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明风八万里》 第一章 诚意伯府 “这大明要完了!” 崇祯十七年的初春,坏消息可以说是一个接着一个。 起初只是说西安沦陷之前官军已经重创流贼,全陕决不至于尽陷李自成之手,接着塘报又说王师在山西连获大捷太原固若金汤,贼军望风而溃,没过多久官军又在宣大间连获胜捷,流贼完全不足为患,到了二月已经是永昌皇帝李自成准备亲征真定,但真定既有多位大帅与多路大军坐镇绝对万无一失。 可惜兵部不许抄写边报,所以很多人都说李自成的大兵马上就要杀到京城,各路勤王大师虽然连个影子都没看到,但是迟早都能赶到京师,所以许多很有权势的大老爷都在传“这大明要完了”。 过去锦衣卫与东厂遇到这种妖言惑众的场合自然是要发上一大笔横财,但是现在形势有所不同了,听到上官与贵人这么说他们自然是连声赞道:“大人说得太好了,大人说得太对了,大人太有先见之明了。” 可越是这个时候他们收拾起那些不识抬举的刁民就越是威风八面,别说听到“大明要完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就是对朝廷稍稍有所不敬,锦衣卫与东厂都能让你知道什么是祸从口出,即使不整得你家破人亡也能来个敲骨吸髓家财荡产。 可惜不管锦衣卫、东厂、刑部、都察院怎么折腾,永昌皇帝李自成的大军已经越来越靠近京师,而整个京师的秩序也越来越混乱了。 一度尝试封城的结果却是不但盐菜行粮告急,门头沟的煤也完全接济不上,甚至连玉泉山的泉水也出了问题,现在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越发混乱的秩序让京师上上下越发觉得这大明朝要完了。 而京城东面的一座大宅子里现在也是一片混乱,晚春的寒风卷着尘土本来就让人脸上多了一层黄土,现在家生子、家丁、婢女一个个更是面色发青六神无主惊惶不定,一个个都在小声打听着消息:“小伯爷情况怎么样了?” “本来就是兵慌马乱,现在这光景小伯爷又出事,咱们诚意伯府该怎么办好?” “这真是要完了,小伯爷可不能有事啊,万一小伯爷出事了,老伯爷可不会放过咱们!” “担心这事干什么,流贼李自成的贼军马上就要杀到京师,到时候有没有诚意伯府都不知道,大明朝如果不行了,咱们到时候给大顺皇帝干!” “咱们在诚意伯府干了这么多少年,什么事情都顺手了,可是万一换了个大顺皇帝……” “闭嘴,小心祸从口出,都给我闭嘴!” 诚意伯府本来就不是什么世代耕读的书香门第,家里用的这些家丁奴婢多半是半路投附过来的,所以个个不是省油的灯,特别是刚进府没多久的几个刁奴遇到这种乱子自然是各打各的如意算盘,从南京赶来坐镇的老家将看到这番局面只能拔出快刀想要强力弹压下去。 只是这些家丁奴婢声音虽然变小了些,可心里却还是打着自家小算盘,老家将正想真把军刀抽出来砍上几刀,却听得门内突然发出一声虽显稚嫩却极为严厉的声音:“这个时候居然有人还敢三心二意,真是不想活了!” 这稚嫩的声音越说越严厉:“咱们诚意伯府传承三百年,什么样的局面没见过!富定哥,谁敢不守规矩就地正法,锦衣卫、刑部、东厂那边我去打交道,到了这个时候,咱们诚意伯府也应当见见血了!” 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这话里的杀气却让整个宅子原本慌乱的气氛一下子就镇静下来了,特别是那些从南京还有浙江跟过来的家生子、家丁听到这声音一下子有了主心骨,第一时间站在了老家将的身边弹压了局面。 而老家将也不由松了一口气,他小心地掀开沾满了黄尘的帘子问道:“小伯爷,您醒了?” 病榻之上一个纤弱少年想要强自起身,只是他刚醒过来状态也不够好硬是爬不起来只能靠着枕头,但还是跟老家将打了个招呼:“富定哥,刚刚作了个奇梦,所以多睡了一会!” 老家将富定也是松了一口气:“小伯爷您醒了就好,小伯爷您觉得什么时候方便启程?老爷专程写信来让小伯爷去南京避暑!” 说是老家将,富定的实际年龄也只是刚过四十岁,但是他跟着老伯爷刘孔昭南北奔波吃了许多苦头,所以早生华发甚至有点未老先衰了。 但纤弱少年刘永锡很清楚现在整个宅子里最值得信任的人就是这位富定,谁叫是刘富两家是三百年的通家之好,富定更是跟着刘孔昭十多年的老人,只要掌握了这员老家将,自己这府上这一二十号人就万无一失。 现在老家将富定已经掀开帘子走进了刘永锡的卧室,他也知道现在才是三月光景,“到南京避暑”完全是糊弄阿猫阿狗的说法,当即就跟病榻之上的小伯爷刘永锡说了大实话:“伯爷带口信过来,说既然北京城根本守不住就让永锡少爷赶紧去南京,只要到了南京总有办法,我的想法跟伯爷差不多,这京师肯定是守不住了不如早点走。” 他口中所说的“伯爷”不是别人,正是刘永锡的老父亲诚意伯刘孔昭,也就是执掌南都水师的操江勋臣。 初代诚意伯刘基刘伯温是标准的一介书生,但是嘉靖复爵以后的诚意伯已经是标准的勋贵武臣,到了刘孔昭这一代在外人眼中更是目不识丁的莽撞武夫,但幸亏有这样的身份变换,身为提督操江的刘孔昭理论上掌握着南都操江水师十个营头,可以说是南都最有权力的人物之一。 现在去南京可以说是最佳选择,只要到了南京哪怕刘永锡惹出天大的祸事,刘孔昭照样保证刘永锡绝对万无一失,毕竟刘永锡是他的嫡长子迟早是接下诚意伯这个位置,而且他们兄弟之中也只有十六岁的长子刘永锡才能在这个乱世帮上刘孔昭的忙。 但是纤弱少年刘永锡却是在床上摇了摇头说道:“先不急着走,今天是三月初几了?” 老家将富定已经急了:“现在不走,什么时候再走?小伯爷,现在都已经是三月初八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您不是一直想回南京老家吗?” 三月初八?病榻之上的刘永锡精神反而变得振奋起来:“不急着上路,我估计得休养一两天才能启程,而且我们总得找个前往南都的合适名义!” 前往南京的名义非常重要,虽然刘永锡还是那个刘永锡,但是他很清楚前方有着怎么样的波涛骇浪,上辈子自己的最大失误就是没能抓住这一年的宝贵机遇。 他本来以为父亲已经帮自己安排好一切,可南都却突然掀起了一波对北都南下之人人人嚷打的浪潮,不管是马阮之党还是东林复社,或者是其它势力都以一种怀疑的眼光对待自己这种从北都南下之人,仿佛从北都南下之人即使不是乱臣贼子也有着数不完的污点。 虽然自己已经是应袭诚意伯锦衣卫南镇抚司五品正千户,而且父亲刘孔昭在这个问题上一直全力支持自己,但是由于大形势的缘故始终只能投置闲散毫无作为最终只能漂泊海上,这一世他绝不能错过这次千载难逢的机遇。 富定倒是不明白刘永锡的一片苦心:“少爷,这京师马上就要守不住了,您还有心思找什么合适的名义啊,再不走恐怕就再也走不了!” 刘永锡倒是气定神闲地说道:“定哥,名不正则言不顺,父亲大人虽然牵挂着我们让我们及早南下,但这次回南都总是想要点见面礼吧?” 第二章 托梦 刘永锡越说越有信心:“咱们这次进京营是来历练的,我爹不知道用了多少人情多少银钱才把我塞到现在这个位置上,可最后双手空空回南京去根本没法跟父亲大人交代,也显示不出我们兄弟的一身本领!” 刘永锡还真说服了富定,特别是小伯爷这句“定哥”让他觉得非常受用。 虽然刘富两家是三百年的通家之好,初代诚意伯的母亲就是出自梧溪富氏,但是富定只是梧溪富氏流落在外的一个庶子。 刘孔昭虽然平时也还算看重富定,但是最多也就是嘉奖几句而已,哪象小伯爷一句句“定哥”把他真正看成了自家人。 而且刘永锡说得对,就这么赤手空拳一无所获地回南京去怎么能显得出自己的一身本领,怎么向老伯爷交代! 一想到这富定心中就一团火热,虽然刘永锡今年才十六岁而且体弱多病,但是他可是诚意伯府的嫡长子,刚一出世就是“应袭诚意伯”,甚至已经在京营谋了一个坐营要缺,寸功未立就已经有了锦衣卫五品正千户的职衔,只要不出意外肯定是下一代诚意伯,自己若是能抓住机会把刘永锡伺候好,到时候自然是平步青云前程锦绣。 因此富定话里也充满了无限热诚:“永锡少爷,您说得很对,咱们是不是好好琢磨一下,看看伯爷喜欢什么样的见面礼!” 刘永锡刚想说话就听到外面有人说道:“小伯爷,赵把总前来拜见!” 虽然富定觉得刘永锡刚刚醒过来不宜见客,刘永锡却兴奋地点了点头说道:“来得正好,咱们的这份见面礼就落在赵把总身上了!快把赵把总请进来!” 富定有些诧异,但是刘永锡既然有交代,他当即大声喝道:“小伯爷说请赵把总进来!赵把总,您这边请!” 赵把总来得很快,他虽然是个壮硕的胖子,却穿个件浑身富贵气的员外袍看起来根本不象武人,倒象是位玲珑八面的商人,一脸油腻不带半点厮杀气,一进门就先把礼物亮了出来:“听说小伯爷身体有些不适,我特意带了些辽参过来,都是当年宫里的珍藏,前些年圣上苦于军饷不足才特意拿出来发卖。” 刘永锡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但也知道赵把总纯粹是胡吹大气,建虏兴兵以来普通的辽参都极不易得,何况是宫中珍藏的那批辽参,赵把总这是又是把不知道哪里的野山参拿过来冒充辽参。 但是赵把总既然有这么一份心意,刘永锡觉得事情就好办了:“来就来,还送什么辽参!赵把总,您太客气了,您请放心,这次京营出征与流贼决一胜负,我一定把你推荐上去,到时候建功立业论功行赏绝对是第二个黄得功!” 赵把总脸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这几天在京营坐营监枪的内臣与勋臣们正在拼命拼凑出城决战的京营兵马,他觉得自己一身都是好本领,所以没必要事事锋芒毕露抢了同僚的风头,何况他身轻体贵怎么能临阵跟一群流贼动刀动枪,太有失风度。 因此才提了五根野山参过来就是希望这位小伯爷能给自己美言几句,没想到刘永锡一见面就使出了杀手锏。 他额头的汗水就一下子就下来了,只能苦口婆心地劝道:“小伯爷,您这可千万使不得,咱们俩正好是一个营头的,您真要把小人推荐上去,小人到时候固然是十死无生,您作为协理勋臣也肯定跟着兄弟一起出征,那些流贼向来是穷凶极恶丧心病狂,恐怕到时侯就是凶多吉少,富爷,你可要好好劝劝小伯爷,千万不要冲动啊,这件事要三思而后行,万万不能莽撞!” 富正虽然没想到自家小伯爷突然要拖赵把总下水,但却知道怎么配合刘永锡:“永锡少爷,流贼李自成既然准备进犯京城,城外的贼兵自然是成千上万,刘把总手下最多才一两百人,恐怕无济于事,我觉得现在应当多招募些家丁在后面督战方能万无一失!” 赵把总开始还觉得富正说得不错,但是听到最后是腿都吓软了:“小伯爷,小伯爷,您千万再为难我了,只要不把我推荐出去,小伯爷有什么安排我都照办不误!小伯爷,前些日子下官对您是有些不够恭敬,但大人不记小人过,您要给小人一个改过的机会啊!” 赵把总是真吓着了,虽然按照理论来说一个把总手下能统率四百来人,但是大明开国几近三百年,京营早已经是有名无实存其实,号称十万之众的京营每天操练者不过三五百人,赵把总手上的这个营头能用者最多也不过是三五十人而已,给李自成塞牙缝都不够。 而且手下这帮兄弟到底有几斤几两赵把总最清楚不过,但正因为清楚这帮兄弟有多少斤两,所以赵把总甚至觉得不用撞上李自成,恐怕自己手下这些虾兵蟹将出城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直接绑了献给流贼李自成。 在想明白这一点之后他终于明白自己的命运完全掌握在刘永锡的手上:“小伯爷,只要不跟流贼一战您说什么我都肯答应,以后您说什么我都照办成不成!” 刘永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有正面回答赵把总的问题,脸上尽是沧桑之意:“赵把总,你可知道刚才我在梦中到底梦到了什么?” 别的半大孩子若是说出这么一番话,赵把总根本不会当一回事。 但谁叫刘永锡是实打实的应袭诚意伯锦衣卫千户,在京营里更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而且他的先祖可是传说中那位号称“渡江策士无双,开国功臣第一”的刘基刘伯温,而且关于这位初代诚意伯的传奇故事实在太多,能掐会算,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几乎与神仙没有区别,据说连脚下这座北京城都是刘伯温营建的。 虽然都说初代诚意伯临终之前把天文书烧得干干净净,但是这种传说中的人物怎么也要为后代谋划一二,所以这几代诚意伯都以星象风水术著称,就连当今圣上的皇陵都是当代诚意伯刘孔昭会同张天师一起选下来的吉壤,而且他之所以赶过来就是听说刘永锡突然晕过去一直没醒,或许是真梦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因此赵把总小心翼翼地问道:“小伯爷,您梦到了什么?” 刘永锡却是沉吟不语,好一会才吩咐富定:“定哥,你把门锁好,这个梦有点古怪,恐怕有些泄露天机,绝对不可隔墙有耳!” 刘永锡越是神秘,赵把总就觉得其中大有玄妙:“小伯爷,你跟我说说,您刚才梦到了什么?” 富定不但已经把门锁好了,而且就守在门口以防有人偷听,而刘永锡也当即压低了声音:“我刚才差点就醒不过来,当时我在梦中觉得行走在无边黑暗之中,还好当时空中日月同悬,还好前面突然有一位穿着官服的老人领着一位贵人向南走去,我当时在梦中觉得这位老人又亲近又熟悉,他把那位贵人的手交给我,然后大喝一声向南……” 赵把总急不可待地问道:“这位领路的老人是哪一位?” 第三章 枣桃 不仅赵把总想知道问题的答案,一旁的老家将富定同样是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可思议,偏偏又在情理之中,刘永锡却是扶着额头说道:“我当时明明觉得这位老神仙又亲近又熟悉,不知道见过了多少回,可怎么也想不起这位老神仙是谁,可是现在却想起来了,每年祭祖大典上的画像不就是……?” 说到这刘永锡的声音已经低不可闻,但是不管赵把总还是富定都能听到他一脸震惊地说道:“不就是这位老神仙!” 一听到这位传说中营建北京城的诚意伯刘伯温特意托梦给刘永锡,不但赵把总大吃一惊,就连一声旁听的富定都脱口而出:“少爷,您真梦到了文成公?” 初代诚意伯刘伯温谥号“文成”,在文臣中这已经是最顶尖的谥号,所以刘氏族人都喜欢“文成公”来敬称了,富定也不例外。 只是他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还好他从小就是在这位诚意伯的种种神话中长大,而且历代诚意伯最喜欢神话先人,把这位文成公吹得比诸葛亮还要夸张,因此他虽然觉得吃惊但还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但刘永锡却是波澜不惊,毕竟他在梦中的那些真正经历比这惊心动魄一百倍,那才是真正的天崩地裂! 而且只有自己才能有希望挽回这天倾之局! 因此他十分明确地告诉赵把总与富定:“赵把总,定哥,这事千真万确,别的事情可以开玩笑,这种事还能开玩笑?” 赵把总还有点半信半疑,他追问道:“文成公在梦中除了说了一句向南之外还交代了什么没有?” 刘永锡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是啊,我在梦里也没想到是先祖,当时文成公喂我吃了一颗枣一颗桃,我觉得其中必有深意,但是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只是刘永锡虽然没说梦中的一枣一桃到底是什么意思,赵把总却是脱口而出:“一枣一桃是早逃的意思,我明白了,文成公的意思是让小伯爷早点南逃……不,应当是早点南渡,绝对不能留在京师!” 一说到“南渡”这两个字,赵把总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如果让他跟流贼、建奴阵前厮杀,他肯定是手脚发软浑身冰凉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让他跟着刘永锡率部南逃却仿佛是老鼠掉进了米缸整个人都活了过来,谁叫他本来就一心打着南逃的主意只是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才好。 而富定也反应过来了:“是啊,一枣一桃就是早逃的意思,文公文的意思就是让永锡少爷及早南渡,只要到了南都,一切都大有作为。” 刘永锡仿佛松了一口气,虽然他祖籍浙江处州府,但是从小就在南京长大几乎没回过处州老家,对于他来说南京才是真正的老家,这一年来已经嚷了好几次要回南京,但脸上还是有些半信半疑:“定哥,只要到了南都就真能大有作为?” 富定信心十足地说道:“别人到了南都或许是毫无用武之地,可是您不一样啊,有操江诚意伯在,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一说到“操江诚意伯”这五个字,不但富定变得信心十足,就连赵把总都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这五个字的真正魔力关键不在于刘家世袭的诚意伯爵位,而在于诚意伯刘孔昭掌握着从镇江、金山到九江的上千里江防与这条江防线的逾万名操江水师。 而且赵把总最清楚本朝向来并设文武操江,文臣出身的操江都御史地位要高于勋臣出身的提督操江,但是当今圣上对刘孔昭恩宠之至,去年特意裁去操江都御史专任刘孔昭,而这位诚意伯刘孔昭就是眼前这位小伯爷的生身之父。 有了这层关系,自己南渡之后照样升官发财,不怕别人挑自己的毛病,而刘永锡想得却没有赵把总这么远,他小声说道:“我才不想什么大有作为,我只知道别人都可以留在京师,唯独我与赵把总不能留下来!” 赵把总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不能留下来?” 刘永锡当即答道:“别人都可以留下来,唯独我们这些世家子绝对不能留下来!“ 他倒是想得特别明白:“我们留下来绝对是死路一条,别忘了在那些反贼眼中我们是大明恩赏的世代富贵,就象大明的藩王一样,跟他们这些泥腿子根本不是一路人!” 说到这刘永锡就拿自己与赵把总当作例子:“我一出世就是应袭本爵诚意伯,而赵掌队一出世就是世袭千户,虽然这样的袭职实际分文不值,但是在那些乱臣贼子眼中咱们都是与大明同生死共进退,跟他们完全不是一路人,他们不管到什么地方对咱们这种人向来是斩尽杀绝,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肯放过一个!” 赵把总觉得刘永锡说得很有道理,虽然到处都有“闯王来了不纳粮”的说法,但这只是针对那些升斗小民而言。 对于他们这些世代袭职的卫所子弟还有官宦人家来说,李自成的崛起简直就是一场不折不扣的灾害,流贼过处不但有着杀戮而且还会有各种各样的拷饷手段,绝对没有一线生机。 事实上在另一个时空,李自成进京之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对勋贵与世袭武职进行了一轮大清洗,一口气杀戮了数百名勋臣与世袭武将,这也是刘永锡不愿意留在京师的原因。 赵把总同样觉得跟着刘永锡南逃或许风险很大,但留在京师却绝对是死路一条,虽然他只是一个小小把总,但落在李自成手里绝对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何况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军师刘伯温托梦给小伯爷刘永锡,说明南渡自有一场功名富贵。 所以赵把总当即附和道:“小伯爷高见,咱们留在京师是死路一条,但大明在南都自有气运,康王泥马渡江方有两宋三百年江山,小人愿随小伯爷南渡并为小伯爷效死,从现在起我赵志杰就是诚意伯府的人了!” 刘永锡先是赞了声接着又强行从床上爬起来,对着富正说道:“正哥,把父亲在南京刊刻的那部星占三卷拿来给赵把总鉴赏一下!” 星占三卷?赵志杰完全没跟上刘永锡的思路,不知道刘永锡为什么要把刘永昭在南京刊刻的这部天文书拿出来。 虽然他也听人说这部《星占》是刘青田留下的家传秘本,但刘伯温既然已经托梦给刘永锡,自己也愿意跟刘永锡搏一场功名富贵,那刘永锡拿出这部书又有什么意义? 富定倒是知道刘永锡的小心思,他第一时间就从书架上取来三册大书,接着马上翻到最关键的内容上:“赵把总,您看这书名。” 虽然不认为这书名有什么好看的,但赵把总知道刘永锡这么郑重其事地取出这部星占向自己展示肯定是大有缘故。 他粗通文字,所以一眼就看出这上面的门道:“刘青田先生家藏秘本在齐余政星占,裔孙刘孔昭补衍,后学史可法校订?后学史可法?这书是南都史可法史兵部校订的?” 而刘永锡十分自信地说道:“没错,就是史可法史兵部,这部书刊刻之前就是家父托史可法伯伯校订!有史伯伯在,咱们在南京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赵把总原本还觉得在南迁与留守之间还有一点点犹豫不决的想法,但是在确定了诚意伯府与史可法的这层亲密关系之后总算是吃了一颗定心丸,第一时间就真正下定决心:“小伯爷,这次南渡可一定要带上小人,小人愿意为小伯爷效死,小伯爷想怎么干,小人就怎么办,小伯爷想杀谁小人就杀谁,绝对不敢有丝毫犹豫!” 第四章 贵人 史可法现在可是南京兵部尚书,在南京是名副其实的第一号人物,加上刘孔昭提督操江掌握着上万水军,自己到了南京即使不能加官晋爵也能稳若泰山,绝对不会成为阶下囚与替罪羊。 刘永锡趁热打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赵把总,正哥,只要咱们到了南都一切都好办,别的不敢说,赵哥与正哥至少也得是一个副将参将的官职,有机会的话我想办法帮两位哥哥谋划个总兵官的位置!” 说到这刘永锡对天发誓:“只要到了南京,我刘永锡绝不相负,不但能与两位兄长共患难也能共富贵,不然就是天打雷轰!” 赵志杰觉得刘永锡说得实在太好了:“那我赶紧想办法把队伍收拢起来跟小伯爷南下成就一番功名,说起来黄得功也是从我们京营出来的,我和富爷跟着小伯爷南渡建功,应当也不会比黄得功逊色多少!” “对对对!”刘永锡却是问:“我刚才又想起了梦里的一件事,梦中似乎还有位贵人,文成公把这位贵人的手亲自放到我的手上,志杰哥与定哥觉得这是什么意思?” 甚至不用刘永锡提醒,赵志杰第一时间就解开了梦中之谜:“兄弟已经明白文成公梦里这层意思,康王泥马渡江才有了大宋三百年江山,如果没有康王怎么可能有南宋中兴事业,现在也是如此,咱们要想在南都博得一场荣华富贵,一定要护卫一位贵人一同南下才有立足之地,不要光凭咱们三个成就不了大事业。” 说到底,在场的这三位都只能算是小人物,刘永锡虽然是应袭诚意伯,实职却只是个在京营历练的锦衣卫南镇抚司五品正千户,而赵志杰同样只是个小把总,富定手下的家丁奴婢加起来才一二十人,他们想要在南都搏出一场功名富贵,自然是需要棋行险招才行。 而护送一位贵人一同南下就成了最佳选择,富定当即问道:“小伯爷是说太子吗?咱们若是能护送太子南下即位,那就是中兴第一功臣!” 赵志杰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就别望太子了,皇上若是允许太子到南京监国,前两个月太子就已经走了,甚至皇上也已经带着咱们南渡了,我在京营干了这么多年,早就知道当今圣上是怎么一个人,别指望他了!” 说到这赵志杰越说越兴奋:“我现在总算明白文成公为什么要托梦给小伯爷,而小伯爷醒来之后我又刚好过来,这绝对是天意啊!绝对是天意!这是天意啊!我若是抓不住这次机会,这辈子就等于白活了!” 赵志杰这么眉飞色舞刘永锡反而有些不明白了,所谓“贵人”之说纯粹只是他的个人想法而已,毕竟他们三人在京师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到了南京即使有操江诚意伯刘孔昭这层特殊关系也不足以对抗残酷无情的历史潮流。 在这种情况下,护送一位有些份量的勋贵大臣一同南下就是成了最佳选择,到时候双方可以相互照应相互支持相互吹捧,却没想到赵志杰心底已经有了一位合适人选,而旁边的富定已经脱口而出:“是哪一位贵人?” 赵志杰脸上全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笑意:“天意,这绝对是天意,我这几天一直犹豫着怎么回复那位贵人,没想到天意居然是让我们一起护送这位贵人南下,有文成公托梦,咱们肯定能在南都干上一番大事业,这个京营的小把总老子早就干腻了!” 对于刘永锡来说这绝对是一个意外惊喜,只是富定怎么旁敲侧击赵志杰都不肯泄露这位贵人的真实身份,只是说出了自己的志向:“小伯爷,等到了南京我也不要什么荣华富贵,到时候请老伯爷一定要拔一营精兵强将给我管带,只要有几百精兵强将我就可以纵横江淮!” 赵志杰平时穿着员外袍一脸油腻,看起来更象是一名成功富商而不是一名武将,但是这一刻却是尽显英雄气。 刘永锡却觉得赵志杰说得特别实在,毕竟在这个天崩地裂的时代过去的一切经验都将尽付流水,在这个杀戮与残暴的新时代,强大的武力就是最重要的东西,自己的这位老父亲之所以没能取得更大的成就就是泥足于过去的成功经验而处处怯手怯脚。 他赶紧向赵志杰保证:“别的不敢保证,这件事只要到了南京一定要让志杰哥得偿所愿,志杰哥与定哥是我的左膀右臂,哪怕父亲大人不支持咱们自己也要把队伍拉起来,有了这么一支武力咱们虽然不能说是处于不败之地,不管做什么事都能有了依靠。” 赵志杰说到这就觉得非常遗憾:“可惜咱们现在总共才几十人而已,咱们现在就能做下一番大事业!” 他是真觉得非常遗憾,刘永锡当场给他打气:“几十人足够了,我诚意伯府里还有不少从南京的家丁家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想办法先把兄弟们的铠甲兵器都给凑齐了!” 赵志杰一下子就觉得犯难了:“这件事不好办,那几位内臣都是见到银子都要故意刁难,何况咱们得给兄弟们多备点银子才行!” 虽然京营一向是刘永锡这些勋贵的地盘,但是真正掌控的京营却是司礼监几位太监、少监,特别是装备军饷都交给诸位内臣来负责,这些内臣向来是给多少银子都喂不饱。 但刘永锡听到赵率队这么说却是笑了起来:“过去,现在流贼李自成都打上门来了,总得变通变通吧!这件事交给咱们来办,咱们把人马召集起来好好闹一闹!” 西有流贼北有建奴而且各路援兵完全没有踪影,现在的大明朝与北京城已经是危若累卵,所以不管是皇上、大臣、勋贵或是其它有身份有地位的达官贵人,都是觉得焦头烂额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但对于坐镇京营的诸位内臣来说,现在正是他们银子来得最快的时候。 京营既然在他们掌控之中,自然想尽一切办法捞足了才对付流贼李自成,所以进门要钱出门也要钱,兵器归库要钱,调用刀枪演练更要钱,吃空额要钱,充实编制同样要钱,升官要钱,请求避战肯定要钱,发放柴米要钱,只有发军饷的时候不要钱,诸位内臣直接就帮诸位武将先直接扣下来,免得他们多跑冤枉路。 正因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所以吉朝立向来是无法无天,虽然他在宫中只是一个小小的奉御,但是不管是老资格的公伯侯爵还是京营的副将、参将、游击、千总,他从来是把他们当成一群温顺的小绵羊,不喂足了银子就绝对不肯办事。 虽然流贼李自成距离京城越来越近,但是现在日子越过得越来有滋有味,吉朝立在晚春的暖阳底下算了算,再有两三个月就能把买缺落下的这笔饥荒还清了,到时候再好好活动一下,争取换个更容易升迁的位置。 吉朝立正想着具体活动哪个位置的时候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他不惊反喜:“又有人给我送钱来了!” 只是他嘴角才刚开始得意,房门已经被几个武将与家丁砸开了,吉朝立只觉得发大财的机会又来了:“好大的胆子,居然不把皇上放在心上,你们是想造反吗?” 第五章 入伙 对于这些武夫,吉朝立从来是有恃无恐。 宦官既是天子近臣又是天子耳目,这些武夫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们这些阉种到圣上面前打小报告,哪怕这黑状只到了司礼监与东厂,也能让这些武夫家破人亡再也无法翻身。 只可惜今天来的这几位武夫跟平常完全不一样,一个个杀气腾腾,吉朝立刚一说话,对面就有人冷笑道:“吉公公,我们想造反又怎么样?你这么个没种的家伙还能玩出花样不成?” 吉朝立勃然大怒,他生平最忌讳的就是有人提起自己的隐私问题。 别说是当面指指点点,就是背后有人小声说上他几句,只要被他听到吉朝立也一定要想办法报复回去:“你们这些反贼是不想活了?我这就告诉皇上还有司礼监去!” 若是平时,吉朝立只要请出皇上还有司礼监的名号,就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但是今天与平时不一样,一直冷笑不停的这位军爷又笑出声来:“那行啊,吉朝立,不管是司礼监还是东厂随你去,我们就是反贼怎么着?你有本事就去啊!” 吉朝立这才注意到对面这位可不是别人,正是对自己最恭敬的把总赵志杰! 这怎么可能是赵志杰?赵志杰这小子除了点头哈腰送礼之后,居然还能这么骄狂! 吉朝立还没想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就见赵志杰又一声冷笑带着几个家丁已经围上来了:“吉公公,您看我刚买的这把钢刀怎么样,我前几天花了一两七钱银子买的,不如帮我试试刀!” 亮出钢刀来的可不是一个赵志杰,对面这帮家丁已经齐齐拔出刀来架在吉朝立脖子上,而吉朝立也第一次真正弄清楚情况,他发现自己的几个小兄弟现在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被控制起来了。 何况今天来的可不是一个赵志杰,平时一向柔弱的应袭诚意伯锦衣卫南镇抚司千户刘永锡也带着笑意在看这一切,虽然没亲自下场,但是吉朝立觉得只要他一声令下自己就是死路一条。 感觉形势不对,吉朝立只能一边手脚发软一边硬着头皮说道:“赵把总,您不要犯糊涂了,这事真要闹到东厂与司礼监恐怕没办法善了,若是让皇上知道那就全完了,您先把刀子收起来,我们好好谈一谈怎么样?有事可以好好谈!” 只是吉朝立虽然抱有幻想,对面的赵志杰却是一记耳光打破了他的最后幻想:“东厂、司礼监、皇上?吉公公,您说这些玩意还能有屁个用处?流贼李自成马上就要打进城来,您说我们是反贼那就是反贼行不行,吉公公,我只问你一句,要死还是要活!” 吉朝立差点连尿都吓出来了,虽然深宫之内勾心斗角,他见惯了大场面阴过很多人也被很多人阴过,但是这种被几把钢刀架在脖子上随时剁下来的场面上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而且赵志杰说得好象没也大错,因此吉朝立只能以尽可能客气的语气说道:“赵把总,还有刘千户,你们折腾得这么厉害,不怕胡游击、马千总他们怪罪?你们手上才十几号人而已!” 刘永锡当即笑了起来:“吉公公,如果没有马千总他们点头,我们怎么能进得来啊!您平时在京营得罪了多少人,马千总他们可是恨死您了,一听说要收拾吉公公大家都很开心,你说他们在意不在意吉公公的死活,现在我只要一个字,想死还是想活?” 生死关头,吉朝立张开了嘴,但是一个字也说不出,赵志杰在旁边继续冷笑道:“我们可是要做反贼,吉公公可要想要清楚,上了贼船就下不来了!” 吉朝立明明知道只要上了贼船就不能下来,但是这一刻他却是吓得肝胆俱裂:“小伯爷,赵把总,给我一条活路吧,我要入伙,小伯爷,赵把总,我愿意从贼,我也要入伙!” 赵志杰看到平时在京营威风八面的吉朝立现在连站都快站不住了,那是觉得特别快意:“那麻烦吉公公签字画押留个见证!吉公公,这可是你自己的选择,入伙了还敢三心二意的话别怪刀下无情了!” 吉朝立倒是个人精,前一刻他签字画押成了反贼的时候是一把眼泪一把一把鼻涕,可不到一杯茶功夫他已经反应过来,知道谁才是这个小团体的真正核心:“小伯爷,您这是准备迎接闯王义师还是另有打算?” 刘永锡非常坦荡地说道:“家父在南京统领上万操江水师,我们诚意伯府跟南都史兵部又是通家之好,就算是迎接闯王大兵也是先到南都更方便!史奉御,怎么这个时候还想三心二意不成!” 一听说刘永锡和赵志杰想去南都投靠操江诚意伯刘孔昭和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史朝立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他的脸都笑成了一朵麻花:“小伯爷,您怎么不早说啊,早说要去南京我肯定是第一时间入伙!小伯爷,去南京确实是最佳选择。” 虽然这段时间捞钱捞得丧心病狂,但是史朝立也一直是在为自己长久考虑。 他再怎么不知死活,也得考虑流贼进京以后自己该怎么办。 只是他一直想不到办法而买缺的那笔债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但是现在刘永锡却给他指出了一条明路。 只要抱上了刘永锡、刘孔昭和史可法的大腿,到了南都以后自己照样呼风唤雨春风得意步步高升,说不定到时候还能做个司礼监掌印太监。 只是刘永锡对于史朝立的提议没有多少兴趣,毫不客气地说道:“要入伙自然要拿见面礼投名状,否则就不叫上了贼船就下不来!” 别看史朝立跟刘永锡只有数面之缘,对于这个来京营历练的勋贵弟子没有多少深刻印象,但他毕竟是深宫大内搏杀出来的人精,第一时间就明白了刘永锡与史朝立他们真正需要什么:“小伯爷,赵将军,还有富将军,这件事就交给我们,不管是兵器铠甲还是铅子火药钱粮柴草,只要咱家能想到办法,一定帮小伯爷弄来!” 京营控制在他们这些内臣手里,象赵志杰这个营头虽然名义控制在赵志杰与刘永锡手上,但只要史朝立这位坐枪监枪的内臣不点头,刘永锡与赵志杰就领不到一粒米一文钱,至于铠甲兵器、火药铅子也完全控制在史朝立的手上。 但是只要史朝立肯帮他们想办法,那么刘永锡与赵志杰就能为所欲为,刘永锡凝视着史朝立:“史奉御,您是真想入伙?” 第六章 史朝立上贼船 史朝立现在脸上的神情到了谄媚的地步:“小伯爷,我当然想入伙,等到了南都咱们就是开国功臣,到时候请您在面前美言几句,我想捞个司礼监的好位置!小伯爷,有我在,不管小伯爷想要什么都不成问题。” 刘永锡却没答应,只是吩咐富定与赵志杰:“富哥,赵哥,这件事就交给两位哥哥,看他有多少诚意?若是敢想下咱们这条船就地正法,就说他与流贼勾结准备卖城,若是事情办得漂亮才可以让他入伙!” 史朝立连声说道:“小伯爷请一百个心,这件事交给我便是!咱们把铠甲兵器、火药铅子还有钱粮都领齐了,到时候随时可以南下!” 平时史朝立办事都是三心二意,不见银子不办事,见了银子未必办事。 但是现在他既然上了刘永锡这条贼船办起事来就特别卖力,平时不管遇到大事小事随便派个小宦官过去应付差事,可是今天他却是亲自出马,如果对方有意为难他动不动就把东厂与司礼监直接搬出来,甚至直接冲上去就是一个大耳光,到最后把手都给肿了。 别看史朝立纯粹只是狐假虎威,但是大家都觉得他背后站着皇帝与司礼监、东厂,刘永锡这个小团体多了史朝立之后就几乎没有解决的问题。 几十名杀气腾腾的武夫外加武官、勋臣、内臣的组合简直势如破竹,不管什么样的大小衙门都顶不住他们的压力,只要顺手再递点银子就解决了以前几个月甚至几年都解决不了的问题。 有些时候甚至不用刘永锡亲自出面就能搞定一切,而史朝立更是前跳后窜生怕委屈了自己,甚至逼得一位兵部主事不得不向他低头。 总共不过一天时间,刘永锡这个团体立即变得兵强马壮起来,几乎什么都已经备齐了,史朝立手舞足蹈地向刘永锡请功:“京营最好的铠甲、兵器、火枪都已经弄到手,还弄了二十匹马外加四百两银子,小伯爷你帮我把把关,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置办的!” 如果说之前赵志杰与富定手下这支队伍只能称为虾兵蟹将,真要上阵完全指望不上,最后只能弹压一下流民而已。 但是现在一番苦心经营之后即使称不上兵强马壮,谁也得说一声“装备不错”,至少能上阵试一试成色,而刘永锡也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这次搞来的战利品:“史奉御拿五十两安家银,赵哥与富哥也拿五十两,下面的兄弟每人先拿一两安家银子,开拔之前再有重赏!” 对于明晚的普通兵丁来说,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卖命银都未必有这么多,赵志杰小声说道:“先不要少拿点?唐通勤王也只拿了四十两,我拿五十两是不是多了?” 流贼李自成兵临真定的时候当今圣上就号令诸军勤王,最后只有唐通一路八千战兵赶来勤王,而今上听到这个消息也是龙颜大悦,最后唐通全军总共重赏了四千两银子,每名战兵能分到整整五钱银子,而唐通身为全军统帅,更是独得厚爱,今上格外重赏四十两。 正因为唐通拿了整整四十两银子的重赏,赵志杰才觉得这五十两银子特别烫手。 刘永锡笑了起来:“今上为什么平定不了流贼,不就是功赏不均吗?赵哥、富哥、赵奉御之所以上了我们这条贼船,不就是搏一场荣华富贵吗!原本是大家先拿一百两,但是我合计着出发之前还要给兄弟发一笔银子,到了南京再行重赏,所以先就发这笔银子给大家安家。” 赵志杰说不过刘永锡:“那就照小伯爷意思来!” 刘永锡却是特意又交代了一句:“这笔银子一定要照实发给兄弟们,一文钱也不能少,绝对不能亏待了兄弟们!” 旁边的史朝立赶紧说道:“小伯爷放心,平时我就是想拿全饷也不可能,到我手上最多就剩下七成,有些时候连五成都不到,还得留着银子到处打点!可现在是生死头头,绝对不敢克扣一文钱,下面的兄弟能拿多少实惠就让他们拿多少实惠,对了,小伯爷,小人还有一事相求!” 刘永锡非常爽快地说道:“史奉御,以后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今天你事情办得漂亮,我是不会亏待你,到了南京以后一定会论功行赏!” 史朝立赶紧给刘永锡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小伯爷,大家既然都是自己人,那千万不要叫什么史奉御,小伯爷想怎么叫都行!” 史朝立在内廷历练多年,知道司礼监虽然权高势重,但是真正执内廷牛耳的存在却是乾清宫那群管事、打卯牌子的亲近内臣,内臣能不能平步青云关键要看能不能成为皇上身前的红人。 而外朝也是同样的道理,现在既然上了刘永锡的贼船自然要向刘永锡靠拢, “那行,史哥,咱们自己人,还是那句话,到了南都咱们论功行赏,绝不相负!” 史朝立虽然见惯了内廷侍候人的那些手段,但是“史哥”这两个字还是让他心中一暖,自己也算是勉强融入了刘永锡这个小团体。 他赶紧趁热打铁:“小伯爷,我有个建议您看成不成,咱们虽然也有百八十号人也称得上兵强马壮,但是到了南都这点实力还有些欠缺,最好多招募些勇士过来,而我在这个位置上刚好知道怎么去招募勇士!” 刘永锡知道现在的京营已经是名存实亡,几乎是不堪一击的存在,但终究出过黄得功这样的名将,多多少少有些本钱,若是能再招募些亡命之徒,这次南下就能十拿九稳了:“史哥,若是能办成这件事,到了南都我一定推荐你进司礼监!” 史朝立也很兴奋:“小伯爷,咱们一起去,别的不说,至少能招募十几个见了钱就不要命的亡命之徒!” 赵志杰看到这形势也赶紧说道:“小伯爷,富爷,我先去联系那位贵人,你们就等着我的消息!” 分道扬镳之后没走几步路,刘永锡就发现前面已经到了一处尽是烟花之地的胡同里,一点都看不出有任何硝烟味,前后左右都是招募生意的暗娼,整个胡同都是脂粉气息与轻浮的笑声。 这些青楼女人对于弱不禁风的贵公子刘永锡似乎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如果不是富定带人在前面开道,或许刘永锡现在已经被她们吃得干干净净。 富定不由锁紧了眉头:“史朝定,怎么能把少爷往这种地方领,这种地方你不方便,少爷也不方便!” 史朝定虽然是阉人,但是在这种烟花巷柳却有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时不时还顺手占点小便宜,听到富定这么说更是兴致勃勃地说道:“咱们京营最强的勇士就在这条胡同里!” 京营最强的勇士居然在胡同里看妓院?刘永锡与富定都见惯了形形色色的光怪陆离,但是这样的怪事还是第一次听说,史朝立却是有着自己的一番理由:“咱们京营最赚钱的路子就是这条胡同里的妓院、赌坊,既然最赚钱自然要把最精锐的勇士派过来镇守,省得有不识趣的阿猫阿狗影响了生意。” 很显然,这条胡同里的赚钱买卖只属于京营的极少数文官、勋臣、宦官了:“也是因为太赚钱,所以小伯爷才会对这地方一无所知,咱们要不要把这条胡同拿下来?” 第七章 意外惊喜 刘永锡摇了摇头说道:“暂时不要节外生枝,只要到了南面,别说是一条胡同,就是十条胡同都是咱们的,现在先把人招齐了再说!” 别看史朝定是个阉人,但人的心理总是越是缺什么就越在什么方面实现自我满足:“小伯爷,这可是您说的,整整十条胡同都是咱们的!我早就听说南都的秦楼楚馆比之京师更胜一筹,到时候我可以好好享受一下秦淮花月!” 说到秦淮河光影中的桨声,刘永锡却不由有些黯然神伤,不过他掩饰得很好:“史哥,南京的事就这么说定了,咱们先办正事!” 史朝定当即朝着赌坊、妓院与酒楼门口的那群卫士大声尖着嗓子嚷道:“我们小侯爷想去临清州讨一笔恶债,想请二十个敢要钱不要命的兄弟一起过去帮忙,包吃包喝,来回所有费用也都算在我们小侯爷身上,出发前先支给五十两开拔银,事成再赏一百两银子!” 考虑到唐通的勤王大军每人只拿了五钱银子,史朝定开出的赏格着实丰厚,而且临清离北京也不算太远,加上李自成马上兵临城下的缘故,因此马上就有二三十个亡命之徒站了出来找史朝定咨询细节:“去临清?找什么人讨债?” “回程的费用也由小侯爷负责吗?” “走水路的话,找船的事情能不能让我们来负责?” “随身兵器是不是要我们自备?” 有人已经认出了平时在京营不可一世的史朝定:“这不是史朝定大人吗?这是哪家小侯爷?什么人得罪了您与小侯爷?” “史老爷,您和小侯爷联手都摆不平这事?要让我们一起去讨债?” “史大人,您跟我们说句实话,这人到底欠了小侯爷多少银钱?” “史大人,大家都是在京营这地盘上混的,您跟我们说句实话!” “对啊,总让我们知道到底是向谁讨债?” 史朝定也尖着嗓子跟这些亡命之徒说道:“你们放心,绝对亏待不了你们,这次去临清赏格加倍,而且能保证落到兄弟们手上,这是小侯爷特意交代的,但是兄弟们办事一定要得办!” 一身锦衣华服的刘永锡也站了出来:“这次去临清主要是为了个女人,绝对不是找人拼命,而且朝廷给你们多少赏格我绝对翻倍,五十两开拔银明天就发下去,你们愿意走就跟我来,不愿意就留着,绝不强迫!” 有钱能使鬼推磨,当即就有近三十人走了出来,而且他们内部第一时间安排好了一切,胡同里的护卫虽然少了近三十人,但是通过拆东墙补西墙的办法保万无一失。 他们更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小侯爷,你开始只要二十人,可现在来了二十七个兄弟,您说这事该怎么处置?” 虽然在很多人眼中刘永锡还是个半个孩子,但是这一刻却是尽显大将风度:“既然来了二十七个兄弟,那是看得起我刘某,定哥,一切按三十人来计算,咱们不要亏待了诸位兄弟!” 这群亡命之徒等的就是这句话,自然是赞声如潮,而史朝立也主动给自己加戏:“诸位兄弟,如果受了委屈或是有什么不方便的事情随时可以来找我,我保证小侯爷第一时间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富定没想到史朝立到现在这个时候还想着告黑状打小报告,不过别人可以玩一手,他史朝立在京营已经是臭不可闻人见人厌,有谁肯跟这么一个阉货亲近。 他实在没想到这帮亡命之徒就吃这一套,马上就有一个辽东口音的大汉当面向史朝立与刘永锡提出自己的诉求:“小侯爷,史大人,小人吴克想问一句,过去咱们在外面赚的一点零碎银钱向来是要被上面用这个名义东扣西扣,这次能不能让兄弟们落袋为安?” 旁边的几个亡命之徒也有着同样的诉求,别看这条胡同里的妓院、赌坊、酒楼特别赚钱,但是钱都被上面的高级文官、勋臣、宦官拿走,负责看场子的这群亡命之徒并没有捞到多少实惠。 他们不但要给上面交一笔出营办差的月例钱,甚至每个月卖力气看场子的这笔钱都有很多人打主意,东扣西扣之后真正落袋为安的最多只有七成,有些时候连五成都没有。 刘永锡当场作出承诺:“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置,你们放心便是,谁敢乱伸手,他伸哪只手我就斩哪只,双手都伸出来一起斩下来!” 有了刘永锡这句承诺之后,这帮亡命之徒总算是放心了,又跟刘永锡与史朝立谈好一些具体细节决定明天早上到诚意伯府汇合,而吴克在内的几个辽东人没有拖累直接就跟在刘永锡身后。 而多了这三十人以后,刘永锡心里越有越有底了,虽然他手下能用的人马加起来不过百人,而且多数是临时拼凑起来,但是现在这么个形势有这么一支掌握在手上的队伍就能做很多事情,甚至可能起到四两拔千金的作用。 而且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他才到家门口就看到赵志杰杰一直守在那里, 他一见到刘永锡就把他先请进家门,刘永锡看这架势就知道他联络的那位贵人已经有了消息,当即让富定把吴克这伙人顿好,自己跟赵志杰退到大屋后的小花园谈论具体细节,而史朝立毫不犹豫地跟在刘永锡身后。 刚进小花园赵志杰就一脸欢喜地报告好消息:“小伯爷,您来正好,我已经把太康侯张国纪请过来了,他就在后堂!” 刘永锡可以说是又惊又喜,都不知道怎么夸奖赵志杰,身后的史朝立也觉得刘永锡神通无限,居然能把太康侯都拉上了自己这条贼船。 这可是一位货真价实的侯爷! 如果说他们这些人纯属乌合之众,地位最高的刘永锡也不过是应袭诚意伯锦衣卫南镇抚司千户,而赵志杰也只不过是一个京营小把总,史朝立自己同样不过是内廷都知监一个小奉御而已。 他们这群乌合之众即便到了南京也根本掀不起什么波澜,那么如果能请太康侯一同南下,到时候南京诸位内臣、六部九卿、一众勋贵没办法对他们视而不见。 刘永锡也没想到赵志杰居然能把太康侯请过来,毕竟这位太康侯不但是一位地位远在诚意伯刘孔昭之上的侯爷,而且他还有另外一重特别尊贵而且特别敏感的身份:他可是熹宗皇帝张皇后的生身之父! 第八章 太康侯 虽然现在已经是崇祯十七年,距离天启皇帝驾崩已经整整十七年,他的影响力可以说是越来越小,朝堂上都没有多少人记得这位木匠皇帝。 但是太康伯的地位摆在这里,他这么一层特殊身份到时候肯定能有非同凡响的际遇,特别是南京的混乱局面之下更是起到一言九鼎的作用。 刘永锡不由特意夸了一句赵志杰:“赵哥,您真是神通广大,居然能把太康侯请过来,这可是帮了咱们大忙,只要能把太康伯请到了南都,咱们都是真正的定策功臣!” 赵志杰难得谦虚一下:“我哪有什么神通,这都是文成公的恩德!我过去跟太康侯有点交情,他也没有少照顾我,我也给太康伯帮点小忙!” 他只说给太康侯帮了点小忙,至于具体做了什么却没说出口:“前段时间太康侯私下问我有什么保全全家的法子,我当时也没办法回复太康侯,直到文成公托梦给小伯爷,我才知道梦中那位贵人肯定就是太康侯,所以才能这么快把太康伯请过来!” 史朝立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秘辛,他到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刘永锡、赵志杰、富定这些人胆大包天完全无视朝廷法度,原来是因为第一代诚意伯刘伯温曾经托梦给刘永锡的缘故! 虽然对于这件事本来应当是半信半疑才对,但是阉人由于境遇特殊所以大多特别迷信,对于那些狐妖精怪尚且如痴如醉,史朝立也不例外。 何况内廷一直有很多诚意伯刘伯温的传说故事,现在更是强化了他的一惯印象,所以他插嘴说道:“小伯爷,赶紧跟太康侯见上一面,深入谈一谈,最好能谈一谈张娘娘的事情!” 刘永锡点了点头才说道:“先见一面,主要要看太康伯自己的意愿!” 而太康侯张国纪倒是爽快人,见面之前刘永锡曾经听说过太康侯府的许多风言风语,而且张国纪从天启朝到本朝数起数落经过了不知多少场政治风波,觉得太康侯未必好打交道。 但是真正见面之后,张国纪看起来象是位关爱晚辈的宽厚长者,不但极有风度而且一见面就说道:“小诚意伯,赵把总可是把你夸成了天下无双,我当时不信你有什么去南都的法子,但是真正见了小诚意伯就知道虽然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但文成公余泽却能历经十五世而不斩!” 这是把刘永锡夸到天上去,刘永锡倒是定下神来:“太康侯您才是我大明勋臣的中流砥柱,我听说前次圣上请诸位勋臣捐饷助剿,总共才筹到了二十万两银子,而太康侯您一个人就出了两万两,所以先祖才会特意托梦给我请太康侯过来!” 旁边的赵志杰插嘴说道:“这也是我为什么要请太康侯共襄盛举的原因,太康侯是个明白人!” 史朝立同样是赞声如潮:“京师这么多勋贵重臣,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只有太康侯才是真正的国家柱石!” 毕竟崇桢皇帝的这次筹饷是个大笑话,虽然太康侯张国纪只是前朝国丈,却能明白张家的荣华富贵完全源于大明,大明完了张家现在的所有一切也尽付流水,因此第一时间拿出两万两银子助饷,一个人占了总额的十分之一。 但是其它身居高位的太监、勋贵、大臣却完全不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加在一起才二十万两银子,一个最典型的反面例子就是本朝周皇父的生身之父嘉定伯周奎。 张国纪是前朝国丈尚且知道事情轻重,周奎身为本朝国丈却是一毛不拔,不管崇祯皇帝怎么动员周国丈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没钱”! 虽然谁都知道嘉定侯富甲天下,一切应有尽有,随随便便就能掏个三五十万两出来,但是周国丈就是咬紧牙关说没钱,而且还带着一群勋贵合力对抗崇祯皇帝的劝饷大计。 最后还是周皇后实在看不下去,终于从自己的私房钱里掏出五千两交给了嘉定侯,但是周奎一回头就扣下两千两,只有三千两银子用于输饷。 正因为嘉定侯起了很好的带头作用,导致崇祯皇帝亲自出面反复动员也只弄到了区区二十万两银子,对于当前的局面可以用杯水车薪来形容。 而在这种情况下张国纪的两万两就显得尤其耀眼,不管是刘永锡还是史朝定、刘志杰都觉得太康侯是个明白人,跟太康侯合作绝对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刘志杰甚至真觉得刘永锡梦中的贵人就是太康侯张国纪,而张国纪也十分爽直地说道:“银子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人没了等于一切都是空谈,二十年前我不过是河南一个穷书生而已,何惜这点身外之财!但现在我想知道怎么样才能平平安安去南都保全身家?” 刘永锡觉得这个问题非常难以回答,但是他并没有回避这个难点,而且非常坦诚地说道:“我现在手上才有一百多名百战之兵,虽然自保不成问题,但是怎么在流贼到来之前潜出京师然后平平安安抵达南都,我自己也完全不知道,但是既然先祖文成公托梦给我让我跟一位贵人一同南行,我相信文成公不会骗我!” 张国纪来之前就听赵志杰说过刘伯温托梦的事情,虽然觉得有些不靠谱,但李自成的百万流贼随时攻进京师,张国纪已经想尽了一切办法,但最终他的所有努力都毫无意义。 他甚至把希望寄托到赵志杰这么一个小把总身上,虽然知道赵志杰手下总共才百八十人,但是张国纪已经想不出任何办法来,所以只能抓住一切救命稻草,更令他失望的是连赵志杰这么一个小把总都不敢作出明确承诺,张国纪几乎是彻底绝望了。 但是赵志杰突然十分热情地联络自己并给出一个离谱到极致的计划,张国纪觉得这太荒唐了,但是求生的念头还是迫使他第一时间赶过来,只是见到如此稚嫩的刘永锡,张国纪又觉得自己恐怕又要失望一回。 刘永锡也能看出张国纪内心深处的失落,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编造出来的那个梦:“当时虽然是日月同悬,我却行走在无尽黑暗之中根本不知道往哪里走,还好看到前面突然有一位穿着官服的老人领着一位尊贵无比的贵人向南走去,我当时没认出那是先祖文成公,文成公当即把那位贵人的手连同一颗枣一颗桃交给我,还大喝一声向南!” 赵志杰赶紧补充道:“这一颗枣一颗桃就是早逃的意思,刘伯温先生用心良苦啊!” 第九章 信则有不信则无 刘永锡点点头道:“我想文成公的意思是想让我及早南下,毕竟我父亲在南都统领着上万操江水师,只要我到了南京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而且我们诚意伯府与南都大司马史可法一直是通家之好,家父刊刻文公书星占遗书的时候还特意请了史大司马校订!” 张国纪听赵志杰说过这个细节,而且刚才他和赵志杰就已经去看过了那三卷《星占》,也确认这书的校订者就是现在的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我以往只知道诚意伯府与东林复社势如水火,没想到居然诚意伯跟史道邻居然有这样的交情。” 道邻就是史可法的号,在确认他与诚意伯府的特殊关系之后张国纪就觉得这件事至少没有看起来那么离谱。 毕竟南京向来是东林复社掌握的地盘,而东林复社与诚意伯府向来是势如水火,而身为南都第一号大人物的南京兵部尚法史可法向来是比较倾向于东林复社。 所以大家之前都觉得史可法主持南都大局的话,刘孔昭的日子肯定不会太好过,这也是张国纪眼中诚意伯府的最大弱点。 可如果刘孔昭与史可法有这么一层特殊关系在,那形势自然就不一样了,至少刘孔昭可以保证全身而退,而刘永锡也当即就笑了起来:“东林?复社?哼,我们跟他们斗了好几十年,从万历年就想彻底扳倒我们诚意伯府,可他们什么时候占过上风?哪一次不是灰头土脸?我们诚意伯府注定是要与国同休,他们凭什么跟我们诚意伯府斗。” 从某种意义来说,张国纪只是一个暴发户而已。 如果不是家中出了张皇后,张国纪只是河南一个穷书生而已,跟诚意伯府这种国初传袭下来的世代勋贵完全不在一个境界上,平时只能考虑着太康侯这个爵位到底能传袭几世,现在听到刘永锡说诚意伯府注定与国同休那自然是觉得特别羡慕:“你们诚意伯府确实与普通的世爵不一样!” 只是太康侯虽然承认诚意伯府的特殊性,但还是没能最终下决心,他还是觉得刘永锡太年轻实力太弱了。 而刘永锡也看出了张国纪的犹豫不决,当即就把所有本钱押上去:“太康侯,文成公确实托梦给我让我牵着那位贵人的手及早南下,太康侯,您跟我们一起走对大家都有利,但是这件事信不信一切都随你,反正信则有,不信则无,我绝不强求!” 刘永锡说“信则有,不信则无”,这绝对算是原地打滚耍无赖了,但是张国纪与在场的史朝立、赵志杰都很吃这一套。 毕竟数十万流贼随时会可能杀入京师,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是一根救命稻草在他们眼里都是定海神针,更何况刘永锡不但有自保的实力还有刘孔昭在南都接应,张国纪又是个彻彻底底的明白人,最知道事情轻重缓急。 张国纪只能十分坦诚地说道:“我信我信,我当然相信文成公确实给小诚意伯托梦,我既然来了就代表我信了有这么一个奇梦!” “从现在开始,张某人的身家性命就托付给小诚意伯府,我家里能用的家丁还有十多人,虽然称不上个个都是亡命之徒,但是跟随我多年都算忠厚可靠,现在都交给小伯爷统带,而且除了这批家丁,我手上还有一万两银子,也全部交给小诚意伯调度使用!” 刘永锡不得不承认张国纪确实是个明白人,几句话直接就把自己的全部身家性命托付给刘永锡,但是只要他人到了南都形势就完全不一样了。 而且对于刘永锡这个小团体,有了太康伯张国纪加入之后形势也同样不一样了,毕竟他可是天启皇帝的岳父,到了南都以后这重身份自然是一言九鼎再好使不过,这个小团体自然也能如鱼得水身价百倍。 因此刘永锡当即答道:“不过是再弄一条船的事情,咱们一起走便是,只是这次恐怕要委屈一下太康伯,一路上暂时听我安排!” 只是刘永锡却没想到张国纪却有着进一步的要求:“小诚意伯,你且先听我把话说完,我的家丁都交给你调度,银子交给你,你想怎么花都行,你让我怎么出面都行,但是我还有一个非常过分的要求!” 过份的要求?刘永锡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您还有什么要求?” 张国纪叹了一口气:“我有一个女儿,我这辈子最对不起亏欠最多的一个女儿,我要带她一起南渡,嫣儿如果走不了,我也会留下来跟她一起渡过人生最后的时光!” 虽然太康侯没细说他这个女儿的身份,但是刘永锡与赵掌队都第一时间知道张国纪准备要带自己最宝贝的女儿张皇后一同南下,而且这是他唯一的要求,但这个要求也让刘永锡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因为那是懿安张皇后! 这位张皇后虽然不是本朝皇后,而且已经深居冷宫十七年,但是当今圣上的皇位既然得自于熹宗天启皇帝,而且在今上登基的过程起到了至为关键的作用,因此她自然在理论上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崇祯皇帝不但把她视为皇嫂而且还加了“懿安皇后”的尊号。 如果懿安张皇后能同太康侯一起平安抵达南都,那么在南都的政治斗争之中刘永锡这个小团体就有了不败金身,刘永锡可以借用懿安张皇后的身份解决太多他始终想不到解决办法的问题。 但张皇后的身份也比太康侯敏感一百倍,如果说护送太康侯南下是刘永锡吃了豹子胆,那么护送懿安张皇后南下就必须有着自寻死路的勇气。 而且懿安张皇后常年深居大内,大明朝宫禁极严,今上又特别多疑,别说是太康侯本人,就是皇后、贵妃的生身之母进宫见女儿一面也是千难近难,本朝这么多年只有周皇后与田贵妃的母亲能有比较多的机会入宫。 田贵妃的母亲之所以能有几次入宫的机会,还是因为有一次田贵妃在宫中无意弹琴被今上发现,今上向来多疑,总觉得这件事背后有什么阴谋,就在问田贵妃在家时到底是谁教授她琴艺,而田贵妃当即答复是自己母亲所教授。 而崇祯皇帝毫不客气地搞了一个突然袭击,第二次就把田母请进宫来当面对质。 而事实证明田贵妃没说谎,母女对弹也成就了一段佳话,正是因为这件事田母才有了多次进宫的机会。 但这也说明崇祯皇帝是何其多疑的一个人,虽然他的皇位得于兄长朱由校,而且在登基的过程张皇后可以说是出了大力气,但是他对皇嫂张皇后的猜疑可从来没少过,前几年更是因为几句无心之言逼得张皇后差点自谥。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太康侯就觉得亏欠女儿实在太多偷偷哭了好几回,所以他才决心不惜赌上自己一切也要带上这个自己最对不起的女儿一同南下。 第十章 宝刀未老 刘永锡真觉得张皇后这件事情操作起来难度实在太高了,毕竟太康侯虽然地位非常尊贵还可以想办法蒙混过关,怎么把张皇后这么一个久居深宫大内的大活人怎么弄出来? 如果惊动了崇祯皇帝怎么办,如果遇到张皇后不肯定又怎么办? 但是一件事风险越大回报自然也越高,如果说南渡之后最大的问题就是永不停息的党争与内斗,那么张皇后就是南都各个山头都可以接受的人选,就连对天启皇帝恨得要死的东林君子也要承认张皇后的贤德。 比起张国纪这位太康伯,懿安张皇后的地位真是高了不知几个境界,所以刘永锡直接问出了那个近于无解的问题:“怎么把张娘娘平平安安请出宫来?” 张国纪当即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到时候会派人把她请出宫来了,就跟宫里说老夫已经命在旦夕,最多也就是三五天时间了,已经这么多年没真正见上一面了,这种时候总要见一见吧……” 虽然张国纪没多说什么,但是刘永锡与赵志杰都已经完全明白了张国纪的思路,当今圣上再怎么多疑寡恩,但是他的皇位毕竟得自熹宗天启皇帝,皇嫂要见自己生身之父最后一面,今上怎么也要想办法通融一下, 旁边的史朝立听到这赶紧站出来说道:“太康侯,小伯爷,这件事交给小人处置比较好,小人身为内臣,办这件事有很多便利,而且现在这个局面宫里不同以往,大家都想着找出路甚至已经有人想去联络流贼,小人办起事来要方便得多,保证能把张娘娘万无一失地请出来。” 史朝立越说越兴奋,他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到时候如果在南都再立朝廷,张娘娘能够平平安安抵达南都的话,自然在朝廷之中肯定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而护送张皇后南下的他们按照刘永锡的说法就是定策功臣,自然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说不定到时候自己就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或掌印太监。 如果说刚才他对于文成公托梦之说还有半信半疑的话,现在却觉得刘永锡所说的一切无可置疑,而且他隐隐有一种感觉,小伯爷梦中的那位贵人并不是太康伯,而是那位独处慈庆宫与仁寿殿整整十七年的熹宗懿安皇后张嫣。 如果到时候南都由张皇后秉政的话,她终究是个妇道人家,不可能与外朝直接接触,就更需要内臣沟通中外,正统初张太后秉政才会有王振权倾朝野,万历初李太后掌政所以有冯保辅政,而自己身为定策功臣,说不定真能在司礼监为所欲为,。 张国纪没想到史朝立会突然站出来,但是这也让他觉得突然觉得刘永锡所说的一切谋划变得靠谱起来。 他是真没想刘永锡路子会这么野居然敢沟通内臣,毕竟在大明的祖宗法度里“通内”是天大的禁忌,今上又是特别多疑的路子,就连本朝显赫一时的大太监刘元斌也因为“通内”嫌疑被迫自杀,所以大家都从来不敢把这件事放在台面上来。 但现在流贼李自成的数十万大军马上就要杀进京师,自己这批人是犯着天大的风险集体南逃跟谋反没有区别,别说一个“通内”的罪名,就是再大的罪名都无所谓,刘永锡身边有史朝立这么一号人物反而成了他神通广大的证据。 因此他当即询问起史朝立:“小诚意伯,这位内臣是哪一位?” 刘永锡赶紧向太康伯介绍道:“这位是都知监史朝定史奉御,现在在我们京营坐营监枪。” 史朝定也赶紧自报家门:“在下是都知监奉御史朝定,入宫已经整整十三年,宫里的人与事没我不熟的,跟张娘娘联络的事情就交给我负责,保证万无一失地把娘娘请出来。” 听说史朝定是内廷奉御,太康侯就不由松了一口气,在这个节骨眼上有史朝定居中联络事情就成了一小半,但他还是提醒了一句:“史奉御,这事得小心再小心,乾清宫那一位向来多疑,嫣儿在这个时候出宫说不定他又有什么想法!” 史朝定当即拍着胸膛跟张国纪保证:“张国丈,您放心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绝对出不了差池,我在大内这么多年有的是好朋友,只是您能不能给我个信物,不然懿安皇后恐怕信不过小人。” 别看史朝定是宦官出身而且差点被刘永锡吓出屎来,但是这一刻他却是越说越兴奋跃跃欲试恨不得现在就赶回宫内,而张国纪也给出了回复:“信物就不用了,你就说我等着她帮我在院子里再种三株桃树,这件事若是办好了,我与嫣儿都亏待不了你!” 有这句话史朝定自然是一跳三尺高,他与刘永锡又跟太康侯约定了不少具体细节之后准备把张国纪送回去,却听到外面一阵喧哗之声,而且吵得越来越厉害,很快就传来了进一步的消息:“小伯爷,有人打上门来,他们已经跟富爷吵起来了!” 刘永锡没想到有人敢找诚意伯府的麻烦:“怎么回事?是谁这么胆大包天?” 虽然真正的诚意伯府在南京,京师这边只是诚意伯刘世延早些年置办下来的一处宅子而已,但刘永锡怎么说也是应袭诚意伯锦衣卫南镇抚司正千户,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一般人根本不敢招惹,现在敢打上家门来的怨家肯定有很深的背景。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吴克他们不是跟咱们过来准备去济宁讨债,现在是一个千总找上门来跟咱们要钱,说是吴克是他们的人!” 刘永锡却是突然眼睛一亮:“既然有朋友打上门来,那就麻烦一下太康侯跟他们演一出好戏,也麻烦史奉御赶紧回宫通知张娘娘,不能让那些奸邪小人隔绝中外!” 太康侯张国纪一开始还不明白刘永锡的具体安排,但是刘永锡让史朝定赶紧回宫他就全明白了:“行行行,老夫要不要来个当场吐血?” 刘永锡给出了明确答案:“一切任由太康侯现场发挥,尽量多吐几口血,伤得越重越好!” 张国纪是真正的河南穷措大出身,对于这种场面非常熟悉,他当即大笑起来:“那就跟他们好好玩一玩!先准备点鸡血、鸭血,虽然几十年不玩,但我相信我张国纪还是宝刀未老!” 第十一章 碰瓷 现在刘府大门口已经是火药味十足,双方随时大打出手,对面领头的一个千总毫不客气地推开富定:“姓富的,这件事你管不了,要不要让刘永锡出来跟我们交涉,要么现在就赔偿我们的损失!” 富定跟刘孔昭这么多年见惯了大场面,根本不给面子用力一推直接把这位于千总往后推了一大步:“姓于的,就凭你一个小小千总也敢对咱们小伯爷点名道姓?你以为自己是襄城伯吗?” 虽然刘永锡这次进京营只是来镀金历练的,但是他毕竟是应袭诚意伯地位很不一样,理论上也只有总督京营襄城伯李国桢这样的大人物才能根本不把刘永锡当一回事,于千总的所作所为是过于嚣张了。 只是于千总只是个马前卒而已,背后还有许多大人物在全力支持他们,他同样不把刘永锡放在眼里:“你们刘府敢断兄弟们的财路,咱们兄弟就敢找上门来,还是那句话,赶紧让你们少爷出来认错!” 于千总说到这格外嚣张起来,毕竟他们一直把吴克这些人视为自己碗里的肉,现在吴克他们出来捞外快他们怎么也要见面分一半:“上面几位大人已经说了,要么你们刘府先拿一两百两银子出来给兄弟们赔偿损失,要么让刘永锡过去跟几位大人当面对质!” 说到这于千总大笑起来,虽然那几位大人物不肯亲自出面,可他们的地位与刘永锡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 他们当中既有进士出身的文官,又有世代袭职的公侯勋臣,还有能直通司礼监的宦官厂臣,地位并不在刘孔昭之下,他毫不客气地说道:“别说他刘永锡现在还是个娃娃,就算他做了诚意伯提督操江,遇到那几位大人也得低头认输,你们刘府的依仗不就是一个诚意伯,有什么了不起的?” 只是于千总还没笑完,脸上就挨了一记重拳甚至连牙都打落了一颗,刘永锡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冲出来毫不客气地挥出了这一记重拳:“敢不把我们诚意伯府放在眼里,给我打,出了人命我负责!给我狠狠打!” 刘府门口本来就是剑拔弩张的局面,现在有刘永锡这句话更是彻底爆发出来,双方直接大打出手,一时间到处拳脚齐挥,时不时就有人被打倒在地惨叫连连甚至打出血来:“给我打,给我狠狠打,刘永锡,今天不打服了你,我于某人就把姓倒过来写!” “给我打啊!敢打咱们诚意伯府的主意,那就别怪咱们不客气!” “给我打,不就是一个诚意伯府吗?就是刘孔昭来了也照打不误!” “兄弟们,给我上啊!敢断我们的财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打啊!兄弟们,小伯爷都亲自上阵了,你们谁还敢犹豫?” 现在场面已经是极度混乱,几十条大汉打成一团谁也控制不住局面,第一个挨打的于千总更是愤愤不平地说道:“你们诚意伯府只是提督操江而已,襄城伯才是总督京营,你们想要……” 只是他话没说完,诚意伯府这边已经发生了激变,有人大声叫道:“好胆,你们敢对太康侯动手!” “保护太康侯!” “太康伯被这些贼子打伤了!” “太康侯被于千总打成重伤了!” “好狗胆,一个也不许放跑,太康侯,您怎么样?” “太康侯晕迷不醒,于千总你好大狗胆!” “于千总,你居然敢对太康侯出手?你是想造反吗?” 于千总完全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情况瞬间急转直下,从刘府中突然冲出全副武装的几十名甲士、家丁,他们二话不说直接就把于千总带来的二十多条大汉全部打倒在地,特别是吴克这几个辽东人因为军饷克扣得太狠,所以现在下手也最狠最重,把于千总这边好几个骨干都打得不敢爬起来只能在地上求饶。 于千总更是在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被几把钢刀架在脖子上,但这还不是最绝望的局面,那边刘永锡已经扶着一身是血的太康侯张国纪指着于千总大声问道:“太康侯,可是这人故意出手将您打成重伤?” 于千总虽然以前没见过太康侯张国纪真容,但是看到大家都说是“太康侯”就知道自己跳进了大火坑,只能大声叫道:“太康侯,下官实在冤枉啊,下官从来没有任何对太康侯不敬的想法!” 这可是一位货真价实的侯爷,而且还是熹宗张皇后的生身之父,别说重伤太康侯,就算言辞上有所冲突,自己一个小千总照样是死无葬身地路。 偏偏太康侯张国纪还对着刘永锡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就是他!就是他动手打的我!我好好走在路上,就是他突然跳出来把我打成重伤!” 张国纪刚说完这话嘴里突然喷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马上就有人大声呼唤着他的名字并给他喂药,又有人喝道:“于千总,你好大胆子,到底是指使你把太康侯打成重伤昏迷不醒?你是不是想造反,你如果说不清楚今天就别想走了!” 于千总觉得自己太冤枉了,别说故意重伤太康侯,他连太康侯一根手指都没碰到。 偏偏对面这位小诚意伯是真正的厉害角色,并不满足于逮住当面行凶的于千总:“你开始口中所说的几位大人到底是谁?他们为何要派你来暗算太康侯,是想勾结流贼李自成还是引建奴入城,于千总,你给说清楚,谁才是真正的幕后真凶?你给说我清楚!” 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个个气势汹汹杀气腾腾,于千总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办才好,他只能跪在地上大哭起来:“冤枉啊,小伯爷,我冤枉啊!我真冤枉啊!” 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即使是在李自成几十万流贼随时兵临城下的形势之下,太康侯张国纪被京营于千总率领军丁故意打成重伤昏迷不醒的消息仍然在第一时间传遍了整个京城,大家都觉得这肯定又引发一波剧烈的政潮。 别看张国纪只是前朝国丈,也是这些年来科道最喜欢攻击的对象之一,但只要今上的皇位承袭于熹宗皇帝,那么太康侯不但能屹立不倒反而会因为这次突如其来的重伤事件更进一步。 何况上个月太康侯刚刚输饷两万两银子,是所有勋臣中输饷最多的一位,结果一回头就被京营的一个小军官率众打成重伤,陛下的脸面何存! 第十二章 风华绝代 因此大家第一时间听到了许多大人物极其震怒的消息。 如果在之前这些大人物刘永锡这个名字毫无印象,即使有印象也是“刘孔昭家来历练的大儿子”而已,那么大家现在对于刘永锡这个名字已经是印象十分深刻甚至恨之入骨,已经有十几个衙门过来跟刘永锡交涉,至于以个人名义出面的还不计算在内。 虽然在整件事情当中应袭诚意伯刘永锡理论上只是一个被无意卷入的闲杂人等而已,但是大家并不相信这是一个偶发事件,而且刘永锡把于千总这批人扣下来之后到现在还不肯交给京营或其它衙门,大家越发觉得这件事背后绝对不简单。 毕竟刘永锡可是公开指责这件事背后暗藏阴谋,是有人故意指使于千总暗算太康侯并一定要致张国纪于死地。 虽然太康侯侥幸只是重伤未醒才让局面不至于彻底失控,但是刘永锡声称幕后黑手不是暗中勾结流贼李自成就是后金奸细,这个罪名实在太大了! 好几位大人物气得当场砸东西,毕竟这罪名压下来自己就算能脱身也要伤筋动骨! 这本来只是非常简单的经济纠纷,而且于千总去诚意伯府无事生非并没有得到诸位大人的同意,刘永锡为什么要把太康侯牵扯进来,这件事背后有何真相,谁又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但是明明知道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而且大家都觉得自己非常冤枉,,但是太康侯重伤不醒却是不争的现实,现在大家首先只想着把自己先摘出去,而刘永锡偏偏是这件最关键的角色,所以只能想尽办法跟刘永锡打交道。 刘永锡到京城大半年时间,还是第一次这么受欢迎。 现在到处都有人跟刘永锡攀交情,也有些大人物有恃无恐,态度特别强硬,这里面有兵部的侍郎、主事,也有在京营坐营监枪的太监、少监,更有几位公爷、侯爷、伯爷,论地位这些人比提督操江诚意伯刘孔昭还要高,刘孔昭见到他们都得千小心万小心才行。 但是在刘永锡眼中,这都是一群死人:“现在不怕得罪人,他们的礼物都给我收下来,如果没有礼物的话就只能说声对不起了,咱们的规矩是收钱才能办事,他们没有一份重礼别怪咱们不客气了,当然收礼只是表面,关键是借这个机会打通出京城的关节!” 一向滑头的赵志杰都觉得刘永锡说得没错:“没错,反正咱们现在是一门心思去南京,根本不怕在京师得罪人,只要到了南京咱们就是定策功臣!” 既然刘永锡与赵志杰都已经下定决心,很多平日不可一世的大人物就在诚意伯府吃了闭门羹。 他们派出的使者不但没见到刘永锡本人甚至连富正这个刘府管事的都没看到,至于那几位出面恐吓刘永锡的大人物自己反而受了些恐吓。 刘永锡不但借这个案子到处无事是非而且软硬不吃,坚决不肯把这案子移交到刑部、锦衣卫、东厂甚至都察院。 但正因为如此现在打着刘永锡的旗号在外面办什么事都特别方便。 毕竟围绕着京营的军丁已经打造出一条成熟的产业链,于千总只是这条产业链上一个微不足道的马前卒而已。 大家原本只是希望刘永锡能按老规矩上贡更多利润与好处,但是出了太康侯这件事,诸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才发现这件事如果追查下去的话,恐怕大家的饭碗都要砸了甚至连自己都坑进去,为了自保大家先只能答应一切合理与不合理的要求。 因此现在只要打出刘永锡的旗号办什么事情都方便,甚至到了很多事情总督京营的襄城伯都觉得不好办,而富定与赵志杰打着刘永锡的旗号反而顺顺利利地办成了:“有了这些东西,咱们随时可以准备出城去临清讨债!” 太康侯张国纪也不由笑出声来:“我原本以为要我亲自出场未必能够摆平,现在能办成就是再好不过了,就怕出城的时候有人站出来故意为难!” 刘永锡倒是想好怎么应付这种场面:“那只能说声对不起了,谁敢挡路就只能送他上路!” 现在刘永锡这支人马已经是养精蓄锐枕戈待击,如果说跟几十万流贼不敢一战,遇到一般挡道的武官、文臣却是有着见神杀神见佛杀佛的气概,而富定也确认了这一点:“少爷,兄弟们的安家银都发下去了,一文钱都不少,大家都对于这次临行之行可以充满了期望!” 虽然都是为了避战,但是只有赵志杰、富定、史朝定等少数高层才知道这次南行的最终目的地是南京,多数人都以为刘永锡这次南下是为了争风吃醋,打着讨债的名义去抢女人。 但是诸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反而能接受刘永锡给出的这个理由,毕竟哪一个勋贵弟子没有过一段荒唐胡闹的年少岁月,这些大人物都在想着过个十天半月找个机会狠狠报复回来,到时候一定联手让刘永锡为今天的莽撞付出最沉重的代价。 而对于刘永锡来说这些都不重要,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夜色初临的时候东风渐起,史朝立得意洋洋地赶了过来:“小伯爷,太康侯,我已经把张娘娘请过来,现在张娘娘就在门外!” 太康侯没想到史朝立事情办得这么漂亮,不由拍着史朝立的肩膀说道:“史奉御,宝珠已经过来了吗?那太好了!” 史朝立压低了声音:“张娘娘已经到了后门,大家小心些,这次是咱家想尽办法了用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把张娘娘请来,两位侯爷可千万不要忘记了咱家的功劳,太康侯,请您务必在娘娘面前帮咱们多美言几句!” 在场众人听到这个消息是特别兴奋,那边富定当即说道:“我去把娘娘迎进来!” 蒙着白纱的张皇后是从后门进入诚意伯府,虽然她已经穿了一件相对比较朴素的宫装,但是看到这凤冠翟衣珠光宝气还有那母仪天下的风范,刘永锡就知道这正是张嫣张皇后,而太康侯看到许久未见的女儿倒是先哭出声来:“宝珠,你来了就好!” 他叫的是张皇后的小名,而张皇后本来是有点不怒自威的气度,但是听到太康侯那熟悉而苍老的声音眼泪自然而然地落下:“爹,你已经醒过来了?女儿还以为见不到你最后一面了!你没大碍就太好了!父亲,这几位大人是?” 虽然知道这位张皇后比自己大了整整二十岁,而且泪花已经把脸上的淡妆给画花,但是第一眼看到张皇后刘永锡竟然有一种极其惊艳的感觉,难怪天启皇帝会在几千名红颜丽人中一眼就挑中了这位张嫣张宝珠成为自己的皇后,确实是风华绝代我见犹怜。 第十三章 张家的女儿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张皇后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得多,最多也就是三十出头,威严肃穆间自有一种母仪天下的气度。 史书上说她“颀秀丰整,面如观音,眼似秋波,口若朱樱,鼻如悬胆,皓牙细洁”,刘永锡觉得确实就是这么美,但是这些史书上的轻描淡写始终没能写出张嫣张皇后真正美在什么地方。 虽然张皇后头戴九龙四凤冠,脸施珠翠面花,耳挂珠排环,身着青色翟衣,一身珠光宝气玉佩琼琚,自有一种尊荣华贵、冷艳凛冽的气度,但是刘永锡还看到了扑面而来的性感与女人味,让人有一种极度惊艳的感觉。 这种惊艳的感觉隐藏得非常好,张嫣用一身华服与尊贵的身份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但是刘永锡还是能感受得不管是眼神、肌肤、容颜还是泪水都在告诉着这是一个何等美丽而成熟的女人。 这里面不但隐藏美得惊心动魄的身子还有着一个动人至极的灵魂,她的一颦一笑都让刘永锡有一种惊喜。 这样的绝代风华,怎么能在最艳丽的年龄上黯然凋残! 而太康侯既然是个明白人,自然不会同女儿浪费时间,他直接就说明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几位都是朝廷栋梁,爹今天没事,只是为了南渡之事才把从宫里请出来。” “南渡?”现在张皇后的神情变得极度端庄肃穆,对于她来说这还是那个老问题:“祖宗陵庙都在京师,如何南迁?国家危难之际,张嫣虽身为女儿之身亦知言议南迁者,当斩!” 比起明白事理的太康伯,张皇后显然是固执得多,而且前两年正是她刚刚搅黄了一次可能的南迁计划。 当时是宜兴周延儒当政,当今圣上也觉得形势不对觉得要准备南迁,但是他从来是多谋少断决心数变,所以他一面叮嘱首辅周延儒秘密操作南迁事宜,另一方面又告诉周延儒绝对不得泄露南迁机宜。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件事居然传到了张皇后的耳朵里,所以张皇后当时在与本朝周皇后聊天的时候也以祖宗陵庙都在京师的理由质疑南迁,甚至还说了周延儒几句小话。 这本来只是姑娌之间的几句闲聊而已,但是事情传到崇祯皇帝的耳朵里事情又变得不一样了,他觉得这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天大的阴谋,所以一定要追究到底甚至还要彻查这件事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张皇后当时甚至被逼得差点自谥,这才迫使崇祯皇帝放弃继续追查的领头,但是这次南迁计划也因此彻底搅黄了,毕竟今上就是这么多疑易变不允许出现任何意外。 而现在重提南迁计划,张皇后依然觉得完不靠谱,毕竟大明不但国都就在京师,而且列祖列宗的陵庙与一切经营两百年的基业尽在京师,怎么能放弃大明两百年经营的基业渡江南逃,正所谓君王死社稷,她宁可玉碎也不愿瓦。 张皇后说话间自有一种正气凛然威严刚烈的气概,虽然刘永锡与在座的每一个人明明与她立场不同,却都对她充满了一种敬意与爱戴。 刘永锡觉得张皇后会很难被人说服,毕竟土木之变的时候就有过南迁之议,当时也先大军兵临城下,徐有贞建议南迁国都以避刀兵,结果不但被太监金英骂了一通,于谦甚至在朝议中当面说“言南迁者,可斩也!” 而现在张嫣同样毫不客气重复“言南迁者,可斩也”,大家都觉得接下去恐怕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说服张皇太,太康侯张国纪却是笑了起来:“这些都是男人们的事情,不用管也不许管,虽然已经嫁入朱家,但是还是张宝珠,爹不愿意受太多委屈!” 本来异常端庄威严的张皇后这一刻眼泪又落了下来,刘永锡在旁边说道:“皇后娘娘,社稷存亡的事情请托付给我们就行了,您现在只需要好好过日子就可以了!” 张国纪完同意刘永锡的看法:“终究是我张家的女儿,爹不能让给朱家陪葬,那是朱家的江山与朱家的天下,跟我们张家有什么关系!爹已经想好了,宝珠不肯随爹一起南渡的话,爹会留下跟一起与这江山社稷共存亡。” 张皇后是一个非常传统非常贤德的女人,而且在她的内心还隐藏着极其刚烈的性子,哪怕天塌下来张嫣也会一面含笑一面拔剑,如果说话的不是自己的生身之父张国纪而是其它人,她肯定会拼个死我活。 但说话的既然是太康侯张国纪,是最宠爱最心疼她的生身之父,而且还会牵连到她的兄弟姐妹与更多的亲人,她凡事都要考虑周,也不由想起了许多前尘往事。 在别人的眼中,她的命运可以用“三千宠爱在一身”来形容,似乎没有女儿家比她更幸福,十四岁入宫被天启皇帝一眼看中从此母仪天下,但是她宁愿作一个普普通通的妇人过着相夫教子的生活,而不是过着这种看起来尊贵至极实则痛不欲生的日子。 毕竟她虽然十四岁就母仪天下,但是这样的快乐日子只持续区区七年,二十一岁就做了寡妇,这十七年以来一直幽居深宫,只能看着人生最美最好的时光尽付流水。 但是最让她痛苦的却是人生中形形色色的惊天波澜,即使是她母仪天下的天启年间也照样差点被宫中与朝中的连环争斗压得喘不过气来,到了崇祯皇帝入继大统的时候更是遭遇人生最大的挫折与打击,当时她觉得自己宁愿跟随熹宗皇帝于九泉之下。 幽居冷宫的十七年岁月更是让她明白哀莫大于心死,她张宝珠虽然还活着,实际上心已经死了,除了孤芳自沉就只能任由雨打残萍,看着自己的容颜老了一岁又一岁。 崇桢皇帝虽然从表面上敬重她这位皇嫂,但是张皇后很清楚自己只是一个非常不幸的小寡妇而已,而且必须担上太多太重的责任,虽然这是朱家的江山朱家的天下,她这个张家的女儿却必须与这江山社稷共存亡。 而张国纪与刘永锡这番话却是她让突然放下了许多心底的执念,她不由想起了张家这些年经历的风风雨雨。 别人或许以为张家这些年一直是扶摇直上,可实际上不管是天启朝还是崇祯朝张家都经历了无数重大挫折甚至差点遭遇了灭顶之灾,所以这些年她很少为张家说话。 她原来以为父亲见到自己之后肯定有很多怨言,但是没想到自己还是张国纪的女儿,虽然有千言万语,有无数责任,有说不完的故事,但是这一刻她完能理解老父亲的选择:“爹,我可以考虑跟一起走,谁叫我是张家的女儿!” 她不但是大明的皇后,朱家的媳妇,仁寿宫里的皇嫂,而且还是张家的女儿,她也得为张家与自己的父亲考虑啊! 刘永锡原本以为自己要费九牛二虎之力来说服这位张皇后,但是没想到张皇后能够这么通情达理下定决心,难道当初天启皇帝会在五六千名红颜丽人中一眼就挑中了张皇后,原来跟张国纪一样都是最明白事理的。 只是下一刻张皇后就问起了刘永锡:“但我们为什么要跟他们一起南下,这位小公子又是哪一位?” 第十四章 世界那么大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她一眼认出看起来年轻得不可思议的刘永锡才是这群人当中真正的关键人物,只是她眼神里带着几分严霜。 刘永锡被她看得都有点紧张,赶紧自我介绍道:“我是诚意伯府的刘永锡,我父亲是操江诚意伯刘孔昭,我已经组织一支精兵强将专门护送娘娘与太康侯南下!娘娘,咱们得为长远考虑,大明虽然危在旦夕,但所失者不过山陕与辽东,咱们只要到了南都自然可以日月重光,以东晋、南宋故事再造山河!” 太康侯张国纪也说起了这件事的具体缘故:“小诚意伯是刘伯温先生嫡孙应袭诚意伯,前日刘伯温先生特意托梦给小伯爷让他护送我家嫣儿南下,当时梦中日月同悬引领着小诚意伯与嫣儿一同南行,日月同悬说明到了南都以后嫣儿自能担当重任,而且刘伯温先生不但把嫣儿交由小诚意伯护送南下,而且还给了小诚意伯一颗枣一颗桃,这枣一桃是早逃之意……” 他主动帮刘永锡补充了一些托梦的具体细节,大家都觉得太康侯说得非常有道理。 毕竟最初大家并不把刘永锡所说的日月同悬当一回事,可是现在既然要护送懿安张皇后南下,那情况就不一样,都觉得日月同悬或许有着更深刻的含义,毕竟本朝正统朝就有过张太后秉政,万历李太后也同样有过执政岁月。 说不定到了南都真能日月同悬的话,懿安张皇后就不定会变成懿安张太后,在座的诸位都将是真正的开国功臣,几辈子的荣华富贵,在这种情况根本不用张国纪说些什么,所有人都变成了最坚定的“张皇后党”。 但是张皇后却并不在意刘伯温的托梦之说,虽然张国纪说得信誓旦旦,可这个世界光怪陆离的事情再多,跟她这个哀莫大于心死的寡妇又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张皇后不由微微一笑,眼神虽然带着几分黯然神伤,却自有一种无限风情,她告诉刘永锡自己的真实想法:“小伯爷年纪太轻,份量太轻了!” 她见惯太多沧桑往事,所以能异常坦诚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虽然爹爹决心把事情都托付给小诚意伯,到现在这个地步似乎也只能相信小诚意伯,但是小伯爷您太年轻,手上实力又太弱,南迁之事,当初宜兴周延儒都没办成,何况小伯爷所仰仗的操江水师远在南都,远水难解近渴,现在的关键是南渡事宜具体怎么操作?我需要一个答案!” 虽然刘永锡很想插嘴,但是张皇后却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所以只能任由她把话说完,何况听张皇后说话还是享受一种享受:“这件事既然是小伯爷主持其事,那么小伯爷得给我一个说服我自己的理由,毕竟现在有很多人主张南渡,不管实力、权力还是地位,他们都远远胜过小诚意伯,我为什么要与小伯爷合作?” 连张国纪都没想到张嫣这番话会说得这么漂亮,而刘永锡也没想到说服懿安张皇后的责任会落在自己身上。 而且从今天的接触来看这位张皇后是个刚烈贤德的性子,想要说服她恐怕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而且张皇后说得没错,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他刘永锡都没主持南渡大计的资格。 论地位,他只是个应袭诚意伯锦衣卫南镇抚司正千户,一个比芝麻还要小的小武官,论资历,他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别说跟那些托孤老臣相比,就是张皇后都比他大了整整二十岁,而论实力,刘永锡虽然费尽苦力拼凑出百多号人,但都是些虾兵蟹将。 懿安张皇后有更多更好更强的合作对象,为什么要选择看起来一无是处的应袭诚意伯刘永锡? 这将是一个极其艰巨的任务,但是刘永锡并没有一番大道理来说服张皇后,他只是讲了一个自己听说过的故事:“这方天地如此之大,张娘娘难道不想出去走一走看一看,难道一辈子都只想看到仁寿殿的天空吗?” 张皇后本来以为这个少年会用摆事实讲道理用一大堆理由、数字、故事来说服自己,却没想到会说出如此简单的一段话,而且就是这么简单的一面话却是彻底打动了她。 她本名嫣,小名宝珠,本来是符祥张国纪之女,十四岁前在开封老家照顾弟妹,闲下来的时光不是在读书就是做女红,日子虽然平平淡淡却也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可自从十四岁入宫开始,她张嫣几乎只能看到紫禁城的这片天空,而信王入继大统之后,作为皇嫂的张嫣甚至失去在紫禁城内自由行动的权利。 这些年她一直居住在慈庆宫内,为了避免外面的风言风语她几乎没踏出慈庆宫一步。 等到了崇祯十五年因为太子纳妃的原因又改慈庆宫为端本宫,而她被赶出了慈庆宫迁往了仁寿殿。 从“慈庆宫”到“仁寿殿”的称呼就知道她心里有多少委屈,但是她还得装出非常开心的样子每天都望着仁寿殿的天空任由年华虚度。 许多人都以为她锦衣玉食享尽荣华贵,但是张嫣却宁愿过着相夫教子举案齐眉的普通妇人生活。 她觉得自己内心深处就只有这么一点点朴素至极的念头而已,但这一刻一个女人二十年积攒下来的部怨气与欲望都因为刘永锡这句看起来简单的一句话彻底点燃。 她觉得自己的命运是如此不幸。 熹宗皇帝在位的时候她是所有宫妃的敌人,魏忠贤与客氏都在攻击她不是张国纪的亲生女儿,甚至几次掀起废后风潮,当时她被吓得几个月都没睡过一个好觉。 她也曾经替熹宗皇帝生下一个女儿,但这个女儿却不幸夭折了,到现在她仍然是一个人孤芳自赏,连个值得托付的人都没有,而且她跟熹宗皇帝只作了七年夫妻却要为这个木匠一直守寡到现在。 等到信王入继大统,她的命运就更不幸了,虽然她名义还是皇嫂,但是十七年的冷宫岁月却是一日不如一日,连总管太监陈德润都想非礼她,那时候她算是真正理解人走茶凉这个词的含义。 而且这十七年来她虽然几乎寸步不出慈庆宫,但最后还是被赶出慈庆宫迁往仁寿殿,更不要说她曾因几句无心之语被今上逼得差点自谥。 想起自己幸福的少年时光,想起了一边照顾弟妹一边偷空习做女红、阅览经史的那些快乐光阴,看着三株桃树长大的种种喜悦,还有那每次见到父亲回家的喜悦,张皇后就觉得这世界如此之大如此精华,自己怎么能错过这最后的明媚春光。 第十五章 衣带诏 毕竟她不能再这么虚度光阴一直空等下去了,再这么虚度光阴她就是芳华老去红颜不再,再找不到一点的青春气息。 她轻轻拍着手说道:“小伯爷说得很好,这方天地如此之大如此精彩,我怎么能不去走一走,何况这还是爹爹的主意,我决心已下,愿意跟小诚意伯一同南渡!” 在场众人都是松了一口气,只要说服了张皇后这件事就成了一半,接下去都将是一些具体的细节问题,只是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张皇后却突然提出一个非常任性的要求:“不过在南渡之前,我还要先回宫一趟收拾行李,麻烦史奉御跟我再走一趟!” 刘永锡这就有点急了:“娘娘,您回宫恐怕就生了变故,不如现在就跟我们一起走!” 太康侯也觉得非常不妥:“嫣儿,咱们父女已经好几个月没见了,而且这些年我们父女都没机会好好聊一聊,咱们爷俩不如好好聊一聊!何况陛下这人向来是最多疑猜忌,不管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追究下去,嫣儿还是现在就跟我们一起出京吧,省得到时候又出什么变故!” 在本朝历位皇帝之中,今上可能是最多疑的一位,甚至多疑到了近乎病态的程度,不然也不会有“崇祯五十相”的说法,虽然这种说法有所夸大,但是今上从来不相任何,所以才会杀了那么多总督、巡抚、大学士甚至司礼阁太监。 张皇后能得到这么一个出宫的机会已经侥幸至极,她如果回宫收拾行李的话说不定又会出什么变故,但是张皇后却有着自己的坚持:“所以要麻烦史奉御跟我走一趟,他办事得力应当不会出什么差池,而且这次南下总得备个衣带诏什么?” 史朝立被张皇后这么一夸简直是找不到北了:“请小伯爷与太康侯放心,小人一定保证张娘娘万无一失,衣带诏的事小人也会尽力帮娘娘去办!” 一说到衣带诏,在场的人都觉得张皇后说得有些道理。 虽然只要把懿安张皇后与太康侯护送到南都,在场诸人都将会是开国功臣万代公侯,但正所谓“惟名与器,不可以假人”,如果能有一份衣带诏,哪怕这份衣带诏成色大有水分,但只要手上有一份衣带诏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但是刘永锡同样坚持自己的看法,他既然觉得张皇后的声音这么好听,就不能让她陷身险地:“衣带诏就不必了,娘娘您平平安安比什么都重要,如果真要什么衣带诏,等咱们到了南京再给他们写一封也不迟!” 张皇后没想到刘永锡会说出这么一段称得上乱臣贼子的狂言乱语,但从某种情况下来说刘永锡的方案不但有着相当合理性,对她来说也是风险最小的一种方案。 她不得不承认刘永锡虽然年龄不大,但是却自有一种英雄气概,而且大明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已经不是一份衣带诏所能够挽回了:“难怪爹爹会选择小诚意伯,确实是少年英雄,但我既然准备回宫自然有办法出来!何况我这次出宫谁也不知道,是史奉御想办法跟我一起偷偷溜出来的,如果我不回去恐怕天一亮就会有人发现我失踪了!” 刘永锡没想到史朝立的胆子会这么大,居然是走野路子跟张皇后一起偷偷溜出宫来,而且这样孟浪的计划居然还成功了。 幸亏现在李自成随时兵临城下人心不定到处都是破绽,不然的话自己的一番苦心谋划就只能前功尽弃。 而史朝立却是得意洋洋地拍着胸膛说道:“我在宫里有的是朋友,不但能把娘娘平平安安请出来,而且还能把娘娘平平安安地送回去再请出来!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只是史朝立得意归得意,实际心底也没有多少底,毕竟为了把张皇后请出宫来他仗着自己人头熟到处跟人空口承诺才钻了空子把张娘娘接出宫来,连他自己都忘记许诺了多少好处,如果不是李自成随时可能攻进城来,他这些空口承诺未必能把张娘娘接出来。 可现在张娘娘既先要回宫又要出宫,他就觉得自己未必会一直那么幸运了! 张嫣继续用一种无可质疑的高贵气度说道:“现在出城,明天天一亮就会被发现,根本走不了,但是我这趟回宫会安排好一切,只要爹爹在家里多留几个人,谁也发现不了破绽!” 刘永锡不得不承认张嫣说得很有道理,事实上他都没想到史朝立的野路子居然能把张皇后请出宫,既然史朝立这么能折腾,他只能把主动权交给张皇后:“那娘娘想具体怎么安排?” 张嫣的容颜还是那么端庄肃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刘永锡总觉得越看她越觉得有女人味,她从容不迫地:“是你们赶紧准备好一切,我刚才在后门已经看过了,你们现在太凌乱了,给你们一晚上的时间把一切都准备好,至少要让家里安排好一切,不能让人看出了破绽!” 说到南下的准备工作,刘永锡不得不承认张皇后说得很有道理。 虽然一开始的计划就是随时走人,但是他最初只准备裹胁赵志杰的几十号人马南下,但是后来南下的队伍滚雪球不断扩大,先是史朝立与吴克他们掺和进来,甚至可以组建一支小小的马队,最后太康侯带着上万两银子和一群家丁又赶过来,现在又有张皇后一起同行。 现在拼凑起来的这队人马本来就是乌合之众,相互之间根本谈上任何信任与配合,刘永锡都怀疑了这队人马一出京城就要土崩瓦解,张皇后确实是慧眼独到,一眼就看出了最致命的问题。 看到刘永锡侧过脸去仔细思考的样子,张皇后越发觉得这个少年格外可爱:“这次出宫之前我会跟陛下请个照顾太康侯的长假,绝对不会留下任何后患,而且我能带来比衣带诏更珍贵的东西!” 比衣带诏更珍贵的东西? 刘永锡完全不明白张皇后在说什么,却发现张皇后已经转过身去,在珠光宝气与玉佩丁冬声中传来她充满自信与骄傲的笑声:“等我回来的时候你们可要把一切都准备,我已经整整十七年没出过门了!” 十七年来,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还活着。 第十六章 出宫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虽然不管是刘永锡、赵志杰还是富定甚至是太康侯张国纪本人,都对张皇后与她手上的衣带诏寄以厚望,但是张皇后离开才一刻钟大家就变得焦急起来。 赵志杰平时觉得自己遇到什么场面都能想到佃法,但是这个时候却不由自主地多问一句:“小伯爷,您觉得史朝立这人到底靠谱不?” 刘永锡对于史朝立也完没谱,毕竟史朝定如果能力很强混得不错,那肯定进了司礼监、御马监或其它更有油水的衙门当太监,现在只能在京营坐营监枪拼命捞钱肯定是混得不太好。 而且真正的问题不在史朝立身上,而是张皇后有没有办法打着探视太康伯的名义出宫,但是听到赵志杰这么说他只能力支持史朝立:“赵哥,要对史奉御多点信心,何况还有懿安皇后在。” 但赵志杰这么一问,大家越发觉得时间流逝得太慢,而且富定也小声询问起衣带诏的问题:“张娘娘现在住在仁寿殿,恐怕跟乾清宫有些疏远了,真能弄到衣带诏吗?” 这是个大家都非常关心的问题,太康侯张国纪虽然也很担心张娘娘,但是富定这么说他就不乐意了:“小诚意伯,手下这位管事怎么能这么说话!嫣儿说她能弄到衣带诏,那肯定就能弄到衣带诏!” 只是说完这番话之后,太康侯张国纪自己都觉得自己会犯下这样的致命错误,明明已经把闺女接出来了,怎么又犯糊涂让她回宫,什么衣带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女儿平平安安,万一嫣儿有什么闪失,自己该怎么办。 最后还是刘永锡下了决心:“皇后娘娘一时间半会出不来,大家赶紧去安排启程之前的一切准备,如果都忙完就先睡下吧!咱们明天一早就要启程!” 赵志杰与张国纪他们真没想到刘永锡居然有这样的勇气,但是一想到张皇后可能遇到的风险,他们即使把准备好一切怎么可能睡得下,赵志杰就说道:“皇后娘娘不回来,我怎么睡得着?万一出了点意外,咱们都是要掉脑袋的!” 刘永锡倒是非常直接:“现在到了这一步,咱们已经已经没有后路了,赶紧去忙,忙完都争取先睡一会,明天恐怕要赶一整天的路!” 虽然甚至连富定这个老家将现在都是心里完没底,总觉得张皇后这次回宫出宫风险太大,刚才就不应当让张嫣回宫,但是刘永锡这么一说,大家总算定下神来,太康侯张国纪是个明白人:“我最亏欠的就是嫣儿了,我是睡不着,我赶紧把留守的事宜安排妥当。” 虽然不管是太康侯府还是诚意伯府,相当一部分家丁、奴婢都会跟着张皇后一起南迁,但是还是有很多人没法离开京师,而且如果没人留下来负责恐怕刚出北京城门追兵就已经追上来,这么一份基业总得有人留下来看着,所以非得安排负责留守事务。 留下来的这一位不但要绝对靠得住,而且还要足够机敏,在张国纪与刘永锡不在的情况把方方面面都糊弄过去,最低程度也要给张皇后与刘永锡争取两三天时间。 刘永锡手下现在就缺这么一位干将,虽然是老家将富定是个合适的人选,但是他不可能让富定留在北京,毕竟他手下真正可用之人也只有一个富定而已。 还好太康侯张国纪夹袋里着实有不少人物,他的一个远房亲戚张博杨自告奋勇留下来承担一切责任,而且临危受命的张博杨虽然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现在却是脱颖而出机敏能干颇有大将之风,刘永锡干脆把诚意伯府这边的事务也一并托付给张博杨。 而且既然确定明早启程,方方面面的准备工作自然是千头万绪,既要多备食水干粮,又要调集车马,还要给下面的兄弟发安家银,并反复重申南行路上一律按军法从事,大家要好自为之。 不管是张国纪、赵志杰、富定还是吴克都忙碌开了,但是现在大家最关心的还是张皇后能不能平平安安出宫。 足足等了两个多时辰,就在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张皇后与史朝立不但回来了,而且还有两辆马车与几个宫女跟着她回来,这一回她们依旧是从后门偷偷进了诚意伯府。 看到戴着九龙四凤冠的张皇后终于回来了,赵志杰几乎第一时间冲了起来守护在张皇拍身边,张国纪更是老泪纵横,明明是开心极了,但是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嫣儿,赶紧睡一会,明天还要早起!” 张皇后的声音有点清冷了,但听在刘永锡的耳朵里却是很有歆味:“我们至少有一两天的时间,而且我已经跟周娘娘说过,父亲大人出了这样的大事,我做闺女的怎么也要在场照顾,周娘娘觉得我说得特别在理,今上日理万机忙得焦头烂额,不能让这些琐事,就让我先行出宫,回头她再帮我跟皇上把事情说清楚!” 刘永锡没想到张嫣没去崇祯皇帝那里报备,而是走了本朝周皇后的门路,但只要张皇后能平平安安地出宫那就是最好的好消息:“太好了!娘娘您先睡一会,明天一大早就要启程!” 他甚至忘记询问衣带诏的问题,张嫣却是指着身边的一个白发老宫女说道:“不急,这是林女史,从我入宫第二年开始林女史就跟在我身边,至今已经是二十年了,这二十年来林女史一直常伴我身侧,这次却要跟林女史分开了!” 虽然张嫣没能哭出声来,但是谁也听得出她声音里的无限依之情,倒是这位林女史非常从容地说道:“娘娘已经把事情跟我说清楚了,这京里的事情就交给我负责了,不知这次太康侯府是谁负责留下来?” 张博杨当即站了出来:“林女史,太康侯府与诚意伯府的在京事务都已经托付给我张博扬!如果解决不了的问题,也请托付给我!” 他虽然是自告奋勇要求留在京师,但是觉得这缓兵之计未必能拖上多久,但是多了这位跟随张皇后二十年的林女史之后突然信心倍增,毕竟张皇后的名号足以吓倒太多大人物。 林女史虽然一头华发早已容颜老去,走路略止,但在宫中这么多年却自有一种从容气度:“那咱们从现在开始精诚合作,一定要把娘娘交代的事情办好!” 说到这她转过身去看着张皇后,脸上露出非常坦然的笑容:“娘娘,以后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大明三百年江山社稷,不可绝于今日!” 第十七章 启程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林女史异常从容的语气带着几分诀别的意思,张皇后自然是柔肠百转,却没有泪如雨下。 因为她知道自己肩负着大明三百年的江山社稷,她只能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告诉林女史:“林姐,托付的那几件事我都记住了,我永远不会忘记的托付!父亲,小诚意伯,们要经常提醒我不要忘记了林姐的托付!” 张皇后又跟林女史说了几句才问道:“我还有这两个丫头睡哪里?我要赶紧睡一会。” 张皇后还从宫里带来了两个贴身宫女,虽然年纪都不大,但据她说也是跟林长史一样跟随她多年的身边体己人,那边史朝立已经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请功:“娘娘放心,小人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您就放心睡下,小人就守在门外,娘娘有什么需要喊一声奴才随叫随到!” 张皇后没怎么会理会史朝立,她朝张国纪与刘永锡说道:“那大家都抓紧时间先睡一会,说不定等会就启程!” 天将破晓的前一刻,整个刘府已经完醒过来,人声喧哗好不热闹,厨房更是从昨天晚上一直忙到现在,早餐几乎是不限量供应,所以大家都抓紧时间狼吞虎咽。 作为跟随刘孔昭多年的老人,富定早早就醒过来了,现在正提着腰刀检查着每一个细节。 现在整支队伍总足足有两百多人,既有诚意伯府的奴婢、家丁,也有赵志杰统领的京营官兵,还有从胡同巷子里雇来的一批亡命之徒,张国纪带来了十几个家丁,最后张皇后还带来两个宫女与许多行李,再加上几十匹马和十六七辆马车,整个场面显得有些混乱。 虽然富定与赵志杰吼了好几次,但许多人仍然聚成一团在那里作着最后的告别或是说着闲言碎语。 还好刘永锡刚一出场,整个场面就突然变得秩序井然,刘永锡很满意这个效果,他在马上大声说道:“我重复一遍,这次出门有重赏有重罚,事情办成了我不惜千金之赏,但是谁敢不听号令就只能军法从事,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下次有人落在我手上就别怪我不客气!” 现在的刘永锡不再是那个张皇后眼中的文弱少年,骑在一匹白马上的他现在已经不但戴了一顶红缨盔,还披了件家传的皮甲,手里握着一柄骑枪,腰间系着绣春刀,背后还背着一张珍藏多年的骑弓,真可谓英姿勃勃。 但是几百人之所以变得秩序井然,还是因为刘永锡统率的这支马队,马上健儿个个副武装杀气腾腾,似乎随时能踏破苍穹,那边的太康侯张国纪一看到这支马队就对张皇后说道:“真不愧是诚意伯裔孙!” 可事实上刘永锡现在统率的这支马队完是临时拼凑起来的,虽然马具齐,而且包括他在内的骑士至少都骑过几次马不是纯新手,但与他们身前的这支乌合之众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战马和马具都是前两天用各种手段从京营坑蒙拐骗过来的,马上的骑兵也是昨天才突击选出来的亡命之徒,人马完谈不上配合,真正遇到强敌绝对不堪大用。 只是骑兵始终有着特殊的意义,看到己方多了二十轻骑压阵,这支乌合之众不但变得秩序井然而且士气大振,都觉得这次南下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就连史朝立都小声说道:“回头给我也找匹马来,我要紧随小伯爷杀敌建功!” 刘永锡催动战马无跑了几步,又跟富定与赵志杰交代几句,这才松了一口气。 别人都只看到他英气勃发一出场就镇住了局面,但他刚才一直在担心自己会不会从马背上摔下去,毕竟这匹白马是真正的上好战马,跟他在南京骑的那匹温驯小马完是两回事。 刘永锡虽然来京营历练之前就骑过好多次马,但是诚意伯府自从嘉靖复爵之后几次提督操江,所以家传本领大半都在水面上,陆路搏杀的本领就没怎么操练过,在骑射上就更不用说了,所以刘永锡的马术自然强不到哪里去。 进了京营以后,刘永锡同样没骑过几次马,虽然昨天已经试骑过这匹白马,但他真担心这匹白马会暴起发难让他下不了场。 还好这匹白马给足了刘孔锡面子,大家对于马队出场的效果都很满意,他赶紧就安排了下一个节目:“接下去赏开拔银,兄弟们,来我这拿开拔银,人人有份!” 一说到能领开拔银,大家都是喜形于色。 毕竟这年头贪污克扣习为经常,好多军汉立下泼天的战功但是从来没拿到过朝廷的恩赏,即使偶尔走了狗屎运能拿了三五两银子也被好心的上官借走了大半,可是这位小诚意伯却拿着出征名单当面分银子,大家都觉得为这位小诚意伯卖命倒是不亏。 刘永锡发银子的时候神情还是非常严肃:“兄弟们不要急,保证人人有份,但是拿了我刘永锡的银子,还敢不听我号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张皇后与一个小宫女已经坐在车上正等着车队启程,而太康侯张国纪也挤进来帮忙,看到刘永锡亲自下场分银子的这一幕不由又说道:“这位小诚意伯确实有些手段!” 张皇后用纤手把车帘掀开一个小缝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出好戏,也终于赞了一句刘永锡:“恩威并施,难怪文成公会特意托梦给这位小诚意伯!” “出发!” 分完开拔银之后,刘永锡统领的这支队伍重新整队出发,一时间两百余人的队伍组成了浩浩荡荡的长纵队朝着城门开进。 富定率领的刘府家丁走在最前面充当前哨,赵志杰的京营官兵紧随其后,接着是辎重行李与眷属,再往后是由吴克率领的一群亡命之徒,其后才是张皇后的马车与太康侯府的家丁护卫,而最后是刘永锡亲自统领的二十骑马队负责压阵。 只是这么一支庞大的人马出现在京城的大街上想不引起注意是完不可能的,何况一路上还有许多关卡与来回巡逻的官兵,这是刘永锡首先需要解决的第一道难题。 第十八章 如入无人之境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现在这支出征的统一论调然是刘永锡要去临清讨债顺便抢个美人儿回来,因此刘府内外已经有很多关于这位美人儿的小故事,有些故事甚至可以用恶毒来形容,都是那有心人为了特意攻击刘永锡而专门泡制出来的。 只有极少数从浙江、南京与开封来的老人才知道刘永锡这次的目的地不是临清而是南京,但不管目的地是临清还是南京,启程之后这只两百余人的庞大队伍都是齐齐松了一口气。 现在李自成的数十万军贼军早已经过了真定,据说贼骑前锋随时可能杀到城下,一场兵灾即时可能降临在京城,大家不由想起了崇祯二年的那场杀戮浩劫,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京城自然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 而且跟普通的商队不同,刘永锡统率这支两百余人的队伍至少看起来可以称得上“精锐”,虽然有很多奴婢、家丁之类的闲等人等遇到强敌的时候只能添乱,但是可战之兵足有百余人,还有不少亡命之徒与马队压阵。 虽然这些年京城附近一直不太平,盗匪出没无常,甚至发生许多官银被劫被盗的案子,但是有这么一支看起来“精锐”的可战之兵护送,只要不撞上李自成的百万流贼应当可以保证万无一失。 大家担心的反而是另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么一支浩浩荡荡的庞大队伍,能不能平平安安从北京城走出去。 出门前刘永锡说自己已经摆平了一切,但一路设卡堵截的文武官员都不是瞎子,更不要说到时候还有巡城的锦衣卫、东厂和刑部官员。 虽然刘永锡声明自己这次是到临清州讨债顺便抢个美人回来,但是明眼人都知道这只是不战而逃的借口,只要刘永锡能走出北京城短时间内就肯定不会回来。 只要这些把守关卡的文官、武将、书办、锦衣卫千户、坐营宦官稍稍有一点责任心,那么刘永锡的这支队伍就会立即被挡下来,甚至可能会引发一场惊天动地的灾害。 虽然实在万不得已的时候确实可以请出太康侯与张皇后,说不定就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解决一切问题。 但这是最后的两张王牌,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可能打出去的,而且打出去之后还会引发无法预料的后果,因此刘永锡之所以带着马队在最后压阵是真准备让马队冲一冲,至少也要跟人正面硬干一架。 但是事情却比刘永锡的想象还要顺利一些。 虽然刘永锡这几天打着太康侯与张皇后的旗号到处横冲直撞惹事是非,不知道逼得多少大人物低头认错送礼赔罪顺便摆平了一切出城手续,但是现在这么浩浩荡荡地大举出城实在太敏感了, 可是沿路关卡只是象征性地查验了一下就给予放行,负责把守关卡的小军官们甚至还特意等在那里跟刘永锡打声招呼:“小伯爷,下次去临清州抢女人能不能照顾咱们?我们这帮兄弟也想着跟您发财啊,只要银子给足了,您说抢哪个娘们就抢哪个,您到时候千万不要忘记了咱们!” 一个个关卡就这么被轻松突破,刘永锡原本以为会遇到不少意料之外的麻烦,但是刘府现在在京城可以说是风头正劲,根本没有摆不平的事情,连几位协理京营事务的侯爷、进士、太监都向刘府低头,所以现在谁也不敢招惹刘永锡,整支车队是如入无人之境长驱直入。 最大的麻烦也不过是一个小文官站出来要求查验他们这支车队的随车行李,但是史朝立出面交涉才说了两句狠话,这个小文官就招架不住,直接予以放行,可是史朝立还是毫不客气地继续训斥:“咱家记着,回头就让东厂收拾!” 一听到东厂的威名,这个小文官赶紧追上跟刘永锡认错赔罪,虽然刘永锡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这个小文官还是丝毫不敢大意:“小伯爷既然要出城,下面的事就由下官负责交涉,保证不出差点差池!” 有他负责出面跟沿路关卡交涉,一路自然是毫无阻碍,现在张国纪是对刘永锡赞不绝口:“我原本以为是要竭尽力杀出重围,没想到事情会办得这么顺利,难怪伯温先生会特意托梦给小诚意伯!” 