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万万不可》 1|桃花缘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二月,春风带寒,却送着瓣瓣嫣粉的桃瓣,飘入冒着白烟的小溪里,潺湲而行,缓而遇山,从空透灵秀的假山上跌宕而下,溅起珠玉,轻轻敲在年轻的雪肤上,映着林叶晒过的斑斑光点,仿佛不在人间。 一条游鱼在溪中欢快地游动,轻灵而敏捷,近了再一瞧,却好似一尾鲛人,直到她缓缓分开双腿划拉起水花,才看分明乃是位小美人。 小美人从水底探出头唤气,“阿姐,要不要凫水,我教啊。” 小美人的确是个美人胚子,只是浮出水面时才发现她的皮肤有些泛黄,鼻尖几粒小雀斑,可爱里又叫人为她有些遗憾。 冯华摇摇头,“我可学不会。”她也不是不羡慕幺幺会凫水,看她在水里仿佛鱼游大海般欢快畅意,冯华也曾动心。可惜学了好几次,喝了一肚子水也没胆子松开幺幺的手。 “不怕嘛,多学几次就会了。”冯蓁浮到冯华侧面。 “我可没那本事,自己摸索都能学会。”冯华道。 见冯华主意已定,冯蓁也不再强求,她仰头看着冯华挺秀的鼻翼和秀美的轮廓,还有那如羊脂玉一般沁白的肌肤,忍不住叹道:“阿姐,好白啊。” 冯华是天生的白透,十足十的美人。 温泉里的冯华朝冯蓁笑道:“我们家幺幺也很美啊。” 被唤作幺幺的冯蓁噘噘嘴,“才不是呢,我要是能像阿姐这样白,就是死了也甘愿呢。” 白,简直成了冯蓁的心病。 上辈子就生了个黄皮,幸亏还有粉底,谁知这辈子更惨,黄里还带焦,若是放在千年后,倒能安慰自己是漂亮的小麦色,可时人却是以白为美,叫冯蓁如何不心塞。“阿母生我的时候,为什么要嘴馋啊?”冯蓁气呼呼地打了打水面。 冯华素知自家小妹爱美如命,小小年纪成日就捣鼓各种口脂香粉,各色汤羹养颜,却奈何她家阿母当初嘴馋。 嘴馋,这是冯家人才知道的小笑话。冯二夫人怀冯蓁时,正是二月桃花灼灼的日子,她孕中嘴馋,想极了吃桃,可二月里却哪里找桃儿给她吃。也不知她家阿爹从哪里弄来了一枚小小墨桃,这才解了她阿母的馋,其结果就是冯蓁生下来跟个小煤球似的,不似一家子的雪白。 冯华拉住冯蓁的手笑道:“我却喜欢幺幺的肤色呢,跟蜜糖似的,而且咱家幺幺的眼睛又水又亮,灿若星辰,谁见了不赞。这西京再找不出比咱家幺幺更标致的女君了。” 冯蓁知道冯华这是在安慰自己,她又噘噘嘴道:“胡说,阿姐才是人人口中的西京第一美人呢。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冯华噗嗤笑道:“咱们如此互吹互擂,若叫人听了指不定怎么笑话呢。” 冯蓁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阿姐,我最近又制了一盒香发膏,等下咱们一起试试。”说着她就抽掉了自己头上的发簪,整个人往下一沉埋入了水中,欢快如小鱼一般游走了。 冯华看着天真活泼的幺妹,忍不住又展颜一笑。 冯蓁从水中再次冒出头,一朵桃花恰好流到她的肩头,顺着肩头落在了胸口。她淘气地低头吹了口气,那桃花却稳稳当当地停在她胸口,她便鼓起了腮帮子使劲儿地开始吹。 冯华在旁边看了只觉好笑,心里但愿自家幺妹能永远这般无忧才好。 “幺幺,该起了,可不能在水里泡太久。”冯华先起身走向岸边。 少女柔软的腰肢仿佛垂柳,在春风里冶漾,冯蓁看着她阿姐的背影,脸上的天真瞬间消退,她轻轻叹息了一声,她的阿姐长大了,即将嫁人,她是说什么都舍不得的。 冯蓁眼波流转,暗暗地筹谋,不知该用什么法子蹭到将来的姐夫家去住,当然前提是还得知道冯华那位订婚的夫婿是不是个坑。 心思被心事所占,冯蓁转眼就忘记了胸口的桃花,直到晚上更衣入睡,侍女宜人才低呼道:“女君,怎的这儿多了一朵桃花?“ 冯蓁低头一看,才发现胸口那朵嫣粉的桃花竟然像长进了她皮肤里似的,伸手摸去,光滑如缎,却像像是天生带来的一般。冯蓁用力地擦了擦,那嫣粉的桃花却岿然不动,“咦,怎么会这样?!“ 胸口平白无故地多了一朵桃花,岂非怪事? 夜里无眠,冯蓁不停地用手去抠那桃花,直到指尖见血,眼前忽地斗转星移,头晕目眩,再睁眼时却置身于一片浓雾之中。 那雾气好似一片无形的墙,让人无从迈步,只左侧微微露出一角,冒出一个水潭来,名为水潭,但那潭内却仅有小茶盏大小的水面。 水呈乳白,仿佛玉酪琼浆,泛着桃香。 冯蓁嘴馋了,她吞了吞口水,俯下身啜了一口那琼浆。桃香怡人,芬芳沁甜,清醇冰冽,明明没有酒香,冯蓁却那么醉倒了。 再醒来时,冯蓁盯着自己熟悉的帐顶,美美地抻了个懒腰,慵懒地坐起身,小衣的领口不知何时被蹭得滑开了,露出左片胸肩,那枚桃花半隐半露地藏在抹胸里,昨夜抠出血的地方已经一片平滑,不见血痂。 冯蓁皱了皱眉,手指轻轻摸上那花瓣,她的眼睛便再次看到了那盏琼浆,昨夜喝尽的水又重新积了一只茶盏大小。 宜人听得动静,从外面打起了帘子,“女君醒啦?咦,哪儿来的桃香啊?”宜人一边说一边吞咽了一口口水,却不是她嘴馋,而是闻着这香甜沁人的桃香,就好似吃到了七八月的蜜桃,脆甜多汁,叫人口舌生津。 冯蓁听了也觉诧异,她微微一动,却觉得身上黏黏糊糊的好似一月未曾沐浴一般,她素来爱洁只能道:“抬水来让我沐浴,昨儿夜里不知怎的那般热,叫我出了一身的汗。” 穿着厚厚夹袄的宜人诧异了,“昨儿晚上又飘雪了呢,奴还担心女君的被子不够厚。” “下雪了?”冯蓁走到窗边推开一看,露台上可不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么? 冯蓁沐浴完后裹了厚厚的锦裘去到院外,才发现外面的十里桃林竟然一夕之间从繁花满枝重新变成了枯绿一片,落红无数。 “好生可惜啊,今年也真是怪哉,怎的这会儿还下雪。”宜人叹道,“可怜了咱们这一林的桃花。 冯蓁却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幺幺,在这儿啊,却叫我好找。”冯华在背后唤道,“咱们该回去了,翁媪还等着咱们启程呢。” 冯蓁转过身朝冯华走去,挽住冯华的手臂黯然道:“阿姐,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再回西京啊?我舍不得这儿。”究其根本,还是最舍不得这一溪桃花流红的温泉水。 冯华轻轻摸了摸冯蓁的头,“听说上京郊外也有温泉呢。” 冯蓁噘噘嘴,“我不喜欢上京,阿姐,不要嫁人好不好?”这次她们离开西京就要启程去上京了,因为冯华的未婚夫家就在上京,冯家大伯一家也住在上京,冯华此去是为了从上京出嫁。那翁媪正是她们大伯母派来接这对姐妹的。 冯华爱怜地捏了捏冯蓁的手,“放心,阿姐永远会照顾幺幺的。” 可冯蓁还是不高兴,她知道女人一旦嫁了人就不一样了,她们的心很小,婚后就只装得下她夫君、儿女的那一家子。而冯蓁呢,却觉得自己的一辈子只会有冯华,也只想要冯华。 然则这世道哪有女子不嫁的道理,冯蓁倒是可以折腾得自己嫁不了人,却不能折腾冯华,她知道冯华对成亲嫁人是有期许的。尽管冯蓁很想用自己的切身经历对冯华说教,让她不要对任何男人抱有幻想,可又怕说了实话被人当成妖怪焚火祭天。 上京在西京的南边儿,三月暮春,仕女们已经翻出了夏日的薄纱裙,摇曳生姿地走在宽阔的街道上。街道被洒扫得干干净净,有清道夫正拿着葫芦瓢在泼水,泼得又细又密,行人走过去半点尘土不起,到底是上京的气派。 “幺幺,把帘子放下来吧,若是叫人瞧见了,就得说外头来的女君不懂规矩了。”冯华道。 冯蓁放下马车的竹帘侧头朝冯华吐了吐舌头,“阿姐,我从没来过上京,就让我看看嘛。” “以后有的是看的呢。”冯华道。 冯蓁依偎到冯华身边,“阿姐,想不到上京的街道这般宽敞,就是几十辆马车并行都行呢,路上也干净,我知道比西京好,可也没想到会好这么多。瞧见街边的楼阁没有?真正是雕梁画栋、翠瓦飞檐,连窗棂槅扇都雕得那般典雅古朴。”冯蓁跟个土包子似的只觉眼睛都看不够,后世的人本就没见过这等华丽典雅的古建筑,所能做的不过是一面翻阅古籍一面对窗畅想而已。 冯华听了却是心酸,想着若是爹娘未死,幺幺也不会一直养在西京,而对上京的繁华如此陌生如此羡艳了。 2|上京春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话虽如此,冯华却更不能让冯蓁表现得跟个土包子似的叫人笑话了,她挺直了脊背,“幺幺……” 一见冯华摆出一副要长时间说教的姿态,冯蓁赶紧摆摆手,娇声道:“知道了,知道了阿姐,待会儿到了大伯府上,我一定眼观鼻,鼻观心,绝不乱瞧,不会叫人说咱们是西京来的土包子。” 冯华叹息,她这幼妹,天真娇憨得叫人想训她都舍不得,只能点点她额头道:“啊,既然什么都知道,却怎么……” 冯蓁抱着冯华的手臂摇了摇,“好阿姐,好阿姐。”眼里满是祈求。 冯华叹息一声,也就懒得再管了,冯蓁这才笑嘻嘻地又坐回了窗边,掀起一条小缝继续打量上京的繁华。 阳亭侯府位于洗月桥街尾,比冯蓁想象中的侯府要小多了,不过也不怪她不知道,这侯爵还分县侯、乡侯、亭侯三等,她家大伯的爵位正是最末一等的亭侯。 不过此刻冯蓁可顾不得看这侯府大小,她完被眼前侍女的穿戴给惊呆了,这,这未免也太豪放了吧? 香肩若隐若现,半个胸脯都露外面了,还勒得圆鼓鼓的,比现代人还来得火爆,叫人的眼睛想不往那险峰上搁都不行。 冯蓁再看看裹得严严实实的冯华和自己,感觉像是走错了片场。 阳亭侯府是一座新建的三进宅子,院子里也没怎么捯饬,孤立着几株小树,一切都彰显着这是新贵之所。 并非褒义,而是说阳亭侯府真没什么底蕴,获封爵位也没多少年,所以才得一个新字。 冯华和冯蓁姐妹上前给阳亭侯夫妇拜了礼。 两人的礼仪都是没得挑剔的,尤其是冯华,一举一动简直堪称典范,便是宫里的女官来挑刺儿,那也挑不出任何错儿来。 阳亭侯夫人黄氏面带微笑地点了点头,再看小的那个,生得圆滚滚的,虽然有几个动作,高度抬得不够,但因为年纪小,又透着娇憨,叫人看了也只觉欢喜,哪儿还顾得上挑刺。 冯华和冯蓁虽然父母双亡成了孤女,可阳亭侯夫人一点儿也没瞧不起她们,反而更是喜爱。二房死绝,连个儿子都没有,所有家产都归了大房,这两个女君出嫁,嫁妆也是她们先母留下的,费不着大房什么事儿,没有利益纠葛,也就没有恩怨了。 阳亭侯夫人乐得待两姐妹好些,不仅可以博个好名声,将来她二人出嫁,也能帮扶一下娘家人,毕竟她们能依靠的还不是自己这几个儿子么?说来也是奇怪,冯家这两房,大房光生儿子,三个嫡子、四个庶子,恁是没一个女君,二房呢却只这两姐妹。 黄氏对冯华和冯蓁极为和气,问长问短的,满脸怜惜。她拉着冯华的手,用手绢拭了拭眼睛,红了眼圈道:“几年不见,华儿都长成大姑娘了,跟娘可生得真像啊,她当年可是上京出了名的美人。” 提起亡母彼此的关系似乎一下就拉近了,冯华也跟着哭了一场,冯蓁虽然没有那么丰沛的感情,可她事前就猜着定然要哭一场的,所以手帕上抹了姜汁儿,往眼睛上擦一擦眼泪也就来了。 晚上冯蓁自然是跟着冯华睡的,侯府屋子不多,两姐妹只能挤在一间屋子里,正合冯蓁的意。她趴在床上,双手托着下巴,小脚在空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阿姐,上京的姑娘家都这么穿衣服吗?看到了吗?她们的胸……” 而且不止是姑娘家,像黄氏这样生了孩子的妇人也是一般打扮,只是胸口更挺拔而已。冯蓁心忖,这时代的男子还真是有眼福啊。 冯华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那怎么咱们西京的姑娘家都不那样穿呢?”冯蓁娇憨地问。 “因为西京冷啊。” 这个答案简直叫冯蓁无语,不过想想还真是这个道理。 “到了上京,咋们也要那样穿吗?”冯蓁略有些害羞地问,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还没怎么发育的小笼包,觉得自己有可能穿不住那襦裙,必然得往下掉。不过冯华的身段玲珑有致,穿起来肯定好看。 不得不说,冯华的身段,冯蓁也是有功劳的,在西京要不是她日常拉着冯华锻炼,哪儿能养出这样袅娜的身材来。冯蓁每次看到冯华,都难免生出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得意来。 冯华叹息一声,“入乡随俗吧。”其实她也不习惯,“伯母不是说明儿要给咱们量制新衣么?” 新衣送来后,冯蓁又惊着了。裙下着的袴还真是凉快,俨然就是一双长腿袜,还不是连裆的,不仅方便了如厕更衣,也方便了…… 冯蓁可穿不惯,赶紧把穿旧的有裆裤找出来,这是她自个儿让傅母给缝制的。冯华却是很自然地“入乡随俗”了,原本最初在西京她也穿袴的,后来看冯蓁穿裤子,西京又实在太冷,这才改成了连裆裤。 有了新衣,冯华和冯蓁便往她外家去了。 说起来去了的冯二夫人出身十分显赫,乃是城阳长公主的女儿。原本冯蓁的爹是没有资格娶的,不过那时候冯家祖父刚立了大功,二儿子冯毅又是名声传四海的大儒董必的入室弟子,他做了一篇《游子赋》在学子间广为流传,得了公主女儿的青眼,最后竟成了好事儿。 每次冯蓁听这段佳话时,都觉得故事不完整,只怕她爹有先上车后补票的可能,否则哪儿可能娶到公主的女儿。 这还不是冯蓁臆想的,西京那儿天高皇帝远,其民风之开放,一点儿不逊色于天0朝,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什么扒灰、什么聚麀,完不鲜见。 姑娘家若是婚前失贞,两家若是能说好,自成亲就是。要是说不好,另嫁一家,多陪些嫁妆也能皆大欢喜。 是以也不怪冯蓁要这么猜她阿爹了。 然则佳话里的两人却都是短命的,冯华还算见过那位外祖母,冯蓁就没那么幸运了。冯父去后,冯母带着两个女儿扶柩回乡,紧接着她也病了、熬了两年便去了,冯蓁姐妹再守孝三年,刚出孝,大母又去了,两姐妹又守了一年,这才刚出孝不久,才回到了上京。 说不得要去见一位公主,冯蓁还是有些紧张的,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粉色新裙,倒不是那种袒胸露乳的,毕竟她还只是个才满十一周岁的小姑娘,穿得可爱娇憨才是正理。然则粉色却最是显黑,且还显胖,也不知她那位大伯母是个什么品位。 宜人替冯蓁整理好衣裙,抬头看了看自家女君,“咦”了一声。 “怎么了?”冯蓁问。 宜人指了指冯蓁的上嘴唇上方,“女君这儿明明有颗痣的,怎的不见了?” 冯蓁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上唇,这儿以前的确有颗痣,即便是不太清晰的铜镜也能照见,她快步走到那面海棠式飞凤衔芝纹样的铜镜前细细照了照,“咦,真的没了诶。” 主仆俩都不知是为何,可冯蓁心里已经暗暗有了猜测,她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那儿印着一枚桃花印。 那片空间依旧大雾弥漫,水面也依旧只有茶杯口大小,不过那玉液每日被她饮尽,次日又会再生。不知有何等功效,但因为清甜可口冯蓁甚是喜欢,所以日日都会饮用,这会儿想起来,难不成还真是什么神奇的东西? 心念一动,冯蓁忙地拉起袖口,她手腕内侧也有一颗小痣,然此刻却哪里还见踪影。 没有痣当然是好事,肌肤就该干干净净的才好看呢。冯蓁感觉自己可能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也不知是怎么走的狗屎运,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在意识到桃花源的功效之后,冯蓁立即就对其极其热切地期待了起来。 “好了么,幺幺?”冯华走进来问道。 冯蓁点点头,走上前去拉住冯华的手,跟着她一道出了门儿。 马车停在城阳长公主府宽阔得可以举办庙会的门前,冯蓁被冯华牵着下了马车,一抬眼就看到前方停着的两辆华漆丽修的马车,四角垂着低调雅致的宝络,约比寻常马车更大了一倍有余,车夫正将拉车的四匹马解下来准备送到后院马厩去喂草料。 冯华扯了扯脚步明显慢下来的冯蓁,“走吧。” “姐姐,那几匹马皆是千里良驹,居然被用来拉马车,真叫可惜。”冯蓁道,她在西京时常骑马,也跟着家中马伯学过一点儿相马术的皮毛,那几匹马乃是不用高深学问就能辨别出的良驹。 