交是道门中人,行事风格一向如此,我倒也没什么办法。” “道门中人?” 灵脉被污,何来道门中人? “来自星辰。” 柳子衿以手指天。 诸葛虎看了一眼天空,然后皱眉嘀咕:“星辰界人,果然强大如斯?我这么高的修为,居然说弄晕就弄晕。” “故交带来一个消息,说萧湘准备要跟东赵飞龙城的少城主订亲了,这件事情你跟王参知他们说一声,做个准备。我有点累,先回去休息了。”说着,站起身走出凉亭。 诸葛虎兀自在那里皱眉:“飞龙城?杨君天?他居然要跟萧家军勾结?当年梵花盛会,打得他还不够狼狈么?” 随后,抬头看着向别苑外走去的柳子衿。 真的是天生佛子啊…… 而且说是天生佛子,实际上却已经与星辰界的人做了朋友,看来不仅是身份,就连人脉都有非同了得未完全展现的地方啊。 自己这番支持长乐公主,却是支持对了。 跟佛子有了交情,以后进入星辰界,也不是孤家寡人, 自会有人照拂。 有时间,要让女儿回来一趟,跟柳子衿认识一下。以后自己进了星辰界,她一个人留在此界,也能有佛宗照拂,不用自己担心。 …… …… 柳子衿回到未央宫,坐照内观,开始修炼。 但是没有修炼多久,外面便有人敲门。 柳子衿不用想,便知道是步鹿孤婵。 未央宫里除了她跟他,便只有那些守在门外的宫女了,那些宫女在这个时候,是不会敲门的。 “进来吧。” 门被推开,步鹿孤婵抱着一颗月石走进来。 她仍旧穿着宴席上那身华丽的海蓝色宫装,月石在她双手中发出皎洁光芒,将她白皙的脸颊与蓝色的头发交相辉映,精致与可爱的脸蛋中透着一种雍容的珠光宝气,蓝色的宫装,蓝色的头发,仿佛海水盈荡,她的脸在一堆蓝色宝石的海洋中白玉般凝定,给人一种极为震撼的美感。 柳子衿还发现她是赤足走在地面上,一双小脚也是如白玉一般,修剪整齐的指甲洁白透澈,上面映出的月石光芒水波般莹动。可爱的让人忍不住想将其捏在手里把玩一番。 “这么晚了,不准备休息么?”柳子衿坐在蒲团上问她。 步鹿孤婵走过来,在他旁边的蒲团上跪坐下,月石映射的蓝色双眸中,透着幽幽光芒。 “恩公,听说你认识星辰界的魂修?刚才我们晕倒,就是他要跟你见面?是么?” “是,怎么了?” 步鹿孤婵幽幽看着他,道:“恩公,你要如何,才肯定答应帮助小婵呢?” 柳子衿道:“你是说……你父王的事情?” 步鹿孤婵点头:“正是。” “哦,我刚才已经让我那位朋友去西夏了,让她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如果真是什么妖魔作祟,就看看有没有办法解决掉。如果不是,那就没办法了。”柳子衿道。 步鹿孤婵眼睛一亮,腰身一挺,身子探近柳子衿,非常激动的问:“你说的是真的么?你真的……让你那位朋友去西夏了?” 她一靠近,柳子衿立刻闻到一股香气,奶香,像小奶狗小奶猫身上那种味道,但是比较淡,闻起来很香甜,让人食指大动,嘴里忍不住泛起口水来。特别是步鹿孤婵这么白,皮肤又这么嫩,本来就一副很可口的样子,柳子衿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然后身子往后仰了仰。 “去是去了,不过目前没什么用,毕竟得先把具体情况搞清楚。”柳子衿只让周梦婉去看看情况,而没说让她出手,主要就是害怕她没有对方实力强,动起手来出什么意外。 但仅仅如此,步鹿孤婵也已经感激涕零。 她将月石放到一边,整个人跪着趴伏在柳子衿面前:“谢谢恩公。” 宽大的宫装与瀑布般的秀发将她整个人掩盖,使她看起来格外娇小而可爱。 柳子衿也在此时才发现,原来步鹿孤婵是如此的娇小,心里忍不住涌起想把她抱起来在怀里盘两下的感觉。 真的很像一只小猫啊。 他忍住揉一揉步鹿孤婵头发的冲动,道:“我又没做什么,有什么可谢的?时间很晚了,回去休息吧。” 步鹿孤婵抬起身,有些不好意思的问:“要不要……看肚皮舞?” 柳子衿伸出手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回去睡觉!” 步鹿孤婵“啊”的叫了一声,小巧的鼻子可爱的皱起,一双手委屈的捂住脑袋:“不看就不看,干嘛打人?” “好歹是个公主,动不动就要给人跳肚皮舞……你怎么那么喜欢跳肚皮舞?”柳子衿没好气的问道。 步鹿孤婵道:“这不是为了报答你么?” “一支舞就想把我给报答了?” “那两支?”步鹿孤婵伸出两根手指头。 “除了肚皮舞就想不到别的报答方法了么?”柳子衿很无语。 步鹿孤婵看了看自己,道:“我还小……” “出去!”柳子衿崩溃。 步鹿孤婵立刻站起来逃出房间,然后在门外探出一个脑袋,道:“恩公,我听过你的那些传闻,但是,你跟传闻中不一样。你是个大好人。谢谢你。” 很认真的样子。 “赶紧滚去睡觉。”柳子衿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明天见。”步鹿孤婵笑道。 两个酒窝,大大的眼睛眯成月牙,门关上,月牙不见了。 柳子衿坐在那里琢磨,步鹿孤婵跳肚皮舞是什么样子呢?会穿那种很清凉很清凉的衣服么?会很性感很性感么?倒真是很想见识一下啊。 …… …… 第二天上午,宫里来了客人。 长乐公主亲自接见,还带上了柳子衿。 那是一位白胡子老头,身上书卷气很重,穿着长衫,很儒雅的样子。 他双目炯炯看着柳子衿,道:“老朽闻人达,见过佛子。” “闻老先生不必客气。”柳子衿道。 闻人达,在南陆无人不知。 因为他就是南陆三榜的定制者,同时也是摘星榜上的人物,一身修为,与慧智方丈和姬子禹不相上下,并且,他还是慧智方丈的同门师兄,是南陆禅宗第一代掌门圆空大师收的俗家弟子。 圆空大师进入星辰界后,指定他为南陆武修的接引者。 南陆武修,但凡有突破了二步四境象气境,开启了神漩的武修,都要经由他送至北陆,然后由北陆佛宗送入星辰界。 所以他的地位,甚至比慧智方丈还要高那么一点。 只是不知今天他来到这里,为的是什么事情。 “闻老先生是来商量今年梵花盛会的事情的。”长乐公主向他道。眉头不可察的微蹙。明显对这事儿有点抗拒。 “梵花盛会?”柳子衿有些惊讶,“当前这局面,这梵花盛会,怕是没法如期举行了吧。” “梵花盛会不是大宋一国的事情,还关系到东赵和西夏的青年才俊们,若是因为大宋当前局面,就直接把梵花盛会给取消了,对其他两国,怕是有些不公平。”闻人达道。 长乐公主道:“话是这样说,可是在这种情况下,还要举行梵花盛会的话,到时候,这京城怕是要出大乱子啊。” “这就是我今天来要跟陛下商量的事情了。”闻人达道,“我想请陛下帮忙,把禅苑的梵花,移栽到老朽的星辰岛上去,然后今年冬天的梵花盛会,就改由在星辰岛上举行。陛下以为如何?” 章280 你变了 星辰岛,无论在南陆北陆,都很出名。但同时,它又不属于南北两陆任何一部分。 因为其名虽为岛,实则却是一块独立的陆地。而之所以不称其为陆却称其为岛,是因为它是一块悬浮的陆地。但不是浮在水上,也不是漂在空中。而是如一艘巨舰,以一种幅度较小的摇晃姿态,几十万年,都“稳稳”的漂荡在横河之西二十四个大漩涡与成千上百个小漩涡形成的漩涡之域上。 这些漩涡,看上去有些像缓慢转动的龙卷风,但是它的力量却很恐怖,任何物体碰到漩壁,都会立刻被撕扯成碎片。天地间的尘沙被卷挟其中,形成其无比浑浊的黄色的漩壁。 但这漩壁并不是纯黄色的,因为组成漩壁的除了尘沙,还有一片片幽蓝色的雾气。 而若透过漩涡中心往底部凝望,会发现越到下面,漩壁就越蓝,在视界的尽头,赫然便只剩下一块圆圆的幽蓝,穿透那片幽蓝,似乎就能闯入一个完全未知的地方。 在以前,在现在,在未来,都必会有人尝试跳入漩涡中那一抹幽蓝,只是那纵身一跃,换来的往往是粉身碎骨。血肉之躯瞬间被撕扯成碎片、齑粉,然后成为漩壁的一部分,随着尘沙与幽蓝,日夜轮转不停。 这样的景象,在有记载的历史里,已经上演过无数次。 然而没有人能再跳出来。 那些漩涡的引力,比现实还要沉重。 然而很奇怪的,星辰岛,一座规模颇为不小的陆地,却能那样安然无事的,在那些大漩涡之上,悬浮不知道多少万年。 这座岛自被人类发现以来,便始终被人占据着。 在道宗兴盛之时,这里世代都是炼器大世家玄机氏的属地,而灵脉被污后,这里则成为了闻人氏的立族之地。 闻人家与顾家一样,都是青年才俊倍出的家族。不同的是,闻人家的天才少年们,靠的不是血脉,而是闻人达传下来的正宗禅宗武学,以及勤奋刻苦努力拼命的家族教条。 不过闻人氏向来不涉及政治,不效忠任何一个国家,说起来,像是一个江湖世家。但是,闻人家又不深涉江湖,不像别的江湖宗门世家那样,有很多爱恨情仇。他们更多是属于一个中立的存在,不属于朝廷,也不属于江湖,不属于南陆,也不属于北陆,非常的特殊和独立。 而因为闻人达的“南陆武修接引者”的特殊身份,他们又跟南北陆各个国家和宗门保持着友好的关系。很多宗门有什么解不开的矛盾时,往往都会请闻人家从中进行调解。 而闻人家的一众高手和英年才俊们,虽然不活动在南北陆的朝堂和江湖中,但却在南北两陆的对外族的战争中异常活跃,在南极关和北极雪原,都洒有闻人家的鲜血。 每个闻人家的儿女,在南北陆百姓的心中,都是英雄。 而闻人达这位老英雄,也更是受人敬重。 这也是他能创立南陆三榜,主持梵花盛会,没人会不服的原因。 也是他以一个外邦之人,会得到长乐公主亲自接见的原因。 “移栽梵花?”长乐公主眉头更皱,“往年每次梵花盛会,所有宗门世家学院的青年才俊,都会到我大宋京都来,梵花和梵花盛会,已经成为我大宋的象征,也是禅院建造的意义所在。若是直接把梵花移栽到星辰岛,我大宋岂不就……岂不就……” “大宋若要强盛,若要成为南陆之尊,靠的应该是自己的硬实力,而不应该是一片梵花,或者一场盛会。”闻人达道,“何况,就算贵国现今不是这种局面,老朽也早有打算把梵花盛会换到星辰岛去举行。这种事关整个南陆的盛会,还是更适合在一个比较中立的地方举行。陛下觉得呢?” 长乐公主无话可说,只是沉默,同时感觉到悲哀,原来国运不兴,是这种感觉。 柳子衿也觉得闻人达说得有道理,但还是觉得有点生气。 梵花盛会挪地方也就算了,干嘛要把梵花也给弄走? “闻老先生,梵花北陆很多地方都有,您这身份,向北陆要一些梵花,是很容易的事情吧,干吗要把这里的梵花给运走呢?有点……过分了吧?” 这话若 是别人说来,对闻人达可是够过分的,可是由柳子衿说来,闻人达却只有苦笑。 “佛子有所不知,这梵花自始都生长在北陆,南陆的土壤和气候,并不适合梵花生长。大宋禅苑里的梵花,也是当年花费了很多高明花匠很多的苦心,经过五六十年筛选培育,才在别苑成功栽植出几百株能够健康生长的梵花出来。而且,还是两年才能开一次花。若是直接从北陆运梵花,又得经过几十年培育……老朽,实在是没那时间啊。” 还有一点他没说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那就是大宋皇宫禅苑里的梵花,就是当年经由闻人达,才能从北陆运来的。只不过这些年,一直都是大宋皇族在打理而已。 这……倒是没办法了。 柳子衿看向长乐公主,用眼神道我也没办法了。 长乐公主叹一声气:“那……便依老先生所言行事即可。” “老朽在此谢过陛下。” “老先生客气。” “今年贵国的京院试,可照常举行,到时候梵花盛会的具体举行时间和参加方式,星辰岛会尽快告之南陆三国以及所有宗门世家。希望到时候,贵国京院,能取得好成绩。”闻人达道。 “往年盛会,我京院成绩一向都很好。今年自也会如此。”长乐公主道。 闻人达道:“希望到时候佛子也能莅临星辰岛。” 柳子衿刚想推辞,长乐公主已经开口道:“他是青云学院的学生,接下来一段时间也要参加京院试。如果能在京院试中取得好成绩,自然会跟随其他优秀学生一起,前往星辰岛参加梵花盛会,但如果他在京院试中一败涂地……那没办法,星辰岛他怕是去不了了。” “……”闻人达有一种被噎到的感觉,“他是天生佛子。” “天生佛子,不等于天生的佛,说到底,他现在终归还只是一个普通人。”长乐公主道。 闻人达忍不住皱眉:“陛下对佛子,有些不够尊敬。” “朕对佛子,一向尊敬有加。”长乐公主道。 柳子衿忍不住差点笑出声。 “佛子不如搬到我星辰岛去住如何?”闻人达道。 长乐公主道:“不行,他必须住在我大宋皇宫里。” “佛子是天下的佛子,不是大宋的佛子。”闻人达道。 长乐公主道:“他也不是星辰岛的佛子。所以,他想住哪里,就住哪里。” 闻人达虽然是圆空大师的亲传弟子,同时还是慧智方丈的师兄,但是他的思想,可跟这两位高僧差得远。当然,这不是说他的思想境界不高,而是说他的思想还未完全超脱于世俗。例如,他跟这天下大多数人一样,都觉得女人不应该当皇帝。 所以对于长乐公主当皇帝,他是不怎么认可的。 也不觉得她能当一个好皇帝。 如果她乖乖的做她的公主,闻人达对她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的,但是她现在出来当皇帝,他看她就有些不太顺眼了。 而刚才,他跟柳子衿说话,邀请他在梵花盛会莅临星辰岛,以及问他去星辰岛居住如何,柳子衿还未说话,她就已经抢先开口,一副把佛子的主都给做了的样子,而且还让柳子衿参加京院试,还说什么京院试成绩好就能去星辰岛,成绩不好就不能去,简直太无礼太放肆,对佛子太不尊敬了。 他觉得这个女人……有点自大,有点愚蠢。 于是,他有些生气。 不过,碍于身份,碍于修养,碍于柳子衿在旁,他也不好随便发脾气,何况长乐现在毕竟是一国之君,虽然他不怎么认同,但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 但心里,着实有些不悦。 觉得,应该给她点颜色,消消她的锐气。 于是,他向长乐道:“那我们问问佛子,他喜欢住在哪里,如何?” 长乐道:“根本不用问,他不喜欢住在未央宫,也不喜欢住在星辰岛,他喜欢住在春风坊。” “春风坊?”闻人达满脸狐疑,“那是什么地方?” “他和韩昭雪韩先生居住的地方。”长乐公主道。 闻人达道:“若佛子想去星辰 岛居住,韩姑娘也可以一并过去。” “与其那样奔波劳碌,直接让韩先生搬到皇宫里来不是更方便?省得到时候住不习惯,还要来回折腾。”长乐公主道。 “具体如何,陛下说了不算,要佛子说了才算。无论是老朽还是陛下,都做不了佛子的主,也不要妄图做佛子的主。”闻人达隐含警告之意道。 长乐公主道:“他对我大宋如今的重要性,闻老先生应该是明白的吧?” “是对大宋如今的重要性,还是对陛下你……如今的重要性?”闻人达针锋相对的问。 “朕就代表大宋。”长乐公主道,然后指着柳子衿补充了一句,“佛子认可的。” 闻人达再次被噎住,然后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随后直接质问:“陛下可曾把佛子当成佛子对待过?我觉得你对他一点都不尊敬。” “朕对佛子,一向尊敬有加。”长乐公主道,“佛子昨天也见到了,对吧。” 柳子衿很无语。 除了昨天,好像也没有哪天尊敬过自己了…… “可是,老朽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呢?”闻人达道。 柳子衿道:“那个,我有些累了,想回寝宫休息。”他有点想逃。 长乐公主问:“需不需要朕给佛子捏捏肩?” 柳子衿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长乐虽然才当了两天皇帝,但是这城府和心机,还有逢场作戏言不由衷的本事,都有了质一般的飞跃进步。听她说话,忍不住让人感觉后背发寒。 他赶紧站起来,认真向闻人达道:“老先生,看到没有,陛下对我真的很尊敬,而且还很体贴。所以,您不用担心什么,我在这里很好……另外,梵花盛会,我是真的不想去。不过不是因为不给老先生面子,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因为……而是因为……那个,万象宗,那个,您懂的吧?” “万象宗?”闻人达思索了一下,随后表情变得有些古怪,“您是说,那个?” 柳子衿点头:“对,就是那个。” 闻人达道:“您是佛子,这些东西,不必在意了吧?” “就像陛下刚才说的,我是天生佛子,但不是天生的佛,我现在还只是个普通人,对于那些没用的面子……看的还是很重的。”柳子衿道。 闻人达不禁为难起来。 最后,很不甘的道:“那……容老朽再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总之,过些时日,老朽再来亲自拜访佛子。” “闻老先生若是没事,就先回星辰岛忙着吧,禅苑里的梵花,朕会尽快让人给老先生送过去的。”长乐公主毫不犹豫下了逐客令。 闻人达看着她道:“佛子虽然还未成佛,但身份也同样尊贵。若老朽知道佛子在此受了什么委屈,到时,必然会亲自过来,替佛子讨个公道。” “老先生尽管放一百个心好了,佛子在这里,永远都不会受委屈的。”长乐公主道。 “如此最好。”闻人达说完,转身朝柳子衿一礼,“老朽告辞,佛子珍重。” “老先生一路走好。” 待闻人达离开,长乐公主问柳子衿:“我让人把韩先生接进宫来。” 柳子衿摇头:“不用了,她不想来。何况,不是已经有人要给我捏肩了么?” 长乐公主问:“现在么?” “你变了。”柳子衿像看叛徒、罪人一样看着她道。 “以前是因为不敢肯定您是否是真的佛子,所以才有些无礼,以后不会了,只会对您尊敬有加。捏肩什么的,也不过小事而已。”长乐公主道。 “免了,我要去睡回笼觉了。没事不要来打扰我。”柳子衿说完,就匆匆回了未央宫。 他觉得长乐公主变了,变得一点都不有趣了。 果然,人一有钱,一有权,就会变。 他有点怀念白云庵里,那个一身灰色素衫,被风勾勒出优美曲线的长乐公主了。 那个长乐,很容易就能让人心中燃起热火。 而现在的这个……要给自己捏肩 ……自己都会觉得有点想打寒颤。 章281 西来阴魂冒青烟 接下来的几天,城守司和巡备司的禁军有些忙碌起来。 因为建康城这几天人口流动量变得很大,进城和出城的人都有很多。城门口每天挤得水泄不通,城里也多了许多陌生人。这个时间京城不能出意外,禁军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严格检查各种证牒,对所有进城出城的人,进行不厌其烦的盘问。巡备司的禁军们也加大了巡逻密度和覆盖面,联合巡捕司特捕司一起,对一切城里的可疑人士进行观查和抽调盘问,京城的治安变得很好,但气氛也被搞得紧张起来。 不过紧张归紧张,一切却都很平静。 不仅京城平静,整个大宋都很平静。 四大家族在京里的人,已经悉数撤出,但是大家预想中的烽烟四起,却没有立刻发生。 而京城这边的皇氏,也没什么动作,仅仅是在百官宴后,举行了一场正式的登基仪式,长乐公主正式成为这个大宋的新君,年号也由承继改成了长乐。 之后,就没再有什么动作了。 一如之前没有直接在京里对四大家族的人下手一样,对于那些明显有异心,在这几天悉数离开京城的一些颇有影响力的人物,也是放之任之,一副你若留便留,你若走我也不拦着的态度。 这种态度,让人觉得傲慢到了愚蠢的地步。 但是大家一想到那位佛子与西夏公主此时正住在未央宫里,诸葛虎这位镇守南极关十年之久令妖族闻风丧胆的武道高手正磨刀霍霍,凌驾万人之上治理大宋超过五十年的刘义隆正在幕后不知道琢磨着什么计划,孤竹园和儒家也没听说有什么大的变动…… 人家好像确实有傲慢的资本。 可是在所有人的想象中,在所有人得知长乐公主当了皇帝的那一刻,都没想过,京城方面的势力,还能保留的这么壮观。 或许,一切都是因为天生佛子吧。 最重要的还是,他在刘义隆忽然禅让的前日,闯过了从来没人能闯过的幻境大阵,坐实了自己天生佛子的身份,让人不能再随便质疑。 要不然,从京城逃离的,不止是那么点人吧?要不然,孤竹园的墨者墨师们,怎么着也要被其他势力拉拢大半过去吧?要不然,儒家的那些儒士们,早就已经择良木而栖了吧? 而且很适时的,佛子还和西夏公主有了 婚约。 西夏国力虽然不如大宋,但毕竟也是一个完整的国家,若他们支持京城势力,若非其他所有势力联合起来,又如何能与京城方面相斗? 而且百官宴那晚发生的事情,也早已经传了出来。 佛子与星辰界好友见面,连诸葛虎都被那位道宗高手给瞬间弄晕…… 这种情况下,谁还敢质疑轻视那位风评并不怎么好的天生佛子? 同时这件事情,也让很多人怀疑,这是不是皇宫在给那些有异心的人一个下马威…… 连诸葛虎都被瞬间弄晕,这得多高的高手。虽然说星辰界不管人世间的事情,但若人家偷偷的管一下……你又能怎么着呢? 总之,不知不觉间,人们对京城 势力的信心,多多少少又增加了一些。 不过大宋现在毕竟还很平静,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大家每天谈来谈去,都不过是一些陈旧的推测和议论。没过几天,就厌了。 而这时,随着皇城禅苑里的几百株梵花被移走,一个震奋无数青年才俊的消息,如一道流星,瞬间传遍整个大宋。京城大街小巷,也终于再次有了谈资。 本来所有人都觉得不会举行的今年届的梵花盛会,将如期举行,只不过地点由建康城改为了星辰岛。 两年一届的梵花盛会,向来是宋人特别是建康百姓引以为豪的盛事,其他国家的学院代表,江湖宗派,将会为了这场盛事,专程从四面八方五湖四海赶来。建康百姓每到这时,都有一种万国来朝的感觉。 本来想着今年的梵花盛会没着落了,正暗暗遗憾叹息,谁料梵花盛会如期举行,只是换了地点。 虽然只是换了地点,人们心中的遗憾叹息,却立刻变为愤慨和恼怒。 特别是看着禅苑里的梵花都被运走,更是一个个激动得不行。 身为大宋建康城居民,他们感觉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 若说梵花盛会改换地点,使他们觉得心爱的东西被抢走的话,那梵花也被移栽走,就让他们觉得是赌博输个精光时被人连裤衩也给抢走。简直颜面扫地。 这种情绪不仅在京城百姓心中生起,也在三宫六院的学生们心中生起。 就连那些从来没想过当然主要是能力不够要参加梵花盛会的学生们,也生出一种跑到星辰岛代表大宋京院把所有人干趴下的冲动。 虽然这件事情罪魁祸首是闻人达,但对于这位老先生,大多数人都是敢怒不敢言的。 总之,大宋今年的京院试,开始匆匆进入了筹备阶段。 往年筹备京院试,各学院的院长先生,都兴高采烈的议论,今年谁会取得京院试的魁首,又有谁会代表大宋京院,在梵花盛会中取得好成绩。 但是今年,各院院长和先生们,却有些愁眉苦脸。 因为今年的优秀学生,流失的实在太严重了。 特别是四大家族所在的青州、云州、康州、乾州的学生,更是走了个干净。 而这四周周边的州郡,学生也走了大半。 本来京院的优秀学生,多数都属于这些地方,这些学生一走,京院的优秀学生瞬间少了一小半。现在京院的门面,便只靠京都及京都附近,以及其他州郡的小狗小猫三两只撑着了。 特别是顾清让和凤栖梧的离开,更是叫浩然学宫和栖梧学院痛心疾首。 虽然流失了大量精英的京院实力依然雄厚,不是其他两国的学院能比,但若在梵花盛会上遇到顾清让和凤栖梧,肯定不是对手,各宗派最近两年出现的一些天才少年才女,也会在这届梵花盛会上露面。到时候京院能不能力压群雄,勇夺魁首,真的让人不太敢说。 光是顾清让、凤栖梧、以及浩然学宫三才子另外一位,州孟家孟辰远,还有云州郑家郑流苏,万象宗沈灵,这些人就够京院的学生 们头疼的了。 更别提其他宗派,其他国家的人了。 而在这种情况下,当今陛下,被民间称为长乐女帝的长乐公主,还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这次的梵花盛会,京院都要夺魁。如若不然,重重责罚。 头疼,格外头疼。 柳子衿倒还好,反正这些跟他没什么关系。 他现在主要担心的事情是,周梦婉为什么还没有从西夏回来? 虽然这里距离西夏,有万里之遥,但是以附体夺舍境界的阴魂的移动速度来说,一天一夜,便可从这里去到西夏都城,再一天一夜,便可从西夏都城返回。 而现在,已经五六天过去了,周梦婉仍然没有回来。 柳子衿坐在未央宫中,忧心忡忡。 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不是说了让她看下情况就回来么?难道她出手了不成? 他的手指在膝盖上烦躁不安的敲着,无论如何也定不下心来。 到最后,索性神魂出壳,飘荡至建康城天空,往西方遥望。 这一望,顿时心中一惊。 一团阴魂,伴着腾腾青烟,正从城西踉跄而来。 此时是白天,界光高照,阴魂冒青烟,说明正在被界光灼烧。 只有刚到日游境或者日游境以下的阴魂,才会出现这种情况,周梦婉是附体夺舍的境界,白天游荡,毫无危险。可是……那青烟中仿佛要被熏得燃烧起来的白裙,不正是周梦婉每次现身时幻化的衣着么? 他当下立刻朝西狂行,转眼与那伴着青烟的阴魂迎面相遇。 那团阴魂看到柳子衿,无比震惊,随后一头栽进他的怀里,用无比虚弱的声音道:“恩公……西夏国王的事情,解决了。” “你是猪吗?!”柳子衿无比愤怒的骂了一声,随后抱着怀里轻若无物的魂儿,迅速返回未央宫。 周梦婉明显受了重伤,此时的神魂,极不凝聚,呈要飘散的状态。 特别是被界光灼烧过后,魂体之上不停冒烟,还发出焦糊的味道。 柳子衿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秘密不秘密,直接把她放到了乾坤座里。 乾坤座防御罩立刻启动,周梦婉身上的青烟很快消失,魂体不再有继续燃烧的迹象。 “感受到某种能量了么?看到这些绿色流光了么?吸收它们,像你以前吸收灵气那样,把它们吸入魂体,为你所用。”柳子衿赶紧道。 周梦婉受伤严重,如果不赶紧吸收一些能量修复神魂,只怕很快就要烟消云散。 周梦婉迷惑的看着他,然后又迷惑的看着乾坤座、防御罩,还有防御罩上不停流蹿的绿色星流:“恩公……这是什么东西?” “你他娘的这时候还有心情问这是什么东西?你是猪吗?我让你赶紧吸收能量,你听不懂人话是么?!”柳子衿几乎是用咆哮的声调喊道。 周梦婉见他这么着急,微微一笑:“谨尊恩公令旨。” 随后闭上眼睛,用心感受那些能量,开始试着将那些绿色星流,缓缓吸入魂体。 章282 他不是你岳父么 上一天班太困了……强撑着写完……错别字什么的已经没精神修了……有空再修……睡觉去了…… ……………… 巨峰大山,高瀑深川,广阔陆地,无边大海。 地面半透明,呈琥珀色,土壤、沙粒、岩石,根据地域不同,呈现不同颜色,犹如各种质地品类的宝石玉屑。地面凭空起云雾,缭缭绕绕,袅袅娜娜,人行走其中,如在云端。 一座座险峻山峰,一条条连绵山脉,便矗立横亘在这样的云雾之中。这里几乎没有荒山,所有的岩石土壤间,都生长着奇异的植物。 一株株奇花异草,一片片茂密丛林,便生长在山上,山下,山谷间,飞禽在林间栖息,在山间盘旋,奇兽相互追逐,身上时有流光闪现,漂亮而又神奇。 一片片宽阔湖泊,高瀑深潭,如镜子一般,镶嵌在山间。水面波光粼粼,水汽氤氲,巨大的草龟在水底缓慢爬动,一只只发光的草虾,在石间游梭,一头形若狮子、却大如巨象的猛兽,在水中追逐一只蓝色大鱼。 这里,是星辰界。又被人间界的凡人们,称为仙界,神界,上界。 这里地域广阔,灵气浓郁,天空没有东西遮挡,可以看到最高远的天空,对于人间界的人来说,这才是真正的天空。 白天的时候,天空之上有一颗名叫赤日的星辰照耀,光芒穿过云雾,在琥珀地面折射,给下界带去光辉。夜晚的时候,除了星河辽阔之外,还有一颗叫素裳的星辰,代替赤日,散发皎洁素白光芒,给星辰界云雾镀上霜辉。 星辰界之西偏北,金光霞绦中,有佛祖讲禅,星辰界之东偏南,紫光瑞云间,有道祖传道。 此时,道宗紫微宫中,道祖传完道法,重新回到星域之中,悟宇宙大道,几位道君,则是在宫中端坐,听取下界巡游使,禀报人间界之事。 这几位道君,基本上都是各大宗派的宗主,唯有清音道君,是孤家寡人,无师无徒,无宗无门,是一名散修道君。 不借宗门之势,能够成为道祖特定的道宗执掌者之一,可见其个人实力、声名威望,都不是常人能比。 不过,她虽然是道宗执掌者,一般却不管什么事情,只是挂个名而已。 如今坐在这里听取巡游使的禀报,也不过装装样子,例行公事。 “近来下界和之前两百多年一样,倒是没什么大事。不过就在最近一段日子,有一只女鬼冒充星辰界神仙,蛊惑世人,几乎已经将南陆的宋国,陷入分崩离析之中……另外,南陆突然多了一名天生佛子,至于是真是假,也不敢肯定。不过,据说那位佛子……那位佛子……”巡游使说着,有点不安的看了清音道君一眼。 “那位佛子怎么了?”一位道君问道。 清音道君道:“佛子的事情,跟我们道宗无关吧?管他怎么了,干我们什么事?还是说那个女鬼吧。” 巡游使道:“是。那个女鬼,弟子调查了一下。她叫周梦婉,原是被囚在太上宗镇魔殿中的罪魂,最近两百年,灵脉被污,镇魔殿封印渐渐失去力量,于是被她逃了出来,然后不知怎么,得到了一种邪道修行之法,使得原本很弱的实力暴涨,并假冒星辰界神仙之名,蛊惑苍生……” “邪道修行之法?”一位道君疑惑的问。 巡游使点点头,道:“那门修行之法,叫作香火成神法,主要是通过获取别人信仰,提升自己的修为。不过具体如何修行,弟子还没有调查清楚。请问几位道君,这件事情,还需继续调查么?” “没什么好调查的,直接抓起来就行了。”一位道君道,“不用灵气修炼也能提升修为的功法,肯定是邪门外道。而且她还敢虚构身份,蛊惑人心,简直罪大恶极。着人将她擒获,押到魂狱里受苦刑。”又一位道君直接道。 “派谁去呢?”一位道君问。 清音道君道:“我去。” “嗯?清音道君要亲自前去?有点小题大作了吧?” “清音道君平常不是最讨厌管事情么?今天怎么了,居然直接把活都给揽了过来。”有道君惊讶的问道。 清音道君道:“我有事要去下界一趟,正好顺手而已。” “那便有劳清音道君了。” …… …… 随着星辰之力缓缓流入魂体,周梦婉的状态渐渐有所好转。 本来飘渺似散的神魂,渐渐变得凝聚起来。 不过跟去西夏之前相比,差得仍旧不止一点半点,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柳子衿在一旁静静看着,心中无比担忧,同时也非常内疚。 若不是他让周梦婉去西夏,她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如果再晚回来了一会儿,如果自己没有乾坤座,此时只怕这位已经因稀而贵的女鬼,已经要烟消云散了。 不过即使此时把命给救了回来,但想要恢复以前的状况,仍不知还要等上多久。 乾坤座里,周梦婉吸收着那些绿色流光,只感觉奇妙无比。 这些流星,感觉有点像灵气,但是吸入魂体后,又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引比星辰,最流更加暴烈一些,同时,里面所含有的能量,也比灵气要浓郁强大的多。 对神魂的修复作用,更是灵气所无法相比的。 周梦婉瞬间爱上了这种感觉,都想呆在乾坤座里一直不出来。 不过她终归还是出来了,在两个钟头之后。 此时柳子衿仍然保持着灵魂出壳的状态,在乾坤座旁静静等着她。 见她要出来,忙道:“才两个钟头,还差得远呢。” “我感觉已经好多了。”周梦婉道。 柳子衿把她推回去重新坐好,然后问:“发生什么事情了?修为怎么一下降成这样?而且还那么狼狈的从西夏赶了回来?你是和迷惑西夏国王的妖魔动手了?” 周梦婉点点头:“对方也是以前被太上宗镇压在镇魔殿的妖魔,而且是本来就不是用灵气修炼的那种。他比我逃出来的早,修为不弱,我和他打了一场……” “我不是说只是让你去看看情况么?谁让你出手了?!”柳子衿生气的问。 “他夺舍了西夏国王。”周梦婉道,“我当然要出手了。” “西夏国王跟你又没什么关系,用得着你出手?” “可是……他不是你岳父么……” 章283 周梦婉说的很有道理,柳子衿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周梦婉却有很多话想说,她好奇的问柳子衿:“你不是天生佛子么?应该是练体的才对,怎么还会神魂出壳?而且,灵脉被污,你神魂出壳是用什么修炼的?难道也是香火成神……不对,应该是这个东西。”她再次观察座下的乾坤座,但还是看不懂什么。“这个东西是什么?你在哪弄的?哪个罗汉给你的?” 柳子衿直接道:“秘密。” 周梦婉见他不愿说,也没什么不满的情绪,点点头“哦”了一声,然后问:“你刚才神魂出壳干吗去了?如果修炼的话,不是应该呆在这个东西里面么?”她看着那层水波似的防护罩,觉得有强大的安全感。 柳子衿道:“闲着无聊出壳玩一下……没想到正好看见你。你怎么回事儿?明明受了伤,还在白天乱跑,就不能等到晚上再回来么?” “香火得来的修为不太稳定。”周梦婉道,“特别是距离程州远了之后,香火之力传达不到,修为不增反降,要不然也不会受伤。其实受了伤之后,神魂当时还好,但是时间越长,修为就下降的越快,魂力也快速消失。就像一个皮球,忽然被扎破了一样。本来巨大无比,一下就露相了。其实一个钟头之前,我还是日游境的修为。但是等快到建康城的时候,就只剩夜游境了。幸亏刚才你突然出现,要不然支撑不到见你,估计就烟消云散了。” 柳子衿有些懊恼:“不应该让你去的。要是你这次真的……那我真是内疚一辈子了。” 周梦婉道:“我本来就是行将烟消云散的,若不是侥幸遇到恩公,也不会能苟延残喘到此时。这几个月日子其实都是赚的,就算这次出什么事,也没什么所谓……只是没能好好报答恩公恩情,有点过意不去。而且若是魂飞魄散,也没法讲什么来生做牛做马那种话了……” “别说这种话。”柳子衿有点羞臊。 本来所谓香火成神道,就是随口一说,根本没想到真能修行,周梦婉靠着这种方法,得以存活,也是她的造化。当然不能说完全跟自己没一点关系,但当初确实没抱着帮 忙那种心思。 而且现在他有了更好的修行方法,但是也并没打算跟周梦婉透露。 若不是她身受重伤,眼看就要烟消云散,也不会拿乾坤座出来给她用。 从各个层面来说,周梦婉都不应该对他感激涕零。所谓来生做牛做马,更是能把人臊死。 “你最近一段时间,就呆在这里吧,先用这个东西修炼一段时间,稳固一下修行。然后,就在附近显显神通,重新建立信仰吧。到时候万一再有什么事,也能及时来找我。”柳子衿道。 “还是得回程州一趟,而且这两天就得走。”周梦婉道,“得赶紧让萧湘打消和飞龙城联姻的打算,晚了就来不及了。” “有什么来不及的?他们还会很快成婚不成?” “那倒不是。主要是万一订了婚,再退婚会平添很多麻烦。而且以我的立场,到时候若是强行逼她退婚,怕是会引起萧家军不满……总之不如在婚约订下前,直接让她打消念头。这样比较方便一些。”周梦婉道。 柳子衿道:“还是先看你自己的神魂情况吧。万一回去路上再出什么意外,天高皇帝远,我可没法救你。” “还能出什么意外?毕竟这是个鬼以稀为贵的世界。主动去找鬼都不一定找得到,难道回去路上还能突然碰上一只不成?”周梦婉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小心为上。”柳子衿道。 周梦婉道:“总得为恩公做点事情,不然心里难安。” “过两天再说。你现在先好好修复神魂吧,不要想别的有的没的。对了,你要是在里面坐得无聊,就等晚上再出来。以你现在的修为,出了防护罩,还是会受伤。”柳子衿道。 周梦婉点头:“谢恩公。” “我去找西夏公主说一下她父王的事情……你自己先一个人呆在这里吧。”柳子衿道。 周梦婉“嗯”了一声,道:“她肯定会很伤心……你好好陪陪她吧。我在这里没事儿,不用担心。” 柳子衿点头,然后神魂归壳。 随后,便去偏殿找步鹿孤婵。 步鹿孤 婵见柳子衿主动来找她,颇为惊奇,随后想到什么,激动的问道:“恩公,是不是西夏那边……有什么消息了?” 柳子衿不动声色的点点头,然后道:“我那位朋友,已经回来了……西夏那边的事情,基本上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步鹿孤婵睁着一双大眼睛,无比惊喜的看着他,“我父王,已经恢复正常了?” 柳子衿忍不住有些挠头,不知道该怎么样把事情告诉步鹿孤婵。 步鹿孤婵见他这样,心里立刻忐忑起来:“怎么了?我父王……出什么事了么?” 柳子衿道:“你父王……你父王……你父王……那个……那个……”他实在说不出口。 步鹿孤婵表情渐渐变得难看起来,两只小手已经紧紧攥成拳头。 柳子衿道:“人有生老病死,月有……”这个世界没有月。 “我父王……死了?”步鹿孤婵的声音都已经在颤抖。 柳子衿低着头,有些沉默。 他不想瞒她。虽然知道这很残忍,但还是觉得应该把真相告诉她。 晚痛不如早痛,该经历的,迟早都要经历。 “害死你父王的妖魔,已经被我那位朋友除掉了……”柳子衿道。 步鹿孤婵站在那里,身体微微颤栗,一双眼睛已经泛红,但硬没有流出眼泪来。 “要哭……就哭吧。不要憋着。”柳子衿道。 步鹿孤婵道:“哭有什么用……”已然在哽咽。 柳子衿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转移话题,道:“西夏这段时间,应该会乱成一锅粥。你需不需要回去帮下忙?” “王兄能处理好一切的……恩公,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可以么?”步鹿孤婵用两只泛红的眼睛看着他道。 柳子衿道:“节哀。另外,不要想不开。” “不会的,恩公放心好了。我这条命是恩公救出来的,不会随意丢弃。况且恩公的恩情还没报答……怎么可能就这样……恩公那位朋友,什么时候有时间能见见么?我要当面感谢她一下。” 章284 不对劲 “我那位朋友……回星辰界了。以后若有机会,再引荐给你认识吧。”柳子衿道。 步鹿孤婵点点头:“烦劳恩公替我多谢他。只是我也没什么本事,这大恩大德,只怕难有机会报答了。” “这些都是小事……主要是你……” “我没事。” 柳子衿看着她明显悲伤的眼睛和无端平静的表情,知道她一定受了很大打击,忍不住叹口气,道:“想哭就哭出来吧。” “我没事。”步鹿孤婵重复道。 柳子衿感觉莫名的压抑。 “你……需不需要我为你做点什么?”倒是第一次主动开口问询步鹿孤婵需不需要帮助。 步鹿孤婵道:“恩公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无亲无故,劳您费心,真是很过意不去。” “我也没做什么,你不必这么说。”柳子衿道,“你,不要太……” 想说不要太伤心,但感觉这种话说出来简直太冷酷无情。然而除此之外,他又想不出别的安慰的言语。况且这种人生至悲,什么言语都是苍白而多余的。 所有的悲痛,都只能自己一人慢慢消化承受。 然而这不是她这个年纪应该承受的东西。 若她再小一些,不太懂事,倒也还好,若她再大一些,更成熟坚强一些,同样倒也还好。 可惜偏偏是一个刚刚懂事,却又无法承受懂事所带来的痛苦的年纪。 不过,步鹿孤婵似乎比同龄人更早熟一些,当初在长乐巷,表现得也很成熟坚强。 或许,她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脆弱…… 可是,这种事情,坚强真的有用么? 柳子衿有些无奈无力,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让步鹿孤婵心里会好过一些。 “恩公,你不必太担心我了……人死不能复生,说什么也没用,对吧?”步鹿孤婵抬头看着他道。 柳子衿道:“要不,你一个人静一会儿?” 步鹿孤婵点头:“我正想这样。” “那……我先回去了。” “好。” 柳子衿迈着稍许有些扯不开的步子,慢慢走出房间,关上门之前,担心的看了步鹿孤婵一眼。 步鹿孤婵冲他笑了一笑,似乎在说自己真的没事。 那笑容扎的柳子衿眼疼,让他忍不住心里一悸。 他赶紧关上房门,心难平息。 第一次感觉到笑容也能让人那么揪心。 回到寝宫,他一眼就看到乾坤座里睁开眼睛看向他的周梦婉。 不知为何,觉得有些不对劲。 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是哪里不对劲。 “怎么了?感觉你好像有什么事情很困惑一样。”周梦婉问。 柳子衿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或许,是一种错觉。” “是因为什么才觉得不对劲的呢?”周梦婉问。 柳子衿道:“一开门,看到你坐在这里,就忽然感觉很不对劲。” “……”周梦婉道,“我能理解为恩公是想赶我走么?” “没有这个意思。”柳子衿忍不住擦了擦冷汗,但额头上什么都没有,“或许真的只是错觉。” 周梦婉用怀疑的眼神看他。 柳子衿强调:“真没那个意思。我要是想赶你走,就不会抱你坐上去了。” 周梦婉头低了低,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道:“那个小公主怎么样?是不是特别伤心?” “伤心到让人感觉不出她在伤心。你说是不是特别伤心?” “那你怎么不留在那里安慰她?”周梦婉问。 柳子衿叹了口气,道:“这种事情真没法安慰,话越多越多余。人也越多越多余。” “至少能把肩膀借给她。”周梦婉道。 “她没哭。”柳子衿道。 周梦婉诧异:“没哭。” “没哭,我走的时候还冲我笑了笑,笑得我难受的不行。”现在想想还难受得不行。 周梦婉也忍不住有些揪心了:“可惜此去西夏路途遥远,我的修为又降低太多,没法送她去见她父王最后一面……想想真是过意不去。” “我们能做的已经都做了。”柳子衿道。 周梦婉道:“你要不要悄悄去看看她?” 柳子衿道:“确实有些担心。” 于是神魂出壳,重新回到偏殿之中。 步鹿孤婵静静坐在房间里,双眼盯着面前的空气,一动不动。 眼睛红红的,但是没有哭,脸上没有表情,但是很晦暗。 界光照进来,光线都不觉得变得昏暗起来。 柳子衿看着她,看了半个钟头,步鹿孤婵看着空气,也看了半个钟头。 不哭,不闹,柳子衿忍不住更担心了。 想了想,他觉得应该把这事儿跟长乐公主说一下,她是女人,心思细腻,应该会比自己更擅长处理这样的事情。而且,她或许还能给步鹿孤婵一个拥抱。 那种温暖的东西,或许能有点用。 想及此,他重新回了寝宫,跟刚才一样,一进门, 看到周梦婉坐在乾坤座上,再次感觉到那种不对劲来。 周梦婉看着他的表情,道:“我现在就走。” 柳子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别闹。” “可是你这种表情……明明就是觉得我坐在这里很碍眼嘛。”周梦婉道。 柳子衿道:“肯定有哪里不对劲。” 周梦婉四下看着,道:“没什么不对劲啊。” 柳子衿道:“再试试。” “嗯?”周梦婉不解。 柳子衿直接飘到门外,然后再重新进来。 “不对劲的感觉没了。”他道。 周梦婉:“……” “好奇怪。”柳子衿自言自语道。 周梦婉:“……” “算了,干正事了。”柳子衿神魂出壳,准备去找长乐,然后,看着乾坤座里的周梦婉,眼睛猛的张大,“我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哪里不对劲?”周梦婉问。 柳子衿道:“我能看到你!” “……”周梦婉有些无语的感觉,“我就在这里,你当然能看到我。” 柳子衿道:“不对,正常情况下,我是看不到你的。因为你现在还没有到显形的境界。” 周梦婉道:“你的魂眼已经开了,就算我没有显形,你也能看到我。” “可是在青州的时候,我的魂眼还没开。”柳子衿道。 周梦婉道:“你是天生佛子。” “……”柳子衿无话可说。 他总不能跟周梦婉说自己不是天生佛子。 “其实当时我也很奇怪来着。”周梦婉道,“只不过有些人确实天生就能看到鬼,所以才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或许是缘分。” “有人天生就能看到鬼?” “对,一些身体虚弱的人。魂体契合的不紧密,随时可能神魂脱离**猝死那种。”周梦婉道。 魂体契合的不紧密。 柳子衿大致明白是为什么了。 于是不再纠结这件事情,起身去找长乐公主了。 …… …… 这章纯粹是为了弥补bug…… 因为当时写序章的时候,忽视了“显形”这个设定…… 另外,因为有推荐的关系,编辑让我多写点…… 但是……真的好困啊…… 夜班转白班转到现在还没恢复过来……每天上班头都是懵的……难受…… 希望这个礼拜能有一天休…… 章285 心理出问题的长乐 虽然大宋这几天好像很平静,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是长乐公主却很忙,忙着适应长乐女帝的身份,忙着学习长乐女帝应该要做的事情。 虽然只是短短几天,虽然只是公主的头衔变成了女帝,但是长乐身上却确确实实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从整体的言行到气质,都变得更加严肃威严。之前是端庄优雅柔婉,而今是端庄优雅肃穆。 不知是她入戏太快,还是她天生就适合干这个,总之如今柳子衿再见她,已经不会联想到之前那个长乐公主,而是下意识就会觉得她是一个女帝,而且是已经当了很多年皇帝的女帝。 这种改变让他觉得神奇,又觉得唏嘘,同时,还有一些遗憾。 就像青春终将逝去,男孩终将变成男人,公主也终于成为了女帝,曾经的种种,都无奈而又必然的消散在云烟之中。 柳子衿看着端坐在椅子上的长乐,一边在心里感叹唏嘘,一边把西夏国王的事情说了一遍。 “小婵现在似乎有点崩溃……差不多是那种感觉。所以想请你去安慰一下。她毕竟还小,我怕她心理上出问题。”柳子衿道。 长乐道:“妖魔……原来镇魔殿的妖魔,真的逃出来了。只是怎么没在建康作乱,却不远万里跑到西夏去了呢?” “或许对这个地方产生了某种心理阴影吧……不过,祸害西夏,总比祸害大宋强,不是么?”柳子衿道。 长乐道:“西夏国王可是你的岳父。” 柳子衿:“……” “我等下去看看小婵,不过现在有件事情想要让你帮忙。”长乐道。 柳子衿道:“不帮。” “你的小公主还等着我去抚慰呢。”长乐道。 柳子衿很无奈,步鹿孤婵明明跟自己没啥关系,但现在却要因为这个受威胁,真是难受。 “好吧,你说,什么忙。”柳子衿问。 长乐道:“听说你跟上官燕关系很好。” “不好。”柳子衿道。 长乐不管:“我想请她代表浩然学宫参加京院试,然后去星辰岛参加梵花盛会。” “那你直接把她召进宫,让她代表浩然学宫参加京院试不就好了?难道她还会拒绝不成?” “她拒绝了。” “……”柳子衿忍不住挠头,“你一个天子说话人家都不听,我说话人家凭什么听?” “江湖中人向来不在乎什么天子高官,但是对义气却极为看重。你和她关系好,你去劝说她,她说不定就答应了。”长乐道。 柳子衿道:“我和她关系真的不好……我去劝说她,只怕这事儿就真成不了了。” “反正都成不了了,还不如你去试试。”长乐道。 柳子衿站起来来回踱步,非常犯难。 现在让他见上官燕,就跟进京前让他见凤栖梧是一种感觉。 总感觉很恐怖。 虽然当时闹到最后说要一笔勾销,但那种气氛,明明就是再见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感觉。 他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上官燕了。 “有这么为难么?又没说一定要劝说成功,只是让你试试而已。”长乐道,“怎么感觉,请你做这件事情,好像是要让你去送死一样?” “我跟她……之前产生了一些矛盾。如果见面,可能会发生一些无法预料的事情。”柳子衿道。 长乐问:“你连她都敢惹?” “她先惹我的。”柳子衿道。 “你是天生佛子,又那么招女人喜欢,应该能解决的吧?”长乐道。 柳子衿道:“上官燕是女人么?” 长乐道:“我算是知道你跟她的矛盾是怎么来的了。” 柳子衿摊手:“反正我也很无奈。” “那就借这个契机把矛盾解决一下吧。”长乐建议道,“而且上官姑娘……其实长得还是很好看的。虽然性格有点……但就像烈性的野马一般都是好马一样,这样的姑娘,肯定也是好姑娘。所以你不要对她有 成见。如果能把她驯服,她肯定会展现出不同于别的姑娘的独特魅力的。” “我是天生佛子,你对我能不能尊重一点?”柳子衿问。 有教唆佛子去驯服女人的么?失心疯了吧?要是以前的长乐,肯定干不出这事儿。 长乐道:“我感觉你如果想成佛,必须把女人这一关给过了。所以多过点关,总是没有坏处的。而且如果你把她驯服了,就不用劝说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到时候我们京院有她,还愁在梵花盛会上不能取得好成绩?” “那你去驯服她不就好了,说不定她是喜欢女人的。”柳子衿道。 长乐用看傻子一样的表情很无语的看着他。 “你还是让别人去劝她吧。这事儿我真干不了。”柳子衿道。 “那你去找别人去安慰小婵吧。”长乐道。 柳子衿道:“那我去找先生过来吧。” 长乐公主起身,道:“佛子,妾身捏肩技术很好,您要不要试试?” 柳子衿浑身寒毛直竖,吓得直往后退:“你别这样,我不习惯。” “身为佛宗信徒,理当为佛子效劳。”长乐道。 “我怀疑你是不是也被妖魔夺了舍。说,真的长乐是不是已经被你杀了。” “那你去找你那位星辰界的朋友来看看,看看我是妖魔,还是长乐。对了,杜若惜被劫走那晚,就是你那位朋友来的那晚。这之间,不会有什么联系吧?” “当然不会。”柳子衿道,“一点联系都没有。” “佛子之前怀疑梦姑是镇魔殿跑出来的妖魔,那不如请佛子那位朋友去看看如何?如果真是妖魔,顺手除了,萧家军就不足为虑了。” “朋友不是奴仆,我怎么能这么驱使人家?” “您为了小婵,都能让他不远万里去一趟西夏。为了朕,让他再去一趟程州,也可以的吧?” “她已经回星辰界了。” “哦,那还真是遗憾。”长乐道,“朕能不能多问一句,佛子和那位朋友,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也就这几个月吧。” “佛子没有请他帮您改善一下体质么?”长乐问。 