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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師五部曲Ⅰ·黑暗頌歌》
序章
艾伯利司特·波纳杜司仔细端详着镜子中闪烁的影像良久。无尽的飞雪高山和冰原,正是国度内最令人不敢涉足的地方,但他只要向前一步,穿过镜子,就能抵达大冰河。
「德鲁希尔,你要来吗?」巫师对有着蝙蝠双翼的小恶魔问道。
德鲁希尔以双翅把自己裹得紧紧的,仿佛正暗自考虑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我不喜欢冷天。」它说道,很显然是不想参加这次的采集。
「我也不喜欢。」艾伯利司特说道,手上套上一只能保护他免受致命寒九九藏书冻威胁的戒指。「但是由特只长在大冰河上。」艾伯利司特回头望着魔镜中的景象。再一步就能达成他的目标,开启征服的序章。雪地安安静静,但上空仍笼罩着黑云,预告即将到来的风雪,会让他的采集进度延误许多天。
「我们必须去那里。」艾伯利司特半喃喃自语地说道。陷入回忆中的他,语音渐落,回想起两年前,在动荡之年中经历的人生转折点。他当时虽然已经拥有强大法力,却毫无目标。
塔洛娜女神的化身让他看到自己的方向。
艾伯利司特的笑容转成轻笑,转头看着让他明白该如何满足这位剧毒女士的小恶魔德鲁希尔。「来吧,亲爱的德鲁希尔。」艾伯利司特说道。「你带来了浑沌诅咒的配方,你一定得帮我找到最后一种材料。」
一听到浑沌诅咒,小恶魔便挺直背脊,舒展双翼,再也没有抗辩。翅膀懒懒一拍,它便降落在艾伯利司特的肩头,两人一同穿过魔镜,进入狂风嘶吼的世界。
※※※
弯腰驼背,近似于原始人类的多毛怪物,又吼又叫地投掷出粗陋的长矛,虽然绝无可能击中艾伯利司特和德鲁希尔,但他还是胜利地嚎叫,仿佛光是抛掷就达到某种象征意义上的胜利,然后快步回到聚集成一团的白毛亲族身边。
「我认为他们不想做交易。」德鲁希尔说道,在艾伯利司特肩膀上的双爪不停交换跳跃着。
巫师明白他的魔宠为何会如此兴奋。德鲁希尔是低层界的生99lib.物,出于浑沌,而他极端想看到主人如何料理这些狂妄的笨蛋,为两人等待已久的胜利之日更添满足。
「他们是泰尔人。」艾伯利司特说道,辨认出这一族人。「原始却凶猛。你说得对,他们不会愿意交易。」艾伯利司特的眼中突然精光大作,德鲁希尔再度开始跳脚拍手。
「他们不知道天高地厚!」艾伯利司特大喊,声音随着怒气一同上扬。漫长痛苦的两年中所经历的所有可怕试炼,在此时数秒内划过巫师的脑海。为了搜寻浑沌诅咒的神秘材料,上百人丧失了性命。上百条生命只为了满足塔洛娜。艾伯利司特也并非毫发无伤。完成这项诅咒成为他的执念,生命中驱策的动力,而他每踏一步就老化更多,每次诅咒似乎要从指缝间溜走,他就焦虑得扯下更大一把头发。如今成功离他近了,近得就在眼前,就隐藏在泰尔人所住之复杂山洞通道的山脊后,有一丛深色的由特。这么地近,但那些该死、白痴的东西却敢挡路。
艾伯利司特的话激怒了泰尔人。他们在崎岖高山的影子下抱怨跳脚,推挤着彼此,仿佛想选出领袖来带领他们冲锋。
「你动作得快点。」站在他肩膀上的德鲁希尔建议道。艾伯利司特抬头看看他,几乎要大笑出声。
「他们会攻击的。」德鲁希尔解释,假装毫不在意。「而且,更糟的是,我的翅膀快被冻僵了。」
艾伯利司特听了小恶魔的推论,点点头。任何耽搁都会误了他的好事,尤其是,如果乌云爆散成一片令人目茫的雪暴,那么由特和通往他舒适房间的闪亮门扉都会被遮挡住。他掏出一个蝙蝠粪和硫磺混合制成的小球,在掌心中握碎后,手指指向那群泰尔人。他吟诵而出的咒文在山壁与空无的冰河上反弹回荡,然后他停下来,心想太讽刺了,那些笨泰尔人居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不一会儿,他们发现了。
就在施放出法咒前,艾伯利司特有了个残忍的念头,调整了手指的角度。火球在震惊的泰尔人们头上爆炸,粉碎了冰山的冻结束缚。巨大的冰块如雨而下,大水接着吞没了没被压死的泰尔人,残存的几名在冰块和雪水间挣扎浮沉,过度震惊与恐惧之下,来不及重新站稳脚步,便被困在快速冻结的水池中央。
一个可怜的家伙好不容易才挣脱水池,但德鲁希尔立刻从艾伯利司特的肩头跳下,拍击着翅膀扑向跌跌撞撞的可怜虫,长有利爪的尾巴挥出,进行袭击。艾伯利司特大力鼓掌赞许。
泰尔人按住疼痛的肩膀,好奇地看着离去的小恶魔,接着摔死在冰上。
「其他人怎么办?」德鲁希尔问道,重新落回原先的位置。艾伯利司特端详了一下剩余的泰尔人。大多数已经死了,但有些仍白费力气地想从逐渐紧缩的冰块中逃脱。
「让他们慢慢地死。」他回答,再次发出邪恶的笑声。
德鲁希尔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剧毒女士不会赞成的。」小恶魔说道,一只手握着尖锐的尾巴甩动着。
「好吧。」艾伯利司特回答,不过他也发现,德鲁希尔比较在乎的是让自己,而非让塔洛娜满意。不过,它说的话也没错,要完成塔洛娜的任务,向来的确应该是要用毒的。「去完成任务吧。」艾伯利司特指示小恶魔。「我去摘取由特。」
片刻后,艾伯利司特将最后一顶固执地牢牢扎根的褐色草菇从冰河上拔起,抛入袋中。他朝德鲁希尔大喊,后者正在玩弄着最后一名哀鸣的泰尔人,尖尾巴在那不断慌乱甩头的可怜虫面前摆晃。泰尔人头部以下的位置,都已被封在冰下。
「够了。」艾伯利司特坚决说道。
德鲁希尔叹口气,闷闷不乐地望着走近的巫师。艾伯利司特的表情没有软化。「够了。」他再次说道。
德鲁希尔弯下腰,亲亲泰尔人的鼻子。那怪物停止呜咽,好奇地看着它,但德鲁希尔只是耸耸肩,将满是毒液的尾刺戳入泰尔人哭泣的眼睛中。
小恶魔很高兴地接受艾伯利司特的提议,回到他的肩头。艾伯利司特让它握着那包由特,为的是提醒有点分心的小恶魔,在闪烁的门扉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们。
第一章 白松鼠的宠物
身着绿袍的德鲁伊发出一连串吱吱喳喳的弹舌声,但树上的白毛松鼠似乎恍若未闻,自顾自地坐在远高过三人头顶的橡树树干上。「你好像失声了嘛。」另一名金发过肩,五官慈祥,脸上长满胡须的林地祭司评论道。
「你比我更会召唤动物吗?」绿袍的德鲁伊不满地问道。「我担心这个动物除了皮毛不同外,还有其他怪异之处。」
他的两名同伴立刻大笑,嘲笑他想以此为自己的无能开脱。
「我部分同意你的话。」第三人,也是其中最高阶的入信者说道。「这松鼠的皮毛的确不同一般,但和动物说话是我们能力中最简单的。你该不会到现在还——」
「很抱歉。」烦躁的德鲁伊打断他。「我和那动物有过接触。它只是拒绝回答。欢迎你们自己试试看。」
「有松鼠会拒绝说话?」第二人边笑边问道。「它们绝对是最多话的——」
「那只可不是。」后方传来这么一句回应。三名德鲁伊同时转身,看到一名教士从长满长春藤的屋子边,沿着宽广的泥土路走来,脚步洋溢着青春的活力。他的身材中等,不过比大多数人更显得肌肉结实,有着灰色的眼睛,笑起来时,眼角会扬起,卷曲的褐发在宽帽沿下弹动着。他的米白色上衣和长裤显示他是德尼尔的教士。德尼尔是萌智图书馆常驻教派之一的主神。不过,那年轻人和教派中大多数人不同的是,身上还披了一件装饰用的蓝色丝质披风,头上带了一顶饰以红带的蓝色宽沿帽,右边还插着一只羽毛。红带正中央是一枚陶瓷与纯金的坠子,上面的图像是一只蜡烛在眼睛上方燃烧,是德尼尔的徽记。
「除非那只松鼠打算要说话,否则他嘴巴可是紧得很。」年轻的教士继续说道。向来冷静不动声色的德鲁伊们,此刻脸上一致露出无比震惊的表情,让他觉得分外好笑,因此决定要再吓他们一下。「很高兴碰见你们,阿赛特、纽湾德尔、克雷欧。我还要恭喜你,克雷欧,升上了入信者的位阶。」
「你怎么认得我们?」德鲁伊们的领袖,阿赛特问道。「我们都还没有向图书馆报到,也没有跟任何人说过我们要来。」阿赛特和金发的纽湾德尔交换了多疑的眼神,阿赛特的表情变得严厉。「你的师傅们又以魔法的方式在窥伺寻找我们吗?」
「没有,没有,不是这样的。」年轻的教士立刻回答,知道德鲁伊喜欢保持行踪隐密,因此对这类行为特别反感。「是你们三位之前有来过图书馆,所以我才认得你们。」
「荒唐!」克雷欧加入。「那是十四年前了。你那时顶多只会是……」
「一名小孩子。」年轻祭司回答。「是的,我那年七岁。我记得你们之外还有第四个人,一名有极强法力的年长女士,如果我记得没错,她的名字是夏侬。」
「真不可思议。」阿赛特喃喃道。「你说得没错,年轻的祭司。」德鲁伊们再次交换忧虑的眼神,怀疑其中有诡计。德鲁伊对外人一向没有什么好感,也鲜少前来隐藏于雪片山脉高处的萌智图书馆。只有在他们听说有令他们感到兴趣的发现,例如一本关于草药或动物的秘典,治愈伤口的新药配方,或是能让花园更茁壮的方法时,他们才会前来此处。三人一同很无礼地转过身背向他,但纽湾德尔突然心念一动,转身面对年轻的教士,后者正轻松地倚着一只讲究的手杖,银色握把是精致的公羊雕像。
「凯德立?」纽湾德尔露出大大的微笑问道。阿赛特此时也认出了年轻人,想起关于当年那名不凡孩童的不凡故事。凯德立不到五岁就已经前来图书馆居住,但一般来说,图书馆鲜少接纳十岁以下的孩童。当年,他的母亲在数月之前刚过世,而他的父亲过度专注于研究,经常忽略孩子。萌智图书馆的学院长,梭比克斯听闻了这名天才男孩,慷慨地收容了他。
「凯德立!」阿赛特重复道。「真的是你吗?」
「正是区区在下。」凯德立回答,深深地鞠个躬。「很高兴碰到你们。我很感荣幸,你们还认得我,善良的纽湾德尔和睿智的阿赛特。」
「他是谁?」克雷欧低声询问,好奇地看着纽湾德尔。片刻后,克雷欧的表情也因为认出对方而顿时明亮。
「没错,你那时只是个孩子。」纽湾德尔说道。「而且我还记得,是个好奇过头的小男孩!」
「原谅我。」凯德立说道,再度鞠躬。「一般人很少有机会能与一群德鲁伊交谈。」
「很少人会愿意。」阿赛特评论道。「但你……显然是那少数人之一。」
凯德立点点头,但微笑突然消失。「夏侬一切安好吧?」他说道,展露出真心的关切。当年,那名德鲁伊待他很好,带他去认识有益的植物,美味的根茎,还让他见识到花朵在面前突然绽放。凯德立当时还很惊讶地看到夏侬化身成一只优雅的天鹅,飞入晨空。只有法力最高强的德鲁伊才懂得变形术。凯德立好希望能和她一起飞翔,他仍记得当时的渴望,但那德鲁伊没有让他也得以变身的能力。
「如果你是想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那我可以告诉你,没有。」阿赛特回答。「她几年前很安详地过去了。」
凯德立点点头。他原本想要致上哀悼之意,后来谨慎地想起,德鲁伊们既不害怕也不哀悼死亡,认为它是生命自然而然的结束,而且在宇宙的大秩序下,是极微不足道的事件。
「你认得这只松鼠吗?」克雷欧突然间道,决心要重新修补起他的名誉。
「波西佛。」凯德立回答。「是我的朋友。」
「宠物?」纽湾德尔问道,眼睛多疑地眯起。德鲁伊不赞成人养宠物。
凯德立大笑。「如果我们的关系中真要说谁是宠物,那恐怕是我。」他诚实地说道。「波西佛会接受我的抚摸,但也只是有时候,他也会接受我的食物,而且还蛮期待的,但因为我对他的兴趣远超过于他对我的兴趣,所以时间地点都是由他而定。」
德鲁伊们和凯德立一同大笑。「这动物真是优秀。」阿赛特说道,然后以一连串吱喳与弹舌恭贺波西佛的作法如此成功。
「太棒了。」凯德立挖苦地回应。「竟还有人鼓励他呢。」德鲁伊们笑得更大声,而从高枝间观看众人的波西佛朝凯德立投以优越的一眼。
「好啦,下来打招呼嘛!」凯德立喊道,以手杖敲着最低的树干。「你至少该懂点礼貌吧。」
波西佛咬着榛果,头都懒得抬。
「恐怕他听不懂。」克雷欧说道。「如果我能翻译……」
「他听得懂人话。」凯德立坚持道。「跟你我一样懂。他只是很固执,而且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他再次抬头望向松鼠。「波西佛,你等一下如果有空……」他狡狯地说道。「我在房间里为你留了一盘卡卡沙果配奶油——」凯德立话还没说完,松鼠已经立刻转身,跳下树干,攀上另一枝,直冲向路边的另一棵树。用不了几下,松鼠已经跳上图书馆屋顶边的水沟,丝毫没有迟疑地穿过一片浓密的长春藤,钻入大楼三层楼北面的一扇窗户中。
「波西佛的确抵挡不了卡卡沙果配奶油的吸引力。」当德鲁伊们的笑声停止后,凯德立说道。
「这动物真是优秀!」阿赛特再次说道。「至于你,凯德立,我很高兴看到你仍继续学习。十四年前,你的师傅们大力赞许你的潜力,但我不知道原来你的记忆力有这么好,或者是我们这些德鲁伊让你有了这么深刻的好印象。」
「我的记忆力是很好。」凯德立静静说道。「而且我的确对你们印象深刻!我很高兴你们回来了,我猜想,你们是为了最近发现的林地苔藓论述而来。我还没看过它。教长们把它收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等着对这类典籍比较有研究的人来判定它的价值。所以,我们并不是完全没预料到会来一群德鲁伊,只是我们不知道来的会是谁,有多少人,或者什么时候会到。」
三名德鲁伊们点点头,欣赏着隐藏在一片长春藤后的建筑。萌智图书馆已经屹立在此六百余年,大门向来对所有学者大开,除了邪教学者以外。大楼十分巨硕,本身就是座自给自足的城镇,深藏于粗犷孤绝的雪片山脉,超过四百尺长,两百尺高,一共分为四层地上楼层。人员充足,物资充沛,传说中,大楼下方有数里长的储藏隧道和洞穴,也捱过怪兽攻击、巨人的投石攻击,还有最严酷的冬季暴风雪,数世纪来仍然屹立不摇。
馆中收藏了许多书籍、纸卷、文物,几乎填满了整个一楼的藏书室,也塞满许多二楼的研习室。整座大楼也储藏了许多独特与古老的作品。虽然它不像国度中的重量级图书馆那般巨大,如北方的银月城典藏或是南方卡林港的文物博物馆,但萌智图书馆的位置利于中西方的国度与科米尔地区,同时也开放给所有想要学习的人,唯一条件是不可用所学到的知识作恶。
大楼中同时拥有其他重要的研究工具,例如炼金和草药店,更座落在令人心胸开阔的壮丽山景和精致园林中,甚至还有一小座树木造型花园。萌智图书馆不只是用来储藏旧书的地方,更是可以读诗、绘画、雕塑,以及讨论有灵种族皆有的难解深奥问题。这座图书馆的确是对智慧、文学、艺术的双神,德尼尔和欧格玛所致上的最高献礼。
「我听说这篇论述是部长篇巨作。」阿赛特说道。「必须花上许多时间才能好好研究。我希望住宿费不会太高。我们都不是宽裕的人。」
「我相信梭比克斯学院长一定会无偿招待各位的。」凯德立回答。「在这件事情上,你们的贡献将是无价之宝。」他朝阿赛特眨眨眼。「如果没有的话,来找我。我前一阵子为附近的巫师抄写了本书,因为一场火灾烧了他那本书。他很慷慨,因为当初这部咒语书就是我帮他抄写的,而他和所有巫师一样健忘,根本忘记要抄副本。」
「那本书只有一份?」克雷欧问道,摇着头,对于那名巫师对他最宝贝的东西居然这么不小心,感到不可置信。
「是的。」凯德立回答,敲敲额头。「只存在这里。」
「像巫师咒语师那般复杂的著作,你都能完美地默写出来?」克雷欧震惊万分地问道。
凯德立耸耸肩。「那巫师很慷慨。」
「你的确很难得,小凯德立。」阿赛特说道。
「而且是很优秀的动物?」年轻的教士满心期盼地问道,逗得三人同时微笑。
「确实如此!」阿赛特说道。「你晚点一定要来找我们。」知道德鲁伊向来注重隐私的习惯,凯德立明白他刚获得多大的赞美。他深深地鞠了躬,德鲁伊们同样回应,然后向凯德立道别,继续走向图书馆。
凯德立看着他们,然后抬头看着他大开的窗户。波西佛坐在窗台上,专心一致地舔着小掌上残余的卡卡沙果配奶油的午餐。
※※※
一小滴液体从线圈的末端滴下,滴到塞入小烧瓶的湿润布料上。凯德立摇摇头,摸上控制流量的喷嘴。
「把手拿开!」坐在店铺另一端长椅上的炼金师慌忙大喊,马上跳起,冲向过度好奇的年轻教士。
「这太慢了。」凯德立评论。
「一定得这么慢。」维赛罗·贝拉格说了这句话不下一百次。「你不笨,凯德立。你知道你不该这么不耐烦。这可是冲击油!记得吗?非常具有爆炸力的物质。更大滴会让这么一间充满不稳定物质的店当场爆炸!」
凯德立叹口气,乖乖点头,接受他的责骂。「你能给我多少?」他问道,手伸入腰带上的许多小袋之一,拿出一个小瓶。
「你好没耐性。」贝拉格唠叨道,但凯德立知道他并非真的不高兴。凯德立是他主要的客人之一,而且经常为他提供关于古老炼金记录的重要翻译。「恐怕只有烧瓶里的那些了。我得等一些其他的材料,像是山丘巨人指甲还有碎牛角。」
凯德立小心翼翼地拉起湿布,倾倒烧瓶。里面只有几滴,只够装满他一个小瓶。「这样总共就是六瓶了。」他说道,用布料将液体导入瓶子中。「还剩下四十四瓶。」
「你确定要这么多瓶吗?」贝拉格问道,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问了。
「五十瓶。」凯德立宣布。
「价钱……」
「值得!」凯德立大笑,收起瓶子,蹦蹦跳跳地出了店。一路走到三楼的南翼,进入熙丝特菈的房间,心情一路上相当地好。熙丝特菈是暂时来访的客人,是爱神苏妮的祭司。
「亲爱的凯德立。」女祭司迎接他。她比凯德立大了约二十岁,却仍风韵有致。她穿着一件深红色的袍子,前方低胸,侧开高叉,显露出她玲珑的身材。凯德立得提醒自己维持礼貌,眼睛只能与对方的双眼相对。
「进来吧。」熙丝特菈柔声道。她拉住凯德立的上衣前襟,一把将他扯入房间内,刻意明显地将门关上。
他好不容易才将眼光扯离熙丝特菈,看到厚重棉被下,有物体在闪闪发光。
「完成了吗?」凯德立尖声问道。他尴尬地清清喉咙。
熙丝特菈的手指轻滑过他的手臂,因他不由自主的哆嗦而微笑。「巫艺施好了。」她回答。「只剩下付款这部分。」
「两百枚……金币。」凯德立结结巴巴地说道。「和之前协议的一样。」他伸向口袋,但熙丝特菈伸手拦住他。
「这是很困难的咒语。」她说道。「算是以惯常模式进行的变化。」她顿了顿,露出娇媚的笑容。「但我很喜欢变化。」熙丝特菈挑逗地宣布。「你知道,为了你,我可以算便宜点。」
凯德立毫不怀疑连走廊上的行人都听得到他的咕嘟吞咽声。他是名循规蹈矩的学者,来这里是要完成特定的目的的。他有很多工作要做,但熙丝特菈的魅力无可抵挡,而她精致的香水味正席卷过他的神智。凯德立得提醒自己记得要呼吸。
「我们可以完全不要管金子。」熙丝特菈提议,手指流畅地勾勒出凯德立耳朵的轮廓。年轻的学者开始担心自己会昏倒。
不过,最后想到精力旺盛的丹妮卡坐在熙丝特菈的背上,手肆无忌惮地戳着女祭司贴在地上的脸,就让凯德立完全恢复自制。丹妮卡的房间不远,就在大厅对面几扇门外。他坚定地将熙丝特菈的手从耳朵上移开,递给她一个小袋作为货款,然后抄起包裹在布料中的发光物体。
不过,虽然他很实际地认清现实,但当凯德立走出房间,少了两百枚金币后,他仍然觉得自己的脸正如熙丝特菈为他施咒的圆盘一样红亮。
凯德立还有其他许多事情要办,他一贯如此,但他不想带个发光的诡异东西在图书馆内乱走,引起他人怀疑,于是直接走向北翼,回到自己的房间。他进入时,波西佛仍坐在窗台上,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下。
「我拿到了!」凯德立兴奋地说道,取出圆盘,房间立刻亮起,仿佛有阳光直射,而惊讶的松鼠冲入凯德立床下的阴暗处。
凯德立没花时间在安抚波西佛上。他冲到桌边,从一个混乱的抽屉中,拿出一支一尺长两寸粗的圆管。轻轻一扭,凯德立便把后壳取下,露出一个正好是圆盘大小的空隙。他急忙把圆盘放入,然后将后壳收起,遮住光亮。
「我知道你在下面。」凯德立调侃松鼠,把前方的铁盖取下,放出一道光束。
波西佛对这景象不是太高兴。他在床下来回冲撞,凯德立则一面大笑,很高兴自己终于将了那只狡猾的松鼠一军,毫不放松地以光束追着松鼠。这件事持续进行了好一会儿,直到波西佛冲出床下,跳出窗外。松鼠片刻后又回来,快速抢起装着卡卡沙果和奶油的碗,对凯德立吱喳几句不太友善的话。
年轻的牧师继续大笑,盖起了新玩具,将它挂在腰带上,走到橡木衣柜前。图书馆的常驻祭司们经常在衣柜里收藏着额外的衣物,想在川流不息的来访学者面前维持最体面的样子,但凯德立的衣柜中,衣物只占了一小部分空间,反而是堆满一迭迭笔记和更大迭的发明物品,还有他自己设计的腰带与皮带占据了大部分的横杆。其中一扇门上挂着一面大镜子。这种奢侈品是图书馆中大多数祭司负担不起的,尤其是凯德立这种年轻、低阶的教士。
凯德立拿出一条宽武器背带,走到床边。皮背带上套着特制的飞镖,以及他从炼金店里取得的小瓶。凯德立正要填入第六瓶。飞镖又小又细,是由铁铸成,只有尖端是银色,中空处正好是小瓶的大小。凯德立将瓶子塞入飞镖内时,手不禁抖了一下,然后继续试着要以刚好的力道卡稳瓶子,而不是打破它。
「这是冲击油。」他提醒自己,眼前浮起手指烤成焦黑的景象。
当不安定的液体终于安放好了以后,年轻的学者才松了一口气。他脱下丝质披风,原本打算要挂上背带,走到镜子前面去看看是否合身,这是他每放入一枚飞镖必做的惯例,但突来的敲门声只让他有时间把皮带收到身后,教长艾福利·薛尔,一名身材圆滚,满脸通红的男子便闯进他的房间。「皮匠、银匠、武器匠……你在浪费钱嘛!」
凯德立注意到站在艾福利肩后的正是露齿而笑的齐尔坎·鲁佛,马上判定出教长是怎么样得到这些资讯,又是被何人所煽动。高大且五官突出的鲁佛只比凯德立大一岁,而他俩虽然是朋友,但也是爬升过层层阶级的主要对手,其他方面可能也是,因为凯德立也看过鲁佛朝丹妮卡的方向投以渴望的眼光。陷害彼此已经成为他们之间的游戏,但这对教长们,尤其是饱受骚扰的艾福利,都认为这是种很无聊的游戏。
「钱这么花是大有作用的,教长。」凯德立怯生生地开口,很清楚他和艾福利对于「大有作用」的定义是不一样的。「这是为了追寻知识。」
「追寻玩具。」鲁佛从门口发出嘲笑声,凯德立这才注意到对方脸上满足的笑容。凯德立因为妥善处理了佚失的咒语书一事,所以赢得了教长最高的赞赏,让这位对手十分焦虑,因此鲁佛显然正享受把凯德立扳倒的瞬间。
「你太不负责任,没有资格保有这么大一笔钱!」艾福利大吼,把剩余的纸张抛入空中。「你没有足够的智慧。」
「我只保留了一部分的所得。」凯德立提醒他。「而且那笔钱还是依循德尼尔的……」
「不!」艾福利打断他。「不要躲在你显然不了解的名字之后。德尼尔。你这个小发明家,你对德尼尔有多少了解?你从小就住在萌智图书馆里,但你对我们的守则与价值似乎毫无了解。你如果想玩玩具,就去南边的蓝坛,跟贡德的祭司去玩!」
「我听不懂。」
「你是不懂。」艾福利回答,几乎是无可奈何。他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凯德立看得出来,他正在很仔细地思索该如何措辞。
「我们是学习重镇。」教长开口。「我们对于想来这里的人尽量不设限,就连贡德的祭司都能走入过我们的大门。你有见过他们,但你有没有注意到,我们从来不是很热烈地接待他们?」
凯德立想了想,点点头。没错,他记得很清楚,每次有贡德祭司来,艾福利会特别注意不让他和他们接触。「你说得对,我是不懂。」凯德立回答。「我以为德尼尔和贡德既然都是专注于追求知识,那么,两方的祭司应该要合作才对。」
艾福利缓慢、坚定地摇头。「你这就说错了。」他说道。「我们对知识设下一条贡德祭司们不遵循的条件。」他顿了顿,再摇摇头。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比艾福利之前任何一次的大吼大叫都让凯德立撼动。
「你为什么在这里?」艾福利以严格自制的语调静静说道。「你有没有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你让我不知该怎么办,孩子。你也许是我碰过最聪明的人,而我认识的学者也不少,但你的冲动和情绪就和幼儿一样。我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当梭比克斯说我们要收容你时……」艾福利突然停语,似乎是在重新考虑自己的话,然后以叹息作结。
凯德立觉得,教长每次想要重复这沉重的道德训话时,都在这里打住,仿佛他认为凯德立应该能靠自己的力量得到结论。凯德立毫不意外艾福利突然改变了话题。
「当你在这里『追求知识』时,你自己的责任呢?」教长问道,声音中再次出现愤怒。「你今天早上有去把研习室的蜡烛点起来吗?」
凯德立缩了一下。他就知道他忘记了什么事。
「我猜没有。」艾福利说道。「你对我们教派来说是很宝贵的资产,凯德立,你绝对也是名很有天赋的学者和抄写师,但我得警告你,你的行为我无法接受。」艾福利的脸和凯德立一样胀红,而凯德立尚未厘清教长到底是担心他出什么问题,迎向他眨也不眨的注视。
凯德立几乎已经习惯了他的责骂。每次都是艾福利冲来证实鲁佛的指控。凯德立不认为这是件坏事。艾福利虽然会发火,但他绝对比其他更资深的教长们宽容。
艾福利突然转身,几乎撞倒鲁佛,愤怒地踏步走向走廊,让高瘦的鲁佛得加紧脚步连忙跟上。
凯德立耸耸肩,试图将整件事视为艾福利教长再次因误解而发生的暴怒。艾福利很显然只是不了解他。年轻的祭司对这点不是太担忧。他的抄写技巧带进大笔金钱,而这些钱他必定会与图书馆均分。当然,他的确不是德尼尔最规矩的信徒,他对自己职位相关的仪式往往漫不经心,这样的态度常为他惹上麻烦,但凯德立明白,大多数的教长都知道他的疏失,不是因为他对教派有任何不敬之心,而是因为他过度忙于学习与创造,而这两件事情在德尼尔的训诫中都拥有极高的地位,而且通常会为需耗费庞大金额方能维持的图书馆带来丰厚收益。根据凯德立的推测,德尼尔的祭司们和其他的教派一样,可以为了更大的益处,宽大地忽略一些小小冒犯。
「喔,鲁佛。」凯德立大喊,朝腰带伸手。
鲁佛有棱有角的脸从门口探入,黑色的小眼睛因为胜利的喜悦而晶光闪闪。
「什么事啊?」高大的男子故做友善地问道。
凯德立将一束光照入他的脸中。鲁佛在惊惧之下连忙后退,重重撞上背后的走道墙壁。
「眼睛放亮点。」凯德立大大微笑地说道。「下次是我出击了。」他眨眨眼,但鲁佛藏书网发现凯德立的新发明其实并无攻击能力,只对他报以恶颜,将毫无光泽的黑发梳到一旁,快步离开,坚硬的黑靴在地砖上扣扣作响,如回荡在石街上的马蹄。
※※※
三名德鲁伊聚在四楼角落里的一间房间,远离图书馆的纷纷扰扰,一如阿赛特所要求。他们因为没带什么东西,所以很快便安顿好。阿赛特立即提议他们现在就出发去研究新找到的苔藓卷>..轴。
「我不去了。」纽湾德尔回答。「这趟旅程很漫长,我是真的累了。我现在只想闭起眼睛,去了也没用。」
「那你就待着吧。」阿赛特说道。「我们去去就回。或许等我们回来后,你可以下去接着研究。」
当纽湾德尔的朋友们离开后。他来到窗户边,望着壮阔的雪片山脉。他之前只来过萌智图书馆一次,也就是遇到凯德立的那一次。纽湾德尔当时只是个年轻人,和凯德立现在的岁数相仿,而图书馆的热闹、文物、古籍都深深影响了他。在他来到这里前,纽湾德尔只见过安静的树林,鸟兽当家,人迹罕至。
当纽湾德尔离开此地后,他开..始质疑自己的选择。他知道自己喜欢林地,但他不能否认,自己受到文明发展的吸引,还有对于建筑与知识演进所感到的好奇。
然而,纽湾德尔并没有放弃德鲁伊的身份,仍是橡树之父西凡努斯的仆人,在研读上也有不错的进展。他衷心?地认为自然定律是最重要的,不过——
纽湾德尔对于回到萌智图书馆一事并非完全自在。他望向壮阔的山脉,希望自己正身处那里,一个简单、安全的世界。
第二章 塔洛娜的代理人
从远处看起来,雪片山脉东北角的岩柱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只不过是一堆四散的大石块掩盖住由碎石牢牢密密堆起的岩石山坡。不过,对于看不清事物真相的人而言,狼也可能看起来是无辜无害的生物。那片岩坡下是十二条不同的隧道,每一条都会害死试图屈身此处过夜的旅人。
这一座绝非天然生成的石柱中,藏有三一城寨,一座隐藏于山岩中的城堡,一座致力于夺权的邪恶组织堡垒。国度中流浪的人们得小心了,因为文明的范围往往终止于城市的边墙。
「这会成功吗?」艾伯利司特紧张地低语,小心翼翼地搓弄着珍贵的纸张。他的理智对配方是很有信心的,因为那是塔洛娜引导他完成的步骤,但在历经如此多痛苦和艰辛,而胜利的时刻就在眼前,他忍不住还是稍稍担心了起来。他将眼神从卷轴上抬起,望向堡垒中的一扇小窗。光辉平原是东方的一片暗黑平地,而落日在雪片山脉西边的雪峰顶上映照出火光。
小恶魔将皮翅包裹身前,双臂相交,不耐烦地踏着脚爪。「其司塔班内踏里马拉。」它低声嘟囔道。
「你刚说什么?」艾伯利司特回答,突然转身,朝他经常没大没小的魔宠挑起一边眉毛。「你刚有说话吗,德鲁希尔?」
「我刚是说,会成功的。会成功的。」德鲁希尔以沙哑空虚的声音说道。「你怀疑塔洛娜女神吗?你怀疑她让我们相遇的智慧吗?」
艾伯利司特多疑地喃喃数句,不过也接受如果要有一名这么睿智且邪恶的魔宠,那被他暗中侮辱也只能算是很不幸却也无法避免的必然。细瘦的巫师知道德鲁希尔的翻译并不正确,刚那句「其司塔班内踏里马拉」绝对不是什么好话。不过他不怀疑德鲁希尔对灵药的评价,而这点其实是让他最紧张的。如果德鲁希尔关于浑沌诅咒的一切所言据实,那艾伯利司特和他的邪恶同伴们便即将手握最强大的巫师都不敢梦想的力量。多年来,三一城寨一直想要征服雪片山脉区域,西米斯塔的精灵森林,还有卡拉敦的人类聚落。现在,手握浑沌诅咒的他们,即将开始行动。
艾伯利司特看向窗台边,由三角架吊起的金色小火炉。火炉随时都在燃烧着。这是他通往低层界的闸门,也是让德鲁希尔进入人间的通道。巫师对于那天记忆犹新,因为那是个令人满怀期待的日子。塔洛娜女神的化身教导他该如何使用巫术,还给了他德鲁希尔99lib.的名字,承诺小恶魔会带来一份能让天下大乱的美妙配方。他那时完全不知道,小恶魔的宝贝计谋会让他之后的两年过得痛苦无比且花费不赀,让巫师濒临耐力的边缘,过程中还毁掉那么多人。
德鲁希尔的配方,浑沌诅咒是值得这一切的,艾伯利司特下了决心。他将创造诅咒视为个人对塔洛娜的追求,一生最伟大的任务,还有献给女神的礼物,这将让他晋身于所有祭司之上。
跨界闸门关起。艾伯利司特手中有让它能轻松开启、关闭的药粉,就像是转动门把那般容易。药粉放在详细标明的小袋中,一半是用于打开,一半是用于关起,一份份交错地躺在旁边的桌子上。除了艾伯利司特外,只有德鲁希尔知道药粉的存在,而他从未违抗巫师的要求,自行使用闸门。德鲁希尔或许没大没小,有时候还是个大麻烦,但在重要的事情上,他还是很可靠的。
艾伯利司特继续扫视房间,在房间对面的镜子中看到自己的面容。他曾经是名英俊的男子,有着好奇的眼神与明亮的笑容。如今则是天差地别。现在的艾伯利司特又瘦又老,因为操弄黑暗魔法,服侍需索无度的女神,还有控制如德鲁希尔这般出于浑沌的妖物,都耗尽了他的精力。许多年前,巫师为了追求知识和力量,放弃了他所有曾经珍视的一切,包括家人、朋友,所有的喜悦,而他的执念在碰到塔洛娜后只有加倍。
然而,在遇到塔洛娜之前与之后,艾伯利司特不止一次想过,这一切是否值得。德鲁希尔让他得到毕生追求的目标,超越想象极限的力量,但梦想达成后的现实,并不如艾伯利司特所期待。在他悲惨人生中的此刻,力量就像他自己的脸庞一般空洞。
「但看看这些材料!」艾伯利司特继续说道,也许是希望,也许是企图他能在小恶魔的完整设计中找到一丝弱点。「土巨怪的眼睛?德鲁伊的血?这移位兽的触手又是干嘛的?」
「浑沌诅咒。」德鲁希尔回答,仿佛光靠这几个字就能驱散巫师的疑虑。「你打算调煮的是一份很伟大的灵药,主人。」德鲁希尔齿龈尽露的微笑让艾伯利司特反胃地背脊战栗。巫师对于留这个残忍的小恶魔在身边一向不是很安心。「待其尼艾拉卡司单帕。」德鲁希尔从长长尖尖的牙齿后说道。「真正强大的灵药!」他假装这是翻译。实际上,德鲁希尔说的是:「就算是靠你这种能力有限的人来调煮,仍会是强大的灵药。」但艾伯利司特不需要知道这点。
「是的。」艾伯利司特再次喃喃道,一只细瘦的手指敲击着鹰勾鼻的末端。「我真得花点时间来学习你的语言,亲爱的德鲁希尔。」
「是的。」德鲁希尔重复,扭扭细长的耳朵。「依利其司塔怕踏里马拉。」它说道,意思是「不过你太笨了。」德鲁希尔深深鞠个躬,想要掩饰他的欺瞒,但这个行动只是让艾伯利司特确信,这小恶魔是在作弄他。
「这些药材的花费不少。」艾伯利司特说道,言归正传。
「而且调煮过程并不精准。」德鲁希尔明显嘲讽地说道。「而且主人,如果我们真的要仔细找,一定还可以找出上百个问题,但我得提醒你这报偿。报偿!你的组织没有这么强,真的没有。要我说的话,它根本撑不下去!一定得靠灵药才行。」
「来自神的东西?」艾伯利司特思考道。
「要这么说也行。」德鲁希尔回答。「既然是塔洛娜让你领受这份配方,好推动她的计划,那这或许真是神物。这名字很适合用来告诉巴金和他那群祭司废物,如果他们知道,他们是在塑造塔洛娜真正的代理人,一股可让他们尽情膜拜的力量,那他们会更虔诚、专注,而他们的崇拜会让那石头脸的拉格诺和他那群粗野的战士们乖乖的。」
艾伯利司特一想到那三名祭司,也是邪恶三合组织中的第二块势力,在一个简单的魔法器具面前膜拜祈祷,便大笑出声。
「就叫它力安塔·米安凯,致命恐惧。」德鲁希尔提议,笑声满溢绝对的讽刺。「巴金会喜欢这个名字。」德鲁希尔想了想他的提议,然后又道:「不,不是致命恐惧。是图安托·齐罗·米安凯,无上致命可怖。」
艾伯利司特的笑声颤抖,内含一丝不安。「无上致命可怖」是塔洛娜最高层也最虔诚的祭司方能享有的称号。三一城寨的神职领袖巴金还没有得到那个尊号,他目前只是最致命的衰颓猊下。如果这个浑沌诅咒的称号比他还高,这可让那目中无人的祭司吃上一记闷棍。艾伯利司特等不及想看好戏。巴金和他那一伙人来到城堡不过一年的时间。他原本从达马拉流浪而来,无家可归,无神可侍,因为新任的一批圣武士国王将他的邪恶神明驱除回到低层界。巴金和艾伯利司特一样,也声称遇见了塔洛娜的化身,是她告诉他该如何前往三一城寨的。
巴金有相当强的精力与力量,而他的信徒们也随身携带无数珍宝。当他们抵达时,当权的三角领袖阶层,尤其是艾伯利司特,是大为欢迎,认为在塔洛娜的引导下形成了这么强大的合盟,实在是太好了,此次结合必定会强化城堡的地位,提供额外资源以完成德鲁希尔的配方。不过几个月下来,艾伯利司特对于这联盟开始也存有保留,尤其是对于那个祭司。巴金是个很有魅力的人,而这在一个崇拜疾.99lib?病与毒害的教派中,这件事情是会引人不满的。许多塔洛娜的祭司都会在他们的皮肤上刻上狰狞的刺青。巴金完全没跟随这一套,对他的新女神也毫无奉上献礼,但因为他的财富和诡异出色的游说能力,他很快便攀升到城堡中的神职人员领袖地位。
艾伯利司特允许他的晋升,认为这是塔洛娜的旨意,因此还特别讨好巴金,但现在回过头想想,他对自己当初的选择不再那么确定。然而,他此刻需要巴金的支持才能维系三一城寨的统一,也需要巴金的财富来维持浑沌诅咒能继续制造。
「我必须负责调煮我们的材料以创造神物。」巫师怀着方才的想法说道。「不过当我们有点空闲时,德鲁希尔,我真的想学学你没事就说上两句的丰富语言。」
「如你所愿,主人。」小恶魔回答,躬身送艾伯利司特离开小房间,随后关上房门。德鲁希尔以它私密的低层界语言说出了下一句话,害怕艾伯利司特可能在门口偷听。「其司塔班内踏里马拉,艾伯利司特!」淘气的小恶魔忍不住低语出声:「但你太笨了。」不为什么,只是想听到这句话用两种语言说出。
不过虽然没事就在侮辱它的主人,德鲁希尔是挺赏识巫师的。以人类来说,艾伯利司特聪明过人,而且是三人中最强大的巫师,德鲁希尔认为,他是三角领袖组织中,最强大的一边。艾伯利司特会完成诅咒灵药,也提供施用灵药需要的器具,而数十年来渴望这一天到来的德鲁希尔,会为此永生感激。德鲁希尔比大多数小恶魔、大多数人类都聪明,因此它一个世纪前在某本不明抄书中看到这份古老的配方时,很睿智地把配方藏起,不让它的前任主人,也是一名人类看到。那名巫师没有足够的资源和智慧来好好散播混乱,但艾伯利司特有。
※※※
艾伯利司特望着透明瓶子中散发的红色光芒。这是浑沌诅咒的第一场测试,而巫师所有的期待都因为酿成这一小点灵药所耗费的庞大费用而混着不安。
「再一个材料。」焦急的小恶魔低语,和它的主人不同,完全没有怀疑。「加入由特,我们就可以释放烟雾了。」
「不能用喝的?」艾伯利司特问道。
德鲁希尔脸色明显一白。「不行的,主人,那个不能喝。」它沙哑道。「后果不堪设想。不堪设想!」
艾伯利司特端详小恶魔良久。德鲁希尔在他身边的两年内,他从未见过这小恶魔被吓得这么厉害。巫师走道房间对面的橱柜前,拿出第二个瓶子,比盛装灵药的普通瓶子更小,上面却有繁复的魔法咒文作为花饰。当艾伯利司特打开瓶塞时,袅袅熏烟升起。
「它会永远冒烟。」巫师解释。「一件具有魔法特性的小物品……」
「我知道。」德鲁希尔打断他的话。「而且我也知道那个瓶子与我们的灵药会完美契合。」
艾伯利司特原本想开口询问小恶魔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德鲁希尔怎么可能会知道瓶子为何永远冒烟,但他按捺住问题,回想起这淘气的小恶魔在其他的界域象限中都有联络人,他们可以回答许多问题。
「你能创造更多的瓶子吗?」德鲁希尔比了比神奇的瓶子问道。
艾伯利司特一想到又要有更多的花费便紧咬牙关,只消表情便回答了小恶魔的问题。
「浑沌诅咒最好是以雾状的方式散播,而这瓶子的魔法特性会让雾气能够持续散发多年,但是范围却会有限。」德鲁希尔解释。「如果我们要让酒浆好好散播,会需要另一个容器。」
「酒浆?」艾伯利司特硬生生压下自己即将爆发出的怒气。德鲁希尔翅膀快速一拍,去到离艾伯利司特远远的房间另一端,不过在法力高强的巫师眼中,这点距离也算不了什么。
「酒浆?」艾伯利司特再度说道。「我亲爱的,亲爱的德鲁希尔,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花了一大笔金子,逼得我得在巴金和那些祭司废物面前摇尾乞怜,只是为了调出一批精灵的酒?」
「班内泰佛若拉。」小恶魔气急败坏地回答。「你还是不懂我们创造了什么吗?精灵酒?」
「那就是矮人酿?」艾伯利司特讽刺地咆哮。他举起法杖,威胁性地踏前一步。
「你不了解这个灵药释放出来后会发生什么事。」德鲁希尔防卫地斥喝。
「说吧。」
德鲁希尔双翅在面前一合,再度展开,动作完全显露它的烦躁。「它会侵入我们目标的内心。」小恶魔解释。「然后夸大他们的欲望。简单的冲动会变成神喻。所有受到影响者呈现的征兆都不一样,对任何一个受害人的效果也不会一样。完全的浑沌!那些受到影响的人会……」
艾伯利司特抬起手制止,不再需要额外的解释。
「我给了你超乎想象的力量!」小恶魔大声咆哮。「你忘了塔洛娜的承诺吗?」
「女神化身只提议要我召唤你。」艾伯利司特回应。「而且只有暗示你可能拥有某种具有威力的东西。」
「你完全不了解浑沌诅咒的力量。」德鲁希尔自傲地回答。「当他们内心的自我控制被摧毁时,这一区的所有种族都会由你摆布。浑沌是种很美丽的东西,我人类的主人,是摧毁与征服的力量,终极的疾病,无上致命可怖。创造浑沌能为脱离浑沌影响的人带来力量!」
艾伯利司特倚着法杖,别过头。他必须相信德鲁希尔,但他仍害怕相信。他在这未知的配方上已经奉献太多。
「你必须学会这点。」小恶魔说道,看出艾伯利司特并没有完全信服。「如果我们要成功,你必须相信。」它在头上折起翅膀片刻,将自己埋藏在思绪中。「那个年轻的战士,很高傲的那个?」它突然问道。
「哈佛利。」艾伯利司特回答。
「他认为自己比拉格诺还强。」德鲁希尔说道,脸上露出白牙森森的邪恶微笑。「他想要拉格诺死,好继承战士的首领之位。」
艾伯利司特没有争辩。有几次,年轻的哈佛利在喝得醉醺醺之后,99lib?有说过这些愿望,但他从未做出实际威胁那个半兽食人魔的事情来。就连高傲的哈佛利也没那么笨。
「把他叫来。」德鲁希尔恳求。「让他来完成我们的测试。告诉他,这个药剂能增强他在三角领袖组织中的地位。告诉他,这药能让他比拉格诺更强。」
艾伯利司特静立原处许久来考虑他的选择。即使艾伯利司特声称这件事比世界上任何计划都能够服侍塔洛娜,巴金仍对于整件事表达了严重的质疑,他愿意出资支持艾伯利司特的搜集行动是因为他要巫师在十数位证人面前发誓,如果结果不能让他欣喜若狂,他要巫师归还每一个铜板。巴金逃离北方王国达马拉时丧失了不少东西:他显赫的地位,他的军队,许多宝贵强大的物品,有些还是魔法道具,如今只是靠他保留下来的财富维系着之前的权位。如今,随着花费逐渐增加却没有明显的成果,巴金开始越来越不耐烦。
「我立刻去找哈佛利。」艾伯利司特回答,突然间很感兴趣。巫师或巴金都不是太喜欢拉格诺,因为他们觉得此人过于危险,不可信任。但也不喜欢哈佛利,因为觉得这个人太愚蠢,所以这场测试能在这两人间引起的任何混乱都可能有助于减少巴金的疑虑。
况且,艾伯利司特心想,这或许是场好戏。
※※※
德鲁希尔动也不动地坐在艾伯利司特的大书桌上,带着极大的兴趣观看房间对面上演的戏码。小恶魔内心是希望自己能在测试中扮演更重要的角色,但其他巫师只知道它是艾伯利司特的魔宠,甚至知道他是活的。三角首领组织中的战士与神职人员一向以为小恶魔只是个俗丽的雕像,因为他们偶尔几次进入艾伯利司特的私人寝居时,德鲁希尔都是动也不动地坐在桌子上。
「加上最后一滴时,要把脸放在瓶子上方。」艾伯利司特对哈佛利说道。「倒入时深呼吸。」
哈佛利闻言立刻站直身,朝巫师投以怀疑的目光。他显然并不信任艾伯利司特,因为在这之前,巫师对他从未有好言好色。「我有伟大的计划。」他威胁地说道。「被变成蝾螈或是其他怪东西不是其中一部分。」
「你怀疑吗?」艾伯利司特突然大吼,知道他必须马上吓走年轻战士的所有疑虑。「那就走吧!任何人都能完成调制的工作。我以为像你这么有野心的人……」
「够了。」哈佛利打断他,艾伯利司特知道他刚才的话击中了要害。哈佛利的疑心敌不上他对权力的野心。
「我会信任你,巫师,虽然你从未给过我信任你的理由。」哈佛利继续把话说完。
「我也没给过你不信任我的理由。」艾伯利司特提醒他。
哈佛利继续瞪着艾伯利司特片刻,皱眉丝毫没有缓和,然后朝烧瓶弯身,倒入最后数滴液体。两种液体相交的瞬间,发散红光的精酿立刻朝哈佛利的脸吐出一片红烟。战士朝后一跳,手探向长剑。
「你对我做了什么?」他质问。
「做什么?」艾伯利司特无辜地反问。「什么都没有啊。那阵烟虽然会让人吓一跳,却是无害的。」
哈佛利花了片刻时间检视自己并未有任何不适症状,这才放下心,朝巫师点点头。「接下来呢?」他锐声问到。「你承诺我的力量在哪里?」
「有点耐心,亲爱的哈佛利,有点耐心。」艾伯利司特回答。「调制精酿只是第一步。」
「要多久?」急切的战士质问道。
「我原本可以邀拉格诺来,而不是你。」艾伯利司特刻意提醒他。
哈佛利一听到拉格诺的名字时,突然像是变了个人,让巫师禁不住倒退数步。年轻战士的眼睛大睁,咬着嘴唇用力到血流下下巴。「拉格诺!」他从咬紧的牙关间咆哮。「冒牌货拉格诺!伪装货拉格诺!你不可能邀他来,因为我比他强!」
「你当然是啦,亲爱的哈佛利。」巫师柔声劝说,试图安抚眼前的狂人,意识到哈佛利正处在爆发的边缘。「这就是为什么……」艾伯利司特话都还没说完,哈佛利已经低声喃喃数句,抽出剑后便冲出房间,几乎连门都要撞坏。艾伯利司特朝走廊呆望着,不可置信地眨眼。
「酒酿?」房间对面传来嘲讽的问句。
艾伯利司特的全副注意力都放在远方传来的「拉格诺!」尖叫声,完全懒得回答小恶魔。巫师冲出门外,不想错过即将呈现的好戏,很快便在大厅中遇上两名同僚。
「是那个年轻战士哈佛利。」城堡中唯一的女性巫师朵瑞珍说道。艾伯利司特邪恶的微笑让她与同伴立时停住脚步。
「灵药完成了?」朵瑞珍期盼地问道,琥珀色的眼睛闪闪发光,将黑长发甩到肩后。
「浑沌诅咒。」艾伯利司特证实她的想法,领着二人前行。
当他们抵达城堡巨大的餐厅时,他们发现打斗早已开始。好几张桌子被摔得东倒西歪,上百名震惊的人类与半兽人,甚至还包括几名巨人都贴墙而立,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拉格诺与哈佛利面对面地站在房间中央,拔剑相向。
「战士的统治议会中会需要新的第三顺位。」朵瑞珍说道。「拉格诺与哈佛利中,至少有一个人会倒下,所以只剩下两人。」
「拉格诺!」哈佛利大声宣喊。「今天我将成为战士首领!」
另一名身材健壮的半兽食人魔战士,身上留有上千场战役的伤痕,对眼前的叫嚣似乎不以为意。「今天你将成为祖先之中的一员。」他轻斥道。
哈佛利冲上前,愚蠢的直接攻击战略让他遭受重重一砍,肩上伤口深到手臂几乎断裂,但发狂的战士甚至没有皱眉,也没有注意到伤口或是疼痛。
虽然惊讶于如此严重伤势甚至无法减缓敌手攻势,拉格诺仍然击偏了哈佛利的剑,贴近他的身边,以空出的手抓住哈佛利持剑的手臂,试图要把武器卡入攻击位置。
聚集的众人发出惊呼声,因为哈佛利居然抬起他几近断去的手臂,同样也阻止了拉格诺的攻击。
哈佛利几乎和拉格诺同高,但轻了许多磅,力气也差上许多,.但即便是有这么严重的伤口,他仍抵挡拉格诺许久。
「你比外表看起来还要强壮。」拉格诺承认,不禁有点佩服,但并不担心。当他不可思议的力气偶尔派不上用场时,这位半兽食人魔向来找得到临时应变之策。他按下剑柄中的隐藏按钮,第二把细长的匕首顿时出现,从剑柄伸出,正好对准哈佛利暴露在外的头颅。
哈佛利专注到并未注意。「拉格诺!」他再次歇斯底里地尖叫,脸部扭曲。他的头锤撞上拉格诺的脸,压扁半兽食人魔的鼻子,随即又重施故技,再来一记头锤,但拉格诺忽视痛楚,专注于进行更致命的攻击。
哈佛利的头第三次锤来。拉格诺在口中尝到血的滋味,凶狠地拉开使剑的手臂,直直下戳,将匕首深深刺入哈佛利的头颅。
※※※
三角统治领袖的三名祭司此时在巴金的引领之下进入房间,巴金对战斗显然感到不满。
「这是怎么回事?」他向艾伯利司特质问,明白巫师有参与整件事。
「这似乎该是战士们来解释的事情。」艾伯利司特耸耸肩回答,但看到祭司即将去介入持续进行的战斗,艾伯利司特低头在巴金的耳边轻语:「浑沌诅咒。」
巴金的表情突然一亮,顿时以极高的兴致开始观看血腥的战斗。
※※※
拉格诺不敢相信哈佛利仍在挣扎。他一尺长的匕首直插至剑柄,但对手仍固执地退开,挣扎地脱离匕首。
拉格诺放他离去,认为这是哈佛利濒死的挣扎,但在众人的惊喘中,尤其以巴金最为甚,哈佛利没有倒下。
「拉格诺!」他咆哮,声音浑浊,每个音节都伴随浓血吐出,一只眼中充满血液,而头上的伤口则不断涌出新血,纠结他褐色的头发,但他仍举起剑,跌跌撞撞地前进。
恐慌的拉格诺抢先攻击,趁着哈佛利的半瞎状态,砍向他已经受伤的手臂。猛烈的攻击完全砍断了他肩膀以下的臂膀,也逼退哈佛利数尺。
「拉格诺!」哈佛利再度喷血道,连站都快站不稳。他再次冲前,哈佛利再次击退他,这次拉格诺切开哈佛利洞开的肋骨,挖入他的心脏与肺部。
哈佛利的呼喊开始变成难以辨认的喘息,但他仍不断前进。拉格诺狂乱地冲向前,紧紧抱住他让两人的长剑都无法使用,而哈佛利如今也无法抵挡拉格诺另一只手中握着的匕首,只能任凭拉格诺再凶暴地刺入他的背脊。
然而,还是过了许久,哈佛利才瘫倒在地上。
「可敬的敌手。」一名大胆的半兽人说道,走上前检视尸体。
拉格诺全身沾满哈佛利的血液,鼻子也被撞断,他并没有心情听取别人对哈佛利的赞扬。
「固执的笨蛋!」他纠正道,接着一挥剑,砍断半兽人的头。
巴金朝艾伯利司特点点头。「塔洛娜很满意地看着。也许你的浑沌诅咒是值得那些花费的。」
「浑沌诅咒?」艾伯利司特回答,仿佛刚有了个念头。「对于塔洛娜这么强大的代理人而言,这个称号太不合适了。或许该叫湍多·米安凯……不,湍多·其罗·米安凯!」
巴金的同伴之一听懂了语言和称号的意义,大声抽气。他的同伴们盯着他,于是他翻译:「无上致命可怖!」
巴金的眼神立刻转到艾伯利司特的身上,意识到巫师的计谋。艾伯利司特在调制上扮演了最重要的角色,而只靠这几个字便让灵药有了比巴金更崇高的地位。其他两名塔洛娜的狂热追求份子已经在急切地点头,低声赞美艾伯利司特的创造。「湍多·其罗·米安凯!」被逼入墙角的祭司重复道,硬挤出一丝微笑。「很好,这名字很合适。」
第三章 丹妮卡
肥胖的摔角选手以圆肿的手揉揉最新的淤青,试图忽略同僚们越演越烈的嘲弄之声。「我太轻视你了。」他对年轻女子说道。「因为我有你三倍重,而且你只是个女孩子。」
丹妮卡将头发拨离杏仁形状的眼睛,试图掩藏起微笑。她不想要羞辱这名骄傲的欧格玛门徒。她知道他的吹嘘十分可笑。他耗尽了力气与她对战,却徒劳无功。
丹妮卡看起来只是个小不点儿,还不到五尺高,满头卷曲膨松的过肩金莓色头发,有着能偷走武士心魄的微笑。不过只要多加注意,就不难看出在她「女孩子」的外表下,是经过多年冥想与训练所锻炼出的绝佳反应能力,以发处于最佳战斗状态的肌肉,而欧格玛的神职人员们,以为自己像服侍的神明一般,都是伟大的摔角选手,正一一亲身痛苦体认她的武术有多高强。
每次丹妮卡需要从伟大的萌智图书馆取得资讯,她发现都得以一场摔角比赛来换。只是为了得到一卷死了不知多久的修士所撰写的卷轴,丹妮卡发现自己必须面对眼前这名最新的对手,一名汗如雨下,也臭气熏天的巨汉。她其实不介意这场游戏,她知道,要打败这人就跟之前料理掉其他人那样简单。
胖子拉直他黑色与金色的背心,弯下圆滚滚的脑袋,用力向前直冲。
丹妮卡等着他抵达面前,所有围观的观众都以为她会被埋在肉堆下,但在最后一刻,她一头钻入胖子伸长的手臂下,抓住他的手,轻松地趁他冲过身边的同时,踏到他的背后,手腕轻轻一扭,便令他无法再前进一步,而他还来不及意会过来,丹妮卡已经踢上他的后膝盖,让他不由自地主双膝跪倒在地。
壮汉摔倒时,他仍被丹妮卡牢牢握住的后弯手臂,并没有一起倒下。
所有围观的人们同时发出同情的感叹与嘲讽的笑声。
「东边的角落!」壮汉大喊。「第三排,从上数下来的第三层,放在一个银色圆筒里!」
「多谢了。」丹妮卡说道,放开手。她环顾四周,露出无辜的笑容。「也许下一次我需要资料的时候,你们可以以二对一。」
欧格玛的神职人员们一致觉得他们的神已经感到不满,嘟囔着转身离开。
丹妮卡朝趴下的祭司伸手,但他骄傲地拒绝了,蹒跚地站起,差点又因为喘不过气而摔倒,之后快速追上离去的众人。丹妮卡无奈地摇摇头,从旁边长椅上拾起她的两把短刀。她花了点时间检视刀身,这是收刀回鞘前的必备过程。一把短刀有着虎头造型的金柄,另一把则是龙形的银柄。两把都有透明的水晶刀刃,特别受过巫师的施咒,让它们能拥有钢铁的强韧与完美的平衡。它们是丹妮卡的师父所赠送的宝贵珍藏礼物,而丹妮卡十分想念他。自从她双亲过世之后,她就一直跟随这位图凯师傅,而老人也成为她唯一的亲人。她收起武器时想着他,第一百万次发誓,学成之后一定要去看他。
丹妮卡·莫波桑特成长于繁忙的西门市集。市集在萌智图书馆东北方五百里外,位于众龙之湖与坠星海间的狭长陆地上。她的父亲名叫帕佛,是名工匠,据称是那一带最优秀的造马车师傅,而他如西门的许多人一样,有着固执且激进的独立个性,也有着不少傲气。
他们一家人的日子是由简单的幸福与无尽的亲爱所织成。当丹妮卡离开双亲,成为年老白胡的陶匠,图凯·巴斯坦的徒弟时,她才十二岁。一直到数个月后,丹妮卡才了解她的父母亲为什么要把她送去那里:他们预见了即将发生的事情。
她花了一年在城市的两端来往,大多数时间花在向图凯师傅学习众多技艺与任务,只有极少的机会能够回家。然而,突然有一天,她无处可去了。劫掠于黑夜中发生,而当杀手们离开时,丹妮卡的双亲、她长大的房子,还有代表她父亲毕生心血的马车店,都已不复存在。
当师博告诉丹妮卡这可怕的消息时,他没有显露太多表情,但小女孩后来听见他在自己的小房间中,独自一人时哭泣的声音。那时候丹妮卡才了解,她的学徒生涯是图凯和她的父母串通好的。她原本以为这件事情的发生只是偶然,甚至担心是她的父母想把她送得远远的,好图个清静。她知道图凯来自于遥远的东方国都塔伯,也是她母亲一部分祖先出身的多山区域,而她猜想,图凯说不定是名远亲。但无论他们的关系为何,丹妮卡的学徒生涯突然有了全然的转变。他协助她渡过哀恸期,然后开始了真正的教学,一系列和制陶完全无关的课程。
图凯是名塔伯修士,是潘帕·旦姆大师的门徒,该教派的宗旨在于透过心体技合一以达到灵魂和谐。丹妮卡猜想图凯至少有八十岁了,但他的行动有如猎豹,徒手便能以钢铁之力攻击。他所展现的能力不只让丹妮卡惊讶,更是吞没了她。图凯外表看来安静平凡,也算是丹妮卡所见过最和平满足的人之一,但在他外表下隐藏的是必要时能咆哮而出的战虎。
丹妮卡的体中也开始长成了这么一匹猛虎。她除了学习和练习外,一切都不重要。她靠着持续努力来反复抵挡回忆,阻挡她仍无法与之共存的痛苦。丹妮卡后来才意会到,图凯了解这一点,所以他小心翼翼地挑选何时跟她说明她父母丧生的细节原因。
西门的工匠与商人间,除了激切的独立个性外,或该说,正是因为这样的个性,因此相互之间往往是宿敌关系,而帕佛也无法免除于外。西门有其他几名马车制造工匠,图凯不肯告诉丹妮卡他们的名字,而他们嫉妒帕佛持续成长的生意,所以有几次去找帕佛,威胁他,如果他不把冗长的等候订单分一点给他们做,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如果他们是以朋友和同行的身份前来,帕佛会很愿意与他们分享财富。」图凯说道,似乎他和丹妮卡的父亲不仅仅是表面上刻意假装的点头之交。「但你的父亲很骄傲。无论他们背后隐藏多真实的危险,他仍不愿意向威胁屈服。」
丹妮卡从未逼问图凯到底是谁杀了她的父母,或者该说,是谁雇用了令人闻风丧胆的夜之面具——他们是西门一带常受雇的刺客。直至今日,她仍不知道他们是谁。她相信当她准备好知道,如果选择要准备复仇,以及他相信她会愿意放开过去,建筑未来时,他会告诉她。图凯一向表示这是他希望见到的结果。
她站在原地,握着非凡的短刀,眼前清晰浮现老人的面貌。「你已经不需要我了。」他这么对她说,语气中毫无遗憾,只有骄傲。「你的技巧在许多方面都远远超过我。」
丹妮卡清楚记得,当时她以为揭晓的时刻即将来临,图凯将告诉她,那些杀害她父母的阴谋份子是谁,告诉她该出发去复仇了。
但图凯另有他想。
「现在只剩一个人有资格指导你。」图凯说道,而他一提到萌智图书馆,丹妮卡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图书馆中有许多潘帕·旦姆的无价珍奇卷轴。图凯要她直接从死去已久的大师所遗留的秘籍中学习。
图凯便是那时给了她这对非凡的短刀。
于是她离开了西门,仍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准备要达到更深一层的自我约束。图凯师父再度展现对她的爱和尊重,即使自己明显因她的离去而悲伤不已,仍是把她 7684." >的需要看得比自己重要。
丹妮卡相信她在图书馆的第一年中成就了不少事情,无论是在研习方面,或是要了解对其他人,以及突然显得极大的世界。之前,她活在自己复仇的欲望中,如今西门和杀手似乎离她好远,而许多更正面的机会正迎她而来。
她如今驱散了那些黑暗的记忆,最后想着她父亲宁静的微笑,母亲杏仁形状的双眼,还有图凯师傅老脸上的许多皱纹。最后,连这些令人愉快的影像也消散,埋藏在丹妮卡为了让技艺精进而需担负的多层责任之下。
图书馆本身是个巨大的房间,由数十只弧拱造型的柱子支撑,柱上刻着上千座浮雕,更令人眼光撩乱,丹妮卡得花上好几分钟才判断得出东边是在哪里。当她穿过两旁堆满书籍的狭长走道,终于抵达目的地时,她发现已经有人在那里等她。
凯德立隐藏不住笑意。从他见到丹妮卡的第一刻起,他一见到她总忍不住微笑。他知道她来自东北方外数百里的西门市,光这一点就能在他眼里称得上是见闻广博的人,而且她有好多地方都引起他的好奇心。虽然丹妮卡的五官和举手投足多和中央国度的西方习俗标准相差不远,她眼睛的形状显露出,她身上流着遥远奇异东方的血脉。
凯德立常常在想,他是不是被丹妮卡这一点所吸引。那对杏桃形的眼睛承诺着一场冒险,而他是个亟需冒险的男人。他刚过二十一岁生日,只离开过萌智图书馆十几次,而且每次都至少有一名教长同行,通常都是艾福利与其他几名祭司。有时候凯德立认为自己严重缺乏实际经验。对他而言,冒险和战斗是书中的产物。他从未见过活生生的兽人——其实是根本没见过怪物。
于是出现了神秘的丹妮卡与诱人的承诺。
「怎么这么久才找来啊?」凯德立淘气地说道。
「我才来图书馆一年而已。」丹妮卡回击。「但你从五岁前就住在这里。」
「就算是当年,我也只花了一个礼拜就弄清楚了图书馆的地形。」凯德立手指一弹,斩钉截铁地说道。她快步走向角落,他也紧随身侧。
丹妮卡抬头瞥了他一眼,然后压下她讽刺的回答,不确定神奇的凯德立是开她的玩笑,还是认真的。
「所以你现在开始跟大个子的打了?」凯德立问道。「我应该为你担忧吗?」
丹妮卡突然停步,把凯德立的脸往下一扯,急切地吻着他,然后退后数步,风情绝媚的杏桃形眼睛直盯着他。
凯德立在心里暗自感谢德尼尔,他和丹妮卡都不属于需要禁欲的教派,但一往如常,接吻时的接触让两人都颇为紧张。「打斗会让你兴奋。」凯德立调侃地说道,卸去浪漫的压力也抒解了紧绷的情绪。「这下子我很担心了。」
丹妮卡把他往后一推,却没放开他的上衣。
「你应该小心点。」凯德立继续说道,语调突然很认真。「如果有教长抓到你在摔角……」
「那些骄傲的年轻学者不让我有选择的余地。」丹妮卡回答,不在乎地甩甩头发,拨开发丝。对付方才那名对手时,她连汗都没出几滴。「你叫这里图书馆,我认为根本是个大迷宫,就算花上我一百年我也找不到我要的一半东西。」她翻翻白眼,强调这高柱环绕的房间有多么巨大。
「没有问题。」凯德立向她保证。「要摸透图书馆……」
「你五岁时就成功了!」丹妮卡帮他接下句子,再次将他拉近。这一次,凯德立认为她的垂青可能还有些额外的好处。他谨慎地站到丹妮卡的右边,因为他用左手抄写,而他上一次从左边出手时,他好几天都没法工作。凯德立对丹妮卡称为「枯萎碰触」的招式着迷了好几个月,认为这是他见过最有效的非致命攻击法。他恳求丹妮卡教他,但这名技巧高强的修士把招式的秘密守得不漏一丝口风,而且让凯德立明白,她的招式不过是她信奉教义的一小部分而已,不仅仅是技巧,更是心灵与身体的统御,所以,如果对方没有先达成伴随招式而来的心灵成长与悟道程度,她不会允许他人学习这些简单技巧。
在亲吻当中,凯德立的手磨蹭着丹妮卡短上衣边缘下99lib?的肚腹,一如往常地对她坚实的腹肌感到惊异。片刻后,凯德立的手开始缓缓上移。
丹妮卡的反应快到他还来不及眨眼。她一出指便拍过他的胸膛,然后点入他的肩窝。
凯德立原本已经探入上衣下的手立刻停止,然后毫无生气地垂落在他身侧。他皱眉片刻,等着灼烧的痛楚转为手臂的麻痹。
「你真是个……」丹妮卡断断续续地说道:「……标准的男孩子!」
凯德立起初以为,她的.反应是因为他的大胆举措所引发的意料中事,然而丹妮卡之后的话完完全全地令他震惊。「你一定要随时都在学习新知吗?」
「被你知道了!」被吓到的凯德立喃喃自语,看着丹妮卡愤怒地踏步离开。他因为已经预料到她会发动攻击,所以小心翼翼地以眼角余光瞄着她的动作,认为自己这次已经确切知道她攻击的是哪一点。直到此刻,虽然手臂很痛,但他认为他的尝试成功了,可是现在被丹妮卡知道了!