如果说昨天对于刘伯温托梦与日月双悬的说法抱着九分怀疑的态度,现在张嫣就对托梦之说就是半信半疑,觉得有刘永锡护送这次南渡成功机会很大:“还是父亲大人慧眼识珠,这位小诚意伯虽然不到二十岁,但是确实是本朝少有的人才,不过我还有一点很深的感想。” 张国纪很重视张皇后的想法:“嫣儿,还有什么样的感想?” 张嫣却是幽幽一叹,抱紧了身侧贪睡的小宫女:“我大明在京师确实气数已尽!” 按照大明的典章法度,在大敌当前的情况下刘永锡这支人马绝对是寸步难行甚至根本出不了刘府。 但实际却是刘永锡的这支人马如入无人之境一路长驱直入,特别是看到刘永锡亲自统率的马队压阵之后,沿路的关卡更是连查验的一点勇气都没有。 负责把守关卡的文武官员都是点头哈腰第一时间搬开拦路的拒马,就连那些巡城的锦衣卫、东厂缉事根本不敢得罪刘永锡,还没见面就已经远远就避开了。 但这也说明大明的典章法度已经完图存其名,大家已经完不把崇祯皇帝与朝廷的命令当作一回事,一路行来张嫣只见到了亡国气象。 张国纪没想到张嫣居然会说出这么一段意味深长的话,但是他一路所见跟张嫣没有多少区别,他不由长长地叹息一声:“早知道这样,就不应当让读那么多书!” 张皇后怀里的小宫女现在睡得正香,自然只能压低了声音:“我倒是觉得这位小诚意伯读过的书应当比我还多一些!再说了,不读书的话,我们恐怕已经葬身鱼腹,不知道现在的开封城是什么样。” 张国纪不由沉默下来,张嫣这些年来过得很不如意,但是这不代表她不入宫就能过得幸福,因为现在就是真正的乱世啊! 现在的开封城又是怎么一个情形?应当就是书上说的“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吧! 第十九章 出城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崇祯十四年,流贼李自成三攻开封,双方苦斗七月,从二月一直打到了九月。 守军死伤殆尽粮绝矢尽,援军不至人率相食,城破在即,最后是开封府推官黄澍断然决了黄河把中州大地变为一片泽国,光溺死者就达数十万,直到现在开封城的绝大部分还淹在河水里。 张国纪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气得几天都吃不下去,几位开封乡党也是把罪魁祸首黄澍恨到骨子里。 但是开封城既然最终守住了,并没有落入流贼李自成之手,推官黄澍就是大明的有功之臣,因此这件事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作为罪魁祸首的开封府推官黄澍不但没受到任何处置,反而升了御史。 张国纪一想起这段往事,就觉得当初送女儿入宫的决定并不错得离谱,毕竟现在已经是乱世了,大明朝连区区一个黄澍都处置不了,自然是气数将尽。 但是他总觉得女儿话里有话,似乎还有事情没跟自己交代清楚,只是刚想询问女儿,对面的张皇后却突然变得郑重起来,她一直凝视着帘外,因为朝阳门已经到了! 朝阳门与沿道的关卡不在一个层次,这里戒备格外森严,不但有数百名官兵、民壮在这里把守,而且还有文官与宦官在这里坐镇,甚至布置了多门火炮和海量的火器。 更重要的是朝廷还在附近布置了精锐重兵,随时可以赶来支援形成夹击之势,现在已经有几个小军官跑出来阻止队伍通过,双方第一时间形成了对峙。 因此他不由为刘永锡担心起来:“这道城门可不容易走出去啊!” 张皇后却是非常自信地说道:“爹爹只管放心,如果小诚意伯连这道城门都走不出去,刘伯温先生怎么可能托梦给他!” 张皇后话音刚落,城门上已经有人从城头跑下来热情地说道:“小伯爷,您这次去临清州要不要借支马队过去助威!需要什么只管开口便是,只要郑某能解决的一定帮解决!” 说话的这名武将特别热情,谁叫闯祸的于千总正好是他手下的得力干将,而且就是他授意于千总去刘永锡那闹事。 只是谁也没想到于千总会闹出这么大的祸事,他听到消息的时候就差点从楼梯上摔下来。 虽然太康侯最后总算醒过来了,但还是有伤在身不宜见客,据说懿安张皇后已经专程出宫照顾太康侯,而且这件事肯定会惊动今上,所以郑副将觉得自己是无事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偏偏所有人都认为他就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不少老朋友更是借机落井下石想借机上位,除非刘永锡与张国纪愿意保他,不然神仙也救不了他。 现在为了保住自己,郑副将已经是不惜一切代价,别说是放刘永锡出城或是把马队借给刘永锡,就是刘永锡要造反他也会毫不犹豫跟着一起干。 而刘永锡也笑了起来:“平时不但要借马队过去,而且还要借门红衣大炮助威,但是现在这种形势马队还是给丁将军先留着,万一皇上要重用郑将军,郑将军手上若能多支马队就能公侯万代。” 听到刘永锡这么说郑副将是连连点头:“也是也是!流贼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到城外了,到时候多上一支马队就更有胜算!,对了,太康侯的事情我可指望了!” 刘永锡在这个问题上毫不含糊:“太康侯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保证谁也挑不出问题来!” 郑副将知道这个副总兵的位置总算是保住了。 虽然心底把刘永锡与那些落井下石的小人恨到了骨子里,一心回头就收拾这些小人,但还是客客气气地亲自把刘永锡送出了朝阳门:“那就太好了,小伯爷,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咱们自己人,不用客气!” 出了朝阳门前面就是去通州的大道,不管是刘永锡还是太康侯或者是其它人都是松了一口气,觉得前面是一片海阔天空,大家纷纷加快了脚步,人群中时不时传出一阵笑声,甚至还有人激动得连声怪叫。 刘永锡也在马上告诉他身边的富定:“今天是三月十二日,我们终于离开北京城!” 他醒来是三月八日,而现在是三月十二日,用了四天时间终于离开了这座注定要陷入强敌的京城。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不但抓住一支看起来称得上“精锐”的人马,而且队伍之中还有懿安张皇后与太康侯一同南下,到了南都自然是奇货可居几乎立于不败。 而这一刻对于张嫣来说更是有特殊的意义,她的素手直接掀开帘子,望着三月的温暖晨光说道:“终于走出来了。” 在她十四岁那年进了北京城那一天开始,她的人生就局限于这座城市之中,熹宗皇帝在位的时候,她还能偶尔出宫走一走。 但是信王入继大统之后,她甚至失去了在紫禁城内自由行动的权力,为了避免外面的风言风语,她几乎寸步不出慈庆宫,连宫中的太监宫女都忘记了她这位前朝皇后,而这两年她一直被困在仁寿殿。 而现在她能看到春暖花开与川流不息的大通河,虽然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只是最习以为常的景色,但是张嫣却是有着一种特殊的感动与幸福:“出来了,二十四年了,终于走出来了!” 听到女儿这么说,太康伯张国纪自然是感想良多,虽然大家都说张家因为出了张嫣皇后享尽了荣华富贵,但是一想到女儿这些年吃的种种苦头,他又就希望自己不要亏欠女儿太多:“走出来就好,走出来就好,等到了南面,宝珠想干什么,这一回爹听!” 张嫣也觉得整个人彻底活过来了:“嗯,我想种三株桃树!” 她身边的小宫女也已经醒过了,正好奇看着大通河上来往的粮船,听到张嫣说要种桃树一下子就开心起来:“种桃树这主意真好,到时候我也种三棵桃树!” 她可是第一次走出朝阳门,她觉得这方天地确实象张皇后说的那样,很大很精彩,不出来走一走会后悔一辈子。 现在不管是刘府的奴婢家丁,还是赵志杰的京营官兵,或者是吴克那批亡命之徒,甚至是史朝立这个平时人见人厌的宦官,同样都是心情愉悦,步伐都变得轻松起来。 他们都是越走越快,希望能尽快离开这座随时可能陷入重围的北京城。 而史朝立更是尽可能走在队伍最前面:“太好了,终于出城了,现在距离南……距离临清已经没多远!” 当然队伍中也有一些杂音。 第二十章 就地正法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毕竟这是一只由乌合之众与亡命之众临时拼凑的队伍,在一道道危机重重的关卡面前自然是秩序井然,可出了朝阳门很多人就变得三心二意。 时不时就有人走在一起说些闲言碎语,其中不少是关于刘永锡与临清那位美人儿的黄段子,还有些人一边东张西望一边打着个人的如意小算盘。 原来秩序井然的局面自然是荡然无存,现在前后左右是一片喧哗不管是富定还是赵志杰还是其它头目都觉得局面变得难以控制,他们企图整肃队伍的努力也并没有取得多少成效,许多人根本没把他们的命令当作一回事。 当然赵志杰他们也没有太当一回事,自己很清楚手下的队伍到底是怎么一个水平,即使是京营第一流的营头行军的纪律也不会强到哪里去。 刘永锡却注意到这个致命的变化,他很快下达了第一道命令:“兄弟们,把旗帜打出来,跟我一起缉拿逃军!大家跟我来!” 缉拿逃军?不是去临清讨债抢花姑娘吗?大家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幸亏现在还是刚出朝阳门没多久按照惯性朝通州方向前进,所以队伍还算整齐,而现在马队第一时间冲了出去,富定反应最快:“大家跟上,快跟上小伯爷!” 看到富定统领的刘府家丁已经冲出去,赵志杰与吴克的两支步队也压了上去,史朝立有些举棋不定,不知道是跟上刘永锡还是跑去护卫张皇后,倒是张皇后发出了她的第一道命令:“都按小伯爷的意思去办!” 只是史朝立刚准备跟上刘永锡的马队,前面就有了第一批战果:“报小伯爷,报太康侯,逮到逃军两名,都是京营败类!” 实际上刘永锡统率的这支人马同样属于逃军,但是并没有跟普通逃军那样已经成了惊弓之鸟,而是光明正大地走出朝阳门,甚至还有一支马队压阵,因此刘永锡“缉捕逃军”说得理直气壮。 至于“京营败类”的说法也并非无中生有,实际刘永锡他们前后遇到了两股来历不明的逃军,有一股逃军甚至有七八人之多,只是这些逃军既然成了惊弓之鸟自然是转身就跑,出动近百战兵的最后结果是只逮到了两个跑得最慢的逃军。 这两个逃兵之所以逃得最慢并不是因为体力问题,而是他们身上背着带着挂着的东西实在太多太重,没跑几步就完跑不动。 而在翻捡战利品的时候大家找到不少带着血迹的金银玉器与宝物,很显然这些京营逃军不但已经落草为寇而且手上有不少人命。 而这两个逃军却是拼命在那里喊冤,他们声称自己并不是逃兵,而是奉了上官命令出城哨探,刘永锡如果不相信他们的说辞,可以跟他们上官直接交涉。 现在出城已经六七里,因此刘永锡毫不客气地说道:“不用审问了,就地正法,请太康侯先回避一下!” 刘永锡嘴里说的“太康侯”,但是身边几个骨都知道他指的是张皇后,张皇后虽然母仪天下但终究只是一个女人,这样的杀戮场面还是要尽量回避,刚赶过来的史朝立第一个跳出来:“我来通知太康侯,我来通知太康侯!” 自从启程之后史朝立就特别用心,始终围在太康侯与张皇后身边小心伺候随叫随到,但是这一刻他突然明白刘永锡才是这支队伍的真正核心,他不但真会杀人,而且杀起来人就跟杀只鸡一样毫不含糊。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史朝立就知道形势已经不同了,小伯爷这边自己也得小心伺候随叫随到,一定要让小伯爷对满意才行,毕竟这支队伍一切生杀予夺大权尽在小伯爷一人之手! 而其它人也没想到刘永锡随手就处置了这两名逃兵,虽然也有人想这两名逃兵说两句好话,但是一看到刘永锡的凛冽目光,大家都明智地选择服从命令。 刘永锡却是意犹未足地说道:“太康侯虽然应当回避一下,但是其它人却没有回避的道理,让大家都过来知道什么是军法从事。”。 “杀!” 两颗人头落地之后,这支队伍重新变得秩序井然起来,大家都重新认识了这位小诚意伯,特别是刘府那几位一向滑头的家奴现在更是摸着脖子不敢松手。 他们原本是准备出城之后各奔东西,毕竟现在形势完不同,说不定明天就是大顺朝的天下,天下这么大,又何必跟着诚意伯府一条道走到黑! 跟他们打着同样算盘的人绝对不在少数,但是现在这两颗人头落地之后,他们清醒得认识到小诚意伯不但会杀人,而且随时随地就能杀人,他们逃跑的时候若是被刘永锡抓到,恐怕就会落得在他们面前就地正法的两个逃军一样的结局! 虽然他们仍然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但是这一刻队伍突然变成了有条不紊整整齐齐,刘永锡的命令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面贯彻,那些以前根本不把刘永锡与上官当一回事的小人物现在都变得老老实实服服帖帖。 刘永锡也是松了一口气,别看他这支马队威风八面,但按照刘伯温的说法完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完只是花花架子,包括他在内的绝大多数骑士只是会骑马而已,对于如何乘骑冲锋完没有概念,真正遇敌还是只能下马冲锋。 如果不用雷霆手段镇住这群乌合之众,到时候真要遇到强敌,恐怕是望风而溃的结果,但砍了两颗逃军的首级之后情况就好多了,至少有了强敌与敌一战的勇气。 那边史朝定又赶了过来问道:“小伯爷,太康侯问如果咱们接下去再遇到逃军的话,是不是一律就地正法?” 虽然说的太康侯,但是刘永锡知道实际问话的是张皇后,他当即说道:“史哥,我亲自过去跟太康侯把事情说清楚,麻烦史哥帮我带个路!” 看到刘永锡专门骑马赶过来解释这个事,张皇后特意挂好了车帘。 刚才当众处决逃军的时候张皇后是第一时间特意转头去拉好了帘子,还安慰了同车的小宫女一番,正所谓眼不见为净,刘永锡没在她眼皮底下处决逃军,她就当没有这么一回事。 第二十一章 水陆并进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她虽然是个妇道人家,但是从小就饱读经史已经知道什么是杀戮什么是乱世。 长大入宫以后既然三千宠爱在一身自然面对不止三千人的怨恨,自然见惯了“拖出去喂狗”、“赏一顿廷杖”的场面,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多少次狠下心来收拾那些不知死活的宫女太监与她们背后的宫嫔。 信王入继大统之后她虽然长居慈庆宫,但是信王最爱猜疑,在外面尚且不知杀了多少尚书、总督、巡抚、总兵甚至是首辅、阁臣,在宫里杀个不知死活的宫女太监就更算不了什么,这种事她听得多见得多了也自然也只能习惯了。 她唯一担心的就是刘永锡年少气盛,杀了两个逃军立威之后觉得意犹不足,收不住手一路杀下去就要大事不妙了! 可是她没想到刘永锡虽然年少办事却很老到,专门骑马过来解释这件事,甚至还特意摘下了红樱盔小心翼翼紧随在自己的马车之后:“小人来向娘娘请罪,刚才事发突然来不及向皇后娘娘请示,以后如果遇到这等杀伐决断的事情一定先请娘娘圣裁之后再动手!” 张嫣虽然经历过很多狠下心来的瞬间,也知道慈不掌兵的道理,却不愿意自己的双手沾满毫无意义的鲜血:“刘伯温先生既然在梦中把我交给小伯爷护送南行,那么此次南渡途中一切用兵事宜都交由小诚意伯便宜处置,只是杀人不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还是请小诚意伯尽量少杀人!” 刘永锡当即给出了承诺:“娘娘说得甚是,杀人不祥,我一定照娘娘的意思去办!” 而现在太康伯张国纪看到刘永锡与张皇后已经谈得差不多了,赶紧骑在一匹骡子上追了上来,他压低声音询问刘永锡:“小伯爷,我看现在方向是往通州走?下一步准备去哪里?” 队伍之中的大多数人甚至包括象赵志杰、吴克、史朝立这样的重要人物,都只知道刘永锡准备沿运河南下,并不知道下一步具体会怎么走。 但对于太康侯与张嫣,刘永锡倒是没有任何保留,他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具体安排:“我们去通州沿运河南下!我父亲已经在张家湾准备了一条大船。” 刘孔昭已经暗中在通州准备了一条大船准备接应刘永锡南下,只是在刘孔昭的计划之中,刘永锡现在不过是个锦衣卫南镇抚司正千户而已,即使把诚意伯府在北京的这些家丁奴婢部带上,最多也就是二三十人而已,一条漕船就可以把这些人部运走了。 他根本没想到刘永锡这么会折腾,现在身边足足有二百多人,光是可战之兵就有上百人,甚至还有大量骡马辎重。 张嫣也非常严肃地想到这个问题:“在通州我们只有一条大船?为什么不从天津卫走海路南下,那样不是更便利一些?” 虽然这些年都在深宫大内,但张嫣却并不是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她很清楚一条大海船或许能载满这支足足有两百人的车队,但是运河上的那些漕船根本载不动一百人甚至载不动五十人,何况车队还有这么多骡马行李,到了通州第一件事就是找更多的漕船。 而且即使能弄到足够的船只,走运河南下仍然是一个风险很大的方案,毕竟从通州到淮安的这条水路这些年不知被流贼、土寇、建奴截断了多少次,而走海路就没有这样的问题。 刘永锡没想到张皇后一针见血就指出了问题的关键,但问题在于从运河南下仍然是唯一可行的方案。 刘孔昭虽然是提督操江,但是他只负责九江到镇江、金山的千里江防线,从镇江、金山到海口的下江与海防事务并不在刘孔昭的管辖范围,所以刘孔昭手下没有大海船,长江口也不是他这位提督操江的势力范围。 真要从海道南下,到时候率先迎驾多半是苏松兵备道与江南副将,对于诚意伯府来说这是收益最小的方案不说,关键在于张皇后被某些大人物挟持之后恐怕会处于极度危险的境地。 而且更重要的问题在于如果走海路的话就错过一场真正意义的盛宴,走运河直抵淮安虽然看起风险极大但回报也同样惊人。 毕竟只有刘永锡才知道只要张皇后能够平安抵达淮安,到时候局面就会发生对她非常有利的变化。 她不用戴上九龙四凤冠,只要及时现身就会成为各方争相拉拢的对象,到时候不管是张皇后还是诚意伯府不但可以立于不败之地,甚至还能帮助刘永锡实现自己心中谋划的大计。 但是这些事情刘永锡都不能告诉张娘娘,他只能非常坦诚地说道:“天津卫这地方我从来没去过,咱们诚意伯府对于天津卫也是完抓瞎,又有这么多人马行李,万一出什么意外摆不平误了娘娘的大计我就罪当万死!” 他说着从运河南下的诸多好处:“通州这边就不一样,我们都不知走了多少遍,闭着眼睛都知道,到了张家湾咱们多找上两三条船便是,我和马队到时候一起会护送娘娘平安南下,有我的马队沿途护送自然可以一切万无一失!” 张嫣却发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小诚意伯不准备跟我们一起上船?” 张皇后一说到这个细节问题刘永锡就不由想到了一场刻骨铭心的杀戮场景。 这也是另一个时空诚意伯府与刘永锡个人的关键转折点,自那一场惨败之后就没有什么操江诚意伯了。 想起那场让一切牺牲变得毫无价值的空前惨败,刘永锡现在不仅有满腔热血之外还有十年披坚执锐与海上决胜的经验。 他非常自信地告诉张皇后:“我们诚意伯府自嘉靖以来已经四度提督操江,不但最熟悉江河水战,也知道一支水师面临的最大挑战在于岸上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如果要保护娘娘万无一失地抵达南都,沿途必须有陆上接应才行,所以我会统领马队一路马不停蹄地护卫娘娘!” 第二十二章 国士相待 太康侯张国纪觉得刘永锡说得有道理:“小诚意伯说得很好,这种情况我们不得不防啊,如果遇到土寇凭岸突袭,人马都在船上到时恐怕就只能被动挨打,水陆并进就完全不一样了!而且小诚意伯的马队还可以随时退到船上!” 张皇后觉得刘永锡说得滴水不漏,毕竟诚意伯府已经四度提督操江,大明朝根本找不出能在这方面胜过诚意伯府的军功世家。 既然刘永锡说水陆并进是最佳方案,那应当不会出什么问题,因此她随手就放下了车帘:“那就按小诚意伯的意思来吧,还是那句话,这次南渡途中一切杀伐用兵事宜都交由小诚意伯便宜处置!” 刘永锡小心翼翼戴好了红缨盔后开始调转马头,临走时还跟车里的张嫣张皇后大声承诺:“请娘娘请放心,微臣就是粉身碎骨也要保证娘娘万无一失毫发无损!” 车帘又被掀开了一条缝,张皇后对于这位应袭诚意伯的表现非常满意,她对着自己身边的俏丽小宫女说道:“小伯爷果然是将门虎子,这身本领应当是得到了操江诚意伯刘伯昭的真传!” 小宫女一直在凝视刘永锡英姿勃发的背影,心底还在回想着刘永锡的杀伐决断,等刘永锡走远了才说道:“这或许是文成公在梦中传授给小诚意伯的本领,只是对于这等人物上决不可三心二意,杀伐用兵之事要吗请娘娘以德服人圣裁独断,要吗就是登坛拜将以国士相待!” 从京城到通州足足有几十里路,这本来是京畿之地,平时路上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大通河上更是有直抵朝阳门的粮船,但这一路上除了正在逃难的流民之外就只剩下一家家大门紧闭的客栈、货栈、骡马店与南货行,繁华程度连平时的十分之一都没有。 不过一路走来还是撞到了好几股逃军,虽然没有上演正地就法的大戏,但不管是刘府的奴婢家丁还是赵志杰的京营官兵,或者是辽东来的亡命之徒都见识到刘永锡的真正凌厉之处,也让大家知道小伯爷既可以杀人也可以活人,反正大家的小命都捏在小伯爷的手上。 刘永锡也从这些逃军刘永锡也获得了一些非常重要的情报,那就是李自成的数十万流贼确实已经近在咫尺,虽然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抵达京师,但是据这些逃军提供的信息,李自成派出的斥侯轻骑可能已经直抵京师百里之内。 如果再拖上一两天,恐怕是神仙都没办法,还好现在正是南逃的最佳时机,如果再早上三五天,刘永锡这支人马肯定会在第一时间被挡下来,绝不可能象现在这样如入无人之境,如果迟上两三天说不定一出城就要正面撞上李自成的百万流贼。 而走在最前面的富定也传来了好消息:“小伯爷!通州马上就要到了!” 通州城是一座大城,这里可以说是京城的命脉所系,每年从南方运来的漕粮与金花银都会经过这里并储存在通州附近的十几座大型仓库,鼎盛的进修光是这十几座大仓库里的存粮足足有四五百万石。 因此朝廷在这里专门设置了仓场总督和几十个大小衙门,只是最近这座城市已经变得阴云密布。 至于原因自然是通州城现在跟南方已经断绝了绝大部分联络,不管是漕运还是塘报都已经无法维持正常运作,已经好几天没见到南京与淮安的北上漕船抵达这里的六座码头,甚至不知道运河上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有零零星星的过时塘报送来。 位于南北直隶直隶之间的山东土寇四起,虽然实力最强的梁山水贼李青山部已经于崇祯十五年招安就抚并被第一时间送至京城处死,却仍然有很多成股成群的土寇出没于运河两岸,有些甚至公然打出了闯王李自成的旗号,但是更重要的是这里的居民、缙绅与一些官员对于朝廷已经彻底失去了信任。 从万历四十六、七年那场死者数百万的大旱开始,山东已经遭遇了一次又一次的空前浩劫,而朝廷除了加饷一年比一年狠之外没有多少作为,所以在这个关键节点朝廷才会对山东失去了控制,原来川流不息的漕船、塘报只是偶尔才会抵达通州码头。 “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的口号对于普通的升斗小民有着惊人的吸引力,不管是山东、北直隶甚至京城的许多平民们都渴望着闯王大军的出现。 通州城虽然有仓场总督和二十多个大大小小的衙门与不计其数的老爷,但是鼎盛时期的两万五千大军已经完全是图存名义,虽然名册上还有两万人,但是现在却是连两千战兵都找不出来,所以镇守在这里的总督、员外郎、主事们那是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虽然诸位老爷临时拼凑了两千民壮准备随时登城助战,但是这两千民壮同样只存在于名册上,各级主官廉洁奉公不拿一文钱,所以真正可用的民壮至少有五百人,对此心知肚明的诸位老爷们都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而大道上一支突如其来的队伍直接打破了这里的宁静,虽然刘永锡这支人马总共才两百多人,但是城里的老爷们早已经是惊惶不定,加上刘永锡手下还有一支小小的马队,很快传成了“流贼前锋近千人”、“流贼大军上千人”。 一时间通州城里已经乱成了一团粥,有人主张出城决战争取死个痛快,有人建议先让城远走诱敌深入,也有人建议暂时观望,主流意见则认为应当依城坚守,叫着殉职的官吏至少有几十人。 但是这几十个衙门事实上直接陷入了瘫痪状态,根本没有人敢出城与这支流贼前锋一战。 还好终于有逃回来的民夫报告他产看到这支人马打出的旗号与流贼并没有任何关系。 “提督操江刘!” “诚意伯府刘!” 看到这两面鲜艳的旗帜,大家就知道肯定是与赫赫大名的操江诚意伯刘孔伯有关。 只是刘伯温刘基虽然是传说中与诸葛亮齐名的神仙中人,但是诚意伯府与东林复社斗法几十年,诚意伯府的名声已经被政敌攻击得近于身败名裂,大家对于刘孔昭自然没有多少敬意。 何况诚意伯府在京师只有一个应袭诚意伯刘永锡,根本就是个才开始历练的半大娃娃而已,因此通州城的二十多个衙门又第一时间满血复活并有了一番小心思。 第二十三章 童屹立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没过多久就有一名户部主事带着几名书吏和几十名军士冲了过来,领头的白面文官毫不客气地直接挡住了去路:“我是户部童主事,们来通州干什么?户部刚下的题本,过境兵马一律调通州守城!” 对于刘永锡这支人马来说,他们从刘府出发到现在才第一次遇到了真正意义上的阻碍,因此刘永锡笑了笑,马队并没冲上去,而是派了赵志杰与史朝立过去交涉。 大家看到这一幕都对刘永锡佩服至极,都觉得他果然有大将气度,却不知道那是因为刘永锡骑了大半天马,骑术不佳的他现在双腿都是一片火辣辣。 现在他觉得自己快要下不了马了,真要下马恐怕等会没法再骑上马,所以才会抓住这个难得的休息机会,何况一个户部主事有史朝立应付就足够了。 史朝立胆大包天,他用内臣特有的那种高腔调训斥道:“们奉了户部的题本在这里办事?好大胆子,我看们根本没把皇上放在眼里!什么时候户部的题本能调兵遣将了?是们户部想造反还是想造反?” 虽然史朝立上去就是为了胡搅蛮缠,但是他有一点说得绝对没错,那就是户部的题本与户部主事怎么能管兵部的事,何况对面连题本都没拿出来。 来截道的户部主事原本以为自己只要把这支属于诚意伯府的人马截下来拖回通州城就是一件奇功,没想到对面的队伍居然还有一位趾高气扬的内臣就知道坏事了:“这位内臣,我们总督仓场大人说了通州防务至关重要,想请小诚意伯过去协防!” 通州城里的老爷们原来的如意算盘是架空刘永锡这个半大娃娃之后直接吞并这支属于诚意伯府的精锐武力,但是现在看到形势不对,他马上把口径换成了“协防”。 史朝立继续拿捏着腔调:“我看不想活了!通州防务紧要有勤王大计重要吗?小诚意伯奉命到南都统军北上勤王,却故意在这里耽误勤王大计,莫不成是流贼李自成派来的奸细?” 虽然之前对内对外的统一口径是到临清州讨债顺便再抢一位美人回来,但这样的借口只能用在京城里面,出了京城就用不一样的借口,而任何理由都不如“勤王”好用。 刘永锡既然是“奉诏勤王”自然有便宜行事的权利,别说杀个户部主事,就是在通州总督仓场的那位户部侍郎若是落单他照样敢动手。 不用史朝立下令,赵志杰已经主动给自己加戏:“没错,这姓童的肯定是流贼派来的奸细,兄弟们,给我拿下!” 这位户部童主事平时是以谈兵事著称,所以才能以举人出身晋升只用进士的户部主事,但还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杀气腾腾的场面,如林的军刀、长枪、火铳都对准了自己,更别说应袭诚意伯刘永锡还带着精锐马队随时准备冲上来。 可怜他一身四经五书琴棋书画八股文章无用武之地,就连平时滔滔不绝讲个的兵书也忘了,现在只想转身就跑。 可问题是转身就跑都来不及,所以这位户部童主事只能一边哆嗦一边给自己打气:“误会,这是误会,原来小诚意伯是准备到南都召集兵马,这是误会,误会!” 史朝立刚想跟这位主事老爷继续扯一扯,那边刘永锡却突然说话:“真是误会吗?” 说话间刘永锡统领的马队已经压上来了,在轰鸣的铁蹄面前这位平时最喜欢纸上谈兵的童主事差点自己就要摔下马来了:“误会,真是误会,小诚意伯,我是户部派在通州监仓的主事童屹立,跟操江诚意伯有过数面之缘,与诚意伯府是故交!” 童屹立越说越紧张:“下官如果知道是到南都统领勤王大军,肯定不会请进通州协防,何况下官也愿意随一同到南都招集兵马北上勤王,现在我们通州几十个衙门都在等着勤王大军北上!” 刘永锡神情虽然缓和下来,但脸上仍然带着杀气:“既然是误会那就好,我们走一趟张家湾!童主事,麻烦您在前面带路了!” 史朝立当即毫不客气地喝道:“童大人,赶紧带路,您不会真是流贼派在通州的奸细吧!” 虽然童主事心底一百个不愿意,但是刘永锡就是这么蛮不讲话,而且第一时间就把他带来的这批书吏与军士部控制起来,甚至派了赵志杰把童屹立这位户部主事也控制起来。 现在他是体会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不照小诚意伯的意思走一趟按照赵志杰的说法就是“就地正法!”。 虽然只要到了朝堂之上,童主事有一百种对付刘永锡的办法,甚至还能想出许多让刘永锡身败名裂的办法,但是现在他只能老老实实地走在刘永锡前面领路,甚至只能看着自己带来的这批书吏、军士成了诚意伯府的俘虏:“小诚意伯,您真不准备进通州城跟咱们总督仓场大人见一面?” 刘永锡理直气壮地说道:“不必了,陛下之前派张国维赴南京、浙江募兵勤王,但是也知道张国维本是起复罪臣,陛下担心他一去不返,而南京六部最多闲职、老臣最不堪用,现在非但勤王兵马不至,现在连漕船、塘报都断了,若是去得太迟,恐怕又要发生无法意料的变故,所以就不进通州耽误时间了!” 他说的这些事情都是已经的实情,童主事根本挑不出毛病,只能唯唯诺诺,而史朝定看到刘永锡已经裹胁了童屹立当即跳出来:“张家湾的事情就托付给主事大人,我相信以童大人的才干,别说一个小小的张家湾,但是摆平整个通州都不在话下!” 童主事已经听出了史朝立话里的潜台词,他如果摆不平张家湾,恐怕这位史公公又会把“流贼奸细”的罪名按在自己头上,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下官尽力而为!” 张家湾位于通州城东南,这是整个京畿顺天府最重要的内河码头,虽然隆万之后大通河可以直抵朝阳门,通州附近又新建了四五座新码头,但是张家湾的地位并没有受到多少冲击,南方来的漕船多数会停泊在这里。 有了童主事带路,刘永锡这支人马自然毫无意外地抵达了张家湾,只是他刚到张家湾就得到了封船的消息,甚至连刘孔昭预先为刘永锡准备的那艘大船也被这里的李书办派人扣下来。 第二十四章 裹胁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赶来报告封船消息的是刘孔昭平时最器重的小将周之升。 诚意伯府四度提督操江,而周家三代人都是诚意伯府在新江口水军的核心力量,到了周之升这一工依旧不例外,所以刘孔昭准备破格提任周之升特意派他接应刘孔昭,只是不管刘孔昭还是周之升都没想到会在一个小书办这里栽了大跟头。 不用刘永锡发话,史朝立就跳出来指责:“童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小伯爷奉令到南京统领大兵北上勤王,但通州这边先是派童主事来阻挠小伯爷出京,现在张家湾更是把咱们诚意伯府的船直接扣下来,我就问一句,通州城内是不是有流贼与建奴派来的奸细?” 史朝立这句话问得有些诛心,童屹立额头的汗水直接就渗下来,他准备回头就跟刘永锡翻脸,但现在却不得大声训斥:“误会,误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让李书办赶紧滚过来!” 虽然户部在张家湾设了衙门并派一名主事在这里常驻,但听说数千流贼出现在通州附近,所以主事带着几个亲信第一时间跑去通州“协防”,张家湾现在只有一个李书办在这里负责,他只能屁滚尿流地跑来喊冤:“冤枉,这是通粮厅下的命令,小人只是照办而已,根本不知道小伯爷这次出京是为了勤王……” 他一说“通粮厅”,史朝立已经抓到了致命的把柄:“通粮厅?通州城内果然有流贼派来的奸细!跟我说清楚,到底是通粮厅还是尚书府的命令?还有,既然姓李,跟流贼李自成到底是什么关系?是不是李自成派来的坐探!这件事一定得查清楚!” 李书办原本就吓得屁滚尿流,现在就更紧张了:“冤枉!冤枉啊!这纯粹是误会了,通粮厅之所以命令封船,是因为南面的漕船已经停了好些天了,觉得手上得多备点漕船以备万一,所以才命令我们封船,跟流贼根本没关系!还有,小人虽然姓李,但是跟李自成根本没有任何关系,请内相千万不要冤枉了了好人!” 李书办这么一说,童主事也想起来了,只是他不敢说通粮厅大举封船是为了准备逃跑,只能找了一个相对高大上的理由:“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通粮厅封船是为了以策万,跟小诚意伯勤王根本没关系!” 刘永锡还没说话,史朝立就冷笑起来:“怎么没关系?我看不止通州城里有流贼的奸细,张家湾这边也有流贼的奸细,这么关键的位置怎么能用李自成的同宗。” 李书办已经被这个天大的罪名吓得说不出话,倒是童主事一路被吓得胆战心惊现在已经被吓成了习惯,所以总算有点担当:“小伯爷,史太监,这都是通粮厅的决定,虽然属于权宜之计,但从当时的形势来看也不算什么大错,再说了,封谁的船也不能封小伯爷的船!” 李书办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对对对,童大人说得对,封谁的船也不能封小伯爷的船,小伯爷的船什么时候准备启程?” 刘永锡当即拍板:“好,准备给我准备六条大船,我与童屹立大人一起去南都,到时候一起统兵北上勤王!” 童主事先是被吓尿了,他没想到刘永锡不但把自己裹胁到张家湾而且还要一路裹胁南下,可怜自己举人出身升官极为不易,好不容易凭着“知兵”的名声做了一个监仓主事,没想到才几个月时间就要丢官,但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就按小伯爷的意思办,我们一起南下勤王!” 虽然在通州当监仓主事一向是肥缺,不但有自己的衙门,而且坐山吃山守着粮库不怕饿着自己,正常年份几千两银子跑不了,但是流贼李自成的几十万大军随时杀到京师,在这种情况继续在通州呆着遇到流贼拷饷恐怕是凶多吉少。 而现在刘永锡给了自己一个离开通州的绝佳借口,有操江诚意伯在自己到了南都至少也能官复原职,所以童主事一下子就神气起来:“小伯爷,那以后我们就是同僚了,这次南下募兵勤王,我们务必要精诚合作!” 如果没有童屹立入伙,张家湾本地的书办、吏员、漕军肯定会玩出各种各样的小花招,但有了童主事入伙,情况就完不一样了,整个张家湾都第一时间被动员起来,周之升也非常开心地带刘永锡去看刘孔昭给他准备的那条大船。 只有一条大船很难载满刘永锡的这支精锐人马,童主事与周之升当即忙碌开了,他们很快找到了合适的漕船。 虽然刘永锡这支人马称得上浩浩荡荡,最后填满了整整五条大船,但真正的问题在于怎么把富余的几匹战马运上来,他们费了好大功夫才把骡马与一部分马车运上船。 而刘永锡则把刘孔昭给自己准备的这艘大船让给了张皇后与太康侯:“之升哥,这艘船上的贵人我就托付给了,这两位贵人我还要重要,可要保证绝对万无一失啊!” 周之升听刘永锡说得如此郑重知道绝不是小事:“小伯爷,这是哪一位贵人?” 刘永锡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说,不可说,等启程之后自然就心里有数,千万不可轻慢这两位贵人,不然连我父亲都保不住,若是能保证这两位贵人平平安安万无一失,升把总的事情就稳了!” 周之升听到刘永锡这么说心里有数了:“小伯爷我明白了,一会定把这两位贵人伺候好!” 而周之升这边刚刚安排好,那边童屹立又找过来了:“小伯爷,我愿意跟您一起南渡勤王,但是总不能让我赤手空拳只身南渡吧?能不能再多弄一条船,能不能让我麾下这些忠义之士都随我一起南渡勤王!” 童屹立手下可是有四五名书吏和三四十名军士都被刘永锡裹胁过来,童屹立好歹是以“知兵”著称,自然知道多抓点实力的重要性,准备把这些被刘永锡裹胁过来的人马都用起来。 但是刘永锡却是直接打个折扣:“童主事,有十位真正的忠义之士就够了!” 第二十五章 弄假成真(冲击新书榜求推荐)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刘永锡很清楚童屹立的如意算盘。 但问题在于刘永锡这支人马总共才两百来人,而且还是乌合之众临时拼凑而成的,童屹立本来就是户部主事,如果再让他带着几十人上船恐怕到时翻云覆雨谁也控制不住,所以才只许童屹立带“十位真正的忠义之士”同行。 他不怕童屹立有什么不满情绪,毕竟他手上还有着真正的王牌没打出去,到时候只要把张皇后与太康侯请出来,保证童屹立纳头就跪。 事实上童屹立也不敢有什么不满情绪,他只是跟刘永锡求了半天,终于让刘永锡答应把“十位忠义之士”改成了“十五位忠义之士”。 虽然在张家湾还遇到不少小波澜,但整体来说是有惊无险,几个时辰之后这支中型规模的船队已经从张家湾启程沿运河南下,而且还有很多被封钉在张家湾的商船、漕也船借这个机会打出了诚意伯府的旗号一同南行,张家湾码头上的漕船一下子就少了将近三分之二。 而对于在张家湾主事的李书办来说,他望着这支南行的船队也是松了一口气:“终于把这些老爷少爷们送走了,希望他们路上会遇到梁山好汉!可惜我好不容易才攒了这么多漕船!” 虽然刘永锡这支人马到张家湾才几个时辰,只是这些老爷、少爷们一个比一个难伺候,这几个时辰里面他流的冷汗比平时一年还要多,现在送走这群杀神李书办才发现平平淡淡的生活竟然是如此珍贵。 只是李书办还来没及换件衣服,手下一位最得力的干将已经赶过来通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李书办差点就跳起来了:“什么?太康侯府?说诚意伯府的船上有太康侯府的人?这可是关系我前途的大事!” 对于李书办来说,这是一个完意料之外的消息,但是这个负责协助诚意伯府找船登船的小吏员却是异常认真地说道:“我跟太康侯是河南同乡,见过他好几面,所以一眼就认出来,而且船上不仅仅有太康侯,应当还有一位贵不可及的贵人!太康侯特意把最好的一个船舱让给了这位贵人!” 他与太康侯的关系可不仅仅是同乡那么简单,太康侯发迹以后自然有一段飞扬跋扈的黑历史,而这林书役就是这段黑历史的受害者之一,否则他也不会上了林书办的贼船。 一想到这事林书役愤愤不平地说道:“光是一位太康侯恐怕掀不起什么风浪,但是再加上另一位地位极高的贵人,事情恐怕有些不妙了!” 虽然太康侯从来不曾执掌实权,而且已经是前朝国丈早已经人走茶凉,但是太康侯是在京勋贵的顶尖存在可以用贵不可言来形容,而比太康侯比更高的贵人他们俩已经想不出是什么级别的存在。 李书办恨恨地说道:“这位小诚意伯果然是想去南京统领大军北上勤王,没在他们船上动些手脚?” 对于这个问题林书役就只能苦笑道:“人家是操江诚意伯,纵横大江几十年直接点名要船,而且根本不经过我们的手,让我怎么动手脚?” 如果换了其它勋贵大臣,张家湾这些书吏、杂役自然可以上下其手大动手脚,但是诚意伯府四度提督操江,在国朝可以说是第一等的水师世家,周之升这些人更是从小就在船上长大,因此根本不用假手于人,何况在运河上“操江诚意伯”的名号异常管用。 不管是漕船还是商船,平时只要听到“征用”就觉得生不如死,但是这几条商船、漕船一听说是小诚意伯要征用他们的商船、漕船却是异常热情,几乎是一呼百应。 毕竟对于他们这些普通商人、漕军来说,“封船”是比“征用”更可怕的存在,且不说封船之后一天天人吃马嚼,而且很有可能被拉上战场充当炮灰,而且朝廷对他们可不会有任何补偿。 前几年山东李青山效仿梁山好汉故事起事截断漕运,只是这位李青山却是读水浒读痴了成了宋公明一般人物,虽然名义上截断漕运,但对于过境漕船却是允许放行,只是要收取所栽漕米的三成,为了及时完成朝廷交代下来的使命,很多漕船不得不向李青山缴纳了三成漕米,可是最后朝廷根本不认这笔账,船东只能自己补上这份亏空。 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这些被封船的船主、水手自然是乐意跟随小诚意伯南下,毕竟有诚意伯府的旗号在一般土寇根本不敢招惹。 而刘永锡对他们的热情也是投桃报李,虽然他的船队只有六条船,但对于那些提供帮助的船东、水手却是允许他们打着诚意伯府的旗号一起解封南下后自行行动。 只是这样一来,象林书役这样的奸猾吏员就没有了上下其手的机会,现在只能看着刘永锡的这支船队大举南下,甚至不得不允许大部分被封钉起来的船打着诚意伯府的名号一起南下。 只是李书办越听越恼火:“必须想办法动手脚才行,误了我皇兄的大计怎么办?我皇兄可是永昌皇帝!等他在京城正式南面登基,我就是大顺朝皇弟了!现在这狗屁小伯爷若是跑到南京去,恐怕对于我皇兄的大计阻碍甚多!” 就连史朝立都没想到他随口说的一句污蔑之语居然弄假成真,这位李书办确实是李自成派在通州的坐探首领,难怪当时李书办整个人被吓得直接崩溃了, 这位李书办确实与李自成有些亲戚关系,算是李自成的远房表弟,只是几代之前就从陕北迁移北直隶,关系都快出五服了,双方过去只知道有这么一门亲戚但从来没见过面。 而李自成起事之后李书办还曾经骂了一阵子“乱臣贼子”,觉得李自成这个乱臣贼子可能影响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只是他们终究是远房亲戚而已,李书办自己不说自然没人知道了居然还有这么一门远亲,所以根本谈不上影响前程的问题。 但不管有没有李自成影响,象在大明体制下李书办这种吏员出身的人物想转个不入流的杂官是千难万难,不出意料这辈子也只能做到书办,偏偏有几个算命先生说过李书办前程远大,所以李书办从小就是一心想往上爬,偏偏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没办法继续向上爬。 而崇祯十四年李自成席卷河南之后李书办就动起了攀亲戚的念头了。 他觉得以自己与李自成既然是同宗表兄弟,李自成若是能成事自己说不定真有远大前程,所以特意让自己的儿子带着族谱跑了一趟河南找到了闯王李自成,而李自成在京城也确实缺乏可靠的坐探,双方的合作可以用一拍即合来形容。 第二十六章 追兵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李书办虽然只是个连官身都没有的吏员,但是张家湾却是个极其重要的地方,不管是调兵遣将还是往前方调运粮饷或者是人事调动都会第一时间经过张家湾,所以这些年李书办给李自成提供了许多至关重要的情报,甚至还拉拢了许多失意的吏员与杂役准备迎接闯王入京。 而李自成也非常重视这条情报渠道,有些时候兵部才刚刚下令他已经提前知道朝廷的具体安排,所以送了不少金银珠宝过来还封官愿,甚至还允诺了一个“皇弟”的位置。 毕竟这只是暂时虚封而已,大军进京之后对这群穷亲戚再慢慢封赏也不迟,而李书办却觉得一场荣华富贵近在眼前,现在只盼着闯王大军尽快攻破京师,甚至还专门封钉了一大批漕船以供闯王大军南征之用。 只是他没想到在最得意的时候突然跑出来一个小诚意伯裹胁童主事叫着要到南京勤王,不但坏了自己的大计,甚至还有可能坏了皇兄的千秋大业,这一刻他真觉得自己与诚意伯府之间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而林书役马上问道:“那我们是不是去通粮厅告状?毕竟他可是绑走了童大人,我们可以添油加醋,让通粮厅赶紧派船追上去!” 李书办虽然平时没怎么经历过大局面,但是这一刻却是把一切想清楚:“通粮厅那边当然要去告一状,而且不但要去通粮厅告状,尚书府也要去,但是未必能顶什么用,看来刘永锡说得没错,他就是准备到南京统领大兵北上勤王,这事决不能成!” 他口中的“尚书府”就是仓场总督设在通州的公署,虽然多数时候出任仓场总督的只是户部侍郎,但是第一任仓场总督却有兵部尚书衔,所以这座公署一直被称为“尚书府”,李书办既然把这件事捅到尚书府去,自然是准备捅破天了。 而林书役已经明白李书办的意思:“李大哥的意思是?” 李书办已经下了决心:“我亲自跑通粮厅跑尚书府狠狠告上一状,户部在通州四十多个衙门,不管是冷是热我都要跑一趟!帮我跑一趟西面,去找我皇兄还有权将军田见秀还有刘宗敏将军,告诉皇兄现在有这一个重大变数,让田见秀将军还有刘宗敏将军赶紧派一支精锐马队追上来把这些可恨的贼子都彻底抹去!” 林书役当即答应过来:“没错,咱们这些小吏员好不容易有这么一场荣华富贵,就不允许有任何变数!” 与诚意伯府在张家湾一呼百应的局面不同,对于从运河南下的这支明军船队与马队,沿岸军民的神情是极其冷漠。 虽然诚意伯府的旗号在运河上的漕军、商人之中还算管用,但是诚意伯府的政敌这些年已经用文字将刘孔昭写得身败名裂,何况沿路的军民连大明都不怎么放在眼里,更不要说是一个小小的诚意伯府而已。 毕竟大明已经祸害了他们三百年,而且这条大运河虽然带来了商旅之便,但是也存在与民争利的严重问题,许多有着上千年历史的粮产区都因为优先保证运河用水的缘故被迫变得荒芜,。 特别是换了被缙绅们称为“重征”的崇祯皇帝以后,最近这些年加的辽饷、练饷、剿饷越来越多,加到许多缙绅都不堪承受的地步,可是这么多加饷却是屁用没有,建奴与流贼反而闹得越来越凶,特别是建奴几次破关如入无人之境,杀戮以数百万计,到处是赤地千里的局面,甚至连济南城都被他们攻破了,现在连许多官员都对朝廷失去应有的敬意。 因此这支船队、马队在供应上出了一些小小的问题,这本来是刘永锡需要解决的问题,但是现在只能把这件事交给赵志杰负责:“赵哥,我要带童主事走一趟,这件事就暂时托付给了!” 赵志杰打听了一下很快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说怎么回事,流贼还没到怎么漕运先停了,原本是让这些土寇给闹的,现在这些刁民更是仗着有土寇与流贼撑腰,根本不把咱们诚意伯府放在眼里,我们想弄点马料给养都不成,看来要让这些刁民见识一下什么叫厉害!” 一旁的童屹立在担任户部主事之前,几次被派出去催办粮饷而且办得不错所以才能谋到监仓主事这个位置,听到赵志杰这么说当即活跃起来:“不就是些马料给养而已?这件事让我来就行,保证让这些刁民服服帖帖!” 刘永锡赶紧摇了摇头说道:“童大人,这跟以往是两回事,以往不管要多少钱粮军资,都有官府力配合,但现在的形势不一样,就是朝廷派钦差过来官府也未必当作一回事,何况只是咱们诚意伯府而已!” 对于刘永锡的这个答案,童屹立颇有怨气:“若是通州那批忠义之士都能跟着南下,别说是一群刁民,就是几百土寇都能轻松解决,可是我身边现在只有十五名忠勇之士而已!” 刘永锡听出了童屹立嘴里的怨气,当即笑了起来:“对付这些刁民我会想办法,只是先麻烦童大人先换件衣服跟我去见太康侯!这件事比什么都重要!” 童屹立被裹胁到这条贼船前后自然是经历了一番纠结。 上船之前他是自己遇到了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不但能有机会跟着刘孔锡一起南渡保性命,有操江诚意伯撑腰,自己到了南都即使没有远大前程至少也能官复原职。 但上船之后他又觉得自己上了大当,刘永锡明明是打着到南都领兵勤王的旗号,可是自己连勤王诏书都没见过就上了贼船,而且上船之后刘永锡只字不提勤王诏书的事情,自己莫不成是被刘永锡骗上了贼船? 若是这一步走错了,自己十几年的努力就等于前功尽弃了,毕竟他不是进士出身,这个户部主事的位置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下来不说,前前后后还打点了几千两银子,到现在还欠着一大笔饥荒,所以现在听到太康侯就在船队之中自然是又惊又喜:“小伯爷,太康侯就在咱们这条船上?” 第二十七章 童屹立劝进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现在船队中的大多数人还不知道这次南下的真正目标,也不知道张皇后与太康侯就在周之升的船上,他们只是隐约觉得刘永锡这次南下的目的地应当不是山东临清州,很有可能是淮安与南京。 但是童屹立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而且还是户部主事,而且他既然已经上了诚意伯府的贼船自然没办法下船,刘永锡也确实需要他的力配合,所以很明确地告诉他:“太康侯就在咱们前面的这条船上,童大人到时候千万可不要失了礼节,若是礼节有错恐怕就要后悔一辈子!” 童屹立完没明白刘永锡话里的意思,虽然太康侯在本朝勋贵之中是顶尖的人物,但终究从来没掌握过实权,他好歹也是个户部主事,为什么这般小心翼翼唯恐出错。 不过他确实也是个人精,刘永锡说到太康侯他就突然明白:“莫不成是熹宗懿安张皇后?” 刘永锡很明确地提示道:“见过了太康侯自然就明白!” 童屹立顿时有拔去见日:“好好好,有懿安张皇后跟咱们在一起,咱们手上既然没有勤王诏书也能居于不败之地,哈哈哈!” 他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狂喜大笑起来。 只是他在周之升船上拜见张皇后的时候却是小心翼翼,虽然在运河之上事发仓促,但是他比几次赶考还要用心,根本不敢走错一步路不敢说错一句话,见到太康侯的时候更是客气得过份:“下官见过太康侯,见到太康侯风采依旧,下官就知道大明还有三百年气运。” 虽然太康侯张国纪是个明白人,但是也被童屹立这番赞美乐得找不着北:“童大人太客气,童大人请进去吧!” 虽然张国纪与刘永锡都没明说,童屹立却是心知肚明,他刚走进这间船上最宽敞的船舱就见到戴着四龙九凤冠的张皇后与身边的两个小宫女,直接激动地跪下去:“微臣童屹立见过圣母娘娘,流贼势如流火神京有变,微臣五内俱焚,今日见到圣母娘娘平安则中兴事业有望,虽处于御舟之中亦社稷南渡,我国家有望了!” 刘永锡与张国纪都没想到这位看起来临机无风骨的童屹立拍起马屁来,直接就把张皇后的安危等同于大明江山社稷,甚至说出“中兴事业有望”、“社稷南渡”、“我国家有望”这等颂语,比他们“日月同悬”、“南渡事业”不知道高明了几个级别,难怪人家虽然是个举人出身却能在通州做监仓主事。 而张皇后也没想到童屹立的调子会这么高,但是她毕竟见过大场面:“童大人请起身!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国家危难之际童爱卿毅然来归,运河漂泊幸有贤良同行,当赐进士出身!” 之前她已经通过刘永锡把这位童主事的底细摸清楚,知道童屹立最大的缺陷就是举人出身,正是因为这个举人出身所以他出仕以后行事特别激进,不但到处营造政绩总留给后任一屁股坏账,甚至还以“知兵”而著称。 幸好童屹立是在崇祯朝出仕,他若是生在隆庆、万历两朝,他只有举人身份又这么高调,恐怕一辈子都只能沦落下僚。 但是崇祯皇帝早已经是病急乱投医,进士都指望不上只能寄希望破格用人,前几年被弃市的兵部尚书陈新甲就是举人出身,只是崇祯皇帝向来多疑寡恩,连进士出身都要到处挑毛病何况是举人出身,陈新甲最终也落了弃市的结局,而童屹立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谋到了一个户部主事的缺。 童屹立现在是当场哭出声来:“微臣童屹立谢过圣母娘娘厚德大恩,今见圣母娘娘音容不由想见大行皇帝恩德!” 虽然张皇后没封官许愿,但是这个“赐进士出身”对于他来说是最好的礼物,甚至补足了他人生最大的短板。 在大明官场,进士出身不但是最好的晋身之阶,而且也是最好的“护官符”,贡士、举人出身的官员但凡有错必定严厉处置,可是进士出身的官员犯了天大的错误照样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哪怕恶了皇帝也不过贬落典史而已,可是多少人欲求一个典史而不得。 而且有很多升迁途径是专门为进士量身打造,比方说童屹立现在的六部主事之职只要不犯错误能升员外郎、郎中,犯了错误外放照样是知府甚至按察佥事,可是主事之职正常途径下必须选用进士,童屹立不知费了多少人情与金银才谋到这个监仓主事的位置。 因此童屹立现在是真觉得张皇后君恩深重,他立即又跪下来了:“微臣斗胆进言,圣母娘娘今虽浮于御舟之上,以舟楫为朝房,但国家社稷皆系于圣母娘娘一念之间,请圣母及早就位监国!” 这下子连刘永锡都震惊了,他没想到童屹立的反应这么快,现在就劝张皇后监临国事,可是用草台班子都不足以形容现在的局面,刘永锡手上总共才六条漕船两三百人,童屹立就是想劝进也得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才对。 就连太康侯张国纪都觉得这位童主事是快要疯了,至少要到了淮安才能谈张皇后的具体定位,现在谈这些事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话吗? 但是童屹立却是在那里美滋滋,不管这次劝进能不能成,他的定策首功是谁也夺不走的。 他也知道诚意伯府的这支船队纯属草台班子,张皇后现在没有任何就位监国的可能,谁叫他不但是举人出身还是懿安皇后钦赐的进士出身,这个时候不搏一搏还待何时。 张皇后一个俏丽小宫女看着童屹立的眼神完变了甚至带着几分恨意,她真觉得童屹立为了上位完不惜一切,直接把张皇后架在火上烤。 而那边张皇后却没有直接拒绝童屹立的提议,反而看了眼童屹立身后的刘永锡说道:“童爱卿所言虽然有些道理,但是神京犹坚守又无信王诏书,南都大臣未附,百姓不信,社稷何以南渡?何况神器虽不可久虚,舟中却缺栋梁之臣,何人为相?何人当为大司马?” 第二十八章 托付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听到张皇后的一连串问题,童屹立差点回答“首辅宜用童屹立”,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又不是翰林院出来的词臣,再怎么样的草台班子,一个举人出身的户部主事连入阁的资格都没有更不要说做首辅,就是员外郎都不行,至少也得一个侍郎才有资格。 只是他真觉得自己有能力干上一任首辅,至于兵部尚书就更不成问题,毕竟他能升户部主事就是因为有“知兵”之名。 虽然纯属纸上谈兵,但是童屹立对自己的期望很高,觉得自己如果不是举人出身说不定现在已经入阁办事了,兵部尚书这个位置很合适自己。 只是他还没开口张皇后直接就把童屹立的想法给堵了回去:“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现在危急存亡之秋将相乏人,还不是谈社稷之事的时候,幸亏还有小诚意伯在!” 她不由多看了刘永锡一眼:“我曾经跟小诚意伯说过,用兵杀伐之事自当托付给小诚意伯,如果神京有变我不得不担当重任,也必先登坛拜将以国士相待!” 张皇后这么一说,童屹立终于搞清楚在自己在这个草台班子中的地位是远远比不上刘永锡的,毕竟现在六条船上的二三百人都掌握在刘永锡手上,自己能掌握的也就是从张家湾带出来的十五位“忠勇之士”。 不管自己是“户部主事”还是“赐进士出身”,现在都没有刘永锡手上这些实力重要,刘永锡如果摞担子不干,那这个草台班子只能立即解体。 但是童屹立并没有气馁,恰恰相反,刚才这番试探他的收获远远超过预期,而且他的劝进首功是谁也夺不去的。 到现在他依然觉得张皇后始终是个妇道人家未必能成大器,但也明白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现在不搏一搏,他这辈子始终就是个举人出身。 他真没想到懿安张皇后在某种意义接受了自己的劝进,虽然说了一大堆不肯就位监国的理由,但谁都知道现在的形势与张皇后掌握的这点实力别说是监国,就是自保都是大问题,张皇后如果真要接受了童屹立的劝进那才是真正的笑话。 但是张皇后的话里只谈具体细节问题,却没有直接拒绝童屹立的提议,而且最重要的是用了“信王”二字来称呼今上,信王是殿下即位的封号,但今上即位已经整整十七年了,大家几乎都忘记了“信王”这个封号,但是张皇后今日却旧话重提特意用上了“信王”封号。 接下去只要形势有所变化张皇后自然也愿意顺水推舟,只要到了淮安、南京,他这个赐进士出身的户部主事就会变得金贵起来。 因此他顺着张皇后的语气正气凛然地说道:“圣母娘娘英明,今日神京犹坚守,圣母娘娘御舟漂泊于运河上,还不是谈社稷之事的时候,但是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请圣母娘娘为江山社稷着想及早筹划!” 张皇后点了点:“这些问题都太远了,等安顿下来再议吧,小诚意伯,您有什么意见!” 虽然她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但是刘永锡的意见至为关键,不仅仅是因为刘永锡掌握这个草台班子的部武力,更重要的是不管是张皇后还是童屹立都知道刘永锡手上这点实力不足为恃,现在都把希望寄托在刘永锡背后的诚意伯府。 刘永锡手上总共才两三百人,即使实力翻倍也没有多大意义,但是刘孔昭作为操江诚意伯却掌握着上万操江水师,在南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张皇后想在南都发挥更大的影响,首先必须通过刘永锡的关系把刘孔昭拉拢过来。 现在张皇后看着刘永锡的目光可以用“水波盈盈”来形容,她期盼着刘永锡给出一个明确而肯定的答复。 只是看着眼前这位英姿勃发的小诚意伯,张嫣的心底又多了许多别样的心思,不知为什么,自从大行皇帝崩驾之后她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希望得到别人的肯定与支持。 虽然也觉得童屹立的提议太过孟浪,张皇后甚至觉得童屹立就是史书上的“幸进之臣”,但是童屹立的提议确实打动了张皇后,让她不得不考虑自己南渡以后的地位问题。 这些年来张皇后日子过得并不快乐,毕竟对于崇祯皇帝来说,她只是“皇嫂”而已,虽然加上了一个“懿安皇后”的封号,日子却跟冷宫岁月没有区别,可实际上冷宫妃子至少还有个念想,她这个寡妇却是彻底连个念想都没有。 从来没有人真把她当成“懿安皇后”、“皇嫂”来看待,日子自然是一年比一年清苦,甚至不得不从慈庆宫迁居仁寿殿,她甚至明白当年李选侍为什么一定要留在乾清宫,因此童屹立近于疯狂的提议一下子就打动了她。 虽然她觉得自己真没资格就位监国,但南渡之后有着更高的地位,至少可以让自己以后的日子过得更好一些,不然也不会用“信王”来称呼今上。 而刘永锡也是对于张皇后的转变惊喜莫名,实际上他一直觉得这位张皇后是位贤德皇后,能让她与太康侯一起南渡已经极限,想让张皇后再进一步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谁也没想到童屹立这位户部主事居然能让张皇后有着这么大的转变。 因此他当即说道::“圣母娘娘,南渡之前文成公曾给托梦给微臣,当时梦中日月双悬,微臣当时觉得这是吉兆啊,但直到今日才知道梦中真意,微臣愿肝脑涂地为圣母娘娘效死!” 童屹立对于刘永锡说的“日月双悬”不屑一顾,他毕竟是举人出身,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刘永锡什么“文成公托梦”、“梦中日月双悬”纯属胡编乱造,但是却觉得刘永锡说得极好,当即在一旁劝道:“这确实是吉兆啊!圣母娘娘,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啊!” 倒是一旁的太康侯张国纪觉得童屹立说得太夸张,甚至已经到了近于胡闹的程度,因此不得不插嘴说了一句:“等到淮安再说这些事也不迟,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怎么平平安安地抵达淮安!” 张皇后听到这却是突然站了起来,给刘永锡施了一个大礼:“那用兵杀伐之事就尽数托付给小诚意伯!小诚意伯,等到了淮安我一定登坛拜将以国士相待!” 她觉得刘孔锡没让自己失望,甚至还有点小小的开心。 第二十九章 树旗 虽然她是母仪天下的懿安皇后,但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儿家,三十八年来第一次有男人愿意为自己去死,而且还是一个这么神采奕奕英气逼人的少年,自然要有一点小小的开心! 刘永锡也挺开心,虽然张皇后的承诺未必能办到,但至少说明她不但是一位贤德帝后,而且还遗传了太康侯张国纪的优点,知进退明得失,是个真正的明白人,“日月同悬”虽然是自己随口一说,但未必没有可行性。 南渡之前刘永锡就已经在考虑这个问题,而且这是一个异常头痛的问题。 大明朝的王爷可以说是一抓一大把,甚至可以说是要多少有多少,但是这些王爷却没有一个能够成器的。 按照张岱的说法就是“福王粗知文墨,鲁王薄晓琴书,楚王但知痛哭,永历惟事奔逃;黄道周、瞿式耜辈欲效文文山之连立二王,谁知赵氏一块肉,入手即臭腐糜烂。如此庸碌,欲与图成,真万万不可得之数也”。 偏偏这几位不成器的王爷还喜欢玩异论相搅的把戏,加上一群勇于内斗怯于外战的正人君子,自然是党争此起彼伏朝争越演越烈根本无心应敌,哪怕诸葛复生也只能九伐中原。 郑芝龙就是一个最典型的例子,他拥戴唐王即位,可以说是隆武朝定策第一功臣,可是隆武朝初立不久的一场朝宴他就差点就下不了台。 黄道周因为郑芝龙朝宴中位处班首,特意援引“祖制武臣无班文臣右者”故事,硬是把郑芝龙赶下了首座,而隆武帝则玩弄两面手法,一面出面抚慰郑氏兄弟,一面支持黄道周等文臣跟郑氏兄弟大闹特闹,大业未定先忙着提防大将,最终导致文武不和离心离德。 最贤明的隆武帝尚且如此,至于福王、潞王之流就更不用说,反而不如张嫣张皇后有眼光,因此刘永锡接受了张皇后的善意:“圣母娘娘慎言,圣母娘娘恩德微臣感激无尽,除了以死许国无以为报,但这话若是传出去微臣恐有杀身之祸!” 张皇后现在心情挺好,她特意指着身边一个俏丽的小宫女说道:“不仅我这么看,瑾然也这么看,小诚意伯,这次南渡可是你的主意,你可要承担起责任来!” 小宫女的神情本来就有些严肃,被张皇后这么一说就更严肃了甚至还带着一丝杀意,但在刘永锡眼中依然是俏丽可人,刘永锡当即带着微笑朝着小宫女点了点头:“多谢圣母娘娘,多谢瑾然姐姐,此恩此德刘永锡绝不相负,保证娘娘与姐姐万无一失!” 小宫女听到刘永锡这么说只能躲到张皇后身后去,而然接下去张皇后接下去没说什么,但不管是刘永锡还是童屹立都觉得这支小小的船队已经找到了方向,草台班子已经搭起来。 童屹立尤其高兴,虽然刘皇后说“将相乏人”,但是后面却将杀伐用兵之事尽数托付给刘永锡,这自然是把刘永锡视为大将人选。 而他童屹立第一个劝进,又是赐进士出身的户部主事,自然是首辅的最佳人选,即使由于资历限制当不了首辅,在这个草台班子里至少也能入阁办事。 别看童屹立欠缺临机应变的能力,平时他可是以能言善辩而且以“知兵”著称,因此这两天他特别活跃,甚至得到刘永锡的支持在各个船里跑来跑去搞串联,原定波澜不惊的局面有了他这么一位想与刘永锡一起干出一番大事业的主事老爷,自然是完全不一样。 大家之前虽然对于护送张皇后、太康侯南下有所想法,也都听过“日月同悬”的说法,但只是一个大致的想法而已,甚至连具体概念都没有。 而童屹立现在在刘永锡的授意之下把其中的利害得失说清楚,甚至提供了一套大致可行的方案,立即让这六条船都变成“圣母娘娘的船”不说,船上的首领头目也都变成了“圣母娘娘”的人。 有资格知晓内情的诸位头目都发现一扇有望万代公侯荣华富贵的大门随时会向自己打开,自然是士气大振个个神采飞扬,恨不得现在就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刘永锡也感受到这种可喜的变化,但是他很清楚这支小小的船队仍然脆弱至极,只要一点点波涛就能彻底摧毁整支船队与自己的一切努力。 因此他继续小心翼翼地带着马队沿着运河一路护卫船队南下,甚至准备用上些出奇制胜的小手段,跟着他统率马队的吴克有些犹豫地问道:“小伯爷,这两面旗帜我们真要打出去?” 刘永锡非常肯定地说道:“没错,有了这两面旗帜,我就觉得咱们一定能把圣母娘娘平平安安送到南都!” 吴克是完全没跟上刘永锡的思路:“小伯爷,咱们打的可是流贼的旗号?” 这两面大旗是出京之前刘永锡连夜特意赶制出来,而现在马上就派上大用场了:“没错,就是流贼的旗号!有什么不妥吗?” 吴克完全理解不了刘永锡的思路,但是仔细一想,自己这次可是护送圣母娘娘南下一定要保证万无一失,为了安全打出流贼的旗号似乎又不算什么:“我们这是有点冒险?这些刁民可不好应付!” 但是不到一个时辰,吴克就发现刘永锡的决定非常英明,之前他们打出大明官军的旗号是处处受到刁难,不管是贫民、小康人家还是地方上的缙绅豪强都是冷眼相待,连最基本的马料给养都无法保证,更不要说是放他们进村休整。 可是换了大顺军的旗号之后,到哪里都是人见人爱花为花开,沿路的村寨竭尽全力提供供应,几乎到了箪食壶浆的地步,可问题是这里距离通州才两三天路程,距离北京也就是几天路程而已。 但就在距离京师这么近的路程,从升斗小民到缙绅都渴望着闯王的大军到来,“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的口号已经深入人心,吴克不得不承认:“这大明确实是要完了!” 刘永锡却是冷笑:“大明如果真要完了,咱们为什么不留在京师?别看现在这些人现在对闯王李自成引首以望,凡事要等个三五个月再看!” 吴克有点不明白:“小伯爷的意思是?” 第三十章 好人有好报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刘永锡非常直接地说道:“都说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但是真要都不纳粮,这百万流贼吃什么喝什么?李自成变戏法变出来吗?甚至不用三五个月,一两个月就能知道李自成成败兴衰!” 吴克顿时觉得刘永锡说得很有道理,毕竟这也是他长期无法理解的问题:“小伯爷说得极是,听说流贼一向是采用劫掠的办法来筹集军需,但是进了京城怎么办?继续四出劫持吗?” 刘永锡答道:“就是这个问题,可以马上打天下,但绝对不能马上治天下,对于李自成与流贼来说,真正的挑战不是怎么打进京城,而是进入京城之后!自古攻破京城的流贼,但是真正成事又有几何?” 不管吴克还是身边的这些骑手都觉得刘永锡说得有道理,吴克不由狠下心来:“既然如此,对于这些准备从贼的村子,咱们要不要冒充流贼先给他们来个痛快,省得到时候真成了流贼的帮凶!” 刘永锡摇了摇头说道:“不许多事,咱们这次的当务之急是尽早南下!何况人家对咱们很不错,咱们也要投桃报李,说不定还能好人有好报!” 吴克却觉得刘永锡在这件事上有些心慈手软,与张皇后对小诚意伯的期望有些距离,但是当天晚上他终于明白刘永锡的好人有好报是怎么一回事:“什么?我们身后有流贼的一支轻骑?” 来报告的李怀庆是吴克的老相识,也是京营小有名气的亡命之徒,他一脸兴奋地说道:“我跟这些刁民说清楚了,不管闯王来了纳不纳粮,咱们这支马队的规矩是买卖公平,给们银子就照实拿着,结果他们居然怕我们吃亏,就说北面还有一支马队,自称梁山李青山余部来寻仇的!” 南下之前太康侯张国纪拿了一万两银子出来交给刘永锡,所以刘永锡手上并不缺银子,现在这支二十骑的马队纪律比李自成部的精锐马队还要好,不管吃多少用多少最后刘永锡都照实数付款,不会让一路上供应马料给养的村寨吃亏。 沿路村寨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毕竟“贼过如梳,兵过如篦”可不是虚谈,而过兵之后村子里没有损失反而还有收益,似乎只有传说那支“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的义师,所以吴克的这个小兄弟李怀庆才能从村子里获得如此珍贵的情报。 虽然北面这支马队自称是梁山李青山余部,毕竟李青山盛时活动范围也只局限于鲁南,绝不可能把马队派到北直隶来,何况崇祯十五年朝廷已经假借招安名义剿灭李青山所部,余部完不成气候,所以刘永锡与吴克都觉得这支流贼马队只可能属于李自成所部。 刘永锡当即拍板:“给五十两银子,无论如何都要把这支流贼马队的底细掏出来!这件事一定要用心再用心,不干掉这支尾随身后的流贼马队,恐怕咱们都是死路一条!” 这几天刘永锡一直有种疲于奔命的感觉,他不但要掌握诚意伯府这支马队,隔上一两天还要去拜见张皇后并处理船队里发生的一些事情,还好张皇后给了他力支持,而现在听说李自成的马队已经追上来,他反而是精神一振期盼接下去这一场大战。 几天下来刘永锡与这支马队的关系变得融洽起来,而且对于马队来说这也是一次高强度的行军训练,虽然没真正意义上的接敌,但是人与人、人与马之间的操练上了一个层次,甚至演练了几次骑乘冲锋,战斗力可以说是提升了一个境界。 当然这支马队真正的战斗力到底有多强,刘永锡完没数,毕竟流贼李自成的马队即使不是百战精锐,但也是流贼之中精选细选出来的亡命之徒,官军从崇祯十四年以后遭遇了一系列毁灭性的失败,关键就是流贼麾下的骑兵越来越强,经常在关键时刻给予官军致命一击。 而且更重要的是自己这支马队总共才二十骑,而流贼的这支轻骑虽然不知道有多少骑,但刘永锡觉得肯定会比自己多上几十骑,在这种情况下绝对不能轻易浪战。 吴克当即答道:“我和老李去问一问流贼这支马队的目标。” 他与老朋友李怀庆很快就用银子问出了进一步的情报:“这支流贼骑兵是沿着运河在寻找着什么大船,只是这两天一直没得手!” 李怀庆已经想明白这个问题:“他们应当是沿着运河寻找着我们诚意伯府的船队,幸亏现在运河上的船都打着我们诚意伯府的旗号!” 船队从通州南下的时候,刘永锡打着诚意伯府的名义放行了几十艘被封钉在张家湾的商船、漕船,唯一的要求就是他们必须打出诚意伯府的旗号,导致现在整个运河都是打着诚意伯府旗号的船。 而且这两天刘永锡只要遇上这些同时南下的商船、漕船,就一定会检查他们到底有没有打出诚意伯府的旗号。 如果有商船、漕船没打出诚意伯府的旗号,刘永锡一定会严厉处理,甚至到了只要遇到船只都要求他们打出诚意伯府旗号的程度。 吴克与李怀庆之前还觉得刘永锡是太爱面子小题大作,可现在却觉得刘永锡的决定实在太明智了,整个运河的商船、漕船都打着诚意伯府的旗号,这支打着梁山李青山余部旗号的马队想找到真正诚意伯府的船队自然是千难万难。 吴克也想明白了另一个问题:“他们应当就是流贼李自成派来的马队,李青山是在梁山起事,跑到北直来干什么!还好这些流贼以为这里是京畿,没打出闯王李自成的旗号,不然咱们就要大麻烦了!” 对于这一点李怀庆也有深刻的体会:“看来流贼这支马队的头目不够机灵,他若是打出闯王李自成的旗号,恐怕第一时间就能追上来,我们甚至来不及反应!” 在漕运面断绝的情况,刘永锡的这支船队还是过于显眼,这支马队若是打出李自成的旗号肯定能得到升斗小民与地方豪强的力支持,第一时间找到诚意伯府的这支马队。 但是他既然只敢打出了李青山余部的旗号,沿路的村寨与豪强缙绅就保持着一种中立甚至相对敌对的态度,让这支流贼马队的行动变得困难起来。 刘永锡已经站起来:“大家准备与流贼马队大战一场,我去禀报皇后娘娘!” 第三十一章 御舟擂鼓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刘永锡的消息给运河上的草台班子带来的冲击不亚于天崩地裂,几个头目都第一时间集中到那艘被称为“御舟”的战船上议事。 童屹立虽然以“知兵”著称,但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子就慌了神:“流贼骑兵大队追上来了?小伯爷的马队要不要上船一起南下?” 在童屹立的认知之中,只要刘永锡的马队上了船自然就万事大吉了,流贼李自成纵然派了近千马队追上来,但是这些马队总不能飞到船上来。 刘永锡却是摇了摇头对张皇后说道:“皇后娘娘,流贼的马队既然一路追上来,那就必须与他们一战!” 在另一个时空他对于马队突袭水师可是有着无比惨痛的教训,当时操江水师三千精锐与数千名眷属陷在苏州福山塘附近的谢家桥,水浅难行,舟中所恃只有火铳,偏偏一阵大雨药线俱湿,舟中火器尽成摆设。 当时刘永锡真是心急如焚又想不出任何办法,结果屋漏偏逢连夜雨,直接撞上了清军十八骑突袭,清军主力接着杀到,箭如蝗雨,军秩序大乱,死伤惊人。 刘永锡与几名家丁找不容易才拉开弓箭与清军展开对射,但在涛涛之中无准头,刘永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至亲好友倒在箭雨与血泊之中,操江水师就在自己眼前遭到毁灭性的打击,诚意伯府四世提督操江的历史也最终告一段落。 现在他手上虽然有六条船,但是即使是周之升的这条战船遇上流贼马队精锐也只敢说勉强能有一战之力,能与流贼马队对射几轮,其余几条船上的乌合之众就完不用说了。 如果真要遇到流贼马队突然奇袭肯定是一片混乱,甚至很有可能不战自溃。 那边赵志杰当即问道:“有没有其它办法能避开流贼这支马队?” 刘永锡刚想说话,那边张皇后已经说了:“我已经说过了,用兵杀伐之事部托付给小诚意伯,既然小诚意伯说必须与这支流贼一战,那自然是别无选择,小诚意伯,到时我是在御舟上擂鼓助战,还是上岸跟一起挥旗冲锋?” 张皇后这话才说出口,那边史朝立已经急了:“圣母娘娘,您的安危关系着社稷存亡,绝对不能大意,这等刀光剑影的厮杀到时候不但凶险无比,而且到处是尸山血海,到时候恐怕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刀剑无眼您还是避一避!” 一直站在她身旁的小宫女瑾然也开口劝道:“皇后娘娘,到时候恐怕血肉纷飞死伤无数,到时候您把用兵征伐之事托付小诚意伯就可以了,就不必亲临其阵!” 张皇后虽然读过不少史书,但是没怎么见过血,听到史朝立与小宫女瑾然说起厮杀阵前的惨烈场面自然是把她吓得不轻,心中不由生出了无穷无尽的惧意。 但是她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现在,这事就不必议了,我意已决,小诚意伯您觉得我与您一起挥旗冲锋比较好还是在御舟擂鼓比较好?” 张皇后的支持力度之大完出于刘永锡的意料之外,但也让刘永锡觉得压力惊人。 他之所以坚持要与这支流贼马队一战,自然是因为自己这支武力的最大弱点。 这支武力终究是临时拼凑起来,虽然装备不错而且给足了粮饷,甚至还有不少老兵与亡命之徒,但草台班子终究是草台班子,完可以用风声鹤唳来形容这支武力的现状。 大家都是惊弓之鸟,随时可能因为风吹草动而土崩瓦解,要避免出现这种情况就必须迎来一场辉煌的胜利。 虽然刘永锡与太康侯都用“南渡”这个词来进行粉饰整支船队的南下行动,但是一路南逃避战的结果只能是越来越严重的畏战避战心理。 虽然刘永锡想尽一切办法鼓舞力气,但是连童屹立与赵志杰这样的核心人物一听说流贼马队追上来首先想到的是怎么逃跑与避战,下面的普通军士就更不用说了,而越是避战畏战,流贼马队就容易占据主动并发起一次次意想不到的突袭。 在这种情况下,很有可能流贼马队刚刚发起突袭甚至出现在已方视线之中的时候,整支部队的士气就直接崩溃了,要避免这种不战自溃的情况就必须用一场胜利来凝聚人心,而从北面追击而来的这支流贼骑兵就是自己手上这支武力最好的试金石。 他当即十分明确地说道:“到时候请娘娘在御舟之中督战,娘娘请放心,凡事有微臣效死,只要战事不利,请童大人与富定将军立即护送娘娘退走!” 张嫣脸色变得苍白起来,虽然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握住了扶手,但是仍然是下定了决心:“既然小诚意伯这么说,本宫就决心与将士一起挥旗冲锋以绝偷生之念!” 刘永锡当即向张嫣作出了保证:“圣母娘娘到时候还请在御舟擂鼓督战!虽然与这支流贼马队必须正面交锋,但水陆并进才能保证稳操胜券,到时候娘娘于御舟擂鼓督战方能奠定胜机!” 张嫣对刘永锡的回答非常满意:“看来小诚意伯已经想到了出奇制胜的办法,希望到时候我就按小诚意伯的意思在御舟擂鼓督战!” 她真觉得这位小诚意伯应当把一切都考虑好了,有刘永锡负责用兵征伐,自己只需要在御舟上擂鼓督战就可以了。 而对于常逸晨来说,他从来没想到这支诚意伯府的船队这么会跑,以致权将军刘宗敏交代下来的简单任务变得如此艰难。 严格来说,关键的问题并不是因为诚意伯府的船队有多么会跑,也不在于整个运河上到底都是打着诚意伯府旗号的商船、漕船,甚至连艘小渔船都打出了诚意伯府的旗号。 最大的问题在于他手下实力有限,虽然这支骑兵虽然是闯王军骑兵中的精锐,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崇祯十三年李自成再出商洛山中,但问题在于这支骑兵总共只有五十骑,而且多数骑兵都是崇祯十六年才加入闯王军,只能算是李自成军中马队较强的一队。 正是因为实力有限,所以常逸晨根本不敢打出闯王李自成的旗号,免得引来官军的大举围剿,而是打出了梁山李青山余部的旗号。 第三十二章 分兵 虽然李青山所部已经于崇祯十五年被朝廷用招安手段彻底剿灭,但是他的余部仍然相当活跃,常逸晨觉得李青山的背景不象闯王李自成那么敏感,打出李青山的旗号不至于引来大队官军进剿。 而常逸晨最担心的问题手下总共才五十骑,别说是引来大队官军,就是本地缙绅豪强蛮干也够他们喝一壶。 但问题在于北直隶属于大明统治的核心地区,哪怕只打着李青山的旗号而不是闯王李自成的旗号,所过村寨仍然是处处戒备森严,虽然一般也会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却不愿意他们进入村寨休息或是提供人力方面的支援。 有些实力较强的村寨甚至不允许这支来意不明的马队靠近,常逸晨甚至与一处不识好歹的村寨干了一架,只是没想到这寨子里不但藏有弓弩和铠甲,甚至还有好几杆火铳,虽然发现及时第一时间撤走,但常逸晨这边仍然伤了一人两马。 偏偏现在运河之上突然冒出了无数个打着诚意伯府旗号的船队,让常逸晨不知道自己追击的目标到底在什么地方。 为此常逸晨已经跑了六七趟,但事实证明这几次都是白跑,这六七趟出击确实有两次挡住了打着诚意伯府旗号的漕船,但是不用登船常逸晨就知道这肯定不是自己要找的真正目标。 因为根据内线传来的情报,诚意伯府的船队至少有六条大船,而现在这两次都只拦到一条小漕船,事实也证明常逸晨的猜测没错,船东与船上的水手都表示他们之所以能被张家湾放行南下,就是因为刘永锡让他们打着诚意伯府的旗号。 而现在还有更多的假消息与真消息传来,这让常逸晨有了畏难情绪,偏偏这还是一项必须完成的使命。 如果这是正权将军田见秀的命令,常逸晨就敢说已经追不上,毕竟田见秀将军是个厚道人,但是这可是副权将军刘宗敏的命令。 这就让他犯难了,哪怕瞎子都知道刘宗敏好杀人,完不成他交办的任务即使不死也要脱掉一层皮。 而现在常逸晨就处于进退两难的地步,虽然他觉得再追下去甚至可能追到山东境内面对更多的意外变故,但既然是刘宗敏的命令却逼得不得不追击下去。 这该怎么办? 就在常逸晨一筹莫展的时候,倒是代表林家庄等几个庄子过来洽谈的那个老秀才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这位常将军,我觉得你的想法完全不对啊,你要追逐运河上的叛军确实没错,但河网密布水路四通八达,你们这种追法就是把马都跑废了,恐怕也找不到要找的目标!” 听到这位老秀才的说法常逸晨一下子来了兴趣:“老哥,这话怎么说?” 这位老秀才虽然是没进过府试的乡间秀才,但对于用兵却有着自己的心得:“常将军,你要明白水路最利机动,行船比马跑得更快,而且顺流直下还不损耗马力,你马队根本追不上了,更不要说水路四通八达,随便往哪个支流一藏谁也找不到,您要追上这支叛军,恐怕还是要另辟蹊径才行。” 常逸晨是凭资历而不是凭能力坐上现在这个位置,所以才会决定打出李青山余部的旗号,对于水战更是一无所知,这次出发之前一听说要沿着运河追击属于诚意伯府的船队就已经犯了难。 现在听到老秀才这么说越发觉得很有道理:“那按老丈的说法,我们应当怎么另辟蹊径,莫不成要弃陆下水不成!” 老秀才语重心长地说道:“也不一定要弃陆下水,但是在水上一定要有自己的战船才行,到时候可以水陆并进,这样才能追上目标,不然就是盲人摸象,摸得着见不到!” 老秀才这么一说常逸晨是大彻大悟,但是他还是有个疑问:“可是我这些兄弟对水战不在行!” 老秀才笑了起来:“是常将军水战不行,还是手下兄弟这帮水战不行?” 常逸晨觉得老秀才说得有些道理,他自己从小就是旱鸭子,可是手下这帮兄弟会水的确实得不少,有几个人甚至是水上健将:“那老先生还有什么指教的地方?” 老秀才又指点了一番,他就按照老秀才的意见跟手下这帮弟兄把情况说了一遍,而这帮兄弟都觉得老秀才说的挺有道理,没有快船根本没办法追上目标,何况五十人之中倒有一小半人会游泳,只要弄到一艘快船就可以从水陆并进追击诚意伯府的船队。 他们很快就强行抢了过路的一条商船充作追击用的快船,而一帮会水的兄弟在快船上守住所有要害位置,常逸晨看着属于自己的快船浩浩荡荡地沿着运河前进越发得意起来。 有了这条快船,诚意伯府的船队再怎么滑头也跑不了! 现在他已经发现拥有一条快船在追击中的巨大优势,恨不得来个仰天长啸表达自己的兴奋之情,只是他还没吼完就发现情况突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该死!” 常逸晨没想到自己才刚刚分兵,诚意伯府的船队就选择这个时机已经攻出来,而且他们不但有船队有步队甚至还有马队,而且对方的步队、马队、船队同时擂着战鼓攻过来了。 常逸晨再怎么无能也能看出对于己方来说现在是最致命的时刻,在运河上,己方只有一条快船与二十多名没有任何水战经验的兄弟与抓来的水手,可问题是对面来了六条船不说,而且这还是操江诚意伯的船队。 一想到诚意伯府从嘉靖以来四度提督操江,常逸晨就觉得自己心凉了一大半。 可是在陆上已方也没占多少便宜,自己手上虽然还有三十骑,可是对面诚意伯府却有二十余骑外加近百名精锐步卒。 虽然常逸晨一眼看出这批所谓“精锐”步卒只是装备不错,问题是官军这边马步合流之后足足有一百余人,兵力优势非常明显。 更大的问题是常逸晨根本没法撤走,虽然官军这边最多也就是二十多骑的马队,常逸晨的马队只要肯下损失小半兵力的决心随时可以撤走,可问题是马队一撤,运河上的兄弟就要被包饺子了! 一想到这常逸晨毫不犹豫地说道:“兄弟们,跟我冲,冲散了这股官军就能把兄弟都捞回去!” 而刘永锡也是信心十足地说道:“兄弟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这一仗刘永锡可以说是把所有本钱都拿出来准备一战而定,只是陆地的交锋还没开始,运河上的战鼓已经正式敲响了。 第三十三章 山呼 正所谓“麻秆打狼两头怕”,常逸晨一看到诚意伯府的船队心就凉了大半,他认为诚意伯府四度提督操江,手下这条快船根本不堪一击,但是诚意伯府船队之前承受的压力并不比常逸晨逊色多少。 毕竟这只是一批临时拼凑而成的乌合之众,虽然有富定、周之升这样的水师军官坐镇,但是这些一直用“南渡”口号来欺骗自己的军士在开战之前都是压力巨大。 有些人坐立不安,有些人动作已经完全变形,还有些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即使是那些自许亡命之徒的老兵都有些惊惶不定。 毕竟这些天来他们一直拼命向南驶去,现在却要转身与流贼李自成的追兵一决胜负,虽然刘永锡一再保证己方可以稳操胜券,但是大家都是战战兢兢,唯恐流贼的伏兵突然从两岸杀出来。 最紧张的莫过于张皇后,现在她站在船头的战鼓后面紧张得连鼓槌都快握不住了,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 虽然在很多人眼中作为贤德圣母的张皇后必然无所不能,别说是擂鼓督战就是冲锋陷阵都不成问题,但是她自己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执锐被坚的一天。 她从来没有这种经验,虽然在入宫之前她曾经帮家里杀过几只鸡鸭,但是入宫以后她几乎就没见过血,虽然几度狠下心来但都是讲究眼不见为净。 可是现在她却不但要面对刀光剑影与尸山血海,甚至还要站在船头擂鼓督战,六条战船的将士都在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偏偏提出这个建议的居然是你自己,你甚至要跟着刘永锡的马队一起执旗冲锋? 现在张嫣是真后悔了,她恨不得现在就跑回船舱好好哭一回,她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提出这么疯狂的方案! 但是她也知道无数双眼睛正注意着自己,自己如果打了退堂鼓,恐怕整支船队的士气就要彻底崩溃了。 因此她只能屏住呼吸硬着头皮站在船头,而她身后的史朝立与童屹立同样是手脚发软,甚至忘记要劝张皇后回舱休息下。 这倒是让张嫣掂记起了刘永锡这位小诚意伯的好处,毕竟刘永锡选择让自己在御舟上擂鼓督战,没让自己跟着他的马队一起执旗冲锋,若是这位小诚意伯真让自己与马队在一起执旗冲锋,恐怕到时候所有人都会听到接连不断的连声惊叫,到时候就真要丢死人了。 想到这个细节张皇后总算缓过劲来,而御舟上下都齐齐发出了一声欢呼:“万岁!” 不仅仅是御舟上齐呼“万岁”,船队其它几艘战船也兴奋地齐呼“万岁”,而张皇后也注意到战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流贼的伏兵并没有突然杀出来,恰恰相反在河道上只有一艘打着李青山旗号的漕船而已,即便张皇后在水战上完全是个外行,但也一眼看出这艘流贼的漕船比御舟小了一大截,不管从哪个方面都应当比自己这边逊色,更何况己方有整整六艘战船,流贼却只有这么一艘旧船而已。 已方的优势实在太大了,这种情况下如果还输掉这场水上交锋,大家都可以去上吊自杀了。 张嫣整个人都觉得特别放松特别开心,而他身边的史朝立更是哭出声来:“圣母娘娘,圣母娘娘,社稷有望了!” 而对面的这艘商船已经彻底乱成一团粥,如果说诚意伯府的这支船队是临时拼凑而成的乌合之众,那么这艘被流贼临时缴获的商船就连乌合之众都算不上。 几个商船上的老水手一看形势不妙第一时间就往河里跳,他们只是被流贼临时抓来的水手而已,根本没有必要跟船共存亡,而常逸晨的这些老部下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们虽然都会水,甚至有好几个人都称得上水上健将,但是会水与水战完全是两回事,何况双方的实力差距未免也太大了,诚意伯府可是出动了整整六艘战船。 虽然这六艘战船除了周之升的一艘战船之外,其余都是从张家湾临时征用过来的民船。 可诚意伯府好歹四世提督操江,自然知道什么才是合适的选择,这五艘征用的商船、漕船自然是最好的五条民船,甚至连船上的水手都是最好的。 这些正在尝试操纵缴获商船的流贼第一印象就是双方差距太大,根本没有任何胜算,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应付诚意伯府发动的攻势。 正在这些流贼胆战心惊肝胆俱裂的时候,对面船队上的战鼓已经敲响了。 虽然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张皇后都不是一个好的鼓手,她的击鼓动作完全谈不上有任何节奏可言,而且在力度的掌控也有大问题,她只知道用尽全力拼命击鼓,结果自然是敲了两三下之后她有些后力不继,击鼓的速度与力道一下子就慢了下来。 但是这一切都不重要,看到张皇后站在御舟船头擂动战鼓督战,六艘战船上都是士气大振欢声雷动,齐声欢呼“万岁!” 张皇后的身份现在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战前童屹立还特意到各条船上好好动员了一番,把张皇后说得有若神人一般。 而对于这些普通的军士、水手来说,他们这辈子见到最大的官也就是知县、千总而已,现在看到地位如此尊贵的皇后娘娘站在船头击敲督战,一个个都是热血沸腾三呼“万岁”。 有些容易激动的水手、军士甚至是一边哭一边吼,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对面战船彻底解决战斗,即使是富定、周之升这样的刘府老人也是第一次享受这样的荣誉,他们甚至觉得这跟御驾亲征没有太大区别,同样是热血沸腾连呼“万岁”! 虽然看不到身后的具体形势,但听到这一声声此起彼伏的“万岁”欢呼,张皇后终于发现自己的选择并没错,击鼓的力道也变更有力了,一声声“万岁”欢呼让张皇后仿佛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心底隐藏的无限欲望在这瞬间被彻底点燃。 大行皇帝还在世的时候,张皇后也经历几次这样的场面,当时甚至是千万人同时山呼“万岁”,但是万臣万民的焦点始终是大行皇帝,她只是一个不怎么重要的配角而已。 等到信王入继大统,张皇后就连成为配角的资格都被剥夺了,十七年的冷宫岁月甚至让她刻意遗忘那些无比华丽而辉煌的大场面。 而这个时候整个船队都在欢呼“万岁”却让张皇后成为全场的真正核心,虽然只有六条战船与百余马步战兵,但是所有人都在为她欢呼雀跃。 这绝对是她人生中绝对的高光时刻。 第三十四章 马步夹击 在她三十八岁的人生之中,还是第一次拥有这样的无限欣喜,她觉得这种场合太适合自己了! 倒是史朝立非常很不识趣地劝道:“皇后娘娘,圣母娘娘,马上就要与流贼开战了,您还是先到后面船舱避一避吧!” 同样紧张到不知所措的童屹立恨不得现在就退回船舱,但是张皇后还站在船头擂鼓督战,他根本没办法退回船舱避战,只能苦心婆心地劝道:“皇后娘娘,刀剑无眼,您还是到后面避一避!吧” 可张皇后已经完全沉醉在“万岁”的欢呼声之中,对于史朝立、童屹立的劝阻闻所未闻,而且她很清楚只要自己停止擂鼓督战,那么她再也享受不到这样至高无上的一致拥戴。 而这一刻双方的战船已经靠得越来越近,诚意伯府的六艘战船甚至开始了第一轮试射,到处都是硝烟味、轰鸣声与尖啸声,雨点般的枪弹、飞箭飞向了被流贼劫持的那艘商船。 如果是平时张皇后听到硝烟的味道或是听到激烈的轰鸣声、喊杀声,即使不被吓得转身就跑也要抱头趴在地上,但是现在张皇后却是兴奋得无以复加,她奋力敲动着战鼓,享受着这一刻的无上荣光。 她已经找到了擂鼓督战的最佳节奏。 而富定、周之升他们看到张皇后到现在仍是奋力擂鼓助威,甚至不把可能遇到的危险当作一回事,自然是士气如虹全力发动攻势。 刚才的第一轮试射效果很差,几乎都是射程之外开始射击,流贼这条缴获来的商船几乎是毫发未损,但是对于商船上的这些骑手来说却是造成了毁灭性的心理打击。 在如果是陆地之上,他们都是经历许多大场面的百战老兵,别说遇上一轮全无准头的试射,就是多上数倍的伏兵与枪炮、弓箭轰击他们照样能驱动战马重组攻势。 可是在这晃晃荡荡的波涛之上,他们却是完全乱了神甚至有很多人发现自己居然晕船,自然连任何有意义的反击都组织不起来。 而周之升、富定都是跟随刘孔昭多年的水师战将,第一轮试射失手自然在他们的意料之外,他们很快就组织起新一轮齐射。 这一次双方已经正式进入了射程,如同雨点的枪弹、弓箭齐射造成了真正有意义的杀伤,商船上先是有人发出惨叫,接着又有人看到形势不妙已经跳入运河之中。 而富定、周之升继续用战旗指挥六条战船一面徐徐前进不断展开齐射,在几轮齐射之后商船之上的流贼终于反应过来,有人朝着船头击鼓的张皇后射了一只冷箭。 虽然这一箭准头太差,距离张皇后足足有五六丈,但仍然引发极其血腥的报复,诚意伯府这边的两轮齐射都朝着这位勇士齐射,当即把这位流贼中的出名勇士打翻在血泊之中,让留在船上的流贼根本不敢露头更不要说发动反击。 富定与周之升又进行了两轮齐射,这才大声命令:“一个也不许放跑,压上去!” 运河之上胜负已定,而河岸上却仍在激烈厮杀。 刘永锡亲领的马队正处于全军的中轴,而两翼的步兵方阵拱卫着刘永锡的方队。 双方很快就发生了第一波冲突,流贼的马队呼啸着朝着刘永锡这边冲来,而这边的鸟铳、弓箭也同样开始回敬,接着刘永锡亲自率领马队冲了过去,只是双方的骑兵队形并没有正面对撞在一起,而是相互调转马头擦身而过。 常逸晨原本想用一个冲锋就冲破这支看起来有些稚嫩的官兵马队,没想到对面的官军小将经验特别老到,双方的马队队形错开的时候同时两翼的官兵步卒找到了机会举个长枪直接包夹过来。 为了避免陷入官军马步夹击的不利状况,常逸晨的马队不得不在一个大回旋之后回到了出发原点。 战斗似乎回到了原点,常逸晨却发现自己遇到了大麻烦。 虽然已方只伤了一人两马而已,而刘永锡这边则折损了一骑一步和两匹战马,但问题在于这样的交换比对于常逸晨非常不利,毕竟刘永锡在战场拥有绝对的兵力优势。 常逸晨很快就发现对面这员官军小将虽然看起来才十六七岁,却有着一身意料之外的好本领,明明这支官军马队战斗力有限,但是这名官军小将却有着制敌先机的本领,往往是自己的马队才刚刚启动他已经判断出自己的意图,甚至直接找到了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破绽。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怪物?有这等手段的官军小将怎么连个名字都没有? 几个回合交锋下来,常逸晨发现自己的马队已经损伤不小,不但丢了五六匹马,而且至少还出现一死三伤,虽然丢掉战马的伤员第一时间换上了预备马,但是几个回合下来对面这支官军越来越难缠。 他的感觉就是自己在对付一些盘据本地多年的豪强武力,与“贼过如梳,兵过如篦”的官军相比,这些拥有许多老兵的豪强武力虽然实力有限,但给李自成与其它流贼制造的麻烦可一点不比官军逊色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双方只能继续展开对射,常逸晨很快就发现这样对射对自己更不利。 可问题在于只要不击破作为官军核心的这支马队,左右两翼的步队即使出现部分伤亡也不会崩溃,可是有两翼步队的掩护,正面冲击马队又成为一个很困难的问题。 而运河上的战斗更为不利,虽然缴获的商船处于顺流而下的有利态势,但问题是对方实力太强,而且从张家湾出来的时候这六艘大船都专门进行了改装并加装了许多火器,现在此起彼伏的弹丸、火器、火箭就朝着这艘商船攻来。 虽然常逸景麾下都是身经许多场大战的精骑,但是遇到这种场面,他们越打越没信心,只能朝着常逸晨大声嚷道:“常队,不能再这么打下去,我们得想办法!” 常逸晨听到他们怒吼首先把那个建议分兵水陆分兵的老秀才给恨上了:“都是那个酸秀才出的主意,百无一用是书生,早知道现在这个局面,我就应当把这些穷书生都给砍了!” 第三十五章 决胜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幸亏他还不知道这个水陆分兵的办法并不是老秀才的主意,而是刘永锡特意给他挖的坑,若是知道这是刘永锡的阴谋,十有八九会气得摔下马去。 刘永锡看到这队流贼居然不打闯王李自成的旗号改打在北直隶毫无用处的梁山李青山旗号,就觉得这队流贼的大头目脑袋不太灵活,不然怎么会连最好用的闯王旗号不肯打,这几天刘永锡只要打出闯王的旗号就没有摆不平的问题。 既然流贼头目脑袋有些不大灵光,刘永锡自然要用些力所能及的小手段,只是当时刘永锡是抱着哪怕失败也没什么损失的想法试一试。 只是谁也没想到常逸景会这么配合,直接把几乎一半兵力派到缴获的商船上,这让刘永锡不想吃掉这支流贼马队都觉得不好意思,趁常逸景分兵第一时间率队攻出来。 虽然常逸景也是李自成出商洛山时的老人,但是他是凭资历而不是凭能力坐到现在这个位置,所以几个回合的交锋之后,刘永锡的指挥越来越顺手,官兵更是越打越有信心越打越觉得心应手。 反观常逸景就只能暴跳如雷,可是不管他再怎么暴跳如雷,局面是越来越不利。 虽然他觉得当面这三支明军虽然难缠但并不是百战劲旅,只要给他一个单打独斗的机会,常逸晨这二十余骑可以轻松扫平其中任何一支官军,但是三支明军马步队相互配合联手攻过来却是让常逸晨根本无从下手。 非但无从下手,而且对面仗着兵力优势还对常逸晨发动排枪骚扰。 虽然他们的鸟铳手、弓箭手也谈不上什么准头,但是常逸晨这边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百战精锐,一遇到排枪、弓箭齐射很多人都慌了神,有一小队兄弟甚至为了退出官军的射程之外直接退到河岸上,结果他们靠得太近直接进入了诚意伯府船队的射程之内。 周之升并没有错过这个机会,他当即就组织一轮齐射,虽然同样是欠缺准头,但是这一轮排枪、弓箭还是至少打翻两匹马,马上的骑士也有若干死伤,让常逸晨这边的士气更为低落,甚至觉得形势已经无法挽回:“常队,咱们赶紧撤吧!水里的兄弟恐怕没希望了!” 常逸景实在没想明白这一役自己是怎么败下阵来,自己明胆没犯多少错误怎么就要开始撤退? 只是他还没想好该往哪个方向撤退,刘永锡已经判断出这支流贼马队的士气已经近于崩溃,毫不犹豫地拉动缰绳,大白马飞驰而来:“冲啊!” “兄弟们,冲啊!” “快冲啊!” “冲上去!” 刘永锡才催动战马,吴克与李怀庆已经毫不犹豫地追上去,整支马队都已经飞出去! 铁蹄轰鸣,杀声震天! 前几次两支马队之间的碰撞都是最后关头齐齐调转马头,但是这一回刘永锡已经握紧马刀直接冲进了流贼马队的肋部,在这群流贼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奋力把一个流贼直接砍下马来,喷涌的鲜血溅满了他的战袍,但是刘永锡仿佛对此一无所知,毫不犹豫地继续握刀冲锋。 不管是常逸景还是这群流贼都没想到刘永锡会选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发起强袭,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场血腥的正面碰撞,枪对枪,刀对刀,战马直接撞在一起,整支流贼马队都陷入了血战之中。 常逸景现在更是肠子都悔青了,他带着几名亲信就朝着刘永锡攻去:“小贼,去死!” 对于这员该死的官军小将他已经是恨到骨子里,一定要致刘永锡死! 刘永锡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后退半步,现在他就是整支马队的灵魂与箭头,当即握紧战刀就准备策马冲上来,只是他还没启动就看到李怀庆一马当先地冲上来:“杀啊!” “杀!” “杀!” 不仅有李怀庆率先冲上去,吴克也冲上去了,还有更多的骑士抢在刘永锡前头毫不犹豫冲上去了! 对于刘永锡来说,这是胜利还更重要的东西,他作为指挥官自然是不能落后,当即策马飞驰:“跟我一起杀!” 从整体战斗力而言,刘永锡这支成军不久的马队不管从哪方面都要逊色于常逸景这支流贼中的前锋马队,现在也只是凭血气之勇与常逸景马队再次正面对撞,双方在马上使足十八般本领力搏杀,时不时就人有落下马来。 常逸景死死地盯住了刘永锡,几次提着马刀冲过来都被李怀庆挡了回去,只是李怀庆拼了一刀之后他的面目变得更加狰狞起来:“小子,都给我去死!记住我是……” 只是他话刚还没说完身旁的马队已经连声惨叫,却是赵志杰已经带着步队直接从流贼马队的侧面杀了进来,对流贼马队形成了两面甚至三面夹击的局面, 常逸景刚才杀红了眼,眼中只有一个刘永锡,根本没发现赵志杰的军官步队已经近在咫尺,等他反应过来这支马队已经是死伤大半,李怀庆与吴克齐齐攻了过。 ,他好不容易挡住李怀庆的骑马又避开吴克的迎面一刀,身后几挺长枪已经直接把他连人带马直接捅穿了。 看到这个脑袋不大灵光只知蛮干的流贼头目已经被如林长林枪捅穿了,刘永锡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场战斗已经没有悬念了! 他在马上大声叫道:“降者免死,降者免死!李怀庆,降者免死!” 李怀庆虽然已经杀红了眼,但是听到刘永锡喊到“降者免死”,当即大声喝道:“小伯爷说了,降者免死!” “小伯爷说降者免死!还不放下兵器!!” “降者免死,还不下马!” 对于还在苦苦坚持的少数残兵败将来说,刘永锡这句“降者免死”让他们一下子看到了活下来的希望,纷纷扔下兵器跳下马来直接跪了下来连声叫道:“小伯爷开恩!” “求小伯爷开恩!” “还望小伯爷开恩!” “小伯爷,求您放小人一马!” “小人原来就是忠勇官军,是被流贼裹胁而来!” “小伯爷,小人愿降,求您高抬贵手,饶小人一条活路!” 第三十六章 南渡实录 对于这样的角色变换,不管是刘永锡还是吴克、赵志杰都觉得顺理成章,毕竟这年头杀人放火受招安早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大帅白广恩、王光恩、高杰都是起自流贼,甚至连八大王张献忠都曾经有过招安的历史。 这几个投降的流贼虽然没有多少骨气,但是在阵前却是一等一的好手,论骑术可比刘永锡这边强上不少。 而且刘永锡没问几句就发现这些人有一半都是从贼的官军,他当即吩咐身边的吴克道:“把这些人分批交给童屹立好好管教一下!” 虽然童屹立毛病不少而且一遇到真刀真枪就撑不住场面,但是他的“赐进士出身”与户部主事的官职对于这些官军出身的流贼简直是大杀器。 而且他既然以“知兵”而著称,自然知道知道怎么画饼,甚至还会一套“忠义仁孝”的迷汤,肯定能让这些流贼在灌过迷汤之后都愿意为自己卖命。 吴克第一时间答应下来:“好,这件事交给我,我马上通知童大人!” 刘永锡觉得今天吴克态度对自己特别恭敬,跟同样京营出身的赵志杰不同,吴克、李怀庆这些人可是要钱不要钱的亡命之徒,很多时候并不把刘永锡这位应袭诚意伯锦衣卫南镇抚司千户放在眼里。 不仅是吴克的态度特别恭敬,也不仅仅是他们这群亡命之徒对刘永锡态度有了根本性的改变,现在不管是谁看着刘永锡的眼神都为之一变。 因为这是一场的酣畅淋漓的胜利! 对面可是流贼李自成派来追杀的前锋马队,个个都是一人两马的百战精锐,正常情况己方即使侥幸获胜也要付出惊人的代价,吴克与李怀庆都觉得两败俱伤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但实际情况却是诚意伯府轻轻松松地获得胜利,这支流贼马队非死即降几被全歼,虽然诚意的府这边战斗也有损伤,但是总共只有三个兄弟战死,不管是谁都觉得这场胜利是如此伟大。 他们原本只是拼凑而成的乌合之众,但是在这一场胜利之后就是一支真正已经成形的武力。 而带来胜利的刘永锡自然得到所有人的最大敬意,大家甚至不由暗中传播着小道消息,说刘永锡之所以决定南渡是因为传说中的刘伯温托梦让他护送张皇后南渡。 而梦中据说还有日月同悬的吉兆预示着张皇后到南都之后肯定有一番作为,而护送张皇后南下的刘永锡同样是天命之子,在这种情况下谁敢对刘永锡不敬。 就连张皇后身边的史朝立与童屹立都对刘永锡有了全新的认识, 他们现在都有些后悔,觉得之前的厮杀阵中自己即使不站在张皇后身前帮她挡刀挡枪,至少也要站在张皇后身边才对,结果他们却躲在张皇后身边去好躲避冷枪冷箭的袭击,最后风头都被摆鼓督战的张皇后与指挥若定的白马小将刘永锡抢走了。 不管是运河上还是岸上,“万岁”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如果说之前对于张皇后与刘永锡的存在意义并没有多少直观的认识,今天数百人都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之战,根本没人注意到史朝立与童屹立这两个低头躲在张皇后的近臣。 史朝立毕竟是内臣出身,第一时间就跑到张皇后表忠心:“娘娘,你刚才擂鼓助威真是有若神助风华绝代,不但微臣在旁边都看呆,就连那些流贼看到娘娘擂鼓都看得胆战心惊魂飞魄散,如果没有娘娘在,王师绝对不可能胜得这么轻松……” 童屹立终究是读书人,实在拉不下这个脸,只能站在另一边想着怎么在张皇后与太康侯面前好好表现自己。 幸亏他是读书人,而且在整个船队之中他这个户部主事都是独一份,因此他很快就想到了办法。 在得到张皇后圣口允许之后,他第一时间赶回自己的船舱磨好墨提笔书写着《南渡实录》:“甲申三月,神京惊变社稷南渡,行至沧州流贼帅常逸景自水路追袭而来,时贼势猖狂战舟顺流而来,王业存亡之际懿安圣后亲登御舟擂鼓督战,进士出身户部主事童屹立亦随行,三军将士无不奋勇用命屡战屡捷,苦斗半日一举尽歼贼舟师,毙贼帅常逸景以下知名贼酋十数名,俘获甚众,陆路应袭诚意伯刘永锡亦有胜捷俘贼数十名!中兴功业自此而始……” 童屹立是越写越兴奋越写越得意,他可是秉笔直书与事实几乎没有任何出入,等御舟抵达南都的时候,这部《南渡实录》就是他最大的政治资本,而且编修实录是最快的升官路径,他编写这部《南渡实录》又是已经拿到了张皇后的口谕。 只是他写到兴头的时候那边吴克已经赶了过来:“童大人,小伯爷有令,这次俘虏的流贼要彻底打散编入各部,不过在那之前要麻烦童大人您跑一趟跟他们讲讲忠义仁孝的大道理,省得他们再入歧途!” 童屹立有些不大乐意,他可是奉了懿安皇后之命编修国史,而刘永锡只是应袭诚意伯锦衣卫千户,有什么资格命令自己这个进士出身的国家栋梁之臣给他打杂,只是现在将相同舟共济,为了中兴事业他怎么要给刘永锡这个面子。 而且刘永锡自己没来请,居然只是派了一个连个世职都没有的无名小卒过来,未免也太看轻了自己,而且这批流贼俘虏交给自己教育之后即使不全部编入自己麾下,怎么也要给自己留下一半,怎么能够打散编入各部。 可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童屹立中能赶紧收好笔墨:“吴将军,您稍等片刻!” 他与吴克刚刚走出船舱就听到外面又是一阵山呼“万岁”,童屹立不明白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原来小诚意伯刘永锡认为将士齐心用命方有这次胜捷,所以决定暂停南渡就地休整两日大赏全军,而且他的提议已经得到了张皇后的允许,接下去大家就不用疲于奔命拼命南逃而是该吃就吃该喝该喝,可以好好享受一番。 而且按照吴克的说法,刘永锡不但决定休整两日,而且准备按战场上的表现重赏这些军汉,不但有大笔银钱可拿,而且象吴克、李怀庆这些表现卓异的军汉还能升官,就连那些没有实际参战的杂役也照样领到赏银。 童屹立听到这就觉得纠结起来,照道理他身处御舟之中自然应当有一份战功,但问题是他都躲到张皇后身后去而且始终未发一枪一箭,这战功到底该怎么算? 第三十七章 招兵买马 张皇后毕竟是个女人,所以“一应用兵杀伐之事尽数托付小诚意伯”,恐怕具体怎么论功行赏都是由刘永锡说了算,顶多象这次休整的事情一样,刘永锡先拟定了章程再请张皇后点头。 而且这批俘虏虽然说“彻底打散编入各部”,但具体怎么彻底打乱并编入各部,恐怕都会掌握在刘永锡手上。 童屹立突然明白,恐怕自己那部《南渡实录》还得重新修改一下并请小诚意伯审阅才行,他作为史臣一定要秉笔直书。 而普通官兵、家丁、水手、杂役的想法就没有童屹立这么复杂,自从南渡以来他们一路全力南逃疲于奔命,刚才又经历一场惨烈厮杀,不管是肉体还是心灵都已经接近了极限,如果不是身后有随时可能追上来的大队流贼,许多人说不定已经心理崩溃了。 特别是那些刚一上船就发现自己晕船的官兵现在更是激动得无以复加,他们总算是找到了喘息的机会,就连童屹立自己都盼望着这么一个休整的机会,只是作为文臣他必须提出异议。 他找到刘永锡的时候,刘永锡与张皇后还有太康侯一行人正在岸边的一个亭子里讨论具体封赏的问题。 对于张皇后与她身边的两个宫女来说,这也是难得的何处机会。 虽然刘永锡把最大最好最舒服的船舱让给张皇后,但是船上条件终究非常有限,结果说第一天坐船的时候还有些新鲜,接下去的几天都是单调而重复的场景还有越来越艰难的条件,更不要说刚才还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 张皇后出身贫寒倒还能承受,她身边两个俏丽的小宫女可没吃过这样的苦头,现在直接是抛开张皇后直接偎在一起睡过去。 而张皇后对于刘永锡提出的章程没有任何意见:“小诚意伯,我还是那句话,我既然把用兵杀伐诸事都托付给你,那这些封赏的事情也一样托付给你,你跟童大人还有几位将军军觉得没问题就照你这个章程来国!” 童屹立虽然很想发言,但也知道现在站出来挑战刘永锡是自讨苦吃,到是刘永锡看到童屹立赶过来主动问道:“童大人,您有什么需要补充的细节没有?” 童屹立当即问道:“王师有此胜捷可喜可贺,但是一口气休整两天是不是太久了点?万一流贼划机追上来怎么办?” 刘永锡对此早已经胸有成竹:“将士用命才有这么一场大胜,肯定要让将士好好歇一歇,好好乐一乐才能有继续南渡的动力,而且流贼现在的主要目标主要是京师,他们能派出这么一支马队前来追击已经是极限了,而且更重要的是咱们得趁这个机会弄清楚京师动向才能决定下一步方向。” 虽然刘永锡与在场诸人都知道京师肯定守不住了,但问题在于必须得到明确的消息才能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而童屹立向来以“知兵”而著称,自然要趁这个机会好好表现一番:“诚意伯所言甚是,如果神京一直坚守的话,我们完全可以在山东组织勤王大兵,相信有圣母娘娘在,山东军民必然箪食壶浆全省来投,掌握山东一省对于勤王大业至关重要!” 刘永锡没有直接拒绝童屹立的提议,而是把问题推给了张皇后:“娘娘觉得童大人此言如何?” 张皇后不是不知世故的小姑娘,对于童屹立与刘永锡的小心思心知肚明:“用兵征伐诸事还是听小诚意伯安排,何况山东能不能组织起勤王大兵,得到山东才能知道。” 不管是刘永锡还是童屹立都觉得张皇后的这个答案可以接受,旁边的史朝立赶紧说道:“那就按皇后娘娘的意思去办,让下面的将士都知道皇后娘娘的恩德!” 虽然在军事上这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胜利,李自成只是损失区区几十名骑兵而已,第一时间就能补充起来,但是对于这条南下的船队来说却是意义非凡,也震慑了战场附近数十里的豪强缙绅。 这些豪强缙绅现在终于知道这支大法南下的武力属于诚意伯府,但连如此精锐的流贼马队都被诚意伯府轻松歼灭,他们这些只能勉强自卫的村寨自然是在胆战心惊之余第一时间送来了礼物。 而诚意伯府这边难得轻松一回,大家借这个机会有酒有肉大吃大喝,光是战场打死、重伤的马肉就够吃上半个月,所以临时又买了许多私盐把马肉腌制起来。 刘永锡一下子发出去一千多两赏银和几百贯铜钱,除此之外他还在市面大事购买食物、药材和一切军需品,甚至把附近几十里的物价都拉高了至少一成,幸亏太康侯的家底厚,不然真经过刘永锡这么花钱如水。 但是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借这场大胜招兵买马,虽然这一役诚意伯府这边没有多少损伤而且俘虏二十余名流贼骑兵,但是这些俘虏既然是有过污点自然是打乱建制编入各部控制使用,不可能让他们继续上马驱驰。 在这种情况下诚意伯府的可用兵力与战前大致持平,马队更是减员严重,在乱世之中这点兵力如果遇到强敌甚至连自保之力都没有,而下面的老兄弟们也有升官的念头,招兵买马就成了最佳造反。 而沧州民风悍勇,宋元向来是最好的兵源地,因此刘永锡让富定专门跑一趟,所有人都对刘永锡的这个计划欢迎至极,毕竟招募的新兵越多,他们这些老人得到的好处就越多。 但是这样的快乐日子只持续了一天时间,第二天从北面赶来的一艘商船传来了非常明确的消息:“流贼李自成已经于三月十五日攻至京师城下,京师已经危在旦夕!” 诚意伯府这边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是抱着一种非常矛盾的心理,既希望京师能多守几日为自己争取时间,但是又不愿意京师一直守下去,不然他们抛弃京师直接南逃的事实就地彻底败露,倒是童屹立站出来给大家打气:“只要在十万京营尚在,京师就能守上一段时间!” 刘永锡摇了摇头说道:“已经没有京营了,那条船上的商人说了,京营奉旨出御沙河,结果还没接敌听到炮声已经全军而溃。” 