冯华压低声音道:“公主府往来皆是贵人,用千里良驹拉车自不在话下。” “我看伯父府中,这样的良驹也不过一匹,他甚是宝贝呢,阿姐,那说这两辆车乃是谁家贵人的啊?”冯蓁好奇地问。 冯华仔细辨别了一番,却也看不出那马车的来历,只摇了摇头。 进得公主府,庭院敞大无比,的确恢弘华丽,却显得有些空旷。走入正堂之前,冯蓁的腿已经开始觉得酸累,进入堂中后,重重叠叠的幔帐将城阳长公主的脸掩藏得看不真切。 堂内肃穆无声,一名二十来岁的侍女见得她姐妹二人进来,小碎步前趋而来,朝冯蓁姐妹行了礼,“两位女君请。” 这样的气氛倒不像多年未谋面的祖孙相见,反而有点儿朝拜天子的感觉。冯蓁心里已经约莫知道自己的外大母是个什么性子了。 待长公主的脸在幛幔后真切地露出来时,冯蓁还没瞧清楚,就被冯华拉着跪了下去,两手背叠着放在额前,行了跪拜大礼,口中念道:“冯(华)蓁拜见公主。” 城阳长公主端坐上方,“起来吧。” 3|祖孙情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城阳长公主穿着一袭紫黑地绣鸾凤呈祥纹对襟锦袍,头戴赤金五凤朝阳坠珠步摇,嵌珠云纹翘头鞋,脸颊消瘦,额间一抬头便是皱纹,眉心的川字褶皱深沉,一看就是个极难相处的老太太。 她的声音异常冷静平漠,带着一点儿老人特有的沙哑,更显得高高在上。 直到冯蓁姐妹抬起头,站起身,长公主平静得好像一面镜子的脸上才泛起了一丝涟漪,她紧紧地盯着冯华,就像看到了十几年前的女儿。“,长得真像硕儿。” 硕儿便是冯氏姐妹母亲的小名。 相对于年纪小小的冯蓁,长公主的注意力显然完放在了温润秀美的冯华身上。冯华怕冯蓁觉得被冷待,拉着她的手往前扯了扯道:“长公主,这是幺幺,阿母在时给她起的小名儿。” 长公主这才瞧了瞧冯蓁,有些黑,有些胖,没有一般姑娘的白而粉,不过眼睛倒是又大又亮,是不同寻常的灵活漂亮。 长公主点点头,没对冯蓁多说什么。 冯蓁也不在意,她这会儿的注意力完被眼前的异象给占据了。长公主的身上有一丝白气直接连到了她胸口的那朵桃花上,冯蓁不用自己躲入那桃花源,就感觉到了源中那潭水正在慢慢扩大。以前不过茶盏大小的水面,这会儿已经有饭碗大小了。 而原因都是因为长公主身上冒出的白气。 当冯华扯着她往前靠近长公主时,冯蓁发现,那股白气变得更粗了些,先才不过一缕线的宽窄,这会儿已经有半个小拇指般粗细了。 长公主与冯华说了会儿话,见她谈吐优雅而有容,态度从容不迫,似乎才生出了几丝欢喜,留了她姐妹在身边坐下说话。 冯华和冯蓁一人一边地坐在长公主身侧侍女取来的团垫上,长公主侧着头与冯华说话,冯蓁趁人不注意悄悄地用小屁股将团垫挪了挪,往长公主靠近了几分。她看见那股再次增粗的白气,心中不由暗喜。 到最后冯蓁一步一步不自觉地已经几乎靠在了长公主手臂上。 长公主皱了皱眉低头看向冯蓁,旁边的侍女也已经睁大了眼睛,她还没见过有哪个不怕死的敢这么靠近长公主,即便是当年的驸马也未曾坐得离长公主如此近。 城阳长公主生就了一副冷艳容貌,年轻时固然美若天仙,却也冷若冰霜,让人一见六月生寒。便是冯母硕儿幼时对这位母亲也是敬畏大于爱戴。 年老后,长公主面容越发冷淡,让人望之心颤。加之今上能登基,正是因为当年城阳长公主相助之功,所以她权威日盛,越发叫人难以亲近。 如今冯蓁居然敢自发地依偎到长公主身边,如何不叫人惊奇。 长公主蹙眉冷眼看着冯蓁,想叫小姑娘自己知难而退。冯蓁自然察觉到了长公主的不悦,可在对方的不悦和自己桃花源的增幅之间,冯蓁想都不想毫不纠结地选择了继续薅羊毛,谁知道下回还薅不薅得到是吧? 眼见着冯蓁傻傻的纹丝不动,长公主的眉心蹙成了川字,也还是没把眼前的小女郎给吓退。她一个长公主也总不好跟个小女郎计较,只不死心地定定瞪着冯蓁。 这一瞪可就让城阳长公主少不得注意起冯蓁来。小孩子虽然皮肤黑了点儿,可五官着实生得好。眼睛好似两丸秋水葡萄,澄澈沁亮还自带小孩儿家的甜味儿,小嘴是带着雾橙的橘红,有描画不出的可爱来。琼鼻挺秀,皓齿编贝,带着满满的稚气和一点儿娇憨,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若是能养白一点儿,再窈窕下去,恐怕无人能出其左右。 城阳长公主吸了吸鼻子,闻见一股桃子的果子香,叫人不由自主就想起那粉雪可人,甘甜可口的蜜桃来,再看冯蓁,自有一股娇憨,还带着点儿西京那乡下来的傻子气,甜美的小姑娘总叫人讨厌不起来。 这方面冯蓁的确占便宜,她的瞳仁天生比别人就大了一圈,这般的眼睛最是显得孩子气。孩子嘛,总叫人心软。 当即城阳长公主也懒怠再瞪“憨傻”的冯蓁了,转头同冯华继续叙话。拉拉杂杂地说一些以前的事儿,祖孙俩一起回忆硕儿。 冯蓁听得本来挺有趣的,可眼皮就是不争气,一个劲儿地往下掉,已经到了需要拿根木头棍子撑住的地步了。她琢磨着估计是吸太多白气的后遗症,桃花源里的果子酒香已经让她醉得云里雾里了。 “吧嗒”,冯蓁的头歪到了垫子上,腿也很自觉地蜷缩着收了起来,整个人小小的团在圆垫上,盘成了一个丸子。 冯华听见声音,探头一看,脸立即就红了,连看长公主都不敢,涨红着脸急急解释道:“长公主,幺幺她平时不是这样的。她昨晚想着要来见您,兴奋得没睡着,这会儿定是累了。”冯华的心紧张得怦怦跳,生怕长公主怪罪幺幺,说话间已经起身跪在了长公主跟前。 城阳长公主叹了口气,眼前这两人乃是她嫡亲的外孙女儿,如今竟然如此生分了。她即便为人再苛刻,也断不至于跟个小女郎过不去。她迟疑片刻,探手在幺幺的睡颜上摸了摸,对冯华道:“起来吧,小孩子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自然贪睡。” 冯华见长公主真没怪罪的迹象,这才松了口气,站起身来。 长公主对眼前这模样秀美,又关爱幼妹的外孙女儿十分满意,“好歹盼着们进了京,就在这府里多住几日吧,吾差人回去跟阳亭侯夫妇说。” 祖孙说话间,外头却响起了脚步声,侍女低头趋步进门道:“回长公主,五殿下和六殿下前来拜别长公主。” 冯华心忖外头那两辆马车原来是皇子的,难怪拉车的马那么神俊。 长公主点头后,那侍女才退了出去。 冯华原想着要不要避一避,所以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长公主,长公主却道:“无妨,日后常住上京,少不得也要认得宫中几位殿下的,今日正好替引见。” 冯华一听也稳下心来,深呼吸了一口,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袍和鬓发,再然后就又是沉稳贵重的女郎了。 长公主看得暗自点头,余光却瞥见了还团在垫子上的冯蓁,想想不妥,但眼瞧着前方几人已经进来,就不好再搬动冯蓁了。不过好在冯蓁年纪小,却也不碍事。 “谡(诜)前来拜别姑祖母。”五殿下和六殿下进门后朝着长公主行了礼,直起身后就瞥见了堂内秀美清雅的冯华,如此美人便是不想留意也不行。 长公主道:“五哥、六哥来得正好,这是吾外孙女儿,近日刚到上京。”原来上京的习俗是将家中子侄按排行换做哥儿,便是皇室也不例外。 闻言冯华上前给两位皇子行了礼,起身后也半垂着头并不抬头去看。礼仪十分的周正标准,还优雅有度,叫人打心底赞叹。西京来的女郎有这份姿仪,算得上头一份儿了。 六殿下萧诜温言道:“姑祖母,这位可是阳亭侯家的女君?” “正是。她如今守孝期满,这两日才来京。”长公主道。 “那太好了,姑祖母这儿总算能热闹些了。”六殿下道。 “可不是么?”长公主转向冯华道:“这位是六殿下。” 冯华又福了福身,然后便听得另一道声音响起道:“可是姑姑家的华妹妹?”听到这儿她便知道是长公主的孙儿她庆表哥在说话了。 冯华微微抬起头看向苏庆行礼道:“庆表哥。” 至此六殿下萧诜才看清楚冯华的样貌,真真是明珠玉露一般的人,更兼温柔可亲,不由得眼里露出三分惊艳来。 借着抬头的一瞬,冯华也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五、六两位皇子一眼。说话的人是六殿下,而未曾开口的五皇子萧谡眼睛却盯着圆垫上的胖丸子。 冯华心里一紧,知道幺幺这般睡着有些不合礼数,心里正急着不知该怎么转移五皇子的注意力,却见他转开了眼睛看向了自己。 萧谡看冯华倒没露出惊艳来,心里还琢磨着那团垫上的小女郎,能坐得离城阳长公主那般近的人,他以往可从没见过。城阳这位老太太,年纪越大越难伺候,是出了名的性子怪癖难亲近。 直到送走两位殿下,冯蓁也没醒过来,她那是醉晕了,足足睡了一日一夜,第二日早晨才醒过来。满身的臭汗,那是真的臭,亏得宜人事先叫了一桶水,伺候她梳洗了一番才出得门重新见人。 冯蓁嘴角翘得弯弯的,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桃花源里那碗茶,一夜功夫居然就有一个海碗大小了,她在里头喝得肚子都快涨破了,为了不浪费,还把剩下的用来好生洗了把脸。 这会儿照着铜镜,左看右看的,只觉得鼻翼上那几粒小雀斑似乎也消失不见了。 宜人凑趣道:“女君好似又白了些呢,到底是上京的水土养人。” 铜镜里哪儿分辨得清肤色,冯蓁只能道:“真的么?怕不是哄我开心。”话虽如此,冯蓁却又照着镜子细细地看起来。 宜人笑道:“天底下可再没有比女君更爱美的了。” 4|羊毛意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冯蓁嗤道:“可不知道美有多重要。”她从天0朝来,那可是个颜即正义的地方,有颜一切都好说,无颜那就寸步难行了。话虽夸张,却成了冯蓁的执念和魔障。 冯华踏进门来时正好听见这句话,不由笑道:“啊,爱美爱得都入魔了。” 冯蓁上前搂住冯华,撒娇道:“姐姐也来笑我。” “这儿住得还习惯么?”冯华问。 冯蓁讪讪道:“一直昏睡到现在,还没顾得上习惯不习惯呢。”她自然是发现自己睡在了陌生的地方,可还顾不上这些,起床只想着沐浴了。 冯华无奈地摇摇头,伸出雪白的手指戳了戳冯蓁的额头,“啊,叫我说什么好?哪儿就那么贪睡了,当着长公主的面就睡着了,怎么叫也叫不醒。失礼。” 冯蓁摸摸自己的额头,奶声奶气地叫了声“疼”。 冯华又赶紧给她揉了揉。 “阿姐,咱们是要在公主府长住了么?”冯蓁转移话题道。 “也不是,要是住不习惯,咱们就回大伯府上。”冯华道。这话实则有些心酸,不管她们姐妹俩去哪儿,都不是她们自己的家。 冯蓁自然是想留在公主府的,光是冲着那滋润桃花源的白息也不能走。可她望了望冯华,摆摆手道:“我住哪儿都行,只要跟着姐姐就好,姐姐喜欢哪儿我们就在那儿。”这是冯蓁的心里话。她穿过来时对自己爹娘也没甚印象,都死得太早,记忆里一开始就是冯华这个长姐如母,从小照应她到大,也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给她心意的爱,让她心意依赖的人。 “那就在这儿先住几日吧。”冯华压低声音道:“长公主也是个可怜人。” “她怎么了?”冯蓁好奇地问,瞧着城阳长公主高高在上好不威风,哪儿就可怜了? 待冯华说完,冯蓁才知道城阳长公主这位天家女儿还真算得上是可怜。驸马当年为当今皇上挡了一剑,死得忒早了。城阳长公主膝下只有一儿一女,女儿嫁入冯家,没过几年也去了。唯一的儿子又在几年前的宫廷叛乱中为护着今上而丧生。 虽然如今城阳长公主是连圣上都敬重的长公主,可说白了已算是孤家寡人。不过好在她们舅舅还留下了一枝独苗,就是冯华口中的庆表哥。 昨日五、六两位皇子到公主府也是受苏庆之邀,所以拜别时恰好遇着冯氏姐妹。 “哎,好可惜,我都没见着两位殿下。”冯蓁半真半假地道,普通老百姓对皇帝皇子总难免会好奇两分,“也不知生得是何模样?” 冯华笑出声道:“这才是可惜的吧?”冯蓁不仅自己爱美,也爱别人的美,身边只肯放脸蛋俊秀的侍女、仆从,美名其曰“养眼”,时常叫冯华哭笑不得。 “阿姐,快说嘛。”冯蓁摇着冯华的手臂道。 冯华的脸上飞过一丝红霞,“哎,我哪儿能盯着人看呢。既是天家公子,自然是顶好看的。” 冯蓁见冯华这番模样,就知道自家姐姐又是规矩作祟,太过守礼了,让她评价外男的容貌,自然会害羞。“顶好看是多好看?有咱们西京那位季离公子好看么?” 西京季离是西京城长相最拔尖的世家公子,他上街时虽然不说是掷果盈车,但也有不少女郎喜欢追着看的。冯蓁因为好奇,也追着看过一次,倒真的还算名副其实。 冯华想了想,点头“嗯”了一声。 “哎呀,那可真真是可惜了。”这回冯蓁是真心实意地惋惜了。 美男子者,她所好也。 说笑了一阵子,两人互相整理了一下衣衫,这才随着侍女去了长公主的屋内。 因为整个城阳长公主府就两位主子,所以用膳都在一处,冯华一进屋,就拉着冯蓁上前给长公主赔了礼,“长公主,日前幺幺失礼,她如今已知错了。” 冯蓁赶紧地也给长公主跪了下去,心里却在腻歪这宫廷礼仪,动不动就要牺牲膝盖,要她说还是天高皇帝远的西京才适合她。 长公主还算和气地叫了起,看着冯蓁道:“这孩子却是个心大的,那样也睡得着。” 一句“孩子”算是定了性,须知这年月有时候失礼比失节后果还严重。好在冯蓁虽然十一了,可还是个黄毛丫头,那头发是真的发黄,身量也不高,看着就是个不足十岁的孩子。 冯蓁眼下只能装傻地朝长公主憨笑,这人设算是立下了,可不能崩。 说话间苏庆从外进门来给长公主问安。 家中多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女郎总是叫人欢喜的。苏庆立即奉出了一张大笑脸,“华妹妹,这位怕就是幺幺了吧?” 苏庆弯腰笑着同冯蓁打了招呼。 “睡觉可真厉害,怎么叫也叫不醒。”苏庆逗冯蓁玩道。 冯蓁的大眼睛显得特别稚气,身材圆滚滚的再被高挑白皙的冯华一衬,就更显得像个小女娃了。因此苏庆完是把她当小孩子在逗。 当冯蓁不想回应一个问题的时候,她就抬起头绽放出自己最灿烂的笑容,“庆表哥,生得真好看。” 苏庆不由自主地就大笑了起来,童言稚语总是最真诚的,虽然没人会当着男子的面夸奖他好看,可是人听了总会高兴。苏庆觉得眼前着天真烂漫的表妹还真是可爱。 用早膳时,长公主面南而坐,冯氏姐妹则和苏庆对面入坐,各自面前一条长几,上置膳食。四人都低着头,安安静静地用饭,谁也不曾开口。 冯蓁倒不是不想说话,只是感觉这公主府的气氛似乎天然肃穆,只适合食不言、寝不语。 长公主暗自打量了冯氏姐妹一番,用餐礼仪都十分优雅,并没因为是西京那偏僻之地来的就疏忽了礼数。 用过饭苏庆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虽然他们祖孙算是相依为命,让苏庆为长公主死都行,但要让他一直跟长公主同处一个屋檐下却比要他命还难。 嫡亲的孙儿可以走,但外孙女就不好即刻走人了。不过苏庆的□□,却是冯蓁的蜜糖。她一用完饭就立即挪到了长公主的身边,挨得近近的,无耻装嫩地甜甜叫了声“外大母”。 虽然长公主是公主,可也是她们的外大母,冯蓁为了方便自己薅羊毛,很无耻地决定要跟长公主长期保持“亲密关系”。 冯华觉得自己简直没眼看了,好似不认识冯蓁一样了。须知这家这幼妹从前可不是个容易亲近人和被人亲近的人。 长公主一辈子都没和人这么亲昵过,哪怕跟驸马生了一子一女,那也是相敬如宾,她住在公主府,需要生孩子时才让傅母传驸马进府。她实在有些不适应冯蓁,即便是她的女儿硕儿在时,也没这么亲昵过。 冯蓁“深情”地凝望长公主道:“外大母,阿母去的时候我还小,都记不清她的模样了,阿姐说阿母最像,所以我见着就欢喜。”说到这儿,冯蓁更是得寸进尺地挨到了长公主的大腿,“外大母,能不能抱抱我,就像阿母那样?” 小女郎的声音又软又糯,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哀伤,又带着忐忑的孺慕之情,素来冷漠不喜人亲近的长公主恁是没狠下心来推开她,身边的人带着甘甜的果子香,让长公主觉得也不是不能忍受。 所以长公主手臂僵硬地抬起来,像绑了一根铁棍在手臂上似地直直地拍了拍冯蓁的背脊。 冯蓁在长公主怀里笑得那叫一个甜啊,白息实在是太美好了,她那大海碗眼见着又长大了一圈,果然还是要亲密地抱着才涨得快。 别看冯蓁对长公主笑得那叫一个甜,其实她心里哪儿在乎长公主喜欢不喜欢啊,她对这位外大母可没什么感情而言。这些年这位长公主不过就给她姐妹去了一、两封十分公式化的信,亲情寡薄得厉害。