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紫金烛光》 第一章 颠簸的马车 1280年3月16日，奥克兰神圣帝国，拉迪亚克兹行省海岸。 嘎吱，嘎吱。 一架又一架马车首尾相接，在橄榄绿的山林间穿行，车队旁还时不时有身穿优质皮甲，背负精干长弓的士兵骑着高头大马巡逻而过。 裹着劣质烂皮革的木车轮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颠簸着、滚动着，身穿暗褐色简陋皮甲的马车夫小心翼翼地拉着缰绳，嘴里吁着训马的口令。 马夫的驾驶技术很是娴熟，但终究敌不过这山路上的小小石子，尤其是马车进入下山路段后，颠簸感愈发强烈。 除了早已习惯的马车夫还保持着淡然的神色，其他乘客纷纷叫嚷起来，部分敏感、易晕车的乘客已经出现了恶心干呕的症状。 “咳咳咳，呜呕，呕，呕……”面容消瘦、沾满灰尘却难掩俊美，头发微卷、枯黄且因油污缠结成团的少年侧趴在马车边沿翻着白眼，嘴角流出了半稀半稠的呕吐物。 “嘿，你，你终于醒了！你当时是要越过边境，对吧？正好闯进了奥克兰人的埋伏，和我们一样，还有旁边这个小贼。”坐在少年人对面的栗色头发的大叔说完后小心翼翼地环视一圈，而后悄悄竖起一根大拇指，低声赞叹道，“小子，我加隆没服过多少人，但你算一个。” 神色恍惚的少年本能地看向了正和自己搭话的，留着稀疏胡渣的沧桑大叔，敦厚、质朴、精明……少年用浑浊、黯淡的异色双眸多打量了几眼，又看了看马车上的其他人，最后什么也没说。 坐在加隆身旁的，面色阴翳的青壮小胡子看着少年的双眼，啧啧称奇道： “啧啧啧，左眼金色，右眼紫色，真是稀奇啊！小子，你要感谢你的这双眼睛，它们至少帮你减了一半的刑罚。 “不然，呵，你死定了。 “不过你的胆子也真够大的，居然敢调戏女军官。真是‘英雄’出少年啊！佩服佩服，呵呵呵……” 小胡子的笑声很轻，好似很怕被他人听见，他做贼心虚地望了一圈，随后用手肘捅了捅身旁的加隆并猥琐地笑道： “加隆，你也看见了，那个女军官的胸脯可真大呀，和哺乳期的母牛一样！还有那个大屁股，一定很能生娃娃！嘿嘿嘿……” “小贼，你小声点。” “我说了，不要叫我小贼，我叫葛雷。” “……” 正当加隆和葛雷讨论风姿绰约的女军官时，马车夫干咳了几声，提醒他们别惹是生非。加隆和葛雷随即正襟危坐，摆出了正经人的模样。 然而下巴还搭在马车边沿的少年却看见了马车夫的嘴角微不可察地翘起了一丝丝弧度，好似脑海里也回忆起了女军官的丰腴身材和精致脸蛋。 “驾~，驾~，吁~……”马车安全地渡过了陡峭的山路，平稳地向着海堤大路进发。 咸湿的海风吹醒了少年混乱的思绪。少年浑浊、黯淡的异色双眸渐渐有了生气，皱着眉头看向了自己双手上的绑绳。 这一车九人连自己在内只有两人被缚住双手，其他人虽然都衣着褴褛、老旧肮脏，但至少和囚犯扯不上边。 少年看了看身上的红印，感受着酸麻的双腿，忍着疼痛用陌生却熟悉的语言问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感觉脑袋很沉，很混乱，还很疼。嘶……” 小胡子葛雷不加掩饰地嘲讽道： “哟呵，被打傻了？让你不小心一些，居然胆大到当着她的面说：‘巨大宝箱！’ “你可真牛！他奶奶的，还很有文化，老子愣是半天没反应过来……但是这个婊子也够狠的，让你跑了一路，慢一点就是一鞭子，直到你晕过去……” 加隆倒是没有和葛雷一起挖苦少年，面色沉了下去，一点一点分析着： “我们这些逃难者现在被强征服劳役，表现得好、会拍马屁的话，到了蒙格勒应该能被分配到农场等地方。农场的活虽然也累，但至少没有危险。 “但是你就惨了，你不是去前线战场挖战壕，就是去矿场挖矿，再惨一点就要去什么魔鬼洞窟送死。” 一提到劳役，马车上的其余七人都变得忧心忡忡。若不是乌露席兰公国闹瘟疫，求生艰难，他们这些边境居民又何须背井离乡，翻山越岭，逃难至奥克兰圣国呢。 他们刚穿过边境就被奥克兰的巡逻队逮住了，即将被强征到海对面的蒙格勒服劳役，但再看看作死的异瞳少年，这些难民劳工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人，总是会从比自己更惨的人身上寻求慰藉。 马车上渐渐安静下来。 葛雷是一个小偷，更是一个业务娴熟的惯犯，他不可能安安分分的在蒙格勒服劳役。此时，他正在心底盘算着是否要在港口出逃，或者在抵达蒙格勒后天高任鸟飞，又或者干脆当劫掠四海的海盗。 在心底打算盘的人，远不止葛雷一个。 这一车八人都在打着自己的算盘。唯独第九人——马车夫，他还在意淫那个高不可攀，不可亵玩的女军官。 少年也回想起了什么，浑浊、黯淡的异色双眸愈发明亮了。左眼的金，好似金琥珀；右眼的紫，宛如紫罗兰，但这份明亮的光华一闪而逝，少年的双眸又变成了黯淡模样，神色也变得萎靡不振。 柑橘的香甜中带着一丝丝微苦，混合着罗勒的芳香，还有淡淡的椴木、红杉等木质浆油的清香，这股清爽宜人的香味顺着风瘙入了少年的鼻腔。 嗒~嗒~嗒~ 轻快的马蹄声紧接香味而来，一匹俊朗的军马小步凑到马车边。垂着金色烈阳日轮纹章披挂的马鞍离少年的脑袋极近，骑乘者的皮靴离少年的脑袋自然也很近。 靴子的主人见少年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也就没下脚，冷哼道： “哼~，这就不行了？异瞳猫，你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呢，多享受享受吧。驾~。” 灰发绑辫的女军官撂下这么一句话后，轻挥马鞭骑着军马扬长而去。一车人都松了一口气，最心虚的马车夫也暗暗长舒了一口气，差点没被吓死。 作为当事人的少年却神色平淡地歪着脑袋看着那个骑着军马，身穿宝石蓝服饰，带有柑橘清香的背影，并将她的身影牢牢地记在了脑海里。 “太吓人了！我还以为这婆娘又要干啥哩！” “唉~，小子，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 容貌稍显沧桑的加隆神色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问道： “到现在还没问你的名字呢。小子，你叫什么？” 少年黯淡的右眼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紫光，并开口道： “埃伯尔，埃伯尔·欧迪姆。” 如梦初醒的少年又在心底自言自语道： “嗯，记忆缺失了很多，剩下的基本都是‘认知’，但是随着零碎记忆的拼凑成型，我渐渐理解了自己…… “其他的都无所谓。重要的是，我存在的意义是——伪装。” 埃伯尔本能地低下头，注视着空无一物马车边角。 第二章 奇怪的知识 劳工车队沿着海堤一路向东，向着海德港进发，马车右边的弗拉尼亚海拍打着浪花，时不时溅上海堤，留下一地水渍。 车轮碾过石子，趟过水洼，行驶了大半天……夕阳渐渐沉入海面，映出一片红霞，潮汐也慢慢退去。 埃伯尔扭头望向侧后方的落日余晖，不言不语，其异色眼眸在黄昏的映衬下泛着温润的粼光、水波、风华。 “全队靠左，安顿车马，准备扎营。”车队领队的一声号令打断了埃伯尔的观光雅兴，也结束了诸位乘客的闲暇休憩。 加隆、葛雷等人，还有其他马车上的劳工都跳下了马车，娴熟地干起了活计，扎营、拾柴、生火、做饭……加隆干起活来是把好手，任劳任怨；葛雷出工不出力，但他很机灵，一直都没有被人发现。 还留在马车上的埃伯尔低头看了看自己被缚的双手，眼睛眨啊眨，一时有些无所适从，便又转过头看向了原本和自己隔着两人的另一个被缚者。 不等埃伯尔搭话，那个满身戾气的被缚者就冷漠地瞥了埃伯尔一眼，跳下马车站在马车尾部，一动不动。 “哇哦，好有个性哟。”埃伯尔在心底吐槽了一句，但动作可不慢，立刻跟在他身后跳下了马车。 埃伯尔没有靠在“戾气男”旁边，而是站在车头位置和正在喂马、刷马背的马车夫搭起话并问道： “大叔，我这被绑着手呢，能干什么活啊？” “嗯，你这还真是难办。他是推搡守卫军士，马上会有人来收拾他。你嘛，等中尉来吧。除了中尉，也没人敢碰你了。”马车夫停下手中的毛刷，微微仰着头思考了一会儿随后道出了这番话语。 马车夫又摇了摇头，埋头在刷马背的工作中，好似这项工作能让他安心。 埃伯尔也猜到了马车夫口中的中尉是谁了，一想到那个叫自己“异瞳猫”的女军官，埃伯尔就感到一阵头疼。 “嘶，麻烦了呀，这该如何是好？”埃伯尔抬头望着渐渐昏暗的天空，手指和脚趾都在扳扯着，好似这样能帮助大脑思考一般。 没过多久，三五个士兵就越过埃伯尔，向着站在马车尾部的“戾气男”走去，他们推着“戾气男”远离了扎营地，并将其带进了小树林。 见态度恶劣的“戾气男”倒霉，埃伯尔心底升起一丝幸灾乐祸，但两三秒后这幸灾乐祸就变成了兔死狐悲，自己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如果某人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很有可能发生——埃伯尔刚刚还在兔死狐悲，女中尉就到了。 身穿装饰性与实用性高度结合的军旅贵族服饰，带着中尉军衔的灰发绑辫女军官站在埃伯尔身前，低声慢道： “异瞳猫，抬起头，你不是很大胆吗？装死？我可没有用马鞭抽你，而是用的细软鞭，现在也该恢复了吧。” 女中尉说完后，抬起双手将手中卷成环的软鞭猛地一拉。 啪！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埃尔伯深吸一口气后硬气地抬起头直视着中尉的眼睛。 女中尉又一次清晰地看清了埃伯尔的模样，而埃伯尔却是第一次看清女中尉的面容。 最先映入埃伯尔眼帘的是女中尉的神态表情，自信、高傲、固执、胸怀大志……而后是她高高翘起的新月眉、灰褐色的瞳孔、弯弯的睫毛、挺拔的鼻梁、小巧的樱唇…… 五官显现的年龄大致在20到25岁之间，而且她比埃伯尔还高，算上马靴的厚底都超过一米八了，着实可怕。 其次吸睛的是绑在后脑的灰色长发，左前额的发丝一同绑在皮筋上，右前额的发丝大半是向右弯曲翘起的刘海，小半发丝梳在耳后，英姿飒爽中点缀着俏皮、成熟、妩媚…… “呵，看够了吗？”一声温柔中带着危险的低语将埃伯尔拉回了现实。 一瞬间，埃伯尔额头冷汗直冒，心底更是掀起波澜，飞快地思索着破局之策。 埃伯尔在自己贫瘠的脑海里展开了地毯式搜索，冀希找到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的救命稻草，语言、文字、知识……挖地三尺，却也一无所获。 就在埃伯尔几近绝望时，一本足有大半人高的书籍慢慢浮现，在埃伯尔脑海中浮现，并架在了一座虚幻的石台上。 “书？不管了！”埃伯尔如溺水者本能地抓住身边的救命物，也不管那是什么，急急忙忙“跑到”由虚化实的巨大书籍前。 书的封皮古朴老旧，整体呈暗褐色，没有任何署名或标记。封皮表面有着各种狂乱扭曲、不可名状，却又暗含规律的纹路，其凹槽中还晕着丝丝红意，不知是染料还是血渍，光是瞥一眼就让人头晕目眩，理智丧失，几近疯狂。 “嘶——啊！该死的！”埃伯尔的心神一沉浸在那纹路中就突然抱着脑袋痛苦地嘶吼、嚎叫起来，濒临崩溃。 也许是源于少年的倔强；也许是出于求生的本能；也许是对于未知的渴望，埃伯尔虽然痛苦难耐，身子颤抖、摇晃，但仍然佝偻着，强忍着胃部的翻涌和脑部的刺痛将手伸向了巨书的封皮。 哗！ 砰！ 书的封皮连带着几页泛黄的纸张一同倒向了左侧，露出了内部的真容——无字天书。 没有惊世骇俗的恐怖真相；没有条理清晰的真知灼见；没有繁复冗长的学问奥秘，只有干干净净的空白纸张。 “怎么会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的……”失望至极的埃伯尔不敢置信地呢喃着，就在他准备口吐芬芳发泄气愤时，无字天书出现了异状。 ——黑色斑点浮现在了纸张表面上，像蝌蚪一样游来游去，且越聚越多。 黑色斑点游动留下的轨迹组成了某种神秘“文字”的一部分，不停运动的，疏密无序的大小斑点；由无数细小符号组成的，分支插接的黄金比例曲线；无穷无尽的，极不规则的却又暗含规则的分形几何模型…… 埃伯尔的心神完全被这种神秘文字吸引了，没有发现自己的右眼泛着幽幽紫光，自己的面容上也布满了狂热与痴迷，不似正常人类，更没有意识到这文字的笔迹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没有照镜子或他人提醒的埃伯尔永远也无法发现自己眼睛的异状，也不可能知晓书中的文字是在右眼的紫光亮起后才浮现的； 记忆不全且没有看过自己字迹的埃伯尔也无法认出自己的字迹，最多只会感到些许熟悉，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更重要的是，埃伯尔没有发现书上的黑色斑点正在慢慢析出，并凝聚成极其细小的黑色露珠…… 在度日如年的等待中，书中的“文字”终于汇成一句箴言。 埃伯尔屏息凝神，浸入了这神秘文字描绘的诡丽意境，同时理解了这段文字的含义： 赞美女性，是万能的。 “哈——啊？”回过神来的埃伯尔脖子一歪，眼睛一瞪，身子一缩，“我连宇宙的尽头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知道怎么夸奖女人？” ………… 滴答，滴答，滴答。 第三章 中尉与马 埃伯尔的五官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优点，但是硬要找的话也能找出两个。 ——每一个零件都十分精致、细腻，宛若出自雕塑大师的艺术品，不似人拥有；每一个零件各有各的美，而且组合起来也不突兀，统一又和谐。 被埃伯尔的细腻五官和美丽异瞳吸引的女中尉贝莉雅尔·伯恩戴尔只觉得造物主不公。 为什么祂会偏爱这个脏兮兮、无耻又下流的小色胚？为什么一个活人能够如此精致？为什么这双异瞳可以如此灵动？ 贝莉雅尔在心底接连发问，而情感不得抒发，眉头便越来越紧……她回过神来却见埃伯尔正望着自己，眼睛眨都不眨，便冷笑一声且道： “呵，看够了吗？” 埃伯尔的瞳孔猛地一缩，而后立刻换上了一副内向的麻瓜模样，胡言乱语道： “呜巴，噜巴，哒啵哒啵……” 在恢复意识的一瞬间，埃伯尔的金色左眼就抓住了女中尉的服饰特点。 ——大气华丽却略失柔美的宝石蓝底色中性风衣；极少的鲜花刺绣；闪着金光的日轮纹章；泛着银光的剑型袖钉…… 但是埃伯尔贫瘠脑海里的褒义词根本不足以支撑起一段赞美女性的夸奖，更别提还要符合女中尉的性格特点了。 除了装傻充楞听天由命，埃伯尔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啪！ 软鞭擦着埃伯尔的发丝快速掠过，掀起一道令人皮肤生疼的风浪，但至少这一鞭没落到埃伯尔身上。 女中尉手腕神奇地一转，回弹的软鞭自动卷成了圆环。 随后，女中尉走到埃伯尔身前，伸出左手食指挑起了埃伯尔的下巴，好似在检查着什么。 女中尉上下眼皮微微收缩，凝神望着埃伯尔的异色瞳缓缓说道： “异瞳猫，装傻充愣是没有用的。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吗？太天真了吧。呵呵，‘巨大宝箱’？怎么不继续了？现在装死有什么用？ “我会好好疼爱疼爱你的。先去把我的马喂了，再给它‘拍拍马屁’。你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话毕，女中尉潇洒地转身离开了，但她在心里暗暗嘀咕道： “‘灵性’怎么会这么高？有问题！但是徽章为什么没有反应呢？……嘶，再不济也是个当‘调查员’的好材料。” 女中尉贝莉雅尔自然知道埃伯尔装傻的目的，但她不在乎。因为她有任性，并按照自己心情办事的权力与实力，更何况她已经有了更好的安排，物尽其用的安排。 呼~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埃伯尔扬唇一笑，吹了吹早已缠结的刘海，而后歪着脑袋并将被缚的双手伸向了同样战战兢兢的马车夫。 “大叔，没事了没事了。你怎么比我还紧张啊？帮我解开吧，我要去‘拍马屁’了。”埃伯尔倚靠在马车外沿表情悠哉，全然不似刚从鬼门关回来的模样。 马车夫暗暗舒了一口气干咳了几声，随后一边帮埃伯尔解开绑绳，一边好心地提醒道： “咳咳咳，算你小子运气好，但是你别以为这样就完了，光是那匹叫黑贝丝的马就够你喝一壶的了，它可是出了名的烈。” “怕啥？难不成它还会踢我？”埃伯尔心想已经被驯服的军马脾气再烈，也不会太夸张吧。 “它，会。”马车夫一本正经地看着埃伯尔，并诚恳地点了点头。 ?)?Д?( 埃伯尔身子微微向后仰了仰，深吸一口气后迈步走向了那匹毛色乌黑油亮，高大神骏的军马。 其他的马儿吃的都是路边的杂草和草料的混合物，唯独黑贝丝只吃优质草料，时不时还开小灶，生活惬意无比，让马羡慕。 埃伯尔远远地看着黑贝丝，立刻就被它鹤立鸡群的气质、形象震撼到了，但是埃伯尔才靠近几步，刚刚升起的好感就荡然无存。 ——再神俊的马儿，它的粪便还是臭的。 周围正在照料自己马儿的士兵都憋着笑，表情玩味地看着蹑手蹑脚的埃伯尔，期待黑贝丝尥起一蹶子，好给他们无聊的护送任务增添几分趣味。 埃伯尔保持着身子向后仰去约十五度的姿势，伸手从辎重车上抱下一捆草料，一步一步踮起脚尖，避开地上的马粪，慢慢走向黑贝丝。 “乖哟，乖哟，不要踢我哦。呐，给你吃好吃的。”埃伯尔瞪着铜铃大小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凑到马头位置给黑贝丝续了一捆草料。 黑贝丝看都没看埃伯尔一眼，只顾着低头吃草。安全完成第一步的埃伯尔，又给自己打了一波气，拿起一旁的马刷就准备给已卸下马鞍的黑贝丝刷毛了。 “冷静，冷静，乖马儿。”埃伯尔拿着马刷一点一点靠近着黑贝丝的脖子，慢慢地落了下去，随后轻轻地滑动。 唰，唰，唰。 埃伯尔小心翼翼地滑动着右手，同时注意着黑贝丝的反应，生怕引起它的不满。刚开始时黑贝丝哼哧了一两声，但之后它又低下头接着吃草了，算是勉强认可了埃伯尔的服务。 “呼~，吓死我了。虽然马是食草的，但是这么大块头还是很吓人啊。”埃伯尔嘴里小声嘀咕着，但手上的工作不可谓不认真。 埃伯尔从马脖子一路刷到马屁股，随后一只手捻起马尾巴，另一只手拿着马刷给它刷了刷，但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黑贝丝，拉了出来。 啪嗒！ 一坨新鲜的马粪坠落到了地上，浓烈的，湿润的，且带着温度的恶臭扑鼻而来。 埃伯尔鼻子本能地一抽动，而后张口闭眼地惊声尖叫道： “哼~哼~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臭——死——了！” 埃伯尔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营地，所有人都投来了或好奇、或戏谑、或嘲笑的目光。 当事马，黑贝丝也极其人性化的转过头来望向埃伯尔，而且它的眼中似乎有火焰在燃烧。 哼哧！ 咚！ 马嘶声响起，马蹄声落下。 埃伯尔的身子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伴着恶臭的呼喊声飞了出去。最后，噗嗤一声，落在了某堆柔软且富有弹性的东西上面。 虽然在马蹄击中腹部前，埃伯尔本能地身手敏捷地伸手挡住了马蹄，而且黑贝丝并没有使出全力，但埃伯尔的眼角还是泛起了晶莹的泪花。 ——自己身下的那个东西实在是太臭了！ 咕噗噜！ 埃伯尔立刻翻身，飞快地冲向了大海。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但快活的气氛却久久不散，且随着篝火升腾、缭绕、发酵。 第四章 月下密语 拉迪亚克兹行省，海堤长廊。 彤红的落日沉入了海面，一轮莹白、一轮黄绿的双月一快一慢地升起，洒下了清幽的光雨，照得慵懒的大海波光粼粼。 埃伯尔借着双月的幽光和岸边篝火的火光飞速地擦洗着身子和衣物，也顾不上什么海水不适合洗澡了，祛除恶臭和污秽才是最要紧的。 唰，唰，唰。 “难受啊，这马怎么就不讲卫生呢？”埃伯尔都快把细腻白嫩的皮肤搓成熟透的大虾了，闻了一遍又一遍，确定没有臭味后才恋恋不舍地趟回了岸边，“嗯，差不多了。” 这支后勤补给车队是由圣国职业士兵、当地民兵、合法征调的劳工、被强征的难民组成的，他们都不是娇贵的花朵，不会一闻到臭味就掩鼻而逃。 但是他们的耐臭能力也是有极限的，毕竟没有人愿意与屎尿屁打交道，除非生活所迫。 “去去去，一边去。”这些人也不管埃伯尔现在身上还有没有臭味，都一个劲地驱赶着埃伯尔，生怕埃伯尔影响他们的食欲。 埃伯尔无可奈何地耸了耸了肩膀，只能等他们吃完后再去清理那些残羹冷炙。与他们发生冲突是极其不智的，且与埃伯尔的“使命”相悖。 “埃伯尔，这边，我给你留了一碗。”正当埃伯尔凑到最远处的那堆篝火旁，用树枝撑起拧干的上衣烤火时，一道天籁之音在埃伯尔身后响起。 埃伯尔转头一看便见加隆为自己端来了一碗稍凉的蔬菜汤。 虽然这碗蔬菜汤已经不热了，且只有两块炖烂的土豆和几片碎菜叶，但埃伯尔还是很感激地接过了这碗汤并感谢道： “谢了，加隆大叔。” “什么大叔啊，我还没到三十五呢！早呢，早呢，还早呢。”健谈的加隆一屁股坐在了篝火旁的石头上，抬手遮住嘴巴小声地问道，“埃伯尔，那个女军官说什么了？” 埃伯尔一边看着树杈上的湿衣服，一边喝着温热的蔬菜汤，不甚在意地回道： “没什么，还是那一套，‘以后的好日子长着呢。’ “都是吓唬人的，没事没事。” 加隆皱着眉头摇着头，以过来人的神态劝道： “埃伯尔，你别不当回事。越是这样越是反常。呵，她要是直接重重地罚你，那还好，不过是一时的皮肉之苦，咬咬牙就过去了。但是现在……唉，你多注意注意，自己小心些。” 话毕，加隆拍了拍埃伯尔的肩膀，而后起身离开了。 埃伯尔只是看着燃烧的燎燎火焰怔怔出神，没有理会加隆的劝告，在心底嘀咕道： “好人不好，坏人不坏。唉，真是麻烦，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呢？” 埃伯尔一边思考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一边拿着树枝拨弄着柴薪，一直等到大多数人都睡下后，埃伯尔才有了进一步的动作。 “嗯，差不多干了。”埃伯尔摸了摸树枝上的衣服，确定它干透后麻溜地将其套在了身上，然后和值班的守夜军士对视着脱下了裤子并将其挂在了树枝上。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守夜的军士只得当做什么都没看见，转头望向林中的黑暗。与守夜军士的“静”相反，埃伯尔一直不安分地扭动着光溜溜的屁股，同时碎碎念道： “嘶，这石头真凉啊。” 渐渐地，冰冷的石头被埃伯尔的热屁股捂热了，不再拔凉拔凉，有了一丝丝温热。埃伯尔也迷迷糊糊地合上了双眼，但耳边却响起了刺刺拉拉的私语声。 “按照计划，你不该现在与我会面，还没有到这一步。” “出意外了。” “哼，什么意外？” “林子里有东西在跟着我们。” “什么意思？” “我在树林里感应到了一道凶厉的目光，那是猎食者的感觉……我刚看向那个方向，它就消失了。应该是魔物，但也有可能是‘野犬’。” “嗯，先不管它，一切以大局为重。它要是作乱，就推给伯恩戴尔家的女娃娃。下去吧。” “是。” 耳边的窃窃私语结束后，埃伯尔一个激灵哆嗦着醒了过来，神色惊愕地反复望了几圈，而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谁？刚才是谁在对话？我身边又没人！难不成是梦？但是怎么会这么清晰？ “咦？我的裤子怎么被拿下来了？也没有烧焦的痕迹。真见鬼了噢！” 原本撑着裤子的树枝已经倒了下去，前半截都躺在了火堆里，理应一起落进火堆的裤子却神奇地担在埃伯尔的膝盖上。 想不明白的埃伯尔紧锁着眉头，但一直盯着自己的裤子也不是事。埃伯尔暗暗叹了一口气，而后套上了裤子，并系了一个蝴蝶结。 摸了摸还未干透的烂鞋子，埃伯尔就着火堆侧躺了下去，右脚蹭着左脚，挠着痒痒并开始了自己的推理： “如果是梦的话，这未免也太真实了。这裤子也不可能是我自己梦游的时候拿下来的吧？嗯嗯嗯，应该不可能。 “假设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对话的其中一人必定去过树林，‘戾气男’和那几个士兵都有很大嫌疑。不对不对，捡柴火时有很多人进过林子，这根本没法确定。 “正规军士兵、普通民兵、劳工、被强征的难民……会是谁呢？魔物和野犬又代指什么？他们所说的计划又是什么？” 窸窸窣窣。 没过多久，埃伯尔抵挡不住困意再次合上了眼皮，而后一只肉眼不可见的漆黑鬼手从十几米外的黑暗中爬来。 这只鬼手底色漆黑如墨，表面有着层叠的枯叶般的质感。若要用某种与之最接近的东西来比喻的话，那应该是核桃内的木质隔膜——分心木。 与棕褐色的分心木不同的是，这只鬼手主调为黑，表层偶尔还会泛起大理石雕塑般的苍白之色。但无论如何，营地内没有一人能看见这只鬼手，自然也不会有人看见鬼手手背上还长了一只耳朵。 鬼手背上的耳朵一点点地融化，回到了鬼手内部。与此同时，鬼手慢慢地爬上了埃伯尔的身体，并向着埃伯尔的右手靠去。 当鬼手抵达目标位置后，它“沉”入了埃伯尔的右手，严丝合缝，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协调，仿佛二者本就是一体的。 篝火内的柴薪渐渐耗尽，双月也划过了天际，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第五章 锈钉 破晓时分，经验老道已成本能的伍德领队准时醒来，双手擦了擦略显憔悴的脸庞而后大声呼喊道： “起床！懒屁股们。添火、做饭，吃完上路。都给我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迷迷糊糊的起床呻吟声和哐哐当当的锅碗瓢盆撞击声接连响起，所有人都动了起来，没有人敢赖着不起。 三三两两挤在一起报团取暖的劳工们最先爬了起来，开始了第一天的活计； 睡草铺的士兵们起得最晚，但是动作最快，他们抹一把粗糙的脸颊拿起武器就算完事了； 以贝莉雅尔为首的几位军官则悠闲地从帐篷里走了出来，甚至还有淡水供他们洗漱。 因马粪而有机会独享最远处篝火的埃伯尔也翻身起床，迎着初升的太阳拉了拉僵硬的脊背和酸麻的四肢，同时嘀咕道： “躺在火堆旁不算冷，但是这腰啊……嘶，啊，哦，咦，哈，真酸爽。” 咔哒，咔哒。 在埃伯尔活动筋骨时贝莉雅尔中尉在远处喊道： “异瞳猫，把我的帐篷收拾到马车上。” 埃伯尔继续保持着内向的麻瓜模样，穿上露着脚趾的破烂鞋子，一路小跑着赶到了帐篷旁开始拆解、收拾。 这勤快的表现是从加隆那里学来的，不是为了让别人相信自己有多勤快，而是为了给自己创造更多的机会。 昨晚发生的怪事让埃伯尔有了危机感，总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但埃伯尔不会愚蠢到主动和女上尉提起此事，埃伯尔缺失的是部分记忆，可不是理性思考的能力。 万一告知给了贝莉雅尔中尉，先不说如何应对此事。光是怎么证明自己没有说谎都是一大难题，因为埃伯尔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听到的，更何况说服别人呢。 绝了向他人救助的念头后，埃伯尔认真地看向了这顶简易帐篷。 虽然埃伯尔对帐篷的结构没什么认知，但这帐篷走的是极简路线，稍微一摸索就大致了解了该怎么拆卸。 “别多想了，先把眼前的事做好。”埃伯尔在心底给自己定了一个方向，不想再分心，但是意外总是不期而至。 噗的一声，一块断裂的匕首刀尖碎片落在了松软的沙地上。 埃伯尔的身子瞬间僵住，他忍住了鬼鬼祟祟环顾四周的冲动。经过一瞬间的心理斗争，埃伯尔继续手上的工作将帐篷卷成一条并用绑绳打了一个蝴蝶结，若无其事地走向了杂物车。 在远处的贝莉雅尔吃着还算精致的面包和燕麦，暗暗地朝着埃伯尔瞥了一眼，并在心底冷笑道： “一般的农民可没有‘拾金不昧’的美德，也没有足够的理智做出正确的选择。藏碎刀片很危险但却是正常反应，不碰它反而不正常。 “至于没看见嘛，哼，我不信。 “异瞳猫，我对你越来越有兴趣了。” 贝莉雅尔自认为看穿了埃伯尔的小心思，但是她只想到了第二层，且想当然地认为埃伯尔在第一层。实际上呢，埃伯尔在第五层。 ——这块匕首碎片太小了，而且边缘不是锋利的刀尖、刀刃，就是锯齿般的断裂切面，根本没有易于着力的点，也不便藏匿，反而容易划伤使用者。 埃伯尔有更好的选择。 埃伯尔捧着帐篷卷走到杂物车边开始排队，没过一分钟就轮到埃伯尔了。埃伯尔勤快地帮助站在车上的民兵将帐篷推了上去，还好心的帮他整理了一圈： “我来我来。” “那你帮我整理这边，我整理这边。”民兵没有多想什么，有人帮忙分担工作总是好的。 两人合作没有花多少时间，杂物车上的东西就被整理得整整齐齐了。被埃伯尔帮助民兵笑着拍了拍埃伯尔的肩膀，殊不知他已经付过报酬了——一枚生锈的铁钉。 偷偷顺走一根锈钉的埃伯尔小心翼翼地将其插在裤子系绳上，还趁着放水的工夫调整了一下姿势，以确保铁钉不会掉落、误伤。 “完美，吃早饭去咯。不，是喝汤。”埃伯尔欢快的心情又落了回来，他又是最后一批上餐桌的，注定只能喝汤了。 面对吊在炭火灰烬上已经稀到和水没区别的这一锅汤底，谈不上多不忿，埃伯尔神情平淡地将其消灭得干干净净，让其成为了身体所需的能量。 “补充能量最重要，有多少算多少。”埃伯尔喝完后快速地将大锅洗刷干净，用废水灭掉炭火，而后将大锅放在了另一辆杂物车，最后默默地爬上了自己应乘坐的那辆马车。 车队启程，沿着海堤大路继续向着东北方向的海德港进发。 “中尉阁下，再有两天半我们就能抵达海德港了。”伍德领队降下马匹速度，与贝莉雅尔中尉并驾齐驱并说道，“这几天天气都不错，没有大雨。赞美太阳。” 贝莉雅尔神态虔诚地回应道： “赞美太阳。” 简易的祷告结束后贝莉雅尔又问道： “伍德领队，我们这一路上辛苦你了。你们返程时差不多就要下雨了吧？” “没什么没什么，下些雨而已，任务完成后我们慢点走就是了，任务优先。而且我还得感谢中尉您汇入队伍，护送了我们一路。”虽然贝莉雅尔很客气，但中尉的军衔摆在那里呢，伍德领队根本不敢放肆，他只是一个有些经验的民兵、镖头罢了。 贝莉雅尔并没有因此轻视伍德，熟悉整条贯穿乌露席兰公国和拉迪亚克兹行省的海堤大路的人绝对是不可多得的战略性人才。 “这是我应做的，我本身也是要去蒙格勒赴任的。我怎么能对你们视而不见呢？这可不是虔诚的太阳信徒所为之事。”贝莉雅尔说的都是官话，但并不会使人厌烦，因为她语气与神态拿捏得很到位。 “感谢您的帮助。”伍德领队没有再唠嗑什么，驾着马匹加速回到了车队前头。 这支队伍可离不开这位还算年轻的活地图。 车队继续向前，中后段的埃伯尔听不清前面在说什么，就算听见了他也不在意，因为他现在正暗暗地戒备着左边的树林呢。 知晓树林里有猎食者潜伏着，原本静谧的树林突然变得诡谲阴暗了，仿佛择人而噬的深渊巨口，那一根根树木便是参差不齐的尖锐利齿，遮掩着深深的恶意。 饱暖思[哔哔]，但埃伯尔思的却是安危。 第六章 猎杀之夜 埃伯尔在颠簸的马车上闭目养神，心神再次沉入了意识海洋之中。 黑暗、寂静、虚无，只有轻轻的水滴滴落声响起，那本诡秘的巨书已不见踪影，就连石台也消失不见了。 “没了？这本书怎么会不见了呢？”埃伯尔还想再好好探究探究这本神秘的书籍，但它并没有给埃伯尔这个机会。 一无所获的埃伯尔只得睁开了眼睛，默默地沉思着： “虽然不知道这本书是什么东西，但它应该和失忆前的我有关。 “现在的我无法完全掌控它，但是上一次它回应了我，这说明在我需要它的时候，它很可能再次现身，只是需不需要并不是由我来决定的。 “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了，我到底是谁？为什么我的脑海里会有这本书？为什么我心底一直有隐藏自己的念头？在我失忆前发生了什么事？ “仇人追杀？意外失忆？啧，想不明白。” 正当埃伯尔苦思而不得时，葛雷突然开口问道： “加隆，听你的话语你好像对蒙格勒有些了解？和我们说说吧。” 这一车人抬头的抬头，没抬头的也竖起了耳朵。为了让自己显得合群些，埃伯尔暂时压下了心中的疑惑，望向了加隆和葛雷。 而且知晓些关于蒙格勒的情报总归没有坏处。 加隆见所有人都在等自己开口，略显憨厚地摸了摸脑袋，清了清嗓子说道： “你们别看我只是个庄稼汉子，我年轻时也四处闯荡过。那时候年轻热血总想闯出个名堂，就跟着商队来了海德港，往返于弗拉海峡之间，赚点辛苦钱。 “但是那个时候海德港还不是军港，只是大一些的贸易港，蒙格勒也还没有灭国，除了偶尔出没的海盗外，基本没有危险。 “我还在蒙格勒喝过花酒哩，呵，那些娘们把我辛辛苦苦赚来的钱都给榨干了…… “扯远了扯远了，现在蒙格勒已经变成了圣国的行省，他们肯定还想继续向南、向东推进，但人不够用了，就到处抽调士兵、征召民夫。 “根据我的经验只要我们自己不惹事，老老实实地干活，说不定还能分到一片田呢！ “真正的危险是那些不肯归顺圣国的蒙格勒人，他们才不管我们是奥克兰人还是乌露席兰人呢。不过我们也的确是圣国的附属国，这也没办法……” 关于蒙格勒的话题越扯越远，渐渐偏向了男人的胡吹乱侃。 虽然没有啤酒和篝火，但是这些糙汉子们仍然聊到了忘乎所以的地步，吃午饭时都没停，直到深夜，大家都精疲力尽后才消停下来。 篝火再次燃起，这一次埃伯尔就没有独享的特权了，被迫与这些浑身酸臭的糙汉子们挤在一起。 埃伯尔平躺在地上，双手搭在肚脐下方，方便随时抽出锈钉，他有预感今晚必定不会平静，因为留给树林里的猎食者的时间不多了。 “按照加隆的说法，距离我们抵达海德港只剩下三天左右的路程，考虑到军港外围必定有巡逻队，今晚就是它出手的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埃伯尔右手紧紧地抓着锈钉末端，以此让自己安心。 在加隆他们还在聊天时，埃伯尔早早地就闭目养神了，而当大部分人都入睡后，埃伯尔却清醒无比，独自警惕着黑暗的树林。 “双月在正上方，已经到后半夜了。”埃伯尔眯着眼睛瞟了一眼夜空，而后喃喃自语道，“猎杀之夜开始了。” 唔。 一位轮值结束刚刚被换下来的士兵，迷迷糊糊地走入树林打算放完水后再美美地睡上一觉，但厄运突然降临到了他的身上，这一声“唔”就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静悄悄的树林里响起了重物拖拽声，士兵的尸体彻底没入了黑暗，而这声响却因距离过远而被柴薪的爆裂声掩盖。 没人知道第一位牺牲者已经出现了，就连一直警惕的埃伯尔也不清楚猎食者已经开杀戒了。 十道攒聚在一起的凶厉红光在黑暗的树林里一闪而逝，但却只有一道类人型的身影在慢慢地摸向放哨的值夜士兵。 一个、两个、三个。 埃伯尔一直闭着眼睛靠听觉警戒着四周，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守夜士兵的消失，当埃伯尔例行眯着眼扫视营地时终于发现了异状。 ——那个猎食者悄无声息地干掉了至少三个值夜士兵，不仅人没有发现，就连半睡半醒的马匹都没有发现！ 埃伯尔极力稳住加速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因为猎食者的感官肯定比埃伯尔更发达，一点异动异响都有可能让它注意到埃伯尔。 “该死！它是什么时候干掉值夜士兵的？太快、太安静了！我与它的差距太大了，一枚铁钉有可能杀死无防备的人类，但是那个东西肯定不是人类！就算是人类也不是我能对付的！怎么办？怎么办？”埃伯尔的头脑急速地转着，攥着锈钉的右手已经冒出冷汗了。 守夜执勤的战斗单位、熟睡的战斗单位、没有战斗力的羔羊，这就是猎食者依照本能排下来的猎杀顺序，现在它正向着最后两个守夜士兵摸去。 打着瞌睡的士兵怎么可能逃过它的猎杀，收割生命的死神已经潜伏到了他们身后。前后间隔不超过两分钟，最后两个值夜士兵也相继被杀。 最后一个士兵在死前发现了异样，但是一切都太迟了，他还未开口就被利爪划破了咽喉。 眯着眼睛看着最后两簇火把熄灭，埃伯尔知道自己必须做些什么了，绝不能再拖了，更不能寄希望于那个猎食者放过自己。 等到它杀光所有的士兵，剩下的这些没有战斗力的劳工都是待宰的羔羊，自己也绝不可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该死！这事怎么就被我碰上了！”埃伯尔不敢大喊大叫，一是害怕引起猎食者的注意，二是害怕自己没有号召力从而引发骚乱，反而让猎食者有可乘之机。 向无字天书求助也得不到回应，那么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找神秘人口中的“伯恩戴尔家的女娃娃了”了。 “淦！又绕回来了。”埃伯尔鼓起勇气，匍匐着向着贝莉雅尔中尉的帐篷爬去。 黑暗中的怪物虎视眈眈，孱弱的少年趴在地上躲躲藏藏，无声、滑稽，却杀机四伏。 第七章 负序列 凌晨两点半，猎杀进行时。 埃伯尔在劳工堆中匍匐着，时不时挤进充满酸臭味的人堆中装成熟睡的模样，等到自认为安全时再度匍匐前进。 “冷静，冷静，既然无字天书没反应就说明还没到生死存亡的最后一刻。不要着急，加油……”埃伯尔不敢发声，所有动作都是轻手轻脚的，但心里一刻都没有停下对自己的鼓励。 唦，唦，唦。 埃伯尔在沙地上蹑手蹑脚地匍匐前进，与沙地的摩擦声已经被刻意降到最低了，但这声音在埃伯尔听来仍是刺耳无比。 “冷静，冷静。”埃伯尔表情十分精彩地与空气斗智斗勇，但埃伯尔不得不这样，因为他输不起。 值得庆幸的是在营地内环的是军官们的帐篷；中环的是四六两分供士兵休息的草铺，四分的那侧和劳工、马车靠着，六分的那侧和辎重车靠着。 ——那个猎食者此时应该在六分的那一侧，暂时没有发现埃伯尔。 辗转、腾挪、翻滚，埃伯尔一点一点地靠近着营地内环的军官帐篷，手里攥着唯一的一根锈钉像极了耐心的刺客，但可惜埃伯尔并不是。 前方是营地外围，后方是中心篝火。历经千辛万苦爬到贝莉雅尔中尉的帐篷旁后，埃伯尔环视一圈，确定位置有利后用手指弹了弹帐篷，并轻声地低语道： “长官，长官，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帐篷内很快就传出了一声细微地疑惑声： “谁？” “长官，守夜的士兵都被干掉了，那个怪物现在就在营地外围。