第三十八章 入鲁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在场诸人倒有小一半是京营出身或是与京营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很清楚京营已经完不值一提。 虽然京营名义上还有十万官兵,但完只是虚数,实数可能不到一万,每天在营操练不过四五百人,真正稍微有点战斗力的也就是一两千人,偏偏刘永锡这次南下又带走了不少精锐。 在这种情况下,京营未战先溃倒不是什么无法理解的事实,可是京城能真正派上用场的武力只有京营,京营既然不战自溃,那京师根本没办法守下去。 只是大家都对京营都有着很深的感情,听到有着两百年历史的京营最终是这么一个结局都是感叹良多,那边史朝立就说道:“小伯爷,那只是北京京营,南都还有南京京营又有诚意伯的新江口营水军,只要娘娘到了南都,就能重建京营。” 刘永锡很清楚不管是北京京营还是南京京营,实际都是一路货色,就算是刘孔昭提督的新江口营水军也同样强不到哪里去,想要在乱世有自保之力必须打铁还需自身硬,得抓住一切机会增强实力才行。 童屹立马上就问出另一个大家都关心的问题:“小伯爷,既然流贼已经进抵京师城下,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启程南下,若是拖得太久恐怕流贼未发追上来了。” 他现在已经是惊弓之鸟,一想到还停留在北直隶境内就直想早点南下。 刘永锡答道:“正因为流贼已经进抵了京城,咱们的安才有了保障,咱们这支小小日船队难道整个京师还要重要吗?流贼哪怕打进京师总要好好折腾一番,不可能一进京城立即派兵追过来,所以让将士放心休整,明日再行启程!” 大家都觉得刘永锡讲得有些道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那边太康侯张国纪就说道:“那就按小诚意伯的意思来办!” 第二天启程的时候又得到了一些关于京城的风言风语,但船队上上下下在经过两天的休整之后已经回复巅峰状况,听说流贼李自成已经攻到京师城下自然是迫不及待地立即启程。 只可惜刘永锡大举招兵买马的计划也跟着告一段落,虽然给足了安家费并允许预支军饷,但富定总共才招募了三十多名新兵。 而刘永锡的预期却是希望至少能补充了一百名新兵,但富定是自家人所以他也不好责怪富定:“定哥,这事是我想得唐突了,咱们这一路南下总能募到足够的兵源!” 毕竟沧州民风虽然悍勇,但是经历的兵事相对较少,除了失地的流民之外很少有人愿意离开故土用真刀真枪搏一场富贵,而富定倒是有些想法:“小伯爷,这次募兵是不是准备大举扩军,我听说很多人都已经听到风声了!” 大家都听说刘永锡已经定好一份封赏晋升的名单,但由于京城生变匆促南下,所以封赏晋升的事情就也暂时搁置下来,但是很多人已经知道自己就在晋升名单上,只要这段时间自己不出错好好努力一把肯定就有升官的机会。 刘永锡很明确地答道:“现在是真正的乱世,只要能有条件肯定要大举扩军,不然根本无法自保,让兄弟们放心,我刘永锡不会亏待有功之臣!” 在得到刘永锡的答复之后,一群有功之臣表现得特别积极,毕竟一场功名富贵近在咫尺,偏偏刘永锡虽然定好封赏晋升的具体名单,但终究是存在着变数,自己若是错过这次机会以后不知道要等上多少年。 刘永锡让沧州新兵乘船南行,却让老兄弟们轮流走陆路随马队一起南下,过去遇到这种事肯定有人跳出来抵制,但是现在老兄弟们却是抢着与刘永锡一同南行好让刘永锡时时刻刻看到自己的表现。 诚意伯府这支船队很快进入山东境内,而在船上快要闷坏的沧州新兵也终于有下船散心的机会,只是史朝立却是看出了其中的门道:“娘娘,这些沧州新兵既然已经到了山东,就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咱们一起南下,小诚意伯果然是好算计!” 沧州一役之后,张皇后继续深居简出,保持着一种近于神隐的状况,但因为大家很少见到张皇后,才会觉得她如同天上人,一致认为她是这支船队高高在上的第一人,下一次再见到张皇后恐怕又是擂鼓督战的决胜场面。 只是张皇后虽然很少露面,但是她对整支船队的状况却是了如指掌:“史奉御是说如果当时不让这些沧州新兵上船,恐怕现在他们已经跑散了?” 史朝立对这些小花招可以说是了如指掌:“那是再明显不过了,人离乡贱,无缘无故地谁愿意离开故土,可他们既然已经拿了小伯爷的安家银与军饷,又是本乡本土,随便往路边一钻咱们根本找不到人,可是上了船就不一样!” 史朝立这么一说张皇后已经明白:“看来咱们这位小诚伯人不仅仅是用兵厉害,办事也很老成!瑾然,怎么看?” 坐在一边的俏丽小宫女瑾然也觉得刘永锡是极难得的人才:“那就看娘娘准备什么时候登坛拜将?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史朝立听到小宫女这么说心底是勃然大怒,他觉得这是国家大事关系社稷存亡,他身为内臣尚且不敢多嘴,瑾然一个小宫女居然也敢到张皇后面前大言不惭视国家大事为儿事,把他的风头都抢光了。 但是史朝立也知道这个小宫女是张皇后身前的红人,因此只能强忍怒意等着张皇后勃然大怒。 只是张皇后对于瑾然的回答不怒反喜:“瑾然说的确实有些道理……但是小诚意伯还欠了一点诚意,天天让我吃腌马肉是怎么一回事,虽然现在不同于往日,但是小诚意伯既要把事情想明白,还要懂得怎么做人!” 说到这张皇后不由笑出声来:“什么时候小诚意伯不但不送腌马肉过来,而且天天来求我召见,我就什么时候登坛拜将。” 说到这,张皇后突然开心起来,她在想着天天召见刘永锡的场景。 船队继续南行,只是过了德州之后又是另外一番场景。 一路行来,城郭庐舍俱是丘墟,荆棘满目,白骨如山。 第三十九章 山东不可守亦不能守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万历四十三、四年,山东经历了一场千年未遇的大旱,由于朝廷处置不力导致损失了至少几百万人口,可以说是山东千年未遇的浩劫,但这只是一系列灾害的开始。 且不说越来越频繁的旱灾、蝗灾与洪灾,这些年来山东还几度沦为厮杀的战场。 天启年间有闻香教徐鸿儒起事席卷鲁南,崇祯二年又有登州之变,崇祯十四年李青山占据梁山截断运河,更不要说山东还要在一场场灾害之后承担起援辽的责任。 但是最大的人口损失还是来源于崇祯十二年和崇祯十五年清军两次入寇山东,每次都是屠城无数杀戮殆尽至少损失了几百万人口,到处都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场面。 光是济南在屠城之后据说被杀者就达百万之众,而临清城也在清军屠刀下损失了几十万人口,至于普通的县城更是经受了清军铁蹄的反复蹂躏与屠杀。 毕竟连济南、临清这样的大城都被清军轻易攻破,普通县城更脆弱了,在清军围攻中即使能勉强坚守一两日,但遇到清军的红衣大炮仍然是立时破城的结局,而清军破城之后必定大举屠城。 崇祯十六年五月,明保定巡抚徐标就说过“臣自江淮来,数千里见城陷处荡然一空,即有完城,仅余四壁,蓬蒿满径,鸡犬无声,曾未遇一耕者。土地、人民,如今有几?皇上亦何以致治乎?” 而现在距离徐标北行不到一年,山东的情况反而变得越发恶劣,到处都是横行的土寇,有些土寇甚至直接出了闯王李自成的旗号,根本没把朝廷放在眼里,而事实上朝廷的法度在官民眼中也已经是荡然无存了。 童屹立向来以“知兵”而著称,所以他在沧州的时候已经谋划着在山东组织勤王大军,甚至认为张皇后不必南下淮安,完在运河上召见山东抚按、布政使,接着直接在济南就位监国,但是看到运河两岸残破如此心就凉了一大半:“看来山东暂时不可守!” 刘永锡也赞同童屹立的看法:“山东是完不可守亦不能守,不但已经残破而且无可用之军!” 大家以为他说的是如何对抗可能南下的大顺军,但刘永锡实际说的却是清军入关后的恶劣形势。 清军两次入寇山东都是如入无人之境来去自如,最远甚至一路攻到海州一线,除了极少数城池之外,多数城镇只能在清军攻击立时破城,只有少数城池能坚守数日,而且只要清军动用红衣大炮就没有攻不破的城池。 而清军入关之后山东更是首当其冲,形势更为恶劣。 毕竟清军两次入寇山东都是无根据地作战不敢久留,可是接下去清军完可以依托北直隶与河南发动了更大规模的攻势,虽然以现在的形势留在山东肯定有一番作为,但真要惹急了清军必然会直面几支野战大军的围攻,刘永锡觉得自己遇到这种情况也是无力回天。 太康侯张国纪是个明白人,见到刘永锡与童屹立都不看好山东局势当即下了决心:“既然山东不可守也不能守,那就不必延误时间及早南渡了!” 只是山东残破也有残破的好处,招兵买马突然变得容易起来,在沧州富定不但承诺了一大堆条件,而且只要入伍就能拿到安家银并允许预支军饷,愿意主动报名者依然是少之又少。 毕竟人离乡贱,普通人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是不会离开自己的故乡,这次入伍的三十多人中有一小半还是富定使尽一切手段威逼利诱裹胁而来的。 这些沧州新兵一直到了山东境内才断了逃跑的念头,在这里他们人生地不熟根本不知道回家的路怎么走,而且运河两岸白骨如山凶险无比,他们留在队伍中反而更安,若是脱离队伍十有八九反而是死路一条。 而运河两岸既然残破至此,不管过去是缙绅豪强还是升斗小民现在都难以生存,刘永锡与富定只要带着马队过去跑一遍,就会有饿得几乎不成形的流民跪在地下表示愿意随刘永锡南下。 这些流民的成份可以说是复杂无比,有些人本来是世代耕读的书香门第,家中出过不少秀才、贡士甚至举人,有些则是曾经鱼肉乡里的豪强,有些则是老实本分的升斗小民,还有许多过去的商人、屠户甚至县里的吏员。 有些人甚至原本是在运河两岸四处劫掠的土寇,但他们在成为土寇之前大都是普普通通的大明子民。 但不管他们过去是什么身份,他们现在都只求一条活路,许多人几月来是第一次洗澡第一次吃饱饭,更不要说吃到刘永锡特意给他们准备好的马肉汤。 这几天大家都在吃沧州腌制的那批死马肉都快吃腻了,可是在这些流民眼中这却是无以伦比的美食,他们几乎都哭出声来:“终于吃到肉了!” 虽然刘永锡这支武力每天都在变换旗号,有些时候是诚意伯府、操江提督,有些时候是闯王李自成,有时候则变成了梁山李青山,但是对于运河两岸这些在人间地狱中求活的流民来说,打什么旗号并不重要,他们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正所谓“人离乡贱”,但他们不但已经家破人亡甚至养育他们长大的故乡都已经荡然无存,清军的屠刀已经摧毁了一切原有的秩序,因此他们闻到马肉汤的香味后毫不犹豫地加入了诚意伯府的队伍,甚至还有好几队小股土寇由首领带着前来投诚。 这几队土寇大都是实在活不下去才被逼上梁山,而现在刘永锡的出现却让他们在无限黑暗中看到一线光明,所以第一时间赶过来投诚,他们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请刘永锡允许他们带着眷属一起南行。 刘永锡不但收容了这几股土寇,甚至还允许他们暂时保持原有的建制一同南行,他们的眷属更是有机会坐在船上一起南行,只是这样一来,诚意伯府的兵力自然如同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多。 在沧州富定只招募到三十名新兵,但是入鲁以后前来投奔的“义民”与他们的眷属已经超过两百人,即使去掉一部分不适合上战场的老弱眷属,可战之兵仍然有一百余人。 而且这些山东新兵或许是从地狱里活出来的,现在洗过澡后几顿饱饭外加马肉汤下去一个个都变成了愍不畏死的亡命之徒,虽然手上只有临时赶制出来的长枪大刀,却有着扫平六合的气概。 而船队也即将抵达下一个目标:“前面要到临清州!” 第四十章 突如其来的流贼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一听要到临清州了,许多山东新兵的泪水就不由控制地落下来了。 托了这条大运河的福气,临清本来是山东最繁荣的城市,商民号称百万,繁华程度甚至超过了省城济南,几乎可以与京师比美,著名的《金瓶梅》就发生在这里。 但在崇祯十五年的清军入寇之中,临清受害最烈,城内商民十不存一,崇祯十五年底的一份兵部行稿说:“生员存者三十八人,三行商人存者席明源、汤印、汪有共七人,大约临民十分推之,有者未足一分。其官衙民舍,尽皆焚毁,至今余烬未灭。两河并街路,尸骸如山若颠,岂能穷数。城垛尽皆拆毁” 山东东昌府推官刘有澜在塘报里亦说“卑职看得临清原系漕运咽喉,逆虏自蓟兼程疾驰,必欲得之为快,盘踞十六日,杀掳百姓几尽,使我无人可守;推塌城垛一空,使我无险可恃,截留在仓漕米万余,以为北向养马之用”。 而现在的临清仍然是“至于临清一镇,素号咽喉,及今行人断绝,市肆榛莽,瓦砾阻滞,通衢商店变为溺厕,卖妻鬻子,剜肉医疮。惨苦情形,石人堕泪。” 一想到临清发生的这一幕惨剧,这些山东新兵一个个都是泪流满面,但是又不知道心底的无限不平该往何处发泄,刘永锡却是与他们感同身受:“军心可用啊,不要走得太急,让将士们借这个机会诉个苦,让他们知道为何而战!” 他旁边的富定已经明白过来:“小伯爷,我明白了,我马上就让童屹立大人去办!” 过去这种画饼灌迷汤的花招都是交由童屹立这个举人相公负责,但刘永锡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别的事情可以托付给童相公,这件事非得我亲自负责不可!” 张皇后很快就发现船队前进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岸上时不时会传来阵阵哭声,而且不仅白天哭夜里也哭,有些时候甚至是几十人甚至上百人同时在哭:“史奉御,小诚意伯那边是怎么回事?” 史朝立当即答道:“我已经问过了,那是小诚意伯在听下面的兄弟们诉苦,只是听着听着小诚意伯自己也哭起来了,兄弟们的泪水同样止不住!” 张皇后虽然出身于贫寒,但这也只是相对而言,太康侯张国纪好歹是个有田有宅子的生员,自然“贫寒”不到哪里去,而入宫之后更是远离民间疾苦,虽然也听人说过一些建虏入寇的传闻,却没有太多直观的认识。 因此她完很难理解刘永锡与官兵会哭得这么惨烈:“看来这段时间小诚意伯吃的也是这些死马的马肉,所以才会哭得这么大声,算了,下次召对的时候我请小诚意伯一起用膳。” 史朝立赶紧答道:“娘娘圣后,这御膳的事情就交给微臣去办吧!” 张皇后完没想到岸上的阵阵哭声与马肉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在这个人率相食的地狱之中,马肉已经是最奢侈的美食,大家根本不指望天天吃马肉,只要偶尔吃上一碗马肉粉条就觉得到了人间仙境。 实在是现在的临清州过于惨烈,刘永锡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心如铁石,听山东新兵诉苦只是尝试逢场作戏,但是在一旁听着听着他的眼眶也不由自主地湿润了,接着军都大哭起来,都把建虏恨到骨子里了。 不仅是山东新兵在哭,沧州兵同样在哭,京营兵也哭,辽东兵和陕西兵就哭得更厉害,就连诚意伯府里的浙江与南京老人也同样是感同身受,直接了哭成了泪人。 这就是真正的乱世啊! 一幕幕让人绝望的场景让所有人都快喘不过气来,大家都不由想到了死去的亲朋至爱与已经被战火彻底毁灭的故乡。 最后刘永锡拔出剑来对着河水大声发誓:“诸位将士们不管有着怎么样的悲剧过往,从现在开始们跟着我干杀出一条活路,我不保证一定会有荣华富贵万代公侯,但至少能带着们杀出一个太平盛世,让天下百姓都能衣食无忧!” 有刘永锡这句话就够了,虽然队伍中一下子多了百多名沧州兵、山东兵,但是在阵阵哭声之中已经是一往无前的必胜哀兵,部队凝聚力远远胜过了沧州南下时,特别是那些刚入伍没多久的山东兵现在更是枕戈待击,随时准备大开杀戒。 运河两岸的少量官军、卫所军、豪强根本不敢招惹这些凶神恶煞,毕竟刘永锡这支武力虽然没有携带红衣大炮,但是以现在这个架势攻破一两座无险可守的县城并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事情,而这些官军、卫所军、豪强连运河两岸的土寇都解决不了,哪有胆子敢与刘永锡抗衡。 因此船队南下的速度虽然因为频繁诉苦与痛哭的缘故变慢了不少,但是并没有遇到多少阻碍,反而不断有流民、土寇甚至一些豪强带着眷属前来投附。 刘永锡甚至在流民中找到了好几个能说会写又亲历这场杀戮的读书人与说书人组成了一个草台班子,让他们负责组织官兵控诉清军罪行,而不必假手于童屹立这些进士老爷与举人老爷。 刘永锡原本以为不出意外会一路太平直抵淮安,但是过了临清州没多远最前方的斥侯就赶回来报告了他们发现的最新情况,而刘永锡不由大吃一惊:“什么?前面的镇子有大股流贼?而且是打着永昌皇帝李自成的旗号?这怎么可能!” 但是这几个斥侯非常明确地报道:“小伯爷,这是我们亲眼所见,流贼确实打着永昌皇帝李自成的旗号,总兵力不下四五百人,而且绝对是流贼中的精锐,光是马队就有近百骑!” 一听到对面有近百骑马队刘永锡神情就严肃起来,虽然前次在沧州尽歼李自成一支五十骑的马队,但那一役也只是侥幸获胜,托了贼首常景逸脑子不灵光强行分兵才能获得胜,若是常景逸不肯分兵,刘永锡觉得自己顶多也就是与流贼马队斗个两败俱伤。 可是现在据斥侯报告,前面镇子里居然有四五百名打着李自成旗号的流贼,其中还有近百骑马队,刘永锡就觉得这一仗根本没法打。 第四十一章 温晴 虽然入鲁之后招募了近两百名山东新兵,真要狗急跳墙还能动员老弱眷属上阵,但这些新兵与眷属根本没经过训练,上阵全凭血气之勇,真要与拥有近百骑马队的几百名流贼精锐开仗,自己这边肯定要吃亏,而且不是每个流贼头目都是象常景逸那种水货。 而且刘永锡听到这个消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虽然之前在沧州休整了一天半,但是由于船队承担运输主力的缘故,诚意伯府这边的行动速度并不慢,李自成即使派出轻骑追击也不可能赶到自己前面来。 因此他并不认为当面这支流贼真是李自成的部下:“先搞清楚到底是哪里来的流贼?我觉得这应当是跟我们同时南撤的官军,绝对不可能是流贼李自成的队伍。” 只是不管怎么样,船队、马队、步队都是第一时间停了下来并着手组织防御,而匆忙之间从御舟上赶过来的童屹立听到消这个息后也觉得不可思议:“流贼怎么可能跑到咱们前面去了?这完全不可能啊,莫不成是一群打着李自成旗号的土寇?早知道就不在沧州休整了。” 刘永锡觉得确实有这种可能:“反正不是官军就是本地土寇,不可能是流贼李自成!” 只是童屹立虽然只能纸上谈兵,但好歹也是以“知兵”而著称,马上又提出另一种可能:“这支流贼即使是流贼李自成的话,也应当是流贼与土寇合兵,不足为患!” 刘永锡也是定下神来:“不必着急,这支流贼总共也就是四五百人,想吃掉咱们没那么容易,而且我认为流寇李自成派来的追兵绝对不可能跑到咱们前面去!” 刘永锡这么说,童屹立算是吃了颗定心丸:“小伯爷说得甚是,我这就去回报圣母娘娘,让她不用太过担心!” 有童屹立支持自己,刘永锡也定下神来,他一面继续派出斥侯一面准备开战:“让将士们不用担心,这支贼军唯一可畏者也不过是几十骑马队而已,现在咱们手上也有几十骑马队,而且咱们这边在水面上占据了绝对优势!” 只是说这话的时候刘永锡自己都没有多少底气。 凭借着沧州之役缴获的那批战马,刘永锡亲领的马队已经扩充到五十骑,还有几名沧州之役的伤员躺在船上养伤。 但是由于招降的流贼骑兵暂时只能作为步兵使用,现在马队里三分之二的骑兵都是前两天刚刚从步兵转行过来的,跟对面的近百骑精骑根本不在一个水平上。 何况刘永锡的信心并没有维持多久,马上就有斥侯跑过来报告进一步的消息:“小伯爷,这支贼兵绝非一般土寇,而是货真价实的流贼精锐,进退扎营都极有章法,马步都称得上健锐!” 刘永锡原本还指望当面之敌只有一支比较精锐的骑兵,步队只是临时裹胁而来的乌合之众,这样已方才能拥有胜算,但是听斥侯这么一说就知道麻烦大了。 流贼与土寇完全就是两回事,土寇只是一群小毛贼,虽然有时候也讲究兔子不吃窝边草,但是多数时候土寇的活动范围非常有限,基本在本乡本土附近劫掠,纵然有少数精锐马队,但是步队却完全是乌合之众,完全可以象沧州那样采取马步夹击的策略解决他们的骑兵。 但是所谓“流贼”就完全不一样,不但有精锐马队,而且也有健锐步队,马步联合作战威力自然倍增,偏偏诚意伯府这边新兵太多,遇到这种大队流贼最好的结局也就是两败俱伤。 因此刘永锡不由锁紧了眉头:“怎么确定这是精锐流贼而不是本地土寇?” 对面这位一口山东口音的斥侯压低了声音说道:“小伯爷,我是温晴温无月啊,你还记得我不?这边是我佬爷家!” 虽然温晴说得比较含蕴,但是刘永锡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因为他对印象这位温晴温无月印象挺深,因为这是入鲁以来第一个带着眷属前来投奔诚意伯府的土寇头目,而且还是带着六七个兄弟和一帮眷属过来投诚的。 据温晴自己说,他原本算是乐富好施小康人家,甚至还有一妻一妾日子过得美滋滋,只是清军两次入寇山东温家都是首当其冲死者数十人,家业也因此浩然无存,所以过去的富家公子只能带着一妻一妾与族人、家奴落草为寇,幸好遇到了刘永锡南下毅然投诚。 温晴的自述大有水份,但既然他曾经落草为寇而且还是标准的“土寇”,对于“土寇”与“流贼”之间的区别自然是了如指掌,何况这一带还是温晴的姥爷家。 因此刘永锡神情立即严肃起来:“看来不是普通的土寇,不是官军就是流贼!” 刘永锡刚想到这,前面的斥侯又赶过来了:“这群流贼警觉性很快,已经动起来了!” “他们也派了哨探出来,差点跟我们发生了冲突!” “这群流贼派出来的哨探都是老手!” “流贼仍然打着永昌皇帝李自成的旗号!” 没过多久赵志杰也赶了过来:“麻烦大了,我亲自跑了一遍,看这群流贼的排兵布阵与闯王李自成几乎没有区别,而且马步皆是精锐!” 童屹立听到这个消息也惊了:“这怎么可能,流贼怎么跑得这么快?居然跑到我们前面去!” 赵志杰却是非常肯定地说道:“但问题是这群流贼的排兵布阵确实与流贼李自成没有多大区别!” 一直站在刘永锡身后的李怀庆当即说道:“李自成又有什么了不起?不如先打一仗试试这群流贼的成色!” 刘永锡完全没明白李自成的追兵居然会跑到自己前面去,但是他很快就想到了什么:“志杰,你说这群流贼排兵布阵与李自成没有多大区别?” 赵志杰非常肯定地说道:“前些年我出京与流贼厮杀过几回,现在这个把总就是那时候搏下来的功业!我可以确认这支流贼在排兵布阵上与流贼李自成没有多少区别!” 刘永锡却是松了一口气:“我知道这路人马是谁了?虽然也是官军,大家可千万要小心提防,不然说不定就要吃大亏!” 第四十二章 邢夫人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运河畔战云密布,两支同样打着李自成旗号的军队已经是剑拔弩张随时可能开战,只是双方都有些投鼠忌器下不了开战的决心,诚意伯府这边发现对面不但有一支近百骑的精锐马队,而且排兵布阵极有章法,真要打起来肯定要伤筋动骨。 而对面这支打着李自成旗号的兵马虽然隐隐占了上风,但是他们只是在地面上占有优势而已,对面有一支实力极强的船队随时可能顺流而下直接杀向他们的后方,所以双方在不断派出哨探的同时还保持最起码的理智。 只是一支突如其来的马队打破了战线原有的平衡,刘永锡一面单独催马向前一面朝着对面严阵以待的马队与步兵大声问道:“请问是高总镇麾下哪位将军?我们都是自家人,就不必伤了和气,请过来好好谈一谈!” 几乎与此同时,刘永锡身后已经打出了“诚意伯府”、“提督操江刘”两面旗号,而对面的马步队听到刘永锡的问话先是喧哗了一阵,但是很快他们也换下了李自成的旗号,而是打出了“南援总兵高英吾”的旗号。 接着对面也单独驰出一骑,而且与刘永锡同样也是骑着一匹几乎没有杂毛的一匹白马:“诚意伯府的旗号?是谁?” 这声音异常严肃,甚至有些掷地有声的味道,但总有一丝让人觉得亲近甚至娇媚的味道,刘永锡一眼就看出对面是位女将,当即摘下了头盔露出了略显稚嫩的面容:“应袭诚意伯锦衣卫南镇抚司千户刘永锡见过邢太太,在下奉诏到南都统领勤王大兵北征,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高总镇与邢太太统领的勤王义师!” “邢太太”这三字一出,对面的马步军齐齐肃然起敬,而刘永锡这边也是一片喧哗,赵志杰睁大眼睛看着这员女将:“原来这就是邢夫人?难怪排兵布阵跟李自成没有区别。” 李怀庆没明白赵志杰话里的意思:“这是哪?这位高总镇又是哪一位?” 赵志杰一面盯着邢夫人一面答道:“高杰高总兵啊!就是翻山鹞,没想到这家伙倒是挺有艳福!” 对面这员女将也摘下头盔望了一眼刘永锡:“们不是流寇,而是南下勤王的王师?为何要打那人的旗号?” 邢夫人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正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飘逸的青丝之下自是万种风情的面容,举手投足间都是无限妩媚。 虽然她神情庄重面带杀气,虽然一身战袍把她娇美的身子裹得严严实实,但是任谁都看出这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绝代丽人。 刘永锡一面欣赏着邢夫人的容颜一面说道:“自然是形势所迫,高总镇不是也不是打出了李自成的旗号!” 虽然刘永锡表明了来意,但是邢夫人听到“李自成”这三个字就气得杏眼圆睁、柳眉怒竖:“那怎么证明是奉诏南下勤王而不是流贼派来的奸细!” 刘永锡不由笑出声来:“邢太太这么好看,我怎么舍得骗!今日见到邢太太之前,我一直不明白会有什么样的美人能让高英吾冲冠一怒为红颜,但是见过邢夫人之后我才明白英雄所见略同,我若是高英吾也会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把邢太太抢到手!” 邢夫人没想到居然会在阵前被这么一个少年轻薄,而且说的还是自己最不愿意提起的那段往事,偏偏刘永锡把她夸得天上地下绝色第一,任她见惯大场面也是又羞又急:“大胆!小诚意伯,未免过于无礼!” 而后面的李怀庆不由问起了这位邢夫人的来历:“高英吾是说翻山鹞高杰吗?这女人是被高杰抢来的?” 赵志杰当即笑起来:“这位邢夫人原来是有丈夫的,李兄弟可知道她原来的丈夫是谁?” 吴克同样是好奇极了:“谁啊?” 赵志杰刚想好好秀一下自己的博学多闻,另一边的童屹立已经抢答道:“当然是闯王李自成!这位邢夫人原来是闯王李自成的妻室,而翻山鹞则是李自成手下一等一的大将,几乎和李过齐名,当时有“过、杰善战”之名,只可惜李自成一介武夫只知征战完不懂风情,冷落了这么一位绝代佳人,偏偏翻山鹞是个多情种子……” 赵志杰没想到童屹立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插嘴把自己的风头都抢光了,偏偏童屹立以“知兵”著称,讲这些黄段子说得活灵活现,让他根本插不进嘴。 而那边李怀庆已经明白过来:“原来如此,他们一个是李自成的婆娘,一个是李自成手下一等一的大将,难怪赵把总会说这批人的排兵布阵与李自成几乎没有区别!” 而刘永锡则是一面欣赏着邢夫人的嗔怒风情一面笑道:“邢太太,您现在应当相信我不是流贼李自成的奸细吧?兄弟们,们认为我说得对不对!” 不仅是刘永锡笑出声来,双方的阵营之中都有人笑出声来,甚至还有人借机起哄道:“小伯爷,就凭这番话,而且还敢跟李自成抢女人,绝对不可能是李自成的奸细!” 虽然李自成向来有容人之量,甚至容得下射瞎自己左眼的陈永福,但他既然已经是大顺永昌皇帝,很多过往就注定永远也见不得光,而邢氏与高杰就是李自成最见不得光的恨事。 毕竟这两个人一个人是李自成的妻室,一个是李自成的大将,结果不但联手给他戴了顶绿帽子不说还带着队伍投奔了官军,成为各路流贼最头痛的对手之一。 这些年高杰屡次大败流贼,先是关山镇大捷,接着于兴安镇寒溪寺大败张献忠,崇祯十五年孙传庭想收复南阳,以高杰作为军先锋又获冢头大捷,一路向北追击李自成六十余里。 如果不是罗汝材从后方绕击导致官军后军先逃军尽溃,李自成恐怕就要再入商洛山了,所以双方仇深如海根本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 也正因为这一点现在高杰的部下们都觉得刘永锡都敢跟李自成抢邢夫人,那么这支曾经打着闯王旗号的队伍不可能是李自成派来的追兵,当即又有人说道:“诚意伯府的这位小伯爷,们是准备往哪里走?” 第四十三章 合则两利 当有人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高杰军这边立时变得寂静无声,大家都在等待着刘永锡的答案。 就连一脸嗔怒的邢夫人都握住了马鞭等着刘永锡给出答案,如果刘永锡不给出一个让她满意的答案,她这马鞭肯定是会抽过去的。 虽然她在军中威望很高,甚至被将士尊称为“邢太太”,但是高杰军中都是杀人放火金腰带出身的招安巨寇,连翻山鹞高杰驾驭不住这些亡命之徒,何况她只是一个妇道人家。 所以才会出现她明明被对面这位小伯爷言语轻薄占了便宜,后面这群将士反而兴高采烈地一起起哄看热闹的局面。 现在甚至有人跳出来询问诚意伯府的下一步计划,偏偏她也想从刘永锡口中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自孙传庭战死潼关之后,拥兵数十万的李自成形成了席卷残云之势,几乎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高杰一军作为大明仅存的几个野战重兵集团自然是首当其冲。 而高杰在李自成的锋芒之下毫不犹豫地采取一路逃遁的战术,先从潼关逃往延安,一听说李自成来攻就东入山西,接着从绛州奔往蒲州再逃往泽州,又从河南怀庆一路逃往山东沿运河南下。 在短短几个月之内,高杰所部已经一路飞奔跑遍了小半个中国,李自成根本追之不及。 虽然事实证明高杰的策略非常明智的,唐通老老实实地率兵进京勤王,结果八千将士只拿到四千两赏银,平均每人拿到五钱银子,唐通作为全军主帅更是格外重赏五十两。 而高杰一路狂奔实力毫发无损照样是“高杰等亦各进署衔一级”,从副总兵直升总兵官,其它应得的封赏也照样不少。 但是整个高杰军却觉得前途一片阴暗,大明气数将尽,虽然李自成还没有进入山东,但是山东官民都对朝廷失去信心盼望着大顺军南下,打出官军的旗号居然处处碰壁,只有打出闯军李自成的旗号才能顺利从州县取得粮饷。 因此高杰一军明明有三万之众却只能与诚意伯府一样冒充李自成部,现在自然希望能从刘永锡这边获得一些明确好消息。 刘永锡当然知道怎么给这些近于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画饼:“家父是诚意伯刘孔昭,统领南都新江口三营及巡江七营共十营数万水师专任操江、巡江,从九江到镇江、金山数千里江防线都是家父的防区,你说我下一步应当去哪里?” 刘永锡这么说对面是齐齐松松了一口气,毕竟他们下一步准备沿着运河继续南窜最担心的是南面没人接应,而操江诚意伯恰好掌握着南都水师,是他们南逃的关键人物,因此邢夫人手上的马鞭现在是怎么也挥不出去。 而刘永锡却是直接跳过了邢夫人问道:“请问这位将军高姓大名?” 对面问话的这位军官当即自报家门:“在下邢胜平,老营这边一向是我跟我姐在打理,小伯爷现在是真准备回南京?” 刘永锡当即大笑起来:“我生在南京长于南京,家也在南京,既然京师已经守不住了不回南京干什么?胜平兄,等到南京了我来做东,想玩什么想吃什么只管说,保证你让在温柔乡里乐不思蜀!” 邢胜平这是真乐了,对于他这种厮杀汉来说南京这种烟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简直是天堂一般,只是他一个军汉进了南京城多半会找不着北,多半是笑着进去哭着出来。 现在有小诚意伯做东的话不但可以玩得尽兴而且还不花钱:“行行行,就这么说定了!小伯爷,咱们既然都是官军,那就不如合兵一处一起南下,咱们两支兵马可以相互照应!” 邢夫人没想到邢胜平居然抢先向刘永锡发出邀请气得握紧了马鞭,可偏偏高杰这些部下都觉得邢胜平说得很有道理:“没错,小伯爷,我们这边陆地上人马稍强一些,而你们在运河上有船队,咱们确实合作!” “咱们两支队伍合而两利,分则两伤,完全可以相互照应!” “是啊,我们老营之所以走得慢就是辎重有点多了!” 刘永锡很快知道对面就是高杰军的老营,按照军中惯例,老弱、伤员、眷属、辎重都会随老营行动,结果高杰所部急于南窜,行动不便的老营一不小心就落到全军最后,现在他们停下来正等着高杰派兵过来接应。 只是现在看到诚意伯府的船队他们自然是眼前一亮,觉得双方完全有合作的空间,而刘永锡也笑了起来:“我原本是想拒绝你们的,但是我可不敢拒绝邢太太这样的大美人!邢太太,您怎么看?” 邢夫人没想到又被刘永锡轻薄两句,但是现在是自己有求于刘永锡,而且她发现自己对于刘永锡的言语调戏并不是特别反感:“小伯爷说得甚是,等到了南都咱们两家还要多多来往!” 她之前已经跟高杰无数次讨论过下一步的去向,沿着运河南窜只是第一步,接下去肯定要准备渡过长江,而刘孔昭的万余水军就能成了高杰军能否过江的关键。 只是她很快就问起最关心的问题:“小伯爷刚才说京师守不住了?” 不仅仅她关心这个问题,邢胜平这些军官也同样关心这个问题,而刘永锡当即说道:“我跟太康侯还有童大人就是从京师逃出来了,流贼李自成已经攻到京师城下,京营已经在沙河不战自溃了,现在这种形势下我觉得我们两家应当进一步加强合作!” 那边童屹立听到刘永锡念到自己的名字也赶紧站了出来:“在下是户部主事童屹立,邢夫人,邢将军,京师既然守不住,那么咱们两家就必须精诚合作才有保住身家姓命,刚才邢将军说得很好,咱们两家合而两利,分则两伤,若是联起手来,就是定策功臣万代公侯!” 老营这边早就知道京城已经是危在旦夕随时可能失守,却没想到李自成这么快就要打进京师,现在都觉得这日子快没法过了,偏偏刘永锡还在一旁火上浇油:“这件事绝对不能犯错,不但会死无葬身之地,而且还是千古骂名!” 第四十四章 赐膳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包括邢胜平在内,高杰老营这边的将士都觉得刘永锡讲得很有道理表示赞同,但大家也就是表示赞同而已。 他们可是真正的招安巨寇出身,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什么大道理没听过,都不知道参加过多少场大火并了,刘永锡不拿点真金白银出来他们也只能在口头上表示赞同。 倒是刘永锡这番话打动了骑着白马的邢夫人,她真觉得小诚意伯说得不错,在这种国家存亡的关键时刻只要走错一步就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甚至还要背上千古骂名。 可她只是一个无定河畔长大的米脂婆娘,怎么能背得起这么大的责任! 她偷偷扫了一眼身前这位英姿勃发的少年将领,终于下了决心:“小诚意伯说得不错,我们合营吧!” 说是合营,但双方仍然各行其是,只是不再剑拔弩张而已,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合营。 高杰老营先到先得,所以仍然占据着镇内,而诚意伯府则在镇北扎下了营盘,当然双方都初步释放合作的诚意,高杰军允许诚意伯府这边进入镇内购物并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而刘永锡则把在沧州缴获的那艘商船交给高杰军使用。 而邢夫人也是喜出望外,他们在镇子已经扣下来两艘漕船,但是高杰多是不习水性的陕人,直到现在还没想好怎么利用这两艘漕船,现在得到了诚意伯府的帮助就不一样。 而童屹立这位户部主事主动请缨去同邢夫人谈判,最后带回来让所有人都满意的答案:“我跟邢夫人已经谈好了,这次沿运河南下,陆路我们听他调度,水路他们听我们调度!” 说到这童屹立都神气起来,如果说合兵之前诚意伯府这边甚至欠缺自保的力量,而现在跟高杰老营合兵之后双方已经有近千之众与上百骑马队,自保已经不成问题了。 他得意洋洋地告诉刘永锡:“小伯爷,还请跟下面说一声,谁敢泄露圣母娘娘的消息一律杀无赦!” 张皇后的身份对于诚意伯府这边并不是什么秘密,就连温晴这种在山东才参军的小头目都知道刘永锡明面是奉诏到南京募兵勤王,实际却是护送张皇后与太康侯南下,但是这件事千万不能泄露风声,不然邢夫人这边多半会有谁也无法控制的想法。 刘永锡没想到一向是纸上谈兵的童屹立居然会与自己不谋而合:“童大人所言甚是,真遇到解决不了的大事可以请太康侯出面交涉,但是谁敢泄露圣母娘娘只言片语一律就地正法!” 李怀庆这个亡命之徒没想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为啥?我看邢夫人不但长得挺俊俏而且也挺讲道理,她们若是知道圣母娘娘就在御舟之中,肯定是欣喜若狂前来迎驾吧?” 童屹立却是冷笑一声:“高杰麾下都是屡叛屡降的招安巨寇,若是让他们知道皇后娘娘在御舟之上,肯定是以为奇货可居,第一时间派马队过来迎驾怎么办?” 童屹立这一说李怀庆就已经明白,现在两军只是名义上“合营”,实际还是自其行是相互提防,而张皇后是诚意伯府这边最重要最珍贵的筹码,绝对不能泄露风声,若是泄露风声让高杰赶来“迎驾”就是前功尽弃:“还是童大人想得周!” 双方虽然自行其是甚至还在相互提防,但是既然名义上“合营”自然就有许多交流与沟通,邢夫人甚至决定把手上的两艘漕船都交给诚意伯府调度,只是多了三条船以后老营原本老弱眷属、辎重过多的问题就得到了很大缓解,双方已经在讨论合兵南下的具体细节。 在谈判桌上邢夫人可是个厉害角色,而现在张皇后也从史朝立口中知道了这位巾帼英雄的许多事迹:“史奉御,按这么说,小诚意伯对邢夫人有些不敬啊?” 在这种场合史朝立是个厉害角色:“也谈不上不敬,毕竟邢夫人也没说什么,而且现在我军与高杰的老营也正式合营了,但就怕有风言风语传到高英吾耳中去,我可听说了,这位高总镇可不是什么善类!” 张皇后已经明白了史朝立话里的意思,当年高杰与邢夫人联手给李自成戴了一顶绿帽不说,还一起带着队伍向官军投诚,有这样的前车之鉴,他心底肯定是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刘永锡与邢夫人的阵前对话若是传到高杰耳朵里去肯定引发一番波澜,偏偏高杰可是以桀骜不驯而著称。 想到这史朝立就暗中得意,只是张皇后的反应却是完出于史朝立的预期,她难得盈盈一笑:“这件事确实是小诚意伯做错了,前次叫准备御膳?准备好了没有?” 史朝立完没想到张皇后不但没把刘永锡叫过来狠狠训斥一顿反而要赐膳,但是张皇后既然交代下来他哪敢不办:“禀圣母娘娘,微臣已经准备齐,我这就去请小伯爷来御舟召对!” 张皇后却是十分严肃地说道:“从通州开始,这一路我都是一直在坐船,总要活动一下筋骨,何况御舟上条件有限,还是上岸吧!” 史朝立赶紧给刘永锡说好话:“是啊,小伯爷在兵事上用心太多,一时忘记了体谅娘娘!不过娘娘也不容易,从沧州到临清州这六七百里,娘娘除了马肉还是马肉,都没换过口味!” 只是真上了岸张皇后才知道刘永锡到底有多不容易,虽然在御舟上走马观花,知道运河两岸在浩劫之后都是一片废墟,但是到了岸上才发现城郭庐舍俱是丘墟,荆棘满目,白骨如山,现在她几乎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原来一直跟在张皇后身后的两个俏丽小宫女没走几步路就已经坚持不住,看着这白骨如山的场面只能一起趴在那里呕吐不停,史朝立也后悔了:“娘娘,您还是回御舟吧?” 张皇后先是看了一眼自已身后的两个小宫女,又看了一眼运河两岸的废墟、白骨、荆棘,挽起长裙说道:“瑾儿,们俩先回御舟吧!” 虽然也觉得应当跟在张皇后身边,但是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宫女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残酷的场景,她们赶紧应了一声就一阵小跑冲回了御舟,而张皇后却是迈开了步子:“史奉御,赶紧准备御膳!” 第四十五章 开诚布公 史朝立没想到张皇后到现在这种局面居然还要提着裙子召见刘永锡,但既然皇后娘娘有安排他就得去办,不然要他这个内臣又有何用! 因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娘娘,您千万小心!” 张嫣现在是感想良多,她生于万历盛世,天启元年入宫,从小看到的都是繁华胜景,虽然听说了许多民间疾苦对天下苍生也有怜悯之意,但是对于真正的民间疾苦却几乎是一无所知,所以运河畔的荆棘满目白骨如山才会给她带来如此巨大的冲击。 还好她在过去这些年也经历了许多根本无法说出口的苦难,正是这些亲身经历的苦难才给了她继续前进的勇气。 虽然张皇后穿着便装,但是她的到来仍然在军营中引起了不小的波澜,甚至有人专门在路旁跪了下来:“小人感谢娘娘恩德,如果没有娘娘开恩,我们全家六口恐怕就要饿死了,更不要说吃得上这么美味的马肉粉条!” 这几天张嫣可是马肉快吃到吐了,虽然刘永锡把最好的几刀马肉都留给了张皇后,而且厨师也想尽办法换着花样,但早上是马肉粉条,中午是马肉抓饭,晚上是马肉蒸饺,就连夜宵都是香卤马肉,张皇后真觉得马肉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但是听到这张皇后又觉得刘永锡变得可爱起来,她随口问了一句:“现在能天天吃到马肉粉条吗?” 跪在地上的山东兵答道:“这怎么可能,托娘娘的恩德已经吃了两碗,不过小伯爷说了只要跟娘娘好好干以后肯定能天天吃到马肉粉条!” 张皇后立即发话:“史朝立,再给他弄一碗马肉粉条!” “谢谢娘娘!”这个山东兵乐了:“我们全家一辈子都记得娘娘的恩德!” 张嫣很快就发现她的理解有些错误,她理解中的一碗马肉粉条自然是全家六口每个都能吃到一碗马肉粉条,但实际却是全家人六家口共享一碗粉条,而且粉条不多,马肉更是几乎看不到,只有一点点飘浮的肉末与油星。 但就是这么份量极其有限的马肉粉条,在这家人的眼中却不逊色于龙肝凤胆。 虽然大家都是非常节制地享用着这碗份量有限的马肉粉条,父母与老人还特意把自己的份额尽量让给了两个年幼的孩子,但很快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差点连碗都吴下去,一家人都开心得仿佛没有比这更可乐的事情,而周围则是异常羡慕的目光甚至听到吞口水的声音。 从十四岁入宫后张嫣便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她同样也有饿肚子的经历,这让她找到一些久远而异常温馨的回忆。 虽然她家境还算不错,但经不起家里弟妹特别多特别能吃,而她作为姐姐自然必须让着弟弟妹妹,所以经常是饱一顿饥一顿,有些时候弟弟妹妹还没有吃饱,饭菜都已经没了,她作为姐姐必须饿着肚子去想办法。 想到这些久远的回忆,张嫣不但觉得自己也想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马肉粉条,甚至发现小诚意侯在自己心底变得可爱起来,她赶紧吩咐史朝立:“将士们辛苦了,晚上给他们加个餐!” 看到下面一片欢呼雀跃的架势,史朝立赶紧压低了声音:“都小声些,现在可有人跟咱们合营!” 听张皇后通知说晚上要加餐,刘永锡觉得事情有点难办:“如果早知道娘娘有安排,我就把送给邢夫人的那三百斤马肉留下来,我现在尽量想想办法!” 张皇后倒是已经想好怎么办:“如果不够的话,御舟之中还有一些马肉。” 说到这她就觉得自己这几天的日子过得太奢侈了,而刘永锡安慰道:“娘娘不用急,腌好的马肉倒是还有不少,只是得为长远考虑,毕竟这里到淮安还有上千里路!” 听刘永锡这么一说,张皇后又不由想起自己少年时每天都为生活奔波的场景,语气也变得温馨起来:“那就辛苦小诚意伯了!” 她并不清楚自己温柔起来的样子到底有多大杀伤力,何况今天张皇后穿了一身便装更显得平易近人,那边刘永锡看到平时端庄肃穆的张皇后这一刻如同春风般的温柔都惊呆了:“请娘娘放心,保证万无一失!” 张皇后点了点头,嘴角还带着淡淡笑意:“回头一起用个膳,我已经,今天咱们换个花样!” 史朝立赶紧站出来说道:“小伯爷,娘娘可是专门为您安排了这顿御膳,说是一定要小伯爷您吃好喝好!” 实际条件很有限,史朝立除了捞到几条河鱼之外,只是弄到了一些家常菜,但是对于现在的运河两岸已经是比龙肝凤胆还要珍贵的食材,而刘永锡自然是非常开心:“多谢娘娘!” 张皇后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小诚意伯,听说您在阵前对邢夫人赞不绝口?” 刘永锡十分慎重地说道:“这位邢夫人是个厉害角色,办事滴水不漏,我请童大人过去跟她打交道都没占到半点便宜!” “李自成才曾经把银钱军需都交给邢夫人处理,高英吾也曾经说过,邢夫人有将略,吾得以自助,非贪其色也,,而高英吾得邢夫人之助也是如虎添翼,才能以一降将先升游击再升副总兵、总兵,成为天下有数的将星!” 虽然刘永锡把邢夫人夸成了一朵花,但只说邢夫人的能力问题,对于邢夫人的容颜却是只字未提。 张皇后对于这个回答非常满意:“可是我听说小诚意伯对邢夫人的赞语有点过于热情过火烧火燎了,可高杰这人向来是目中无人刚愎自用,这些情话若是落入他的耳中恐难免会生是非,小诚意伯务必要小心些!” 刘永锡就想好了答案:“娘娘,这就说错了,高杰对邢夫人向来是言听计从,所以才能有今日功业,我之所以特意跟邢夫人套近乎,完全是为娘娘着想,只要能笼络住邢夫人,这次南渡就能万无一失!” 张皇后没想到这话题绕来绕去,最后居然绕到自己身上,偏偏刘永锡说得又很有道理,坚定她决定开诚布公地与刘永锡谈一谈的念头:“小诚意伯有心了,这边人多嘴杂,本宫今天过来是有件要事相商,咱们找个清静地方好好谈一谈!” 第四十六章 贼袭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找要事相商,而且还要专门清静地方好好谈一谈? 刘永锡有点迷糊了,现在是在军营之中,虽然人多耳杂,但是只要刘永锡与张皇后一声令下,自然能隔绝中外,保密绝对不成问题,而且这处军营好歹经过了一番清理,出了军营到处是白骨如山的场面。 但是刘永锡很快就明白过来,张皇后是不愿意见到高杰老营过来的人,双方军营虽然隔了一百多步,但是邢夫人与邢胜平时不时派人过来洽谈,张皇后真有要事相商的话容易撞车,而且张皇后的身份太敏感了。 刘永锡当即说道:“高杰老营驻在南面镇子里,咱们往北面去找个清静地方!” 只是军营的北边仍然是一片废墟,刘永锡不但带了两名亲卫往北走,甚至让亲卫牵上自己的战马一起走,张皇后不由笑了起来:“小诚意伯,这衣不解甲马不卸鞍的架势是不是担心高杰会来找的麻烦!” 刘永锡的骑术还是这两天练出来,第一天下马的时候他双腿都是火辣辣几乎走不动路,第二天几乎在船上躺了半天,后面几天也是吃尽了苦头,但终于把骑术练出来。 但正因为好不容易才练好了骑术,所以刘永锡现在才会一直保持马不离身。 只是这种事情没必要跟张皇后说清楚:“高杰有将兵三万人,骡马九千匹,他要找我麻烦的话我只能尽量跟他周旋好掩护娘娘撤走,我现在提防的还是邢夫人会突然发动突袭,一定要小心提防!” 知道刘永锡的魂确实没被邢夫人勾走,张皇后突然变得心情愉快,她朝着身后的亲兵大声说道:“我与小诚意伯有要事相商,们不要太靠近,史奉御,到后面守着!” 史朝立没想到张皇后居然指名让自己退开,但是他也知道这种场合自己得尽量乖巧一些,赶紧往后退了几步:“娘娘放心,后路防卫可以只管交给微臣,保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现在张皇后与刘永锡是沿着河岸走,到处长满高草的河岸也有一种苍茫的美感,张皇后看到闲杂人等都走得远远不由心情大好,便与刘永锡并肩走在一起:“小诚意伯,是哪一年生人?” 刘永锡没想到张皇后会突然询问这种个人问题,却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微臣生于崇祯二年!” 崇祯二年?张皇后知道刘永锡非常年轻,但没想到刘永锡真这么年轻,那岂不是才十六岁? 但是细细一想她又不觉得奇怪,毕竟十四岁那年她已经是母仪天下的张皇后,小诚意伯年少有为英姿勃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她看着刘永锡的眼神多了几分欣赏的意思。 年轻真好啊!如果自己现在也是十六岁甚至只有十四岁就最好不过了! 她继续问道:“小诚意伯,有没有表字?” 刘永锡不知道张皇后为什么一定问自己的个人问题,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微臣字尔类,是家父起的。” 张皇后一边点头一边跟刘永锡并肩往前走:“小诚意侯家中可有婚配?” 刘永锡终于明白张皇后的具体意图,这一刻是百感交集甚至有些手忙脚乱:“微臣家中并无婚配,只是微臣现在还年轻……” 只是说到后面,刘永锡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张皇后还是第一次见到刘永锡这么手足无措甚至羞红了脸的样子,不由又笑出声来:“小诚意伯,我只是随口问一句,对了,还记得瑾儿吗?” 刘永锡对于张皇后身边的两个俏丽小宫女一直印象很深刻,但是这一刻他越发紧张起来:“当然记得,娘娘您这是想?” 张皇后就是喜欢看小诚意伯一脸害羞的样子,她很少没有这么开心过:“小诚意伯,瑾儿可不是……” 只是张皇后话还没说过,就听到一阵急如惊雷的马蹄声,接着又传来了轰鸣声、飞箭破空声、击锣声,接着不远处的山头传来了温晴的声音:“贼袭,贼袭!小伯爷,有流贼来袭!小伯爷,有流贼来袭!” 贼袭?几个亲卫与史朝立已经第一时间牵着马冲了过来并给刘永锡递来了缰绳与马刀,只是刘永锡刚刚接过马刀对面就传来了惊雷轰鸣,至少十数骑轻骑已经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轻骑之后还跟着几十名散乱的步兵。 而且四面八方都传来了马蹄轰鸣声、火枪轰鸣声与嚷杀声,他第一时间作出了正确的判断:“这不是一般的流贼土寇,多半是官军!” 现在高杰老营与诚意伯府已经合兵一处,可战之兵几近千人,可就算双方不曾合兵,一般的土寇流贼也绝对不敢前来进犯,也只有某些胆大包天的官军才有勇气前来进犯。 而且眼前这队人马装备勉强还算齐,虽然不算是精锐之师,甚至还有一种流里流气的气质,队伍中既有亡命之徒又有只能摇旗呐喊的乌合之众,但一看他们的气势与配备就知道应当是朝廷的经制之师,多半是某路官军打着流贼的旗号前来进犯。 而张皇后也没想到会杀出一支流贼而且来得极快,现在距离自己最多也就是百多步不由惊叫起来,而对面这路人马听到张皇后的惊叫不由都兴奋起来:“有娘们!” “兄弟们,抢娘们啊!” “兄弟们,多半是翻山鹞的娘们!” “兄弟们,翻山鹞的娘们可滋润了,咱们要好好滋润!” 张嫣这才发现自己闯下了多大的祸事! 自己与刘永锡为了避开邢夫人的耳目特意沿着河岸往北走,结果距离南面的军营已经有好几百步,现在身边除了一个刘永锡之后就只有两名刘永锡的亲兵与一个还在惊叫的史朝立,可对面却冲来了几十名甚至上百名满嘴****的流贼轻骑? 这可怎么办? 就在张皇后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刘永锡已经毫不犹豫地牵住了她的手说道:“上马!” 上马?张嫣好不容易反应按照刘永锡的指点踩在马蹬上,而刘永锡毫不客气地直接推着她的屁股就把她送上了马鞍,张嫣还没来得及进一步反应刘永锡已经一踩一跳直接骑上马来:“抱紧我,咱们冲!” 张嫣这才发现自己与刘永锡都骑在一匹大白马,两个人的身子就亲热无间地贴在一起,她甚至能感受得刘永锡身上传来的热量,而刘永锡一手握住缰绳一手握住寒光塞寒的马刀:“抱紧我!” 第四十七章 神助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自从信王入继大统以后,张皇后还是第一次与男人有着如此亲密的接触,刘永锡身上传来的男人味让她有一种触电的感觉,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抱紧了小诚意伯:“小诚意伯,本宫就托付给了!” 这种英雄救美的场景,她入宫前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只是没想到自己现在会成为这种浪漫故事的女主角,她甚至差点觉得自己现在才十四岁! 她一面紧紧抱住小诚意伯,一面偷偷从袖里把自尽用的短刀拿了出来! 刘永锡现在异常兴奋,他原本以为张皇后会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但是没想到张嫣会这么配合直接就抱紧自己,不但吐气如兰,甚至脖颈贴了过来有一种肌肤相亲的感觉,这让他充满了莫名其妙的斗志,当即催动战马向南驰去:“娘娘,一切都交给我,保证万无一失!” 看到刘永锡带着张嫣一路纵马南逃,身后的****与欢呼声就更多了:“邢娘子,别跑啊!” “邢娘子,跑不远!” “邢娘子,让大爷来好好滋润!” “邢娘子,往哪里跑!” 虽然他们嘴里都在胡说八道,但是基本的判断却是大致不差,这匹白马除了刘永锡还多了一个张皇后并骑,速度自然根本没办法提上去,而背后追来的轻骑速度却是越来越快。 眼见越来越近,张嫣不但听到扣动心弦的马蹄声,甚至已经看到了他们眼里的凶光与淫邪,追兵距离自己最多也就是两三个马身而已,但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有一种迎风欢呼的念头。 她现在相信小诚意伯一定能创造奇迹,也相信自己就是幻想故事里的女主角! 而刘永锡也没让张皇后失望,就在流贼马队就要追上的瞬间,刘永锡突然在一颗大柳树边调转马头,绕着大柳树来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大回旋,接着他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了一杆漆黑的长枪! 回马枪! 张嫣不由暗暗为与自己紧紧贴在一起的小诚意伯叫好,而追上来的流贼马队完就想到刘永锡会突然使出回马枪,在他们作出反应之前,刘永锡已经直接挑翻了追在最前面的那名流贼! 枪尖直接捅了个透心凉,刘永锡又是一声怒喝继续催马向前冲去,枪花一抖,又一名流贼连人带马就栽倒在地,只是这一回刘永锡没能收回自己的骑枪,他当即直接抛下骑枪,直接策马挥刀就冲了上去,而现在张皇后只想为刘永锡的表现高歌一声。 她现在终于明白刘永锡当初一说这方天地如此之大为什么不出去走一走,她就第一时间响应了小诚意伯的号召,原本她心底还是如此少女,那么期待这种不可思议的奇迹! 她抱紧了刘永锡! 追上来的流贼突然没想到刘永锡居然会调转马头发动反击,仓促之间被打得落花流水,现在才终于反应过来,他们怒吼着冲向了刘永锡,只是刘永锡的动作比他们还要凌厉,只见一片怒吼之中他已经手起刀落又把一名流贼斩下马去。 刘永锡虽然在另一个时空经历了无数厮杀阵,但是他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有如此卓越的表现,或许是身后的张皇后把自己的一切都托付给自己才会让他有着这种见神杀神见佛杀佛的超凡英勇。 只是刘永锡挥出的下一刀却是被一个流贼头目强行格住,这个流贼头目虎背熊腰甚至比刘永锡高了一个头,两把马刀不但格在一起已经朝着刘永锡方向压过来,而且其余几名游贼轻骑也已经冲了过来,甚至有人朝着张皇后嚷道:“邢娘子,等收拾了相好,保证让乐上几天几夜!” 只是话音刚落就听到正在与刘永锡拼刀的流贼头目一声惨叫,手中马刀已经掉落在地,却是张皇后看到刘永锡招架不住赶紧挥出袖里那把原本用来自尽的短刀。 这一刀直接就扎穿了流贼头目的手掌,流贼头目吃痛不由自主地向后奋力一抽甚至带走了张皇后刺出的短刀,但这样一来自然握不住马刀,而刘永锡自然不会错过张皇后这有若神助的助攻直接一挑一削把流贼头目半只手都砍下来,只是跨下坐骑这时候不知出了什么问题,突然一声啸叫直接加速就朝前面冲了过去。 狭路相逢勇者胜,对面的流贼虽然还有十多骑,但是看到刘永锡一记回马枪之后已经连斩四骑都是胆战心惊,甚至连平时杀人不眨眼的大头目都被刘永锡一刀砍翻了,因此看到刘永锡纵马杀来都是齐齐调转马头与刘永锡擦身而过。 马队之后便是追杀过来的流贼马队。 只是这支流贼成分非常复杂,既有亡命之徒又有乌合之众,现在看到刘永锡有若天神下凡单骑直接冲破己方的马队都是头皮发麻,做出了马队完一致的判断,原来混杂不堪的队形突然向左右分开,给刘永锡与张皇后让出了一条大路! 虽然只有刘永锡一骑杀来,而且刘永锡背后还有一个明显是拖累的娘们,但是大家都觉得连最精锐的马队都被刘永锡直接挑翻,步队怎么可能挡得住刘永锡的马蹄,所以得等马队调转马头围攻刘永锡的时候他们步队才能上去助战! 大白马的速度越来越快,瞬间就冲破步队的队形,又有一个跑得稍慢的流贼被刘永锡直接砍翻了,而马队看到也是心有余悸,齐齐问道:“翻山鹞手下什么时候有这么一员小将?” “没事,看他跟邢夫人的亲密劲头离死不远!” “是啊,翻山鹞又小心眼又好杀人,这员小将可惜了!” 只是他们说归说,却没有任何追上去的行动,直接看着刘永锡的大白马消失在他们的目光之中,毕竟刚才己方刚才已经是马失前蹄,对面这位年轻小将一个回马枪连杀五人,就连郑哨官的一只手都被他砍下去,现在再追上去不是找死吗? 但是他们并不知道现在的刘永锡比他们还要紧张一百倍,他发现战马在疯狂提速后已经开始更疯狂的降速与悲鸣,偎在他背上的张皇后更是直接提醒他:“小诚意伯,的马受伤了!” 第四十八章 马化豹 刘永锡早就发现自己这匹马不知道什么时候中了一箭已经流了很多血,估计是刚才全力加速的时候中箭,所以才会吃痛一路狂奔。 现在这匹大白马已经快支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刘永锡赶紧跳下马来伸出自己的手托住了张皇后:“娘娘,我们赶紧到山上避一避!” 张皇后发现自己跑到到了丘陵之间的山道来,本来象这种运河两岸的丘陵山地依然是寸土寸金,根本没有藏身之地,但是崇祯十五年清军屠刀之后已经是荆棘满目遍地高地,往草丛里一钻便是龙归大海。 只是与刚才上马不同,张皇后跳下马的时间刘永锡的双手差点托不住她的重量甚至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大步,张嫣顾不得自己弹性十足的香臀被刘永锡摸了个遍:“小锡,怎么了?” 她突然觉得“小诚意伯”这样的客套称呼不能说明两个人之间的亲密关系,而刘永锡不由苦笑了一声:“娘娘,刚才有些脱力了!” 刚才刘永锡有如神助一骑破阵连斩五人,但是他终究只有十六岁,现在是力气都快用尽了,如果不是要把张嫣抱下马来他估计就要躺在地上,而张皇后也明白刘永锡刚才的表现已经超越极限,她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们上山,把刀给我!” 虽然张嫣这次下船是换了件便装,但这所谓“便装”只是相对于平时的华服,仍然是拖地长裙,所以她接过刘永锡的马刀就顺着裙底割了一刀,直接改短了,接着又扶起刘永锡往草丛里钻:“小锡,叫我嫣姐……咱们现在是同生共死的关系,不许叫什么娘娘!” 两个人抛下大白马才刚钻进草从没多久,就听到阵阵马蹄轰鸣声越来越来,幸好南面的轰鸣声、嚷杀声此起彼伏甚至一浪高过一浪才让刘永锡与张嫣定下神来,不顾迎面而来的高草继续拼命往里钻。 只是她们很快就被迫停下了剧烈的动作,因为流贼马队已经杀过来了,而且这一回沿路杀来的马队足足有四五十骑,马队后面还有过百名装备齐全全副武装的精锐。 而这些流贼马队第一眼就看到倒在大道上的大白马,马上就有人喝道:“这马怎么来的?咱们队中应当没有这么一匹大白马,是不是那姓邢的娘们?” 一听邢夫人,整支马队就传出了浪声:“应当就是邢夫人的那匹白马!” “总镇,这场艳福可不浅!” “总镇,还是千万小心些!高杰此次东来可是号称有十万劲兵!” 被称为“总镇”的武将不由大笑起来:“别人怕他翻山鹞,我怕什么,再说了拿下这姓邢的娘们固然是我马化豹先用两天,但总要是献给我们刘大帅用一用,凡事都有总镇顶着!” 他一说“刘大帅”,刘永锡与张嫣都已经确定这支来犯敌军的身份,不是别人,就是山东总兵刘泽清的兵马,只是刘永锡实在想不清刘泽清这么胆大包天,居然敢袭击高杰老营甚至准备打邢夫人的主意。 马化豹的部下仍然是有人表示不妥:“总镇,还是千万小心再小心,高杰那边有大帅顶着,可但是万一朝廷怪罪下来就麻烦!” 马化豹却是狂笑道:“朝廷有什么好怕,千万别把朝廷当一回事,前几天朝廷叫大帅进京勤王,大帅不愿意去所以就在马上掉下来摔断了腿,结果怎么样?唐通老老实实率兵进京勤王赏了五十两银子,咱们大帅前面胡乱报捷先拿了五十两银子,现在报伤也拿了四十两银子,所以千万别把朝廷当一回事!” 张嫣原本还觉得自己如果亮出自己的身份或许能让这些武夫改变主意,但是听到马化豹这么说就知道不必指望这些连流贼不如的官军。 而马化豹身边当即有人赞声如潮:“大人说得太对了,现在流贼都攻到京城了,谁会还把朝廷当一回事!昨天大帅就随手杀了个过路的韩御史,谁叫他跟咱们大帅有仇!” 虽然马化豹这边没说这位韩御史到底是谁,但是张嫣觉得应当就是跟刘泽清有过宿怨的兵科给事中韩如愈,只是她真没想到刘泽清不但不把朝廷放在眼里,甚至还敢公然袭杀朝廷御史。 原本她还对于这次南渡抱有很大希望,觉得自己到了南都自然能一呼百应,但是看到刘泽清如此目无法度心底就凉了一大半,还好身边还有刘永锡这位小诚意伯一直在默默支持着自己。 两个人虽然一起藏身在草丛之中,但是中间却有一两寸的距离,但是现在张嫣在发现了刘永锡的种种好处却不由自由地搂住了刘永锡,而同样有些不安的刘永锡也是紧紧握住了张皇后的手。 他不但能感受得到张皇后的体温与吐气如兰,也能感受皇后娘娘的特别关爱,两个人肌肤贴在一起的时候有着神奇无比的力量,只是一阵马蹄声又打破了两个人的默契。 一骑飞驰而来报告了前面的战况:“总镇,赶紧过去支援,前面十分吃紧!” 马化豹不明白前面到底了什么情况:“这姓邢的娘们手底下总共就是五六百人,你们六路齐攻发动了近千人怎么都招架不住?” 他完全没料到这一仗会有诚意伯府这么一个意外变数,而这赶来报信的轻骑突然看到倒在路边悲鸣的大白马:“总镇,这就是那姓邢娘们骑的白马!” 说到他不由兴奋起来:“这娘们还有一员年轻小将带着近百骑与两百步卒突然杀出来,当时我军虽然只有二十骑与五十步卒却毅然奋勇向前将其尽数全歼,只有那姓邢的娘们与那小将一齐乘马跑过,就是这匹白马!” 马化豹一听这话就兴奋起来:“那就对了,这姓邢的娘们跑不了,大家都能乐一整晚,给我搜山!” 现在马化豹手上有四五十骑外加近百名赶过来的步兵,听到马化豹的命令就砍掉荆棘、推开高草往路边两侧搜索,刘永锡眼见追兵越来越近,贴在张皇后耳边小声说道:“嫣姐,等会我会杀出去,你到时候抓住机会赶紧往山里撤!” 只是刘永锡话已经说不下去,因为张皇后已经吻住了他。 死死地吻住他! 第四十九章 贪心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张嫣从来没想过自己有这么疯狂而大胆的一刻。 大家都说她是贤德圣后,而她平时也是一个特别讲求内秀的女人。 客氏与魏忠贤权势最重的时候,她虽然几次劝谏过自己的丈夫但都是点到为止,只有一次天启皇帝曾经到她宫中见到她在低头读书,随口问起她在读什么书,而张皇后当即回答是在看《赵高传》,天启皇帝只能默然接受了张皇后的批评。 这件事传出去之后,外面是好评如潮,都把她说成一代圣后。 只有她自己发现自己到底犯了多大的错误,她当时确实是看史记没错,可是史记只有《倖幸列传》,却根本不存在什么《赵高传》。 她看的明明是《李斯列传》里关于赵高的部分,正想用《李斯列传》中的赵高故事来劝谏天启皇帝,但是实在太紧张说成了《赵高传》,最后夫妻之间更是只能默然以对。 但这也已经是张皇后所能最大胆的行动了! 可她现在已经是什么都不管都不顾,她就是死死地吻住了刘永锡并索取着更多的甜蜜,一滴清澈的眼泪更是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她是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小男人愿意为自己去死愿意为自己牺牲一切,愿意牺牲自己为自己换取一个逃跑的机会,她一下子觉得自己太幸福了! 什么地位、年龄的鸿沟都被她彻底抛开,既然命运如此安排,她愿意与这个小男人死在一起! 而刘永锡也被张皇后的热吻彻底融化了,虽然来搜山的贼兵越来越近,但是这一刻他死死地搂住了张皇后索取着最后的甜蜜。 在生死关头,也只有张皇后的万种风情能让他坦然面对一对,而且他还想要更多! 虽然搜山的贼兵已经近在咫尺,但是草丛里的热吻却是越来越激烈! 眼见她们准备作一对同命鸳鸯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骑快马正在以最快速度飞驰而来,马上骑士一看到马化豹就撕心裂肺地叫道:“总镇,总镇,前面顶不住了,您快点去支援,再迟兄弟们就要陷在里面!快点啊!” 马化豹听到这个消息还抱着一线希望:“前面怎么了,应当是其中一路受挫吧?” 高杰统带的兵马虽然几乎都是招安巨寇,却是天下间最坚韧敢战的秦兵,战力比刘泽清手下这些亡命之徒与乌合之众的组合高出不少。 因此刘泽清料敌从宽,特意派自己手下的第一员战将马化豹来解决高杰老营,而马化豹也觉得翻山鹞不是善类,虽然只是偷袭老营但却是用足了本钱。 根据马化豹得到的情报,邢夫人与老营总共只有四五百名战兵,却必须保护几乎同样数量的眷属,所以马化豹派出了近千名将士分六路偷袭老营,自己再带中军在后面接应,原本以为是手到擒来的局面,但是谁也没想到却陷入意外的苦战之中。 而赶来请援的骑兵更是大声说道:“是六路官兵都同时受挫,其中陈把总与赵把总两路已经跨下来,总镇,实在这姓邢的娘们太狠毒,我军正在激战的时候她带两百骑突然杀出,陈把总措手不及就被她一刀斩于马下了!” 说到这他都快哭出来:“总镇,高杰老营绝对不止四五百人,至少有上千名贼兵,他们甚至还有一支二十多条战船的水师,兄弟们在岸上一时无备吃了大亏了,您快点去支援吧,晚了就只能收尸!” 刚才来报信的马脸军官听到这话登时急了:“胡说,刚才明明是邢夫人带着两百骑杀出被我们尽数歼灭,我们刚刚追到这里准备搜山把这娘们逮出来!” 这马上骑士就更急了:“总镇,您别听他胡说八道,邢夫人亲领两百骑杀出我军措不及防吃了大亏,陈把总、陈哨官、丁哨官、林哨官都折在这娘们手下,这是小人亲眼所见,您快点赶去增援,若是迟了,前面几百兄弟恐怕陷在里面,一个跑不出来……” 马化豹完被弄迷糊了,现在怎么跑出两个邢夫人,但竖起耳朵一听他就觉得不对,毕竟前面虽然厮杀声、枪炮声、惨叫声,但看形势是战线越来越近,在马上仔细一看,又发现有不少步卒已经败下阵来,他朝着马脸军官训道:“们遇到是底不是邢夫人?到底有多少骑?给我说实话,就凭们这三脚猫功夫总共十来骑也想尽歼翻山鹞两百马队?再想糊弄本镇,老子现在剁了!” 这马脸军官也终于慌了:“应当就是邢夫人,反正就一挺俏娘们,身边还有一白马小将与十几名步卒!” 马化豹毫不客气地追问道:“到底几骑?给我说清楚,不然老子把剁碎了!” 马脸军官这下子终于说实话:“就一骑!白马小将带着一俏娘们,兄弟们根本追不上!” 马化豹这才发现问题的严重性:“上马,上马,别搜了,赶紧过去把前面的兄弟捞出来,快点跟上!跟我们把前面的兄弟都捞回来!” 一个白马小将与俏娘们根本无关大局,但是前面邢夫人统带的两百骑兵就要了他的小命,他对于自己部下的战力了如指掌,自己若是去得迟了,恐怕六路奇袭的近千将士就真要部陷在里面了。 报信的马脸军官以为自己已经逃过一劫,至少有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却没想到马化豹随手一剑就砍下了他脑袋:“延误军机就是这个下场,赶紧随我去把前面的兄弟捞出来,谁敢再延误军机,就是这个下场!” 他现在已经有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那就是既然邢夫人带着两百马队突然杀出,那么高杰老营的兵力绝对不止四五百人,说不定比六路奇袭的兵力加起来还要多,这就要了马化豹的老命。 高杰的秦兵战斗力本来就胜过刘泽清部不止一筹,现在对方的兵力又处于下风,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他现在只能是能捞出多少兄弟就捞出多少兄弟。 而张嫣与刘永锡的热吻仍在继续,虽然搜山的敌兵离他们最近的时候已经只有两三丈远,但是她们先是始终偎在一起交换着无上幸福的感觉。 马化豹的人马已经走远了,这方天地又只有他们,张皇后又一次主动索吻,但是她发现刘永锡的动作突然变得粗暴起来,眼神也变得贪心起来,这个小男人似乎想要她的部! 她并没有拒绝。 因为她也很贪心。 第五十章 万事不求人 “杀啊!” “杀啊!” “杀啊!” 一阵铁蹄轰鸣之后,马化豹派来奇袭的一路官兵现在是鬼哭狼嚎一路狂奔,只恨自己没多长两条腿根本跑不过高杰军最精锐的马队。 而邢夫人则是毫不留情地带着马队发动一次又一次直接洞穿队形的突击,几个回合之后已经是尸横遍野,许多绝望的步卒干脆跪在地上痛哭起来。 马化豹原本寄以厚望的这路奇兵现在已经是彻底土崩瓦解,甚至到了只需要几名步卒就能给他们毁灭性打击的地步。 而马队之后邢胜平的步队也是毫不留情地跟在马队之后发起攻势,马队的冲击已经给这路官兵带来毁灭性的打击,所以邢胜平步队的攻势自然是势如反掌,更不要说还有赵志杰的步队在配合他们的行动。 两支步队一口气砍了十几级首级俘虏了四十多人却没有多少损失,因此邢胜平的部下意气飞扬地朝着邢夫人嚷道:“邢太太,这可是您亲自冲垮的第三路贼兵,真了不起!” 邢夫人则是策马向北驰去:“咱们再冲个三五个回合,争取把刘泽清的这六路奇兵都给冲垮的!” 虽然对刘泽清发动的突袭早有预期,但对于邢夫人来说,她实在想不明白刘泽清会这么不明智敢会选择现在这个时机发动攻势,毕竟之前她手下只有高杰老营一路兵马,可是现在她与诚意伯府合兵一处,光是陆上战兵就有几近千人,加上水师船队与老弱眷属优势就更大了。 虽然说诚意伯府的战力不如高杰军,但是小诚意伯领兵还真是颇有章法。 她原本以为马化豹会率先从刘永锡这边突破,所以亲自率领马队赶过来增援,结果发现诚意伯府这边不但器械精良,而且守备颇有章法,虽然有点招架不住的架势但仍在坚守,给自己的马队创造了最好的战机。 邢夫人自己不会错过机会,趁着诚意伯府与马化豹部相持的机会,她直接率马队突然杀出直接就把马化豹的一路人马击穿,接着邢胜平的步队趁机上来扫荡,直接就给马化豹的一路奇兵以毁灭性打击,接着她与邢胜平又反复重复着同样的战绩。 马化豹总共派来了六路奇袭的奇兵,而现在其中三支已经遭受歼灭或是歼灭性的打击,看到这一幕她是真不知道是谁给了刘泽清挑战自己与高杰军的勇气。 高杰军可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劲旅,虽然刘泽清这个山东总兵手下也有一两万兵马,但在她眼中全是虾兵蟹将,根本不堪一击,哪怕没有诚意伯府的支持她也照样能用这几百精兵击破马化豹。 邢夫人想到这一点又是骄傲又是**。 高杰与她脱离李自成投奔贺人龙的时候只有区区五十名家丁,而现在十年经营十年积聚下来这支百战劲旅已经有劲兵三万骡马九千,是天下间最强的精兵劲旅! 谁也夺不走她与高杰苦心经营起来的这份基业,哪怕是李自成这个薄情人也不行! 这也是她与高杰毅然转进数千里的最大原因,只要手上有这支精兵劲旅在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就连那位小诚意伯都用尽一切手段来讨好自己。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那位小诚意伯只是表面轻薄自己占自己全家,可实际还是想尽办法讨好自己,而他真正惦记的不是她这位大美人,而是她与高杰统领的这支精兵劲旅。 但是这位小伯爷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真以为她是没见过世面的女人,一点小恩小惠就能把自己拉拢过去,她与高杰是准备用这支兵马作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怎么轻易就为人所用。 小诚意伯在这件事完全打错了算盘,自己有顶天立地的丈夫在,天塌下来都有男人顶着,万事何必求人! 只是邢夫人一想到这就发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细节,他朝着赵志杰大声问道:“你们小诚意伯去哪去?” 小诚意伯去哪里了?赵志杰觉得这个问题非常难以回答,好一会他才说道:“我们小伯爷应当是跟马队在一起。” 但邢夫人一眼就看破赵志杰话里的玄机:“你们诚意伯府的马队在哪里?” 赵志杰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毕竟现在大家只见到小伯爷与张皇后一起乘马突破贼兵堵截向北突围,但是他们俩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没人能够回答,李怀庆正带着马队赶过去找人但暂时没有结果。 正当赵志杰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前面的游骑已经赶回来飞报:“太太,马化豹来了!” 不多时邢夫人已经看到“山东总兵刘泽清”、“副总兵马化豹”的旗号,不由冷笑道:“这等阿猫阿狗也敢班门弄斧,赵志杰,敢不敢跟我把这两面破旗夺过来!” 邢胜平不但是她族弟,也是高杰营中有名的战将,调度自然不成问题,现在的关键在于赵志杰他手下的这支步队,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小诚意伯不知道去了哪里,而没有小诚意的命令赵志杰未必能听自己调度。 赵志杰觉得邢夫人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毕竟他手上这支人马不但是他自家的本钱而且没有小诚意伯的命令,万一折损太多不好交代,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就听到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说道:“赵将军,你去帮邢夫人把这两面破旗夺回来!” 这是太康侯张国纪的声音,赵志杰没想到太康侯什么时候带着家丁也赶了过来,不由脱口而出:“侯爷,你还是先退到后面吧,这里有小人镇守!” 太康侯张国纪虽然没有大将之材不懂怎么调兵遣将,但是在这种关键时刻从来不含糊,他毫不犹豫地:“我和这些家丁现在都听你调度,只要能把这两面破旗夺回来!” 太康侯都这么表态,赵志杰自然是毫无犹豫地说道:“侯爷,你在后面负责督战,我带兄弟们冲上去帮你们把这两面破旗夺过来!” 而马化豹现在已经是快气吐血了,他没想到前线败得这么惨,六路人马已经败下三路,其余三路也是在苦苦支撑残局。 只是他更没想到自己刚刚赶到战场甚至还没来得及收容退下来的残兵败将,邢夫人已经趁着他立足未稳发动全面攻势。 第五十一章 决胜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马化豹早就听说过邢夫人的名号,也知道高杰军中都尊称她一声“邢太太”,但是根本没往心里去,甚至觉得高杰军不过如此,居然把一个女人抬得这么高。 但是真正遇到了邢夫人才知道这娘们到底有多狠毒,不但趁着自己初来乍到立足未稳直接大举攻过来,甚至还驱赶着已经败下阵来的残兵败将作为前驱,他手下的马步兵刚刚排好阵就差点被这些残兵败将冲散,一个个都是惊惶失措。 只是马化豹作为刘泽清手下的第一号战将,自然也有一身本领,他当即大喝道:“给我杀回去!胆敢扰乱军心者,杀无赦!” 马化豹当然不是虚谈,刘泽清这支军队向来是四处劫掠横行无忌而出名,杀红眼就直接屠村甚至屠城,甚至连朝廷御史都敢杀,杀几个逃兵根本不算什么。 因此话音刚落他就已经手起刀落连杀两名败兵,而他手下的马兵也是毫不留情地大开杀戒:“杀!立即给我杀回去!” 这批败下来阵的残兵败将可是倒了大霉,先是被邢夫人杀得大败,现在又被马化豹一口气砍死砍伤十几人,万般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转身冲向了邢夫人统率的马队。 只是连马化豹都对他们大开杀戒,邢夫人怎么可能对他们手下留情,一时间尸横遍野看得马化豹这边连连倒吸冷气。 但是马化豹一番反复折腾,也终于把战线稳下来,邢夫人虽然带着马队冲了两次,但是马化豹虽然处于下风,但是硬生生凭着一身本领左突右杀甚至被迫牺牲了一小队骑兵终于稳住了阵脚,甚至把几路退下来的人马都收拢起来排成了三重坚阵等着邢夫人的马队冲上去。 邢夫人之前已经冲垮了马化豹的三路人马,现在不得不稍稍后退以保证马力,而这个时候太康侯张国纪却是提刀怒喝直接冲上去:“赵将军,咱们不能躲在女人后面纯占便宜,张某也要当一回先锋!” 赵志杰刚才也率队冲了一回却被乱箭与排枪挡回来,毕竟这可是刘泽清麾下数一数二的强兵,即使有邢夫人与邢胜平助战,象赵志杰这等仓促组建的人马没冲破防线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只是赵志杰没想到自己刚退下来,太康侯张国纪就直接带着家丁往前冲:“侯爷,别急,这等冲锋陷阵的事情交给小人来负责,兄弟们,给我冲!” 他知道太康侯张国纪为什么急红了眼要亲自带队冲上去,毕竟张皇后与小伯爷失踪这么久还没消息,换了他是太康侯也同样急红眼。 一想到一场万代公侯的荣华富贵可能被对面这群贼兵被搅浑了,赵志杰也狠下心来:“让富爷还有童大人他们快点过来支援,告诉他们来迟了就给我收尸吧!” 别看平时赵志杰一团和气见谁都笑,可这一刻他也是被逼急了,一声怒喝就带着步队冲上去,哪怕对面第一时间打过来一轮排枪、飞箭也只是咬紧牙关稍稍加速步速。 而邢夫人没想到诚意伯府这边居然能有这样的勇气,他指着人群中异常显眼的太康侯问道:“这个老侯爷是什么人?” 当即就有人说道:“好象是太康侯,小伯爷不是跟太太说过了,他这次是跟太康侯还有童大人一起南下!” “太康侯?” 在邢夫人的印象之中这似乎是个大人物,但是她很快就想到了什么:“太康侯,这名字我听过!有点不对,跟我冲!” 虽然她已经敏锐地想到了什么,但是赵志杰与太康侯张国纪的行动速度很快,大战已经一触即发让邢夫人来不及考虑具体细节,只能毫不犹豫地带着马队冲过去。 与此同时邢胜平的步队也是同时发动,现在马化豹已经焦头烂额了:“兄弟们,都给我顶住了!” 他现在终于明白自己这支人马与高杰军之间的差距,如果说刘泽清所部是亡命之徒与乌合之众的组合,那么高杰麾下就是一群真正的亡命之徒,难怪高杰到了崇祯十五年还能一路追杀李自成六十余里,现在他只能发出一声怒吼:“兄弟们,只要顶住了,我让们都快活七天,想屠哪里都成,保证让们能痛快七天!” 战斗已经变得激烈无比,到处是白兵相接生死相搏的场面,马化豹觉得刘泽清选择自己来对付高杰老营是最明智的选择,连自己都快顶不住,换了王遵坦这些酒鬼过来恐怕一个回合都顶不住,也只有自己才能坚持到现在,自己果然不愧是大帅摩下第一员猛将。 如果不是刚才自己答应兄弟可以痛快七天,恐怕邢夫人这一轮急袭自己恐怕也顶不下去,只是这路打着诚意伯府旗号的强兵到底是从哪里杀出来? 诚意伯府不是提督操江吗?什么时候他们跑到陆上来! 对于这路打着诚意伯府旗号的强兵马化豹是真觉得头痛,他现在终于明白六路自己人马奇袭是因为什么缘故败下阵来! 虽然诚伯意府的兵马说到底还是“说强也不强”,但不要命的亡命之徒着实不少,特别是几个领头的军官更是死命地往前冲,硬生生牵制住马化豹的近半人马,再加上邢夫人与邢胜平同时力夹击,现在是处处吃紧到处都是咬牙坚持,鲜血喷涌间战线不断往马化豹身边后退。 更糟的是又有一支打着诚意伯府旗号的步队杀了过来,带队的富定拖着童屹立杀过来:“赵将军,我来了!” 这让马化豹觉得屠城七天的赏格真有些悬,他赶紧带着身边的马队冲向了赵志杰:“兄弟们,这一战如果守住了,咱们到淮安城去抢娘们!” 只是一看到马化豹准备冲向赵志杰的步队,邢夫人毫不客气地带着马队撞了过来:“马化豹,淮安是我们高家军的地盘,要抢也得是我们来抢!” 两支马队对撞在一起死伤累累,时不时就有人掉下马去甚至是被马蹄活活踩死,马化豹正在心急如焚却听到身后一阵惊雷般的铁蹄轰鸣声,接着是惊雷般的欢呼:“小伯爷!” “娘娘!” “小伯爷!娘娘!” 诚意伯府的两支人马欢声如潮士气如虹。 第五十二章 雪崩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马化豹偷偷往后扫了一眼已经是胆战心惊,虽然这支归属于诚意伯府的马队总共才三四十骑,而且从某种意义来看,这支诚意伯府的马队与他们的步队大致是一个水平,那就是“说强也不强”。 不管是战马、马具、骑术还是敢战程度,这支马队都只能称为“说强也不强”,一看就知道是一批临时成军的亡命之徒而已。 领头的那位诚意伯府小伯爷居然还同一位风华绝代的大美人共骑一匹黄马,有女人拖累,这位小伯爷即使有通天本领也发挥不出来,何况这只是员小将。 但问题在于“说弱也不弱”,这支马队比一般的土寇马队要强得多,甚至连刘泽清军中的普通马队都不是他们的敌手,何况马化豹所部都已经是久战之后疲惫不堪,诚意伯府这支马队又突然从背后杀出来立即引发近于雪崩般的效应。 他亲眼看到一支近百名的步队甚至还没有碰到诚意伯府的马队就已经四分五散到处乱窜,而其余几支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马队、步队都是同样的情况,诚意伯府这支“说强也不强”的马队刚一投入战场就彻底改变了战局。 现在能挡住这支马队的也只有马化豹亲领的这支精锐马队,只是邢夫人却是毫不留情地喝道:“把马化豹给我留下来!” 只是邢夫人话音刚落,就发现马化豹与他身边的亲骑们直接夺路狂奔,直接抛下了战场上还在坚持的步队、马队,马化豹还大声叫道:“兄弟们,快撤,咱们刘大帅是不会放弃们的!” 这样的局面他与刘泽清已经遇到过无数次也演练无数次,既然形势不利那就第一时间逃走,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还有近半兵马今天还没参战,用不了几个月又能恢复实力。 他可是刘泽清大帅麾下第一员猛将,今天损失的这些将士也是奉了大帅的命令才大败而归,大帅总要想办法帮他们补充起来。 看到号称“猛将”的马化豹都已经跑了,战场的残兵败将一下子是放了羊到处乱窜,而邢胜平与诚意伯府都以猛虎扑羊群的架势到处追击堵截,自然大有斩获。 但是由于马化豹跑得太快跑得太干脆,所以也给追兵也制造了许多麻烦,邢夫人现在只能看到马化豹一路狂奔根本追之不及,她只能转过身来看着威风八面的小诚意伯。 从马化豹背后杀出之后,刘永锡似乎只是起到了点缀作用,根本没出过手,恰恰他背后还坐着一个象水蜜桃一般的大美人,这种情况刘永锡也不可能有敌人交手的机会。 现在诚意伯府这边仍然是士气如虹叫道:“小伯爷千岁!” “娘娘万岁!” “小伯爷!娘娘万岁!” 那位带着家丁率先杀出的太康伯更是彻底失控,在战场上大哭起来,而小诚意伯与背后的大美人则是在马上向大家挥手示意,引发了更大的欢呼:“小伯爷千岁!娘娘万岁!” 邢夫人很不服气啐了一声,这一仗她可以说是打遍场,带着马队前后冲锋十数次,甚至亲手砍死砍伤十余人,理应是排在第一位的功臣。 刘永锡只是在最后时刻率马队杀出而已,实际什么都没做,连马刀都没有挥一下,怎么在诚意伯府的眼中就成了最大的功臣天命所归,甚至把“小伯爷千岁”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这把自己摆在什么地方? 邢夫人又瞅了一眼小诚意伯刘永锡与身后那位大美人,还是被那位风华绝代的大美人惊艳了一回,而且她凭借着女人的直觉就觉得小诚意伯与这位大美人肯定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虽然这位大美人整整比小诚意伯至少大了十几岁,而且显得特别尊荣华贵。 但是两个人不但共乘一马,贵妇人甚至还用一只手搂紧了小诚意伯,看着小诚意伯的眼神也完不对,脸上甚至脖颈上还带着红潮甚至吻痕,邢夫人第一时间就认为这位贵妇人与小诚意伯的关系绝对不一般。 真正让邢夫人气炸肚子的是诚意伯府的阵阵欢呼,“小伯爷千岁”已经是太过了,哪怕是提督操江诚意伯刘孔昭也称不起这一声“千岁”,刘永锡区区一个应袭诚意伯锦衣卫南镇抚司正千户,凭什么被齐声称颂“千岁”。 要知道她男人高杰高英吾是堂堂总兵官,手握精兵三万健骑九千也只是被人称为“大帅”而已,至于说到刘永锡身后的那位贵妇人,她就更不服气了。 虽然她只是一个喝无定河水长大的米脂婆娘,而且这位贵妇人自有一种母仪天下的尊荣气度,而且论容貌与保养确实强过于这些年一直南北转战的邢夫人,但是她不但比她更年轻,而且高杰这支精兵劲旅也是她一点一滴苦心经营的结果。 凭什么她只能被敬称“邢太太”与“邢夫人”,而刘永锡背后这个来历不明的贵妇人却要被诚意伯府敬称“娘娘万岁”! 她实在没想到这位小诚意伯看起来少年早成,居然还有这样的勃勃野心,难怪一见面就想尽一切办法想通过自己来拉拢高家军,但是他打错算盘了! 邢夫人胡思乱想一番却遗漏了许多非常重要的细节,不然以她的眼光肯定能判断出张嫣的特殊身份。 而刘永锡还是觉得十分紧张,毕竟张嫣就在自己身后坐着,而且她现在根本没作任何掩饰,一只手搂住刘永锡的腰一只手向大家挥手致意,大家的欢呼更让她现在紧紧贴着刘永锡,刘永锡能感受得到蔓妙无比的身材、肌肤的无限美好与温润至极的体温,就差脖子缠在一起了。 这要是让邢夫人与邢胜平发现了张嫣的真实身份,恐怕就会引发无限是非,但刘永锡又觉得张嫣现在兴致正高,而且两方刚刚联手重挫了刘泽清的兵马不至于当场翻脸,所以只能一边缓缓催马向前一边说道:“嫣姐,那就是邢夫人!” 张嫣也早就看到脸上带着杀气的邢夫人,甚至注意到她因为自己抢了部风头正在闹小性子:“高英吾为了这女人跟李自成翻脸,确实不算亏啊!” 第五十三章 小锡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但是刘永锡却知道张嫣话里有话甚至是在敲打着自己,只是他刚刚与张嫣成其美事,正是侬我侬的时候,所以也说得直接:“再好哪能有嫣姐好,她终究是流贼出身,想要成就大事必须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 虽然刘永锡并不认为邢夫人是流贼出身有什么问题,但是对于许多自命清高的正人君子来说,邢夫人与高杰出身流贼就代表着她们有着永远洗不白的污点,跟自己完不在一个道德境界上,就连张皇后都觉得刘永锡说得似乎有些道理:“小锡的眼光确实不错。” 她当即吩咐下去:“这里交给诸位将军,我们一起去用晚膳,我还有好多事情想问,不知史童立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刘永锡这才注意到现在差不多是黄昏时分,自己还没吃过中饭,不但吃过饭而且还跟张皇后经历了一场同生共死的大戏,现在张嫣这么一说他真觉得饿得不行了:“行,我们一起用膳去,这里的事情就托付赵将军、富哥、童大人还有太康伯处理!” 别看张嫣刚才在刘永锡怀中风情万种,现在却是自有一种母仪天下的高度气度:“今日之役,小诚意伯当居首功,明日我会专门请诸位将军一起用膳,诸位将军放心,今日之役我军大获胜都是诸位将军、义士的功劳,我与小诚意伯绝不相负!” 而邢夫人越发对小诚意伯与他身后的这位贵妇人看不顺眼,明明见到她却装作没见过,甚至没过来行个见面礼,而且根本不把诚意伯府的诸位有功之臣放在眼里,庆功宴居然要等到明天。 而诚意伯府这些官兵也是标准的贱骨头,换了高家军自己这么说肯定是当场营啸甚至体兵变的场面,可是诚意伯府这些刚刚经历一场空前恶仗的官兵却是个个觉得扬眉吐气,都觉得刘永锡身后这个贵妇的处置挑不出半点毛病,甚至觉得这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誉。 邢夫人知道这多半是出身有别的缘故,谁叫对方多半是进士家甚至翰林家的夫人小姐,她心底只能一百个不服气,却只能看着刘永锡与这位贵妇人跑去一起去享受一顿极其丰盛的晚餐,而自己却必须与诚意伯府这边一起为战利品分配的问题发生争执。 对于史朝立来说,今天是特别惊险刺激的一天,不但见识过了惊天动地的一场厮杀,而且刘永锡还与懿安皇后一起骑马突围不知去向。 虽然小诚意伯的无比神勇帮助史朝立逃过了一劫,但这也让史朝立处于极度不安的境地。 他可是一位内臣,部的人生价值就在于把皇帝、皇后、皇子、公主侍候好,好不容易枯木逢春成了懿安张皇后的近臣,现在张皇后又跟小诚意伯一起失踪,让史朝立遭遇了空前绝后的打击。 他们这种内臣如果没有了需要自己近身伺候的官家,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毕竟枯木还可以逢春,可他们一刀下去以后却永远不可能复阳,因此史朝立一路狂奔赶去通知吴马队不惜一切代价找回皇后娘娘与小诚意伯,接下去的这段时间就差点成了失魂人。 而听到懿安皇后与小诚意伯天命所归,不但平安返回而且带着马队大获胜,史朝立不但活回来而且表现特别卓越,第一时间就把晚膳赶出来。 虽然是一桌家常便饭,但是在他一番苦心之后却是色香味俱令人食指大动:“娘娘,小诚意伯,们请慢用,有事随时招呼微臣便是!” 只是说到这史朝立自己先激动地落泪了下来:“圣母娘娘果然是有天命在身,所以今日才能逢凶化吉一举破贼万骑,有此一役军心可用,御舟自可直抵淮安,中兴事业有望了!” 张皇后没想到到史朝立会说出这么一番动感情的话,她点了点头:“史奉御辛苦了,也是南渡功臣,等到了南都本宫必不相负!” 虽然张嫣并没有具体承诺什么,但是史朝立知道这是比丹书铁卷还要珍贵的东西,赶紧一边哭一边退出去。 等史朝立退出去以后张皇后却不由笑出声来:“史奉御倒是识趣,我原本还以为他会赖着不走,到时候就只能说他泄露禁中语,还好史奉御是个联盟人。” 现在是她与刘永锡的私人时间 残阳晚照最是炫烂,她从来没想到自己的心境会在枯木逢春之后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她原本以为自己与刘永锡在这一次的激情之后羞得无地自容,会一直呆在御舟之中几天几夜都不敢出房门一步,但是她现在却是坦然接受了命运的恩赐,一起来享用这幸福的晚餐。 她今年已经是三十八岁的美人,正如同这残阳晚照一般,再不抓紧时间她就只能看着青春与美丽在指间不断流逝最终只能追悔莫及。 史朝立这顿晚餐确实是让张皇后感到了幸福的味道,只是望着这绚烂无比的残阳晚照,张嫣却不由想起了大明朝的气运,她一边欣赏着刘永锡的俊秀面容一面问道:“小锡,跟我说说,我们到淮安以后下一步应当怎么办?本朝可没有皇后监国故事。” 在这之前,张嫣这位懿安皇后可以说是寄托着所有人的部希望,所以不管她是神隐不出还是把赐宴的日子定在明天,大家不但不会怪罪张皇后反而这才是皇家风范,雷霆雨露皆是恩泽,何况娘娘自有天家风度。 大家都希望等张皇后到了南都之后,大家都能成为定策功臣享尽荣华富贵。 但是这次南渡真正的灵魂人物却是刘永锡,事无巨细都是刘永锡一手操办,如果没有刘永锡水陆并进的英明决定,恐怕船队根本到不了山东,更不要说实力现在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强。 但现在船队中两个最重要的人物过去并没有进行真正意义上的沟通,刘永锡总担心张皇后会脱离自己的控制为其它人所用,而张皇后也不知道刘永锡肚子里具体打着什么算盘,甚至一度怀疑所谓“日月同悬”的说法是刘永锡纯粹在蒙人。 但是现在两个人都快成了一家人,自然可以开诚布公地好好谈一谈,刘永锡当即笑了起来:“娘娘……” 张嫣故作嗔怒白了刘永锡一眼:“这时候得叫嫣姐!小锡,跟我好好说说想怎么帮嫣姐!” 现在既然是一家人,刘永锡说话自然也没有什么忌讳:“嫣姐,还记得移宫故事吗?这是前车之鉴啊。” 第五十四章 移宫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张嫣怎么可能不知道移宫故事。 虽然她是天启元年才入宫,并不是移宫一案的亲历者,但是无数次听人说过移宫案的具体细节,而且这些讲述者都是移宫案的亲历者甚至还是主事者,李选侍本人也几次到她宫中哭诉过皇帝在这件事上待她太苛刻。 正是有李选侍的前车之鉴,信王入继大统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就把乾清宫让出来,省得遭遇李选侍同样的窘迫局面,但是这些年她又后悔当时太快把乾清宫让出来,以至于信王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因此一听刘永锡说起来移宫故事张嫣就立即反应过来,她继续一边欣赏着刘永锡的俊俏脸蛋一面问道:“小锡的意思是以退为进吗?” 刘永锡非常自信地说道:“不仅仅是以退为进那么简单,本朝不但没有皇后监国故事,甚至没有太后监国故事,几次太后秉政都是陛下年纪太轻无法秉政的缘故,但是国家存亡之际,南都那几位大人再怎么糊涂也不会贪立少主!” 刘永锡罗列了一大堆必然会遇到的实际困难,而且他指出了张皇后的最大弱点,那就是张嫣并不是皇太后,而是一个没有儿女的先朝皇后,信王入继大统又是兄终弟及,所以在崇祯朝她这位皇嫂纯粹只是起到点缀作用而已。 但是张嫣越听越觉得刘永锡肯定胸有成竹:“那小锡觉得应当说服南都诸位君子?” 刘永锡笑了起来:“根本没办法说服他们,本朝没有太后监国故事,更不要说皇后监国,而且诸位正人君子现在可以选择的对象实在太多。” 刘永锡这么一笑,张嫣就知道他肯定有办法:“那小锡说说除了以退为进之外,我们还应当做些什么?” 刘永锡接过了张嫣递过来的酒杯非常神秘地说了两个字:“移宫?” “移宫?”张嫣的眼睛特别好看,刘永锡觉得这辈子都看不腻,何况现在她还对自己言听计从:“小锡是想让我去哪里?” 刘永锡的答案仍然是非常简洁:“我家。” 张嫣的笑容绚烂起来让刘永锡想到了天女下凡,而且她第一时间猜出了刘永锡的想法:“浙江处州府?” 从嘉靖复爵以来,每一代诚意伯都把家安在南京,浙江处州府青田县只是历代诚意伯的故里而已,刘永锡十六年来只回过南田老家两次,大家想到诚意伯府也只会想到南京。 但是张嫣现在与刘永锡就有一种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感觉,刘永锡之前已经想好一切:“处州府久无帝王气,不足以成就大业,但是浙江八府足以割据。” 张嫣觉得刘永锡的想法很有意思,虽然嘉靖以后的每一代诚意伯都把家安在南京,但是这不代表诚意伯府放弃了在浙江的一切经营。 恰恰相反,正因为诚意伯府四度提督操江,所以诚意伯府在老家的潜势力才会越来越强,她如果移宫入浙再与诚意伯府的多年经营相结合,自然会有一番作为。 但是她还是觉得刘永锡的方案有一个致命缺陷:“如果要移宫入浙的话,操江诚意伯的上万水师岂不是太可惜了?” 之前大家已经几度推演过张皇后南渡以后的局势,都觉得要尽量利用诚意伯府的实力与关系,而诚意伯府最重要的一张牌就是刘孔昭手上的操江三营与巡江七营共十营水师,但是真要移宫入浙,刘孔昭的十营水师就只能是远火解不了近渴。 刘永锡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别人看是我父亲是一介武夫,一个大字都不识,可我父亲却觉得自己诚意的府是耕读传家,用心最多的事就是练字,从小都要我们兄弟按祖宗法度办事,所以他这人虽然平时看起来胆大包天,但是别指望他顶着所有人的压力站出来支持嫣姐,而且操江诚意伯名下虽然都说是十营水师,实际我父亲真正掌握的只有操江三营和太平营,不过四千之众!” 在明代江防里面向来有“操江”、“巡江”之分,“操江”是指负责南都江防的新江口三营水师,这是提督操江的基本力量,刘孔昭对新江口水营的掌握完不成问题。 但是巡江七营则是分囤南京上游到九江的七营水师,刘孔昭真正能掌握的只有距离南京最近的太平营,其余六营水师实际控制在上游诸位巡抚、道臣手里,刘孔昭鞭长莫及就只能保持一种听调不听宣的关系。 张嫣现在已经理解刘永锡的大致思路:“既然操江诚意伯都指望不上,更不用指望史道邻了?” 史道邻就是现任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之前刘永锡曾经说过诚意伯府与史可法是通家之好,甚至拿出了一部刘孔昭刊刻、史可法校订的《星占》作为依据,但是现在刘永锡自承刘孔昭都未必靠得住,史可法自然就更不靠谱。 刘永锡老老实实承认地这一点:“我们诚意伯府与史可法是通家之好没错,但是史大司马实在太方正,完不知机变,所以万事求人不如求己,现在这支南渡义师才是日月两悬的最大依靠!” 张嫣虽然久居深宫有些不接地气,但是刘永锡一说她就明白了:“对,万事不求人,小锡是说咱们哪怕有操江诚意伯与史大司法的力支持,也照样驾驭不住高杰、刘清泽这些大帅吧?” 今天这一场恶战已经完改变了张嫣对于大明诸位大帅的看法,毕竟过去诸位大帅虽然目无法度,一向按照自己的理解来执行朝廷意旨,甚至是“贼过如梳,兵过如篦”,但诸位大帅虽然有一身的毛病,但终究还是大明的经制总兵官。 但是今天刘泽清、马化豹的所作所为却让张皇后明白诸位大帅现在已经完不把朝廷放在眼里,社稷南渡以后诸位大帅恐怕就是朝廷的心腹大腹。 刘永锡原本以为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说服张皇后,没想到她无师自通把事情完想明白了:“还有左良玉、刘良佐,朝廷想要借重这些大帅对付流贼与建虏,恐怕是镜中花水月,还好到时候有我率三千甲士替嫣姐纵横江淮之间,自然能让诸位君子知道什么是人心所向!” 张嫣已经理解了刘永锡的一番苦心,但她还是有些疑问:“人心……这世界最难猜就是人心了!” 刘永锡却问了一个相当诛心的问题:“嫣姐,觉得信王是什么样的君王?” 第五十五章 李成栋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张嫣觉得刘永锡这个问题非常难以回答,虽然崇祯皇帝刚愎多疑、嗜杀寡恩,但是胜在勤勉,大明今天这个局面并不完是信王一个人的责任,只是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的时候,刘永锡又问了一个问题:“那嫣姐觉得本朝宗室之中,可有胜于信王者?” 张嫣立即明白过来:“这就是小锡为什么让我移宫的理由?” 虽然张嫣随随便便就能挑出信王的许多缺点与毛病,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在大明宗室中信王绝对属于矮子里拔将军,已经是最最英明神武的异数,实在是不成器的宗室实在太多了,而这些完不成器的宗室接下去多半会成为大明朝的新皇帝。 南渡之后如果是贤王登基,张嫣自然就不用指望移宫浙江或是就位监国,更不用指望什么日月同悬,她在这方面劣势实在太明显了,正如刘永锡所说的那样,大明朝连太后监国的例子都没有,更不要说什么皇后监国。 可如果即位者是个真正的昏君搞得天怨人怒,她正好移宫浙江又得到刘永锡的强力兵马支持,情况就完不一样了,而刘永锡就把这种可能念了出来:“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方是之时,属之于子乎?属之于我乎?” 张嫣知道刘永锡这段话出自史记的《吴起列传》,也觉得刘永锡这番谋划未必真能成,但是真要日月双悬也只有这样操作才有可能性,而且她愿意按照刘永锡的意思去办:“嫣姐一切都听小锡的,小锡……” 她正想跟刘永锡说上两句情话,南边已经传来铁蹄的阵阵轰鸣声,接着无数面战旗与甲兵出现在刘永锡与张皇后的视野之中,刘永锡看着这阵容就知道是高杰的主力赶来回援:“嫣姐,别急,咱们吃先饭,就算高英吾来了,也让他在外面候着! 只是刘永锡这顿饭还没吃完,史朝立就赶过来报告最新情报:“娘娘,小伯爷,是高英吾派了一千精骑与三千步兵赶来救援邢夫人的老营,这架势可了不得!” 刘孔锡觉得所谓“一千精骑三千步兵”或许稍有夸大,但是有了这支援兵之后刘泽清恐怕找不到任何机会,因此他当即问了一句:“赵将军、童大人他们跟邢夫人那边交涉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吃亏!” 史朝立的脸上是笑容:“幸亏娘娘与小伯爷回来用膳了,邢夫人与邢胜平想趁娘娘不在占我们便宜,而我们也没法跟他们太过计较,但是现在该得的战利品都已经到手了,恐怕邢夫人今晚要睡不好觉!” 不管是邢夫人与邢胜平都没想到高杰的援兵会来得这么快,所以在交涉过程是抱着尽量占小便宜的心态,诚意伯府这边因为刘永锡不在场所以吃了不少亏,但总体还是四六分成的比例,有些时候甚至还是四五对五五的比例,现在回头看不但没吃亏反而占了大便宜。 如果邢夫人与邢胜平如果知道高杰的援兵来得这么快,恐怕诚意伯府这边求三七分成都没机会,有个二八分成已经是给足了刘永锡面子,而现在刘永锡已经把战利品都部吃下去了,自然就没办法吐出来。 张皇后则是随口问了一句:“高英吾来了没有?” 史朝立都已经打听清楚了:“高大帅没来,领头的将军叫李成栋,好象没什么名气!” 史朝立说起“李成栋”这个名字颇为不屑,毕竟这不是什么特别有名的战将,刘永锡却是大吃一惊:“李成栋?正因为没什么名气,所以一定得小心提防才行!娘娘,我这就去准备一下!” 实在是李成栋这名字太有名气了,而且带来的援兵号称有一千精骑三千步卒,哪怕打个对折也有五百骑加上一千五百步卒,根本不是诚意伯府这边所能对付的。 何况今天这一战诚意伯府这边战果固然十分辉煌,但损失也非常大,在用膳之前已经有一个初步统计,死伤逃亡至少有四五十人,如果离开京城的时候遇到这么大的损失,恐怕什么南渡社稷日月双悬都成了梦幻泡影。 幸亏先是在沧州尽歼李自成派来追击的马队锻炼了队伍,入鲁又招募了大批新兵所以才能勉强承受得起如此惊人的伤亡,但依然是比伤筋动骨还要严重的损失,这个时候李成栋如果来个连夜突袭恐怕就要了刘永锡的老命。 因此刘永锡第一时间就把几个核心骨干都召集过来并直接打出了张皇后的旗号:“李成栋来者不善,娘娘刚才交代我赶紧把人马补充起来,这次抓来的俘虏立即打散补充起来,一定要尽量用好山东兵的力量!” 他也知道今天的俘虏都属于刘泽清部,不但成份很杂,而且大部分还是乌合之众,不经整训直接补充部队肯定不是什么好方案,但是现在情况实在太过于紧急,刘永锡甚至不得不借用山东兵的力量。 毕竟刘泽清是山东总兵,他的部下也多是山东人,而入鲁以来有不少山东义士毅然来投,现在刘永锡就准备充分调动这些山东兵的力量,只是那边童屹立已经急了:“小伯爷,这事三思而后行,这些乌合之众不知大义,仓促补入各部只能带坏队伍!” 说到这他赶紧自告奋勇:“小伯爷,给我一天时间,我来向他们宣讲大义,保证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忠孝仁义!” 童屹立是真急了,他原本可是指望着用这批俘虏来充实自己的实力,这趟南渡让他学到了一个宝贵无比的经验,那就是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手上的实力管用,今天他的这批家丁护卫可是帮上了大忙,而且今天他的家丁护卫损伤不小正急需补充,谁也没想到刘永锡一开口就是“借重山东兵的力量”。 刘永锡也觉得自己的决定有点孟浪,他想了想说道:“我先过去跟邢夫人交涉,不过大家现在要抓紧时间想尽办法!” 他也想见见这位大名鼎鼎的李成栋,看看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物。 第五十六章 邢胜平 只是刘永锡过去的时候只见到了邢夫人与邢胜平,却没见到自己想见的李成栋,随口就问道:“怎么没看到李成栋将军?” 邢夫人答道:“李将军啊!谁叫他来迟了一步,一听说刘泽清这么欺负我们就气炸了,现在就去找刘泽清与马化豹的麻烦,小诚意伯过来是想见李将军吗?” 刘永锡看了一眼邢夫人身边的邢胜平:“这次过来主要还是想跟邢将军有要事相商。” 他已经知道邢夫人与邢胜平虽然一直是以姐弟相称,但邢胜平实际只是邢夫人已经出了五服的族弟,只是邢夫人虽然想用自家人却无人可用,所以只好借重邢胜平这个族弟,但也是因为这个缘故邢胜平在高杰军中一直不怎么得志。 所以刘永锡一见面就格外热情,他拍着邢胜平的肩膀说道:“邢将军,这批俘虏你用不着不如交给我怎么办?你手下都是秦兵,这些山东兵对你根本无用啊!我用其它战利品来补偿你怎么样?我保证邢将军一定能拿到满意的补偿。” 邢胜平没想到刘永锡一过来就提这么过份的要求那是赶紧摇头:“小伯爷,别的事情都好商量,唯独这件事没得商量。” 虽然刘永锡说得没错,他手下几乎都是秦兵,与这批全是山东人的俘虏根本尿不到一个壶里,但是对于邢胜平个人来说,却是异常宝贵的资源,他还指望着用这批山东兵来壮大实力。 虽然刘泽清与马化豹是出名的常败将军逃路将军,手下的兵马更是亡命之徒与乌合之众的组合,但是他们终究是朝廷的经制之师,而且山东长枪手天下闻名,这些亡命之徒只要调教好了就是天下第一等的强兵。 高杰这支部队虽然被称为“高家军”,但大家即使不是招安巨寇出身也是辽东将门,只是敬重高杰才拥戴他统领全军,并不需要事事都对翻山鹞都对言听计从,所以邢胜平的日子一直不好过。 大家都觉得邢胜平仗着邢夫人的关系多吃多占,邢胜平事实上也是有多吃多占的现象,但是他多吃多占的资源非常有限,又受到李本深这些宿将的重点打压所以一直发展不起来,现在好不容易抓到这批俘虏怎么可能交给刘永锡。 而一旁的邢夫人也在帮他说话:“刚才为了这批俘虏,胜平可是刚才跟李将军闹了小性子,李成栋准备夜袭刘泽清,希望胜平把这批俘虏都交给他处理!” 邢胜平说起了当时的具体情况:“我当时据理力争,所以李将军只要走了几个愿意成为我们前驱的俘虏。” 刘永锡一听就明白了,但是他反而笑了起来:“邢将军,既然李成栋将军这么固执,你可以把这批俘虏暂时交给我,李成栋可以跟你争,难道还能跟我这个外人抢?我保证李将军一走就把这批俘虏还给你。” 邢胜平倒不怕刘永锡刘备借荆州一借不还,但是李成栋都能当着邢夫人的面跟他争夺战利品,怎么可能会给刘永锡这么一个外人面子:“小伯爷,你的好意心领了,但是我不能给你惹麻烦!” 邢夫人却是突然笑了起来:“对了,小伯爷,你那边明日能不能启程?” 刘永锡不由吃了一惊:“明日就要启程?不休整一天吗?” 刘永锡这边新兵多、俘虏多,经历了这么一场恶战之后正常情况自然是休整一两天,但邢夫人却是自有一番道理:“我夫君统率的先锋现在已经进入南直隶了,正所谓兵贵神速,若是时间拖得太久恐怕就会发生变故,所以他让我尽快赶过去。” 刘永锡知道高杰与邢夫人打的是兵速神速的主意,趁着南都诸公没反应过来之前抢入江淮,但是他怎么可能让高杰与邢夫人如愿:“邢太太就准备这么放过刘泽清与马化豹了?我可是亲耳听见马化豹对夫人极为不敬!” 刘永锡倒是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复述了一遍马化豹的原话然后说道:“虽然邢太太您大人有大量,但是有刘泽清在,我觉得我们这次南下未必会那么顺利,毕竟咱们辎重多、眷属多,刘泽清随时可能从运河两岩杀出来。” 虽然邢夫人还没有什么反应,那边邢胜平已经愤愤不平地说道:“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不让刘泽清见识一下厉害,恐怕他沿途会不断来抄击我军,一定让他见识一下我们的厉害才行!姐,这个气你可以忍,我这个做弟弟的不能忍!” 邢胜平之所以这么说,虽然也是出自公心,但也有着自己的一番小算盘。 他在高杰军中的处境始终非常难堪,大家总觉得邢夫人对他照顾太多,所以刚才李成栋一见面就向他索要俘虏与战利品。 而被邢胜平拒绝之后李成栋直接就派人连夜去找刘泽清麻烦,反正他不能白跑一趟让邢胜平占了大便宜。 李成栋虽然对邢夫人没有太多意见,但完全不把邢胜平放在眼里,如果不是邢夫人现在在老营坐镇,他甚至可能当场动手。 而刘永锡当即煽风点火:“有李将军在,区区一个刘泽清完全不成问题,咱们总不能凭白被人欺负吧?我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种气!” 邢夫人心里也是一肚子火气,刘泽清、马化豹也太不把她与高杰当一回事,虽然刘永锡刚才那些话有些无凭无据,但是根据她对马化豹的了解,自己若是落入马化豹之手多半是生不如死,一想到这一点她就恨不得杀了刘泽清与马化豹。 只是她考虑的问题比较全面,所以只能先找个报复的借口:“李成栋将军大老远回援一趟确实不容易,不能让他白跑一趟!” 在高杰军中,她扮演的是一碗水端平的角色,但是一碗水怎么可能真正端平,在这种情况下只能尽量满足部将们提出的要求,哪怕这些要求不尽合理但邢夫人要尽可能让大家都满意。 李成栋将军之所以跟邢胜平一见面就要争俘虏抢战利品,不就是大家因为都往江淮进发,金银钱粮样样都不会少,而他只能单独回援老营觉得自己吃了大亏。 第五十七章 大事不好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邢夫人只能尽量满足所有人的要求,毕竟这些骄兵悍将若是闹起事可是会杀人的。 但是邢胜平可是自家人,小诚意伯同样是心狠手辣的角色,他们联手提出的建议邢夫人也必须尽量想办法才行:“刘泽清确实可恨,胜平与小诚意伯要为我打抱不平,我自然不会反对,但是凡事要量力而行,千万不要误了南进大计!” 她没想到具体战利品如何分配,而是交给李成栋、邢胜平与刘永锡自己协调,他们三家谈不下来她再出面收拾这些骄兵悍将。 只是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李成栋就传来了喜讯,他趁着马化豹大败之后已成惊弓之鸟的天赐良机让俘虏带路连夜急行军,天亮的时候已经带着两百轻骑与几百精兵奔袭刘泽清的一处营寨。 刘泽清与马化豹怎么也没想到高杰的报复来得这么快,天亮时分又是人一天最松懈的时候,所以李成栋的突袭势如破竹,用了半个时辰就解决了营内的一切敌人,并俘虏七十余人缴获兵器若干。 但是李成栋只是跟邢夫人通报有这么一回事而已,所有的俘虏与战利品他直接吞下去,而且大家也知道按照李成栋的描述,这么一个大营盘怎么可能只有七十多名俘虏与若干兵器。 可这种情况别说是邢夫人,就是高杰遇到了也只能对李成栋的表现赞不绝口,对于李成栋私吞的战利品与俘虏的行为只能视若未见。 因此刘永锡还是没见到传说中的名将李成栋,但是因为李成栋的这个好消息,邢夫人同意就地再休整一天,让刘永锡松了一口气。 对于诚意伯府来说,能原地多停留一天就是最大的好消息,第三天出发的时候童屹立与山东兵已经用尽一切办法合力完成了俘虏的补训,虽然有不少新兵现在根本没把刘永锡放在眼里,甚至暗暗怀恨在心,但是没人敢不把刘永锡的命令不当一回事。 为此童屹立与温晴他们可是用尽了一切手段,甚至当着俘虏的面杀了六七个民怨最大的老兵油子与军官,这才让这些亡命之徒与乌合之众一见到刘永锡就有敬畏之意。 相对战前而言,诚意伯府现在又多出近百名可用之兵,而且很多轻伤员在休养之后也回到了自己的队列,剩下的伤员则在船上继续休养,真要遇到激战他们也会第一时间参战。 这支水陆并进的大军也重新进行了分工,按照事前的约定是邢夫人与邢胜平负责陆上指挥,而诚意伯府总领水路的格局。 而李成栋所部虽然近在咫尺,但始终与老营保持一定距离,很显然李成栋很注意保持自己的独立性,而且他几次袭击刘泽清、马化豹事先都没通报邢夫人,事后才派个信使来通知一声。 只是这样一来刘永锡就找到了知音,邢胜平跟他诉了好几次苦,都说李成栋兵多将广又有千骑马队不打招呼就直接拿下邢胜平早已经准备攻占的几个山寨、营盘,而且许多山寨、营寨跟刘泽清、马化豹没有任何关系,李成栋平白无故地打上门去事后还大加杀戮血流成河。 