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牧師五部曲Ⅱ·荫林暗影》 序章 凯德立正要将羽毛笔伸向桌上的墨水瓶，然后改变了主意，将笔放回桌子上。他望向窗外，看着环绕萌智图书馆的树藤，还有波西佛，那只白色松鼠，它正沿着低层楼的排雨沟，跟橡树果子玩得不亦乐乎。现在正是伊里希亚斯--又名高日--的月份，正是盛夏时分。这种时节，让雪片山脉这么高的地方，显得不寻常的晴朗跟温暖。 对凯德立来说，一切都如往常一般--至少，那是这位年轻学者试着想让自己相信的。波西佛正在阳光下玩耍；图书馆再度安全而平静；懒洋洋的剩余夏日时光则保证可以任人悠闲跟安静地散步。 就像以往一样。 凯德立把脸颊埋进手心里，然后手指往后梳过他沙褐色的头发。他试着专注在眼前平和的光景，在雪片山脉宁静的夏日世界上，而不是在心底深处回望他的一双眼睛：他所杀的那个人的眼睛。 一切都不一样了。凯德立的那双灰眼，已不再带着男孩般的满心微笑快速扬起。 这次，下定了决心，年轻的学者将羽毛笔浸入墨水中，然后将面前的羊皮纸抚平。 第十七号记录 卡拉敦的凯德立 著 委派学者，德尼尔教团 伊里希亚斯之月四日，一三六一年·少女之年 自从巴金被打败已过了五周，但我仍看见他死时的眼睛。 凯德立停下来，把这个思绪胡乱地从羊皮纸上、也从他的心上涂掉。他再次望向窗外，丢下羽毛笔，迅速地用手揉一揉他男孩子气的脸。这件事很重要，他提醒自己。他已经超过一周没写下半条记录，而若他在这个全年研究失败了，结果对于整个区域的人而言都将无比严重。羽毛笔再次浸入墨水。 自从我们打破施在萌智图书馆中的魔咒已经有五周了。从那之后最令人沮丧的消息就是：依文跟皮凯尔·石肩兄弟离开了图书馆，为了成全皮凯尔想当一名德鲁伊的愿望。我希望皮凯尔顺利，虽然我怀疑那些森林中的教士会欢迎一位矮人进入他们的教团。这两位矮人不愿意说明他们的去向（我想他们自己也不清楚）。我非常地想念他们，因为他们、丹妮卡和纽湾德尔，是在这场对抗一位名叫巴金的邪恶教士--如果巴金真是他的名字的话--战斗中真正的英雄。 凯德立停了一下。为那个被他所杀的人加上一个名字，并没有让这整件事对纯真的年轻学者来说轻松半分。又花了好些时间，才让他能够再度专注在完成这项纪录所不可或缺的资讯上，也就是他访谈了讯问教士的牧师之后，其中的经过。 将这名死者的亡魂召唤回来的牧师们警告我，应该将他们的发现视为参考，而不是绝对正确。他们向我解释，从冥界来的目击者常常是很难以捉摸的，而巴金顽固的亡魂则是他们有史以来所遇过最难缠的对手。他们只获得了很少的真实情报，但这些牧师们相信，这名邪恶教士是一个大阴谋的一部分--一个至今仍在威胁整个区域的征服计划，我必须如此假设。而那只更增加了任务的重要性。 再一次地，又花了好些时间，凯德立才能继续写下去。他望着阳光，还有白松鼠，然后将那双死瞪着他的眼睛推开。 巴金吐露出另一个名字：塔洛娜，而那的确为这个图书馆跟整个区域预告了不吉之兆。塔洛娜被称为毒药女神，一个邪恶的浑沌女神，不受任何道德观念的约束。在此我必须不辞劳苦地陈述一个矛盾之处：巴金并不像个塔洛娜信徒。就视觉上的印象而言，他身上没有任何地方有纹身，没有崇拜毒药女神的教士典型行为。然而他所穿戴的神圣徽章：一个三叉戟，三个叉尖上各有一个小瓶，的确跟塔洛娜的三个排成三角形的泪滴设计很像。 可是包括这个资讯在内，也还是只引领我们得到一些推论跟合理的揣测而已。更多正确的资讯必须被找到，而且恐怕得加快。 今天，我的研究有了转折点。来自西米斯塔的艾贝雷斯王子，一位最受尊崇的精灵王族，来到了图书馆。他带来一些手套，是从一群在精灵森林里抢夺掳掠的盗匪身上取下的。这些手套上的徽记跟巴金的完全吻合--几乎可以肯定，这些盗匪跟邪恶教士是同一党派。 教长们到目前为止尚未做出任何决定，只同意了必须有人陪同艾贝雷斯王子藏书网返回森林。他们决定最合理的人选是我，因为我的研究在此地已经无法再往前推进。我已经在馆藏中寻找出所有关于塔洛娜的线索跟信息--在这个主题上，我们的知识量并不大。此外，关于巴金所使用的魔法灵药，我已找过每一本主要的炼金术跟灵药著作，并且跟图书馆的驻馆炼金师维赛罗·贝拉格进行广泛的讨论。如果时间允许，进一步的研究是必须的，但我却遇到了死胡同。贝拉格相信，如果他能拿到那个瓶子，可以对灵药得知更多，但教长们坚定地驳回了他的要求。地下墓穴已被封锁，没有人被允许进入其中。而瓶子则还在原本我所放的地方：浸在一盘圣水中，就在巴金用来当作邪恶祭坛的房间里。 因此，剩下的唯一线索，就在西米斯塔。我以前总是想去看看唱歌的森林，亲眼目睹精灵的舞蹈，听他们优美的歌曲。却没想到会在如今这种状况之下前往。 凯德立放下羽毛笔，轻轻地对羊皮纸吹气，让墨水快点变干。他的纪录似乎短得要命，尤其他已经有好多天没写任何东西，又有那么多应该要补记。然而这些就是他所能写的全部了，因为凯德立的思绪是那么混乱，他无法将它们有条理地写下来。 由于在很小的时候就成了孤儿，凯德立自从有记忆以来就住在萌智图书馆。图书馆就像是个堡垒，从未受到威胁，直到巴金出现；而且对于凯德立来说，兽人、哥布林、不死生物跟邪恶的巫师，都是只存在沾满灰尘的书里的故事而已。 这些东西都突然变得太真实，而凯德立被没头没脑地塞到当中去。其他的教士，甚至是艾福利教长，都因为他击败巴金的行为而称他是「英雄」。但凯德立则以不同的方式看这件事情。困惑跟浑沌，还有盲目的命运，促成了他每个行动。甚至杀死巴金也是个意外--一个幸运的意外？ 说真的，凯德立实在不知道，也不了解，到底德尼尔神期望他怎样。无论是不是意外，杀死巴金的行为纠缠着这名年轻学者。他在思绪里跟梦里都会看到巴金死去的双眼，瞪着他，控诉着他。 这名学者教士必须穿上英雄的披风，因为其他人将它披上了他，但他很肯定，这件披风的重量会压弯他的肩膀，直到他崩溃。 在窗户外面，波西佛跳着并沿着排雨沟玩，阳光穿过山间常有的巨大橡树跟枫树的厚厚叶片，温暖地洒落下来。而下边很远很远的地方，因派斯克湖在夏天的温和光线中，宁静而安详地闪烁着。 对凯德立，这位「英雄」来说，这些却似乎全都是可怕的表象。 第一章 出其不意 黄昏。 五十名精灵弓箭手藏身在第一道山脊后方，还有五十名等在他们后面，站在第二道山脊顶端。这个区域被称为得尔斯，是西米斯塔中一个扭缠纠结、高低不平的地区。 在远端的树林间，闪烁的火把隐约可见。 「那不是前导部队。」年轻女精灵雪琳警告道，而的确，不久后就看到好几纵列的哥布林，出现在比那些火把要近得多的地方，在黑暗中迅速而安静地移动着。雪琳紫罗兰色的眼睛在星光中激动地闪耀着；她把披风的帽子牢牢戴住，害怕她那一头连夜色都无法遮掩的闪耀金发会泄漏她的位置。入侵的哥布林持续推进。大长弓纷纷往后弯，长箭已搭在弦上准备出击。 技术精良的精灵们稳稳地握住弓，没有一人在手中强力武器的剧烈拉力下有一丝颤抖。虽然，他们有些紧张地环视四周，等待雪琳的命令。当兽人、哥布林，还有一些更大、更不祥的怪物几乎来到山脊下的时候，精灵们的纪律也受到最严苛的考验。 雪琳迅速地走过队伍，「剩两箭的距离时撤退，」她用无声的手势跟压低的耳语下指示，「等我信号。」 兽人们抵达小丘，开始不断朝山脊上爬。然而雪琳仍按兵不动，想以突击造成的混乱将敌人挡下。就在离山脊十步之遥时，一只巨大的兽人突然停下来，在空气中闻嗅着。这只野兽身后的队伍也相继停步，看着四周，想分辨到底它们的同伴察觉到什么。这只猪脸的生物将头往后仰，努力想看清楚在它眼前几步之远处的不寻常影子到底是什么。 「放箭！」雪琳叫道。 领头的兽人还来不及发出警告声，就被一箭射中了脸，箭的力道让它腾空飞起，翻滚着摔下山坡。小丘北面的入侵怪物们全都嚎叫着倒下，有些一瞬间就身中两三枝箭。 接着整个大地开始震动，因为第二列的入侵军队了解到有敌人藏身在山脊中，开始全速冲过来。几乎每个精灵箭手的箭都正中目标，但却缓不下这些留着口水的怪物们的冲刺速度。 按照计划，雪琳跟她的军队开始撤退，而哥布林、兽人跟许多食人魔紧追在后。 加兰岱尔，西米斯塔的精灵王，指挥着第二队弓箭手，当怪物一出现在第一道山脊边缘时，就命令弓箭手放箭。一箭接着一箭都正中目标；四个精灵集中起来攻击一个目标——巨大的食人魔——然后这些大型的怪物轰然倒下。 雪琳的队伍穿过第二道山脊，回到他们的同伴旁边，接着就转身举起弓箭加入攻击阵容。以惊人的速度，整个山谷开始充满尸体跟流溢的鲜血。 一只食人魔溜出了怪物群，几乎冲到精灵的防守线——还把手中的木棒高高举起要攻击，但一串箭雨立即射入它的胸口，使它脚步蹒跚。无畏而坚定的雪琳跳过最近的弓箭手，将她精巧的剑刺入这只惊愕怪物的心脏。 ※※※ 当他一听到得尔斯所发生的战斗，魔法师汀太格就知道，他跟另外三个会使用魔法的同伴，很快就会为对付怪物入侵者而疲于奔命。只有很少数的弓箭手被留下来与魔法师一起行动，但汀太格知道，这些弓箭手们会花更多时间在做东方的斥候，与跟西方的主要领导人保持联系上，而不是在打仗。四名精灵魔法师已经小心地画出防御位置图，而且他们相信自己的能力。如果在得尔斯的伏击能成功，那汀太格跟他的同伴们就必须守住东方防线。他们不能失败。 一名斥候匆匆经过汀太格身旁，而这名魔法师把他丰厚的暗色长发拨到一旁，眯起蓝眼望向北方。「混合军团，」这名年轻的精灵回头解释道，「大部分是哥布林，但除此之外也有不少兽人。」 汀太格搓搓双手，向三名魔法师同伴做了个手势。四名魔法师几乎同时开始施法，很快地，他们北方的空气中开始充满黏稠的细丝，纷纷飘下，在树之间形成了厚厚的网。前导兵直到最后一分钟才发出了警告，因为当厚网正在成形的时候，就已经有好几个哥布林冲入网内，无助地陷在其中。 北方几个区域开始传出惨叫声。哥布林跟兽人的军势虽然可观，却还是敌不过魔法师的法术，许多怪物冲进了网子，被厚厚的网体噎到无法呼吸，最后缓慢地窒息而死。跟在魔法师身边，几名为数很少的弓箭手正小心地挑选射箭时机，慎用他们仅有的几枝箭，只在当有怪物似乎要从黏稠的网中逃脱时才攻击。 有更多的怪物仍然在网子所不及的范围之外，汀太格知道这点。还有很多、很多，但至少，这个法术可为仍在得尔斯的精灵们争取一些时间。 ※※※ 第二道山脊撤守了，但那是在小山谷里堆满了入侵者尸体之后。精灵们迅速撤离，下了一个山头，经过山脚的树叶堆，再爬上另一个山头，然后在第三个山脊顶端类似的位置布阵。 东方传出来的叫声让雪琳知道，许多怪物从那个方向接近了，而数以百计的火把在北方远端的夜晚中排开。 「你们到底有多少？」年轻的女精灵屏息低语。 仿佛在回应一般，黑暗势力从第二道山脊的南面汹涌而来。 入侵者发现小山谷底有个惊喜在等着它们。而精灵们是跳过树叶堆过来的，因为他们知道底下藏着充满矛尖的坑洞。 当向前猛冲的军势被一下子阻滞时，落下的箭雨更具有毁灭性效果。哥布林一个接一个死去，强悍的食人魔嚎叫着拨开几枝箭，同时却被更多箭射中。 精灵们愤怒地大吼，赏给邪恶入侵者死亡之雨，但雪琳脸上却找不到一丝笑容。她知道在这些杂鱼先遣军之后，不断涌来的正规军会更有组织跟策略。 「西米斯塔的敌人去死！」一名激昂的精灵高叫，跳起来把拳头挥向空中。就像是在回应他一样，一颗巨大的石块划过黑暗，正面迎上这名愚蠢的精灵，几乎把他的头打飞。 「巨人！」从好几个地方立刻同时传出惊呼。 另一颗石块呼啸而过，险险地擦过雪琳戴着帽子的头。 ※※※ 魔法师们不可能施法做出足够的网来挡住全部的东方区域，他们一开始就知道这点，因此选择了一些特定的树来支撑网，制造出一个迷宫来减缓敌人速度。汀太格跟三个同伴们坚定地对彼此点点头，在网子通道的开口处站好预先决定的位置，准备施展下一个魔法。 「他们进入第二条通路了！」斥候叫道。 汀太格在心里数到五，然后拍击手掌。以这个声响为信号，四名魔法师开始同声吟唱。他们看到，一些怪物被网幕所遮掩而模糊的身影开始穿过迷宫，明显已经解开了迷宫之谜。哥布林猛冲过来，渴望着精灵的血。然而魔法师们保持沉着冷静，专心在魔法上，并且相信自己对这些怪物穿过迷宫出来的时间计算正确。 好几群哥布林直直冲向他们每一个，在形成通路的网幕间各形成一列。 一个接一个，精灵魔法师们指向敌人，并念出最后的发动咒文。一道道闪光切开了黑暗，以致命的愤怒力量封死了每个通路。 哥布林们还来不及发出叫声，就倒下了，成为森林坟墓中一具具焦黑的尸体。 ※※※ 「是该撤离的时候了。」加兰岱尔对雪琳说，而这是第一次，年轻女精灵没有发出异议。在第二道山脊之后的森林被如此多火炬所照亮，以致于好像太阳已经升起一般——而且还有更多火炬正在涌入。 雪琳无法分辨到底有多少巨人已经在山脊之后布好阵形，但从飞向精灵们的大石块数量看来，至少有很多已经就定位置了。 「再射五箭！」激昂的女精灵对她的部队喊道。 但有许多精灵无法遵从这道命令，他们突然丢下弓箭，拔出剑来，因为有一大群的熊哥布林，虽然体型笨重，但却已经鬼鬼祟祟地从西面溜过来了。 雪琳冲过去加入混战；如果熊哥布林拖延了精灵们撤退的时间，即使只有短短的一会儿，都会对精灵造成重大伤亡。不过当她抵达战区时，能力高强的精灵们已经在只有一点伤亡的情况下，快速解决了大部分熊哥布林。有三名精灵团团包围了剩下的怪物之一，另外一群精灵则在追讨两只试图逃回西区的熊哥布林。但在侧边却有一只熊哥布林冒出来，只有一名女精灵站在前方阻挡。 雪琳直接转冲到那个方向，因为她认出那名女精灵是瑟兰妮，而且知道她没有足够的经验对付熊哥布林这类的怪物。 但这名年轻的精灵在雪琳赶到之前就倒下了，她的头颅被熊哥布林的沉重木棒打碎。这只七尺高，长满兽毛的熊哥布林站在那里，露出黄色牙齿邪恶地笑着。 雪琳低下头，大声地咆哮，作势要猛冲过去。熊哥布林站稳脚步，紧紧地抓住那枝邪恶的木棒，但年轻的女精灵突然停步，利用前冲的气势将剑猛力掷出。 熊哥布林呆呆地站着，剑可不是用来做这种攻击的！但如果这只生物怀疑雪琳这么使用武器的智慧，或者如此高超而无畏地运用这样的策略，它只需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口，看看没入那里的精灵剑柄，它在熊哥布?林的肋骨穿出来五寸之处可怕地抖动着。这只生物的血喷过剑柄，溅染到了地上。 熊哥布林往下望，再向上看了雪琳一眼，就倒下死掉了。 「往西走！」雪琳大叫，冲过去拿回她的剑。「照计划！往西走！」她抓住剑柄然后用力拉，但剑却卡在里面。雪琳将注意力保持在她部队的撤退状况上，而不是自己弱点毕现的姿势。她仍转过头去监>督撤退情形，同时将一脚踩上死掉的熊哥布林胸口，双手紧紧握住剑柄。 当她听到头上方传来的呼气声，她了解到自己的愚行。她把两只手都放在一把她无法使用的武器上，无论是用来攻击还是抵挡。 在毫无抵抗能力的情况下，雪琳抬头看到另一只熊哥布林，还有它巨大、插满尖刺的木棒。 ※※※ 魔法师们回来加入他们的同伴，将魔法攻击集中在第二道山脊后面那群敌人的火炬上。施了魔咒的火焰在魔法下活泼起来，火花疯狂地飞射，在任何靠得太近的怪物身上燃烧起来９９lｉb.。其他火炬则大量冒出浓烟，充满整个区域，遮蔽了视线而且非常呛鼻，逼迫这些怪物们不是退后就是倒下。 由于这阵魔法遮罩阻挡了敌人，使得精灵们很快就退出了第三道山脊。 ※※※ 一道闪光从雪琳的脸颊旁发射出来，烧到了她，也让她一下子什么都看不见。起初，她以为那是熊哥布林的木棒攻击造成的，但当这名年轻女精灵的思路跟视力都回复的时候，她仍然站在自己杀掉的那只熊哥布林上面，双手握着那把卡住的剑。 后来她终于看到另一只熊哥布林，它的背抵着一棵树，一个冒着烟的洞正穿透它的肚皮。这只生物的毛发乱七八糟地竖起，而雪琳了解到，那是因为魔法师的闪电使然。 汀太格在她身旁。 「来吧。」他说，帮她一起把剑从死掉的怪物身上拔起。「我们把敌人的速度减慢了，但却无法制止庞大、黑暗的力量。我们的领头斥候已经在西边遇到一些抵抗。」 雪琳试着要回答，但发现她的下巴没办法移动自如。 魔法师望向掩护他背面的两名弓箭手，「把可怜的瑟兰妮一起带走吧，」他坚定地说道，「我们不能将任何死者留给敌人玩弄！」汀太格扶着雪琳的手臂，跟在剩余的撤退精灵部队后方一起撤走。 吼叫声跟怪物的咆哮从他们四周爆出，但精灵们并没有陷入恐慌。他们遵循着仔细规画好藏书网的计划，彻底执行它。他们在西方遇到一些零星阻挡，但比起那些较慢又没那么灵敏的怪物，破碎的地形对精灵们比较有利，尤其他们即使在撤退时，仍能精确地将弓箭射中目标。每群怪物都被击溃了，精灵们继续前进，没有任何新增伤亡。 直到东方天空已因将至的黎明而泛红，他们才得以重新集结然后休息一下。雪琳整夜都没有再遇到任何战斗，这对她来说是幸运的，因为她的头已经痛到没有汀太格的帮忙就无法分辨方向。这名魔法师从头到尾一直待在她身旁，若敌人抓到他们的话，他心甘情愿跟她一起死。 「我必须请求你的原谅，」当新的阵营在得尔斯南方架设好之后，汀太格对她说，「熊哥布林太靠近了——我只得在离你太近的地方发动闪电。」 「你为了救了我的命而道歉？」雪琳问道，说每个字时都让这名英勇的少女头痛不已。 「你的脸可是因为烧伤而发红呢。」汀太格说，一面轻抚着她发红的脸颊，一面在碰到它时因同情而瑟缩。 「会好的。」雪琳回答道，努力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比起让我的头被熊哥布林手中木棒击碎还要好得多了！」然而，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无法挤出微笑，不是因为疼痛的关系，而是因为想起了瑟兰妮倒在地上的时候。 「我们失去了几个同伴？」雪琳严肃地问道。 「三个。」汀太格以同样肃穆的声调回答。 「只有三个。」精灵王加兰岱尔的声音传来，他从旁边走近他们。 「只有三个！还有上百个哥布林跟它们同伙的血染红大地。据一些精灵说，还有一个巨人昨夜也被打倒了。」当加兰岱尔注意到雪琳发红的脸时，脸部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这没什么的。」女精灵对着他瞪大的眼睛说道，朝他的方向挥挥手。 加兰岱尔赶快停止自己的瞪视，有点不好意思。「都多亏了你，」他说，笑容回到他脸上，「因为你的周详计划，我们今晚得到一大胜利。」精灵王点点头，拍拍雪琳的肩膀，然后走开了，因为还有很多其他该做的事情等着他。 雪琳做的鬼脸告诉汀太格，她可没跟精灵王一样，对这场战斗抱持着好心情。 「我们的确赢了，」这名魔法师提醒她，「本来结果有可能会非常、非常地严重。」 从他严肃的语调中，雪琳知道她不需解释她的恐惧。他们是靠着出其不意攻击敌人的，在一个他们有所准备，而敌人却从未见过的战场上。虽然他们只失去了三名同伴，这是个事实，但她觉得对他们来说，这三名死去的精灵，比起今晚所死去的那几百名哥布林同伙对侵略西米斯塔的无数大军来说，还要来得意义重大。 而且，就算是被攻个出其不意，还有许多死伤，却是精灵——而不是 4fb5." >侵略者——被逼上战争之路。 第二章 值得一读的书 「你见过艾贝雷斯王子吗？」凯德立一踏入梭比克斯学院长办公室，教长艾福利·薛尔就问他。这名壮硕的教长用手帕擦着他还带有伤疤的脸，几乎不停地在喘着大气，试图把氧气送进那膨大的身躯里。即使在浑沌诅咒还没出现之前，艾福利就已经是个胖子了。现在，他跟其他萌智图书馆中几名超级会吃的教士一起经过了那场狂吃会之后，更是肥胖无比。在浑沌诅咒所引起的混乱当中，这些教士们有几个是名符其实地吃到撑死的。 「你每天早上得走更多路才行。」女教长波缇洛普提议道。她是一名精心打扮，头发渐白的女子，有着一双仍然闪耀着好奇光芒的臻色眼睛，那种眼神通常在比较年轻的人身上才会见到。凯德立小心地打量这名轻松地站在艾福利旁边的女子。波缇洛普是这..名年轻学者最喜欢的老师，她富有智慧，时常不按常规行事，对常识比对死板规则来得更有兴趣。他注意到，她穿着一件长及脚踝的长袖袍子，在领口处紧紧束起，还戴着自从浑沌诅咒出现之后，每次凯德立见到她时都会戴着的一双手套。波缇洛普从未这么端庄过——如果她真的是因为要表现端庄，而把自己包得这么密不透风。然而她一直不愿多谈，不论是对凯德立或是其他人。她不愿意去谈在浑沌诅咒产生效应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凯德立并未对此特别感到不对劲，因为就算是包在她的新造型里，波缇洛普看起来似乎还是一副淘气的老样子。即使是在凯德立的面前，她还是捏起了一把艾福利身上的脂肪，开玩笑地甩动了一下。艾福利不可置信地瞪着她，而骨瘦如柴、满脸皱纹的图书馆领导人梭比克斯学院长也是。 一阵笑声从凯德立嘴里爆出，快得他都来不及把它吞回肚里去。两位师长的瞪视转到凯德立的方向，变得严肃起来，不过波缇洛普淘气地对他眨眨眼，安慰他一下。 整个过程当中，艾贝雷斯王子高挑的身体都站得笔直，他的头发颜色乌黑，眼睛则像落在湍急河流上的月光般银光闪闪，但一点感情都没有表露出来。他像尊雕像一样站在梭比克斯学院长的橡木桌旁，用非常具有穿透力的目光，坚定地盯住凯德立的眼睛。 凯德立非常地紧张不安，甚至没注意到时间流逝。 「怎么样？」艾福利逼问道。 凯德立一开始不了解他在问什么，所以艾福利朝精灵王子的方向做了个手势。 「没有，」凯德立赶快答道，「我还没有这个荣幸能被正式介绍给王子，虽然我在艾贝雷斯王子到达的这三天来，已经听到不少关于他的事了。」他绽开了一个孩子气的微笑，灰色眼睛的眼角也因微笑而扬起。他把凌乱垂下的沙褐色头发从脸上拨开，往艾贝雷斯王子走近，伸出一只手。「很高兴见到你！」 艾贝雷斯对这只朝他伸出的手打量了一会儿，才伸出自己的来相握。他严肃地点了个头，让凯德立更加地困窘，而且对自己脸上轻易就流露的微笑感到不安。然而，凯德立只是再一次遇到超出他能力与经验范围之外的事物。艾贝雷斯是带着隐藏着大灾难的讯息来此，而一辈子都活在保护之下的凯德立，只是不知道如何对这种状况做出回应。 「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学者。」艾福利对精灵解释道，「卡拉敦的凯德立，一位非常出众的年轻人。」 对于一位身材这么纤瘦的精灵来说，艾贝雷斯的握手力道意外地强劲。而当这名精灵突然把凯德立的手翻过来的时候，凯德立也只能做出些微抗拒而已。 艾贝雷斯检视凯德立的手掌，用拇指揉过凯德立手指根部，「这不是一双战士的手。」精灵说，不为所动。 「我没说我是个战士。」凯德立在艾福利或梭比克斯能够开口解释之前就回了嘴。学院长跟教长都对凯德立投以指责的眼光，而这次，即使好说话的波缇洛普也没有站在他这边。 再一次地，时间流逝。 艾福利教长大声地清了清喉咙来打破紧张的气氛。 「凯德立的确是个战士，」壮硕的教长解释道，「他是打败邪恶教士巴金跟那恐怖不死士兵的人。甚至还有一具木乃伊爬起来对付这小子，而且立刻就被撂倒了。」 这些话并没有让凯德立自豪，光是提到那死去教士的名字就让巴金在凯德立的眼前再度浮现：在墓穴中那间临时布置的房间，瘫倒在墙边，胸口有一个爆开的洞，眼睛则指控般地盯住杀他的人。 「但不只如此，」艾福利继续说，上前去把一只沉重、流着汗的手臂搭在年轻学者的肩上，「凯德立是个战士，知识就是他最大的武器。我们现在有个谜题，艾贝雷斯王子，恐怕是个最危险的谜题，而我跟你说，凯德立会是那个解开谜题的人。」 艾福利的话比他搭在凯德立肩上的那只大手臂还要令凯德立感到肩膀沉重。这名年轻的学者不是很确定，但他相信自己比较喜欢浑沌诅咒事件还没发生之前的艾福利。那时候，这名教长时常跑来找他麻烦。但在浑沌诅咒的影响之下，艾福利承认了他对这名年轻学者近乎父亲般的爱，现在，对凯德立来说，这名教长的友谊显然比他之前严厉的行为还要麻烦。 「玩笑说够了。」梭比克斯学院长用他颤抖的声音说，他讲话比较像是阵呜咽而不是正常的话语。「我们选择凯德立在这件事上代表我们，这是我们做的决定，而艾贝雷斯王子会据此善待他。」 这名精灵转身面向坐在椅子上的学院长，简洁精准地鞠了一个躬。 梭比克斯点头为礼，「请告诉凯德立关于手套的事，以及你是如何取得它们的。」他吩咐道。 艾贝雷斯伸手到他的旅行斗篷口袋里，这个动作令他的衣服打开来，让凯德立有一刹那瞥见了精灵王子身穿的华美盔甲，金色跟银色的炼条精细地交织成网状。然后王子拿出了几只手套，每只手套上都清楚标示着跟巴金的祭司袍上面一样，三叉戟跟瓶子的图案。艾贝雷斯在这堆凌乱的手套中找出一只，然后交给凯德立。 「邪恶的动物并不常找到进入西米斯塔的路，」骄傲的精灵开始说，「但我们总是防备着它们的入侵。一群强盗跑进了森林，没有一个活着出去的。」 当然，这些对于凯德立来说都不是新闻。自从精灵王子来到图书馆之后，各种传言就已经喧嚣尘上。凯德立点点头，检视着手套。「这跟巴金的一样。」他立刻说，指着三个瓶子在三叉戟上方的设计。 「但它表示什么？」没耐心的艾福利问道。 「模仿塔洛娜女神的象征符号。」凯德立解释，耸耸自己的肩，让他们知道他也不是完全确定自己的推论。 「那些强盗带着有毒的短剑，」艾贝雷斯说，「那跟塔洛娜女神的教条相符。」 「你知道塔洛娜？」 艾贝雷斯的银色眼睛闪了一下，宛如一道月光从浪峰爆出，然后他给了凯德立嘲弄的一瞥。「我已经目睹三个世纪的生成与结束，年轻的人类。我在你死时仍会保持年轻，即使你可能比你的同类都还要活得久些。」 凯德立吞下他的回话，知道自己若跟精灵作对，绝不会得到什么支持。 「请不要小看了那个巫女。我，身为西米斯塔的王子，可能认识她。」艾贝雷斯傲慢地继续说，「我们并不像.９９ｌib?许多人所选择相信的那样，只是一群浪费时间在星星下跳舞的家伙。」 这次凯德立真的想要再度敏捷地回嘴，但身为镇静大家的力量，波缇洛普走到他前面拿起手套，对他又眨了一次眼，暗暗地踩了这名年轻学者的脚趾一下。 「我们绝不会这样去想我们在西米斯塔的朋友们，」这位女教长说，「甚至萌智图书馆还时常得藉助您的父亲，也就是精灵王加兰岱尔的智慧。」 艾贝雷斯很明显地感到受尊重，快速地点了一下头。 「如果那的确是塔洛娜的一个支派，我们能得到什么结论？」梭比克斯学院长问。 凯德立无助地耸耸肩，「非常少，」他回答道，「打从动荡之年以来，已经有太多改变了。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各个支派的意图跟行事方法，但我不觉得巴金来找我们是个巧合，入侵西米斯塔的强盗也不是。尤其这两者都不是带着普通塔洛娜的记号，而是模仿的设计。这似乎是一个变节的支派，但却无疑地使用相同的攻击手法。」 「你要去西米斯塔。」艾贝雷斯对凯德立说。这名学者一开始以为他是在问他，但过了一会儿后，他从艾贝雷斯那眨也不眨的眼睛，还有毫不妥协的眼神中发现，那是个命令，而不是询问。这名年轻学者无助地望向他的教长跟学院长，但包括波缇洛普在内，他们全都一起点头。 「什么时候出发？」凯德立问梭比克斯学院长，有意地越过艾贝雷斯的眼神诱捕。 「几天之内，」梭比克斯回答道，「你需要做很多准备。」 「几天可能对我的子民来说太久了。」艾贝雷斯平板地说道，他的眼神仍然直直钻入凯德立。 「我们会尽可能快点出发，」这是梭比克斯能提供的最好选择了，「我们经历了重创，精灵王子。依尔玛特教团正派一名使者前来这里，要对依尔玛特的一群教士在自己房间中被屠杀的事情做讯问。他会要求一场彻底的调查，而且会需要凯德立在场。」 「那么凯德立可以留下一份个人声明给他，」艾贝雷斯回答道，「或者这名使者可以等到凯德立从西米斯塔回来。我关心的是生者，梭比克斯学院长，而不是死者。」 但出乎凯德立意料之外的，梭比克斯没有提出异议。 在艾福利教长的建议之下，他们终止了这场会议，因为这天在萌智图书馆预计要进行一项活动，是大多数人都想亲眼目睹的。凯德立也坚定地拒绝任何不让他参加这个活动的理由。 「跟我们一起来吧，艾贝 96f7." >雷斯王子。」大个子的教长提议道，他走在凯德立旁边。凯德立扫兴地看了艾福利一眼，因为他不太想要这名傲慢的王子同行。「一名来访女教士，西门教团的丹妮卡·莫波桑特，将示范一项极端罕见的武艺。」 艾贝雷斯迅速地看了凯德立一眼，凯德立很明显并不想要他同行。然后他笑了，同意一起去。凯德立气馁地发现，艾贝雷斯对于接受艾福利邀请会让这名年轻学者不高兴的这件事，真的挺享受。 他们来到图书馆一楼的大厅，那是一个巨大而装饰华美，有厚重廊柱的房间，排列着大幅织锦，述说德尼尔及这个图书馆的主神欧格玛的光荣故事。来自两个教团，约一百名的男女教士，在房间里围成一个大圆圈，中间放着一颗大石头，由有着交错脚架的锯木架所支撑。 丹妮卡文风不动地跪在离石头几尺外的垫子上，杏仁状的眼睛闭着，双臂向前伸出，在手腕处交叉。她是名娇小的女子，几乎不到五尺高，而且跪在那巨大坚硬的石头前时显得更加娇小。凯德立抗拒想走到她那里的冲动，因为他知道她正沉浸在冥想中。 「这就是那位女教士？」艾贝雷斯问道，声音中带着一点兴奋。凯德立扭过头，好奇地打量这名精灵，注意到艾贝雷斯银色眼睛中的光亮。 「那是丹妮卡，」艾福利回答道，「她很美丽，对不对？」丹妮卡的确很美，有着完美而细致的身形，还有丰厚的金莓色头发在她肩头舞动。「别让这些美丽骗了你，精灵王子，」艾福利骄傲地继续说，仿佛丹妮卡是他自己的孩子，「丹妮卡是我所见过最好的武斗家之一。她有着致命的双手，还有无穷的自律跟努力。」 艾贝雷斯眼中倾慕的光芒没有消失，这些闪亮的光芒就像小小的矛一样射在凯德立的心上。 不管她有没有准备好，凯德立认为他现在应该去看看他的丹妮卡。他穿过围观者形成的圈子，在她面前跪下，轻轻地伸出手去碰触她的长发。 她动都没动。 「丹妮卡。」凯德立柔声喊道，把她柔软却其实饱含力量的手握在自己手中。 丹妮卡把眼睛睁开，每当凯德立看进这双具有异国情调、如褐色宝石般眼珠的时候，都会给他的背脊带来一阵颤抖。她脸上大大的笑容告诉凯德立，她对于冥想被打断没有生气。 「我好怕你不会来了。」她低语道。 「就算有一千个食人魔也不能阻止我来这儿，」他回答道，「绝不是今天。」凯德立回头看向大石块。它似乎非常巨大和坚实，而丹妮卡是这么细致。「你确定吗？」他问道。 「我准备好了。」丹妮卡坚定地回答，「你怀疑我吗？」 凯德立回想起几周前那恐怖的一天，当他进入丹妮卡房间，发现她失去意识地倒在地上，因为她不断用头去撞击跟这次差不多大小的石块。她的伤痕现在早已痊愈，因为有药膏跟图书馆里最有力量牧师的法力帮助。但凯德立不会忘记丹妮卡曾经多么接近死亡，也不会忘记当他害怕自己会永远失去她时，心里那种可怕的空虚感。 「我那时是受到诅咒的影响。」丹妮卡解释道，很快就读出他的心思。「迷雾的干扰让我无法专注，现在我已经研读了潘帕·旦姆宗师的卷轴——」 「我明白。」凯德立安抚地对她说，抚摸着她细致的手。「而且我知道你准备好了。请原谅我的害怕，那不是来自于对你、你的努力或者是智慧的质疑。」他脸上的微笑虽然有点紧绷，但却是真诚的。他靠近了一点，宛如要亲吻她，但却突然抽回身，望向四周。 「我不想破坏你的专注。」他有点结巴地说。 丹妮卡知道实际上不是这样，她知道凯德立在意围观的人群，是他自己的困窘让他停止刚才的行动。她大笑出声，如同以往一样被他的纯真所吸引。「你不觉得这样很诱人？」她挖苦地说，安抚这名紧张的年轻人。 「是啊，我一直想要爱上一个能用自己的头击破石头的女子。」这次，他们两个都笑了。 然后丹妮卡注意到艾贝雷斯，突兀地止住了笑。这名精灵王子用那穿透人心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可以直接看穿她。她把自己微松的袍子拉紧了一些，感觉自己在他的视线下好像赤裸着身体，但她也并未将眼睛转开。 「那是艾贝雷斯王子？」她有些喘不过气地说。 凯德立看着她好一阵子，然后才转头去看艾贝雷斯。去他的人群，他想道，然后回过头来用力亲吻丹妮卡，逼她把注意力从精灵身上转开。 这次是丹妮卡脸红，不是凯德立，而凯德立无法确定她的困窘来自于亲吻本身，还是她知道自己被抓到有点太专心地看着那名来访的精灵。 「回去继续你的冥想吧。」凯德立提议道，害怕因此增加让她分心的事情，会带给她的示范什么样的后果。他觉得自己太孩子气了，因为他竟然让自己的感情在这么重要的时刻占了上风。他再次亲吻她，一个在脸颊上的轻啄，「我知道你会成功的。」他说，然后走开了。 丹妮卡深吸了几口气来稳住自己，让脑筋清醒。她先看向石头，这个在她成为潘帕·旦姆宗师的首席弟子之路上的绊脚石。她开始对石头产生怒意，把它当作一名敌人。她在心里对它做出一个最后威胁，然后将注意力转到她四周的大房间里，她必须去除这些让她分心的事物。 丹妮卡首先专注在艾贝雷斯身上。她看到这名精灵王子，他的眼神仍然坚定地朝向她，然后他就消失了，他原来站的位置变成一个黑洞。之后艾福利也消失了，还有他身旁的其他人。丹妮卡的视线移动着，然后锁定支撑着大厅的许多拱门中的一座，然后它也成为黑暗的一部分而消失了。 「费恩·达尼非·卡。」当另一群人消失的时候，丹妮卡低语道。「这些全都只是意象。」整个房间迅速被黑暗所取代，只留下大石块，以及凯德立。丹妮卡把凯德立留到最后。他是她最大的支持者，就跟她内在自律的力量一样强大。 但是，他也一样消失了。 丹妮卡站起来，慢慢地接近她的敌人：大石块。 你无法反抗我，她在心里对石头呐喊，我比你强。 她的手臂缓缓在前方摆动，交织成一场复杂的舞蹈，然后她继续在心里攻击着石块，把它当作某种有感情的东西，并向自己保证她正在说服它，它是不可能赢的。这是潘帕·旦姆所用的技巧，而潘帕·旦姆击破了石头。 你只是张羊皮纸，而我比你强，她在心里这么对石头说。 手臂的舞蹈进行了好几分钟，她的脚则不断变换位置，维持着优美的平衡，然后她开始柔和地用旋律优美而有节奏的方式轻唱着歌，寻找身体跟精神完全和谐的那一刻。 她的动作是如此突然，围观者几乎来不及喘气。丹妮卡快速地踏出两步往前倒去，她那娇小、调整得非常好的身形往前下方冲，把前额往石块砸去。 丹妮卡有好一阵子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然后，因之前的冥想而成为一片黑暗的房间开始慢慢回复原状，还原到这名年轻僧侣所熟悉的景象。她望向四周，很惊讶地发现石块已经裂成几乎同样大小的两块，倒在地板上。 一只手臂抱着她，她知道那是凯德立。 「你现在是潘帕·旦姆宗师的首席弟子了！」凯德立在她耳边低语。即使周围的群众爆出一阵疯狂的喝采声，她还是可以清楚听到他的话。 丹妮卡转身紧紧抱着凯德立，但却忍不住越过他的肩头去看艾贝雷斯的反应。这名严肃的精灵王子并没有在喝采，只是用他优雅的双手为她鼓掌，闪着光芒的银色眼睛带着明显的赞赏看着丹妮卡。 ※※※ 女教长波缇洛普在自己位于大厅上方的房间里听到喝采声，知道丹妮卡成功地击破了石块。波缇洛普并未感到惊讶，因为她已经从一个预知梦中看过这个景象。她为丹妮卡接连的成功与力量的增长感到高兴，而且也很高兴丹妮卡将会在未来的日子里一直陪伴在凯德立身旁。 波缇洛普为这名年轻的学者感到害怕，因为整座图书馆里的教士当中，只有她明白，凯德立很快将面临到什么样的个人考验。 波缇洛普知道，他是被选上的人。 「这样就够了吗？」这名女教长静静地问道，紧拥在她胸前的是普世和谐之书，也是德尼尔教派最神圣的书。「而我亲爱的凯德立，你能在这场考验中生存下来吗？像我一样？或者德尼尔的召唤会将你吞噬，只留给你一副空壳子？」 恍若在嘲弄她对自己所谓生存下来的宣称，女教长注意到自己锋利的皮肤又再度在她的长袖袍子上划下了几道深痕。 波缇洛普摇摇头，将书更紧地拥向她包得密密的身体。洞见跟知识的潜能可以说是无限的，但是，灾难的潜能亦然。 第三章 阴谋 魔法师朵瑞珍试探性地将手伸向通往艾伯利司特——她的导师——房间的门把。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对于进入她视为心灵导师、也是她前任爱人的房间感到犹豫。朵瑞珍愤怒地抓住门把，走进房中。 艾伯利司特坐在舒适的椅子上，从一扇小窗望出去，看着远方的光辉平原，以及他在三一城寨所下令新建的部分。对朵瑞珍来说，他现在只是个扭曲的存在，一点也不像是以前那个充满活力跟力量的魔法师，那时的他让她倾心不已，更燃起她的热情。艾伯利司特现在依然充满力量，但他的力量来自于他的魔法而不是他自身。黑发凌乱地从他头上垂下，而那曾经是黑色的眼睛，现在则像是两个空洞，深陷在尖尖的脸上。朵瑞珍不晓得以前她为何会觉得他很迷人，又如何能够躺在他身旁，因为他的身体现在看起来就像是挂着松垮皮肤的一堆骨头而已。 她把这些思绪甩开，提醒自己，是艾伯利司特的指导让她拥有如此的力量，而且这一切毕竟是值得的。 艾伯利司特的魔宠是一只有着蝙蝠般双翼的生物，名叫德鲁希尔。它坐在魔法师身后的书桌上，摆出如石像鬼般的姿势。一名看起来相当紧张的兽人士兵站在书桌前，浑然不知站在它几寸之外的生物是活的。 朵瑞珍几乎不看那名兽人，而是专注在德鲁希尔身上。它是只狡猾的生物，朵瑞珍一点都不信任它。当巴金在萌智图书馆被打败的时候，德鲁希尔就跟他在一起。而三一城寨的成员并未对它在这场失败中扮演的角色有所抱怨的唯一原因就是，除了艾伯利司特、朵瑞珍，还有三一城寨的第三大魔法师波格·瑞司以外，其他成员都不知道德鲁希尔的存在。艾伯利司特曾经想将德鲁希尔介绍给城堡的部队认识，但朵瑞珍说服他改变主意，至少就这段时间内还不要这么做。 朵瑞珍回头望向魔法师空洞的脸，几乎对他意外而且危险的自大冷笑出声。从一开始，艾伯利司特就小心地把德鲁希尔像自己的私人秘密一样保护着，而朵瑞珍不确定自己是否信任这个男人如此突然的转变。 艾伯利司特，这个用身体换取魔力的空洞男人，在过去几周来变得相当自负。巴金作为三一城寨的祭司领袖，一直是艾伯利司特想控制三一城寨内三头领袖系统的主要对手。现在巴金已经消失了。 德鲁希尔想办法在不引起99ｌib.兽人的注意下，朝朵瑞珍狡猾地眨了一下眼。 朵瑞珍以一个隐藏的怒容回应，然后转向艾伯利司特。「您召见我？」她问，尖锐而切中要点。 「对。」魔法师立刻回应，甚至连看都没看朵瑞珍。「艾伯利司特，」他对自己咕哝道，然后说，「波纳杜司。」他将两个字考虑了一会儿，然后转向朵瑞珍，脸上绽开微笑，「还是艾伯利司特·波纳杜司呢？在我宣告征服全区的时候，你比较喜欢我用其中一个名字，还是两个都用？」 「这个宣告会显得太快，」朵瑞珍提醒他，「我们到目前为止所预期达到的目标，可说完全失败了。」她研究着那名兽人，它显然是拉格诺的贴身随从之一。她转头盯着艾伯利司特，很惊讶这名魔法师竟然在新对手的亲信就站在眼前的时刻，还这么盛气凌人。 「耐心点。」艾伯利司特说，嘲弄地挥挥手。「拉格诺正在西米斯塔的边界，等他决定要进攻的时候，精灵们就完了。」 「精灵只占了敌人的一部分而已。」朵瑞珍说，再次望向那名颤抖的兽人。艾伯利司特等了一下子，似乎在享受着朵瑞珍的不安，然后才开口叫那只丑恶的生物离开。 「把话传给拉格诺，告诉他不但我们支持他，塔洛娜也给予他祝福。」艾伯利司特说。「还有好好打场仗！」这名兽人听完后，急忙转身冲出了房间，身后的房门砰一声甩上。 艾伯利司特嗤笑地鼓着掌。 「我向你问好，魔法女主子。」德鲁希尔恶意地用它给这名女魔法师取的名号叫她。现在兽人已经不在房里，所以它张开自己皮质的双翼，大大地伸展开来。「你的鼻子今天好吗？」 朵瑞珍听到这句话，脸不禁扭曲了一下。她曾是个美丽的女子——也许跟她的同类比起来有点太圆润了点——有着匀称而略显普通的身材，以及一双虽小但闪着光辉的纯琥珀色眼睛。然而，她的鼻子却毁了，这是这名女魔法师虚荣心中的一个污点。因为在早期学习魔法时，朵瑞珍曾练习过一个空中的魔法大跳跃，而她降落得很不好，在落下时失去平衡，结果脸先撞上石板地，把鼻子从中间撞断了。自那之后它就从未变直。 「问你自己好就得了，小鬼。」朵瑞珍回答。她移动到桌子前，开始用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着，突显出手上一只玛瑙戒指。德鲁希尔知道那戒指能够做些什么，它躲回自己的双翼里，仿佛害怕朵瑞珍会当场对它释放出它的妖精魔法。 「自己人别吵了。」艾伯利司特说，似乎其实对这整件事感到挺有趣。「在我眼前有重要的决定得做，比如当我取得统治权时该怎么称呼自己。」 朵瑞珍可一点都不欣赏艾伯利司特的过度自信，「卡拉敦跟萌智图书馆都还好端端在那儿。」她阴郁地说。在她提到图书馆的时候，她以为自己看到艾伯利司特畏缩了一下，但她无法确定，因为这名魔法师用自己空洞而干枯的脸隐藏起所有情绪。 「卡拉敦的人类根本不用打仗就会投降了，」艾伯利司特推论道，「他们都是渔民跟农夫，不是战士。所以你晓得，亲爱的朵瑞珍，我们得开始准备战胜后所需做的事情。瑞亚塔凡并不远，西门也是。如果我们想要被周围的王国接受，就得表现得像有秩序跟法治的统治者。」 「外交家艾伯利司特？」朵瑞珍问，「有秩序跟法治？塔洛娜不会高兴的。」 「我才是那个遇见塔洛娜女神化身的人。」艾伯利司特尖锐地提醒她。 朵瑞珍可不需要他的提醒。就是那次的会面让艾伯利司特大大地转变，从本来简单的野心转为将自己的才能变成某种更可怕也更执迷的东西。自那次信使降临之后不久，朵瑞珍就结束了与艾伯利司特的关系，这可并非巧合。 「巴金已经死了，而祭司们一片混乱。」艾伯利司特继续说道，「难道你想要我们刚完成第一次征服，就开始跟邻国大战吗？」 「第一次征服根本就还没开始。」朵瑞珍大胆地说。 艾伯利司特似乎差点要发脾气了，但他很快地镇定下来。「你说得对。」他同意道，似乎有一下子变回以前那个有耐心的人，「但拉格诺已经在西米斯塔边界，甚至此刻就正在袭击精灵森林。」 「你有想过他的胜利会带来什么后果吗？」朵瑞珍问道。在桌子上，德鲁希尔叹了口气，然后同意地点点头，似乎正在期望有人能够向那名越来越自大的魔法师指出这个潜在问题。 「拉格诺握有大权，」朵瑞珍开始说，「而且半兽食人魔很看不起魔法师。」 「我们会击败他的。」艾伯利司特推理道。 朵瑞珍点头同意，「也许会，」她说，「但这样的冲突会要三一城寨付出多少代价？我知道巴金死了你一滴眼泪都没掉——而这么做没错。」看到艾伯利司特的怒容让她赶快加上那句话，「但他的失败却让我们付出惨痛代价。如果他跟浑沌诅咒成功攻下萌智图书馆的话，我们就可以在拉格诺开始攻击西米斯塔时，同时对卡拉敦发动攻势。但现在有图书馆的教士们监控这块区域，我们无法这么做。如果拉格诺没有遭受重大伤亡就在精灵森林赢得胜利，他会在群众中取得优势。说不定他现在正想着邻国会怎么面对一个半兽食人魔国王呢。」 这些直言无讳的话，就像硬头锤一样击中了艾伯利司特。他僵硬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眼睛瞪着前方好一会儿。 这些他一直都知道，一串意外的讯息传入朵瑞珍的心里。这名女子瞥向德鲁希尔，它正从自己的翅膀底下偷看着她。 但他不愿接受这个事实，这只小恶魔加上这句，因为他正忙着决定自己到底是要叫「慷慨的艾伯利司特」还是「征服者波纳杜司」呢。 朵瑞珍知道小恶魔话里的讽刺都是真的，但她很难相信，这只魔宠竟然在自己的主人就坐在眼前时如此胆大妄为。朵瑞珍聪明地选择不回话。她刻意将视线从小恶魔身上转开，落回到坐着的魔法师身上。 「三一城寨在你的掌控之下，这点是毫无疑问的。」朵瑞珍表示，「但我们必须小心行事，因为宝座尚未稳固。在巴金之后会有哪个祭司取而代之领导教团？而拉格诺又会变得多强大？」 「那小波格瑞司呢？」艾伯利司特狡猾地问，指的是三一城寨里第三大，同时也是最状况外的魔法师。艾伯利司特和朵瑞珍都觉得他是个突然冒出头的小子。这名魔法师的真正名字是波格瑞司，但艾伯利司特和朵瑞珍都叫他小波格瑞司，因为连他的脸形很孩子气。「还有你呢？」艾伯利司特加上这句。 「请不用怀疑我的忠贞，」朵瑞珍向他保证，「若没有你在，我的确会想成为三派系统治集团中的领导者，但我知道怎么做会更好，而且我有比你所知更多的耐心。至于小波格瑞司……」她让这个部分悬宕了一会儿，然后露出不屑的笑容，仿佛光想象这个年轻的毛头小子去挑战艾伯利司特·波纳杜司这样的人物都太愚蠢了。 艾伯利司特的笑声显示，他发自内心同意这个看法。「所以剩下要担心的只是祭司派系跟拉格诺，」这名魔法师说，「而如果我们够小心跟密切地注意他们，两者都不会造成太大威胁。」 「拉格诺离这里可有段距离。」朵瑞珍提醒他，敦促他做出某个提议。 艾伯利司特小心地看了她一会儿，仿佛要看破她心里在打什么主意。「拉格诺不会轻易让你待在他的营地里。」这名魔法师评论道。 「我不怕他。」朵瑞珍回答。她清脆地拍掌三次，艾伯利司特的房门再度打开，一名几乎七尺高的男人走进来。在细绸衣服下，可以看出他全身肌肉纠结。他丰厚的金色头发垂在身后，两侧结成辫子垂在肩上，而他浅蓝色的眼睛带着无比的专注直盯前方。除了他古铜色的皮肤跟前额的特殊刺青：一只极地的虫，艾伯利司特几乎认不出他来。 「他不可能是——」这名魔法师开口说道。 「泰涅克，」朵瑞珍肯定地接口，「我从遥远瓦萨的大冰河暗处揪出来的野蛮人。」 「亲爱的朵瑞珍，」这名魔法师叫道，声音中充满真诚的兴味，但也有鄙夷，「你驯服了他！」 泰涅克低声怒吼。 「也许有那么一点，」朵瑞珍回答道，「但我不会摧毁泰涅克的野性，因为那既不是我把他带在身边的目的，也不是乐趣所在。」 艾伯利司特听到这句评语，下巴不禁绷紧了一点。他的前任爱人躺在这个巨汉臂弯中的景象令他不太好受，实际上是一点都不好受。「真令人印象深刻，」他承认道，「但如果你以为他能当拉格诺的对手，我劝你再多想一想。」 泰涅克再度轻声怒吼。 「别把这当作是对你的侮辱。」艾伯利司特很快地加上这句话。这名魔法师在朵瑞珍的危险宠物面前从没感觉舒服过。在巨大的书桌边缘下方，他摸着一根魔杖，以防泰涅克想要冲过来，可以把这名野蛮人轰开去。 「你的野蛮同伴无疑地非常有力，也许是我所见过最强壮的人类，」这名魔法师继续说道，再度望向朵瑞珍，「但我怀疑任何人类能够打得赢拉格诺。那名半兽食人魔会杀了他，然后你得大老远跑回大冰河那里，再给自己抓个新的来。」 「我自己也没看伟大的拉格诺吃过任何败仗，」朵瑞珍承认道，「也许你的假设是对的，但泰涅克可不会是个简单对手，他胸膛里有白虫族的战士之心在跳动，而且我还给了他更多。我训练他更精确地使用力量。拉格诺会发现到，要打败这名敌人会非常困难，而且若有我在泰涅克身后帮助他，更是难上加难。」她再度敲击着自己的手指，展示她那致命的戒指。 艾伯利司特花了很长一段时间考虑朵瑞珍的话，而朵瑞珍可以看到他苍白而发皱的脸上，有着明显的怀疑表情。事实上，若拉格诺决定要把他们两个排除在外，她也怀疑泰涅克是否能如她自己所宣称的那样起而跟拉格诺对抗，或者她自己不凡的魔法能力到底可以发生多大作用。但对朵瑞珍而言，到西米斯塔去对此次行动的成功与否来说，实在太重要，以致于她无法接受这个可能性。 「拉格诺可能会强大到我们无法控制，」她评论道，「原因之一是有五千名士兵都听命于他。」 「我们这里则有三千名士兵，」艾伯利司特反驳道，「以及一个强>９９lｉb?有力的防御工事，还有三名魔法师的辅助！」 「你想要这样的战争吗？」朵瑞珍问道，「跟拉格诺对抗又能为你赢得什么称号？」 艾伯利司特阴郁地点了个头，然后用骨瘦如柴的手支着瘦削的脸颊，「那你就去吧，」这名魔法师缓慢地说，「去西米斯塔，帮助我们亲爱的拉格诺。反正，他应该有个魔法师在身旁的，如果他希望能对付得了精灵的话。我会监视祭司们，同时为我们征服行动的下一步做准备。」 朵瑞珍不想多留，以免艾伯利司特改变主意。她鞠了个躬，起步离开房间。 「朵瑞珍！」艾伯利司特在她身后喊道。她停下脚步，垂在两侧的拳头紧握起来，因为她能猜到这名多疑的魔法师会给她这趟旅程丢个新包袱。 「带德鲁希尔一起去，」在她转身时艾伯利司特说，「如果有它跟你一起，你和我就可以不时联络。我不想对拉格诺的进展这件重要的事情一无所知。」 关于德鲁希尔在巴金的失败中所扮演的角色，朵瑞珍一直有所怀疑，而她完全晓得艾伯利司特要她把小恶魔带在身边是为了监视她跟拉格诺。但她哪能反对？三一城寨中的阶级制度很明确，而艾伯利司特统治着三派统治系统中的魔法师派系。 「这是个明智的决定。」她说。 比你所知道的还要明智得很，德鲁希尔又送了一个讯息过来。 朵瑞珍好好地隐藏住自己的惊讶。 艾伯利司特转身回去望向小窗，然后交互念着自己的名号，看看哪个比较适合在称王时使用。 不到一个小时后，朵瑞珍步出三一城寨。泰涅克走在她旁边，有着蝙蝠般双翼的小恶魔则在他们后面懒懒地拍着翅膀，用自己的魔法隐身着。朵瑞珍经过正在加盖城堡新墙的士兵们身旁时，试着隐藏住她的鄙夷，害怕小恶魔已经开始对它的主人回报。 朵瑞珍不喜欢这些建筑工事，而且认为艾伯利司特是个笨蛋才会下令做这种事。正因为这块荒地的隐密性——就像是个天然石块的突出部分——三一城寨在文明世界包围之下还是安然度过了许多年。旅行者在行经这座隐匿在雪片山脉北侧山麓的城堡时，根本不会想到他们脚下藏着一座由精妙的隧道与房间所构成的建筑体。 但是，就像面对他快被城里一般士兵所识破的德鲁希尔秘密一样，艾伯利司特很明显地以为万无一失。他坚称，如果最后的战场延伸到城堡门前，他们会需要这些新墙。朵瑞珍比较偏好隐密，更期望战争不会延伸到这么北边来。她也猜到艾伯利司特背后真正的动机。这名年老的魔法师想的是战胜之后的事，他并不真的预期城堡会被攻击，而是晓得一座醒目的要塞可能会在他跟邻国打交道时有所帮助。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德鲁希尔的话不太意外地闯进来。朵瑞珍突兀地转身面对这名小恶魔，而狂乱的拍翅声显示它慌慌张张地赶快闪到一边去。 「你的确知道，」这名女魔法师咆哮道，「因为我正想着要把你从天上轰下来！」 「我万分抱歉。」这只小恶魔大声地说道，露出形体在朵瑞珍面前的地上降落下来，立刻低低地鞠着躬，「请原谅我的冒昧，但你的感觉非常明显。你不喜欢艾伯利司特的计划，也不喜欢他自从巴金死后的表现。」 朵瑞珍没有回答，而是刻意维持一个没有原谅它的凶恶表情。 「你会发现我不是你的敌人。」这名小恶魔保证道。 朵瑞珍希望它说的是实话，但她一点都不信任它。 ※※※ 当脸上毫无笑容的艾贝雷斯跟艾福利教长走进他的房间时，凯德立知道时候到了。 「我们今天就出发去西米斯塔。」艾贝雷斯说。 「再见。」凯德立讽刺地说。 艾贝雷斯一点都不觉得有趣。「你立刻打包，」这名精灵王子命令道，「东西带少点。我们会走得很快，而且山路可不好走。」 凯德立皱起了眉，想要开口回嘴，但艾福利看到这两人之间的紧张关系一直在升高，赶紧打断了他。「这真是个大冒险啊，年轻小伙子！」这名肥胖的教长一面大大地微笑着，一面走过去把沉重的双手放在凯德立的肩膀上，「也该是时候让你去看看图书馆大门外的天地了。」 「那你又打包了些什么？」凯德立问，语气中的讽刺毫不让步。 他的话比预期中还要打击到艾福利，「我希望我能去，」这名教长尖锐地回答道，用一条手帕擦着他还带着疤痕的脸，「我请求梭比克斯学院长让我陪你一起去。」 「梭比克斯学院长拒绝了？」凯德立无法相信温和的学院长会拒绝手下教长的任何请求。 「我拒绝了。」艾贝雷斯解释道。 凯德立越过艾福利的肩头不可思议地瞪着他。 「我是西米斯塔的王子，」这名精灵提醒他，「没有任何人可以未经我许可而进入我的领土。」 「你为何要拒绝艾福利教长呢？」凯德立大胆地问道，无视艾福利无声而甚至有点狂乱地暗示他别再追究此事。 「就像我之前跟你说的，」精灵回答道，「我们会走得很快。马匹也无法载着我们走过所有的山路，而我怕教长会跟不上我们。我不想延迟回去的时间，但也不想把一个精疲力竭的人留在荒野中等死。」 凯德立无法反驳，而艾福利困窘的神情也哀求着他别再逼问下去了。 「所以就剩你跟我？」凯德立问这名精灵，而且声音中明白显示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个想法。 「不，」艾福利回答道，「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同意一起去，在艾贝雷斯王子的要求之下。」 「波缇洛普教长吗？」 「是莫波桑特小姐。」 丹妮卡！这个名字就像只骡子一脚踢在凯德立脸上般地击中了他。他直起身子，眼睛睁大，试着搞清楚艾贝雷斯是怎么找到机会去邀丹妮卡同行的。他的丹妮卡！而且她还接受了！凯德立不禁想要怀疑，到底丹妮卡接受邀请之前，知不知道凯德立也要去这趟森林之旅。 「你为何这么惊讶呢？」艾贝雷斯问道，在他音乐般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讽刺，「难道你怀疑——」 「我对丹妮卡不会有任何怀疑。」凯德立迅速地回答。当他发觉到自己的回答中表达了太多含义的时候，他的怒容转变成一种困惑的表情。 「冷静点，年轻人，」艾福利说，稳稳地抓着他，「丹妮卡知道你要陪艾贝雷斯同行之后，才答应一起去的。」 「如同你所希望的。」艾贝雷斯狡猾地加上这句，而这次连艾福利也一起对这名精灵展现了怒容，因为他们两个都知道，艾贝雷斯这么说是故意要让凯德立心存疑虑。 「我们一小时内出发。」艾贝雷斯说。他不为所动地站着，非常沉着冷静，黑色头发跟银色眼睛在穿过凯德立房间窗户的晨光中闪耀着。「带上你自己想带的东西，而之后任何因未带的东西所造成的痛苦你都得默默忍受。」这名高佻、骄傲的精灵转身走开，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我开始讨厌他了。」凯德立承认道，同时从艾福利的紧握中脱身出来。 「他担心自己的家乡。」这名教长解释道。 「他很傲慢。」 「大部分的精灵都如此，」艾福利说，「因为他们活了这么久，令他们相信自己比其他人都经历得更多，也因此比其他人聪明。」 「他们真的活了很久，而且比别人聪明吗？」凯德立问，肩膀稍微垮下了一点。他之前没仔细想过艾贝雷斯的这一部分，没想过这名精灵会比凯德立一辈子所会看到的东西都还知道得多，而且当凯德立的身体成为尘土的一部分的时候，艾贝雷斯还会好端端地活很久。 「有些是的，而且的确聪明，我得说，」艾福利回答道，「但大部分并非如此。精灵们对外人会越来越不信任跟仇视，他们固步自封，只生活在自己的领土内，甚少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第一次见到艾贝雷斯王子是在三十年前，我觉得那时我在他身上还学到了更多东西。他的身体跟态度都似乎跟那时差不多。好了，」艾福利继续说，转身走向门口，「我不打扰你打包行李了。艾贝雷斯说了一个小时内，我可不觉得他会多等一分钟！」 「我不想活上几世纪，」凯德立就在教长离开房间前一刻说道，「然而，」当艾福利转过身来面对他时，这名年轻学者继续道，「我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开始活过。」 艾福利听了这些话感到相当意外，检视凯德立良久。自从巴金来袭之后，他发现到凯德立有些改变，但这次的话却最明显地证明，这名年轻学者正被某件事深深困扰着。艾福利等了一会儿，但在看到凯德立并没有想要再说什么时，耸耸肩，关上了门。 凯德立坐在自己床上，眼睛一眨也不眨。对他来说，这个世界变得实在太快了。为什么艾贝雷斯要邀请丹妮卡同行呢？为什么他会变成杀巴金的那个人？这个世界实在变得太快了。 而他立刻了解到，自己则是前进得太慢了。他会找到足够的时间静下来思考，但如今，他得对这趟旅行做好准备，不然他可能会落到只穿着这身衣服就被艾贝雷斯拖出图书馆。 他装满一个袋子，里面有换洗衣物，还有笔，然后把魔法光筒也放进去。那是一个狭长的圆筒状物体，把盖子打开时会发出光芒，而凯德立可以转动开关把光束缩细或放宽。 打包完毕之后，这名年轻学者披上蓝色丝质旅行外套，戴上宽边帽，上面绑着红色带子，中央还镶着德尼尔教派的神圣记号：一只眼睛在蜡烛顶端。他拿起饰有公羊头柄的手杖，朝大厅走去。 到门口的时候他转过身来，被自己的良心所拦下。 凯德立低头看自己的羽毛戒指，仿佛它可以为自己注定得做的事提供点安慰。这枚戒指底部是个中空的圆形，里面装着一小瓶凯德立所酿造的黑暗精灵睡眠毒药，箭的尖端是一只猫爪，如果装置到凯德立手杖的中空杖身，这只手杖就会变成一个潜在的武器。 但凯德立知道自己不能依赖它，因为使用吹箭筒需要时间来安装箭尖，而且他也不确定毒药是否还有效。黑暗精灵毒药在地面上的有效时间不长，而且虽然凯德立已经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他的投资品，把这些密封的小瓶放在一个施了黑暗咒语的强力盒子里，但自从它被制造出来也已经过了好几个礼拜。 很不情愿地，这名年轻学者走回到衣柜前，将手放在柜子门的柄上。