这人啊,不在身边是没法儿生情的。 偏生冯蓁生得一副欺骗人的脸,叫长公主还以为冯蓁真对她充满了孺慕之情。 如此冯蓁才不过在长公主府住了一月,府里上上下下便都知道这位小女郎乃是城阳长公主最疼爱的外孙女儿了。 这日西山打猎,六皇子萧诜看着苏庆取笑道:“哎哟,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啊,姑祖母怎么肯放出来的?”别看六皇子当着城阳长公主的面毕恭毕敬的,可背后谁能喜欢那样的老太太? 城阳长公主自打儿子女儿下世后,就把这一根独苗苏庆看得眼珠子一样珍贵,每日必得看他一眼才能睡得着觉,所以像西山打猎这种一连好几日不能回去的事儿,苏庆是万万出不来的。 苏庆也是人逢喜事,笑着道:“如今家里来了两位表妹,大母爱得不得了,也就顾不上我啦。” 六皇子萧诜一下就想起了冯华的模样来,那样的美娇娘就是上京也寻不出十个来,只可惜已经定了亲。 原来当日一回府,萧诜就把冯氏两姐妹的生平摸清楚了,好容易城阳长公主身边出现了两只能“叮”的蛋,谁又能放过? 小的那个,倒是没定亲,可惜年纪太小,而且肤色黑了点儿。时人以白为美,冯蓁那黄毛小豆芽模样哪儿能入得了六皇子的眼。 旁边二皇子萧证诧异地上前道:“什么样的表妹啊?能让城阳姑祖母这么喜欢?”二皇子摇头晃脑地表示实在有些难以想象。 5|牡丹色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听说是定给了蒋家的二胖子。”六皇子很乐得打击一下二皇子的小心思。 “不是说两个表妹么,一个订了,另一个呢?”二皇子心里琢磨着这次西山打猎之后得跟着苏庆去一趟城阳长公主府亲自瞧瞧才好。那可是城阳长公主的嫡亲外孙女儿,哪怕就是个麻子脸,也可以当成个宝贝拢进府里。毕竟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另一个,嘿。”萧诜打心里瞧不起自己这二哥,那点儿心思生怕谁不知道似的,“另一个倒是没定亲,不过二哥要是喜欢,恐怕得等上好几年咯。” 二皇子萧证狠狠地瞪了六皇子一眼,“六弟说什么呢?我不过是关心一下城阳姑祖母的孙女儿,怎么到嘴里就那么龌龊了?” 六皇子仗着自己母妃得宠可不怵萧论,“二哥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咱们就别自欺欺人了吧?” “都少说几句吧。”最终还是三皇子萧论出来说了句话,才让这对兄弟消停了些。 就这么着西山打猎之后,二、三、五、六,四位皇子都跟着苏庆回了城阳公主府,说是要在他家园子里烤肉吃,实则醉温之意不在酒。 苏庆硬着头皮走进殿内,朝长公主行礼道:“大母,二殿下等四位殿下都来了,要在咱们园子里烤肉,这会儿想来拜见大母。” 苏庆一边说,一边拿眼去看旁边的冯氏姐妹。 冯华端端正正地坐在旁边,而冯蓁却正拉着长公主的手,来来回回地按摩她的手指。苏庆完看不懂这是什么情况。 长公主早就老成了精,一听苏庆这话就明白是什么意思,还用得着她孙子自作聪明地给她递眼神么? “华儿,这几日园子里的牡丹开得正好,去替我选一两枝来。”长公主支开了冯华,再看向“不自觉”的冯蓁。 冯蓁哪儿能错过眼前的机会啊。她早就发现苏庆身上也能有若隐若现的白气出现,可其他人身上却没有。所以冯蓁估摸着这白气该不会是龙息吧?得是身具天家血脉的人才有。只是她和冯华好歹也有长公主的血脉,却不知怎的不见白息,这是重男轻女? 无论如何,有了对白息由来的猜测,冯蓁自然想见见几位皇子来证实自己的猜想。 “外大母,我不走。”冯蓁撒娇道,“的手指才按摩到了一半呢,可不能半途而废,这药膏我花了三天才熬制好呢,保准能把的手养得又白又嫩。”冯蓁爱捣鼓美容养颜的东西,这会儿正用自己熬制的药膏给长公主按摩手指。也不管有用没用,反正她为了能跟长公主有“亲密接触”那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长公主看着小小年纪的冯蓁,也有心让她多长点儿见识,因此也没撵她。 如此四位皇子走进来时,就见着个梳着双环髻的圆滚滚的小女郎垂首立在长公主身侧。 冯蓁如今是可着劲儿地把自己往嫩幼了打扮,蓝黛白团花绞缬绸襦裙,一头黄毛梳着双丫髻,髻上带着金环坠铃铛,个子小小的,又生得圆润看着比她的实际年龄约莫小上了两、三岁。 “证(论、谡、诜)给姑祖母请安。” 原本四位皇子行礼后,就该轮着冯蓁上前行礼了。谁知她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以至于等了片刻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了她,而她垂着的头像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的,俨然是瞌睡虫钻进了脑子里。 众人一时都惊讶了,这小女郎站着睡觉的功夫怕称得上是炉火纯青,无人能出其左右了。 长公主见了也有些尴尬,微微皱了皱眉头,怎么眨眼功夫就睡着了,先才不还赖着不走想看看几位皇子么?“漪澜,还不快扶幺幺下去。” 漪澜赶紧上前扯了扯幺幺,心里着急,却是怎么也拉不醒她,只好半搂半抱地将她请了出去。 六殿下朝二殿下抛去一个嘲笑的眼神,似乎在说,“是不是我说的那样,还得等上好几年?”只有不懂事儿的小孩子才能在这样的场合不管不顾地睡过去。犹记得上次来她似乎也在睡,萧诜还从没见过睡觉这么不顾形象不分场合的女君,到底是西京那乡下来的。 冯蓁这做白日梦做得那叫一个香,因为她又睡着了,或者叫被醉晕了。扑面而来的白息让整个池子扩大成了澡盆大小,蒸腾起的白雾,薰得冯蓁一瞬间就云里雾里了。 醒过来时,冯蓁只遗憾自己压根儿没看见那四位殿下是圆是扁,他们还没进门呢,那滚滚而来的白息直接就把她给醉晕了。 这一次冯蓁足足睡了两天两夜,一醒来就看到一脸担忧的冯华,眼圈红红的,怕是哭了不少。 “阿姐。”冯蓁不明所以地唤了一声,并不知道自己这一睡有多吓人,“怎么哭了?” 冯华执起冯蓁的手哽咽道:“睡了两天两夜,担心死我了。” 两天两夜把冯蓁也给吓着了,“说我睡了两天两夜?” 冯华点点头,眼泪顺着颊边流了下来,“外大母还去宫里请了御医,都诊不出是什么毛病。只道身子虚弱,得好好调养。” 冯蓁的身体底子的确不好,打小就病痛不断,所以头发枯黄,身量也不高,药吃多了还虚胖,哪怕她有心减肥,那也是喝凉水都长胖的体质。长年喝药比吃饭都还多。 因着御医说了要调养,各种珍贵药材便流水一般地流进了冯蓁的肚子里,转头又被她呕了出去。 本来她长年吃药,早就习惯了那苦味,为了不叫冯华担忧,冯蓁明知自己这次不是病,也捏着鼻子喝了。谁知道药一下去,五脏六腑立即翻腾不止,上吐下泻的,没有病反而倒是弄出了病来。 再之后,真是吃什么药吐什么药,反反复复折腾了小半年,弄得长公主无可奈何,只得寻了药膳上了得的妇人主厨,以药入膳,冯蓁这才恢复了正常。 是药三分毒,冯蓁隐约间感觉到,怕是自己喝下的琼浆玉液在作祟,受不住外药入侵,当然这也只是她的猜测而已。 冯华见冯蓁大好起来,脸上才重新展露出笑容来,“呀,可算是好了,前些日子险些没把我吓死。” 瞧瞧这被醉晕而闹的乌龙,冯蓁歉疚地朝冯华笑了笑,靠在她肩上娇软地撒娇,“阿姐。” 冯华点点冯蓁的额头,“不过也因祸得福,瞧这些日子没出门,倒是白了不少。” 冯蓁心想哪儿是不出门的功劳啊,明明是桃花源的功劳。她那桃花源如今可是有澡盆大小了,那日她可美美的洗了个澡,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得到了滋润。不过遗憾的是,白息不济,如今靠它自身恢复,哪怕是住在公主府,一日也就能恢复一海碗,只够她喝水和洗脸用的。若是能再见到那些龙子皇孙的话…… “可惜了,我都没瞧清楚四位殿下长什么模样,就睡着了。”冯蓁牵起话题道。 冯华忍不住笑道:“可不是么。说,心心念念想看美男子,这倒好,四人走到面前,却睡着了。” 冯蓁噘噘嘴,也觉得亏呢,“可惜那日外大母把支去了园子里,否则阿姐倒是能同我说一说呢。” 冯华心虚地撇开了眼,话虽如此,但实则她是见着了的。 那日苏庆和四位殿下去园子里烤肉,离冯华去的牡丹园只隔着花溪相望。 冯华站在牡丹从中,百花争艳,蜂蝶翻飞,那是花衬人艳,人比花娇,二皇子当时就看得迈不动腿了。 冯华觉察出有人看自己,赶紧地背过身去,飞速地挑了几朵牡丹走了。只是这样的话她没好意思跟幺幺提,总不能说有位殿下一直看她吧?何况她这样年纪的女君,哪怕是背后议论男子都得避忌了。 “姐姐这两日在做什么,怎的一天也见不着人?”冯蓁又问。 冯华道:“因外大母想要咱们在这儿常住,所以特请了先生,免得咱们荒废学业。这两日我都跟着先生在念书习琴。” 冯蓁的脸色当即就变了,“又要念书?!” 冯华颇有些幸灾乐祸地捂嘴笑了笑。 翌日,冯蓁早起去薅羊毛,或者说去给长公主梳头时,果然听长公主提起了念书的事儿。 “先前身子不好,也没跟提,如今眼瞧着也好了,正该跟着姐姐继续念书了。”长公主道。 冯蓁强撑出天真甜美的模样道:“可是我昨儿才采了三篮子鲜花香草,这两日得配香膏呢,外大母。”小女郎甜糯的嗓音自带撒娇。 “女子的容颜固然重要,可一辈子也不只能紧张一张脸,还有别的许多事儿要做。何况但凡有见地的男子,也不会只看重女儿家的脸。”长公主道,这些日子她也算是摸清了冯蓁的性子,这丫头也不知怎么养成的性子,性子惫懒得紧,小小年纪,爱美如命,成日里就捣鼓什么养颜方子,香身方子。也不瞧瞧她那头黄毛,一点儿说服力都没有。 长公主哪儿容得了冯蓁这般蹉跎自己,是以才出言敲打她。 6|堕落也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外大母,我才不是为悦己者容呢,我是觉得把自个儿扮得美美的,自己看着舒服养眼,人也精神。” 冯蓁鼓着脸,随即又对着镜中的长公主道:“外大母,今儿的这个发式喜欢么?” 原来说话间,冯蓁已经替长公主梳好头了。人年纪大了,头发就难免稀疏而且白头发是怎么拔也拔不干净。冯蓁给长公主梳的发式都是简单而显得发量多的。虽然未必就比平日给长公主梳头的梳头娘来得好,但重要的是这片心意。何况她手里出来的发式也的确很新颖。 不过长公主哪儿能让冯蓁把话岔开,“明日早晨不用过来给吾梳头了,用过饭就去夫子那儿。先写几篇字来吾瞧瞧,可不能叫人笑话。” 冯蓁急道:“那哪儿行啊,我一样来给梳头行不行?夫子那儿也不耽搁。外大母。”她的薅羊毛计划绝对不能被阻碍。 “不用。”长公主拒绝道。 冯蓁娇糯糯地道:“外大母不怕的,阿姐平日还能督促我呢。我阿姐的德容言功都是顶好的,才华也不输人,当初在西京,琴棋书画也是各女君里拔尖儿的,如今再学一学,只怕在上京也没多少人能赢过阿姐呢。”冯蓁逮着机会就开始夸冯华。 实际上冯蓁还真没有夸大其词,等两姐妹写的字都送到长公主跟前时,长公主的脸色可不好看得厉害。 冯华的字,大字纵横捭阖,气度阔然,不仔细瞧还真不容易察觉是出自女子之手。而簪花小楷又尽得卫夫人真髓,娴雅婉丽。 冯蓁的字,其实也不差,但跟冯华的字摆在一块儿就很不够看了。 冯蓁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弱点,她这辈子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游手好闲、吃喝玩乐”八个字上面了,功课上若非冯华逼得紧,真真可以说是“不学无术”了。 长公主一见这字如此不济,当即又让人搬来琴、棋,考教冯蓁,然后那脸色可就黑得跟锅底灰似的了。 “呵,阳亭侯夫人就是这么对待自幼失祜的侄女儿的么?以为打发们吃饱饭就行了?”长公主不怪冯蓁,直接把她们大伯母给骂上了,“她以为是打发叫花子呢?好好的女君,养在她手里,却是个什么都不会的?” “呃。”冯蓁被骂得脸红了,好歹上辈子也是学霸级人物,不就是这辈子想偷个懒么?“外大母,不怪伯母的,她已经给我和姐姐请了西京最好的先生。都怪我自己天生就无才。” “胡说,父亲是大才子,硕儿也是上京最有名的才女,是他们的女儿,岂能无才?”长公主斥责道。 冯蓁无语了,上辈子千军万马过高考的独木桥,职场上也拼死拼活地往上爬,最后又如何,脸不好,最后还不是遍体鳞伤?这辈子好不容易仆从成群,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她这不就是“自甘堕落”了么?可不想这饱经沧桑的灵魂再被折腾一次呢。 “外大母。”冯蓁依偎到长公主跟前,也不怕她脸黑,“我不学那些不行吗?我从小就不喜欢那些。” “那喜欢什么?”长公主冷脸道,她问这话可不是真关心冯蓁喜欢什么,而是等着接下一句呢。 冯蓁却像是没察觉似的,反而讨赏似地道,“外大母,我跳舞和骑马、射箭都可厉害了。” 城阳长公主忍不住想翻白眼。 华朝皇室有着鲜卑血统,南下而牧中原,骨子里喜欢唱歌跳舞的天性却依旧在。无论男女,骑马也自然不在话下。 可如今南下中原多年,因为逐渐受了中原风俗的熏陶,如今贵族女郎却已经不再习舞练歌了,寻常雅集都是谈诗论画,弹琴下棋,至于那跳舞什么的已经逐渐沦为了教坊女子邀宠的手段了。 不过城阳长公主年幼时,宫中还是崇尚草原习气,那时的宫宴饮酒之后,帝后同舞都有,现在么可再没人提了。 城阳长公主想着幺幺自小在西京长大,前些年朝堂上波谲云诡,她也顾不上这对姐妹,以至于幺幺在靠近草原的西京自然偏爱骑马射箭等,而不亲中原文化。 于是城阳长公主看冯蓁的眼神就带上了一丝同情,“幺幺,如今上京的贵女虽说也习骑射,但琴棋书画这样高雅之艺才是怡情养性的根本。以现在的水平,将来出门做客难免会被人笑话的。” “那我还会调香呢,也可好了,外大母。”冯蓁不死心地挣扎道。 长公主瞪了她一眼。 冯蓁可怜兮兮地道:“可是下棋真不行,外大母。”冯蓁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娇憨地道:“这儿笨。” 长公主就没见过说自己笨说得这般理直气壮的,被气得连连冷笑。 然而不管长公主冷笑得多渗人,冯蓁却没退一步。 “行,棋可以不学。”长公主终于退了一步,心里却道,这小姑娘的脾气养得还真像西京人,又臭又硬。 “外大母。”冯蓁扯了扯长公主的袖口,眨巴着长长睫毛,楚楚可怜地道:“吟诗作赋也免了行吗?” 眼看着长公主就要发毛,冯蓁赶紧道:“可是我还会唱曲,外大母,要不我给唱一支吧,行吗?” 唱歌跳舞的确是冯蓁的强项。上辈子从小就上舞蹈班,后来虽然没走专业道路,但基本功那是真扎实。在□□,每次孩子们的才艺表演,不是歌就是舞,反正不离吹拉弹唱,哪儿有上台给人吟诗作画的呀?或者说上台一鞠躬,跟人说我给大家表演一下下棋?这不是扯淡么? 长公主头疼了,“这些都给免了,还能学什么?!少跟我得寸进尺,黄氏究竟是怎么教孩子的呀?”便是长公主这般修养的人,都被气得拍桌子了。 好在长公主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朽木不可雕,也不能下大刀,再且也怜惜她身子弱,最终冯蓁的课业就剩了两项,念书练字和习琴。 错了,冯蓁怕习琴伤她手指头,最后讨价还价改成了吹洞箫。 冯蓁跟长公主的这一番讨价还价冯华都目睹了,私下里不由抚着胸口抽着冷气对冯蓁道:“幺幺,也忒大胆了,怎么能那般跟外大母说话,她要是厌了怎么办?即便真是不喜欢那些课业,缓缓图之就是了,何必如此直白。” 冯蓁貌似天真地道:“阿姐,外大母就是咱们最亲的人了,难道有话也不能直言?” 两姐妹的话一字不漏地都传进了长公主的耳朵,不由感叹,“华儿的心性着实不错,质慧且韧,可惜了……”也不知长公主可惜什么。“幺幺这性子就,哎,说得好听是赤子天真,说难听点儿不是傻么?这要是嫁了人,哎……模样也……”稍微差了点儿这种话长公主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旁边听着的漪澜半句也不敢接腔,不过她心里却十分清楚长公主在惋惜什么。 九月菊黄时,冯华便及笄了。城阳长公主请了同为长公主的平阳长公主做冯华的主宾为她加笄,所以冯华的及笄礼办得十分隆重,在上京的贵女里也算得上是头一份儿了。 