刘永锡知道邢胜平之所以找自己诉苦,自然不是想和自己一起出面打抱不平,毕竟这些跟刘泽清、马化豹没有任何关系的山寨原来也是邢胜平预定的目标,邢胜平的处置未必会比李成栋温和,只是现在李成栋大鱼大肉,而邢胜平连口汤都没喝到。 可是邢胜平却是完忘记了,现在邢胜平借着走在前面的机会至少吃了不少肉,而诚意伯府才是真连口汤都没喝到。 过去独立行军的时候有不少山东流民、义士、土寇前来投奔诚意伯府,而现在邢胜平直接霸占了这条渠道,诚意伯府甚至连个流民都没捞到。 如果不是已经补充了不少俘虏,刘永锡还真要跟邢胜平翻脸,还好有了这批俘虏所以刘永锡会放下一时得失力拉拢邢胜平:“胜平兄,如果有不大方便的事情只管交给我们诚意伯府,咱们诚意伯府一向对得起朋友!” 邢胜平一下子就对诚意伯府充满了好感,而且跟邢夫人、邢胜平同行也不是什么好处都没有,在经历了临清一役之后,山东地面已经没有什么武力敢自寻死路来找诚意伯府的麻烦,因此刘永锡能有更多的时间与张嫣在一起。 现在刘永锡就在御舟上指着运河两岸的风景说道:“嫣姐,现在就已经到了济宁,不远处就是水浒传里的梁山泊,如果这次不是要急着南下,我还准备带着嫣姐去梁山泊转转。” 现在不仅是张皇后在倾听着刘永锡的讲解,两个小宫女也在坐在一边听着刘永锡介绍运河两岸的风景,而张嫣也随口问道:“听说前几年有流贼占据了这处梁山泊?” 刘永锡答道:“就是李青山,之前我们在沧州那支追上来流贼马队不就是打着李青山的旗号吗!这位李青山也是个奇人了,他是读水浒传读痴了,起兵第一时间就占了梁山泊,结果发现跟书上说的完不一样,梁山泊根本藏不下大军!” 宋金之际的梁山泊有“八百里梁山泊”之称,但是晚明的梁山泊已经是名存实亡,规模只有盛时期的几十分之一,李青山把水浒传这本演义小说当成兵法书按方抓药,等到占据了梁山泊才发现这里根本无法藏兵。 张嫣觉得这件事倒是有趣:“那也是个痴人啊!” 刘永锡继续说道:“这位李青山后来又想学宋公明招安,说自己截断运河是为了护漕,宜兴相国入京的时候,他特意把周宜兴请到梁山泊求一个招安的机会,可是周宜兴老奸巨猾,入京之后就借着招安名义把李青山的队伍直接拆散,然后让他作了第二个宋公明。” 俏丽的小瑾儿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听到这不由插了一句:“我听说朝廷事后特意把水浒传这部书给禁了?” 刘永锡正想回答瑾儿的问题,却见到童屹立坐着小船追了上来:“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 只是他嘴上虽然说“大事不好了”,脸上却是喜色了,刘永锡立时明白过来了:“嫣姐,神京恐怕失守了!” 第五十八章 召对 对于童屹立与刘永锡这个小团体来说,他们都不希望京师能长期坚守下去,不然他们这些未战先逃的逃兵就是永世不能翻身的千秋罪人。 而京师失守以后情况就会发生根本性的变化,他们不但不是罪臣,反而是护送懿安张皇后南渡的定策功臣。 因此不管是童屹立还是史朝立或是其它人最近都是患得患失,唯恐崇祯皇帝在京城能够反败为胜,因此在确认京城失守之后童屹立自然是喜形于色,第一时间赶来跟张皇后通报这个好消息。 而张皇后虽然对此早有预期,但听到刘永锡这么说却还是有些不知所措:“京师应当不会这么快失守吧?就算京师失守,信王应当也能逢凶化吉突围而出吧?” 听到这不知道为什么,俏丽的小宫女瑾儿已经在一旁哭出声来,晶莹的泪花直接打湿她俏丽无比的面容,张嫣吩咐刘永锡:“小锡,你好好照顾瑾儿,我觉得童主事带来的消息或许跟京师没有什么关系!” 虽然她对崇祯皇帝有很多个人看法,而且从改称“信王”那一刻开始实际已经下定决心,但是京师失陷的消息真正传来的时候,她还是抱着一丝幻想,虽然知道一个活着的崇祯皇帝对自己非常不利,但她还是真心希望信王能逢凶化吉。 只是童屹立还是打破了张皇后最后的一丝幻想,他连爬带滚地跳上了御舟,接着第一时间就冲入朝房向张皇后报告了他刚刚得到的消息:“圣母娘娘,神京失守,今上不幸死于乱中,国家社稷尽寄于圣母娘娘一人之身,请圣母娘娘尽早南渡成就中兴事业!” 实际上童屹立得到的消息只是京师失守崇祯皇帝去向不明,但是不管崇祯皇帝去向如何,对于刘永锡这个小团体来说他都必须殉国才行。 童屹立平时自许深受皇恩,如果不是崇祯皇帝的缘故他根本做不了户部主事,但是这一刻却是异常兴奋就差当场笑出声来了。 张皇后却是感叹良多,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明白了“人死为大”的道理,不管她与信王之间有着怎么样的过往,现在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不但要好好活下去,而且还要和小锡一起力挽狂澜成就中兴事业。 只是一想到刘永锡,就发现瑾儿这小妮子现在是靠在刘永锡的怀里大哭起来,刘永锡与另一个小宫女虽然劝了她半天,但不知道为什么瑾儿却是越哭越伤心,现在刘永锡胸前已经全湿了。 看到这一幕张皇后觉得有些欣慰,但心底却是多了几分莫名的伤感,到现在她算是真正理解京师失守带来的巨大冲击与变化:“童主事,把太康侯还有几位将军都请过来议事!” 御舟之中的这次召对异常仓促,事实上被张皇后称为“将军”的几位军官原本连个哨官、百户都不是,而现在他们却作为这个小团体的核心人物理所当然参加了这次御前会议。 他们对于这样的殊遇自然是异常激动,如果不是跟着张皇后与刘永锡一起南渡,他们再过十辈子都没有这样的机会。 只是这次御前会议还多了一个俏丽的小宫女瑾儿,她眼睛都哭红了直到现在还牵着小诚意伯的手不放,。 家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有资格参加这样的御前召对,但是张皇后与刘永锡都同意她参与进来,大家自然不会多事。 这就是草台班子的好处,若是换了一堆翰林院出来的正人君子遇到这种情况已经提了一堆祖宗家法,甚至要把刘永锡这些勋臣都赶出去,但现在连童屹立也不过是个“赐进士出身”而已,所以大家自然支持刘永锡与小宫女一起坐在张皇后身旁。 大家不关心这些祖宗家法,更关心的是下一步具体该怎么走,太康侯张国纪就第一个站出来问道:“童主事,京城失守的消息是否有误?千万别闹出什么乌龙。” 虽然张国纪说得很含蕴,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他的潜台词是不要让大家空欢喜一场,童屹立一脸悲痛地说道:“消息肯定没问题,京营既已溃于沙河,京城已不可守,信王又是个极刚烈的性子,如今当务之急是圣母娘娘及早就位监国。” 在这件事上他比张皇后还要着急,虽然他也知道现在不具备这样的条件,甚至不道知崇祯皇帝是死是活,但他还是毅然第一个劝进。 而张皇后却是异常亲热地指着刘永锡说道:“这事我已经同诚意伯商量过了,小锡说了凡事谋而后定,我也觉得现在谈这些事还太早,进了南都再说也不迟!” 这是张皇后在众人面前第一次这么亲热地称呼刘永锡为“小锡”,只是大家都以为她叫得这么亲切只是笼络刘永锡而已,而且御舟上最重要的两个大人物提前达成了共识对大家来说是一件好事,史朝定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娘娘圣明,现在确实还是过时为早,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尽快收拾人心!” 本来史朝立根本没有资格参加这种御前召对,但谁叫这只是个草台班子,他不但混进来而且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张皇后,当然不管张皇后说什么,只要跟他切身利益无关他都会第一个站出来支持。 只是大家觉得他说的也有些道理,所谓“收拾人心”实际就是尽快拉拢文武官员增强这个小团体的实力,就现在这点实力别说就位监国就是自保都成问题,而童屹立之所以迫不及待地赶来也是为了这件事:“京师既然生变,圣母娘娘自当日夜兼程早抵淮安!” 他已经谋划好了一切:“淮安有路振飞,凤阳有马士英,都是忠心耿耿的老臣,只要他们一心为国前来迎驾则大事可定!” 但是他一刚开口大家就知道纯粹是纸上谈兵。 只要能得到路振飞与马士英这两位督抚的支持,南都大司马史可法又与诚意伯府有通家之好,自然是大事可定,但问题是怎么说服这两位老奸巨猾的督抚大员? 他们可是真正的实力派,不象童屹立这种举人见到了张皇后第一时间纳头就拜。 就连太康侯张国纪都看出童屹立太心急了:“到了淮安路振飞不肯迎驾怎么办?就算他与马瑶草肯迎驾,说不定心底又另有谋划,我听说小诚意伯说福王、潞王、周王、恒王现在皆避难江淮,路见白、马瑶草是老臣不假,却未必是托孤之臣。在这件事上未必可信! 第五十九章 为王前驱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大家都觉得太康侯这话说得没错,毕竟张皇后虽然地位特别尊贵,但终究是女儿之身又没有儿女,本朝更没有皇后监国的先例,正常情况是根本争不过福王、潞王、周王这种大明宗室,路振飞、马士英也必然倾向于这些大明宗室。 倒是赵志杰突然想清楚了:“高杰有精兵三万,或许可以一用!” 只是张皇后第一时间就打消他的念头:“正因为高英吾有精兵三万健骑九千,所以才绝不可用,此事不必再议!” 大家虽然觉得非常可惜,但也觉得张皇后说得很有道理,连邢夫人都驾驭不住这些骄兵悍将,何况是自己这个草台班子,若是借用高杰的力量上位恐怕是引火烧身后患无穷,何况自己这边又能有什么本钱能让高杰与邢夫人站出来力支持张皇后。 那边史朝定作为内臣又第一个站出附和张嫣:“娘娘圣明,高杰目无朝廷绝不可用,他这种人今天可以支持圣母娘娘,说不定明日就会跑去拥戴李自成!” 虽然还有个别人在这件事上还有些想法,但是大家还是在这件事达成了基本共识。 毕竟在大家的认识之中,高杰连崇祯皇帝都不放在眼里一路狂奔数千里,又怎么可能把张皇后一上女人放在眼里。 史朝定明面说“明天就去拥戴李自成”,实际是指周王、潞王、福王这些人,毕竟不管怎么样,大明只需要一位皇帝而已,高杰拥戴新皇才是获益最大的方案。 而张皇后看了一眼刘永锡:“小锡,这事怎么看?” 刘永锡本来想站起来回答张嫣的问题,却发现瑾儿死死地抓了自己的手,只能继续坐着说道:“娘娘,我还是那句话,谋而后定后发制人,只要沉着镇定不自乱阵脚,自然有人会为王前驱!” 看到大家有些不解,他当即说起了眼下的具体形势:“嫣姐现在日夜兼程直抵淮安,想必路振飞应当会来迎驾!但是他迎驾就有用吗?我看未必!” 他这声“嫣姐”说得特别亲热:“现在江淮有福王、潞王、周王避难,即使不考虑这几位宗室,现在大明朝至少有几十万宗室,立谁都可以,正常情况根本轮不到嫣姐,嫣姐想一言而决,就不应当太过着急。” 刘永锡这么一说,大家就明白了,大明朝虽然没有皇后、太后监国先例,但是在诸位争立的情况,张嫣作为先朝皇后,信王入继大统都是她一手操办,到时候站出来自然有着一言九鼎的份量。 太康侯张国纪觉得刘永锡说得很对:“诚意伯说得很好,这件事不能太过着急,不然就是起个大早却赶了个晚集!” 童屹立也觉得刘永锡说得有道理:“路振飞、马士英都确实是了不起的人物,他们即使肯来迎驾也不会把娘娘放在心上,不如先让几位亲王好好争一争把水搅浑。” 张嫣连连点头:“我几天跟小锡推演过好几次,都觉得后发制人才是最好的选择。” 因此史朝立又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张皇后:“娘娘圣明!” 大家也觉得刘永锡的谋划比童屹立高明了不止一个境界,张皇后最早赶到淮安并没有什么好处反而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等到诸王争立的时候张皇后带着衣带诏抵达淮安才是破局的最佳策略,就连一向不怎么说话的富定也赞同这一点:“娘娘与小伯爷考虑得比我们周,这事就这么定了吧!” 刘永锡正想与大家再讨论一下细节,却听到有人在大声叫着自己的名字,仔细一听才发现是邢胜平在岸上大声叫道:“小诚意伯,小诚意伯,我姐有要紧事找,能不能下来谈一谈!” 刘永锡不由笑了起来:“说曹操曹操就到,既然有人愿意为王前驱,就让高杰与邢夫人替我们打头阵吧!” 张皇后也笑意盈盈地说道:“瑾儿,可以松手了,这件事就拜托小锡了!” 瑾儿终于放开了刘永锡的手,但眼泪又落了下来,刘永锡赶紧承诺道:“瑾儿,等会我就回来!” 邢夫人一直守在岸边,好不容易等到刘永锡上岸来就把他请到一边:“小诚意伯,我夫君在徐州遇到了些事情,让我立即过去,能不能麻烦小诚意伯跟我们一起加快速度,我想早点赶到徐州。” 刘永锡却是笑了起来:“邢太太,京师失守圣上蒙尘的消息,您都已经知道了,我费尽千辛万苦才从京师冲出来,怎么可能知道得比慢。” 邢夫人没想到刘永锡已经猜到了自己的来意难免有点难堪,但她的眼神也因此变得妩媚起来:“小诚意伯,既然也知道京师失陷神器无主,何不与我直抵南都拥戴新皇,这件事如果能成,至少也是一个诚意侯!” 诚意伯府最大的缺陷就是只有一个伯爵爵位,所以在勋臣之中的地位有些难堪,邢夫人觉得自己提出的条件很有诱惑。 刘永锡也非常坦诚地说道:“邢姐姐,这份心意我领了,那我给个建议成不成?” 邢夫人没想到刘永锡会突然改口称呼“邢姐姐”,而且还叫得这么亲切,偏偏刘永锡是个至关重要的关键人物,而且她看刘永锡也算顺眼,当即答应下来:“小诚意伯,有什么更好的建议能够帮助我们直抵南都?” 刘永锡笑着说道:“实际高大帅是等着邢姐姐一个人而已,离了邢姐姐高大帅根本玩不转这些骄兵悍将,更不要说应对诡谲多变的风云变幻,所以您带着马队跟李将军的马队一起先行以最快速度赶到徐州与高大帅共襄盛举,这里交给我还有邢胜平将军负责就可以了!” 邢夫人觉得刘永锡的建议似乎不错:“这样可行?我们军的老弱眷属与辎重行李可不容有失!” 刘永锡却是坚持自己的看法:“您觉得现在在山东地面还有谁敢挑战我们两家联手吗?有我与胜平兄护送保证万无一失,邢姐姐,机不可失,若是错过这次天赐良机,恐怕这辈子就没有直入南都拥戴新皇的机会了!” 第六十章 上船 邢夫人真被刘永锡述说的这种场景打动了,虽然她觉得刘永锡的建议没有那么简单,邢胜平也未必能对付得了这位手段层出不穷的小诚意伯,但是刘永锡给出的方案确实是极具可行性与操作性。 现在京师失守崇祯皇帝下落不明,而在大明仅存的几支野战大军之中,只有吴三桂与左良玉的实力能与高杰相提并论,其余刘良佐、刘泽清、郑芝龙之流都是土鸡瓦狗不值一谈。 可是现在吴三桂正处于被李自成与建虏夹击的境地,左良玉同样远在湖广,只要她与高杰一番操作猛如虎就能扶持一位新皇登基,到时候她们夫妇就是定鼎功臣。 对于邢夫人来说这绝对是无法拒绝的诱惑,虽然她只是一个喝无定河水长大的米脂婆娘,从来没想到能有机会扶保一位新皇登基成为定鼎功臣,但是既然机会来了她就不能错过。 虽然这些年高杰与她立下了无数战功不知扫灭了多少流贼,但是在朝廷与朝中君子眼中她们始终是异类,不管怎么样都洗不白她们的流贼出身,但是只要成为定鼎功臣,那些流言蜚语就会不攻自破了。 因此她明明知道刘永锡可能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却变得犹豫不决,而刘永锡当即推了一把邢胜平:“胜平兄,您也说个话啊?或者您觉得咱们俩连这点事都摆不平!” 邢胜平当即就跟邢夫人表决心:“姐,这件事交给我就行,保证万无一失,你赶紧去徐州通知姐夫,这样的机会可不能错过了,姐夫现在应当还不知道这事!” 对于邢胜平来说,这可是个独当一面的难得机会,与邢夫人一样,他为这么一个独当一面的机会可是等了两年多。 在李成栋这些外人眼中,他能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邢夫人过于偏心的结果,如果没有多吃多占绝对没有现在的邢胜平,而邢胜平则是一肚子委屈总想证明自己,而现在刘永锡就给了他这么一个机会。 他向邢夫人做出了承诺:“眷属、辎重保证全都不少在最短时间内送到徐州去,姐你就放心在徐州等着我们吧,刘泽清都被我们揍得头破血流,还有谁敢打我们的主意!” 邢夫人还真觉得刘永锡给出的是最佳方案,毕竟老营老弱眷属多、行李多、拖累多,即使从诚意伯借到了好几条船照样是行动缓慢,怎么也走不快,倒不如自己率马队先行,把护送老营的任务交给刘永锡与邢胜平来负责:“胜平,小诚意伯这件事就拜托你们了!” 她虽然是女流之辈,但下定决心之后自然是雷厉风行,第一时间就带着马队上路,甚至还带着李成栋的这支精兵赶去徐州,而刘永锡与邢胜平则是稍稍加快行军速度。 只是邢胜平很快就觉得有点不公平,按照邢夫人与诚意伯府的约定,陆路是由他来负责,所以他只能骑在马上顶着烈日一路驱驰。 而水路则是诚意伯府负责,结果就是自己骑在马上都快累死了,而刘永锡却在那条大船上跟一大一小两位大美人观花赏月,左拥右抱不知道有多爽快。 虽然刘永锡也会亲自带着马队行军,但他特别注重劳逸结合,只要邢胜平一抬头就看到刘永锡与这三位大美人在甲板潇洒风流。 三位?昨天不是只有两位吗?这日子也太风光了。 难怪大家祝福的时候都说万代公侯,诚意伯府的日子也过得太称心如意! 因此他今天与刘永锡同行的时候就说出了真心话:“小伯爷,你这日子太舒心,我如果是你也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从京师逃出来,南都诚意伯府应当还有很多这样的美人吧!” 刘永锡不由笑了起来:“胜平兄,您到底说什么啊?我真没听明白。” 邢胜平看了一眼运河,发现那几位对刘永锡含情脉脉的美人现在都躲回船舱去了,失落之余又带着几分兴奋:“小伯爷,我是说你的一身桃花债,虽然我姐也是个大美人,可没有您府中这几位温柔多情。” 说到这邢胜平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而刘永锡这才恍然大悟:“胜平兄,你是指她们几个啊,要不要见上一面?” 刘永锡话没说清楚,邢胜平一下子就有许多不合实际的妄想,甚至觉得刘永锡有可能是想借这个机会送自己一两个江南美人。 毕竟以诚意伯府的家底这样的江南美女没有三五十个应当也有十八个,自己与刘永锡英雄惜英雄,他以美人相赠岂不是非常顺理成章的事情。 当然刘永锡也有可能只是让自己见见他的眷属而已,但是那样自己也不吃亏,毕竟那几位美人自己之前只是远远看上几眼,哪有近身看得清楚,说不定刘永锡还会叫她们叫自己一声兄长,一想到这邢胜平就兴奋起来却故作扲持:“诚意伯,这样恐怕不方便吧?” 刘永锡非常热情地说道:“咱们可是自家兄弟,有什么不方便的,我这就去找条船。” 刘永锡当即把自己的战马交给吴克、李怀庆他们,跟邢胜平坐上一条小船滑向了御舟:“胜平兄,等会可是有惊喜啊!” 刘永锡这么一说,邢胜平不由有着更多的幻想,只是上了船才发现船上的气氛不知为什么有些过于严肃,总有一种他说不清道不明的秩序。 几位大美人都不在甲板上,刘永锡直接带着邢胜平进了船舱,邢胜平一眼就见到前几天与刘永锡共乘一骑的大美人,依旧是美艳绝伦尊贵华贵,只是年龄比小诚意伯至少大了十几岁,也不知道小诚意伯是怎么弄上手,她身边还有两位俏丽的小美人。 只是这位美妇人今天怎么戴了顶九龙四凤冠,脸施珠翠面花,耳挂珠排环,身着青色翟衣,一身珠光宝气玉佩琼琚,看着跟戏里的皇后娘娘、太后娘娘差不多,更有一种尊荣华贵、冷艳凛冽的气度,小诚意伯怎么喜欢在闺房里玩这种情趣? 邢胜平刚刚想到这一点,就见到身边的刘永锡已经直接跪了下去:“微臣刘永锡见过皇后娘娘,这位就是我说过的邢胜平将军!” 第六十一章 纳头就拜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刘永锡怎么突然跪下去?难道这不是在玩什么情调?难道这真是一位皇后娘娘?这位皇后娘娘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邢胜平直到现在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在张皇后一旁侍奉的史朝立用一种内臣特有的腔调喝道:“邢胜平将军,见了圣母娘娘还不跪下!跪下!” 邢胜平虽然没搞清是怎么一回事,甚至不知道眼前这位戴着九龙四凤冠的圣母娘娘到底是哪一位,但是被史朝立这么一喝,他不由自主就跪了下去:“微臣邢胜平见过圣母娘娘!” 他觉得刘永锡怎么也是应袭诚意伯锦衣卫南镇抚司正千户,路子肯定很野,他既然说眼前这位美妇人是什么皇后娘娘,那肯定有着大得惊人的来历,莫不成这一位就是本朝周皇后? 张嫣却一直没拿正眼瞧邢胜平,始终只是盯着刘永锡看:“诚意伯,这就是邢胜平将军?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南渡之际有这样的英雄来投,国家中兴有望了,赐座!” 邢胜平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宫廷大场面,虽然张皇后始终没拿正眼瞧他,但他一个陕北黄土里刨食的泥腿子却是觉得荣幸至极,甚至不知不觉就用上了敬语:“诚意伯,不知圣母娘娘是哪一位娘娘?” 不用刘永锡介绍,史朝立继续用那种内臣特有的高尖调论介绍道:“圣母娘娘就是熹宗天启皇帝的正宫张娘娘,天启元年一入宫秉政内宫,熹宗大行之际败忠贤逆谋、传位信王皆是娘娘一人之力,今日神京失守神器无主,圣母娘娘忧心大明三百年江山安危,所以携衣带诏出京乘御舟南渡,准备到南都再立贤王登基就位中兴大明!” 虽然史朝立说的这些名词邢胜平至少有一半听不懂,但是这段话他不但听懂大致的意思甚至把整段话都背下来,准备回头找人问清楚。 邢胜平现在已经知道这一位就是熹宗天启皇帝的正宫张娘娘,信王入继大统的事情都是她一手操办。 这次乘御舟南渡也是准备到南都主持贤王入继大统的大事,据史朝立说张皇后手上甚至还有一份衣带诏书,而刘永锡把自己拉过来就是为了同舟共济共襄盛举。 虽然张皇后有着极为尊贵的地位与号召力,但她现在的实力非常有限,手下总共也就是诚意伯府这几百号人马而已,其中还有一小半是老弱眷属根本没法上阵,所以自己就成了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为此邢胜平不由有些沾沾自喜,只要自己站出来支持张皇后与刘永锡,张皇后这边的实力就能翻倍甚至几乎翻了两倍,而且张皇后还能通过自己来拉拢高杰与邢夫人,正因为如此邢胜平一下子就倾向拥戴张皇后。 虽然高杰与邢夫人也同样在谋划着拥戴新皇登基的事情,但是邢胜平觉得自己拥戴张皇后跟他们没有任何冲突,反而能够形成优势互补。 当然邢胜平也知道这种说法完是掩耳盗铃,两者迟早要发生冲突,可是高杰与邢夫人即使能成功拥戴新皇登基也改变不了自己在高家军被那些骄兵悍将处处打压的事实,可是张皇后若是能够成事的话,自己就是真正的定鼎功臣。 这样高家军可以立于不败之地,高杰和邢夫人的计划如果成功了,邢胜平到时候带着张皇后过去投奔自然是锦上添花。 如果张皇后和诚意伯府这一边笑到最后,自然可以让邢夫人和高杰第一时间投靠过来,不管怎么样高家军都不会输。 在想明白这些细节之后,邢胜平是又跪下来甚至哭出声来:“微臣邢胜平惊闻京师失守神器无主无限惶恐只想一死报国,今天能在御舟之中得遇圣母娘娘,知道大明中兴有望,微臣愿为娘娘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只是张皇后眼里依然只有刘永锡,对邢胜平依然只有客套话:“史奉御,赶紧给邢将军赐座!” 史朝立赶紧把邢胜平扶起来:“邢将军,娘娘让坐便坐吧!” 邢胜平却是觉得可以越过刘永锡跟张皇后汇报:“下官谢过娘娘了,不知道娘娘对微臣有什么具体交代?” 张皇后却是把球直接推给了刘永锡:“南渡的事情跟诚意伯去谈,我已经用兵征伐之事都托付给诚意伯,邢将军,诸事请与诚意伯精诚合作,只要把事情办好了自有公侯之赏!” 有这句话就够了,出了朝房邢胜平就是一脸笑意:“小诚意伯确实够意思,这份礼物我收下了!” 虽然张皇后没承诺任何具体好处,但是邢胜平却觉得自己得到了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心满意足,而刘永锡拍着邢胜平的肩膀说道:“胜平兄,只要咱们同舟共济精诚团结,没有摆不平的事情,等到了南都胜平兄提什么要求都行!” 邢胜平也很着急:“我姐已经赶去徐州,我们要不要快马加鞭,抢在我姐前面赶到淮安!” 虽然最终目标是扶保新皇入主南都登基,但是大家都知道南都是东林党与复社大佬的地盘,自己这些武夫根本不可能说服这些正人君子,真正的关键在争取淮安的路振飞与凤阳的马士英这两位大人物。 但是在淮安与凤阳之间,淮安又是一个更重要的选择。 现在周王、潞王、周王、恒王都在淮安,京城失守崇祯皇帝死难的消息只要传到淮安,他们自然是奇货可居。 而且淮安又是运河与淮河交汇之地,号称“淮水东南第一州”,沿运河南下可以直抵淮安,既有大兵又有惊人的财富,所以在邢胜平眼中尽快把张皇后送到淮安争取路振飞的支持才是重中之重。 只是刘永锡与张嫣已经反复推演过这其中的利害得失:“不着急,先让高英吾与邢姐姐去好好折腾一下,等到他们折腾不动了,我们再去淮安也不迟,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个地方先好好休整一下让他们折腾出动静也不迟!” 邢胜平一下子就明白了刘永锡的意思:“那就最好不过了,等到姐姐与姐夫他们焦头烂额的时候,我们再出来帮他们收拾局面也不迟!”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现在的邢胜平已经完倾向于张皇后与诚意伯府。 第六十二章 融洽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而刘永锡之所以说停下来休整顺便也是有着自己的一番私心。 邢胜平所部虽然沿路招募裹胁不少新兵,但核心骨干都是秦兵,休整不休整无关紧要。 但是诚意伯府这边就有大问题,本来就是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虽然经过了沧州、临清两场胜利之后部队的战斗力与凝聚力都上了几个台阶,但是新兵太多俘虏太多,不停下来好好整训一番恐怕遇到强敌自己先跑散。 而邢胜平现在越发觉得刘永锡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关键人物,既然不能跳过刘永锡与张皇后建立直接联络那就必须想办法讨好这位诚意伯,所以他异常热情地说道:“小诚意伯,这边能不能镇得住场面,要不要我这边借一队兵马给调度?反正这队兵马交给以后,想怎么用都行!” 平时邢胜平根本不敢作出这样的承诺,这可是高杰与邢夫人的私军,别说是借给刘永锡就是战斗中损失稍大也都被高杰训上半天,但是他现在都已经把部身家都在押在张皇后与诚意伯府身上,别说是借一队兵马,就是再大胆的行动他都觉得没问题。 本来这些骄兵悍将一向把自身实力看得比什么都重,不可能牺牲自己却让刘永锡多上一支可用的兵马,但是现在进入张皇后与刘永锡的小团体之后,他自身有多少实力反而变得不重要,关键还是怎么取信于刘永锡并融入团体。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忍痛提出借兵的建议,而刘永锡当即提出了更好的建议:“咱们现在是自家人同舟共济,肯定不能让胜平兄吃亏,咱们各拿一支人马出来互换,胜平兄那边有什么不服管教的刺头都可以踢出来调给我。” 邢胜平觉得刘永锡的建议不错,算是彻底解决自己的心腹之患:“那就这么说定了,这样一来咱们就算一家人!” 邢胜平手下还真有这么一批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老兵油子,而且这些老兵油子既然能进老营自然有着深厚背景,把他们逼急了不但连邢夫人的面都不给甚至还要把李成栋、高进库、李本深这些悍将惹出来,不如趁现在这个机会都踢给刘永锡。 而刘永锡则把吴克领头的一队人马交给了邢胜平,他特意交代了吴克一句:“这次到邢胜平那边主要是多交朋友,咱们有多少实力也很清楚,若是能跟邢胜平那边成了好朋友情况就不一样了,所以我会让多带点银子!” 吴克虽然是亡命之徒,但这种时候却多了点心思:“既然要多交朋友,要不要在高杰这些部将身上多下点功夫?” 刘永锡却是拒绝吴克的提议:“对高杰还有他手下这些部将就不要动什么心思,毕竟实力差距太大根本拉不过来,在邢胜平这边尽量找机会多交朋友。” 对于高杰老营来说,他们到现在不明白行军速度为什么会慢下来甚至偶尔还会休整半天,但是速度慢下来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好事,之前紧赶慢赶的行军差点把他们搞崩溃了,现在终于可以喘口气。 只是他们很难理解为什么要与诚意伯府进行兵力互调,虽然说从临清开始双方一路同行共同战斗保持着不错的关系,但是双方的关系没好到互借兵力的程度,而且邢胜平这边借出去的是精兵强将,而诚意伯府这边虽然也很有诚意,但是不管战力还是装备都跟邢胜平差距很大。 邢胜平亲自出面说服了手下的这批军官后带着他们去觐见张皇后,别看这群军官大都是招安巨寇出身,但张皇后的旗号对这些泥腿子出身的下层军官确实有着非常惊人的号召力。 当看到传说中的皇后娘娘这些军官激动得无以复加甚至有人当场大哭出来一再表示愿意为张皇后效死,对于邢胜平的决定自然力支持甚至比邢胜平还要激进,有不少军官在小声议论:“立什么新皇帝啊,拥戴皇后娘娘登基岂不是十十美,咱们都是定鼎功臣啊”。 两支部队之间的互动立时变得融洽起来,张皇后看着陆上的步队与马队不由旧事重提:“小锡,邢胜平这手棋我们是走对了,我们是不是可以通过邢胜平来争取一下邢夫人,高英吾桀骜不驯,甚至不把信王放在眼里,这种人我觉得根本不用指望,但是我觉得邢夫人是不一样的!” 刘永锡神情却是有些严肃:“嫣姐,关键不在高英吾与邢夫人,而是他手下这些大将,可别小看这些骄兵悍将,如果不让他们满意,他们绝对是会杀人!” 张嫣虽然觉得刘永锡的说法有些破绽,但是在这种事上她还是选择信任自己的小男人:“既然小锡这么说,那高杰与邢夫人这边的事情暂时放一放……” 只是坐在张皇后左边的那个小宫女却是难得开口:“我觉得情况不象诚意伯说的这么夸张,邢胜平带来的那些将士对我都很客气,娘娘过去了肯定能一呼百应,不管是高杰还是邢夫人都会赶来迎驾!” 坐在另一边的瑾儿却觉得这件事情刘永锡的考虑显然更成熟一些:“是娘娘身边的人,她们自然对特别客气。” 小宫女并不同意瑾儿的看法:“但是娘娘根本没承诺他们什么,既没封官许愿又没给他发银子,他们一见到娘娘现身都齐齐跪下来愿为娘娘效死!” 刘永锡插嘴说道:“那是娘娘给了他们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说到这刘永锡可以说是感想良多。 对于这些底层军官来说,他们原本以为一辈子都与功名富贵绝缘,而现在张皇后的现身却给了他们千载难逢的机会,让他们觉得搏一搏就有一场荣华富贵,他们不怕真刀真枪地厮杀,就怕一辈子都没有这种搏一搏的机会,连下一代都要跟着受苦。 但是张皇后的出现也同样给刘永锡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想到这刘永锡的眼神就变得多情起来,而那边瑾儿继续说道:“这些将士现在对娘娘是寄以极度期望,可到时候若是对娘娘失望恐怕局面会彻底失控,所以我觉得与其指望高英吾与邢太太主动迎驾,不如想想怎么才能拿下这支武力!” 第六十三章 争立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就连张皇后都觉得瑾儿的想法实在太冒险了,高杰手上可有三万精兵,而诚意伯府这边即使加上邢胜平最多也就是一千人马,万一局面失控情况将不堪设想。 倒是刘永锡觉得瑾儿的想法有一定可行性:“高杰这支人马迟早是要拿下来的,但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就连邢胜平这边都没能真正拿下来,用什么本钱去拿下高杰的三万强兵九千精骑!” 瑾儿没想到刘永锡居然会支持自己,对这个话题就更感兴趣:“永锡哥哥,跟我说说什么时候才是适合动手的时机?” 刘永锡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正面回答瑾儿的问题:“反正还早得很,而且只要能把高杰那边拉到一两支人马我就心满意足了,三万强兵九千精骑我们根本吃不下!” 虽然刘永锡肚里有盘谋划,但是现在不适合说出口,而张皇后是越看越刘永锡越觉得有英雄气:“这件事我力支持小锡,到时候有什么需要跟我说一声就行了。” 说到这,她特意看了一眼瑾儿:“诚意伯,只要能把这件事办成了,我就可以放心地让瑾儿与慧儿一起嫁给了!” 慧儿听到这话已经羞得无地自容,却悄悄地在指缝里偷看这位张皇后指给她的诚意伯,但是瑾儿却是很有主张地说道:“娘娘,这事可没有那么简单,我已经想好了什么时候收复京师什么时候再谈婚事,不复京师我真没有谈婚论嫁的心思!” 这是一个异常艰巨的任务,刘永锡没想到瑾儿这小妮子居然还有这样的志向:“瑾儿,这可是说的,我们约好了……” 看着握紧小拳头的瑾儿与一脸娇羞的慧儿,还有眼里是柔情的张皇后,刘永锡突然觉得满腔热血都沸腾起来。 而几百里之外的淮安,现在也是一团火热。 京师失守的消息是三月二十九日传到淮安,虽然淮安巡抚路振飞亲自站出来说明这只是捕风捉影而已,而且京师失守之后崇祯皇帝只是下落不明,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生是死,但是有心人还是第一时间想到了奇货可居。 哪怕崇祯皇帝最终死里逃生成功南来,但是大明可是有着景泰故事,只要操作得快顶多就是第二个南宫的太上皇,如果崇祯皇帝死于流贼,那暂避淮安的福王、潞王、周王与崇王就是入继大统的最佳人选。 虽然路振飞没向南京发出正式的塘报,但是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已经有几骑快马驰出淮安城向南都里的大人物通报着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而淮安城的有心人们已经第一时间开始串联,很快周王与崇王就被淘汰出局。 实在是这两位亲王的血缘关系实在太远,跟崇祯皇帝已经出了五服没资格继承帝王,所以大家很快纷纷就押宝在福王与潞王的身上。 论血脉亲近,福王自然是最佳选择,但是一提到福王,大家就立即想到了老福王与争国本的旧事。 当年满朝正人君子为了国本案天天追杀老福王,现在福王殿下若是入继大统,到时候他翻旧账搞大清算怎么办,而且南京那边也第一时间传来了东林领袖钱谦益的意见:“国赖长君当立贤!” 虽然钱谦益并没说到底支持哪位亲王入继大统,但既然要立贤自然是选择名声在外的潞王,毕竟老福王也不是什么贤王,以此类推福王也应当是一路货色。 当然都知道这只是借口而已,东林与复社之所以选择潞王并不在意谁才是贤王。 当初他们争国本可是一再重申“立嫡立长”,但是一想到福王登基之后可能引发的政治报复,东林复社自然第一时间选择了潞王,毕竟只要与切身利益相关什么原则都可以抛开一边。 但是福王的支持者也不在少数,毕竟伦序本在福王,不管从哪方面来看立福王才是最佳选择,而且若是让东林成功拥立了潞王,自己这些人岂不是永世不能翻身,不如近水楼台先得月赶紧扶保福王登基成为定鼎功臣。 双方的行动还是一团和气,甚至有不少人两头押注,但是在确认两位亲王都有争一争的念头关系一下子就极度恶化,再等钱谦益带来“国赖长君当立贤”的口信双方差点就打起来了。 而对于邢夫人来说,她从来没想到宫廷斗争会这么复杂,她是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才弄清楚福王、潞王、周王、崇王跟崇祯皇帝到底是什么关系,至于不在淮安的惠王、桂王、瑞王她到现在都没有弄清楚是什么关系。 只不过在高杰眼中问题就非常简单:“总而言之,我们只是需要做出一个选择而已,是支持福王还是潞王?” 看起来有很多选择,但实际选择就这么两个而已,但一向大胆的邢夫人现在反而害怕起来:“当家的,这件事得好好谋划谋划,万一押错了宝这几万兄弟就葬送在咱们手上!” 说到这邢夫人就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刘永锡这位小诚意伯。 她发现自己轻骑快马赶到徐州并不是一个最佳方案,虽然第一时间通知了高杰并动员起几乎部兵马大举南下淮安,但是现在她与高杰对于形势几乎是完抓瞎,甚至不知道该支持潞王还是支持福王,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如果有小诚意伯同行情况不一样了,他毕竟是诚意伯世子,对于这些宫廷内幕了如指掌,可以向自己与夫君提供极具建设性的意见,而且有刘永锡相助就等于在南都有了同应。 听到邢夫人这么说高杰却是大笑起来:“这有什么难的?我有大兵三万骡马九千,谁当天子还不是我说了算,而且淮安那边已经有人跟我联络!” 邢夫人自是大喜:“淮安那边怎么说?” 高杰回复道:“路振飞一再重申不许我南下,但是这件事他说了不算,我准备带兵过江,大兵到了南都城下,立谁都可以!” 之前高杰与邢夫人已经做好一路南逃甚至准备渡过长江的计划,但是这一刻邢夫人却是突然犹豫了:“万一姓李的追过江来怎么办?而且我们要怎么才能过江?” 高杰却是反问道:“娘子,不是说认识了什么小诚意伯吗?” 第六十四章 陈渊 虽然高杰觉得自己一直掩饰得很好,但邢夫人与高杰十年夫妻自然一眼就看破了破绽,只是一提到刘永锡她就不由自主发起火来:“高英吾,淮安那边给你灌了多少迷汤?不给我说清楚,我现在就回徐州,你想去南京想去淮安都随你!” 高杰没想到邢夫人会突然爆炸:“我不是怕你生气吗?淮安那边建议我们拥潞,说只要我们与刘泽清联手,潞王登基的事情就能水到渠成了……” 一说到刘泽清邢夫人是真气炸了,刘永锡转述马化豹的那段话仿佛又在耳边响起:“我是因为仰慕高英吾是天下奇男儿盖世英雄才会跟了你,但你既然是天下奇男儿怎么能与刘泽清这种人渣联手?” 高杰只能说出了真相:“刘泽清之所以拥潞,是因为赵之龙已经决心拥戴潞王。” 赵之龙?邢夫人暂时想不起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她觉得如果刘永锡在这里肯定能第一时间说出赵之龙到底是什么人。 幸亏这几天邢夫人特意背过了几遍英雄谱,终于想起赵之龙是什么人:“南京守备赵之龙?” 南都的事务向来是南京守备厅负责,而南京守备厅是由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南京守备太监韩赞周与南京守备忻城伯赵之龙组成。 而赵之龙作为南京守备不但节制南京诸卫所,而且还负责南京留守、防护事务,南都附近的数万京营都掌握在他手上,提督操江诚意伯刘孔昭也是赵之龙的下属。 高杰苦口婆心地劝道:“娘子,就是南京守备赵之龙,他既然已经支持潞王,就代表南都当权的那几位大人也更倾向于潞王,所以刘泽清才会决定拥潞,我觉得我们还是从大流比较好!” 他又补充了一句:“别说是那位诚意伯世子,这种情况就是刘孔昭出面都掀不起太大风浪!” 邢夫人总觉得高杰这话有天大的破绽,但是又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破绽,因此她只能说道:“英吾,三万将士的身家性命都握在你手上,这一步千万不能走错了!” 她现在很想听听这位小诚意伯的意见。 只是她短时间内不可能同刘永锡碰面,离开山东进入徐州之后刘永锡与邢胜平特意休整了整整两天。 虽然始终是战备状况,但是有了宝贵的这两天时间军官们终于可以对山东新兵与临清俘虏们进行最基本的战术训练与宣讲,让这些新兵与老兵一样至少知道自己是为何而战,尽可能消除刘泽清与马化豹对他们造成的恶劣影响。 刘永锡甚至进行了一次大规模改编,正式把诚意伯府在陆上的人马编为一营五哨,几个哨官分别是富定、赵志杰、李怀庆与邢胜平那边借调过来的陈渊。 童屹立与康侯张国纪的家丁亲兵也合编为一哨,只是暂时没有合适的哨官人选,暂时由太康侯亲领。 两个部队之间的交流沟通也变得更加融洽,邢胜平这边的军官拥戴张皇后的热情比诚意伯府还要高,陈渊今天一见到刘永锡就问道:“小伯爷,我们什么时候大举南下,兄弟们已经跃跃欲试了!” 陈渊就是那个被邢胜平特意踢出来交给刘永锡管教的刺头,只是他过来之后的表现却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在邢胜平麾下他是出名的不服管教,仗着自己跟李本深与杨承祖这两位大将有交情天天给邢胜平找麻烦,甚至还亲自上阵跟邢胜平干了两架,邢胜平对他可以说是不胜其扰,刘永锡一说可以把刺头踢出来他第一个就想到了陈渊。 但是借调到诚意伯府之后陈渊却是事事争先,什么方面都挑不出毛病来,就连最头痛的军纪问题陈渊都下了大力气整治,跟在邢胜平麾下时完全是两回事。 有人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去询问,而陈渊的回答也同样让人挑不出毛病来:“过去给邢将军找麻烦那是个人恩怨,现在拥戴皇后娘娘是国家公事,这其中的利害得失我自然能分得清。” 陈渊这么一说大家全都明白了,过去陈渊天天找邢胜平的麻烦,表面是意气之争,实际却是出于李本深与杨承祖他们的授意。 而现在对于陈渊来说却是千载难逢的天赐良机,只要赌对了就是几辈子的荣华富贵,他怎么可能会给张皇后与刘永锡拖后腿。 现在他只想着早点杀到淮安冲进南都,但是刘永锡却是给了一个有点意外的答案:“咱们稍微等一等,什么时候高大帅他们被路振飞挡住了,咱们就可以放下辎重眷属轻骑直入淮安!” 陈渊觉得刘永锡有点托大:“高大帅他们可有三万雄兵九千精骑,别说一个淮安就是十个淮安都能冲破,而且现在南下可是有几路兵马,除了高大帅还有刘清泽、刘良佐……” 刘永锡笑了起来:“正因为有这么多路人马齐聚江淮,娘娘御舟驾临淮安才能有最大的价值!” 陈渊第一时间就明白了刘永锡的意思:“小伯爷,这次让我来当先锋如何?我自从加入诚意伯府以来,还是寸功未立,正想好好表现一番!” 刘永锡亲切地叫着陈渊的表字:“羡云,娘娘这次如果能成就中兴事业,你自是首功,但是我现在有件更重要的事还想请你帮忙!” 陈渊不由大喜:“小伯爷,有什么事情你只管开口,我陈羡云绝对不会让娘娘与小伯爷失望!” 刘永锡当即说道:“羡云,你不是也觉得咱们兵力太单薄了些?除了周之升的几条船之外,全军只有一营五哨人马,即使加上邢胜平将军也不过是两营兵马,可是高杰有大兵三万精骑九千,其余刘泽清、刘良佐、黄得功各有兵马二三万之众。” 陈渊等的就是刘永锡这句话,他之所以在张皇后与刘永锡面前表现得那么优异等的就是现在这个机会:“小伯爷说得太对了,咱们就是实力太单薄了,不然我们完全不用等这么久,直接护送娘娘进都就位监国就好了!小伯爷有什么妙策可以增加我们诚意伯府的实力?” 第六十五章 拥福还是拥潞 刘永锡不由笑了起来:“羡云,我猜你现在已经有主意了!” 陈渊非常坦诚地说道:“高总镇这边象我这样不得志的将士很多。” 虽然高杰是他的故主,但他现在一心是准备挖高杰的墙脚,而刘永锡虽然没有拒绝却认为要三思而后行:“高总镇那边不得志者虽然很多,但凡事要适可而止!” 他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与娘娘对羡云还有邢胜平将军寄以厚望吗?因为羡云与邢将军你们俩在高英吾军中都是不起眼的小人物,根本掀不起波澜来!” 刘永锡说得虽然有些苛刻,但是陈渊承认刘永锡说得确实有些道理,他与邢胜平在高杰军中都是最不起眼的那种普通军官,几乎是要多少就有多少,何况他们俩人过去还整天相互斗法,所以一直没混出个名堂。 邢胜平手上至少还有着几百将兵,可是陈渊手下总共有三四十人,过来之后差点连一哨人都编不起来,还是刘永锡想尽办法给他补充近三十名山东兵与临清俘虏才能勉强编成一哨。 但正因为他与邢胜平都是掀不起波澜的人物,所以刘永锡与张皇后才会对他们寄以厚望。 而陈渊早就准备去高杰麾下拉拢一大批官兵过来,最好是拉一批兵强马壮的实力派过来。 但是刘永锡这么一说陈渊就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他实力太单薄地位也太低了,万一李本深与杨承祖这样的大将要过来,恐怕陈渊就不知道往哪里摆。 现在刘永锡麾下总共就一营五哨,所以对陈渊是破格重用视为大将,可要是李本深与杨承祖过来,恐怕陈渊只能成为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哨长,最终结果必然是凭白为他人作了嫁衣。 而且不但陈渊没法安排,恐怕张皇后与刘永锡都不可能放心这批骄兵悍将惹出无数是非,因此陈渊第一时间决定改变策略,虽然照样挖高杰的墙脚,但是不再考虑这些实力派:“小伯爷的意思是请一些百战老兵过来?” 水要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把人挖过来自然是破格任用,所以陈渊已经想明白了,地位比自己高或是相当的军官过来只能为自己添麻烦或是添加竞争对手,地位比自己稍低的也要先往后放一放,还是考虑那些在高杰军中一直没能升上去的老兵最合适。 他们既然一直没升上去自然也最好安置,而且他过来之后发展起来的实力都是实打实的,不象那些悍将过来反而会砸了自己的饭碗。 刘永锡点头道:“没错,现在京师失守,江淮间流民不计其数,只要打出咱们打出娘娘的旗号解决了粮饷问题,新兵要多少有多少,可百战老兵就不一样了,我跟你说句实话,娘娘麾下总共才一营五哨完全不够用,咱们要尽快扩大队伍!” 陈渊觉得刘永锡是跟自己掏心窝子了:“小伯爷说得很对,我就按小伯爷的意思去办,对了……” 说到这陈渊不由压低了声音:“小伯爷,我们到底是拥潞还是拥福啊?” 虽然大明宗室至少有几十万,但是选择仍然非常有限,桂王、惠王、瑞王距离南都太远,周王、崇王血缘太远,摆在大家面前的只有福王与潞王。 虽然,现在方方面面传来的消息是潞王得到的支持似乎更多了一些,很多文臣都担心福王登基之后翻旧案大肆报复,甚至连刘泽清这种武夫现在都表明拥潞的态度。 而诚意伯府的许多军官们现在焦灼万分,生怕在这件事押错了注。 陈渊就代表很多想知道答案的军官向刘永锡提问,而刘永锡当即给出答案:“当然是福王,你到现在都没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陈渊还不明白刘永锡为什么要拥戴福王:“小伯爷,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拥戴福王,虽然说按伦序来说当属福王,但是拥戴潞王不是更保险吗?” 刘永锡给出了一个明确的答案:“福王跟天启、崇祯两位先帝是什么关系?” 陈渊答道:“兄弟啊!当然福王的年龄比信王还要年长几岁!” 刘永锡继续问道:“那潞王跟两位先帝又是什么关系?” 陈渊答道:“叔叔啊!这也是潞王登基的最大阻碍!” 福王、天启、崇祯都是神宗嫡系之孙,福王登基可以说是兄终弟及,是最佳选择。 可是潞王却是穆宗之孙神宗之侄,由他这个叔叔继位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不合适的,东林与复社之所以拥潞完全是出自政治恩怨,但是刘永锡又补了一刀:“这也是娘娘必须拥福的最大理由!” 陈渊虽然是个武夫,但是他从军之前可有过秀才功名,刘永锡这么一说他就明白:“没错,福王登基即使援引信王故事娘娘仍不失皇嫂之位,但是潞王登基,娘娘难道要做个皇侄媳妇?从现在开始,谁敢说拥戴潞王,我保证一刀砍死他!” 潞王登基根本没办法解决张皇后的地位问题,总不能真成为“皇侄媳妇”,所以张皇后与刘永锡必须支持福王入继大统。 刘永锡特别交代了陈渊一句:“羡云,你可要跟兄弟们说清楚,别人两头押注,但是我们诚意伯府不一样,为了娘娘咱们现在必须拥戴福王,但我们之所以拥戴福王登基,是因为拥戴娘娘,而不是拥戴福王的一切!” 刘永锡说得有些复杂,若是换了富定这种老实人肯定听不懂,但是陈渊这个秀才出身的武夫却完全听懂了:“小伯爷说得甚是,咱们拥戴福王是为了更好地拥戴娘娘!” 正当刘永锡准备与陈渊继续交流的时候,那边温晴带了两个轻骑斥候跑了过来:“小伯爷,小伯爷,还是你料事如神,路振飞居然把高杰与刘良佐的大兵都挡住了!这位路抚台真是个能人!” 陈渊一听就兴奋起来:“那还等什么啊,我就去准备出发,小伯爷说了,等高杰与刘良佐都顿兵江淮就是我们建功立业的时候了!” 刘永锡却是气定神闲地说道:“出发前跟兄弟们把为什么必须要拥戴福王的原因说清楚!” 福王却没有刘永锡这样气定神闲,他现在甚至有些气急败坏了:“我要去路见白还有马瑶草,既然崇祯皇弟殉国之后,这大明的江山怎么说也要轮到我了!” 实在是这两年大起大落的经历让这位从小锦衣玉食的福王变成了惊弓之鸟。 第六十六章 先帝遗诏 虽然福王马上就要四十不惑了,但是在崇祯十四年之前他过着一种极度精致甚至极度奢**荡的生活,从来没想过什么民间疾苦。 她只知道自己看到听到的一切都属于福王府,即使有什么不属于福王府的存在,只要自己一句话自然有人帮他操作一切。 反正他没有办不成的事情,那时候他真以为这天下都属于自己,直到崇祯十四年流贼李自成攻破了洛阳砍下了老福王的脑袋,他才真正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有多残酷。 他先是逃往太康侯张国纪家,接着又依附潞王,虽然崇祯皇帝特意让他继位又赏以宫中珍宝,但这两年可以说是尝尽了人间冷暖,谁都不把他这个失去封国的福王当作一回事。 李自成的势力一日强过一日,最后整个河南都被流贼攻陷,他只能与潞王一起仓皇南逃淮安。 可淮安一地光是亲王就来了周王、崇王、潞王和福王,亲王这玩意多了自然连大白菜都不如,根本没人把他当一回事,他这段时间吃的苦头比过去三十八年加在一起还要多。 可是突然时来运转,京师失陷崇祯皇帝上吊自杀,而按伦序而言福王自然是排到了第一位,所以不知有多少热心人赶来投靠。 正当福王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成为九五至尊的时候形势又是急转直下,南都的钱谦益、吕大器这些东林党人联合赵之龙、刘泽清捅了他致命一刀,这让福王暴跳如雷。 这几年的冷暖辛酸他可不愿意再尝一遍,他大声咆哮着:“钱谦益、吕大器不讲道理,路振飞、马士英总是明白道理的!” 只是下面都觉得福王的处置似乎有些不妥,倒是一个内臣气定神闲地用一种宦官特有的腔调说道:“陛下不必着急,跟钱谦益、吕大器这些穷书生讲道理说了也是白说,不如我给黄得功、刘良佐、高杰、刘泽清这些大将写封书信过去,只要他们都站出来拥戴陛下,就算有一百个钱谦益也只是螳臂挡车!” 福王殿下听到这话整个人都差点跳了起来,他赶紧抓住了这位内臣的手说道:“卢太监,这件事可托付给你了,你是跟随先帝办事多年的老人,先帝在时曾经跟我多次讲过,内臣之中就属卢太监最忠勇可靠,这件事若是办成了我一定让你当司礼监秉笔,如果你不愿意作秉笔也没关系,内相的位置始终是你!” 他口中的“先帝”就是老福王,虽然现在福王还没有能登基,但是他已经改口叫老福王“先帝”,而卢太监当即笑道:“陛下放心,先帝对微臣有知遇之恩,微臣岂敢不呕心沥血报效殿下,只是既然要用一封书信说服诸位大将,有些祖宗家法恐怕放在一边!” 福王知道卢九德话里的意思:“这没问题,别管什么祖宗家法朝廷法度,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入继大统,如果皇位归了潞王那一切就尽付流水了!告诉他们,不管他们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答应!” 自正统以后,大明始终是重文轻武,甚至到了武官一见到文官要自称走狗爬见、门下沐恩小的某万叩头跪禀的地步,即使崇祯一朝不得不破格用人照样还是以文制武,杀个武将跟杀只鸡没什么区别,但是到了现在福王已经顾不得什么祖宗家法。 而卢九德十分自信地答道:“黄得功出身京营又在我麾下多年,只要我说明其中利害,肯定会全力支持陛下,刘良佐兵马最少而且跟微臣交情也不错,说服他也不难,刘泽清既是墙头草又是乌合之众,倒是高杰不好处置,估计我要亲自跑一趟!” 福王听到卢九德这么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要不要朕亲自跟高英吾见上一面,朕一定以诚服人!” 卢九德是凤阳镇守太监,黄得功、刘良佐不但隶属他麾下而且也是他的旧部,自然有办法拉拢过来,刘泽清手上多是乌合之众不足为患,只有高杰有大兵三万精骑九千,兵力与战力都是诸军最强者,因此福王鼓足了全部勇气准备亲自出面笼络高杰。 卢九德刚想答话,就听外面一阵喧哗,接着有人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陛下,来了来了……” 别看福王遇到大事就手忙脚乱六神无主,这种场面却是作威作福惯了,一巴掌就甩了过去:“到底来了什么?给朕说清楚!” 来报信的汉子也终于喘过气来,他赶紧禀报福王:“殿下,北面来了一支船队,据说是船上载着皇后娘娘,现在正叫路振飞过去迎驾!” 福王又是一巴掌甩了过去:“胡说八道,朕先后早夭,继妃李氏殉难,哪来什么皇后娘娘?” 只是福王一说这话就觉得特别紧张甚至都快坐不住了,报信的汉子发现自己没说清楚具体怎么一回事,赶紧答道:“不是这两位娘娘,也不是……” 卢九德赶紧插嘴说道:“是周娘娘?还是先朝张娘娘?” 虽然娘娘有很多位,但是在卢九德心底被称为“皇后娘娘”也只有这两位而已,就连移宫案的主角李选侍都没有这个资格。 而这挨打的汉子终于说明白:“应该是先朝张娘娘!他们都说张娘娘带着衣带诏驾临淮安,让路振飞赶紧过去接驾!” 一说到张娘娘不管是福王还是卢九德都是精神一振,福王脱口而出:“衣带诏?” 一直挨打的汉子还没有回复,那边卢九德已经插嘴说道:“就是先帝遗诏,当初信王入继大统可是懿安张皇后娘娘一手操办的,陛下赶紧觐见懿安皇后,只要她肯支持陛下,什么条件都要答应下来!” 如果说福王对于衣带诏还多少有些疑问的话,卢九德作为一位经历过无数朝廷风波的内臣第一时间认识到这件事背后的惊人价值,他就差抓住福王的衣领了:“陛下你赶紧过去觐见是懿安张皇后,她手上有先帝遗诏,那上面写明了让陛下即位,只要懿安皇后肯立陛下入继大统,谁还敢有疑义!” 福王已经反应过来了,他朝着挨打的汉子问道:“你确认来的就是懿安张皇后?” 第六十七章 母仪天下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别看这黑脸汉子一进门就一直挨打,却一直是福王身边的红人:“陛下,这种事情小人怎么敢不用心打听,小人刚好看到了太康侯张皇亲府上的高管事,就是洛阳失守以后我们遇到的那位高管事,他说这次不但张皇后带着衣带诏南渡,而且太康侯也同乘御舟南下!” 福王早就忘记了黑脸汉子口中的那位高管事,毕竟象他这种贵人是根本不会关心太康侯的一位管事姓什么叫什么,但是洛阳失守之后他确实曾一度到开封太康侯府避难,开封城破之后才依附潞王。 正因为这是一段不太愉快的经历,所以黑脸汉子一说太康侯张国纪他就想起来了:“既然太康侯也同船南下,那肯定就是皇嫂张娘娘了!我这就去觐见皇嫂,卢内相,高英吾还有黄得功、刘良佐都交给了,只要他们肯支持本王,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 卢九德一听“内相”二字就觉得自己这一注押中了,他偷偷地握紧了拳头:“请陛下放心便是,有卢九德在高英吾保证手到擒来,只是张娘娘那边请陛下务必用心再用心,只要张娘娘肯拿出先帝遗诏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刘孔锡与张皇后现在来得正是时候,如果拖上三五天福王与卢九德得到了黄得功、刘良佐、高杰的力支持,福王与卢九德就没有现在这样不惜一切代价的紧迫性。 可现在正好是拥福与拥潞的关键时刻,谁能得到懿安皇后张娘娘的支持就能稳操胜券。 所以福王也是郑重其事地回答:“请内相放心便是,洛阳失守之后我就是避难于开封太康侯府,既然有这样的恩情在,不管皇嫂说什么事,我照办便是!” 今天的张皇后依然是头戴九龙四凤冠,脸施珠翠面花,耳挂珠排环,身着青色翟衣,一身珠光宝气玉佩琼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刘永锡总觉得今天的嫣姐特别年轻特别美丽,比过去的那个张皇后即便没有年轻十岁也至少年轻五岁。 如果说过去的张皇后已经是芳华绝代,虽然已经是三十八岁但看起来最多三十岁,但是现在的张皇后已经是美到极点,刘永锡自己都不相信她已经过了三十岁,更不用说是别人。 何况今年的张皇后自有一种母仪天下的气度,刘永锡虽然见过许多大场面,但还真是第一次从一个女人的身上看到这种皇者气度。 按照刘永锡的理解就是一种“君临天下”的气质,一般的文武官员根本抵挡不住张皇后的绝世风华,只要张皇后一露面纷纷跪在地上称臣。 这次御舟南行,刘永锡可是做好了真刀真枪大战一场的准备,但刘永锡没想到整个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遇到高杰军自然有邢胜平与陈渊出面摆平一切,但是路振飞让高杰与邢夫人铩羽而归的精心布防也没起到任何作用。 虽然布防的文武官员严阵以待甚至已经准备大战一场,但是多数时候甚至不用张皇后出面,史朝立、童屹立、富定轮流出面就能摆平一切,偶尔才需要请出太康侯张国纪,而张嫣张皇后的每一次露面都会引发惊天动地的山呼。 不管是刘永锡还是史朝立都没想到大家会这么欢迎张皇后的南来,许多官员与武将本来是奉路振飞的命令阻挡一切形势的南逃,就连高杰、刘泽清的大兵都被他们挡住了,但是他们现在没见到张皇后就已经激动得无以复加,见到张皇后之后很多人更是成为护送张皇后南渡队伍中的一员。 实在是张皇后这种母仪天下的皇者气度太浓烈了,再加上她的一身华服让所有人第一眼看到张皇后都明白这就是传说中的皇后娘娘而不是什么冒牌货,许多第一次见到天颜的军民更是大哭出声。 只是看到如此气度的张皇后,刘永锡却不由想起了她完不同的另一种绝代风华,昨夜两个人在一起嫣姐可是柔情万种百依百顺,刘永锡又一次体会了她的无限娇媚,觉得自己比神仙还要快乐,两个人只恨天亮得太早而隔音又太差了。 只是今日的嫣姐也太美了吧! 她明明没怎么打扮过,这可是刘永锡亲眼所见,可张皇后现在就是这么美! 刘永锡刚刚想到这一点,就听到那边有人大声说道:“路抚台来了,路抚台要来觐见娘娘!” 路振飞要来了? 对于这位淮安巡抚刘永锡向来是深有好感,他立即站了起来,只是张皇后却是连朝房的帘子都没掀起来:“路振飞没这么着急,小锡,要沉住气!” 张皇后这么一说刘永锡也定下神来,自己也太着急了点! 对于路振飞来说,哪怕是贵妃南渡都是一件大事,何况这还是曾主持过崇祯皇帝入继大统的懿安皇后,更不要说刘永锡已经放出风声说是张皇后这次南渡带了一份衣带诏。 在这种情况下,路振飞肯定要证实是这位所谓“懿安张皇后”到底是不是骗局。毕竟这十七年来张皇后一直深居大内,几乎没有人见过她,而且他还要确认同行的户部主事童屹立、内臣史朝立、太康侯张国纪是真是假,而最重要的问题在于确认张皇后手上有没有传说中的衣带诏。 正因为路振飞需要确认这一切,所以这位淮安巡抚虽然已经放出要来觐见张皇后的风声,但是短时间内是不会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中:“知道了,嫣姐!” 张皇后却是异常威严肃穆地答道:“叫我娘娘!” 刘永锡只能老老实实地答道:“我一直按娘娘意旨办事!” 看到张皇后没给刘永锡好脸色看,两个俏丽的小宫女不由偷偷笑了起来。 她们还是第一次看到刘永锡在娘娘面前吃这种闷亏,而那边张皇后却是毫无顾忌地用一种严肃至极的语气:“小锡,我的意旨照办就是!路振飞估计要等一等,但是我觉得福王与潞王恐怕是要等不及了!” 刘永锡刚想说话,却听到外面传来了史朝立的声音:“娘娘,福王要来觐见娘娘,这是见是不见?” 张皇后用一种极其威严的语气回复道:“不见,告诉福王,现在还不是见面的合适时机,等到了南都再见面也不迟!” 第六十八章 福王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刘永锡与张皇后事先已经反复推演过,如果福王与潞王始终不肯露面,那么张皇后必须主动出击逼他们过来觐见,但是福王与潞王第一时间赶过来,那么张皇后必须把他们拒之门外。 而现在张皇后这话一出场的情绪就更热烈了,有人对张皇后的决定赞不绝口认为她有先朝帝后风度,也有人觉得张皇后的处置有些不妥:“还是见一见比较稳妥,现在大家都认为福王更合适!” 不管南京里的正人君子对于福王有着怎么样的看法,大家还是觉得福王是最合适的人选,不多时张皇后又传下了她的最新意旨:“让淮抚路振飞过来见一见,信王临终有几句话要托付他!” 只是路振飞没见到,那边已经传来进一步的消息:“潞王府沈长史想来觐见皇后娘娘!” 潞王府在这件事的积极性远不如福王,毕竟论辈分他可是张皇后的堂叔,他来主动觐见张嫣这位侄媳妇是一件非常难堪的事情。 但是这件事情传出去之后福王身边几个谋士齐声说道:“这事情咱们必须抢在潞王前面,万一张皇后开读诏书事情就非常不妙了!” 虽然大家都觉得张皇后手上未必有这么一份衣带诏,但是现在福王的最大优势就是人心所向,官民将士都觉得按照伦序应当由神宗嫡孙福王援引“兄终弟及”例才对,而不是旁系的潞王打着“立贤”之名强行继位。 可万一张皇后拿出一份崇祯皇帝的诏书宣布拥立潞王,那福王府之前的一切努力就只能前功尽弃了。 福王也明白这一点:“们帮我想想办法,只要能见到皇嫂什么条件都可以谈,们谁跟童屹立有交情?” 对于童屹立来说,他从来没有这么受欢迎,他考中举人的时候都没有这么风光,作为张皇后御舟中地位最高的文官,他现在成为了场的最大焦点,大家都在向他打听张皇后南渡与衣带诏的所有细节。 而福王府这边有人甚至代表福王做出了承诺:“福王殿下说了,童大人护送张皇后南渡劳苦功高,等大事定下来做个户部员外郎、郎中完不成问题!” 实际刚才福王府内部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按照福王本人的看法只要童屹立肯帮忙,别说是户部侍郎,就是户部尚书都可以先答应下来,但是马上就有人提出这位童屹立童大人只是举人出身,做户部尚书、户部侍郎远远不够格,最多只能先答应个户部员外郎或是户部郎中。 童屹立并没说张皇后已经赏了自己一个“赐进士出身”,而且福王府给出的承诺反正坚定了他一直抱紧了张皇后大腿的想法。 虽然他向来是以“知兵”著称,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的本领不如海瑞、陈新甲的零头,以举人出身正常情况做到户部主事已是上限,但是在这个乱世只要抱紧张皇后大腿就有着无限可能,现在投向福王府却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 只是童屹立并没有把自己的真实想法暴露出来:“我能理解福王殿下想见皇后娘娘一面的想法,但是这件事我说了不算,恐怕还是史奉御还有小伯爷点头才行!” 福王府知道史奉御就是史朝定,张皇后这次南渡只有他一个内臣,而内臣只要许诺足够的好处就没问题,但是童屹立说起小伯爷他们就有点抓瞎了:“小伯爷是哪一位?” 他们问了半天才知道这次南渡是由应袭诚意伯锦衣卫南镇抚司正千户刘永锡主持,如果这位诚意伯世子不点头谁也没办法见到张皇后。 但是福王府这边反而兴奋起来:“原来是诚意伯世子,那就好办了,操江诚意伯也在力支持福王殿下,大家都是一家人!” 童屹立他们这才知道一些刚刚从南都传过来的内情,对于争立之事,固然有吕大器、张慎言、钱谦益一批正人君子力支持潞王,但是真正掌控南都最高权力的南京守备厅三位大员,不管是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还是南京镇守太监韩赞周,或者是南京守备赵之龙,到现在都没表明态度。 即使是赵之龙已经倾向于潞王并没有公开表态,而南都守备厅之所以一直没表明态度,很大原因是操江诚意伯刘孔昭一直据理力争,始终坚持认为“伦序当在福王”,在没有崇祯遗诏的情况不管从哪方面都应当立福王才对,甚至几次拍桌子开骂。 福王府这边当即表示:“这次南都的中流砥柱,武有操江诚意伯,文有史科李沾、御史郭维经……这么说起来,大家都是自己人!” 而刘永锡也是顺水推舟:“没错,我们诚意伯府一向与中外臣民所愿保持一致,请福王殿下过来跟娘娘见一面吧!” 不管是护送的文武官员,还是沿岸围观的军民,对于福王觐见熹宗张皇后这件事是乐见其成欢呼雀跃。 而穿着素角胶带的福王就在刘永锡的指引登上了御舟走向了朝房:“这位就是小诚意伯吧?果然了不起,父子都是我大明朝的中流砥柱!” 刘永锡并没有把福王的称赞放在心底,毕竟福王还是第一次听到小诚意伯刘永锡的名字,但他对于这位福王却是了如指掌。 在别人眼中这位一身旧衣手持白竹扇的福王有陇亩风,看起来绝对是一位贤王,也是中兴之主的绝好选择,比那位虽有贤名自命清高却不知民间疾苦更不知天下大事的潞王不知道高明到哪里去了。 但是刘永锡却只看到了一个已经被酒色掏空的福王殿下,虽然这两年四处漂泊的经历让这位福王爷稍有长进,但是这位福王在三十五岁之前过得实在太安逸太奢华了,注定不是中兴之主。 但是刘永锡却把自己的情绪掩饰得很好:“谢陛下赏识,我们诚意伯府受皇恩最重,自然要肝脑涂地报效大明,请陛下放心,有诚意伯府在,大明自有中兴之日!” 这种赞语福王已经听过无数遍,因此他也只当成了客套:“小诚意伯,懿安张皇后就在这里面?” 第六十九章 约法三章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刘永锡也给出明确的答复:“没错,娘娘与太康侯都在里面。” 听说太康侯也在船上,福王自是感叹良多:“太康侯是好人啊,崇祯十四年洛阳被流贼攻破,当时如果不是太康侯收留了我,我恐怕已经是白骨一堆了!” 他说得非常坦诚,刘永锡听不出一丝一毫虚假的成份,不由对这位福王刮目相看:“殿下有心了,太康侯当时也没想到当时的义举能有今日的局面。” 正说着两个人已经进了朝房,这间被称为“朝房”的舱室中除了张皇后与太康侯张国纪之外,还有两个俏丽的小宫女以及史朝定在一旁伺候着。 福王的反应特别快,第一时间就收起了白竹扇:“见过皇嫂,见过太康侯,本王能有今日都是托了太康侯的恩德!” 他异常真诚地说道:“当日如果不是太康侯仗义收容本王,恐怕本王现在已经是白骨一堆,所以这份恩德我记着一辈子!” 刘永锡没想到福王说得这么真诚,甚至让他明白在福潞之争中为什么是眼前这位福王笑到了最后,和自命清高完不知民间疾苦的潞王相比,福王更容易让大家产生好感。 他之前特意找太康侯府的人打听,当时太康侯府确实收容了福王与他从洛阳带来的一帮人马。 但是太康侯本来就只是前朝国丈,对于这么一个远道而来的不速之客总有照应不周的地方,何况福王又带了一大帮人马过来更是不可能面面俱到,但是福王现在却是做足姿态,他这番话甚至让张国纪与张皇后都哭出声。 张皇后轻声抽泣着:“看到了殿下就仿佛看到了两位先帝,可怜两位先帝英年早逝,国家气运恐怕就只能寄托于殿下了!” 别看天启皇帝登基已经是二十四年前的旧事,而崇祯在位也整整十七年了,但是福王的年龄并不比这两位先帝差上多少。 他比天启皇帝小了两岁,却是比崇祯皇帝大了整整四岁,虽然大家都说援引“兄终弟及”故事,但实际却是“弟终兄及”。 而福王听到张皇后这么说当即激昂陈词:“皇嫂,本王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皇嫂务必答应本王!” 张皇后没想到福王刚一见面就跟自己摊牌,但她终究是女流之辈:“殿下请讲,只要本宫能办得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福王当即指着刘永锡说道:“皇嫂,我想请把小诚意伯借给我,虽然今天是第一次见到小诚意伯,但是第一眼看到他知道这是国家栋梁大将之才,我想让诚意侯第一个领兵收复京师!” 刘永锡不由暗暗叫绝,他没想到这位福王殿下竟然如此敏锐,只是一说到刘永锡张皇后就止住了抽泣:“福王殿下,那我就得说句实话,别人都可以借,唯独诚意伯不可以借,我身边只有一个诚意伯可用,把刘永锡借给我怎么办?” 福王正想说话,张皇后的神情变得庄严肃穆起来,自有一种君临天下的风度:“福王殿下今日来是为了谈入继大统的事情吧?只要殿下答应我三件事,我便勉强重作冯妇支持殿下为社稷主!” 福王来之前跟几个智囊反复推演过十几回,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刚放下身段就获得张皇后的力支持自然是大喜望外:“皇嫂请讲,别说三件事,就是三十件事本王都答应!不过小诚意伯还是要借的!” 张皇后却是毫不客气地拒绝了福王的要求,她霸气十足地说道:“我当年支持信王入继大统,今日也可以支持殿下入继大统,但是诚意伯是不能借的!史朝定,麻烦把路振飞请过来!就说我与福王殿下想跟路见白见一面!” 虽然这段时间与张皇后朝夕相处,甚至可以称为最亲密的人,但是张皇后这一刻的王者风范却让刘永锡暗暗心折,他又是得意又是欣慰,甚至还觉得可惜。 张皇后若是男儿身,这皇位根本轮不到福王、潞王这些阿猫阿狗,但是他现在又有着无限期望,因为他很想知道大明如果是皇后监国又是怎么样的局面,而监国皇后是怎么样的风情万种。 刘永锡尚且如此,何况是福王与太康侯、小宫女他们,竟是齐齐被张皇后压制,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而对于史朝定来说,这是人生的高光时刻,他赶紧跑出去通知:“让路抚台赶紧过来,娘娘有要事交代福王,请路振飞过作个见证!快去请路抚台!” 路振飞本来还不想这么快露面,虽然他已经确认御舟之上的贵妇应该就是懿安皇后不假,毕竟太康侯张国纪、户部主事童屹立、奉御史朝定、诚意伯世子刘永锡都亲自站出来证明她的身份,在这种情况下懿安张皇后的真假自然不是大问题。 但现在他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大明江山的气运,所以他必须慎重再慎重小心再小心,但是听说张皇后与福王之间有事需要他做个见证,路振飞就知道自己怎么也躲不开了。 “臣路振飞见过懿安张皇后,见过福王殿下,不知道娘娘与殿下请臣过来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张嫣却是先向路振飞介绍坐在下首的刘永锡:“这位是诚意伯刘永锡,本宫此次南渡能得万都是诚意伯的功劳?诚意伯,有什么事情需要路抚台帮解决?” 刘永锡没想到张皇后居然在这种关键时候还惦记着自己:“没多少大事,只是我现在筹措三千将士三个月的钱粮,希望路抚台能从解京的漕粮与漕银中帮忙解决,福王殿下有什么意见吗?” 虽然刘永锡手下包括邢胜平在内才一千人,但是现在机会刘永锡又必须为长远考虑,而福王殿下也觉得刘永锡的要求非常简单:“路抚台,先帮小诚意伯解决五千人三个月的粮饷,皇嫂,这算不算您要我答应的三件事!” 张嫣非常明确地说道:“这肯定不算在三件事之中,路抚台,之所以请过来,不仅仅是想让作个见证,也是因为是大行皇帝点的进士。” 第七十章 马士英 路振飞是天启五年中的进士,在这件事上天启皇帝对他可以说是有知遇之恩,所以不管外人怎么评价天启皇帝,路振飞始终没忘记自己人生中的这个重大转折点。 现在听到张皇后旧事重提,路振飞只能是强忍泪水:“先帝与娘娘知遇之恩,臣唯有以死报效朝廷。” 今日张皇后请他过来为福王继位可以说是对他的最大信任,所以来之前路振飞与谋士想了许多对策与想法,但是这一刻却是感动得无以复加,甚至忘记询问张皇后关于衣带诏的细节。 而张皇后同样没提衣带诏的细节,而是继续指着刘永锡说道:“诚意伯所需的钱粮虽然不在三件事之中,但还是麻烦路抚台多用些心思!” 福王也在旁边帮腔:“诚意伯一路护送娘娘南渡确实辛苦了,麻烦路抚台先从漕粮、漕银中帮忙调剂五千人三个月所需的钱粮。” 路振飞这个淮安巡抚本来就有总督漕运的权力,何况现在京师失守,停留在淮安的漕船不计其数,他只需要从这些漕船运转的钱粮调运就可以,而且这件事已经得到张皇后与福王殿下的全力支持。 在拥福与拥潞的问题上,路振飞虽然没公开表明态度,却是最坚定的拥福派,他曾经给史可法去信“伦序当在福王,宜早定社稷主”,因此他当即答应下来:“请娘娘与殿下放心,诚意伯的钱粮由本抚负责便是,保证不少一文钱一粒米。” 福王赶紧说道:“娘娘,小诚意伯的事已经托付给路抚台了。” 虽然他故作镇定,但是连一旁的小宫女都能听得出他迫不及待的心情,而张皇后先是看了刘永锡一眼然后才说道:“路抚台,你觉得现在这个局面是立长立嫡还是立贤?” 路振飞也重复了自己写给史可法信中的观点:“伦序当在福王,宜早定社稷主!” 张皇后难得看了一眼福王:“刚才路抚台不在的时候,我已经跟福王殿下说过,只要他能答应我三件事,我便勉强重作冯妇支持殿下入继大统,现在是请抚台过来作个见证!” 对于路振飞来说,这是他人生之中的高光时刻,因此他直接跪了下去:“娘娘如此抬爱,路振飞愿以死报效朝廷!” 只是张皇后还没说出她所交代的三件事,岸上突然一阵喧哗,接着又有人大声说道:“凤阳总督马士英大人求见娘娘与福王殿下!” “马士英来了!” “马瑶草到了!” 不管是张皇后还是福王,或者是刘永锡与路振飞都没想到凤阳总督马士英会在这个时候杀到,但是马士英的到来也让福王有了更多的期望:“皇嫂,请马瑶草也一起过来作个见证吧!” 凤阳总督马士英明明比路振飞还小了一岁,但是他看起来比路振飞老多了,头发有一小半已经白了。 路振飞虽然在考取进士上比马士英多花了几年时间,但考中进士之后就是一帆风顺,而马士英的仕途还没开始就已经不顺利。 虽然他早在万历四十四年考中会试,但是同批考中会试的阮大铖等人都已经成了进士,马士英却一直拖到万历四十七年才补行殿试中了进士,而到了崇祯五年他一口气坐了整整十年的冷板凳,直到崇祯十五年才被起复凤阳总督,所以他看起来有些未老先衰。 但是正因为这么多挫折才让马士英变得八面玲珑,他一见面就给福王行了一个大礼:“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福王被马士英搞得莫名其妙:“马制台,有什么可喜可贺的事情?” 马士英带着笑意说道:“黄得功、刘良佐都已经决心拥戴殿下,卢九德还专门为殿下跑了一趟高杰营中,想必用不了多久高英吾也站出来拥戴殿下,三位大帅一齐拥戴殿下,殿下入继大统的事情可以说是水到渠成了。” 虽然马士英带来的确实是消息,但是刘永锡却不喜欢这样的意外变数,马士英的搅局让他觉得局面有些失控,只是张皇后却是异常严肃地问道:“殿下,你想三位大帅护送你到南都登基,还是名正言顺做大明天子?” 福王也立即反应过来:“皇嫂说得甚是,您有什么,别说是三件事,就是三十件事我也会照办!” 虽然刘永锡看到马士英进来就尽量躲到了一边,马士英这个老狐狸却注意到刘永锡的存在,他赶紧靠过来:“小诚意伯,咱们又见面了,我今日也过来给娘娘与殿下作个见证,您不介意吧!” 从崇祯五年被罢之后,马士英一直流寓南京与诚意伯府成为通家之好,两个人过去经常见面,但是今天马士英却是特别客气,刘永锡也无奈地说道:“制台,我只是个锦衣卫千户,这种事情就要难为我一个小千户吧!” 张皇后也站出来帮刘永锡解围:“既然马制台也来了,便与路抚台一起作个见证吧!” 他没等马士英开口,就直接说出了第一件事:“殿下,我请你答应的第一件就是旧案不可翻,不论是国本、梃击、红丸、移宫一应旧案,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老福王是老福王,殿下与殿下,希望殿下有天下肚量!” 福王当即答应下来:“皇嫂,你说的正是本王最想做的,这些旧案既然已经过去就让他们过去吧,江山存亡之际最需要的恰恰是这等忠心报国的争臣,古人云天子有争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天下,本王也愿意起用争臣!” 这件事福王与卢九德以及身边其它谋士反复讨论过,都认为包括国本案在内的诸多旧案牵连太大不宜翻案。 当初满朝文武可都是站在老福王与郑贵妃的对立面,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几十年,但是很多当事人与他们的子孙不但还活着甚至就在朝堂之上,翻案的结果就是处处树敌。 何况当初争国本是“立长立嫡”,而现在福王既是长孙又是嫡孙,福潞之争是另一种形式的争国本,翻这些旧案等于在政治上自杀。 只是刘永锡与马士英都读过汉书,听到福王这话都是齐齐色变,张皇后同样读过汉书,颜色也为之一变:“殿下明白就好,这事请好自为之!” 第七十一章 看似放水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刘永锡虽然读过汉书,对于这段故事的印象并不算深,直到张皇后说出“好自为之”才突然醒悟过来。 福王怎么会在这种场合说出这种不吉之语,难道冥冥中自有天意?难道自己脱口而出的那个怪梦竟是天数? 虽然他最清楚眼前这位福王不学无术,史记汉书多半是没读过,但是福王怎么会在这种场合随口说出这种匪夷所思的话,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不知不觉间刘永锡已经退到瑾儿身边,俏丽的瑾儿轻轻拍了拍他肩膀,阵阵少女幽香之中送来了她的微笑,她贴在刘永锡耳边轻轻说道:“皇太后诏废,安得天子!” 虽然她的声音很轻,刘永锡却被她吓得差点跳起来,只是瑾儿大胆地握住他的手贴在他耳边柔声说道:“皇后诏废,安得天子!” 不知为什么,刘永锡突然就松了一口气,而瑾儿继续柔声说道:“公主诏废,安得天子!” 而那边马士英看到刘永锡与张皇后身边的小宫女在一边打情骂俏也是松了一口气,虽然张皇后南渡对于他来说是个意料之外的巨大变数,但他总觉得自己成竹在胸,谁叫张皇后只是女流之辈,对他马瑶草毫无威胁。 只是他对于主持这次南渡的诚意伯世子刘永锡却总有些看不准。 他与诚意伯府称得上通家之好,可以说是从小看着刘永锡长大,即使起复凤阳总督仍然与刘孔昭常有书信来往,他手上就有一份刘孔昭拥戴福王的书信。 可是他真没想到刘永锡这位诚意伯世子不但成功把张皇后与太康侯从京师带出来,而且还带出来一支十几条船的船队与上千战兵。 这还是刘孔昭经常提到的那个刘永锡吗?虽然这位小诚意伯才十六七岁,但看得出他在张皇后心中的地位特别重,很有可能带来一些无法控制的变数。 还好看到刘永锡与张皇后的贴身小宫女打情骂俏,另一位小宫女也对刘永锡含情脉脉,他立即明白刘永锡就是通过这两位张皇后的贴身宫女才获得张皇后的绝对信任,这种幸进少年根本不足为患。 而现在张皇后也继续向福王提出进一步的要求:“第二件事不容易办到,我大明与贼寇有不共戴天之仇,贸然求和只能令贼寇看轻了我大明,所以不许不经一战就谈岁币之事!” 虽然张皇后说“不容易办到”,但是不管是福王、路振飞马士英还是太康侯都觉得张皇后的要求似乎有放水嫌疑。 流贼与大明有灭国之仇,前锋更是已经从山东大举南下,在这种情况下怎么也要决一死战,怎么可能不经一战就谈议和、岁币的事情,就算福王殿下再糊涂也不可能做出这种决定。 就连张皇后都不明白刘永锡会让自己提出这么不合情理的要求,虽然刘永锡特意交代是“贼寇”而不是“流贼”,但是这件事对于福王来说太容易了,只是既然刘永锡交代过张皇后就按照刘永锡的想法去办。 福王可以说是场最幸福的人:“请皇嫂放心,我与流贼有九世之仇……” 张皇后毫不客气地打断了福王的发言:“是贼寇,不是流贼!” 福王马上按照张皇后的口径立誓:“皇嫂放心,我大明与贼寇有九世之仇,决不贸然求和行款,哪怕迫于形势谈论岁币之事也必在本王亲征之后!” 说到这福王很有些愤愤不平,觉得张皇后看轻了自己,自己可是大明中兴之主,怎么可能向贼寇求和进贡岁币! 但是他又有些心虚,他可是经历了洛阳与开封的两场攻守大战见识过真正的尸山血海,知道“亲征”这两个字说起来简单可实际却没有那么简单,但大明有这么多位大帅与虎将根本轮不到自己亲征吧? 刘永锡现在正搂着瑾儿在一边说着情话,温香软玉在怀,刘永锡自然有些飘了,他贴着瑾儿的耳边说道:“福王殿下的胆略看起来还不及我家瑾儿!” 瑾儿现在心底是刘永锡的男儿气息,被刘永锡这么一吹整个人都飞了:“我看这位殿下还是挺能折腾的!” 而张皇后仍然没怎么拿正脸瞧福王,她往刘永锡与瑾儿扫了两眼才说道:“还有最后一件事,对于殿下来说这件事或许是最难的……” 福王与路振飞、马士英都紧张起来,张皇后用一种君临天下的风度对着福王说道:“社稷南渡创业艰难,正需要殿下以身作则,所以请殿下不要酗酒误事,饮酒每日不过一杯,收复京师前暂不选妃,当然我不是反对殿下纳妃,只是请殿下不要因为选妃之事扰动民间!” 虽然张皇后说“这件事或许是最难的”,但大家都觉得张皇后放水越来越厉害,与那些东林君子完禁绝欲念的进言相比,张皇后提出的要求简直不要太轻松。 虽然她也请福王不要酗酒误事,但要求不过是“饮酒每日不过一杯”,虽然要求福王不选妃,但没有拒绝福王纳妃立后,只是要求不要因为选妃之事惊动民间,大家甚至觉得福王如果连这些小事都坚持不到,那就是注定的亡国之君。 甚至连福王都觉得张皇后对自己的要求太宽松了,他当着马士英与路振飞的面说道:“请马制台、路抚台作个见证,本王收复京师之前绝不酗酒误事,每日最多不过一杯,也决不因为选妃事惊动民间!” 事实上张皇后都不明白刘永锡想出来的要求会对福王如此宽厚,但刘永锡既然是她最亲密的心上人,所以她难得骄纵刘永锡一回,而且效果都不错,大家都觉得张皇后确实宽厚,而福王也在暗暗得意。 只是马士英这只老狐狸终于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有懿安皇后娘娘在,殿下入继大统本来是名正言顺,只是南都那边颇有些波澜,殿下真要长驱直入南都,恐怕还要借重诸位大帅之力!” 兴致正高的福王不由大吃一惊:“是什么人这么大胆?” 马士英带着满腔恨意说道:“自然是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他的死党还有……” 第七十二章 定策功臣 “还有南京兵部侍郎吕大器、南京户部尚书高弘图、右都御史张慎言、詹事府詹事姜曰广,还有……” 马士英像报菜名一般报了一大堆南京六部官员的名字,福王听到这些人的名字自然是忍无可忍杀心四起。 只是福王还没发话,张皇后却是突然怒哼一声:“马士英,此是帝王家事不得胡言乱语,我刚才话还没说完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开口,别以为本宫没下过狠心!” 这一刻马士英就觉得特别难堪,他原本觉得可以凭借这次告密独揽定策之功,只是张皇后这么一说,马士英只能客客气气地说道:“微臣无礼,请娘娘恕罪,不知娘娘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张皇后却是笑出声来:“马士英,我想说也是家事,殿下,这些年我在慈庆宫独居十七年,早就看腻了宫中的清冷苦寒,听说东南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最是繁华,等殿下入继大统事了,我准备南下找个好地方散散心,也省得有干政之言,殿下怎么看?” 现在就是张皇后有再不合理的要求,福王也必须全盘接收下来,何况她只是准备南下找个地方散散心而已,福王哪敢不答应。 何况他早就听说过张皇后是一位“贤德圣后”,天启皇帝都因为张皇后的劝谏闹得很不愉快,而从刚才的约法三章来看这位皇嫂对生活细节的要求也是异常严格,她如果呆在南京自己恐怕是永无宁日。 因此他当即答应下来:“皇嫂既然想到南面走一走去散散心那当然没问题,但是如果有人想离间我与皇嫂,本王一律杀无赦。” 场面一下子就冷了下来,马士英明明知道张皇后说的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却不敢开口,还好刘永锡突然开口配合:“娘娘,南都这些螳臂挡车之辈应当如何处置?” 虽然刘永锡这个时候发言有些不合适,但是马士英还没来得及训斥刘永锡,张皇后已经露出了难得的笑意:“我们等卢九德与高杰的消息,如果黄得功、刘良佐、高杰还有诚意伯都拥戴殿下,我看刘泽清还敢不敢螳臂挡车?” 张皇后并没有提南京城内这些因为政治恩怨拥戴潞王的大臣,而是专门把刘泽清这个武夫点了出来,也让在场诸人都明白什么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现在江北诸位大帅之中,只有刘泽清拥潞,但是在黄得功、刘良佐、高杰都拥福的情况下,刘泽清不一定能坚持拥潞的立场,毕竟刘泽清兵马虽然不少,但麾下鱼龙混杂,真要真刀真枪上阵肯定要败下阵来。 而福王也反应过来:“皇嫂说得甚是,一切还是名正言顺比较好,不能操之过急,我等着南都派使者来迎我过江。” 刘永锡又站出来支持张皇后:“到时候娘娘可以修书一封给南京镇守太监韩赞周,说明娘娘已与福王殿下约法三章,江北文武、军民都齐心拥戴福王,请南都守备厅尽快派使者过来迎接殿下入继大统!” 虽然南京守备厅中地位最高的是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但张皇后既然说这是帝王家事,这封信写给韩赞周这个天子家臣自然是最适合不过。 南京城内并不是铁板一片,包括操江诚意伯刘孔昭在内的很多文武官员同样认为“伦序当在福王”,福王也完全赞同刘永锡的意见:“这件事还要麻烦皇嫂,先帝可是特意选了韩赞周镇守南京,他见到皇嫂的亲笔信后自然会明白皇嫂的一片苦心。” 马士英却是一阵气苦,明明张皇后的处置与他的建议并没有任何区别,但是张皇后却是几句话就完全占据了主动权,但是他很快就冷笑一声。 张皇后终究只是女流之辈,现在是福王入继大统的关键时刻才能占据主动权,但是等福王殿下正式登基继位之后她就是可有可无的人物,毕竟她只是皇嫂与前朝皇后而不是皇太后,这也是张皇后主动申请移宫的最大原因。 而那个时候就是他马瑶草入阁办事的最佳时机,所以他马上又跳出来建议:“请娘娘书成之后,我与路抚台还有诸位大帅在信上一并署名,让南都那些大臣都知道人心皆在殿下……” 对于张皇后这是一次全新的挑战,虽然她从少女时就熟读经史,这些年与外界的联络全靠一封封书,但是怎么给南京镇守太监韩赞周这样的大人物写信并在心理上彻底击垮南都诸位君子,她几乎每一句都是绞尽脑汁,偏偏在这件事上刘永锡不能提供任何帮助。 只是她终于写完这封信的时候,外面的史朝立又传来了好消息:“卢九德派轻骑回报,高杰与邢氏都愿意拥戴福王殿下,现在他们已经赶过来觐见殿下!” 高杰有大兵三万精骑九千,再加上黄得功、刘良佐两位大帅的支持以及张皇后的约法三章,现在福王入继大统已经近于顺水推舟,因此张皇后当即放好书信:“殿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保护潞藩万无一失,还有……” 她看了一眼刘永锡与瑾儿,脸上终于绽放笑容:“在座诸位都是定策功臣,赶紧过来署个名,殿下可不要忘记他们的功劳!” 福王立即做出了承诺:“请皇嫂放心,本王绝对不会忘记诸位定策功臣的功劳,等本土到了南都必有公侯之赏!” 朝房之内自然是一团火热,就连路振飞都觉得荣幸至极,这可是定策功臣啊! 这实际就是开国功臣,大家当即按照张皇后的吩咐开始签名连太康侯张国纪都不例外,马士英甚至用上了自己的私印,而史朝定却只能干着急,毕竟他只是内臣又不是司礼太监,根本没资格在上面签名。 而刘永锡也接过笔墨准备在上面署上“应袭诚意伯锦衣衣卫南镇抚司正千户刘永锡”,就听到外面有人大声叫道:“等一等,麻烦等一等,山东总兵刘泽清前来觐见皇后娘娘与福王殿下,我刘泽清来了!麻烦通传一声,刘泽清来了!” 第七十三章 看走眼了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刘泽清已经赶过来了? 刘永锡觉得自己确实低估了这位刘泽清,别看他带兵打仗样样稀松,可是论见风使舵的本领却是天下无敌,现在高杰与邢夫人都还没赶到,刘泽清已经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风声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而福王听到刘泽清的声音也是异常兴奋,虽然刘泽清曾经支持过潞王,但是现在他决定既往不咎,毕竟江北四位总兵现在都拥戴福王,再加上张皇后的约法三章,他入继大统的事情可以说是水到渠成。 他亲自冲上了甲板朝着刘泽清大声说道:“来得正好,赶紧把刘总镇请上来!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国家多难之际有刘总兵率义师前来投附,本王能得这么一员忠贯日月的板荡忠臣!” 狗屁!刘泽清这种人也能叫板荡忠臣? 不仅刘永锡这么想,在场的多数人甚至包括岸上围观的许多官民都觉得福王在这件事犯迷糊了,但也有不少人觉得福王之所以这么拉拢刘泽清是为国家多保存一分元气:“福王要做天子,自然是要有天子肚量!” 而那边张皇后看到福王和马士英亲自跑出去迎接刘泽清,赶紧吩咐道:“诚意伯,您动作可要快点!” 刘永锡已经明白过来,他一边赶紧签名一边朝着史朝立说道:“快把童主事、邢将军他们请进来!” 张皇后深以为然:“这才是真正的国家栋梁!” 而刘泽清一上甲板就给福王跪下来磕头:“陛下,臣为东林所误不能早点遇到陛下,可恨至极,臣愿意为陛下杀尽东林这些误国奸臣!” 福王没想到刘泽清一见面就自己演了这么一出好戏,只是刘泽清这么说他心中自然暗爽。 虽然已经答应过张皇后不翻旧案,但不管是国本案、梃击案还是今日东林联手拥戴潞王的事情,他心中都是一百个不爽,觉得不如让刘泽清这个武夫充当打手,到时候东林、复社中人是死是活就看自己的一片仁心。 因此他大声训斥道:“刘总兵,本王知道一片赤诚之心,但是今日不比往日应当同舟共济!” 虽然明面上福王是拒绝了刘泽清的建议,但是刘泽清却听出福王只说“今日”才应当同舟共济,等福王登基之后情况自然就不一样了:“陛下圣明,臣刘泽清愿拥戴陛下成就中兴事业!” 马士英也在旁边为刘泽清请功:“刘总兵毅然来归,江北人心可用,陛下中兴事业如同旭日东升……” 只是马士英这番恭维话还没说完,那边邢胜平已经跳出来给刘泽清捣乱:“刘总镇来得甚好,小人是高杰麾下邢胜平,高总镇让我过来跟刘总镇说一声,江北四总兵的署名,我们高总兵必须排在第一位!” 刘泽清以为自己肯定能在抢在高杰的前头,没想到高杰手下一个无名小卒站出来跟自己捣乱,自然是怒气冲天:“高英吾凭什么要排在我们四总兵之首?” 邢胜平刚才与刘永锡已经对过口供,现在自然是寸步不让:“就因为我高家军有大兵三万,精骑九千,实力为江北之冠,而且南渡以来高总镇虽然保持谦让态度,但是我与刘总镇交手六战六捷,光是俘虏就有上千人,刘总镇麾下第一员大将马化豹与我刚一交锋就仓皇逃窜!” 福王与马士英都没想到四镇刚刚达成拥戴福王登基的共识现在闹起了内讧,但不管是福王还是马士英都觉得这是个好消息,四镇若是铁板一片,那么他们入主南都以后不好收拾残局,所以就先看着邢胜平说得刘泽清下不了台。 刘泽清也知道自己的实力不如高杰,而且麾下第一员战将马化豹确实在高杰手下吃了两次败仗,但过程绝不象邢胜平说得那么不堪:“胡说八道,我率部南征以来就没打过败仗,我不与这种无名小卒在嘴皮上争一时之快,让高英吾过来跟我谈!” 他认定邢胜平是无名小卒,而邢胜平的嘴皮子就更快了:“我确实是无名小卒,但是与刘总兵交战六战六捷,打得刘总镇次次败北连半点胜机都找不到,我们高总兵与邢太太更是特意派我来护送张娘娘南渡,我们总兵大人与邢太太一直是坚决拥戴福王,论功行赏自然要在江北诸军中排第一!” 听邢胜平这么一说,大家对当下的局势又有了新的认识,原来懿安皇后南渡得到了高杰与邢夫人的支持,难怪邢胜平一上来就找刘泽清的麻烦,一定要在江北四帅中抢第一把座椅。 而刘泽清只能在嘴皮子上争个胜负:“刘某已经第一个赶来觐见娘娘与陛下,高英吾在哪里?有本事让高杰过来跟我当面争一争!” 只是高杰与邢夫人、卢九德真正赶到御舟的时候,刘泽清根本不敢与高杰当面对质,甚至不敢跟邢夫人吵上一架。 而对于高杰与邢夫人而言,邢胜平的先斩后奏也是一个非常意外的重大收获,虽然卢九德代表福王作出了很多承诺,但是黄得功与刘良佐已经抢在他们之前拥戴福王,而刘泽清更是第一个赶到了淮安。 但是邢胜平据理力争的结果却是高杰与邢夫人完占据了主动权,高杰完按照邢胜平的口径力争到底寸步不让:“我们一直坚决拥戴福王殿下,甚至专门派了妻弟从临清护送张娘娘南渡,沿路六战六捷打得流寇溃不成军,何况我有大兵三万有精骑九千,江北四帅之中我必须当居首功!” 而邢夫人却是发现自己居然走眼了,错过了懿安张皇后这么一条大鱼。 当时看到刘永锡与张皇后这位美妇人亲密到共乘一骑的地步,她还以为张皇后是刘永锡的情人,但现在她觉得自己完是瞎了眼。 看着美艳绝伦而且有着君临天下气度的张皇后,虽然也觉得他与小诚意伯的关系太过于亲密了,但是邢夫人却不认为张皇后与小诚意伯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她现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时没把张皇后扣下来。 如果自己当机立断把张皇后扣下来,恐怕现在的形势就完不一样,但是张皇后既然已经同福王约法三章,邢夫人自然只能放下身段拉拢刘永锡:“小诚意伯,我们夫妇一直坚决拥戴福王,与张娘娘可要替我作证啊!” 第七十四章 实力 因为有张皇后与瑾儿在旁边盯着,刘永锡自然对邢夫人特别客气:“邢姐姐,你特意派邢将军护送张娘娘南渡,不就是为了拥戴福王殿下吗?” 一说到邢胜平,邢夫人气得直跺脚,她从来没想到自己前脚刚走,自己这个族弟就与刘永锡联手上演了这么一出大戏,甚至还忘记了提前通知自己一声。 但是跺脚归跺脚,邢胜平终究是自己族弟,好歹是在卢九德到来之前通知了自己一声,如果没有邢胜平据理力争恐怕刘泽清就要抢走了首功的位置:“诚意伯说得太好了,确实就是这么一回事!胜平这次表现不错,我要为他记大功!” 刘永锡却是得寸进尺:“现在张娘娘身边没有可用的护卫兵马,邢将军这支人马能不能先担当起护卫张娘娘的使命?只要两三个月的时间,事后必然完璧归赵!” 虽然有点担心刘永锡是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但是邢夫人权衡利害得失还是决定答应下来:“胜平能为娘娘效力是他与我们夫妇的荣幸,这肯定没问题!” 高杰有大兵三万精骑九千,邢胜平不但是自己族弟,而且他麾下那些将士也全是高家军的班底,不怕邢胜平这支人马脱离了高家军的控制。 而且在张皇后身边有一支隶属于高家军的护卫兵马,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对于高杰与邢夫人都将非常有利。 邢夫人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刘永锡与邢胜平已经达成了互调人马的协议,邢胜平手下这五百人现在并不全是高家军的班底,而陈渊纳入刘永锡麾下之后甚至连邢胜平那边都不准备回去,否则就不会轻易答应把邢胜平所部借给张皇后与刘永锡。 只是刘永锡与邢夫人这边还没谈完,那边刘泽清已经气愤不平地说道:“只要高英吾不排在第一,我刘泽清的名字摆在什么地方都没问题!” 听到刘泽清这么说高杰就有底了:“我才不管刘泽清名字摆在什么地方,反正江北诸帅之中我必须排名第一!” 只是高杰最终虽然排名江北诸帅第一,但是他的位置不但排在刘永锡的后面,甚至还在童屹立之下,而史朝立、邢胜平也在信上捞到了一个名字能以定策功臣自许。 史朝立觉得这是一件光宗耀宗的美事,对张皇后自然是感激不尽甚至哭出声来:“微臣都不知如何回报娘娘的恩德……”。 童屹立虽然进不了朝房,但是却是连夜撰写《南渡实录》初稿:“福王角巾半污旧,手摇白竹扇,有古帝王风,圣母娘娘知为中兴主,故约法三章,进士童屹士于御舟进中兴三策,殿下欢喜不自胜……” 而张皇后的书信被连夜送往南京镇守太监韩赞周处,虽然大家知道南京城中肯定还会有若干波澜,但是福王入继大统已经是定局。 而这件事的最大受益者除了福王殿下本人之外,御舟上的懿安张皇后、凤阳总督马士英、淮扬巡抚路振飞以至江北四帅现在都是定策功臣,而刘永锡这个小团体实际受益最大。 对于刘永锡这位应袭诚意伯,之前大家都称呼他“小诚意伯”,但是现在大家都把这个“小”字去掉径称“诚意伯”。 虽然大家都知道刘永锡迟早会继承刘孔昭的诚意伯爵位,但刘孔昭既然还是提督操江诚意伯,刘永锡就只能是“小诚意伯”。 但是今天刘永锡既然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是不折不扣的定策功臣,说不定“诚意伯府”变成“诚意侯府”甚至“诚国公府”,大家自然改口“诚意伯”。 但对于刘永锡来说最重要的变化是借这个机会大力扩充实力,邢胜平所部原来不过五百人,但是现在差不多有九百之众,高杰与邢夫人还主动送来了一批将士与军资,而刘永锡自领的一营人马也从四百余人扩充到近八百人。 天下动荡,江淮之间流民不计其数,路振飞又第一时间给刘永锡送来了足够五千人三个月之用的钱粮,再打出皇后亲军的旗号,征募新兵完全不成问题甚至第一次有了选择余地。 刘永锡对这批“淮安兵”不但要求精壮而且要求忠厚可靠,绝对不能滥竽充数。 虽然补充大批新兵之外,整体战力与素质有所下降,但两营合计已经有一千六七百人,加上周之升统领的水师,已经称得上“江淮劲旅”。 虽然刘永锡这支兵马是仓促成军,但是现在江北诸军中,只有高杰、黄得功是百战精锐,而刘良佐与刘泽清都只是亡命之徒与乌合之众的组合,刘永锡所部论锐气有过之而不及,虽然战斗经验与装备有所欠缺,但单打独斗吃不了多少亏。 如果之前刘永锡的最大缺陷是实力单薄,刘泽清与刘良佐只要狠下心来纠集几千人来犯,刘永锡就找不到应付办法,可现在水陆两路人马合计两千人,完全跟刘泽清、刘良佐来场恶战。 而刘泽清、刘良佐已经是朝廷在江北的主力野战集团,既然能与他们一战,刘永锡麾下这支兵马绝对称得上“江淮劲旅”。 当然最大的问题还是仓促成军,相对刚刚入伍的“淮安兵”,不管是“沧州兵”、“山东兵”、“临清兵”现在都成了核心骨干甚至已经提拔成小军官,但是这些“沧州兵”、“山东兵”、“临清兵”最多只是多上不到一个月的从军履历经历一两次厮杀而已,就连资格最老的“京营兵”从某种意义来说也是新兵。 但是刘永锡很清楚这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虽然时间还是非常紧迫,但是南渡之役已经告一段落,接下去自己至少有两三个月的时间按照自己的意图来训练这支兵马。 当然邢胜平部的独立性很强,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保持自身的独立性,但是考虑到那场雪夜惊变以及后继引发的惊天波澜,刘永锡觉得邢胜平保持独立性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只是他还没想好怎么跟诚意伯府联络好决定下一步的行动,史朝立已经向他泄露天机:“福王殿下的意思是娘娘的这支护卫兵马暂留江北。” 第七十五章 过江 刘永锡原本以为福王怎么也要等到进入南都以后再对张皇后动手,实在没想到福王这么心急:“这真是福王殿下的意思?” 史朝立颇有不平地说道:“虽然是福王殿下的意思,却是卢九德进的谗言,说娘娘的这支护卫仓促成军,军纪尚需整肃,不宜进入南都惊动官民!” 一说到卢九德史朝立就是满肚子火气,这次托了张皇后的福史朝立终于有机会在张皇后的书信上留名,这可是一件光宗耀祖的美事。 偏偏同行是冤家,发现史朝立也在这封信上署名的凤阳镇守太监卢九德就挑了许多史朝立的毛病,甚至认为他一个小小奉御根本没资格在信上署名。 而史朝立却觉得卢九德之所以故意挑刺只是因为自己的署名远在卢九德之前,而张皇后听说这件事之后传了口谕超升史朝立为正五品典簿,让史朝立看清形势的同时把卢九德恨到骨子里,只要有机会就给卢九德下眼药。 刘永锡却知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光是一个卢九德,掀不起这样的波澜,恐怕福王殿下也有相近的想法,只要娘娘没有护卫亲军进了南都只能任他摆布,咱们可不要忘记了崇祯故事!” 刘永锡一说崇祯故事史朝立就全明白了,信王入继大统之后张皇后便迁居慈庆宫与外界隔绝,在整个崇祯朝都毫无作为毫无地位,连个失势太监都敢非礼张皇后。 到了崇祯十五年太子大婚的时候张皇后连慈庆宫保不住,被迫迁居仁寿殿,更不要说她曾经因为一语之失被崇祯皇帝逼得差点自杀。 有这样的前车之鉴,张皇后如果不带护卫入京肯定会重蹈覆辙任由福王摆布,史朝立有点急了:“娘娘对福王如此厚爱甚至特意约法三章,福王怎么能如此不知自爱,诚意伯,要不要我去整肃一下军纪?” 刘永锡知道让史朝这位内臣立过去整肃军纪的结果必然是军纪更加败坏,因此他直接告诉史朝立:“关键还是要看娘娘的意思!娘娘有什么想法?” 张皇后与福王约法三章之后刘永锡这个小团体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但是张皇后身边也多了不少福王与马士英派来的家臣奴婢,人多嘴杂,刘永锡与张皇后暂时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这次更是必须通过史朝立来转达她的意见。 而史朝立非常明确地答道:“娘娘的意思是请小侯爷拿主意?她跟我说杀伐用兵之事既然都托付给诚意伯,这件事也不例外,小侯爷,您说这事该怎么处置?” 刘永锡当即答道:“咱们给福王殿下一个面子,护卫大兵可以暂留江北整训,但是娘娘入京必须得带亲卫入京,哪怕只有一百人情况也会不一样!” 史朝立一听就明白了:“原来有奸人想隔绝我们与娘娘之间的联系,绝对不能让他们阴谋得逞,你看我来统领亲军护卫怎么样?我可是都知监出身!” 刘永锡还是第一次知道史朝立出身于都知监,但是他非常明确地说道:“史哥想要统领亲军护卫肯定没问题,但是不如现在的位置更亲近,亲卫护卫统领需要处理的琐事太多,不如内臣随时随地都在娘娘身边!” 如果说卢九德闹事之前,史朝立对福王还抱有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卢九德这么一闹就打破了他对于福王的全部幻想,让他明白抱紧张皇后大腿的重要性。 毕竟卢九德当年曾跟随老福王,现在更是福王入继大统的关键人物,到时候恐怕连南京镇守太监韩赞周都争不过卢九德,何况自己在福王府只是一个外人。 听刘永锡这么一说,他当即放弃了统领护卫这个位置:“那小伯爷觉得谁来当这个亲军统领比较合适?” 刘永锡也给出了非常明确的意见:“这件事恐怕要娘娘拿主意,我们做臣子的照办便是!” 刘永锡原本觉得张皇后很有可能选择自己来统领这支禁军护卫,这样两个人才有更多单独相处、幽会的机会,只是张皇后给出了一个有点意外的人选:“周之升事情办得不错!” 刘永锡没想到张皇后会点了周之升的名字,虽然这次南渡周之升统领水师干得十分出色,甚至可以说是挑不出多少毛病来,而且被称为“御舟”的那艘战船一直也是由周之升操纵,他与张皇后、太康侯平时经常接触,可以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但是与刘永锡单独沟通的时候张皇后告诉刘永锡她只有一个理由:“我选择周之升将军是因为他是诚意伯府出身!” 虽然刘永锡完全没想到张皇后会因为这种理由选择周之升,但是刘永锡觉得她的决定并没有太大问题。 毕竟护卫统领这个位置要绝对可靠,而周家三代人都是诚意伯府在新江口水营的基本力量,周之升更是刘孔昭这几年重点提拔的后起之秀,而在另一个时空周之升对他们父子也是不离不弃一起在海上漂泊。 那刘永锡现在只有一个问题:“娘娘觉得我不适合当这个护卫统领吗?” 原本刘永锡还准备用这个护卫统领的位置偷香窃玉坚守自盗,而张皇后却觉得必须要为长远考虑:“诚意伯来当这个护卫统领是最合适不过,但是现在是国家多事之秋,诚意伯一身本领足以统领十万大军,只当个百夫长太浪费了!诚意伯只管放心纵横江淮,南都有本宫在自可万无一失,决不会让奸臣乱党既误了国家又误了诚意伯!” 虽然是单独相见,但是张皇后担心隔壁有耳所以说得比较含蕴,但是刘永锡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两个人若要长久刘永锡就不能困在这个禁军统领的位置上:“娘娘所言甚是,不知道福王殿下那边对这事有什么反应?” 张皇后非常从容地答道:“我已经跟福王殿下说清楚,这支护卫亲军确实仓促成军军纪尚需整肃,我也同意他们暂留江北,但是我身边总得有两三百名亲军护卫以应万全吧,我可以保证这三百名亲卫绝对秋毫无犯!” 刘永锡点了点头:“福王殿下现在答应了?” 张皇后霸气十足地回应:“没答应,但是我跟福王殿下已经说好了,是我的亲卫护送我一路南渡,所以我要跟我的亲卫一起过江!” 第七十六章 张博易 不管是福王还是马士英、卢九德都被张皇后的强硬表态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大家都知道只要福王能够入继大统,张皇后就应当是可有可无的点缀人物,所以卢九德与马士英都觉得张皇后的这支护卫兵马不宜入京。 毕竟这支护卫足足有将近两千兵力,不管部署在南京城哪个方向都会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而掌握这支亲军的张皇后便能在关键时刻成为一个关键人物,就连路振飞都觉得张皇后不应当率护卫大举入京。 但是福王登基之前张皇后却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福王入继大统的合法性大半建立在他与张皇后的约法三章上,现在张皇后不肯过江就让福王与卢九德、马士英觉得焦头烂额。 虽然福王也可以强行蛮干扔下张皇后直接渡江,但这样一来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等于前功尽弃。 何况张皇后在这件事上已经做出很大让步,不再坚持近两千名护卫亲军尽数渡江,而是只要求带两三百名精挑细选的亲卫一起渡江。 现在入主南都重于一切,福王与卢九德、马士英商议同意张皇后可以率周之升麾下的百名亲卫一起渡江,只是在谈判过程的形势又起了一些变化。 这个变化就是指张博易从京师跑出来了并带来了京师失陷后的第一手情报。 这个张博易是太康侯张国纪夹袋里的人物,甚至还是张皇后和张国纪家的远房亲戚,平时也不怎么显山露水,直到太康侯与张皇后出京的时候才真正脱颖而出,自告奋勇留在京师应付方方面面。 张博易事情办得很漂亮,直到京城失陷大家都没注意到张皇后与太康侯已经出京南渡,城破之际崇祯皇帝甚至临时派了内臣过来要求张皇后尽快殉节:“陛下一再叮嘱娘娘不可落入贼手!” 张皇后对于崇祯皇帝本来就有不少怨气,现在在场又是自家人所以说话也没有什么忌讳:“先帝在这种事一向是神通广大,周皇后与几位贵妃可惜了。” 刘永锡却是语重心长地说道:“前车之鉴,不可重蹈覆辙!” 虽然刘永锡说得特别含蕴,但是大家都知道他是指张皇后亲卫是否渡江入京的问题,一时间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而张博易继续说起他在京师的第一手见闻:“幸亏太康侯与娘娘当机立断及早出京,这群流贼终究是不改流贼本色!” 按照张博易的说法,流贼入城没几天就进行了一次大杀戮,先是在二十三日处死成国公朱纯臣,两天以后不分青红皂白杀戮了几百名勋臣、勋卫、世袭武职。 这些流贼根本不管这些勋臣、勋臣、世袭武职愿不愿意投降大顺朝,也不管他们愿不愿意为大顺朝所用,更不管这些勋臣、世袭武职平时的所作所为,反正留在北京的公爵、侯爵、伯爵与世职不管是否曾经投降过流贼都被杀戮殆尽。 接着流贼又在京城大肆追赃助饷,夹棍之下不知有多少文武官员与勋臣生不如死斯文扫地,在场众人听得直吸冷气觉得那是惨不忍睹的人间地狱,何况是亲历者,张博易感叹道:“太康侯与娘娘若是留在京师恐怕就糟了!” 不管是张国纪、张嫣还是赵志杰,对于流贼进入京师的局面多多少少曾经抱有一定幻想,但是张博易这么一说他们都觉得留在京师肯定是死路一条。 幸亏跟着刘永锡一起南渡他们才侥幸保全性命,不然即使逃过了入城之初的杀戮也逃不过夹棍下的追赃助饷,张博易也是费尽千辛才从京城逃出来。 看着满面风尘的张博易,张国纪却是突然想起了刘永锡刚才说的那番话:“诚意伯说得没错,前车之鉴,不可重蹈覆辙!博易,你辛苦一下,今天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就去接手我那队家将家丁!” 童屹立也第一时间明白过来:“还有我那半队家将家丁也请博易老弟一并接手过去!” 刘永锡没想到还能这样操作:“这样成不成?” 虽然在福王与张皇后之间有点摇摆不定,但是这一刻童屹立却终于让大家知道他为什么有“知兵”之名:“必须能成啊!刚才博易老弟不是说过了先帝不许勋贵蓄养家丁,导致城破之际根本无人可用,现在太康侯现在只是带自己的家将家丁渡江入南都自卫。” 刘永锡自领的一营五哨之中有一哨是由太康侯张国纪与童屹立的家将家丁组成,只是这一哨只是找不到合适的哨官,所以一直是由太康侯张国纪亲领。 临清一役张国康甚至亲领家丁冲锋陷阵,而现在张国纪觉得张博易是非常合适的哨官人选,不但忠勇可靠能力出众而且还是自家亲戚,这批家将家丁交给张博易自然最放心。 而童屹立也觉得太康侯的选择没问题,所以才会把隶属于自己的半哨家将家丁交出去:“博易老弟渡江之后,京师的局面就全活!” 大家都深以为然,现在张皇后身边有周之升的一百亲卫,太康侯麾下又有张博易统领的一哨家丁,再加上可以争取的新江口水师三营,谁也不能把张皇后当成摆设,太康侯张国纪当即拍板:“这事就不用通知福王殿下,直接渡江就行了!” 刘永锡对于福王、马士英这些人本来就没有敬畏之心:“就按太康侯的意思来办!暂留江北已经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大家一起随娘娘渡江入京拼出一个千秋功业来!” 只是决定周之升与张博易都带兵入京之后,张皇后身边的俏丽小宫女瑾儿专门找到了刘永锡并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刘永锡没想到瑾儿会有这样的想法:“瑾儿你不准备渡江,准备暂留江北?” 瑾儿既然来找刘永锡自然已经想好了一切:“永锡哥哥,你放心在南都一展宏图吧!江北这边有瑾儿会替你守着这份基业!” 虽然瑾儿只是一个十六岁的俏丽小妮子,但是这一刻她脸上流溢的都是自信的光泽美不胜收,就连坚毅的眼神都变得如此动人。 第七十七章 入京 而刘永锡也突然发现问题出在什么地方,现在刘永锡麾下总共才两营兵马,但是邢胜平一营不但出身高杰军保持着很强的独立性,而且实力、装备、战力都胜于刘永锡自领的一营新军。 而且刚才大家已经达成共识,要调张博易一哨随太康侯渡江入京。 这样一来江北两营之间的实力越发显得失衡,更重要的是刘永锡渡江入京之后,不管是赵志杰、富定、李怀庆还是陈渊、这些哨官都压不住邢胜平这位邢夫人的族弟,搞不好吴克这哨人马都要邢胜平拉拢过去。 刘永锡现在只有一个疑问,那就是瑾儿一个小妮子能不能压住邢胜平? 瑾儿握住了刘永锡的手,元气满满地说道:“永锡哥哥,这件事一定要相信瑾儿!” 刘永锡很快就想到怎么解决问题:“我带邢胜平一起渡江入京!瑾儿,江北这份基业我可是全托付给你!” 不知道为什么,刘永锡觉得江北这份基业交给瑾儿肯定不会出问题,虽然这只是一个十六岁的稚嫩少女,而且她从来没有证明过自己,但刘永锡莫名其妙地觉得瑾儿绝对值得信任。 而邢胜平对于跟着刘永锡一起渡江入京是一百个乐意,毕竟邢夫人特意交代他一定要寸步不离张皇后左右才能近水楼台先得月,他本人也对于暂留江北一百个不乐意。 毕竟他对于南京城与秦淮风月充满了无数不切实际的妄想,现在听说有机会跟刘永锡一起渡江入京自然是一万个乐意。 他甚至提出更进一步的建议:“诚意伯,既然太康伯让张博易一哨渡江入京,我也带一帮兄弟到南京耍一耍,顺便给你充当护卫!” 