他无助地环视四周，仿佛想从自己所掉入的陷阱中找寻出路。 在全年研究上他不能失败。 凯德立打开衣柜门，从一大堆挂着的皮质绳索中挑出一条宽带子，绑在自己腰上。它的一边被改造成一个宽而浅的皮套，里面装着一支黑暗精灵所设计的单手十字弓。接着， 51ef." >凯德立拿出一条子弹带，在看到上面只剩三个具有爆炸力的箭尖时，感到稍微松了一口气。还有大约四十个其他种类的箭尖在子弹带上——它是被设计来放五十个箭尖的——但它们的中心是空的，还没有被安装上灌了冲击油的小瓶子，所以不像那三个已经装好的具有邪恶的爆炸力。 虽然内心在交战着，凯德立还是忍不住解下了小皮绳，把十字弓拿出来。它是个完美的杰作，由依文跟皮凯尔精心打造。但是，它的美在巴金死亡的眼睛旁黯然无光，因为这就是凯德立在命运注定的那一天所使用的武器。他原本是向着一具木乃伊发射，那只不死生物想要杀死巴金。然而，有一发武器穿过包裹着木乃伊的粗劣布料，击中了坐倒在墙角无助的巴金胸口。凯德立清楚地记得箭尖打碎魔法瓶然后爆炸的声音，那是在每个日夜都尾随着他的刺耳回音。 「贝拉格要我把这个交给你。」门口传来一个声音。凯德立转身，惊讶地看到高高瘦瘦、偏着头的齐尔坎·鲁佛站在那儿。虽然他们一度是朋友，鲁佛却在过去几周来都相当刻意地避开凯德立。 凯德立在鲁佛拿出一个陶制小容器的时候畏缩了一下，因为他知道里面是什么。贝拉格的炼金术商店在浑沌诅咒所造成的混乱中被炸掉了，而这名炼金术师以为冲击油的配方也已经被火所烧。对这个损失并不感到可惜的凯德立，向贝拉格谎称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在哪儿找到配方的。但这名炼金术师执意想对凯德立对抗邪恶祭司的英勇行为奖赏一番，于是誓言要找到它。 凯德立接过瓶子时，脸上闪过了跟他在取十字弓时同样的困扰与无奈神色。瓶子满重的，凯德立猜想自己大概可以用里面的东西再装满二十个小瓶子。他试着想出一个解脱的方法，也许他可以假装意外让瓶子掉在地上摔破，不过在想到这么做可能带来的灾难之后，他立刻重新思考这个方法的可行性。 「你很惊讶会看到我。」齐尔坎·鲁佛用他平板的声音说。他的黑发紧贴着头，而两只黑眼珠则像是闪烁的黑色小点般发亮。 「你近来并不常出现。」凯德立回答道，把头抬高，正视着这个比他高的人，「你在生我的气吗？」 「我……」鲁佛结巴了，瘦骨嶙峋的五官不安地扭曲着。他用一只手爬梳过自己缠结的黑发，「诅咒很严重地影响到我。」他解释道。 「忘了那个诅咒吧。」凯德立对他忠告道，感到些许同情，但没有很多，因为鲁佛在诅咒生效期间的行为并不正当。这名高瘦的男子甚至对丹妮卡出手，而这名年轻的女子则迅速地打消了他的念头——因为她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我回来之后我们再多聊点吧，」凯德立说，「我现在没有时间——」 「是我把你推下楼梯的。」鲁佛突然冒出这句话。凯德立的话卡在喉咙里，嘴巴则张得大大的。他的确曾经怀疑鲁佛，但从未想到他会承认。 「很多人在诅咒生效期间都做出不智的行为。」在一段冗长的沉默之后，凯德立勉强说了这句话。 「那是在诅咒生效之前。」鲁佛提醒他。实际上，就是那一推启动了整串造成诅咒生效的行动。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凯德立质问道，他的灰眼珠愤怒地眯起，「还有你为何要这么做？」 鲁佛耸了耸肩，把眼睛别了开来，「我想是因为那个邪恶祭司，」他低语，「当你往下看着通往低层的秘密楼梯时，他在酒窖里抓到我。」 「那就把这个意外忘掉，」凯德立尽可能克制着怒气说，「不要再责怪自己。巴金是个强劲的对手，有我们无法想象的伎俩跟魔咒。」 「我没办法忘记。」鲁佛回答道。 「那你为何来找我？」凯德立厉声说道，「要我原谅你吗？好吧，那我原谅你。你被原谅了。你的良心可以清静了。」凯德立推开他，继续往大厅走去。 鲁佛抓住他的肩头，将他扳过来。「我没办法要求你的原谅，除非我原谅我自己。」他说，而他受伤的神情深深触动了凯德立。 「我们都有理由可以原谅自己。」凯德立说，往下看着手上的瓶子。他的眼神泄漏出，他自己脑中也纠葛着巴金的死。 「我希望可以跟你去。」鲁佛说。 凯德立好一会儿无法回话。鲁佛今天真是充满惊奇！ 「我必须唤回我的尊严。」这个瘦骨嶙峋的男子说，「跟着你一起，我必须亲眼看着这个威胁，不管它是什么，直到它告一段落。只有到那时，我才可能原谅自己五周前的行为。」凯德立开始闪身往大厅走去，但鲁佛坚持地把他拉回来。 「矮人兄弟走了，」鲁佛提醒他，「而德鲁伊的纽湾德尔也死了，你会需要帮助的。」 「你问错人了，」凯德立回答道，「梭比克斯学院长——」 「梭比克斯学院长把决定权留给艾福利教长，」鲁佛打断他的话，「而艾福利把决定权留给你。如果你允许的话，我就可以跟你去。他们是这么说的，而艾贝雷斯王子也同意。」 凯德立只犹豫跟思考了一会儿。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以后，他不确定自己信任鲁佛，但是，他无法忽视这名瘦骨嶙峋男子黑色眼中的恳求之意。 「你只有不到半小时的时间准备行囊。」他说，鲁佛暗沉的脸色亮了起来。 「我已经打包好了。」 不知为何，凯德立并不惊讶。 艾贝雷斯跟丹妮卡在图书馆的华丽对开大门之外等着凯德立。此外还有艾福利，波缇洛普，以及两匹无人乘坐的马——显然教长们预料凯德立会允许鲁佛同行。 丹妮卡朝凯德立现出了一抹大大的微笑，但在看到鲁佛跟着凯德立后面走出门来时，她的微笑立刻消散殆尽，丰满的双唇也抿成了一个怒容。 凯德立只是耸耸肩作为解释，一面爬上丹妮卡旁边的马匹。 当她看着鲁佛笨拙地攀上马时，表情柔和了一些。这名男子是这么笨手笨脚，丹妮卡无法不感到同情。她朝凯德立点点头，因为她也决定将过去放在一边，专注在眼前的旅程上。 「你会在路上及精灵森林中看到许多惊人的景象。」波缇洛普对凯德立说，一面走到他的马旁边。凯德立试着不去注意，为何这名轻松自在的女教长身着过分拘谨的服饰，但在这么热的夏天里，她的长手套实在很不搭调。 「无与伦比的景象。」波缇洛普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在这段离开图书馆的短短时间中学到的东西，会比你待在这里这些年所学的还要多。」 凯德立好奇地看着她，不确定该怎么回应这些奇怪的话。 「你会明白的。」波缇洛普说，然后她很努力想藏住一声轻笑，并不想要嘲弄这名学者。「比起他人的冒险，自己的生命更有趣，亲爱的凯德立，而比起读书，活着本身也更重要。」 「不过，若你还是有空闲时间的话……」她继续说，然后从自己的袍子里拿出一大本书。当她一把书拿给他的时候，凯德立就晓得那是什么了，因为他就跟同教派里其他的教士一样，打从一进图书馆就开始研究这本书了：普世和谐之书，德尼尔教派里最神圣的书。 「为了让我得到好运？」他问，仍然感到困惑。 「为了让你有书可读。」波缇洛普利落地回答。 「但是——」 「我确定这本书的内容你都可以倒背如流，」波缇洛普打断他，「但我怀疑你有真正地读过它。」 凯德立不知道自己是否看起来跟他所感觉的一样白痴，他赶紧把自己掉下来的下巴给合上。 「文字可以有很多种读法。」波缇洛普说，然后她踮起脚尖，直到可以在凯德立脸颊上轻啄一下，「这，才是为了给你好运。」这位女教长解释道，对丹妮卡眨了眨眼。 「噢！我真希望可以跟你去！」艾福利教长突然喊道，「再看一次西米斯塔！」他用手帕在眼睛上抹了抹，然后擦擦那张圆胖的脸。 「你不行。」艾贝雷斯冷冷地说，对这冗长的道别场面感到不耐烦。他碰了一下白色骏马泰美瑞萨的缰绳，然后这匹神驹迈开步伐，每跨一步就有无数的铃铛声响起。齐尔坎·鲁佛追在精灵的身后，然后丹妮卡也启程了。 凯德立看看普世和谐之书，再看看女教长波缇洛普，然后微笑了。 「当你有所成长的时候，对世界的看法会有许多改变的。」波缇洛普小声地说，其他的人听不到她的话。「而当书里的文字仍跟以往一样的时候，你对它们的解读则非如此。德尼尔的心是诗人之心，而诗人之心会随着云的阴影而飘动。」 凯德立用双手抱着这本厚书。他对于世界的看法，以及对于道德的看法，的确已经改变了。他杀了一个人，而且不知怎的发现到，自己的第一趟冒险，将远远超过他所读过上千本关于传说的书所描写的。 「好好读它。」波缇洛普坚定地对他说。她向图书馆转身，一只手臂勾着艾福利，拖着他一起往回走。 凯德立的马迈开了第一步，而这名年轻教士的旅程也就此开始。 第四章 难以决定 费尔金看了看周围八名同伴。即使有它们的陪伴，它还是感到极度没有安全感。他们按照拉格诺，那个粗野、残酷半兽食人魔的命令，深入西米斯塔。费尔金完全没有质疑这些命令，甚至对它的哥布林同伴们也没说什么，因为它觉得，无论精灵森林里有什么危险在等待着它们，也比不上惹拉格诺发怒的可怕后果！ 现在费尔金不敢这么确定了。它们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但这个斥候部队的九名哥布林全都觉得有东西在它们附近。它们越过一道砂质土地的山脊，来到一个地上长满高大蕨类植物的地方，四周都是榆树，而这块地就位于树的阴影处。 「那是什么？」一名哥布林用沙哑的声音说。它一面把身体弯下成为一个防御姿势，一面想在逐渐加深的阴影中，用眼睛看清楚一条飘忽不定、移动迅速的影子。全部成员都紧张地跳来跳去，感觉自己非常容易受到攻击。 「安静！」费尔金叱喝，害怕他们发出的声响比任何埋伏的敌人还令他们身处险境。 「那是——？」这名哥布林想要再问一次，但它的话被一枝穿过喉咙的箭给截断。 剩下其他八名哥布林仓皇爬着寻找掩护，躲到高大蕨类植物下方，爬向榆树。费尔金听到一个像是木棍断掉的声音，然后离它最近的哥布林突然腾空而起，一面踢蹬着一面挣扎喘气，一条树藤正勒紧它的脖子。 那景象让其他两名哥布林吓坏了，它们跳起来，藏书网冲往树的方向。但它们跑没有两步就被射过来的箭击倒了。 「他们在哪？」费尔金对它的同伴喊道。 「左边！」一名哥布林叫道。 「右边！」另外一个尖叫道。 一阵拉弓射击出现，箭穿过了蕨类植物，射入树干上，然后一切归于寂静。刚才腾飞在空中那名哥布林停止垂死挣扎，开始随风慢慢地晃动。 费尔金爬到一名静止地趴在蕨类植物中的同伴旁边，「我们还有五个。」费尔金说。当那名同伴没有回答的时候，费尔金粗鲁地把它翻过身。一截绿色的箭身已从那名哥布林的一只眼睛穿出来，它的另一只眼睛则无神地瞪着前方。 费尔金丢下尸体，狂乱地爬走，然后又因为自己弄出来的声响引来了好几枝箭。在一侧，另一名哥布林试着逃走，但却被箭以无?情的准确度杀死了。 「你们只剩不到四个，」一个音乐般的声音用哥布林语说着，腔调听起来无疑是一名女性精灵，「也许只有三个，你要出来跟我公平一战吗？」 「我？」费尔金困惑地小声回答道，「只有一个精灵？」它整个部队就被一个精灵痛宰？这名哥布林大胆地从蕨类植物间探出头，看到那名精灵战士。她手上拿着剑，站在一棵榆树旁，她的弓靠在树上，就在伸手可及的距离内。费尔金看向手中粗陋的矛，猜想自己是否可以射中她。而它的一名同伴显然也这么想，因为这名哥布林从蕨类植物丛中跳起来，用力丢出它的长矛。这名精灵似乎不意外，她蹲下身来，然后长矛就毫无效果地高高飞过。她以快到费尔金看不清楚的动作拿起弓，朝空中射出两箭。那名愚蠢的哥布林甚至没时间躲回植物的掩护中，第一枝箭就命中它胸口，然后第二枝则射中喉咙。费尔金再度望向它的长矛，庆幸其他成员向它展现了那个想法有多愚蠢。现在它算算，应该只有它跟另一名哥布林还活着——如果它们能靠近那名精灵战士的话，还是占了二比一的优势。 「费尔金！」它听到喊声，然后认出那是拉奇，一名优秀战士的声音，「我们还有几个？」 「两个！」它回答道，然后向精灵叫道，「我们还有两个，精灵。你要不把那肮脏的弓放下，来公平对战？」 这名精灵把弓靠着树放好，拿起剑，「来吧，天色已晚，而我的晚餐还在等着我！」 「准备好了吗？拉奇？」费尔金叫道。 「好了！」另一名哥布林热切地回应。 费尔金舔舔它裂开的嘴唇，松垮的腿摆好起跑姿势。它已经让拉奇去对付精灵，而自己则会利用这个让精灵分心的机会跑到森林去。 「好了吗？」他再度叫道。 「好了！」拉奇向它保证。 「冲！」费尔金叫道，然后它听到从右边远处传来拉奇从蕨类植物中跳起的声音。费尔金自己也跳起来了，但却冲向左边，远离精灵。它回头看了一次，觉得自己很聪明，但却看到拉奇同样往右边跑回去。现在，精灵带着好笑的神情，拿起了她的弓。 费尔金把头低下，用那双单薄的哥布林腿所能到达的最快速度，奋力冲到阴影处。从远处传来拉弓的声音，还有拉奇一阵阵的诅咒声。费尔金知道精灵先去追它的同伴，感到一丝希望回到心里。一个极度痛苦的尖叫声传来，费尔金知道现在只剩它自己了。它继续跑，一点都不敢慢下来。几分钟后，费尔金觉得自己背后有声音。 「不要杀我呀！不要杀我呀！」费尔金喘着气、可怜地一遍又一遍叫着。它紧张得要命，再一次地望向背后——接着只来得及回头看到自己正直直冲向一棵橡树。 费尔金摔成一团，正好掉进巨大树根间一个堆满落叶的凹洞。它没听到就在几步之外经过它的脚步声。什么也没听到。 ※※※ 「你在跟艾伯利司特联络吗？」朵瑞珍问德鲁希尔，她用一种沉思的态度看着小恶魔。 德鲁希尔向她一笑，「何必？」它无辜地问道，「我没什么好跟他说的。」 朵瑞珍闭上眼睛，念出一个短短的咒语，施了一个简单的法术让她可以确认德鲁希尔的话是否为真。当她再度看着小恶魔的时候，似乎挺满意的。 「很好。」她说，「你不像一般常见的魔宠，对不对，亲爱的德鲁希尔？」 这只小恶魔再度用它那嘶哑、喘不过气似的声音笑着。 「你似乎跟艾伯利司特的关系不太亲密，」朵瑞珍说，「你并不把他当主人对待。」 「我说真的，你……呃，魔法女主子」德鲁希尔回答道，怀疑艾伯利司特是否设下了这个小小的忠诚度测验，「我对主人非常忠诚，他召唤我脱离了深渊魔域的折磨。」 朵瑞珍不为所动，而德鲁希尔也没再说下去。有谣言传说是它帮忙杀了巴金，但事实上，这只小恶魔曾经考虑加入祭司阵营，完全甩开艾伯利司特，然而巴金的庞大计谋却整个垮掉了。不过，这种谣言对德鲁希尔来说是有利的，因为那使得一些像朵瑞珍这种迅速升官的人对它有点敬畏，此外，也让艾伯利司特搞不清楚到底在萌智图书馆的地下墓穴里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只为了一个目标行动，」朵瑞珍说，「就是塔洛娜赐给我们的目标。这整个区域都会落在三一城寨的统治之下，别怀疑。与我们站在同一阵线的人会获得无比的回报——但敌对的人则会遭受到无尽的煎熬！」 「你是在威胁我？」这名小恶魔的简单问题让朵瑞珍措手不及。 朵瑞珍花了一点时间重整思绪，然后回答道，「如果你觉得是这样的话，是吗？」德鲁希尔从未见过她对自己这么不确定。 「我对主人是忠诚的。」德鲁希尔再度说道，语气十分坚定，「现在对你也是，因为我的主人吩咐我陪同你一起旅行。」 朵瑞珍稍微放松了一点，「那就让我们开始旅程吧。」她说，「太阳正在升高，而我们离西米斯塔还有好几天路程。我不喜欢让拉格诺不受控制地为所欲为。」她叫唤正在附近小溪取水的泰涅克，要他回来，然后拿起自己的手杖。 德鲁希尔衷心同意。它懒懒一拍翅膀，降落在朵瑞珍肩上，然后用皮质双翼包裹住自己遮挡阳光。它喜欢自己现在的位置。跟着魔法女主子一起旅行，可以让它看到三一城寨进行征服的进度，而且更重要的是，在西米斯塔，它可以远离艾伯利司特的掌控。 德鲁希尔知道，打败巴金的年轻教士凯德立，是艾伯利司特所遗弃的儿子，而艾伯利司特知道它晓得此事。阴谋的网似乎正在艾伯利司特周围缩紧，而这名小恶魔并不想被它的网线给勒死。 ※※※ 「一只逃跑了，」雪琳回到精灵的新营地时，向汀太格报告，「但其他八只死了。」 这名精灵魔法师点点头，他整天都听到类似的报告。在得尔斯之战后，敌人后退，开始派遣小规模的游击部队——大部分是哥布林——入侵西米斯塔。「也许一只逃走是件好事，」这名精灵魔法师表示，蓝色眼睛的眼角因微笑而扬起，「让它回到肮脏的同伴中，然后告诉它们，西米斯塔的大树下等着它们的只有死亡！」 雪琳也努力微笑了一下，但在这名年轻女精灵的紫罗兰色眼中，却映照着担忧之色。敌人的探索部队被除掉了，但它们的领导者显然对这些损失不太在意，这只让雪琳更加相信，一股巨大的势力已经找到方法，正在侵入西米斯塔的北部地区。 「来吧，」汀太格说，「让我们去找国王，看看他有什么计划。」 他们发现加兰岱尔独自在一堵松树所形成的墙后空地上紧张踱步。这名精灵国王示意他们加入他，然后举起一只清瘦的手抚过他乌黑的头发。虽然加兰岱尔已经活了好几个世纪，头发仍然色彩鲜明而丰厚。当他看到自己的手在颤抖时，停住了动作，让手落回身体旁。他瞥向雪琳跟汀太格，以确定他们都没看见这些。 「我们正持续除掉敌人。」汀太格说，试着让紧张的国王镇定下来。 「能持续多久？」加兰岱尔反驳道，「这些报告发现，这么多肮脏的怪物在我们美丽的森林里！还一直在不断增加。」 「我们会把它们击退的。」雪琳大声说道。 加兰岱尔欣赏自己手下年轻指挥官的自信，但跟他眼前所出现的势力相比，那显得非常微不足道。 「能持续多久？」他再度问道，这次语气没有那么尖锐，「这股黑暗势力席卷了北部地区，敌人很狡诈。」 「它把军队送来受死。」汀太格辩解道。 「它在等待时机。」这名精灵王反驳道，「把自己最弱的饲料丢来让我们忙个不停。这是个该死的等待游戏。」 「不用多久，就会有事发生，」雪琳说，「我可以?感觉到那股紧张。敌人会完全露出真面目。」 加兰岱尔好奇地望着她，但他知道忽略这名年轻女精灵的直觉会很不智。是雪琳提议并组织得尔斯奇袭之战，她准确解读敌人的初步侵略行动。国王当然非常高兴能有她在身旁，尤其此刻他的儿子——同时也是他最亲近的幕僚——正在东方的萌智图书馆，试着从教士之处洞悉一些情势。加兰岱尔当时命令艾贝雷斯不要去，但他的命令对他那固执的儿子起不了太大作用。 「不用多久的。」雪琳再度说，她发现压力几乎要击垮加兰岱尔。 「它们现在已经进军。」旁边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加兰岱尔跟雪琳都转身好奇地望着一棵巨大的橡树。他们听到一阵吃吃的笑声。雪琳拔出她细长的剑，大胆往前踏了一步，想保护她的国王。汀太格则在他们旁边站好一个位置，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施咒的物件，准备好随时发动攻击。 「噢，别跟我说你们没听过树的警告！」一个声音传来，然后树后面有些动静。一名长得像皮克精的女子从粗粗的树干后面往外窥看。她的皮肤如橡树皮一般呈棕褐色，而头发就像是这棵大树的深色叶子一样绿。 雪琳的剑回到鞘中，「我们除了侵略者的死前喘息之外，什么都没听到。」这名年轻女精灵冷冷地说道。 「你是谁？」加兰岱尔质问道。 「树精。」 「噢，你记得我！」哈玛丁用尖细的声音说道，小小的双手鼓了个掌，「但你刚才说你可以感觉得到！」 这名树精突兀地改变话题，把这名年轻女精灵搞糊涂了，「我感觉到什么？」 「空气中的激动！」哈玛丁叫道，「你听到的是树的对话。他们很害怕，而且也应该如此。」 「这是什么胡言？」加兰岱尔怒声说道，走到雪琳旁边。 「噢，不是，不是胡言！」哈玛丁回答道，突然听起来很忧伤。「它们正在强行前进，数量多到树木们无法对抗。而且它们还带着火跟斧头！噢，精灵们必须阻止它们——你们必须要阻止它们。」 雪琳跟加兰岱尔交换着困惑的眼神。 「听着！」这名树精叫道，「你们必须要听。」 「我们正在听！」加兰岱尔沮丧地吼道。 「听树的声音。」哈玛丁解释道。她的声音渐渐消失——而她的身体似乎也是——然后就此溶进了橡树里。雪琳冲向前，试着要抓住或跟着这名树精，但这名年轻女精灵的手只摸到巨大橡树的粗糙树皮。 「树精。」雪琳评论道，声调中并没有多少赞美之意。 「听树的声音。」加兰岱尔轻蔑地说。他踢了踢树根附近的尘土，然后就一旋身转开去。 雪琳对于国王所表现出的强烈轻蔑之意感到惊讶。传说西米斯塔的树木常跟森林的精灵说话，而且甚至曾经从土里走出来，跟一位名叫得拉尼尔·奎尔昆的远古精灵英雄兼国王并肩作战，对年轻的雪琳来说，这些都仅是传说。但对于身为奎尔昆直系子孙的年老国王加兰岱尔来说，他应该是亲身活过那段时光的。 「我们现在知道，敌人已经再度有所行动，」雪琳表示，「而且数量庞大。我们也知道它们会从哪边过来，我会再组织另一个突袭——」 「我们只听到一个树精讲的话！」加兰岱尔大声说道，「你要把我们全部的防御都赌在树精口里溜出的一段话？树精根本是只讲一半真话，另一半则是狡诈魔咒的生物！」 这位年轻女精灵再度被加兰岱尔毫无根据的愤怒所震惊。树精不可能是精灵国王的敌人，而且可能会是有价值的盟友。 加兰岱尔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让自己镇定下来，仿佛他也意识到自己不合宜的愤怒。 「我们只有哈玛丁说的话，」雪琳试探性地表示，「但我并不怀疑敌人正在进军。在此处跟北部区域之间，有很多可以进行防御的山脊。就算是没有树精说的话，我们开始做些准备也是明智的。」 「不，」加兰岱尔坚定地说，「我们不会再度出去面对敌人。这次我们无法让它那么措手不及，而结果可能会无比严重。」 「在森林中心附近，我们的力量更强，」加兰岱尔继续说道，「而且在那里我们可以更容易地避开这巨大的侵略势力，如果那个势力真的会来的话。」 雪琳非常生气而坚定，「如果我们逃走，就会把好几里的森林留给它们尽情破坏，」她咆哮道，「西米斯塔是我们的家园，从最南边到最北边的树木都包括在内！」 「戴奥尼巅在离此不远处，」汀太格提出此处作为折衷地点，「那里的洞窟可以提供我们庇护，而且那里的山丘当然是我们力量的显著象征。」 雪琳考虑了一下这个提议。她会比较想要再度进攻，但她也明白加兰岱尔不会对她的争辩做出让步。戴奥尼巅，也就是星之丘，似乎是个合理的妥协方案。她对加兰岱尔点点头。 这名精灵国王似乎并未被说服，「在更南边应该有较好的地点。」 雪琳跟汀太格交换了一个害怕的眼神。他们两人都希望艾贝雷斯没有离去，因为精灵王子跟他们的思维比较接近，也会更坚定地去保护西米斯塔仅存的光荣。也许加兰岱尔活得太久了，几个世纪以来当一个领袖所承受的重担不可小觑。 「每个报告都指出，我们的敌人有上千名，」加兰岱尔对他们厉声说道，很明显感觉到他们心里的不认同——对他的决定跟他自己。「我们的数量则几乎不到一百四十名，而且只能寄望我们的勇气能让那股黑暗势力转向。我认为，不要将勇气跟愚蠢混淆了，而且我仍然是你们的国王！」 这两名年轻的精灵原本应该会输了这场争辩，但此时，却从松树丛后方的精灵阵营中传来一阵惊呼，「有火！」有精灵大喊道。 一名精灵冲过树丛来向国王报告，「有火！」他叫道，「敌人在烧森林。北方的森林！在北方！」这名精灵转身，然后快步走了，穿过自然的屏障回去。 加兰岱尔转身背向雪琳跟汀太格，用手紧张地梳过乌黑的头发，而且无声地吐出了几句责怪艾贝雷斯此刻不在的话。 「戴奥尼巅？」汀太格试探性而且抱着希望问道。 加兰岱尔向这名魔法师放弃地摆摆手，「就如你所愿。」他无精打采地表示，「如你所愿。」 ※※※ 当费尔金再度睁开眼，早晨的阳光逼得它得眯起眼来，四周的森林一片死寂。过了挺长一段时间，它才想到要爬出树叶坑。它思索了一下要不要回去查看同伴们，然后哼的一声抛开了这个念头，全速跑向拉格诺在森林北部边缘的驻扎处。 一会儿之后，费尔金感到稍微安心了一些，因为它听到斧头在砍劈的声音。在它眼前的天空比较明亮，厚厚的遮蔽物变薄了，然后突然它就身在森林之外，发现自己立刻被拉格诺的高阶护卫团团围住。它们是由八只巨大多毛的熊哥布林所组成的小队。 「你是谁？」其中一名质问它道，用一支三叉戟抵着这名哥布林的肩膀。 费尔金因为疼痛跟害怕而瑟缩，它怕这些熊哥布林几乎就像怕那个它甩在身后的精灵一样。「费尔金。」他短促地挤出这句话，同时臣服地低下头，「斥候部队。」 这些熊哥布林们用自己喉咙的呼噜声咕哝了几句，然后其中一个更用力地戳着费尔金，「其他队员呢？」 费尔金咬住嘴唇以免痛叫出声，它知道如果自己露出软弱的一面，只会让那些残暴的怪物更变本加厉。「在森林里。」他低语。 「死了？」 费尔金温顺地点点头，接着它觉得自己好像凌空飞起，因为一名熊哥布林抓着它散乱的头发，把它高高地举离地面。费尔金细瘦的臂膀挥动着，试着想要抓住熊哥布林强壮的手臂做为支撑。但这只无情的怪物就只抓着它的头发，一路走过广大的营地。费尔金一直紧咬着嘴唇，尽其所能把泪水逼回去。 它明白到它们的目的地是一座覆盖着兽皮的巨大帐棚。拉格诺！对这名颤抖的哥布林来说，整个世界似乎都在旋转，它知道自己快要昏过去了，而且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醒过来。 它还是醒了，然后情愿自己是待在森林里面跟精灵赌运气。拉格诺起初似乎没有那么具压迫感，只是坐在帐棚另一边的巨大橡木桌后面。然后这名半兽食人魔站了起来，费尔金开始哀鸣着在地上拼命往后爬。一支三叉戟戳着它逼它回到原地。 拉格诺不但跟那些熊哥布林一样高，而且整整比它们壮了两倍。它的五官大部分像兽人，有副猪形的鼻子和一根猪獠牙般的长牙突出来，从下颚直伸过上嘴唇。它的眼睛大而充血，眉毛浓厚，时常因凶恶的怒视而皱起。虽然它的五官像兽人，它的身体则较像是食人魔那边的祖先，有着粗重有力的四肢，和一个有如大木桶一般的躯体，可以牢牢挡住一只全速狂奔的赛马。这只半兽食人魔沉重地跨了三步就到了费尔金面前。它往下伸手，然后轻易地——实在是太轻易了——提起这名哥布林。 「其他队员都死了？」拉格诺用它从喉咙发出的隆隆声命令地说道。 「是精灵！」费尔金叫道，「精灵杀了它们！」 「多少精灵？」 「很多很多！」费尔金回答道，但这名半兽食人魔并不为所动。拉格诺只将一只巨大的手指放到费尔金的脸颊下，把手指提高，就让这只哥布林必须踮起脚尖。它丑陋的兽人脸庞喷着邪恶的鼻息，靠近这只哥布林，近到只距离一寸，令费尔金不禁觉得自己又快要昏倒了——但它晓得若自己真的昏倒了，拉格诺非剥他一层皮不可。 「多少精灵？」拉格诺缓慢而又刻意地再问一次。 「一个。」费尔金勉强挤出这两个字，他决定还是别说那个精灵甚至还是个女的。拉格诺放开手指让它落到地上。 「一个精灵就除掉了整队的斥候兵！」这名半兽食人魔对熊哥布林们怒吼道。这些多毛的怪物们面面相觑，但似乎觉得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 「你是派哥布林跟食人魔去。」它们其中一个说道。 「我先派熊哥布林去！」拉格诺提醒它们，「你们的同类又回来几个？」 这些困窘的熊哥布林用自己的语言含糊地辩解着，「要不派更多探索队去？」熊哥布林的代表一会儿之后提出这个建议。 拉格诺考虑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它巨大的头，「在森林里没法用这种策略打败精灵。我们在数目跟力量上占优势，但战场是在这个该死的森林。」 「他们了解这里的地形。」这名熊哥布林同意道。 「而且他们一定到处有间谍，」拉格诺补充道，「连那些树我都不相信！」 「那我们该怎么办？」 「继续进军！」这名沮丧的半兽食人魔咆哮道。它紧紧攫住费尔金的喉咙，把后者举离地面，再次接近自己丑陋的脸。 「这些精灵了解森林，那我们就把森林毁了！」这名半兽食人魔咆哮道，「我们会把他们逼到空地然后打碎他们！」拉格诺说得太兴奋，手突然一紧。一个很大的断裂声传来，费尔金剧烈地扭曲着，然后就不动了。 熊哥布林们带着兴味看着这一切。其中一个噗嗤笑出声，但很快就把笑声吞回去。不过已经太迟了，其他的熊哥布林纷纷爆出笑声，然而它们甚至更加高兴，因为拉格诺也加入它们，还摇了一下这只哥布林，以确定它死透了。 第五章 初次遭遇 凯德立坐在渐熄营火的昏暗光线中，一列小瓶子排在他面前的地上，与另一列空的十字弓箭尖平行着。一个接一个地，他小心地从齐尔坎·鲁佛交给他的容器里倒出几滴液体到瓶子里。 「他在做什么？」艾贝雷斯问鲁佛，他们一起站在火光边缘处。 「做十字弓的箭。」这名高高的男子回答道。他的脸似乎更加瘦骨嶙峋了，在闪动的阴影中甚至不太像是人类。艾贝雷斯检视着放在凯德立身旁地上的小小武器，这名精灵脸上的表情毫无赞许之意。 「那是黑暗精灵的把戏。」他轻蔑地吐出这句话，大声到可以让凯德立听见。凯德立抬起头，知道这名精灵王子会开始审问他。 「你跟黑暗精灵有来往？」艾贝雷斯直率地问。 「我一个都没见过。」凯德立简单地回答道，心里想着——但没有说出来——如果艾贝雷斯的傲慢已经代表精灵国度好的一面，他可一点都不想见到坏的那面！ 「你怎么得到这个十字弓的？」艾贝雷斯追问道，仿佛只是要寻找理由来跟凯德立展开一场争论。「而且为何你想带着邪恶种族所造的武器？」 凯德立..拿起十字弓，对于它给艾贝雷斯带来一些不快感到莫名地安慰。他知道艾贝雷斯现在激他只是因为一股挫折感，而他当然同情这名精灵对西米斯塔的忧心。然而，凯德立也有自己的心事，没心情接受艾贝雷斯持续的挑衅。「实际上，是矮人帮我做的。」他纠正道。 「差不多糟。」这名精灵毫不迟疑地诋毁道。 凯德立的灰色眼睛并不如艾贝雷斯的银色眼瞳出众，但他怒瞪的气势可不比这名精灵差。当然，如果是一场用武器的战斗，艾贝雷斯可以轻易把他杀了，但若这名精灵王子再对依文跟皮凯尔做出更多侮辱，凯德立非常愿意用拳头给他一顿好打。凯德立的肉搏战表现不错，因为他在一群欧格玛教派的教士中长大，而他们正规的仪式中就包括了不用武器的徒手格斗。虽然艾贝雷斯跟这名六尺高的学者差不多高，凯德立猜想自己应该起码比这名细瘦的精灵重上七十磅。 显然他了解自己已经逼迫这名年轻学者到几乎要开打的关头了，因此艾贝雷斯没有立刻继续说话，但他银色的眼睛依然眨也不眨。 「周围的地区没有问题。」丹妮卡回到营地时这么说。她看看艾贝雷斯，再看看凯德立，发现明显的紧张状态。「怎么了？」 艾贝雷斯转向她，温暖地微笑，这比他毫不妥协的瞪视还要令凯德立不舒服。 「只是讨论一下十字弓，没有别的。」艾贝雷斯向丹妮卡保证道，「我不了解这么小一把武器的价值——或者是对它的敬意——到底何在。」 丹妮卡同情地看了凯德立一眼。如果世上有什么东西是这名年轻学者的弱点，那无非是这个十字弓，跟它所不可避免会唤起的回忆。很意外地，凯德立在这些回忆面前冲动起来。 「我用这个杀了一个人！」他危险地咆哮道。丹妮卡的表情转变成了惊恐，然后凯德立了解到自己这个宣言有多愚蠢。把这件事拿来吹嘘是多么荒谬又恶心！他知道自己已经在这名精灵面前泄了底，而艾贝雷斯可以轻易地在这场争论中击败他，因为凯德立找不到任何勇气来支持自己的虚张声势。 但这名精灵看向凯德立，再看向丹妮卡，选择不要继续这场讨论。「该我去站岗了。」他简单地说道，然后就消失在黑暗中。 凯德立望向丹妮卡，抱歉地耸了耸肩。而这名年轻的女子只是在火堆对面坐下，用一条厚厚的毯子包住自己，然后就躺下睡了。 凯德立打量着这个十字弓，感觉它又再度背叛了他。他希望自己以前在图书馆的时候有更用心地研究战斗技巧，这样，或许他就不必带着这个不寻常的武器了。但当其他的教士们在做硬头锤、木杖、或木棒练习时，凯德立则专心致力在他的纺锤飞盘上——两个一样大的飞盘连结在一根木条上，上面绑着一条细绳——一个在击倒小游戏里很有用的武器，同时也是在完成一些令人目眩神迷的技巧时理想的玩具，但却跟真正的剑无法相比。 凯德立的手不自觉地伸向缠在腰间的飞盘。他曾经在几次格斗中使用过它，也曾经用它在齐尔坎·鲁佛受到浑沌诅咒影响，而拿着刀追杀他的时候打倒他。但即使是面对鲁佛所拿的一把小刀子，凯德立也只因为对手的分心才能赢。是一次幸运的抛掷救了他。 凯德立也打量着他的手杖，它有着雕刻的公羊头把手跟一个内部凿穿得非常好的杖身。它是件昂贵的物品，但也非常值得。凯德立同样在战斗中使用过它。丹妮卡曾经跟他说，这种小棍子——她把它叫做棒杖——在她母亲的家乡塔伯，是很多僧侣爱用的武器。凯德立则不太会使用它。他可以快速旋转它，用它猛刺，或甚至用来挡开一些普通的攻击，但他可不愿意因此就跑去测试自己的斤两，比如去对付像艾贝雷斯这样训练有素的战士，或其他的怪物。 放弃继续思考这些，这名年轻的学者装满另一个小瓶子，然后小心地把它嵌入一个箭尖的凹处。他将这个装填好的箭尖滑入子弹带上一个环扣中，这样他就做好了十二个。 至少在一开始的几场战斗中，凯德立的表现也许可以跟艾贝雷斯匹敌。这名年轻学者很厌恶地发现，这个事实对他来说是重要的，但他无法否认它的确如此。 西米斯塔的东侧边缘离萌智图书馆不远，而且即使是在好几重的险恶山脊之外，旅行者从第二天开始就会看到森林。不过，西米斯塔是长形的森林，南北共一百五十里长，而艾贝雷斯希望能在森林的中心点附近走出山区，那里是精灵们最早定居的地方。 过了好几天，这一小群人走上走下，绕过高高的山峰，穿过陡峭的谷地。即使是在山区，夏日仍然持续，空气是温暖的，天空则很蓝。每次转过一道山脊都可以看到新的壮阔景色，但在连续走了好几天路之后，对凯德立而言，连山景都变得有些单调了。 通常在这些寂静的时刻，凯德立会从马鞍袋里拿出普世和谐之书。然而他却还没开始读它，因为他被等在前方潜藏的试炼，以及艾贝雷斯跟丹妮卡之间的进展弄得太过心烦——这两个人相处得非常好，交谈着凯德立从未去过之处的传说——以致于他无法专注起来好好阅读。 到了第五天，他们终于来到西方山脊。往下望可以看见西米斯塔的阴暗树木顶篷，那是个平和而安静的遮罩，遮盖住厚重大树之下渐增的骚乱。 「那就是我的家。」艾贝雷斯向丹妮卡大声说道，「世界上没有一个地方比得上西米斯塔的美丽。」 凯德立很想冷冷地奚落他。这名年轻学者读过非常多关于奇幻之地、魔法之地的书，而且根据各种流传的说法，虽然西米斯塔是个适合精灵居住的森林，却绝不是最特别的。然而，凯德立有先见之明，知道如果他做了这样的声明，会听起来多可悲，而且他也有足够的常识去判断，这么做会引起艾贝雷斯愤怒的反应。所以他明智地把这些想法藏在心里，准备稍晚再跟丹妮卡指出西米斯塔的缺点。 虽然道路变得比较明显，而且平坦到可以策马奔驰，陡峭的斜度跟迂回的转弯，迫使这一小群人继续牵着马步行。当他们来到较低的山麓时，原本都是石头的山转变成砂质的土地，而在这里他们发现，带着坐骑步行结果证明是个幸运的选择，因为如果是坐在神驹泰美瑞萨上面，艾贝雷斯就不会注意到地上的足迹了。 他弯低下来检视，然后许久都不发一语。 凯德立跟其他人，可以从精灵脸上的凝重表情猜到这些足迹的来源。 「哥布林？」丹妮卡终于问道。 「有些也许是，」艾贝雷斯回答道，视线飘回他珍爱的森林，「但大部分的足迹就哥布林来说太大了。」这名精灵把长弓拿出来，然后>将爱马的缰绳交给齐尔坎·鲁佛，然后他示意丹妮卡把坐骑交给凯德立。 这名年轻学者并不期望自己扮演侍从的角色，但也无法争辩，因为让丹妮卡跟艾贝雷斯双手有空应付任何突然而来的攻击，是非常重要的。 艾贝雷斯走在最前面，时常停下来检视新的足迹，而丹妮卡则待在四人最后，观察着四面八方。 他们回到林线处，变得更加小心，因为四周都是阴影，怪物可以躲藏在其中，进行突袭。足足有一个小时，他们在阴影下穿梭，一下子走在厚厚的树荫下，但若足迹跨过大岩石，他们又一下子暴露在明亮的阳光中。 泰美瑞萨突然紧张地动了一下，身上的无数铃铛纷纷响起。艾贝雷斯立即进入戒备态势，低低地蹲伏下来，观察着四周。他越过地上的小路，一溜烟藏身到一堆凌乱的卵石中，紧盯着下方山坡。 丹妮卡跟凯德立立刻加入他，但鲁佛则留在后面跟马一起，似乎准备随时跳上他的花色马然后跑掉。 「在底下，小路转过一圈后绕回来。」这名精灵低声解释道。他的观察对凯德立跟丹妮卡来说都很有道理，因为在他们下方的树木跟矮树丛并不茂密，而且蜿蜒的路可以看得很清楚。艾贝雷斯似乎特别注意一棵巨大的枫树，它茂密的枝叶突出在路上方。 「在那里！」丹妮卡低语道，指向同一棵树，「在路上方最低的枝叶处。」艾贝雷斯严肃地点点头，然后丹妮卡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 凯德立困惑地看着他们。他也同样努力盯着那棵树，但只看到茂密而重迭的枝叶而已。 「树枝因它们的重量而弯曲。」艾贝雷斯说。 「谁的重量？」凯德立不得不问。艾贝雷斯闻言大皱其眉，但丹妮卡则同情凯德立，一直指出她所看到的东西，直到凯德立终于也认出来，点点头。有好几个阴暗的形体一起蹲伏在路上方的最低枝丫。 「兽人吗？」丹妮卡问。 「以兽人来说太大了，」艾贝雷斯推论道，「是强兽人。」 丹妮卡纤细的五官因困惑而皱起。 「强兽人是兽人的同类，」凯德立插嘴道，抢先精灵一步来解释。强兽人并非常见的怪物，但却是凯德立在许多书里读过的。「比它们猪脸的表亲更大也更强壮，据说它们是从——」 「你觉得它们在等什么？」丹妮卡打断凯德立，以免他表现得像个完全的蠢蛋。 「我们。」艾贝雷斯阴沉地说道，「它们听到我们的马蹄声，或许在较高处空地的小路上看到我们。」 「有别的路可以bbr>藏书网绕过去吗？」凯德立知道这个问题听起来很荒谬，即使他还是问出口。丹妮卡，更别说艾贝雷斯，毫无任何绕过这些怪物之意。 艾贝雷斯打量他所在位置正前方的区域，「如果我从山坡上悄悄下去的同时，你继续沿小路走下去，」他推论道，「我或许可以用弓箭射下它们其中几只。」这名精灵王子对自己的计划肯 5b9a." >定地点点头。「那么，来吧，」他说，「我们必须在强兽人起疑之前，让马匹再度开始移动。」 丹妮卡转身，开始往鲁佛走去，但凯德立突然有了一个点子。「让我去。」一个笑容在他脸上展开。 艾贝雷斯狐疑地看着他，而且在凯德立拿出小十字弓时更加怀疑。 「你相信你用那东西，可以比我用弓箭给它们更大伤害？」这名精灵王子问道。 「你难道不会较想跟它们在地上较量？」凯德立回答道，朝丹妮卡露齿而笑。艾贝雷斯也望向这名女子，她点点头然后微笑。她信任凯德立，而且知道，能够参与这场战斗，对这名年轻学者来说是很重要的。 「沿着小路去吧。」凯德立告诉他们，「我跟你们在树那里碰面。」 艾贝雷斯仍然没有被说服，他转头去检视这名年轻学者，「你的帽子跟披风。」这名精灵说，伸出手。 凯德立的迟疑表现出他的困惑。 「蓝色可不属于森林，」艾贝雷斯解释道，「它就像黑夜里的火炬一样醒目。如果强兽人还没发现你的话，算我们幸运。」 「它们没有。」丹妮卡坚持道，因为她知道艾贝雷斯最后一句话只是为了要贬抑凯德立。 这名学者解下短披风，然后将它跟帽子一起交给艾贝雷斯。「我跟你们在树下碰面。」他最后说，试着想表现出自信的样子。 当其他人一走出他的视线之外，他坚定的下颚就垮了下来。他到底把自己搅进了什么情况？就算他没有摔断脖子，一路上也没有发出大到整个雪片山脉上的强兽人都可以听见的噪音，而能够下到陡坡底，万一它们注意到他的话，他要怎么办？而且就算只有一个对手，凯德立又有什么办法可以反击？ 他甩甩头，抛开悲观的想法，开始往下走。他相信，自己若要在丹妮卡杏仁状的双眸中找到一丝尊敬，这么做是唯一选择。他踉踉跄跄，脚趾好几次踢到东西，还弄掉了好几颗石头滚落山坡，最后总算到达跟那棵大枫树等高之地，而且那些埋伏准备突袭的怪物显然没发现他。他爬进小路附近不远处两颗尖锐石头的裂缝中间，现在可以清楚看见那些强兽人。它们总共约十二名，肩并肩地趴伏在较低的树枝上，手中还拿着网子、长矛以及粗陋的剑。凯德立不难看出它们的策略。 这些怪物们安静下来。起初凯德立害怕是自己被发现了，但他很快了解到，那些强兽人一直看着小路所在之处。他知道他的朋友很快就会到达。 他装好十字弓的箭，小心而缓慢顺畅地移动弯柄，以免发出任何声音。然后他把武器瞄准——但要瞄准哪里？他也许可以从树上打下一名强兽人，而如果他瞄得够准或运气够好，也许还可以杀掉它。他先前的吹嘘现在显得愚蠢无比，因为危险就在眼前，而所有的责任都落在他肩上。 他必须执行自己原先提的计划，因为艾贝雷斯跟丹妮卡都得靠他把怪物打下树来。他瞄准了一处，那不是任何一名怪物身上，而是在粗大树枝连接树干的地方。以十字弓的精准度而言这并非难事，但爆炸的力量是否够强？凯德立拿出了另一枝飞镖，以防万一。 这些强兽人紧张地挪动，凯德立可以听到沿着小路传来间歇的脚步声。 「愿德尼尔神与我同在。」这名年轻学者低声念道，然后他扣下十字弓的扳机。箭飞射而出，没入树枝内，击碎了小瓶子，然后接踵而至的爆炸剧烈地摇撼了整棵树。强兽人们紧握住树枝——有一名坠下来——然后凯德立听到一个很大的断裂声，松了一口气。这名年轻学者再补上一箭。 树枝被打断了。一名强兽人尖叫出声，因为它的脚被参差不齐的裂口勾到，整片腿侧的皮肤就在它往下坠时被扯掉。 当这些强兽人掉下来的时候，丹妮卡跟艾贝雷斯在离树不到三十尺远。艾贝雷斯有点担心地瞥了一下身旁的年轻女子，因为这些怪物们当中只有一名似乎受了伤，其他都还好好地全副武装着。 「它们只有十个！」丹妮卡叫道，伸手从靴子护套中拿出一把水晶制刀刃的短剑。她狂野地大笑，策马向前，而载着精灵的泰美瑞萨也从后面往前冲。 丹妮卡凶猛而快速地冲向最近的三名怪物。就在她到它们跟前的前一刻，她从马的侧边滚下，一手抓住马鞍肚带，把自己甩到马下方，就在它的腿中间。马匹冲过这群惊呆的强兽人，它们全都错估了丹妮卡的位置。 丹妮卡落到地上继续跑，利用冲力跳起来旋身，一记扫堂腿命中了最近一名强兽人的脖子，让它颈骨折断地飞摔出去。 她一站稳之后立刻手腕一甩，射出短剑。短剑平平地旋转出去，像烈阳下的一片闪光，然后整个剑身刺入了第二名强兽人的脸。 第三名怪物把长矛投掷出去，然后拔出一把粗陋的剑。它的准头不差，但丹妮卡的动作更快，这种程度的武器根本伤不了她。她往旁边踏出一步，用一记前臂格挡让长矛偏飞出去。 这名强兽人不太把她当一回事地冲过来，而丹妮卡几乎快笑出声，因为她知道自己在这名六尺半高、两百磅重的怪物眼中看起来，一定毫无抵抗能力。纤细优美的她，身高不到五尺，蓬蓬的头发在她肩上飞舞着，而那双眼睛对于不知情的人而言，可能只是闪着孩子气的天真光芒。 血水很快地取代了口水，从这名强兽人饥饿的嘴角淌下，它往前踏，想要用自己空着的那只手抓住丹妮卡，她用打掉它两颗门牙的闪电般快速猛击挡住了它。丹妮卡往后跳回，用脚跟跃起，对战斗开始的状况感到满意。只过了几秒钟，就已经有两名怪物死了，或快要死了，而第三名则站在那里摇晃着，试着甩掉眼前出现的星星。 艾贝雷斯的猛冲攻击更直接了当而且更加无情。他先射一箭，击中一名怪物的肩膀，然后他把剑拔出来，另一只手穿过盾牌的皮带。这名精灵信任他训练有素的骏马，径直冲进主要的敌人中。当他在怪物群中劈砍的时候，他的魔法剑就像一道蓝色的火焰般闪耀。他被怪物粗陋的武器打中了几次，但他精良的盾牌跟更加精良的甲冑让这些攻击毫无效果。 艾贝雷斯的突刺更加地致命，这些没穿甲冑的强兽人根本无法抵挡他的攻击。离他最近的一名强兽人，也就是肩膀被射中的那个，在投出长矛后，换来艾贝雷斯一记让它头颅落地的挥砍，咽下致命的教训。 骏马泰美瑞萨人立而起，跟它的主人保持完美的平衡与和谐。一名强兽人溜到这匹闪亮的白色骏马后方，长矛高高举起，准备向艾贝雷斯背后投去。泰美瑞萨两只后脚一齐踢出，正中这名强兽人胸口，令它飞出好几码外。这名残破的怪物瘫倒在地上，徒劳无功地试着从已经破碎的肺喘进最后几口气。 艾贝雷斯此时本应确定会大获全胜的，因为眼前只剩两名怪物（而且其中一个几乎站都站不住，带着一只被撕扯开来的脚靠在大树上）。但在树枝折断的时候，有一名强兽人构住了树，另一只手中还抓着一张网。这名怪物往更高的树枝荡过去，算准了时机往下跳，正好降落在这名纤瘦精灵的背上，把艾贝雷斯压倒在地上，还用网子网住了他。 一记隐蔽的快速挥剑逼得丹妮卡跃起，头往后仰。她知道像强兽人这种强大的怪物不能等闲视之，但她发现自己开始分心，因为另一边，艾贝雷斯倒下了，而齐尔坎·鲁佛还没有加入战斗。更令这名年轻女子紧张不安的是，有两名强兽人跑向了凯德立。 另外一记削砍几乎让丹妮卡趴到地上去，而第三记则使她滚到一侧。这名强兽人增加了自信，持续进逼。 它再度挥剑，但这次丹妮卡没有后退，反而往前冲。她用手抓住强兽人拿剑的那只手，朝它接近。她用自己空的那只手猛力地勾住它伸长的手臂，然后就听到它手肘折断的声音。丹妮卡凶猛地不给这只怪物痛叫出声的时间，一面紧握住那只拿剑的手，一面将另一只手迅速抽回，脱离出怪物的手臂，然后将手肘往上方向外甩出，重创这只怪物的鼻子。 丹妮卡将手肘缩回身侧，然后反手猛击出去，成功地再度扎实命中。缩回手臂之后，她仍然不给这只怪物任何反应的时间，用手刀砍向这只怪物的喉头。 她低头越过被自己抓住的这只怪物手臂，在这么做的同时，几乎把那只肌肉结实的臂膀转了半圈，然后她转头面对它。 这名强兽人无力地想抓住她，但丹妮卡不在意这个不痛不痒的举动。她在强兽人伸手可及的范围之下迅速踢起脚，重击怪物的脸颊，然后再了踢一次，又踢一次，一共三次连环踢。 「凯德立！」这名武僧喘着气说道，望向小路延伸处，因为两名逃脱的怪物正向她的挚爱接近。 当一名强兽人压向他的时候，凯德立全凭直觉行动，完全没有分神去想可能的道德后果。当它注意到他躲在石头之间的时候，刻意地改变行进的路线。 一记爆炸攻击突兀地止住了它猛冲之势。 这名怪物惊讶的吼叫变成了一阵哮喘，因为那枚箭尖在它的一边肺上弄出了个大洞。这只怪物顽固地继续往前，凯德立再给了它一箭，这次命中它的腹部。 这名强兽人弯腰倒下，痛苦地号叫。 「快死啊！你这天杀的。」当它直起身来又再度前进时，凯德立不禁如此呻吟。这次他的攻击轰掉强兽人头颅的上半部。 凯德立几乎喘不过气来，而且当他抬头一看，发现第二名强兽人已经到了他头顶上，他的强烈反感转变成全然的恐惧。它跨坐在石头上，挥舞着巨大的剑，想要把凯德立劈成两半。这名年轻学者知道，已经没有时间发射另一箭了，所以他抓起手杖，扔向那名怪物。 这名强兽人把手杖挡开，脸因困惑而皱起，但凯德立这么做不是毫无目的的。就在这关键的一秒，强兽人的注意力被分散了，而凯德立转身一个背滚翻，往上看着强兽人的背面。他蜷曲成球状，用小腿勾住强兽人的膝盖后方，然后伸直身体尽全力拉。 有好一阵子，什么事都没发生，而凯德立想，自己一定看起来荒谬极了，仿佛他猛拉着一个不会动的物体。接着，这名强兽人的确向前倒下了，但没有摔得很重，也没受伤。凯德立往前爬到强兽人的背上，然后用一只手臂勾住强兽人粗壮的脖子，用尽吃奶的力气往后扳。 这名怪物根本无所谓，因为它站起来，背上带着凯德立。它若无其事地环视四周，找寻它在倒下时掉落的剑，看见它之后往它走去。 凯德立明白这名怪物可以轻易地把剑刺向后方，正中他脆弱的躯体。在极度慌乱的状况下，这名年轻学者考虑松开手然后跑去找掩护，但他知道他无法及时跑出怪物的攻击范围之外。 「倒下吧，你这天杀的！」凯德立咆哮道，一面收拢、扭紧他的手臂。 令凯德立意外的是，这名强兽人松手让剑落回地上。它好像初次发觉到脖子上的紧勒，把粗厚的双手举起来想要抓住凯德立的手臂。但那个时候，它的手已经几乎没剩什么力气。 凯德立紧闭双眼，绝望地坚持下去，仍然用尽全力勒着。 终于，这只强兽人面朝下地倒了。 最后一名强兽人在树旁边，没办法把它的右脚踩到地上。它想跟着两名同伴一起作战——其中一个压在被网子缠住的精灵身上，另一名则邪恶地挥舞着一把剑，寻找一个开战时机——但这名怪物在每次脚趾一接近地面的时候就畏缩了一下。它往上一望，看到自己脚上的筋肉诡异地挂在断裂的树枝缺口。 这名顽固的怪物一面诅咒着自己的厄运，一面忽视烧灼般的痛苦，用那只完好的脚一跳一跳地离开枫树的巨大树干。 正好挡在齐尔坎·鲁佛前面。 鲁佛骑在一匹马上，旁边牵着另一匹，来势汹汹地猛冲过来——虽然慢了一拍。这名瘦削的男子原本无意用自己的马踩过这名强兽人——他刻意将无人的马匹放在靠近树的那一侧——但这名强兽人意外的动作使得它置身于两匹马中间。 这名怪物以最糟的方式被纠缠在马蹄下，而且被踩踏了好几次，不过当马匹跑离的时候，它仍一息尚存，无助地仰天躺着。它的背脊断了，使得它只能直瞪着悬挂在那儿的自己被扯下的皮肉。 无人的马匹毫无问题地通过断裂的树枝，但鲁佛的马匹则因为绊到了地上的强兽人，向前颠踬着，把这名瘦削的男子远远地抛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鲁佛把嘴里的土吐出来，翻过身，坐起望向战场。他的攻击对艾贝雷斯大有帮助，因为三名前去攻击精灵的强兽人中，一名倒下了，而另一名则从打斗中跑开。 不过对于可怜的鲁佛来说，这可不太值得高兴，因为这名跑开的强兽人只是因为发现了另一个更好攻击的目标——鲁佛。它冲下小路，巨大的剑在空中挥动，而它的舌头则在黄色的破碎牙齿之间饥渴地垂晃着。 鲁佛看到在另一边的丹妮卡有所反应。她快速地踢出一脚，让对手的头往后猛地一扭，然后甩开了这名怪物。她犹豫了一下，瞥向艾贝雷斯，但显然决定这名精灵能够应付自己的状况，然后她就去追那名接近鲁佛的强兽人。 艾贝雷斯扭动身子，转身面对这名粗壮的强兽人。他将手探到自己的腰带处，用另一只手臂阻止这名怪物猛咬的嘴啃上他的脸。 艾贝雷斯的手臂三度迅速地猛击，而这名强兽人也闷哼了三次。到了第四次，艾贝雷斯用手紧抵住这名怪物，开始来回拉动手腕。 这名怪物滚离精灵纤细的短剑，重重地摔到路上，试着想把自己的内脏拢在被剖开的肚皮里面。 这名敏捷的精灵用一个利落的动作摆脱了粗陋的网子，站起身来。无.t>情而面色凝重地，他把短剑迅速地刺入这名蠕动的强兽人双腿，使它在他取回长剑时无法逃跑。 丹妮卡的动作非常迅速，而且是鲁佛所见过最快的，但强兽人超前太远了。很不情愿地，这名瘦削的男子从腰带上拔出了硬头锤，试着站起来。他甚至比凯德立还要不擅于使用武器，没办法期望他撑多久。更糟的是，鲁佛的脚踝在摔落的过程中扭伤了，无法支撑他的重量，结果他倒回去坐在地上。这名强兽人几乎已经来到他上方，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强兽人的头突然歪向一边，然后它的半边脸被炸掉了，血液跟血块洒得鲁佛跟冲过来的丹妮卡满头。 鲁佛跟丹妮卡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然后一起转头望向旁边，看到凯德立站在石头间，手上拿着十字弓，脸上充满着惊恐不已的表情。 第六章 慈悲的质素 凯德立一动也不动地站了好一会儿，太过震惊以致于甚至没有发觉两位朋友的靠近。他所有的思绪都集中在刚刚所发生的事，在他刚才做了些什么。有三名强兽人因为他的行动而死，还有，更糟的是，他甚至直接用自己的双手杀了其中一个。 那些行为是如此容易。凯德立甚至未经思考就动手了，纯粹靠着直觉行事——杀戮的直觉，它甚至驱使他杀了朝鲁佛奔去的强兽人，它根本不在他附近。这名强兽人就在那儿，在十字弓的范围之内，然后它就死了。 实在太容易了。 这也并不是几周来的第一次。凯德立质疑着自己活着的目的，他呼唤德尼尔神时的诚心何在。艾福利教长曾经叫凯德立为贡德门徒，该教派的教士注重发明，但在制造他们危险的作品时，却鲜少有道德感的约束。「贡德门徒」这几个字如今徘徊在这名年轻学者的心中，就像那双他所杀死的人脸上的死亡眼睛。 凯德立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看到丹妮卡正站在他旁边，擦着她的脸，而齐尔坎·鲁佛则拿着凯德立的宽边帽，感激地点着头。当丹妮卡把她美丽脸颊上的血抹去时，凯德立颤抖了一下。她真的能擦干净吗？他怀疑道。而他又真能洗净自己的双手吗？美丽的丹妮卡覆满着血的意象，似乎可怕地具有象征性。凯德立觉得仿佛世界整个颠倒过来了，仿佛善与恶的界线被一下子翻转过来，混合在一起，变成一块模糊的灰色地带，唯一的依据只有野蛮跟生存的原始直觉。 最简单的事实就是，他们原本可以绕过这棵树，可以一劳永逸地避免掉这场屠杀。 丹妮卡脸上明显地充满了同情之色，她从鲁佛手中拿起帽子，伸手交给他，然后向他伸出了自己的双臂。这名颤抖的年轻学者毫不迟疑地接受了两者，而齐尔坎·鲁佛再次凝重地向他点点头，作为一种道谢的表示，而且就凯德立看来，这名瘦削的男子似乎也同时尊重他内在的挣扎。 他们回头往枫树走去，丹妮卡跟凯德立手挽着手，正好看见艾贝雷斯猛击扭曲的强兽人头颅。这名精灵王子粗鲁地把他的短剑从那只生物的腿上拔出来。 凯德立看向别处，把丹妮卡推开，认为自己快要吐出来了。他阴沉地打量了这名精灵王子好一会儿，然后刻意地转身离开那里。他跟艾贝雷斯平行地走着，但并没有看他。 「不然你要我怎么做？」他听到艾贝雷斯愤怒地叫道。丹妮卡向精灵低声说了些凯德立听不见的话，但艾贝雷斯却不想结束他的激烈发言。 「如果那是他的家乡的话……」凯德立清楚地听到，而且晓得艾贝雷斯虽然是对丹妮卡说这些话，却是针对着他的。他回头看到丹妮卡对艾贝雷斯点头，两人交换着凝重的微笑，然后温暖地紧握住彼此的双手。 这世界整个颠倒了。 枫树附近的一个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看到唯一活下来的那名强兽人，它动也不动地躺在那里，眼睛瞪着上方。凯德立顺着它的视线往上看，见到裂开的树枝，还有那片悬挂着的血肉。这名年轻的学者吓了一大跳，冲到这只受伤的生物身旁。他花了一会儿才辨认出这只生物还活着，它还在呼吸，因为它的胸口起伏得如此缓慢，呼吸非常浅而不均匀。凯德立从他的帽子里掏出那枚蜡烛上方有只眼睛的神圣徽章，然后摸索着腰带上的一个小袋。他听到其他人在他身后移动，但完全不在意他们。 「你在做什么？」艾贝雷斯问他。 「它还活着，」凯德立回答道，「我有魔法可以……」 「不行！」 这句反驳虽然来得尖锐，但却没有比听到这句话是从丹妮卡口中吐出——而不是艾贝雷斯，更能深深打击到凯德立。他慢慢地转头，宛如他以为会看到一只极其恐怖的怪兽笼罩在他头上。 但却只有丹妮卡、艾贝雷斯跟鲁佛。凯德立真希望不是这样。 「这只生物已经伤得太重了。」丹妮卡说，她的声音突然非常小。 「你不该把魔法浪费在强兽人这种生物上！」艾贝雷斯补充道，而他尖锐的语调可一点都不小声。 「我们不能把它留在这里等死，」凯德立反击道，再度摸索着他的小袋子，「它的血会流光的。」 「很适合强兽人的死法。」艾贝雷斯平板地回答。 凯德立看着他，对这名阴沉精灵的缺乏慈悲依然感到惊讶不已。 「你们要走就走吧，」凯德立咆哮道，「我是侍奉一名慈悲神祇的教士，而我不会像这样丢下一名受伤的生物！」 丹妮卡于是把艾贝雷斯拉着走开去，反正在出发前他们也有许多事得做。许多行李都散落一地，武器还插在强兽人的身体里，而且那匹绊到断掉树枝的马也需要照料。 艾贝雷斯了解而且尊敬这名女子的感受。凯德立奋勇地战斗了——这名精灵无法否认这点——而且他们没有他的帮忙也可以准备出发事宜。 回到小路上，艾贝雷斯取回他掉落的弓箭，当他将它挂在肩上时，听到正在离他几尺之外处捡起背包的丹妮卡倒抽了一口气。 艾贝雷斯猛地回过身，接着立刻望向她所看的方向。 黑色的烟从西米斯塔的西北部边境大量升起。 丝毫没注意到远方景象的凯德立，正愤怒地想要止住从强兽人腿伤流出的鲜血。他该从哪里开始呢？腿外侧从脚踝至大腿中段的皮肤全部都被扯掉了，更糟的是，这名生物还有其他好几处创伤，包括被鲁佛的马踩过导致的多处骨折。凯德立对于教士职责内所该做的研究从未特别精通，而神圣魔法对他来说也不容易。即使他已经是萌智图书馆里顶尖的治疗者，他还是怀疑自己能为这名受伤甚重的生物做多少事。 吊挂在树上的那片撕裂皮肤，不时落下几滴血到凯德立的身旁。凯德立相信，这是一个别有深意的警示，就像是心跳一样有规律地落下。然后停止了。凯德立非常努力地不要往上看。 至少，他可以安慰一下这名垂死的生物，虽然相对于他所做的破坏而言，这是多么微不足道的补偿。他把一截断裂的树枝拖过来，放在这名强兽人的头底下，然后回头去照料伤口。他拒绝去考虑这名怪物的天性，拒绝去想起强兽人们原本计划要杀掉他和其他人。他包扎好，打上结，用自己的手指堵住伤口，没有对自己手上新添的血觉得反感。 「小学者！」他听到艾贝雷斯说。凯德立往旁边一看，倒退着大叫出声，因为一副拉满的弓正朝着他的方向。 弓箭险险地擦过他的胸口——他可以感觉到它迅速飞过时的随风震动——然后射进那名受伤的强兽人，从它的下颔穿入，贯穿到脑部。这名生物剧烈地扭曲了一下，然后就不动了。 「我们没有时间让你做蠢事！」艾贝雷 65af." >斯吼道，然后他狂暴地走过这名震惊的男子身旁，一刻都没有让他的怒视离开凯德立，直到他抵达受伤的马匹处。 凯德立想要大声抗议，想要跑过去揍艾贝雷斯，但丹妮卡站在他旁边，一面让他镇定，一面帮他站起身来。 「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这名年轻女子表示。