须知平阳长公主也是从龙有功之人,深得今上的爱重,更可贵的是她远比城阳长公主幸运太多,驸马健在,宫廷叛乱那一战里她的儿子不仅活得好好的,还立下了大功,都道她是上京最有福气的老太太。 人有福气,待人接物就难免和蔼些,皇室一众小辈爱戴这位姑祖母可远胜过城阳长公主。 冯华及笄礼那一日,冯蓁起得比她还早,坐在妆奁前不停挑拣自己这几年来制的胭脂、口脂、眉黛之类。 宜人站在冯蓁身后替她梳着头,“女君,奴瞧着这些时日的药膳对女君大有好处呢。” “嗯?”冯蓁没走心地疑惑了一声。 “女君头上这新长出的头发,又黑又亮,梳着也光滑,比以前可好多了呢。”不止是好多了,简直就是天壤之别。若是继续这么下去,冯蓁就能摆脱黄毛丫头的名声了。 冯蓁闻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头发的确光滑了许多,摸着就像上等丝绸的质感了,可不像以前毛毛躁躁的,摸着像稻草。只是这是不是药膳的功效就值得商榷了。 冯蓁摸了摸胸口,她那桃花源里的池子虽然当初已经扩大到澡盆大小了,然则薅长公主的羊毛每日只能让那池子里的琼浆玉液涨到海碗大小,喝了之后就不够沐浴和洗头了。 冯蓁琢磨着真得想个法子多薅点儿羊毛才是,否则她这养颜的事儿得耗到何年何月啊? 不过现在却不是愁这些的时候,冯蓁让宜人麻利地给她梳了头,就抱着自己的宝贝百宝箱跑去了冯华的屋里。“阿姐,今日让我给画眉如何?” 有实在旁边急道:“蓁女君,今日是女君的大日子,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我知道不是闹着玩儿的,这才来帮阿姐嘛。今儿一定要让阿姐艳惊四座,把名声一气儿地打响。”冯蓁道。她敢夸下这样的海口自然是因为对□□化妆术的自信,不是冯蓁瞧不上有实的手艺,实在是现在的人化妆手段太简陋了,只会拿□□往脸上敷,跟建筑工敷墙似的。 “幺幺。”冯华也有些担忧,可又不愿伤了冯蓁的心。 冯蓁道:“阿姐,反正今儿时日还早,就让我试试嘛,好不好?”冯蓁撒娇地搂着冯华的手臂道。 冯华向来是抵御不了冯蓁的撒娇的,只好无奈点头。 7|塑料谊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冯蓁兴奋地将自己的百宝箱打开,第一层是各式各样的毛刷,第二层是数十个杯口大小的圆形小瓷盒,乃是她自己调制的各种颜色的胭脂、口脂等,第三层则是眉黛和各式香粉。 以往冯华只知道冯蓁习惯捣鼓这些胭脂水粉,今日却是第一次把冯蓁的百宝箱看乎,这才发现她妹妹还真不是随便捣鼓的。 冯蓁先拿了姐妹俩素日用的雪肤膏给冯华抹了,这才开始上香粉。她的香粉是翻阅古籍和在西京的胭脂铺子偷师结合在一起来淘弄出来的。用的是米粉,混合了珍珠粉,别添加了茉莉、白兰等鲜花,再加上冰片、麝香制成的,独此一家,外面可买不到。最重要的就是没有加今人爱用的铅粉。 那铅粉上色虽然容易,可长久用下来一张脸可就毁了。 冯华嗅了嗅冯蓁手里的香粉,“好香啊。” 冯蓁笑道:“可不是么,我制好了这香粉以后,就放在玉簪花的花苞里熏着呢,纯天然的香气。” 不过冯蓁制的香粉十分白,肤色黑的人用起来反而不合适,好在冯华天生丽质,一身的皮更是白皙润泽,用上着玉簪香粉可算得上是相得益彰。 这底子打好了之后,冯蓁就开始给冯华修眉、描眉。 冯华见冯蓁拿出小镊子时觉得挺惊讶的,“这是什么啊?” 冯蓁道:“这是我让马铁匠替我打制的小件,用来拔眉毛的。修一修更加有型。” 冯华将信将疑地任由冯蓁捣鼓,等她结束后再对着铜镜照了照,一双眉毛显得秀气了许多,弯如柳叶,比她自然的眉毛却要精神了许多。 “幺幺好巧的手啊。”冯华赞道。 冯蓁得意地道:“不是我自夸,阿姐,就等着艳绝场吧。”这只百宝箱可是冯蓁积累了五、六年才成型的。以前年岁小,做许多事儿都不方便,这两年才算终于可用。她有心显摆,好容易才等到冯华的及笄礼,正可以一鸣惊人。当然也是因为以前在西京,她姐妹俩在守孝,胭脂水粉一概是不能用的。 描完了眉,就是提神的眼影上场的时候了。冯蓁给冯华用的棕、金、粉三色,深棕提神,又用了一点儿珍珠粉点亮。可惜没能制出睫毛膏来,好在冯华天生丽质,睫毛还算长翘。被她这一画出来,一双眼睛又亮又有神,叫人一瞥过来,第一眼就被她的秋水双眸所吸引。 口脂涂了三层,用的是咬唇妆,既符合了时下人喜欢的樱桃小口的趣味,又显得粉嫩可口,没有“樱桃小口”那么呆板吓人。 待冯蓁捣鼓完毕,旁边的有实看着冯华,惊讶得都合不拢嘴了,“女君,今日好美啊。” 冯华害羞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是么?” 有实拼命点着头来证实自己的话,“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天仙一样。” 天仙一样的冯华出现在人前时,果然如冯蓁□□的海口那般,艳惊了场。 只见冯华穿着一袭青襦,乌发如缎,眉间一条细细的金链子缀着一枚豆大的红宝石,看起来端庄里自有一股妩媚。虽然发饰、衣着都只是循规蹈矩,然她的妆容却叫人挪不开眼睛。 眉是山峰聚,眼是横波水,琼鼻贝齿,樱唇涂丹,肩如刀削,腰如约束,姿态袅娜而多秀,神韵如玉而添润,真真是一代绝色佳人。 今日之后,整个上京的贵妇、贵女圈里就都知道城阳长公主的大外孙女儿乃是不可多得的美人了。 及笄礼行完之后,便是赏菊宴,城阳长公主把冯华的及笄礼筹办得有点儿像是天0朝的成人礼。至此冯华算是正式被城阳长公主引荐给了贵人圈子。隔日便有贵女开始下帖子邀请她过府赴宴了。 因为华朝皇室有鲜卑血统,民风素来开放,女君们的雅集几乎日日都有开。以前冯蓁两姐妹刚到上京,城阳长公主怕她们出门丢脸,所以特特寻了宫中女官教她们礼仪,又选了博学的先生授课,待觉得她二人已经彻底经得起上京贵女的考验了,这才将及笄礼大办特办。 其实也不是两人都经得起考验,长公主对冯蓁还是持保留态度的,好在她年岁小,模样虽然也标致,但圆滚滚的肤色又黑,其他女君也不会太为难她。 长公主知道,会被所有人的眼睛挑剔的人唯冯华一人而已。这就是木秀于林的代价。 及笄礼之后,冯氏双姝先是跟着城阳长公主将上京的贵妇人都认了一圈儿,这才被“恩准”去园子里同那些贵女们玩耍。 别看冯家姐妹是第一次露面,可心思活络的贵女冲着城阳长公主的面子很是热情地就围了上来,序年齿,论姐妹,让冯华一颗忐忑的心逐渐平静了下来。 只是绕着冯家姐妹转的贵女不过三、五几人,另外一群贵女足足十来位,却是自成圈子,只远远瞧了瞧冯家姐妹,即便出于礼节,也没有主动过来贺喜冯华及笄的意思。 上京贵女的傲慢冯蓁倒是预料到了。 金络低声在冯蓁耳边道:“那边儿高一点儿的是平阳长公主的孙女儿敬女君,矮一点儿的是敏文公主。” 冯蓁一直盯着看的正是敏文公主,金络也是见她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人看才开口说的。不过冯蓁看的也不是敏文公主的脸,而是她头顶的白息,虽然不如城阳长公主粗,但比苏庆还是多了不止一星半点。 冯蓁闹不懂,同为公主,为何敏文的白息只有城阳长公主一半粗细,但她也不介意,无论痩羊、肥羊,只要能让她薅羊毛的羊就是好羊。 冯蓁轻轻扯了扯正与人寒暄的冯华道:“阿姐,金姐姐说那边儿是敏文公主,咱们该过去行礼才是。” 冯华点点头,拉起冯蓁的手往那边走去,回头再看金络几人,却是没一个挪动步子的,可看神情倒不是不想去,反而是怯怯地不敢上前的意思。 冯蓁再环顾四周,已经约莫猜到是个什么情况了。金络这几位姑娘怕是挤不进何敬的圈子,所以才上赶着来巴结冯华的。这会儿见冯华姐妹过去,想跟上又怕被何敬那个圈子的女君们不客气地拒绝,那就太丢人了。 待走近了,冯蓁才看清何敬的模样,她的五官生得比冯华还美艳些,只是唇角总带着一点儿自视甚傲的弧度,叫人不易亲近,多看几眼就显得不如冯华静丽淑华而耐看了。 何敬见冯氏姐妹走来,嘴角翘起一丝笑容朝旁边的敏文公主微不可查地努了努下巴,意思是说:瞧,这不是自己来了么? 冯氏姐妹上前给敏文公主行了礼,敏文摆摆手道:“无需多礼。”她年岁比何敬小些,约莫与冯蓁差不离,也是个小胖妞,不过比冯蓁白皙就是了。 敏文说完,就抬眼去看何敬。 冯蓁这下心里可就奇怪了,堂堂公主怎么弄得跟何敬的跟班儿似的。 到后来冯蓁才知道,在宫中公主没多值钱,泰半成年的公主都嫁回草原和亲去了。而敏文公主母妃早逝,皇帝的女儿众多对她也并不多留心。若非她母亲是平阳长公主表姐的女儿,她也得不着跟着何敬玩儿。 何敬在皇帝跟前,可比她这个亲闺女还得脸。 不过当下冯蓁并不知道这些事儿,当然即便知道她也不嫌弃,毕竟敏文公主可是一只很可爱的羊。 何敬虽然倨傲,但因着冯华的出身,她也没展现平时那玫瑰多刺的一面儿。城阳长公主和平阳长公主的关系一直很亲密,她们两位最受皇帝爱戴的长公主,深知出嫁的女儿唯有拧成一股绳,才能更叫皇帝重视。 何敬出门前,平阳长公主也敲打过她,叫她把素日的傲慢劲儿收一收,尽力和冯华交好。毕竟冯华已经定亲,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讲,她和何敬都没有利益冲突。 何敬也答应得好好儿的,谁知遇到冯华后,见她如此美貌,心下就有些不得劲儿了。以往何敬遇到的贵女,比她美的出身都没她好,出身比她好的又都不如她。 如今骤然冒出个冯华来,姿容秀美、仪态端方、身材高挑,待人接物更是叫人挑不出刺儿来,连上个粉都比别人独出心裁。这叫何敬心里如何能舒坦? 不过不管多不舒服,何敬表面上还是得客客气气地跟冯华敷衍。 冯蓁没怎么留意冯华和何敬互相敷衍,她紧紧盯着敏文公主,一个劲儿地就想着怎么薅羊毛了。 敏文公主毕竟年纪小,可受不了冯蓁这样的“紧迫盯人”,忍不住问道:“做什么一直盯着吾看?” 这么直白可把冯蓁给问着了,她捉摸了一下自己的人设,也直言道:“我想跟玩。” 敏文看着同样圆滚滚的冯蓁,又想着她是城阳长公主的外孙女儿,她听平阳长公主说过,这位蓁女君最得城阳长公主喜爱,所以略微思索之后,敏文就朝冯蓁伸出了手。 女君们的“友谊”来得就是这般容易。 8|互利啊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别看敏文圆滚滚的,皇家公主,尤其是不受宠的,想天真烂漫也没那个条件。她知道自己将来是要许人的,可怜生在皇帝家,她以公主之尊努力地讨好何敬,讨好平阳长公主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将来她们能在亲事上帮她说说话么?如果能再多一个城阳长公主,能在关键时刻替她说一句话,敏文就满足了。 冯蓁珍惜地拉着敏文的手,唇角翘起的弧度是怎么摁也摁不下去。虽然敏文的白息不如城阳长公主,但是她们可以一直拉手啊,如此薅到的羊毛可是多了不少,那大海碗“噌噌”地就往上涨,冯蓁估摸着照这速度,一日下来能蓄积两个海碗的水量,节约点儿就能洗头了。 关于冯蓁和敏文一日里就好得跟亲姐妹似的消息,城阳长公主自然知晓。不过她不大待见敏文,她母妃不受宠,又是个短命的,这样的公主在城阳长公主心里那是一点儿利用价值也无的人,所以她也不希望冯蓁在敏文身上白费心思。 “听说今儿同敏文那丫头好上了?”冯蓁在给长公主散头发时听她问。 “是。”冯蓁小心伺弄着长公主的头发,这可是她一日之中难得的近距离薅羊毛的机会,她一直很珍惜。 “怎么就跟她看对眼儿了呢?”长公主问。 “因为她跟我一样胖。”冯蓁给出的理由十分强大,强大得长公主简直啼笑皆非,也就打消了让她不要跟敏文套近乎的想法。毕竟是小姑娘,心思还单纯着。 不过即便如此,临睡前冯蓁还是听到了长公主叫人特地在她耳边说的敏文的出身。叫她忍不住心叹,还真是落地凤凰不如鸡。龙子皇孙也不是个个都金贵的。 然则冯蓁认识的龙子皇孙统共也就这么点儿,她又不能逮着皇子薅羊毛,所以过得两日她就忍不住凑到长公主跟前,甜得腻人地道:“外大母,我要怎样才能找到敏文公主跟她玩儿啊?我都想她了。” 长公主有些不能理解小女君的想法,因此逗着冯蓁道:“们统共才见了一次面就想了?” 冯蓁撒娇道:“我到上京就交了这么一个朋友,自然想念。” 长公主扬了扬眉毛,“若是把字练得叫吾满意了,吾就让敏文那丫头到府里住几日。”长公主这是把敏文公主当小猫小狗了,当是陪自己外孙女儿逗乐的人。 字,冯蓁如果认真写,其实也写得好的,毕竟从小就被冯华逼着练。不过她凡事都有保留三分的习惯,所以如今写字也就马马虎虎应付而已,这下为了薅羊毛,她就不得不动真功夫了。 长公主是个言而有信的人,见冯蓁果然写出一手还算漂亮字来,也就进了一趟宫,将敏文领了回来。 敏文当时听说城阳长公主要接她去府里小住时,嘴巴惊讶得都合不拢了。她是万万没想到才见过一次面,冯蓁就那么惦记她。倒叫她十分地不好意思,毕竟她和冯蓁交好目的可是不单纯的。而敏文也没想到,城阳长公主真的那般疼冯蓁,竟然为她一句话,就进了宫。 能出宫对敏文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在宫里她是没爹疼没娘爱,连宫人伺候都不尽心,十分怠慢。哥哥们眼里看不见她,姐妹们也懒怠看她一个不得宠的丫头,因此一个说话人都没有,若非偶尔有平阳长公主关照,她早就熬不下去了。 是以敏文一见着冯蓁,就跟见了十年好友似的,又是搂又是抱的,两个小女君都欢喜得厉害,尤其是冯蓁,拉着手都不肯松。 虽然只是一双小女君的欢聚,但关注的人可不少。 “城阳长公主邀了十一公主去府上小住?” 五殿下萧谡听到消息后,手指轻轻在书案上敲了两下,然后唇角扯了扯,“倒没想到多年不闻不问,如今还真是心疼起那外孙女儿了。” 回禀消息的荣恪低头垂首立在一旁并不敢多嘴。 “行了,这个消息二哥他们几个那边也都送一送。”萧谡摆摆手道。 荣恪有些不解地微微抬起头,萧谡也没对他解释。城阳长公主身边好不容易出了两个蛋,谁都想叮,可第一个下嘴的未必就能得到好处。 二殿下萧证那边一得着消息就忍不住摸下巴,回到屋里再看到因为怀孕而腰身圆得跟水桶似的皇子妃,心中忍不住升起个念头,若是她难产死了,岂不正好腾出了位置? 城阳长公主亲人就只剩下那么几个了,以那老太太的古怪脾气,唯二的外孙女儿怎么可能给人做妾,便是侧妃也不行。萧证一想起那日在公主府牡丹园见到的美人,心里就忍不住一阵火热。再回头看那脸上因为怀孕而生出斑点来的皇子妃,就觉得倒胃口。 不管什么花,总是最新鲜最娇嫩的才能动人心。 不过自己府中的皇子妃是个障碍,但那冯氏女已经订的亲事也是门阻碍,二皇子又摸了摸下巴,冷下脸道:“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几个。” 三皇子萧论那边儿其实比二皇子还先得到消息,如今再听到二皇子安插在自己身边的暗丁又传来的消息,不由冷笑了一声,“二哥真是好盘算,想坐收渔翁之利,也不看看他有没有那福气。去给老五、老六儿传个信儿。” 六皇子那边是最晚得到信儿的,心里也苦闷,冯华怎么就定亲了呢?还是蒋家那二胖子,忍不住骂了句,“简直就是鲜花插在牛粪上。”旋即吩咐道,“去查查蒋家二郎,事无巨细孤都要听。” 尽管城阳长公主是为了冯蓁把敏文公主拎回去的,但这几位显然直接就将她忽略了,目光都投在了冯华的身上。 人都是不愿委屈自己的,有冯华这珠玉在前,冯蓁这小丸子自然就靠边了。何况冯蓁还太小,若是等她几年,难免夜长梦多,因此自然是冯华更有吸引力,至于她身上的亲事,解决起来虽然麻烦,可也不会太麻烦。 冯蓁这厢可不知道有多少只“魔手”伸向了自家阿姐,她正欢快地与敏文公主抵足而眠。 虽然显得太过亲近,她一整日又一直拉着敏文的手不肯松,换个人定要觉得她太黏糊,但敏文却是高兴坏了。从小不受重视的孩子,骤然间被人如此直白热情地亲近,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熨帖了。牵着手,肌肤相亲,更叫她觉得心中安慰。不过半日功夫,就彻底被冯蓁给收服了。 晚上两人在床帐里不睡觉还一直嘀嘀咕咕。 敏文问,“阿姐及笄那日,她的脸是画的?” 冯蓁点点头。 敏文又问,“那怎么不见给自己画?” 冯蓁摸了摸她虽然有些黑但光滑得跟鸡蛋清一样的脸蛋道:“咱们年纪还小,画了脸反而不美。”