柳子衿道:“没有。我是佛子,改善体质做什么?” “您那位朋友叫什么名字?等我刘氏先祖去了星辰界,或许可以去拜访一下。”长乐道。 “不必了。我那位朋友不喜欢被打扰。”柳子衿道。 “真想知道您和那位朋友是怎么认识的。”长乐道。 柳子衿道:“稀里糊涂就认识了。” “您那位朋友,是个女人,对吧?”长乐问。 柳子衿道:“男的。” “是女的。”长乐道。 “男的。” “女的。” 柳子衿看着她,道:“你怎么这么肯定?” 长乐道:“我那位先祖,最近住在宫里。” “所以呢?” “他比诸葛将军修为高。” 柳子衿道:“所以呢?” “所以……朕觉得……宁公子的文才很好。”长乐道。 柳子衿道:“好吧,就算你知道了……那又怎么样呢?” “您是佛子,妾身能怎么样呢?而且,那位周姑娘不是说了,要跟萧家军断绝联系?佛子就是厉害,不动刀兵,萧家军大势便已去了一半。所以……您连萧家军的神都能降服,降服一个上官燕,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吧?” “我说,不过就是一个梵花盛会而已,你有必要这样么?京院输了又如何,又不会少块肉。” “朕不想输。” “但是我没义务不管什么事情都帮你啊。” “妾身帮佛子捏肩。” “你少来这一套!” “捏脚也行。” “你给我打住!” “和佛子在白云庵初见时那身衣服还在,妾身穿给佛子看?” “你这几天是不是太压抑了?我怎 么感觉你心理出问题了呢!” “不知是不是天气转凉的关系,最近几天睡觉总感觉有些冷。而且长乐宫太大了,一个人住着,颇有些寂寞。” “我是佛子!你对我尊重一点!” “佛子不是说过,佛不要我皈依,只要我欢喜?” “你现在欢喜么?” “终归好受一些。” “平时很难受?” “不是平时,是这几天。” 柳子衿叹了口气:“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而且那个梦姑,你也知道了,她要和萧家军断绝关系了,萧家军已经不足为虑了。至于别的暂时还没有跳出来的人,你也不用太担心。武有诸葛将军,文有王参知,其他的事情,还有你父皇帮你出主意……” “没有父皇。”长乐道。 柳子衿一愣:“什么?” “没有父皇。”长乐重复道。 “什么意思?”柳子衿有点不能理解。 “父皇……一个钟头前……驾崩了。”长乐道。 她的表情很平静,就跟步鹿孤婵一样。 但是那双眸子中,那双眸子深处,有隐藏在深渊中的悲伤。 不仔细看看不到,一仔细看,便必会陷入其中。 柳子衿愣在原地,很久才反应过来。 刘义隆,死了? 忽如其来,毫无征兆。 他有点懵。 等到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件事情,又开始有点手足无措起来。看着长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像刚才在未央宫偏殿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步鹿孤婵一样。 “怎么……这么突然?” “本来就是大限将至的人,本来……这两三年,随时就都有可能……这几天又不眠不休……” “以他的修为,就算熬几天夜也不至于……” “终归是老人了。他最小的孩子,这个大宋的第一百位公主……也已经三十了。” 柳子衿沉默了,末了,道:“我能做些什么吗?” “帮我去劝下上官燕。”长乐笑着道。 柳子衿仿佛又看到了步鹿孤婵之前的笑容。 这个女人……这个样子……真是让人有点心疼。 “上官燕要是敢不答应,我就跟她没完。” “我去安慰小婵。” “你……算了,我找别人去安慰她吧。” “现在,还有谁能比我更清楚该怎么安慰她呢?” 柳子衿无言,沉默一会儿,道:“我去找上官燕。” “事成了,妾身给佛子捏肩。”长乐道。 “我怕你把我肩膀捏碎了。”柳子衿说着,走出房间。 关门时,看到长乐有些失魂落魄。 柳子衿知道她现在不止有悲伤,还有慌乱。 就像风浪中的乘船人,得知船夫死了一样。 她终归还是一个公主,她终归还没有成为女帝。 而今天……或许就是她成为一个真正女帝的开始。 那个长乐公主,真的要消失不见了。 就像青春终将逝去,就像少女终要成为女人。 …… …… 这几天的章节写的都不怎么满意…… 应该说开始频繁断更的这两个月写的章节都不怎么满意……不仅是单个章节,剧情整体走向,也有些脱离原本的计划。 周日好像休息,那天尽量把接下来要写的剧情梳理一下,希望后面的章节和剧情都能处理得更好一些。 时间问题真是最大的问题,本来说是要佛系更新的,结果编辑老是给推荐,搞得我每次断更都很不好意思……强撑着写又不满意……难受难受 总之希望自己还是能在后面做的更好吧。 另外,感谢“世子白了头”和“vikiii”的打赏,还有书友17378389的月票。 你们喜欢上这本书,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章286 我拒绝 在宫里呆了几天,也确实有些倦了。 深宫重重,宫墙高大,身居后朝前廷,又闷又压抑,简直透不过气来。 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柳子衿和周梦婉说了一声,便去找上官云飞,让他带自己去他府上见上官燕。 “这种事情,何必佛子亲自去下官府上跑一趟?我直接让燕儿来宫里不就行了?”上官云飞道。 柳子衿道:“请人帮忙,哪有让人亲自上门的道理?何况我也该回春风坊看看了。” 上官云飞道:“那下官这就给佛子备马车。” “轻车简从吧。”柳子衿道。 上官云飞点点头,让人备了辆不太招眼的马车,让一些侍卫暗中保护,然后自己当马夫,驱车载着柳子衿出了皇城,径向自己府上而去。 …… …… 上官燕正在自己房间里躺在床上生闷气。 她因为早上的时候拒绝当今天子的请求,回到家后被母亲说了一通,然后吃中饭时,又被上官云飞训斥了一番,气的中饭都没吃,现在还有些不开心。 她就不明白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至于搞得那么严重么? 天子怎么了?就不能拒绝么?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说要人干什么就得干什么?凭什么? 她请自己帮忙,自己帮了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凭什么不帮就要挨骂?简直不讲道理。 至于为什么不帮…… 倒也不是那件事情本身有多让她不情愿,而是她不大愿意帮长乐的忙而已。 对于长乐公主,以前她是没什么感觉的,说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不过现在,倒有点反感了。 至于原因,自然是柳子衿。 那家伙在她心中的印象,一波三折,刚开始非常讨厌,讨厌到一见面就一剑给杀了,后来觉得还好,甚至跟他一起拿刀挟持刘赫闯了武威王府,然后再到前几日发生那件事情,已经彻底开始讨厌甚至恼恨他了,属于再也不可能有“后来觉得还好”这种事情发生的地步。 所以对于他支持的人,也连带着不喜欢了。 而且当时进宫的时候,一想到柳子衿也在那里,火气立刻就压抑不住了,那个时候已经非常不高兴,别说长乐找她帮忙,她爹找她帮忙,她都不一定有心情答应。 不过后来想想,那件事情答应了也无妨…… 但是现在因为上官云飞夫妇的训斥,那件事情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了。 真想离家出走接着去闯荡江湖算了,在家里事事被管着,而且也没什么共同语言,相处久了还两生厌,总是会因为一些小事就争吵,还是一个人的时候舒服一些,想干吗就干吗,怎么样都不会有人管。 最重要的是在江湖里可以快意恩仇,不喜欢的人随时可以按着揍一顿,不像在京城,都快被欺负死了,都没法报复回去。 要是搁以前,柳子衿那家伙早就被自己千刀万剐了。 拿麻绳绑起来,勒紧,让肉突出来,一块一块割掉,让他挣扎,让他惨叫,让他哀嚎…… 上官燕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脸上露出很邪恶的笑容来。 “笃笃笃……” 敲门声忽然响起,声音虽然不大,上官燕还是被吓了一跳,翻身从床上坐起,手下意识从身旁将刀拿起,警惕问道:“谁?!” 门外响起一个妇人的声音:“燕儿,是娘。” 上官燕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家里,不是在江湖,无论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不必一惊一乍。 几个月了,还是没习惯过来。 她放下刀,道:“不吃。” “不吃什么不吃,你的饭早倒了喂阿黄了,赶紧收拾一下去前厅,有贵客上门了。” “贵客上门关我什么事?”上官燕重新倒头躺在床上,一脸不耐烦的道。 妇人道:“佛子亲自登门找你,你说关你什么事?赶紧出来,要是让佛子等久了,有你好看!” 上官燕“噌”的从床上坐起来,手再次握住了身旁的刀。 佛子?那家伙还敢在自己面前出现?不想活了不成? 她穿上鞋,持刀来到门前,推开门,问:“那家伙来干什么?” “什么叫那家伙?你对佛子尊重一点。还有,让你见客人,你拿刀干什么?而且不是说了让你收拾收拾再出来么?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头 发乱遭遭的,衣服也皱皱巴巴的。午觉睡完脸也没洗,蓬头垢面,哪里有半点姑娘家的样子?你再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男人要你?真是每天要被你气死。”妇人对着上官燕就是一通说道。 上官燕气冲冲的道:“什么佛子不佛子?不就是一个臭男人?再说有什么好收拾的?你女儿再收拾也是这个样子,一辈子都找不到男人要的,你就死了这个心好了。” “你……你怎么说话的?”妇人气得眼角都在颤。 “我去见客人了,省得让人等急了。”上官燕绕过妇人,径直向前院走去。 妇人道:“你给我站住,收拾收拾再去!” 上官燕脚步如风,转眼已经穿过月门消失不见。 …… …… “燕儿好面子,她已经拒绝的事情,再找别人来劝,不管心里想不想答应,都是不会答应的。所以等下她来了,下官就先避一避。不然有别人在场,她就更拉不下脸改变之前的主意了。” “那你最好不要走的太远,稍有不对,立刻出来救我。” “啊?”上官云飞一脸懵,“你和燕儿最近关系不是进展的挺不错的么?何出此言啊。” “前几天去巡备司大牢的时候,发生了点不愉快。”柳子衿道。 “她惹佛子不开心了。” “是相互都不开心。” “这个臭妮子,真是反了天了,连佛子您都敢惹,等下下官替您教训她。” “那倒不必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何况,我也有责任。”柳子衿道。 上官云飞问:“下官能问下到底是什么事儿么?” “呃……这个,呵呵,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问了吧。反正……小事儿,哈哈,小事儿。”柳子衿心虚无比,冷汗感觉都要出来了。 在人家闺女衣服上写淫诗…… 这要是说出来,别说自己是天生佛子,就是自己是如来佛祖,只怕上官云飞也要把自己给砍了。 “既然是小事儿,那应该不需要太担心。我这女儿啊,虽然性子大大咧咧的不像个女孩子,但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跟别的女孩子那样喜欢计较。一些小事儿,也就当时气气,过了就过了,不会一直记在心里的。”上官云飞笑呵呵的道。 柳子衿陪着笑道:“是是是,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也是这么想的?”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上官燕持刀跨入大厅。 柳子衿看到上官燕,当即正襟危坐,表情很不自然,心里也感觉虚的不行。 不对啊,不是说好一笔勾销了么,自己怎么这么虚呢?难道是因为在客场的关系? 上官云飞看着上官燕这样子,却是立刻板起了脸:“燕儿,你怎么跟佛子说话的?还有,你怎么这副样子见客?你看看你,你看看你的头发……还有你的衣服……还有……嘶,你怎么还带刀呢?”他忍不住捂住了脑门,头疼,一脸无奈无语绝望失望而又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家这个野丫头,气的咬牙,“赶紧回房收拾收拾再出来。” “谁告诉你我不喜欢计较的?而且你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了吗,就说我不会一直记在心里?你知道你女儿受了多大……你这个父亲到底怎么当的?”上官燕直接就训斥起上官云飞来。明显对他之前说的话很不满意。至于他刚才以一个父亲的身份进行的训斥,直接被她忽略了。 上官云飞脸色很难看:“你……你怎么跟为父说话的?” “别在这里装大尾巴狼,赶紧出去,我有帐要跟这家伙算。”上官燕毫不客气的道。 “你……这……佛子,您看看这……我教导无方,我教导无方啊。”上官云飞一脸尴尬的道。 柳子衿呵呵道:“真性情,真性情。” 先夸两句,别等下真上来就动手。 要是真动杀手还好,孙婆婆还会出来帮自己一下。但她要只是简单的把自己揍一顿,那位婆婆肯定是不会管的。而且孙婆婆现在默认自己有神通,一般情况下,恐怕绝计不会再轻易露面了…… 可要是单纯因为挨揍,就用魂眼魂术,那也太随便了。何况若是再对上官燕用魂术,结合上次牢里那根飞木,她肯定会对自己起疑心了……幻觉之术用多了,也会招人怀疑。老是弄些小花小黑小白出来,老是突然出现突然消失,上官燕肯定不可能不怀疑的。 她又不是傻子。 所以能不挨揍,还是尽量不 要挨吧。 “看看人家佛子,一点都不计较,还夸你真性情,再看看你,一点小事就斤斤计较……” “出去!”上官燕一听到“一点小事”就生气,特别是这句话还是从自己父亲嘴里说出来的……她就忍不住更加生气了。 偏偏那种事情还没法跟父母诉说……又气又委屈,都要疯了。 “你……等佛子走了,我再教训你。”上官云飞打肿脸充胖子的勉强撑着自己为人父的尊严,然后陪笑向柳子衿道,“佛子,那下官……先撤了?” 柳子衿点点头,强调:“不要走太远。” “一定。”上官云飞走出大厅,然后立刻去找他的夫人了。一见面就吐槽:“太丢人了,太丢人了,燕儿一点面子都不给,当着佛子的面就训斥我……” …… …… “你居然敢亲自送上门?胆子够大的啊。”上官燕冷冷的道。 眼神锐利,杀气如刀。 “你好像没洗脸。”柳子衿道。 上官燕眼角颤了颤。 “衣服上……好像流过口水。有白的印迹……” 上官燕嘴角抽了抽。 “睫毛上……还有睫毛糊。” “铿!” 上官燕直接把刀抽了出来。 “但是即使如此,上官女侠依然是如此的英姿飒爽美丽动人啊!”柳子衿很夸张的道。 上官燕一时之间有点岔气,捂着肺连续的咳。 “所以,帮个忙吧。”柳子衿道。 上官燕气到无语:“什么就所以,什么就帮个忙?你这人说话有没有一点逻辑的!” “我答应了长乐……” “你答应了她关老娘屁事?” “我来都来了,要是没劝动你,会很没面子的啊……” “你很没面子关老娘屁事?” “京院方面若是在梵花盛会一败涂地,所有宋人都会脸上无光的啊……” “京院学生菜,老娘凭什么脸上无光?” “听说梵花盛会会有很多人去看热闹,说不定那位评赞你‘纵情山河万里,肆意九州五岳’的人也会去,你之前不是说他是你的偶像,还说早晚要再入江湖去见他么?这次说不定就是个机会。” 上官燕没再说关老娘屁事了。 而是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 随后道:“我想见他,可以直接去星辰岛,但没必要参加梵花盛会。” “不想在他面前表现一下自己么?何况,在擂台上寻人更方便一点不是么?直接说出你要找的人的名字,就会有人帮你找。说不定还会有人起哄在一起呢……”柳子衿开始忽悠了。 上官燕纠结起来。 她觉得柳子衿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代表京院参加梵花盛会这件事情,她不想答应。 如果自己答应了,不就证明柳子衿把自己给劝动了? 他凭什么劝动自己? 自己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劝动! “我可以用江湖人的身份参加梵花盛会。” “你的宗门是哪个?”柳子衿问。 上官燕:“……”她有师傅,但是没有宗门。 没有宗门,也不是不可以参加梵花盛会,但要有师长引荐,再由闻人家审核才行。 可是师傅云游四海,一时之间根本找不到…… 有生之年,不定什么时候才能碰上呢。 就跟那个自己仰慕的“一剑光寒十四州”一样…… 有相见的机会一旦错过,就很难再有了。 她站在那里,皱眉使劲纠结起来。 柳子衿松了口气,看来这事儿算是成了。 过了半晌,上官燕抬起头,眼睛中明显是下了某种决定的神情。 “好,我代表浩然学宫参加京院试,然后去星辰岛参加梵花盛会。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上官燕道。 柳子衿问:“什么条件?” “你要参加青云学院的院内试,并且取得好成绩,通过院内试的考核,然后代表青云学院参加三宫六院的京院试。” “为什么?” “那样我就可以在京院试的擂台上当着京城无数人的面光明正大无比凶残的狠狠揍你一顿……并且谁都不能说什么。” “……我拒绝。” 章287 答应 让上官燕以浩然学宫学生的名义参加京院试,然后再代表京院去参加梵花盛会,这件事情对于柳子衿来说,本就不怎么重要,他仅仅是为了帮一下长乐,才来做这个说客。 若是因为这个,要付出惨重代价,他肯定是不愿意的。 “那我也拒绝。”上官燕很果断的道。 柳子衿很不忿的道:“你不觉得你提的条件太过分了么?” “你前几天对我做的事情就不过分么?” “那是因为你对我也做了过分的事情。而且咱们说好了,那件事情一笔勾销,你旧事重提,是想说话不算数?” “好,我说话算数。我提的条件,确实有些过分了。但是,我就是要对你过分。怎么着,答不答应吧。”上官燕道。 柳子衿睁大了眼睛……这个女人,她简直不是个人啊! “你对天生佛子,就不能稍微有点敬畏之心么?居然想着在京院试擂台上暴打我……你这么危险的思想,以后到了星辰界,会被人虐成豆腐渣的知道么?!” “我只对有德行之人有敬畏之心,没有德行的人,别说他是天生佛子,就是佛祖天尊,本女侠也不放在眼里!” “看着你这副清高自大嚣张无知愚蠢狂妄的样子,本佛子真是想好好打你一顿啊。” “那咱们就在京院试擂台上见啊,问题是你这个没卵蛋的怂货敢来吗?”上官燕真的是想当着很多人的面好好暴锤柳子衿一顿,把从江湖里学到的刺激人的话都说了出来。 被人说没卵蛋,已经是让人很生气的事情,再加上说这话的人还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那么嚣张的女人,柳子衿瞬间火气就上来了。 “粗俗,太粗俗了,我鄙视你,我鄙夷你,我鄙弃你!你不配做女人。” “在你这个没卵蛋的怂货面前,谁敢说自己配做女人?” “上官燕!” “老娘在此!” 柳子衿暗恨自己不是金角大王,要不然这一下就能用葫芦把这个令人讨厌的女人给收了。 之前虽然也和上官燕有种种口角争执和矛盾,甚至那天在牢里这女人还让人把自己绑起来做种种过分的事情,但是,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这个女人是如此的令人讨厌呢。这种仗着别人打不过她就嚣张狂妄的女人,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我呸! “上官燕,你不要以为你这么刺激我,我就会答应你的条件。我可不是靠下半身思考问题的男人,我是有脑子的,我是有理智的,什么激将法对我都是不管用的!” “要不是没失忆,我还以为那天在大牢里真把你阄了呢。不愧是天生佛子,自我阄割的本事都那么厉害,佩服佩服,自叹弗如。星辰界佛宗挑你当天生佛子,是不是就是看中你这一点了?” “你……你有听说过什么叫自取其辱么?” “那你来啊,我求着你来侮辱我,你来啊你来啊,来侮辱我啊来侮辱我啊!”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一个女人主动提出如此不知羞耻的要求!”柳子衿忍不了了,“好,我答应你的条件,去参加青云学院的院内试,并且取得好成绩,代表青云学院参加京院试。只是,到时候在擂台上,到底是谁揍谁,那可就不是你说的算了。” 上官燕冷笑:“你做好满地找牙的准备吧。” “找你的牙。”柳子衿冷哼道。 …… …… “还是佛子厉害。居然能把燕儿都给说服。这种事情,我这个当爹的都做不到。”上官云飞拍马屁道,不过话里总感觉有点酸酸的。 柳子衿道:“呵呵,小事儿,都是小事儿。” 心里都快气死了。 “唉,中午的时候为了这事儿,我和夫人还跟燕儿吵了一架。她气得饭都没有吃。要不,佛子帮忙劝劝,让她把中饭吃了?”上官云飞道。 “饭吃多了不好。”柳子衿道。 上官云飞道:“啊?为什么?” “因为吃饱了容易撑的没事找事儿。”柳子衿道。 “……”上官云飞道,“燕儿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我真是担心她的胃会被饿坏。” 柳子衿道:“放心,从今天开始,她会好好吃饭的。” “为什么?” “因为她的两个心愿,都要在近几个月里达成了。” “两个心愿?什么心愿?我怎么不知道?”上官云飞莫名奇妙。 “揍不喜欢的人,见喜欢的人。” “揍不喜欢的人……那不是她经常干的事么?不过,见喜欢的人?燕儿有喜欢的人么,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上官云飞很震惊的道。 “女儿家的心事,哪里会随便跟别人说嘛。” “可我不是别人啊!”上官云飞道。 柳子衿道:“女儿长大了,爹妈就是别人了,特别是她有喜欢的人的时候。”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上官云飞不服气的问。 柳子衿道:“都是年轻人嘛,聊天聊着就聊出来了。” “那你知道她喜欢的那个兔崽子是谁么?”上官云飞问。 柳子衿道:“那你亲自去问她吧,我其实也不太清楚。” “这个……这种事情,我这个当爹的……不太好直接问吧?”上官云飞道,“要不……佛子帮下官……打听打听?看看对方到底是什么人,今年多少岁,品行怎么样,家里父母是做什么的……” 柳子衿赶紧打断他:“停……我和你闺女关系可没好到这个份儿上,能把这些都给挖出来。不过呢,我倒是能提供点线索。听上官姑娘说,那个人在江湖上有个称号还是赞词什么的,叫一剑光寒十四州。你听说过么?” “一剑光寒十四州?名号倒是挺厉害,但是完全没听说过啊。不会是江湖上的哪个小混混吧?” “要不你找人打听打听?”柳子衿道。 上官云飞神情凝重:“是得打听清楚……必须打听清楚……一定要打听清楚……” “抽空再打听吧,现在先送我去春风坊吧。”柳子衿对那个一剑光寒十四州实在没什么兴趣,对上官燕的终身大事也不关心,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去找韩昭雪说说话聊聊天。 等马车到了春风坊,发现家里只有老林在。 旁边那栋院子,同样也空荡荡的。 林清颜和凤栖梧,已经随顾家离开好几天了。 整个春风坊都空空荡荡,住在这里的女学生都去上学了。 “这 几天少夫人都去学院授课了。”老林道。 柳子衿道:“那正好……正好有事情,需要去一趟青云学院。” 柳子衿已经很久没有去过青云学院了。 在学院门口下马车的时候,一时间都有些时光回溯的感觉。 门口的守卫看到他,立刻冲进学院去汇报。 其他几名守卫都诚惶诚恐,不知道该不该迎过来行礼,又该行什么礼。 没等他们想好这些,柳子衿已经走了过来,用眼神向他们打个招呼,然而如以前那般,施施然走进学院。 此时正是下午武技课的时间,主干道两边的训练场上,各个学室的武技先生,都在带领着自己的学生练习武技。 柳子衿走过去,距离主干道较近的训练场上的师生们,都注意到了他,有人不自觉惊呼起来,“柳子衿!”。 他的出现有点突然,有点随意,很多人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 但就算是反应快的,也只是刚躬身行礼,柳子衿便已经掠过训练场,继续向学院深处而去。 而身后的左右两边的训练场上,已经响起闹哄哄的议论声。 道路两边的树上,树叶已经彻底掉光。 时间不知不觉,迈近秋天最后一个月份了。 上次踏进青云学院,还是承继十六年秋,到了现在,却已经是长乐元年了。 时间真是奇妙的东西。 不知不觉。 后知后觉。 已经走过小半个学院。 这时,青云学院院长钱图鹤,加上一干副院长,还有贺季真,已经从路的另一头出现,匆匆向他行来。 “学生柳子衿,见过钱院长,贺师……” 走近,柳子衿行礼。 “佛子,折煞我等。”钱图鹤赶紧弯腰行礼,诚惶诚恐。 贺季真是墨家弟子,不信仰佛宗,但是因为武学源自佛宗,所以还是毫不作做的行了礼,表达敬意,不过不像钱图鹤等人那样惶恐,而是很平静,“见过佛子。” “贺师别来无恙。”柳子衿行礼道。 贺季真道:“最近几天有点累。原理学研究园已经建好了,去那里聊吧,顺便四处看看。” 柳子衿点头:“也好……那个,其他几位院长应该也挺忙的,不如让他们接着去忙吧。” 那些副院长纷纷摇头,嘴上说着“不忙不忙,一点都不忙”,柳子衿有些愣,这些人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儿呢? 钱图鹤道:“最近关于院内试和京院试的事情,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弄好,烦劳几位趁着今天不忙,赶紧将考试的章程给定下来吧。” 几位副院长这才不情愿的离开。 随后三人一起向原理学研究园走去。 “研究园建好差不多十天了,最近把各种工具都给补充了一下,身心俱疲。你等下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再补充的。”贺季真道。 柳子衿道:“贺师在这方面是专业的,我就不随便发表意见了。” “佛子真是谦虚。”钱图鹤道,“不过今天佛子突然回学院,是有什么事情吧?是……来找韩先生的?” “还有另外的事情。”柳子衿道,“我……想参加学院的院内试。” 章288 如何战胜对手 “呃……佛子,你说什么?”钱图鹤有点呆住。 柳子衿道:“我要参加学院的院内试。” 贺季真皱眉:“参加那个做什么?没什么意义吧?” “有没有意义先不说,重要的是……就算您参加院内试,到时候在擂台上,也没人敢跟您动手啊。”钱图鹤道。 柳子衿道:“装扮一下不就行了?” “身份呢?名字。”钱图鹤道。 柳子衿道:“就说是临时插班生,名字,随便起一个就好了,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儿。” 钱图鹤道:“可是佛子,您……不是不能修炼么?虽然说您的意念天生比较强,可是擂台比试,讲究的是综合战力,不是意念强就可以赢的……您这身体,还是太脆了些。到时万一受伤……我这承担不起啊。” 贺季真道:“有那个时间,不如做些其他的事情。我大宋现在虽然四处一片安静,但战事一触即发。到时候,京城方面肯定会承受很大的压力,如果这个时候能有些原理学方面的发明出来,肯定能为军队增添很多助力……佛子是支持女帝的,此时应当在这方面多花些心思才是。” 柳子衿道:“那个是小事一桩,等过两天,我就画些图纸送过来,然后贺师让工匠依法制作,再进行试验即可。” 贺季真惊讶:“佛子已经有了发明?” “有,而且很多,所以,这方面贺师完全不用担心。”柳子衿道。 钱图鹤赶紧拍马屁:“佛子不愧是佛子,就是厉害。只是,院内试……” “放心,我打架很厉害的,你不用担心我会受伤。”柳子衿道。 钱图鹤还是很纠结,皱眉思索了一会儿,问道:“佛子,您参加院内试,是想赢呢,还是只是纯粹的想玩一下儿?” “我要赢。”柳子衿道。 钱图鹤看向贺季真。 贺季真道:“身体弱没关系,只要意念强,再有好的念力装备,也不是不能打。” “安全,安全第一。”钱图鹤道。 贺季真道:“那就弄一套好的护体装备。只是……我在念力学这方面不太擅长,想要念力装备,得去找孤竹园要。” “光有护体装备也不行。”钱图鹤道,“佛子说了,他要赢。” “那多少还是得懂一点武技。”贺季真道。 “而且因为身体方面的原因,力量、敏捷、反应等肯定跟不上,所以要能处处占得先机才行。”钱图鹤道,“所以佛子需要对各种武技都很熟悉,并且要有丰富的战斗经验,要知道在战斗的时候,对手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使用武技。” “咱们学院那些学生,战斗经验也没丰富到哪里去,如果找个高手给佛子加紧训练一下,想赢也不是不可能。”贺季真道。 钱图鹤问柳子衿:“佛子想赢到哪个地步?” “咱们学院参加京院试的名额有多少?”柳子衿问。 钱图鹤道:“呃……十……十个……” “只有十个?”柳子衿问。 钱图鹤尴尬的点头:“咱们学院,整体实力比较弱,所以分到的名额,也就稍微少那么一些……等会儿,佛子的意思是……你 要进前十,然后……参加京院试?” “嗯,不仅要参加京院试,而且还要和一个很厉害的人对战,然后,把她按到地上暴锤。”柳子衿道。 钱图鹤更尴尬了:“把别的学院的人按在地上暴锤……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以往那么多年,咱们学院的学生在京院试里的成绩……可都是垫底的……不过,我能问下,佛子想暴锤的那个人,是谁么?若是那人招惹了佛子,我们找人把他打一顿就行了,没必要非搞到参加京院试那么麻烦吧?” “……”柳子衿有些无语。 堂堂一院之长,怎么流氓习气这么重? “其实,我跟那人的恩怨,也没到找人揍她那么严重的地步……换句话说,其实是她想揍我,并且是在京院试擂台上,当着很多人的面揍我……我堂堂一个大老爷们,对吧,别人都如此挑衅了,我肯定不能不应战。所以,我必须参加院内试,然后再参加京院试,然后,把她打得满地找牙。” “谁这么大胆,居然妄想殴打佛子?反了他了!”钱图鹤很生气。 贺季真道:“有具体的针对对象的话,训练起来就容易多了。佛子能跟我们说说,那个人的修为以及所属学院么?这样可以根据对方所学的武技,进行针对。” “呃……那个人,不是学院派的,是江湖派的,她的武技,是跟江湖里的一个师傅学的,但是具体是什么武技,也不太清楚。而且她那个师傅,好像也是个散修,没有宗派……” 钱图鹤皱眉:“三宫六院之中,还有如此奇怪的学生么?之前没有听说过啊。” “具体修为呢?”贺季真问。 柳子衿道:“应该是……二步一境运气境末期……”这是当初柳子衿初来京城成为墨者去钱府赴宴时,听钱图鹤说的。他当时还说,上官燕再过一两个月,就能打通全身经脉,进入真气境了。如今算来,距那个时候正好过去了一两个月了……也就是说,现在的上官燕,很有可能已经是二步二境真气境的修为了…… “运气境末期!”钱图鹤无比惊讶,“那人今年多大岁数?” “二十二岁左右吧。” “嘶……厉害,厉害。二十二岁,运气境末期,不得了,简直和燕儿一般厉害了。”钱图鹤忍不住赞叹,“不过,之前没听说过其他学院有如此厉害的人物啊。” “或许是用来留作杀手锏,在梵花盛会上一鸣惊人的吧。”贺季真道,“不过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该如何才能让佛子在京院试上战胜这人。” “佛子的意念强度,差不多是哪个境界?”钱图鹤问。 柳子衿道:“也就是……运气境初期的样子吧。” 钱图鹤顿时愁眉苦脸:“那就算有念力装备,再怎么训练,也不是对方的对手啊。要不,还是私下找人把他打一顿算了……” “……”柳子衿道,“我是佛子,怎么能做那种事情?而且找人把他一顿我也不解气啊,得我自己动手才行。” 钱图鹤哀叹:“太难了……” “也不是没有可能。”贺季真道,“虽然对方是运气境末期,但用的念力装备,肯定还是二级念力装备。虽然二级念力装备在运气境初期和运气境末期的 武修手中所发挥出的威力有所区别,但还不是难以逾越的鸿沟级别的。而且除非是孤竹学宫的学生,否则他们所能使用的念力装备,都不是太高品级的,很多都是类似寒冰坊造出的那种工艺远低于军工水平的东西。这种情况下,只要佛子使用的念力装备达到军工水平,并且装备本身的功能性以及禁制架构等方面比对方的高明,那么修为上的不足,也不是不可以弥补。” “武技方面,也是个大难题啊。”钱图鹤道。 贺季真道:“若是自己足够坚固和锋利,对方武技再高明也没用。” “可是,光靠念力装备,就可以让佛子足够坚固和锋利到可以战胜运气境末期的江湖派学生么?”钱图鹤非常没有底气。 虽然运气境前中后期之间的差距,是二步四境四个境界中最小的,甚至如果运气境初期的武修武技足够高明,也可以战胜运气境末期的武修。但柳子衿仅仅是意念强度达到运气境初期而已,身体方面简直就是普通人,再加上没练过什么武技……那么虽然同在一个大境界,但这之间的差距,一下就变得非常悬殊了。 贺季真道:“如果全身都被武装,全身都是武器,只要对方没有足够摧毁武装的修为和念力武器,那么就绝对可以战胜对方。” “孤竹园有这样的装备么?军队里的念力装备,也就是念力刀念力剑念力铳念力铠,可没有什么装备能达到全身都能保护全身都能攻击的地步啊。” “有试验品。”贺季真道,“只是,具体能不能真的用于战斗,现在还不清楚。” 钱图鹤道:“那说了不等于没说么?” “但这是佛子现在唯一可以使用且可能可行的办法。要不然,仅仅是意念境界达到运气境期初期**境界却连练肉境圆满都没达到的佛子,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战胜一个运气境末期的武修的。”贺季真道。 柳子衿道:“那我去孤竹园问问看。” “直接找芊芊就好了。”贺季真道,“那个东西,一直是她在研究试验的。” “百里芊芊?”柳子衿有些惊愕,“孤竹园里那么多墨者墨师,怎么让她一个黄毛丫头去研究这个?她有那个本事么?” “芊芊也是个天才,只不过把精力都放在那个全身性的念力装备上了,所以这两年才没有什么念力方面的发明,要不然,孤竹园最年轻的墨者,就不是你了。”贺季真道。 柳子衿忍不住咂舌:“那丫头居然这么厉害?” “她在念力禁制架构方面的天赋,不亚于任何一名墨者墨师。同样的念力符篆,她编写出来的禁制,总是问题最少的那个。而且,她在一年前,就开始试着创造新的念力符篆和禁制结构,以后念力学若想有所突破,估计就要靠她了。”贺季真道。 柳子衿道:“那我明天有时间,去找她问问那件装备的情况。” 接下来,三人来到原理学研究园,四处看了看,聊了聊。然后,钱图鹤就很识趣的向柳子衿道:“佛子,小韩先生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园子外面等你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章289 旧地重游,树后少女 “院内试的事情别忘了,具体开试时间和流程到时候通知我一下,参加考试时的名字……你们随便帮我想一个好了。嗯……好像没别的事情了……那就这样吧,钱院长,贺师,告辞了。” 柳子衿拱拱手,快步向园外走去。 才几天没见韩昭雪,感觉却似已经过了很久。 并且不知为何,已经经过许久历练的心脏,在此时如一头未经人事的小鹿,莫名奇妙乱撞起来。 扑嗵扑嗵,响的人有些紧张。 到得园子大门口,便看到不远处一棵粗壮枯梧下,韩昭雪正似有些局促的站在那里,左右踱着步,双手在身前绞错,时不时抬头往园子门口看一眼,期待中又似乎满含紧张。 等到柳子衿走出园子,韩昭雪身上的紧张又忽然一下消失不见,脸上当即露出笑容,当下便朝柳子衿飞奔而来。但等奔到近前,又忽然刹住闸,故作平静,明显扭捏,双眼含情脉脉看了柳子衿一眼,然后又立刻转到别处,双手藏在背后,不停地绞着,浑身散发一种激动而又局促的气息。 “你今天怎么有空……” 缓解紧张的客套话还没有说完,柳子衿已经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才几天不见,怎么变得愈发像个小女孩了?” 感受着好像久违了的拥抱,韩昭雪感觉整个人仿佛被什么填满,又仿佛被什么包裹,内心充实而又充满安全感。真想躲在这样的怀里,一辈子也不出来。 她的脸颊舒服的埋在柳子衿的胸膛上,双眼惬意的闭着,双臂尽量舒展,完全抱住柳子衿的腰。虽是秋日,感觉却像有三春的界光洒在身上,整个身体如躺进柔软的沙滩,无比的惬意和舒服。 忍不住都想伸个懒腰。 一句话都不想说,却又有万般柔肠百转。 “真好。”她轻轻道。 柳子衿忍不住笑着揉了揉她浓密的秀发,然后道:“好像吃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一样。” “嗯。”韩昭雪轻轻点头,“像小时候吃棉花糖吃到饱,然后揉着圆滚滚的小肚子躺在院子里晒太洋。” “棉花糖也能把肚子撑得圆滚滚的么?那得吃多少?”柳子衿问道。 “好多。”韩昭雪道。 “傻样儿。”柳子衿感觉舒适而惬意,嘴角笑意忍不住的一直在荡漾,“虽然这样抱着很舒服,但一直这样站在这里,影响怕是不太好……快要课间休息了吧。” 韩昭雪悄然惊悟,忙从他怀里出来,先是做贼般四下瞅了瞅,发现没有人,才拍着胸口松了口气,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柳子衿笑了笑,接着道:“我们到处走走吧。” “好。” 于是两人便并肩在附近悠闲的散起步来。 没有往教学楼那边走,就在学院深处,沿着一些幽静的小道,在千年道宗遗迹,安静亭台枯树与长青植卉间缓步而行。 桂花开了,到处浓郁飘香。 不经意间,路过一个小小房间。 柳子衿指着路边小屋,道:“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韩昭雪朝那间小屋看去,然后笑道:“捐资处……谁能想到,佛子进个青云学院,居然还要走后门。” “不仅进学院要走后门,连喝口水,都要被人追杀。”柳子衿道。 韩昭雪羞笑着嗔了他一眼:“没经人 同意就喝别人的水,不追杀你追杀谁?” “太渴了嘛,坐在那里那么久,都不说给上杯水喝。”柳子衿道。 韩昭雪道:“还说呢……要不是你一见面就用那种眼神看人,我会连水都不给你弄一杯?” “那是对你的欣赏和肯定嘛。” “呸,就是耍流氓。” 柳子衿伸手握住她的手:“现在这算是耍流氓么?” 韩昭雪心尖儿一颤,赶忙四处观望,虽是没人,却也吓了一跳,随后道:“你要死啊!” “只是握个手而已,至于么?刚才抱在一起的时候,也没见你这样。”柳子衿有些好笑道。 韩昭雪羞红着脸道:“刚才那是……正经的拥抱,现在这是……这是耍流氓。” “是不是感觉很刺激?” “刺激你个头!”韩昭雪打了他一下,“而且,牵个手而已,有什么刺激的?当我是没经过事的小丫头么?瞧不起谁呢?” “那不也是我让你经过事的?”柳子衿笑道。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是你先的。” “我才没有。” 两人一边斗着嘴,一边往前走。韩昭雪没把手抽出来,就那样任柳子衿牵着。走路的时候,两个人的胳膊一甩一甩,像两个六七岁的小鬼。 走着走着,书楼出现在眼帘。 韩昭雪抽回手,道:“去书楼看看?” 柳子衿点头:“我们俩第一次过夜,就是在那里。” “流氓!又开始说荤话。” “确实过夜了。” “你快去死。” 书楼还是那个书楼,楼卫还是那几个楼卫,只是这次进楼,不再需要贺季真的腰牌,大大方方的便走了进去。而且楼卫还弯腰行了礼。 一进楼,是让人有些恍惚的书香,久违又熟悉,三楼仍旧只有孤零零一具书架,书架上摆放着寥寥几本厚厚的书。 柳子衿拿起《壮神之书》,坐到地板上翻看,然后抬头看旁边眼光温柔看着他的韩昭雪。 “两个月了。真快。”他道。 韩昭雪道:“以后也会这么快么?” “快也没事,我们的时间还多着呢。”柳子衿道。 韩昭雪道:“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努力修炼的目的,变成了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哪里够,怎么着也得万寿无疆。” “晚上在家里住吧……我给你做饭吃。”韩昭雪道。 柳子衿点头:“好,感觉好久没吃先生做的菜了。” 两人在书楼里呆了一会儿,便下了楼,韩昭雪看到不远处树后,有个娇小的人影在那里闪了一下。 “那树后面有人。”韩昭雪向柳子衿道。 柳子衿朝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只看到树后露出的裙边。 “是谁?”他问。 韩昭雪道:“你猜。” “学院里这么多姑娘,我哪猜得到是谁?”柳子衿道。 韩昭雪道:“学院里姑娘是多,可是知道你来,就跑来偷偷看你的……好像也就只有那一个了吧。” “胡扯,怎么可能只有那一个,应该有很多才是。”柳子衿道。 “少来。”韩昭雪道,“就知道鬼扯装傻。人家对你这么一往情深,你不过去跟人 家说两句?” “咱们俩你侬我侬的正好,她没事过来刷什么存在感……” “谁跟你你侬我侬了?找打。” “起风了,似乎要下雨了。”柳子衿看着天。 天色确实有些昏暗,风也带了点潮气。 “去跟莫绮说两句话,然后我们一起回去吧。”韩昭雪看着天道。 柳子衿不情愿道:“有什么可说的,我们直接走吧。” “莫绮前两天跟我说这次参加完京院试,就要去参军,战场上生死一瞬,不要让她太可怜。”韩昭雪道。 “这方面你心软什么啊。”柳子衿有些无奈。 “只是说两句话而已,又不是让你陪她睡觉……你矫情什么啊。”韩昭雪瞪眼道。 柳子衿投降:“好好好,我去跟她说两句……搞不懂你。” 他慢慢向那棵树走去,或许是因为风的关系,他看到那片露在树干外的裙摆在抖。 距离那棵树还有几步的时候,他似乎听到莫绮越来越急促的呼吸。 “别藏了,出来吧。”柳子衿道。 莫绮缓缓从树后走出来,先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向他身后韩昭雪的方向看去。 韩昭雪冲她笑了笑,然后转身走开。 “逃课啊你。”柳子衿道。 莫绮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道:“天生佛子……越来越远了。” “镇北军是郑老头儿在领着,你估计参不了军了。”柳子衿道。 “诸葛温柔应该会回京吧?战事在即,娘子军肯定也要招人的。”莫绮道。 “为什么那么想参军呢?”柳子衿问。 莫绮道:“一直在学院呆着太无聊了。而且,你不是支持女帝的么?我参加娘子军,四方平乱,也算帮你的忙。怎么样,对你很好吧。”说完,又怅然道,“你是佛子,这样跟你说话,似乎有些不敬。” “好像要下雨了,回去吧。”柳子衿道。 莫绮道:“你现在,还不算佛,是吧?” “我现在就只是一个普通人。”柳子衿道。 莫绮往前走了一步,道:“我要报仇。” “报仇?” “你曾经羞辱过我。” “啊?” “我要羞辱回来。” “啊?” 莫绮走上前,伸出双臂,猝不及防抱了他一下。 柳子衿一脸懵逼,报仇,羞辱?嗯? “仇报完了,走了。”这是一个浅尝辄止的拥抱,抱完立刻松手,显得无比洒脱。 转身也很洒脱,走的也很洒脱。 天上斜斜飘落雨丝,柳子衿感觉脸上微有湿意。 背对着他大步而行的莫绮伸手擦了擦脸,似乎在擦落在脸上的雨水。 她昂着头,秀发在背后轻松的舞荡,步伐也很轻松,裙子都在风中轻松的舞着。 整个人都仿佛缷掉了什么包袱。 雨丝渐密,两人距离越来越远,很快,莫绮的身影消失。 韩昭雪不知何时撑着把伞出现在身边:“她是不是哭了?” “没有吧,走的时候步伐挺欢快的。”柳子衿道,“不管她了,我们回去吧……下雨天,最适合一起躺在床上睡觉了。” (本章完) :。: 章290 秋,连绵细雨 木叶纷纷归路,残月晓风何处。消息半浮沉,今夜相思几许。 秋雨,秋雨,一半西风吹去。 落叶,西风,斜雨,秋日多寂寥,有雨的秋日,更加萧瑟惆怅。 建康城城外西郊,一座破庙里,三匹骏马摇头晃脑,甩着身上的尘灰与雨水。粗大鼻孔张开,不停喘着粗气。 明显是急赶了许久长路。 而三个人,站在庙门口,眼望着庙外细密秋雨,表情都是严肃而凝重。 若是望穿秋雨与枯林,可看到在不远处,有群山伏卧,那里正是太上宗所在,清风群山。 “歇息一会儿,待幕色将晚,我们再朝清风山进发,这般细雨朦胧,到时很难有人发现我们。”三人中那个年龄略大但精神矍烁的老人率先开口,打破被雨幕掩封着的安静和沉默。 他左手边的少年望着清风群山方向,眼神决绝而坚定:“我绝对能闯过幻境。他都能闯过,我就一定也能闯过。” 在两人身后右侧方,一个白衣少女面无表情:“真的不用再考虑考虑么?” 少年生气而不忿的看着她:“你是觉得我一定闯不过幻境么?你真觉得我比不上那个家伙?你真觉得那个家伙,有那么厉害?” “人的命运,不仅要看个人实力,还要看人生的际遇……” “只有际遇没有实力什么用都没有!他不过就是靠着坑蒙拐骗,走不长远的,早晚都要露馅,到那时,他便人人唾弃,像一只落水……”少年说到这里,发觉自己有些失态了。他已经许久没有因为那个人失态过了。因为他一直在控制自己。 控制自己忘记那个人的存在,也控制自己忘记心中对身旁白衣少女的情怀。 可是当白衣少女透露出自己不如那个人的意思时,他立刻便有些控制不住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压抑住心中的不甘和愤怒,然后道:“我会闯过幻境,我会证明,那个人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一个人再厉害,也不可能每一处都比别人厉害。 一个人再弱,也不可能一处比别人强的地方都没有。 但有些人偏偏不信邪。 白衣少女不再说话,恢复沉默,一如离京时,一如半路返京时。 老人看着身旁压抑情绪的少年,看着细雨中那朦胧青山,心中充满无奈和担忧。 本来这次离京,就非常匆忙,一路之上,高度紧张的提防,生怕出什么意外。虽说不上是仓惶逃蹿,但也着实狼狈。 好不容易距离京城远了,处境变得安全,却又因为少年忽然的执拗,而不得不冒着危险再度返京。 他很无奈,但是没有办法。 有些心坎不过,留在心里,只会滋生出无数阴影,带着那样的阴影,一切都只会越来越糟糕。 只是,他真的非常担忧。 若是闯过幻境,那还好,若是闯不过……那该怎么办? 自己当然有办法唤醒他,带他脱离幻境。但是之后呢?这样的结果所滋生出的阴影,会比之前的阴影更小么? 他是 会真正懂得一些道理,还是陷入牛角尖,无法自拔,让精神变得更糟糕呢?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少年明白这叹气的意思,他道:“爷爷,你放心,无论闯不闯得过幻境,我都会放下这一切的。” 京城这两个月发生的事情,让老人不得不无奈的承认,或许,那个废物,在某些方面,真的比自己的天才孙子强。 可是,承认归承认,心中却终是不甘心。 那毕竟……是一个废物啊。 自己的孙子,是天才中的天才,是大宋闪耀的新星,怎么可能会比不上他……无论哪个方面,都应该把那个废物甩出一大截甩得远远看不到甩得望尘莫及才是。怎么可能会……比不上他呢? 心中有执念的,何止一人啊。 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动摇,有些丧失掉某种信心和优越。 但是,任何人都可以丧失这些,唯有清让自己……不能丧失这些。 “你一定会闯过幻境的。我相信你。”于是他道,“你是顾清让,你是我顾昭德的孙子,你是顾家有史以来最厉害的天才,你是三大学宫公认最耀眼的新星。所以你一定能闯过幻境。然后,在不远的一天,你会带着最耀眼的光,重新回到这里。而别的任何人任何事,都将不再重要。” 少年惊讶抬头,最近一段时间,每当他因为那个人而情绪失控时,老人对他都是各种训斥说教,虽然他嘴上老说自己比那个废物强,不应该因为那个废物而生出各种情绪。但越来越多事情的发生,让他觉得老人的话有些一厢情愿了。甚至觉得老人自己都是在嘴硬着欺骗他自己,强撑着某些东西不愿倒下。虽然少年心里也一直认为自己每一处都比对方强……但每每情绪的失控,已经证明他对自己已经有些心里没底。 在肯定自己与否定自己中摇摆惶惑,承受着无尽的压力与怀疑,情绪的失控,那些愤怒,那些不甘,那些不愿相信,那些执拗至死的不承认,都是在尽力保护着自己被打击摧残的心。 那种时候,老人口中的那些话,什么“你比他强”“他只是一个废物”,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任何作用。 他需要的,是发自内心的肯定,相信,支持,鼓励。 就如此时,老人满含温情的双眼,和那句带着鼓励带着支持的“你一定会闯过幻境的。我相信你。”“你是顾清让,你是顾家有史以来最厉害的天才,你是三大学宫公认最耀眼的新星。” 他紧握双拳,感觉浑身充满力量。 