凯德立生气地转向她，但只看到她清朗的褐色眼中充满温柔，嘴唇紧抿着。 「我们必须立刻启程，」丹妮卡说，「森林正在被焚烧。」 艾贝雷斯用自己仍然沾着血的长剑，给了那只受创的马安乐死。凯德立注意到这名精灵哀伤的神情，以及执行这项悲伤任务时的和缓方式，更注意到这名精灵对马匹比对强兽人还要关心多了。 那是凯德立的马，而当他们启程时，凯德立是用走的。他拒绝丹妮卡跟鲁佛的提议，让他们共乘一匹马。另外，艾贝雷斯表示自己可以用走的，让凯德立来骑马。对此凯德立则丝毫不予理会。 凯德立走每一步路都直盯着前方，拒绝承认自己还有同伴在。然而，在他对自己无言的检视中，这场战争却在重演，而且巴金死亡的双眼从这个心灵战场上方，瞪视着他们全部的人，永远地批判着。 他们在黄昏时分进入西米斯塔繁茂的粗大枝叶中，而艾贝雷斯虽然急于找到自己的人民，却很快开始搭起营地。「我们很早就会出发，远在清晨来临之前。」他带着严厉的表情解释道，「所以如果你们要睡觉的话，最好现在就去。这会是个很短的夜晚。」 「你还睡得着？」凯德立对他吼道。当这名年轻学者大胆地逼近时，艾贝雷斯的眼睛眯起。 「你睡得着？」凯德立再次问道，他的声音危险地越来越大。「你的心会在你的弓跟剑的所作所为之下哭泣吗？你会关心这件事吗？」 丹妮卡跟鲁佛警觉地抬起头，几乎以为艾贝雷斯会当场杀了凯德立。 「它们是强兽人，兽人的同类。」艾贝雷斯镇定地提醒他。 「如果缺少了慈悲之心，我们又有哪点比它们好？」凯德立挫折地咆哮道，「我们的血管里也跟兽人一样流着浓稠的血吗？」 「现在受害的不是你的家乡。」这名精灵平板地回答道，声音中充满了讽刺，「你有过家乡吗？」 凯德立没有回答，但他没有、也无法忽视这个问题。他真的不知道答案。他在住进萌智图书馆之前，曾住在位于因派斯克湖的城市：卡拉敦。但他对于那段很久以前的时光一点记忆都没有。也许图书馆就是他的家乡，但他无法确定，因为他没有其他地方可以拿来比较。 「如果你的家乡有危险了，你会为它而战的，别怀疑。」艾贝雷斯保持着冷静，继续说下去。「你会无情地杀死任何危害到家乡的东西，而且一点也不会为它的死感到悲伤。」这名精灵再深深地望进凯德立的灰眼一会儿，等待了一下回答。 然后艾贝雷斯就走了，消失在森林的暗处，开始搜索附近的区域。 凯德立听到背后传来丹妮卡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齐尔坎·鲁佛累坏了，躺倒下去之后几乎立刻就开始打鼾。丹妮卡也想这么做，但凯德立在堆得低低的营火前坐下来，把自己包在一条厚厚的毯子里。厚实的毯子也无法温暖多少他心里的寒意。 他几乎没注意到丹妮卡走过来在他身旁坐下。 「你不需要这么烦恼。」过了很久以后，她表示。 「难道我应该让那个强兽人死掉吗？」凯德立尖锐地问道。 丹妮卡耸耸肩，然后点了点头。「强兽人是具有恶意而邪恶的东西，」她说，「它们活着就是为了破坏，除了自己卑劣的欲望之外什么都不管。我不会哀悼它们的死。」她侧头瞥向凯德立，「你也不需要。」 「是巴金的缘故，对不对？」丹妮卡又问他，声音中充满了同情。 这话刺痛了凯德立，他转头面向丹妮卡。 「重点从来都不是强兽人，」丹妮卡无畏地继续说道，「你疯狂地想要照料那名生物，并不是为了这些强兽人的好。你是被罪恶感所驱使，被对于那名死去祭司的记忆所驱使。」 凯德立的表情并没有变，虽然他对丹妮卡的话很难做出辩解。为什么他这么关心强兽人，一个若有机会就会把他的心脏给挖出来的坏蛋？为什么那名受伤的强兽人会引起他这么多同情？ 「你是因为情况所需而行动跟战斗。」丹妮卡平静地说，「对强兽人跟对巴金时都是。是巴金，而不是凯德立，造成巴金的死。我们可以哀悼这件事情为什么要发生，但不要因为?99lｉb.你所无法控制的事情而背上罪恶感。」 「这有什么差别？」凯德立真心地问道。 丹妮卡把一只手臂揽上他的肩膀，移近了他。凯德立可以感觉到她的呼吸，听到她的心跳，看见她丰满嘴唇上的光润。 「你必须用评判他人的同样标准来评判自己。」丹妮卡低语道，「我也跟巴金打斗了，而且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杀了他。如果这件事情发生的话，你会怎么看我？」 凯德立没有答案。 丹妮卡靠近一点，吻了他，然后紧紧地拥抱着他，虽然他没有力气回应。没有再说一句话，她回到自己的毯子里躺下来，给了他一个晚安微笑，然后闭上眼睛，疲累地睡着了。 凯德立多坐了一会儿，看着这名年轻的女子。她是这么地了解他，甚至比他还了解自己。或者那是因为，丹妮卡比被庇护着的凯德立更能够了解广阔的藏书网世界？在他活到如今的短短时光里，凯德立都是在书本中找寻答案，而具有实际生存智慧的丹妮卡却是在经验中找寻。 似乎有些事情，是没办法光靠阅读有关于它们的资料而理解的。 艾贝雷斯一会儿之后回到营地。凯德立此时已经躺下，但尚未睡着。他看着这名精灵。艾贝雷斯将弓箭靠着一棵木头放下，解下自己的剑，将它放在自己的铺垫旁。然后，让凯德立惊讶不已的是，艾贝雷斯走到丹妮卡那儿，温柔地将她的毯子拉高，塞到她的肩膀下。他轻抚丹妮卡丰厚的头发，然后走回自己的铺垫处，在无数的星光中躺下。 在同一天中的第二次，凯德立不知道到底该怎么想，或该怎么感觉。 第七章 实际的魔法 「有什么消息？」当汀太格发现雪琳站在星之丘，又称为戴奥尼巅上的时候，这么问她。如今又是西米斯塔一天即将结束的时分，另一个在排山倒海而来的侵略者军势之下且战且走的日子。 「有五十个哥布林被打死了。」雪琳回答道，但她脸上毫无笑容。那张脸庞非常美丽，虽然有一面仍因为几天前汀太格打下的雷而微微发红。「还有一个巨人也被打倒了。有些精灵受伤，但都不算太严重。」 「这些是好消息。」这位精灵魔法师说。他努力微笑，想让这位年轻女精灵开心一点。但这个努力有点徒然，因为汀太格跟雪琳都知道，胜利或失败不能以尸体数量来定。而正如哈玛丁所告诉他们的，敌人的大军的确已经开始逼近。即使精灵们已经使尽全力抵挡，它们仍然缓慢但确实地在美丽的西米斯塔上推进，并在所经过的大地上留下了处处伤痕。 「它们已经推进好几百平方里了。」雪琳严肃地说，「而且正在焚烧西北方的森林。」 汀太格，即使在他努力撑出来的乐观表面下，仍然了解，雪琳并不是唯一一名感到绝望的精灵。「夜晚的天空会是清澈而幽暗的，因为现在是新月时分。」这名精灵魔法师抱着希望提议道，将他浅蓝色的眼睛往天空望去。「加兰岱尔国王会召唤戴奥尼提格费尔吗？」 「星魔法？」雪琳轻轻地用普通语回应着。下意识地，她用纤细的手指梳过头发，脸庞立刻因明显的厌恶而皱起，因为她的金发中处处缠结着血块跟脏污。雪琳觉得身上好肮脏，就像许多西米斯塔精灵们所感觉到的一样。然而，森林的子民们有方法对付这些不好的感受，他们用一种古老的返老仪式来涤净身体与灵魂。 戴奥尼提格费尔。 「我们去找加兰岱尔。」雪琳说。在她那如音乐般美妙的声音里，出现了许多天以来首次的希望与兴奋。 他们在已经变成精灵庇护所的山壁洞穴之一中找到了年长的国王。从这个洞穴里，加兰岱尔发出指令，指挥搜索队，调派巡逻时间，还有组织团队成员。当然，这是个庞杂而艰难的任务，因为这位精灵王必须记得哪些子民是有经验的战士，哪些是新手，平衡好每个队伍的组成人员。而让事情更复杂的是，许多精灵们已经受伤且需要休息。 当他们一进到这个用火炬照亮的洞穴时，雪?t>琳跟汀太格立刻发现加兰岱尔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他那曾经直挺的肩膀现在垮了下来，眼睛下面则显出黑圈。 「你们想要什么？」精灵王厉声说道。他把手挥向一旁，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几份羊皮纸卷。很明显地发现自己的失态，加兰岱尔立刻把脸上的表情放松，重新用一种比较平静的口吻重复了一次他的问题。 「现在是新月时分。」雪琳说，希望这个提示就足够了。然而，加兰岱尔只是摸不着头脑地瞪着她，接着他似乎开始生气，认为这两个家伙只是在浪费他宝贵的时间。 「而且天空很清澈，」汀太格补充道，「几百万颗星星都会向我们闪耀，把它们的力量借给我们，用在明天的战斗中。」 「戴奥尼提格费尔？」加兰岱尔问道，「你们想跳舞跟玩耍？」 「那不只是玩耍。」雪琳提醒他。 「那几百万颗星星并不会帮我把几百万个任务完成！」这位沮丧的精灵王大叫道。 雪琳必须咬住嘴唇才 80fd." >能制止自己回嘴。她跟其他好几名精灵在还没上战场之前，都曾经提议要辅佐国王，但加兰岱尔却要自己全部担下来，宣称那是他的义务，尽管很明显地，他根本不可能独自承受这个重担。 「请原谅我，」这位国王轻声地说，看到雪琳受伤的神情。「我没有时间执行戴奥尼提格费尔。请在我缺席的情况下执行这个仪式。」他有礼地提议道。 雪琳并非不知感激，但精灵王的要求是不可能的。「只有王室的成员才能够执行戴奥尼提格费尔。」她提醒加兰岱尔。精灵王脸上的表情对雪琳跟汀太格说明了一切。加兰岱尔已经老了，而且疲惫不已，不打算掩饰他对西米斯塔的古老魔法已经不抱信心。戴奥尼提格费尔对他来说，的确只是儿戏，一场除了本身所带来的愉悦之外没有太大意义的舞蹈。如果从精灵王这种不再信服的观点来看，那么谁来主持这个仪式又有什么差别？ 然而，雪琳无法藏住她皱起的眉头。她的国王变得太实际，甚至太像人类，但她找不到足够的勇气来责怪他。只在两个短短的世纪以前，当她只是个小孩的时候，仍有上千的精灵们在西米斯塔跳舞。所有的森林，从北到南，都回响着他们无止境的歌声。这些日子现在似乎已经远离。有多少西米斯塔的孩子去了永聚岛，而就此不回？ 汀太格轻拍这名女精灵的手肘，朝出口点点头。「你该去巡逻了。」这名精灵魔法师低声催促女精灵行动。 雪琳在离开的时候还记得鞠了一个躬，但加兰岱尔已经俯身回去看那一堆羊皮纸，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 ※※※ 当黄昏降临西米斯塔的时候，相似的挫折感笼罩着入侵者的阵营。拉格诺的进军行动有所斩获，但它们却前进得无比缓慢，而且付出了极高的代价。这些精灵比这名半兽食人魔所想象的还善战；它原本以为，此刻它应该已经到达超过西米斯塔一半之处了，但实际上，这批大军在整座一百五十里长的森林里，只推进了十到十五里而已——而且它们甚至还无法保证这些占领地是安全的！拉格诺害怕，它的部队比较专心在看旁边有没有埋伏的弓箭手，而不是道路前方待征服的土地。 从抵抗最少的侧翼部分传来的消息比较好。在雪片山脉山脚下行进的兽人跟强兽人们，已经越过了森林的中间点，而一队位于西方平原上的哥布林则几乎进到了森林的西南山隘，它们会在那里建立营地，阻挡任何从瑞亚塔文市来的增援部队。 但拉格诺知道它没有足以包围整座森林的军队，而如果精灵们持续以现在的速率来阻挡它，他们迟早会在这名半兽食人魔以三一城寨之名占领西米斯塔以前，找到同盟者。还有即将来临的冬天怎么办？就算是骄傲的拉格诺，也不相信自己能够在第一场雪降下的时候，仍能让哥布林那群乌合之众站在它这边。时间对它不利，而那些无情的精灵们则打算要顽强抵抗到底。 如果这名半兽食人魔对精灵的打算还有任何疑问，让它打消此念的证据就在眼前。越过一个陡峭的峡谷跟一条湍急的河流，拉格诺看着最新的战况。一个由哥布林、兽人以及几名强兽人所混合组成的小队，正遭遇到一组精灵的奇袭。当拉格诺的部队越过一片原野，正朝一片浓密的小树林接近时，一阵像冰雹般落下的箭矢令它们阵脚大乱地寻找掩护。从这么远的地方看来，这名半兽食人魔不晓得它的部队到底面对着多少名敌人，但它怀疑精灵的数目不多。然而，他们依然相当地有杀伤力，因为这些兽人跟哥布林都没有从掩蔽处出来，而少数大胆而愚笨地冲到树木群之外的强兽人，则身中数箭地倒在地上。 「你派巨人跟一组熊哥布林过去了吗？」这名半兽食人魔对身旁最近的一名队长厉声说道，这名队长是个不强壮但狡猾的哥布林。 「是、是的，将军大人。」这名哥布林畏缩地回答。它这么害怕是有充分理由的，因为拉格诺先前几名『亲近幕僚』都已经死了，虽然它们一步也没靠近过精灵。 拉格诺怒视着这名哥布林，而它缩得更低，肚皮都几乎快要擦到地了。对这只可悲的生物来说，幸运的是，这名半兽食人魔还有别的事情要操心。拉格诺回头望向远处战斗发生的地点，试着想算出它的巨人手下需要多久才能越过河流，到达可以投掷石块的范围之内。 又一声痛苦的哀嚎划破了清晨的空气，一名怪物兵士被精灵的箭射中。拉 683c." >格诺反射性地将自己的手往旁边挥出，结果一反手打中了它的幕僚，令那只哥布林摔开了去。 「真是有助于激起忠心。」一名女性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这只半兽食人魔猛一转身，看到魔法师朵瑞珍，她的肩上坐着一只有着蝙蝠般双翼的小恶魔，身旁则跟着一名身形巨大的人类。 「魔法师，你在这里干嘛？」这名半兽食人魔吐出这句话。「这里不是你的地盘，也不是你宠着的那小子的！」它危险地瞧着泰涅克，而朵瑞珍担心自己得开始要介入这两者间的争斗。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这名魔法>师回答道。她没有期望拉格诺会给她多温暖的欢迎，它够聪明，知道是艾伯利司特派她过来监视它的进度跟野心。 拉格诺朝泰涅克危险地踏出一步，而朵瑞珍开始真心怀疑，自己是否有足够的魔法技能可以阻挡这名怪物将军。她摸着自己手上的玛瑙戒指，考量着要花多久时间才能松开它的妖精魔法爆发力，以及那阵爆发是否可以阻止这名粗暴的半兽食人魔。 「我是受命来此的。」她严肃地说，藏起自己的顾虑，「你已经离开三一城寨很多天，拉格诺，但你似乎在北方森林耽搁很久，而且没什么明显的收获能让我们付出的庞大代价称得上值得。」拉格诺退后了一点。朵瑞珍藏起她的笑容，很惊讶自己能这么轻易地让这名强大的野兽露出防御态势。她刚才做的结论只是个有根据的猜测——她根本不晓得拉格诺的战斗计划为何——但这名半兽食人魔的反应肯定了她的猜测离事实不远。 「我们对此很关切。」朵瑞珍圆滑而不带威胁地继续说道，「夏天已经快要过去，而艾伯利司特想在下雪之前拿下卡拉敦。」 「所以他派你过来，」拉格诺恫吓地说，「心想你可以帮助可怜的拉格诺？」 「也许。」朵瑞珍不表态地用柔软的语调说道。 「你需要帮助。」德鲁希尔补充道，接着赶快躲回自己的蝙蝠状双翼下，逃避半兽食人魔的怒视。 「我的营地里不需要什么软弱的魔法师！」拉格诺咆哮道，「走吧，带艾伯利司特的蝙蝠跟你的小子一起走。」它转身回去望着山谷跟河流，试图显得很忙碌。 「那么一切都很顺利啰？」朵瑞珍尽可能地用最无辜的语调问道，羞怯地把头倾向一边。 拉格诺没有反应。朵瑞珍从自己的口袋中选了几个素材，用以构成一个防御魔咒，以防拉格诺稍后可能反应激烈，然后她就更直接地说下去。「你被挡住了，拉格诺，」她断言道，「在你步上巴金后尘之前，承认吧。」这名半兽食人魔猛地转身向她，但她没有退缩。 你难道一定得用那个比喻吗？德鲁希尔用心电感应问道，因为这名小恶魔一点都不喜欢拉格诺现在看着它的样子。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拉格诺吐出这句话。 「我是以塔洛娜使者的身分前来，」朵瑞珍坚持道，「协助一名盟友，即使他愚蠢到不想接受亟需的帮助！」 朵瑞珍接着将视线越过这名半兽食人魔，落到远方的山谷跟战斗上，那边的状况并不利于拉格诺。她摇摇手，吟诵出一阵咒文，然后她面前就出现了一道闪烁而飘忽的蓝色光芒。 拉格诺往后倒退了一步。朵瑞珍将德鲁希尔交给泰涅克，往前踏去，走进蓝光里，然后就消失了。 只稍微考虑了一下自己所处的新立场之后，德鲁希尔就尾随着她潜进了入口。 拉格诺直觉地旋过身，然后看到一阵类似的蓝光在河流后方闪耀。当朵瑞珍肩上带着德鲁希尔从中走出之后，那光芒就立刻消失了。 「我不喜欢精灵。」德鲁希尔耳语道，然后它就隐身了，「龌龊的生物！」 朵瑞珍不搭理它，本想要用一个怒容来表示她要它留在泰涅克那里，但她没有时间浪费在这名小恶魔身上。她研究着战况，想要将周围发生的事情理出一个头绪。她看到前方远处有一些兽人跟哥布林，趴在一些倒落的树干、小山丘等，任何能够挡在它们跟树林之间的物体后面。其他的怪物则在地上死了，或是即将死去，有些食人魔身上插满了箭。朵瑞珍利用德鲁希尔的魔法一起隐身，不敢冒险低估精灵弓箭的射程。 即使藏在隐身的咒语内，朵瑞珍还是不敢靠近树林。有着魔法天赋的精灵们，对于此类的魔法有天生的感应。朵瑞珍考虑了一下她现有的选择，然后开始翻弄自己袍子上的许多口袋。 「该死！」她咆哮道，接着，突然有一阵灵感，她伸手去触摸德鲁希尔，然后从它的翅膀底部拔了一撮毛下来。这个冒犯的动作让隐身魔法不再庇护魔法师，令她暴露出形体。 「你干什么？」德鲁希尔质问道。它挣扎着，还把爪子抠进了朵瑞珍的肩膀。有一下子它也失去了隐身效果，然后才又再度变透明。 「坐好！」朵瑞珍命令道。她摸了一下那撮毛，希望它能用。这个魔法需要蝙蝠毛，但此刻这名魔法师在身上找不到那个素材，而她可没有时间去追捕蝙蝠。朵瑞珍在一棵树后面躲起来，开始准备。 这个魔咒并不是迅速而且简单就可以完成的，所以这名魔法师花了好一阵时间来做预备的动作，轻声吟诵着咒语。在这段时间里，又有一名哥布林死了，但在即将展现的魔法效果眼前，朵瑞珍并不在意这个小损失。 然后魔咒完成了，一只眼球在朵瑞珍上空几尺处盘旋。它几乎立刻变得半透明，然后在朵瑞珍内心的命令之下，朝树林飘去。 朵瑞珍闭上自己的眼睛，然后透过这个远离她的眼球看着。它穿过树林，掠过四处，这边那边地窥看，然后飞过精灵们藏身之处。朵瑞珍让眼球迅速地移动着，但即使如此，好几名精灵在它经过时僵硬了起来，而且紧张地四处望。 朵瑞珍很快得到结论，所有的精灵们——数量并不多——都在林中的树上。对兽人跟哥布林影响最大的，是它们自己的恐惧，因为只需要一阵大胆的猛冲，就可以把这些为数不多的精灵们驱逐出他们所处的脆弱位置。 「我必须开始攻击。」这名魔法师低语道。 她选了一棵位在精灵阵营中央的巨大榆树。飘浮的眼球飞近，好让魔法师可以算出预期的目标数。然而，一名有着金发跟紫罗兰色眼睛的少女突然转头，盯着这颗眼球移动的路径。 朵瑞珍把精神从飘浮的眼球中抽离出来，从袍子里拿出另一个素材，开始另一个魔咒。 「下来！下来！」她听到远处的精灵少女叫道，「魔法师！他们有魔法师！快下来！」 朵瑞珍以最快的速度进行她的下一个魔咒。她看到一条纤瘦的身影从远处的树上落下，然后是另一条，但她不太在意，因为她的魔咒已经完成了，而剩下的精灵将无法逃脱。 一个小火球从朵瑞珍的指尖飞出，以极快的速度向树冲去。朵瑞珍必须将自己部分暴露在外，以引导火球的方向，但她知道精灵们会太忙于对付火球而不会注意到她。 火球没入榆树的树干中，然后一眨眼之间，大树就变成了火炬。 残酷的火焰很快就烧毁了这棵榆树跟上面的精灵们。树枝折断掉落，旁边跟着焦黑的身体跟被熏黑的精致战甲。 朵瑞珍将下一个魔咒对准己方的部队。 不要犹豫！她用一个魔法强化过的、打雷般的声音吼道。向他们冲！杀了他们！ 她命令的强大力量，就像是龙的怒吼般，让这些兽人跟哥布林们朝着树林踉跄跑去。其中有几名死在凌乱射出的箭下，但有更多朝着树林直冲而去。它们只发现一名活着的精灵可以对付，他已经严重受伤，倒在烧毁的榆树底部。在哥布林们抵达之前他就已经奄奄一息了，所以只能虚弱地抵抗了一下。带着邪恶的愉悦，哥布林们把他给五马分尸。 这些怪物开始收拾尸块，感到同样的满意，这是它们自从开战以来所看见的第一份敌人尸体：烧焦而熏黑的精灵。 朵瑞珍对它们的高兴欢呼颇为满意，转身用咒语召唤出另一道超越时空的门，走进它，回到河流上方的高地处。 「我相信它们杀了一个受伤的精灵。」这名魔法师平静地说道，一面经过这名惊愕的半兽食人魔旁边。「愚蠢，因为他可能是个很有价值的俘虏。你最好控制一下你那嗜血的部队，拉格诺将军。」 拉格诺突然爆出的笑声令她回过身来。 「我有欢迎你到过西米斯塔了吗？」这名半兽食人魔表示道，它那露出一只獠牙的微笑几乎从一耳咧到另一耳。 朵瑞珍很高兴她让这名乖戾的怪物心情好了一点。 第八章 安静地 整座森林怪异地寂静。没有鸟叫声欢迎晨曦的来临，也没有动物匆匆跑过头上厚厚的枝叶。 艾贝雷斯每走几步就回头望向其他人，脸上清楚露出担忧的神情。 「起码这区没有战斗。」丹妮卡表示，她的声音就像一阵低语，但在安静的森林里仍然显得大声。 艾贝雷斯回头加入他们，「道路没问题，但我不敢冒险骑马。」他轻声说道。「即使这么慢地领着马走路，在好几码之外就可以听到它们的蹄声了。」 凯德立啪地弹了一下手指，然后被这尖锐的声音弄得畏缩了一下。他忽略其他人脸上的惊讶，还有艾贝雷斯的愤怒表情，从泰美瑞萨的背上拉下自己的袋子。泰美瑞萨现在由他带领，它身上的铃铛已经被拿下来，用衣服包住，然后收起来放在鞍囊里。 「把它们包起来。」凯德立拿出一条厚厚的毛毯说道，其他人似乎不了解他在讲什么。 「我说马蹄。」凯德立解释道，「把毛毯撕成长条……」当他的视线跟这名严峻的精灵对上时，他的声音渐渐消失。艾贝雷斯怪异地看着他——凯德立觉得，他好像在艾贝雷斯银色的眼中看到一丝敬佩闪过。 没有再说一句话，艾贝雷斯拔出刀来，从凯德立手中取过毛毯。一会儿之后，他们再度启程，马蹄仍然发出声音，但却稍微小声了些。艾贝雷斯再度回望，赞许地点点头，丹妮卡微笑着用手肘轻推了凯德立一下。 那个早晨稍后他们短暂地休息了一下，所处的位置已经远离了森林东方的边境。但森林还是很安静，一点也找不到人迹，无论是朋友的还是敌人的。 「我的子民会进行小规模的快速战。」艾贝雷斯解释道，「他们的数量不多，无法承受大型战争所带来的伤亡。他们会迅速而安静地移动，从远处袭击敌人，然后在对方能接近之前就离开。」 「那我们找到他们的机率不太大，」丹妮卡说，「他们还比较可能找到我们。」 「并非如此，」精灵解释道，「他们得照料马匹，还有无疑地——」下一句话让他沉重不已，「受伤的同伴会需要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疗养。无论攻击来得多突然，西米斯塔并非毫无抵抗计划。我们的数量不多，而且没有跟任何强大势力结盟。我们身为西米斯塔的住民，自从好几个世纪以前，第一名精灵踏入这个森林的时候开始，就已经着手演练抵御侵略的方式了。」 「我们去找事前决定的驻扎地。」凯德立推理道。 艾贝雷斯点点头。他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森林的略图。「从冒烟的地点看来，那里是战争发生之处。」他说，指向北方的区域。 「那么我们就不需要掩盖住马蹄声了，」鲁佛插嘴道，「而且我们应该骑马而不是走路。」但这名瘦削男子的提议并未得到众人肯定。 「我们目前在森林中心附近。」艾贝雷斯继续说，让鲁佛的想法暂时悬在那里未获回答。「第一个驻扎地会在那儿，在一个名为得尔斯的有利防御地区南方一点。」这名精灵似乎再一次地挣扎着吞回喉头的一个哽块，「我假设那里现在应该已经被舍弃了。」 「那下一个驻扎地点呢？」凯德.立问，只因为他觉得艾贝雷斯会需要一点时间来恢复。 「这里。」艾贝雷斯指向一个离他们目前所在地不远之处。他抬头找寻浓密树林的一个缺口，指向一个位在远处的山丘，它从北方数里处的浓密树林顶盖中突出。 「戴奥尼巅，星之丘。」这名精灵解释道，「它的山侧被厚厚的松树包围，而北方跟西方则由纠结的白桦树所阻挡着。那里有很多洞穴可以轻易躲藏，而且有些大到可以容纳马匹。」 「要多久才能到那里？」丹妮卡问道。 「如果骑马会快点。」鲁佛说。 「在我们决定要骑马之前，」凯德立插嘴道，在艾贝雷斯能够回答那名瘦削男子之前，将她的注意力拉过来，「可否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森林这么安静？」 「它充满了恐惧。」丹妮卡同意地说道。 艾贝雷斯点点头。「我想走路比较好。即使用走的，我们在日落之后就可以抵达戴奥尼巅。我会走第一个，远远在前面。」 「而我会走旁边的小路，」丹妮卡表示，「藏身在树丛中。」她看向凯德立，「你可以领着两匹马。」 凯德立点点头，然后他们再度启程，沉重缓慢，而且尽可能安静地穿过树林。鲁佛常常停下来揉着他的脚，一点都不高兴还是要走路，但除了偶而投向凯德立几道气愤的目光之外，他并没有抱怨。 三个小时之后，当太阳热切地开始西下时，丹妮卡低声要凯德立跟鲁佛让马静止下来。他们两人都很惊讶这名女子实际上竟然离他们这么近，因为路旁的树丛虽然浓密而纠结，他们却一点也没听到她接近的声音。 艾贝雷斯此时冲回来，示意两名男子将马牵离空旷的道路。 「有哥布林。」，当他们全部都藏身在浓密树丛下时，这名精灵解释道。「很多哥布林，散布在东方跟西方。它们的目标是戴奥尼巅，但它们一路上都设有守卫跟弓箭手。」 「我们能绕过它们吗？」凯德立问道。 「我不知道。」这名精灵诚实地回答道，「我相信它们的战线很长，而且如果要绕过它们，我们就得远离道路，走在马匹大概无法通过的纠结树林中。」 丹妮卡摇着头，「如果它们的战线很长，」她推理道，「那就很可能不密集，我们可以直接突破过去。」 「那弓箭手呢？」鲁佛提醒她。 「路上有几个？」丹妮卡问艾贝雷斯。 「我看到两个，」精灵回答道，「但我相信至少还有好几个藏在树丛里。」 「我可以打倒它们。」这名女子保证道。 艾贝雷斯开始想要反对，但凯德立抓住他的手肘。这名年轻学者的点头示意，让这名精灵吞回了自己的抗议。 丹妮卡在地上画了一个道路分布的略图，「你的位置在这里。」她解释道。她对艾贝雷斯眨了眨眼，「准备好你的弓！」她表示，刻意将这名精灵纳入她的计划里。 然后她继续躲在藏身之处，只出声将计划的剩余部分说完，「当你听到松鸦叫的信号时，就往前冲。」没有回应传来，而她不想浪费任何时间，所以丹妮卡安静地沿着树丛出发。 「我过去之后会追上你。」凯德立向她的背影保证道，而丹妮卡对此丝毫没有怀疑。 艾贝雷斯跟凯德立在道>..路的弯曲处附近就定位，从那里他们可以看到远处的哥布林，而鲁佛则在后面跟三匹马一起，准备好等着精灵的信号往前冲。艾贝雷斯一面用眼睛跟耳朵灵敏地注意森林的动静，一面指出丹妮卡前进的状况。这名年轻的女子悄悄地在道路右侧的树丛间前进着。当她冲出树丛时几乎要被看见了，但一下子她又立刻完全消失，没有一根树枝晃动而暴露她的行踪。 哥布林的侧边突然一阵沙沙作响。艾贝雷斯拉起弓，但凯德立把一只手放在精灵的手臂上，提醒他保持耐心。比起凯德立跟艾贝雷斯，显然这阵骚动对看守道路的两名哥布林来说并不明显，因为这两只怪物甚至连头都没转过去。 对于这些紧张的同伴来说，如同一小时一样久的几秒钟安静地过去了。 「你在哪里？」凯德立对着眼前空荡荡的路低语着，他虽然相信丹妮卡，但却仍然害怕会有万一。他握着已经拉弓准备射击的单手十字弓，而且得提醒自己好几次——就像他提醒艾贝雷斯的一样——要有耐心，相信丹妮卡。「你在哪里？」 仿佛在回应这句话，丹妮卡突然出现在一名哥布林守卫背后。她的手臂一闪，卷住这名哥布林的头，她用另一只手捂住它的嘴，然后把它拖回树丛里。 另外一名守卫跪倒下来，试图抓住深深刺入它胸口的那把短剑。 松鸦叫的信号声几乎立刻就响起了，然后艾贝雷斯转向鲁佛发出信号声。几秒钟之内，他们就站起来跑着，泰美瑞萨轻易地超前了其他较差的马匹。 路的左边冒出一名弓箭手，但艾贝雷斯的箭更快，于是这名哥布林摔成一堆倒下。 另外两名弓箭手在路较远处的树丛间出现，丹妮卡注意到它们，快速往前冲。她旋身到侧边去，低头躲过一枝箭，然后完美地止住旋转继续往前冲，接着她又趴到地上躲过另一枝箭。在这些躲避动作中，她完全没有慢下来。这些哥布林们根本没有时间再射出任何一枝箭，因为丹妮卡已经跳向它们，在半空中仰起身躯，伸出双脚把它们踢倒在地上。 凯德立的蓝色丝质披风在身后翻飞着。他低下头，抓住宽边的帽子，然后踢着坐骑的腹部要它前进，急切地要赶到丹妮卡旁边。他可以看到树丛因为其中的打斗而抖动着。一只哥布林的手臂举起，拿着一把剑，然后邪恶地砍下。 「不！」凯德立叫道。然后同一把剑再度从树丛中扬起，但这次是已在丹妮卡手中，当它落下时，一只哥布林痛苦地长嚎。 艾贝雷斯的坐骑在经过路上受伤的守卫时人立而起，这名精灵王子用剑结束了这只怪物的生命，然后从马鞍上低下身子，取回丹妮卡宝贵的短剑。一只哥布林从另一边的树丛中冲出来，目标是这名精灵。 使用着他现在最喜欢的战术，齐尔坎·鲁佛——或者更正确地说，齐尔坎·鲁佛的坐骑——立刻踩过这名生物。 丹妮卡回到路的边缘，低低地伏下身，等凯德立来接她。另一只哥布林出现了，拿着剑冲向她。 凯德立的宽边帽往后飞到绑着帽子的绳子末端，在他颈后跟丝质披风一起飞动。他举起装好弹药的十字弓，试着要给那名生物一箭。但马急驰时的反弹力让他无法这么做，他踢着坐骑的腹部要它前进，杀到这名哥布林的正后方。这名哥布林转身，咆哮着挥舞手中的剑。 但它根本没有机会使用它。就在几尺外，凯德立射出了箭。马匹再跨了一大步，把他带到哥布林跟前挥剑可及的范围内，但这名哥布林飞到空中，掉下树丛，已经死掉了。 然而凯德立并未毫发无伤地逃开。因为离目标这么近，爆炸的威力烧灼到他，也让他看不见，差点落下马来。接着丹妮卡就坐上他身后了，她引导着马匹回到道路中央，并且稳住凯德立。 艾贝雷斯跟鲁佛就在他们身后，斥喝声跟叫声立刻包围了他们。 「往前骑！」这名精灵王子叫道，将泰美瑞萨人立而起，往四方踢去。他的强力弓箭再度绷紧，然后又一次，每枝射出的箭都将一名敌人送入坟墓。 鲁佛的马上只有一个人，所以超前.了凯德立几步，使凯德立跟丹妮卡成为沿路树丛中冒出的哥布林们的首要目标。几支胡乱射出的长矛在半途就无力地掉下了，未造成任何损伤。一枝箭呼啸而过，然后另一枝又飞来，正对着凯德立的背部。 丹妮卡在最后一刻注意到它，伸出她的手臂来阻挡。 「怎么了？」凯德立警觉地叫道。 「没事！」丹妮卡回答道，「往前骑！」她决定此刻别让凯德立看到穿过她前臂的箭。 马儿再跑了几步之远后，他们就摆脱了追兵。接着泰美瑞萨追上来，就像枝箭一样快。一下子艾贝雷斯就再度骑在他们旁边，脸色凝重但没有受伤。 他们再走了约半里之后，才将速度减慢，然后下了马。直到那时他们才发现丹妮卡的伤势。 当凯德立看到那枝沾血的箭从丹妮卡细致的手臂两侧穿出时，几乎都快要昏倒了。艾贝雷斯冲到她身旁，年轻的学者也一起这么做。 「这不是严重的伤。」丹妮卡开口安抚他们。 「你怎能这么说？」凯德立反驳道。他回到马匹处取下他的袋子，然后带着绷带跟一罐药膏回来。当他回到她身旁时，丹妮卡已经把箭拔出来，沉浸在专注中，用自己冥想的能力集结起能够对抗痛苦的力量。 凯德立温柔地包扎伤口，尽力不要打扰到她的专注。丹妮卡的精神力量实在非常惊人；凯德立曾有一次看到她根本没用手，就将一块两寸长的裂片甩下腿，完全靠着纯粹的专注跟肌肉控制。他尽全力包扎好她的手臂，然后犹豫了一下，一个陷入困境的表情布满了他的脸。 「怎么了？」艾贝雷斯质问道？ 凯德立不理他，开始鼓起勇气叫唤德尼尔神。他念诵着治疗的咒语，一种接一种（虽然他不太熟知这种技巧，而且也不确定到底他做得如何。） 齐尔坎·鲁佛原本想要把治疗的咒语留给自己用，所以不太情愿地走上前来，加入了他。 但鲁佛还来不及对手臂念咒，丹妮卡就睁开了眼睛。「不需要了。」她平静地对这名身形瘦削的教士说，她的眼神迟滞，而平滑的脸上则带着发自内心的满足之情。艾贝雷斯跟凯德立都想要反对，但随后凯德立更仔细地看了一下包扎处，发现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他不确定是自己的咒语还是丹妮卡的专注止住了血，不过他真的不在乎原因是哪个。 「我们必须继续前进。」丹妮卡说，她的声音听起来几乎快睡着了，「像之前一样，艾贝雷斯在前头，我在旁边。」 艾贝雷斯反对，「我来带头，」他同意这点，「但你得跟其他人和马留在一起。我们离戴奥尼巅不远了，如果我的子民在那里驻扎，我相信在此地到那里之间不会再遇到敌人。」 凯德立惊讶地发现丹妮卡没有表示异议，于是他了解到，她的伤势比她所愿显露出来的还要严重，而且痛得多了。 他们一直走到黄昏时分，所有的树木笼罩在渐增的昏暗中，在凯德立眼中看起来是更加不祥的景象。当艾贝雷斯突然溜进树木间，消失在视线外，他变得警觉起来。然而很快地，这名精灵再度回到路上，朝他们接近，身旁还多了两名高大而面色凝重的精灵。他介绍他们是他的表亲，而且很高兴地报告他的子民的确在星之丘扎营，位置仅在北方一里之外。 其中一名精灵伴随他们走完剩下的路途，而另一名则回去站哨。 陪伴他们的精灵向艾贝雷斯报告战况；凯德立看到这名精灵王子在听到最近一场战役的时候脸部扭曲了，在那场战斗中，一名魔法师出现，让一棵树变成了火焰。 「拉马利斯死了，」这名精灵说，「而雪琳……」 艾贝雷斯猛地转身向他，抓住他的肩膀。 「她活下来了，」这名精灵立刻说，「虽然她伤得很重，她的心灵也是。她是最后离开拉马利斯的人，而且是被拉着离开的。」 艾贝雷斯并未显得惊讶，「她是一位忠贞的朋友。」他肃穆地同意道。 当他们抵达戴奥尼巅的时候，艾贝雷斯先去找雪琳，虽然很快（而且一直）有人向他报告，他的父亲，精灵国王想跟他说话。 凯德立惊讶地发现，这名精灵王子似乎很轻易地忽视这项要求，而依着自己的计划走。那让这名年轻的学者不知为何想到，自己也有很多次回避着艾福利教长的召唤。凯德立很快地抛掉这个想法，还不太习惯把自己跟那傲慢而无慈悲心的艾贝雷斯放在一起比较。 在一个被设置为伤者治疗中心的洞窟内，他们在吊床上找到这名受伤的少女。她身上多处都包着厚厚的绷带，但在凯德立眼里看来都不是太严重——直到他望进她的眼里。那儿笼罩着一股悲伤，让这名年轻学者觉得它永远都不会消失。 「我们丢下了拉马利斯。」当艾贝雷斯走到她身旁时，这名少女低语道，她的声音哽咽。「它们杀了他，还把他的身体砍成好几段……」 「嘘…」艾贝雷斯试着让她冷静下来，「拉马利斯现在与众神同在了，不要为他害怕。」 雪琳点点头，但仍将脸别开。 他们沉默地坐了许久。另一名精灵进来，立刻去照料丹妮卡受伤的手臂。这名顽固的武僧礼貌地拒绝了，但凯德立重重地用手肘推了她一下，提醒她衣服也需要换洗。丹妮卡投降地叹了口气，跟那名精灵离开了。 「你几时要回去战斗？」艾贝雷斯缓缓地问雪琳，他们两人都望向旁边的医护员。 「明天！」这名少女坚定地说，而医护员只能耸耸肩，无助地点了头。 「那很好。」艾贝雷斯说，「今晚你就藏书网好好休息，明天我们一起上战场，为拉马利斯复仇！」他往出口行去。 「你要走了？」雪琳警觉地问道。 「南方有哥布林出现，」艾贝雷斯解释道，「我猜它们打算要包围星之丘。我们可不允许它们这么做。」他将视线投向丹妮卡。「她会陪在你身边，」他对雪琳说，「她是一名好战士，而且是我们这场战役中的盟友。」 「你今晚要去追讨那些哥布林吗？」凯德立在艾贝雷斯身后问道，「白天似乎比较适合，」当艾贝雷斯转身面向他时，他解释道，「哥布林们比较不善于在白天战斗。」 「这里是西米斯塔。」艾贝雷斯提醒他，仿佛光是这项事实就足以说明一切。这名精灵王子站得高而挺直，他的下巴紧绷，银色的眼睛严峻地眯起。「无论是白天或晚上，哥布林都得死。」 「我跟你一起去。」凯德立表示。 「我不会带你去。」艾贝雷斯回答道，回过头去面向雪琳，「你不是精灵，晚上无法看清楚。」然后他对这名少女说，「汀太格在哪里？」 「跟你的父亲在一起，」雪琳回答道，「我们想要召唤戴奥尼提格费尔，但加兰岱尔一直反对。」 艾贝雷斯考?９9ｌiｂ.虑了这个消息一会儿，但没有时间去担忧它。他要凯德立跟鲁佛放松休息，并好好吃一顿，然后就大步离开了医疗处。 十分钟后，十五名精灵出发去狩猎哥布林。艾贝雷斯骑着泰美瑞萨带领队伍，魔法师汀太格在他身旁。他们在午夜回来，据报有一百名哥布林被杀死，好几十名逃跑。没有一名精灵受伤。 ※※※ 凯德立虽然很疲倦，但却因为太兴奋而睡不着。他几年来读过许多关于精灵的典籍，但只见过几名——而且是在图书馆里。现在他亲身在西米斯塔中，星光下的一个山丘，被精灵们所围绕着，这远远超越了关于他们的阅读经验。这里有着味道，一股奇异的氛围，那是即使写得再好的文字都无法捕捉的。 他在营区游荡，每次转过一个弯，就会见到精灵对他微笑，或者是露出一张凝重的脸。而即使在宁静的暗影中，他能也注意到精灵们头发跟眼睛的丰富色彩。在营地中所进行的活动太过繁忙不适合被打扰，因此他也没有去介绍自己，只是碰碰他的宽边帽沿为礼，然后继续往下走。 他从离开萌智图书馆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这趟旅程会改变他的一生，而他对此感到害怕。他现在还是害怕，因为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已经是个更广大的地方了——更加危险，也同时更加地奇妙。 那关于艾贝雷斯呢？凯德立不喜欢这名精灵对待他的方式，但直觉却告诉他并非如此，直觉告诉他这名精灵有着荣誉感跟忠诚心。 当他的思绪不可避免地落到丹妮卡身上时，他在山丘北方找到一个石块坐下来，把脸颊埋到手掌中。丹妮卡似乎对艾贝雷斯毫无保留，她完全地接受了这名精灵，把他当作朋友以及伙伴。而这个事实，比凯德立所愿意承认的还要来得困扰他自己。 凯德立坐了好一阵子，一直到精灵的出征队伍回来后许久。但最后，他什么问题也没想通。 第九章 戴奥尼提格费尔 当艾贝雷斯带着三名人类进入营地时，许多精灵的眼睛都睁得大大的，因为很少有访客来到西米斯塔，尤其是此刻战火正酣，更不应有访客出现。而另一对眼睛则睁得更大，那是一双散布着红色细脉的邪恶黄色眼睛。 德鲁希尔正栖息在一株可以俯瞰整个营地的细瘦山毛榉高处，当它看到鲁佛、丹妮卡，还有，尤其是凯德立的时候，差点要从它的栖身处掉下来。这名小恶魔立刻认出这名年轻的学者，然后反射性地揉揉自己侧腹上残留着淤青的部位，那是凯德立之前用一枝有毒的箭射中它时所留下的。 德鲁希尔突然觉得自己仿佛暴露在攻击之下，虽然它正使用着隐身魔法，而且站在一棵细瘦到连幼小精灵想爬上来都会断掉的树上。它之前并未太过接近营地，因为害怕精灵可能会发现它，但现在，这个可怕的年轻人来到这个区域了，它开始怀疑到底多远的距离才算安全。 德鲁希尔立刻用心电感应跟朵瑞珍联络，后者正在北方离此一里处等它回去。德鲁希尔让这名魔法师完全进入它的意识里，让她透过它的眼睛看出去。当凯德立走过营地时，它用视线跟随着他。 他在这里干什么？德鲁希尔质问道，仿佛期待朵瑞珍知道答案。 他？她带着疑问的思绪传来。他是谁？ 那个年轻教士！这名小恶魔忿忿地回嘴，它的思绪几乎要尖叫地吐露出凯德立是艾伯利司特的儿子这件事，但德鲁希尔把这个思绪转移开去，它比较想把这件小道消息留着，直到它可以看到朵瑞珍脸上的表情时再说。 他来自萌智图书馆，就是他打败了巴金！这只小恶魔继续说道。从彼端长长的沉默看来，德鲁希尔可以判定朵瑞珍已经了解到事态的紧急。这名小恶魔回想起那场跟凯德立的战斗，当时凯德立用一枝沾着睡眠药的箭把它打下来。德鲁希尔觉得自己能感觉到朵瑞珍对于它这段回忆感到好笑，于是送了一串诅咒给她。 另一个思绪击中了德鲁希尔，它赶紧望向营地四周，找寻之前跟着凯德立的那两名矮人。不过它没有找到他们，德鲁希尔希望他们已经死了。 其他人是谁？朵瑞珍问道，在平安无事地过了好几分钟之后，变得有些不耐烦。 女孩在那教士旁边，但我不知道她是干什么的，这名小恶魔解释道。另一个……德鲁希尔停了一下，想起之前巴金对它描述过，那个一开始帮助邪恶祭司的傻蛋：高高瘦瘦，走路姿势有点歪斜。 是齐尔坎·鲁佛，德鲁希尔决定道。它想图书馆里不会有两名教士这么符合巴金的描述。朵瑞珍没有立刻再逼它吐露更多，而德鲁希尔决定对魔法师坦率一点。 我希望能离开这里，这名小恶魔清楚地跟她说道。在它周围，整座营地似乎活络起来，精灵们跑来跑去，大声叫着说艾贝雷斯王子回来了。 回来吧，德鲁希尔，朵瑞珍吩咐道，她显然看出小恶魔的明智之处。而她不需再吩咐第二次。 ※※※ 「我几小时前就要求你来见我。」当艾贝雷斯终于走进加兰岱尔的房间时，他冷冷地说道。「在和平的时候，我可以忽略你的不负——」 「有一队哥布林在戴奥尼巅南方布阵。」艾贝雷斯打断他的话，「你难道宁愿我让它们在那里巩固势力吗？它们现在已经被消灭了，而且若我们被逼得要撤退的话，退路现在也已经净空了——如果关于北方进逼大军的传言是真的，我猜我们可能得这么做。」 这个消息浇熄了这名年长国王的怒气，他突兀地转身面向大石桌上散落的许多羊皮纸文件。 「我需要你的协助。」他严厉地说，「巡逻队必须被组织起来，而且我们需要知道武器跟食粮的正确数目。」他拨弄了一下纸堆，只为了要表示他明显的不悦。 艾贝雷斯带着渐增的关切看着他的父亲。加兰岱尔的行动跟策略都有些太自我设限了，对这名年轻的精灵来说，太像人类的做法。 「森林是我们的家。」艾贝雷斯说道，仿佛这句话就足以说明他的不认同。 加兰岱尔怒视着他，觉得自己刚才被侮辱了。 「我们必须出去战斗，」艾贝雷斯继续说道，「自由地，就像我们的直觉跟森林中树木引导我们去做的一样。」 「我们的攻击必须有计划。」这名年长的精灵争论道，「敌人比我们还要强大得多，而且很有组织。」 「那么就唤醒森林吧。」艾贝雷斯实事求是地说道。 加兰岱尔不可置信地睁大那双跟儿子如此相像的眼睛。 「唤醒森林吧。」艾贝雷斯再说了一遍，比先前更坚定，「把我们过去的盟友召唤回来，我们可以一起战胜那些侵略西米斯塔的敌人。」 加兰岱９９ｌｉb.尔的轻笑声嘲弄着他，「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说，「你把这项任务说得好像是件已经发生的事，很容易再度实现。但就算是在以前，当我，加兰岱尔，还是个年轻精灵的时候，树木就已经不再服从精灵王的召唤了。」 艾贝雷斯说这句话时，原本只想让他疲惫的父亲有所反应，但当他看到悄悄爬上加兰岱尔眼睛的悲伤时，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明智。 「古老的魔法已经消失了，我的儿，」加兰岱尔继续说道，他的声音变得和缓，「就像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是属于旧种族的时代。传说已经成为营火边所讲的故事而已，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我们会赢得这场战争的，但我们会用血跟箭来赢。」 「你曾派使者去萌智图书馆请求帮助吗？」艾贝雷斯问道。 加兰岱尔的脸明显地发白了一下，「我派了你去。」他防备地回答道。 「我是被派去收集资讯的，我根本不知道战争开始了。」艾贝雷斯镇定地表明，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对的，但同时也知道他父亲的耐性已经非常薄弱。「我们必须向图书馆要求协助，而且卡拉敦的军队必须集结起来。」 「就派使者去吧。」加兰岱尔心不在焉地回答道，似乎非常疲惫，「现在你可以离开，我有很多事情得准备。」 「还有一件事情。」艾贝雷斯进逼道。 加兰岱尔投给他不愉快的一眼，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 「有些子民要求执行戴奥尼提格费尔。」艾贝雷斯说 9053." >道。 「我们没有时间——」加兰岱尔开始反对。 「没有比这件事更值得我们花时间去做了。」这名年轻的精灵坚持道。「我们的子民受了许多的伤，他们身上沾过敌人的血，还有身旁朋友的。他们看到自己的森林被燃烧时冒出的浓烟，发现哥布林跟食人魔从四面八方攻来。是的，我们必须靠血跟箭来赢，但战争是带着感情来打的，父亲。战争是由必要时愿意战死、充满杀敌欲望的人，才能赢得胜利的。我们的精神能够带领我们，而那是你那些羊皮纸——」他向石桌嘲弄地挥了挥手，「——无法做到的。」 加兰岱尔既没有眨眼，也没有做任何回应。 「戴奥尼提格费尔能够振奋起大家的精神。」艾贝雷斯静静地说，试着想把对话带回到理性的层面。 「你流着皇家的血，」加兰岱尔回答道，声音带着明显的愤怒与失望，「你去执行那仪式。」然后他回到自己的羊皮纸堆中，特别注意着其中一份资料，刻意不将视线抬起跟儿子相对。 艾贝雷斯再等待了一会儿，在自己认为是正确的做法，以及知道若这么做，会伤害到他的父亲的认知中挣扎。加兰岱尔叫他去执行戴奥尼提格费尔，是出于讽刺，而若艾贝雷斯就这么去执行仪式，他的父亲一定不会高兴。然而，艾贝雷斯即使对加兰岱尔忠贞不二，却还是得跟随自己的真心来行动。他离开房间，找出自己参加仪式所需穿的袍子，然后叫其他精灵也这么做。 ※※※ 「艾伯利司特的儿子？」朵瑞珍几乎无法相信这个消息。这名年轻的教士——名字是凯德立——竟然是艾伯利司特·波纳杜司不在身边的儿子！ 「我在图书馆跟他打斗过，」德鲁希尔粗嘎地说道，一点都不喜欢这些话中的苦闷感觉，「就像我们隔空沟通时我给你看到的画面。他是个狡猾的骗子——小心他！而且他身边都是些强大的朋友。」 「艾伯利司特晓得他的存在吗？」朵瑞珍问道，怀疑着自己身边到底在进行什么阴谋。也许在巴金死亡的关键时刻，艾伯利司特有跟这名小教士联络？她猜想道。有没有可能，这名魔法师帮助他的儿子打败了巴金？ 德鲁希尔点点头，它那高高的、像狗一样的耳朵往前拍动，「当凯德立在跟巴金战斗的时候，艾伯利司特知道。」它解释道，「艾伯利司特发现凯德立在图书馆时并不高兴，而且若他晓得这个狡猾的骗子在帮精灵的话会更生气！」 听到这些以后，朵瑞珍脑中转动着许多种可能性，比如她可以怎样在这场对精灵的战斗中取得优势，以及在三一城寨的地位争夺中如何让自己获得好处。 「你确定这个鲁佛就是巴金提到的傻蛋？」她急切地问道。 「我确定。」德鲁希尔谎称道，它只希望自己猜的是对的，但却不敢在朵瑞珍这么兴奋的时候扫她的兴。它研究着她琥珀色的眼睛，闪亮的小点散布在她断掉的鼻梁两侧。 「回去精灵那儿。」朵瑞珍命令道。她得把声音提高到盖过德鲁希尔的哀鸣声才能把命令说完，「帮我安排跟这个齐尔坎·鲁佛见面。如果他当过巴金手下的笨蛋，那么我也可以利用。」 德鲁希尔无奈地呻吟出声，但还是拍拍它的翅膀，服从地出发了。 「还有，德鲁希尔，」朵瑞珍叫住它，「我相信你不会跟艾伯利司特联络，或者，若你有的话，这些事都不该被提起。」 德鲁希尔点点头，「我若那么做有什么好处呢？」它状似无辜地问道，然后就启程去了。 朵瑞珍小心地考虑着这个问题，然后明白，要相信这名小恶魔，最好的方式就是把它安抚妥当。的确，告诉艾伯利司特这些新发生的事情，对德鲁希尔有什么好处？朵瑞珍双掌轻击。不像那名小恶魔，她一点都不烦恼那名年轻学者跟他的朋友们跑来帮助精灵。有拉格诺跟它的大军在森林里占了一个有利据点，再加上她从旁辅助，朵瑞珍相信西米斯塔的末日已到，而且她已经决定，要牺牲艾伯利司特的儿子，来为自己取得个人的好处。 ※※※ 「就是今晚。」艾贝雷斯在这名受伤的少女耳旁低语道。 雪琳动了动，然后睁开了一双睡眼。 凯德立跟丹妮卡从洞窟对面看着他们，而凯德立仍然觉得雪琳应该留下来好好睡觉。他之前曾向艾贝雷斯抗议，认为这名受伤的精灵需要睡眠，但艾贝雷斯却不为他的质疑所动，并向他保证，戴奥尼提格费尔将比再多的休息都还要能让雪琳恢复健康跟力气。 「今晚？」雪琳回问道，她的声音即使在睡意跟疼痛影响下，都还是像音乐般美妙。 「今晚我们从星星那儿获得力量。」艾贝雷斯回答道。 令凯德立感到惊讶的是，雪琳一下子就起床了。光是提到戴奥尼提格费尔，似乎就给这名精灵少女注入了新的活力。艾贝雷斯吩咐丹妮卡协助雪琳着装，然后他跟凯德立走到洞窟外头。 「我们可以观看这场仪式吗？」凯德立问道，「还是你们比较想要自己进行？」 艾贝雷斯的回答令他非常惊讶。 「你们已经是我族战役中的一份子了，」这名精灵王子回答道，「你们已经为自己赢得了参加这场仪式的资格，所以决定权在你们手中。」 凯德立明白到，刚才他跟他的同伴们被授与了多大的荣誉，而他真的对此感到既不可思议又惊喜。「原谅我反对叫醒雪琳。」他说。 艾贝雷斯点点头，「我不会忘记你对我朋友的关心。」艾贝雷斯回头瞥向洞窟，他的表情凝重。「我们的敌人找到了强大的同伙，」他说，「那个魔法师不能够再出现在任何一场战役中。」 凯德立明白这名骄傲精灵的意思跟意图，而他一点都不惊讶听到艾贝雷斯接下来的誓言。 「等仪式完成，而我的子民准备好迎接战争，我会去追捕这个魔法师，我要用她的头来抵偿拉马利斯的死以及雪琳的伤。」 「现在去找你其他的伙伴过来。」艾贝雷斯指示道，「一等其他人集合好，戴奥尼提格费尔就会在山丘顶端举行。」 ※※※ 凯德立、丹妮卡跟鲁佛坐在集结的精灵们侧边，低声交谈着。凯德立告诉他们，艾贝雷斯誓言找出那名魔法师，而且再度不惊讶地听到，丹妮卡誓言她将跟精灵一起去。 越来越多的精灵们在山丘顶端集结；几乎阵营中所有的精灵都到了——守卫们决定要轮班执行任务，好让每位成员都可以至少享受一下这个仪式——而国王加兰岱尔则显然缺席了。艾贝雷斯为他的父亲向大家表达歉意，解释国王有许多工作要完成，而且若他有时间的话，稍晚会出来加入他们。从凯德立跟丹妮卡周围传出的耳语则让他们知道，精灵们都怀疑这个解释的真实性，而且暗示国王是因为觉得这整件事情是在浪费时间，所以才没有出席。 一等仪式开始，这些耳语在这名年轻学者心中留下的怀疑全都一扫而空。 所有的精灵都站起来，在山丘顶端围成>一个圈圈。精灵向访客们伸出了手，鲁佛立刻退后，似乎很不自在，而丹妮卡则向凯德立期盼地微笑着，然后他点头要她去，但告诉她，自己比较想留在旁边看，至少在仪式开始时。他拿出写字笔和光筒，在面前展开一张羊皮纸，决心要为这难得一见的仪式提供第一手纪录。不过，他小心地遮挡住光线，因为虽然这道光是魔法发出的，却似乎与吟唱着魔咒的森林上的星光格格不入。 精灵的歌唱缓缓地开始，几乎像是在念着歌词。精灵们，还有丹妮卡，朝天空举起碗，然后开始沿着所围成的圈圈走动。他们的走动逐渐变成舞蹈，吟唱变成了旋律美妙的歌曲。虽然凯德立无法完全了解词义，但歌曲所激起的情感深深影响了他，也影响了其他的精灵。既悲伤又甜美，伴随着几个世纪以前的古老经验，西米斯塔之歌提供了任何书本都无法比拟的丰富精灵经验。凯德立那时终于了解，精灵是感情的民族，是一个具有美感、精神性的，而且与周遭的自然合而为一的民族，甚至比那群以成为森林教士为职志的人们还彻底。凯德立想到不久之前来到萌智图书馆的那三名德鲁伊，特别是纽湾德尔，那名死在巴金手下的德鲁伊。 他想到渴望成为一名德鲁伊的皮凯尔，然后悲伤地了解到，那名矮人即使非常不像他那些粗鲁而实际的同类，却还是永远无法达到这种精神境界。 歌声持续了一个小时，然后和缓地，而非突然地，结束了，成为一场步行与吟诵，最后，就像是落下的月亮一般地渐渐逝去。精灵们以及丹妮卡仍然站着将碗朝向天空，而凯德立希望自己从一开始就有加入他们。他努力地继续他的纪录，虽然当他看着羊皮纸的时候，他真的不晓得他的神是比较希望他坐着写下戴奥尼提格费尔，还是去亲身经验它。 艾贝雷斯身穿紫色袍子，看起来耀眼非凡，他走到离他最近的精灵身旁，拿起碗。他开始吟诵一首安静的诗歌，向着苍穹以及满布在夜空的几千万颗星星，然后他伸手到碗中，将里面的东西向天空洒去。 闪烁的星尘充满在空中，降落在所指向的精灵身上。他的眼睛闪动着光辉，而他丰厚的金发似乎闪耀地更加亮丽，而当星尘落定，他完全静止地站着，内在的满足让他闪闪发亮。 凯德立几乎找不到词来形容这个转变。他呆呆地坐着，艾贝雷斯在圈圈中移动，反复进行刚才的仪式。最戏剧化的转变发生在雪琳身上。在星尘降临到她身上之前，她几乎站不住，而且光是能够平衡自己就已经用尽力气，遑论什么正确的舞蹈姿势。 但星尘降下之后完全是另一回事！凯德立在萌智图书馆时见过许多治疗者进行疗程，他们是非常强大的教士，有着强力的魔咒，但没有一个能够比得上发生在雪琳身上的治疗效果。微笑回到她脸上，炫目迷人，头发上所沾的血也全部不见了。甚至她被烧伤的脸，都散发出其他精灵拥有的那阳光晒过后、牛奶般饱满的气色。 艾贝雷斯最后走向丹妮卡，而虽然星尘并未像影响精灵般影响她，这名女子似乎相当舒服，而且感到愉悦。她的眼睛充满真诚的景仰，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这名精灵王子。 凯德立感到一阵剧烈的嫉妒痛苦，但他发现自己无法持续如此。出乎意料之外的，艾贝雷斯从另一名精灵手中取过一只碗，走向他。凯德立望向鲁佛原本坐的地方，感到非常兴奋，但那名瘦削的男子已经不见了。 「你以为用笔记录这场仪式，」这名精灵王子说道，高高地站在凯德立面前，「从远处观望，会比较了解它。」 「那是个错误的想法。」凯德立承认道。 「站起来，朋友。」艾贝雷斯吩咐道，然后凯德立缓缓地起立。艾贝雷斯环视四周的子民，他们全都点点头，然后他望向丹妮卡，后者期待地微笑着。这名王子开始吟唱，然后洒下星尘。 从洒落的星尘内部看出去的景象更加地炫丽。凯德立看到千万颗星星闪耀了千万次，它们探向他，跟他沟通着一种宇宙万物皆和谐的感觉，一种自然的公允正确。在那极为短暂的一刻，他觉得自己似乎就像精灵一般看着世界，而等那刻过去后，他发现自己用着跟丹妮卡同样的景仰方式看着艾贝雷斯。 他发誓自己不会再对他伟大的新朋友感到任何嫉妒之情了，而他在刹那间产生的想要拯救西米斯塔的决心，也跟其他森林中的精灵并无二致。 ※※※ 齐尔坎·鲁佛慢慢地走下戴奥尼巅的一侧，确定当晚不会有任何哥布林离正在吟诵魔法的山丘太近。精灵的仪式对这名瘦削的男子来说没有太大意义；就像加兰岱尔国王一样，他觉得那是在浪费时间。鲁佛只想离开森林，回到萌智图书馆安全的庇佑下。他从来就不想当个战士，而且一点也不想为了拯救别人的家乡而牺牲自己的生命。 他此刻觉得自己真是笨得要命，竟然会向他的罪恶感屈服，去要求、乞求跟凯德立同行。 「你好，齐尔坎·鲁佛。」一个沙嘎的声音从他背后说道，鲁佛猛地回过身来，看到一只奇形怪状、有张狗般脸孔和一对蝙蝠状双翼的小恶魔，站在离他几尺远处的山毛榉枝干上盯着他。这名高高的男子直觉地退后，想找一条路逃走，但这名小恶魔很快地阻止他。 「如果你想逃走或求救，我就杀了你。」德鲁希尔威胁道。它明显地展示给他看：卷起有刺的尾巴，越过肩头滴下几滴毒液。 鲁佛稳住自己，试着想看起来不害怕，「你是谁？」他质问道，「你又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一位我们共同的朋友告诉过我。」德鲁希尔暧昧地回答，藏起自己的满意，因为这名男子真的就是巴金轻易骗到的那个人，「我很会记名字，你知道。对于选择未来的盟友来说，这非常重要。」 「不要再打哑谜了！」鲁佛厉声说道。 「如你所愿，」这名小恶魔说，「我的女主人希望跟你见面——为了双方好。」 「那个魔法师？」鲁佛推论道，「如果她想要跟使者谈判——」 「她想要跟你见面，」德鲁希尔打断他，「只有你。若你不答应的话，我奉命得杀了你。」 「不过你会答应的，不是吗？」德鲁希尔继续说，「这对你又有什么坏处呢？我的女主人不会伤害你，但你可获得的回报……」它让这句话的暗示悬在那儿，它那啮齿动物般的黑色眼珠闪烁着测试的光芒。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鲁佛再问一次，他有些好奇，但到目前为止对一切都还有疑心。 「跟我的女主人见面，然后找出答案。」这名小恶魔回答道。「明天晚上，太阳下山后不久，我会来找你。你不需带任何东西，因为你在离黎明还很久的时候就会回来了。你同意吧？」 鲁佛犹豫着，望向那沾着毒药的尾巴。接着让他吓得要命的是，德鲁希尔突然一拍自己皮质的翅膀，然后在鲁佛能做任何反应之前，就降落在他肩上。鲁佛虚弱地点点头，除了对那个离他暴露在外的脖子如此近的毒刺表示同意之外，没有其他的选择。 德鲁希尔打量了他一会儿，然后攫住他上衣前襟，发出一阵威胁的咆哮。这名小恶魔用自己的眼睛紧盯住鲁佛，刻意让鲁佛的视线一直朝向高处，以免看见它手部的动作。 「如果你明天没出现，或者你告诉任何人这场会面，你就会成为我女主人的头号目标。」德鲁希尔警告道，「别怀疑，在你的朋友们能找到她之前，她就会杀了你，齐尔坎·鲁佛！」 这只小恶魔发出邪恶而沙嘎的笑声，然后就不见了，消失在隐身魔法中。 鲁佛独自一个人，站在小径上好一阵子。他考虑是否立刻去告诉艾贝雷斯跟其他人这件事，让自己身边围满精灵，但鲁佛害怕使用魔法的人，而且一点也不想去触怒一名小恶魔，这种生物一定在低层界有同伙。这名瘦削的教士没有去 627e." >找精灵，而是回到自己的洞窟，试着让自己藉睡眠逃避。 他在自己的毯子下辗转反侧，根本没有注意到，德鲁希尔已在他鞣皮上衣的内侧，别上了一个小徽章。 