你必须让士兵动起来，不然我们所有人都要死。”埃伯尔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来意。 贝莉雅尔依靠声音辨认出了帐篷外的是谁，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埃伯尔在骗自己，但是出于小心谨慎，她还是伸手掀开了帐篷窗户的帘布，从缝隙中看向了原本应该有士兵驻守的几个位置。 “不好！”贝莉雅尔一见守夜士兵不在岗位上，便信了大半，立刻换上衣服同时低声询问道，“异瞳猫，你看见了什么怪物？” 埃伯尔如实说道： “看不见，它的感官比我发达得多，一直潜伏在暗处。我只能猜测它是魔物或者是野犬。” “‘野犬’？该死！”贝莉雅尔显然明白“野犬”这个词代指什么，立马追问道，“你确定是‘野犬’？” 埃伯尔哪里知道那个怪物到底是什么，只得含糊地回答道： “不确定，只是猜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长官，您是队伍里最大的官，您得站出来呀。” “哼！还用你说吗？等这件事结束后我再找你算账，异瞳猫。”贝莉雅尔的追问不是出于慌张，而是需要确切情报来制定战术，但既然从埃伯尔这里问不到更多东西，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贝莉雅尔拿起刻有日轮纹章，内嵌着盛有彩色液体的玻璃容器的黑色六边形金属徽章走出了帐篷。她第一时间看向了帐篷侧边，然而埃伯尔早就溜了，正向着劳工聚集处爬去。 “哼，溜得真快。”贝莉雅尔环视一圈而后大喝道，“全军集结！第三预案！第六阵型！” “什么？第三预案？” “魔物！我们这里怎么会有魔物？” “别磨蹭了！快集结！” “……” 前一秒还在熟睡的士兵，后一秒火急火燎地拿起武器，快速地组成了专门应对魔物的阵型。 所有的火把、长枪、弓箭都对准了黑暗的树林，但仍有七八名士兵再也没机会醒来了。 “你们三人一组，去那边看看。”贝莉雅尔神情严肃地下达了命令，“其他人靠在辎重车旁，若有需要，直接使用。” “是！”士兵们应和一声后各司其职地行动起来。 那三个被点名的士兵对视一眼，手持火把和阔剑一点一点地靠近着离他们最近的，唯一一处有人影的放哨点。 “霍尔？别睡了！回话，回话。”其中一位士兵开口询问着，但名为霍尔的守夜士兵早已身死。 确认霍尔死亡，那位与霍尔熟识的士兵强忍着悲痛，收起阔剑，将火把交给袍泽，双手从霍尔腋下穿过用力拖拽着他的尸体。其他两位士兵则站立在两侧警戒着。 哗，哗，哗。 尸体被拖回来后没有人再怀疑树林里藏有魔物了。尸体咽喉处的那道巨大抓痕不是人类或小型野兽能做到的，而大型野兽不可能如此神出鬼没，必定会留下痕迹。 “不要慌张！各自警戒！”贝莉雅尔呼喝一声后蹲在尸体旁将手中的徽章贴近了死者的咽喉。 看着徽章上刻度，贝莉雅尔皱紧了眉头在心底不安道： “只是伤口上的魔力残留都超过刻度一了，实力接近负序列二的‘野犬’或魔物根本不是我们能对抗的。 “如果当初没有拒绝成为‘战士’就好了。不对，我不能前功尽弃！ “负序列的失控者罢了，又不是真正的序列二非凡者，我们未必战胜不了它。” 贝莉雅尔思索了一会儿后开口道： “打开辎重车，取出教会拨下的武器，我们今夜猎杀这头魔物！” “杀魔物！” “杀魔物！” “……” 约翰·詹金斯副官很明白士气的作用，立刻跟在贝莉雅尔之后呼喊起来。 士气在一声声呼喊中高涨起来，他们可都是被调去蒙格勒的士兵，有极大的可能会作为后备援军被派上前线，更何况他们现在还有三十几人呢，勇气自然是不缺的。 “杀魔物！” “杀魔物！” “……” 普通民兵和劳工们与战意澎湃的士兵完全相反，他们都被吓傻了，“魔物”这个词对于他们来说几乎可以和“死亡”画上等号。 突然之间，劳工群体没有任何预兆的爆发了极大的骚乱： “快跑啊！怪物啊！” “林子里有魔物！” “救命啊！” “……” 埃伯尔最怕的就是这个，但是没想到千算万算这群家伙还是乱了起来，有不少惊弓之鸟直接向着海堤大路跑去，希冀摆脱林中魔物。 ——但是在羊群里比老弱病残还要吸引饿狼的便是落单的羊了。 那些尖叫着逃跑的人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不久后他们的尖叫声突然拔高，而后戛然而止。 不需要任何人说明，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的下场，没有人再敢独自出逃。 “该死！我又没救下他们！”埃伯尔本能地咒骂了自己一句。 第八章 黄金瞳 逃跑者的惨死震慑住了不安的人群，他们耸动着喉结，干咽着口水，祈祷着神明拯救他们： “诺恩在上，救救我们吧！” “伟大的太阳，救救你的子民吧！” “……” 不知为何，埃伯尔一听到这些祈祷词就烦躁起来，右眼皮不停地跳动着，原本没能救下他们而产生的愧疚瞬间变成了莫名的敌意。 “冷静，冷静，冷静……”埃伯尔表情僵硬地望着燎燎的火堆，分散着自己的注意力。 “所有人，安静！”贝莉雅尔厉声大喝，“魔物凶残，它不会放过任何人，我们必须杀死它。想活命的就拿起你们的武器，没有武器的捡起火把帮助我们照明。” 车队领队也是民兵领队，伍德知晓轻重立刻呼应道： “伙计们，都抄起家伙，别给我丢人！” 原本慌乱的民兵队伍慢慢镇静下来，他们和伙伴对视几眼后纷纷拿出了自己的武器，并破口大骂道： “该死的魔物，狗东西！老子不怕你！” “有种的给老子出来啊！” “……” 无论是正式军队的统一口号还是民兵的低俗咒骂，它们都起到了稳定人心的作用，还为这些人增添了不少勇气。 剩下的劳工也受到了感染，平静了不少，而后便有人用木棍引火了，有了第一个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加隆和葛雷也随了大流。 埃伯尔清楚自己很瘦弱，根本挥不动金铁制的武器，没有与那个猎食者战斗的资格，只能随着人群拿起了简易火把。 “惨叫声完全没有了，那些人应该死光了。它也应该回来了，就潜伏在树林里。”埃伯尔背靠海岸举着火把，异色瞳来回扫视着，搜寻着一切可疑的动静。 一分钟、十五分钟、三十分钟…… 幽暗的树林里没有一点儿动静，但气氛越是安静，施加给人们的压力也越大。原本高涨的士气不可避免地滑落下来，紧绷的心弦也快到极限了。 急促的呼吸声在人群中响起，慌乱与紧张再一次蔓延开来。贝莉雅尔知晓自己扭转的局势又跌了回来，但是她也没有办法。 没有非凡者随军的情况下贸然进入树林寻敌，寻的不是敌而是死。而且就算队伍里有经验丰富的非凡者，他们也绝不会做出这种愚蠢的自杀行为。 军士们只能攥紧手中的武器，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时不时瞥向已被打开的辎重车，那里面的禁魔武器能够给他们些许安心感。 埃伯尔的眉头越皱越紧，他的意志也快到极限了，与真正的丛林猎手比耐心真的是个笑话，天大的笑话。 “该死！你这破书就不能显显灵吗？这个情况还不值得你现身吗？”埃伯尔低声咒骂着，然而昙花一现的无字天书完全不理会埃伯尔，反而是埃伯尔紧握锈钉的右手出现了奇异的酥麻感。 埃伯尔本能地低头一看，震惊地发现自己的右手燃起了金色的火苗，星星点点的，煞是好看。 噗的一声，金色的火焰包裹住了埃伯尔的整个手掌，还有一道漆黑的手影在自己的手心里隐隐浮现。 “这不是火。没有灼烧感，反而很温暖。”埃伯尔伸出手试探性地晃了晃，“他们看不见？这个手影是给我用来自保的吗？这……” 埃伯尔一分心，金色的火焰就熄灭了，手影也随之“沉”了埃伯尔的右手。 “要集中精神吗？呵，看我一钉绝杀。”重拾信心的埃伯尔转了转手里的锈钉，目光炯炯地望向了幽暗的树林。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不知过去了多久，树林里终于有了动静。 所有人屏息凝神，严阵以待，戒备着随时可能冲出来的魔物，但是现实情况和众人预想的有很大偏差。 一个近圆形的物体从树林中被抛出，划破夜空落进了人堆里，所有看清这个东西的人都切实地感受到恐惧爬上了他们的脊背，冰冷、渗人、绝望…… ——一颗鲜血淋漓，被啃得面目全非的人类头颅。其中一颗眼珠已经不见了，不知丢了还是被吃了，另一颗有破损的眼珠被一根软组织连着，摇摇欲坠地挂在头颅侧边…… “啊啊啊啊……”惊慌失措的尖叫声瞬间爆发，人群乱做一团。 贝莉雅尔没想到负序列的失控怪物居然还有这么高的智力，她刚想大声训斥叫所有人冷静，林中就飞出了更多的可怖头颅。 咚，咚，咚。 当最后一颗头颅砸中一个劳工的脑袋，将这个倒霉蛋染得一脸血渍后，积攒已久的恐惧被彻底引爆了。 慌乱的劳工们被隐匿在暗中的黑手引导着涌向了被军士包围在中间的辎重车，那些光熠教会生产的禁魔武器成了他们的救命稻草。 “把护符给我们！” “不能让他们独吞！” “我们要活下去！” “……” 光熠教会拨下的物资大多都是支援前线，用以对付敌国非凡者的“进攻型武器”，比如阻魔炸弹、魔力护符等等。 但无一例外，这些东西都不是非专业人士可以使用的，没有受过训练的民众即使拿到手也不会使用。暴动劳工的所作所为除了添乱外，毫无意义。 愤怒的贝莉雅尔中尉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斥责这些暴民了，因为她知道这正是野犬想要的，它马上就要发动攻击了。 “所有人！准备战斗！”贝莉雅尔做出决定后立马抽出制式阔剑大声吼道。 另一边，埃伯尔的位置就很尴尬了，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极容易被当成猎食的目标。 为今之计要么靠向大海，要么靠向伍德领队。 埃伯尔选择了前者，虽然落了单，但至少自己只要警戒一个方向，还不用担心被其他人影响。 和加隆一起跑向民兵集群寻求庇护的葛雷瞥见埃伯尔独自一人冲向海滩，当即叫道： “回来！埃伯尔。” 然而所有的呼喊都被暴民的嚎叫淹没了。 埃伯尔横穿汹涌的人流快速地奔向沙滩，而后转身面向树林，一步一步向后退着，同时摩挲着手里的锈钉。 “机会只有一次，决不能失手！”埃伯尔的心神高度集中，琥珀金的左眼在黑夜里宛如永不熄灭的金色烛光。 混乱嘈杂的环境与埃伯尔左手持着的火把的光亮遮掩了这只璀璨的黄金瞳。 在场众人没有注意到这只眼睛正聚精会神地注视着他们，树林里蠢蠢欲动的猎食者同样也没有注意到。 第九章 惨烈的战斗 树林中的猎食者对独自一人守在海滩的埃伯尔毫不在意，它正垂涎欲滴地看着贝莉雅尔的眼睛。 滴答，滴答，滴答。 “好想要啊，呵呵呵，真漂亮……”恶臭的涎水与腥臭的血水滴落在树叶上，恶形恶状的猎食者再也等不及了。 一直潜藏在树林里，戏弄着众人的既疯狂又聪明的猎食者终于现出了真身。它猛地从树林中窜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顺着暴动的人流撞向了辎重车。 轰！ 军士们只见一道黑影冲来，一道巨响响起，被他们守在中间的辎重车就被撞翻了过去。而来不及做出反应，或被暴乱愚民堵住闪避路线的士兵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两位士兵直接被猎食者撞个满怀，生死不知；翻倒的辎重车又压倒了四个士兵；被波及而受伤的士兵也很多，轻则擦伤扭伤，重则骨裂骨折。 被利用的愚民那就更惨了。虽然被猎食者撞到的人并不多，但是在混乱中被自己人踩踏而死的可就多了。 独自一人站在海滩上的埃伯尔没有受到混乱人群的影响，他看清了那个猎食者的模样，渗人至极。 ——这个猎食者与传说中的狼人相仿，但是它只比普通人高大一些些，身上的毛发也偏稀疏。真正让人感到恐惧的是它的脑袋和胸口，上面全是眼睛，还沾着血迹的眼睛。 埃伯尔根据“野犬”身上的伤口和不自然表皮组织推测： 它有挖出猎物眼睛，并植入自己身上的行为习惯。 它优先将眼睛植入自己“主眼”旁，当脑袋上的眼睛数量达到十个，没有多余的位置塞其他眼睛后，它便开始在胸口上移植眼睛。 移植方法就非常简单粗暴了，应该就是用它那双接近二十厘米长的锋利爪子来给自己挖眼窝了…… “真是恶心死了。嘶，这感觉怎么有些熟悉？”埃伯尔感觉自己看着那个“野犬”，尤其是它的眼睛时总会有一种熟悉的头痛感。 埃伯尔眉头一皱便意识到了这熟悉感从何而来了，自己第一次掀开无字天书前也有这种头痛感，只是比这次强烈了无数倍。 暂时想不明白为什么的埃伯尔微微摇了摇头，将杂乱的念头都抛之脑后，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野犬”与军士们的战斗。 及时避开翻倒的辎重车的贝莉雅尔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她扫了一眼战场局势而后大喊道： “盾牌阵！向前顶！ “长枪阵！支援战友！ “弓兵抢救阻魔炸弹！ “全神贯注！不要看它的眼睛！” 连续四条命令有条不紊的从贝莉雅尔中尉口中发出，剩余的二十几位士兵立刻分工合作对上了这只凶残的“多眼魔物”。 贝莉雅尔现在确认了这个怪物不是天生的魔物，而是变种道融血者序列的失控者，而且还是对眼睛有极端癖好的，融了狼血的负序列一失控者。 贝莉雅尔看了一眼手里的探测徽章，暗暗地舒了一声： “还没到负序列二，有希望！” 收起徽章，贝莉雅尔手持制式阔剑昂首阔步地迈入战阵中心，同时继续下令道： “所有人稳住！不要慌乱！我们能打倒这只魔物！ “堵住辎重车，别让它有机会袭击战友！ “手上有附魔武器的与我一同守住中路，我们来会一会它。” 之前从辎重车上拿到附魔武器的士兵都迅速地转移了位置，守在贝莉雅尔中尉两侧，一同对抗这只骇人的“多眼魔物”。 每当盾兵支撑不住需要换气时，守在中路的军士们就会顶上与“野犬”短暂交手。 贝莉雅尔依靠高超的剑术，勉强顶住了“野犬”的双爪；手持附魔武器的士兵则仗着武器锋利，在“野犬”身上留下了诸多伤口；长枪兵在后方支援，保护自己的战友。 躲在战友身后的原弓兵则合力撬起翻倒的辎重车，快速地抢救着物资，这些可都是战胜“野犬”的法宝啊。 “快！快！再快点！” “不是这个！” “找到了！” “野犬”虽然疯狂但是它不傻，它知晓那些散发奇异波动的武器会对它造成伤害，这才第一时间撞翻了辎重车。 但是它没想到光熠教会出品的武器质量那是真滴好，这都没有毁坏，而且这些士兵的战阵比它想象的要难缠的多。 “吼吼吼……死！”性情癫狂的“野犬”本能地冲向辎重车，它要将它感知到的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但是对于这些奥克兰士兵来说，比临阵脱逃、亵渎死者、弑君叛国、不敬神灵等罪行更严重的罪孽只有一条，那就是抛弃自己的战友！ ——这是奥克兰神圣帝国第一任皇帝拉德汎克亲口说出的，甚至就连当时的教皇都认可了这条法外之律，影响颇为深远。 这些将荣誉刻在骨子里的士兵绝不会让自己蒙羞，他们怒吼着冲向了暴怒的“野犬”，盾牌格挡、阔剑直刺、肉身撞击…… 当场慷慨就义的就多达六七人，受重伤的更多，贝莉雅尔红着眼睛喝道： “好了没有？” “好了，长官！”弓兵们抱着足量的阻魔炸弹站在战阵最后方大声回应道。 贝莉雅尔中尉听闻大喜当即下令： “举盾！下段！保护战友！” 持盾士兵无论还有没有力气，全都举起了盾牌而后单膝跪在了地上；其他的士兵则躲在盾兵身后并抵住了他们的后背；枪兵呈扇形后撤防止“野犬”突围。 那些一直无用武之地的弓兵们终于有机会大显身手了。 咻，咻，咻。 一枚枚巴掌大的阻魔炸弹扔向了“野犬”，并绽放出银白色的花火。 炸弹的威力不算大，但这些银白色的花火对“野犬”有着明显的克制效果，让“野犬”止不住地惨叫起来。 阻魔炸弹并不能真正的“阻魔”，但是它可以有效地抑制魔力，而且这些失控的变种道负序列者最容易受到影响。 “野犬”体内的狼血在“阻魔”的抑制下，和它自身的人血不再协调，产生了断裂，且越来越大。 强壮的身体开始“溶解”的“野犬”很是愤怒，但它真的扛不住狼血与人血分裂而产生的痛苦，直到它身上的眼珠脱落下来。 啪嗒，啪嗒，啪嗒…… 第十章 他的名字 啪嗒，啪嗒，啪嗒…… 癫狂失控的“野犬”突然呆滞地低头看向落在自己脚边的眼珠，一种不应该出现在怪物身上的情绪弥散进了空气里，可怜、无助、不知所措。 生理和心理同时被摧残的“野犬”颤抖着身子，本能地移动了一下脚步，这一脚下去，意外地踩扁了一颗眼珠。 啪叽！ 这一脚引爆了一切。 “啊啊啊啊啊……”全身溃烂的“野犬”像受了极大的刺激一般，突然声嘶力竭地凄厉地嚎叫起来。 霎时间，沾染着血液和眼珠浆液的狼爪猛地踏地，掀起一道半人高的沙幕，“野犬”裂开血盆大口，张开双臂，飞身扑向前方的士兵。 胜券在握的众人怎么也没想到表皮已经溃烂的“野犬”还有亡命一博的力气与血性。 站在最前方的士兵本能地抬起手中的圆盾，双脚前后拉开死死地撑在地上，他怒喝一声准备硬抗“野犬”的扑杀。 贝莉雅尔含怒一记，猛地将手中的制式阔剑砸向了“野犬”的脑袋；距离盾兵最近的两位枪兵同时向前跨出一步长枪直刺“野犬”胸口；执阻魔炸弹的弓兵也严阵以待，随时准备砸出手中的除魔利器。 但他们都不及埃伯尔快！ “就是现在！”埃伯尔的黄金瞳死死地盯着“野犬”，没有错过这一钉绝杀的机会，“锈钉，射杀它！” 埃伯尔左脚向前迈出一步，以腰部为轴，臂膀聚力，右臂向后拉开最大弧度，右手和他人不可视的虚幻鬼手重叠着抓紧了生锈的铁钉，而后猛地向着“野犬”的脑袋掷去。 咻！ 与此同时，与埃伯尔右手重合的鬼手也随着锈钉一同飞了出去。 鬼手抓着锈钉飞出了十几米远，而后猛地为锈钉助了最后一波力，同时微调了锈钉的飞行轨迹，将它精准地射向了“野犬”的太阳穴。 集中一点，登峰造极！ 小小的一根铁钉以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速度撕裂空气，击中了“野犬”的太阳穴而后透体而出，消失在了幽暗的树林里。 紧接着，贝莉雅尔砸出的制式阔剑正中“野犬”的脑袋，将它的脸砸得血肉模糊，打爆了它多颗眼睛。 没有人看清二十几米外的埃伯尔做了什么，也没有人看得见那只不可视的鬼手，这个战绩自然而然落在了贝莉雅尔头上。 众人看着以头抢地，不再动弹的“野犬”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但是之前的教训还历历在目，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贝莉雅尔朝着副官望了一眼，示意他试探一箭。约翰副官随即拿来一副没派上用场的良弓，挽弓对准了倒在地上的“野犬”。 凭良心说贝莉雅尔的决策没有问题，副官的动作也不慢，但是埃伯尔还是想吐槽一句： “为什么不直接用长枪投掷呢？换弓不要时间啊？” 埃伯尔想吐槽的原因自然是“野犬”还有一口气，而且它的最后一颗完好的眼珠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趴在地上的“野犬”一动不动地望着海滩边的埃伯尔，它浑浊的独眼内映照出了埃伯尔璀璨的黄金瞳。一种名为“渴望，极度渴望”的偏执瞬间充斥了整具将死的溃烂躯体，它动了起来！ 嗖！ 副官的箭矢快速射出，但是只擦伤了“野犬”的右臂，它在众人来不及反应的一刹那冲向了海边的埃伯尔。 而埃伯尔早在“野犬”有了念头的瞬间就转身冲进了大海里，他可不想面对这个将死的溃烂怪物。 为它陪葬，不值得。 但是回光返照可不是说说而已的。 “野犬”现在的速度比刚现身时有过之而无不及，眨眼之间就跨过了二十多米的距离，追上了埃伯尔，并向埃伯尔的后心挥去了一爪。 “倒霉！”埃伯尔感受到了身后的劲风与杀机，怒骂一声同时飞扑入海，潜入了水底。 “给——我！”一爪挥空的“野犬”也跟着潜了下去，追逐着埃伯尔的孱弱身影。 “野犬”溃烂的身体很难在水中自由行动，它没能在第一时间追上埃伯尔。 但是陷入困境的不只是“野犬”，埃伯尔现在的情况也不好，他的游泳速度只比“野犬”快一点，根本没有机会绕过它返回岸边，甚至连上浮换气的机会都没有。 海中追逐此时变成了肺活量的较量。 噗，噗，噗。 埃伯尔的氧气储量越来越少，再潜下去就算耗死了“野犬”，自己也没机会上浮到水面了。 必须现在就解决掉“野犬”，然后回到水面换气！ “我绝对，不会死在这里！”有了觉悟的埃伯尔随即停止下潜，转身面向了追来的“野犬”，伸出燃烧着黄金火焰的右手指向了它。 求生的意志与战胜眼前敌人的决心汩汩涌出，点燃了缠绕在右手上的黄金火焰。 须臾之间，埃伯尔整个人就包裹在了他人不可视的黄金火焰内，黑影也从埃伯尔的身体里浮了出来，且不单单是一只手，而是一具完整的灵体！ ——灵体的脑袋、脖子、长发都是大理石雕塑般的苍白之色，没有丝毫血色可言； 其头上长着多根蜿蜒向上的苍白犄角，最抢眼的那对犄角从双眉上方延伸，总长近三十厘米，中间还有富有美感枝杈； 灵体脖颈以下都被具有漆黑核桃分心木质感的甲胄包裹，这甲胄时而也会泛起与恶灵脸色呼应的苍白之色； 分心木甲胄好似具有植物向阳的特性，左半边分心木的长势比右半边好，就仿佛穿上了一件天然的半肩式披风； 最重要的是灵体的面容与埃伯尔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是的是埃伯尔只有琥珀金的左眼璀璨明亮，而灵体的双眼都燃烧着永不熄灭的金色烛光。 不需要任何说明，灵体完全现身后埃伯尔就知道了他的名字，仿佛这个名字早已刻进了自己的灵魂里。 双月的倒影印在海面，向着海底的埃伯尔洒下清幽的月光。 埃伯尔被月华的光点包围着，从容不迫地漂浮在海水里，琥珀金般的左眼猛然亮起，埃伯尔指着“野犬”并在心底喝道： “击溃它！孤独患者！” 名为孤独患者的灵体不受海水影响，瞬间冲向了埃伯尔所指之敌，向它挥去了一息一百零八拳，并发出了声嘶力竭般的战吼： “呜巴，噜巴，哒啵哒啵……哒啵哒啵哒啵……哒啵——哒啵！！！” 第十一章 大难不死 孤独患者双拳探出，快若疾电，猛如惊雷，留下无数道残影，打得“野犬”骨骼尽断，肌肉坏死，意识消散，濒临死亡。 “哒啵！！！”孤独患者眼眸中的金色烛光骤然亮起，他猛地拉开右臂，发出无敌的战吼并挥出了最后一拳。 嘭！ 这一拳笔直地轰在了“野犬”的面门，打碎了它的鼻梁骨，打爆了它最后一颗完好的眼珠，也彻底断送了它的性命。 “野犬”，再起不能。 急于换气的埃伯尔瞥了“野犬”的破败残躯一眼，而后笔直地游向海面，灵体的孤独患者也隐没在了埃伯尔的身体里。 “野犬”孤零零地沉入海底，即将化为海洋生物的养料。 噗。 “呼呼呼呼呼……”破开水面后埃伯尔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思维发散着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士兵们的士气会冷却，埃伯尔的决心也会回落。从高潮巅峰跌落下来的埃伯尔心里只有茫然与后怕，如果没有孤独患者的力量，刚才自己死定了，不可能再有机会呼吸到如此甜美的空气。 “嘿！嘿！嘿！这边！这边！”岸边的人们看见埃伯尔浮出水面立即扯开嗓子大叫起来，同时挥舞着火把吸引着埃伯尔的注意。 埃伯尔循声转头望向亮着火光的海岸，陡然发现自己居然游了这么远，不由得自嘲起来： “我以前肯定住在海边或湖边，这才有这么好的水性。” 缓了一会儿后埃伯尔张开双臂，划着海浪向着海岸游去。 激战过后的疲乏已然充斥了埃伯尔的全身，但埃伯尔仍然咬牙坚持着，摆动着酸痛的四肢，拼尽全力地游入了浅滩。 埃伯尔还未上岸，贝莉雅尔中尉就站在岸边大声问道： “魔物呢？” “死了！沉下去了。”埃伯尔知道他们还在害怕，若是不让他们安心，自己可能都上不了岸，“我水性好，它游了没一会儿就死了。” 贝莉雅尔沉思了一会儿，朝着伍德领队望了一眼，自觉羞愧的伍德立刻安排了两个水性好的民兵接应埃伯尔。 在两位民兵的帮助下回到海岸，踏上松软却让人安心的沙地的埃伯尔苦笑着感谢道： “谢谢。” “你确定魔物死了？”贝莉雅尔中尉拦在路上再次追问道。 埃伯尔只得断章取义道： “没错，我上浮前亲眼看到它沉入了海底。它一点反应都没有，绝对死透了。” 贝莉雅尔沉思了两秒而后颔首道： “好了，把他抬到火堆旁。 “其他人各自修整。伍德领队，你安排人检查人数、马匹、物资……约翰，你帮助士兵疗伤。” 伍德领队忙不得地点着头，他们这些没有勇气与魔物作战的人总算是有用武之地了。 躺在火堆旁的埃伯尔看着士兵们互相包扎，围坐在一起舔舐伤口；看着愧疚、自责的民兵忙前忙后；看着心虚、后怕的劳工添柴、烧水……一种隔阂感油然而生。 埃伯尔没有精力思考这些关系问题，汹涌的倦意与疲惫袭来，埃伯尔再也支撑不住了，沉沉地睡去。 正在烧水的葛雷看着不用干活的埃伯尔吐槽道： “这小子真是命大啊，活都不用干了。” “你要是自信游得比那怪物快，你也可以试试啊。”加隆白了葛雷一眼，捧来一堆木柴扔在地上，“别废话了，赶紧的。” 葛雷讪笑了两声，捡起木柴便丢进了火堆里。他才不会做那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蠢事呢，想想都觉得害怕。 另一边，贝莉雅尔目不转睛地看着辎重车内剩下的物资，而后做出了决定： “把外伤药品都拿出来，虽然对症的不多，但总归有些用处，优先给伤势重的士兵用，而后是轻伤的，没什么问题的给我把战死士兵的躯体搬上马车。” 贝莉雅尔没有提受伤的民兵和劳工，因为对症治外伤的药品就这么多，士兵们都不够用怎么可能分给没有出力的民兵和坏事的劳工。 于情于理，贝莉雅尔的决定都没有丝毫不妥，但是一种不知廉耻却情有可原的声音逐渐在劳工群体内响起： “那些士兵独占了所有的药品！” “我的脚好疼啊！”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 怨气越积越多，但是这股怨气始终不成了气候，因为发出怨气的都是需要药品救命的受伤者，而没有受伤或轻伤无大碍的人并不想为他们出头。 之前暗中引导劳工冲撞辎重车的低语没有再响起，估计他也清楚这些劳工没有再次暴动的力气与勇气了，遂没有浪费精力。 伍德算是半个军人，他一直戒备着部分不知好歹的暴民，生怕他们又搞什么幺蛾子，而民兵手中的阔剑就是最好的威慑。 稍稍亮了一下阔剑的锋刃，震慑住部分暴民后伍德走向了贝莉雅尔中尉，并报告道： “中尉阁下，受惊的马匹回来了一部分，现在还少十一匹；马车毁坏了四辆，还有几辆马车可以维修，但是需要一些时间； “有尸体留下的劳工共三十四个，多数是被踩踏而死的；失踪和逃跑的共二十八个，他们活下来的希望很渺茫；剩下还能动弹的不超过五十个，而且其中不少都带伤。” 尽管贝莉雅尔对之前暴动的劳工很不满，但她却不能责罚他们，因为“法不责众”，更何况自己的士兵也都带着伤。 贝莉雅尔只能打碎牙齿咽下肚，以大局为重，故作沉稳地开口道： “嗯，我们的士兵也需要休息。 “伍德领队，你安排斥候先行前往海德港，告知他们这里的情况，我们在这里等待救援。记住，让他们多带一些外伤药品，最好带几位军医来。 “约翰，我们大约需要多少？” “最少半车。”约翰副官正按着一位伤兵的腿，头也不回地回了一句。 伍德领队立刻应和道： “是！长官。 “乔尼，你去牵两匹最好的马直奔海德港，三天内一个来回。明白了吗？” “明白，头儿。”民兵乔尼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朝着伍德领队和贝莉雅尔中尉大声应道。 贝莉雅尔看向自己的爱马，微微点了点头而后说道： “再加上我的黑贝丝，她的耐力很好，足以坚持到最后一段。” 黎明时分，一人三马直奔海德港，沿路见了不少残破的劳工尸体。 第十二章 三拳 日上三竿，埃伯尔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滚烫的热水锅烧了一轮又一轮，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 不过这也很正常，车队里本来就没有什么酒精制品，仅有的那一点也早就被糙汉子们喝光了，仅剩的消毒手段就只有热水了。 “呵，原来不是梦啊。”埃伯尔擦了擦沾满泥沙的脸颊，表情木讷地看着稍显惨淡的营地。 能动的民兵和劳工都在忙碌着，脸上几乎没有笑意。反而是那些劫后余生的士兵在苦中作乐，他们大声笑着，他们大声骂着，但他们看向马车上的战友尸体时也会露出悲伤的神色。 战死的士兵他们有特权，等待的特权。他们在马车上等待着海德港的援军，等待着光荣入土的渺茫机会。只要他们的躯体没有腐烂就不会有人打扰他们，火化是最后的选择。 而那些不幸被踩踏而死的劳工们则被堆积在了一起，一根根树枝木柴盖在了他们的身上，看样子是要被直接火花了。 离尸堆最近的则是受了重伤而又没有得到治疗的劳工，他们的生死就要看他们能不能熬到海德港的援军抵达了。 埃伯尔对他们深表同情，但止于怜悯。 因为埃伯尔不是医生，帮不了他们，更何况暴动是他们自己选的，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 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现在还在劳作的劳工，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没有参加暴动，几乎都是躲在民兵身后避开“野犬”与士兵的战场的聪明人或老实人。 埃伯尔了解了大致情况后，摇了摇头起身随便拿了一个还算干净的木质马克杯走到正在烧火的葛雷旁边说道： “葛雷，给我一杯热水。” 葛雷只觉得奇怪，其他人来接水都是拿大号的器皿，埃伯尔却是拿一个小杯子，遂奇怪地问道： “这么小的杯子？能干什么？” “喝呀！还能干什么？难道你还有淡水吗？”埃伯尔疑惑地瞥了葛雷一眼。 “呃，呃，好像有点道理。”和埃伯尔不在一个频道上的葛雷接过马克杯给埃伯尔舀了一杯而后说道，“你和我换一下，我从凌晨天没亮一直烧到现在了，我要休息休息。” “等我喝完，好伐？”埃伯尔接过马克杯后尖着嘴巴吹着气，“呼呼呼，呜，哈，还有些烫。” 葛雷感觉自己和埃伯尔愈发难以沟通了，皱着眉头嘟囔道： “怎么会有人喝滚烫的热水？唉，一直喝蔬菜汤，蔬菜汤，蔬菜汤，我都要吐了。我现在只想喝一杯啤酒。” “啤酒？”不知为何，埃伯尔一听到这个词就有一种胆战心惊的感觉，仿佛被某种极端可怕的魔物盯上了。 埃伯尔一阵哆嗦，翻了翻白眼，不自觉地握紧了手里的马克杯，缓了好一阵才恢复正常，继续啜饮着温暖的热水。 就在埃伯尔即将喝完这一杯热水，接替葛雷的工作时，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 “异瞳猫，给我过来。” 最先苦了脸的不是埃伯尔，而是翘首以盼多时的葛雷，他呆滞地呢喃道： “这，这，这……怎么会这样？让我休息一下就这么难吗？” “爱莫能助，爱莫能助。”埃伯尔放下马克杯无奈地朝着葛雷耸了耸了肩，而后走向了树林边的贝莉雅尔。 贝莉雅尔眯着眼朝着营地方向望了望，而后看向埃伯尔严肃地问道： “异瞳猫，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不然……” 埃伯尔猜到了前一晚自己为什么会听到那两人的密语，那不是自己听到的而是身为灵体的孤独患者听到的，只是传到了自己的耳朵里罢了。 思索了一会儿后埃伯尔决定将自己听到的对话原封不动的告诉贝莉雅尔，但关于孤独患者的情况则换成自己去树林里放水。 “……就是这样，我一直等到那两人离开后才小心翼翼地爬回来……”埃伯尔装无辜还是很有一手的，毕竟这张脸有天然加成。 然而已经对埃伯尔有固有印象的贝莉雅尔没有轻易地相信埃伯尔，她眯着眼睛质问道： “假设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直到那个负序列者动手才说？” “我没有证据啊。”埃伯尔脖子一缩“偷偷”看了贝莉雅尔一眼而后继续道，“我看守夜的士兵少人了，心里害怕极了，这才爬到您帐篷旁……长官，我说的都是实话。” “你害怕？可笑！一个敢独自一人守在海滩的人居然会说自己害怕？哼，我怎么就不信呢。”贝莉雅尔双手抱胸，神态高傲地睥睨着埃伯尔，一副我已经看穿你了的表情。 埃伯尔早已准备好了说辞，当即自辨道： “长官，我水性好。靠着水，我有安全感，就连那个怪物都游不过我，我……” 咚！ 贝莉雅尔眼神一厉突然一拳打向了埃伯尔的腹部。埃伯尔眼神惊愕，差点一点点就唤出孤独患者反击了，但在最后一瞬强行忍了下来，自然地挨了这一拳。 “呃呃呃……”埃伯尔无力地跪在地上，双手捂着腹部，眼睛瞪得老大，口水止不住地流下来。 贝莉雅尔半蹲下来，左手推着埃伯尔的前额，与埃伯尔恍惚的异色瞳对视着并厉声质问道： “谎话连篇。说，你到底是谁？” 埃伯尔不敢说实话，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我失忆了”这句真话比假话还要假，只会让情况更糟。 “咳咳咳，埃伯尔，乌露席兰的难民，街上的混混，靠小偷小摸混口饭吃，咳咳咳……”埃伯尔打定主意死不改口了。 咚！咚！ 贝莉雅尔眯着眼睛，而后对着埃伯尔的腹部又补了两拳，并将埃伯尔放翻在地。 站起身后贝莉雅尔松了松紧握的拳头，同时说道： “第一拳是你说谎的代价，后面两拳都是你没有及时告诉我情况的惩罚。 “等这件事结束，我一定会让你把所有东西都交代清楚的，异瞳猫。 “如果别人问起来不要提起队伍里有内鬼这件事。” 从小接触权术的贝莉雅尔深知驯人时，要胡萝卜加大棒，还要一收一放。 贝莉雅尔走后，只睁着一只眼睛的埃伯尔蜷缩在地上苦笑起来： “呵呵呵，三拳两个理由，这可真是……” 第十三章 多管闲事 “嘶，这三拳可真够劲的。”埃伯尔呲牙咧嘴地缓了许久才从地上爬起来，佝偻着身子慢慢走回了营地。 见埃伯尔这副被修理过的，惨兮兮的模样，没有人敢上前搭话或搭把手，就连一直想要埃伯尔代班的葛雷也没有再啰嗦。 埃伯尔晃晃悠悠地走回了之前自己休息的火堆旁，直接捂着肚子侧躺了下去，舒缓着腹部的疼痛，心里则在思考着接下来谁会来找自己。 贝莉雅尔的三拳给两人的独处创造了合适的借口，大多数人都会认为贝莉雅尔因心情不佳而拿埃伯尔撒气，但是那两个内鬼却有可能试探埃伯尔。 “接下来来找我的人极有可能是那两个家伙或是他们的手下。等等，会来找我的只可能是他了，难道真的是他？”埃伯尔心里已有怀疑对象。 下午一点，埃伯尔的怀疑对象如期而至。 棕色短发上沾着草叶的加隆拿着一个熟土豆走到了埃伯尔身旁，他一屁股坐了下来，掰开熟土豆，而后递了一半给埃伯尔并说道： “听说你被那个中尉修理了？啧啧啧，我说吧，让你注意一些。喏，这是我偷偷留下的，吃吧。” 埃伯尔默不作声地爬了起来，接过加隆递来的半块土豆便开始狼吞虎咽了，同时在心底嘀咕道： “现在想来加隆的嫌疑一直很大，但是大得有些过头了，真正的幕后黑手会这样活跃、跳脱吗？” “呼，呼，这可比和井水一样稀的蔬菜汤好多了。”加隆手捧着热气腾腾的半块土豆吃了两口后又问道，“我去拾柴火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葛雷那家伙说话没谱，全是添油加醋。” 埃伯尔眼底的光华一闪而逝，立即摆出不忿的脸色嗤道： “哼，自己没本事，死了手下拿我撒气，还嘀咕什么‘该死的暴民’，‘该死的怪物’……” 唦！ 埃伯尔左手抓起一把沙土，狠狠地砸进了身前的火堆里，引得火苗倏忽跳动。 “嘘！你不要命啦！”加隆脸色大变，立刻捂住埃伯尔的嘴巴，小心翼翼地环视一圈而后低声说道，“这话给我憋在肚子里，憋不住就一个人说，别拉我下水。” 埃伯尔眼轱辘一转，沉思道： “这么一个伪善者应该不是幕后黑手，更像是出于某种原因而给他人卖命的马仔，但是这也有可能是他的伪装。 “加隆平时接触的那些人也有极大的嫌疑，但是这家伙可是个交际花，和谁都能聊得开，根本找不到目标。” 加隆见埃伯尔没有再作死，闭上眼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埃伯尔，别作死，千万别作死。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记住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先走了，你自己注意一点。” 加隆叮嘱完后吞下最后一小块土豆，随后离开了火堆旁。 加隆转身离开后，他的眼睛里有异样的光芒划过，与加隆一直以来表现出的气质截然不同，通透、淡漠，没有丝毫特点可言。 这两个戏精飙完演技后，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是加隆不知道埃伯尔已经放出了孤独患者，而且他现在就跟在自己身后！ 埃伯尔稍作休息了一会儿，然后主动走向了葛雷，接替了他的工作，惹得葛雷差点掉下眼泪。 “哦，我的好兄弟。诺恩在上，感谢你，我要去睡觉了……”葛雷稀里糊涂地走向了埃伯尔之前趟的位置，倒头便睡了下去。 埃伯尔主动接替葛雷工作也是有原因的。为了方便所有人打水，烧水锅被设立在了营地中心。而埃伯尔只需要看着锅，记得添柴就行，这便有了一定的活动空间。 埃伯尔手里拿着几根柴火，面向烧水锅，装作闲得无聊绕着烧水锅四处转转，但是埃伯尔的后背永远朝向四处移动的加隆。 埃伯尔的几米加上孤独患者的十几米，足以覆盖半个营地，只要加隆不出这个范围，他就无所遁行。然而孤独患者跟了加隆一路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加隆所有的行动都在正常范围之内。 “你非得到晚上是吗？”埃伯尔自嘲地摇了摇头，“等等，我为什么要这么上心？这两个内鬼肯定不是冲着我来的，而且我的使命不是伪装吗……” 埃伯尔对自己追查这两个内鬼的行为产生了迷茫与怀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念头一升起来就很难驱散。 噼里啪啦。 木柴爆裂声在营地外围响起，熊熊燃烧的火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埃伯尔也朝着那边望去。 拉迪亚克兹行省的天气舒爽宜人，阳光充足，但尸体腐烂的速度也极快。那些惨死劳工的尸体已经散发出了阵阵恶臭，伍德领队在贝莉雅尔中尉的示意下主持了火葬仪式。 伍德点燃柴堆后退到一旁为死者祈祷道： “愿你们回到诺恩的怀抱。” 