年轻学者顿了片刻,思考着这件事的意味,接着听到丹妮卡从隔壁书柜传来的轻柔笑声,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朝她踏上一步,原本想要弥补过错,但他一绕过书柜,丹妮卡便转身,手指准备攻击。
「这招对你的头一样有效。」年轻女子承诺,浅褐色的眼睛期待地闪烁。
凯德立丝毫不怀疑这点,而且他绝对不想看丹妮卡证实所言非虚。他每次都感到很惊讶,丹妮卡的体重还不到他一半,但这么轻易就能撂倒他。他以诚心的欣赏,甚至嫉妒的目光看着她,因为凯德立衷心希望自己能像丹妮卡那样有目标,有毅力,以及对研修的热情。凯德立过着忙碌却繁杂的人生,但丹妮卡的世界十分集中,扎根于西方国度少知的严格心灵宗教。丹妮卡对研习的热情也增添她在凯德立眼中的魅力,他希望能开启她的心灵和心房,仔细地领略,知道只有在那里,他才能找得到自己人生中缺乏的要素。
丹妮卡是他梦想与希望的化身,他甚至记不起在遇见她之前,他的人生有多空洞。他缓缓退后,抬起双掌平摊,显示他完全不想当她进一步演示的对手。
「站住!」丹妮卡悦耳的声音尽可能严肃地命令道。「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凯德立想了想,不知道她想听什么。「我爱你?」他半询问半宣告地问道。
丹妮卡点点头,温柔地微笑,然后放下手。凯德立的灰色眼睛以十倍的热情报以微笑,朝她走上一步。
危险的手指立刻举起,像地狱来的毒蛇般左右摆动。
凯德立摇摇头,跑出房间,只来得及将他塞在帽子缎带下的羽毛笔和纸片拉出,将笔头点入一旁开启的墨水盒中。他刚刚目睹了枯萎碰触完整的一幕,想趁脑海里还记忆犹新时,赶快将那一幕画下。这一次,丹妮卡的笑声没刚才那么温柔了。
第四章 颂歌
「他们在歌颂它!」德鲁希尔惊讶地大喊,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好事。三一城寨中的宗教狂热份子打从心底地敬爱灵药,就连不怎么虔诚的人,像是拉格诺还有艾伯利司特认为,该算是非虔诚者同类的巴金,也被冲昏了头。「不过唱得不太好就是了。」小恶魔举起翅膀盖住耳朵,想抵挡噪音。
艾伯利司特也不太欣赏在城堡中回荡、连墙壁和门扉都抵挡不住的激切嘈杂歌声,但他与爱担心的小恶魔相较,更能忍受那些祭司。不过巫师也并非真不担心。自从四个礼拜前用膳大厅发生的那场恶斗之后,巴金就硬把整个计划据为己有,领导众人对无上致命可怖的赞诵。
「巴金有钱。」德鲁希尔提醒巫师,似乎看透艾伯利司特的心思。
艾伯利司特阴沉地点头回应。「我对他的侮辱恐怕反噬自己了。」他解释,缓缓走到窗户旁,望着光辉平原。「我把浑沌诅咒命名为无上致命恐怖是为了打压巴金,削弱他的地位,但他比我预期地更快咽下这口气,也抗拒了虚荣心的作祟。所有信徒现在都相信他对塔洛娜和浑沌诅咒忠心不贰。」艾伯利司特叹息。他一方面很失望自己计谋没损害到巴金半分,但另一方面,无论祭司首领是否诚心,他绝对会动员三一城寨以面对即将来临的挑战,从而更加贯彻塔洛娜的意志。
「如果信徒们认为,药剂不管多么强大,终究也只不过是瓶魔法灵药,那他们不会这么轻易地就为我们的目标献上生命。」艾伯利司特分析,转身面对德鲁希尔。「没什么比宗教更能煽动暴民。」
「你不相信这灵药是塔洛娜的分身?」德鲁希尔问道,不过他也已经知道了答案。
「我分得出灵药与战士之间的差别。」艾伯利司特回答。「浑沌诅咒很快就会派上用场,而巴金在这件事上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那代价呢?」小恶魔质问。「我把浑沌诅咒的配方交给了你,而不是祭司哪,我的主人,但现在控制诅咒的人变成祭司,还利用你和其他巫师们达成他的目的。」
「我们是一群宣誓诚信相待的兄弟。」
「你们是一群贼!」德鲁希尔反击。「别那么单纯地相信你们之间还有荣誉可言。如果拉格诺不怕你,不认为留着你还有价值,他早就把你砍死了。而巴金……」德鲁希尔翻翻圆滚滚的双眼。「巴金只在乎巴金。他的疤痕在哪里?刺青在哪里?他不配得到那个称号,也不配领导所有祭司。他会愿意跪伏在女神的面前,只是因为这会让周遭的人赞扬他的神性。他的行为哪算得上虔诚……」
「好了,亲爱的德鲁希尔。」巫师安抚道,冷静地挥挥手。
「你不否认巴金控制了浑沌诅咒吧?」德鲁希尔反击。「如果巴金不需要艾伯利司特了,你觉得他还会对艾伯利司特诚信相待吗?」
巫师离开小窗边,摊入他的木椅,他辩不过小恶魔的说词,但就算他承认自己估算错误,如今要阻止事态演进也无能为力。巴金有灵药又有钱,而如果艾伯利司特打算要自己控制灵药,他可能得与三人议会大战一场。艾伯利司特和他的巫师同袍们是相当强大没错,但他们也只有三个人。在巴金不断让三一城寨中的士兵们陷入一片宗教狂热的同时,巫师们也藏书网等同于在城堡中被孤立。
「他们增添了仪式和条件。」小恶魔继续说道,鄙夷地吐出每一个字。「你知道巴金在瓶子上面画下了守御的神符,因此只有纯真之人才能打开吗?」
「这是典型的祭司手段。」艾伯利司特轻松地回答,试图抒解德鲁希尔的忧虑。
「他不了解自己掌控着什么样的力量。」德鲁希尔反击。「浑沌诅咒不需要什么『祭司手段』!」
艾伯利司特不太在意地耸耸肩,但他也不同意巴金画下神符这件事。巴金以为让一名纯真之人作为随机的引爆点正符合浑沌女神代理的地位,但艾伯利司特担心这祭司只不过是在已经很复杂的程序上又加了更多限制。
「巴金其司塔帕踏里马拉。」德鲁希尔喃喃道。
艾伯利司特瞇起眼睛。他这个礼拜里在许多情况下都听过这显然不是什么好话的句子,而且通常都是在指他。不过他没声张他的抱怨,意识到德鲁希尔大多数的抱怨是其来有自。
「也许该让无上致命可怖到这堆石头外的地方执行塔洛娜的旨意。」艾伯利司特说道。「也许我们花了太多时间在准备。」
「巴金的力量统整得太好。」德鲁希尔说道。「不要低估他。」
艾伯利司特点点头,站起身,走到房间另一边。「你也不应该低估巴金的作法。」他向小恶魔阐述。「说服他人,告诉他们的行为是符合更高的意志;而领袖的决定,也是受更高层的意志所指引,这种手法也是有优点的。」巫师拉开沉重的大门,混乱的颂歌淹没了他接下来的话语。唱歌的人不只巴金身边那一小撮祭司,而是由上百个喉咙尖叫放声唱出的颂歌,以狂乱的急切在石墙间回荡着。艾伯利司特走出房间,难以置信地摇摇头。
德鲁希尔不否认巴金在训练众人面对眼前的任务上有相当的效果,但小恶魔对于无上致命可怖,还有头衔带来的所有复杂问题仍持保留态度。就算巫师不知道,小恶魔也知道,艾伯利司特想带着灵药离开可没那么容易。
※※※
「这个比较像。」凯德立对着依文·石肩——一名双肩宽阔,黄须及地,足以绊倒自己的矮人说道。两人在凯德立的床边,凯德立跪着而依文站着,一同检视一幅织锦画,主题是描述将精灵一族分为地面与地底两族的传奇战争。虽然只展开了半幅,巨大的织布仍盖满床面。「设计是对了,但它的柄对我的镖来说可能紧了些。」
依文抽出一只上面有度量刻纹的小棍,丈量了凯德立示意的单手十字弓,还有握着十字弓的黑暗精灵手臂。「合得起来的。」矮人回答,对自己的手艺很有信心。他望向房间对面的哥哥皮凯尔,后者正忙着玩赏凯德立制造的模型。「弓呢?」
皮凯尔全心专注于手边的事物,连听都没听到他说话。他比依文大上几岁,但没像弟弟那么严肃。两人身材相若,但皮凯尔的肩膀比较圆润,而他宽松的袍子更强调了这一点。这个礼拜,他的胡子是绿色的,因为他为了欢迎来访的德鲁伊们将胡子染绿。皮凯尔喜欢德鲁伊,光这一点就足以让他弟弟屡翻白眼,频频脸红。矮人和住在林野间的人交好并不合宜,但皮凯尔离合宜相差甚远。他不像依文那样让胡子松散地垂到脚尖,反而将胡子从中一分为二,拉到耳朵后面,与头发一同编起,垂落到背心中。依文觉得这样子看起来蛮蠢的,但皮凯尔身为图书馆的厨子,认为这可让他的胡子不浸泡到汤或食物里面,算是很实际的装扮。况且,皮凯尔不穿他们那一族惯穿的皮靴,而是穿凉鞋,这还是德鲁伊的礼物,而他的长胡须会搔痒着他自由露在外面,如老树根般纠结的脚趾头。
「呜喔。」皮凯尔笑道,重新排列模型。其中一个模型与萌智博物馆十分相像,是一个低矮平展的方形四层楼建筑,有一排排小窗。另一个模型是图书馆内常见的墙壁,以巨大、沉重的拱门支撑。让皮凯尔不得其解的是第三座,也是最高的模型。它也是一座墙,却是矮人前所未见的,而矮人对石造工业并不陌生。模型大概是矮人四尺身高的一半,但不及另一座较矮的墙宽。这面墙纤细而优雅,其实是两座建筑物所组成,一边是墙,另一边是支.撑的柱子,中间有两座桥连接,一座在墙中间,一座在墙顶。皮凯尔用力下压模型,但模型外表看来脆弱,在他的天生力挤压下,却没有弯曲半分。
「呜喔!」欣喜的矮人尖呼道。
「十字弓呢?」如今来到皮凯尔身后的依文质问道。皮凯尔在厨师围裙的许多口袋中翻找一阵后,终于交出了一个小木盒。
皮凯尔朝凯德立喊叫数声,指着怪异的墙,露出询问的神色。
「这只是我几个月前在研究的东西。」凯德立解释,他虽然试图表现出漫不在乎的样子,但声音中仍清晰回荡着一丝兴奋。最近有太多事,他几乎都要忘掉这个模型的事情,不过这新的设计透露出无比的潜力。萌智图书馆绝非平凡的一座建筑物。繁复的雕刻,缠绕的长春藤,布满了所有的高墙,而其繁复但相当有效的排水系统,更是由全国度中难得一见的石像鬼精彩造型所组成。
凯德立看着萌智图书馆,眼中所见仅是其缺陷。外表虽然精致,图书馆本身主体仍是又方又矮,窗户也小而无奇。
「我在想该如何扩充图书馆。」他解释给皮凯尔听。拾起一旁的棉被,小心翼翼地铺在图书馆的模型下方,折迭多出来的部分,瞬间就展现出环绕图书馆周围的群山地形。
依文摇摇头,走回床边,知道凯德立和皮凯尔能够这么天马行空地谈上好几个钟头。
「图书馆建立于好几个世纪以前。」凯德立开始说道。「当时没人想到它有一天会膨胀成这么大。当时的创办人们只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好能静静地研究,所以他们选择了雪片山脉的隘口这里。北翼和东翼的大半部以及三楼和四楼都是后期才加盖的,但还是把空间都用完了。前面跟两侧附近的斜坡太陡,没有办法在不增加支撑的情况下扩建,而我们后面的西面山坡地质硬到根本无法清空地面。」
「喔?」皮凯尔喃喃道,不太相信这点。石肩兄弟们来自于离瓦萨北边很远的险恶加蓝纳山脉,那里的地表终年冰封,石头之硬算是国度中一等一的,但对于有决心毅力的矮人而言,还不够硬!不过皮凯尔没说出来,不想打断凯德立逐渐兴奋的?99lib.叙述。
「我认为我们应该再加高。」凯德立轻松地说道。「加上第五层,甚至第六层楼。」
「绝对撑不住的。」依文从床上嘟囔着,一点都不觉得这话题有哪里耐人寻味,只想要快快谈回十字弓的正事。
「啊哈!」凯德立说道,一手直指天上。依文从凯德立的表情就能看出,他完全落入了年轻人的圈套。凯德立在谈起自己的发明时,最喜欢碰到有抱持怀疑想法的人。
「空中支架!」年轻的祭司宣告,双手比向奇特的双拼墙壁。
「呜喔!」皮凯尔同意,因为他已经测试过墙有多牢固。
「那是给妖精住的。」仍然怀疑的依文抱怨道。
「你看看它,依文。」凯德立虔诚地说道。「的确,是合适妖精住的,因为它是这么扰雅。这个设计的支撑力不容小觑。这两座桥可以分散压力,所以这面墙只需要最少的石材,就能撑起你料想不到的空间,让规画窗户的可能性无限延伸。」
「当然,从上面往下看是的。」矮人没好气地回答。「但如果巨人用攻城槌从侧面一敲怎么办?这里的侧风很强,而且建得越高会越强!」
凯德立花了很长的时间在思索这个问题。他每看模型一眼,心中就充满希望。他认为图书馆应该是能启迪他人的地方,无论是身理上或是心理上,而萌智图书馆虽然有辽阔的林地和山景围绕,却仍然是个阴暗、沉重的地方。当年受欢迎的建筑风格需要巨大的石块基础,也缺少容纳大窗户的空间。在萌智图书馆的世界里,阳光是得走到户外才能享受的东西。「学者不应该在正午时候还得眯着眼睛靠微弱的烛光来阅读。」凯德立争论。
「世界上最伟大的武器,是由我的先祖们在深邃的地洞中所建造的。」依文反击。
「这只是一个初步的构想。」凯德立不甘心地喃喃道,突然同意依文的话,该谈回十字弓上了。凯德立不怀疑这是个很有潜力的设计,但他知道要说服一世纪以来都住在狭隘地道的矮人,阳光有多么可贵是件太困难的事情。
一向很善体人意的皮凯尔拍拍凯德立的肩膀。
「现在来看十字弓吧。」依文说道,打开木盒子。矮人温柔地端出一小把几乎完成的十字弓,做工精致,和织锦画上的弓十分相像。「我做工做得渴死了!」
「卷轴快译完了。」凯德立向他保证,听出来矮人暗指他该交出用来交换十字弓的古老矮人蜜酒配方。凯德立其实好几个礼拜前就把配方翻译完毕,但故意压着不给,他深知如果让依文面前吊着这么一份大赏却拿不到,矮人完成十字弓的速度会快点。
「很好,小子。」依文回答,咂咂嘴唇。「你再一个礼拜就能拿到弓,但我得要那幅画才能够完成工作。你有比较小幅的吗?」
凯德立摇摇头。「我只有这幅织锦画。」他承认。
「你要我夹着一幅偷来的织锦画穿过大厅?」依文大吼。
「借来的。」凯德立纠正。
「有波缇洛普教长的许可吗?」依文讽刺地问道。
「喔喔。」皮凯尔补上一句。
「她不会发现的。」凯德立回答,但语气不太让人容易相信他的话。「如果她发现了,我就告诉她,我需要这幅画来确认一些那本我正在翻译的黑暗精灵古籍片段。」
「波缇洛普对黑暗精灵的熟悉程度要比你多太多了。」依文提醒他。「古籍还是她交给你的呢!」
「喔喔。」皮凯尔再次说道。
「蜜酒的颜色比午夜还黑。」凯德立漫不经心地说道。「至少配方上是这么写的。只要在一棵中型树的树根周围浇上一品脱,树木绝对会死……」
「你去抱另外一边!」依文对皮凯尔说道。皮凯尔将手中蘑菇形状的厨师帽戴在一团绿色乱发上,让他的耳朵显得比平常还要突出,然后帮着依文把织锦画紧紧卷起。两人合力抬起画卷,凯德立则将门打开一道缝隙,确定走廊上没人。
凯德立瞥过头,看着从窗户射入的渐斜阳光。他在地板上刻下规律的深痕,作为晨钟。「再几分钟就正午了。」他对矮人们说道。「尚提克里弟兄等一下就会开始正午颂唱。驻馆教士都需要参加,大多数其他人也都会去,路上应该没什么人。」
依文不友善地瞪了凯德立一眼。
「哼哼。」皮凯尔喃喃道,晃着毛茸茸的脸,朝凯德立摇摇指头。
「我会去的!」凯德立朝他们低咆。「我只迟到一下下,不会有人注意到。」
旋律此时开始,尚提克里弟兄完美高音在古老图书馆的回廊间温柔地飘荡。每天正午,尚提克里都会爬到图书馆大厅中的讲台上唱两首歌,叙述德尼尔与欧格玛的神话。大多数学者的确是来图书馆研习的,但也有许多人来这里是为了聆听著名的尚提克里演唱。虽然只是清唱,但他能横跨四度音阶的歌声却足以填满大厅及厅后的众多房间,让聆听者不由自主得经常看看他,一再确认他身后没有合唱团的协助。
今天第一首歌是欧格玛之歌,而在爽朗且振奋人心的旋律掩护下,石肩兄弟们跌跌撞撞地走下圆弧的楼梯,穿过十几道过于狭窄的门扉,回到他们在图书馆厨房旁的房间。
凯德立差不多同时进入大厅,安静地溜进高大的橡木双扇门,走到旁边,躲在一座大型圆拱支架后方。
「空中支架。」他忍不住喃喃自语,气馁地朝笨重的柱子摇摇头。他那时才发觉,还是有人注意到他进来。齐尔坎·鲁佛从隔壁圆拱下方的阴影中朝他微笑。
凯德立知道那个狡猾的鲁佛正等着他来,找寻激起艾福利教长怒气的新题材,而他知道艾福利不会原谅他的迟到。凯德立假装不在乎,不想让鲁佛称心如意,刻意别过头,拿出他的纺锤形圆盘,这是来自南方鲁伦地区远古时候的半身人部落所使用的古老武器。这个器具有两个圆形的水晶碟盘,每一个都有一手指厚,一手指那么长,中间穿过一个小棍,小棍上绕着一条绳子。凯德立在一本出处不明的古籍中发现这个武器,甚至还修正了设计,使用金属的连接棒,上面还有一个小洞,能让绳子穿过,在最下方打结而不只是绑在棍子上。
凯德立将手指套入绳子另一端的圆圈中,手腕一甩,圆盘纺锤就沿着绳子滚下,手指轻轻一扯,纺锤又卷回他掌心中。
凯德立从眼角偷瞄,知道他引来鲁佛的全副注意力后,他让纺锤再次滚下,快速地将绳子绕过另一只手,形成一个三角形,让纺锤挂在三角形中间,像婴儿床般来回摆荡。鲁佛被他的游戏所吸引,全神贯注地身体前倾,凯德立立刻把握机会。
他将绳子从另一只手上松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纺锤朝敌手直直甩去,但离鲁佛还不到一半远,绳子又把纺锤带回凯德立的手中,但受惊的人仍向后一跳,摔倒在地。凯德立为自己时机的拿捏暗地喝采,因为鲁佛吵杂的摔倒声正巧碰上尚提克里弟兄歌声中最具戏剧性的停顿。
「嘘!」每个方向都传来愤怒的嘘声,凯德立也参了一脚。看样子,艾福利教长今晚要教训两名学生了。
第五章 认清盟友
三一城寨的会议厅与萌智图书馆华丽宏伟的大厅相当不同,有着低矮的天花板,大门厚重深锁,受到层层严密防护。房间中只有一张三角形的桌子,每边三张椅子,一边给巫师,一边给战士,一边给祭司。
扫瞄房间,德鲁希尔透过心电感应向身处房间中的艾伯利司特建议。小恶魔透过巫师的眼睛扫视房间,利用他们心电感应的连结来观看艾伯利司特眼中所见的事物。艾伯利司特依言照作,让视线滑过三角形桌子,看到拉格诺与另外两名战士,然后是巴金和他的祭司同伴。
德鲁希尔突然截断了连结,冒出嘶嘶的邪恶笑声,知道它让艾伯利司特陷入完全的混乱中。它可以感觉到巫师正试图重建他们的心智连结,可以听到艾伯利司特的心念朝它呼喊。
但艾伯利司特无力掌控他们的心电感应。小恶魔在艾伯利司特出生前几十年就在使用这种仅存于意志内的沟通,而决定何时何地开始与巫师进行心电感应的人是他。就现下而言,德鲁希尔没有继续维持连结的理由,它已经看到需要看的一切了。巴金已在会议大厅中,会待上好一阵子不出来。
德鲁希尔碰触到它的魔法中心,也是异世界的本质,这能让它穿透控制这层象界上所有生物的物理规律。几秒后,小恶魔的身影消失,全身变得透明,于是立刻开始出发,飞入走廊,朝他在三一城寨中鲜少前往的一侧飞去。
德鲁希尔知道自己是在冒险,但如果浑沌诅咒会继续受到祭司把持,那德鲁希尔需要更加了解他。
德鲁希尔知道巴金的门绝对会上锁,并且受到层层咒法保护,以防敌人侵入,但当它一看到巴金有数名保镖直挺挺地站在房间外面的走廊上时,立刻判定这只是个小问题。德鲁希尔短暂进入其中一人的思绪,仅植入一个念头,一个魔法要求。
「巴金的房间中有入侵者!」德鲁希尔无声地催促着。
守卫紧张地抬头环顾四周,似乎在找寻呼喊的来源,他盯着巴金的门良久,眼光穿透了隐形的小恶魔,然后连忙翻掏钥匙,说出命令词句以阻止守护符文爆炸,然后进入房间。
德鲁希尔安静地念出同样的命令词句,尾随进入。
在检视似乎空无一人的房间数分钟后,守卫摇摇头离开,在身后将门关起。
德鲁希尔暗暗窃笑,人类太好控制,不过小恶魔没有时间也不想花时间在洋洋得意上,因为一向神秘兮兮的巴金,如今,所有秘密都将暴露在他人面前。
这个房间对于巴金这种身份地位的人而言,算是很普通。门对面的墙边靠着一张大床,上面覆盖着帘幕,旁边还有一张小桌。德鲁希尔兴奋地搓搓手,朝桌子移动。在桌灯旁,有一本黑皮书,旁边放着羽毛笔和墨水瓶。
「你还写日记,真是体贴的好人啊。」德鲁希尔嘎声说道,小心翼翼地打开书。他先读过头两篇,日期为两年前,内容主要是巴金的哀叹,叙述他在瓦萨、达马拉、纳尔飞等北方王国的丰功伟业。德鲁希尔原本就对祭司颇为佩服,如今更是如此,它迫不及待地阅读内容。巴金曾经统率过一个军队,服侍一名强大的主人。虽然他没有提主人是谁,也不确定是不是人类,但他当时的身份不是祭司,是巫师!
德鲁希尔顿了顿,思索这件事的影响,然后嘶嘶吐气,继续看下去。巴金虽然法术高强,但他承认,在他的主人下,他不是最强大的巫师。他又隐约提到了这名神秘的主人,让德鲁希尔,虽然已经过了许多年,他仍然害怕说出或写出主人的名讳。
德鲁希尔忍不住窃笑,祭司的地位爬升,与浑沌诅咒成为女神直属的替身两者过程有相当雷同之处。
巴金成为一名祭司,带领着军队去满足他邪恶主人统治北方的欲望,但当一批圣武士在达马拉起义,组织成一支军队,他的计划便失败了。德鲁希尔读到圣武士这个活该受到诅咒的名词时,忍不住大声抽气。巴金的主人和大多数的同伙都被推翻,但巴金勉强保住性命与邪恶军队搜刮来的一部分财富而勉强脱逃。
巴金带着少数几名喽啰逃离南方。自从他所声称的「神」被处理掉后,他的神力也大为消减。德鲁希尔对此深思片刻。巴金的日记中并无提到任何关于遇见塔洛娜的化身一事。
日记继续叙述巴金如何加入三一城寨中的三角组织,同样没有提到化身。德鲁希尔因巴金钻营的功夫而吃吃发笑。不过是一年前,他还是名可怜的灾民,短短的一个月后,巴金骗倒了三一城寨中的领袖,反利用他们的宗教狂热来控制他们。
来城堡不过一个月,巴金在祭司中便晋升到第三位,而几个礼拜后,无人异议巴金成为塔洛娜的主要代表,但是德鲁希尔快速翻阅日记时发现,巴金的日记里只顺便提到女神寥寥数次。
艾伯利司特说得没错,巴金是个虚伪的人,不过这件事似乎不是很重要。德鲁希尔再次因整件事的讽刺及纯然的混乱而吃吃发笑。
德鲁希尔很清楚巴金后来的发展,它在巴金抵达之前就已经在三一城寨了。很可惜,日记..没提供新的资讯,但小恶魔阖起书时并不失望,因为房间里还有太多东西等着它检视。
巴金的新衣装是一顶锥形的帽子,还有昂贵的紫袍以红线绣着三角组织的新徽章,两者都挂在床边。新徽章是由塔洛娜的记号所发展而来。塔洛娜的记号是一个三角形中有三颗水滴,而新徽章则是三角形中有只三叉戟,每个尖端上都顶着一个水滴形状的瓶子,近似于装呈浑沌诅咒的瓶子。这是巴金亲自设计的徽章,而只有拉格诺反对采用。
「所以你是打算要宣扬你的神明。」当德鲁希尔片刻后发现巴金床下的睡袋、帐棚、背包时,他喃喃说道。他伸手想拿出这些东西,却突然向后一跳,感应到那堆东西中有某种意识存在。他感觉似乎有心灵感应发出,但不是来自于艾伯利司特。小恶魔急切地从床下把东西拉出,立刻辩认出心灵感应是来自于巴金的魔法硬头锤。
「哀嚎少女。」德鲁希尔说道,念出物品传来的心电感应,一面检视手中的道具。它的头是黑曜石刻成的美丽少女,出奇地纯真秀美,但德鲁希尔看穿了它卑劣的虚假外貌。它知道这不是个物质界中的武器,而是铸成于深渊魔域、九渊地狱、永罚深域,或其他的低层界。它很显然具有自己的意识,而且十分饥渴,德鲁希尔强烈地感觉到它渴望血腥。它惊喜看着硬头锤的尖端开始变换,黑曜石的头扭曲成邪笑的表情,大嘴张开,里面长满尖牙。
德鲁希尔两手一拍,邪恶地微笑。它对巴金的敬意持续增高,因为能操控这种武器的人类必定相当强大。堡垒中的流言鄙夷巴金居然会不喜使用塔洛娜祭司们偏好的毒匕首,但在亲眼见到这把硬头锤,体验过它可怕的力量后,德鲁希尔同意祭司的选择是对的。
在卷起的帘幕中,德鲁希尔找到一个火炉和三角架,几乎和艾伯利司特的那组一样布满了繁复的符文。「你也是个术师啊,巴金。」小恶魔低语,揣想这点会替未来带来什么样的变化。德鲁希尔已经开始想象,如果当年他走入的是巴金的火炉而非艾伯利司特的火炉,现况该是如何不同。
大背包中装盛着其他神奇的物品。德鲁希尔发现一个镶满珠宝的深碗,是由白金所铸造,绝对价值连城。德鲁希尔将碗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再次伸手入背包,如探入鼠洞的兽人一般饥渴。
他拿出一个坚硬且沉重的物品,大约有拳头般大小,层层包裹在黑布中,不管那是什么,很显然都散发出魔法能量,因此德鲁希尔很谨慎地只敢拉起布片的一角探看。他看到一块巨大的黑色蓝宝石,认出那是死灵法师之石,连忙重新将它包回防御布中。这种石头一旦暴露在外,便会呼唤死者,召唤附近游荡的幽魂、食尸鬼,以及各式各样的冥界怪物。
德鲁希尔接着检视了一个性质十分类似的小陶瓶。他拔开塞子,闻了闻,大鼻子吸入一些灰烬,令他大打喷嚏。
「灰烬?」小恶魔好奇地低语,瞥着瓶内。在黑布下的死灵法师之石开始阵阵骚动,德鲁希尔这才明白。「死去许久的灵魂。」它喃喃道,快速塞起瓶子。
其他的东西相较下就都很普通,所以德鲁希尔小心翼翼地将所有东西包好,放回原位,然后跳上舒适的大床,安心地享受自己隐形的状态,高兴地放松,思索他刚才发现的所有事情。巴金是名兴趣广泛的人类,祭司、巫师、将军,顺便还搞点法术、死灵法术,天知道还会些什么。
「没错,真是多才多艺的人类。」德鲁希尔判定。它对于巴金介入浑沌诅咒这件事开始感到比较安心。它以心电感应连上艾伯利司特片刻,确定会议正进行地如火如荼,大大赞许自己的狡猾一番后,将胖胖的双手枕在脑后。
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
「我们只有一个合适的瓶子。」艾伯利司特代表巫师全体说道。「不断冒烟的道具很难制造,需要稀有的宝石和金属,而且我们都知道,就算只酿一点灵药,花费仍是很高。」一提到花费,他便感到巴金的眼光狠狠地注视着他。
「不要把无上致命可怖称作为灵药。」祭司领袖命令。「它或许曾经只是个魔法药剂,但如今它已经大为不同了。」
「图安托·齐罗·米安凯。」另外两名祭司念诵,都是身上布满疤痕的丑陋男子,露出的每寸肌肤都是凹凸不平的刺青。
艾伯利司特对巴金回以瞪视。他想要对巴金的虚伪尖叫,用力摇晃其他神职人员,强迫他们反抗巴金,但艾伯利司特睿智地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深知现在对巴金的任何控诉只会引起反效果,令自己成为信徒们的标靶。艾伯利司特必须承认,德鲁希尔对巴金的评估是对的。祭司的确已经统整起他的力量根基。
「无上致命可怖。」艾伯利司特妥协。「酿造它已经耗尽了我们的资源。如果要再次开始,酿造更多,以及再取得另一个瓶子,可能会超出我们的能力范围。」
「我们为什么需要那些笨瓶子?」拉格诺打断他。「如果这东西真有你说的那么神……」
巴金回答得很快。「无上致命可怖只是塔洛娜的代理。」祭司冷静地解释。「它并不是神,但会协助我们完成塔洛娜的旨意。」
拉格诺的眼睛露出危险的光芒而眯起,很显然,半兽食人魔无多的耐性已经快要耗尽。
「你所有的跟随者都信奉图安托·齐罗·米安凯。」巴金提醒拉格诺。「全心全意地信奉。」拉格诺坐回椅子内,因语气中隐含的威胁而微微退缩。
艾伯利司特好奇地端详巴金许久,佩服祭司多么轻松地就让半兽食人魔冷静下来。巴金身材高大,精力充沛,气质凛人,但他在体型上仍不是拉格诺的对手。这名强壮的战士通常只注重外表的力量,所以他对祭司和巫师们的尊重往往还不及最低层的士兵。不过,巴金似乎是例外,尤其是最近,拉格诺在任何事情上都没有公开反对过他。
艾伯利司特虽然担心,却不意外。他知道巴金的内在力量远超过于他肉体的能力,善用魅力与催眠,是名谨慎的谋略家,注重敌人的心思胜于一切,而且经常使用咒语以提高对他有利的状况,并用来对付他预定摧毁的人。只不过是几个礼拜前,他发现邪恶的三合组织中居然有人在策画阴谋。唯一抓到的犯人抗拒拉格诺的拷问,虽然身受极剧煎熬也失去几只脚趾,仍未吐实。但巴金只花了一个小时就让那废物开口,吐露所有党羽的消息。
传言中,那个被逼供拷打的人居然认为巴金是他的同党,一直到祭司轻松打碎他头骨的那一刻。艾伯利司特毫不怀疑这些传言的真实性,也不觉得意外。这就是巴金的行事作风,少有人能抵挡他的催眠魅力。艾伯利司特对于巴金先前曾经侍奉,如今消散在瓦萨荒野的神明很好奇,但就他所见,巴金会的咒语种类远超过于一般神职人员。艾伯利司特再次从传言中寻找答案,而众人皆传,巴金除了会使祭司系的咒语外,也会一点巫术。
当艾伯利司特回过神时,巴金仍在虔诚地赞扬灵药。祭司的传道让其他的神职人员以及拉格诺的两名战士同伴赞叹不已。艾伯利司特摇摇头,不敢打断。他再次思考起他人生的转折,还有神明的化身如何引领他遇见德鲁希尔,并从德鲁希尔手中得到配方。然后,化身也带着巴金来到三一城寨。这是艾伯利司特一直拼不起的一块谜团。在观察祭司一年多后,艾伯利司特仍坚信,巴金不是塔洛娜的真正信徒,但他提醒自己,无论巴金是不是真心侍奉,他都在实践神明的旨意,而正因为他的钱包和影响力,这个区域很快将属于女神所有。
艾伯利司特深深叹口气。浑沌的交错谜团可见一般。
「艾伯利司特?」巴金问道。巫师紧张地清清喉咙,环顾四周,发现自己错过了大部分的对话。
「拉格诺正在询问瓶子的必要性。」巴金很有礼貌地解释道。
「瓶子,对。」艾伯利司特结结巴巴道。「灵……无上致命可怖无论有没有瓶子都是很强大的,只要一点点就足以让浑沌诅咒生效,但只能维持一下子。配合能不断发烟的瓶子,神药可以持续地散发。我只创造出了几滴,但只要瓶子中的比例正确,我相信,光是这一点点的量就足以维持瓶子不断冒烟长达数个月,甚至数年。」
巴金环顾四周,与他的祭司同伴们交换点头示意。「我们决定,塔洛娜的代理已经准备好了。」他宣布。
「你们——」巫师朵瑞珍不敢相信地颤声道。
艾伯利司特用力地盯着巴金良久。他原本想主导整场会议,提出祭司正在暗示的建议,但巴金又比他快了一步,抢走了他的先机。
「我们是塔洛娜的代理人。」巴金冷冷地对朵瑞珍的怒言回答道。他的同伴只愚笨地附和点头。艾伯利司特紧握的手指几乎要扒下一块橡木椅。
「女神对我们启示,宣达了她的旨意。」巴金得意洋洋地继续道。「我们的征服很快就会开始!」
拉格诺兴奋地一捶桌子,这些祭司终于开始讲出半兽食人魔听得懂的话了。「你们认为谁该拿瓶子?」拉格诺直接了当地问道。
「我来。」艾伯利司特快速接口。他一听到自己这么说,便知道自己的声调听起来过于焦急,似乎是夺回权力地位的最后一搏。巴金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
「是我遇见塔洛娜的化身。」艾伯利司特坚持。「而且是我发现无上致命可怖的配方。」
「我们很感谢你这一点。」祭司以安抚的语调说道。艾伯利司特开始想要抗议,但一个魔法讯息在他耳边低声响起,令他又坐回位置。不要跟我们争这件事,巫师,巴金静静地警告。
艾伯利司特知道事情迫在眉睫。如果他现在屈服,他觉得自己永远再也得不回在三一城寨中的地位,但如果他跟巴金争辩,反抗祭司引发的宗教狂热,他绝对会让众人分为两派,并发现自己势单力薄。
「当然是塔洛娜的祭司们来拿瓶子。」巴金回答拉格诺。「我们是真正的门徒。」
「你们是三合政权中的一支。」艾伯利司特大着胆子提醒他。「不要把无上致命可怖当成自己的。」
拉格诺看法不同。「就让祭司们来处理吧。」半兽食人魔要求。
艾伯利司特原本很惊讶,但顿时恍然大悟。那个好勇斗狠的战士一向对魔法怀有极深的怀疑,所以只要不是他端瓶子,一切都好。
「同意。」巴金很快接口。艾伯利司特还想开口,但朵瑞珍一手按上他的手臂,朝他使个眼色,恳请他不要再挑起风波。
「你有话要说吗,我的好巫师?」巴金问道。
艾伯利司特摇摇头,瘫回椅子中,陷入更深的绝望。
「那就这么定了。」巴金说道。「无上致命可怖将会降临到我们的敌人身上,由我的二号副手……」他朝右边的祭司点点头,然后朝他左边的祭司点点头。「还有我的三号副手负责。」
「不!」艾伯利司特突然冒出,抓住反扑的契机。所有人的眼光看向他,他看到拉格诺已一手按上剑柄。「你的二号副手?」巫师问道,如今轮到他假装着不可置信的语调。「你的三号副手?」艾伯利司特站起,双臂一摊。
「它难道不是我们神明的直接代表吗?」他开始传教。「我们难道不是正要开展我们最伟大的理想?不,只有巴金有资格端持这么宝贵的神具。只有巴金能够正确地开启浑沌的统治。」所有人一致转向巴金,艾伯利司特坐回位置,认为他终于比那狡猾的祭司高了一招。如果他能让巴金离开三一城寨一阵子,他就可以重新夺权,成为众人的主要发言人。
出人意料,祭司没有争辩。「那就我去。」他说道,看着其他惊讶的祭司们,补充道:「而且我自己一个人去。」
「就你一个人享乐?」拉格诺抱怨。
「只不过是战争中的第一仗。」巴金回答。
「我的战士们渴望战斗。」拉格诺逼迫。「他们渴望鲜血!」
「他们想喝多少鲜血,就有多少!」巴金叱喝。「但由我先打头阵,截断敌人的四肢,当我回来后,拉格诺可带领发动第二波攻击。」
拉格诺对于这个回答似乎感到满意,而艾伯利司特现在才了解巴金的反击。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去,祭司不仅能把他的同伙留在城堡中看家,也可以让拉格诺和他的士兵们留下。半兽食人魔一向好争权,又有祭司们在一旁煽风点火,是不会允许艾伯利司特和巫师们独掌大权的。
「你要去哪里施放?」艾伯利司特问道。「什么时候?」
「我离开前得先做些准备。」巴金回答。「这些是只有祭司,只有神的真正门徒才能了解的。至于是哪里,这与你无关。」
「但是……」艾伯利司特开口,却被硬生生打断。
「只有塔洛娜能告诉我。」巴金以不容争辩的语调低吼。
艾伯利司特愤怒地瞪着他,却没有回答。巴金是个很狡猾的对手。每次艾伯利司特把他逼到墙角,他就会端出女神的名号,仿佛这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就这么办吧。」巴金继续道,看到没有别的反应。「会议结束了。」
※※※
「走开啦。」德鲁希尔口齿不清地说着,以用心电感应传道。艾伯利司特正在找它,想进入他的思绪。德鲁希尔得意地微笑,很高兴自己能阻挡巫师,然后藏书网懒洋洋地翻个身。
这时才意识到,艾伯利司特找它代表了什么。它突然一惊地坐起,探入艾伯利司特的思绪片刻,发现巫师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中了。德鲁希尔不是故意要睡这么久,而且它原本打算在会议结束前就早早离开这里的。
门打开,巴金进入房间,德鲁希尔安安静静,动也不敢动。
如果祭司更谨慎,他可能会感觉到这个隐形的存在,但巴金心里有很多事情。他冲到床边,德鲁希尔向后一缩,以为巴金要攻击自己,但巴金一下跪倒在地,急切地伸向他的包包,拿出他的魔法硬头锤。
「你和我一起。」巴金对他面前的武器说道。「我们要一起散布女神的旨意,收获浑沌的报酬。你已经太久没有尽情畅饮人血,我的宝贝,太久了。」硬头锤当然无法出声回应,但德鲁希尔认为自己看到美丽少女的雕刻露出更大的微笑。
「还有你。」巴金对着背包说道,德鲁希尔认为他是在对塞满灰烬的陶瓶说话。「卡里夫王子。难道已到了放你在大地上行走的时刻了吗?」巴金把背包一关,打从心底无比开怀地大笑出声,德鲁希尔几乎也想和他一起放声大笑。
小恶魔立刻提醒自己,它跟巴金尚未正式结成同盟,而巴金绝对会是很危险的敌人。幸好巴金在急忙中忘了把门关起。德鲁希尔爬下床,用巴金的笑声作为掩护,溜出房门,睿智地念出守护符文的通行密语,然后走出房间。
※※※
巴金五天后离开了三一城寨,也带走了不断冒烟的瓶子。他与一小团拉格诺的战士们同行,但他们只会陪他走到卡拉敦的人类聚落,就在雪片山脉东南角的因派斯克湖附近。从那里,巴金会独自前往他的最终目的地,而他和他的祭司同伙们仍未向三一城寨中的其他领袖揭露那到底是哪里。
在城堡中,艾伯利司特和其他巫师们尽量维持耐心地等待,很确定早晚会轮到他们,但拉格诺的部队就没那么有耐性了。半兽食人魔想要战斗,想要立刻开始出击,但拉格诺不笨,他知道他为数仅有几百人的小队不可能轻松地征服湖泊、山脉、森林等附近区域,他一定得要吸引附近的哥布林部落加入。
不过,虽然他跟自己讲了这些道理,拉格诺仍然很饥渴。大约五年前,从他到了三一城寨的第一天起,半兽食人魔就发誓,一定要报复将他和其他难民赶离西米斯塔森林的精灵。
三一城寨中的每个人,从最低层的士兵,到巫师,到祭司,都经常说起他们会从伪装的山洞中冒出,让区域陷入一片黑暗的日子。所有人都在屏息以待,等着巴金回来,等着他明确地告诉他们,征服开始了。
第六章 水与灰
身着斗篷的身影缓缓地走向丹妮卡。她认为他是属于某种少见且怪异的教派,因此收起她正在研读的一堆卷轴,快快移到另外一张桌子去,因为这种僧侣通常态度高傲且危险,急于向他们遇上的任何僧侣证明他们的战斗能力。
高大的身影,斗篷的帽沿低垂,遮挡了他的脸,转身跟随她的移动,双脚在石地上发出她无法辨认的摩擦声。
丹妮卡环顾四周。天色已晚,在图书馆二楼的研习厅几乎全空,而丹妮卡决定,也该是她休息的时候了。她发觉自己疲累至极,也开始猜想自己是不是开始在疑神疑鬼。
身影逐渐前进,行动缓慢、带有威胁。丹妮卡开始想,或许那不是名僧侣。她不禁揣想,帽沿下隐藏的会是何种恐怖面貌?她再次收起卷轴,大胆地朝主要通道走去,即使这条路径意味着她必须经过那个人。
一只手猛地伸出,抓住她的肩膀。丹妮卡压下惊讶的呼喊,转身面对笼罩在阴影下的斗篷,卷轴洒落满地。她一面收拾心神,一面发觉到,并非一具骷髅正以冰冷、回魂的钳握抓住她,而是一只温暖且温柔的人类手掌,指甲附近还有墨痕。
文书抄写师的手。
「不要怕!」鬼魅嘶哑地道。
丹妮卡太熟悉这个声音,不会被沙哑的面具所欺瞒。她皱起眉头,双手抱胸。
凯德立发现自己的恶作剧已被揭穿,便把手从丹妮卡的肩头移开,快速拉下帽沿。「你好!」他说道,笑容灿烂地面对丹妮卡的皱眉,仿佛他盼望自己的好心情也可以散播出去。「我就想我可以在这里找到你。」
丹妮卡以沉默表示她不承诺会同样热情相报。
「你喜欢我的伪装吗?」凯德立继续说道。「如果我要从艾福利的间谍面前溜出来,它一定要很逼真。他的间谍无所不在,而且鲁佛虽然也受到同样的惩罚,他现在会更仔细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你们两个活该!」丹妮卡喝斥。「而且你之前才在大厅捣乱过。」
「所以现在我们得清理大厅。」凯德立无奈地耸肩同意。「每天,每处,都得清扫一遍。这两个礼拜好漫长啊,而且还有两个更漫长的礼拜要过哪。」
「如果艾福利教长在这里抓到你的话,可就不只两个礼拜了。」丹妮卡警告。
凯德立摇摇头,双手一摊。「我原本是在清理厨房的。」他解释。「依文和皮凯尔把我赶了出来。『小子,这是俺的厨房!』」凯德立维妙维肖地模仿矮人的口音,双手插腰,胸膛挺起。「『如果要清,也是俺清!我才不需要——』」
丹妮卡提醒他目前身处何方好使他安静下来,同时把他拉到一边,躲在一排书架后面。
「那是依文说的。」凯德立说道。「皮凯尔没说那么多。所以如果要清厨房,也该是由矮人清,正合我意。如果要在那里待上一个钟头,我会好一阵子都没胃口吃东西!」
「你不能因此就不工作啊。」丹妮卡抗议。
「我是在工作。」凯德立反击。他拉开厚重毛披风的前襟,抬起一只脚,露出他半是鞋,半是毛刷的凉鞋。「我每走一步路,图书馆就更干净一点。」
丹妮卡辩不过凯德立滔滔不绝的独门逻辑。事实上,她很高兴凯德立来找她。她最近两个礼拜来都很少见到他,因此发现自己十分想念他,而且更实际地说,有些重要卷轴的段落她解读不出,正需要凯德立的协助。
「你能不能看看这些?」她问道,捡起掉落的卷轴。
「潘帕·旦姆大师?」凯德立回答,一点都不意外。他知道丹妮卡一年多前来到萌智图书馆,就是为了研习五百年前逝世的高僧,来自阿夏那斯的潘帕·旦姆大师的手稿。丹妮卡的教派小而隐密,而国度此处鲜少有人听过潘帕·旦姆,但凡是研习大师武功与灵修技法的人无不是全心全意追随他的思想。凯德立只读过丹妮卡手中抄本的一小部分,但那些就足以让他大感好奇,而他也无法否认丹妮卡的武术的确出色。自从这个性格激烈的年轻女子来到图书馆后,超过半数的骄傲欧格玛祭司们每天都有新的淤青。
「我对这个翻译不是很确定。」丹妮卡解释,将卷轴摊在桌子上。
凯德立走到她身边,检视卷轴。卷轴的一开始是交错的双拳,代表这是武术技法,但又有大张的独眼标志,代表这是灵修技法。凯德立继续读。「基吉尔·努吉尔。」他念道,想了想。「铁头功。这一招叫做铁头功。」
丹妮卡一拍桌子。「我就知道!」她说道。
凯德立几乎不敢问了。「这是什么意思?」
丹妮卡将文卷贴近桌上的油灯,指着页角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小图片。凯德立仔细研究。看起来像是一个人头上顶着一颗大石头。「那人是潘帕·旦姆吗?」
丹妮卡点点头。
「那我们就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了。」凯德立嗤笑道。
丹妮卡抽走文卷,一点不觉得好笑。有时候连她这么宽容的人都能被凯德立的不敬激怒。
「对不起。」凯德立深深一鞠躬表达歉意。「潘帕·旦姆绝对是很了不起的人物,但你是说他能用头敲碎石头?」
「这是修行的试炼。」丹妮卡回答,声音透露出逐渐高升的兴奋。「一如潘帕·旦姆大师的所有教诲。大师完全能掌控他的身体,乃至于自己的存在。」
「我很确定如果潘帕·旦姆大师死而复生,你连我的名字都不会记得。」凯德立很忧郁地说道。
「忘记谁的名字?」丹妮卡冷静地回答,没落入他话中的圈套。
凯德立狠狠瞪她一眼,但一看到她露出笑容,立刻也忍不住地报以微笑。不过年轻的学者很快就变得严肃,重新开始研究起卷轴。「答应我你不会拿脸去撞石头。」
丹妮卡双手抱胸,固执地偏着头,沉默地告诉凯德立别多管闲事。
「丹妮卡。」凯德立坚持说道。
丹妮卡的回答是以一只手指按上桌面,思绪深潜,进入完全的专注。她靠着食指的力量将自己抬起,弯着腰,将双腿抬成与桌面同高。她维持这个姿势片刻,很高兴看到凯德立大吃一惊的样子。
「身体的力量能超出我们的理解与预期。」丹妮卡说道,改成坐在桌子上,动动手指,让凯德立看看她的手指丝毫没有损伤。「潘帕·旦姆大师了解这些力量,也知道该如何引导其为己用。我可以答应你的是,我今天晚上,甚至是最近的数个晚上,都不会去尝试铁头功。你必须了解,相较于我要在这里完成的试炼而言,铁头功不过是雕虫小技。」
「这是物质暂停。」凯德立明显很厌恶地喃喃道。
丹妮卡的表情一亮。「你想想看!」她说道。「大师甚至能停止心跳与呼吸。」
「有祭司也会做同样的事情。」凯德立提醒她。「巫师也会。我之前抄写的一本咒语书中就说……」
「这不是咒语。」丹妮卡反击。「巫师和祭司是依靠召唤自己意识与肉体以外的力量,所以你想想看,要达到潘帕·旦姆大师的境界,是需要多完全的自我控制啊。他只靠着对自身肉体的理解,就随时可以停止心跳。你应该最能欣赏这一点。」
「我是能欣赏。」凯德立诚心地回答。他的表情一缓,手背温柔地擦过丹妮卡柔软的脸庞。「但你吓到我了,丹妮卡。你仰赖的是五百年前的古籍学习可能会造成悲剧的技法。每次想起遇见你之前的人生,我的心中就毫无喜悦之情,而我不愿想象,如果没有了你,人生会是如何。」
「我不能改变自己。」丹妮卡安静但无可转圆地回答。「我也不会放弃我为自己人生挑选的目标。」
凯德立思索了她的回答片刻,将她的话与自己的心情衡量片刻。他尊重关于丹妮卡的一切,尤其是她的热情,以及她愿意接受并打败所有挑战的决心。凯德立知道,如果想要驯服她,要灭掉这簇火焰,那就等于是杀死眼前的丹妮卡,他的丹妮卡。她或许不会因尝试潘帕·旦姆最不可能的试炼而死,却会因为被改变而不复存在。
「我无法改变。」丹妮卡再次说道。
凯德立报以发自内心的回答:「我也不要你改变。」
※※※
巴金知道他无法从窗户或门扉进入长99lib.满长春藤的大楼。萌智图书馆一向是欢迎所有非邪恶教派的学者进入,因此所有的可能入口都有设置防御符文,就为了挡下像巴金这种旨在于散播混乱与悲惨的不速之客。
萌智图书馆是座古老的建筑,而巴金知道古老的建筑通常都有秘密,而且是现任住户都不知道的秘密。
祭司将散发着红光的瓶子端在眼前。「我们来到目的地了。」他说道,仿佛瓶子能听到他说话。「在这里,我会确立统治三一城寨的地位,而一旦我们的征战完成,整个区域都会是属于我的。」巴金想要冲进去,找到他的触发者,然后让事件开始运作。他的的确确不相信灵药是塔洛娜的代理人,不过巴金也不认为自己是塔洛娜的代理人。虽然身为她的祭司,但他只是为了方便,为了双方互惠的利益才选择这位女神,而他知道,只要他的行动能推动剧毒女士的邪恶计划,她就会满意。
接下来的一天,巴金都躲在宽广大路后的树影间。虽然已是仲春,天色仍因为阴雨蒙蒙而灰暗。他听着往来人群的闲聊内容,好笑地猜想一旦他将无上致命可怖施放在众人之间后,他们的交谈内容会如何改变。
但很快引起巴金注意的人,既非祭司也不是学者。他是图书馆的工友,穆力维,衣着褴褛,头发灰白,脸上都是污垢与胡渣,皮肤因在阳光下曝晒多年而皱缩褐黄。他四十年如一日地清扫着道路和通往前门的台阶,无视小雨。
巴金大张邪恶的笑容。如果有通往萌智图书馆的秘密通道,这老人一定会知道。
乌云被日落驱散,一抹美丽的红光染上了图书馆西边的山峦。不过穆力维几乎没有分神注意,因为他看过太多次日落,已经不会对此感到神奇。他伸展一身酸痛的老骨头,漫步走向图书馆巨大主楼一旁的小木舍。
「你也老了。」工友对吱喳一声打开的门的木屋说道。他伸出手,打算要将扫把收起,却突然动弹不得,被不知名的力量冻结原地。
一只手绕过他身后,将扫把从他固执的拳头中抽开。穆力维在脑海中大喊着警讯,却无法让身体做出任何反应,无法大喊,也无法转过身,面对操控着他的手的人。接着,他被推入木舍,面朝下地倒在地上,无法抬起手臂阻止自己摔倒。门在他身后关起,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
※※※
「你会告诉我的。」阴森的声音在黑暗中承诺道。
几个小时以来,穆力维的手腕被高高吊起,全身悬空。房间是完全的黑暗,但工友感觉得到那可怕的存在靠得太近了。
「我可以杀了你之后再问你的尸体。」巴金轻笑说道。「我可以向你保证,死人是会说话的,而且死人不会说谎。」
「没有别的路可以进去了。」穆力维大概第一百次说道。
巴金知道老人在说谎。从拷问的一开始起,祭司就已经施下分辨真假的咒语,而穆力维完全无法通过测验。巴金伸出手,轻轻一手抓住工友的肚腹。
「不!不!」他恳求,全身挣扎,想逃开他的箝制。巴金牢牢抓着他,开始轻声念诵,穆力维很快开始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燃烧,肚子被无人能忍受的痛苦撕裂。他宛如动物的无助绝望尖叫从痛楚之处鸣发出。
「你应该要大叫啊。」巴金轻责。「木屋旁边已经被我设下无声咒语了,老笨蛋。你不会打扰到那些在图书馆内沉睡的人。」
「不过,你干嘛要在乎他们是否熟睡呢?」巴金静静说道,声音中充满虚伪的同情。他放开手,轻抚着穆力维受伤的肚子。
虽然残忍的咒语所引发的痛楚仍在,穆力维还是停止了挣扎与尖叫。
「对他们而言,你是无足轻重的。」巴?金柔声道,暗示中充满了魔法增强的说服力。「那些祭司们认为自己比你高尚得多了。他们允许你为他们扫地,清理水沟,但他们在乎你受的痛苦吗?你在这里吃了多大的苦头,但他们有冲过来救你吗?」
穆力维沉重的呼吸减缓成较为平静的韵律。
「你还是这么固执地保护他们。」巴金柔声说道,知道酷刑已经开始磨损工友的心智。「他们没有来救你,但你就要赔上性命了,却还是不让我知道你的秘密。」
就算是他最清醒的时候,穆力维也不是个脑筋清楚的人。他最好的朋友通常是一瓶偷来的红酒,而如今,在他受到无尽折磨后的混乱思绪中,他看不到的敌人正说着无比的实话。他为什么不该让这个人知道他的秘密,知道那条潮湿,充满苔藓与蜘蛛的泥巴隧道,可进入图书馆最下层的区域,就在酒窖和上层地窖下方的古老闲置洞穴?突然,正如巴金所计划,穆力维想象中的敌人相貌软化了。在他的绝望中,工友需要相信折磨他的人会成为他的盟友。
「你不会告诉他们吗?」穆力维问道。
「他们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巴金满怀希望地承诺。
「你不会阻止我去拿酒?」巴金惊讶地退了一步。他如今了解对方为何一开始不愿吐露实情。工友知道的密道通往酒窖,里面有这废物不愿意轻易放弃的宝藏。
「亲爱的人啊。」巴金柔声说道。「你想要多少酒就有多少,而且还可以喝更多,相当地多。」
※※※
他们才刚进入通道,握着火把的穆力维就转过身,将火把威胁地朝巴金挥舞。巴金的笑声轻蔑他的行为,但穆力维的声音仍然坚定。「我告诉你怎么进来了。」工友宣称。「现在让我走。」
「不。」巴金平和地回答。他耸耸肩,祭司的旅行披风滑落到地上,展现他耀眼的真面目。他穿着他的新装,一件紫色丝袍,上面绣有一把三叉戟,顶端有三个红瓶子。他的腰带上有奇特的硬头锤,顶端是年轻少女的雕像。「你现在已经加入我了。」巴金解释。「你永远无法离开。」
恐惧驱使着穆力维的动作。他以燃烧的火把敲打巴金的肩膀,试图想要从他身侧逃出,但祭司在把火把交给工友前,早就做好了准备。火焰没有碰到巴金,甚至没有烧着他华丽的衣着,它们都被他的防御咒语保护着。
穆力维尝试不同的策略,拿火把像棍子一般捶打,但衣服上有着如铁甲般坚固的魔法盔甲,木火把一敲下便弹开,巴金连动都没动。
「好了,亲爱的穆力维。」巴金劝说道,不以为忤。「你不会想要成为我的敌人。」
穆力维向后退,几乎要放掉火把。他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克服恐惧,更久之后才重新正常呼吸。
「带路吧。」巴金指示。「你知道这条通道还有后面的小路该怎么走。带我去看。」
巴金喜欢地底墓穴,里面充满灰尘,又隐密,满是死去已久的祭司尸体,有些有经过防腐处理,有些只是包裹着蜘蛛网的骸骨。之后他都有用处。
穆力维带着他看过这一层楼,包括通往城堡酒窖的摇晃台阶,以及一个中型的房间,曾经是图书馆用来当作研习室的地方。巴金认为这是他架设邪恶祭坛的最佳地点,但首先他得看看这工友到底有多大用处。
他们点亮数只火把后,将火把放入墙上的圆环,然后巴金带着穆力维来到一张古老的桌子前,那是房间原有众多家具的其中之一,然后拿出他宝贵的行李。瓶子在三一城寨中施过层层法术,只有塔洛娜的门徒或纯真的人才能碰触它,而只有后者能够打开它。巴金和艾伯利司特一样,认为这是层阻碍,但他与巫师看法不同,祭司认为这是个合适的阻碍。有什么比纯真之人解放浑沌诅咒更讽刺的事情吗?