第十章 背叛 第二天早上，精灵的阵营整个动起来了，重新获得活力的精灵们都急切地想要去杀敌。凯德立、丹妮卡跟鲁佛尽全力不要妨碍这些忙碌无比的伙伴，让他们去为巡逻队伍补充好绳索跟箭。 「我跟艾贝雷斯一起去搜索。」丹妮卡向她的两位朋友坚持道。「以我所接受过的训练来说，应付一名魔法师绰绰有余。」 「你甚至不晓得艾贝雷斯到底要不要去。」凯德立反驳道。的确，在他们眼前的中央洞穴中，精灵王子正跟他的父亲激烈地争辩着。 「艾贝雷斯会如他所承诺过的前去搜索。」雪琳说道，朝这些朋友们走近。她看起来比施行戴奥尼提格费尔之前好多了。「就像他今天勇敢地去向加兰岱尔国王说明，昨晚所进行的仪式本身的价值。有传言说，国王不高兴艾贝雷斯去主持戴奥尼提格费尔。」宛如在凸显这名少女的论点，好几声大叫在洞穴中回响着。 雪琳摇摇头，走开了。她今天无法跟着巡逻队出去，但照料她的人肯定，她很快就可以恢复了。 凯德立从雪琳的话的角度来考量洞穴中传来的噪音。他知道丹妮卡不会听他的；这名武僧就跟他一样顽固。「如果你要去的话，那我也去。」这名年轻学者说道。 丹妮卡满脸怒容，「你没有受过秘密行动的训练，」她说，「可能会妨碍我们，甚至让我们陷入险境。」 「牧师有方法可以对抗魔法师的力量。」齐尔坎·鲁佛提醒她道。 丹妮卡一顿，「难道你也要去？」 「我可不会去，」鲁佛向她保证道，「我不是到这里来打仗的，而若我不参战的话对精灵更好！」 他的坦承并未让丹妮卡的怒容消失，她很明显地一直不喜欢这名瘦削的男子。 「我会做我必须做的事。」凯德立说，「从梭比克斯学院长说的话看来，我是我们的领队。如果你选择跟艾贝雷斯一起去，我不会阻止你，但我必须跟着你。」 「我不受你命令，」她提醒凯德立，「也不从属于你的图书馆。」 「违背梭比克斯学院长会让你从此无法回到那里，」凯德立警告道，「也会让你无法继续研究潘帕·旦姆。」 丹妮卡的怒视更加凌厉，但她没有反驳。 此时艾贝雷斯走出加兰岱尔的洞穴，他的脸因愤怒而胀红。当他看到丹妮卡和其他人的时候，脸色缓和了下来，直直走过去加入他们。 「你的父亲对你不太高兴。」丹妮卡评论道。 「他从来没高兴过，」艾贝雷斯说，挤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但我们互相尊重，也从未怀疑对彼此的爱。」 凯德立对此并不怀疑，而那让他有种缺憾、空虚的感觉。他会想有个父亲，就算只为了跟他吵架！ 「你今天要参与巡逻队吗？」丹妮卡问道。 「我会独自侦察。」这名精灵王子回答道，望向延伸在他们底下的暗色森林。「我必须在更多伤害造成之前，找出并杀了那个魔法师。」 「你不会独自前去。」丹妮卡说。艾贝雷斯一看到丹妮卡那双褐色的杏仁状眼睛时，就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看起来并不高兴。 「丹妮卡跟我，希望和你一起去。」凯德立解释道。当艾贝雷斯考虑着这个意料之外的要求时，脸上略过许多表情。 「我不会骑马去，」他缓缓地说，「而且我计划到达离最近的哥布林阵线后方远处。」 「这样更有理由有伴一起。」凯德立说道。 「或许吧。」这名精灵承认道，他更小心地打量丹妮卡。艾贝雷斯当然不会否认这名年轻女子在战斗时的重要性，「而我的子民们都有任务在身。」他说，「但我不能保证——」 「我们不需要任何保证，」凯德立肯定地对他说，「我们了解其中的危险性。」这名年轻的学者对艾贝雷斯露出了一个孩子气的微笑，然后也对丹妮卡这么做，「就把它当作是对戴奥尼提格费尔的回报吧。」 这个想法打动了艾贝雷斯，他很快同意让两人陪他同行。他告诉他们，一名精灵战士也会启程去萌智图书馆，他是被派去请求协助的使者，而且若他们或是鲁佛，选择要跟那名精灵一起回去的话也可以。 「你已经知道我们的选择了。」丹妮卡坚持道。 「而我不能去，」齐尔坎·鲁佛结结巴巴地说，他听到自己的名字才回过神来，「我是说，不能回去图书馆。」 丹妮卡好奇地看着这名瘦削的男子，她觉得就此逃跑会比较像鲁佛的作风。凯德立则赞许他的教士同伴勇敢地决定留在西米斯塔，不过丹妮卡却很怀疑，无法同意这点。 实际上，鲁佛非常想跟这名精灵使者一起走，但他不敢错过前一晚他所安排好的某个会面。 ※※※ 「明智的决定。」这名小恶魔再度从他身后说道，鲁佛刚从山丘上下来，就在太阳下山后不久。 鲁佛愤怒地一回身面向它，「你没给我多少选择！」他咆哮道，他的声量令德鲁希尔紧张地望向四周。 「跟紧！」这名小恶魔命令道，它觉得他们离这个魔法山丘越远越好。它领着鲁佛穿过黑暗的树林，来到跟朵瑞珍见面的指定地点。鲁佛很惊讶地发现，一名女子出现在他面前，一名并非不吸引人的女子，虽然她对他来说有些年长，而且还有着一个严重歪曲的鼻子。 这名魔法师跟鲁佛对望了良久，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最后，鲁佛没办法再继续悬在那里。 「是你叫我来的。」他抗议道。 朵瑞珍故意再多瞪了鲁佛一会儿，什么也不向他解释，让鲁佛紧张得不断换姿势，将重量从一脚移到另一脚好几次。「我需要情报。」她终于回答道。 「你要我背叛我的同伴们？」鲁佛问，试着让语气显得不可置信，「也许我该回去——」 「别一副惊讶的样子，」朵瑞珍斥骂道，「你在同意来这里之前就知道这场会面的目的了。」 「我只是因为别无选择才同意的。」鲁佛争辩道。 「你这次还是别无选择。」朵瑞珍冷酷地说道，「把自己想成我的囚犯吧，如果那能让你可悲的良心好过一点。我要情报，齐尔坎·鲁佛，你这个帮助巴金的人——」鲁佛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对，我知道你是谁，」朵瑞珍继续说，觉得自己占了上风，「你曾是巴金的爪牙，所以你也将会是我的！」 「不！」鲁佛大吼道，但当他转身想离开时，却发现自己面对着德鲁希尔沾有毒液的尾巴。这名瘦削教士的气势一下子就飞跑了。 「不要生气，亲爱的，」朵瑞珍满意地说道，「我帮了你一个忙，虽然你还不了解。森林已经注定要灭亡，而那些帮助精灵的人也是。」 「那你为何还需要我？」鲁佛问道。 「那跟这场战争无关。」朵瑞珍回答道。她停顿了一下，盘算自己该怎么解释才不会透露太多讯息，「把它想成一件个人的事，是我跟那些陪你到西米斯塔的人之间的事。」 「精灵王子？」鲁佛问道。 「也许。」朵瑞珍狡猾地回答，觉得最好让鲁佛自己猜下去。为了不失去气势，她再次逼问，琥珀色的眼睛因渐增的愉快而闪烁着，「那并不重要。我提供你生存的机会，齐尔坎·鲁佛。当我征服成功时，你的命可以被留下来，还甚至可能在我的幕僚群中找到个职位。」 鲁佛似乎有点兴趣，但却并未被说服。 「若是那些精灵意外地逃脱了，而你的朋友跟着他们一起，」朵瑞珍补充道，「也没有人会知道你的背叛，你还是可以毫无损伤地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 「如果我拒绝呢？」 「难道我得明说那些不愉快的细节吗？」朵瑞珍回答道，她的声音是如此平静而毫无起伏，令鲁佛背脊一阵寒颤。「噢，我也许不会立刻杀了你，」朵瑞珍继续说道，「不，我会让你因为帮助巴金而蒙羞，把你在图书馆地下室做的所有行为都公诸于世，那岂不是更好？」朵瑞珍非常享受鲁佛不安地扭曲的样子，然后她对德鲁希尔赞许地点点头，因为它提供了这么有价值的情报给她。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鲁佛问道，仿佛他看透了她的想法。 「我有我的消息来源。」朵瑞珍淡淡地说道，「你别以为你的折磨仅止于公然蒙羞，」她继续说道，她的声音露出明显地邪恶意味，「当你的羞辱渐渐消退，我会把你杀了——在适当的时刻。想想你若现在令我失望的话，人生会是怎样的，齐尔坎·鲁佛。想想年复一年，那些天天得偷看后面有没有刺客的日子。」 鲁佛再次不断把重量从一只脚换到另一只脚上。 「而且你知道自己的坟墓不会在萌智图书馆的神圣庇佑之下，因为你在巴金手下从事的不检行为会完全曝光——我会注意着不让它们被轻易遗忘——让你甚至死后都没有任何荣誉可言。」 这个威胁沉重地压在这名瘦削的男子身上，不只因为他身后几尺之外的致命小恶魔，也是因为他的确对这名魔法师的指控毫无反驳余地。 「不过，让我们别把重点放在不愉快的事情上，」朵瑞珍表示，「我对你的要求并不多，而且事后你可以继续生活。不管这场战争的结果如何，你都会是安全 7684." >的。」 鲁佛几乎无法相信接下来的话会从他口中吐出，「你想知道什么？」 ※※※ 凯德立在行动隐密的丹妮卡跟艾贝雷斯旁边，吱吱嘎嘎地踩过树丛，觉得自己非常笨手笨脚。不过他不后悔决定跟他们一起来，而且他们只有在他发出最大的那声杂音时稍微皱了一下眉。 他们经过了好几个哥布林跟兽人的营区，这些怪物们白天都在睡觉——只除了几名睡眼惺忪、几乎毫无警觉的守卫之外。艾贝雷斯预计到达的目的地，..是那名魔法师所出现的小树林，也就是拉马利斯被杀的地方。这名精灵王子希望他能够从那里找到一些足迹。 他从来没想到会这么容易地发现朵瑞珍。 他们相信自己的进度非凡，因为他们在黄昏过后很久才行动，而且一路上毫无阻碍。当他们休息的时候，周围的森林变得非常地安静。 太安静了。 艾贝雷斯坐着检视他的剑，「我以为它在此之前就已经会沾上血了，」他对其他人低声说道，「我没想到抵抗会这么少。也许敌人没有我们所被引导去想象的那么多。」 凯德立有个令人反胃的想法，「或者，也许……」他开始说，但却没有机会把话说完，因为艾贝雷斯在他们简单营地的西方树丛中发觉到有动静，他立刻要他们噤声，然后爬了开去。 丹妮卡也警觉了起来，不过她是朝着东方低伏下来，那里发出了一个树枝折断的声音。 「我有很不祥的预感。」凯德立说道。他很快地装了一发弹药在十字弓上，另一手拿起了他的飞盘。 「强兽人！」艾贝雷斯叫道。凯德立一转身，看到这名精灵跟两只巨大的生物缠斗在一起。丹妮卡消失在东方的树丛中，吸引了凯德立的注意。 他再度转身，刚好来得及看到一名强兽人正在逼近他，长长的手臂上撑开了一面网子。在离凯德立十步远的时候，这名怪物突然踉跄了一下，因为丹妮卡从树丛中冲出来，用肩膀猛撞它膝盖的内侧。 凯德立听到骨头断裂的巨大声音，但这只强兽人虽然看起来很茫然，仍然站着——直到丹妮卡再度猛冲过来，高高地向空中跃起，在它的胸口连踢了两次。它朝一块长着有刺灌木的地方飞过去。 丹妮卡没有时间去了结它，因为一群强兽人出现了，旁边还有兽人。丹妮卡发出一阵猛攻，当这些怪物朝她涌上的时候不断旋转飞踢着。 一名兽人首先接近凯德立，这名年轻学者瞄准他的十字弓，想要将它炸飞，但随后明智地决定要把那发弹药留到非射不可时才用。当这名兽人慢下脚步接近他，打量着它的敌人时，凯德立将飞盘甩到绳子所及的最远处旋转着。 凯德立不太会说兽人语，但他在所读过的书中学到一些字句。 「看！」他对那名兽人说，努力想使自己的声调听起来很兴奋，然后他把飞盘甩成一个大大的、旋转的圆圈状。 这名兽人的确看了，而且几乎被迷住。 凯德立将飞盘迅速收回手中，手臂则继续转着圈，混淆着那名愚笨的怪物，然后猛力往前一甩。 那名兽人的头向后闪，以为飞盘会飞到空中。 凯德立则将飞盘直直往前甩出，它们猛然击中兽人抬起的下巴底下，命中它暴露出来的喉咙。它向后倒下，抓着自己破裂的气管。 凯德立才刚看到这名兽人倒下，就听到背后传来骚动声。他一转身，立刻朝着一名向他猛冲、想要擒抱住他的强兽人身上发射十字弓。箭尖命中然后爆炸开来，但这名沉重的生物还是撞上了凯德立，把他压倒在地上。 凯德立又挣扎又扭动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这名强兽人的胸口已经被炸开了一个大洞，死透了。 艾贝雷斯好一阵子都在闪躲，保持在这些巨大强兽人的惊人手臂范围，以及凶狠的木棒挥动路线之外。基于某些原因，这些怪物们似乎只用了一半的力气挥舞着，仿佛它们不想完全击碎这名精灵。 艾贝雷斯则不打算让它们有任何机会击中他。 一名兽人从艾贝雷斯旁边几尺外的树丛中冒出来，准备好要丢出一张网子。但艾贝雷斯更快，他斜砍在这名怪兽的脸上，画出了一道深长的切口，并且令它滚摔开去。 在精灵身后的战斗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他听到凯德立发射了一枝箭——而他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再拖了。他等待最适当的时机，然后猛冲过两名强兽人中间，在经过它们时用剑挥砍跟戳刺。 然而，对这些怪物来说伤害更大的，是它们自己的木棒。它们转身猛击这名精灵，但却无法跟上精灵的速度，结果反而打中了彼此。其中一名运气不佳的强兽人，在弯身想要抓住精灵时，被同伴的木棒重重击中了头部。它转了两大圈才倒下。 艾贝雷斯转身回击另一名强兽人，它还没从被木棒打中的晕眩，还有击倒同伴的惊吓中回复过来。他跳上这只怪物的胸口，用力将剑刺入它的脖子里。这把魔法剑在没入厚厚的兽皮时弯曲了一下，不过最后证明，它的钢铁之身比强兽人的血肉来得坚硬。 这名垂死的怪物在死前勉力把艾贝雷斯打离了身躯，将艾贝雷斯击飞到两棵大榆树之间的矮树丛中。艾贝雷斯伤得不严重，但他知道自己有麻烦了。他往上看，发现树上爬满了等着进攻的兽人。当第一只怪物朝他跳下，他绝望地翻滚开。 丹妮卡正面迎向怪物的猛冲，虽然她害怕会太过远离仍留在营地原处的凯德立，还有远在另一边的艾贝雷斯。她一脚踢中一名兽人的喉咙，然后在另一名脸上迅速打了三拳让它倒地。 目标实在太多了。丹妮卡交叉双臂挡住一名强兽人挥舞的木棒，然后迅速地把双臂向外甩开，将武器从怪物手中扯掉。她的双脚直直上踢，击中强兽人的下巴底下，令它头上脚下地往后摔去。另外一名兽人从旁边冲过来，丹妮卡疯狂地转身，将她的双腿踢出去迎战它。 一支木棒打中她的背，震得她无法呼吸。丹妮卡撑着没倒下，顽固地转身面对这名新的兽人攻击，但一名食人魔突然从树丛间冲出来，巨大的双手锁住她的头，将她的脖子危险地往旁边扭。 丹妮卡开始反抗，但兽人的木棒再度击中她，接着强兽人抓住她的双臂，压向她。 当那名食人魔掐紧双手，更用力扭时，她以为自己的头要爆开了。 在营地的中央附近，温热的血液流下凯德立的脸跟脖子。当他终于挣开压着他的那名已死强兽人时，身上沾满了可怕的东西。他手忙脚乱地站起来，装上另一只箭头。 从东面有一大群强兽人、兽人，和一只食人魔朝他接近；绝望的凯德立不知道该先射哪一个，然后他看见食人魔的掳获物：丹妮卡。她的头被掐得紧紧的，两名强兽人松松地抓着她的双臂。这名食人魔打量了一下凯德立，然后迅速地扭了一下手，丹妮卡的脸立刻因痛苦而扭曲。 「够了！」一名兽人从第一排后方吼道。这名生物小心地绕过它的食人魔同伴，「投降，不然食人魔就扭断女孩的脖子。」 凯德立非常想拿起弓杀了这只傲慢的兽人，但他无法不管丹妮卡的处境。他无助地望向他的挚爱。他想到还有自己的戒指跟有毒的箭尖，但随后放弃了这些念头。他甚至连手杖都不在身边，而且也怀疑那小小猫爪上的剂量是否能对巨大的半兽食人魔造成任何影响。 然后另一个念头闪过。 丹妮卡好奇地看着他，然后给了他一个欣然同意的微笑，于是凯德立知道她了解了。 凯德立非常慢地朝地上放下十字弓，然后突然把它甩回来，对着半兽食人魔的肩膀发射了一发弹药。这名食人魔对爆炸几乎缩都没缩一下，但凯德立知道自己已经重创了它。 丹妮卡也从它突然松开的双手感觉到这点。她从它的掌中溜下，然后继续往下掉，同时猛力从抓着她的强兽人手中抽开双臂。她蹲伏的姿势让她顺利回到地面，然后她利用反作用力往上跳。 惊呆了的强兽人们错愕地瞪着这名有力的武僧飞跃到空中，来到它们头顶上。它们还来不及反应，丹妮卡就向两侧猛踢，每只脚各击中一名强兽人的脸，令它们摔飞出去。 丹妮卡落下地来猛一转身，从肩膀高度直直打出一拳，正好位在受伤的食人魔鼠蹊部。这名怪物怒吼一声，再度站起来，而凶猛的丹妮卡也再次痛击它。 「阻止他们！」在她旁边的兽人尖声喊道。另一个爆炸响起，然后这名怪物安静了下来——落到它原本站的地方好几尺远之外。 凯德立望着丹妮卡连续猛击食人魔的腹部，不晓得他们刚才的计谋是否值得。比起被这些肮脏的怪物抓住，是否死亡还好一点？ 强兽人?们慢慢地接近这名年轻学者，害怕他那致命的十字弓。凯德立知道自己完了，虽然他还不晓得艾贝雷斯已经无法再打斗，而一群兽人正从后方涌上。 在一支木棒打中他的后颈时，他感到一阵灼热爆开来。他最后的意识是口中沙土的味道。 第十一章 陷阱的缺点 这名哥布林一直背靠着树，许久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它的好几名同伴死掉了躺在那里，似乎在一瞬间就被消灭了。这名吓坏的哥布林听到它唯一还活着的同伴逐渐消逝的尖叫声，然后这名害怕的生物把自己跟屠杀发生之处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开。 最后，这名仅存的哥布林鼓起勇气从树边溜开。它从巨大的树干后面往周围窥看，朝它那些被砍劈和猛打的同伴们望去。 没有看到任何残忍怪物的踪影。 这名哥布林再稍微往外爬了一点，然后往四周看。 还是没有东西。 抱着树干，它又多走了一步。 「我知道你在那里！」一名黄色胡子的矮人叫道。 这名哥布林赶快缩回去，抬头看到一把迅速降下的双刃战斧。 把那只生物了结后，这名矮人转身看看他的兄弟进展如何。 「唉耶！」最后一名活着的哥布林尖叫着全速跑动，知道带着一把可怕木棒的矮人就在后头几步。 「喔咿！」那名矮人开心地回喊道。 「唉耶！」哥布林直直冲向一列巨大的山毛榉，心想自己或许能够在巨大的树干跟树根之间，找到一条逃出去的路。然后，它看到一名美丽的人类女性召唤它过去，她的皮肤是褐色的，头发则是绿色。这名女性指向旁边，那里有一条直接导向一棵树之中的隧道。 没有别的选择，这名哥布林二话不说，低下丑陋的头，全速跑过去，希望在隧道的黑暗处不会有大个转弯。 这名哥布林像只公羊一样撞上了树。它反弹回来两步，不晓得那个隧道只是一名树精所造出的幻影。血从哥布林脸上跟胸口的好几处伤口流下来，它几乎昏厥过去，但却仍顽固地站着，却是个愚笨的决定。 矮人将一根比较像是一截?９9ｌib.树干的木棒放低，速度丝毫没有减慢下来。这根木棒击中了哥布林，然后它再度撞上树，这次则带着相当的冲力。不过这个撞击比刚刚的伤害小，因为这名邪恶的生物在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前就已经死了。 皮凯尔·石肩花了一会儿时间打量那团压扁在他的木棒跟大山毛榉之间的东西，实在怀疑它为什么一会儿前还像是只活的哥布林。然后这名矮人望向哈玛丁，给了她响亮的一声「喔咿！」 这名树精脸红了，然后消失在树丛间。 「你那棒打得真重。」皮凯尔的兄弟依文一会儿之后说，从他后面走上来。这名留着黄色胡子的矮人将他的战斧扛在肩上，斧头的一边还挂着一名被刺穿的哥布林。 皮凯尔好奇地看着它，抓抓自己染成绿色的头发跟胡子。不像他那把长胡子塞进腰带里的兄弟，皮凯尔则是把自己的胡子塞到耳朵后，把它跟头顶的头发一起编成辫子垂下后背。 依文把那只被刺穿的哥布林甩过肩头，落在他面前。「我也重重打了这只。」他解释道。他一只脚踩上死掉的哥布林肩膀，然后在自己指节粗大而无情的双手上吐了口水，紧握住斧头的把手。 当这名矮人顽固地猛拽时，骨头断裂声出现，「我不想等到回去再弄，」他在哼声之间断断续续地说，「我觉得你大概会需要我帮忙。」 「喔哼。」皮凯尔回答道，摇摇头，望向仍然塞在树里的那一坨哥布林。 依文终于把他的斧头拔开来了，「难搞的东西。」他评论道。 「另外一场战斗在西方几里之外，正玷污着森林。」哈玛丁音乐般的声音说道。 依文不可置信地摇摇头，「总是有另一场战争！」他对这名树精咆哮道，然后他怀疑地望向皮凯尔，「这什么德鲁伊的生活真是要命。」 「嘟达！」皮凯尔热切地嚎叫着。 「自从我们来到这个讨厌——」他瞥了哈玛丁一眼，然后缩了一下，「这个漂亮的森林之后，没有一天是清静的。」 皮凯尔耸耸肩，没有解释。的确，这对矮人兄弟自从一个多星期以前来到西米斯塔之后，就遇上了一场接一场的战争。虽然因为知道对手的天性残酷，所以他们也不太介意跟它们战斗，但即使连依文都开始担心，在这座本该平静的森林里，到底有多少哥布林在。 这名树精把她的耳朵跟温柔的双手放到橡树的粗树皮上，仿佛在聆听树的话语。「战斗刚结束。」她宣布道。 「精灵赢了？」依文问道，「但我可不在意！」他赶快澄清。依文不喜欢精灵，就他身为矮人的感觉来说，他们太爱想象而没头脑了。 「嗯？」皮凯尔刺激他，用力地用手肘顶着他的兄弟，仿佛他刚抓到依文有一刻展现了同情。 「他们比兽人好一点，」依文承认道，「不过我可不想跟其中任何一方坐下来吃饭！」皮凯尔粗哑的轻笑同意他的话，然后他们一起转身面对哈玛丁。 「他们到底赢了没？」依文再问一次。 这名树精的表情空白而有些忧虑，不晓得答案。 「我想我们该去看看要不要帮忙。」依文不情愿地说道，「我们在烧掉的树下从它们手中拿回一具尸体——就算是个精灵，也该得到比被放上哥布林的餐桌还好的待遇！」 他们一小时后抵达战斗发生的地点。皮凯尔第一个发现牺牲者，那是一名被砍杀的兽人，横躺在一堆浓密树丛里。 「喔！」这名矮人抵达尸体处，发现..还有四具类似死法的尸体，高兴地尖叫着。 「喔！」当他看到几步之外还有两名死掉的食人魔，一只的喉咙被刺穿，另一只的头则塌陷下去，他更加热切地尖叫着。 「某人打了一场好仗。」依文同意道，在整个区域大范围巡察着。他看到一名死掉的兽人跟强兽人躺在看起来像是一个小营地之处，但继续绕过营地走向显然有更多战斗发生的地方。 两名强兽人死在那里，它们的头几乎被扭到朝向后方，在他们不远处周围也散落着一些兽人跟强兽人。依文花了一会儿检视这些怪物跟它们奇特的伤处。它们没有一个是被剑所砍，或是被箭或矛所刺，甚至那些致命的打击也不像是由任何矮人所见过的硬头锤或战锤所造成。而且，那两名强兽人的死法——它们的颈部被惊人地相像的方式扭断——也似乎不像任何精灵所为。 皮凯尔的叫声让这名矮人猛然转身。依文的兄弟此时在营地那边，高举着死掉强兽人的头部跟胸部，指向它那烧焦的伤口。依文只见过一种武器能够造成那样的损伤。他回头瞥向那两名死掉的强兽人，丹妮卡的影像突然跃入他脑海。 「魔法师搞的，」依文带着希望表示，走过去加入他的兄弟，「或者……」 后面的那个想法很快就得到答案，因为皮凯尔突然丢下强兽人，跳到一株小树处，拿出一支有着公羊头把手的眼熟手杖。 「哦喔。」皮凯尔说。 「树精！」依文大喝。 「在危险的森林里保持安静比较好。」哈玛丁表示，从矮人们身后的一棵树中走出来。她对依文眨眨眼，给他一个好意的微笑。 「不要在那里笑了！」这名矮人对她吼道，但当哈玛丁温和的微笑转变成皱眉的时候，就连粗鲁的依文都缓和下来。「这件事情太重要了，」依文解释道，「是谁打了这场仗？」 这名树精耸耸肩。 「去问问你的树！」这名矮人大声吼道，「是精灵还是人类？」 哈玛丁转过身去一下，然后宣布，「两者都有。」 「他们去哪了？」依文问道，望向四周。 哈玛丁指向北方，依文跟皮凯尔立刻开始跑，依文请求这名树精引导他们。 当他们追上那队捉了人的部队时，终于松了口气。他们发现凯德立跟丹妮卡还活着，虽然被打得很惨。丹妮卡从肩膀到颈部都被绑在一根木桩上，由两名食人魔高举离地。这些巨大的怪物显然很怕她，都离她远远的，即使她的手跟脚都被安全地绑住了。其中一只怪兽跛得很严重，其他的则都有着抓伤跟淤青。这两名矮人可以轻易猜到，这些食人魔在营地时运气很不佳地跟丹妮卡缠斗过。 下一个是凯德立，双手被绑在身后步行着。他的头上被罩着一顶兜帽，四名强兽人包围着他，每走一步都戳弄他。最后一个是一名精灵，一群兽人拖着他，他的脚踝被绑在一条板子上。 「太多了。」依文吐出这句话，而的确，总共有不下二十个难对付的怪物，包围着他们无助的朋友。他望向他的兄弟然后笑了，「我们得设个陷阱。」 「喔咿！」皮凯尔同意道，然后他们跑开去，远远地绕到队伍前方。一会儿之后，他们在一处小空地停下。依文环视四周，然后抓抓他的胡子。 他看到上方一棵有着厚重树枝的榆树、一小段距离外的一堆凌乱卵石，然后是这支队伍即将接近的道路。 「如果我们可以在树上放些石头。」这名矮人若有所思地说道。他的黑眼珠闪烁着光芒，然后快速地拍击手掌两次。「砰！砰！然后就少了两个要打的食人魔！」 「喔哦。」皮凯尔有不祥预感地低语道，把眼睛朝天一翻。从树皮那边传来的一声轻笑显示，树精也像这名心存疑问的矮人一样看到同样灾难性的后果。 依文没时间回应抗议了。他拖着他的兄弟，一起努力把一颗大石头滚到低垂的树枝下。依文抓抓他的黄胡子，考虑着要怎么样才能把石头弄上树，因为就算在最低点，树枝仍然离地还有八到九尺高——而那已经是整棵树上最低的一根枝干了。 「你把石头拿起来，放在我肩膀。」依文说，「把它固定住，然后我们待会再爬上来想办法。」 皮凯尔瞄瞄石头跟树枝，然后怀疑地摇摇头。 「快做！」依文命令道，「你要凯德立跟丹妮卡去 5582." >喂那些臭食人魔？」 皮凯尔咕哝着跟呻吟着，最后终于一寸一寸地把那两百磅的石头举到胸口。依文把头上镶着鹿角的头盔丢到一旁，走到皮凯尔身后，然后低头到他兄弟的两只腿中间。这名强有力的矮人用尽全身的力气向上抬，终于把皮凯尔不稳地举到空中。 「放上去！放上去！」依文在哼气声间要求道。而皮凯尔在摇晃的位置上，没办法把石头举得够远去放在厚重的树枝上。 「我跑一下。」依文表示道，发现他兄弟面临的两难。他往树后方斜斜退了几步，然后往前冲，希望他的冲力能帮上皮凯尔。 皮凯尔用力抬，把石头推到一只手臂远处，然后就整个撞上了枝干。对他兄弟突然面临的困境一无所知的依文继续往前跑，把可怜的皮凯尔拉长到了极限。石头越过了枝干，滚过去，结果往下朝依文的头直直落下。 「哎呀！」皮凯尔警告地叫了一声。依文及时伸出手臂让这颗炸弹歪斜开去，但他还是摔了个四肢贴地，令皮凯尔只用指尖构着树枝挂在上头。 「喔——！」皮凯尔哀嚎，然后就掉了下来，降落在依文的胸口上。 虽然看不到，却听得到哈玛丁的吃吃笑声，而这对改善依文的心情一点也没帮助。 当他们几分钟后终于恢复过来，试着开始用绳子慢慢地把石头吊上去。它从他们的绳圈中滑出去好几次——直到他们摸清楚如何正确地绑好它！而且还有一次砸到依文的脚。他们几乎把石头吊到树枝那儿，结果绳子断了。 皮凯尔摇着他的头，紧张地回头望向道路，觉得他们的时间已经用完了。 「你这个德鲁伊！」依文对他咆哮道，「叫你的树弯下来把这该死的东西捡上去！」 皮凯尔把双手放在屁股上，生气地大皱其眉。 依文在皮凯尔眼前挥着拳头，皮凯尔抓住那只手然后咬上依文的指节。他们在土里打滚，拧着、咬着、踢着——用上任何在近身肉搏战时有效的技巧，直到依文滚开来，有着厚厚皮肤的脸上带着一抹大大的笑容，似乎想到了好主意。 「我把你弄上树然后把石头丢给你！」他灿烂地微笑。 皮凯尔看看四周，然后也笑了。 把皮凯尔放上树没什么问题，但这颗顽固的石头则是另一回事。就算强壮如依文，他还是无法把石头丢得够高让皮凯尔接住。皮凯尔快要跟他兄弟一样沮丧，他转身，用矮胖的双腿膝盖勾住树枝，然后尽可能往下构。 石头正中他的脸跟胸口，不过他到底还是在树上稳住了，虽然他一点都不晓得要怎么让自己带着沉重的石头回到站姿。 依文声援着，要他的兄弟努力。然而，他太晚才了解到，自己正好走到自己兄弟下方。 皮凯尔正想要转直身躯时，他的腿滑掉了。依文及时在最后一秒跨出一步，差点被他的兄弟跟那颗石头砸死。 哈玛丁的笑声更大了。 「我受够了！」依文大吼，他跳起来，抓住石头，试着想把它从皮凯尔手里拉开。皮凯尔只是躺在那里，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喔。」然后仿佛把那颗石头当成是个矮人宝宝一样地紧抓着——实际上，它也有点像。 然后依文拿到了石头。他冲向树，朝树枝跟树干连接处投掷石头。它弹开去，但依文把它捞回来，再次举起它，再一次，然后又一次。 皮凯尔坐在土里，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兄弟。 然后，令人惊讶地，这颗石头滚进了凹处然后固定了。依文胜利地转过身来。 「他们很快就会到这里，」他说道，一面收起绳子，「没有时间弄另一颗石头了。」 「呼！」皮凯尔偷偷说道。 他们把绳子绕过树枝，然后开始往上爬，一人在绳子的一边。皮凯尔穿的甲冑比他兄弟少，所以较轻，爬得比较快，然后他把穿着凉鞋的脚踩上依文的肩膀（他的臭脚趾踏过他兄弟的脸），然后往上跳。他的冲力带他飞过剩下的距离，然后他攀上树枝坐下，忘了要继续抓住绳子。他带着惊异的表情，看着绳子飞过，然后依文噗通地掉回土里。 这名满脸黄胡子的矮人坐起来，把树枝跟小石头吐出来，然后咒骂自己怎么没早点想到这种后果。 「唉呀。」皮凯尔抱歉地表示。 「把绳子绑紧！」依文咆哮道。皮凯尔想了一下这个任务，还有让他那愤怒的兄弟靠近他的后果，然后摇了摇头。 「把它绑紧！」依文大吼，「不然我就把树砍下来！」他把斧头拿起来，朝粗大的树干踏了一步，然后哈玛丁出现在他跟他的目标之间。 「别这么做。」这名树精警告道。依文更在意的是他的兄弟，这名准德鲁伊已经滑下到靠近凹处，以及那颗沉重石头的宝贵栖处附近的树枝上。依文一点都不怀疑，若他真的去砍那棵树，皮凯尔会把石头砸在他头上。 依文把他粗壮的双臂交叉在胸前，站在那里瞪着皮凯尔。最后，那名坐着的矮人让步了，把绳子绑紧，要他的兄弟爬上去。很快地他们就一起坐在树枝上，依文很不耐烦而不安，但皮凯尔觉得自己所在之处非常像个德鲁伊，所以相当满足。 「你现在又笑个什么劲儿？」一会儿之后依文质问那名讨厌的树精。哈玛丁出现在他们头上的一根树枝处，指向北方。 「食人魔没有往这边走。」她说。当然，从树之间瞧过去的话，依文跟皮凯尔可以很容易辨认出一段距离之外那群移动中的囚犯队伍，他们在北方远处，正移开去。 皮凯尔看看依文，看看石头，再看回依文，无邪的脸上出现讽刺的表情。 「闭上——」依文开始说，但随后他突兀地住口，因为他注意到不远处的矮树丛间有些动静。一会儿之后，他辨认出一名兽人，它正在树丛间稳步前进，一面用长刀砍下可以作为引火物的东西。依文盘算了一下这名生物的行进路线，然后明白它会经过陷阱的不远处。 「把它弄来这里。」他对皮凯尔耳语道。 他的兄弟吱吱叫了几声，用一根手指戳着自己的胸口。 「好啦，你上！」依文粗声低语，然后他一掌拍上皮凯尔的后脑杓，让他的兄弟掉下树枝。 「喔！」皮凯尔哀嚎着、砰的一声掉到地上。 依文不理会他的兄弟，而比较注意那名兽人，因为它发现了这阵噪音。这名生物慢慢地爬近，握紧手上的刀准备好出击。 皮凯尔滚了几圈后，抬头怒视着依文，不过他仍一面保持冷静移到离那名兽人较远之处。他转身背向那名接近中的兽人，把手放在自己的口袋里，然后开始满不在乎地吹起口哨。 这名兽人溜到树干边，没注意到依文，然后把一颗石头高举过头。它踏出一步，再一步，然后开始跑了起来。 接着它就死了。 依文藉绳索翻了一圈，往下荡，朝它被挤压得变形的对手头上重重踢了一脚，胜利地用一只手捶着自己像大水桶一样粗壮的胸口，「我就说有用吧！」大声说道。 皮凯尔望向那名被压扁的兽人，然后往上看看树枝，脸上展开一个有趣的表情。依文知道他的兄弟在想什么：拿着斧头直接走过去砍穿这名兽人的厚脑袋还简单多了。 「你敢说一个字！」依文恐吓地咆哮道，幸运地，皮凯尔从不会对这句话会错意。 「我想我们可以把石头放回树上，」依文开始说，转头望向那个凹处，「如果我可以……」 皮凯尔冲过去撞倒他，然后他们就打成一团。这两名打斗的矮人并未注意到，另一名兽人正在附近，收集着树枝。它走到小空地处，发现那名被压扁的同伴，然后打量着正在激烈进行的搏斗。它挫败地看看自己手上单薄的刀子。 这名兽人耸耸肩走开了，它决定某些景象还是忘了比较好。 第十二章 戒护之下 「凯德立。」这句话从远处传来，仿佛在这名年轻学者的意识之外，「凯德立。」话声再度出现，语气更加地强硬。 凯德立竭力把眼睛睁开。他认出了这个声音，也认出了正紧盯着自己的那双褐色、具有异国情调的关切眼睛。不过，他还是花了一会儿才想起这名女子的名字。 「丹妮卡？」 「我真怕你醒不过来了。」丹妮卡回答道，「你脖子下的淤青真的很严重。」凯德立对此一点都不怀疑；他即使轻轻动一下头都痛得要命。 他逐渐恢复意识。他们身在一顶兽皮制的帐棚中，凯德立的手被紧紧绑在身后，丹妮卡也是。丹妮卡坐起身，把凯德立的头跟肩膀温柔地放在自己的腿上。目光所及处并没有警卫守着他们，但凯德立听到外头的兽人跟强兽人从喉咙发出的呼噜声，而且那声音不可避免地让他想起之前的战斗，还有自己最后绝望的一击炸开了一名食人魔的肩膀。 「它们没杀了我们？」他问道，感到相当困惑。他试着扭动自己的手，可以感觉到自己仍然戴着那只饰有羽毛的戒指。 丹妮卡摇摇头。「我猜想，它们被命令不能这么做——而且是很严厉的命令。」她回答道，「那只打倒你的兽人，因为打你打得太用力，而被强兽人惩罚。它们全都很害怕你会死掉。」 凯德立对这个消息想了一会儿，但却找不出这个谜的解答，「艾贝雷斯呢？」他问道，声音里明显地透露出不安。 丹妮卡将视线越过这名年轻的学者，落到兽皮帐棚的后方。凯德立挣扎了一会儿，勉力往同一个方向望去。艾贝雷斯，这名精灵王子，似乎在那一刻大大地失去了王族的尊贵。他的身上肮脏而沾着血，头垂得低低地坐着，手被绑到膝盖处，一只眼睛淤青得非常厉害，连睁都睁不开。 他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然后将眼睛抬起。 「是我害大家被捉。」他承认道，他哽咽的声音几乎不比低语声大多少，「它们找的是我，一个可以拿来交涉的精灵王子。」 「你对这点不能确定。」丹妮卡表示，试着想安慰这名非常懊恼的精灵。这名女子的声音中没有多少自信——艾贝雷斯的猜测似乎相当合理。精灵把他的头再度垂下，并没有回答。 「强兽人。」凯德立吐出这几个字，试着想唤起记忆。他曾经读过一些关于这些怪物的书，现在想从中找寻一些可以解答现状的资讯。是否他跟他的同伴们是被抓来作为某种可怕仪式的献祭？还是要作为一名强兽人晚餐桌上的肉来食用？这两个解释都无法提供什么安慰，而当帐棚的入口篷盖被掀起时，凯德立几乎整个人弹坐起来。 从幽暗的光线中走进来的并不是强兽人，而是一名人类。他身材高大，皮肤呈古铜色，头发则是金色的。在他的额头正中央，两只冰蓝色、锐利的眼睛之间，有着某种生物的刺青。 凯德立专注地研究着他，觉得那个刺青——凯德立认出它是百足魔兽，一种生长在极地的虫——可以透露出一些讯息。 这名巨大的男人走到丹妮卡跟前，淫邪地斜睨了她一眼，让她从背脊传来一阵颤抖，而同时凯德立则生出一股深沉的怒气。然后，轻而易举地，他用充满肌肉的手臂轻轻一挥，就把这名年轻女子甩到一边。然后他用同样的轻松，只用一只手抓住凯德立的衣襟前方，就把这名年轻学者拎起来。 「白虫族。」凯德立吐出这句话，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句话纯粹是被这名男人的身材引出来：他比六尺高的凯德立还要高出几乎整整一尺，重上至少一百磅，而且他有力的身躯上一点赘肉都没有。 这名古铜色皮肤的巨人原本皱起的眉头，很快变成对着凯德立的威吓怒容，「你对白虫族知道多少？」他质问道，声音带着一丝远方土地的腔调。 这回轮到凯德立皱眉了。如果以他所刚得到的假设来说，这名巨大男子问问题时使用的语.言不应该这么通顺而没有口音。同时，男子身上的衣服质料也非常好，是由丝跟其他精致的布料所制成，剪裁更仿佛是要给国王，或者是宫廷仆从来穿着。这个男子似乎非常习惯于穿着它们——凯德立注意到，就一名野蛮人来说实在太过习惯了。 「你知道些什么？」这名男子质问道，然后再度用一只巨大的手将凯德立举离地面。 「你额头上的图。」凯德立喘着气回答道。「那是只百足魔兽，一只白虫，一只不平凡的野兽，就算在北方边界也不常见。从未出现在雪片山脉跟光辉平原。」 这名巨大男子的怒容一点都没有缓和下来。他打量了凯德立一会儿，仿佛在等待这名年轻教士再多做一些解释。 从门口传来一阵骚动声，然后这名巨人立刻将凯德立放回地面。一名黑头发的女人走进来，从她所穿着的袍子看来，她应该是一名魔法师。凯德立莫名地觉得她有点像较年轻版的波缇洛普，只除了她的眼睛是琥珀色，而不是淡褐色，而且她的头发也比较长而乱，不像波缇洛普一样总是打扮整齐。此外，波缇洛普的鼻子像箭一样挺直，但这名魔法师的显然曾经断过，而且永久地歪向一旁。 「欢迎，亲爱的凯德立。」这名魔法师说道，她的话让凯德立跟丹妮卡脸上都出现了惊讶的表情，甚至连艾贝雷斯都抬起了视线。「你享受这趟西米斯塔之旅吗？我知道齐尔坎·鲁佛很想回家。」 丹妮卡听到她提起鲁佛时，大大地抽了一口气。凯德立转向她，知道她会生气，但试着想让她暂时息怒。 「对，我晓得你的名字，从萌智图书馆来的年轻教士。」这名女子继续说道，展现自己正握有优势，「你会了解到，我晓得很多事情。」 「那么你占了上风，」凯德立大胆地说道，「因为我对你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这名女子轻笑，「如果你对我一无所知，就不会想要跑来杀我了。」这回，凯德立跟丹妮卡甚至无法掩饰他们倒抽的一口气，因为惊讶就明明白白地显露在他们脸上。 凯德立听到丹妮卡吐出两个字，「鲁佛。」 「我并不想死，你们一定可以理解。」这名魔法师讽刺地说道。 不想象巴金一样死，一个声音在凯德立脑中回响。他转头望向丹妮卡，然后明白这些话是来自于心电感应，并不是听得见的话。把那名被杀祭司拿来比较，让凯德立脑中升起了无数个问题。但他迅速地把它们压下，转而问自己是否某个人，或某样东西，真的在跟他说话，还是那个声音是他自己的，只是合理地将这名魔法师跟那名被杀的祭司联想在同一个阴谋中。 凯德立仔细地打量这名魔法师，把她从头看到脚。她的衣服极度不出色，不像巴金当时的祭司袍一般装饰华丽。这名年轻学者竭力转动脖子，想看清楚一点这名魔法师手上戴的戒指。她戴了三只戒指，其中一只似乎标示着阶级。 这名魔法师对他微笑，让他看着她的眼睛，然后刻意将手伸进口袋里。 「总是这么好奇。」她咕哝地说道，但声量大到凯德立可以听见，「真像那个人。」 她提到另一个人的方式令凯德立感到讶异。 「是的，年轻的教士，」这名女子继续说道，「你会是个非常有价值的消息来源。」 凯德立想要往她脚上吐口水——他知道他的矮人朋友依文会毫不迟疑地这么做——但他却鼓不起勇气。虽然他脸上充满敌意的表情显示出了他的感受。 当这名魔法师将手从口袋中抽出来的时候，他脸上轻蔑而不屈的表情变成了绝望。她手上拿着一样东西，而就凯德立看来，那样东西非常可怕。 朵瑞珍将凯德立那致命的十字弓瞄准丹妮卡，十字弓的扳机已经扣紧，并且装上了一发爆炸的弹药。凯德立无法喘气，感觉仿佛过了好几分钟。 「你会照我的命令去做。」这名魔法师说，怒视着凯德立，她的面容突然变得冰冷而疏远，「照着说！」 凯德立无法从哽住的喉咙吐出任何话。 「照着说！」这名魔法师叫道，将十字弓朝丹妮卡的方向一扭。有一刹那，凯德立以为她扣了扳机，然后几乎要昏倒过去。 一等他知道十字弓并没发射出去，他就绝望地叫道，「我会照你的命令做！」 「不行！」丹妮卡对他大叫。 「情报的来源。」这名魔法师再次说道，她的嘴唇弯成一个自在的笑容。她转向她那古铜色皮肤的士兵，「带他走。」 顽固的丹妮卡立即跃起，冲到凯德立跟那名巨大的男人之间。她扯着自己的绳子，但却无法将双手挣脱出绑缚，只好用脚踢着巨大的男人。 他的敏捷跟快速反应吓了这名女子一跳。当丹妮卡踢起脚的时候，他立刻蹲下，然后干净利落地抓住她的脚。他有力的双臂稍稍一扭，就让丹妮卡失去平衡，牙齿因痛苦而咬紧。这名巨大的男人再次地只是轻松地一挥手，就把她甩到一边。 「够了！」这名魔法师命令道，「别杀她。」她给凯德立一抹可怕的微笑，「别怕，年轻的教士，我不会杀掉他们，因为他们能让我把你像个木偶般操纵。哈，来达到我的目的。还有一个刚好落入我手中的精灵王子！对，我也认识你，艾贝雷斯。不用怀疑，你很快就能跟你的子民会合。对我来说，有你这个囚犯太危险了。」朵瑞珍再度窃笑，「或者至少，你的头颅会很快地跟你的父亲见面。」 她的话让艾贝雷斯再度徒劳无功地与绑紧他的绳子挣扎。这名魔法师大笑，嘲弄着他。「带他走！」她再度对那名战士说道，指向凯德立。 这名巨大的男人迅速地在丹妮卡能够反应前抓住凯德立，然后用一只手臂紧紧地夹住他的头，另一只手臂则举起来，准备好万一这名愤怒的女子决定要回来讨更多的打。 「退后！」凯德立认命地叫道，然后丹妮卡照做了，因为她了解那名战士可以轻易地扭断凯德立的脖子。 「退后。」这名巨大的男子也说，「等你被召唤时再来。」他说话时带着一抹淫荡的笑，再度让这名年轻女子背脊一阵寒颤。 在这名巨大男子后面，魔法师皱起了眉，丹妮卡很快地了解到这个表情背后的嫉妒之情。 这名魔法师厉声下了命令，两名强兽人在帐棚内站好位置，同时她跟她那巨大的仆人拖着凯德立走了。 一待凯德立被半拖半抱着到外面时，他就觉得这整个营地根本就不该在这里，是个错置之物。即使在暗下来的天光中，他也可以看到美丽的西米斯塔被撕裂，伤痕累累。活了数百年的树木被劈倒，砍碎。对于年轻的学者来说，这是个怪异的感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在萌智图书馆的时候，他自己也用柴火，也从路边摘下过花朵给丹妮卡，一点都没有迟疑过。但西米斯塔却有凯德立所不知道的一种庄严，一种原始而自然的美，让一枚足印都像是种玷污。 看着肮脏的强兽人跟兽人在森林四处窜动，深深地令凯德立感到心痛。他透过它们的伤势认出其中许多名来——比如那个跛着脚、肩上绑着厚厚绷带的食人魔。这名怪物也注意到凯德立，而它脸上的怒容显示，若这名年轻学者落入它手中，一定只有死路一条。 魔法师的帐棚位于营地的远端。从外观看来似乎是个普通的兽皮帐幕，但里面却显示出这名魔法师很讲究。奢侈的绒布料覆盖着一张桌子跟它周围的四把椅子，床很厚实而柔软——这名女子不喜欢地上有毯子；而一组银制的食器则被放置在远处的一部推车上。 这名古铜色的巨人粗鲁地把凯德立放在其中一把椅子上。 「泰涅克，你可以离开了。」魔法师说道，她在年轻学者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泰涅克似乎不太喜欢这个主意，他愤怒地瞪着凯德立，而且并未朝帐棚出口处移动。 「噢，走吧！」他的女主人斥责道，摇着她的手，「你觉得我无法在这小子面前保护自己吗？」 泰涅克弯腰靠近凯德立，发出一个威胁的咆哮，然后向他的女主人低低地鞠躬，离开了。 凯德立在座位上蠢动着，让魔法师知道他被绑着并不舒服。他决定，此刻是他该发出一些命令的时候，要他的敌人了解到，他不是个会让她为所欲为的懦夫。凯德立不确定自己是否能维持住这种表象，尤其是当丹妮卡和艾贝雷斯的生命正危在旦夕。但他了解到，这个表象，可能是让他们全部保住性命的唯一方式。 这名魔法师打量了他许久，然后忿忿地低声吐出了几个字。凯德立感觉他手腕上的束缚被解开，然后他酸痛的手臂就自由了。 他的第一个念头集中在自己饰有羽毛的戒指。如果可以想办法弄出猫爪，刺中魔法师—— 凯德立抛开这个念头。他甚至不晓得那黑暗精灵制的睡眠药是否还有效。如果他尝试后失败了，无疑地这名魔法师会狠狠地惩罚他——或者，更可能的是，去惩罚他无助的朋友们。 「就一个野蛮人而言，他被教化的程度非常出人意料。」这名年轻的学者说道，想要让魔法师降低警戒。 魔法师的轻笑嘲弄着他，「很会推理，如我所预料。」她说，与其是对凯德立，不如更是对自己说。她的语调再度让凯德立停顿下来。 「我是说，他额头上的标记。」凯德立结结巴巴地说道，试着想找回自己的沉着。「泰涅克是属于白虫族，在大冰河暗处生活的一个野蛮部族。」 「是吗？」魔法师愉快地说道，在椅子上往前倾身，仿佛想听清楚凯德立惊人的高见。 凯德立知道再继续说下去是没有意义的。 魔法师自在地倒回椅子里，「你说对了，年轻的教士。」她诚心地说，「真想不到。这区域的人根本很少认得百足魔兽，更别说从这个标记联想到从未越过加蓝纳山脉以南的奇怪野蛮部族了。我恭维你，就如同你恭维我一样。」 凯德立的眉毛好奇地扬起。 「泰涅克的行为举止的确是非常脱离正轨，」魔法师解释道，「离一般人对于一名白虫族的野蛮战士所期待的差得远了。」 「你将那文化教给他。」凯德立补充道。 「如果要他适切地服侍我的话，那是必要的。」魔法师解释道。 这段轻松的对话使得凯德立能够自在地提出一个敏锐的问题，「他有适切地服侍他的女主人……？」 「朵瑞珍。」魔法师说，「我叫朵瑞珍·凯·拉蒙。」 「来自？」 嘲弄的轻笑再度出现，「没错，你很好奇。」她说，她的兴奋之情逐渐升高。「我跟一个和你太像的人相处得太久了，你的话已经无法迷惑我。」她立刻镇定下来，把对话带回轻松的气氛中。「太多事情在太短时间内发生了，而凯德立·波——」朵瑞珍停顿下来然后微笑了，因为看到了他的反应。朵瑞珍了解到，这名年轻的教士真的不晓得自己的出身，或甚至自己的父姓。 「请原谅我，」朵瑞珍继续说道，「因为恐怕我不晓得你的姓氏。」 凯德立倒回椅子里，知道朵瑞珍在对他说谎。这名魔法师刚刚吐出的那个音节到底代表了什么？他猜想着。朵瑞珍知道他的父母是谁吗？凯德立下定决心，不再跟魔法师玩这个游戏。因为再这么做会让朵瑞珍处在更具有优势的位置，而他跟他的朋友们都无法负担这样的后果。 「我是来自卡拉敦的凯德立。」他简短地回答道，「就是这样。」 「是吗？」朵瑞珍挑弄地说道，而凯德立得非常努力地隐藏住自己的兴趣。 朵瑞珍一阵衷心的笑声打破了接下来的沉默。「我就来回答你一些问题吧，年轻的教士，」她说，然后轻轻敲着肩膀，或者比较正确的说，是敲着栖息在她肩上的某个看不见的东西。 小恶魔德鲁希尔褪去自己的隐身魔法。 所以他们是有关连的！凯德立了解到这个事实，因为他认出这名小恶魔，就是它在萌智图书馆的地下墓穴毒害皮凯尔的。无疑地，巴金跟这名魔法师是来自同一个地方。凯德立于是明白到，之前他在另一座帐棚里听到的无声讯息是什么。他立刻望向朵瑞珍纤瘦的手跟其上有标记的戒指，他现在终于知道那代表了什么。作为塔洛娜的神圣记号变体，那个三叉戟上有瓶子的标志，很快成了这整个区域灾难的代号。 「又见面了，年轻教士。」小恶魔用它粗嘎的声音说道。德鲁希尔分叉的舌头像只蜥蜴般在它尖尖的黄色牙齿间挑动，然后，它就像只食人魔瞪着一块烤羊肉般，对凯德立邪邪地笑着，「我想，你过得不错？」 凯德立的眼睛连眨都没眨，拒绝向它示弱。「那你也从飞去撞墙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了吗？」他平静地回答道。 德鲁希尔咆哮一声，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朵瑞珍再度笑了，「非常好。」她赞许凯德立，「德鲁希尔通常没这么容易被打发。」 凯德立仍然没眨眼。他感觉一股力量试图侵入他心里，而他晓得这阵情感联系是来自于那只小恶魔。 「让它进去，」朵瑞珍指示道，「它向你挑战，难道你害怕晓得谁比较强？」 凯德立不了解这是什么意思，但是，为了不愿示弱，他还是闭上了眼睛，降低自己的心灵防卫。 他听到朵瑞珍轻声念咒，还 6709." >有德鲁希尔的窃笑，然后就感觉到一股魔法咒语的力量落在他身上。他的心智变成了一片有形的漆黑，仿佛他在心理上被传送到一个空洞的地方。然后一道光，一个光辉而闪烁的光体出现在远处，朝凯德立飘来。 当这个光体接近的时候，他的心智好奇地看着它，不明白其中的危险。然后它就过来了，成为他思绪的一部分，像火焰一样开始燃烧着他，在他脑中有上千个爆炸，上千个烧灼般的痛苦。 凯德立的脸扭曲着，在椅子里翻滚，然后睁开了眼睛。透过一阵黑色的烟雾，他看见那名魔法师，还有坐在她肩上笑着的小恶魔。痛苦更加强烈；凯德立叫出来，害怕自己会昏厥过去——或者是死掉，而他几乎希望自己能死。 他再度闭上眼睛，试着专注起来找到减轻痛苦的方法。 「把它推开。」一个遥远的声音传来，凯德立认出那来自朵瑞珍，「用你的意志力，年轻教士，然后把火焰推开。」 凯德立听见她，也了解她的话，但在痛苦之下他很难专心。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拳打向面前的桌子，决心要让自己从燃烧的火球中分神开来。 然而它还是继续烧着。他听见德鲁希尔的窃笑声。 凯德立在心中找寻冥想的技巧，试着用把物质世界摒除在外的方式，来摒除那道光，一点一点地。 它不会消失的，德鲁希尔再度窃笑。 愤怒取代了冥想所带来的真空状态，也毁了这名年轻学者勉力创造出来的平静之心。光芒变成他的敌人；他让自己相信，它吞噬自己之后就会找上丹妮卡。 「不！」凯德立咆哮道。突然间光球移开了，跑出他所落入的空虚之地。它摇曳了许久，然后就溜出凯德立的心智之外。痛苦不见了，而德鲁希尔的窃笑也消失。 凯德立发现，在自己心智所变成的黑洞之后还有一个空洞在，而他直觉地了解到那是属于小恶魔的，是它把痛苦加在他身上。他的愤怒丝毫未减；闪烁的光球移向另一个空洞。 「够了。」他听到德鲁希尔叫道，而朵瑞珍只是笑着。 凯德立将光球逼入德鲁希尔的脑中。小恶魔尖叫出声，而那只让凯德立更加迫近。他不会心软的；他会让火一直在德鲁希尔的脑袋里烧，直到它把小恶魔烧到什么也不剩！ 然而，一切突兀地结束了，然后凯德立发现自己正跟朵瑞珍及德鲁希尔隔桌对坐，小恶魔摇晃着，球状的眼睛向年轻学者威胁着要杀死他。 「太棒了！」朵瑞珍叫道，鼓着掌，「你能够打败德鲁希尔，的确很强，因为它精通这个游戏。也许还要强过你的——」她停住，然后投给凯德立挑弄的一眼，「你在我身旁会很好。」 这名年轻学者再度不愿妥协，「我不服侍塔洛娜。」他大声说道，而这次轮到朵瑞珍试着藏住她的惊讶之情，「无论代价是什么，我都不会这么做。」 「我们等着瞧。」朵瑞珍过了一下子后说道，「泰涅克！」 这名野蛮人一下子就来到凯德立身旁，用力地把他的手臂拉到背后，将他的手重新绑起来，紧到连绳索都陷入他的手腕里。年轻学者被拎到空中，硬生生被带走。 这名野蛮人把凯德立丢回原来的帐棚后，他挣扎着坐起。泰涅克在离开之前，又给了丹妮卡淫邪的一眼。 「发生了什么事？」野蛮人离开后丹妮卡问道。她拖着脚走到凯德立身旁，把头靠向他。 凯德立仍然处在惊愕状态，而且有太多问题在他的思绪中翻腾着，所以一下子没有回答。 丹妮卡朝艾贝雷斯投去关切的一眼。 「我真是太学艺不精了。」这名女子哀叹道。 凯德立无法置信地看着她。 「身体机能的停止。」丹妮卡解释道，「如果我能达到那个境界的话，就可以让我的心跳慢到几乎听不见——」 凯德立仍然继续维持那表情瞪着她。 「但我没办法。」丹妮卡说，垂下眼睛，「那在我能力范围之外。」她的话在这群囚人中不祥地回荡着，听来宛如丧钟。凯德立也让自己的头垂了下来。 「我要杀了那个魔法师。」凯德立听见精灵誓言道。 「而我会杀了她那高大的奴才。」丹妮卡加上这句，一股决心重新回到她的声音里。然而，这个想法并未让凯德立觉得好过，因为他对泰涅克有了新的认识。 「他是白虫族的。」凯德立转向丹妮卡说道。 她耸耸肩；她不了解这些话有什么意义。 「那是一个北方的野蛮部族。」凯德立解释道，「凶猛，在严苛的环境下生活——生存着。而若我没弄错的话，泰涅克——那是他的名字——是库拉－威恩瑟，菁英战士。」 丹妮卡好奇地看着他，于是他知道她仍然不太明白他的话中之意。 「要对他心存畏惧，」凯德立严肃地说，「不要低估他的高超?能力。库拉－威恩瑟。」他再度说道，闭上眼睛重新回想自己所读过关于白虫族的资讯，「为了得到额头上的刺青，泰涅克必须只凭单手，杀死一只极地之虫，一只百足魔兽。他是一个战士部族中的菁英战士。」凯德立纯然恐惧的表情比任何言语还要让丹妮卡不安。 「要对他心存畏惧。」凯德立又说了一次。 ※※※ 「这就是营地啦。」依文对皮凯尔耳语道，「虽然我一点都不想在夜间黑暗的森林里，跟什么兽人打仗。」 皮凯尔同意地摆动着头；矮人族比较习惯深邃洞穴中的黑暗，那跟星光照耀的森林可是两回事。 「我们可以在黎明前去找他们。」依文表示，对他的兄弟同时也对自己说道，「对啊，那不错。但敌人太多了，我们不能就这么闯进它们中间，我们得有个计划。」 「喔哦。」 依文怒视着他那心存怀疑的兄弟，但当一个念头闪过心里，他的表情立刻亮了起来。他把头上戴的鹿角头盔拿下来，从一个深得要命的口袋里捞出一支小槌子，然后开始将固定一根鹿角的亮漆凿下来。 皮凯尔害怕地摇着头，试着不要看。 依文做头盔的功夫非常好，所以弄了好久他才把漆清除到可以把鹿角松开来，而且即使到了那时，他都还得跟牢牢固定住的底部奋战。最后，他终于把它取下，交给皮凯尔，然后把那顶如今变得不对称的头盔戴回他满是乱发的头上。 「当我们跑的时候，你把它举在你头上，然后紧跟我。」依文指示道。 皮凯尔慎重地等待依文找到另一个比较远的观察位置，但没等到，结果只能再度「喔哦」了一声。在他身后树影间一个无法察觉的位置，哈玛丁吃吃地笑出声来。 第十三章 鹿说，「喔～」 凯德立深深地陷入睡眠，连梦都没做，因为全然的疲惫征服了他骚乱的情绪。而如此的熟睡，使得这名年轻学者在丹妮卡的尖叫声划破他的平静时，吓得更厉害。 凯德立弹坐起来，看到丹妮卡身后有个笨重的身影。他立刻知道是泰涅克来了；他祈祷这名野蛮人尚未在帐棚里待很久。 凯德立想要冲向他的爱人，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粗暴地抓住，在身后被痛苦地拉起。 「如果她反抗，就打断教士的手。」泰涅克说。丹妮卡朝凯德立望了一眼，停止了挣扎。泰涅克把这名年轻女子甩到肩上，然后就走了出去，两名强兽人在两侧护卫着。第三名怪物在给了凯德立手臂最后痛苦的一扯之后，也很快跟过去。凯德立顽固地在强兽人身后站起来，但这名怪物一转身，把他打倒在地上。 整个世界因痛苦而变成一片模糊，还有无止境的晕眩。凯德立注意到，仍然坐在帐棚后方的艾贝雷斯，正激烈但徒劳无功地挣扎着。精灵的手腕被紧紧地绑在膝盖上，让他连站都无法站立。 咆哮着，几乎要失去控制，凯德立再度想站起来，但那名强兽人一脚踢中他的肋骨，让他再度瘫倒在地上。他望向四周，看到自己饰有羽毛的戒指，看到房间旁边的一个桶子，看到艾贝雷斯，但却找不到任何拯救丹妮卡的方法。丹妮卡被带走了，而且身陷险境，凯德立却没有任何方法可以反击。 「不！」他吼叫着，令那名强兽人又踢了他一脚，「不！不！」像个疯子一样，凯德立重复着这个字，无视那名愤怒强兽人的拳打脚踢。 「不！不！不！」但就算凯德立再顽固再愤怒，他的话只是空洞地回响着，充其量仅是一个微乎其微的反扑而已。 ※※※ 在泰涅克巨大的肩膀上，丹妮卡并未挣扎。她决定要等待时机，等待这名古铜色皮肤的男子落单的机会出现。或者至少，希望她会等到泰涅克跟她单独在一起。 泰涅克的明显意图令她无比厌恶，但一想到那些强兽人甚至也会在场，更令她完全无法忍受。 泰涅克的帐棚是整个营区中第三大的，位在营区后半部的正中央，同时也作为敌人部队的仓库用。让丹妮卡大大松口气的是，这名金发的野蛮人要护卫的强兽人留在帐棚外面站岗。接着他就一路穿过一堆堆的桶子跟箱子，来到放在房间中央的一迭毯子跟毛皮上。 在角落里，一盏油灯发出微光；空气中浓浓地飘着肉的味道。 泰涅克把丹妮卡放下来，让她站着，动作比这名女子所预期的还要温柔些。他望进她杏仁状的眼睛，然后轻抚她金莓色的头发。 假装一下，丹妮卡告诉自己，抗拒着自己身体中所有的直觉。「帮我松绑，」她向高大的俘虏者低语道，「这样对我俩都好。」泰涅克巨大的手滑过丹妮卡平滑的脸颊，几乎没有碰到她，令她虽然反感，但仍然全身一阵颤抖。 「帮我松绑。」她再度低语道。 泰涅克对她发出一个嘲弄的笑。在她脸上的温柔碰触变成钢铁般的箝制，几乎要把她的下巴扭成两半。丹妮卡从他身旁扭开，有那么一会儿自由了，但随即被拉回去，这回那名野蛮人扯着她的一束头发。 「你以为我是个笨——」丹妮卡的膝盖猛撞上他的鼠蹊部，令他突兀地闭上嘴。为了要击中目标，她还得整个人跳起来才行。 泰涅克的脸只扭曲了一下，然后就把丹妮卡往后一推。她勉强保持住平衡，然后当他昂首阔步走向她时，她朝这名男子石头般坚硬的腹部猛踢一脚。 泰涅克的脸上充满杀气，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这一踢，但丹妮卡从他微微的跛行中可以看出，她首次的攻击的确有些效果。 这次丹妮卡瞄准他的膝盖，但她得在半途赶紧打住，往旁边闪身躲开，因为泰涅克抡起了沉重的拳头朝她脸上打去。