所有人都对死者表示了哀悼，和暴动劳工有极大隔阂的士兵们也同样低下头为他们默哀送行。 人死为重，死者为大。 除非有不共戴天之仇，不然绝大部分人都不会亵渎死者，而亵渎死者的盗墓贼和死灵术师一直都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默哀结束后，贝莉雅尔左手抓紧右臂，忍着悲痛看着马车上的士兵尸体，闭着眼睛吩咐道： “约翰，明天中午火化他们，你来主持。” 约翰副官看了看已经散发出尸臭的战友尸体，咽了咽喉咙，呆了两秒后低声应道： “是，大姐。” 这些战死士兵等不到入土为安的机会了，但想来他们也不会怪罪自己的战友。而明天即将主持火化仪式的约翰副官却握紧了双拳，不着痕迹地朝着加隆瞥了一眼。 这一眼里饱含了太多感情，愤恨、悲痛、无奈…… 火焰燎燎，埃伯尔望着这跳动的火焰怔怔失神，而后突然自嘲道： “淦！我明明应该当个小透明，好好地隐藏自己，但偏偏就喜欢多管闲事。该死的…… “没办法了，既然那两个家伙一直搞事，而且还影响到了我……为了自保，我必须抢先干掉他们。对，就是这样。” 第十四章 第三人 下定决心要搞死这两个幕后黑手后，埃伯尔捧起双手擦了擦脸颊并呲声道： “今晚，你们可别被我逮住了，哼哼哼，有你们好果子吃。” “小子，盛水。别发呆了。”一位负责照料受伤战友的士兵捧着盛满带血绷带的空盆走了过来，出声催促着埃伯尔。 “来了来了。”埃伯尔赶忙上前两步，用破布罩着手掌揭开锅盖，并往空盆里盛水。 哗啦，哗啦。 滚烫的热水冲进空盆里蒸腾起大片大片的白汽，也冲刷着沾满血迹的绷带、纱布、织物……物资匮乏时众人只得重复使用这些救命止血物，但必要的消毒必不可少。 小半天的时光匆匆而过，埃伯尔一下午加半个晚上都在重复着这一件活计。 “不行了，我得留一点力气，不能耗光了。”埃伯尔趁着新一锅水还没热，立刻走到装死的葛雷身旁喊道，“我不行了，换班换班。” 葛雷闭着眼睛没有回话，保持着熟睡的模样，显然不想干活。 埃伯尔见他这副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抄起一根带火的木柴并威胁道： “葛雷，你的头发上有好多虱子啊。我帮你烫一烫，杀死这些虱子，你不用跟我客气哈。” 葛雷一开始还没意识到埃伯尔想干什么，但突然感觉一股热浪离自己越来越近，惊得葛雷倏忽睁开了眼睛，入眼的便是离自己的头发越来越近的正燃烧着的木柴。 葛雷的发际线本来就高，可禁不起摧残。 “呃，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洗一洗就好了。再见再见。”惊恐的葛雷脸皮不停地抽搐着，小胡子一抖一抖的，而后像奇行种一样四足并用，倒爬着远离了埃伯尔，一溜烟就没影了。 埃伯尔无语地叹了一口气，将木柴扔回火堆，而后躺在了地上，不一会儿就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孤独患者则作为埃伯尔的替身飘向了人堆里的加隆，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今夜的气氛比昨夜好了很多，不少受到惊吓的人都缓了过来，他们需要人与人的交流、热气腾腾的食物等等来抚慰自己的心灵。 众人围坐在最大的篝火旁，谈不上欢声笑语载歌载舞，但时不时也有爽朗的笑声传出。 和谁都聊得来的交际花加隆自然便是“心理康复治疗会”的主持人，他甚至都已经能和不少军士勾肩搭背的胡吹乱侃了。 气氛很是热闹，但是这些都与孤独患者无关。他飘在最外围，双手抱胸与这喧闹的世界格格不入，仅用他那金色烛火般的双眼看着加隆，看着与加隆产生交集的人。 今夜的白月稍大，黄绿色的月亮隐在后方，只露出淡淡的微光。 “宴会”散去，众人陆陆续续睡下，只有因伤痛折磨的人偶尔会无意识地呻吟两声。 加隆也好似意犹未尽地睡下了，他并没有趁其他人睡着后与某人私下会面，因为他在“宴会”中途就借放水之名与某人见过了。 加隆很确信自己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在这一方面他是专业的，但是孤独患者不是人。 ………… 远处的篝火传来众人的嬉笑怒骂，正在放水的加隆对着林中的黑暗开口问道： “怎么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林中人压低着自己的声音，隐含怒火地质问道： “你们到底干了什么！那些士兵，那些士兵可都是我的弟兄！” 加隆提了提裤子，一改憨厚老实的气质，用不屑且淡漠的语气回应道： “你心软了？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更何况那个负序列的可怜虫又不是我们安排的，你要怪也不能怪在我们头上。” “我当然懂，但是他们可不是……可不是……”林中的身影咬着牙，不甘心地重复着。 加隆摇了摇头，看似开导实则蛊惑道：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但是现实很残酷。虽然你和伯恩戴尔中尉只差了一级，但是人家是贵族。如果你不能出人头地，那你永远也没有希望。 “博德鲁根那个倒霉鬼可是子爵，而且为了巩固他岌岌可危的爵位，他必定会把他的两个掌上明珠当做联姻的道具。 “你要么足够强大，让那个势利鬼主动巴结你，要么杀死他，抢走他的女儿。 “可是无论选哪一个你都做不到，你没钱、没权、没力量、没背景、没家世……对博德鲁根那家伙来说，你，一文不值。 “只有我们才会，才能，才愿意支持你向上爬，获得高位，但是我们不会在无法成事的废物身上浪费时间、精力、资源……明白吗？” 加隆走向林中人想要拍拍他的肩膀，却被对方一挥手甩开。 “不用你惺惺作态地安慰我，我自己会选择。哼！”林中人冷哼一声后消失在了树林里。 “别忘了我们的交易哟。”加隆不甚在意地擦了擦手，而后换回了憨厚老实的形象，“哼，虚伪的蠢货。” ………… 隐匿在暗中的孤独患者因为距离不够只能看清加隆的背影，没能看清另一人的样貌。但是埃伯尔已经根据他们的对话猜到了林中人的身份——比贝莉雅尔中尉低一级的只有那个副官了。 仔细地分析了他们的对话后，埃伯尔确定加隆就是那一晚密语的两人中的一个，且是地位较低的那一个。 那个副官是他们的利用对象？副官与他们做的交易是什么？加隆的上线又是谁？ 谜题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但是埃伯尔干掉他们的决定可不会轻易改变。 “得想办法把加隆的上线引出来，但是这家伙肯定很狡猾，没有意外情况根本不会与加隆联系。况且海德港的援军也快到了，我得想办法让加隆主动联系那个上线。”埃伯尔眯着眼睛看向燎燎的火堆，心思逐渐飘远。 埃伯尔回想起了那一夜听到的密语，意识到自己得制造出与“野犬”一级别的突发事件，加隆才有可能主动联系上线。 巧的是埃伯尔刚好有这个能力，但是在行动前埃伯尔打算先和贝莉雅尔中尉通通气。 鲁莽行动不可取。 第十五章 意见相左 第二天天刚亮，约翰副官就开始忙活了，他要为阵亡的战友送行。 埃伯尔淡漠地看着忙前忙后的约翰副官，而后向贝莉雅尔中尉瞥去了极有深意的一眼。 贝莉雅尔与埃伯尔视线交错，而后皱着眉头喊道： “给我滚过来！” 埃伯尔唯唯诺诺地搭拢着肩膀跟着贝莉雅尔中尉走向了树林，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所有见识过埃伯尔昨天遭遇的人都对他深表同情，但是没有人敢多说什么，甚至还有一点儿小庆幸，庆幸遭难的不是自己。 贝莉雅尔转过头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戏谑道： “异瞳猫，你居然敢主动找我，你昨天可是才说自己胆子小的呀。” 埃伯尔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改变不了贝莉雅尔对自己的固有印象，遂不再掩饰，语气平淡地开口道：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长官你要先听哪一个？” “哼，你果然有问题。”贝莉雅尔见埃伯尔不再装傻充愣，眯着眼嗤笑道，“我会让你把一切都交代出来的。现在，先说好消息。” 埃伯尔没有因为贝莉雅尔的威胁而感到害怕，依旧平淡地开口道： “我找到那天说话的人了。” “真的！”贝莉雅尔听闻后大喜，身子颤了两颤，让人眼花缭乱。 突然意识到自己失态的贝莉雅尔赶忙平息激动的情绪，却见埃伯尔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便皱着眉头并保持着仪态追问道： “坏消息呢？” “内鬼不止两个。昨晚现身的其中一个人不是前一晚的人。他们两人的身份我都已经知道了，现在只剩下那个上线了。”埃伯尔神色严肃地直视着贝莉雅尔的眼睛。 受到埃伯尔情绪感染的贝莉雅尔猜到了那两人身份不一般，遂同样严肃地开口道： “那两个是谁？” 埃伯尔深吸一口气后轻声道： “一个是劳工加隆，他是那一晚的汇报者，另一个新冒出来的是你的副官。” “什么！”贝莉雅尔突然叫出声来，而后意识到声音太大的贝莉雅尔立刻揪住埃伯尔的衣领将其摁在地上并喝道，“你还敢顶嘴！有胆子再说一遍！” 营地众人循声朝着远处望了一眼，听到贝莉雅尔后续的厉喝后都为埃伯尔默哀了一会儿。 贝莉雅尔见营地众人没有异样，随后低头看向埃伯尔咬牙切齿地质问道： “异瞳猫，你已经对我说过很多谎了，你不觉得你刚才说的是最不靠谱的吗？” 贝莉雅尔的右膝盖死死地顶住埃伯尔的胸口，埃伯尔有些呼吸不畅，艰难地开口道： “咳咳咳，那个副官喜欢你，但是因为地位低下而被你父亲看不清，他想要获得地位、财富、权利，很轻易地就被别人利用了…… “这是昨晚他们的谈话内容，你觉得有几分可信度？长官。” 贝莉雅尔双手用力攥紧了埃伯尔的衣领，新月眉高高挑起，神色纠结且精彩地盯着埃伯尔的异色瞳，对视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那么你又是谁？” “乌露席兰的小混混。”埃伯尔神色平淡地一口咬定，同时双眼直视着贝莉雅尔的眼睛。 埃伯尔见贝莉雅尔一副“你他妈还在逗我的表情”，便补充道： “长官，信不信由你。但是你也想揪出那个幕后黑手吧？只干掉两个下线没多大意义，我们得把真正的幕后黑手找出来。 “我混过黑帮，很擅长找躲债的人。长官，你和你的士兵负责战斗，一定能干掉他们。” 贝莉雅尔美眸眨呀眨，思索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那两个混进补给队的探子，他们的目的只可能是海德港，而海德港守卫森严，还设有多道检测关卡，一般的非凡者不可能成功潜入。 “他们要么是经过严苛训练的凡人探子，要么是非常强大的非凡者，你搞清楚他们的根脚了吗？” 专业的就是不一样。 埃伯尔脑子一热，仗着有孤独患者在就想干掉幕后黑手，完全没有想过幕后黑手有可能比自己还要强大。 万一被人反杀，那可就滑稽了。 埃伯尔沉默了一会儿后，认真地说道： “这是我的疏忽，但我还是倾向于动手。当然，选择权在长官你的手里。” 贝莉雅尔心里很清楚最稳妥的方法就是装作完全不知情，等到海德港的援军抵达后再向上级禀报，而后一个个排查可疑人员。但在心底还有一个声音在催促她动手，为死去的士兵报仇。 “赌他们都是普通凡人吗？该死！我不能拿其余士兵的生命冒险。”贝莉雅尔的五官扭曲地抽动着，她艰难地战胜了自己的冲动，选择了以大局为重。 埃伯尔无奈，只得应和道： “好吧，长官。我不会打草惊蛇，我会耐心地等待海德港的援军。长官你也不要在那个副官面前露馅，不然……” “我还需要你提醒吗？”贝莉雅尔狠狠地刮了埃伯尔一眼而后严厉地命令道，“你给我看好他们，密切注意和他们有接触的可疑人员。” 话音落下，贝莉雅尔放开了埃伯尔，她看着淡定地整理衣服的埃伯尔，话锋一转： “但是你也有可能是探子。” “哪个探子会像我一样惨？”埃伯尔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着，总觉得缺了点什么，而后抬头看向贝莉雅尔并开口道，“长官，你最好给我一拳，不然混不过去。” “你！”贝莉雅尔被埃伯尔气笑了，捏了捏拳头冷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 咚！ “喝！”贝莉雅尔低喝一声，猛地挥起一拳打在了埃伯尔的左侧脸颊，直接将埃伯尔一拳撂倒。 她看着嘴角流着鲜血，脸颊通红的埃伯尔感觉舒爽无比，真想再打一拳。 “忍住忍住……”贝莉雅尔自我催眠了一会儿，扬着头心情舒畅神态高傲地返回了营地并留下一句，“好好为我做事，这是你戴罪立功的唯一机会。” 埃伯尔侧躺在地面上，弯曲右臂艰难地撑着身子，左手按在地上不肯倒下，吐出一口血痰后暗骂道： “呸！居然打这么狠，这女人绝对是故意的。 “唉，都是被‘巨大宝箱’坑了。不过这句话是我说的吗？怎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第十六章 这种操作 脸颊红肿的埃伯尔擦了擦嘴角渗出的些许血迹，望着远处为战死士兵举行的火葬仪式怔怔出神。 劳工中也有一人看似正在为死者默哀，实则思考着眼前的局势。 这人身高平均；长相一般；性子中庸，没有任何特点，是放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着的那种。 因为他“普通”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可谓是达到了“普通”的巅峰，实乃“普通中的豪杰”。 “普通人”暗暗想道： “自从‘野犬’袭击后，心神一直不宁，总有一种心悸之感。哪怕身上有古代遗物留下的特殊印记保护，都无法隔绝这种感觉。 “多少年没有再体会到这种感觉了。上一次应该是在训练营里被同伴背叛、偷袭差点死亡时吧？大概。 “但是无论前路有什么困难，我都会夺得《挽魂仪典》，并献于吾主！一定！” 火葬仪式结束，约翰副官面色悲戚地捧来几个坛子为死去的士兵收拢骨灰。 “普通人”望了几眼，而后隐没于无形。埃伯尔也收回了目光，虚伪做作的约翰副官让埃伯尔很反胃，恶心地想吐。 埃伯尔深呼吸几口气后低头沉思道： “非凡者？我好像有些模糊的印象，但无一例外都和危险挂钩。如果加隆的上线真的是一个自信能瞒过海德港检查的强大非凡者，那我还真应付不了。 “唉，之前才夸下海口的，这就要食言了吗？不甘心啊，至少也要摸清他到底是谁，以及他到底是不是强大的非凡者。” 埃伯尔没有轻易放弃干掉幕后黑手的决定，打算先确定对方的身份与实力。若是应付不了，那就老老实实地等待海德港的支援；若是应付得了，那就要另做打算了。 至于贝莉雅尔中尉对自己的固有印象，埃伯尔也没有办法，怪只怪自己没有早一点醒来，没有阻止自己说出“巨大宝箱”这个要命的词语。 目前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但是查出加隆上线的方法必须得改一改。 埃伯尔原先拟定的引发骚乱迫使加隆主动联系上线的方法肯定不能用了，必须使用更隐秘，影响更小的方法。 “嘶，不好办啊，加隆这家伙可不好骗，料少了石沉大海；料多了打草惊蛇……”苦思冥想许久的埃伯尔还是一筹莫展，便试探性地寻求无字天书的帮助。 让埃伯尔惊喜的是无字天书又现身了，静静地架在石台上等待自己浏览。 “你还真是任性啊，想什么时候出来就什么时候出来。唉，算了，你能告诉我我到底是谁吗？”埃伯尔“走到”无字天书前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然而无字天书一点反应也没有。 虽然早已有心理准备，但埃伯尔难免有些泄气，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后再次问道： “那有没有隐秘的方法能够找到加隆的上线？” 几秒过后，无字天书上渐渐浮现出了几行文字。埃伯尔定睛一看，大声惊呼道： “还有这种操作？” ………… 第二次翻阅无字天书，埃伯尔的脑袋又开始疼痛了，感觉自己的理智也下降了不少，思维不是那么清晰了。 休息一段时间，等到精神好些后，埃伯尔主动接替了葛雷的工作，并再一次放出了孤独患者。但是这一次孤独患者的工作不再是监视了，而是恶作剧。 与加隆一同进入树林捡柴火的人被树枝绊倒；与加隆同行的人不小心踩着了马粪；与加隆同坐一桌的人拿个勺子碰翻了饭碗……倒霉的巧合像三流灵异故事一样发生在加隆身边的人身上。 当事人及围观者都没在意，该咒骂的咒骂，该嘲笑的嘲笑，没有人将这些小事联系在一起，更不会有人将其放在心上。 “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周围的人都这么倒霉？”加隆的洞察力很强，注意到了这些微不足道的意外。 然而孤独患者的恶作剧是无规律的，充满意外性的，完全随着埃伯尔的性子来，有时六七分钟就出现一次；有时两三小时都不一定出现一次；多数人只会被戏弄一次；偶有几人会被戏弄多次…… 虽然目标是随即的，但是恶作剧的程度埃伯尔一直把控得很死，绝不闹大，只停留在日常小意外上。 同时，孤独患者每一次恶作剧都会仔细观察加隆的反应。无字天书上说孤独患者的精密性不算非常高，但他对于情绪波动却异常敏感。 “疑惑、疑惑、疑惑……还是疑惑，那个独苗什么时候出现啊？”埃伯尔断断续续地恶作剧了一个下午都没有发现那个特殊的情绪反馈。 夜幕降临，等待救援的第二天即将结束。埃伯尔都快把营地里的人挨个试一遍了，依然没有接收到非疑惑的情绪，这难免让人对无字天书的建议产生质疑。 “这无字天书好像不靠谱啊，上一次也是的，总感觉被坑了。”埃伯尔思维发散着，同时操控着孤独患者飘向人堆继续恶作剧。 埃伯尔仰头望着天上的双月，分析着加隆的反应并默念道： “疑惑、疑惑、疑惑、幸灾乐祸？ “等等！不是疑惑，不是任何一种单一明朗的情绪，像是下属看上司出丑时的窃喜与担忧，内心欣喜却又不敢表现出来，生怕被迁怒，十分复杂…… “虽然很微弱，但的确有幸灾乐祸的味道。喂喂喂，中奖了中奖了。” 埃伯尔立刻收回孤独患者，不敢再多看一眼，生怕因刚才的恶作剧而被发现。 那个因添柴火而差点被迸溅的火星燎到手的“普通人”望了望眼前的篝火，摇了摇头没有在意，便又继续给火堆添了三两柴火； 而把自己上司卖了还不自知的加隆仍然无法确定这些倒霉事只是单纯的运气不好，还是神秘力量的恶作剧。 加隆很聪明，聪明到足以注意到那些围绕着他转的倒霉事；但他又不够聪明，没办法拨开现象看本质。 一小时后，孤独患者飘进了士兵营地为今夜的恶作剧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第十七章 歪打正着 距离民兵乔尼快马求援已经过去两日了，算算时间他和救援部队应该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很快就能抵达营地。 快则今晚，慢则明早。 埃伯尔如往常一样，迎着冉冉升起的朝阳活动着自己僵硬、酸麻的四肢，神清气爽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不是埃伯尔沉得住气，而是那个幕后黑手太过普通了，普通到让埃伯尔头皮发麻。 没有发现他就是幕后黑手前，埃伯尔连他的名字都记不住，每一次在心底排查可疑人员时都会下意识地将他划过，认为他没有问题。 现在仔细想来直让人背脊发凉，这家伙必定有着某种神秘力量让他人忽视自己。 多次唤出孤独患者的埃伯尔只觉得庆幸，庆幸幕后黑手没有感知孤独患者的能力；庆幸自己没有靠他太近；庆幸自己没有犯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家伙叫什么名字来着的？我到现在都没有记住，这不应该啊？嘶，这家伙很危险，非常危险。”埃伯尔没有莽撞地派遣孤独患者啵哒他的脑袋。 反正都已经等了两天了，也不差这最后一天。 这危险还是交给海德港的军官们来趟吧，只希望他们派遣来的援军不是绣花枕头。但埃伯尔也做好了暗中下杀手的准备，能亲手把他弄死自然是极好的。 为了保证自己的状态良好，埃伯尔今天积极地加入了抢食行列。吃不饱饭怎么有力气在别人背后捅刀子？ 偏瘦的埃伯尔像泥鳅一样挤进了人堆里，眼疾手快地抢过大勺，盯紧了锅里最大的那一块土豆。 埃伯尔眼若铜铃，猛地探出手中的大勺，顺利地将其盛入了碗内，还顺带舀了几块小土豆、胡萝卜、碎菜叶，可谓“收获颇丰”。 还在和人群作斗争的葛雷见埃伯尔如此“勇武”都惊呆了，伸长了脖子不敢置信道： “我滴神啊！埃伯尔，你这么勇的吗？快快快，快帮我盛一碗。” “下次一定。”埃伯尔淡定地瞟了葛雷一眼，而后像藏着贵重宝贝一样捧着碗勺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葛雷气得小胡子都翘起来了，不忿地叫道： “什么下次一定，我看下次也不一定！埃伯尔，我记住你了……别挤别挤啊，给我留一点啊！” 葛雷话都没说完就被抢食的劳工挤得呼吸不畅，胸闷气短，但为了吃饱饭葛雷挤破头颅也不能后退，必须往前挤，不然就会像前几日的埃伯尔一样只能喝汤底。 “呼呼呼，哧溜……”第一次抢了这么一大碗，终于能够吃饱一回的埃伯尔不争气地流着口水。 但埃伯尔挥舞勺子的动作可不慢，真的是连汤带口水全都吞下肚了，生怕出现意外打断自己进食。 啪，啪，啪。 吃饱喝足后埃伯尔十分满意地拍打着自己装满水的肚子。这一刻是埃伯尔莫名其妙醒来后最幸福的一刻了，没有之一，就算是无字天书和孤独患者现身都没有让埃伯尔这般满足。 然而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又到了每日打卡时间。 “异瞳猫。” 哐当。 埃伯尔突发灵感，极具戏剧性地失手落下了空碗勺，坐在小石头上呆滞了几秒后失魂落魄地走向小树林。 “唉，真惨呐。” “是啊，昨天都流血了。到现在腮帮子上还有红印。” “幸好不是我。” “……” 埃伯尔没有在意他人的风言风语，自顾自地走到贝莉雅尔中尉身前问道： “长官，有什么事吗？” 贝莉雅尔双手抱胸神色高傲，冷嘲热讽地问道： “擅长找人的混混先生，你找到幕后黑手了吗？” “找到了。”埃伯尔语气平淡地给出了答案，“那个上身麻黄色，下身灰色，头发褐色，找不出其他特点的家伙。” “我就知道……什么！你真找到了？”贝莉雅尔本能地一缩脖子，连双下巴被挤出来了，可见其惊讶程度。 两三秒后贝莉雅尔调整好情绪，摆出上位者的姿态追问道： “理由？” “加隆对其他人的反应都很一般，只对他产生了一种类似于下属看上司出丑时，不敢表达的，淡淡的幸灾乐祸。”埃伯尔言简意赅地给出了自己的结论，并没有叙述具体过程。 从小就学习驭人之术用人之道的贝莉雅尔没有追问埃伯尔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她双手抱胸原地踌躇着，并思考着自己的应对策略。 “他的实力呢？是不是非凡者？”贝莉雅尔停下脚步朝着举行火葬仪式的海岸望了一眼。 埃伯尔不带主观色彩的叙述道： “无法辨别，但是他有种神秘的力量让人不自觉地忽视他。” “是吗？我清楚了。”贝莉雅尔心里有了决定，而后又补充道，“等海德港的援军抵达后，你知道你的下场吗？” “不知道。”埃伯尔不卑不吭地直视着贝莉雅尔的眼睛。 贝莉雅尔完颜一笑，胜券在握地冷笑道： “你会被打入监牢，被当做敌国的探子或邪教徒审问。他们的手段可比我‘温柔’多了，绝对会让你‘欲仙欲死’的。 “就算你真的不是探子，你多半也不可能活着出来了。况且你身上的谜团一点也不比那些探子少。一个小混混？呵呵。” 贝莉雅尔的言语攻势很猛烈，她的意思也很明显，就是要埃伯尔透底、甚至于效忠。 埃伯尔虽然有种坐看云卷云舒的气态，但可惜双方位置并不平等，遂无奈地叹了口气并“坦白”道： “长官，我脑袋糊了，好多东西都记不清了，醒来就在马车上了。他们说我之前在跑步，倒下去磕着脑袋后才被搬上马车……” 这烂招自然是从无字天书上得来的，别无他法的埃伯尔只能用它了，然而这烂招居然歪打正着了！ 依靠女性直觉辨别埃伯尔有无说谎的贝莉雅尔还真被这个真实的谎言骗过去了，但是上位者是不能认错的，即使撞了南墙也不能回头。 “哼！”贝莉雅尔冷哼一声，恼怒地挥出一记上勾拳放翻了埃伯尔，随后撂下半块硬面包大步离开。 “打一巴掌，再给一甜枣？这也忒磕碜了。”埃伯尔悲愤地拿起落在自己胸口上的硬面包，狠狠地咬了下去。 第十八章 受忽视者 夜幕降临，海德港援军的抵达进入了倒计时。 贝莉雅尔中尉神色复杂地暗中注视着忙前忙后的约翰副官，眼神中有悔恨、伤感、无奈…… 约翰足够努力，再加上贝莉雅尔的提拔这才晋升为副官，不然没有战功也没有家世的约翰不可能在这个年纪坐到这个位置，但是这个被提拔的下属却对上司有了不该有的感情。 贝莉雅尔或许猜到了约翰对自己的心思，但她并没有在意，本能地忽视了约翰的心意。因为两人的身份地位差太多了，而且贝莉雅尔对约翰的确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约翰是副官是因为他只能到副官；贝莉雅尔只是中尉是因为她在磨砺自己，为自己的非凡仪式打基础，而这次回归海德港就是她迈入原铸道骑士序列的起点。 贝莉雅尔原本的计划是在海德港军部成为骑士序列的非凡者，而后带着自己的小队踏上蒙格勒的土地，建功立业，为家族分忧。 但是现在计划全都被打乱了。 贝莉雅尔真没想到约翰居然色令智昏到敢将非分之想付诸于行动，还与那些狼子野心之徒勾结，以帮助他们混入海德港换取支持。 “愚蠢，事成之后他们难道还会放过你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傻了？”贝莉雅尔思绪万千，回忆起了自己刚入军部时的那段时光。 虽然自己从小就是个喜欢舞刀弄枪的女孩，但一个贵族少女成年后不嫁人、不去宫廷学院、不从事一个女人该从事的工作，反而进入军部摸爬滚打，总是与主流格格不入的。 而且愣是从适嫁的二八芳龄磨到了二十二这个足以被称为“剩女”的年纪。这一路走来自己受了多少非议与中伤，不足为外人道哉。（狗头保命） 而支持着贝莉雅尔完成骑士序列前置磨砺试炼便是自己高傲的自尊心，不服输的性子；与双胞胎妹妹的竞争；开明父亲的鼓励；家族利益的需求…… 握紧了手中的剑柄，贝莉雅尔将纷杂地念头全部甩出，抬头望着双月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从一开始，没有背负任何东西的约翰和背负着诸多责任的贝莉雅尔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注定求而不得。 ………… 篝火燎燎，寂静的夜里传来阵阵马蹄声。 所有人都抬起头眺望向远方，期待着海德港援军带着药品与医生而来。只有三人的心思和众人不同，其中两人是埃伯尔和贝莉雅尔，另一个便是极为普通的幕后黑手了。 心悸的危险感涌上心头，“普通人”抬起头望向远方若隐若现的星星火光，眼神有些疑虑。 “普通人”伸出左手摸了摸右肩膀上的“胎记”并自言自语道： “是被发现了吗？ “他们到底是怎么看穿古代遗物‘乔之印章’的效果的？哪怕是拓印、仿制的炼金制品也不应该这么轻易地就被看穿？ “如果是被海德港的军士或教会成员查到了我还能理解些，但是这里……” “普通人”环视了一圈营地，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身上明明印有具有被他人忽视效果的乔之印记，还会暴露身份。 “是二号出了问题，还是那个傻瓜副官露了马脚？”行动代号为一的幕后黑手沉思了一会儿后想道，“算了，那就启动备选计划吧。为了吾主！” 一号眯着眼睛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劳工群体一眼，而后目光冰冷地看向越来越近的海德港援军。 依靠孤独患者高超的情绪感知能力，埃伯尔发现了一号的异样，也朝着人群看了一眼，看向了一无所觉的二号，加隆。 “呵呵，果然是你，加隆的上线。”埃伯尔现在完全确定了他的身份，没有冤枉好人。 “嗒嗒嗒……”马蹄声越来越大，一支先头部队率先冲破黑暗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贝莉雅尔一见领头那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中年男人便笑道： “吉拉德叔叔！” “哟，哈哈哈哈，贝莉侄女！放心，我来了。”双鬓全白，沧桑却不失硬朗的中年男人发出了擦盘子般的笑声。 吉拉德·斯塔伯子爵身为海德港的守城重臣一般人可没面子让他来支援，然而贝莉雅尔的父亲博德鲁根和他关系不错，现在贝莉雅儿需要支援，他怎么可能还摆着架子呢。 吉拉德翻身下马略显浮夸地朝着贝莉雅尔行了一礼，并敬礼道： “下官支援来迟，请恕罪。” “你就别取笑我了，吉拉德叔叔！”贝莉雅尔难得露出一次扭捏的小女儿神色。 吉拉德双手叉腰爽朗地大笑起来，看着狼狈却不失英姿的贝莉雅尔笑道： “我家那小子要是有你一半好，我做梦都能笑醒。唉，家门不幸哦。 “贝莉侄女，我以前说的话一直有效。别跟你那死鬼老爹混了，做我丫头吧。省的你这个做丫头的还得跟着那个混球受苦，他不心疼，我都心疼哩。” 长辈之间可以互相挖苦，而做晚辈的贝莉雅尔只能摇头苦笑转移着话题： “吉拉德叔叔，药品和医生带够了吗？” 吉拉德转身指向远处的零星的火光说道： “都带上，保证够用，他们马上就到。” “谢谢，吉拉德叔叔。我们去看看。”贝莉雅尔拉着吉拉德子爵向大部队的方向走去并低声说道，“叔叔，我队伍里有两个探子和一个叛徒，那两个探子有可能是非凡者。” 吉拉德一改大大咧咧的形象，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并追问道： “探子？为了海德港来的？该死，这群秃鹫别的不行，鼻子最灵！ “丫头，放心好了，这就交给我了。我会让他们见识见识全大陆最强的战士流派，奥克兰流派的序列四战士有多强。” “吉拉德叔叔！你到序列四了？”贝莉雅尔瞪大了美眸，显得很是吃惊。 吉拉德自豪地捏了捏拳头说道： “没错，两个月前我就已经达到序列四‘铁血’了。你只管告诉我是谁，我保证把他揍得落花流水，体无完肤，满地找牙。” “他，他，还有他！” 第十九章 序列之战 “他，他，还有他！”贝莉雅尔伸出手指依次点向了约翰副官、劳工加隆、受忽视的一号。 话音落下，早已蓄势待发的一号和吉拉德子爵两人眼神交错，火花迸溅，杀机四溢，瞬间朝着对方发动了攻击。 一号向着吉拉德和贝莉雅尔的方向抬起了左手，他的嘴唇快速蠕动着，并用他人难以理解的声调、旋律、语言吟唱着某种神迹。 且随着吟唱渐入高潮，一号的左手前方具现出了一群狂乱、扭动的虫豸。 虫群介于半虚半实之间，呈长条状，颜色深绿还微微透着点血红，极度恶心，光是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心神失守。 “噬咬！”一号猛地向前推动左手，虫群就扑向了正向这边冲来的吉拉德。 吉拉德先是向着左前方迈出一步，护住身后的贝莉雅尔，而后如蛮牛冲撞般冲向虫群，毫无惧色地大喝道： “来得好！冲锋！” 噗！ 吉拉德即将与虫群相撞时，他的躯体上突然爆发出了猩红的血气，就像裹了针刺甲胄的战车般横冲直撞地突入了虫群。 碾压。 “战士序列四，铁血？情报过时了呀，之前还是序列三的。不过，你也未免太嚣张了吧？吉拉德阁下。”一号神情平淡地看着横冲直撞的吉拉德，同时抬起了右手。 吉拉德用恐怖的蛮力突破了虫群的封锁。他眼神一厉，迈步冲锋，瞬间抵达了一号身前，臂膀聚力，猛地打出一拳，同时大喝： “邪教徒，看拳！” “我可不认为我是邪教徒。正相反，我认为你们才是邪教徒。哦，不对，你不是光熠的圣职，还算不上邪教徒。”一号不屑地嗤笑了一声，而后简短地吟唱了一句并喝道，“震怒！” 轰隆！ 一道扇形的冲击波从一号的右掌心发出，连透明的空气都因震荡变成了白浊之色，并瞬间击退了狂暴的吉拉德。 一击建功的一号眯着眼睛看向重整旗鼓的吉拉德，语气平淡道： “看来你晋升序列四没多长时间啊？” “是没多长时间，但是对付你，足够了。”吉拉德深呼吸一口气后，整个身体如同沸腾的岩浆一般呈现出滚烫的红色，且迸发出了更浓烈的猩红血气和灼热的气浪。 吉拉德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油头，也变得根根直立，呈怒发冲冠态，而后大喝一声： “刀来！” 和吉拉德子爵从海德港一同而来的军士刻将吉拉德的爱马背上挂着的阔背大刀扔向了吉拉德。 吉拉德抬手接过大刀，左手抚过厚重的刀脊，侧着脑袋吐了一口痰，而后不屑地笑骂道： “邪教的序列三布道者？你放奇迹放得很开心啊？下面也该让我开心开心了吧。拿命来！” 一号感受到了这柄炼金大刀的威势，不敢硬抗，转变为了游击的打法在人群里左躲右闪，同时暗暗想道： “如果不是为了潜入任务，没有带任何魔力媒介，我岂会怕这个莽夫。不过这样也好。” 吉拉德才晋升序列四不超过两个月，没有与序列三拉开太大的差距，还不至于让一号望风而逃，而且一号根本没想逃。 原本四六开的局面，瞬间变成了一边倒。一号只能狼狈地四处乱窜，被那柄炼金大刀砍中就离死不远了。 一号和吉拉德的战斗本就引发了极大骚乱，这两人进入一追一逃的状态后更是让鸡飞狗跳的局面更加混乱。 二号加隆在骚乱初现的第一时间就隐没在了人群里，打算浑水摸鱼逃离，但埃伯尔可一直盯着他呢。 另一个被贝莉雅尔点到的约翰则震惊不已地连忙摇头，并矢口否认道： “不不不！没有！大姐，我不是啊！肯定有什么误会！” “你还敢狡辩？所有人听令，拿下他！”贝莉雅尔皱着眉头用恨铁不成钢地语气喝道。 同时，对场中局势有清晰认知的贝莉雅尔知晓自己帮不到吉拉德，甚至还有可能拖累他，便主动后退到了海德港援军队伍中。 跟随吉拉德子爵一起来的军士自然都是他的亲信。他们知晓斯塔伯家和伯恩戴尔家的关系，他们没有犹豫地拉开包围圈防止约翰出逃，并派出了一队士兵抓捕加隆。 反观贝莉雅尔麾下的士兵就和吉拉德麾下的士兵有差距了，他们没有不问原因的服从命令，而是不敢置信地质问着约翰副官： “约翰大哥，你你你！” “约翰，为什么大姐要点出你？你难道真的背叛了吗？” “……” “不是的，我没有背叛大姐！肯定是误会了，大姐，你听我解释！”约翰副官手足无措地慌忙解释着，想要让他人相信自己。 贝莉雅尔不满地厉声大喝： “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给我拿下他！” 众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对约翰副官出手。 士兵们的犹豫可把贝莉雅尔气得不轻，她现在觉得自己的练兵方法肯定出了问题，也给副官放了太多的权，导致现在出现了这种命令得不到有效执行的问题。 “中尉阁下，需要我们代劳吗？”海德港援军转头看向陷入尴尬境地的贝莉雅尔，打算帮忙解围。 贝莉雅尔摇头拒绝并朝着那些士兵大声命令道： “我再说最后一次，拿下他！” 众士兵这回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对视一眼后互相点了点头，迈步靠向了约翰副官并说道： “约翰大哥，你别为难我们。有什么误会我们会帮你向大姐解释的，但是现在束手就擒吧。” “是啊，大哥，没人会冤枉你的。” “……” 约翰本能地想要伸手摸向腰间的阔剑，但是他看了看那些带伤的，正躺在地上用不敢置信地眼神看向自己的伤兵，一种愧疚感油然而生，让他没有勇气和觉悟拔出阔剑。 内心挣扎许久，约翰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 “唉，把我绑上吧。我会亲自向大姐解释的。”约翰副官放弃了抵抗，主动伸出双手任由战友将自己绑上。 骚乱的人群中，埃伯尔也打算下杀手了。 第二十章 无名之辈 埃伯尔随着混乱人群暗暗地靠近着，随时准备让孤独患者啵哒加隆。 加隆则混在骚乱的人群里向着茂密的树林跑去，同时思索着问题： “我们怎么会被发现？那个中尉是怎么精准地查出我们三人的？是那个傻瓜露了马脚？不应该啊。 “难道是那个倒霉事件？这队伍里还有其他的非凡者？该死！” 加隆可不是圣职序列的非凡者，至少现在不是，他目前还是一个正在巡礼，接受试炼的信徒。 虽然加隆的身手非常不错，称得上老练、精湛，但他肯定无法战胜一位非凡者或一整队军士，遂只能逃跑。 因一号与吉拉德的战斗，所有的劳工与民兵都向着营地外围跑去，生怕被波及。 距离海岸近的，跑向了海岸；距离海德港军士近的，试图寻求庇护；距离森林近的，暂时躲入了森林……但是无论往哪边跑，他们都给抓捕加隆的军士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该死！射箭！” “人太多，无法射箭！” “快给我包抄！” “……” 进入茂密的黑暗森林后，加隆转向甩开被他利用的民众，让他们帮自己吸引军士的注意，而后化身迅捷的猎手在林中急速穿行。 急促的踩踏声响起，枯叶、枯枝纷纷断裂，加隆离营地越来越远了。 “哼，我可没那么容易就被……”加隆话还未说完就感到腰腹一阵剧痛，随后斜着身子撞向了一旁的树干。 咚！ 加隆狼狈地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但他还没有放弃抵抗，他强忍着疼痛，捂住腰腹，背靠树干站了起来。 “咳咳咳，是谁？出来！是谁？”加隆睁着一只眼睛戒备着黑暗却略显嘈杂的森林。 远处军士的呼喝声还不算大，黑暗为加隆提供了庇护。如果加隆能快速绝杀偷袭自己的人，那么他还有机会成功逃跑。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加隆暗中抽出了一根淬了剧毒的针刺，同时面向黑暗开口道： “你是非凡者吧，拥有隐身或潜伏，这一类能力的非凡者。你一直躲在营地里暗中窥视着我们，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哼！不管你是谁，有什么样的目的，我可是无形者！你知道与我们为敌的下场吗？ “我们的兄弟姐妹会找到你，杀死你的家人，再一个接一个地替换他们，直到只剩你一个人；我们的兄弟姐妹会包围你，让你陷入无边的恐惧，想死也是一种奢望…… “你害怕了吗？” 加隆的渗人恐吓并没有吓到埃伯尔，或者说埃伯尔对无形者根本没有印象，而且埃伯尔现在孑然一身，根本没有家人，想怕都怕不了。 ——恐吓都恐吓歪了。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加隆越发紧张起来，而孤独患者正漂浮在他周围，感知着他的情绪变化。 啪嗒，咔嚓…… 孤独患者左边折断一根树枝，右边踩碎几片枯叶，不停地压迫着加隆的神经。 “该死！这家伙果然会隐身！”加隆循着动静来回转动着脑袋，“怎么办？怎么办？要来不及，那些士兵快到了。拼了！” 加隆眼神一厉，快速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左手大拇指弹开瓶塞作饮用状，而持毒刺的右手则暗暗地戒备着，随时准备偷袭。 小瓶中绿油油的液体是昂贵而又危险的洞察药剂，以牺牲一部分理智来换取灵性的增高，从而让服用者能够“看见”平常“看不见”的东西。（瞎子也能“看见”） ——既然看不见对手，那么就用灵觉来感知对方，就算嗑药失败，也有机会偷袭对方一手。 加隆的应对方案很不错，但是孤独患者可是有感知情绪的能力啊。虽然不知道加隆的详细计划，但埃伯尔很肯定加隆在打歪主意。 “那瓶药有什么用？”胜券在握的埃伯尔并不相信加隆能靠一瓶药剂扭转局势。 但是出于小心谨慎，埃伯尔还是让孤独患者隐匿在了加隆头顶的树枝上，随时可以打爆加隆的天灵盖，让他脑浆四溅，再也打不了歪主意。 咕嘟。 顺利喝下洞察药剂的加隆只觉头晕目眩，整个世界都旋转了起来，变得诡异、扭曲、狂乱…… 转瞬之间加隆眼前的世界豁然开朗，就像得了白内障视力下降的病人突然痊愈了一样。 “在哪里？在哪里？你藏在哪里？”加隆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没有阻止自己服用洞察药剂，但是这个机会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左边，人迹罕至；右边；荒无人烟；前方，寂静幽深；后方，寥若晨星，且都是军士与其他的劳工引起的动静。 “不可能！这一瓶洞察药剂至少加了八九点灵性，为什么我还是看不见他？难道对方的序列等级很高？”加隆心灵失守，孤独患者清晰地感受到了巨大的情绪波动。 加隆的额头直冒冷汗，好似紧张万分，但是突然之间他抬起头喝道： “在上面！” 埃伯尔都没反应过来，加隆就抬起头望向了上方的孤独患者……然而加隆的双眼中只有树枝的倒影，没有印出孤独患者的身影。 “他喝了提升洞察力的药剂都看不见？孤独患者是完全不可视，还是他的洞察力不够？”埃伯尔虽然在思考着问题，但是孤独患者的右手还是伸向了加隆的脑袋。 什么都没有发现的加隆刚疑惑万分地低下头，就感到头皮发麻，脊背发凉——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脑袋，且越抓越紧。 咔嚓。 加隆急促地呼吸两三口后，慢慢平静下来，解脱似的轻声说道： “在我那一期的训练营里我的编号是44，然后是16……这次任务顶替了这个叫加隆的男人，现编号为2。 “我没有名字，也没有家人，我存在的意义就是完成巡礼，成为侍奉主的圣职…… “不劳烦你动手了，我已经咬碎了藏着毒药的牙齿，但是在死之前我能知道我输给谁了吗？” 双月透过繁茂的树叶洒下淡淡的幽光，照亮了远处树干后的黄金瞳。 “原来是你呀。”无名之辈感慨了一句，而后没了生息。 第二十一章 选择 虽然二号已经倒下，且没了生息，但埃伯尔依然谨慎地躲在树后，没有现身。 孤独患者的右手虚化并探入了二号的胸膛，紧握着他的心脏，检查二号是否还有微弱的心跳，防止他诈死脱身。 “的确死透了。”埃伯尔低头看向了二号藏着的诸多小玩意儿。 ——淬毒的毒刺、缝在衣服内里的护符、各种各样的小瓶子……但是装备带得再多，自身实力不够强也是无用。 二号在埃伯尔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就是最好的实践证明。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将这些东西藏得严严实实的。”埃伯尔无语地摇了摇头，对二号的仓鼠天赋有些钦佩。 二号携带的东西显然都不是凡物，不是专业的密探工具，就是非凡者使用的物品或药剂，这已经不是价格高昂的问题了。 面对这些无价之宝，埃伯尔自然动心了，这些可都是自己的战利品，没有理由弃之不顾。 但是埃伯尔可没有二号这般强大的仓鼠天赋，更何况贝莉雅尔那个女人还盯着自己呢。 一想到这里埃伯尔就头疼了起来，自然而然地想到卷走这些东西远走高飞，依靠森林的掩护甩开这些士兵。 “为什么我记忆里就没有地图呢？唉，可惜了。”只要一份地图埃伯尔就可以借此机会溜之大吉，但是现实总是不尽如人意。 埃伯尔放弃了逃跑的念头，意识沉入心境再度寻找起了无字天书。幸运的是这一次，它还在。 “如果我解决了贝莉雅尔的问题，海德港的检测会不会查到我有什么异常？我知道你有活着的特性，回答我。”埃伯尔把脑海里的无字天书当成了会自动应答的百科全书，不过它的确有这功能。 两三秒的沉寂后，无字天书的白色纸张上浮现出了一行神秘文字，莫名其妙理解其意的埃伯尔凝神解读道： “无非凡，无异象。 “不是非凡者就能通过检查？不携带非凡物品会安全些？还是说这本书自信不会被查到？ “啧，为什么要这么简洁？晦涩难懂些也好啊，至少内容多些。” 读出一段文字容易，读懂它就有的捯饬了，更何况无字天书上的文字是一种神秘的未知文字。 而能够理解这文字的埃伯尔总感觉它比起“文字”更像“念头”，非常简短、精准、指向性极强。 “喂，你们两个去那边看看。” “是。” 远处传来的声音惊醒了沉思的埃伯尔。暗暗叹了一口气后，埃伯尔立刻操控孤独患者毁掉了二号身上携带的所有物件，并将小瓶药剂全部泼洒在地上，将现场伪装成了二号自杀前销毁证据的情形。 随后埃伯尔收回孤独患者消失在了森林里，绕一圈后向着营地走去。 这般做的目的是遮掩二号单独喝下洞察药剂的痕迹，让二号的自杀显得更自然一些，虽然他本来就是自杀的。 ………… 营地中的战斗也进入了尾声，吉拉德子爵全面压制了一号，而且几乎没有受伤，仅有的那一点擦伤也是他自己莽撞冲锋的代价。 吉拉德本就比对方高一级，而且武器、人手、状态都比一号好了太多，压制一号是理所应当的。一号能周旋这么久已经很了不起了，足以见得他的基础功打得有多扎实。 “你倒是跑啊。”吉拉德成功将一号逼到了海滩上，并发出了他招牌的擦盘子般的笑声。 退无可退的一号瞥了一眼身后的大海，而后看向磨刀霍霍的吉拉德子爵，冷淡地说道： “没想到还没进入海德港就出了意外，但是……” “呵呵，进海德港？就凭你们这些藏头露尾的鼠辈也想从我们手里抢《挽魂仪典》？”吉拉德子爵弹了弹炼金大刀的刀身，表情十分不屑。 一号没有在意吉拉德的嘲笑，放肆地反讽道： “你不会以为只有我们一方动了心思吧？根据丹尼斯·凯尔大师手稿整理而出的《挽魂仪典》有多大价值，你明白吗？ “能够牵引出灵魂的力量，并使其具象化的秘术！加以研究，它有着成为顶级序列的潜力，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有谁会不想要呢？哈哈哈哈哈……” 大大咧咧的吉拉德子爵突然神色大变，如同发怒的雄狮一般喝道： “说！还有哪些家伙在打主意？” 咔嚓。 “别白费力气了，你威胁不到我，我已经咬碎毒牙了。最后，我祝您武运昌隆。哈哈哈哈哈……”一号猖狂地笑着，而后突然一阵抽搐摔倒在了地上。 弥留之际，一号朝着营地望了最后一眼，并在心底默念道： “一切都交给你了，零号。” 一号口中的武运昌隆完全就是嘲讽，嘲讽海德港必将发生大乱。愤怒的吉拉德立刻跑向倒地的一号，但是已经太迟了，一号已经气绝。 无能狂怒的吉拉德抽开压在一号脖颈上的左手，起身后直接将炼金大刀砸在了沙滩上，用力踢着半湿半干的沙子，过了好一会儿后才转头吼道： “来人，火速赶回港口。告知他们不止有一方势力盯上了目标，甚至有可能已经有探子混进港内了。快去！” “是！” 一直在原地踌躇的吉拉德静不下心，转头看向了被押解着的约翰。 约翰感应到了吉拉德子爵不善的目光，惊恐地咽了咽口水，立马转头看向贝莉雅尔并央求道： “大姐，我真的不是内奸，也不是叛徒。一定有什么误会！大姐，大姐，你要相信我啊……” “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什么误会不误会的，把他交给我们的审讯官一切都会水落石出。”吉拉德恼火地骂道。 “不要啊，我真的是被冤枉的。”约翰极力地为自己辩解，因为他知道两个邪教徒为他们的神效死后，不可能再有证据能够证明自己与邪教徒勾结。 贝莉雅尔冷漠地瞥了约翰一眼，而后抬头看向躲在树后东张西望的埃伯尔喝道： “还不快出来！把你在林子里听到的东西都说出来。” 第二十二章 无价之宝 埃伯尔猫在营地外围的大树后小心翼翼地看着场中的局势，却突然听到了贝莉雅尔的呼喝。 “我才刚到啊，什么好戏都没看见呢。”埃伯尔摇了摇头，随后小跑进了营地并应道，“长官。” 贝莉雅尔指着被绑缚双手的约翰说道： “你把你听到的东西都说出来，不要遗漏。” “呃，长官，你确定？真的要说吗？”埃伯尔疑惑地望了一眼。 埃伯尔以为对自己和对约翰的审讯工作会同时在海德港内进行，没想到贝莉雅尔居然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让自己和约翰副官对峙。 “让你说你就说，哪来那么多废话？”头发仍然很蓬乱的吉拉德挠着脑袋十分不耐地说道。 显然这位“平易近人”的子爵并不是对所有人都很平易，只有和他关系好的，才能听到他招牌的擦盘子笑声，其他人听到的只有不耐烦的呼来喝去。 埃伯尔又望了贝莉雅尔一眼，见她没有任何反应便知她心意已决，遂开口说道： “前天晚上，我听见了他和加隆在树林里密语，他们说，说……” “说什么？”吉拉德急不可耐地催促道。 埃伯尔把心一横随即咬字不清地说道： “他们，他们做了笔交易，他帮加隆完成任务，加隆他们就会给他各种资源，帮助他向上爬。 “还说什么只有成为人上人才有可能入得了什么子爵的眼，才能，才能得到中尉……” 虽然埃伯尔说得比较含糊，但众人都明白了埃伯尔的意思——约翰副官色令智昏，并与邪教徒做了交易！ 吉拉德子爵的油头因刚才的战斗都炸毛了，好不容易才抚平些，现在又根根直立了。 咚！ “妈的！狗东西，居然敢对自己的主子动心思？你他妈吃了熊心豹子胆啦！啊？”又炸毛的吉拉德吹胡子瞪眼，抬起一脚就踹在了约翰的胸膛上。 摔倒在地，很是吃痛的约翰吐出一口浊气，悲戚地喊冤道： “我真的没有啊！他在冤枉我！我怎么可能会对大姐有非分之想？我不认识什么加隆，也没有与邪教徒做任何交易。 “谁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没有任何证据就想诬陷我吗？我怀疑他才是与邪教徒做交易的人！” 被倒打一耙的埃伯尔看似慌乱，实则镇静地抬起双手摇道： “我没有，不是我，别瞎说！” 一向凭直觉办事的吉拉德比较偏向埃伯尔，他认为约翰不是个好东西，但他毕竟不是自己的下属。 吉拉德按下自己的暴脾气，看向沉默地贝莉雅尔问道： “怎么说？丫头。” 贝莉雅尔神情冷淡地摇了摇头： “把他们都带回去，我们军方的审讯官和教会的圣职都有办法让他们吐出真话。 “你们看好约翰，别让他跑了；至于你，自己安分点，别想逃跑。” 贝莉雅尔明面上没有偏向任何人，但这暗示就太赤裸，明摆着不相信约翰的说辞。围在一旁众人心中也都有了计较，约翰完了。 约翰很惶恐，但他显然是打算不撞南墙不回头了，他沉默着等待着渺茫的转机；埃伯尔则喜出望外地点头应谢，而后老老实实地坐到了火堆旁。 “长官！我们找到了那个邪教徒，他已经服毒自杀了。”林中突然钻出一个光头，朝着营地众人大声呼喊着。 吉拉德子爵翻了一个白眼，啐道： “这些臭虫都一个鸟样！丫头，我们去看看。 “你们把人都给我看好了，跑了一个拿你们是问。” “是！长官。”海德港军士立即大声应和。 这些军士随后各司其职地运作起来，一部分留在营地警戒；一部分帮助军医救治伤员；一部分进入树林搜寻之前逃跑的劳工。 没过多久，吉拉德和贝莉雅尔就赶到了二号的死亡地点。 看着这一地的损坏物件，吉拉德笑道： “呵呵呵，我说那个邪教徒怎么什么东西都没有呢？原来都在同伙手里。 “非凡者压制自身魔力，什么都不带，伪装成普通人混进海德港；专业的凡人间谍负责将东西运进城里，差点就让他们成了。 “呵，好算计啊。只可惜遇上了明察秋毫的贝莉侄女，哈哈哈哈哈……你立大功了呀！” 贝莉雅尔脸上没有笑意，转而问道： “叔叔，还有其他势力在打海德港的主意？都是为了那什么《挽魂仪典》？” “嗯，是的。现在看来肯定不止他们有想法，更要命的是我们不知道有没有其他势力的探子提前渗入海德港。”吉拉德的笑意也没有了，作为守城将士，他的责任可就大了。 摇了摇头，甩开担忧的纷扰思绪，吉拉德说道： “我们的前线士兵在蒙格勒发现了一处术士集会，并与后续赶到的非凡者突袭了集会，顺利抢到了部分《挽魂仪典》。 “我们的任务就是守住港口，接应船只然后将其安全的送回教会总部。” 贝莉雅尔眉头邹起，疑惑地问道： “部分？只有部分也这么贵重？” “我哪里懂啊！不过你也听到那个邪教徒说的话了，灵魂力量、具象化、顶级序列！”莽夫吉拉德对很多东西都是一知半解的，但有些东西就算是他也很清楚，“单独拿一个出来都是无价之宝，更何况这是三合一的！” 贝莉雅尔也明白了《挽魂仪典》的重要性，面对这种有可能造就一条全新的顶级序列的无价之宝，动用半国之力抢夺都不过分。 “幸好它不是完整的，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贝莉雅尔看着与世无争的双月长叹了一口气，“我们有的忙了。” 吉拉德倒是看得看，随即笑道： “还早呢。为了保证海上航路的安全，距离他们出发还有一段时日，足够丫头你晋升骑士序列一了。 “为了完成磨砺试炼，吃了不少苦吧？” “苦尽甘来。”贝莉雅尔淡淡地回了一句，转身向着营地走去。 吉拉德暗叹一口气，目光幽幽地感慨道： “这条路从来就没有甜过。” 第二十三章 海德港 二号的尸体被军士从林中抬了出来，葛雷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底却有淡淡的悲伤流露。 葛雷和埃伯尔都是集体里的边缘人物，而能与他们真心交流，做朋友的就只有加隆了。 虽然现在看来这份脆弱的友谊也是虚假的，但至少葛雷曾经将其当真了。 而埃伯尔从一开始就敏感地发现了加隆看似憨厚，实则心机颇深，只是当时埃伯尔把他当成了一个伪善的人，没有往间谍、邪教徒等方向想。 埃伯尔也从没有向他交过心，更没有把他当做朋友，也就谈不上伤心。 “唉，没想到加隆居然是邪教徒。” “呵呵，我早就知道了，这家伙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诺恩在上，希望不要再出事了。” “……” “呵呵，人啊。”埃伯尔听着众人的闲言碎语，不甚在意地摇了摇头，而后倒头就睡，一如既往地我行我素、格格不入。 葛雷看着埃伯尔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全部化为了一声叹息。 隐隐有些感伤的葛雷躺在地上，抬头看着天上互相作伴的双月怔怔出神，他这个没有朋友，不受他人待见的小偷又变成了孤零零一人。 一夜无话。 当初升的太阳洒下温暖的光辉后，所有人都起床迎接新的一天了。今天他们将重新启程，赶赴海德港，这趟旅途即将抵达终点。 “都麻利一点，别偷懒！”伍德领队不仅要指挥调度，自己也要亲自下场干活，因为人手实在是不够。 好在海德港军士搭了把手，修理马车、搬运伤员、装填物资。两小时后，损兵折将的车队终于再次移动，并在海德港军士的保护下向着既定的目标进发。 埃伯尔坐在马车上看了看受了些轻伤的马车夫；看了看仍显低沉的葛雷；看了看伤势不轻的戾气男…… 听说戾气男之前想要趁乱偷一匹马逃跑，眼光毒辣的他选中了车队中最神俊的那一匹马——黑贝丝，而后就落得这副下场。 不过戾气男的命倒也真的硬，不仅没被黑贝丝当场踢死，还熬过了没有医疗救援的三天。 “接下来就是与约翰的对峙和通过海德港的检查了。既然无字天书说‘无非凡，无异象’，那我也只能相信它了。”埃伯尔闭上眼睛思考起了应对之策。 ………… 快马加鞭只需一天半就可以赶到，但因为伤员以及马车上的物资，车队花了三天的时间才抵达了海德港。 最先印入埃伯尔眼帘的是一座坐落在海崖边缘，高耸的圆形巨塔，塔身由白色砖石砌成，穹顶覆盖着海蓝色的瓦片，十分壮观。 塔下周边区域是防守严密的军营，外围则是贸易都市，好不热闹。 海德港鳞次栉比的建筑多为棕色瓦片顶，白色墙壁，对称性黑色斜线栅格，石质基座，独有种民俗风味。 埃伯尔第一次见到这些，很是期待这座海港都市有何种风情，然而事实证明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还未进城，埃伯尔就闻到了浓烈的马粪味，还有极端恶心的鱼腥味。 “呕呕呕呕呕……”较为敏感的埃伯尔差点当场去世，歪着脖子精神萎靡不振，彻底失去了活力与好奇心。 “小子，你怕不是贵公子哦，一点儿臭味就受不了了？”通过城门关卡后，马车夫戏谑地开口笑着。 埃伯尔翻了一个白眼，有气无力地反讽道： “那天晚上我从海里洗干净后，为什么你们不敢靠近我？” “咳咳咳，情况不一样。那时候我们吃饭呢。”马车夫尴尬地解释着。 “呵呵。”无力斗嘴的埃伯尔趁着夕阳的余晖观察着逐渐变得冷清的街道。 街道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商贩们也开始收拾店铺了，这个点还在街道上工作的无非是巡逻士兵或清洁工。 士兵的工作不用提，清洁工的工作则是清理街道上的马粪、市场里的臭鱼烂虾、居民的生活垃圾……但是在这个人流量巨大的海港贸易都市，垃圾永远也不可能清理得完。 明天，刚清理干净的街道又会变得脏兮兮。 “你，跟我们来。”车队抵达驿站后，一位士兵走到马车旁向埃伯尔喊道。 埃伯尔左右看了看，见葛雷和马车夫朝自己隐含担忧地望了一眼，遂洒脱地笑道： “没事，等那个副官被定罪后我就没事了。” 埃伯尔跳下马车跟在士兵身后穿梭在满是守卫士兵的驿站里，巧的是埃伯尔遇上了自己的指控对象——约翰·詹金斯。 被束缚住双手的约翰一见到埃伯尔就愤怒地咆哮起来： “小子！你为什么要诬陷我？我是无罪的，你才是异教徒，你一定是为了脱身而诬陷我！ “你这个狗娘养的小贼！死妈玩意！垃圾狗屎！等我出狱后有你好看的，我一定会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约翰不仅在言语上辱骂着埃伯尔，甚至还要冲上来动手。不过看押他的士兵可不是吃干饭的，立刻就把他制伏了，将其按在还算干净的地上。 “我是无罪的，他才是邪教徒！他诬陷我！”约翰即使被按在地上，依然不忘转移矛头，因为这是他唯一的活命机会。 夕阳西沉，天色渐暗，海崖边的巨塔上燃烧起了明亮的火光，为城内带来了些许光亮，而后城内屋子里的烛光也陆陆续续地点亮了。 左半边是巨塔洒落下的光亮，右半边是建筑的阴影，埃伯尔的身子被一分为二。隐没在黑暗中的右眼闪过一丝邪异的紫光，没有任何人发现。 埃伯尔冷漠地站在原地，轻蔑地看着可笑的约翰演着滑稽、拙劣的戏剧，而后突然笑道： “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这座城里的大人物说了算。 “你在这里闹什么？博取同情？转移话题？啧啧啧，可怜、可悲、可笑。 “我们走吧。别看这个三流小丑表演了。” 士兵们看了看狼狈的约翰，又看了看淡定的埃伯尔，高下立判。 第二十四章 高官集会 1280年3月22日，奥克兰神圣帝国，拉迪亚克兹行省，海德港。 埃伯尔抬头望向窗外的月亮，怔怔失神，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拍了拍柔软的床铺，面带笑容地进入了梦乡。 但与其说进入了梦乡，不如说是去苦读无字天书，熟记详细应对流程了。 埃伯尔没有被押入监牢，而是被软禁在了驿站的客房里，吃喝不愁，皆有专人配送，约翰也是一样的待遇。 这舒适的生活对埃伯尔和约翰二者其一来说，可谓是最后的晚餐了。 海德港的大人物们现在没工夫处理埃伯尔和约翰这两个小角色，便将两人晾在了一旁，采取冷处理。同时派人暗中监视着他们，等到他们忙完手里最重要的工作后再来处理他们。 海德港军医院内一号和二号的尸体已经被台上简陋的手术台了。 海德港城主兼守城将军路易斯·阿姆斯特朗、光熠教会执事丹·法洛斯、吉拉德·斯塔伯子爵、贝莉雅尔中尉，还有一些其他重要人员都已入场。 法洛斯执事皱着眉头盯着一号右肩位置上的淡淡印记，而后转头看向贝莉雅尔询问道： “中尉小姐，这个邪教徒是否有易被忽视的特点？” “啊？是，没错。执事你？”贝莉雅尔露出了极为疑惑的神色，不明白法洛斯执事怎么会了解到这一点的。 见贝莉雅尔还有其他士官都露出了疑惑神色，法洛斯执事随即指着一号右肩上的印记笑道：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这两人应该都是信奉某位邪神的无形者，而这个印记则应该是古代遗物乔之印章留下的。 “至于这位邪神的名讳，我不能说出来，你们应该都知道理由；而印有乔之印记的人会被他人忽视，从而达到另类的隐身效果。 “当然，教会卷宗上记载的是真品的古代遗物乔之印章，这个是不是后人仿的炼金物品我就辨别不出来了。” 贝莉雅尔摇着头说道： “执事大人，他的确有易被忽视的特点，最先暴露的是这个年轻些的，而后才牵扯到他。” “是那个听到邪教徒与叛徒密谈的异色瞳少年发现的？这可真是有意思了？”丹·法洛斯执事笑着摇了摇头而后检查起了二号携带的物件。 贝莉雅尔早就将事情的经过都详细的禀报过了，在场的众人基本都已知晓事件始末，也知晓海德港中有一个可能与邪教徒密谋的军士正等待着审判。 皮肤黝黑，留着寸头，有着一口洁白好牙的路易斯·阿姆斯特朗城主一开口就用他的老烟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吉拉德，这家伙服毒自杀前确实说了不止他们在打《挽魂仪典》的主意吧？” “是，老头。但我无法肯定这是事实，还是他的谎言挑衅。”大大咧咧的吉拉德在自己的上司面前略微收敛了一丢丢。 脸上有许多沧桑褶皱的路易斯城主没有露出一丝忧愁，乐观地笑道： “那就当他们已经全部潜入了，我们能怎么办？除了打倒他们还有别的选择吗？我可不相信你们都是胆小鬼。 “我希望这件事结束后，有不少人能够踩着那些邪教徒步步高升！你们能做到吗？” 吉拉德子爵第一个高举右手，兴高采烈地应和道： “能！不仅能，我还要爬得比老头你还要高！” “滚远点，我看着你就来气。”路易斯城主直接一脚踹在了吉拉德身上。 “哈哈哈哈哈……”吉拉德狼狈地晃了晃，掸了掸印在衣服上的大脚印。 在场众人都笑出了声，显然吉拉德和路易斯城主的关系很好，不是一般的好。 “闭嘴！吉拉德，把你擦盘子一样的笑声给我收起来。我放屁的声音都比你笑起来好听！”路易斯城主的老烟嗓中也透露着些许笑意。 凝重的气氛渐渐散去，医院内顿时多了些欢声笑语。 路易斯城主看向贝莉雅尔问道： “那么中尉，你怎么看那个有可能与邪教勾结的军士，还有那个能够不被人发现地窃听他们密语的乌露席兰人？” 所有人都看向了贝莉雅尔，毕竟她才是当事人，肯定比众人了解的都多。 贝莉雅尔思索了一会儿后开口道： “城主，我个人认为约翰的确有可能与这些邪教徒勾结，但是我觉得还是将他们一同交由教会的诸位审查比较好。 “证据确凿后再押入监牢，并按圣国法律处置。不误判，但也绝不姑息。” “不错，很妥帖。丹，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了。”路易斯城主扭头看向了正在检查物件的丹·法洛斯执事。 法洛斯执事当即回道： “好吧，你们安排审讯，我来安排懂卜梦的圣职潜入他们的梦境。无论他们有什么秘密都会被挖出来，让他们无所遁形。 “但是我们毕竟没有完整的关于梦境的传承知识，有可能会给施术者留下后遗症。那个副官如果确实是叛徒，那倒是无所谓，怕就怕他的确是被诬告的。” 路易斯城主应声附和道： “你说的没错，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特殊时期特殊对待，任何和邪教徒有关的情报都不能放过。 “先审讯那个乌露席兰人，他如果没说谎，再审讯约翰·詹金斯。如果约翰·詹金斯的确是被诬陷的，并留下了后遗症，一切责任都由我承担。 “散会。” “是！” “是！” “……” 路易斯城主担下的责任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般情况下就算约翰是被诬陷的，且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甚至于死亡，都不会有人跳出来作妖。 但这也有可能被路易斯的政敌拉出来攻讦，如果处理不好的话，他在军部的名声就会一落千丈。 可是他们只提到了有正式军衔的约翰·詹金斯，没有人提到从乌露席兰公国来的，拥有异色瞳的难民劳工。 ——埃伯尔若是落下了后遗症，和死也就没区别了。 离开了医院，贝莉雅尔走在路上心里想道： “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异瞳猫。” 第二十五章 审讯 刺啦。 熟睡中的埃伯尔突然感到一阵强光，眯着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自己在哪里。 ——自己被绑在一张桌子前，身旁站着一个手拿黑头套的健壮汉子，左侧的窗户射入一道强光，正好落在埃伯尔脸上。 “看样子审讯开始了。”埃伯尔紧闭着双眼，歪着脑袋躲避着刺眼的强光。 嘎吱。 前方的门户打开后，一位穿着军队文书服的金发蓝眼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他自顾自地坐在桌子对面，只是看着埃伯尔，什么也不说。 被强光刺激得有些受不了的埃伯尔眯着眼睛说道： “我能挪挪位置吗？这光太刺眼了。” “只要你交代清楚，随时可以。”年轻的军官轻描淡写地回应着，似乎并不着急审讯。 在被软禁的这几天里埃伯尔早已在无字天书那里取到了真经，知晓自己应该怎么做，当即诉苦道： “长官，我全都说了啊，从听到他们对话，再到加隆和那个幕后黑手暗中对视……我全都说了啊。” 嗒，嗒，嗒。 审讯官斜着身子，左手撑在扶手上，右手指敲着桌面，不急不缓地追问道： “一个是军队士官、一个是邪教圣职、一个职业间谍，实话实说就算是我们培养的优秀探子也很难和他们周旋，你一个普通人是怎么做到的？ “我很好奇，说来听听，我正好来取取经，我们的探子都要向你学习学习啊。” 审讯官的挖苦十分明显，但埃伯尔并不紧张，当即歪着脑袋苦笑道： “长官，我就是跟着黑帮放贷、收债的混混，见的人多了而已，没其他的东西。” “哦，人才啊。那么你说你失忆了是怎么回事？”审讯官不甚在意地歪了歪脑袋。 睁不开眼睛的埃伯尔眯着眼睛回道： “长官，我之前磕着脑袋了，脑子有些糊，现在好一些了。中尉能为我作证，我就是被罚跑步时摔下来的！” 审讯官轻笑一声： “嗯嗯嗯，你说的我都信。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原本极力躲避强光照射的埃伯尔突然变得浑浑噩噩的，木讷地回答道： “埃伯尔·欧迪姆。” “哦豁，这秘术还真厉害啊！瑞秋小姐。”审讯官身子向后仰去，倒着视角看向门口身穿便服的教会圣职。 棕色齐肩分发，斜跨背包的瑞秋圣职无奈地摇头道： “佩德罗先生请您自重，我要开始工作了。” 原本埃伯尔一直看不清样貌的审讯官立刻伸出左手将左半边刘海梳上去，任由右半边刘海遮住半只眼睛，而后一甩自认为极帅的金色黄毛并说道： “当然！请，瑞秋小姐。” 佩德罗快速整理好仪表，起身拉开椅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性子恬静的瑞秋圣职受不来活泼的佩德罗，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坐在了埃伯尔对面。 “我要准备一些安全措施，减少发生意外的可能性。”瑞秋从包里拿出护符、圣诗铃等道具同时开口道，“你可以趁着我准备的时间再问问他。” 佩德罗单手撑着桌子，姿势销魂地嗯哼着： “嗯嗯嗯，瑞秋小姐可真是善良啊！ “那么伯恩戴尔中尉为什么要罚你跑步呢？小子。” “大，很大，巨大宝箱……”埃伯尔眼神迷离地低声呢喃着，显然已经完全迷糊了。 瑞秋圣职很疑惑，不明白埃伯尔再说什么，而佩德罗和负责看守埃伯尔的健壮汉子则愣了两秒，而后齐齐咳嗽起来。 “咳咳咳，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危险的宝箱陷阱。”佩德罗见瑞秋皱着疑惑的眉头看着自己，急忙岔开话题道，“咳咳，没什么。瑞秋小姐，你可以开始了。” 不明所以的瑞秋白了这两人一眼，而后抬起圣诗铃并在埃伯尔眼前轻轻晃动： “放松、熟睡、美梦。” ………… 风景美丽的乌露席兰公国，与奥克兰圣国拉迪亚克兹行省交接的边境贸易都市。 “埃伯尔，那个坡脚的老汤姆还欠我们13枚银斐涅，你去把钱收回来。” “老大，有13吗？还是圣国的斐涅银币？” “九出十三归，懂不懂？他自己戒不掉赌瘾，手气又不好，怪谁？快去快去。” “老大，他要是没钱呢？他家里值钱的物件都典当光了，拿了也白拿。” “这倒是……嗯，这样吧，他要是没钱，你就把他的破屋子收了。他那房产加地产应该能值不少，记得把余钱赏他一点，让他滚去下街。” “是，老大。我知道，眼光要放长远，不能让别人说闲话。” “嗯，小子很机灵啊。干我们这一行的最重要的就是义气和名声，那些贪得无厌的家伙，一般下场都很惨。” …… “老大，瘟疫来了！我们得快点跑！呃……老大，你你你，你的脸！” “滚！有多远给老子滚多远！” “可是，老大，你已经被感染了，我们得赶紧去医院。” “我要你滚，你听见没有！老子生在这里，死在这里，这半辈子至少够本了！” “老大！” “滚！” …… 拉迪亚克兹行省，海堤长廊。 “你心软了？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我当然懂，但是他们可不是……可不是……” “只有我们才会，才能，才愿意支持你向上爬，获得高位……” “不用你惺惺作态地安慰我，我自己会选择。哼！” “哼，虚伪的蠢货。” ………… 瑞秋圣职使用卜梦秘术浏览着埃伯尔的记忆，殊不知她的意识已经被无字天书捕获了，她看到的都是无字天书想让她看到的。 至于这些画面的真实性就连埃伯尔自己也不确定，可能只有无字天书才知道了。 “呼……”疲乏的瑞秋从埃伯尔的梦中醒来后，扶着额头叹道，“他没有说谎，的确有一位军士与无形者做了交易。虽然没有露脸，但根据对话内容推测，基本可以确定是约翰·詹金斯。” 玩世不恭的佩德罗脸色稍稍黯淡了一些，他是一名圣国职业军人，自然希望同僚是被诬陷的，但现在情况很明显了。 ——约翰·詹金斯，九成九，有罪。 第二十六章 行走的牛排 “啊？这？我怎么睡着了？”埃伯尔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看着屋内的三人眼神迷茫。 埃伯尔刚才的确被拖入了梦境，失去了认知能力，对瑞秋浏览自己梦境之事一无所知，而梦境里的剧情都是由无字天书一手安排的。 ——欺瞒的最高境界就是连自己也骗，将一切都交由既定的计划，并坚信它会按照自己所想的方向发展！ 埃伯尔清醒一些后，看了看屋子里多出来的那个散发着温柔气息的女人，又看了看桌子上的诸多物件，心里想道： “看来检查已经结束了，无字天书真的骗过他们了！这么厉害？我以前好像很牛啊，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书？” 埃伯尔因为得到了无字天书能够骗过检查的答案，这才如此镇静的面对检查。 可以说埃伯尔并不怕非凡领域的检查，反而是普通的审讯方式可能会有些用处。 只可惜负责审讯的佩德罗因为知道瑞秋·弗斯特小姐会来卜梦，他的心思便全放在了瑞秋小姐身上，对埃伯尔的审讯不甚在意，一副敷衍了事的态度。 “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了，但现在还不能放松警惕，我得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了……”埃伯尔深知乐极生悲的道理，所以没有得意忘形。 而埃伯尔这副沉思的模样落在瑞秋的眼里就是呆滞的后遗症的表现了，瑞秋伸出手在埃伯尔眼前晃了晃，并试探道： “醒了吗？这是几？” “三。”埃伯尔回过神来，白了瑞秋一眼，这是把自己当傻子了？ 谁不会数三啊？ 瑞秋见埃伯尔还识数，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但她还有些不放心，便打算为埃伯尔做个检查。 瑞秋随即从自己的挎包里取出一个盛着彩色液体，近圆柱体的沙漏放在了桌子上，并说道： “艾迪，把他左手松开，我要给他做个检查。” 埃伯尔本想吐槽她连沙漏都没翻就要自己把手放上去，但埃伯尔定睛一看却见沙漏顶端居然有一个闭合的眼睛装饰，便猜到了这可能是某种神奇物品。 看不出所以然的埃伯尔，环视了一圈，眼神中尽是茫然。 佩德罗双手抱胸，轻佻地说道： “不是害你的。善良的瑞秋小姐担忧你的身体状况，便拿出这个宝贝给你做个健康检查。还不感谢感谢善良又美丽的瑞秋小姐。” “哦哦，谢，谢谢。”埃伯尔无需装傻，因为他此时的状态已经很合适了。 瑞秋无奈地抚了抚额头，摇头道： “佩德罗先生，请你自重。 “埃伯尔先生，你可以开始了。” “哦哦。”埃伯尔随即将左手搭在了沙漏上方，没一会儿，盛有彩色液体的沙漏就出现了异象。 沉积在下方容器的彩色液体有了分离的迹象，析出了不少光点，而这些光点上浮着通过了沙漏的颈口，向着上方容器浮去。 跑得最远的光点上浮到玻璃外壁刻度86的位置后就不再上浮，其他的光点而后也基本维持在了这个数值，鲜有浮动。 “理智下降了一些，但好在影响不是很大，没有失控的风险。好好休息休息就行了。”瑞秋点了点头而后开口说道，“可以把手拿开了。” 埃伯尔听话地移开了左手，露出了沙漏顶端的眼睛装饰，但此时这只眼睛已经裂开了一道缝隙。 令埃伯尔感到意外的是眼睑打开后其内并没有眼珠，而是一道刻度尺标。 “什么？24！灵性怎么会这么高？他可不是非凡者啊！”瑞秋看着眼球瞳孔上的尺标刻度很是震惊，也很自责，她认为这都是她使用卜梦秘术造成的。 佩德罗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但埃伯尔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淡淡的怜悯。 “呃，瑞秋小姐，这个24有什么问题吗？”埃伯尔没有问吊儿郎当的佩德罗，而是看向了坐在自己前方的，看起来就温柔许多的瑞秋小姐。 瑞秋小姐回过神来，转头看向佩德罗，似乎在征询着什么。 佩德罗呲着牙挠了挠头，纠结了一会儿后开口道： “唉，算了算了，反正这小子已经见过了非凡者了，而且他迟早会遇上某些馋他身子的下级魔物，就直接告诉他吧。” “谢谢你，佩德罗先生。”瑞秋小姐真诚地道了声谢而后看向埃伯尔并郑重地开口道，“这个眼睛显示的数值是你的‘灵性’，而‘灵性’是你进行认知活动的必需品。同时，它也是‘营养’！” “营养？”埃伯尔眼睛眨啊眨的，不明白灵性怎么会和营养搭上边。 瑞秋小姐十分严肃地点了点头： “传说中的魔物、怪物，基本上只会袭击灵性高的生物，它们对于灵性的需求远远大于肉类。 “正常人类的灵性都在0-3内，而像你这样灵性很高，又没有战斗力的生物便是他们的最爱。 “另外，灵性高的人也很容易被恶灵附身……简单来说，你现在就是一块行走的牛排，谁都想来咬你一口。 “真的很对不起！对不起！” 啪！ 瑞秋小姐双手合十，愧疚地低下头不停地道歉着。 埃伯尔一脸茫然地看着所有光点都已落回下方容器的沙漏，心思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我被恶灵附身了？不对啊，孤独患者就像是我的双手一样，有一种实质的延伸感，甚至说是我灵魂的‘双手’也不过分。 “难道无字天书才是恶灵？它该不会不是以前的我放进去的，而是自己钻进来的吧？甚至有可能它就是我失忆的罪魁祸首？” 咚，咚，咚。 佩德罗伸手敲了敲桌子，敲醒了心思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道歉者和被道歉者，而后说道： “瑞秋小姐，这件事比较具有冲击性，他现在一时接受不来，得给他一些缓冲的时间。 “我先送你出去吧。” “好吧。”瑞秋小姐收拾完桌子上的物件后，三步一回首，担忧地看向埃伯尔。 “真是个好人啊。”埃伯尔收回目光后呢喃了一句。 第二十七章 重启 佩德罗陪着瑞秋离开后，这间屋子内就只剩下埃伯尔和壮汉艾迪了。 埃伯尔扭头看向窗外，已然不见强光，估摸着自己睡了好一会了。旋即，埃伯尔心神沉入海底找上了无字天书。 滴答，滴答。 幽暗的心境里正有一滴滴黑色液体从无字天书上渗出，滴落进埃伯尔的心海里，而当埃伯尔进入心境后所有的异象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嗯嗯嗯嗯嗯……”埃伯尔摩挲着下巴，踱着步，眯着眼睛审视着无字天书。 埃伯尔越看越是怀疑这本活着的书，总觉得它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这秘密估计还对自己不利。 埃伯尔理所当然地将完全受自己掌控的孤独患者分到了自己阵营，而将对自己若即若离的无字天书分到了另一边。 “你告诉我，是不是你害得我失忆的？我保证不撕烂你。”埃伯尔试探性地询问道。 埃伯尔只是问问，没指望无字天书会回应，但这一回无字天书居然有反应了，其上浮现出了一行文字： 是，也不是。 “你搁着玩哲学呐？你住在我脑子里，又不给房租，还在这儿装大爷？”