「请你打开瓶子吧。」巴金说道。
工友端详瓶子片刻,然后好奇地看看祭司。
巴金知道穆力维的弱点。「这是甘露。」祭司撒谎。「是神的饮品。只要尝一口,从此之后,你尝的酒会香甜十倍,因为甘露残留的效果永远不会消退。请你喝吧。这是你应得的报偿。」
穆力维急切地舔舔嘴唇,再看了巴金一眼后,朝发光的瓶子伸手。碰到的瞬间,一阵电流窜入它的手臂,烧黑了他的手指,将他抛向房间的另一边,身体重重撞上墙壁。巴金走到他身边,一手撑起穆力维的肩膀,协助他站起。
「我猜你也是不行。」祭司喃喃自语。
穆力维全身仍因电击而颤抖,头发也因静电而呈现一团膨松,话都说不出来。
「不用担心。」巴金向他保证。「你可以靠别的方法来协助我。」穆力维此时才注意到祭司的另一只手中拿着他的少女硬头锤。
穆力维试图躲到墙边,手臂挡在身前,但根本不是巴金邪恶武器的对手。无辜的少女头颅朝必死无疑的工友挥下,同时变换着形状,从圆滑变得多角、邪恶,真正成为尖叫的少女,嘴巴张得硕大无比,露出细长、滴满毒液的獠牙。
她饥饿地咬碎了穆力维的前臂,继续向前朝他的胸口撕裂撞击啃咬。他痛苦地大力扭曲片刻后,沿着墙滑下,死去。
巴金仍有许多事情要准备,没空理会他。
※※※
艾伯利司特靠回椅子中,停止对魔镜专注凝视,但仍维持着他创造出的连结。他找到了巴金,也认出他身处的环境——萌智图书馆。艾伯利司特双手扒抓他日渐稀薄的头发,思考这个情报代表的意义,发现这份消息令人颇为不安。
巫师对于图书馆有复杂的情感,一些在这么重要的时刻中,他仍不愿意检视的难解心情。艾伯利司特其实多年前有在图书馆中研习过,但他对低层界居民的好奇为这段关系画下了休止符。驻馆祭司们觉得很可惜,居然得要求艾伯利司特这么有潜力的人走,但他们也表示担忧,认为艾伯利司特无法辨别善恶,辨别正道与研习邪术间的差异。
离开并没有终结艾伯利司特与萌智图书馆间的关系。接下来几年内发生的事情让巫师对那里有了更混乱的情绪。如今,在进行区域征服的计划中,艾伯利司特宁愿把图书馆留到最后,他能亲自指挥攻击。他之前绝对猜不到巴金会这么大胆,敢第一步就挑上那里,他原本以为祭司会先去西米斯塔,或是卡拉敦等重要地点。
「怎么样?」房间对面传来问题。
「他在萌智图书馆里。」艾伯利司特阴郁地说道。「祭司选择我们最强大的敌人来开战。」
艾伯利司特对小恶魔的回答猜得极准,正好与他同时无声念出「班内踏里马拉」。
「把他找出来!」德鲁希尔命令。「他在想什么啊?」
艾伯利司特好奇地看了小恶魔一眼,他原本想要责骂德鲁希尔不恰当的语气,却转念决定赞成它的想法。他朝大镜子倾身,更深入地窥伺,进入图书馆的底层,穿过充满蜘蛛网的通道,进入巴金架起祭坛的房间。
巴金紧张地环顾四周片刻,然后显然是认出这道目光的来源。「很高兴见到你,艾伯利司特。」祭司得意洋洋地说道。
「你冒了大险。」巫师说道。
「你怀疑图安托·齐罗·米安凯的能力吗?」巴金问道。「那可是塔洛娜的代理啊。」
艾伯利司特无意与他重新进行这种无解的争论。他还来不及回答,画面中出现了一个新的身影,脸色苍白,眼睛眨也不眨,一只断掉的手臂扭曲地垂挂在身侧,左胸沾满了血。
「我的第一名士兵。」巴金解释,将穆力维的尸体拉到身边。「我还有一百多名士兵等着我召唤。」
艾伯利司特认出这名「士兵」是具僵尸,而他也知道巴金正位于充 6ee1." >满地下墓穴的地窖中,所以根本不需要问巴金打算上哪里找来他的军队。瞬时间,巴金选择图书馆进行袭击,不再显得那么有勇无谋,而艾伯利司特必须自问,他这名狡狯的对手,于现在和未来到底会变得有多强大。巫师对于萌智图书馆的复杂心情再度涌现。他想要命令巴金立刻离开图书馆,但他当然没有强制执行这个命令的力量。
「不要低估我。」巴金说道,似乎读透了巫师的心思。「图书馆一旦被打败,整个区域都将为我们所有。你快走吧,我还得去处理那些凭你一介巫师之身是绝对无法了解的任务呢。」
艾伯利司特想要抗议巴金贬抑的语调,但他知道这些话在对方耳里将是如此空洞。他立刻截断连结,倒回椅子上,回忆涌现。
「班内踏里马拉。」德鲁希尔再次说道。
艾伯利司特转头看着小恶魔。「巴金可能比我们预期的还要早带回来一项极大的胜利。」巫师说道,但语气中鲜有欢欣之情。
「这是不必要的工作。」德鲁希尔啐了一口。「拉格诺的军队已经准备要出动,巴金大可找个更好的目标。他可以去精灵那里施放诅咒,因为拉格诺非常痛恨他们,本来也就打算把他们列为首要目标。如果我们占据了西米斯塔森林,我们可以南进绕过山脉好让那些祭司们孤立无援,趁他们还没发现自己陷入危机之前,强大的图书馆就已经被团团包围了。」
艾伯利司特没有争辩,再次思索,他这么轻易地就把灵药控制权让给巴金是否睿智。他当初为此找了个好理由,但他内心很清楚,他是被自己的懦弱所背叛。
「我必须去找他。」德鲁希尔出人意料地说道。
艾伯利司特考虑他的要求片刻后,决定不要与之争论。巫师知道,派出德鲁希尔很冒险,但他也意识到,如果他早先与巴金会面时他能更有勇气冒险,现今的处境可能就不是这么蹩手蹩脚了。
「朵瑞珍告诉我,巴金身边有带一个魔法火炉。」巫师说道,站起身,拿起法杖。「她的法术很强,如果巴金打开通往低层界的大门去寻找同伴,她一定会知道。当朵瑞珍确定门开启时,我会在这里也开启通道。你的旅程不会太长。巴金不会知道你是我的使者,他会认定你是他召唤来的,而且受他控制。」
德鲁希尔将蝙蝠翅膀啪地一声裹回身上,睿智地没有开口,直到艾伯利司特离开房间。
「你的使者?」小恶魔朝关起的门低咆。
艾伯利司特要学的可多着呢!
第七章 阳光与暗影
纽湾德尔一走出大门口,立时感到精神一振,之前是轮到他翻译苔藓典籍,在密闭的房间里缩在一本老书前好几个小时。虽然他怀疑自己是否其实比较偏好文明的生活,他还是很确定自己宁可要开阔的天空而不是任何屋顶。
他现在应该要回到小房间里面休息,由克雷欧继续译书的工作,阿赛特进行每天例行的德鲁伊仪式。纽湾德尔鲜少违抗阿赛特的命令,但他能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因为无论床有多舒服,他都宁愿在山间小路中行走,而不是待在房间里。
德鲁伊看到波西佛在林荫大道旁的枝丫间跳跃。「白色的朋友,你愿意来跟我说说话吗?」他喊道。
松鼠朝纽湾德尔的方向看了看,然后望向另一棵树。纽湾德尔顺着视线,看到另一只普通的灰色母松鼠正动也不动地坐着观察他.。
「非常非常抱歉。」纽湾德尔朝波西佛以松鼠语说道。「我不知道你正有要紧的事。」他深深一鞠躬,继续高高兴兴地在山路上前行。波西佛朝离去的德鲁伊吱喳片刻后,跳回伴侣身边。
早上变成了下午,德鲁伊仍继续走着,离开了萌智图书馆的范围。他前一阵子已经离开了主山路,循着一条鹿径深入荒野。这是他最自在也最平静的地方,而且他很有信心,不会有动物来攻击他。
云朵在远方的山脊边聚集,宣告一场常见的春雷暴雨又将到来。德鲁伊和动物一样,并不惧怕天气的变化,在暴雨中行走,他认为只是洗个澡,在布满白雪的小路上跳行滑步也只是嬉戏,不过虽然聚集的乌云扫不了德鲁伊的?兴致,它们仍提醒他,他在图书馆中还有任务,阿赛特和克雷欧很快就会发现他不在。「再走远一点点就好。」他对自己承诺。
他原本打算过不久就要转身离开,但片刻后看到一只老鹰,在温暖的高空气流中盘旋。老鹰也看到了他,立刻朝他扑来,愤怒地挥舞着利爪。一开始,纽湾德尔以为对方是要来攻击他的,但他好不容易才从它兴奋的吱喳声中分辨出,原来它认得他是朋友。
「你碰到什么问题了?」纽湾德尔问着老鹰。他对鸟语的了解还算不错,但老鹰太过焦急,说得太过快速,纽湾德尔只听得懂对方正清楚地传达警告危险的讯息。
「带我去看。」德鲁伊回答,而他同时吹着口哨,比出挥爪的动作以确定老鹰了解。大鸟冲去,高飞入空中好让纽湾德尔能看到它一直飞入深山中的身影。
他终于爬到一道光裸的高山山脊后,风吹得他的绿色斗篷轰轰作响。德鲁伊此时才了解老鹰为何如此焦急。在山沟对面,三只脏灰色,类似于猴子的身影正在爬上一面垂直的高崖峭壁,运用灵活的尾巴和四只爪来攀住最细小的缝隙与裂痕。山崖顶边有一道浅浅的平台,里面有一大堆的木棍与树枝,正是一座鹰巢。纽湾德尔猜得出巢里有什么。
愤怒的老鹰不断冲向侵入者,但它无用的飞翔只是引来怪物们朝它吐口水,或是以锐利的爪子挥击它。
纽湾德尔认出那是苏怪物,但对它们没有直接的认识,也从来没有遇到过。众人皆同意它们既凶暴又嗜血,但德鲁伊们并没有对它们采取正式行动的立场。它们是有智慧、邪恶的族群,还是只是强大的猎食者?因为它们的凶猛而令人惧怕?它们是动物还是怪物?
对许多人而言,这个差别毫无意义。但对德鲁伊而言,这与宗教的信条有绝对性的关系。如果苏怪物是动物,那「邪恶」一词就不适用于它们,而纽湾德尔不能协助可怜的老鹰。只可看着它们激切地攀爬,口水沿着满是利牙且大张的嘴巴流下,纽湾德尔知道自己必须采取行动骗他喊出几声比较常见的警告,苏怪物们突然停下,看着他,显然是第一次注意到他。它们呼叫、吐口水、威胁地挥舞利爪,然后继续上爬。
纽湾德尔再次呼叫。苏怪物们无视于他的动作。
「引导我,西凡努斯。」纽湾德尔恳求,闭上眼睛。他知道宗派中最伟大的德鲁伊们曾开会商讨过这些少见却令人恶梦连连的怪物该如何归类,但没有做出任何具体的结论,因此在没有颁下指令的情况下,教派中通常的行动准则是,除非自身直接受到苏怪物的威胁,否则不进行干涉。
但纽湾德尔的内心知道,眼前这一幕是不自然的。
他再次呼唤橡树之父西凡努斯,接着大吃一惊,因为他相信自己听到了神的回应。他看着最近的乌云,计算距离,然后转身面对苏怪物。
「停步!」纽湾德尔大喊。「不准前进!」
苏怪物立刻转身,或许是被德鲁伊声音中的急切与力量所骇。其中一只摸到一块石头,拿起来就朝纽湾德尔的方向丢,但山沟又深又宽,飞石无害地落入山沟里。
「我再警告你们一次。」德鲁伊大喊,真心诚意地想避过打斗。「我和你们无怨无仇,但你们不准骚扰鹰巢。」
怪物们再度啐了口口水,朝空气凶狠地撕抓一阵。
「离开这里!」纽湾德尔大喊。它们的回答只是一片飞沫,然后转身继续上爬。
纽湾德尔忍不下去了。苏怪物离鹰巢的距离已经不容许他再浪费时间放声警告。他闭起眼睛,抓紧吊在脖子皮绳上的神圣橡木叶标记,朝暴风雨呼喊。
苏怪物没有理他,全心专注于几十尺高,满是鸟蛋的鹰巢。
德鲁伊们认为自己是大自然与自然秩序的守护者。他们和巫师及多数教派的祭司不同,德鲁伊认为他们是世界的看门犬,而他们带来的力量不过是朝大自然送出的求救呼喊,而非来自于本身内含的力量,而纽湾德尔正是以此信念呼唤黑压压的云朵,引导着大自然的愤怒。
雷劈震撼了数里内的山峦,惊讶的老鹰不知何去何从地乱飞一通,纽湾德尔也差点站不住脚。当他的视力回复时,德鲁伊看到山壁上干干净净,鹰巢完好无缺,苏怪物也消失无影,它们唯一存在的证据是一条长长的烙痕,山壁上一抹深红的印渍,还有一小团毛,也许是断去的尾巴,在浅台上燃烧着。
老鹰飞到巢边,高兴地喊叫,然后飞回山沟的另一边,向德鲁伊道谢。
「不客气。」德鲁伊向大鸟说道。和老鹰交谈后,他对于自己方才的毁灭行为感到略微心安。大多数的德鲁伊都很温和,纽湾德尔也不例外,因此每当要战斗时,他都觉得很不安,不过方才云朵回应了他的召唤,而他相信那力量是来自于西凡努斯,于是让他更相信自己的行为是对的,而苏怪物确实是怪物而不是大自然的猎食者。
从老鹰挥舞的脚爪中,纽湾德尔解读出老鹰是在邀他一同前往鹰巢。德鲁伊心里是十分乐意,但天色将黑,对面的山崖在这种时分实在太难攀登。「改天吧.。」他解释。
老鹰继续道谢片刻,向他解释还得为未来的孵卵做许多准备,因此向德鲁伊道别后飞离。纽湾德尔心中怀着诚挚的遗憾看着鸟儿离开。他希望自己的法力能更为高强,因为高阶的德鲁伊,包括阿赛特与克雷欧都能化身成为动物。如果纽湾德尔有像他们两位的技巧,就可以脱下薄袍,化身为鹰,和他的新朋友一起到高山上的崖边。更诱人的念头是,如果纽湾德尔能变成老鹰,他就能从更好的视野来观察壮丽的山峦,感受风破羽翅的快感,领受可从一里外就看到野鼠在草地上奔跑的锐利目光。
他摇摇头,也甩开对于不可能事物的遗憾。这是个美丽的一天,接下来将是一场涤净万物的大雨,地上满是新生的花朵,空中是吱喳鸣啭的小鸟,冷风带来清新的空气,每个山洼中都满是亲爱、沁凉的山泉,这都是他最爱的事物。
他脱下袍子,塞入一棵浓密的树丛下,然后盘腿坐在高阔空旷的山边,等着下雨。大雨滂沱而下,打在岩石上的滴答声在纽湾德尔的耳里听起来,是大自然最甜美的乐曲之一。
暴风雨结束时,正好迎上美妙绝伦的日落,嫣红褪成淡粉,填塞了西方高峰与天际间的每寸空隙。
「恐怕是要晚归了。」纽湾德尔自言自语,无奈地耸耸肩,脸上忍不住泛起孩子气的笑意。「反正图书馆明天还会在。」他自我开脱,弯下腰拾起袍子,找个舒服的地方,准备过夜。
※※※
巴金将火炉挂在三角架上,放入特别调制的木削与熏香块混合,但他没有点起火炉,因为不确定要花多久时间才能找到浑沌诅咒合适的引爆点。低层界的恶魔可以是很强大的同盟,但他们通常也很烦人,不断要求召唤者给予时间和精力,而巴金现在两者都缺。
出于同样的理由,巴金也把他的死灵法师之石包得紧紧的。有些鬼怪跟低层界的妖魔一样难以控制。死灵法师之石跟魔法火炉创造的大门一样,都会招来各式各样的怪物,从最低层、没有思考能力的骷髅到僵尸到狡狯的幽魂都有。
不过,虽然他施下了各式各样的符文跟防护咒术,巴金还是无法放心地离开祭坛室,只留下穆力维这种既不聪明又不强大的人来守卫宝贵的瓶子。他需要同盟,也知道要到哪里找。
「卡里夫。」邪恶的祭司喃喃道,拿出陶瓶。这个瓶子,从他前往瓦萨,转向塔洛娜信仰之前,他就已经随身携带多年。这个骨灰坛是他在学徒时期于某个古老废墟中找到的,当年他拜师的巫师如今早已死去。身为一名学徒,巴金其实不该将任何发现据为己有,但他向来不是奉公守法的人,于是留下了这个装满卡里夫王子的骨灰坛,将它妥当地秘密保存多年。根据骨灰坛上附的纸片,卡里夫王子是某个古老文明的贵族,而巴金当时并未完全了解他发现的是多贵重的宝物,直到他开始魔法训练。如今他知道如何运用这些骨灰,只需要一个合适的容器即可。
他带着穆力维来到祭坛房间外面的走廊。走廊十分宽敞,两边都是密室,里面封存着萌智图书馆最高层的创始人遗骸。与巴金在此处看到的其他地窖不同的是,这些密室不用开放式的椅子,而是用设计繁复的棺材、石柩,上面镶满了珠宝,华丽非凡。巴金指示穆力维打开最靠近他的石棺,期盼早年的学者们对于石棺内的住客也是不惜血本,有进行防腐的工作。
穆力维虽然力气不小,却也打不开铁锁与卡榫锈透的石棺。僵尸开第二个石棺时运气比较好,因为他用力一拉,盖子就滑开了,但门一开,一只长长的触手就冲向穆力维,接二连三又出现了两只,虽然对僵尸起不了作用,但巴金仍然很高兴打开棺木的人不是他。
里面有个食腐虫,一种丑陋,身长如虫的怪物,有八只触手,分泌着令人麻痹的毒药。穆力维已是僵尸,不会受到这种攻击影响,而除了触手外,食腐虫并无其他防身之道。
「杀死它!」巴金命令。穆力维无惧地走近棺木,以他仅存的右手用力敲击。当穆力维终于退后时,食腐虫只剩棺木里的一团肉泥。
「这个不行。」巴金嘟囔道,检视着石棺里的空壳,不过语气中并没有失望之意,因为虽然尸体已经被食腐虫破坏,它仍然是层层包围在厚纱布中,显示古时的学者们的确有使用防腐的技巧。巴金在石棺后也找到一个小洞,正确地判定,食腐虫就是从那里爬进石棺,靠着那具尸体大吃了好几个月,甚至好几年,结果身体长大,退不出来。
巴金兴奋地拉着穆力维去寻找另一个石棺,这次要找一个没有明显外洞的。正如俗话说得好:事在人为。果不其然,?t>第三个石棺正是他所要找的。在哀嚎少女的协助下,巴金和穆力维打碎了下一个石棺的锁,层层包围的纱布中躺着一具保存良好的尸体,就是巴金需要的容器。
巴金指示穆力维将尸体轻轻抬入祭坛室中,因为他不想亲手碰触那麻烦的东西,然后再搬动石棺,好让这具尸体的石棺离祭坛室最近。
僵尸走出房间,巴金随后将门关上,不想被外界的噪音打扰。他拿出咒语书,打开招魂的章节,拿出死灵法师之石,认为它的召唤能力能大力协助他唤回卡里夫王子的鬼魂。
祭司的念诵持续了一个多小时,这其间他不断将骨灰一点点地洒在层层包裹的尸体上。当陶罐空了以后,祭司将陶罐打碎,以裹尸布仔细地内内外外擦了一遍。卡里夫的鬼魂被保存在骨灰中,只要少一点点都可能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巴金的注意力被死灵法师之石引去,因为它开始发出诡异的黑紫色光线,他眼光立刻转回木乃伊上,注意到包裹尸体眼睛的纱布后发出两点红光。巴?金将手包在干净的布中,小心翼翼地拉开纱布。他震惊地后退了一步,木乃伊已在他身前站起。它带着完全的憎恨望着祭司,眼睛如明亮的红点燃烧。巴金知道木乃伊和冥界的大多数怪物一样,憎恨所有有生命的东西,而眼前的巴金正是活人。
「退后,卡里夫!」巴金以最绝对的命令语调说道。木乃伊再次脚步僵硬地上前一步。
「我说给我退后!」巴金咆哮,以专一的怒气取代恐惧。「是我把你的灵魂召回来的,而你必须服侍我,直到我,巴金,再次允许你回到永恒的长眠中!」
他觉得自己的词句笨拙得可以,但木乃伊还是听了,退回到原来的位置。
「转身!」巴金大喊,木乃伊依言而行。
邪恶的祭司脸上露出一抹微笑。他与低层界的妖魔打过多次交道,也操弄过很简单的不死生物,像是穆力维之流。但这对他而言是崭新的一大步。他召唤来了一个强大的幽魂,将其从坟墓中拉起,强迫它听从命令。
巴金来到门边。「进来,穆力维。」他以笑意满满的语调命令。「来见见你的新弟弟。」
第八章 引爆点
凯德立思索着依文带来的不幸消息。皮凯尔只是摇摇毛茸茸的头,继续以他的大木汤匙搅动铁锅。「你能完成十字弓吗?」凯德立问道。
「可以。」依文回答。「但小子,俺觉得你应该比较担心自己的未来。当教长发现她的织锦画在俺厨房里时并没露出多少笑容,而当她发现皮凯尔在一角上洒到肉酱时根本是笑不出来了。」
凯德立一听这话忍不住打个哆嗦。波缇洛普教长对于凯德立和他的发明一向采取容忍的态度,但她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艺术作品搜藏,而描述精灵战争的织锦画是她的最爱之一。
「我很抱歉为两位添麻烦了。」凯德立诚心诚意地说道,但他诚心的歉意也阻止不了他将手指伸入依文拌出的蛋糕面糊,挖了一口。「我没想到——」
依文毫不在意他的忧虑。「没问题。」矮人闷哼。「我们就把事情都怪到你头上就好了。」
「你们只管把十字弓完成。」凯德立指示,干笑数声。「我会去找波缇洛普教长把事情谈好。」
「也许波缇洛普教长会来找你也说不一定。」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凯德立背后的厨房门口传来。年轻的学者缓缓转身,看到艾福利教长也站在波缇洛普身边时,表情更加痛苦地纠结成一团。
「你原来只是恶作剧,现在居然转变为盗窃行为了。」艾福利评论。「我恐怕你在图书馆内的时间已经接近尾声。凯德立弟兄,虽然这个不幸的结局并非出人意料,正因你的出身——」
「你必须有为自己辩解的机会。」波缇洛普打断他,突然朝艾福利的方向抛去一个深沉愤怒的眼神。「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我都对你的行为感到很不满。」
「我有……」凯德立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原本是……」
「够了!」艾福利命令,瞪着凯德立和教长两人。「你可以等一下再去找波缇洛普教长解释她那幅织锦画的事情。」他对凯德立说道。「首先,请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难道没有工作吗?我以为我给你的工作应该够你忙了,但如果我弄错了,我绝对可以修正这个情况!」
「我是很忙!」凯德立坚持。「我只是想来厨房看看,确定清理时没有漏掉哪里。」凯德立一环顾四周,立刻就意识到他的声明有多可笑。依文跟皮凯尔的环境一向不是很干净。大半个地板上都是翻洒出的面粉,另外一半则是各种香草和酱料。柜台、桌子,甚至是任何空旷的位置,都放着长满霉菌的空碗或半满的碗,里面有上个礼拜,甚至更久之前的食物。
艾福利也看穿他的谎言,皱起眉心。「请你确定你的工作有好好完成,凯德立弟兄。」教长以无比讽刺的语调柔声说道。「然后你可以去和鲁佛弟兄一起去清点酒窖。之后梭比克斯学院长会告知你要如何处置你这件更严重的违纪行为。」艾福利转身,气呼呼地离去,但波缇洛普没有立刻跟上。
「我知道你的确打算要归还织锦画。」气质高贵的年长女士说道。「我是否能知道你为何需要自行取得它?你可以来问我的。」
「因为我们只需要借它几天。」他望向依文,指向抽屉。矮人手伸进去,拿出即将完成的十字弓。「为了这个。」
波缇洛普的榛色眼睛立刻闪闪发光。她走到房间的另一边,小心翼翼地从矮人手中接过娇小的武器。「太精致了。」她喃喃道,完全被复制而成的武器震慑住。
「非常感谢。」依文自豪地回答。
「喔哦!」皮凯尔也以胜利的语调说道。
「我原本是想拿给你看的。」凯德立解释。「但我是想如果完成时再给你看,你会有更大的惊喜。」
波缇洛普对凯德立露出温暖的笑容。「你没有织锦画也能完成吗?」
凯德立点点头。
「完成后我想看看它。」教长说道,然后突然回归正题。「你应该跟我借那幅织锦画的。」她责骂道,然后她看看四周,非常小声地说道。「不用害怕艾福利教长。他很容易激动,但也很容易忘记。不论他嘴上说些什么,他是很喜欢你的。去吧,去做事了。」
※※※
巴金靠着一个个酒桶的掩蔽,偷偷前进,观察在为酒瓶分类的高大削瘦男子。邪恶的祭司一直认为,他的猎物,浑沌诅咒的引爆点,会得自于酒窖,但他还是很欣喜,第一次爬上歪歪倒倒的梯子,就意外地看到这个人在工作。通往低层地窖的门口被小心翼翼地掩藏在巨大房间的一个小角落里,前面还层层节节地堆放了许多东西,这绝对是那酒鬼工友的杰作。祭司和图书馆里的人大概已经早就忘记有这个门了,巴金因此也得以轻易地秘密进入。
当他绕到另外一边,朝那个人施放侦测咒语后,巴金的欣喜顿时消减许多。同样的咒语施在工友身上的结果很模棱两可,所以巴金一直不知道那老头能不能起作用,直到他被瓶子上的守御符文轰到墙边为止,但在齐尔坎·鲁佛身上,咒语的结果清清楚楚。这个人内心不存半点纯真,让他去开瓶子,效果会跟那老工友差不了多远。
「真是伪善的人。」巴金无声地抱怨。他靠回阴影中,思索他该如何利用这名瘦子。不常有人来酒窖,所以巴金不能让他就这么离开。
他正在考虑这件事时,突然有第二名教士蹦蹦跳跳地从台阶上走下。巴金好奇地看着这名微笑的年轻人,头戴一顶宽沿帽,帽下的卷发在肩头上跳动着。年轻人走到瘦子身旁开始交谈。巴金的侦测咒语尚未失效,而当他专注于新来的人时,他的好奇转为欣喜。
他找到引爆点了!
他继续观察一阵后,注意到这两人间有点摩擦,他躲回隐藏密的门后。他知道接下来的步骤必须小心翼翼地规划。
※※※
「我们一起工作好吗?」凯德立以过度明亮快乐的声音提议道。
齐尔坎·鲁佛瞪着他。「你又有计谋来害我了吗?」他问道。「又有新的玩意儿要来向我炫耀,然后来害我?」
「你是在说自己不活该吗?」凯德立问道。「是你把艾福利带到我房间来,所以争端是你挑起的。」
「可怜的伟大抄写师啊。」
凯德立本想回应,但终没说出口。他体谅鲁佛的处境,因为他真的是名很认真的祭司。凯德立知道,当自己成功地誊写出巫师的咒语书后,教长就把鲁佛晾在一旁。凯德立知道,这个伤口还太新,无法就此弥补,而他跟鲁佛也都无意一起工作。
鲁佛解释了他的存货记录表好让两个人的表单格式能够吻合。凯德立看到好几处可以加强的地方,但还是什么都没说。「你懂了吗?」鲁佛问道,递给凯德立一张计算表。
凯德立点点头。「好系统。」他释出善意。
鲁佛挥手赶开他,继续点算,缓缓地绕过细长、充满阴影的架子。
遥远的一闪光线引起瘦子的注意力,但转瞬即逝。鲁佛不解地侧过头,举起火把,小心翼翼地朝那里移动,遇上一圈酒桶挡住去路,但他也注意到旁边有个开口。
「有人吗?」鲁佛有点紧张地问道。他以火把领着路,瞄着开口,看到古老的门口。
「那是什么?」他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鲁佛吓了一大跳,火把也掉在脚边,只好向后急跳以闪避火焰,结果撞翻了一个酒桶。当他结束一连串的跌撞后,不太高兴地回头看着凯德立笑容满面的脸。
「是个门。」鲁佛从咬紧的牙关吐出。
凯德立拾起火把端详。「真不知道会通往哪里?」他自问自答。
「这与我们无关。」鲁佛坚决地说道。
「当然有关。」凯德立反击。「这是图书馆的一部分,而图书馆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我们必须通知一位教长,请他来决定该如何研究这里。」鲁佛提议。「快将火把给我。」
凯德立无视他,前进到小木门边。木门很轻易地就打开,显现一道通往下方的台阶,凯德立再次又惊又喜。
「你绝对会害我们惹上更多麻烦!」鲁佛在他身后抱怨。「你想要一直盘点、清洗到你的百岁生日吗?」
「通往最下层?」凯德立兴奋地说道,无视于他的警告。他转头看看鲁佛,表情在火光下灿然发光。紧张的鲁佛退离诡异的阴影。他似乎不了解同伴为何兴奋。
「最底层。」凯德立重复道,仿佛这些字有更深层的意涵。「当图书馆一开始建起时,大部分都是在地底下。当时的雪片山脉要比现在来得更野,所以创馆者们觉得地底房舍比较好守御。随着山区逐渐文明化,图书馆也渐渐扩张,最下层的地窖都废弃不用了,后来大家都相信所有的出口都被封锁起来。」他转头看看诱人的台阶。「显然并非如此。」
「那我们必须告诉一位教长。」鲁佛紧张地宣告。「我们没有资格去探勘密门。」
凯德立不可置信地看他一眼,不敢相信这人居然这么幼稚。「我们会告诉他们的。」年轻学者同意,头探入满是灰尘的门口。「晚点说。」
※※※
在不远处的巴金紧张又期待地看着两名年轻人,一手紧握住残酷的硬头锤。邪恶的祭司知道他召唤巫光照出门口的位置是冒了很大的险,而如果这两人决定要回去告诉他们的教长,巴金只好以武力介入,但巴金向来不是有耐心的人,这也就是他为何直接前来萌智图书馆。无论是前来此处或是揭露门口位置,他的赌局中有相当的危险成分,但可能的获利也不容小觑。如果这两人决定要探险,那巴金离达成他的心愿将会更上前一大步。两人消失在酒桶后方,于是巴金偷偷上前。
「楼梯虽然古老,但看起来蛮坚固的。」他听见凯德立回头喊道。「而且会往下好一段路。」
高瘦的祭司仍有疑虑,甚至是恐惧,因此退出了秘门。「我去找教长。」他低声说道,立刻转向离开的台阶。巴金挡在他面前。鲁佛还来不及喊出声,邪恶祭司的咒语已经在他身上生效。鲁佛的目光只能直直注视着邪恶祭司的黑瞳,受巴金的催眠凝视箝制。巴金在研习巫术之时,幻术一向是巴金的强项,这也和他与生俱来的魅力有关。虽然剧毒女士的祭司们向来不太擅长这类魔法,他选择侍奉塔洛娜后并没有减损他的技巧,况且齐尔坎·鲁佛也不是个难以料理的对手。巴金对中咒的鲁佛送出以魔法增强的暗示,恰巧满足高瘦男子心里最深刻的渴望。
凯德立缓缓朝大开的门口走去,眼睛丝毫不离微弱火光外的诱人黑暗。萌智图书馆中最古老的房间内藏着什么样的神奇事物?他想着。里面又有多少关于创馆者与初代学者们的秘密?
「我们应该来看看,毕竟我们得在下面工作许多天。」凯德立说道,向前倾身,盯着台阶。「除非我们说出去,否则不会有人知道。」
虽然他对眼前的谜团有极大的兴趣,凯德立仍没因此冲昏头,当背后一感觉被人踢了一脚,立刻就明白自己是被背叛了。他抓住薄弱的扶手,但木头一拉就断,在那瞬间他只能回头,看到鲁佛蹲在门口,黑黝凹陷的脸上有着怪异、空洞的神情。凯德立的火把脱手飞走,他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摔下台阶,重重撞上下方的石头地板。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他也没有听到门在上方被关起的声音。
齐尔坎·鲁佛立刻从酒窖回到房间,不想遇上任何人,也不想回答任何问题。被施过咒的脑袋想不bbr>.太起来发生的事情。他隐约记得他对凯德立做过的事情,但不确定那是真实还是梦境。他也记得关上、封起秘门。在他的记忆中还有别的东西,或许是别的人,就隐藏在鲁佛意识外的阴影中。但无论他如何努力,鲁佛都想不起巴金,正是因为祭司最早下的指示。然而,在他的心底,鲁佛保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他今晚刚交了一个朋友,那个朋友了解他的焦急,也认同凯德立是个没价值的人。
第九章 巴金的世界
凯德立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醒来,不过他的其他感官提供了许多资讯。他可以闻到厚重的灰尘,感觉到四周黏腻的蜘蛛网。「鲁佛!」他大喊,但声音在死寂的空气中传不了多远,只提醒他是独自身处黑暗中。他挣扎跪起,发现全身上下十几处都在痛,尤其是头部侧边,上衣也十分僵硬,似乎沾满凝血。他的火把落在身边,但他一摸就知道火把在好几个小时前已经熄灭。
凯德立手指一伸,往腰带探去。片刻后,他将一个圆筒的盖子取下,一线光束随即切开黑暗。就连凯德立都觉得这道光束在这些走廊间是个入侵者,因为无数个世纪以来,这里始终只有黑暗。十几只小动物在凯德立的视线边缘窜逃,正好在光线照不到的位置。凯德立心想,宁可是它们逃走,也不要它们在黑暗中等着他经过。
凯德立把光筒的开口开到最大,开始检视四周环境,主要是专注于他身边的碎裂台阶。封闭门口附近还有几道台阶仍是完整,但大多数的木板已散落四周,显然是被凯德立摔下时的冲击力打碎。看来是上不去了,他告诉自己,接着将光束缩小以看到更远的地方。他站在一道走廊中央,从两边墙上的通道判断,附近有许多条走廊错综复杂地交织成蜂巢般的地下迷宫。支撑的拱门和地上图书馆的相似,但由于是更早年的建筑设计,所以显得更厚也更矮。而且因为层层迭迭的灰尘、垂网,以及可能有的攀爬怪物而显得更低。
凯德立开始检视自己,正如所料,上衣沾满了自己的血。他注意到身旁有一块破木板,已断裂成尖锐的边缘,沾满深色血痕。年轻的祭司小心翼翼地解开上衣钮扣、拉开,满以为会找到洞开的伤口,结果却只发现一块血痂和淤青。虽然比较规矩的德尼尔祭司都是能力优秀的医者,即使年轻如凯德立者也是,但凯德立本身是几乎没有研习医术。不过他光从破木板就可看出伤口颇深,而从湿透的上衣可看出他失了不少血。不过伤口绝对已经开始愈合了。就算原来很严重,现在情况都还好。
「鲁佛?」凯德立再次喊道,不知他的同伴是否尾随他下楼,为他治愈伤口。满是灰尘的走廊中没有回答,也没有声音。「如果不是鲁佛,那会是谁?」凯德立轻声自问,片刻后耸耸肩。这个谜团对他而言太难了。
「可能是我年轻有力。」凯德立自我赞许,因为想不出其他答案。他伸展身体以舒缓其他位置的疼痛,继续探勘附近环境,一面思索是否有方法能够重新搭起台阶好接近门口。他将光筒放在地上,开始拼凑一些板子。木头腐蚀的情况很严重,而且破损到根本无法修理,程度严重到不可能只因为他摔下就碎成这样,凯德立心想。有几块根本只能算是木屑,好像是遭人反复捶击一样。片刻后,凯德立放弃回到酒窖的想法。就算他拼得回来,那些古老腐烂的木头也是绝对撑不住他的重量。「情况有可能更糟。」他出声低语道,捡起光筒,从袋子里拿出圆盘纺锤。他深吸一口气好稳住自己,然后开始前进。但每个方向好像都差不多。
有东西窜入光线边缘的黑暗洞穴,凯德立一>99lib?想到要黑乌抹漆地走过这里就忍不住背脊发寒。大多数通道的墙壁都是砖头,被难以想象的重量所挤压,有些地方甚至已经龟裂。浮雕均已被磨平,艺术家的钻刻线条被灰尘填满,雕刻的精致细节被蜘蛛网的杰作所取代。在黑暗中遥远的某处,凯德立听到水滴声,沉重、死绝的答、答、答。「地窖的心跳。」凯德立沉重地喃喃道,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安慰。
他漫无目的地乱走了数分钟,试着想找出能征服地道的一套逻辑。虽然原始图书馆的建造者是一群很有秩序的人,而且也精心思考过地窖该如何设计,但下面数条隧道的原本用意及方向历经了数十年,为了配合上方建筑物不断改变的需求也一直被重新再利用。
每次凯德立觉得已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下一个拐角立刻让他有了新的念头。他沿着一条藏书网又矮又宽的通道移动,小心翼翼地避开两侧的腐烂木盒。如果这是储藏区域,他揣想,那附近应该有通往外界的出口,也许大到可容许马匹经过。
走廊的尽头是一座宽大的拱桥,斜斜地经过左方和右方的两道小桥,上面凝聚的蜘蛛网密到凯德立得从附近木箱拆下一片木板加以清除后才能穿过。拱道交口后方的通道长得一模一样,也是层层迭迭的石雕,比他先前走过的通道窄了一半。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该要左转,但那只是猜测,因为走在蜿蜒的小路上,凯德立真的不知道所在位置与地面上的图书馆是否有关连。
他保持快速的脚步,紧紧跟随狭窄的光束,试着忽略两旁与后方的老鼠吱喳声,以及想象中的危险,但他的恐惧持续存在,而每走一步就要花更多的力气。他将光束左右晃动,看到通道的墙上都是黑洞、凹室,在凯德立的想象中,都是怪物蹲踞的藏身点。
凯德立缓缓转身,让bbr>光线扫过,在突然意识到自己过度专注于前方道路的同时,他也经过了头一组的凹室。一阵战栗窜过背脊,因为还不等光线扫到,他就已将猜到凹室的用途了。
凯德立吓得往后一跳。遥远的答答地窖心跳声依然稳定传来,但年轻学者倒是漏了几拍心跳,因为光线落在离凯德立身侧只有几尺的端坐骷髅上。如果这条通道是用来储藏,那它的货品还真阴森!原来储藏食物的地方只剩下腐食生物的食物。凯德立知道自己进入了最古老的萌智图书馆学者墓窖了。骷髅无动无感地坐在破烂的尸布中,双手交迭在怀里。小凹室的各个角落都有蜘蛛网垂吊,似乎是在支撑着骨骸。
凯德立升华了逐渐攀升的恐惧,提醒自己这都是自然的遗骸,伟人、善人、智者的遗体,而他有一天也会变成眼前这副骷髅。他转过头,计算身后走廊两边共有四个凹室,开始考虑是否该回头。但凯德立固执地认定他所有的恐惧都是不理性的,因此重新开始专注于面前的道路。他将光束维持在通道中央,也不想再看到凹室,不想再测试他的决心。
但他的眼睛忍不住还是要瞥向一边,看着沉静的黑暗。他幻想骷髅头缓缓转动,看着他经过。
有些恐惧是很难克服的。左后方响起一阵嘈杂声,引得凯德立一转身,圆盘纺锤准备击出。他的防卫性反射在还没认出噪音是来自于一只爬过歪歪倒倒骷髅头的小老鼠便已发作,施出武器。
飞盘一击上骷髅的额头,老鼠便飞入蜘蛛网和黑暗中,歪歪倒倒的骷髅也飞了出去,撞上凹室的后墙,滚到骷髅的身前,一阵喀啦声中停在骷髅的腿中间。
凯德立忍不住笑了出来,笑自己的胆小。满是灰尘的沉默很快重新占据了古老的通道,声音褪去,凯德立松了一口气——直到骷髅头弯下腰,从腿间拾起头颅。
凯德立跌跌撞撞地靠上身后的墙壁,立刻感觉到一只干枯的手握住他的手肘。他挣扎逃开,朝最新的敌人抛掷飞盘纺锤,然后马上逃走,不敢.t>停步观察自己的攻击有多大效果。然而,凯德立转身的同时,灯光也随之转换方向,趁着光线,他看到方才经过的骷髅都已聚集在走廊中,正一步步地前进,脸上是毫无嘴唇的笑容,双手前伸,仿佛想将凯德立拉入黑暗的深渊。
他只剩一条路可走,于是他全速前进,只想直视前方,试着忽略他每过一个凹室,就传出的喀啦声。他冲过另一道堆满蜘蛛丝的拱道,吃了满嘴蜘蛛丝,恶心地呸了出来,只能盼望附近没有蜘蛛怪物躲着。他脚步踉跄,摔倒了不止一次,但总是快速站起,盲目地前奔,不知道该跑往哪里,只知道不能被骷髅超越。
更多的通道。更多的地窖。后方的喀答声越来越大声,而他再次听到地窖的水滴心跳声,清晰得令人惊惧。他冲过一道又一道堆满蜘蛛丝的拱道,终于来到一个三叉路口。他转向左方,但看到那里的骷髅都已经站起来阻挡去路。
他冲向右方,怕到看不清一切的规则,失神到看不出他其实正被驱赶向某个地方。他又来到一座低矮的拱道,发现这一座没有蜘蛛丝,但没时间停步思考原因。他进入一道更宽、更高的走廊,一座更宽广的大厅,看到两旁的凹室内不是破烂褴褛的骷髅头,而是直立的木棺,细节精致,以贵重金属和宝石镶镀。
凯德立只注意了片刻,因为他在漫长的走廊尽头看到灯光。不是他会张大双手欢迎的日光,但仍然是从一扇古老门扉的裂缝和松锁间透出的灯光。喀答声越来越大,包围了他四周,一阵诡异的红雾正出现在他的脚边,跟随着他的步伐,为四周景物增添如梦境般超现实的气氛。真实与恶梦,理智和恐惧在他奔腾的思绪中战斗。
凯德立知道,战斗的解决之道就在那道灯光中。年轻的学者蹒跚前行,脚步沉重,仿佛被薄雾拖住。他低下肩膀,原本打算要撞开门,冲入光线中。然而,门就在他撞上的前一刻打开,害他一摔而入,跪倒在房间内的干净地板上。门自动在他身后关起,将红雾与阴森的喀答声挡在门外。凯德立维持不动片刻,脑中一片混乱,只想调匀急促的心跳。
片刻后,凯德立摇摇摆摆地站起身,环顾房间四周,几乎没注意到门已经在他身后关起。他首先发现房间出奇地干净,跟地窖各处相比算是异类。他认出这里曾经是研习大厅,与图书馆本馆内仍在使用的研习大厅有类似的设计及家俱。有几个小木柜、工作桌、双开书柜依序地摆在房间各处,火炉则挂在右墙边的一具三角铁架上。墙上的两个铁环都有套着火把,墙壁上满是书柜,但除了几片散乱的纸片外,空无一物,墙上也有一排排的雕刻,可能曾经是书架。凯德立的眼光最先看到火炉,认为这与四周的摆设毫不搭配,但最后捕捉住他注意力的是房间中央的摆设。
那里放了一张长窄桌,上面铺着一片红与紫的毯子,垂挂在前方与两旁。桌上有一个小架子,架子上有一个透明的瓶子,以大大的瓶塞牢牢封住,里面有某种发光的红色物体。瓶子前方是一个银碗,也许是白金,上面有繁复的设计和怪异的符文。
凯德立一点也不惊讶也不恐惧地注意到,地上有一片蓝烟,包围住他的双腿。整趟冒险对他而言已经成了一阵模糊的感觉。他的理智可以告 8bc9." >诉自己他清醒得很,但头颅侧边的隐隐痛楚让他忍不住猜测自己的头到底撞得多严重。不过无论这是什么门道,凯德立如今是好奇大于恐惧,因此很努力地强迫自己站起,小心翼翼地朝中央的桌子上前一步。
毯子上编织出的三叉戟上有三个瓶子。他注意到这些瓶子的设计类似于桌上的真瓶子。凯德立以为他认得出大多数的神圣标记,和国度之中的合盟徽章,但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图样。他如今希望他有准备一些能揭露这个奇特祭坛面目的咒语,如果这真是个祭坛。凯德立因自己的无能而苦笑。他鲜少准备咒语,而就算他投入时间,他在牧师咒语上的成就实在有限。凯德立比较像是学者而非牧师,而他认为自己对德尼尔的誓言比较类似态度和优先顺序的协议,而非效忠的承诺。他靠近桌边,看到银碗上装满澄清的液体,可能是水,但凯德立不敢将手指伸入。凯德立对银碗后方的发光瓶子比较有兴趣,所以原本打算毫不理会,但布满奇特符文的银碗中倒映着瓶子的倒影,突然引起他的注意力,而且不知为何,让他看得目不转睛。
凯德立感觉自己被反映出的影像吸引。他走到碗边,弯身,脸几乎要碰到了液体。然后,仿佛有个小石子落入碗中,小小的圆形波浪从正中央开始扩散。然而,这个动作没有打断凯德立对倒影的注意力,反而增强。光线在小波浪中跳跃翻滚,瓶子的倒影左右摇曳伸展着。
凯德立不知为何知道这水暖得很舒服。他想将自己浸泡在水中,在水的沉静中压下身边世界的所有喧闹,只想感觉水的温暖。还有那影像,诱人地摇晃着,捕捉住凯德立的思绪。
凯德立抬头,视线从银碗移向瓶子。他内心深处知道有哪里不对劲,他应该要抗拒这些令人安心却怪异的感觉。物件不应该有暗示的能力。
打开瓶子,他的脑海中传来一个呼喊。他认不得这令人安心的声音,但它仅承诺欢愉。打开瓶子。
他还没回过神,凯德立已经双手握住瓶子,他不知道瓶子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这个奇怪的祭坛因何架设,这里有危险,凯德立感觉得到,但他分不清楚,银碗中的波浪如此地诱人。
打开瓶子,安静的暗示再度传来。凯德立实在无法判断是否该抗拒,而摇摆的决心软弱了他的毅力。瓶子的瓶塞很紧,但没有紧到拔不开,瓶塞随着响亮的砰声跑出。
这一声划破了年轻学者脑海中的浑沌迷雾,如现实的一记警钟,警告他冒下的风险,但已经太迟了。红烟从瓶子中涌出,包围了凯德立,充塞房间四处。凯德立马上意识到他的错误,想要将瓶塞塞回,但木柜后一个隐藏的敌人早已开始行动。
「停!」房间另一侧传来无法拒绝的命令。
凯德立已经快要将瓶塞塞回,但双手突然不听使唤,停止移动,而烟则继续涌出。凯德立无法反应,无法移动,甚至无法移开眼光。他的全身变得怪异地麻木,在魔法的箝制中发麻。片刻后,凯德立看到一只手绕过他,但甚至没有感觉到瓶子从他的手中被移走,然后他被强迫转身,对上一名他不认得的人。虽然凯德立听不见他说什么,却也看得出他在挥舞手势和念诵。他认得这些动作是施咒的一部分,知道自己陷入危险。他的脑子挣扎抗拒着击败他的麻痹。
徒劳无功。
凯德立感觉眼睛开始闭起。感觉突然涌回四肢,但他四周的世界开始转黑,但感觉自己开始坠落,永远地坠落。
※※※
「来吧,工友。」巴金喊道。巴金躲藏的同一个木柜中走出穆力维苍白的尸体。巴金花了点时间检视他最新的受害者。凯德立的光筒和飞盘,以及身上十几样其他稀奇古怪的东西让祭司大感好奇,但巴金很快就放弃拿任何东西的念头。他对这个人身上也施了失忆咒,一如他在酒窖中对那瘦子施的咒一样。巴金知道这个人不同,他的意志和心灵都很坚强,因此会在潜意识中抗拒这个咒语。遗失了物品也许会协助他重新取得被封闭起的回忆,而这对于孤身潜伏在敌阵之中的祭司来说会是很严重的后果。
巴金一手摸上他饥渴的硬头锤,也许他现在就应该让这年轻的祭司加入他的不死军队,确保他日后不会为巴金惹麻烦,但邪恶的祭司随即便放弃这个念头。他的女神,浑沌的神明,不会赞许他泯除这无上的讽刺。这个人已经是诅咒的引爆点,让他看看自己亲手造成的毁灭!