我是顾清让,我是三大学宫六大学院包括整个大宋江湖,都公认的最耀眼的新星。 可配与自己比肩的,不过寥寥几人而已。 而这几人中,并没有他。 …… …… 秋雨绵绵。 建康城笼罩在斜风凄雨中。 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确实愈发有些寒凉,特别是此时在雨中,更是感受到那种切实的凉意。 柳子衿和韩昭雪撑伞走在雨中,却没感觉到凉,反而觉得有些温馨和温暖。 本来 回到春风坊后,是准备出去买菜的。 但老林一人把事情包了,让两人该干嘛干嘛去。 韩昭雪说想出来在雨中漫步,柳子衿想想这件事情比直接跑到床上耍流氓似乎更有情调,于是便答应了。 路上没什么人,显得寥落而凄凉,这时候并肩而行,却似乎更有感觉。 两人逛着些平常不值得一逛的街,说着些无关情爱与痛痒的话,无比放松的任意沿街而走。雨伞很大,将两人的脸遮住,就算真遇到人,也不怕担心被认出来。 走着走着,两人的手牵到了一起,相互感受着彼此的温暖。 韩昭雪轻轻偎着柳子衿,觉得此时此刻,简直有生最好。 “要是时间停在这一刻就好了。”她轻声说道。 柳子衿很坚决的摇头:“不行。” “为什么?”韩昭雪问。 柳子衿很正经的道:“因为晚上会有更美好的事情发生。” …… …… 秋雨不停,暮色渐浓。 柳子衿和韩昭雪回了春风坊,庙里三人此时却已经来到清风群山脚下。 守山的人都在屋里避雨,三人又挑了距离守山人较远的地方,因此没人发现,六天前曾经匆匆离京的人,如今又匆匆回来了。 并且趁着幕色与秋雨,施展轻身功法,秘密爬上了净化峰。 在数天前柳子衿和两位榜外之人曾经站立的地方,再一次站了三个人。 那些青藤仍旧密密掩盖着山体,等着人去掀开。 顾清让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紧张。 顾昭德也很紧张,但是他掩饰的很好,用鼓励的眼神看着顾清让:“青藤之后,就是幻境大阵,去吧,我和栖梧在这等你出来。” “不要太早唤醒我。”顾清让道。 顾昭德道:“你不需要唤醒。” 顾清让道:“幻境中,有无比美好的事情发生,对吧?” “对。” 顾清让看向凤栖梧,道:“到时候,你会以怎样的面目出现在我眼前呢?” 凤栖梧沉默,如山,如青藤,如秋雨。 “或许,不会出现。”顾清让道。 凤栖梧表情没一丝波动。 会不会在幻境中出现,是不是对方心中的执念,她一点都不在乎。 顾清让道:“在你面前,我永远是输的那个。但这一次,我要赢。” 他昂首阔步,走到密密青藤前,随后,伸手抓起青藤。 若我能闯过幻境,是否便证明,我已能将你彻底放下? 念及此,忽然想起一件事。 顾清之闯过了幻境。 也就是说世间一切,在他心中都早已放下。 原来栖梧……在他心中,居然如此不值一提么? 既如此,自己又有什么不能放下的? 他能做到的,自己都能做到。 他能放下的,自己也都能放下! 他双眼露出冷酷光芒,掀起青藤,踏步而入。 章291 他是个骗子 顾清让踏入青藤,身影消失不见。 顾昭德的心立刻提了起来,无比紧张。 他年轻时闯过幻境大阵,深知幻境大阵的可怕。 里面的美好,恰到好处挠着每一处痒,让人不能自拔,愉悦享受。 几十年过去,每每想起,都还让他情难自禁。 他们那一批的京院学生,优秀的那些,大部分都闯过幻境大阵,当时的他性格就比较冷酷,仿佛什么都不在意,是被人认为最有可能闯过幻境的一个。可是他也只闯到第二层,便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他难以想象,顾清之那样明显有各种和执念的人,为什么能闯过幻境大阵。 要知道,就连被称为亚圣的姬子禹和被称为禅子的慧智方丈,都没能闯过幻境大阵。这两人,一个是公认的君子,一个是公认的高僧,如此高的思想境界,都有执念被幻境大阵捕捉,顾清之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好色,凶戾,狂躁,小小年纪尝尽人间心酸,跌入无边深渊,内心充满渴望,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没有执念,怎么可能没有,怎么可能没有幻想? 他想不明白。 除非,顾清之所表现出的一切都是装的。 若是如此,这个人也太可怕了吧? 正想着这些,忽见青藤晃动,顾清让一脸怪异表情的走了出来。 顾昭德愣愣的看着他,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甚至因为震惊,没有注意到顾清让表情的不对劲。 他整个人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清让……闯过幻境大阵了?清让,闯过幻境大阵了! 难以置信,又欣喜若狂。 “一步踏入,一步踏出!清让,你做到了!” 什么狗屁天生佛子,也不过如此。 清让一点不比他弱。 那废物一闯过幻境大阵,所有人便都深信他就是真的天生佛子。若照此来说,清让岂不也是天生佛子了? 果然,我顾昭德的孙子,就是厉害。 凤栖梧倒没有那么着急震惊,心中首先冒出的是狐疑。 她怀疑是出了其他的状况,而不是顾清让闯过了幻境大阵。 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顾清让早已逐渐丧失信心。反倒是对柳子衿有一种莫名的……倒也不能说是信心。只能说是这家伙已经奇怪到无论做成什么事情,都不让人惊讶。 简单说来,就是无论他做成什么,都不会叫人怀疑,无论他做不成什么,也不会叫人奇怪。 就是这么奇怪的一种心情。 因此,柳子衿闯过幻境大阵,她略略惊愕,便也相信了,而顾清让闯过幻境大阵……她却有些怀疑起来。 “没有幻境。”顾清让道。 “什么?没有什么?”顾昭德还没从欣喜若狂中抽离出来,因此一时之间没太懂顾清让是什么意思。 顾清让将青藤扒开,道“里面没有幻境大阵,只有一个洞口。” 顾昭德看着山体上的洞口,看着洞口深处露出的大殿,表情怪异起来。 “怎么可能?这里,应该是一片蓝色雾气才对……怎么直接露出一个洞口?” “幻境大阵,不见了?”顾清让问。 “幻境大阵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不见 ?不可能啊。”顾昭德不信邪的走过去,然后试探着跨入洞口。 然而,幻境大阵,确乎是……不见了。 顾清让道“那家伙不是前几天才闯过幻境大阵么?怎么才过了几天,大阵就不见了?到底怎么回事儿?” 顾昭德在洞中左右查看,却什么端倪都看不出来“以前这里是看不到洞口的,只有一团蓝色的雾气。” 凤栖梧终于有了点表情,她道“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顾昭德道“这个地方我记忆深刻,绝对不会找错。而且……洞口尽头,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镇魔殿。进去看看,就知道是不是这个地方了。” 顾清让道“这就进去吧。” 顾昭德道“你们留在这里,我自己进去。” “万一里面有危险……” “不然我让你们留在这里做什么?”顾昭德收起慈祥,恢复威严。 顾清让张口欲言,但最后还是说了一句“爷爷,小心。” “我有分寸。”顾昭德说着,谨慎着一步一步,朝洞口深处走去。 顾清让站在洞口,看向凤栖梧,道“那家伙……可能又是在招摇撞骗。” 凤栖梧道“当时可是有两位榜外之人在旁边的。” “那不也是刘家的人?他们帮顾清之一起骗人,不是很符合道理么?”顾清让道。 “那也就是说,刘氏先祖,也支持长乐公主了?既然如此,又何必这么麻烦,他们若直接明言支持长乐,其他王爷又哪还敢作乱?何必再跟顾清之合伙,非要坐实一个真的天生佛子这么多余?”凤栖梧道。 “或许有别的目的。”顾清让道,“总之,现在幻境确实不见了。顾清之就是在撒谎。” “幻境不见了,他在撒谎,他根本就没有成功闯过幻境。然后呢?”凤栖梧问。 顾清让激动道“他是个骗子!他骗了天下所有人!你就不感到生气么?” “他怎样跟我没关系,天下所有人怎样也跟我没关系,我为什么要生气?”凤栖梧问。 顾清让简直不能理解“你难道就不感到失望么?” “我为什么要感到失望。我对他从来没有过期望。”凤栖梧道。 顾清让道“你有。” “我没有。” “你有,只是你不愿意承认!” “你高兴就好。” 顾清让胸膛剧烈气伏,暴躁的喘息压抑如地底深穴呼出的妖风。 …… …… “重言怎么样了?”柳子衿一边刮鱼鳞,一边问韩昭雪。 韩昭雪正在择菜,挽着袖子,露着洁白小臂,水滴溅到皮肤上,相互映衬,晶莹或洁白,纯净或凝脂,清澈的似琉璃,洁白的如玉石。双手中青色的菜叶,似乎都变成了翡翠。 “还好……比最开始好一点。曼殊姐前两天特意送了药过来,效果很好……对了,要不要让老林去请曼殊姐过来,她现在肯定也很想见你。” 柳子衿道“今天就咱们俩,谁都不叫。” “那多不好。”韩昭雪羞喜道。 柳子衿道“床太小,躺不下三个人。” “呸,龌龊!”韩昭雪嗔骂。 柳子衿嘿嘿笑了两声,然后道“真不考 虑搬进宫去住?” “别老是让我纠结,难受的要死。”韩昭雪道。 于是柳子衿不再提这个话题,而是道“院内试应该还有一个月就要开始了,到时候重言能恢复好么?” “希望能恢复好吧……都是因为我。” “别整天瞎自责。他是你弟弟,这都是他该承受的。” “我应该保护好他的。” “他也是这么想的。” “我们韩家谁都没做过坏事,为什么要遭遇这些?”韩昭雪有些悲伤。 柳子衿道“说的自私一点。没有这样的命运,我没法遇见你。” “真想让我父母见见你……”韩昭雪发自内心的感到遗憾。 “估计你爹会把我腿打断。”柳子衿开玩笑道。 韩昭雪认真的赞同“而且不仅打断一条,三条都打断。” “先生,你越来越坏了。” “坏人就应该被打断三条腿。” “我是佛子。” “那见了我爹也得乖乖的。” “老丈人了不起啊?” “那你别认他当老丈人。” “那你不得伤心死?” “呸,谁稀罕!” “今晚这条鱼红烧吧。” “好。” 两人说着些闲话,把要做的菜都收拾好,然后柳子衿烧火,韩昭雪掌勺,烟囱冒出缕缕青烟,伴着细雨被风吹散。 …… …… 幕色已浓,细雨更密。 净化峰,镇魔殿。 “那些鬼怪应该都已经逃光了。幻境大阵估计也早就随着岁月被磨蚀掉了。”顾昭德看着镇魔殿中斑驳石壁,颇为有些感慨的道。 顾清让道“道宗确实彻底没落了。几十年前,爷爷你们还在闯阵。几十年后,知道这个洞口具体所在的,都已经很少了。” “顾清之居然能想到通过这个坐实自己佛子的身份,倒还真是够聪明的。”顾昭德语含讽刺的道。 顾清让道“可惜还是被我们发现了。”颇为得意。 “当时走的匆忙,居然没想着来证实一下……要不然还不至于那么狼狈。这小家伙,倒确实有些能耐啊。可惜,假的就是假的,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顾昭德道。 顾清让道“我们一定要拆穿他。不能让这个小人这么得意。要让天下人知道,他不过是一个……”看了一眼凤栖梧,把那些有侮辱性的词汇咽回肚子,然后道,“我们接下来具体要怎么做?” “接下来的事情,我来做就行了,你就不用管了。等下下了山,你和栖梧就先赶路回去,天亮之前,离京城越远越好。等我办完事情,立刻就去追你们。” “会有危险么?” “京城都不用进,能有什么危险?” “那就好。” 三人下了净化峰,骑上马,朝北而去。 顾清让骑马青衫湿,面露笑容,意气风发。 凤栖梧面无表情,漫不经心,回头望了一眼建康城。 顾昭德在路过一个村子时停下,下马走向一处冒着炊烟的农户。 清风群山早已在暮色与细雨中朦胧不见。 渐黑的天际间,却忽然划过一道紫色流光。 (本章完) 。 章292 我练了好久的 不知不觉,夜色已至。春风坊四处都亮起灯火,虽是雨夜,后面的街上也仍然热热闹闹,欢声笑语不断,更能清晰听见不少姑娘用清脆的嗓子大声喊着“来碗米线”的嘹亮声音。 院子里,晚饭已经吃完,锅碗瓢盆也都已经刷干净。 饱暖思淫欲,柳子衿想和韩昭雪一起洗鸳鸯浴,然后被韩昭雪脸红着果断拒绝了。于是他只能孤独一人趴在二楼楼道上,不惧斜风细雨,歪着头枕在胳膊上,享受此间温馨惬意。 忽然间,看到天上闪过一道紫色流光。 “嗯?紫色雷电?没有雷声啊,流星?不像啊,什么玩意儿?”他轻声嘀咕着。 伸手掐指装模作样算卦,然后觉得自己有些幼稚,于是哂笑一声,我又不是妙相,哪里会这个。 想起妙相,立刻想起之前看到的幻境。 忍不住有些纳闷,清音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以自己和妙相的实体为像,建立那样一个充满**的幻境呢?这样做牺牲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不介意自己的**随意被人看到吧? 而且堂堂仙女,被一介凡人看到**,不应该感到很侮辱么? 总感觉有点奇怪。 不过虽是幻境,印象却叫人极为深刻,仿佛印到脑子里一样,此时想起来,还清晰无比。 冥王之前说清音这几天会来看自己,她会不会直接把自己给灭口了啊?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打发有些无聊的时间。 女人洗澡时间是真的长,不知不觉困意袭来,他忍不住都想打哈欠了。 差不多过了大半个钟头,楼下西厢房的门终于开了,韩昭雪穿着宽松洁白睡裙,抱着换下的衣服,穿着木托,从楼下走上楼来。 柳子衿在楼道上拦住她,坏笑道:“小娘子要向哪里去?” 韩昭雪羞嗔瞪了他一眼,道:“别作弄人,赶紧去洗澡。” 柳子衿一把抱住她:“让我先闻闻你香不香。” 鼻子嘴巴在韩昭雪颈间乱嗅乱蹭,弄得韩昭雪痒得不行:“别闹,痒死了,手上拿的还有衣服呢,等下掉了。” “我抱你去房间。”柳子衿道。 “不要,被人看到了。” “哪里有人,有鬼还差不多。”柳子衿不由分说,拦腰将她抱起,刚洗完澡的姑娘简直是这世上最**的尤物,香香暖暖,让人情动。 柳子衿抱着都有些不想撒手。 将韩昭雪放到自己房间的床上后,柳子衿道:“先生,在这好好等我,我马上就上来。” “才不等你,脏衣物还要放桶里呢。” “刚才直接放楼下不就好了。” “那可不行,里面还有……贴身衣物呢。” “我不也是你的贴身衣物么?” “流氓…… 不过你才不是贴身衣物,你是……贴心衣物。” “我现在就要贴你的心。”柳子衿作势要拿脸埋胸,韩昭雪抓起换下的衣服砸到他头上,然后笑着跳下床去,“流氓,快去洗澡,身上都是饭菜味,难闻死了。” 柳子衿从衣服里精准挑出一件粉色肚兜,道:“这东西也往我脸上砸,这是**裸的勾引啊。” 韩昭雪大羞,伸手去抢:“谁勾引你啦,胡说八道。” 柳子衿嬉笑着和她闹了一阵,然后找了套睡觉穿的衣服,下楼洗澡去了。 身上饭菜味确实有点浓,和韩昭雪身上香喷喷的味道一对比,难闻的简直没法忍耐了。 匆匆洗完澡,他赶紧往楼上跑,不过不知怎的,他忽然感觉似乎有人在看着自己。 站在楼梯上四下张望,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没有人,也没有鬼。只有雨在一直下。 他微微甩头,将怪异感觉甩到脑后,然后重新燃烧兽血,冲进了自己的睡房。 房门关上的声音刚落,便响起韩昭雪害羞尖叫的声音。 两个人像小孩子一样在床上打闹,你蹬我一下,我蹬你一下,不时搔一下痒,韩昭雪还用剪刀腿夹腰,甚至柳子衿有一次还被推到了床底下,翻来滚去,床单一下就乱得犹如被无数人踩踏过的沙滩。 柳子衿一会儿就累了,呼呼喘粗气。 韩昭雪坐在旁边,发丝凌乱的用鄙夷目光看他:“这就不行了?真丢人。” 柳子衿翻身就把她按倒:“你是想**了是吧?” “你这么虚,以后可怎么办啊。什么周院长啊,什么莫绮啊,什么西夏公主啊……你怎么顾得过来?”韩昭雪故意挑衅他。 柳子衿发怒:“在床上闹着玩我是不行,做其他事情,可不一定。” 韩昭雪力气太大了,刚才打闹一番,柳子衿几乎一直处于被动状态,太丢人了。 特别是被推到床底下那一下……韩昭雪在床上都笑疯了。 真是莫大耻辱啊。 “没有洞房花烛,我才不给你。”韩昭雪看着气喘如牛的柳子衿道。 “早知道听你的,把曼殊姐叫过来了。”柳子衿道。 韩昭雪打了他一下,道:“现在不准想别的女人。” “是你先提的。”柳子衿道。 “我提你也不准想。”韩昭雪很霸道。 柳子衿道:“我就想。” 于是韩昭雪一使劲就把他干翻在床,然后直接威风凛凛的骑在了他的身上:“居然敢在这种时候想别的女人,看我咬死你!” 柳子衿视死如归,英勇无畏:“有本事你咬死我啊,你咬啊你咬啊你咬啊……嗷……” 一声凄惨狼嚎。 韩昭雪隔着衣服在他肚皮上狠狠咬了一口。 “你真咬啊!”柳子衿 感觉肚皮火辣辣的疼。 韩昭雪将嘴里撕下的一块布吐出来,然后有些尴尬的道:“第一次用牙撕衣服,有点不熟练,不好意思。” “你这哪里是撕衣服,你这是撕我啊!”柳子衿无语道。 韩昭雪道:“再一再二不再三。” 低头再次撕咬了一口。 于是柳子衿再次发出一声狼嚎。 “先生,咱们还是别玩情趣了,再撕下去,我就要成血人了。太黄太暴力,不太合适。”他现在都有点怀疑自己肚皮流血了。 “我练了好久的。”韩昭雪道,“你相信我,让我再试一下。” “不要……嗷……” “看,这次没那么疼了吧。” 柳子衿疼的泪都快出来了:“先生,要不你让我回宫吧,我投降。” “哼,这个时候想逃,你觉得可能么?” 韩昭雪再次低头咬住柳子衿衣服,然后甩头猛撕…… 感觉像猛虎吃肉。 “嗷……” “没咬到肉。”韩昭雪将嘴里的布吐掉道。 柳子衿仔细感受了一下,然后惊喜道:“真的哎。” “我就说我练过的吧。”韩昭雪很骄傲得意的样子。 眼睛瞅向柳子衿的裤腰。 柳子衿惊慌恐惧:“先生,这么好的衣服,不要再撕了,太浪费了。” “你确定不要撕?” “我确定!” “哼,扫兴!”韩昭雪有些不满。 不过,她也确实不敢试了。 嘴里咸咸的,感觉牙齿上都沾上血了。 如果接下来再失口,后果不敢设想啊。 她抓起一个枕头,往床头柜子上一扔,一对月石,立刻被盖住,只露出朦胧的光。 “穿着衣服有点难受。”她向柳子衿道。 柳子衿一边摸着肚子上的牙齿印,一边凶神恶煞道:“穿着难受?那我给你用牙撕下来。” 说着,翻身把韩昭雪压在身下。 韩昭雪咯咯笑着,道:“你没练过,不行的。” 柳子衿把布咬在嘴里,撕了半天,牙都酸了也没撕下来。 最后只能哼哼着无奈放弃:“你这衣服太结实了,下次换件布料差点的。” 韩昭雪伸手打了他一下,道:“好啦,别闹啦,我们……亲亲吧。” “此时此刻,我想吟诗一首……” “磨磨叽叽!”韩昭雪无比彪悍的翻身农奴把歌唱,对柳子衿展开了惨无人道的蹂躏。 柳子衿感觉很屈辱。 但是无力反抗。 所以只能乖乖享受。 同时感叹…… 女人一旦色起来,真的没男人什么事了…… 章293 庸俗少年 长乐元年,九月初一,六时两刻。 秋雨连绵。 暮色深,夜色浓,天际闪现紫色流光。 翌日,清风群山春意融融,长青不衰。数座山峰,流光溢彩,恍若仙山。 百姓视为祥兆。 ——《长乐志异》 …… …… “居然已经破败至此了么?” 紫色流光从天际降落,瞬间落至清风群山主峰摘星蜂。 这是一个紫裙飘飘的女子,身周流光萦绕,皮肤似冰如玉,一股冷艳高贵气质扑面而来。 她静静站在登天楼顶,一双眼睛静静俯瞰群山。细雨洒落,却不沾身,斜风吹来,却连她的发丝也不能吹动。她立于天地间,却又似在天地之外。 斜雨夜色间,所有事物都已朦胧。可她慢慢看着清风群山,目光缓缓游移,却似在仔细看着这里的一山一石,一草一木。看得那样仔细,那样专注,仿佛是故地穷游,有无限回忆浮上心头。 可是那些回忆都太遥远了,曾经的人,曾经的事,一幕幕涌上心头,随后又因为年月太长,似乎已不必忆起,然后如镜花水月,在脑海中片片碎落。无限感伤,这世间一切,终归只是过往。并且其间,没有任何东西,有回忆的意义和必要。 如今的缅怀,也不过是对自己曾经存在过的岁月进行的祭奠而已。 “就算灵脉被污,道宗也本不至沦落至此。”她抬头望天,眉头微蹙,眼神中充满鄙夷与厌恶,随后俯视大地,脸上露出失望与弃嫌,“人心终归都是如此。星辰界,不过是另一个人间界。人间界,也不过是另一个星辰界。”随后,她眼望建康城皇城方向,“那么你,是那个能跳出这二界的人么?” 流光一闪,紫裙女子从顶楼消失,斜风细雨再无阻碍,继续绵绵湿润着楼顶青瓦。 “嗯?不见了?” 而随后,一个声音,从紫裙女子消失的下方响起。 那是登天楼九层,用来放置阴神部道藏的所在。 紫裙女子赫然已在楼中,双眼盯着一个架子,眼露讶异。 在那个架子上,原本放置着一块乾坤座,那是一千年前,她从星辰界带来,亲自放到这里的。 “是纯粹因为好玩……还是因为,真的发现了什么呢?” 她的目光从一旁的书架上闪过,那里的道藏,也已然不见了。 “是你么?” 她轻声自语。 随后,身影再度一闪,下一刻,已经出现在净化峰青藤之前。 “有人来过?三个人……” 她眉头皱起。 这里以前是那么恐怖威严的地方,现在已经是人人都可来游玩的地方了么? 她手一挥,青藤自动朝两侧分开,镇魔殿洞口,已然出现在眼前。 她缓缓走进洞中,空气中混杂着的生人气味,让她感觉无比厌恶。 因为她在里面闻到了很难闻的东西,那是从人心底散发出的腐朽般的恶臭。 于是一瞬间,洞中清风拂过,所有尘埃与难闻的气味,全都消失不见。只留下清新 与纯净。 她走进镇魔殿中,看着残破大殿,已成断壁残垣的封印囚狱,和爬满殿顶的长藤、毒虫,心中只感觉压抑和惆怅。 在这里驻足良久,或许一刻钟,或许一个钟头,之后,她手一挥,从虚空中凭空拿出一颗绿色琉璃球。 琉璃球中,流光闪烁,似乎有着无限的魔力。 “曾经,这里是道宗圣地,人人敬仰,如今,也该是如此。” 她将琉璃球放到曾经放置镇魔笔记的高台之上,纤纤细指轻轻一点,镇魔殿中瞬间光芒万丈,随后,琉璃球中,似乎涌出带着无限生机的能量,以净化峰为中心,山上的朽木枯草,重新展现生机。 无数野花,在深秋时节,在秋风细雨,在夜色终至时,盛放满山遍野。 与此同时,有飞禽羽生彩翼,有走兽头生玉角,无数冬眠的生灵爬出洞穴与土壤,树木生枝发芽、野草破土劲长、野花展苞怒放的沙沙声响遍群山。 兽吼,鸟啼,虫鸣,水声潺潺,云雾袅袅,清风群山与世界不同,暖春已至。 紫裙女子走出镇魔殿,随手扔出一枚玉简,玉简破碎,由线条组成的复杂图案放大浸入山石。蓝色雾气弥漫,洞口已不可见。 青藤落下,掩盖住一个与之前完全不同却同样美好而让人沉浸的幻阵。 只是里面已经没有妙相和清音。 妙相身为菩萨,都因为被人看了身体而生气,她自认只是一个修为强大一点的女子,又如何能古井无波? 当初真没想过有人能闯到那层幻境。 但这千年来,又一直渴望有人能闯到那层幻境。 可如今真有人闯到了那层幻境,她却又有些后悔和不舒服起来。 “若是你不是我想要的人,那你便要承受这世间最刻苦的痛苦了。” 她化作流光,袭向皇城。 清风群山生机无限,山体流光溢彩,恍若仙境。 …… …… 皇城,未央宫。 周梦婉仍在乾坤座里修炼。 防御罩上的流光,犹如美食,她像一个无比饥饿的人,贪婪吸收着那些能量。 同时,因为从西夏而回,距离程州更近,信仰之力已能再次感应、吸收,短短时间,她的修为已经升至显形境。 她能听到深重皇城中,有女子因为死去的人而哭泣,能听到一些大臣,在用沉重的声音商量国事,她还听到……有一阵风吹进了皇城。 不是细雨中的风,但又自细雨中来。 并且,瞬间而至。 不等她做什么准备,一道紫色流光已经袭至房中,随后,一个面露意外之色的紫裙高贵女子,居高临下看着她,看着她座下的乾坤座,看着她身周那些划动的流光。 周梦婉瞬间感受到对方的强大,神魂呆在乾坤座中,完全静止。 一种顶礼膜拜的感觉,自心底而生。 她昂着头,以一种恐惧敬畏的眼神看着紫裙女子,一如曾经在程州,那些兵士看着她时的样子。 她是谁? 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样的女子,应该在天上才是。 “这个东西……是你从登天楼搬出来的?”紫裙女子问。 周梦婉下意识的摇头。 “那就是他了?” 她从乾坤座上,感受到另一具神魂的气息。 她虽然从未见过那个叫柳子衿的人,也不知道他的神魂是什么味道,但此时却无比确定,那道气息,就是他的气息。 大宋,建康,皇城,未央宫。 这是冥王告诉过她的他的住处。 乾坤座出现在这里,又不是眼前这个女鬼搬来,同时上面又有另一道神魂的气息…… 她忽然转头,望向门外,目光似穿透一切,直视某个地方。 在那里。 于是她再度消失,然后下一刻,出现在春风坊上空。 一座小院里,一架楼梯上,一个少年穿着睡衣,正急匆匆向上攀爬。 忽然,他在雨中停住,抬头向四周查看,他的目光从天空中某处划过,却什么都没有看见。于是,他甩甩头,打消被什么盯着的感觉,几步爬上二楼,冲进一间房间,接着,里面响起女子带着羞意的欢乐笑声。 紫裙女子眉头紧皱,身影随之出现在那间房里。 看着床上少年与女子打闹嬉戏,她眉头欲皱欲紧。 因为那少年脸上此时因为情爱与欲望而展现的庸俗神气,与世间滥情男女并无二致。 她看着床上那女子面容,忍不住怀疑:沉溺于此等凡俗女子姿色肉体间的男人,居然能闯过她与妙相共同组成的情欲幻境? 到底是妙相不够美,还是妙相太难看? 在男女充满欲望的言语与姿态中,她仔细观察着少年,然后在少年身上,发现更多令她厌恶的东西。 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以及他此时体现出的色欲。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闯得过她亲自布下的幻境大阵。 那个幻境大阵,就像一面镜子,可以照出人内心的一切丑陋。 最后一层幻境,同样如此,里面不止有她和妙相组成的情欲幻境,还有其他可以照见一切人性阴暗的各种幻境。 除非自身没有那些罪念,才无法被镜子照见,才不会沉入幻境,才能闯到最后一幕情欲幻境,否则,想看到她和妙相的身影,是完全不可能的。 这个少年……拥有这世间芸芸众生所拥有的一切罪念,并且丝毫不比别人的罪念更浅。 既如此,他是怎么闯过那个幻境的。 而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带下来的那个乾坤座,是可以直接在人间界使用的? 而且,他的肉体与意念,强度差距非常悬殊。 这说明,他在不修炼肉体的情况下,进行了意念的修炼。 在灵脉被污,在肉体受损的情况下,魂体双修…… 他是怎样知道那个只有星辰界人才知道的秘密的? 他是怎么知道……脚下便是星辰的? (本章完) :。: 感冒了,今天更新放到明天发 玻璃体质,一感冒就难受的要死,迷迷糊糊上了一天班,难受的饭都一顿没吃,这会儿撑不住了,睡觉 《三步生莲》感冒了,今天更新放到明天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294 梦,如幻似影 床上温存的男女还未尝到**被满足的味道,便已经齐齐打了个哈欠,困意汹涌。 韩昭雪脸埋在柳子衿带着牙印与血迹的肚子上,眨眼便睡去,柳子衿感觉困的有点不对劲,但脑子来不及转动,也已经难以忍耐的闭上了眼睛。 “一个没有任何不同的少年,居然会把乾坤座借给他人使用……明明是一个自私的人,却怎么把自己的秘密轻易暴露?让我看看,当你尝尽无限艰辛,却发现坠入无边深渊时,是什么反应吧。” …… …… 柳子衿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很长很长的梦,那个梦,似乎有几百年那么久。 仿佛完全经历了另外的一生。 他梦到自己成为道宗兴盛时南陆道门中的一个魂修,历经无数磨难,艰辛困苦,千百次险死还生,重伤又愈,风霜雪雨雷电火焰中打魔神魂,刀光剑影法器大阵中苦斗仇敌,修炼几百年,耗损光阴和生命,终于进入星辰界。在完全渡过星灵之力的修炼期后,兴奋而又渴望的准备用星辰之力进行修炼。 然后忽然得知,原来人间界就是一颗星辰,所有人从一开始,便可以用星辰之力修炼。 然而在人间界时,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情,星辰界的人,也从未将这些公于世间。 本来或许数十年就可达到的修为,他却整整用了几百年。回想其间经历的漫长岁月,从身边匆匆流走的往日时光,还有那些在漫长修炼路上,一一逝去的朋友挚爱亲人,那些难关,那些险境,那些九死一生,那些辛酸苦涩,一种无边愤懑,在心间汹涌而起。 星辰界的每一个人,似乎都变得面目可憎。带着慈祥笑意的师长,看着豪爽大方的同门,姿态潇洒无比御剑飞行的路人,还有那些气质清冷相貌惊艳的姑娘,全都变得恶心而讨嫌,虚伪而做作。 道心瞬间崩塌。 便在此时,他又变成了他。 很奇怪的事情,在这之前的他,似乎也是他,但却似乎被禁锢了记忆和思想,只是按照某种既定的轨迹,像所有普通的魂修一样,修炼,经历劫难,岁月与身边人一同流走,然后进入星辰界…… 那个时候的他,脑子似乎是死的一样,没有思想的活跃,也没有任何的梦境之外的真实生活的记忆。思想和言行,似乎都对设定。 直到在道心崩塌的一刻,他的那些记忆和思想,才重新属于他。 但是……他仍然缺失了一部分记忆,在这个有韩昭雪、有周曼殊、有凤栖梧的世界的所有记忆,全部缺失了。包括从顾清之那里继承的记忆,包括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直至入梦前的所有记忆。 他只剩下了……原本的记忆。 原本的,以他自己真正身份生活的记忆。 这些记忆与他的思想一起,开始活跃在梦境中的那个他的脑子里。 于是梦中的他嘀咕了一句 :“这什么破梦?怎么这么黑暗?” 然后他就感觉梦境世界震颤了一下,但慢慢又恢复了稳定。 按以往经验,一旦知道自己是在梦里,立刻就会醒来。但这次有些不一样,醒不过来,只不过梦境震颤了一下而已,接着梦境就继续了下去。 当时的他也不知道这个梦还要做多久,想着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就去采访同门中的师兄弟去了,想知道一下他们千辛万苦九死一生从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可以说吃屎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才爬到星辰界,结果发现人间界本身就是一颗星辰他做的那些努力经历的那些危险全是白费,他死去的朋友错失的挚爱因病因老而逝去的亲人原本或许可以相互陪伴更久,那些本应充满激情灿烂却因为一心修炼而变得空洞虚乏的青春岁月都是一种虚妄的牺牲,在知道这些之后,如今早已被魂道和岁月、失去与失去更多磨蚀的满心沧桑的他们,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那些人听着他的询问,只是用一种可怕的沉默的眼神看着他。 于是他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不把这个秘密告诉世人呢? “欲速则不达。” “他们不经过艰苦的修炼,怎么才能真正的成长呢?” “魂修,不只是简单的神魂变得强大,更重要的,是道心要变得坚定。” “容易到手的东西,往往都不会珍惜。” “星辰界有一个组织,叫无星,这是一群自私自立到极点的人,他们千辛万苦修炼上来,便不希望别人轻易就能获取他们拼命才能获得的东西。谁若敢将那个秘密泄露出去,就会被他们追杀。” “无星的头领,是一位修为甚至超越了道君的人物,被这样的人盯上,是逃不掉的。” “道祖去探索宇宙大道了,若不然,把无星消灭了,我们自然就能放心的把秘密告诉世人了。” “都是因为无星……要不然,你哪里还用这么辛苦几百年才来到此处?所以不要怪我们这些前辈,实在是无星太可恨。” 柳子衿问:“无星有多少人?” “不知道。” “他们的老巢在哪里?” “不知道。” “他们的成员有哪些?” “不知道。” “有人和无星的人战斗过么?” “不知道。” “这世界上真的有无星这个组织么?” “不知……有,当然有,你怎么能问出这种问题,这简直就是在侮辱整个星辰界!” 柳子衿通过这一系列的采访,得出的结论是:这些人跟之前未恢复记忆和思想的那个他一样,都是经过几百年苦修,历经世间一切磨难,最终带着巨大喜悦来到此处。结果迎接他们的,不是想像中美好的新世界,而是一个隐藏了不知道多少万年的天大秘密。于是,道心瞬间崩塌。心中生出负面之念,老子辛辛苦苦修炼几百 年才得到的东西,怎么能让你们数十年就得到?老子为了得到这些,虚耗百年光阴,失去了人生无数宝贵的东西。怎么能让你们什么都不失去,便轻易得到我所得到的一切? 这不公平,这不可以。 可是,几十万年来,真的没有一个人,能够抛却这些执念,把那个秘密公之于众么? 柳子衿在梦境中,默默思索这个问题。 不过,以“入梦者”的这个身份,来到这样一个世界,他倒没有了之前思想未恢复时的那种愤懑到道心崩塌的激烈情绪。但是,他是能理解那种情绪的。 这就好像一个纯情少男,为了追求心中的女神,历经磨难,抛却一切,甚至不畏献出生命,经历无数血与火,承受无数苦与痛,当终于追求到女神,欣喜若狂的那一刻,却发现这个女神是个花十块钱就能睡一觉的随意女人。而且这件事情许多人都已经知道却从未有人告诉他,而是像耍猴一样看着他经历那些然后在他终于得到女神后阴恻恻的跟他说一句,欢迎来到十元店。这是已经准备了几百年的嘲讽和怨毒。好像在说,你小子也经历了老子当年经历的一切啊,真是叫人心情愉悦呢。 而他为此几乎付出了所有。 这是会让人理智崩溃信念崩塌的可怕恶梦。 拿这个打比方其实不太准确,因为这样的比方里,女神也是诈骗者之一,或者说也是受利者之一。但星辰界不是。它没有主动去骗谁,也没有主动澄清某些事情的义务,它只是一个平台,搭载着这台上的一切。所有情仇爱恨,离合悲难,喜怒哀乐,都与它无关。 这世上一切生灵,不过只是寄生在它身上的细菌而已。 虽然女神和星辰界不能相提并论,但那个比方里的心情,却与这世上每一个初入星辰界的魂修相同。 信念崩溃,道心崩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心中生出各种阴暗的东西,甚至想要毁灭世界,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这个时候,再有一群人假惺惺说什么“容易到手的东西,往往都不会珍惜”“魂修,不只是简单的神魂变得强大,更重要的,是道心要变得坚定”…… 你们他妈怎么知道老子不会珍惜?而且老子珍不珍惜关你们屁事?还道心坚定,老子道心都崩塌了,坚定你他娘个乌龟王八蛋的仙人板板啊。 或许这些花费百万才睡到身价十块女神的资深老嫖客也觉得这样耍人有点太过混蛋,所以找出了种种理由,但是那些冠冕堂皇的道理不太能说服人,于是又拉出了“无星”这个幌子。 这个世界上有没有“无星”呢。 当然有,星辰界每个人,都是无星的一员。 无星不存在,却又无处不在。 而每一个初入星辰界的魂修者,也都会很快变成他们的同伙。 柳子衿想,如果自己不是梦中人,那么肯定也不会比他们好到哪里去。 章295 被雷劈了 别说是几百年修炼了,就连平常打工赚钱,看到别人一年升的薪比自己五年都多,都会忍不住愤懑,上班的心都崩塌了,更何况是几百年与数十年、无数牺牲与极有限的牺牲之间的区别呢? 只是,这一切的源头在何处呢? 第一个发现这个秘密而又隐藏这个秘密的人,是谁呢? 是那位,去探索宇宙大道的道祖么? 他当初又为何要隐藏这个秘密呢? 难道也是出于同样的心情么? 但是几十万年过去,他也该释怀了,那为何这个秘密,仍旧被深深掩埋呢? 他充满无限疑惑,并想在无边黑暗中寻见一丝光明。 他退出宗门,变成一个耽误别人修炼的采访者。 “人间界没有你的后代亲人么?你怎么忍心他们受尽苦难,到最后有可能还什么都得不到那么可怜呢?” 对于这个问题,大多数人还是那一套说辞。 “容易得到的,往往都不会珍惜。” “魂修,不只是简单的神魂变得强大,更重要的,是道心要变得坚定。” “无星啊,无星太残暴了,我也没办法啊。” 当然总有几个人认真回答。 “我没有后代,亲人也早已经死光了。我曾经的道侣,也已在漫长岁月中逝去。如果早点知道这个秘密,她就不会死了。” “你没有后代,你的兄弟姐妹,难道也没有后代么?” “我是独生子。” “……” “我倒是有个哥哥,当时我没遇到在人间界的师傅之前,曾经为了一尺沙地跟他打得头破血流,嫂子还坐在地上撒泼打滚说我欺辱她……这都几百年过去了,他的后代都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了。这里面的人,有好人,有坏人,有为了跟弟弟争一尺沙地打得头破血流的俗人,也有为了帮自己丈夫跟兄弟抢地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泼妇,你让我去把这些人一一找出来然后告诉他们脚下就是星辰,然后让他们舒舒服服修炼十几年或者几十年然后一下长命百岁万寿无疆来星辰界逍遥快活?是我有病还是你有病?是你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也有中年抛妻弃子开始修道结果走了狗屎运成功来到星辰界的渣男魂修道: “几百年了,我的后代我都不认识了,我没事去管这么多干什么?” “贫道早已了断尘缘,不问世事。” “无星啊,无星啊。” “不能轻易得到,不能轻易得到。” “道心要坚定,道心要坚定。” “艰苦修炼,真正成长。艰苦修炼,真正成长。” 后来,柳子衿终于寻见一丝光明。 “我曾经冒死下界偷偷告诉过一些人,他们说我是疯子。后来我才想起来,没有乾坤座,他们就算知道脚下就是星辰,也什么用都没有啊。但是我懒得再下去了。” “是懒得再下去了,还是又后悔了。” “当然是懒得再下去了。” “再下去一趟,也没什么嘛。你修为这么高,上界下界,不是一眨眼的事情么?” “无星有人偷偷混入了道宗修士下界记录处,谁下了界,他们立刻就能知道。会有人跟踪的,一旦发现你泄露秘密,立刻就会死的。知道秘密的人也会死。” “听说以前有个魂修偷偷下界,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别人。然后他和那些人都死了。” 柳子衿问:“如果在天空之中大喊一声,直接让一个城市的人都听到会怎么样。” “那可能一个城市 的人都会死。” “也有可能那个魂修死了,然后因为没有乾坤座,所有人都以为他是骗子。” “如果把乾坤座也带下去呢?” “为了防止星辰界的人随意干扰人间界的事情,一般下界是要进行人身检查和物品检查的,储物袋,书籍,还有各种管制法器,都是要被扣下的,严禁携带。一般只能空手下去。哦,像道君那种能单独开辟出空间的,倒是没法检查……” 柳子衿最后发现,在采访过程中,这些人说的话有真有假,有的是故意编出的假话,也有的是听了别人的假话误以为是真话。 像所谓“轻易得到的,往往不会珍惜”“艰苦修炼才能真正成长”自然是冠冕堂皇的空话假话,无星组织则是半真半假,下界不能带管制物品可能是真话,不过这个管制物品的范围未免也太广了,居心不良。最令他感到讽刺的是,在与这些人的对话当中,他没有找到一句真正的真话。 “老子辛苦几百年历经一切才得到的东西,凭什么让你个晚生了几百年的小兔崽子如此轻易就得到!” 这种话一次也没有听到过。 所有人都在虚伪中保持着早已然不存在的正义,连一个真小人都找不到……当然,或许是他在这个梦境中,没有找到一些邪教或者魔道的修士,要不然他们肯定会毫无顾忌的说出那样的话。 人类经过进化,拥有了高级的智慧和情绪,也拥有了很多野兽所没有的阴暗与虚伪,而最大的区别,或许是野兽护食的时候,从不需要掩饰,而人类还需要利用高级的智慧,编织各种慌言,来掩饰 自己从未消失的兽性。 五岁的人是人,五十岁的人是人,五百岁的人,也同样是人。 就连那些所谓道君,也无法超脱这些桎梏。 “一个一个,自命为神,说到底,跟人间界那些凡夫俗子也没什么区别。”柳子衿在梦境中轻声嘀咕,“道心坚定?超凡脱俗?六大道君那么厉害的人,不也是和这些虚伪的修士没什么两样么?而且他们还是虚伪的头头呢……这里的男修士似乎还把那位清音道君和西方的妙相菩萨奉为女神,妄想着有一天获得青睐。就怕到了那一天,他们忽然发现,所谓美丽的新世界,同样不存在。那清音道君和妙相菩萨,也只是花上十块钱就能任意摆弄的廉价妓女。到时候……只怕道心又要崩塌一次。啧,真是可怜。” 刚嘀咕完,他就看到湛蓝晴朗的天际间,忽然出现两大片浓重乌云。 气氛有点不太对。 “不会吧……”柳子衿看着天空,喃喃自语。 下一刻,一道紫色雷电,从天而降,柳子衿拔腿就跑,但那道雷转眼就到,毫不留情直接劈在他的身上。 柳子衿在这个梦境中渡劫的时候,被雷劈过,那种痛楚与绝望,刻苦铭心。而此时,被这道紫色天雷劈过,他才知道渡劫时的天雷,根本不算什么。 老子要死了。 他在心里这样想。 当时渡天劫的时候,远比这道雷威力弱得多的雷,都几次险些把他魂体打散,这样厉害的雷,肯定一下就没了。 我是不是要醒了? 他这样想着。 然后下一刻他发现,他的魂体好好的,没有丝毫被雷劈过的痕迹,但是那种痛苦,却又无比真实。 最可怕的是,一道雷劈过之后,又来了一道。 然后,就是一道接着一道。 有的时候还是两道并击。 偏偏,受了那么多次重击,他还一直保持着极强烈的清醒。 于是接下来每一道雷的威力,他都完整且清晰的感受到了。 甚至连思考自己为什么被雷劈的余力都没有。 一顿不知道维持了多久的狂轰乱炸,柳子衿道心崩塌了八百多次,才终于从梦境中清醒。 他猛的坐起身,浑身冷汗狂流。 韩昭雪也从沉睡中醒来,看到他脸色苍白,双眼无神,忙问:“子衿,你怎么了?” 柳子衿嘴唇哆嗦:“被……被雷劈了……” …… …… 不知不觉居然一百万字了…… 心情复杂中。 章296 流言起 清音失望而愤怒。 失望的是,此次下界来见柳子衿的目的,没有达成。 她原本下界,给柳子衿布置梦境,是为了看看柳子衿在那种情况下,会做出什么选择。他是会将那个秘密告诸世人,还是像其他星辰界的人一样,保持着虚伪与阴暗的沉默,让本来光明无边的星辰界,变得越来越阴暗越来越恐怖。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看到。 当她将思想自由还给柳子衿的那一刻,就被他看穿这是一个梦。 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 她是清音道君,星辰界道宗中立于山巅的存在,她创出的梦境,不可能被一个无论是神魂修为还是意念强度都这么低的凡人识破。 人在梦境中,本就很难自主的把记忆提取到脑海,而且她还特意封印了柳子衿在这个世界的记忆,只是把他的思想记忆与个人品质的产生物还给了他而已。 按理说,他是不可能识破这是个梦境的。 因为识破梦境的最重要条件就是,记起真实中的自己,记起真实中的事情。 所以她实在不能明白,柳子衿是如何瞬间就识破这是一个幻境的。 当时的梦境震颤了一下,就是因为当时她的心灵震颤了一下。 她随后没有立刻撤下那个梦,是因为抱着侥幸心理,侥幸或许柳子衿并没有真的识破梦境。 可是后来看那个人的表现,发现自己确实是小看他了。那不是梦境中的他该有的表现,完全就像一个过客一般,把自己完全摘除出去,只是稍显随意甚至胡闹的做着一些莫名奇妙的事情…… 她没有看到柳子衿将那个秘密告诸世人,也没来得及看到他像星辰界其他人一样保持着虚伪与阴暗的沉默。只是看到他在那里罗罗嗦嗦的跟人聊了很长时间的天…… 然后…… 这家伙……居然那样的侮辱自己! 居然说自己……说自己这个堂堂道君……是妓女? 清音道君当时震惊愤怒的都古井无波了。随后便是八百多道天雷从天而降。 若不是对柳子衿还有一丝期望,她真想直接让他死在梦境里算了。 清音准备回星辰界的时候,把柳子衿的话复述给妙相,看看这个佛心坚定的女菩萨,会不会气的也下界来再劈这个可恶的家伙八百多道天雷。 清音不想再在人间界呆,直接回了星辰界。 到了那里,才忽然想起自己忘了一件事情,那个冒充星辰界神仙蛊惑世人的女鬼还没捉来,想着自己堂堂道君居然被一个凡夫俗子气昏了头,她就又对柳子衿起了杀心。 在自己的仙宫里喝了两杯流霞仙茗,怒气还是没能消下去。 “不行,得让妙相那小婊子也生气一下。” 她放下茗杯,直接向西北方而去。 至于那个女鬼……过几天心情好了再去捉。 …… …… 夜连绵细雨,梦如幻似影。 然而刚才那个梦,是如此真实,特别是那几百道雷,让柳子衿铭心刻骨。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他怀疑是某个实力比他强的女鬼在整他。 细想梦境,觉得确实特别奇怪。 特别是道心崩塌之前的思想禁锢,和道心崩塌之后的思想解放,还有思想解放后,顾清之的那些记忆和自己来到这个世间的记忆,全都消失不见。 真是非常奇怪。 不过,若不是前世的记忆还在,只怕自己在那梦里,也会和星辰界其他所有人一样,成为一个沉默的藏秘者吧? 想着梦境里的一切,疑云在心中渐渐弥漫。 他觉得,这个梦境,似 乎是有人有目的的建立的。 然后想着想着,他奇怪的发现,梦境里的内容,竟慢慢变得模糊。直到最后,全部忘记。 除了最后一部分的内容。 “道君和菩萨……是妓女?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疑惑不解。 他现在怀疑,那八百多道雷,就是因为自己说了这句话。 难道这句大不敬的话,被她们俩当中的某一位听到了? 想想那些雷电劈击的威力,痛苦的感觉再次从心间涌起,脑袋瞬间又仿佛被雷劈一般的炸裂开来。 于是他赶紧不再去想那些雷。 但是去想其他的内容,又想不起来。 怎么会遇上这么诡异的事情? 他闭上眼睛,揉按着眉心,让自己渐渐睡去。 …… …… 凌晨时分,雨已经小了,但还朦朦胧胧,若线若丝般的飘着。天还没大亮,尚有些昏沉,加上这些雨,让人误以为自己回到了昨天的傍晚时分。 住在城郊的一些农户,开始拉着蔬菜、干柴、活鸡活鸭等,进城给长期合作的酒楼饭馆送货,或是到集市上摆摊贩卖。 一些睡眠不好的老人,或大户人家的厨工,天不黑,就已经来到集市,挑选最新鲜的食材。 为了等会儿能少付点钱,于往常一般,和小贩随意闲聊。 于是一些消息,便从这里,开始流传出去,流传到普通百姓家里,流传到酒楼饭店后厨里,流传到大户人家的仆人院里。 等到天光渐亮,人们早起吃饭,大户人家围成一桌,普通百姓端着饭碗出门溜说笑。于是那些消息,又在茶余和饭后流传了一圈。 当建康城开始热闹起来的时候,这个消息,以更快的速度,传遍整个京城。 “你们听说了没有,镇魔殿洞口的幻境没有了。” “柳子衿不是佛子,他根本没有闯过太上宗的幻境,太上宗的幻境早就没了,所有人都被骗了。” “听说是浩然学宫三才子之一的顾清让,在回青州的途中,又冒着生命危险赶回京城,亲上净化峰,发现了这个秘密。” “顾清让冒着危险去净化峰干什么?” “他们顾家啊,早知道柳子衿是个大骗子,并且两年前就因为一些事情,把他赶出了顾家。他们不忍心天下人被这个不肖子孙欺骗,一直想找出办法揭穿柳子衿的真面目。可惜一直找不到……顾清让,顾公子,毕竟年少有为,年轻气盛,侠肝义胆,义薄云天,为兄弟两肋插刀……总之,这次离开京城,终归心有不甘,于是半路一人独自杀回,直捣镇魔殿山洞。然后发现了这个大秘密。” “听说顾家现在势力太盛,惹起了皇家忌惮,顾枢密暗中得到消息,说是陛下和女帝要对顾家动手,因此尽管没有其他的异心,还是不得不逃出京城。若不然,十年前萧将军之案,又要重演了。” “我听说啊,是因为顾家不支持女帝,所以惹起了女帝不满,要把顾家干掉。因此联合因为被赶出家族对顾家怀恨在心的柳子衿,利用太上宗幻境,彻底坐实他半真半假的佛子身份,然后再利用他的佛子身份,坐正自己天子的名份。之后,就一起对顾家下手。” “这女人好心机。” “柳子衿好无耻!” “若不是顾公子,我们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顾家真苦。” 天生佛子闯幻境,是长乐女帝与柳子衿联合演的一出戏码,柳子衿不是真的天生佛子,他没有闯过太上宗的幻境。 而既然柳子衿不是真的天生佛子……那么没有天生佛子支持的女帝……名分自然也变得不正起来。 流言在京城以瘟疫般的速度传播开来,曾经真挚敬仰过柳子衿的佛宗信徒,一下子炸开了锅。而本来开始慢慢觉得或许长乐公主当新帝也不是什么坏事的普通百姓,也开始激动愤涌起来。 也不知是谁带头,开始有人汇聚起来,游街,向内城进发,要让柳子衿和长乐出来,给天下人一个说法。 这期间,一些不同的声音发出,但又迅速被忽视和淹没。 例如:顾清让是什么时候去的净化峰,又是什么时候发现幻境没有的?会不会幻境消失的时间,是在佛子闯过幻境之后顾清让去看幻境之前呢?那样的话,即使顾清让没有看到幻境,也不能代表佛子没有闯过幻境。 例如:顾清让真的半路杀回来去了净化峰么?这件事情谁能证实呢? 例如:天生佛子没有去闯过幻境,他便一定不是真的天生佛子了么? 再例如:咦,幻境大阵在净化峰么?在净化峰的什么地方,我怎么不知道? 但这些声音在群情激愤的喧嚣中,别说浪花,连一个水泡都没浮起,然后就迅速被淹没了。 但终有一小部分人,保持着理智的清醒,没有盲目跟随大众。 其中几个选择该干什么还是继续干什么,有几个则是准备出城去清风山看看,到底镇魔殿的幻境还有没有了。 不过清风群山那么大,山峰那么多,他们又不知道净化峰是哪个,更不知道镇魔殿洞口在哪里,因此虽然想要去验证一下,却还是有诸多难度。 等骑马犹犹豫豫出了门,却发现街上不知何时,又被另一道消息给点燃了。 “你们听说没有,早上天光大亮的时候,西城墙上的禁军老爷们往远方一看,发现清风群山变成了绿油油的,而且上面还有流光波动,就像仙山一样!” “现在都已经是深秋了,树木早都枯了,清风山怎么可能变得绿油油?而且还流光波动?你以为这是几百年前啊?” “是真的,我也听说了,而且听说不仅枯木逢春,而且还有麒麟在山间跑,仙鹤在天上飞呢。” “假的吧,怎么可能这么夸张?” “不过,那山真的会发光么?那为什么夜里的时候禁军没有看到?” “流光,不是发光,流光懂么?就是光像水波一样在山上一波一波的流一波一波的荡……” “那你说流波不就好了。” “但是不是波啊,那就是光啊……水波,波光,懂么?清澈的光,水一样的波。不对,清澈的水,光一样的波。” “哦,就是波啊,我懂了。” “没有光,怎么能看见波嘛,对不对,没有界光的话,晚上也是看不见瀑布的嘛。等到了白天,就能看到了,而且还有光的,对不对。现在清风山就是这样,仿佛有一层水波在流动,但那不是水,是光,而且是五颜六色的光,彩虹一样的波。” “我们站高点看看波。” 那些要去验证幻境究竟有没有消失的人,这时不再犹豫,策马扬鞭,直向西城门而去。 而在这个时候,一个少女,早已经骑马来到了清风群山最近的一座山峰脚下。 她骑在马上,看到在清晨的界光照耀下,山上树木苍翠,百花盛开,奇峰怪石上,流光波动。 而睡懒觉的守山人,推开房门,走出小屋,一脸起床气的张口就要训斥那个用马蹄声吵醒他的人。 “一大早的,骑着马瞎跑什么,扰人清梦,你是不是有……咦……嗯?” 恍然发现,自己守了几十年的山,一夜之间,换了妆扮。 章297 女帝惊 “这……怎么回事儿?”守山人看着近在眼前的山峰,目瞪口呆。 明明是深秋时节,树木早都枯了,整个清风群山,都变得萧瑟破败。怎么一夜之间,却又变得郁郁青青,满目苍翠了? 而且天上云间那些彩翼的飞鸟,又是怎么回事儿? 山上……隐隐居然还有流光波动? 不是在做梦吧? 他转头看着马上少女,问道:“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也不知道……”少女道,“好像是清风群山发生了什么变故。不过这些现在不重要,重要的是……净化峰在哪里?” “姑娘,这一切都是真的么?” “告诉我净化峰在哪里?” “这真的不是梦么?” “赶紧告诉我净化峰在何处,要不然京里要出大事了!” “好俊的仙鹤……等等,你说什么?” “快带我去净化峰,不然京里要出大事了!”少女无比焦急。 守山人道:“京里能出什么大事,你这丫头莫要乱说话。” “昨天有人偷偷进山,你知道么?”少女眼睛锐利的盯着他。 守山人道:“胡扯,有我守在这里,谁能进山?我说,你别在这聒噪了,赶紧哪儿来的回哪去。这清风群山发生这么大变故,我得赶紧找人进城通报呢。” “京里现在流言四起,说昨天有人上了净化峰,并且发现了一个对佛子和陛下很不利的秘密。你身为守山人,奉的不止是青云学院的命令,还有朝廷的命令。结果如今有人偷偷上山,你却不知,这是什么罪名?而且,现在事情还没闹大,如果你赶紧带我去净化峰,查明真相,将流言赶紧击破,说不定还能将功补过……再拖下去,你只怕要满门抄斩!” 守山人一愣,然后道:“你是在唬我的吧?昨天我一直呆在这里……”然后想起昨天傍晚下了雨,他就回房喝了点小酒睡觉了。若是有人在那个时候从离这里稍远一点的地方进山,他确实不能察觉。 而且,虽然进入太上宗的大道是在这里,但是清风群山那么大,别人真要进山,也不一定非要走大道。 说是守山人,其实就是个象征性的门卫,他们这么点人,根本守不了这么多山。 所以即使昨天不下雨,即使他全天站在这里守着,也没有什么用。 但是……若真有人因为进山发现了什么不利于朝廷的秘密……这个罪名,却一定会降在他们这些人身上。 只是他现在不知少女说的是真是假。 但是看着清风群山变成这副模样,看着 少女那无比焦急的样子,他又隐隐觉得,或许少女说的话是真的。在自己睡这一觉的时候,可能确实发生了什么。 事关佛子,事关陛下,事关朝廷……事关身家性命,他必须快速做出决断。 这时,少女从怀中掏出一块牌子,道:“我是青云学院的学生,你本身也属青云学院,虽然我是学生,你是守山人,但都算自己人。相信我,我不会骗你的。” 守山人看着那块牌子,眼睛仿佛被光刺了一下:“啊,原来是莫绮姑娘,我听说过你……” “那就赶紧带我去净化峰吧。”莫绮已经心急如焚。 那守山人还是有些犹豫:“此时山里发生了很大变故,我们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个时候贸然进去,只怕凶多吉少……” “那你告诉我净化峰在哪里,我自己去!” “那到时候将功补过的事儿……” “赶紧告诉我净化峰在哪里!”莫绮几乎已经在咆哮了。 守山人被她的气势震了一震,赶紧进屋拿出一副简陋的地图,展在手里给少女看:“这里,就是进山大道,这里,是摘星峰,这里,就是净化峰了……” 莫绮一把扯过地图,挥鞭催马疾驰。 守山人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然后赶紧到另外一处屋里,把里面的人叫醒,让他去京城通报清风群山生变的事情。顺便,打听一下京里发生了什么。 接着,回到之前的地方洗了把脸,心神不宁的等待。 没过一会儿,又是一匹马疾驰而至。 他赶紧站起身拦在大道上,刚想问来者何人,就听马上人已经自报姓名,“本人散骑常侍上官云飞,奉命前往净化峰,拦我者,死!” 守山人赶紧闪到一边,骏马在眼前瞬间驰过,扬起的马尾打在他的脸上,火辣辣的生疼。 他愣在原地,彻底呆住。 原来……真的出了什么事儿? 怎么办?自己该怎么办? 昨天下那么大雨,谁他妈有毛病没事上山干什么? 秘密?什么秘密?为什么会对佛子和朝廷不利? 净化峰?那里除了镇魔殿,什么都没有啊,对,还有幻境大阵,然后呢,所以呢? 他脑袋乱成一团麻,完全想不明白现在到底是一种什么状况。 他只知道一点。 昨天有人偷偷上山,发现了对朝廷和佛子不利的秘密,而他一无所知。 他原本有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却因为恐惧而放弃了。 心生惶恐,不知怎么办才好。 这时, 他看到,又有好几匹马,冲着这边而来。 “去他妈的,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大骂一声,冲到屋边马棚,把马拉出来,也沿主山道往群山深处而去。 …… …… 长乐原本是个早睡早起的人,最近几天事多,昨天又因为刘义隆驾崩之事,与众大臣商议了一晚上。身心俱疲,今天第一天睡过了八时。 如果不是在八时二刻的时候有宫女喊醒了她,估计她还能一直睡下去。 睁开眼睛,就看到宫女一脸慌张。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长乐从床上坐起来,镇定的问。 宫女道:“百姓们聚在皇城四周,要陛下和佛子……给他们一个说法。” “什么?”长乐一把掀起薄被,慌忙起身,淡蓝绸缎睡衣水波般流动,光着的双腿在裙摆摇曳间一闪而过,洁白似雪,光滑似玉,修长圆润,笔直匀称,“到底什么情况?”她赤着足踩在兽毯上,淡灰色的兽毛陷下去,将她一双小脚包裹,映衬得娇小而可爱,她身子站得挺直,轻展双臂,丝滑睡裙将丰腴身材一展无遗,“快给朕更衣。” 立刻两个年轻宫女上来,熟练的替长乐更衣洗漱妆扮,都是长乐宫里的老人,做这些事都是惯熟了的。 而刚才把长乐叫醒的那个宫女,是这宫里的掌事,自小进宫,和长乐年龄相仿,差不多算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最近这些天,因为长乐自身命运的改变,她的生活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很多人很多事都变得不再一样,一下子有些乱了节奏,到现在还没适应过来。加上心中总是担忧各种事情,又要陪着长乐连续熬夜,这几天下来,也是疲倦无比,自己梳妆都没时间,眼圈每天都是黑的。 长乐当然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个曾经宫里看似过得最养尊处优的主仆,因为地位陡然攀升,反而过得更辛苦了许多。 趁着两个宫女给长乐更衣打扮,掌事把刚刚了解的事情快速说了一遍。 长乐听着掌事诉说的事情经过,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本来还算柔婉的脸慢慢画眼描眉梳髻戴冠,变成一个即使不生气也威仪无比的妆容,心中有些麻痹般的慢慢镇定下来。 “佛子那边有人去通知么?” “昨天晚上饭时,上官常侍曾派人回来禀报,说佛子晚上可能就住在春风坊了,并且还说,上官姑娘已经答应代表浩然学宫参加京院试以及梵花盛会……当时陛下在和几位大人商议事情,我就没敢打扰。后来商量事情商量到太晚,奴婢看您太累就没说……” 章298 留宿春风坊了……”长乐抬手揉按眉心,“啊,记起来了,你昨天好像说过一嘴,朕给忘了……以后不要这样……”她有些责怨的看了掌事一眼。 “后来您回来得太晚,奴婢看您太累就没说……” 这句揽责的谎话让长乐有些……不舒服。 以前明明情同姐妹的人,不希望因为身份的变化,一下就变成这个样子。 尽管……或许这是无奈而又必然的事情,但她还是希望两人能尽量像以前一样。 不然她就实在太孤单了。 掌事点头:“是……奴婢刚才已经遣人去春风坊了,佛子应该很快便会知道此事。” 长乐点头:“朕知道了。” 距离刘义隆最近两年定下的上朝时间还有半个时辰,百官们此刻应该被困在宫外进不来。本来是打算过段时间,稳定下来之后,再把上朝时间重新提早,现在看来有点晚了,要不然今天百官上朝路上肯定就能发现端倪,这次的事情就能很早的进行预防和处理了。 不会像现在这样,消息突如其来,让人手足无措。甚至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 镇魔殿没有幻境……怎么可能呢? 前几日先祖和那位同为榜外之人的侍卫,不是才带着柳子衿过去闯的幻境么,怎么这才几天刚过,幻境就没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幻境怎么会突然消失? 而且那些流言……释放的信号也太明显了吧? 明显就是顾家要给皇家一个下马威。 同时也有让人拿顾清让和柳子衿比一比的意思。 一个撒下弥天大谎的大骗子,一个揭穿骗子真面目的英雄。 如果这事真是顾家做下的,那么镇魔殿可能真的没有幻境……顾昭德断不会蠢到用一个轻易就能验证的谣言来向京城皇氏,向她,向柳子衿,打响双方之间的第一铳。 但如果这事跟顾家毫无关系,而是别的人随便造的别有目的谣言,倒是还好一些,因为那样的话,幻境可能还是存在的。因为就算那样,也不影响她和顾家因为此事互相猜忌并最先成为彼此怨念最深的两支势力。 长乐宁愿希望是第二种。 因为她深知,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之前无论柳子衿有多少恶劣事迹,一闯过幻境,立刻就有许多人成为他的信 徒,向他顶礼膜拜。甚至他沉迷美色,都有人给他辩解说他是在渡劫,说这是成佛路上必须经历的。 那么,一旦柳子衿闯过幻境的事情是假的……闯过幻境能给他带来多少正面影响,现在这件事情就能给他带来多少负面效应,甚至,远远超越之前的正面影响。并且可能会不断持续发酵,并殃及到其他的人,例如她,例如韩昭雪,例如慧智方丈,例如上官燕,例如所有跟他有关系的人,统统都会倒霉。 因为如果柳子衿闯过幻境的事情只是一个谎言,那对于被欺骗的那些人来说,就简直太严重太不可原谅。 而她身为一个因为性别而致使国君名分不正的女帝,与一个假的天生佛子合作,就更是不可原谅。 她和柳子衿其实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因为某些原因,使他们现有的名分都极其不正,让人难以信服。 柳子衿之前即使有慧智方丈亲自认证,他就是天生佛子,可因为以前恶劣形迹,人们仍旧半信半疑。直到他闯过幻境,人们才彻底信服。 那么如今幻境不在,一切就又会回到从前,并且,因为这个弥天大谎,他天生佛子的身份将变得更加不牢靠,如琉璃一般,一弹就碎。 而她身为女帝,就是因为柳子衿的支持,才能勉强稳住局面,使得民间没有立刻掀起什么实质性的波澜。如今柳子衿佛子身份若被证伪,她女帝的名分自然也变得极其不正起来,并且因为欺骗百姓,民心背离程度会比从前更甚。 看似只是幻境存不存在的问题,实则关系到的利害却极其严重。 纨绔子弟变成天生佛子,公主变成皇帝,这种荒谬的事情,本身就是极容易翻水的。 一旦支撑他们的那一点倒下,就再没有任意一点能够让他们站立。并且倒下时,比原本未站起来时,还将更加危险和狼狈。 而百姓们之所以轻易相信柳子衿和她是在合伙骗人……就是因为她和柳子衿一个是怎么也不应该当上皇帝的女人,一个是怎么也不应该成为佛子的小人。 他们两个合伙骗人,百姓们觉得合情合理。 这跟百姓们轻易相信柳子衿闯过幻境一样,因为他怎么也不该是佛子,偏偏慧智方丈都说他是佛子,然后忽然出现一件事情能让其变得合情合理,他们就会产生一种原来如此、怪不得这样的一厢情愿般的相信。 而现在,同样的感觉在他们心中生起。 怪不得柳子衿那种人都能闯过幻境…… 原来是假的。 怪不得女人当皇帝佛子都会支持……原来佛子是假的。 可以说成也幻境,败也幻境。 可笑的是,这样重要的一点,之前竟然从来没有人去验证过。 没有人去验证柳子衿有没有闯过幻境。 只是别人说了,然后自己信了,仅此而已。 就像现在那些包围皇城的百姓、佛宗信徒一样,里面或许有一些别有用心者,但更多的人,其实都跟前一批相信柳子衿就是天生佛子的人一样,无知而愚蠢,狂信而狂热。或许,数天前曾对柳子衿顶礼膜拜的人,就是今天围在皇城外的人。 如果当时在柳子衿闯过幻境时他们就去验证一下,或许就会提早发现,其实幻境在那时就已经没了。 然后这一次他们就用不着被顾德昭当铳使了。 而如果在刚才听到幻境消失了的消息时他们就去验证一下,或许就会发现,其实幻境还在那里。 然后同样用不着被顾昭德当铳使。 虽然幻境在与不在,都有着机缘巧合的成分在,但只要他们心存理智,不信谣不传谣,不狂信不狂热,就断不会让自己的热情成为别人施展阴谋诡计的武器。 然而现在即使有人验证完发现幻境还在,他们也还是已经被顾昭德当铳使了一回。 只不过这铳射出的子弹,没有达到使铳人原本的目的而已。 所有不理智和狂信,在第一时间,就已经造成了它该有的影响。 好在,此时幻境仍在,并且群山在界光照耀下,流光溢彩。 若不然,事情之严重程度,不知会影响到多少事情,会改变多少人的命运。 只是这人间界的人,暂时都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长乐女帝从寝宫离开,匆匆去往御书房,那是刘义隆在退位之后,也依旧在使用的地方。但是刚刚将一只脚踏出寝宫,当第一缕界洒在她的睫毛上,洒进她的眼眸,她才忽然想起似的记起,父皇昨天……没了。 昨天后宫嫔妃,还有很多宫女,全都哭了。 但是她没有哭,一滴泪都没有流,尽管有些悲伤,但就是哭不出来。甚至还去安慰步鹿孤婵。 直到此刻,山崩地裂。 踏出去的那只脚迅速收回,两扇门被砰的一下粗暴的关上,她以一个无论是公主还是女帝甚至只要是有点礼仪的女人都不会做出的姿势,坐在地上,疯狂痛哭。 章299 佛子在忙别的事情 柳子衿是从恶梦中惊醒的,他梦到自己被一个球形闪电不停地追,从建康跑到青州,从南陆跑到北陆,最后甚至还跑到了北极雪原,并且莫名看到了刘义隆赏赐给自己的那匹冰马。 于是他骑上冰马,继续狂奔,但最后还是被雷追上了,被雷狠狠劈了一下。 结果被雷劈了之后,发现自己没事,结果自己的马死了,然后他就高高兴兴的吃起了烤马腿……正啃着,八百多个球形闪电,一起向他袭来,直接给他来了个八百雷轰顶…… 直接把他给轰醒了。 醒来之后,发现是一场梦,于是长长吁了一口气。 但是紧接着,他就又想起了昨夜最开始做的那个梦。 梦境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自己因为嘴贱,被无数道雷结结实实劈了无数下。并且痛感的清晰程度和梦境的模糊程度成正比,他有多记不起那些梦,就有多深刻的感受到那些痛。 他越来越怀疑那个梦境是对自己的一个惩罚,若不然何以梦的大部分内容都忘了,却唯有那惨痛的结局如此深刻呢? 而且自己结尾说的那句话,涉及到清音和妙相,莫非,这是道君和菩萨分别给自己的教训?因为自己在幻境中看了她们的**? 既然如此,又把那个放进幻境里做什么呢? 总之,自己肯定是被针对了。 他忍不住有些生气。 但生气也没用。 只能希望自己能赶紧忘了那些雷。 这时,旁边美人轻动腰肢,发出慵懒而又舒服的呻吟,双臂尽力的伸展,握着的拳头无意间却又必然的一下捣到柳子衿的脸上。随后意识到什么,“啊”的一声羞叫,把因为舒展双臂而滑落的被子赶紧往上拉,随后不好意思却又掩不住笑意的看向柳子衿:“你醒啦?” 柳子衿把她搂进怀里,道:“昨天咱们是不是睡得太早了?” “早倒不早……但莫名奇妙就睡着了。” “对啊,所以该做的事情都没做完。” “什么……事情?”韩昭雪明知故问。 柳子衿嘴角邪魅一笑……猥琐的一笑,道:“耍什么小滑头。你可不是什么都没见识过的小女孩……你自己说的。” 韩昭雪道:“呀,什么时辰了,天光好像大亮了,早饭还没做,完了完了……” “做什么早饭。”柳子衿把被子一拉,将两人完 全盖住,“早饭哪里有你好吃。” “可是我觉得早饭比你好吃啊!”韩昭雪用一种看似不情愿却又偏偏透着一种媚惑的语调道。 韩家姑娘虽然还未完全成为真正的女人,但身上时刻都在散发的那种气息,却已经不输任何真正的女人了。 …… …… “启禀陛下,参知还有三省六部的一些官员此时已经到了太和殿,请求觐见。” 一个宫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于是房门重新打开,长乐一脸威严的踏步而出,界光洒在她湿润且微微颤抖的睫毛上,散发出点点光泽。 掌事紧随一旁,两个宫女则是在后面帮着长乐托着长长的华丽宫裙。 她从长乐宫走向云门,从乾云门走向太和殿,所到之处,宫女太监尽皆跪倒,而她则一直是面无表情。 以前走这条路的时候,觉得特别的轻松,就算前几天以女帝的身份走这条路,也不过是多了一点点的紧张,而今天,则是感觉格外的沉重。仿佛有什么东西,大山一般,重重压在自己的肩上。 曾经有人帮忙扛着的,如今猝不及防,重重的砸了下来。 她再也不能依靠谁了。 以后这条路,真的只有自己一个人走了。 她来到太和殿,坐上象征身份与权势的龙椅,看着一干突围进皇城而显得有些狼狈的大臣们,轻声说了一句:“你们……辛苦了。” 一众大臣皆惶恐拜倒。 王介甫跪在最前面,沉声道:“臣子为君效力,乃是本份,陛下体恤臣子,臣子感激不进,但这种话,千万不要再说。折煞臣子。” 长乐道:“今天不同往日,城中事情紧急,我们君臣之间不要这么客套了,还是赶紧商议一下,眼前的事情该怎么处理才好吧。” “只要能证明佛子确实闯过了幻境,一切就迎刃而解了。”王介甫道。 长乐道:“佛子肯定是闯过了幻境的,这一点毋庸置疑。现在最重要的一点是,京城中那些流言,到底是真是假。镇魔殿洞口的幻境,到底还在不在了。” “臣刚才已经派人去证实了,不过等到消息传回来,还需要一些时间。”王介甫道。 长乐问:“如果幻境真不在了,又该怎么办?” 王介甫沉默不语。 即使自负如他,觉得凭一己之力 便可助长乐治一国,但碰到今天这样的问题,仍旧觉得束手无策。 殿中有大臣问:“陛下,佛子何在?不如出来一起商议。” 长乐道:“佛子……在忙别的事情。” “什么事情?” “渡劫,悟道。” 殿中几位大臣面面相觑,渡劫?悟道?眼下就有一个大劫在眼前,他这时候去渡的是什么劫?什么劫能比眼前这一劫更紧急更重要? …… …… 浑身舒泰。 柳子衿和韩昭雪腻歪着相互帮忙穿上衣服,然后无比恩爱甜蜜的从楼上下来。 洗漱完毕之后,两人一起走到前院。 然后就见老林背着手在前院来回踱步,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柳子衿疑惑问道:“老林,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少爷,少夫人,大事不好,露馅了,要出大事了。”老林一脸焦急但又强行压抑着音调道。 柳子衿不解:“露馅?出大事?什么情况?” 老林压低着声音,鬼鬼祟祟道:“少爷,外面流言四起,都在说太上宗镇魔殿的幻境没了,说您没有闯过幻境,是假的佛子。上官常侍刚才已经骑马去清风山确认情况了,也不知道几时才能回来。” “幻境没了?”柳子衿忍不住摸起下巴来,幻境本来就没了,不过这是哪个家伙发现的? “少爷,您到底有没有闯过幻境啊?实在不行,咱跑吧。”老林道。 柳子衿翻着白眼瞪了他一眼:“瞅你那点出息……不就幻境嘛,那还不好办。不过,这件事情有很严重么?至于搞得这么大气都不敢出的,说话都像做贼一样。” “我听说内外城很多百姓,现在把皇城都给围了,幸亏他们不知道少爷今天在春风坊,要不然这里肯定已经被人给拆了。”老林道。 柳子衿惊讶:“居然这么严重?那你不早点告诉我。” “我刚开始也不知道那么严重啊……少爷在京里什么风浪没经历过,什么剽窃,什么闯王府,什么杀小王爷……这点小事儿,老奴哪放在眼里?谁知道事情不知不觉就发展成这个样子了。要不是听说皇城都被围了,我现在还在外面溜着寻思给少爷和少夫人买什么早餐呢。” 章300 飞马非马 “上官常侍什么时候去的?”柳子衿问。 老林道:“反正一听到消息就去了……算算时间,应该也该回来了。要不,咱跑吧?” “跑跑跑,跑什么跑?”柳子衿瞪着眼道,“本少爷什么世面没见过,这点小事儿就跑路?这脸还要不要了?而且,幻境咱是正儿八经真闯过的,身正不怕影子歪,还怕别人造谣?你们先在这等着,我先上楼办点事儿……很快就下来。” “子衿,真不要紧么?”韩昭雪有些担忧的问。 柳子衿道:“昨天买的菜啊米啊鸡蛋啊什么的还有没有,凑和着先做顿早餐吧。” 韩昭雪点头:“有,我这就去做。” 柳子衿点头:“多弄点鸡蛋,我得补补。” “要死啊你!”韩昭雪脸红的瞪他。 柳子衿嘿嘿笑了两声,径直上了楼。 老林看柳子衿完全没把外面的事情当一回儿事,又是轻松又是紧张,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了。总之特别矛盾,非常难受。 韩昭雪宽慰他:“放心,他说没事,肯定就没事的。” 老林道:“可我怎么总觉着外面的阵仗那么大啊……整个京城好像都在议论少爷是不是佛子这件事情,而且还牵扯到长乐女帝的……皇位名分正不正。皇城都被围了,百官上早朝都进不去……禁军都已经出动了,听说群情激愤,要少爷和女帝出来给个说法……少爷这么不当一回事儿,是真没事儿……还是他压根没搞清楚这事儿现在到底有多严重啊。” 韩昭雪听着,忍不住心惊肉跳:“严重到这个程度了?” 老林使劲点头:“少夫人也觉得特别严重对吧。” 韩昭雪现在对“少夫人”的称呼已经习惯了,她道:“这事儿听着是挺严重的,不过好像也挺好解决的。似乎只要那个幻境还在,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嗯,我觉得子衿应该可以搞定。” 老林狂翻白眼:“少爷是聪明,但也不是全能的神仙啊。做白日梦他会,可这幻境……他哪有什么办法?” “他都能闯过幻境,说明对幻境肯定还是有所了解的。而且,你刚才说幻境消失的时候,他也没怎么惊讶,好像早知道幻境已经没了的样子……所以,我感觉他肯定能解决。我们还是不要在这里白白担心了,现在还是先想想,要给他做什么早餐吧。”韩昭雪道。 老林道:“我再去外面听听消息。” 说着就鬼鬼祟祟出了院子。 韩昭雪拿了盆弄了菜到院子里洗、择,一边忙活,一边抬头看着后院二楼。 这家伙搞什么鬼……出了这么大事,他跑回楼上干什么? 这样就能把问题给解决了么? 柳子衿上得二楼,进了睡房,把门锁死,然后掏出冥王送他的那块红褐色岩石,试着召唤:“般若波罗密,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冥王冥王快显身!” “你在搞什么?”红褐长裙少女忽然出现在他身后,一脸不理解的看着柳子衿耍的小把戏。 柳子衿转过头,道:“我在召唤你。” “那叫我一声不就好了,说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话干什么?”冥王问。 柳子衿道:“我没想过这么神奇的事情居然可以这么随便的实现。” “你叫我有什么事么?” “你能重新把镇魔殿的幻境给布上么?” “现在么?” “现在,很紧急,具体的等下再跟你解释,你先帮我把阵重新布上。” “好,很快就好。” 冥王忽然消息,但眨眼间,又出现。 “幻境好了?”柳子衿惊讶的问。 冥王道:“好了,但不是我布的。” 柳子衿道:“不是你,那是谁?” “昨天没有人来找你么?”冥王问。 柳子衿摇头:“没有。怎么,布阵的人跟我有关么?” “有没有关,我说了不算。”冥王道,“不过,那个不重要。你先跟我说说,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柳子衿把刚才老林说的事情跟冥王讲了一下,然后道:“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不过,那个布阵的人到底是谁?方便透露么?”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先走了……对了,清风群山之中,有个小姑娘迷路了,要不要我帮下忙?” “啊?有个小姑娘迷路了?在清风群山?什么情况,那里不是有守山人守着么,怎么会随便让一个小女孩进去……”柳子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冥王道:“或许是因为有不得不进去的理由吧……给你看看……” 冥王手一挥,一副画面出现在柳子衿眼前。 “哇,你还会这个!”柳子衿惊讶,随后看着眼前幻幕,道,“嗯……怎么……是她?” …… …… 莫绮迷路了。 她记得自己明明是按照图上的路走的,但不知为何走着走着路没了。 地上是厚厚的大片腐叶,身周却是苍翠而郁郁的大树,到处都是石头、杂草、野花,到处都找不到一点能给人方向感的东西。刚才杂草丛里还蹿出一只肥硕的兔子莫名奇妙一头撞到了树上,然后晕晕乎乎的转个圈爬起来随便挑个方向就接着狂奔而去了。 莫绮忍不住有些羡慕,自己要是这只兔子就好了,随便挑个方向奔去就是,不必刻意寻找某个固定的方向。即使迷路也不怕。何况,不去找路,自然也就不会迷路了。 马在一边无聊的啃着野草,莫绮就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张望,时不时看一眼手中的地图,然后就觉得本来就发晕的脑袋更加迷糊了。 她努力回忆着自己进山的路径,仔细思索着自己此时应该所处的位置,睁大眼睛观察周边地势,想发现一丝和地图上某片地方相像的痕迹。 可惜全然都是无用。 “会不会是这地图画错了啊。” 她苦恼的挠头,扎好的发式一下就乱了。 额头上渗起一层细密的汗水,紧皱的眉头没有一刻曾得以舒展。 “刚才太着急跑太快了……拿到地图后应该冷静一点的……”她忍不住开始埋怨自己。 可是现在埋怨也没用,最要紧的还是找到路,哪怕是找到回去的路,那样至少还能重新开始,只是比先前晚了一些而已…… 但总比现在这样困在原地要强。 她想了想,决定还是先走起来再说,反正待在原地,也想不出眉目。 于是她重新骑上马,挑马能走的路先走着。 …… …… “这姑娘你认识吧。”冥王道。 柳子衿摸着下巴有些心虚。 结合此时城里的情况,莫绮进山的原因不想而明。 心里虽然有些感动,但还是不想她平白无故……就算有故,也不愿她为自己费心做这些事情。 而且她现在还迷路了……幸亏冥王看到跟自己说了一声,若不然她若从清风山出不来,里面现在这么多豺狼虎豹,而且好像都是变异了的超强怪兽,她若遇到危险,或是受 了伤,没有及时医治,或者一直走不出来,别人又找不到她,她在里面困的时间久了,不小心发神经了,总之,万一她出点什么事,自己心里可怎么过的去? 二十多岁的黄花大闺女,正值青春年华,而且还这么漂亮,要真是英年早逝,自己内疚一辈子。 “冥王姑娘,能不能请你帮忙,给她点什么指示,让她从清风山里走出来?” “你确定她是想走出来?” “先让她走出来吧。” “那好吧……” …… …… 莫绮骑着马正走着,忽然听到急促马蹄声,然后一匹洁白如雪身飞双翼的漂亮白马,突然从空中跃出。 那优美的身姿,看得莫绮忍不住“哇”了一声。 若不是急着去找净化峰,她非要停下来想办法捉住这匹马,看能不能把它训练成自己的座骑。 白马落到地上后,直接朝着莫绮这个方向就冲了过来。 在与莫绮座下的马擦身而过时,白马极为风骚的扭了下臀。 随后,朝着与莫绮向背的方向,狂奔而去。 接下来让莫绮措不及防的事情发生了。 她座下的马似乎被那白马的翘臀给吸引了,竟然在原地一个大转圈,整个马身硬生生调转了过来。要不是莫绮反应快,紧紧抓住缰绳,双腿紧紧夹着马腹,这一下就要被甩飞出去。 她在马身上一个大摇晃,稳住身形后,气愤的抽了马臀一鞭子:“坏东西,你在发什么疯?” 谁料这话刚说完,座下马便已经瞬间启动,竟是追着前面那匹白马,疾驰而去。 “喂,你在干什么?不要往那边去,那不是我们要去的地方!”莫绮大惊,狠勒缰绳。 但是毫无用处,座下马发了神经一般,就是不停追着白马往前跑。 莫绮想起刚才那白马风骚的扭臀,瞬间明白了什么。 她又气又急又有些哭笑不得的大骂:“你这个色马,人家扭下屁股,就把你给迷住了?你快给我清醒一点……人家可是飞马,你配不上人家的!” 但是她的马可不听这个,还是一直狂追。 “你快停下来!那是飞马,是神马,和你这个凡马不是一个物种!物种都不同,怎么能混到一起!到时候会生出骡子来的!你要断子绝孙的知道嘛!” 可是不管她怎么劝,马就是不停。 “飞马非马啊!你追它干什么!快给我清醒一点!停下,停下啊!” 往常无比听话的座骑,如今全然迷了心窍,不管她怎么喊,怎么勒,都一点用都没有。 “我要去净化峰,我要去净化峰啊,晚了就来不及了……到底是这匹骚马重要,还是你主人我的心上人重要啊!你这只色马,要是耽误了本姑娘的大事,回去之后定把你杀了吃肉!把你杀了吃肉,听懂没有!” 马儿长嘶一声,仍然缀在白马身后,穷追不舍。 莫绮急了,准备马不要了,直接跳下来。 但就在这时,马儿追着白马绕过一个山角,然后,进山时的入口,便已赫然出现在眼前。 而这个时候,白马直接钻入旁边一座山的山林中,消失不见。 她自己的马,也瞬间恢复了正常,停在那里,不停喷吐热气。 “这只飞马……是要带自己出山?”莫绮有点明白什么了。 她心生感激…… 然后看了眼手中地图,调转马头,再次冲进茫茫群山。 章301 艰难的少女和冒险的女帝 莫绮这次仔细看了地图,但因为清风群山已经两百多年无人活动,除了入口附近区域,越往里,路的痕迹就越淡,马行不多时,地图上显示的路径就已经没了。 而且因为山里不知何时突然出现的变故,植被异常茂盛,到处都是粗壮的大树,稠密的野草,灿烂的野花,这些植物里不乏表面长满尖刺的种类,马儿已经不愿再往前。 莫绮之前迷路,就是因为找不到路,如今,她再次遇到了这样的状况。 不过这次她确信自己没有走错路,于是干脆下马,施展轻身功法,足尖偶尔在石头上一点,身子在空中腾飞,继续往里前行。 不过不知道是青云学院的轻身功法这一项教育太弱,还是莫绮不擅长轻身功法,她在空中腾飞的身姿,实在有点没眼看。歪歪斜斜,仿佛空中有很大的风,跌跌撞撞,仿佛空中有绊脚的石头。而且滞空时间非常短,几乎飞个一二十丈,就要落下踩一下东西助力,才能继续腾飞。 见过凤栖梧在空中腾飞的身姿后,再看莫绮,总觉得像看一只不能飞却又非要逞强的丑小鸭。 然后丑小鸭在踩石头时一脚没踩稳,脚踝一扭,身子一歪,直接扑通从高空摔了下来。 柳子衿看着影幕,忍不住“啊”了一声,一颗心一下提了起来。 幸好莫绮反应快,在空中一个跟头,双脚落地,虽摇摇晃晃,但还是稳住了身形。 只是,虽没有摔倒,但脚踝似乎扭了,站在原地,皱眉敛眸,面露痛苦之色。 接着,她蹲下身子,摸了摸脚腕,然后将裙摆掀起,把袜子褪下,仔细看了看,似乎没什么问题,于是重新运转元气,膝盖一屈,重新腾空而起。 只是,身姿依然不稳,看着让人担心。 并且接下来每一次用那只扭过的脚踩东西借力时,眉头都会轻皱一下,仿佛很痛苦。到后来,她干脆不用那一只脚了。明显,那只脚并不像刚才看起来那样无恙。 不过她接下来腾飞的时候小心了许多,身子歪歪扭扭,但硬是没有再摔下来一次。 柳子衿的心总算渐渐放下去一些。 这时,院外传来骚动,然后响起说话声。 “上官常侍,您回来了,情况怎么样?”这是老林的声音。 上官云飞道:“幻境仍在,那些流言,明显是有人故意在生事。我这就带几个兄弟,将真相公诸于众。” “那……您拿几根青藤做什么?” “证明我确实去过净化峰。” “……” 在倾听外面两人说话的这短短瞬间,柳子衿的目光从影幕上稍稍游离了一下。等再将目光聚焦在上面时,却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画面中,一只身生双翼的猛虎忽然出现,径直张着血盆大口,无比凶猛的扑向在空中艰难腾飞的莫绮。 “少爷,您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么?”前院之中,响起老林的喊声。 柳子衿一边喊着“我没事”,一边双眼焦急而专注的盯着影幕。 空中,莫绮也惊叫一声,随后从腰间一抹,竟是瞬间抽出一柄软剑来。 元气迅速注入软剑,在空中慌乱一挥,猛虎被软剑惊到,双眸一敛,身子一扭,与莫绮擦肩而过。 莫绮因为慌乱,身形已经彻底控制不住,身子歪歪扭扭落到地上,双脚刚一着地,其中一只脚一软,踉跄的身形终是没有稳住,一下摔进地上的一片灌木丛。 柳子衿忍不住再度惊呼,但及时捂住了嘴,没再让其他人听到。 那一片 灌木,是类似月季或者玫瑰的东西,开着鲜艳好看的花,但也长着尖锐密麻的刺。 莫绮摔倒时双手撑地,右手软剑掉落一旁,尖锐的刺扎进手掌,瞬间鲜血淋漓。 她脸上露出痛苦表情,咬牙从地上迅速站起,弯腰捡起剑,赶紧跳出灌木。 衣服已经被挂烂了,除了双手,其他部位也或多或少有鲜血渗出,头发被枝干挂乱,脸上也被刮出血痕,整个人狼狈不堪。 而不待她有喘息的时间,那只猛虎已经又朝她跃了过来。 “冥王姑娘,赶紧救她!”柳子衿急呼。 冥王点点头,影幕中忽然出现一只比那头猛虎大两倍的狮子,不仅肋生双翼,头上还长着金属般锐利的独角。它朝着猛虎摇头晃脑一吼,猛虎吓得立刻转头就跑,转眼没了踪影。 但紧接着,狮子也消失了。 只剩莫绮持剑站在原地,一脸呆愕。 那么大的一头狮子……居然不吃人? 而且,先是飞马,再是飞虎,接着就是这只飞狮……这清风群山,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然后再次蹲下,掀起裙摆,褪下袜子,刚扭到时还看不出异样的脚踝,如今居然已经红肿起来。 她伸手小心碰了碰,然后迅速收回,嘴里发出嘶的声音。 她抬头看看四周,将软剑收回腰间,从怀里拿出地图,仔细看了看,折好收进怀里,然后继续朝群山深处前进。 柳子衿道:“能帮忙把她弄出来吗?山里太危险了,我怕她再出事。” 冥王道:“干预太多,她会生疑的。” “生疑就生疑,反正她也发现不了什么。” “你们人类,不是很讨厌那种感觉么?” 知道什么,却又无法确认,那种感觉确实很不好。 “那就……想办法让她快点找到净化峰吧。”柳子衿道。 冥王道:“干预太多她会生疑的。” 柳子衿不满的看着她:“我怎么感觉你就是想看着她继续这样艰难的走下去呢?” “身为一颗星辰,看着一个人类这样艰难的去做什么,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你们人类有的时候,不也喜欢看一群蚂蚁搬运一些东西回巢么?有的时候还会弄点什么食物特意吸引蚂蚁。对于无聊的我来说,这也算是不多的消遣之一了。”冥王道。 柳子衿道:“山里太危险了。” “我会救她。”冥王道。 柳子衿道:“你刚才还说干预太多她会生疑!” 冥王道:“我提前在她前面清路不就好了?” “那你想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她弄出来不就好了?反正她出来之后知道别人已经发现幻境还在的事情,就不会再冲进去了。”柳子衿道。 冥王道:“你是在命令我么?” 柳子衿:“……” “虽然我对那颗蓝色星辰很感兴趣……但不见得我就得对你惟命是从。”身为星辰,总是有星辰的尊严在的。何况冥王还是一个姑娘,姑娘可都是有脾气的。 柳子衿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 “你什么?” “你……” “我什么?” 柳子衿忍不住拍了下脑门。 女人一旦耍起小性子来,果然都是一个样子,星辰也不例外。 他叹了口气,道:“随你的便吧。” “你这种语气让我很不高兴。 柳子衿彻底无奈了:“我错了,我道歉,好吧?” “早知道不告诉你这件事情了。”冥王不开心的道。 柳子衿道:“谢谢你。” “等下我要触碰你的意识,你要把那颗星辰上的事情用意念告诉我。通过回忆的方式。”冥王开始提要求。 柳子衿点头:“好。” “好了,我现在不生气了。”冥王显出一副很大度的样子。 柳子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什么星辰,就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 …… 皇城之外,百姓越聚越多,声势越来越浩大。 城里开始有行为不端的人,开始打砸烧抢,再这样下去,局势将会失控,京城只怕要迅速陷入混乱。 就在这时,皇城城楼之上,忽然出现一个身影。 本来正在高呼让女帝和佛子出来的人群,瞬间安静下去。 长乐穿着这几天宫中织女赶时间设计制作出来的华丽裙式赭色皇袍,由掌事搀着,慢慢走上城墙。 两个宫女在后帮她托着长裙,百官低头跟在她的身后。城墙上的禁军,全部低头行礼,城外百姓有下意识想要跪倒的,但又被人给拉了起来。 长乐默默走到城墙正中间,威严无比的看着城外百姓。 “虽然朕没有去净化峰亲看,但朕相信,幻境一定还在那里。若是幻境不在,朕就将皇位禅让他人,绝不在这个位子上多坐一天。” 此话一出,城外瞬间炸开了锅。 王介甫站在城墙上,满脸无奈和羞愧。 虽然说就算现在幻境不在了,也不代表前几天就不在,但是这话若用来跟这些百姓辩论,是很苍白无力的。因为那样的可能性虽然存在,但也比不上“现在幻境不在,说明前几天幻境也不在”的可能性大。 何况眼前这种局面,讲道理是最没用的一种手段。得把一个能把他们震住的真相摆在他们面前,才能瞬间让他们消停下去。 他身为参知政事,如今朝堂之上唯一一位宰相,在面对今天这样的事情时,毫无建设性的建议可言,并且也想不出什么不必让长乐如此冒险的办法,并且还没能劝阻长乐不要用如此冒险的办法,他真的很是羞愧,觉得有愧先帝的信任。 不过这种事情,无论是谁,估计都想不出好的办法来。 因为自证清白,从来都是很难的事情。三人成虎,话语是世上最厉害的杀人工具。任你再刚正不阿,再问心无愧,也敌不过别人一张嘴。 只是,女帝说出这种话,若幻境真的不在了,那后续该如何处理呢? 他看向长乐,发现这个几天前还是像个小女孩一样的温婉公主,此时已经真的变得很不一样。虽然和刘义隆那种威严比起来还有差距,但,她真的已经有一个帝王的样子了。只是,样子虽有,别的却还差的多。做起事情,还是太刚太直了。 这时,女帝望着外城方向,嘴唇微抿,眼睛微眯,目光露出刀剑之意。 朕这里霜杀百草,你那里春意融融……什么混蛋男人! 前几天才刚出现的对佛子的敬重,在此时这种看似镇定实则却无比慌乱无助的心情下,已然消失得差不多了。当然,主要还是柳子衿实在太没佛子的样儿了。 总之……长乐一想到自己一个女人在这里独自面对这种艰难局面,他一个大男人而且还是这次事件的最重要人物,却可能还在床上搂着美人儿沉醉温软,就想一剑把他祸根给砍了! 章302 莫绮的幻境 因为脚踝伤势渐重,身上又被尖刺扎伤,莫绮腾飞的姿势愈发狼狈,并且明显愈渐艰难起来。 柳子衿看着她像一只没折好的纸飞机在空中歪歪扭扭飞行,提心吊胆,很怕她哪一刻就摔下来,每当她落脚借力,就怕她又一不小心,把另一只脚也给扭了。 冥王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就像人类看一只蚂蚁艰难的搬着比身体还大的食物负重前行。 不过接下来,莫绮没再遇到什么猛兽的袭击,但即使没什么危险,柳子衿看着还是有些揪心。 特别是对方是因为自己的事情进的山,他心里又是感激,又是觉得亏欠,总之心里百感交集,难以平定。 至于此时城里发生的事情,他反而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那些对于他,好像是无所谓的事情,而一个姑娘为了自己不管不顾独自闯进发生莫大变故的茫茫群山,才真正牵动着他那颗自视为此间过客的心。 此时影幕之上的莫绮,无比像一只笨拙而又拥有某种让人动容的品质的鸟,狼狈但坚定,迟缓却执着,无论从天上落下多少次,都会再次飞起来,无论衣服被挂得再破烂,身上再沾满尘土脏污,一双眼睛却仍旧坚定的清澈而闪亮。 并且看着自己距离地图上标示的净化峰越来越近,身上的劲头反而越来越足,甚至腾飞之时,似乎都比之前更稳当了一些。 “应该就是这里了。” 终于,莫绮再一次落地之后,不再急着前进,她仔细看着手中地图,再看着眼前一座并不怎么显眼的山峰,确定自己要找的地方就在这里。 于是,她开始朝着山上攀登。 仍然是施展轻身功法,但是登山比在空中飞要吃力的多,并且山上地形多变,植被没有规律的生长,不时有巨石挡路,莫绮攀登的极其艰难。 还没到半山腰,就明显有些累了,就算不登山,也应该累了。 清风群山,数百座山峰,尽管净化峰没在最深处,距离群山入口的距离也已经非常远了。莫绮本身修为就不怎么高,气海之中可储存的元气有限,轻身功法又不怎么高超,脚还扭伤了,能一路坚持到这里,实属不易。 何况,她在学院是青云三美,一直是一个备受别人宠爱照顾的姑娘,可说是身娇肉贵,像今天这样的苦头,估计从来没吃过。 如今撑着受伤的脚爬山,估计也是到强弩之末了。 她往上攀升的速度越来越慢,到最后终于停了下来,虽然心中焦急如焚,但真的有些撑不住了。 被灌木尖刺扎破的伤口阵阵作疼,气海中的元气也已经用的差不多,特别是脚腕,越来越疼了。不过她并没有休息多久,很快就又开始继续攀登。 过了一会儿,她又休息了一次,然后一口气爬上了半山腰。 在这期间,她又摔倒了两次,其中一次脑袋磕到了石头上,流了很多血。还察看了一次脚腕伤势,那里肿得更高了,红红的,像一个血鸡蛋。 柳子衿坐在床上看着这一切,表情已经变得无比的严肃。 韩昭雪在楼下叫他吃饭,他也没去。 冥王道:“坚强的蚂蚁。” 柳子衿没说话,只是希望莫绮赶紧找到幻境,赶紧离开这里。 莫绮虽然不知道幻境具体在哪里,但也听说过是在半山腰,只是半山腰这个位置实在有些模糊,所以她只能焦急而耐心的寻找。 柳子衿道:“冥王,给点提示吧,不然体能消耗太多,我怕她等下出不来。” 冥王很干脆的道:“好。” 于是,半山腰凭空出现三条巨蟒,一条从上面来,一条从下面来,一条从左边来,于是莫绮惊呼一声,开始狼狈的往右边跑。 那些巨蟒紧紧的跟着,但又不会太过拉近距离。 柳子衿担心的道:“这三条巨蟒不会伤到她吧。” 冥王道:“幻影而已。” “刚才的飞马狮子,也是幻影?” “当然。” “不要追得太急,我怕她摔倒受伤。”柳子衿道。 冥王道:“我有分寸。” 但莫绮还是又摔了几跤,袖子都擦破了,手臂更是严重擦伤,殷红殷红,但是没有出血。不过柳子衿知道,这样的伤比直接流血还疼。而且还是那种火辣辣的疼。 他揉了揉鼻子,表情更加凝重。 幸亏幻境距离莫绮原本的位置很近,没过一会儿,一大片青藤便出现在眼前。 而这时,山上忽然滚下几大块巨石,直接把三条巨蟒给砸的滚下山去。 莫绮呆在青藤前,愣愣的看着这一切,不过,接着她就朝青藤跑了过去。 眼下,她已经没有心思去考虑刚才的一切是不是太过巧合了。 只是,在奔到青藤前时,她那只受伤的脚忽然一扭,然后,她一头扑进了青藤……后面的幻境中…… 柳子衿忍不住一下从床上站起来,喊了一声:“卧槽!” 冥王也眨了眨眼睛,有点没有想到。 柳子衿生气的看着她,道:“我早说把她带出山去吧,现在怎么办?!不行,我得去救她。” “你急什么,我能把她从幻境里救出来。”冥王道。 柳子衿道:“你没骗我吧?” “我是星辰。”冥王道,“你是在侮辱我么?” 柳子衿道:“我没那意思……那现在赶紧把她救出来吧。” 冥王道:“等一下。” “等什么?”柳子衿问。 影幕中场景变幻,从青藤如瀑变成了一个柳子衿有些熟悉的地方,似乎是青云学院,莫绮的身影出现在那里,正沿着一排学室,捧着几本书,慢慢往前走。衣服是青云学院的院服,身上也没有伤,走起路来也很稳健,脚踝似乎已经恢复了。 柳子衿有些惊奇:“什么情况?” “她的幻境。”冥王道。 柳子衿愣了一下,然后有些生气道:“赶紧把她救出来,你怎么能偷窥她的幻境?” “我可是要当她的救命恩人的人,看看她的幻境怎么了?”冥王道。 柳子衿道:“不行,幻境里展示的是她心里的**,我们不能看这个,这太不道德了。” 冥王道:“我就要看。” “你……”柳子衿觉得她有些不可理喻了。 冥王道:“你再罗嗦我就不救她了。” “你……” “嗯?”冥王用威胁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柳子衿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心里的气愤,然后道:“那就只看一点点……她受了伤,得赶紧治疗,在幻境里久了,不太好。” 冥王道:“我有分寸。” 柳子衿忍不住“唉”了一声,从床上站起来,准备出去一会儿。他不想窥视别人内心的想法。 但是就在这时,画面中莫绮在学室拐角处转弯,然后措不及防,一头和一个人撞在了一起。 莫绮“哎哟”一声,手中的书掉落一地。 与他相撞的那人也惊呼一声,赶紧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听着这声音,柳子衿目瞪口呆的看着影幕。 此时出现在画面上的那个人,明显就是……他。 只不过,莫绮幻境里的他,要比真正的他更英俊潇洒那么一点,一下就能把人给吸引。 “情人眼里出西施,原来这个小姑娘眼里的你,是长这个样子的。”冥王笑 道。 柳子衿倒是觉得非常尴尬:“赶紧把她弄出来吧。” “该救她的时候,我会救她的。再聒噪,你就出去。”冥王道。 柳子衿气得不行,但又没办法,只能闭嘴。不过他不打算再出去了,害怕幻境里出现什么意外的东西,于是得在这里盯着。 接下来,画面有些熟悉。 他和莫绮一起蹲到地上,去捡地上的那些书。 在伸手一起去捡其中一本书时,他的手不小心握到了莫绮的手。 两人同时惊呼一声,莫绮迅速捡起那本书,一下跑开了。 他站在原地喊:“喂,别跑啊,还有一本……” 但莫绮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画面外的柳子衿:……这什么鬼东西。 接下来,画面变幻。 莫绮下学从学室出来,然后一个人在学室外等着她。 不用说,自然是柳子衿。 莫绮看到他,有些慌张和害羞。 幻境中的柳子衿也有些尴尬:“那个,学姐,你……之前落了一本书,我打听到你的学室,然后……那个,书在这里,给你。” 莫绮接过书,扭捏了一会儿,然后道:“谢谢你……那个,为了表示感谢,我请你喝茶吧。” “好。” 冥王道:“莫名让人有些心动呢。” 柳子衿:…… 画面再度变幻,两个人出现在一间茶室里。 莫绮端着茶杯,轻轻啜了一口茶,然后“啊”的一声,赶紧把茶杯放到桌子上。 “好烫啊。”她好看的皱起眉头。 她对面的柳子衿将自己的茶杯递过去,道:“我的已经不烫了,你喝这个吧。”然后还顺手把莫绮的茶杯端了过去。 莫绮看着眼前的茶杯,然后有些羞嗔的看着柳子衿道:“你这个人……真是荒唐。自己喝过的茶,怎么能再给姑娘家喝?” “小子孟浪,唐突佳人,实在不好意思。不过……在下的本意,并非如此。请姑娘一定相信。” “那你是什么意思?” “在下没什么意思,只是……很想尝一尝,学姐喝过的茶,是不是也像学姐的模样一样甜。” “你……讨厌……” …… “噗!” 柳子衿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这什么弱智剧情? “赶紧,赶紧把她从幻境里弄出来,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太……太……太荒唐了!”柳子衿急道。 “我觉得还挺有趣的。”冥王道。 柳子衿很坚决的道:“不行,必须赶紧把她从幻境里弄出来。时间太长了,她的脚伤再不治,只怕要肿得不成样子了。” 心里却在焦急的道,现在好歹还是有弱智剧情的,等下要是变成连剧情都没有的那种,那就太尴尬了。 不过,这莫绮看着挺成熟的……怎么心里的想法这么的……幼稚呢? 不过好在没有上来就是床戏,还有点剧情……要不然,真是不敢想。 