埃伯尔脸色愈发难堪了，隐隐有怒火即将喷薄而出，“虽然你帮了我不少忙，但是今天你必须给我说清楚！到底是不是你抹掉了我的记忆？” 是，也不是。 无字天书上依然是这一句话，没有任何改变的意思。 “你这破书还跟我玩文字游戏？”愤怒的埃伯尔剧烈地喘着粗气，心中涌出了撕烂无字天书的冲动。 但是突然之间，埃伯尔紫罗兰般的右眼突然光芒大放，惊得埃伯尔本能地捂住右眼叫道： “怎么回事？” 一直保持安静的无字天书有了反应，大量黑色斑点浮现，汇聚成了一张半黑半白的异形面具符号，而后一条长蛇现身，并围绕着面具快速游动，最后直接衔住了自己的尾巴。 重启！ 这是埃伯尔最后一个念头，而后他就失去了知觉，坠入了无尽深渊。 “嘶，嗯？我怎么被绑起来了？还只绑了一只手？”埃伯尔醒来后木讷地看着自己所处的地方，而后看向了站在一侧的壮汉。 埃伯尔定睛一看，好似回忆起了什么，轻声呢喃道： “我想起来了，我是埃伯尔·欧迪姆，是来自乌露席兰公国的混混…… “我刚刚通过了海德港的检查，然后因为那什么检查而变得很疲乏……” 嘎吱。 审讯室的门又被打开了，金发蓝眼的青年审讯官回来后，大刀金马地坐在了埃伯尔对面并问道： “牛排先生，你清醒了？有什么想问的吗？” “呃，我安全了？会被无罪释放？”重启后的埃伯尔没有发现任何不妥，虚假的剧本已然变成真实的记忆，真的不能再真。 佩德罗摇了摇头，耸了耸肩膀： “约翰·詹金斯那边还没有定罪，因为他仍坚持他没有与邪教徒勾结。 “为了防止意外情况，比如除你们两外还有第三个嫌疑人，所以我们还得审讯他。 “等到他被定罪后你才会被无罪释放，在此之前你仍然会被软禁，但我们酌情会给予你一点活动空间。” 埃伯尔稍显木讷地颔首谢道： “谢谢，我理解了。但是我的安全问题怎么解决？瑞秋小姐可是说我很容易被魔物袭击啊！” 埃伯尔眼中的茫然褪去，换上了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 佩德罗没有立刻回答埃伯尔，转而笑眯眯地摩挲着下巴，好声好气地开口道： “我们做一笔交易如何？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给你指一条明路。” “可以，请说。”埃伯尔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佩德罗，毕竟这关乎到自己的生命安全。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佩德罗画风一转，撩起自己的刘海，十分自恋地说道： “我自认为我已经很帅了，在海德港我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不少女孩都暗恋我，甚至还有一些开放的女孩会倒追我，但是我对这些庸俗的女孩都没有兴趣。 “我知道她们只是喜欢我俊俏的脸蛋，唯独瑞秋小姐却对我不假以颜色，因为她是一个看重灵魂与内涵的女孩。 “所以我想问问你，咳咳咳，你是怎么保养的？” 站在一旁的壮汉艾迪一脸无奈地转头看向一边，他实在是受不了佩德罗自恋的毛病了。 埃伯尔一脸懵逼地惊愕道： “哈——啊？！ “我以为你会问怎么体现自己的内涵，你怎么却问我保养的问题？而且你为什么要问我？我没保养过啊。” 埃伯尔睁着水灵灵的异色瞳，一脸疑惑地看着佩德罗。埃伯尔并不知道自从他进入海德港后，佩德罗第一帅哥的名头就已经名不符实了。 事实上，无字天书没有安排埃伯尔对自我形象的认知，这导致埃伯尔真的做到了帅而不自知。 “无耻！太无耻了！还装？你你你……”佩德罗瞪大眼睛，单手指着埃伯尔，颤抖地话都说不出来。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佩德罗知道自己最多被花痴女孩倒追，而有异色瞳加持的埃伯尔如果去风月场所，估计能白嫖。 “我是真的没有保养过，能不能换一个问题啊？”埃伯尔现在心里想的只有佩德罗口中的明路，对其他的事都不甚关心。 佩德罗鼻子一吸，哼哧哼哧道： “哼，你行，我服，我服还不行嘛。 “我的建议是参军，从最低级的士兵做起，积累功勋，然后申请成为非凡者。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考虑考虑。 “艾迪，把他送回驿站。” ………… 埃伯尔回到驿站前，关于这次卜梦检查的结果就已经传到了海德港上层。 “丫头，那个小子通过检查了，你那个副官估计没戏了。他无罪的概率几乎为零。”吉拉德子爵摇了摇头，转达了埃伯尔的检查结果。 贝莉雅尔专心致志地保养着自己的武器，语气平淡地说道： “不是几乎。 “吉拉德叔叔，我想与那小贼会一面。” 第二十八章 血亏 咚，咚，咚。 “谁啊？”埃伯尔迷迷糊糊地醒来，赤着脚打开了房门。 负责监视埃伯尔的艾迪丢给埃伯尔一个蛮沉重的钱袋子并说道： “这笔钱是吉拉德大人家的管家给的，他说十点会有人来看你。在此之前，你自己去市场买套衣服，再把自己整理得干净些。” “呃，艾迪大哥，你不跟着我？”埃伯尔原以为艾迪会一直监视着自己的。 艾迪不苟言笑地回道： “你有一定的自由，只要不离开海德港就行。” “但是，我不认识路啊。”埃伯尔掂了掂手里的钱袋子，皱了皱眉头。 艾迪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 “东边是鱼市和港口；西边是杂货街市；北边是军部；南面是驿站，就是我们现在在的地方。 “还有问题吗？” “有，万一无量商贩坑我怎么办？”埃伯尔十分认真地看着艾迪。 “自己解决。”艾迪说完后直接转身离开了，也不管埃伯尔是个什么表情。 “唉，没办法了。1、2、3……300枚铜币，嘶，应该够吧？毕竟是贵族管家给的。”埃伯尔数完铜币数量后换上破洞鞋子，走出了驿站，但埃伯尔知道肯定有探子正跟在自己身后。 埃伯尔晃晃悠悠地沿着大路，从南城区一路走到了西城区，而后停在了一个路边理发摊旁： “老板，剪头。多少钱？” “15，不还价。”油光瓦亮的光头理发师傅神情认真地收拾着自己的剪刀，莫名有种世外高人的感觉。 “散发，不要剪太短。”埃伯尔见这位理发师傅没有整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就决定在这里剪头了，但没想到自己才刚坐下来，理发师傅就发功了。 光头理发师傅斜着眼睛看着埃伯尔脏兮兮的头发，平淡地开口道： “太脏，洗头2块。” “你！行，2块就2块。你别跟我说银斐涅就行。”埃伯尔没好气地吐槽了一句。 “我这里又不是黑店，怎么可能收银币呢？”光头理发师随即上手，开始给埃伯尔洗头了。 不得不说，虽然被多收了2块钱，但是这光头理发师手艺还是有的，光是洗头的技术就让人很舒服。当然，如果这光头不再说接下来的话，埃伯尔会更开心。 洗完头后，光头理发师终于动剪刀了，咔嚓一声就剪掉了埃伯尔一撮头发，随后说道： “客人，你这发质不太好啊。枯黄枯黄的，得用护发素抹一抹啊。 “客人你放心，这是由草药大师精心调配的，绝对无毒无害，还能保养头发……” 被揪着头发，快哭出来的埃伯尔略微嘶哑着声音说道： “那你怎么是光头？你不觉得很没说服力吗？” “咳咳咳，那客人你不如试一试，好用再买，如何？”光头理发师傅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但是抓着埃伯尔头发的手可没松。 埃伯尔认命地苦笑道： “试用是不是也要收3块成本费？” “咦？你怎么知道的？”光头理发师傅没想到这小肥羊居然还能想到这一层。 埃伯尔深吸一口气后，咬着牙说道： “呼呼呼……算你狠！20就20，多一块我都不减了。” “好吧好吧，现在的年轻人啊。啧啧啧……”光头理发师傅摇了摇头随即剪刀纷飞，快速地给埃伯尔理了一个散发。 而后理发师傅一边在埃伯尔的头发上抹着黑色的膏状物，一边看着路上的行人自言自语道： “白衬衣装斯文，风吹的小中分不丢人。” “嗯？”埃伯尔眼睛一睁，仿佛来了灵感，想弄件白衬衣穿穿。 光头理发师傅见埃伯尔动心，心底暗暗笑道： “说到底还是肥羊，老婆今天有得赚了。诶嘿嘿嘿……” 擦干湿漉漉的头发后，埃伯尔还真觉得头发黑了些，也不怎么干枯了，遂勉强付了20铜币，而后迈着轻快地步伐走向了服饰店。 “欢迎下次再来！” “白衬衣、灰衬衣、花衬衣；修身裤、紧身裤、阔腿裤……快来买啊。” 埃伯尔这一路上见到人基本上穿的都是亚麻黄的脏衣服，稍好一些的穿泛黄的旧衬衣，而店铺里的雪白衬衣是埃伯尔第一次见到，一下子就吸引了埃伯尔的注意。 叮叮当当。 衣衫褴褛却身怀巨款的进，焕然一新却身无分文的出，就连埃伯尔身上最后5铜币都被店门口的老乞丐用一本《剑术一百式》换走了。 “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算了，回去了。”埃伯尔此时还没意识到自己被奸商坑了，兴高采烈地往驿站走去。 埃伯尔随手翻阅着《剑术一百式》，思维却发散道： “时间还早，我回驿站后还能自己烧水洗把澡，省下搓澡的钱了。美滋滋。” 西城区集市，光头理发师傅、肥胖的服饰店老板娘、路边的老乞丐看着埃伯尔的背影都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血赚！ ………… 哗，哗，哗。 热乎乎的洗澡水浇在身上，让埃伯尔爽翻了天，只可惜烧的水不是很多，不足以长时间泡。匆匆洗了一把后，埃伯尔就不得不擦干身子换上干衣物了。 “时间要到了，我得到驿站门口了。”埃伯尔路过驿站厨房时顺手拿走了一块面包，而后便站在了驿站门口的树下，边嚼边等。 嗒，嗒，嗒。 乌黑神俊的高头大马从街角走来，埃伯尔第一时间发现了这匹撞过自己一次的烂马，还有它背上的女人。 身穿蓝白常服的贝莉雅尔骑在黑贝丝背上，不急不缓地说道： “听说你把300铜币全花完了？” “呃……呃，呃，是。”埃伯尔不明白为什么贝莉雅尔这么问，他们不是贵族吗？难道还会在乎这一点小钱？ “理发，被坑；衬衣，漂白；裤子，次品；靴子，翻新……剑术秘籍，假货。”贝莉雅尔一一点评了埃伯尔今早的消费，而后一言不发，只是用极有深意地眼神审视着埃伯尔。 埃伯尔整个人都愣住了，差点心肌梗塞，心中咆哮道： “我要啵哒那些奸商！ “等等，我为什么没有想到让孤独患者感知他们的情绪？” 第二十九章 升华之道 身穿洁净的，蓝白常服的贝莉雅尔坐在黑贝丝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埃伯尔，表情十分玩味。 贝莉雅尔意有所指的开口道： “你这糟糕的社会生存能力真的是让我刮目相看，但是专业有专攻，也许你在别的方面有些才能。” “啊？”埃伯尔抬起头，表情疑惑。 “你是如何做到窃听他们而不被发现？邪教徒逃入森林时你在哪里？你是如何通过教会的检查的？”贝莉雅尔居高临下地接连发问。 贝莉雅尔根本就不相信那一套说辞，她坚信埃伯尔肯定有秘密，但是她不打算通过严刑拷打的方式得到这些，那样太无趣了，且非合格的上位者所为。 ——黑贝丝这匹烈马就是她亲自驯服的，而下一个目标就是埃伯尔。 贝莉雅尔见埃伯尔这副无话可说的模样，便笑道： “呵呵，你对非凡的世界有大概的了解了吧？ “你知道不依靠战争，一个底层士兵想要积累到足够的功勋需要多久吗？” 埃伯尔凝神望向贝莉雅尔，认真地请教道： “多久？” “平均五六年，而且还可能因为身体、心理测试不过关而被驳回申请。”贝莉雅尔眼神悠远地看向东北方向的巨塔，而后补充道，“即使申请通过了，也需要进行资格试炼，这一晃又是许久。” 埃伯尔没想到迈入非凡居然需要准备这么长的时间，像自己这样香喷喷、热腾腾的牛排可等不了这么久。 埃伯尔深呼吸几口后摊牌道： “那么你的意思是？” 贝莉雅尔轻笑一声，摸了摸黑贝丝的脖子，而后道： “我这里有两份下级序列的魔药，可以帮助你晋升序列一，有了它你就有了自保的能力。” “那么代价呢？”埃伯尔双目烨烨生辉，直视着贝莉雅尔的眼睛。 贝莉雅尔当初就是相中了埃伯尔的这个眼神，她相信自己没有看错，也相信自己能驯服埃伯尔这匹野马，旋即自信地开口道： “向我效忠，为我工作。” 埃伯尔沉思着，思考着利与弊，过了好一会才抬起头，语气坚定地回道： “做工具人可以，但我不会向任何人下跪，谁都不行。” 跪拜这一行为在奥克兰，还有其他诸国都是很常见的事情。 贝莉雅尔不明白埃伯尔为何如此抵触，态度为何如此坚决，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遂眯着眼睛试探性地问道： “工具人？倒是挺贴切的。不过，你没跪过神灵？祈祷、礼拜？” “我不信神。”埃伯尔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脱口而出这句话，说出来后才意识到不妥，对方可是太阳信徒！ 知晓他们对待邪教徒态度的埃伯尔眼神变得凌厉无比，孤独患者透体而出，随时准备轰杀贝莉雅尔，夺路而逃。 黑贝丝不安地踢踏着脚步，摇着头嘶鸣着，贝莉雅尔却突然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就是这个！我要的就是这个！你的杀机非常凌厉，我很满意。 “异瞳猫，我提醒你一句，你虽然很聪明但是脑子好像不太灵光，经常会犯一些常人不会犯的低级错误。 “想清楚了再行动，下不为例。” 埃伯尔目不转睛地与贝莉雅尔对视着，确定她不会因为宗教、信仰问题找自己麻烦后，才收回了孤独患者，散去了杀机。 “很好，陪我走走。”贝莉雅尔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了埃伯尔，边走边说道，“我本来想对你进行能力测试的，但刚才的杀机可真是凌厉啊，我也就不浪费时间了。” 贝莉雅尔没有等埃伯尔回答，停在稚童嬉戏的十字路口边缘说道： “看这十字路口，这就是四条升华自身的康庄大道，每一个方向都分为三条车道，而序列就是行驶在车道上的马车。 “有资格行驶在这十二条主干道上的被称为顶级序列；能够顺利突破五六门槛的是上级序列；无法超越五的则是下级序列。 “我们军部所掌握的战士序列就是一条顶级序列，全诺恩克什没有任何一个流派的战士序列能与我们相提并论。 “而我手里的两份魔药都是下级序列，你后悔了吗？” 埃伯尔目光幽幽地看向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脑海里浮现出了不正经编年史的身影，思索片刻后问道： “既然序列只是载人的车马，那么就可以超车与被超车吧？” 听闻埃伯尔“十分狂妄”的问题，贝莉雅尔好似回忆起了什么，脸色不太自然地回答道： “没错，我们的战士序列就是踩着精灵的猎人序列上位的。 “但是我要提醒你，个人的学识永远无法与集体千年的智慧积淀相提并论。 “上一个像你一样自大的家伙，永远地停在了序列二，再无寸进。” 埃伯尔不想与贝莉雅尔争执，随即回应道： “我别无选择。” 贝莉雅尔完颜一笑并说道： “这倒是，我也不会放你离开。 “不过战士序列虽然是顶级序列，但是九成九的人都跨不过序列三，其他序列更惨。 “但是异瞳，工具猫你嘛，哪怕不成非凡者也有强大的力量，不是吗？” 埃伯尔没有回答这个挑逗意味十足的问题，开门见山道： “我什么时候可以得到魔药？” “我还没有想好，不过嘛，应该就在这几天了。”贝莉雅尔爽朗地笑出了声，非常自信、朝气蓬勃。 埃伯尔再一次闻到了柑橘的清香，不自觉地吸了吸鼻子。 “好闻吗？工具猫。”贝莉雅尔转过头，眼神玩味地看着埃伯尔。 埃伯尔一时有些尴尬，清了清喉咙道： “嗯，咳咳，长官，你的品味真不错。” 贝莉雅尔没有追究埃伯尔的越矩行为，声调渐渐变低： “卜梦秘术对双方精神负担都很大，瑞秋·弗斯特圣职今天需要休息，而明天她就要对约翰进行检查了。 “与邪教徒勾结本就是死罪，而且还是在运送《挽魂仪典》这个关键时刻。他必定会被当众火刑，以儆效尤。 “……” 贝莉雅尔话说到一半却停了下来，目光幽幽地望向远处巨塔，欲言又止。 第三十章 两瓶魔药 走着走着，贝莉雅尔在中城区的一座府邸前停下了脚步并说道： “把黑贝丝交给佣人，他们会负责照顾她的。你和我进来。” 埃伯尔没有多想，将缰绳交给佣人后就跟着贝莉雅尔走进了这座大气、简洁的府邸。 府邸里佣人并不多，护卫却很多，习武之风甚是浓郁，埃伯尔猜测这里应该是吉拉德子爵的地盘。 “丫头，来啦来啦，正好午餐开始了。”吉拉德子爵坐在长条橡木餐桌主位，大大咧咧地叫嚷着，“快点上菜！” 贝莉雅尔点头致谢道： “谢谢，吉拉德叔叔。” 后又转头看向埃伯尔说道： “坐吧，正好吃午餐。” 埃伯尔可没参加过这么豪华的聚餐，而且这家主人又不是贝莉雅尔，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吉拉德挥了挥手里的刀叉，不耐烦地斥道： “让你坐你就坐！别磨磨唧唧的，老子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模样就不爽！能不能爷们点！” “是。”埃伯尔暗暗叹了一口气，随即坐在了贝莉雅尔对面。 虽然吉拉德子爵没有个贵族模样，但埃伯尔没打算和他拉家常、套近乎，严格遵循了多吃、少说的策略，只和餐桌上的章鱼、鱿鱼、墨鱼打交道。 吉拉德子爵掰下大海蟹的钳子，放入贝莉雅尔的盘子，而后问道： “丫头，做好决定了吗？” 贝莉雅尔只顾着埋头吃菜，没有任何回应，急的吉拉德瞪眼叫道： “丫头啊，那约翰被定罪后肯定会牵连到你，最少也会按你一个识人不明，用人不当的罪责。 “平常无所谓，但是现在可是你晋升骑士序列的关键时刻！不能马虎，你必须表态！” 然而无论吉拉德怎么干着急，贝莉雅尔就是不回话。 “他娘的！跟你老子一个脾气。”吉拉德无奈地翻了一个白眼，而后转头看向同样只顾着吃的埃伯尔，并问道，“小子，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坐在这里吗？” 哧溜。 “不，不知道。”埃伯尔快速将粉红色的章鱼爪吸进嘴里，鼓着腮帮子摇了摇头。 吉拉德子爵身子斜倾，前臂撑着桌子，目光严肃地说道： “丫头她看好你，如果你做了她的随从，那么你的行为，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她的态度。明白了吗？” 埃伯尔联想到刚才他们的对话，随即咽下章鱼腿并问道： “我来表态？” “对！小子，很聪明嘛。”吉拉德子爵转头看了贝莉雅尔一眼，而后又看向埃伯尔说道，“等约翰·詹金斯定罪后，我会安排你去一趟监狱，你知道该怎么做。其他的我会打点好，明白了吗？” 埃伯尔此时完全知晓了吉拉德子爵的目的，他想要让自己以贝莉雅尔的名义，在约翰·詹金斯上火刑架前杀死他，以此表明贝莉雅尔的态度，并维护她的荣誉。 至于，这波打点吉拉德子爵要付出什么多少人情，埃伯尔就不得而知了。 埃伯尔没有直接答应吉拉德子爵，而是眼神坚定地看向埋头吃菜的贝莉雅尔并开口道： “不好意思，子爵阁下。 “既然是以贝莉雅尔小姐的名义动手，而且让我效忠的也是她，那么这个命令就应该由她亲自下达。 “没有其他人代替她下命令的道理。” 吉拉德没有因为埃伯尔的拒绝而恼怒，甚至还在心底叫好道： “好小子，就是这样！” 被吉拉德和埃伯尔同时施压的贝莉雅尔再也不能埋头吃菜，作壁上观了，她必须站出来表态。 贝莉雅尔抬起头，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道： “乌露席兰的埃伯尔·欧迪姆。 “我，奥克兰，拉迪亚克兹的贝莉雅尔·伯恩戴恩命令你前往监狱，送约翰·詹金斯最后一程。” 埃伯尔没有起身行礼，而是郑重地朝着贝莉雅尔颔首道： “荣幸之至。” “哈哈哈哈哈……这不就行了吗！表完态后，功过相抵，凭丫头你的攒下功勋肯定够晋升骑士序列。”吉拉德子爵开心地用力拍打着埃伯尔的肩膀。 啪，啪，啪。 “谢谢，让您费心了，叔叔。”贝莉雅尔诚挚地感谢着一直对她颇好的吉拉德，而后拿出两瓶药剂放在桌上说道，“异瞳猫，我可不想你在监狱里被约翰反杀，自己选一个吧。” 叮，叮。 贝莉雅尔屈指弹了弹一红一黑两个瓶子，一一介绍道： “现存的上级序列都属于原铸道、奥秘道、命理道、轮回道这四大道，我之前说的康庄大道指的就是这四个。 “大部分下级序列都是野狐禅，但也有一部分是有真才实学的，比如变种道的融血者序列。 “这瓶深红色的魔药融入了牛魔的血脉精粹，品质上乘，效果极佳。 “它的缺点有两个，一是变种道的通病，它是最容易失控的；二是难有子嗣，因为他们已经不是纯粹的人类了。” 埃伯尔认真地权衡了一番，而后看向另一瓶问道： “这一瓶黑色的呢？” 吉拉德子爵情绪有些低沉地接过话道： “轮回道，不死人序列的分支、仿制品、山寨货。 “被称为人造不死人序列，或遣返者序列，正如同它的名字，呵，亵渎死亡，被死亡放逐。 “虽然这世上没有完美的序列，所有序列都极有可能失控，而且各自都有各自的缺点，但是遣返者序列的缺点多到数不清！ “每一次复活灵魂都会受损，次数一多，人就不是人了；实力弱小，且只有两层，当初研究它的人都放弃了；难有子嗣……” 吉拉德数落了一大堆关于遣返者序列的缺点，显然对其有很大的意见。 埃伯尔耐心地听完后，总结出了两点： 融血者序列实力强大，除了难有子嗣和最易失控外，几乎没有缺点；遣返者序列正相反，除了不死外，全是缺点。 理智告诉埃伯尔应该选那瓶深红色的，散发着强者气息的融血者药剂，但是自己的眼睛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望向漆黑的遣返者药剂。 “你有半天的时间考虑，晚上给我答案。” 第三十一章 相似 午后，埃伯尔坐在吉拉德府邸的院子里发着呆，思考着自己应该选哪一条序列。 融血者虽然仍是下级序列，但其最高纪录达到了序列五，完全可以称得上是高风险高收益的投资级序列，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晋升成上级序列； 而遣返者序列就像是混吃等死的弟弟序列，虽然不死听起来很厉害，但是复活次数有限，而且最高也就只有序列二，实属弟中弟。 “选择困难症又发作了。”埃伯尔旋即求助起了不是很正经，却又掌控一切的编年史。 埃伯尔看着编年史刚想发问，却突然改口惊奇道： “咦？你是不是瘦了？怎么感觉比之前薄了一些？” 编年史自然不会回答埃伯尔的问题，依旧保持着沉默。 得不到回应的埃伯尔只得作罢，旋即问道： “最高序列五的融血者和最高序列二的遣返者两个序列，我该选哪一个？ “虽然正常人都会选阳光道，但是我情况特殊，不敢凭自己一时的喜好来选。” 埃伯尔对着编年史自言自语了好半天，然而编年史的回答却异常简洁： 随便。 “随便？我讨厌随便！这可是人生大事，你就不能帮我出出主意吗？”埃伯尔一看到书上的随便二字脸就垮了下来。 然而编年史还是这副惜字如金的模样，一个随便就敷衍了埃伯尔。 “叔叔，距离《挽魂仪典》出港还有多长时间？”贝莉雅尔和吉拉德坐在花园里谈论起了局势，没有避讳前方草坪上的埃伯尔。 吉拉德子爵扒开手指算了算，同时说道： “我们海德港的军舰和漫洛坞的军舰都已经出发了，一直扫荡着弗拉尼亚海，以保证护送《挽魂仪典》的舰船不会在海上遭遇袭击。 “我们省的陆军正在向内陆行进；亚瓦蓝行省的军队则向着我们这边赶来；教会也出动很多圣职…… “我预计半个月内能全部准备妥当，到时候铜墙铁壁这么一竖，谁来都不管用。” 奥克兰圣国与光熠教会为了《挽魂仪典》真可谓是煞费苦心，三省一海连成一线，生怕出现意外。 “但是我们准备的时间越久，敌人的准备也会更充分。”贝莉雅尔美眸微皱，隐隐有些担忧，“毕竟是能够牵引出灵魂力量，并将其具象化的神秘知识啊。” 吉拉德子爵自信地笑道： “丫头，你说的没错。但是论执行力与效率，那些蛇鼠一窝的邪教徒真比不过我们。 “准备的时间越长，我们的力量就越强，而且也没谁规定出发的确切时间啊…… “能够造就新的顶级序列的至宝，必定会归于奥克兰！” 埃伯尔从心境内退出来后就听见了贝莉雅尔和吉拉德在自己身后的花园里谈论起了那什么《挽魂仪典》。 ——牵引出灵魂的力量；将灵魂力量具象化；至宝仪典，这三个词缀加在一起，埃伯尔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怎么感觉他们说的是我脑子里的编年史？这能力好像啊！虽然一个是编年史，一个是仪典。这难道还分正版盗版吗？”埃伯尔脖子一歪，眼睛一瞪，什么也想不明白。 突然，一道灵光在埃伯尔脑海中闪过： 按照吉拉德子爵的说法，遣返者每一次复活灵魂都会受损。 那如果让孤独患者护住自己的灵魂呢？孤独患者不就是灵魂力量的具象化吗？ 这一刻，埃伯尔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 “冷静冷静，不能膨胀！我得再考虑考虑，遣返者序列还有很多缺点。”埃伯尔立刻坐正身姿，按下了浮躁的心绪。 虽然孤独患者有可能解决遣返者序列最大的问题，但是剩下的问题还是很多，难有子嗣、实力弱小、前路未卜…… 转眼之间，半日时光匆匆而过。 埃伯尔深吸一口气，起身看向贝莉雅尔，语气坚定地开口道： “我决定了，我选遣返者。” 贝莉雅尔坐在木椅上沉默地看着埃伯尔，思索了一会儿后，不含情绪地问道： “你确定？你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虽然你因为灵性过高而陷入了危险，不得不成为非凡者自保，但是……” “不用了，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的心告诉我，我想选遣返者，无论这辆马车能走多远。”埃伯尔笑着摇了摇头，态度温和而坚决。 练武场内的吉拉德子爵停下了手中的训练，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轻声感慨道： “博德鲁根当年也是这样和我说的，留下一对双胞胎后毅然决然地喝下了魔药，结果永远停在了序列二，错过了晋升伯爵的机会。 “唉。” 贝莉雅尔轻轻咬了一下嘴唇，深吸一口气后郑重地应道： “可以，这是你的权利，我也尊重你的选择。 “午夜时分，在地下室的祭坛中心饮下这瓶魔药。” “谢谢。”埃伯尔当即诚挚地颔首致谢。 贝莉雅尔随即取出漆黑如墨的遣返者魔药放在桌上，而后走进了府邸。 吉拉德子爵走到埃伯尔身后，哼哧了两声： “哼！你不留下子嗣就服用魔药吗？ “其他序列虽然也会面临难有子嗣的问题，但是如果配偶是同类型非凡者的话，还是有那么一点可能诞下子嗣的。 “而遣返者序列诞生的这二十年来，从来没有新生儿出生，至少我没听说过。 “被死亡放逐的人，生命自然也厌弃。 “丫头的父亲，我的好友，博德鲁根他至少是在留下一对双胞胎后才服用魔药的。” 埃伯尔这才知道贝莉雅尔口中所说的那个停留在序列二的人是谁，但这无法动摇埃伯尔的决心。 “我意已决。”埃伯尔笑着摇了摇头，拿起漆黑如墨的遣返者魔药并说道，“子爵阁下，天色暗了。我该去地下室了。” 好心劝阻埃伯尔，却碰了一鼻子灰的吉拉德子爵烦躁地挥了挥手： “来人带他去地下室，把东西都给他准备好。” ………… 双月当空，洒下淡淡幽光。 埃伯尔盘膝而坐，冥想到了午夜，睁开眼后立刻打开瓶盖，将漆黑的魔药一饮而尽。 第三十二章 遣返者 咕嘟，咕嘟。 埃伯尔披着皎洁中带着丝丝翡翠色泽的月光，仰头将漆黑的遣返者魔药一饮而尽。 黑暗的，泛着虹光的，带着一些些稠度的液体顺着埃伯尔的食道汩汩涌进胃袋。 一开始，魔药还没有什么反应，但三五秒后魔药好似识别出了自己的处境，并产生了剧烈反应。 唦，唦，唦。 魔药自行分解着自己，化为极细微的颗粒物离开胃袋，涌进肠道，并从肠道开始进军，侵略着埃伯尔身体的每一寸土地。 “啊啊啊啊啊……”埃伯尔双眼暴突，血丝狰狞，失声嚎叫着。 即使是厚重的地下室也隔绝不了这惨绝人寰的声音。 埃伯尔现在的感觉比万箭穿心还要夸张无数倍。非要作比的话，那就只能是无数针刺扎进了体内每一个角落，从内到外，无一落下。 咔，咔，咔。 贝莉雅尔站在铁门外，从栏杆窗口望向了发出凄惨哀嚎，狂乱扭动，渐渐没了人形的埃伯尔，不安地皱了皱眉头。 贝莉雅尔见过军队里的战士序列晋升仪式，虽然也很痛苦、可怖，但与她眼前所见情形相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吉拉德子爵走到贝莉雅尔身旁，神情平淡地说道： “丫头，没什么好惊讶的，所有的序列都是这样过来的。 “虽然我们没经历过战士序列刚诞生的年代，但我估计应该和他现在差不多。 “当初我的教官和我讲了很多，虽然我没记住多少，但是有一条我记住了：想要走捷径，就要付出代价——序列就是捷径！” 没有人晋升非凡者，就没有经验传承；没有经验传承，就没有非凡知识；没有非凡知识，就少有人敢晋升非凡者。 ——每一条序列都是由前人的尸骨堆积而成的，没有例外。 吉拉德子爵说完后便不再言语，专心地看向地下室内的埃伯尔。 二十年前他也是这样看贝莉雅尔的父亲的，而且那时候可没有对应的熏香、咒文、祭坛等能提高晋升成功率的辅材，虽然现在地下室内用的辅材也没多大效果…… 贝莉雅尔出生在差点荣升伯爵的豪门贵族里，从小就不缺与非凡相关的知识，但是这些口口相传的密辛与感慨，她也是第一次听说。 贝莉雅尔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喃喃自语道： “所以圣国才会如此优待骑士序列？让我们前赴后继就是为后来者铺路？” “唉，没错。”吉拉德子爵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博德鲁根那家伙的自负，你们家根本不会陷入窘境，你也不需要为了获得政治优势而踏入这片修罗场。” 情绪有些低落的贝莉雅尔没有再说话，目光幽幽地看向仍在嚎叫，不成人形的埃伯尔，过了许久才说道： “和他比起来我已经很幸运了，至少骑士序列已经是上级序列了。” 吉拉德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地下室内的嚎叫声就渐止了，那一滩无定形的肉泥怪疯狂地扭动着，并向中心聚合，渐渐形成一个正常的人形。 遣返者魔药分解而成的黑色粒子彻底融入了埃伯尔的每一块骨骼、每一寸血肉、每一个细胞，并带动着被它们侵蚀的“零件”复原归一。 咔，咔，咔。 埃伯尔不太自然地扭动着脖子，活动着略显僵硬的身体。 不需要任何人说明，埃伯尔就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多了一种可以被称为“聚合”的属性，这属性可以让伤口愈合；血液倒流；死者苏生…… “怪不得遣返者序列也叫人造不死人序列呢！还真是不死。虽然每一次聚合都会对灵魂造成损伤。”埃伯尔回想起刚才的经历，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在遣返者魔药改造埃伯尔的身体时，埃伯尔不仅感到了身体上的剧烈痛疼，灵魂上也有极其恐怖的撕裂感。 埃伯尔尝试让孤独患者护住自己的灵魂，有效果是有效果，但是孤独患者无法自主行动，一旦埃伯尔放松心神，孤独患者就不再稳定，趋于消散。 所以在聚合进行时，埃伯尔必须咬紧牙关，清醒地忍受这种痛苦，不然就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哐。 吉拉德子爵打开铁门，严肃而又不失风趣地开口道： “祝贺你，小子，欢迎踏入非凡者的悲惨而又精彩的世界。” “感谢你们，贝莉雅尔小姐，吉拉德阁下。”埃伯尔眼神明亮，态度诚恳地向他们道谢。 虽然这份遣返者魔药是卖身契的酬金，但是埃伯尔还是很感谢他们，毕竟这是你情我愿的交易，而且埃伯尔还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不死之身。 吉拉德子爵点了点头，而后瓮声瓮气地训导着埃伯尔： “小子，虽然你有了几次复活的机会，但是别骄傲。遣返者一直都是极为弱势的序列，基本没有与其他序列正面战斗的资格。 “因为魔药是由具有非凡特性的主材料，各种珍贵的辅材料调和而成的，它会升华人的生命层次，给予人序列内的固有能力。 “而奢侈一些的魔药还会加入与服食者自身相契合的诱发物，它可以给予非凡者属于自己的独有能力，比如定向突变、元素亲和…… “而遣返者什么都没有，它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不死’服务的，遇上其他非凡者自然不是对手。” 吉拉德说完后就挥了挥手，离开了地下室，似乎想到了什么烦心事。 贝莉雅尔则走上前围着埃伯尔转着圈，评头论足地揶揄道： “很弱，非常弱。我父亲那一代还可以理解，毕竟当时的遣返者是新兴序列，又有不死之身的诱惑。 “但是你嘛，我真的想不通。为什么你会选这么一个只能被动挨打，还会被守尸的序列？ “难道用你那仅有的几次复活机会为我挡刀吗？嗯嗯嗯，好像还挺不错的。” 贝莉雅尔可还记得埃伯尔藏着某种神秘力量，这些话自然是戏谑。 以遣返者的不死之身为固有能力，以灵魂替身的孤独患者为独有能力，埃伯尔绝不会像上一代遣返者一样无力。 第三十三章 登记 哗，哗，哗。 温暖的热水让埃伯尔重新焕发了活力，昨夜的疲乏与清晨的恍惚都被冲洗干净。 神清气爽地跨出木桶后，埃伯尔换上了吉拉德府邸女仆提供的上等衣物，质量极佳，低调内敛，且便于活动。 显然这种风格的衣服都是出自于吉拉德子爵的私人裁缝，一般贵族的衣服都浮夸得很。 “嘶，好像的确比我买的那些好得多。”埃伯尔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得承认自己的眼光有问题。 吉拉德府邸的老管家这时走上前行礼道： “欧迪姆先生，子爵大人有吩咐，您吃完早餐后需去一趟教会。” “老先生，去教会做何事啊？”埃伯尔虚心地请教着。 老管家随即说道： “欧迪姆先生，我们奥克兰的贵族根据自身爵位高低，有权利培养一定数量的下级序列非凡者，但前提是要去教会报备，不得隐瞒。 “您使用了贝莉雅尔小姐的一个名额，所以必须去教会登记。请放心，子爵大人已经打过招呼了，不会有人为难你，只是走一个流程。” “原来如此，好的，光熠教堂就在中城区对吧？”埃伯尔昨天来吉拉德府邸时看见了挂着金色日轮的建筑穹顶。 “是的，教堂就在城中心。”老管家点了点头而后转身告辞了，“祝您今天愉快。” 用完还算丰盛的早餐，埃伯尔带着愉快的心情走出了吉拉德府邸，一路上暗暗想道： “贵族的伙食真的好，他们吃完早餐去军部后，剩下的那些食物也比补给队的伙食好了太多。 “不过我也该想想我下一步该做些什么了，毕竟遣返者的战斗力太低了。 “我得从别的方向强化自己，不仅仅是孤独患者，知识、技艺、武器……都不能落下。” 仅有二十年历史的幼儿序列和其他已有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历史的成熟序列比起来差得太远了。 埃伯尔基本上处于盲人摸象的尴尬境地，只能靠自己一步一步试探着前进，不过好在埃伯尔还有一本编年史。 想着想着，走着走着，埃伯尔就来到了光熠教会的大门前，正巧遇上了刚出门的瑞秋·弗斯特小姐。 “早上好，瑞秋小姐。”埃伯尔主动与这个自己遇到的最善良的人打了个招呼。 急着前往军部给约翰·詹金斯做卜梦检查的瑞秋·弗斯特，见到埃伯尔出现在教堂门口十分惊讶，当即叫道： “欧迪姆先生？你已经被释放了？恭喜你！我不能再聊了，我要迟到了。再见。” 话音落下，瑞秋小姐就挥着手，快跑离开了。前天为埃伯尔卜梦耗了她太多心神，这两天都睡得很熟，错过了起床时间。 埃伯尔也不打算打扰她工作，笑着摇了摇头，而后迈上台阶走进了教堂。 因为时机巧，教堂内并无多少前来礼拜的人。 埃伯尔一进门就能看见一尊双手拄着神剑，形象伟岸的男人雕像； 雕像后方还有一环镶嵌着十二柄小型神剑雕塑的日轮，这日轮像神环一样映衬着前方的男人雕像，不过这日轮也的确是神环。 ——这尊雕像是奥克兰圣国的守护神，太阳神的雕像。 一位老神父走到埃伯尔身前，虔诚而热情地祈福道： “欢迎你来到吾主的教会，我们是吾主散发的光，会疗愈你受伤的身；会指引你迷茫的心；会照亮你前进的路。 “赞美太阳！” 埃伯尔朝着神父点了点头，而后小声说道，“你好，我是来登记的，呃，伯恩戴尔家的名额。” 老神父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思索了片刻，而后惊喜地说道： “呀！我想起来了，唉，老了老了，记性不好了。是伯恩戴尔小姐的名额？来吧，我带你进去。” “谢谢。” 老神父领着埃伯尔从教堂侧门进入了内里的办公区域，这一路上他还不忘自己的本职工作： “欧迪姆先生，对吧？吉拉德子爵和贝莉雅尔小姐有没有和你讲过一些关于非凡的常识？” “呃，有，但不多。军部好像比较忙。”埃伯尔如实回答，没有隐瞒。 走在前方的老神父原本浑浊的双眼，突然冒出金光而后清了清嗓子说道： “嗯，这倒也是，军部和我们教会这段时间都很忙，这很正常。那就由我老德普来和你讲讲吧。 “现在是第五纪元，光耀，1280年，也是我们伟大的太阳神诞生的第1280年。祂结束了长达近万年的动乱时代，为诺恩克什带来了和平，并使人类成为了诺恩克什的主人。 “我们能有今天的美好生活，都要感谢祂的恩惠！” 埃伯尔跟在老神父身后听得满头黑线，埃伯尔对历史课并不反感，但是老神父刚才还说自己老了记性不好，但关于太阳神的历史他却记得门清。 老神父絮絮叨叨了一大堆，但是路已经走完了，他却连个开头都没说完。 “唉，填表吧。”老神父意犹未尽，不情不愿地拿出一式两份的表格递给埃伯尔。 埃伯尔赶忙拿过鹅毛笔，生怕老神父又要开始讲课，随即行云流水地填了表格： 姓名：埃伯尔·欧迪姆 性别：男 生日：1262.7.27 籍贯：乌露席兰公国 序列：遣返者 …… 埃伯尔的记忆被编年史重置过，所以对自己的生日、籍贯不疑有他，除了略微感觉这字迹有些熟悉外，没有任何疑问。 老神父德普看着埃伯尔填下的序列名，有些感慨地摇了摇头叹道： “当初那么多学者，一同研究这个人造不死人序列，付出了那么心血与汗水，到头来只得到了这么一个缺陷序列。 “唉，世事难料啊。” 老德普摇了摇头，取出印章盖在了两份表格中间，并说道： “一式两份，一份交给贝莉雅尔小姐，另一份保存在教会的档案室里。 “恭喜你，你现在已经是正式的官方非凡者了。你可以享有很多政策优惠，虽然和上级序列的骨干仍有些差距，但别灰心，路还很长。 “这本小册子，你好好读读，对你很有帮助。” “谢谢你，德普神父。” 