「把他带来。」巴金指示,把凯德立留给僵尸。穆力维靠着一只僵硬的手臂很轻松地就将凯德立从地板上抬起。
「还有把旧梯子拿来。」巴金补充道。「我们必须回到酒窖里。清晨前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巴金的兴奋感逐渐高涨,一阵摩拳擦掌。仪式的主要部分轻松地完成了,唯一剩下的是完成诅咒。要对萌智图书馆施放无上致命可怖之前,还有几个小仪式要完成。
第十章 谜团
丹妮卡从教长的表情和齐尔坎·鲁佛在教长身后亦步亦趋的样子,就知道凯德立又犯错了。她推开原先在阅读的书籍,双手交迭在桌上。向来对图书馆客人们很有礼貌的艾福利毫不避讳地马上切入重点。「他在哪里?」教长质问。
「他?」丹妮卡回答。她很清楚艾福利是在问凯德立的事情,但她不喜欢教长的语气。
「你知道……」艾福利大声地开口,但随即意识到丹妮卡的不满,环顾四周,尴尬地胀红了脸。
「对不起,丹妮卡小姐。」他诚心地道歉。「我是以为——我是说,你和……」他用力一跺脚好稳住自己,然后大声宣布:「那个凯德立实在让我烦死了!」
丹妮卡带着笑容点点头,接受了他的道歉,甚至还蛮同情艾福利的心情。凯德立有着很容易分心,也不受拘束的自由灵魂,但德尼尔教派和大多数的正式宗教组织一样,都是以严格的纪律为根本。丹妮卡很轻易就可以回想起凯德立有多少次跟她约好时间地点,但却放她空等,最后只好独自回到房间,咒骂她见到他淘气笑容与好奇眼神的第一天。
即便如此,她每次看到凯德立,仍忍不住一阵心动,现在想到了他,笑容更为灿烂,无视于艾福利沸腾的怒火。可是,丹妮卡一将注意力转回当下,望向艾福利的肩后,她的笑容立刻消失。齐尔坎·鲁佛斜斜地靠在一旁,脸上装出关心的神色,而非他向来高出对手一招时的得意神情。
丹妮卡与他四目相交,从潜意识发出的皱眉泄漏了她对他的真正想法。她知道他勉强算是凯德立的朋友,而她也从未在凯德立面前说过他的坏话,但她的直觉就是不信任他。
鲁佛从她抵达萌智图书馆的第一天,两人碰面的第一刻起就想追求丹妮卡。丹妮卡年轻又漂亮,因此对于这类追求并不陌生,但鲁佛那一天吓到她了。当她很有礼貌地拒绝鲁佛时,他只是站在原地,从高处俯视她,偏过头,以眼睛眨也不眨的僵硬神情看了她好几分钟。丹妮卡搞不清楚她当时为何会拒绝鲁佛,但她怀疑是因为他那双黑色凹陷的双眼。它们也同样露出智慧的光芒,但凯德立的眼神是好奇,而鲁佛的眼神则是狡猾。凯德立的眼睛经常喜悦地闪烁,仿佛在寻找世界上无数神秘的答案,而鲁佛的眼睛也同样在搜集资讯,但丹妮卡相信,他同时也在寻找能征服他人的优势。
即使她和凯德立若有似无的情侣关系已是图书馆中的话题,鲁佛仍未放弃追求她,经常向她示好,而她也屡次拒绝他,但她有些时候从眼角发现,他会坐在房间对面盯着她、研究她,仿佛她是本有趣的书籍。
「你知道他在哪里吗?」艾福利问她,这次语调大为控制。
「谁?」丹妮卡问道,几乎没听到他的问题。
「凯德立!」急躁的教长大喊。
丹妮卡看着他,对他突来的情绪迸发感到吃惊。
「凯德立。」艾福利再次说道,恢复了平常的冷静。「你知道凯德立可能在哪里吗?」
丹妮卡顿了顿,思考这个问题,还有鲁佛脸上的表情,不知道自己是否该担心。就她所知,凯德立去哪里都是受到艾福利的指挥。
「我今天早上没看到他。」她诚实地回答。「我以为你派他去工作了,听矮人兄弟们说是去酒窖。」
艾福利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但亲爱的凯德立似乎已经懒得工作,今天晚上没有照我的指示向我报到,去找他时也不在房间里。」
「他今天早上有在房间过吗?」丹妮卡问道。她发现自己的目光再次被齐尔坎·鲁佛吸引,她既担心凯德立,也猜得出无论凯德立遇上什么麻烦,必定与鲁佛有关。鲁佛的反应并没有泯除她的疑虑。他眨眨眼,这在丹妮卡看来是十分罕见的动作,而且很努力地想假装没事的样子,别过了头。
「我不知道。」艾福利回答,而他也转向鲁佛寻找答案。
高瘦男子只耸耸肩。「我留他一人在酒窖里。」他说道。「他来之前我就已经在下面做了很久的事。我认为我比他早去休息也是应该的。」
艾福利还来不及提议要去搜寻酒窖,丹妮卡已经推开他出发前往酒窖。
※※※
黑暗与重量。凯德立目前的困境主要来自于这两点:黑暗与重量。还有痛苦。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如何来到这里,更不知道自己为何无法移动。他面朝下地趴在石头地板上,被某种东西掩埋。他试>图想要大喊,却没有力气。
他躺在那儿,脑海中看到行走的骷髅和浓密的蜘蛛网四处飞窜,但两者既没有形体,甚至不存在于记忆中的任何定点。他曾经在某处看见过它们,是在梦境中?但他分辨不出那里和现在的身处这里有何关系。
然后,他看到一闪火光,十分遥远但朝他逼近,而当阴影幻化成高大的开架式柜子时,他终于认出自己身在何方。
「酒窖。」凯德立闷哼一声,但光这样就让他疼痛半天。「鲁佛?」一切都很迷惘。他记得从厨房下来这里找鲁佛清点酒窖,然后记得在离高瘦男子颇远的地方开始工作,之后很显然发生了其他的事情,但凯德立完全记不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凯德立!」一声呼喊,是丹妮卡的声音。不只一把,而是三把火把进入了巨大的酒窖。
「这里!」凯德立用尽了力气喊道,但他沙哑的声音根本传不了多远。
火把朝不同的方向散开,不时失到凯德立看不到的地方,有时候则规律地闪烁,穿梭于满载的酒架间。所有握火把的人都在呼喊,有艾福利、鲁佛、丹妮卡。
「在这里!」他尽量频繁地大喊,但酒窖又宽又大,被数十个高大的酒架分成数个区域,花了好几分钟才有人听到凯德立的呼喊。
齐尔坎·鲁佛找到了他。凯德立抬头看着鲁佛干瘦的五官上笼罩着一团阴影,觉得他比平常看起来更可怕。鲁佛找到凯德立时看起来很惊讶,然后他环顾四周,似乎无法决定该如何反应。
「你能不能……」凯德立开口,然后顿了顿,试图调匀呼吸。「请你……把我……把这个搬离我身上。」
鲁佛仍然迟疑,迷惘和担忧在他脸上流转。「在这里。」他终于喊道。「我找到他了。」
凯德立从鲁佛的语气中听不出来多少安心。鲁佛放下火把,开始搬开压住凯德立的一堆酒桶。凯德立越过肩头看到鲁佛抬起酒桶的一角,似乎是要将沉重的酒桶翻到一边去。他心中突然出现一个念头,认为那高瘦男子原打算将木桶朝他头上砸下,想要杀死他,但这念头转瞬即逝。然后丹妮卡跑来,帮助鲁佛推开木桶。
艾福利教长还没来得及赶到,所有的酒桶就已经清光了,凯德立开始试图想站起。
丹妮卡将他压下。「不要动!」她坚持地指示,表情严肃,褐色杏仁眼睛专注且不容反驳。「我得先检查你的伤势才行。」
「我没事。」凯德立本想坚持,但丹妮卡对他的话恍若未闻,因为她被吓到了,而这名顽固的女子被吓到时,通常很不容他人争辩。凯德立不是很认真地再次尝试坐起,但这一次丹妮卡强劲的双手阻止了他,朝他颈后一个特别脆弱的地方压下去。
「我有办法可以阻止你挣扎。」丹妮卡向他保证,凯德立一点不怀疑她所言非虚。他将脸颊靠上合迭的手臂,任由丹妮卡摆布。
「这怎么发生的?」红脸圆滚的艾福利气喘吁吁地赶上来。
「我离开时他在点算酒瓶。」鲁佛紧张地开口。
凯德立的脸因迷惘而皱?起,再次试图想厘清模糊的记忆。他很不安地觉得鲁佛想要把解释表达成一种指控,令他不禁心想,他今天遭遇的麻烦,鲁佛该负多少责任。一个坚硬,类似靴子的东西抵上他的后背,但感觉旋即消失,他甚至来不及搞懂那是什么感觉。
「我不知道。」凯德立诚实地回答。「我就是记不得。我原本在算……」他停语不发,焦急地摇摇头。凯德立依赖知识而存在,他不喜欢非逻辑性的谜团。
「然后你跑走了。」艾福利为他说完。「你应该在工作,结果去探险了。」
「伤口不太严重。」丹妮卡突然打断他。
凯德立知道她是故意要挡下教长逐渐高升的激动情绪,于是他微笑表达感激,丹妮卡则忙着扶他站起。虽然凯德立还是得靠在丹妮卡身上好几分钟才站得直,但能再次站起来感觉真好。艾福利的假设不知为何无法跟凯德立的记忆衔接——无论他该记得什么。他不相信他是刚好「跑走」,结果碰上麻烦。「不。」他发表自己的看法。「不是这样的。这里有东西。」他看看丹妮卡,然后看看鲁佛。「有没有光?」
这个词引发出他另一个记忆。「门!」他突然大喊。
如果火光更明亮,他们都会注意到齐尔坎·鲁佛突然面无血色。
「门。」凯德立在说道。「在酒桶堆成的墙后面。」
「什么门?」艾福利质问。
凯德立顿了顿,思索片刻,但没有答案。强大的意志力在潜意识中抗拒巴金阻挡记忆的咒语,但他只记得有扇门,而门是通向哪里,凯德立只能猜测。而他下定决心,只要他一绕过酒桶,就要打开它。
不见了。
凯德立站在原地片刻,盯着实心墙上的灰蒙蒙石砖。
「什么门?」不耐烦的教长再次问道。
「在这里的。」凯德立坚持,尽力让自己听起来很有信心。他靠近墙壁,摸了摸。没有用。「我记得……」凯德立想要抗议,但感觉有人搂住他的肩膀。
「你的头撞伤了。」丹妮卡静静说道。「这么严重的撞击后,神智不清是很正常的,不过通常不会维持很久。」她连忙加道,想要安慰他。
「不是,不是。」凯德立抗议,但他任丹妮卡带他穿出酒桶。
「什么门?」焦虑的艾福利第三次问道。
「他撞伤了头。」丹妮卡回答,语调的声音表达出她的怀疑。
凯德立一点没有注意到,太专注于想要回复记忆。「这下面会是什么?」他冲动地问起。
「这和你无关。」艾福利锐声回答。
骷髅再次隐隐约约地穿过凯德立的潜意识。「地窖?」他问道。
「跟你无关!」艾福利严肃地回答。「我对你的好奇心已经感到不耐烦了,弟兄。」
凯德立也很厌烦,他一点不喜欢脑子里有这么大一个谜团。艾福利直直瞪着他,但凯德立已焦虑到教长的这点怒气也吓不了他。「嘘!」他讽刺地嘘道,手指压上噘起的嘴唇。「别让德尼尔听到你这么说,他的旨意是要我们追求知识。」
艾福利的脸红到凯德立以为他会爆炸。「去找医者!」教长对他咆哮。「然后来找我!我有上千样工作要交给你。」他转过身,愤怒地离开,鲁佛紧紧跟随,但爬上台阶的一路上,鲁佛频频回头。
丹妮卡用力一推凯德立,然后朝他淤青的肋骨狠狠戳上一记。「你就是学不会什么时候不要多嘴。」她责骂。「如果你一直这样跟艾福利教长说话,我们永远也找不到见面的时候!」她一手握着火把,另一手抱着凯德立的背,她粗暴地拖着他朝遥远的楼梯走去。
凯德立低头看着她,觉得自己好像该向她道个歉,但他看到丹妮卡其实正忍着笑意,这才发现她并不是完全不欣赏他的挖苦。
※※※
巴金看着红烟持续地从打开的瓶子袅袅上升,窜入天花板的缝隙,进入上方的图书馆。邪恶的祭司仍有几个仪式要进行才能完成正式的仪式,达成在三一城寨中时做出的协议,但那些行为都没有实质意义。无上致命可怖已经被施放,浑沌诅咒也开始发生。
巴金知道,和在三一城寨中拿哈佛利做实验时相比,浑沌诅咒在这里要生效得花上更久的时间。根据艾伯利司特的说法,哈佛利是正面吸入了浓缩的诅咒,但灵药的生产成本太过高昂,无法对每个敌人都如法炮制,所以持续冒烟的瓶子中装盛的是被大量稀释后的灵药。这里的祭司们会逐渐吸收灵药,随着每个小时的过去,更进一步地贴近末日。
不过巴金毫不怀疑。他相信灵药的力量,女bbr>99lib.神的力量,尤其有自己作她的代理人。
「我们来看看这些虔诚的笨蛋到底有什么真面目。」他讥笑地告诉穆力维。僵尸当然没有反应,他只是站得直挺挺地,眼睛眨也不眨,动也不动。巴金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将目光移回不断冒烟的瓶子。
「接下来几天会是最危险的时候。」他低声告诉自己。「在那之后,祭司们都不是我的对手。」他转头看着穆力维,邪恶地微笑。
「我们会准备好。」巴金承诺。他已经唤醒了数十具骷髅头,对穆力维的尸体也增添了加强的咒语,除此之外,当然还有卡里夫,巴金珍贵的士兵,站在祭坛室外的木棺里,等着他的命令。
巴金打算为他逐渐成长的军队增加更新更可怕的怪物。首先,他会拿出死灵法师之石,看看它能带来什么样的同盟,然后,他会采用艾伯利司特的建议,打开通道连往最弱的低层界,召唤出小恶魔作为谋士以及扩张邪恶网络的探子。
「让那些愚蠢的祭司们来追我们吧。」巴金说道,从衣袋中拿起一本古老而邪恶的书,里面写满邪术与招魂术的咒语。「让他们看看什么样的可怖将降临于世!」
第十一章 怪异之处
凯德立坐在窗户前面,看着晨曦,拿卡卡沙豆与奶油饼干喂波西佛。光辉平原今早真是名副其实,沾满露珠的草叶捕捉住清晨的阳光,投射回天际,形成令人目眩的舞蹈。太阳升得更高,一线光芒移动到雪片山脉的山脚下。少数几个仍为黑夜的谷地点缀其中,一丝晨雾从南方的音普立司克河升起,河水灌注入东方的大湖。
「痛死了!」凯德立大喊,将手从饥饿的松鼠嘴边抽开。波西佛咬得太兴奋,牙齿穿过饼干,刺入凯德立的掌心。凯德立以拇指和食指捏住伤口以压制流血。
波西佛忙着将爪中的卡卡沙豆舔干净,似乎没注意到凯德立的痛楚。
「这是我自己的错。」凯德立承认。「有卡卡沙豆和奶油饼干时,我不能预期你会有理智的表现。」
波西佛的尾巴兴奋地乱甩,但除此之外,凯德立根本看不出松鼠有在听他说话的任何迹象。年轻人将注意力再次转向外面的世界。日光已经照耀在图书馆上,虽然清新的明亮光芒令他眯起眼睛,他的脸仍因朝阳而感到温暖愉快。
「今天仍会是美丽的一天。」他说道,说出口的同时,也意识到自己可能一整天都会被塞在阴暗又无聊的酒窖,或是艾福利教长特别为他找到的地洞中。
「也许我能骗他让我今天去整花园。」凯德立对松鼠说道。「我可以帮助老穆力维。」
一听到工友的名字,波西佛就开始很兴奋地吱吱喳喳。
「我知道。」凯德立安慰地说道。「你不喜欢穆力维。」凯德立耸耸肩,微笑地想起他看过驼背的老工友挥舞着草钯,朝波西佛和其他松鼠坐着的大树连声威胁,因为松鼠们在他刚清好的地上洒满了橡果壳。
「拿去吧。」凯德立说道,将剩下的饼干推向窗台。「在艾福利逮到我之前,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他放波西佛独自坐在窗台上,松鼠继续大嚼大咬,顺便舔舔爪子,享受温暖的天光,显然已经忘记听到穆力维这个名字时感到的不安。
※※※
「你疯了!」依文大喊。「你当不了的!」
「嘟答!」皮凯尔愤慨地回答。
「你认为他们会接受你吗?」依文大吼。「小子,你告诉他!」他朝刚走进厨房的凯德立喊道。「告诉那个笨蛋,矮人不能当德鲁伊!」
「你想当德鲁伊?」凯德立好奇地问道。
「喔喔!」快乐的皮凯尔高声道。「嘟答!」
依文受够了。他抓起一只煎锅,朝他的兄弟狠狠砸去,半熟的蛋就这么被抛到地上。皮凯尔不够敏捷,来不及避开,但他总算是来得及弯腰,以脑袋承受了这记攻击,也没受到什么严重损伤。仍然愤怒的依文想抓起另一只铁锅,但凯德立抓住他的手臂好制止他。「等等!」凯德立请求。依文顿了顿,甚至吹起口哨来显示他很有耐心,然后大喊:「够久了!」接着将凯德立推倒在地。矮人抓起煎锅向前急冲,但如今手中握有同样武器的皮凯尔已经作好迎敌的准备。
凯德立在许多描述英勇战斗的故事中,都听过金属相交尖鸣的形容,但他从来没想到这个声音居然会来自两名拿着铁锅对决的矮人。依文第一招占了上风,朝皮凯尔的前臂狠划上一道。皮凯尔闷哼一声,立刻朝依文的头顶回敬一捶。依文向后退了一步,想要制止乱滚的眼珠。他看到一旁堆积满满的桌子,突然灵机一动,显然是刚才头脑被撞击的后遗症。皮凯尔报以微笑。「汤锅?」依文问道。
皮凯尔等不及地大力点头,两人同时冲到桌边,抓起一只刚好吻合的锅子。食物漫天乱飞,随后是认为太大或太小的锅子。依文和皮凯尔再次开始对战,挥舞着英勇的煎锅,头上带着去年装盛肉粥的器具。凯德立惊讶且茫然不解地看着,不太确定该如何采取行动。一开始还觉得有点好笑,但依文和皮凯尔手臂、脸上逐渐增加的红痕与淤青则是另外一回事。凯德立以前看过他们吵架,也习惯矮人间会有各式各样的怪事发生,但就算以依文和皮凯尔的标准看来,现在的情况还是太夸张。
「快住手!」凯德立朝他们大叫。皮凯尔的回答是一把飞来的菜刀,从凯德立的头边千钧一发地飞过,深埋入他身边的橡木门足足一寸深。凯德立难以置信地盯着仍在微微余震的致命器具,知道眼前的情况极不对劲,且无比危险。但年轻的祭司并未因此而放弃,他只是换个方式。「我知道有更好的打法!」他大喊,小心翼翼地靠近矮人。
「啊?」皮凯尔问道。
「更好的?」依文也问道。「打法?」依文似乎已经打定主意,因为皮凯尔正逐渐赢得这场厨具战争,但皮凯尔只是利用依文暂时的迟疑加紧进攻。皮凯尔的铁盘挥下,发出嗡嗡声响,用力敲上依文的手肘,让黄胡子矮人摔了一个跟斗。皮凯尔立刻把握良机,邪恶的铁盘高高举起,准备补上一记。
「德鲁伊不拿铁制武器打架!」凯德立大叫。
「呜。」皮凯尔说道,挥到一半停了下来。两兄弟对看片刻,耸耸肩,将铁盘锅子都抛在地上。
凯德立的脑子转得飞快。他拍干净长桌子的一块。「来这里坐着。」他告诉依文,拉过来一张板凳。「你坐在这里。」他告诉皮凯尔,示意依文对面的另一张椅子。「把你们右手的手肘放到桌子上来。」凯德立解释。
「比腕力?」依文不可置信地嗤笑。「把我的铁盘还来!」
「不!」凯德立大喊。「不。这样比较好,才能真正较量力气。」
「哼!」依文一哼。「我会宰了他!」
「喔?」皮凯尔说道。
两人粗暴递双手交握,凯德立还来不及下令或要求他们将手排好,他们已经比了起来。他端详他们片刻,想要留在这里看看事情会如何结束,但这对兄弟旗鼓相当,而他们的竞赛可能持续好一段时间。凯德立听到大开的门外有更多祭司的脚步声,又到了午间赞诵的时候。无论手边有多紧急的事情,凯德立这次真的再也不能迟到。他看着两人争斗片刻好确保他们比得很认真,然后不解地摇摇头离开。他从童年时就认识依文和皮凯尔,至今已经十多年,但他从来没看过他们对彼此动手。如果光是动手还不够严重,门上仍然巍巍颤抖的剁骨刀清楚证明,有哪里非常不对劲。
※※※
尚提克里弟兄的嗓音美妙如常,大厅中充满了完美的乐音,聚集的祭司和学者们诚心享受着他的歌声,但人群中最敏锐的人,包括凯德立都不断观察着群众的反应,仿佛他们注意到尚提克里的歌声少了些什么。音符准确,歌词也正确,但歌曲似乎缺乏力量。
尚提克里没有注意到。他一如往常地表演,唱着多年来固定在中午时演唱的歌曲,但这是他第一次切切实实地心不在焉。他的思绪飘到山脚下的河川,现在河水正因冬季的融雪高涨,满是鳟鱼和鲈鱼。人家常说在尚提克里弟兄的心里,歌唱是第一,钓鱼是第二,但如今他正发现也许人家所认为的顺序并不完全正确。
然后,发生了。
尚提克里弟兄忘词了。
他站在大厅的讲台上,十分困惑,脑海中强烈闪过奔流河水与跳跃肥鱼的景象,令他更加混乱,思绪离唱歌更远。
大厅中开始散布悄悄话,许多人不敢相信地张大了嘴。向来镇静的梭比克斯学院长冷静地走向讲台。「请你继续吧,尚提克里弟兄。」他温柔、安抚地说道。
尚提克里无法继续。德尼尔之歌比不上跳跃鳟鱼的喜悦声音。
悄悄话变成小声窃笑。梭比克斯学院长又等了一会儿,然后覆在艾福利教长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艾福利教长显然比他的上司受到更大的冲击,随即解散这场聚会。他转身想询问尚提克里,但歌者已然离去,跑去找他的鱼钩和钓竿。
※※※
凯德立趁大厅里的一阵混乱逃开艾福利的视线。他一个早上都很无聊地在刷地板,但他总算是把工作完成,能够自由行动,至少是直到艾福利发现他闲闲没事做,又下达了些新的命令。艾福利现在忙着弄清楚尚提克里弟兄发生了什么事。如果凯德立判断无误,尚提克里的不幸事件会让教长忙上好一段时间。尚提克里是众人认为德尼尔教派中最虔诚的祭司之一,而他最高的职责,他唯一的重要任务,就是午间赞诵。
凯德立也很关切仪式中的意外,尤其是他看了今早矮人兄弟的行为。而且,比尚提克里唱歌出问题更令人担心的是,他没有看到丹妮卡参加午间赞诵。她并未参与欧格玛或德尼尔教派,所以不需要出席,但她鲜少错过,而且从来不会在未通知凯德立的情况下缺席。
更令人不安的是,齐尔坎·鲁佛也不在。
图书馆主馆在一楼,离大厅不远,凯德立决定从这里开始寻找。他快步前进,半走半跑,疑心开始升起。侧廊发出的呻吟让他突然停下脚步。
凯德立瞥过角落,看到齐尔坎·鲁佛从台阶走下,重重靠在墙上。鲁佛似乎说不出话来,脸上满是鲜血,每走一步都看起来像要跌倒。
「发生什么事了?」凯德立问道,跑上前去扶他。
鲁佛的眼睛出现狂乱的光芒,猛力将凯德立伸出的双手拍开,却也因此失去本来就已经微乎其微的重心,滚下了最后几阶台阶。
鲁佛摔倒的方式让凯德立看清很多事情。鲁佛伸出一只手想要撑住,正是他打凯德立的那只手,但另外一只手却无用地垂在身边。
「她在哪里?」凯德立质问,突然非常害怕。他抓住鲁佛的衣领,无视于他的抗议,把他拉起,仔细检视他脸上的伤。鲁佛断得很明显的鼻子仍在流血,其中一只眼睛又紫又肿,几乎看不见。他身上还有多处瘀青,而从凯德立把他拉直时的畏缩反应看来,他的腹部或更下处还有其他伤处。
「她在哪里?」凯德立再次问道?
鲁佛咬紧牙关,转过身。
凯德立强迫他转回来。「你怎么回事?」他质问。
鲁佛往他脸上啐了一口。
凯德立抗拒打他的冲动。他和鲁佛的友谊一向存有紧张感,尤其是自从丹妮卡来到了图书馆这个情况更严重。凯德立在丹妮卡和教长们之间通常都会取得上风,但这高个儿从来没对他表示过公开的敌意。
「如果你伤害了丹妮卡,我会回来找你。」凯德立警告,不过他认为丹妮卡会被他伤害这件事情极不可能。他放开鲁佛湿透的上衣,跑上台阶。鲁佛的血迹带着他上到了三楼的南厢,是图书馆的客房区。虽然他很紧急,他经过熙丝特菈的房间时还是停下脚步,因为他听到里面发出叫声。一开始凯德立以为苏妮祭司遭遇了危险,但他正要转开门把时,他认出来那并不是痛苦的叫声。
他继续前冲,急到来不及尴尬。血迹正如他所担心,一路来到丹妮卡的门前。他大声敲门,大喊:「丹妮卡?」
没有回答。
凯德立更紧急地敲门。「丹妮卡?」他大喊。「你在吗?」
还是没有回应。
凯德立肩膀一侧,轻易地撞开没上锁的门。
丹妮卡动也不动地站在小房间中央她用来运动的厚地毯上,张开的双手前伸,这是个冥想的姿势,甚至没有表现出她知道有人进她房间。她的注意力完全向前,看着两个锯木架中间支撑的石块。
「丹妮卡?」凯德立再次问道。「你还好吗?」他小心翼翼地走向她。
丹妮卡转头,空洞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当然好。」她说道。「我为什么会不好?」
她金色的头发因汗水而黯淡,双手满是干涸的鲜血。
「我刚看到齐尔坎·鲁佛。」凯德立说道。
「我也看到了。」丹妮卡冷静地说道。
「他怎么了?」
「他试着将手放在不该放的地方。」丹妮卡轻松地说道,转身盯着石块。「我阻止了他。」
凯德立听得毫无头绪。鲁佛是会垂涎,也会盯着她瞧,但他从来没有笨到对丹妮卡真正出手。「鲁佛攻击你?」他问道。
丹妮卡歇斯底里地大笑,这件事也让年轻的教士感觉很紧张。「我说过,他试着想碰我。」
凯德立抓抓头,环顾房间想寻找到底发生何事的线索。他还是不敢相信鲁佛会公然对丹妮卡动手,但丹妮卡的回应更令人惊异。她是名受过极好训练与自制的战士,凯德立绝对想不到她会如此反应过度地把鲁佛毒打一顿。
「你把他伤得很严重。」凯德立说道,需要丹妮卡的解释。
「他会恢复的。」她只这么说。
凯德立抓住她的手臂,原本只是要她面对他而已。丹妮卡反应太快。她的手臂抽起,不让他握住,然后她一手抓住凯德立的拇指,用力将其向后弯,几乎害他要跪倒在地。光是她持续的瞪视就足以让凯德立退开,他也绝对相信她会折断他的手指。
然后丹妮卡的表情一柔,仿佛她突然认出 8eab." >身边的人。她放开他的手指,反而抓住他的头,把他拉近。「喔,凯德立!」她一面亲吻一面喊道。「我弄痛你了吗?」
凯德立将她推开一点,盯着她看良久。除了手上鲁佛的血还有眼中一种奇异、急切的神情外,她看起来没事。
「你有喝酒吗?」凯德立问道。
「当然没有。」丹妮卡回答,对问题感到讶异。「提布神知道我只能喝一杯……」她的语音渐落,眼中再次出现严厉的神色。
「你是在怀疑我对誓言的忠贞吗?」她锐声问道。
凯德立的脸不解地皱起。
「放开我。」
她的语调很认真,而当震惊的凯德立没有立刻回应时,她以行动来强调她的话。她和凯德立之间不过两尺远,但灵活的僧侣飞脚就在两人间踢起,威胁地在凯德立的面前挥舞。
凯德立放开她,向后急退。「你怎么了?」他质问。
丹妮卡的表情再次软化。
「你把鲁佛打了一顿。」凯德立说道。「如果他做出不该做的事情……」
「他打断了我!」丹妮卡打断他的话。「他……」她看看石块,再看看凯德立,眼神再次愤怒。「现在你也在打断我。」
凯德立很睿智地退开。「我会走。」他承诺,研究石块。「只要你跟我说,我正打断什么事情我就走。」
「我是潘帕·旦姆大师的真正弟子!」丹妮卡大喊,仿佛这样就回答所有问题。
「你当然是。」
他的赞同让丹妮卡冷静下来。「进行基吉尔·努吉尔的时刻到来了。」她说道。「该练铁头功了,但不可有人打.扰我。」
凯德立看着石块片刻——这石头比潘帕·旦姆的图片中那块还要大,然后看看丹妮卡纤细的脸,无法消化这些?资讯。「你打算拿头去撞那块石头?」
「我是他真正的弟子。」丹妮卡重申。
凯德立快昏厥了。「请你不要。」他哀求,朝丹妮卡伸手。
一看到她即将爆发出的反应,凯德立马上把手收回,重新阐述他的话。「还不要做。」他请求。「这在图书馆的历史中是件伟大的事迹。应该要告诉梭比克斯学院长。我们可以让别人一同来观赏。」
「这是私人事情。」丹妮卡回答。「这不是让不信者看好玩的把戏!」
「不信者?」凯德立低语,而在这奇异的当下,他知道这标签符合他的身份,但不仅是因为他和丹妮卡的宗教信仰不同。他得快想想别的说法。「但是……」他边说边想。「这个事件一定需要见证人和记录。」
丹妮卡好奇地看着他。
「为了未来的弟子们。」凯德立解释。「百年后,会有谁来跟随潘帕·旦姆大师的脚步?那名弟子不是应该也能从丹妮卡大师的研习和成功事迹中得益吗?你不能这么自私地处理这种成就。这绝对是不符合潘帕·旦姆的教诲。」
丹妮卡低头沉思片刻。「的确很自私。」她承认。
就连她的同意都加深了凯德立的恐惧。事情非常不对劲。丹妮卡的思绪非常敏捷,从来不会这么容易被人诱导。
「我等你去安排。」她同意。「但不能等太久!铁头功的时刻到了!我知道这是真的,我是潘帕·旦姆大师的真正弟子。」
凯德立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他感觉到如果他离开了丹妮卡,她会继续进行尝试。他环顾四周,眼神终于看到丹妮卡的床。「你还是先休息一下比较好。」她低喃,靠得更近。她突来的亲吻是如此急切,让凯德立双膝连连发软,承诺着会有许多美好事情发生。
但不应该是这样。他提醒自己丹妮卡现在不对劲,几乎他身边的一切都不对劲。
「我得走了。」他说道,抽开身。「去找梭比克斯学院长安排事项。你快休息。你一定会需要很多体力的。」
丹妮卡摇摆不定,在她的责任心和爱情的需要间不知如何反应。
※※※
凯德立跌跌撞撞地回到一楼。大厅空旷安静得令人紧张,而凯德立不知该往哪里走。他在图书馆中少有亲密的朋友,而他绝对不会去找齐尔坎·鲁佛商讨这个问题。他也想避开梭比克学院长和教长们的起居工作区域,担心会碰上艾福利。
最后,他回到厨房,碰到皮凯尔和依文,两人已经精疲力竭,却仍然固执地在桌上扳着手。凯德立知道矮人们很固执,但他们已经比了一个多小时。当凯德立不可置信地摇头靠近时,他才看出来石肩兄弟两人有多固执。手臂上凸出的血管已呈紫色淤青状,全身因持续用力而颤抖,但表情仍然不放弃地坚定。
「我会打败你!」依文嘶吼。
皮凯尔报以咆哮,更努力地拖拉。
「我可以打败他。」依文向凯德立保证。
「你们为什么在打架?」凯德立问道,猜想矮人记不得。
「你也在这里。」依文回答。「你也看到是他先开始动手的。」
「喔?」皮凯尔讽刺地加入。
「他开始什么?」凯德立问道。
「打斗!」气急败坏的依文咆哮。
「怎么开始的?」
依文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看看皮凯尔,后者只是耸肩。
「那你们为什么要打架呢?」凯德立问道,还是没有答案。
两名矮人同时停下,隔着桌子望着对方。
「我的兄弟!」依文突然大喊,跳过桌子。皮凯尔在半空中抱住他,两人相互拥抱和拍击的力道几乎跟方才扳手时一样凶狠。
依文很高兴地转身面对凯德立。「他是俺的兄弟!」矮人宣布。
凯德立挤出一丝微笑,心想最好让他们去做点别的事情,就像他处理丹妮卡一样。「现在离晚餐时间不远了。」他只消这么说。
「晚餐?」依文大吼。
「喔喔!」皮凯尔加道,两人立刻开始像长了胡须的小旋风一样忙得团团转,首先是把厨房清扫一遍好进行晚餐的准备。凯德立等待片刻,好确定矮人们不会继续打起来,然后上楼去看看丹妮卡。
他在她的房间中找到她,后者正安详地睡着。他帮她拉起棉被,然后走到石头前,看看有什么方法可以搬动石头。
「你是怎么上来的啊?」他盯着沉重的石块问道。至少需要两名壮汉才能搬动石头,而就算有三人合力,也很难上下楼梯。不过,如果只是为了应付眼前的状况,凯德立觉得他只要把石头从锯木架上搬下,放到地上,丹妮卡就无法尝试她的铁头功。他回到床边,拉起最厚的几条被单,把它们绑在一起,包裹着石块,然后将被单的两端挂上房间内的屋梁。
凯德立抓住两边,把自己吊起,好飞踢石块。锯木架向前倾斜、摔倒。屋梁抗议地吱喳,但凯德立的杠杆重量让包裹着被单的石块缓慢且安静地降落到地面。
他运用锯木架的脚架作为杠杆,把被单从石块下抽走,然后将丹妮卡继续在床上以棉被裹好,快步离开,脑子转得飞快,想要在这一连串不合理的事件中寻找合理的解释。
※※※
这是棵美好的橡树,太棒的一棵树,纽湾德尔温柔地抚过它每一根舒展的树枝,逐渐爬高。从最高处能看到的景观真是太叹为观止,让他全身因喜悦而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但当他转身面对西南方的山区时,纽湾德尔的笑容消失。萌智图书馆在那里,是远方一块几乎看不到的石块。纽湾德尔无意离开这么久。虽然他的教派允许相当大的个人自由和自主,他知道阿赛特会不高兴。
一只小鸟飞下,离德鲁伊的头不远之处停下。
「我应该回去了。」他对小鸟说道,虽然他的愿望是留在荒野中,远离文明的诱惑。
纽湾德尔不情愿地爬下树。当看不到遥远的图书馆时,他几乎想朝反方向前进,但他没有。他责怪自己的恐惧和软弱,不情不愿地回到图书馆,回去重新扛起职责。
※※※
凯德立回到房间时,原先只是想躺下来休息片刻。下午还没过完,他已经累得精疲力竭了。要不了多时,年轻的祭司已经开始大声打呼。
但睡得并不安稳。他充满迷雾的梦境深处出现了行走的死者、骷髅,还有恶心的食尸鬼,以锐利、腐烂的枯骨双手伸向他。
他在一片漆黑中坐起,冷汗沿着脸颊直流,棉被又湿又冷。他听到床边有个声响。他躺下来时没脱衣服,所以他摸索一阵后找到他的飞盘纺锤还有光筒。
有东西在靠近。
盖子一开,光线散出。凯德立几乎因恐惧而投掷出飞盘纺锤,但当他认出朋友的白毛时,他压下了攻击。
波西佛和凯德立一样吓了一大跳,跑过房间,打翻了各式各样的东西,钻到床铺底下。片刻后,松鼠小心翼翼地从凯德立的脚边爬上床,继续上行,直到能缩在他的臂弯中。
凯德立很高兴有人来陪他。他将光筒盖起,却仍握在手中,很快就睡着了。
但行走的死者正等..着他。
第十二章 行动时刻
「巴金已经准备好要开启通道了。」朵瑞珍告诉艾伯利司特。「我在低层界中的联络人感觉到通道的开启。」
「还要多久?」巫师严肃地问道。艾伯利司特很高兴德鲁希尔很快就会在巴金身边,好看着那危险的家伙,但他不乐见巴金的计划这么快就已经成熟。如果巴金已经准备好要打开通道,这意味着他的计谋可能正在奏效中。
朵瑞珍耸耸肩。「再一两个小时吧。」她回答。「我不知道那祭司会用哪种巫术。」她望向舒舒服服地坐在艾伯利司特书桌上的德鲁希尔,看起来动也不动,但两名巫师都知道那只是假象。「你真的觉得需要派小恶魔去吗?」
「你相信巴金吗?」艾伯利司特回答。
「如果他对我们的目标不够忠诚,塔洛娜是不会允许他拿走灵药的。」朵瑞珍回答。
「不要认为女神对我们的目标有这么直接的兴趣。」艾伯利司特警告,站起身,紧张地绕着他的橡木椅子踱步。「动荡之年已经结束,许多事情也多有改变。塔洛娜的化身愿意让我回到她黑暗的氅下,但我不是她唯一关切的,而我更不敢枉自认为自己是她唯一的关切。她指引我找到德鲁希尔,它提供了浑沌诅咒。它的命运已经是在我——我们的手中了。」
「但如果巴金不是塔洛娜的使徒……」朵瑞珍争辩,尝试性地变换着焦点,让她的同伴自己猜出她暗示的警告。
艾伯利司特看着朵瑞珍良久,惊讶地发现她和自己一样惧怕巴金。她是名中年的巫师,又瘦又干,有着不安的眼睛和一头她一向懒得梳理的纠结黑发。
「也许他是塔洛娜的使徒。」艾伯利司特回答。「我相信他是。」过去几天内,艾伯利司特在心中已经演练这些可能的情况不下数百次。「不过别因此而安心。如果巴金拿毒剑朝我的心窝一捅,塔洛娜不会高兴,但她也不会因此惩罚祭司。侍奉这样的女神,就有这样的代价。」
朵瑞珍思索片刻,点头同意。
「我们向来是与祭司争权。」艾伯利司特继续说道。「自从有三一城寨以来,向来是如此,而这场战争随着巴金的加入而越演越烈。他从我手中得到了灵药。我承认我没有预期到他有如此狡狯,这是我的失败,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还没有投降。好了,现在回你房间去跟你的联络人问清楚。如果巴金的通道一有改变,马上来通知我。」
艾伯利司特转头望向他的魔镜,考虑是否应该窥伺巴金的祭坛室,好确认朵瑞珍告诉他的话,最后放弃此想,知道巴金很轻易就可以感觉到他的窥伺并辨认出来源。艾伯利司特不想让巴金知道他有多担忧,也不想让祭司知道他在他们的这场比赛中占了多少上风。
巫师望向肩后,朝德鲁希尔点点头。
「那个祭司胆子真大。」德鲁希尔评论。「居然敢在这么多懂得魔法的敌人脚下打开通道。班内泰捷玛拉。如果图书馆中的牧师们发现了通道……」
「我们并非没预期到这点。」艾伯利司特防御性地回击。「我们知道巴金带了行使巫术的材料。」
「如果他现在就在打开通道……」德鲁希尔又道。「那或许诅咒已经开始了!」小恶魔一想到这点,就兴奋地开始搓起粗糙肥胖的双手。
「或者巴金的处境已经绝望了。」艾伯利司特连忙回答。
德鲁希尔睿智地隐藏起自己的兴奋。
「我们得把火炉准备好。」巫师说道。「而且动作要快。我们得趁巴金开始召唤前准备好。」他走到自己燃烧的火炉边,拿起最近的袋子,检查看里面的粉末是蓝色的。
「我会给你两种药粉。」巫师解释。「一种是让你通过后把巴金的通道关起用的,另一种是重新把门打开好回来我这里。」
「来确保我是他唯一的收获?」德鲁希尔问道,好奇地偏着似狗的脸孔。
「我不像巴金那样相信自己的能力。」艾伯利司特回答。「如果他召唤出太多妖怪,就算只是小恶魔,那他的控制力也会大大减损。我相信他一定也招来了不死生物去帮他。当萌智图书馆的牧师们回击时,这军队可能很快会脱离他的掌控。我担心巴金可能好高骛远,瞬间一切就会崩塌。」
「担心?」德鲁希尔狡猾地问道。「还是希望?」
艾伯利司特深陷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我只是从另一个角度研究整个情况,亲爱的德鲁希尔。」他柔声道。「是从你的角度来考虑喔。你希望你那肮脏家里的竞争者突然出现在巴金身边吗?说不定别的小恶魔或小鬼认识你,而且知道你曾经在我的手下做过事情?」
巫师欣赏着小恶魔神情突然一垮的景象。
「到时候,巴金就知道你是我的探子。」艾伯利司特继续说道。「如果你运气好,他只会把你驱逐。」
德鲁希尔望向艾伯利司特的火炉,点头同意。
「巴金一打开通道,你就要立刻过去。」艾伯利司特指示,将蓝粉洒在火炉上。火焰一飞冲天,幻化出不同的颜色。德鲁希尔走在巫师身边,将两个小袋子绑在他翅膀上的前爪。
「你一踏离火焰就把巴金的通道关起。」艾伯利司特继续说道。「他不会知道火焰颜色为何突然改变。他只会认为那是你经过时的效果。」
德鲁希尔再次点头,急着想离开艾伯利司特,更急着想看看图书馆到底是什么情况,于是一跃而进火炉,顿时消失。
「艾伯利司特的计划对每个人都好。」几分钟后,德鲁希尔飘在物质界边缘的黑暗空无中,喃喃自语道,一面等着巴金的通道打开。小恶魔也知道嫉妒和恐惧主导着巫师的行动。巴金从头到尾都没有露出任何弱点,而艾伯利司特和德鲁希尔一样明白,通往低层界的通道不会严重威胁祭司的成功,但德鲁希尔低头研究艾伯利司特给他的药粉时,仍旧十分高兴。巴金的大胆和自信让小恶魔十分好奇。祭司最初的两场胜利,包括在三一城寨与艾伯利司特的斗争,还有在图书馆地窖里的可能成就都不可轻忽。艾伯利司特担心的是自己的地位,德鲁希尔在乎的却只是浑沌诅咒,它等了这么久想利用的配方。
只>要是与浑沌诅咒有关,巴金就值得他严加注意。
※※※
可怕、枯槁的手抓向凯德立的心脏。他努力朝一旁闪躲,手臂无谓地抵抗着。他被自己摔到地上的痛楚惊醒,花了好久的时间才明白自己身处何方。已经早上了,凯德立的恶梦在太阳清明的照耀下迅速散去。凯德立试图想掌握住梦境好解读梦中的意涵,但它们抵不过白昼的侵袭。凯德立无奈地耸耸肩,注意力回到前一个下午,想起他回房休息前发生的种种事情。
这哪只是休息!他睡了多久了?他焦急地猜测,看着他在地板上的日晷刻痕。十五个小时?
波西佛仍在房间里,但显然已经醒了许久。松鼠坐在凯德立窗边的书桌前,满足地嚼着一颗橡果,前面还有十数颗前菜的空壳。凯德立坐在床上,试图想追回散落的迷惘梦境,寻求近来周遭出现种种混乱的起因。他的光筒盖子已经打开,隐约地在厚重的棉被下发着光。
「这里有东西。」凯德立对波西佛说道,不在意地伸出手盖起光筒。「有我不明白的事情。」凯德立的声音中迷惘多过于坚定。昨天似乎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而他严重怀疑自己的记忆和梦境到底是在何处衔接。昨天发生的事件到底有多少?他眼中的怪异之处到底有多少只是来自于凯德立的恐惧?毕竟丹妮卡个性很固执,而谁能预测矮人会做什么事?凯德立不自觉地摸摸头侧的深色淤青。流泄入房间的天光让一切都显得正常安好,让他昨天担心图书馆内一切反常的恐惧显得幼稚。
片刻后,他发现心中涌起一阵与现实紧密连结的全新恐惧。门上传出敲门声,还有熟悉声音的呼唤。「凯德立?凯德立,小子,你在里面吗?」
是艾福利教长。波西佛将橡果塞入脸颊,跳出窗户。教长进入房间时,凯德立还来不及站起。
「凯德立!」艾福利大喊,冲到他身边。「你还好吗,孩子?」
「没事的。」凯德立怯怯地回答,避开艾福利伸出的双手。「我只是从床上摔了下来。」
艾福利的焦虑丝毫未减。「太可怕了!」教长大喊。「这怎么行,这怎么行!」艾藏书网福利的眼神四处慌乱地搜寻,然后手指一弹,露出灿烂的微笑。「可以找矮人来帮你架个栏杆。对,就是这样!不能让你一直摔下床,伤到自己。你对德尼尔教派来说太宝贵了,不能冒这种惨剧发生的险!」年轻的学者不解地看着他,不知道对方是在讽刺还是世界变了。
「这算不了什么。」凯德立怯生生地回答。
「当然算!」艾福利大喊。「你总是这么说。真是个好孩子!从来都不担忧自己的安危!」
艾福利在凯德立背上的兴奋一拍比跌下床还痛。
「你是来给我今天必须完成的任务列表吧。」凯德立推测,连忙想换话题。
他比较喜欢艾福利对他吼叫,因为那样他至少可以确定他有何意图。
「任务?」艾福利看起来是真的很迷惘。「我想你今天没有任何任务,如果有的话,也不要管。我们不能让你的潜能被这种杂事压抑。你去安排自己的活动。你当然最清楚自己该如何运用时间。」
凯德立半个字都不信。或者,如果他允许自己相信艾福利是真心的,他也弄不清楚。「那你为什么来?」他问道。
「来探视我最宝贵的学徒需要理由吗?」艾福利回答,再次朝凯德立的背重重一拍。「不用啊,不需要理由。我只是来说早安的,我现在就来说早安。早安!」他开始转身,然后突然停步,转身大力拥抱凯德立。「真的是早安啊!」
艾福利的眼睛突然泛起一阵水雾,又将他拉到面前细细检视。「你刚来到这里时,我就知道你会长成一个好孩子。」他说道。
凯德立以为他又要突然改变话题,一如他每次提到凯德立在萌智图书馆的早年日子,但艾福利继续絮絮叨叨地说了下去。
「我们以为你会变成像你父亲那样。他很聪明,就像你!但他不接受任何人的指导。」艾福利的笑声从腹部涌现。「我都叫他贡德门徒!」祭司大笑,拍着凯德立的肩膀。
凯德立听不出来有哪里好笑,但他真的很有兴趣知道自己父亲的事情。图书馆内的人一直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凯德立对于来到图书馆之前的生活也没有什么回忆,也没有认真追问。
「他的确是。」艾福利继续说道,变得冷静又严肃。「或者是更可怕的人。他不能继续待下来的。我们不能允许他拿我们的知识用在毁灭性的用途上。」
「他去哪里了?」凯德立问道。
「我不知道,那是二十年前了。」艾福利回答。「在此之后,我们只看过他一次,就是他带着儿子前来见梭比克斯学院长的那天。所以,孩子,你就了解我为何一直盯着你,为何一直担心你的追求会让你误入歧途?」
凯德立甚至没有想要回答,虽然他很想趁教长这么多话的时候知道更多消息。他连忙提醒自己,这些行为对艾福利而言算是反常的,只是更进一步令他确信事情有哪里不对劲。
「就这样啦!」教长说道。他再次用力拥抱凯德立,然后推开年轻人,快速转身走向门口。「不要浪费这么美丽的一天啊!」他进入大厅时大吼着。
波西佛回到窗户边,开始咬起了一颗新的橡果。
「问都不要问。」凯德立警告他,但就算松鼠有一点点在乎,他也没有露出任何迹象。
「看来这不会是作梦了。」凯德立严肃地说道。如果他还怀疑自己对前一天的记忆,经过艾福利的一阵发作后,他现在也毫无怀疑了。凯德立连忙着装。他得先去看看依文和皮凯尔,确定他们没有又打起来,然后去看齐尔坎·鲁佛,确定他对丹妮卡没有别的企图。
虽然天已大亮,大厅仍安静得出奇。凯德立一开始是朝厨房走去,但来到螺旋台阶后就改变了主意。在这一切怪事发生以前,唯一和平常不一样的事情是德鲁伊们的造访。
他们住在四楼,通常那一楼是只供驻馆教派的新祭司、仆人居住,还有用于储藏,但德鲁伊们表达他们想要离群索居。他来这里仍颇为担忧,因为他不想打扰孤僻的这群人。凯德立决定上楼而非下楼,他不认为阿赛特、纽湾德尔、克雷欧三人真的是问题的根源,但他们很睿智也有丰富经验,因此对于现在发生的事可能有更深入的看法。
凯德立注意到的第一个这里也不对劲的迹象,是一阵咆哮和搔抓声。他站在德鲁伊们位于北厢一个荒僻角落外的房间,不确定该不该继续前进,不知道这些森林祭司们是不是正在进行私人仪式。
但是,对于丹妮卡、艾福利、尚提克里弟兄的回忆催促他前进。他轻敲房门。
没有回应。
凯德立转动门把,将门打开一个细缝。房间正一团乱,是一头棕熊的杰作。棕熊看起来很焦急,蹲在被他重量压垮的床上,正轻松地将一个羽毛枕撕烂。棕熊面前,一只硕大无朋的乌龟缓缓行走着。
熊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存在,于是凯德立大着胆子将门打得更开。纽湾德尔坐在窗台上,绝望地望着辽阔的山脉,金色的头发毫无生气地披在肩头。
「是阿赛特和克雷欧。」德鲁伊无所谓地说道。「阿赛特是熊。」
「这是仪式吗?」凯德立问道。他记得当年名叫夏侬的德鲁伊在他面前进行过这种转换,也知道最强大的德鲁伊经常都会变形术。不过亲眼得见仍令他很惊讶。纽湾德尔耸耸肩,不太知道答案。他望着凯德立,面上露出悲伤的表情。凯德立想要走向他,但变成熊的阿赛特似乎不喜欢这件事。他以双脚站得高高的,发出一声让凯德立马上转身退开的咆哮。
「你离它远点。」纽湾德尔解释。「我不确定它有什么意图。」
「你问过了吗?」
「它不回答。」纽湾德尔回答。
「那你怎么确定它真的是阿赛特?」凯德立问道。夏侬向他解释过,德鲁伊变形时,只有外表改变,并能够保留住森林祭司们的智力。变形后的德鲁伊甚至能以一般的语言与人交谈。
「它曾是阿赛特。」纽湾德尔回答。「现在仍是。我认得它。也许它现在就是阿赛特,是比阿赛特之前更真实的阿赛特。」
凯德立并无法完全解读这些语汇,但他认为他了解德鲁伊的真正意思。「所以乌龟就是克雷欧?」他问道。「还是克雷欧其实是乌龟?」
「是的。」纽湾德尔回答。「就我所知,两者皆是。」
「那为什么纽湾德尔仍是纽湾德尔?」凯德立逼问,猜到纽湾德尔为何绝望。
他看得出他的问题让那仍是人类的德鲁伊大大受伤,猜想这正是答案。他连忙鞠躬,退出,关上门。他原本想走开,但改变主意,马上用跑的离开。
纽湾德尔背靠着窗台,看着他的动物伙伴。当他不在这里时,发生了某件事,不过他仍不确定那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纽湾德尔为他的同伴们担心,但也羡慕他们。当他不在时,他们是不是找到某种秘密方法,能让他们完全与自然融为一体?他以前看过阿赛特变身为熊,也能认得出德鲁伊,但以前从来不是如此。这头熊抗拒纽湾德尔沟通的所有尝试。阿赛特无论是身体或心灵都完完全全地成为一头熊。克雷欧也成为完全的一只乌龟了。
纽湾德尔仍是人类,独自一人处在诱人文明中的房子里。他希望他的朋友能快快回复,因为他担心,没有他们的引导,他会失去方向。纽湾德尔望向窗户,看着壮丽的高山和他如此钟爱的世界,但虽然他深爱它,他仍不知道自己身在其中的地位。
※※※
当凯德立来到厨房时,他发现矮人们又打了起来。汤锅、平底锅、菜刀在房间中飞梭,打碎陶瓷,撞上铁器,把墙壁敲出一个个大洞。
「依文!」凯德立尖叫,声音中的绝望之意居然阻止了两人的械斗。
依文空洞地望着凯德立,房间对面的皮凯尔也加道:「呜。」
「你们现在又是为何打架了?」凯德立问道。
「是他的错!」依文咆哮。「他把俺的汤煮坏了。里面放了一堆根啊叶子啊草啊的,说这样比较像德鲁伊。去他的!矮人哪能当什么德鲁伊!」
「控制住你的欲望,皮凯尔。」凯德立正色地劝道,「现在不是想加入德鲁伊的时候。」
皮凯尔的大圆眼睛危险地眯起。
「德鲁伊没有心情见客人。」凯德立解释。「就算是?99lib?想当德鲁伊的人也一样。我刚从他们那边过来。」凯德立摇摇头。「出现了很大的问题。」他向依文说道:「看看你们两个人,居然在打架。我认识你们这么多年来,你们从来不打架。」
「俺的笨兄弟从来没说过他是德鲁伊啊!」依文回答。
「嘟答。」皮凯尔刻意补上一句。
「的确是如此。」皮凯尔说道,好奇地望向皮凯尔。「但你看看厨房。你们不觉得这有点过分吗?」
当依文和皮凯尔花了片刻环顾他们的宝贝厨房后,眼中涌起泪水。每个锅子都被打翻,香料架完全被砸烂,损失了所有香料。皮凯尔自己设计的烤炉被毁损到根本无法修理。
凯德立很乐见他们对自己的恳求没有充耳不闻,但是矮人的眼泪让他持续难以置信地摇着头。「所有人都发疯了。」他说道。「德鲁伊们在自己的房间里假装是动物。艾福利教长把我当成他最心爱的弟子在关爱。就连丹妮卡都不对劲。她昨天差点把鲁佛的腿都打断了,而且居然还想试她的铁头功。」
「这就解释了她为何要石块了。」依文说道。
「你知道这件事?」凯德立问道。
「昨天抬上去的。」依文解释。「那块石头真是又硬又重!你那位小姐今早过来,要我们把那东西放回锯木架上。」
「你们该不会……」
「当然是架好啦。」依文回答,挺起他壮如酒桶的胸膛。「还有谁能抬得动那东西——?」矮人突然停话。凯德立已经不在了。
熙丝特菈房间传来的噪音一直跟随着凯德立来到三楼。苏妮祭司的呼喊不只更激动,甚至还增添一种让凯德立真正吓到的原始需求,让他跑向丹妮卡房间的每一步都像是被梦境拖住的无用步伐。
他撞开门,甚至不敢停步敲门。他内心知道会看到什么。
丹妮卡躺在房间中央,额头满是鲜血。石头没有碎裂,但她的撞击让锯木架退后了..好几尺。石块和丹妮卡一样,有多处沾满了鲜血,显示她就算撞伤了头,仍持续不断撞击良久。
「丹妮卡。」凯德立低声道,来到她身边。他端起她的头,轻抚着她的脸。虽然她的额头又肿又破,但五官仍然精致。
丹妮卡动了动,仅能将手臂挂在凯德立的肩头。一只杏仁眼睁开,但凯德立不认为她能看得到东西。
「你把她怎么了?」门口有人大喊。凯德立转身,看到纽湾德尔瞪着他,木杖准备要攻击。
「我什么都没做!」凯德立回吼。「丹妮卡自己去撞那块石头弄的。」他指向满是血迹的石头,德鲁伊放松了木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凯德立质问。「你的朋友、丹妮卡,都怎么了?大家都怎么了,纽湾德尔?这很不对劲!」
纽湾德尔无助地摇摇头。「这是个被诅咒的地方。」他同意,眼光移回地板。「我回来之后就感觉到了。」
「感觉?」凯德立询问,想知道纽湾德尔知道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一种扭曲。」德鲁伊试图想解释,讲得结结巴巴,仿佛他自己都无法完全了解为何害怕。「有事情脱离自然的常轨,有事情——」
「没错。」凯德立同意。「有事情不对劲。」
「一个受到诅咒的地方。」纽湾德尔再次说道。
「我们必须找出来它是如何被诅咒的。」凯德立分析。「以及为什么。」
「不是我们。」纽湾德尔纠正。「我是个失败的人,好孩子。你必须找到自己的答案。」
凯德立对于这个出人意料,且与他个性不符的回答并不感到意外,也没有试着与他争论。他温柔地抱起丹妮卡,将她放上床。纽湾德尔和他们一起来到床边。
「她的伤口不太严重。」德鲁伊快速检视后宣布。「我这里有些治愈药草。」他手伸入腰间的袋子。
凯德立抓住他的手腕。「发生什么事了?」他再次静静问道。「所有的祭司都发疯了吗?」
纽湾德尔抽开手,吸吸鼻子。「我才不管你们那些牧师。」他说道。「我担心的是我的教派和我自己!」
「阿赛特和克雷欧。」凯德立严肃地说道。「你能帮助他们吗?」
「帮助他们?」纽湾德尔回答。「需要帮助的不是他们。是我。他们是教派里的人,他们的心与动物同在。我认为该怜悯的是纽湾德尔。他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而声音既不是狼嚎也不是咆哮,甚至不是鸟的吱喳声!」凯德立听着这些荒谬的话,脸都皱了起来。德鲁伊认为自己是个失败的人,只因为他没有变成动物在地上爬!
「纽湾德尔,德鲁伊。」纽湾德尔继续说道,完全沉浸在自怜自艾中。「我说,才不是。根据我的标准,根本算不上是德鲁伊。」
凯德立很明确地感觉到他们时间无多了。他今早起床时希望满满,但情况并未改善。他仔细看着纽湾德尔。德鲁伊认为自己是个失败的人,但根据凯德立的观察,他仍是整个图书馆中最理智的人。凯德立现在迫切地需要帮手。「那你就当医者纽湾德尔吧。」他说道。「照顾丹妮卡和你的誓言。」
纽湾德尔点点头。
「治好她,不要让她再去撞石头!」仿佛是要回应自己的话,凯德立冲到房间对面,将石头推倒,甚至不在乎巨大的声响或对地板造成的损害。
「什么都不要让她碰!」凯德立坚决地说道。
「你会信任一个失败的人吗?」自怜的纽湾德尔问道。
凯德立一点都没迟疑。「自怜自艾不适合你。」他责骂道。他粗暴地抓住德鲁伊的绿袍前襟。「丹妮卡对自己来说是全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他诚心地说道。「但我有我必须做的事情,即使我担心我不知道该如何做。纽湾德尔会照顾丹妮卡,因为已经没有别人,而他会守住他的诺言,还有我的信任。」
纽湾德尔认真地点点头,手放回袋子里。凯德立快速走到门边,顿了顿,转头望着德鲁伊。他不想把丹妮卡留在这里,就算是他信任的纽湾德尔也一样,即使纽湾德尔怀疑自己。凯德立驱逐自己想过度保护丹妮卡的念头。如 679c." >果他真的想要帮助丹妮卡,帮助图书馆里的所有人,那他就必须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找出散有到四处的感染源,而不只是解决它的征状。他决定,这件事非他不可。他朝纽湾德尔点点头,走回自己的房间。
第十三章 暧昧不明
通道满是火焰,不断翻滚,但对小恶魔而言并非如此。这些是召唤火焰,烧不了德鲁希尔这种异世界的体质。巴金正如朵瑞珍的预测,打开了异界的通道,德鲁希尔连忙冲去回应祭司的召唤。
德鲁希尔洒下粉末,好将身后的通道关闭,一抹红烟代表巴金召唤来的第一名盟友抵达了。巴金深深望入火炉的橘色火焰,看着丑陋的脸越渐清晰,一只蝙蝠般的翅膀从火炉的另一端伸出,然后是另一只翅膀。片刻后,德鲁希尔跳出。
「谁胆敢召唤我?」小恶魔闷哼,假装是一不小心被巴金的魔法召唤来的低层界魔物。
「小恶魔?」祭司鄙夷地回答。「我花了这么大力气只召唤来一名小恶魔?」
德鲁希尔以翅膀包裹全身,发出低咆,完全不欣赏巴金的语气。
巴金表现出嘲讽的鄙夷,德鲁希尔也知道这是召唤游戏的一部分。召唤者和召唤来的魔物都一样,如果毫无抱怨地接受眼前的状况,那它就会让对方得到绝对的优势。将生物从别的象限召唤来的巫术是意志的竞争,表面上的力量往往比实际力量来得重要。
德鲁希尔知道祭司其实很高兴他第一次召唤就有人回应,而一只富有能力及聪明的小恶魔并不是小收获,但巴金必须摆出失望的样子,必须让德鲁希尔相信他能够召唤,且控制更大更强壮的妖魔。
德鲁希尔并未露出钦佩的神色。「那我可以走了。」它回答,转身回到火炉边。
「给我等着!」巴金朝他大喊。「我警告你,不要自作主张。我还没有驱逐你,几天内我都会把你留着。你叫什么名字?」
「枯塔·基·塔雷玛贵。」德鲁希尔回答。
「愚者的走狗?」巴金笑着翻译,虽然他不了解这个名字的用意。「你绝对能帮自己取个更好的头衔。」
德鲁希尔长着利爪的脚向后一退,几乎不敢相信巴金能听得懂低层界的通用语。这祭司令人惊讶的地方还真多啊。
「德鲁希尔。」小恶魔突然回答,即使它不知道为何会说出自己的真名。巴金小声的窃笑让他猜到祭司可能靠意识说服他说出真正的答案。
没错,德鲁希尔再次想到。这祭司真是令人惊讶。
「德鲁希尔。」巴金喃喃道,仿佛他曾听过这名字。德鲁希尔十分不高兴。「欢迎,德鲁希尔。」巴金诚心说道。「你得高兴我把你召唤来身边。你是浑沌的生物,你不会对在此短暂居留能见证到的事情感到失望。」
「我见识过深渊魔域。」德鲁希尔提醒他。「你根本想象不到那边的神奇景象。」
巴金同意他的说法。无论无上致命可怖如何蒙蔽了所有在萌智图书馆中牧师的心智,它当然无法和深渊魔域的地狱浑沌相比。
「你正在一个致力于规律和良善的堡垒地窖中。」巴金解释。
德鲁希尔鄙夷地皱起它的大鼻子,假装巴金正揭露它原先并不知道的事。
「这即将改变。」巴金向他保证。「这里被施下了诅咒,足以让那些善良的牧师们伏首称臣。就连见识过深渊魔域的小恶魔应该都会享受这一幕。」
德鲁希尔黑眼中的光芒是是真的。它将浑沌配方交给艾伯利司特的目的正是如此。艾伯利司特对于.99lib.巴金的目标挑选和巴金的成功表达关切,甚至焦虑,但德鲁希尔不是艾伯利司特的奴仆。如果巴金真的能攻下萌智图书馆,那德鲁希尔距离实现让国度中的区域之一陷入完全混乱的愿望就不远了。
它环顾祭坛室,对巴金的成就感到很佩服,尤其是珍贵瓶子周围的布署。它的眼光接下来看向门,这时真正大吃一惊。
门口站着巴金最新的保镖,从头到脚包裹着转灰的麻布。一部分的布料滑落,露出木乃伊一部分的脸,干枯凹陷的皮包骨上有几个破口,再怎么精巧的防腐技巧也禁不起世纪的考验。
「你喜欢他吗?」巴金问道。
德鲁希尔不知该如何回答。木乃伊!木乃伊是所有不死鬼怪中最强大的,强壮、充满疾病,憎恨所有活人,不受大多数攻击影响。少有人能唤醒如此的怪物,更少人敢这么做,担心他们无法保持对怪物的控制。
「上面的祭司和学者们很快就会毫无抵抗能力,迷失在自己的混乱中。」巴金解释。「然后,他们会碰上我的军队。新朋友德鲁希尔,看看他。」祭司胜利地说道,走到卡里夫身边,本想与这全身凹凸不平的东西勾肩搭背,结果重新考虑后谨慎地把手收了回来。「他很美吧?他很爱我。」为了强调他的力量,巴金转向木乃伊,下达命令:「卡里夫,跪下!」
怪物僵硬地跪倒。
「还有其他经过保存的尸体也有类似的能力。」巴金吹嘘。他没有别的骨灰了,而在没有骨灰的情况下,想要驱使木乃伊化的尸体要不是会毫无用处,再不然就是比寻常僵尸强不了多少。
巴金带着它去逛逛地窖,德鲁希尔对巴金逐渐增添的欣赏持续有增无减。带着火力和电力的精巧符文被设置在重要位置,数量如军队般庞大的骷髅们坐在开放式墓穴中,等着巴金的命令,或是服从巴金先前设下的预设行动条件。
德鲁希尔不需要有人提醒它这些防护措施可能是不需要的。如果浑沌诅咒继续在上方的图书馆中有效地运行,不会有敌人能摸到下面来打扰巴金。
「谨慎为上。」当两人回到祭坛室后,巴金低声这么说道,仿佛读透了德鲁希尔的心思。「我向来是做最坏的打算,所以如果有事情很顺利,我会得到意外的惊喜。」
德鲁希尔隐藏不住同意或兴奋。巴金的思虑很周全,完全没有冒险。
「图书馆很快就会是我的了。」巴金向小恶魔保证,而德鲁希尔不怀疑他的炫耀。「攻下音普立司克区域的基石——萌智图书馆,从西米斯塔森林到因派斯克湖之间的所有区域都会败在我的面前。」
德鲁希尔喜欢它听到的话,但巴金提到「我」而非三人议会这点让人觉得不安。德鲁希尔不希望三一城寨的统治教派中出现任何公开战争,但如果真的发生了,小恶魔得确保它选了赢家那边。它如今更加高兴艾伯利司特选择派它来,很高兴能观看到即将来临的风暴中,两边不同的气象。
「几乎完成了。」巴金重复道。「诅咒抓着上面祭司们的弱点,图书馆很快就会倒闭。」
「你怎么知道上面发生什么事?」德鲁希尔问他,因为刚才的导览没有包括任何通往图书馆的窗户或通道。
巴金指给他看的唯一楼梯被打碎成好几片,曾经通往楼上的门也被砖块封住。巴金的安排中,唯一明显的弱点就是让他被孤立在房间中,无法得知计划是否有在图书馆上方确切进行。
「我只看得到迹象。」巴金承认。「在我刚给你看的新墙后面是图书馆的酒窖。这几天来我听到很多祭司前往那里,随便抓了瓶子就大口喝下,有些酒还价值连城呢。他们的言谈和行动叙述着逐渐高涨的浑沌,因为这绝对不是图书馆纪律中所规范的行为。但你说得没错,小恶魔朋友。我是需要更多上方的资料。」
「所以你召唤我。」德鲁希尔说道。
「所以我打开通道。」巴金纠正,狡猾地瞥向德鲁希尔。「我原本期盼能有更强大的同盟了。」
更多召唤者的伪装,德鲁希尔心想,但他不质疑巴金的声称。德鲁希尔急着想亲眼看看诅咒的效果,所以它情愿作巴金的探子。「求你,主人。」小恶魔哀求道。「让我为你去看。拜托你,拜托你!」
「好吧好吧。」巴金放任地轻笑。「我要从通道叫来更多的盟友,你就去上面看看吧。」
「酒窖中还有通道吗?」小恶魔问道。
「没有了。」巴金解释,抓着穆力维的手臂。「我的好工友已经把门也封起来了。」
「带我的小恶魔走西方通道出去。」巴金指示僵尸。「然后回来找我!」穆力维发臭肿胀的尸体双腿僵硬且蹒跚地离开他的守卫位置,穿过祭坛室的门口。德鲁希尔并没有因这恶心的东西而感到反胃,反而能拍着翅膀,降落在穆力维的肩膀。
「小心点,上面是白天。」巴金在他身后喊道。德鲁希尔的反应是轻笑数声后念出一串咒文,立刻隐形。
巴金兴奋地来到通道前,希望能持续同样的召唤好运。这么小的一个通道能召唤小恶魔已经算是很难得,但如果巴金知道这个小恶魔的身份,或知悉他的巫师主人是谁,甚或发现德鲁希尔已经顺手把通道封起,他大概就不会这么高兴了。
他又试了一个多小时,用了他所知的所有通用召唤咒语,还有他认识的每个小恶魔名称。火焰跳跃翻腾,但橘色的光芒中没有出现身影。巴金不是太在意。火炉会燃烧好几天,而死灵法师之石目前虽然还没有产生具体成效,却仍然在召唤不死鬼怪。祭司会有很多机会能壮大声势。
凯德立在大楼的走道间漫游,对其中的空旷和寂静感到震惊。很多祭司,无论是访客或是驻馆教派,例如尚提克里弟兄都无故离开了图书馆,而许多留下来的人显然宁愿独自待在房间里。
不过凯德立找到了依文和皮凯尔,忙着烹煮各式各样的菜肴。
「你们的打斗结束了吗?」凯德立问道,进入厨房时抓起一块饼干。他发现自己几乎一整天都没吃东西,纽湾德尔和丹妮卡一定也都饿了。
「打斗?」依文问道。「没有时间打斗,小子!从早上就一直在煮饭。没有多少人来吃晚饭,但来吃的人都不肯走。」
一阵可怕、反胃的感觉席卷过凯德立。他走出厨房,瞥向通往图书馆巨大用餐厅的外门。十几名人聚集在里面,艾福利教长亦在其中,左右开弓地不停将食物往嘴巴送。有些人摔倒在地上,胀到动弹不得,却仍试图要把食物往急切的嘴巴里塞。
「你正在害死他们,你知道吧。」凯德立向矮人们气馁地说道。年轻的学者开始了解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想到熙丝特菈和她无尽的热情,丹妮卡突然执着于超越她能力的学习,还有阿赛特与克雷欧,对教条狂热到失去了自己。
「你只要把食物放在他们面前,他们就会吃。」凯德立解释。「他们会吃到死。」
依文和皮凯尔两人停止搅动,狠狠地盯着年轻的祭司两久。
「你们煮慢点。」凯德立指示。
长久以来第一次,凯德立注意到两人似乎有点理解。两名矮人对他们自己居然助长毫无节制的饮食感到反胃,两人同时退开了炉子。
「煮慢点,延长上餐时间。」凯德立再次请求道。
依文严肃地点点头。
「呜。」皮凯尔也说道。
凯德立端详两兄弟良久,感觉到他们已经恢复理智,他可以像他信任纽湾德尔一样信任他们。
「我会尽快再来。」他承诺,拿.