冥王见柳子衿是真的有点急了,于是意犹未尽的叹口气,道:“好吧,这次就到这里吧……” 柳子衿翻白眼,什么叫这次就到这里,难道还会有下次么? 想什么呢! 接下来,场景变幻,莫绮从幻境中飞了出来,然后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她呆呆的站在那里,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然后看着眼前青藤,忽然明白自己刚才是在幻境中。 于是脸一下就噌的红了,忍不住骂道:不要脸,小浪蹄子,平常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啊……真丢人…… 章303 凄惨的少女 人们常常用如梦似幻来形容美好的事情或境遇。 莫绮刚才在幻境中经历的事情,对她而言,就足以用如梦似幻这四个字来形容了。 昨天傍晚在青云学院,她用一个拥抱当作复仇,洒脱而走的背影,仿佛放下一切。然而这个幻境,证实她从来没有放下一丝一毫。 很多东西,一旦放进心里,就很难再拿出来,爱尤其如此。 可是,终归是幻境啊。 莫绮想象着刚才的画面,心情愉悦的可以飘上云端,但是看到眼前杂草乱石,心情低落的又可以沉入黄泉。 “若是真的该多好。”她失落的喃喃自语。 但随后,她就想起了自己今天进山的目的。她看着那密密青藤,心情猛然振奋:“幻境仍在,幻境仍在!” 他没有骗人,他闯过了幻境,他就是真的天生佛子! 要将这个消息,赶紧告诉别人。 她转身便往山下跑,恍惚之间,忽然想起……自己进了幻境,很快又出来,难道,自己也闯过了幻境? 不对,自己没有闯过幻境,自己明明沉迷其中…… 那自己是怎么出来的? 下山本来就比上山难,她脚腕的扭伤又已经十分严重,如今再忽然去想别的事情,失神之下,那只脚踩在一颗滑动的碎石之上后,立刻痛呼一声,一下摔倒在地。随后,身子骨碌碌径直向下滚去。 棱角分明的石头,或平滑或刺糙的杂草,丛生的枝条,壮木,巨石,土壤,砂粒,这些东西蹂躏着她娇小软嫩的身体,衣服破烂,皮肤不停被擦破,白皙的手掌,好看的脸蛋,已然尽是尘埃和伤口,遍体鳞伤,破烂的衣服上,不停泅出血迹。 最后,她的身体与一块巨石狠狠相撞,柔嫩的腰肢似乎都要被撞断,后脑被撞破,鲜血染红发丝,如水漫草间,汩汩流出。 她挨着巨石,痛到近乎麻木的躺在那里。 眼睛微微张着,小幅度的翕动,目光已经有些迷离。 她看着模糊的被树枝割成碎片的天空,清晰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心跳声更是如雷一般,一下一下震着自己的耳膜。 她想站起来,浑身却没有一丝力气,头很痛,又有些晕,而且好像有什么黏稠的东西在后脑皮肤处流动着,热热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得赶紧起来。 得赶紧出山。 晚了,他的处境会变得很艰难的。 可是她的意念有多强,她的身体和精神就有多虚弱。 别说站起来,连手指头都一下都异常艰难。 她忍不住开始哭了起来。 我真笨,我真笨,怎么会摔倒的,怎么能摔倒呢,这个时候最应该赶紧跑进城,告诉所有人真相,怎么能躺在这里起不来呢。笨死了,笨死了,一点用都没有,简直就是一个废物。 她的泪顺着脏兮兮的脸流下来,泪水漫过擦伤撞破的皮肤,火辣辣的疼。 “……对不起……” …… 柳子衿“霍”的从床上站起来:“我要去救她!” 冥王道:“我带你去。” 来不及跟韩昭雪打招呼,来不及做任何准备,柳子衿心急如焚,由冥王带着,瞬间出现在净化峰,出现在莫绮的旁边。 本来精神就已经不太好,泪水又模糊了眼睛,莫绮看着一个人出现在旁边,并且蹲下来看着自己,看不清是谁,感觉似乎是……柳子衿? 她暗暗嘲笑自己,魔怔了。 然后,就晕了过去。 泪还兀自在脸上流。 “冥王姑娘,你会不会什么治伤的神通?请赶紧帮忙治疗一下她身上的伤。”柳子衿蹲在地上,看着莫绮身上的各种擦伤撞伤,还有头上汩汩流着鲜血,心里更加着急,只想赶紧让这些伤口全部消失。 冥王道:“我只有最原始的力量和最本能的神通。治伤不会。妙相倒是想教我来着,不过我不想学。;” 不学无术! 柳子衿在心中暗骂一声。 “那请冥王姑娘帮忙把我和她送回春风坊吧。” “没问题。” 一阵风刮过,柳子衿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莫绮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脸上泪痕湿润,身上衣服碎烂,遍体鳞伤,虚弱而可怜。头上的血还在流,枕头很快红了一大片。 柳子衿急匆匆跑下楼,在韩昭雪惊愕的目光中,从书房的书架上拿过医药箱,然后便又冲上了楼。 韩昭雪疑惑的愣了一会儿,然后放下筷子,上了楼。 到了楼上,推开房门,就见柳子衿正拿着雪白的布条,在给一个人包扎头上的伤口。 家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而且……好像是个女人。 “什么情况?”她问。 柳子衿道:“莫绮去净化峰,受伤了,我在给她包扎。” “净化峰?受伤了?什么时候去的?什么时候带回来的?你没出去啊。你不是一直呆在楼上么?”韩昭雪不敢置信的问。 柳子衿头都不抬的道:“一个朋友带我去的,她有神通。” “你真的有星辰界的朋友?” “算是吧……差不多。” 韩昭雪在原地呆了一会儿,然后一句话没说的走过来。 柳子衿已经给莫绮的头部上了药,上好的金创药,血立刻止住了,但是枕头上的血迹,绷带上的血迹,仍旧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那破烂的衣服,遍体的擦伤,也让人觉得揪心,不忍。 莫绮脸上还有泪,看着更可怜,凄惨。 “到底怎么回事儿?她怎么会跑去净化峰,还搞成这个样子?”韩昭雪问。 柳子衿道:“因为外面的流言。然后……她轻身功法又不怎么样,摔了几跤,脚扭伤了,还碰上了猛兽,最后又从山上滚下来,然后就成了这个样子。” 韩昭雪问:“伤得重么?” “头部的伤比较重,脚腕也肿了,其他的伤还好……但主要伤口太多了,就算都是小伤,也够受的。而且,她太累了。”柳子衿道。 韩昭雪道:“我来帮忙。” 柳子衿道:“她身上很多地方被荆棘扎伤了,我不太方便给她弄,你来吧,我先出去一下。” 韩昭雪道:“你去我房间拿套睡衣过来,她这身衣服不能穿了。” “好。”柳子衿点头,然后走出房间。 韩昭雪开始给莫绮脱外面的衣服,她洁白的双臂裸露出来,上面尽是擦伤,还有很多小血口。一双白嫩的小手,也被扎得尽是血孔。 她眉头紧紧皱起来,眼中尽是不忍。 房门推开,柳子衿拿着一套宽松衣服走进来,看着莫绮被剥的只剩肚兜和亵裤,赶紧将头转到一边,把睡衣放到床上后,就赶紧走了出去。 他来到前院,问老林:“那些流言,是谁传出来的?” “可能是 ……二少爷。”老林表情不好看的道。 柳子衿道:“顾清让?” “初步推断是,但也不确定是不是其他的人泼脏水,想坐收渔翁之利。”老林道。 柳子衿道:“找夏天,让他想办法调查一下,看看流言的源头是哪里。不过不管是谁,老子都不会让他好过。” 本来对这件事情,没怎么上心,也没怎么动怒,可是现在,他生气了。 幸亏冥王进山时发现了莫绮,并且跟自己说了一声,要不然莫绮今天会遭遇什么,真的很难说。 这件事情,让他有些出离的愤怒了。 过了好久,韩昭雪从楼上下来了。 “伤口太多,花了不少时间,她为了你,也真算是吃尽苦头了。”韩昭雪颇为不忍心的道。 柳子衿看着她额头上渗出的汗水,伸手给她擦拭,道:“你辛苦了。” 韩昭雪笑了笑,然后道:“我没事。现在只剩脚腕上的伤没弄了,我看了下,挺严重的,没个半个月,只怕很难恢复。等下若是有时间,去曼殊姐那里弄点好的跌打的药过来吧。那样能好的快一点。也能让她少吃点苦。” 柳子衿道:“男女授受不亲,你辛苦一些,把药酒给她擦了吧。” “你倒是一点都不心疼我,我都忙活这么久了,都快累死了。”韩昭雪忍不住埋怨道。 自己惹的风流债,还要让韩昭雪去忙活,柳子衿心下实在愧疚:“先生,真是对不住……” “算了,开玩笑的,我本来也挺喜欢这姑娘的……不过,人家为你受了这么多的伤,你总不能给人家缠个绷带就算完了吧?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这话若是让莫绮听到,不知道有多伤心。这个时候假正经,可是有些过分无情了。你不用顾忌我,我不一直都让你把她收了么?放心,不会吃醋的。”韩昭雪道。 柳子衿道:“又说这种不着调的话……不过,唉,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不帮她做点什么,我确实心里过意不去。希望她以后不要再为我做这种事情了。” “那不是你能控制的了的,也不是她自己能控制的了的……唉,希望她以后幸福吧。”韩昭雪道。 柳子衿道:“你别抱什么不切实际的希望。” “真冷血。”韩昭雪瞪他。 “你真神经。”柳子衿戳了她额头一指头,然后往楼上走去。 莫绮还没醒,韩昭雪给她将衣服换好了,看着总算没那么狼狈,不过脸上涂了很多黄色的药水,双手也用布给裹了,看起来倒是更惨了。 柳子衿搬了张凳子,来到床尾,将她裤管掀上去,露出洁白的小腿和红肿的脚腕。 肿得像个鸡蛋,红得都发光了,看起来异常的可怕。 柳子衿紧紧皱起眉头,想咧嘴。 太严重了。 若是扭伤的时候就治疗,休息,或许还不会这么严重,偏偏又走了那样长的路,还又摔了几跤,让伤更重了。 他叹了口气,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跌打药酒,倒在手上一些,然后尽量轻的放在莫绮脚腕上,温柔的给她慢慢涂抹。 “嘶……” 莫绮昏迷中感受到疼痛,眉头皱起,脸上露出痛苦之色,脚腕也一下往回缩了一下。 柳子衿吓了一跳,抬头看她,见她没醒过来,这才放下心。 然后握着她小腿,不让她乱动,接着继续更加小心的给她涂药。 章304 涂药酒 或许因为头部撞得太狠,莫绮醒来时,意识还有些模糊。 她感觉头很疼,脚踝也很痛,并且好像有人在蹂躏自己的扭伤处。 她想把脚缩回,却感觉小腿被一只手握着。迷迷糊糊抬起头一看,就见柳子衿正坐在床尾,一只手握着她的小腿,一只手在她的脚踝红肿处不停涂抹着什么。 到处都是药水和药酒的味道,脸上,身上,到处都火辣辣的蜇痛。 怎么回事儿? 现在是什么状况? 她疲惫的将脑袋重新放回枕头上,然后闭着眼睛思考。 同时,适应身上的疲惫感和伤痛感。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 记忆慢慢复苏,她想起了早晨听到的流言,想起自己去了清风山,想起自己在山里迷了路,想起自己最终找到了净化峰,想起自己不小心一跤摔进了幻境…… 意识慢慢清醒,记忆也慢慢清晰。 她记起自己从山上滚下,撞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然后就晕了过去,晕倒之前,似乎看到柳子衿出现在身旁。 难道……是真的?真的是他? 她又偷偷看了一眼,那张脸清晰熟悉,确实是柳子衿。 真的是他,自己是被他救了。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呢? 难道也是去看幻境还在不在的? 那自己现在在哪里? 他不是被迎进宫去了么,莫非自己现在在皇城? 他迅速观察了一下四周和自身的状况。 一间陌生的房间,一张陌生的床,陌生的摆设和装潢。不过看样子,应该不是皇宫,只是普通人家的普通睡房而已。 随后,她在床头边的一张椅子上,看到一叠衣服。 破破烂烂,脏兮兮,但又熟悉的衣服。并且最上面放着的,正是自己去清风山时穿的那套贴身衣物,月白色光滑的缎面肚兜,还有红色的亵裤…… 她的瞳孔猛的收缩,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 然后,赶紧向自己身上看去。 一套……完全陌生的睡衣。 她双眼盯着房梁,一时失神。 不是吧……自己的衣服……被全部脱下来了?而且,还换上了一身别的女人的衣服? 是……他干的?! 莫绮偷偷瞅了柳子衿一眼,就见他正握着自己小腿,专注而又温柔的 在给自己扭伤处涂抹药酒。手掌在肿胀处轻柔而又缓慢的揉搓涂抹,让她感觉到一阵有点痛但又舒服的热。 她闭上眼睛,一颗心完全乱掉。 虽然……虽然自己喜欢他……但是……但是,他也不能不经过自己同意……就把自己衣服全给脱了啊…… 太……太羞人了…… 而且,他还给自己穿上了另一身衣服…… 她想象着那种画面,一张脸已经变得热腾腾红通通。 完蛋了,完蛋了,身子全被看了……嫁不出去了…… 她透过宽松领口,闻到身上散发出的金创药的味道。 身上那些伤口被上了药,有些地方还明显缠上了布条,有清晰的束缚感。 他……不仅看了,而且,还摸了…… 而且,现在还在摸…… 她紧紧闭着眼睛,感受着脚踝处的抚摸,感受着柳子衿手掌的热度,感受着他握着自己小腿的力道,刚刚清醒的脑袋,不觉又变得有些晕眩起来。 像在云端,在柔软的云里,被风吹着摇来晃去,晕得睁不开眼。 “嘶……嗯……” 然后,忽然之间,她情不自禁发出一声呻吟。 似痛,又似愉悦。 安静的房间里,忽然响起这样的声音,莫绮和柳子衿都被吓了一跳。 柳子衿在瞬间松开了莫绮的小腿和脚腕,莫绮则是一下用双手紧紧捂住了脸。 太……丢人了。 两人同时陷入尴尬之中。 房间沉默,空气凝固。 过了好一会儿,柳子衿干咳两声,道:“你……醒了啊。” 莫绮装死不说话。 柳子衿道:“那个,我听到外面的流言,然后去净化峰……然后看到你躺在那里,所以,就把你带了回来。你……怎么会在那里的?” “我……”莫绮放下手,脸已经通红,她和柳子衿对视一眼后,又赶紧将目光移开,“我……我听到有人说,清风群山发生了很神奇的变化……所以就好奇去看了一下。然后,不小心从山上摔了下来。” “哦,这样啊……以后千万不要再这样了,太危险了。”柳子衿道。 莫绮歪着头,看到床头椅子上的衣服,忍不住问道:“我的衣服……” “哦,那个,你的衣服损坏的太严重了……所以小韩先生帮你换了一套。” 柳子衿道。 莫绮猛的看向他:“韩先生给我换的?她也在这里?” “对,她现在就在楼下。”柳子衿道。 “这里是春风坊?” “对。” “哦……”莫绮莫名有些失望,同时想到韩昭雪也在这,瞬间有些不自在起来。想赶紧逃离这里。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还没跟学院请假……得赶紧过去一趟。” “我等下让人帮你去说一声好了,你好好养伤就行了。” “那个,我的脚腕……涂好了么?”莫绮问。 柳子衿道:“药酒还有一点……不过现在应该也算可以了。” “原本是要涂完的?”莫绮问。 “原本是准备那样的……但是也并非必须……” “那就涂完吧……多涂点,好的就会快一点,对吧。”莫绮道。 柳子衿道:“那是自然,不过……要不我让先生来给你涂吧。” “不要麻烦她了吧。”莫绮道,“而且,你都沾了一手药酒了,总不好让她也再沾一手吧。” “本来也沾了的,虽然是药粉。对了,你身上的伤,也都是她给处理的。”以免莫绮误会,柳子衿特意说明了一下。 莫绮“嗯”了一声,然后道:“稍微轻一点……刚才,那一下有点疼……” 为自己刚才的呻吟特意解释了一下。 柳子衿道:“好,我注意一点。” 然后,像刚才一样,伸手握住了莫绮的小腿。 手指刚碰到她小腿肌肤,莫绮的小腿就瞬间轻轻颤动了一下,仿佛是被电到了一样。待柳子衿完全握住,她的整个小腿又变得非常的僵硬。 “你……放松一点。”柳子衿道。 “我,我挺放松的。”莫绮道。 柳子衿“嗯”了一声,将另外一只手放到她的脚腕处。 “疼么?”他问。 “有一点。不过还好。”莫绮道。 柳子衿道:“那我开始了。” “嗯。” 于是柳子衿的手掌,再次在莫绮脚踝处轻轻涂抹。 阵阵热意,自两人皮肤摩擦处生起。 …… …… 感冒好了没两天……又特么感冒了…… 这药罐子体质…… 章305 幻境仍在 王介甫派去清风群山的人,回来的比他想象的要快很多。 因为那人还没到城外的时候,就已经遇到了从净化峰而回的上官云飞。 于是他立刻掉转马头,去了冰马铁道站,风驰电掣,不多时就到了内城。随后,立刻骑上一匹马,一边喊着“幻境仍在”,一边直奔皇城而去。 而上官云飞则是回了春风坊,带上自己的几个手下,骑马由外城各个街道,向内城进发,一路之上,手挥青藤,高喊“幻境仍在”。 而在这个消息传入城中之前,另一则消息,已经跟之前的“幻境消失佛子为假”一样迅速且范围很广的,在城里迅速传开。 清风群山一夜之间,发生莫大变故,山上枯木发芽,鲜花盛开,无数飞禽野兽,发生异变,有的鸟羽生彩翼,有的野兽头长犄角,似灵似妖,不知是瑞是凶。 人们议论纷纷。那些聚在皇城之外,与城头上女帝对峙的百姓们,也同样热闹的议论着。 “明明是秋季,群山却变为绿色,飞禽走兽还发生异变,太奇怪了,这是个什么征兆?” “听说以前灵脉未被污染时,天地间充斥着纯净灵气。高山大河间,很多动物都在灵气氤氲下成精。那个时候,人间界有无数奇兽。别说羽生彩翼,头长犄角,连凤凰和麒麟都有……这清风群山忽然发生这样的变故,莫非是灵脉重新变得纯净,灵气要复苏,道宗要兴盛了?” “若是灵气复苏,为何只有清风群山发生变化,别的地方却没有呢?这不合道理。” “你们说,会不会跟天生佛子假借幻境坐实自己身份有关?道宗早知他不是天生佛子,但是又不好掺和人家佛宗的事情,于是就让清风群山发生了变故,引人们去看,让幻境已经不在的真相,暴露出来。” “哎,这个有道理,很有道理。” “估计就是这样,只是道宗没有想到,顾二公子早在他们出手前,就已经发现了幻境不在的秘密。” “如此看来,柳子衿确不是真的天生佛子了。” “太可恶了,如此欺骗我们。慧智方丈和净心师太也是瞎了眼,居然会认为这样一个人是天生佛子。” “长乐公主,以前是大家多么喜欢的一位公主,如今为了皇位,居然跟这样的小人勾结,撒出这样的弥天大谎来,真是太让人失望痛心了。” “我们今天必须要一个说法,一定要有一个说法。” “柳子衿为什么不出来,他肯定是怕了,躲起来不敢出来。” “让公主自己一个人顶在外面,他却缩在宫里不敢 出来,真是太恶心太无耻了!” “让柳子衿出来,必须让柳子衿出来!” “柳子衿出来!柳子衿出来!” 气势汹汹,人们的目标瞬间全部对准了柳子衿。 长乐和百官,一直观察着城下的情况。 刚才百姓的议论,他们自然也已经知道了。 一个个都很惊讶,没想到清风群山居然忽然发生了变故。 这件事情,确实奇怪非常,而且毫无征兆,如此突然,总让人觉得里面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百姓们的议论以及最后的结论,让一些官员都开始忍不住动摇起来。 长乐听着百姓们气势汹汹让柳子衿出来,忍不住生气的眼望外城,心里暗骂道,你个混蛋佛子,你现在到底在干些什么,你现在知道城里发生的事情了么,知道我现在有多么的难么?你倒是赶紧出现,帮我一下啊。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呼唤,空荡荡的天空之中,忽然出现一声钟响。 “咚……” 洪钟大吕,声音浑厚,并且传得很远。 正在喊着让柳子衿出来的百姓们,一瞬间安静下去,抬头望天,脸上表情各异,或惊或疑,或恐或慌,或敬或畏。 长乐也讶然望向天空,怎么回事儿?怎么忽然出现钟声? 再紧接着,木鱼声响起,笃,笃,笃,清脆悦耳,徐徐而响,响了九下之后,诵经声响起。 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声音飘渺悠扬,传出去很远很远。 这声音似乎有某种魔力,人们一听之下,心情立刻平静下去,并且不由自主的想起云,想起清风,想起青山。 佛宗大能显灵? 所有人心底都不由自主生起这样的念头。 这是……为了证明,柳子衿真的是天生佛子? 又或者,是有佛宗大能亲自下界,要揭穿柳子衿的真面目? 这两种想法,在人们心中涌现交替。 却没有人出声议论。 每个人都保持着安静,只是抬头看着天空。 但天空除了云,什么都没有。 “幻境仍在!” 这时,一声从远处传来的喊声传入人们耳中。 “幻境仍在!” “幻境仍在!” 喊话的人越来越近,人们还听到急促渐近的马蹄声。 便在这时,诵经声戛然而止,然后彻底消失了。 转而充斥耳边的,便是随着马蹄声同时响起的,一声一声的“幻境仍在”。 百姓们齐齐转身 ,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应该是派去清风山的人回来了。”王介甫向长乐道。 长乐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幻境仍在。 流言是假的。 柳子衿还是天生佛子。 而且……是有佛宗大能亲自认证的。 她抬头望天,心底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接着,眼睛也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很快,随着一声一声“幻境仍在”,一个打扮的非常普通的汉子,出现在视野里。 “正是臣派去的人……只是回来的比想像中要快。”王介甫向长乐道。 那人骑马疾驰,一直到人群面前,才勒马停下。 他骑在马上,看着那些百姓,高举一根青藤,大声道:“幻境仍在!有幻境处的青藤为证!天生佛子没有假,流言才是假的!” “轰!” 人群一下炸开,议论声此起彼伏,像有千百只蜜蜂在扇动翅膀。 “幻境仍在!” “而且刚才还有佛宗的人显灵,看来不会有假了。” “清风群山发生变故……莫非就是为了让人去发现……幻境仍在?” “咦,这个有道理,很有道理。” “顾清让这个骗子……居然散播如此诛心的谎言欺骗我等……真是太过分了……这个挨千刀的。” “我就说,慧智方丈和净心师太那等有大智慧之人,怎么可能会看错人?” “长乐公主一直善良正直,又一心向佛,怎会为了皇位,就联合人编造佛子谎言来为自己正名分?果然,流言是假的,佛子是真的,女帝还是佛子支持的那个女帝。而且连道宗都承认了。” 风向突变。 百姓们内心的想法,瞬间完全颠倒。 人们开始纷纷推翻之前自己的推测。 然后,看着城头女帝,百官,惶恐的情绪,在心中慢慢生起。 说什么都没用了,大错已然铸下。 愚蠢,真是愚蠢。 这个时候,终于开始有人后悔,自己为什么在听到流言的时候,没想着去证实一下呢? 若不然,也不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稀里糊涂跑到皇城前,要女帝和佛子给一个说法。 大不敬,真是大不敬。 百姓们齐齐转身,抬头看着城头上的长乐女帝,不约而同的跪了下去。 高呼万岁。 长乐望着外城,心道,风雨起而又落,你不会……还没出门呢吧? 章306 这么突然的么 春风坊,莫绮双臂微撑身体,半躺着看着柳子衿给自己涂抹药酒,双眼忍不住有些迷离。长长睫毛似岸边杨柳,春风颤动时,露出下面一潭吹皱的湖水。 当时在山里受伤时,哪想过事后会有这样的待遇。 不过,当时也没发觉自己伤的有这么重。 甚至是从山上滚下来时,也没觉得自己伤的有多重,当时只是觉得自己太脆弱了,随便摔几下碰几下,就倒在地上起不来了,百无一用,在自己终于能有机会做点什么的时候,却没那个能力做好。 直到现在,躺在柔软的床上,换上宽松舒适的衣服,感受着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才知道自己到底被蹂躏成了什么样子。 然而,当柳子衿的手掌轻轻揉搓涂抹,阵阵热意自脚踝处生起时,全身仿佛被一股温暖热意包裹,那些痛感,似乎也瞬间减轻了许多。 而且,男人专注且温柔的样子,真的很赏心悦目啊,让人身心俱畅。 最重要的,对方还是天生佛子…… 她双眼顿时清明,赶紧问:“外面现在怎么样了?你有没有把幻境仍在的事情告诉那些怀疑你的人?” “你怎么知道幻境仍在?”柳子衿抬头看着她,“你不是因为听说清风群山发生变故才去那里冒险看看的么?怎么还知道幻境在还是不在?莫非,是因为反正去都去了,所以便顺便去净化峰看了一眼?” 莫绮大窘。 之前出于女孩子的矜持,下意识撒了谎,谁料,随便一句话,就露了馅。 不过转而,她的这分窘迫便消失不见了。并且挺起胸脯,面露桀骜,理直气壮道:“哼,说真话也没什么好丢人的。我是为了你才去的清风山,怎么着吧?不是因为什么清风山发生变故,也不是因为别的任何事情,就是因为你,怎么样吧?我的扭伤,我头上的撞伤,还有身上这些伤,还有衣服上那些破洞裂口,全都是因为去净化峰才搞出来的。全都是因为你,我才变成现在这副凄惨模样的,怎么样吧?……虽然,快把自己折腾死了,也还是什么事情都没干成……” 说到这里,她气势忽然弱了下去,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而且脸上明显有情绪了,气恼自己没本事。 她的头垂下去,双眼游离看着自己身上陌生的衣服,轻声用尽乎嘀咕般的声音道:“你尽管嘲笑我好了,反正我也觉得挺丢人的……不过,事先声明,不是因为为了你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觉得丢人,而是觉得把自己都搞成这副样子了还什么都没干成,所以才觉得丢人。要是没被你撞到还好,结果还被你看到了……本来撒个谎,你还非要揭穿……要不然,还不至于觉得这么丢人。” 想为喜欢的人做件事,没做到也就算了,还搞得这么狼狈…… 若是假装自己真是因为清风群山变故才去的那里,无意间搞成这样子,还不会这么丢人呢…… 她忍不住幽怨的看向柳子衿,幽怨含怨,却同时包含着难以言尽的脉脉深情。 最难消受美人恩。 柳子衿被这眼神一看,立刻忍不住低下头去。同时后悔,自己为什么没事要嘴贱去挑逗人家。明明知道她对自己有意思…… 不过,也确实没想到她会那么大胆的承认就是了。 这个世界,有这样的姑娘,是让人觉得很讶异的事情。 而被这样的姑娘大胆的喜欢着…… 被人喜欢总归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只要这个姑娘不要太讨人嫌。 然而…… 柳子衿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他确实被莫绮感动着,但这不代表他就能立即对她产生感情。 莫绮跟周曼殊不一样,周曼殊……在某种不能言之于口的层面,对他本身就带有强力的吸引。而莫绮显然并不具备那样的东西。 而且,柳子衿也不容许自己再随便跟哪个女人再产生羁绊了。 再一再二不再三,他不能让自己再放纵下去了。 要不然,肯定会一发不可收拾的。 到时候,只怕就要成一个滥情的人了。 他现在虽然也已经是一个花心的渣男,但自问无论对韩昭雪还是对周曼殊,都还是有一定的感觉在的,可是一旦不知节制,无限制花心下去,必然成为一个有美女收集癖的心理疾病患者。 有了御姐,就想再有个萝莉,有个熟女,就想再有个人妻,有个先生,就想再有个捕快,有个公主,就想再有个皇帝…… 这样下去还怎么得了? 完全为了某种癖好,不停地把各种各样的姑娘收进囊中,其中毫无感情可言,只有原始的**和心理的变态带来的愉悦,那跟一头种猪一匹种马有什么区别呢? 自己要警醒,要在心里给自己敲响警钟,一定不能任事情这样发展下去,必须…… “你……在想什么?”莫绮问。 “啊?” “药酒好像已经涂完了……再揉下去……可能会肿得更高……”莫绮看着自己肿胀的脚踝,无比羞涩的道。 “呃……” 柳子衿这才知道,自己刚才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手居然一直没停……还在人家脚踝处在那揉啊揉搓啊搓呢…… 尴尬尴尬…… 他赶紧收回手,然后道:“你的伤差不多都已经处理好了……我找人送你回家吧。” “这样回家,肯定要挨骂的。”莫绮道。 柳子衿道:“那怎么办?” “该下学时再回去吧……就说这些伤是上武技课时不小心搞出来的。”莫绮道。 柳子衿道:“那万一你父母去学院……” “不会的。上武技课受伤,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你这一整天,准备待在哪里呢?” 柳子衿问。 莫绮听到这个问题,很惊讶的看着他。 感觉像看一个禽兽。 柳子衿被她的眼神搞得很尴尬,赶忙解释:“我今天还有事情要做,没办法留在这里照顾你,所以如果你今天待在这里的话,怕是会很不方便。” “好吧,那我还是回家吧。”莫绮道。因为她忽然想起,这里是韩昭雪住的地方,她赖在这里不走,着实有点无理了。 而且,柳子衿似乎也并不怎么欢迎她在这里继续待下去。 喜欢归喜欢,但不能无赖,讨人嫌是本末倒置。 有些时候,还是洒脱一些比较好。 柳子衿看她这样,非常的不好意思,觉得特别对不住人家,于是道:“我的事情其实也没有那么急,实在不行,我留下来照顾你一上午也行……” “切,谁稀罕啊,我现在就要回家。”莫绮当然很想留下,但是她不想那样做,因为如果换作她是韩昭雪,要是哪个女人不要脸的做这样的事情,肯定会恨不得一刀把那个小贱人给捅了的。 她挺喜欢韩昭雪的,不希望自己在她心里变成一个小贱人。 “你不是说这样回家会挨骂么?”柳子衿道。 “但是如果我是为了天生佛子才搞成这样的,那就没什么问题了吧。前提是,如果天生佛子此时在京城百姓心中,依然还是那么神圣的话。所以,外面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唔……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会儿,应该也该再次变神圣了吧?” “外面的情况,你都不怎么关注的么?” “也不是,这不是一直在忙么……正好,我送你回去,顺便看看城里此时的情况。”柳子衿道。 一大早,城里就因为幻境啊佛子啊谎言啊欺骗啊之类,搞得鸡飞狗跳,结果……正主儿居然在这里呆着,没去时刻关注一下城里的情况?好歹打听一下也行啊。 那他去净化峰是干什么去了?在看到幻境还在的时候,不就应该赶紧进城把事情告诉所有人么? 这到底是什么人啊。 不过,随后,莫绮抓住了一个重点。 “你亲自送我回去?”她问。 柳子衿点头:“当然,要不然谁来证明你的这些伤是因为去净化峰而搞出来的呢?” “韩先生……不会有意见么?” “只是送你回去而已,她哪里会有什么意见……对了,你家里应该有人吧。”柳子衿为了以防万一,多问了一句。不然到时候莫绮请他进家喝茶,他不知道是该答应还是拒绝。 莫绮赶紧道:“有,有人,我父母都在家。” 柳子衿道:“那我就放心了。” 莫绮被他这句话搞得心怦怦跳。 他……这是想见自己的父母的意思? 这么突然的么! 章307 “佛子现在在做什么?”皇宫御书房中,长乐坐在以前刘义隆每天坐的椅子上,看不出表情的,用没有情绪的语气问道。 君心难测,让人时刻如履薄冰,面无表情,让人时刻感到惶恐。 如今的长乐,已经具备了一个帝王所应该具备的很多东西。 上官云飞看着此时的长乐,想象着以前总是带着温婉优雅笑容叫他上官叔叔的小公主,心里一时之间,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一切,到底是好是坏呢? 不知好坏,但只是让人很想发出长叹。 他心中暗叹一口气,然后道:“禀陛下,臣不知现在佛子在做什么……估计,应该刚吃过早饭?” “现在才吃过早饭?”长乐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因为现在都已经九时多了。 上官云飞道:“臣初听到流言之时,佛子还未起床,等臣从净化峰归来回到春风坊时,佛子夫人已经在准备做早饭了,但并没有看到佛子的身影。不知是没起床,还是在忙别的什么……现在,应该无论如何都吃过早饭了。” “佛子夫人……呵。”,长乐忍不住用古怪的腔调笑了一声,“这个佛子,当的倒是比天王老子都潇洒。外面为了他,都快闹翻天了,他居然还能睡懒觉,等着美娇娘做早饭。我这个皇帝,都羡慕的有点嫉妒了呢。” 上官云飞察觉自己有些多言,便转移话题:“昨天臣回宫时,陛下在和参知等几位大人商议事情,臣就没打扰,不知诗仪主事,有没有把臣的话转禀给陛下?” “嗯,说了,你这个女儿,终归还是识大体的。”长乐道。 上官云飞道:“都是佛子的功劳。” “上官叔叔还是不要为那个人说太多好话才行,”长乐用以前的称呼来跟上官云飞对话,“燕儿终归还是太年轻,跟太狡猾的人在一起,很容易被骗的。” 上官云飞道:“燕儿已经有心上人了……只是现在还不知道是谁。” “哦?是么?那得赶紧问清楚,朕给燕儿指婚。”长乐道。 “臣正准备让人去调查……只是他到底有没有资格做燕儿的夫君,那还有待商榷。” “嗯?还要调查?直接问燕儿不就好了。” “她有心上人的事情都没跟我说,还是佛子知道消息后告诉我的,那个人具体是谁,她更不会告诉我了。女儿家长大了,当父亲的就管不住了啊。”上官云飞满脸无奈道。 长乐道:“燕儿居然把这事儿都跟佛子说了?看来两人关系倒确实很不一般啊。” “都是年轻人嘛,有共同话题。”上官云飞道。 长乐点头,然后道:“你回去吧,告诉佛子,外面不 安全,让他尽早回宫。” “是,臣告退。” 长乐看着上官云飞退出去,看着房门关闭,看着书房中只剩自己一人,感受着周围的冷清,忍不住道:“原来这就是孤家寡人的感觉么?” …… …… “换好了么?”柳子衿在房间外轻声问。 莫绮要回家,总不能穿着一身睡衣,于是柳子衿给她找了一套韩昭雪的衣服,让她临时穿一下。 “好了。”莫绮在房间里道。 柳子衿推开房门,就见莫绮正红着脸在床沿坐着。 莫绮第一次在隔门站着一个男人的情况下换衣服,刚才穿衣服的时候,心慌意乱,总感觉特别害羞。 韩昭雪的衣服对她来说,似乎显得有些宽松了,像是穿着自家男人的衣服,松松垮垮,倒是衬得此时脸红的她有些娇小可爱。 特别是头上缠着绷带,惨兮兮的,像受伤的小奶狗,让人忍不住想笑,但又生起怜悯之心,心底不自觉变得柔软。 “走吧,我扶你下楼,先生做了早饭,正好可以一起吃。”柳子衿道。 莫绮听闻此言,立刻有些害怕:“不了,我不吃了……要不,你先下去吃吧,或者,我自己回去好了。” “那怎么行,要不,我去下面把饭给你端一些上来吧。”柳子衿道。 他也猜出莫绮是不好意思,所以也不劝说她一定要去楼下吃。 莫绮使劲摇头拒绝:“不用了不用了,我不饿……” “流了那么多血,多少吃点补一补。”柳子衿说完,不待她再拒绝,已经转身走出房间下了楼。 只是到得楼下,才知道韩昭雪已经去青云学院了。 锅里放的还有早饭,还温热着。 “先生什么时候走的?”柳子衿问老林。 老林道:“刚才少爷上楼后,少夫人匆匆吃了早饭就走了。也没多大会儿。” 估计是怕莫绮醒来后看到她尴尬。 柳子衿只能无奈摇头,然后上楼,向莫绮道:“先生已经去学院了,我直接扶你下楼吃吧。” “先生去学院了?”莫绮听闻此言,一直紧着的心立刻松了下来,随后她道,“不过我真的不饿,早上出门前吃过早饭了。” “那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下去随便扒两口。”柳子衿道。 莫绮道:“不急,你慢慢吃就行。” 柳子衿下楼匆匆把早饭吃完,然后上楼扶莫绮下去。 可是在平地上还行,下楼梯时,就有些犯难,莫绮那只脚现在疼的已经基本没法用力了,下楼梯的话就算有人扶着估计也只能单腿跳。 “我背你下去吧。”柳 子衿道。 莫绮羞道:“那怎么行?” 柳子衿想想确实不太好,前胸贴后背的,过于亲密了。 于是他问:“那要不抱着你下去?” 莫绮羞道:“那怎么行?” 柳子衿有点犯难:“要不我找个人帮忙把你抬下去?” “……”莫绮像看傻逼一样看着他,“算了,还是背吧……” 于是柳子衿蹲下,让莫绮上来。 莫绮轻轻趴在他的身上,双手矜持轻轻撑在他的背上,以免两人贴得太近。 柳子衿双手勾住她腿弯,轻轻将她背起,一步步朝楼下走去。 到了前院,老林看着二人,目瞪口呆。 这院里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女人,自己怎么不知道? 难道是夜里偷偷溜进来的? 那昨天晚上…… 怪不得少爷今天起这么晚,这是折腾了多久啊。 不对啊,姑娘头上怎么受伤了? 从床上摔下来了? “老林,备车。”柳子衿道。 老林答应一声,赶紧牵来马,把车厢装上。 莫绮被老林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将脑袋藏在柳子衿背后。 一直等到被柳子衿放进车厢,才敢抬头。 “你家住在哪里?”柳子衿问莫绮。 莫绮说了一个坊区的名字,柳子衿转述给老林,让他去那里。 于是马车启动,驶出春风坊。 第一次带男人回家,莫绮有些紧张和激动。 一直快到目的地了,她才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啊”的一声惊叫,然后道:“我的衣服忘在你房间里了。” 柳子衿道:“那衣服都烂成那样了,不能穿了,带回来也没用。” “可是……可是……也不能就那样放在那里啊。”莫绮羞道。 那里面还有贴身衣物呢,就那样留在一个男人的房间里,总是叫人觉得异常羞涩。 柳子衿道:“那我有空给你送过来吧。” 莫绮一听,更加羞涩了,让男人给自己送肚兜这些东西……那成什么样子。 “不用了不用了,反正也不能穿了,就留在你那里好了。”她道。 柳子衿道:“问题是留在我那里也没用啊,那要不就先给你收起来,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拿吧。” 莫绮只能道:“那好吧……” 这时,马车停下了,老林道:“少爷,我们到了。” “我扶你下马车。”柳子衿向莫绮道。 莫绮轻轻嗯了一声,将手臂递到他手里,弯着腰,在车厢里慢慢站起身来。 章308 她……只是脚腕扭了而已 莫绮家住在西内城中间地带,不靠近皇城,但也不靠近外城,属于内城中的中间阶级。 府邸气派的有些夸张,入眼便是数十级阶梯往上,然后是两扇高约两丈的大红木门,门上密密麻麻布满铜钉,门檐上一溜名贵琉璃灯盏,两个护院分立两边,目不斜视,跟门前那两头威武的石狮子一样有精神。若是没来过京城的人看到这样的府邸,指定以为自己到了建康府衙门。 有钱,阔气,排场,土味炫富,低级审美,一看就知道主人家是个天天山珍海味的胖大款。 很适合交朋友。 此时这位胖大款刚从内城回来,正坐在自家后院凉亭里,一边喝着有钱人才能喝到但明显已经不合时宜的冰镇酸梅汤,一边和一个登门的小客人聊天。 “小公子,你怎么没在学院,跑到我家里来了?你们院内试应该快开始了吧,你准备的怎么样了啊。”莫友谦笑眯眯的向对面的一个青年问道。 那青年道:“莫叔叔,莫绮的病怎么样了,我是过来看她的。” 莫友谦一怔,然后脸一板:“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什么叫绮儿的病怎么样了?你这是咒人呢还是骂人呢?玩笑可不能这样开啊。” 青年一脸疑惑:“莫绮没生病么?” 莫友谦忍不住拿起桌上的折扇在青年头上打了一记:“再说胡话,叔叔可要揍你了。” 青年揉着头,彻底迷惑了:“既然莫绮没生病,那她怎么没去学院呢?” “什么没去学院,一大早就去了。我说,你今天是不是生病了,怎么净说胡话呢?”莫友谦问道。 青年道:“我没说胡话,莫绮今天真的没去学院。我刚才上完第一节课,还去她学室找她呢,她同学都说她没来,我去问她学室的主管先生,主管先生说她托人请了假,说是今天身体有恙,故此不能去学院上课……所以我才急匆匆过来,想看看莫绮的病怎么样了。可是您却说莫绮没生病,还说她一大早就去了学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莫友谦把酸梅汤放下,严肃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莫叔叔,事关莫绮,我怎么可能会骗你呢?”青年道。 莫友谦站起来,摸着下巴纳闷:“绮儿不是一大早就出去了么,怎么会没有去学院呢?还撒谎说身体有恙……她到底干吗去了?” “莫绮会不会出什么事啊。”青年着急道。 莫友谦凶道:“出你大爷的事。再乱说话,我就把你赶出去了。” “那……那莫绮到底干吗去了啊。” “这小妮子,翅膀硬了,居然都敢逃学了……”莫友谦有点生气,当然更多的是担心,“那个,公子,你有问过千金么?她知不知道绮儿去哪了?” “问了,她也不知道。这可怎么办啊。”青年急道。 莫友谦也叹了口气:“要是你表哥家没出事就好了,还能让他帮忙让兵马司的人找找,现在,这可怎么办。” “叔叔不是有很多朋友么,让他们帮忙找找。”青年道。 莫友谦道:“我这就去找人。” 正准备呼朋唤友,去找宝贝闺女,一个年轻小厮,却扶着因为跑太快而歪歪斜斜的帽子奔了过来。 “老爷,大事不好了。”小厮气喘吁吁道。 莫友谦训斥道:“今天怎么一 个个的都这么不会说话?什么就大事不好了,你老爷我还没死呢,怎么就大事不好了?” 那小厮道:“老爷,真的大事不好了,小姐忽然从学院回来了,而且还受了伤,而且……还领着一个男人。最重要的是,那个男人一看……就是个穷书生。咱们家小姐,怎么能和一个穷书生……这还不是大事不好吗?” 莫友谦一听,扇子都吓得差点从手里掉下去:“穷书生……穷书生……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青年既惊且怒又吓:“莫绮……领了个男人回来?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小姐呢,小姐现在在哪里?”莫友谦慌忙问。 那小厮道:“小姐正领着那书生往里面来呢。” 正说着,院门处已经响起人的脚步声,还有人低声说话的声音。 “这是我们家后院,我爹应该就在这跟客人聊天呢。”是莫绮在说话。 她和柳子衿刚刚敲开门时,前院仆人说老爷在后院见客,她就直接领着柳子衿……或者说是让柳子衿搀着她,径直向后院走来。 柳子衿送她回来,就是为了使她不必受到父母的责罚,因此她父母的面还是要见一见的,所以就直接跟着向后院走过来。 不过等到看到那些仆人怪异的眼神时,才发觉自己和莫绮的姿态有些过于亲密了。想着要不唤个仆人过来搀着她,结果发现这前院到后院统共也没几步路,要是再停下来换人,就实在太费事了。 白瞎那么气派的大门了。 后院眼看就到,莫绮伸手正准备开门,门已经从里面被人打开,一个身穿绸缎长袍手拿折扇的中年胖子,赫然出现在眼前,他嘴角颤抖的看着二人,一副眼看要哭的样子。 柳子衿刚想行礼打个招呼,胖子已经随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子,然后把钱袋子打开,从里面抽出一张银票,肉痛的往柳子衿跟前一递:“这里有二十两银票,赶紧离我女儿远一点!” 莫绮当场石化。 柳子衿愣了愣,道:“叔叔,这钱太多了,我不敢收。” 胖子愤怒的看着他:“无耻!”又从钱袋里掏出一张,“四十两,不能再多了,我虽然有钱,但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柳子衿哭笑不得:“叔叔,我不是来要钱的,我是……” 他的目光掠过胖子的肩膀,赫然发现后面有一个熟人。 青云学院的周公子,莫绮的追求者,青云公子社成员之一,同时,也是刘赫跟班廖长天的表弟。 当时初进青云,就跟他闹了不愉快,他还请了廖长天来想找回场子,结果被自己举铳给吓跑了。后来在长乐巷,廖长天直接被野狼社的人干死了,他爹,西城兵马司指挥使,也在那次事件后的第二天,被降了罪,葬送了官途与人生。 周公子家本身不是权贵之家,主要还是仗着廖家,才稍微成了富贵人家,廖家一倒,他们家基本上也就玩完了。 所以柳子衿没有想到,自己还有和这样的小人物再见的一天。 而对方看到他,眼中明显露出惊愕、愤怒、恐惧等情绪,最后这些情绪溶成一团水,阴鸷像山背面硬石窝里的冰。 “不是来要钱的?那你是来干吗的?难道是来要人的?告诉你,我们莫家,是富贵人家,不是你这样的穷小子配得上的。识相的,赶紧拿钱走人,要 不然莫某虽然自诩斯文,也要撸袖子打人了。” “爹,你不要无礼,他可是天……” “他可是什么他可是?还天,他是天,我还是地呢!还有你,不乖乖认错还就算了,居然还敢替他说话?你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千金,而且还是被佛子抱过的女人,你怎么能跟这样一个穷措大混到一起去呢?嗯?而且还是逃学,还撒谎生病请假,你知道公子因为你,有多着急么?你知道爹因为你,有多难过么?你居然还让他挽你的手臂,成何体统,成何体统!松开,赶紧松开!”莫友谦伸手去拽莫绮,结果莫绮惊呼一声,身子一歪,一屁股坐倒在地。 莫友谦呆呆的看着倒地痛苦的女儿,看着她身上那件明显宽松许多仿佛男人衣服一般的长衫,眼中闪出暴怒的火光,他举起扇子就朝柳子衿打去:“你个挨千刀的,你个丧天良的,你到底对我女儿做了什么!无耻,混蛋,下流,恶心!” “爹,你快别闹了,他可是……” “你……他都把你糟蹋成这样了,你居然还替他说话,你知不知羞,你知不知耻?你为了这个男人,你连……你连……脸都不要了嘛!”莫友谦气得咬牙切齿,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 柳子衿赶紧道:“叔叔,我可什么都没做,你可千万不要误会。” “混蛋!我女儿平时龙行虎步来去如飞的,现在……连站都站不稳了,你居然还说自己什么都没做?无耻至极!我一定要拉你见官!” 旁边小厮提醒:“老爷,家丑不可外扬啊,这书生虽然看着很穷,但日后也不见得不会飞黄腾达。最主要的是,这都生米煮成熟饭了……不认这个姑爷也不行了啊。” “生米煮成熟饭怎么了?生米煮成熟饭也不行,别说煮成熟饭,煮糊了老子都不认!见官,一定要见官。” “爹,他是天生佛子,你到底都在胡说些什么啊。”莫绮忍不住大叫起来。 “天生佛子?天生佛子也不行,除非他很有钱……等等……”莫友谦上下看着柳子衿,然后看向自己女儿,“你说……他是天生佛子?他是,柳子衿?” “他就是柳子衿!不信你问周公子。”莫绮道。 莫友谦看了柳子衿一眼,然后转头看向周公子:“他真是柳子衿?” 周公子没回答,而是道:“莫叔叔,小侄先告辞了。” 随后,就头都不回的快步离开。 周公子和柳子衿的矛盾,莫友谦是早就从别人口中听说了的,刚才说莫绮是佛子抱过的女人,也是因为两人的矛盾,或者说让两人矛盾真正成形并激化的,就是因为柳子衿抱了莫绮一下。所以,看着周公子这副反应,莫友谦已然明白了一些什么。 旁边小厮也很机灵,赶忙道:“原来不是大事不好,是喜事到家啊!” 莫友谦上下审视柳子衿一眼,然后又看了倒在地上的莫绮一眼,随后严肃道:“佛子大人,虽然您身份尊贵,但是,做了事情,就得负责。小女现在已经和佛子您生米煮成熟饭了,您要是想不承认,吃干抹净不认帐,莫某可不答应。而且,莫某前天刚给您建了一个香火庙,花了好多银子呢。你得对我女儿负责,不然,莫某就到您的香庙里哭去!” “……”柳子衿无语的指了一下莫绮的脚,“她……只是脚腕扭了而已。” 章309 香庙建造权 “脚腕扭伤?怎么可能是脚腕扭伤?绝对不是脚腕扭伤!”莫友谦笃定的道。 问题是他笃定有用么? 莫绮道:“我真的只是脚腕扭伤……谁能先扶我起来一下么?” 小厮默默垂头,男女授受不亲,而且他还是下人,这事儿他可不敢干,要不然刚才就把莫绮扶起来了。 莫友谦太胖了,弯腰有点废劲,于是向柳子衿道:“佛子大人,劳烦您……先帮忙把小女扶起来呗。” 柳子衿很无奈的把莫绮扶起来,然后向莫友谦道:“令媛真的只是脚腕扭伤,只是事情说来话不长,但也不太短,不如坐下慢慢说吧。” 莫友谦拍了自己脑袋一下:“瞧我这脑子……看到佛子,激动得礼数都忘了。佛子,进屋,进屋坐。来人,沏茶,沏好茶,沏上好的茶!” 莫绮看着父亲这个样子,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丢人,太丢人了。 她低声向柳子衿道:“我爹……是不是……很……不招人喜欢?” “没有,挺……不让人讨厌的。”柳子衿道。 “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只是……稍微有点势利眼而已。”莫绮道。 柳子衿道:“嗯,我看出来了。” 进了屋,入了座,柳子衿将事情真真假假说了一遍,随后道:“莫绮也是为我着急,才这么胡闹,受了伤,所以还希望莫叔叔不要骂她。” 莫友谦问道:“真的只是这样?” 柳子衿道:“真的只是这样。” “没有发生些别的什么事情?”莫友谦有些不甘心的问。 柳子衿摇头:“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 “……” “爹,你在干什么!”莫绮羞恼。 莫友谦将折扇往手中一拍,狠狠叹了口气,随后道:“罢了罢了,既然如此,之前倒是莫某想多了。不过,我女儿这番心意,佛子心里可一定要时时牢记啊。以后成了佛,千万记得照拂一下小女。” “成佛……还是很遥远的事情呢。” “您是天生佛子嘛,现在所有人都彻底确信不疑了。不仅闯过了幻境,还有星辰界佛宗大能显灵证实,更有道宗不惜施展神通,引人去清风山发现真相,辟除小人谣言……成佛是肯定的事情啦,只是早晚的问题而已。我相信我女儿在您的照顾和教导下,肯定能活到那时候的。所以,到时可千万不要忘了,小女曾经为了佛子……” “爹,你能不能不要说话了!”莫绮不悦道。 莫友谦道:“我也没说什么啊……” “佛宗大能显灵,是怎么回事儿?”