她险险地闪到旁边，但这名敏捷的野蛮人随之而来的另一只手更快，打上她的脸。 整个帐棚似乎在旋转，丹妮卡跪倒在地上。她知道泰涅克制住她了，而且可以为所欲为；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的情况下，她无法对抗这么强大的战士。丹妮卡拉扯着绳索，无视粗糙的绳子正磨刮着她的手腕，她凶猛地挣扎着，想要让自己获得自由。 过了好一会儿，丹妮卡可以感觉流到自己手上温暖的血。为什么泰涅克没有继续向她施暴？ 丹妮卡大胆地往肩膀后头看，发现那名巨人一跛一跛地走开了。她用膝盖朝他发出的第一击很明显地打消了他淫荡的念头，至少，暂时的。 这名野蛮人把一只巨大的强兽人叫进帐棚里，命令它看着丹妮卡，但除非她想逃跑，不要碰她。泰涅克一面刻意地看着丹妮卡，一面说，若她想逃跑，这名强兽人要怎么对她都行。 泰涅克狡猾地看着丹妮卡。「把你的武器给我。」他向那名强兽人命令道。这只生物犹豫了，防御性地把手放在自己的剑上。 「给我！」泰涅克咆哮道，「她会从你手中夺下它们，然后用它们杀了你，不要怀疑。」这名强兽人一个劲低吼着，但它还是把剑跟靴子里的长匕首交出来。 然后古铜色皮肤的男人就走了，而这名强兽人小心地走过来站在丹妮卡旁边，它的呼吸浅而充满期待。「休息一下，美人儿。」它从发臭的嘴巴里吐出这句话，想象这个任务可能会终究有点好处。 「你可以帮我站起来吗？」丹妮卡一会儿之后状似无辜地问道。她猜想泰涅克会在黎明之前回来，不让朵瑞珍晓得发生什么事。而且她知道离日出已经没多少时间。 强兽人伸手往下，抓住她的头发，粗鲁地把她拉站起来。「你比较喜欢这样？」它咆哮道，再度将发臭的嘴巴凑到丹妮卡面前。 丹妮卡点点头，告诉自己现在必须行动，不然就永远没机会了。她希望自己已经把绑着的绳子扯得够松了，她衷心祈祷着自己有做到，因为失败的后果太可怕，她甚至无法去想象。 这名年轻女子在关键的一刻回想她受过的所有训练，把勇气集结起来。她朝地板倒去，假装跌倒，这名强兽人直觉地想要弯腰去抓她，但丹妮卡的脚在身下盘起，然后弹跳起来越过这名惊愕的野兽。她把膝盖弯到胸口，将被绑住的手从脚下一甩而过。当她在落下的时候，就同时发出攻击，直接地猛踢出一脚，击中强兽人的下巴。 这名生物喘着气往后倒。丹妮卡再度站着，双手仍被绑住，但如今却是位在身前了。这名强兽人虽然惊愕，但没受什么伤，它呐喊一声冲回来。丹妮卡朝它的胸口跟膝盖重重各踢一脚，有效地让它慢下来。然后她将双手紧握在一起，往这只怪物的脸上甩去，一次然后又一次。每个动作都带着咆哮，她的动作变成一团模糊的影子，踢着、踹着、打着，而这名强兽人只能举起手臂保护脸，试着挡住攻击。 这阵猛烈的攻击突然停止，然后这名强兽人，正如丹妮卡所预期的，开始展开攻势。这名生物笨拙地扑向她，但只抓到空气，因为丹妮卡很快地往后退了一步。这名怪物还来不及恢复平衡，丹妮卡就出击了。她直直朝强兽人的肩膀冲过去，翻了一个筋斗，让自己手上的绳子绕到那名怪物的粗厚脖子上。 强兽人在这凶猛的拉扯之下往后弯去；如果是人类的脖子，早已在这股激烈的拉力之下断掉了。丹妮卡很快地了解到，她没办法一直拉得这么紧，直到这名皮厚而满是肌肉的怪物断气。强兽人已经开始恢复，抓住丹妮卡的手腕，拉扯并松开勒在它颈部的绳索。 丹妮卡发现自己的机会正在流失。她扫视这名强兽人，但却没发现任何武器。她环视房间，却没有任何类似棒子或刀子的东西出现。绝望之下她想到一个计划。她突然转变手上的力道，让自己跟着强兽人的拉力往前，变成面向这只怪物。可想而知，这名强兽人开始旋转着身体想甩掉她。 丹妮卡跟上它笨重的旋转，顺势猛拉它一把，然后往下倒，身体一扭，将强兽人翻到她身上。丹妮卡跟着它俯冲，导引着它落下的方向，将它的头噗通一声栽入一个装着水的大桶子里。这只怪物半个身躯都没入桶中，然后丹妮卡跳到它身上，一只脚绊在它两只打结的脚中间，使尽全力卡住它。 怪物比她强壮得多，但丹妮卡使出这只强兽人完全无法理解的力量。她将双腿紧紧卡在桶子的边缘内侧，然后把双手像老虎钳般紧紧地钳住边框，获得更好的支撑。强兽人的手伸上桶子边，猛力地拉，但丹妮卡稳稳地卡在那里，利用自己紧抵住的脚作为支撑点，以免她被扯离原位。 怪物的强力扭扯数度击中她，让她瘀伤处处，但她提醒自己它撑不久的。 不过，对于这名疲累而且被殴打过的女?９9ｌｉb?子来说，这只强兽人试图让自己的头脱离水面的疯狂挣扎，似乎持续了宛如数小时之久。一只膝盖撞得她的鼻子流出血来。而另一只脚则用力削踢过她的头侧，令丹妮卡不禁猜想自己的耳朵有没有被扯掉。 然后，一切突然结束了。丹妮卡几乎感到惊愕，继续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好一会儿，以防万一。她想到泰涅克可能很快就会回来，于是从桶子爬下来。她全身湿透，眼中噙着泪水，血从她鼻子中流溢出来。她观察了一下帐棚的哪一边会是比较好的脱逃口，然后冲过去，同时用嘴巴咬开绑在手上的绳子。 ※※※ 一名兽人揉着一双想睡的眼睛，往东方望去，希望黎明可以早点来临，结束这个冗长乏味的站岗任务。它所监看的是南方，那里有一片长着高高青草的原野，上面稀疏地点缀着几棵树。 黎明的光尚未完全开始照耀，这名兽人听到远方传来一阵杂音，然后看到两只鹿角在草丛间移动。起初，这名生物举起了矛，以为一顿野味大餐送上门了。但它眨眨眼，再度揉了揉眼睛，怀疑有这么大型角的鹿怎么会小到能被不到三尺高的草给掩盖住。 两只鹿角继续向前滑行，仍然在一段距离之外。它们接近了一棵被扭断的苹果树干，结果这名兽人再度眨着眼，看着两只鹿角分成两边越过这个障碍物。 「摩拉哥罗！」兽人呼叫看守队的领头强兽人。这名巨大而丑恶的强兽人正在用营火温暖它长着一颗颗肉瘤的脚趾，它朝那名哨兵漠不关心地瞥了一眼，然后就把头转开了。 「摩拉哥罗！」这名兽人又叫了一声，这次更加坚持。这名强兽人不情愿地站起来，走过去，甚至懒得把自己破烂的靴子穿上。 「有鹿。」当强兽人抵达时，兽人解释道，并且指着接近的鹿角，它们现在已经没离得那么远了。 「鹿？」摩拉哥罗问道，搔搔它巨大的头。「呸，你这笨蛋，」强兽人一会儿后说道，「什么样的鹿会说『喔～』？」 短短一秒之后它们就得到了答案，依文的大斧跟皮凯尔的树干木棒已打中了它们。 ※※※ 丹妮卡在营地边缘的矮树丛中缓缓爬行，当她快要接近俘虏的帐棚时，警示的叫声开始响起。起初她以为是泰涅克发现了死掉的强兽人，但随后她在骚动中听见「喔咿！」，接着传来沉重的敲击声，以及一名受伤食人魔的哀嚎。 「怎么可能？」丹妮卡非常惊奇，但此刻没有时间去把事情搞清楚了。她站起来，跑完剩下的路程，小心溜进绑得松松的兽皮帐棚侧面。她半途停住，然后匆忙往旁边爬去，躲在一堆旧板条箱后面，因为此时泰涅克跟一名兽人正从帐棚入口处冲进来。 「把那个人类带去给朵瑞珍！」这名野蛮人命令道，指着凯德立。泰涅克从自己的腰带中拔出艾贝雷斯那柄制作精良的剑，然后邪恶地微笑，「我来对付精灵。」 看到凯德立将被带走，丹妮卡的第一个反应是溜回外面去，绕行过帐棚，然后去帮他。但她必须抗拒这个冲动，因为泰涅克对艾贝雷斯的可怕企图非常明显。这名野蛮人朝精灵大踏了一步，但说时迟那时快，丹妮卡已经出现在他们藏书网之间。 「快逃！」她听见艾贝雷斯在她身后说，「我接受自己的命运，不要为了我而死。」 泰涅克的惊讶表情一下就消失了，脸上泛起一股嘲弄的微笑，「那强兽人死了？」他问道，看起来不太关心。他点点自己英俊的头，仿佛一点都不惊讶。 丹妮卡的表情一点都没有软化，也没有改变她防御性的蹲伏姿势。泰涅克把剑转向她。 「恐怕这真是一大损失，」他狡猾地说道，「我亲爱的女士，我本来可以带给你无上欢愉的。」 「我不是你的女士！」丹妮卡咆哮道，然后她一脚踢中他的胸口，令他倒退了一步。 「真是一大损失。」这名野蛮人再度说道，有点喘，但除此之外丝毫未受影响。他从腰带中拉出一个小网子，用它包住自己没拿剑的那只手。 丹妮卡小心地绕着圈，了解到若万一自己踢出的脚被那个网子缠住，后果将不堪设想。她找寻空档跟弱点，但却毫无所获。这名巨大的野蛮人握着精灵的长剑，宛如它是为他量身打造。当他面对这名年轻女子而也开始绕圈的时候，整体平衡几乎无懈可击。 丹妮卡往前跑，似乎要起脚踢出，但接着却突然落到地上，双腿扫向泰涅克的脚踝。这名野蛮人的一只脚躲过了攻击，但另一只却被丹妮卡飞旋的腿击中，让他一个踉跄。他很快恢复平衡，往前抢进，一面晃动着网子让她的踢击无法近身，一面想要劈砍这名身躯正倾斜着的女子。 然而，丹妮卡没有笨到继续她的攻击行动。在泰涅克砍出第一剑之前，她就已经退回去回复平衡了。 「我比你强。」这名野蛮人挑衅地说道，「武器跟技术都比你好。你没有存活的机会。」 丹妮卡有点难以反对这名巨人说的不是事实。她已经结结实实踢中他好几次，但他几乎完全没有退缩。她看见他轻松自在地使着剑，而且已经感觉到他钢铁般９9ｌiｂ?的压制。 就在那时，他直直冲向她，宛如一阵邪恶的风，他突刺、砍切着，在挥舞的剑周围灵巧地甩动网子。 丹妮卡闪避然后俯冲，把一个刺击打歪，虽然在这么做的同时手臂也被划开了一道口，但最后总算险险地全身而退。 「快逃！」艾贝雷斯叫道，在紧紧的绑缚中徒劳无功地挣扎。他翻滚、踢着，拉扯着自己的手臂直到血都流出来，但那些顽固的绳子就是一点都不放松它们的箝制。 丹妮卡庆幸泰涅克持续追逐着她，因为这名野蛮人可以在她还来不及接近到能够插手之前，一转身就轻易地把艾贝雷斯给杀了。 「等我打倒你之后就会杀他。」泰涅克解释道，宛如看透了她的想法。「在他看着我得到你之后！」艾贝雷斯的咆哮声让这名残酷的野蛮人嘴上出现另一个微笑。 泰涅克再度前冲，但丹妮卡已经有所准备。她抬起一只脚，仿佛要直接踢向她的攻击者，但却转而踢向一侧，截断了巨大帐棚的中央支柱。棚顶掉落到他们身上，阻住了泰涅克的攻击。 这名野蛮人不断跃起，想举高掉落的帐棚，以防丹妮卡冲向他，但这名年轻女子不见踪影。 「一场值得的追逐！」泰涅克怒吼道，拒绝被威胁到，「还有值得捕捉的奖赏。」他昂首阔步地走着，一路把帐棚拨到一旁去。 丹妮卡可以很轻易地溜出垮下的帐棚，但那么做的话就会把艾贝雷斯留在无助的处境里。这名野蛮人毫不畏惧，而且觉得她根本毫无胜算，因此对自己的所在位置一点都不隐藏。丹妮卡绝望地想在让这场一面倒的战斗中取得一些优势，决定利用这点来对付他。 ※※※ 「你打那个！」依文大喝道，指向一只逃走的兽人。 皮凯尔从一棵树后面走出来，正好挡在这名兽人前面。这名矮人双手握住木棒逐渐变细的那端，用力一挥，击中了这名可怜生物举起来试图抵挡的手臂，接着重重地打到它的头，力道大到令它骨瘦如柴的颈子应声折断。 「喔咿！」这名开心的矮人向他的兄弟尖声叫道。 「在你后面！」依文回答道，然后皮凯尔一转身，这次把一名兽人的头碾平在他挥舞的木棒跟树干之间。这名兽人的头骨发出一个恶心的声音，然后就碎了。 向他的兄弟吼出警告，一点也没减缓依文自己凶猛的攻击。他站在被砍倒的食人魔背上，朝包围着他的强兽人跟兽人挥砍着。这名食人魔还没死，而每次它一呻吟或动了一下，依文就用力地踹这只怪物的肥脑袋后面以示警告。 当这名矮人用自己强力斧头的致命挥砍让好几名怪物无法近身的时候，纯然的恶意取代了技巧。一名兽人努力越过了在依文后方的食人魔，结结实实地在他后脑上打了一棒。 依文给它一个嘲弄的笑，然后一斧头把它打飞起来，双刃战斧有一半砍进了这名生物的肋骨间。 ※※※ 泰涅克停止跃起与吼叫，慢慢地走动，小心地把掉下来的棚顶从面前移开。「我不是文明土地上的懦弱战士，」他镇定地说道，「我是库拉－威恩瑟！」 他感觉到另一边有一点动静，在垮掉的帐棚下有东西移动，然后他朝那个方向踏了一小步。他高举一只手，让棚顶不会下垂，然后尽可能地弯低身子。 他在几尺之外低垂的兽皮帐幕下方，看到丹妮卡的脚。泰涅克决定，游戏结束了，因为他知道外面的战斗需要他。 「我知道你的伎俩！」他叫道，然后他用力掀起顶棚，朝丹妮卡的方向冲去，把剑举在身前。泰涅克知道，自己长手臂的攻击范围，会让这名女子没有机会闪躲或抵抗。 但自信的泰涅克不知道的是，丹妮卡抓住了断掉中央柱子的下半段，成了一个比他的剑还要长的粗陋长矛。 泰涅克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睁大，看到自己被丹妮卡设置好的武器刺穿。 「我的部分伎俩，也许吧。」这名女子冰冷地说，对这个男人的死亡一点都不感到愧疚。她把柱子刺得更深，一面转动着它。 艾贝雷斯的剑从泰涅克伸长的手中掉下；另一只手中的网子则松垮地挂着。他跪倒下来，然后丹妮卡放松了双手。 矛身将泰涅克支起，让他维持着跪姿，然后帐棚顶落在他身上——一条合适的裹尸布。 丹妮卡没有迟疑。可怜的艾贝雷斯，看不见东西地坐在倒塌的帐棚后方，他得等一等了。这名年轻女子弄清楚方向，然后一路爬到外面的空地。 黎明的光完全闪耀着，现在已是清晨。强兽人跟兽人们混乱地散在四处，怒吼着，只除了跟石肩兄弟们作战的那一群。那两兄弟现在背对着背站在被砍倒的食人魔身上。凯德立则在另一边，仍然被兽人拖着走。 丹妮卡跑去追她的爱人，然后紧急地停住，因为那名魔法师突然从泰涅克的帐棚隔壁冒出来。朵瑞珍做了几个动作，一只手伸出来，拿着丹妮卡无法辨认的东西，然后说出启动咒语。 丹妮卡的直觉反应让她及时潜到两棵树中间，接着魔法师的闪电就爆发了。爆炸劈开了一棵小树，然后又弹回另一棵，把它一路烤焦到这名趴伏的女子头顶上方。丹妮卡立刻跳起来跑开，但很快地，朵瑞珍的第二道魔咒再度来袭。 黏稠的丝线充满了空中，在丹妮卡周围落下，它们黏上了树、矮灌木、所有的东西，成了一片厚厚的网。丹妮卡四处爬，利用自己的速度跟敏捷以领先正在形成的陷阱一步。 她逃出了纠结的陷阱，虽然有点偏离了她原本的路径，朵瑞珍就在不远处。她听到一个拍翅膀的声音，但什么也没看到。突然，德鲁希尔就在她眼前现身，然后这名小恶魔有刺的尾巴朝她的肩头飞射而去。 伤口很浅，只是道刮伤，但从丹妮卡肩膀突然传来的麻木跟烧灼感让她知道，小恶魔实际上对她下了毒。她萎倒靠向一棵树，德鲁希尔在她面前盘旋着，邪恶地微笑，晃动着尾巴，仿佛它想要再刺她一次。 ※※※ 凯德立看到依文跟皮凯尔出乎意料地跑来帮他，感到非常振奋。但这股振奋迅速消弥了，因为他发现这两名矮人完全分身乏术，没有机会阻止兽人带他去朵瑞珍处。这名生物丝毫没有放松对凯德立手臂的箝制，虽然它比较注意自己同伙的战斗而不是这名囚犯。 「只有靠我自己了。」凯德立咬着牙低声说道。当这名兽人有一刻放松了箝制，他觉得这是个逃走的机会。 但凯德立还没开始鼓起勇气行动，机会就已错过了。他听到旁边传来一阵爆炸声，看到朵瑞珍发出某种闪电类的巫术，但却分辨不出来她的目标是什么。 当他们接近营火时，另一个机会出现，而这次，凯德立勇于接受考验。他踉跄了一步，然后倒在兽人的脚边，呻吟着假装受伤了。当这名惊讶的生物伸手向他时，他把双脚甩到它的脚中间，从兽人的膝盖后方勾住它，然后用尽全力卷起脚。惊讶的兽人往前绊倒，越过了他。这也许不是个漂亮的方法，但却有效——尤其是当营火正在几尺外微微燃烧时。当兽人撞入余烬，火花四处乱飞。它尖叫着跳起来，狂乱地拍打沾到它衣服上的火花。 凯德立挣扎着站起来，朝这名生物的背俯冲过去，把它再次撞回火里。这次兽人从另一边跳起来跑开，完全不管这名年轻学者了。 「做得好，小子！」凯德立听见依文叫道，然后他转身正好看到那名矮人劈头用力一砍，几乎将一名强兽人劈成两半。凯德立对自己的欺敌之计感到相当自豪，但就算他那步成功了，他还是手无寸铁地陷在战场正中央，而且双手还被绑在背后！他飞奔到最安静的一侧，弯身躲在一个饮水槽后方寻求掩护。 ※※※ 丹妮卡将思绪往内心引导，把毒药拟人化，成为一个正在咬噬她肩头的小东西。她的肌肉变成她的工具，收缩、束紧，转而将不请自来的侵略者朝伤口驱逐回去。 毒药很顽固，啃噬、烧灼着，但丹妮卡亦拥有普通人类所远远不及的坚定意志。她的肌肉复杂地动作着，把毒药推到一边，然后让它退回去一寸。她将伤口想成一道门，然后毫不退缩地行动，最后终于将恶魔逐出去。 当她睁开眼睛时，一波波的晕眩袭向她。她再次看到德鲁希尔，它仍然摆动着那条致命的尾巴，但表情比刚开始时少了许多的自信。丹妮卡顺着小恶魔惊讶的视线望向自己肩头，看到从她的伤口流下手臂的黑色液体。 德鲁希尔的尾巴咻地抽回来，然后往前迅速刺出，但丹妮卡的攻击更快，她一个直拳，打得盘旋在空中的小恶魔头上脚下地倒翻回去。 丹妮卡想要往前追赶，但却得暂时靠着树以免跌倒。她看见那名魔法师一把捞起震惊的小恶魔，开始念另一个咒语，而且这回把她紧握的拳头朝这名僧侣伸出，一只玛瑙色的戒指清晰可见。 丹妮卡逼自己往前走，不理会那股晕眩感，专注在接近朵瑞珍上。 朵瑞珍突兀地改变了计划，转而念出几句快速的咒语。一道蓝色闪光在魔法师面前出现，她跟德鲁希尔走进去，然后消失了。 ※※※ 剩下的六只强兽人毫无意愿继续跟这两名凶恶的矮人战斗。它们同时逃走，依文跟皮凯尔紧跟在它们身后。这些怪物们一离开空地就朝树奔去，猜想穿着盔甲的矮人会比较爬不上去。 依文跟皮凯尔在树干前停下。皮凯尔跳来跳去，试着想抓住一根树枝把自己拉上去。依文心里则另有想法。他把巨大的斧头靠到自己双脚中间，往双手吐了口水，然后拿起这个武器，朝树干昂首阔步行去。 「喔哦！」皮凯尔，这位准德鲁伊咆哮着，一面摇头，一面在宝贵的树干前把自己短短的双臂张开来。 「怎样？你被打昏头啦？」依文叫道，「那里有该死的大兽人，兄弟。该死地大！」 「喔哦。」皮凯尔的语调没有半点妥协。 一会儿之后这场讨论就结束了，因为凯德立看到一道蓝光出现在远处，接着朵瑞珍就从那之中走出来，开始朝营地念咒语。 「小心魔法师！」年轻学者叫道。皮凯尔只来得及回了声「呃？」然后咒语就生效了，把树，还有矮人们，吞入一颗火球里。 凯德立从饮水槽后面跳出来，朝他们冲过去。 皮凯尔首先在这场浩劫后出现，他的衣服跟脸都被烟熏黑，而他的胡子则烧焦了，朝四处乱翘。依文出现在他身后，凌乱的程度跟他差不多。比他们惨得多的是那些强兽人们，在烧得一片叶子都不剩的树上被活活烤焦。 「砰！」这名具有德鲁伊之心的矮人说。依文面朝下地瘫倒在土中。 凯德立朝他跑去，但皮凯尔阻止了这名年轻学者，伸出一只手，指向在营地后方的大帐棚，以及丹妮卡，她正蹒跚地从矮树丛中走出来。 凯德立跑向她，皮凯尔则照料他的兄弟。 丹妮卡的脸似乎太苍白、太精致，而凯德立几近愤怒地大叫出声。丹妮卡向他保证自己没事——不然就是会很快没事的——但她随即倒在他怀里，几乎就要失去意识。 这名年轻学者充满罪恶感，不晓得为什么他会该下九渊地狱地把她卷入这个境地，一场战争当中。 第十四章 曝光，与不情愿的同盟者 凯德立看到丹妮卡手臂上渗出的黑色液体，变得更加担忧。他曾见过小恶魔的叮刺让皮凯尔倒下，而且若不是一名德鲁伊的治疗魔法奏效，那名矮人早已一命呜呼。一个人类要如何在连矮人都甘拜下风的毒药下存活？ 丹妮卡的手臂继续抽动着，更多的邪恶物质流出，其中混着她的血。她的呼吸变慢，令凯德立提高了警觉，直到发现她是在用一种技巧让自己镇静下来。然后，她睁开了双眼，向他微笑，于是他明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会没事的。 「真是个邪恶的刺，」她低语道，「而且那股灼热——」 「我了解。」凯德立温柔地回答道，「放松休息吧，我们已经打赢了。」 丹妮卡的视线越过凯德立，然后忍不住一声轻笑。凯德立回过头去，明白了为什么。依文跟皮凯尔两个，从头到脚都被烟熏黑，正在营地四处冲来冲去，搜索着死去怪物的尸体。 丹妮卡坐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精力充沛地甩甩头。「毒药已经消失。」她大声说道，声音瞬间再度充满生气。「我打退它，从我身体里逼出去了。」 凯德立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表现他的惊讶。他缓缓摇着头，并在心里记下，之后要问丹妮卡到底如何克服这致命物质。但这个问题得留到另一个比较平静的时刻再问，现在凯德立则有其他的事情要担心。 「朵瑞珍逃走了。」他说。丹妮卡点点头，然后开始解开绑住他手腕的绳子。 「你不了解，」凯德立继续说道，努力让自己不要太过激动，「她拿走我的十字弓，那把武器落入敌人手中了！」 丹妮卡并未显得特别担心。「我们没死，而且重获自由。」她说，「这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你又得战斗，会找到其他不需用到那把弓也能打赢的方法。」 丹妮卡相信他的足智多谋，令他感动，但她误解了他的意思。他不是为自己害怕，而是为整个地区。「她拿到了十字弓，」他再度说道，「还有会爆炸的箭尖。」 「多少个？」 凯德立想了一下，试着回想他用了几个，以及当他留在西米斯塔期间又制作了多少。「我想还有六个。」他说，然后放藏书网松地呼出了一口气，因为他又想到另一点。「不过她没拿到装有更多冲击油的瓶子，我把它留在精灵阵营里了。」 「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丹妮卡说，仍然不了解他在忧心什么。 「没什么好怕的。」凯德立讽刺地重复道，仿佛他担忧的应该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她得到了十字弓——你不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吗？朵瑞珍可以复制那个设计，造出一种新的……」他停住，无法理解为何丹妮卡紧皱着眉。她指着他身后，令他再度回头望。 甚至连矮人都没在那儿，凯德立不了解到底是怎么回事。 「树上，」丹妮卡解释道，「看看树上。」 凯德立照做了。那株壮观的榆树，一会儿前还是非常茂密而充满生机的闪耀在夏日午后阳光下，此刻只剩下烧焦而熏黑的树枝而已。在好几个凹处仍有小火苗在燃烧；树周围跟上方的空气都还因升腾的热气而扭曲，成堆焦黑的兽人尸体似乎跟黑色的枝干融为一体。 「你觉得，能造成这么迅速而可怕灾难的魔法师，会在意你那小十字弓吗？」丹妮卡推论道，「在朵瑞珍的眼里，这十字弓有那个价值吗？」 「但她用它来瞄准你。」凯德立争辩道，但在丹妮卡气得瞪他之前，他自己也已经了解，朵瑞珍用小十字弓来威胁她，只为了加深凯德立的恐惧。 「你的十字弓是把好武器，」丹妮卡温和地说道，「但像朵瑞珍那种拥有力量的魔法师，不会需要的。」 凯德立无法质疑这个逻辑，但他还是感到不安。无论结果如何，他都无法忽略掉这件事：自己所设计的武器可能会被拿来对付无辜的人，甚至可能被拿来对付他亲近的人。 再一次地，十字弓象征了围绕在他周围的疯狂，以及四处横行的暴力。他既无法控制，也无法逃开。 ※※※ 从依文的标准看来，这次的战果有点贫乏。而这名顽固的矮人不放弃地搜索，直到他已经踏遍营地的每一寸。他要皮凯尔到对面的帐棚去搜，自己则往凯德立跟丹妮卡逃出的那顶倒下的帐棚走去。 他用一只手拍打着垮下来的兽皮制帐幕，并且一面用斧头把帐棚顶高，以免怪物跑出来撞倒他。他先遇到泰涅克的尸体，泰涅克仍然跪着，身体被粗陋的矛所支起。 「我打赌这一定很痛。」依文说道，看见那可怕的伤口。他不知道这个人是朋友还是敌人，所以他没去搜索尸体。但依文拿起了掉在死去男子手边的精致长剑，吐出一句话，「你现在可不需要它了。」他几乎说得有些歉意，一面往落下的帐棚更深处行去。 一会儿之后，依文差点踩到可怜的艾贝雷斯，惊讶不已，「又一个。」当艾贝雷斯咆哮着扭开去时，依文加上一句，「还是活的。」 依文随后发现是一名精灵坐在眼前，脸上立刻出现扫兴的表情，不过他的反感还强不过这名精灵脸上展现出的厌恶。 「你拿了我的剑！」艾贝雷斯忿忿地说，狠狠瞪着矮人的黑眼珠。 依文低头瞧着自己的腰带，「的确拿了！」他回答道，没有对剑跟精灵有任何行动。 艾贝雷斯尽可能耐心地等了许久，「我还被绑着。」他说，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依文久久而锐利地看着他，最后终于敲敲他长满乱发的头，「你的确是！」这名矮人同意道，然后就走开了。一出帐棚，他几乎迎头撞上凯德立跟丹妮卡。 「艾贝雷斯在哪？」凯德立问道，很惊讶依文独自走出帐棚。 「艾贝雷斯是什么东西？」这名矮人沾沾自喜地问道。 凯德立没有心情开玩笑「依文！」他叫道。 矮人的眼睛睁大，在他熏黑的脸上像是两个闪亮的圆宝石，「这可真是句好听的『你好』，你这不知感激的——」 「我们好感谢你！」丹妮卡插嘴，她看到矮人时松了一口气，但也同时想让那名越来越浮躁不安的学者镇定下来。她走过去，给这名脏兮兮的矮人一个大大的拥抱，甚至还在他长着胡子的脸颊上亲了一记——在一片黑烟灰中留下了一个干净的小圈。 「这还差不多。」依文说道，当他看着丹妮卡的时候，一股油然而生的温柔出现在他平时粗哑无比的声音中。 「现在，可否告诉我艾贝雷斯在哪？」丹妮卡平静地问道。 依文用粗厚的姆指朝肩后指着，「心情很差，那小子。」他解释道。丹妮卡朝倒塌的帐棚走去，凯德立也这么做，但是依文用一只穿着靴子的脚踩住年轻学者的脚，让他留在原处。 「我还没听你说半句感谢的话。」这名矮人咆哮道。 凯德立的表情温暖而衷心。他迅速地弯下身来，在依文的另一边脸颊上亲了一记，让这名矮人咻地退后了大老远，嘴里念念有词。「可恶的蠢小孩！」依文咆哮道，抹掉脸上的潮湿吻痕，「该死的蠢蛋！」凯德立对这景象露出了一个此刻他正需要的微笑。 不过这名年轻人的轻松心情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丹妮卡拉着他进入倒塌的帐棚底下，来到泰涅克尸体旁。她把兽皮制的顶蓬举高，以确定凯德立能够清楚看见尸体。 「我亲手杀了他。」丹妮卡大声说道，声音里没有一丝骄傲。「我杀了他，你明白吗？我做了必须做的事，这个野蛮人逼我如此。」 凯德立一阵颤抖，但似乎不明白丹妮卡想说什么——如果她有的话。 「就像你对那名邪恶祭司所做的。」她说道，把话讲得更白。 「你为什么要把巴金扯进来？」凯德立质问道，惊恐不已。从他的潜意识深处，死去祭司眼睛的熟悉影像又回来了。 「我没有把巴金扯进来，」丹妮卡更正他，「把他扯进来的是你。」她迅速地继续说，打断凯德立想做的抗议，「你到哪里都带着巴金，」她解释道，「一个笼罩你所有思绪的鬼影。」 凯德立的表情反映了他内心的困惑。 「就像山脚下那个受伤的强兽人。」丹妮卡说道，她的语调和缓了下来。「把死掉的巴金丢下吧，我求你。他的死是他自己的行为造成，你只是做了必须做的事。」 「你不在乎自己杀了这个人？」凯德立几乎是9９ｌｉb?指控地问道。 「我在乎。」丹妮卡厉声说道，「但我知道，若我有机会再做一次，泰涅克还是会跟现在一样死。你能说巴金的情形不是这样吗？」 凯德立回想在萌智图书馆地下墓穴中发生的事，那仿佛就在今天早上，但又同时已在几百年前就发生了。凯德立对丹妮卡扰人的问题没有答案，而她也没期待他会有，因为她记起艾贝雷斯还被绑着，而且可能自尊严重受损，正等着被拯救。凯德立紧跟在丹妮卡身后，他的视线锁在死去的泰涅克身上，直到落下的帐棚完全遮住了那名野蛮人。 丹妮卡跟凯德立花了一段时间松开艾贝雷斯，整个过程中他的眼睛一眨都没眨。他不会公开表露脆弱，不会表现出他在无助而被俘的状况下所感到的羞辱。只有愤怒展现在这名精灵的银色眼睛及紧咬的瘦削下巴上。当他一获得自由，就从塌落的帐棚冲出去，一路愤怒地扯裂阻挡住他的帐幕。 依文跟皮凯尔站在朵瑞珍帐棚入口旁。依文用手摸着丹妮卡那有水晶刀身的短剑，欣赏着一支饰有金色老虎的刀柄，以及另一支有着银色龙纹的。皮凯尔拿着一件厚厚的紫色袍子，同时笨拙地想把凯德立的飞盘转回到自己圆胖的手掌中。两名矮人的脚下则放着凯德立的背包跟手杖。 凯德立跟丹妮卡不难猜到艾贝雷斯会冲向何处。 「我的剑！」精灵王子向矮人大叫。艾贝雷斯朝依文的方向一甩手，而当依文没有立刻回应时，艾贝雷斯直接伸手到依文的腰带上拿剑。 「反正是弱不禁风的东西，」依文向皮凯尔评论道，「大概一砍到东西就断了。」 一瞬间，艾贝雷斯的剑就指上了依文厚实的喉咙。 「不客气。」这名矮人的回答传来。 「喔噢。」皮凯尔评论道。 「你再玩下去，小心受伤。」依文平板地加上这句，视线紧紧锁住银色眼瞳的精灵。 过了一段很长，又令人不安的时间，一场意志之战游走在演变成暴力相向的边缘。 「我们没有时间这样了。」凯德立息事宁人地说，走过去检视他的背包。令他松一口气的是，普世和谐之书还在，他的光筒也是。实际上，他所有的东西都在，只除了那把十字弓。 丹妮卡的方式更直接，她轻松地把艾贝雷斯的剑拨到一边，站到精灵跟矮人之间，用毫不妥协的瞪视轮流斥责两方。 「我们的敌人还不够多吗？」这名女子训斥道，「有一群怪物大军正包围我们，而你们两个还想跟彼此打架？」 「我从来不觉得兽人跟矮人有多大不同。」艾贝雷斯吐出这句话。 「喔。」皮凯尔受伤地回答道。 「你对比你好的人都这么看。」依文反唇相讥。 「喔。」皮凯尔说道，佩服地看着依文。 艾贝雷斯吸了一口气，丹妮卡可以看到他握在剑上的手变紧了。 「他们救了我们。」丹妮卡提醒艾贝雷斯。「没有依文跟皮凯尔，我们现在还会是朵瑞珍的俘虏——不然就是死了。」 艾贝雷斯对这句话露出生气的表情。「你无论如何都可以打败那个野蛮人，」他争论道，「然后我们就会自由了。」 「如果矮人们没有在帐棚外用战斗拖住它们，有多少强兽人跟兽人，会因为泰涅克的叫声而跑过来？」凯德立插嘴道。 艾贝雷斯的生气表情并未消失，但确实把剑收回了剑鞘里。「等这场战争结束——」他警告依文，让这个威胁留有无限含义。 「等这场战争结束，你就不在了。」依文恫吓回去，而他语调中的得意暗示着，他知道其他人不晓得的事。 他让他们等了一下，才做了解释。「你们一共几个，精灵？」他问道，「有几个和来到你们森林的大军打？」 「现在已经多两个了。」凯德立回答道。 「如果你指我跟我兄弟，那是胡说，」依文说，「我可不要为什么精灵死！」 「这不只是为了精灵，依文。」凯德立解释道。他轮流看着每个人，以得到他们的注意。「这场战役——这场战争——已经超越了西米斯塔，我恐怕得这么说。」 「你怎么知道呢？」丹妮卡问道。 「朵瑞珍服侍塔洛娜。」凯德立回答道，「在来此之前，我们就在艾贝雷斯从熊哥布林处拿到的手套上看出端倪，如今这两者的关连已经很确定了。」他望向皮凯尔，「你记得那只刺你的小恶魔吗？」 「喔。」这名矮人回答道，揉着自己的肩膀。 「就是那只小恶魔跟朵瑞珍在她的帐棚里。」凯德立解释道，「她跟巴金来自同一处，而如果他们当时攻击了图书馆，现在又是森林，那么……」 「那么所有的区域都有危险了，」丹妮卡为他说完，「而且学院长最害怕的事情就可能会发生。」 「所以，你跟你的兄弟会加入战斗，」凯德立对依文说道，「若不是为了精灵，也为了其他所有人吧。」 依文的黑眼睛眯了起来，但他没有反驳年轻学者的逻辑推理。 「这里会是个开始的好地方。」凯德立继续说，决定要成立一个同盟。「我们不能让敌人支配西米斯塔，而石肩兄弟会帮助我们完成这个任务。」 「好吧，精灵。」依文看了一下皮凯尔寻求同意之后说，「我们会帮你，虽然你一定不知感激。」 「你以为我会接受……」艾贝雷斯开始说，但丹妮卡的怒视令他半途住口。 「那就好好打。」艾贝雷斯转而这么说，「但是别怀疑，矮人，当这场战争结束，你跟我得好好谈谈在帐棚里发生的事情。」 「那时你就不在了。」依文又说了一次。 「你干嘛一直这么说？」凯德立问道。 「因为我见过敌人，小子，」依文阴郁地回答道，「它们有好几百个，我告诉你。你觉得精灵能拼得过那么多吗？」 艾贝雷斯摇摇头，转过身去了。 「在那儿，」依文说，指着他看到很会溜的哈玛丁所在的那棵树，「如果你怀疑我说的，就去问问那只妖精！」 艾贝雷斯的确这么做了。他跟哈玛丁说了几句话后，脸色苍白地回来。 「我们不能待在这里。」丹妮卡说，试着让精灵从他的忧心之中走出来。「我们要去追踪那个魔法师吗？」 「不。」艾贝雷斯心不在焉地回答道，眼睛望向遥远的南方。「它们在星之丘开战了，我得回去我的族人身边。」 「这样比较好。」凯德立同意道，「朵瑞珍太危险了。她有奸细……」他停下来看着丹妮卡，她正念着那个不在他们身旁的同伴的名字，同时一拳打在自己手里。然而，凯德立对此并未表示同意。他拒绝相信，即使犯了这么多错的齐尔坎·鲁佛，还会愿意将讯息提供给那邪恶的魔法师。 但凯德立必须承认，近来的经历中，他实在不知道该相信些什么。 ※※※ 朵瑞珍试探性地朝拉格诺的帐棚接近，她不确定这名乖戾的半兽食人魔会怎么反应，因为战况出现了这么出乎意料的转折。当拉格诺对精灵阵营展开攻击时，她并不在场，因为她离开去追捕凯德立跟他的朋友了。不过，即使没有她的帮忙，这名半兽食人魔也已经打退精灵，把他们往南逼退了好几里。 朵瑞珍诅咒着自己的愚笨。是她告诉拉格诺精灵的位置所在；而她应该早点想到，这名傲慢的野兽会去攻打他们，尤其是当她不在旁边跟它抢功时。 现在，朵瑞珍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因为，半兽食人魔的行动获得成功，而她的行动结果却是场大灾难。她决定还是去见拉格诺，因为她的魔力已经所剩无几，而她需要拉格诺，即使它不需要她。 「我的士兵们呢？」她一进入帐棚，这名粗鲁的半兽食人魔就对她吼道。拉格诺狡猾地看向它的熊哥布林亲卫队，明白这是第一次它没看到朵瑞珍身旁的那名野蛮人随扈。「还有你老带在身旁的那块肉呢？」它问道。 「我们的敌人很强。」朵瑞珍同时是回答也是解释，她得把音量提高以盖过熊哥布林的窃笑声。「你不该为一时的胜利而沾沾自喜。」 「一时的？」这名半兽食人魔吼道，而朵瑞珍怀疑自己是否把半兽食人魔逼得太急了。她差点以为拉格诺会冲过来把她撕成两半。 「四十名精灵死了！」半兽食人魔继续说道，「其中六个是我亲手杀的！」拉格诺展示了一条挂有十二只精灵耳朵的可怕项链。 「我方的损伤呢？」朵瑞珍问道。 「那不重要。」拉格诺回答道，而朵瑞珍从拉格诺畏缩了一下的样子看出，毁掉精灵的阵营并没有多容易。「精灵数量很少，但我的军队庞大。」半兽食人魔继续说道，「当西米斯塔落在我的统治之下，就算是有几千的死伤，我也不怕。」 「我的统治之下？」朵瑞珍狡猾地问道，强调拉格诺用个人来指称。打从她进入帐棚以来，首次看到半兽食人魔的眼中出现了一丝恐慌。 「你离开去办自己的事。」拉格诺辩解道，没那么气焰嚣张了。「而我发现该是进攻的时候，所以就这么做，用手边可用的所有士兵下去战斗。我亲自领导进攻，而且还因战斗而受伤！」 朵瑞珍尊敬地向它鞠躬，好让这名乖戾的野兽镇定下来。拉格诺比他自己所想的还告诉了她更多。他提到她不在，但她并没有说自己会离阵营很远。因为某些原因，拉格诺选择了那个时机进攻，没有朵瑞珍在旁帮忙。这名半兽食人魔这么固执地相信西米斯塔会落在它的统治之下，而不是三一城寨，朵瑞珍担心，拉格诺刚发现到的自主权不知会让它做出什么事来。 当这名半兽食人魔决定它已经不需要三一城寨的时候，她可不希望自己人在它附近。 「我去休息了。」她说道，再度鞠了一个躬，「请接受我向您的大胜利致敬，伟大的将军。」拉格诺无法掩饰自己听到这些话的开心。朵瑞珍觉得这意味着离开的好时机，所以她走出帐棚，一边觉得奇怪，像拉格诺这样残忍无情的野兽，怎会这么轻易就被奉承打动。 「它害怕。」德鲁希尔从它在朵瑞珍肩膀上的位置发表此论，就在这名魔法师离开帐棚不久之后。这名小恶魔现身出来，「它怕你会主导战争，然后它就不被需要了。」 「那就让我们希望，它仍然相信我对它是有用的。」朵瑞珍回答道。「若它知道我损失了它多少名士兵，一定不会高兴。」 「那就别提。」德鲁希尔提议道，「反正我也不认为拉格诺会算术。」 朵瑞珍猛一转头面对这名小恶魔，「永远都别再低估这只半兽食人魔！」她咆哮道，「任何错误都可能让我们很快一命呜呼。」 德鲁希尔低声咕哝、抱怨着，但没有真的反驳。它等了好一会儿，让朵瑞珍冷静下来之后，问道，「你有什么计划？」 朵瑞珍停下脚步来思考这个问题，「我会找出自己可以在哪儿派上用场。」她回答道。 「你放弃艾伯利司特的儿子了吗？」这名小恶魔听起来很惊讶。 「绝不会！」朵瑞珍厉声回答道，「这个卡拉敦来的凯德立很危险，他的朋友们也是。当这场战争结束，无论拉格诺选择怎么走，小凯德立都会很有用处的。」她的眼睛眯起来，仿佛她让自己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你还能跟齐尔坎·鲁佛联系上？」她问道。 德鲁希尔用它那粗糙的小声音窃笑出声，听起来几乎像是一阵咳嗽。「联系？」它重复道，「说强行进入还比较适当，齐尔坎·鲁佛身上带了徽章，他的脑子我可以随意探索。」 「那就听听他在想什么，」朵瑞珍指示道，「如果凯德立回到精灵阵营，我要知道。」 德鲁希尔如同以往的抱怨着隐身消失，但朵瑞珍太过专注在身边所揭露的阴谋，而几乎没注意到它的行为。 ※※※ 「在你要回去山丘那儿之前，」依文生硬地说，「我兄弟跟我有个东西你得看看。」 艾贝雷斯好奇地打量着矮人，猜想这次依文又为他准备了多可怕的惊喜。但当他们最后终于抵达矮人约在一里外的小营地时，艾贝雷斯朝依文投去了惊讶的一眼。埋在一座堆成圆锥形的石头底下的，是一名部分被烧焦的精灵尸体。艾贝雷斯一看就知道那是拉马利斯，在敌人魔法师第一次攻击中丧命的朋友。 「你们怎么找到的？」这名精灵质问道，他的声音混杂着怀疑跟如释重负。 「从哥布林手上夺过来的。」依文说道，小心不要让任何同情之意出现在他粗鲁的声音中。「我们觉得，即使是个精灵，也应该有比哥布林的肚子里还好的安息地。」 艾贝雷斯转身回去面向拉马利斯的尸体，未再说一句话。丹妮卡移过去，蹲在他旁边，一只手臂环住他纤细的肩膀。 「他们俩个挺熟的，啊？」依文对凯德立说道，而这名年轻的学者得咬着嘴唇抑制住自己的思绪——的确，得把它们逐出脑海。他必须信任丹妮卡，还有他们之间的爱，他知道这点。因为如今所处的情况太危险了，不容许他跟艾贝雷斯之间出现任何嫌隙。 丹妮卡不只一次朝依文跟皮凯尔的方向点头，试着让这名精灵表示些谢意，但艾贝雷斯没有反应。他只是向他的朋友低语着再见，然后小心地重新堆好石块，把拉马利斯的尸体留给这名丧命的精灵最钟爱的森林。 当这五名同伴悄悄地朝戴奥尼巅前进时，西米斯塔异常地安静。他们停下来一次，做了短暂的休息，艾贝雷斯跑到前方去检查这个区域，并期望或许能遇到哈玛丁或是其他的森林生物，可以提供些讯息。 「请你原谅艾贝雷斯。」凯德立对依文说，抓住这个机会试着扮演和平使者的角色。 「艾贝雷斯是什么东西？」依文傲慢地问道，并没有从修复头盔上鹿角的工作中抬起眼来。这名矮人皱着脸，尽可能地把螺丝拴紧，因为他没有漆可以加强黏力。 「他是西米斯塔的王子。」凯德立继续说道，对矮人毫不妥协的顽固有点畏缩，但努力忽略，「而西米斯塔也许是我们进行抵抗活动的基石。」 「我对我们的抵抗活动没多少信心。」依文冷酷地回答道，「你那些少得可怜的精灵没办法对抗打过来的大军。」 「如果你真的这么相信，就不会同意加入我们。」凯德立推论道，觉得自己仿佛在矮人钢铁般的面具上找到了一个裂缝。 但依文露齿而笑，充满了怀疑之意，让凯德立这种想法不翼而飞。「我可不会错过打掉几颗兽人脑袋的机会。」这名矮人反驳道，「而且你跟女孩需要我跟我的兄弟。」 凯德立无法对抗依文似乎无止境的拗脾气，所以他走开了，当他经过丹妮卡跟皮凯尔的时候，朝他们摇了摇头。一会儿之后，艾贝雷斯回到营区，宣布到星之丘的路已经安全了。 戴奥尼巅已不像凯德立记忆中的模样。曾经美丽的星之丘，如今被炸坏而熏得焦黑，厚厚的草地被怪兽们猛冲的脚步给蹂躏，而茂密的树木不是断了就是被烧毁。更糟的是那股恶臭。当这群同伴们接近时，成群的食腐鸟飞起，因为死者——其中有不少是精灵——被留在地上任其腐烂。 看到艾贝雷斯惊愕的面容，即使依文都没发出评论。实际上，依文把皮凯尔叫到旁边，开始一起挖个大墓穴。 精灵王子在战场上来回走动着，检查精灵们的尸体，看是否能认出有哪些精灵死去。但大部分的尸体都已残缺不全，而这名神情肃穆的精灵只能朝凯德立跟丹妮卡哀伤地摇头，他们跟着他一起走过这趟沉默的哀悼死者之旅。 他们把丧生的精灵埋了。丹妮卡向矮人们道谢，虽然顽固的艾贝雷斯还是不愿意这么做。然后他们搜寻整座山丘，艾贝雷斯检查着树，想更了解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他的朋友跟敌人现在可能的位置。依文跟皮凯尔则搜索洞窟，在其中一个他们发现好几具被吃了一半的马尸，虽然，幸运地，泰美瑞萨不在其中。 在另一个房间，在加兰岱尔自己使用的洞窟中，他们有了凯德立认为是相当有意义的发现。好几本书跟卷轴散落在地上，仿佛精灵王很匆忙地离开，迅速地选择哪些是要带走的，以及哪些得留下。大部分的东西都是没有太大意义的记事，但是在一个角落，凯德立发现了一个古代的卷册，用黑色的皮革绑着，上面有高级精灵的记号，字母「D」，「Q」以及「q」。凯德立用颤抖的手拿起书，猜想内容会是什么。然后他兴奋地解开绑带，打开它。 墨水已经褪色，而书页充满着许多凯德立无法理解的符号。然而它上面确实有着凯德立预期会看到的名字：得拉尼尔·奎尔昆，一位死去很久的西米斯塔之王，同时也是森林中传奇的英雄之一。 「你发现什么？」艾贝雷斯的声音从洞窟入口处传来，他站在丹妮卡旁边，依文跟皮凯尔则去探索另一个洞了。 「你父亲不会故意留下这本书的。」凯德立解释道，转过身来展示这本黑色封面的书册，「它是得拉尼尔·奎尔昆之书，一本无价之宝。」 「我很惊讶我父亲竟然之前会带着它，」艾贝雷斯回答道，「但我不意外他如今把它留下，这本书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价值。它的书写方式很晦涩，用了许多我们身为西米斯塔的子民也不再能够解读的符号。这本书对我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你想要的话，可以把它带回你的图书馆。」 「你完全错了，」凯德立说，「得拉尼尔·奎尔昆是你们最伟大的英雄之一。他的武艺、他的魔法，在这种紧迫的时刻绝对是重要的典范。」 「我跟你说了，」艾贝雷斯回答道，「我们甚至连读都读不懂它，你也不能。许多符号几世纪来都没在使用了。」 「现在走吧，」艾贝雷斯敦促这两名人类，「我们必须前进。即使在我们说话的时候，我的族人可能已经身陷另一场战役了。而除非必要，我不希望在这个伤痕累累的地方多待上一秒。」这名精灵走出去，到了午后的阳光之下。 丹妮卡在洞口等着凯德立，「你要留着那本书？」她问道，看到他把它放进背袋里。 「我不同意艾贝雷斯对这本书的评价。」凯德立回答道，「也许在得拉尼尔的作品里，会得到能在这场战役中帮助我们的东西存在。」 「但你甚至读不懂它。」丹妮卡说。 「我们等着瞧。」凯德立回答道，「我在图书馆翻译了许多作品。现在，至少我有了个自己擅长的任务——也许就像你面对实际的战斗时一样。」 丹妮卡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她领着凯德立走出洞窟，来到精灵王子所在之地，他正等着矮人们完成搜索。 对凯德立来说，这本书就像是个天赐之物。他其实并不相信，不敢去期望，他能在这本书中找到什么重要的东西——就算他可以努力翻译出奇怪的神秘符号。但是，能够用自己独有的才能，为大家拯救森林的共同目标做点事，让这名年轻学者的脚步中出现了一点活力。 最重要的是，找到并且用功在得拉尼尔·奎尔昆之书上，能够让凯德立多少远离暴力一点。他渴望以前的时光——在巴金侵袭萌智图书馆之前——那时候，冒险只存在于古老书中的文字里。 也许这本书可以把残酷的现实隔离开来，因为现实是这么突然地就包围住了这名年轻学者。 第十五章 高远的目标 「我们可以在东方一里处超过它们。」丹妮卡解释道，她回到长青小树丛加入其他人，他们把该处当作临时庇护所。「那里敌人的防守线并不扎实。它们还没发觉有什么异状，我们就早已跑得老远了。」 这个计划获得凯德立的同意，但依文跟皮凯尔似乎不太高兴知道，他们走了这么一大段路，结果却连砸破一个强兽人头颅的机会都没有。这队人马从戴奥尼巅出发，走了好几里路都没遇上麻烦，但敌人经过的痕迹——几乎在每棵树上都留下了被削砍及烧灼的痕迹——却令人怵目惊心。最后，这群伙伴们在一条湍急的河流沿岸发现敌人的形迹：一条几乎横跨了整座森林的阵线。艾贝雷斯的族人显然在河流上进行了抵抗，并且在具有防御地形的河岸后方扎营。 艾贝雷斯并未立刻全盘接受丹妮卡的计划。他也有出去巡视，而当丹妮卡在东方发现一处可以突破的缺口——从那儿他们也许可以到达精灵的阵营处——这名精灵王子则发现了可能让整场战争发生大逆转的东西。 在他们西边一小段距离之外，河流上方一个高高的、可以俯视南方的山脊处，敌人就在那里扎营，搭起了许多帐棚。它们是艾贝雷斯一路上第一次看到的帐棚群。「我发现敌人首领的阵营，」艾贝雷斯向丹妮卡解释道，「或者我觉得是它们首领的。」 「戒备森严，一定的。」凯德立忍不住插嘴说道，尤其是当他看到丹妮卡杏仁状的眼中出现了一丝闪光。 「也许吧。」艾贝雷斯回答道，几乎完全不在意这名担心的年轻学者，「但不比敌人阵线的其他部分来得多。」 「除了丹妮卡发现的那个缺口。」凯德立回答道，从他近乎狂乱的声音中，可以听出他急欲在不引起进一步冲突的情况下，重回精灵阵容。 「别怕，」依文对凯德立耳语道，「我兄弟跟我可以自己弄出个缺口。」 「你觉得如何，丹妮卡？」艾贝雷斯问道。这名一向只相信自己观点的精灵王子，竟然会征求丹妮卡的同意。凯德立不确定自己喜欢这点。「如果我们可以找到敌人的首领，也许我们可以逆转整场战争的情势。」艾贝雷斯在这名女子还没回答之前，又补上了这句话。 丹妮卡幽默地微笑，使她尚未开口回答，凯德立就已经知道这名爱冒险的女子想说什么了。「这似乎是个非常选择，」她开始说，但腔调中丝毫没有恐惧之意，「在非常情势下的非常选择。」 「喔咿！」皮凯尔衷心地同意道。凯德立对这名矮人大大地皱了眉，让矮人赶快收起露出的微笑。 艾贝雷斯迅速蹲下来，清掉地面上散落的一些松针。他拿起一截树枝，画了山脊周围的地形图。 「我们只有五个人。」凯德立提醒他们，虽然没人在听他讲话。 「我听说它们的首领叫拉格诺。」艾贝雷斯开始说，「一只可怕的野兽。我的斥候兵研判，它是个混血，因为有根獠牙横过它的上嘴唇。」 「棒透了。」凯德立阴郁地吐出这几个字，而这回，依文有听到他的话，在他的胫骨上踢了一脚。 「如果拉格诺在这个阵营里，那么我们可以预期，它会用身边所有可以集结到的怪物士兵来保护它自己。」 「棒透了。」凯德立又说一次。丹妮卡用手肘重重地顶了一下他的肋骨。这名年轻学者开始感觉到，自己如果继续发表评语，大概会连敌人的阵营都到不了。 「你看到些什么怪物？」依文问道，倾身比谁都还贴近那幅潦草的地图。 艾贝雷斯几乎被这名矮人展现的兴致吓了一跳，「大部分是熊哥布林。」精灵回答道，「实际上，我以为应该有更多显眼的守卫，至少有些食人魔，或者一两名巨人。」 凯德立畏缩了一下，但没有把他的想法说出来。大而强壮的强兽人已让他惊吓不已；而食人魔光是体积就已经让他快要昏倒。他怀疑，如果到时候得面对一个真正的巨人，他会是什么反应。 「那么，你能确定，这真的是首领的阵营吗？」丹妮卡问道。 艾贝雷斯想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这只是个假设。」他承认道。「我在敌人阵线的其他部分都没看到帐棚，只有一些树枝撑起的简陋露天半顶屋。而这个山脊很适合让敌人的首领监督南方的动静。」 「也许那是朵瑞珍的阵营。」凯德立插嘴道。 「无论是哪一个，」依文轰隆隆地说道，一掌击向巨大的斧头，「我们都会给这些杂碎一点颜色看看！」 再一次地，艾贝雷斯对矮人所展现的兴致感到讶异。「我不知道怎样才是最好的接近方式，」这名精灵诚实地说，「如果我们可以悄悄潜入，尽可能地接近目标，也许可以发觉一条适合的攻击路线。」 「顺序咧？」依文问道。 艾贝雷斯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依我看，」这名矮人评论道，「你比较擅长独自行动，而不是领导群体战。站一边去，精灵，我来做计划。」 艾贝雷斯既没移动也没眨眼。 「听着，你这个柳树养的顽固东西，」依文咆哮道，用一只短而粗硬的手指朝艾贝雷斯的方向戳着，「我知道你怀疑我的友谊——你应该如此，因为我可不是你的什么朋友。而当战争了结，我跟你还有个约会。别以为我会忘了这件事，一分钟都不会！而且我一点都不在乎你的族人，还是你的鬼森林，一点也不会！」 皮凯尔的咆哮声把依文渐增的气势缓了下来。 「好吧，我兄弟喜欢你的树。」依文这么说，来让那位准德鲁伊镇定下来。然后他转身回去面对艾贝雷斯。「但不管你怎么多疑，别怀疑我对凯德立跟丹妮卡的友谊。如果他们要去，那么我跟我兄弟会跟他们并肩作战，而且我打赌，我的斧头会比你那细得要命的剑还砍掉更多头！」 「我们会知道你的吹嘘是否为真。」艾贝雷斯说，他银色的眼睛眯起。骄傲如他，也得承认他比较习惯独自作战，而且依文可能更适合来计划这场攻击。他严肃的表情没有变，但从地图边移开了，让矮人有足够空间看图。 依文俯身在图上方，一面咕哝一面扯着他那把仍熏得黑黑的胡子。「山脊后面的河有多深？」他问道。 「也许到我的腰吧。」精灵回答道。 「嗯……」矮人含糊地说，「那么落差有点太高，不能走那条路。我们得痛击它们，然后赶快到东边那个你——」他指向丹妮卡，「看到有缺口的地方。」 「我们的命不重要，」艾贝雷斯说道，「如果可以杀了敌人首领，无论我们逃不逃得掉都没关系。」 凯德立的下巴掉下来。 「你的命是不重要，」依文同意道，「不过我们其他人比较想活着，谢了。」 凯德立吁出的一口气听起来像对依文的无限感激。 「但如果我们可以够狠够快地打击它们，就可以回得来。」依文继续说，「精灵，如果你跟你的弓箭可以带头，会比较好，不过我也得打个一两只熊哥布林。我想呢，你这精灵跟丹妮卡领头。你们两个最快，而且应该可以打得到首领。凯德立跟在后面，注意哪边需要他帮上一把。」 凯德立了解到，依文是有礼貌地要求他别挡路——虽然他对依文这么做可不介意。 「我跟我兄弟管后头。」依文继续说道，「这样就不用担心有只熊哥布林会从你背后摸上来。」 艾贝雷斯研究了一下所画的位置图，发现依文的计划没什么好抱怨的。它似乎看起来挺周详，虽然这名精灵有点讶异，矮人允许他亲自去对抗拉格诺。艾贝雷斯本来以为依文会自己要了这项荣耀。 「假设朵瑞珍仍在那儿。」凯德立插嘴道，仍然对整个计划一点都不热衷。 「那么我们可以对敌人做出更大的打击。」艾贝雷斯回答道。 「我许多武技都是设计来对付魔法师的。」丹妮卡加上这句，给凯德立显然亟需的安慰，「就像我之前面对朵瑞珍的战斗，我相信她没什么能力可以伤害我。」 「但若你忙着对付熊哥布林或是其他的怪兽，」凯德立反驳道，「就可能轻易成为朵瑞珍闪电魔法的目标。」 「这方面就得看你了。」依文做了结论，「好好注意那魔法师，如果你看到她，就用你那支漂亮的弓打倒她。」 「我把它弄丢了。」凯德立说。 「那就用你的手杖，或是那个甩在绳子上的玩具吧。」依文说。 「朵瑞珍拿了我的十字弓。」凯德立近乎惊惶地说道，但其他人都无法体会他对这件事的焦虑。他们全都望着依文，等他继续说明计划。 「她拿了我的十字弓，还有一些魔法箭尖！」凯德立再度说道，这次更加地焦急。 「如果朵瑞珍把心思放在那个武器，而不是她自己的魔法上，对我们来说更好。」丹妮卡说，她镇定的语调让凯德立的惊惶显得相当不必要。 「我们只能希望她射击的技术没你好，小子。」依文补充道。同样不太在意这件事，他回头去说明计划。「我想黄昏时进攻好。那时候有点暗了，但却还没暗到让我们的人类朋友无法施展身手。」 艾贝雷斯望向丹妮卡，后者点头表示同意。 「当你了结那个怪兽头子之后，你得让我跟皮凯尔再次送你出来。」依文向艾贝雷斯解释道，「我们会杀出一条大路，你骑马都能通过，」 「我们相信你们。」丹妮卡说，而即使一会儿前还对矮人相当生气的艾贝雷斯，都没做出讽刺的回应。 「那就走吧。」依文说，拿起那支巨大的斧头。他伸手指示艾贝雷斯来带头。 这组人马很快地在一棵长得很茂盛的松树枝干下就定位，在那里等着。最后一束阳光渐渐消褪，凯德立坐在阴影的西面边缘处，试着利用每丝剩下的阳光，努力研究着一本摊开来的书。起初，丹妮卡以为他仍然尝试要翻译得拉尼尔·奎尔昆之书，但随后她就看到，他拿的是普世和谐之书，德尼尔教派的圣经。 「这里面有些咒语可能会派上用场。」凯德立朝她询问的目光解释道。 丹妮卡的表情显示出她的惊讶；她从未见过凯德立试图施展除了简单治疗咒语之外的魔法，她不真的认为他会是施法型的教士。 「我也在德尼尔神教派行事很久了！」凯德立抗议地说道，令旁边的依文打了他一下，皮凯尔也发出压低的「嘘！」一声。 凯德立转头回到书中，「有一个沉默咒语，」他低语道，「如果朵瑞珍在战场上出现，而且要使用魔法的话，或许可以阻止她。」 他发现丹妮卡似乎没被说服，而他也的确找不出什么话来跟她脸上的表情争辩。凯德立以前曾经执行过比较次要的仪式，曾经创造出一盅圣水（他把装有可怕浑沌诅咒的小瓶浸在其中），但说真的，他从未多热衷在教士的魔法上。他侍奉艺术跟文学之神德尼尔，主要原因在于他是在图书馆中该教派的管区下被抚养长大，此外也因为德尼尔教派的规条非常适合凯德立聪慧又仁慈的天性。他同时花了差不多长的时间跟知识之神欧格玛教派的教士相处，而且私下认为，自己是个不属于这两个教派的教士——这让艾福利教长非常失望。 「要走了。」依文低语道。凯德立赶快最后一次寻找着沉默咒语，希望如果需要它的状况出现的话，自己能够找到勇气来使用它。充满恐慌地——或许他应该把时间花在复习治愈魔法上——他把书塞回背包里，放在得拉尼尔之书旁边。 他们小心地朝坡地出发，覆着青草的斜坡朝盖满帐棚的山脊延展过去。丹妮卡在他们走了一小段路后叫大家停步，然后消失在矮树丛间，一会儿之后回来。 「有哨兵。」当她回到大家身旁时解释道。 「熊哥布林？」艾贝雷斯问道。 「哥布林。」 「死掉的哥布林。」依文吐出这句话，向丹妮卡赞许地眨眨眼，然后皮凯尔加了声开心的「嘻嘻。」 他们在敌方阵营正下方一列浓密树丛处暂停，蹲伏得低低的。长满青草的斜坡是一片诱人的寂静，几名熊哥布林漫无目标地随意走着。而透过位于边缘的一顶帐棚打开的布幕看去，他们可以发现其他的怪物也在走来走去。位于山脊凹地最高处的那座帐棚吸引了这群伙伴的注意，它比另外两座帐棚要来得小些，而且是到目前为止最精致的。这让他们更加确定敌人的首领——如果这真的是拉格诺的阵营——身在何处。 「就是现在。」依文对艾贝雷斯低语道。这名精灵转头面对矮人，坚定地点了点头。然后艾贝雷斯望向丹妮卡，他们一起从树丛中冲出去，开始在山坡上狂奔。 丹妮卡头低低的，手脚以绝佳的协调迅速地动着，很快就超过了精灵。最前面的两名熊哥布林甚至都还不清楚自己遭到袭击，她就扑上了它们，膝盖跟手肘狂野地飞动。而熊哥布林们也是，它们踉跄地跑向草地，一点也不想回去跟这名疯狂的女子战斗。 艾贝雷斯在第二只熊哥布林跑走之际冲过了丹妮卡身边，这名精灵欺身到第三名怪兽前，它同样的惊愕，但却有足够的时间拿出一柄长矛来对付攻击者。 精灵王子的注意力没有放在这名生物，而是在那顶他觉得是拉格诺的帐棚上。他几乎没注意到朝他刺来的长矛。 他的精致长剑迅速挥过，在熊哥布林粗陋的武器接近目标之前就把它打掉。艾贝雷斯跑到这名惊愕的熊哥布林右方，在经过它时把剑刺入它的膝盖，让它无法追着他跑上山丘。 这名不幸的生物试图捂住它的伤口，并且很不智地挡在跟随精灵的丹妮卡面前。她几乎没有慢下来，用跑动的双脚完美地同时踢出，击中弯着腰的怪物下巴，令它伸直倒在地上。 一会儿后，这名倒下的怪兽注意到有另一名人类跑过，然后就感觉到矮人的靴子沉重地踩上它。这名熊哥布林最后见到的景象，是一把巨大的斧头迅速朝它落下。 营地四处响起警告的叫声；两侧的帐棚打开来，许多熊哥布林跟一些哥布林窜出到长满青草的坡地上。 「比我们想的还多！」依文低吼道。 凯德立把他的飞盘还有手杖拿近身边，希望不会被迫使用它们。他狂乱地环视四周，期望也害怕朵瑞珍会出现，同时一面试着在周围渐增的骚乱当中记得沉默咒语的念法。 丹妮卡和艾贝雷斯把跟凯德立之间的距离拉大了，而突然间依文跟皮凯尔完全身陷在后方的战斗中。凯德立转过身去，再转回来，望着四周，然后熊哥布林——从帐棚中涌出更多——开始包围这一小群人。 艾贝雷斯跟丹妮卡一点都没注意到身后发生的状况，因为他们的目标就近在眼前。当一名魁梧、粗野的怪物从精致的帐棚中步出时，他们的脚步加快了。两人都立刻明白，出来对付他们的就是拉格诺。它巨大而可怖，还带着那根显眼的獠牙，突出在它的上唇。 