她不仅自己不画,连各种自制的面膜糊糊也不用的,她这个年纪,皮肤正是最好的时候,多用外来物干扰哪怕是纯天然的也未必是好事。 脸如此,连身段冯蓁也没特地去减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万一减肥的食谱没弄好,瘦是瘦了,却很可能成为一个小矮子,那才是后悔一辈子。女孩儿啊,还是要高穿衣裳才好看,尤其是现在这种曳地裙,人矮了很容易被衬成冬瓜。 敏文听冯蓁如此说就一路不停地点头,深觉有道理,“那等咱们长大了一起减肥。” 早起冯蓁给长公主问了安梳了头,再给敏文也梳了头,敏文再看她时那眼睛里就满是崇拜的小星星了。“幺幺,跟城阳姑祖母怎么那么亲?不怕她么?” “外大母人很好啊。”冯蓁嘴上道。 “可是我一看到她就手脚就哆嗦。”敏文怯怯地道。 冯蓁拉住敏文的手道:“以后多亲近亲近就不怕了,人相处久了感情就近了。”冯蓁这话是意有所指的。 吃过早饭,冯蓁就开始撺掇敏文出门儿去找她那些哥哥们。 敏文的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不,不,我二皇兄他们只怕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冯蓁煞有介事地道:“就是因为这样,才更要上门混个脸熟啊。” “我不敢。”敏文继续摇头。 “我只问,想不想呢?”冯蓁缓缓地道。 如何会不想?敏文很清楚将来的皇帝定然出自这几个哥哥,若是能与他们交好,她一辈子就能顺遂许多。可想是一回事,做却是另一回事。比起她那几个姐姐的鄙视,这些哥哥们对她的无视更叫她难堪。 敏文也是有自尊的。 冯蓁见敏文不说话,就知道这小姑娘的心思也不单纯。不过不单纯才好,太单纯的人冯蓁都不知道该怎么相处。 在她的江湖宝典里,最常用的话只有一条。 来,互相利用啊。 最终敏文还是被冯蓁给说得心动了,两人一同去了长公主跟前。 “怎么突然想着去老二府上了?”长公主的凤眸牢牢地锁着敏文。在她心里,冯蓁天真乖巧,平日都乖乖地待在家中,如何会提起去什么二殿下府中,这自然是敏文挑起的。 长公主的凤眸眯了眯,若是敏文敢利用幺幺,她定然要她好看。 9|宫中事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敏文当即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一个劲儿地去看冯蓁。这更叫长公主恼火,自己挑的事儿,担不起却把幺幺推出来,果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冯蓁完没想到自己在长公主面前装乖装得那么成功,这锅居然自动就被长公主甩给敏文了。 “外大母,好不好嘛?”冯蓁上前搂住长公主的手臂撒娇道,“听说二殿下的皇妃怀孕了,敏文和我想去探望一下。” 长公主瞥了眼冯蓁,这丫头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外大母。”冯蓁眼巴巴地望着长公主,她知道眼睛大的优势,既水灵又如小鹿般湿漉纯良,任谁也不想这双眼睛里透出失望。 “行了行了,去探望一下也好。我叫翁媪备些礼物陪们同去。”长公主可不放心让冯蓁一个小丫头去,就怕有些人起歹心。 冯蓁欢呼了一声,雀跃道:“外大母最好啦!” 冯蓁自然高兴,她的薅羊毛大计终于可以开始了。上回虽然没看清几位皇子的高矮胖瘦,但她收获的龙息却是实实在在的。所谓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冯蓁今日就能去薅野草了。 “十一公主和谁?”二皇子妃雍恬骤然听见侍女来通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两名不速之客简直太出人意料了。 “是城阳长公主家的蓁女君。” 冯华的及笄礼二皇子妃没去,所以冯氏姐妹她并不认识,但城阳长公主的名头就是最好的敲门砖,“还不快请。” 下人通禀二皇子妃的时候,恰巧在府中未出去的二皇子萧论自然也得到了消息,虽说两位小女郎是来探望怀孕的雍恬的,但他觉得自己也该露露脸,在自己未来的妻妹面前混个好印象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雍恬见着从书房回来的二皇子时,心下不由一跳。十一公主哪里值得他单独回来一趟,要紧的自然是城阳长公主的外孙女儿。 雍恬如何能不知枕边人的想法,她虽然也是出身名门,可跟能在皇帝跟前说得上话的城阳长公主比就差多了。二皇子看平阳长公主的嫡孙女儿何敬时那热切的眼神,雍恬可是一清二楚的。 不过何敬无论如何也是不会做侧妃的,所以雍恬还算放心。但如今这城阳长公主的外孙女儿是个什么情况,她就不清楚了。 雍恬思及此,眼里寒光闪了闪。女人为了保护自己的领地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的。 好在当两个小胖妞出现在雍恬的视线里时,她轻轻地吐了口气。倒不是因为冯蓁胖,而是因为她年纪还小。 因为冯蓁的年纪小,雍恬一下就转变了态度,温柔热情又可亲地开始招呼起两位小女郎。 雍恬拉着冯蓁的手开始问长问短,“哎,蓁女君生得真是可爱啊,吾也期望能有这样一个可人疼的妹妹呢。今后可得常来玩儿,如今吾有了身孕,殿下担心我的肚子,哪儿也不让吾去,叫吾好生无聊。”说话时雍恬还甜蜜地朝二皇子嗔了一眼,显得夫妻很是亲昵。 二皇子萧论顺着雍恬的话温润一笑,朝着冯蓁道:“是啊,幺幺以后若能常来陪陪二表嫂,孤王就承的情了。” 瞧瞧多会说话,一个“二表嫂”瞬间就把距离拉近了。虽然勉强也能叫表嫂,但真的是一表三千里。 然则冯蓁几乎没听到二皇子的话,她现在正处于极度失望的状态。与二皇子同处一室,他贡献的白息也就跟拉着敏文的手时,差不多。这离冯蓁的预想可差远了。 那日她记得自己醉晕的时候,那些白息简直是如钱塘江大潮一般滚滚而来的,哪儿是二皇子的这么一点儿小细流。 因为二皇子贡献的白息不如预料的多,冯蓁几乎想暴走地去拉他的手试试了。不过表面上冯蓁还是甜甜地笑道:“好啊,刚才二表嫂说府中养了几只波斯猫,我和敏文都很喜欢呢。” 敏文听冯蓁提及自己,不由直了直背。她从一进来,就被无视了,好在这么些年她都习惯了,所以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 “嗯,十一也来,二嫂就喜欢热闹。”萧论道。他知道冯蓁同敏文交好,自然也乐得做个人情。 这是敏文第一次在自己的哥哥眼里看到自己的影子,心下不由有些激动,重重地点点头道:“好的,二皇兄。” 二皇子毕竟是皇子,身上还有许多事儿,也不能总陪着小女郎唠嗑,所以略坐了坐便起身走了。 这下冯蓁可就有些急了,虽然只是一只小羊,可能多薅一点儿也算一点儿啊。以至于冯蓁下意识地就忍不住目送二皇子出门。 萧论临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冯蓁正眼巴巴地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心里不由一惊。 不得不说皇家血脉经过几代美人娘娘的优化,二皇子生得相当俊美。肤色如玉,唇若涂丹,丹凤眼含情,风流而倜傥,一看就是多情公子。后院里妾室没有一百也有二十,却不是他作为皇子强纳的,泰半都是自己贴上来的。 萧论心里一惊后,又觉得是理所当然了。冯蓁年纪虽小,可过了年也有十二了,豆蔻年华的小女君开始懂得慕少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只可惜冯蓁年岁太小,否则小女君有如此情意岂不是省了他许多事儿? 虽说眼睛是灵魂之窗,可冯蓁万万没想到自己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在别人眼里却是天然的含情脉脉,她真的只是舍不得她的小羊羔而已。 雍恬将冯蓁的留看在眼中,心里不由啐了一口。到底是西京来的土包子,看见个男人就走不动道儿了。心里骂归骂,但表面功夫依然要做到,所以雍恬殷勤地留了冯蓁和敏文用午饭。 饭后两个小女君到园子里看小猫,冯蓁却是远远地就瞥到了园子里有一处顶上正飘着一缕若有似无的白息。她心里咦了一声,有心引着敏文往那明光阁附近去。 却原来二皇子正在明光阁内见客,冯蓁虽然见不着他,但他身上的白息飘出阁外,却能自发地就朝冯蓁绕来。虽说不如面对面时浓厚,但总算是聊胜于无。 冯蓁方才晓得原来皇子身上的白息竟然如此浓郁,城阳长公主身上的白息隔着墙壁可是飘不出来的。到底是二代直系血亲的羊毛更多啊。若是能进宫薅薅老皇帝的话,岂不是就发财了?冯蓁托着下巴开始做起白日梦。 回到府中,长公主将冯蓁在二皇子府上的种种细节都问了个遍,见的确没有不妥之处,这才放了她去睡觉。 没隔几日,借着去看波斯猫的由头,冯蓁领着敏文又去二皇子府溜达了一两趟。虽然在她看来这频率实在太低了,完不够“解渴”,但看在其他人眼里,却已经是了不得的暗示了。 “孤的二哥倒是好本事,借着一窝猫就把蓁女君给勾去了。”六皇子萧诜眯了眯自己的杏仁眼。虽说冯蓁年纪还小,可万一他二哥独辟蹊径,或者就喜欢小女郎呢?所以不得不防。 “去,到宫里的猫狗坊,替孤把生得最好的猫抱来,另外狗也选两只。”六殿下吩咐道。 然则有波斯猫、狮子狗又如何?六殿下没有皇妃,冯蓁就是再想薅羊毛也不便上门。以至于她私下问敏文道:“公主,为何的几个哥哥里只有二殿下成亲了?” “二皇兄年岁大些,自然成亲了。三皇兄的皇子妃年前去了,听说父皇正在给他选妃,至于五皇兄……”敏文顿了顿,“他前后定过两次亲呢。” “咦,什么意思?”皇家八卦冯蓁还是很有兴趣的。 “都是父皇刚指了婚,女君就去世了。一个落水淹死了,一个坠马死了。”敏文道,“所以私下有人说五皇兄他……”敏文为兄长讳自然不便说下去。 冯蓁点点头,大嘴巴地道:“知道知道,就是克妻嘛。” 敏文“噗嗤”笑出声,又对冯蓁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可不能说呢,不过……” “不过什么?”冯蓁问。 敏文叹息一声,“不过五皇兄也是个可怜人,同我一般。贵妃娘娘刚生下他没多久就去了,要不然我听宫人说,贵妃深得父皇宠爱,当初父皇已经许诺要封后了呢,谁知道……” 冯蓁又点点头,这种深受皇帝宠爱的妃子一听就知道是悲剧收场,后宫里哪儿容得下她们。 “做什么点头?”敏文奇道。 冯蓁没心没肺地道:“她不死谁死啊,又受宠爱又要封后,还生了儿子,谁也容不下她。” 敏文闻言怔了怔,末了才叹息一声,“是啊。” 虽然贵妃受宠,可没娘的孩子是根草,五皇子萧谡(su)在宫中的境况就可想而知了。他那两位准皇妃究竟是怎么死的,也就不好说了。克妻这名声哪怕是皇子背着也不好听,稍微疼爱女儿一点儿的人家谁又肯再许给他。即便是皇帝也不能逼着人往坑里跳啊。 10|骚包男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那六殿下呢?”冯蓁对皇子这种弱者真没多少同情心,也不耐烦听他的悲情故事。 “六皇兄今年才刚行冠礼,也是正要选妃。”敏文道。 冯蓁知道冠礼是二十才行,这对皇子选妃而言已经太晚了,“怎么的这般晚呢?” 敏文摇摇头道:“不知道呢,不过德妃娘娘说要等六哥行了冠礼定了性儿才好选妃。” 所以说这是宫中有娘罩着的意思?冯蓁想。“咦,德妃娘娘如此不急么?” 敏文张了张嘴,没开口,又沉默着挣扎了一会儿,这才神秘兮兮地低身在冯蓁耳边道:“六皇兄经常去平阳姑祖母家,我同敬姐姐一块儿时,经常能看到他。德妃娘娘也喜欢敬姐姐,时常招她进宫。” 冯蓁想了想平阳长公主,敢情德妃这是在给她儿子拉政0治资0本呢?这就说得通了。不过何敬今年也不大,才不过十三,虽则也能定亲,但离她嫁人的日子可远着呢。 “那为何德妃不请皇上给六皇子指婚呢?”冯蓁问。 敏文道:“敬姐姐是平阳姑祖母唯一的嫡孙女儿,舍不得她早嫁,所以虽然德妃娘娘暗示了几次,她却没同意。” 冯蓁看着敏文,心想这小丫头也很厉害啊,虽然不得宠,但宫里的消息也知道得蛮多的嘛。 平阳长公主的态度冯蓁能猜得到一点儿,她的孙女儿嫁给哪位皇子就算是上了哪位皇子的战车,这如何能随便选?自然要挑挑拣拣,看到苗头了才肯撒饵。 想到这儿,冯蓁不由庆幸,阿姐已经定了亲,自己又年幼,就不用卷进那要人命的漩涡。只是那蒋二郎是个什么德性却无从知道,冯蓁还没找到好机会打听呢。 问长公主或者苏庆也行,只是人人都有私心,都有自己的看法,冯蓁并不想从别人那儿听到对蒋二郎的品评。至少得亲自会一会蒋二郎,再听旁人的意见才行,绝不能先入为主,那事关冯华的一辈子,这年头和离可没那么容易。 正议论着六皇子,宜人就来回禀,“女君,六殿下来了,长公主请女君和敏文公主前去。” 冯蓁和敏文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何六皇子来了,要专请她们前去。不过对冯蓁而言,羊自己跑上门被她薅,自然是桩令人愉悦的事儿。 六皇子生得跟二殿下不太像,如果说二殿下是朵招蜂引蝶的风流花,那六皇子萧诜就是一棵疙瘩树,看得出他袍子底下有着遒劲的肌肉。身材高大而魁梧,面带凶相,但又奇异地有双杏仁眼,为他增加了一丝孩子气,反正给人的感觉挺奇异的,不过总的来说,他也称得上高大英俊,不是俊美,而是英俊。 可是冯蓁还是在心里吐槽,真是白长这么大块头了,身上的羊毛一点儿也不比二皇子萧论多。 萧诜看见冯蓁和敏文走进门,努力地在一张凶脸上挤出了个温柔的笑意, “敏文,蓁君,猜猜孤给们带什么来了。” 冯蓁险些没踩到自己的裙角,好好的名字,怎么到了六皇子嘴里就成了“真菌”?她还细菌咧。 而敏文闻言,则简直受宠若惊,低呼了一声“六皇兄”。 “听说们喜欢二哥家的那窝波斯猫,孤特地让人去宫中的猫狗坊给们挑了两只。”六殿下不等冯蓁她们猜,就自行揭秘了。 敏文眼睛一亮,“多谢六皇兄。”她拉起冯蓁的手,“幺幺,咱们去看看吧?” 冯蓁没说话,只抬眼看了看长公主,直到长公主点头,她才应了敏文。 “姑祖母,怎么不见华君,孤带了三只猫来,敏文和蓁君都有,总不能厚此薄彼。”六殿下道。 冯蓁的余光立即扫向了六皇子萧诜,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萧诜又特地点出阿姐,该不会是起了那不该有的心思吧? “华儿及笄了,吾请了宫中女官教她德容言功,这会儿正忙呢。”长公主道。 “华君是姑祖母的外孙女儿,德容言功想必都已是极好的了。”萧诜几乎是谄媚地道。 长公主心想,这傻大个儿的心思就差没写脸上了,这副脑子居然还肖想那个位置,真是缺点儿自知之明。不过德妃现在圣眷还算浓,长公主也得敷衍一下这位皇子。 “今儿若是无事,便在吾府中用饭吧,等华君下了学,自会去看那波斯猫的。”长公主道。 萧诜立即应了,不过也不好再多留在堂中,便寻苏庆去了。 不得不说萧诜的人还是费了不少功夫的,带来的三只波斯猫,一只雪白,一只玳瑁色,另外还有一只特别珍贵的红色波斯猫。 敏文挑了那只白色的,将最稀少的玳瑁色和红色都留给了冯氏姐妹,可见是个十分有分寸的,并未仗着自己是公主就看不清形势。她六哥难道还能是为了她来送猫的? 萧诜自然不是为了敏文,他虽然是“傻大个儿”,可也有自己的一番心思。他二哥不是总用那窝波斯猫勾着冯蓁去他府上么?他就送冯氏姐妹几只,如此小女郎也就不用巴巴地上门了。他二哥的如意算盘可就拨不响了。 萧诜的这番阴暗心思,冯蓁很快就想明白了,心里狠狠地臭骂了他一顿,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下可好了,她再没好借口去二皇子府中薅羊毛了。 当日六皇子萧诜并没真的留下来等冯华下学,那样就太直白了,也堕了他皇子的身份,所以刚用过午饭,就告辞了。 但过得两日萧诜就又再次上门。这次送的是狮子狗,一窝小奶狗。特地黄昏时才送过来,正好是冯华在长公主跟前的时候。 冯蓁因为上次萧诜坏了她的事儿,这次再见他脸上就有些不得意。