柳子衿却抓住了一个重点。 “您还不知道么?”莫有谦惊问。 柳子衿摇头:“不知。” “不知,那太好了,我来给佛子大人您好好说说……” 莫有谦一大早出去,就是跑去看热闹了,后来,稀里糊涂加入游行队伍,去了内城。因为他前几天才花钱给天生佛子立了座香庙,结果今天早晨就听说佛子是假的,心里无比愤怒,而且觉得肯定会受到朋友的嘲笑,因此觉得必须要一个说法。不知受谁蛊惑,还花钱给很多人包了铁道列车。结果到了皇城,遇到佛宗大能显灵,再加上有人确认幻境还在,于是又一路气愤的赶了回来。 意识到自己被耍了,还浪费了很多钱,真是气得牙痒痒,把顾清让已经恨到了骨子里。 回来路过佛子庙,却发现庙前排了长 队,一问才知,外城比内城更早的时候,就有人传出消息,说幻境仍在。于是百姓们全都来给佛子进香。 于是他又赶紧把佛宗大能显灵的事情说了一遍,并让人传播出去,于是进香的人就更多了,他给香庙弄的配套设施,一个卖檀香和卖贡品的小店,瞬间赚得盆满钵盘,于是莫友谦本来糟糕的心情,就又立刻好了起来。 值得一提的是,柳子衿本人既没有死,也没有飞升星辰界,并且本人就在京城,但是贡品依然卖得很快……而且信徒买了贡品,放到香庙后,管理香庙的人把贡品回收后,还可以反复贩卖,完全是无本生意。而且现在整个京城,只有这一个佛子香庙,莫有谦今天赚的钱,都够再造好多座庙了。 一边给柳子衿讲述佛宗大能显灵,他一边脑子在急速的转着,他知道,在这次幻境事件过后,柳子衿天生佛子的身份,可能再无法被动摇了。佛子香庙,可能会一直持续火爆下去。这个时候,若是别人也跟着建了佛子香庙,他的生意不就被抢去了么?所以必须要提前抢占先机。 正好今天女儿为了他,受了如此严重的伤,而且,两个人的关系,似乎也比想象的要好。一起相互依偎着走进来的,关系能不好么! 于是显灵的事情一说完,立刻道:“佛子大人,小的有件事情,想跟您商量一下,不知可不可以?” 柳子衿一边想着大能显灵具体是怎么回事,一边随口答道:“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莫有谦搓手道:“嘿,这事说实话,挺不好意思的。” 莫绮看着父亲这样,忍不住多想起来,老爹不会是要主动招婿吧,柳子衿可是天生佛子,他到底在想什么,胆子太大了。刚才误会自己和柳子衿生米煮成熟饭,要人家负责也就算了。如今两人清清白白,他还要主动招婿,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爹,你不要乱来啊。”她忍不住阻止道。 柳子衿疑惑,乱来?莫绮的父亲想干什么? “什么乱来,爹还不是都是为了你好。”莫友谦气道。老子辛辛苦苦赚钱,还不都是想让你这个宝贝女儿过得好一点,结果居然说老子乱来,太过分了。忘恩负义,白眼狼。 莫绮急道:“什么为了我好,他可是天生佛子,跟咱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这样……太不尊重佛宗和佛子了。” 莫友谦道:“就是因为他是天生佛子,就是因为尊重佛子和佛宗,我才要跟他说这事的,要不然,我犯得着么?你爹我,可不是唯利是图的人。” 莫绮道:“反正我不允许。” “你……你凭什么你就不允许。这天下向来只有老子作女儿主的,没听说过女儿作老子主的。况且这事儿现在不说,晚了就被人抢了。你傻,你爹我可不傻。”莫友谦道。 “我……我就是不许!太丢人了,你让女儿以后……怎么面对他啊。”莫绮急得都快哭了。 莫友谦道:“这事儿我不做,别人也会做,有什么好丢人的……大不了,我给佛子抽成不就好了?” “抽……抽成?”莫绮愣住了。 莫友谦道:“对,抽成。五五分,怎么样,够大气吧,你爹我什么时候跟人五五分成过?气不气派,有没有面子!不丢人了吧。” 莫绮支吾道:“不丢人不丢人……”丢死人了,搞了半天,老爹不是要说那个啊……差点,差点就尴尬了。 柳子衿疑惑起来:“莫叔叔,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啊。” 莫友谦搓着手,道:“佛 子,事情是这样的,我前几天不是给您建了个香庙么,百姓反响很好,很多东城的百姓,都跑到西城来上香了。我想着,让人家跑这么远的路,实在太不方便。于是就觉得,应该在全城,甚至在全天下,都给您建上香庙。这样,以后如果有人想给您上香,就不用路途奔波了。只是呢……建这么多香庙,也是要花钱的,我呢,也不是太有钱。所以,想请佛子下个佛诏,规定这天下,只有我才有佛子香庙建造权,这样以来,别人就不能建庙抢人了。到时候,檀香,贡品,可就能赚很多钱了。不过,我可不是为了赚钱,我是为了赚到钱后,能够建更多的香庙,更好的贡奉佛宗的佛爷们。不过呢,若这些钱都我自己收,有点不太地道,所以,到时候,赚的钱,咱们五五分成,您觉得如何?” 听了这话,柳子衿顿时愣了。 香庙,赚钱? 跟自己五五分成? 这莫叔叔……想钱想疯了吧? 自己是天生佛子啊。 跟自己商量建自己的香庙赚钱,然后五五分? 想赚钱,老子不能自己建么? 他现在心里有些无语,不知该气还是该笑,觉得这姓莫的也是个人才,心眼儿转的挺快,而且脸皮够厚。之前真没想过,莫绮的父亲,居然是这样的一个人。 莫绮更没想到,父亲要说的事情,居然是这样的事情。于是觉得更丢人了…… “爹,你是不是失心疯了啊!”莫绮气急,一下就椅子上站起来,然后下一刻哎呦一声,又重新坐了下去。 莫友谦赶紧道:“我的宝贝女儿啊,你脚都受伤了,就不要老是站起来了。万一脚伤再重了,以后成了瘸子怎么办,那可就彻底嫁不出去了哦。” 柳子衿投降:“好,香庙的建造权给你,不过分成我就不要了,反正我也不需要钱。” “哎呦,佛子您真是好佛子,慈悲为怀,让利百姓,以后,我一定把您的像挂在家里,每天清晨晚上饭前便后都好好拜一拜!”莫友谦无比激动。 “……”柳子衿擦了擦冷汗,道:“不用这么夸张……不过,这事儿得用别的方式来进行,不然显得我很不公平。所以,你先且等两天吧。” “那这两天,我先提前把要建的香庙筹备工作做一下。” “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还有别的事情,就不多逗留了,莫绮姑娘,我先告辞了。过两天再来看你。”柳子衿道,随后发现莫绮眼里有泪,有点担心的问,“你怎么哭了?是不是脚腕太痛了?” 莫绮摇头:“不是,眼忽然有些酸。”当爹的这么丢人,面子都丢光了,说不定还会因此惹人生厌,心里简直太难过了。 “女儿,不要太伤心嘛,佛子都说了过两天就来看你,两天而已,很快就过了。”莫友谦劝尉道。 莫绮不想跟他说话,向柳子衿道:“你路上小心。” 柳子衿点头,然后在莫友谦极为热情的恭送下,离开莫府。 “少爷,接下来去哪?”老林问柳子衿。 柳子衿道:“送我去铁道站。” “这就要回宫了么?” “去孤竹园,有些事情要做。”柳子衿道。 他得为一个月后的一系列比试做准备。 如果有可能,他得把上官燕按到擂台上打哭。 所以,身体方面的弱势,必须想办法弥补回来。 而百里芊芊一直在研究的那个全身性护甲,得去好好了解一番。 今天无更 月初转班,困顿不堪,无力更新,休息一天 以上 《三步生莲》今天无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310 戴帽子的无礼少年 孤竹园的老头儿们这两个月压力很大。 十八岁的墨者,接二连三的原理学超强发明,把他们这帮研究了一辈子念力理学的老骨头,压得几乎要折断碎裂。 因为照顾他们的面子,而硬生生搞出来的半步墨师的勋衔,不仅没让他们面子上好过一些,反而让他们自尊心更加倍受打击。 而柳子衿两次原理学发明所造成的两次历史性大捷,更是简直在揪着他们的头发使劲扇他们的脸。 他们身为墨者墨师,身份尊贵,自我优越了一辈子,仅仅两个月的时间,就给打的心气全无,一帮年纪加起来有几千岁的老妖怪,被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按在泥潭里蹂躏来摩擦去,彻底灰头土脸颜面尽失无脸见人。 特别是外面百姓,一谈起那两次大捷,就捧一踩一,夸柳子衿的时候,非要把他们踩上几脚,心里才舒服。 以前出门,一想到自己是墨者墨师,腰杆挺的笔直,骄傲无比,恨不得把墨者俩字写脑门上,无论到哪里都接受到尽量多的敬仰。 现在孤竹园墨者这五个字,已经成了骂人的话。 甚至有些大人教训小孩子,都拿他们当反面例子。 “读了那么久的书,连刚入学的新生都不如,你是被孤竹园那帮老不死夺舍了么?”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么? 搞得现在那帮老头儿出门都尽量低着头,甚至有的人让裁缝做了顶斗笠一般的大檐帽子,没事出门就戴上,压低遮住脸,省得被人认出来丢人。 很多人觉得有趣,也买这种帽子戴上,一时之间,戴“墨者帽”“遮脸帽”“遮羞帽”竟也成为建康城里的一股潮流。而那些墨者墨师反而又不敢再戴这种帽子了,羞耻,丢人,笑话。 柳子衿现在就戴着这样一顶帽子。 在向孤竹学宫的宫卫悄悄出示了半步墨师勋币之后,就将帽子戴上,一副低调姿态的第一次踏入孤竹学宫真正的学宫区域,孤竹院。 宫卫在后面看着他若无其事戴上一顶遮羞帽,忍不住有些愣住,随后道:“在这里戴这顶帽子……真是欠打啊。” 柳子衿戴帽子是为了低调,怎么说也是天生佛子,如今京城第一号红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包围堵截的存在。不戴顶帽子遮下脸,很容易引起骚乱。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自打将帽子戴在头上的那一刻,他就彻底成为了孤竹学宫里的唯一焦点。 那些身穿黑衣胸佩竹节玉的少男少女青年男女,还有一些明显是先生模样的人,都用一种惊愕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傻逼。而之后,眼睛脸上的情绪,统一被恼怒所代替。 而且是好像被羞辱了一般的那种恼怒。 柳子衿脚步越走越慢,最后因为气氛实在太过恐怖,所以最后停在了那里。 周围的人正渐渐向他聚来,每个人都紧握剑鞘,剑拔弩张,来意不善。 柳子衿心里瞬间嘀咕起来,他们认出我来了?这是要过来膜拜我?看样子不像啊。像是要揍自己一样。 哪里出了问题? 他静静看着周围的人,每张脸都是那么陌生,绝对没有什么仇人在里面。 那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深秋的风吹过,让人身心皆凉,一片巴掌大的梧桐落叶从天空飘落,一道寒光闪过 ,梧桐被切成两截。 剑尖划裂落叶之后,寒芒便停在柳子衿身前。 一个少年盯着他杀气腾腾道:“哪里来的混蛋,敢来我孤竹学宫撒野?” 柳子衿纠正道:“你这句话里有两个错误。第一,我不是混蛋,第二,我没有撒野。” 少年道:“少废话,说,是谁派你来的?” 柳子衿道:“你好像有点不讲道理。” “你来我孤竹学宫撒野,还想让我对你讲道理?简直不可理喻。”少年恨恨道。 旁边有人道:“何必跟这人废话,打一顿,直接扔出去算了。” 人群汹汹。 “对,打一顿,扔出去。” “我们孤竹学宫,何曾受过这等侮辱?” “他背后肯定有人指使,我们要把幕后主使揪出来!” 一群人拔剑的拔剑,摩拳的摩拳,擦掌的擦掌,全都一副要上来把柳子衿狠揍一顿的样子。 “我说,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啊。”柳子衿问。 “少装蒜,看剑!”那少年举剑便刺。 “先别动手,问清楚再说。”一个先生模样的人道。 “有什么好问的,他就是来找事儿的!” “就是,我们孤竹学宫,岂可受这般羞辱?” “若是不给这小子一个教训,说出去,以为我们孤竹学宫没人。” 那先生道:“先别聒噪,待我问清楚。省得别人说我们孤竹学宫不讲道理。” “哼!哪里有这个必要?” “就是……直接揍一顿得了。” “打完再说,不打,怎么问得清楚?” 话虽这样说,但是他们的气势已经收敛下去。不过眼睛看着柳子衿,却仍是愤怒不忿,一副意气难平的模样。 那先生见学生们消停下去,便用严肃和不满的神情看着柳子衿问:“你是何人,来我孤竹学宫,所为何事?” 柳子衿没说自己是谁,直接道明来意:“我是来找百里芊芊的。” “来……找芊芊同学?”先生有些没想到。 柳子衿点头:“正是。只是不知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还在装蒜!”之前动剑少年忿忿不平道。 “这人来找百里学姐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肯定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呗!” “就他,也配?” “宫卫怎么回事儿?为什么会放这样一个人进来?” 宫卫为什么会放这样一个人进来,这才是重点,也是那位先生不让学生动手的原因。 要知道孤竹学宫可是三大学宫之一,而且还兼任皇城碉堡的作用,守卫森严,武装强大,别说有人敢不敢故意过来闹事,就算敢,他们也进不来。就算进到了外宫部分,也进不了教学区域。 这人不仅进了外宫,而且现在还经过宫卫的核查,出现在真正意义上的学宫之内,这也就是说,这人身份绝对没有问题。 在这种情况下,稍微成熟一点理智一点的人,都知道对方应该不是故意来闹事这么简单。 然而即使是成熟理智,看到对方戴着顶遮羞帽出现在这里,也仍然忍不住的气愤。 “你来这里,为什么要戴一顶帽子?”先生问。 柳子衿很奇怪 :“难道来这里,不能戴帽子?可是这帽子不是在你们这里流行开来的么?好像是孤竹园的墨者们先戴的这种帽子。” “我就说他是来找事儿的,揍他!”先前那少年又把剑举了起来。 “妈的,太过分了!”有人忍不住暴粗了。 “操,老子忍不了了。” 先生伸手制止住这些学生,然后向柳子衿道:“你当真不明白,自己此时,到底犯了什么错误么?” 柳子衿听了这话,开始仔细思索起来。 而且因为对方给出了提示,他感觉思路瞬间清晰起来。 帽子。 墨者帽。 遮羞帽。 遮羞…… 柳子衿瞬间感觉光明在自己面前乍亮,终于明白了眼前到底是一种什么情况。 那先生看着他的表情,道:“你明白了?” “我明白了。”柳子衿道。 那先生道:“那请把帽子摘下吧。另外,虽然不知者不罪,但还是希望你向我们孤竹学宫道个歉。” 柳子衿皱眉,道:“不是故意的,为什么要道歉?” “放肆!” “无礼至极!” “我看他就是故意的。” 学生们瞬间又炸锅起来。 那位先生也非常不满,刚想说话,就听人群外围一个少女声音响起。 “谁找我?” 先生回头去看,就见一个黑衣少女正向这边走来。 周围的学生全都往她看去,本来有些压抑的空气,瞬间活跃起来。 “百里学姐来了。” “让学姐看看这人是谁,如此无礼。” “学姐肯定不认识这种无礼之人,来我们学宫找学姐的一厢情愿之人,可是太多了。” “许风雷和学姐在一起,正好可以让他教训一下这个无知无礼又无脑的家伙。” 百里芊芊身边,站着一个男子,看模样,应该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可以算作是青年了,脸颊线条硬朗,面部坚毅,身材也很强壮高大,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浑身充满成熟强健和飒爽,是那种很能吸引女人的风霜刀剑一般的硬朗男人。 百里芊芊和他走在一起,倒也确实有点郎才女貌的味道。 两人走过来,人群自动分开道路。 远远看到柳子衿,百里芊芊瞬间有点惊讶。 许风雷则是盯着他头上那顶大檐帽,眉头紧皱,眼含刀剑。 “这人你认识么?”他问百里芊芊。 百里芊芊点头:“认识。” 但没说是谁。 许风雷察觉出异样,问道:“身份很特殊么?” 百里芊芊点点头,没说话。 许风雷感觉到危急:“他到底是谁?” 百里芊芊道:“你仔细看看。” “我见过?”许风雷惊讶的问。 百里芊芊点头。 “在哪里?” “孤竹园……” “孤竹园?孤竹园没这个人啊。”许风雷道。 “孤竹园,明鬼堂。” 明鬼堂…… 一副面带微笑的少年墨者的画像,瞬间出现在脑海。 许风雷眼角猛颤。 柳子衿! 章311 大师兄 “百里学姐!” “大师兄!” “百里学姐,来找你的人在那里,你看看认不认识,这人无礼之极!” “大师兄,又有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来打百里学姐的主意了,你赶紧好好教训他一番!” “大师兄,这人故意来找事,你一定要好好给他个教训!” 在许风雷和百里芊芊低声说话的同时,那些少男少女,纷纷喊着他们,同时向他们告状,表达着自己对那戴帽子无礼少年的不满。 不过他们在喊许风雷的时候,叫的不是学长,而是大师兄,这个称呼,很不寻常。 学院和江湖不同,对于比自己更先跟师长学习武道的人,称呼也不同。学院之中,一般都称呼学姐学长,而不会像江湖宗派那样,叫师姐师兄。至于大师兄这称呼,更不会出现在学院中。 学院招生,都是一批一批的,没有哪一个,会单独超过所有人先进入学院。在学院里喊一个人大师兄,就跟喊他大学长是一样的,没这种称呼,不符合道理。 柳子衿在京城的这两个月,虽然没有刻意去了解三宫六院的一些情况,但是好歹也在青云学院呆了一些日子,平常听他们聊天,耳濡目染,也对三宫六院一些很知名的人物,差不多有了一些了解。 例如浩然学宫的三才子,青州顾家顾清让,乾州孟家孟辰远,寒门才子杨慎怒,例如栖梧学院双姝,凤栖梧、郑流苏,例如菩提学宫四大金刚,郭卫,刘一,杨耀铭,江振跃,例如孤竹学宫大师兄……许风雷! 无论从名声,修为,还是资历来说,许风雷在如今的京院之中,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号人物。 他也是如今京院之中,年龄最大的学生。 许风雷今年二十八岁,修为据说已经是二步二境真气境中期!要知道,寻常人想要达到这种修为,基本上都要四五十岁,而他二十八岁就达到这个境界,无论天赋还是努力程度,都算得上是无人能出其右。 虽然三大学宫招收的学生,无一例外都是超凡资质,但是这些超级天才,能够一路天才下去的,其实并不多。中途夭折的天才,不计其数,许风雷是他那一批京院学生中,少数到了这个年纪,修炼依然顺风顺水并保持高效率的天才武修之一。 不管是武道修炼还是魂道修炼,修炼之路上,都会有无数危险,无数难关,想真正长久保持超凡武者的修炼效率,不仅要有足够的天赋,还要有一定的毅力、定力、智慧和运气,稍有不慎,都会在修炼中受伤,从而破坏**,致使天生的天赋打折。 而且京院学生,一般到了一定修为或者年龄,都会选择去各大战场历练,在这个过程中,不幸英年早逝或者身受重伤的,不在少数。在这个过程中,个人综合素质和运气,尢为重要。许风雷不仅踏入过南北战场,而且还在东西边塞都历练过,甚至还到州郡的巡捕司中,学习过刑事侦查追踪巡捕刑事审讯尸体解剖,无论在任何一处历练时,都没出过大的意外,并且都学到了自己该学的东西,整个人的能力气质,也都慢慢变得超越同龄所有学生。 从他的这些经历就能看出,这个人不止是靠着天赋走到这一步的,他在其他方面的综合能力,也让人望尘莫及。最重要的就是……运气确实是好。 特别是对比那些在南北战场受重伤以至无法修炼或者直接英年早逝的京院学生的情况下。 而且他在之前一届的梵花盛会中,夺得了第一,声名大噪。 所有的这些,都让人无法不给他一个不同于任何学长的称呼,来代表自己的敬意,来标示这个人的不同地位。 除了孤竹学宫,其他京院的学生在提起许风雷的时候,也会喊一声大师兄,以表敬意,同时有与有荣焉的感觉。 若不是每个人只能参加一届梵花盛会,长乐也不用非要再去请上官燕这个外援了。 有了许风雷,谁都不必怯惧。 不过,许风雷虽然是京院一哥,但是名响调低,经历很强大,但因为个人沉稳的性格,并没有一些惊险的或者跌宕起伏之类的有传奇性的故事发生,除了夺得梵花盛会魁首还值得谈论一下,其他事情,都没有可议论的空间。所以他的谈论度,其实并比不上京院其他的风云人物。 而和柳子衿这样的当红炸子鸡,自然更无法比较。 属于那种人们不会时时把他的名字挂在嘴上但心里却有他很重位置的一种人。 柳子衿之前听人谈论他时,感觉也是不太清晰,不够立体,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这个人不太有个性。 但这样的人,才尤为可怕。 随着许风雷和百里芊芊两人来到柳子衿跟前,周围已经彻底安静下去。 大家都好奇且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你怎么来了?”百里芊芊一开口,就是一句熟人般很常见的问候。即使不清楚两人关系的,也知道他们肯定是认识且熟悉的。 周围学生听了,都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不是吧,百里学姐……居然真的认识这个家伙? 而且,看样子还很熟? 他们感觉事情似乎会往糟糕的方向发展下去。 “找你有点事儿。”柳子衿道。 同样是很熟络的语调。 百里芊芊问:“什么事?” “等下找个地方我们单独慢慢说吧。”柳子衿道。 周围的学生们一听这话,立刻愤怒了。 这家伙……太嚣张了。 居然要百里学姐跟他一起单独找个地方慢慢聊…… 他当他是谁啊?! 刚才那动剑少年整个人都在颤抖,感觉比刚才还要愤怒。 百里芊芊问:“不能在这里直接说么?” 这句话深得人心,周围立刻响起附和的声音: “对,不能在这里说么?” “你是谁啊,凭什么让学姐单独跟你聊?” “学姐不要听他的!这人一看就不是好人!” 柳子衿看了这些人一眼,然后向百里芊芊道:“不能。” 周围顿时一阵骚动。 长剑与剑鞘摩擦的声音不断响起。 因为愤怒而显得粗重的呼吸,也响彻了周围。 百里芊芊问:“很重要的事情?” 柳子衿想了想道:“我觉得……很重要。” 百里芊芊想了想,道:“那……好吧……去哪聊?” “就……上次聊天的那个茶馆吧。”柳子衿道。看了看周围的人, 又加了一句,“上次那个包厢挺好的,虽然隔音不太好。” 这话一出,粗重的呼吸全部消失。 所有人呆滞在那里,呆滞到如木头一般,甚至连呼吸都给忘了。 上次……聊天的……那个茶馆? 而且……还是包厢? 隔音不太好? 要那么好的隔音干什么! 这个可恶的家伙到底在说什么东西! 操了个大爷的,在历史的望远镜没有望到的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百里学姐什么时候和这个可恶的家伙在某个静谧的小茶馆特意要了个包厢聊了天啊……而且这家伙为什么要特意埋怨隔音不太好啊…… 所有人眼睛都是绿的。 感觉被侮辱了。 一向沉稳的许风雷,眼睛也忍不住微微眯了起来。 这是……在挑衅自己么? 百里芊芊也很意外,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 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话。 明明只是一次……很正常的聊天,为什么从他嘴里说出来……这么的……让人遐想? 让人感觉好像那次并不是在聊天,而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看着周围人的表情,看着他们怪异的眼神,百里芊芊忍不住有些羞臊和尴尬。 她瞪了柳子衿一眼,然后道:“我们就在学宫里随便找个地方坐着聊吧。” “可是我觉得在那个包厢里比较方便啊……” “就在学宫里聊!”百里芊芊崩溃的大声道。 然而这样的表现…… 总让人觉得似乎是在欲盖弥彰…… 仿佛在掩饰什么,隐藏什么。 那个持剑少年嘴唇都已经开始颤抖了! 柳子衿也觉得不能太过分,就道:“那好吧,听你的。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走!”百里芊芊有点气恼的道。 许风雷咳嗽了一声。 百里芊芊一愣,忽然间才发现,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 赶紧补救。 “那个,给你介绍一下,许风雷,我们孤竹学宫的大师兄。”满脸尴尬,对许风雷露出歉然的笑。 柳子衿看着比他高了一头的许风雷,道:“久仰。” 他其实不太喜欢跟长得高的人说话,那让他有一种低人一等的感觉。 许风雷拱手,作揖,弯腰,行礼:“学生许风雷,见过柳师。” 百里芊芊愕然看着他。 柳子衿眼睛微微眯起。 这个人……原来也不是那么沉稳嘛。 “柳师?” “柳师?他的名字叫柳师?” “不对,大师兄怎么对他这么恭敬?” “他到底是谁?” 许风雷看着周围,笑着道:“你们没进过孤竹园,所以应该不知道,咱们眼前这位年轻有为的人,可就是孤竹园最年轻的墨者和墨师,柳师,同时,也是天生佛子。” 震惊。 死寂。 不敢置信。 柳子衿无奈的把帽子摘下,向周围点头致意:“大家好。” 铿!铿!铿! 无数拔剑声响起。 章312 谁要和你日久生情 孤竹园墨者们最近两个月的羞辱感,就来自柳子衿。 遮羞帽的源起,也是因为柳子衿。 而如今,柳子衿戴着顶遮羞帽踏入孤竹学宫…… 这简直就是对孤竹园和孤竹学宫的天大羞辱! 牛逼怎么了……我们承认你牛逼,但是你也不能仗着自己牛逼,就这么来欺负人啊! 太过分了! 这一刻,孤竹学宫的学子们,再也无法忍耐了。 许风雷斥道:“你们干什么?想对天生佛子不敬?” “什么狗屁天生佛子?我墨家子弟,根本不屑这个!” “孤竹学宫和孤竹园乃是墨家圣地,孤竹园的墨者墨师们,就是墨家圣人般的存在。他这个依靠墨家原理学获得荣誉的家伙,居然靠着这个来欺辱师祖,简直大逆不道!” “孤竹园的师长们斯文,我们可是粗鲁的紧,不揍这家伙一顿,难消心头之恨!” “我们必须给孤竹园的师长们出一口气!” 百里芊芊皱眉看着一帮同学,大声道:“不要胡闹!” 少年们义愤填膺: “学姐,你怎么能和这个人有什么瓜葛?他当初拒绝进入孤竹学宫,就是明显瞧不起我们,如今又特意过来羞辱我们,我们岂能再忍气吞声?” “他当初写那封护卫申请书,也是言辞轻佻,目无尊长,对孤竹园,没有半分尊敬。这等轻浮之人,怎能与他为伍?” “这人身为佛子,却丝毫不约束自己,不仅杀人,还风流不禁,这等放纵之人,学姐千万不可被他哄骗了!” “学姐,这人不是好男人,不值得托付终身啊……” 百里芊芊终于忍不住了,道:“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学姐,你一定要清醒一点啊,不能再继续糊涂下去了!” “学姐,你可是念力学的继承人,要跟这个原理学的家伙划清界限!” “学姐,大师兄才是那个你应该……” 百里芊芊要晕过去了。 都是因为这个家伙! 她狠狠的瞪着柳子衿。 柳子衿抬头望天,装作一脸无辜。 “你们不去学室上课,在这里聒噪些什么?”这时,一个威严稳重的声音忽然响起。 场间瞬间安静了下去。 柳子衿抬头看去,发现公羊贺不知何时,跟几位墨者墨师,出现在人群外。 学生们看到院长来了,下意识自然不再聒噪,但是随后,又都忍不住告起状来。 “巨子,柳子衿太过分,特意过来,羞辱我们孤竹学宫还有孤竹园!” “他一个后辈,有点成就,便不把墨家前辈放在眼里,特意过来干这种事情,实在太无礼了!” “仗着墨家理学有了点成就,就反过来欺辱墨家前辈,简直大逆不道,欺师灭祖!” “巨子,应该把他从孤竹园除名,禁止他研习墨家理学!” 公羊贺听着这些话,眉头紧皱,表情越来越不好看。 一张脸,阴沉至极。 那些义愤填膺的学生看着他的表情,慢慢的声音渐小,随后彻底禁声。 “愚蠢!无知!荒唐!”公羊贺看着他们骂道,“把一位天才墨师从孤竹园除名,亏你们想的出 来说的出口!” 这话让一干学生不忿,却嗫嚅不敢说话。 “羞辱?羞辱就对了!落后就要挨打,比别人弱就要看别人脸色,就要看别人耀武扬威,有本事生气,有本事也去羞辱别人啊!”公羊贺毫不留情的斥道。 学生们憋着一肚子气,却无法反驳。 “我知道你们是替我们这帮老家伙不忿,但是没必要,人可以输,但不能输不起!输不起的人,一辈子也赢不了!” “可是他太过分了!”一个学生实在忍不住忿忿道。 公羊贺道:“人家有那个本事,你有什么办法么?” 学生们还是义愤难平。 有本事也不能侮辱人啊。 公羊贺道:“而且,就算他羞辱人,羞辱的也是我们这帮老家伙,就算他羞辱人,那也是自己人羞辱自己人。内部战争,有必要搞得这么仇深似海一样么?你们得时刻记住,柳子衿是墨师,是孤竹园的一分子,是我们墨家百年难遇的天才,是我们的骄傲!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把我们的天才墨师往外推?把他当外人仇视他排挤他?你们是集体吃了极乐粉神智不清忘记自己是谁了?!” “感觉他也没把自己当孤竹园的人……”有学生嘀咕道。 公羊贺道:“你感觉的有用么?” “……” 公羊贺语气缓和一些,道:“你们进入学宫之前,应该都知道学宫的规矩,那就是任何墨者墨师,你们都要打心底里尊敬爱戴。敢对墨者墨师无礼,就是对孤竹园不认同,对孤竹学宫不认同,对自己身份不认同。既然不认同自己孤竹学宫学生的身份,那就没必要留在这里。” 语气虽然缓和,说出来的话,却很严重。 “我知道,你们大部分人,向往的都是武道,对于墨家理学,并不怎么上心。平时对墨者墨师尊敬,也不过是因为他们能创造出你们用得上的念力武器,能够增加你们的战斗力。但是,柳子衿除了是墨师之外,还是天生佛子。就算你们不信仰佛宗,但是天下武学皆源自佛宗,对天生佛子,怎么说也得尊重一点吧?吃水不忘挖井人,你们说柳子衿是仗着墨家理学来欺辱墨家前辈,是无礼,是大逆不道,你们就不是仗着佛宗武学有了点本事就来对抗佛宗中人了么?你们就不是无礼,就不是大逆不道了么!” 学生们彻底沉默不语。 “都散了吧,回去好好反思一下自己,所有人,每人写一份八百字的检讨上来!下学之前,交给各学室主管先生!” “啊?” “还要写检讨?” “不是吧……” “嚎也没用,该写还得写,少一个字都不行。现在,全部回去上课!”公羊贺严肃道。 于是一群人哭丧着脸,磨磨蹭蹭的离开了。 公羊贺和几位墨者墨师,来到柳子衿面前,公羊贺道:“佛子,对不住。” 柳子衿赶紧道:“别别别,您这样让我有点臊得慌。” 公羊贺笑着道:“你就是没架子,要不然这些小娃娃哪敢这样无礼?” “天天端着多累啊。”柳子衿道。 “感觉你在骂人。”公羊贺道。 柳子衿道:“没有没有,不含任何影射暗讽。” “听说你今天是来找芊芊的?”公羊贺问。 柳子衿点头:“有点小事。” “那行,那你们年轻人聊吧,我们这些老家伙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们了。对了,风雷,刚才宫里有人过来,朝廷有任务交待给你,你跟我来一下。” 许风雷一脸惊愕与诚惶诚恐:“朝廷有任务交给我?” “等下跟你细说。”公羊贺道。 许风雷道:“是。” 随后,向柳子衿拱手行了一礼,又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一眼百里芊芊,然后跟在公羊贺身后离开了。 柳子衿道:“走吧,边走边聊。” 百里芊芊跟他并肩而行,同时有些生气的道:“刚才为什么要说那种话?故意让人误会,不知道的,真以为我和你……你让我怎么见人?” 柳子衿还生气呢,“他们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那你就拿我的清誉让人误会然后证明你自己?”百里芊芊问。 柳子衿道:“当时没想那么多……考虑不周,我给你道歉。” “道歉有用么?估计用不了两天……全城就都以为我……我以后怎么见人?” “身正不怕影子歪。” “我能骂人么?” 柳子衿忍不住有些挠头:“那怎么办?” 百里芊芊道:“我怎么知道?我又没遇上过这种事情。” “我也没遇……”柳子衿说到这停了下来。 他忽然想起,之前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捏肩书。 当时也是因为没考虑到韩昭雪的清誉,写了那封捏肩书,然后惹得韩昭雪非常生气。 百里芊芊见他这样子,问道:“怎么?以前你也搞出过这种事情?” “还不是因为你?”柳子衿道,“我的那封护卫申请书,不就是被你弄上京城志的?当时韩先生就跟你现在一样,非常生气,让我想办法把事情解决了。” “可是没见你有做什么澄清之类的事情啊。”百里芊芊道。 柳子衿道:“因为我和先生日久生情了嘛,所以就没有必要了。不过,那倒是个好办法哎。” 当时是想通过各种方法,把韩昭雪塑造成一个国民女神,而且是非常冷艳非常对男人不假辞色的那种,然后,由他在公众场合向韩昭雪表白,再被无情拒绝,从而让大家相信,韩昭雪是不会做出给他捏肩这种事情的。 把那个办法,用来解决现在这个问题,也是很合适的。 找个地方,找个时间,给百里芊芊告白,然后被拒绝……一切就都解决了。 不过,自己这说话不计后果的毛病得改改了,这都第二次了。 要是再来一次,老是在公众场合给人告白然后被无情拒绝,那也太丢人了。 “嗯,就这个办法吧。来,我们仔细商讨一下细节。”柳子衿觉得也只有这个办法有效果了,丢人就丢人吧,谁让自己干出了没脑子的事情呢。 然而转头看百里芊芊的时候,却见这姑娘满脸通红,无比羞涩而惊愕的看着自己。 柳子衿道:“你干吗?” 百里芊芊伸拳在他肩上打了一下:“谁要和你日久生情啊!你到底在想什么!”这也叫办法?还商讨细节?她现在深切怀疑柳子衿是在调戏她。 柳子衿:“啊?” 章313 百里芊芊的庭院 “我不喜欢你。”百里芊芊补充道。 “啊?” “日久了也不喜欢?”百里芊芊再次补充。 “哈?”柳子衿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什么叫日久了也不喜欢…… 会不会说话…… “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了。”百里芊芊扭捏而认真道,“之前……虽然因为你对我不感兴趣,我有些消沉。但那只是因为对自己太怀疑了……并不代表我喜欢你。明白么?” 柳子衿道:“明白……问题是我也从来没说过你喜欢我啊。” “日久了也不喜欢。” “……”怎么还来?柳子衿忍不住擦了擦额头冷汗,“我也没说日久了你就会喜欢我啊……”呸,被带进去了。 百里芊芊睁大眼睛:“那你刚才……还说要跟我日久生情。”脸都是红的,特别羞涩的样子。 柳子衿愕然:“我没说要跟你日久生情啊。” 百里芊芊错愕:“啊?” 柳子衿疑惑道:“我刚才有说要跟你日久生情么?” 百里芊芊道:“你说了啊。” “我说了么?”柳子衿挠头,然后思索,想了半天,一拍腿,“嗨……误会了误会了。不过,怪我没说清楚。意念了意念了。” 不过这也是老毛病了,柳子衿以前跟人聊天的时候,总是出现意念回复这种事情。就是当人来消息的时候,看一眼,脑子里已经想好怎么回复了,但是手却没有打字。但是因为脑子已经做了回复这件事情,就下意识以为自己已经回复过了。事后往往发现,手没动,压根没回复。 这是脑子快手慢所导致的没有同步工作的问题。 人在聊天的时候,偶尔也会出现这种情况,有的时候表现为词不达意,有的时候表现为嘴跟不上脑子,有的时候就像意念回复一样,脑子想的嘴没有说出来,或者漏掉了一些重要部分。 刚才那种情况,如果是跟韩昭雪聊天,她肯定不会误会,稍微想一下,就能知道柳子衿说的那个办法是什么办法。所以这种在一定情况下可以省略掉的东西,恰恰是最容易产生这种情况的。因此就造成了刚才的误会,百里芊芊不知道那件事情,柳子衿没把脑子的运动轨迹用嘴完全表达出来,所以产生了误会。 “意念了……是什么意思?”百里芊芊问。 解释起来太复杂,柳子衿懒得解释了,所以干脆主动意念掉:“那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之前说的办法,不是那啥生情。而是……告白。” “告白?告什么白?谁告白?跟谁告白?”百里芊芊一脑门子雾。 柳子衿道:“我跟你告白,而且是在公众场合,并且大张旗鼓的告白。然后你拒绝我,这样大家就都知道,你对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咱们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然后就算有人传出去什么,别人误会了什么,再多流言蜚语,也都一下烟消云散,完美解决。” 百里芊芊很认同这个办法,但是…… “那会不会……太尴尬了?” “我尴尬又不是你尴尬,你怕什么?” 百里芊芊因为柳子衿之前故意让人误会两人关系的含糊说话而生出的怒气,这会儿彻底消了。 “你是天生佛子……这个办法, 对你的名声……” “天生佛子又不是天生银子,有人不喜欢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告白被拒怎么了,我觉得无所谓啊。” 百里芊芊道:“那……看看情况再说吧。这办法,还是慎用吧。” 柳子衿道:“行,那随便你。那你什么时候需要我告白的时候说一声,绝不推脱。” “嗯。”百里芊芊点点头,不过,总感觉怪怪的啊,怎么不管是误会还是澄清,都暖暖昧昧的……是不是风流的人,做事儿都这样啊。她感觉心里有点黏黏糊糊混混乱乱的,于是梳理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道,“对了,你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儿么?” 柳子衿道:“我听贺师说你一直在研究一件全身性的念力装备,所以想见识一下。” 百里芊芊讶异:“你对念力学也感兴趣么?” “我对什么都感兴趣,只是念力学太复杂了,我搞不明白,所以才去研究原理学的。”柳子衿道。 百里芊芊道:“你真奇怪,别人都觉得原理学难,念力学简单,你却正好相反。” “主要是那些念力符篆太难学了。”柳子衿道。 百里芊芊道:“念力符篆一共就那么多,学一个就少一个,一两年就学完了,其实很简单的。反倒是原理学……虽然不用学什么新的文字,但要从现实生活中发现各种原理,要进行复杂的计算,缜密的推演,无数次的实验……想想都头大。最重要的是,念力学只需要在原有的念力理学基础上进行演变或者改进组合就可以了,原理学却要不停地开拓,有时候还要自我质疑,求证,推翻,实在太折磨人了。” 柳子衿不要脸的道:“所以我是原理学天才嘛。” 百里芊芊真诚道:“真羡慕你。” “有什么好羡慕的,你不也是念力学天才么?”柳子衿道。 百里芊芊道:“谁说的。” “贺师说的。”柳子衿道。 百里芊芊道:“贺师在抬举我,其实我没那么厉害。” “听说你自己新创了念力符篆,还有什么禁制结构什么的,我也不太懂,不过能创新,甚至创造,肯定是很厉害的。”柳子衿道。 百里芊芊道:“以前的念力符篆还有禁制,都是脱胎于道家,我觉得那个东西跟念力本身,还是有些不够契合,所以试着创造了新的符篆文字,不过还不太成熟。你要不要见识一下?” “我今天过来,就是来见识你的各种成果的。”柳子衿道。 百里芊芊很兴奋道:“那你快跟我来,我带你去我的私人研究室。” 说着,脚步都变快了。 柳子衿快步跟上,道:“看来你很热爱念力学啊。” “那当然,从小就喜欢,总觉得,用一些文字,一些结构,就能让凭空漂浮的念头,通过各种方式展现出来,特别的神奇。可惜,我的那些同学,就很少有对这些感兴趣的。他们只喜欢修武,喜欢简单粗暴的,动来动去的东西。像这种需要人静下来进行各种研究的,看着复杂繁琐一些的东西,就很厌烦,如果让他们去做,甚至还会害怕。所以我每天都是一个人在研究室里琢磨来琢磨去,虽然自得其乐,但多少还是觉得有些……总之形单影只,还挺孤单的。” “不是可以跟那 些墨者墨师一起研究么?” 百里芊芊道:“虽然那些前辈都是一些很好的人,但毕竟年纪太大了,没共同语言,而且很多想法有时候也不一样。偶尔聊聊还可以,长时间呆在一起,那还是算了,会崩溃的。” 柳子衿深有同感的点点头:“那倒也是。”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来到一个陈旧的大铁门前,铁门两旁,是高高的院墙,院墙之上,爬满了各种藤蔓植物,墙体之上斑驳零落,明显是很陈旧的建筑。 这里处于孤竹院的东侧,门前是一片小土丘,上面长满了粗壮的竹子,是一片时间明显久远的竹林。 竹林将教学区域的所有声音隔挡,这里就变得静悄悄的,很适合做一些脑力方面的工作。 百里芊芊用钥匙打开铁门上的锁,然后道:“这里是最一开始墨者墨师们研究原理学的地方,后来因为太陈旧,就新建了孤竹园,所有人就都搬到那边去了。我不想跟他们呆在一起,就独自一个人呆在这边研究。” 推开铁门,里面是一个大院子,院里种着几棵梧桐,还有枯了的水井,石椅都已经破损的凉亭,几株杂草长在房门口水泥剥落的阶梯旁,不过已经枯了。 “好地方。”柳子衿赞道。 百里芊芊道:“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对吧,像老旧的庭院。很长时间没人住的那种。我为了保持这种感觉,所以平常都不怎么修缮的。” “这里应该放个躺椅,吃完中饭看会儿书,躺在上面睡一会儿,肯定很舒服。”柳子衿指着院子正中道。 百里芊芊道:“这个建议很好,等会儿我就让人去弄把躺椅过来。” “你的研究室在哪里?”柳子衿问。 百里芊芊道:“这里都是我的研究室,不过研究念力装备的房间,在那里。” 她领着柳子衿来到院子东边的一间房间门口,打开门,邀柳子衿一起进去。 一进门,就能看到墙壁上有一个大黑板,上面用白色粉笔写满了各种奇怪符号和文字,黑板前面,还放着好几个石膏人像,上面也是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在房间的一头,摆着一个大大的书柜,上面书不多,各种本子倒是堆了好几堆。书架前,是一张巨大的书桌,上面摆满了演算稿一样的本子,乱糟糟的,标准的研究复杂课题时的书桌。 百里芊芊不好意思道:“有点乱。” 柳子衿道:“都一样。” 百里芊芊道:“装备在衣柜里,制作完整的有好几套,差不多都算是成品了,不过只进行过简单的初步实验,具体能不能使用,能不能真正发挥想像中的作用,还需要很多次的实验,估计很多东西也还需要改进。” 教室另一头,放着一个很长的衣柜,百里芊芊打开衣柜门,里面放置着的密密麻麻的衣服就露了出来。 所有衣服都是连帽且连体的,并且一看就是很塑身的那种,就像潜水服一样,不过其中有几件是黑色,其余的都是白色,并且上面跟外面的石膏像一样,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 百里芊芊取出一件黑色衣服,道:“这就是我最新制作出来的一件装备了,上面是用我新创的念力文字以新的架构方式组成的禁制,我把衣服穿到石膏像上,给你好好介绍一下。” 章314 战衣 在百里芊芊给石膏像穿衣服的时候,柳子衿才发现,在这件衣服后面,有一长排的扣子,穿衣服的时候,要先把腿从后背敞开的地方伸进去套上,然后再把扣子一个个系上,随后,把靠近颈部处同样有开口和扣子的帽子,也套在头上。再把扣子扣上,至此,衣服才算是穿上了。 太麻烦了。 把衣服给石膏像穿上后,百里芊芊介绍道:“这件衣服,用的材料是闪金,所以非常费钱。但是没有办法,能够承载禁制又能做成衣服的材料,太少了,闪金在里面,算是短期内最容易做成衣服的。其他的,还需要研究各种工艺,花费时间太长。不过闪金有一个最大的缺点,就是收缩性强的不像金石。我原本是想做出一件跟普通衣服没区别的念力装备,结果不管怎么改进工艺,还是只能做出这种……完全贴合人体的。说实话,穿上去之后,真的非常丑。” “所以平常的时候,外面还需要再穿上普通的衣服遮挡,是吧?” “对,要不然,太丑了。最重要的是……太贴合人体,身体轮廓会被勾勒很明显……不穿衣服罩着是不行的。” 柳子衿问:“打架的时候,需要把罩着的衣服再脱下来么?” “不脱下来,衣服可能会坏。”百里芊芊道,“因为我做这个装备,原本的目的就是全身防御和全身攻击,这些攻击手段,有念力罡煞,有风火雷电,假以时日,或许还可以加上火铳,如果穿上普通的衣服,随便催动一下攻击禁制,衣服就直接被破坏了。所以……还是脱下来比较好。” 柳子衿道:“打架的时候脱衣服……总感觉怪怪的啊。不过,如果是在战场之上的话……这战衣丑点也无所谓。生死面前,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这种材料的战衣,现在主要还是用来临时做出来当禁制研究的实验品。闪金太贵重,批量生产是肯定不可能的。等这种战衣成熟了之后,还是得通过改进工艺,转用其他材料制作战衣。其他材料可不会有这么强的弹性,到时候也就没这么丑了。”百里芊芊道。 柳子衿问:“直接用现在制作念力刀剑的金属,做一套金属战甲不行么?” “试过,但行动太不方便了。”百里芊芊道,“金属毕竟是金属,工艺再增强,穿在身上,也还是会成为束缚。就像现在的铠甲一样,虽然具有很强的保护作用,但还是牺牲了很多的灵活性,如果是全身性的金属战甲,很多武技使出来,动作都做不到位,笨拙而且沉重,牺牲太多,很难找到平衡点。” “主要是关节处的处理很难吧。”柳子衿道。 百里芊芊点头:“对,试过很多方法,还是不能达到相对来说最好的效果。本来想过用闪金来在关节处进行拼接,后来经过试验发现,现有的焊接工艺,没有办法将两者很好的拼接到一起。其他的软金属,又无法达到闪金的效果,所以,还是得在机械运动方面下功夫。毕竟,除了关节处,其他地方,包括其他方面,还是存在一系列的问题。” “闪金那么贵重,就算有那样的焊接工艺,即使每套战甲都只在几个关节处用一点,制作成本依然还是会很昂贵吧。”柳子衿道。 百里芊芊叹了口气,道:“所以,我这个实验有点太着急了。” “其实我倒挺想知道穿上金属战甲战斗时是什么感觉。所以,在金属战甲设计方便,我或许可以帮点忙。”柳子衿道。 百里芊芊惊喜的 看着他:“你是说,你有办法处理金属战甲上的一系列问题?” “或许可以,但没说一定。毕竟很多设计出来,还要看现有工艺能不能实现。”柳子衿道。 百里芊芊迅速冷静下来:“这倒也是……不过,你是原理学的天才,机械运动这方面,肯定比我有研究,说不定,还能突破墨家机关术的窠臼,超越那些墨者墨师前辈的机械制作和设计能力,到时候我们强强联手,说不定真的能制造出非常实用的金属战甲。” “到时候那些原本不屑用念力武器也能横扫天下的武道高手们,估计要把我们恨死了。”柳子衿道。 百里芊芊笑着道:“没事,你是天生佛子,没人敢把你怎么着。” “那你呢?”柳子衿问。 百里芊芊道:“那就要看佛子大人愿不愿意罩着我这位女施主了。” “漂亮女施主罩一下其实也无所谓的。”柳子衿道。 百里芊芊嘻嘻笑了两声:“说的这么自然,看来我是真漂亮。” “……”柳子衿无语,然后道:“不说那些,你先给我介绍一下这套闪金战衣,到底有什么奇特之处吧。” 百里芊芊道:“最重要的,当然是全身性防御。目前军队中装备的铠甲,全部都是分体式的。而且受限于禁制,不能同时催动。这样一来,在面对来自不同方向的攻击时,就很难完美的保护自己。这套闪金战衣就不一样了,所有都是一体,一催动,就是全方位的保护,就算背后有人偷袭,也能防御。 然后,因为这种一体性,在战衣上面刻入力量、敏捷等方面的禁制后,人的整体力量、速度,都会在催动禁制的时候,瞬间提升,可以非常夸张的提升自己的战斗力。 而且,等到我能研究出一体性的罡气禁制后,一个运气境的武修,都能通过催动禁制,使全身发出罡气,那就更了不得了! 不过现在虽然没有那种禁制,但是通过局部扩展的功能,也可以达到不太完美的全身性攻击。” “扩展?”柳子衿问。 百里芊芊点头:“我的这套战衣,不仅仅是一件单品,而且还是一个平台,具有承载更多扩展的功能。当然,前提是扩展的念力武器所使用的禁制,跟我战衣上的禁制是同一基础架构。”说着,她走到一个柜子前,从里面拿出一个手环状的东西。手环上面,还装着一柄小剑。百里芊芊把手环系到穿着战衣的石膏人像的手腕上,随后道,“这个剑环,就是我研究出的扩展武器之一,把剑环绑定在战衣上后,剑环立刻与战衣成为一个整体,战衣上的禁制被激活,剑环也会自动激活,到时可以直接控制剑环上的罡气禁制,喷吐出念力剑罡,而不用像现在这样,还要另外分神催动念力剑。而如果同时在另一个手腕上,再绑上火铳环,那么两个扩展可以同时使用,一个用念力剑罡,一个用念力火焰,同时攻击敌人,让敌人防不胜防。同理,如果在双肩上,再装上雷电扩展,火炮扩展,那么就可以在使用剑罡与火焰的同时,放射雷电和火炮……” 柳子衿整个人直接听呆了。 “你的这个禁制架构,有名字么?”他问。 百里芊芊道:“鸿蒙,你觉得怎么样?” “???” “怎么,你觉得不好么?我觉得很大气啊,而且有一种创世的感觉在里面。” 柳子衿问:“那你的这个终端……这个战衣,叫华为么?” “华为?什么意思?我的这个战衣不叫华为,叫……墨子。不过那些死老头肯定不会同意叫这个名字的。”百里芊芊道。 柳子衿道:“那要不叫荣耀吧……” “太土了,不如叫闪星。” “微星比较低调。” “微星又太低调了,还是闪星好。” “那还不如叫新裤子。实在不行反光镜旅行团唐朝黑豹也行……” “黑豹?我觉得可以哎。”百里芊芊眼睛一亮。 “……”柳子衿道,“你开心就好。” “那你什么时候帮我制作那个金属战甲?”百里芊芊问。 柳子衿道:“等我有时间吧……你这个黑豹,现在功能都稳定么?” 