这名半兽食人魔站在山脊的最高处，邪恶地露齿而笑，召他们往前上。 然而，丹妮卡了解到他们无法靠近它。有一组三名的熊哥布林从旁边接近，而这些怪物的角度会让它们挡在首领跟来袭者中间。丹妮卡有信心，若她全速奔跑，是可以跑赢它们的，但艾贝雷斯就没有机会接近拉格诺了。 「往前跑！」她向精灵叫道，然后她转向旁边去面对那些拦截者。 她高高跳起，逼那些怪物举起长矛，然后她迅速落到草地上，往旁边溜去，接着钳住它们的脚，让三名怪物全都摔倒在她附近。 艾贝雷斯的第一个直觉是去帮助她，因为她被这么强大的敌人团团围住了，但精灵随即朝自己的进攻路线前进，因为他明白到，丹妮卡是为了他才这么做。而且他也再次提醒自己，比起若能杀死拉格诺会带来的巨大收获，个人的生死是不重要的。 就算这名半兽食人魔有任何恐惧，它也并未显露出来。艾贝雷斯来得又快又狠，他的剑挥舞、戳刺着，利用自己的冲力做出快到拉格诺来不及抵抗的攻击动作。 血从这名怪兽的肩膀渗出，另一记挥砍则在它的脸颊上划了一道口子。然而，拉格诺还是一直笑着，而艾贝雷斯因冲刺所带来的速度上的优势也迅速消逝。 这次，该半兽食人魔展开攻击了。 ※※※ 凯德立从未见过如此有效的团队合作。矮人兄弟们站在比较高的地方，但这还不足以让他们跟巨大的熊哥布林们等高，而且熊哥布林的数目跟他们是二比一。 但这些似乎都不重要。 依文用斧头做十字状砍切，但偏离目标甚远。一名熊哥布林从他后方自信满满地欺上来，然后凯德立了解到，矮人刚才的攻击只是个幌子，为了把那只怪物引过来。因为皮凯尔突然从自己的打斗中脱身，跟他兄弟一起旋身，同时用他那树干状的木棒低低地突刺过去。 扑过来的熊哥布林，膝盖朝后方应声折断——凯德立觉得，那形状看起来很像他曾读过的一种异国鸟类的站姿——然后那名怪兽摔倒开去，身体因痛苦而扭曲。 同时，依文也没闲着。他利用猛力砍击所产生的冲力，移到他低着头的兄弟旁边，正好递补皮凯尔原来的位置，面对另外两名怪兽。惊愕的熊哥布林根本来不及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两名矮人移动的动作是如此地协调——以致于它们一时还无法了解为什么眼前矮人的打斗方式变了。 它们把手臂展开着，这面对皮凯尔打击范围广大的木棒是有效的防御方式，但在面对依文纯然的凶猛时则一点用都没有。这名矮人冲到它们伸长的手臂中，用他戴着鹿角盔的头往前撞，用沉重的靴子踢着、踹着，同时甩动他的双刃斧头，做出一连串短距离的削砍动作。 其中一名怪兽倒下，另一名则拔腿跑开，一切都在凯德立还来不及吸另一口气的时间中发生。 「喔！」皮凯尔赞赏地大吼道，发现他的兄弟这么快就解决了两个。同时他故意转身，背向剩下那名正在跟他打斗的熊哥布林。 「小心后面！」凯德立叫道，不晓得矮人其实非常清楚敌人的动静。 这名熊哥布林把长矛高举过头并且跳起来，但皮凯尔把头弯得低低的，往后倒冲，用背撞上怪兽的膝盖。熊哥布林勉强保持住平衡，并没有从矮人上方头上脚下的翻过去，但如果它这么做了还比较好。皮凯尔把一边的膝盖蹲低，手握住棒子较细的那端，然后从熊哥布林的双腿间直直打上去，把这名怪兽整个举离了地面。 这只熊哥布林落回地上时，仍然维持着站姿，但身体却蜷曲得厉害，而皮凯尔就在它的正后方，重新把木棒握紧。这名矮人用尽他笨重身躯的重量挥出一击，打中了熊哥布林的下背部。 这名一口气哽住的怪兽试着想吼叫，而当它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的时候，只好认命地垮下来，双膝跪地，抓住它受伤的背，然后看着整个世界开始旋转。 「希望我们有时间再多了结一些怪物。」依文咕哝道，一面跟皮凯尔移向山丘。从两侧有更多的熊哥布林冲向他们，而现在整个营区都回响着警告的叫声，不只是长着青草的山坡这边而已。 凯德立抓紧了他的武器，继续用目光搜寻着朵瑞珍，虽然他开始明了，这名失踪的魔法师还算是他们最小的问题。 ※※※ 熊哥布林的每次击打似乎总落在这名翻爬的女子身旁一寸之外，而无论丹妮卡为了闪避攻击得做出多么扭曲的姿势，她似乎总是还能够发出自己的攻击。一名熊哥布林欢欣地嚎叫出声，以为自己终于打中了目标，但只得到丹妮卡重重踢在它脸上的一脚而已。 丹妮卡腾身站起，一名熊哥布林正在她面前往下跪，她立即在心里把它描绘成一颗挡路的石头，一头撞上这名怪物的胸口。肋骨——也许有好几根——断裂开来，但却只共同发出了一个恶心的声音。 然后就只剩下两只怪兽了。 ※※※ 「又一颗精灵头加入我的战利品！」拉格诺嘲笑道。艾贝雷斯拿出了盾牌来抵挡半兽食人魔沉重的剑，但他的手在那不可思议的强力攻击之下开始发麻。 「你摆在你同类旁边看起来会不错！」拉格诺自夸道，晃动他那挂着精灵耳朵的项链，好让它的对手看见。拉格诺认为艾贝雷斯会被这恶心的一幕分散掉注意力，所以它欺身而上。艾贝雷斯的确吓了一跳，但仍勉强回身躲过了半兽食人魔的攻击，虽然他在厚厚的草地上滑了一下，差点一只膝盖就要跪倒在地上。然而他迅速地立起，钻进拉格诺接下来的攻击圈之内，然后将他的剑刺入半兽食人魔的大腿。这是个很好的还击，但拉格诺空着的那只手在精灵经过时抓住了他，而且用巨大的力量把艾贝雷斯往回一扯，朝地上压去。 沉重的剑朝他砍过去，但艾贝雷斯狂乱地扭身到一旁，让剑一半没入土中。 当拉格诺把剑拔回来时，这名精灵重新站直身躯。艾贝雷斯迅速朝周围望了一眼，发现局面对他的同伴们很不利。如果他想让任何致胜机会出现，就得尽快打败拉格诺。然而，他很快扫视一遍半兽食人魔的状况，发现这似乎不太可能。艾贝雷斯占有速度上跟敏捷度的优势，但拉格诺可以挡住艾贝雷斯朝它发出的所有攻击。要打败这名怪兽需要时间，很多的时间，来让这名强壮得多的野兽感到疲累，而且要不断地削砍跟戳刺，直到拉格诺身上出现数百个流着血的小伤口。 「去死吧！」艾贝雷斯忿忿吐出这句话，然后，赌上了他整个世界，这名英勇的精灵投身扑向拉格诺。他用剑砍了一次，然后，当他太过接近以致于无法使用长剑时，开始用装饰着宝石的剑柄愤怒地打着。 ※※※ 「没时间了！」依文怒吼道，发现自己的计划可能无法成功，因为有太多熊哥布林、哥布林，还有一群刚出现的食人魔，从山脊底部四周涌上来。他转身向皮凯尔眨眨眼，「计划二！」 「喔咿！」皮凯尔衷心地同意。 凯德立正想要问什么是「计划二」，皮凯尔就直直冲向他，经过，然后一路拽着这名惊呆了的学者高速冲上山丘。 ※※※ 拉格诺跟艾贝雷斯紧锁在彼此的决死箝制中。精灵的拳头把半兽食人魔的猪状鼻子打得歪七扭八，浓稠的血在这名怪兽的脸上四处流溢。然而拉格诺还是一直露齿笑着。 终于，一只巨大的手钳住精灵的颈背，然后艾贝雷斯就被扯开到一臂之外。他们的距离仍然太近，没办法用剑做出有效的攻击，但拉格诺拿着剑的那只手，本来在手腕的位置被艾贝雷斯的盾牌抵挡住，现在却危险地举到精灵的头顶上。艾贝雷斯怕这名半兽食人魔的力量会压过他，把剑砍进他的头。 艾贝雷斯的恐惧迅速加倍，因为拉格诺在它武器的横柄上按下一个秘密按钮，剑柄底部弹出第二把剑——一把闪着光芒的短剑，邪恶的剑尖就在艾贝雷斯头顶上方一寸之处。 艾贝雷斯猛烈挣扎，不断地踢着拉格诺的膝盖跟鼠蹊部。而半兽食人魔只是继续笑着，用力把巨大的手臂往下压。 有个东西撞上艾贝雷斯的身侧。他看到拉格诺脸上突然显现的惊愕，然后周围的世界就一阵旋转。他重重地摔到及腰的河水中，过程中扭到了一只脚踝跟膝盖，然后他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因为他听到依文发着牢骚，还有水花四溅的声音。 「你把我从战斗中拖出来！」艾贝雷斯怒吼道，一面抓卡旋转着飞过。这名不可思议的武僧半跑半摔地落向河岸，一手试图保持平衡，但另一只受伤的手臂则紧贴着身体。在打斗的过程中，丹妮卡不小心弄开了原先弓箭造成的伤口，而整个袖子跟她的短外衣侧边都被血弄得湿透了。 然而，她还是控制住自己降落的方式，顺畅地在河的边缘进入水中，并且轻易地把追着她的两名熊哥布林抛在一段距离之外。这两名怪兽顽固地跟上来，然后在落下的过程中挣扎地找寻可以抓附的东西。 从远处的河岸彼端发出了一阵冰雹般的箭雨，每枝箭都命中了这两名无处遁逃的怪兽。这两只多毛的怪兽倒下时，丹妮卡还得赶紧闪到一边去。 然而，这群同伴却没法发出欢呼声，因为另一枝箭从树林中射出，命中依文的腿，让这名惊愕的矮人旋转着倒在地上。依文还来不及回过神来，精致的长剑就沉重地抵上了他的肩膀，在他厚实的，但挺没有保护的脖子两边各有一支。 「喔哦。」皮凯尔吐出这句话，他立刻明白有误会发生，迅速地躲到凯德立的身下寻求庇护。 第十六章 古老的智慧 「等一下！等一下！」艾贝雷斯叫道，从河里拨开水冲出来，然后推开用剑抵着依文喉咙的两名精灵。「他不是敌人！」 这个声明让依文非常惊讶。「谢了，精灵。」他说，讲每个字时都因痛苦而扭曲着脸。黑色的箭几乎有一半穿过他厚实而充满肌肉的大腿。 这两名精灵完全陷入困惑当中，但仍然低下他们的肩膀，撑起依文的双臂，一路把矮人举着从河里弄出来。「走吧，快点！」其中一名精灵说。「如果我们继续暴露在外，敌人会尾随我们。」这群疲惫的成员完全不需被提醒第二次，尤其他们仍然可以在湍急的河流声中，听见拉格诺在山脊的另一边凶猛地命令着它的士兵。 艾贝雷斯大部分的时间都回头望向那个山脊。这名精灵王子从来没有在打斗中输过，但即使他对依文有所抱怨，艾贝雷斯仍必须承认，如果矮人没有把他从战斗中拖出来，他可能已经被拉格诺杀了。 这名精灵王子带着这个阴暗的思绪离开了河流。 精灵的阵营算不上正式的扎营地，比较像是一个小区块，在那儿每棵树的枝叶阴影下都有一名弓箭手，他们面色凝重，准备好对付试图越过河流的敌人。 艾贝雷斯跟他的同伴们，在一处小空地遇到前来迎接的精灵：雪琳跟汀太格。精灵王子本来很害怕他们在戴奥尼巅时就被杀了。他们走过去加入这群同伴时，脸上毫无笑容；他们甚至在看到跟闻到矮人时皱起了眉头。 「你回来得正好。」雪琳说，艾贝雷斯不记得曾听过她音乐般的声音如此肃穆。他仔细地盯着她良久，直到那时才开始了解到，在戴奥尼巅受的损伤有多严重。 「很多精灵死了。」汀太格补充道，同样地沉郁。 艾贝雷斯点点头，「伤者由谁负责照顾？」他问道。「莫波桑特小姐的手臂需要重新包扎，而我的——」他奇异地看了依文一会儿。「——我的朋友被箭射中了。」 依文在听到这名精灵王子宣布他是个朋友时，眼睛睁得老大。 「哇喔。」皮凯尔呼道。 「哎！这点伤算啥，精灵。」依文咆哮道，但当他从两名支撑者身旁抽开身，想踏出一步时，几乎因痛苦而晕厥，而且脚也不听使唤。 丹妮卡一下子就来到矮人的身旁，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臂扶起他。「来吧，」她说，撑起一个微笑，「我们一起接受治疗。」 「两个又老又残的旅人，嗯？」依文轻笑道。 「可不像我们所留下的敌人一样残破。」丹妮卡指出。她注意到雪琳跟汀太格并未停止皱眉，而当她跟依文一起经过他们身旁时，她几乎要对他们咆哮出声。 「我们必须将矮人们视为同盟的伙伴。」艾贝雷斯命令道，「因为他们的确就是，请不要有任何怀疑。」 「根据谁的命令？」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艾贝雷斯尚未转身面对这名精灵国王，就认出那是他父亲的声音。 「你有遵照军队的命令吗？」加兰岱尔吼道，移向他的儿子。「你有权力选择我们的同盟者吗？」 丹妮卡跟依文停下来，转身看着；凯德立跟皮凯尔的眼睛则眨也不眨。不过，当精灵王朝他们接近时，凯德立把一只手臂放在皮凯尔的肩上，让矮人保持冷静。.. 艾贝雷斯不认为他父亲的情绪爆发值得他做任何回答，但他晓得，如果他此刻不就地面对加兰岱尔的话，问题只会越来越大。「我不认为此刻我们有拒绝任何援助的资格。」 「我可从没说过要帮你，精灵。」依文厉声说道，他想把整件事拉回到自己身为一个矮人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我跟我兄弟是来照顾凯德立跟丹妮卡，不是你！」 「喔咿！」皮凯尔坚定地同意道。 「正是如此。」加兰岱尔说道，怒视着兄弟中的一个，然后是另一个，「照顾凯德立跟丹妮卡，然后，别挡我们的路。」 「父王。」艾贝雷斯尖锐地开始说。 「而且我不想再听你狡辩，西米斯塔的精灵王子！」加兰岱尔讽刺地大声说道。「当戴奥尼巅被摧毁殆尽的时候，艾贝雷斯在哪？当他的族人正在被屠杀的时候，我的儿子在哪？」 自凯德立见到艾贝雷斯以来，他第一次觉得这名精灵王子看起来非常渺小。这名年轻学者的视线越过精灵，落到丹妮卡身上，然后看见泪水在她杏仁状的眼睛里打转。这次，年轻学者心里没有一丝嫉妒，因为他也跟丹妮卡一样深感同情。 「如果你还想去就再去。」加兰岱尔怒声说道，「那么，或许你就不必被逼着看我们的末日来临，我们的家园被毁掉。」精灵国王一旋身离开了，消失在树林中。 在渐暗的阴影里，艾贝雷斯站立了许久，没有说一句话。 「它们不会在夜间攻击，」汀太格对这群同伴们表示，想要打破一下沉郁的气氛。 「黑暗对哥布林是有利的。」凯德立说，企图让对话进行下去，并非为了跟他争辩。 「在西米斯塔不是！」这位蓝眼珠的精灵魔法师回答道，挤出一个微笑。「我们的敌人学到该害怕黑暗。它们只在日间攻击，就像在戴奥尼巅时。」汀太格的声音在提到那场致命的战役时，逐渐消逝。 艾贝雷斯什么都没说。他没有把脸低下，拒绝让自己骄傲的下巴低垂，一面慢慢地走开了。 ※※※ 就晚夏的夜晚而言，今夜特别地冷冽，而凯德立被允许在远离前线的后方点燃一堆火。他拿出光筒跟得拉尼尔·奎尔昆之书，开始他的翻译工作。他决心，只要有任何可以帮得上精灵忙的事，他就会去做。然而，一会儿之后，他就因不远处一只夜晚鸟类的美妙叫声而分了心。 凯德立忽然有个想法。他把古书放下，回想那天稍早所记下的沉默咒语。那不是个简单的咒语；凯德立一直知道，要施展它会是一大考验。虽然他很高兴朵瑞珍没有出现在拉格诺的阵营里，但几乎希望自己能有机会来面对这项考验。 「有何不可？」这名学者想道，然后他从火边溜开，把光筒的光束缩小，让他能更准确地瞄准那只鸟。 他开始一字不差地吟诵着古老的语言，不是很确定语调是否正确，但有信心自己不会遗漏掉咒语所规定要说的字。几秒钟过去了；凯德立感到一股奇异的能量在他体内累积。 它越来越强，而且催逼他将之释放出来。而他也这么做了，把所有的决心放在最后一个音节里，然后把它念出来。 他静止了一会儿。夜晚鸟儿的叫声突然停了；整个森林都安静下来。 凯德立因胜利而高兴地紧紧握拳。他回头重拾古书工作，对自己在即将来临的战役中所能扮演的角色，觉得比较有信心了。 不过，当丹妮卡朝他的火堆接近时，他的信心很快就被打消。这名年轻女子的嘴唇动着，向他打招呼，但却没有话声跑出来。她望向四周，一脸困惑。 凯德立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颓然把脸埋入双手中。 他的叹息声也同样听不到，火堆的霹啪声也是，然后他了解了。他抓起一只树枝，在地上的土中写道，「会过去的。」然后比手势要丹妮卡在他旁边坐下。 「发生了什么事？」几分钟之后丹妮卡问道，此时营火所发出的杂音也重新出现。 「我又再度证明自己的无用。」凯德立回答道。他踢着自己的背包，那里面装着普世和谐之书。「我根本不算德尼尔教派的牧师，甚至连教士都称不上。即使最简单的咒语，从我口中念出也会出错，只会打中我不想打中的东西。我试着想让只鸟安静，结果却让自己发不出声音。我们真该庆幸那名魔法师没有在上一场战役中出现，如果她有，我们全都会死光，虽然没人会听见我们死前的叫声。」 即使凯德立用那么懊丧的语调说着，而即使她身处险境而且受伤的手臂痛得很，丹妮卡还是因他的想法而大笑出声。 「我甚至害怕施展最简单的治愈魔法，」凯德立继续说，「因为我知道，它们可能会让伤口更严重而不是变好！」 丹妮卡想要安慰他，想告诉他，他是她所见过最聪明的人，也是萌智图书馆中最受推崇的年轻学者。但她却无法对他所担忧的这些小问题产生同情，尤其是跟笼罩在西米斯塔古老树木前方的晦暗沉重命运相比。 「自怜不像你的作风。」她冷静地评论道。 「是自白。」凯德立纠正她。 「也许是，」丹妮卡辩道，「但在此刻却是个不相干的自白。」 「我这一辈子——」凯德立开始说。 「并没有虚耗掉。」丹妮卡在这名年轻学者把自己又往绝望更推进一些之前插嘴说道，「你的一辈子？你的生命才刚开始不久而已。」 「我想要活得像个德尼尔的牧师，」凯德立悲叹道，「但现实却不是如此。」 「你还不确定。」丹妮卡斥责道。 「我同意。」一个声音传来。他们抬头望，然后很惊讶地发现朝火堆接近的是齐尔坎·鲁佛。 丹妮卡几乎忘了这名瘦削男子的存在，而看到他则带回了许多不愉快的思绪。凯德立感觉到她骤然产生的愤怒，于是把一只手放在她肩头，怕她会突然跳向鲁佛然后掐住他。 「我们教派中有些位阶很高的成员并不擅长施咒。」鲁佛继续说，在小火堆对面挑了一截树干坐下，并且刻意避开丹妮卡冰冷的瞪视。「例如你的朋友，那位女教长。当女教长波缇洛普念咒语时，就算最简单的也常常失败。」 在闪烁的火光中，鲁佛的面容显得更加瘦削，而凯德立在他声音中听出一股颤抖。然而，这名年轻学者并没有太注意这件事，而比较在意鲁佛刚跟他揭露的事实。 「那怎么可能？」凯德立问道，「波缇洛普是教派中的领导者。如果她连最简单的魔法都无法施展，怎么能够在萌智图书馆中获得女教长这种高位？」 「因为她是名学者，跟你一样。」鲁佛回答道，「而且是经由德尼尔的同意。别怀疑这点，即使这项同意并未在教士施法中显现出来。女教长波缇洛普完全够资格获得她的称号。」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丹妮卡问道，心里还有许多问题想问鲁佛，尤其是他跟朵瑞珍的关系。 「我曾经听艾福利讲过一次。」鲁佛回答道，试着想听起来一派轻松，虽然每讲一个字，他单调的声音都在颤抖。「而我之后就特别注意。」他倒回去用枯瘦的手肘支着头，再度白9９lｉｂ?费力气地想假装镇定。 凯德立知道，在这段对话中，有许多其他的事情也在交战着，不论是从丹妮卡或鲁佛的角度看来，而且远比状似轻松的谈笑含义深远。分秒过去，而紧张情势毫无消散之意；实际上，就凯德立看来，似乎他两位各据营火一边的伙伴，紧张都在加重。然而，听完鲁佛对波缇洛普的说法后，凯德立仍然感到相当安慰。他从自己跟这名女教长的相处经验来考量这些话，不得不同意，自己的确几乎没看过波缇洛普试图施展任何魔法。 鲁佛僵硬地站起身。「我很高兴你回来了。」他说，莫名地有些紧绷。他从自己的背包中取出凯德立的丝质披风跟宽边帽，帽子有点皱了。「我很高兴。」鲁佛又说了一遍。他微微地鞠躬示意，然后走了开去，走的时候几乎被树干绊倒。 「是很惊讶见到我们吧，你不这么觉得吗？」等鲁佛走到听不见他们谈话的距离时，丹妮卡评论道。「我们的朋友可有点紧张。」 「齐尔坎·鲁佛总是很紧张。」凯德立回答道，自从他发现自己在沉默咒文上的失败之后，声音中第一次出现轻松之意。 「所以你觉得是巧合？」丹妮卡忿忿地说道，「而且朵瑞珍认识他也是巧合？」 「她可能是从得知我们的同一个消息来源，晓得鲁佛的。」凯德立推论道。 「当然了。」这名年轻女子同意道，而她讽刺的语调，让凯德立自己说的话，听起来就像是对他那位瘦削的同伴的一种指控。「当然了。」 ※※※ 黎明后不久，凯德立就被打斗的声音吵醒。他在背包里胡乱翻找飞盘，抓起手杖，然后朝那边冲去。在他接近之前，战斗就结束了，精灵成功打退另一波来袭的敌人。 然而，即使行动成功了，当凯德立走到丹妮卡、艾贝雷斯以及矮人们所在之处时，他们都没有高兴的表情。 「对不起，」这名年轻学者结结巴巴地道歉，「我睡着了，没有人告诉我……」 「无须害怕。」艾贝雷斯回答道，「你对这场战争也无法参与太多。十一名弓箭手让敌人打了退堂鼓，许多敌人甚至连河都没越过。」 「而那些越过河的会希望自己有早早回头！」依文加上这句话，似乎没怎么受脚伤所影响。他特意举起沾了血的斧头给凯德立看。同时，皮凯尔则忙着从自己木棒上的一个浅裂缝中拔出一撮哥布林的头发。 凯德立没有错过艾贝雷斯朝矮人们投去的感激目光，虽然这名精灵显然想把它掩饰住。「走吧，现在去让自己休息一下。」艾贝雷斯对丹妮卡说，然后他望向周围，表示这句话是对所有人说的。「我必须跟父王去参加会议。斥候兵今天早上会带回更完整的敌人情报。」精灵鞠了一个躬，然后就走了。 他们返回凯德立的小营地后，依文跟皮凯尔几乎立刻就睡着了。这两名矮人整夜都没睡，向一些比较接受他们的精灵展示怎样做路障，最后则以陷阱设置的教学做结。 丹妮卡也伸展四肢休息，而凯德立在吃完一顿美味小面包的简短早餐之后，开始再度埋首于得拉尼尔·奎尔昆之书中。他的翻译工作进度缓慢，持续到很晚；他觉得自己大概只解读出一个古代文字的意义而已。其他上百个更加艰涩的符号对他还是未知。 艾贝雷斯那天早晨稍晚去看他们，身旁伴着汀太格跟雪琳。这名精灵王子脸上的严肃表情，显示了回报的斥候兵所带来的消息意味着什么。 「敌人比我们原来所以为的还要有纪律而有组织。」艾贝雷斯承认道。 「敌人的魔法师今天早上也归队了。」雪琳补充道，「她从手掌发出一条火焰，罩住了一名不幸的斥候兵。他现在还活着，但治疗员不认为他活得过今天。」 凯德立反射性地望向他的背包，望向普世和谐之书。他能从中找到什么治疗的秘法呢？他猜想着。他能找到足以帮助那名受伤精灵的力量吗？ 他羞愧地转开视线，承认自己无法做到。他没有资格被称为德尼尔的牧师，昨晚他就发现了这个事实。 「同盟者那边如何？」丹妮卡问道，「萌智图书馆有回应我们的请求吗？」 「没有任何外来援助的消息传来。」艾贝雷斯回答道，「我们认为，反正图书馆也无法集结足够的军力，就算他们能及时到达。」 「那我们该怎么办？」凯德立问道。 「加兰岱尔提议离开西米斯塔。」艾贝雷斯咽下从纤细喉咙中涌上的哽咽，「他一直提起永聚岛，说我们在凡人诸国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你的想法如何？」丹妮卡问道，她的问题听起来几乎像是个指控。 「现在不是离开的时候。」这名骄傲的精灵坚决地说道，「我不会把西米斯塔留在哥布林的手中，但——」 「但我们在此地的希望正迅速消褪。」雪琳回答道。 凯德立并未错过她紫罗兰色眼中的悲伤之情，忧郁的表情夺去了她的活力与战斗的心。 「我们无法打败这么庞大的军队。」这名精灵少女承认道，「许多哥布林会死掉，这是真的，但我们的数量也会不断减少，直到一个都不剩。」 让凯德立自己都感到惊讶的是，他突兀地打破了接下来的沉默。「我已经开始翻译得拉尼尔之书了，」他坚决地说道，「我们会在那里找到答案。」 艾贝雷斯摇摇头，「你的时间非常少，」他解释道，「而且我们不像你一样，对这古老的著作有许多期待。森林的魔力已经不如从前——在这点上，恐怕我的父王是对的。」 「你何时要决定接下来的策略？」丹妮卡问道。 「今天，稍晚之后。」精灵王子回答道，「虽然我晓得这个会议也只是个形式而已，因为决定已经做出了。」 已没有什么好说的，但却有许多事情待做，于是三名精灵离开了。丹妮卡倒回自己的毯子里，蠕动着，徒劳无功地试着想睡一下，而凯德立回去埋首于古书中。 他又花了一个小时，被两个几乎出现在每一页的简单古语弄得挫折不已。如果连这两个字都得让他花那么多的时间，那他怎能期待自己在一天之内解读完整本书？ 他把书放到一边，伸展四肢，又累又挫败，充满了对自己无能的愤怒。牧师凯德立？显然不是。战士凯德立？几乎算不上。学者凯德立？ 也许吧，但这项能力在真实又暴力的世界中，突然显得毫无用处。凯德立能够对上千名古代英雄的冒险事迹侃侃而谈，讲述过往的战事，甚至只看过一次就能记住一名魔法师失传的咒语书。但他没有办法把侵略西米斯塔的这股黑暗势力赶开，而其他能力此刻都完全不算数了。 总算，睡眠慈悲地占据了他，而凯德立做了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梦。 他看见西米斯塔被古代的天光笼罩，紫罗兰色、蓝色跟嫩黄色的星光透过厚厚的树叶顶盖，柔和地闪耀着。精灵们跳着舞，数量比如今存在于西米斯塔的还要多上十倍，而西米斯塔最伟大的国王带头唱着歌。 凯德立听不懂歌词，虽然他能够流利地说现代的精灵语。更奇怪的是精灵四周森林的反应，因为，树木本身在回应得拉尼尔的歌唱，回答着精灵王。一阵极轻的微风飘送过这古代的西米斯塔，而那些巨大而厚重的树木竟然就弯下了，摇动着，配合森林子民们优雅的动作。 然后这个景象就消失了，凯德立坐直起来，被依文跟皮凯尔打雷一样的鼾声吵醒。这名年轻的学者甩甩头，躺回去，希望能重回那消失的瞬间。他的梦迅速远去，只在一眨眼间，然而他却能清楚地记得那股沉静，以及魔力。99lｉｂ? 他的双眼大大地睁开，然后他爬向那本绑着黑色皮带的书。那些未知的古文字再度呈现在他眼前，但这一次，凯德立把自己做下的笔记跟逻辑性、实用的技巧都丢到一旁。这一次，这名年轻学者运用他以感情得到的启示，像得拉尼尔在他梦中一样地去感受，然后让自己的灵魂如精灵与树木一般舞动，他们的歌声伴随着他。 ※※※ 「滚出来！」齐尔坎·鲁佛咆哮道，用力捶着一棵树干。「我照你们要求的做了，现在放我自由！」这名瘦削的男子紧张地望向四周，怕自己刚才讲得太大声了。精灵似乎无处不在；而鲁佛毫不怀疑，若他们其中一个发现鲁佛陷入两难的原因，会非常乐于赏他一箭。 他是独自在森林里，至少在身体上可以这么说，而且自从前一晚离开凯德立跟丹妮卡之后就是如此。鲁佛无法入睡——一个在他脑子里的小恶魔声音不允许他这么做。这名瘦削的男子已经形容枯槁，烦恼罩顶，因为他没办法摆脱德鲁希尔心电感应的入侵。 你有什么好损失的？这名小恶魔粗糙的声音满意地说道。你可以得到整个世界。 「我不知道他们的计划，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鲁佛坚持道。 噢，但你会的，德鲁希尔自信的回答传来。而且你的确该这么做。 「绝不！」 你曾经背叛了朋友一次，齐尔坎·鲁佛。德鲁希尔提醒他。如果精灵王子晓得了你这个秘密，他会有多仁慈？ 鲁佛的呼吸变成短促的喘息。他知道德鲁希尔的问题实际上是个直接的威胁。 不过，别想这些不愉快了，德鲁希尔继续说道。现在，帮我们。我们会获得胜利——这很明显即将到来——而当胜利来临，你会得到丰富奖赏。若你忽视我们，就会付出代价。 鲁佛不晓得自己的动作，对尖锐的疼痛毫无所觉。他惊讶地往下看着手，上面抓着一把自己头上的纠结黑发。 第十七章 绝望的尝试 「非常抱歉打扰了。」丹妮卡静静地说，她跟凯德立走进一个林间空地，前方有一片茂密的松树阻绝了外界。精灵领袖们在此聚集——加兰岱尔、艾贝雷斯、雪琳、汀太格，以及其他几名丹妮卡跟凯德立不认识的精灵。他们的面容相当凝重，而且虽然加兰岱尔对于被打扰没有立刻说什么，但这两个人都可以看出，精灵国王并不高兴看到他们出现。 「我翻译了这本古书。」凯德立宣布道，举起得拉尼尔·奎尔昆之书，让大家都能看见。 「你从哪里拿到的？」加兰岱尔质问道。 「他在戴奥尼巅发现它，」艾贝雷斯解释道，「而现在则经由我的同意拥有它。」 加兰岱尔怒视着儿子，但艾贝雷斯转向凯德立。「你根本没时间读完整册书，」这名精灵王子指出，「又怎么可能翻译出来？」 「我并没有，」凯德立防御性地回答道，「我是说——」他停下来，找寻一个正确的方式来解释他所完成的事，同时也为了让自己在加兰岱尔的逼人瞪视之下镇静下来。 「我解出了古代文字的意涵。」凯德立继续说道，「这些符号并不困难，我们可以一起读完这本书，然后看看它能够提供什么秘法。」 有些精灵的好奇心似乎被激起了，特别是艾贝雷斯跟雪琳。艾贝雷斯站起来接近凯德立，银色的眼睛闪耀着新生的希望光芒。 「这些书页里会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加兰岱尔尖锐地问道，他愤怒的语调让他的儿子半途停下脚步。凯德立脸上出现了一个困惑的表情，因为这名年轻的学者完全没有料想到会有这种反应出现。 「你带给我们错误的希望。」精灵国王继续说，他的愤怒丝毫未减。 「书里的东西不只如此。」凯德立争论道，「在这本书里，我还读到一段非常精彩的文字，说明精灵王得拉尼尔·奎尔昆是如何唤醒西米斯塔的树木们，还有这些树木是怎么击溃一支入侵的哥布林军队！」这跟他们现在所面对的棘手问题是如此明显相似，凯德立实在不晓得这个消息除了被欢欣鼓舞的接受之外，还会遇到什么其他的反应。但加兰岱尔似乎超乎寻常地不为所动。 「你说的事我们早就知道了！」精灵国王厉声说道，「你以为我们当中没有精灵读过得拉尼尔·奎尔昆之书吗？」 「我以为这些古文字已经很古老而失传了。」凯德立结结巴巴地说道。丹妮卡 628a." >把手放到他肩上，而这名年轻学者非常感激这个及时的支持。 「现在是失传了。」加兰岱尔回答道，「但我也读过这本书，在几个世纪以前，那时这些文字还在流传。我现在仍可以解读它们，如果我有心，而且想要这么做的话。」 「你根本不想唤醒树木？」艾贝雷斯无法置信地问他父亲。 加兰岱尔的怒视几乎穿透他那莽撞的儿子。「你把它说得仿佛是个简单的魔法咒语。」 「那不是咒语，」凯德立插嘴道，「而是个召唤，一种呼叫，来唤醒森林的力量。」 「早就不在的力量。」加兰岱尔加上这句。 「你怎么能——」艾贝雷斯开始说，但加兰岱尔半途截断他的话。 「这并非我统治期间发生在西米斯塔的第一场战役。」这名精灵国王解释道。他似乎突然显得非常衰老而脆弱，脸色苍白而空洞。「而我也阅读了得拉尼尔所打的仗，就像你一样。」他向凯德立同情地表示道，「而且，就像你，我也对那远古以前发生过的故事抱着希望，深信着西米斯塔的魔力。」 「但树木们并没有回应我的呼唤。」精灵国王继续说道，两名坐在他旁边的年长精灵对此点头表示同意。「一棵都没有。许多精灵们在抵抗侵略者的过程中死去，恐怕比原本所会死的来得更多，因为他们的国王忙着其他的事，而没有与他们并肩战斗。」 凯德立仿佛看到，这名年长精灵在回忆起那段悲痛的时光时，肩膀更加低垂了。 「那是属于另一个时代的召唤。」加兰岱尔说，声音再度变得坚定，「是个树木们还有知觉，当着西米斯塔森林哨兵的时代。」 「但它们真的不再是了吗？」雪琳大胆地插嘴道，「哈玛丁要求我们去倾听它们警告的歌声。」 「哈玛丁是树精。」加兰岱尔解释道，「比任何精灵都还要会与植物互通声气。这个世界上，她在哪里都会听到植物的歌声。别让她那忽隐忽现的请求带给你虚假的希望。」 「我们仍有选择可能。」艾贝雷斯提醒他的父亲。 「召唤不会成功的。」加兰岱尔坚持道，语调清楚地显示，他觉得这段对话该结束了。「你得到我们的感谢，学者凯德立。」他说道，带着些许纡尊降贵的态度，「你的努力没有被我们忽略。」 「走吧。」丹妮卡对凯德立的耳朵低语道，拉他的手想走出那片空地。 「不！」凯德立回答道，从她的手中挣脱出来，「你要怎么办？」他对加兰岱尔厉声说道。他朝坐在空地正对面的精灵国王接近，一面把惊愕的艾贝雷斯推到一边。 「我听许多精灵承认，侵略西米斯塔的军力太过强大，令精灵无法击退。」凯德立继续说，「我听到，不会有足够的援军及时赶到拯救森林。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么你要怎么办？」 「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私下在此集会讨论的原因。」精灵王严厉地回答。 「那你们又做了什么决定？」凯德立反击道，一点都不退缩。「你们要跑掉，把森林留给入侵者吗？」 加兰岱尔站起身来，用同样坚决的目光迎向凯德立的瞪视。凯德立听见丹妮卡冲过来想保护他，然后，惊讶地听到艾贝雷斯拦阻了她。 「大部分的精灵都会走。」加兰岱尔承认道，「而有些——」他冷酷地说出这几个字，并且刻意望着艾贝雷斯，「——希望能留下来战斗，决意要阻挡并惩罚这些入侵者，直到他们自己也去跟其他已死的精灵作伴。」 「而你会去……萌智图书馆？」凯德立问道，「然后离开那儿，也许到永聚岛？」 加兰岱尔沉重地点点头，「我们在西米斯塔的时光已经结束了，年轻教士。」他承认道，而凯德立看得出来，这些话让他深深感到痛苦。 凯德立并非对此毫无同情之意，而且他也并不怀疑加兰岱尔所言属实，但这名精灵国王显然没有考虑到，他们的行动会有其他的效应，尤其是在整个区域的命运上的影响。「我身为萌智图书馆的使者，可以向你保证，那里会欢迎你和你的子民，无论你们想待多久。」凯德立回答道，「但我身为一个曾见过降临在图书馆——而现在是西米斯塔——的惨事的人，必须求你重新考虑行动策略。如果森林沦陷了，山区的人民也会遭殃，而恐怕西边湖区的人们也将如此。我们不该容许敌人这么轻易获得胜利。」 加兰岱尔似乎已经在爆炸边缘，「你要牺牲我们？」他怒声说道，他的脸离凯德立的只有几寸远，「你要牺牲我子民的生命，就为了让一些人类存活下去？我告诉你，我们不欠你们任何东西！你以为，我们是心平气和地奉上自己的家园？从你宝贵的图书馆建立以前，我就已经生活在西米斯塔了！」 凯德立想要争论，因为加兰岱尔自己的话，已经证明了西米斯塔值得捍卫，而且任何可能性——包括企图唤醒树木的努力——也都应该在精灵们决定离开家园之前，被拿来尝试。然而，这名年轻学者却无法这么做。他找不到任何东西来对抗加兰岱尔的怒气，没有东西能够消除精灵王的愤怒。当丹妮卡再度上前把他朝出口拉去时，他没有抵抗。 「我以为我可以帮助他们。」他对她说道，并没有回头去看加兰岱尔。 「我们都希望能帮上忙。」丹妮卡温柔地回答道，「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感到如此挫折。」 他们没再说什么，缓步离开，一面听到身后的松树丛中传出一阵愤怒的争执声。他们回到小营地处，加入齐尔坎·鲁佛和矮人兄弟们。整个世界的重量似乎压弯了凯德立的肩膀。 一小时后，艾贝雷斯、雪琳跟汀太格过来加入他们，带来了令他们惊讶的消息。 「你确定你已经把古文字都解读出来了？」艾贝雷斯坚定地问道。他的下颚紧绷，眼睛锐利地瞪着凯德立。 「我确定。」凯德立回答道，一骨碌站起身来，猜到勇敢的精灵王子心里在想什么。 雪琳跟汀太格脸上的表情，显示出他们对这场会面感到相当不安。 「会议的决定是什么？」丹妮卡问艾贝雷斯。她站起来到凯德立身旁，锐利地看着精灵王子。 艾贝雷斯站在那里，并没有退缩。「根据我父亲的命令，精灵会从森林撤离。」他承认道，「我们用土地换取生命，而且永不再回来。」 「这对加兰岱尔来说，并不是个容易的决定。」汀太格表示，「你的父亲在最近几天来，亲眼看着许多精灵们死去。」 这句话让艾贝雷斯震动了一下，不赞同艾贝雷斯作法的汀太格显然正期望这种反应。 「如果西米斯塔被双手奉上给敌人，他们的死就毫不值得了。」这名精灵王子大声说道，「我们仍然还有选择，而我不会在还没尝试之前就离开。」 「你想要唤醒树木。」凯德立推论道。 「喔咿！」开心的皮凯尔尖声插嘴，他真心想看到这么像德鲁伊的魔法展现。三名精灵全都不悦地瞥向这名有着圆胖肩膀的矮人。 「喔。」皮凯尔小声说道，眼睛垂了下来。 「有你的帮忙，」艾贝雷斯对凯德立说，「我们应该可以重新获得许久以前存在的魔力。我们会让整座森林起而对抗入侵的军队，把它们打回山洞里去！」 这个想法让凯德立感到非常振奋，但他发现，只有自己跟艾贝雷斯，也许还有皮凯尔，对此抱着相当大的希望。 「你父亲并不相信它。」丹妮卡提醒这位精灵王子。 「他不会赞同你的行动。」雪琳加上这句。 「如果我们不试试看，怎能离开？」艾贝雷斯问道。「如果我们失败了，那就按照加兰岱尔的计划行动，这样有什么损失？如果我们成功了，如果森林活起来，如果伟大的树木成为我们的同伴，与我们并肩而行……」 汀太格跟雪琳挤出了带着点希望的微笑。丹妮卡则望向凯德立，怀疑着，但准备好给予凯德立所需要的任何形式的支持。 「我可以把那些文字给你看。」凯德立坚定地说，「我们一起找出得拉尼尔·奎尔昆之歌，然后恳求树木站在我们这边！」 于是三名精灵离开了，而凯德立面容坚定，拿起古书，翻到确切的页数。 丹妮卡想要告诉他白费力气的可能，想警告他，若是他失败了，对于精灵们已经非常低落的士气会有怎样悲惨的后果，但是，她看着自己所爱之人如此坚决而有决心地坐着，专心读着古书，这些话她说不出来。 没有人注意到，齐尔坎·鲁佛溜开了。 ※※※ 精灵们会离开？心电感应的声音传来，显示这名小恶魔的兴奋之情。他们会留下什么抵御措施？小凯德立呢？告诉我凯德立的事！ 「放我自由！」鲁佛叫回去，「你已经从我这里获得够多情报了。闪开去问别人。」这名瘦削的男子可以感觉到小恶魔在远处的嘲笑声。 「精灵们会离开。」鲁佛承认道，希望能够用这件敌人迟早会发现的事，掩饰更重要的情报。 全部就这样吗？预期中的询问传来。 「全部就是这样。」鲁佛回答道，「会有一些精灵留下，只是要让你们慢下来，但其他的会离开，永远不再回来。」 那凯德立呢？ 「他会跟他们一起走，回到自己的地方：图书馆。」鲁佛谎称道，他知道若自己泄漏任何其他消息，就会无可避免地落入另一个阴谋中。 小恶魔嘲弄的笑声所产生的回响再度传来。你没有告诉我全部事实，它的思想传来，但光是你试图掩饰自己所藏不住的这件事，就比你所想的还透露得更多。我会跟着你，齐尔坎·鲁佛，每一步都紧跟在后。而且我晓得，只要我们的征服完成，只要你面对我的女主人，你不愿说的这件事就会曝光。我向你保证，她不是个仁慈的得胜者。走，重新考虑你的策略跟谎言。想想在齐尔坎·鲁佛眼前有什么路可走。 鲁佛感觉到联系切断了，然后他就独自一人，踉跄地行过树林间。一个被阴魂不散地纠缠着的男子。 丹妮卡很高兴看到凯德立的转变，无论他们绝望的尝试后果会是什么。她一直知道凯德立是个感情纤细的人，对于被迫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暴力，以及这么多美好事物被毁坏——在美丽的西米斯塔以及在图书馆——感到挫折不已。丹妮卡一点都不怀疑，凯德立有多么愿意能尽一己之力反击回去。他们站在精灵们早先开会的同一处空地，希望能够私下进行这个尝试，以免万一失败——如同加兰岱尔所预测的。丹妮卡看着凯德立跟艾贝雷斯为仪式作准备，年轻的学者教精灵特别的音调以及动作，而她几乎要允许自己相信，西米斯塔的树木会觉醒，森林会被拯救。 汀太格、雪琳以及皮凯尔站在丹妮卡旁边，他们也似乎抱持着类似而没有说出口的希望。不过依文只是咕哝着一串抱怨的话，觉得他们全都应该出去「棒打兽人」，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呼唤「没耳朵的树！」 当艾贝雷斯开始唱歌时，另外几名精灵出现了。这首歌曲调平整，旋律优美，在晚上神秘的树木顶盖之下，听起来相当适合。 皮凯尔几乎心醉神迷，开始一段舞蹈。它就矮人的标准看来相当优雅，但在一座精灵森林中显得有一点突兀。不过，汀太格跟雪琳还是忍不住微笑了，因为他们看到，这名准德鲁伊染成绿色、绑成辫子的胡须，在每个旋转动作时，都在他的肩膀上弹过来跳过去的。 然后加兰岱尔走到了雪琳跟丹妮卡中间，他愤怒的神情就像哥布林的攻击一样，威胁着魔法的氛围。 「我乞求您，不要打断他们。」丹妮卡对精灵王低语道，而令她惊讶的是，他阴郁地点了点头，保持安静。他的视线落到皮凯尔身上，眉头皱了起来，然后就将注意力转回他的儿子身上，后者正完全沉浸在古老的歌曲中。 丹妮卡看到精灵王眼中泛起泪光，明白加兰岱尔是在看着几世纪以前自己的身影。那时候，他因为没能唤醒树木，而让许多精灵付出生命的代价。 艾贝雷斯的歌延伸向整个西米斯塔；丹妮卡无法了解歌词，但它似乎很适合森林，几乎超乎凡尘，而且比戴奥尼提格费尔还要更像精灵的歌。如今有许多精灵聚集在这个小空地周围，甚至连声低语都没有发出来，只是静静地听着他们的王子发出魔法的呼唤。 从不知名的远处，一匹狼的嗥叫声传来，另外一匹接着下去，之后又是另一匹发出回应。 然后，似乎太突然了，艾贝雷斯的歌结束。他站在小空地的中央，凯德立走到他身旁，然后他们和其他所有的聚集者，一起屏息等待西米斯塔的回应。 什么都没有，除了狼的嗥叫声，以及晚风哀悼的挽歌。 「没耳朵的树！」过了好一会儿以后，依文吐出这句话。 「我说过没有用的。」加兰岱尔严厉地斥责他们，当下的期望被眼睛大睁的矮人发出的评语所夺走。「你的蠢事做完了吗？我们现在可否开始拯救族人的工作？」 艾贝雷斯看着凯德立的表情里只有自责。「我们试过了。」精灵王子表示，「我们试过了。」他转身，慢慢地走开去，加入他的父亲。 凯德立站在小空地中央，不知到底哪里出错了。他用光筒的光束在古书的字上移动着。 「这毕竟值得一试。」丹妮卡说。她跟矮人兄弟走过来加入他。 「真的值得。」一个吃吃笑着的声音传来，他们立刻认出是谁。他们一齐转头，发现树精哈玛丁站在一棵松树旁边，就在对面加兰岱尔跟其他人刚离开之处。 「你知道些什么？」凯德立一面质问着，一面朝树精走去，「你必须告诉我们！树木没有回应我们的呼唤，而你一定知道为什么。」 「噢，他们有听见啊！」哈玛丁回答道，快乐地鼓了一个掌。她移往松树后方，然后就不见了，一会儿之后又在离这名急躁的年轻人数尺之外的树后面出现。「他们有听到！」 「那么他们有开始朝敌人进军吗？」凯德立屏息说道，几乎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哈玛丁的笑声嘲弄着他的期望。「当然没有！」这名树精叽叽喳喳的说道，「这些树还很年轻，没有古老的树所拥有的力量。你弄错地点了，难道你还没发现？」 凯德立气馁的表情跟丹妮卡和皮凯尔的如出一辙。依文则是低声埋怨着，恼怒地转身离开了。 「但此区森林中的树木都听见了精灵的歌。」哈玛丁表示，想要让他们的心情好一点，「而且它们听了很高兴。」 「那可对它们真有不少好处。」正起步离开的依文骂道。 丹妮卡跟剩下来的三个人有着同样的想法，她低语，「如果树木们听到兽人斧头砍击的声音，会有多高兴？」 哈玛丁的笑声停止了，然后消失在松树干中。 当晚稍后，这四名同伴在南方的小径上，和齐尔坎·鲁佛一起。许多精灵陪着他们，虽然这群精灵并没有像凯德立跟他的朋友一样走在小径上。精灵们在路旁的阴影中忽隐忽现，虽然疲惫但仍小心翼翼，而那些没有骑马的则将行动范围保持在树木附近，静悄悄地越过高大而交织的树干。 雪琳发现这群旅者，从马上下来，走在他们身旁。但她的出现并没有让他们好过些，尤其很明显地，她没有办法直视凯德立的眼睛。 「在我们身后，他们再度展开战斗。」这名精灵少女说道，「我们离开西米斯塔的一路上都会如此。」 「愚蠢的兽人！」依文忿忿地骂道，而这就是这群人所发出的唯一回应了。 「这次，加兰岱尔国王似乎是对的。」雪琳继续说道。 「我们并没有损失什么。」凯德立回答道，比自己所想要的还要稍微尖锐了点。 「但我们的确有。」雪琳说，「因为关于这场失败的传言已经散播出去。所有的精灵都知道，西米斯塔不会奋起与他们并肩作战。我们的心情沉重。艾贝雷斯会继续阻挡敌人，但极少的精灵会留下跟他一起战斗。」 凯德立跟丹妮卡都想要开口说话，但依文立刻打消了他们顽固的乐观想法。 「不，别想！」这名矮人向这两个人坚持道，「你们不会留下来，我跟我兄弟也不会。」 「喔。」皮凯尔悲伤地说道。 「这里不是我们的地盘。」依文继续吼着，「而且现在我们什么都做不了，没法阻挡那些怪物！那些该死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雪琳稍后离开了他们，而丹妮卡跟凯德立都没办法鼓起勇气向她说再见。 第十八章 一座值得捍卫的森林 在漫长而阴郁的步行途中，丹妮卡注意到身旁同伴的变化。 首先是凯德立，他开始四处张望，凝视西米斯塔的阴影处，泪水在他的眼眶中打转。但是这些眼泪并没有掉下来，而是被一股愤怒所取代，这股愤怒是这么深沉而强烈，使得这名年轻学者几乎没有办法保持呼吸的平稳，没有办法不将拳头握得紧紧的。 他脱离了撤退队伍，把背包从背后拉下来，而且当丹妮卡、鲁佛还有矮人兄弟围到他身边时，也没有说任何话作为解释。 「想在路上读点书？」依文问道，他看见凯德立把得拉尼尔·奎尔昆之书拿出来。 「精灵之歌应该有用才对。」凯德立坚定地回答道，「歌词是正确的，每个音节都跟得拉尼尔王几世纪前所说的一样。」 「当然是的。」丹妮卡说道，「西米斯塔没有一个人会怀疑你想帮忙的真心，而且你是心系森林的。」 「你这是在安慰我？」凯德立对她厉声说道，他的声音从未像此刻一样，竟对他的爱人充满了怒气。 丹妮卡后退了一步，惊愕不已。 「喔。」皮凯尔呻吟到。 「你没资格用那种态度跟这位女士说话。」依文说道，用斧头大声拍击着另一只手掌。 凯德立点头表示同意，但不让他的困窘削减自己累积的决心，「我们必须让召唤成功。」他大声说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了——西米斯塔已经没有其他希望。」 「而我们根本什么都没有。」依文平板地回答道，「你自己听到那只森林小鬼说的，你搞错地点了，小子。西米斯塔不会回应你的呼唤。」 凯德立望向四周欺骗了他的树木，试图找出一个可以逃离树精所道出的最后判决之路。就在此时，一个想法突然冒出来，一个简单到他们全都没想到的办法。 「哈玛丁没有那么说。」凯德立告诉依文，这名学者转身望向其他人，让全部的人都注意到他这句话。 丹妮卡的头好奇地扬起，「但树精的话已经够直接了。」她争论道。 「哈玛丁说我们搞错地方了。」凯德立回答道，「我们以为那表示西米斯塔这个地方是错的。哈玛丁说这个区域的树都听到了呼唤，她所谓的区域可以有多广？」 「你在自言自语些什么啊？」依文质问道，「其他还有什么地方？」 「想想看艾贝雷斯念咒文时，我们所在的地方是哪里？」凯德立提示道。 「小空地啊。」依文立刻回答道。 「重点是那空地周围的树！」凯德立说道，「想想那些树。」 「我又不会分辨树。」依文抗议道，「去问我兄弟，如果你想知道——」 「不是树的种类，」凯德立解释道，「而是它们的年纪。」 「营地四周都是年轻的树，」丹妮卡了解了，「即使周围的松树都没有很高。」 「没错，太年轻了。」凯德立解释道，「当得拉尼尔吟诵古代文字时，甚至连加兰岱尔试图唤醒森林的时候，这些树都还没出生。当西米斯塔充满了魔力的时候，这些树还不存在。」 「那会有关系吗？」丹妮卡问道，「魔法的——」 「这不是个魔法咒语。」凯德立打断道，「而是要召唤一度有知觉的森林。较新的树木也许仍然还会说话，所以树精可以听到，但它们已经失去与精灵并肩而行的能力。但那些最老的树木，那些从得拉尼尔的时代存活至今的树木，则可能尚未失去这个能力。」 「如果这些树木还存在的话。」丹妮卡说道。 「不太可能会。」齐尔坎·鲁佛忍不住加上这句话，因为他怕凯德立这个新发现，会让他们全部都滞留在森林更久，远比这名瘦削男子所期待的还来得久。 「噢，不过的确是有这些树的。」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离他们几尺之外的树丛间，一名他们全都不认识的精灵站了起来。他微笑地看着依文怒视的脸庞跟其他人脸上的惊愕表情。 「请原谅我偷听了这段谈话。」这名精灵说道，「你们的对话实在太有趣了，令我不敢打断。现在我只是想告诉你们，西米斯塔的确有树是从得拉尼尔的时代存活至今；那是在此地西方，一些巨大橡树聚集之处。那地方叫做希尔得力奇树区。」 「当初加兰岱尔国王召唤失败之后，有到希尔得力奇树区那儿去吗？」凯德立问道，他心里已经半猜到答案了，但急欲确认。 这名精灵想了一会儿，然后回答道。「不，我想他没有。但得拉尼尔王也不是在希尔得力奇树区召唤的。」 「带艾贝雷斯过来，我请求你，而且要快。」凯德立说道，无视于精灵刚说的最后一句话。「西米斯塔的灿烂时光也许不会成为过去。」 这名精灵简短地点点头，然后就走了，一眨眼就消失在周围的树丛间。 「你可不会是在想——」依文慢慢地开始说。 「我的确是。」凯德立平平地回答道。 「他刚才说得拉尼尔——」丹妮卡开始抗议。 「不要对古代森林多做假设。」凯德立打断道，「也许，在那个时代，得拉尼尔唱完召唤之后，树木们彼此之间互相呼应，也许树木们将这个召唤传遍了西?米斯塔。」 依文的表情显示了他的怀疑，而即使皮凯尔也皱起了眉头，他原本在第一次尝试召唤树木时是那么满怀信心。 「会有用的。」凯德立向他们咆哮，他是这么有决心，以致于连依文都没试着提出异议。 丹妮卡勾住他的臂膀表示支持，并且对他赞许地眨了眨眼。 ※※※ 艾贝雷斯一会儿之后抵达，雪琳和加兰岱尔跟在身旁。这三名精灵已经听说了凯德立的最新发现，而加兰岱尔似乎特别显得不高兴。 「希尔得力奇树区。」一待他们抵达，凯德立立刻说道，不让悲观的精灵国王有任何机会打击他的气势。「对树的召唤在希尔得力奇树区会有用的。」 「你没办法确定这点。」艾贝雷斯回答道，虽然这名精灵王子看起来似乎有些兴趣。 「而我们经受不起再浪费宝贵的时间。」加兰岱尔尖锐地加上这句话。「你已经看到你那虚假的希望所带给我子民的绝望了，教士。如果你能继续踏上回家的路，对大家都比较好。」 「家。」凯德立沉思地复诵道，对着艾贝雷斯。「那真是个奇妙的观念。也许，是个值得捍卫的地方。至少，有人这么告诉过我，而我是一个没有过真正家园的人。」 丹妮卡畏缩了一下，然后扯了凯德立的臂膀一下，此时艾贝雷斯像阵风暴般大步走过来，站在他们面前。 「你又知道什么？」这名精灵王子质问道，「你以为我们是若无其事地离开西米斯塔的吗？」 「我以为你们大部分根本就不想离开。」凯德立回答道，在艾贝雷斯冰冷的瞪视之下一点都没有退缩。「而且也许你们不需要离开。也许……」 「小心他那扭曲的舌头！」加兰岱尔叫道，「我现在了解你了，年轻的教士。」精灵王怒吼道，控诉地朝凯德立摇晃着一只手指。「你是来鼓动我们继续这场无望的战斗，牺牲我们，以保住你自己宝贵的家。」 「图书馆不是我的家。」凯德立吐出这句话，但他的话被淹没在依文跟丹妮卡接踵而来对精灵王的大声抗议中，还有来自皮凯尔的一声「嘿！」，甚至连艾贝雷斯都说了几句谴责的话。 当一切终于再度安静下来，凯德立对加兰岱尔的指控一点都没再去多想，而是转向艾贝雷斯。只对着艾贝雷斯，他说出以下的话。「召唤会有用的。」他说，「我全心全意地这么相信。这不是什么花招，也不是要欺骗精灵们去牺牲。这是个希望，让你的家园不会落入那些怪物敌人的统治之下，让精灵们的舞蹈可以在我有生之年，继续在这对我来说如此亲爱的森林中跳着。」 「希尔得力奇树区位于西北方。」艾贝雷斯回答道，「如果要到达那里，我必须再度通过敌人的阵线，而且这次得潜入得更深。如果召唤无效的话——」 「你不会独自前去的。」凯德立誓言道，然后他朝加兰岱尔的方向投去一眼。 「他根本不会去！」精灵国王怒吼道。 「你怎么说，艾贝雷斯？」凯德立继续说道，在精灵王的怒视下，凝视着精灵王子的眼睛。「在雪片山脉的路上，你告诉我你会为西米斯塔而战，你会毫不留情地杀掉每个入侵者。你当时的假设是正确的——我没有家，但我会跟你一起，一起作战，如果有必要的话甚至一起死，在这个最后能为森林奋战的时刻。」 「我也会。」丹妮卡断然说道。 「似乎我们又要走上一段了，我的兄弟。」依文流畅地接口。皮凯尔的头则大力点着表示同意。 艾贝雷斯轮流望着他们每个人，他的微笑越来越大。「你给了我希望，朋友。」他对凯德立说，「我会在希尔得力奇树区念出咒文，然后让森林来决定自己的命运。」 「还有你的！」加兰岱尔吼道，「如果树木没有觉醒过来，你要怎么办？你会暴露在外，而且毫无抵抗能力，被残酷的敌人所包围。我希望我不会活着见到自己的儿子死去，但我从未想过他的死会是因自己的愚蠢而造成！」 雪琳隐忍了自己渐增的反感许久，最后终于打破了沉默。「那不是愚蠢。」她叫道，「是勇气。许多同伴会跟着你的，艾贝雷斯王子，将他们的生命交付给你的希望，以及这座森林。」 「那不是聪明之举。」艾贝雷斯回答道，他这么说并不是对于古代召唤有任何怀疑之意，而是出于非常实际的理由。「我们必须以一支小队伍溜过敌人防线，不引起任何战斗。」 「那么我们会等待你的归来。」雪琳保证道，「有希尔得力奇树区的树与我们并肩作战，我们将会把敌人赶出这片土地！」 「我仍然是西米斯塔的国王。」加兰岱尔说道，他站在离这群人一小段距离之外处，提醒他们。 「那你想一起来，帮忙念咒文吗？」凯德立问道，因为他晓得加兰岱尔一点都不想做这件事情。在他旁边，丹妮卡对他的出言不逊发出一声惊喘。 「光凭这句话我就可以劈了你！」加兰岱尔对他怒声说道。 「我可不这么认为。」依文说，他的斧头醒目地在一边肩膀上敲击着。 「你这个矮人！」精灵国王吐出这句话，「等这场战争结束……」 「老天，闭上嘴巴，去排队等在你儿子后面吧！」依文回嘴道。精灵王用杀人般的目光给了每个人犀利的一眼之后，一转身，像阵暴风般地走了。 「你怎么敢用那种态度对西米斯塔之王说话？」丹妮卡惊讶不已地斥责凯德立，虽然她显然不像所说的话听起来那么不高兴。 凯德立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转向艾贝雷斯，他比较有兴趣知道这名精灵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艾贝雷斯什么话都没说，但他赞同地点了点头。 「你也激起了我父亲的希望。」艾贝雷斯诚心地说，「我想，加兰岱尔国王也会一起等候我们从希尔得力奇树区回来的，等待机会跟森林一起战斗，将邪恶侵略者从我们的土地上赶走。」然后，精灵王子和雪琳就在加兰岱尔之后离开了，因为这下子他们有很多计划得做。 ※※※ 齐尔坎·鲁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朝他接近的丹妮卡，也不知道她脸上凝重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刚才他又感觉到那只丧心病狂的小恶魔传来另一阵心电感应的电波侵入，鲁佛于是独自走开去，远离凯德立跟其他人。 「我会一个人回去图书馆，」这名瘦削男子朝接近他的年轻女子小心翼翼地说道，「把你跟凯德立的勇敢事迹告诉大家，然后希望在那个古代橡树群的事情进行顺利，我是说那个精灵们虔诚地提起的希尔得力奇树区。」 「你最好是诚心诚意地希望我们成功。」丹妮卡回答道，「因为你要跟我们一起去。」 鲁佛听了这句话差点摔一跤，「我？」他踌躇着，「我会有什么用处？我算不上是个战士，对森林也根本不了解。」 「我不是因为你的能力才坚持要你一起来。」丹妮卡解释道，「我是怕留你下来的后果堪虑。」 「你怎敢这么说？」鲁佛不满地说道。 「我敢毫不迟疑地再说一次。」丹妮卡反驳道，「我不信任你，齐尔坎·鲁佛。我晓得这点，也知道你该跟我们一起。」 「我不要！」 鲁佛甚至根本没看到她移动，但突然间他就倒在地上，仰天望着星星，膝盖后方剧痛不已。丹妮卡俯身在他上方，一脸怒容。 「你不会留下来的。」她平板地说，「先了解这点吧，为了你自己那条小命好。」 ※※※ 当太阳开始在东方升起，艾贝雷斯、雪琳以及其他约四十名精灵过来加入凯德立跟他的同伴们。 「决定好了。」这名精灵王子宣布道，「我们三个——你、丹妮卡跟我——会一起去希尔得力奇树区。」 「咳咳。」皮凯尔清了清喉咙。 艾贝雷斯望向凯德立跟丹妮卡。 「他们的确救了你的——我们的——命。」凯德立提醒这位精灵王子，「此外，说真的，如果能有这两位兄弟在身旁，我会觉得比较安全。」 「你们为什么要一起来呢？」艾贝雷斯问依文，「这可能是趟失败之旅。而且就算没失败，得到的回馈对你们来说也没有太大意义。」 「我兄弟喜欢树。」依文一点都没迟疑地说道。 艾贝雷斯放弃地耸耸肩。凯德立觉得，自己似乎看到这名精灵迅速地隐藏起一个感激的微笑。「那么我们五个就——」 「六个。」丹妮卡更正道。 连凯德立都好奇地看着她。 「齐尔坎·鲁佛坚持要跟我们一起去。」丹妮卡解释道，「他害怕自己一个人被留在森林里，跟他不了解的精灵们在一起。」 这个解释有点怪异——因为鲁佛已经有过跟精灵一起留下的经验——但当凯德立望向这名瘦削的男子时，他正同意地点着头，虽然似乎有点闷闷不乐。 「那就是六个。」艾贝雷斯说道。 「你的同胞没半个想跟来？」依文问道。 「也许当这场战争结束之后，我会去排队等在艾贝雷斯跟加兰岱尔国王后面。」雪琳在艾贝雷斯能够解释之前抢先沉着脸说道。她试着投过去一个威胁目光，但是在依文感到有趣的轻笑面前，却没办法继续乔装下去。 「我的族人会在那里。」艾贝雷斯解释道，「所有的精灵们，甚至包括我父亲。他们会在离我们不远处，藏身在树干之间，扰乱敌人的注意力，让我们能到达希尔得力奇树区。而当召唤完成之时，他们会准备好开始做最后的战斗。」 「你必须了解当中的危险性。」艾贝雷斯继续说道，主要是针对凯德立。「如果树木们没有回应我的召唤，那么西米斯塔的许多——也许是所有的精灵们都会死。