了两个盘子,装盛一顿饭,立时离开。
如果有人在看,他就会发现,年轻祭司离开厨房时的脚步已经不一样了。凯德立下来时很小心翼翼,害怕他无法了解的事物。他仍然想不出诅咒和它的缘由,也记不得自己在低层地窖中的经历,但凯德立越来越清楚,命运在他身上加诸一道重担,成功或失败的代价都令人害怕。
他安心地发现纽湾德尔把丹妮卡房间的状况控制得很好。丹妮卡仍躺在床上,神智清醒却无法移动,因为祭司让长长的长春藤长回房间内,穿过窗户,把躺着的女人绑紧。纽湾德尔的精神似乎也变得比较好,而当凯德立将晚餐递给他时,他的表情更灿烂。
「你做得很好。」凯德立评论。
「小魔法。」德鲁伊回答。「她的伤口不严重。你发现了什么?」
凯德立耸耸肩。「很少。」他回答。「无论这地方有什么问题,都正逐渐变严重。不过我想得出来该如何知道发生什么事。」
纽湾德尔表情一振,期待得到某种解释。
「我要去睡觉。」
德鲁伊白皙的脸庞迷惘地皱成一团,但凯德立自信满满的微笑抵挡了所有可能的问题。纽湾德尔接过盘子,开始吃饭,不断对自己喃喃说话。
凯德立跪在丹妮卡身边。她似乎神智完全不清,但居然能说出:「铁头功。」
「忘了铁头功。」凯德立静静说道。「你必须休息复原。丹妮卡,你有哪里不对劲,整个图书馆都不对劲,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似乎没受影响。」他顿了顿,寻找合适的字眼。「我认为我做了件事情。」他说道。纽湾德尔在他身后不安地移动着脚步。「我无法解释……我也不了解,但我有感觉,我有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念头,认为是我造成这一切的。」
「你不能怪你自己吧。」纽湾德尔说道。
凯德立转身面对他。「我不是想要怪罪任何人。」他平和地回答。「但我相信我在这场逐渐扩大的灾难中曾扮演过某种角色。如果我有,那我必须接受这个事实,进而寻求解决之道,而不是自责。」
「你说寻求是什么意思?」德鲁伊问道。他的语调转为讽刺。「就靠睡觉吗?」
「很难解释。」凯德立对张大眼睛的德鲁伊说道。「我一直在作梦,很清晰的梦境。我感觉两者之间有关连。我无法解释……」
纽湾德尔的表情一柔。「你不需要解释。」他说道,疑虑尽消。「梦境有时候有预言的能力,除了跟随梦境外,也别无其他途径。你就睡吧,我会看照你的。」
凯德立吻了吻丹妮卡苍白的脸庞。
「铁头功。」女子低声道。
凯德立的决心更加坚定,拉着一条棉被来到房间的一角躺下,在身边放个墨水瓶、羽毛笔、纸张。他一手遮掩住眼睛,让思绪充满骨骸和食人鬼,召唤着恶梦。
骨骸们等着他。凯德立闻得到腐烂的味道和厚重的灰尘,听到毫无毫无肌肉的脚摩擦着坚硬的石头。他在红雾中奔跑,双腿沉重,太沉重。他看到狭长的走廊尽头有一扇门,门缝间有光。他的腿太沉重,他到不了。
冷汗浸透了凯德立的衣服,流下他的脸。他的眼睛突然睁开,站在他身前就是德鲁伊。
「你看到了什么,孩子?」纽湾德尔问道,快速交给他书写工具。
凯德立试图阐述恐怖的景象,但梦中的画面很快就从思绪中消失,他抓起鹅毛笔,开始又写又画,尽力捕捉住画面,强迫思绪回到隐约褪去的恶梦。
然后又是白天,午后,梦境消失。凯德立记得骷髅、灰尘的味道,但细节朦胧模糊。他低头看看纸张,惊讶地读着他写的东西,仿佛是别人写的。卷轴的最上方写着:「慢…红雾……抓我……太近了!」下方画着一条长长的走廊,两旁满是棺木,末端有一扇龟裂的大门。「我知道这个地方。」凯德立尝试地开口,然后他突然停顿,兴奋和思绪被巴金隐密且毫未减弱的记忆阻绝咒语打扰。凯德立还来不及抵抗突来的失忆,走廊传来的尖叫声让他全身冻结。他看着纽湾德尔,后者同样焦急。「那不是苏妮祭司。」德鲁伊说到。
两人冲出门外,来到走廊。走廊上有一名灰帽祭司,双手捧着肠子,脸上有诡异、几乎是狂喜的神情。他的上衣也是灰色,如今却几乎被血迹沾湿,随着每一秒过去,他的肚子流出更多的鲜血。凯德立和纽湾德尔一开始找不到前往他身边的力气,知道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在无助的惊惧中,看着祭司面朝下地倒下,身边扩散出一滩鲜血。
第十四章 令人不安的答案
穆力维走不快,德鲁希尔正好趁此离开巴金的机会与它的主人重新联系。他将思绪送往数里外的三一城寨,发现对方急着接收。您好,主人。小恶魔说道。
你找到巴金了?
正如你所相信,他是在地窖里。德鲁希尔回答。
笨蛋。
德鲁希尔不确定他和艾伯利司特有同样的看法,但巫师不需要知道这件事。
他有其他的同伙。小恶魔透露。不死盟友,包括一个木乃伊。
德鲁希尔感觉到艾伯利司特对这个消息有何反应,露出大大的笑容。巫师无意要传达他接下来的想法,但德鲁希尔已经深入他的思绪,足以听到。
我从来不相信巴金能办得到这点。德鲁希尔知道,这些话伴随着许多情绪而来,恐惧占其中不小的地位。
伟大的萌智图书馆遭遇危险了。德鲁希尔又道,只为了刺激巫师。如果巴金成功,那无上致命可怖会让我们走上伟大胜利的道路。没有图书馆教士们的指引,整个区域会陷落。
德鲁希尔发现,艾伯利司特正在思考这个代价是否会太高,而小恶魔决定它一天内告诉巫师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况且,它可以看到天光,意味着他的僵尸司机已经带他来到地道出口。它截断直接通讯,但它允许巫师继续留在他的思绪中,透过小恶魔的眼睛观看。德鲁希尔想要艾伯利司特好好看看浑沌诅咒的光辉。
※※※
白松鼠一直躲在树枝间的高处,不确定它敏锐的神智正在告诉它什么。穆力维来到泥土隧道的开口,然后立刻转身,消失其中,但另一个不熟悉的味道残存着。波西佛什么都没看到,但和任何在食物链的末端,松鼠和所有靠搜寻食物为生的动物一样,早就学会信任眼睛以外的感官。
波西佛跟随移动的气味来到树木林立的道路旁。虽然蓝天清澈,阳光明亮温暖,但马路上这两天来都很安静。
图书馆的大门似乎在无人的情况下自动打开,奇特的气味进入室内,松鼠的耳朵翘起,紧张地掀动。
这所有的不寻常让松鼠紧张地静坐许久,但太阳很温暖,树林和灌木间的果实、浆果多不胜数,就等着他去摘。波西佛很少在脑中长时间留存一个念头,因此当他看到路边堆着一堆橡果时,他只是很高兴工友待在隧道中,而没有再多想。
※※※
德鲁希尔眼中的萌智图书馆和凯德立大为不同。小恶魔和年轻的学者不同,他认为逐渐攀升、令人不知所措的浑沌是件再美妙不过的事情。他发现研习厅中只有几名牧师,动也不动地坐在摊开的书本前,如此专注于研读,几乎要忘了呼吸。德鲁希尔比任何人都了解浑沌诅咒的钳握。就算巴金背后带着一群骷髅进入图书馆,这些祭司也不会反应,可能甚至不会注意。
德鲁希尔最享受的就是餐厅,贪吃的祭司们坐在椅子上,离桌子远远的,好容纳他们膨胀的肚皮,其他的祭司们半神智不清地躺在地上。桌子的另一端,三名祭司为了一只仅存的火鸡腿打得死去活来。这座大厅中常有争吵,尤其是当参与者来自于不同教派时,争执常会成为更严重的问题。最不虔诚或好学的人经常就自行离开,最虔诚的往往深陷于仪式中,对其他外界一无所觉。在二楼的另一间房间中,德鲁希尔找到一堆欧格玛祭司们推挤成一团大球,因为他们摔角到累得无法移动。
德鲁希尔一个小时候离开去向巴金禀报,很满意浑沌诅咒达成无可预期的完美。
当他绕到图书馆的北面,贴近通道时,它感觉到主人传来第一阵坚决的要求。
你看到了吗?他的思绪询问艾伯利司特。它知道如果艾伯利司特有在注意,巫师将和德鲁希尔一样清楚图书馆的状况。
无上致命可怖。艾伯利司特酸溜溜地说道。
巴金为我们带来极大的胜利。德鲁希尔立刻提醒多疑的巫师。
艾伯利司特回答得极快。我们还没赢得图书馆。除非巴金能够控制这座建筑物,否则不能指望我们胜利。
德鲁希尔的回答是趁巫师话还没讲完时就将他摒除在思绪外。「踏里马拉。」小恶魔喃喃自语道。诅咒正在奏效。仍在图书馆中的少数几十个祭司可能挡不住巴金的不死军团,而随着时刻过去,他们抵抗的能力也逐渐减弱。要不了多久,他们许多人或许会相互残杀,其他人大概就会自行离去。巫师还需要多少控制才能宣布胜利?
德鲁希尔无视于艾伯利司特最后的警告。小恶魔决定,巴金会在这里取得胜利,它也在想,也许他能趁着窥伺强大祭司的同时得到额外的好处。自从魔法灵药被命名为塔洛娜的代理人后,三一城寨的祭司在邪恶会议中得到更重要的地位,如果巴金还掌握了萌智图书馆,同时还领导一支强大的不死军团,祭司们的主导地位只会增强。
以主人们来说,艾伯利司特是个还算可以的「主人」,但德鲁希尔是来自于浑沌领域的小恶魔,而小恶魔只对自己忠诚。现在做决定当然是太早了,但德鲁希尔已经开始怀疑,是否在巴金的身边会比在艾伯利司特的身边得到更多的满意和浑沌。
※※※
「你去帮帮他!」凯德立乞求,但纽湾德尔只是无助地摇摇头。
「依尔玛特!」濒死的祭司惊呼。「这痛苦——」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实在太美……」他最后一次颤抖,瘫倒在凯德立的臂弯。
「到底是谁做的?」凯德立回答,但他担心自己已经知道答案。
「依尔玛特不是哭泣之神,专司痛苦的神明?」德鲁伊问道,带着凯德立做出清楚的结论。
凯德立严肃地点点头。「依尔玛特的祭司经常会自我鞭笞,但通常是个没什么严重后果的小仪式。」
「直到现在。」纽湾德尔挖苦地说道。
「来吧。」凯德立说道,让死去的祭司躺在地上。血迹很容易追踪,况且凯德立和纽湾德尔都猜得出血迹会带他们到哪里去。
凯德立甚至没有敲半开的门,就直接推门进去,但立刻转身离开,被眼前可怖的景象逼得不敢进入。房间中央躺着仅存的五名依尔玛特祭司,全身撕裂,满是鲜血。纽湾德尔冲入房间来检查他们的伤势,但要不了多久便又出了房间,严肃地摇摇头。
「依尔玛特的祭司从来不会这么过分。」凯德立说道,一半是说给自己听,一半说给德鲁伊听。「德鲁伊也从来不会让自己身心都变成动物。」他抬头望像德鲁伊,灰色眼睛显露出他认为自己说的话十分重要。「丹妮卡从未执着到要用脸一再撞击石块。」
纽湾德尔开始听懂。
「我们为什么没有被受到影响?」凯德立问道。
「我恐怕已经受到影响了。」闷闷不乐的德鲁伊说道。
当凯德立更仔细看着纽湾德尔时,他了解了。德鲁伊不是为了他的动物朋友担心,而是自己。
「我不是真心追求我所选择的道路。」德鲁伊解释。
「你做出太多判断了。」凯德立责骂。「我们知道有事情不对劲……」他朝血腥的房间挥挥手。「很不对劲。你听到了苏妮的女祭司。你见到了这些祭司,还有你的德鲁伊弟兄们。不知为何,我们两个幸免于难,而且,我或许认得两个没有受到那么大影响的人。你不该因此感到遗憾。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是对整个图书馆的威胁。」
「你年纪轻轻,却睿智非凡。」纽湾德尔承认。「但我们该怎么办?我的德鲁伊弟兄们和那女孩一定无法派上用场的。」
「我们去找梭比克斯学院长。」凯德立满怀希望地说道。「他管理图书馆多年,也许他会知道该怎么办。」凯德立不用说出口的,是他希望年高德劭的梭比克斯学院长同样没有受到诅咒的侵袭。
前往二楼的旅程只是让两人更加担忧。大厅安静空旷,直到长廊的尽头出现一群醉鬼,他们一看到凯德立和纽湾德尔就开始追逐他们。凯德立和德鲁伊不知道对方是要攻击他们或强迫他们加入派对,但两人都无意了解这些人的意图。
纽湾德尔绕过一个转角后,施下一个简单的咒语。一群人来得很快,但德鲁伊安下了魔法绊索,一群醉醺醺的人根本无法抵御如此隐密的攻击。他们摔成扭曲交缠的一团,站起来时又忙着扭打,早就已经忘记他们在追人。
凯德立认为教长的区域是他最好的希望,直到他和纽湾德尔通过了二楼最南端的双开大门。这里安静得诡异,空无一人。梭比克斯学院长.?的办公室大门是少数几扇没有开的门之一。凯德立缓缓走近,敲门。
他心中已知道不会有人应答。
梭比克斯学院长一向不容易激动。他最爱的就是思索,花上数个小时盯望着夜空或一片空无,因此他们找到他时正是如此。他静静地坐在大橡木桌后,显然很久没有动静,身上都是自己的秽物,嘴唇又干又裂,虽然桌上几寸外就是一大瓶水。凯德立叫了他好几次,用力地摇晃他,但学院长完全没有听到他。凯德立摇晃他最后一次,梭比克斯直直地摔倒,保持他原来的坐姿倒在地上,仿佛他并没注意到自己摔倒了。
纽湾德尔弯腰检视他。「这个人不会回答我们的。」他宣布。
「我已经想不出该去哪里找人帮忙了。」凯德立回答。
「我们回去女孩那边。」德鲁伊说到。「待在这里也没用,而且我担心丹妮卡万一碰上那群在大厅中四处游荡的暴民怎么办。」
他们离开教长区域时,发现没有醉汉们的踪迹,松了一口气。回程时走在安静空旷的走廊上,平安无事地抵达。
如果他们有注意到躲在阴影间的黑色身影,正以全然的憎恨望着凯德立时,他们回到丹妮卡房间时松的一口气就不会这么大了。
※※※
两人回到丹妮卡身边时,她人醒着,但眼睛眨也没眨。纽湾德尔想要走近她,很担心她也陷入学院长一样的失神状态,但凯德立辨别得出差别。
「她正在冥想。」凯德立解释,一面说一面更加了解丹妮卡的意图。「她正在抗拒驱使她的东西。」
「你怎么可能会知道?」
凯德立拒绝放弃他的假设。「你仔细看看她。」他观察道。「看她有多专注。我告诉你,她正在抵抗。」
他的话超出了纽湾德尔的经验范围,让他既不能赞同也不能反对,所以他接受了凯德立的逻辑,不再争辩。
「你说你知道还有谁可能也避过一劫?」他说道,想要回头处理手边事务。
「矮人厨师们。」凯德立回答。「依文和皮凯尔·石肩。我承认他们之前的行为是有点怪异,但我每次都能让他们回复理智。」
纽湾德尔思索片刻,静静地轻笑,想起如此想加入德鲁伊教派的绿色胡子皮凯尔。这个想法当然是很可笑,但皮凯尔是个令人喜欢的家伙,或该说是矮人。纽湾德尔手指一弹,在凯德立的报告中得到线索,允许自己露出期盼的微笑。「魔法。」他说道,回头望着凯德立。「所有知晓矮人的人都说,他们极能抵抗魔咒。也许厨师们能抵抗一般人之所不能?」
凯德立点点头,望向布满藤蔓的床。「我知道丹妮卡终究也能抵抗成功。」他说道,然后立刻转身面对纽湾德尔。「那我们呢?为什么我们没事?」
「我跟你说过。」纽湾德尔回答。「也许我不是没事。我昨天人都不在,在太阳下行走,感觉着山风。我回来时发现阿赛特和克雷欧已经变成了熊和乌龟,但我必须承认,我也有感受到冲动。」
「但你抗拒了。」凯德立说道。
「或许吧。」纽湾德尔纠正。「我不能确定。我最近心中想的并不是动物,和我的德鲁伊同伴们不同。」
「所以你怀疑自己的选择。」凯德立说道。
纽湾德尔点点头。「这很困难。我很想加入阿赛特和克雷欧,加入他们对于大自然规律的探索,但我也想——」
「说下去。」凯德立催促,他似乎认为这些话有举足轻重的重要性。
「我也想学习德尼尔和其他神明的事情。」纽湾德尔承认。「我想要看世界的进步,城市的崛起……我想要——」纽湾德尔突然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凯德立的灰眼睛亮起。「就连你的内心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说道。「这是很难得的事情,而除非我猜错,这件事拯救了你,而且自从这件事发生后,你并没有在这里待很久。」
「你知道了什么?」纽湾德尔问道,声音带着一丝锐利,但他很快就缓和下来,想知道年轻学者的话中有多少事实。
凯德立耸耸肩作为回应。「这只是个推论。」
「你呢?」纽湾德尔问道。「你为什么没受到影响?」
凯德立几乎大笑出声,因为他不知该如何回答。「我不知道。」他诚实地承认。他再次看着丹妮卡。「但我知道我该怎么样找出来。」
纽湾德尔跟随年轻学者的眼光,看着冥想中的女子。「你又要睡回去了?」
凯德立狡猾地一眨眼。「算是吧。」
纽湾德尔没有 4e89." >争辩。他反正也想要独处以思考自己的处境。他无法接受凯德立的推论,说服自己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免受图书馆的诅咒侵扰,但他衷心期盼事情真的有这么简单就好。纽湾德尔怀疑还有别的事情再进行,某种他无法了解,某种美好或可怕的事物……他无法确定,可是他想得再多,也摆脱不了阿赛特和克雷欧满足又自然的形貌,而他挥之不去的恐惧,是他的举棋不定让他在最危难的当口,令西凡努斯失望了。
※※※
凯德立闭起眼睛、盘腿而坐许久,逐步放松身体的每一部分,让意识深入身体中。这是他从丹妮卡那里学来的技巧,少数她愿意告诉他的信仰内容之一,而他觉得这些技巧既有用,又舒服,而且很愉快。不过现在冥想有了更重要的角色。
凯德立缓缓张开眼睛看着房间,一切都染上超现实的色调。他首先注意的是那块石头,上面沾了他宝贝丹妮卡的血迹,架在被踢倒的锯木架中间。石头旋即消失在一片黑暗中。石头后面是丹妮卡的橱柜和衣柜,两者同样也消失了。他瞥向左边的门和警觉守护的纽湾德尔。德鲁伊好奇地看着他,但凯德立几乎没有注意他的存在。片刻后,德鲁伊和门都只是黑暗的深洞。
他的视线泯除了房间的其他部分:丹妮卡的书桌和她的武器,两把套在皮鞘中,靠在墙边的水晶匕首,近午阳光照亮的窗户,最后是丹妮卡,依旧深沉于自己的冥想,躺在藤蔓缠绕的床上。「亲爱的丹妮卡。」凯德立喃喃道,但却没有听到这些声音,接着丹妮卡如同一切,同样从他的思绪中消失。
他再次开始放松,脚趾、脚掌、双腿、手指、手掌、手臂——直到他达到满足的境界,呼吸悠缓而绵长,眼睛张开,却目不见物。
只有宁静的黑暗,一切安详。
凯德立在这种状态下无法召唤思绪,只能期盼答案会流向心中,潜意识能提供他影像和线索。他丝毫未感觉到时间的流逝,但似乎空无了很久,整个人处在简单、单纯的存在。
行走的死人在黑暗中出现于身旁。和梦境不同的是,他看到的骷髅对他毫无威胁,仿佛他只是个旁观者,不是个参与者。他们在他的心灵旅程中拖着脚步一同前进,最后落在他身后,留他一人在走廊中。有一扇熟悉的门,木头已经龟裂,露出一线线光芒,是99lib?他恶梦的终结。
影像消失,仿佛有看不见的力量在阻止他前进,一个意识上的障碍。他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得知,但他相信那是个魔法咒语。影像转灰片刻,再度聚焦,此时他来到门前,走进门扉。
祭坛室!
凯德立看着,又期盼又害怕,看着房间转暗,眼前只留下一个发着红光的物体,是个瓶子。他看到瓶子靠近,看到双手,自己的双手正扭转着瓶塞。
红烟在他四周爆炸,带走了所有的影像。
凯德立再次看着丹妮卡的房间,影像与他挡出的外界相同。就连纽湾德尔也是站在门边的位置,只是空气中似乎悬浮着一层隐约的粉红光芒。
粉红光芒的目的旋即变得明朗,凯德立感觉自己心跳加速,眼光看着仍深潜于冥想的丹妮卡,思绪伸向她,也得到了回应。正如他所猜想,她正在战斗,抗拒渗透一切的粉红光雾,试图阻止它令人丧失神智的效果,得回她的理智。
「战斗啊,丹妮卡!」他听到自己说道,话语打破了冥想。他看着纽湾德尔,表情绝望。
「是因为我。」他说道,举起双手,仿佛手上沾满鲜血。「是我打开的!」
纽湾德尔跑到他身边跪下,试图想安抚他。「打开?」
「瓶子。」凯德立结结巴巴地说道。「瓶子!发着红光的瓶子!雾……你有没有看到雾?」
纽湾德尔环顾四周,摇摇头。
「就在那里……这里。」凯德立说道,抓住德鲁伊的手臂,把自己拉起。「我们得把瓶子关上!」
「在哪里?」德鲁伊问道。
凯德立突然停步,思考这个问题。他记得那些骷髅、灰尘的味道、两旁都是凹室的走廊。「酒窖里真的有扇门。」他良久后说道。「有一扇门通往最底层的地窖,都是图书馆已经不再使用的地窖。」
「我们要去那里?」纽湾德尔问道,在凯德立身旁站起。
「不。」凯德立提醒他。「还不行。那些地窖不是空的,我们必须先做好准备。」他再次望向丹妮卡,以全新的眼光看着她,因为他知晓她正在经历的意志之争。
「她会和我们一起作战?」纽湾德尔问道,注意到凯德立的眼神。
「丹妮卡现在就在作战。」凯德立向他保证。「但迷雾在我们四周,而且很顽强。」
他迷惑地看着纽湾德尔。「我还是不知道为何我不受影响。」
「如果正如你所说,真的是因为你而起——」德鲁伊开口回答,因为他在魔法上有比较多的见识。「或许就是这件事拯救了你。」
凯德立思考片刻,但这件事其实并不重要。「原因不重要。」他坚决地说道。「重点是,我们必须把瓶子关起来。」他花了几分钟试图回想起眼前的阻碍,想象他的恶梦中可能会有更可怕的怪物躲藏。凯德立知道这场战斗中需要盟友,而且是强大的盟友才能协助他回到祭坛室。
「依文和皮凯尔!」他对纽湾德尔说道。「正如你所说,矮人比较强韧。他们会帮助我们。」
「去找他们。」纽湾德尔开口。
「你和丹妮卡留在这里。」凯德立回答。「不要让我和矮人兄弟以外的人进入房间。」
他一走入走廊,凯德立就听到德鲁伊开始柔声念诵。丹妮卡的木门突然因纽湾德尔的咒语而活起来,自行膨胀扭曲形状,牢牢地塞在门框里。
※※※
这次凯德立进入厨房时,依文和皮凯尔没有在打架,但他们也没有在煮饭,两人安静、沉稳地隔着房间的主要桌子面对面地坐着。
依文一注意到凯德立,就很顺手地交给他那把接近完美的单手十字弓。「有一股冲动。」矮人解释,连看都不再看那把惊人的武器一眼。
凯德立并不意外。最近萌智图书馆里似乎许多人都有「冲动」。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依文突然说道。
凯德立不明白。平常无忧无虑,如今却显得严肃无比的皮凯尔,伸手一指通往餐厅的房间。凯德立小心翼翼地走到厨房的另一端,探头望向隔壁,终于明白矮人们为何如此严肃。一半贪吃的祭司,包括艾福利,都坐在桌边,动都动不了。另一半的情况更糟,躺在地上,倒在自己的一滩呕吐秽物中。凯德立不用过去就知道那些人已经死了,而当他回到厨房里时,脸色同样是一片灰白。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依文再次问道。
凯德立看着他很久很久,不确定他该如何解释瓶子,还有他至今仍想不太起来的行动,最后,他只说道:「我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事,但我认为我知道该如何制止整件事继续发生。」
他以为他的话会让矮人们兴奋起来,但他们动都没动。
「你们愿意帮我吗?」凯德立问道。「我一个人办不到。」
「你需要啥?」依文顺口问道。
「你。」凯德立回答。「还有你的兄弟。这个诅咒,这绝对是个诅咒,来自于地窖下方。我必须下到那里才能结束诅咒,但我担心里面有人守卫。」
「守卫?」依文有点退缩了。「你怎么猜得到?」
「我求你,相信我就好。」凯德立回答。「我对武器的使用并没有那么擅长,但我见识过你们两个人的打斗,我需要你们强壮的手臂。愿意跟我一起来吗?」
矮人交换无聊的眼神和耸肩。「我宁愿煮饭。」依文说道。「很久以前已经放下我冒险的背包了。皮凯尔宁愿当——」他停语,专注地看着他的兄弟。
皮凯尔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伸手拉拉他一边的绿胡子。
「德鲁伊!」依文大喊,跳起脚来,抓起一旁的铁盘。「你这个爱鸟亲树的笨……!」
「喔喔!」皮凯尔惊呼,手中抓起一把擀面棍。
凯德立立时挡在两人中间。「这都是诅咒的一部分!」他大喊。「你们看不出来吗?诅咒让你们互骂互殴!」
两名矮人都向后跳了一步,放下厨具武器。
「喔!」皮凯尔好奇地喃喃道。
「你们真想打吗?」凯德立开口。「那就来我的房间,帮我准备。地窖里有东西,可怕而邪恶的东西,如果我们不加以阻止,那整座图书馆都完了。」
依文靠到一旁,绕过年轻的学者,看着也同样在侧着身体看他的兄弟。两人一同耸肩,同时将厨具武器丢到房间另一边。
「我们先去帮那些贪吃的人。」凯德立指示。「我们应该尽量让他们舒服一点。」
矮人点点头。「那俺去拿俺的斧头。」依文宣布。「俺兄弟可以去拿他的树!」
「树?」凯德立对着离去的矮人背影静静重复道,但他一看皮凯尔的绿色辫子在半空中跳跃,穿着精致凉鞋的巨大、纠结、发臭双脚正半蹦半跳地前进,凯德立就连问都懒得问了。
第十五章 手上的血
凯德立整理着挂在衣橱中的多条腰带,终于拿出一条形状奇特,还外附个又宽又薄的皮套的皮带。小巧的十字弓完美地吻合腰带的形状,甚至还有地方可放载箭针。依文和皮凯尔打造的铁器一向分毫不差。
凯德立将十字弓收好又抽出来,开始测试载箭针,绞紧弯弓,试发了数箭,十字弓的操作流畅又轻松,凯德立甚至可以不怎么困难地单手绞紧武器。
接下来,凯德立拿出子弹带,挂在肩膀上,小心翼翼地将胸前的十六枚飞镖放置在容易拿取的位置。不过他想到万一被人击中胸口,那后果实在不堪设想,但他相信飞镖和子弹带的做工都正确无误。他看看镜子中自己的影像,心情一阵大好,仿佛穿戴着自己的发明能让他重新掌控外界,但一想到眼前的危险任务,刚萌芽的笑容便被硬生生地扼杀。这可不是儿戏,他提醒自己,因为他的行为,已经死了好几个人,整座图书馆也都受到威胁。
凯德立走到房间对面的门后,拿出一个封起的铁盒,插入钥匙后顿了顿,细细回想打开盒子后必须遵循的每一步骤。他练习过这个步骤许多次,但从未相信真的会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盒子一打开,凯德立四周就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年轻的学者并不意外,他花了好大一笔钱才能请熙丝特菈将反转后的光魔法锁在这个盒子里。这很不方便,凯德立也不喜欢和熙丝 7279." >特菈交易,但必须这么做才能保护凯德立最珍贵的所有物之一。它是本古老的典籍,凯德立在其中意外地发现一剂黑暗精灵使用的强大安眠毒剂。罕见的材料很难收集,其中有一种蕈类必须要在托瑞尔表面下方深处的地底才找得到,而要调制这个药剂的步骤更是困难,例如要炼金师贝拉格深入地底下方能完成。在梭比克斯学院长的赞许和支持下,他完成了五小瓶毒药。
至少凯德立希望那是毒药,因为这种东西鲜少有测试的机会。虽然酿造的过程很成功,但仍有一项极严重的限制。这个药剂是黑暗精灵的配方,在只有幽暗地域才有的奇特魔法环境中调制而成,生于托瑞尔表面下的无光世界。众人皆知,如果黑暗精灵的毒药曝晒在阳光下,就算只有一下下,很快便会失去功效。光是空气就足以摧毁这昂贵的药品,所以凯德立花了许多心血,例如靠这个黑暗咒语来保护他的投资。
他闭起眼睛,靠着记忆动作。首先,他转开羽毛戒指上的一个小空盒,将盖子放在预定的位置,然后从盒子里拿出一个瓶子,小心翼翼地打开瓶塞,将浓稠的液体倒入大开的戒指,最后将羽毛盖子关起。
凯德立开始放心地呼吸。只要任何一个步骤有了闪失,那他等于是浪费一千枚金币的原料,还有好几个礼拜的苦工。而他只要洒了一滴毒药到他的手上,只要找到皮肤间任何一点细小的刮伤,他现在绝对就已经睡死了。这些事情都没发生。当情况需要时,凯德立是可以很仔细、精准的,而他拿水瓶练习许久的努力也终有成效。凯德立关上盖子,黑暗消失在盒子中。依文和皮凯尔已经站在房间,包围着年轻的学者,亮着武器,面色凝重地面对突如其来的黑雾。
「原来是你。」依文抱怨,松开了手中握的沉重双头斧。
>凯德立一开始无法回答,只能坐在那里盯着矮人兄弟。两人都穿着一件锁子甲,因为数十年未用而灰脏,有些地方还生了锈。依文戴着一顶八岔鹿角的头盔,皮凯尔则戴着一顶汤锅!而虽然皮凯尔身上也都穿戴了盔甲,他脚上仍是一双露趾凉鞋。
不过,最令人吃惊的还是皮凯尔的武器。凯德立这才明白依文为何先前说那是「树」。它真的是一棵「树」,由某种凯德立没见过的黑色光滑树干所制成,木棒足足有四尺长,几乎和皮凯尔一样高,一端有一尺宽,手握的一端则是一半不到的宽度。不同的位置上缠有皮条以协助掌握,但起来还是很笨拙难用。皮凯尔似乎感应到凯德立心中的质疑,于是很轻松地演练几下攻守招数。凯德立点头表示欣赏,衷心高兴他不是皮凯尔的攻击对象。
「准备好了没?」依文问道,调整盔甲。
「快好了。」凯德立回答。「我还有几项小准备,而且出发前我想先去看看丹妮卡。」
「我们能不能帮你忙?」依文提议。
凯德立看得出来矮人兄弟们急着想出发。他知道离石肩兄弟们出发冒险犯难已经很久了,多年来他们都在萌智图书馆这个避风港中煮饭。对于一般人而言,这个人生并不坏,但近逼的危险和冒险的可能显然在矮人身上施下了魔咒。他们黑色的眼睛炯炯发光,动作紧张焦急。
「去贝拉格的炼金店。」凯德立回答,心想最好让矮人们有点事情作。他描述贝拉格在帮他酿造的灵药和淬取的器具。「如果他有的话,帮我拿回来。」凯德立指示,认为这工作算是够简单了。
矮人已经蹦蹦跳跳地走入走廊,凯德立这才想到他最近都没有看到贝拉格,在诅咒掌控住图书馆前就已经没见到他了。炼金师怎么了?凯德立心想。他的店还开着吗?酿造冲击油的混合剂还在乖乖地滴吗?凯德立耸耸肩,甩开忧虑,相信依文和皮凯尔会善用自己的判断力。
波西佛又出现在窗台前,一贯兴奋地吱吱喳喳。凯德立走到窗边靠在窗台旁,弯下腰把脸放在小朋友的脸边,仔细地聆听。凯德立当然听不懂松鼠话,就像小孩子听不懂宠物的话一样,但他跟波西佛能够心灵互通,而他知道波西佛能听得懂一些字或词句..,只是大多数都和食物有关。
「我会离开一阵子。」凯德立说道。他想了想,觉得松鼠可能听不懂这么复杂的句子,但跟波西佛说话经常能帮助凯德立厘清自己的思绪。波西佛鲜少提供答案,但凯德立往往可以从自己的话中得到解答。波西佛以后脚坐起,舔着前爪,快速洗刷着脸。
「发生了坏事。」凯德立试图想解释。「我害的坏事。我现在要去把它弄好。」
虽然听不懂,但他严肃的语调仍让松鼠冷静下来。波西佛停止舔爪,静静地坐着。
「所以我会不在一段时间。」凯德立继续说道。「我会去图书馆下方,去已经没有人用的地下通道。」他说的话显然让松鼠很有想法。波西佛紧绕着圈子,又喳又答地叫,凯德立花了好久才能让他冷静下来。他知道波西佛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不过,这是以波西佛的标准来看很重要,而且他没有时间处理松鼠的问题。
「不要担心。」凯德立说道,一边说给波西佛听,一边说给自己听。「我很快就会回来,一切就会恢复正常了。」这句话连他听在耳里都觉得空洞。事情不会就这么好起来。就算他能够关上那个冒烟的瓶子,就算光这样就能移除诅咒,也不会让伊玛特的祭司,或餐厅中暴饮暴食而死的人复生。凯德立甩开这些阴暗的想法。如果他抱着绝望的心情出发,就不会有成功的希望。
「不要担心!」他再次坚决说道。
松鼠又开始发疯,这次凯德立从波西佛的注视方向发觉松鼠焦急的原因。凯德立转过头,以为会看到依文和皮凯尔回来。
但看到的却是齐尔坎·鲁佛,更确切地说,是鲁佛手中的匕首。
「怎么了?」凯德立问道,但他不需要对方回答就能解读他的意图。鲁佛的左眼仍然肿胀淤青,鼻子一端朝着脸颊,另一端直直向前。他丑陋的面貌只强调了他冰冷黑眼中的纯粹恨意。
「你的光线又在哪里了?」高个子低咆着。「不过你拿来也没用,不是吗?」他很明显地跛着脚,但步伐很稳定。
「你想做什么?」凯德立问道。
「伟大的凯德立还猜不出来吗?」鲁佛轻蔑地说道。
「你不是真心想要这么做。」凯德立尽量冷静地说道。「事情会闹得不可收拾——」
「想要?」鲁佛狂乱地大吼。「我可是真心想这么做的。我想要双手抓着你的心脏。我想要把你的心脏带给你那亲爱的丹妮卡看看,让她知道到底谁比较强!」
凯德立想要回嘴。他想要告诉鲁佛他计划中明显的弱点,就是如果他真把凯德立的心脏送去给丹妮卡看,她绝对会杀了他。但凯德立猜想,就算这样也阻止不了齐尔坎·鲁佛。鲁佛已经完全被诅咒控制,完全没有想到随着它邪恶的呼唤起舞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凯德立很不情愿,却也无计可施,只能将手指套入飞盘纺锤的绳套,走向床边。
鲁佛匕首前伸地直直前冲,凯德立在床上一侧滚,刚好避开高瘦男子的长臂。鲁佛快速往后一跳,速度比凯德立预期的要快上许多,截断了凯德立从门口逃出的角度。他绕到床的另外一边,朝凯德立的肚子用力挥舞。
凯德立很轻松地就避开了匕首,接着反击,飞盘纺锤越过鲁佛挥舞的手臂,正中目标。鲁佛原本已经断掉的鼻子因重击再度裂开,一道新血迹浓浓地流过嘴唇上的干血渍。满心憎恨的鲁佛甩开了这微小的攻击,继续前冲。虽然这一击没有很扎实,却几乎打断凯德立抛掷的节奏。他好不容易才让飞盘回到掌中,但绳子已经松弛,无法立刻有效进击。鲁佛似乎知晓他的弱点,露出邪恶的微笑,再次进攻。
波西佛救了凯德立一命。他从窗台直接跳上鲁佛的脸,鲁佛一巴掌就将松鼠打飞,波西佛来不及造成真正的损害,但凯德立逮住了空隙进行准备。趁鲁佛心有旁骛的同时,他快速上下甩动飞盘纺锤好调整绳索的松紧。鲁佛甚至没注意到被波西佛咬伤的脸颊正流下两道鲜血。「我要双手抓出你的心脏!」他承诺,疯狂地大笑。
凯德立试着抽回手臂一次,两次,假装要投掷,让鲁佛失去戒心。鲁佛一面闪躲一面软弱地刺击,离凯德立仍有相当大的距离。凯德立终于出手,将飞盘抛出悠长的弧线,直达绳子的末端,手腕一挥,将飞碟收回,速度却不如先前突然。鲁佛衡量着抛掷的速度,耐心等待。飞碟再次靠近,鲁佛向后一靠,然后随着缩回的飞盘冲向凯德立。
凯德立的佯攻奏效。这一次抛掷时,他将绳索收短,让飞盘纺锤靠回掌心的速度比鲁佛预期地快上许多,他还来不及踏出第一步,年轻学者的武器已经再次施出,刻意压得低低的。鲁佛因惊讶和痛楚尖叫,抓着被打碎的膝盖骨,几乎一软要跪在地上。然而,他深受浑沌诅咒影响,对于痛楚几近完全无感,尖叫转为低咆,同时向前急扑,狂乱地挥舞刀子。
凯德立被迫再次扑到床的另一边好避开匕首,但当他这次站起时,齐尔坎·鲁佛已经绕到床脚,站在他面前。凯德立知道自己麻烦大了。他无法拿飞盘纺锤对抗匕首。平常之时,飞碟可能会很有效,但就鲁佛目前的心智状况而言,除非是完美且强大的一击,否则他不会停下来。要达成这种攻击,会造成凯德立的危险,而他甚至怀疑自己能否避开发狂对手的守势,成功袭击。两人虚晃数招,鲁佛咧嘴而笑,凯德立正估算是否应该跳出窗外还更有机会。
突然,整座建筑同时摇晃,仿佛被闪电击中。爆炸声持续数秒,凯德立一听到走廊中传来的:「喔!」就知道爆炸从何而来。
鲁佛迟疑,瞥向肩后大开的房门。凯德立知道这突然出现的先机并不公平,但立刻决定这件事情以后再说。他弯起手臂,全力抛掷。鲁佛转身,刚好让飞盘正中眉心。鲁佛的头直接向后一倒,当他再次站直时,他已经停止发笑,脸上出现惊讶且呆滞的表情,双眼变得斗鸡,仿佛想努力看到最新的淤青长什么样。
凯德立一愣,两眼无法从鲁佛扭曲的五官上移开,听到匕首摔到地上的声音。
片刻后鲁佛也啪一声地摔倒在地上。凯德立仍然没有反应,只是站在那里,飞盘纺锤挂在线头末端,转个不停。
当凯德立终于伸手将武器卷起时,他感到一阵反胃。飞盘纺锤上满是鲜血,其中半边还有浓稠干涸的红色血液,上面黏着鲁佛一块眉毛。凯德立滑坐在床上,让飞盘落到地上。他觉得被自己和自己的玩具背叛了。
图书馆中的所有教士都需要接受到武器训练,通常是比较常见的毁灭性器具,如手杖、硬头锤,或木棒。凯德立一开始是学习手杖,必要时也能将公羊头手杖使得不错,但他向来不喜欢随身带着武器。别人都告诉他,世界很危险,但他大半辈子都在安全的萌智图书馆中度过。他从未见过哥布林,只有一次看过一个死的,而且还是图书馆中最可怜的仆人之一,据说只是个混血的哥布林。然而,教长们不允许他规避必须准备好随时应战的规定,因为这是每一名教士都必修的事情。
凯德立是在一份古老的半身人论述中找到飞盘纺锤的叙述,于是很快便造出自己的。有些教长反对他的新选择,认为这是玩具而非武器,但它符合德尼尔设下的所有道德准则。旁人的大力反弹,尤其来自于艾福利教长,反而加强凯德立使用它的决心。对于凯德立而言,飞盘纺锤以愉快的游戏取代了数小时的野蛮打斗。他也拿着他的新玩具学会十几种技巧,都是不会伤到任何人的技巧测试,因为实际上,他也认为这是个玩具。然而,飞盘纺锤如今沾满了鲁佛的鲜血,看起来已经没那么有趣了。
鲁佛呻吟,略略移动,凯德立很高兴知道他还活着。他深吸一口气,弯腰捡起飞盘,坚定地提醒自己眼前的任务有多重要,而他必须要勇敢及硬着头皮才能将一切厘清。
波西佛坐在他身边的床上,给他更多的支持。凯德立的手指摩娑着松鼠的白色皮毛,然后严肃地点点头,重新绞起他的武器。
「他死了?」依文进入房间时问道,身后跟着一名冒着烟的皮凯尔。波西佛冲出大开的窗户,而当凯德立看到两名兄弟的状况时,几乎尾随他而去。依文的鹿角、脸、乱翘的胡子沾满了黑炭,一只厚靴子和他兄弟的凉鞋一样,都成了开口笑。皮凯尔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焦黑的脸上沾满了陶器碎片,脸上的微笑少了一颗牙齿,一片玻璃碎片直直插入他的铁锅头盔。
「贝拉格不在?」凯德立镇定地问道。
依文耸耸肩。「看都没看到。」他回答。「但俺兄弟找到你的药剂,不过就那么一点。」他端起小盆。「我们猜你会想要更多,所以我们……」
「转开了水龙头。」凯德立为他接续道。
「碰!」皮凯尔补充道。
「他死了?」依文再次问道,他轻松的语气让凯德立全身一阵战栗。
两名矮人都看出来了他的不安。他们互看了一眼,摇摇头。「你最好得习惯点。」依文说道。「如果你想去冒险犯难,你最好习惯会有一大堆这种事找上门。」他引着凯德立的目光回到齐尔坎·鲁佛身上。「或者倒在你的脚前!」
「我从来都不想去冒险犯难。」凯德立酸涩地回答道。
「我从来也不想当厨师。」依文反击道。「但我就是这么样了,不是吗?你说我们有工作要做,所以我们做了。那我们就把该做的事情做一做,如果有人胆敢挡路,那么——」
「他没死。」凯德立打岔。「把他抬到床上绑好。」
依文和皮凯尔再次交换眼光,但这次他们点头赞许凯德立坚定的语调。
「喔。」皮凯尔评论道,表现出大大的佩服。
凯德立将他的飞盘纺锤擦拭干净,拾起公羊头手杖和水袋,朝大厅走去。看到丹妮卡的门仍然扭曲塞紧,他松了一口气,听见纽湾德尔冷静的声音回应他的敲门声,更觉得安心。
「她怎么样?」凯德立立刻问道。
「她仍在冥想。」纽湾德尔回答。「但她看起来还算舒适。」
凯德立想起他在冥想时,看到丹妮卡在与红雾搏斗的景象。
「我可以扭转咒语让你进来。」德鲁伊提议。
「不用。」凯德立回答,虽然他真的很想再见丹妮卡一面。他最后一次看到丹妮卡时,那一幕令他安心,所以他现在不能冒险去见她,因为万一她做了些什么会让他担心的事,让他无心面对即将来临的挑战,后果就不堪设想了。从比较实际的层面上来看,凯德立觉得最好让纽湾德尔保存他的魔法能量。「等我回来时,或许就不需要你的咒语了。」他说道。
「那你要我继续陪着丹妮卡?」
「我会带矮人们一起去。」凯德立解释。「他们比德鲁伊更合适前往地底隧道。你和她在一起,保护她。」
依文和皮凯尔此时追上了他。从他们眼中的急切神情看来,凯德立知道该是出发的时候了。三人一起离开,凯德立频频回望丹妮卡的门,情感上硬生生被撕裂。心中一个强烈的声音反对这次的旅程,认为应该跟他两名全副武装的朋友们一起坐在丹妮卡的身边,静待恶梦过去。
凯德立很轻易地就驳倒那个非理性的想法。他周遭不断有人死去。阴影中还会躲藏着多少个齐尔坎·鲁佛,心中怀着浓浓的杀机?
「凯德立,亲爱的。」一个甜腻的声音传出,更加强了年轻学者的决心。熙丝特菈站在房门后,门扉只露出一条缝隙,但凯德立和矮人们已经看得很清楚,她身上只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透明内衣。「快进来陪我坐坐。」
「喔!」皮凯尔说道。
「小子,她想要的可不只是坐坐。」依文嘿嘿笑道。
凯德立不管他们说什么,只顾着快速跑过门口。他经过门前时,感觉到熙丝特菈扯住他,听到她的房门开得更大。
「给我回来!」苏妮祭司尖叫,跳入大厅中央。
「喔!」忙着欣赏的皮凯尔再次说道。
熙丝特菈深吸一口气,原本打算要以魔法命令她未来的爱人:「回来!」。但皮凯尔虽然看她看得很着迷,对眼前的情况仍然抱持非常实际的态度。熙丝特菈才刚开始念诵咒语,他一只碳黑的手已经抓上她的臀部,轻轻松松地就将她掷回房间中。
皮凯尔进入房间,为她关上房门,第三次说道:「喔。」站在他身后的依文完全同意他的说法。十二名年轻男子躺在房间各处,精疲力竭。
「你们确定要离开吗?」熙丝特菈朝脏兮兮的兄弟两人腻声道。
当脸红的两名矮人终于赶上凯德立时,他已经来到一楼,将水袋埋入大厅中的饮水泉中。
「很糟糕的东西。」依文对皮凯尔悄声道。「油混着水。我试喝过一次。」他吐出舌头表示作呕。
凯德立听到矮人的话,露出微笑。他拿圣水不是要喝的。水袋装满后,他拿出一条细细的管子,一端插入一团黏黏的固定物,塞在水袋的开口,以同样材质但更小团的东西把管口塞紧。
当一群人进入厨房,发现里面满是祭司时,石肩兄弟们大感紧张。艾福利教长领着一群临时厨师开伙,但实际的进展很有限,因为他们主要忙着往嘴里塞东西而非烹煮。
但更令凯德立紧张的是矮人兄弟的反应,他们看起来已经准备好要放弃冒险,仿佛更强大的诱因吸引着他们。
「抗拒它。」凯德立对他们说道,认出他们逐渐高升的欲望是受到诅咒的驱使。依文和皮凯尔相当保护自己的厨房,而且两人都很满意他们能让图书馆中最饥饿的祭司都吃得饱饱的。他们看着杂乱的厨房和狼吞虎咽的祭司们,凯德立还以为他得独自下到地窖,但纽湾德尔所说得没错,矮人的确比较能抗拒魔法的作用。因为石肩兄弟们最后只是很难过地耸耸肩,接受了他们地盘上发生的不幸事件,然后推着凯德立,将他赶往通向酒窖的门口。
潮湿的楼梯又暗又安静,墙上两旁的火把无人看顾。凯德立打开光筒,朝下走了几步,等着兄弟们点亮火把。依文最后出现,将铁片包裹的门关起,甚至还大费周章地把铁拴卡好。
「我们前后都有敌人。」矮人回答凯德立询问的眼光。「如果那群人不只饿了,之后还渴了,那他们会惹来一大堆麻烦!」
这个推断似乎很合理,所以凯德立转身,开始下楼,但皮凯尔拉住他,走到最前面,拿沉重的木棍敲打铁锅头盔。
「你要待在我们中间。」依文解释。「我们以前做过这一行!」
他的信心让凯德立倍感安慰,但矮人们摇摇晃晃走下楼梯时的吵闹敲击声让他同等不安。
来到楼梯底端,他们手上的光线侵入绝对的黑暗中,但三人都感觉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别人。在第一座酒窖边,他们发现第一件证实还有别人来过的线索。地上到处都是碎玻璃,还有许多瓶子都不见踪影,全都是凯德立前几天才点算过的酒瓶。小径的终点是另一名死掉的祭司,肚子膨胀得不可思议,弓身躺在地上,身边都是空酒瓶。
他们听到一旁有脚步声,凯德立让细窄的光束照入酒架间,看到另一名祭司试图想站起却一直失败,他醉到连灯都看不见,肚子同样膨胀满溢,可是他虽然已经醉得将近不省人事,他仍将酒瓶举到嘴边,固执地强迫自己喝下更多液体。
凯德立想走向醉汉,但依文拉住他。「给我指出那门在哪里。」依文对他说道,然后朝皮凯尔点点头。凯德立和依文走入酒窖深处,皮凯尔则走到酒架之间。要不了多久,凯德立听到一下敲击声、呻吟声,还有瓶子碎在石地板上的声音。
「这是为了他好。」依文解释道。
他们来到其他人找到凯德立的地方,年轻学者再次感到混乱与烦躁,因为这里居然没有门。依文和皮凯尔将所有的酒桶推开,三人找遍了每一寸墙。
凯德立结结巴巴地道歉,也许他的整个理论都是错的,但是依文和皮凯尔仍然固执地继续搜寻,相信他们的朋友。最后,答案不是在墙上,而是地板上的一片刮痕。
「酒桶被拖拉过。」依文开口。他弯腰来检视灰尘,还有刮去灰尘后出现的刮痕。「没有多久前。」
集中的光线让众人很容易就跟随踪迹在房间内四处寻找,凯德立也越发兴奋。「我怎么会没看到?」他说道。他将灯光转回酒架。「鲁佛和我是躺在那里,所以我们找到推起的酒桶时,门根本不可能往后拉。有人刻意在骗我。我早该想到的。」
「你脑袋被敲了一下。」依文提醒他。「而且这招很聪明。」
踪迹通往另一个紧靠着墙壁的木桶。依文还没来得及踢开木桶,他们就知道门一定在后面。依文微笑兼点头地来到门边用力一拉,但门动都没动。
「你看。」矮人闷哼,检视拉环上的钥匙洞。他看看兄弟,后者看起来很期待。
「皮凯尔最会开门了。」依文向凯德立解释。凯德立看着皮凯尔把他的树干当成破门桩,自己站在附近。
「等一下。」凯德立说道。「我有更好的方法。」
「你也懂小偷的手法吗?」他依文问道。
「喔。」一个失望的皮凯尔呻吟道。
「你要这样说也可以。」凯德立得意地说道,但他拿出来的不是开门的器具,他拿出来的是十字弓。凯德立一直希望他能够试试他最新的发明,一面绞紧绳索,装入箭,几乎兴奋地忍不住全身发抖。
「退后。」他警告,瞄准钥匙孔。十字弓发出喀答一声,飞镖刺入门中,半秒钟内,飞镖的速度压碎了脆弱的中段区域,打破中间的一小瓶冲击油,接下来的爆炸让原来是锁的地方只剩一个黑洞。门仅开了一寸,但松垮垮地垂荡着。
「喔,俺也想要弄一个!」依文高兴地喊道。
「喔喔!」皮凯尔同意。
他们高兴不了多久,因为在门后他们找到的不是凯德立所预测的断裂楼梯,而是空荡荡的石墙。
「新工作。」依文快速检视后,他喃喃道,调侃地斜瞥向凯德立的方向。「你有飞镖能对付这个吗,小子?」
依文不等他回答,已经开始手摸着墙壁,在特定的点上压按,仿佛在测试墙的稳固。凯德立本想抗议,但皮凯尔无视于他的话。矮人发出一种奇特的鸣叫声。「有钥匙。」依文宣布,然后皮凯尔的短腿开始原地快速奔跑,仿佛把自己当成弹簧般盘起。之后,一闷哼向前冲去,腋下夹着他的破门桩。
砖块和水泥疯狂四散。几场炙热的爆炸显示墙的另外一边有防御符文,但皮凯尔愤怒的冲击并未被薄薄的砖墙或是魔法减缓,也不受守护屏障影响。皮凯尔也无法停止99lib?自己的冲力。正如凯德立先前所说,正如他想再次提醒他们,门后面的台阶已经没了。
「喔喔喔喔喔!」皮凯尔的喊叫逐渐消失,最后是重重的一声咚。
「俺兄弟!」依文大喊。凯德立还来不及阻止他,他也冲入了门口。火把在一团灰尘中燃烧了一瞬间,接着矮人和火把都消失了踪影,最后远远传来一句:「我可以看到地——!」。凯德立忍不住瑟缩一下,像是能感同身受。
第十六章 行尸走肉
凯德立缓缓、谨慎地爬下绳子,运用他在典籍图片中看过的技巧,将绳子各握在前方与后方,一端绕过大腿,运用大腿来控制下降的速度。当他在绑绳子时,他听见矮人兄弟的抱怨声,代表两人都安然无恙,这一点也让他更安心,万一下降的途中发生什么不幸,至少应该可以全身而退。他靠近石板地时,站在一圈火把的火光中,看到皮凯尔绕着圈子乱跑,后面追着依文,忙着把他兄弟冒烟的屁股拍熄。
「喔、喔、喔、喔!」皮凯尔大喊,一有机会就拍着屁股。
「不要动,你这个笨树痴!」依文咆哮,疯狂地拍打。
「安静点。」凯德立在通道中落地,提醒他们。
「喔。」皮凯尔回答,最后一次用力搓揉。矮人接着注意到墙上的石雕,顿时忘记所有的痛楚,很高兴地走到一旁去探险了。
「有人想要把我们挡在外面。」依文推测。「他的火咒把俺兄弟的屁股烧得老焦!」
凯德立同意矮人的结论,感觉到他应该知道是谁设下符文,但他记不起来,现在也没时间去冥想、研究他的怀疑。更重要的是,两名矮人都没有遭遇太严重的损伤。这么一撞,依文的鹿角头盔反而还干净了些。
「到你那被诅咒的瓶子还有多远?」依文问道。「你觉得我们还会看到更多这种魔法障碍吗?」依文突然眼神一亮。「如果你这样觉得的话,你可得让矮人走头一个喔。」他一拳打上自己的护胸甲。「矮人受得住。矮人会把它吃下去,然后吐回给那个设陷阱的人!你觉得我们会碰到那个人吗?那个设火咒的人?我可要跟那个人会一会。他把俺兄弟烧痛了!我才不会放过那个烧俺兄弟的家伙!」
依文越讲眼神越朦胧,凯德立发现他正徘徊在自我控制的边缘。另一边的皮凯尔也陷入一旁的石雕而不能自拔,跪在地上,嗅着墙壁的缝隙,每隔一段时间就发出兴奋的一声「喔!」。十几只焦虑的蜘蛛挣扎地想要逃开自己的网,却无助地被缠在皮凯尔坚硬的胡须中。
凯德立将不断旋转的水晶飞盘纺锤放在依文的面前,以光筒直线照射水晶。矮人逐渐陷入水晶多面折射的催眠下,语音渐落。
「记得我们为何来到此处。」凯德立提醒矮人。「集中注意力,依文·石肩。如果我们不移除诅咒,整个图书馆,整个萌智图书馆,都会化为乌有。」凯德立不确定是他的话,还是水晶上跳动的光线提醒依文要抗拒顽固的诅咒,但无论如何,矮人的眼睛大睁,仿佛他刚从深眠中惊醒,开始用力摇头,摇到他得靠着自己的双刃斧头才能站直。
「走哪里,小子?」如今神智清醒的矮人问道。
「这才是重点。」凯德立低声自言自语道。他瞥向皮凯尔,不知是否该在他身上用相同的技巧,但马上决定,这并不重要。就算皮凯尔醒着的时候,他也不是清醒的。
凯德立检视地板,搜寻他上次来此的踪迹,但什么都找不到。他以光线扫射石砖走廊的两边,但看起来似乎都一样,引不起任何回忆。
「这边。」他决定,只是为了让他们开始移动,走过依文身旁。「把你的兄弟带着吧。」
凯德立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匡啷,他猜是斧头砍汤锅的声音。过不久,依文和皮凯尔在他身边快步跟上。
在走了许多条死路,绕了无数次圈子又回到起点后,他们来到一个古老的储藏区域,两旁宽敞的走道上都有腐烂的柜子。「我来过这里。」凯德立坚持道,大声说出这句话,想唤醒记忆。
依文趴到地上,想要证实凯德立的话,但一如先前,看不到清楚的踪迹。很显然的是,这里最近有人走过,灰尘都有被拨扰的痕迹,至于是有人刻意想把迹象扫走,或是有太多人经过此处让矮人无法追踪就不得而知了。
凯德立闭上眼睛,试图想起先前的路径。他在隧道中漫无目的乱走的许多影像涌来,都是一幕幕的骷髅和布满阴森内室的走廊,却拒绝以逻辑性的方法拼凑完整,没有焦点,没有凯德立能辨别的起点。
然后,他听到心跳声。
在看不见的远方,水滴正稳定、规律地滴着。凯德立知道那个声音一直伴随着他,并非来自特定的方向,而他第一次来到此处时也没用水滴声作为引导方向的指标,但他现在发现,这水滴声可以引导他的记忆,因为虽然水滴的间隔很稳定,声音却会随着拐角与转弯忽大忽小,忽强忽弱。他第一次穿梭在地窖间时,忙着注意其他的问题,只有潜意识隐约注意到这件事,但也因此在记忆中烙印下清晰的轨迹。如今,与其花费力气去让无用的担忧占据他全部心神,倒不如让潜意识引导他的步伐。
依文和皮凯尔没有质疑他,因为他们也没别的好主意。最后他们来到一处三叉口,凯德立表情一亮,就连他都相信自己真的知道该怎么走了。
「走左边。」凯德立坚持。果然,左边通道上的蜘蛛网比右边通道的少,好像是有人曾经过该处的样子。凯德立才刚通过拱道,便转身面向矮人,脸上露出警戒,甚至是害怕的神情。
「你看到什么了?」依文质问,推开凯德立,走到拱道底下。
「骷髅。」凯德立开始想解释。
皮凯尔跳到他身后担任护卫,依文将火把伸向前方,端详满是灰尘的阴暗。「我没看到骷髅!」依文过了片刻后说道。
不死生物的这一段经历对于凯德立而言仍是恶梦般的混乱。他记不得是在哪里遇见骷髅,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出现这个念头。「他们可能会在这里。」他悄声说道。「我相信他们就在附近。」
依文和皮凯尔两人明显地放松下来,同时靠向一边,在年轻学者的身后交换一个眼神。「那来吧。」依文吐气,跟着火把的明亮火光进入左边的通道。
「骷髅。」凯德立一走过拱道,立刻宣布。他认得这个地方,两旁放着柜子,宽到足以让十人并肩而行,再往前面一点就有凹室在走廊的两边。
「你又来了?」依文问道。
凯德立将光束朝凹室的方向晃了晃。「在那里。」他解释。
他觉得自己说的话很令人害怕,但听在矮人的耳里却是冒险的邀请。两人没有压低光芒缓缓前进,反而朝前面一跳,大胆地走在长廊中央,停在第一间凹室前。
「喔喔。」皮凯尔说道。
「小子,你说得没错。」依文同意。「是有骷髅。」他将斧头架在肩上,另一手叉腰,走到凹室前面。
「怎么样?」他对骨头喊道。「你是要坐在那里烂掉?还是出来挡我路啊?」
虽然矮人豪气万千,凯德立仍小心翼翼地跟上。
「跟你说的一样。」当他走到依文身边时,依文说道。「可是俺看他们没什么在动嘛。」
「他们有在动。」凯德立坚持。「在追我。」
两兄弟侧向一旁,绕过凯德立,交换一个眼神。这个动作他们越做越娴熟。
「不是我梦到的!」凯德立朝他们咆哮,朝侧面踏上一步,挡住他们交换的眼神。「你看!」他本来想往骷髅走去,想想觉得不妥,终于只用光束射入凹室。「你看到那边的蜘蛛网吗?还有骨头上的蜘蛛网没?蜘蛛网原来是连在一起的,但现在网子脱落了。一个是这个骷髅最近有出过凹室,或者就有人来下面割断绳子,让它看起来像是离开过凹室。」
「只有你下来过。」依文突然冒出来这句话,此时才想到这句话听起来多像指控。
「你相信是我砍断的绳索吗?」凯德立大喊。「我才不要靠近那东西。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和金钱这么做?」
矮人又一次侧身偷看,但当依文站直时,他的表情少了些怀疑。「那他们为什么坐得好好的?」他问道。「如果他们想打架,为什么……?」
「因为我们没有攻击他们!」凯德立突然打断他的话。「一点没错。」他继续道,心中想法越见明朗。「我直到我攻击骷髅,他们都没有攻击我。」
「你为什么要打一堆骨头?」依文不得不问。
「我没有。」凯德立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是说——我以为它动了。」
「啊哈!」皮凯尔说道。
依文进一步阐述他兄弟的结论。「那骷髅在你打他前就动了,所以你记错了。」
「不是,它没有动。」凯德立立刻回答。「我以为它有动,但可能只是老鼠或野鼠这类东西罢了。」
「老鼠长得不像骨头。」依文挖苦地说道。凯德立早猜到他会这么说。
皮凯尔吱吱叫,皱起鼻子,假装老鼠的脸,十分逼真。
「如果我们99lib?