再看他今日头戴白玉冠,簪了一支金嵌红宝石的宝相花簪,着了一袭象牙地八吉祥花朵纹妆花缎的袍子,显得很是骚包,明显是精心打扮过的,更难免觉得他居心不良。 “幺幺这是怎么了?不喜欢孤送的狮子犬么?”萧诜心知冯华姐妹是相扶相持长大的,情谊最是深厚,当着她的面儿关切冯蓁,自然能给冯华留下好印象。 这才见了几次啊,居然就“幺幺”地喊上口了,还真是自来熟啊。冯蓁对这位心思明显不纯的殿下是真不想给好脸色,所以只懒懒地答了一声,“喜欢啊。” 萧诜抬手摸了摸冯蓁的头顶,“不用骗孤,不喜欢狮子犬的话,那喜欢什么?孤都能替找来。” 冯蓁顾不得回答六皇子的话,正处于震惊中,她这是遭遇了“摸头杀”?! 简直…… 简直叫人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愉悦啊! 皇子果然就是皇子,身体发肤接触一下,那白息就跟自来水龙头里出来的水一般,汩汩地流进了她的桃花源。冯蓁此刻真恨不能六皇子多摸几下她的头。 所以冯蓁转头眼巴巴地看着六皇子,心里念叨,如果再摸一次我的头,我就原谅。 萧诜见原本怏怏的冯蓁,那眼睛突然就亮了起来,人也精神起来了,只当自己把着了小女君的脉,于是更豪爽地道:“说吧,想要什么?” 冯蓁看了看萧诜的蒲扇大手,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萧诜随着她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手,也知道刚才那动作有些不妥,毕竟冯蓁也是十岁出头的女君了。他讪讪一笑,将手背到了身后。 “傻大个儿。”冯蓁在心底骂了句,“就这理解力,还想夺嫡呢?” 没想到,冯蓁和城阳长公主祖孙俩竟然如此心意相通,给六皇子起的绰号都一模一样。 心里骂是一回事,表面上冯蓁还是甜甜地笑了笑,“暂时没想到,等想到了再告诉六殿下。” 长公主听了,心里暗自点了点头。若是冯蓁立即就说出点儿想要的,那眼皮子也未免太浅了,旁人听了难免不会觉得长公主对她姐妹二人不够尽心。 萧诜在公主府用过晚饭才走,他一走,冯蓁就忍不住跑到长公主跟前悄悄告状。小女郎气呼呼地道:“外大母,六殿下席间一直盯着阿姐看。” 长公主拍了拍冯蓁的手道:“阿姐生得美,别人自然多看。” “才不是呢。”冯蓁嘟嘟嘴。萧诜明显就是居心不良,可她又不能说得太直白,不然人设就崩了,“他就一直看,一直看。” “好了,好了。”长公主貌似拿冯蓁没法子地安慰道:“难道吾还能管着人的眼睛不许看么?” 冯蓁告状无门,也没指望能成功,她不过只是试探一下长公主的态度而已。但这一试探,却叫她的心沉入了谷底。 11|病美人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冯蓁只怕长公主也是乐见其成的,未必是中意六皇子,但这说明长公主是希望利用冯华的亲事来站队的。品尝过权利的人是绝不可能再放下那种滋味的。城阳长公主也不例外。 她这辈子虽然夫妻运不好,儿孙运不佳,但眼光却是极准的。在她哥哥那一代,她就“准确地”助了她三哥。再然后便是她的侄儿,当今的皇帝,这也是她大力推上去的,如今面临的则是第三次选择了。 倒也不能说长公主不顾念亲情,只怕在她心里反而觉得,能给冯华一个将来母仪天下的机会反而才是对她好。 高收益必定意味着高风险。冯蓁可受不了长公主拿冯华去博运气。她宁愿冯华一辈子平平安安的,也不要去想什么母仪天下。自古以来,皇帝的后宫就是绞肉机,其波谲云诡丝毫不亚于战场,甚至更血腥。 冯蓁的心情糟糕透了。她感觉冯华的亲事走进了死胡同。若蒋二郎不是良人,冯华只怕也不能退亲,一旦退亲,必定要被长公主定给几位皇子之一的。 现在只能祈求蒋二郎不要太差了,哪怕是个短命鬼也无所谓,重要的是品性。冯蓁感觉自己对蒋二郎的要求一下就降低了一个数量级。 不过这样的事儿还得问问冯华本人的意见,冯蓁虽然担心冯华,却也知道她的人生自己并不能替她做决定。 所以这晚冯蓁难得地撇下了敏文,跑去跟冯华挤了一张床。不容易啊,这是连羊毛都舍弃了。 “阿姐,今日六皇子一直看,一直看,知道吧?”冯蓁窝在冯华怀里问。 冯华脸上飞霞,“胡说什么呀。” “我才没胡说,阿姐,我是担心……”冯蓁在冯华跟前倒不在意自己的人设崩不崩了,她阿姐看她素来是自带纯真滤镜的,“我担心外大母有意将嫁入皇家。” 冯华皱了皱眉头,“这怎么可能,我已经定亲了……”只是话说到最后,冯华语气里的确定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冯蓁能想到的事,冯华自然也能想到。 冯蓁小心翼翼地问,“阿姐,想嫁给皇子吗?” 冯华叹了口气,“如果外大母真有那样的心思,我怎么想已经不重要了。” 迂腐!冯蓁“腾”地坐起身,“怎么会不重要,只要阿姐不想,幺幺拼死也不会让外大母得逞的。” 冯华见冯蓁圆圆的脸蛋上满是战意,就忍不住发笑,她摸了摸冯蓁的头发,“哪儿就用拼死了?别操心了,阿姐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冯蓁嘟嘟嘴,“阿姐,别总把我当孩子。” 冯华捏捏冯蓁的脸颊,好笑地道:“只有孩子才会说这样的话。” 冯蓁不死心地道:“我觉着阿姐还是尽快找个机会见见蒋二郎吧,若是还行,可以请大伯母出面开始筹备亲事。” 冯华没说话,她自然也想见一见蒋二郎的,可哪有那么容易啊。 日子一晃就到了冬至边儿上,敏文即便再不受宠,但冬至总是要在宫中过的,是以冯蓁不得不泪眼汪汪地惜别自己的小羊羔。 “哭什么呀?冬至宫中设夜宴不是就见着了么?”长公主受不了冯蓁的哭哭啼啼安慰道。 冯蓁眨巴眨巴眼睛,宫中?!!!她眼前立即跑过了一群羊,各个儿都肥得流油,嘴角立即就咧开了。 长公主摇摇头,小孩儿到底是小孩儿,这前一刻还哭着呢,后一刻就笑得比阳光还灿烂了。 其实不能怪冯蓁“势利眼”,实在那桃花源里的琼浆玉液功效太迷人,虽然冯蓁如今外表没什么太大变化,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骨明显变结实了。 以前一旦进入冬日,她三天两头就得病一场,整个冬日几乎都咳嗽不停。可是今年却是一点儿毛病没有。肤色虽然依然偏黄,可却透出了一丝血色,手指甲和脚指甲的光泽也完不同了。 最最要紧的是新长出来的头发真真如缎子一般顺滑,又黑又密。 以前看洗发水广告里的飘逸秀发,心里很明白那是打光、摆拍出来的,即便真是好,可也绝对到不了如缎的地步。 冯蓁过去的头发就更是跟枯草一般,每日里头发打结打得光是梳理好都得小半个时辰,现在好了,梳子放上去就能自然地滑下去。 至于梢端的那些黄毛,冯蓁偷偷地背着宜人,每旬用剪子剪一点儿,也叫人瞧不出来。 这样由内而外的调养才是基础最扎实的,所以冯蓁一点儿不着急自己的肤色之类,比美貌更重要的自然是健康。 冬至宫中设家宴,以往城阳长公主都只是携苏庆进宫,这年总算多了两个美貌的小女君。 才一进宫,冯蓁就被浓郁的白息给包围了,桃花源眼瞧着涨势喜人,约莫增大了一圈,笼罩四周的白雾似乎也薄弱了一些,不易察觉地往后退了一寸之地。 这还只是才刚进了五凤楼呢。 宫中没有皇后,如今地位最尊崇的便是德妃,所以城阳长公主便领着冯氏姐妹去了德妃的宫中小坐。 德妃上前给长公主问了安,慈和地看着冯华道:“这就是姑母的外孙女儿了吧?生得真像硕儿妹妹啊。” 冯华给德妃问了安,德妃似乎喜爱她得紧,将手上养了好些年的翡翠镯子直接送给了冯华。宫妃赏人不稀罕,但把自己惯用的东西赏人,却是很稀少的。 冯蓁坐得有些无聊,德妃宫中的白息不多,只她生养的八公主贡献了一些,却并不比敏文多。 冯蓁觉得有些奇怪,她原以为得宠的八公主白息会比敏文强,可如今瞧来却差不多,比城阳长公主就更是差远了。冯蓁有些弄不懂,难道是辈分越高越浓? 过得一阵子冯蓁就知道自己的猜测错了。当今皇帝的姑母可不止两位,还有位云阳长公主也在世,她身上的白息却比八公主和敏文都来得弱。 是以,冯蓁唯一能猜的理由就只剩下“权势”了。城阳长公主和平阳长公主这两位权势滔天的长公主,比起一般的公主,所具有的龙息的确要强上了许多。 近黄昏时,宫中总算开始传宴。 冯蓁这下可忍不住激动了,她就要见到皇帝了呢,光是想想他能贡献的龙息心里就美美的。 只是人总容易想太美,冯蓁见着元丰帝的时候简直失望透顶了。 元丰帝已经垂垂老矣,明明才四十来岁,可额头满是褶皱,眼皮耷拉下垂,双眼无神,所谓的纵欲过度估计也就这副模样了。 皇帝日薄西山,帝星晦暗不明,头顶的龙息虽然比二、六两位皇子浓郁不少,但比想象中的却要少上不少,顶多也就手腕粗细。当然失望归失望,对冯蓁而言收益却是巨大的。 随着白息滚滚流入桃花源,源中的白雾随着水池的扩大,已经往后退了一尺之地,在池畔隐约露出了一角白玉碑。冯蓁这才晓得,原来那白雾后面还藏着许多东西。心里不由更火热起来。 “姑母陪朕走走吧。”元丰帝对城阳长公主道。 冯蓁就是再“年幼”,也知道这会儿不能死缠着城阳长公主了,于是朝两人行了礼,跟着冯华走了。 元丰帝此刻正要前去夜宴,城阳长公主是因为冯氏姐妹第一次入宫,所以特地提前将二人带到了皇帝跟前,能有这份荣宠的也仅有城阳、平阳长公主两人而已。 夜宴设在御花园中的瑶光殿,冯蓁才走到门边就开始头晕目眩,她已经熟悉这个感觉了,是被龙息醉着了。只是在公主府还好说,然这里是禁宫,一言一行都必须小心。 冯蓁有些站不稳,赶紧拉住冯华的手,虚弱地叫了声“阿姐”,然后就装晕了过去。此刻晕倒总比待会儿醉倒来得强。 冯华一侧头就见冯蓁的身子开始往下滑,吓得立即花容失色。 夜宴冯蓁自然是无缘了,好在没有失礼,不过基本上所有人都知道城阳长公主的小外孙女儿身子骨不好了。 冯蓁一开始是装晕,可倒下后立即就丧失了意识,再醒过来时,只见冯华和敏文守在自己身边,冯华的眼睛都肿成了桃子。 “幺幺,幺幺。”冯华见冯蓁睁开了眼睛,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阿姐。”冯蓁一醒,自然是浑身通泰,比神仙还来得舒服,浑身暖洋洋的,所以说话间就想坐起来,却被冯华一把按了回去。 “快躺着。”冯华道,“可吓死我了,幺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我怎么对得起泉下的阿爹、阿母。” “我睡了多少日啊?”冯蓁疑惑着,怎的就将阿姐吓成了这样。 “足足睡了三日三夜。”冯华揾了搵眼泪道。 冯蓁瞪大了双眸,这也太夸张了吧?她想起第一次醉倒是因为遇到了长公主,第一次遇到龙息,所以敏感,第二次则是几位皇子同来,那第三次是为什么呀?皇帝她已经见着了,也没觉得多醉人啊。冯蓁有些想不明白。 “我没事了,阿姐。”冯蓁可不想躺着。 “什么没事儿啊?这才多久,都晕厥三次了,一次比一次长,御医也诊不出究竟得了什么病,我……”冯华的眼泪就跟小溪似的又开始流淌。 冯蓁拿冯华没办法,只好转移话题,“阿姐,我这是在哪儿啊?” 12|孽缘么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是在顺妃娘娘宫中。那日多亏遇到了五殿下,他从后面接住了,又让人将送到了顺妃娘娘宫中,还给请了御医。”冯华道。 别看她们是城阳长公主的外孙女儿,可这是第一次入宫,人生地不熟的,那些内官也不是冯华能指使得动的,亏得五皇子萧谡帮衬,迅速地安顿好了冯蓁,否则冯华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冯蓁心下微微一动,她阿姐提及五殿下时,语气似乎有些不同寻常,不过也可能是自己太敏感了。 “顺妃是谁啊?”冯蓁问。 “顺妃娘娘是五殿下的母妃。”冯华道。 冯蓁点点头,她听敏文说过五皇子自幼丧母,自然得抱到其他宫妃跟前养活。 正说着话,宫人就回禀说顺妃来了。 冯华和冯蓁赶紧站起身,朝身着紫色牡丹纹宫裙的顺妃迎去。 顺妃瞧着约莫三十来岁,生得圆团团一张脸,很是和善的模样。冯蓁先入为主地想,在宫里能混到妃位,还平平安安活到这个年纪的妃子,哪个不是人精? 顺妃看着冯蓁道:“赶紧躺着吧,才刚醒,不用多礼。” 冯蓁一个小小女郎如何有荣幸得顺妃这般看顾?自然是因为城阳长公主的缘故。冯蓁见顺妃对自己姐妹如此上心,心里估摸着这位五皇子萧谡恐怕也对自家阿姐有想法呢。 既然有想法,就该付诸行动。冯蓁姐妹被顺妃留在宫里住了十来日,却一次也没见过五皇子。倒是听得宫人说五皇子只要在京,每隔一两日都要递牌子进宫给顺妃请安的。 其实不用那些宫人说,冯蓁也知道五皇子有没有进宫。顺妃宫中的龙息起起落落,每逢五皇子进宫,她桃花源的那池子水不用一盏茶的功夫就能蓄满了,这还是在不见面的情况下。 可以想象五皇子身上的龙息得多浓厚。 是以虽然冯华暗示了冯蓁好几次该回府中了,她却没病装病地赖在了顺妃宫中。只可惜五皇子却一次都没寻机会来见见她和冯华。 冯蓁摸了摸下巴,并没觉得五皇子比二、六两位皇子就居心纯良,因为平阳长公主家还有一位何敬女君呢。她猜想五皇子怕是一门心思扑在了何敬身上。毕竟这天底下就没有不想当皇帝的皇子。而脚踏两只船是很容易翻船的,倒不如专心如一,这种选择在冯蓁看来,反而更高明一些。 三殿下萧论也觉得萧谡高明,“看来老五也坐不住了,他不出面却叫顺妃出面,真是好算计。” “可惜顺妃娘娘一年半载都见不着皇上一面,更遑论在皇上跟前说上话了,五殿下即便有那个心思,找顺妃娘娘也没什么用。”窦芒儿垂首道。 萧论赞许地瞥了眼窦芒儿,“可打听到了,顺妃用了什么法子把冯氏姐妹留下来的?” 冬至一过,正旦就不远了,按说冯蓁早就养好了,没道理会在宫中留这么久,城阳长公主已经数次派人来了,却不知那顺妃用了什么手段。 其实不仅萧论不知道,萧谡也是完没弄明白。 “母妃如果觉得宫中寂寞,不妨将表妹接进宫来小住。”五皇子萧谡进宫给顺妃问安时道。 顺妃如今岂会寂寞,冯氏姐妹日日陪着她,敏文公主也见天儿地往这儿跑。聪明人说话就是爱转弯抹角,顺妃知道萧谡这是在暗示自己该送冯蓁姐妹出宫了。 顺妃苦笑,“幺幺身子还没完养好,时常头晕,御医也诊断不出个名堂来,所以城阳长公主的意思也是让她在宫里再小住几日。” 以城阳长公主的城府,自然不会让冯蓁一直住在宫中,之所以同意主要还是因为冯蓁的借口找得太好,她这病来得如山倒,去得也莫名其妙,宫中国手多,自然是留在宫中养病为妙。 萧谡看着顺妃红润的脸颊,还有新式的发髻,衣裳的样式似乎也有小幅改动,明明没有圣宠,却像是被滋润过一般,脸上虽然带着苦笑,心里却未必苦。只怕冯氏姐妹想留,她也舍不得人走。 萧谡笑道:“城阳长公主能放心蓁女君住在宫中,自然是因为母妃照顾得好。” 顺妃道:“两位女君也着实可人疼,尤其是蓁女君,既可爱又活泼,还心灵手巧。”顺妃虽然无宠,但女人总是爱美的,冯蓁那一手化妆技巧,轻轻松松就俘获了顺妃。 萧谡道:“所以城阳姑祖母也把她们疼到了骨子里去。” 顺妃总算听懂了暗示,嗫嚅道:“那日也是将她送到吾宫中来的呀。” 萧谡捏了捏眉心,“眼看着就要到年边儿了,母妃若是喜欢蓁女君,等开了春再接她进宫就是。” 城阳长公主的外孙女儿,哪儿是她一个不得宠的妃嫔说接进宫就能接进宫的?顺妃看着这个不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儿子道:“可幺幺的身子骨还没养好啊。” 萧谡望着长脑子没长脑仁的顺妃,不得不直言道:“母妃,如今父皇身体欠佳,各宫都虎视眈眈,城阳长公主的外孙女儿如果长留宫中,别人会怎么想?” 顺妃觉得委屈极了,这宫里无论做什么都要瞻前顾后,她贵为一宫之主,却连留两个小女君解闷都要左思右想。 但是顺妃也知道,德妃、安妃的确会如萧谡说的那般多想。 “呵,那顺妃也是天真,以为留下冯氏姐妹,整日里又打扮得妖里妖气,就能叫皇上多看她两眼么?”安妃不屑地撇撇嘴,“也不想想,要不是皇上把老五交给她养,她到死顶天了都只会是个才人。” 三皇子萧论道:“不过她能把人留住,也算是有本事了,听说城阳姑祖母派人来催了好几次,都被挡了回去。” 安妃道:“她带孩子倒是有一套。梅兰传来的消息说,是那位蓁女君自己要留下的。” 可不就是冯蓁自己装病都要赖着的么?这会儿顺妃宫中的龙息突然就浓郁起来,她嘴里哼着小调儿,坐在顺妃寝宫后的小院子里晒太阳,欢快地看着自己的小池子又装满了,还逼得白雾再退了几寸,那白玉碑已经露出一个圆盘大小了。 