虽然他只说“耍一耍”,但实际却是准备也带一哨兄弟渡江进京,刘永锡自然笑了起来:“没问题,如果不方便的话我来帮你找船!” 邢胜平也笑了起来:“秦淮河上的花船我可是闻名已久,这次入京一定要玩个痛快!” 诚意伯府为护卫渡江入京的事情忙个不停,而福王那边也没闲下来。 根据各种小道消息,现在马士英通过卢九德的关系已经抱上福王殿下的大腿甚至成为福王殿下最信任的大臣,淮扬巡抚路振飞几乎靠边站。 毕竟马士英是凤阳总督,卢九德是凤阳镇守太监,两个人本来就常有往来,而且按照马士英自己的说法,他跟诚意伯刘孔昭、史科给事中李粘等人也早有书信来往,在信中他明确提出:“北事果真,只有论序亲贤早正名位,吾辈方可不负朝廷不祸身家。” 虽然有人对于马士英的说法抱有异议,认为他与史可法在浦口会面是为了拥立潞王,但是福王却对此深信不疑,而且已经点名让马士英入阁作他的首辅。 只是大家认为马士英想做首辅这事操作难度太大,不管从哪个方面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是方方面面都认可的合适人选。 但是刘永锡很清楚马士英到浦口与史可法会面并不是一无所获,他手上可是有了一封史可法与南都诸臣“七不可立”的亲笔书信。 正是这封书信马士英才能在弘光一朝立于不败之地,也是这封“七不可立”的书信才能让马士英第一时间得到了福王的信任,入京之后肯定会有一番龙争虎斗。 而在几天的等待之外,福王也终于得到南京的明确回应。 然张皇后的书信是写给南京镇守太监韩赞周,但是这封回信却是以南京守备厅名义联名发出,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南京镇守太监韩赞周、南京守备赵之龙代表南都臣民已经准备好舟楫迎驾。 收到书信的时候福王专门把张皇后请了过去:“皇嫂,南京来信了,我们可以渡江了!” 之前约法三章的时候,他看这位美艳绝伦的皇嫂可以说是有多欢喜就有多欢喜,甚至觉得没有张皇后约法三章,自己根本没有成为大明皇帝的可能。 但是没过多久他就觉得张皇后连杯水酒都不让他喝,人生可以说是毫无兴趣,这个皇帝的日子过得还不如升斗小民,他心底是一百个不情不愿,何况张皇后还要与亲卫一起渡江更是让他心烦意乱。 他又不是正统、万历皇帝那种完全不懂事的小皇帝,按年龄只比天启皇帝小了两岁,比崇祯皇帝还年长四岁,天启皇帝在位七年,崇祯皇弟更是整整当了十七年的皇帝,皇嫂何必处处插手甚至一定要与亲卫一起渡江,难道是想当秉政的皇太后吗? 张皇后这位皇嫂只是先朝皇后而已,根本不是什么皇太后,但现在她却是摆出了秉政皇太后的架势,大家也都默认她在新朝的地位应当与崇祯朝完全不一样。 他甚至觉得根本没有与张皇后约法三章的必要,自己不但得到了凤阳总督马士英、淮扬巡抚路振飞的支持,而且通过凤阳镇守太监卢九德的努力,江北四总兵都愿意拥戴他,张皇后约法三章反而是给他增加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但既然已经约法三章甚至闹得人所共知,现在更是入继大统的关键时刻必须打出张皇后的旗号,所以福王只能第一个请来了张皇后,而张皇后还是那句话:“我与诚意伯一起护送殿下渡江!” 福王不由想起了卢九德与马士英说过的很多细节,但是事到如今他除了照张皇后的意思去办没有任何选择:“渡江!” 渡江! 南京早已经派来了十几条大小战船,这些战船都隶属于操江诚意伯刘孔昭,有幸登上战船迎驾的文武官员都是意气飞扬,觉得功名富贵已经不在话下。 但张皇后依旧选择了那艘被称为“御舟”的战船,同行的除了刘永锡还有一百名与她一同渡江入京的亲军护卫。 起航了! 刘永锡的眼神一直望向北岸,虽然现在已经看不清哪一个身影才是瑾儿,但是他总觉得瑾儿在看着自己,而张皇后也明白刘永锡的心思:“诚意伯不必这么伤感,瑾儿也盼着你入京能大展宏图!” 刘永锡转过身来望着这座由诚意伯刘基营建的南京城。 明明他离开南京城到京营历练还不到一年,但是刘永锡却明白自己已经很多年没回过南京城,有些憾事现在还来得及弥补。 现在是大展宏图的时候。 (第一卷《南渡风云》终) 第一章 父子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崇祯十七年四月二十九日。 福王王舟与懿安皇后御舟抵达燕子矶,南京官绅前往王舟觐见却被福王谢绝,最后经过群臣力争,福王才决定第二天以王礼会见群官。 接着群臣又去觐见懿安皇后,懿安皇后什么都没说就说了他与福王的约法三章。 虽然福王恨不得今天就能登基就位,至于曾与懿安皇后约法三章这种黑历史他更是只想淹没在这滔滔江水中,但是他也知道一切都得按流程走,登基这种事一定要三辞三让才行,再怎么没耐心也得等到登基称皇之后才能事事称心如意。 但是刘永锡就不需要这么麻烦,御舟刚靠岸张皇后就抓紧时间与刘永锡欣赏了一番燕子矶的美景,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南京镇守太监韩赞周就带着一群大臣前来觐见并商议福王登基事宜。 张皇后直接就把刘永锡赶下了御舟:“小锡,代嫣姐好好逛一逛金陵城,到时候跟我说说这城里的景色,这几天我肯定要忙得晕头转向,根本是没机会跟见面了!” 她身为懿安皇后行动自然会受到很多限制,所以只能指望刘永锡转述金陵城的种种好看好吃好玩,而刘永锡自然答应下来:“嫣姐,等忙完了这阵子我们一起逛个痛快!” 刘永锡的承诺让张嫣的信念越发坚定下来,没有一支自己彻底掌握的班底与亲卫,她怎么可能与刘永锡一起偷偷手牵着手逛遍整个南京城。 而刘永锡下了御舟之后立即陷入了包围之中,虽然上次离开南京城的时候他还是一个无名小卒,但现在大家都知道他是真正的定策功臣立即靠过来了:“小伯爷,自北都生变的消息传来在下一直拥戴殿下,能否请小伯爷帮我做个见证?” “小诚意伯定策功臣,在下仰慕已久,能否过府一叙?我也是始终拥戴福王。” “小伯爷,吾在家中已经备好美人美酒,小伯爷能否与我一起好好尽兴顺便谈谈拥戴殿下的具体经过!” 现在人人都是始终拥戴福王的定策功臣,似乎南京城内根本没有人拥戴潞王,但是这种定策奇功光有自证是不够,因此大家第一时间过来拉拢刘永锡,希望他能帮自己作个见证好成就平步青云。 在一片混乱与拉扯中,一个沉稳的声音结束了混乱:“永锡,随我来!大家放心便是,既然都是定策功臣,刘某不会忘记了大家的功劳,观海,好好记录一下!” 人群转向了一边的徐观海,刘永锡赶紧走了过去:“父亲!” 眼前这个中年人不是别人,正是现任诚意伯刘孔昭。 在许多东林、复社君子眼中,刘孔昭就是个目不识丁的一介武夫,但是刘永锡身前的这个中年人跟一般的士大夫没有多少区别。 他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穿道袍,看起来并无半点武人习气,刘永锡还知道他习得一手好字,曾经帮乡党写过不少碑记、墓文,而且很喜欢结交文人,其中更有象钱位坤这样的复社骨干。 只是他既然站在东林复社的对立面,他必须是目无识丁的一介武夫,哪怕识得一个字都是意图不轨。 刘孔昭非常欣慰地叫着刘永锡的表字:“尔类,这次南渡的事情我都知道了,马瑶草在信中可是把好好夸了一顿,杨龙友叔叔也说这次幸亏有才有了娘娘与福王殿下的约法三章。” 一说到杨友龙,刘永锡的神情就变得温和起来:“杨叔叔这就是过奖了,我也没想到福王殿下会与娘娘约法三章。” 马士英自从崇祯五年罢职流寓南都十年,但当时他跟诚意伯府只是泛泛之交,他之所以与诚意伯府成为通家之好还是因为杨龙友这个贵州乡党的关系。 自从嘉靖复爵以来,刘氏一族就长居南京很少回乡,刘永锡十六年来只回过了两次青田故里。 但这并不代表诚意伯府对故里的情况一无所知,恰恰相反,诚意伯府对青田故里有着超乎寻常的关心。 而杨龙友恰恰曾任青田知县,诚意伯府自然要经常跟杨龙友打交道,一来二去就成了好朋友,也正是通过这层关系诚意伯府才同马士英以及他背后的贵州乡党攀上关系。 刘孔昭看着越发挺拔俊秀的长子,心中异常欣慰,而刘永锡不由问起了南京形势:“父亲,现在南都人心如何?” 刘孔昭指着远方不停响起的爆竹声说道:“人心所向,人心皆在福王,就连阮大铖都觉得福王当立!” 一听到阮大铖这个名字,刘永锡就觉得这方天地都变得凛冽起来:“阮圆海为了起复可是用心良苦啊!” 刘孔昭虽然把长子刘永锡夸了一通,但心底还是把刘永锡当成半大孩子:“是啊,新朝当有新气象,阮大铖也算是定策功臣,福王自当论功行赏!” 刘孔锡却是提醒刘孔昭一定要小心:“父亲,这件事还是应当慎重些,张捷荐一吕纯如而东林群起攻之以至位列阉党,至今仍未起复!” 刘孔昭却完没把这事放在心上:“那是前朝故事,新朝自当有新朝气象,何况阮大铖确实有定策之功,跟我们诚意伯府也是多年知交!” 父子正说着阮大铖的事情,远远地听到有人叫着刘孔昭的表字:“复阳兄,这就是家永锡公子?” 刘永锡对于这个声音印象很深,当即转过身行了一个大礼:“晚辈刘永锡见过王生洲先生。” 对面这位御史没想到刘永锡一眼就认出了自己:“永锡公子知道我的名字?” 他与刘孔昭平时交情极好,但印象中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诚意伯世子,而刘永锡当即笑了起来:“大明三百年州官考选自生洲先生而始,刘永锡岂敢不知先生之名!” 王御史听到刘永锡这番赞话,喜意是怎么掩饰不住:“诚意伯,都说们诚意伯府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原本是不信的,但是今天见到永锡公子我才知道此言无虚,今日定策功臣比比皆是,但父子都是定策功臣也只有们诚意伯府了!” 刘永锡当即答道:“生洲先生过奖了,先生也同样是定策功臣!” 第二章 王孙蕃 刘永锡这话让这位御史老爷乐得找不到:“不敢当,不敢当,两位诚意伯,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聚一会!” 这位王御史姓王名孙蕃,刘永锡说的“生洲”是他的表字,他是北直隶雄县人,与童屹立一样是举人出身,但他完全是凭借着实打实的政绩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天启六年初任昌平学政,因为政绩突出崇祯初升济宁知州,在济宁一干就是七年,七年间功业特别卓越,至今济宁人对他这位前任知州仍然是念念不忘,崇祯皇帝也因为他的突出政绩亲自召见并授南京陕西道御史之职。 在大明体制下,知州是一个几乎找不到晋升路径的职务,而王孙藩却奇迹般突破了天花板考选御史,硬是为后来的知州同仁闯出一条道来,正所谓“大明三百年州官考选,自藩始”,刚才刘永锡说起他这段光辉历史的时候,王孙藩心底是一百个受用。 王孙蕃任御史之后仍然是以政绩卓越而著称,用两封奏疏硬生生逼得崇祯朝有名的军功太监刘元斌自杀,王孙藩也因此升一级“巡下江,视京营,掌河南道”。也正因为他负责“巡下江,视京营”,与操江诚意伯刘孔昭业务上常有来往并成了好朋友。 只是他看刘永锡这位诚意伯世子比刘孔昭本人还要顺眼些:“孔昭老弟,你们家有孔锡公子在,你们诚意伯府迟早要变成诚意侯府!” 刘孔昭倒是知道王孙蕃也是为“定策功臣”而来,福潞争立的时候王孙蕃是个中立派甚至稍稍偏向潞王派,后来大势将定的时候才及时转向拥福而且异常积极。 不过王孙藩的问题是他转向稍稍有点迟,需要有人帮他出面证明他一直始终拥戴福王,而始终支持福王而且常有来往的操江诚意伯刘孔昭就成了最佳选择。 只是王孙蕃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口提出自己的请求,刘永锡已经帮他把调子定下来。 对于刘永锡擅自作主感到有些无奈,但谁叫这是自己儿子,所以刘孔昭在这件事只能支持刘永锡:“王孙蕃,我家永锡就是少年气盛,你这么夸他多半是要伤仲永了!” 王孙蕃心情很好:“孔昭老弟,我可不这么看,永锡公子将来肯定比你有出息!” 他们三人便在燕子矶附近找了一个酒家坐下,刘永锡很快又谈到了阮大铖的问题:“刚才我和老父亲谈阮大铖想要起复的事”。 王孙蕃对于这件事并不意外:“阮圆海人才极难得啊!你没看到复社诸君子虽然对他恨之入骨,但是每次都是一面上演观赏燕子笺一面破口大骂,实在是他们写不出比燕子笺更好的文字,而且他流寓南都这么多年,自然会谋划起复啊!” 刘永锡倒是吃了一惊,他没想到王孙蕃现在对阮大铖复出居然抱一种颇为开明的态度,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足为奇。 王孙蕃既然完全是凭借政绩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自然是要什么事情都要摆平,什么三教九流都要结交,不知有多少条野路子。 他在济宁知州任上就以“通内”为著称,据说跟宫里的某位大太监勾结甚深,把许多属于济宁州的钱粮杂役都甩给了其它州县,才能轻装上阵在济宁干出了一番政绩。 而他能用两封奏疏把红极一时的军功太监刘元斌逼得自杀,自然也得到京城与宫中某些大人物的授意与帮助。 既然什么事情都能摆平,像王孙藩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因为“逆案中人”的评语而彻底否定阮大铖,而刘孔昭听到王孙蕃这么说一下子就乐了:“生洲说得不错,阮大铖人才极难得,但是他能不能起复,关键还是看马瑶草能不能入阁,能不能当首辅!” 刘永锡眉头微锁,他发现自己这位父亲大人虽然饱懂诗书能书会画,交往也多是文人墨客,但终究不改军伍习气,总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什么都喜欢直来直去肚里藏不住事,象马士英入阁这种大事直接就在酒桌谈开了。 王孙蕃倒是觉得不能错过这个机会:“马士英能不能当首辅不好说,史可法资格更老一些,到时候还要看陛下的意思,但是入阁肯定不成问题,就怕……” 说到这王孙蕃突然停口,刘孔昭马上压低了声音:“到底怕什么?孙蕃,这件事你一定帮我一把,你也知道马瑶草跟我们诚意伯府是通家之好,为这事特意给我写了七八封信,他如果能入阁为相,肯定不会亏待你我!” 王孙蕃当即笑了起来:“我想国家新创自有开国气象,没有敢当着陛下的面玩这种完全不入流的把戏吧!不过请诚意伯放心,马瑶草的事情我一定记在心里用心去办!” 刘孔昭还是有点不明白,而刘永锡当即补充了一句:“生洲先生是说枚卜案,东林当年吃过为这事那么样的大亏,今日总不至于重蹈覆辙吧!” 刘永锡一说枚卜案刘孔昭就全明白了:“孙蕃兄说得甚是,新朝自有新朝气象,何况史可法与我家也是,想必不会有第二个枚卜案,不过还是要麻烦孙蕃兄多用些心思!” 刘永锡也赞同刘孔昭:“没错,新朝要有新朝气象,如今是国家存亡之际,象生洲先生这种以政绩特别卓越的人才自当大用,不知生洲先生愿不愿意觐见懿安张娘娘,我可以想办法安排!” 换了别人听说要在这种敏感时期觐见张皇后肯定会打退鼓,王孙蕃这种凭政绩冲上来的官员本来最喜欢结交京中与宫中的大人物,何况是觐见与福王殿下约法三章的张皇后,自然是喜出望外:“这件事就拜托永锡公子!” 刘孔昭对于刘永锡大包大揽颇为不满:“永锡,你不能光替你孙蕃伯伯安排,也要替自家老父安排一下吧!” 刘永锡却是心急口快地说道:“有马瑶草在,父亲大人还担心什么!而且我们这么辛苦奔走马士英才能有机会入阁为相,事后之后我们怎么也要落得些好处吧?” 王孙蕃觉得刘永锡说得极是:“永锡公子想要什么好处?放心说出来,我王孙蕃帮你做主!” 第三章 据理力争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刘孔昭自幼沾染军伍习气,觉得自己与马士英是通家之好,马士英既然请他谋划入阁一事自当力奔走,事后马士英自会论功行赏,绝对不会亏待了诚意伯府。 他怎么也没想到刘永锡现在就要谈论功行赏,偏偏王孙蕃也在一边帮腔,他只能苦口婆心地劝道:“这事不用急,等到马士英入阁,我们诚意伯府肯定能落得一份好处!这件事哪怕马瑶草言而无信,杨龙友伯伯也能替咱们诚意伯府做主!” 王孙蕃觉得刘孔昭这话欠妥当:“孔昭老弟,这事得听永锡公子!杨龙友又不能替马士英当家,若是马瑶草言而无信,不但们诚意伯府要白跑一趟,我王生洲也要跟着吃亏,不如现在就把事情说清楚!” 刘孔昭可以无视刘永锡的想法直接强行压下去,但是王孙蕃这么说他必须重视起来,现在可是马士英入阁拜相的关键时刻,王孙蕃这么一位举足轻重的大人物突然甩手不干甚至站到对立面说不定就能把马士英拜相的事情直接搅黄。 因此他终于松口:“孙藩兄,说说的想法?” 王孙蕃大笑起来:“我能有什么想法,我是替永锡公子打抱不平,永锡公子,想要什么好处!” 刘永锡当即说道:“我这次护送懿安娘娘南渡,有两千义师将士随我一同南行同舟共济,娘娘更视为亲军近卫,原本准备随娘娘一同渡江进京,可恨马瑶草从中作梗,这支义师硬生生被暂留江北不能随娘娘一起渡江,这件事马瑶草总要给我一个说法!” 王孙蕃既然准备觐见张皇后,自然是觉得马士英在这件事上千错万错:“马士英这件事确实办得欠妥当,义师将士一路南行不容易,万万不能让他们心冷,诚意伯,这件事可要一碗水端平,不能让令公子凭白受了委屈!” 刘永锡越说越激动:“父亲大人,这可是我亲手带出来的人马,用的都是我们诚意伯府的老人,南渡路上大小十余役我带着他们被坚执锐无数回生死搏杀,马瑶草凭什么不让他们过江!” 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刘永锡在信中已经跟刘孔昭说过,虽然马士英也在来信中说他的难处,更知道当前形势这支兵马绝对不可能过江。 但是这一刻他却倾向于刘永锡的看法:“马瑶草这事办得确实欠妥,这毕竟是张娘娘的亲军护卫,永锡,要他怎么补偿与义师将士?” 虽然嘴上说“张娘娘的亲卫护军”,但刘孔昭已经把这支所谓亲卫看成了诚意伯府的人马,而刘永锡也不跟马士英客气:“父亲大人为陛下提督操江统领十营水师,我也愿率十营义师纵横江北!” 听到刘永锡这么说刘孔昭自然是十分欣喜,而王孙蕃也是在一旁煽风点火:“永锡公子这事若能成了,不但可以挽狂澜于不倒,而且对于诚意伯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这何止是一件好事,对于刘孔昭与诚意伯府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刘孔昭名义是提督操江诚意伯统领新江口水师三营与巡江七营,但也真正能掌控的只有新江口三营与距离南京最近的太平营,加起来也不过是四五千人而已,其余六营实际都是听调不听宣,刘孔昭眼下最头痛的问题是怎么扩张实力。 如果刘永锡能在江北统领十营精兵自然能与刘孔昭的操江水师形成了策应之势,在这个乱世就有立身之本。 因此他心情愉悦地在酒桌上弹着响指:“以现在的形势义师渡江进京是不可能的,直接扩为十营也有些难度,但是马瑶草总要给我儿永锡三五千兵马与钱粮吧,如果他不答应我就打上门去!” 王孙蕃在一旁说道:“永锡公子是应袭诚意伯,累世勋贵国家栋梁,马瑶草不用小诚意伯难道要用高杰这种流贼吗?” 实际上王孙蕃与刘孔昭虽然业务上常有往来交情很深,但在内心深处他还是有些看不起这位总是在不知不觉间流露出莽夫气质的刘孔昭,但是今天看刘永锡这位小诚意伯却是特别顺眼,甚至还帮着出谋划策:“义师成军这事,我来想想办法找人上个奏疏,我已经听说高杰、刘泽清、左良玉、刘良佐、黄得功这些人都能封伯封侯,永锡公子领义兵护送张娘娘南渡数千里这样的功业朝廷总要给个说法吧!” 刘永锡兴奋地拍着手说道:“生洲先生这话说得太好了,即使不给我一个说法,也要给娘娘一个说法才行,我可是听说有些人想对娘娘颇为不利,这件事我们必须据理力争寸步不让!” 所谓“对娘娘不利”自然是有人质疑张皇后从京师逃出南渡的具体经历,这次南逃是否得到了崇祯皇帝的许可,她曾经说过的“衣带诏”又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一定要带亲卫一起渡江入京而且与福王不共乘一舟,是不是想成为第二个李选侍。 实际王孙藩也曾经有过同样的想法甚至还要激烈一些,但是他既然被刘永锡拉拢过去,自然是站在刘永锡的立场上说话:“永锡公子说得太对了,有些人就是想把娘娘与殿下的约法三章视为废纸,诚意伯,在这件事上您可不能犯糊涂!” 在张娘娘这件事上,他与刘永锡都没有多少发言权,顶多就是在一旁敲个边鼓,但是操江诚意伯刘孔昭开口情况就完不一样了。 谁叫他手上名义掌握着十营水师,而且江北还有诚意伯世子刘永锡的两营人马随时可以过江策应,所以刘孔昭也变得激动起来:“孙蕃兄所言甚是,娘娘与殿下约法三章不能是一张废纸,这事可以先让杨龙友去操办!” 杨龙友虽然是马士英乡党中的核心人物,但是他还有一个更为人熟悉的身份,那就是复社的早期社员与核心骨干,与东林、复社君子交情很深,而东林、复社诸君子现在正在为福王入京的事情提心吊胆,杨龙友过去串联自然是一呼百应。 倒是王孙蕃提出了质疑:“杨文骢一向很够朋友,可马瑶草未必肯答应。” 第四章 风起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刘永锡觉得刘孔昭的判断没有什么问题:“王伯伯对杨龙友伯伯的了解还不够,不管马瑶草答应不答应,杨龙友是一定会答应为朋友奔走。” 刘孔昭也很得意:“是啊,杨龙友这人够朋友,而且这事对东林君子有百利而无一害,他肯定会帮我们穿针引线。” 对于东林、复社来说,现在是难以收拾的难堪局面,前期他们主张福王有“七不可立”,主张拥戴有贤王之称的潞王,即使拥立不了潞王也应当立桂王其他贤王,反正就不能拥立与他们有政治恩怨的福王。 毕竟当年没有国本、梃击等旧案,很有可能是老福王继位,所以福潞争立之际东林不惜放弃争国本时“立嫡立长”的基本原则,改打“立贤”的旗号,可最后的结局却是福王得到江北两督抚与四总兵的支持入主南都。 虽然张皇后与福王约法三章的第一条就是“旧案不可翻”,有人甚至已经传出来了张皇后的原话,说是“国本、梃击、红丸、移宫一应旧案,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老福王是老福王,殿下是殿下,希望殿下有天下肚量”,而福王也一再公开承诺绝对不翻旧案。 但是东林、复社现在仍是胆战心惊,毕竟生杀予夺大权尽操于福王之手,福王登基之后想怎么对付东林、复社就能怎么对付东林、复社,就算他无意报复但心里总有一根刺,一想到当年的那些旧案他们就越发心惊肉跳。 而福王与约法三章的张皇后就成了他们眼中的大救星,虽然他们也知道张皇后只是皇嫂,而且在崇祯朝纯粹只是点缀,但是张皇后在南京城内已经是赞声如潮,甚至有了拥戴张皇后为皇太后的声音。 虽然东林君子也知道拥戴张皇后为皇太后这件事完不合理法也没有任何实际操作性,但现在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地步必须抱住了张皇后这根救命稻草。 何况东林、复社中人对于张皇后这位贤德圣后本来就抱有好感,与太康侯也有过几次还算愉快的合作,所以杨龙友过去联络自是一呼百应,南京城内突然有了许多关于张皇后的贤德故事为她疯狂造势。 事实上东林复社对这件事的热情超过了刘永锡与刘孔昭父子的想象,杨龙友更是亲自带回了东林诸位君子的口信:“国家多事之秋,自当放下过去恩怨精诚合作!” 刘孔昭觉得可以松口气了,但刘永锡却丝毫不敢放松,因为福王这几天的表现可以说是异常卓异来形容,许多人都觉得他才是中兴之主,张皇后终究是可有可无的点缀。 四月二十九日王舟直抵燕子矶,次日福王以王礼见百官,素衣角带,待茶款语,语及崇祯皇帝频频痛哭失声,谈及继位事则是三辞三让,甚至许多东林大佬都觉得他的应对无懈可击,当初拥戴潞王或许是一个错误。 五月初一,福王终于离开王舟,但是他并没有急着入城,而是首先拜谒明太祖孝陵。 拜谒太祖孝陵是本朝故事,当初靖难之变燕王杀进南京城下准备即位,降臣杨荣特意挡在燕王马首询问:“殿下先谒陵乎,先即位乎?” 燕王恍然大悟,第一时间赶去祭拜太祖孝陵,杨荣也因此得以青云直上,福王身边有马士英这样的文臣,自然是不用第二个杨荣挡住马首提醒。 福王特意避开御路从西门入,祭告时泪如雨下,礼毕之后,又特意问懿文太子陵何在,在群臣指引下又特意拜祭了建文陵。 礼毕之后又经朝阳门入城,经东华门走过殿陛拜谒奉先殿,再经西华门进入南京镇守太监的内守备府。 南京镇守太监韩赞周与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南京守备赵之龙早已经等在这里,当即召开了一场高级别的御前会议,只是御前会议的级别太高,刘永锡这位诚意伯世子没有资格列会,就连刘孔昭都没资格发言。 按照刘孔昭的说法,这次御前会议君臣共商战守之策,史可法与御史祁彪佳都奏对良久,王孙蕃也帮张皇后说了几句好话。 但是让人记忆最深刻的仍是福王的表现,他依然是三辞三让,始终坚持先行监国为便,群臣越是劝进,福王越是坚持国耻未复不便登极,最后只能定下监国名义,现在已经连夜用黄金赶铸监国印信。 福王这几天的表现可以用无懈可击形容,连刘孔昭都是连声称赞,许多曾经拥潞的东林大佬更是赶紧上笺劝进,只是三次劝进都被福王驳回,让大家更加觉得福王是英明之主,有些人甚至觉得张皇后与福王约法三章毫无意义。 刘孔昭觉得刘永锡现在似乎太活跃了些:“明日福王便要即监国位了,张娘娘现在还在舟中不曾上岸,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不能太着急!” 刘永锡却是笑出声来:“父亲大人说得极是,确实是要从长计议,不能太着急!” 张皇后之所以还在舟中,自然是御前会议暂时没能确立她的具体地位,而张皇后也不愿糊里糊涂地下船,所以一直就留在船上。 旁边一同奔走的王孙蕃却是笑出声来:“明日便是陛下即位监国之日,别人都可以不到,张娘娘与陛下约法三章怎么可能不到,史可法、吕大器再怎么糊涂,这件事总要想到吧!” 刘永锡又笑了:“实际福王殿下已经派卢九德与韩赞周请娘娘下船,娘娘觉得国家新造政事繁杂一日万几,她身为皇嫂本来就不宜干预政事,不如在燕子矶多看几日风景,所以就谢绝了殿下好意!” 别看刘永锡现在已经进了南京城,却是能第一时间得到张皇后与御舟上的准确消息,而刘孔昭与王孙蕃终于明白张皇后肯定是对福王这边提出的具体条件不满意所以才不肯下船。 刘孔昭当即说道:“永锡,不如去劝劝张娘娘,陛下既然是中兴之主,娘娘就不应当计较太多。” 刘永锡却是笑而不答,在这件事她与张皇后早有共识,刘孔昭正想多说几句,就听到外面传来了杨龙友的声音:“带我去见诚意伯,永锡公子也在这里,那就最好了!我是专程来请永锡公子!” 第五章 杨龙友 杨龙友这个贵州人与诚意伯府是老朋友,这些年不知帮诚意伯府办了多少事,这次也是他帮张皇后与刘永锡与东林、复社联络,所以刘孔昭当即握住了杨龙友的手,热情地叫着他的表字:“文骢,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杨龙文开门见山地说道:“现在满朝文武都去请张娘娘下船,但是张娘娘说她觉得燕子矶景色不错,她想多呆几天,她只信得过小诚意伯,除非是小诚意伯亲自过去,否则不会下船!” “燕子矶风景不错”只是张皇后不肯下船的借口,虽然张皇后在御舟上呆得有点腻味,而且现在御舟还载满周之升的一哨亲兵根本谈不上什么舒适,但她知道在这种原则性的问题绝对不能让步。 偏偏明天就是福王即位监国的日子,张皇后不肯下船就会让福王即位变得名不正言不顺。 刘孔昭听到这就十分热切地说道:“永锡,既然是张娘娘有请,你赶紧跟你杨伯伯一起过去吧!” 刘永锡却是一边微笑一边摇头:“杨伯伯,我这次下船之前娘娘特别交代我,除非有她的亲笔圣谕,不然哪怕是太康侯来请都不许回去!” 这等于是给杨龙友浇了一盆冷水,他只能苦苦劝道:“永锡,能不能卖你杨伯伯一个面子,现在等着你过去的不但有史可法、赵之龙与韩赞周,你马伯伯与田伯伯也在那边等着!” 他口中的“田伯伯”就是凤阳总督马士英,“田伯伯”是前任四川巡抚田仰,这两个贵州人和杨龙友一样,都跟诚意伯府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前几个月刘孔昭还专门向朝廷上书建言起复田仰。 刘永锡也并没有直接拒绝,而是朝着一旁的王孙蕃说道:“孙蕃伯伯,这事我真不好答应,我的两营义师已经留在江北,现在如果劝娘娘下船万一有个闪失的话,我有何面目见两位先帝!” 这两天王孙蕃是越看刘永锡越喜欢,觉得他不管从哪方面胜过刘孔昭这位操江诚意伯,甚至已经在考虑如何进一步加深双方之间的关系。 听到刘永锡这么说,王孙蕃自然是站出来帮刘永锡说话:“文骢老弟,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可是现在马瑶草还没正式入阁,还是在他入阁的大事上多用点心思吧!” 来之前杨龙友已经跟马士英专门沟通过了,虽然觉得刘孔昭、刘孔永锡隔江分掌水陆两军有些不合适。 但是张皇后在入城这件事上异常固执,而且她身边的太康侯、童屹立、史朝立、周之升这些人都是异常坚定的“后党”,在这件事始终跟南都诸臣据理力争。 即使马士英与史可法、韩赞周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说服张皇后入城参加明日的即位监国大典。 但是张皇后也没把话说死,说自己只信得过诚意伯刘永锡,只要诚意伯刘永锡过去就立即下船。 所以马士英与史可法请示福王之后已经觉得可以让刘永锡在江北独领一镇,反正江北四镇已经是尾大不掉,再多一支兵马也无所谓,何况刘永锡好歹也是累世勋贵,对朝廷的忠诚度绝非高杰、刘泽清可比。 杨龙友就转达了马士英与史可法达成的共识:“永锡,只要你肯过去劝说张娘娘,史大司马已经同意在江北新任副总兵一员并统领战兵两千五!” 这个话题刘永锡不好接过去,毕竟他现在只是诚意伯世子,刘永锡这位操江诚意伯刚刚四十岁根本轮不到刘永锡。 但是王孙蕃却是没有毫无顾忌地说道:“杨文骢,你还是少作这种承诺,现在马瑶草还没有正式入阁,万一来个鸡飞蛋打,你们这帮贵州人可是要哭都哭不出来!” 杨龙友这几天都在为这事奔走,觉得一切已经水到渠成:“这怎么可能?史大司马那边已经谈好了,何况我固然是复社中人,马士英也是复社中人,复社君子总不能闹出自相残杀的笑话!” 很少有人知道马士英曾经是复社最早期的成员之一,崇祯三年他在杨龙友的《山水移诗》上与一群东林、复社巨公一起作序时更是以“社弟马士英具草”落款,虽然这些年他与东林复社渐行渐远甚至在许多会簿中直接除名,但是马士英始终是以复社一员而自居。 正是有着这么一层关系,杨龙友才觉得东林复社诸位大佬不会阻止马士英入阁,但刘孔昭听到这还是劝了一句:“总是要小心些!龙友,阮圆海与你是姻亲,复社那些后辈最恨的就是阮圆海,马瑶草万一这次翻船,你们这些贵州乡党可要遇到大麻烦了!” 一说到阮大铖杨龙友也觉得十分头痛,他与阮大铖的关系可不一样,阮大铖唯一的爱女阮丽珍就许配给他的幼子杨作霖。 虽然这对小儿女还没成婚,但是有这么一层关系,他自然必须支持阮大铖起复,而马士英崇祯十五年能起复凤阳总督也是阮大铖之力,再加上阮大铖这次的定策之功,他们这些贵州乡党觉得于公于私阮大铖都必须起复。 可是许多东林、复社后辈眼中,阮大铖这个阉党不但是逆案中人而且还是不折不扣的东林叛徒。 攻击阮大铖已经成了他们的保留节目,往往是一边欣赏阮大铖的燕子笺一边破口大骂阮大铖,有些时候甚至是当着阮大铖家借来的戏班子从头骂到尾。 杨龙友这位复社中坚本来就夹在亲家与好朋友中间百般为难,现在更是觉得火上浇油,他只能苦笑道:“我觉得史可法、吕大器等诸君子不至于这么不智吧,但不管他们怎么想,我们贵州乡党都不会错过这次机会!” 虽然从表面来说,这只是马士英本人能不能入阁的问题,实际却关系着他们一大群贵州乡党的长远前途问题。 他们这些贵州乡党都是官场失意。 前任四川巡抚田仰已经落职十多年一直没能起复,他舅舅兼岳父越其杰同样是落职多年,去年才借着马士英起得的东风才有机会监军凤阳。 就是杨龙友自己同样是落职有年,现在这群乡党都等着马士英入阁之后能跟着一同起复。 虽然他是复社骨干,他几个儿子同样也是复社骨干,但什么事都可以谦让,唯独这件事绝对不能退让。 刘孔昭笑了起来:“马瑶草不愿错过这次机会,那就是最好不过!” 第六章 劝驾 虽然刘孔昭说得有些含蕴,但是杨龙友却听明白了:“那就多谢诚意伯了!” 虽然现在东南的贵州乡党成百上千,但是真正的核心却是他、马士英与越其杰这三个人,正好代表着贵阳杨氏、马氏、越氏三大望族。 这三个贵阳望族通过联姻的方式形成政治上的同盟,可以说是一荣共荣,一损俱损。 越其杰不但是马士英的姐夫,也是杨龙友的舅舅与岳父,他虽然与马士英是同年生人,但因为娶了舅舅越其杰的女儿也是自己的表妹,所以亲上加亲的杨龙友既可以称马士英姨父也可以称他姑父。 也正是因为这种极其亲密的联姻关系,让马士英的进退得失关系着三个头等望族的命运,也让杨龙友不得不暂时放下那些知交多年的复社朋友。 而王孙蕃也笑了起来:“我觉得不至于到那种地步,反正有诚意伯在,你们贵州人自然可以放心了!” 只是说到这杨龙友却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来意是请刘永锡劝张皇后下船:“永锡公子,我们可以现在走了吧!你放心便是,哪怕马士英不曾入阁,但好歹也是个凤阳总督,总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你安排好一切,大家应当都等急了!” 虽然马士英既是他的姨父又是姑父,但是两个人同年而生,杨龙友还是喜欢直称其名,而刘永锡知道杨龙友代表马士英与他背后的贵州乡党做出承诺:“行,咱们本来就是自己人,我这就去劝娘娘进京!” 等刘永锡一行人赶到燕子矶的时候已经快要入夜时分了,现在几位急性子的大臣都急得跺脚了。 明天福王就要即位监国,可现在与福王约法三章的懿安张皇后却是板着脸坚决不肯下船,这让这些文武官员都觉得要真谈砸那就成了天大笑话。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张皇后实际已经无关紧要,但正所谓名正言顺,明天即位大典缺了谁都可以,唯独不能缺了张嫣张皇后,可是张皇后始终是不苟言笑寸步不让不肯下船。 很多人甚至想起了杨荣挡住燕王马首询问“殿下先谒陵乎,先即位乎?”的故事。 就在大家锁紧眉头的时候杨龙友终于带来了好消息:“小诚意伯来了!” 一听说刘永锡来了,在场的文武官员都松了一口气。 毕竟张皇后没把话说死,几次都说她只信得过诚意伯刘永锡,只要诚意伯刘永锡过来他就肯下船进京。 那边南京镇守太监韩赞周更是第一个走过来迎接刘永锡:“诚意伯来了就好,娘娘就等着你过来!” 刘永锡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位文武大臣在这里,他不但看到了凤阳总督马士英与南京守备太监韩赞周,还看到赵之龙、吕大器、高弘图、卢九德等一大批大人物。 这个时候大家原本要忙于准备福王的监国大典,但是现在都赶到燕子矶来迎驾,而刘永锡看到韩赞周就笑了起来:“韩守备,娘娘还是留恋于燕子矶的风景?” 韩赞周作为天子家奴,在这种事情上最有发言权:“刚才我们已经把道理跟娘娘说了好几遍,但是娘娘就是不肯下船,诚意伯您还是去劝劝娘娘!” 刘永锡非常爽快地说道:“只要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去请娘娘下来!” 韩赞周知道不能再拖下去当即答应下来:“诚意伯请讲,我与诸位大臣都会通情达理!” 在场的大臣也知道刘永锡实际是代表张皇后提出自己的要求,神情都变得严肃起来,而刘永锡当即说道:“先帝一朝娘娘在慈庆宫养尊处优过得很好,但总觉得太清冷了一些,希望能回娘家好好待上一段时间!” 大家都明白所谓“在慈庆宫养尊处优过得很好”完全只是一种客气的说法。 崇祯皇帝是怎么一个习性在场诸位都是了如指掌,何况崇祯十五年张皇后连慈庆宫都没保住,被迫迁往仁寿殿,而且还有小道消息说崇祯皇帝差点逼得张皇后自尽。 既然有前车之鉴,张皇后自然不愿意在深宫大内一直过着孤寂至极的冷宫岁月,而是想换个活法,至少能回到娘家跟家人好好相处。 只是大家还没来得及思考这其中的利害利失,就有人开口说道:“诚意伯所言甚是,懿安娘娘入宫已二十四年,不曾与家人相聚片刻,确实是应当回家省亲了!”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南京兵部侍郎吕大器,而看到这位东林大佬站出来说话,很多东林君子人都松了一口气。 虽然福王再三表示绝不翻案,大家心底还是怀疑福王会把国本、梃击一应旧案都翻过来,更不要说阮大铖在内的逆案阉党正在千方百计谋划起复。 正因为如此,这些东林大佬才把张皇后视为指路明灯,千方百计为张皇后造势。 但是他们最担心的问题就是中外隔绝,张皇后居于深宫根本听不到外面的声音,所以刚才许多人明面是劝驾,内心深处却是希望张皇后千万不要下船进京。 而现在刘永锡就给出了一个近于完美的解决办法,而吕大器这位兵部侍郎这位东林大佬第一个站出来响应。 毕竟之前福潞争立的时候,吕大器拥戴潞王最力,而福王渡江入京之后,吕大器则是劝进最力,一再表示福王可以直接登基称帝,不必借用监国名号。 但是他之所以劝进最力就是担心福王事后会大事报复,所以现在也是第一个响应刘永锡与张皇后的提议。 马上就有不少东林大佬站出来赞成:“诚意伯所言甚是!” “懿安娘娘入宫二十四年,未回娘家一刻,现在再不让她回家省亲太不近人情了!” “我看这事无关紧要,完全可以答应下来!” “是啊,我们对这种事都很通情达理!” 虽然很有人觉得懿安皇后久居宫外似乎不太合适,但是他们的声音都被压制下去了,而且不知什么时候太康侯也站出来了:“我代谢我们太康侯府过诸位君子的大恩大德!” 第七章 大典 太康侯张国纪一锤定音,这件事自然就敲定下来,兵部侍郎吕大器十分急切地说道:“小诚意伯,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他比别人消息更灵通,早已经听说福王殿下在约法三章时引用了一段孝经,现在对张皇后既然是寄以厚望,而刘永锡也十分爽直地说道:“行,这事就交给我!” 他一直走一边跟太康侯对着口供:“太康侯,您找好宅子没有?如果可以在我们诚意伯府暂住几日,等建好了宅子再搬过去!” 太康侯张国纪自然是大喜过望:“这样就最好不过,就是担心会惊扰操江诚意伯!” 刘孔昭突然冒了出来:“娘娘肯驾临我们诚意伯府,我当然是极度欢迎,我这就去让人把房子腾出来!” 虽然大家都知道刘孔昭、刘永锡、张国纪是一唱一和,但是上船之后张皇后一开始仍然是一副神圣肃穆坚决不肯下船。 还好刘永锡把他与南都群臣已经达成的共识说了出来:“娘娘,诸位大人都通情达理,只是太康侯还没置办好宅子,麻烦你这段时间暂时寄居我们诚意伯府!” 张皇后确实只信得过刘永锡,刚才史可法、韩赞周、马士英联手都没能劝服张皇后,但是刘永锡这么一说她就改变主意:“既然诚意伯这么说,那就我就先回趟娘娘家,麻烦诚意伯了!” 张皇后既然点头,小半个南京城都忙碌起来,毕竟在明天的监国大典之上,张皇后可是一个至关重要的角色,今天夜里得好好演练几遍。 诚意伯府位处上元县境东北的廖家巷、土街口,虽然刘孔昭第一时间把半个诚意伯府都让出来,但是仍然略嫌拥挤甚至时不时忙中出错。 毕竟张皇后名义是回娘家,所以整个太康侯府连同她身边的全套班底、亲军护卫都移驻诚意伯府,一口气塞进来近两百人。 但是谁也不敢有任何怨言,刘孔昭这个武夫更是放下身段小心伺候,附近几处公侯伯府也是尽可能把房子腾出来帮忙安置,赶来帮忙的王孙蕃更是不小心说了大实话:“刘孔昭,你们父子真是好命,现在已经处于不败之地!” 福王殿下若是成了大明中兴之主,有定策之功的刘孔昭自然可以青云直上,福王如果不争气,那最受张皇后信任的刘永锡也是功名富贵不可估量,何况现在张皇后、太康侯府、诚意伯府三家联起手来,气势不比魏国公府逊色多少。 刘孔昭也是越想越得意:“以后还要孙蕃兄多多照应我们诚意伯府!” 王孙蕃却是越来越欣赏刘永锡:“诚意伯,我问件私事,你家永锡公子跟人定过婚事没有?” 一说到儿子的婚事刘孔昭就觉得头痛,但是对王孙蕃他不能说“永锡还想再玩几年”这种套话:“这事一言难尽,反正他这次去京营历练也是跟这事有关,只是当时我根本没想到京师会这么快失守,幸亏永锡总算历练出来了,回头咱们坐下来好好聊一聊,这事你帮我好好参谋参谋!” 王孙蕃也听到过了一些风声当即笑了起来:“行,到时候把永锡公子一起带上,咱们到秦淮河上找条花船好好乐一乐!” 刘孔昭笑了起来:“行!到时候好好乐一乐,也让永锡见见世面!” 虽然他心底还是把刘永锡视为自家的半大孩子,但也隐隐觉得刘永锡肯定会比自己更有成就,只是京师失守崇祯皇帝驭天肯定会严禁官员游玩、嫁娶,这次秦淮之行怎么也要稍等几天。 第二天就是福王的即位监国大典,南京城内的大人物自然是一个不拉,刘永锡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史可法、马士英、赵之龙、卢九德、韩赞周、张慎言…… 大人物一个不拉,南京六部与都察院的闲散官员也个个精神抖擞,对于多数人来说,他们一辈子都只能参加这么一次即位大典,若是能给监国殿下留下一个不错的印象,这辈子都不用愁。 除了文武官员之外,还有许多南京城内的缙绅,这些平时德高望重的人物现在只能远远瞻仰着福王的圣容,却几乎什么细节都看不到。 身为诚意伯世子的刘永锡本来也要被赶到远处去,但是昨天大家看到张皇后除了刘永锡谁也信不过,因此今天刘永锡就与周之升一起成了张皇后的亲卫首领。 今天虽然是即位大典,但大家都披麻戴孝时不时有人落泪甚至哭红了眼睛,毕竟京师失守崇祯皇帝自尽才有福王监国的机会,为了表现自己对于监国殿下的绝对忠诚,许多大臣哭得撕心裂肺差点晕过去。 刘永锡倒是乐在其中,毕竟他又看到了一幕完全不同的景色,今天的张皇后可是穿着一身孝服越发显得圣洁肃穆我见犹怜,“要想俏,一身孝”,在刘永锡眼中说有多诱人就有多诱人。 虽然今天张皇后已经哭花了脸,但是在刘永锡眼中嫣姐就是这么好看,或许是由于自己滋润的缘故,现在的张皇后是越看越年轻,比她的实际年龄至少小了十几岁。 整个即位大典仍然在按部就班进行,不管是福王殿下还是南都文武群臣,现在都处于蜜月期。 刘永锡看到凤阳镇守太监卢九德与南京守备太监韩赞周相谈甚欢,也看到马士英、杨龙友与史可法、吕大器在一边私下交流,大家都把希望寄托在福王殿下的身上。 对于刘永锡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福王殿下如果是中兴之主,那他前面的几千里奔波就要尽付东流,刘永锡还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福王殿下,他觉得这种蜜月应该不会持续太久。 最先举行的是拜天礼,礼毕之后君臣入殿,虽然大家脸上还有着泪水,但不管是谁心底都是其乐融融。 南都各衙门向来是虚衔,事少权轻,表面地位虽然不低实则投置闲散,可现在新皇即位之后大家都是从龙之臣,从闲职变成了实职,升官发财不在话下。 福王从一身孝服的张皇后手里接过了监国金宝,礼毕之后就是福王含泪宣读监国诏书:“我国家二祖开天,昭宣鸿业。列宗缵绪,累积深仁。大行皇帝躬行节俭励志,忧勤宵旰十有七载,力图剿寇安民;昊天不吊,寇虐日猖,乃敢震惊宫阙,龙驭升遐:英灵诉天,怨气结地。呜呼!痛哉!……” 只是诏书读到一半,马士英与史可法都已然变色。 第八章 党争 不仅是马士英与史可法齐齐色变,现在马士英这边的越其杰、卢九德等人同样神情大惊,东林、复社也是同样大吃一惊,就连两边都有不少朋友的王孙蕃也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原本大家是其乐融融,但是这一刻却突然变得泾渭分明,大家纷纷向着自己的山头靠拢,就连那些暂时还没有山头的墙头草都开始寻找着有力的盟友,大家都没想到原本已经定稿的监国诏书会出现这样的变数。 大家本来以为福王开读监国诏书这件事会波澜不惊,毕竟在场的很多大人物已经提前看到了监国诏书的全文,至少也知道监国诏书的大致内容,而监国诏书的内容就是这些大人物利益交换的结果。 他们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审核着监国诏书的内容,把自己想要的东西加进去的同时尽可能删除对自己不利的内容,在几次反复博弈之后终于形成了昨天夜里的最终稿并承诺不再改动一个字。 但是现在监国诏书与最终稿又有了变化,严格来说是一段被删除的文字又重新被添加进去,但只有刘永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只是十三个字,但是整个历史的方向将为之一变,东林与非东林之间的蜜月已经告一段落,只有福王与那些武官们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福王是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继续宣读着监国诏书,但是包括刘永锡在内的有心人都注意到起复废臣这一段多了“除封疆、逆案、计典、赃私不准起用”十三个字,也就是在野官员如果有这四种情形将不许起复。 马士英与史可法之所以色变,自然是因为在他们之前的谈判之中都觉得这段文字杀伤力太大,堵死了太多人的起复之路。 这批人很有可能是大明朝最有能力的一批在野官员,现在这么一折腾说不定就把他们赶到流贼那边去。 所以在反复协商之后决定把这段文字删去,不管在野官员过去有着怎么样的历史问题,只要愿意为大明与监国殿下效力都可以起复。 但是谁也没想到一个字一个字反复修改的最终稿在一夜之后又回到之前的版本,还是“除封疆、逆案、计典、赃私不准起用”这十三个字,让整个殿内立时变得剑拔弩张。 好不容易跟着马士英混进来的杨龙友更是对着史可法这边怒目相视,虽然他本人的起复不会受到多大影响,但是亲家阮大铖的起复却遇到了大问题。 虽然他与许多人都觉得阮大铖位列钦定逆案完全是一个误会,阮大铖根本不是阉党甚至还曾是东林党人,他之所以位列逆案完全是因为在崇祯朝得罪了东林党人,但是阮大铖就是因为位列钦定逆案流寓南都十几年一直不得起复。 好不容易马士英与史可法在监国诏书达成共识给了阮大铖起复机会,而现在东林这边却突然违背承诺把阮大铖的起复之路彻底堵死了,杨龙友不暴跳如雷才怪了! 跟杨龙友一样暴跳如雷怒目相视的人还有不少,他们有着杨龙友几乎一样的情况。 原本以为开读监国诏书之后自己的亲朋好友能有起复的机会,而现在却突然变得无路可走,甚至比之前的情况还要糟。 史可法脸色同样非常难看,但是他身后的兵部侍郎吕大器与几位东林中人却是冷笑一声,把这些敌视的目光都直接顶了回去。 很显然,在最终定稿之后,吕大器与这几位东林中人坚持自己的意见再次修改了监国诏书,也就是福王殿下手上宣读的这一份。 只是吕大器本人并不知道这十三个字可能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 福王仍然宣读着逐字逐句地读着监国诏书:“于崇祯十七年五月初三日暂受监国之号,朝见臣民于南都。孤夙夜兢兢,惟思迅扫妖氛,廓清大难。德凉任重,如坠谷渊。同仇是助,犹莱尔民!其与天下更始,可大赦天下……” 但是大家都已经变得三心二意,而山头与山头之间的抱团情况也变得越来越严重,谁都不知道朝中接下去会发生怎么样的惊涛骇浪。 刘永锡知道自己等待的机会已经到来,却有一种抱头痛哭的欲望,甚至发出了一声叹息。 弘光一朝的党争自此拉开序幕。 弘光一朝的灭亡自此拉开序幕。 大明或许会因为这十三个字不复存在。 整个殿内的流程依旧是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很多不知情的低级官员听着福王宣读诏书甚至是又哭又笑激动莫名,但是裂痕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等到福王读完诏书,吕大器突然又跪了下去:“陛下,神器不可久虚,监国名义虽正终非神器之主,臣吕大器请陛下后日登极!” 福王仍然坚持着自己的意见:“祁御史不是说过了,监国名位甚正,今日监国后日登极,这天下臣民如何看待朕!” 虽然福王恨不得现在就登基称皇,而且监国的名号永远比不上皇帝,但是谁都知道三辞三谢的把戏一定要演足,今日监国后日登极就要成为天下笑柄。 因此他就问一直主张先行监国为便的祁彪佳:“祁御史,你说何时登极更合适!” 御史祁彪佳当即应道:“监国之名极正,今日监国不两日即登极,何以服人心而谢江北诸将士!自当发丧满服后再登极!” 福王当即觉得确实差不了这十天半月,当即作出了决定:“就按祁御史的意思来!” 接下去还有一些按部就班的程序,但总算是波澜不惊,大家可以礼毕退场,但出殿的时候大家已经是泾渭分明各自抱紧山头。 只是不知道大家都不知道吕大器会篡改诏书,就连马士英有点想不明白,难道区区劝进之功就能让吕大器逃脱擅自修改诏书的责任吗? 史可法与那些东林大佬能任由吕大器胡闹? 想不明白的可不止一个马士英,就连东林这边都有很多人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有刘永锡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望着阴云密布的北方又发出了一声叹息。 刘孔昭也是完全不明白:“东林这边是干什么?我原本还想说说阮圆海起复的问题,现在根本没法谈!” 刘永锡叹了一口气说道:“自是北事有变!” 第九章 结盟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别看刘孔昭看起来没有多少武夫气息,但他一直就是喜欢直来直来,所以一时间没明白刘永锡话里是什么意思:“什么北事有变?” 刘永锡刚想开口解释,旁边的王孙蕃已经明白过来了:“北事有变?是说建虏出兵了吗?” 刘永锡摇了摇头说:“吕大器这么有恃无恐,肯定是因为北事有变。但是他根本没想明白,流贼若是胜了,江南自然是危在旦夕,可若是建虏胜了,恐怕连衣冠南渡的局面都难以维持……” 虽然前几天淮扬总督路振飞刚在淮北战胜了流贼李自来南下的数千前哨,但是对于新生的南明政权来说,现在首先要解决的就是生存问题,不管是流贼还是建虏获胜都将是个糟透的坏消息。 王孙蕃觉得刘永锡说得很有道理,正好杨龙友已经过来打招呼:“诚意伯,孙蕃兄,还有永锡公子,今晚我在鸡鹅巷准备了家宴,大家一起过去喝两杯?” 杨龙友的宅子在秦淮河畔,倒是马士英宅在鸡鹅巷,所以今晚自然是马士英请客。 王孙蕃既然是凭政绩一路冲上来自然不怕朋友多:“是马瑶草急了?还是龙友老弟自己先急了?我倒是觉得阮圆海起复的问题可以先放一放,他既然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也不急在一时半会!” 杨龙友只能苦笑道:“阮大铖起复的事情肯定要放一放,监国诏书都说了逆案中人不许起复,他除了继续等下去还能有什么办法,我之所以请几位过去是为了马士英入阁的事情,马士英如果不能入阁,我们这些贵州人怎么办!” 马士英能否入阁不但是阮大铖起复的前提,而且也关系他们成百上千个贵州乡党的前途,杨龙友本人在崇祯十五年落职之后都一直没能起复,他三个妹夫也是同样落职在家。 虽然他家中有金山银山,但他平时一掷千金,再这么下去肯定是坐吃山空的结局。 在这种情况下,马士英必须入阁已经成为他们这些贵州人的共识,杨龙友明确告诉刘孔昭:“诚意伯,永锡公子不是想在江北自成一军?现在凤阳的仓库里刚好有不少历年闲置下来的兵器与军装军资,正好可以借给永锡公子使用,如果永锡公子有什么其它方面的需要,也只管跟我开口!” 杨龙友这话虽然没有多少说服力,但是着实说明马士英为了入阁已经不惜一切代价,刘永锡当即问道:“我接下去要派人去凤阳去招募流民买马,不知马总督能否行个方便!” 杨龙友非常明确地说道:“反正不管是谁入阁,都必须面视江北新设一军的事实!” 原本马士英与杨龙友是不会做出这样的承诺,现在江北四镇尾大不掉已经够朝廷焦头烂额了,再新设一镇自然代表着更多的麻烦,何况还得考虑刘永锡与刘孔昭父子联手对抗朝廷的问题。 马士英既然准备入阁当主辅,岂会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但是现在马士英、田仰、越其杰、杨龙友这些乡党已经清醒认识到如果马士英不能入阁,贵州人将一无所得。 虽然不管从什么方面来说,得到福王绝对信任而且有着定策之功的马士英都应当入阁,史可法也表示不会阻止马士英入阁,而杨龙友更是亲自从中奔走替他居中联络,其中自然包括东林、复社的老朋友。 但是东林这边既然能把定稿的监国诏书推倒重来,在这件事自然不值得信任。 在这种情况下,在南京勋臣中极具影响力的诚意伯刘孔昭自然成了马士英必须争取的对象。 而刘孔昭也终于想明白了:“既然马瑶草都看好我家永锡,那我们诚意伯府自然不能落后了,永锡,想要什么都直接跟我说!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要什么给什么!” 对于刘永锡来说这就是最大的收获,他很清楚诚意伯府的家底至少能武装起半个营头。 更重要的是刘孔昭还掌握着操江水师,操江水师的资源虽然谈不上应有尽有但也是极大丰富。 而且刘永锡眼下最缺的就是绝对靠得住的老兵骨干,而诚意伯三世提督操江,在操江水师中有很多象周之升这样靠得住的自己人。 有了刘孔昭与马士英的力支持,江北这支两千五百人新军就能在最短时间内搭起班底。 只是刘孔锡却总觉得心中尽是郁结之气,回头望了一眼北方的阴云,又长叹了一口气。 但是吕大器的想法却与刘永锡完不同,史可法原本是想埋怨吕大器几句,但是现在想要第一时间知道到底是一回事:“此事当真?吴三桂当真在山海关前大胜流贼?” 吕大器是昨夜才收到了北面传来的消息,只是这些关于一片石之战的情报非常混乱。 有说吴三桂的关宁军在山海关大破流贼已经收复京城,也有说吴三桂与流贼仍在相持,现在已经向建虏请援,还有的消息说破流贼者并非吴三桂的关宁军,而是突然杀到的二十万满洲大兵。 但有一点非常明确,那就是流贼李自成在山海关遭受重挫,现在已经决定退守京师,而且关外的建虏已经直接介入这一场大战,南北之间的攻守之势很有可能彻底逆转。 吕大器作为兵部侍郎,自然是最早接触边报的人,他非常兴奋地说道:“消息确实,吴三桂已经破贼十万精兵,流贼败局已定,只是尚不知道是否借用建虏之力,但是现在不必担心那些乱臣贼子可能投向流贼!” 对于删除“除封疆、逆案、计典、赃私不准起用”这十三个字非常不满的可不是一个吕大器,在得到吴三桂山海关破贼的消息之后,东林党人都觉得不必与那些乱臣贼子同流合污。 正是有了这些东林中坚的力支持,吕大器才敢背着史可法把这段话重新加入了监国诏书,堵死了许多东林死敌的起复之路。 史可法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可是声气君子,因为封疆、计典、赃私落职者也不在少数!” 第十章 在野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b 史可法知道“除封疆、逆案、计典、赃私不准起用”,最关键的就是“逆案”二字,东林与阉党是不共戴天之敌,根本没有缓和余地,其余三种情况都只是附带。 但问题在于东林君子中因为“封疆、计典、赃私”三种情况不幸落职者也不在少数,真要引发党争东林这边也有很多在野官员会无法起复。 只是一旁的张慎言却是笑出声来:“大司马,这件事只管放心便是!谁叫南都现在掌握在我们手里,我想大家都分得清谁是君子谁是小人,关键是要堵住这些乱臣贼子的起复之路。” 对于一脉相袭的东林、复社来说,他们之所以敢于打着“立贤”的名义拥戴潞王,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自枚卜案之后,东林君子一直在京师失意纷纷被贬落南京,但是在京师失守的现在他们却因祸得福在南都占据了绝对优势,想怎么折腾都行。 史可法却觉得张慎言这句有些孟浪:“有些事情不能操之过急,真要把人逼急了就没有缓和余地!” 吕大器却是笑了起来:“大司马放心,我们办事向来是留有余地,而且我并不是完反对起复逆案中人,而是反对起复冯铨、阮大铖,所以才会特意把监国诏书改回去!” 张慎言也有同感:“没错,我们与阉党之间自然留有余地,但唯独冯铨、阮大铖不可起复!” 也有人提出了相对缓和的建议:“冯铨起复不起复这事可以再议,阮大铖绝对不可起复!” “是啊,起复逆案中人的问题与否我们可以与马瑶草慢慢谈,但唯独阮大铖不能起复。” 史可法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坚决反对起复阮大铖,虽然在钦定逆案之中,阮大铖并不是什么重要角色,甚至有许多人认为他并非阉党,位列钦定逆案完只是一个冤案。 但是阮大铖流寓南都十几年,已经围绕着阮大铖形成了一个极其庞大而复杂的政治集团。 这当中既有许多当年与东林敌对的逆案中人,也有一些因为与东林对立而打入阉党的在野官员,还有一些与阉党、东林都没有关系的逍遥派,甚至还有一些像杨龙友、方以智这样的东林与复社中人。 钦定逆案已经是崇祯二年的旧事,当年列入逆案的阉党骨干早已经是风云流散甚至已经成为一堆白骨,但是北方围绕着涿州冯铨,南方围绕着阮大铖都形成了一个能量惊人的在野集团。 崇祯十四年周延儒复相,就是东林与阮大铖、冯铨双方联手运作的结果。 只是周延儒复相之后既然东林众正盈朝,阮大铖当即向东林提出起复的请求,东林却很清楚阮大铖就是一个风向标。 一旦阮大铖复出,他背后的在野集团也会跟着一同起复,所以直接拒绝了阮大铖起复的请求让他换个人选,而阮大铖只能退而求次,向周延儒推荐了已经在南京流寓十多年的马士英。 而在场的诸位东林大佬与阮大铖虽然没有无法化解的政治恩怨,不少人甚至同阮大铖还有点交情。 但是他们都觉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若是冯铨、阮大铖得以起复,将会引入许多敌对的在野官员形成一个强大的政治集团,朝局将会彻底失控,南都也不再是东林占据绝对优势的地盘。 相对于远在北直隶的冯铨,阮大铖的威胁更大,毕竟他在南京已经经营了十多年,与很多东林的老对手建立起攻守同盟。 阮大铖在野尚且能让周延儒复相马士英起复,一旦起复入朝,象张捷、杨维桓这些东林的老朋友肯定也跟着一同起复,东林好不容易在南京经营起来的优势局面只能尽付东流。 而史可法也接受了他们的意见:“阮大铖不可起复,让马士英与卢九德换个人吧!” 他觉得马士英应当能接受自己提出的条件,崇祯十四年就是因为阮大铖不能复出,所以阮大铖才向周延儒推荐了马士英。 而马士英的看法却完相反。 对于刘永锡来说,他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高规格的宴会。 虽然只是一场家宴,而且赴会几乎都是贵州乡党,但是除了凤阳总督马士英之外,在场的人物不是举人就是进士,而且有着相当辉煌的过往,现在都等着马士英入阁之后自己能够有扬眉吐气的一日。 曾经任过四川巡抚的田仰是万历四十二年的进士,马士英的姐夫越其杰是万历三十四年的举人,崇祯初曾任霸道兵备道副使,就连杨龙友的妹夫周祚新也是崇祯十年的进士,还有一个马士英的女婿章尔佩同样是举人出身。 但是不管他们有怎么样辉煌的功名与历史,现在这群贵州人几乎都是落职在野,只有马士英的姐夫越其杰与马士英的另一个妹夫李章玉跟着马士英监军凤阳。 原本新朝新气象,这些人对于起复已经颇有把握,但是监国诏书上多出了“除封疆、逆案、计典、赃私不准起用”这句话之后,家宴的气氛就变得格外凝重起来。 虽然在场之人觉得自己落职的原因未必就属于“除封疆、逆案、计典、赃私不准起用”,但问题在于命运完掌控在外人之手,因此落职十多年的四川巡抚一见到刘孔昭就说道:“诚意伯,这次起复的事情又要拜托您了!” 刘孔昭与田仰这个贵州人交情不错,所以几个月前刘孔昭特意上奏推荐田仰起复,只是没过多久北都生变,这件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但事情虽然没错,田仰还是记着这份人情,而刘孔昭当即向他介绍起刘永锡:“田兄,起复的事情只管交给我,再跟介绍一回犬子永锡,这次他准备在江北新立一军,还请百源兄起复后助他一臂之力!” 田仰没想到刘孔昭这么看重只有十六七岁的刘永锡,当即站了起来:“永锡公子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瑶草,永锡公子的事情我们都要多用些心思,诚意伯跟我们可是一条心!” 马士英的神情却是非常严肃:“孔昭兄,永锡公子的事情肯定没问题,但是我入阁的事情能不能拜托?” 第十一章 条件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马士英的年龄几乎比刘孔昭大了整整十岁,但是现在他连“孔昭兄”都叫出来,可以想见监国诏书这件事对他造成的冲击有多大。 而刘孔昭是武人习气,不管事情能不能办成先承诺下来:“瑶草兄,这件事交给我肯定没问题!” 只是他很快就说出了自己无法解决的问题:“但是国朝故事,勋臣不得参加会推!” 按照明朝惯例,入阁这等大事向来是在京三品以上官员共同会推,但是象诚意伯这样的武人没有资格参加会推。 而马士英当即笑了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是监国即位大典开始之前,史可法为了避免文武失和,允许五军都督府一同会推阁臣!” 五军都督府内都是勋臣,史可法可以说是对勋臣作出了很大让步,而刘孔昭已经明白过来:“想必是史大司马跟魏国公、忻城伯他们承诺了很多事情,想凭借勋臣的声音压倒一切,这件事没这么容易!” 马士英之所以把刘孔昭请过来也是有着这方面的担心,诚意伯府虽然只是区区伯爵,但在南都的地位却比较特殊,刘孔昭又是著名的能折腾,到时候能够反败为胜。 倒是王孙蕃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妥:“勋臣不与会推是国朝故事,史可法、张慎言糊涂!” 王孙蕃觉得史可法、张慎言开了一个很坏的先例,此例一开,恐怕以后南都勋贵就找到人事任命的借口。 而刘永锡也插嘴说道:“史可法、张慎言都是聪明人,怎么可能犯糊涂,他们只是想把诸位勋臣先糊弄过去,可惜诸位勋臣没有那么容易糊弄!” 在座的诸位贵州乡党都听说小诚意刘永锡的名字,也知道他少年有为千里护送张娘娘南下,最得懿安张皇后信任,但对他的印象也局限于此、 现在听到刘永锡分析勋臣参与会推的利害得失而且说到的具体问题大家之前根本没想到过,登时都来了兴趣。 那边马士英的姐夫越其杰就问道:“小诚意伯,为什么诸位勋臣没有那么糊弄?” 刘永锡当即问道:“这次监国即位,整个南京城受损最大的就是诸位勋臣,史可法、张慎言怎么可能用三言两语把诸位勋臣都糊弄下去,他们最多只能把魏国公、忻城伯先安抚下去而已。” 越其杰也算是经历无数场厮杀甚至当过兵备道的人物,但是刘永锡这么一说他是真没明白过来:“小诚意伯,这话怎么说?” 刘永锡自然是锋芒毕露:“南京本来是勋臣压过文臣的地盘,可监国诏书对诸位勋臣承诺了什么,只不过是承诺应得的钱粮不变,但是文臣就完不一样了,以后南都就是文臣的天下了!” 刘永锡这么一说,这些贵州乡党登时都明白过来了。 刘永锡说“南京是勋臣势力压过文臣的地盘”自然是有所夸大,虽然包括诚意伯府在内的诸位勋臣在南京一贯无法无天,但重文轻武是本朝自正统以来的传统,南京还是文臣压过了勋臣。 但是南京守备厅向来是以南京兵部尚书、南京守备勋臣与南京守备太监组成,勋臣还掌握了许多重要的武职,地位与权力自然可以得到了充分保障。 但是福王监国之后,南都的形势为之一变,从陪都变成了首都,不但会组建内阁,原本异常精简的六部、都察院与其它权力部门也会面扩充,文臣的权力自然将彻底凌驾于勋贵之上。 虽然勋臣依旧还是勋臣,但是监国诏书并没有保证他们原有的权力与地位,仅仅是保证他们应得的俸禄,所以史可法、吕大器、张慎方虽然可以安抚魏国公、忻城伯,但是却不能把所有勋臣都安抚下去。 刘孔昭没想到自己的长子会说出这么一段话,所以刘永锡说完之后他是拍手叫好:“永锡说得太好了,不能被史可法三言两语糊弄了,我觉得他给我的承诺根本办不到!” 直到现在大家才知道史可法与刘孔昭之间有过联络,只不过大家仔细想想也觉得正常。 史可法与东林人人嚷打的阮大铖尚且还有诗词唱和,何况是提督南都操江水师的诚意伯刘孔昭,天启年间史可法还曾经协助刘孔昭校订过一部刘伯温留下来的古书,因此他自然会向刘孔昭展示自己的诚意。 马士英觉得把刘孔昭请过来的主意英明至极,他当即问道:“诚意伯,史大司法说了什么条件?” 刘孔昭也异常坦诚地说道:“史可法说要设江防水师,兵额五万,添设两镇,画地分防,仍由我来提督江防!” 马士英虽然城府甚深,但是这一刻也觉得刘孔昭确实很难拒绝史可法的条件。 刘孔昭麾下有新江口操江三营与南京上游的巡江七营,兵力号称近万,但是十营水师真正为刘孔昭掌握的只有操江三营与距离南京最近的太平营,兵力不过是三四千人而已。 而现在史可法的计划却是把刘孔昭麾下水师的兵额增加至少五倍,而且刘孔昭亲领的水师至少要增加七八倍,甚至还多出了两个总兵缺,但是正因为条件太优厚了,所以刘孔昭才不敢接受史可法的条件。 而刘永锡却是看了一眼身旁的王孙蕃再说道:“孙蕃伯伯,不管史可法派谁来当操江都御史,我们诚意伯府肯定要把他打出去,但是唯独您是不一样的!” 王孙蕃这才明白史可法的条件隐藏着怎么样的后招,也觉得刘永锡给足了自己面子:“虽然我现在觉得裁撤操江都御史未必是一个好主意,但是诚意伯既然提督操江,那我肯定不争操江都御史!” 在场的贵州乡党也终于明白刘孔昭为什么拒绝史可法非常优厚的条件。 按照本朝惯例向有文武操江之役,文操江就是南京都察院操江都御史,武操江就是操江勋臣,两人都有提督衔而且有一支亲自掌握的部队,自然形成相互牵制的局面,而且操江都御史多数时候地位在操江勋臣之上。 但是刘孔昭提督操江之际特意向崇祯皇帝要求事权归一,由勋臣专任操江,而崇祯皇帝根据刘孔昭的建议不顾群臣反对裁撤了操江都御史。 对于诚意伯府来说,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辉煌胜利。 第十二章 后路 诚意伯府虽然三度提督操江,但是刘孔昭之前既然文武操江并设,操江诚意伯甚至连南都的新江口水师三营都掌握不住,操江都御史甚至用操江水师的资源组建亲领的标营。 而现在事权合一,从镇江、金山到九江长达一千三百里的江防线都由操江诚意伯全权负责,刘孔昭觉得是扬眉吐气,虽然日常事务比之前至少加倍,仍然觉得扬眉吐气。 而现在史可法虽然承诺组建江防水师兵额五万,甚至还添设两镇画地分防,但对于是否恢复操江都御史的问题始终避而不及。 大家都觉得史可法已经在暗中谋划下一任操江都御史的具体人选。 若是真要恢复操江都御史,刘孔昭恐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毕竟以现在朝廷的实力根本不可能组建五万之众的江防水师,说不定添设两镇会变成操江都御史越过操江诚意伯直接指挥下面两位江防总兵,而且操江都御史本来就有这种越级指挥的权力与惯例。 刘孔昭却觉得王孙蕃有点不给自己面子,居然说“裁撤操江都御史未必是一个好主意”,完全是与那些文臣一个腔调,但是王孙蕃说不争操江都御史这个位置他还是非常高兴。 毕竟王孙蕃曾经“巡下江,视京营”,争这个操江都御史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他告诉王孙蕃:“孙蕃兄,永锡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别人来当操江都御史,我们诚意伯府肯定把他打出去,但是唯独孙蕃兄你是不一样的!” 当然这是场面上的漂亮话,王孙蕃真要来当操江都御史,刘孔昭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他们挤出去。 但是这样的漂亮话人人爱听,王孙蕃现在心情自然非常愉快:“诚意伯,我还是那句话,我绝不争这个操江都御史!” 而那边的杨龙友却是突然想起了一个细节来:“不争最好,我之前听说一个八卦,说是都察院有一个佥都御史的位置没人肯接,当时我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原来如此啊!” 马士英心情也非常愉快:“孔昭兄,孙蕃兄,还有永锡公子,这件事就拜托几位了,事成之后我士英绝对不会亏待诸位!永锡公子,你能领多少兵马?” 刘永锡信心十足地给出了回复:“自然是多多益善!” 马士英当即承诺下来:“那就好,之前我承诺是一军两千五百人,但是如果我能入阁,一定再给你添一千人马!” 虽然马士英对这位小诚意伯另眼相待,但是他觉得刘永锡终究才十六七岁,能统领三千五百人马已经是极限了,而且朝廷的财力有限,在诸镇之外额外供养一支三千五百人的新军已经是接近极限。 刘永锡自然是大喜望外:“多谢马相国!马相国恩德,刘永锡铭记在心!” 只有王孙蕃觉得有点不妥,会推之前搞这样的串联太不合适了,东林两次失势就是因为会推程序中出了大问题,但是他也知道这种操作也是本朝故事中的一部分,自己既然已经是官场中人就只能身不由己。 因此他也朝着马士英行了一个大礼:“马相国,等您入阁之后可要多照顾下我这个老举人!” 马士英也是被东林方面的攻势逼急了:“生洲兄放心,你的事迹我就有所耳闻,大家都说你有望成为第二个海刚峰,只要我在内阁,你一定会是第二个海刚峰!” 海刚峰就是著名的海瑞,与王孙蕃同样是举人出身,但却是凭借着政绩横冲直撞几乎位及人臣,而王孙蕃就喜欢这样的评价:“那就再谢马相国了!” 这次家宴可以说是宾主皆欢,出了鸡鹅巷后刘孔昭又与王孙蕃聊了好一会才各回各家。 看到这一幕刘永锡可以说是松了一口气,他与刘孔昭一起并马前行:“父亲大人,我过段时间就要过江了,京里的事情还要仰仗您与孙蕃伯伯了!您可千万别跟孙蕃伯伯闹一时意气之争!” 刘孔昭没想到刘永锡这么心急:“不用你说,我心里有数!你这么快就准备过江?不准备多呆几天?前几天我与你孙蕃伯伯还说要找个机会到秦淮河上好好聚一聚乐一乐!” 只是一说到这种风流阵仗,刘孔昭这个武夫就先笑了起来:“别急着过江,找机会好好乐一乐,我听说最近有个朱媚儿色艺双绝名动秦淮,正想带你长长见识!而且马瑶草既然同意让你新设一军,这件肯定就能成,你在江北也有一千多兵了,比你老子争气多了!” 说到这刘孔昭就发起了牢骚:“别人都说我们诚意伯府三世提督操江,可是他们不知道操江水师具体是怎么一个局面,你手上若是有一军三千五百大兵,几乎能跟你老子平分秋色,你现在才十六岁啊!争取再过个一两年,我想办法把操江水师也交给你!” 虽然刘孔昭嘴里全是牢骚,但他真是为自己的大儿子高兴。 别看他从小就是锦衣玉食,是大明朝最顶尖的勋贵,但是这些年也不知经历多少风雨承受了多少攻击,到现在名义上专任操江,但是手上真正掌握的兵力也不过是四个营头而已,并不比三千五百兵多上多少。 刘永锡当即也笑了起来,他能听得出满满的父子之情:“父亲大人,与其想着怎么把操江水师交给我,还不如替弟弟们好好谋划!” 在诚意伯府刘永锡是长子,在他后面还有两个年幼的弟弟,而刘孔昭没想到刘永锡想得这么远:“虽然上阵父子兵,但向锡他们年纪实在太小,根本帮不上忙啊!” 刘永锡却是摇了摇头说道:“父亲,我不是这个意思,国家存亡之际,我与父亲自然都要为国尽忠不顾生死,可是他们两个却是不一样的!” 刘孔昭真没想到刘永锡想得这么深远,但是他也觉得南都的局势并不是特别乐观:“你的意思是让他们俩先回南田老家?” 诚意伯府虽然自嘉靖以来就迁居南京,但是他们并没有放弃南田老家的那份基业,在整个浙江与处州府诚意伯府都有着惊人的影响力,南田更是有着近千刘氏族人。 刘永锡却是笑了起来:“南都尚且守不住,南田山怎么可能守得住?父亲知道不知道舟山?” 第十三章 廷推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诚意伯府三度提督操江,水面与海面上的这些问题自然难不倒刘孔昭:“就是定海舟山吧?永锡,想得也太远了吧?” 现在正是福王监国国家新造之时,大家都觉得大明朝即使没有千秋万代也至少还有百年国运,刘孔昭也觉得本朝怎么也有十几年国运。 只是刘永锡却说得很清楚:“凡事未虑胜先虑败,如果东林不在监国诏书添上那十三个字,我自然不会考虑退守舟山的问题,但既然事已至此,我们父子就必须为诚意伯府的长远还有弟弟们考虑!” 刘孔昭并不觉得东林在监国诏书会是多么严重的问题,但是他却从另一个角度赞同刘永锡:“我也不愿南田故里被战火波及,还是舟山更好些!” 他是真心不愿意故里遭受战火洗劫。 虽然诚意伯府在处州一带有着相当惊人的影响力,但是处州府向来是穷山恶水之地,根本养不了多少兵马,历朝历代从来没有长期割据处州的先例:“只是现在考虑退守舟山的问题确实太早了!” 刘永锡仍然坚持自己的看法:“父亲大人,凡事要未雨绸缪,现在操江水师具体是怎么一个情况,比我更清楚,反正这事又不用费多少力气,如果贼兵不曾过江,我们诚意伯府可以在海上多一块地盘,如果贼兵过江,那么咱们诚意伯府就能多出一条后路来!” 刘永锡这话还真说服了刘孔昭,虽然刘孔昭更在意的是诚意伯府能在海上多出一块地盘:“这件事我要跟孙蕃伯伯好好聊一聊,下江还有崇明岛都是他的地盘!” 明代江防向来有“上江”与“下江”之分,刘孔昭这个提督诚意伯实际管辖的范围是镇江、金山到九江的一千三百里江防线,也就是所谓“上江”。 而下江则是指镇江、金山以下直至海口,王孙蕃这个御史现在的职责刚好是“巡下江,视京营,掌河南道”,所以刘孔昭自然不方便对下江与崇明岛下手。 而刘永锡听到刘孔昭愿意同王孙蕃好好沟通,整个人心情愉快起来:“孙蕃伯伯都说不争操江都御史,所以咱们也不能跟他争下江,这件事咱们得讲道理!” 刘孔昭深以为然:“我现在是明白了,史可法设江防水师的提议根本没安什么好心,我就想知道这次廷推他们东林还能闹出什么把戏!” 刘永锡完没想到刘孔昭会往这个方向想,但是他知道这次廷推肯定会不太平。 对于大明而言,每一次廷推都是影响到朝堂格局的大事。 虽然廷推并不是太祖时代留下来的祖宗家法,而是始于弘治年间,但是伴随着时光的流逝,廷推越来越成为一种常态,大家都认为这是千秋不变的祖宗家法,皇帝必须尊重廷推结果,别说是点中未推,有些时候点中陪推都会引来争议。 而且大家都很清楚,这一次廷推不同以往,以往廷推只是决定一两个阁臣、尚书、巡抚的人选,而这次廷推将是决定整个内阁的名单。 南京过去的最高权力机关是南京兵部尚书、南京守备太监、南京守备勋臣共同组成的南京守备厅,而福王监国之后自然是由内阁秉政。 虽然按照祖制可能会要恢复司礼监和其它内府机构,但是南京不同于北京,宦官总量有限,司礼监不可能恢复到崇祯时期管天管地管空气的地步,内阁的权力肯定会凌驾于司礼监之上。 因此大家对于这次廷推的热情异常高涨,有资格参加廷推的五品以上文官与五军都督府武官至少提前一个时辰赶过来。 只是大家并没有多少交头接耳的机会,监国亲点的署理吏部尚书张慎言正以一种异常郑重严肃的眼神巡视着四周,根本不给大家任何沟通交流的机会,而且几位大人物事先已经私下串联过。 刘永锡没有资格参加这个级别的高级会议,所以他随着马士英与刘孔昭一起步入大殿。 守在门口的吏部主事虽然知道他既不是五品文官,也不是五军都督府的都督、都督同知、都督佥事,但是有马士英与刘孔昭保驾护航,而且张娘娘只信得过这位小诚意伯,所以只放刘永锡进殿,不过还是特意提醒了一句:“小伯爷!虽然您可以进去,但是会推之中您还是能不要开口就不开口!” 刘永锡也不跟吏部主事客气:“会推一事关乎国家兴衰成败,是懿安娘娘特意让我过来监场!” 史部主事没想到张皇后会这么信任这位小诚意伯,但他觉得是多此一举:“您说得不错,这次会推既然关乎国家兴衰成败,谁敢在这种场合胡闹!” 等刘永锡入殿的时候,有资格参加会推的文官与勋臣都已经赶到了,主持会推的吏部尚书张慎言威风凛凛地维持着秩序,时不时开口训斥几句而且根本不顾及对方的资历与地位直接把对方训得无言以对,所以他成功掌控了整个会场的秩序。 但是刘孔昭没把张慎言放在眼里,他很快在人群之中找到了王孙蕃就嚷开了:“生洲,有件事想要麻烦!” 而诸位勋臣就没有刘孔昭这样的从容不迫,虽然国初有过勋臣定策的传统,但是正统之后勋臣已经被排除出真正的权力核心,即便是魏国公徐弘基、忻城伯赵之龙这样的顶尖勋臣,现在仍然是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这可是他们第一次参加会推,而且还是最高级别的会推,现在看到刘孔昭这么粗鲁的声音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而史部尚书张慎言对于刘孔昭的大嗓门不由锁紧了眉头:“诚意伯,这是朝廷在会推阁臣!” 他的声音异常严厉,但是刘孔昭还真不把张慎言放在眼里:“张慎言,我知道这是朝廷在会推阁臣,但是不准备让我们五军都督府说话了吗?” 这下子不仅仅是张慎言锁紧了眉毛,就连很多文臣都觉得刘孔昭这莽夫太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而勋臣这边都觉得刘孔昭说得没错,既然把他们这些勋臣请过来难道又要他们不说话吗? 刘孔昭只不过跟王孙蕃打个招呼而已,张慎言有什么资格指责刘孔昭,难道他这个吏部尚书就代表朝廷吗? 冲突一触即发! 第十四章 人选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但是对于史可法与马士英来说,刘孔昭与张慎言之间的冲突完是一个意外,因此史可法当即开口说道:“张天官,诚意伯,今日会推阁臣,事关国家兴亡,两位务必相忍为国!” 马士英也是同样的口径:“会推之事关系重大,诚意伯与张总宪都请各退一步!” 有他们两位出面调停,这次冲突才总算告一段落,但是史可法与吕大器都觉得形势的变化有点失控。 他们之所以允许五军都督府的勋臣武职参与会推,自然是希望借用这些勋臣武职来压制一切异议。 但是这些勋臣现在几乎有一半都跟诚意伯刘孔昭站在一起。 而刘永锡自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在福王监国即位的过程中,这些勋臣都是政治上的失意者。 过去南京守备厅是文臣、勋臣、太监三足鼎立,而且在南京守备之下还有几位南京协同守备,同样也是由勋臣出任,勋臣在南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而现在南京升级为京师,却只有内阁、六部以及可能重新设立的司礼监三足鼎立,多数勋臣实际被排除出南京的权力核心圈。 虽然魏国公徐弘基、忻城伯赵之龙这两位举足轻重的勋臣并没有受到影响,魏国公徐弘基是徐达之后,而徐达是开国武将之首,所以天顺之后魏国公世代镇守南京,南京百官朝贺始终排名第一,而忻国公赵之龙作为南京守备勋臣,自然有机会继续统领京营,但是其余勋臣却完没有着落。 因此看到刘孔昭与张慎言发生冲突,这些勋臣武职自然是站到了刘孔昭这边。 而张慎言脸色也有点难看,他没想到自己没能彻底压制住刘孔昭这个莽夫,但是他的神情很快变得更加严肃。 今天的会推大典可是说是关系重大,只比福王的监国大典稍稍逊色,在南京的五品以上文官与五军都督府勋臣武职几乎是一个不拉,甚至还有几个象刘永锡这样的闲杂人等也混了进来。 但这终究会推阁臣,刘永锡这样的小卒子只能来看个热闹却不能真正介入会推,只是刘永锡看了人群已经明白了许多关键。 会推向来是由吏部尚书来负责,今日也由刚刚上任的署理吏部尚书张慎言来主持,他站在殿上大声说道:“国家新造,监国陛下以内阁无人,特命廷推数人以供监国点选!” “廷推”之所以又被称为“会推”,就是由在场的五品以上官员一起推选出若干名人选供皇帝点选,排名第一位的称为“正推”,排名第二位的称为“陪推”,排名最后则是“未推”。 按照本朝惯例,皇帝必须优先点选排名第一的“正推”,万不得已才能点选“陪推”,如果点选“未推”、拒绝廷推名单要求重新廷推都会引发很大争议,更不要说在廷推名单之外特简任命。 只是先帝崇祯特别多疑,所以他点选的思路也是天马行空,他点“陪推”、“未推”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拒绝廷推名单要求重新来一两轮廷推或是直接在名单之外特简任命也是常有的事情,甚至还有过枚卜故事,群臣廷推名单之后凭抓阄结果决定阁臣人选。 不过现在是福王监国之后第一次廷推,大家觉得监国殿下肯定会尊重这次廷推的结果,所以这次会推的结果也将彻底改变朝局。 张慎言继续说道:“我现在署理天官,会推的时候难免有瓜田李下,所以大家尽量给我一个面子不尽推我,会推的具体人选我也列了一个大致名单,大家照着这名单推选就行了,事关国家兴亡,大家不要喧哗!” 说话间,吏部的主事已经把会推名单发下去了,刘永锡虽然算是闲杂人等,但他既然是张皇后派来监场的使者,自然也拿到了一份会推名单。 只是他一拿到名单就明白了! 事实上拿到名单的许多官员都有同样的疑问。 史可法、高弘图、姜曰广、吕大器、张有誉、程注,这些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即使不是尚书也至少是个六部侍郎! 但马冲然是谁?这是不是马士英?但是马士英不是字瑶草吗?他跟马冲然又是怎么一回事? 马士英都没想到张慎言与东林党会玩这样的小把戏,虽然一旁的刘孔昭看到马冲然这个名字就急了,但是马士英还是摇了摇头。 马士英的字正是“冲然”,“瑶草”只是马士英的别字而已,但是马瑶草这个别字却比马冲然这个名号响亮多了,大家都知道马瑶草就是马士英,却不知道马冲然同样也是马士英。 名单才刚刚发下来,魏国公徐弘基已经站出来说话:“我推举史大司马入阁!” 魏国公徐弘基此话一出已经是欢呼一声,不管是文官还是勋臣武职都有人大声说道:“大司马自当入阁!” “国家存亡之际,南兵岂能不入阁!” “史道邻自当入阁!” “大司马入阁自在情理之中!” 如果说北京六部是以吏部为首,南京六部却是兵部为首,南京兵部尚书不但“参赞机务”而且“掌管南京留都一切事务”,史可法作为整个南京排名第一的文臣入阁自然是众望所归,何况南京本来就是东林占据绝对优势的地盘,下面的东林官员纷纷站出来拥戴史可法入阁。 现在大家都对史可法入阁不抱任何异议,甚至连马士英、刘孔昭都觉得史可法入阁是顺理成章的一件事。 而史可法拱手谢过大家又看了一眼人群,提出了自己的人选:“我觉得胶州相公也理应入阁。” 胶州就是南京户部尚书高弘图,他是山东胶州人,所以都称他“高胶州”。 大家对于这个人选却稍稍有些意外,毕竟高弘图并不是东林一脉,历史上甚至还有过一些不大不小的冲突,素来以“不附东林”而著称,史可法不推荐东林中人却转而推荐高弘图,实在是一个出人意料的结果。 但高弘图也拱手向大家示意,大家顿时明白他与史可法之间已经达成了共识,所以立即迎来阵阵欢呼声,而马士英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第十五章 操控 高弘图这个户部尚书管着南都的钱袋子,论地位只在史可法之下,他的资历声望也同样只在史可法之下,何况他现在得到了东林的全力支持,入阁自然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对于一心想要入阁成为首辅的马士英来说,这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坏消息,会推阁臣的名额总共就那么几位,既然史可法与高弘图已经占了两个坑,那他什么时候才能出线? 他终于认识到东林在南都的绝对优势地位,虽然李粘、陈良弼、郭维经这些老朋友都在注视自己,但现在谁也不敢第一个站出来发言。 在推出了史可法与高弘图两个人选之后,南京守备勋臣忻城伯赵之龙也开口说道:“我看了一下名单,姜燕及先生也应当入阁!” 刚刚成为陪推的户部尚书高弘图立即接过了话题:“姜燕及先生名动天下,确实应当入阁!” 姜燕及就是姜曰广,现在是詹事掌南京翰林院印,论资历声望这位东林大佬也确实可以入阁,但是他却有一个致命的问题,那就是在福潞之争的过程中特别热心全力支持潞王,是个东林极度拥戴福王心底却不愿意接受的人选。 所以东林才会特意让忻城伯赵之龙来提名姜曰广,加上现在非东林的高弘图又开口支持姜曰广,姜曰广自然是声势大涨,大家都说:“姜曰广理当入阁!” “没错,姜燕及理应入阁!” “姜燕及声气所望,岂能不入阁?” 主持会推的署理吏部尚书张慎言同样是东林大佬,他自然不能拒绝另一位东林大佬入阁:“姜曰广众望所归,大家都没有异议。” 兵部左侍郎吕大器表示赞同:“史可法、高弘图、姜曰广都将是良相,而冢宰之位,当属张天官!” “冢宰”、“天官”都是指吏部尚书,虽然南都现在还是兵部尚书排名第一,但是谁都清楚等内阁就位之后,吏部尚书就会回到六部第一人的位置上。 国变之际南京吏部尚书刚好出缺,但是会推又需要吏部尚书主持,所以福王指定了张慎言署理南京吏部尚书主持这次会推,而现在吕大器不但把会推阁臣的名单敲定下来,而且张慎言这个吏部尚书也要扶正。 张慎言作为主持会推的署理吏部尚书自然是要推让一番:“这就不必了,张某已经是老头子,只愿终老于总宪之位!” 总宪就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张慎言现在的实职是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只能算是“副宪”,但张慎言确实有资格说这话,他现在已经年近七十,年龄比史可法、高弘图、姜曰广、马士英这些人大上整整一轮甚至两轮。 而高弘图却不同意张慎言的看法:“慎言,国家多事之际正需要你这样的老成人,不如你来入阁,我来当吏部尚书!” 魏国公徐弘基当即说道:“张公内阁,高公吏部,本来也是极相宜的,但是既然已经公推高公入阁,还是依照原议为好!” 大家都觉得魏国公所言极是,张慎言除正吏部是方方面面都能接受的方案,东林方面更是热情至极,觉得这是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现在马士英总算是明白了东林的具体操作思路,如果说东林已经在南京占据相对优势,现在他们又拉拢了高弘图与魏国公徐弘基、忻城伯赵之龙,完全操控了整个会推过程。 高弘图向来以“不附东林”著称,资历声望都极高,而且门生故旧极众,他与东林联手自然谁也挡不住。 更不要说魏国公徐弘基、忻城伯赵之龙在勋臣之中有着很大影响力,三家联手自然是想推谁就推谁,直接敲定了人选,但问题是现在马士英就被他们联手挤出了会推名单。 对于马士英来说这就太难堪了,他原来是想凭借定策之功入阁一跃成为首辅,可是现在直接被挤出廷推名单,别说是内阁首辅,就连内阁都进不去,现在他是真着急了。 不仅仅他着急,马士英的门生故旧也为他着急,但是事关重大不敢第一个站出来,万一搞砸就彻底坏了马士英的入阁大计。 倒是王孙蕃虽然与马士英有过约定,却还有着看好戏的心情,当即轻声说了两个字:“枚卜!” 马士英听到王孙蕃这么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不是枚卜案的亲历者,但对枚卜案的细节却是了如指掌。 王孙蕃是提醒他会推并不是最终结局,点选的最终决定权在福王手上,说不定福王来个特简任命甚至直接发出中旨,即使这次廷推没有他马瑶草,下一次廷推东林难道还敢不让他入阁? 但是他也知道这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望,这次他挟定策之功尚且不能入阁,下一次又能有多少机会? 可是又该怎么办? 而刘永锡也没想到东林会再上演一出枚卜案。 不过这方面东林向来是有历史前科,天启、崇祯东林在政治上两次大失势,都是与操纵廷推有关系。 从某种意义上来看,东林犯的不是“政治错误”,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组织错误”,所以事后也彻底失去了皇帝的信任。 天启四年会推山西巡抚,当时吏部已经拟定郭尚友,出身山西的东林党人尹同皋与潘云翼同样认为座师郭尚友是最佳人选,但是吏部尚书赵南星与都给事中魏大中一定要推荐与他们有关系的谢应祥。 东林的黄尊素曾多次劝阻赵南星与魏大中,觉得会惹出大祸,但是赵南星与魏大中一意蛮干还是推选谢应祥,最终导致东林在天启朝全面溃败。 崇祯二年会推阁臣名单,礼部左侍郎钱谦益与弟子瞿式耜联手操纵会推准备打造一个纯东林内阁,不但挤掉了礼部尚书温体仁,而且还刻意挤掉了同属东林的礼部右侍郎周延儒,让亲近东林的成基命成为排名第一的正推,钱谦益则成了排名第二的陪推。 钱谦益本来以为入阁十拿九稳,但是崇祯皇帝看到名单上没有周延儒已经起了疑心,榜上无名的温体仁借钱千秋案弹劾钱谦益并质疑廷推的公正性,周延儒更是在御前点破了会推被一两人把持的潜规则。 最后自然是鸡飞蛋打,不但钱谦益引咎撤职,东林党人也因此长期失势,直到崇祯十四年与阉党联手操作周延儒起复才得以众正盈朝,这就是著名的“枚卜案”。 而现在的局面几乎就是第二个枚卜案,东林在与高弘图、徐弘基、赵之龙联手后已经完全控制了廷推。 马士英终于下了决心,他给刘孔昭使了个眼色,而刘孔昭明白马士英的意思正准备站出来,就听到一个响亮的声音说道:“诸位大人说的都是金玉良言,但是我想补充一点,那就是我觉得我父亲诚意伯刘孔昭也应当入阁!” 第十六章 快刀斩乱麻 这个响亮的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小诚意伯刘永锡。 虽然刘永锡是推荐刘孔昭入阁,马士英却象吃了十全大补丸一样。 他真觉得跟诚意伯府联手绝对是自己入京以后最正确的决策,而支持马士英的文武官员听到刘永锡的声音同样是一脸兴奋。 而刘孔昭虽然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入阁,但却觉得没白养刘永锡这个儿子。 那边张慎言正在兴头上,没想到刘永锡会突然跳出来提出这么荒谬的提议:“小孩子别胡说八道,诚意伯怎么可能入阁!” 只是他还没说完,刘孔昭已经跳出来质问道:“张慎言,凭什么我刘孔昭不能入阁?张慎言你什么意思啊!” 说话间刘孔昭已经撸起袖子准备干一场硬架,而好几位勋臣也很关心这个问题,纷纷站出来支持刘孔昭:“是啊,为什么诚意伯刘孔昭不能入阁?” “既然让五军都督府列会,自然要让我们说话,我们都觉得诚意伯刘孔昭绝对有资格入阁!” “先帝当年可是点名让诚意伯提督操江,张慎言你的眼光难道比先帝还厉害吗?” “是啊,我觉得诚意伯刘孔昭完全有资格入阁。” 虽然魏国公徐弘基、忻城伯赵之龙都想站出来控制局面,但是局面却明显失控,一阵喧哗之后,大多数勋臣都坚决支持刘孔昭甚至纷纷撸起袖子准备动手,。 就连一直不说话的太康伯张国纪也开口说道:“诚意伯可以不入阁,但是总要讲清楚诚意伯为什么不能入阁!” 看到太康侯张国纪都站出来说话,一众勋臣反应就更热烈:“对,总得说清楚诚意伯为什么不能入阁!” 福王监国之后他们这些勋臣都属于政治上的失意者,如果刘孔昭能够入阁是一个极其重大的胜利,即使不能入阁也能向文臣显示自己这些勋臣武职的力量。 魏国公徐弘基、忻城伯赵之龙虽然与东林结成了联盟,但是这个问题上他不得与诸位勋臣站在一起。 看到张慎言有点招架不住,史可法只能站出来说明原因:“我大明一直有勋臣不得入阁的祖宗家法,所以本朝就没有勋臣入阁的先例!” 但是刘永锡早就有所准备,第一时间就举出例子:“可国初中山王曾为中书右丞相,魏国公,是不是有过这么一回事!” 刘孔昭觉得自己真没白养这个儿子:“是有这么一回事,魏国公你来证明一下!” 中山王就是徐达,魏国公徐弘基虽然与东林联手,但在这件事上还必须实话实说:“中山王确实曾为中书右丞相,但那是洪武旧事!” 只是话音刚落,马上就有人站出来质疑:“诚意伯,那可是洪武年间的旧事,洪武年间连内阁都没有,太宗靖难之后才有了内阁!” 而史可法也想起来是怎么一回事:“中山王确实曾为中书右丞相,但那是带衔而已,就象唐季郭子仪兼同平章事并非实任!” 史可法原本以为刘孔昭肯定要继续大闹特闹,但是没想到刘孔昭却是冷笑一声:“即使我不能入阁,马士英有何不可?这件事一定得说清楚,你们不说清楚,我自己找监国陛下说清楚!” 刘孔昭这话一出,全场立即沉默下来,寂静到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但是大家能感受空气中弥漫的无限杀机。 谁都知道马士英有定策之功理应入阁甚至有望成为首辅,但是东林今天之所以重演第二次枚卜案,就是想尽一切办法阻击马士英入阁,为此不惜与高弘图以及徐弘基、赵之龙这样的勋臣联手,到刚才为止都是一切顺利,仿佛凤阳总督马士英根本不存在。 只要马士英不在会推名单之上,他自然无法入阁更不要说成为首辅。 但是刘孔昭既然把马士英推出来,东林这边必须予以回应,偏偏站出来支持马士英的是诚意伯刘孔昭这个只知蛮干的武夫,万一他真要捅到监国殿下那就不妙了。 大家都记得天启四年晋抚案与崇祯二年枚卜案的可怕后果,晋抚案之前东林在朝堂之上占有主动,即使是杨涟弹劾魏忠贤二十四大罪,东林仍然是稳稳地压住了魏忠贤,可晋抚案后东林在朝台上的力量一扫而空,赵南星、高攀龙、魏大中、夏嘉遇皆去职,阉党得以全面掌权并大事迫害东林党人。 而崇祯二年枚卜案的结果同样是东林自此全面失势十几年始终处于在野地位,而两次失势的最大原因就是彻底失去了皇帝的信任。 虽然暗中操纵廷推只是暗中结党而已,而且东林君子都觉得自己是出自公心,但不管出自公心还是私心都是皇帝最最忌讳的问题。 何况福王对东林党本来就没有好感,真要闹到福王御前肯定鸡飞蛋打,恐怕又是一个枚卜案的结局。 而马士英却觉得刘孔昭这话说得太漂亮了,对付东林复社就是需要刘孔昭、刘永锡这等武夫快刀斩乱麻,让根本东林掀不起任何风浪来。 他并不看重刘孔昭、刘永锡这些武人,总觉得刘孔昭纯粹只是个莽夫,但是看到刘孔昭、刘孔昭一力降十会乱拳打死老师傅的场面,他就觉得象刘孔昭、刘永锡这样的武人不但要用,而且还要重用。 看到东林这边突然沉默了下来,史科给事中李沾自然是第一个站起来响应:“诚意伯说得极是,马士英有定策之功,理应入阁!” 王孙蕃也没忘记与马士英之间的约定:“马士英有功于国,确实应当让他有机会一展所学报效朝廷!” 另一位支持马士英的御史郭维经也非常赞同王孙蕃:“是啊,马士英入阁是十全十美之事,当然点选入阁的权力在监国之手!” 东林这边觉得形势越来越不利,只是现在这个形势他们不方便站出来阻止马士英,最后还是南京守备勋臣忻城伯赵之龙站出来和稀泥:“马士英入阁自然是件好事,但是他既然引来江北四总兵南下,这件事总得他来善后吧!” 一说到江北四总兵大家都觉得焦头烂额,但刘永锡马上就给出了解决方案:“马总督入阁之后才方便善后江北军务吧?现在他只有一个凤阳总督的名义根本没办法应付江北四总兵!” 而马士英也站出来表态:“如蒙御笔钦点入阁,马某一定竭尽所能善后江北军务!” 第十七章 京口副总兵 南都群臣对于马士英最大的成见就是他借用江北四镇的力量拥戴福王。 现在江北四镇已经是尾大不掉,都想拿下扬州这块肥肉,高杰与扬州军民甚至是几度恶战甚至威胁屠城,而江北四镇骄横到这等地步就是马士英纵容的结果。 马士英既然承诺善后江北军务,南都群臣都觉得是一个可以接受的结局,而刘孔昭更是第一个站出来赞同:“马士英入阁确实是十全十美的结局,张尚书,您怎么看?” 张慎言也只能接受狙击失败的结局:“既然诚意伯都说十全十美了,那还能怎么说,马瑶草,江北军务可是交给你负责了……” 马士英心底并不把高杰、刘泽清这些武将放在眼里,而且他已经想好怎么善后江北军务。 要对付高杰、刘泽清、黄得功、刘良佐这种武夫,自然要用刘孔昭、刘永锡这种忠于朝廷的武夫。 马士英原本对于刘永锡在江北新立一军这事不怎么感冒,但现在却觉得是真正的神来之笔。 刘永锡、刘孔昭既可以用来对付不识抬举的东林复社,也可以作为江北战线上的督战队用来对付四镇,而且刘永锡手上最多也就是三千五百人马,这点兵力对朝廷没有多少威胁,充当四镇的督战队却是刚刚好。 而作为主持会推的吏部尚书,张慎言只能按照群臣会推的结果拟定了最终名单,然后出殿把名单交给等候已久的凤阳镇守太监卢九德与南京守备太监韩赞周:“两位太监,大家都说这份名单已经是十全十美了!” 虽然没达成狙击马士英入阁的目的,但是张慎言觉得最终这份名单对东林来说完全可以接受。 在四个人选之中,东林的史可法与姜曰广刚好占了一半,高弘图虽然一向以“不附东林”而著称,但现在也是东林的盟友,一个马士英入阁自然掀不起多少波澜。 当然前提是福王完全接受这份名单,所以张慎言才会说这份名单“十全十美”,而卢九德与韩赞周都神情严肃,韩赞周好歹说了一句:“张尚书,您这话我一定转达到!” 正常情况下廷推之后至少要几天时间才能有结果,有些时候还会让会推出来的人选面圣,让皇帝根据面试结果来决定最终结果。 但现在国家新造正值存亡之秋福王已经承诺第一时间钦点阁臣,所以群臣会推之后并没有离去,而是聚在殿中等待着最终结果。 马士英对于刘永锡与刘孔昭的表现非常满意:“小诚意伯已经准备出京了?不等陛下即位再走?” 刘永锡非常明确地说道:“在南都这边还要呆上几天,但江北烽火频传军心未定,我肯定是要尽快渡江!” 马士英现在是越来越欣赏这位诚意伯世子:“那就好,小诚意伯放手去干,不管惹出什么祸事我在南京都会帮你撑腰,对了,你出京之后就先用京口副总兵的名义!” 之前福王已经跟马士英承诺过,只要他能进入廷推名单御笔一定钦点马士英入阁,所以马士英在确认自己入阁水到渠成之后自然敢对刘永锡作出这样的承诺。 刘孔昭却有点疑问:“京口副总兵?” 马士英刚想说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却见到张慎言领着卢九德走进了大殿,卢九德现在是换成了一副笑脸,他拱手朝着马士英笑道:“恭喜贵阳相国……” 虽然卢九德还没拿出谕旨,但是卢九德这么一个姿势,大家都知道福王已经点了他入阁,纷纷朝着他行礼说道:“恭喜马相国……贺喜马相国!” 卢九德又朝着史可法行了一个礼:“也恭喜祥符相国!” 群臣又是一片欢腾与恭喜之声,而高弘图与姜曰广就一下子紧张起来,不管从什么方面看,马士英与史可法入阁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而他们的入阁或许会有许多变数。 卢九德又朝着高弘图施了一礼:“恭喜胶州相国!” 高弘图虽然说过自己可以不入阁当个吏部尚书也是心满意足,但是真正入阁拜相的时候却是激动得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连连向大家拱手示意。 而姜曰广就更紧张了,但是卢九德并没有说出“恭喜南昌相国”,而是直接开读谕旨。 姜曰广落选自然在群臣之中自然掀起了不小波澜,虽然许多东林君子事先都觉得这次会推肯定能让马士英铩羽而归,但最后的结果却是让东林有些失望。 马士英不但顺利入阁,而且卢九德一进殿就说“恭喜贵阳相国”自然代表着福王的鼎力支持,而且更糟的还是姜曰广最终落选。 虽然都知道姜曰广在拥戴潞王这件事上太卖力气了,所以福王不愿意让他入阁,但这样的结果就是东林想要压倒马士英就要全力争取高弘图这个不怎么可靠的盟友。 因此卢九德念完谕旨众臣谢恩之后,东林君子就聚在一起讨论着下一步如何应对。 而勋臣这边看到东林用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挡住马士英入阁,而刘孔昭、刘永锡父子在马士英入阁的过程中立下了汗马功劳,纷纷朝着刘孔昭靠拢,就连魏国公徐弘基、忻城伯赵之龙都不例外。 虽然今天徐弘基和赵之龙今天完全是站在东林的立场说话,但是他们很清楚自己既然出身于勋臣就不能完全脱离集体单独行动,而且马士英既然入阁,自己就必须跟刘孔昭搞好关系。 现在刘孔昭自然是如鱼得水,而马士英专门把刘永锡叫过去:“小诚意伯,我刚才的话你应该已经听清楚了吧?出京以后要尽力报效朝廷,暂时先用京口副总兵的名义。” 刘永锡是个聪明人:“多谢相国,只是副总兵这个位子也要廷推啊!” 按照大明祖制,总兵、副总兵都要廷推,但既然是武职五军都督府也有资格参加廷推,但是马士英之所以让刘永锡用这个名义自然有着更深层次的谋划:“这个副总兵的位置确实是要廷推,但史相国最近一直在谋划新设江防水师,兵额五万,还要新设九江、京口两镇!” 第十八章 日月不同城 马士英这么一说刘永锡就全明白了。 东林与史可法谋划的江防水师完全是在挖操江诚意伯的墙角,不但要恢复操江都御史,而且新设的九江、京口两位总兵都将直接听命于操江都御史,直接就架空了刘孔昭。 而现在马士英让刘永锡以京口副总兵的名义活动,自然是占好坑等着东林跳进去,因此刘永锡不由叹了一口气:“相国深谋远虑,晚辈佩服至极,只可惜我们诚意伯府与史相国是二十多年的交情!” 马士英明白刘永锡的感受,他告诉刘永锡:“好好办事,朝廷是不会亏待你!” 而那边东林也在谈论着刘孔昭与刘永锡这对父子,兵部侍郎吕大器愤愤不平地说道:“今天诚意伯也太不地道了,史相国明明跟他们有二十多年的交情,可刘孔昭却这么不仗义!” 史可法在这件事却是看得很清楚:“交情归交情,咱们东林这些年骂诚意伯府还不够吗?刘孔昭没有一肚子怨气才怪!” 一说到东林与诚意伯府之间的恩怨,吕大器都无话可说。 东林与诚意伯府的恩怨可以一直追溯到万历年间,三代诚意伯都被东林骂得完全抬不起头来,东林甚至还挖诚意伯府祖坟说刘荩臣、刘孔昭都是旁系冒袭,所以现在刘孔昭站出来支持马士英入阁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所以吕大器只能先换个话题:“反正这事绝不能这么告一段落,江防关乎南都存亡,所以五万江防水师与九江、京口两总兵这事要抓紧办了,不能把国运交给刘孔昭这种武夫!” 这件事本来就是史可法的主意,因此史可法对这件事也很积极:“关键是找到一个合适的操江都御史人选,之前我问过祁彪佳,但是他不但不愿意接这个操江都御史的位置,而且他对于重设操江都御史之事多有异议,甚至觉得会惹出大乱子!” 一说到祁彪佳这位御史,吕大器也有不少怨气:“当日我请监国即日登极,结果他也有异议,他既然不愿意干操江都御史那就换人吧!” 在场的东林君子都觉得恢复操江都御史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但是让他们自己接任操江都御史这个位置却都是一百个不愿意。 毕竟操江都御史是要与操江诚意伯刘孔昭打对台戏,可刘孔昭却是个一言不合就撸起袖子就准备干架的莽夫,诚意伯世子刘永锡同样也不是省油的灯,跟这么一对父子对着干等于要丢掉半条命。 史可法对此也没有多少办法,毕竟连祁彪佳这种极能干又勇于任事的人都不愿意接这个位置,倒是今日没能入阁的姜曰广倒是想出了一个主意:“让李沾去当这个操江都御史,我们要以毒攻毒!” 史科给事中李沾是马士英在南京城的头号内应,曾与刘孔昭一起上跳下窜拥立福王,甚至公然咆哮“今日不立福王吾撞死于此”,直接坏了东林拥戴潞王的大计。 现在让李沾出任操江都御史就属于以毒攻毒的神来之笔,保证让这两个东林的老朋友斗得你死我活,史可法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就让李沾来接这个操江都御史,慎言,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处理!” 吏部尚书张慎言非常明确地说道:“李沾的事我会处理,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姜燕及必须入阁!” 这次会推东林遇到的最大挫折不是没能狙击马士英入阁,而是福王御笔没点姜曰广入阁,加上卢九德第一个恭贺马士英,让诸位勋臣与很多文官都觉得福王对东林已经失去了信心,所以纷纷向马士英与刘孔昭靠拢,所以张慎言觉得姜曰广必须入阁。 只是一说到这个话题,大家都觉得有些头痛,姜曰广自己不好说话,吕大器就迫不及待地说道:“可监国御笔未点姜燕及?难道要再来一次廷推把他推上去,可到时候刘孔昭还要闹事怎么办?” 张慎言当即说道:“本来就应当再来一次廷推,天下机务三位阁臣怎么可能处理得过来,应当再推几位相国入阁!至于刘孔昭的事情那就更好办了,五军都督府本来就不应该参加会推!” 这次廷推东林最大的失误是想借用徐弘基、赵之龙带领一众勋臣武职压倒一切异议,但最后却是徐弘基与赵之龙加在一起都压不过一个刘孔昭,最终让马士英杀出重围。 既然有这样的前车之鉴,下次廷推只要不带勋臣一起玩,就能把姜曰广再次选进会推名单,而两次都进入大名单的姜曰广自然是福王御笔钦点的首选。 大家都觉得张慎言的谋划根本挑不出任何毛病。 只是刘永锡对这件事却有着自己的看法:“嫣姐,我之所以准备尽快渡江,就是觉得南京这边接下去必然是停不下来的党争,根本成不了什么气候,所以不管南京这边日子有多滋润,你与我想要长相厮守都必须尽快出京!” 现在的张皇后脸上流露着一种幸福的光泽,虽然入京这么多天只跟刘永锡相聚这么一刻,但是她已经心满意足了,何况自己的小男人还在谋划着如何长相厮守的问题。 虽然没能亲历此起彼伏的朝争,但是这几天有那么多位文武大臣都要来拜见她这位懿安张皇后,而且时不时有人就拿她与福王的约法三章说事,张皇后就知道朝中并不是一团和气同舟共济。 虽然张皇后也希望朝廷在存亡之际能够同舟共济,但是朝廷如果是一团和气同舟共济,她这位懿安皇后的存在就毫无意义。 她不得不感谢是刘永锡帮自己找到真正适合自己的舞台,如果她在深宫大内与外朝彻底隔绝,别说是与福王约法三章,就是约法三百章也毫无意义。 而现在虽然暂居诚意伯府,但是她却比深居慈庆宫、仁寿殿时快乐快活一百遍,不但群臣以见到懿安皇后为荣,就连监国的福王殿下每天也派人过来问候并时不时送来礼物。 张皇后之所以如此尊贵,自然是因为她不在宫中而在宫外,她不由想起了刘永锡曾经说起的那个梦:“我明白了,想要日月同悬自然要尽快出京,不然日月同城便不叫日月同悬!” 第十九章 还是少女 在这件事上张嫣突然变得比刘永锡还要紧张。 她很清楚现在福王之所以对她这位前朝帝后毕恭毕敬甚至到了小心翼翼的地步,就是因为他刚入南都还没有正式站稳脚跟甚至只有监国名义,只有等崇祯皇帝大丧过后才能正式即位称皇。 她觉得以福王的性子真要坐稳皇位了,她这位暂居宫外的前朝皇后就是福王第一个出手收拾的目标:“小锡,快帮皇后姐姐想想办法,怎么才能尽快出京,若是想到了办法,你可以枕着皇后姐姐的长腿休息一会!” 刘永锡看着藏在张皇后长裙里的一双美腿,不由觉得浑身都舒畅起来,这几天奔波可真是把他给累坏,若是偎在皇后姐姐的腿上休息一会不知有多舒服! 这可是皇后姐姐的一双美腿,可能连熹宗天启皇帝都没有享受过这样的福气! 因此刘永锡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说道:“实际嫣姐想要出京很简单,那就是什么事都不用做,等到福王殿下正式登极之后就可以了!” 张嫣读过很多史书,因此她不由盈盈一笑:“小锡的意思是将欲取之必姑与之吗?我觉得福王殿下确实就是这种人,就照小锡的意思来办!” 虽然在御舟之上约法三章,但过去她对福王不怎么了解,还好这几日群臣说了许多福王与老福王的故事,让他知道这位监国只是一个有很多缺点的常人而已,但是最重要的细节还是来源于太康侯张国纪。 洛阳失守之后,老福王死于李自成之手,当时的德昌王也就是现在的监国殿下被迫逃往开封依附太康侯张皇亲家,而且这段时间跟太康侯府闹得有些不愉快。 虽然太康侯张国纪当时远在京师,但是福王在老家的所作所为都已经传入了他耳中,现在他又把这些事情转述给自己女儿:“福王虽然可为守成之主,但未必是中兴之主!” 张皇后觉得自己父亲的点评可能还算客气,毕竟以现在本朝面临的恶劣形势即使来位真正的中兴之主也只能维持守成的局面,何况福王最多只能算是守成之主。 而刘永锡看到张嫣笑容可人,毫不客气把头枕在张皇后的美腿之上,不但享受着阵阵幽香与一双大腿的极致弹性而且也享受这一刻的情迷意乱:“嫣姐,我还是那句话,福王监国最多只有一两年国运,咱们俩要长相厮守,就要及早出京!” 张皇后又是盈盈一笑:“既然说长相厮守,那小锡出京以后对瑾儿可要好一点!对了,你那位丽珍姐姐这两天来过好几次了,可是你每次都刚好不在,是不是你想躲开她?” 听到阮丽珍的名字,刘永锡不由心中有些黯然,不由多吸了一口嫣姐身上的淡淡幽香:“丽珍姐是为了阮大铖起复的事情来的?” 张皇后轻轻拍了拍刘永锡的俏脸:“紧张什么?她现在可是杨龙友没过门的儿媳妇,她就这么重要吗?” 刘永锡暗中不由松了一口气:“当然,她如果不是杨龙友没过门的儿媳妇,马士英与杨龙友就不会全力支持阮大铖复出!” 马士英与阮大铖相交近十年,崇祯十五年马士英起复凤阳总督更是阮大铖之力,但光凭这两点不足以让马士英全力支持阮大铖复出甚至不惜一切代价。 正是这层姻亲关系让阮大铖成为半个贵州乡党,让马士英不得不支持阮大铖。 张皇后不由笑出声来:“那你可以跟阮丽珍私奔渡江,反正你可是京口副总兵,别说是杨龙友,就连马士英都未必能有办法收拾你!” 刘永锡幸福地摇了摇头:“嫣姐你胡说什么,丽珍姐心里又没有我,何况……” 说到这刘永锡不由叹了一口气:“阮大铖进退关乎江右存亡,这件事我都不知道怎么处理,如果有人问关于阮大铖起复的问题,嫣姐千万千万不要多说什么!” 张嫣还是第一次看到一向无所不能的刘永锡第一次露出这么一种毫无办法的神情,她非常不解地问道:“阮大铖就这么重要?钦定逆案他根本排不上号!” 阮大铖在钦定逆案中位列第三等的“阴行赞导”之列,最多是阉党外围,很多人甚至认为他并非阉党,但是就是这么一位本来应当毫不起眼的小人物成为东林复社的眼中刺目中钉,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引发惊天波澜。 而张嫣虽然不明白刘永锡这声长叹为何而来:“看来这对父女是真有办法,居然都让我家的小锡毫无办法……只是不知道那位名动秦淮的朱媚儿会不会也叫我家小锡毫无办法!” 朱媚儿是谁?这女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 刘永锡吓得差点从张皇后的美腿上跳了起来,还好他终于想到了这位朱媚儿到底是什么来历:“嫣姐,那是我父亲与孙蕃胡闹,你既然觉得不妥,我不去就是!” 张嫣却是笑出声来:“我在宫中都听过了无数遍秦淮风月的故事,而且都说这位朱媚儿名动秦淮色艺双绝,怎么能不去?不但小锡要去,而且我也见识一下秦淮风月与这位朱媚儿姑娘!” 刘永锡虽然枕在张皇后腿上但现在却是特别紧张,但是听说张皇后也去见识一下这位秦淮风月与这位朱媚儿姑娘,却是突然笑出声来,而且笑得特别开心:“嫣姐既然想去,那咱们就一起去吧!” 张皇后没想到刘永锡并不反对自己一起同行:“这你也能同意?” 刘永锡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早就答应孙蕃伯伯要带他拜见懿安张娘娘,花船之上与他见上一面岂不是一个更大的意外惊喜?” 张皇后在深宫困了二十四年,早就想着有朝一日能不受拘束地过自己想过的生活,现在得到刘永锡的全力支持更是觉得这秦淮河非去不可:“小锡说得真对,这秦淮河一定要去!” 虽然这件事可能会引发许多非议,但是她却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 第二十章 桃叶渡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十里秦淮,六朝金粉。 虽然现在是名副其实的乱世,到处是烽烟战火,高杰就在数百里外的扬州与当地军民已经展开一场激烈搏杀,死者至少数以千计,但秦淮河上仍然是歌舞升平,完不受战火波及,反而因战乱形成了一种畸形的极度繁华。 现在才是下午时分,多数秦楼楚馆、歌女花船早已经开门迎客,到处都是宾客盈门的景象。 对于四面八方来的达官贵人与三教九流来说,这些销金窟才是谈正事的好地方,白天不管跑多少衙门都办不好的事情,夜色降临只要把侍郎、员外郎、主事甚至尚书老爷请上花船就没办不成的事情。 而许多不自量力的贵公子与穷书生同样是在销金窟里一掷万金,几个月内砸进去几千两甚至几万两银子的大有人在,现在大家既能看到青楼里最受欢迎的侯方域,也能看到马士英的小儿子马锡,甚至还能看到几位平时不苟言笑动不动就谈正气治国的监察御史。 只是这种宾客盈门的场面今天与朱媚儿无缘,对于这些青楼女子来说,诚意伯府可是招惹不起的大人物,何况还是马相国特意派人打了招呼,所以朱媚儿的花船早早地靠在桃叶渡码头上,还特意挂出了客满的灯笼。 