请记得这点，然后再告诉我一次，你对这些古代文字的信心有多少。」 「如果树木们没有回应，那么我也将交出我的生命。」这名学者带着信念回答道，「丹妮卡也是，而她的生命对我来说，远重于自己的。」 丹妮卡瞥向旁边的凯德立。他没有回应她的视线，而是专注地盯着艾贝雷斯，但她知道他了解，自己认同在他身上所发生的这些转变。 他们吃过早餐之后立刻出发。一群精灵在这六名同伴四周隐密地行动着，帮他们把路清出来。 齐尔坎·鲁佛并不高兴，但是他够聪明，知道该把抱怨藏在心里。无情的丹妮卡没给他任何选择余地，所以他只好跟着走。 而在鲁佛的心里，小恶魔德鲁希尔也跟着来了。 ※※※ 仅仅一小时后，朵瑞珍就得知这群人离去的消息。她坐在位于拉格诺营地中，自己的帐篷里，试着决定该采取什么行动。 「他们以前就曾经试过想唤醒森林。」德鲁希尔提醒她，希望能够减轻她明显的焦虑之情，「我们凭什么相信他们这次的运气会比较好？」 「任何有小学者跟他那群能干朋友参与在内的事情，我们都该小心为上。」朵瑞珍回答道。 「我们可以把他们抓起来。」德鲁希尔说道，急切地摩擦着自己胖胖的双掌。 朵瑞珍摇摇头，「这次不会成功的。」 德鲁希尔突出的双眼眯了起来，「难道朵瑞珍失去了野蛮的爱人之后，连勇气也失去了吗？」 朵瑞珍回应的怒视打消了这句荒谬问话中的尖刻余味，「朵瑞珍的智慧随着失败而成长。」她更正道，「上次的败北让我失去了在阵营中的优势，也让我在拉格诺眼中一败涂地。我怀疑这只半兽食人魔还会借我士兵去捉拿那队人马——而且恐怕他们数量还不少。」 「他不过是个男孩，」德鲁希尔评论道，「而且他的朋友甚至也算不上一群英雄的集合。」 「他是个几乎在心灵之战中打败你的男孩，」朵瑞珍提醒它，「而且他的朋友包括了一名精灵王子，还有一个甚至能躲开闪电的女人！此外难道我还需要提醒你，那些可怕矮人的存在吗？好几只食人魔，还有一群强兽人……」 「够了够了。」德鲁希尔认输了，不想再听到那场灾难被复述一遍。「我只是期望找到一些方法来重新取得优势。他们的行动可能会危及我们全体，我想是否应该削减掉…」 「你说得对。」朵瑞珍打断它的话，坚决地从座位上站起。「这远比三一城寨内部的小争执来得重要多了。」 「你要去找拉格诺？」德鲁希尔问道，「那小学者怎么办？」 「我是要去。」朵瑞珍回答道，「至于凯德立，我们两个就像当初计划的一样，找个方法制住他。若找不到那方法，他就跟其他人一起死吧。」 她匆忙地离开帐蓬，留下德鲁希尔独自坐在小桌子上，自顾自地思考。「人类喔。」小恶魔吐出这句话。 第十九章 险险穿越 你通过白桦树丛后，蹲低到左边去，德鲁希尔心电感应的指令传来。士兵们已经被告知不要伤害你。齐尔坎·鲁佛不安地往四周望去，害怕从他额头上流下的冷汗会泄了他的底。其他人似乎一点都没有注意他。他们全都非常紧张，甚至依文也是。一群人蹲低着匍匐前进，心里都明白，怪物正满布在他们四周。后方跟北方传来战斗的叫声，于是他们晓得，雪琳跟汀太格正在努力奋战，把压力从这个秘密小组肩上分担开来。 鲁佛思考着这个关于白桦树丛的指示。稍早艾贝雷斯正好提到那地方，说他们会在一小时内通过该处。鲁佛已经没剩下多少时间。 ※※※ 丹妮卡一路匍伏前进，手中紧握着水晶刀刃的短剑。她看到艾贝雷斯在一旁，也同样匍伏着，朝一名哥布林守卫前进，它离丹妮卡选定为目标的另外两名哥布林约二十尺远。 这些目标得迅速而安静地解决掉；他们可以感觉到哥布林们散布在四周的森林中，并且想尽全力避免战斗。然而，这三名不幸的哥布林却正好挡在他们的进路上，而这群同伴已经没有时间再绕路。在他们周围不断进行着小规模遭遇战，从两侧跟后方都传来声响。当敌人进入森林的这个区域，雪琳、汀太格跟其他精灵们很快会忙得不可开交，而艾贝雷斯所率领的这群同伴，则得一刻都不浪费地全速抵达希尔得力奇树区——这三名哥布林守卫只得倒霉了。 丹妮卡望向艾贝雷斯，他此刻已在所负责的哥布林身后数尺外就定位。精灵点头让她先行动，丹妮卡同意了，因为她的任务会比较艰难。 她紧握短剑，感觉着一手中的金色老虎雕刻，以及另一手中的银色龙形雕刻。低低地弯着身，她将手腕交叉在身前，跟腰部同高，短剑尖端朝着上外侧。 只在两大步之外，哥布林们背对着她，正轻松交谈着，根本没察觉任何异状。 丹妮卡从它们中间一跃而起。它们只来得及喘了一口气，这名僧侣就用流畅的一个动作将双臂甩开，短剑朝它们下巴挥去。哥布林们扭曲着，一只虚弱地抬起手抓住丹妮卡的手腕。 来自旁边的叫声让丹妮卡转过头去。艾贝雷斯负责的那只哥布林站在她面前，武器掉落在地上，双臂大大张开。这只生物猛烈地抽动了一下，它的脸因困惑而扭曲。 当艾贝雷斯的剑从这名命该绝的生物胸口穿透而出时，丹妮卡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然后还站着的就只剩下丹妮卡跟艾贝雷斯了。他们朝彼此点点头，退回了树丛间，并在那里保持了一会儿警戒，以确定没有其他的怪物在附近。他们一起回去加入其他同伴的行列，解释前方的路现在已经没问题了。 「我们应该尽快到达白桦树丛那里，不再有多余耽搁。」艾贝雷斯轻声解释道，「希尔得力奇树区就在那里西边一里处。」艾贝雷斯停了一下，当他打量齐尔坎·鲁佛时，脸上露出了一个奇特的表情。因为鲁佛正站在那里发着抖，汗从他的脸上流下来。 「怎么了？」精灵问道。 「如果你胆敢——」依文开始说，但丹妮卡迅速地要他安静。 「我没办法把它从心里赶走。」鲁佛近乎狂乱地承认道。这名瘦削的男子望着四周，闪着异样光芒的黑眼睛绝望地乱扫，仿佛他以为整个区域的怪物都会跳出来落在他身上。 「它知道我们的计划。」鲁佛解释道，白费力气地想要镇定下来。他结结巴巴地说了几个狂乱的字之后，终于崩溃了。「它什么都知道！」鲁佛叫道，而他的声量让其他人全都反射性地蹲..低下来防御，观察着四周。「我让大家送死！」 「叫他安静！」艾贝雷斯低语道，然后他溜出几步之外，以确定附近没有敌人在。 丹妮卡跟凯德立抓住鲁佛的双手，让他坐下来。 「谁什么都知道？」凯德立敦促道，一边打量着丹妮卡，她愤怒的神情让凯德立隐约觉得，她即将会把鲁佛的头打出一个大洞。 「不是我的错，」鲁佛大声说道，「我试着要抵抗它——那个小恶魔！——我尽了全力。」 「喔哦。」皮凯尔吐出这句话，反映着所有人的思绪。 「你试着抵抗小恶魔，但没办法。」凯德立继续敦促着，「怎么做的？你必须告诉我。」 「在我的脑袋里！」鲁佛回答道，他现在小心地让自己的声音维持在低语的音量，「那小恶魔可以读出我的思绪，从我脑袋里获得情报，虽然我没有把事情对它说。」 凯德立望着丹妮卡，脸因困惑而皱起。 「我从来没听过这样的事。」他说，「朵瑞珍的小恶魔会心电感应，这是我所知道的。」他回过头去面对鲁佛，「但侵入你的思想，没得到你的同意而待在那里？」 「如果你在说谎……」丹妮卡威胁道，朝鲁佛晃着一只拳头。 「除非——」凯德立自言自语道，抓着自己光滑的下巴，试着思考有什么古老的故事能够给他点概念，去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他回过神来望向大家，发现他们全都盯着他，等待着。 「你有看过那只小恶魔吗？」凯德立问鲁佛。 「一次。」这名瘦削的男子承认道，他决定无论如何都得把第二次跟朵瑞珍的会面隐瞒下来。 「小恶魔有给你什么东西带在身上吗？」凯德立问道，「也许是个人物品？或者它有碰你，还是动了你的东西？」他朝依文跟皮凯尔望去，然后点点头。 「什么？」鲁佛只来得及吐出这两个字，两名矮人就抓住他的脚踝把他撂倒在地上，接着他们就开始很有系统地把这个男子身上的东西扒下来。每样物品都被拿起来给凯德立看，然后当他摇摇头，那样东西就立刻被甩飞了去。 当皮凯尔正要把鲁佛的短外衣扒开来，这名矮人瞧见了一个东西。「喔咿！」皮凯尔尖声叫道，晓得自己可能发现了重要的东西。 「你找着了啥？」依文问道，然后当他的眼睛也睁大了，凯德立跟丹妮卡移过来看。 「你从哪得到这徽章的？」凯德立问道。他猜想他们应该找对了东西，因为这个徽章镶着金边，中间则是一枚华丽的祖母绿，绝非鲁佛贫乏的财力所能负担。 「什么徽章？」这名瘦削的男子回答道，一头雾水。 「这个。」凯德立解释道，他解下它，拿起来给鲁佛看。 即使丹妮卡都无法怀疑鲁佛脸上真切的困惑表情。没有多想，凯德立将徽章拿给依文，而这名矮人对他的兄弟眨了眨眼，从口袋里捞出一只青蛙，然后把徽章别在它松垮的皮肤皱折处。 「这样就让那小恶魔继续有事儿好想。」这名矮人解释道，「不过现在我又得重新抓顿晚餐了！」 「就是这东西让那小恶魔可以入侵你的思绪。」凯德立在丹妮卡跟矮人们的小声轻笑中解释道。这名年轻学者相当肯定自己的猜测，带着些许自信继续说道，「如果没有它，你就自由了——除非你选择让它回来入侵你。」 「而你不会那么做的，对不对？」丹妮卡问道，表情突然变得凝重。她抓住鲁佛的肩膀，粗鲁地把他转过身来，面对她满布怒火的脸。 鲁佛挣脱开来，试着找回一点自尊。「我承认我的错了，」他说，「当然我不该被责怪——」 「没有人责怪你。」凯德立回答道，比较是对着丹妮卡而不是鲁佛说这句话。「好，你说你背叛了我们。这是什么意思？」 「在白桦树丛那里，」鲁佛试着说，「我被指示要在敌人攻击时躲开来。」 凯德立望向艾贝雷斯，他刚巡逻回来，没有发现任何敌人在附近。他走过来站在大家旁边。「你听见了吗？」这名年轻学者问道。 艾贝雷斯沉重地点点头。「森林静得出奇。」他回答道，「我正怀疑有什么诡计在进行。」他定定的目光宛如烙印上了鲁佛，「现在我明白为什么了。你跟小恶魔讲了多少事情？」 凯德立想让这名精灵冷静下来，但他明白艾贝雷斯不只是为这一小组人马担心。全部的精灵族都往西方去了，如果敌人晓得他们的动向，他们的行踪就会危险地暴露出来。 「我不知道。」鲁佛回答道，眼睛低垂了下来。「那……在当时，很难去伪装……」 「我们得假设，德鲁希尔从鲁佛那里得知相当多情报，」凯德立凝重地插嘴道，「关于我们的行踪以及精灵们的位置。」艾贝雷斯脸上的抽搐让凯德立停了一下，「我们其中一个是否该回去找你的族人，警告他们有危险？」年轻的学者提议道。 艾贝雷斯思考了一会儿，明显地心如刀割。「不，」他缓缓地回答道，「对我的子民来说，最大的帮助就是我们尽快完成任务。我们可以绕过白桦树丛，闪避掉埋伏，虽然这个路线会花掉一些时间。」 「而多花时间，就会让精灵赔上更多性命。」丹妮卡忍不住加上这句话，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视着那名瘦削的男子。 「我当初并不想跟来的。」鲁佛开始抗议。但他无法坚持愤怒的姿态，转过了身去，最后无力地把话说完，「我知道小恶魔会跟着我。」 「如果把你留在后面，我们更惨。」丹妮卡忿忿地说道，「因为那就永远都不知道你背叛了我们！」 「够了，不要再说了。」凯德立调停道，「我们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更不该浪费时间在争吵上。」 「我同意。」艾贝雷斯赞同地点点头说，「我们转往南边，等路径被清空后，再回到西方。而你，」他对鲁佛说，眼睛眯起，「如果那只小恶魔又找到方法回到你脑中，立刻告诉我们！」精灵随即启程离开，丹妮卡跟在后面。鲁佛走在下一个，两边跟着矮人兄弟，他们亦步亦趋地用狐疑的目光看守着他。 凯德立在加入他们之前，迟疑了一会儿。被依文别上徽章的青蛙，还坐在这名年轻学者脚前地上。凯德立知道这么做很冒险，但他还是伸手过去把徽章拿下来，别在自己外套下，因为这是他决定要冒的险。他曾经跟德鲁希尔打过一场心灵之战，而且赢了。如果这只小恶魔试着再次跟鲁佛联系，凯德立就会在那里等它。 丹妮卡跟艾贝雷斯注意到，几名敌人的守卫趴伏在矮树丛中，于是他们变更行进路线以免被发现。他们尽可能避免任何战斗，因为从鲁佛的话中他们猜到，敌人在此区派了为数可观的军队要突袭他们。 凯德立感觉到心电感应的入侵。 怎么这么慢？他熟悉的小恶魔思绪传来。士兵全都就位，而且开始不耐烦了。 为了回应这个讯息，凯德立在脑海里构筑起一个景象，是他们发现鲁佛身上徽章的那个地区，就在白桦树丛东方不远处。他只希望，德鲁希尔不会发现他的思考模式跟鲁佛不同。当小恶魔的下个讯息传来时，他稍微松了口气。 很好，德鲁希尔告诉他。你很接近了。当你的同伴再次移动，跟紧他们，等看到白桦树，就蹲低下来到旁边去。女主子朵瑞珍要再跟你说话。 然后，突然地，德鲁希尔就从凯德立脑中消失了。这名年轻学者紧握住那枚徽章。 「凯德立？」他听见声音从远处传来。他的眼睛倏地睁开——他没意识到它们是闭着的——然后看到自己的伙伴们站在周围，正好奇地盯着他。 「没事。」他试着解释。艾贝雷斯抓住他的手，强迫它摊开。 「你应该把这邪恶的东西丢掉！」精灵斥责道。 「我不怕那只小恶魔。」凯德立回答道，自信的微笑让其他人稍微松了口气。但那抹微笑在望向鲁佛时突然消失，因为他刚得知了关于这位瘦削同伴的新消息。所以你见过朵瑞珍了？凯德立想道，但他没有把这个思绪说出来，因为他担心，若讲出小恶魔告诉他的事，只会让这群同伴又多一个无法应付的麻烦。 「继续走吧。」凯德立说道，「敌人被我们骗到了，还坐在白桦树丛那里等着要突袭，但已经开始不耐烦。」 艾贝雷斯立刻带头出发，丹妮卡紧跟在后，而凯德立跟其他人则成一群殿后。 「你不会正好带着我的青蛙吧？」依文期望地问道，揉揉肚皮。凯德立只是微笑着摇摇头。 艾贝雷斯一会之后转回西面，这名精灵带着他们一路加速，在前方跟旁边的树影中忽隐忽现，明显地非常焦急。他们来到一处斜坡地，那里矮树丛比平常来得少，而主要是被厚实的橡树雄据着。虽然它们没有比西米斯塔其他地区的树大很多，但凯德立可以感觉得出它们的年龄，以及一种萦绕的知觉感；仿佛他正被四面八方、从上往下的观察着。 于是，他知道他们已经来到希尔得力奇树区。他走过去触摸一株橡树的粗糙树皮，它因长年累积的岁月而坚韧无比，经历过好几个世纪的生死。这些树木可能告诉他多少精彩的故事啊，凯德立相信它们一定可以的。他相信，如果他有时间跟耐心停下来聆听，这些树木可以、也愿意告诉他。 皮凯尔也似乎被这群最古老树木的奇妙力量所笼罩。这名矮人叫了好几次「喔！」，快乐地从一株橡树跳到另一株。他用了好大的力气拥抱其中一棵树，以致于当他退开来时，满布毛发的脸上甚至还留下了树皮的印子。 「这里就是希尔得力奇树区。」艾贝雷斯宣布，虽然他知道，也许除了依文跟鲁佛之外，其他同伴们都已经晓得了。丹妮卡点点头，然后爬上她能找到最高的那株橡树，往东方看去，注意那边有什么状况发生。 凯德立虔敬地把得拉尼尔·奎尔昆之书拿出来，因为这本书册似乎在此地显得更有意义。他望向艾贝雷斯，下巴坚定地绷紧，然后打开写着古代召唤术的那页。他再度感觉到树木纯然的力量，它们内在的生命力跟他所见过的任何树木都不同，于是他毫不怀疑地明白，自己说服精灵王子来到此地是正确的。他也知道，自己话中的真确性：「会有用的。」 ※※※ 泰美瑞萨人立而起，雪琳从鞍上跳下来。周围都是树，但就她记忆所及，这里根本不该有树。 「汀太格？」她轻声叫道。作为回应，其中一棵树转变了形状，变回这名精灵魔法师的模样，走出来跟雪琳打招呼。 「你好。」 6c40." >汀太格回答道，虽然处在岌岌可危的状况下，仍然微笑着。 雪琳报以微笑，环视藏书网四周的人造树。「有多少？」她问。 「二十七棵。」这名蓝眼睛的魔法师回答道，「这是我最强的魔法，而且应该可以让敌人措手不及。你喜欢我的作品吗？」 雪琳想象，这二十七棵幻影做成的树还原成精灵战士的模样时，经过的兽人及哥布林们脸上的表情会是多惊讶！她脸上大大的微笑回答了汀太格的问题。 「其他的阵线状况如何？」精灵魔法师问道。 雪琳的微笑不见了。「不太好。」她承认道，「敌人比我们所想的还要深入南方。东边的怪物则晓得我们的动向，正回头往西横扫。现在斥候兵去检查是否西南方的敌人正往东加入它们，还是说我们仍有一线生机。」 汀太格思考着这个沉重的消息。当初他们计划要从希尔得力奇树区附近现身的时候，就晓得成功与否在于是否能够秘密进行。现在，不知怎么的，敌人显然得知他们的行动路线。这的确是个不祥的预兆。 一会儿之后，几名精灵骑马过来，国王加兰岱尔领头。但紧bbr>张的情势却一点也没有缓和。 「南边已经被堵住。」精灵国王用威严的声音说道，「我们来此地的愚蠢已经昭然若揭。」 在精灵国王指控的眼光下，雪琳并没有别开脸。西米斯塔的精灵中，只有很少数人反对这项行动，其中一个就是加兰岱尔。大部分的精灵都非常执意进行，包括雪琳在内，以致于精灵国王最后只好同意这项搏命计划。 虽然敌人正大举包围，雪琳还是坚定地相信，精灵们信任西米斯塔的魔法是对的。雪琳也相信，她最爱的森林值得以生命来保护。 「我们会在敌人推进的战线中找到最脆弱的一点。」加兰岱尔推论道，「如果我们移动得够快够狠，也许能够突围。」 「我们来此时就已知道，成功的关键在于艾贝雷斯能否召唤希尔得力奇树区。」汀太格提醒他们。「如果我们没有勇气留下来见证整个过程，那根本就不该来。」 加兰岱尔怒视着他，「精灵只有约一百个，」他说，「跟屈指可数的马匹。敌人的数目则上千，还有巨人跟食人魔助阵。」 「那就让战争开始吧。」雪琳说，「让敌人来袭，全部都过来。当一切结束时，西米斯塔会再度属于精灵的！」 「当一切结束时，」加兰岱尔怒声说道，「西米斯塔将不复存在。」 第二十章 当魔力充满在空中 为什么这么慢？心电感应的呼叫传来，但凯德立没时间应付小恶魔的入侵。他把徽章丢到地上，用脚踩过它，然后拿起得拉尼尔·奎尔昆之书，继续扫视，再次检查他的翻译是正确的，然后才要把召唤语念给艾贝雷斯听。 你在哪？德鲁希尔的呼叫再度传来，但很遥远，凯德立轻易就把它推得远远的。不过，这名年轻的学者可以听出德鲁希尔思绪中的急迫之意，晓得这只狡黠的小恶魔会一直吵不停。 「我们必须快点。」凯德立恳求艾贝雷斯，「敌人很快就会知道我们已经绕过它们。」 艾贝雷斯缓缓地用双手揉着最接近一棵橡树的树皮，从坚实的树木中汲取力量。他是整个小队中最紧张的一个。如果召唤失败了，他们全会丧命，但艾贝雷斯会失去得更多。他整个存在的根源，西米斯塔的魔法，就在此一举。如果这次树木没有回应他的呼唤，那么他父亲悲观的信念——西米斯塔清澈的空气中已经没有魔法存在——就会被证明是真的。这对艾贝雷斯的族人来说，会是多么无法置信而又致命。 凯德立在他面前拿着打开的书。「准备好了吗？」这名年轻学者问道。 「东方有火！」丹妮卡的叫声从附近一棵树的高处传来。她迅速爬下，地上的同伴们听到树枝在颤动。「一支队伍迅速接近。」 凯德立向艾贝雷斯点点头，抓住精灵的注意力。「赛得·普蓝·乌纳·马拉布雷其。」这名学者慢慢地开始念。 艾贝雷斯将双手大大地朝树木张开，绕行最近的一棵橡树，口中一面复诵，「赛得·普蓝·乌纳·马拉布雷其。」 「来吧。」丹妮卡朝矮人们与鲁佛——带着些迟疑地——低语。「我们得在凯德立跟艾贝雷斯完成召唤前挡住敌人。」 「噢。」失望的皮凯尔呻吟道。 「艾贝雷斯是什么东西？」依文问道，但他幽默的微笑很快让丹妮卡骤然皱起的眉头放松了开来。他们沿希尔得力奇树区边缘就好定位，希望他们的朋友能在敌人到达之前完成召唤。 没有人有必要说出，自己心里面有多害怕万一召唤失败所带来的后果。 ※※※ 高大的白色骏马毫不费力地载着雪琳，跳过一块块矮树丛，流畅地穿越紧密生长的树木。雪琳好几次要泰美瑞萨慢下来，不想超过加兰岱尔国王跟其他七名精灵骑士。骏马遵从她的指示，虽然这名少女可以从泰美瑞萨闪亮白色脖子上纠结的肌肉感觉到，它非常想要全速奔驰一番。 一群兽人在这队精灵后面怒吼、嗥叫着，凶猛而饥渴地狂冲追来。它们有百倍的强壮，数量等于留在森林中所有精灵的总数，还有比它们多了好几倍的邪恶同族围满了四周。这些兽人们相信，这一小群精灵很快就会被包围，杀戮即将开始。 这些兽人们如此相信，而加兰岱尔、雪琳以及其他精灵也希望这些兽人这么想。 雪琳把它们引到一个长着矮灌木跟小树的宽阔空地。这些精灵骑士们小心地避免踩到新生的树苗，几乎等于让他们的马儿步行着，不管后方很快接近的兽人军队。 精灵们来到空地的另一边。在那里，森林再度在较老树木的浓密顶篷下暗了下来。他们敦促马儿走到阴影下，等进入森林一点之后，就拉住马匹转身。 愚蠢的兽人根本不晓得危险就在眼前，一路冲过开放的空地。 汀太格等到所有怪物都被诱入他精心设计的陷阱之内，然..后这名魔法师从伪装的树形中现身，念出发动咒语。二十七株树还原成本来的精灵战士形体，冲进了兽人群当中，从各种角度砍进毫无警觉的兽人身上。等每个精灵都让好几名脏臭的野兽倒下后，兽人们才开始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 雪琳不再压抑泰美瑞萨。这匹神驹从树林中一跃而出，踩倒一名兽人，而身上的战士则低伏在马鞍上，金发狂野地在身后飞舞，闪亮的长剑刺入每个接近的怪物。 加兰岱尔跟其他的精灵紧接着冲到这片空地的周围守着，一旦有任何兽人想逃走，立刻格杀勿论。这些丑怪的野兽四处扑滚着，试着想逃走，但终究哪里都去不了。 精灵的箭无情地射出，长剑深深砍入兽人血肉中。 几秒钟之内，战斗就结束了，兽人的尸体躺满整片空地。然而，没有一名精灵有胜利的感觉，也没有精灵在微笑。他们知道，这场战役只是个开始。东方某处传来另一场战斗的呼喊声，而在更远的北方，敌人开始放火。这个季节并不干燥，所点燃的火也并未迅速蔓延过森林，但数不清的怪物却跟着火势而来袭了。 另一群精灵被火逼出来，快步冲过这个区域，笨重的强兽人在后面紧追着。 「到树荫中去！」雪琳叫道。汀太格大部分的队员都已经朝树木移动，因为他们知道，如果在空地被抓住，就只有死路一条。 雪琳并没有回头寻求精灵王的指示。对这名怒火中烧的精灵少女来说，下一步该怎么走是很清楚的。在逐渐扩大的战场跟萦绕的烟尘所造成的一片混乱之中，她清楚发现新的敌人目标。 「走！泰美瑞萨！」她叫道，而这匹有灵性的马显然非常同意身上这位勇敢骑者的决定，开始一阵急速猛冲，扑向那些追着精灵的强兽人。 另外一名骑士开始移动想追随雪琳，但加兰岱尔阻止了他。 「我们八个必须待在一起。」精灵王坚决地说道，「战争会全面开始，若艾贝雷斯无法唤醒树木，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在西米斯塔染血的树林中，找出一条最快的逃脱之路。」其他的精灵骑士可以从加兰岱尔阴郁的语调中发现，国王对自己儿子的努力没有报太大期望。而在这个黑暗的时刻，正当森林充满了怪物与烟尘，战争的叫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而几百个，也许是几千个敌人士兵正前来包围他们时，加兰岱尔这些穿着盔甲的同伴们，没有一个鼓得起勇气跟国王的恐惧争论。 ※※※ 「提格！」凯德立叫道。 「提格！」他听见艾贝雷斯复诵着。 这名年轻学者不小心往肩后瞥了一眼，因为他听到不远处传来打斗声。「专心！」他咆哮道，与其是对——艾贝雷斯还不如更是对自己说。然后他强迫自己将视线回到得拉尼尔·奎尔昆之书上，找寻召唤树木的下一个词语。 「提格！」艾贝雷斯重复了好几次这个字，快要跟凯德立一样狂乱。当他在一群橡树前跳着舞时，族人的生命却正在牺牲。他没办法忽略这个事实：就在几百尺之外，他的子民需要他一起并肩作战。 凯德立发现精灵王子快要失去专注状态。这名年轻学者把书丢下——他莫名地觉得自己其实不需要它了，因为那些古代文字已是他的一bbr>９９ｌｉｂ?部分，或者该说，它们的意义对他来说已如水晶般透明可解，他只需跟着自己的心，就能顺畅说出古语。 「你在做什么……？」他听见依文断断续续地说道，齐尔坎·鲁佛则加上了几句凯德立无法辨识的话，皮凯尔插嘴说了声「啊？」 凯德立把他们全都从心里赶开，朝艾贝雷斯奔去。他攫住精灵王子的双手，把其中一只牢牢握着剑柄的手掰开来。 「提格，依门，希尔得力奇，法依。」年轻的学者坚定地说道。不晓得是因为他的语调或是严峻的表情，总之他知道，自己已经得到艾贝雷斯全副的注意力。因为他的命令，使艾贝雷斯把迫近的战斗排除在思绪之外。艾贝雷斯重拾咒语，凯德立则继续说，引导专注的精灵往下念。 这名年轻的学者感觉内在一股能量萌发，唤醒他的灵魂，以及一股从未知觉的力量。他的话声加快——快到任何人都不可能跟得上。 然而，艾贝雷斯受到类似的内在激励引领，沉浸在开始累积的魔力律动中，完美地重复凯德立说的每个字，就像山里的回音一样符合年轻学者的声音与音调。 然后艾贝雷斯跟凯德立的话声合一，召唤语同时从他们的口中说出。 这是不可能的，凯德立知道。因为他们两个都没对这些古语熟悉到能光凭记忆就念得出来。但年轻学者一点都不怀疑，他们所说的话语是完全正确的，就跟得拉尼尔·奎尔昆几个世纪以前在神秘的那天所说的一样。 他们快要接近尾声，话语慢了下来，最后的古文字在内部酝酿着。凯德立抓住艾贝雷斯的手，寻求支持，因为他没办法承受这股力量。 艾贝雷斯也同样不安，使尽全力回握着。 「尔，因图尼维尔，多拉司，奎！」他们一同叫道，这句话从他们的心中，被一股耗尽他们心力的力量扯出来，让他们的身体无力地倒向对方，双双滑倒到厚实的草地上。 凯德立几乎昏了过去——实际上，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失去意识一会儿——而当他望向艾贝雷斯，他看到精灵脸上也带着类似的疲惫跟不解。他们的同伴来到四周，即使是齐尔坎·鲁佛都是一副关心的样子。 「你没事吧，小子？」凯德立听见依文问道，而这名年轻学者实在不确定自己该怎么回答。 在矮人的帮忙下，凯德立勉强站了起来，丹妮卡跟鲁佛则帮忙艾贝雷斯起身。森林很安静，除了远处战斗不断传来的喧嚣声。 过了好一阵子之后，艾贝雷斯呻吟道，「没有用。」 凯德立把手举起来，阻止精灵继续说。他记得开始召唤前森林里面鸟儿的叫声，但现在什么都没听到。也许是他跟艾贝雷斯的叫声把它们吓跑了，或者它们是因为迫近的战争而逃走，但凯德立则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希尔得力奇树区的寂静是个前奏，一种伪装的平静。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丹妮卡问他，移到他身边。她研究了他的脸一会儿，然后再重复了一次问题，「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你有感觉到吗？」凯德立终于回答道，举目望向四周的巨大橡树。「正在累积的能量？」他几乎没注意到自己在做什么，弯下腰，拿起刚才丢掉的徽章，放进一个深口袋中。「你有感觉到吗？」他又问了一次，这回更加坚持。 丹妮卡的确感觉到了，一种觉醒，一种渐增的感性在她四周，仿佛她正在被观看着。她朝艾贝雷斯望去，而他也一样期待地望着四周。 「喔。」皮凯尔说道，但他的话没得到任何回应。 「什么东西？」依文不安地咆哮道。他拿起斧头，绕圈跳着，狐疑地瞄着树木。 在齐尔坎·鲁佛背后，大地开始震动。这名瘦削的男子一旋身，发现一条巨大的根从土中拔起。一棵巨大的橡树枝开始摇晃，发出一阵吱嘎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其他的几棵树也开始动了。 「我们做了什么？」艾贝雷斯问道，他的声调中有惊奇也有不安。 凯德立狂喜得不得了，根本没办法回答。又有更多的根从地上伸出来，更多的树枝摇晃着，弯下来。 依文快要在爆炸边缘，拿着斧头的样子宛如要冲向最靠近的一棵树把它砍下来。在他旁边，皮凯尔开心地跳上跳下，为逐渐展现的德鲁伊魔法感到兴奋不已。这名有着壮硕肩膀的矮人，抓住他那紧张兄弟拿着武器的手，一根指头在依文面前摇着。 这些同伴们甚至没注意到，他们正背对背地朝彼此靠近。 第一棵树，也就是在鲁佛后面那棵，从地上挣脱出来，朝他们跨了一大步。 「想想办法！」这名吓坏的男子对艾贝雷斯说道。 精灵王子抛开了所有恐惧。他跳到鲁佛前面然后叫道，「我是艾贝雷斯，加兰岱尔之子，吉尔·泰勒门之子，也是得拉尼尔·奎尔昆之子！战争降临了西米斯塔，自从我曾祖父的时代以来就没见过的大军来袭。因此我召唤了你们，西米斯塔的守护者，来与我并肩作战，净化我们的家园！」 另外一棵巨大的树走过来加入第一棵，然后其他的也跟着这么做。艾贝雷斯领头走，想立刻回到战场上，但依文拍拍这名精灵的肩膀，让他转过身。 「说得好，精灵。」这名显然松了一口气的矮人表示。 艾贝雷斯肃穆地微笑，然后望向静静地站在凯德立身旁的丹妮卡。年轻学者跟女子都从精灵王子脸上的表情看出他想问什么，而几乎是同时地，他们微笑了，点头表示同意。艾贝雷斯回给他们一个微笑，然后把依文拉到他身旁，一起领头带着队伍走。于是，这两个很不搭调的伙伴一起出发了。皮凯尔跟在他们身后，虽然他此刻脑中全想着这些移动的树到底还会弄出什么景象来。 齐尔坎·鲁佛不安地望向四周，不知道自己该走在哪里。当他终于相信这些巨大的橡树不会伤害他，对这些树的恐惧也开始消退，然后在它们当中找到了一个位置。他爬上其中一棵橡树，尽可能地爬到最高处——他想，最好是哥布林丢出的矛也打不到的地方。 凯德立一直把丹妮卡留在原地，等待十几棵古代的树木经过。「朵瑞珍知道我们要往哪里去，」等树木走动的隆隆声过去之后他解释道，「而且，我不晓得为什么，但她想要我成为她的阶下囚。」 丹妮卡朝旁边一个阴影下的凹处做个手势，然后她跟凯德立就在那里开始做瞭望。她同意，如果这名魔法师在接下来几分钟内没出现的话，他们再出发去追上艾贝雷斯跟其他人。 ※※※ 一群强兽人好奇地盯着眼前的光景看，不确定要怎么对付接近而来的橡树。它们彼此推挤着，抓抓散乱的头发，用一种近乎可笑的威胁方式朝树的方向指着，并举起了矛。 当它们看到一名精灵以及两名矮人从最近的低处树枝上跳下来时，它们比较明白状况了一点——至少这些巨大的树不是些友善的东西。强兽人们齐声发出大叫，其中一只投出了矛，但它们似乎仍然想不出来，到底要怎么应付这种阵仗。 依文、皮凯尔和艾贝雷斯朝它们冲过去，渴望要开始战斗。 不过，为首的树木所涵盖的范围更广，它把巨大的树枝往野兽们身上砸下，打碎、击扁它们。有几只强兽人险险逃出，脱离了队伍，直接跑走，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敢。 「啊，太没趣了！」依文吼道，因为当他跟其余两名同伴到达强兽人所在之处时，已经没半只还有抵抗能力。 「除了有戏看！」依文很快地加上这句，因为他注意到一只强兽人被高举在空中，徒劳无功地踢着一根紧绕着它脖子的树枝。 这名坏脾气的矮人抓住皮凯尔的臂膀。「走，兄弟！」依文大叫，「我们去找颗哥布林的头来砍！」 皮凯尔渴望地回头望着移动的橡树，不想跟它们分开。但的确还有许多怪物散布在四周，而依文不需花太多时间就说服了他同样凶猛的兄弟：游戏才刚开始。 艾贝雷斯看到他们冲进阴影里，立刻跟一小群哥布林打起来。几秒钟后，剩下的两名哥布林就朝森林快步逃去，依文跟皮凯尔紧跟在后。 这名精灵王子努力挤出了一个微笑，而且同样努力地希望，他们还有时间赢得这场战役。 第二十一章 天佑吾王 「战争已经全面开打。」丹妮卡在凯德立耳边低声说道，「我们必须走了。」 凯德立止住她，把她往阴影更深处拉去。他感觉到一些什么，也许有什么东西在，而且他直觉地知道危险接近。下意识地，这名年轻学者一手伸进旅行外套口袋里，把小小的徽章握在掌中。 「德鲁希尔。」他低语道，同时很惊讶自己说出了这个字。丹妮卡好奇地看着他。 「徽章可以双向沟通。」凯德立了解到，「我知道小恶魔就在附近。而如果小恶魔在附近——」 宛如一个此时正该出现的角色，朵瑞珍走进了之前古老树木们觉醒的空地。凯德立跟丹妮卡蹲伏得更低，但这名魔法师显然更在意那些此刻已在一段距离之外走动的树木。 丹妮卡指向西方，然后开始蹑手蹑脚地离开，想绕到魔法师的后方。凯德立一个字都不敢说，只是举起徽章提醒她，朵瑞珍那邪恶的手下很可能也在这个区域，也许还隐身着。 「你做了什么？」朵瑞珍叫道。凯德立以为她在对他说话，几乎要因害怕而昏过去。但她瞇起的眼睛却仍然紧盯着移动的树。她的手朝前方一挥，然后叫道，「费特！」一个唤出火的邪恶字眼。 一条火焰从朵瑞珍手中射出——凯德立觉得那也许是由一只戒指所发出——形成一条燃烧的线，横跨过空地，想吞没整列队伍中的最后一棵树。 「费特！」这名魔法师重复道，火丝毫没有减缓。她移动着手，调整火的角度来杀死那棵树。这棵巨大的橡树晃动着笨重的树枝，不小心让小堆的火烧到隔壁的树。它朝朵瑞珍伸出一条长长的根，但这名魔法师把手放低至与根同高，然后把它烧得一点都不剩。 凯德立被朵瑞珍这种毫不留情的恶意毁灭行动给吓坏了，几乎无法呼吸。他往自己的右边看去，也就是西边，想照找寻丹妮卡的踪影，希望他的爱人能够出来阻止朵瑞珍展开大屠杀。但虽然丹妮卡已经藏身在魔法师身后的矮树丛中，却很难将朵瑞珍一举成擒。三名强兽人从阴影中走出来，在魔法师的身后跟两侧形成了防御网。 大树发出爆裂声然后裂成两半，落下成了一堆燃烧的余烬。朵瑞珍停止攻击，但手仍然 7d27." >紧握着，似乎想在烟尘跟火焰后方找出下一个目标。 凯德立知道自己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朵瑞珍再度伸出手，开始念发动咒语，但她半途停住，因为旁边的一个奇异景象吸引了她的注意。一束光从树丛间的暗处发射出来，慢慢地来回摇摆着。她保持手伸出的姿势，慢慢移过去观察状况。 当她接近那个阴影覆盖的凹处时，她的表情变得好奇。光束来自一个圆筒形的管子，它沿着放在旁边的一顶浅蓝色宽边帽内缘摇摆着。朵瑞珍没有认出帽子，但她曾经见过这个圆筒形的物体，就在凯德立的背包里面。 朵瑞珍了解到，自己处在非常容易受攻击的位置，也知道应该小心这名年轻的学者，但骄傲一直是她最大的弱点。 一小段距离之外，凯德立低伏在一根树干后面，转开自己那只饰有羽毛的戒指，然后把手杖的公羊头翻开，将箭尖塞进杖身。他很小心地让箭尖避开阳光，但当他将嘴巴对着这做好的吹箭筒，将一颗小圆球吹向朵瑞珍的时候，却一点信心都没有。 「你在哪里，小学者？」朵瑞珍叫道。她转身向强兽人守卫们下指示，然后有个小小尖尖的东西击中了她的脸颊，让她缩了一下。 「什么东西？」她顿了顿说，然后把那支有羽毛的箭尖拔出来。当看到这个小得要命的东西时，她差点笑出来。 「该死。」凯德立呻吟道，看她还是好端端地站着。接着，朵瑞珍深深地打了一个呵欠，揉揉爱困的眼睛。 凯德立知道机会稍纵即逝。他从树的旁边跳出来，朝敌人冲过去。 强兽人们看到女主子有危险了，于是嗥叫着冲过去阻挡这名年轻的学者。然而它们却突然遇上了丹妮卡，在各吃了一脚或一拳之后，它们才了解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朵瑞珍却似乎并不需要它们。她的手仍然紧握着，转而朝向凯德立——现在他发现是她手上戴着的玛瑙戒指在作怪。但他不可能来得及跑到她跟前，也没有其他的武器可以从这距离外攻击到她。 朵瑞珍开始说话——凯德立觉得那些话将会像死刑一样落在他头上。 ※※※ 「你要躲到哪去，精灵王？」拉格诺以高过钢铁交鸣，以及垂死呼声的音量大吼道。 加兰岱尔勒住马，猛然转身，他的护卫们也这么做。 「在那里！」一名精灵叫道，指着一排山毛榉树间的缺口。拉格诺就站在那里，全身散发着邪恶气息，下巴上的獠牙可怕地突出，横越过上唇，而它的熊哥布林亲卫队则在四周围成一个半圆形，手上尖尖的三叉戟闪着邪恶的光。加兰岱尔领头往前冲，其他七名骑士勇敢地伴在他身旁。 然而，精灵王很快停步，因为他知道，自己跟小队员无法突破拉格诺的护卫圈。由于某种不知名的原因，加兰岱尔了解，他必须击倒那名半兽食人魔，必须在这场一面倒的战争中，发出决定性的一击。 「你是拉格诺？」加兰岱尔用嘲笑的语气叫道，「那个躲在自己奴才后面的家伙？军队以你之名战死，你自己却是个懦夫？」 半兽食人魔的大笑压倒了加兰岱尔的咆哮，「我是拉格诺！」这只野兽大声说道，「我将是西米斯塔的所有者。来吧，可悲的精灵王，把你的王冠传给真正具有资格者！」这名半兽食人魔伸手往肩后，拔出巨大而沉重的大剑。 「不要去，国王陛下。」加兰岱尔的一名护卫对他说。 「我们可以一起击败它们的军队。」另一名表示道。 加兰岱尔举起修长的手，让他们全部安静下来。这名精灵国王回想起自己过去的失败，那因为自己未能成功唤醒森林，而导致许多精灵丧失生命的时刻。说实话，他已经非常疲惫，只想去永聚岛。但身为西米斯塔的精灵国王，他也同样非常具有荣誉感，而现在他清楚看到自己的义务摆在眼前。他骑马往前走了几步，并命令其他的护卫留在后面。 拉格诺的熊哥布林亲卫队分开来，于是加兰岱尔开始冲刺。他想要杀了那名半兽食人魔，想要骑着强壮的马直接杀过去，击垮这个侵略者。然而他的计划却溃败了，因为一名巨人从阴影处丢出了一块大石，击中了他坐骑的侧腹，让这只可怜而厄运临头的生物旋转着倒在地上。 加兰岱尔的护卫队大吼着往前冲，但熊哥布林们与巨人很快地移过去挡住他们。当加兰岱尔从马的身体下挣脱——虽然颤抖着却没有受到重伤——重新站起来时，他发现自己独自面对着强壮无比的拉格诺。 「现在可公平了！」拉格诺咆哮道，稳稳地往前走。 加兰岱尔把长剑拿好。此时，他的马躺在一旁死了，而这名凶猛的半兽食人魔看起来大了好几倍。 ※※※ 凯德立完全相信，在抢进朵瑞珍身边之前自己就会被烤焦。那名魔法师想开始启动咒语，却反而打起了哈欠，因为睡眠药持续在她的体内作用。 凯德立没有犹豫，直直冲过去。他双手紧抓住手杖，在空中画出一个圆弧，往朵瑞珍的头侧打去，将她击倒在地。凯德立一生中从来没这么用力打过任何东西。 朵瑞珍一动也不动地躺在他脚边，眼睛闭着。手杖的公羊头在她耳后弄出一个伤口，血正从那里流出来。 这个景象吓坏了凯德立，让他的思绪飞回到几周前的那个悲剧上。当他低头看着朵瑞珍的时候，巴金死亡的眼睛笼罩着这名年轻的学者。他衷心祈祷着她没死。 ※※※ 丹妮卡对自己击倒的第一个强兽人可不做此想。她重重地击中了这名野兽的喉咙，晓得它的气管破了，而且很快就会窒息而死。然而，另外两名野兽则凶猛地战斗着，虽然丹妮卡也在它们身上留下了不少伤口。它们挥舞着打造精良、磨得相当锋利的剑，很快便将这名年轻女子逼得一步步后退。 她头一低，险险地躲过一剑。她直踢出去，构到怪兽的大腿，但此时另一名怪兽凶猛地压过来，令她只好赶快后退。一下、两下、三下，怪物邪恶地砍击着，每次都在离这名女子不到一寸远处险险擦过。 然后丹妮卡再度展开攻势，用脚跟平衡自己。被她击中的那名强兽人追上来的速度，比它的同伴慢了一些，于是丹妮卡找到了空隙。 如今落单的这名强兽人将剑刺向她，但丹妮卡比武器的速度快多了，她蹲伏下来，几乎要坐在地上，然后用力跃起，朝攻击者扑过去，右手指紧紧曲在一起。她的左手先上，拨开强兽人的剑，让这名怪物空门大开，接着用原本缩在胸口旁那只致命右手急速地朝这个缺口打过去，用尽全力将手掌击上强兽人胸口的凹处。 这名野兽从地上飞起了两尺高，然后落回地上，没有呼吸，然后就倒下死了。 剩下的强兽人原本是朝年轻的女子扑去，但它好奇地看了看它倒下的同伴，然后就突兀地改变方向，吼着、叫着，踉跄地朝树林跑去。 丹妮卡起步去追，但接着就惊讶地蹲跪下来，因为她听到有东西从旁边几尺外呼啸而过。箭尖击中强兽人的背部之后炸开来，令这名生物面朝下地倒在地上，她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它只挣扎着想要喘一口气，然后就躺下不动了。 丹妮卡回头看见凯德立，他手上稳稳拿着从失去意识的魔法师那儿取回的十字弓。他站在朵瑞珍上方，从丹妮卡眼中看起来甚至有点恐怖，因为他的脸是那么阴郁而愤怒。 丹妮卡可以猜到，是什么情绪在可怜的凯德立心中撕扯着；她了解，是什么样的罪恶感与困惑，让他变成这副模样。但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刻。「把她了结。」丹妮卡冷酷地指示道。她迅速地望向四周，以确定这个区域已没有其他敌人，然后往离开的树木那个方向追去，因为那里还有更大规模的战斗正在进行。 凯德立往下看着失去意识的魔法师，对自己必须做的事感到无比反感。 ※※※ 当艾贝雷斯带领队伍从希尔得力奇树区离开时，原本计划要维持住自己的小队形，然后冲过敌人封锁线去加入他的族人。但当这名精灵王子来到战区时，才发现自己的计划有多愚蠢。 没有什么敌人的封锁线可以突破，也没有一群族人聚集在一处可供他加入。这一天，是混乱引领着西米斯塔。精灵、哥布林族、巨大的树木及巨人族，全部混战成一团。 「好好打仗，精灵！」这是艾贝雷斯听到依文说的最后一句话，这名矮人随后跟皮凯尔一起绕回树木那儿，而精灵王子则冲到一边去挡住一只沿着有刺灌木丛过来的熊哥布林。 等到艾贝雷斯了结那只生物时，树木已经走过去而且分散开来，其中许多往正在燃烧的北方森林那边去，也有的往东边传出战斗呐喊之处行去，而四处都不见矮人的踪迹。艾贝雷斯太忙了，没时间去找他们，他拿出号角吹了一声，希望这个声音能很快得到回应。 泰美瑞萨在几秒钟之后就出现了，像一阵风一般飞奔而来，雪琳紧抓住这匹骏马的缰绳。这匹马踩过了一名哥布林，然后在其他几个正爬过矮树丛时，跳跃过去。 「是树，」雪琳叫道，因希望跟惊奇而哽咽。她往后看着一棵橡树正在猛击一群怪物，「西米斯塔活过来了！」 雪琳从马鞍上下来，「你骑泰美瑞萨。」她快速地对艾贝雷斯说。 「这匹马被驾驭得很好。」艾贝雷斯回答道，推拒着缰绳，「我鸣号角只是为了确定泰美瑞萨跟它的骑士都安好。」 「快骑上它！」雪琳恳求精灵王子，「去找你的父亲。我听传令说他跟拉格诺正面对决。如果这是真的，他会需要王子在身旁！」 艾贝雷斯不需要再听到第二句话。他一把抓起了缰绳，跳上马鞍。「他们在哪？」他叫道。 「灌木区！」雪琳回答道，她开口想警告艾贝雷斯有关熊哥布林守卫的存在，但却停住了，因为这名精灵王子已经骑着骏马急驰而去，根本听不到她的话。 艾贝雷斯风驰电掣地越过森林，途中看到几场小规模战斗，也许他能够帮上点忙，但他没有时间停下来，因为加兰岱尔正跟拉格诺正面对决，这个思绪就像是根锐利的钉子，钉在艾贝雷斯的喉头与心上。他回想起自己跟那只强壮半兽食人魔的痛苦对战经验，那是一场他会输的仗。而艾贝雷斯已经比加兰岱尔的剑术还要好上许多。 艾贝雷斯低下头避开一根树枝，然后拉着泰美瑞萨做一个急转弯，通过两棵枫树间的狭小空隙，接着催促它做一个长跳跃，越过一丛有刺灌木。他可以感觉到泰美瑞萨充满肌肉的脖子上的汗水，可以听到这只骄傲的神驹因为这些激烈的动作而喘着气。 再一次跳跃、再一个转弯，然后就是直冲，而泰美瑞萨似乎非常愿意完成这些任务，奋力地跑着，因为它可以感觉到自己亲爱主人心中的急切。 艾贝雷斯在眼角看到巨人的身影，看到那颗扔过来的石头。他用力拉住泰美瑞萨的缰绳，把马转向一边，但却无法完全躲过攻击。白色骏马因撞击的力量而倒下，但随即就顽强地站起来，继续往前跑。 「我们会好好回敬那只野兽。」艾贝雷斯允诺道，拍拍他珍爱骏马的脖子。泰美瑞萨喷了口气，低下它雄伟的头，继续冲刺。 ※※※ 依文跟皮凯尔尽可能跟在行进的树木们附近，但每个他们遇上的兽人或哥布林，都减慢了他们的速度，而那些橡树则直直走过去，一路上让惊吓的怪物们溃散开来。 这对矮人兄弟听见从四面八方传来精灵的欢呼声，虽然现出身影、令他们能看见的并不多。反正他们是不太在意，因为这对兄弟对发现敌人比较有兴趣，而不是去找寻他们不太需要的援手。 不久这些树就远远领先在他们前面，随着它们稳定的步伐渐渐散开去，而石肩兄弟就只有自己了。 「喔哦。」皮凯尔说道，晓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不出所料，几十名怪物从它们为了闪躲会走路的树的藏身之处现身，显然除了这对兄弟之外没有其他攻击目标。 「准备好大干一场。」依文对皮凯尔说道。 这话其实不太必要，因为皮凯尔就在依文说话的当儿打扁了一只兽人。 接着皮凯尔抓住他的兄弟，滚到一旁松树的低垂茂密枝叶下面。一等那些怪物接近过来，依文就了解了他兄弟的意图以及睿智，因为低能见度对于这两名在数量上远远落后的兄弟来说，比较占优势。 即使如此，就算依文几乎朝每个方向——不管是盲目或瞄准地——挥舞着斧头，还是会发现有一些怪物等着要抓住它，另外还有好几十个在后面，准备加入战斗。 ※※※ 齐尔坎·鲁佛坐在安全的高处，觉得自己满聪明的。这名瘦削的男子完全无意参与这场可怕的战斗，只想做个旁观者，而且还看得很高兴。面对他那棵移动橡树的无比力量，可悲的哥布林们、兽人们以及强兽人们四处逃窜。 不过，他一下子改变了想法，因为橡树遇到了很不一样的敌人：两名没那么胆怯，体积也没那么小的巨人。一颗大石块击中树干，树剧烈地抖动着。它将一根树枝朝最靠近的一只怪物甩过去，结结实实地打中了，但巨人却没有被打死，反而抓住树枝一扭。 在树上，鲁佛听到活生生的树干传来的尖锐断裂声，感觉自己快要昏倒了。 另外一根树枝甩过去，砸向这只怪物，但第二名巨人来到了树干旁边，以可怕的力气用力抱紧。这名巨人用力举着、拉着，然后巨大的橡树倒向一边，之后是另一边。 更多的树枝降落在比较远的那名巨人身上，猛击、鞭打着它。这只怪物抓住了几根树枝，用巨大的手掌撕开了它们，但其他打击却造成相当的损伤。没多久巨人就跪倒在地，接着就很快被橡树打倒在地上。 另一根位于巨大树木最低处的粗大枝干卷上了树干，用牢不可破的力量圈住了紧抓在那儿的巨人。 当巨人渐渐喘不过气来时，齐尔坎·鲁佛发现自己在为树欢呼。这名瘦削的男子以为已经赢了这场打斗，以为他的橡树可以了结掉这名敌人，然后继续往前走，去面对一些他希望是比较安全而较小的敌人。 这名喘着气的巨人往下滑，直到它那厚重、像树干般的双脚能站到地。它用尽全力往上举，然后往旁边推。 橡树的某一条根绊到了，然后这棵树就轰然倒下，再也没有爬起来，紧抓着它命已该绝的攻击者不放。有更多的树枝蠕动过来，让这名巨人完全逃不开死亡的命运。 鲁佛确定自己的一只脚断了，虽然他看不到被压在一根巨大树枝底下的那只。他想要呼喊救命，然后立刻了解这个主意有多蠢：会有很多敌人而不是援手听到他的叫声。 他拨开一些土，挖了个浅浅的洞，然后，尽可能地把许多小而多叶的树枝拉到身上覆盖住，非常安静地躺着。 ※※※ 丹妮卡冲入这一团混乱中时，嘴巴因惊讶而大开。这名年轻女子从未见过这样的毁坏情形：一棵树带着一名巨人倒下，然后在更远处，另一棵树也被好几只熊哥布林扑倒了。 丹妮卡往后望，为凯德立担心。但这次她没办法保护他——她甚至不确定自己能够保护好自己。她放弃地耸耸肩，然后良久地朝她留下年轻学者的地方回望了一眼，然后就开始行动。她知道不难找到敌人来打。 一阵「喔咿！」的回响声让她往一丛茂密的松树望去。一名熊哥布林没命般地冲出，身后跟着一根飞过来的棒子。这把武器缠上了那名生物的脚，让它摔倒在地。它还来不及爬起，皮凯尔就跑出来，拿起他的木棒，然后把熊哥布林的头打碎在地上。矮人朝上看着丹妮卡，脸上沾着血污，但他对丹妮卡大大地微笑着，亮出一口白牙。 虽然身处在极度疯狂又危险的情境下，丹妮卡还是回了矮人一个微笑，眨了眨眼，而她跟皮凯尔都知道，这可能是个告别。 皮凯尔转身消失在松树林间，而丹妮卡弯低身子，拿出她的一对短剑。然后，这名年轻的武僧展开了狩猎行动。 ※※※ 凯德立手忙脚乱地翻着着普世和谐之书，试着想从中找寻一个解答，可以帮助他逃离方才丹妮卡及这整个疯狂情境所塞给他的任务。朵瑞珍在他脚边非常安静地躺着，不时发出轻轻的呻吟声。 逐渐加剧的战争更是迫在眉睫。凯德立知道不能再拖延时间了，他应该加入他的朋友一起作战，而就算他没去加入，战争也迟藏书网早会找上他。他已经为失而复得的十字弓上了膛，只剩下五枚箭尖，并把它放在躺倒在地的魔法师身体上。 这本大书的书页在他看起来似乎是一片模糊。在狂乱的心理状态下，他几乎无法读懂字，更别说去发觉它们的内在含义了。接着他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完全从书本上拉开，因为他隐约地感觉到，好像有别的东西在。他花了一会儿集中在那个感觉上，把思绪专注起来。 慢慢地，凯德立伸手往下，拿起十字弓，然后猛一转身，让他的感觉而不是眼睛带着自己行动，然后发射。 箭尖击中了一株幼树的树干，把它炸成了两半。就在那棵树旁边，凯德立听见一阵皮质翅膀突然的拍打声。 「你躲不掉的，德鲁希尔！」这名年轻学者叫道，「我知道你在哪！」 拍打翅膀的声音逐渐消失在森林里，而凯德立无法抑制地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德鲁希尔不会再来烦他了。 朵瑞珍呻吟了一声，开始欠动着身子，无力地想要支起手肘。凯德立把十字弓放低对着她，装上另一枚箭尖。 他的眼睛被自己的行为吓得睁得大大的；他怎么可以想着要杀死一名手无寸铁的女人，而且又怎能想着要用这把该死的武器来完成这个愚蠢行为？他的呼吸变成一阵喘息，巴金死亡的眼睛从暗处瞪着他。 他丢下十字弓，拿起书，把它合起来，并用双手紧紧地抓着。 「你当初把书交给我时，心里不会想到是有这种用途的吧！」凯德立说道，仿佛正在对女教长波缇洛普说话。然后他用这本大书敲向朵瑞珍的脑后，让她再度躺倒在地上。 凯德立狂乱地行动着，因为得赶在这名魔法师醒过来之前完成。他把朵瑞珍手上的三枚戒指拔下来：一枚是她的阶级戒指，上面饰有塔洛娜对该阶级设定的符号；一枚是金戒指，上面镶着一颗闪亮的黑玛瑙（凯德立怀疑就是这枚戒指发出魔法火焰）；而最后一枚则是金质、镶有碎钻的戒指。接着这名魔法师的袍子也被脱下来，凯德立把它塞进自己的背包里。他在朵瑞珍的内衣束带下发现一根细细的魔杖，然后翻遍了她其余所有的东西跟衣物口袋，以确定她没有任何魔法物件，或施法材料留下可用。 完成这些事情后，他站在那..里盯着这名无助的女人，不晓得接下来要做什么。他知道，有些咒语不需任何有形的催动物质，而其他也有些咒语只需用最平常，而且随处可得的材料就可发出。如果他就这样把朵瑞珍留下来，她仍然可以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有所行动。她可能醒过来，只念一句话，就杀了他们任何一人，也许就是丹妮卡。 这个可能性令凯德立无比愤怒，他把手杖拿起来，将魔法师的手摊开。虽然他每次举起手杖时都畏缩了一下，他还是把朵瑞珍的手指一一敲断，先是一手，然后是另一手，直到她的每根手指都又黑又蓝，恶心地肿起。在整个过程中，这名被迷昏又被敲了一记的魔法师，都只发出微弱的呻吟声，而没有把手抽开来。 凯德立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将子弹带跟剩下的箭尖背上肩膀，然后就启程了，虽然他完全不晓得自己该往哪里去。 ※※※ 艾贝雷斯终于发现了自己的父亲，他正在一片小空地上跟巨大的拉格诺战斗着。这名精灵王子知道，他得花上一点时间才能绕过这片区域发生的诸多小规模战斗，同时也知道，拉格诺很快就会占上风。 他看着自己的父亲试着发出绝望而直接的一击。拉格诺抓住精灵王的手臂，让他的剑朝下砍去，但精灵王则抓住这只半兽食人魔的手腕来阻止。这个景象对艾贝雷斯来说可怕地熟悉，他想要大声警告，想要杀了自己，因为他没把半兽食人魔最爱用的招数告诉父亲。 短剑从拉格诺的剑柄下弹出，直直朝加兰岱尔毫无保护的头部刺过去，而艾贝雷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战斗僵持了一下，然后拉格诺就挣脱了精灵王的掌握，把长剑往下一刺。 就这么突然地，实在相当突然，艾贝雷斯成了西米斯塔的国王。 第二十二章 地狱的景象 雄伟的骏马如风暴般冲过来，勇敢地载着它的主人朝敌人首领冲去。熊哥布林们站出来想阻挡这名骑士，但泰美瑞萨低下头，直接冲破它们的包围网前进，把它们像落叶般撞散开来。 泰美瑞萨踉跄了一下，前脚缠住了一名跌倒的生物。从隐匿的矮树丛中射出了一支三叉戟，刺入泰美瑞萨的侧腹，完全止住这匹骏马的冲刺。泰美瑞萨沉重地倒下，嘶叫着，因邪恶武器尖端所沾的毒药而不断抽动。 艾贝雷斯挣脱开来，回头惊愕地看着自己的骏马逐渐静止不动。 当这名精灵王子望向四周，他发现自己跟拉格诺之间的地面已经空出来了。 「来吧，精灵。」半兽食人魔吐出这句话，认出艾贝雷斯之前跟它对打过。「我曾打败你，这次会杀了你！」拉格诺抬起脚踢了踢脚边的精灵尸体，更进一步刺激它的对手。 虽然半兽食人魔无比自信，还是被艾贝雷斯接踵而至的凶猛冲势吓了一跳。艾贝雷斯的剑愤怒地砍切着，朝拉格诺堵上去，在半兽食人魔险险避过第一击之后，又顽强地重新砍过来。 「我要为父亲复仇！」艾贝雷斯叫道，一剑砍歪了去。 自信的拉格诺邪恶地微笑了。精灵王是这小子的爹？拉格诺今天的收获可真不少！ 艾贝雷斯愤怒的攻击如潮水涌来，拉格诺则保持着守势。半兽食人魔身经百战，知道愤怒的攻击不持久，力气会很快耗尽。到那时，就轮到拉格诺进攻了。 ※※※ 凯德立尚未看到任何正在进行的战斗，一路上就已经过了许多刚经历过战役的伤痕累累之地。被砍劈变形的树，以及跟战死者的尸体在他身旁到处都是。垂死者的哀号声就像是场说着腹语的死亡游戏，而所凭依的身体是这么地多，以致于年轻学者已无法分辨哪个呼声是从哪里发出的。 一名哥布林在他经过时抓住他的脚踝。直觉告诉他应该要朝怪物发射十字弓，但他立刻发现到，这名哥布林的眼睛已经被剑劈瞎了，而且正在濒死边缘，它只是因为害怕而抓着他，根本没有要攻击的意思。凯德立把脚从它的掌握中挣脱，踉跄着走开，既没有勇气了结这只生物，也没有时间去照料它致命的伤口。 在远处，一棵会行走的树木绊倒在那儿，被几百名怪物的身躯埋住。这些怪物大多已经死了，被缠在紧勒着它们的树枝中，但那些没死的却仍在凶猛地砍着绊倒的橡树。一名精灵冲过去帮助树木，打倒了两名强兽人，接着就被其他的怪物淹没，给活活撕成碎片。 凯德立不知道该逃向何方，或者该做什么。因为这名学者一辈子都活在图书馆的庇荫跟安全之下，而这些景象对他来说，就是地狱。 他听到附近的树传来一阵轻轻的哭声，然后看见哈玛丁站在树干处，肩膀因啜泣而抖动着。 从阴影处传来一只垂死哥布林的呻吟；而在不知名的远方，一声尖叫划破了空气。 凯德立开始跑，绕过仍在砍切着倒下树木的怪物们。他想要找一个洞躲起来，但却知道，如果停下脚步，就只有死。 他穿过一处茂密的白桦树丛——他猜，就是他们前去希尔得力奇树区之时所避过的那个——然后来到有胸口高蓝莓树生长的一小块地，上面点缀着几棵树。然而，突然间，战争就在凯德立身边开打了。这块地对面的树林中，有一群哥布林试着想突破许多精灵弓箭手组成的严密防守线，而在蓝莓树的几处也有几名战士在滚动着，但全部都在凯德立的视线之外。 不过他可以听见它们，而且看到矮树丛因其中激烈的战斗而抖动着。 凯德立努力穿越，下了一个斜坡，来到山丘的后方。在那里，他被另一幕景象震慑到无法动弹。「德尼尔神哪！」这名惊愕的年轻学者喃喃地说，几乎没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凯德立曾经见过食人魔，几乎被这种巨大怪物的体积吓到晕倒，现在他则生平第一次看到巨人。它几乎有食人魔的两倍高，而且凯德立猜想，还可能有食人魔的十倍重。这让站在它的阴影下的凯德立，实实在在地小得不得了！ 幸运的是，这名巨人背对着凯德立，而且正忙着收集石块，大概是要用来丢树林中的精灵们。凯德立如果够聪明的话，应该要偷偷走过去，但他的反应却让自己吓到魂不附体。 他朝巨人的背面射了一枝箭。 「嘿！」这名怪物吼道，揉揉它烧痛的屁股，转过身来。凯德立了解到自己犯的大错，已经开始逃跑了，而且只回过头一次来发射另一箭。这一箭命中了怪物的胸口，但这名巨人对爆炸连脸都几乎没皱一下。 凯德立低下头，朝树林的庇护逃窜而去，一面希望精灵不会把他误认做兽人而给他一箭。 他没有回头去看那名巨人，因为他正确地猜到——它追过来了。 这名巨人愚蠢地大笑，觉得很轻易就能抓到这名人类。不过当矮人两兄弟从旁边的矮树丛中跳出来时，它的表情大变。一名矮人用斧头砍进它的后腿筋；另一个则用一只木棒猛击它的膝盖骨。 巨人转身摔倒在地，然后在它还因倒下的力道而震动时，石肩兄弟就已经跳到它身上了。 「这个高处挺适合！」依文朝皮凯尔说道，一面把斧头砍进巨人的脖子。 「喔咿！」皮凯尔衷心地同意道，用他那像树干一样的木棒击向巨人头颅后方。 「刚刚跑过去的是凯德立吗？」依文问 9053." >道，皮凯尔望向黑暗的树丛处，然后点点头。 「好陷阱！」依文吼道。这段对话随后突兀地中断了，因为一群强兽人踩过矮树丛，朝暴露在外的矮人兄弟冲去。 一道夺目的光在阴影中闪过。凯德立听见一些哥布林号叫出声，然后发现了发出闪电的精灵，一个熟悉而友善的面孔。 