第三十四章 不同的境遇 埃伯尔怀揣着自己的官方文书，一路翻阅着德普老神父给自己的小册子，走向了自己之前住的驿站。 埃伯尔沿着路牙，避开马粪，边走边呢喃道： “每一次序列晋升后前往教会或圣国政府更新资料，即可获得更高的优惠等级。 “开拓出新一级序列，即可获得其命名权，若愿意将知识贡献给圣国与教会，可得巨额赏金。 “若对序列晋升做出卓越贡献，且愿意将知识贡献给圣国与教会，即可加官进爵！” 埃伯尔翻完小册子，这内容没有营养，工工整整的每页上都写着“班功行赏”四个字。 ——埃伯尔横浑身不自在，仔细看了半晌，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卖命’！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小册子的确是新人的指路明灯。”埃伯尔无奈地摇了摇头而后跨进了驿站。 埃伯尔之前住的屋子里，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只有之前淘汰下来的旧衣物和一本《剑术一百式》。 虽然不值钱，但是埃伯尔还是更愿意自己处理它们，而不是任由他人将其当做废物扔进垃圾桶。 埃伯尔合上小册子将其当做书签夹进了《剑术一百式》，而后看了看撂在床上的旧衣物，又看了看自己现在这身衣物，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才几天啊，战争和非凡的确是跨越阶级的最快途径。”埃伯尔对这个世界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拿上这套旧衣服，埃伯尔大步离开了屋子，离开了驿站，向着东城区走去。 路过东城区时埃伯尔看见了不少流浪汉，一件旧衣物也许能发挥一些作用吧？大概。 刚迈入东城区，浓烈的鱼腥味就扑面而来，好不容易适应马粪臭味的埃伯尔差点被熏死。 “呕呕呕……咳咳，要命了。”埃伯尔捂住口鼻，强忍着胃部的翻涌感，深入了东城区鱼市。 路过鱼市巷口时几声喝骂吸引了埃伯尔的注意，迈出的脚步又收了回来，埃伯尔转身走进了巷子里。 “小贼，你知不知道这是我们海鲨帮的地盘？谁允许你在这里游荡的？啊？”脑袋上留着巨大刀疤的光头汉子恶形恶状地威胁着某个小胡子。 其他马仔则在一旁，狐假虎威地恐吓道： “没错！老大，我们得让他知道谁才是东城区的老大。正好给其他不安分的家伙一点警告！” “对！” “没错！” “……” 小胡子挤出难看的笑容，求饶道： “摩根老大，我哪里敢在你们彭德尔顿兄弟的地盘上搞事啊！海鲨帮的大名，我第一天进海德港就知道了！ “我只是一个劳工，住拥挤的宿舍，吃官家的稀饭，身上没钱！真的没钱！” 恶形恶状的黑老大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刀疤，不屑地冷哼一声： “就是因为没钱，所以才会动心思啊。今天的收成怎么样啊？拿出来让我看看！” 摩根·彭德尔顿早就知道新来的劳工里有个小偷，经常趁着干活间隙在东城区鱼市小偷小摸。前几日放任他不管，就是为了现在人赃并获。 “小子，蓄胡子不会让你看起来厉害些，拳头才是硬道理。如果自己的拳头不够硬，该怎么做？”摩根左手搭在葛雷的肩膀上，右手紧握成拳。 摩根的意图很明显，他要葛雷变成海鲨帮的小偷，每天上缴偷来的钱币。 葛雷别无选择，只能屈服，不然可能明天就有人在下水道或海边发现自己的尸体。 但是葛雷还没服软，巷口就传来了一道声音： “东城区老大？整个海德港不都是奥克兰圣国的吗？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当老大了？” “埃伯尔？快跑！”葛雷透过人缝看清了那个消瘦的身影，眼睛一瞪，当即喊道。 “格老子滴！哪个不怕死的？”摩根恼火地转过头看向埃伯尔并质问道，“你是这小贼的朋友？我看你的穿得很不错嘛，从哪里偷的？” 埃伯尔懒得和他们啰嗦，不急不缓地走向了他们，同时活动着自己的手腕关节。 虽然遣返者魔药没有强化埃伯尔的身体，孤独患者也不便直接动手，但是埃伯尔可以和孤独患者重合着战斗啊。 ——看上去是埃伯尔挥出了孱弱的一拳，实则是孤独患者挥出了无敌的铁拳。 “小子，找死！给我上！”摩根一声令下，四个膀大腰圆的马仔就冲向了埃伯尔。 埃伯尔轻蔑一笑，轻飘飘地连挥四拳，身着天然半肩披风的孤独患者冷漠地跟着埃伯尔的节奏，向着四个马仔各挥一拳。 咚！咚！咚！咚！ 四个马仔应声倒地，因承受不住孤独患者的力量直接昏厥，这还是埃伯尔手下留情的结果。 “你！你是……”摩根见多识广，意识到了什么，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埃伯尔一个箭步冲向摩根，以腰部为轴，臂膀聚力，猛地大喝： “上勾拳！” 咚！ 孤独患者应声出拳，正中摩根的下巴，直接将其打晕了过去。 啪，啪，啪。 埃伯尔上下交错拍了拍手掌，冷哼一声： “不过如此。” “你这么勇！”葛雷惊得嘴巴能塞下一个木瓜，而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尖叫道，“你没打死他们吧？海鲨帮人很多的！” 埃伯尔知道葛雷担心什么，自己可以逞一时之快杀死他们，但是这报复可就要落在葛雷身上了。 “没，最多在医院躺上十天半个月。如果他们再来找你麻烦，你就报我的名字。这五拳够让他们记住我了。”埃伯尔温和地笑了笑。 葛雷看着衣着不错的埃伯尔，晃了晃双臂，有些羡慕地说道： “那老车夫还担心你会死在牢里，现在看来你混得比谁都好。怎么回事？” “算是加入了军方外围。”埃伯尔简单地概括了一下，随后问道，“葛雷，我这身旧衣物，多少能帮那些流浪孩童一点忙吧？” “当然，交给我好了，这路我熟！”葛雷眼中的羡慕尽散。 第三十五章 锒铛入狱 埃伯尔没有做大慈善家的心思，只是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葛雷亦没有领着埃伯尔前往贫民区，而是在鱼市边缘选了一个身形和埃伯尔差不多，正在卖力干活的贫苦孩子，并将破旧衣物送给了他。 “你很好奇我为什么将旧衣物送给一个看起来不是非常需要的小伙子？”葛雷转过头来看向有些疑惑的埃伯尔。 埃伯尔没有说什么，正等着葛雷的解释呢。 葛雷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第一，你这身衣服也就只有这个年纪、这个身形的小伙子穿得上。 “第二，你不能在贫民窟现身，更不能当着他们的面施舍他们，否则他们会缠上你。 “相信我，我就是从那种地方爬出来的，而且这些试图改变自己命运的人更需要你的帮助。” 埃伯尔颔首，没有再追问什么，转而问道： “你们在港口工作？” “没错，这段时间天天有小船来来往往，隔三差五还有军舰出没，根本忙不过来。”葛雷指着大海上的双轨帆船说道，“看，又有船进港了。” 埃伯尔摇头失笑： “所以你又偷懒了？” “嗨，别提了。那个死妈脸的家伙和人打架把卸货工具打坏了。那边还在维修，我就跑出来晃悠晃悠。嘿嘿嘿……”葛雷还是一如既往的鸡贼。 埃伯尔一听到“死妈脸”就知道葛雷说的是那个命很硬的“戾气男”，忍不住笑道： “他到哪里都是刺头，亏得他能活到今天。”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葛雷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 正在两人站在海岸看着波光粼粼的大海时，负责监视埃伯尔的艾迪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站在埃伯尔右侧语气平淡地说道： “瑞秋小姐的卜梦仪式结束了，约翰·詹金斯被判通敌叛国、勾结邪教，三日后执行火刑，以儆效尤。” “是要我去军部吗？”埃伯尔听着潮起潮涌的海浪声，神色平静。 艾迪取出一枚铜制剑型徽章，交给埃伯尔后说道： “带着它进入军部，有人在等你。别耽误时间。” “好吧。葛雷，我先走了。”埃伯尔朝着葛雷点了点头，告了别，向着北城区走去。 葛雷兴致高昂地挥手喊道： “祝你高升！” 葛雷是贫苦线上挣扎的劳工、小偷，埃伯尔是通过卖身跳出原本阶级的非凡者，二者的身份都与君子沾不上边，却有平淡如水，不尚虚华的交情。 埃伯尔左手插兜，右手夹着《剑术一百式》，神情轻松愉悦地穿过东城区鱼市，直达北城区军部。 守门的卫兵不认识埃伯尔，但见了那枚铜制剑型徽章后，便让开了道路。 “谢谢。”埃伯尔点头致谢，迈入了军部的办公楼，刚进门就碰上了审讯过自己的佩德罗·克鲁格。 佩德罗自来熟地笑脸欢迎道： “欢迎你，新晋的非凡者，埃伯尔·欧迪姆先生。 “我之前才建议你进入军部积累功勋，你就成功抱上了大腿。在下佩服佩服，自叹不如。” 佩德罗的话语中明显带有揶揄与嘲讽，但埃伯尔没有理会，神色平淡地问道： “吉拉德子爵和贝莉雅尔中尉在哪里？” “大人物们正因海上航路的事忙得焦头烂额，下面这些小事就由我代劳。”佩德罗极其欠扁地仰了仰下巴，一副快来巴结我的表情。 埃伯尔无奈地摇了摇头，开门见山道： “我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你直接告诉我，我需要做什么事情吧。” 若不是瑞秋小姐已经回教会了，佩德罗也不会闲得和埃伯尔开玩笑，但是他现在只觉得埃伯尔很无趣，就像是在最热闹的舞会上都不会跳舞的那种人。 “真没意思。啧，你在这里等就好了，等到夜里，等到守卫都‘睡着’。”佩德罗咬字加重，而后伸手指了指那一排座位。 埃伯尔明白了吉拉德子爵所说的打点是什么意思，随即找了一个空位，并翻阅起了《剑术一百式》： “米夏尔·亨特，著。 “黑夜，或情况不明朗的境地里，剑的作用不及一袋石子……长枪欺剑；众人围殴；大人，时代变了……” 埃伯尔并没有因为贝莉雅尔之前的评价而轻视这本《剑术一百式》，而是认认真真地看完了这本非常中肯的剑术秘籍。 啪。 合上《剑术一百式》后，埃伯尔轻声感叹道： “这就是剑术吗？果然博大精深啊！” “喂，天都暗了，走吧。”佩德罗突然出现在埃伯尔身前，瞅了瞅埃伯尔读的书惊讶道，“学剑术？光看书有什么用？” 回过神来的埃伯尔发现天色已暗，不知不觉间自己居然读了这么久的书，摇头失笑道： “的确没用，但是现在该办正事了。” 埃伯尔跟在佩德罗身后走向了监牢，这一路上并没有遇到几个守卫，即使遇上了他们也全都无视了埃伯尔和佩德罗。 一路无话，直到抵达监牢门口。 佩德罗伸手搭在门把手上，而后转身面向埃伯尔说道： “绳子放在桌子上了，手脚干净点，不然我们清理起来很麻烦。” “你们负责把现场伪装成自杀现场？”埃伯尔挑了挑眉毛，出声询问道。 佩德罗随即翻了一个白眼，不自觉地吐槽道： “不然呢？虽然一个死刑犯的死掀不起什么波澜，但是该做的门面工夫还是要有的。 “不过吉拉德子爵为了贝莉雅尔小姐能够顺利晋升骑士还真是下了不少工夫啊！ “好了，进去吧。动作快点。” 埃伯尔颔首，迈步走进了幽暗的监牢，顺手拿起了桌子上的绞绳。 嗒，嗒，嗒…… 寂静幽暗的监牢内响起了死神的脚步声，照明、烙刑两用的火盆映照出了埃伯尔的诡谲倒影，还有那闪烁着邪异紫光的右眼。 孤独患者也现出身来，漂浮在埃伯尔身后。 与往常不同的是，孤独患者身上向左生长的分心木甲胄，逆转了方向； 搭在左肩的半肩式披风也移到了右肩，那燃烧着金色烛光的双眸亦变成了紫焰。 第三十六章 杀人诛心 面色冷淡，还有些颓废，和往常判若两人的埃伯尔沉默地停在了约翰·詹金斯的牢房前，并将绞绳扔了进去。 原本就不算多俊俏的约翰此时很是狼狈、憔悴，蓬头垢面，没有多少生气。 约翰扭头看了看地上的绞绳，而后又看了看埃伯尔，沙哑着声音说道： “你是来杀我的？我都已经被判火刑了，连三天都等不及吗？ “啊，我知道了！一定是吉拉德子爵下的命令吧，他生怕我连累大姐。不可能是大姐下的命令！对不对？” 约翰布满血丝的眼睛中流露出些许期盼，希望能够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是埃伯尔还是冷冰冰的看着他，不言不语。 “你为什么不说话？一定是因为我猜对了，是吧？哈哈哈哈哈……”约翰失心疯地笑了起来。 三五秒后，埃伯尔张开口，声音低沉略显颓废地说道： “啊，没错，贝莉雅尔中尉没有下令杀死你，给我下命令的是吉拉德子爵。” “哈哈哈哈哈……果然是这样！大姐不可能这么绝情。她对我，她对我，她不该对我这么好……我该死，我该死……”约翰笑着笑着就哭了下来，声音极度嘶哑、难听。 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然而此时的埃伯尔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漂浮在埃伯尔身后的孤独患者也是一样的冷漠。 埃伯尔伸出手指弹了弹监牢的铁栏杆，而后语气平淡地说道： “我说贝莉雅尔中尉没有下令杀死你，意思是她没有对你的事发表任何看法，没有同情怜悯，也没有仇恨厌恶。” 又哭又笑的约翰突然愣住了，泪珠还挂在裂开的嘴角上，不敢置信地扭头望向监牢外的埃伯尔。 嘭！ 约翰突然冲向监牢栏杆，伸出双手抓向埃伯尔，同时声嘶力竭道： “你在说什么？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大姐没有同情我？大姐没有恨我？胡说！ “你在骗我！你在骗我！你在骗我……” 埃伯尔神情冷淡地看着眼前胡乱挥舞的双手，不急不缓地将“刀”插进了约翰的心里： “自私的你奢望贝莉雅尔中尉对你怀有强烈的情感，无论是爱，还是恨，只要能在她心里留下你的存在就行。 “但是爱的反义词不是恨，而是遗忘。当人们拼命地抗拒遗忘时，就只能用恨来折磨自己。 “中尉她，没有折磨自己。” 听闻此话，约翰呆若木鸡地站在铁栏杆前，瞳孔失焦，精神崩溃。 埃伯尔的“刀”深深地插入约翰的心里，名为绝望的情绪攀升到了极点，弥漫了约翰的世界。 埃伯尔双手抱胸，站姿微斜，轻声道： “孤独患者第一能力——杀人诛心。” 孤独患者应声伸出右手，作响指状。 啪！ 如同在充满可燃性气体的密闭房间里摩擦打火石一般，星星点点的火苗瞬间引爆了约翰心中的绝望！ 已成行尸走肉的约翰跪在地上，木讷地伸手拿起埃伯尔扔进来的绞绳，此时他的心中只有死志。 ——约翰·詹金斯自尽。 埃伯尔冷淡地看着约翰的尸体并自言自语道： “感知情绪只是被动，孤独患者真正的能力是将情绪引爆。情绪越强，效果越强。 “本来你没资格让我用这能力的，但能让我生气就是你的本事了。” 埃伯尔叩了叩手指，转而对编年史说道： “算算时间，那条‘狗’也快追来了，逐步放一些神秘知识给‘我’。 “我可不想在杀死那个狗东西前，先被别的‘狗’给咬死。 “重启。” 埃伯尔身子一哆嗦，眼神复杂地看了看约翰的尸体而后走出了监牢。 佩德罗倚靠着墙壁，皱着眉头问道： “怎么这么久？” “我和他谈了谈，他不想连累贝莉雅尔中尉，便自尽了。”埃伯尔深信不疑地耸了耸肩，“这才花了点时间。” 佩德罗惊讶地挑了挑眉毛，不可思议道： “自尽？都疯了还会自尽？ “嗯，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我们的工作轻松了。就这样吧。” 佩德罗转身走进了监牢，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埃伯尔，甩了甩他的金色刘海并说道： “对了。我先提醒你一声，上面的大人物好像要组建一支由非凡者组成的基层行动队。 “不出意外的话，你就是伯恩戴尔家的代表了，而我自然是领队。 “下次见面记得喊我队长哟！啊哈哈哈……嘎嘎嘎……” 埃伯尔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样子佩德罗也是有背景的呀，不然年轻一辈里为什么总是他领头？ “到时候再说。”埃伯尔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监牢，一路走出了军部。 双月还未高悬，埃伯尔踏着柔美的月光向着中城区的吉拉德府邸走去，同时思考着佩德罗刚才透露的消息： “基层行动队？怕是搜查邪教探子的行动队吧。 “上层的大人物正专注于海上航道的安全，抽不出手；下层的士兵又肯定不是邪教徒的对手，那就只有让低级序列的非凡者顶上了。 “危险是很危险，但是资源肯定不缺，神秘知识、炼金武器、情报渠道……这些都可以获得。” 想到这些，原本以伪装为己任的埃伯尔突然多出了强烈的向上攀登的念头。 嗒，嗒，嗒…… 埃伯尔沿着中北路，一路向着吉拉德府邸走去，但是走了许久都没有走出这条街道。 原本很正常的街道突然变得扭曲、诡谲起来，泛着令人头晕目眩的色泽。 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危险的埃伯尔屏息凝神，全神戒备，感应着敌人的情绪。 但是周围只有虚假的虫鸣鸟叫，显然对手不是初出茅庐，没有经验的菜鸟。 “幻术？空间？”埃伯尔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条街道上的异象。 埃伯尔不知道这是某序列非凡者的固有能力，还是通过诱发物获得的独有能力，但是无论是那种，埃伯尔都没有打破它的能力。 咻！ 一支哑光的弩箭突然从黑暗中射出，身体素质不佳的埃伯尔堪堪躲过，狼狈地在地上翻滚了一圈。 第三十七章 最佳搭配 埃伯尔所在的街道变得光怪陆离，空间结构、色彩组成都发生了扭曲。 无法分辨对方使用的是幻术还是空间力量，也不知道哑光的弩箭上是否粹了毒药的埃伯尔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敢有丝毫松懈。 “看样子对方不想把事情闹大，想活捉我？”埃伯尔冷静地分析着局势，“可惜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能力，也感应不到他的情绪……” 埃伯尔不敢求助编年史，因为现在进入心境，无异于战场卸甲，自毁长城。 咻，咻，咻。 接连三箭从相邻位置射出，同时封住了埃伯尔的闪躲路线。 武艺生疏的埃伯尔险而又险地避开了先前两箭，却被第三箭射中了左臂。 这一支哑光箭矢深深地扎进了埃伯尔的肌肉里，还在骨骼上凿出了缺口。 “啊啊啊！”埃伯尔吃痛地嚎叫起来，这可不是演戏。 遣返者序列的固有能力和独有能力都成了“聚合”的养分，从而达到一定程度上的不死，但该疼还是疼，不会有丝毫减少。 埃伯尔双眼显出血丝，咬牙呲声道： “还不能放出孤独患者，我必须先找到他的位置！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我一定能想出办法！” 灵光乍现！ “该死！毒箭！”埃伯尔旋即夸张地尖叫一声，而后猛地将弩箭拔出了左臂。 噗！ 鲜血四溅，血如泉涌。 锥形的箭矢在被拔出伤口的过程中对埃伯尔的左臂造成了巨大的二次伤害，海量的鲜血洒满了埃伯尔左前方的土地，不一会儿就形成了血泊。 咚！ 埃伯尔双膝跪地，仰头向天，双眼圆睁，右手捂着止不住血的左臂伤口，声嘶力竭地嚎叫着： “我的手！啊啊啊啊啊……” 埃伯尔虽然是不死之身，但是这么自残还是痛到骨髓里去了，而埃伯尔这么拼就是在赌！ 赌自己晋升不满二十四小时，没有人会把自己放在眼里； 赌现在只有贝莉雅尔、吉拉德子爵、德普老神父等少数人知道自己是遣返者序列； 赌对方会因为自己的“愚蠢”行为而产生嘲笑的情绪。 ——埃伯尔赌对了！ 孤独患者精准地捕捉到了对方的嘲笑： “哈哈哈哈哈……菜鸟就是菜鸟，居然自己把箭拔出来了！哈哈哈，哎哟，不行了，不行了，我快笑死了！” 得到对方确切位置后，埃伯尔“无力”地瘫倒在血泊之中，心中默念道： “三十米、二十五米、二十米，再等等……再近一些，十五米，再近一些……十米！ “击溃他！我的替身！” 裹着一身宽大黑袍，还用幻术遮住自己身形的敌人还算小心地靠近着埃伯尔。 嘲笑归嘲笑，该有的小心谨慎还是要有的，只可惜他看不见孤独患者。 黑袍人刚踏进十米范围内，他的灵性就紧急预警了，可是一切都晚了。 ——他的灵觉与孤独患者的速度比起来还是太慢了。 孤独患者双眸燃起暴烈的金色烛火，瞬间从埃伯尔体内冲出，刹那间飞跃着十米距离，一拳轰在了黑袍人的面门上。 咚！ 势大力沉的一记铁拳强攻打散了黑袍人的幻术隐身效果；打爆了黑袍人的左眼珠；打断了黑袍人的思维…… 一拳撂倒，当场昏厥。 汩，汩，汩。 扭曲的幻术空间消失，街道又恢复了原样。滴滴鲜艳的血珠倒流着爬上了埃伯尔的裤腿，一路爬向左臂伤口。 埃伯尔身姿微斜，孤傲地站在双月之下，炽热的黄金瞳却散发着彻骨的寒意： “打断四肢，打掉牙齿。” 咚咚咚咚咚！ 漂浮在黑袍人身体上方的孤独患者旋即连出五脚，前四脚分别踩断了黑袍人的手肘和膝盖，最后一脚踩在了被疼醒的黑袍人的嘴巴上。 咔嚓，咔嚓，咔嚓…… 孤独患者的半肩式披风自然飘动，他弯腰伸手将仰躺的黑袍人翻了一面，并将他嘴里的碎牙全部倒了出来。 短时间内昏厥两次的黑袍人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连自杀都是奢望。 埃伯尔没有急着回收孤独患者，站在双月之下，张开双手，放肆地笑道： “非凡序列，不死之身；超绝智慧，灵魂替身！ “这果然是最佳搭配，我一定要……我要干什么来着的？” 编年史急忙将因情绪激动而泄露的记忆收了回去，又把埃伯尔重启了，现在可没到埃伯尔自己定下的觉醒时刻。 ………… 舒展舒展完好如初的左臂，又被重启的埃伯尔扛起黑袍人向着吉拉德子爵府邸走去。 以“牺牲”一条手臂为代价，埃伯尔成功击败了一位拥有幻术能力的非凡者。 但是埃伯尔没有自满，更没有骄傲，这一战让埃伯尔清晰地认识到了自己不足。 这些帮助自己胜利的因素不可能每一次都能齐聚在一起，下次，下下次……可能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我得赶紧学习了，吉拉德府邸大多数人都是用刀的，子爵本人也是用刀好手……看来我与剑无缘了。”埃伯尔低喝一声，抬了抬黑衣人沉重的身躯。 埃伯尔连抬一个人都这么吃力，足以见得遣返者序列是多么的发展不均衡了。 “呼呼呼呼呼……终于到了，可累死我了。”气喘吁吁的埃伯尔直接将黑袍人扔在了吉拉德府邸大门口，而后喊道，“快开门啊！我没力气了，来人搭把手啊！” 负责守夜的卫兵打开大门看着埃伯尔和地上黑衣人疑惑地问道： “欧迪姆先生？这是谁？” “我回来的路上遇袭了，就是这家伙，我耗了好半天劲才把他制服……呼，累死我了。”埃伯尔双手叉腰，大口大口喘息着，“帮我把他抬进去，让吉拉德子爵来瞧瞧。” 卫兵们见埃伯尔累得这般夸张模样，自然觉得埃伯尔和这黑衣人必定经过了一番艰苦卓绝的战斗。 然而倒在地上的黑衣人却是有苦说不出，他什么都没看清，莫名其妙地被埃伯尔打倒了，中途好像还醒过一次。 无人知晓埃伯尔这大汗淋漓的模样是因为扛黑衣人回来时累着了。 第三十八章 行动队 “嗯？小子，你这才晋升序列一不到一天，就拿下了一个敌人？”吉拉德子爵瞪大了眼睛看着埃伯尔，神色很是惊讶。 没经验、没技艺、没武器，没独有能力，只有固有不死，这不该赢啊！ 非凡者也要讲基本法啊！ 埃伯尔有些尴尬地讪笑着： “子爵阁下，我卖了一只胳膊当破绽，这才拿下了这个刺客。” 贝莉雅尔站在吉拉德侧后方，眯着眼睛，极有深意地望着有些尴尬的埃伯尔。 “恍然大悟”的吉拉德子爵抓了抓蓬乱的头发，摸了摸刺手的胡渣，想了半天才蹦出一句： “妈的！一肚子坏水，下手还贼狠。左眼爆炸，四肢全断，牙齿全碎。啧啧啧……” 摇了摇头，吉拉德子爵不再纠结埃伯尔使用的卑鄙伎俩和狠辣手段，低下身子仔细观察着这个其貌不扬的黑衣刺客。 “没印象，至少不是通缉令上的邪教头目，身上也没有任何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吉拉德子爵取出黑衣人荷包里的弩箭闻了闻，而后问道，“迷药？想活捉你？” “他没有射击我的要害，应该是想活捉我。”埃伯尔颔首道。 贝莉雅尔皱了皱眉头，提出假想： “邪教徒们打听到了我们的事，但不清楚内情，为了获得详细的情报，所以选了刚晋升的异瞳猫下手？” “有这个可能性，但是具体的就得问这个‘刺客’了。”吉拉德子爵猛地抽了被阻魔锁链锁住的刺客一巴掌，而后问道，“说，是谁派你来的？” 啪！ 被打了一巴掌的刺客还很硬气，怒视着在场的所有人，口齿不清地骂道： “呸！有，有本事，杀了我啊。你，爷爷，我皱一下，眉头，就是，孬种！” 吉拉德子爵愣了三秒才将黑衣人的碎语拼成了一句完整的话，然后就被他气笑了： “哟呵，你知道我们军部的审讯技术其实不比教会的差吗？ “只是因为手段过于残忍，所以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对没有被定罪的嫌疑人使用的。 “但是你这家伙可就无所谓了，或者说我们的审讯手段就是为了你这种家伙准备的。” 埃伯尔现在觉得自己很幸运，要是自己真的受了军部的刑讯，怕是无罪都会被屈打成招。 “好了，你们去休息吧。我亲自把这家伙带到军部，我的那些老伙计肯定很喜欢这份礼物。”吉拉德子爵大笑着一挥手，卫兵们便抬起了这个半死不活的刺客。 吉拉德子爵走后，贝莉雅尔优雅地坐回舒适的皮质沙发上，左手撑着下巴问道： “说吧，你是怎么打败这个序列一刺客的？虽然同为分支序列一，但是他可比你强了很多。” “刺客？分支？”埃伯尔疑惑地转头望向贝莉雅尔。 贝莉雅尔摇了摇红酒杯，挑了挑眉毛而后说道： “哦，我忘了，你对非凡世界的常识还不甚了解。 “精灵的猎人序列没落后，留下了不少遗产。从这遗产中诞生了不少下级的分支序列，刺客、间谍、盗贼…… “这些小道无时无刻不想着取代曾经的猎人序列，但是到现在他们仍是下级序列，也就比你的遣返者好些而已。” 贝莉雅尔口中的小道却差点让埃伯尔翻了车，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他应该知道我晋升不满一天，所以败在了对我的轻视上。”埃伯尔没有详细描述自己打败敌人的过程，反而取出皱起的官方文书递给了贝莉雅尔。 贝莉雅尔轻笑着接过了这份印有教会印章的官方文书，也没有再追问埃伯尔，抖了抖这薄薄的纸张而后端着红酒杯走上了楼梯。 “呼，看样子是混过去了。”埃伯尔叹了一口气，觉得很是疲乏，便回了自己的屋子，倒头就睡。 第二天一早，贝莉雅尔就吩咐仆人喊醒了埃伯尔，准备一同骑马赶去军部。 但是埃伯尔不会骑马，甚至差点又被尥了一蹶子，只得落在后面慢慢步行。 “今天怕是行动队和刺客事件一同处理，不过这对我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埃伯尔对奥克兰圣国最深刻的印象就是班功行赏。 迈着轻松愉快的步伐，埃伯尔走进了军部办公楼，按流程做了昨晚的笔录，而后被领着走进了一间大会议室。 会议室里有很多人，但埃伯尔认识的那些人都站得笔挺的，显然对面的都是大人物。 “往那站着。”贝莉雅尔指了指佩德罗旁边的空位，示意埃伯尔安分站着。 坐在首位，肤色黝黑，略显老态的路易斯城主环视一圈而后郑重地说道： “诸位，在别的城市里将军与城主职位都是分开的，这是为了防止腐败，但是海德港是重镇！圣国的意志必须得到最高效的执行！ “所以我，路易斯·阿姆斯特朗，才得以身兼城主与将军之职。 “但是现在有一伙邪教徒伪装成平民，混迹在海德港的大街小巷内。甚至于昨晚还袭击了我们的一位新晋非凡者，妄图洞悉我们的计划。 “我们不能让他们为所欲为，我们必须严厉打击他们！” 佩德罗表情怪异地瞟了他身旁的埃伯尔一眼，就他所知，新晋非凡者好像只有埃伯尔一个…… 路易斯·阿姆斯特朗城主缓了一会儿，而后继续说道： “为此我要建立一支由军方、教会、贵族，三方共同组成的行动队，专门打击这些潜伏着的邪教徒。 “……” 路易斯城主的讲话不算太长，官话结束后便提到了行动队的具体方案，五人一组，明察暗探…… 行动队的组建说的难听一点就是为了压榨出海德港的全部战力，尤其是贵族麾下的私兵，以此分担压力，好让他们专心应对海上的问题。 不过，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只要薪资、福利、奖金、休假、保险到位就行，埃伯尔绝无怨言。 唯一有怨言的就是佩德罗了，他原本还想做领队来着。 这五人一分组，天高皇帝远，哪还有领队什么事啊？ 第三十九章 第五小队 “汤姆、杰瑞、斯派克、泰克、泰菲，第一小队……佩德罗、艾迪、瑞秋、杰克、埃伯尔，第五小队……” 原本因为没有当上领队而失落的佩德罗突然听到了瑞秋小姐的名字，眼睛瞪得老大老大，不自觉地露出了淫荡的笑容。 这波啊，这波不亏。 五十人整的小队被分成了十组，而后由队长带领着小队成员离开了会议室，自行磨合队伍。 “咳咳咳，大家都是熟人，我就不自我介绍了，但是杰克你？”佩德罗看着仍有些醉意的杰克，皱了皱眉头心中暗骂，“妈的，出去喝酒又不叫我！” 头发栗色，面色硬朗，神态慵懒，略有些胡茬的杰克自来熟地伸手搭在埃伯尔的肩膀上，呼出一口酒气： “埃，埃伯尔，是吧？如果我家老头子问你，你就说没看见我…… “我可不想被他抓回去，暴力的老头子，还有暴力的表姐。唉，我的命好苦哇，这家不能待了。呕呕呕……” 宿醉的杰克身子前倾，吐出一道“彩虹”，埃伯尔赶紧闪身，将杰克拉到角落，让其保持跪趴、扶墙的姿势。 “好险，差点就吐我身上了。”虚惊一场地埃伯尔拍了拍胸口，然后就看见吉拉德子爵出现在了门口。 双目几欲喷火的吉拉德子爵三步跨出，一脚踢在了杰克的屁股上，让其与自己的呕吐物来了一场亲密接触。 “把他给我抬回去，晚上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他！哼！”吉拉德子爵冷哼一声，一甩手便大步离开了，没有多说什么，大概是觉得丢人。 贝莉雅尔路过埃伯尔身旁时自信十足地说道： “异瞳猫，我要去晋升骑士了。 “今晚我们过两招，拿出你的真本事。” 对于渴望变强的埃伯尔来说，自然是求之不得，战斗才会变强！ 佩德罗看着被抬出去的杰克，无奈地晃了晃手里的文书而后念道： “只剩下我们四个了，但是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我们每周薪资为一枚银斐涅，逮捕、击杀邪教徒还有赏金和功勋，凭功勋换取炼金武器等神奇物品…… “这份薪资已经很高了，但是危险也同样高。” 佩德罗一改玩世不恭的态度，严肃认真地看着众人，尤其是埃伯尔。 “我昨晚已经遇上了，但是我现在还在这里。”埃伯尔神色平淡地侧面回应了佩德罗。 佩德罗·克鲁格是克鲁格家的三公子，算是大贵族的代表；艾迪·爱德华是根正苗红的烈士遗孤，完全忠于奥克兰政府；瑞秋·弗斯特则是教会养育长大的神职人员。 他们的级别现在都不算高，还不清楚昨晚发生的事，自然很是惊讶。 佩德罗摇头失笑，将文书翻面朝向众人解释道： “怪不得上面特意要你去军需处领赏，这是要千金买马骨，顺带敲打我们啊。 “放心，我知道规矩，我什么都不会问。解散解散，明天八点准时上班。 “瑞秋小姐……” 身形健硕的寸头艾迪摇了摇头，不打算和佩德罗鬼混，只有肌肉、锻炼、战斗……能让他感到充实，这是战士序列的通病。 埃伯尔也转身离开，大步向着军需处走去，什么事能比自己领取奖励更重要？ 走进稍显冷清的军需处，埃伯尔一进门就看见了一个留着地中海发型，面色狡诈的老头正在浏览着什么。 “小子，用手臂换战机，打爆了对方的左眼，事后还打断了对方的四肢和牙齿，够阴够狠啊！”地中海大爷笑嘻嘻地晃了晃手里的报告，正是埃伯尔的笔录副本。 埃伯尔没有回话，只能尴尬而不失礼貌地苦笑着。 地中海大爷也没继续唠嗑，放下手中的报告，离开舒适的藤椅，领着埃伯尔走向了军需处的地下室： “这一层的炼金武器都是精品，没有诅咒，少部分会有轻微的副作用，你可以挑选一个。 “制式装备，你可以领一套，但是如果你要神秘知识的话就不行了，功勋不够。” 埃伯尔没有贪心，颔首应道： “知道了，大爷。” 厚重的安全门打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分为二的巨大仓库，右边是一套又一套制式装备，左边是一排又一排货架，上面全都是质量上乘的炼金武器。 琳琅满目的炼金武器闪瞎了埃伯尔的异色瞳，让埃伯尔叹为观止，感叹连连。 阻魔荆棘： 混有阻魔材料的荆棘鞭索，能够有效抑制魔力的流动，被缚者很难逃脱；使用者一样也会受到阻魔效果影响。 燧发火枪： 威力大、范围广、可搭配不同种类的炼金火药弹丸；射程短、噪音大、装填速度极慢。 …… 埃伯尔一排排货架浏览过去，都没有发现适合自己的武器。 正当埃伯尔有些泄气时，一尊巴掌大小的小泥人雕塑进入了埃伯尔的视野。 “大爷，这个雕塑怎么没有标签？”埃伯尔疑惑地扭头看向正监视着自己的地中海大爷。 大爷满脸疑惑地凑了过来，摸着自己光滑的头皮，想了许久，恍然大悟道： “哦，这个啊，这是几个月前黑市上流通的非凡者遗物，我忘了给它贴标签了。 “这样吧，你就选它好了，也省得我再花时间写标签了。” 埃伯尔震惊地缩起脖子，无奈地苦笑道： “几个月前？还没写标签？大爷，你，你至少也得告诉我它的作用吧。” 大爷用少见多怪的鄙视眼神望了埃伯尔一眼，而后摇了摇头说道： “某些流派的术士序列非凡者会抓捕魔物，并将其炼制成他们的守护灵，而这个化物封形就是存储魔物的容器。 “但是炼制守护灵的成功率很低，失败品则会被改造成魔灵武器，就是你手里的这个，你可以驱使它里面的魔灵为你战斗。 “正好遣返者序列没有属性，化物封形本身也没有属性，它的确是最适合你的武器。 “虽然这个小泥人的质量确实有些次了，连魔物种类都看不出……哦，不不，它质量非常好！” 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第四十章 守护骑士 无论这个小泥人的质量有多次，埃伯尔都打算选它了，因为没有比它更合适自己的武器了。 孤独患者完全可以伪装成化物封形雕塑里的魔灵，正好这个劣质的小泥人正好看不出魔物种类。 “唉，那就它了。”埃伯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而后转身走向了另一边制式装备。 优质皮甲、制式阔剑、强弓劲弩、药剂瓶罐、魔力护符……虽然都是批量制造的制式装备，但质量绝对有保障。 埃伯尔先选了一包组合药剂、一袋魔力护符、一盒纤薄飞刀，而后在刀剑护甲的选择上陷入了纠结。 “大爷，您见多识广，您能帮帮我吗？”埃伯尔虚心请教着地中海大爷，“我没什么经验，不清楚这里面的门道。” 大爷对埃伯尔谦虚的态度很满意，仰了仰脖子，哈哈大笑，自得意满地说道： “哈哈哈，算你小子识货，我就给掰扯掰扯吧。 “第一、你不需要什么护甲，遣返者的身体就是最好的护甲，这些护甲只是你的累赘。 “第二、远程武器绝对比近战武器重要，会用弓箭就选弓箭，不会就选弩箭。 “第三、近战武器各有千秋，没有谁比谁强，直刺、劈砍、钝击……根据自身习惯选择刀枪剑戟钉锤连枷。” 听闻此言，埃伯尔随即取下一副劲弩和一荷包弩箭，而后在近战武器架前停顿了两秒，最后选择了唯一的那柄纤薄长刀。 刀身修长、近直，弧度较小；刀面纹路清晰、银亮，偶泛虹光；无血槽，无刀镡，无承重； 刀背略宽，刀脊按黄金比列被黑色金属护具包裹；黑色三角钩式短护手，下侧单向里，上侧双向外，且连接刀脊护具； 黑檀木刀柄包裹鲨鱼皮，浑然一体，平衡感极佳…… 大爷看着埃伯尔选中的这柄刀，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我们奥克兰用刀的人少，大多数都是用剑的，海对面用刀的人会多一些。 “但是那里的刀也都是十字形护手，且刀身弧度较大，像这种样式的刀非常少见，但从刀身工艺上依稀能看出它出自海对面。 “只可惜这柄刀漂洋过海，流入这间仓库时就没有了名字，上面也没有篆刻铭文，可惜可惜可惜。” 大爷对这柄非炼金武器的长刀连叹三声可惜，足以见得这柄刀的不凡，必定出自神锻名家之手。 埃伯尔看着自己相中的这柄刀，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很是满意。 突然之间，埃伯尔脑海里的编年史自行运转，似乎想要转达什么，纸张上的黑色斑点随即汇成了一个名字。 埃伯尔没想到编年史居然会主动和自己沟通，鬼使神差地将这个名字念了出来： “皆斩？” 嗡！ 刀身轻颤，晃了两晃。 “咳咳咳，大爷，就这些了。没什么事我就走了，再见再见。”埃伯尔愣了两三秒，而后咳嗽了起来。 埃伯尔权当无事发生，故作镇定地将长刀收入鞘中，拿上配套的皮具和之前挑选的物件就脚底抹油了。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这柄刀明显是炼金武器，只是之前检测它的人看走了眼，没有检测出它的神异。 有便宜不占是笨蛋！ 埃伯尔顺利地走出了地下室，一溜烟就跑没影了。大爷没有阻拦埃伯尔，只是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神物自晦？但这名字可不吉利，皆斩？怕是一柄魔刀啊。” 大爷有些担忧，但直到埃伯尔的背影完全消失他也没有拦下埃伯尔。 ………… 太阳高照，午时已到。 教会大厅内无人礼拜，唯有贝莉雅尔单膝跪地，跪在太阳神的雕像前。 老神父德普站在中间，面向贝莉雅尔；城主路易斯和执事法洛斯分别站在两侧，两人一人拿剑，一人拿盾，神色肃穆。 老神父德普虔诚地吟诵了太阳神的伟绩，而后低下头问道： “贝莉雅尔·伯恩戴尔，你可愿执此剑成为圣国之剑，成为护国骑士？” “我愿意。”贝莉雅尔郑重地回答了老神父德普的问题。 城主路易斯随即将一柄品质上乘的太阳十字骑士剑交给了贝莉雅尔。 老神父德普继续问道： “贝莉雅尔·伯恩戴尔，你可愿持此盾成为光熠之盾，成为护教骑士？” “我愿意。”贝莉雅尔的回答依然掷地有声。 执事法洛斯随即将一面印有太阳纹章的圆形盾牌交给了贝莉雅尔。 “祝贺你，贝莉雅尔·伯恩戴尔，你完成了所有的试炼，这一瓶骑士序列一魔药‘守护’是你的了。”老神父德普亲手捧着金光灿灿的魔药走向了贝莉雅尔。 贝莉雅尔放下剑与盾，站起身来，双臂展开，高举双手，神情肃穆地赞美道： “赞美太阳。” 礼毕，贝莉雅尔双手接过魔药，没有任何犹豫地将其一饮而尽，随后再次跪在地上，拿起剑盾忍受着魔药在体内奔腾的痛楚。 “哼，无伤大雅。