不理会他们,他们可能会让我们过。」凯德立分析。「那个让他们活动起来的人可能下达了要他们保护自己的指示。」
依文想了片刻,点点头。这个想法听起来很简单。他朝弟弟示意,皮凯尔了解了他无声的请求。绿胡子的矮人将凯德立推开到一旁,放下跟敲门柱一样粗的木棒,趁着年轻学者还来不及阻止他,已经一股脑冲入洞穴中。重击之下,头骨碎成片片块块,皮凯尔的持续力让他继续前行,剩余的骨头被撞得朝四面八方飞走。
「这个不会来跟我们打了。」满意的依文说道,趁皮凯尔退出凹室时,从他兄弟的肩膀拨下一根肋骨。凯德立动弹不得地站在原处,嘴巴不可置信地大张。
「我们总得检查一下嘛!」依文坚持。「你想要背后留着些会走路的骷髅吗?」
「嗯喔。」皮凯尔哀嚎。凯德立和依文一听之下立刻转身,凯德立手中的光束立刻显现皮凯尔为何焦虑。正如依文所说,这具骷髅是不会站起来攻击他们,但几十具别的骷髅已经站起身在移动了。
依文用力一拍凯德立的背。「脑袋真好,小子!」矮人恭喜他。「你一点没错!果然要打一下才会有反应!」
「这算是好事吗?」凯德立问道。上一趟旅程的种种影像突然回到脑海,尤其是他从第一次攻击的骷髅身前退开,却撞入另一具骷髅等待的怀抱这一幕,更是清晰。凯德立转向一旁,走廊对面的骷髅已经快抓到他了。
皮凯尔也看到了。他毫无畏惧地双手抓起他的木棒,手低低握着手把,用力地大挥,打到怪物的头侧,让头颅朝他们后方的走廊呼啸飞去。剩余的骨头只是全身抖动地站在原处,等着皮凯尔将其击散。凯德立看着被打碎的头颅直到它消失在黑暗中,接着大喊:「快跑!」
「快跑!」依文也这么说道,抛下火把,然后他和皮凯尔跑向走廊,直接朝进攻的部队冲去。
这和凯德立的原意不合,但当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让发狂的兄弟二人转身离开后,他耸耸肩,拿出飞盘纺锤,跟在他们身后,认真地考虑有这种负担时,友情还值得多少。最近的骷髅来不及反应矮人的冲击。依文斧头一挥就将骷髅一切二半,但反手挥砍时,武器的另一端头卡到下一个目标的肋骨。矮人也不是讲究精细的人物,因此用力一举,将武器和纠结一团的骷髅朝天一拉,整团甩向最近的怪物。两具骷髅和依文的斧头纠结成解不开的一团。
一具骷髅朝依文攻击,以肮脏锐利的指骨抓他。「俺兄弟,需要你啦!」依文大喊。皮凯尔一开始的状况比较好,像颗山上滚落的大石般冲入第一批骷髅,打散了三具骷髅,其余的也被推后数尺,但这一冲可冲出了问题,因为皮凯尔还来不及煞车,一边膝盖就软倒,无惧的不死生物于是蜂拥而上。皮凯尔将木棒握得低低的,手臂伸长,开始快速转圈。
骷髅是没有脑袋的怪物,不是懂得思考的战士,所以只会伸长了手臂,无所惧怕却也十分愚蠢地冲向皮凯尔回旋的木棒,任凭他将他们一一击倒,手指、手掌、手臂断成一截一截的。每次一段骨头嗡嗡飞走,矮人就疯狂大笑,认为他可以就这样转个不停。
但是,皮凯尔听到兄弟的呼喊。他停止转身,试图想朝正确的方向前进,矮胖的双腿原地开始跑步,增加冲力。
「喔喔!」矮人大吼,跳起,冲破骷髅的包围。很不幸的是,他被自己晕头转向的脑袋欺骗了,一突破重围,便一头撞向走道的石墙。
「喔。」铁锅头盔下发出一声空洞的回音,正是坐倒在地的皮凯尔。
只有一具骷髅溜过矮人身边与凯德立对上,年轻学者认为自己对付他应该没啥问题。他左跳又跳,照着丹妮卡教他的方式将重心放在脚掌前方,以飞盘纺锤甩出几记警告的虚招。骷髅对他的脚步或无害的抛掷毫不在意,直接冲向凯德立。
飞盘纺锤撞上他的颧骨,把他的头打了个一八〇度旋转,看着自己的背部,但骷髅仍然不停前进。凯德立再次出手,想要将那东西的身体打碎。他一抛掷出去就发现自己的错误。飞盘穿过了骷髅的肋骨,但凯德立想要将飞盘拉回时,绳子却与骨头缠成一团,更糟糕的是,他用力一扯反而把手上的线圈拉紧,等于是将他跟骷髅绑在一起。怪物盲目地朝他挥击。凯德立直直朝地上一扑,抓起手杖,朝骷髅的肋骨刺去,想要把飞盘纺锤收回。手杖的尖端一卡入骷髅的背脊,机智的年轻学者马上改变策略,脑中闪过支点和杠杆的画面,立刻将手杖放开,用尽全力朝杖头捶下。
作为支点的肋骨文风不动,凯德立往下一打的力量沿着骷髅的背脊上窜,一下就让他的头炸入空中,直直撞上天花板后才反弹落地,攻击的余力让不死怪物全身分崩离析。
凯德立忙着将两样武器收回,同时不断赞许自己的计谋成功,但他高兴不了多久。他一转头,借着依文掉落的火把火光,他看到两名矮人都已经被击倒,依文手中没有武器,拼了命地想躲开骷髅,皮凯尔则坐在另一面墙边,锅子低垂,一整群骷髅正朝他挺进。
※※※
在黑暗安静的祭坛室中,德鲁希尔从折起的蝠形翅膀间多疑地探起头。火炉的火光只剩余烬, 56e0." >因为巴金不会在睡觉时还让跨界大门在燃烧中维持开启的状态,除此之外,房间内并无别的光源。小恶魔并不在意,他毕竟花了无数年月在低层界中的浑沌灰雾间穿梭。
一切似乎毫无异状。房间一边有巴金平稳地睡着,信心满满地认定成功就在眼前。穆力维和卡里夫站在门口的两边,动也不动宛如死物,除非是被巴金预设的指令启动,否则不会有所动作。
德鲁希尔很不安地松了一口气,发现似乎并无启动的迹象。没有入侵者进入房间,门关得牢牢的,德鲁希尔也没感觉到窥伺的巫师视线,或是艾伯利司特在远方的呼唤。
然而,祭坛室的宁静并未泯除小恶魔不安的直觉。德鲁希尔的安眠被不知名的东西打扰,它原本以为又是艾伯利司特坚韧不拔地持续在找他。德鲁希尔以翅膀将自己裹紧,深潜入心底,将肢体感官转为更细微的内在感触、精神感应。这对小恶魔来说,等于人类的视觉一样有用。它想象着门外的区域,刺探迷宫般的蜿蜒走廊。
小恶魔的蝙蝠翅膀突然张开。骷髅们站起来了!
德鲁希尔召唤出魔法能量,进行隐身,翅膀一拍飞到穆力维和木乃伊之间,快速念出通关词语,好避免巴金的一排守护符文爆炸,接着溜出房间。一出了房间,它便加快速度前进,有时飞翔,有时蹑手蹑爪地前进,小心翼翼地朝最外层的墓穴间移动。听觉已经确认它的直觉,一场大战正在进行。
小恶魔停步,思索眼前的难题。骷髅们无庸置疑地正在打斗,这也就意味着入侵者抵达了这层。他们也许只是一群乱走的祭司,因为诅咒引起神智不清而晃到下面来,不死军团很快就会把他们料理干净,但德鲁希尔不愿冒险,宁可将他们当成是有目的而来。德鲁希尔转头瞥向能领着它回到巴金身边的走廊,左右为难。如果将思绪传往巴金,建立起魔宠与主人的精神感应连结,它和祭司的关系会升高到艾伯利司特绝对不会赞同的亲密程度。如果被待在三一城寨中的巫师发现了,他很有可能会将德鲁希尔赶回他原本的低层界。如今浑沌诅咒完全施展在这世界上,它可不希望落到被赶回家的下场。
然而,小恶魔提醒自己,站在最前线的人是巴金,不是艾伯利司特。老谋深算的巴金,强大的祭司,是他在雪片山脉区域的秩序中心施予大胆且有效的一击。德鲁希尔让思绪快速飞过走廊,进入祭坛室,进入沉睡祭司的心智中。巴金马上惊醒,片刻后便了解什么样的危险入侵了他的领域。
如果他们突破了骷髅,我会引开他们。德鲁希尔向祭司保证。但你还是得提高戒备!
※※※
依文知道他无路可退了。一只手抓着他的肩膀,而他报复的一槌只换来被撕破的指甲。经验丰富的矮人决定要用用脑袋。他靠着两条健壮的短腿蹲起,趁着骷髅再次朝他扑来的时候,向前一跳。
依文的头盔上镶着一副八岔鹿角,是依文和一名来自西米斯塔的精灵进行打猎挑战时靠「矮人弓箭」赢得的战利品。所谓矮人弓箭,其实也就是一柄适合远距离投掷的斧头。在镶角的时候,聪明的依文运用一种古老的技巧,使用不同金属层层迭镀,而他现在只能衷心期盼头盔够硬。
他一头撞进骷髅的胸口,知道鹿角很可能会被骨头纠缠,然后站起身,挺直脖子,把骷髅顶在头上,但是依文不确定这种作法到底为自己带来多少好处,因为平贴在他肩上的骷髅仍然不断地扒抓攻击。
依文来回甩头,但骷髅锐利的手指在他的颈侧找到可握的地方,深深挖出一道伤口。其余的骷髅继续前进。依文在走廊一旁的凹室中找到答案。他很轻松就可以穿过去,但横躺的骷髅能够塞得进去吗?依文低下头直冲,几乎大笑出声。骷髅的头腿撞击上凹室门口的拱道,撞击力只让矮人的步伐顿了一下。骨头灰尘蜘蛛网齐飞,依文的头盔差点趁着他头前脚后地冲入时与他分离。片刻后,他出了洞穴,鹿角上仍松松地挂着半个肋骨和几条蜘蛛网丝。他打败了最近的敌人,但仍有填满一整条走廊的敌人。
凯德立救了皮凯尔。撞昏头的矮人坐在墙边,耳朵持续发出嗡嗡声响,这个声响会维持好长一段时间,但一群骷髅仍然快速逼近。
「德鲁伊,皮凯尔!」凯德立大喊,试着想找句能将矮人唤回现实的话。「像德鲁伊那样思考。想象动物!成为动物!」
皮凯尔抬起汤锅头的前面,晃神地瞥了一下凯德立。「嘿?」
「动物!」凯德立喊叫。「德鲁伊和动物。动物可以站起来逃走!弹跳——蛇!皮凯尔。像盘成一团的蛇那样弹出攻击!」
汤锅头盔又盖上矮人的眼睛,但凯德立并不气馁,因为他听到头盔下传来嘶嘶,也注意到皮凯尔微微收缩手臂和双腿的肌肉。
十几名骷髅朝他伸手。
盘起的蛇蹦跃了!
皮凯尔疯狂地跳起,以双手拼命拍打,双脚乱蹬,甚至啃咬起一具骷髅的前臂。
矮人一站住脚,便抓起木棒,开始凯德立见过最凶狠纷乱的攻击。他被伤了十几处却不在乎。只有一个想法在未来德鲁伊的脑子中清晰回荡,就是他的哥哥在叫他的记忆。
他看到依文从凹室出来,看到依文的斧头卡在两个骷髅所缠成的一团中,骷髅们正摇摇晃晃地走向依文,但还来不及走到,已经被皮凯尔追上。
树干木棒一砍再砍,击打着骷髅,惩罚他们偷去依文的武器。
「够了,兄弟。」依文高兴地大喊,从一堆骨头中捡起斧头。「还有其他在走路的敌人可以打烂呢!」
凯德立绕开了移动缓慢的骷髅们来到矮人兄弟身边。「走哪里?」他喘息道。
「前进。」依文毫不迟疑地说道。
「喔喔!」皮凯尔同意。
「你就待在我们两人中间!」依文咆哮,顺手打掉一个靠太近的骷髅头。
三人缓缓在走廊中前进,凯德立的战术也越渐精进,飞盘纺锤只专攻头颅,因为这样比较不会跟骨头纠缠成一团,然后用手杖挡开怪物伸长的手。
不过对骷髅们造成较大损害的,还是站在年轻学者身边的两名战士。皮凯尔不断发出熊的咆哮、狗的吠叫、猫头鹰的呼呼叫、蛇的嘶嘶叫,但无论他叫什么,手上树干木棒的攻击都丝毫未减弱。依文也不差。他每攻击一次,就会被反击一次,但虽然骷髅在他身上留下疼痛的抓痕,依文的每一击都能将一具骷髅打个粉碎。
三人绕过一道拱门,几个直角转弯,又绕过一道拱门。很快地,大部分的骷髅都已经落在他们身后而非挡在前方,随着阻力越来越小,两者间的空隙也就随之增大。矮人们似乎很享受眼前一边倒的战况,凯德立得不断提醒他们眼前有更重要的任务,否则他们已经打算要回头去揍更多骷髅。终于,他们绕过了危险区域,凯德立终于有时间停下脚步,再次试图定出方位。他知道那扇门,那扇有光线透出,重要无比的门,绝对离这里不远,但交错纵横的走道没有多少能激起他回忆的地标。
※※※
德鲁希尔从碎裂骷髅的数量判定,这些入侵者不是被浑沌诅咒弄晕头的受害者。它快步贴近逃跑的入侵者,虽然全身隐形,仍小心翼翼地躲在一旁的阴影中,一面看着凯德立和矮人,一面运用心电感应联络巴金,这次向祭司要求直接的协助。
给我控制骷髅的命令语句,德鲁希尔要求。
巴金迟疑,邪恶的天性迫使他不得不考虑小恶魔是否想趁此举夺得控制权。
给我命令语句,否则你得准备面对一群强大的入侵者,德鲁希尔警告。我现在有办法能替你办好事,主人,但你必须做出睿智的决定。
巴金醒来时发现危险已经突然逼近,而他无意冒险丧失他辛辛苦苦才得来的成就。他仍然不相信小恶魔,聪明的主人绝对不会相信小恶魔,但他认为自己终究还是能掌控德鲁希尔,况且,如果小恶魔试图要命令骷髅反转来攻击他,他只需要伸展意志就可以将控制权夺回。
摧毁入侵者,巴金的心电感应传来命令,接着小心翼翼地覆述骷髅军团认得的所有命令词和句子。
德鲁希尔不需要巴金催促。他比祭司还急着要保护他心爱的浑沌诅咒瓶子。它记住所有控制骷髅的正确语句和词汇,趁着凯德立和矮人在一条远离主道的空走廊上休息时,回去召集剩余的不死军团。
下一次入侵者遇上他们时,骷髅们将再也不是毫无组织章法的乌合之众。
「我们会包围他们,同时进攻。」德鲁希尔对骷髅们发号施令,不过这些话对不懂得思考的怪物而言没有意义。只有德鲁希尔需要听到自己这么说。「我们会撕烂那群矮人和人类。」小恶魔继续说道,越来越兴奋。性喜浑沌的小恶魔其实想要的更多,也考虑起带领骷髅军团攻击巴金的可能性,但马上就认为这个想法太为可笑。巴金和当初的艾伯利司特一样,在当下都很符合他的需求。
但谁说得准未来会如何发展?
第十七章 丹妮卡的战争
她发现自己成为执念的俘虏,一下子涌现成漫天高波,一下又退去,被其他不肯退却的冲动取代。这是丹妮卡的地狱,眼睁睁地看着她心爱的宗教训练和严格纪律被浑沌扫荡。她试图防堵一波波冲动,打退铁头功的影像,凯德立碰触她时的悸动,还有许多其他念头,但她的思绪不断沸腾翻动,令她站不住脚。
然后,丹妮卡碰触到就连浑沌都无法打乱的事物。要打赢现在的战斗,她让思绪回到单纯的过去。她再次看到他的父亲帕佛,矮小却强壮的身体,金色头发与斑白的双鬓,还有他灰色的眼睛,看着小女儿时眼神永远温柔。还有她的母亲,与她同名的女子,执着、坚定,全然爱着她的父亲。丹妮卡是她的翻版,只不过母亲的发色是黑色而非金发,更贴近她原来的东方血统。她和女儿一样娇小白皙,有着同样澄澈的褐色杏仁形状眼睛,色贴近古铜并非深色,可以灿烂地露出无辜神情也可以转瞬间透露无可动摇的决心。
父母的影像褪去,由神秘、满是皱纹、年迈的图凯师父取代。他的皮肤,因为无数在远离树荫的阳光下坐在山顶冥想而又厚又粗。他绝对是很两极化的人,全然祥和的外表下隐藏着可随时爆发的战斗能力。他在对打时的狠劲常常吓到丹妮卡,让她以为他已经失去控制。
但丹妮卡后来了解并非如此。图凯师父从不失去控制。他的、他们的宗教中心思想就是自我控制,也正是丹妮卡此刻最需要的能力。
她在敬爱的师父身边努力学习了六年,直到图凯诚实地承认,他再也没什么可以教她的那一天。虽然她很期待研习潘帕·旦姆大师的亲笔著作,但她离开西门,迈上通往萌智图书馆的漫长道路那一天,在她心里仍然是个悲伤的回忆。
然后,她遇见了凯德立。
凯德立!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在图书馆正门前小路旁的树林间,正追着一只白松鼠。凯德立并没有立刻注意到丹妮卡,直到他直冲入一棵长满刺果的灌木。那一幕对当时和现在的丹妮卡而言是一样深刻,尤其是她正为夺回自己在挣扎的此刻。凯德立当然是很尴尬,但他眼中突然一闪,让她注意到他的眼睛比她父亲的眼睛还灰,嘴巴微张,露出有点呆傻且孩子气的笑容,让丹妮卡全身泛起一阵奇特的暖意。
两人间的交往既刺激又出人预料。丹妮卡从来不知道凯德立下一次会邀她去看什么样的天才实验,但凯德立除了让她出乎意料,更能提供她一直可以依靠的稳固基础。凯德立给了她友情,倾听她的问题和兴奋的发现,更重要的是,尊重她本人也尊重她的研习,从来不要求她在他和潘帕·旦姆大师间做选择。
凯德立?
丹妮卡听到意识深处传来一阵回音,是凯德立的呼唤,温柔却也坚定,催促她要「战斗」。
战斗?
丹妮卡将注意力转回内心,看着那些淹没她的冲动以及更根源的出发点,终于和凯德立一样看到它的实体。它存在于她体内而非周围的空间。她将它想象成是一片红雾蔓延在她的思绪中,一股她无法掌握的力量,强迫她屈服在它,而非自己的意志下。她看到的瞬间,它已经转瞬消失,但丹妮卡从不轻易放弃。她以全副意志力召唤回这个景象,然后牢牢抓住。现在她有了可以辨认的敌人,可以抗拒的实体。
「战斗,丹妮卡。」凯德立这么说,她听到这句话的阵阵回音,所以她将思绪塑造成恰恰与红雾的催促相反的事物,无论她的冲动要她做什么、想什么,她都抗拒到底。如果她的心告诉她这是对的,她就称呼她的心是骗子。
「铁头功。」体内的声音催促。
丹妮卡召唤出痛苦和暖血流下脸庞的回忆,这回忆让她看清楚,她想要击碎石头的这个行为有多愚蠢。
※※※
这不是耳朵能听到的呼喊,不需要风或空气的乘载。巴金的死灵法师之石只会发出能量召唤某一种特殊的族群,亦即冥界,死者之地的怪物。
离萌智图书馆短短几里外,曾是个矿坑小镇的地方,有东西听到它的呼唤。一只食尸鬼萎缩污秽的手从泥泞中冒出,伸入活人的世界。不远处,一只接一只手冒出,没多久,一群恶心的食尸鬼已经爬出洞穴,流着口水的舌头垂挂在黄色獠牙之间。一群食尸鬼关节低垂贴地地朝石头的召唤跑去。朝萌智图书馆跑去。
※※※
纽湾德尔只能猜测年轻的女子正受着什么样的折磨。汗水湿透了丹妮卡的衣服,她在紧紧捆绑的藤蔓下扭曲、呻吟着。一开始德鲁伊以为她正受在受苦,所以连忙准备让她安神的咒语。幸好纽湾德尔突然想起,丹妮卡的恶梦可能是她自己造成的,而她正如凯德立所承诺,已经找到抗拒诅咒的方法。
纽湾德尔坐在床边,温柔但坚定地伸手按着丹妮卡的手臂。他虽然没有叫她,也没做任何会打断她注意力的事情,他仍然很仔细地观察她,担心自己猜错。
丹妮卡睁开眼睛。「凯德立?」她问道。然后她发现看顾他的人并非凯德立,也意识到自己被牢牢绑紧。她缩放肌肉数下并尽力扭转身体,测试藤蔓绑得有多牢。
「冷静点,亲爱的姑娘。」纽湾德尔柔声说道,感觉到她逐渐升高的焦虑。「你的凯德立本来在这里,但他不能留下,所以他要我来照顾你。」丹妮卡停止挣扎,辨认出这个人的口音。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的用字还有藤蔓让她猜到他的职业。「你是德鲁伊?」
「我是纽湾德尔。」德鲁伊回答,低低鞠个躬。「你的凯德立的朋友。」丹妮卡毫无疑问地接受了他的话,花了一段时间来重新调适。她知道她在自己的房间里面,这是她住了一年多的房间,但房间内有极不对劲的地方,不是纽湾德尔,甚至不是藤蔓,而是在这个房间里,在丹妮卡防守得最严密的地方,有某种东西在她的意识边缘灼烧着,拷打着她的灵魂。丹妮卡的眼光落到平放在地上的石头,上面有深色的血迹。额头上的疼痛告诉她,梦中的一切都是真的,痕迹正是来自于她的鲜血。
「我怎么会这么愚蠢?」她呻吟道。
「你不愚蠢。」纽湾德尔安慰她。「这地方遭受了诅咒,你的凯德立正是出发去移除诅咒。」
丹妮卡再次直觉地知道德鲁伊所言非虚。她想起与黏腻的红雾进行了一场精神战斗,虽然她获得了暂时的胜利,但战争并未结束。即便是她躺在床上的此刻,她仍知道红雾仍然尝试着要攻击她的意识。
「他在哪里?」丹妮卡几近慌乱地问道。
「他到地下去了。」纽湾德尔回答,认为没有必要对这个被绑起来的女人隐瞒事实。「他之前说起一个在地窖深处的冒烟瓶子。」
「烟。」丹妮卡谜样地重复道。「红雾。它在我们四周,纽湾德尔。」
德鲁伊点点头。「凯德立正是这么说的。瓶子是他开的,因此他打算去把瓶子关起。」
「独自一人吗?」
「不是,不是。」纽湾德尔安慰他。「那两个矮人跟他一起去了,他们不像其他人一样受到诅咒影响。」
「其他人?」丹妮卡经呼。丹妮卡知道自己比一般人擅长抗拒这类影响精神的咒语,因此突然为其他祭司担心了起来。如果连她都被逼着一直把头撞向石头,那其他精神未受过锻炼的祭司们会遭遇到什么样的不幸?
「确实还有其他人。」纽湾德尔严肃地回答。「诅咒散布在图书馆中。鲜少有人,或许是无人能幸免,除了你的凯德立。矮人比大多数人类都擅长于抵抗魔法,厨师兄弟的情况似乎不错。」
丹妮卡无法消化她听到的资讯。她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发现凯德立昏迷在酒窖的酒桶下方。之后的所有事情似乎都是出现在奇异的梦境中,寥寥几个不理性的影像。现在她全神贯注地回想,这才想起齐尔坎·鲁佛对她动手动脚,而她为此重重地惩罚了他。丹妮卡更清晰地记得那块石头,爆炸般的痛楚,还有自己拒绝承认这是徒劳无功的尝试。
如果德鲁伊的话属实,如果诅咒的效果真的蔓延到各处,丹妮卡不敢让自己继续想象图书馆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于是她反而将注意力集中在比较个人的层面,想着凯德立,还有目前正他前往灰尘满满的危险地窖这件事。
「我们必须去帮他们。」她宣布,重新开始挣扎,想脱离这些固执的藤蔓。
「不行。」纽湾德尔说道。「我们得依凯德立说的留在这里。」
「不。」丹妮卡直接了当地说道,摇着头。「凯德立当然会这么说,因为他试着想要保护我,而且直到刚才,我的确是需要保护,可是凯德立和矮人可能需要我们,明知道他可能遭遇危险,我绝对不会这么乖乖地躺在你的藤蔓下。」
纽湾德尔原本要问她为什么觉得地窖很危险,但随即想起凯德立是如何形容那个阴森森又闹鬼的地方。
「我求你,纽湾德尔,叫你的植物放开我。」丹妮卡向德鲁伊恳求。「你可以选择待在这里,但趁这个诅咒的红雾没有再次占据我的心神之前,我必须快点去到凯德立身边!」
她最后一句提到诅咒可能再次占据她的话,只加强纽湾德尔的逻辑结论,她应该被严密看管,同时她脱离诅咒的影响只是个暂时的成果,他甚至不确定她是否真的脱离了诅咒。但是,德鲁伊也无法对年轻女子声音中的坚持听而不闻。自从他来到图书馆后,他从许多方面都听说过这位丹妮卡有多了不起,而他毫不怀疑,如果她能维持神智清明,绝对会是凯德立的一大助力。可是,德鲁伊还是不能低估诅咒的力量,他四周的证据太明显,放走她的行为显得太冒险。
「你把我留在这里有什么好处?」丹妮卡问道,仿佛她听到德鲁伊的想法。「如果凯德立没有受到危险,那他会在我……我们能追上他之前就找到且打败诅咒,可是如果他和矮人遭遇危险,那他们一定需要我们的帮助。」
纽湾德尔挥挥手,朝藤蔓吹声高亢的口哨。它们连忙回应,放开对丹妮卡的束缚,卷回大开的窗户外。丹妮卡伸展手脚许久才能站起,但即便如此她的动作仍是十分不稳定,需要纽湾德尔的扶持。
「你确定你能走路吗?」德鲁伊问道。「你头上受了很严重的伤。」
丹妮卡粗鲁地扯离他的支撑,歪歪斜斜地走到房间中央,然后开始一连串的运动,越显自在地做出习惯的动作,健美的双手完美和谐地挥舞闪动,每个动作都引导进入下一个动作。每隔一段时间,一只脚就会高举过头地抬到面前。纽湾德尔一开始还有些担心地看着,到后来微笑地同意年轻女子已经重新能控制自己的行动,而在德鲁伊的眼里,她的动作既优雅又美观,与动物十分相似。
「那我们该走了。」纽湾德尔提议,拾起橡木杖,走向门边。
他们一进到大厅,迎面而来的就是听见熙丝特菈的房间又开始传出声音。丹妮卡焦急地看着纽湾德尔,开始走向女祭司的房门。纽湾德尔按住她的肩膀,阻止了她。
「是诅咒。」德鲁伊解释。
「但我们得去帮忙。」丹妮卡开口想反驳,然后突然认出那些呼喊的意义,马上住口。
丹妮卡脸上泛起深红,虽然情况很危急,但还是忍不住咯咯轻笑。
纽湾德尔试着催促她加快脚步,她也没有反抗,而两人终于走过熙丝特菈密闭的门口时,已经是丹妮卡拉着德鲁伊了。
他们的第一站是凯德立的房间,他们进入时,齐尔坎·鲁佛正将自己从依文牢固的捆绑中挣脱自己。丹妮卡眼睛一亮。关于鲁佛的清晰记忆戳她、抓她、攻击她的思绪,一阵被红雾催发的纯然恨意几乎淹没了她。
「凯德立在哪里?」丹妮卡从咬紧的牙关中质问。
纽湾德尔对鲁佛的事情当然一无所知,但德鲁伊立刻就发现,丹妮卡对这高瘦男子的看法并不正面。鲁佛扯松手腕的束缚,逃离床上,避开了视线,显然是不想面对丹妮卡或任何人。被打败的颓丧男子只想要爬到自己阴暗房间中的床下,然而很不幸,或是很愚蠢地,他走出房间时经过丹妮卡身边。
「凯德立在哪里?」丹妮卡再次坚持问道,挡在鲁佛的面前。
鲁佛朝她嗤之以鼻,反手一记挥出,但完全没有打中。纽湾德尔还来不及介入,丹妮卡已经抓住鲁佛的手腕,顺势一扭,让高瘦男子摔倒一旁。纽湾德尔听到了一声重击,可是丹妮卡之后的动作太细微,他看不出来。德鲁伊不确定丹妮卡是打了鲁佛的哪里,但从他突然尖叫踮起脚尖的方式,纽湾德尔也可猜出一二。
「丹妮卡!」德鲁伊大喊,全身紧搂住丹妮卡的双臂,将她拉离踮脚的男子。「丹妮卡。」他朝丹妮卡的耳朵低声道。「这是诅咒。记得诅咒吗?你得抗拒它。」
丹妮卡立刻放松,让鲁佛溜开。固执的男子受不住诱惑,转身朝丹妮卡的脸再次嗤笑一番。丹妮卡的脚踢上他的头侧,让他一路滚到大厅中央。
「那是我故意的。」丹妮卡向纽湾德尔保证,没有因他的箝制挣扎。「诅咒不诅咒都一样!」德鲁伊无奈地点点头,那一记是鲁佛自找的。他一听到鲁佛在走廊上跌跌撞撞地逃走的声音,放开了丹妮卡。
「那个人很固执。」纽湾德尔说道。
「一点没错。」丹妮卡说道。「他一定是跑进来袭击凯德立和矮人。」
「你注意到他脸上的淤青了吗?」德鲁伊说道。「看起来他在那场战争中没占上风。」
丹妮卡静静同意,心想最好不要告诉纽湾德尔,鲁佛脸上大多数的淤青都是她打出来的。「所以,鲁佛没有阻挠他们。」丹妮卡推论。「他们一定已经去了地窖,我们必须快点跟上。」
德鲁伊迟疑。
「怎么了。」
「我担心你。」纽湾德尔承认。「我也怕你。你有多么不受红雾影响?当我们碰到刚才那个人时,你的表情让我更加担忧。」
「我承认,虽然我很努力,红雾的作用仍在。」丹妮卡回答。「但我向你保证,你的话让我完全恢复自我控制,就算是要我去面对齐尔坎·鲁佛也一样。我跟他的嫌隙早在诅咒发生前,就已经存在了。我不会忘记他是如何盯着我,或他曾想对我做过什么。」丹妮卡的褐色眼睛出现疑虑的神色。「为何德鲁伊的纽湾德尔不受这个东西影响?而凯德立又拥有什么能力让他免受红雾影响?」
「我自己为何如此,我并不知道。」纽湾德尔立刻回答。「你的凯德立相信我不受影响是因为我心中没有隐藏的渴望,而且因为我是在诅咒发生后才回到图书馆。我一去找我朋友,就知道有事情不对劲了,也许那个警告让我免受诅咒的影响。」
丹妮卡看起来不太相信。「我是名受过训练的战士。」她回答。「但诅咒还是很轻松地侵入我的思绪,就连现在,我已经知道有这个危险的同时,还是受到影响。」
纽湾德尔耸耸肩,没有解释。「这是你的凯德立的理论,不是我的。」他提醒她。
「纽湾德尔又信什么?」
德鲁伊再次只是耸耸肩。
「至于凯德立——」片刻后他说道。「因为是他打开瓶子,所以这件事可能救了他。通常在魔法诅咒中,带来诅咒的人不会感觉到它的效力。」
丹妮卡其实听不懂德鲁伊说的话有哪里重要,但纽湾德尔声音中的诚意无可否认。她放下戒心,继续和他一起行走。
厨房仍然属于那些暴饮暴食的人。更多人陷入过饱的昏迷,但其他人继续漫无目的地乱走,劫掠矮人们排放整齐的木柜。纽湾德尔和丹妮卡走向地窖门时试图避得更远,但一名胖祭司仍特别留意到美丽的年轻女子。
「这里还有一点好东西该吃吃。」他在如雷的打嗝声间留着口水说道,油腻的手指擦着更油腻的袍子,径直朝丹妮卡走去。
他走到她的身前时,丹妮卡以为自己得把他打晕,结果一只肥胖的手抓住这人的肩膀,粗暴地扳过他。
「住手!」艾福利教长大喊。「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祭司带着打从心底发出的迷惘看着艾福利。「丹妮卡和凯德立!你给我离她远点。」那个人还来不及道歉,丹妮卡还来不及让艾福利冷静下来,圆胖的教长已经挥舞着抓着一条大羊腿的手臂,朝犯错的祭司头侧敲了一记。那个人瘫倒在地,动也不动。「呃,教长……」丹妮卡开口。艾福利打断她。「不用谢我。」他说道。「我会看照着我亲爱的朋友凯德立,当然也会看照他的朋友们。不用谢我!」他不等任何人回答便又信步离开,嚼着羊腿,寻找哪里还有可以打劫的柜子。
丹妮卡和纽湾德尔想走向昏倒在地的人,但他突然惊醒,快速摇摇头。他一手抹过沾满羊肉酱汁的头,好奇地闻闻手指片刻,然后发现那片潮湿不是他自己的血,于是开始疯狂地舔食。
两人终于抵达通往地窖的沉重铁包木门时终于松了一口气,但也维持不了多久,因为他们旋即发现门已经被挡了起来。丹妮卡花了一段时间想打开卡住的门,试图找出反锁的来源,德鲁伊则准备一个咒语。纽湾德尔说了几个丹妮卡听起来很像精灵文的词,门开始发出呻吟,仿佛正在回答。木板开始扭曲、松弛,丹妮卡轻轻一碰,整个门就开始喀答喀答响。德鲁伊念完咒语后,丹妮卡更用力地撬门,门边已经无法吻合,不过门后的卡榫仍然牢固如昔。
丹妮卡花了一段时间集中注意力,然后手掌一劈,这样的力道如果打在人身上,人必定会倒地不起,但这扇门又重又厚,以多年橡木制成,因此这一捶没有多少效果。这扇门是图书馆最早时期所建造,目的是作为防御工事。如果哥布林击破了外圈的防御,祭司们可以退入地窖中。在图书馆的历史里,这种事只有发生过两次,而这扇橡木门每次都阻止了入侵者。哥布林的火把,粗糙的沉重木桩都无法突破,而如今丹妮卡对上了它,即使她受过再良好的训练,拥有再大的力量,也不是它的对手。
「显然凯德立和矮人必须在不靠我们协助的情况下完成工作了。」
纽湾德尔严肃地说道,但声音中透露一丝松了一口气。
丹妮卡没有那么愿意投降。「我们去外面。」她命令,回到厨房。「可能有窗户或别的入口。」
纽湾德尔认为她的希望不太可能实现,但丹妮卡没有问也没有等着听他的意见,于是德鲁伊很不情愿地耸耸肩,跑步追上她。他们在双开门口分头进行,丹妮卡沿着墙底往南边找,纽湾德尔往北边找。丹妮卡只走了几步就有一个好朋友加入她。
「波西佛!」她高兴地迎接,欢迎可以让她暂时转移思绪的客人。白松鼠正蹲在她头顶的屋檐边,兴奋地吱吱喳喳。丹妮卡立刻知道松鼠因为某件事情而不安,虽然她有时候能分得出波西佛几种基本叫声的意思,但她听不懂他连珠炮般的吱喳。
「天哪,波西佛!」她大声责骂,打断松鼠的唠叨。「我听不懂。」
「我懂。」纽湾德尔说道,迅速来到丹妮卡身后。他对松鼠说道:「请说吧。」然后他发出一连串吱喳和滴答。波西佛立刻开始继续说,速度快到纽湾德尔几乎赶不上。
「我们可能找到进入的方法了。」当波西佛说完后,德鲁伊对丹妮卡宣布。「就不知这动物值不值得信任。」
丹妮卡端详松鼠片刻,然后为他担保。波西佛带他们去的地方就是图书馆旁边的老木棚。他们一进入,立刻就了解松鼠为何对那个地方做出吵杂介绍,因为后墙上仍有从天花板垂吊下的铁链,下方有滴滴鲜血。
「穆力维?」丹妮卡说道。她的话让波西佛又开始一连串八卦。丹妮卡很有耐心地等着松鼠说完,然后转向纽湾德尔等着听翻译。
「这个穆力维……」德鲁伊问道,越发担心地环顾四周。「他是..工友?」
丹妮卡点点头。「他几十年来都是图书馆的园丁。」
「波西佛说他被另一个人带来这里。」德鲁伊解释。「然后他们都去洞里面了。」
「洞?」
「就我所知,他的意思是通道。」纽湾德尔说道。「这些事情也许都是几天前发生的。波西佛对时间的掌握不是很确切,但是这只松鼠能记得整件事情已经算是很难得。你也知道,他们不以记忆力强著名。」
波西佛从柜子上跳下,冲出门口,似乎因德鲁伊的最后一句话而生气。丹妮卡和纽湾德尔连忙跟上,丹妮卡停步,从木棚中拿出两只穆力维库存的火把。
波西佛几乎像是在跟他们捉迷藏,而他们则试图追踪他灵活的动作,越过图书馆南方破碎、荆棘的荒地。终于,在多次迷路之后,他们终于在山脊边追上松鼠。他们看到了,隐藏在一片浓密的树丛下方,是一个古老的通道入口,通往山的内部,大致往图书馆的方向延伸。
「这可能无法带我们走到我们在找的地窖。」纽湾德尔提议。
「但我们要花多久才能打开厨房里面的那扇门?」丹妮卡问道,主要是要提醒德鲁伊他们并没有多少选择。为了强调她的话,她引着纽湾德尔的注视西方,看着已经消失在雪山山尖后的太阳。
纽湾德尔从她手中接过火把,念了几个字,手掌出现一簇火焰。火焰没有烧到德鲁伊,却点亮了火把,然后他点亮丹妮卡的火把,之后才将手中之火熄灭。两人肩并肩地前进,注意到通道入口的确有印子,很像是脚印,但两人无法解释的是为何大多数的印记都被拨到一旁。他们没有人能想到,僵尸走路时是拖着脚的。
第十八章 德鲁希尔将军
依文从他兄弟的脖子上99lib.t>抹去一丝鲜血。「德鲁伊?」依文问道,语调中没有多少讽刺。皮凯尔疯狂的打斗方式显然让依文印象深刻,而矮人也不知道除了在打斗时发出动物的声音之外,德鲁伊还会做什么。「也许这种事没那么糟。」
皮凯尔感谢地点头,低垂头盔下的微笑扩大。
「我们现在该往哪里走?」依文问凯德立,后者正安静地靠着墙壁。
凯德立张大眼睛。这条通道对他来说是全新的,而且这场战斗令他很焦急。就算是将心神集中在滴水声上也没有帮助他找出方位。「我们之前主要是朝西走。」他试图提议。「我们必须绕回——」
「北边。」依文纠正,然后对皮凯尔低声道:「没碰过哪个人类在地底下分得清楚方向的。」这句话让两名矮人都轻笑出声。「管它是哪里。」凯德立说道:「我们必须回到原来的区域。我们在打斗前已经很靠近目的地了,这点我很确定。」
「回去的最好方法,就是我们进来的路。」依文推理。
「嗯喔。」皮凯尔喃喃说道,瞄着他们身后通道的拐角。
凯德立和依文没有听漏矮人所暗示的事情,而一秒钟后他们更完全地了解,因为熟悉的骨头摩擦地面声音从转角后传来。
依文和皮凯尔抓紧他们的武器,期待地点点头,在年轻学者看来,是太期待了。凯德立连忙试着浇熄他们眼中的战火。「我们绕另外一边。」他命令。「这条路跟其他路一样,一定有别的出口,它绝对会连向能让我们逃走的通道。」
「你怕战斗?」依文抗拒,鄙夷地瞇起眼睛。
矮人突然生气的语调让凯德立紧张了。「瓶子。」他提醒依文。「那是我们最首要、也最重要的目标。我们把瓶子关好,你?99lib?t>要回去杀几个骷髅都行。」这个答案似乎让依文安心,但凯德立其实期待的是如果他们能将瓶子关起,打败这诅咒背后的不管是谁或是什么东西,他们就不需要再打斗了。
通道继续前伸,没有岔路,没有凹室,不过有些区段的两旁都是腐烂的柜子。
当他们终于看到转角时,那个转弯是通往他们来时的方向,所以立刻对上了摩擦声。三人担心地互望,依文对凯德立的瞪视并不赞许。
「我们把其他的远远抛在身后了。」矮人推理。「这一定是一群新的。他们现在两边都在了!俺早告诉过你,能打时就该打了!」
「我们折回去。」凯德立说道,心想或许矮人的推论是不正确的。
依文不太喜欢这个主意。「后面的比较多。」他气呼呼地说道。「你想要一次打两团?」
凯德立想要争论或许他们身后没有骷髅,也许眼前尚未见到的骷髅军团,是他们留在后面的同一团。他很清楚地看出,他无法说服抱怨连连的矮人,所以他也不浪费口舌。「我们有木头。」他说道。「我们最少该架点防御工事。」
两兄弟完全赞成这个提议,快速跟着凯德立走回通道,来到最后一区腐烂的柜子边。依文和皮凯尔私底下交谈片刻,然后开始行动。几个不耐岁月摧残的箱子一碰就碎,但矮人很快就架起一面两肩宽的墙,另一边的墙壁则以箱子排着还算坚实的行列,形成一条狭隘的通道,最多一次只容一两名骷髅通过。
「你只管待在俺跟俺兄弟之间就好。」依文指示凯德立。「我们比你拿的那个玩具更适合打断会走路的骨头。」
这时候他们面前的窸窣声越来越大,凯德立已经可以察觉在狭窄光束末端有东西在动,但是骷髅没有继续前进。
「他们找不到人吗?」凯德立低语。
依文摇摇头。「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他坚持。
「他们为何不进攻?」
「喔喔。」
「你说得没错。」依文对他兄弟说道。他抬头看着凯德立。「你应该把打斗的事情交给我们。」他说道。「以后把这种事情记在脑袋里。他们现在正等着我们不该留在身后的那群骷髅跟上。」
凯德立一惊。骷髅不是会思考的怪物。如果依文的推断正确,那这里还有别的人或别的东西在指挥这场攻击。
片刻后,窸窣声证实矮人的猜测是正确的,凯德立严肃地点点头。也许他应该把打斗的决定留给更有经验的同伴。他站到矮人兄弟身后预留的位置,没有说出他担心这些不死生物似乎有了组织能力。骷髅一涌而上,十几个从其中一边,几乎同样多的从另外一边冲来,当他们找到唯一通往活人的开口后,他们为了想挤进来而撞在一起。
依文斧头一砍就解决了第一个爬过墙的骷髅。更多骷髅紧紧围成一团跟着翻过墙,依文退开后朝兄弟点点头。皮凯尔将木棒当成破城锤握在手里,双脚原地跑步,增强力量。凯德立抓着矮人的肩膀,试图想要维持他们的防守姿势,结果手被依文拉开。
「战略,兄弟,战略。」依文嘟囔,不可置信地摇头。「我告诉过你,把打斗的事情留给我们。」
凯德立再次点点头,收回手。皮凯尔跳开,像火箭一样地捶打着前进的骷髅。这么多骨头,很难判定矮人到底摧毁掉多少具骷髅。重要的是还有更多骷髅。皮凯尔快速转身,冲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具骷髅。
「趴下!」依文大喊,皮凯尔立刻趴到地上,依文的大斧头同时挥动,将皮凯尔的敌人切成小碎片。
凯德立当场发誓将让矮人处理所有未来的战斗情况,心甘情愿地承认矮人比他更懂得战略。
另一小群骷髅出现,依文和皮凯尔使用轮流攻击,互相运用对方的虚招和抢攻,很轻松就打败了骷髅。凯德立靠着墙衷心地欣赏,相信这两对兄弟可以这么打上好一段时间。
突然,骷髅停止前进,他们在通往箱阵的入口前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然后开始有系统地拆除箱子。
「这些东西什么时候学会思考的?」不可置信的依文问道。
「?99lib.有东西在引导他们。」凯德立回答,扫动光束以找寻不死生物领袖。
※※※
没有光芒能照出隐身后的德鲁希尔。小恶魔很不耐烦地看着,心中的忧虑逐渐升高。包括先前通道里的骷髅,这三个冒险者已经摧毁一半以上的不死军团了。
德鲁希尔通常不会冒险,尤其不拿自己的安危做为赌注,但这情况不正常。如果不阻止这三人,他们早晚会进入祭坛室。谁猜得到这两名发疯的矮人在里面会闹出什么麻烦?
而且那个人类让德鲁希尔非常不安。小恶魔心想,他的眼神,还有他扫动光束小心翼翼又算计的样子,让德鲁希尔格外想起另一名强大且危险的人类。德鲁希尔听说过矮人擅长于抗拒所有魔法,就连像浑沌诅咒这么强效的法术也不例外,所以他可以了解这两人如何找到通往地窖的路,但这个人类似乎比他的同伴脑筋更清醒,更专注。
只可能有一个答案:这个人是巴金用来开瓶子的引爆点。巴金向德鲁希尔保证,他在引爆点身上施过法,那个人什么都想不起来,不会造成任何危险。难道巴金低估了他的敌人?那个可能性只增加德鲁希尔对凯德立的尊敬。没错,这个人类才是真正的威胁。德鲁希尔兴奋地搓搓手,伸展翅膀。这是结束威胁的时候了。
「我们得趁他们把所有箱子拆掉前冲出去!」依文大喊,但皮凯尔和他还来不及移动,就突然吹起一阵风。
「喔!」皮凯尔大喊,直觉地认出这是攻击的声音。他抓住凯德立的前襟,将他押倒在地。半秒后,皮凯尔痛苦地大喊,抓着他的脖子。
攻击者在出招的片刻现出原形,而凯德立虽然认不出那怪物的确实身份,也知道它是低层界的居民,是某种小恶魔。长着蝙蝠翅膀的东西飞走,长刺的尾巴拖在身后,滴着皮凯尔的血。
「俺兄弟!」依文大喊,但皮凯尔虽然显得有点失神,他仍然拒绝依文照顾他的伤势。
「那是个小恶魔。」凯德立解释,将光束瞄准飞走了怪物。「它的刺是——」他低头看着担忧的两兄弟,突然停语不发。「有毒的。」凯德立轻声说道。
仿佛套过招似的,皮凯尔开始大力颤抖,而凯德立和依文都觉得他一定会倒下,但矮人是很强悍的一族,皮凯尔更是强悍的矮人。片刻后,他大声咆哮,突然奋力一抖,甩退了颤抖。他站直身体,朝兄弟微笑,拿起树干,朝仍然在拆除木箱防御工事的骷髅军队点点头。
「有毒又怎么样!」依文解释,直直望着凯德立。「但人类可能会被毒死吧。」
「非常感谢。」凯德立对皮凯尔说道,原本要继续说下去,但注意力突然被转走。他意识到小恶魔原来瞄准的人是他,而且很有可能会回来。
凯德立按下手杖中的按钮,公羊头因巧妙隐藏的弹簧而向后一倒,然后他取下木杖的底座,变成一只空管。
「嗯?」皮凯尔问道,呼应了依文的想法。
凯德立只是回以微笑,继续准备工作。他转开镶着羽毛的戒指,里面满是黑暗精灵的安眠毒药,然后让矮人看看细小的羽毛,另一端是猫爪,滴着黑色的强效灵药。凯德立眨眨眼睛,将飞镖的一端塞入手杖,然后抓住附近一块木板,耐心等着。
片刻后,蝙蝠翅膀拍击的声音再次出现,两名矮人都举起武器准备防御。凯德立早料想到小恶魔仍会隐身,所以他猜出攻击的大略方向后,趁着拍击声靠近时投掷出木板。
灵巧的小恶魔躲过木板,经过时只有爪子撞上。虽然这一击没有造成任何真正的损害,却也让他付出惨痛代价。
凯德立将手杖吹管举到噘起的唇边,记住撞击的声音来源,瞄准,吐气。轻轻的一声撞击让他知道飞镖正中标的。
「喔喔!」皮凯尔兴奋地叽叫,看着隐形的小恶魔身上戳着一只很明显的飞镖,飘过天空。「喔喔!」
德鲁希尔不知道是自己还是走廊在旋转,无论是哪一个,在迷离的思绪深处,它知道都不是件好事。通常毒药影响不了小恶魔,尤其是在物质界里,但打中德鲁希尔的猫爪镖标是黑暗精灵的睡眠毒药,正是世界上少有的超强组合。
「我的骷髅。」小恶魔低声说道,想起来他的军队,觉得似乎有场遥远的战斗需要他。德鲁希尔想不清楚,只想要睡觉。
而它应该先降落的。
它撞到墙以..后才发现自己原本正在飞翔,同时重重地跌下,发出呻吟。撞击的疼痛减轻了一点睡意,令它突然想起打斗没有那么遥远,而且的确需要它——但睡觉的念头愉快得多了。
德鲁希尔维持足够的神智离开巨大的走廊,骨骼同时变化,皮革斑斑的皮肤重新组合,它很快成为一只巨大的蜈蚣,仍然隐身,溜进墙壁间的隙缝,任凭自己被睡意带走。
※※※
德鲁希尔睡着的同时,骷髅的组织架构也随着完蛋。小恶魔改变了不死生物所受到的控制咒文,如今反为其害,因为他们不会思考,而原来的攻击模式被严重打断。有些骷髅就这么晃走了,其他的则双臂下垂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还有些继续拆卸箱墙,但动作已经没有任何目的。只有一群骷髅仍有攻击性,朝着狭窄的通道冲向凯德立和矮人,手臂急切地前伸。
依文和皮凯尔以猛烈的劈砍和刺击迎接他们,就连凯德立也能趁机攻击个几下。他站在皮凯尔身后,清楚知道依文的鹿角头盔可能会打扰他使用飞盘纺锤,而皮凯尔只不过四尺高,铁锅盔甲又帮他添高几寸,而六尺高的凯德立趁着矮人捶棒击打的空隙间同样发出攻击。
在凯德立的提议下,他们朝通道前进,身后留下一堆堆骨头。凯德立发现原来是小恶魔在控制骷髅,所以小恶魔一倒,凯德立怀疑其他怪物不会有心恋战,而凯德立确切听到小恶魔被击落地面的声音。
处理掉一团攻击性强的骷髅后,依文和皮凯尔小心翼翼地移向那些忙着拆防护墙的骷髅。那些骷髅没有反抗,甚至没有抬头多看一眼,任凭矮人将他们敲成碎片。仍留在附近的骷髅们也都一样,静静站着,没显露出任何曾受到催动的咒语迹象,任凭矮人兄弟宰割。
「就这么多了。」依文宣布,将最后一名站立的骷髅砍去头颅。「只剩下逃跑的那些。我们可以抓到!」
「让他们去吧!」凯德立提议。
依文瞪他。
「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凯德立回答,语气似是提议而非命令。他缓缓走向小恶魔摔倒的地方,矮人兄弟在他身边,但找不到德鲁希尔的踪迹,连飞镖都没找到。
「那要朝哪里走?」不耐烦的依文问道。
「折回我们来的路。」凯德立回答。「如果我们回到我熟知的通道,我会比较容易找到祭坛室。我们既然打败了骷髅——」
「喔!」皮凯尔突然高声叫出,凯德立和依文焦急地环顾四周,以为又有敌人来袭。
「你看到什么了?」依文问道,盯着空无一人的远方。
「喔!」皮凯尔再次说道,当他的兄弟和凯德立转头看他时,他们了解他不是在叙述外在的威胁。他又开始发抖了。
「喔!」皮凯尔抓着他的胸口,开始小步跳跃。
「毒药!」凯德立向依文大叫。「战斗的兴奋让他能够抵抗毒药,但那只是暂时的效果!」
「喔!」皮凯尔同意,大力搔抓他的护心甲,仿佛想抓着心脏。
依文跑到他身边,抓紧他。「你是矮人!」他怒吼。「你不会因毒药而死!」
凯德立知道并非如此。在他找到黑暗精灵安眠药配方的同一本书中,他也读到关于国度之中已知的多种毒药,而在毒性列表上排得最上面的,除了翼龙的尾刺、可怕的双头蛇吻以外,就是几种低层界妖魔的毒,其中之一是小恶魔的尾刺。矮人既耐毒也抗魔法,但如果小恶魔扎实地扎了皮凯尔一记……
「喔!」皮凯尔最后一次大喊。他的颤抖让依文试着要抱住他的努力显得可笑,然后他以最后突来的一股力量甩开他的兄弟,站在原地盲目地看着前方片刻,倒下。依文和凯德立还来不及赶到他身侧,就知道他已经死了。
第十九章 食尸鬼
他们听见死灵法师之石的呼唤,他们感应到行走的死者,知道地窖的宁静已经被打破。如今饥饿的他们,向来饥饿的他们,受到古老和新尸体的引诱,以曾经是人的双腿,弯着腰跑来。长长的舌头垂挂在尖牙之中,肮脏的一道道口水沿着下巴和脖子流下。他们不在乎,他们饿了。他们沿着道路上山,在午后的深影间闪进闪出,不断朝巨大的建筑物前进。一名穿着灰长袍的高大男子站在大门附近。领头的食尸鬼将头压低在弯腿间,向前直冲,手臂垂得低低的,关节拖在地上,手指兴奋地抽搐。
长而脏的指甲如野兽的爪子般锐利坚硬,出乎意料地抓住祭司的肩膀。他痛苦的呼喊只让他们前仆后继地冲上前来。他试图抗拒,但食尸鬼充满细菌的冰冷碰触让他的四肢失去感觉,五官麻痹成充满惧怕的扭曲,整群食尸鬼立刻压倒他,几秒钟内就将他碎尸万段。吃尽了尸体后,食尸鬼一个个缓缓走向大门,还有更多食物的承诺,但每个鬼怪都闪躲开,以手臂捂住眼睛,因为大门受过层层祝福,能够抵御不死生物的侵袭。食尸鬼继续又饿又烦又怒地四周乱走,直到其中一名再次听到石头的召唤,要他们去建筑物的南方,整群怪物连忙回应。
※※※
这里很湿,泥土地上有一坑坑水洼,长满苔藓的藤蔓上面覆盖了爬动的昆虫,从规律间隔的支撑横梁上垂下。丹妮卡小心翼翼地移动,火把前伸,看着那些诡异的苔藓,她能避多远就避多远。
纽湾德尔就不怎么在乎垂挂的藤蔓,因为它们是自然的生物,上面爬动的昆虫亦然,所以也在德鲁伊的了解范围之内,然而,纽湾德尔似乎显得比丹妮卡还要焦虑。他停步数次环顾四周,仿佛正试着寻找某样东西。他的恐惧终于也渗透了丹妮卡。她走在他身边,在火光中仔细端详他。
「你在找什么?」她直接了当地问道。
「我感觉有反常之处。」纽湾德尔谜样地回答。
「是邪恶的东西吗?」
「你的凯德立跟我说过,地窖里有不死怪物。」纽湾德尔解释。「我现在知道他所言非虚。他们是对大自然秩序的最大扭曲,是大地的严重反常。」
丹妮卡可以了解,一名毕生奉献于自然规律的德鲁伊,能够很敏锐地体察到不死生物的存在,但她很惊讶纽湾德尔可以真的感应到他们就在附近。「不死生物走过这里?」她问道,完全相信他会提供正确的答案。
纽湾德尔耸耸肩,再次紧张地环顾四周。「他们在附近。」他回答。「太近了。」
「你怎么知道?」丹妮卡逼问。
纽湾德尔好奇且迷惘地看着她。「我……我不知道。」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但是我就是知道。」
「难道是受到诅咒欺骗?」丹妮卡出声询问。
「我的感官不会欺骗我。」纽湾德尔坚持。他突然转身面对通道入口,仿佛听到些什么。99lib?