冯蓁寻思自己也不能再这么赖下去了,纠结着要不要去前殿“偶遇”五皇子,尽最大可能地薅一把毛再走人。 想动就动,冯蓁站起身就往前殿去,虽说没什么好借口,但她是小女郎嘛,找不着借口也能乱窜。 只冯蓁刚走到阶梯上,却见得一名身着宝蓝八宝团花纹锦袍的男子正跨门而出,她还没来得及抬头看人,就被扑面而来的龙息给袭晕了,摇摇晃晃地险些从阶梯上滚下去。 之所以是险些,那是因为那男子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了冯蓁的手,她才没从阶梯上滚下去。 若此时冯蓁是那及笄的妙龄女郎,身姿窈窕曼妙,柳腰反弯地搭在来人的手臂上,必是一幅如诗的美好画卷。 可惜冯蓁圆滚滚的,腰是搭不在萧谡的手臂上了,连脑袋也不过才及人的腰带,这画面就有些滑稽了。 然她顾不着滑稽,人本来没晕,可被萧谡这一揽,只觉得胸口轰地一炸,人就晕厥了过去。 萧谡有些脸黑地看着怀里的人,赶紧拦腰抱了起来,“快去请御医。” 也不知他跟这位蓁女君是个什么缘分,掰着手指算,迄今为止共见了四面,每一次她不是在昏睡就是在昏倒。这般质弱,恐怕未必能活到二十。 不过这一回冯蓁没能再赖在顺妃宫中,城阳长公主听闻冯蓁又晕厥了过去,御医依然束手无策,便亲自进宫将冯蓁接回了公主府,并命人去各州府搜寻名医,还请得皇帝旨意,贴出告示,若是有大夫能治好冯蓁的无名之疾,赏八品官帽,良田百亩,白银千两。 虽然有些夸张,但皇帝也体谅城阳长公主,她与别人不同,血亲就剩下这么三瓜两枣,若再出了事儿,白发人送黑发人就太凄凉了。 “呵呵,这回老五可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了。原以为顺妃能笼络住两位女君,结果呢,蓁君又无缘无故晕倒了,连带顺妃都被迁怒了。”二殿下萧证幸灾乐祸地道。 顺妃此刻正对着萧谡哭呢,“怎么好端端的就晕倒了?可也不能怪吾啊,她这毛病又不是在吾这儿染上的……” 萧谡宽慰道:“长公主不是不分青红皂白之人,母妃不用担心。” “怎么不用担心?是不知道,那日长公主来的时候,那眼神厉得就差没吃掉吾了。”顺妃摸着胸口道,“要不去长公主哪儿看看幺幺吧?” 萧谡道:“母妃放心,儿臣会去的,也放宽心。” 荣恪私下道:“殿下,上回殿下让小的寻的那只母猫刚下了一窝奶猫,要不要现在……” 须知这会儿可是冬日,猫□□和产子都在春季,要在冬日产仔,那得是有秘术才行,也只有宫中猫功坊长期伺弄的猫奴才有这等本事,但也是耗费了无数心血的。 “不用。”萧谡道。 “可长公主那边……”荣恪忧心道。 13|腊八会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放心吧,若是那老太太为了这么点儿事儿就能迁怒,那也没有今日的城阳长公主了。她当面斥责母妃,只是为了在父皇跟前撇清她而已。那是只老狐狸,不见兔子不撒鹰,冯家姐妹在母妃宫中留太久了,她是怕父皇误会她。”不得不说萧谡把城阳长公主的心思猜得七七八八了。 城阳长公主是有撇清之心,可也真是怒了顺妃。冯蓁这回一睡又是一天一夜,惹得人焦心。平日里好好儿的一个人,也不知道什么毛病,莫名其妙就会昏厥。 冯蓁可不知道自己惹了这许多麻烦,她正在温暖如母亲怀抱的琼浆玉液里凫水呢。这横财发得简直出其不意。 原本只是一个小池子,如今却有蜿蜒成溪的架势。池边,或者说溪边的白玉石碑已经部露了出来,白雾也退却了不少,不过此间依旧单调,不过一溪一碑而已。 冯蓁舒舒服服地来回游了十圈,感觉锻炼得差不多了,这才回到岸上,见那无字的白玉碑上竟然出现了一道人形剪影,正缓缓地在演武。 冯蓁站在跟前看了好一阵子,发现那人做的动作一共十二式,然后便会重复,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玉碑上的剪影缓缓消失,再次恢复了静态。 冯蓁拿不准那人演练的是什么,只好奇地跟着比划了一下,却发现自己连第一式都做不完整,别看那动作看起来简单,可做起来却怎么也不到位,对身体的柔韧度和灵敏度要求极高,简直有点儿反人类,真要做到位,骨头就得掰断了。 桃花源里,冯蓁闲来无事时,自己跟自己较上劲儿了,心想就算练不成武,当减肥好了。 早晨醒过来时,冯蓁又见冯华哭红了一双眼睛,“阿姐,我没事的。” “怎么没事儿?这才几日啊,就又晕厥了一次。”冯华哽咽道。 冯蓁是想解释也没办法。桃花源的事情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冯华说,那里面的琼浆玉液也取不出来,没有任何证据能说明,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若是说出来,只不定会被当做疯了呢。 当然冯蓁即便有选择,也可能保护这个秘密,她对人性的期望早就被现实一次又一次地粉碎了。很多秘密,只有藏在一个人的心底才是最安的,切忌用来挑战人性,否则害人害己。 因为解释不了,所以冯蓁也就只有“病”着了。只那桃花源的溪水颜色越来越清澈,眼瞧着琼浆玉液的精华即将耗尽,长公主那点儿羊毛已经完满足不了冯蓁了。 这是由奢入俭难啊。 总算腊八节这日公主府又热闹了起来,不仅宫中要派内侍来送腊八粥,各皇子府、公主府也要分送亲友腊八粥的。 只是没想到五皇子萧谡府上的腊八粥是由他亲自送过来的。 “华女君、蓁女君,五皇子来了,还送了一窝小奶猫来,说是替顺妃娘娘给女君道歉来的,长公主请女君到前面去。”长公主身边的明玉来传话道。 “五殿下来了?”冯华愣了愣。 冯蓁却追问道:“现在正值隆冬,怎的会有小奶猫?” 明玉道:“可不是么,想来顺妃娘娘定然花了不少心思。” 冯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又从首饰盒里另拣了一支喜上眉梢金簪插戴在了头上,对着镜子抿了抿鬓发,用了点儿冯蓁捣鼓出来的玫瑰花露,这才拉了冯蓁的手道:“走吧。” 冯蓁看了看冯华,心想若是自家阿姐真喜欢上了那位五殿下,可就是自己的罪过了,要不是她在宫中晕倒,冯华也不至于对萧谡因感激而生情。 然则当冯蓁看到五皇子萧谡时,才发现自己恐怕想得有点儿多,她阿姐原来也是个颜控。 冯蓁进去后,先看到的是萧谡的背影,他身段高颀,约莫与那日见过的六皇子不相上下,只是瞧着没六皇子那么魁梧。一袭半旧青地卐字文锦袍,衬得人挺拔如松,巍峨如玉山。 更兼蜂腰猿臂,身材劲瘦,再看那站姿,莫名就让冯蓁想起了军人。只有长年训练的人才会站得那般笔直和沉稳。 这一次冯蓁总算没晕过去了,许是先前两次对骤然浓郁的龙息太敏感才造成的。 听得脚步声,萧谡转过身,视线落在了冯蓁身上。 冯蓁也看清了萧谡的模样。 当今皇室有鲜卑血统,一水儿的混血儿,颜值是个顶个的好。不过六皇子身上鲜卑的血统多着了那么一丝,看起来就有些威武,而二皇子身上的鲜卑血统似乎又少了些,所以成了一朵风流花。 而眼前这位五皇子,混血的成分似乎增之一分则多,减之一分则少,气度清隽从容,却有肩挑五岳,脚踏四海的气势,深棕的瞳仁里却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绿,像夜里饿狼的光。 冯蓁怔了怔,终于想到萧谡给人的感觉像什么了。 像春夜的风。 春风温柔,而夜色浓墨如漆,并看不见黑暗里有什么,所以只会被春风的温暖所迷惑。 他身上的白息实在太浓郁了,甚至超过了元丰帝,这样的皇子又岂会是白昼的春风呢? 至此冯蓁才发现,原来桃花源还有个了不得的“副产品”。 跟着长公主多日,冯蓁大约也知晓如今华朝的情形。皇帝年岁大了,龙体欠佳,这两年时常辍朝,而太子早夭,太卜令占卜后,卦象显示不宜早立太子,否则两龙相冲,必有一殇。所以先太子薨后,皇帝再没立太子。 如今几位殿下都已成年,大位相争就在眼前。这如何站位,能否拥有从龙之功就端看个人有无远见卓识了。 冯蓁自然是没有“远见卓识”的,可她的桃花源天生就能分辨谁贡献的龙息足。眼前这位龙息足有手臂粗细的殿下,自然就是真龙气运加身的“准真龙天子”。 冯蓁纠结了,她万分地想拉着萧谡的手薅羊毛,但也万分地不想跟这些人扯上太多关系。若是可以,最好是那种见着面就绕道走的关系。 萧谡在公主府并没留太长时间,不管城阳长公主是不是为了撇清关系才对顺妃发火,他总是要带上十分的诚意走这一遭表示赔罪的。 五皇子萧谡走后,长公主就当着冯华的面很不委婉地提了句,萧谡克妻的事儿。 冯蓁一听就知道长公主只怕并不看好五皇子,这是在敲打冯华呢,她阿姐没被男色洗礼过,又正是少女怀春的时候,被萧谡所吸引,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原本冯蓁是想委婉地跟长公主提一句五皇子的“帝王运”的,但突然又改变了主意。万一长公主信了她的话,改成一门心思撮合她阿姐和五皇子就不妙了。那种男人,还是让那些牙口好,喜欢啃硬骨头的女人啃去吧。她阿姐只要嫁给一个爱她、疼她不纳妾的男人就好,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 至于长公主会不会因此而站错队,冯蓁觉得她外大母都老成精了,即便站错队,想必也不会有太大问题。小孩子嘛,必须要充分相信大人的本事。 冯蓁能听明白的话,冯华又如何会不懂。她脸色十分平静,虽然心底对那位五皇子的确存在一点儿倩女之思,但她很清楚自己是定了亲的人。 这世上啊,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回公主,蒋太仆家二公子前来送腊八粥。”明玉禀道。 蒋太仆家四个字立即抓住了冯华和冯蓁的耳朵,那正是冯母在世时为冯华定下的夫婿家,而这位二公子显然是被故意派来的。 冯蓁立即就笑着推了推冯华,冯华的脸刹那间便红了。 “们去园子里玩会儿吧。”长公主侧头道,这是不欲蒋二郎见着冯华的意思,若是未婚夫第一次上门,想见就能见冯华,那就显得女儿家不尊贵了。 冯华和冯蓁朝长公主福了福,便拉着手退了下去。 “阿姐,想不想见见那位蒋二郎?”冯蓁低声问。 冯华戳了戳冯蓁的额头,“少打鬼主意。” 冯蓁委屈地嘟嘟嘴,揉了揉自己的额头,“阿姐,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现在顾着矜持不见他,若是成亲后发现并非良人可就后悔莫及了。” 冯华摇摇头道:“亲事是阿母亲自定下的,她见过蒋二郎许多次,都说三岁看老,她是确定蒋二郎性子无差才为我定下这门亲事的。” “可人是会变的,即便他性子无差,但若他心底另有他人又怎么办?阿姐若是嫁过去岂不受气?”冯蓁道。 “无妨,我是正妻,即便他心里有人也越不过我,舅姑也不会允许他薄待于我的。”冯华道。 “我知道这个。”冯蓁道,这世道妾室在正妻面前自然一点儿分量都没有,尤其是冯华这样的出身,还有长公主做靠山。“可是阿姐,一辈子嫁一个心里没有的人,日子多难熬啊?” 冯蓁是从讴歌爱情的世界来的,哪怕被爱情伤透了心,却天生还是会看重爱情的。 14|准姐夫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冯华笑道:“呀,有什么难熬的,他心里有我没我并不重要,只要能敬着我就行了。”冯华的确对成亲有期待,但并不完是为了有个夫婿,而是她期待有个家,有自己的儿女,一家人能团团圆圆的。 冯蓁说不动冯华,到了园子里随便找了个借口便偷偷地溜回了长公主的院子,藏在游廊的柱子后面守株待兔。 约莫等了一盏茶功夫,只见一个身着松花色灯笼纹锦袍的胖子走了出来。说胖也没多胖,腰围就比劲瘦的五皇子宽出一半来。脸蛋圆圆的,像个新出炉的馒头,肚子约莫怀孕四、五个月大小。 冯蓁有些失望,这不是一个能叫少女见了就怀春的人。不过看人不能只看外表,冯蓁对游廊另一头的宜人使了个眼色。 看着蒋二郎就要走出长公主的院子,宜人赶紧从侧门小跑着出去,绕到了蒋二郎离府的必经之路上,这才深吸一口气,低下头不管不顾地朝蒋二郎冲了过去。 蒋二郎哪儿能料到斜刺里会窜出个人来,是以一下子就被宜人撞上了,宜人往后一坐,便跌倒在了地上。 “姑娘没事吧?”蒋二郎赶紧上前一步,不过却没伸手去扶宜人,毕竟有瓜田李下之嫌疑。 宜人眼泪汪汪地抬起头,她本就生得美貌,眉如远黛,眼横秋波,眼泪欲流未流,端的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任何人见了她这副模样,都难免牵动恻隐之心。 宜人动了动,然后低呼道:“啊,我的脚。” 蒋二郎闻言一动,似乎就要去扶宜人,可旋即还是止住了自己的动作,“姑娘莫急,我这就找人来搀扶姑娘。” 这却是十分守礼。 等蒋二郎一行人走后,宜人凑到冯蓁跟前道:“女君,蒋二郎还算守礼吧?” 冯蓁瞥了宜人一眼道:“这里是公主府,即便不认识,也知道是府中侍女,他若敢无礼,岂不是自打耳光?” “呃。”宜人有些委屈地道:“那女君还让奴去试他?” 冯蓁道:“谁叫咱们宜人生得这般美貌呢?有些人就是混不吝,看见美人便走不动道儿,咱们在公主府试他,只说明他还算会做表面功夫。他估计公主府,就说明他心里还是愿意娶我阿姐的,也就是说他心中应该没什么必须娶的其他女人。” 宜人心里忍不住想“心眼儿可真多啊,难怪长不高”,再一看冯蓁那双明亮如寒夜启明星的眸子,心里又想,“可真是骗死人不偿命”。 “那女君还打算再继续探蒋二郎么?”宜人问。 冯蓁摸了摸下巴叹息道:“那也得有人可用才行啊。”她正叹息呢,就被人捏住耳朵,一回头便看到了冯华。 “幺幺,刚才叫宜人做什么了?”冯华口气有些凶恶地道。 虽然长公主更疼爱冯蓁,可却更看重冯华。这府里上上的人都敬着冯华,所以冯蓁那点儿小动作早就有人告诉冯华和长公主去了。 长公主听了,只好笑地道:“真是个孩子。”男人啊,哪有那么容易就试探出来的,就是共同生活一、二十年也未必看得清。 冯华却就没那么容易放过冯蓁了。 “每日一篇大字,三篇小字,写不完就不许出屋子。”冯华拿出长姐的气势道。 罚,冯蓁自然是认了,可还是忍不住跟冯华嘀咕道:“阿姐,就真打算认命啊?不去见一见蒋二郎?” 冯华见冯蓁年纪小小,却已经开始替自己操心,爱怜地替她理了理额发,“幺幺,跟蒋家的这门亲事,已经是阿母能为我争取到的最好的亲事了。” 冯母硕儿早就料到自己一去,只怕冯华和冯蓁的亲事都会被长公主利用,她太明白自己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这才不得不早早儿替冯华定了亲,只是到冯蓁时,她的身体已经大不好了,再没办法妥善安排。 “可是……”冯蓁搂住冯华的腰,将头埋在她怀里道:“可是幺幺希望阿姐,一辈子都能快快乐乐的,毕竟日子那么长那么长。” 冯华轻轻抚摸着冯蓁的后脑勺,“放心吧,阿姐会快乐的,还会一直照看幺幺。” 然而冯蓁就是个心眼比蜂窝煤还多的主,见冯华认了命,她却还得替她阿姐争一争。既然不管蒋二郎是好是坏冯华都认了,那么叫蒋二胖子心里装进她阿姐总比别的强。 冯蓁抬头看了看冯华秀丽的容貌,感觉这任务应当不那么难。 却说日子一眨眼就到腊月二十三送灶王的日子了。 冯氏姐妹毕竟姓冯,过年按礼还是得回阳亭侯府祭祖、守岁。长公主在这方面也不会叫人说闲话,所以二十三这日便让人驾了马车将两人送了回去。 现在上京城的贵族圈里,谁人不知长公主疼爱自己的一双外孙女儿,是以阳亭侯夫人黄氏再见冯华和冯蓁时,态度就更是温和慈祥了。 只见她满脸笑意地将冯蓁拉到身边,“咱们幺幺长高了,只是怎么瘦了这许多?” 冯蓁的确长高了,也变瘦了一些。她估摸着和白玉碑上的那套功法有关。 一开始冯蓁试了许多次,可就连那套功法的第一式都做不出来,若是强行扭过去的话,只怕骨头都得弄断了。 后来她无意间在那桃花溪里试了试,却发现原来那套功法能引动桃花溪中的琼浆玉液之精华在她筋脉里流动,有了这股玄之又玄的精气,那玉碑上的动作做起来也就水到渠成了。 只是冯蓁每练一个周天,原本呈现乳白色的桃花溪就会变得清澈见底,那是精华耗尽的意思。 没有了那精气,白玉碑上的“九转玄女功”就无法可练。可惜最近冯蓁是一只羊都没薅到,正急得嘴角长泡呢。 “听说在公主府晕厥了好几次,这是怎的了?”