和异瞳猫经历的痛苦比起来差太远了，我不能输给他！”贝莉雅尔闷哼一声，而后咬紧牙关，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贝莉雅尔的坚定意志得到了身前三位的认可，他们都不自觉地点了点头，而后互相看了一眼，一致认为贝莉雅尔日后必成大器。 贝莉雅尔脚下的阵纹亮起了金灿灿的光芒，周围的草药香烛也散发着柔和的芬芳，圣洁的日光从教堂穹顶落下，洒在太阳神雕像上，且分给了贝莉雅尔些许光明。 骑士序列作为圣国政府与光熠教会共推的序列，早早地就被拓展到了上级，且每一层都底蕴丰厚，晋升仪式也比下级序列和部分上级序列复杂得多，也安全的多。 经过半小时的艰苦磨砺，“守护”魔药在不改变贝莉雅尔人类血统的前提下升华了她的生命形态——这便是原铸道的核心！ 一道耀眼的金光从贝莉雅尔体内迸发出来，让其沐浴在金光之中，宛如女武神再世。 “这就是骑士序列一，守护骑士吗？” 第四十一章 菜鸡互啄 腰间佩魔刀，双手拎着包；小风吹刘海，大步街上迈。 埃伯尔在集市上花了15枚铜币，买了一份加了大料的椒盐卷饼，吃了一份奢侈的午餐，而后赶回了吉拉德府邸，并直扑训练场。 明天就要正式上班了，埃伯尔想要在此之前掌握基础刀法，不求一蹴而就成为刀法大家，至少不能伤到自己。 “哟！埃伯尔，这些东西是你从军部领到的？”已经清醒许多的杰克坐在草坪上高举酒杯，朝着刚进入训练场的埃伯尔搭话道。 埃伯尔看了看训练得汗流浃背的士兵，又看了看坐在草坪上惬意无比的杰克，最后还是迈步走向了杰克并问道： “杰克·斯塔伯？吉拉德子爵的儿子？” “不是我还能是谁？不过我也倒希望我不是杰克·斯塔伯呢。算了，不提这些，喝一杯？”杰克左手抬起酒瓶递向了埃伯尔。 埃伯尔的鼻子吸了吸，而后掩鼻皱眉道： “不了，我过敏，沾不得酒。” “哈——啊？那你的人生得多无趣啊！喝酒、买醉、灌黄汤，人生三大美事你都沾不得。”杰克一脸悲戚、怜悯地看着埃伯尔，而后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啊——啧，爽！”美滋滋地饮下一杯酒液后，杰克看向埃伯尔腰间的长刀并问道，“你练过刀吗？” “没有。”埃伯尔摇了摇头，不明白杰克问这事是为了什么。 杰克晃了晃空酒杯，开怀大笑道： “哈哈哈哈哈……这事好事啊！ “他们都是老头子训练出来的亲兵，你和他们练，是练不出什么名堂的，差距太大了。 “我的刀法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那种，却刚好能帮你这种萌新入门。怎么样，练不练？” 埃伯尔不知道杰克是出于好心，还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但是这刀法是非练不可的，随即点头应道： “练。” “哈哈哈哈哈，练他妈的！”杰克笑骂着扔掉了空酒杯，鲤鱼打挺似的站了起来。 放浪形骸的纨绔杰克突然散发出一股豪气，大步走向训练场，拿起一柄铜制十字护手的大刀在手上掂了掂。 埃伯尔一声不吭地拔出还未觉醒的魔刀，迈步走进了训练场，按照自己偷学来的架势，双手持刀对准了杰克。 “我听说你是遣返者序列的，我也不欺负你，我就单手持刀了，不然你吃不下这力道。”杰克豪迈地大笑着，而后右手持刀，一个箭步扑向了埃伯尔。 铿！ 杰克手中的大刀带着力压千钧的气势怒劈而下，没有千变万化的招式，没有花里胡哨的能力，只有单纯的劈砍，配上纯粹的力量。 尽管如此，埃伯尔防守得也很艰难、吃力，杰克的力气实在是太夸张了！ 杰克的体型和健硕的艾迪相比差了许多，只能说是正常人中的较强壮的那一类，但是他一只手的力气比埃伯尔双手加起来还大不少。 铿！铿！铿！ “我还没用力呢，你再多坚持一会儿啊。”杰克一边挥砍着大刀，一边出声指点道，“双手拉开；手臂抬高；不要僵硬；脚步别乱……” 遣返者序列没有给埃伯尔带来强大的身体素质，埃伯尔自身也没有出众的练武天赋，但埃伯尔仍然按照杰克的指导，一点一点稳扎稳打地进步着。 虽然埃伯尔和杰克在周围大佬眼中都是菜鸟，登不得大雅之堂。 铿！铿！铿！ 埃伯尔的基础刀法有了一定进步，杰克的力道也逐步加大，同时不怀好意地笑道： “嘿嘿嘿嘿，我可要发力了哦。” “呼呼呼呼呼……”埃伯尔任由汗水如雨落，划过自己的脸庞，控制着自己的呼吸，竭尽全力地挥出每一刀。 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配着挥洒的汗水，渐渐有了些许节奏。 埃伯尔的基础刀法愈发纯熟，开始和杰克打得有来有回，甚至还有额外的精力分析道： “杰克应该和吉拉德子爵一样都是战士序列，但是他的刀法和吉拉德子爵比起来真的差了很多。 “杰克除了力气比我大，懂些基础外，不比我强多少。但是到现在，杰克也只用了一只手……顶级序列真是可怕啊。” 噌！ 双刀交错而过，擦出一片火花。 杰克振刀后退一步，擦了擦额头上的那一点虚汗，浮夸地说道： “累了累了，不打了，我要休息了。你自己和他们练吧。” 话音落下，杰克就扔下大刀走出了训练场，同时嘀咕道： “妈的，至于这么拼命吗？死老头、暴力女，还有这个新来的小子，一个个都急着找死。” 埃伯尔兢兢业业，一丝不苟的学习态度获得了不少士兵的认可，杰克刚离开就有“好心人”来指点埃伯尔了。 士兵们的武艺可比杰克强太多了，所以双方换上了木刀，这算是对埃伯尔的保护。 咚，咚，咚…… 黄昏时分，被操练了大半个下午的埃伯尔已经浑身青紫，布满於伤了，但埃伯尔的基础刀法的确有了长足的进步。 “呼呼呼呼呼……”埃伯尔大口大口喘息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手还握着木刀。 训练场内的气氛却十分热闹，笑声不断，杰克却冷着脸，拎着自己的酒瓶离开了。 埃伯尔疑惑地望了一眼，不知如何开口： “这……他……” 卫兵长看着杰克离去的背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唉，杰克少爷刚开始练刀时很努力，但是当他晋升为非凡者后就变了。” “什么意思？”埃伯尔越听越迷惑，成为非凡者之后怎么就变颓废了呢？ 卫兵长情绪有些低落地解释道： “杰克少爷没有进入军部历练过，子爵大人直接用自己的关系与功勋换取了一份战士魔药，并让杰克少爷喝了下去。 “战士序列很强，但是这份强大是要付出代价的——早衰早亡。 “平均会折将近二十年的寿，甚至更多……唉。” 埃伯尔听说过所有序列或多或少都有缺点，但没想到顶级的战士序列居然会加速衰亡，不由得喃喃自语道： “燃烧生命？” 第四十二章 高手对决 哗，哗，哗。 躺在浴桶中的埃伯尔惬意地晃着脚丫，身上的於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弭。 “嗯，恢复速率也算是血量的一部分，先把血量加到满准没错。”埃伯尔捏着自己的皮肤，柔软、强韧，会复原，不负人造不死人之名。 哐！ 浴房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一道人影出现在帘布后方，出声问道： “你和杰克打过了？然后又被叔叔的亲兵操练了一番？” 哗！ 咕嘟，咕嘟，咕嘟。 埃伯尔立刻蜷缩入水，双手抱膝蹲在浴桶里，只留半个脑袋在水面上，眼睛眨啊眨的。 确定贝莉雅尔没有掀开帘布的意思后，埃伯尔随即露出嘴巴说道： “没错，但我恢复力强，不会影响到今晚的战斗。” 两秒的沉寂后，贝莉雅尔单手叉腰，冷哼一声： “哼！今晚不会有人打扰我们，我要你认认真真地和我战斗。不是切磋，不是训练，拿出你的真本事，明白了吗？” 埃伯尔意识到贝莉雅尔是认真的，这次没办法萌混过关，遂沉默地看着帘布后的那道人影，权衡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好的，我会全力以赴的。” 哐。 关门声响起，埃伯尔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自言自语道： “把我当试金石了吗？算了，至少比单纯的工具人好些。” 水花四溅，溢出浴桶，也带走了半夜时光。 吉拉德府邸后院的室内训练场，贝莉雅尔没有穿她常穿的蓝色便服，而是换上了一套老旧的银色轻甲骑士装备，锁子甲内衬、胸甲、背甲、头盔、护手……一应俱全。 刚走进来的埃伯尔见她搞这么大的阵仗感觉有些无语，这简直像是生死决斗的架势。 “小姐，你这是……”埃伯尔扯着嘴角，不知该怎么开口。 贝莉雅尔低下头将自己的灰色发辫理出头盔，同时开口道： “你觉得我小题大做？ “作为不死人分支序列的你自然有资本犯错，大不了浪费一次复活，但是其他序列的非凡者一犯错就是万劫不复。 “这身轻甲救了我无数次，那一瓶融血者魔药也是它挣到的……现在我需要换一套炼金盔甲，但是在它退役前，它值得一场光荣的战斗。 “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气氛十分严肃，埃伯尔的紫金异瞳直视着骑士头盔中的那双灰褐色的瞳孔，几秒后埃伯尔颔首道： “如你所愿，贝莉雅尔小姐。” 埃伯尔随即迈步走到一旁，将魔刀置于武器架上，伸手摘下一块帘布，并取出了化物封形的小泥人。 埃伯尔右手一挥，白色帘布便飘往空中，而后缓缓下落，但白色帘布没有落在地上，反而悬浮在了空中，还勾勒出了一道长着犄角的人影。 借用帘布让贝莉雅尔能够看见孤独患者是为了贝莉雅尔所求的光荣的战斗；右手拿着化物封形的小泥人则是提醒贝莉雅尔记得保密。 ——贝莉雅尔轻笑一声，没有追问什么，左手持盾，右手执剑，立刻冲向了白色帘布下的孤独患者。 “喝！”贝莉雅尔大喝一声，手中的骑士剑直刺孤独患者心口。 孤独患者金色双眸骤然亮起，反手挥击骑士剑剑身，精准地荡开了这一记直刺，而后右拳探出，一拳打向贝莉雅尔的脑袋。 贝莉雅尔瞳孔紧缩，根据白色帘布的动静做出了反应，及时抬起圆形盾牌挡住了这一拳。 但是孤独患者的拳势还没有结束，如狂风骤雨般的连打瞬间落在了贝莉雅尔的盾牌上。 咚！咚！咚！ 黄金瞳亮起的埃伯尔左手持着化物封形小泥人，右手拖着一把椅子走向了训练场中心，而后大摇大摆地坐了下来，并像把玩红酒杯一样把玩着小泥人，同时跷起二郎腿，右手撑着下巴，观赏着这场战斗。 埃伯尔这边的闲适与另一边的激战形成了鲜明对比。 贝莉雅尔眼角的余光看见了埃伯尔嚣张而懒散的姿态，也看见了他燃起金色烛火的左眼，但是她没有精力分神，“白色帘布”的攻击太猛烈了。 “呜巴，噜巴，哒啵哒啵……”孤独患者发出了只有埃伯尔能听见的战吼，且将贝莉雅尔的圆形盾牌打得满是凹陷。 左臂吃痛的贝莉雅尔不敢再硬抗，咬紧牙关大喝一声，竭尽全力向前一顶，同时骑士剑横扫孤独患者腿部。 唰！ 一道清亮、冷冽的银光划过，但却被透明的枝杈挡住。 孤独患者体表的分心木甲胄包裹住了脖子以下的全部躯干，脚底自然也是有的，而贝莉雅尔的这一剑还不足以破开分心木甲胄的防御。 咚！ 孤独患者右脚如离弦之箭，弹射而出，猛地踢在贝莉雅尔腹部，将其踢飞出去。 滚了好几圈的贝莉雅尔，跪趴在地上，吐出一口浊气，强忍着疼痛站了起来，放弃了被打得面目全非的盾牌，单手拄剑，但战意高昂。 贝莉雅尔狼狈却自信地轻笑道： “晋升序列一后，我的固有能力是身体素质的大幅度强化，还有魔力的掌控力……总得来说很均衡，几乎没有短板。 “而魔药里的诱发物则取自下级魔物，地穴蜘蛛魔腹中之物，我的独有能力自然是——丝！” 话音落下，月光洒进室内，照亮了纤细、无色、坚韧，由魔力构成的丝线。 根根丝线连接了屋顶和地面，形成了一个圆柱体的牢笼，包围了孤独患者，封死了他的活动范围。 “你的幽灵很强，但是这由魔力构成的丝线网非常强韧，可不是那么容易扯断的。”贝莉雅尔在硬抗孤独患者的连打时就暗中发动了她的独有能力。 贝莉雅尔左手紧握，大声喝道： “收！” 屋顶的丝线顺时针旋转，地面的丝线逆时针旋转，并向圆柱体中心移动，势要绞杀孤独患者。 然而埃伯尔成为非凡者后，就实验过序列一产生的魔力对孤独患者的“通透性”有无影响，而结果自然是——无。 噗！ 黄金瞳倏忽亮起，汹涌着，澎湃着，升起燎燎的金焰。 第四十三章 所求之物 似有火焰缭绕的黄金瞳，在烛光的映衬下烨烨生辉。 埃伯尔稍稍正了正坐姿，撑着下巴的右手解放出来，慢慢地旋握手心，不急不缓地下令道： “击溃她，我的替身！” 紧缩的丝线牢笼彻底闭合，将白色帘布紧紧地绞合在一起，但是却没有勾勒出任何有形实体。 “无效？糟糕！”贝莉雅尔大惊，瞳孔紧缩，本能地想要横剑反击。 但是贝莉雅尔还未抬手就感到一阵劲风在自己耳旁呼啸而过，掀起一道白浊的气浪。 唰！ 空气的撕裂声回荡在耳边，贝莉雅尔知道幽灵的拳头就停在自己左耳旁。 胜负已分。 贝莉雅尔闭上眼睛深呼吸几口，调节着自己的情绪，再次睁开眼睛后大方地认输道： “我输了，你的幽灵替身很强。居然可以无视魔力丝线构成的牢笼，直接穿透出来。 “但是你别得意，我还会再找你交手的。下一次，我会变得更强！” 埃伯尔见贝莉雅尔心胸如此豁达，斗志不减，不免高看了几分，暗自点了点头并呢喃道： “嗯，你肯定会变强，但是我也不会原地踏步。” 贝莉雅尔摘下头盔，弯腰捡起完全报废的凡盾，又抚了抚伤痕累累的凡剑，目光中有些不舍。 几秒后，贝莉雅尔抬起头望向埃伯尔问道： “异，埃伯尔，你既然赢了决斗就应当获得奖赏。说吧，你想要什么？太过无理取闹的就不用提了。” 埃伯尔没想到赢了决斗居然还有奖励，这样的好事多多益善啊。 埃伯尔摩挲着下巴，刚想说想要序列二的魔药，但是编年史却突然自行启动，用黑色斑点写下了一行文字： 魔药配方。 埃伯尔没想到一直高高在上，若即若离的编年史居然会有所求之物，但仔细一想这好像是给自己用的。 埃伯尔感动的差点哭出来，这编年史居然还心向着自己，不容易啊。 “我想要序列二的魔药，如果材料很珍贵的话，我可以自己收集。”埃伯尔委婉地说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贝莉雅尔对埃伯尔提出的要求并不意外，随即摇了摇头： “让你失望了，这我帮不了你。 “关于遣返者的神秘知识都在我父亲手里，我手里的这瓶遣返者魔药是他留给我当起死回生药，保命用的。 “去了蒙格勒后，我可以为你向他讨要，但是现在你还是换一个要求吧。” 埃伯尔点了点头，没有多想，而后说道： “关于非凡者的基础知识，有多少算多少，我全都要。” “可以，相关的书籍、手札、论文，我会派人送进你房间里。”贝莉雅尔没有迟疑地答应了埃伯尔的要求，尽管埃伯尔提出的要求具有“野心”的味道。 喜出望外的埃伯尔乐开了花，不自觉地抖了抖自己的二郎腿。 贝莉雅尔一见到那条抖来抖去的二郎腿，便有些不喜，再瞧瞧埃伯尔嚣张且慵懒的姿态，顿时觉得很不爽，闷声哼道： “哼，你还要坐多久？决斗都结束了，还需要摆弄你的心理战术吗？” “咳咳咳……”埃伯尔尴尬地岔了气，止不住地咳嗽着。 ………… 第一天上班可不能迟到，埃伯尔早早地离开了子爵府邸，但是埃伯尔忘记了子爵府邸里还有一个同事呢。 埃伯尔自顾自地拿着贝莉雅尔昨晚交给自己的第一本书籍《非凡礼仪》，边走边读： “最虔诚的信徒向神灵祷告，若获得神启便有了进行圣职巡礼的资格……虔诚地念诵神灵尊名，亦有可能获得恩赐…… “以太阳神、疗愈之神、铸造之神、智慧之神、爱神……为首的正神联盟博爱世间…… “严禁一切邪魔崇拜活动！违者，火刑！ “……” 埃伯尔忘乎所以地读着这本贵族阶级的非凡入门读物，一直读到自己走进军部，抵达五号行动队活动室门口。 “七点五十，正好。”埃伯尔随即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来，继续翻阅着书籍，“奥克兰圣国由太阳神守护；乌露席兰公国由疗愈之神守护……” 五分钟后，身形健硕的寸头艾迪和栗色披肩发的瑞秋几乎同时抵达； 还有最后一分钟时，佩德罗一边整理着仪表，一边急匆匆地推开了大门； 八点十五，杰克顶着一只熊猫眼来了，且满脸幽怨地盯着埃伯尔，似乎在说： “你为什么不喊我？” 埃伯尔却很感激杰克，朝着他点了点头，因为他让自己多读了十五分钟的书。 啪。 埃伯尔合上书本后，佩德罗环视一圈故作正经地训斥道： “杰克，你终于到了，我还以为第一天上班，你就要被炒了呢。 “好了，既然人都来齐了，那我们就开始吧。上面发给我们的第一个任务就和你很有关系，埃伯尔。” “嗯？”埃伯尔一脸疑惑地看着佩德罗，搞不明白。 佩德罗随即将文件摊在桌子上，并详细解释道： “你在来海德港的路上，遇到的那个失控的负序列‘野犬’，大概率是海德港的原住民，虽然我们还没查清他的身份。 “袭击你的那一个‘刺客’也并非正宗的邪教徒，他也是海德港原住民，叫怀特·布朗，原先是黑帮匪徒。 “据他交代，他在黑市接了三个任务，任务报酬就是魔药，而第四个任务就是活捉你。 “我们怀疑那些邪教徒利用低级、劣质的魔药引诱海德港原住民为他们打掩护，以此吸引我们的注意，当然也不排除他们将真实目的夹藏其中的可能。” 双手抱胸，一丝不苟的艾迪沉声问道： “所以我们的任务是搜查黑市，同时确认这两人的魔药是否是同一来源？” 佩德罗梳了梳自己的金色刘海，并笑道： “没错，但是我们不能一起进去。 “比如你，艾迪，你身上的军旅气息太重，我和瑞秋小姐也差不多。 “只有你们两位可以胜任这个艰巨的任务，化个妆，易个容就更完美了。” 佩德罗在笑，杰克也在笑，而后杰克笑嘻嘻地朝着佩德罗伸出了手： “活动经费。” 第四十四章 圆框墨镜 小小的第五活动室内，气氛有些尴尬，佩德罗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身为第五小队队长，佩德罗的确管理着一笔活动经费，但是每次动用这笔钱他都要写报告，况且这次任务是刺探黑市，又不是去黑市消费。 “杰克，你你你……”佩德罗和杰克可是狐朋狗友，他立马知道了杰克在打什么主意。 但是反过来，杰克也知道佩德罗在打什么主意。杰克笑眯眯地用手肘捅了捅埃伯尔，其意不言而喻。 本着有便宜不占是笨蛋的原则，埃伯尔也向着佩德罗伸出了索钱之手。 咻！咻！ 心脏被射中两箭的佩德罗，颤抖着身子，牙齿打颤地呢喃道： “你，你们，好狠啊。” 咻！ 杰克与佩德罗对视着，而后朝着不明所以的瑞瞥了一眼，努着嘴唇说道： “埃伯尔才刚刚成非凡者，还是个菜鸟，让他去黑市容易暴露。艾迪的气质又太突出了，也很容易暴露。 “不如佩德罗你，或者瑞秋小姐其中一个陪我去黑市吧。” 杰克挂在脸上的笑容是名副其实的魔鬼的笑容。 “好！这钱我批了！”佩德罗呡着嘴唇，用力地点了头，立马从柜子里取出一笔银币，并说道，“时间不早了，你们出发吧。我们会在附近的酒馆为你们望风的。” 哗，哗。 佩德罗把这笔银币一分为二，塞在了杰克和埃伯尔手里，而后像赶瘟神一样将他们赶了出去。 杰克神情严肃地走出了军部，而后开怀大笑道： “哈哈哈哈哈……赚大了！这个月的酒钱都不用愁咯！” 埃伯尔掂了掂手里的银币，提醒道： “但是我们还是得去黑市，保不齐要在里面花钱。” “嗯，这倒是。但应该还是会有余钱的。走，我们打扮打扮，然后我带你去逛逛。”杰克兴高采烈，一蹦一跳地走远了。 一小时后，埃伯尔和杰克换上了一整套黑市上常见的兜帽便服，遮住了脸庞，藏起了显眼的物件。 埃伯尔为了隐蔽，只带了化物封形小泥人、一盒纤薄飞刀，还有几瓶常用药剂。 “别紧张，少说话。”杰克整了整兜帽，大步迈进了弯弯绕绕的小巷。 埃伯尔紧跟在杰克身后，穿梭在狭窄的巷道，两三分钟后，豁然开朗，人头攒动。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被诸多高大建筑环绕，光照稀少的集市，这里估计只有中午短短的两三小时内可能有阳光普照。 “这里鱼龙混杂，有灵异爱好者，也有民间非凡者，当然最多的是奸商，你跟紧点。”杰克随即向着一处摊贩走去，装作淘货的模样，虽然他的确在淘货。 “快来看啊，上等香烛、优质鲸油、花草香料、魔力护符……大甩卖咯！” “普通兽血、食尸鬼血液、海克娜血液……走过路过，千万不错过！” “罗盘、星象仪、魔镜、望远镜、墨镜……” “……” 埃伯尔听见吆喝声后，转头走向了某一摊贩，并审查起了他桌子上的物件。 摊贩见埃伯尔有意向购买，随即热情地推荐道： “客人，您看中哪样东西了？星象仪还是这面魔镜？ “我这面魔镜可不一般，曾经有个恶灵住在里面过……实乃通灵利器啊！” 摊贩的表情很是夸张，极力推荐着这面通灵魔镜，然而埃伯尔对其毫无兴趣。 埃伯尔伸出手，指了指桌子边缘的那副圆形镜片的墨镜问道： “墨镜呢？” “客人，您真是有眼光啊！这副墨镜的镜片可是由黑曜石晶片打磨而成，镜架则是紫光黑檀木……”摊贩吹着吹着，突然贼眉鼠眼地环视一圈，小声说道，“它还能暂时增加灵性，让人看见平时看不见的东西，而且只售500铜币！” 他吹任他吹，埃伯尔笑而不语，直接感应了摊贩的情绪。 果不其然，他就是在忽悠！ 懒得和他掰扯的埃伯尔转身就走，站在杰克身旁说道： “杰克，我想要那个墨镜，但是那个奸商想宰我。” 杰克扭头看了看埃伯尔的眼睛，马上就明白了埃伯尔的确需要一副能遮住眼睛的墨镜，随即拍了拍胸脯： “包在我身上了，但是你得请我喝酒！” 杰克混入人流，转了一圈，走到摊贩前问道： “你这星象仪准吗？” “当然！标准品，刻度精准，绝无误差！”摊贩自信满满地拍着胸脯保证，“和宫廷学者是同款！” 杰克点了点头，把玩着桌上的物件，而后将墨镜戴在了鼻梁上，四处张望着，同时自言自语道： “我怎么什么神异都看不见？ “咦？这里卖的不都是炼金物品吗？虽然水分比较大，但怎么会混进来一个凡物？ “老板，你不是在卖假货吧？” 杰克的“自言自语”越来越大声，无良摊贩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当即反驳道： “怎么可能！一定是客人你灵性不够高。” “是吗？那我得找人来试试了。”杰克作势就要拦住一位路人来试试这副墨镜。 急眼的无良摊贩赶忙笑脸相迎地将杰克劝了下来，好声好气地说道： “来来来，我给客人您打八折！” “五折，你这里的东西太次了。”杰克一脸嫌弃地瞥了瞥桌上的物件。 “七折！不能再低了。”摊贩“忍痛”给出了这个折扣，然而杰克还是笑而不语。 无良摊贩这下知道自己遇上对手了，对方是个老油子，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杰克和无良摊贩越靠越近，四目中似乎有电光火石。 对峙了几秒种后，无良摊贩主动后退一步，笑眯眯地协商道： “客人，我们各退一步？” “好啊。” “六折？” “六折。” “呐，300铜币。”杰克不急不缓地将铜币交到了摊贩手里，随后又说道，“老板，其他物件呢？” “也六折。”无良摊贩脸上的假笑丝毫不减，因为就算是六折，他也能赚一些。 你可以血赚，但我永远不亏。 “好说好说，但是在此之前，我想和老板你打听一些事儿。”杰克突然变得精明无比，凑到了无良摊贩耳旁。 第四十五章 白衣少爷 埃伯尔站在远处，扶着墙壁，望着与无良商贩讨价还价的杰克，刚开始还有些新鲜感，但后来觉得颇为乏味。 倍感无聊的埃伯尔随即沉入心境，走到了编年史前并问道： “你有什么需要的，或者说你觉得有什么东西是我需要的？” 编年史上的黑色斑点随即游动，列出了一份清单，又授予了埃伯尔一种通灵秘术。这秘术随着金色瞳孔中的倒影，印入了埃伯尔的知识库。 神色恍惚的埃伯尔摇了摇头，醒了醒神，扶着额头问道： “通灵秘术？还是沟通类型的，这有什么用？” 编年史上的黑色斑点随即变化，形成了新的文字： 魔药配方。 埃伯尔愣了愣，而后莞尔一笑： “看来你真上心了呀。” ………… 无良商贩瞳孔微缩，但脸上的笑容不减，笑嘻嘻道： “客人，您放心，我在这儿混了许久。不敢说什么都知道，半个包打听还是有的。有什么事您尽管问。” 杰克左手撑在桌子上，手指轻叩问道： “我想问最近有没有人在黑市里发布任务，而接任务的人一去不复返。” 杰克的褐色瞳孔从兜帽缝隙中穿过，与无良商贩对视着，而无良商贩只是挂着假笑，继而说道： “发任务、接任务的人多了去了，几乎每天都有，我很难记清啊。嘿嘿嘿……” 杰克知道买情报所花的钱必定不是小数，暗暗叹了一口气，准备再发一波功，再砍一点下来。 但这时埃伯尔走了过来，直接将桌上的墨镜戴在了鼻梁上，而后将通灵魔镜、鲸油香烛、魔物血液等非凡材料拿到了一边。 哗。 埃伯尔随手将一笔银币放在了桌子上，并问道： “可以了吧。” 无量商贩对埃伯尔和杰克的同时出现并不惊讶，笑眯眯地将银币卷入了口袋，而后四处望了望，小声说道： “二位是白道上的吧？不，不用回答。 “街角那处挂着鹿角的店铺二楼，应该有你们要找的人。他一般只在下午两点后来，只会迟，不会早。 “先后有不少人接了他的任务，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其中一个还是我的老客户呢。哼” 无良商贩有些不忿地哼了一声，而后又变回了笑脸相迎的模样，声音特意拔高了一些： “老板，大气！还有什么想要的吗？我这里还有些好货……” 主家已经逐客，埃伯尔和杰克也没必要再纠缠不休，随即迈步离开了黑市。 杰克看着埃伯尔手上提着的包裹，摇了摇头说道： “你来早了，我还能再砍一点。” “这些东西我本来就需要。东西加情报，值这个价钱。”埃伯尔对此不以为意，“吃完午饭，休息一下，我们就该深入虎穴了。” 杰克不甚在意地笑道： “什么虎穴啊？这里多半也只是个办事的傀儡，能找到有用的线索就万幸了。” “这倒也是。”埃伯尔愣了一下，而后摇头失笑。 ………… 下午两点，埃伯尔和杰克再次进入了黑市，佩德罗、艾迪、瑞秋则在黑市外严阵以待。 埃伯尔和杰克在黑市里游荡了大约半小时，一个和他们两打扮类似的兜帽男走进了鹿角商铺。 埃伯尔和杰克在人群中对视了一眼，而后由埃伯尔装作新入行，什么都缺的民间非凡者，踏入店铺，杰克则在外围接应。 带着圆墨镜，黑兜帽的埃伯尔有些认生地走进了鹿角商铺，自顾自地转着圈，观察着屋子结构、人员配置、防卫力量…… 一楼是一个交易大厅，虽然不是很大，但是五脏俱全，在这里埃伯尔见着了不少高级货色，但是和军需处的藏品比起来，那可就差远了。 “得想办法上二楼。”埃伯尔看着把守楼梯的两个保镖，顿时有些犯难，墨镜下的眼睛随即四处扫视着。 突然，一间盥洗室吸引了埃伯尔的注意。 埃伯尔随即大步走向了盥洗室，并将自己关进了一间隔间里，值得庆幸的是这家商铺的主人是个爱干净的讲究人，保洁做的还算到位。 孤独患者透体而出，穿过上层的木质地板，游荡在二楼包厢间。 “不是这间，不是这间……”埃伯尔一一审查着附近的包厢，只希望自己的目标不要在自己的对角，因为孤独患者的活动范围只有十几米。 幸运的是，盥洗室在一楼最偏僻的地方，埃伯尔的目标选的位置则是二楼最偏僻的包厢，两者虽不在上下直线上，但也相差不远。 “真是个蠢货，连一个刚晋升，不满一天的新人都拿不下。我真是无语了……”黑兜帽双手交叉，抖着右腿，不忿地咒骂着。 没过多久，一位带着浮夸面具的金发白衣少爷走了进来，大刀金马地坐在了黑兜帽对面，双脚更是直接跷在了桌子上。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白衣少爷晃得椅子嘎吱作响，“老师对你们好像有些不满啊。” 黑兜帽身子一哆嗦，咳嗽了几声后说道： “是，属下罪该万死。 “我会尽快挑选新的目标……” 白衣少爷摇了摇食指，啧啧道： “啧啧啧，不用了，已经来不及。那些愚蠢的无脸人不仅自己暴露了，还把我们一起拖下了水。 “军方和教会已经盯上我们了，再发展下线只会引火烧身。” “那么，少爷，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黑袍人虚心请教着身前这个还不是非凡者的凡人。 白衣少爷收回跷在桌子上的脚，身子前倾，缓缓说道： “把线索引到其他势力身上，其他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是。” 埃伯尔本着刺探情报的原则没有着急动手，而是记下了两人的衣着特征，随后走出盥洗室，离开鹿角商铺，找到杰克并说道： “杰克，两个目标，一个一身白衣很显眼，你盯着他，另一个黑兜帽我来。” 同时，白衣少爷吹着口哨走出了鹿角商铺，摸了摸温热的红宝石胸针，邪魅一笑： “术士序列非凡者的守护灵？有趣。” 第四十六章 巷道追杀 埃伯尔混在人流里，与黑兜帽保持着安全距离，同时让孤独患者紧盯着目标，防止目标脱逃。 黑兜帽走出黑市后没有立刻离开深巷，反而在其中七绕八转，不知是小心谨慎，还是已经发现了正尾随他的埃伯尔。 嗒，嗒，嗒。 黑兜帽的脚步越来越快，拐进的深巷也越来越阴暗，显然他已经发现了埃伯尔，尽管埃伯尔离他还很远。 “不动还好，一动就被发现。唉，没办法了。”埃伯尔无奈地自嘲了一声，不再自欺欺人，随即加快了脚步。 黑兜帽一听身后的脚步也加快了，紧紧地皱了皱眉头，而后在这深巷里快跑起来，试图凭借对地形的熟悉甩开追踪者。 然而黑兜帽跑了半天都甩不掉身后如影随形的脚步声，随即咒骂道： “该死！什么时候被下了记号。” 咒骂归咒骂，黑兜帽不敢停下脚步，谁知道身后跟着的是什么，遂只能继续急速狂奔。 然而，这短短的二十米距离，瞬间就跌破了阈值。 接连三个弯道过去，突然出现了一小段直线，孤独患者抓住战机，立刻将藏在手心里的两柄纤薄飞刀甩向前方的黑兜帽。 咻！咻！ 这两刀瞄准的都是黑兜帽的膝盖弯，一左一右，目的就是摧毁黑兜帽的逃跑机会。 黑兜帽听见了身后的破风声，心里一惊，本能地向左侧闪去，顺利避开了飞向自己右腿膝盖弯的飞刀，但是第二柄飞刀却划伤了他的小腿。 哐！ 黑兜帽撞进了一栋老旧屋子里，捂着受伤的小腿，不可置信道： “哪来的飞刀？脚步声离我还有一段距离，而且我才刚刚转过几道弯……哼，看样子，对方很难缠啊。” 黑兜帽随即纵身跃入破旧屋子内部，隐没在黑暗之中，伺机而动。 嗒，嗒，嗒。 埃伯尔迈步跨过门槛，望向了地上的血滴，而后抬头望向那宛如深渊巨口的屋子，自言自语道： “请君入瓮？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埃伯尔抽出三柄飞刀，迈着极度自信的步伐，走向屋子，同时暗暗想道： “他没避开这两刀说明他序列不高，或者不是肉体侧的非凡者……与我半斤八两罢了。” 埃伯尔手里捻着飞刀，正式踏入了屋子内部，一入眼便猜到了对方的能力是什么——黑暗。 这破屋子再怎么阴暗，也应该有丝丝阳光从破漏屋顶照射进来，不应该像现在这样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出来吧，隐匿在黑暗里有什么用？你觉得你还能跑得掉？”埃伯尔以自己为诱饵逼迫、刺激着对方。 潜伏在黑暗中的黑兜帽一动不动，双眼冷冷的看着带着圆框墨镜的埃伯尔，沉思道： “飞刀？就是他了。 “我得抓住他的影子。” 黑兜帽双手贴在地面上，漆黑的影子遁入黑暗，慢慢爬向了埃伯尔的影子。 “快了，再快一点。马上就能抓住他了！”黑兜帽屏息凝神，不敢有一丝分心。 嗒，嗒。 埃伯尔突然在黑暗的屋子里踱步，转着圈威胁道： “你知道律法上是怎么惩罚邪教徒的吗？火刑，当众火刑。 “我听说邪教徒都是硬骨头，死不悔改的那种。我很好奇，你是不是像别人说的那样有骨气。” “你他妈别乱动啊！我的影子就这么长！”黑兜帽完全不在意埃伯尔的威胁，却因埃伯尔的乱动而气恼，他才刺客序列一，影子拉伸长度很有限。 作为小头目，黑兜帽服下的魔药自然是带有属性诱发物的，而之前刺杀埃伯尔的怀特·布朗就没资格享用带有诱发物的魔药了。 一次扑空，两次扑空，三次扑空…… “混账！去死吧！”黑兜帽忍无可忍地大喝一声，撕破黑暗空间的庇护，伸出漆黑如墨的手掌，对准了埃伯尔。 埃伯尔随即将手中的三柄薄如蝉翼的飞刀射向了黑兜帽，之所以不使用孤独患者是因为埃伯尔没有从这个愤怒无比的人身上感应到任何情绪。 噗！ 黑兜帽掌心的黑雾还未射出就被迫消散了，两柄飞刀插在了他的胸口上，还有一柄精准地插在了他的咽喉上。 “咳咳咳，呃，咳……”黑兜帽抬起手不敢置信地指着埃伯尔，眼中尽是憎恨、懊恼、不甘。 埃伯尔脸上在笑，心里也在笑，但笑的不是同一件事： “装得还挺像，要不是之前遇到过刺客，知道他们的固有能力是幻术，我还真就被你这精湛的演技骗过去了。 “好了，你也该现身了吧？” 孤独患者的情绪探测能力开足马力，监视着屋子里的风吹草动，埃伯尔则笑着走向了幻术制造的黑兜帽。 啪，啪。 埃伯尔脚踩血泊，身子蹲了下去，右手缓慢地伸向“黑兜帽”的脖颈，似乎在检查他有没有死透。 与此同时，一道不存在的人影潜伏到了埃伯尔的身后，直到现在他都没有露出任何明显的情绪波动。 显然，他是个真正的刺客，而不是仅仅喝下魔药的“刺客”。 然而，当他暴起杀人时，仍有杀意四散而出，因为他不是一个不把杀人当杀人的心理变态。 唰！ 一直站在埃伯尔身后的孤独患者瞬间捕捉到了这股杀意，且就在正前方！ 孤独患者双目中的金色火焰霎时高亮，突发杀机，臂膀聚力，战吼一声，一记无敌铁拳打向了空无一物的虚空。 嘭！ 一拳爆肺！ 黑兜帽的身影轰的一声倒飞出去，撞在墙壁上，一柄哑光的匕首尚在空中旋转，久久不肯落地。 叮，叮，叮。 埃伯尔捡起还有些晃荡的匕首，走向倒在墙角，奄奄一息的黑兜帽。 “呼，呵，呼，呵……”被一拳爆肺的黑兜帽呼吸愈发困难，眼看离咽气不远了。 “喂，回答我，你信奉的是哪一个神？”埃伯尔知道黑兜帽没时间了，只能挑了一个能让他觉得荣耀的问题。 果不其然，黑兜帽像回光返照一样，笑着裂开嘴角，涌着鲜血，嘶哑着声音说出了祂的尊名： “鲜血浇灌的蔷薇！” 第四十七章 通灵仪式 埃伯尔自然对黑兜帽所说的尊名没有印象，但这不妨碍埃伯尔知道祂很危险。 任何与邪教沾上边的东西都有可能置人于死地，哪怕只是一个名字，这是《非凡礼仪》上加了下划线的重点内容，埃伯尔记得很清楚。 晃了晃了手里的匕首，确定黑兜帽气绝后，埃伯尔小心翼翼地摸起了尸，并从黑兜帽的怀中找到了几张泛黄的纸： 布鲁·沃利、怀特·布朗、罗迪·哈尔…… “这六人是他们发展的下线？”埃伯尔仔细翻阅着这几份名单，眉头紧皱。 名单上对每一个目标的评语都离不开仇富、暴躁、贪婪等“危险词汇”，显然这个邪教发展他们为下线的目的就是引发骚乱，为他们真正的行动打掩护。 哗，哗，哗。 “嗯？沟通邪神的仪式？鲜血、蔷薇、鞭笞……邪神范十足啊！”光是看着这些仪式步骤埃伯尔都有些犯恶心，真正的仪式那该有多渗人呢？ 埃伯尔打了一个哆嗦，回过神来再看这页纸张却莫名的有种熟悉感： “等等！这和编年史给我的通灵秘术怎么这么像啊？感觉就是把步骤和元素删删减减，换了一个指向目标！” 编年史扉页上的三段式文字浮现在了埃伯尔的脑海里，埃伯尔突然意识到了那是什么，震惊地问道： “那该不会是某位神祇的尊名吧？ “编年史，你想让我冒充祂？ “我虽然不信仰任何神，但我可不想找死啊！” 不出所料，编年史没有理睬埃伯尔。 知晓编年史尿性的埃伯尔也懒得追问了，直接捏碎了一块标记护符，通知佩德罗等人来此。 五六分钟后，佩德罗等人拐过七绕八弯的深巷，抵达了这间破旧屋子。 “啊？杰克！你怎么也在？那个白衣人呢？”埃伯尔见杰克也在小队里，顿时感觉不妙。 杰克神色极其尴尬地揪着自己的胡渣，一不小心就拔下了一根，呲牙咧嘴地愤恨道： “让那个白衣混蛋跑了！一出黑市，他就像滑不溜秋的泥鳅一样溜了。 “哼！我下次一定要把他腿给打断！三条！” 佩德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道： “杰克，你看看屋子里的那个家伙，看看埃伯尔，再看看你。 “刚晋升没几天的埃伯尔可是拿下了一个目标啊。算上之前的那一个刺客，这已经是第二个了！” 佩德罗的挖苦让杰克脸都绿了，但他又无法辩驳，只能将气撒在泥地里的杂草上，狠狠地踩着。 埃伯尔摇了摇头，不理会这两个天天斗来斗去的活宝，直接将手里的纸张交给了佩德罗： “这是从黑袍人身上搜到的，我还没有搜查屋子。” “干的不错！你简直就是天生干这一行的。”佩德罗笑嘻嘻地接过了纸张扫了一眼，没有细看，转而望向了瑞秋和艾迪。 不等佩德罗开口，瑞秋小姐就拿出了一盏铃铛，闭目不言，好似在与他人通讯； 健硕的艾迪四处望了望，将院子检查了一圈，而后走进了屋子，开始专业的搜查工作； 安排好任务后，佩德罗便坐在了一块小石头上，同时翻阅起了这几张名单。 “呵，这些邪教徒，是打定主意要引发骚乱了吗？”佩德罗想得比埃伯尔还要更深一些，“算算时间，在漫洛坞那边传出消息前，这些家伙就开始发展下线了。这么长时间，真的只有这六个吗？” 虽然知道这些人是邪教徒掩人耳目的工具，但是为了海德港安全，又不能不管他们，可是管了他们，邪教徒的计划必定会更加顺利。 ——这是一个几乎无解的死结，更是一计阴狠的阳谋。 佩德罗将自己的担忧深深地埋在了心底，一直等到军部和教会的支援抵达，才暗中将他的猜测汇报了上去。 案发现场由专业调查人员、法医仵作接管后，第五小队回到了军部办公室，并例行做了笔录。 埃伯尔自然将那一拳归功于化物封形的魔灵武器，还向书记官展示了一下自己身上藏着的诸多飞刀，惊得书记官直呼： “你身上带的刀比马厩里的草还多！” ………… 负责破案的专业人员还在任劳任怨的，加班加点的熬夜工作，翻查着名为“血色蔷薇”的邪教组织的相关档案。 而只负责武力行动的埃伯尔倒是可以按时打卡下班，顺利的返回了吉拉德府邸。 吉拉德子爵和贝莉雅尔也还在军部加班，埃伯尔独享了顿一丰盛的晚餐，而后将自己锁在了房间里。 “这应该可以充当媒介吧？”埃伯尔拿出了之前存储遣返者魔药的玻璃瓶晃了晃，“唉，希望有用吧。” 埃伯尔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编年史，随即将今日在黑市上买到的部分炼金粉末、万用溶剂倒进了容器，并将其置于烛火上烘烤； 在玻璃瓶加热的过程中，埃伯尔架起曾经住过幽灵的通灵魔镜，并将两根点燃的鲸油香烛置于魔镜两侧； 埃伯尔布置完仪式前置准备工作后，玻璃瓶的烘烤工作也结束了。 ——残存在玻璃瓶壁上的遣返者魔药被炼金溶剂吸收，用以充当与“遣返者序列知识”建立连接的媒介。 埃伯尔随即用还有些温热的粘稠液体作颜料，在通灵魔镜上画上了编年史提供的符号： 一个实心圆画在镜面中心，偏右侧画有对称的空心圆； 带有方向箭头的光环包裹着实心圆，且有一道刃形斜线从左下方直上右上方； 实心圆上方被两个层叠的小锁锁住，空心圆右侧被一个大锁锁住，三连锁稳固了这个有些“游离”的符号。 埃伯尔画完这个符号后，深呼吸一口气，保持严肃认真的态度，并念诵道： “历经万古而不朽的意志；古城废墟的时光支配者；立于天上，书写岁月的执笔人。” 嗡！ 镜面上的颜料快速渗入魔镜，其表面亮起星星点点的光芒，宛若繁星。 