片刻后,丹妮卡被洞门传来的尖叫声吓了一跳,还有后面的一团灰影。她认出那是波西佛的叫声,但没有因此而冷静,因为同时间那些佝偻的身影也出现在隧道入口,饥渴的吞咽声一路传到德鲁伊和丹妮卡耳中。
「快跑,丹妮卡!」纽湾德尔大喊,转身要走。
丹妮卡没有移动,不怕任何敌人。她很清楚地看到有八个人形,但不知道是图书馆来的祭司或是怪物。无论那是什么东西,丹妮卡都不认为在隧道中乱跑有什么好处,他们甚至可能撞进一团等待的敌人,落到腹背受敌的下场。况且,丹妮卡不能忽略波西佛。她会为白松鼠战斗,一如对待任何朋友。
「他们是不死生物。」德鲁伊试图想解释,开口的同时,一股腐败的食尸鬼臭气涌入他们的鼻孔。这个味道让纽湾德尔更明白他面对什么样的敌人,逃跑的意念更加强大,然而已经太迟了。「不要让他们的手指刮到你。」纽湾德尔建议。「他们的碰触会让你冻到骨髓里。」
丹妮卡蹲得低低的,感觉火把的重量,将感官扩散到周遭。波西佛沿着一条木梁跑来,她身后的纽湾德尔开始低声念诵,正在准备咒语。她的面前则是逼近的怪物,发出嘶嘶声响,流着口水,但因为燃烧的火把而减缓动作。
怪物跑到离丹妮卡十几步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丹妮卡看到他们黄色病奄奄的眼睛,但和尸体不同的是,这些眼睛深处散发着饥渴的火焰。她听到他们急促的喘息,看到他们又长又尖的舌头,像蜥蜴一样闪动。丹妮卡趴得更低,感觉到他们逐渐高升的兴奋。
他们蜂拥而上,但纽湾德尔首先出手攻击。食尸鬼经过木梁的时候,苔藓突然活了起来。这些苔藓抓向经过的食尸鬼,正如将丹妮卡绑在床上的藤蔓一样。三名怪物因此而完全被紧缚,两名从脚踝被倒吊起来,奋力暴怒地挣扎、吐着口水,但仍有三名穿过了阻碍。
领头的食尸鬼朝丹妮卡冲去,但她毫无畏惧地站在原地。她维持平常的姿势,直到最后一刻,把食尸鬼诱到她面前,近到连纽湾德尔都吓得大喊警告。
丹妮卡完全掌握眼前的情势,火把突然刺出,火焰直插入食尸鬼的右眼,怪物后退数步,发出让丹妮卡背脊发凉的一声尖叫。
她顺手将食尸鬼的另一只眼睛也戳瞎,可是这动作也让她的火把因此熄灭,无法继续使用。另一个敌人出现在第一只食尸鬼身边,舌头低垂,卑鄙的双手前伸。
丹妮卡原本要捶他一拳,但突然想起纽湾德尔的警告,也知道自己的手臂不及食尸鬼那么长,因为食尸鬼比她高上一截。然而,丹妮卡还有其他武器。她突然向后一仰,直到她似乎将仰倒在地,但她仍保持住平衡,让继续前进的食尸鬼吓了一跳,身后的纽湾德尔也大吃一惊地倒抽冷气。她没有摔倒,反而靠一条腿转过身子,另一条腿抬起,脚跟踢到冲上前来的食尸鬼下巴。怪物的下巴啪地一声合紧,被咬断的舌头掉到地上,令他突然止步,可怕的红绿色血液与唾液从口中流出。
丹妮卡没那么容易就放过他。她蹲得低低地,往上直跳,握住横梁做为支撑,脚用力踢上食尸鬼的脸,血浆黏液齐飞。丹妮卡持续以飞踢连环攻击。
第三名逼近的食尸鬼也同样被打得落花流水。纽湾德尔空掌朝前,喃喃念诵几个字,出现一团火球,类似他在通道门口用来点亮火把的小球。食尸鬼靠近时,纽湾德尔抛掷出火箭,直直打入贴近怪物的胸口,而食尸鬼突然忙着想拍熄火焰,完全丧失攻击德鲁伊的兴致。他快要熄灭第一团火焰时,另一个火球追上,这次击中他的肩膀。然后是第三团火球,打中食尸鬼的脸,爆炸成一团火花。
丹妮卡继续吊在横梁上,踢了最后一次。她知道她踢断了食尸鬼的脖子,但即将死绝的怪物仍抓上她的小腿,跌倒的同时,肮脏的指甲在丹妮卡的小腿拉下深深一条血迹。丹妮卡惊惧地看着伤口,感觉到麻痹侵袭。「不!」她咆哮,拿出多年来修行的心得,所有的意志力,硬逼出骨子里的寒意。
她从横梁上落下,拿起火把,这才发现那条腿仍能支撑她。她现在是受到怒气长空。丹妮卡的训练中有一部分是了解何时该放手一搏,该让全然的怒气引导行动。眼睛被烧破的食尸鬼转身,爪子疯狂扫抓,寻找猎物,嘴巴张得硕大无朋,发出饥饿、凶狠的咆哮。
丹妮卡双手抓住火把,高举过头,往下猛塞入食尸鬼的喉咙。怪物大力挣扎,数度抓上女子的手臂,但愤怒的她没有放手,反而更用地力将火把戳入食尸鬼的肚腹,不断扭转挤压,直到食尸鬼停止挣扎。
丹妮卡毫无松懈地握紧拳头转身,一记左钩拳打上正想拍灭纽湾德尔施放的火焰的食尸鬼,怪物被打得飞了出去,撞上通道的墙壁,纽湾德尔大步上前,以橡木杖用力捶打。
战斗并未结束。仍有五名食尸鬼,只是其中三名仍无助地被苔藓包缠,另外两名已经挣脱,但无视于死去的同伴。
丹妮卡蹲得低低的,从靴筒中拔出一对匕首,怪物还来不及靠近就已经被刺入。对于领头的食尸鬼而言,飞来的匕首可能只是一丝闪光,在隐约的火把光线下旋转,发出光芒,直到匕首深埋入他..的眼中时,他才看到了重点。食尸鬼尖叫,倒向一旁,抓着自己的脸。丹妮卡的第二击同样准确地正中怪物的胸口,深埋入柄,食尸鬼摔倒在地,开始濒死的扭曲。第二名向前冲的食尸鬼运气也很不好,发现一条直冲向丹妮卡的途径。僧侣等到最后一刻,才跳起抓住木梁,再次致命踢出,强劲的一脚踢上食尸鬼的额头,马上制止了他,同时让他的头用力后仰,头抬起来的同时,丹妮卡再次踢出,然后第三踢、第四踢连续出击。
丹妮卡从屋梁上落下,借用坠落的力道顺势蹲低,然后如紧缠的弹簧一跃而起,全身旋转,一脚往后飞踢。回旋踢的动作击中晕眩且重伤的食尸鬼下巴,让他的头用力一偏,力道大到他还在空中侧转一个圈,以全身纠结的怪异跪姿落地,双腿平伸向两边,毫无生气的身体重重地弯着,头已偏在一旁,看着肩后。
丹妮卡的怒气没有因此而平息。她冲向食尸鬼,发出愤怒的喊叫,音量持续不坠,右手握拳,已伸出僵硬的食指和小指。离她最近的怪物裹在一团苔藓中,原本不是丹妮卡的目标,此时却伸出一只手臂朝女子攻击。丹妮卡从笨拙的攻击下方钻过,滚到攻击者右侧,在下一名食尸鬼面前站起,动作一气呵成,流畅无比。她跳入空中,藉落地瞬间凶猛攻击,根据潘帕·旦姆大师的卷轴中记载,这一招叫做鹰尾式,丹妮卡使得完美无缺,伸出的手指直刺入食尸鬼的眼睛,戳入腐烂的脑髓。丹妮卡花了近一分钟才将手指从怪物碎裂的头颅内拔出,但她知道这无所谓,这个食尸鬼不会再惹麻烦了。
纽湾德尔处理掉他的食尸鬼后,原本想朝她的方向前去,但一看到丹妮卡把情况控制得很好,他便改变主意去拿燃烧的火把。丹妮卡终于获得自由,回去找对她挥爪的食尸鬼,她的拳头击中怪物腐烂的胸骨,发出恶心的撞击声。丹妮卡知道自己的攻击已经击碎了怪物的肋骨,但原本也差点要脱逃的食尸鬼也因这击的重量而落到地上。他发出可怕的尖叫,发疯般拼命哭嚎。
丹妮卡以她受到攻击的三倍力道回敬,她再次感受到食尸鬼令人发麻的冰冷碰触,但她仍然以一声咆哮驱逐了痛楚。然而,她无法忽视手臂上的血迹,也感觉得到痛楚和疲累正渐渐攀升。她佯装要直攻,面对食尸鬼歪歪倒倒的挥击时却猛然蹲下,伸脚直踢,踢中食尸鬼的大腿,他面朝下扑倒在地,但瞬间又站起。她双手握拳,高举过头,然后猛地跪下,以落地的冲击加上劈掌的力量击上正站起的食尸鬼后脑,把他再次打倒在地。怪物在巨力冲击下弹跳数下,然后动也不动。
丹妮卡没等着看他会不会再动。她直接一把抓住他稀疏的头发,另一只手拉住他的下巴,用力一扭,凶猛到脖子骨头的一阵喀啦声还没结束,食尸鬼死鱼般的眼睛已经直直盯着自己的背脊。
丹妮卡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叫站起,一步步走向仅存的食尸鬼。苔藓已将他抬离地面,他仍然垂挂在那里,被捆得死死的,几乎无法挣扎。丹妮卡捶上他的头侧,让他开始转圈,当脸转回正面时,丹妮卡同时也转身回旋踢,让怪物开始以反方向旋转,就这么来回捶、踢、转多次。
「他死了。」纽湾德尔开口这么说,但没有强迫丹妮卡接受这点,明白她需要发泄一下愤怒。她继续飞踢捶打,食尸鬼仍软软地悬挂在空中。
终于,精疲力竭的武僧跪在最近的猎物面前,脸埋入她沾满鲜血的手。
※※※
「德鲁希尔?」巴金不知道他为何开口说出这个字。或许他以为发出声音能让他重新建立起和小恶魔间的精神连结。「德鲁希尔?」
没有回答,没有任何迹象显示小恶魔与祭司之间仍维持着连结。巴金再等了等,仍然试着想将思绪送往外面的走道,仍然期盼德鲁希尔会回答。
要不了多久,祭司就必须承认他在外的耳目已经被闭锁了。也许德鲁希尔被杀了,或许敌人的祭司已经将小恶魔驱逐回他自己的界域,心中怀着这个不安的想法,巴金走向他仍低低燃烧的火炉,说了几个字句,命令火焰攀升,试图想打开他不知为何什么都叫不来的跨界闸门。他召唤妖魔、妖精,还有其他的下等妖魔,他也召唤德鲁希尔,希望如果小恶魔真被驱散,他可以将他叫回来,但火焰持续地燃烧,不受其他外世界的存在打扰。巴金当然不知道的是德鲁希尔洒下了魔法粉末以关闭闸门。
祭司继续召唤片刻,然后意识到这件事是徒劳无功,也意识到如果德鲁希尔被打败,这意味着他可能有麻烦了。另一个念头是小恶魔带着骷髅军团回到祭坛室,想要扳倒祭司。小恶魔向来不以忠诚著名。
无论如何,巴金都需要加强自己的力量。他先走到穆力维身边,花了好长一段时间考虑他该如何增强僵尸的力量。他已经给了穆力维拼凑而成的盔甲,也以魔法增强了力量,但如今他有了更邪恶的想法。他拿出一个小瓶子,在穆力维身上倒下一滴水银,念诵着奇异的咒文。咒语完成后,巴金拿出几滴容易爆炸的油,滴湿了穆力维的衣服。
巴金转向他最强大的同伴,木乃伊卡里夫。祭司没有什么方法能增强原本就已经力大无穷的木乃伊,所以他只是发出一套新的指令,要它站在祭坛室外更合适的位置。
巴金接下来只需要作个人的准备。他穿上祭司袍,经过施法的布料如武士的盔甲般坚硬,然后念诵祈祷再增强他的防护。他握住哀嚎少女,邪恶的硬头锤矛,重新检查房间唯一入口的防护咒文。让他的敌人们来吧,无论是叛徒小恶魔或是一群上方来的祭司,巴金都很有信心,他的攻击者很快就会希望自己没有离开外面的通道。
※※※
纽湾德尔上前想安慰丹妮卡,但波西佛先他一步赶到,从横梁跳到女子的肩头。丹妮卡看着白松鼠时,脸上重新出现微笑,绝对是想起了更美好的时光。
「他们似乎在让死者还魂。」纽湾德尔解释,朝食尸鬼示意。「他们享用的肉品是尸体的肉品。」
丹妮卡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就算他们必须自己造出死尸也在所不惜。」纽湾德尔解释。「但招来他们的,是让死者还魂的行为。」纽湾德尔有些怀疑自己的话,但他不知道有死灵法师之石的存在,于是也别无解释。「食尸鬼无论在多远的地方都会朝不死生物靠近,但我猜不出这些可怜的怪物是从哪里来的。」
丹妮卡歪歪倒倒地站起。「他们从哪里来的不重要。」她说道。「重要的是他们死了,而且这次活不过来了。我们继续前进吧。凯德立和矮人在前方可能会遇上麻烦。」
纽湾德尔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住。「你不能去。」他坚持。
丹妮卡瞪着他。
「我的咒力快用完了。」德鲁伊解释道。「但我有一些药膏能够帮助你的伤势,还有治疗的咒语能打败你受到的任何毒害。」
「我们没有时间。」丹妮卡争论,拉开手臂。「把解毒咒语留着。我的伤口没有那么严重,我们之后可能还会用到这咒语。」
「那我们花一分钟来处理你的伤口。」纽湾德尔辩驳,同意她关于咒语使用的方式,但很坚持丹妮卡身上的抓伤至少该被清理。他拿出一个小袋。「你可能会需要我,丹妮卡小姐,但如果你不让我帮你疗伤,我就不跟你一起前进。」
丹妮卡不想再度耽误,但她也不怀疑这名固执的德鲁伊是铁了决心。她在纽湾德尔前面跪下,向他伸出刮伤累累的前臂,而虽然她很固执,仍然不得不承认德鲁伊一抹上药膏,伤口就舒服许多。
他们再次前进,德鲁伊握着火把和木杖,丹妮卡握着匕首,上面因食尸鬼的血浆而深黑,还有最新的成员波西佛,紧张地缠在丹妮卡的脖子和肩膀上。
第二十章 兄弟,俺兄弟!
「俺兄弟!」依文哭嚎,抱着皮凯尔动也不动的身体。「俺兄弟!」矮人毫不掩饰地抽噎着鼻子放声大哭,双手捧着皮凯尔的头。凯德立不知如何才能安慰依文。事实上,年轻学者几乎和矮人一样悲伤。皮凯尔向来是亲密的朋友,随时愿意听他最新的疯狂主意,随时加上兴奋的「喔喔!」好让凯德立觉得放心。
凯德立从未经历过朋友过世的痛苦。他很年轻时母亲就死了,但他记不得。他的确看到依尔玛特的祭司和厨房内吃到撑死的人,但他们对他而言只是面孔,遥远而陌生。如今,看着亲爱的皮凯尔,他不知道该怎么样感觉,不知道能做什么。整件事情像是恐怖的游戏,而打从他出生后的头一回,凯德立明白有些东西不是他能够控制的,而他所有的理智、智慧在这最后一瞬间,都是件小事情。
「你应该是个德鲁伊的。」依文静静说道。「你在天空下一向活得比在石头下好。」依文发出一声大喊,将头埋入皮凯尔的胸前,肩膀无法控制地抽动。
凯德立可以了解矮人的痛苦,但他仍然很惊讶地发现,原来依文这么公开地流露出情绪。年轻教士不知道是自己哪里不对,他没有像依文那样抱住皮凯尔,或者依文对他兄弟的爱,比他自己对矮人的感情要强上许多。凯德立没有被皮凯尔的死冲昏了头,无论有多痛苦,他们都必须前进关起瓶子,否则许多其他人都会落入同样的命运。
「我们得走了。」凯德立对依文柔声说道。
「给我闭嘴!」依文大吼,情绪几乎要崩溃,眼光移不开自己兄弟身上。
他的反应让凯德立吃了一惊,但他不了解悲哀的本质,因此不知道是自己反常还是依文反常。当矮人终于抬起头看着他时,扭曲的脸上满是泪水,凯德立害怕的事情成真了。
「诅咒。」他屏气低喃道。就他所知,红雾的效果就是让一个人的情绪放大,很显然诅咒在依文真挚的悲哀中找到一个据点,在矮人对抗魔法的强硬盔甲中找到缝隙。凯德立担心诅咒正占据依文的心智,矮人的啜泣随着每分每秒升高,他哭得如此厉害,几乎无法呼吸。
「依文。」他静静开口,走到他身边,按着他的肩膀。「我们帮不了皮凯尔。来吧,我们有别的事情要处理。」
依文愤怒地瞪着凯德立,拍开他的手。「你要我把他丢在这里?」矮人大喊。「俺的兄弟!俺死去的兄弟!不,俺不走,俺永远不走,我要待在俺兄弟的身边,待在这里帮俺的德鲁伊皮凯尔取暖!」
「他死了,依文。」凯德立的泪水也开始涌现,半啜泣地说道。「他不在了。你不能帮他取暖,你什么也帮不了他。」
「闭上你的嘴!」依文再次大吼,手伸向斧头。凯德立以为矮人打算要砍死他,担心依文会将皮凯尔的遭遇怪罪在他身上,但依文甚至没有力气举起沉重的武器,再度倒回皮凯尔身上。
凯德立意识到和悲伤中的矮人说理是行不通的,但依文的暴怒让他有了个主意。有一种情绪可以压过愤怒,而依文似乎很乐意让那个情绪主导。
「你什么都做不了。」凯德立再次说道。「除非你去报复对皮凯尔做这种事的人。」
凯德立突然得到依文的全副注意力。
「小恶魔!」依文怒吼,狂乱地转头寻找妖怪。
「不是。」凯德立回答。「不是小恶魔,是小恶魔的主人。」
「小恶魔毒死了俺兄弟!」依文抗议。
「没错,但小恶魔的主人带来了小恶魔、诅咒,还有所有导致皮凯尔丧命的邪恶事件。」凯德立回答。他知道这样妄下结论是有点浮夸,但如果他能让依文重新振作起来,那就算是欺骗也值得。「如果我们能打败主人,那小恶魔和所有的邪恶都会跟着消失。」
「主人,依文。」凯德立再次说道。「是他带来了诅咒。」
「你带来了诅咒!」依文咆哮,摸着他的双头斧,多疑地看着凯德立。
「不对。」凯德立连忙纠正,发现自己的诡辩战术引来另一种面貌。「我很不幸地在诅咒的释放中参与了,但它不是我带来的。在这地下有一个人,一定是在这里,是他带来诅咒,命令骷髅和小恶魔来攻击我们,来这里杀死你兄弟!」
「他在哪里?」依文大喊,从皮凯尔身边跳起,双手抓着沉重的斧头。「杀死俺兄弟的人在哪里?」矮人的眼睛四处狂乱搜寻,仿佛他认为随时都会出现新的怪物。
「我们得找到他。」凯德立催促。「我们可以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到我认得的地方。」
「回去?」依文似乎不喜欢这个念头。
「只要走到我认得路就好了,依文。」凯德立解释。「然后我们会继续前进,去装着诅咒瓶子的房间,到那里去找杀你兄弟的凶手。」他只能希望自己说的是真的,并希望等他们发现房间时,依文已经放松下来。
「前进!」依文大喊,抓起几乎熄灭的火把,疯狂地挥舞让燃料重新点起,然后朝着来时的道路冲去。凯德立检查过他随身物品都有带着,向皮凯尔最后一次道别,然后跑步跟上。
他们没走多远就碰上第一批骷髅,总共有五名怪物沿着侧面的通道行走。精神恍惚的骷髅是德鲁希尔失败战役的难民,并没有攻击他们的打算,但因愤怒而盲目的依文以凯德立从未想象的凶猛瞪着他们。
「依文,不要!」凯德立请求,看得出矮人的意图。「让他们去吧。我们有更重要的——」
依文根本没听到他说的话。矮人发出一声怒吼与咆哮,冲向骷髅。最靠近的两名转身迎接敌人,但依文的速度快到对方来不及反击。依文的斧头猛力侧劈将一名骷髅砍成两截,然后顺势转圈,将斧头带到头顶,砍到第二名骷髅身上,将其击碎。依文放开武器,因为武器再次与骨头纠结成一团。他以鹿角头盔戳入第三名骷髅,将怪物抬离地面,疯狂地甩动骷髅片刻后将它朝墙上猛撞。这个攻击让骷髅受到严重损伤,却也让依文的头盔掉落。第四名骷髅刨抓的手指在矮人的防护间找到空隙,朝他的脖子一叉。
凯德立跑上前,准备要以手杖攻击依文最新的敌人,但他还来不及加入混战,依文已经决定要亲手处理,手伸向背后,抓住骷髅的干枯手腕,猛力一扯,费尽全身力气回甩。凯德立扑向地面,差点被飞舞的骷髅四肢切成两半。依文趁着转圈时顺势抓着骷髅甩动,等着力量累积到一定程度时,朝墙壁踏近一步,让砖墙为他料理掉敌人。骷髅撞上砖块,碎成万段,依文手中只剩一截骨头。
最后一个骷髅此时开始攻击依文,而头晕且略微失神的依文脸上中了骷髅的第一爪。凯德立本想上前协助他的朋友,但其中一名骷髅再次站起向前进攻,肋骨中仍缠着依文的头盔。依文的前臂捶入敌人的肋骨。矮人的短腿疯狂地前跑,将怪物逼退到墙边。当怪物逼近时,依文没有停步,全身肌肉紧绷、爆发,让他突然前冲,同时动用他唯一剩下的武器——额头。他朝骷髅的脸上敲了一记,怪物的头颅在岩石和矮人硬度不下岩石的脑门间碎裂,依文往后跳,额头已严重割伤。
凯德立以他的手杖敲打最后一名怪物,同时一而再、再而三地以飞盘纺锤攻击他的脸部,然而固执的怪物继续前进,挥舞着手指,强迫凯德立退后,很快地,凯德立感觉自己背贴上了墙,无处可躲。
一只手牢牢地抓住凯德立的肩膀,另一只手朝他脸部挥击。他举起手想要格挡,却发现自己无.助地被贴到墙边,干枯的手指正挖入他的皮肉。他绝望地想将骷髅的手臂卡在自己腋下,或是藉由扭转怪物的手臂以取得脱逃机会,但凯德立的攻击是用来扭转肌肉和筋络,藉由如此的痛楚让攻击者放弃。骷髅没有肌肉,没有经络,也感觉不到疼痛。
凯德立伸出仅存的空手,推着骷髅的脸,想要把它推开,结果手腕反而被狠狠咬了一口。然后,骷髅的头突然消失,飞去。凯德立不明就里,直到看见依文的斧头第二次举起,向下劈断了骷髅的身体。凯德立靠着墙,抓着流血的手腕,但当他看到依文后,立刻忘记自己的伤势,认为自己真的只是小伤。
矮人的前额中仍埋着几块头颅骨头,鲜血从他脸上沿着脖子不断淌下,粗壮的双手也有多处割伤,更可怕的是一条断裂的骷髅肋骨正从他的腹侧突出。凯德立看不出来骨头插得有多深,但这伤看起来的确很严重,他着实惊讶矮人居然还能站着。
他双手伸向依文,打算想要撑住他的朋友,怕他会倒下。
依文粗暴地拍开他的手。「没时间搂搂抱抱了!」矮人大喝。「杀死俺兄弟的家伙在哪?」
「你需要帮助。」凯德立回答,被朋友的状况吓到。「你的伤……」
「不要管!」依文回骂。「带我去找杀了俺兄弟的人!」
「可是依文——」凯德立继续抗议。他指向骷髅肋骨。
当依文注意到可怕的伤口时,他的确张大了双眼,但只是耸耸肩膀,抓住骨头后用力拔出,漫不经心地将肋骨抛到一旁,仿佛没有注意到骨头上面有着数寸长的血迹。当他试图想戴上头盔却发现被额上骨头挡住时,他也同样漫不经心地拔掉几块碎片,然后闷哼一声,硬将头盔塞下。凯德立只能认为,诅咒的迷雾将矮人的愤怒提升到依文已经不知道痛楚的阶段。他知道矮人很强悍,依文更是矮人中的翘楚,但这也太难以置信了。
「你说你会带我去找他!」依文咆哮,这话听在凯德立耳里像极了威胁。「你说你会找到路!」为了表示妥协,依文伸手撕下一块凯德立的披风,快速包裹伤口。
凯德立只能接受。他知道他能为所有人,包括依文在内,所做得最好的事,就是尽快找到并关起瓶子。只有那时发怒的矮人才会允许凯德立或别人来照料他伤势。必须等到那时,但凯德立不确定依文能撑这么久。
他们很快就来到当初遇见不死生物的地方,一切安静无声,全然死寂,让凯德立有机会小心翼翼地重新拼凑起第一次来到此处的记忆。正当他认为事情终于稍有进展,带着依文走过几条相互连接的通道时,他注意到大厅的远处,就在狭窄光束的尽头有动静。
依文也注意到了,他立刻前冲,为死去兄弟感到的悲伤再次转换成无可控制的战斗欲望。
凯德立手忙脚乱地抓着自己的东西,试图想跟上矮人的脚步,请求依文放过这名敌人。
这次只是一具骷髅,一开始在漫无目的地行走,后来直直朝前冲的矮人跑去。
凯德立当场做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决定。
他一手抓着光束,另一手抓着上膛的?十字弓,从矮人头盔的鹿角之间瞄准后面的骷髅脸。凯德立从未打算拿他订制的十字弓做为武器,尤其不是用来发射爆裂飞镖,他是设计十字弓来开门,或是炸飞抵着他窗户的麻烦树枝,还有种种非暴力性的用途。而且,他必须对自己承认,他设计十字弓和飞镖的目的只是为了设计的挑战,但凯德立曾对自己发誓,永远不要将飞镖或十字弓当作武器,永远不要以爆裂飞镖攻击活物,这个誓言既是认真,却也是借口。
不过现在有许多打破誓言的理由。首先是依文不能再打下去了,就算是只有一具骷髅也不行,况且严格来说,骷髅算不上是活物,但凯德立瞄准的同时仍感受到一波罪恶感。他知道自己他正在打破誓言的精神。
他发射了。弓箭以圆弧的轨迹飞过依文的头顶,刺入前冲骷髅的脸。一开始的冲击没有那么大,但飞镖随即碎裂,点燃冲击油,当尘埃落定后,骷髅的头与脖子都已经不见踪影。无头骨头立定片刻后,喀啦啦地摔倒在地。几步远外的依文突然停下脚步,惊讶地盯着,下巴大张,黑色眼睛圆睁。他缓缓转向凯德立,后者只是抱歉地耸耸肩,别过头。
「我必须这么做。」凯德立说道,主要是说给自己而非依文听。
「而你做得很好!」依文回答,回到走廊,他大力拍着凯德立的背,但凯德立一点不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哪里英勇。
「我们继续走吧。」凯德立静静说道,将十字弓收回套子。
他们经过另一道低矮的拱道,凯德立开始相信他们又走上正确的道路,然后来到灰蒙蒙通道中的一条岔路。两条走廊从一条通道平行分岔,非常靠近彼此。凯德立想了想,开始走向右边,但只有了几步就更清楚地认清自己的位置,所以转身回到原点,无视于依文的抱怨,以坚定的步伐走向左边的通道。短短一条走廊在几步后朝左边拐弯,变成更宽广的通道。
站立的木棺排满通道的凹室,让凯德立确信挑对了路。再上前几步,一个小小的转弯,他再也没有怀疑。在远方的走廊末端,是一扇门,略略微开,有光线透出。
「就是那里?」依文质问,但他其实已经猜到答案。凯德立还来不及点头回答,他已经向前冲去。
凯德立再次无用地想减缓矮人冲上前的速度,希望更谨慎地靠近。他离依文只剩不到几步远时,最后一个木棺突然打开,一具木乃伊走了出来挡住去路。愤怒到不在乎的依文继续无所畏惧地前进,但凯德立已经不敢跟上。年轻的学者因恐惧而全身冻结,被不死生物所散发出的强大邪恶灵气震慑。骷髅们固然可怕,但相较于这个怪物,他们只算是小小的不便。
「不理性。」凯德立试图告诉自己。害怕是可以接受的,但在这么紧急的情况下还让恐惧令他全身麻痹就是可笑至极。
「让开!」依文大吼冲上前去。他凶猛地挥砍着斧头,砍中一记,但和骷髅对战时不同,武器被结结实实地挡下,木乃伊层层的包裹抵消了大部分的力量,数片麻布松开,缠住斧头,阻止依文继续进攻。这一击几乎没伤到木乃伊。它以手臂捶击,打中依文的肩膀,把他打飞出去,撞入最近的凹室。依文重重地摔倒,几乎晕眩过去,但固执、摇晃地强迫自己再度站起。
木乃伊正等着他。但第二击让矮人仰天躺下。
要不是凯德立,依文·石肩就这么被了结了。他第一次的攻击几乎是意外,因为木乃伊在追依文时通过凯德立手中光筒的狭窄直射光线。卡里夫是黑夜的生物,属于阴暗无光的世界,他既无法习惯也无法容忍任何亮光。看见木乃伊退缩并举起手臂挡住光芒,让凯德立略略恢复神智。他将光束保持集中在怪物身上,强迫它退开依文身边,同时以空出来的手敏捷地在十字弓内装入另一发飞镖。凯德立完全不迟疑是否该对怪物动用武器,因为木乃伊的存在可怕到他的良心根本无从争辩。
木乃伊捂着眼睛朝凯德立前进,每滑行一步就拍打光束一次。第一枚飞镖深埋入木乃伊的胸膛才爆炸,爆炸的力道让怪物退后两步,在前胸与后背的亚麻布上都留下焦痕,然而,如果它有受到任何严重的损伤,都没有显露出来,因为它再次上前。凯德立手忙脚乱地重新为十字弓上膛。幸好他的设计很精良,很简单就能让十字弓预备完成。第二发飞镖落在第一发的旁边,再次让怪物后退数步。
木乃伊继续上前,凯德立发射了第三次。它每次固执的前进都让他离焦急的年轻人更近了一两步。第四发反而害了凯德立,因为飞镖的冲力完全射穿了木乃伊,甚至来不及点燃冲击油。木乃伊几乎没有停步,凯德立发射第五发时,十字弓几乎要抵上肮脏的缠布。这一次飞镖的效果较佳,但也只是让木乃伊的行动减缓,无法阻止怪物。凯德立没有时间再上一发飞镖了。
「我来了!」依文从凹室中爬出,含糊不清地说道。
就算依文来得及赶到怪物身后,凯德立也很怀疑矮人能帮得了他,况且依文很显然是爬不到了。年轻学者也知道飞盘纺锤或手杖这种一般武器伤不了这怪物。
他只剩下最后一种武器。他将光筒拿在身前,更进一步地让木乃伊的前进减缓,强迫他抬手挡光,半转过身避开。然后凯德立抛下十字弓,以空手拿出身侧的水袋。他抓住水袋长长的铁管,紧紧塞在腋下,以拇指打开盖子。凯德立以手臂挤压,朝敌人脸上缓慢且稳定地挤出圣水。
圣水碰触到邪恶的怪物时发出滋滋声响,而从战斗开始至今,木乃伊第一次展露痛苦。它发出一声诡异、令人背脊发冷的嚎叫,凯德立的心中立刻充满恐惧,甚至阻止依文前进,但依文只是暂时停步。虽然木乃伊继续前进,它仍刻意避开了拿着光束的人还有刺人的圣水。它随即完全经过凯德立身边,继续沿着走廊前进,因痛苦且愤怒大吼,强壮的手臂捶打着墙壁、木棺,任何挡路的东西。依文冲过凯德立身边,决心要继续战斗。
「杀死你兄弟的人就在门后!」凯德立尽快喊道,焦急地想阻止矮人。他当然不知道自己所言是否属实,但在这个关键时刻,只要能阻止依文,要他说什么都可以。
正如他所预料,依文的确转身回头,发出一声咆哮,冲过凯德立身边,完全忘记逃走的木乃伊,眼睛眨也不眨地只是黏在通道尽头的门。凯德立可以预见即将来临的惨剧。他想起酒窖中新建的墙,还有跟随皮凯尔冲撞后的爆炸。他相信这扇门可能也受到魔法保护,而且他也看到门上包裹着铁条。如果依文撞不破门,将被困在爆炸符文的区域中。
凯德立扑倒在地,拉出飞镖,抓住十字弓,流畅地开弓、上膛、转身,以光筒照出目标,一气呵成。依文只慢飞镖一步来到门边。它没有直接击中门锁,爆炸的力道却足以让卡榫减弱。被突来的爆炸所惊,但也来不及止住脚步,依文冲了进去。
第二十一章 正中红心
「不要!」她听见德鲁伊在她身后这么说,但声音十分遥远,仿佛纽湾德尔只是某个时候,某个地方的回忆。她唯一在意的就是那面墙,如今由石头所建造,和入口那段土墙不同。这面墙正邀请她、引诱她来效法她死去多时的英雄。遥远的声音再次开口,但是丹妮卡听不懂喀答与吱喳声。
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垂在丹妮卡的面前,打断她专注于石头的眼神,她反射性地伸起一只手想拨开眼前的阻碍。遵照德鲁伊的指示,波西佛立刻咬了她。丹妮卡肩膀一低,直觉地发出一记会把松鼠杀死的劈掌,但在攻击前认出了波西佛,她再次被带离红雾的掌控,回到现实。「墙壁。」她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原本……」
「不是你的错。」纽湾德尔告诉她。「诅咒又影响了你。这显然会是一场无尽的战争。」
丹妮卡背靠着石头,疲累且羞愧。她花了所有努力抗拒入侵的红雾,看清了它的本质,也将具逻辑性的结论深植心中,认定必须避免这些自我催眠,免得冲动行事,但她如今身处危险之中,却为了被诅咒增强的欲望舍弃他们成功的希望。
「不要接受这罪恶感。」纽湾德尔对她说道。「你比地面上任何一个祭司都能勇敢抵抗诅咒。你已经抗拒了这么久,这已经超越许多人了。」
「矮人正和凯德立同行。」丹妮卡提醒他。
「不要藉此来评断自己。」纽湾德尔警告。「你不是矮人。长须一族天性就能抗拒魔法,非人类所能及。他们不需要靠自我控制,丹妮卡小姐,只是单纯的体质差别。」
丹妮卡明白德鲁伊说的是实话,但知道皮凯尔和依文天生较能抵抗诅咒,并无法减少她的罪恶感。虽然德鲁伊说破了嘴,丹妮卡仍认为入侵的红雾是心智的挑战,自我控制的试炼。
「纽湾德尔呢?」她突然问道,原本无意如此讽刺。「你的血脉中也流着长须一族的血液吗?你不是矮人。你为什么没受到影响?」
德鲁伊别开头,轮到他感受罪恶感的重担。「我不知道。」他承认。「但你必须相信我每一步都清晰地感觉到诅咒。凯德立推测红雾会将一个人推向心中最渴望的事物。贪吃的人把自己吃死。受苦的祭司们在一阵宗教狂热中将彼此砍死。我自己的德鲁伊兄弟变回动物之身,在别种形体中失去自己。那纽湾德尔为何没有与动物同行呢?」
丹妮卡发现德鲁伊最后自问的问题,是他衷心悲哀的最大来源。他们之前曾经讨论过这件事,但纽湾德尔没有自我辩解,反而将回答着重于凯德立为何可以避免诅咒的影响。
「我的猜测是,诅咒无法掌握我的心,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德鲁伊继续说道。「我是否失职了呢?」眼泪在纽湾德尔的脸上滚下,他似乎濒临崩溃,在丹妮卡眼中清楚看出他的确受到红雾影响。「难道我其实没有天职?」纽湾德尔哀嚎。他瘫倒在地,头埋在手中,肩膀因沉痛的啜泣而颤抖。
「你错了。」丹妮卡说道,话中的力量强迫德鲁伊不得不注意听。「如果你失职,或是并没有天职,那你为何仍能保留你的神——西凡努斯的礼物,你的法力?你把藤蔓带到我的窗前,也唤醒苔藓对抗食尸鬼。」
纽湾德尔控制住自己,因丹妮卡的话而不禁思索。他找到站立的力量,这次没有避开她的眼睛。
「也许是你心中的真实引导你打败诅咒。」丹妮卡推论。「你第一次感觉到诅咒在你身上起作用是什么时候?」
纽湾德尔回想起过去两天,到他刚回到图书馆,发现阿赛特和克雷欧已经深陷变形后的身躯。「我一回来之后就感觉到了。」他解释。「我原本在山中,照顾一个鹰巢。」纽湾德尔清楚地回想起当时,记得见到苏怪物的经过。「我一回到图书馆的门口,就知道有哪里不对劲。我回到房间去找我的德鲁伊兄弟,但他们当时已经深陷入动物的形体,而我无法唤醒他们。」
「那就是你的答案了。」丹妮卡思索片刻后说道。「你是自然规律的祭司,而这个诅咒绝对是颠覆了自然规律。你说你可以感觉到不死生物的存在,而我相信你也感应到诅咒的存在。」
他怎么知道食尸鬼要来了?纽湾德尔思索。有咒语可以感应到这种不死怪物的存在,但他没有施放任何咒语,却也知道他们在那里,正如他知道苏怪物是邪恶的怪物,不只是猎食性动物。这个..见解的含意几乎让德鲁伊招架不住。
「你对我太抬举了。」他沉稳地对丹妮卡说道。
「你是自然规律的祭司。」丹妮卡再次说道。「我不认为你能凭自己的力量抵抗诅咒,但你当时和现在都不是独自一人。你与信仰同在,正因为你衷心相信自己的天职,所以你得到抗拒的力量。阿赛特和克雷欧没有任何警告。他们还来不及察觉有哪里不对劲,就已经受到诅咒影响,但他们的失败提醒你有危险,而因为这份警告,你才得以遵从自己的天职。」
纽湾德尔摇摇头,没有被说服,更不敢相信自己拥有这么大的内在力量。然而他无法反驳丹妮卡的推论,而只要和橡树之父西凡努斯有关,他更不敢避退。许久以前,他早就将自己的真心奉献给西凡努斯,即使他仍对科技进步及文明拥有相当的好奇。难道他真的是橡树之父如此真诚的信徒吗?难道他以为自己没有和阿赛特及克雷欧那样变身成为动物是自身的失败,其实反映出内心的力量?
「我们浪费时间在讨论我们无法回答的问题。」他终于说道,声音稳定许多。「无论原因是什么,你和我都找到了正确的道路。」
丹妮卡担忧地回头看着石墙。「至少目前为止是。」她加道。「趁着我的意志还没有松懈,我们快点上路吧。」
他们走过几道拱门,丹妮卡握着火把远远伸向前方,烧尽无数挡路的蜘蛛网。两人都没有多少在地底旅行的经验,也不熟悉一般地窖的设计,所以他们等于是随便乱走,几乎是随机地挑选隧道。做事仔细的丹妮卡在比较复杂的拐弯处刮下方向记号,以防他们得走回头路,但她仍担心她和德鲁伊会在复杂得出奇的地宫中迷路。
他们看到有人经过的痕迹,破碎的蜘蛛网松垮垮地垂落,角落有翻倒的柜子,但是否是凯德立、食尸鬼,甚至只是住在地窖里的动物在捣乱,就看不出来了。
他们进入一条长廊,此时火把已经烧得差不多。几条较小的走廊从此分岔,主要是在右手边的墙壁。丹妮卡和纽湾德尔同意他们这次要待在主要路线上,而非继续绕圈子。他们经过一开始的几条隧道,丹妮卡只拿着火把深入几尺,快速瞄一眼后方的景象,但仍然留在主要通道上,并打算一路这么走到最后。
他们终于来到一条不能忽视的道路。丹妮卡再次进入快速巡视。「他们来过这里!」她大喊,这件事引着她深入通道。这里的景象证实丹妮卡的猜测。这里曾发生过一场大战,数十堆骨头四散在地板上,几个从身体被强迫摘除的头颅以看不见的眼窝迎接他们。更深入的地方,两排柜子形成防御工事,丹妮卡很快推断凯德立和矮人们曾经死守过。
「这些骨头符合我感应到的不死生物。」纽湾德尔沉重地说道。「但不能确定是我们的朋友在这里与他们对战。」他正这么说着,证据就出现了。丹妮卡缓缓地移动火把,好多观察历经激战的空间。
「皮凯尔!」女子大喊,跑向倒地的矮人。皮凯尔冰冷静止地倒在地上,一如依文离开时的样子,粗壮的手臂交叉在胸前,树干木棒躺在身侧。丹妮卡跪倒在地检视矮人,但毫不怀疑他已经死了。她检视伤口时摇着头,因为没有一处伤口是严重到足以让皮凯尔这么强韧的躯体倒下。纽湾德尔明白她的不解。他跪在她身边,念诵几个字,同时缓缓在身体上方挥舞着手。
「他体内有毒。」德鲁伊严肃地宣布。「的确是邪恶的毒药,直入心脏。」
丹妮卡双手端着皮凯尔的头,温柔地抬起他的脸贴近自己。他曾是个亲密的朋友,可能是丹妮卡所认识的人中,最讨人喜欢的。她抱着他时发现,其实他没有去世很久。他的嘴唇已经转蓝,但并没有肿胀,身体也仍有余温。
丹妮卡眼睛大睁,转向纽湾德尔。「我们打败食尸鬼后,你告诉过我你有咒语可以抵抗我中的任何毒药。」她说道。
「我是有。」纽湾德尔回答,了解她的意图。「但是毒性已经在他身上发作了。我的咒语不能让矮人复生。」
「快用咒语。」丹妮卡坚持,迅速一只手撑起皮凯尔的脖子,将他头向后仰。
「但是咒语无法……」
「用啊,纽湾德尔!」丹妮卡向他叱喝。德鲁伊退后一步,害怕红雾再次控制住他的同伴。
「求求你,相信我。」丹妮卡继续说道,软化语调,因为她认出德鲁伊为何突然小心翼翼起来。
纽湾德尔不懂丹妮卡有什么打算,但他们历经了这么多事,他是信任她的。他花了片刻思索咒语,然后从口袋中拿出一片橡树叶,在矮人身上捏碎,念出正确的咒语。丹妮卡打开皮凯尔的披风,解开沉重铁甲的护心甲,看着纽湾德尔确定他的咒语已经完成。
「如果他体内还有毒药也被中和了。」德鲁伊向她保证。
轮到丹妮卡了。她闭起眼睛,想起潘帕·旦姆大师最宝贵的卷轴,关于生理机能暂停的记述。潘帕·旦姆大师能停止呼吸,甚至是心跳长达数小时。有一天丹妮卡也打算依此修行,但她知道自己还没准备好面对如此困难的试炼,不过潘帕·旦姆的笔记中,有些部分能够协助她处理眼前的状况,尤其是跟脱离身体停滞状态有关的内容。
丹妮卡思索需要重新启动停滞心脏的步骤。当然,在笔记中那都是内部的行为,但重点步骤可以靠外在力量复制。丹妮藏书网卡让皮凯尔平躺,解开他的上衣,拉起他的内衣。一层厚毛让她几乎看不见他胸部的构造细节,但她仍不放弃,按着他的肋骨,期盼矮人的构造与人类没有相差很多。
她认为她找对了穴道。她转头看着纽湾德尔寻求精神支持,然后在德鲁伊的惊愕注视下,突然转身,以另一只手用力戳入矮人胸骨的凹陷处。她等了片刻后,再次一击。丹妮卡的注意力加强,全副心神都投注在皮凯尔身上,这只鼓励诅咒迷雾再次贴近。
「丹妮卡小姐!」纽湾德尔大喊,抓住焦急女子的肩膀。「你应该尊重死者!」
丹妮卡朝后挥出手,钩住德鲁伊的后膝,用力一扯让纽湾德尔摔倒在地,然后丹妮卡继续用力,猛力捶击。她听到肋骨断裂的声音,但仍然准备再打。纽湾德尔站起身,这次更用力地拉着她,将她拉离尸体。他们揪打了一阵,丹妮卡轻松地占了上风。她一下子就把纽湾德尔扳倒在地,然后压在他身上,拳头危险地贴近德鲁伊的脸。
「喔喔!」
这声呼喊让丹妮卡和纽湾德尔双双冻结。
「你做了什么?」纽湾德尔惊喘。
丹妮卡和德鲁伊一样惊讶,摇摇头,缓缓转身。皮凯尔坐在那里,看起来又痛又混乱,但活蹦乱跳。他看到丹妮卡时露出微笑。女子冲离纽湾德尔身上,扑向矮人,紧紧抱住他。纽湾德尔也走过来,用力拍着两人的肩膀。
「真是奇迹。」德鲁伊喃喃道。
丹妮卡知道唤醒皮凯尔时,她使用了一些非常有逻辑也详细记录在潘帕·旦姆大师著作中的技巧,但是丹妮卡没心思回答,因为她对于自己的行为太过讶异,看到皮凯尔再次呼吸也让她大为松了一口气。
「我们能相遇真是幸运。」当拥抱结束后,丹妮卡推断。
「喔喔!」皮凯尔连忙同意。
「不只是对你而言。」丹妮卡开始想解释。
纽湾德尔好奇地瞥了她一眼。
「这是我们第一次证实通道连向凯德立进入的隧道。」丹妮卡说道。「直到我们找到皮凯尔前,我们一直在迷路。」
「我们现在知道了。」纽湾德尔补充道。「我们也知道我们和凯德立的行踪曾经错身而过。也许我们现在能找到更清楚的轨迹。」他弯腰拿着火把端详地面,但片刻后摇摇头。「就算有踪迹,也是微乎其微。」他很遗憾地说道。
丹妮卡脸上露出大大的微笑。「对我们来说或许是微乎其微。」她说道。「但对波西佛而言也许已经够清楚了。」
皮凯尔不解地坐在原地,但纽湾德尔的笑容比丹妮卡更加灿烂。德鲁伊向波西佛发出一些声音,请松鼠带他们去找凯德立。松鼠四处跳跃片刻,刨抓地板,搜索某种无论是存在于足印或气味中的?记号。
他找到踪迹,朝通道跑去。纽湾德尔紧紧跟随,丹妮卡扶起皮 51ef." >凯尔。他脚步仍不稳定,仍完全搞不清楚方向,但他唤醒了矮人最重要的两项特征,强韧与固执,所以顺利地跟在女子身边。
※※※
睡眠好愉快,但在意识深处,德鲁希尔明白,躺在无人走廊中的缝隙内是很危险的。小恶魔拖着身体离开了洞穴,变回比较习惯的蝙蝠形状。在沉睡中,它失去了隐形需要的专注,也无法拨开思绪中的迷雾,重新找回隐身的方法。睡意十分沉重,但小恶魔保持唯一的清醒念头:必须回到巴金身边,回到通往三一城寨的安全魔法通道。它知道刚有人离开这条通道,而它也无意与敌人会面,所以宁可绕远路回去。
当发疯的木乃伊冲过它,打碎路上的一切时,它停止飞行,动也不敢动。德鲁希尔意识到事情相当不对劲,发现多处被烧伤、射伤的木乃伊已经失去控制了。
怪物此时离开,冲向一条岔路,不断咆哮,每一步都伴随着沉重手臂的破坏行为。
德鲁希尔的翅膀缓缓拍击,半走半飞地回到祭坛室。
没错,巴金会帮助它,就算巴金不帮,艾伯利司特也绝对会帮它。脑中带着这个念头,小恶魔朝他在三一城寨内的主人发出虚弱、睡意沉重的讯息。
第二十二章 面对面
依文重重撞上松弛晃动的门,力道大到让一边门的铰链都松脱了。凯德立的担忧如今证实,因为依文通过门口的同时,发生数次爆炸。如果门阻止了他,甚至只是减缓他的冲撞,他早就被烧成焦炭了。
然而即便如此,凯德立仍不确定矮人是否还活着。依文面朝下地滑入房间,身上数处冒着烟。凯德立紧跟着冲入想帮助朋友,一面暗自祈祷所有的符文都启动了。但是年轻的学者来不及赶到依文身边。他一进入房间,数把火把及燃烧火炉的光芒便令他眯起眼,但他也看出房间里不只他和依文。
「你能来到这里已经很不容易了。」巴金冷静地说道,站在房间中央的祭坛边,身旁是不断冒烟的瓶子。墙壁上的火把在祭司身边排列,凯德立右方墙边的火炉更为明亮。凯德立正确地猜出那是跨界城的闸门。
「我为你的韧99lib?性喝采。」巴金继续说道,语带调侃。「虽然最后终究是无用的。」
凯德立看到巴金时,每个回忆都清晰、整齐地涌现。他第一个想法是要回到楼上,跟齐尔坎·鲁佛说几句难听的话。他相信一开始就是鲁佛把自己从酒窖踢到地窖中。然而他一想到眼前的危险,责骂鲁佛的决心就衰弱..了。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祭司身上,而是在站在巴金身边的人。
「穆力维?」他问道,但他从穆力维的站姿和手臂的怪异角度,就可看出他已经不是他过去认识的园丁了。
死人没有回答。
「你的朋友?」巴金开玩笑,一手搂住僵尸的肩头。「他现在也是我的朋友了。」
「我可以很轻易地要他杀死你。」巴金继续说道。「但我想我要将这个享受留给自己。」他从腰带抽出黑曜石雕刻出的硬头锤,雕刻是一个漂亮年轻女孩的面貌。接下来,巴金拉起垂挂在祭司袍后的帽子,套在头上有如头盔,上面还有两个洞让巴金露出眼睛。凯德立听说过有防御能力的魔法衣装,因此知道他的敌人其实是全副武装上场。
「小教士,虽然你英勇奋战,其实也只不过是我腰上的一根小小芒刺。」巴金说道。
他朝凯德立走了一步,却被突然跳起的依文吓了一跳,停步不前。
矮人用力摇摇头,环顾四周,仿佛第一次看到房间。他瞥向凯德立,然后专注在巴金身上。「小子,告诉俺。」依文开口,将双头斧端上肩膀。「是这家伙杀了俺兄弟?」
※※※
艾伯利司特以布擦拭满是汗滴的额头。他受不了再继续从魔镜窥伺,但也无法移开目光。当他第一次将思绪送往遥远的祭司室,无法再忍耐不能联络上小恶魔的焦急时,他就感受到巴金的紧张。艾伯利司特为德鲁希尔和祭司担心,然而他为巴金担的心,是兼具担忧和害怕的两面刃。虽然他愿意玩弄权谋,也害怕巴金和敌人会拥有的权力,艾伯利司特是衷心相信他不愿意见到无上致命恐怖——图安托·齐罗·米安凯的失败。
结果,敌人们终于现出原形,但在艾伯利司特眼中,敌人只有一名,他几乎没有看见那跌撞进房的矮人,全部思绪都集中在年轻学者身上,一名年纪大约二十岁,高大挺拔的小伙子,有着熟悉、好奇的眼睛。
艾伯利司特感觉得到巴金逐渐升高的信心,知道邪恶祭司重新夺回控制权,巴金和图安托·齐罗·米安凯不会被打败。
这个念头不知为何更让巫师不安。他猛朝年轻学者盯着瞧,他其实不过是个孩子,勇敢却愚蠢地前来面对自己的末日。
「你不应该这么做!」依文以低沉、宣告死期的咆哮吼道。他高举斧头,开始一步步前进。「你不应该……」
一波波的精神能量让依文停步无法前进。巴金的咒语打破了矮人的思考模式,让他动弹不得。依文以他所有的精神力量及矮人与生俱来的全副抵抗力挣扎,但巴金不是小术师,这间邪恶的祭坛室也经过层层祝福,所以在这里,他的魔法力量得以达到颠峰。依文挣扎地吐出几个难以辨认的声音,最后完全停止说话移动。
「依文?」凯德立问道,声音颤抖,猜出同伴的命运。
「你继续说啊。」巴金挑衅。「矮人每个字都会听得清清楚楚的,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不会回答。」
巴金接下来的笑声让凯德立全身一阵寒颤。他们历经这么多事,走了那么远的路,皮凯尔为了让他们抵达这里奉献出自己的生命,依文也身受重伤,结果现在却要面对失败。看着邪恶的祭司,身旁乖乖地站着令人反胃的穆力维,凯德立知道他寡不敌众。
「你打破了我的外围防护,为此,你值得我为你鼓掌叫好。」巴金继续说道。「但如果你认为,我真正的力量会在外面空旷无意义的走廊中披露,那你真是愚蠢至极!看着我,愚蠢的年轻人!」他朝不断冒烟的瓶子挥手。「看看你唤醒的塔洛娜代理。图安托·齐罗·米安凯,无上致命恐怖!你应该觉得自己有多受祝福,小祭司,因为你这可怜的图书馆最先感受到此后数百年将统治整个区域的伟大浑沌力量!」
在那恐怖的瞬间,他的威胁听在凯德立的耳里一点不空洞。塔洛娜,他认得这个名字——毒药与疾病的女神。
「你以为会无人看守瓶子吗?」巴金笑道。「你以为打败几个小怪物后就可以漫步进来,这么简单地就关起瓶子——」祭司再次强调令他痛苦的过去。「你自己亲手打开的瓶子?」
凯德立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调侃。他全副的注意力都在瓶子,还有持续散发的粉bbr>红色烟雾。他想过要为十字弓上膛,一镖射向瓶子。那时候这塔洛娜的代理会落个什么样的下场?凯德立心想,但他也不敢这么做,深怕毁掉了瓶子只是会完全解放那邪恶的代理,无论那是什么东西。
他放在瓶子上的注意力突然被转移,这时才意识到如果他原来曾有过选择,那一瞬间也已经过了。邪恶的祭司轻松地走上前,手臂高举,握着一个奇特的黑色硬头锤,上面有个漂亮年轻少女的脸,如此无辜的脸庞在这样一个武器上实在很不搭调,这张脸居然让凯德立想起了丹妮卡。
※※※
艾伯利司特甚至没时间考虑自己行为的意义。他将思绪专注在僵硬站立于年轻人前数步的矮人身上。巫师召唤全副的力量,将咒语透过魔镜送出无数里的距离,试图以窥伺的工具作为集中魔法能量的闸门。
原本不是用作此途的镜子抗拒他的尝试。它可以用来观看遥远的地方,与看到的人物交谈,甚至将艾伯利司特带往那里,但艾伯利司特试图让这功能能更进一步,不只传送他的思绪或身体,甚至要让他的法力流入僵硬矮人的身体。
这么困难的任务即使法力高强如艾伯利司特也不容易办得到,况且对象还是矮人。依文虽然完全被巴金的麻痹咒语掌控,仍以典型的矮人固执抗拒巫师的入侵。
艾伯利司特咬紧牙关,更集中注意力,额头上冒出青筋,他认为这行为将会毁了自己,但巴金离年轻人距离已经很近,太近了!硬头锤高举在头顶。
艾伯利司特将嘴唇贴近镜子低语,期盼只有矮人能听到。「放我进去,你这个笨蛋!」
※※※
巴金上前,邪恶、胜利地微笑着。凯德立完全没有反抗,让他得到所有自信的理由。年轻学者一手是握着公羊头手杖,但他连手都没抬。
说实话,凯德立决定使用另一种防御方法,他相信能够阻止这高大祭司的唯一方法。他空着的手在身侧不断紧握放松,绷起肌肉,伸直一只手只准备攻击。他曾经清楚地看见,也感觉过丹妮卡这么做不下十数次。
巴金离他只有一步远了,如今小心翼翼地移动,只担心凯德立会以手杖挥打他。
凯德立将手杖牢牢抵在地面,巴金走到旁边避开武器,逗弄地挥舞着硬头锤。凯德立轻易地就退后一步,但当他看到硬头锤的头变成饥饿的獠牙鬼怪,张开血盆大口对上他时,注意力差点分散。然而他仍保持足够的理智记得要回击这件事。巴金一意留心他的手杖,所以完全被他的手指趁虚而入。凯德立将手指用力戳入巴金的肩膀。他知道自己正中位置,正如丹妮卡经常对他做的。邪恶祭司的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不解,凯德立几乎高兴地尖笑。
「枯萎碰触!」他大喊。
巴金虽然的确不解,但他的手臂和手中的邪恶硬头锤没有因此软落在他身侧。
凯德立也很不解,而当巴金的硬头锤更坚定地挥动时,他差点无法反应。凯德立转身趴下,但武器仍击中他的肩膀,邪恶扭曲的脸庞咬出深深的伤口。凯德立原本打算翻滚一小段距离后再次站起,但那一击让他失去重心,反而重重撞上房间内的书柜之一。
伤口本身不是很严重,但窜过他身体的冰冷疼痛却是很严重。凯德立打战发抖,几乎无法了解,几乎无法在一片晕眩的迷雾中集中注意力。他知道自己死定了,知道他绝对来不及反应或躲避祭司下一波的攻击。
「——杀了俺兄弟!」他听见矮人接着刚才没说完的句子大吼,然后听到巴金的惊呼。
依文的斧头砍入祭司的背,寻常人早已摔倒在地,但巴金全身受到保护,魔法衣装吸收大部分的力道,祭司连气都没喘一声。他疾转过身,挥动着硬头锤作为回应。
沙场经验丰富,战技高超的依文·石肩早已有所准备。就刚才这么一击,他已经发现祭司不知为何有强大的盔甲保护。巴金的攻击无害地掠过,依文趁机进逼,武器一头勾住巴金的后肩,用力一抛,让巴金在房间内朝祭坛的方向摔个跟斗。
依文将武器的头放在地上,双手握住手把,好在手中吐口口水继续攻击。祭司有邪恶的武器还有几乎刀枪不入的盔甲,但愤怒的矮人毫不怀疑这场战斗谁会胜利。「你不该杀死俺兄弟。」依文再次喃喃道,抓起斧头,上前要完成工作。
巴金另有想法。他没有时间思索矮人为何能挣脱他的束缚咒语,不过这反正不重要。巴金了解敌人心中的愤怒,经过诅咒提升的怒气让两人旗鼓相当,但巴金从不公平较量。
他爬上穆力维身后的墙壁。「杀死矮人!」他指示僵尸,然后从墙壁的铁环拔出一只燃烧的火把,以火把碰触穆力维的肩膀。僵尸浸透油的衣服立刻燃烧起来,但巴金的保护咒语没有失效。火焰烧着油和穆力维的衣服,僵尸的身体却是毫发无恙。
燃烧的僵尸朝依文冲去,而他的回应会让皮凯尔深感骄傲:「喔喔!」
凯德立也想站起,但毒药持续不断的冰冷啮咬让他又瘫回地上。他试图甩开痛楚,试着想集中精神。
他看见依文狂乱地挥砍,但离目标相差甚远,因为矮人正一步步在燃烧的僵尸面前后退。穆力维持续前进完全无视于矮人贫瘠的招数。凯德立听到邪恶的祭司在祭坛后方某处,诅咒瓶子旁大笑的声音,他知道就算火焰僵尸杀不死依文,祭司也会,然后祭司会杀了他,最后这个无上致命恐怖,邪恶女神的邪恶代理人,会完全统治萌智图书馆,摧毁年轻学者重视的一切。
「不!」凯德立费尽力气大喊,大大增强专注力。
即使只是擦伤,邪恶的硬头锤仍发挥完全的功效。硬头锤是有自己的生命,从地狱最深处所孕育出的邪恶污秽能量。凯德立继续抗拒它令人麻痹的碰触,试着以精神意志操控肢体,但身体不听使唤,他还有待努力。
没有东西出现来阻挠三人的前进,波西佛显然很擅长于追踪凯德立。他们穿过几道走廊,每次都特意放慢脚步以窥伺最近的凹室,确定没有怪物等着跳出来。
皮凯尔越走越稳,但似乎显得心不在焉,整个人似乎在自省。丹妮卡可以体会他的严肃心情,毕竟他刚刚才死而复生。经过此事之后的矮人有什么样的故事?丹妮卡心想。当她询问他的经历时,他只说了:「喔。」,就不肯再多说。
他们在许多转折点都可以确定波西佛带领的路是正确的。三条路的凹室,一边有浓密的蜘蛛网已经被烧得干干净净。
很快地一行人来到走廊间的岔路。波西佛几乎没有迟疑地就朝右边冲去。
不远处的战斗声音在他们耳里回荡。
松鼠突然停步,兴奋地吱喳,但他的尖叫叽鸣消失在突来的吵杂声。皮凯尔、丹妮卡、纽湾德尔都听到了打斗声,没有人停步倾听松鼠的闲聊。噪音是从隧道的另一端传来,他们只需要知道这点。一群人朝前直冲,矮人不再深思,只是低着头奋力冲去协助他的兄弟,丹妮卡和纽湾德尔同样坚定地准备协助朋友。
当他们抵达祭坛室墙壁后,他们听到依文念念有词地咆哮,说着什么「该死的柴火会走路」,这才发现跑错地方。虽然他的声音很清楚,但通道并非如此。通道的这一边没有门,只有空墙。