百里芊芊道:“基本上算稳定了,但肯定还有一些小的禁制方面的问题,这就得需要多次的试验才能发现改进了。” 柳子衿道:“这几天我在这帮你做试验吧,顺便帮你设计改进一下那个金属战甲。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百里芊芊问。 “你的这个黑豹要送我一套。”柳子衿道,“而且要持续开发扩展……至少在年前这一段时间里。” 百里芊芊道:“完全没问题……不过这么丑的衣服,你真的要穿么?” “重新设计一下就好了……腿部涂成蓝色,小腿和脚部涂成红色,头部和上半身也涂成红色,眼睛部分也要加以装饰,另外再画点蜘蛛网啥的,嗯,还可以考虑画几个大蜘蛛上去……”想到自己参加京院试是因为上官燕,柳子衿觉得有必要让她好好感受一下被蜘蛛支配的恐惧。 同时也算为死去的小花报仇。 “蜘蛛?为什么要画蜘蛛上去?”百里芊芊不能理解。 柳子衿道:“个人爱好。” 百里芊芊道:“那你画个图出来,我这两天帮你重新制作一件。” “好,等会儿就画。那现在,我能先试穿一下这个黑豹战衣么?”柳子衿问。 百里芊芊愣了愣:“你要穿这个?” “对,怎么,不行么?”柳子衿问。 百里芊芊脸有点红:“这套……我穿过的。” “那怎么了?”柳子衿问。 百里芊芊扭捏道:“男女授受不亲。” “为了墨家理学试验,我们要勇于献身,突然世俗窠臼……”柳子衿一边说着,一边去解战衣扣子。 百里芊芊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道:“不行,你不能穿这套。” 柳子衿见她这么激动,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然后道:“那行吧,那你从衣柜里拿一件你没穿过的,我来试穿一下。” “都穿过……”百里芊芊道。 柳子衿重新解扣子:“为了墨家理学,我们要勇于献身……” “我穿这件战衣的时候里面什么都没穿……”百里芊芊红着脸鼓起勇气把秘密说出来,“你要是穿……咱们就……接触太亲密了……” 然后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起,当时她在万佛寺装醉不小心睡着醒来后脱衣服检查身体的时候,身体就已经和柳子衿那床褥垫接触过了…… 一时之间,脸红如血。 柳子衿道:“咳……既然这样……那等新的战衣制作出来后我再过来……”气氛有点尴尬,“嗯,设计图什么的,我下午让人送过来吧。那个,我还有点事,先回宫了。” 章315 孙媳妇儿要跟野男人跑了 在柳子衿跟百里芊芊进入旧庭院的时候,许风雷也跟着公羊贺进了孤竹园。 穿过竹林,一个颇大的亭子中,在孤竹园地位仅次于公羊贺的墨师许行,正坐在那里喝着茶。 见到一行人从竹林出来,他立刻站起身,先向公羊贺喊了声巨子,然后向许风雷道:“小雷,来啦。” 许风雷点头:“爷爷好。” 许行问:“刚才外面到底怎么了?” 公羊贺道:“一点小事儿。” 旁边有墨者忿忿不平:“巨子何必如此包容那个放肆无礼的家伙?要我说,直接把柳子衿开除出孤竹园算了。青云学院不是建了原理学研究处么?有本事,让那两个家伙在里面使劲瞎折腾算了。看他们能折腾出什么来!” “柳子衿?刚才是柳子衿过来了?”许行皱眉问。 公羊贺道:“都是误会。” 另一个墨者不满的哼了一声:“什么误会,我看那小子就是故意的!” 许行彻底迷惑:“到底怎么回事儿?” 许风雷道:“柳子衿戴了顶大檐帽来找芊芊。” 许行愣了愣,随后勃然大怒:“这厮敢如此欺辱我等!” 公羊贺道:“年轻人嘛,不懂太多人情事故,或许他只是觉得戴上帽子好看,并没有想那么多。” “他肯定是故意的!”许行愤怒道。 公羊贺道:“人家是佛子,不会故意做这种事情的。” “那家伙现在不过是一个凡夫俗子而已,说是天生佛子,最后能不能修成正果,还是另外一回事儿呢。”许行道。 有墨者道:“就他那副德性,要是能修成正果,那狗都能修成佛了。” 公羊贺道:“慎言。” 许行道:“那家伙现在在哪里?” “好像是找芊芊有事,两个人一起谈事情去了。”许风雷道。 许行脸色有些不好看道:“他找芊芊能有什么事?巨子,有时间还是提醒一下芊芊,让她离这个人远一点比较好。” 公羊贺道:“先不说这个,还是先把宫里交待的任务,跟风雷说一下吧。” 提起这个,许行表情好看了一些,暂时把柳子衿的事情抛去脑后,然后带着 笑容向许风雷道:“小雷,好消息。” 许风雷问:“到底怎么回事儿?” “陛下看重你的能力,想让你当这次京院的领队。你战斗经验丰富,比赛经验也不少,并且前年还夺得了梵花盛会的魁首,所以等京院最终的比赛结果出来,去星辰岛的人员定下来之后,陛下想让你给参加大会的学生们,传授一下经验,辅导一下他们如何在大会中取得尽量好的成绩。同时,由你带队,与他们一起,赴星辰岛参加梵花盛会。这是个好机会,如果做得好,得到了陛下的赏识,立刻飞黄腾达。”许行眉笑颜开,心情非常愉悦。 许风雷听了,也很高兴,不过,倒也不是特别激动,至少比起许行来,要平静很多:“原来是这样,风雷知道了。” 公羊贺赞道:“宠辱不惊,日后必成大器。” 有墨者夸赞道:“风雷这些年在外历练的成绩,再加上在梵花盛会上夺得魁首,用不着日后,如今已然就是大器。” 许行道:“差得远差得远。”脸上自得之色,却无法抑制的流露出来。 许风雷道:“我还有很多需要进步的地方。” 有墨者道:“风雷,你这性子得改改。不能太谦虚,不然占不了风头。” 许行道:“别乱教孩子,谦虚不是坏事。” 那墨者道:“我们是能看出谦虚的好,但是风雷一谦虚,芊芊就看不出他好不好了。” “芊芊那么聪明的姑娘,还看不出风雷好不好?”许行笑道。 公羊贺道:“三宫六院大师兄,梵花盛会魁首,不用出什么风头,世人也皆知风雷是如何风流人物了。” “可是最近这两个月,京里百姓一直谈论的,可都是柳子衿,可没听人在那里说,风雷怎样怎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大宋英才,除了柳子衿,就没别人了呢。若非他是天生佛子,不知多少年轻姑娘,要芳心暗许了。” “芊芊和风雷年纪也都不小了,他们俩的事情,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该着着急,关心一下了。” 许行笑道:“年轻人的事,你们这帮老头子瞎着什么急?” 许风雷和百里芊芊,一直是孤竹园公认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许行和公羊贺也早已经私下很多次谈 过两人的事情,总之,两家的态度都很明朗,那就是只要许风雷和百里芊芊有那个意思,两家随时可以结为亲家。 自己孙子如此优秀,三宫六院无出其右,百里芊芊又是聪明的姑娘,许行丝毫不担心这两人的未来。 这也是他一点都不着急的原因。 知道刚才外面发生什么的几个墨者,看着许行这副样子,都是暗中着急。 这许老头子,还不知道城门已经失守了呢! 许风雷道:“前辈们以后不要再提此事了,不然芊芊肯定会不高兴的。” 许行道:“嗯?” 许风雷苦笑:“芊芊心里……已经有人了。” 许行眉毛一扬,胡子一撅:“什么?!”刚才脸上那种自信的风轻云淡的笑容,已然消失不见。 公羊贺道:“都是误会。”不过自己外孙女和柳子衿到底什么情况,他现在也稀里糊涂。但从之前在外面听到的柳子衿说的那些话来看……两人就算没有进展到如火如荼的程度,肯定也已经是很亲密的那种关系了。这件事情让他也颇为头疼。 因为从其他的角度考虑,他不觉得柳子衿是一个多么糟糕的人。年轻人就算风流一点,做事糊涂一点,干过一些错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要能及时悔改就行。 但若涉及到百里芊芊的终身,他就不能不觉得……柳子衿真的是不怎么招人喜欢啊。而且,简直糟糕透了。 在外孙女婿这个方面来说,他和许风雷,完全没得比。 而且,他还是天生佛子,要当和尚的……这更是万万不成了。 所以,他只能希望,这一切都是误会。 许行有些不满:“巨子,到底怎么回事儿?咱们之前可是说好的……” 公羊贺道:“现在事情还不清楚……” “芊芊在哪里,这事儿得赶紧抽空谈一谈了。至少,先把婚给订了。毕竟,两个孩子年纪确实都不小了。”刚才最不着急的许行,现在已经成了最着急的那个人了。 再不着急,孙媳妇儿都要跟野男人跑了! 只是,这个野男人是谁? 敢跟自己的孙子抢媳妇儿,简直色胆包天! 章316 你到底干了什么 公羊贺道:“老许,你先不要着急,这事儿急不得。” 许行道:“巨子,这件事儿,咱们之前可是说好了的,不能随便反悔。” 公羊贺苦笑:“问题是……咱俩说好,没用啊。” 许行脸色很难看:“怎么,芊芊真的在外边有人了?” 公羊贺嘴角抽了抽:“什么叫芊芊在外边有人了?被她听到,胡子都给你拔光。” 许行道:“只要她愿意当我们许家的孙媳妇儿,胡子拔光我也愿意。” “我有时间,跟芊芊说说吧。”公羊贺叹气,“不过提前说好,这事儿咱俩老头儿着急没用,关键,还在他们两人自己。” 许行恨铁不成钢看着许风雷:“你到底怎么回事儿?好好的媳妇儿怎么……你是不是在外面乱搞了?” 所有人一起看向许风雷。 包括公羊贺。 因为除了这个原因之外,他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外孙女,会跟柳子衿混到一起去。 要知道在以前,这俩小家伙关系一直挺好的,就像兄妹一般,跟外人有明显差距。忽然之间,毫无征兆,自己外孙女就跟柳子衿一起出去包厢了……这也太奇怪了。 许风雷被一众前辈用质疑的目光看着,整个人的脸都涨得通红:“我……我没有……” 许行一拍桌子:“臭小子,说,你到底干了什么?!” “我……我……”许风雷张口结舌,眼神躲闪。 有问题。 所有人都已经看出来了,有问题,绝对的有问题。 “小雷啊,人呢,犯错误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承认并勇于改正自己的错误。现在在座的几个长辈,都是看着你跟芊芊长大的,只要你犯的错误不是太严重,我们保证替你跟芊芊说好话,让她原谅你,重归于好。”一个墨者语重心长道。 许行就比较暴躁了:“兔崽子,快说你到底干了什么,要真是干了什么对不起芊芊的事情,老子腿都给你打断!” 许风雷惊惶道:“我真的没干什么,就是偷偷的……去红袖招见了杜若惜一面。” “红袖招?杜若惜?你居然跟反贼见面?”许行额头上青筋都 出来了。 许风雷赶紧道:“我当时不知道她是反贼……而且就只是见了一面聊聊天而已……” 公羊贺道:“兹事体大,小雷你可不能说谎。” 许风雷急道:“真的就只是随便的聊聊天,当时还有其他人,顾清让孟辰远杨慎怒也去了……其他两人现在虽然离京了,但杨慎怒还在,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问他,他可以给我作证。” “你居然跟儒家那帮伪君子混到一起去了!”许行怒道。 公羊贺道:“杨慎怒品行还是可以的。” 一个墨者道:“小雷啊,你这事儿……去红袖招就去红袖招,怎么还被芊芊知道了呢?你这……有点难了啊。” “看来芊芊就是因为这个生气的。”另一个墨者道。 许行道:“不争气的东西!” 许风雷低着头不说话,太丢人了。 “小雷有空跟芊芊道个歉吧,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但一直瞒着,反而让人怀疑。”有墨者道。 许风雷可怜巴巴看向公羊贺。 身为男人,公羊贺觉得……这事儿确实不算什么。 但是,百里芊芊是自己的外孙女儿……这事儿,他就觉得很不愉快了。 不过,相比起柳子衿……他还是觉得许风雷在对待男女之事上,要靠谱的多的多。如果从两人当中选个孙女婿,那肯定还是许风雷。 “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们这些长辈其实也管不了太多。所以,看你们自己的造化吧。”公羊贺道。 许风雷道:“我等下就去找芊芊道歉。” “等下?等什么下?!现在就去!”许行吹胡子瞪眼睛道。 许风雷道:“现在……芊芊和柳子衿在一块儿。” 许行一愣,随后才想起来,刚才,貌似自己孙子是说过,柳子衿,来学宫找百里芊芊来着。 他眉头皱起:“芊芊和柳子衿……” 许风雷不说话。 公羊贺道:“应该只是随便谈些事情。” 许行道:“巨子,虽然小雷是犯了些错误,但是这个柳子衿……不行吧?” 公羊贺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说柳子衿不行 ,只能道:“年轻人的事情……” 许行没等他说完,已经伸手在许风雷头上打了一巴掌:“你要是连柳子衿都抢不过,你以后就不要说是我许行的孙子了!” 站起来就离开了。 许风雷道:“巨子……我……我就只是跟杜若惜聊了聊天,而且就说了几句,我又不懂诗词,都是他们在聊,我都没怎么插上话……” 太可怜了。 公羊贺叹了口气:“有时间,我帮你说几句话,但是,关键还是要看你自己的表现。” 许风雷是他看着长大的,这小子的品行,他还得信得过的,虽然这家伙一边惦记着他外孙女一边还去青楼鬼混让他有点生气…… 但那也不能让柳子衿占了偏宜啊。 许风雷干的这事儿,跟柳子衿干的那些事儿比起来,算个什么呀! 要是真让柳子衿把百里芊芊给骗走了,他死了都没脸去见自己女儿女婿。 同时,心里也有点不能理解,就算许风雷去青楼,惹得那丫头不高兴,要红杏出墙,但也不能选这么个玩意儿啊。 虽然对方又是墨家天才,又是天生佛子……但若从品行上来说,真的就是个禽兽啊。 有时间,得跟芊芊好好说道说道了。 …… …… 柳子衿走出学宫,立刻看到上官云飞等在外面。 “早上受累了。”柳子衿道。 上官云飞道:“在下应该做的。” “什么时候找过来的。”柳子衿问。 上官云飞道:“刚到。”他本来是先去的春风坊,结果发现柳子衿不在,然后经过打探,又去了莫家,随后,再追来了孤竹学宫。 一整个上午都在奔波,实在是累得够呛。 “找个地方歇会儿吧,你肯定很累了。”柳子衿道。 上官云飞摇头:“在下没事儿……陛下说,让您赶紧回宫。” 柳子衿道:“那……就回宫吧。” 早上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他却在外面浪了一上午,长乐那么久没见他回去,肯定已经非常生气。 要是再接着浪,估计泉水都要不认他了。 章317 “陛下,佛子回来了。” 柳子衿刚一出现在皇城前,消息便已经传到长乐这里。 “等下直接把他带到这里。”长乐面无表情道。 “是。” 宫女退出去,长乐将手中的本子放下,双眸含霜,眉间飘雪。 看看时间,差不多已经要接近中午了,早上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他一下面都没有露,反而在睡懒觉,乱跑,还去孤竹学宫惹是生非…… 根本没有在乎过,当时同样身陷漩涡中的她,是何种感受。 这一个上午,她坐在书房,除了跟几位大臣商量了一下刘义隆身后的各种事宜,就一直在等人回报柳子衿时刻的具体动向。 顾家当初献进宫中的赤鹰,在建康城上空来去如飞,已经传了好几封上官云飞写过来的手书,在柳子衿还未从百里芊芊庭院出来时,他在孤竹学宫里发生的事情,长乐就已经都知道了。 因此,她从心底生出一种愠怒来。 佛宗选谁当佛子不好,怎么就选了这个家伙? 一个上午,全是在和女人纠缠,一点正事都没干,而且,花心滥情到无以复加。 韩昭雪,莫绮,百里芊芊,宫里还有个步鹿孤婵,然后还有被那个女鬼救出去的杜若惜,上官燕好像已经有心上人了,但跟这家伙关系貌似也非比寻常…… 一个早晚要当和尚的人,没事招惹这么多女人干什么? 以前玩弄女人身体,现在改玩弄女人感情了? 当初三位禁军统领进宫,说有罗汉入梦时,她震惊确认,柳子衿真的是天生佛子。一时,心生敬畏。 然而现在,心中的敬畏已然是所剩无几。曾经对他所有的鄙夷,又再次浮上心间。 尽管,经过今日之事后,柳子衿的佛子身份,更加难以动摇。 不多时,书房门被直接推开,柳子衿一脸愧疚的走进来,顺手关上房门,然后对着长乐笑呵呵道:“早上辛苦了,没帮上什么忙,实在是不好意思。” “您是佛子,身份尊贵,有什么事情,交给我这个小女子就行了,哪用得着亲自受累做什么事情,那对您太不尊重了。”长乐道。 柳子衿很尴尬:“咳,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情了。” “佛子以后还是节制一些好,您毕竟是佛子,要保重身体。而且,把人家姑娘弄伤,说出去,对您名声也不好。”长乐又道。 莫绮的事情,她并不太清楚,因为上官云飞也没搞清楚,为什么在他们重重保护下,院子里还会忽然又多出一个女人来。问老林,老林也是一脸的迷惑。 不过想来,事情也不过就是那回事情,柳子衿一夜连御两女,还把其中一个姑娘弄伤了,自己也累得早上起不来,所以外面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他都还不知道。 柳子衿听了她的话,却是有点迷惑,想了半天,才想明白长乐可能是误会了。 不过这事儿,也没法跟她解释就是了。只能说,“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长乐轻笑一声,然后道:“您是佛子,您的事情我管不了,不过出于对我父皇留下江山的负责,小女子还是劝您不要再去招惹百里芊芊。若是因此搞出什么事情来,致使墨家离心,事情可能会变得很糟糕。” “我身边到底有多少你派去的人?孤竹学宫里发生的事情,你都知道。”柳子衿眉头有些微微皱了起来。 长乐道:“事后打探而已。您自己都不藏着掖着,还怪别人把事情知道了去?” 柳子衿眉头舒展,这话说得倒也没错,之前在孤竹学宫里发生的事情,以及他当时说的那些容易让人遐想的话,只要去问,立刻就能问到,倒不需要特意跟踪监视。 “我跟百里姑娘并没有什么,你误会了。” “是么?那倒真是太好了。”很浮夸的惊喜。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柳子衿有点受不了她老是阴阳怪气了。 长乐问:“我没有好好说话么?” “你明明就是在阴阳怪气。” “原来佛子听出来了啊。”长乐惊讶。 “……”柳子衿实在是有点无语了,而且看着她这副故意惹人生气的样子,又忍不住有点想笑,那么大个人了,跟个十几岁和身畔少年闹别扭的小姑娘一样,显得小气又幼稚,但又实在……有点可爱,柳子衿真的是被气笑了,然后又板起脸,道:“早上的事情,是我不对,不过事情都过去了,你也不要没完没了。” “小女子哪敢跟佛子没完没了?而且,也没那个资格。”长乐道。 柳子衿忍不住摇头,女人生起气来,果然都一个样子。不管是皇帝还是民女,不管是成熟还是青春,最终都会变得一样的别扭和幼稚。 他干脆直接转移话题:“我刚才路过文华殿,碰到礼部官员,听说他们正在安排……你父皇的后事。所以,你是准备直接把你父皇驾崩的事情宣告天下么?” “佛子觉得有什么问题么?” “我觉得……还是瞒一段时间比较好吧。”柳子衿道,“你父皇的震慑力,还是很强的,他一去世,只怕大宋立刻就要乱了。” 现在那些四大家族的人,只是以告老还乡的名义返回各自家族所在地,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一家有要起事的消息传来,天下看起来还很平静。 或许他们还没有准备好,或许他们还在观望,或许他们等着其他人先揭竿而起,但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刘义隆还活着。 他们心中有担忧和恐惧。 但如果刘义隆不在……他们那蠢蠢欲动的心,恐怕立刻就要按捺不住了。 “不是还有你么?”长乐问,“佛子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普通百姓的意愿,阻挡不了霸王枭雄的步伐,历来战乱,都只是因少数人的意志而起。在这一些少数人面前,佛子的身份,并不比你父皇的威慑力更大。” “所以你还是对自己没信心?” “……我只是觉得,我们可能还需要再准备一些时间。” “我们在准备的时候,别人也在准备。”长乐道,“何况,这宫中宫女太监,不知有多少是那些人塞进来的。短时间清理不完,消息无论如何也封锁不住。而且……我也不想父皇死的无声无息。” “看来你们准备得差不多了。”柳子衿道。 长乐道:“有些东西,是早晚都要面对的。既然如此,还是早点来比较好。” “那祝你好运吧。”柳子衿道。 “佛子最近在原理学方面有什么新发明么?”长乐满怀期待的问。 柳子衿摇头:“没有。” 长乐气极:“也是,佛子那么忙,哪里有时间研究原理学。” “对啊。”柳子衿点点头,“忙了一上午,有些累了,先去休息了。” 转身离开了书房。 长乐气得一拳砸在了书桌上。 虽然当初是刘义隆主动请求柳子衿的支持的,虽然当初也说好了,只是名义上的支持,不会帮忙做任何事情。 但看到柳子衿这么没心没肺,她还是忍不住生气。 尽管她自己知道这其实有些贪得无厌无理取闹。 最后也只能安慰自己,这家伙为了大宋,已经牺牲色相,做了西夏的驸马,让自己得到了西夏的支持。他已经帮了很大的忙,自己不应该要求再多了。 但是一想到步鹿孤婵今年才十二岁,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无知少女。 一时间。 又有些气得牙痒痒了。 屁的牺牲色相,就是饥不择食禽兽不如! 想着昨天步鹿孤婵因为她父王死去而伤心欲绝的样子,更是觉得内心狠狠的揪了起来。 这样的小女孩,他都下得了手,真的是畜生啊。 畜生啊。 章318 柳子衿进入内廷,一眼就看到未央宫正殿门口,周梦婉正站在那里,一副等待的姿态看着他。 此时的她已经不是昨日中午时那副模样了,再度变得非常强大,这里面有乾坤座和星辰之力的作用,但更大的原因,还是因为信仰之力。 不过,京城距离程州,毕竟并不近,信仰之力仍旧不能全面接收,所以她的修为,虽然比昨日要强大的多,但也没有恢复到去西夏之前的附体夺舍的水平。不过,已经足够将神识铺展,获取周围环境里的一切变化了。 柳子衿还没进宫,她就感知到了,所以便站在大殿门口,等他回来。 大殿前的宫女,看到柳子衿纷纷行礼。 柳子衿向周梦婉使个眼色,两人并肩进入宫中。 将大殿门关上,柳子衿在一张蒲团上坐下,向周梦婉道:“恢复得很好啊。” “还要多谢恩公。”周梦婉道。 柳子衿道:“你是因为帮我做事受的伤,我帮你是应该的,哪里需要说谢。” “小女子帮恩公做事也是应该的。”周梦婉道。 柳子衿不习惯交谈这么客气,就干脆不在这方面纠缠:“恢复到什么程度了?” “驱物。” “厉害啊。” “那也是靠着恩公指点的香火成神道。” 又客气起来了。 柳子衿问:“今天城里发生的事情,你知道么?” 周梦婉点头:“知道,而且第一时间就去清风山看了。发现幻境仍在,就继续回来修炼了。然后见城门前局势有点紧张,就出去装神弄鬼了一番。” “果然是你。够调皮的,先是装神,现在又装佛,再不低调一点,我看你马上就得被人抓走。”柳子衿半是开玩笑半是警告道。 佛宗大能显灵,这件事情柳子衿在刚听莫有谦说的时候,就觉得有蹊跷,他是个假佛子,佛宗万不会因为他,特意下界显灵,所以肯定是有人装神弄鬼。 而能弄出那样玄乎的动静的,不用想,都只有周梦婉一人。 心下有感激,也有担忧。 周梦婉做的事情越多,越容易引起星辰界的注意。 他真害怕某一天星辰界佛道两宗的人一起下来捉拿她,那个时候,他真不知道怎样才能保住她。 “有恩公这个天生佛子罩着,我可什么都不怕。”周梦婉笑道。 “道宗又不会卖我面子。” “那得看恩公到底愿不愿罩着小女子了。”周梦婉楚楚可怜道。 柳子衿忍不住在 她脑袋上敲了一下:“矫揉造作。” 驱物境的鬼魂,已经可以和现实物质产生作用,只要对方愿意,普通人就可以触摸到,感受到。 柳子衿没有神魂出壳,敲这一记,仍然感受到周梦婉头发的蓬软。 不过,他只是能感受到而已,这种没有附着法术攻击的纯粹物理攻击,对阴魂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周梦婉却吃痛一般,双手捂住了脑袋,皱眉向柳子衿道:“恩公打疼人家了。” 柳子衿伸出腿:“我要踢你了。” “嘻嘻。”周梦婉恢复正常状态,然后想起什么,严肃道,“恩公,昨天……有一个很强大的魂修,找到了这里。非常强大,强大到无法想像。很有可能是星辰界的人。” 想起昨晚那个女人,她仍忍不住感到恐惧。 当时她被震慑住,完全被对方的强大所吓傻掉,后来反应过来之后,感觉对方应该是奔着柳子衿来的,于是就一路找去了春风坊,只是去的时候,看到柳子衿和韩昭雪正在熟睡,就放下心来,重新回了宫。 不过对于那个女人的忽然到来,仍然感到非常担忧。 因为那个女人当时指着乾坤座问了一个问题:这个东西,是你从登天楼搬出来的? 她不知道这个东西搬自登天楼,甚至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只知道这个东西是柳子衿弄出来给她用的,可以在灵脉被污的现今使神魂吸收能量进行修炼。 这个东西不应该从登天楼搬出来么? 如果搬出来,又会有什么后果呢? 好像什么后果都没有。 柳子衿还好好的。 她也好好的。 仿佛昨夜只是她的幻觉,那个强大的女人从来没有出现过。 但她知道,那不是幻觉,并且知道,事情绝对没有想像的那么简单。 只是一切,似乎都还没有显现。 所以她得给柳子衿提个醒。 “强大的魂修?不会是来抓你的吧。”柳子衿道。随后发现自己说的是屁话,如果是来抓周梦婉的,她现在还会在这里么? “好像是奔着恩公您来的。”周梦婉道,“她当时问我,这个东西,是不是我从登天楼搬出来的。我当时被她的修为震慑住,下意识的摇头,然后她就说‘那就是他了’,然后就从这房间瞬间消失了……恩公昨天晚上,没有见到那个女人么?” “女人?那人是个女人?”柳子衿问。 周梦婉点头:“一个很漂亮的女人,而且很强大,很冷酷,又美又艳,穿着紫色 长裙,就仿佛仙子一般。而且,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地位很高,人见人怕的仙子。” “你还记得她的模样么?” “不记得了。” “……”柳子衿道,“那你还说她很漂亮。” 周梦婉道:“确实很漂亮……但又确实不记得具体长什么样子了。最主要,当时不敢直视她,因此脑子里,只有一个大致印象在。但真的很漂亮。如果下次再见,一定能立刻认出她。” 柳子衿想起昨晚与韩昭雪缠绵时忽然的睡意,想起之后那残缺的梦境,想起冥王说过的清音道君这几天会下来看自己,想起净化峰幻境失而复现,想起清风群山忽然的变故,他非常怀疑,周梦婉说的那个女人,就是清音道君。 当然,除了她跟妙相菩萨,柳子衿也实在想不到谁会特意下界来找自己了,就算还有别的人,他也不知道是谁。 不过从种种迹象来看,清音道君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只是她下界来看自己,为何还要让自己做梦? 她又为什么特意要问这个乾坤座的事情? 莫非,这个乾坤座,是她从星辰界带下来,交给太上宗保管的? 有太多疑问,而且这些疑问,不是光靠想,就能想明白的。 只能等待时间来给出答案。 周梦婉见柳子衿似乎疑惑不解,但又若有所思,知道他可能想到了一些什么,但又有什么东西没有想明白。 于是她问:“恩公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了?” “只是怀疑,但不能确定。”柳子衿道,“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没必要放在心上。” 周梦婉点了点头,然后道:“恩公,我决定现在就回程州一趟,让萧湘打消跟飞龙城联姻的念头。” 柳子衿没有阻止:“速去速回。” 长乐打算把刘义隆驾崩的事情宣告天下,所有野心勃勃的人,估计都会忍不住起事。 飞龙城也会加快跟萧湘联姻的步伐。 以周梦婉“梦姑”身份的立场,阻止两者的联姻,本来就不太正常,若是都已经联姻成功,再去破坏,更会惹起萧家军那些人的不满。以梦姑的威信,肯定能破坏成功,但总归要比现在费事一些。 所以能省些麻烦,还是省些麻烦的好。 “恩公保重,我很快回来。”周梦婉起身。 柳子衿点头:“一路小心。” 他起身将周梦婉送到大殿门口,然后目送她飞上天空,消失不见。 章319 渣男与渣女 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柳子衿都老老实实待在宫中。 除了安慰了一下仍在伤心但精神状态总算正常一些的步鹿孤婵,其余时间,就全是在无数张图纸上涂涂画画。 在上一世……或者说在另一个世界受教育期间所学习的东西,在这一刻全部用了出来。 很多此时大宋军队中还没有出现的武器,都从原理到制造,从零件到整体,一一描绘在图纸之上。 而现在的铳、炮,则是根据更先进的理念,进行了非常具有突破性的改造。 不过这其中涉及的很多知识,都埋藏在了记忆深处,有些忘了,有些模糊,需要仔细思索,才能回想起来。所以这一个下午,柳子衿都很辛苦,身体累,脑子也累。 刘义隆的死讯要传出去了,大战一触即发,为了自己能继续悠哉的在京城生活下去,有些事情,该做还是得做啊。 而且之前也跟贺季真夸下过海口,说是自己已经有了许多原理学方面的新发明,并且过两天要把图纸画好给他送过去。本来是想闲着没事的时候再搞这些东西,眼下既然情况有变,也只能将事情提前做好了。 另外,把一些佛经,也抄了一些下来,准备抽空给净心师太送过去。 已经好多天没有给她送新的佛经了,想想有些怪不好意思的。 等到把现阶段所能制造出来的发明和有条件进行提升的技术全部在图纸上一一展现并整理完成后,柳子衿让人把这些图纸装订在一起,厚厚的一摞,卷成一个超级粗的纸筒,扛在肩上,出了未央宫,找人问了一下长乐现在在何处,得知在守灵,叹了口气,又扛着纸筒重新回了自己的宫殿里。 等到用过晚膳,夜色已深,前廷里,到处亮起月石光芒。一些应季的鲜花,在庭院里盛放,皎洁光芒映照下,更加漂亮艳丽。 长乐在这时,也终于回了宫。 柳子衿得到消息,立刻扛起纸筒,来到了长乐宫前。 “我要见陛下。” 他扛着纸筒,像扛着炮筒,气势很足的道。 于是宫女赶紧进去禀报。 长乐还在生他的气,向宫女道:“告诉佛子,朕身体欠安,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柳子衿一听,就知道长乐在跟他耍小性子。 于是向那宫女道:“算了,我自己直接进去吧。” 宫女吓得赶忙道:“佛子,万万不可啊。” 几个女守卫,握住刀柄,想抽出来,又不敢,一个个无比为难。 柳子衿道:“放心,我一进去,立刻就能把你们皇帝陛下哄得开开心心的,不用担心她会降罪于你们。” “佛子,不行,真的不行的,您不能这样……” “佛子,奴婢再进去禀报一次,请您稍等片刻。” 柳子衿看着她们吓成这样,只好放弃了直接闯进去的打算,然后向那宫女道:“你进去就跟你们陛下说,就说我有个大宝贝……不对,是我有很多大宝贝要给她看。而且,保证她看了很高兴。” 宫女如实将柳子衿的话一字不差的转述给了长乐。 长乐刚将孝服腰带解开,听到这话,忍不住生气道:“朕刚守灵回来,正伤心欲绝,他说这话,是觉得朕不孝,在这种时候,也能开心起来么?” 掌事在一旁道:“或许佛子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您说。大局为重,还是见一 见吧。” 长乐将腰间解下来的雪白束绦扔到一边,然后问:“佛子带来的,到底是大什么宝贝?” 那宫女道:“奴婢不知,看着又长又粗,也不知到底是什么。” “又长又粗?”长乐凝眉问。 宫女点头,用手比划:“大概这么长……这么粗……” 掌事道:“那是挺长挺粗的……只是佛子进宫时,有带进过来这样又长又粗的大宝贝么?似乎没见到啊。” 长乐摆摆手:“算了,让他进来吧……他平常也不会主动找我,这么晚了还找上门,或许真的有什么大事。那就见一见吧。” 宫女大喜:“奴婢这就去迎佛子进来。” 长乐看着那宫女眼中喜色,忍不住纳闷,自己让柳子衿进来,这宫女这么高兴干什么?难道,两个人有一腿? 这家伙,莫非已经开始祸乱宫闱了?! 她皱眉问身旁掌事:“佛子今天下午,都在宫里做些什么。” “不知道,一个下午都在自己的宫里没有出来,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当真如此?” “千真万确。” 长乐放下心来,只要这家伙没有在宫里瞎搞就好。 只是,他那又长又粗的大宝贝,到底是什么啊。 还说自己看了会很高兴。 自己现在这个时候,无论看到什么,都难以高兴起来吧。 “走,去正殿看看。”她揉了揉因为守灵而酸痛的双腿,随后,穿着那身孝袍,与掌事一起,径直由寝宫去了正殿。 到正殿的时候,柳子衿也正刚刚被宫女领进来。他肩上扛着一个又长又粗的大纸筒,像是一本北极莽人用的粗糙大书。 “这就是佛子说的大宝贝?”长乐直接问道。 柳子衿看着她,发现她这几天一直都很憔悴和疲惫的脸颊,变得有些苍白,眼睛红肿,伤心的哭过。穿上那身白色的孝服,没了华丽庞大宫裙的掩饰,瘦弱的身体彻底显现,看起来像一朵郊外柔嫩瘦弱的小白花,特别招人心疼。 他不觉情绪有所沉敛,神情也变得温柔一些。 将肩上纸筒放到旁边案上,展开之后,向长乐道:“新发明。” 长乐愣了一下,然后径直走过来,看着第一页图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和各种看不懂的工件绘图,一时有些激动。 尽管她看不懂。 但是这么厚的书卷,这么密麻的字迹,这个新发明,肯定是相当厉害的吧。 “你不是说……最近没有新发明么?”长乐有些嗔怪的看着他,埋怨他对自己撒谎。 柳子衿道:“骗你的。”随后将那些纸卷一页页翻过,一边翻,一边道,“机关铳,冲锋铳,迫击炮,地雷,手榴弹……” “不止一个发明!”长乐瞪大眼睛。 柳子衿点头:“不止一个,还有一些是在旧有发明上的改进。大战在即,不拿出多一些的东西,没法保证所向披靡啊。” 长乐激动的看着柳子衿,眼中充满感激,红肿的眼睛中,不觉得又浮出泪水来。 本来以为这家伙靠不住的…… 本来以为这家伙根本不会更用心更实际的支持自己的…… 本来以为这家伙没心没肺,丝毫不会在意自己的…… 结果,原来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柳子衿拍着案上厚厚大书 :“有了这些发明,咱们的军队,应该是无往不利了。我也能和先生,继续悠闲的在京城平静的生活下去了。” 长乐呼吸和眼泪一起哽住,像被什么噎住了一样。 这家伙就只想着他跟韩昭雪? 弄出这些发明,就只是为了跟那个女人可以悠闲的继续没羞没臊的在京城平静的生活下去,而不是为国为民,不是为了别的什么? 这个混蛋一定要在这种时候说出这种让人生气的话么? “嗯,你在这个位子上,压力也可以更小一点了。”柳子衿看着长乐柔弱疲惫的模样,忍不住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啊,不要太操劳了,也……不要太伤心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支持你,同时,你也可以放心去依仗的人。例如王参知,例如诸葛……” “把你的手拿开。”长乐哽咽道。 这家伙,一会儿混蛋一会儿温暖,一会儿正经一会儿耍流氓的,让她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该寒心,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太折腾人了。 柳子衿尴尬的收回手,发现那位掌事,正用怪异的神情看着自己。 他咳嗽了一声,然后向长乐道:“那个,除了给你看这些大宝贝之外,还有事情,想跟你商量。” “什么事?”长乐一边平复自己起伏的情绪,一边问道。 柳子衿道:“莫有谦……也就是莫绮的父亲,想要我的香庙建造权。所以想请你下道旨令,将我的香庙建造权授权给他。如果有别的人想要建我的香庙,需要得到他的授权和同意。不然,就要罚款……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他要香庙建造权干什么?” “为了更好的供奉佛宗诸罗汉菩萨,也为了信徒们更方便上香上供……” 长乐用犀利的目光盯着他。 柳子衿投降:“好吧……为了赚钱。” “你就不能明天再说这件事情么?”长乐咬牙切齿的问。 感动感激什么的,全都不见了。 柳子衿“呃”了一下,道:“这不是……趁着有这些大宝贝……说这个……更合适一些么?” “出去!” “呃……你怎么了?” “你给我出去!” “不是,你这变脸变得有点快啊,刚才还感动的稀里哗啦……” 长乐也顾不得什么规矩礼仪,直接伸手使劲推柳子衿:“你给我出去,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柳子衿叫道:“男女授受不亲。” 长乐拳打脚踢:“你给我赶紧出去。” “好好好,我出去我出去……那个香庙建造权的事……” “你给我滚!” 柳子衿狼狈逃离长乐宫,心里有些不满,没见过这么泼妇的女帝,真是……叫人寒心啊,亏自己弄了这么多新发明给她。 真是个渣女。 长乐待在正殿,胸膛起伏不定。 她看着案上厚厚的书卷,实在不敢相信,那家伙搞出这么多发明,到头来……居然只是为了循私,要给自己老丈人要一道能够赚钱的并且一点都不合理的旨令。 太让人生气了,太让人崩溃了。 他之前还说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这个骗子! 亏自己刚才那么感动,他占自己偏宜自己都没挠他。 真是个渣男! 章320 女鬼入镜 星辰界道宗从昨天开始,一直到现在,都非常热闹。 不是有什么盛事,也不是哪个宗派又添了一个孩子,而是因为星辰界双姝,妙相菩萨和清音道君,这两个星辰界无数道修和佛修的女神,被一个卑贱的凡俗……至少现在还是卑贱的凡俗男子,给侮辱了。 那个男人,居然闯过了太上宗的幻境,窥到了妙相菩萨和清音道君的**! 简直让人无法忍受。 他们觉得自己的女神受到了严重的侮辱,最重要的是他们自己觉得受到了严重的侮辱,强大的意志在无情的摧残下,山河破碎魂体飘零。 他们很想下界一剑把那个可恶的家伙给宰了。 然而先不说星辰界的规矩,就是对方的身份,也让他们无法这样快意恩仇。 因为对方是天生佛子。 南陆的天生佛子,这事儿让人无法不心生怀疑。 但问题是,对于这个天生佛子,佛宗那边并没有否认,当然,也没有像北陆的佛子那样直接承认。 但仅仅是不否认,已经让人不敢轻易断言这个佛子的真假。 更何况,是这个佛子还闯过了太上宗幻境的情况下。 太上宗的那个幻境,清音很久之前就已经布下了,当时下界的灵脉还没有被污,星辰界的管理还没有这么严苛,所以当时有很多魂修武修,偷偷下界闯阵。 只是无一例外,没有任何人能够闯得过去。 若非这幻境如此厉害,想来清音也不敢把她和妙相的**化作影像加入进去。 不过,道君亲自布下的幻境,不需要多想,就知道厉害非凡。 而那个柳子衿能闯过幻境,不用想,就知道这家伙的心境……同样厉害非凡。 可是听一些巡游使说,这家伙是个花天酒地,欺男霸女的纨绔公子,是个品行非常不端的家伙。 所以他们实在想不明白,这个人是如何闯过太上宗幻境的。 他们希望这是假的。 但问题是……这件事情,就跟他佛子的身份 一样,没人承认,也没人否认。 而根据巡游使最新消息,清音道君于昨日下了界,说是去抓那个冒充星辰界神仙的女鬼,但实际上,却貌似是先去了南陆大宋都城,那个柳子衿此时所生活的地方。 而清音道君回了星辰界后,直接去了西方弥陀山。 至于有没有去抓那个女鬼,到现在还不知道。 于是一些令人担忧的猜测,如瘟疫一般,迅速传遍整个星辰界,让星辰界一干武修魂修,全都限入痛心疾首悲痛欲绝的恐慌之中。 “清音道君布下此阵,乃是为了招夫,就如比武招亲一般,谁能闯过此阵,便能做她的夫婿。她昨天下界去建康城,就是为了去看自己的夫婿!” 星辰界一片哀嚎。 有人联想到那幻境之中,还有妙相菩萨的份儿,一时之间,更是痛的肝胆俱裂。 莫非妙相菩萨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动了凡心?并且和清音道君一样,也要布阵招亲?但是两个人用一个阵是怎么回事儿?难道……要二女共侍一夫? 这怎么可以! 星辰界如此多英雄豪杰,高的低的胖的瘦的白的黑的刚的娘的……无一不缺,而且各个都气质非凡,哪个不比那个天生佛子强? 最重要的是,妙相菩萨要招那天生佛子做夫婿,也就算了,反正都是佛宗的人,爱怎么弄怎么弄吧,毕竟,本来也没指望过,能让妙相嫁给自己。但是清音道君,可是道宗的人,要是嫁给了佛宗的人,那于道宗之人来说,岂不是奇耻大辱? 这绝对不行。 也有理智的人,经过仔细的分析,觉得大家大可不必如此激动。 天生佛子,那是早晚都要成佛的,因此,是肯定不可能跟谁结成道侣的。 就算清音道君真有布阵招亲的意思,也绝对不可能跟柳子衿成亲。 所以这件事情再严重,也不过就是……两位女神的**,被一个未来的和尚给看了而已。 大家不必伤心难过,就当……女神被狗看了就行了。 但不管 如何,柳子衿闯过太上宗幻境的事情,已经彻底在星辰界掀起波澜,他还未踏入过星辰界一步,却已然成为整个星辰界所有雄性的情敌。 西方佛宗的地界,那些没出家的武修,一个个也都炸了锅。 妙相菩萨在他们心中,乃是如雪莲一般圣洁的存在,然而现在…… 而那些出了家的武修,那些罗汉,使者,菩萨,虽然嘴上不说,心中却也嗔怒悲痛不已。 若非顾及自己身份和佛宗戒律,只怕也要如道宗那些魂修一般,将所有骂人的脏话,都倾洒到柳子衿的头上了。 身处议论漩涡中的女主角之一清音道君,这个时候,正在自己的仙宫之中喝茶,这个时候,有青阳道君座下道童,前来代青阳道君问话。 “道君命在下前来询问清音道君,那个在下界蛊惑百姓掀起战乱的女鬼,捉到了没有。” “哦,正准备去捉。” “既如此,不必辛苦清音道君,由在下代劳便可。” 因为柳子衿让清音实在太失望,她现在也没心情下界,既然对方这样说,便顺水推舟:“那就你去吧。” 过了一会儿,清音出去散步,夜空繁星闪烁,素裳也已经升起,煞是美丽。 而之前那个来过她仙宫的青阳道君的道童,这时出现在视野里,急匆匆,正往某处赶。 清音叫住他:“那个女鬼捉到了?” 那道童伸手从怀里掏出一面镜子:“一下就收到里面去了。” 清音道君盯着这面镜子,感受到一丝熟悉的气息,随后想起什么,眼神微微有些愕然。 道童问道:“道君,有什么问题么?” 清音道君摇摇头:“没什么问题……你现在是要把她送到魂狱去么?” “对,她犯了错,要受罚。” 清音道君“嗯”了一声,然后道:“去吧。” 道童躬身一礼,向魂狱而去。 清音道君返回仙宫,不语思索。 过了半晌,化作清风消失不见。 章321 将功补过 魂狱,在两百多年前,还是一个可以给星辰界道宗提供很多工作岗位的机构,到了现在,却早已经凋敝,只有寥寥几十个狱卒,守着各种大阵都已经关闭的幽冥黄泉,充当一下守卫和清洁工整理员的职位。 然而在此时,鬼门阵、黄泉阵、忘川阵……等轮回法则上的大阵尽皆开启,周梦婉被从镜中放出,一眼就看到眼前矗立一座高大城门,城门砖石呈青灰色,挂着两盏雪白灯笼,惨淡烛光驱不散黑暗,再加上城内青烟缭绕,城门外城门内,全然是两种景象。 城门外,光芒灿烂,云霞绚丽,城门内,光线昏沉,烟雾弥漫。 而且,耳朵能明显听到里面的阴风呼啸。 一切都显得阴惨惨,让人觉得恐惧。 城门之上,三个大字,鬼门关。 周梦婉看着这三个字,忍不住道:“魂修不入轮回,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 在以前,天地间充满灵气时,无论生者还是死者,都有机会通过自己的机缘,逃离出轮回法则。 例如,一只狐狸,寿限十年,但是无意间通了灵,通过灵气修炼,改变了自身,延年益寿。这个时候,它的寿命与轮回法则中原本定下的寿命不同,就会在应死未死之日触动轮回法则中的警报。然后会有魂狱狱卒通过查看,确定是何种情况。是轮回法则中某个数据或者禁制出了问题,还是生灵本身发生了改变。 如果是轮回法则中的数据出了问题,就会修正数据,如果是哪个禁制或者哪个符篆字节出了问题,就会修改禁制符篆,使一切回到正轨。然后,这只狐狸可能就会猝死。而猝死的本因,是被强行勾了魂魄。 但是,如果这个生灵是因为机缘而改变了自己,那么魂狱也不会强行勾其魂魄,强行使其寿命终结,而是不再做寿命限制,让其根据自己日后的命运自然的活下去。能活多久,就看自己造化。 生灵有机缘,阴魂也有。 在轮回法则还在应用时,鬼门关黄泉路忘川河奈河桥等等大阵每时每刻都在运行,寿限之日死亡,或者规定的时间点通过规定的意外死亡,鬼门关就会自动显现。一般这个时候,人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会自动走入鬼门关。也有企图逃跑的,但基本上都会被立刻抓住。不过,也有能逃掉的,但之后,会被一直追捕,而且被捉到后,将承受酷刑。 人有生老病死,也有旦兮祸福,很多人,会因为各种事情,经历各种非轮回法则设置的意外,或天灾,或**,然后猝不及防的死亡。 这种死亡,不在轮回系统的计算之内,所以鬼门关在这个时候,不会出现,但是,生死簿会报警,然后就会有狱卒前去查看,然后将亡魂押回魂狱。但是,这 种人工的抓捕方式,当然不像大阵那样严谨勤奋,人会有疏忽,会偷懒,会有力不从心,加上狱卒职位上的人员变动,领导升迁,工作积压过多,等等等等,这些情况,无一例外,都会致使工作出现纰漏。 人间界很多孤魂野鬼,基本上都是因为这种情况而逃脱狱卒的拘捕,而遗留人间,而且因为是天灾**而死,会有非常大的怨气。这种怨气,是一种很强大的执念,一定程度上,会大大促进其通灵的概率。这有点像是临危顿悟,或者怒极暴发。另外,对于阴魂这种形态来说,执念本来也算是一种能量。 鬼门关,黄泉路,奈何桥,三生石,提查司,孽镜台,枉死门,阎罗殿。 这些机构关卡,自人间界灵脉被污,阴魂纵使不作处理,也难生出祸乱之后,便全部被关停。几十万狱卒大军下岗,成为无业游民,曾经给星辰界,带来无数祸乱。而现在,关停了两百多年的整个魂狱,都再次运转起来。 但是自始至终,这整个轮回大阵,都不是为魂修或者任何修行者准备的。 修行者,有自己的命运,他们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面对着周梦婉的问题,持镜道童道:“你在下界,冒充星辰界道宗修者,妄称神仙,蛊惑世人,掀起战阵,并且还亲自参与其中,若论罪责,当被拘进修狱。但是念在你当年是冤死之魂,当还有一甲子寿命,以作补偿,才把你引来魂狱,享受正常人身死之后忘前尘入轮回的待遇,你可不要不知好歹。” 忘前尘,入轮回。 周梦婉听到这几个字,瞬间百感交集。 人,总是不愿忘记的。 但是,身为一个游魂,在这世间几百载,她也确实感觉有些倦了,累了。 人在还活着的时候,不管多累多苦,都会努力让自己活下去,但若真有人审判死亡,也会轻松的感到一种解脱。有点矛盾,但并不冲突。 周梦婉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只是,想起自己回程州要做的事情还没做,在刚飞入程州时,就被抓了,又觉得有点遗憾。 然而眼下已经被拘到魂狱,却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只是,入轮回,下一世,自己将成为什么呢。 自己冒充星辰界神仙,帮助萧家军打仗,期间无数人死去,自己罪过不小。罪降下来,自己肯定要承受很多魂狱里的酷刑。投胎之后,也不一定就成人。或许是畜生一类。 与恩公,只怕再无交集。 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被抓了。 等到过段日子,得知萧湘和飞龙城联姻的消息,他会不会责怪自己呢? 她的情绪,一下变得低落起来。 那持镜道童却不管她在想什么,径直道:“走吧,早投胎 ,早解脱。” 周梦婉往回看了一眼,看着天边流云灿烂,看着远处长河青山,心中道,原来,这就是星辰界么? 真美啊。 恩公早晚都要到这里来,而自己,则恐怕要一直在尘世打滚了吧。 本来以为只是暂时的分离,谁知竟成了永别。 她叹了口气,向鬼门关走去。 靠近鬼门关,寒气森森,凉意凛然,那飘荡的灰蓝色雾气,城墙上挂的大白灯笼,也让人感觉到一种惨淡凄然。 走进城门,更是阴气冷重,和外面感觉完全不一样。 进了鬼门关,一条泥泞的路出现在眼前。 踩上去,无比湿滑。 浑浊的泥浆,将她的白裙浸染。 这让她忍不住皱眉。 路两边,开着红色如血的花朵,很好看,但透着血腥气,看上去,只叫人觉得有一种恐怖的感觉。 路不怎么长,雾气弥漫间,能隐约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座窄窄的拱桥。 到处都没有人,或者说,没有魂。 整条路上,甚至整个魂狱,似乎都只有她一个阴魂。 而且,魂狱里有一种腐朽的气息,像是很长时间,都没有人住过的房子那种味道。 很快,她走到了桥边,桥上,阴风大作,桥下,血水滚滚。浓重的血腥味,让她有一种不真实的想要呕吐的感觉。 而且,血河里,有很多长相丑陋的鬼怪、骷髅,在那里张牙舞爪,像一群饥饿的猛兽,只要有人落下去,立刻会被撕碎吞噬。 她感到一种恐惧。 “走。”持镜道童催促。 周梦婉忐忑抬起脚步上了桥,但刚到桥中间,就脚下一滑,往桥下落去。 那些鬼怪骷髅,立刻兴奋起来,半个身子,都从血河中探出来。无数双手臂,都伸得老高,阴森兴奋的笑声,响彻空间。 持镜道童拂尘一挥,周梦婉身子瞬间飘起,随后迅速越过血河,来到了对岸。 她回身看着血河,看到那些鬼怪骷髅怨恨的看着她,他们在河里挣扎,似乎要爬出来,把她再拽下去。 她忍不住有些心惊肉跳,太可怕了。 持镜道童悠然从桥上走过,来到她的跟前,道:“奈何桥,不是每个阴魂都过得去的,有罪孽的阴魂,会掉到河里去,被这些恶鬼吃掉。” “你为什么要救我?”周梦婉问。 持镜道童道:“因为想让你将功补过。” “将功补过?”周梦婉不解。 持镜道童道:“提查司侍郎正在等你,到了那里,你就知道了。” 提查司,是魂狱里审讯阴魂的地方。 一些罪大恶极,或极其凶恶的阴魂,血河里的那些鬼怪看到,都会害怕。即使掉到河里,那些鬼怪也不敢动。这种阴魂,一般都会送到提查 司,仔细审讯,以作处理。 另外,还有一些有功德的阴魂,也会带到这里,论功行赏。或在星辰界修行任职,或者投胎一个好人家。 周梦婉来到提查司的时候,就见大殿之上,一个身穿黑袍,头戴翅帽的官员,正表情严肃的看着她。 这个官员,修为很强大,他只是面无表情的看周梦婉一眼,周梦婉就已经有点想浑身打颤。 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接下来这个提查司侍郎,并没有很严厉的盘问她,而是直接开门见山道:“你的身份,生前为人,死后经历,本官都已知晓,魂狱早已经取消,那些繁琐程序,也没必要特意再走一遍。咱们有话直说。你生前无罪无恶,死后却搅乱人间,实属罪大恶极。但念在你是冤死,故此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本官且问你,人间界灵脉被污,生灵无法修行,你是通过什么方法,提升修为的?在这个修炼过程中,可曾害人?如实招来,可免你一切刑罚。并让你入人道轮回,给你一个好来生。” “这样就能将功补过?”周梦婉颇为不解。 “本官何等身份,还会诓你不成?” 周梦婉犹豫。 提查司侍郎皱眉:“你不愿说?” 周梦婉老实答道:“那修行之法,非小女子所创,若是不经别人同意,随意泄露……只怕是,不太好。” 那官员大惊,与持镜道童面面相觑对视一眼,随后道:“那修行之法,不是你开创的?这么说,除了你,还有别的阴魂,用那种方法修行?!” 周梦婉摇头:“他不用这种方法修行,但这种修行方法,是他告诉我的。” “那人是谁?”提查司侍郎问。 周梦婉不知该不该说。 害怕把柳子衿说出来,会给他带来不好的影响。 这时那持镜道童道:“你在犹豫什么?这是你将功补过的好机会,可不要轻易错过。要知道,以你在人间作下的罪孽,可是要承受刀山火海种种刑罚,甚至打入畜生道的。” 周梦婉听了这话,微微皱眉,但仍没有说话。 这时那官员道:“你似乎在担心什么。是那个人和你一样,也在人间作过孽么?” 周梦婉摇头:“当然没有,他不仅没有作过孽,而且还非常受人们的爱戴。” “那你还担心什么。”官员道,“这样的人,本就有好报,再创出适合阴魂的新的修行之法,更是功德无量,到时候,道宗对他,定当有厚重的奖赏。你不仅不应该隐瞒,还应该赶紧把他宣告世间,让人们知道他的功德。” “我犯下的罪孽,不会给他造成不好的影响么?” “当然不会!俗话说的好嘛,冤有头债有主,他传授给你修行之法,或许也是好意,只是被你误 用了而已。不知者不罪,我们魂狱,可是黑白明辨,赏罚分明的。” 周梦婉彻底打消忧虑,道:“传授给我修行之法的人,就是天生佛子,柳子衿。” “什么?!”官员和道童,同时惊叫。 周梦婉问:“有什么问题么?” 官员道:“没有问题,只是……太令人惊讶了。佛子乃佛宗中人,居然创出道宗阴魂修行之法,真是智慧无双。想我道宗人才济济,两百多年来,都没想出好的修行之法,他却想到了……不愧是天生佛子,厉害,厉害。看来这位佛子,会是有史以来无数佛子当中,最有望问鼎佛祖境界的人了。” 周梦婉道:“他确实很厉害。” “这下我们道宗,要承佛宗一个大情了。”官员道,“不过眼下,还请姑娘先把那修行之法细细讲来。待到事情完了,我们道宗,将会郑重向佛子道谢。” 周梦婉道:“不用去征求一下他的同意么?” “不需要。”官员道,“天生佛子,慈悲为怀,他创出这修行功法,又传授给你,明显没有任何藏私的想法。说不定,他原本也是想通过姑娘,将这修行之法传播出去。只是,姑娘没有佛子那样的胸怀,藏了私,还作了孽,辜负了他的良苦用心。现在,却正是将功补过的好时候。” 周梦婉道:“是这样么?” 官员道:“一定是这样。所以,请姑娘赶紧把修行之法赶紧说出来吧。” 周梦婉还有些纠结。 那官员催道:“不要犹豫了,快说出来吧。等下让你入轮回的时候,可以特意让你投胎到佛子身边。到时候,若是有缘,说不定还能觉醒记忆相认。” “觉醒记忆?入轮回前,不是要忘却前尘的么?” “不是忘却,只是封印。不过……现在魂狱里也没有孟婆汤。这倒是有点发愁。”官员皱眉道,“而且,熬孟婆汤的配方,也不知被放到哪里去了。有经验的熬汤婆,在失业之后,都去了哪里,也不知道。若是再去找人,熬汤,太浪费时间了……” 周梦婉隐隐听出来什么。 于是她道:“我这就把修行之法告诉你们。” 官员和道童对视一眼。 两人眼中,皆是笑意。 (本章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三步生莲》,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章322 周梦婉将修行之法告诉提查司侍郎之后,便由持镜道童带着,径直前往轮回司。 轮回司,是一个极其广大的宫殿。 宫殿之中,六条金蟒盘踞,蛇头衔蛇尾,以示轮回不息之意。 每个蛇身形成的圆圈之中,都金光灿灿,透过金光,隐隐可看到人间烟火。 持镜道童指着一条巨蟒,道:“那便是人间的通道,你走进去,就可以了。” 周梦婉走近,却听到许多动物的叫声。 她回头刚想问一句,就见那道童脸上露出邪恶可怖笑容,手中拂尘一扬,一股大力袭向周梦婉,周梦婉惊叫一声,绝望的看着自己摔落金光之中。 但就在她即将穿过金光之时,又一道大力袭来,但不是推她,而是拉她,即将淹没在金光的身躯,瞬间飞离,重新落到轮回司的地面之上。 那持镜道童大惊:“谁……” 一字未吐完,便已经晕了过去。 随后,一个紫裙女子,出现在轮回司中。 她面容含霜,眼睛里充满寒意。 周梦婉看到她,身体顿时僵硬。 甚至,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势,让她几乎想要跪倒。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不就是……不就是…… 她……果然是星辰界的人。 只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敢袭击魂狱的人? 不过,刚才那是怎么回事儿? 那持镜道童,为何忽然露出那样的笑容。 “那是畜生道。”紫裙女子清冷的声音响起。 周梦婉立刻花容失色。 “怎么会……” 为什么,不是说好的…… 到底怎么回事儿? 她又惊又怒又疑,同时阵阵后怕。 一双眼睛,充满怨恨,看着倒在地上的持镜童子。 “暂时还不知道他们玩的什么把戏,不过过段时间,估计就会知晓了。”紫裙女子道。 周梦婉看着她,怔怔问道:“你是谁?” “我是清音道君。”紫裙女子道。 周梦婉大惊,再控制不住,双膝跪地:“小女子多谢道君相救之恩,只是……道君为何要救我?道君……认识我家恩公?” 清音道君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你以后,就做我的女仆吧。” 周梦婉再次怔住,没有悲喜。 她已经被今天的事情搞懵了。 清音道君手一伸,周梦婉便飞到了她的身边,随后,清音抓住她手臂,不见什么动作,两人便已经消失不见。 两人刚消失,持镜童子便苏醒过来,只是,双眼无神。 他在畜生道前站了一会儿,双眼才渐渐恢复神色。 随后,他四处看看,又看看眼前的畜生道,然后,脸露忧色。 “虽然可以用魂狱正常程序来解释今天的事情, 但是,也不知能不能骗得过天谴……而且,那天生佛子,也是棘手的很。”他皱起眉头,转身走出轮回司。 至于刚才自己晕倒的事情,似乎完全不觉。 仿佛,清音道君从来没有出现,仿佛,周梦婉摔进畜生道,没有出来。 …… …… 第二天的清晨,建康城百姓们,是在惊惶担忧中度过的。 刘义隆驾崩的消息,已经从宫中传出。 皇城附近几个繁华坊市,已经挂上严禁喧哗的牌子。 很多赌坊、青楼,也已经接到禁娱令,三日之内,不得开张营业。 而就算没有禁娱令,这些地方,短时间,生意也好不起来。 因为除非是脑子被驴踢了的人,不然不会不在这种时候,感觉到惶恐和担忧,完全失去玩乐的心情兴趣。 这一甲子以来,大宋之所以在南陆屹立不倒,人们之所以能够安居乐业,都是因为有一位中兴之君,坐在皇城太和殿的金椅之上。 即使这些天因为新君登基,大宋预料可见的即将四分五裂,但京城百姓,多数还是安稳悠哉。 其中除了天生佛子,和诸葛虎回京的原因,最重要的,便是因为刘义隆还在。 即使这位太上皇,已经老态龙钟,不知道还有几年还活。 但只要他还在一天,京城百姓们就能安心一天。 这是长时间以来形成的惯性所造成的盲目信任,只要刘义隆在,大家就可以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可以去喝酒吃肉,去赌钱狎妓,去斗鸡遛狗。 京城永远不会出任何事情。 然而现在,刘义隆不在了。 京城百姓们瞬间感觉京城摇摇欲坠起来。 这么一艘人人垂涎的装满财富且地位赫然的大船,忽然没了经验丰富震慑四海的老船长,这以后,还不是豺狼虎豹,是猪是狗,都要上来咬一口? 虽然还有女船长,还有王介甫这位操舵手,还有诸葛虎这位武力超群的水手,但是,京城百姓,还是不能完全放心。 因为四周的虎狼之辈,实在太多,太凶了。 人们充满了担忧。 但有一件事情,已经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 那就是,人们已经在心底默认,长乐是这个京城的主人。 他们现在担忧的是,这个女主人,能不能保护大家,继续过好日子,而不是在质疑,女人到底能不能当皇帝。 “不是还有佛子在么?” “那可是星辰界大能显灵,亲自认证的佛子啊。” “有他在,京城肯定没事的。” 在这种极度恐慌的氛围下,人们需要找出一个人,或者一件事情,来让自己保持一些信心。 而经历质疑又经历肯定如今身份已然无人再敢怀疑的柳子衿,便成了这个能让他 们保持信心的人。 尽管,他们对京城的未来,仍然感觉到担忧,但是,至少在情绪上,已经可以稍稍获得一些平静。 长乐一直很平静。 这两天,她经历了丧父的大悲大痛,也经历了因为柳子衿佛子身份真假而造成的大慌大乱,如今,面对京城的低迷情绪,面对未来迷雾弥漫凶兽潜伏的帝王之路,她已经不再轻易情绪波动。 此时的皇宫之中,挂满了白色灵幡,女人们的哭声,不加压抑的,在宫中响成一片。 每一道宫墙内外,都俱是悲泣哀鸣。 柳子衿用完早膳,从未央宫出来,步鹿孤婵跟在他的旁边,上官云飞抱着一个长方形的黑盒子,跟在二人身后。 长乐身披孝服,一脸平静的从长乐宫出来,两人在中间大道上相遇。 “佛子要出宫?” “嗯,把这些发明送到青云学院去,稳一稳军心。” “小婵也去?” “带她出去散散心。” “要在外面过夜么?” “暂时倒是没这个打算。” “明天父皇要下葬,其间需要你帮忙做一些法事,相关礼仪,你也需要知道一二。或许有些繁琐……但晚上回来听一听,可以的?” “没问题。” “晚上要吃什么?我吩咐御膳坊去做。” “不挑食。” “好,我知道了。” “是朕。” 长乐怔了怔,随后竟然在充满悲肃的皇宫中,哑然失笑:“朕……知道了。” 柳子衿也轻轻笑了笑,道:“我出去了。你……保重身体。” “谢了。”长乐看了一眼上官云飞手中的黑盒道,“我……朕本来还以为你……真的什么都不管呢。” “上了你的船,我也很无奈啊。”柳子衿道。 长乐再次笑了一笑,然后微微颔首一礼:“佛子要在船上时间长一些。” “那就要看陛下表现了。”柳子衿道。 长乐道:“晚上回来,朕给佛子捏肩。” “咳。”柳子衿忍不住咳嗽起来。 宫女们全都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长乐觉得自己胆子越来越大了。 而且每次她说这类话时,柳子衿都有些难以招架。 心中莫名奇妙有些得意。 但是,接下来看到步鹿孤婵,一下就尴尬了起来。 “朕……开个玩笑。” “嗯。”步鹿孤婵麻木的点了下头。 她的情绪还没有恢复。 “带小婵好好玩玩。”长乐向柳子衿道。 柳子衿点头:“我走了。” “我也……要上朝了。” 于是,两人一起向前朝走去。 (本章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三步生莲》,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感觉应该说点什么 但也不知道该说啥 总之觉得一切都不如意 仔细想想其实也没什么不如意的 然而终归空空落落 却又无法改变什么 人生大抵都是如此过 成年人终究难得潇洒 有个好消息就是国庆能休几天假 可以好好歇歇 很久没好好看书了 也很久没能悠然自得的码字了 希望疲累感赶紧消失 希望能好好更新 希望大家生活愉快 希望……多些开心的时刻 ...... 《三步生莲》感觉应该说点什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322 原理学之神 一出皇城,柳子衿立刻就能感受到京城中飘荡着的恐惶气氛。 刘义隆的死,势必对于整个大宋,都产生极大的动荡。 京城这处天子脚下,自然首当其冲,且动荡最甚。 而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或许一天后,或许两天,或许三天后,整个大宋,都将笼罩在这种氛围之内。 战争一起,所有人都将被卷携进去。 特别是眼下将要暴发的,是一场乱战。 群雄并起,相互攻伐。 你来我往,不死不休。 很多城池,都将经历磨难。 砖石,房屋,将会沐浴鲜血和烈火。 人们......一出皇城,柳子衿立刻就能感受到京城中飘荡着的恐惶气氛。 刘义隆的死,势必对于整个大宋,都产生极大的动荡。 京城这处天子脚下,自然首当其冲,且动荡最甚。 而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或许一天后,或许两天,或许三天后,整个大宋,都将笼罩在这种氛围之内。 战争一起,所有人都将被卷携进去。 特别是眼下将要暴发的,是一场乱战。 群雄并起,相互攻伐。 你来我往,不死不休。 很多城池,都将经历磨难。 砖石,房屋,将会沐浴鲜血和烈火。 人们......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三步生莲》,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章323 治百病 柳子衿先是去了栖梧学院,先确定一下周曼殊是在学院,还是在清静院。 不过他感觉周曼殊应该是在学院。 毕竟这几天,各学院都在忙活院内试的事情。 马车停在后门,上官云飞出面交涉,和门卫说了两句话,门卫立刻朝学院内飞奔,上官云飞则是走回来,道:“周院长在学院,门卫已经去通报了。我们是在这里等着,还是直接进去?” 柳子衿道:“等一下吧。” 门卫径直跑到学院的会议室,院里的领导一早就在里面开会,现在还没结束。 顾不得礼仪...... 《三步生莲》章323 治百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324 正事 柳子衿来找周曼殊,当然不是单纯只拿药。 他从来都不是和尚,周曼殊又是气质雍容但长相年轻的熟女。 何况还是干姐姐。 并且一开始动心,就是欲望方面的因素居多。 而且这欲望还不纯粹。 不是单纯的原始欲望。 而是在其基础上,增加了禁忌刺激感的情趣之欲。 如果说吃饭是为了填饱肚子的话,美食就是那种带有刺激感的饮食之欲。 味道美好的食物,挑逗人的味蕾,熟女、萝莉、医生、教师,年龄或职业的不同,则格外挑逗人的情欲。 外人面前端庄...... 《三步生莲》章324 正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325 给你们开开眼 禁娱令一下,莫有谦参股的一家青楼立刻就失去了收入来源。 但他却一点都不烦恼,反而很开心。 因为在早上的时候,有一位礼部官员上门,并且带着诏书。 朝廷赐了他一个勋衔,协正庶尹,从五品,文官十阶最低阶。 但有了这个勋衔,就算是朝廷官员了。 莫有谦的地位,可说是一飞冲天。 不过,光有勋衔,也不过是个虚名,得有实职,才真正算得上是官。 有职,才有权。 “因为佛子支持朝廷的关系,不少歹人,都想抹黑佛子,动摇他的地位。这简直...... 《三步生莲》章325 给你们开开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326 试穿战衣 亲嘴儿治百病,但亲嘴儿不尽兴。 为了防止大家都难受,柳子衿果断从栖梧学院撤离了。 之后,就直接来到了孤竹学宫。 今天很明智的没有带帽子。 然后就在学宫门口被百里芊芊在拥挤人群中一眼看到。 揪了出来。 “都怪你都怪你!”她皱眉瞪眼,很生气又很郁闷的埋怨。 柳子衿吓了一跳:“你又怀孕了?” 百里芊芊愣了一下,然后怒骂:“你才怀孕了!臭流氓!” 柳子衿问:“那你怪我什么?” “你说怪你什么?因为你昨天那些话,我现在彻底被人...... 《三步生莲》章326 试穿战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327 禁制网 禁制被催动。 战衣上面的禁制网被意念感知,并且每个禁制的开启符篆,都以简单的线条图形,浮现在脑海。 这种感觉很奇妙,不像是念力刀,只有简单的几个禁制,意念感知时,仿佛是一个平面的图形,而且,除了基本的吸收念力和储备念力的禁制,其他的禁制都是分开的。除非是有能力一心二用的,否则很难同时驱动两个禁制。 而此时身上穿的这套战衣,上面的禁制网,以人形立体方式出现,主干很清晰,两条手臂,两条腿,身体部位,头颈,这...... 《三步生莲》章327 禁制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328 我和他相交已久 百里芊芊很尴尬。 柳子衿也很尴尬。 许风雷则显得无比愤怒。 百里芊芊觉得需要解释一下,要不然和柳子衿的误会真要解释不清了。 她嗫嚅着想要开口。 然后就见许风雷一下挡在她的身前,剑指柳子衿:“何方歹人,居然敢闯入我孤竹学宫,意图伤害芊芊!你是哪个势力派来的,居然如此胆大妄为!” 柳子衿看着许风雷身后的百里芊芊。 百里芊芊也看着他。 两个人面面相觑。 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前的突变。 虽然,本来,两人干的事情,光明正大...... 《三步生莲》章328 我和他相交已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329 “那是两月前的一个下午,我忽然收到一封自称蜘蛛的人寄来的信件……”百里芊芊双眼微眯,似乎在回忆,“那封信里,有很多关于原理学和念力学方面的内容。对方自称是一个墨家理学爱好者,从小道消息得知我在研究新的念力符篆和全身性念力装备。他说他对这个研究很感兴趣,并且能给我提供一些帮助……” “我不敢轻信他,怕他是什么歹人,跟我通信,有所企图。于是,就找人调查这封信的来源,但是却一无所获。而且,当时的信上,并没有回信的地址。” “后来,对方隔三差五,就会寄过来一封信,里面有他对原理学和念力学研究的一些心得和经验,而且这些心得和经验,对我的研究,真的有一些帮助。而到第七封信的时候,信上终于有了回信的地址。对方说想知道我的研究近况,并且说有什么疑问,大家可以一起交流。” 许风雷赶忙问:“回信地址是什么?” “回信地址没有意义,因为之后每一次来信,所给的回信地址都不一样。但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全部是无人居住的破败院子。”百里芊芊道。 “没有人居住?信差如何送的信?” “把信放到门口。” “有派人蹲守过么?” “派过,一旦有人蹲守,那人便不出现。” 许风雷道:“之后呢。” “之后……经过和他书信往来,发现他并没什么恶意,并且,他对我的研究,确实提供了很多的帮助。也是因此,我才在最近一段时间,有了前所未有的突破,并成功将预设的装备研究了出来。而他提出要一套,我自然不会拒绝。不过我实在好奇,他到底是谁。于是提出,要亲手将装备给他。他没有答应,说要等装备完全完成没有瑕疵之后,再跟我见面。他态度坚决,我没有办法。就跟以往回信一样,将装备寄给了他。他穿上装备试验之后,发现有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但是信里一时说不清楚,于是主动提出跟我见面……” “你跟他见面了么?” “见了,就在刚才。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话,大师兄你就来了。”百里芊芊颇有责怪之意。 许风雷道:“你怎么能随便和一个身份不明的人见面?你知道这样有多危险么?” “他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恶意,特意选在这里见面。别人都做到了这种份儿上,并且一直以来全力帮助我研究新的念力符篆和念力装备,难道我连这点信任都不能给他么?”百里芊芊道。 “那人穿着那样下流的衣服来和你见面,你居然还说他没有恶意?你是不是被他蛊惑了?!”许风雷很生气。 百里芊芊更生气:“什么叫下流的衣服?那是我辛辛苦苦花费无数时间和精力才研究出的念力装备,你居然说那是下流的衣服?” “那就是你一直在研究的念力装备?可是你之前给我看的,不是黑色的么?”许风雷不敢相信的问。 百里芊芊道:“难道我就不能改改颜色?” “当然不是,只是……你怎么研究出这样的装备?这样的装备……哪里能穿出来?你……到底在想什么?”许风雷问。 百里芊芊生气道:“闪金这种材质,只能做成这样,我也想做好看点的装备,但做不出来,我能怎么办?” “那也不能做这种啊,简直,有伤风化,成……成何体统?”许风雷有斥责之意。 百里芊芊觉得受到羞辱。 有伤风化,成何体统。 好像自己研究出这样的衣服,就是什么不正经的女人一样。 虽然她也承认自己研究出的这个装备,穿在身上后,不太好见人,但被人指责,仍然觉得很愤怒很难受。 本身为了改进这一点,她就做了无数努力,只是,最后都没有成效而已。 辛辛苦苦研究出来的东西,没法见人,这事儿本来就很让她难受。而且孤竹园也没有人对闪金有研究,在这方面也没法寻求别人的帮助,许风雷更是一心向武,什么都不懂。 自己的心血,被一个外行随随便便指责,甚至用“有伤风化成何体统”来教训,这让她无比难受和生气。 特别是许风雷一直被她当作可敬的兄长,平常也很宠她,如今却这样指责她,指责她的研究,她心内火在爆炸,同时有还有些心灰意冷的感觉,那是一种失望。 想为自己辩解,又觉得无力,无奈,最重要的是,她觉得那样得来的理解,没有意义。 她想要的,是自己什么都不说,对方也自然会明白她支持她的那种理解。 于是,叹了口气,直接道:“算了,我不想跟你说这些,这里现在也没事了,你走吧。” 许风雷有点不能理解,甚至有点痛心疾首。 想到百里芊芊和柳子衿在茶馆的事情。 想到她瞒着自己,和一个陌生的男人通信、见面的事情。 他更是觉得生气,失望。 特别是想到刚才那个男人所露出的丑陋形态,更是让他想要杀人。 而且那衣服还是百里芊芊研究出来的,不,是百里芊芊和那个男人一起研究出来的,并且,是百里芊芊把那件装备送给对方的。 他一时觉得心里油瓶醋坛一起打翻,然后在火里燃烧。 眼角余光看到地上的衣服,他伸手拿起来,道:“我一定会找到那个人的……芊芊,你失了心智了,你被人诱骗了。” 百里芊芊一惊,道:“你凭什么管我的事情?我不许你调查他!” 伸手就从许风雷手中抢过了柳子衿的衣服。 许风雷怔怔看着她。 不敢相信。 过了半晌,才沉沉叹了一口气。 “芊芊,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聪明的姑娘,所以你的所有事情,我都不过问。但是现在……我觉得我错了。这件事情,我绝对不会就这样不管的。那个男人,我一定会把他找出来。我绝对不允许有人欺骗你,伤害你。我一定要你明白,谁才是真正对你好的人。” 说完,他就径直向院外走去。 百里芊芊气道:“我不许你管这件事情。” 但许风雷就像没有听到一样,头都不回的快步走出了院子。 他现在很生气。 先是柳子衿那个下流纨绔,再是这个自称“蜘蛛”的色魔,一次是在茶馆包厢,这次是在无人小院,而且还穿着那样下流的衣服。 许风雷不会认为百里芊芊是那种放荡的女人,他只是觉得她太不懂得保护自己了。 太不小心了。 而且自己对她好,要把这人调查出来,她还生气。 这让他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同时觉得憋屈愤懑,感觉到被辜负。 不过过了一会儿,他就冷静了下来。 芊芊虽然聪明,但毕竟从小被保护着,研究念力学还可以,对于人心 险恶却认识不足。这倒也不能怪她。 主要还是那两个男人太可恶。 柳子衿,还有那个蜘蛛。 他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 …… 百里芊芊拿着柳子衿仓皇逃走而遗落的衣物,站在院子里发了一会儿呆。 感觉很是烦恼。 明明是偷偷进来一起试验念力装备的,结果就这样被许风雷发现了。 而且引起了很深的误会。 想起刚才柳子衿那个样子…… 她忍不住觉得手里的衣服都有些烫手。 随后,忽然想起什么,快速冲进刚刚柳子衿换衣服的房间。 房间里的一张椅子上,扔着柳子衿换下来的衣物。 而且最贴身的衣服,正放在最上面。 她立刻脸红起来,但还是忍着羞意,把那几件衣物收了起来。 不过为了小心起见,她没有把这几件衣服放在这里,而是包起来,带出了院子,准备放到家里去。有空,再去还给柳子衿。 只是想着因为他而和许风雷发生了争吵,她还是觉得很烦恼。 之前的她,就不喜欢那些情情爱爱。 如今更加觉得这种事情的烦恼。 她觉得有时间得和许风雷谈一谈,让他认清一下自己两人的关系。 不然这样的事情,以后恐怕还得发生。 甚至她觉得要不要去出个家,这样就不会再受这些事情烦扰了。 而且和柳子衿一起研究墨家理学时,也有很好的借口,可以说是一起在参研佛法,省得别人再误会什么。 …… …… 虽是仓皇逃蹿,但此时的柳子衿心情却很轻松愉悦。 刚开始的时候还很紧张,怕许风雷追上来。 后来发现并没有,而且路上人又太多,于是就犹豫着启动了轻身禁制,飞到了路旁边的房顶上。 刚开始小心翼翼,后来慢慢熟练起来这种高空蹦极,紧张的心和僵直的身体全都慢慢放松。 这个时候,便体验到了飞檐走壁的舒爽感。 大起。 大落。 前冲,身伴疾风,顶风而上。两侧风景,急速后掠,化作残影。 后仰,微风轻拂,风散人落。残影慢慢变得完整,一切都从模糊变清晰,最后定格,天地一片晴明。 前一种感觉很刺激。 后一种感觉很惬意。 街道上的人对着房顶上的柳子衿指指点点。 特别是坠落之时,形体被看得很清楚,不少姑娘们惊呼捂眼,上了年纪的妇人倒是半掩半望,相互对视嘻笑。君子们则是跺脚痛骂,一些粗俗汉子说着“露着卵蛋就跑出来了”这种话。 所幸上官燕不在这里,若不然说不定立刻就要飞上房顶,诛杀此贼。 柳子衿慢慢觉得不过瘾了,开始往高处飞。 酒楼,高塔,宫殿。 上下纵跃。 所到之处,人皆驻足而忘。 同时议论,穿着如此奇怪之人,到底是谁。 有人说,白日蒙面,定然不是好人。 总之,柳子衿在蹦蹦跳跳的时候,忽然发现,四处坊区街道,开始有一些禁军聚集。 而且他们的目光,他们的行进方向,目标都很明确,明显是对着他来的。 章330 气得都要哭了 三大学宫,与皇城互为犄角,距离非常近。 柳子衿身着奇异且不雅的异服,在孤竹学宫附近的建筑间跳来跳去,早已引起巡备司禁军的注意。 何况刘义隆驾崩,他这种穿着,蹿来蹿去,对死者,对皇室,甚至对朝廷,都很不尊敬。 禁军们不可能放任不管。 而且,要知道,现在身居禁中的,可是一位女天子。 女天子脚下,炫耀卵蛋,这简直就是万恶不赦。 所以附近的禁军头目,稍微思索一下,便命令手下人抓捕那个身穿异服的露蛋者。同时,将这件事情,禀报给了上司,巡备司统领秦宣宾。 秦宣宾觉得在这种举国大丧的时刻,穿这种衣服在皇城旁边乱蹿的人,肯定是居心不良之辈,说不定跟萧家军有关系,也说不定,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借此侮辱皇家体面,打击皇家在百姓心目中的威严性。 总之,肯定是有组织有计划有目的的。 抓住这个人,说不定还能揪出其他人来。 觉得不是单纯哪个傻子脑袋被门夹了一时兴起做出的作死行径。 于是立刻向宫中报备。 长乐正忙着跟礼部的大臣审确三天后刘义隆下葬时的一些流程和礼仪。 听闻此事,勃然大怒。 “把这千刀万剐的贼子抓起来严刑拷打审问,与此事有牵连者,全部凌迟!” “诺!” 秦宣宾得令,迅速撤了下去。 他在京城这些年,也见过长乐几面。 那时候的印象,是一个娴静温和的小公主。 没成想过这样的一个小姑娘,有一天会成为女帝陛下。 今天是长乐成为女帝后,第二次觐见。 相比上一次相见,女帝更加威严了。 身上已经完全没有公主的样子。 生起气来,让人略微有些惶恐。 或许,她命中注定,就是要坐在龙椅上的。 怪不得佛子会选择支持她。 脑子里在想着这些的时候,他同时也在想着此时那个在皇城附近露着卵蛋的王八蛋。 你丫死定了。 走到皇城城楼处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正站在城楼上,拿着一个望远镜望。 是城守司统领赵观景。 一个被罗汉入梦的幸运儿。 他走到城楼上,站在赵观景旁边,往前望,能看到一个人影,正被一群禁军追逐。 双方在一栋栋高楼上跳跃,偶尔蹿进一间酒楼,再从窗户蹿出。有时落进一条小巷,再从另一个巷子蹿出。 在青瓦上 奔跑,在屋脊上急行,像一只只鸟儿,纵奔跳跃,急速飞行,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忽隐忽现,忽停忽折。 围观的人很多。 一些酒楼高层栏杆处,挤满了人。 还有人直接上了楼顶,远远观望。 秦宣宾怒不可遏:“天子脚下,如此嚣张!”又骂,“一群废物,这么多人,抓不住一个。” 赵观景则是道:“佛子脚下,如此肆意妄为……直接用铳打下来算了。” “要抓活的,背后肯定还有人。”秦宣宾道,“不过,看样子得老夫亲自出手了。” 只是,便在这时,远处那些禁军,却忽然都停下了。 好像有些迷惘的站在房顶上,不再动弹。 而那个露蛋者,从容从一处楼顶跃下,然后便一直不再出现。 而那些禁军在呆了一会儿之后,也都纷纷跃下,消失在视线之中。 那些看热闹的人,都被这突然的变化搞懵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秦宣宾又怒又疑:“什么情况,那帮兔崽子怎么让那混蛋跑了?!” 很快,一骑驶向皇城,是巡备司的一个小首领。 他进了皇城,直接来到城楼,还未说话,先被秦宣宾骂了一通。 等秦宣宾骂完,那人才可怜巴巴的凑到秦宣宾跟前附在他耳旁非常小声道:“统领,刚才那人……那人是……佛子……” “什么?!”秦宣宾立刻愣住,不敢相信。 “老秦,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赵观景在一旁问。 秦宣宾一句话也没说,撒丫子下了城楼,然后急步往深宫奔去。 若不是宫中有规矩,他现在都要施展轻身功法了。 佛子,这是在干啥? …… …… 柳子衿没有想到,这件装备的轻身禁制如此厉害。 刚开始只是觉得身体变轻了,跳跃力变强了,虽然能蹿上蹿下,但没有那种飞檐走壁的飘逸感。 等到适应了熟练了操作度提升了,才发现多么厉害。 禁军没来时,他感觉自己是一只鹰,鹰击长空,感觉到自由与辽阔。 等到禁军追捕,他感觉到鸟穿百林,飞速掠过一个又一个障碍,在密密丛林中找到狭小的道路,茫茫中突破海面,机动而灵活。 那些禁军虽算不上高手,但也都是有一定实力的二步武修。 他一个从没练习过轻身功法的人,依靠着这身装备,在这群老练的武修面前,毫不落下风,并且时间越长,轻功的能力还越强,让人很有优越感。 无论是鹰击长空还是鸟穿百 林,亦或是这种优越感,都让他沉醉不已。也是因此,这种行为所带来的负面影响,让他在脱离了追捕之后,经过上官云飞的提醒,才后知后觉的醒悟到。 一时之间,大感糟糕。 长乐估计要生气了。 而且是非常生气。 上官云飞则是非常奇怪的问:“佛子什么时候会轻身功法了?而且那么厉害?” 眼睛盯着柳子衿胯下,然后又迅速移开。 “说来话长。”柳子衿道。 上官云飞“哦”了一声,又问:“佛子为何要跑进孤竹学宫换身这样的衣服出来飞着玩儿?是有什么……深刻的含义么?” “说来话长。” “哦。” 沉默了一下。 上官云飞又问:“现在怎么办?” “找辆马车,再帮我找身衣服。”柳子衿道。 得先把衣服换了。 这样近距离站在别人面前,有一种**裸的感觉。 上官云飞点点头,立刻召来一个随从禁军,让他去找马车和衣服。 没一会儿,一辆马车就行了过来,柳子衿上了马车,把蜘蛛战衣脱下,换上崭新的常服。尺寸当然不怎么合身,有点大。但总比小了好。 刚把衣服换好,就听外面传来急促脚步声,有一个人气喘吁吁向上官云飞问:“常侍,佛子呢?” “佛子在换衣服。”上官云飞道。 那人道:“陛下想请佛子现在即刻进宫一趟。” 柳子衿掀开车帘下了车,手里拿着卷成一个布卷的念力装备。眉头皱着,有点头疼。 “在下巡备司统领秦宣宾,见过佛子。” 柳子衿看他一眼,道:“请秦统领回去告诉陛下,就说我现在要去孤竹学宫商讨新发明的事情,有什么话,等我晚上回宫再说。” 秦宣宾面露苦相:“陛下说,若是请不动佛子……就要了在下小命。佛子慈悲为怀,不会见死不救吧?” “陛下不是那么暴虐的人。”柳子衿道。 秦宣宾道:“君无戏言……” 柳子衿道:“可我现在去见她,她要是骂我怎么办?” 秦宣宾:“……” 上官云飞道:“还是现在进宫解释一下吧。先帝驾崩,陛下情绪本就不稳。佛子做出刚才行径,若不解释一下,直接让陛下在那里气一整天,怕是不太好。” 秦宣宾使劲点头:“陛下听闻那人是佛子,气得都要哭了。”说完惊觉失言,赶紧捂住嘴巴。 柳子衿挠了挠头,然后叹了口气,道:“行吧行吧,进宫进宫。” 章331 原理学崛起之兆 “今早佛子送到我院的新发明图解,拿来给你们开开眼。” 孤竹园,集思厅。 贺季真面无表情将那一摞纸卷放到公羊贺所在的长桌之上。 一听到柳子衿又有新发明,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因为这家伙每次的新发明,都很让人震惊,不仅有突破性,而且实用性也非常强,并且拿来就能用,一用,就能产生前所未有震动天下的效果。 每次都把他们这些老头子的脸臊得彤彤红。 因此,一听说柳子衿又有新发明,一时间,都有些忐忑。 不会……又要被一个小屁孩给羞辱了吧。 等到再看到贺季真从长盒中取出的那摞纸卷,一个个心提的更紧了。 大发明? 无怪乎他们这么想。 这么厚的纸卷,这么大的纸页,心理上就给人一种震撼感,如果是一本故事书,会让人天然觉得宏大厚重,有史实感,而如果是技术类的资料,就会让人觉得复杂晦涩,繁密博大。 孤竹园的墨者墨师们此刻心里便都是这种感觉。 虽然这是柳子衿的发明。 虽然是他们不想看到的人研究出的发明。 但是那让常人一看就非常头疼的厚厚资料,却让他们情不自禁生出强烈的探求欲。 尽管,他们主研的是念力学。 尽管,他们明面上很排斥原理学。 但是,这不代表,他们排斥精深的知识。 墨家现在主研念力学,是有客观原因的,而不是因为原理学不如念力学。 墨家的墨者墨师们排斥原理学,也是有客观原因的,而不是一味觉得念力学就比原理学要好。 那个客观原因,很简单。 那就是原理学遇到了瓶颈,无法突破,并且,是很长很长时间,都没有突破。 仿佛人类的智慧在这个方面,已经穷尽,无法再企及更高更远的天空。 又好像是有什么不可阻挡的意志,弥漫展开封闭天空,使人类的意念,无法再进一步的突破。 墨家在原理学上,白白浪费了几十年的时间,几乎将墨家理学这一流派直接葬送,若不是后来念力学的出现,这个世界,只怕已经没有墨家这个东西了。 在这样的客观原因下,墨家对于原理学所谓的排斥,其实只不过是迫于形势而已,当然,其中也有对于自己无能的愤怒和逃避。 同时,对于贺季真这种坚持研究原理学的固执者的排斥,则是因为觉得对方狂妄自大,孤竹园这么多墨者墨师,都因为无力突破原理学的瓶颈而同意专研念力学,你凭什么就非要坚持研究原理学?难道你觉得你自己很厉害? 柳子衿当初拒绝进入孤竹学宫,选择待在青云学院,和贺季真站在一路,同样使得他在一众孤竹园老人心中,成为和贺季真一样狂妄自大到愚蠢无知的人。 而且他虽然是墨者,甚至后来成为半步墨师,但其实一直以来,都没和孤竹园有过什么正常的交集,和贺季真一样,完全的独狼。这样的行为,明显只是把孤竹园当成一个获得勋衔的中介,完全没想过跟孤竹园有什么关系牵扯,这对孤竹园的一干人来说,或许已经不单单是狂妄自大,而是完全没把他们放在眼里,简直可以说是一种侮辱。并且一边侮辱,一边从这里拿好处。 所有人都盼着他倒霉,他却一路高歌猛进,甚至成为天生佛子。 若他高歌猛进的方式,是念力学,那么孤竹园自然不会排斥,毕竟这也是他们的吃饭手段。 但是他专研的是原理学,这就没有顾忌了,反正他们也不靠原理学吃饭,而且他们也没本事靠原理学吃饭。并且柳子衿在原理学方面成就越大,就越证明他们的无能。所以他们当然更加无比排斥原理学。 不过微妙的是,在表面上,他们好像都是因为贺季真与柳子衿没有跟随孤竹园一起研究念力学而是独立出去研究原理学而排斥他们,但是到了现在,排斥两人时的内里原因却是有很大区别的。 对于贺季真,孤竹园众的态度是,这家伙研究原理学那么久,也研究不出什么太厉害的玩意儿,还不服从组织跟随组织,简直就是狂妄愚蠢瞎搞。浪费资源浪费时间。 而对于柳子衿,孤竹园的态度则是,这家伙太强了,再让他在原理学上研究下去,他一个人都可以把孤竹园所有人踩到泥地里去了。 如果他们有权利禁止所有人研究原理学,只怕多数墨者都会同意发出这道指令。 尽管有这许多复杂情绪,但是当那摞厚厚的纸卷放在眼前,他们仍然抑制不住内心的某种激动和**。 柳子衿又发明出厉害的东西了……而且,好像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厉害,并且,厉害很多。可恶,这家伙怎么又发明出东西了。 但是,好想知道这东西是什么。 好想知道他的原理是什么。 可恨,怎么偏偏是他发明出来的呢? 这样的情绪,在众人心中跌宕起伏。 唯一没有这种情绪的人,估计也就只有公羊贺了。他对待贺季真和柳子衿,一直是很宽容的,持着平常心。并且真心把两人当墨家中人。 只是,他现在也有点 高兴不起来了。 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害怕柳子衿太过优秀,真的把自己外孙女儿给吸引住了。 毕竟一个人太过优秀,太过耀眼,即使有再多缺点,也会使人迷失。 许风雷虽然也很优秀,但是,百里芊芊是在孤竹园的熏陶下长大的。 而孤竹园的人……对于知识,远远比对武力更欣赏更喜欢。 在这样环境下长大的百里芊芊,对于武道天才,其实并不怎么感冒。 只是这些年,墨家也没出过什么墨家天才,所以没有机会证明,百里芊芊对于墨家天才的态度和对武道天才有什么不同。 不过眼下看来,貌似很危险。 许行眯着眼睛,对柳子衿已然恨得牙痒痒了。 “拿来给我们开开眼?口气倒是前所未有的大啊。”他抬头盯视着贺季真道。 贺季真面无表情:“等许师看了之后,就会知道,我并不是口气大,而是在很平淡的诉说一件事实。” 许行探身,一掌拍在纸卷之上:“老夫倒要看看,这事实,有没有这么厉害。”手一扒,已将纸卷扒至自己身前。 他将封皮揭开,公羊贺,还有同桌其他几位墨师,齐齐将脸探了过来。 坐在其他桌的墨者,全都仰着脖子往这边看。 一个个蠢蠢欲动,仿佛迫不及待。 “机关铳?” “轻机铳?” “重机铳?” “迫击炮?” “原来不是一个发明……” 公羊贺他们这才知道,原来这厚厚一摞纸卷,并不只是一个发明。 而且这些发明的不少原理,触及到了他们的知识盲区。 很多名词,他们从未听说过。 但是半懂不懂之间,也依然能知道这些发明的厉害之处。 同时能清楚的明白,这些发明所涉及的一些原理,将会会大大丰富现有的原理学框架,并将几十年停滞不前的原理学,发展促进到一个他们之前所不敢想像的地步。 除了许行,其他人个个面露喜色。 此时的他们,已经忘记了这些发明是柳子衿研究出来的,他们沉浸在了看到美好新世界的喜悦当中。 但许行没有忘。 他脸色阴沉。 内心愤怒。 同时,心中一片冰凉。 这些发明一旦制造出来投入实战,柳子衿不管在朝堂在军队在民间,以及在墨家,地位都将迅速攀升,并彻底稳固。 除了巨子公羊贺,只怕无人能与其比肩。 这些发明,将让沉寂几十年的原理学,重新发出无比耀眼的光和无比炽烈的热。 甚至,念力学的地位,都可能因此被动摇。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原理学才是真正能改变世界的东西。 当初墨家能够一飞冲天,便是因为原理学。 而念力学……不管他们承不承认,这东西,再高明,也不过是武者的附庸。 而原理学,是能将武者直接摧毁的东西。 这个世界,修为高低,一直是武者的重中之重。 这是千百万年,一直不变的东西。 哪个人修为高,哪个人的战斗力就强,这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战场之上,修为高,人数多,军队战斗力就强。 但若这些发明制造出来,一些亘古不变的真理,立刻就要发生变化。 例如这机关铳发明出来,一个人,就可以封锁一整条宽阔街道。 那样凶猛的火力,即使敌人修为较高,有高等级的念力铠甲,估计也抵挡不住。 虽然在理论上,二步三境的武修身穿念力铠甲,可以抵挡二步二境的武修射出的二级念力药巢。但是,若这柄二级念力铳足够凶猛,药巢发射频率足够高,那结果也是很可能发生变化的。 并且机关铳火力范围广,对方修为再高,也很难辗转腾挪。 密集火力攻击下,什么铠甲都没用。 何况,还有迫击炮…… 还有手雷。 低境界武修基本上打不过高境界武修的事情,从此以后,要发生变化了。 而一个武修打不过十个武修的事情,也要发生变化了。 至今为止,军队之间,比拼的还是人数和修为。念力武器,只是辅助用,没有足够修为的武修,再高级的念力装备,也没有什么用。 但以后,军队之间比拼的……或许就是原理学武器的精良了。 在以前,两支人数与修为都相当的军队,胜负面是五五分。 但是现在,若其中一支军队,配备有这些新式的火器,那胜面,基本上立刻就变成九比一甚至十比零了。 这些发明的面世,其意义的重大,不亚于当初墨家的出现和崛起。 在这样的一个天才少年面前,许行愤怒但是又无力。 尽管他的孙子是京城三宫六院的大师兄。 但是百人敌和万人敌,又如何能比? 他忍不住,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 桌上其他几位墨师,被这一拳提醒,顿时也感觉到一些郁闷,不过这种时候,他们已经不太想计较这 些了。 甚至有人劝慰许行:“我们是长者,心胸还是要宽广一些。” “对啊,而且这些发明,对墨家确实是好事。” 公羊贺大致能猜到他的心情。 不过现在,确实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甚至,他忽然有些觉得,就算自己的外孙女儿真的和柳子衿有什么,那也……虽然不是完全无所谓,但觉得也可以不必直接否定了。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自己孙女儿终身大事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这些发明搞透彻,然后制造出来。 他问贺季真:“佛子现在在哪里,这些发明有很多地方我们不懂,可能还需要劳烦他解疑一下。” 贺季真道:“佛子有些事情要处理,要等一会儿才能到。” 有墨师迫不及待的问:“要等多久?” 贺季真道:“佛子没说,我也不知道。” 许行大怒:“不知道?难道他一上午不过来,我们就要坐在这里等一上午?” 贺季真道:“眼下看来,确是如此。” 许行蓦的站起:“岂有此理!” 公羊贺劝道:“老许,不要生气嘛,反正就算不等佛子,也是要在孤竹园待着的,就算真等一个上午,又能如何呢?而且,我们应该有自主思考的习惯。趁着佛子没来,不如我们一起讨论一下这些发明,以及这些发明里面所涉及的学问如何?” 其他几位墨师都点头说“好”。 “你们讨论吧,我走了。”许行却是已经忍不住了。 直接抬腿就离开了。 公羊贺知道这时候估计也劝不了他。 不过,也……不重要了。 他道:“季真,把这些发明,传下去,让大家都看看。然后我们一起研究讨论一下,看看没有佛子的释疑,我们能不能研究明白一些东西。” 贺季真点头,将纸卷放到另一张桌子上。 那张桌子的墨者,全都哗啦一下站了起来,挤到一块儿,看纸卷上的新发明。 旁边桌子的也等不及了,直接走过来,一起看。 不一会儿,房间里面,便响起嗡嗡嗡的议论声。 …… …… 皇城。 御书房。 长乐坐在桌后,表情冰冷。 冰冷下,潜伏着隐隐的气愤悲伤,还有不解。 她不明白,柳子衿在今天玩的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而不管为什么,他都不应该这样。 那他为什么还要这样? 她坐在这里,隐忍不发,只是为了等一个解释。 她希望他有一个好解释,是那种真心的希望。 只是,就算他有一个好解释,她也肯定不会轻饶他。 “陛下,佛子到了。”外面响起宫女的声音。 她深吸口气,道:“请佛子进来。” 宫女轻轻推开门,柳子衿怀着忐忑的心情走了进来。 今天的事情,无论怎么说,都太对不住长乐了。 刘义隆驾崩的消息刚一公布,他便衣着不雅在皇城前乱飞乱跳,先不说这会让长乐身为女帝失去脸面,光是从心情上,也会让她非常难过伤心。这就跟在别人父亲死的时候,在人家门外演马戏耍杂技一样,会让人非常的悲痛。 不过,他现在其实已经想好了应对的办法。 只是,不知有没有用。 这个办法,就是先发制人。 当身后的门关上,长乐将目光望过来的时候,他就立刻脸露怒容,气愤的道:“都怪你,让我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丑!” 长乐一愣,随后也怒道:“我还没怪你,你居然倒先怪起我来了?!你这人简直岂有此理!” “我岂有此理?若不是你为了跟闻人老头儿置气,一定要让京院学生在梵花盛会上胜出,因此让我去请上官燕代替京院参试,哪里还会有今天的事情?!我身为佛子,那样难堪的在皇城前被禁军追击,被无数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你知道我有多没面子么?万一被人知道今天那个人就是我,我以后还有何颜面……出去见人?!太丢人了,太羞耻了,我要是个女子,我现在都已经投河自尽了!”柳子衿一脸的委屈,还夹杂着仿佛被人强暴了一般的可怜。 长乐本来是想怒气冲冲的质问他的,结果反而被他指责,气势尽失,一口气,在胸口憋着,几乎都要把肺顶炸。 竟忍不住,口吐芬芳。 “放屁,这事儿跟上官燕有什么关系,你这是在无理取闹,胡搅蛮缠!” “放屁”二字一出,方知失言,想再收回,却是不可能了。 她微微有些羞赧,不过控制着没有表现出来。 努力板着脸。 可是看柳子衿表情,却发现他并没因这二字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忍不住想,我身为女帝,说出这样的话,他都不觉得惊讶,难道是觉得,我原本就是这样粗鲁的人么? 真是忍不住叫人生气。 柳子衿可不知她在自己气自己,只是接着她的话道:“这事儿当然跟上官燕有关系,而且是直接关系。你要不信,听我给你慢慢道来。” 章332 答应上官燕参加京院试的事情,原本是不应该告诉长乐的。 梵花盛会虽然以前都是在建康城举办,但所有权终归还是星辰岛的。在以前,倒不必分那么清楚,反正朝廷也没想过从这梵花盛会里捞什么好处,纯粹是为了涨脸,要一个面子,显示自己身为南陆大国的尊严。如今就不一样了。 以前被朝廷引以为荣的盛会,如今已经让他们觉得有些丢人。 这么大的盛会的举办权,直接被星辰岛收回,就连那些梵花,也被移植走,这是非常掉面子的事情。 现在唯...... 《三步生莲》章33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