王孙蕃与刘孔昭在马上谈着第二次廷推的问题:“姜燕及入阁的事情东林运作太急了,我看马相国心里多半有根刺。” 刘孔昭也有同感:“我觉得殿下心里也有根刺,姜曰广与王铎入阁也就罢了,让黄道周入阁不是自找苦吃?” 一说到黄道周这位圣人,王孙蕃也觉得十分扎手,刘孔昭这个东林的老对头肯定会被喷成狗屎,但是凭政绩升官的他同样不能幸免,谁叫他路子野什么地方都有朋友,在圣人眼中绝对是“大奸大恶”之徒。 因此王孙蕃只能苦笑道:“还好监国圣明,虽然允许黄道周复出,但没让他入阁,他如果入阁的话,恐怕是鸡犬不宁!” 第二次会推阁臣的结果是姜曰广、王铎与黄道周、陈子壮,只是最后福王点了姜曰广和王铎,虽然决定起复黄道周但没让他入阁。 对于这个结果,刘孔昭觉得勉强能够接受:“幸亏黄周周没能入阁,不然就听不到这十里秦淮的歌声了!” 王孙蕃觉得刘孔昭说得挺有道理:“是啊,那样的话朱媚儿姑娘就要受苦了,对了,小诚意伯已经来了!” 他一眼就看到刘永锡、童屹立、史朝立与周之升、邢胜平一行人都沿着河畔走过来。 邢胜平对这种场面是期盼已久,虽然他几天已经逛过好几处花街柳巷,但是他很快就明白为什么秦淮河会繁华到这等地步,在这里才喝上两杯清茶甚至连清倌人的手都没摸到,开销就够一户陕西寻常人家过小半个月了,若是想风流一夜一定得有几两甚至十几两银子才行。 更夸张的是大家都觉得这样的价格非常合理,虽然邢胜平觉得自己也是没钱的穷书生完可以凭一身才华白嫖,但是跟他一起同行的几个兄弟却不小心暴露了他只是个武夫的事实。 而且青楼里到处都是达官贵人,不是总督公子就是进士举人,甚至还有马锡这位相国公子都在这里争风吃醋,他这个小军官除了砸钱之外毫无选择,偏偏他就是舍不得砸这么多钱进去。 既然邢胜平舍不得砸钱进去,所以这几天他注定是土包子进城。 而现在小诚意伯不但带他一起同行,而且还包下了秦淮河上最顶尖的一条花船,这么一条船一夜下来至少要几十两银子甚至几百两银子,这让邢胜平心急如焚恨不得现在就见到朱媚儿的绝代风华。 刘永锡身边的童屹立、史朝则是特别紧张,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张皇后居然要女扮男装出来逛花船,偏偏刘永锡与同样出身诚意伯府的周之升还在一旁强力赞成,一定要跟张皇后去逛秦淮河,这不是胡闹吗? 只是胡闹归胡闹,童屹立、史朝立都知道跟着主上一起胡闹过才是真正的自己人,所以现在他们只能硬着头破跟着张皇后一起过来,只希望这次秦淮之行千万不要出事。 张皇后难得有无拘无束的闲暇时光,自然是兴致很高:“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秦淮风月果然名不虚传,就不知道哪一位是朱媚儿?” 刘永锡也没见到朱媚儿,看了一眼码头上的花船刚想说话,就听到对面的花船传来了阵阵歌声:“春光渐老,流莺不管人烦恼。细雨窗纱,深巷清晨卖杏花……” 这歌声动听至极,邢胜平虽然听惯了秦腔,完听不懂这歌声在唱什么,却也觉得歌声有如仙乐一般,张皇后更是连连点头:“真是不错,小锡,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看到张皇后女扮男妆后的俊俏模样,刘永锡也是心情极好:“这是阮大铖燕子笺中的一段,朱媚儿唱得不错……” 朱媚儿的歌声极是动听:“眉峰双变、画中有个人如玉,小立檐前,待燕归来始下帘……” 但是歌声再美也不如刘永锡眼中的张皇后,平时张皇后头戴九龙四凤冠,身着青色翟衣加上珠光宝气玉佩琼琚,自有一种尊荣华贵、冷艳凌冽的气度,但是现在她改装男装,却别有一种刘永锡虽然说不明白却爱到骨子里的飒爽风情。 张皇后也觉得朱媚儿的歌声非常好听,这次桃叶渡没白来:“这曲子不错!” 周之升突然开口说道:“小伯爷,老爷与王孙蕃先生都来了!” 刘永锡已经看到刘孔昭与王孙蕃都把马交给下人一起走了过来,而花船之上的歌声终于停下来,朱媚儿亲自站在船头迎接刘孔昭与刘永锡:“诚意伯,可把您给等来了!宛虹姐已经在船上等很久!” “宛虹姐”这三个字一出,刘孔昭与刘永锡都是齐齐色变,刘孔昭虽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武夫,但这一刻却只想转身上马,而刘永锡却是难得下定决心拉住了刘孔昭:“父亲,既然虹姨等良久,还是进去吧!” 第二十一章 马晁采 现在刘孔昭的神情变得更难看了,偏偏张皇后还在旁边煽风点火:“刘孔昭,既然诚意伯让你进去,那你就进去吧!” 即使是在刘孔昭这位正牌诚意伯面前,张皇后还是称刘永锡为“诚意伯”却直呼刘孔昭,刘孔昭差点就炸了,但是他真正听清了这个声音的主人到底是谁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花船:“二娘,我刘孔昭来了!”。 王孙蕃也觉得刘永锡身边这个丰神俊秀的美男子似乎不是一般人物,但是他很快就认出了张皇后,却装作没认出来跟在刘孔昭身后。 刘永锡则向张皇后介绍着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虹姨真名叫马晁采,宛虹是她的字,是金陵有名的女侠,她的姑祖就是著名的马湘兰,所以外面都说虹姨是马湘兰的孙女!” 一说到“马湘兰”这个名字张皇后就明白了,虽然刘永锡说马晁采是“金陵有名的女侠”,但这位马晁采实际只是个青楼女子。 只是真正见到马晁采张皇后差点就笑出声来,刘孔昭与刘永锡这对父子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马晁采是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但问题是她虽然保养得很好而且妆容也算精致,但一眼望去就知道比刘孔昭大了不止两三岁甚至不止四五岁。 只是想到自己与刘永锡已经发生的过往,张皇后看着马晁采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欣赏的意味。 她也总算明白刘永锡为什么说马晁采是“金陵有名的女侠”,她确实在这个青楼女子身上看到一种男儿都极少见的任侠之气,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事情都能摆平的大姐,多半是继承了马湘兰这位奇女子的侠骨风流。 只是看到马晁采张皇后整个人都变得自信起来,虽然对面的马晁采保养得还不错,但是跟张嫣张皇后相比却完全不在一个境界上。 张皇后的容颜本来就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而同刘永锡在一起之后更是不可思议地几乎年轻了十岁,现在即使素面朝天也没人相信她早已经过了三十岁,都觉得她是位二十多岁的美少妇。 王孙蕃就有着这样的疑问,虽然看到张皇后身边的童屹立与史朝立,他再次确认眼前这位就是懿安张皇后。 但是张皇后看起来如此年轻如此丰神俊秀,甚至把一向烟视媚行的朱媚儿都给压下去了,王孙蕃就完全不明白了。 最后王孙蕃只能用懿安张皇后既然能母仪天下自有神助来安慰自己,只是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刘孔昭的窘迫吸引过去。 别看刘孔昭平时天不怕地不怕,一言不合就撸起袖子准备干架,现在遇到马晁采却是紧张得六神无主,好一会才说道:“二娘,你今天怎么来了?” 刘永锡小声地告诉张皇后:“父亲之所以叫马姨二娘,是因为她在家里排行第二。” 而马二娘却是大大方方地说道:“我听媚儿说你要把这条船包下来让永锡公子长长见识,自然是要过来帮永锡公子把把关,永锡公子,今天晚上别跟我客气,你想要什么样的漂亮姑娘都只管开口,我一定让她第一时间赶过来捧场!” 马晁然既然有“女侠”之名,自然是与马湘兰一样急公好义义薄云天,几十年下来不知帮青楼姐妹办了多少大事,叫几个姐妹过来助兴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而听到马晁然这么说,张皇后饶有兴趣地看着刘永锡,想知道自己的小男人是怎么回复马晁然。 对于她来说,这件事似乎很好玩。 刘永锡当即笑出声来:“虹姨,横波夫人和陈圆圆都身在北都,冠白门也嫁人了,虹姨与其关心我,还不如想想自己吧!我父亲虽然是个莽夫,但还算体贴,阮圆海绝非良配!” 马晁采神情一下子变得凝重,而刘孔昭更是气得原地爆炸:“阮大铖又想跟我抢女人?他是什么意思?宛虹,他居然打你的主意,我回头带兵拆了他的宅子!” 现在马晁采脸上已经找不出那种从容不迫的豪情,她直接缠住了刘孔昭:“你可是堂堂操江诚意伯,别听小孩子胡说八道!” 刘永锡却是冷笑一声:“虹姨,我又不指望你把卞云装与李香君找来给唱燕子笺,我只问你一句,您愿意不愿意进我们诚意伯府的门?在这件事上,诚意伯府我来当家!” 马晁采与刘孔昭都没想到刘永锡居然会这么说,刘孔昭被儿子气得不轻,而马晁采也是气得面带严霜:“永锡公子,你又不是我不想进诚意伯府,是你父亲一直不肯拿主意!” 但是最生气的还是作为花船主人的朱媚儿,她原本以为今天肯定是众星拱月的局面,她可是名动秦淮的朱媚儿,马晁采虽然有名,但终究只是一个半老徐娘而已,顶多是与刘孔昭这个旧情人旧梦重圆而已,到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她朱媚儿身上。 可是谁也没想到,不管是刘孔昭、王孙蕃还是小诚意伯,甚至是小诚意伯身边的那个美男子都没拿正眼瞄她,大家现在只关心马晁采能不能进诚意伯府的问题,所以她气得暗中直跺脚:“我朱媚儿哪里比李香君、卞云妆逊色了!” 只是气归气,她还得帮马晁采说话:“永锡公子,晁采姐说得没错,这件事是诚意伯太没诚意,答应采姐多少年了都没能兑现承诺,以采姐的年龄能不着急!” 在场的人都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虽然说“女三大抱金砖”,但是马晁采的年龄虽然是一个秘密甚至说自己与刘孔昭还小一岁,但是谁都看得出她比刘孔昭大了至少五六岁。 对于刘孔昭这种中年男人来说这种情况就非常难堪,娶妾自然要娶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怎么能娶个大姐姐回家,何况马晁然出身青楼还有“女侠”之名,以她的任侠风气年轻不知道遇到过多少男人,从哪个方面都不是好选择。 虽然刘孔昭虽然也觉得跟马晁采在一起特别开心,但是真要纳妾进门却是犹豫不决一直拖着不办,倒是刘永锡大大方方地帮他拿主意:“如果是诚意伯府的问题那就不算问题,这件事我来当家作主!” 第二十二章 误人又误己 一直被冷落的朱媚儿格外珍惜这个众星拱月的机会:“小诚意伯,这可是你说的,采姐的事情我拜托给你,只要事情办成了,别说是唱燕子笺,到时候你让小女子唱什么曲子都行!” 大家这才注意到朱媚儿这位花船的主人,像邢胜平这种土包子甚至觉得自己快要流鼻血了。 实在是朱媚儿人如其名,明明还是个少女却自有一种烟视媚行的万种风情,一点头一抬足都有一种无限妩媚的意味,再加上露在外面的段段如雪肌肤,让每个男人都想把她占为己有,难怪能在秦淮河上声名鹊起。 只可惜刘永锡身边既然已经有张皇后在,朱媚儿就只能注定黯然失色,刘永锡还是没拿正眼瞧朱媚儿,而是继续询问马晁采:“虹姨,现在我只问你一句,愿意不愿意进我们诚意伯府的大门?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以后也叫你二娘!” 马晁采虽然一直都敬称刘永锡“永锡公子”,但是她一直把刘永锡当成半大孩子甚至是自己嫁入刘府的一大阻碍,但是这一刻她也觉得事情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控制,眼前这个刘永锡跟自己记忆中的那个诚意伯世子完全是两回事。 虽然知道刘永锡万里护送张皇后南渡,也知道现在刘永锡与诚意伯府在江北掌握了一支新军,但是她今天才知道什么叫“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虽然刘孔昭现在还是有些不大乐意,但是现在刘永锡确实能当诚意伯府这个家,马晁采自然是一百个愿意:“愿意,当然愿意,永锡,李香君和卞云妆的事情就交给二娘了,保证让你满意!” 刘孔昭没想到自己这个儿子三言两语就把马晁采的事情定下来,根本不征求他这个老父亲的意见,偏偏旁边王孙蕃还在幸灾乐祸:“诚意伯,今天你可是喜事临门啊,我如果有小诚意伯这么一个省心的儿子,现在就回家养老去!” 刘孔昭气得直咬牙,偏偏刘永锡与马晁采这两个最亲近的自家人在这件事情已经达成了共识,他只能小声抗议:“这简直是胡闹,我这个正主还没说话!” 刘永锡却是笑了起来:“二娘虽然能进我们诚意伯府,但是进府之后娘娘自然会有事情交代给她处理,这些事非得二娘出马不可!” 虽然刘永锡没说具体是什么事情,但是在场众人的眼神却扫向了张皇后并看破了刘永锡的真正想法。 张皇后出宫的时候只带了两个俏丽的小宫女,但这两个小宫女也就是帮张皇后整理一下妆容根本帮不上大忙。 可现在就连这两个帮不上大忙的小宫女都留在江北,张皇后身边用的婢女还是诚意伯府的婢女,虽然用得还算顺手,但是别指望她们能帮上大忙。 而现在让马晁采进入诚意伯府自然是一个好主意。 毕竟马晁采在万历年间就已经是秦淮河上著名的“女侠”,凭她几十年经营下来的人脉在南都地面上没有多少摆不平的事情。 到时候她可以用诚意伯夫人的名义出面帮张皇后解决一些史朝立、童屹立他们解决不了的问题。 在想明白这个关键之后史朝立与童屹立对马晁采变得客气起来,童屹立更是站出来支持刘永锡:“既然娘娘都同意这件事,就按照小诚意伯的意思来办吧。” 马晁采知道这位童大人口中的“娘娘”肯定是懿安张皇后,只是她根本想不明白张皇后是从什么地方打听到他与刘孔昭的事。 但对她这么一个只求到诚意伯府作妾的青楼女子来说,张皇后的肯定无疑是无与伦比的尊荣:“民女马晁采谢过娘娘大恩大德,以后任由娘娘驱策,为娘娘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一个普通青楼女子说出这话,大家自然是一笑而过,但她既然是马湘兰的孙女又有女侠之名,在场诸人自然是高看几分,而张皇后对这个结局也非常满意:“宛虹夫人能入诚意伯府,确实是一件十全十美的事情!” 刘永锡也是长叹了一口气,毕竟在另一个世界刘孔昭就是错过了这桩十全十美的美事:“二娘,父亲大人性子太急太莽撞,麻烦你凡事要多多包容!” 马晁采颇有江湖儿女豪气,当场答应下来:“永锡公子放心便是,只要有我在,保证不让诚意伯闯出大祸来!” 王孙蕃还真觉得这真是一物降一物,虽然他心中对刘孔昭一向评价不高,但也觉得刘永锡这操作是神来之笔:“到时候我也来喝一杯喜酒!” 马晁采识得王孙蕃,知道这是“巡下江,视京营,掌河南道”的大人物,只要他能来喝一杯喜酒,秦淮河上这些姐妹自然无话可说:“多谢王御史大恩。” 王孙蕃摇了摇头:“我是觉得小诚意伯说得没错,阮圆海并非良配,马二娘归诚意伯府才是十全十美,所以这杯喜酒我自然要喝!” 刘永锡对阮大铖也有同感:“是啊,我听说阮大铖的事情后就已经下定决心,二娘与父亲绝对不能走错这一步误了终生!” 虽然刘孔昭总觉得马晁采年纪比自己还大,但是听说阮大铖有意马晁采又恨不得现在就把马晁采娶进家门,只是朱媚儿却是朝刘永锡眨了眨眼睛:“小诚意伯,不是都说诚意伯府与桐城阮氏是通家之好吗?” 刘永锡知道秦淮歌女人人传唱阮大铖的《燕子笺》、《春灯谜》,所以阮大铖在秦淮河上的名声不算太差。 但对面是朱媚儿这么一个美人儿,张皇后又在自己身边,刘永锡就控制不住卖弄的念头:“没错,我们刘家与阮圆海来往最多,但正因为如此才不想二娘遇人不淑悔恨一辈子,毕竟阮家是个误人又误己的大火坑!” 只是刘永锡话音刚落,就听到船舱有一个带着无限怒意的动听声音喝道:“刘永锡,你这是什么意思?既然觉得我们阮家是个误人又误己的大火坑,当初又何必整天往我们阮家跑?是在玩跳火坑的把戏?” 这下子刘永锡是觉得特别难堪特别尴尬,他只能苦笑道:“丽珍姐,你怎么在这里!” 第二十三章 丽珍姐,我回来了 眼前这位美人不是别人,正是阮大铖的小女儿阮丽珍,虽然她已经许配给杨龙友的小儿子杨作霖,但刘永锡前些年总是往她在牛首山的那个小院跑,甚至还因此惹出过不小的风波,正因为那场风波刘孔昭才会让刘永锡去京营历练。 而刘永锡也从来没想到会被阮丽珍当面堵住的一天,他现在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倒是张皇后越看越开心甚至笑出声来。 不过笑过之后她还是轻轻拍了拍刘永锡的肩膀对阮丽珍说道:“我觉得诚意伯说得没错,他一心就想着带你跳出火坑,阮家确实是个误人又误己的火坑!” 刘永锡也终于定过神来,他现在是百感交集现在只汇成了一句非常简单的话:“丽珍姐,我回来了!” 虽然刚才真是被刘永锡气坏,但听到刘永锡充满感情的这句话,阮丽珍突然觉得心情平静下来甚至还有一点小小感动,但还是有些余怒未消:“那既然已经回来怎么不来找我?如果不是虹姨拉我过来,我真不知道你会在外人面前说我的坏话!” 刘永锡赶紧叫冤:“丽珍姐,你是不知道我这次回南京城有多忙,这几天我根本就没有闲暇时间,而且别人不知道我的心意,难怪丽珍姐还能不明白我的心意。” 阮丽珍却是不信刘永锡这套说辞:“你倒是真忙,都忙到秦淮河上了!” 马晁采虽然还没进刘家门,但是现在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刘家人,何况刘永锡还是她能否在诚意伯府站稳脚跟的关键人物。 所以她自然是帮刘永锡说话:“丽珍,永锡公子这次回来跟以往可不一样,朝廷对他可是寄以厚望,天天忙得脚不点地,所以才没空去牛首山看你!而且永锡公子说得没错,别人不明白刘永锡是怎么一个人,难道你阮丽珍还能不明白!” 刘孔昭出来帮刘永锡作证:“确实是这么一回事,这次来秦淮河也是我刘孔昭的主意,主要想让永锡轻松一点。” 张皇后觉得这场面特别有意思:“诚意伯明日就要渡江北上,丽珍姑娘可不要错过机会!” 阮丽珍早就注意到刘永锡身边的张皇后,谁叫张皇后穿着男装如此丰神俊秀,在人群比刘永锡还要耀眼夺目,现在更是一眼看出了这是位女扮男装的绝代佳人。 她对刘永锡身边的这个神秘女人可以说是充满了好奇:“你是谁?为什么知道小锡明日就要渡江北上?” 刘永锡只能回避这个敏感问题:“嫣姐,这就是丽珍姐,刚才朱媚儿唱的那段曲子就是出自丽珍姐之手。” 别看阮丽珍今年才二十二岁,但却是不折不扣的才女,燕子笺的初稿实际是出自阮丽珍之手然后再由阮大铖精心润色,毕竟也只有阮丽珍这样的少女能写好燕子这种千古传奇中的少女心态,只是阮大铖却是润色之后直接以自己的名义上演、出版赚足了名声。 阮丽珍也没办法跟自己父亲计较这其中的得失,但是刘永锡夸奖她的才情她还是很高兴,而且她也认出刘永锡身边这位女扮男装的丽人是张皇后。 这几天阮丽琴去诚意伯府找过两次刘永锡,虽然没见到刘永锡倒是已经跟张皇后见过一面,当时就被懿安张皇后的绝代风华惊艳了一回,现在看到男装的张皇后又被惊艳了:“您是……” 张皇后知道阮丽珍已经认出了自己:“就是我,叫我张公子就好了,今天我是陪诚意伯一起来欣赏秦淮风月,!” 虽然阮丽珍写过好几种传奇故事,但是真正遇到传说中皇后娘娘微服私访的场景还是让她有点慌张,因此她只能换个话题:“张公子,小锡明日真要去江北了?” 刘永锡答道:“应当就是这两日,江北军务倥偬,我得早点赶回去,不过能在渡江之前见到丽珍姐,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阮丽珍知道刘永锡说“我已经心满意足”绝对是真心话,而另一侧的王孙蕃也能明白她的心意:“小诚意伯此次渡江北去,自然是要身经百战十死一生,所以我与诚意伯都觉得让他开心些,但是今天遇到丽珍姑娘,小诚意伯是真开心了!” 虽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但是阮丽珍却觉得特别伤感,而且她也知道刘永锡那番话并没有说错,阮家确实就是一个误人又误己的大火坑。 实在是阮大铖的名声太响亮了,她有个姐姐嫁人以后只说自己是“曹阮氏”,却从来不说是阮大铖的女儿。 而马晁采最能体会阮丽珍的这种痛苦,而且她作为金陵青楼女子出名的“女侠”,怎么可能任由阮丽珍这么伤心。 虽然改变不了阮杨两家的婚约,但是她至少能给阮丽珍希望:“虽然永锡明日就要走,但是机会难得,今天晚上大家可要开开心心,让大家见识一下我们丽珍的绝世才情,今夜我们都不醉不归!” 阮丽珍之所以能有“女侠”之名,一个很重要的缘故就是她酒量过人豪气冲天,虽然这些不再一醉到天亮,但是她知道怎么劝酒调动全场情绪,三言两语之后,全场的气氛燃烧起来了。 或许是离别近在咫尺的缘故,今天晚上阮丽珍也是格外放得开,她饮了一杯今年的杨梅新酒当场就唱了一段:“春来何事最关情,半为花填,半为花疼。梁间双燕语星星,道是无情,却似多情……” 或许是心有所感的缘故,她这段燕子笺唱得极佳,不但刘永锡心痛不已,就连张皇后与马晁采都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都觉得这样的人儿怎么会是阮家的女儿,就连完全听不懂南京官话的阮胜平都为这位初次相逢的阮丽珍心痛不已。 今天最失落的人莫过于朱媚儿,虽然她才是这条花船的主人,但是大家始终没拿正眼瞧她,即使有人偶尔扫过她,也是些不起眼的小人物色迷迷盯着她一眼,接着马上就为阮丽珍叫好。 最让朱媚儿觉得最痛心的事情,就是在刘永锡这位小诚意伯的眼中,她朱媚儿仿佛完全不存在。 第二十四章 北渡 虽然知道今天的主角是马晁采与阮丽珍,但是刘永锡怎么能当她朱媚儿完全不存在,始终没拿正眼瞧她。 这位诚意伯世子最近名声鹊起,可以说是整个南京城内最有名的世家公子。 朱媚儿听说今晚刘永锡要到自己花船的时候,曾经幻想过刘永锡对自己一见钟情,自己却对刘永锡不屑一顾弃如敝屣,而刘永锡却始终不曾放弃对自己的爱意。 马晁采与阮丽珍都说过这位诚意伯世子的许多趣事,让她知道刘永锡并不是不解风情的纯情少年,但是今天朱媚儿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不解风情。 她朱媚儿这么一位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就在他身前,甚至还特意脱下去外衣连肉光致致的肩头都露出来,就在他身前来了一段活力四射的歌舞,但是刘永锡跟马晁采聊天的时间都比看她歌舞的时间更久。 虽然也有邢胜平这样的小人物看着朱媚儿,但是朱媚儿对这些武夫毫无兴趣,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对她完全无动于衷的男子。 而且这位小诚意伯并不是象某些意图不轨的大老爷穷书生,表面上不拿正眼瞧朱媚儿,心底却是一心掂记着朱媚儿的身子,刘永锡是真对朱媚儿没兴趣。 只是刘永锡越不拿正眼瞧朱媚儿,朱媚儿对刘永锡的兴趣就越大,现在听到刘永锡要渡江北上,她突然觉得机会来了。 她已经想到了一个大胆、疯狂却非常好玩的念头。 而那边刘永锡正面与马晁采小声进行着沟通:“二娘,麻烦你帮邢胜平将军找个合适的姐妹!” 刘永锡这声“二娘”一出口,马晁采就觉得进诚意伯府的问题解决了一大半,虽然太夫人未必肯让自己进刘府,但是有刘永锡替自己撑腰,其他人绝对不敢多说话:“就是周之升旁边的那位邢将军?” 刘永锡点了点头:“最好是能跟邢将军一起过日子的!” 马晁采已经明白了刘永锡的意思:“是找个愿意从良的?这样的姐妹现在可不少,只是这位邢将军看起来怎么也不象是个将军吧,要求不会太高?” 刘永锡早已经把邢胜平的底细掏个干净:“他是被逼上梁山的穷书生,跟一般的武夫自然不一样!” 马晁采已经站了起来:“我去问问邢将军有什么要求?” 虽然邢胜平的答案是“活的”、“女的”就行,但是马晁采知道邢胜平的要求绝对不低,但是她在秦淮河上的面子够大,很快就有一名叫小梅的纯情少妇赶过来与邢胜平谈论着琴棋书画,并对邢胜平的种种英雄事迹惊叹不已。 青楼女子虽然讲究今朝有酒今朝醉,享受着纸醉金迷的生活,但是她们也一直在考虑着自己的出处问题,而马晁采就是年轻时考虑得太不周全,现在只想着凑合着过日子差点就遇人不淑。 而现在这位叫小梅的少妇可以说是跟邢胜平一拍即合,对于青楼女子来说,邢胜平这种武夫确实是不错的选择,进门之后就是大妇不至于连个妾室的名义都没有。 而且邢胜平落草之前还是个穷书生略懂诗文,两个人在一起不但能过日子而且还能谈诗论文。 而对邢胜平来说,他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纯情无比却不幸沦落风尘的美妇人,他现在觉得小梅的每一句话都是如此动听如此让自己开心,自己如果错过了眼前人就是错过一辈子,因此他已经在向旁边的周之升打听赎身银的问题。 而刘永锡看到事情已经上了正轨,正转过身去跟旁边的阮丽珍聊着这次南渡一路遇到的诸多风波:“丽珍姐,渡江之前能遇到你,我特别特别开心!” 阮丽珍虽然没回答刘永锡,但她也是特别特别开心,但是她还是扳着脸说道:“小锡,别喝太多酒,明天你还要渡江北上,这次北渡小锡一定要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她终究是阮大铖的女儿,终究是杨龙友没过门的儿媳妇。 但如果刘永锡能在江北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那情况似乎就不一样了! 而张皇后发现自己看到这一幕居然也很开心,而且她觉得这方天地确实有自己从来不接触过的天空,自己是应该多出来走一走看一看。 这秦淮风月确实别有情趣,也只有这些又有趣又好玩的事情才能让自己能暂时承受着与刘永锡离别的代价。 秦淮风月无限好,离别的时候自然更为伤心,阮丽珍虽然没来送行,却托张皇后带来了口信,马晁采与刘孔昭更是把刘孔锡送上船来。 马晁采还向刘永锡保证:“永锡,既然只有一江之隔那就要多回家!你放心好了,你丽珍姐的事情我会一直用心盯着,还好李香君与卞云妆我会多用些心思,说不定还有意外惊喜!” 虽然马晁采承诺了许多,但是看着渐渐远去的燕子矶,想起张皇后与阮丽珍的面容,刘永锡就没有到中游击水的兴致,而是望着逝去的江水发出了连声叹息。 不过船还没靠岸的时候,他就看到了瑾儿与慧儿这对俏丽的小宫女带着几个太康侯府的家丁守在那里,刘永锡整个人又活回来了。 江北才是刘永锡真正的用武之地,他明白自己还有许多事情要办,因此他一下船就问道:“瑾儿,江北这边的情况怎么样?” 虽然这段时间瑾儿与慧儿每隔几天都会写信给刘永锡汇报江北的具体情况,但是刘永锡仍然觉得江北这边并不象瑾儿信里写的那么太平。 瑾儿的回答很有条理:“不怎么样,你和邢胜平都在南都,所以下面的哨官也是各行其是,幸亏钱粮都够没出什么大乱子,不过高杰与邢夫人现在都想把邢胜平的一营人调回去!” 虽然瑾儿自告奋勇留守江北,但是刘永锡并没有给她任何名义,而是让她与慧儿以张皇后身边女官的名义坐镇江北。 这个名义虽然异常尊贵也有一定影响力,但并不能真正调动下面的哨官、军士们,所以现在江北的千余名官兵自然处于一种长期休整状态。 至于高杰与邢夫人想把邢胜平的一营人调回去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现在高杰为了独占扬州已经与当时军民接连发生了多少次冲突,虽然扬州军民死伤甚众,但是高杰也没占到大便宜,在这种情况高杰与邢夫人自然是要抓住一切能抓住的部队,好把扬州这个富庶地盘拿下来。 刘永锡听到这就问起他最关心的问题:“邢胜平营中有什么反应?” 第二十五章 邢营 瑾儿回答道:“钱粮都够,自然不会出大乱子,但是咱们这一千多将士,现在很有点马放南山刀枪入库的架势,真正能立即拉出去应战的最多也就是一半人马!” 邢胜平麾下这些高杰旧部觉得现在钱粮都管够,小日子也过得不错。 跟着高杰与邢夫人的那些兄弟却是饱一顿饥一顿,留在江北自然是最佳选择。 事实上“钱粮足够”是稳定军心的大杀器,虽然刘永锡与邢胜平两位主将都不在营中,只有瑾儿与慧儿这两个小宫女以张皇后亲信女官的名义留在江北。 但是这段时间江北不但军心稳定,军民之间也是一团和气,就是因为“钱粮足够”这个关键。 刘永锡事先通过张皇后的关系从淮扬巡抚路振飞手上预支了五千人三个月的钱粮,正是有这笔钱粮刘永锡才敢气定神闲地跟着张皇后入京折腾。 但他还是觉得瑾儿想得太乐观:“有高杰与邢夫人在,邢营将士就很难真正为我所用,我这次回来就是为解决这个问题!” 瑾儿也有同感:“邢夫人已经派了好几位使者过来,都是让邢胜平尽快北上归营,我们应当怎么回复邢夫人?” 邢夫人现在已经发现自己上了刘永锡的大当,邢胜平营名义是皇后亲军,但实际却驻兵江北成为刘永锡所用的棋子。 而且张皇后在朝堂的影响力远不如预期,自己可以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所以现在时不时派使者过来催邢胜平尽早归营。 刘永锡渡江之前已经想好怎么回复邢夫人:“告诉邢夫人,再给我一个月时间,只要一个月时间我就把邢营还给他们,而且邢胜平南渡时不到五百人,我到时候还他一千五百!” 现在邢胜平还在南京张罗着梅夫人的赎身银与婚事,一时没法过江,对于刘永锡来说这是难得的机会 梅夫人既然想从良,自然早就为自己存好了赎身银,但是刘永锡却通过马晁采的关系跟梅夫人打了招呼:“赎身银就得男人来出才对,男人如果连几两赎身银都拿不出来,嫁过去岂不是作践自己?而且嫁到邢家之后手上有点私房钱才能不被人欺负!” 马晁采与梅夫人都觉得刘永锡说得很不错,总不能还没嫁过去就先把梅夫人的私房钱掏空了,所以梅夫人虽然愿意在赎身银上帮衬一些,但大头还是由邢胜平来负责。 而且结婚是件大事,邢胜平得过五关斩六将把这些事情都摆平了,如果没有诚意伯府在背后兜底,恐怕邢胜平根本坚持不下来。 而且邢胜平这个长官开了先例之后,跟邢胜平过江的几个小军官也是十分心动。 虽然说梅夫人曾经沦落风尘,但是在这些小军官眼中几乎跟仙女无异,更何况他们现在连老婆都找不到,有这样的仙女跟自己一起过日子岂不是神仙日子,所以都忙着找个从良的青楼女子一起过日子。 而刘永锡对于他们想安家置业的念头自然是全力支持,只有通过这种手段才能最大程度降低高杰与邢夫人的影响力,而瑾儿已经完全明白了:“那永锡哥哥是准备趁这段时间邢将军不在帮他把事情善后好。” 刘永锡非常自信地说道:“渡江之前我跟邢胜平已经谈好了!” 有家的男人与没家的男人就是两回事。 有梅夫人之前邢胜平一直尽力维持着队伍的独立性,而决定娶妻生子安家立业之后,他就不得不向诚意伯府靠拢。 梅夫人虽然不是名妓,但是诚意伯府不出面不兜底,邢胜平要娶到这么一个带着不少私房钱的美人自然是会遇到许多必须解决的现实问题,所以刘永锡特意跟他沟通过好几次。 而现在刘永锡就把他与邢胜平沟通过的方案拿出来:“这次朝廷任命我为京口副总兵,好歹也是一方军镇,但邢营这边怎么动,我跟邢将军商量了两个方案,现在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邢营这边的军官自然都是跃跃欲试,而且刘永锡的两个方案都很有诚意:“现在邢营除了邢将军自领百人在江南之外,江北还有近八百人,第一个方案就是什么都不变,都是原来的老人,但兵额增为千人!” 但是大家关心的却是另一个方案,刘永锡派往邢营的哨官吴克马上就问道:“诚意伯,这个方案意思不大,您不如说说另一个方案!” 刘永锡当即给出了另一个更有诚意的方案:“现在邢营共有五哨,到时候改为五营,哨官都变营官,下面也跟着升官,每营保底三百人,但是我这次从诚意伯府带了不少老人过来,他们也得适当安排一下!” 与几乎完全不变的第一个方案来说,这个方案就更受大家的欢迎。 大家粗粗估算一下,现在邢营每哨是一百五六十人,改编之后不但哨官变营官下面也跟着一起升官发财,而且实有兵力也几乎增加了一倍。 何况邢营已经不是原本那个邢营,不但有吴克这个诚意伯府出身的哨官,部队的组成也不再是清一色的秦兵,而是有许多新入伍的“山东兵”、“临清兵”、“淮安兵”,因此邢营这边马上有人提出了问题:“诚意伯府这边是不是以三百人为一营?” 刘永锡给出了非常明确的答复:“当然也是以三百人为一营,朝廷除了给我一个京口副总兵的名义之外,还给我三千五百人的兵额,这件事我得一碗水端平了!” 刘永锡给出的答复让邢营这边的老人都松了一口气,虽然觉得以三百人为一营有点小家子气,但是大家也知道既然朝廷只给了小诚意伯三千五百人的兵额,刘永锡现在的处置几乎是一碗水端平了。 不管是谁都有私心,刘永锡也有许多诚意伯的老人需要安排,彻底一碗水端平自然是不可能的。 因此邢营这边在一阵交头接耳完全接受了刘永锡的方案,他们现在只有一个问题:“那接下去钱粮怎么办?朝廷在这件事上完全不可信!” 第二十六章 钱粮问题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只是说到钱粮供应的问题,诚意伯府这边都有一堆苦水要诉,谁叫文官捞起钱来心太黑。 过去文武操江并设的时候,文操江每月只给战兵九钱银子,在市面还买不到一石米。 而武操江对部下就宽厚多了,除了一石月粮之外,还有盐菜银两钱四分,此外对于老兵还有加米,多者每月加米五斗,少者加米也有一斗五升。 可是裁撤文操江尽归刘孔昭提督之后,朝廷就按这个标准供给水师钱粮,刘孔昭为这事已经跟朝廷闹了好几次,但都是无果而终。 诚意伯府尚且如此,何况是出身高杰军的邢营,上官克扣军饷是常有的事情,经常是饿着肚子与流贼厮杀,最后真刀真枪拼出来的战功还要反复打点之后才能升官。 在这种情况下维持良好的军纪自然只能是幻想,现在虽然已经到了相对富庶的江北地区,但是钱粮供应仍然是大家最最关心的问题。 虽然知道刘永锡不但是应袭诚意伯也得到了阁臣马士英的力支持,但是这并不代表京口镇在钱粮方面就能万事无忧。 还好刘永锡路振飞手上弄到了五千人三个月的钱粮而且完没打折扣才能有现在的局面,但现在已经是坐吃山空的局面。 大家乐观地估计了一下,朝廷给了三千五百人的粮饷,但是领取钱粮的时候必须到处打点,实际到手的能有三千人就非常不错了,搞不好只能拿到两千人的钱粮。 而且朝廷的钱粮标准一直就没有定数,搞不好最终到手的钱粮只够供应一千人,到时候京口镇恐怕就找不到出路。 刘永锡却是给下面的这帮兄弟吃了定心丸:“大家放心,钱粮的问题我有办法,但到时候们一定要听我指挥才行!” 不管是邢营出身还是诚意伯府出身,这些将士现在都异口同声地应道:“请总镇放心,只要能弄到钱粮,您让我们跟您一起渡江都没问题!” 虽然说得还算含蓄,但是隔江就是南京城,刘永锡不由笑起来:“那到时候请大家一定听我调度,这一票如果成了,至少能搞定咱们江北镇一两年所需的钱粮!” 因为刘永锡现在署职京口副总兵的缘故,现在他所领的这支人马也被称为“京口镇”或是“京口军”。 虽然京口镇实力远远比不上高杰、黄得功、刘良佐、刘泽清的江北四镇,更不要说兵力最多的左良玉部,但在马士英眼中这却是朝廷在江北最值得信任的一支武力,而且正因为京口镇实力太单薄需要朝廷的力支持,所以他才对京口镇重点扶持。 京口镇源源不断地从南京与凤阳两个方面得到了军械军资上的补给,虽然也给方方面面打点了不少银子,但纯粹从装备来说,并不比江北四镇逊色。 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虽然有了三千五百人的装备,但是怎么以很高的效率武装起三千五百人才是关键。 刘永锡自领五营自然没有什么大问题,但过去一直保持很强独立性的邢营就是个大问题。 虽然刘永锡往邢营安排了许多诚意伯府的老人,邢胜平也还留在南京忙于婚事,但是刘永锡却还是决定尊重邢营的传统,用一种细雨润无声的形式慢慢进行渗透。 虽然邢营还是原来那个邢营,但是高杰与邢夫人对邢营的掌控力度正在慢慢衰减。 邢夫人对于刘永锡“再借用一个月”的答复非常不满意。 虽然刘永锡承诺邢营南下时五百人归还时将有一千五百之众,但是高杰与邢夫人反而更加担心刘永锡有借无还,所以他们私下派使者带着高杰的调兵命令想把邢营强行拉走,而结果却是让高杰与邢夫人彻底失望。 如果高杰能早两天派人过来调兵,至少能把邢营拖走三分之一甚至一半。 但是现在正是邢营扩编的关键时候,哨官等着升营官,什长等着升哨官,老兵同样盼着升什长,最后高杰只拖走了二十余人,倒是邢营这边立即作出反应,把一些闹着要北上归营的什长与老兵直接送还给高杰与邢夫人。 只是这样一来,高杰与邢夫人对邢营的影响力更弱,而刘永锡也开始大量招募北来难民扩充实力。 京口军既然“钱粮管够”,募兵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甚至还有挑挑拣拣的余地,现在入伍新兵的素质从哪个方面来看都算不错。 只是部队中的山东兵越来越多,就连邢营都出现同样的情况,现在山东兵的数量已经超过了秦兵。 而刘永锡决定将新兵、老兵都放在一起训练,但他虽然亲自抓军事训练,但主要的精力放在宣讲之上,让这些官兵都知道自己为何而战并最大程度削弱高杰、邢夫人与朝廷在京口镇的影响力。 过去宣讲事务是由童屹立来负责,但是现在童屹立这位户部主事本来就是张皇后身前的红人,刘孔昭也觉得童屹立“知兵”,邀请他过去一起主持操江水师。 当然刘孔昭这只是一个姿态而已。 最近兵部一直叫着设立兵额五万的操江水师由文臣提督操江,而且还要分设九江、京口两总兵,甚至直接点名吏科给事中李沾出任文操江,所以刘孔昭就让向来以“知兵”著称的童屹立来对付文官的攻势。 不过童屹立虽然临机应变不在行,但纸上谈兵却是头头是道,所以他与刘孔昭配合得不错,刘孔昭都觉得自己一时半会离不开童屹立,因此宣讲这件事就只能刘永锡自己亲自出马。 幸亏南渡时就已经有过这方面的经验,而且当时就拼凑过相应的草台班子,更不要说现在还有诚意伯府的老人相助,所以刘永锡亲自捉刀并没有遇到什么大问题,而瑾儿与慧儿则是充当起红袖添香的角色。 只是瑾儿帮忙抄写的时候看出了不少名堂:“永锡哥哥,虽然也说杀贼剿寇,但为什么重点在北虏身上?这跟朝廷的意思完对着干啊!” 第二十七章 国仇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这几天关于北都的确切消息已经传到了江南,吴三桂与关外的清军联手杀败了流贼李自成,据说现在京师已经易手。 南京的小朝廷听到这个消息格外兴奋,直接提出了“款虏灭寇”的口号,甚至到了不管什么样的出身又是什么派系,所有人都支持这个口号,都认为这是包医百病的灵丹妙药。 毕竟这是一个最简单最轻松的应对办法,根本不用自己出力流贼自然就崩溃,而流贼崩溃以后吴三桂与其它义师自然会帮朝廷解决北虏,反正这个世界找不到更好的灵丹巧药。 而瑾儿已经看出了刘永锡的这番谋划并不看重流贼,却是把占据京师的清军视为京口军的真正强敌,而刘永锡对瑾儿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没错,流贼不足为患,北虏才是真正的心腹之患,只可惜朝堂诸公根本就没看到这一点!” 但瑾儿一说到流贼就变得激动起来:“可我们跟流贼是国仇啊!” 刘永锡发现在这个问题没办法跟瑾儿进行正常的沟通,他只能苦口婆心地道:“流贼几乎都是被逼上梁山的我大明子民、边军,怎么可能视为国仇,真正可恨者不过是李自成、张献忠数人而已,且不说高杰、邢夫人都是出自流贼,我们京口军也有不少人出身流贼,只要我们肯用心,多数流贼是可以感化的!” 京口军至少有几十人有过“从贼”的历史,至于是邢营中反正的流贼就更多了,而现在都是京口军的战斗骨干,瑾儿却是追问:“那北虏就没办法感化了?” 刘永锡不由说起了这次南渡的经历:“瑾儿,这次南渡途中应当看到清兵杀戮有多惨烈,这才是真正的国仇啊!” 听刘永锡这么说,瑾儿总算有点明白了,但她还是认为流贼还是京口军最大的威胁:“虽然我还是认为流贼才是国仇,但是永锡哥哥说建虏是国仇,那我就按永锡哥哥的意思来,反正我都听永锡哥哥的!” 看到瑾儿一脸委屈的样子,刘永锡是特别怜惜:“现在谁是国仇还看不出来,再过一年就不一样了,咱们既然从京师逃回来了,就要延续大明气运,而且现在咱们的钱粮也得落在建虏身上,所以现在要及早动员!” 瑾儿还是第一次听到刘永锡透露这一点:“靠北虏来解决钱粮?” 她知道京口军扩编之后很快就会遇到钱粮问题,虽然马士英给京口军提供了不少便利与帮助,但是钱粮的问题近于无解。 京口军作为一支新军能有现在的成就,关键在于待遇比其它诸军都要优厚,“钱粮管够”并不是一句笑话,一个普通士兵到手的钱粮比刘泽清、刘良佐的部下多上一倍,一些级别较高的军官甚至幻想凭借这份军饷与攒下来的银钱给秦淮河上的青楼女子赎身。。 但是这种优厚的待遇建立在路振飞提前预支五千人三个月钱粮的基础上,迟早要坐吃山空,所以现在京口镇上下都在为钱粮奔走,但是朝廷定下来的钱粮标准最多只能与江北四镇同一个水平,加上各种克扣与损耗,顶多只够供应千余官兵。 而且现在兵部与户部都拿路振飞之前预支的三月军饷说事,说京口镇手上的钱粮至少够用半年,所以请京口镇先自行解决粮饷,先钱粮耗尽再找他们也不迟。 户部甚至认为刘永锡这个京口副总兵理应由群臣与五军都督府会推,而且兵部已经有设置京口副总兵的提议,刘永锡自封“京口副总兵”形同谋逆,如果要谈钱粮问题刘永锡首先去掉这个“京口副总兵”的名义。 而现在刘永锡透露的口气事实代表着他已经放弃从体制内解决钱粮的问题,虽然瑾儿不知道刘永锡到底有什么样的解决办法,但是她还是乖乖地按刘永锡的意思去办。 这可是她的永锡哥哥! 事实证明用剿灭流贼的口号对京口镇进行动员根本无济于事。 口镇官兵大半出身饥寒,天生就与流民有着共鸣,邢营中的老兵骨干更是有一小半出身于李自成、张献忠所部,即使象温晴这种小土豪仍然觉得流民之所以起事完是被逼上梁山,他们对流贼并没有那种刻骨铭心的仇恨。 所以动员京口镇官兵剿灭流贼的时候,京口镇官兵反而说了许多流民起事的迫不得已与无奈,很多出身流贼的官兵甚至觉得在流贼的时候行动更自由日子也更畅快。 最后刘永锡与手下的宣讲官们只能转向“流贼大都是好人,李自成、张献忠这些贼首才是罪大恶极”,总算取得了不错的效果,大家都觉得李自成、张献忠固然罪大恶极,但是流贼之中也有许多坏人,真正遇到流贼是绝对不能手下留情。 但是动员京口镇与清军交锋那就轻松多了,事实上都不用动员,一听说要打后金兵,京口镇官兵一个个摩拳擦掌就等着上阵决一死战。 实在是金兵的杀戮太重了,不管是沧州兵、临清兵、山东兵、淮安军以至最近入伍的京口兵都有一本沉痛无比的家史。 即使自己的家人在清军的屠刀侥幸活下来了,但是身边也有许多惨烈无比的例子,就连邢营的秦兵也能说出许多悲痛无比的故事,这些年他们不知道有多少手足兄弟死在建奴之手。 现在瑾儿承认刘永锡确实有先见之明,这才是把京口镇动员起来的最佳办法,但这完是跟朝廷对着干,还好朝廷最近忙着款虏灭寇,没心思顾及家门口的京口镇。 而且这段时间隔江的南都之中已经上演了无数幕惊心动魄的好戏,让瑾儿与慧儿第一时间认识到现在这个朝堂与京师完不一样了。 现在的吏部尚书张慎言是东林党人,所以他起复了无数东林党人与东林党的盟友,而东林的敌人想要起复就注定千难万难,所以瑾儿才会对这个新任淮扬巡抚的人选大吃了一惊:“田仰不是诚意伯推荐起复的?张慎言怎么可能同意接淮扬巡抚?” 第二十八章 田仰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刘永锡也跟田仰在南都时见过几面,知道他是贵州思南府人属于马士英的乡党,曾经干过一任四川巡抚,但落职已经有十几年,这些年一直谋划着起复。 但是田仰想要起复首先就得张慎言这个吏部尚书点头才行,而张慎言现在不但允许田仰起复,而且还让他接路振飞的淮扬巡抚,这是一个非常诡异的操作。 但是刘永锡已经想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自然是以毒攻毒,我父亲曾经推荐田仰起复,但那是崇祯朝的事情,现在不一样了!” 瑾儿非常敏锐地察觉其中的关键:“马瑶草在这件事上居然跟东林联手啊!” 刘永锡答道:“是啊,路振飞可是定策功臣,这件事对我们未必是一件好事啊!” 当初为张皇后与福王作见证约法三章的,不仅仅有当时凤阳总督马士英还有更早赶到的淮扬巡抚路振飞,而且路振飞始终都是坚定的福王党,而且公开声明“伦序应当福王,应早定社稷主”。 但正因为路振飞是定策功臣而且完有资格入阁甚至成为首辅,所有人都觉得他威胁太大,“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现在自然被马士英与东林前后夹击成为弘光朝第一个离任的大明督抚。 因此瑾儿不由陷入了沉思,好一会才问道:“永锡哥哥,觉得马瑶草与东林之间的联盟能坚持多久?” 作为张皇后与福王约法三章的见证人,路振飞的离任自然给京口镇带来了许多不利的影响,而且肯定有人会在路振飞预支给京口镇的钱粮上大做文章。 何况福王已经在南京登基称皇并决定明年改元弘光,既然张皇后与福王之间已经度过了蜜月期,那么弘光皇帝肯定不允许一位与自己约法三章的先朝帝后在宫外长期不归。 但最重要的是马士英这个凤阳总督如果真要跟东林联手,加上田仰这个淮扬巡抚等于整个江北都控制在他们手上,甚至连诚意伯府都会成为无足轻重的存在。 刘永锡给出了一个完意料之外的答案:“能坚持多久?大约三五天吧?” 瑾儿完不敢相信刘永锡的这个答复,虽然她也觉得马士英与东林之间的联盟迟早是要破裂的,但是坚持不了三五个月至少也能坚持十天半月,怎么可能只坚持三五天。 但是她还是咬了咬嘴唇说道:“我相信永锡哥哥说的一切都是对的,我就按永锡的预计来准备一切!” 瑾儿对于刘永锡的预言还是半信半疑,但是事实却证明刘永锡的预言不幸料中,即使纯属瞎猫撞上死耗子,瑾儿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淮扬巡抚田仰渡江之后直接找上门来,而且一见面就跟刘永锡诉苦:“永锡,我好不容易接了淮扬巡抚想有一番作为,结果史道领硬要督师淮扬,他是什么意思啊!” 田仰这位淮扬巡抚是一点都不把刘永锡当外人,而瑾儿看到这架势就知道马士英与史可法已经闹翻了,刘永锡更是十分直接地说道:“但这对于马相国是件好事,史可法督师淮扬,他在中枢就能大有作为。” 只是刘永锡自己都知道这完是胡说八道,后人曾经总结“史道陵清操有余,而才变不足。马瑶草守已狼藉,不脱豪迈之气。用兵持略,非道陵所长,瑶草亦非令仆之才。内史、外马,两得其长”,史可法不是帅才,马士英也不是相才,现在内马外史大局几乎不可挽回。 但是田仰仍然计较着个人利害得失,他不惜得罪好不容易拿下了淮扬巡抚的位子,现在上头突然空降了一个淮扬督师,他自己都觉得吐血。 他虽然是马士英的贵州乡党,却是思南府人而不是贵阳人,根本挤不进马士英最核心的姻亲集团,所以马士英才选择他来干这个相当委屈的淮扬巡抚。 所以他愤愤不平地说道:“马士英在中枢还能怎么样,还不是被姜曰广、张慎言他们架空?说起来还是们诚意伯府最委屈了!” 瑾儿看到田仰这么说就松了一口气,只要田仰这个淮扬巡抚肯支持诚意伯府,京口镇就有了生存空间。 而刘永锡却好奇地问道:“为什么是我们诚意伯府最委屈?” 田仰冷笑道:“都说们诚意伯府与史可法是通家之好,但是他出京之前对们诚意伯府可是半点情面都没有,先是准备会推吏科给事中李沾提督操江,还说不能亏待定策功臣,永锡也知道李沾虽然是定策功臣,但也是诚意伯的老朋友,所以他宁可去太常寺作个闲职,也不争操江御史这个位置!” 这确实是史可法失策之处,一定要恢复文武操江并设的祖宗家法,结果两个属意的人选祁彪佳与李沾都直接拒绝了他的提议,吏科给事中李沾更是宁可转升太常寺少卿提督四夷馆这样的闲职,也不愿意跳提督操江御史这个大火坑。 而刘永锡则是顺着田仰的语气往下说:“没错,我还听说朝廷已经会推郑鸿逵镇九江总兵、黄蜚为京口镇总兵,但是五军都督府对此一无所知!” 虽然刘永锡对这两位水师总兵没有任何的意见,但东林这是明摆着挖诚意伯府的墙角,何况刘永锡现在是京口镇署理副总兵,朝廷委任黄蜚为京口镇副总兵,刘永锡这个副总兵该往什么地方摆? 田仰觉得刘永锡说得太好了,他亲切地叫着刘永锡的表字:“尔类,就是这么一回事,史道领简直是胡闹,护送懿安皇后南渡有定策之功,可现在连个京口镇副总兵都保不住,而高杰这些武夫望风而逃一路南窜,现在不但成了藩镇而且还能封伯进侯!” 虽然马士英与福王借用四总兵之力入主南都,但是设立江北四镇却是史可法的主意,即便在田仰眼中这也是大错特错,而刘永锡知道田仰需要什么:“田抚台放心,虽然我只有三千五百之众,但是我们诚意伯府与抚台是十几年的交情,只要抚台一句话保证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田仰等的就是刘永锡这句话:“小诚意伯说得好,渡江前诚意伯也是这样回复我!” 第二十九章 朝争 这才是田仰专程来找刘永锡的真正目的。 现在淮扬之间尽是高杰、黄得功、刘泽清、刘良佐这样的骄兵悍将,而且史可法设立江北四镇的提议令这些骄兵悍将无法无天的所作所为直接合化法。 江北四镇本来就不把朝廷放在眼里,现在史可法、吕大器又给了他们等同于晚唐藩镇的权力,“所属兵马钱粮皆听其自行征取”,而田仰身为淮扬巡抚可以说是这件事最大的受害者,自然是要借用诚意伯府与京口镇的力量来牵制江北四镇。 虽然诚意伯府与京口镇实力有限而且水师还占了一半,但这在田仰眼中就成了极大优点,而刘永锡也给出了非常明确的答复:“田抚台到了淮安以后不要把这些骄兵悍将放在眼里,谁敢不服田抚台我们就打谁,我们又不是没跟刘泽清交过手!” 田仰非常欣慰地说道:“贤侄跟刘泽清交过手?” 刘永锡笑了笑,朝着瑾儿使了个眼色,瑾儿已经明白刘永锡的意思:“当初张娘娘南渡之时,刘泽清麾下第一员大将马化豹率近千流贼来袭圣驾,结果娘娘与诚意伯亲自上阵,将士们士气如虹,一举击破马化豹所部俘虏数百人。” 瑾儿说的虽然与事实真相相去不远,但她并没说邢夫人与邢胜平部都参加了临清之战,但这也让田仰对于这次淮扬之行充满了信心:“贤侄,听说你最近为京口镇的钱粮着急上火,这事包在我身上就行!” 现在刘永锡最头痛的就是钱粮问题,他自然是对田仰千恩万感,而田仰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反正有我们京口镇在,抚台在淮安可以安枕无忧了!” 但是刚送走了田仰之后,瑾儿却有了疑问:“我们难道要把全部希望寄托在田抚台身上?虽然田抚台也是贵州人,但是马士英未必会支持抚台接济我们钱粮!” 刘永锡问了一个非常好的问题:“田抚台手上有了钱粮,是首先用在自己亲领的抚标上,还是用来接济我们京口镇?” 这么一说瑾儿就反应过来:“自然是用在他亲领的抚标上,但是他抚标未能成军之前,我们京口镇应当有一段时间的好日子!” 但刘永锡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哪有什么好日子?前两天瑾儿你整理的京报上可是有着真正的晴天霹雳,你这么能干居然都没注意到!” 这几天刘永锡是越来越觉得瑾儿特别能干了,虽然瑾儿只是帮他整理文书,但是有了瑾儿帮助以后效率就完全不一样,刘永锡觉得所有文书都变得井井有条而且瑾儿还按照自己的意图进行了初步整理与分析。 但瑾儿并不明白刘永锡说的是什么事情:“有什么晴天霹雳吗?我觉得现在京城虽然斗来斗去,但大家至少维持着表面的一团和气,咱们应该还有一两个月的好日子!” 斗而未破是当下南京局面的最佳刻画,但是刘永锡却是非常明确地指出什么才是真正的晴天霹雳:“就是被你压在最下面的那份京报,魏国公推荐原任南京兵部尚书熊明遇起复的那一份!” 瑾儿觉得这份关于魏国公徐弘基推荐熊明遇起复的奏报根本无关紧要:“这算什么晴天霹雳?现在吏部不是掌握在东林手里吗?” 熊明遇是前任南京兵部尚书,真正的东林大佬,只是刘永锡还没说出问题在什么地方,瑾儿已经明白问题出现在什么地方:“东林内部的整合出问题?所以才要魏国公上奏推荐熊明遇起复!” 熊明遇这么一位东林大佬却需要一位勋贵来推荐起复,这本来就是非常诡秘的一件事,但刘永锡说得还要严重一些:“这就是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勋臣荐文臣的先例一开,恐怕局面就不是东林所能控制的!” 鉴于有田仰的先例在前,瑾儿觉得刘永锡的预测多半能猜中。 但是她还是没认识到这件事背后的问题到底有多严重,但是当第二天勋臣们与吏部尚书张慎言在朝堂上大打出手的消息第一时间从南京传来,瑾儿才发现刘永锡的预言又不可思议地瞎猫撞到了死耗子,而这个南都小朝廷似乎是个根本扶不起的阿斗。 说起来勋臣们在朝堂上与吏部尚书张慎言大打出手这件事跟刘永锡与京口镇还有着很密切的关系,因为领头的勋臣不是别人,就是诚意伯刘孔昭。 但这件事的问题在于几乎勋臣都卷入进去,而且他们都支持刘孔昭与张慎言大打出手,其中甚至还有刚刚上书推荐东林熊明遇起复的魏国公徐弘基与一度与东林靠得很近的忻城伯赵之龙,反正勋臣突然都站在东林的对立面去。 虽然表面上这次大打出手是与张慎言起复吴甡、郑三俊有关,但是瑾儿第一时间知道原因还是南都勋臣因为自身利益严重受损,直接把怨恨发泄在负责人事运作的吏部尚书张慎言。 福王登基之前,南都是勋臣、文臣、守备太监三足鼎立的局面,而福王登基之后,包括魏国公徐弘基、忻城伯赵之龙在内的南都勋贵都成了无足轻重的摆设,所以刘孔昭这个莽夫随便吆喝一声就能动员起所有勋臣围攻负责人事的吏部尚书。 可真正的问题是现在才是崇祯十七年五月二十三日,福王监国才二十天,正式登基称皇还不到十天,甚至还没有正式改元弘光,勋贵们已经在朝堂上围攻吏部尚书,甚至把张慎言打得要求辞任吏部尚书。 这说明大家都只顾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根本没把龙椅上的弘光皇帝放在眼里,恐怕朝廷接下去会有更多的内斗! 而刘永锡更是指出了致命的问题:“根据南都传来的消息,虽然福王殿下还是维护张慎言,说朝廷用人,自是吏部执掌,但是勋臣闹得这么凶,所以又要安抚我父亲他们,说朝廷用人但有不当,许勋臣、科道纠参!” 瑾儿这才明白问题有多严重:“可是之前东林正好让魏国公徐弘基推荐前任兵部尚书熊明遇,这等于勋臣既可以弹劾文臣又荐用文臣,恐怕接下面大家就要彻底撕破脸!” 第三十章 补天 虽然大明的勋贵一向无法无天,但是他们的无法无天向来是很有局限性,只能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无法无天,与文臣之间各扫门前雪,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而现在勋臣却彻底打破了这种祖宗家法,勋臣既可以推荐文臣又可以弹劾文臣,等于自己又搞了一个吏部文选司与一个吏部考功司,而严重受挫的文臣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发起反扑,更不要说马士英在一旁虎视耽耽。 之前朝堂之上一直是斗而不破的局面,但是刘孔昭这么一闹等于是彻底撕破脸,接下去的党争将会公开化、激烈化甚至是白热化。 刘永锡不由说起来一件关于诚意伯府的旧事:“万历年间,当时的诚意伯刘荩巨上疏为自己叔祖刘世学辩护了几句,疏中语及顾宪成与东林,结果被东林群起围攻,都认为大明两百余年来就没有勋臣敢于弹劾言臣的先例……但是这种局面接下去已经不复存在,接下去勋臣的嗓门恐怕要越来越大,但这不是什么好事!” 瑾儿深以为然,虽然从表面来看,南京最终还会恢复到文臣、内府、勋臣三足鼎立,但是这一次勋臣与文臣之间的冲突事实代表着南都小朝廷的权力运行机制已经彻底失衡了:“那我们应当怎么办?恐怕我们接下去就是东林围攻的重点对象!” 虽然刘永锡在江北几乎与世无争,但是他既然是诚意伯刘孔昭的儿子,那文臣肯定也会拿刘永锡来开刀,到时候不知有多少奏折会借机攻击京口镇的是是非非。 现在瑾儿对刘永锡算是彻底服气了,她原本不理解刘永锡为什么要急着出京,他作为定策功臣继续留在南京的话肯定会拿到一个更高而且更合适的位置,而且还有很多让人心动的利益,至少也应当等到福王登基再出京也不迟,这么早出京等于放弃了这些只要留下来就能应得的好处。 但是现在刘永锡及早出京就避开了朝堂之中形如闹剧般的你争我夺,甚至为张皇后、京口镇与东林之间留下了缓和的余地,毕竟与文官们闹得不可开交的是诚意伯刘孔昭,刘永锡则是被殃及的池鱼而已,瑾儿觉得接下去最重要的问题还是该怎么面对文官们的围攻。 而刘永锡则给出了一个完全出于瑾儿意料之外的答案:“那自然是要谋划娘娘尽快移宫的事情!” 瑾儿是真没想到刘永锡的动作会这么快:“这么快就谋划娘娘移宫的事情?可南京这个小朝廷立国才不到一个月,福王登基不到十天,明年改元才是弘光元年啊!” 但是刘永锡却给出了非常明确的答案:“如果不是北虏出兵山海关,南都这个小朝廷最多就是半年的气运,即使在北虏出兵出海关的形势下,南都小朝廷最多也就是一年的国运而已,娘娘现在不抓紧机会移宫,恐怕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 刘永锡刚刚渡江的时候如果说弘光小朝廷只有一年的国运,瑾儿肯定觉得他是信口雌黄胡说八道,毕竟弘光几乎控制着整个南方,正常情况下至少也有十年八年的国运。 但是他之前一次又一次地成功预言南都发生的惊天剧变,瑾儿就觉得他所说的一切都是对的:“那我们就抓紧时间帮娘娘移宫吧,要不要我帮你跑一趟南京?” 刘永锡身为诚意伯世子,现在返回南都自然会引发惊天波澜,而瑾儿帮她跑一趟南都通知张娘娘情况就不一样了,但是刘永锡却是摇了摇头说道:“现在最关键的是还是怎么跟王孙蕃伯伯求个情,估计王伯伯正暴跳如雷!” 瑾儿虽然没见过王孙蕃,但是这几天刘永锡在她耳边无数遍说过王孙蕃这个名字,自然是印象非常深刻:“王孙蕃会站出来反对老诚意伯吗?” 刘永锡非常明确地说道:“肯定会,因为他是个很有原则的文臣!” 刘永锡比谁都清楚王孙蕃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从表面来看,王孙蕃是个凭着政绩一路冲上来的文臣,路子很野,什么样的朋友都有,不但有刘孔昭这样的勋臣朋友甚至还有宦官朋友,这样的人一般不会站出来仗义直言得罪朋友。 但王孙蕃还真就是一副铮铮铁骨,不会也不会用两封奏折逼得崇祯朝显赫一时的军功太监刘元斌自杀,虽然他与刘孔昭、刘永锡父子都是好朋友甚至非常赏识刘永锡,但是当刘孔昭带着勋臣围攻吏部尚书的时候,他一定会站出来为朝廷法度说话。 而刘永锡觉得刘孔昭在整个弘光一朝犯下最致命的错误除了带着这群不成气候的勋臣在御前围攻吏部尚书张慎言之外,就是跟王孙蕃这个好朋友彻底翻脸,导致诚意伯府在文官之中除了敌人还是敌人,根本没有任何可靠的朋友,根本得不到任何文臣的支持。 刘永锡甚至觉得没有刘孔昭,也有张孔昭、赵孔昭带着勋臣去围攻张慎言,围攻张慎言这件事既然是利益格局之争自然无法挽回,但是刘孔昭与王孙蕃之间的关系却有着挽回的余地。 说到这,刘永锡不由笑出声来:“幸亏有二娘在!” 没能把马晁采这位青楼侠女娶进门,是刘孔昭在弘光朝犯下的另一个致命错误,马晁采虽然是遇人不淑嫁给了阮大铖为妾,但是没有马晁采这个贤内助,刘孔昭就变成了一个真正的莽夫,在朝堂之中树敌无数。 而现在的情况却为之一变,刘孔昭已经把马晁采娶进门来,而且诚意伯府与王孙蕃之间虽然肯定会出现波折,但肯定会留有一定余地,瑾儿也是松了一口气:“永锡哥哥的意思是让马晁采阿姨去劝说王孙蕃?” 刘永锡非常明确地说道:“哪怕二娘说服不了王伯伯,嫣姐总能说服他吧?不过朝堂既然到这个地步,勋臣都敢围攻吏部尚书,我们京口镇身为武夫,接下去自然要做一些特别出格的事情,反正朝廷也奈何不了我们!” 瑾儿这才明白刘永锡为什么会对钱粮问题这么自信,显然是已经预见到今天这个局面:“永锡哥哥,你跟我好好说一说,到时候用什么名义下手?” 刘永锡自信满满地说道:“许多人或许忘记了嫣姐与福王之间的约法三章,毕竟今天朝廷的国策是款虏灭寇,但我刘永锡可没忘记这一点!” 第三十一章 相忍为国 刘永锡这么一提,瑾儿立即想起来,张皇后与弘光帝之间的约法三章其中“不翻旧案”、“每日饮酒不过一杯”这两条都非常好办,唯独“不许不经一战就谈岁币之事”这一条稍稍有点难办。 而且张皇后特意交代“贼寇”的定义不仅仅包括流贼也包括建奴,但当时福王认为南都小朝廷根本没有跟流贼、建奴谈判的任何可能,而且怎么也要打上一仗才能议和,自然答应下来了。 可是谁会想到现在流贼与建奴自相残杀,而且建奴还占了上风,形势自然就完全不一样了。 朝廷上下都觉得“款虏灭寇”,借用建奴消灭流贼李自成、张献忠是最佳选择,别说马士英、史可法这些秉政的大人物在鼓吹“联虏灭寇”,就连诚意伯刘孔昭都是“联寇灭寇”的热心倡议者。 刘孔昭与吴三桂可是多年的知交老友,刘孔昭觉得他能说服这个老朋友为朝廷所用,而朝廷上下对这件事也是异常热心,现在不但考虑要给吴三桂加官晋爵甚至还要给吴三桂运去海量金银与米布。 但是不管弘光皇帝与朝廷有多少借口,“不许不经一战就谈岁币之事”的约定已经名存实亡,因此瑾儿再次自告奋勇:“让瑾儿跑一趟南都,跟皇后娘娘把事情说清楚,也让嫣姐做好移宫的一切准备!” 刘永锡还是觉得瑾儿留在自己身边最合适,这段时间有了瑾儿的帮忙她觉得处理公文越来越顺利:“这件事不着急,绝对不能打草惊蛇!” 刘永锡本来以为大家都把张皇后与福王之间的约法三章忘记了,可是他很快就发现文臣的记忆力非常好。 他们不但没有忘记这件事,甚至把这件事视为张皇后与京口镇的一个污点。 当然张皇后只是不幸被殃及池鱼,毕竟他们主攻的对象是刘孔昭与刘永锡父子,刘永锡第一次发现自己从出世以来居然作了这么多恶,而且这些罪名连他都是第一次听到见到。 这次刘孔昭率领一众勋臣与吏部尚书张慎言可是把刘永锡坑苦了,至少有三十封奏折是炮轰刘永锡,一下子就打响了刘永锡的名气,虽然只是臭名远闻而已。 而且刘永锡只是文臣们攻击的次要战场而已,刘永锡不敢想象被主攻的刘孔昭情况恶劣到什么程度。 现在不仅是东林在攻击刘孔昭、刘永锡父子,但凡是文官阵营的人物都站出来抨击刘孔昭,其中包括了王孙蕃这样的中立派,甚至连张皇后都不幸被殃及池鱼。 但是刘永锡完全没把这三十多封奏疏放在眼里,毕竟弘光皇帝与马士英都在稀泥,虽然刘孔昭把所有的文官都给惹急了,但这件事对福王与马士英非常有利,最后的结局必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不了了之。 事实在和稀泥的不仅仅是弘光皇帝与马士英这位辅臣,现在徐娘半老的马晁采也是一脸抱歉地说道:“王御史,你也知道我家那口子就是个莽夫,但是他好不容易才能有现在的局面,可是有些人就是想分他的权拆他的台,这段时间又有不少人在背后煽风点火,所以火气就特别大,这件事确实是他的错,我回头让他来跟王御史认个错!” 王孙蕃在奏疏上把刘孔昭骂了个狗血淋头,现在仍然是余怒未消:“他刘孔昭还知道认错吗?他是想把诚意伯府当成吏部还是自己想干吏部尚书,简直就是胡闹,而且他在提督操江任上也没有什么作为,还是应当恢复操江都御史的祖宗家法!” 王孙蕃平时对刘孔昭还算客气,但是这次刘孔昭带着一众勋臣在御前围攻吏部尚书张慎言的事情简直是在挑战王孙蕃的底线。 但凡是个文臣都没办法接受这种无法无天的局面,因此不但在奏疏上把刘孔昭骂了个半死,甚至还翻起了刘孔昭提督操江之后没有什么作为的旧账。 一旁的太康侯张国纪只能劝道:“文武操江并设是祖宗家法,但事情到今天这个局面,想要恢复操江都御史已经完全不可能,我觉得咱们应当放下一时得失尽量向前看!” 太康侯张国纪是老成之言,王孙蕃也知道这场大乱子的起因就是对勋臣大举削权,只是连刚刚出京的史可法都没想到会惹出这么大的乱子。 而另一边的史朝立也说道:“王御史您消消气,娘娘都在看着,这件事诚意伯固然有错,但是史督师不是已经从江北上奏,说当时监国诏书并没有那十三个字,是有人事后又给加上去的!” 一说到这件事王孙蕃不由也叹了一口气,毕竟是吕大器这个始作俑者都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张皇后也是以一种极温柔的语气说道:“王御史,这件事是老诚意伯错了,但是麻烦您看在诚意伯的脸上务必相忍为国!” 张皇后说到刘永锡这个名字,王孙蕃终于点头了:“国家多事之秋自当相忍为国,看在诚意伯的面子上,这件事我尽量点到为止!” 大家都知道他口中的诚意伯不是刘孔昭而是刘永锡,而现在王孙蕃既然肯点到为止,不管是张皇后还是史朝立、童屹立都松了一口气。 而马晁采更是直接给王孙蕃跪下了:“小女子谢过王御史的大恩大德,以后绝不允许刘孔昭再这么胡闹下去,不管有什么事情都要跟王御史先通个气!” 在某种程度这就是结党营私,但是王孙蕃觉得如果有自己替刘孔昭把关,局面自然不会象这次彻底失控:“行,老诚意伯下次再这么胡闹,我绝对不会象这次这样点到为止!” 虽然王孙蕃说得很不客气,但是张皇后却是心中一喜:“对了,王御史,本宫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王孙蕃实在想不出以张皇后的尊贵地位,有什么事情是她开御口让自己帮忙:“娘娘请讲便是,王孙蕃愿意为娘娘肝脑涂地!” 而张皇后非常优雅地指着一旁的童屹立说道:“这次之所以请王御史帮忙,还是为了童主事的事情!” 第三十二章 后路 王孙蕃还没说话,那边童屹立先给张皇后跪下了:“娘娘大恩大德,微臣感激不尽,微臣愿意为娘娘肝脑涂地!” 他是实在没想到张皇后居然为自己的事情向王孙蕃这么一位小御史开口求情,这是何等的恩德啊! 张皇后不但赐自己进士出身,而且还要亲自安排自己的出路问题,自己身为人臣能得张皇后如此厚爱哪怕是肝脑涂地都无法回报。 而王孙蕃也没想到张皇后会为童屹立的事情专门来求自己帮忙,因此他也是颇为感动:“娘娘放心,这件事交给微臣绝对可以万无一失,不知童主事想要什么位置?” 童屹立原本是户部管仓主事,虽然护送张皇后南渡立了大功,但是最近吏部虽然起复一大批崇祯朝落职的旧臣,却故意遗漏了童屹立这个最受张皇后信任的文官。 但是现在以东林为首的文臣与刘孔昭闹到御前大打出手的地步,童屹立原本就是非用不可、 王孙蕃又是凭政绩冲上来的文臣,到处都有路子,这段时间把刘孔昭骂得狗血淋头,自然在吏部结识了不少好朋友,帮童屹立安排一下自然不是什么大问题。 而张皇后当即说出了自己的谋划:“我想在浙中帮童主事谋个合适的位置,如果不行的话知府也可以,就是要委屈童主事了!” 虽然在大明朝京官外放向来被认为是贬职,何况还是知府这样的风尘俗吏,但是童屹立却是受宠若惊:“不委屈,绝对不委屈,娘娘让我去哪里,微臣就去哪里,孙蕃兄,如果知府不好安置,给我安排个知州也没问题!” 王孙蕃觉得自己已经听不下去了,虽然童屹立跟自己一样是举人出身,但是他好歹也是个户部主事,怎么能去做知州。 何况他在济宁整整干了六年的知州,知道这个位置实在太难了,他自己甚至是大明三百年来第一个考选的州官:“娘娘,你放心,现在这个局面帮童大人争取个道台绝对没问题,毕竟这是个外官,只是稍稍清贵而已!” 在大明体制之中,越是清贵的位置就容易升官,京官更是最快的升官途径,有些翰林进士甚至不历州郡不经部院就一步登天直接入阁,而京官放外大家一向认为是贬职,东林之所以成事,就是能借用京察的机会把政治对手贬出京外。 而童屹立好歹也是户部主事,正常情况下也有一个知府的位置保底,弄个按察副使、布政参议之类的道台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他因为刘孔昭的事情最近跟吏部那边打得火热,自然能帮童屹立争到一个最好的位置。 他只是不明白张皇后如此尊贵的身份怎么只想为童屹立争取一个浙中的知府、道台:“微臣斗胆再问娘娘一句,娘娘说的浙中是指浙江通省吗?” 而太康侯纪国纪插嘴说道:“不是指浙江全省,是指金处两府,能与金处两府相近的地方也可以!” 这下子王孙蕃就完全听不明白了,而张皇后亲自解答了王孙蕃的迷惑:“这是诚意伯的主意,他觉得朝中政争到这等地步,必须及早留有退路,金处既然是诚意伯故里,自然要用自己人!” 张皇后这么一说,王孙蕃自然就明白了:“没想到诚意伯老成到这等地步,我觉得刘孔昭应当早点把这个诚意伯让给永锡公子!” 马晁采也插嘴说道:“是这么一个道理,回头我好好劝一劝我家那一位!” 虽然马晁采现在是以“诚意伯夫人”自居,但是她敏锐地察觉到刘永锡上位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但张皇后却是有自己的看法:“千万别劝了,你们这是要误了诚意伯的前程!” 王孙蕃心底不由一惊,虽然张皇后说得非常含蕴,只说“这是误了诚意伯的前程”,但这也代表张皇后非常看好刘永锡,觉得在这个乱世之中刘永锡的最终格局绝不仅仅是一个诚意伯。 王孙蕃越想越是心动,他当即问道:“诚意伯是对朝廷没有多少信心,所以才决心经营浙中?” 张皇后没说话,但是童屹立却是非常直接地说道:“朝争到今天这个地步,谁能对福王有信心?娘娘当初跟福王约法三章,可现在还不到一个月……” 童屹立这么一说,一直以弘光朝定策功臣自诩的王孙蕃觉得这个话题没办法接,但是他也知道童屹立说的都是事实。 “款虏灭寇”是既定国策,他不敢多说什么,但是他听人说最近福王酒可是喝了不少,绝对不止跟张皇后约定的每天一杯。 虽然有不少人借着攻击刘孔昭与刘永锡父子的机会对张皇后指指点点,但不管是东林还是非东林,现在很多人都把希望寄托在张皇后与福王的约法三章上。 他们并不相信张皇后真有废立福王的能力,而是希望张皇后能在朝堂上发挥更大的作用,毕竟现在距离福王监国不过一个月,登基称皇更是不到半个月,但朝堂已经近于完全失控了。 所以大家明明知道张皇后寄居诚意伯府不合礼法,但是大家尽可能视若未见,甚至希望张皇后在宫外呆得越久越好。 而王孙蕃虽然对福王对朝廷也寄以厚望,但是南都这个小朝廷开张还不到一个月就已经闹到这个地步,这让他也有一种非常不妙的感觉:“那娘娘觉得诚意伯的想法到底对不对?” 张皇后立即站了起来,非常严肃地说道:“如果我不同意诚意伯的想法,我也不会为童主事的事情麻烦王御史,王御史,如果京师生变,您可以先到浙中避一避!” 王孙蕃虽然觉得情况没严重到这等地步,但是他还是觉得事情必须留有余地:“多谢娘娘,我会照娘娘的建议去办,但我好歹是定策功臣,陛下应当信得过我,而且现在马瑶草与东林都希望局面能尽快缓和下来!” 但是张皇后却是举了一个王孙蕃根本不愿意提到的例子:“路振飞才是定策功臣!” 第三十三章 邢夫人待我不错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一说到路振飞,王孙蕃就觉得自己的情况非常不乐观。 毕竟路振飞这位真正的定策功臣在马士英与东林夹击之下反而第一个落职,虽然许多东林党人现在都觉得这件事办得有些不妥,但是路振飞既然落职了自然就没位置留给他。 路振飞尚且如此,何况是想证明自己有定策之功还得刘孔昭、刘永锡父子帮忙作个见证的王孙蕃。 现在他不但得罪了勋臣,对于东林来说他也只是“同舟之人”,也就是那种有事第一个推出来当炮灰有好位置腾出来第一个踢走的“同舟之人”。 张皇后与诚意伯府留的这条后路虽然看起来不大靠谱,但是京师真要生变,对王孙蕃来说却是多出了不止一条活路。 既然有了这样的领头,他不由泄露了一点刚刚打听到的内幕:“娘娘,兵部要让诚意伯驰援扬州这事我们应当怎么应付?” 刘永锡几乎是从不同渠道得到了这个明确的消息:“朝廷让我们去扬州救援史可法?” 瑾儿已经特意把几个方面汇总过来的情报都放在一个卷宗:“是啊,现在江北督师史可法处于被高杰挟持的困境急需支援,虽然这是兵部的意思,但不管是马相国还是田抚台都希望我们尽快赶去扬州,但这样一来恐怕就要得罪兴平伯高杰了!” 一说到高杰,在场的这些高级军官都齐齐锁紧了眉头,特别是邢营的营官、哨官们更是觉得事情必须做得光明磊落,当即就有一位哨官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说道:“总镇,咱们可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事!” 虽然高杰对刘永锡没有什么恩义可言,可是邢胜平麾下五个营头都是高杰旧部,高杰对他们还有很强的影响力。 而刘永锡也说得非常直接:“我与高杰没什么交情,但是邢夫人待我很不错,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情绝对不能做!” 听到刘永锡这么说,十个营官几十个哨官都是齐齐松了一口气。 现在的京口镇并不是高杰军的对手,高杰军有精兵三万骡马九千,纸面实力就已经是京口镇十倍,何况高杰一军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兵,真刀真枪厮杀京口镇肯定要吃大亏。 因此刘永锡派过去的营官吴克直接接过了这个话题:“诚意伯对邢夫人确实够意思了,要是朝廷一定让我们北上怎么办!” 刘永锡对于怎么应付朝廷已经很有经验:“朝廷总不能让我们饿着肚子去扬州与高杰三万精兵决一死战吧?总得把之前拖欠的钱粮给我们发足了吧?” 李怀庆虽然跟吴克都是京营出身的亡命之徒,但是他的眼光比吴克高明得多:“总镇说得甚是,现在朝廷刚一开张就遇到这么多问题,咱们替朝廷卖力的时候也要多留点心眼,现在高杰与黄得功为了扬州地盘斗得死我活,五六万大兵云集扬州一地,咱们就不要给朝廷添乱!” 下面的营官都觉得李怀庆说得很有道理,虽然大家都曾经对弘光小朝廷寄以厚望,但是才这么几天朝廷就已经出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乱子,现在连身为江北督师的史可法阁部也处于被高杰裹胁的地步。 而且更要命的是越是跋扈越是无法无天的藩镇朝廷越是要给足甜头,朝廷不但把四镇倚为长城而且用尽一切手段来笼络四镇,所以左良玉、黄得功之流不但升官发财,而且还封伯进侯,挟持史可法的高杰不但被朝廷封为兴平伯,现在甚至连被裹胁的史可法也用尽一切手段拉拢高杰。 大家都觉得给朝廷卖力的时候一定至少要留足三成余力,不然什么时候被朝廷卖了都不知道,说不定京口镇刚到扬州史可法就帮着高杰参京口镇一本。 刘永锡也笑了起来:“咱们跟邢夫人是一家人,绝对不能伤了和气!” 大家都觉得刘永锡这话是指邢夫人与邢胜平之间的姐弟关系,所以并没有往深处想。 但是很多邢胜平麾下的营官、哨官都觉得大家既然是一家人,京口镇也可以借用高杰与邢夫人的旗号:“总镇,咱们不能做了好事不留名,这件事得跟兴平侯与邢太太说清楚,让他记得这份人情!” “不但要跟邢太太说清楚,有机会也要跟朝廷说清楚,打清兵,打刘泽清,我们绝对没有二话,但是跟高大帅与邢夫人既然是自家人,朝廷就不要为难我们!” 既然京口镇内部已经形成共识,刘永锡就跟朝廷打起了太极拳,不管朝廷怎么催促,刘永锡都是尽量糊弄过去,反正弘光小朝廷不给足钱粮,刘永锡就赖在京口坚决不动,因此内阁与兵部的命令也越来越严厉,甚至准备强令刘永锡出兵。 他们似乎准备在四镇身上受到的气都发泄到刘永锡身上,毕竟四镇手上都有两三万强兵,而京口镇只有三千新军,而且南都隔江相望的京口,朝廷号令不动四镇难道连家门口的京口镇都号令不动。 现在瑾儿十分郑重地说道:“朝廷终是准备让黄蜚来京口就任了,马相国也希望我们尽快北调!” 刘永锡这个“京口副总兵”虽然是马士英私下许诺的结果,但也只是“署理京口副总兵”,朝廷正式实授的京口总兵就是这位黄蜚,黄蜚如果真要上任自然会带兵上任,到时候双方肯定会发生激烈冲突。 因此瑾儿的语气也变得有点着急,刘永锡却沉得住气:“我先看看瑾儿今天整理的情报,或许转机就在里面!” 虽然刘永锡打定主意不出兵,但是他不希望现在这个时候就跟朝廷发生激烈冲突。 还好瑾儿与慧儿亲手整理的文书还带着她们的香味,刘永锡看着整理过的文档更有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而瑾儿也会在一旁等待着刘永锡处理着每一份文件。 但是她不认为刘永锡会在这些文件能找到真正的转机,毕竟每一份文书都是她亲自整理的结果,在经历了刘孔昭与张慎言大打出手之后朝廷似乎重新变得一团和气。 但是刘永锡还真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瑾儿,这份塘报被遗漏了,这可是真正的大人物啊!” 第三十四章 来了位大美人 瑾儿的纤手拿过了刘永锡所说的这份塘报,阅后反而锁紧了眉头:“这份塘报没说什么重要的事情啊!只是说左良玉派湖北巡按御史黄澍与承天守备太监何志孔入贺福王登基!” 虽然很多人已经敬称当今天子为“今上”、“陛下”,至少也会敬称一声“弘光皇帝”,但是瑾儿却有着自己的骄傲,始终只称“福王”。 她说出了自己之所以放过这份塘报的原因:“湖北巡按御史黄澍与承天守备太监何志孔确实算是号人物,但是影响不到大局,关键还是在宁南侯左良玉身上,宁南侯既然派这两位入贺福王登基,那肯定不会掀起什么波澜来!” 虽然江北四镇加起来号称有大兵二三十万,实数也至少有十万兵马,但是跟宁南侯左良玉在湖广的兵马相比仍然处于弱势地位。 现在左良玉号称大兵五十万,虽然这个数字水分极大,但左良玉所部至少有八万大兵甚至可能有十万大兵,而江北四镇实力最强的高杰也不过是有三万精兵而已,与宁南侯左良玉的十万兵马相差甚远。 何况左良玉所部虽然鱼龙混杂成分极其复杂,却属于同一个军事集团力往一处使,而朝廷倚重的江北四镇却根本形不成合力,现在实力最强的高杰与黄得功正在为扬州地盘争得你死我活。 在这种形势下,左良玉的一举一动可以决定了整个弘光小朝廷的成败,弘光登基诏书抵达湖广的时候,左良玉甚至不准备开读诏书,最后还是经过湖广总督何腾蛟与江督袁继咸的反复争取才终于开读诏书,承认了弘光政权的合法性。 而现在握有十几万大兵的宁南侯派出湖北巡按御史黄澍与承天守备太监何志孔庆贺弘光登基,不管从哪个方面对弘光小朝廷来说都是一个极好的好消息,怎么会让刘永锡看出了机会。 而刘永锡直接指出了真正的关键:“瑾儿,你对湖北巡按御史黄澍这人知道多少?” 瑾儿还真知道一些黄澍的信息:“这人好象是进士出身吧?巡按一般都是进士出身!” 刘永锡对于黄澍这个名字可以说是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瑾儿,你这个贴身宫女可以说是非常非常不合格,懿安娘娘最恨的就是这位黄巡按!” 最恨的人? 瑾儿完全想不明白这位巡按御史干了什么大事成了张皇后心底最恨的人,但是她终于想起这位巡按御史到底是什么来历:“就是那位开封府黄推官!” 刘永锡非常明确地说道:“就是那位开封府推官黄澍,因为决口决得太漂亮,所以先帝才让他升任湖北巡按御史!” 张皇后之所以把这位巡按御史恨得要死,自然是因为崇祯十四年流贼李自成三攻开封,双方苦斗七月,从二月一直打到了九月,城破前夕当时的开封府推官黄澍毅然扒开黄河,把整个开封府与小半个河南都淹在河里,光溺死者就有数十万,后继因为水灾逃亡者更是超过了百万之数。 直到现在开封城的绝大部分还淹在河水里,而张皇后就是开封人,岂能不把黄澍恨到骨子里,但是达成了以水代兵辉煌战绩的黄澍却凭借守住开封的功绩平步青云,被崇祯皇帝提拔成了湖北巡按御史。 瑾儿想起张皇后转述的种种惨剧:“这是个狠人啊!不但对别人狠,对自己人更狠!” 虽然黄澍看起来是个无关的小人物,但刘永锡很清楚黄澍与何志孔的到来会让南都朝堂变得真正彻底失控:“没错,真正的狠人!瑾儿你以为黄澍真是来庆贺陛下登基吗?他这次是来扒堤决口!” 瑾儿已经明白刘永锡的转机在什么地方:“看起来马相国与东林接下去又要大打出手了?” 刘永锡不由叹了一口气后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我现在还没想好怎么应对,是不是趁这位黄巡按入贺的机会干掉他!” 瑾儿都被刘永锡的可怕念头吓了一大跳:“那肯定会逼反左良玉,左良玉在上游可是有十几万大兵!” 虽然在金陵建都的王朝都会遇到下游与上游对抗的局面,但是历朝历代遇到的情况都不如弘光朝,左良玉这个大军阀控制着整个上游,如果他发兵东下那么刚刚建国的弘光朝廷就会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但是刘永锡的想法与瑾儿完全相反:“对于朝廷来说,左良玉现在引兵南下对朝廷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但是对于我们京口镇来说未必是好事!” 瑾儿在理智上完全不赞同刘永锡的判断,现在左良玉掌握着弘光几乎一半的野战大军,他发兵东下对于福王小朝廷来说是灭顶之灾。 但是刘永锡之前有过那么精准无比的预言,所以瑾儿现在对刘永锡的判断近于迷信:“永锡哥哥,咱们为什么要替福王考虑?还是得站在我们自己的立场上考虑问题,还是先放黄澍一条生路吧,下一步该怎么走?” 刘永锡非常明确地说道:“那我们就渡江一起去趟南京把水彻底搅混吧!” 瑾儿没想到刘永锡会带自己一起渡江:“我们一起渡江?这不太好吧!” 说到这她自己都有些不安起来,俏丽的面容一下子蒙上了一层阴云,虽然张皇后也在南都,但她与张皇后完全是两回事,而刘永锡看出了她的担心:“没事,有我在,保证可以万无一失,而且我觉得有你在,一切都变得井井有条,你若是不在身边,我都觉得有点不安……!” 虽然刘永锡军中也有不少文人,但是刘永锡却觉得最机密最核心的那些文书理应托付给瑾儿,而瑾儿也明白刘永锡想说什么正想开口,就听到富定在外面说道:“小伯爷,小伯爷,有人专门过江来找你了!” 现在这个时候有人过江来了? 刘永锡不知道到底刘孔昭还是张皇后派人过江来找自己? 他当即带着瑾儿与慧儿走了出来:“定哥,是谁过江找我?” 富定看了一眼刘永锡身边的瑾儿与慧儿,好一会才说道:“来了位大美人,但始终不肯说明来意!” 第三十五章 小人圣人只有一念之间 来了位不肯说明来意的大美人? 刘永锡也猜不出来的到底是哪一位,毕竟富定作为诚意伯府的老家将可以说是看着刘永锡长大,刘永锡认识的大美人如张皇后、阮丽珍,富定肯定都认识,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位他也不认识的大美人。 倒是瑾儿抓住了刘永锡的手不放:“永锡哥哥,我们一起去看这位大美人。” 刘永锡只能牵着瑾儿的手一起往外走:“瑾儿,回头我们一起去趟南京。” 来的确实是位大美人,虽然穿着一身荆钗布裙,一张素洁的脸蛋看起来特别清纯,但是掩不住一身的烟视媚行,瑾儿与慧儿都觉得眼前这位面若桃花我见犹怜的美人恐怕不怎么好对付。 刘永锡第一眼就把这位美人给认出来了:“媚儿姑娘?您怎么来了” 他没想到找上门来的居然是只有一面之缘的朱媚儿,他完全不明白朱媚儿为什么专门渡江找上了自己。 象她这种青楼名妓肯定是有忙不完的生意与永远闲不下来的应酬,平时休息个一日半日都可能会引发惊天波澜,怎么可能会放下忙不完的生意专门渡江来找自己,而且她与朱媚儿也只有一面之缘。 虽然说南京与京口之间只有一江之隔,但是一来一回可要耽误不少时间,而朱媚儿也没想到对自己始终不屑一顾的刘永锡第一眼就把自己认出来。 但刘永锡虽然第一眼就把自己认出来,现在却是左拥右抱,心思都放在身边这两个俏丽可人的小姑娘身上,对自己的到来只是好奇而已,这让她越发觉得不平起来。 不平归不平,朱媚儿还是没忘记自己的来意:“今日之所以来找诚意伯,是带来一个晴天霹雳,而且诚意伯现在是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人!” 刘永锡觉得黄澍与何志孔入京才是真正的晴天霹雳,朱媚儿所说的晴天霹雳多半不够分量,但是他向来不懂得怎么拒绝美人恩重,所以非常郑重地说道:“多谢媚儿姑娘,刘永锡感激不尽!” 看到刘永锡客客气气的样子朱媚儿的脸上不由多了一道无比自信的光泽,一时间明艳不可方物,她告诉刘永锡具体是怎么一回事:“昨日有几位客人在我船上喝得尽兴,结果不小心把一些东西留在船上,虽然事后已经把东西取回去,但是我亲手抄了其中一份最重要的奏稿,不知诚意伯有没有诚意?” 刘永锡赶紧让富定守在院子门口:“媚儿姑娘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不负媚儿所望!” 只是刘永锡到现在还不明白,朱媚儿为什么会在人海之中选择了自己,虽然自己是诚意伯世子兼京口镇副总兵,但是朱媚儿这种奇女子认识的大人物不计其数,但最后能够慧眼识珠选中了自己,只能说明朱媚儿确实是位令人敬佩的奇女子。 虽然不觉得朱媚儿抄来的这份奏稿到底有多重要,但是刘永锡还是十分郑重地接过了带着朱媚儿体香的奏稿抄件。 只是真正看到这份奏稿刘永锡就只能苦笑了,而瑾儿看了两眼就惊呼起来:“刘念台怎么能无知到这等地步?” 刘念台就是刘宗周,这是与黄道周齐名的另一位东林圣人,但是东林圣人出手自然非同凡响,不但把凤阳总督马士英骂了一通,而且是真是以圣人自居,直接说路振飞与高杰、刘泽清皆可斩。 “尤可恨者,路振飞坐守淮城,家眷浮舟于远,是倡逃也。于是刘泽清、高杰,有家属寄江南之说,尤而效之,其又何诛?按军法临阵脱离者斩,一抚二镇皆可斩也!” 朱媚儿虽然已经看过这份奏稿而且亲手抄了一遍,但是现在看着如此激烈的文字仍然有一种胆战心惊的感觉,高杰、刘泽清都是朝廷倚为长城的大帅,朝廷正不惜一切手段笼络他们,刘泽清、高杰迟早会知道刘宗周的这份奏稿,恐怕弘光小朝接下去马上就会面临一次惊天危机。 而路振飞更是大明朝最忠心耿耿的托孤老臣,不但坚持“伦序当在福王,宜早定社稷主”是弘光朝的定策功臣,而且敢以一己之力与南下的大顺军对抗,最终战败了南下的大顺军董学礼部,可在这份奏稿上却成了当诛的罪臣。 刘宗周的这份奏稿杀伤力实在太强了,而且说高杰与刘泽清皆可杀大家还能理解,真正骚的地方在于居然能把路振飞定义为率先临阵脱逃的逃官,难怪瑾儿会说这位圣人“无知”。 刘永锡苦笑道:“刘宗周聪明得很,他只是放不下门户之见!” 路振飞虽然忠心耿耿而且能力很强,但是东林好不容易与马士英联手斗倒他,自然是要踩上一万只脚让他永世不能翻身,所以刘宗周才会对路振飞如此刻薄。 一说到“门户”二字,瑾儿与朱媚儿都沉默了下来,连她们这些小女孩都知道东林的门户之见有多严重,朱媚儿更是突然后怕起来,自己偷出刘宗周奏稿的消息若是被泄露出去自己恐怕是生不如死。 刘永锡继续说着刘宗周的这份奏稿:“刘宗周的门户之见太深,他甚至要对张国维下手!” 刘宗周最骚的地方是他居然对张国维火力全开,说他“总督张国维,亲承先帝命尽得便宜,反滞家园,意在卸担,则封疆诸臣之应诛者”,把他与路振飞、高杰、刘泽清列在当诛之列。 问题在于张国维崇祯皇帝到三月三日才授张国维兵部尚书之职,并派他前往浙直督理输饷练兵事务,按照张国维自己的说法“出都十日而都城陷”,刘宗周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而且张国维一直是东林的有力盟友,是个“慕东林之名而不止”的人物,崇祯八、九年间温体仁攻击东林、复社欲兴大狱,就是应天巡抚张国维保住了钱谦益与东林诸君子,更不要说张国维与刘宗周还是浙江同乡。 刘宗周这已经不仅仅是门户之见,而是纯粹计较个人恩怨,瑾儿不由发出了一声叹息:“小人圣人,原来只在一念之间啊!” 第三十六章 朱媚儿 刘永锡一看完奏稿就问朱媚儿:“刘宗周这封奏疏献上去没有?” 朱媚儿给出了非常明确的答复:“暂时还没有,这几位东林君子只是私下传阅帮着刘宗周出主意,但是诚意伯应当知道刘宗周既然是圣人,这份奏稿顶多只有文字上的小修改,迟早是引发九天惊雷的!” 刘永锡觉得引发何止是九天惊雷,考虑到黄澍与何志孔这两个小人即将入京,恐怕到时候是八方风雨会京师,弘光小朝廷很快就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朱媚儿突然问道:“诚意伯确定这真是刘宗周的奏稿,而不是我随手所写或是有人让我故意抄写这篇奏稿?” 瑾儿也有同样的想法,她觉得朱媚儿的渡江而来背后总隐藏着天大的阴谋,刘永锡却非常明确地答复道:“这肯定是刘道周的奏稿,因为他读书不多,居然以草莽孤臣而自居!” 刘宗周一代大儒读书何止万卷,在东林君子眼中跟圣人没有区别,而现在刘永锡却给他一个全新评价“读书不多”,因此瑾儿不由脱口而出:“为什么说刘宗周读书不多?” 刘永锡非常明确地说道:“刘宗周若是读过三国志,就知道孙綝行篡立之事时自称草莽臣!” 这个掌故见于《吴书孙濮阳传》,三国吴国孙綝废孙亮改立孙休之后,就是以“草莽臣”自称,而刘宗周现在自称“草莽孤臣”,显然是没读过这段故事,虽然是读书不多的无心之失,但在有心人眼中却是刘宗周欲行篡立之事的铁证。 瑾儿现在是越来越佩服刘永锡,她没想到刘永锡连这么冷门的掌故都知道:“刘念台读的是都是道学书,哪象永锡哥哥饱读群书什么都不懂!” 刘永锡不由脸红起来,若是论读书他自然是远远比不上刘宗周,因此她马上就转移话题:“媚儿姑娘,谢谢你送了我这么一份重礼,这份奏稿在手,我自然是能成就一番事业,但是我也不能凭白受了你的恩惠,你有什么要办的事情只管托付给我,我一定帮你办到!” 朱媚儿等的就是这句话:“永锡公子,听说您跟淮扬巡抚田仰交情不错?” 刘永锡已经知道朱媚儿为何而来:“媚儿姑娘是为李香君的事情而来。” 朱媚儿本来是抱着一种不妨一试的念头,但是没想到刘永锡虽然远在京口,却是消息异常灵通直接猜出自己的来意:“永锡公子也知道李香君的事情?” 刘永锡倒是真没想到这戏文里面的传奇故事居然发生自己眼前:“媚儿姑娘怎么会找到我?” 现在他现在对朱媚儿越来越有兴趣了,虽然那一夜在花船上他对朱媚儿目不斜视,但之所以对朱媚儿以礼相敬自然是因为朱媚儿本来就另有归宿,而且是一位真正的奇女子让他十分敬佩,论气节朱媚儿比那些声气君子不知道强到哪里。 但是既然朱媚儿能慧眼识英雄,抛下了南京城内的那么多位大人物却选择没有多少人注意的刘永锡,刘永锡本来就对她充有敬意与好感,自然不希望她付出无谓的牺牲。 朱媚儿却不由想起了刘永锡连多看自己一眼都没有兴趣的那个夜晚,眼神变得越发勾人:“我觉得整个朝廷敢在御前把吏部尚书打得抱头鼠窜事后还能毫发无损,也只有老诚意伯了,可老诚意伯凡事都听永锡公子安排,所以只有永锡公子能办这件事!晁采姐也觉得这件事只有永锡公子能办成!” 刘永锡这才明白不是自己的名声有多响亮,而是刘孔昭帮自己打出了名气。 刘孔昭这段时间是真打出了名气,虽然所有文官都在围攻刘孔昭,连攻击刘永锡的奏疏都有三十多封,刘孔昭承受的攻击至少是自己五倍甚至十倍,可最后刘永昭不但毫发无损甚至还帮勋臣争到了弹劾文官的特权。 如此能打的刘孔昭自然是整个南京城最受关注的男人,何况马晁采在朱媚儿面前将刘永锡好好夸了一顿,按照马晁采的说话,刘孔昭只是一介莽夫,可是刘永锡却是真正的不世之才,以后的成就远胜刘孔昭五倍十倍。 朱媚儿觉得马晁采说得过于夸张,虽然她也承认刘永锡少年有为,现在才二十岁就已经是京口镇副总兵,以后凭借着定策之功肯定能够平步青云,但是马晁采却给出了一个完全意料之外的答案:“才二十岁?我们家永锡公子现在才十六岁?” 刘永锡现在才十六岁?十六岁就已经护送张皇后千里南渡而拉起了一支上千人的武力,现在更是南京隔江相望的京口镇自成一军掌握几千精兵,这样的成绩怎么才十六岁? 朱媚儿觉得马晁采根本是在糊弄自己,但是马晁采却是斩钉截铁地说道:“在其它事情我经常糊弄,但是在这种大事,我糊弄过自己姐妹没有?虽然这个十六岁确实是周岁,但我家永锡公子确实是十六岁!” 早在万历末年,马晁采就是青楼之中有名的“女侠”,几十年来不知帮助过多少青楼姐妹,说出的话自然是重于泰山,所以朱媚儿觉得刘永锡即使不止十六岁,最多也就是十七八岁。 这可是十六七岁的小弟弟啊! 朱媚儿原来一想到刘永锡始终对自己不屑一顾就会生闷气,但现在想到刘永锡的年龄就觉得刘永锡累代勋贵却对自己以礼相待,这是真正的无瑕少年,浑身都香喷喷。 如果不是马晁采在场,朱媚儿肯定会偷偷流口水,而且她虽然每天都有应付不完的应酬却已经到了考虑出路的时候,不能象马晁采人老珠黄以后才终于考虑到嫁人的问题。 她知道马晁采能嫁入诚意伯府刘永锡是真正的关键人物,而且刘永锡对青楼女子没有什么成见,马晁采原来只想成为刘永锡的妾室,但在刘永锡的运作之下却成了刘孔昭的如夫人。 虽然外面有很多非议,但是青楼姐妹都觉得马晁采真有福气,而朱媚儿却觉得还是小诚意伯眼光独到。 所以李香君向自己与马晀采求助的时候,朱媚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眼神如此清澈的小诚意伯,而她抄下刘宗周奏疏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也是这位小诚意伯。 这次江北之行她觉得这一趟没白来:“永锡公子觉得李香君这事应当怎么办才好?” 第三十七章 回京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李香君与田仰的事情实际非常老套。 田仰自从崇祯初年落职以来就一直流寓金陵十几年,好不容易起复自然准备讨个好彩头,这个时候有人就建议李香君是秦淮河首屈一指的美人,现在又正好闭门谢客,不如把李香君请来助个兴,而田仰也是一下子来了兴致。 他见过李香君几面,这确实是个大美人,但是当时他只是个贬落多年的谪官,只能看着美人空流口水。 现在他起复淮扬巡抚,是天下数得着的大人物,自然讲究要尽兴而归,当即让同桌的淮安盐商准备好三百两银子叫李香君过来喝两杯。 在田仰眼中,这样的大手笔肯定会让李香君以身相许。 可是李香君太不识趣,不但坚持闭门谢客不要这三百两银子,甚至还随口说了几句恶语,现在田抚台是真来了兴致一定要把李香君搞到手。 他堂堂淮扬巡抚总不能连个青楼女子都弄不到手! 因此这件事自然闹大了,金陵官场甚至把这视为一件美事,最后李香君只能向朱媚儿与马晁采求救,而现在朱媚儿又求到刘永锡这来。 而刘永锡第一时间给出了解决方案:“田抚台对我不错,前段时间还请我驰援淮扬,虽然我钱粮不足难以出兵,但是只要抚台赏我个美人,我立即出兵淮扬!” 朱媚儿自然知道所谓“只要抚台赏我个美人”的美人就是指李香君,但是她真不愿意李香君平白就占去了天大便宜,这可是十六七岁的美少年啊! “诚意伯,我觉得这样不妥吧,李香君闭门谢客自然是心有所属,您这么做会让李香君遇到许多麻烦!” 不但朱媚儿觉得不妥,瑾儿与慧儿也觉得这样不大合适,瑾儿已经开口:“永锡哥哥,这样虽然帮了李香君的大忙,但是您这么大包大揽对她来说未必是什么好事!” 既然朱媚儿与瑾儿都开口反对,刘永锡只能改变主意:“原本是想快刀斩乱麻,但既然媚儿姑娘不同意,但还请媚儿姑娘把这件事具体的前因后果跟我说一遍,这个忙我一定帮到底!” 朱媚儿当即把这件事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刘永锡听说却是苦笑道:“这件事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最关键的问题在于这是阮大铖给田抚台出的好主意,我如果把这件事压下去不但得罪了田抚台,也得罪了阮大铖!” 虽然南京城内关于阮大铖复出的呼声此起彼伏,但是朱媚儿真没把阮大铖放在眼里,毕竟痛骂阮大铖与烂嫖滥赌都是东林士子的保留节目,所以朱媚儿印象中的阮大铖几乎人畜无害:“诚意伯连田抚台都不放在眼里,何况阮大铖只是一介罪臣!” 刘永锡却是非常严肃地说道:“宁可得罪君子,也不能得罪小人,阮大铖就是这样的小人,如此不是媚儿姑娘向我求助,我肯定是放手不管!” 朱媚儿觉得刘永锡说得太夸张了,但是刘永锡如此看重自己,她自然非常开心:“诚意伯,凡事量力而行,只要尽力了就行了!” 瑾儿听朱媚儿说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反而同情起李香君这位故事中的女主人公:“永锡哥哥,我觉得李香君确实值得敬佩,还是帮帮她吧!万一她被田仰与阮大铖祸害了,侯公子回来见不到人岂不是一个天大的悲剧!” 刘永锡非常坦然地说道:“这乱世之中的悲剧实在太多了,但是媚儿姑娘与瑾儿妹妹们都要我帮一把这位李香君姑娘,我肯定会保证这位李香君毫发无损,我们一起渡江入京去救这位李香君!” 听刘永锡这么说,瑾儿自然是特别开心:“那我们就一起渡江救人吧!” 朱媚儿也是特别心动:“诚意伯,渡江之前还有一件事要麻烦!” 刘永锡不知道朱媚儿还有什么要求,但她既然是马晁采的朋友而且还帮了自己这么一个大忙自然是好人做到底:“媚儿姑娘有什么要求只管讲,只要我能做得到一定尽力!” 朱媚儿现在是笑颜如花:“我想说的是叫媚儿姑娘太生份了,叫我媚儿姐姐吧,就象瑾儿妹妹一般!” 刘永锡还没开口,瑾儿已经抢先叫道:“媚儿姐姐,我是瑾儿,我想要一个姐姐已经很久很久了!” 而刘永锡看着朱媚儿也是觉得特别亲切:“媚儿姐姐!” 对于张皇后来说,没有比刘永锡渡江入京的消息更令她开心,虽然南都与京口只有一江之隔,而且刘永锡隔上两三天就会给她写上一封信,收到书信的那一刻也是张皇后最开心最快乐的时候。 但是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刘永锡的情书只能写得非常含蕴而且简短,往往只有一两百字,而且大部分内容还是讲他在江北的所见所闻,这让张皇后贪婪地看完书信之后盼望着与刘永锡重逢的时刻。 虽然与刘永锡暂别才一个月,但在张皇后心底这一个月的等待就跟十年差不多。 谁叫过去十七年她过着幽居冷宫的生活,而刘永锡的出现却让她整个人都活过来了,想到与刘永锡在一起的那些快乐日子与现在的孤枕难眠,张皇后恨不得亲自跑去燕子矶把自己的男人接回来。 但她终究是懿安皇后,所以只能老老实实地守在家里等着刘永锡的归来,而且见到刘永锡的时候她还是一脸严肃地说道:“诚意伯,在京口呆得还习惯?” 刘永锡也是客客气气地说道:“多谢娘娘牵挂,我在江北一切都好,就是牵挂娘娘这边是否安好,听说娘娘这边最近冷清了不少!” 张皇后板着脸说道:“最近言臣有些争议,而且童佥事去浙江的时候又带了不少人过去,所以确实是冷清了不少!” 张皇后口中的童佥事就是原来的户部主事童屹立,但现在他已经有了新的职衔“皇帝敕谕浙江按察司佥事童屹立整饬金、衢二府地方兵备,仍兼分巡金、衢道”。 第三十八章 说不清楚 这个职务是多方合作的结果,太康侯、诚意伯府与王孙蕃都出了大力气,而最终的结果也让张皇后与刘永锡觉得非常满意。 虽然按察佥事只是五品外官,而且与童屹立原来的六品京官相比某种意义上甚至算是贬职,但金、衢道是个极其重要的要害位置。 之所以称为“要害”,首先就是童屹立职衔中的“整饬金、衢二府地方兵备”,这等于是掌握金、衢两府的军事大权。 而以按察司佥事“分巡金、衢道”又等于掌握了两个府的司法大权,童屹立出京的时候更是带了不少老人过去肯定能控制住地方的所有一切。 当然浙江除了“分巡金衢道”之外还有一位布政使司的“分守金、衢、严道”,这个驻省的“分守金、衢、严道”控制着金华、衢州、严州三府的钱粮赋税,对童屹立形成了牵制之势,但是现在不管是童屹立还是张皇后都不准备完全在体制之内解决问题。 而刘永锡对于童屹立的新职务很有兴趣:“听说金衢道的驻地在衢州?” 张皇后很严肃地说道:“驻地是在衢州,但是童佥事出京之前,我已经让他在金华府多用些心思!” 张皇后没说童屹立为什么要在金华府多费些心思,但是第一代诚意伯刘伯温是处州人,而诚意伯府两百多年经营下来在处州已经形成了惊人的影响力,光是刘氏族人就至少有近万人。 在这种情况下,金华府就成为真正的胜败关键,金、处、衢三府如果能联成一气,足以养活数万大兵,而刘永锡听到童屹立已经到任也是松了一口气:“娘娘一直呆在我们诚意伯府是不是有些闷得慌,要不要出去走走?” 张皇后听到这愤愤不平地说道:“我能呆在诚意伯府已经心满意足,最近可是有些言臣在奏疏中指指点点!” 按照大明的祖宗家法,张皇后就应当老老实实地呆在皇宫大内,绝对不能象现在这样打着省亲的名义在诚意伯府一呆就是好几个月,而且有很多外臣都去拜见张皇后,张皇后不但对这些大臣面授机宜,而且时不时谈起他与福王之间的约法三章。 对于某些自称绝对忠于弘光皇帝的文武官员来说,张皇后的所作所为既不符合大明的祖宗家法,也与礼法不合,所以最近有几十道奏疏在这个问题上指责张皇后,希望张皇后尽快回宫。 而张皇后知道自己回宫之后就是笼中之鸟,再没有任何自由可言,因此她明明不该说,但还是催促了刘永锡一句:“诚意伯,我现在寄居在你们家,这太康侯府的事情还得麻烦诚意伯多费心了!” 刘永锡知道张皇后已经迫不及待地准备移宫了:“我这次回京就是为了新建太康侯府的事情,对了,京里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刘永锡只是随口这么一说,但张皇后马上说出了一件大事来:“最近宫里有人想替刘元斌平反!” 刘永锡已经明白过来了:“孙蕃伯伯肯定急了!” 王孙蕃不能不急啊! 刘元斌是崇祯朝有名的军功太监,但是他麾下的部队军纪很不象话,典型的“贼过如梳,兵过如篦”,所以王孙蕃当上御史没多久就拿刘元斌开刀,在宫内某些大人物的帮助之下,王孙蕃两道奏疏直接逼得刘元斌自杀,这也是王孙蕃在御史任上最重要的政绩。 可是现在有人却惦记起替刘元斌平反,王伯蕃自然急得上跳下窜,而刘永锡就说了一句:“娘娘与福王之间的约定,有一点就是不翻旧案,这些陈芝麻烂谷既然已经过去就过去吧!” 但是张皇后知道刘永锡的建议虽然非常中肯,现在朝廷上大家都忙于翻案粉饰太平,礼部尚书顾锡畴甚至要求削去温体仁的赠官与谥号,甚至从崇祯朝、万历朝一路翻到永乐、建文与洪武朝。 大家忘记了虎视眈眈的大顺军与大清兵,却要求给被明太祖朱元璋处死的开国功臣恢复名誉,还要为成祖朱棣杀害的建文忠臣追加谥号,反正朝堂上天天为了这些几百前的旧事吵得不可开交。 所以替刘元斌翻案也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张皇后只能无奈地说道:“诚意伯这话是忠言逆耳,朝廷现在就喜欢折腾这些不急之务,而且我当时说不翻旧案,是指国本等旧案!” 但是刘永锡却是说道:“但是娘娘金口一开,大家自然是会洗耳恭听,而且阮大铖也喜欢这种话!” 一说到张皇后就明白过来了:“阮大铖会喜欢这种不翻旧案的话?” 刘永锡说道:“娘娘还说了,陈芝麻烂谷的事情既然过去了就过去吧,不应计较太多!” 张皇后已经明白过来:“我确实有这么说过!” 虽然张皇后这边比以往冷清了不少,但是张皇后这话传出去之后很快就引发惊天波澜,王孙蕃甚至到处跟人说:“娘娘此语所言甚是,刘元斌一案是先帝的意思,这事本来应不宜翻案,何况娘娘与陛下曾经约法三章,凡事点到为止!” 而阮大铖就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急得焦头烂额,他朝一旁的前吏部左侍郎张捷问道:“张娘娘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说了不翻旧案,又说过去的事情就算了,凡事应当即往不纠!那到底是准备让我这些人起复,还是不让我们起复了?” 与阮大铖一样,张捷同样也是东林的死敌而且是公认的阉党,虽然在天启朝他始终与魏忠贤划清界限,但是他既然是东林的敌人而且还推荐过阉党吕纯如起复,所以在东林君子眼中他就是不折不扣的阉党永世不能翻身。 但大家也不得不承认张捷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而现在张捷也是第一时间猜出张皇后为什么没把话讲清楚:“张皇后虽然是替王生洲主持公道,但是她之所以没讲清楚,恐怕是小诚意伯的意思!” 一说到这位驻军京口的小诚意伯,座中数人都把目光转向了阮大铖,张捷更是非常直接地说道:“圆海,你既然与诚意伯府是通家之好,这件事就应当由你来处置!” 阮大铖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外面有人说道:“诚意伯刘孔昭来了!” 第三十九章 金刀大马 阮大铖刚想说些什么,张捷已经抢先说道:“刘孔昭是替张皇后来投石问路的,不管他提什么条件都必须答应他!” 座中人都认为张捷说得太对了:“没错,不管刘孔昭提什么条件,咱们都必须答应!” “刘孔昭找上门来是件好事,圆海,咱们得给他这个面子!” “咱们能不能起复,就看你们这次谈得如何了!” 在场这些人都是外人眼中的“阉党”,其中有真阉党,也有不幸被殃及池鱼者,甚至还有些人在天启朝一直与魏贤忠针锋相对,但是在崇祯朝因为建议启用阉党或与阉党走得太近,所以与张捷一样都被打成了阉党。 因为有这一层阉党光环,他们在崇祯朝一直无法起复,张捷就是一个典型,“舆人之口皆言张捷美,而诸公攻之,何也?惟刘中丞宗周、章给谏正宸则所心折者”。 虽然大家都知道张捷人才极难得,但是由于东林的阻挠一直无法起复,在座其它人的情况也差不多,迫使大家不得不向阮大铖靠拢形成了一个强有力的政治集团。 而现在他们都把希望寄托在阮大铖身上,只要阮大铖能够复出他们也能跟着一起复出,而现在正是阮大铖起复的关键时刻,不容有任何闪失。 而阮大铖也知道一定要把刘孔昭伺候好:“大家说的我都明白,反正这话是张皇后说的,具体怎么解读在张娘娘手上,我保证会让刘孔昭满意!” 刘孔昭虽然能诗会画还会写一手好字,但或许是军营呆了太久沾染了太多武夫气息,所以什么时候都喜欢单刀直入一言不合就拍桌子。 但今天的刘孔昭却是气定神闲地走了过来,甚至还给阮大铖送了一封奏疏过来:“圆海,你帮我在文字上把把关!” 阮大铖拿过奏疏扫了一眼,发现这正是御史王孙蕃的手笔,王孙蕃不但把阮大铖骂得狗头淋血,甚至还说“辅臣荐用大铖,或以愧世无知兵者;然而大铖实未知兵,恐“燕子笺”、“春灯谜”即枕上之阴符而袖中之黄石也。伏望许其陛见,以成辅臣吐握之意;禁其复用,以杜邪人觊觎之端”,认为阮大铖的“知兵”之名纯属纸上谈兵。 阮大铖不由暗暗叫苦,马士英之所以推荐他陛见弘光皇帝就是他以“知兵”著称,但是他从来没有真正带兵打仗的经验,所以他只能拍着刘孔昭的肩膀:“复阳老弟,咱们也是十几年的交情,不就是为个女人,你何必授意王孙蕃这么整我!” 虽然这道奏疏是出自王孙蕃的手笔,但是阮大铖还是下意识地认为这件事是出自张皇后与刘孔昭的授意,而刘孔昭不由乐开花了。 王孙蕃虽然积极向张皇后靠拢,跟诚意伯府的关系也还算可以,但是他始终是自行其是,急了他甚至把刘孔昭骂了个狗血淋头,攻击阮大铖起复的这份奏疏也是他个人的意见。 刘永锡与张皇后把王孙蕃这份奏疏送过来的时候,刘孔昭还觉得完全是多此一举,但现在却成了借力打力的神来之笔,阮大铖还没看完奏疏就已经向他低头。 刘孔昭心中大喜,撸起袖子就准备干架:“阮圆海,我就是为女人来找你,马晁采可是我女人,你也敢招惹?” 看到刘孔昭余怒未消,张捷等人纷纷站出来打圆场:“诚意伯,不要生气,当时也没说要娶马晁采啊,何况你不是已经把马二娘娶进门了,如果您真不开心,今晚咱们秦淮河走一遍,您要哪个清倌儿,我们出钱!” 阮大铖无赖起来也是够光棍:“是啊,咱们都这个岁数了,就不必为女人斗气,我这就给二娘准备一份新婚贺礼,刘孔昭你若是给面子,今天晚上咱们秦淮河上咱们不醉不归,你要什么样的娘们都没问题,我们舍命陪君子!” 刘孔昭现在感觉很不错,他享受了一番众星拱月的感觉,但是他并没有忘记了自己的来意,出门之前马晁采可是交代了好几回:“今天我还真就是为了娘们来的,但不是我有什么想法!” 阮大铖眉头一锁,他的复出已经到了关键的节骨眼,随时准备陛见弘光皇帝,而之所以有这样的机会,自然是马士英全力支持。 而马士英之所以全力支持阮大铖,很大程度是因为阮丽珍与杨作霖的婚约,正是有着这么一层特殊姻亲关系才让他进入了马士英的核心小圈子、 但如果这层姻亲关系不复存在,他与马士英的关系肯定会变得疏远起来,因此他小心翼翼地说道:“诚意伯,您请讲,您这次是又看上哪个清倌人?” 刘孔昭不由叹了一口气,虽然马晁采也是青楼出身,但是他还是这件事实在太荒唐:“阮大铖,你是不是在帮田抚台在使劲折腾一个小美人?” 阮大铖知道刘孔昭说的是李香君:“刘孔昭,你都有了马晁采还不满足吗?” 只是阮大铖也知道马晁采与李香君完全是两回事,马晁采顶多算是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可岁数摆在那里,而李香君却是位风华正茂的绝代佳人。 而刘孔昭虽然也听说过李香君的名号,也知道是位绝色美人,但并不把李香君放在心底:“不是我看上这小美人,是我那宝贝儿子的意思。” 阮大铖当即一惊:“你家儿子?他招惹我女儿还不收手?而且对李香君这美人有意思的可不止是一个小诚意伯!” 但是说到这,阮大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只要刘孔昭不提解除阮丽珍婚约的事情,他就能继续在马士英的贵州乡党中混下去,而且他还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既然李香君这个女人除了田仰之外又沾惹上了刘永锡这位小诚意伯,虽然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到时候肯定是鸡飞蛋打,就看这美人还有姓侯的小子如何收场! 而刘孔昭继续金刀大马地问道:“阮大铖,你给我个答复!我等会还要给我宝贝儿子一个明确回复!” 第四十章 彻底破局 说到这刘孔昭自己都觉得委屈,自从张皇后寄住诚意伯府以后,他这位诚意伯的家庭地位越来越低。 原来家里真正当家作主的是他老娘太夫人,别看刘孔昭在外面一言不合就撸起袖子准备干架,在老娘面前却是个言听计从的大孝子。 但是张皇后寄住诚意伯府之后,太夫人觉得这是诚意伯府前所未有的荣幸,明明比年龄比张皇后大了好几轮,但是隔个两三天就来专程拜见张皇后,生怕在吃穿住行上委屈了张皇后,而张皇后也是千方百计地让太夫人满意。 太夫人原来很不喜欢青楼出身的马晁采,可是自从张皇后在太夫人夸了马晁采两句,太夫人立即改变了主意第一时间把马晁采迎进门来。 而马晁采既然出身青楼懂得如何伺候人,进府之后很快就同太夫人、张皇后建立很不错的感情,几个女人联起手自然把刘孔昭管得死死,想怎么使唤刘孔昭就怎么使唤刘孔昭。 阮大铖虽然没察觉到刘孔昭的小小委屈,但他知道怎么挖坑:“诚意伯,您这趟来牛首山难道只为李香君这么一个小美人而来?” 来之前马晁采已经交代过,刘孔昭当即答道:“张娘娘之前已经帮你们说了不少好话,但具体怎么解读,就看你们之后的表现!” 阮大铖当即追问道:“娘娘想让我等如何表现?诚意伯请放心,我们在座的都是国家栋梁,只要娘娘交代下来的事情,我们一定会办好,绝对不会让娘娘失望!” 出门之前马晁采已经跟刘孔昭交代清楚:“首先就是把田抚台安抚好,现在田抚台不是对高杰、黄得功、刘良佐、刘泽清很头痛,娘娘已经想好该如何镇服四镇!到时候麻烦诸位代为居中联络!” 刘孔昭继续说道:“而且娘娘已经说了,国家多事之秋,自应当量才是用既往不咎,不应计较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让所有人都能有机会为大明中兴事业尽自己的一份力量。” 刘孔昭这话让在场的这些所谓“阉党”都兴奋得握紧了拳头,张捷更是高呼:“娘娘圣明!” 当然这也代表在更激烈的朝争。 在阮大铖的心底,张皇后的说法只要传出去之后,保证东林狗急跳墙,毕竟东林急了可是什么人都敢骂,万历朝、天启朝甚至动不动拿皇帝的后宫隐私大做文章,到时候全部的压力都会集中在张皇后身上。 但是谁也没想到张皇后“国家多事之秋,用人应当量才是用既往不咎”这句话虽然掀起了不小的波澜甚至挨了不少骂,但是大家的注意力却是马上被另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吸引过去。 那就是刘宗周那封以“草莽孤臣”自居的奏疏已经在第一时间传遍了南都,在奏疏中刘宗周不但建议弘光皇帝御驾亲征,而且还认为路振飞、高杰、刘清泽这一抚两帅都应当军法从事。 虽然刘宗周与东林君子都读书不多,但是南京城内的读书人却不在少数,很快就有人指出了不妥之处,孙綝废孙亮立孙休之后便自称“草莽臣”,刘宗周这是要代表东林要行废立之事吗? 一说到“废立”二字,大家就不由想到张皇后以及她与福王之间的约法三章,大家怀疑东林是不是跟张皇后已经达成了废弘光帝另立新君的共识。 现在不管是支持东林还是反对东林的文武官员,现在突然都对张皇后充满了敬意。 毕竟她手里可能掌握着废立弘光皇帝的权利,而且现在的朝堂也太不象话,而且一则小道消息还在到处流传,说是在苏州的前淮扬巡抚路振飞亲口说的:“当初约法三章的时候,张娘娘曾经说过我能立你也能废你!” 虽然有人拿这话去询问当时在场的马士英相国,马士英一再否认有这么一回事,但是当时同样在场的小诚意伯刘永锡却是慌张失措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让大家觉得张皇后确实这么说过,而且张娘娘虽然没怎么反对福王秉政,但是她一直借着“省亲”的名义寄居诚意伯府不肯回宫。 