「汀太格！」他叫道，冲到这名精灵魔法师身旁。 「你好，年轻的教士！」这名蓝眼的精灵诚心地回答道，「你有看到艾贝雷斯吗？」 凯德立摇摇头，「我才刚到这里。」他解释道，「朵瑞珍被打倒了。」他展示从魔法师手上拔下的戒指，以?及插在他腰间的魔杖。「这些可能会有些——」 「蹲下！」汀太格叫道，把凯德立推到一旁，一支矛险险擦过他们两个的身侧。这名精灵甩出一只手，念了一道咒语。充满能量的魔法闪电从他的指尖爆发出来，准确地穿过树与树之间，钻入一棵巨大的树干后。另一边，一只死掉的熊哥布林掉下来，它多毛的身躯有好几处被魔法闪电给烧焦了。 「艾贝雷斯。」这名魔法师再度对凯德立说道，「我必须找到他，因为听说他正跟拉格诺战斗！」 「他的确是。」树精如音乐般的声音从一侧传来。 「他们在哪？」凯德立质问道，朝哈玛丁移动。这名树精胆怯地退后，背靠着树，而凯德立猜她想要逃跑。 「请你不要走。」年轻学者恳求道，把声音放柔，以免吓到这名极易受惊的生物。「你必须告诉我们?t>，哈玛丁。西米斯塔的命运就在你手中了。」 哈玛丁既没有回答，也没有移动，凯德立得非常努力从树皮中看出她的形状。 「胆小鬼！」凯德立朝她咆哮道，「你说自己是树的朋友，但在它们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却什么都不做！」接着他闭上自己的眼睛，专注在树精藏身的那棵树上。当他调整自己的感觉到与树木同调时，许多奇妙而又不可思议的感觉涌向他，然后他发现了树木私下为哈玛丁开出的一条逃脱路线。 「不行！」凯德立怒吼道，用思绪扑向那棵树。 让凯德立惊讶的是，这名树精突然再度现身，往后看着树，宛如它背叛了她。 「他们在西南方不远处，一片山毛榉树林那里战斗。」这名树精对汀太格说道，「你知道那地方吗？」 「知道。」汀太格回答道，一边瞥向凯德立。当那名极易受惊的树精跑掉之后他问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凯德立呆呆地站在那里，完全不晓得该怎么回答。 这名精灵魔法师非常熟悉这座森林，也就是他的家园。他开始在心中构筑那个山毛榉树林的景象，然后回想另一个咒语。 「掩护我。」他对凯德立说道，这名年轻学者点点头，因为他知道魔法师在施咒时会毫无防御能力。凯德立把子弹带上剩下的两个箭尖取一个出来，将十字弓上膛准备射击。 汀太格前方出现了一道闪光门，类似凯德立之前看到朵瑞珍所步出的那个。凯德立听到一阵熟悉的摩擦声，一只在附近的熊哥布林举起了矛。 这名年轻学者迅速转身，瞄准目标，低伏到几株矮树丛后面，然后射出了箭，把这只生物直接从矮树丛后方炸出来。凯德立心里并没有欢欣之情，而他的满足也很快就消失了，因为当他转身回去，却看到汀太格沉重地倒在那里，背上深深地被矛刺入。 凯德立朝他大喊，把这名精灵紧抓在身旁，然后，没有无路可走的他，只能往前去，带着汀太格一起走进那道光门之中。 ※※※ 巨人大声呻吟，然后皮凯尔从他跟一名强兽人的战斗中短暂地抽身，及时地把这名倒下的怪物头打碎。强兽人看到自己的对手分心了，于是打算要跳到巨人的背上去。不过皮凯尔的木棒在半路上就打过来了，把它击飞到一段距离之外落下，歪倒成一团。 矮人兄弟背靠背战斗着，就像他们当初在朵瑞珍的营地时所做的：踩在一名强兽人尸体上作战。只不过这次矮人兄弟的所在位置更高了，站得比对手的强兽人还高，令这些怪物还得好好地爬上一段才能打得到它们的敌人。十名强兽人所组成的队伍中，已经有一半死掉倒在巨人旁边了，而且这些怪物全都没有办法接近矮人身边。 石肩兄弟们非常享受这种感觉。 旁边的树林传出一阵骚乱，让矮人跟强兽人都瞥向那边。丹妮卡跑出来，像一阵风般，而一群混合了兽人、哥布林以及熊哥布林的敌人紧追在后。跟矮人兄弟战斗的强兽人中，有两名脱离了战斗，前去阻挡她。 一枝箭射中了其中一名的胸口，另一枝箭随后射到，距前一枝只有几寸远。剩下的那名强兽人犯了个错，就是往旁边看，朝树林阴影中的精灵少女望去。 丹妮卡双脚在前，从空中飞越而过，一个双踢击中了注意力被转移的强兽人。它被踢飞了开去，消失在蓝梅树丛之间，而且再也没出现。 丹妮卡在一瞬间就重新站起开始跑。 「我帮你开路！」依文承诺道，然后从巨人身上跳下，落在两名强兽人正中间。他的斧头左右挥舞，迅速地实现了自己的承诺。 「很高兴见到你，丹妮卡小姐！」依文说道，朝她伸出一只指节粗大的手。他们一起回去加入正在重击最后一名强兽人的皮凯尔。新出现的敌人就在后面不远处，但这群混合军团在往前冲的时候发现队伍越来越稀疏，因为箭不断地从树林间飞出，一枝接着一枝都命中目标。 「是雪琳。」丹妮卡向一脸佩服的矮人兄弟解释道。 「真高兴她是我们这边的。」依文评论道。正在他说话的同时，另一枝箭飞出去，射中了一名哥布林的头侧，令它当场倒下死了。 「我们不能在这里久待。」丹妮卡告诉矮人兄弟，「这整区都一片混乱，哥布林跟巨人仿佛到处都是！」 「那些树表现如何？」依文问道。 「耶！」皮凯尔兴奋地附和道。 「树木们造成敌人巨大的损伤。」丹妮卡回答道，「但它们数量不多，而且还在减少中，因为有些被打倒，有些去跟敌人点燃的火奋战。精灵们则都分散了，而且，恐怕许多都已经死了。」 「那还不快回树林！」依文吼道，再度从巨人身上跳下，朝接近的一群敌人冲过去。他是这么凶猛地冲过来又冲过去，以致于大多的怪物都转身逃跑了，只有少数留下来跟他打。丹妮卡几乎大笑出声，然后，她抽出短剑，砍进最近的敌人目标，往前冲。皮凯尔经过她身旁，加入依文。 他们只花了几分钟，就回到了树林。 ※※※ 凯德立从汀太格所做出的光门另一侧出来，装上了最后一枚箭尖。他小心地把受伤的精灵放到地上，然后立即发现了艾贝雷斯跟拉格诺。他们就在几码外，正激烈地搏斗着。 他也看到了加兰岱尔，已经死去，倒在他们脚下。 凯德立对该把这枚最后的箭射向何方毫无疑问，也告诉自己，若能在拉格诺丑陋的脸上炸出个大洞，他可不会感到任何悲伤。 但是，一只冲过来的熊哥布林让凯德立不得不改变计划。 这名年轻学者完全没有时间去想自己在做什么，只能转身把箭尖射入这只多毛生物的肚子，它离他只剩一步远。这只熊哥布林激烈地摇晃着，踉跄地经过他，然后就面朝下倒到地上。 凯德立朝汀太格望去，后者无助地倒在那里，因痛苦而扭曲着。他想去照料那名精灵魔法师，至少把矛从汀太格的身侧拔出来，但他清楚地看出，艾贝雷斯已经没有办法抵挡强大的半兽食人魔。 「我发誓过会跟你一起奋战至死。」这名年轻学者低语道。他想了一下，是否要找找自己的袋子，拿出装着冲击油的容器，试着再制作出一枚箭尖，但他了解到自己没有时间这么做了。凯德立别无选择地丢下无用武之地的十字弓，拿出手杖以及飞盘，一面觉得在强大的敌人如拉格诺面前，这些东西简直显得可笑。他再复诵一遍自己对艾贝雷斯所发下的誓言，然后往这名精灵王子的身旁冲去。 发现凯德立冲上来时，艾贝雷斯喘不过气地质问道，「你为什么在这？」这名精灵迅速低下头避开拉格诺沉重的剑一次急砍，那是半兽食人魔所发出的少数还击之一。 凯德立马上明白这场对打的进行状况。艾贝雷斯明显地非常疲累，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而拉格诺身上带着许多道小伤痕，但没有一个够深或够严重。 「我说过会跟你一起奋战。」凯德立回答道。他往前踏了一步，挥动着手杖，然后把飞盘甩出去。拉格诺用前臂挡下攻击，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奇怪但显然没什么用的武器。 「你有个很强的帮手嘛，精灵王子。」半兽食人魔嘲弄地笑着。凯德立用飞盘再度攻击，而半兽食人魔这回甚至连手都懒得抬，就直接让它撞上胸口，同时不断笑着。 接着艾贝雷斯机敏地欺身而上，精致的剑来回砍着，有时则直刺过去。拉格诺显然非常在意这把武器，而当这名半兽食人魔全心应付的时候，凯德立用双手抓紧自己的手杖，打上了拉格诺的手肘。 半兽食人魔痛得缩了一下。「你会死得很难看！」它向凯德立撂狠话，同时愤怒地把艾贝雷.斯几次诱敌的挥砍格挡开来。「非常难看！」 凯德立望着自己的武器，仿佛它们欺骗了他。他知道自己没办法真正伤得到拉格诺，不管他多精确地命中目标，但他也明白，为了艾贝雷斯着想，他必须在这场打斗中让自己有些作用。 他等待着，注意观察打斗中敌我的消长状况，并保持在后方，希望拉格诺在接下来的一会儿中，至少有些微的注意力能转移到他身上。 但就算拉格诺有半点在意这名年轻学者，它也没表现出来。 艾贝雷斯的剑绕着拉格诺的剑旋转着，接着往前一刺，没入半兽食人魔的手臂。拉格诺咆哮了一声，但若说艾贝雷斯是较敏捷的剑士，那么拉格诺就是较有力的。半兽食人魔继续进攻，不断用巨大的宽剑砍着。它砍上艾贝雷斯的盾牌，力道如此之大，使盾裂成两半，艾贝雷斯也被打倒在地上。 凯德立知道他现在必须行动，不然就得看着精灵王子被劈成两半。他把手杖丢到地上，凶猛地大叫，朝拉格诺跨了两步，然后跳上这名半兽食人魔的臂膀。他顽强地抓着不放，手臂绕在半兽食人魔的脖子上，两只脚则紧紧勾着拉格诺的一条腿。 凯德立并不是个矮小或无力的男子，但强壮的拉格诺还是一路走向精灵，几乎连晃都没晃一下。这名半兽食人魔不可置信地望向身侧，而凯德立用尽全力抓紧。 拉格诺那时可以杀了凯德立，但艾贝雷斯跳了起来，立即回来展开攻击。因为凯德立又抓又扯，吸引住拉格诺大部分的注意力，艾贝雷斯的砍切命中了更多次。 「下去！」半兽食人魔大吼道。它用一阵强力的攻击把艾贝雷斯打退，然后用另外一只手抓住凯德立的手，让这名年轻学者无法再抓住它。拉格诺的力气非常吓人，然后一下子，凯德立就发现自己正飞过空中。 第二十三章 一名矮人与一个险恶的地方 在树林的阴影间，依文跟皮凯尔不愁没有敌人送上门来。哥布林跟兽人们从四面八方的灌木丛冒出来，流着口水，渴望战争。 石肩兄弟们发挥了矮人的本色，立刻像疯狂的战士一样猛打猛砍着，而且虽然他们毫不停歇地打了好一阵子，却都没流露出疲惫之色。哥布林们被皮凯尔沉重的木棒打得朝四面八方飞了开去，而依文则用强力的头顶一砍，几乎将一名兽人整个切成了两半。 因为一开始冲突战的猛烈，丹妮卡此刻在石肩兄弟身后歇一会儿，为应付待会儿一定会面对的更多战争回复些力气。在这阵暴风雨中的宁静里，凯德立占满了这名年轻女子的心思。直到此刻之前，丹妮卡都没时间停下来想这名年轻学者身在何处，而她害怕他已经不幸被杀了。然而，她必须达成的任务很清楚地摆在眼前，而且她也不会逃避。这次并不像以前，丹妮卡必须信任凯德立能够照顾自己，她必须专注在这场背水一战上。 无论丹妮卡告诉自己多少次这个事实，她的心却还是渴望去找凯德立。 最后一名兽人的头飞到矮树丛里。依文深呼吸着，转头看到丹妮卡杏仁状的眼中充满绝望之色。 「别担心，女孩儿。」这名矮人安慰她道，「下一场仗里我们会多留几个给你打。」 听到这些话，丹妮卡的脸皱了起来，这名矮人知道自己猜错了她伤心的原因。 「那就是为了你的凯德立。」依文猜到，而自己也终于记起这名年轻学者，「那人到底把自己弄哪儿去了？」 「我让他独自一人。」丹妮卡承认道，回头望向西方，希尔得力奇树区所在之处。 一颗石块从树之间飞落过来，险险地擦过这三人。作为回应，一枝又一枝的箭从一侧飞出，迅速往蓝莓树的方向而去。 「巨人！」雪琳叫道，从藏身之处出现，并把另一枝箭架上了弓。「我已经射中它三次，但它还是一直过来！」她拉弓然后射出箭，这三人看着箭飞过树叶之间，命中了好像一座会移动的山一般的物体。另一个巨大的影子在第一个旁边动着。 「两个巨人！」依文充满希望地吼道。 丹妮卡在他跟皮凯尔正要朝新敌人跑去时抓住他们两个。「旁边一定有一群护卫。」这名野火般的年轻女子解释道，「不要做傻事。」她斥责道，「你们对我们——对我来说太重要了。」 「噢。」皮凯尔相当悲伤地回答道。 雪琳向接近的敌人又射出了一箭，然后追上丹妮卡跟两名矮人。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雪琳说道。 「你们三个走吧，」丹妮卡告诉他们，「我要去找凯德立。」 「那位牧师跟汀太格在一起。」雪琳回答道。「请别害怕，因为在战争中能保护他安全的人，非魔法师莫属了。」 这个消息的确让丹妮卡的心情好了起来。知道凯德立跟汀太格那么有经验又聪明的精灵在一起，让她不再害怕自己的爱人是被独自留在可怕的森林中寻找生路。「那就我们四个一起走。」丹妮卡坚定地表示。 「喔咿！」皮凯尔回答道。 「让所有挡路的怪物悲鸣吧！」雪琳誓言道。她一转身朝接近的巨人们射出一箭，作为一个好的开始。然后这群战斗伙伴就奔往树的阴影里，一面开始研究作战计划。 ※※※ 失去了盾牌之后，艾贝雷斯只能用双手握住剑柄，来挡开拉格诺强力的攻击。这名半兽食人魔已不再采取任何防守策略，决定要结束这场打斗，移往别的战场。它双手握剑，朝艾贝雷斯的胸口直接横扫过去，同时随着剑往前逼近，令精灵无法退开，而只能用剑格挡。 艾贝雷斯的武器在打击的力道下发出巨大的金铁交鸣声，并震动了好一阵子。艾贝雷斯的手臂都麻了，而且他光是要握住剑柄就费尽了力气。拉格诺又发出一次攻击，跟第一次的同一模式。 艾贝雷斯知道，若以类似的方式挡住这一击，他会握不住剑。因此他转而让自己直接往后，坐倒在地上。 拉格诺杀气腾腾地进攻，觉得这场仗自己已经赢定了。 然而，艾贝雷斯的敏捷与速度却让半兽食人魔期望落空，因为这名精灵突然扭身一个翻滚，把剑快速放低，然后往前突刺，没入了拉格诺的胫骨，突兀地止住了半兽食人魔的冲势。 艾贝雷斯再度站起身，小心翼翼地与拉格诺保持着一段距离，拉格诺则一面诅咒着，一面微微跛行，但稳定地接近。 凯德立呻吟了一声，奋力用手肘撑起身，知道自己，更不用说艾贝雷斯，都无法浪费任何一秒。这名年轻的学者刚才重重地被拉格诺摔到地上，而且在这一摔中肺里的空气几乎被挤光了。 现在他看着艾贝雷斯，这名精灵非常疲累而且惨淡地落居下风。凯德立知道，拉格诺很快就会打赢的。 「我要回去战斗。」凯德立对自己说道，但他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并感觉到脖子后面有一块湿湿的触感。他觉得那是血，就用一只手按住那儿，然后挣扎地把背包脱下来。 当他看到那湿湿的东西是从他的背包里——而不是他自己身上——流出来的时候，松了一口气，但随即他了解到，若是这样的话，唯一可能的液体来源会是什么时，差点晕过去。 慢慢地，而且小心地，这名年轻学者解开背包，把裂掉的容器拿出来。他一想到若自己摔下来的时候是摔破了——而不只是弄裂——装着极不稳定的冲击油容器，会发生什么事，就不禁浑身颤抖。他往上望着山毛榉高高的枝叶，想象自己的残骸挂在那里，因为可怕的爆炸而支离破碎。 凯德立突然看向拉格诺，然后回看这个容器，脸上出现了一抹狡诘的微笑。他小心地拿掉破裂容器的上半部外壳，然后将飞盘伸进去舀，并也用手去盛，把所有剩下的液体都尽量倒入飞盘内。 当艾贝雷斯退到背抵着一棵树时，这名精灵跟半兽食人魔都知道，追逐游戏结束了。艾贝雷斯勇敢地发动一连串猛烈的刺击，有好些都命中了拉格诺，但没有一击结实到足以阻挡巨大的怪物。 艾贝雷斯低头，千钧一发地避过半兽食人魔砍过来的剑，那一击从树上砍下了相当大的一截树干。在拉格诺忙着把剑拔出来的时候，艾贝雷斯努力又命中一次。这名半兽食人魔的脸扭曲了一下，再度摇晃，而且将攻击距离缩短，因此不是命中精灵就是挥空。 它的剑挥空了，因为，无法跟它的力气对抗的精灵只能低下身扑倒在地。「结束了！」拉格诺大声说道，而走投无路又倒在地上的艾贝雷斯，对此几乎没有辩解的余地。 拉格诺看到凯德立很快地从一侧接近，这名年轻学者的手臂伸长，准备好要扔出那个奇怪（而且没用）的武器。半兽食人魔正高举着剑准备给精灵致命一击，根本不在意这名年轻学者，甚至没低下一只手臂来抵挡攻击。 凯德立怒吼着，利用全身的重量，使尽全力把飞盘甩出去。飞盘猛击拉格诺那像大桶子一样粗壮的胸膛侧面，然后爆炸的力量把这名半兽食人魔旋转到面对凯德立的方向。 有一会儿，凯德立以为拉格诺正在往后跑，要远离他，但随后这名年轻学者了解到，拉格诺那无助地乱动的双脚，实际上已经离地好几寸了。 拉格诺的双手跟双脚持续又挥又踢，想要减缓自己飞开之势。一根树枝在它身后弯曲然后折断，于是它突然停止了下来，背骨被树枝穿过，身体钉在树干上。拉格诺就挂在那里，离地一尺高，毛皮制的短袍侧边（还有底下的皮肤）有个烧焦的洞，而它的双腿无力地垂下。它感觉不到下肢的痛，根本什么都感觉不到。它试着想用脚抵住树，这样或许它可以挣脱开来，但老天，它的腿完全不听使唤。 凯德立惊愕到说不出话来，往下看自己拿着武器的手。绳子挂在那里，只剩一半，而且末端都被熏黑了。至于水晶石制的飞盘，则除了拉格诺原本站的地方所留下的一片烧焦物之外，什么都不剩。 惊愕程度不相上下的艾贝雷斯也站起身来。他好奇地看了凯德立好一会儿，然后拿起剑，重重地踏着步，朝拉格诺走去。 对这名魁梧的侵略军首领来说，世界是一片模糊。拉格诺必须用力强迫自己的胸骨张开，才能呼吸。不过，这名顽强的生物还是很快握住它的剑，努力举起它来，对笃定地接近的艾贝雷斯勉强作出一种防御态势。 艾贝雷斯格挡开这把剑，一次，然后又一次，把它打到一边去。这名精灵的剑划过半兽食人魔的双眼，弄瞎了拉格诺。然后艾贝雷斯聪明地站开来，让拉格诺兀自凶猛地发出一阵猛砍，直到愤怒产生的这股力量用尽。 当这只眼睛瞎了的半兽食人魔朝着空气不断凶猛地挥舞着剑时，凯德立开始觉得拉格诺是个可怜的东西。拉格诺开始变得疲惫，然后艾贝雷斯起步往前走去，凯德立别过了脸。他听到一个咆哮，然后是一声呻吟。 当他把脸转回来时，艾贝雷斯正在擦拭那把染上深红色的剑，而拉格诺垂死地挂在那里，一只手可怜地搭在喉咙上，在艾贝雷斯刺出的一个洞上面抽搐着。 ※※※ 「愚蠢的东西。」依文低语道，一面越过一块小空地望向对面的混合军团。这名矮人及他的三名伙伴们不太费力地就反追踪回去，绕到了追逐他们的两名巨人、几名强兽人以及一大堆.哥布林后方。其中一名巨人的动作有些僵硬，因为它已经中了雪琳好几箭。 「引它们上吧。」依文说，一面向精灵少女眨了下眼。他跟皮凯尔溜出树林，进入草地茂密的青草中。 雪琳望向丹妮卡。这名精灵绝非胆怯之辈，但要用这么一小队人马来对付眼前这群怪物，似乎有点太勉强了。 丹妮卡虽然也有类似的担心，但却更了解矮人们的非凡实力，所以她坚定地点点头，示意雪琳照计划行事。 雪琳拉起长弓，瞄准已经受伤的那名巨人。在第一枝箭命中目标之前，她已经又射出了第二跟第三枝箭了。 第一枝箭射中了巨人厚厚的脖子根部。这名怪物嚎叫出声，抓住还在颤动的箭尾，接着射来的第二枝箭落在第一枝的旁边，把巨人的手钉在那里。当第三枝箭射过来命中前两枝的下方时，巨人已经开始倒下。它跪下来，不稳地在那里晃了一会儿之后，就倒进了草丛中。 剩下的其他怪物则一起愤怒地嗥叫着，纷纷转身，然后凶猛地往草地处冲回来。雪琳立刻射倒一名凶猛的强兽人，一箭命中了它突出的两眼之间。 「到树那边。」丹妮卡指示她。「射那些比较小的怪物。要相信矮人对巨人已经早有打算。」雪琳望向依文跟皮凯尔刚刚进入的青草处，然后微笑了，因为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确也开始相信一对矮人兄弟。利用精灵天生的敏捷，雪琳找到一个可以攀爬之处，然后非常轻松地爬上了最近的一棵树。 剩下的那名巨人跨着大步，超前了比它小的同伴。它朝丹妮卡丢了一颗大石头，而这名灵活的武僧险险地低头避过它，石头飞过去打倒了一棵幼树。 头顶上方一枝箭射出去，打倒了一名哥布林。 丹妮卡往上看，感谢地朝雪琳眨了下眼。然后，让这名精灵少女惊讶的是，丹妮卡往前直冲，朝接近的巨人而去。 当这名笨重的生物还正在举起手中巨大的木棒时，丹妮卡就将那对已经沾上血的短剑往它脸上刺去。这名巨人愤怒地大吼，丢下木棒，抓住刺在脸上的武器。丹妮卡突然转向旁边去，微笑着，此时依文跟皮凯尔丛草丛中冒出来，朝怪物厚重的双脚猛打猛砍。 这名困惑的巨人不知道该顾哪边。依文剁着它的一只脚，像要砍倒一棵树一样地砍出缺口来，不过这只怪物脸上伤口的疼痛也要求着它的注意。最后，巨人鼓起勇气拔出一把顽强地卡着的短剑，但此时则已经来不及拯救那只脚了。这只生物不稳地往一边倒下。 依文冲过这名怪物，迎上来袭的强兽人；皮凯尔则朝巨人的头跑去，接手了结它。当皮凯尔接近巨人的脸时，它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并开始用力捏。但皮凯尔不是太过在意这点，因为他已经接近到可以挥出一棒了，而丹妮卡那把还深深插在巨人脸颊上的短剑就是个绝佳标的。 当丹妮卡转到旁边去时，三名强兽人也跟着她。丹妮卡继续转着弯，让怪物保持在她附近，好让它们不会放弃追逐。很快地，这名僧侣就几乎绕了一圈，快回到最初她所离开的那棵树。强兽人的剑几乎砍到她的脚跟，但丹妮卡很确信自己可以领先这些愚蠢的东西一步。她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痛苦跟惊讶的哀号，然后是一声喘息，于是晓得雪琳已经开始她那部分的工作了。 丹妮卡往前一低头，一面滚动一面扭身，让自己站起来时面对着前冲的强兽人。最接近的怪兽往后看到自己的同伴中了两箭，然后回头刚好面对着丹妮卡打来的拳头，被一拳击中了脸颊。一个恶心的断裂声在吵杂的战场上回响，这名强兽人的下巴裂成了两半。当这名生物最后终于倒在地上时，下巴的下半部比较接近它的左耳，而不是上颚。 剩下的那名强兽人立刻转身开始逃跑。它只跑了几步，雪琳的箭就穿透了它的大腿，令它慢下来，让丹妮卡可以追上去然后了结它。 依文以典型的矮人战术单刀直入一帮哥布林跟兽人当中。这名矮人用他的鹿角头盔顶着，咬进任何可能的地方，两脚不断踢着，并且凶猛地大大来回挥舞着斧头，使得这整群怪物都不得不一直后退。那些被夹在矮人跟自己同伴中间而后退不了的怪物，大部分都跟它们被砍断的肢体差不多同时落到了地上。 依文这个战术的缺点——除了这么凶猛的动作必定会带来的疲惫之外——就是对自己周围发生的事也无法清楚察觉。因此，当一名强兽人设法溜到他那马不停蹄的攻击后方时，他一点也没有防备。这名生物算准时机，找到斧头挥砍的间隙以免被连带攻击到，然后就直接冲到矮人跟前，用沉重的木棒往下一打，令依文既无法低头闪过也挡不掉。 「恶。」皮凯尔说道，因为他了解到自己已经不太需要再朝巨人的头打了。巨人的手在那时已经开始放松，然后皮凯尔刻意后退离开那曾经是巨人头颅的恶心东西。这名矮人想着是否该拿回丹妮卡的短剑，它如今埋在巨人的血肉中，剑尖从巨大头颅的另一边突出。不过皮凯尔很快地决定，若丹妮卡想把它要回来，就得自己来拿。 任务完成，皮凯尔爬过巨人的胸口去加入他的兄弟。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警告的尖叫，强兽人的木棒就落到依文头上了。 「你叫我？」依文回答道，然后他加上一句，「唉唷！」好像事后才想起一样。他转身过去想给强兽人一击，但却继续转了下去，一圈又一圈，直到他的脸颊落到凉凉的青草上才终于获得平衡。 强兽人胜利地嚎叫，雪琳的下一箭让这个欢欣的呼声中途断掉，而皮凯尔的怒气则造成更大损伤。这名矮人用强兽人的同一招，但强兽人的木棒让依文晕头转向，而皮凯尔的猛击则令这名生物怪异地挤成一团：双腿突出在两侧，而头则垮垮地垂在已无用处的脖子上。 皮凯尔很想再打那东西一次，然后还要再打，但他没时间这么做，因为其他的怪物已经扑向无助的依文。 「喔！」这名矮人怒吼道，随着另一枝箭冲进怪物群。哥布林们往四处飞开——甚至强壮的强兽人都审慎地跳开去——于是一会儿之后，皮凯尔就跨在趴倒在地的依文身上反击。 丹妮卡不久之后从侧边攻向这群怪物，也同样地愤怒；而雪琳则又打倒另一只强兽人，一箭射穿了它的眼睛。 怪物们的防线寸断，溃散开来。 皮凯尔一直守在他兄弟上方，而丹妮卡则负责追击。她拦截住一名强兽人，然后把它辗平在草堆里。雪琳又射出了几枝箭，但随即很气馁地发现，没办法在怪兽们逃到树林的庇荫之前打倒它们全部。 不过，怪物们到达树林后放心的哄笑声却很短暂，因为就在那树林中，出现了一队精灵。不一会儿，就没有任何哥布林或强兽人还存活在那片浸满血的原野上了。 ※※※ 当艾贝雷斯走过来加入凯德立时，凯德立只是呆站在那里。他觉得，这个世界已经疯了，而他则是完全被卷进这股疯狂中。只在几周前，这名年轻学者只晓得和平跟安全，从未见过任何活生生的怪物。但如今，全部的事情都颠倒了，凯德立——几乎纯属意外地——成了英雄，而怪物们，好多的怪物，突然在这名年轻学者的生活中变得无比真实。 这个世界已经疯了。而艾贝雷斯接下来的恭喜话语——这位伟大的精灵感谢他击倒这只比他最糟的噩梦还可怕的怪物——只有更肯定了年轻学者的这个想法。想想看，凯德立竟然做了艾贝雷斯做不到的事情，做了倒在他们脚边死去的精灵王加兰岱尔所做不到的事！ 年轻学者心里毫无荣耀的感觉，只有纯然的惊愕。命运多么残酷地开了他一个玩笑，让他毫无任何准备地落入这么一个角色，还有如此的混乱当中。这是德尼尔神的旨意吗？如果是，凯德立真的还想继续服侍这位神明吗？ 艾贝雷斯惊愕的表情让这名年轻学者转过身去。拉格诺剩下约六名由强壮熊哥布林所组成的亲卫队，拿着沾有毒液——这两个人觉得只有这个可能——的三叉戟，正朝他们冲过来，就从不远处，起码距离没有长到足以让凯德立逃走。 「所以我们会这么死。」他听到艾贝雷斯忿忿吐出这句话。这名精灵举起他沾血的剑，而手无寸铁又疲惫的年轻学者，找不到可以反驳这项宣告的话。 一阵闪电突然除去了这阵威胁；四名熊哥布林当场死亡，另外两名则在地上打滚，被烧黑而且残废了。 凯德立往旁边看，发现汀太格勇敢地倚靠一棵树站着，脸上挂着微笑，只是仍不时被痛苦的震颤所打断。凯德立跟艾贝雷斯向他们的朋友奔去。艾贝雷斯开始要照料伤口，但凯德立把这名精灵推开。 「德尼尔，如果你现在不帮我的话，我诅咒你！」这名年轻学者咆哮道。 不需要太多医疗知识就可以看得出来，汀太格的伤势很快就会夺走他的命。凯德立不晓得这名精灵是从哪儿找到能够发出魔法攻击的力量以及精神。但他知道，如此的勇气不会是死亡的前奏。 虽然他没有任何根据能这么说。 艾贝雷斯将一只手放在他肩膀上，但凯德立忿忿地吐出几句话，然后把它甩开。这名年轻学者紧握住矛身，它仍然深深地插在汀太格99ｌｉb?身上。他抬眼看着蓝眼睛的精灵，精灵了解他的意思然后点点头。 凯德立用力把矛拔出来。 血从伤口泉涌而出，凯德立的手指根本挡不住它们。汀太格晕过去，倒向一侧。 「把他扶好！」凯德立叫道，而艾贝雷斯——在这幕景象前只能无助地看着——照做了。 凯德立徒劳无功地想堵住涌出来的血，等于是挡着汀太格快要流出来的内脏。 「德尼尔！」年轻的教士叫道，愤怒大过尊敬，「德尼尔！」 然后神奇的事发生了。 凯.德立感觉力量流过身体，虽然他一点都不了解那是什么，也几乎没有期待它会发生。那就像是一首遥远而富有旋律之歌的音符。这名年轻教士惊愕到不知如何反应，只有拼命听从。 他讶异地看到汀太格的伤口开始愈合。血流变少，最后完全止住。因魔法合起来的皮肤顶开了凯德立的手。 一分钟过去，然后又是一分钟。 「让我回去打仗吧。」恢复活力的汀太格敦促他们道。艾贝雷斯给了他的精灵朋友一个拥抱。凯德立则跌坐到地上。 这个世界已经疯了。 第二十四章 狼群 哈玛丁的手轻抚泰美瑞萨肌肉纠结的侧腹，温柔地碰触着三叉戟伤口旁沾血的白色皮肉。这匹骏马几乎没有任何回应，只嘶叫了一两次。 「你能把对我做的事也对泰美瑞萨做一次吗？」汀太格问凯德立。 这名年轻学者正去拿回自己的手杖，只能无助地耸耸肩，因为他仍然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对..汀太格做了什么。 「你必须试试。」艾贝雷斯恳求他。凯德立看到朋友脸上诚挚的哀伤，真的很想开口说自己能让这匹马的伤口愈合。 然而，他连这么做的机会都没有，因为泰美瑞萨发出了最后一阵嘶鸣，然后就躺着不动了。哈玛丁双眼含泪，开始吟唱一首轻柔的歌，所使用的语言这三名同伴都不了解。 凯德立的视线开始模糊，周围的森林呈现一种超自然的轮廓，一种超现实的、锐利得不像是真实的对比。他眨了好几次眼，而当他看着泰美瑞萨的时候又眨了更多次，因为他看到这匹马的灵魂突然升起，从它的肉身中分离出来。 哈玛丁在马的耳边快速地说了几个字，然后她就跟这缕魂魄一起慢慢走开，消失在树林中。 当凯德立的视界变换回真实现实世界时，差点绊倒。这名年轻学者不晓得该怎么跟艾贝雷斯道歉，不晓得到底该对他说些什么。这名精灵现在已经是个国王，而他的父亲跟爱马双双死在他们脚边。 汀太格开始说些安慰的话，但艾贝雷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这名骄傲的精灵看向他的父亲，再望向泰美瑞萨，然后拿起沾血的剑，转身跑开。凯德立扶持着受伤的魔法师，希望能追上他。 两只兽人是最先挡到艾贝雷斯路的倒霉怪物。这名精灵的剑无比愤怒地挥出，击破了怪物们无力的抵挡，而在凯德立跟汀太格来得及加入他之前，就把这两名怪物杀死了。 他们就以这种态势继续通过森林。艾贝雷斯领头，他的剑带着他的狂怒，在树林间的怪物群中杀出一条血路。 ※※※ 「树木们正在抵奈山脊战斗。」一名精灵告诉雪琳。「一大群敌人占据了那处高地。」 「那我们就去把高地夺回来。」雪琳坚定地回答道。她跟这名精灵环视四周，计算共有多少同伴在。包括矮人兄弟及丹妮卡在内，他们一共有二十三名。虽然另外这名精灵持保留态度，但雪琳则对这些非精灵族的同伴有着无比的信心，所以只是微笑一下，开始朝南方进发。 二十分钟后他们终于看到了山脉。十几名精灵——其中包括一名魔法师——在途中加入他们。这些精灵在看到这一团混乱中，总算有点类似组织的团体出现时，感到松了一口气。 丹妮卡隔着一片长着青草的小空地，从树林中望着这座山，觉得抵奈山脊这个带有抗拒意味的名称取得很恰当。从这边望去，地面往上倾斜一百尺，到达一个陡峭的尖端，再往上三十尺则是垂直的岩壁，之后又是一道一百尺左右、长着厚厚青草的斜坡，才到达山脊顶。据雪琳说，山的另一边，也就是哥布林族正在跟剩下的觉醒树木们战斗之处，更具有防卫功能，整片都是岩石质地，几乎一路斜到底。 这队人马现在可以听见打斗声，而且从声音来判断，树木们正陷入苦战。哥布林族占据了山脊顶端，用燃烧的火炬作为主要武器。在敌人队伍中有几名弓箭手，它们急切地把碎布条绑到箭上，用火炬点燃它们，然后朝进攻的树木射去。 「我们必须爬上那里，而且要快。」雪琳说道，一面指向左方，那里有另一支怪物队伍正前去加入山脊上的同伴。「如果敌人得到这个山头，会有更多同类跑来加入它们。敌人会得到一个无法击破的基地，藉此开始进行征服行动。」 「现在那儿有两、三百只怪物。」依文回答道。「也许爬上去要费点功夫，不过还是……」这名矮人自言自语道，然后他朝他的兄弟那边走去。 「你们有想到什么计划吗？」雪琳问丹妮卡跟她身旁的一名精灵。丹妮卡望向矮人兄弟，他俩正在专心地私下讨论着，一下指这儿一下指那儿。依文是主要发言的那个，而皮凯尔则不是热切地点头，就是断然摇着头，并不时插进一声「喔」或是「喔哦」。 「如果有什么可行计划的话，他们一定想得出来。」丹妮卡朝困惑的精灵解释道。 一会儿之后，依文蹬蹬地走过来，宣布他跟皮凯尔刚刚想好了计划。「把我们弄到右边下面去。」他说，「而且还需要很多绳子。」依文用口水弄湿一根手指，竖起来。皮凯尔指着他们的后方，依文点头表示同意：风向正好。 雪琳跟丹妮卡一 70b9." >点都不明白他们在干什么，不过愿意配合这唯一的计划。在精灵少女的命令之下，整队精灵安静地在树林间移动，来到了依文所指示的右边下方去。他们设法弄出了五条长绳子，依文表示这对执行任务来说已经够长了。 「叫些你的伙伴来，去看守后方的树林。」依文指示道，「如果在我们到达山顶之前，就被一些跑过来的哥布林给抓到，那就玩完了。不过，你自己跟一些弓箭手，还有那魔法师，得去准备朝山脊顶端射击。我跟我兄弟会很轻松地到达岩石那儿。等我们到了那儿，会需要你们帮忙。」 「我们要做什么呢？」雪琳有些迟疑地问道，因为其他的精灵们对于由矮人来领导行动有些担心。 「到时你就知道。」依文故意卖关子。「准备好啦？」 皮凯尔拿起卷好的绳索挂到肩上，嘴里咬着一把小槌子，然后热切地回了一声「唔咿！」 依文从宽腰带上许多小袋子中的一个，拿出了一把类似的槌子，还有好几根铁制的钉状物。他一点头，两兄弟就开始跑，上了第一个通往岩石地的青草坡。雪琳、丹妮卡，精灵魔法师，以及六名弓箭手在树林中站好位置，侧边跟后方则由精灵部队的其他成员保护着。队伍间传来低语，大部分都是佩服勇敢的——尽管是愚蠢的——矮人们。 依文跟皮凯尔小心地爬上岩壁，山脊顶端的怪物们显然还没发现他们。 就在绝壁的边缘下方，矮人的槌子开始发出声响，把钉子敲进岩壁里，好让五条长绳子挂住垂下。 「我们得冲过去爬上绳子吗？」雪琳问丹妮卡，不知是否到了该行动的时候。她觉得这个计划不太好，因为精灵们就算能爬到岩石上，还是会暴露在空旷地带，跟敌人隔着一道一百尺的斜坡。 丹妮卡举起一只手要雪琳镇定，「依文跟皮凯尔的准备工作还没结束。」她带着些许坚定说道，虽然她自己也还不太知道这对兄弟心里到底有何计划。 丹妮卡的猜测很快便被证明是对的，因为依文跟皮凯尔离结束还早得很。皮凯尔先荡过岩石，来到较高的青草坡处。哥布林们立即就发现了他，一起发出欢呼声。皮凯尔低头躲到一颗大石后方，但却来不及躲过第一枝飞来的箭。 「噢！」这名矮人脸皱了起来，然后拔掉屁股上的一枝箭——不是严重的伤。皮凯尔回头朝树林望了一眼，然后再回来窥视着斜坡。第一枝精灵的箭射中了攻击他的那名弓箭手，令那只哥布林朝山脊后方飞去。于是，尽管屁股痛着，皮凯尔还是微笑了。 依文接着来到岩壁上方。他使出全部的肺活量，用哥布林语叫喊着，「矮人军队，冲啊！」皮凯尔忽略自己的伤，跟在他兄弟旁边一起冲过去。 「他们在做什么？」雪琳问道，「而且为什么要用哥布林语喊着自己要进攻？」 丹妮卡有一会儿似乎同样地惊愕，直到她注意到哥布林们的反应。看起来，那段山脊顶端的怪物们全都陷入疯狂状态，许多只立刻冲向依文跟皮凯尔，而且把手中的火炬也一并丢了过去。 「说到矮人，」丹妮卡在拉弓放箭的吵杂声中说道，精灵们开始朝突然暴露出来的目标们猛攻。「要说世界上有什么是哥布林最讨厌，或者说最害怕的，就是矮人了。」 「喔，好计策！」精灵魔法师叫道，然后他从树林间快步走出，来到射击距离内，接着魔法闪电就从他指尖齐射而出，把最接近的两名哥布林打倒在地。 依文跟皮凯尔并未在战斗中久留。当火炬在他们四周飞舞成一片时，他们就迅速回到岩石处，抓住他们所挂的其中两条绳子，溜到岩石平台的下方。 哥布林露出胜券在握的欢欣之情——因为在它们看来，实际上只有两个邪恶的矮人露出他们的丑脸——只持续到这些愚蠢的生物终于发现，它们自己丢出的火炬引燃了大火，而且很快就朝山坡上烧回来了！ 依文听到上面传来惊愕的尖叫，大吼道，「跟着火势！」然后他很快加入皮凯尔，一起回头爬上岩石平台的边缘。「哥布林活了好几百年，却还没学到什么叫火烧眉毛！」 「嘻嘻。」皮凯尔的回答传来。 以不可思议的敏捷和速度，丹妮卡跟精灵部队的主要成员们爬上了垂挂的绳子，来到岩壁顶端。而雪琳、她的弓箭手以及精灵魔法师，则留在后方继续进行远距离攻击。 火焰朝山脊顶端烧去，在哥布林群中开出了一条路。怪物们彼此推挤着；为了逃开快速烧过来的火焰，许多怪物都被推下后方山脊的悬崖。 可燃之物迅速耗尽，火势就如同开始一样突然地熄灭，但精灵们却已经在山脊高处占领了一个地方。狂怒的哥布林从两侧冲向他们，以十比一的数量远远超过这一小群人马，决心要抢回失去的地盘。 「前进！」雪琳指示道，她知道自己跟弓箭手同伴们得要更前进一些，才能真正在这场背水一战中帮上忙。这一小队精灵冲过第一道斜坡，抓住岩壁上的绳子。 依文、皮凯尔及丹妮卡组成了右边防线的主要阵容，那是山脊较短的一边。这三人以一贯的协调合作着，顺畅地将彼此的攻击连接起来，给予哥布林军队极大的损伤，许多的精灵因此得以加入另一侧的同伴们，面对敌人的主力。不过，精灵军队所形成的防线还是太薄了，每一名倒下的精灵都形成了防线上的一个大缺口，让敌人能够通过。 丹妮卡以为这场战争他们会输，尤其是当雪琳的小队爬上岩壁之后，却立刻遇上另一群哥布林，迫使他们不得不进行接近战，一下子陷入苦战之中，而且背后就是悬崖。 「要不要做撤退计划？」丹妮卡问依文。 「我可没说这会很轻松。」这名矮人只这么回答，一面砍倒一名靠得太过来的哥布林。 然后，一片奇怪的云，又绿又厚，来到了哥布林军队的上方，就在丹妮卡跟矮人兄弟几尺之外。这三名同伴们看不到云的不透明层迭下面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却可以听到哥布林们呕吐跟噎住的声音。一只悲惨的怪物蹒跚地走出来，太专心在抓住自己翻腾的肚子，而没注意到大难临头了——依文跟皮凯尔同时把它打倒在地。 大部分设法逃出让它们恶心想吐的云雾的哥布林，都从云的后方跑出去，朝坡地而下，跟战场是反方向。不过它们没有多少可跑的空间，因为愠怒而势不可挡的艾贝雷斯就等在那里，他的剑一刻不停地朝那些惊愕又变虚弱的怪物们挥砍着。 然后那片魔法云就突然消散了，让十几名哥布林无助地暴露在山脊顶端。依文跟皮凯尔开始朝它们奔去，但愤怒的艾贝雷斯比他们先到，一路砍着削切着。一句招呼都没打，这名毫无笑容的精灵与矮人们、丹妮卡及第一批精灵部队擦肩而过。他杀过已经断断续续的左侧精灵防守线，一头冲向逼压过来的哥布林大军。 似乎没有任何哥布林的剑或矛能伤到他：一路上他连晃都没晃一下。他才愤怒地杀了一会儿，哥布林们就四处逃窜，想躲过他可怕的剑，还有集合在他身后的精灵们。 右侧的山脊迅速地被扫荡干净，于是依文跟皮凯尔领着几名精灵下去支援雪琳跟弓箭手们。丹妮卡没有跟他们一起，因为她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她无法忽视的朋友。 当那些逃过云雾跟艾贝雷斯的哥布林冲向凯德立跟汀太格的时候，他们准备应付一场难缠的战斗。汀太格快速地念了一个咒语，然后凯德立惊讶地站在那里，发现一些他自己跟汀太格的影像跑出来，让他们这其实只有两名的组合看起来颇为庞大。已经慌乱不已又失去了高地的哥布林们，一点都不敢接近这出乎意料之外的大军，全都转身朝树林尖叫着逃跑。 然后哥布林们全都消失了，而丹妮卡跟凯德立在一起。对他们两人来说，即使只有一瞬间，世界似乎又再度稳了下来。 整个抵奈山脊上，战斗变成一面倒。有艾贝雷斯率领进攻，以及雪琳跟她的弓箭手们能再度展开攻击，精灵跟矮人兄弟一起把哥布林们击溃，扫荡出去。依文跟皮凯尔在山脚下引一群敌人队伍兜了个圈，把这些愚蠢的东西送到等在那里的四棵愤怒橡树手中。 短短十分钟后，战争就结束了，而抵奈山脊的主人，是艾贝雷斯。 ※※※ 「给我六小时，一打精灵——包括你那个受伤的魔法师在内——然后把那些树移到我说的位置，我就可以守住这地方一百年，有需要的话再一百年也行！」依文自夸道。经过矮人领导大家攻上山丘的事迹后，阵营中的全部精灵没有一个怀疑他的话。 艾贝雷斯望向凯德立。 「树木们会移动到我们要求的地方。」这名年轻学者自信地回答道，虽然他不太确定他怎么知道会这样。 「就由你全权决定怎么防守山脊。」艾贝雷斯对依文说道，「我们的攻击部队可以将那里当作基地出击。」 「而且你的攻击不会是盲目摸索进行的。」凯德立大声说道，往最近的一棵橡树望去。「会吗，哈玛丁？」 这名树精一会儿之后走出来，不明白为什么这名年轻学者能看见她。应该没有人类，或甚至是精灵，能够识破她的伪装。 「你要引导精灵，」凯德立对她说道，「去找寻他们的敌人，以及他们失联的朋友。」 这名树精开始要转身回到树里去，但凯德立叫道，「不准走！」语气是如此激烈，以致于哈玛丁当场动弹不得。 「你必须这么做，哈玛丁。」凯德立命令道，神情在所有观看这场面的人眼中，突然显得非常可怕。令人惊讶的是，这名树精转过身来，点头同意了。 凯德立也点点头，走了开去。他需要独处一阵子，试着解读一下，在每个情况转折中，发生在他身上的意外现象是怎么回事。他怎么能看见那匹马的灵魂？他虽然没有问，但直觉地知道，艾贝雷斯跟汀太格都没看见。而他又如何知道哈玛丁在这些树当中？还有，凯德立到底是怎么搞的，能够那样子去命令一个野性的树精？ 他实在一点都不明白。 那整个晚上及隔天，依文跟皮凯尔都在部署抵奈山脊的防御措施，而精灵小队们——依文叫他们做「狼群」——则溜进西米斯塔，在哈玛丁的引导之下，重重打击了失去组织的敌军。在森林中发现了更多精灵，或是精灵自己找到路来到新的阵营处。很快地，艾贝雷斯的部队就有系统地使包围的怪物群千疮百孔。 凯德立留在山脊处，与汀太格和其他伤者一起，丹妮卡则很快地加入雪琳，一起出发去狩猎怪物。情况并没有糟到需要凯德立努力找出当时他救汀太格的那种治愈力量，而凯德立觉得这是件好事，因为他不相信那种治愈力量会再度以同样的强度流过他全身。 他知道自己周围，或者说自己身上，的确有什么发生了，但他不愿去依赖这个未知的存在，因为他完全不了解那到底是什么。 ※※※ 第二天傍晚，对依文防御措施的真正考验来临了。一群为数超过两百名的怪物来袭，从瘦小的哥布林到像座小山丘的巨人都有，想再度占领高地。当时山脊上只有约二十名的精灵，以及凯德立、矮人们，不过其中包括两名魔法师。经过两小时的激战，超过一半的敌人被杀死，而剩下的则被零星地赶进森林，成为在森林中巡游的「狼群」的最佳猎物。 战斗中，没有一名精灵阵亡，虽然有两名被巨人扔过来的石块擦伤了，不过整场战役都没到达短兵相接的地步。敌人甚至还没越过半山腰陡峭的岩壁，就被矮人所设下的陷阱、齐射而出的箭矢、魔法攻击，以及四棵如高塔般的橡树打得落花流水。 根据依文的估计，整场战争中最艰难的部分，就是结束后得把众多哥布林的尸体清理干净。 「我都忘了他了。」依文对凯德立说道，指着随夜色降临渐渐变暗的树林那边。三名精灵，跟一名凯德立在战争的混乱下也忘了他存在的同伴，从树林间出现。 齐尔坎·鲁佛沉重地倚在一名精灵身上，而且，即使拿着拐杖，还是需要另一名精灵的扶持。这名瘦削男子的腿并未像他所害怕的一样断了，不过却非常严重地瘀肿而扭伤，无法支撑他的重量。他指示他的伴护们将他带到凯德立那儿去，挣扎了几分钟以通过山脊的天然障碍物，最后鲁佛终于噗通一声跌坐在依文跟年轻学者旁边的草地上。 「你们可真够义气。」这名瘦削的男子心情恶劣地表示。 「嘿，是你自己一路爬到高高的树顶上去想躲掉战斗的。」依文反驳道，觉得好笑大过生气。 「你们却在高山顶上！」鲁佛抗议道。 「『躲闪顶』会是个比较恰当的说法。」依文回答道。 「嘻嘻嘻。」鲁佛不用回头就可以知道这阵笑声来自皮凯尔，他正走过他身后。 ..「你难道不能至少给我点吃的？」鲁佛朝凯德立咆哮道，「昨天我一整天都在一棵倒掉的橡树底下，又惨又饿！」 「嘻嘻嘻。」一阵遥远的回答传来。 ※※※ 丹妮卡跟雪琳没多久后就回来了，她们发现鲁佛回到阵营中都没多开心。这名瘦削的男子带着蔑视的态度在丹妮卡身旁奋力站起。 「又是一个本该是我朋友的人。」他忿忿地说，「当可怜的鲁佛有需要的时候，丹妮卡·莫波桑特又在哪？我问，这算是什么盟友？每个人都不管其他人的死活！」 丹妮卡的视线先落在凯德立身上，然后是依文跟皮凯尔，这名瘦削的男子则继续唠叨不休。 「都要怪你！」鲁佛气得七窍生烟，怒火越烧越旺。丹妮卡捏起拳头，咬紧了牙齿。 「都要——」才说了这几个字，鲁佛就突然倒在地上，昏睡过去。 丹妮卡耸耸肩，但可不是为出了这拳而感到抱歉，只是承认自己拳打鲁佛的行为也许是冲动了点。她以为凯德立会责备她，但这名年轻学者无法这么做，因为他可不想对抗她身边如潮水般涌起的一片赞同之意。 ※※※ 当这群朋友于当天稍晚去找艾贝雷斯时，他们发现，他的微笑比许多天来他们所看到的加起来都多。 「有好消息。」这名精灵解释道，「我的子民中，又发现有七十名还活着，而且数量应该还会增加，因为几乎还有二十名精灵还未找到，而哈玛丁告诉我们，东方有一场战斗发生。往东通过雪片山脉的路已经再度畅通，因为有一小团教士已经从萌智图书馆过来了。在树精的引导之下，我们一支狩猎队已加入他们，正在前往抵奈山脊的路上。」 「敌人的数量还是远远超过我们。」雪琳插嘴道，「不过敌人已失去组织又混乱。再加上拉格诺跟朵瑞珍都死了……」 凯德立突然从喉咙里发出了一个怪声，让她停住话，而且所有人都转过来看着这名年轻学者。 「朵瑞珍没有死。」他承认道。看着他的所有目光都变得失望无比，但最令他痛苦的指责，到目前为止，是丹妮卡尖锐的语气。 「你没了结她？」这名年轻女子叫道，「她就倒在你脚边、毫无攻击力！」 「我没办法。」 「我完了！」鲁佛哭号道，「朵瑞珍会让我们完蛋，让我完蛋！你这个白痴！」他朝凯德立叫道。 「你还想再睡上一觉吗？」依文问他，而鲁佛从丹妮卡的怒容了解到，他要是聪明的话最好闭上嘴。 不过在这场冲突中，鲁佛有个盟友。 「愚蠢到家！」艾贝雷斯怒吼道，「为什么？」他质问凯德立，「为什么你让那魔法师逃跑？」 凯德立没办法为自己辩解，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同情之心，无法让这名新上任的精灵王了解。但他也真的非常惊讶，艾贝雷斯怎能这么快就忘了他曾经在战役中、在希尔得力奇树区、对拉格诺之战以及救汀太格时的表现。 「朵瑞珍无法使用魔法了。」凯德立微弱地表示，「她伤得很重，而且魔法素材也都被拿光了。」凯德立下意识地把一手伸进口袋，去感觉他从朵瑞珍手上拿来的戒指。他曾考虑要把它们跟朵瑞珍的魔杖交给汀太格，看是否能在战斗中有所助益，但他放弃了这个想法，而决定要等到有时间时，自己来检查这些危险的东西。 凯德立的话一点都没有减轻艾贝雷斯的愤怒。「她的存在就会让敌人团结起来！」这名精灵咆哮道，「光这点就足以毁了西米斯塔！」艾贝雷斯摇着头，踱了开去，雪琳跟着他一起。其他人也散开了，皮凯尔一脸悲伤，最后只剩下凯德立跟丹妮卡两人单独在营火旁。 「慈悲，」凯德立说道，望着他的最爱，凝视她棕色的眼瞳，不让她闪躲。「慈悲，」他再度低语道，「令我软弱了吗？」 丹妮卡考虑了这个问题良久。「我不知道。」她诚实地回答道。 他们静静地站在那里，久久地看着火与满天星斗。凯德立将手滑入丹妮卡手中，而她接受了，虽然有些迟疑。 「我会留在森林里。」她最后终于说，并放开了凯德立的手。凯德立望着她，但她没有回看。「跟艾贝雷斯和雪琳一起作战。据说，教士们明天就会到达。他们应该会逗留几天跟精灵们做好盟约，而且有些可能会留下来作战。但我想他们大部分应该会回图书馆去，你应该一起走。」 凯德立一时语塞。丹妮卡是在叫他离开？难道，她也觉得他的同情是种软弱？ 「你不适合这个地方。」丹妮卡低语道。 凯德立从她身旁退开一步。「那希尔得力奇树区就适合我吗？」他冷酷地低吼道，从未对丹妮卡这么直接表示过愤怒。「你又有听到强大的拉格诺是怎么死的吗？还是你也忘了巴金？」 「我并不是在质疑你的价值，」丹妮卡诚实地回答道，转过去打量凯德立。「无论是在这场战争中，或是在其他任何情境中的。但这场西米斯塔的生存之战会持续下去，而你不会找到任何安心的可能，只有更多的暴力，更多的杀戮。我不喜欢那会对你带来的改变。我不喜欢它在我身上带来的改变。」 「你在说什么？」 「在这里有块冰。」丹妮卡回答道，一面用手指戳着自己的心口。她把双臂交叉在身前，仿佛要阻挡一阵冰冷的风。「一股麻木。」她继续说道，「让同情心渐渐消失。我是多么轻易地就要你杀了朵瑞珍！」她的话停住，因这些自白而哽咽，脸别开去。 凯德立的神情因真诚的同情而缓和了下来。 「走吧。」丹妮卡恳求道，「回图书馆去，回你的家去。」 「不，」凯德立回答道，「那个地方从来就不是我的家。」 丹妮卡转过身来，好奇地看着他，预期他会再吐露些什么。 「我不适合这里，的确没错。」凯德立继续说道，「而我恐怕已经没有多少战斗意志了。我会随教士们一起离开，但只是回图书馆去拿些东西就走。」 「之后你要到哪里去？」丹妮卡的声音透露出一丝绝望。 凯德立耸耸肩..。他极度渴望恳求丹妮卡跟他一起走，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而她无论如何也会拒绝的。于是，他们两个都惊愕地发现，原来他们正在说再见，而且这个分别可能是永远的。 丹妮卡突然抱住凯德立，用力地吻他，然后她退回去，将他推离自己。「当树开始觉醒，这场战争刚开始的时候，我全心全意想待在你身边。」她说道，「但我知道我没有办法，情况不允许我实现自己的愿望。」 「现在也是如此，」凯德立说道，「对我们两个而言都是。」他用手指梳过丹妮卡金莓色的秀发，它因为许多天来的战斗而卷缠纠结。 丹妮卡想要再度吻他，但又改变主意，走开了。 凯德立在抵奈山脊又待了五天，但却再也没见到她。 终章 「你应该留在森林里。」艾伯利司特说道，在自己位于三一城寨的小房间内踱来踱去。 朵瑞珍明智地将视线紧锁在他身上。不像巴金的死，这次的挫败让这名三一城寨的首领头脑清醒过来，真切地开始害怕自己的征服计划可能不会如此轻易地达成。他手下仍有超过三千名的士兵，而等各地部族回到它们山上的家时，会有更多可供征召利用。但西米斯塔还是没得到手，起码到目前为止，而且新的精灵王有决心又勇猛。朵瑞珍转述给艾伯利司特听，许多她所耳闻，关于伟大的艾贝雷斯在森林战争中的种种事迹。 「你应该留下来的！」这名较年长的魔法师再次咆哮道，这回更加激动。 「我的手指都断了，才不会留在一群危险的暴民中。」朵瑞珍回答道，一面举起她包着绷带的手。「你真的相信，待在哥布林跟兽人当中，我会安全吗？」 艾伯利司特无法反驳她话中的真实性。他曾经亲眼见过，野蛮的哥布林对一个女人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来。「没有你在那里领导，拉格诺的军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他推论道，「是有组织的精灵跟他们爱戴的国王最容易的标靶。我们得花好几个月才能让损伤恢复。」 「那些哥布林族会重新选出一个首领。」朵瑞珍回答道。 「但会忠于我们吗？」艾伯利司特充满怀疑地问道。 ?「冬天降临之前，我们还有时间可以回去，把西米斯塔整顿到对我们有利的状况！」朵瑞珍迅速反驳，对自己离开那里的决定一点也不让步。「精灵数量不多，无论他们多有组织，有多好的领袖。就他们目前的进度看来，要让西米斯塔脱离三一城寨所洒下的黑暗灾祸，还早得很！」 「你应该留下来。」 「而你应该小心你儿子！」朵瑞珍在理智能够阻止之前就反驳道。栖坐在艾伯利司特桌子上的德鲁希尔呻吟了一声，用皮质的双翼包住自己，确定自己的主人就要将朵瑞珍炸成碎片。 什么事都没发生。经过了几分钟的沉默之后，也很害怕的朵瑞珍了解到，自己击中了一个敏感区域，那是艾伯利司特，伟大的艾伯利司特的弱点所在。 「凯德立。」这名魔法师模糊地说道，「他挡了我的路两次--我还以为我已经摆脱了这小子。虽然，我可以忘掉第一次所造成的不便。我不太确定是否要巴金征服图书馆。」魔法师坦承道，「但这次！不，凯德立已经是个无法容忍的威胁。」 「你要怎么摆脱这个威胁？」朵瑞珍大胆地问道。她很难相信，当艾伯利司特提到自己失散已久的儿子时，脸上那种冷酷的表情。 「小波格·瑞司在西门那边有些好用的关系在。」艾伯利司特回答道，薄薄的嘴唇弯成一个邪恶的微笑。 朵瑞珍畏缩了一下，猜测这名魔法师心里在想什么。 「你听说过夜之面具吗？」艾伯利司特问道。 提到这个暗杀集团，让朵瑞珍再度畏缩了一下。她当然听说过他们--从龙河湾，每个人都听说过他们--她点点头，脸上的表情明白显示，她很惊讶艾伯利司特竟然邪恶到去雇用这种暗杀集团来杀自己的儿子。 艾伯利司特嘲笑着那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让我们这么说吧，」他说道，「凯德立很快也会听说他们的。」 朵瑞珍以复杂的心情听着这个消息。她的确很气凯德立，为他对她做的事。但她也无法忽略掉这个事实：这名年轻学者原本可以很轻易地杀了她的。她耸耸肩，甩开这个想法，并提醒自己，这不关她的事。现在所发生的事情是介于艾伯利司特、小波格和凯德立之间的。 以及夜之面具。 ※※※ 「那些哥布林听到你死掉的消息，今晚肯定会高兴得在树上跳舞。」依文说，用大斧头挡掉一个简单的削砍。 「它们会对一个矮人的死去高兴得唱歌才对。」艾贝雷斯回嘴道，轻松地躲掉一个懒懒的挥击。他随着一记猛砍欺身而上，想找寻一个空隙，但依文立刻在精灵来得及近身之前恢复防守。 「艾贝雷斯是什么东西？」依文嘲弄道，一口白牙在黄色胡须后闪闪发光。 「我会把这句话用在你的墓志铭上！」这名精灵吼道，然后他用佯攻与戳刺形成一道炫目的剑网，最后剑尖没入依文胸膛前的盔甲中。 依文往后倒，呆滞地眨眨眼。 「喔。」皮凯尔在旁边呻吟道，而雪琳、汀太格、许多围在周围的精灵们，甚至连艾贝雷斯自己都有类似的感觉。 「你杀了我，精灵。」依文从喉咙深处挤出这句话，他的呼吸变得困难。他朝后绊倒，无法站稳。 艾贝雷斯把剑放低，快速地冲上前去，被自己所做的事吓坏了。当他到达依文两步外，倾身要去检查伤口时，注意到依文的嘴唇弯成了一个微笑，于是他晓得自己被骗了。 「嘻嘻嘻。」旁边传来一.99ｌib.阵熟悉的轻笑声。 依文把斧头转成侧面，朝艾贝雷斯的前额用力一捶，让艾贝雷斯往后踉跄好几步。这名精灵让身体的重量带着自己滚了一圈，然后在一小段距离外直起身来。他好奇地看着两个依文·石肩的影像逐渐接近，变成一个。 「你99ｌｉｂ?以为那只薄得要命的剑可以穿透我这矮人制的盔甲？」他喷着气说道，「笨精灵。」 于是他们再度缠斗成一团，这次由依文发动攻势。艾贝雷斯聪明地记取教训，用他的超凡速度与敏捷挡开依文的攻击，并且保持在矮人较短的攻击范围之外。每次这名精灵找到空隙，就用剑的平面那侧快速打依文的脑袋。 他还不如去打一颗石头。 好几分钟过去了，而唯一算比较大的伤，是依文绊倒了，不小心用沉重的斧头柄打到艾贝雷斯的脚趾。 从周围传来的笑声、叫声--几乎阵营中所有的精灵都跑来看了--变成了同一个。 「嘻嘻嘻。」 ※※※ 凯德立朝打开的窗户望出去，越过卡拉敦的最高处，看向因派斯克湖。但他的思绪却落在几里外的森林。他已经离开那里四周之久了。清晨的雾气从静止的水面升起，远处一只潜鸟发出了哀伤的叫声。 丹妮卡此刻在哪？凯德立猜想道。还有依文跟皮凯尔呢？这名年轻学者非常想念他的朋友，然后他把这股空虚感，跟他了解到萌智图书馆从来就不是他的家时所发现的那块虚空，放在一起。 之前他跟艾福利教长、齐尔坎·鲁佛，以及约二十名教士一起离开西米斯塔，回到图书馆。艾福利曾恳求他留下来，继续进行研究，但凯德立不愿意，也无法这么做。这个地方的一切，对于这名年轻学者来说，都不再熟悉。他无法不把图书馆视为一种谎言，在这已经疯狂的世界中的一个安祥假象。 「还有太多的疑问了，」凯德立对那名教长说道，「而恐怕我在这里找不到多少答案。」所以年轻的凯德立拿起了自己的小钱袋跟手杖，以及其他一些觉得值得带走的东西，离开了图书馆。他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门上传来一阵轻敲，打断了这名年轻学者的思绪。他越过狭小的房间，把门打开一条缝，拿起被留在他门口，装着早餐的托盘。 等他吃完，他把餐盘重新放回门外，并放上一枚银币作为小费，给乐于助人的布瑞南，他是这间名为龙的遮羞布的旅店老板儿子。凯德立要求不要被打扰，而老板二话不说地就照做了，除了送给他三餐之外，完全不干扰他。 没过多久，号召的叫声就开始出现在街上，正如凯德立所预期的。卡拉敦正为准备打仗而忙碌，一支部队很快被集结起来，为这座城镇组织防御措施。起初，号召的内容是要募集士兵，去支援精灵们进行捍卫西米斯塔的圣战。但最近的消息则是，西米斯塔似乎已经安全了，因为大部分的哥布林都被击溃，四散逃逸。 不过，卡拉敦的部队人数持续增加，而一些限制令--包括一道宵禁命令--也在城镇中开始实施。 凯德立并不喜欢持续增加的不安感，但他觉得这个城镇早做准备还是明智的。凯德立知道，引起巴金攻bbr>击萌智图书馆、拉格诺侵略西米斯塔的那股邪恶势力并没有被完全打败，而且它无疑地很快就会降临到卡拉敦。 凯德立并没有关上窗阻隔这些号召的叫声。从湖畔吹过来的风凉爽宜人，而且至少让他与外面的世界多少有点联系。恭敬地，这名年轻学者取出他最有价值的所有物：普世和谐之书。他在小小的书桌上打开这本书，然后坐下来阅读。 他的心里充满着太多的疑问。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