埃伯尔在这些大大小小的光点中寻找着最黯淡，最平凡的那一颗，伸出手，轻轻点了一下。 第四十八章 等价交换 毗邻拉迪亚克兹行省的亚瓦蓝行省，上镇北境诸国，下慑南方公国，一直是北大陆的中枢，也是奥克兰王城所在之地，亦是达官显贵安家的不二之选。 唯有踏青郊游或休假旅游时，贵族们才会南下，前往乌露席兰公国、雷格海姆公国，或其他周边温暖宜人的地区。 时任皇家财政顾问的科德温伯爵为圣国斐涅币的推行忙得焦头烂额，但看着花花的钱币进账，还是让科德温伯爵痛并快乐着。 ——经济才是圣国的支柱，这是科德温伯爵一直以来的理念。 前后三代人，近六十年的努力初步证明了科德温伯爵及其老师的想法是正确的。 “老师，你要是还活着，一定会很高兴吧。”科德温伯爵看着斐涅铜币上印着的老人头像，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 科德温伯爵现在是很高兴，但是今年的踏青就只有玛莎夫人和嫡女朵丽丝小姐参加了。 而科德温家的长子德雷塞尔此时正在海外行省蒙格勒镀金呢，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夜半，科德温伯爵名下的乡间别墅内的小型舞会散席后，客人们三三两两的离去，有人醉倒在路边，也有男男女女消失在麦田间。 舞会上被无数人簇拥的朵丽丝小姐终于能喘口气了。 金发披散，身穿彩色条纹洋裙，头戴彩色花环，肤如凝脂的朵丽丝侧身坐在大理石喷泉边沿，凝望着水中的月亮。 “今天的翡翠月比较大呀！”朵丽丝小姐的双眼星星点点的，她有些羡慕天上的双月。 汩，汩，汩。 喷泉内晃荡的双月倒影倏忽破开，埃伯尔画下的印记慢慢浮现在了水面上。 朵丽丝疑惑地望去，惊讶道： “这是什么？非凡力量？” ………… 为了自身安全着想，埃伯尔没有选择高亮的光点，也没有建立高阶连接，而是采用了较为稳妥的图像与文字的低阶连接，但是埃伯尔还是可以听到对方在说什么的。 “小姑娘？对非凡有一定了解？仪式成功了！那么接下来就是想办法获得遣返者魔药的配方了。”埃伯尔摩挲着下巴，思考着该怎么开场。 埃伯尔之前想了很多的开场白，但都达不到神祇应有的位格，遂直接写下了“等价交换”这四个字，而后又在通灵魔镜镜面上画了一杆天平。 朵丽丝惊愕地看着水面上，形似弓箭的三连锁符号变成“等价交换”这四个字，而后又变成天平模样，透露出想要与自己交易的意思。 朵丽丝不由自主地抬起纤纤玉手捂住嘴巴，惊骇道： “蛊惑人心的邪神？不行！我不能回应祂！” 朵丽丝显然也读过《非凡礼仪》，知晓不该触碰这些危险东西，随即起身跑开。 但是人类的好奇心是强大的，朵丽丝跑出五六步后慢慢停下，慢慢转头望向水中那一动不动，看似毫无威胁的天平。 嗒，嗒，嗒。 朵丽丝知道自己不该返回，但还是提心吊胆的，却又隐含激动的猫着小碎步走回喷泉旁，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是谁？” 埃伯尔对神一直比较反感，不太愿意自称神灵，但自称恶魔又肯定会把对面的小姑娘吓跑，所以对自己的称谓有些发愁。 “贸易之神？公正之神？不行不行……有了！就用这个了！”埃伯尔想起了编年史扉页上的尊名——不朽。 这个尊称好呀！ 不涉及神灵，也不涉及魔鬼，至于到底是神是魔，是好是坏，随他们猜去，反正自己只收集自己所需的东西，其他事情一概与自己无关。 埃伯尔随即伸出手指在魔镜上写下了“不朽”二字，并笑道： “完美。” “不朽？”朵丽丝无法通过这个中性词判断对方是好是坏，失策地开口问道，“你是正神，还是邪神？” 朵丽丝刚说完就发觉自己犯了两个大错误： 哪有人可以这样与神对话的，这是对神祇的不敬。无论对方是正神，还是邪神，亦或是魔鬼； 邪神、魔鬼最喜欢欺骗、玩弄人类了，对方说自己是正神，难道就真的是正神了吗？ 朵丽丝陷入了自我尴尬的窘境，不知该如何将话题继续下去，心中还涌起了对未知的恐惧，生怕惹得印记主人不快。 埃伯尔见这小姑娘长时间没有说话，以为她已经被吓跑了，遂放弃了这一次通灵连接，便准备结束仪式了。 “等等！”朵丽丝见水中倒影开始晃动、模糊、消散，突然出声叫停了埃伯尔的动作。 两三秒后，水中晃动的倒影趋于平静，朵丽丝鼓起勇气问道： “不朽阁下，真的是等价交换吗？” 埃伯尔没有回答，只是晃了晃天平的两端。 欣喜的朵丽丝刚准备提出自己想要之物，却突然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缺。 科德温伯爵作为圣国经济支柱之一，就连帝皇和教皇都礼敬三分，作为他的掌上明珠，朵丽丝还真就几乎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朵丽丝又思索了半天，这可把埃伯尔气得不轻，真想立刻结束通灵，换一个连接目标。 就在埃伯尔哼哧哼哧吸着鼻子时，另一边的朵丽丝终于开口了： “我想要去晨星魔法学院学习，但是我父亲不是很赞同，他希望我去宫廷学府……” 这可就把埃伯尔难住了，要是朵丽丝想要的是实物，还能想办法给她弄出来，但是改变别人心意，这要怎么办嘛。 一筹莫展的埃伯尔只得一本正经地写道： 自律。 朵丽丝看着“自律”二字愣了愣，而后紧张地道歉道： “对不起，阁下。 “感谢您的提醒，我知道这种行为是不道德的了。 “我会谨记的。” 朵丽丝道歉完后，莫名安心了许多，且认为这位不朽应该不是对自己怀有恶意的邪神，不然祂刚才绝对会蛊惑自己影响父亲的。 “阁下，我现在的确没有什么想要的事物。我需要一些时间思考，我要怎么才能联系您呢？”朵丽丝大胆地提出了问题。 埃伯尔轻笑： “嘿，成了。” 第四十九章 不相见 初步与目标建立联系的埃伯尔结束通灵仪式后，长舒了一口气： “乖乖，和这小姑娘交流真费劲，我宁愿再和那刺客血拼一次，不，两次！” 清理干净通灵仪式的痕迹后，埃伯尔躺在床上，心神沉入海底，找上了编年史问道： “我无法保证每星期这个时候都有工夫布置通灵仪式，万一遇上突发事件，比如与邪教徒战斗，而刚好那个小姑娘联系我怎么办？” 埃伯尔留给朵丽丝的通讯方式是每周六午夜通过镜子或水面念诵不朽的尊名，但是埃伯尔并不能保证自己一定在线，尤其是在这个关键时刻。 编年史翻动纸张随即写道： 自动回复。 “嗯？你还能代替我进行通灵仪式？这感情好啊，省时省力。”埃伯尔这下放心了，再也不用担心错失良机了。 但是此时又有一个新问题出现了，如果小姑娘真的通过自己的人脉圈子或身份地位获得了遣返者一二序列的配方，埃伯尔又该拿什么与小姑娘等价交换呢？ 带着疑问与淡淡的愁绪，埃伯尔进入了梦乡，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埃伯尔带上自己的装备，喊了杰克两声，而后便迈步离开了吉拉德府邸。 至于杰克有没有听到、有没有醒、有没有起床，那就不关埃伯尔的事了。 步行至军部后，今天的任务也下发到了每一个小队——搜查邪教下线名单上的人员，及其家眷、亲属、朋友，等一切可疑人员。 “布鲁·沃利？是那个跑出海德港的负序列者？”埃伯尔看着佩德罗递来的名单，有些失神，没想到自己又遇上他了。 佩德罗点了点头，手指指着名单上的地址说道： “前六组，每一组负责一个，后六组照常巡逻，随时支援其他小组。我们第五小组负责的就是他。 “布鲁·沃利，早年混过黑帮，后来他所属的帮派被海鲨帮灭了。现在就只是东城区的一个普通渔民，家里只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卧病在床的老妈，老婆和别人跑了…… “还有问题吗？没有问题，我们就出发了。” “没有。” “佩戴装备。” 埃伯尔一直都是飞刀、护符、小泥人不离身，直接佩上魔刀，挂上劲弩就装备齐全了，而其他人却需要换上多种护具。 作为小队里唯一一个女士，瑞秋自然独享了第五活动室里的小隔间，其余三个大男人就在外面换衣服了。 佩德罗脱下外衣，从自己的柜子里取出一副品相极佳的软皮甲，艰难地套在身上，同时吐槽道： “勒死我了，这比舞会紧身衣还难受，还难看的要死！幸亏这皮甲不是穿在外面的。 “埃伯尔，你就舒服了，什么都不用戴。我好羡慕你啊。” 埃伯尔现在也不是对非凡一无所知的小白了，看着佩德罗柜子里的那根短魔杖，无语地翻了翻白眼。 身为上级序列的法师，佩德罗居然还有脸羡慕别人？ “把你那根法杖折了，再说这话，别又当又立的。”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埃伯尔了解了佩德罗的臊皮本性，毫不留情地吐槽了他。 还在穿戴护具的杰克愣了几秒，而后遗传自吉拉德子爵的擦盘子笑声猛然爆发。 不苟言笑的艾迪也抽了抽嘴角，就是不知道他是在笑佩德罗的吃瘪，还是在笑杰克的笑声了。 佩德罗丝毫不恼，甚至还骄傲地仰了仰下巴，取出那根短魔杖晃了晃： “我还真没怎么用过这根魔杖。这么短的魔力媒介根本支撑不起大型魔法，也就只能平常用用了。 “这玩意儿可比魔杖好用多了！只可惜装填太麻烦了。” 佩德罗又取出一柄鎏着金色花纹的炼金火铳，像对待情人一样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同时作开枪状： “砰！砰！砰！” 佩德罗嘴上说着偏爱火铳，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将短魔杖别在了腰带上，显然他很清醒，知晓火铳只有一两次进攻机会，远不如短魔杖实用。 咚，咚，咚。 “你们好了没有，可以出发了吗？”瑞秋在隔间里敲了敲木门，等得有些旧了。 佩德罗随即大献殷勤道： “好了好了，我们这就出发！” ………… 第五小队走到东城区鱼市时，埃伯尔再一次看见了那个葛雷选中的小伙子，他现在正穿着埃伯尔的旧衣物在搬运海鱼，赚取辛苦钱呢。 “小布鲁？不会吧，这么巧？”埃伯尔仔细看了看名单上的画像，反复确认了几遍后暗暗叹了一口气，世事难料啊。 埃伯尔推了推圆框墨镜，对同事说道： “你们去吧，我在这里给你们把风。” 四人没有多问，点了点头，便走向了那个小伙子，开始询问起他父亲的事。 埃伯尔双手抱胸，右脚抵着墙壁，不太愿意与对方照面。尽管他父亲当时已经不是人类了，但杀父仇人与被害人儿子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要是为人子的非要给父亲报仇的话，埃伯尔就不得不杀死他了。 就在埃伯尔沉思时，一位膀大腰圆的壮汉走到了埃伯尔身旁，倚靠着墙壁开口道： “鄙人卡提斯·彭德尔顿，我为我弟弟前几日的莽撞行为向你道歉，也感谢你高抬贵手。 “我保证我们海鲨帮不会再找你朋友的麻烦。请收下我小小的歉意，欧迪姆先生。” 埃伯尔撇头看了看这个长相很粗狂，但行为却异常圆滑的黑老大，再看看他递来的硕大的钱袋子，心中遂生一计问道： “这‘歉意’就免了，上面查得严。 “不过我倒是想问问卡提斯大当家一些问题。” 精明的卡提斯眼睛一眯，思索了一瞬而后开口道： “请问。” 埃伯尔的圆框墨镜直视着卡提斯的眼睛，不急不缓地问道： “最近有一些社会底层人士消失了，他们焦虑且暴躁，很容易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 “巧的是这些人本身就得不到社会关注，即使消失了，也没有人会在意他们。 “但是有两人曾经也是黑帮成员，而卡提斯大当家的海鲨帮又是海德港的地头蛇，应该会知道一点消息吧？” 第五十章 地下密地 卡提斯·彭德尔顿作为海鲨帮的真正老大，一直以手段圆滑，心狠手辣著称。 这次，他亲自来打招呼只是走一个过场，若是埃伯尔识趣，皆大欢喜；若是埃伯尔不给面子，他自信有办法让埃伯尔从海德港消失。 ——毕竟海德港在成为军港之前，可是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的贸易海港。 但是卡提斯万万没想到埃伯尔虽然给了面子，但是却想要从自己这里打探情报，这让卡提斯有些为难，需要权衡利弊。 埃伯尔见卡提斯犹豫，随即挑了挑下巴指了指鱼市上人流并说道： “黑帮的本质是通过暴力手段收敛财富的组织，所以你们一般都是用拳头和斐涅解决问题，遇上解决不了的才会动刀子。 “我说的对吧？卡提斯大当家。 “但是如果人没了，你们怎么收敛财富？虽然现在才消失了几个人，但是海德港一旦彻底乱了，你们的‘大海’也就没了。 “我知道你们私下称呼我们为‘走狗’，而我也不介意咬死那些喜欢搞大新闻的家伙。 “你给我情报，我还你们一个‘相对和平’的海德港，如何？” 卡提斯·彭德尔顿听完这席话语后，顿时高看了埃伯尔几分，这是一个看得清，也拎得清的人。 与埃伯尔对视着，沉思了半晌，卡提斯语气低沉地缓缓开口： “你们现在收集到的线索都是他们事先准备好的，再怎么搜查都查不到有用的东西，真正有用的线索早在几年前就有了。 “海德港老牌大家族，切斯特家族，他们吞并了不少势力，在军队入驻后偃旗息鼓，做起了正经生意，贩卖高品质酒水、珍珠、兽血等。 “但是他们的走私货物里有人血，我清楚地记得那个味道，还有那个铁指环……我灰溜溜地逃走了，没敢声张。 “你可以认为我是为了死去的弟兄报仇才指认切斯特家有问题，但是他们走私人血这件事是事实。 “最后，我什么也没有说过。” 哗！ 卡提斯一把将钱袋子塞进了埃伯尔的手里，而后神色如常的离开了。 “走私人血啊，这还真是那个邪教仪式所需的东西。”埃伯尔抛了抛钱袋，思绪逐渐发散。 切斯特家族可是海德港内的纳税大户，势力盘根错节，轻易动不得，没有切确的证据的话，这件事提都不能提。 “看来今晚有忙了。”埃伯尔决定独自夜探切斯特家族，但目标不是中城区的宅邸，而是其名下的仓库。 “走了，埃伯尔。小布鲁应该什么也不知道，他还以为他父亲为了躲债跑了呢。”佩德罗双手叉腰望了望鱼市尽头的大海，又问道，“刚才那个人是谁？” “一个路人，走吧。”埃伯尔率先迈开步子，离开了鱼市。 唯有杰克多看了埃伯尔一眼，他曾经在酒馆近距离见过刚才那个壮汉，因此认出了海鲨帮老大，卡提斯·彭德尔顿。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埃伯尔？”杰克颇有深意地看着埃伯尔的背影。 ………… 入夜，一身兜帽黑袍的埃伯尔潜行到吉拉德府邸院墙边，趁着守夜士兵换班的工夫轻快地翻了过去，消失在了昏暗的街道里。 同样打扮的杰克远远地吊在埃伯尔身后，嘀咕道： “夜里密会？你不是真要背叛我表姐吧？你欠我的酒还没还呢！” 埃伯尔在阴暗的小巷里穿行，直达西城区边缘的货物集散地。 海德港的海产品就是从这里销往内陆的，这些海产品包括海盐、珍珠、珊瑚……当然，切斯特家族的兽血仓库也在这里。 “让我来看看你们把东西藏哪里了。”埃伯尔小心翼翼地避开巡逻的守卫，并翻过了仓库院墙。 埃伯尔隐匿在巨大的货箱后方，随即释放出孤独患者，并让其穿透砖墙进入仓库内部。 孤独患者穿透围墙后，入眼的全是密封陶罐与酒液木桶，很难分清哪些装的是真正的兽血，哪些是人血。 “探探地下空间。”埃伯尔没有任何犹豫地让孤独患者穿过地表，进入地下室，希望能找到一些有用的证据。 地下室内一切如常，堆放的都是有些年份的高档葡萄酒，没有出现任何放血工具或带血物件。 “探查情绪，再看看地下室内有没有密道。”埃伯尔皱了皱眉头继续给孤独患者下达着命令。 孤独患者随即闭上眼睛，感知力全力运转，搜寻着强烈的生灵情绪。 微弱的狂热！ “找到了！但是距离有些远啊。”埃伯尔眉头紧皱，隐隐有些担忧。 那个距离远远超出了孤独患者极限二十米的活动范围，自己得亲自去地下室，寻找那条密道，甚至还得亲自进入那条危险的密道。 危险系数呈次方式飙升！ “我还嘲笑那个小姑娘禁不住好奇心的诱惑呢。现在我自己也这样了，《非凡礼仪》真是白读了！”埃伯尔自嘲了几句，而后抽出三柄纤薄飞刀，毅然决然地潜入了仓库内部。 唰！ 埃伯尔顺利地潜入了仓库，一路直达地下酒窖，而后便开始在酒窖里寻找那条密道了，也亏得是孤独患者能穿墙，不然不知道还要找到什么时候。 咔，咔，咔。 孤独患者推开石门后，埃伯尔左手持火把，右手攥着飞刀，一步一个脚印走下了这条阴森森，一看就知道有危险的密道台阶。 初行数十步，没什么异样，但是随着深入其中，一股淡淡的腥味涌了上来。 埃伯尔吸了吸鼻子，心神一凛： “血？中奖了！” 凝神看了看亮堂堂的火把，埃伯尔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得将这个给自己带来安全感的光明踩灭，并命令孤独患者打头阵，以他的视角观察前路的环境。 大约走了两分钟，密道尽头出现了一处空旷的地下密地，远处还有虔诚的祷告声传入孤独患者耳中： “美丽的真红女神啊，我想跪地亲吻您的脚背，请原谅我的冒昧与不敬，您太美了…… “我将用一生为您寻求甜美的血液，浇灌您最爱的蔷薇……” 第五十一章 密道惊魂 孤独患者小心翼翼地飘向地下密地中心，用他那锐利的双眼观察着那尊雕像和虔诚跪拜的老者。 这是一尊不着寸缕的美女雕塑，姿态婀娜，栩栩如生，身上缠着荆棘与蔷薇，增添了几分野性与魅惑，但是这尊极美的女性雕塑身上却浇灌着猩红的血液，让人反胃、恶心。 鲜血从雕塑头顶顺着长发滑下，滴答滴答；翻过山峦，流过平原，趟过丘壑；沿着闭合的美腿飞流直下，汇聚成了一片淹没脚掌的血池…… “‘鲜血浇灌的蔷薇’？这就是那个血色蔷薇信奉的邪神？”埃伯尔在远处皱眉思索着，而后取出一枚探测护符，想要看看跪在那里的邪教徒大概有多强。 埃伯尔领取到的探测护符是低阶的，精准度大概只能到序列三，然而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探测护符上的刻度也到顶了。 咕嘟。 埃伯尔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头皮发麻地在心中咒骂道： “该死！超过序列三的怪物！ “这家伙是怎么通过海德港的盘查的？教会和军方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吗？” 海德港号称有着最严密的魔力侦测技术与禁魔手段，任何带有魔力反应的非凡者一进城就会暴露。 所以埃伯尔这段时间遇到的敌对非凡者都是序列一的海德港原住民，真正的邪教徒都使用秘法压制着自己的魔力，隐匿在幕后，指挥下线行动。 而且埃伯尔自己也是在凡人状态下通过海德港的盘查，这让埃伯尔有了错误的判断，过于相信海德港的防卫。 “和他战斗一定会被杀，然后被守尸，最后被折磨致死……风紧扯呼！”埃伯尔准备溜了，一丝暗中偷袭的想法都没有。 战斗力极低的遣返者序列一要怎么样才能战胜序列四的邪教徒？ 不可能！ 无论那个邪教徒是上级的核心圣职序列，还是下级的，用以发展下线的刺客序列，埃伯尔都不可能赢，这是质量的差距。 埃伯尔脚步轻稍，与孤独患者保持着极限二十米的距离，一点点倒退着向密道入口猫去，同时努力保持呼吸平稳。 虔诚跪拜邪神雕像的邪教徒因为过于专心投入，心思全在他的女神身上，暂时没有发现埃伯尔这只小老鼠。 但是好巧不巧，密道尽头显现出了一道火光。 埃伯尔没有回头，但眼角的余光已经瞥见了映照在石壁上的丝丝光亮，慢慢的，火把燃烧声也传入了埃伯尔的耳朵。 “咦？这……”杰克举起火把照了照埃伯尔的背影，又看了看远处亮着烛火的祭坛，好似意识到了什么，额头渗出了冷汗。 神色虔诚，满脸褶皱的老者从地上爬了起来，朝着密道方向望去，阴恻恻地笑道： “原来溜进来了三只老鼠啊。呵呵呵，你们就留下来成为女神的祭品吧！ “真红女神一定会喜欢你们身上甜美的血液的！祂一定会夸奖我的！哈哈哈！” 这个老者神色疯狂，精神不太正常，不知道是本身灵性过高，还是因为祷告仪式而致使理智降低了。 但无论如何，他都发现了孤独患者，尽管他只能感知到一团模糊的人影。 “快跑！”埃伯尔大喝一声，向着密道冲去，同时将自己腰包里的炸弹掏了出来，“火把！” 杰克虽然不了解具体情形，但见埃伯尔如此急迫，还是立刻将火把抛出，同时向上急速狂奔。 埃伯尔左手接过火把，随即将手里的几枚阻魔炸弹点燃，并扔向了身后的密道顶部。 这几枚低阶炸弹的威力有限，不可能炸死那个序列四的邪教徒，所以埃伯尔选择了炸塌密道！ 虽然这样做自己也有被活埋的危险，但总好过落到对方手里，埃伯尔可不想成为那个邪神雕像的贡品。 嘭！嘭！嘭！ 三枚阻魔炸弹同时爆炸，密道开始剧烈晃动，大量碎石泥土崩碎、倾泻、坠落，宛若天塌。 杰克在最前方亡命狂奔，惊声尖叫着： “你疯了吗？我们会被活埋的！啊啊啊啊……我还不想死啊！” 埃伯尔一言不发地跟在杰克身后，又掏出了最后几枚炸弹，同时命令孤独患者守住二十米的安全警戒线。 而那个癫狂的邪教老者却狂笑着追了上来，全然不顾即将倾塌的密道危不危险，甚至当坠落的石子砸破他的额头时，他还狂喜地舔了舔流到嘴角的鲜血。 癫狂老者品尝完鲜血后，嘴唇快速蠕动，开始歌颂他信仰的邪神的神迹，同时向着他前方的模糊人影伸出了左手： “红丝！” 嗖！ 五根红丝从老者的指间射出，弯弯绕绕，如同**在一起的毒蛇，直扑孤独患者的心口。 孤独患者随即扔出飞刀，但都被灵活的红丝弹开了，没有其他能力的孤独患者只能作响指状，但是埃伯尔最后放弃了这个念头。 引爆癫狂会造成什么后果？大概只可能是极端的疯狂了吧。 砰！砰！砰！ 埃伯尔随即命令孤独患者使用密道墙壁上的砖石、土块作为武器，直接攻击老者的眼睛，迫使他不得不防御，以此拖延时间。 “小子！没用的！乖乖受死吧！”序列四的癫狂老者对埃伯尔的小伎俩毫不在意，他有杀死这几只老鼠的绝对实力，甚至还有余力逃出这条密道。 密道才过了三分之一的长度……杰克、埃伯尔，命悬一线！ 自知逃脱无望的埃伯尔咬紧牙关，而后猛地喝道： “杰克！切斯特家族与血色蔷薇勾结，把消息带出去！” 话音落下，埃伯尔立刻点燃了手中最后几枚炸弹，同时反身冲向了紧追不舍的癫狂老者。 安全距离一破，孤独患者立刻就被如蛇如刀的红丝割伤了，全身露出大量切割式伤口，做为替身主人的埃伯尔也瞬间变成了血人。 这一幕惊到了理智所剩不多的癫狂老者：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守护灵？怎么会连宿主一起受伤？” 埃伯尔趁着老者失神的工夫，带着同归于尽，慷慨赴死的气势冲到了他身前，怒喝道： “一起死吧！老贼！” 第五十二章 向死而生 对杰克和埃伯尔来说，这一条三分之一长的地下密道，他们已经跑了将近半个纪元了。 而对血色蔷薇的邪教老者来说，从他出手到现在不过是二十来秒的时间，但局势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起死吧！老贼！”鲜血淋漓的埃伯尔抓着炸弹，硬顶着落石与红丝的阻挠直奔目标。 杰克没敢回头，红着眼睛，大吼着向上方亡命狂奔，只有他老子，军部或教会的高手才能治得了这个老家伙。 一直不愿意晋升的杰克第一次感受到了弱小带来的无力感、屈辱感、愧疚感…… 稍稍清醒一些的邪教老者皱着眉头，喝骂道： “小鬼！你找死！收！” 红丝立刻化作缚绳将孤独患者束缚着，原本飞奔的埃伯尔也动弹不得，想要将手中的炸弹扔向对方都做不到，只能无能狂怒地吼叫着。 “真是厉害的守护灵啊，居然要这么高的灵性才能看见并触碰，但是缺点也太明显了，伤害相通。”老者的情绪愈发平稳，没了之前的癫狂。 老者因为仪式需求暂时恢复了自己的魔力，灵性也依靠药物上升了些，这才隐约看见孤独患者的模糊身影。 要是换做平时压制魔力的状态，恐怕还真就会被孤独患者偷袭成功。 想到这里，老者虔诚地感谢道： “美丽的真红女神果然在眷顾着我，您卑微的园丁感谢您的庇佑。” 轰隆！轰隆！ 密道的坍塌就在眼前，埃伯尔手中的炸弹也即将爆炸，老者不急不缓地摸了摸胡子： “倒霉的小子，你在这条密道里孤独的死去吧。哈哈哈哈哈……” 唰！ 束缚住孤独患者的红丝猛地拉紧，割伤了孤独患者的身子，尤其是双腿，也彻底断绝了埃伯尔的移动能力。 “好好享受你人生中的最后几秒吧，术士小子。”老者因守护灵的存在，错将埃伯尔当成了术士序列的非凡者。 而后神志完全清醒的邪教老者，收回红丝，立刻反身退出密道，显然在地下密地里还有其他出口。 这也正是埃伯尔没有使用杀人诛心的原因，要是他彻底发疯了，那可就不妙了。 以序列四的强大，这场小规模的密道坍塌大概率不会让他束手无策，那么埃伯尔还是一个人孤独的死在这里比较好。 浑身是血的埃伯尔狼狈地倒在地上，裂开嘴角无声一笑，紧握着手里的炸弹，翻动身子从密道台阶上滚了下去。 几秒钟之后，轰的一声巨响，炸弹爆炸了。 密道也随之彻底坍塌，一路滚下来的埃伯尔被埋在了距离密道口两三米的地方。 埃伯尔拿着炸弹的右手也被炸飞出去，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在了地下密地的角落里。 轰！ 老者挥了挥呛人的烟尘，看着那只残破的右手，轻蔑一笑，而后将其捡了起来并说道： “你刚好在我有战斗力的时候刺杀我，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可怜，可笑。 “既然这是真红女神的旨意，那么你就成为我献给女神的贡品吧。” 老者拿着埃伯尔的半个手掌将其放在了真红雕像的脚边，而后跪地念诵道： “美丽的女神，感谢您的庇佑，请您接受我的贡品，与我最诚挚的感谢……” 老者又啰里啰嗦地说了一堆赞美的华丽辞藻，而后起身走向了地下密地的一处秘密出口。 临走时，老者又回头看了一眼，满意地自言自语道： “等光熠的人进来之后，他们一定会很喜欢这只手的！哈哈哈哈哈……” 老者离开后，埃伯尔终于松了一口气，被埋在土石之下的血肉烂泥裹挟着诸多刀片开始了凿壁运动。 而那只作为信标的半只右手则静静地躺在真红邪神雕像的脚下，一动不动。 “嘿咻！嘿咻！嘿咻！加油！” ………… 老者在另一条地下密道内快速穿行，不久后就出现在中城区切斯特宅邸的地下室内，并找上了一位身穿白衣的金发贵公子。 “老师，你这是怎么了？”白衣少爷看着老者身上的大量灰尘，皱了皱眉头。 老者没有多言，取出一柄刻有凹槽的匕首和一瓶猩红的魔药，郑重地交给拉德： “我们家族能诞生两个侍奉女神的圣职，这是无上的荣耀！而且你的灵性比我还要高，你一定能成为最出色的园丁！” “拉德，你的巡礼仪式正式开始，如果你能成功，你就能像我一样成为女神的圣职！” 玩世不恭的拉德·切斯特没有再嬉皮笑脸，神色肃穆且痴迷地接过这柄匕首，而后将自己胸针上的红宝石镶嵌了上去。 红宝石亮起了耀眼的红光，拉德的瞳孔中有无数神秘知识在流淌，一瞬之后，拉德失心疯一般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我现在明白了你当初为什么要杀死奶奶了。 “原来是为了将所有的一切都献给女神啊！原来这就是巡礼啊！呵呵哈哈哈……” 老者也阴恻恻地邪笑起来： “呵呵呵，与侍奉女神相比，爱情、亲情、友情都一文不值。 “拉德，时间不早了，光熠的狗腿子很快就要来了。快点完成你的巡礼吧。” “没问题，我一定会完成巡礼的。老师。呵呵呵……”拉德扯开嘴角，露出狰狞的笑容，摇晃匕首，走出了自己的屋子。 身上沾满灰尘的老者，皱了皱满脸的褶子，面带笑意地看着自己的亲孙子走向自己亲儿子的房间，感慨道： “美丽的女神啊，又有一位辛勤的园丁走入了您的花园。 “赞美女神。” ………… 咔，咔，咔。 血肉烂泥裹挟着刀片凿穿了土石墙壁，而后带着眼珠、碎骨、碎内脏……从直径五厘米的洞口爬了出来，一路向着信标蠕动而去。 骨骼、肌肉、内脏开始复原，渐渐有了雏形的埃伯尔，在眼球归位后，突然意识到即使没有头皮，也会“头皮发麻”。 这尊鲜血淋漓的真红血神雕像好似正看着自己。 咕嘟。 埃伯尔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我小泥人动了，我不玩了。” 第五十三章 难缠的孢子 “呼，呼，呼……”杰克冲出密道后，一路狂奔，无视了仓库周边的守卫，直冲中城区。 身后紧追不舍的守卫大声呼喝着，但杰克完全没有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一脚踹开自家的大门后高声喝道： “切斯特家族和血色蔷薇勾结！ “西城区仓库地下室内有邪神雕像！ “埃伯尔被埋在了地道里！ “……” 听到自家少爷的呼喝，吉拉德府邸的守卫与佣人都愣了愣，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但看了看追在杰克身后的那些凶神恶煞家伙。 这还用犹豫吗？ 打他妈的！ “给我上！居然敢追杰克少爷！” “打死他们！” “抄家伙！” “……” 杰克趁着两伙人械斗的工夫，大声呼喝着冲进了自家别墅。 哐！ 贝莉雅尔听到屋外的动静，急匆匆地打开大门，有些紧张地皱着眉头问道： “杰克！你在说什么？埃伯尔被活埋了？” “臭小子！切斯特家和邪教勾结？”吉拉德子爵也哼哧哼哧地走了出来。 “呼，呼，呼……”杰克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说道，“没错，西区仓库，地下室有密道，我们看见了，邪教徒在，向邪神雕像，祈祷……” 贝莉雅尔咬了咬嘴唇，快步回到屋内，从柜子里拿来一壶啤酒： “喝完再说。” 咕嘟，咕嘟，咕嘟嘟…… “别喝醉了，说正事。”贝莉雅尔赶忙将酒壶夺了下来，追问道，“埃伯尔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杰克揪了揪五官，吐出一口浊气说道： “埃伯尔偷偷去调查切斯特家族的仓库，我暗中跟了上去，结果发现地下密地里有个老家伙在参拜邪神雕像…… “我被那老家伙发现了，埃伯尔为了让我逃出来，炸了密道，但是他自己留在了密道…… “我，我，我……” 面色硬朗的杰克声音有些哽咽了，他没上过战场，从没亲眼见过这种生离死别的阵仗。 “别哭了！”贝莉雅尔眼睛微红，厉声呵斥道，“这才是他第一次死亡，我们只要把他挖出来，他还能复活！” 杰克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对对对！我们这就去把他挖出来！” “混账！你分不清主次吗？”吉拉德子爵恨铁不成钢地骂道，“现在应该突袭切斯特家族！埃伯尔那小子随时都能救！” 吉拉德子爵对杰克的反应很不满，身为斯塔伯家唯一继承人，杰克显然不合格，但吉拉德没有过分训斥，因为他自己也是这种“吊人”。 吉拉德这“吊人”年轻时也抗过命，为救好友博德鲁根，挨了几刀；为护送表姐，挡了几箭。 ——他并不讨厌杰克现在这副模样，或者说这才是他的种。 “呸！拿上武器，我们去切斯特家。”吉拉德子爵啐了一口痰，大声命令道，“佣人分两批，一批去军部，去其他军官家，把事情汇报给他们；另一批组织人，去把埃伯尔挖出来！” 话音落下，吉拉德子爵立刻回到屋子内，飞速地将自己的甲胄穿戴完毕，拿上大刀就率领着部队杀向了切斯特家族府邸。 换上绀蓝色炼金骑士甲胄的贝莉雅尔也跨上黑贝丝，直奔目标，同时她心中愤恨道： “该死的家伙，为什么不告诉我？非要一个人去逞英雄！ “等你回来，我一定要好好收拾收拾你！ “驾！” 杰克站在门口，失神地看着自家的老子、表姐、护卫离开，突然感觉自己很多余，就连埃伯尔这个表姐的随从都比自己更像这家里的一员。 咚！ 杰克面色痛苦，愤恨地挥起一拳打在了砖墙上： “我要变强！我要变强！不就是折寿嘛！够本就行！” 杰克用沾满鲜血的拳头擦了擦进了风沙的眼睛，而后喊道： “跟我走！我们去救人！” ………… 斯塔伯家祖地不在海德港，这处府邸是后买的，不算太大，而海德港本地的老牌豪门，切斯特家族府邸就是真的大了。 吉拉德子爵等人骑马不到两分钟就抵达了切斯特家族府邸外墙，但是还未进入，他们就听到凄厉的惨叫声，显然意外比马快。 吉拉德和贝莉雅尔对视了一眼，而后直接翻越围墙，冲进了府邸内部。 府邸内乱成了一锅粥，到处都是叫喊声，吉拉德子爵拉过一个仓惶逃跑的女仆喝道： “到底怎么了？快说！” “少爷杀死了老爷！少爷杀死了……”女仆慌乱地叫道，“老爷的手下还变成了怪物！救命啊……” 吉拉德子爵知晓大事不妙立刻穿过骚乱的人群，冲向了府邸中心，抵达别墅门口后见到了可怖的一幕。 ——五个由痤疮与脓包组成的溃烂人形怪物，它们的脑袋像花椰菜一样绽开，只留下一张牙齿外露的血盆大口。 “负序列刺客，‘孢子’！”吉拉德子爵眼神凌厉地看着这些失控非凡者说道，“居然同时失控，看来你们喝下的魔药都被做了手脚啊。那就让我来送你们一程。” 吉拉德子爵双手持刀大喝一声，血气筋骨全都亢奋起来，战力飙升，身上也散发出了猩红的血气，且缠绕在了大刀上。 “喝！”吉拉德子爵的大刀怒劈而下，裹挟着猩红的血气，直接将正前方的负序列者一劈两段。 堕落为‘孢子’的负序列者并不惧怕锐器攻击，虽会他们依然会被战士序列的战气所伤。 但是借此机会，更多的有着致幻效果的孢子被释放进了空气里，肆意飘散。 “妈的！这些打不着的东西真麻烦！”吉拉德子爵立刻从腰包里取出护符并说道，“丫头，用净化。” 贝莉雅尔随即取出净化护符，与吉拉德一起，净化着弥漫在空气里的致幻孢子。 这些孢子既微小，也危险，即使重创或杀死负序列者，也得这般小心翼翼。 别墅内部，白衣已成血衣的拉德·切斯特，在袖口上擦着匕首，神色舒爽地站在血淋淋的床前并感慨道： “血染在白衣上可真好看啊！” 第五十四章 狭路相逢 “太渗人了。”埃伯尔紧张地仰视着这尊邪神雕像，生怕它活过来，上演它变祂的戏码。 不过好在雕像只是雕像，没有对毫无抵抗能力的埃伯尔做些什么。 在度日如年的煎熬中，埃伯尔一恢复行动能力，就从邪神雕像的脚边手脚并用的挪开了，不想再躺在这个渗人至极的地方。 “护符全碎了，飞刀也基本废了，就剩下小泥人了。”埃伯尔坐在地上检查着自己的身体与武器装备，有些后悔没有带魔刀来。 因为自身刀法不纯熟，外加隐秘需求，埃伯尔只带了特征性不高的物件来，而小泥人本身就是一个残次品，可以说埃伯尔现在除了孤独患者和两柄磨损严重的飞刀外，没有任何武器了。 埃伯尔忧心忡忡地望向邪教老者离开的那处角落，自言自语道： “那是唯一的出口，但是极有可能遇上敌人。若是再遇上那老头，可真就死定了。” 几番权衡后，埃伯尔把心一横，抓起地上仅存的两柄飞刀，大步迈向那仅存的出口，心中想道： “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衣衫褴褛的埃伯尔三步两步消失在了密道入口，密地内只留有那尊鲜血淋漓的邪神雕像，诡异惊悚，却有种异样的美感。 靴子早已被压烂的埃伯尔赤着脚踏上台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小心翼翼地走过这段密道后踏入了一间密室。 密室不是很大，且有微微的气流穿行，这显然是一处中转站，而且这中转站亦是一间休息室、仓库，木板床、柜子、黑袍、兜帽、夜行服、靴子……什么都不缺。 “看样子这里就是那老头的基地了。”埃伯尔仔细观察了一圈，一把扯下身上的破布条，换上了挂在墙上的黑袍。 事后，埃伯尔也没放过柜子、抽屉、床底这些可能藏东西的地方，几番折腾后还真被埃伯尔找到了一个包裹。 “刺客序列一配方、修改配方；盗贼序列一配方、修改配方；真红女神神迹；血祭仪式；各类神秘古籍……”埃伯尔皱着眉头审查着这些物件，感觉这些东西有些次了，配不上一个序列四的非凡者。 嗒，嗒，嗒。 正当埃伯尔百思不得其解时，侧边砖墙后方传来了轻快的脚步声。 埃伯尔瞳孔紧缩立刻将包裹塞回床下，返身退回来时的密道，后背紧紧地贴着墙壁，两柄飞刀蓄势待发。 咔咔的石墙转动声响起，白衣染血的金发少爷拉德·切斯特把玩着匕首，蹦蹦跳跳地走入了密室并自言自语道： “真不想把这件衣服换下来啊，多漂亮啊！” 拉德嘴上这样说着，左手也抖擞着挂在墙上的衣服，匕首却对准了转角处的密道入口，眼底尽是不可理喻的兴奋。 ——他，凭借超高的灵性发现了有人藏在转角。 躲在转角的埃伯尔因性子谨慎，即使听见了衣物翻动声，也没有趁此机会袭杀没有防备的敌人，而是让形体有些黯淡的孤独患者侧身查探。 孤独患者贴在砖墙壁上，半张脸越过转角，与拉德的眼神对上了！ ——拉德能够直接看见孤独患者！ “该死！” “哦豁！” 埃伯尔和拉德同时出声，但一个惊吓，另一个则是惊喜。 狭路相逢勇者胜！ 埃伯尔立刻喝道： “打爆他！” 孤独患者旋即飞身冲向拉德，一记势大力沉的冲拳直捣拉德的面门。 但是拉德的反应也不慢，他没有闪躲，反而兴奋地大笑一声，挥舞着手中的圣职匕首砍向了孤独患者的右拳： “啊哈哈哈哈！看刀！” 噗！噗！ 鲜血喷洒而出。 拉德因为双手持刀硬接了孤独患者一拳，而致使虎口严重崩裂，嘴角溢血，身子倒飞出去，狼狈的滚了两圈。 但是埃伯尔更不好受，那镶嵌着红宝石的匕首真的伤到了孤独患者，并借着孤独患者的拳速与力量劈开了孤独患者与埃伯尔的右掌。 叮。 埃伯尔的右手从中指与无名指之间裂开，伤口直达手腕，鲜血洒了一地，飞刀也掉了一柄。 “咯，咯，咯，这柄刀，还有这家伙……”埃伯尔神情狰狞，双眼布满血丝，强行将惨叫摁在了喉咙里。 埃伯尔现在有很多疑问，但是在这生死时刻，可没有工夫让埃伯尔深究，每一秒都至关重要。 唰！ 埃伯尔咬着牙，眼神凶厉地一步跨出，左手飞刀射向拉德，而后探向黑袍内里，取出化物封形小泥人。 虽然小泥人里的魔灵真的很次，连形体与物种都无法分辨，但是此刻每一份力量都弥足珍贵。 “哈哈哈哈哈！真是太有趣了！”拉德·切斯特欣喜若狂地笑道，“我才刚成为圣职，女神就给我送来了一位不错的对手。真是太棒了！让我好好享受这令人愉悦的搏杀吧！” 叮！ 狂笑的拉德反手挥刀，击飞了埃伯尔射来的飞刀，并主动冲向了孤独患者。 而分心木甲胄挡不住这邪教匕首的孤独患者只能灵活的缠斗，不敢与那闪着邪异红光的锋刃硬碰硬。 与此同时，从小泥人中飞出的，外形与雕塑一模一样的泥人小鬼飞速冲向埃伯尔之前所站的转角，将掉落在地上的飞刀捡了起来，而后舍身撞向了拉德。 “滚开！这种小鬼能有什么用？没意思！”拉德双眼瞪得老大，抬起一脚踢在了泥人小鬼的脑门上，差点将小鬼踢散了。 然而埃伯尔右臂下垂，左手捧着小泥人，淡淡地回道： “谁说没用。” 哗，哗，哗。 泥人小鬼的飞刀脱手，并在半空中旋转，最后精准的落入了孤独患者左手。 孤独患者反手倒持飞刀，将其当做了匕首，随即主动扑向拉德。 局势瞬间拉平！ 叮！叮！叮！ 半条手臂长的匕首与不及一掌长的飞刀接连交错，迸发出大量的火花，只有烛火光亮的休息室因一人一魂的动作而变得忽明忽暗，风声绰绰。 拉德·切斯特癫狂地笑着： “哈哈哈哈哈！有趣！到底谁能活下来呢？ “真是让我兴奋的不能自已啊！”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