波西佛又喳又骂地跑上前。
「我们走错路了,松鼠是这么说的。」纽湾德尔告诉他们。「正确的路是在左边!」
丹妮卡点点头。「快跑!」她大喊。
她和纽湾德尔已经开始起跑,但两人突然停步回头看着没跟上的皮凯尔。焦急的矮人上下跳跃,短粗的腿快速原地跑步,累积力量,直到全身开始发抖。「俺虚弟!」皮凯尔口齿不清地大喊,然后他低下头和树干木棒,同时冲向砖墙。
第二十三章 德鲁伊之心
墙壁不过是砖块水泥糊成,根本不敌皮凯尔·石肩的怒气。矮人冲入祭坛室,撞出一团灰尘和一片砖块。皮凯尔站在新拆出来的门口片刻,眼光扫射观察环境。几块砖头直直落下,在他的铁锅99lib?头盔上撞出闷重的鏮啷声,但皮凯尔似乎没有注意到。他正在找依文,他的「虚弟」,无论是多重的石头,都不能阻止他。
然后他看到依文站在左边远处,靠近房间原本的门,正不断后退以避开一个全身燃烧的人形生物。极端的热力驱逐着依文的行动,强迫他防卫地挥砍且错失目标,但他正被逼入死角,很快就会失去后退的空间。
「喔喔!」皮凯尔大喊,马上冲前,带着铁锅的头和树干为他开路。
丹妮卡紧跟在后,但纽湾德尔阻止了她。她转身,看到德鲁伊的脸上突然出现顿悟的神情,随即转换成衷心的喜悦。
「亲爱的小姐,你说得一点没错。」纽湾德尔说道。「我不是因为迷惘,而是因为渴望规律,因此不受诅咒红雾影响。现在我知道我是如何逃过一劫,为何我可逃过一劫,而我必须坦承,这都是来自于我自身意志以外的伟大力量。」
丹妮卡思索突然发生在他身上的深刻改变。纽湾德尔再也不绝望地弯腰驼背。他的背脊挺直,表情骄傲。
「我听到西凡努斯的亲自召唤!」德鲁伊宣布。「我可以说,那是她的声音。」
丹妮卡打从心底感觉好奇,她其实很想留在这里听纽湾德尔解释,但现况不允许。她快速点点头,从德鲁伊的抓握中挣脱,只花了进入房间的半秒钟判定前进的方向。她的心要她去找在门边晕眩挣扎的凯德立,但她的战士直觉告诉她,如果想要为她的爱侣和所有朋友好,就该阻止祭坛边的高大祭司。
她朝巴金跑上两步,然后在地上一滚,预防他朝她投掷咒语或飞镖,然后站起身,扑上前去。她的动作快到巴金来不及格档,拳头趁虚而入,牢牢地在他胸口捶了一记。丹妮卡震惊地往后跳,手隐隐作痛,仿佛她刚捶上铁墙。巴金连动都没动。
99lib?丹妮卡保住足够的理智可以躲避巴金的第一记攻击,同时注意到魔法硬头锤上雕刻出的头,是如何扭曲啃咬。她绕到祭司的右侧,远离祭坛,揣想匕首会不会更有效力。外表上,祭司没有穿戴任何盔甲,但丹妮卡信任自己的手胜过眼睛。她知道魔法可以骗人,也知道攻击祭司的招数应该要像攻击铁甲武士。
巴藏书网
金再次轻松地挥舞哀嚎少女,攻击招数只为了让丹妮卡离他远远的,同时测试她的反射神经。她再次意识到巫师低估了她的敏捷。她从挥剑的身后靠近,朝对手使剑的手用力戳了两下。
魔法衣装在那里也挡下了攻击。
她逐渐了解祭司铁甲的效果,丹妮卡也意识到,她得找出数次攻击的契机。祭司从头到脚都包裹得密不通风,而丹妮卡需要的力量,必须能让她穿透魔法衣装,而这样的攻击需要长久的专注,在这段时间她会很容易受外界攻击。她当场决定走另外一条路,目的在于让那可怕的硬头锤与敌人分家。
丹妮卡俯低前冲,假装要攻击巴金的下体。祭司将哀嚎少女直朝攻击的女子挥去,正中丹妮卡的下怀。
她抬起手臂以挡下攻击,下一步就是要以空手从下方伸出,抓住祭司的手腕,用一只手拉,另一只以紧绷的前臂去推,这样就会抢走他手中的硬头锤,但虽然丹妮卡正确地预测了巴金的攻击,她预想不到这把活生生的邪恶武器会有何反应。
哀嚎少女扭转了,大嘴疯狂地朝构不着的僵直前臂啃咬,丑陋的脸庞张大了嘴发出嘶声,在丹妮卡身上散出一团霜雪。丹妮卡一感觉到它散发出的冷气便开始闪躲,但攻击的范围实在太大,让她来不及完全躲开。寒冰落在她身上,冰冷到烧灼着她的肌肤,邪恶到有如死亡的冰冷,窜入了她的心中和骨髓。她的肺部因此疼痛,她耗尽全力才挣脱,跌跌撞撞地退到即将倒塌的墙边。
纽湾德尔隔着迟钝的迷雾看着这一切。他睿智地注意到一些重点,尤其是巴金的盔甲装和硬头锤,但他相信目前自己的思绪主要是朝内在自省,听从橡树之父西凡努斯的亲自召唤。看到这房间、诅咒瓶子让纽湾德尔对于这整件事情有了全新的看法。他不再害怕自己是因为内心的迟疑因此免于诅咒的严重波及。就算是因为这原因让他免于诅咒的戕害,德鲁伊现在也不在乎了。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召唤死者的邪恶祭司,扭曲自然秩序的带原者,然后听见自然之神的命令。
他记得那些苏怪物,还有他如何清楚地感觉到食尸鬼的靠近,因此他也知道自己在此的目的。德鲁伊毕生奉献于维持自然规律,自然和谐,而他的信仰要求邪恶祭司的野心此时此刻就必须划下休止符。
纽湾德尔让他的思绪回到树林,回到德鲁伊力量的源头,他感觉到身体出现第一波震动,这是他首次能感受到这么深沉的德鲁伊专注状态,虽然有点害怕,他仍是完全欢迎即将吞没他的力量,将自身的能量集合在一处好推动力量的滋生。一阵隐约的痛楚袭来,是他的骨头开始在扭转、重新排列,一阵搔痒感,是毛发在他全身滋长。
正如克雷欧和阿赛特,纽湾德尔催促自己放开坚持,让身体跟随思绪而去,但和同伴们不同的是,纽湾德尔没有放开他的思考能力,沦于野兽的心智。他的专注并没有因身体的变化而有所改变。
他踏向祭坛,走过向后退缩的丹妮卡,看见邪恶祭司的眼睛大睁。
※※※
依文看到皮凯尔声势浩大地冲上前来,但燃烧的僵尸并没有转身面对这场攻击。在最后一瞬间,依文闪到一旁,皮凯尔直直冲入,树干稳稳地戳上穆力维的臀部,皮凯尔短腿疯狂地奔跑,粗暴地将僵尸赶到墙边。皮凯尔的双腿仍未停止冲刺,无视于巨大的热力,一心只想着要把僵尸钉住。
穆力维疯狂地挥舞他完好的手臂,但因为他是背向自己的攻击者,所以最多只能摸到皮凯尔攻击的木棒。他又扭又转,想要从一旁逃开,但他每次有点进展,依文就冲过来,以斧头用力砍他。
这种情形来回数次后,情势突然急转直下。穆力维先跑到一旁,依文冲进来敲了他一记,强大的攻击直砍入穆力维的手臂,却让一团火焰朝依文的方向飞去,立刻点燃了他的胡子。
依文扑倒在地,拍打着火焰,皮凯尔被他兄弟突来的麻烦吸引住目光,不自觉地松开了手。穆力维当场就挣脱束缚,朝在地上滚动的依文前进。
皮凯尔摔倒在地,头前脚后地滚到墙边。他立刻跳起,但再次看到依文极端需要协助,这一幕让他又陷入凶暴的愤怒中。皮凯尔这次势将木棒横持在身前,一手握着一端。穆力维正弯腰想抓住依文,皮凯尔顺势发动攻击。矮人再次向前直冲,把僵尸推在前面,经过一扇大开的门,皮凯尔认为自己看到外面有只长有蝙蝠翅膀的小恶魔挂在空中,接着矮人和僵尸就一同撞入空书柜中。古老的木架被这么一冲撞整个垮了下来,矮人、僵尸、火苗全部都裹在一团火焰中。
※※※
变成巨大狼獾后的纽湾德尔有着尖牙利爪,朝邪恶的祭司冲上去。纽湾德尔踏上前,心中已经想好出人意料的一招,无论祭司的服饰如何经过法力加强,也绝对抵挡不住如此的攻击。他还没抵达目标物之前,纽湾德尔就突然转过身,放出一团恶臭。
恶心的喷雾弥漫在巴金的全身,刺痛他的眼睛,渗透他的衣服,几乎让他昏厥过去。他尽快退后逃避,想要躲过这朵云,同时又反胃又喘气。
纽湾德尔的追击丝毫没有懈怠。他将爪子勾住祭司不断后退的膝盖,将巴金拖倒在地。巴金又踢又挣扎,但狼獾的动作太快太强壮,无法轻易挣脱。纽湾德尔咬入巴金的大腿,一面撕咬与刨抓。魔法衣装仍然挡住了攻击,但现在似乎已经没有那么牢不可破。臭气如硫酸一样依附在布料上,已经在分解其组织。
巴金翻转尖叫,眼睛一片烧灼,什么都看不见,突来的攻击让他毫无思考的余地,他感觉啮咬的痛楚越来越明显,知道他有麻烦了,要不了多久,狼獾会撕裂他的衣服,锐利的尖牙将撕扯他暴露在外的大腿。
哀嚎少女朝巴金投以心电感应,让他冷静下来,透过它的眼睛去看外界。巴金停止挣扎,依照硬头锤的引领去观察。纽湾德尔向前急冲,但哀嚎少女也反口回咬。
巴金打了狼人不下十数次,锤矛的大口中每次都咬到更多的血和毛。狼獾的钻咬停止,但巴金继续打着。
※※※
「喔!喔!喔!喔!」皮凯尔闷哼,从燃烧的一团混乱中滚了出来,衣服多处都有着火,胡子也不再是绿色,但皮厚的矮人没有因为和燃烧的僵尸滚作一堆而受到什么伤害。他只靠在地上继续滚动就灭熄了最后几簇固执的火焰。
依文本想走去找他的兄弟,但看到穆力维也开始站起,立刻改变方向。他受够这家伙了。他偷偷溜上前,利用火焰燃烧的爆裂声掩饰脚步,然后站在正想爬起身的僵..尸旁。
穆力维已经停止燃烧。巴金的保护咒语免于腐烂肌肤被火吞食,如今毛发和衣服上的所有油脂都被烧光。他站起来后全副注意力仍放在皮凯尔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到站在他身后的矮人。
依文快速以手指摸过双头斧的两端,测试哪一边比较锋利。他耸耸肩,两边似乎都可以,于是在及眼高的地方大力挥出,正好照依文的计划,从僵尸的肩上划过,砍入脖子。要减缓依文·石肩的怒气可不是僵尸细弱脖子上的腐肉能办到的。
依文露出阴沉的满意笑容,看着僵尸摔倒在一旁,头与身体远远分家地飞走。
「喔!」皮凯尔欣赏且赞许地说道。
「它活该的。」依文哼了一声,与他以为死去的兄弟交换笑容。
但他们高兴不了多久。穆力维的肢体挡在他们中间,又聋又盲,但双臂仍疯狂挥舞,一只手敲到皮凯尔的头,打掉了他的铁锅头盔。
※※※
「喔!」皮凯尔再次尖呼,踏到一旁以木棒捶打无头僵尸。他向前倾身,瞥向依文,两人此刻都了解该如何作战。
他们一前一后的合作,因为对彼此的动作了若指掌,一人一边地包围住僵尸,同时绕着他移动,依文先戳穆力维的肩膀,然后往后一跳,僵尸改变动作,无用地朝空无一物的空气挥舞手臂,此时皮凯尔从怪物的背后趁虚而入,重重一击。
穆力维转身要攻击最新的敌人,依文便从后方上前,双手高举过头大力一砍,将他一只手臂削断。
整个过程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但其实矮人都希望能让这份乐趣持续更久,然而终于穆力维被分尸的尸体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尝试要站起。
※※※
仍然头晕目眩的凯德立从房间的对面见证了祭坛室中的可怕经过。他知道纽湾德尔可能已经死了,也知道邪恶的祭司下一步会朝丹妮卡行动。
他看到他的挚爱从地板上爬起,因冻人的冰霜而全身颤抖,在纽湾德尔的余臭边缘喘着气,眯着眼。
巴金一条腿上沾染着血迹,挣扎着想脱离狼獾固执的掌握时,很明显地是跛着脚,但祭司的表情只有显露愤怒,硬头锤轻松且自信地挥舞着。
「纽湾德尔!」凯德立无助、绝望地大喊,希望有人能阻止这场疯狂场面。他知道头背一片血肉模糊的德鲁伊永远不能回应了。
丹妮卡接下来开始移动,抽出水晶匕首,快速掷出。第一把击中祭司的肩膀,割出细细一条血线,第二把的效果 66f4." >更低,只不过割破了祭司的三角帽,但帽子的角度挡下了匕首,于是匕首以怪异却毫无作用的角度挂在帽子上。巴金揉揉眼睛,踏过德鲁伊,朝丹妮卡走来。她蹲低形成防御姿势,仿佛要朝他扑去,却反而直直后跳。
凯德立了解丹妮卡的反应,她害怕那可怕的硬头锤再次出击,就在凯德立的注视下,祭司将武器举到面前。凯德立看着丹妮凯走到祭坛边,持续地退离稳定前进的祭司。凯德立前一刻还硕大无比的疼痛此刻和丹妮卡的危险比起来,突然显得微不足道。他甩开脑中的晕眩,拒绝感受四肢的虚软,强迫自己跪起,拿出十字弓,塞入另一枚飞镖。
入侵的冰冷让他几乎晕倒,他只能咬破了嘴唇以抵抗侵袭,明白自己若失败将要付出的高昂代价。他将十字弓瞄准巴金的方向,对准了邪恶的祭司,知道那些衣服阻止不了施过法的飞镖。他迟疑了。一个声音在凯德立的脑海中抗议,是他当初决定要铸造十字弓与飞镖时立下的誓言,隐约又传来耳边。「不能做为武器!」他低声咆哮,但随着十字弓开始滑到地上,凯德立回头看着丹妮卡,抗拒地咆哮,握紧了拳头,开始与良心寸寸交战,却仍固执地举起十字弓。
凯德立在这片刻之间几近大喊出声,相信自己的迟疑要害丹妮卡付出高昂的代价。巴金朝女子施以一连串的强力攻击,但她不知如何每次都能在紧要关头避开咬人硬头锤的大口。
凯德立看到一条出路。
「感觉我的冰冷吧。」他听到巴金隐约说道,仿佛他正透过水晶球看着一切。祭司身前握着一把残酷的锤矛,张开了血盆大口。
即使受伤仍灵活的丹妮卡绝望地跳到一旁。
「不!」凯德立大喊,飞镖钻入邪恶武器的獠牙间。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巴金几乎握不住突然震跳的硬头锤,有那么一瞬间,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凯德立可以从祭司震惊的表情看出来巴金宝贝的武器的确有所变化。
毫无预警下,哀嚎少女的头颅炸开。巴金仍握着破碎的武器,仿佛放不开,色彩缤纷的火光随着魔法能量解放性的爆炸而迸发出来,洒满整个房间中央。
「喔!」皮凯尔和依文一同尖呼。
火苗在巴金的衣服上烧出小洞,一个火光穿透了帽子的眼睛洞口,在他眼中燃烧。
丹妮卡退后,翻滚在地,以抬起的手臂保护眼睛。
火花稳定地不断涌现,蓝色的火苗点燃巴金的头侧,趁他焦急歪倒地想逃开时,烧灼他的三角尖帽。一阵爆炸后,红色火光突然以圆形洒出,回旋升腾,最后落在丹妮卡、巴金,还有邪恶的祭坛上。一个小火球从破碎的硬头锤直直弹出,炸入天花板。燃烧的灰尘落下,却被持续的火花吞没。
在房间对面,凯德立眯着眼睛瞧着,心想他是否不经意间造成了会害死所有人的事情。
然后,结束了。哀嚎少女的柄落在地上,吐出最后一丝残存的焦烟。
巴金的三角帽被脱下,快速燃烧的衣着也被脱下,在地上碎成片片破布,受到臭气的腐蚀和火花的燃烧。巴金不断刨抓,焦急地想把滚烫的火星拍离皮肤。他一面诅咒,一面斥骂自己的愚蠢,居然将防火咒施在僵尸而非自己的身上。
祭司的眼睛狂乱地搜索。凯德立仍跪在地。
他左边是胜利的矮人站在僵尸的恶心残骸边,然后目光落在似乎毫无武器也毫无武装的丹妮卡身上,认为她是最简单的目标。她正忙着将脸上的臭熏和火花拨开,甚至没有看着他。
巴金这一生中犯下过许多错误,但没有什么比他认为丹妮卡会是最简单的猎物这件事来得彻底。他伸手想抓她,原本打算以强劲的手臂勒住她的脖子将无法呼吸的她拖到胸前。
他的手几乎要碰触到丹妮卡时,她猛然反应,她利落地一转身,顺势以手指一戳巴金的肩膀。
「我已经试过了!」凯德立警告,但他突然住口,巴金的手臂已如死物般垂下。
祭司惊异地看着他麻痹的右臂。他开始以左臂攻击,但丹妮卡的动作实在太快,在半空中就接住他的挥拳,手指勾住他的手,将他拇指用力往后一推,力量大到骨头发出如皮凯尔以树干攻击时的猛烈碎裂声,让巴金的拇指指甲贴上自己手腕。
丹妮卡还没结束。她轻轻一转就将手指与巴金交握,指尖按上巴金的手背,眼睛对上巴金,丹妮卡用力一捏,手劲强迫巴金的关节向后退缩,阵阵强劲痛楚沿着手臂上升。他试图抗拒,运用意志力将手臂拉开,但丹妮卡的攻击挡下他坚定的呼喊,毫无止息的痛楚阻止他采取任何攻击行动,甚至无法采取行动,他发出毫无意义的咯咯声响,世界成为一片迷雾。丹妮卡鄙夷地看着他,继续往下推,强迫巴金跪倒,握紧另一只拳头,瞄准巴金的脸。
「丹妮卡——」惊愕的凯德立吐气道。
「好了啦,我们也该讨回公道吧?」一旁传来闷响。「就是他杀死俺兄弟。」
皮凯尔不可置信地看着依文。「喔?」
「不对,他试图杀死俺兄弟。」依文纠正,满脸笑容。
丹妮卡放开拳头,看着凯德立的同时,怒气消失在哀伤和关切中,凯德立的样子让她下不了手。他仍然跪在地上,盯着丹妮卡,双手前伸作为无语的恳求,灰色眼睛正在潜意识地评断她的行为。丹妮卡揪过巴金的手背,另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把他半滚半推地抛向矮人兄弟。
依文粗暴地抓起他,将他半滚半抛地丢向皮凯尔,大喊。「你杀死俺兄弟!」
「俺虚弟!」皮凯尔说道,把晕眩的祭司滚了一圈后又抛回给依文。
依文接住他,又将他抛回去。凯德立意识到矮人的游戏很可能会失去控制。两个人都受了伤,也很愤怒,而且诅咒的瓶子在这么近的距离散发着烟雾,他们的痛楚和怒气可以让他们的暴力指数再创新高。
「不要杀他!」凯德立朝他们尖叫。皮凯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依文则接下了巴金,将他掼在地上,拉住头发。
「不要杀他?」依文问道。「那你打算把他怎么样?」
「不要杀他。」凯德立再次要求。他怀疑要说服这些激动的矮人,他不能只是表达良心的抗议,所以他搬出实际的道理。「我们得要询问他,找出他是否有同伙,还有同伙藏在哪里。」
「对!」依文大喊。「要不要说?」他把巴金的头用力往后一扯,大力到凯德立以为矮人已经拉断那人的脖子。
「不是现在,依文。」凯德立解释。「晚一点回到图书馆里面,我们可以找到地图和纪录来协助我们审问。」
「你运气真好啊你。」依文说道,将他的大鼻子贴上巴金,把巴金的小鼻子压得平贴在脸上。「你不用怀疑,我会让你开口的。」
巴金的确没有丝毫怀疑,但他也不觉得自己运气很好,尤其是依文这时又把他拉起身,将他弹回皮凯尔身边。
凯德立走到丹妮卡身边,搂住她。她静静地站着,低头看着为他们的目标牺牲了一切的德鲁伊。纽湾德尔的骨头继续喀啦作响,身体试图在死亡时回复原来的样子。他完成了一半。冷静而睿智的面孔再次浮现,大多数的狼毛也都消失,但变化就此停止。死亡偷走了魔法与能量。
「他是个好朋友。」凯德立低语,但他认为这句话实在是差劲得可以。言语无法承载他感觉的悲伤,为了德鲁伊还有为了许多在诅咒下丧命的人,而诅咒是由他打开的。那个念头让凯德立的目光不自主地转向祭坛和瓶子。烟雾仍不断涌现,无视于守护祭司被打败的事实。
「该由我来。」凯德立推断,希望自己是对的。他从祭坛上拿起瓶塞,僵硬地伸出手,脑海冲闪过上百个不同的画面,每个都是如果他关不了瓶子会发生的可怕惨剧。
他成功了。他将瓶塞放入瓶口,往下拍了拍,结束烟雾的释放。
凯德立感觉到肩上一撞,以为丹妮卡头靠着他寻求支撑。他转身想安慰她的松了一口气,但她只是面朝下地软软摔倒在地。
门边的其他人也都倒下。巴金重重地在依文身上绊了一跤,片刻间,一切完全寂静。只是巴金又再度站起,不断咆哮诅咒。
「你!」他指控地对着凯德立说道。邪恶的祭司以仅存的完好手臂抓起依文的斧头,朝凯德立走来。
第二十四章 无上致命可怖
一阵惊吓让原本昏昏欲睡的德鲁希尔睡意全消。瓶子被塞起来了!德鲁希尔等待数十年想见证的浑沌诅咒被打败了!小恶魔仍能辨认出空气里的迷雾魔法,但也已经开始退散。
德鲁伊尔想以心电感应联络巴金,却发现与祭司的联络被一片怒火阻挡。它其实不想进入祭坛室,因为刚刚看到令人畏惧的矮人们把巴金的僵尸撕得稀烂,也怕那年轻祭司朝他再射一镖,可是当德鲁希尔环顾空无一人的走廊时,发现自己无处可去。它抓起挂在一边翅膀底部的小袋,握在两只手爪中。
他小心翼翼地爬到门边。穆力维被砍碎的尸体前面躺着两名昏迷的矮人,更里面靠近祭坛旁是一名年轻女子。德鲁希尔虽然一开始因这出乎意料的景象而大吃一惊,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开始思索其中的重大意涵。他认为应该是因为浑沌诅咒突然结束的震慑,加上原本完全渗透这些人意识的魔法突然结束,造成身体无法负荷,进而使他们昏厥。
德鲁希尔看见巴金逼近年轻的教士,小恶魔这才发现原来他就是打开瓶子的引爆人。很显然他也是关上瓶子的人。
伟大的邪恶祭司如今在德鲁希尔的眼睛已经不再强大。巴金的衣装和武器都不复存在,一只手臂软垂在身边,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竟让瓶子被关起。
失去效力的瓶子正躺在祭坛上。德鲁希尔有一股冲动要跑上前拿走瓶子,将其迅雷不及掩耳地偷走后,透过火门带回三一城寨,但小恶魔很快就放弃这个念头。要这么做,首先就得经过摧毁整个计划的年轻人,况且如果它拿了瓶子而巴金居然没死,那巴金在图书馆中尚未完成的任务将会徒劳无功,祭司可不会高兴。
不,德鲁希尔决定,现在瓶子不值得冒这么大的风险。如果巴金活下来,也许祭司会寻找另一个引爆人来重新召回诅咒。如果发生这种事,德鲁希尔再回来就好了。
小恶魔打开手中的小袋子,将注意力转离即将爆发的战斗,望向幸好还在燃烧的火炉。
※※※
凯德立开始想要掏出另一枚飞镖,但意识到巴金会在他来得及上膛前就抓到他,而且就算他来得及备好十字弓,凯德立也很怀疑自己是否能找到用十字弓来射杀活人的勇气。
巴金感觉到了他的迟疑。「你应该让矮人们杀了我。」他嗤笑。
「不!」凯德立坚决地回答。他抛下十字弓,手指伸入口袋,套上飞盘纺锤的绳索。
「你真的以为我会提供线索,所以把我留下活口会是有益的?」巴金问道。
凯德立摇摇头。巴金完全搞错了。凯德立这么说只是为了说服依文和皮凯尔不要杀了他。他真正想让巴金活下来的动机与情报无关,只是因为他不想要杀死一名他不需要杀死的人。「我没有杀你的理由。」他平和地说道。「我们已经赢了这场战斗。」
「那是你想的!」巴金咆哮。他跳跃过剩余的距离,来到凯德立面前,用尽所有受伤手臂能使出的力气,凶狠地挥舞依文的斧头。
凯德立早预料到会有这么一招,所以轻松地闪到一旁,手从口袋抽出,让飞盘纺锤朝巴金方向砸去。飞碟纺锤撞上巴金的胸口,但强壮的祭司其实是惊讶大于疼痛。
他看着凯德立,更正确地说,试看着凯德立卷成一团的武器绳索片刻,然后大笑出声。
凯德立差点要扑向嗤笑他的祭司,但他意识到这么做会正中敌人的下怀。他唯一得胜的机会是以守为攻,正是他在房间内打败齐尔坎·鲁佛的方式。他面对笑声露出大大的笑容,尽力显得充满自信。巴金不是齐尔坎·鲁佛。邪恶的祭司见识过无数场战斗,在一对一的打斗中也击败过经验老到的战士,更指挥过整个大军跨越平原。只消一眼,这名沙场老将的自信微笑表示他已经看出凯德立奇特武器的限制,他和凯德立一样明白,他必须犯下极大的错误才会让年轻祭司有机可乘。
「你不应该回来这里的。」巴金冷静>99lib?说道。「你应该完全离开萌智图书馆,放弃已经无可挽救的地方。」
凯德立顿了顿,思索出乎意料的这句话,而且更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对方几乎无奈的语气。「我错了。」他回答。「我第一次下来时,我做错了。我回来只是为了改正错误。」他瞥向瓶子以强调重点。「我现在也办到了。」
「是吗?」巴金逗弄他。「你的朋友都倒下了,小笨蛋。我猜整个图书馆里的人都倒下了吧。当你关起瓶子时,你没有削弱敌人的力量,反而是害到自己人。」
凯德立无法否认祭司的挑衅,但他仍相信把瓶子关起来是对的。他会找到方法把他的朋友们及其他人叫醒。也许他们只是睡着了。
「你真的以为一旦释放出来,图安托·齐罗·米安凯,无上致命可怖有这么容易就被打败,只需要塞回瓶塞就好?」巴金的微笑更大了。「你看。」他说道,指向祭坛。「就连现在,我的女神,塔洛娜的代理人都已经在奋力突破你微薄的屏障,回到它为塔洛娜占据的空气领域。」
凯德立早该看出他的诡计,但他关于未知瓶子和诅咒的不安全感令他忍不住瞥向瓶子。然而,当巴金直直冲前,咆哮且挥舞时,他并非完全没有发现。
凯德立躲过一次挥舞,然后趁巴金反转方向,并以一记邪恶的高举下砍时滚到一旁。凯德立试着想要爬起来,但巴金动作太快。凯德立还来不及站直,就已经又朝反方向在地上打滚,避开另一次削砍。
凯德立知道这样下去的话,他支撑不了多久,也不能从地上这个角度施以反击。巴金流着口水的嘴边上已经尝到胜利的滋味,更是不断进击,完全控制住双头斧的挥砍,同时准备另一次的攻击。结局似乎已经注定。
凯德立看着巴金就定位置,一切似乎成为诡异,几乎是慢动作的景象。这就是他的死期吗?那丹妮卡、依文、皮凯尔又怎么办?
翅膀拍击的声音出现在门边。凯德立全神贯注于自己的危难中,几乎没有注意到这件事,但巴金却转过头。
凯德立逮到机会,尽力滚走。巴金原本很轻易就可以追上他,但祭司似乎比较在乎失踪小恶魔的突然出现。
「你去哪里了?」巴金质问。少了衣装和武器,全身破烂淤青,祭司的话没有多少威严。
德鲁希尔甚至没有回答。他飘到火炉边,只停下来抓起巴金的死灵法师之石。
「把它放回去!」巴金大吼。「你在玩很危险的游戏,小恶魔。」
德鲁希尔考虑是否该拿取石头,接着想是否该帮助祭司,结论是移动到火炉边。它的目光再次飘向关闭的瓶子,但如果它原来想要试着夺取,也很快就转变念头。如果它敢靠近,就算不是被年轻祭司打,也会被愤怒的巴金攻击。
「我会保护它。」德鲁希尔提议,举起石头。「瓶子呢?」
「你会跑走躲起来!」巴金锐声回骂。「你以为我被打败了吗?」
德鲁希尔耸耸肩,这个动作几乎让它的头埋入翅膀中。
「你留下来给我看着,胆小的小恶魔!」巴金宣称。「看着我重新得回胜利,解决掉这小图书馆。」
德鲁希尔迟疑良久,考虑他的提议。「我偏好比较安全的地方。」他宣布。「当事情重新完全回到你的控制之下后,我会回来。」
「把石头放下!」巴金命令。
德鲁希尔的笑容让祭司看清它的真面目。小恶魔反而把强大的死灵法师之石抓得更紧,将粉末投入燃烧的火炉中。魔法火焰一闪,带着蓝光燃烧。德鲁希尔轻松地踏过重新开启的闸门。
「懦夫!」巴金大喊。「我会赢得胜利!我会再次解放图安托·齐罗·米安凯,而你这个胆小的小恶魔,我绝不会再把你当成盟友!」
他的威胁消失在火炉的火焰爆裂声中。巴金转身面对已经站起身,正站在祭坛另一边,面对祭司的凯德立。「你还是可以救得了你自己和你的朋友。」巴金柔声道,突然变得很友善。「加入我。再次打开瓶子。你会得到的力量——」
凯德立看穿谎言,直接打断祭司的话,而其实巴金突然使用的魅力有效得令人震惊。「你需要我帮你打开瓶子是因为你不行,因为只有不崇拜你的神明的人才能打开它。」
巴金局促的笑容没有减损。
「那我怎么能同意?」凯德立问他。「同意的话就等于我加入你,但那不就是让我去支持你的计划和神明吗?这不就是破坏条件了?」
凯德立觉得自己很聪明,认为他靠逻辑逼住了祭司,巴金则思索这些话,但当巴金看着他,眼睛凶猛地燃烧时,凯德立知道自己想错了。
「如果你因为更好的理由而打开瓶子就不是这样了。」巴金说道,转身看着丹妮卡和矮人。「或许是为了救那女人。」巴金踏开一步。
凯德立心中所有的恐惧在那时刻完全消退。他从祭坛后跳出,原本打算是挡住巴金的去路,打算不计代价阻止祭司。他突然停步,吓得眼睛大张。
另一个物体进了房间,是凯德立之前所见过的身影。
巴金的反应恰好与凯德立完全相反。他胜利地高举斧头,认为力量已经回到他身边,终于要时来运转了。「我以为你被毁了。」他对被烧焦的木乃伊说道。
卡里夫不完整的灵魂经过了一阵袭击,已经失去所有的理智,并没有回答。
「你在做什么?」邪恶的祭司质问进逼的木乃伊。巴金挥舞着斧头,想要阻止怪物,但木乃伊只是将武器从他手中拍走。
「停下来!」巴金大喊。「你必须服从我!」
卡里夫不做此想。巴金还来不及说话,一只沉重的手臂已经撞上他的头侧,打得他飞滚?99lib?到火炉边的墙壁。
巴金知道他的末日来了。木乃伊已经失去控制,因疼痛与怒气而发疯。它痛恨所有生命,痛恨巴金把它从长眠中唤醒。在发生这么多事情以后,巴金和木乃伊都不再认为巴金是两者中的主导者。巴金焦急地看着他原本放置死灵法师之石的桌子,那是唯一可能可以协助他击败不死敌人的物品,然后他突然想起方才的经过,开始诅咒德鲁希尔的离去。
他紧贴墙边,绝望地四处寻找。他右边是燃烧的火炉,闸门虽已重新开启,但无法允许物质界的人脱逃,不过巴金的左边是皮凯尔临时创造出来的门,可以通往房间外的隧道。
他试着想要站起,但头中一阵痛楚让他再次跪倒在地,然而巴金毫不气馁地开始四肢着地,用爬的想溜走,然而他还没爬到洞口前,木乃伊就已经挡住他的路,再次将他推撞上墙。巴金无力抵抗即将发生的攻击。他抬起唯一完好的手臂,但沉重的挥打将他的手快速击开。
凯德立静静地站在祭坛边,不断告诉自己得采取行动,他被吓得动弹不得,但他终于克服了恐惧,是因为想到木乃伊解决掉巴金后,下一个最近目标就是丹妮卡。
他拿起十字弓,装上飞镖,开始找方法要将怪物从祭司身上引开。凯德立对他并无好感,他也不存希望帮助巴金后会得到任何互惠的妥协,但虽然巴金是他的敌人,他也不能让人类被这只不死生物杀死。
凯德立瞄准武器的同时,发现另一个问题。小恶魔的离去打开了跨界域的闸门,而现在被低层界的妖魔找到了。一张丑恶的脸在火焰中出现,虽然仍然隐约模糊,却十分巨大,随着每秒的过去而越见清晰。凯德立直觉地将十字弓瞄准了最新的入侵者,但旋即又将十字弓转回木乃伊,意识到这是他最紧急的麻烦。
木乃伊腐烂的亚麻布上又出现一道焦痕,怪物全身再度一震,但污秽的怪物没有因此离开巴金。祭司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却又立刻被击倒在地。一只巨大的黑色翅膀从火炉中伸出。凯德立几乎无法呼吸。在火焰中出现的妖怪极端巨大,比小恶魔要大上许多倍。
凯德立再次上膛、发射,又中了一发。木乃伊看巴金没有抵抗之意,反而转身面向凯德立。
凯德立感觉令他麻痹的恐惧又开始涌现,但他没有允许这份情绪阻挠他练习纯熟的动作。他已经用光了一半以上的飞镖,也不知道剩余的是否足以打败这不死怪物,更不知道他的攻击是否真的有对怪物造成损伤。他仍然拒绝显露恐惧,另一枚飞镖朝木乃伊飞啸而过。这一枚没有爆炸,而是从之前打穿的洞飞入,直接穿透后方破烂的亚麻捆布。
一开始凯德立正担心应该要装入另一枚飞镖,他知道方才的失误会让木乃伊逼得更近,但接着他听到巴金的一哼。
飞镖埋入坐倒在地的祭司胸膛。接下来的一秒钟响起凯德立如今害怕的声音,因为飞镖仍有足够的冲力把内层玻璃压碎,爆炸。木乃伊走上前一步,让凯德立看到祭司。巴金几乎是平躺在地,只有头和肩膀仍撑在墙壁边。他喘息地抓着胸口的洞,眼睛眨也不眨,似乎除了知道自己即将死亡,对于外在的一切事物毫无所觉,毫无所见。他再次喘息,一丝鲜血从他口中涌出,然后不动了。
凯德立甚至没多想自己接下来的动作。他的意识似乎与身体分了家,放任生存本能和对自己方才行为的汹涌愤怒主导。他一手夹着水袋,打开塞子,以持续送出的圣水将木乃伊逐回墙边。液体击中浸入在邪恶魔法中的亚麻布时发出嘶嘶声,划下深黑的疤痕。木乃伊发出一声巨大、愤怒的吼叫,试着想要挡住这道水柱,却无法阻止细小却疼痛的水流不断攻击。
火炉中的丑恶面孔如今清晰可辨,朝凯德立饥饿地邪笑。凯德立想到一石二鸟的计谋,将水袋调整角度后,想要把木乃伊逼入火焰中,也许正好能翻倒火炉,关闭闸门。
木乃伊的确是想躲开水滴,但如果它怕圣水,它更怕燃烧的火焰。凯德立尽了力都无法将它逼向燃烧的闸门。
他虽然是有伤害到木乃伊,但凯德立不能只安于僵持的局面。他的圣水快要用完了,那时候他要怎么样解决掉敌人?而如果妖魔从闸门里出来——
凯德立无助地一边想要持续喷水,一边装上飞镖。他将十字弓瞄准木乃伊,想要找到格挡手臂后方的脆弱区域。他无助地心想,哪里会最脆弱?眼睛?心脏?
水袋空了。木乃伊站直身。
「最后一发。」凯德立无奈地喃喃道。他预备要拉下扳机,但正如先前巴金和他打斗时,他同样也注意到另一种可能。
皮凯尔冲入墙壁时造成极大的结构破坏。砖墙中的洞有四尺宽,六尺高,几乎和天花板同高。洞口正上方的一根横梁是危危颤颤地压在一根龟裂的梁柱上。凯德立转而朝向那个方向发射。
飞镖涉入横梁与梁柱中间的卡榫,爆炸成一团火球,木屑四散。横梁滑开,但另一端仍接在梁柱上,于是如钟摆般挥下。
木乃伊才上前了一步就被横梁击中,将他打得横飞出去,撞上火炉,同时翻倒了三角架和铁碗。异世界的可怕妖魔在一大团火球中消失,火焰扑在木乃伊身上,饥渴地吞食它外层的包裹,它费尽力气站起,凯德立感到一阵极大的惧怕,担心木乃伊仍能存活,但焦黑的身体旋即开始碎裂,被燃烧殆尽。
少了魔法火炉,闸门bbr>99lib?也被关起,巴金最强大的不死生物也不复存在。火焰窜升了数次,然后低低地燃烧,整个烟雾弥漫的房间只剩残存的火把照耀。
凯德立明白胜利在握,但他毫无欢庆的心情。纽湾德尔死在他脚边,其他人死在楼上,但对年轻学者来说,最令人不安的是他杀了一个人,再也不复纯真。
巴金仍靠着墙边,毫无生气的眼睛盯着凯德立,指控地看着无能抵抗的年轻教士。
凯德立的手臂垂在身侧,十字弓跌在地上。
第二十五章 脱离迷雾
凯德立多么想阖起那双眼睛!他以意志力强迫自己走到死去的祭司身边,将他的头转开,不让他指控的目光盯着自己,但那是没有用的,凯德立也明白。他没有力气靠近巴金。他往一旁走了几步好靠近丹妮卡一点,但他一转过头,就想象死去祭司的眼睛仍跟随着他。凯德立不知这对眼睛是否会永远跟在他身后。他一拳捶上地板,想要甩开罪恶感,把祭司的瞪视当成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他提醒自己,一切都是情势所逼,更坚定地告诉自己不能造成遗憾。
当一个娇小的身影突然从祭司身边的门口冲入时,他防卫性地弹了一下,结果发现是波西佛,勉强露出虚弱的微笑。波西佛爬到他身上,坐在肩头,一如 5f80." >往常地吱喳抱怨。凯德立以一只手指拍拍松鼠的耳朵间,是为了松鼠也是为了自己好,然后走到朋友们的身边。
丹妮卡似乎睡得很安详,但凯德立的叫唤或摇晃都叫不醒她。他发现两名矮人也是同样的处境,如雷鼾声一搭一唱,发出磨石头般的奇特和谐声音。皮凯尔的鼾声听来尤其心满意足。
凯德立开始担心起来。他相信战斗终于胜利了,但他为何无法唤醒朋友?他们会睡多久?凯德立听说过有诅咒会让人昏睡千年,或是除非满足特定的条件,否则睡眠之人无论多久都醒不过来。
也许战争尚未胜利。他回到祭坛边,检视瓶子。瓶子在他的肉眼观察下似乎完全无害,但凯德立打算更深入的研究。他以一连串的放松练习让思绪陷入半冥想的出神状态。他可以看得出红雾正快速退散,被关起的瓶子也没再继续散发出雾气。这让凯德立有点希望,也许他们会一路睡到所有的红雾消失。
然而瓶子本身看起来并未停止运作。凯德立感应到一种生机,一股能量蕴藏于瓶子中,不断鼓动的邪恶气息虽被封起但没有被摧毁。这也许只是他的想象,抑或许他认为是生命体的东西其实只是自己恐惧的呈现。凯德立真的认真开始考虑瓶子中剩余的闪烁光芒,是否正在助长残余的雾气。邪恶的祭司称呼这片红雾为无上致命恐怖,是塔洛娜的代理。凯德立认出污秽女神的名字,还有这个名号,通常是颁给塔洛娜最高层级的神职人员而已。如果这红雾真的是神的物品,那光凭简简单单的塞子是不够的。
凯德立脱离冥想,坐在地上考虑该如何处理眼前的情况。他最后决定,关键是在于接受邪恶祭司对瓶子的形容,而不是只把它当成某种强大但属于俗世的魔法。
「以神对付神。」凯德立片刻后嘟囔道。他再次站在祭坛面前,不是研究瓶子,而是前方晶光闪闪,镶满金银珠宝的大碗。凯德立担心这东西会含有何种魔法,但他毫无迟疑地决定要冒险,将碗侧到一旁,倒出被邪恶祭司的污秽双手玷污的水。
他拿起一块布,正是巴金自己的一片衣物,完全仔细地擦过碗,然后在皮凯尔临时创造出的门边拾起纽湾德尔向来饱满的水袋。他重新进入房间时,刻意不看纽湾德尔,打算要直直走到祭坛边,却被波西佛拖延。松鼠坐在半变身状态的死去德鲁伊身上。
「你快走开。」凯德立叱喝,但波西佛只是坐得更直,兴奋地发出滴答声,掏出某种小物品。
「你拿了什么?」凯德立问道,缓缓地退开以避免吓到容易兴奋的松鼠。
波西佛拿出一个橡木叶的坠子,正是西凡努斯的神圣记号,挂在一条细皮绳上。
「不可以拿那个东西!」凯德立开始想骂它,但他发现波西佛其实有打算。
凯德立弯腰,更仔细地研究波西佛,并在睿智的德鲁伊脸上寻求指引。纽湾德尔如此平静接受命运的脸让他看得目不转睛。
波西佛在凯德立的耳朵边尖叫,要求他注意他。松鼠伸出坠子,试图示意要朝祭坛去。
凯德立的脸因迷惘而揪成衣团。「波西佛?」他问道。
松鼠焦虑地绕个圈,然后快速地摇头。凯德立脸色一白。
「纽湾德尔?」他怯生生地问道。
松鼠伸手向他递出神圣的标志。
凯德立思考片刻,想起德鲁伊们的宗教认为死亡是生命的自然延伸,于是接下了橡木叶,开始朝祭坛走去。
松鼠突然甩甩身子,跳上凯德立的肩膀。
「纽湾德尔?」凯德立再次问道。松鼠没有回答。「波西佛?」松鼠的耳朵翘起。
凯德立停住脚步,思索方才发生的事情。他的直觉告诉他,纽湾德尔离去的灵魂不知如何运用了波西佛的身体把讯息传递给他,但他固执的实际面告诉他,整件事可能都是他想象的。无论如何,他手中正握着德鲁伊的神圣标志,而西凡努斯的协助只会是件好事。
凯德立这时开始希望他对于萌智图书馆低阶教士需要进行的日常简单仪式有更留心。他以颤抖的双手将水从纽湾德尔的水袋倒入镶满珠宝的碗中,同时一面无声呼喊着纽湾德尔信奉的神祇名讳,一面放入神圣标志。
凯德立认为要封住这么邪恶的东西,两个神总比一个神好,况且纽湾德尔的神是专司自然秩序,在抵抗诅咒上可能是最有效的神明。他闭起眼睛,念诵净水仪式,几个不常说的字被他念得磕磕巴巴的。
仪式结束,凯德立手中只剩下希望。他拿起邪恶的瓶子,轻轻地将它浸泡在水中。水突然一冰,染上瓶子内的相同颜色,凯德立开始担心他的行为其实是毫无意义。
然而,片刻后,水和瓶子的红色光芒同时消失,凯德立仔细地端详两者,隐约感觉得到不断鼓动的邪恶力量已经消失了。
他身后皮凯尔的鼾声停止:「喔喔?」
凯德立小心翼翼地端起水,环顾四周。丹妮卡和两名矮人都有苏醒的迹象,只是还没完全清醒。凯德立走到房间里的一个小柜边,将碗收起,转身离去时同时将门关好。
丹妮卡呻吟着坐起身,双手捧着头。
「俺的头。」依文口齿不清地说道。「俺的头。」
半个小时之后,他们从图书馆南方的一条隧道钻出,皮凯尔和依文抬着纽湾德尔的僵硬躯体,矮人们和丹妮卡都感受到极大的头痛。拂晓的曙光在凯德立的眼里看来是如此美好,让他相信这代表一切都已经恢复原貌,恶梦终于结束。他的三名同伴们一看到亮光,便开始大声呻吟,遮住眼睛。
凯德立原本想取笑他们,但他一转头看见的纽湾德尔让他再也毫无笑意。
※※※
「啊,你在那里啊,鲁佛。」艾福利教长进入高瘦男子的房间时说道。齐尔坎·鲁佛躺在床上,虚弱的呻吟,过去几天内得到的伤口都在隐隐作痛,再加上一阵不肯止息的头痛。
艾福利歪歪倒倒地走到他身边,每走几步路就得停下来打个大嗝。艾福利的头也在痛,但跟他肿胀的腹部比起来,那根本算不了什么。「快点起来吧。」教长说道,伸手抓住鲁佛虚软的手腕。「凯德立呢?」
鲁佛没有回答,甚至不允许自己眨眼。诅咒虽然已经消失,但鲁佛没有忘记他过去几天在凯德立和武僧丹妮卡手中遭受的挫败。他也没忘记自己的行为,而他更害怕未来会有人来指控他。
「我们有太多事情要做。」艾福利继续说道。「太多事情。我不知道图书馆发生了什么事,但的确是很邪恶的事情。死了人啊,鲁佛,死了很多人,而且有更多人不知所措地到处乱走。」
鲁佛终于强迫自己坐起。他的脸上有多处瘀青和凝血,手腕和脚踝仍因矮人的捆绑而疼痛,但他此刻几乎没留神自己的痛楚。他发生什么事了?他为何这么愚蠢地去追丹妮卡?他为何以攻击性的方式这么清楚地向凯德立展现他的嫉妒?
「凯德立。」他轻声吐气。他几乎杀死了凯德立。他害怕可能的后果,也几乎同样害怕这个回忆。过去宛如从心中一面黑暗的镜子折射出来,而他不确定他喜欢镜中看到的自己。
※※※
「过去五天来都没有更多意外。」梭比克斯学院长对聚集在会客大厅中的所有人说道。所有幸存的教长,无论是欧格玛或德尼尔教派都有出席,也包括凯德立、齐尔坎·鲁佛,还有两名仅存的德鲁伊。
梭比克斯翻翻报告,然后宣布:「萌智图书馆会复原。」
一阵颇为自制的欢呼和点头。未来或许看起来会再度恢复光明,但离现在不远的过去不能就这么轻易地忘怀,尤其是依尔玛特教派来访者的集体屠杀,还有英勇的德鲁伊纽湾德尔之死。
「我们必须感谢你。」梭比克斯对凯德立说道。「你还有你那些非教派中的朋友们。」他朝德鲁伊们点点头。「你们展现极大的勇气和智慧来打败侵入我们的邪恶影响力。」齐尔坎·鲁佛偷偷推了艾福利教长一下。「怎么?」梭比克斯学院长问道。
「有人要求我要提醒诸位,虽然凯德立很勇敢,但在整件惨剧中他并非不需负担责任。」艾福利开始说道。他朝凯德立瞥了一眼,显示他完全没有在对年轻的学者生气,反而还很欣赏他抵抗进攻祭司的举动。
凯德立没有生气。在见识过受到诅咒影响下的教长后,他猜想他其实是知道艾福利对他的真正感觉。他几乎会期望能让教长再次受到诅咒影响,请他多谈谈凯德立的父亲,还有他自己刚到图书馆时的事情。
这是个很可笑的念头,但仍是凯德立喜欢拿来想象的题材。他看向艾福利肩后正露出奸笑的高瘦男子。凯德立可以指控鲁佛对自己和丹妮卡的行为,也包括凯德立坚信一开始就是鲁佛将他撞下地窖,但鲁佛的许多行为已经被举发,而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不太可能会有人对他采取任何行动,或是惩罚任何受到诅咒影响的人。凯德立仍然不完全了解诅咒迷雾的效果,因此也不确定责罚是否适当。
至于那最严重的指控,也就是凯德立相信他是被鲁佛踢下台阶,但他并没有亲眼看到。也许邪恶的祭司和他、鲁佛一起在酒窖里。也许祭司让鲁佛动弹不得,就像他先前控制依文一样,然后溜过他身边将凯德立推倒。凯德立摇摇头,几乎笑出声。他相信,这不重要。如今是原谅的时刻,所有幸存的祭司们必须团结起来好让图书馆能恢复昔日面貌。
「你觉得有哪里好笑的吗?」梭比克斯学院长有点严厉地说道。凯德立这才想起对他的指控,意识到他刚才的自省时机可能有点问题。
「请允许我发言。」阿赛特插话。
梭比克斯点点头。
「不能责怪那孩子打开瓶子。」德鲁伊解释。「他愿意承认这件事就代表他相当勇敢。我们都需要记得和他战斗的敌人打败了我们全体,只剩下他和一小撮人。如果不是凯德立、我的朋友、我的神祇,邪恶之人已经赢得胜利。」
「的确如此。」梭比克斯学院长承认。「但同样的是,凯德立也必须负担一部分的责任?99lib?。因此,我宣告凯德立在这次事件中的责任并未了结。有谁比他更合适在我们的馆藏中寻找邪恶祭司,还有号称塔洛娜代理人的无上致命可怖相关资料?」
「全年研究?」凯德立放胆问道,虽然轮不上他插话。
「全年研究。」梭比克斯学院长确认。「一年后你必须向学院长办公室递交一份完整报告。这份责任和你其他许多责任不同,不可等闲视之。」他继续警告,提醒情况的严重,但凯德立甚至没听到他的话。他获准可以进行全年研究,这份荣耀通常只会指派给最高层的德尼尔祭司,而且经常是只有教长们才有资格接受的任务!
当凯德立瞥向艾福利和他身后的鲁佛时,他看到他们也明白这是份多大的荣誉。艾福利很不成功地想隐藏他泛出的大大微笑,鲁佛则更失败地掩饰不住他的气愤。果不其然,鲁佛转身冲出会客大厅,但这么不规矩的行为之后绝对会被惩罚。
「我感谢你。」凯德立对阿赛特说道。
「应该感激的是我们。」阿赛特提醒他。「当诅咒降临到我们所有人身上时,是阿赛特和克雷欧无法抵抗,而且我们被打败了。」
凯德立藏不住他的笑声。靠近他身边的丹妮卡、矮人们,还有德鲁伊们都好奇地看着他。
「这实在很讽刺。」凯德立解释。「纽湾德尔以为他失败了,因为他无法和你们一样打从心底地愿意变成动物的身体和心神。」
「纽湾德尔没有失败。」阿赛特宣告。
「他已经回到西凡努斯的怀中。」克雷欧补充。
凯德立点点头,再度微笑,回想起德鲁伊逝世时脸上真诚的宁静。他看着阿赛特,突然想起松鼠的那件事,还有德鲁伊们是否会知道,纽湾德尔离去的灵魂到底有没有透过波西佛的身体和他沟通。但他还没问出口就压下了这句话。
就留点想象的空间给自己吧。
「我会需要你那把十字弓和一两枚飞镖。」德鲁伊们离开后,依文说道。「俺也想给自己弄一个!」
凯德立直觉性将手伸向腰上的武器,却突然抽回手,摇摇头。「我再也不用它了。」他严肃地说道。
「那是个好武器。」依文抗议。
「太好了。」凯德立回答。他最近听说过国度别处有火药,有大炮能将巨大的物品抛向敌对的军队。艾福利对他的责骂,说凯德立是「贡德门徒」这件事回荡在他的脑海里,因为传言说正是贡德祭司把这个全新的可怕武器带到世上。
虽然十字弓对他提供了很多协助,但凯德立仍无法欣赏它。光想到以它为蓝本去创造复制品的念头就够骇人了。的确,和巫师的火球或德鲁伊召唤来的闪电比起来,十字弓的力量十分微小,但这个力量是可以落入从未受过训练的一般人手中。战士和使用魔法的人都需要多年的训练教导心智和身体达到如此的境界。火药粉和凯德立的十字弓飞镖组合等这类武器,跳过了自我牺牲或自我约束的必要性。凯德立明白就是这份约束让力量得以自我限制。
依文又想开口抗辩,但丹妮卡从他身后捂起他的嘴。依文挣扎地闪开,不断低声咒骂,但没有追问。
凯德立望着丹妮卡,知道她明白他为何这么做。也就是同样的理由,所以丹妮卡不肯让他知道萎缩碰触,因此他也不能允许自己的设计变成唾手可得的作品。
※※※
德鲁希尔在臭气熏天的低层界中等了许久。它知道自己离开不久后巴金的闸门就被关起,但它不知道祭司是有意还是无意中这么做。巴金活下来了吗?有的话,他有找到另一名猎物去帮他打开瓶子吗?
这些问题纠缠着小恶魔。就算巴金没有成功或存活,就算珍贵的瓶子被摧毁,它如今也知道灵药的效力,发誓有一天浑沌诅咒将再度降临于领域中。
「快点啊,艾伯利司特。」小恶魔紧张地唉声叹气道。巫师没有将他召回物质界,紧张的小恶魔不能忽略这个事实,尤其是巫师仍拥有灵药配方。如果艾伯利司特发现德鲁希尔和巴金的精神感应连结,巫师可能永远都不再信任它,因此不肯将他召回。
小恶魔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天,低层界的时间流逝和外面不同,但终于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远处呼喊。他看到一座烈火闸门在远处闪烁,再次听到呼喊,这次更为坚持。他飞过通道,很快地从艾伯利司特的火炉中爬出,站在三一城寨中的熟悉房间内。
「太久了。」小恶魔鄙夷地嗤道,想要取得上风。「你干嘛拖时间?」
艾伯利司特狠狠瞪了它一眼。「我不知道你回到了低层界。我和巴金的连结断了。」
一听到祭司的名字,德鲁希尔又长又尖的耳朵立刻竖起,让艾伯利司特的嘴唇愤恨地扭曲。放置于房间另一端的魔镜已经裂开,中间有一长道裂痕。
「发生什么事了?」德鲁希尔问道,带着艾伯利司特的目光看向镜子。
「我过度使用它的力量。」巫师回答。「为了帮巴金一把。」
「结果呢?」
「巴金死了。」艾伯利司特说道。「他完全地失败了。」
德鲁希尔的爪子抓上墙壁,气恼地咆哮。
艾伯利司特就实际得多。「那个祭司太不小心了。」他宣告。「他应该更仔细,应该挑选更容易拿下的目标。萌智图书馆是整个领域中防守最完整的建筑物,堡垒中有许多伟大的祭司,如果知晓了我们的计划,他们会想来摧毁我们!巴金是个笨蛋,你听到没有?是个笨蛋!」
绝对识时务的魔宠德鲁希尔认为比较谨慎的作法是不要反对。况且,艾伯利司特的观察显然是对的。
「可是不要担心,我厚皮的朋友。」艾伯利司特说道,对小恶魔的态度趋于友善。「这对我们整体的任务而言只不过是小小拖延。」
德鲁希尔认为艾伯利司特可能太享受这整件事了。巴金也许是潜在的对手,但他毕竟也是他们同一国的。
「拉格诺和他的手下们正前往西米斯塔。」艾伯利司特继续说道。「那个半兽食人魔会战胜精灵,一路从南边绕过山区,整个区域会以较传统的方式屈服。」
德鲁希尔允许自己拥有一丝乐观,不过他仍比较喜欢向浑沌诅咒这类秘密的攻击方式。「但他就差那么一点点了,主人。」小恶魔哀叹。「巴金已经让整个图书馆朝他下跪了。他差一点就可以结束掉图书馆,整个区域还不知道内部潜藏危险之前,我们可能面对的任何抵抗势力都已经会丧失一块基石。」德鲁希尔在面前紧握住利爪拳头。「他原本已经胜券在握了!」
「他的握拳显然不像他以为的那么强壮。」艾伯利司特锐声指出。
「或许吧。」德鲁希尔同意。「但就是那一个人类,那个一开始打开瓶子的年轻人跑回来打败他。巴金应该一开始就把那个人杀死。」
艾伯利司特点点头,想起巴金祭坛室中的最后一个影像,忍不住微笑。
「那个小子出人意料地灵活。」德鲁希尔气急败坏地说道。
「没那么出人意料。」艾伯利司特轻松地回答。「他毕竟是我儿子。」
终章
他缩在一堆堆高耸的古籍后,沉浸于他重要的全年研究。凯德立相信萌智图书馆的安危就靠此一举,而辨认浑沌诅咒的来源,还有强大祭司的背景会是维系图书馆安危的重要因素。
凯德立知道这件事情的牵涉层面可能远超过于图书馆而已。东方湖上的城市卡拉敦防守一向不严密,而西米斯塔的精灵既不是人类,对边界外的事物也不是很有兴趣。如果邪恶祭司的出现代表着未来将发生的情况,那凯德立的教长们是极端需要资讯的。
年轻祭司把时间分配在研究已知诅咒和已知符号之间。他读过数十本书籍和古老泛黄的卷轴,也和所有对任一领域有所了解的驻地或来访学者访谈过。邪恶祭司宣称塔洛娜是他的女神,而这三角戟符号的确和剧毒女士的三角泪滴符号有类似之处,但凯德立找不出那三角代表的究竟是哪一个组织。
丹妮卡从远处看着凯德立,不想打扰他重要的工作。她了解凯?德立现在需要的自律,更需要将一切事物,包括她在内摒除在外的专注决心。女子并不担心。她知道一旦时间许可,她和凯德立会继续他们的交往。
依文和皮凯尔的日子以美妙的无聊过着。两名矮人在地窖中都受到不少伤,但很快就接近痊愈。皮凯尔坚持他的初衷要成为德鲁伊,而依文在见证过纽湾德尔的英勇事迹后再也不责怪他的选择。
「俺不认为矮人能当得了德鲁伊。」每当有人问起,依文就这么气呼呼地回答。「但这是俺兄弟..做的决定。」
所以骄傲古老的图书馆逐渐回归正常的日子。夏日一涌而现,阳光似乎能将人从恶梦中拯救出来。这一季来到图书馆正门的人经常注意到路边的树枝高处有一只圆滚滚的白松鼠,通常在舔着爪子上的卡卡沙豆和奶油。
※※※
在精灵王子艾贝雷斯的眼里,太阳没有这么美好,反倒让他暴露在外,弱点尽现。这种感觉对于能让空中同时有四枝箭在飞舞,能以宝刀砍倒巨人的高超战士而言,是种奇特的感觉。
就是这份战士的训练告诉艾贝雷斯他应该感到害怕。一个礼拜前,他领着一团精灵去攻击又大又毛的熊哥布林。他的军团很快就赢得了这场打斗,但这群熊哥布林不是他们预期中从荒野山上下来的乌合之众,而是受过精良训练,配备精良武99lib.器,每名也都戴着有同样徽记的手套。
艾贝雷斯曾参与过数场战役。他很清楚先遣部队长得是什么样子。
坚决的精灵领着他疲累的马穿过崎岖的山隘,白马上的无数铃铛在艾贝雷斯的耳里没有愉快的歌唱,太阳似乎也不暖。西米斯塔的魔法已经衰弱很久,艾贝雷斯骄傲的人民数量也大为减少。如果发生重大攻击,西米斯塔会严重受困。
艾贝雷斯带着一只手套离开了森林,来寻找他的子民到底是面对何种敌人的答案,为此,他来到该区域中唯一能得知敌人身份的地方:萌智图书馆。
他再次看着手套上奇特的三角戟和瓶子的设计,然后看着远方高处,方才藏书网刚刚出现在视野,长满长春藤的建筑。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