大家都觉得张皇后现在是太阿倒持,偏偏她又身在宫外得到了诚意伯刘孔昭与御史王孙蕃的支持,偏偏朝堂之上如此倒行逆施,反而让许多文武官员对张皇后抱有幻想。 福王再这么不争气,大家完全可以请张皇后废了他! 只是刘宗周这道奏疏的连环震荡还没有告一段落,朝中的政争反而越演越烈。 首先是阮大铖冠带陛见弘光皇变,虽然没有正式起复阮大铖,但是大家都觉得这是阮大铖起复的先兆,所以许多官员群起围攻。 这其中也包括了王孙蕃那份奏疏,但由于阮大铖已经提前见过这份奏疏,反而没有太当成一回事。 接着左良玉派湖北巡按御史黄澍与承天守备太监何志孔入京,又是一场御前破口大骂的大场面,陛见之时黄澍一开口就说:“臣今舆榇来,矢以死击奸贼!” 弘光皇帝完全没有控场经验,居然还询问黄澍谁是他口中的奸贼,黄澍当即用尽了全身手段边哭边骂,直指马士英奸相误国。 他先是说李自成攻破京城之时马士英按兵不动,始终不肯派一兵一卒勤王,接着又说马士英身为凤阳总督又在定策之时放弃凤泗祖陵领四镇大兵南下,大骂“士英身为不忠之乱贼,并陷皇上为不孝之子孙,万死有余戮!” 马士英不敢开口反驳,可是黄澍还是骂不绝口,不但说“士英不学无术,非宰相才”,甚至还说“士英得张献忠伪官周文江银八千两题授参将,罪可斩”,弘光皇帝这才反应过来:“若有此事,先帝时何不纠举!” 但是黄澍还是对马士英大骂不休,承天守备太监何志孔也站出来和黄澍一起指证马士英罪大恶极,眼看没法收场,还是太监韩赞周站出来阻止何志孔大骂马士英顺便控制住局面:“公论在外庭,内官无廷辱阁臣理!” 黄澍在这次御前召对中完全占据了上风,但是这样一来,马士英这个复社早期的外围成员与东林复社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第四十一章 赴宴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如果说之前刘永昭带着一群勋臣在御前围攻吏部尚书张慎言已经是夸张至极,大明开国三百年来都是第一次见到,若是遇到成祖、世宗这样的烈性皇帝保证当场杖死这些乱臣贼子。 而黄澍这次与马士英御前大打出手大家更是闻所未闻,就连刘孔昭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都觉得匪夷所思,他这位无法无天的诚意伯都觉得黄澍绝对是吃错药了。 不管马士英如何,他终究是内阁中唯一的辅臣,事实上的首辅,黄澍这么一闹,朝廷威信何存! 可问题在于黄澍的背后站着左良玉的数十万大兵,所以朝廷不能对黄澍作出任何处置,最后想来想去只能先行处置同样在御前咆哮的承天守备太监何志孔。 虽然何志孔的背后也有着左良玉支持,但他终究算是天子家奴,朝廷处置何志孔等于是处置家奴,左良玉最多是抗议几句而已。 而且朝廷处置何志孔实际也是不痛不痒,很快就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何志孔最终还是会毫发无损继续干他的承天守备太监,谁叫何志孔背后站着左良玉这个大军阀。 但是黄澍的强烈姿态不仅仅代表他个人,也代表着宁南侯左良玉与他手上的几十万大军。 原本因为刘宗周那封奏疏而受到重挫的东林君子纷纷集结起来发起了新一轮的攻势。 而马士英同样不甘示弱,不但面动员了贵州乡党与一切盟友,甚至连四镇的力量都被他力动员起来发动面进攻。 现在朝堂之上的局面按时人的话已经是“朝堂与外镇不和,朝堂与朝堂不和,外镇与外镇不和,朋党势成,门户大起,虏寇之事,置之蔑闻”,甚至还出现东林与东林不和的局面,几路人马同时夹击一路的情况。 许多人自许是四朝老臣自许见多识广,什么大场面都见识过,毕竟他们不但经历过崇祯朝的风云变幻,也经历过天启朝魏忠贤权倾天下的局面,甚至还是泰昌朝“红丸”、“移宫”的亲历者,有个别人还亲历过“国本”、“梃击”旧案。 但是他们还是第一次经历如此混乱的局面,现在朝堂已经彻底失去了控制大家各行其是,谁也不服谁,在这种情况下张皇后的地位就显得特别尊贵起来。 如果朝堂上一团和气,那张皇后即使身处宫外仍然是毫无存在意义,诸位声气君子会象移宫案那样把张皇后强行请进冷宫,避免后宫干政悲剧的同时又一次挽救大明朝。 可是朝堂上已经乱成了一团粥,不管是弘光皇帝、马士英还是黄澍都根本控制不了局面,所以暂避诚意伯府的张皇后就成了各个方面必须争取的对象。 现在没人敢说张皇后的坏话,大家都对张皇后都是赞声如潮认为她是贤德圣后,甚至光是“懿安皇后”这四个字不足以形容张皇后的贤德,一定要给张皇后增加更尊贵的称号。 当然加尊号这种事一定会引发更激烈的朝堂斗争,顾锡畴在礼部尚书就没少受到这种礼遇,几路人马虽然都希望谥号能尽可能尽善尽美,但是最终的局面却是几路人马夹击顾锡畴都把他骂得狗血淋头,其中甚至还有同属东林一系的盟友。 现在顾锡畴代理吏部尚书同样是几路人马夹击的局面,正因为如此大家越来越敬重张皇后,但是张皇后本人却不愿意看到这种局面,但她只有在与刘永锡单独相处的时候才透露了真心话:“黄澍这贼子果然够狠,不但对敌人狠,对自己人也够狠!” 刘永锡明白张皇后的意思,黄澍现在的手法实际跟扒开黄河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有过之而不及,整个东林与东林的盟友都被黄澍强行绑上了战车,最终弘光皇帝、马士英、东林与朝廷恐怕都是输家,只有远在湖广的左良玉才是唯一的赢家。 刘永锡也难得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正因为如此,我才说弘光一朝最多只有一两年国运,现在建虏、流贼都在虎视眈眈,朝廷内斗到这种地步,国运怎么可能持久?我们一定要早作准备!” 瑾儿已经好几次听刘永锡说过“弘光一朝最多只有一两年国运”,虽然她觉得刘永锡的预料每次都是神奇无比地最终料中,但一直总觉得福王小朝廷的国运应当更长久一点,但是看到今天这个混乱局面,她是真觉得弘光小朝廷确实只有一两年国运。 她不由小声说道:“永锡哥哥的意思是娘娘现在就要准备移宫吧?现在童屹立已经在浙中勉强站稳脚跟,就是没有合适的借口!” 刘永锡却非常明确地说道:“实际真正缺的不是借口,而是决心!” 刘永锡只是随口说这么一句而已,但是张皇后确实被刘永锡说动了:“小锡说得没错,我真正缺的不是什么借口,而是决心,瑾儿,明天帮我跑一趟秦淮河!” 张皇后说的是李香君专门为刘永锡设的贺宴。 李香君这两年一直闭门谢客,但是刘永锡帮了她这么一个大忙,李香君总是要表示谢意,朱媚儿与马晁采又把刘永锡说成了十六岁的人畜无害美少年,所以李香君特意借了朱媚儿的花船来摆这场贺宴,而且朱媚儿暗示过刘永锡,贺宴上肯定还会有意外惊喜。 只要想到这场贺宴上不但有朱媚儿与李香君这两位名动秦淮的小美人,甚至还有其它大美人,张皇后就觉得自己必须亲自跑一趟盯着刘永锡。 但是这一刻她是却下定决心把这件事托付给瑾儿:“瑾儿,帮我盯紧了小锡,可不许他喝醉了胡闹!” 瑾儿笑脸盈盈地对张皇后说道:“娘娘,瑾儿知道了,永锡哥哥,娘娘的话可要听清楚啊,不许借喝醉的名义胡闹!” 瑾儿的笑声里隐藏着杀气腾腾的威胁,而刘永锡也万分无奈地说道:“这又不是什么鸿门宴!” 张皇后眼波流转美不胜收:“可我就担心会有秦淮河上的白骨精把一口就吃下去!” 第四十二章 夜宴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朱媚儿作为秦淮河上最近名声鹊起的美人儿,她名下的这条花船向来是条真正的销金窟,平时要十几两银子才能包上一晚,最近这段时间更是非三十两银子不能登船,而且朱媚儿只是偶尔出来个唱个小曲而已,大部分场面都是由几名船娘撑起来。 即使包下这条花船的价格虽然一路飞涨,而且还只是纯粹的包船费用,要与船娘度夜还要再花一笔额外银子,但是现在达官贵人们都以曾登上朱媚儿的这条花船而为荣。 谁叫朱媚儿现在准备学着李香君闭门谢客,再过几个月恐怕就会成为秦淮传奇的一部分,现在不走一趟恐怕就要后悔终生。 虽然不知道朱媚儿为什么要闭门谢客,但是朱媚儿的这条花船上确确实实能见到许多大人物,大家甚至还听说朱媚儿曾经把一位举人老爷训得头都抬不起来,也曾帮人谋到一个道台的位置,不管怎么样,现在朱媚儿都已经是有门路的大人物,所以一下子变得高冷起来,高冷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地步。 只是对于外人朱媚儿是冷媚动人,现在在刘永锡面前她却是媚到骨子里:“永锡弟弟,瑾儿妹妹,这几样点心是船上现做,们喜欢什么只管说,姐姐马上让人去买!” 在这个乱世之中,一个普通士兵每个月所得的粮饷只有一两银子上下,一两银子加一石米已经是精兵与低层军官的待遇,朱媚儿这条花船一个晚上却要三十两银子起步,自然要有许多逢迎客人的独家手段。 酒是今天新酿的杨梅酒,按朱媚儿自己的说法她亲手泡的。 几样糖果点心也是从朱媚儿亲自从南货行挑来的精品,瑾儿现在吃得特别开心。 茶是太湖洞庭山的吓煞人香,几样小菜都让人食指大动。 各种时兴水果更是不限量供应,船上的阵阵幽香据说是南洋异国的奇香,精美的装饰更是在整个秦淮河上首屈一指,所有种种细节都营造了一种“物有所值”甚至“超值”的感觉。 现在朱媚儿更象是个关心弟弟妹妹的大姐姐,而刘永锡看着媚骨天生的朱媚儿也是喜欢到骨子里,平时都是想着如何力挽天倾一刻也闲不下来,这一刻他却是觉得特别轻松,而她身边的瑾儿更是被朱媚儿的糖衣炮弹彻底攻破了:“媚儿姐姐,您不是跟永锡哥哥说过会有特别惊喜吗?” 朱媚儿当即笑了起来:“哥前次说了,人生最得意的事情就是把李香君与卞云妆请来一起喝个小曲,今天她们都来了!” 瑾儿当即问了一个关心的问题:“哥,我知道李香君,可是卞云妆是谁?” 卞云妆这个名字确实冷门,还好她很快就会改名为卞玉京,没错,就是秦淮八艳中的那个卞玉京。 刘永锡也没想到今天晚上的家宴除了李香君之外,朱媚儿居然还把卞玉京请来了,这确实是个意外惊喜! 他不由笑了笑,又拍了拍瑾儿脑袋:“让媚儿姐姐讲讲卞云妆是谁。” 朱媚儿倒是真把刘永锡与瑾儿当成了自家弟弟妹妹:“瑾儿,放心好了,哥哥应当也是第一次见到卞云妆,嗯,现在她改名卞玉京了,现在她的身价可不比媚儿姐姐低,见她一面至少要五十金甚至一百金!” 卞云妆现在就改名卞玉京了?刘永锡倒是没注意到这个细节,但是听着秦淮河的水声与浆声,刘永锡觉得特别轻松,什么都不愿意多想:“那今天我和瑾儿都很有福气,平时没有千儿八百两银子媚儿姐姐肯定不会这么用心,到时候一定要让李香君与卞玉京给我喝个曲儿再签个名!” 刘永锡话音刚落,那边已经传来一阵银铃般的声音:“是谁准备让我先唱个曲儿再签上名字,我明明是来吃饭的。” 刘永锡与瑾儿与抬头一看,却是两个画中的人儿,一个温柔纤小肌肤如玉,自有一种慧气,另一个却是身材高挑清眸皓齿,却是格外矜持清冷有若空谷幽兰,瑾儿不由惊叹了一声:“好漂亮啊,难怪永锡哥哥说人生最得意的事情就是把李香君与卞云妆请来唱个曲儿!” 刘永锡却是拍着手掌笑道:“但是我改变主意了,我觉得人生最得意的事情就是媚儿妹妹与瑾儿妹妹一起陪我看李香君与卞玉京给我唱个曲子!” 他这话一出朱媚儿与瑾儿都是齐齐绽放笑容,就连清冷无比的卞玉京都朝着刘永锡多看了一眼。 李香君可以说场最紧张的一位,她总担心这位小诚意伯会对自己意图不轨。 偏偏她这两年闭门谢客就是因为心有所属,但是看到刘永锡确实是位才十六七岁的美少年,再看到刘永锡那俊秀的容颜与清澈的眼神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两年她实在是不堪骚扰了,虽然她想尽办法都应付过去,但是这次田仰是真应付不过去,幸亏有眼前这位小诚意伯出手相助。 她让朱媚儿赶紧帮自己倒了一小杯杨梅酒:“小诚意伯,我敬您一杯,这次的事情还真要多谢您!” 朱媚儿亲手酿的杨梅酒很甜,李香君的笑容更甜,刘永锡酒一入肚已经醉了:“香君姐不必谢我,这次即使我不曾出手香君姐您也能逢凶化吉,何况这次我虽然帮了,可也是帮我了大忙。” 李香君可想不到刘永锡会这么客气:“那还是要多谢诚意伯了,不知小诚意伯现在想听什么曲子?” 刘永锡却是笑出声来:“香君姐,玉京姐,我们先用餐吧!” 朱媚儿当即吩咐花船启程,而且她作为主人很懂得活跃气氛:“都是自家人,想吃什么想喝什么都只管开口,别叫什么小诚意伯,这是我们家永锡弟弟,这位是我们家的瑾儿妹妹!” 对于青楼女子来说最让她们牵挂的就是兄弟姐妹这些亲人,李香君也不例外,而卞玉京更是对刘永锡身边的瑾儿充满了好奇,她总觉得瑾儿的身上充满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尊贵气息:“没听说诚意伯府有这么年轻的妹妹?这是永锡弟弟的童养媳吗?” 第四十三章 家事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刘永锡也老老实实地答道:“我可没有这样的好福气,瑾儿可是我们张娘娘最疼爱的女官!” 刚才李香君与卞玉京还在好奇诚意伯世子刘永锡怎么会带瑾儿这么一个小姑娘来花船赴宴。 现在听说瑾儿是张皇后身边最受宠爱的小女官,她们的好奇心怎么也控制不住,李香君不由开口问道:“瑾儿是张皇后身边的女官?” 虽然现在秉政的是弘光皇帝,但是秦淮河上最热门的话题始终是懿安张皇后,每次青楼姐妹小聚的时候都会谈到懿安皇后,并为张皇后暗暗鼓劲。 谁叫张皇后与她们一样都是个女人,而且她们也在为张皇后打着“省亲”名义寄居诚意伯府的大胆举动暗中叫好,而且在弘光皇帝与懿安皇后两者之间,她们毫不犹豫地选择支持张嫣张皇后。 她们知道自己不但成不了大明的皇后,甚至连那些大户人家的正室都不可能,最多只能做个被人嫌弃的妾室而已,嫁得最好也不过是马晁采这样成为诚意伯刘孔昭的如夫人。 但是哪个女孩子没有自己的梦想,谁不想成为一位母仪天下的贤德圣后? 何况张皇后的命运跟她们一样充满了不计其数的不幸,但是张嫣从来没有向命运低头而是创造了不计其数的奇迹,现在甚至有好几种关于张皇后的传奇话本在秦淮河上秘密流传。 现在她们就把自己的部梦想寄托到张皇后身上,总希望她能同弘光皇帝斗智斗法继续呆在诚意伯府甚至有机会继续母仪天下,不必在那些奸臣的压力之下被迫返回冷宫。 李香君与卞玉京也同样不例外,现在就想从瑾儿口中多知道一些关于张皇后的秘辛。 而瑾儿很快就代替了刘永锡成为整个花船的焦点。 别看她年纪最小,但是说起宫廷秘辛她可是如数家珍,不管是九莲菩萨还是张皇后入宫选后的事情,大家都是第一次听到幕后的真相,就连朱媚儿都是第一次知道自家的瑾儿妹妹居然有这样大的来头。 瑾儿还提到了刘永锡护送张皇后南渡数千里中的种种惊心动魄,李香君连声惊叹道:“难怪张娘娘会寄居诚意伯府,还好这次永锡弟弟把瑾儿妹妹带到南都来。” 刚刚开始聊天的时候,刘永锡觉得李香君与卞玉京虽然是传说中的秦淮八艳,但不管李香君还是卞玉京都有些过于冷艳,有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与自己的想象相去甚远。 但是现在真正聊开了这才知道李香君与卞玉京确实是名不虚传,不但琴棋诗画样样皆通甚至出口成章,不管容貌还是才气都是天下无双,只可惜这样的好女孩却是遇人不淑红颜薄命。 朱媚儿则是责怪刘永锡把瑾儿藏得太好了:“都怪永锡弟弟把瑾儿藏在了京口,不然瑾儿以这样出色的人儿早就名动南都了!” 刘永锡客客气气地说道:“是啊,我在京里的时候有瑾儿在京口帮我守着,我真觉得是万事无忧,不过我不愿意这么委屈瑾儿,所以才特意带着渡江来南都好好逛一逛!对了,香君姐,得好好谢谢瑾儿,如果不是张娘娘派瑾儿专门盯着田抚台与阮大铖,香君姐您这件事还要大费周折!” 对于李香君来说,这是一个意料之外的惊喜:“娘娘居然知道我的事情?还派瑾儿专门盯着这件事?”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是李香君与卞玉京这些青楼女子最好的写照,现在听说张皇后不但知道自己的事情而且还派自己最宠幸的女官专门盯着这件事,这让她觉得自己被幸福击中了。 上天什么时候如此眷自己,李香君决定把这件事刻到了心底。 而瑾儿直接就揭穿了刘永锡的谎言:“娘娘之所以会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永锡哥哥告诉她了,然后娘娘才会让我盯着这件事!” 瑾儿这番话让李香君与卞玉京一下子就对刘永锡充满了好感,李香君特意向刘永锡敬了一杯:“永锡弟弟,香君姐可要谢谢弟弟,没有永锡弟弟,这次的难关姐姐都不知道怎么闯过去了!” 而刘永锡则是脸都红了:“举手之劳,这只是举手之劳,媚儿姐,香君姐,玉京姐,以后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一定要跟我说,我来帮们解决!” 卞玉京曾经遇人不淑,所以是非常清冷的性子,对许多事情都没有兴趣,但是这一刻却是很有兴趣地跟刘永锡喝了一杯:“永锡弟弟,这可是说的,以后姐姐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一定来找!” 瑾儿也喝得特别高兴,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跟这么多位姐姐在一起聊天喝酒,因此她插嘴道:“玉京姐姐,如果永锡哥哥不理的话找我好了,我一定帮把事情办成了!” 卞玉京觉得这对弟弟妹妹实在太可爱了:“那行啊,以后们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来找姐姐!” 李香君也拍了拍瑾儿的俏丽脸蛋:“是啊,瑾儿妹妹与永锡妹妹想听我唱什么曲子,或是让姐姐表演什么只管开口!” 刘永锡知道李香君的音律琴曲天下无双,卞玉京最擅书画,今天自己可以大饱眼福了:“香君姐,我听说从周如松学玉茗堂四梦,但是极少在人前高歌一曲,不知可有耳福……” 李香君刚想回答刘永锡,却听到岸上有人大声呼喊道:“小伯爷,小伯爷!诚意伯,快让船赶紧靠岸,家里出事了,出大事了!” 伴随着这连声呼喊还伴随着马蹄声,刘永锡听出这似乎是周之升的声音:“麻烦快点靠岸,媚儿姐,看来是我家里出事!” 诚意伯府出事了? 朱媚儿与李香君、卞玉京很快就想到不仅仅是诚意伯府出了大事,而是暂时寄住在诚意伯府的张皇后,偏偏这个时候瑾儿也认出了周之升:“这声音好象是周之升,永锡哥哥,他怎么不在娘娘身边?” 刘永锡倒是沉得住气:“没事,有我在,保证出不了大事!” 第四十四章 惊变 看着气定神闲的刘永锡,见惯大世面的李香君与卞玉京突然觉得之所以是刘永锡而不是其他人万里护送张皇后南渡,绝不是因为侥幸,而是因为这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 她们对于诚意伯刘孔昭的评价其实很一般,但是看到这一刻的刘永锡觉得要对诚意伯府重新进行评价,而朱媚儿更是觉得自己慧眼识人,刘永锡能在这个年龄自领一军自然不是一般的出类拔萃。 朱媚儿的花船距离桃叶渡码头并不远,所以花船第一时间靠在了码头上,刘永锡虽然喝了几杯朱媚儿亲手酿的杨梅酒但是非常清醒,他第一时间就冲上了码头询问周之升:“家里到底出什么事?” 周之升贴在刘永锡耳边说道:“小伯爷,是卢九德带着锦衣卫与京营来我们府里接防,说是娘娘由他们来护卫!” 听到周之升的答案刘永锡简直是气炸了:“你来桃叶渡干什么?绝不许娘娘落入这种阉货的手里!” 现在是马士英与东林斗得你死我活的关键时刻,张皇后之所以能在混乱的朝局之中拥有极其超然的地位,除了暂居宫外之外就是有着自己的一支护卫力量,而周之升就是张皇后的亲卫首领。 刘永锡完全无法想象在这种关键时刻,周之升还丢下自己的部下跑来桃叶渡会有多少恶劣的影响! 还好周之升马上说明是怎么一回事:“邢胜平将军正在府里跟卢九德周旋着,他地形不如我熟,所以让我快点把小伯爷请回去!” 张皇后明面上的护卫力量就是周之升所领的这一百名亲军护卫,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两支可用的亲卫,一支是太康侯与童屹立带入京中的部分家丁家将,另外一支就是邢胜平所领的百名高杰旧部。 邢胜平原来是准备在南京乐一乐就回京口,但谁叫遇到了人生大事新婚蜜月,所以一直留到了现在。 但现在幸亏有他在诚意伯府镇场,周之升才敢赶来桃叶渡把刘永锡请回去,而刘永锡更是怒发冲冠,他当即叫道:“我们马上回去,瑾儿,你等会坐马车回去!” 诚意伯府在廖家巷、土街口,距离桃叶渡距离颇远,所以刘永锡也等不及瑾儿他们上岸,当即就和周之升骑着快马就往诚意伯府赶,把提着长裙往码头上赶的瑾儿、朱媚儿她们都拉在了后面。 还好瑾儿来的时候就是坐诚意伯府的马车,现在马车就等在码头上,所以瑾儿顾不得淑女风度就一路狂奔跳上了马车,只是她还没坐好就发现朱媚儿也冲上来了,不但朱媚儿冲上来了,就连李香君与卞玉京都挤进了马车。 四个女人都挤在一辆马车里,幸亏瑾儿与李香君都是娇小玲珑的身形不然肯定挤不下,朱媚儿抢先说道:“我们也要一起去诚意伯府!” 李香君握紧了拳头说道:“没错,我们不能看着张娘娘被人欺负!” 平时高冷的卞玉京这一刻是特别激动:“我也坚持拥戴懿安皇后,我也要去保护皇后娘娘!” 虽然她们只知道卢九德带着锦衣卫与京营官兵想把张皇后控制起来,但张皇后若是被卢九德控制起来必然是彻底被打入冷宫的结局,对于朱媚儿与卞玉京她们来说是无法接受的悲剧结局,因此她们都选择跟张皇后站在一起。 虽然瑾儿也觉得小小的马车塞进四位美人实在太挤了,但是有了朱媚儿她们的鼓励她却是斗志昂扬:“快去诚意伯府,我可不许有人欺负娘娘!” 瑾儿脸上的神情仿佛有人正在欺负她。 刘永锡与周之升一路快马加鞭就往诚意伯府赶,刘永锡就怕自己来得太迟因此眼里还带着一丝杀气甚至当场杀人,他之后的周之升一路追上来一边说道:“邢胜平将军说了,有他在就保证万无一失!” 虽然邢胜平已经保证万无一失,但是刘永锡还是心急如焚,还好他赶到诚意伯府的时候就听到一声声欢呼:“小伯爷回来了!” “小诚意伯回来了!” “永锡少爷回来了!” “小伯爷回来了!” 刘永锡的到来让诚意伯府这边士气大振,而刘永锡也看到诚意伯府前双方仍在对峙,金马大刀的刘孔昭正怒气冲冲地朝着对面不停怒吼着,而原来的凤阳守备太监现任司礼监秉笔太监卢九德也十分激动,双方剑拔弩张冲突一触即发。 或许是因为刘永锡的赶来,卢九德也变得紧张起来,他大声朝着刘孔昭与刘永锡喝道:“诚意伯,是陛下让我们来护卫张娘娘,这是公事,你何必故意刁难咱们?难道还要抗旨不遵吗?” 刘孔昭倒是恶狠狠地说道:“别跟我说这些虚的,卢九德,懿安娘娘既然在我们诚意伯府寄居,我刘孔昭就一定会保护娘娘万全,你想要挟持娘娘就从我的尸体下踩过去!” 虽然刘孔昭一遇到事情就是标准的莽夫,但是莽夫也有莽夫的好处,那就是绝对忠诚,所以崇祯皇帝才会在崇祯十六年八月这个存亡之秋特意让刘孔昭提督操江,而现在刘孔昭撞上卢九德就是寸步不让。 卢九德虽然是军功宦官出身,但是对于刘孔昭还真是办法不多,他只能拿出手上的谕旨说道:“刘孔昭,你们诚意伯府可是世代忠良,我这次是奉了陛下圣旨来保护娘娘万全,你是想抗旨不遵?你眼里还有没有陛下?” 刘永锡还真被卢九德问住了,但既然刘永锡已经回来了,他就朝着自己的大儿子嚷道:“永锡,老爹可是帮你顶住,这事交给你了!” 看到刘孔昭已经打了退堂鼓,卢九德立时得意起来,他朝着刘永锡尖锐地喝道:“小诚意伯,诚意伯府好不容易在嘉靖复爵,你可不要重蹈覆辙!” 听到卢九德这么说,他带来的锦衣卫、京营官兵都是嚣张起来就准备往里冲,而刘永锡当即大声喝道:“给我滚回去,我们诚意伯府之所以能在嘉靖复爵,不就是因为我们刘府是忠义之家!” 或许是多喝了几杯杨梅酒的关系,仍然骑在马上的刘永锡格外嚣张,他大声喝道:“卢太监,知道我们诚意伯府因为什么缘故失去爵位?” 卢九德的神情已经为之一变,他自然知道这个掌故。 第四十五章 此中旨乱命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所以他只能拿起手上的谕旨大声说道:“小诚意伯,们诚意伯府既然是忠义之家,为何还敢抗旨不遵吗?” 只是刘永锡还没说话,围观的人群中已经有人大声说道:“殿下,百世之后您逃不得那个字!” “百世之后,殿下逃不得那个字!” “殿下百世之后逃不得那个字!” 虽然围观的这些好事者都没说破“那个字”到底是哪个字,但是谁都明白就是个“篡”字。 刘永锡之所以反问卢九德诚意伯府为什么曾经停袭,就是因为这句话。 这话是刘基刘伯温的次子刘璟当着永乐皇帝面说的,燕王攻入南京之后,他不但以“人臣事主,死而不贰”为由拒受永乐官职,而且不称“陛下”只称“殿下”,甚至还说“殿下百世后,逃不得一个'篡'字!” 永乐皇帝最是残暴不仁,虽然刘璟当晚就在狱中自尽,而且刘璟早在洪武年间就把诚意伯的爵位让给兄子刘廌,但诚意伯还是因此在永乐年间停袭,直到嘉靖年间才终于恢复袭爵。 虽然对于诚意伯府来说,爵位整整停袭了上百年是一段非常痛苦的历史,但是先祖刘璟的铮铮铁骨与这段话却是让每一个族人都有一种昂首挺胸的感觉,因此连刘孔昭脸上都带着几分傲气。 卢九德却变得慌张起来,虽然今上继位最为合情合理,但是由于这几个月来的瞎折腾已经有很多人对今上极为不满,而这些嚷出“殿下百世之后逃得那个字”的乱臣贼子就是借着眼下这个机会宣泄他们对朝廷的部不满。 这些人当中既有东林与东林他们的盟友,也有东林的死敌与那些平时自许中立的路人,但是这一刻这些人都在发泄对朝廷的极大不满。 他觉得场面有点失控了! 恰恰在这个时候,瑾儿与朱媚儿她们的马车已经赶到了,现在有越来越多的路人喊出了他们想说的那句话:“殿下百世之后逃不得那个字!” 虽然卢九德与锦衣卫都想把嚷出这句话的乱党给抓起来,但是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嚷出这句话的路人越来越多甚至到了一个此起彼伏的地步,前后左右都能听到这个声音,他们有一种疲于奔命的感觉。 瑾儿好奇地看着这一幕,而李香君已经毫不犹豫地嚷道:“殿下百世之后,逃不得那个字!” 朱媚儿没想到李香君这么胆大,虽然对面的锦衣卫已经跃跃欲试地想冲过来抓人,但她也跟着李香君叫道:“殿下百世之后,逃不得那个字!” 虽然李香君与朱媚儿都嚷出了这句非常犯忌讳的话,瑾儿与卞玉京也是非常兴奋地喊道:“殿下百世之后,逃不得那个字!” 或许是如此美丽的丽人用如此动听的声音说出这句话的缘故,围观的人群在这一瞬间都被点燃了,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出那句话:“殿下百世之后,逃不得那个字!” 声浪已经是一浪高过一浪,几乎把卢九德带来的锦衣卫与京营官兵给掀翻。 卢九德觉得事情糟透了。 虽然所有人都是没有把最敏感的那个“篡”字说出口,而且这确实也是刘璟亲口所说,大家说这句话似乎也只是说明诚意伯府之所以停袭的原因而不是针对今上,但是千百人齐声狂吼的场面却说明大家对于弘光皇帝的不满到了什么程度。 现在锦衣卫与京营官兵都不敢动弹,他们试图冲上去逮住一个乱党的结果是冲出来几十个甚至上百个乱党对着他们拳打脚踢,所以情况越来越失控了! 卢九德只能先把部希望寄托在手上拿着的谕旨上:“应袭诚意伯刘永锡,是皇上让我们来保护懿安娘娘,敢抗旨不遵吗?” 虽然大家对弘光皇帝有诸多不满之处,但现在一说到圣旨自然就安静下来了,而刘永锡毫不客气地说道:“此是中旨乱命,我刘永锡虽非给谏,亦有亦驳之权!” “给谏”就是给事中与都给事中,向来有封驳诏书的权力,何况刘永锡已经将卢九德这道谕旨直接定性为“中旨乱命”,卢九德脸色难看至极,知道今天的局面无法善了。 而围观的路人却是越聚越多,而且大家都觉得刘永锡说得没错,按照祖宗家法,这种中旨乱命就应当封还。 刘永锡继续说道:“娘娘当初与陛下约法三章时,陛下曾亲口跟娘娘说过,天子有争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今日大明天下,难道找不出争臣七人吗?” 在场诸人,不管是诚意伯刘孔昭还是司礼监秉笔卢九德或是其他人,还是第一次听到约法三章的细节,刘永锡不但证实确实有约法三章这么一回事,甚至今上还亲口说过“天子有争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 虽然弘光皇帝这句话出自孝经,但是在场的路人中不少都读过《汉书》与《资治通鉴》,偏偏弘光皇帝这话又是当着张皇后所说,所以有些人不由想起了《霍光传》,所以很多人小心翼翼地说道:“皇太后诏废,安得天子!” 而这时刘永锡后面传来了一个清澈而威严的声音:“诚意伯说得甚好,此中旨乱命也,张嫣不敢奉诏!诚意伯,将这些乱臣贼子都打出去!” 卢九德没想到张嫣张皇后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支持刘永锡,偏偏张嫣一露面就获得场欢呼。 刚才瑾儿、朱媚儿她们还在为刘永锡的威风凛凛叫好时,懿安张皇后又以一种母仪天下的气度站出来,不但得到每一个路人的支持,也让这几位美人恨得不到现在就冲到张皇后身前保护这位贤德圣后。 身材矮小的李香君自然是最吃亏,她踮起脚尖也瞻仰不到张皇后的惊世容颜,一想到张皇后专门派刘永锡与瑾儿关注着自己的事情,又是感动又是期盼,只能抓着瑾儿她们的手拼命往前挤。 而刘永锡看到张皇后一露面就震住了场,当即毫不犹豫地跳下马来说道:“奉娘妨谕旨,请将士们和我一起把这些乱臣贼子打出去!” 第四十六章 裹胁 话音刚落,刘永锡第一个冲向了对面的卢九德,一记直拳就砸在他肩膀上打得他连连痛呼,而周之升、邢胜平与一众军官都知道自己的命运与懿安张皇后息息相关,毫不犹豫地跟着冲上来:“把这些乱臣贼子打出去!” “跟我冲!” “把他们打出去!” “跟上诚意伯!” “给我狠狠地打!” 张皇后虽然是一介女流,但她终究是先朝帝后身份极其尊贵,而且大家认为今上登基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与懿安张皇后的约法三章。 现在今上却企图对张皇后不利,自然是所有人都无法接受的局面,就连卢九德带来的锦衣卫与京营官兵中都有不少人这么看。 所以跟刘永锡一起朝着卢九德冲过来的护卫家丁总共也就是两三百人,而卢九德明明带了五六百人过来,但局面还是卢九德这边一触即溃,不管是军官还是士兵都毫无战意转身就跑。 卢九德刚想嘴硬几句,发现自己已经被刘永锡带着一群猛汉围上了,也是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 虽然他知道即使被刘永锡扣下来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他好歹也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就算刘永锡想弄死他,刘孔昭也会把他这个秉笔太监保住,但刘永锡的后面可站着张皇后,张皇后这女人若是把气都撒在自己身上那就麻烦了。 只可惜卢九德虽然想得很清楚,而且动作也够快,但是围观的路人都站在张皇后这边。 所以看到卢九德要跑,几个对弘光皇帝与司礼监本来就不满的士子毫不犹豫地就堵住了卢九德,一顿饱拳之后就把他当宝献给了刘永锡:“诚意伯,卢九德这阉狗已经拿下了!” 现在卢九德就是全场最难堪的一位。 今天拿下张皇后的决策是他全力推动的结果,可是现在不但张皇后没拿下,他卢九德倒是被张皇后与刘永锡给当场拿下了! 而刘永锡则是笑着拎住了卢九德的衣领:“卢内相,大家都是为了朝廷办事,咱们可千万不要伤了和气,对吧!” 卢九德头点得象母鸡啄米一般:“没错,大家都是为了朝廷办事,不能伤了和气!” 虽然知道刘永锡应该不能拿自己怎么办,可是刘永锡不仅拎住了自己的衣领,而且另一只手还拿着一把寒光的短剑划来划去,似乎随时准备捅过来,卢九德是惜命之人,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利失。 而刘孔昭在看了半天的好戏之后也站出来帮卢九德说句好话:“是啊,大家都是替朝廷办事,不必伤了和气!” 听到诚意伯刘孔昭出来做好人,卢九德整个人都活过来:“对,都是误会,这纯属误会!” 但是卢九德还没来得及说上第二句,刘永锡已经把开过刃的短剑压在卢九德的脖子上随时准备补上一刀:“卢内相说得太好了,这一切纯属误会,卢内相和我们一样都坚决拥戴圣母娘娘!” 刀子都架到脖子上,肌肤甚至能感觉得到阵阵寒意甚至已经划破了皮肤,卢九德虽然是出名的军功太监,但是这一刻整个人都直打哆嗦,他终于知道什么叫无法无天了! 眼前这位诚意伯世子就是真正的无法无天,但问题是卢九德觉得自己绝对不能得罪了这位诚意伯世子,因此他一边哆嗦一边说道:“没错,我与诚意伯一样都坚决拥戴懿安张娘娘!” 身后的张皇后非常威严地说道:“既然卢内相愿意拥戴本宫,本宫非常开心,等会要麻烦卢内相与诚意伯一起护送本宫出城!” 刘永锡立即往带着寒光的短剑上吹了口气,然后才说道:“卢内相跟我们都坚决拥戴圣母娘娘那是最好不过,大家听清楚了,卢内相愿意和我一起护送圣母娘娘出城!” 听到刘永锡这么说,卢九德整个人都差点跳起来。 这次冲突的起因名义是由锦衣卫与京营来接手张嫣张皇后的防卫任务,实际却是卢九德与弘光皇帝身边许多人觉得张皇后的存在已经是尾大不掉成了一个天大的麻烦,不解决张皇后的问题就无法建立起弘光皇帝的绝对权威。 现在不管是哪个派别的朝臣,马士英派、东林、东林的盟友与敌人甚至那些以中立自称的朝臣都在帮张皇后这个女人抬轿子,动不动拿张皇后出来说事。 偏偏张皇后打着“省亲”的名义暂居宫外,完全脱离弘光皇帝的控制形成了朝堂之外的第二个核心,所以卢九德与弘光皇帝身边许多近臣都觉得要尽快解决张皇后的问题。 在他们苦口婆心的劝说之下,弘光皇帝终于下了决心越过内阁直接发了中旨,甚至派了卢九德这位司礼监秉笔亲自出马。 按照卢九德原本的谋划,今天就可以把张皇后控制起来,明后天就能把张皇后请回宫去,到时候把张皇后软禁在冷宫的同时再给她加个毫无意义的尊号。 可是谁也没想到张皇后与刘永锡出手这么狠,不但把自己的手下全给打跑了,张皇后还要自己跟刘永锡一起护送她出京。 自己可是堂堂司礼监秉笔太监,跟着老福王办事的时候都忠心耿耿从无二话,张皇后加上刘永锡别想威胁自己作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只是卢九德刚想说两句硬话,就听到邢胜平杀气腾腾地说道:“诚意伯,你跟这阉货啰嗦什么,直接弄死他更方便些!” 邢胜平已经把随身的腰刀掏出来准备一试锋锐,卢九德腿都软了赶紧说道:“这位将军,诚意伯,我既然坚决拥戴懿安娘娘殿下,自然愿意与诚意伯一起护送张娘娘出城!” 卢九德话音刚落,张皇后威严无比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邢将军,这一路就拜托您了,如有意图不轨者就地正法!” 虽然张嫣没具体点名,但是卢九德知道这个“如有意图不轨者就地正法”就是指自己,因此他赶紧说道:“我坚决拥戴张娘娘,我愿意与诚意伯一起护送懿安娘娘出城!” 刘永锡立即大声喝道:“兄弟们,卢内相要与咱们一起护送张娘娘出城!” 第四十七章 卞玉京 张皇后毫不犹豫地说道:“那就麻烦诚意伯与卢内相了,我们现在就出城!” 虽然马队的战马够多,但是张皇后仍然是选择与刘永锡共乘一骑,刘永锡先上马,她接着跳上马去紧紧搂住了刘永锡的同时享受着所有人的欢呼,也享受着自己独享的幸福时光。 前面的刘永锡丰神俊秀玉树临风,后面的张皇后头戴九龙四凤冠,自有一种倾城绝世母仪天下的风范,一起并骑在白马上向着燕子矶驶去,再加上护送张皇后的马步精锐,路人都看呆了,纷纷加入了护送张皇后出城的队列。 朱媚儿与李香君她们这些青楼女子看到这一幕更是没有任何抵抗力,她们同样加入了护送张皇后的队伍中去,李香君更是一边走一边说道:“张娘娘怎么会这么厉害这么了不起还这么美?太不可思议了!” 她觉得刘永锡这位诚意伯世子确实了不起,甚至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了不起,原本明明是卢九德占了绝对优势,可是他一到场整个形势就彻底逆转,别说是一个卢九德,就是十个卢九德都不是刘永锡的对手。 但是刘永锡再怎么厉害,也比不得张嫣张皇后的一根指头,张皇后虽然才说了三言两语,但是她就是用这三言两语彻底掌控住局面,也正是张皇后的三言两语才让形势真正逆转,只可惜张皇后身为女儿家不能秉政,不然肯定比弘光皇帝厉害一百倍。 而朱媚儿与卞玉京同样是十分激动了,她们见惯了南都的大人物甚至还亲手主导了某些朝堂大事件,但是今晚的所见所闻才让她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母仪天下。 而瑾儿看到她们跑得香汗淋漓娇喘连连,赶紧坐在马车追上来:“快上来,我们一起去燕子矶!娘娘与永锡哥哥都在燕子矶等着我们!” 四个姑娘虽然依旧挤在同一辆马车上,但她们的想法却彻底变了,一路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瑾儿,你怎么知道娘娘与诚意伯要去燕子矶?” “对了,娘娘去了燕子矶,下一步该怎么走?” 瑾儿天真浪漫地说道:“永锡哥哥跟我交代过,真要有事他会护送娘娘往燕子矶走,他就是死也要带着娘娘冲到燕子矶!” 一向清冷的卞玉京不由听得玉脸潮红:“没想到小诚意伯竟是如此英雄人物,只可惜刚才小诚意伯走得太急了,没给他画张画再签个名!” 李香君却沉醉在张皇后的无限威仪之下:“小诚意伯确实是英雄人物,但是真正厉害真正了不起还是张嫣张娘娘,难怪当初福王为了登基特意跟圣母娘娘约法三章!” 而卞玉京偷偷掀开了车帘看着远方的刘永锡与张皇后共乘白马,眼里尽是羡慕之色:“张娘娘很厉害很了不起,但是小诚意伯也同样很厉害,您看他们现在一起并乘白马,岂不是一对绝世仙侣,真想偷偷帮他们画一幅!” 李香君这才注意刘永锡与张皇后共乘一马完全不合礼法,但是事急从权,现在卞玉京与朱媚儿看着这一幕都觉得特别顺眼特别喜欢,毕竟“礼法”二字可是把她们这些青楼女子害苦了。 只有李香君总觉得有些不对,但看了半天也只能说道:“也不知道张娘娘能不能顺利出城!” 今天张皇后与福王之间几乎是撕破脸了,只是谁也没想到张皇后性情会如此刚烈直接选择出京,只是京城有这么多文武官员与兵马在,谁也不知道张皇后与刘永锡能不能顺利出京。 只是李香君很快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朝堂之上政争此起彼伏,文武官员不但对懿安张皇后寄以厚望而且还对她抱以极大的同情。 现在听说张皇后在福王逼迫之下被迫出城纷纷放行,甚至有个别官员还主动追上来,其中甚至还有以御史巡视中城兼应天府丞的定策功臣郭维经。 郭维经不但追上来,甚至还走在前面帮张皇后开路,他可是以御史巡视中城的身份兼应天府丞,在整个南都是最顶尖的人物,一般的阿猫阿狗根本不敢招惹他。 何况他还是不折不扣的定策功臣,当初福潞争立的时候他是福王最坚定的支持者,而现在却主动帮张皇后开路,可以想象他对福王到底有多失望。 现在张皇后出京可以说是异常顺利,且不说有郭维经这位事实上的应天府第一把手领路,光是诚意伯府在南都上百年的经营就足以让多数阿猫阿狗战战兢兢,就算有个别无法解决的硬钉子,只要卢九德这位秉笔太监一出面也能解决问题。 这毕竟是帝王家事,普通的文武官员根本不愿意招惹这样的大麻烦,何况护送张皇后出京的不仅仅有刘永锡与自己的顶头上司郭维经,而且还有数以千计的护卫与路人,谁敢自寻死路,所以张皇后与刘永锡并乘一骑顺利地出了朝阳门直抵燕子矶。 诚意伯府三度提督操江水师,因此早有御舟守候在燕子矶码头,而刘永锡亲自把张皇后送上了御舟之后才放走了卢九德:“卢内相,今日多有得罪,但大家都是为了朝廷!” 卢九德知道自己今天晚上的任务是彻底搞砸了,但是也知道张皇后既然出京,那么大明朝廷日月同悬的局面将长期维持下去,搞不好回头还要把张皇后与刘永锡请回去,所以他只能强忍滔天怒意:“对,大家都是为了朝廷,以后大家还要同舟共济,以后还要诚意伯多加照顾!” 而李香君她们也看到了刘永锡将卢九德送走的这一幕,刚好把瑾儿送回御舟的朱媚儿不由赞道:“小诚意伯果然非同凡响,今天我们这次贺宴肯定会成为秦淮河上的一段佳话!” 虽然对诚意伯刘孔昭的评价还是很一般,但是李香君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小诚意伯确实非同凡响,而卞玉京的星眸始终盯着刘永锡:“可惜这位小诚意伯实在是太年轻了,如果他年长十岁的话,我肯定会放下身段去学河东君!” 第四十八章 秉烛夜话 河东君就是著名的柳如是,虽然她几乎没在秦淮河活动过,但是秦淮河上的青楼姐妹都知道二十三岁的柳如是全力追求钱谦益甚至把自己打包送上门去的事情。 正所谓“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虽然钱谦益是名动天下东林领袖,但还是招架不住柳如是的一路猛追最终把她娶进门来。 卞玉京是真觉得这位小诚意伯有很多让自己心动的地方,只可惜这位小诚意伯实在太年轻了,按照朱媚儿的说法只有区区十六岁,所以卞玉京只能觉得这是件憾事。 但是朱媚儿却觉得这不是什么弱点:“太年轻怎么不好了!我真觉得柳如才是可惜了,只有象诚意伯这样的美少年才值得我放下身段去学河东君!” 柳如是嫁钱谦益的时候才二十三岁,可钱谦益却已经整整五十九岁了,这对老夫少妻虽然也是一段佳话,但是秦淮河上的姐妹都觉得实在委屈了柳如是,而李香君没好气白了一眼朱媚儿:“媚儿你真是犯花痴了!那可是未来的诚意伯啊!” 朱媚儿却是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就这么喜欢犯花痴,一想到这是崇祯年才出生的小弟弟,我就觉得有多可口就有多可口,反正这种事本来就是宁可委屈别人也不能委屈了自己,何况诚意伯府又怎么了,晁采姐的事情还是我与永锡公子一手操办的!” 李香君很无奈地说道:“朱媚儿你这花痴的毛病是彻底没救,我们赶紧回家洗洗睡了!” 朱媚儿却是抓住了卞玉京的手说道:“玉京姐,咱们姐妹可是好久没见了,今天本来是想介绍永锡公子给你认识,虽然特别可人的小诚意伯跑了,但咱们姐妹可以一起秉烛夜话!” 卞玉京看了一眼朱媚儿,清冷的面容露出微笑:“好,我们姐妹今天晚上一起秉烛夜话!” 她觉得朱媚儿有很重要的秘密想悄悄与自己分享。 昔日的福王今日的弘光皇帝现在气得直跺脚,他顾不得维持皇帝应有的气度:“不就是一个伯爵吗?我看诚意伯的爵位只能传到刘孔昭这一代了!” 他可是把刘永锡与诚意伯府都给恨上了,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可刘永锡不但打脸而且还左右开弓把弘光皇帝的脸都给打肿了,甚至把他与张皇后的禁中语泄露出去传得满城都是,所以福王真是气炸肚子了。 一旁的韩赞周赶紧劝道:“陛下,刘孔昭是刘孔昭,刘永锡是刘永锡,不可混为一谈,如果要把懿安皇后的事情处理好,恐怕到时候还要借重这位小诚意伯!” 匆匆赶进宫来的忻城伯赵之龙也是跟韩赞周一个调子说话:“陛下,国家新造,人心未附,诚意伯世子的问题必须从长计议!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解决懿安娘娘突然出京的事情!” 虽然表面上反对弘光皇帝的决定,但韩赞周与赵之龙并不反对事后报复刘永锡与诚意伯府,但关键还是怎么渡过眼前的难关,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肯定会动摇国本。 弘光皇帝登基后的蜜月期实在短得出奇,现在朝堂内外斗得你死我活,大家各自为政根本不把弘光皇帝放在眼里,所以张皇后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直接出京。 如果张皇后的问题再处理不好,搞不好真有人会起别样心思。 毕竟现在大明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有资格继位的亲王,偏偏弘光皇帝在张皇后不小心说错了话。 弘光皇帝看了韩赞周与赵之龙一眼也只能长叹了一口气:“皇嫂出京的问题必须快刀斩乱麻尽快处理,不能再拖下去了。” 韩赞周与赵之龙都是崇祯皇帝特意留下来的人马。 崇祯早就有南迁的考虑,所以特意调整了南京守备厅的三驾马车以应万全,由史可法出任南京兵部尚书,韩赞周为南京镇守太监,赵之龙任南京守备勋臣,再加上崇祯十六年八月专任提督操江的诚意伯刘孔昭,可以说是崇祯皇帝留给弘光皇帝最重要的政治遗产。 除了史可法已经督师江北,现在韩赞周与赵之龙都已经赶过来,刘孔昭也在宫外负荆请罪,但是弘光皇帝一想到刘孔昭这个莽夫敢在御前跟前任吏部尚书张慎言大打出手甚至拔刀相见,就觉得不见刘孔昭比拔刀相见更好。 韩赞周作为崇祯皇帝亲点的老臣,在这个时候必须站出来:“当初在运河之上是懿安娘娘力排众议拥戴陛下即位,这说明她对陛下是有感情的,而且娘娘的御舟既然还停留在燕子矶,说明她对陛下还充满期望,陛下应当动之以情,亲自跑一趟燕子矶把张娘娘接回来!” 赵之龙也赞同韩赞周:“韩内相说得极是,张娘娘这次出京虽然与约法三章无关,却关系国本,只要皇上去了燕子矶,张娘娘肯定会回心转意!” 但是听了韩赞周与赵之龙的建议弘光皇帝却锁紧了眉头,燕子矶距离皇宫并不远,自己想走随时可以启程。 但是自己去了燕子矶就等于向皇嫂彻底低头,皇帝的无上权威自然荡然无存。 张皇后虽然答应回京却肯定不会回宫,甚至把她长留宫外的事实彻底合法化,包括东林在内的那些新仇旧恨以后肯定会天天拿张皇后来说事,因此他当即问了一句:“恶徒挟持皇嫂逃往燕子矶,能否派一支轻骑把皇嫂救出来?” 赵之龙摇了摇头说道:“不妥,此事不妥!现在诚意伯提督操江,小诚意伯又开镇京口,一个处置不当就是玉石俱焚,何况将士都不愿意手足相残!” 刘孔昭提督操江,小诚意伯开镇京口,这两者单独拎出来都是大麻烦,而两者结合起来更加可怕。 他们父子掌握的兵力几乎与京营差不多,而赵之龙很清楚这些京营官兵的编制与战斗力到底有多大水分,虽然是陆地交锋都未必是刘孔昭操江水师的对手. 而刘永锡的京口镇三千五百精兵可是战胜过江北四镇之一的刘泽清,杀得刘泽清麾下头号战将马化豹大败而归,万一京口镇与操江水师联手渡江来犯,赵之龙觉得自己未必能应付得过去。 第四十九章 机会难得 而韩赞周马上补充了一句:“忻城伯所言极是,这件事只要陛下亲自跑一趟燕子矶就能解决了,真把张娘娘与刘永锡给逼急了,他们把兴平伯高杰请出来怎么办,半个京口镇都是高杰旧部!” 弘光皇帝虽然觉得韩赞周与赵之龙的建议很有道理,也觉得现在把刘永锡逼急了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但是他的内心深处不喜欢这样的建议。 所以他的目光只能转向了跪在下方的卢九德:“卢秉笔,你亲历其事,觉得这件事应当怎么处理?” 卢九德仍然是跪地不起:“陛下,皇嫂此次出游燕子矶对您来说是个极难得的机会!” 弘光皇帝一下子就来了兴趣:“这话怎么说?” 卢九德知道把事情彻底办砸,现在想要挽回局面就必须让弘光皇帝开开心心:“张娘娘在京,款虏灭寇之事就不好办了,但是款虏灭寇不但是当下唯一可行的国策,也是人心所向!” “款虏灭寇”只是一种好听的说法,实际可以直称为“联虏灭寇”或者“借虏灭寇”。 至于说什么“民心所向”,不如说是“官心所向”,不管是史可法、马士英还是高宏图、吕大器,大家都认为“款虏灭寇”似乎是挽救危局唯一的可行办法。 韩赞周觉得卢九德的说法有些不妥,张皇后一直长居燕子矶的话肯定会让外朝看笑话,弘光皇帝也是犹豫了一下:“朕当初曾与皇嫂有过约法三章!” 卢九德却是看出了弘光皇帝心里真正想要的东西:“所以懿安娘娘出京对陛下是天赐良机,值此国家存亡之秋,又有两宋前车之鉴,陛下不可误已又误国,应当抓紧这个机会与建虏议和,错过了眼下这等天赐良机,恐怕国家就要被虏寇永无宁日!” 一旁的赵之龙也突然改口道:“陛下,款虏灭寇确实是眼下唯一可行的国策,此前因为懿安娘娘的缘故,不好派使团北上与清国议和,现在一定得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此事若成,陛下不但青史留名而且还能山河永固!” 这话真是让弘光皇帝觉得特别受用,虽然他也觉得什么山河永固全是瞎扯,但是只要建虏与流贼拼个两败俱伤,那南都小朝廷的国运应当跟南宋差不多。 虽然这样一来肯定后患无穷,但是弘光皇帝觉得只要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自己能坐享三五十年江南天子的荣华富贵,那这辈子就没白活。 现在只剩下了一个问题:“那懿安皇后移居燕子矶的事情怎么办?” 卢九德当即把这件事推给了外朝:“这虽然是帝王家事,但是关系国本,朝臣自当应当关心,马士英这些阁臣也不会任由刘永锡胡闹下去,肯定会想办法把皇嫂请回来!何况事发突然,懿安娘娘也需要冷静一下!” 弘光皇帝觉得卢九德说得太对了,懿安皇后是应当冷静一下,而且眼下的既定国策是“款虏灭寇”,张皇后不在南京对自己更为有利,而且只要能办成“款虏灭虏”这件大事,张皇后自然不足为患。 御舟之上的张嫣已经摘下了九龙四凤冠素面朝天,但是她依旧是母仪天下风情万种,刘永锡在一旁看着如此动人的张皇后只觉得心醉神迷。 张皇后同样也是特别开心,特别是想到今天在万众面前与刘永锡并乘一骑的场景,张皇后就觉得自己特别幸福。 江水在不断地拍打着这艘御舟,而且张皇后只能在这艘御舟占据一个大房间而已,跟她在诚意伯府享受的特殊待遇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但是张皇后却不由想起了与刘永锡一同南渡的那些日日夜夜,越发越觉得自己特别幸福。 两个人之前一直是聚少离多,但是这一刻却是都能听到对方的心声,张皇后不由夸奖了刘永锡两句:“今天幸亏有小锡在,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刘永锡却觉得张皇后的表现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出色:“多亏了嫣姐临机决断,不然下次想出京就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而且那个时候局势又不一样!” 现在朝堂上是一片混乱,而且朝臣都觉得弘光皇帝太令人失望,甚至连郭维经这样的定策功臣都主动护送张皇后出城就可以想见人心向背,但是弘光皇帝登基越远对南京的掌控力度就越强,错过今天的机会恐怕以后都没有这样的机会。 只是听到刘永锡这么说,张皇后不由笑了出来:“都是一家人了,这么夸奖有必要吗?再说了,有小锡在我才敢下定决心出城,对了,今天李香君的贺宴上有什么特别惊喜?” 刘永锡觉得这么一番折腾之后,杨梅酒的酒劲已经快过去了,也幸亏喝了几杯朱媚儿亲手泡的杨梅酒,让刘永锡今天借着酒劲一出手就打翻了卢九德这位秉笔太监。 他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不由笑道:“总共才喝了两三杯杨梅酒出事了,福王这手玩得有点阴啊!” 不管是刘永锡还是张皇后都被福王的这次突然袭击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福王的谕旨甚至没有经过内阁与六部由卢九德直接执行,所以刘永锡才说是“中旨乱命”,如果不是刘永锡借着酒劲乱拳打死老师傅,恐怕今天的局面不能善了。 而张皇后还是问起这次贺宴的具体细节:“小锡还没说朱媚儿与李香君之外还有什么意外惊喜!” 刘永锡也老老实实地说道:“除了朱媚儿与李香君之外,还见到了秦淮河上大名鼎鼎的卞云妆,嗯,现在改名叫卞玉京了,可惜了!” 张皇后不明白刘永锡为什么会突然说出“可惜”二字,他明明已经见到了卞玉京:“是不是没来得及见识卞玉京的画书双绝?” 刘永锡却是摇了摇头道:“我是说卞玉京可惜了,遇人不淑红颜薄命啊!” 张皇后对于卞玉京的人生际遇没有任何兴趣,只是说了句:“还是嫣姐命好能遇到小锡,对了,嫣姐已经想好,现在先不急着去浙江,在燕子矶先多呆几天,等你把那件事情办好再走也不迟!” 第五十章 夜语 她是真心觉得自己命好,特别是经历了今天的惊心动魄之后,她是真心这个世界对她最好的就是眼前这个小男人了。 毕竟连自己的父亲太康侯张国纪都只是上去跟卢九德力争几句而已,只有刘永锡一出场就毫不留情就打翻了卢九德,根本不顾及对方司礼监秉笔的身份。 所以张嫣觉得自己也要多为这个小男人考虑,而刘永锡却觉得自己必须考虑张嫣的安全问题:“嫣姐,没必要吧!童屹立现在已经在浙中打开局面,你越早走越安全,留在燕子矶我总担心会夜长梦多,我又不能时时照看着你!” 张嫣却是想好了一切:“等你把那件大事办成了,我再走也不迟,那件事风险实在太大,我已经想好那时候泛舟远行对小锡帮助最大。” 今天刘永锡当众痛打司礼监秉笔太监卢九德,并与张皇后一起并骑出城,可以说是真正的无法无天,但是在张皇后心底却远不如“那大事”引发的天翻地覆,所以她才决定留下来。 而且她还有更多的想法:“而且小锡你既然都说卞玉京可惜了,我怎么见一见,到时候不但要把她请过来,也要把李香君与朱媚儿请到御舟上听听她们的曲子到底如何,若是合我的眼缘,我就把她们留下来!” 只是张皇后所想的可不仅仅把卞玉京、朱媚儿她们留下来这么简单,她不但想把她们留下来,而且还想着她们给刘永锡生个孩子。 张皇后这段时间也反思自己明明一出手摸到了一手绝世好牌,十四岁就成为大明皇后母仪天下,最后为什么还是会打个稀烂,最后总结下来自然是没有自己的孩子。 不但她自己没有为天启皇帝生下儿女,就连天启诸妃生下的儿女都尽数早夭,最后只能让信王入继大统,她也只能成为幽居端庆宫的皇嫂,而不是秉政的懿安皇太后。 当时天启皇帝若是能有一位皇子,哪怕是不是张皇后所出,情况也会完全不一样,张皇后决不会错过人生最好的十七年。 天启时张皇后就以“谦而不忌”闻名,并不反对熹宗与其它妃子亲密接触,再加上这样的前车之鉴,她自然希望刘永锡能早日生儿育女,哪怕不是自己所出也没什么问题。 虽然以刘永锡的年龄谈这个问题似乎太早,但是现在张皇后已经是迫不及待了:“只是今晚的小锡必须留下来!” 有些事情虽然经历的时候或许痛不欲生,但是只要能不假手于人就尽量不要假手于人,张皇后也不例外。 这是一个完全专属于她的晚上。 而在朱媚儿的花船之上,此刻正是凉风徐徐,对于只穿着了一件薄衣肉光致致的李香君与卞玉京来说觉得凉爽极了,只是她们的心底现在却是一片火热。 虽然朱媚儿越来越不正经,卞玉京却觉得惊喜连连:“小诚意伯真是崇祯二年的小弟弟?我还以为他至少也有十八九岁,没想到会这么年轻!” 朱媚儿两只纤手托着俏脸望着星空说道:“这可是晁采姐从族谱里查出来,崇祯二年七月生人,所以我现在一见到永锡公子就想流口水!” 虽然觉得刘永锡跟自己年龄差距确实真有点大,但是卞玉京觉得心底有一个无法控制的念头在不停诱惑着自己,但她嘴上还是硬得很:“崇祯二年的小弟弟你都下得了嘴,我看朱媚儿你这花痴病是彻底没救!” 只是看着朱媚儿凹凸有致的玉体,娇媚无比的俏脸,雪玉一般的纤手与大长腿,以及胸前一片雪白,别说是刘永锡这个崇祯二年的小弟弟,就是铁石心肠看到这极品尤物都会心动。 卞玉京真觉得朱媚儿真要出手倒追刘永锡的话,这位小诚意伯十有八九是招架不住。 而朱媚儿则是不依不饶地说道:“我不信卞玉京你不心动啊,崇祯二年的小弟弟,而且长得这么俊,又这么知情达理这么年少有为,我闻着都觉得香喷喷!” 卞玉京却是十分嘴硬地说道:“那又怎么样,我跟你完全不一样,而且又没办法明媒正娶嫁过去!” 只是卞玉京很清楚,如果自己真不心动的话也不会跟着朱媚儿到她的花船上一起谈论着这位小诚意伯的问题。 朱媚儿却是想得很明白了:“我只要象晁采姐那样就心满意足了,我们这种出身本来就不指望做大户人家的正妻,反正要委屈也是委屈了诚意伯,绝不会委屈了自己!” 卞玉京却觉得朱媚儿想得太美了,以色事人岂能长久,何况自己与朱媚儿的年龄都比这位小诚意伯大了好几岁,等到人老珠黄多半就成为下堂妻。 只是青楼女子从良本来就有这样的问题,哪怕嫁为商人妇也照样有成为下堂妇的危险,在这件事自己确实不如朱媚儿。 但是她还是把自己的担心说出来:“但是半个金陵城都是想嫁入诚意伯府的女儿家,小诚意伯凭什么选你,还不如选个忠厚老实的穷书生!” 朱媚儿却是笑了起来:“玉京姐你没读过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我们能接触的读书人之中怎么可能有忠厚老实的穷书生?” 秦淮河是不折不扣的销金窟,多少人一掷千金只为博得红颜一笑,真要有什么“忠厚老实”的穷书生恐怕连门都进不了,青楼女子与穷书生的故事只会发生在戏文之中。 当初有妇之夫侯方域之所以能夺得李香君欢心,不就是他一口气砸下去几千两银子终于打动了李香君,但是卞玉京还是觉得朱媚儿想得实在太美了:“但是小诚意伯凭什么选你朱媚儿?” 朱媚儿却是理直气壮地说道:“永锡公子未必肯定会选我,但是我朱媚儿加上你卞玉京就不一样了!” 虽然对于朱媚儿的真正想法早有预期,而且卞玉京之愿意跟朱媚儿一起秉烛夜谈,心里自然是抱着一些草鸡变凤凰的念头。 但是这一刻她还是被朱媚儿惊到了:“朱媚儿,你看轻我卞玉京没问题,但是你不能这么下贱自己啊,你可还是黄花大闺女啊!” 第五十一章 虎子 别看朱媚儿媚骨天生风情无限甚至到处抛媚眼,但这都是她为了自保的无奈之感,只有卞玉京这些好姐妹才知道她还是冰洁玉洁之身,更觉得她是真不容易,所以才不希望她这么轻易作践自己,不但把自己打包送上门甚至还要搭上自己的好姐妹。 只是朱媚儿却望着星空说道:“我哪里是作践自己,只是天意弄人,咱们这样的出身要想个好归宿,一定得出奇制胜才行,比起寇白门与柳如是,我一点都不觉得委屈,玉京姐,以后不管怎么样,我不会委屈你!” 秦淮女儿多半遇人不淑,寇白门嫁保国公朱国弼,柳如是嫁东林领袖钱谦益,已经被大家认为嫁得最好的两个姐妹,但是这两段姻缘的背后也有着说不完的委屈,婚后生活同样充满了种种辛酸。 卞玉京已经明白了朱媚儿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她发现朱媚儿确实有着自己所不及的勇气与决心:“那我们可好说了,以后谁也不许委屈自己,不过我倒是有个想法……” 朱媚儿柔声问道:“什么想法?” 卞玉京脸上浮现着极少有的自信:“既然要有添头,不如把李香君也请来,她那位侯郎向来最耐不住寂寞,不能让她再委屈下去了!” 卞玉京觉得刘永锡看李香君的目光总是充满了无限怜惜之情,她觉得肯定有戏。 鸡鹅巷。马士英府。 对于马士英来说,弘光皇帝的这道中旨固然属于胡闹,越过内阁与六部直接颁发中旨太不把马士英这位事实上的首辅放在眼里,但是张皇后与刘永锡也同样属于胡闹,他们同样没把马士英这位秉政相国放在眼里。 张皇后长期寄居诚意伯府已经是近于胡闹,朝廷完全是为了顾全大局才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现在张皇后与刘永锡不但率众围攻卢九德这位司礼监秉笔太监,而且没请示马士英一声就擅自出城移居燕子矶,根本没把朝廷与他马士英放在眼里。 他的贵州乡党也聚在一起讨论个这个问题,马士英的姐夫越其杰毫不客气地说道:“这件事绝对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然朝廷威信何存,又有谁会把朝廷当作一回事!我们好好参太康侯与诚意伯一本,不能再这么纵容他们胡闹下去了!” 他的女婿兼外甥杨龙友跟诚意伯府的关系却很不错,所以他特意站出来帮刘孔昭说话:“这件事主要是刘永锡在瞎折腾,跟刘孔昭关系不大,所以到时候还是得手下留情,尽量不要把刘孔昭与张国纪牵扯进去!” 虽然杨龙友站在诚意伯府的立场缓和局面,但是大家都没领他这份情,他岳父越其杰就是毫不客气地:“那咱们就没办法写奏疏了,张娘娘肯定不能说,刘孔昭与张国纪都不能骂,难道说这事都是刘永锡一个人惹出来吗?” 马士英也觉得杨龙友的提议不妥,毕竟张嫣是先朝帝后,不管犯下了怎么样的错误都不能点名道姓,而且弘光皇帝在这件事也没跟内阁通过气就擅发中旨,即便对张皇后的所作所为非常不满,但是奏疏上不好公开指责张皇后擅自出城移居燕子矶。 如果连诚意伯刘孔昭与太康侯张国纪都不能骂,最后奏疏上只能集火刘永锡这么一人,可问题是刘永锡这位诚意伯世子的份量又实在太轻了,而且马士英觉得没必要跟诚意伯府把关系搞得太僵:“虽然诚意伯府这事办得不地道,但是咱们对诚意伯府还得尽量手下留情!” 毕竟马士英能入阁完全是刘孔昭与刘永锡父子的功劳,如果不是他们父子闹着要入阁,恐怕马士英现在还是凤阳总督兼东阁大学士,这份人情马士英自然得记着。 何况刘孔昭提督操江水师,刘永锡掌握京口镇,真要把他们父子与他们关系良好的兴平伯高杰逼反了,朝廷恐怕就要面临一次惊天危机。 因此马士英很快就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刘孔昭这个提督操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暂时不能动,但是刘永锡这个署理京口副总兵名不正言顺,得给他一个总兵的实缺!” 弘光一朝名爵泛滥,现在江北四镇都得以封伯进侯,下面的武将自然也跟着升官发财, 总兵官本来是武将的上限,高杰甚至是在南逃路上才得升总兵民,但是现在四镇麾下的总兵、副总兵至少有两位数。 刘永锡这个署理副总兵自然显得不够金贵,现在马士英就给他一个总兵官的实缺,却把他从京口镇的关键位置上调开,越其杰觉得马士英这是老成谋国之策:“如此甚好,田仰在淮安不是一再说他弹压不住刘良佐与刘泽清,一直叫着让刘永锡北上,不如给刘永锡一个总兵官让他早点赶去淮安!” 现在刘孔昭与刘永锡父子隔江相望,不管是弘光皇帝还是马士英都有些投鼠忌器,但只要把刘永锡调离京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想怎么下手都非常方便。 杨龙友已经明白马士英的用人之策:“这样挺好,先收拾了刘永锡,然后……” 只是他刚说到这,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接着马士英的一个妹夫李章玉快步冲了进来附在马士英耳边说了几句。 马士英开始还沉得住,但听到后面他却是一脸兴奋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什么?刘永锡带人痛打了黄澍一顿还砸了他的家,打得好,砸得好!刘孔昭有虎子如何,何愁诚意伯府不兴!打得好!” 现在马士英最恨的对头就是湖北巡按御史黄澍黄仲霖,两个人不但在御前对骂甚至差点大打出手,而且马士英这辈子挨的骂加起来还不如黄澍在御前骂得狠毒,马士英当时差点气晕过去了。 更可恨的是召对之后黄澍还在门口贴了一张白纸,上面写了八个大字“得罪权奸,命在旦夕”,并宣布闭门谢客谁也不见,但是东林、复社中人都觉得黄澍所言极是,对马士英发动全力攻击,所以朝堂上才会真正乱成一锅粥。 第五十二章 黄澍 马士英入阁以后是真心想维持朝堂的团结局面,毕竟他也是早期复社的外围甚至自诩是半个东林党人,前段时间甚至特意做诗“苏蕙才名千古绝,阳台歌舞世无多。若使同房不相妬,也应快杀窦连波”以示缓和。 但他好不容易才与几位东林大佬达成了基本共识,刘宗周、黄澍这些圣人却跳出来把朝堂搅得天翻地覆,逼得他不得不下定了起复阮大铖的决心。 但刘宗周虽然泥古不化,但至少是个真君子,而黄澍却是一个十足的伪君子,一想到他扒开黄河大堤淹死百万生民却把全部责任推给流贼李自成,就知道这是一位怎么样的圣人。 再想到他贴在门口的“得罪权奸,命在旦夕”八个大字,马士英是恨得直咬牙。 偏偏黄澍背后站着左良玉这个大军阀,马士英连只有几千兵马的刘孔昭、刘永锡父子都不敢下狠手,何况是占据大江上游又掌握几十万大军的宁南侯左良玉,所以只能装作看不见他贴在门口的那个八个大字了。 但越是越这样,马士英对黄澍这个伪君子的恨意就越深,他当即问起自己的妹夫李章玉:“章玉,你说刘永锡为什么要收拾黄澍这小人?他们本来应该是井水不犯河水!” 李章玉当即说道:“张娘娘是开封祥符人,所以小诚意伯一边痛打黄澍,一边说是他在陛下面前进了谗言才会有昨晚卢九德那出大戏!” 李章玉这么一说大家就明白了,张嫣与太康侯张国纪都是开封祥符县人,而现在大半个开封城都还淹在河里,罪魁祸首就是当时的开封府推官黄澍。 非但如此黄澍甚至还倒打一耙说扒开大堤的就是马上就能攻占开封府的流贼李自成,把自己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但是黄澍能骗得过天下人与东林君子,却骗不过张国纪、张嫣在内的开封乡党,他们最清楚谁才是罪魁祸首,所以两者之间也根本没有任何缓和余地。 而刘永锡才会借着昨天痛打司礼监秉笔太监卢九德的余兴为张皇后出气,今天天刚亮就出手收拾了黄澍这伪君子。 而这正是马士英一直想办却没能办到的事情,因此杨龙友毫不犹豫地说道:“不管东林是什么态度,现在必须保住刘永锡,决不能让东林在这件事占了便宜!” 马士英也觉得杨龙友说得没错:“不保住刘永锡,我马瑶草的脸往哪搁,让大家都使把劲,一定要把小诚意伯保下来!诚意伯府本来就是我们的老朋友!” 既然刘永锡狠狠收拾了黄澍,东林复社肯定是全力集火刘孔昭、刘永锡父子,毕竟从万历年间开始东林就不断攻击诚意伯府持续了几十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管刘永锡之前如何目无朝廷无法无天,这一次马士英一定会把刘永锡保下来! 而越其杰则是锁紧了眉头:“那刘永锡移镇江淮的事情怎么办?” 马士英已经有了主张:“这是另一件事,既要保住刘永锡,也要让刘永锡移镇江淮支援田仰田抚台!” 在场的贵阳乡党都觉得马士英所言极是。 张皇后也没想到刘永锡会给自己来了这么一份大礼:“你出去收拾黄澍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你现在这是得罪了陛下又得罪了东林,天下几乎没有你的容身之地!” 只是说归说,张皇后心里觉得特别开心,毕竟她少年的朋友邻居都在这场浩劫之中十不存一,现在她想找个少时友人叙旧都不可能,自然是把黄澍恨到骨子里,唯一的遗憾就是刘永锡没能弄死黄澍。 但黄澍好歹是湖北巡按御史,背后还站着宁南侯左良玉这么一位大人物,刘永锡如果真弄死了黄澍,不但无法收场甚至可能会逼反了左良玉和他麾下十几万大军,因此张皇后能理解刘永锡的选择。 而刘永锡现在还在磨拳擦掌:“嫣姐就不用给我脸上贴金了,我之所以去收拾黄澍这贼子,就是为了自保!只有打痛了这贼子,天下才有我刘永锡的容身之地!嫣姐,再给我一年时间,到时候我肯定有一百种办法弄死这伪君子!” 现在刘永锡只是京口镇副总兵,手下只有三千兵马,虽然自许能纵横江淮,但真要弄死了黄澍就无法收场,因此张皇后笑意盈盈地说道:“明白就好,南都这边就交给我,你与瑾儿赶紧回京口吧!” 刘永锡却自信满满地说道:“现在先不急着回京口,怎么也要跟黄贼好好斗一斗,他若是不服气,我回头就再收拾他一顿,保证他老老实实!” 张皇后看了一眼刘永锡,又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瑾儿才说道:“小锡你不早点回去不行,邢胜平已经渡江去京口了,你再不回去是等着京口这份基业让给刑胜平吗?放心好了,南都有嫣姐在,一切都可以安枕无忧,不管是丽珍姐还是朱媚儿,我保证会照顾周全!” 张皇后这么说,刘永锡自然就放心了。 而对于黄澍这位巡按御史来说,他自从中进士之后还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羞辱。 马士英虽然是事实上的首辅,但是御前冲突的时候面对他的唇枪舌剑多数时候只能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任由黄澍在殿上翻云覆雨骂得他差点气晕过去。 而现在他终于明白马士英当初是怎么一个感觉,这种感觉简直是生不如死。 而且这顿打挨得完全是莫名奇妙,他今天还是跟第一次跟这位诚意伯世子见面,结果刘永锡一拳就把他打翻了。 收拾他的时候刘永锡可是毫不留情,他至少挨了十几拳血流满面,刘永锡一边打一边大骂:“叫你这个奸贼在陛下面前进谗言陷害娘娘,今天不打死你这个奸贼我刘永锡就是你爷爷!” 黄澍虽然也想反抗,但是刘永锡有备而来,不但带人把他打趴下而且还把他的宅子打得稀烂,甚至还抢走了许多财物与信函文书,反正这些人咬定昨天卢九德挟持张皇后的举动就是黄澍策动的阴谋。 而黄澍觉得自己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毕竟张皇后与太康侯都是开封人,他虽然把以水代兵的责任全推给了流贼李自成,但开封乡党对于谁才是真正元凶这个问题是了如指掌,所以大家都觉得他对张皇后肯定怀恨在心。 第五十三章 临淮关总兵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黄澍一直把这段黑历史遮掩得非常好,大家都已经忘记了湖北巡按御史黄仲霖与开封府推官黄澍是一个人,都以为他黄澍即便不是圣人也是顶天立地的正人君子。 但是刘永锡这一顿饱拳却是让大家突然想起了他以水代兵的辉煌战绩,特别是马士英的贵州乡党在这件事特别活跃,整个南京城现在流传他黄澍就是个十足的活曹操,之所以扒开了黄河大堤就是他信奉“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让天下人负我!” 这些贵阳乡党在这件事上有着切肤之痛,天启年间奢安之乱贵阳被围十个月人率相食,四十万军民饿死大半,包括马士英、杨龙友、越其杰在内的贵州乡党才不得不在崇祯年间迁居南京,正因为有过这样的悲痛遭遇,所以现在到处都帮他宣扬以水代兵的辉煌战绩。 而河南乡党只要一想到小半个河南都因为黄澍化为泽国,都会第一时间转变成坚定的“后党”坚决反对黄澍,就连刚刚入阁没多久的阁臣王铎也不例外。 甚至连那些特意来给黄澍打气的诸位东林君子,现在都小心翼翼地与黄澍保持着距离,虽然他们仍然信誓旦旦地一定要把刘永锡拉下马来,但是也被黄澍以水代兵的辉煌战绩给吓住了,不敢跟黄澍靠得太近。 而黄澍则是指着门口贴着的“得罪权奸,命在旦夕”八个大字:“请诸位声气君子放心,虽然马士英这奸相阴谋百出,甚至派了刘永锡这恶徒来故意拆我的台,但是黄某一腔赤诚之血始终未冷,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把马士英这权奸拉下马!” 有了黄澍的保证之后,诸位东林君子总算是得到想要的答复,不管黄澍人品到底如何,但是只要他能把马士英拉下马并阻止阮大铖复出解决东林眼下最重要的当务之急,只要黄澍还是马士英的敌人,东林君子一定会力支持他。 而送走了诸位东林君子之后,一直标榜闭门谢客的黄澍却是突然大笑起来,笑得有些阴狠:“不管们最终斗到什么程度,黄某已经大获胜了!” 虽然被刘永锡痛殴了一顿,但是这一刻的黄澍却觉得自己才是那个笑到最后的胜利者,他早已经稳操胜券。 不管什么东林、马士英、阮大铖、张皇后、刘孔昭,注定都是自己的手下败将。 自古定都金陵者,都会面临占据长江中上游者的巨大压力,所以历朝不得不用宗室与重臣镇守江陵。 而弘光一朝开国之际就面临左良玉盘据上游的格局,虽然左良玉迫于形势被迫开读诏书承认了弘光皇帝的合法地位,但是有识之士都认识到金陵与江陵之间必有一战。 而黄澍身为湖广巡按御史,自然是选择与左良玉站在一起对抗朝廷而且对这件事特别热心,市面上的小道消息确实说得没错,“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让天下人负我”,黄澍心底就是这么想,而且黄澍觉得既然成王败寇,自己就应当搏一回滔天富贵。 左良玉不但是天下名将而且拥兵数十万,有朝一日沿江东进金陵指日可下,唯一可忧者就是金陵以举国之力对抗沿江东进的左良玉。 而黄澍之所以觉得自己笑到了最后,自然是因为他与何志孔入朝之后,由于他们两人的力配合整个朝堂已经是彻底乱成一团粥,谁也不服谁,甚至出现几路人马夹击一路的情况,根本无力与上游的左良玉大军对抗。 只要他能劝服宁南侯大兵沿江东进,他就是开国元勋。 黄澍的笑容变得狰狞起来:“小诚意伯,到时候千万别落到我手上,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对他来说,金陵朝堂上斗得越激烈越好。 只是关于张皇后移居燕子矶与刘永锡打砸黄澍宅引发的波澜并不象预期那样引发惊天动地的波澜。 或许是因为这件事牵扯到皇家,或许是因为张皇后曾经与弘光皇帝约法三章,或许是刘孔昭、刘永锡父子过于野蛮,大家都觉得招惹不起,反正这件事雷声大雨点小。 虽然奏疏一道接着一道,但是大家还是一直保持冷静,没出现几路人马同时夹击一路人马,或是彻底失去冷静相互人身攻击的地步。 根据许多老成人的看法,自然是因为许多大人物都对张皇后都抱有期望,都认为弘光皇帝如果确实不成气候的话,恐怕还需要张皇后站出来主持大局,所以才特意点到为止。 就是那些福王死党也觉得再这么闹下去弘光皇帝与张皇后的约法三章会传得满城皆知,更不要说福王无意说出的那段前汉故事,直接影响到弘光皇帝登基的合法性,所以只能先把这件事压下去再慢慢下去。 大家对刘永锡的看法就负面多了,认为他跟刘孔昭一样都是一介武夫,但是张皇后最信任的就是刘永锡,所以大家对刘永锡虽然不怎么客气,但终究还是留了些情面,加上马士英的力支持,最后刘永锡是有惊无险地躲过了这次风波。 从处理结果来说,刘永锡遭受了重大打击,不但被免去了署理京口镇副总兵的任务,还被朝廷罚俸半年并在诏书上训斥了一番,朝廷甚至要求刘永锡立即率部离开京口,并把防务交给实授的京口镇总兵黄蜚。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刘永锡根本没受到任何实质性的损失。 虽然丢了署理京口镇副总兵的位置,但现在他已经是实授的临淮关总兵,而且为了让他离开京口到临淮关接防,朝廷已经答应把之前拖欠的一切钱粮都给他补足了,甚至还愿意加发一大笔开拔费。 现在朝廷已经清醒地认识到当初让刘永锡就食京口是一个致命的错误,把刘孔昭、刘永锡父子的兵马分开才能大小相制中外相维,所以给足了甜头。 只是刘永锡却还是有些不放心,他朝着代表张皇后专程渡江的史朝立问道:“立哥,现在朝廷到底是怎么一个意思?为什么要特意给我这个临淮关总兵的名义?” 第五十四章 国是已定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史朝立作为张皇后身边最受信重的内臣,自然知道自己在张皇后心底的地位远远不及刘永锡,自己要想坐稳眼下这个位置必须把刘永锡伺候好。 所以他特别热心地介绍着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朝廷给这个名义自然是另有用心,最近刘良佐正在猛攻临淮关,但一直没拿下来,所以想用诚意伯来镇住广昌伯!” 刘永锡知道在江北四镇之中刘良佐实力最弱,甚至还不如自己曾经的手下败将刘泽清,但是刘永锡实在没想到刘良佐居然连临淮关都没能拿下来:“临淮关好象是个县城吧?高杰没能拿下扬州也就罢了?怎么刘良佐连区区一个县城都没能拿下来!” 刘良佐再弱好歹也是江北四镇之一,因此刘永锡觉得正常情况下临淮关官民根本守不了多久,但是从朝廷的安排来看刘良佐现在还没能拿下临淮关,所以才希望用自己的力量来牵制刘良佐。 而史朝立当即说明了是怎么回事:“当时史阁部倡议立四镇的时候,朝廷决定刘良佐一军开镇临淮,以凤阳、寿州隶之,所以刘良佐攻城的时候总有许多不便之处!” 史朝立这么一说,刘永锡就已经清楚了。 本月四月的时间刘良佐部与临淮关官民已经有过一次激烈冲突,当时刘良佐从山阳窜往凤阳,沿途一路淫掠大有“贼过如梳,兵过如篦”之势。 临淮官民听说刘良佐的所作所为之后自然提前作好固守准备严阵以待,结果刘良佐仓促之间不但没能拿下临淮反而吃了不少亏。 而现在朝廷既然指定刘良佐开镇临淮,刘良佐自然要再兴攻势,但是临淮又是刘良佐开镇之地,刘良佐在攻城时有所顾忌,所以到现在还没能拿下临淮关,但是临淮关守城官民的局面也不好看。 刘永锡就直接问道:“朝廷到底是怎么一个意思?既让刘良佐开镇临淮,又让我去当这个临淮关总兵?这不是一女二嫁吗?” 史朝立答道:“朝廷之所以一女两嫁,不就是为了大小相制中外相维,现在朝廷的意思是让刘良佐见好就收移镇寿州,寿州不管从哪个方面都比临淮关强不少,而咱们也不必去临淮,而是接受淮安马抚台调遣!” 刘永锡没想到朝廷会有这样的如意算盘:“朝廷真不怕我和刘良佐打起来?” 史朝立笑了起来:“朝廷最希望诚意伯与广昌伯大打出手,只是诚意伯现在兵马不足啊,朝廷觉得打不起来!” 刘良佐既然是江北四镇之一,手下兵力自然不弱,号称有三万之众,实际兵力也至少有一万余人,刘永锡虽然算得上是后起之秀,但成军不及三月所部兵额不过三千五百,而且实际兵力最多也就是三千人,跟刘良佐部根本不在一个水准。 但是刘永锡却是笑了起来:“既然朝廷希望我们打上一仗,那我们就好好打一仗,胜平兄,对收拾刘良佐有没有信心?” 邢胜平现在是新婚燕尔春风得意:“对付别人或许没信心,但是对付花马刘必须有十成胜算,要不要我跑一趟扬州?” 不管怎么样,他与邢夫人之间都是姐弟关系,邢夫人虽然对刘永锡有诸多不满,但还是与邢胜平还是经常联系,特别是邢胜平所部从一营扩编为五营后,邢夫人突然对邢胜平刮目相看。 不管怎么样,邢胜平手下这支部队始终是邢家军,过去她千方百计扶持这支邢家军的发展甚至想尽办法让邢胜平吃偏食。 但是邢胜平所部始终发展不起来,但是邢胜平暂时脱离高杰麾下之后反而发展起来,实力几乎是过去的五倍。 虽然高杰非常讨厌这种意料之外的变数,但邢夫人却必须自己为娘家考虑,邢胜平虽然暂时脱离了高杰所部,但是迟早是要旧燕归巢。 毕竟邢胜平部始终都是高杰旧部,而江北四镇中高杰的兵力最多战力最强威望最高,所以邢夫人觉得邢胜平迟早要归队,现在邢胜平的实力就对自己与高杰最有利。 而刘永锡立即应道:“胜平兄,那就麻烦跟梅夫人一起跑一趟扬州,富贵不还乡,有如锦衣夜行!” 邢胜平深以为然,虽然他老家在米脂而不是扬州,但是自己现在不但手握五营精兵,而且还有这么漂亮的女人,怎么也要让那些一直打压着自己的老朋友眼红一回:“行,我明天就走一趟扬州,诚意伯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刘永锡却是转过头去询问史朝立:“立哥,现在联虏灭寇的事情谈得怎么样了?” 史朝立没想到刘永锡突然问起这件事:“朝堂上管这个叫款虏灭寇,但实际就是一回事,别看现在朝堂上斗得死我活,但不管什么山头都支持联虏灭寇,最多只是有些小小的争执,就连老诚意伯都对这件事很热心!” 刘永锡多问了一句:“这件事娘娘能不能插手?” 史朝立非常明确地说道:“福王说娘娘什么事情都可以指手画脚,唯独联虏灭寇国是已定,后宫不得干政!” 虽然弘光皇帝明面上只说“后宫不得干政”,但现在中宫无人明显就是针对张皇后,而刘永锡对邢胜平说道:“所以联虏灭寇这件事我们非要搅黄了不可,真要联虏灭寇,还要咱们这些武人何用!” 邢胜平读过不少史书,知道这种事情在历史中已经上演过无数遍:“如果联寇灭寇的事情谈成了,那朝廷接下去就是收兵权了,到时候咱们这些有功之臣就是第二个岳武穆,这事我得跟姐姐与姐夫说清楚!” 刘永锡之前在这件事上跟张皇后谈了好几次才终于有了共识,没想到邢胜平对这件事这么敏感,几乎是一点就透。 而且邢胜平甚至还能举一反三:“什么联寇灭寇,不就是第二个绍兴和议,所谓江北四镇不就是当初的中兴四名将,现在许诺给我们的好处到时候都要收回去,说不定还要杀几个名将立威!” 第五十五章 刘良佐 刘永锡觉得邢胜平说得很好:“胜平哥说得太对了,我们一直为朝廷办事不惜肝胆涂地,但是朝廷总要给我们一条活路,不能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件事你一定得跟邢太太说清楚!” 邢胜平连连点头:“姐姐姐夫那边交给我,这次去扬州我让那帮兄弟好好见见世面!” 只是刘永锡与邢胜平的想法并不能影响朝堂大局,不管是弘光皇帝、马士英、史可法、吕大器还是刘宗周甚至是诚意伯刘孔昭,大家觉得“款虏灭寇”是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而且只要拉拢住手握重兵的吴三桂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现在大家关心的是用什么手段来拉拢吴三桂,到时候要送给吴三桂多少金银钱粮,至于乱成一团粥的江北战线,大家就把希望全寄托在史可法与他千方百计拉拢的兴平伯高杰身上,而大家一直没怎么关注的凤阳方向,情况又起了一点新的变化。 临淮关。 这座县城光从名字就可以知道因何得名又是怎么一个地理形势,在另一个时空,这里将经历大起大落,先是在乾隆年间废县并入凤阳,然后在建国之初升格为市,但很快又降格为区,最终变成了临淮关镇。 临淮关距离凤阳城只有三十里,就是那个“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个好地方,自从出了个朱皇帝,十年就有九年荒”的中都凤阳。 有明一代凤阳在政治上都有着极其特殊的地位甚至专门设置了中都留守司,但是崇祯八年,以张献忠为首的流寇攻破了凤阳城尽歼守军,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凤阳一带进入长期的战争状态盗贼四起。 而现在的临淮关更是剑拔弩张,刘良佐的大兵已经在城下驻扎了小半个月,十几座大小营盘对临淮关形成了夹击之势。 但是在最初两次攻城受挫之后刘良佐就准备在谈判桌上拿到自己在战场上拿不到的东西,毕竟临淮关民风剽悍,亡命之徒不计其数,而且有坚城可以死守,刘良佐所部不付出千儿八百的伤亡绝对拿不下临淮关。 偏偏刘良佐在江北四镇中是最弱的存在,一想到可能要付出千儿八百的伤亡刘良佐就觉得特别心疼。 而临淮关官民也同样是胆战心惊,毕竟刘良佐现在已经是江北四镇之一,麾下上万将兵不好招惹,而且朝廷已经允许刘良佐开镇临淮,临淮关官民的行动并不能得到朝廷的全力支持。 何况整个临淮关把所有精壮都动员起来,也就是几千仓促成军甚至连武器都配不全的新兵而已,真要一决胜负绝不是刘良佐的对手,可到时候就是屠城的局面。 双方都有点投鼠忌器都想着如何收场,但是为了面子谁也停不下来,现在就只能对峙的同时不断给对方增加压力。 而在多日对峙之后,双方都觉得有点筋疲力尽,而南面的军营却突然迎来了一批不速之客。 刘良佐手下的哨官觉得这群南面来的客人简直是无理取闹:“什么?临淮关总兵刘永锡?这是什么玩意?我们广昌伯奉朝廷之命开镇临淮,怎么现在又冒出一个临淮关总兵刘永锡,还要我们把临淮关让出来?我们为了临淮关这地盘费了多少力气,死伤了多少兄弟,现在想用几句话让我们把地盘交出去,门都没有!” 而对面的这批不速之客当即跟刘良佐的这些部下摆事实说道理:“诸位兄弟,大家都是替朝廷办事,是朝廷让我们到临淮关来接防,我们也没办法,所以我们总镇特意我们来打个前哨避免误会,这事大家好好商量,不能伤了双方和气!” 好说歹说,他们终于在转了几个军营见到刘良佐麾下的一员副总兵曹虎。 当得知这是新任临淮关总兵刘永锡派来打前哨的人马,而且这些人老弱病残都有根本不堪一击,平时在刘良佐面前不敢喘大气的曹虎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直接打出了刘良佐的旗号:“我们广昌伯马上就要打下临淮关,你们京口镇这个时候来捡便宜是什么意思!” 带头的那个小把总只能又点头又哈腰:“大帅,我们也是没办法,朝廷让我们移防临淮关,我们京口镇难怪还能抗旨不遵吗?朝廷的意思是让广昌伯移镇寿州,临淮关交给我们总镇大人,这是两全其美的方案!” 曹虎看了刘永锡的这群使者一眼,发现其中还有十六七岁的小兵,越发觉得京口镇不堪一击。 虽然大帅刘良佐也有放弃临淮关移镇寿州的想法,但是现在曹虎看到京口镇这群虾兵蟹将却一下子有了信心:“寿州本来就是我们广昌伯的地盘,不会跟你们总兵谈什么移镇,你们京口镇有本事就派大兵来攻,只要打赢了,这临淮关就是你们的地盘!没本事就赶紧给我滚蛋!” 京口镇带队的一个小把总却是苦苦相求:“这位大帅,能否让我们跟广昌伯见上一面,大家都是一家人,只要广昌伯肯移防,我们刘永锡总镇一定有重礼相赠!” 曹虎却是没请示刘良佐直接翻脸:“快给我滚回京口,临淮、凤阳都是朝廷划给我们广昌伯的地盘,谁敢抢我们的地盘就别怪兄弟们杀人不见血了!” 这群京口镇的使者是吓得齐齐变色赶紧告辞,而曹虎则是气定神闲地去通知广昌侯刘良佐本人:“大帅,您觉得我这事办得怎么样?” 在江北四镇之中,广昌伯刘良佐是实力最弱的一位,这个实力最弱不仅是指兵力最少,战力也是四镇最弱,如果说刘泽清部是鱼龙混杂,是亡命之徒与乌合之众的组合,那么刘良佐所部几乎都是游兵散勇拼凑而成,所以才会连临淮关这么一个小县城都没能拿下来。 但正因为实力最弱,所以刘良佐也是江北四镇对弘光小朝廷最为恭顺,不象高杰、黄得功、刘泽清完全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什么事情都是自行其是,刘良佐却一向很尊重朝廷,但这不代表他什么事情都要听朝廷调度。 第五十六章 借力打力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现在听说朝廷要让京口镇总兵刘永锡接防临淮,在场的几员大将还没开口刘良佐自己先怒了:“刘永锡?不就是诚意伯府那个小毛孩子?我已经打听过了,这毛孩子今年才十六七岁,让他带兵来移镇临淮、凤阳?开什么玩笑?朝廷真要靠一个毛孩子来镇守两淮?” 说到这刘良佐是越说越生气:“朝堂诸公难道不知道守江必守淮的道理,以为随便派个娃娃就守得住凤阳皇陵吗?崇祯八年中都凤阳被张献忠、高迎祥攻破的教训这么快就忘记了吗?如果我是曹虎,他们就别想走出临淮!” 在场的几员大将都知道刘良佐这是直接定下了调子,所以另一位副总兵沈豹当即站起来:“大帅说得太好,咱们就是太听话了,所以朝廷才不把咱们当一回事,我这就派人把这几个不长眼的东西给杀了,让朝廷知道我们可不是好惹的!” 曹虎的看法也跟沈豹差不多:“大帅,确实是这么一回事,这朝廷就象是卖笑的娘们,越老实越规矩她越看不上,咱们既然是藩镇,自然就得让朝廷看看咱们藩镇的本事!” 刘良佐觉得沈豹与曹虎说的都是金玉良言:“是这么一回事,朝廷如果派高英吾的精兵来接防临淮我也认了,可派刘永锡这么一个小娃娃过来是什么意思?别人不知道京口镇的底细,我还能不清楚京口镇的底细,总共才三千新卒,咱们随便派个游击把总出去就能解决整个京口镇,反正就是一句话,临淮是咱们的地盘,万万不能让出去!” 刘良佐原本觉得临淮对于自己来说已经属于鸡肋了,这里的官民对刘良佐已经充满了敌意,现在即使拿下来意思也不大,倒不如趁好就收移镇寿州。 但是听说刘永锡与京口镇要移镇京口,他心底就犯嘀咕了。 一个临淮县肯定养不活刘永锡的三千五百将兵,刘永锡移镇临淮之后肯定会向朝廷要求更多的地盘,偏偏凤阳、寿州之间只有刘良佐所部,最终就是朝廷不断满足刘永锡的要求让刘良佐不断把地盘让出来,有一个临淮关就有第二个临淮关、第三个临淮关直到无数临淮关,必须及早把刘永锡这个娃娃赶回去。 所以他直接下了结论了:“下次刘永锡如果派人过来,不用请示我直接干掉便是!” 只是刘良佐只想着干掉刘永锡,但刘永锡也惦记着怎么干掉刘良佐,所以他才会选择亲自潜入刘良佐军营。 一切都与刘永锡预期的差不多,刘良佐果然是江北四镇中最弱的存在,而且这次潜入敌营让刘永锡获得更多更重要的信息,而他现在就渴望着一个明确的答案:“李将军觉得广昌伯是英雄还是狗熊?” 而被刘永锡称为李将军的这位战将就是那位在曹虎面前自称“把总”的使者头目,只见他一面阴鹜,并没有正面回答刘永锡的问题而是反问刘永锡:“那诚意伯觉得广昌侯刘良佐是英雄还是狗熊?” 刘永锡大大方方地答道:“花马刘这等人物如果能被称为英雄,岂不是看轻了天下英雄!虽然我没见到广昌伯本人,但我只有一种感觉,如果这等人也能位列江北四镇的话,我刘永锡自然可以取而代之,这临淮、寿州交给刘良佐不如交给我!” 刘永锡口中的“花马刘”是刘良佐的外号,因刘良佐喜乘一匹花马纵横阵前而得名,而刘永锡这番话也让这位将军的神情越发变得阴鹜:“诚意伯所言其是,一想到这等阿猫阿狗也能与我们兴平伯齐名,我就起了打抱不平之心!” 刘永锡却知道什么打抱不平都是废话。 因为眼前这位李将军姓李名成栋,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李成栋任何原则都可以抛弃。 虽然打心眼里不喜欢李成栋,但是刘永锡却知道李成栋称得上当世名将,明后年将创造无数血腥无比的杀戮,自己要想对付刘良佐一定要借重李成栋的力量:“李将军,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看到了刘良佐这排兵布阵,我觉得临淮关已是我囊中之物,不知道李将军想要什么好处才肯与我们临淮镇同舟共济?” 李成栋没想到刘永锡这么开门见山地跟自己谈出兵条件,他虽然是个毫无原则的武夫,但是这一刻多多少少也要遮掩一下:“小诚意伯太客气了,这次是高大帅与邢太太派我来协助诚意伯拿下临淮关,大家自己人哪敢提什么条件?” 只是邢胜平却在一旁劝道:“既然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干什么,就算给我姐夫出兵也得论功行赏对不对,何况今天李将军您是激于义愤前来,李将军,咱们都是自己人,有什么条件只管开口,保证不会让李将军吃亏!” 邢胜平这次扬州之行可以说是大有斩获,特别是带着美娇娘与精锐部众出现在那些过去一直看不起邢胜平并想尽办法打压邢胜平的守备、游击面前让他们都惊呆了。 这些人一个个都围上来跟邢胜平嘘寒问暖,高杰与邢夫人更是对邢胜平寄以厚望,希望他能把刘永锡的整个临淮镇拉过来。 虽然高杰所部战力为江北四镇之冠,但正所谓树大招风,现在不管是朝廷、州县还是其它藩镇都对高杰所部保持一种敌对态度。 这也是高杰不但没能渡江甚至连扬州城都没能拿下来的缘故,但如果能把整个临淮镇与操江水师拉过来情况就完不一样。 而邢胜平也使出了身手段四处活动,而她的梅夫人在这件事更是一等一的贤内助,不但说服了邢夫人与一批米脂婆娘,就连高杰都觉得临淮镇的存在对高家军是一个极大的利好,甚至可以作为高家军与朝廷的一个缓冲。 而邢胜平所部五营又可以成为临淮镇与高家军之间的特殊存在,有些事情高家军不好出面的话完可以让邢胜平打着临淮镇的旗号去办。 第五十七章 钱位坤 现在高杰这边都觉得把邢胜平所部暂时借给刘永锡是一笔极其合算的买卖,当初的一营人马变成了五营人马不说,而且一切给养、装备都是由刘永锡供给。 看着当初与自己平起平坐甚至比自己还低两级的小兄弟都借这个机会升官发财高高在上,高家军这边许多人都为之心动。 虽然高杰这边虽然也同样因为定策之功升了官,但手下的人马还是原来那些班底,几乎是换汤不换药,甚至有个别人在升官的同时,手头的兵力反而不同程度缩水。 而李成栋在听过了邢胜平与梅夫人的反复吹嘘之后更是特别心动,他对于怎么招兵买马扩大实力这种事情特别热心,恨不得现在就成为第二个邢胜平。 而邢胜平虽然与李成栋过去闹得很不愉快,但是这一次他就是来向高杰与邢夫人求援希望能高杰这借走一支兵马,自然与李成栋一拍即合直接就把李成栋拉拢过去。 刘永锡虽然打心眼里讨厌李成栋,但是对于借用李成栋的力量对付刘良佐却是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毕竟这是以毒攻毒,因此在邢胜平与李成栋的奔走之下双方达成初步共识。 而现在李成栋也已经亲自看过了刘良佐的这些营盘,他与刘永旬都对刘良佐部的战斗力作出了正确的评价。 如果说刘良佐部完全没有防备自然不对,刘良佐是对于敌袭一直有所防备,但是在李成栋这种经历过无数场生死大战的战将眼里,刘良佐这些营盘的排兵布阵就跟儿戏差不多,对付一般土寇还有临淮官民的袭扰完全没问题,但是只要自己与刘永锡合兵一处,想怎么折腾刘良佐都不成问题。 而且李成栋与刘永锡刚才在几个营盘转圈的时候也证实了一个事先从不同渠道获得的重要情报,那就是刘良佐麾下兵力最多战斗力也最强的秦大鹏部现在不在临淮关附近。 虽然暂时不好确定秦大鹏部到底部署在什么地方,但是肯定不在临淮关附近。 刘良佐部少了秦大鹏部不但少了三四千名战兵,而且战力至少要打个对折,李成栋觉得至少有七成胜算,即使战事不利也能全身而退。 因此在刘永锡一再许以厚利的情况下,李成栋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贪念:“既然胜平老弟与诚意伯都这么说,我也就不客气了,既然这临淮关的地盘拿下来是归你们临淮镇,所以战利品我们可能要多拿一些!” 刘永锡也不跟李成栋客气:“这没问题,关键是李将军能从高平伯那拉出多少兵马又出了多少力气,我这个人一向办事公道,李将军拉出来的兵马越多越肯卖力气,我给的酬劳也越多!” 李成栋不由笑了笑:“诚意伯太客气了,我那点兵马还在几百里之外,离临淮关足足还有好几百里路程!” 刘永锡知道李成栋最擅长数百里之外的长途奔袭,往往是头一天还以为李成栋部尚在数百里之外,第二天李成栋已杀到家门口。 何况这次是以毒攻毒用李成栋来对付刘良佐,所以刘永锡绝对给足了好处:“李将军,我这次绝对是诚意十足,不但事先给足钱粮,而且你出多少人马,事后就有多少兵员补给李将军,其它战利品我也按参战人马均分!” 刘永锡这话是真让李成栋心动,虽然在高杰军中李成栋算得上后起之秀,但既然是后起之秀,自然就与邢胜平一样受尽了资格更老的前辈打压,发展受到了很大限制。 虽然名义上李成栋号称所部有一千轻骑三千精锐步兵,但实际兵力却要打个折扣,只有一千七百步兵与三百骑兵,加起来也就是两千人马,他之所以对邢胜平的吹嘘异常心动,就是觉得找到了扩大实力的灵丹巧药。 而现在刘永锡许诺的条件让李成栋觉得特别受用:“那就按诚意伯的意思办,这次临淮之战我愿意出一千二百名步兵与三百名骑兵!” 李成栋准备在得到高杰的允许之后把所有骑兵与大部分步兵都投入临淮战场,事后的回报是自身实力几乎翻倍,而对于刘永锡来说李成栋的参战至关重要甚至是决胜关键。 虽然对于这次临淮之战早有准备,甚至借用了刘孔昭所领操江水师的部分兵力,但是水陆两路最多加在一起也不过是四千人,与刘良佐所部相比兵力仍然处于绝对劣势。 而且刘永锡所部虽然士气可用装备不错,但是新兵太多,甚至有半数兵员是初次参战,虽然在移防北上的这条路上刘永锡已经抓住一切机会用实战锻炼所部,但真要与刘良佐部交锋最多只能是半斤八两。 但是加入李成栋的一千五百名精兵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不但刘永锡投入战场的总兵力超过五千人,而且刘良佐的部队现在分成了十几个营盘屯驻,结果就是在各个局部战场刘永锡与李成栋的联军反而占据兵力优势,而且刘良佐还得顾忌临淮城内的军民突然从背后杀出来。 一想到这刘永锡就特意交代一句:“让钱位坤多想想办法,他不是说凤阳这边他有很多朋友吗?这事若是办成了,我保他万事无忧前程似锦!” 邢胜平接过了刘永锡的话题:“诚意伯放心便是,钱位坤先生眼下只有这么一个机会,他肯定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刘永锡口中的钱位坤是刘孔昭前段时间特意向朝廷推荐的人才,只是最后刘孔昭在这件事碰了一鼻子灰人人嚷打,只能把钱位坤推荐给张皇后与刘永锡。 而刘永锡倒是没拒绝刘孔昭的好意,反而准备要借重钱位坤的力量来解决问题。 这位钱位坤是苏州人,进士出身,在崇祯年间曾经做到了大理寺正卿,京师失陷前甚至以“边才”被廷推为昌平巡抚,只是没来得及上任京师就已经失陷。 而且钱位坤还是复社的核心骨干,在整个南直隶到处都是亲朋故友。 但刘孔昭之所以推荐钱位坤的时候却是人人嚷打,甚至到了几路人马同时夹击刘孔昭的地步,自然是事出有因。 第五十八章 刘良佐的不安 原因就是这位大理寺正卿钱位坤在流贼攻陷北都时有过“从贼”的黑历史,甚至有很多人指证钱位坤打通了大顺吏政府尚书宋企郊的关系得授流贼伪职,在授官前更是自夸“我明日此时,便非凡人了”,。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黑历史,今年五月许多有心的苏州士民就愤于“激愤”把钱位坤家劫掠一空,最后还放了一把火把钱家烤得干干净净,其中甚至还有同样出身复社的老朋友。 而刘孔昭之所以推荐钱位坤起复,自然也是想借这件事来缓和与东林复社之间的关系。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现在朝堂之上对于北都南下之人是人人嚷打,张皇后如果不是曾与福王约法三章恐怕也难逃被朝臣群起围攻的结局,刘永锡同样是托了张皇后的福才得以幸存。 可钱位坤就不一样了,所以不但是几路人马夹击钱位坤,就连东林复社的老朋友纷纷上来咬一口,最后还被马士英点名“严逮从逆各官光时亨、钱位坤等”,彻底断绝在弘光朝起复的任何可能。 在这种情况下,钱位坤除了积极向刘永锡与张皇后靠拢没有任何选择,最近一直特别卖力气,但是邢胜平还是有些担心:“诚意伯,钱位坤最近是挺用心,但是他之前有过从贼的历史,而且这人虽然以边才著称,但是纯属纸上谈兵。” 李成栋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刺耳,毕竟他与高杰都曾是李自成旧部。 而刘永锡却是非常坦诚地说道:“北都失陷之时,在京几千官员有几人殉节,当时又有谁不曾从贼?钱位坤不肯降虏毅然南下,光是这一点就够了!至于他只知纸上谈兵也不是什么问题,我又不是要用他来统军,只是让他联络几个老朋友而已!” 李成栋觉得刘永锡说得不错:“是啊,胜平老弟别想太多,只要钱位坤能说服临淮官民跟我们前后夹击刘良佐,这一战我们就能稳操胜券!” 邢胜平不由回头望了一眼远方星罗棋布的一个个军营:“对,咱们临淮镇要想生存,首先就得把临淮关拿下!只要拿下了临淮关,接下去想干什么都成!” 而第一个注意到刘永锡与李成栋所部具体动向的淮扬巡抚田仰只能锁紧了眉头,他对着专程从南京赶来的杨龙友说道:“咱们这位小诚意伯真是无法无天,朝廷只是让他移镇临淮,不是让他去同刘良佐大战一场!” 一说起刘永锡,田仰是真觉得这位小诚意伯无法无天,特别是李香君这事他特别生气。 前段时间他好不容易看上了李香君这位一直闭门谢客的美人,结果才送过去三百两银子,这位小诚意伯就跳出来横刀夺爱,据说连张皇后都站出来力挺李香君。 田仰虽然舍不得李香君这美人甚至觉得摘下带刺的花朵才够刺激,但是张皇后都出面维护李香君,而他这个淮扬巡抚实在来之不易,所以他只能暂时打消将这位秦淮名妓收入房中的念头,但因为这事他把刘永锡给恨上了。 杨龙友也觉得刘永锡现在动静太大,但是他就是为这件事专程从南京赶过来:“相国的意思是不管怎么样,刘永锡必须先保下来!” 虽然刘永锡最近动静不小,但是他既然帮马士英痛打黄澍而且坚决服从朝廷的命令从京口移镇临淮关,加上刘孔昭一直是马士英最有力的盟友,所以马士英觉得刘永锡这次移镇必须保证万无一失。 田仰这个淮扬巡抚得之不易,自然不敢得罪捧他上位的马士英:“既然相国有命,那我暂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他们在临淮关闹够了再说!” 杨龙友知道田仰对这件事还是口服心不服,而他跟诚意伯府是通家之好,自然要帮刘永锡说几句好话:“田抚台,实际临淮关这事闹得越大越好!” 刘永锡与兴平的高杰联手对付刘良佐这事可以骗过别人,但是必须田仰这位淮扬巡抚的辖境,所以田仰是怎么瞒不过去,因此田仰这两天一直为这件事头痛,但是杨龙友这么一提醒他突然明白过来:“龙友老弟,你的意思是打起来之后我们就有机会了!” 杨龙友特意提醒田仰:“江北四镇如果团结一心,恐怕田抚台夹在中间是最难受的!” 田仰已经明白过来了,现在史可法在扬州之所以打开局面,不就是因为高杰与黄得功为了扬州冲突不断,让史可法终于有机会出面调停双方的矛盾。 刘永锡与高杰部将李成栋这次准备对付的对象广昌伯刘良佐,之前是田仰最头痛的存在,虽然田仰对朝廷相当恭敬,但对田仰这位淮扬总督却始终不够恭敬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无礼。 但只要双方冲突一起,田仰这位淮扬巡抚可以就出面调停各方矛盾上下其手左右逢源,在哪里都能吃香,在明确这一点之后田仰就对即将到来的这场冲突充满了期望:“龙友,那怎么样才能让临淮关打得更热闹些!” 而对于刘良佐来说,这两天他在谈判桌上得到的东西比预期要多得多,以前从战场上得不到的条件现在都可以得到满足,临淮官民甚至主动给刘良佐部提供了一批给养,只希望刘良佐能尽快移镇寿州。 而淮扬巡抚田仰派来的使者也确认了京口镇使者所说的并不是信口胡言,朝廷是真准备把临淮这块地盘让给原京口镇副总兵刘永锡,让刘永锡在临淮开镇,却让刘良佐转而在寿州开镇。 但是刘良佐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朝廷与田仰让他移镇寿州的请求,他非常明确地告诉田仰的使者:“只要我还是广昌伯,就一定会开镇临淮关,谁叫朝廷给我的诏书就是让我开镇临淮关!” 只是送走了田仰的使者没多久,刘良佐就突然觉得有点不安起来。 他自言自语地说道:“怎么秦大鹏不在,我心里就没底,不就是缺了一个秦大鹏。” 秦大鹏是刘良佐麾下第一员战将,但是刘良佐升了广昌伯以后,秦大鹏也同样升了总兵官。 第五十九章 临淮乡兵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刘良佐之所以是江北四镇中最弱的存在,就是因为他麾下只有秦大鹏这么一员总兵官,其余几员战将象曹虎、沈豹都只是副总兵而已。 这几位战将之所以只能是副总兵不能成为真正的总兵官,不仅仅是因为能力问题而是实力也实在太单薄了,而高杰、黄得功甚至刘泽清麾下都不止一员总兵官。 事实上广昌伯刘良佐自己也是一位大号总兵官而已,因此在秦大鹏升总兵官之后刘良佐特意把他调往寿州方面独当一面,说是要让秦大鹏独当一面。 只要一想到秦大鹏与他的三千精锐现在并不在临淮关,刘良佐就莫名其妙地觉得担心起来。 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担心! 明明在这几天的谈判之中刘良佐已经占据了绝对上风,刘良佐原定担心真要拿不下临淮关必须把秦大鹏调回来,但现在看完没必要让秦大鹏白跑一趟! 刘良佐并不认为在这个骨骨眼上把秦大鹏部调往寿州方向这个决定存在任何失策,秦大鹏既然是总兵官就应当独当一面,他只是觉得前次不应当放过刘永锡那个娃娃派来的使者,当时就应当斩尽杀绝就不会出现在这么多麻烦。 只是刘良佐刚想到这,就听到远处震耳欲聋的连声巨响,他不由走出了屋外却听到远方枪炮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来,接着又是此起彼伏的嚷杀声,他顿时明白过来了:“是临淮县的本地土寇赶来增援了!” 说是“本地土寇”,实际都是临淮本地缙绅与豪强组织的乡兵,刘良佐所部之所以没有一鼓作气拿下临淮城,很大程度是因为这些乡兵在城外四处袭扰牵制的缘故,前几天刘良佐亲率马队重创了两支上百人的乡兵才终于有了在谈判桌横冲直撞的底气。 他实在没想到临淮本地缙绅与豪强这么快又组织起大队乡兵前来救援,而且看这批乡兵数量至少有近千人,难怪这两天临淮官民会在谈判桌步步退让,几乎放弃了所有底线,原来是等着这支援兵! 哼,不就是几百土寇而已,马队一个回合就能部驱散了! 刘良佐大声叫道:“不过是几百土寇而已,让曹虎带几百马步兵去增援就没问题!” 副总兵曹虎的几百名马步兵很快就杀出了大营赶去支援被围攻的几个营头,看着这队精兵生龙活虎的样子,刘良佐心中大定:“秦大鹏不在又怎么样?我刘良佐当时可是击破过曹操二十万大兵!” 所谓“曹操”就是流贼中赫赫有名的罗汝才,“曹操”是他的外号,崇祯十年刘良佐自称击溃了罗汝才部将摇天动的二十万大军,是他生平最得意的战绩。 当然大家都知道这个数字有着多大的水份,罗汝才在崇祯十年最多也就是数万之众甚至可能连一万战兵都没有。 何况刘良佐只是击溃了罗汝才麾下的一名部将,但这几乎是刘良佐人生中最辉煌的战绩,毕竟崇祯十五年在潜山奔袭大胜张献忠主要是黄得功的功劳,刘良佐只是个配角。 但是刘良佐还没得意多久就觉得情况有点不对:“这临淮县的民风有点剽悍啊,这至少是来了两千土寇啊!” 按照刘良佐原来的预想,来袭的土寇最多也就是几百人而已,最多也就是千人上下,曹虎这几百人上阵支援之后绝对会势如破竹。 毕竟之前他已经击溃两股本地知名的“土寇”,光是砍下的首级就有上百具,足以吓退一般的亡命之徒,但实在没想到临淮本地的官绅不但聚拢了大队乡兵、土寇,而且数量至少在两千以上。 他现在已经看到了不少临淮缙绅、豪强的旗号,这都是刘良佐打过几次交道的老朋友,但是刘良佐很快想到了什么,赶紧告诉他的部下们:“注意身后,千万不能让临淮关的土寇杀出来!” 虽然是几路乡兵土寇同时来攻,现在刘良佐最担心的还是困守临淮关的那些所谓乡兵、土寇突然从自己背后杀出,并与城外的这几路土寇形成夹击之势。 但是几个营头刚刚盯住临淮关内的乡兵,前线就传来了刘良佐根本不敢相信的晴天霹雳:“这怎么可能?难道这不是土寇?” 只是刘良佐抬头一看,发现曹虎拉出去增援的那队人马已经从前线败下阵来,最前面的几个营盘都已经失守或处于失守边缘,到处都是守不住营盘逃出来的残兵败将。 而且这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乡兵、土寇居然有许多水师的制式战船助战,他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这是诚意伯世子刘永锡的队伍!” 他已经明白过来,对面这些临淮本地缙绅、豪强的旗号只是用来遮人耳目,对面除了几千名乡兵、土寇之外,恐怕还有几千名临淮镇与诚意伯府的正规军奔袭而来。 刘良佐却把对方当成了临淮本地的乡兵、土寇来对付,结果自然是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处处吃亏,处处受挫,处处败北! 战线已经接近线崩溃了! 而对于富定、赵志杰、李怀庆这些营官来说,他们也算是老军伍了,但是从来没有打过象今天这样的顺风仗。 虽然对面是江北四镇之一的刘良佐,但是整个临淮县甚至附近几个县的缙绅、豪强都被动员起来,刘良佐的估计并没有出错,动员参战的乡兵差不多有两千之数。 这两千名乡兵虽然在正面对决中没有多少用武之地,刘良佐只需要让曹虎带几百人马就能把这些乡兵部驱散,但是这些熟悉地形的乡兵与刘永锡亲领的十个营头联手之后就起了如虎添翼的作用。 正是有了他们的帮助,临淮镇才能几乎不受阻碍地直接杀入刘良佐的营盘,而且他们总是能找到刘良佐最致命的肋部展开最凌厉的攻势。 原本刘永锡还担心在个别局部战场上临淮镇会在兵力处于相对劣势,可是现在有了临淮乡兵参战之后,战场上到处是两三倍甚至四五倍的兵力围攻着刘良佐营盘的局面,刘良佐的大小营盘一个个被潮水一般的攻势击破,形成了一种雪崩之势。 第六十章 完美的大场面 现在钱位坤比谁都兴奋,虽然杀声震天,但是他仍然自言自语地说道:“临淮这边的义军都是我出面联络的,都是我出面联络的!” 邢胜平却有点看不起这位曾经投降过李自成的大理寺正卿,毕竟刚才厮杀初起的时候,这位进士老爷是手脚发软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只想逃离战场,现在看到临淮镇占了上风势如破竹才又活了过来。 但是邢胜平也不得不承认钱位坤立下了大功,眼前这些临淮缙绅、豪强、乡兵都是钱位坤联络来的盟友。 如果没有钱位坤出面联系,这些临淮本地的缙绅、豪强、乡兵多半是保持中立态度,不但没有这两千乡兵的支援与缙绅、豪强的配合,而且刘良佐肯定早就发现了临淮镇的动向,决不定会象现在这样打到家门口刘良佐还是一无所知。 因此邢胜平只能笑着说道:“钱相公,不仅小伯爷记着你的这份功劳,张娘娘也同样会记着!” 钱位坤现在脸上是笑成一朵花,最初他以为刘良佐既然位列江北四镇而且曾经独力击破过二十万流贼,肯定是三头六臂的存在,所以他刚才是真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但是现在看战场形势却发现刘良佐不过如此,临淮镇在每一处局部战场都占据了优势,到处都是几路人马同时围攻刘良佐一路残军的局面。 参战的不仅仅有刘永锡的临淮镇十营、李成栋的一千五百步骑以及两千名临淮义军,诚意伯府调来的十几条战船更是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一阵枪炮齐轰之后刘良佐的步兵们纷纷丢下营盘转身就跑,让钱位坤总觉得刘良佐有点浪得虚名。 当然钱位坤也知道这并不是刘良佐浪得虚名,而是自己的新主公小诚意伯刘永锡用尽手上掌握的所有资源发动了一次近于完美的突袭,硬生生打得刘良佐这么一位大帅根本来不及反应,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对于钱位坤以及战场上的几千名将士来说,这就是最完美的局面。 毕竟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跟钱位坤一样都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大场面。 很多新兵甚至是第一次参战和钱位坤一样手脚发软,但看到己方势如破竹,而敌军的营盘一个个被攻破而刘良佐到现在都没发动任何有意义的反击,都变得勇气十足,跟着上官与老兵一路向前冲拼命争抢战功,可以说是越打越顺手。 而刘良佐看到这样的局面却差点气晕过去,他现在是肠子都悔青了:“小诚意伯这也太性急了?大家何必刀兵相见,移镇的事不能好好谈吗?我愿意跟他好好谈!” 之前为了围困住临淮关,刘良佐的大军以临淮关为中心在城外设置了二十多个军营,每个营盘之中只有几百名甚至不到一百名官兵,这样的部署用来对付乡兵、土寇的袭扰自然没有任何问题甚至拥有奇效,可是在真正的大军冲击面前却是脆弱无比甚至不堪一击。 而现在临淮镇沿河一路突袭猛攻,刘良佐亲眼看着有六七个营盘已经被临淮镇攻破,还有许多营盘也是危在旦夕,被俘的部下至少有几百人甚至上千人。 看到这种场面刘良佐只想吐血,这明明就是乱拳打起来老师傅。 真要排兵布阵正面交锋,刘良佐肯定能够占据了上风,如果秦大鹏的三千精锐在临淮城下,刘良佐也能大获全胜,如果刘永锡的对手是实力更强的刘泽清、黄得功也是毫无胜算。 可现在战场上却始终是一片混乱,明明刘良佐这边兵力与刘永锡相当,而且刘良佐明明有更好的军官更好的士兵更好的装备,但是每一个局部战场上诚意伯府却是占据了绝对优势,而且伴随着战斗的持续进行这种优势还在不断放大并不断把战场优势转换成进一步的胜利。 刘良佐有很多应付敌军突袭的灵丹妙药,但是现在眼前的局面已经是乱成了一团粥,不管有什么灵丹巧药都不好使。 因此糊里糊涂就败下阵来的曹虎急得直跳脚:“大帅,这仗没法打,我手下就几百人,京口镇至少动员了几千人来围攻,而且他们在河上还有好几十艘炮船!” 刘良佐也没想到会遇到这种局面,不过他好歹阵前厮杀数十年经历过了无数大场面甚至还曾经战胜过了张献忠与罗汝材,自然有着压箱底的一身好本领。 他朝着曹虎大声喝道:“怕什么,我刘良佐还没上阵!让家丁与中军标营跟我一起冲上去!不就是诚意伯府吗?我不信诚意伯府能在陆上胜过我刘良佐!” 家丁与中军标营是他真正压箱底的本钱,两百名家丁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骑,而近千人的标营同样是刘良佐不到关键时刻决不动用的精锐力量,刘良佐在家丁与中军标营身上砸进去金山银山,而现在就是他们为刘良佐拼尽全力的时刻。 诚意伯府虽然三度提督操江,但是陆上交锋他刘良佐不会输给任何人。 刘良佐现在骑在一匹杂色马上,虽然缺少了实力最强的秦大鹏所部,但是看到他身后的数百名精骑与近千名精锐步兵杀出来,整个战场形势为之一变。 “大帅上来了!” “广昌伯亲自带队冲上来!” “花马刘来了!” 还在坚守的几个营盘立时齐齐打了鸡血准备继续固守等待刘良佐的救援,而丢盔弃甲的残兵败将看到刘良佐的那匹花马与大旗,纷纷就朝着家丁与中军标营的位置奔来,准备重组之后再兴攻势。 而刚刚败下阵来的曹虎与其它几位副总兵、参将、游击也是带着自己的营头准备在两翼与后方接应刘良佐所部精锐,只要刘良佐这次反击能够得手,整个战局就会彻底逆转。 就连临淮城的守军原本准备冲出来接应诚意伯府,现在看到刘良佐亲自带着家丁与中军标营发动反击,也决定暂时采取观望态度。 只是刘良佐率部刚刚往前走了百多步,一支准备良久的精兵已经杀了出来。 来的正是李成栋所部三百精骑与九百精锐步兵。 第六十一章 见好就收 虽然李成栋所部一直是战场上的主力军而且斩获甚多,但是李成栋一直关注着刘良佐主力的具体动向。 一看到刘良佐准备带着家丁与中军发动反攻,李成栋毫无犹豫地下令转移攻势,带着这支被刘永锡寄以厚望的精锐杀了出来,而刘永锡也亲自带着几个营头从两翼夹击过来。 对于刘良佐来说,李成栋这支部队的突然出现让他受到了极度惊吓与打击,他怎么也没想到诚意伯府居然还藏了这么一支生力军,他身边的家丁更是一眼认出了李成栋部的来历:“是翻山鹞的人马!” “是高杰高英吾的旗号!” “兴平伯高杰,我们广昌伯和你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们来捣什么乱!” “大家小心,这是高杰的人马!” “对面的兄弟还请让一让,这是我们广昌伯刘良佐!” 李成栋也是在马上自报家门:“在下兴平伯麾下李成栋,你们识趣的话就赶紧退走!” “花马刘,既然知道我们是兴平伯的人马,你们还不赶紧退走?” “我们高大帅马上就到了,你们现在退走还来得及!” 只是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双方都不可能退却,谁要是听信对方的喊话向后退却那就是遭遇对面步骑正面冲击与侧翼几路步兵同时夹击的结果,所以两支最强的精锐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一路驱驰。 但最终结局也没有当面撞在一起拼得两败俱伤,而是双方擦身而过展开了一场激烈而极其短促的厮杀。 就在眨眼之间,双方都已经付出一二十人死伤的代价然后迅速退开。 刘良佐与李成栋试探之后都确认对方同样是百战余生的精锐之旅,真要硬拼的话必然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不管是刘良佐还是李成栋都把自己手上的实力视作身家性命还重要的存在,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把最后压箱底的本钱都砸进去,因此双方才会选择擦身而过的同时进行试探。 刘永锡看到这种局面不由感觉十分惋惜,刘良佐与李成栋两败俱伤才是最完美的结局,但是他们都选择了尽可能保存实力的办法。 还好这个时候刘良佐背后却传来了阵阵炮响,接着临淮关城门洞开,城内的守军蜂拥而出。 对于刘良佐来说,临淮关义军从背后发动的夹击让他彻底打消任何反败为胜的念头,如果说对于打败临淮官民、诚意伯府、临淮镇三家联手还有信心的话,兴平伯高杰的介入让他信心尽失。 哪怕今天侥幸与李成栋拼个两败俱伤甚至惨胜,他照样惹不起高杰的数万精兵,照样还是败局已定,何况今天继续打下去很有可能是刘良佐部被尽歼的结局。 既然今天败局已定,刘良佐也不说硬话,他朝着对面的李成栋与刘永锡说道:“李总兵,刘总兵,老子可以把临淮关让给你们,但是我刘良佐戎马生涯几十年也不是好欺负,你们如果欺人太甚,别怪我刘某人杀回来跟你们拼命!” 说完,刘良佐带着实力完整的家丁、中军标营与几个在一旁策应的营头就直接往寿州方向驰去,而且撤退之中颇有章法,而老奸巨猾的李成栋同样是见好就好,现在他只想尽可能多捞一点战利品,而不是与刘良佐拼得两败俱伤。 刘永锡看了一眼战场形势就知道今天不可能把刘良佐所部彻底歼灭,而且对于成军不久的临淮镇来说,这样的结局已经是近乎完美了。 他朝着身边的富定与邢胜平说道:“今天先放刘良佐走人,但是该占的便宜咱们不能让给别人!” 邢胜平已经明白过来:“诚意伯放心,咱们吃到嘴里的肉难道还能吐出去!” 现在能逃出来的残兵败将都朝着刘良佐的那匹花马与大旗靠拢,而且看到刘良佐带着家丁、中军与主力抛下营盘直接向寿州撤退,几个还在固守待援的营头几乎同时信心崩溃,不是第一时间打出降旗就是奔出营盘朝着寿州狂奔而去。 战斗越发变得简单起来,等到天黑的时间厮杀声已经告一段落,成百成千的俘虏被押下了战场。 刘永锡脸上喜气洋洋,李成栋更是异常得意:“没想到花马刘这种人物居然也能跟我们兴平伯齐名,真是盛名之下不过如此,如果大帅多给我三百骑马队,我保证让刘良佐的兵马今天都葬送在这里!” 刘永锡却是非常慎重地说道:“还是不能小看了刘良佐,今天我们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但是刘良佐还是带走了近半人马,何况秦大鹏还在寿州,咱们以后得小心提防!” 今天刘良佐是不仅仅是带走半数人马的问题,关键是作为刘良佐战力核心的家丁、中军标营与几个主力营头都损失不大,只要这些核心骨干还在,刘良佐很快就能恢复大部分实力,照样还是江北四镇之一。 但是李成栋却不认为这是个大问题:“有我们兴平伯高大帅在,别说是一个花马刘,就是十个花马刘都不成问题,何况花马齐想要恢复元气也没有这么简单!” 虽然秦大鹏部并没有参加这次临淮之战,而且刘良佐保存下来近半兵力与大部分核心部队,但这次临淮之战对刘良佐仍然是伤筋动骨还要严重好几倍的重创。 保存下来近半兵力代表着过半兵力尽数损失在战场上,即使没被诚意伯府这边歼灭也处于溃散状况,刘良佐的核心骨干也同样损失颇大,甚至有几个老资格的营头被诚意伯府全歼,剩下的营头即使没被全歼也损失惨重。 这种级别的损失不是三五个月时间就能恢复回来,何况这次刘良佐实在是败得一塌糊涂。 虽然带着近半兵力与家丁、中军标营突围而走,但是所有的辎重、行李、营盘甚至眷属都丢给了诚意伯府,士气可以说是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恐怕很长一段时间听到刘永锡与临淮镇的名号就会成为惊弓之鸟不战自溃。 只是李成栋之所以这么说自然有想要从刘永锡这里多拿一些战利品:“诚意伯,咱们虽然是一家人,但是今天李某这些兄弟劳苦功高特别辛苦,所以您可不要忘记答应补给我的一千五百名战兵!” 第六十二章 老兵油子 对于李成栋的要求刘永锡自然是从善如流,他告诉一旁的钱位坤:“钱先生,麻烦你帮忙清点一下李总兵麾下现在有多少俘虏,然后给他补足一千五百之数!” 李成栋对于刘永锡这一安排却是完全不能接受:“诚意伯,现在这些俘虏都是我麾下将士费尽千辛万苦才抓到的,不应当算入一千五百之数,不然我们这帮兄弟岂不是越拼命越吃亏?” 刘永锡没有说话,而钱位坤主动站出来与李成栋讨价还价:“李将军,我们当初约定就是一千五百这个数字,您出多少兵马,我们诚意伯就给您补充多少新兵!既然当初是这么约定,我们就应当按约定来执行。” 作为复社核心骨干,钱位坤经历无数次朝堂上的腥风血雨,现在与李成栋讨价还价对他来说就跟儿戏差不多,几个回合之后李成栋已经是招架不住,根本争不过钱位坤。 还好刘永锡懂得见好就收:“这样吧,李将军现在手上抓到的俘虏两名算一名,不足一千五百之数我们再补上!” 李成栋自然愿意接受这种对自己最有利的条件:“诚意伯,那我们就说定了!” 李成栋麾下原本只有两千人马,但是这次临淮之战却让他弄到了一千八百名俘虏,实力几乎翻倍,因此李成栋乐得几乎合不拢嘴,和一群军官在那里夸奖小诚意伯够意思。 但是李成栋很快就发现事情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虽然手上多了一千八百名出身刘良佐旧部的俘虏,而且这些俘虏从军的历史都在三年以上,是真正的老军伍,其中甚至有近百名秦兵,但是要把这些游兵散勇收为已用却是要大费周折。 虽然这些俘虏都身经百战,但这些俘虏都是跟随刘良佐多年不见到开拔银与赏银就不肯上阵厮杀的老兵油子,不但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而且最懂得见风使舵。 李成栋不但要想办法把他们重新武装起来,而且得讲究攻心为上用尽手段笼络他们,而且还要吃好喝好给足钱粮、犒赏,不然这些人多半会跑回刘良佐那边去。 可是李成栋所部的兵额既然只有两千人,高杰与邢夫人自然也只给他两千人的钱粮,现在李成栋可以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在战利品分配中想办法尽量筹措给足。 刘永锡却以已经在俘虏问题格外照顾李成栋为由,在其它战利品的分配上据理为争寸步不让,而且得到所有人的支持。 不管是邢胜平、临淮缙绅、钱位坤还是其他人都认为刘永锡对李成栋已经是格外照顾,而且开仗之前刘永锡已经预支了一笔钱粮给李成栋,现在李成栋部的供应也是刘永锡来供应,而且李成栋拿到的战利品已经最多了,李成栋提出格外多分战利品的要求实在就太过了! 因此李成栋只能拿到刘永锡事先许诺给他的那部分战利品,对于这一点他有些不满但也只能接受,毕竟连同属高杰军的邢胜平都站出来反对自己。 虽然这次临淮之战他功劳最大,但把一千八百名俘虏算进去之后,他的收获似乎也是最大:“诚意伯,以后有什么需要可以只管来找我,还是按这次的章程办事!” 他想来想去,觉得这次临淮之行犯下的最大错误就是多捞了这三百名俘虏,不但让刘永锡有了拒绝自己索要更多战利品的借口,而且一千五百名老兵油子的衣食住行已经让自己短时间内难以承受,何况又格外多出三百名俘虏。 但是自己费了这么大的代价才多捞到这三百名俘虏,所以李成栋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甚至还能得给下面的小兄弟打气:“这次临淮之战不但大获全胜,而且实力也得以翻倍!” 他完全没想到之所以有这样的结局完全是刘永锡的安排,刘永锡特意把真正的老兵油子都塞给李成栋。 虽然这些老兵油子身经百战战斗经验极其丰富,只要调教好了便是最好的战兵,但是这些老兵油子已经见过太多的大世面而且跟随刘良佐这么多年,实在太难管教了。 所以刘永锡宁可把选择让那些在刘良佐手下吃尽苦头的新兵留下来,却把这些老兵油子全塞给了李成栋,而且李成栋到现在还觉得刘永锡这件事办得仁义,把老兵都让给了自己。 因此钱位坤对于刘永锡的操作赞叹不已:“诚意伯,李成栋到现在还没想明白问题出在什么地方,您这办法绝对太妙了!” 刘永锡却是摇了摇头:“他是想着再从我们这再赚一笔,谁叫咱们临淮镇接下去只有五营人马,刘良佐在寿州可至少有近万兵马,随时可以再兴攻势,李成栋就想着到时候借着支援我们的名义把钱粮都捞足了!” 钱位坤虽然是以“知兵”而闻名,京师失陷之前甚至被廷推为昌平巡抚,但是一直以来都是纸上谈兵,听刘永锡这么一说就慌了:“那怎么办?难道到时候真要再请李成栋来助战!” 不但刘永锡笑出声来,他身边的瑾儿也有同样的想法:“换了别人或许会随时再兴攻势,但是花马刘吃了这么大亏肯定是会老老实实地缩在寿州!” 刘良佐在晚明将领之中绝对只能算是二流人物,但是多少名动天下的将星已经陨落在历史的尘埃之中,刘良佐这种二流名将却活到现在甚至成了江北四镇之一,自然说明刘良佐有着一身不凡的生存之道,或者说在花马刘极度老实恭顺的表面隐藏着一种极度滑头。 刘永锡现在虽然只有五营人马,但是临淮镇既然得到了兴平伯高杰的全力支持,刘良佐除非找到一击致命的机会,恐怕接下去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而对于刘永锡这次胜利之后临淮镇就找到了难得的发展机会。 而邢胜平则是开门见山地说道:“有我姐姐姐夫支持,别说是一个刘良佐,就是十个刘良佐我们都有办法对付!” 对于刘永锡来说,这才是临淮之役中最重要的收获。 第六十三章 完璧归赵 在外人眼中,现在临淮镇的发展得到了兴平伯高杰的全力支持,刘永锡接下去可以继续打着兴平伯的旗号纵横江淮,但不管是高杰还是邢夫人都不知道刘永锡到底挖了怎么一个大坑。 而对于朝廷来说,这件事的发展似乎有点脱离控制,毕竟冲突的双方都是朝廷大将,而且都有着朝廷诏书作为开仗的理由,还好冲突的双方都想着大事化小事化了。 刘永锡的奏疏指责广昌伯刘良佐不但擅自扣留临淮镇的使者并一直拒不移交临淮防务,甚至对临淮镇前去接防的人马发动突袭导致临淮镇死伤数十人, 临淮镇完全是迫于无奈才发起自卫反击大败刘良佐所部,光是抓到的俘虏就多达六七百人之多。 但不管是朝廷还是江北四镇都知道刘永锡的奏疏完全是胡说八道,光是李成栋手上的刘良佐部俘虏就有一千八百人,但是广昌伯刘良佐的奏疏上还要夸张一些。 按照刘良佐的说法,临淮镇一直在无理取闹提出了无数条非常不合理的接防条件,而刘良佐则一直在忍辱负重相忍为国,但是最后刘永锡却是纠合本地流贼土寇发动突袭。 刘良佐虽然在战场上占据绝对上风,但为了顾全大局保全两淮防务不得不忍痛移镇寿州,只是在移镇过程遭遇了刘永锡又一次背信弃义的袭击。 刘永锡虽然一再表态只要刘良佐撤出临淮就不予追击,但是刘良佐部刚一撤出临淮关,临淮镇总兵刘永锡就背信弃义纠合李成栋发动截击。 刘良佐在仓促之间发动的反击虽然击退了刘永锡与李成栋的进攻,但也在撤退途中也损失了三百人马,现在要求临淮镇交还被俘义士并要求朝廷严惩刘永锡与李成栋这两个罪魁祸首。 在刘永锡与李成栋的奏疏上,这次临淮之战规模并不大,刘永锡与李成栋只是抓到了刘良佐部六七百名俘虏而已,而在刘良佐的奏疏上这一仗的规模还要缩水,刘良佐总共才损失三四百人而已。 虽然明眼人都知道双方都应当投入至少上万兵力,战场上的死伤者都不止千人,据说刘良佐被俘者几近万人,高杰部将李成栋更是公开声称临淮一战俘虏刘良佐部多达三千人。 但是当事双方都愿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朝廷也是抱着只要能糊弄就尽量糊弄的念头,照着他们的口径进行善后尽量缓和局面。 打了败仗的刘良佐都得了不少好处,朝廷不但允许他开镇寿州而且还给了一大笔钱粮,只要求他照朝廷的意思老老实实办事。 而刘良佐虽然在寿州损失惊人,但是嘴上却是表示自己是为了顾全大局才忍痛撤出临淮,而且损失并不大,伤亡几百人加上被俘几百人而已。 而朝廷就喜欢这样老实恭顺的刘良佐,对于刘良佐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刘良佐很快就在寿州恢复元气,但是这也让朱媚儿担心起刘永锡的安危。 朱媚儿过去对于刘良佐、寿州、凤阳、临淮关这些概念一无所知,她甚至不知道淮安到底在什么地方。 但是被张皇后时不时请上御舟之后,她学得很快。 现在她不但能在地图上第一时间找出这几座城市的方位,甚至还能讲出点门道来:“娘娘,刘良佐现在寿州号称三万之众,实有兵马一万数千人,而诚意伯只有五营之众,娘娘是不是应当出面帮小诚意伯主持公道说上几句?” 旁边的李香君虽然身材娇小,但是说起话来也很厉害:“是啊,娘娘是应该为小诚意伯说上几句公道话,不然别人都会觉得娘娘太软弱。” 虽然李香君与朱媚儿、卞玉京最初并不知道张嫣张皇后为什么突然把她们这三个青楼女子请上御舟,但是张皇后嘴里经常念着“诚意伯”三个字,她们就明白这是刘永锡托付张皇后照顾她们。 李香君虽然心有所属,但还真心觉得要感谢这位小诚意伯。 自从张皇后把她请上御舟之后,不但那些好事之徒纷纷退散,就连过去怎么停不下来的风言风语现在都无影无踪。 谁都知道张皇后隔个三两天就要请李香君她们到御舟上表演琴棋书画,这些小话只要传到张皇后的耳中去她一定会出面替李香君她们主持公道。 正因为如此只要与小诚意伯有关的事情,李香君一定会为刘永锡说话,而张皇后则是看着燕子矶的江面说道:“诚意伯渡江之前,我已经跟他约好,我暂居燕子矶一定要三年不鸣一鸣惊人,所以这等小事我不会站出来!” 卞玉京却知道朱媚儿与卞玉京是关心则乱,别看在御舟上她说话最少,但是看得却最清楚。 张皇后每次说到小诚意伯眼神都变得温柔起来,而且她们能被请上御舟也是这位小诚意伯的主意,所以关于刘永锡的话题她就不给张皇后添乱了,只是这样一来卞玉京对这位小诚意伯越来越有兴趣了。 但因为看得最明白,所以卞玉京才开口劝道:“小诚意伯既然敢把五营兵还给兴平伯,就一定有办法以五营兵马守住临淮关!” 但是女人先天就同情弱者,对于朱媚儿与李香君来说刘永锡又是自己人,因此朱媚儿只能说起兴平伯高杰的不是:“兴平伯既然一直把邢胜平五营借给诚意伯,为什么在现在这个关键时刻把这五营兵调回去,事情办得太不地道了!” 朱媚儿说的正是大家都关心的一件事,那就是刘永锡将所部邢胜平五营交还兴平伯高杰,说是“完璧归赵”。 而且这五个营头不但齐装满员,刘永锡甚至特意用临淮之战的俘虏把邢胜平的每个营头补充到四百余人,五营加起来总兵力达到两千三百余人。 而当初邢营随刘永锡南下的时候实兵不足五百人,可以说是高杰最近两年最满意的一笔买卖,让高杰乐得合不拢嘴,并决定在一切问题全力支持刘永锡与临淮镇。 但就连张皇后都不明白刘永锡为什么要这么干。 第六十四章 高风亮节 刘永锡所部临淮镇原本有十营兵马,但兵额总共才三千五百人,移镇临淮之后这位小诚意伯不但没有整军备战应付刘良佐的下一拔进攻,反而把邢胜平五营都还给兴平伯高杰,现在麾下只剩下自领的五营兵马。 虽然刘良佐在临淮大败而归,但是加上未曾参战的秦大鹏部,刘良佐至少有上万兵马随时可以发动全面反攻。 而刘永锡自领五营最多也不过两三千人,根本无法挡住刘良佐发动的这一轮全面攻势,所以大家都觉得刘永锡把守住临淮的希望寄托在兴平伯高杰身上是一大败笔。 但是卞玉京的看法稍有不同,或许是不曾陷身其中所以看得比其他人都清楚一些:“如果没有诚意伯的高风亮节,诚意伯府也拿不下舟山这块地盘,正所谓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 她说的是最近刘孔昭关于新设舟山海防参将一职的建议,虽然大家都觉得刘孔昭手伸得太远了,他只是负责上江的提督操江水师,连下江与直隶海防都无权干涉,怎么能干涉浙江海防事务,而且舟山之地一向由近在咫尺的定海总兵管辖,刘孔昭新设舟山海防参将的建议简直就是在无理胡闹。 但是刘孔昭的建议在内朝有马士英、王孙蕃、郭维城、李沾全力响应,在外朝也有高杰、刘永锡甚至史可法全力赞成,钱位坤又联络了一些东林旧友,加上刘永锡归还邢胜平五营的高风亮节,形成满朝都赞成这件事的局面。 所以定海总兵王之仁在内的反对意见都被强行压制下去,唯一的变动就是将舟山海防参将改成了新设舟山海防游击,由跟随刘孔昭多年的族人刘大川出任。 对于这件事张皇后也多说了一句:“这都是小诚意伯的主意,别看现在是一手闲棋,将来必然是神来之笔!” 张皇后只能说这么多,如果不是她真心觉得刘永锡眼光不错,朱媚儿、李香君与卞玉京这些青楼奇女子都很合自己的眼缘,她绝对不会跟她们谈这些事情。 李香君与朱媚儿听说这都是刘永锡的主意不由松了一口气,而卞玉京却觉得这件事并不象张皇后说得这么简单。 毕竟她这段时间已经听人说过许多关于这位小诚意伯如何护送张皇后南渡的传说与故事,知道刘永锡所谋甚大高瞻远瞩,张皇后既然说现在的一手闲棋会变成了将来的神来之笔,那么用不了多久就能验证,因此她当即开口问道:“娘娘,我只想问一句话,我们怎么做才能助诚意伯一臂之力?” 听到卞玉京这么说,张皇后越发对卞玉京她们亲切起来,有些话她不能对身边人倾诉,而瑾儿与慧儿又不在身边。 因此她柔声告诉朱媚儿与卞玉京:“你们真要助诚意伯一臂之力恐怕会付出很大牺牲,别的不说,你们现在哪怕不露面,一晚上至少几百两银子,你们舍得放下这秦淮风月为了诚意伯披星戴月东奔西走!” 除了闭门谢客的李香君之后,现在朱媚儿与卞玉京只要肯露个面不用放下身段陪客,每天晚上照样能赚到几十两银子甚至几百两银子,甚至每天都是贵客盈门而且对她们规规矩矩,真要学李香君闭门谢客损失可不是几百两银子那么简单。 但是她们知道为什么现在每天都能贵客盈门,而且这些贵客在谈笑风生的同时特别规矩,不敢碰朱媚儿与卞玉京一根手指,不就是因为张皇后隔上两三天就要邀请朱媚儿、李香君与卞玉京同上御舟表演琴棋书画。 而大家也发现只要走通了李香君、朱媚儿与卞玉京的门路,不但能第一时间觐见张皇后,甚至还能直达天听,可以说是花小钱办大事的典型。 因此朱媚儿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既然是替诚意伯办事请娘娘只管吩咐我们,我回去就让那些船娘另谋出路!” 卞玉京也说道:“我也愿意为娘娘与诚意伯出生入死,何况只不过是披星戴月东奔西走!” 李香君最有任侠气:“我就没有你们的烦恼,现在就可以为诚意伯奔走!” 张皇后知道她们说的都是真心话,别看她们都是青楼女子,但是毁家纾难为国奔走却毫不犹豫,确实比那些自许声气宿望的正人君子不知道强到哪里,难怪之前在京师举家殉难的武库主事成德曾经说过:“未渡江时,望东林诸君如山岳,及渡江后,始悉钱谦益、熊明遇等所为,夙昔之意都尽矣。” 张皇后虽然身边既有史朝立这样的内臣,也有太康侯张国纪这样的家人,还有郭维城、王孙蕃这样拥戴张皇后的大臣,大家都说她暂居燕子矶是日月双悬,形成了弘光皇帝之外的政治中心。 但是她终究是女流之辈,现在更是困守御舟之上,身边没有刘永锡在有很多事情根本难以启齿,更不要说执行下去,而现在有了李香君、朱媚儿、卞玉京的加入不由激起她的雄心壮志:“你们先别急了,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我到时候自有事情交代你们去办!” 而对于刘永锡来说,虽然大家都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把邢胜平五营交还给兴平伯高杰,但是他自有一番说辞:“我可不是把邢胜平五营还给兴平伯,这五营本来就是邢夫人借给我的兵马,现在完璧归赵还给邢夫人不是很合理吗!” 只是连邢胜平都无法理解刘永锡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高风亮节,大家就更不能理解刘永锡的决定,毕竟高杰与邢夫人又有什么区别?难道高杰与邢夫人这对患难夫妻还能各奔东西?邢夫人难道还能抛下兴伯平来投奔临淮镇? 只有瑾儿在这个问题上支持刘永锡:“既然邢胜平五营已经南下,那我们还是加紧整军备战,省得刘良佐再兴攻势!” 实际瑾儿也觉得刘永锡这件事似乎做错了,但是过去刘永锡给她留下了算无遗策的印象,所以她觉得刘永锡在归还邢营这件事一定留有后手甚至留有神来之笔。 而刘永锡也没想到瑾儿会一直支持自己:“刘良佐区区手下败将而已,根本折腾不出新花样,当务之急还是解决钱粮问题,你们有什么办法?” 第六十五章 十万石 一说到钱粮问题所有人都哑口无言,毕竟临淮距离中都凤阳只有三十里,而凤阳就是“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个好地方,自从出了个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的那个凤阳。 晚明的凤阳由于黄河夺淮的关系生态极度恶化,已经是标准的穷山恶水之地,而崇祯八年张献忠攻破凤阳后更是土寇四起地方残破,根本无力供应大军,这也是临淮军民拒绝刘良佐开镇临淮的主要原因之一。 还好现在瑾儿又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刘永锡:“原来永锡哥哥是因为钱粮的原因才把邢胜平五营完璧归赵,这确实有些道理,现在永锡哥哥自领五营都有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更不要说把邢胜平五营留在临淮。” 大家都觉得瑾儿说得大致没错,但是又觉得刘永锡这件事似乎办错了,偏偏不知如何反驳瑾儿。 而刘永锡倒是笑了起来:“之所以钱粮接济不上,关键还是咱们编练了两营马队,但是大家说说,这两营马队该不该编练?” 刘永锡自领五营与邢胜平五营原本都是每营三百人出头的编制,但是在刘永锡特意在归还建制之前把邢胜平的每个营头都补充到了四百余人,邢胜平部的总兵力更是从一千五百人增加到两千三百人,让高杰与邢夫人乐得合不拢嘴。 而刘永锡自领的五个营头也同时从三百人出头扩编到五百人齐装满员的编制,除此之外刘永锡还用这次缴获的战马组建了马队两营,与步队不同,每营马队下辖四队共两百骑,两营合计四百人马。 只是两营马队从编制上来看还不到步队一营的规模,消耗的钱粮却跟三营步兵差不多。 正是这两营马队才让大家都觉得日子难过,虽然凭借历史上的积累与这次临淮之战的缴获暂时还能维持一两个月。 但是大家都觉得长久下去肯定支撑不住,如果邢胜平五营继续留在临淮,这日子肯定没法过了。 但是对于把邢胜平五营还给兴平伯高杰的决定,大家还是心服口不服,就连富定这个诚意伯的老家将都站出来了说了两句公道话:“小伯爷,这话本来我不应该说,但现在是不吐不快,如果邢胜平五营还在的话,我们可以到寿州抢个痛快!” 寿州是刘良佐的地盘,而刘良佐又是临淮镇的手下败将,十个营头加起来差不多有六千人,足以对寿州发动一次大规模攻势。 但是刘永锡的看法却同富定完全不一样:“别小看了刘良佐,刘良佐真要狗急跳墙跟我们拼命,哪怕邢胜平一样参战也只能是两败俱伤的结局!再说了,刘良佐的好东西都被我们抢光了,打寿州又能有多少战利品,抢肯定是出去抢个痛快,花马刘太瘦了,咱们得换个目标!” 大家觉得刘永锡说得很有道理,之前临淮一战刘良佐几乎把所有辎重都扔给了刘永锡,正是凭借这笔缴获刘永锡才能用老兵与缴获的战马组建两营马队。 而这个时候李怀庆这个京营出身的亡命之徒站出来说道:“总镇,你跟我们说说要去哪里抢个痛快,只要您一声令下,兄弟们立即出动绝无二话!” 刘永锡却是笑了起来:“急什么,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要后悔一辈子,我们得找个为富不仁的大财主替天行道!” 那边钱位坤已经迫不及待地说道:“诚意伯,你跟我指个方向,我现在就去探路,我到今年才知道什么是为富不仁,一定要替天行道!” 刘永锡没想到钱位坤这位进士相公都有这么穷凶极恶的一面,但是仔细想想却觉得无可厚非。 钱位坤是苏州长洲人,今年五月钱位坤“从贼”的消息一传到苏州,立即就有几位平时跟钱位坤交情还不错的书香门第发动群众把钱位坤家劫掠一空,最后临走的时候还特意放了一把火。 可怜长洲钱氏几代人的经营就被这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可是钱位坤明明知道谁才是幕后黑手,南渡之后却不敢在苏州老家多作停留,对于自诩书香门第耕读传家的大户人家自然是恨到骨子里,现在才会有这么穷凶极恶的一面。 而在场的几位营官都觉得让钱位坤去投石问路是个不错的选择,那边李怀庆已经说了:“总镇,这次事确实可以托付给钱大人,只要钱大人找到了目标就能解决大问题了!” 刘永锡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虽然可以托付给钱相公,但是不能按你们这思路办事,我还是那句话,咱们要干就干票大的,找个为富不仁的大财东替天行道,不能想着吃窝边草,在临淮附近抢个三五百石对我们现下的困境无济于事!” 李怀庆当即和刘永锡争论起来:“总镇,只要咱们肯用些心思,至少能搞来一两千石米豆!” 在经历战火蹂躏的两淮地区,一次性搞到了上千石米豆已经是非常辉煌的战绩,前次临淮之战刘永锡也不过在刘良佐营中也不过是缴获米豆两千余石而已。 但刘永锡却大笑起来:“但是我的目标是搞到十万石米豆,让我们临淮镇彻底从此安枕无忧!” 李怀庆被刘永锡的大手笔吓了一大跳,他觉得就算是凤阳总督、两淮巡抚也未必一口气变出十万石米豆,哪怕是那些地方上最顶级的豪强最多也就是几千石米豆加上几千两金银而已。 而与邢胜平一样出身高杰营中的营官陈渊同样被刘永锡的大手笔吓得五体投地:“总镇,若是能有十万石米豆,咱们在江淮之间就能纵横无敌,别说是一个刘良佐,就是几个刘良佐都不是咱们的对手!” 在晚明这种乱世,不管是官军还是流贼都是衣食无足,主要依靠劫掠维持生活,刘永锡若是能一次性搞来十万石米豆,临淮镇自然可以大事扩张之后依旧拥有一支士饱马腾天下数一数二的精兵,哪怕遇到北虏都敢正面交锋,更不要说是刘良佐这种弱鸡。 第六十六章 香君姐 而瑾儿看着刘永锡的目光更是多了几分迷恋之色,虽然大家都想不出在哪里能一次性搞到十万石米豆,但是她觉得刘永锡一定能想到办法甚至能搞到更多的战利品。 而刘永锡则把目光转向了钱位坤:“这件事就托付给钱相公,钱相公,麻烦您帮走一趟南面!” 一说到南面,钱位坤就不由想起了那些幕后黑手:“诚意伯,这件事只管交给我,保证把一切都打听清楚!” 而此时的兴平伯高杰却不由锁紧了眉头:“朝廷要与北虏议和!” 听到这个消息的邢夫人吃了一惊:“史相国真这么说?” 他对面的高杰虽然已经被封为兴平伯,但依旧还是邢夫人认识的那个武夫:“没错,朝廷已经派了兵部侍郎左懋第北上与清国议和,史相国说了从现在不能叫北虏,以后要称清国了,从现在起清国就是我们对付李自成的盟友!” 虽然南下扬州之前与史可法没有任何接触,但邢夫人这段时间一直特别敬重史可法这位江北督师:“史相国既然让我们改称清国,那我们就改称清国,我们高家军都是秦人,跟清国没有不共戴天之仇!” 但高杰仍然是锁紧了眉头:“夫人,前几天胜平小弟说的那番话还记着吗?” 邢夫人知道这番话虽然是邢胜平所说,但实际却是小诚意伯刘永锡的意思:“夫君是担心议和一成,朝廷就要收兵权,咱们这些南渡之人到时候就不能见容于两朝!” 高杰点了点头,他知道邢胜平肯定说不出这么一番大道理来,这多半是小诚意伯刘永锡的意思。 但是他觉得邢胜平说得确实没错:“左懋第北使如果能够成功的话,恐怕就是第二个绍兴议和,咱们江北四镇恐怕就是第二个中兴四将,而且我很有可能是第二个岳飞岳鹏举!” 在南宋中兴四将中,岳飞兵力最多战功最巨,所以才有风波亭之变,而在江北四镇之中,高杰所部同样兵力最强战功最为惊人,但是朝廷真要与清国达成议和,恐怕朝廷首先对付的就是兴平伯高杰所领的这三万余众。 但是邢夫人却是笑了起来:“我虽然觉得我夫君是与岳鹏举一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但是我不得不多说了一句,夫君成不了岳鹏举,一来是有我在,二来夫君别忘了,上游还有左良玉!” 一说到长江上游的左良玉,高杰原本激荡的心情突然缓和下来,左良玉拥大兵十数万,可以说是朝廷真正的心腹之患,虽然许多东林君子把左良玉视为救国救民的最大希望,但是在朝廷眼中,与远在北方的清国相比,左良玉这个无法无天的大军阀才是弘光朝廷的心腹之敌。 要对雄据上游的左良玉部,自然是要借重江北四镇的力量,但是高杰还是有点担心:“左良玉既在,我应当能保全自己,但是左良玉如果不在的话,朝廷恐怕又要收兵权了……” 邢夫人的看法却与高杰不一样:“夫君别忘了,还有史可法相国在,今日不同于康王泥马渡江,有史可法相国在,你我不但可以保全性命享尽荣华富贵,而且还可以万世流芳!” 高杰知道自己这位夫人最近对史可法这位江北督师敬若神明,天天都在说史可法的好处,而自己也能在史可法身上感受一种读书人才有的凛然正气。 虽然这位史可法相国并不是传说中那种出将入相的绝世名臣,但是在最初的几次误会之后,自己与史可法一直配合得非常不错,史可法是真把自己倚为长城,高杰自然也想与史可法创造一段流芳万世的神话。 毕竟他这种武夫想要成事,非得有贤相名臣相助,就如同戚继光之于张居正,因此高杰的眼光变得温柔起来:“夫人,你就这么信得过史相国?” 而邢夫人眼里全是闪闪发光的星星。 对于她这么一位无定河边长大的米脂婆娘来说,哪怕是在几个月之前她都没想到居然能辅佐一位只在戏文中出现的名相创立百世基业成为开国功臣。 而且史可法这位江北督师虽然才变不足,不象马士英那样有着豪迈之气能整合江北四镇,但却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高杰这三万大兵手上,让高杰在江北四镇中脱颖而出,而且史可法虽然不是帅才却是难得的相才,高杰得到的支持力度可以说是前所未有。 因此邢夫人微笑地说道:“小诚意伯说的那些都是歪理邪道,想要公侯万代咱们得与史相国同舟共济!” 小诚意伯刘永锡的路子虽然确实是捷径,却都是些羊肠小道,史可法指出的这条路子才是真正的金光大道。 邢夫人对自己对高杰对史可法都有信心。 而现在刘永锡也在与瑾儿谈论着江北四镇的问题,只是今天除了瑾儿与慧儿之外还多了一位专程从南京赶来的李香君。 对于李香君来说,这些年她还是第一次跟一个青年男子有着这么亲密的接触,但更可气的是张皇后把如此郑重的使命交给她,刘永锡却是没把她眼中比性命还重要的书信当一回事,只是随便看了一眼就收起来了根本不当一回事。 但看到李香君的一脸迷惑,刘永锡赶紧说明是怎么一回事:“我与嫣姐出京之前已经约好,如果天崩地裂的时候会专程派人来通知我,这封信不重要,香君姐人到了就行,只是没想到来的居然是香君姐!” 李香君知道小诚意伯刘永锡与张皇后之间的关系特别亲密,只是怎么也没想到刘永锡会直呼“嫣姐”,但是这也让她对张皇后与刘永锡的关系充满了好奇:“娘娘有什么事情要通知小诚意伯?” 刘永锡却是告诉李香君:“香君姐,接下去麻烦你先不要回南京,先在我们临淮多留几日……” 说到这,刘永锡看着娇小玲珑却明艳动人的李香君突然笑了出来:“之所以请香君姐多留几日,是为了香君姐的安全着想,并没有对香君姐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第六十七章 不堪大用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听到刘永锡说自己对李香君没有什么不好的想法,李香君不由为自己愤愤不平,自己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就在她对面,小诚意伯居然连多看一眼的心思都没有。 但李香君又不由想起了刘永锡说过的“天崩地裂”四个字,虽然也被吓了一大跳,但是这一刻她却是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诚意伯,您去哪里我也去哪里,我不要留在临淮无所事事!” 她觉得自己不但要见证历史,而且将要创造一段轰轰烈烈的历史,自己怎么能呆在临淮错过这么一段人生最辉煌的时光,而且她要让这位小诚意伯对自己刮目相看。 而刘永锡当即笑了:“香君姐,我这次出去是替天行道劫富济贫,准备抢十万石米豆回来,您跟我一起出去岂不是成了强盗婆!” 李香君这段时间一直跟在张皇后身后,所以对于江北的局面已经是了如指掌,听到刘永锡这么说反而激起了她的一腔豪情:“我就非得跟着小诚意伯去作强盗婆,这多有趣啊!不过诚意伯千万得小心江北四镇啊,特别是刘良佐就在寿州随时准备南下,出门之前一定得防备刘良佐偷袭!” 只是一说到“强盗婆”这三个字,李香君越发希望能见证这段历史,但也为刘永锡暗暗担心。 刘永锡虽然开镇临淮,但论实力跟江北四镇差了一大截,哪怕是江北四镇中实力最弱的刘良佐兵力都是刘永锡的三四倍,但是刘永锡听到这却是笑了起来:“在我眼中,江北四镇不过是土鸡瓦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何况刘良佐是江北四镇中最弱鸡的存在!” 李香君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她虽然敬佩小诚意伯豪气冲天却开口提醒刘永锡千万不能大意:“诚意伯千万要小心在小心,江北四镇可是被朝廷倚为长城,南宋开国有中兴四名将,而本朝既有江北四镇自可立国东南,您要看清形势!” 这是南京城非常流行的说法,虽然弘光小朝廷不成气候,但大家还是对江北四镇寄以厚望,觉得北方失守已经是定局,弘光小朝廷忙于内斗根本无力收复山东、河南等故土,但是凭借江北四镇与左良玉诸部的力量至少可以维持一个南北并立的局面,事实上就是康王泥马南渡的历史重演。 听到这样的说法刘永锡不由笑了起来:“居然有人拿江北四镇与中兴四名将相提并论,香君姐,应当知道我们诚意伯先世正好是中兴四名将之一吧?” 李香君有点紧张起来,她觉得这个话题特别敏感,因为刘基刘伯温的家世往前追溯刚好可以一直追溯到两宋之际的刘延庆、刘光世父子,而鄜王刘光世正是中兴四名将中最弱鸡最菜的那一位,很多人甚至觉得刘光世这位常败将军、逃跑将军就不应当列入中兴四名将。 李香君与东林君子来往的时候,东林君子没少拿刘光世这位常败将军来笑话诚意伯府与刘孔昭,所以李香君觉得刘孔昭、刘永锡都会忌讳别人在自己面前提到刘光世这位刘基的七世祖,没想到刘永锡居然主动提到这件事。 倒是瑾儿心直口快地说道:“没错,我知道诚意伯先世就是中兴四名将中的刘光世,而且还被追封安城郡王、鄜王!” 刘永锡继续说道:“我这位先祖经常被人笑话,说他是逃跑败将常败将军,根本不够资格位列中兴四名将,但是如果拿他与江北四镇来比一比,那恐怕就是岳鹏举与我这位先祖之间的距离!” 刘永锡虽然是给先人贴金,但是李香君与瑾儿都觉得刘永锡这话有些话糙理不糙的味道。 虽然刘光世被认为是常败将军、逃跑将军,但是这是指对金人与伪齐而言,刘光世遇上流贼土寇的表现可以说是有若神助来形容,往往是秋风扫落叶之势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虽然江北四镇虽然也有不少战胜流贼土寇的胜绩,但是败绩同样不少,象高杰公认为是江北四镇实力最强战力最佳战绩最辉煌,可是潼关战后高杰一路狂奔数千里,从陕西奔山西,从山西奔河南,又从逃往山东,最后从山东逃往南直隶,根本不敢与李自成一战。 从这个意义来说,中兴四名将最弱鸡最不堪大用的刘光世放在本朝完可以不把江北四镇放在眼里,在明白这一点之后,李香君突然悲观起来:“既然江北四镇不堪大用,宁南侯又同朝廷形如敌国,那本朝还有希望吗?” 刘永锡非常明确地告诉李香君:“香君姐,那这段时间就跟我一起去做强盗婆,我让知道什么才是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瑾儿从小生长在深宫之中,虽然这次南渡途中也感受了不少民间疾苦,但终究是锦衣玉食天生贵胄,觉得这件事特别有趣:“永锡哥哥,我也跟去做强盗婆,有十万石米豆,咱们临淮镇以后就能安枕无忧!” 瑾儿并不清楚十万石米豆是什么概念,甚至觉得跟十万斤米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李香君出身苦寒很清楚十万石米豆代表着什么。 在大荒之年一个小姑娘甚至卖不到一石米,刘永锡如果能帮临淮镇搞到十万石米豆,哪怕他手上只有几百两银子也能让临淮镇立足不败之地。 李香君偷偷帮刘永锡估计了一下,刘永锡如果能搞到十万石米豆的话,那么下一步临淮镇将拥有上万精锐,到时候江北四镇恐怕要改称江北五镇了,临淮镇甚至可能凌驾于刘良佐、刘清泽之上! 只是李香君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脱口而出:“诚意伯人,您把邢胜平五营完璧归赵归还给兴平伯,就是为了这次南下吧,这绝对是一石二鸟之计!” 瑾儿觉得李香君完是在开玩笑,但是看到刘永锡脸上的一脸诧异她就明白李香君猜准了:“永锡哥哥向来算无遗策,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地把邢胜平五营还给邢夫人,总得收点好处费吧!” 第六十八章 邢胜平的日子不好过 刘永锡真没想到李香君居然能猜出自己的苦心谋划,原本在他心底李香君既是美人也是烈女,但他对李香君除了欣赏也只有几分怜惜之意,但是谁也没想到临淮镇这么多文臣武将居然只有李香君真正猜出自己想干什么。 他觉得自己必须重新评估一下李香君:“香君姐料事如神,回头我们一起南下!” 他想试试李香君这位到底有什么本事! 现在的邢胜平觉得日子有点难过。 过去跟着刘永锡,邢胜平几乎不用考虑钱粮问题,刘永锡总是有办法弄到海量钱粮,而且高杰军中每个月发一石米外加三五钱银子已经是精锐部队的标准,可是刘永锡这边却是一石米一两银子起步的标准,而且每个月从来不曾拖欠。 而这次他带着这帮兄弟回归高杰军中之后,钱粮就成了大问题,邢夫人这次是给邢胜平格外开了小灶,每个月一石米外加五钱银子起步,李成栋手下的精锐步兵都拿不了这个待遇。 但是下面的这帮兄弟对于享受这种待遇却是一片哗然,他们在刘永锡军中是一石米一两银子起步的待遇,许多立过战功的老兵要拿一石半米外加一两八钱银子,现在待遇几乎打了对折,纷纷觉得还是留在临淮镇更好。 就连那些跟随高杰与邢夫人多年的老人对于这一点都很有意见,而且更大的问题在于这每个月一石米外加五钱银子的待遇还不能落到实处,毕竟朝廷的兵册上并没有邢胜平这五营精兵。 虽然邢胜平随刘永锡南下的几个月时间邢夫人一直掂记着这支人马,所以特意在兵部给邢胜平留了两营一千人的编制,但是邢胜平现在麾下有五营两千三百之众。 虽然江北督师史可法与兴平伯高杰配合得很不错,而且史可法对邢夫人也寄以厚望,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现在邢胜平这两千三百人一个月就消耗两千多石米豆外加上千两银子军饷,外加其它杂费的消耗,史可法都觉得十分头痛。 最后在邢夫人力争之下,史可法终于给邢胜平争取了五营一千五百兵力的编制,毕竟在临淮一战之前,刘永锡向朝廷报告邢胜平部的数字就是如此。 但对于邢胜平来说,原本待遇就有很大落差,现在又少了八百人的给养军饷日子就更难过了,而吴克这个出身京营的营官现在又在下面说怪话了:“都说是自家姐姐姐夫,可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留在临淮!” 吴克的牢骚话却引发许多人的共鸣,另一位营官崔天山更是愤愤不平地说道:“是啊,我觉得兴平伯这边日子不畅快,我现在都不知道怎么跟下面的兄弟交代!” 邢胜平觉得这形势不对,吴克是跟随刘永锡一起出京的京营老人,他之所以进入邢胜平营中是因为当初在临清与陈渊互调的缘故,他说刘永锡的好话无可厚非,但是崔天山就不一样了,这可是当年跟随高杰一起向官军反正的五十个家丁之一,资格比自己还要老。 崔天山现在都一肚子牢骚,邢胜平就觉得自己的位置有点不稳了:“我也想留在临淮,但这都是诚意伯的主意,我也是没办法!” 但邢胜平说这话的时候总是底气不足,归还建制固然是刘永锡的想法,但是邢胜平自己也是想着富贵还乡,带着这帮兄弟能在诚意伯府与兴平伯之间左右逢源,但是谁也没想到兴平伯高杰到现在都没能拿下扬州,只能在史可法的建议下准备移镇徐州。 在这种形势下,除了邢夫人之外,没有多少人关心邢胜平五营,而那边吴克这个京营老人更是在一旁火上浇油:“日子虽然不畅快,但是兄弟们想想办法也能勒紧裤带熬过去,但是我最近听说有人想往我们营里塞人?” 吴克之所以关心这个问题,自然是因为他在邢胜平营中属于名副其实的外来户,若是李本深、李成栋、高进库这些高杰麾下的大将想把手伸进邢胜平营中,他恐怕是第一个被取而代之的对象。 邢胜平刚想否认有这么一回事,那边崔天山已经嚷嚷道:“我听说确实有这么一回事,这件事情有些不太地道!” 为什么太不地道? 自然是大家都觉得小诚意伯刘永锡都没往自己营中塞人,虽然有过吴克与陈渊对调这么一回事,但是两个人现在都是营官不说,而且他们原来麾下的那帮小兄弟没被拆散反而跟着升官发财。 但是高杰麾下这些大将若是往邢胜平营中塞人情况就完全不一样。 他们这些老营官、老队官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明升暗降而已,搞不好就要被打回原形,而下面的小兄弟恐怕就更惨了。 这段时间高杰军中眼红他们升官发财的小人可不在少数,而且邢胜平这五营人马在高杰麾下也特别显眼,只要邢胜平再稍作努力,就有机会弄个副总兵之类的头衔成为一个大山头,跟李本深、杨承祖、郭虎、高进库这些大将相提并论。 所以这些大将不但想把邢胜平崛起的势头打下去,甚至还想着怎么肢解邢胜平的五营兵马。 而看到下面的营官、队官这么群情激愤,邢胜平也觉得众怒难犯:“大家说得没错,有些人事情办得不地道,诚蒙诚意伯关照,咱们这个团体好不容易才有今天这个规模,但是总有人想对咱们有所不谋,所以咱们必须团结起来,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听到邢胜平这么说,吴克这个外来户跳得最高:“对,咱们首先要团结起来,但是光咱们团结一心还不够,没有诚意伯支持,咱们这点人马根本应付不过来?” 这群营官、队官都觉得吴克说得很对,有刘永锡支持与没有刘永锡完全是两回事,而邢胜平也只能顺着大家的意见往下说:“大家说得很对,咱们想要立于不败之地,首先要有我姐姐全力支持,第二个要与诚意伯保持良好关系,只要内援外援全力支持我们,咱们这个团体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而崔天山当即说道:“说得好,问题是诚意伯怎么样才能全力支持我们?” 第六十九章 捡到宝了 虽然高杰手上有三万雄兵,而刘永锡却只有三千新军,但是邢胜平已经打消了在高杰与刘永锡之间左右逢源的想法,而是准备积极向诚意伯府靠拢:“崔老将军,您说错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怎么全力支持诚意伯向南发展!” 邢胜平突然发现,他自己拥兵两千三百人加上刘永锡的三千五百人,两军加起来六千人足以纵横江淮,如果加上刘孔昭掌握的长江水师,似乎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我这就请诚意伯南下淮安,只要有诚意伯的支持没有摆不平的事情!” 对于刘永锡来说,邢胜平的邀请来得太及时了,而一旁的瑾儿也是跃跃欲试:“香君姐,您估计得确实没错,邢将军主动邀请永锡哥哥南下,看来永锡哥哥这次南下必然大有斩获!” 李香君是真没想到刘永锡算无遗策到这等地步,但是她反而有些担心:“小诚意伯这次南下有没有通知田抚台?” 她口中的田抚台就是淮扬巡抚田仰,当初她之所以请朱媚儿出面向刘永锡求助,就是因为这位田抚台送了三百两银子过来说是想要跟她吃个饭见个面,而谁都知道吃完饭见过面之后还会发生许多不该发生的故事。 而这位诚意伯世子很看重朱媚儿也怜惜自己的遭遇,毫不客气直接就把这位淮扬巡抚给顶了回去,加上张皇后出面自己才逃过了这一劫。 但是她早就听人说过田仰这位淮扬巡抚对这件事一直是口服心不服。 田仰觉得自己堂堂淮扬巡抚不但连李香君这么一个没有什么后台的青楼女子都弄不到手,而且刘永锡这么一个半大娃娃都敢不知天高地厚把自己顶回去,偏偏田仰刚刚起复立足未稳还要给足诚意伯府面子,所以只能暗暗怀恨在心准备有机会再翻旧账。 而现在刘永锡又准备带着马队大举南下,恐怕到时候田仰的脸上会挂不住,而刘永锡当即笑了起来:“提前通知田抚台的话,不但白跑一趟十万石米豆弄不到手,说不定香君姐还要被田抚台强行扣下去,我可舍不得香君姐受任何委屈!” 李香君没好气白了刘永锡一眼:“诚意伯就会胡说八道!” 但刘永锡说的却是心里话,因为这几天相处下来他发现自己捡到宝了。 是真捡到宝了! 原本刘永锡对于李香君的战略判断能力有着很高的评价,毕竟临淮镇这么多文武官员都没能猜出刘永锡真正的谋划,只有李香君一眼就看破了刘永锡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但是几天相处下来,刘永锡发现李香君真正的最强项未必是过人的眼光,而是她在宣传发动之上的无限神通。 刘永锡直接用“神通”来形容李香君,是因为李香君的表现实在太令人惊喜了,过去几个月刘永锡可是费尽苦心进行宣传发动,又是诉苦又是宣讲终于让下面的将士明白谁才是临淮镇的真正敌人。 虽然效果还不错,但是刘永锡总觉得是事倍功半,不管是童屹立还是温晴或者是其它人都没能理解刘永锡的真正意图,总是抱着一种应付上级的想法来进行宣传发动,居然只有李香君明白刘永锡心里到底在谋划着什么,也明白临淮镇的真正敌人是建虏而不是别人。 而且更让刘永锡惊叹不已的是李香君不但能理解自己想些什么,而是她在宣传发动这方面也是真正的大家风范。 刘永锡以前只听说过李香君从周如松学玉茗堂四梦,昆曲已经是大家风范,但是没想到李香君之所以是大家风范是她什么戏都演什么戏都能唱。 不但一部《金山战鼓》让临淮镇将士如痴如醉,而且不管是山东人、河北人、河南人还是陕西人,或者是南直隶的新兵,李香君走到哪里哪里都是军心沸腾,刚一上场下面的将士就是潮水般的掌声,甚至比刘永锡本人还要受欢迎。 李香君虽然出身秦淮,但由于人生际遇一向清冷惯了,还真被这样的大场面给惊呆,但是她很快就乐在其中,她喜欢这样的大场面也喜欢成为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天之娇女,她甚至无师自通找来了一批时事在现编现学的同时把班子搭起来了。 刘永锡都有一种反应不过来的感觉,他手下最缺的就是这么一个擅长宣传发动的得力干将,不管是童屹立、温晴还是钱位坤都不太合适,很多时候只能亲自操刀,可是他自己事务繁忙,不可能把什么事情都包揽下来。 而现在李香君的异军突起真是让刘永锡觉得自己捡到宝了,比起这些高高在上的举人相公、进士相公,李香君仿佛天生就适合干这一行。 她是个真正的多面手,能写能画能编能演,而且出身苦寒,所以写出来编出来画出来演出来的内容与普通官兵、升斗小民绝对是同呼吸共命运,往往是开演之前欢呼阵阵,等开演到一半泪如雨下群情激愤效果极佳,让刘永锡不由想到了另一位有着同样神通的李氏美人。 原来刘永锡只是对李香君有些想法,但现在他是真想把李香君留下来,而李香君却是觉得刘永锡只是在开玩笑,因此刘永锡不得不非常严肃地说道:“香君姐,我是真不想让你受委屈,所以今天可是准备了最华丽的阵容来保护香君姐还有瑾儿!” 今天护送刘永锡与李香君南下的兵力虽然只有七百人马,但是临淮镇最精锐两营四百骑马队来了整整三百骑,四百名步兵则是由陈渊这个身经百战的高杰旧部负责统带,战力装备素质都是临淮镇最好的强兵。 如果遇上刘良佐、刘泽清率领的游兵散勇,刘永锡觉得这七百人马能轻松击破上千人的敌军,遇到两三千名敌军也稳得住阵脚。 李香君也知道刘永锡这次确实用心了,不由心中一甜,而瑾儿似乎没想那么多:“永锡哥哥,这本来就是你该用心的事情,我现在就是想知道,永锡哥哥从哪里变出十万石米豆来?” 第七十章 护漕 刘永锡并没有直接给出答案:“到了淮安我就告诉你答案!” 李香君也猜不出在淮安哪里有十万石米豆,而邢胜平听到刘永锡这么说更是觉得不可能:“不可能吧,淮安附近哪里有十万石米豆?田仰田抚台都弄不出这么多米豆来,莫不成诚意伯是想打刘泽清的主意,虽然说现在刘泽清不在淮安,但是这件事咱们最多只有五成胜算!” 说到这,邢胜平不由往刘永锡身边瞅了两眼。 虽然分开不到一个月,他发现刘永锡身边这支人马的军容已经焕然一新,与自己的五个营头差距颇大。 他并不知道这是李香君的魔力,但是他已经看得出来真要对面对决,刘永锡这边肯定能胜过自己不止一筹,但是他还是提醒刘永锡:“诚意伯,咱们这回可是把刘良佐给得罪狠了,真要打刘泽清的主意,必须有九成胜算才能下手,可现在最多只有五成胜算!” 邢胜平说只有五成胜算已经是尽量缩小刘永锡与邢胜平两军的实力差距。 刘泽清虽然是刘永锡与邢胜平的手下败将,但临清之役只是千人规模的对决而已,对刘泽清来说完全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在江北四镇之中,刘良佐实力最弱,兵力不过一万出头,而刘泽清之所以胜过刘良佐一筹,不仅仅是因为兵力比刘良佐多出万人,而且他手下还有几员久经沙场的战将,而且与刘良佐麾下全是游兵散勇不同,刘泽清麾下有海量的亡命之徒。 邢胜平估计了一下,自己手下有两千三百人,刘永锡这次南下只有七百精锐,两军合流打几场千人级别的胜仗肯定不成问题,但是完胜刘泽清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当然刘永锡可以继续从临淮调兵南下,但是考虑到刘良佐在寿州虎视眈眈,最多也就是再调七百人南下,而高杰与邢夫人既然准备听从史可法的建议移镇徐州,肯定不会同意自己与刘泽清在淮安附近大打出手。 但是刘永锡听邢胜平分析这么多利害得失之后却是笑了出来:“胜平老哥,你说的这些都对,但是你知道不知道刘泽清现在在哪里?” 按照史可法分封江北四镇的建议,淮安、扬州是由东平伯刘泽清镇守,现在邢胜平之所以积极向诚意伯府的一个重要原因他南下淮安之后受到了刘泽清部的严重威胁。 虽然他背靠兴平伯高杰,而且刘泽清也释放了善意,但是邢胜平总觉得刘泽清的善意只是口蜜腹剑,而现在刘永锡的问题让邢胜平一下子就迷糊了:“刘泽清不就在淮安附近吗?他能去哪里?” 但是邢胜平也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而刘永锡给出了一个答案:“刘泽清现在准备北上山东,应当已经过了徐州,不然我哪敢只带七百人马南下淮安!” 刘泽清好歹也做过山东总兵将,算是上“名将”,如果他滞留淮安附近,刘永锡即使南下也要带上两千人马,但现在刘泽清准备远赴山东,刘永锡就看准了机会准备捞一笔。 邢胜平一下子就迷糊了:“刘泽清为什么会云山东?我明白了,他原来是山东总兵官!” 刘永锡继续补充道:“他不仅是原任山东总兵官,而且老家就在山东曹县,而且家眷还在老家山东,这次北上山东一来是为了祭祖,二来是为了搬取家眷!” 现在大清、大顺与大明都在争夺山东这块地盘,但各方投入的资源都非常有限,甚至可以说是成了三方统治的空白地带,所以刘清泽才敢率一两千人马回乡祭祖并搬取家眷。 而邢胜平听说刘泽清北上祭祖一下子就兴奋起来:“刘泽清不在淮安那就太好,咱们的机会来了!” 但刘永锡却是非常郑重地说道:“我这次南下是来取十万石米豆,不是跟刘泽清拼命来的,刘泽清虽然已经北上祭祖,但是他手下两万兵马没那么脆弱!” 虽然觉得江北四镇都是土鸡瓦狗,但是刘永锡也不得不承认江北四镇之所以能有今日的局面自然有着一身安身立命的本领,真要与刘泽清全面开战必然败多胜少,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两败俱伤。 刘永锡这次南下想趁刘泽清北上来占个大便宜,并不是自取灭亡,而邢胜平一下子就迷糊起来:“诚意伯,你说这十万石米豆该去哪里想办法?早几个月我们还能劫漕,现在既没有漕船也没有漕粮啊!” 淮安附近原来是漕船的集结地,每年江南都要向京师输送数百万石漕船与海量的金花银,若是京师失陷之前的几个月之前刘永锡与邢胜平这六千人马自然可以打漕船的主意,别说是十万石米豆,就是二三十万石米豆都有办法。 但现在京师失陷,漕运自然断绝,淮安附近不再有漕船云集的局面,连淮安巡抚田仰手上都只有几万石米豆的库存而已,但是刘永锡却是非常郑重地说道:“我们是朝廷经制之师,怎么能干劫漕这种无法无天的事,我这次南下是准备与邢将军一起护漕!”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李香君与瑾儿已经听出门道来,虽然刘永锡说的是“护漕”,但是当年李青山截断漕运打出的旗号也是“护漕”,对于官军来说,“护漕”与“劫漕”根本没有任何区别,只是换了一个更好听的名义。 邢胜平也听得口瞪目呆:“京师失陷之后漕运已经断绝好几个月了,哪来的漕船漕粮,护漕之事,等会……诚意伯,您这是丧心病狂啊!” 刘永锡却是气定神闲地说道:“我这是奉娘娘之命为朝廷分忧,为国家护漕!” 邢胜平已经想到刘永锡到底打什么主意:“没错,我们这次是为朝廷分忧,为国家护漕,这不只是十万石米豆啊!” 说到这邢胜平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虽然他知道这件事何止是胆大包天,何止是无法无天丧心病狂,完全没把朝廷放在眼里甚至跟造反无异,但是想到惊人的回报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野心:“诚意伯,这件事应该怎么善后?” 第七十一章 使团 邢胜平一说到怎么善后,刘永锡就知道他已经上了贼船没办法下船毫不客气地说道:“我们既然是为朝廷分忧为国家护漕,难道还需要考虑善后问题吗?” 不管是邢胜平还是李香君、瑾儿都觉得刘永锡有一种难以言表的英雄之气,也就是这份英雄气概让刘永锡带着十几个家丁家将在几个月之内创造了几乎与操江诚意伯刘孔昭几乎平分秋色的成就。 邢胜平觉得自己根本做不到像刘永锡这么坦然,现在还在斤斤计较利害得失:“诚意伯,咱们虽然是为朝廷分忧为国家护漕,但是总不能白跑一趟?淮安这边有东平伯刘泽清,寿州有广昌伯刘良佐,您南下之前是不是也招募了不少将士?” 刘永锡看了一眼李香君:“这事还多亏了香君姐,我带了七百将士南下,香君姐登高一呼,便替我招募来七百将士!” 邢胜平不敢多看李香君,而是老老实实地说道:“那好,我也请香君姐帮我招募七百将士,这样一来我们邢营刚好有三千将士!” 邢胜平手上有两千三百将士的时候总觉得不安稳,但是当这个数字变成三千的时候,他突然定下来神来:“有了三千将士,咱们完全可以替朝廷分忧替国家护漕!” 他觉得完全可以和刘永锡干上一票,这一票若是干成了,眼前面临的一切问题都将不是问题。 左懋第最近几天都没怎么睡好,夜里不但醒来好几次,甚至昨天夜里几乎到天亮的时候才睡了一会。 虽然同行的陈洪范与马绍榆已经找来了好几位名医给左懋第开方抓药,但是左懋第知道自己的病纯是心病,药石根本无济于事:“山东人心虽可用,但朝廷只顾偏安江淮,吏民人自为守,抚、镇不至无所禀承。清人传檄责郡县献籍渐奉遵依,痛心之事莫过于此……” 不仅山东如此,河南的情况也如此,朝廷毫无进取之心,任由清人一步步吞食山东、河南,但是让左懋第最头痛的问题还是这次北使议和。 凭心而论,左懋第完全不愿与清人议和,但是朝廷原本先定的陈洪范实在太过不堪,大家都担心他会成了第二个秦桧,所以左懋第不得不以“以母死北京,愿同陈洪范北使”的名义承担起率领使团北上议和的责任,虽然他是朝中少数几个认识到议和必然失败、清人才是弘光小朝廷大敌的大臣。 但问题是朝廷在议和这件事也是南辕北辙自行其是,虽然弘光皇帝与部院都交代谈判的底线“以两淮为界”,但是阁臣高弘图和他一样是山东人,所以临别时又特意交代“山东百二山河决不可弃,必不得已,当界河间耳”,要求以旧黄河为界作为谈判底线。 而辅臣马士英更是认为“彼主尚幼,与皇上为叔侄可也”,认为顺治皇帝才六七岁,应当争取弘光皇帝为叔、顺治皇帝为侄,为朝廷多争点体面,但是左懋第觉得马士英的建议虽然可贵,但是以朝廷的实力想争取这样的条件根本是空中楼阁。 偏偏大家都觉得自己的意见最为正确,结果左懋第这个主持议和的南京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都不知道自己的职责是什么。 虽然朝廷给他的名义是“经理河北,联络关东军务”,所以他还一度幻想经略山东之后再跟清人议和,但是江北督师史可法却是催促他赶紧北行:“经理,具文耳;通和,诏旨也。公宜疾行毋留!” 在这种情况下,左懋第每天都没睡好,而且安神定心的药吃得越多,情况反而越发复杂,他看着运河两侧的流民更是心如刀割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仲及兄,仲及兄……” 一片急促的喊声惊醒了晕晕沉沉的左懋第,左懋第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竟然小憩过去,而北使团的几位大员陈洪范、马绍榆都围在自己身边:“这是怎么了?应该还没到山东吧?是不是山东传来了什么好消息?” 左懋第是山东莱阳人,最牵挂的就是这片故土。 现在朝廷一直催他尽快到京师与清人议和而不是着手收复山东,让他五内俱焚,因此明明知道距离山东还有好几百里地,但是一醒来就惦记着故土的消息。 而力主议和的都督同知陈洪范眼色异常难看:“我们被人堵住了!” 左懋第这才注意运河两岸都是全副武装的马步兵,而且前面也有数艘精锐战船挡住了去路,陈洪范更是提醒左懋第:“后路也让操江水师给堵住了!” 操江水师?这是刘孔昭的人马? 刘孔昭只是统领操江水师兼管巡江,管辖着从九江到镇江的千里江防线,镇江到海口的下江已经不是刘孔昭的辖区,何况这可是运河之上,跟刘孔昭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但听到对面是刘孔昭这个武夫,左懋第顿时有了自信:“对面可是诚意伯刘复阳?我跟他是故交,不妨见上一面!” 太仆寺少卿马绍榆却是板着脸说道:“来的是诚意伯世子、临淮镇总兵刘永锡,他说是来护漕的!” 马绍榆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对面有人大声说道:“临淮镇总兵官刘永锡与守备邢胜平为朝廷分忧为国护漕,特来拜见左世伯,还望左世伯与小侄见上一面!” 一听到“为朝廷分忧为国护漕”,陈洪范、马绍愉神色都变得难看,陈洪范更是十分坦率地说道:“呸,什么为国护漕,不就是为这批金银绸缎而来,这根本没把朝廷放在眼里!” 但是左懋第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仿佛在黑夜中看到无限希望,他大声说道:“原来是永锡世侄,快请永锡世侄上船!” 虽然陈洪范、马绍愉都有着自己的小算盘,但左懋第作为整个北使团的负责人却有着绝对的权威,因此一刻钟之后刘永锡就带着邢胜平与穿着男装的李香君登上了左懋第的座船:“小侄刘永锡见过左世伯!” 只是刘永锡话音刚落,陈洪范已经开口质问他:“刘总兵,你眼里还有没有朝廷?” 第七十二章 未战先和 ..co,最快更新明风八万里最新章节! 刘永锡却是根本没把这位都督同知、太子太傅放在眼里:“我跟左世伯叙旧,闲杂人等不要多嘴,再敢多嘴就别怪我刀下无情!” 旁边的邢胜平已经拔出刀来:“是谁敢在诚意伯面前多嘴?再敢多嘴就地正法!” 陈洪范虽然做过一任都督同知总兵官,但是还是第一次遇到刘永锡与邢胜平这么蛮横无理的武夫,而且更致命的是现在江上、岸上都是刘永锡与邢胜平的人马,陈洪范虽然有一身好本领也不敢硬顶刘永锡。 毕竟刘永锡与邢胜平已经胆大包天打着“护漕”的名义强行扣下了朝廷的北使团,杀个都督同知之类然后报个溺水而亡自然也是家常便饭,陈洪范虽然是敢于火中取栗的亡命之徒,但也知道绝对不能自取灭亡。 而左懋第已经有点看不下去了,刘永锡与邢胜平这些武夫也太不把他这位兵部左侍郎放在眼里:“刘世侄,既然愿意为朝廷分忧,那有些事就应当点到为止!” 刘永锡已经笑了起来:“左世伯说得极是,凡事应当点到为止,去年那些文官把我父亲骂得一文不值,只有左世伯说了两句公道话!” 刘永锡说的是崇祯十六年裁操江都御史由刘孔昭专任操江这件事,这也是诚意伯府与文官之间的最大矛盾,觉得崇祯皇帝彻底违背了祖宗家法,对南都防御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在这个问题上攻击刘孔昭的可不止东林党人,但凡是文官都坚决要求恢复文武操江并设的祖宗家法,就连王孙蕃这位刘孔昭的老朋友前不久都在这个问题上狠狠地批评了刘孔昭。 福王入主南都之后,史可法与兵部更是因为谋划恢复文武操江并设的旧制引发勋臣与吏部尚书张慎言在御前大打出手,引发弘光朝的第一次政潮。 当然最关键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违背了祖宗家法或是刘孔昭的能力问题,而是操江都御史是文官手上至关重要的一个地盘,绝对不容有失。 在这个问题上只有左懋第曾经帮刘孔昭说了几句公道话。 虽然左懋第也同样主张恢复操江都御史,却赞扬“操臣刘孔昭至南京,臣先晤之,见其实心以练兵为务”,“操江职掌,其分地也长,其操权也重。昔以两臣营之不足者,顷顾以一身肩之乎”,只是认为一千三百里江防长线由于刘孔昭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自镇江圌山上下直至九江长江一千三百里,一人巡之不如两人分巡”,不如恢复文操江。 而现在刘永锡旧事重提,左懋第不由对刘永锡充满了好感,脸上也多了一丝笑意:“我出京以来,到处都是催我早点到京师议和,只有永锡世侄想多留我几日!” 他是把希望寄托到刘永锡与邢胜平掌握的几千名兵力上,毕竟朝廷给他的名义是“经理河北,联络关东军务”, 但是刘永锡却是毫不客气地说道:“左世伯是准备经略山东?我护送张皇后南下的时候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当时户部童主事就建议留守山东,但是我认为齐鲁残破不能守亦不可守,娘娘圣明让我等尽快南渡!” 左懋第没想到刘永锡一见面就同自己唱反调:“小诚意伯不准备经略山东,那见我又有何用?” 刘永锡没说话,倒是穿着男装的李香君开口说道:“虽然别人都忘了约法三章,但我们诚意伯却没忘记约法三章!” 一说到“约法三章”,现场的空气都变得凝滞起来,毕竟对于这个问题朝廷一直是掩耳盗铃,一直装作没有这回事,弘光皇帝与马士英甚至觉得可以利用张皇后移驻燕子矶的机会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而现在左懋第是场最最难堪的人,毕竟他是朝中最反对与建虏议和的大臣,而且也不愿意接受现在这个使命,偏偏天意弄人被迫主持议和之事,现在刘永锡又搬出了张皇后与弘光皇帝的约法三章,只能在那里保持沉默。 而陈洪范虽然不愿意与刘永锡、邢胜平这些武夫正面冲突,但是看到这个情形也只能开口劝道:“此一时,彼一时,当时懿安张皇后与陛下约法三章,主要是为了防止陛下忘记了国仇家恨与流贼议和,但是现在形势已经完不同了!” 刘永锡却是笑了起来:“形势又有什么不同,娘娘与陛下约法三章之时我也在场,懿安娘娘圣明,当时就说虽然允许福王殿下迫于形势有议和的余地,但是议和之前必先一战,不能未战先和,左世伯,您觉得娘娘说得有没有道理?” 左懋第沉默了好一会,虽然他也听人说过一些约法三章的细节,但是没想到张皇后当时已经把一切细节都考虑清楚,而且这番安排完说到了他的心底去。 虽然左懋第并不排斥迫于形势之下的卧薪尝胆。 但是现在朝廷是部希望寄托在“联虏灭寇”上,希望建虏与流贼拼个两败俱伤,根据左懋第得到的一些消息,流贼已经是一败再败,很有可能支持不住。 而清兵在解决流贼之后肯定会把目标放在偏安江淮的弘光小朝廷身上,因此他觉得张皇后说得太对了。 但是明明知道张皇后说得没错,但是左懋第仍是不知道如何开口,等了好一会才长叹一声:“懿安娘娘圣明!” 福王殿下若是能有张皇后一半甚至十分之一的眼光,朝廷就不会偏安江淮,而是会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恨懿安张皇后既非男儿身又不是皇太后,所以左懋第只能是一声长叹。 而陈洪范已经急了,虽然他主动请缨北使,但是他早就心向大清,眼见大功告成却突然跳出来一个刘永锡:“大人莫听他胡说八道,约法三章众说芸芸,各有各的说法,刘总兵虽然说他亲眼所见,但是口说无凭,我看刘总兵今日打着护漕名义是为了这批金银绸缎而来!” 只是陈洪范话音刚落,就听运河上有人说道:“老夫可以为诚意伯做个见证,当时福王殿下与圣母娘娘约法三章,老夫也是见证之人!” 第七十三章 岁币 这个声音虽然带着几分沧桑几分失望,但依然有无限坚毅与决心,左懋第非常熟悉这个声音,他又惊又喜地说道:“见白兄,您不是在苏州守制吗?这等小事怎么能劳动您的大驾?您写封信就行了!” 说路的这位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前任淮扬巡抚路振飞,当初张皇后与福王在运河上约法三章,见证者除了刘永锡这位诚意伯世子,还有凤阳总督马士英与淮扬巡抚路振飞。 只是当时坚决拥戴福王即位的路振飞怎么也没想到,福王登基之后他这位真正的定策功臣居然成为各个方面都不能容忍的对象,第一个被清算出局免去了淮扬巡抚之职。 接下去他又与左懋第一样遇母丧丁忧守制无法起复,加上他老家是北直隶曲周现在还在流贼与清兵控制之下,无法奔丧只好暂时流寓苏州。 左懋第怎么也没想到刘永锡居然把路振飞这位前任淮扬巡抚请出来,虽然他知道很多朝臣仍然把路振飞视为眼中刺肉中钉,总想把路振飞整到无法翻身的地步,但是他对这位力挽狂澜的路振飞一直佩服至极,看着刘永锡的眼神一下子多了许多欣慰。 而路振飞的声音仍然带着几分沧桑:“当初圣母娘娘与福王殿下在运河约法三章,当时懿安娘娘特意声明,我大明与贼寇建虏有不共戴天之仇,贸然求和只能令贼寇建虏看轻了我大明,所以不许不经一战就谈岁币之事,河水为证,我路振飞亦为证!” 路振飞这番话说得义正言辞,不但陈洪范、马绍愉觉得无言以对,就连左懋第都低下头去,而路振飞继续说道:“不过数月光阴而已,居然就有人把娘娘与福王殿下的约法三章抛之脑后,我路振飞有何面目去见大明列祖列宗!” 左懋第心中完全赞同路振飞的建议,但是他作为北使团的第一号人物必须站在朝廷立场上说话:“船上装的不是给清国的岁币,而是给蓟国公的犒赏,我手上还有朝廷册封吴三桂为蓟国公的诏书!” 现在朝廷对于吴三桂寄以厚望,希望他能成为明清之间的第三势力甚至希望把吴三桂拉拢过来,甚至连诚意伯刘孔昭都在想办法拉拢吴三桂,因此船队搭载的这批金银绸缎与米豆名义都是给吴三桂联合清兵杀败贼寇的犒赏。 但是大家虽然对吴三桂抱着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但也知道这批金银绸缎与粮食只要到了北地就会成为弘光小朝廷向清国交纳的第一批岁币,因此刘永锡不由笑了起来:“左世伯,小侄今日也是为护漕而来,并没有什么恶意!” 李香君觉得刘永锡讲得非常有趣:“诚意伯说得已经很清楚,他与邢将军今日为朝廷分忧为国家护漕而来,绝对没有任何恶意!” 左懋第已经知道刘永锡的大致谋划只能深吟不语,而第一个力主议和的都督同知陈洪已经迫不及待地跟刘永锡讨价还价:“诚意伯,邢将军,你们既然为国家护漕,这批接济蓟国公的漕粮可以暂时交给你们护运,但是给蓟国公吴三桂的犒赏事关重大,请诚意伯务贵高抬贵手,大家都是为朝廷办事,不要得寸进尺惹怒了朝廷!” 刘永锡没说话,只是给李香君使了一个眼色,李香君立即明白过来:“这批钱粮犒赏总数有多少?” 陈洪范机灵得很:“总共有十万石漕粮,本来是准备海运接济吴三桂,但是仓促之间找不到海船,所以可以暂时交由诚意伯与邢守备保管,至于给蓟国公的杀贼犒赏,主要是诏书与一些军旅之中派不上用场的奢侈之物!” 只是左懋第却是主动接过了这个话题:“诚意伯,我们船队所运者除了准备接济蓟国公吴三桂的十万石漕粮之外,还有白银十万两、金子一千两、绸缎一万匹!” 虽然刘永锡久经历练但这一刻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李香君更是兴奋直想跳起来,她觉得自己这次运河之旅绝对没白来! 收获太大了,什么十万石诏粮十万两白银一千两金子在她眼中都不如这一万匹绸缎金贵,她还是第一次遇到绸缎可以用万匹来计量的场面,而且这肯定是最顶级的御贡绸缎。 这位小诚意伯总能给人特别惊喜! 至于邢胜平现在已经是口瞪目呆,完全不知道怎么说话了,他虽然知道左懋第的北使团肯定大有油水,但是根本没想到油水丰厚到金山银山的地步。 十万石漕粮、十万两银子、一千两金子还有一万匹绸缎到底是什么概念?虽然邢胜平自诩见过大世面,但是这么多金银绸缎加在一起让他已经对数字失去概念了。 他不得不庆幸自己把刘永锡请回来,如果没有刘永锡指点,或许自己手下五个营头很快就会离心离德土崩瓦解,可是有这批金银绸缎与漕粮,那么临淮镇与邢胜平的五个营头就能在江淮纵横无敌了! 现在他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 而都督同知陈洪范的脸色却是比谁都难看,他没想到左懋第直接把全部底牌打出去,这可是十两万银子、一千两金子和一万匹绸缎,他原本还指望用这笔金银绸缎在清国那里换取万代公侯! 而江上的路振飞又笑了起来:“这不是岁币,又能是什么?” 虽然弘光皇帝与朝中大臣对这件事采取掩耳盗铃的态度,硬把这批金银绸缎与漕粮说成了给吴三桂的杀贼犒赏,但是大家对这批岁币的实际性质都是心知肚明。 而且最荒唐的问题在于双方还没有开始谈判,弘光朝廷就把海量金银绸缎进贡给清国,只能说明弘光小朝廷的目光短浅到什么程度。 但是左懋第却坚决不承认这批金银绸缎与漕粮是岁币:“这绝不是岁币,这是义师粮饷,就象诚意伯今日是为了朝廷分忧为国家护漕!” 路振飞、邢胜平、李香君还有刘永锡都对左懋第的机智反应敬佩至极,而陈洪范一听这话就急了:“左侍郎,这批金银绸缎朝廷可是指名给蓟国公吴三桂的粮饷,不得擅自挪用啊!” 第七十四章 大明大有希望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但是左懋第觉得把这笔岁币在谈判开始之前就进贡给建虏完全是抱薪救火,甚至可能引发清国对于江南的无限欲念给大明带来灭顶之灾。 而这笔金银绸缎与漕粮交给刘永锡与邢胜平,他们至少能编练出几千兵精壮兵马,清兵真要南下他们怎么也要抵抗一段时间,因此他冷笑一声:“此次北使是我全权负责,我是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奉旨经理河北联络关东军务,北使团我做主,这批义师军饷我也同样能做主!” 左懋第对于只想着与清国议和的陈洪范、马绍榆这些人不满已经很久了,但形势所迫他一直忍下来,而现在他终于爆发了! 路振飞在江上大笑起来:“有江淮义师相助,左侍郎这次此行自然能如虎添翼,仲及老弟既然与我英雄所见略同,等会咱们好好喝两杯?” 左懋第十分爽朗地答道:“不醉不归,毕竟这多半是此生最后一次与见白兄相见了!” 左懋第出京之前就已经知道这次北使凶多吉少,但他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唯一的遗憾就是一路行来郁气如潮,看不到一点一滴希望,而今天刘永锡与邢胜平打着“劫漕”的名义把所有金银绸缎与漕粮扣下来,反而让他看到了一线生机。 而路振飞也是一身英雄气概:“不醉不归,我与仲及老弟都愿以身许国!” 旁边的陈洪范、马绍榆现在已经急得上跳下窜了,而现在左懋第直接快刀斩乱麻问起刘永锡:“诚意伯,这次护漕可否有圣母娘娘诏书?” 刘永锡在这件事情办得滴水不漏:“若无娘娘诏书,我怎敢为朝廷分忧为国家护漕!” 左懋第当即就跪了下去:“臣左懋第接旨,圣母娘娘昔日曾与陛下约法三章,我大明与贼寇建虏有不共戴天之仇,贸然求和只能令贼寇看轻了我大明,所以不许不经一战就谈岁币之事,今日诚意伯奉旨护漕既是为朝廷与国家分忧,也是为了陛下英明着想!” 左懋第把弘光皇帝都搬出来了,而且约法三章也是不折不扣的事实,现在左懋第的说法挑不出任何毛病,陈洪绍、马绍榆也只能跟着跪了下去,而江上、岸上已经是一片欢腾。 不管是操江水师、临淮镇官兵还是邢营官兵,他们最担心的就是钱粮问题,朝廷的钱粮永远接济不上,而现在这位兵部侍郎愿意把船队所有的金银绸缎与漕粮都交给自己,那至少在几个月之内临淮镇是不必为钱粮担心。 船队已经停了下来,现在操江水师已经把整个船队以及上面的金银绸缎、漕粮都接手过去,陈洪范、马绍榆这些北使团的骨干都被控制起来, 而左懋第则在指点着刘永锡如何善后:“诚意伯,这些金银漕粮都好办,绸缎我建议你到淮安或扬州换成布匹,一匹绸缎可以换好几匹布,到时候给将士们做一身新军装,谁都可以亏待,唯独不能亏待了下面的将士!” 刘永锡自然是洗耳恭听:“左世伯所言极是,我一定按左世伯的意思去办!” 旁边的路振飞也笑道:“诚意伯如果处理不过来可以让我来帮忙,虽然我不是淮扬巡抚了,但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左懋第最关心的还是刘永锡与邢胜平所部的下一步走向:“你们真不准备跟我入鲁?山东最多只有几百真虏,现在北上大有作为!” 刘永锡却想得很明白:“但朝廷是不敢触动清兵,不然左世伯也不会把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我们真要跟左世伯入鲁,恐怕到时候朝廷会觉得这一切都是世伯在幕后策划,世伯不如留下来与我一起好好经营江淮!” 左懋第却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朝廷是让我经理河北联络关东军务,我已经可能滞留江淮,而且现在只要有几百精锐就能拿下全鲁!” 刘永锡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拿下山东一部并不难,但是如何经略山东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建虏随时可以在山东投入数万大兵,山东残破不能守亦不可守,我们准备照娘娘的意思办!” 左懋第大吃了一惊:“娘娘对于如何保障江淮早有谋划?” 路振飞出来帮刘永锡证实这一点:“若不是圣母娘娘一番金玉良言让我如梦初醒,我怎么可能专程来相劝懋第老弟,懋第老弟,我真觉得这次北使或许会伤及国家元气,你不如留下来跟我们一起拥戴圣母娘娘!” 虽然说是张皇后的谋划,但实际都是刘永锡自己的主意,但现在刘永锡只能狐假虎威:“圣母娘娘确实早有谋算,这次护漕就是娘娘的意思!” 但越是刘永锡与路振飞越是挽留,左懋第的决心反而变得越发坚定起来:“有圣母娘娘与诚意伯苦心谋划,我自然可以从容北进!我绝不能留下来,不然肯定影响到圣母娘娘的苦心谋划,毕竟天子有争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天下!” 路振飞原本还想好好劝一劝左懋第,但是没想到左懋第直接就把话说死了,而左懋第继续朝着路振飞问道:“我听说这话是陛下亲口所言,见白兄既然见证圣母娘娘与福王殿下约法三章,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如果不是在弘光朝第一个被清算出局,路振飞肯定会直接否认,但是遭遇一连串打击的路振飞现在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张皇后身上:“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不然我也不会请诚意伯把这批岁币扣下来,不过陛下学究天人,必成一代圣皇!” 左懋第也知道路振飞所谓“陛下学究天人必成一代圣皇”纯属胡说八道,现在已经有太多人对弘光皇帝与朝廷彻底失望,但是现在左懋第又燃起了无限希望:“见白兄说得没错,有圣母娘娘与诚意伯、见白兄辅佐陛下,大明大有希望!” 说到这,左懋第毫不犹豫地把全部责任担起来:“我准备给朝廷上道奏疏,把我请诚意伯过来护漕的前因后果都说清楚,如果朝廷要追究,也是追究我擅自处置这批金银绸缎与漕粮的问题,与诚意伯无关,而且那个时候我早已经北上山东了!” 第七十五章 负荆请罪 左懋第说出这段话的时候觉得自己已经把什么事情都放下了,毕竟他已经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接下去就是哪怕付出生命与一切也要在谈判桌上与建虏据理力争寸土不让。 而刘永锡也只能安慰左懋第:“左世伯,你放心,你这笔金银绸缎与漕粮我绝不会白拿,你与建虏谈判的时候请务必记住有娘娘与我们临淮镇一直在支持你!” 左懋第大笑起来,他告诉刘永锡:“我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现在可以喝酒去,见白兄,我们今晚不醉不归!” 说完他就拉着路振飞一起叙旧喝酒去了,却把成船成船的金银绸缎、漕粮留给了刘永锡,看到这一幕船上、岸上甚至是护送这批金银绸缎、漕粮的水手都在欢呼不止。 别看他们是奉了朝廷的命令把这批金银绸缎、漕粮送给清人,但是这些水手肚子里也是窝着一肚子火气。 清人与大明何止是九世之仇,一想到建虏的所作所为大家恨得咬牙切齿,福王殿下与圣母娘娘又曾经约法三章不许不经一战就谈论岁币之事。 可是弘光小朝廷却是在未经一战甚至还没有正式开始谈判的情况就把岁币进贡给建虏,除了陈洪范这种内奸,谁不是一肚子火气。 现在左懋第命令把所有金银绸缎、漕粮都交给小诚意伯与邢胜平“护漕”,大家都不由松了一口气了,这毕竟是大明的官军,这才是这批金银绸缎与漕粮的正确归属,所以时不时能听到阵阵欢呼。 邢胜平也是兴奋地一边磨拳擦掌一边说道:“诚意伯,这批船东与水手既然这么配合,咱们绝对不能亏待了他们,总不能他们白跑一趟吧!” 刘永锡笑了笑:“确实不能让他们白跑一趟,该给的钱粮都要给足了,毕竟咱们临淮镇一直有这样的规矩,而且回程也不能让他们空跑,请路抚台出面帮他们找找货源,但这只是小事而已,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邢胜平现在是把刘永锡敬若神明:“诚意伯,还有什么大事要我们办?” 刘永锡非常郑重非常严肃地说道:“咱们一起跑一趟扬州向兴平伯与邢太太负荆请罪,这件事实在太大了,不是咱们两个小军头能够一手遮天,所以一定要请邢太太出面保住我们的胜利果实!” 邢胜平明白刘永锡的意思,虽然这批金银绸缎拿起来很爽,而且报起数字来更爽,现在邢胜平甚至把白银十万两、黄金一千两、绸缎一万匹、漕粮十万石这些全套数字都背下来,但是他也知道是“联虏灭寇”所谓“国策”,自己与刘永锡的所作所为完全是跟朝廷的既定国策对着干。 虽然左懋第把所有责任都大包大揽下来,而且还请出了懿安张皇后这金字招牌事情办得天衣无缝,但是这批金银绸缎与漕粮终究是落入自己与刘永锡之手,朝廷肯定是会拿自己与刘永锡出气。 而他与刘永锡手上的兵马,满打满算也是近万人甚至只有七八千人,而且刘良佐、刘泽清都是老对头,黄得功虽然没打过交道,但跟高杰已经多次冲突,自己出身高家军自然会被黄得功视为眼中钉,要保住这批来之不易的胜利果实除了请高杰与邢夫人出面之外并没有其它办法。 在想明白这一点之后,邢胜平完全赞同刘永锡:“没错,我们一起去向我姐姐与姐夫负荆请罪,我姐一定会支持我们!” 当然高杰与邢夫人也会介入具体的分赃过程甚至还要拿大头,只是李香君却是突然开口道:“诚意伯,既然大功告成肯定要向兴平伯与邢夫人负荆请功,但是您的安危关系着临淮全镇生死存亡,而且兴平伯肯定还在气头上,绝不可如此孟浪,不如让我与邢将军跑一趟!” 刘永锡没想到李香君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但是他不得不承认李香君讲得很有道理,毕竟他现在不是那个身边只有几十号人马的小军官,现在临淮镇、邢胜平五营甚至整个诚意伯府的兴衰成败都由自己一个人承担起来,自己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恐怕就是天塌下来的局面。 而邢胜平也觉得李香君所言极是:“诚意伯,您不宜轻动,还是让我与李姑娘跑一趟,毕竟咱们这十几个营头不能缺了将主!” 刘永锡却是已经下了决心:“这件事香君姐不必劝我了,不管形势如何变化我必须亲自跑一趟,邢太太那边光靠邢将军绝对不行,我这个正主必须到场!” 虽然知道邢太太正是兴平伯高杰的夫人也是邢胜平的族姐,但是刘永锡口口声声都是“邢太太”,李香君不由就起了一种替自己打抱不平的心思:“可是小诚意伯走后这十几个营头怎么办,现在北有刘良佐,东有刘泽清,南有黄得功!” 对于临淮镇来说,刘永锡就是真正的灵魂人物,他这次去见高杰与邢夫人哪怕只是被扣下都有可能导致军心大乱,而刘永锡之前还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他没考虑换人:“这件事必须我亲自跑一趟才有诚意,我与邢将军会速去速回!” 李香君再次向刘永锡毛遂自荐,但是她决定换一种形式:“诚意伯,我有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但是咱们能不能找个机会好好谈一谈!” 刘永锡还是第一次有与李香君单独相处的机会:“香君姐,我乐意至极!” 对于淮扬巡抚田仰来说,他早就知道临镇总兵诚意伯刘永锡与泗州守备邢胜平就是自己麾下的两个惹祸精。 虽然田仰的上任得到了诚意伯府的全力支持,但是在东平伯刘清清全力支持他这位淮扬巡抚之后,田仰总是希望刘永锡与邢胜平能惹出些祸事来。 田仰内心深处甚至希望刘永锡惹出来的祸事越大越好,毕竟前次如果不是刘永锡横刀夺爱从中作梗,他早就把李香君这位小美人纳入房中了。 虽然田仰是诚意伯府的老朋友了,能够起复淮扬巡抚更是第一个要感谢刘孔昭。但他现在已经是淮扬巡抚,在两淮地面上就应该是他说了算。 第七十六章 石破天惊 所以他已经无数次幻想过刘永锡与邢胜平这两个惹祸精闯出大祸的场景,到时候刘永锡这位小诚意伯肯定大受打击跪在他脚下痛哭失声,然后他就可以出面善后给足了诚意伯府面子,说不定到时候还能借机抱得美人归。 只是刘永锡与邢胜平真正惹出大祸的时候,田仰这位淮扬巡抚却被吓得面色苍白,他大声问道:“赶紧把东平伯请来,算了,东平伯已经去山东祭祖了!” 田仰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件事不但要把刘永锡、刘泽清、刘良佐这三个刘家人都牵扯进来,而且真要把刘泽清请过来说不定会引发更大的麻烦,说不定高杰都会亲自下场,到时候就是十几万大军把他的辖区打得彻底稀烂,因此他越想越害怕。 刘永锡这是真要害死人,直接把他这个淮扬巡抚拖下水! 他只是想平平安安地坐满一任淮扬巡抚而已,哪想到他离开官场太久了,现在连只有几千人马的小军阀都变得如此桀骜不驯,完全没有把朝廷与弘光皇帝放在眼底。 田仰自从崇祯二年落职以来,已经流寓南京十几年,坐了这么多年冷板凳让他对于淮扬巡抚这个位置恋恋不舍,因此他只能朝着来报信的刘永锡部将崔天山问道:“诚意伯现在在哪里!” 而崔天山则是实话实说:“我们诚意伯带着邢将军去向兴平伯与邢夫人负荆请罪去了!” 田仰总算松了一口气:“这就好,这就好,诚意伯确实作出了聪明的选择!” 虽然知道高杰与他麾下的三万大军亲自下场会让情况变得越来越不受控制,但是田仰觉得现在水搅得越浑越好,高杰不下场刘永锡与邢胜平多半是死路一条,而“护漕”之事既然发生在他这个淮扬巡抚的辖区,他这个淮扬巡抚必然首当其冲,随时可能落职。 高杰下场情况就不一样,说不定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大家都装作护漕这件事根本没有发生过,因此田仰第一时间通知崔天山:“让你们诚意伯一定多用些心思,这件事我会尽量遮掩,真要遮掩不下去,也会想办法压下去!” 现在他已经根本顾不得怎么收拾刘永锡的问题,只求平平安安地做完一任淮扬巡抚,然后再升个部院大臣,平平安安地享受荣华富贵。 而对于南京的诸位阁臣与六部官员来说,虽然左懋第把全部责任都包揽下去,但是这件事的发生还是让他们觉得匪夷所思。 “联虏灭寇”是既定国策,大家都指望用这笔犒赏打动吴三桂,即使不能打动蓟国公吴三桂,也能用这点岁币拉拢清国,让他们全力进攻李自成、张献忠这些流贼,让朝廷能有机会偏安江淮。 但是谁也没想到左懋第这位北使团的第一把手直接就联合刘永锡、邢胜平打着“护漕”的名义把输送给吴三桂与清国的金银绸缎、漕粮都移交给临淮镇保管。 虽然左懋第在奏疏上找了一堆理由,但这就是明确的越权行为,朝廷是让把他把这批金银绸缎、漕粮输送给吴三桂,而不是移交负责江淮战线的一线部队。 而且这件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不但牵扯到邢胜平背后的兴平伯高杰,而且还同懿安张皇后与弘光皇帝当初在运河之上的约法三章有关系。 虽然弘光皇帝身边的亲信始终坚决否认弘光皇帝与懿安皇后曾经有什么约法三章,甚至不承认张皇后曾经拥戴福王殿下这件事。 但是这次“护漕”的过程,不但诚意伯世子刘永锡现身说法证明有约法三章这么一回事,而且前任淮扬巡抚路振飞也亲自跑出证实这件事。 一说到淮扬巡抚路振飞,不管是弘光皇帝还是他身边的亲信,或者是诸位阁臣与六部官员都觉得焦头烂额,谁叫路振飞是弘光朝第一个被清算出局的督抚大员。 如果只有弘光皇帝,路振飞也只能跟身边的乡党发泄一通怨气而已,但是现在除了弘光皇帝之外还有懿安张皇后的存在,正所谓“日月双悬”,所以路振飞到处跟人说张皇后与福王殿下之间的约法三章。 而且路振飞不仅说约法三章,而且还说了弘光皇帝当时在张皇后面前引用一段孝经:“闻天子有争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天下”,但是大家也知道这话不但出自孝经,而且昌邑王刘贺也曾经在霍光面前说过这段话,而霍光毫不客气地反驳刘贺并随手把他废了:“皇太后诏废,安得天子!” 这不但证明弘光皇帝没读过汉书《霍光传》,而且张皇后身为天启皇后,既然能拥戴福王登基,理论上也能废除弘光皇帝的帝位,所以路振飞还说张皇后当时在运河上还说过“本宫既然能立你也能废你”之类的话。 这就直接影响到弘光皇帝即位的合法性,大家都觉得路振飞话太多了,但是嘴长到路振飞身上,而且他是弘光朝第一个被清算出局的大臣,自然是到处都跟人讲约法三章的故事。 因此大家觉得这件事根本没办法说清楚,马士英与几位阁臣、尚书讨论了一番,终于觉得解铃还需要系铃人,这件事既然与张皇后有关系,那只能交给张皇后来处理,只要张皇后出面否认有这么一回事,朝廷自然可以逢吉化吉化险为夷。 弘光皇帝与马士英把这件事交给卢九德与马锡来处理,卢九德是弘光皇帝最器重的宦官,而马锡虽然是马士英的次子,却是他内定的接班人,卢九德与马锡还吸取前次邀请张皇后回宫失败的教训,特意从京营中挑选了几百名绝对忠诚的亡命之徒奔袭燕子矶准备第一时间控制住张皇后。 但是卢九德与马锡却是惊慌失措地跑了回来,并带来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什么?张皇后不在燕子矶?她与御舟都不在燕子矶?” 虽然弘光皇帝与他身边的许多人都没把张皇后当作一回事,认为张皇后的存在对朝廷有百害而无一利,甚至觉得张皇后把自己乘坐的大船称为“御舟”是一种逾越,但是听说张皇后已经离开燕子矶一个个都是惊慌失措。 第七十七章 皇嫂出京 他们之所以慌张失措,很大程度是因为张皇后这次离开燕子矶完全没有征兆,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张皇后离京来到了燕子矶的御舟之上,但是张皇后这段时间一直保持得非常克制,虽然时不时会接见方方面面的人物,甚至把朱媚儿、李香君这样的秦淮名妓请上了御舟,却始终遵守着一种“后宫不得干政”的原则,这让他们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幻觉。 之前吕大器、姜曰广在马士英攻击之下被迫致仕的时候,东林君子也掀起了一波请愿行动,希望张皇后能出面把这两位东林大佬留下来,但张皇后虽然表示同情并加以挽留,却不愿意利用手中的至高名义干涉朝政,这让弘光皇帝与身边的这些内臣都觉得摸到了张皇后的底线。 张皇后始终是女流之辈,不懂得如何利用大家对她的尊崇却只知道虚应故事,因此这些人还有马士英都觉得张皇后暂居燕子矶是件两全其美的好事,朝廷可以抛开约法三章的原则放手去联虏灭寇。 但是谁都没想到张皇后居然在这个节骨眼离开了南京,而且卢九德一脸惊惶地说道:“我已经问清楚了,宫里肯定有内奸,只要我们早去几个时辰就能把张嫣这女人挡下来!” 弘光皇帝倒是不认为自己的宫廷之中会有张皇后的奸细,他转头询问负责统领京营的马锡:“能不能把张皇后的船挡下来?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市面恐怕会非议纷纷!” 何止是“非议纷纷”,虽然在弘光皇帝的整个过程中马士英与江北四镇出力最大,但是现在东林君子与天下公论都认为张皇后的拥戴才是福王登基的关键因素,如果没有张皇后的支持,恐怕现在还是福王与潞王争立的局面。 虽然当事人都觉得这种所谓“天下公论”完全是胡说八道,把张皇后的作用夸大到完全没影的地步,但是现在张皇后一跑整个弘光小朝廷的合法性就出现了问题,毕竟在上游有着左良玉的十几万大军,何况何腾蛟、袁继咸这些人对朝廷一向不满,福建、两广、云贵这些边远省份也未必完全效忠于弘光小朝廷。 而马锡虽然自命甚高,但是这一刻却是犯了难:“张娘娘这次能离开燕子矶,自然是得到了诚意伯府的全力支持,这件事能不能善了,恐怕也得看诚意伯的态度!” 一想到刘孔昭这个莽夫与他控制下的操江水师,弘光皇帝就有些头痛,但是他也知道张皇后离京出海这件事的背后恐怕跟诚意伯府脱离不了关系,因此昨天他还把刘永锡这位诚意伯世子恨到骨子里,但现在却已经考虑如何大事化了小事化了:“是啊,这件事必须请诚意伯出面才行了,对了……前面诚意伯要了一个舟山海防参将的位置?” 卢九德记忆力非常好,他马上回复道:“刘孔昭是想要一个舟山海防参将的位置,但是这事最后没成,只设了一个舟山海防游击,由诚意伯族人带着百来人走马上任,陛下,张娘娘是去了舟山?” 弘光皇帝点了点头:“前些日子皇嫂一直想说去普陀上香,甚至让王孙蕃上了一份密疏,但是我当时觉得不妥没答应她,没想到皇嫂……”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张嫣的性子,也觉得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但是张皇后这么一走留下的烂摊子必须尽快处理才行。 卢九德知道御史王孙蕃不但是定策功臣,而且还是张嫣与诚意伯府的基本班底,张嫣不管有什么主张都是由王孙蕃出面上奏,因此他紧锁着眉头说道:“现在关键问题还是小诚意伯刘永锡那边怎么处理,张娘娘这件事办得不地道,岁币之事朝廷自有主张,她怎么能故意给朝廷添堵!” 弘光皇帝觉得这件事或许是机缘巧合的缘故,而卢九德却认为刘永锡与张皇后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故意给朝廷难堪,而马锡也在旁边添油加醋:“卢内相所言甚是,朝廷在这件事表现得不能太软弱!” 他这是为自己老爹的权威考虑,人人都学刘永锡与张皇后这么办,马士英这个事实上的内阁首辅干起来自然索然无味,但是弘光皇帝之所以是个中庸之主就是他一向最欠决心:“这件事确实不能太软弱,但也不能因此动摇国家根基,我们既要把皇嫂请回来,也要维持江北稳定团结的大局!” 卢九德与马锡一听弘光皇帝这么说就觉得要糟,刘永锡与邢胜平已经丧心病狂到劫漕的地步,根本不把朝廷法度放在眼里,可是弘光皇帝仍然说“要维持江北稳定团结的大局”,最终结果只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既然这是弘光皇帝的决定,他们只能跪下去说道:“陛下圣明!” 只是第二天他们才觉得弘光皇帝的决定有多英明,谁都没想到张皇后的影响力会这么大,不管是东林还是东林的敌人,现在都站在张皇后的立场劝弘光皇帝三思而后行,御史王孙蕃甚至在御前当面训斥弘光皇帝失德,而弘光皇帝却是无言以对。 在大家的眼里,张皇后之所以离京出海自然是被弘光皇帝逼走了! 她虽然只是一个女流之辈,而且一直以来都严格遵守着“后宫不得干政”的原则。 而且弘光皇帝能登基即位她这位皇嫂当居首功,但是弘光皇帝从来没有尊重过这位皇嫂反而是步步紧逼,先是逼得张皇后移驻燕子矶,现在又是步步紧逼让她没办法在南京呆下去,只能离京出海。 虽然弘光皇帝与他身边的内臣们都不承认有约法三章这么一回事,也不承认是他们逼走了张皇后,但是现在每个人都在谈张皇后与约法三章,甚至连马士英这个事实上的内阁首辅都不得不随大流谈张皇后与约法三章。 而在这种情况下,刘永锡这位最受张皇后信任的小诚意伯就变得格外金贵起来,特别是他的“护漕”之举得到了兴平伯高杰的支持之后,大家就觉得刘永锡虽然罪当万死但情有可原,看在张皇后的面子上只能是从重处罚以观后效。 第七十八章 北伐之议 只是弘光皇帝虽然觉得自己已经做出了所有让步,而且在群臣的逼迫之下已经答应把皇嫂请回来,王孙蕃却是在御前继续大声咆哮:“陛下,您是否还记得与懿安娘娘的约法三章?” 虽然有很多人包括马士英赞成“联虏灭寇”,但是这一刻形势所迫都在王孙蕃身边,而弘光皇帝还不得不把全部责任推给了北使的左懋第身上:“议和之事朕已经托付给了兵部左侍郎,你们与左懋第共事多年,应当知道他的人品吧?” 弘光皇帝这话虽然是迫不得已,但是大家也达成了一条共识,那就是约法三章对弘光皇帝有着一定制约力,虽然不象路振飞所说的“本宫能立你就能废你”,但是福王殿下最好还是不要把他与张皇后之间的约法三章完全当成儿戏。 而弘光皇帝也表示这段时间对皇嫂的关心不够,等把皇嫂请回来之后会以皇太后的地位来对待皇嫂。 当然他最担心的还是湖广左良玉的具体反应,毕竟当初弘光皇帝的登基诏书抵达湖广时,左良玉是在何腾蛟等大臣的劝说之下才终于肯开读诏书,现在这么一个大把柄落在左良玉手上,到时候不知道又会掀起多少****。 而现在的高家军听过李香君的一段评弹之后都是勃然大怒:“是我们拥戴福王殿下做了皇帝之位,可是这些金银绸缎还有漕粮为什么只有完全无功的吴三桂与建虏才有份,我们功苦功高反而没份?兴平伯还有邢太太得替我们主持公道!” 虽然在江北四镇之中,高杰军的待遇一向是顶尖的存在,但是李香君这段带着陕西口音的评弹却让这些秦兵一下子就变得愤怒起来。 他们最初是觉得李香君人美声音更美才来捧场,但是现在却是觉得李香君说出了他们的心声,甚至差点把天都给掀翻了,而李香君则把功劳全部归功于刘永锡的身上:“我们诚意伯与邢胜平将军联手把这批给建虏的岁币给扣下来,兄弟们觉得该不扣啊?” 正所谓不患寡只患不均,李香君这话一出下面的将士们都齐声说道:“该,就应该扣下来,诚意伯,我敬你是一条好汉子!” “诚意伯,咱们兄弟对你服气!我大明朝没有给建虏纳岁币的先例!” “对,此例不可开,如果清国岁币拿得手软,那要我们何用?” 在场的这些高杰军部下很清楚朝廷如果与清国议和成功,他们就是第一批被朝廷收拾的对象,所以全力支持刘永锡,而刘永锡也没想到带上李香君会有这样的效果。 虽然他已经知道李香君在宣传发动方面是天生的大家风范,但是没想到她的陕西话学得这么快学得这么好,而一旁的邢胜平看着李香君说道:“诚意伯,这位李姑娘可不简单,您可不要错过这样的人才啊!” 刘永锡却是笑着说道:“主要是邢太太支持咱们临淮镇,邢姐,这次如果没有您的支持,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美艳动人的邢夫人并没把刘永锡的客套话当作一回事:“我是为了胜平才支持你们胡闹,但这已经是最后一次了,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邢夫人这是心里话,虽然她见多识广也经历了许多大场面,但是实在想不到刘永锡与邢胜平结合之后居然会这么能折腾,前次他们联手护送张皇后南渡的同时把邢胜平的一个营头变成五个营头已经让邢夫人觉得不可思议了。 而这次邢胜平与刘永锡更是把朝廷进贡给建虏的岁币都给扣下来了,而且还不是一两万两银子,而是十万两银子、一千两黄金、一万匹绸缎外加十万石漕粮,别说是刘永锡与邢胜平手上才几千人马,就是控制着三万大兵的高杰听到这么一笔惊人的财富也会心动。 但是她与高杰之所以支持刘永锡与邢胜平,并不是刘永锡主动向高家军靠拢甚至准备随时放弃临淮的防区,而是刚才刘永锡所说的那番话,而现在刘永锡又重复了这番话:“下一次就是我们调兵遣将协助兴平伯北伐了,兴平伯需要我们这样的盟军!” 虽然高杰手下有三万精兵九千马队,但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高杰不管是在江北还是江南都找不到旨有力的盟友,甚至比占据湖广的左良玉还要孤立,在这种形势后方与侧翼都需要盟友的支持,刘永锡更是直接说破了高杰与史可法的谋划,但邢夫人还是觉得不能答应得太干脆:“现在说北伐还太早吧?” 刘永锡却是说得很清楚:“没错,现在说北伐还太早,毕竟刘泽清、刘良佐都指望不上,黄得功……呵呵!” 比起来完全指望不上的刘泽清、刘良佐,对于高杰军来说黄得功是一个更大的麻烦,从五月开始双方的冲突就没能停下来过,高杰已经决心要在北伐发动之前不惜一切代价除掉这个老对头。 在这种形势之下,刘永锡就是高杰与邢夫人必须争取的有力盟友,而且得到了这批金银绸缎与漕粮之后,刘永锡的临淮镇已经有了无限的发展潜力,按照邢夫人的看法,只要刘永锡一声令下,临淮镇就能发展到近万人甚至上万人。 虽然也觉得临淮镇可能不堪大用,但是比起李香君的说教,刘永锡的说法更能打动高杰与邢夫人,所以高杰才会让风情万种的邢夫人把刘永锡送出来:“现在是指望不上刘泽清、刘良佐他们,但是只要朝廷下令北伐,又有史阁部亲自督战,到时候就会形势就会为之一变!” 刘永锡却是非常坦然地说道:“邢太太,你当放心把老营交给黄得功看守?把侧翼交给刘泽清、刘良佐?至于朝廷就别当一回事,朝廷连我都收拾不了,何况是诸位大帅!” 这是金玉良言,邢夫人觉得确实是这么一回事:“那诚意伯想怎么安排?” 刘永锡当即说出了自己的谋划:“老营本来就是邢将军负责,现在江都交由邢将军自然是万无一失,至于兴平伯的左翼,有我临淮镇掩护绝对不会出任何差池,机会难得,兴平伯可不要错过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第七十九章 女人的直觉 不知道为什么邢夫人总觉得刘永锡埋了一个大坑等着自己与高杰跳进去,但这只是女人的直觉而且刘永锡的方案近于无懈可击,因此邢夫人当即问道:“诚意伯真愿意让胜平移镇江都?” 刘永锡非常明确地答复:“邢将军本来就负责兴平伯老营,现在江都老营交由邢将军负责自然是万无一失,但是我得说明一句,邢将军南驻之后,我们临淮镇就要面临刘良佐与刘泽清的两面夹击,高将军一定要保证我们临淮镇的安全。” 对于高杰来说,这个方案太令自己心动了,之前与史可法的谈判史可法同意将江都让给高杰安置眷属与老营,但是江都在黄得功的威胁之下,高杰总担心眷属与老营会有什么三长两短,但是邢胜平五营移驻江都就不一样了,绝对可以保障江都万无一失。 而且邢胜平这次“护漕”获得了大量金银绸缎与漕粮,高杰根本不需要为邢胜平五营的钱粮担心,而把刘永锡与邢胜平两部彻底拆散并打出高杰的旗号之后,不管是邢胜平还是刘永锡都必须依赖于高杰的保护才能生存下去,不然刘良佐、刘泽清、黄得功这些老对手会第一时间把临淮镇撕成碎片。 但是看到刘永锡答应得这么干脆,邢夫人总觉得会有什么不了解的细节,而且这位诚意伯给她了太多惊喜,因此她笑得媚到骨子里:“小诚意伯说得很对,但是这次护漕您可是得了无数金银绸缎还有十万石漕粮,我们兴平伯可是什么都没拿到啊?” 刘永锡却是非常干脆地说道:“现在我们临淮镇可是彻底投向兴平伯了,兴平伯要我们对付谁我们就对付谁,而且这些金银绸缎也有邢将军的一份!” 只是邢夫人刚才这无限风情的一笑仍然让刘永锡有些失神,而邢夫人也借机得寸进尺:“问题是小诚意伯既然已经投向兴平伯,那总得有个投名状吧?” 刘永锡这话又娇又媚,让刘永锡不知不觉就贴了过去:“邢姐姐,您跟我好好说说要什么样的投名状,我愿意为邢姐姐去死!” 虽然刘永锡的眼神有些色迷迷,但是看着这么俊俏的小诚意伯邢夫人是怎么也讨厌不起来反而有一种隐隐的兴奋,让她觉得自己仍是那个无定河畔的青春少女,她一脸庄重地说道:“我可不敢让诚意伯去死,我觉得你这位香君姐人才难得,不如让她在扬州多留几个月?” 她是真准备把李香君扣下来当人质,而且“人才难得”的说法也是她的真心话,李香君几句话就让高家军的人心倾向于刘永锡与邢胜平,她真心想让李香君留下来。 但是刘永锡却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邢夫人的提议:“姐姐,别的事情都可以谈,唯独香君姐的事情不能谈,毕竟香君姐之前是准备替我来一趟扬州,我不同意香君姐冒险才有这次扬州之行,谁叫我舍不得香君姐!” 邢夫人知道刘永锡是个风流种子,身边什么时候都缺不了美人,甚至还跟懿安张皇后共乘一骑,但是想要从这位小诚意伯手里抢女人那是千难万难,因此她毫不客气地针锋相对:“我得问问香君姑娘的想法!” “诚意伯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小诚意伯,邢夫人您就不要为难我们了!” 李香君说着说着脸面潮红了:“邢夫人,临淮镇数千将士投向兴平伯,这份投名状还不够吗?” 她刚一下场就听到了邢夫人想把自己扣下来的消息赶紧拒绝了邢夫人的提议,而刘永锡也是借机趁铁打铁:“邢姐,您就行行好吧,我什么都舍得,就是舍不得香君姐!” 邢夫人却是冷笑一声:“什么都舍得?这次到手的金银绸缎也舍得?” 刘永锡毫不犹豫地说道:“当然舍得,只要香君姐能平平安安,别说是金银绸缎,就是江山万代我都舍得!” 说到这刘永锡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百年沧桑的感觉,而李香君也没想到刘永锡会说出这么一番情话,她不由想起了自己与刘永锡私下的那段对话。 严格来说,整个场面就是李香君处于下风,李香君原本想跟刘永锡讲大道理,没想到看起来只是纯情少年的刘永锡一进房间就扑了过来,直接把她按在墙上壁咚:“香君姐,我一定会亲自跑一趟扬州,因为我虽然信得过香君姐,但是这件事关系到江山万代,除非香君成了我的女人,不然我一定会亲自去扬州!” 不管李香君怎么跟刘永锡好言相劝,最后她还是被这位小诚意伯轻薄了一番,但是刘永锡也是做出了自己的承诺:“只要我与香君姐成了一家人,以后这种事香君姐可以代我走一趟,但现在肯定不行!” 一想到当时被小诚意伯轻薄的场面,明明见过许多淫靡场面的李香君就羞得不行,但是刘永锡这么维护自己,李香君也是异常欢喜,所以她不由犹豫起来。 在临淮镇的这些时日,是她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快乐岁月,她从来没想到自己的一身曲艺居然能发挥这么大的作用,按照刘永锡的说法就是“香君姐一人足以胜过八千雄兵”,虽然这是一种过于夸张的说法。 但是李香君现在也是老大不小了,必须考虑自己的归宿问题,她不由想起了朱媚儿与卞玉京这两个闺蜜,是不是还在张皇后身边,她们现在又做些什么?她们是不是也在想着这位总是扰乱美人心弦的小诚意伯! 而且李香君总觉得刘永锡看着邢夫人的眼神很奇怪,这迷醉的眼神除了情欲之外还有太多太多存在。 李香君完全想不通刘永锡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投向兴平伯高杰,她虽然只见过兴平伯高杰一面,也承认这个流贼出来的军人能有今天的局面自然有一身惊人动地的本领,而且在江北四镇之中高杰是最有进取心唯一准备北伐中原的将领。 但是李香君虽然支持北伐中兴,但是女人的直觉却告诉高杰的北伐必将失败。 第八十章 八咏楼 虽然这只是女人的直觉,李香君也说不出长篇大论,但是有一点至少是非常明确的。 整个江北四镇只有高杰支持北伐中原,而支持高杰北伐的大人物也只有一个江北督师史可法,李香君在南京的时候只看到一片纸醉金迷,根本看不到一丝支持北伐的气氛。 这种形势下的北伐怎么可能成功,但是小诚意刘永锡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把全部本钱押在高杰北伐这件事上? 李香君完全想不明白。 她觉得朱媚儿与卞玉京这两个闺蜜如果在自己身边,肯定能猜出这位小诚意伯心底到底想些什么,但是这两位闺蜜都在张皇后身边,而张皇后现在已经离京出海,她们应当也在海上漂泊吧? 只是李香君并不清楚,现在的朱媚儿与卞玉京并不在海上,而是在八咏楼上欣赏着这奔流的江水。 朱媚儿也在惦记着李香君这个闺蜜:“千古风流八咏楼,江山留与后人愁。水通南国三千里,气压江城十四州……这诗应当由李香君来唱!” 虽然朱媚儿并不认为自己在唱功方面比李香君逊色,但是她也知道李香君娇小珑玲的身体里隐藏着惊人的力量与气概,让她来弹唱易安居士这首“题八咏楼”是最合适不过。 而一旁的卞玉京也是好奇地望着江水:“是应当由李香君来唱,最好是请小诚意伯一起过来听曲!到了八咏楼才知道李清照这诗写得真好!” 虽然八咏楼的景色也是极好的,但是她觉得李清照的这首诗写得比八咏楼的景色更好,而朱媚儿也是非常认真地说道:“等会就知道是诗好还是景色更好!” 虽然南京城的弘光皇帝与文武官员都认为张皇后这次离京出海是往普陀烧香拜佛,毕竟诚意伯府刚刚拿下了舟山海防游击这个位置并派族人刘大川走马上任,舟山现在已经是诚意伯府的地盘,但是谁都没想到张皇后直接来了金华府。 因为是刘永锡让张皇后选择金华府,所以这几个月张皇后虽然保持着“后宫不得干政”的原则,但是在经营金华府这块地盘上很是费了些心思。 她不仅为童屹立争到了“浙江按察司佥事童屹立整饬金、衢二府地方兵备,仍兼分巡金、衢道”的位置,而且太康侯府与诚意伯府都全力经营金华府与衢州府,现在金华府不但有着童屹立这位兵备分巡道以及童屹立带来的数百名家丁部将,还有着诚意伯府在处州老家招募的一营兵马。 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但童屹立就是特别紧张,甚至比朱媚儿与卞玉京两个女人还要紧张,他总是胡思乱想总怕出什么变数。 而张皇后却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奔流的江景,她是从钱塘江沿婺江溯流而上,虽然一路奔波,但是离开了京城那个囚笼却是一种海阔天空的感觉,现在看着这天空这江水觉得豁然开朗,甚至让她不由想起了自己与刘永锡的种种。 朱媚儿与卞玉京的感觉也与张皇后差不多,南京的纸醉金迷对于她们来说虽然值得留恋但只代表过去,金华府才代表着无限可能的未来,因此朱媚儿看到童屹立不知所措的样子不由笑了:“童道台,您不要太紧张,不就是一个朱大典吗?” 童屹立做为按察佥事,有权“整饬金、衢二府地方兵备,仍兼分巡金、衢道”,也就是控制着金华与衢州府的兵权与司法权,只有财权归属于“分守金、衢、严道”,所以能够轻松压制包括金华知府在内的府县官员,最大的挑战还是能不能得到本地缙绅的全力支持。 而就金华府来说,两位缙绅是她们面临的最大挑战。 一位就是一向倾向东林仰慕东林却总是被刘宗周等东林君子痛咬的前任兵部尚书张国维,他是金华东阳人,在本地影响很大,但现在在南京协理戎政,所以真正需要说服的却是另一个金华人朱大典。 朱大典是万历四十四年的进士,做过章邱知县当过兵科给事中,还任过福建按察副使与布政司参政,但他真正成名是在崇祯五年以山东巡抚任上平定了孔有德发动的登州之乱,崇祯八年又升凤阳总督。 但是朱大典真正出名的事情是由于他是晚明官场出名的贪官,能办事也能捞钱而且捞钱捞得够狠是个真正的大贪官,所以声气君子虽然对张国维留有情面,对于朱大典这个乱臣贼子却是多路夹击,所以这位总督大人已经落职多年甚至曾被以“通贼”罪名被治罪。 还好福王登基之后朱大典总算有了起复机会,前段时间朝廷一度准备起复朱大典为凤阳总督与河南巡抚,但最后因为他捞钱办事的声名太响亮都没成所以一直闲居在家。 只是朱大典虽然在外名声狼藉,在金华本地却是万家生佛一般的人物,比起洁身自好的张国维,朱大典的影响力大到惊人,人人都说这位,金华城里没有朱大典办不成摆不平的事情,所以张皇后到了金华城第一件就是请朱大典来见。 而朱媚儿这么一说,童屹立总算定下神来:“娘娘派史公公去请朱大典,是太给他面子,本来应当由我去请比较合适!” 童屹立这位负责司法的按察佥事去请朱大典到八咏楼一聚,朱大典虽然兔子不吃窝边草,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肯定会第一时间赶过来,而现在张皇后却是直接公开身份让朱大典赶过来迎驾,朱大典心里多半是会犯嘀咕,说不定一犹豫就动员家丁家将抗拒张皇后驾临金华府。 只是童屹立刚想到,就听到前面变得肃静起来,接着史朝立领着一个穿着补服的老者骑在马上赶了过来,这老者一下马就朝着八咏楼跪了下来:“微臣迎驾来迟,罪该万死!” 童屹立没想到朱大典这个大贪官这么知趣,而张皇后则在八咏楼吩咐朱媚儿:“媚儿,快把朱大人请上来,千万别冷了他一腔赤诚之心!”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