黄氏关切地问道,“以前在西京时,也没听说有这毛病啊。” 冯蓁一听就知道黄氏这是在撇清呢,怕长公主怪罪她没把她们照顾好。不过这事儿也的确跟黄氏无关。她和冯华在西京,虽说日子称不上富足,但黄氏的确没少了她们的吃穿就是。 “是啊,可能是有些水土不服吧。”冯蓁道。 黄氏一听就更满意冯蓁这侄女儿了,“好了,和华君刚回来,都好好歇歇吧。” 黄氏生的儿子多,还有妾室出的,再加上冯氏姐妹,阳亭侯冯府的年可就过得又热闹又有滋味儿了。 反观城阳长公主府,除夕夜里却只得她和苏庆两人在空荡荡的屋宇下守岁。 长公主不是个多话之人,苏庆也跟她没多少语言,两人都端坐在矮几前,任由侍女端上一道道的菜,又撤下一道道菜。 过去那么多年其实也是这么过的,只是不知为何,今年这年过得格外叫人不是滋味儿。 长公主饮了口暖暖的米酒,也没让她冰霜一样的脸上露出任何融化的痕迹,只启口吩咐道:“来人,将这几道菜给阳亭侯府送去,就说是吾送与两位女君的。” 长公主指的菜,一道是炖鹿筋,一道是蒸驼峰,还有一道是蜜汁熊掌。虽说贵重,但阳亭侯府逢年过节也未必就不能筹备。 当三道菜装在剔红匣子里送到阳亭侯府的桌上时,黄氏着实愣了愣。这除夕晚上给人送菜,就是皇帝也没来过这么一出的,只能僵硬地朝来人笑了笑,“看来长公主的确疼爱华儿和幺幺呢。” 疼爱是疼爱,只怕也有催着她们回去的意思。 冯蓁悄悄问冯华,“阿姐,外大母这是在催咱们回去吧?” 冯华摇摇头道:“不行的。幺幺,咱们姓冯,若是过年不在冯府过,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且还会说……” 那些难听的话冯华一点儿也不想学给冯蓁听。 可冯蓁心里怎么会不明白。那些人定要碎嘴说她们姐妹势利眼,只看着长公主府好,就嫌弃自己的根了。 “可是外大母总是一个人,太凄凉了。”冯蓁道。虽然冯蓁老缠着长公主是为了薅羊毛,但人的感情本就是相处出来的。 不管长公主有几多算计,又对冯华的亲事有几多私心安排,可如今一切都未走到图穷匕首见的时候。她虽然权势滔天,但依旧晚景凄凉。何况长公主的确是疼爱冯蓁和冯华的。 “咱们过了正月就去外大母那儿。”冯华不容冯蓁反驳地道。 冯蓁只怕长公主会心凉。所以这年月的人很重视姓氏,嫡亲的孙女儿和外孙女其差别人为的放大了,否则从血缘上来讲是并不分亲疏的。 “阿姐,要不然我明日去陪外大母吧。”冯蓁道。 “幺幺,我知道想外大母了,我们过了正月就去好不好?”冯华摸摸冯蓁的脸道。 “不好,我就是想外大母了。”冯蓁知道说“礼”肯定说不动冯华,礼字大于天,但小女孩儿任性一把却也没人觉得不正常。 冯华叹口气,“幺幺,道理阿姐都讲给听了,名声会坏掉的。” “可我也是敬孝啊。”冯蓁道,“再且我才不在乎什么名声呢。”对冯蓁而言,其实坏名声未必就是坏事儿。 15|都在算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胡说,年纪也不小了。”冯华竖起柳眉道,“大伯母都说要替相看起人家来了。” 冯蓁的眼睛立即就瞪大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亲事她心里其实是早有打算的,可就是年纪太小,怕说出来大家当她是稚子之语。 “阿姐,我的亲事只怕大伯母也做不得主。”冯蓁道。 冯华一凛,只听得冯蓁又道:“阿姐,外大母今儿送菜来,已经暗示得够明白了。咱们若是一点儿表示没有,只怕外大母该心寒了。” 冯华点点头,“可……” “阿姐,明日咱们上门去给外大母拜年,再看外大母的安排吧,她若是真心疼咱们,总不会叫为难的。” 冯蓁这话说得可是很有讲究的。 初一这日,长公主见到冯氏姐妹,很是惊讶。须知按照上京的习俗,通常都是年初二之后才开始拜年。 “们怎的这时候就回来了?”长公主这话说得多少有些自欺欺人,若是没有她昨夜送菜的事儿,冯蓁两人今日也不得出门。 今晨她们去跟黄氏说时,黄氏很爽快地就叫人套了马车。毕竟昨日长公主的态度她看得比冯氏姐妹还清楚。 “外大母,我想了。”冯蓁上前搂住长公主的手臂撒娇道,可总算是又薅到可爱的羊毛了。 长公主欢喜地搂了搂冯蓁,连素日从不见笑意的脸上也露出了几丝笑纹。不过她只留下了冯蓁,而让冯华回了阳亭侯府。 冯华这样的女郎名声自然是无价宝,至于冯蓁年纪却还小,再且长公主对她的亲事也没往太高了看,有她做靠山,冯蓁岂会挑不到一个如意夫婿? 是以长公主自然是自己怎么喜欢怎么来。 可是冯蓁才薅了一会儿羊毛,就听得明玉前来回禀长公主道:“公主,华女君回阳亭侯府时,车驾被一匹失控的马冲撞,还好三殿下路过救了华女君。” 冯蓁当即就坐不住了,急急地唤了声,“外大母。” 长公主拍了拍冯蓁的手背,示意她莫慌。“既有三殿下出手相救,华儿定然没事的。” 可不是么,虽然过程惊险,冯华已经从车厢里飞了出去,但幸亏三皇子萧论来得及时,在落地之前接住了她,这才没有重伤。 却说正月初一,上京的大相国寺、慈恩寺、白云观等庙观前面都有庙会,不仅近郊的百姓会来上香、赶庙会,就连外县的也有那虔诚信徒前来,所以这一日大街上格外的喧嚣,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冯华这么一摔,三皇子这么一接,当真是众目睽睽,虽说是救人,但对女儿家总是有影响的。 尽管华朝的民风开放,每逢上元灯节那些节庆,不少少男少女都会私下相约,可却也不能大庭广众之下有肌肤相亲的。 冯蓁听完明玉详细的回禀后,不由看向了长公主,“外大母,嫂溺叔援尚且从权,阿姐……” 不得不说,几位皇子里,这位三皇子才是后发制人的佼佼者。而且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说话间三皇子萧论已经送冯华进了院子,正踏阶而上。 “论给姑祖母拜年了。”萧论进门先给长公主行了礼。 长公主道:“这是从平阳那儿来吧?” “正是。”萧论道,“父皇今年让侄儿来给两位姑母拜年。” 宫中皇子皇女繁多,总不能个个儿都来给长公主拜年,所以每年都是皇帝亲自择选儿子来做代表。三皇子能膺此任,可谓是圣眷在身的。 冯蓁好奇地打量着萧论,她原以为五皇子就是铁板钉钉的“准真龙天子”了,却不想这位三皇子身上的白息仅比萧谡逊色一、两分而已,远远地粗于二皇子和六皇子。 这是两虎相争的意思? 冯蓁如今已经知晓,这位三皇子的母妃乃是草原前来和亲的公主安妃,虽说没德妃那么有宠,但因为身份特殊,在元丰帝跟前也是有几分脸面的。 不过这位三皇子看起来倒像个地地道道的中原人,只是身量比一般中原男子更高而已。鬓如刀裁、鼻若悬胆,却是一等一的俊美。温文儒雅里自带一股潇洒之意,叫人见之便生欢喜。 若说五殿下是春夜之风,那这位三殿下便是冬日的酒,甘酒暖胃,却也伤身。 城阳长公主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萧论,虽然都是长公主,她与平阳也关系交好,可谁前谁后总是有一分讲究的。 “侄儿从宫里出来时,正好遇到平阳姑祖母家的三郎,是以……”萧论算是解释了一番。 城阳长公主的脸色和蔼了三分,“今日华君可真是多谢老三了,否则真是不堪设想。” 冯华从进门开始就一直低着头,此刻方才顺着长公主的话又给萧论行了礼,“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长公主道:“怕是也吓着了,先下去吧,吾让漪澜给熬一碗安神汤喝。”长公主说完这话,却侧头看了看不自觉的冯蓁。 冯蓁这才慢吞吞地站起身,一步一蹭地跟着冯华走了出去。 也不知长公主与三皇子说了什么,反正之后的日子平平静静一点儿风也没有。 然则湖面下的潜流却汹涌无声。初一那日的事儿,蒋家自然也听到了风声。 “阿爹,只怕三皇子有心于冯家华女君。”蒋琮道。 蒋太仆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沉吟了半晌才开口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阿爹,那这门亲事……”蒋琮有些迟疑。 “怎么想的?”蒋太仆问。 蒋琮苦笑,“如今已不是我怎么想就算的了。上次去公主府,长公主很快就将我打发出去了,也并未见到华女君。” 蒋太仆撇了撇嘴,“她自然是别有打算的,造的孽太多,膝下如今就那么根独苗了。现在多出两个外孙女儿来,自然要善加利用。” 蒋琮没说话,等着蒋太仆进一步的表示。 “二哥,所谓娶妻娶贤,虽说小时候阿爹见过那位小女君,可她自幼丧母,又是养在西京的,如今成了什么模样也不知道。趁着正月,多去阳亭侯府走两趟,先见见人,再做打算。”蒋太仆道。若是冯华只是虚有其表,那他也不愿为了这么个人得罪那几位皇子。 “阿爹,若是其人不佳,这门亲事却也不能由咱们起头退婚。”蒋琮道。这是最憋火的地方,他一个大男人,反而要等着对方挑挑拣拣。 “委屈了,二哥。”蒋太仆叹息一声,“若换了平阳长公主的孙女儿却还好说,只如今是城阳长公主,为父愧对于。”他这就是默认,这门亲事只能看冯华那边的态度了。哪怕她当街被三殿下搂了,若是嫁进来,蒋家也只能认下。 蒋琮如今只是恩荫了一个校书郎,并无实职。所以对朝堂的事虽然知晓,却并不透彻。 蒋太仆似乎也想抓着这个机会给蒋琮理一理,便道:“别看平阳长公主如今万事顺遂,如鲜花着锦,可在皇上心里她是远远不及城阳长公主的。” “为何?”蒋琮不解。他是认识苏庆的,城阳长公主唯一的孙子,也不过只荫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左都候。而平阳长公主的儿子何永却是廷尉。 蒋太仆道:“瞧着的确是深受圣眷,但是掌宫门的卫尉平阳长公主的手却是一点儿也伸不进去的。”然而左都候虽然可有可无,却是卫尉的人。 蒋太仆如果不提,蒋琮还想不到这事儿,但被他父亲一点,他在心里数了数平阳长公主心腹的位置,不由一惊,果真叫他父亲说中了。“阿爹,是说,皇上其实一直都忌讳着平阳长公主?” 蒋太仆得意地笑了笑,姜到底是老的辣,蒋琮等人别看聪明,可看事儿却不易看得面。“还是城阳长公主这样的人更叫人放心是不是?” 蒋琮点点头。 “城阳长公主为了皇上付出了驸马、亲子的代价,皇上对她一直心存愧疚,所以如果城阳长公主想让自己的外孙女儿做皇后,说皇上会不会允?” 皇帝最忌外戚势大,然则城阳长公主虽然势大,可她脾气坏,上京的人基本都被她得罪光了,也只有苏庆那么一根苗子,就算再势大,又能如何? 蒋琮不再开口了,蒋太仆轻轻拍了拍自己二子的肩,“二哥,这门亲事的确是委屈了,不过最近一定要小心行事,长公主若要退亲,自然要从身上找借口。” 而这个借口蒋琮给不给,怎么给就很考验分寸了,蒋家若是拿捏得好,未必就不能讨到好处。 所有人里唯一纯粹地关心冯华的亲事,希望她能和夫婿白头偕老的大概就只有冯蓁了。可惜小女君要权没权,要钱也没钱,要脸现在都没脸,所以她几乎什么也做不了。 美貌从来就是女人的武器。 但冯蓁想要破茧成蝶,这羊毛就得使劲儿的薅。 冯蓁思来想去还是二皇子那边比较方便上门薅羊毛,所以跟长公主提了提。 “二哥的皇妃估计要生了,去找她做什么?”长公主道。 “我就是想去看看那波斯猫。”冯蓁撒娇道,“再说我算了的呢,二皇子妃还得一个多月才会生。” 16|日行善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五哥和六哥下不都送了猫么?”长公主道,她这公主府都快成猫窝了。 冯蓁还有些不适应长公主的称呼,家中的儿子时人似乎都喜欢按排序称哥。 “可我就只喜欢二皇子府里的那几只猫。”冯蓁娇憨地道,然后抱着长公主的手臂就开始扭麻花。 长公主拿她没有法子,只道:“那小心些。” 冯蓁虽然不知道长公主所谓的小心是什么意思,但万事谨慎总是没错儿的。 偏生冯蓁还真就去得巧,正好遇上二皇子妃肚子提前发动,整个院子里都乱了套,烧水的,熬药的,拿毛巾的,端盆子的,四个人没头苍蝇似的,在院子里正好撞成了一团,水洒了一地。 翁媪一见这情形就拦住了冯蓁,“女君,咱们还是回去吧。” 冯蓁没见过人生孩子,光是听二皇子妃雍恬那凄厉的叫声,就吓得心肝一颤,不由得问,“她们怎么这么乱啊?事前都不准备的么?”普通人家尚且不会如此,何况还是皇子妃产子。 翁媪皱皱眉头,拉了冯蓁的手,“女君,咱们还是快走吧。” 两人转身刚要走出院子,却听得不知谁喊了一声,“不好啦,孩子的脚先出来。” 即便冯蓁没生过孩子,但基本常识是有的,这是胎位不正难产的意思。在这年月,难产几乎就是死路一条。 稳婆急得没奈何,跑出一个来拽着侍女就嚷,“快去找二殿下,这是保大还是保小啊?” 侍女一听就哭道:“殿下一早就出城了。” 稳婆的腿当时就软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整个府里一个做主的都没有,她们如何敢自作主张,这不管是哪方出了事儿,她们都没有命活的。 王稳婆当即就要哭天抢地,然余光瞥见了冯蓁,当即窜得比兔子还快地,一下就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冯蓁的腿,“求女君救命,求女君救命。”她这也是病急乱投医了,逮着一根稻草就死活不放手。 冯蓁被吓住了,想抽会脚却拔不动,只能呆呆地望向翁媪。 翁媪一脚踢在那稳婆身上,“个瞎眼婆子,不赶紧寻们主子去,做什么抱住我家女君?” 这当口,冯蓁却见产房里飘出了滚滚一团白息,浓郁而纯净,仿佛凝成了实体一般,乃是她见过的最纯净的白息,这样的纯净自然只有婴儿才具有。 冯蓁平日薅薅羊毛并没什么心理负担,毕竟对那些羊并无影响,然眼前这一团白息,却叫她觉得好似收命一般,无论如何也受不了。偏生那白息却直直地朝她扑来。 产房里二皇子妃的哭喊声已经低不可闻。冯蓁抬头望了望阴沉的天,又回头望了望产房的方向,那可是一尸两命。对冯蓁而言,她还是来自那个将人命看得比天大的地方,压根儿就做不到见死不救。 “翁媪……”冯蓁怯怯地开口道,可她也明白,眼前这桩事是插不得手的,否则二皇子妃有个三长两短,那就是黄泥落在□□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只是那婆子已经抱住了冯蓁的腿,这时候她即便是走,恐怕也要落下个“见死不救”的名声来。 那白息刹那间已经滚到了冯蓁的跟前,也不知是心理作用产生的幻觉,还是真实,冯蓁总感觉那团白息化作了一个胖胖的婴儿模样,她吓得立时退了一步。 胸口的桃花瓣忽然灼热起来,冯蓁的手指颤了颤,她忽然升起一种感觉,自己是能用九转玄女功控制、引导眼前这团白息的。 翁媪也晓得现在是走不掉了,一脚蹬开那婆子,怒吼道:“还不去找二殿下?”回头又对冯蓁道,“女君,奴去看看。” 冯蓁点点头,无意识地跟着翁媪往前走,待走到产房门口时,翁媪才发现她,赶紧道:“里头不干净,女君可不要进去。”说罢就将她推了出去。 走近了冯蓁才听见,二皇子妃还在□□,里面的几个稳婆也正在焦急的想法子。 冯蓁尝试了一下运转九转玄女功将那团白息推回产房,没想到还真有效。只是看不到产房里的情形。 只听得里头哭喊道:“殿下,殿下,醒醒啊。” 这是大不好的意思了。 冯蓁见那团白息又飘了出来,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推开门就进了产房,一股子血腥味扑面而来,激得她险些吐出来。 白息再次被冯蓁推了回去,可当它靠近二皇子妃的肚子时,却怎么也不肯钻进去。此刻二皇子妃已经是出气比进气多,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了。稳婆各个都面无人色,手足发抖。 “女君,怎么进来了?!”翁媪焦急地道,“快出去,快出去。” 冯蓁道:“我想进来看看二表搜。” 这时候冯蓁也顾不得许多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地跑到雍恬的床边,握住她的手低声唤道:“二表嫂,二表嫂……” 喊当然是没用的,只是她借着雍恬的手,强行将那白息引导进了雍恬的体内,不过片刻,就见她眨了眨眼睛,费力地睁开眼睛道:“再给吾一碗参汤。” 一见雍恬有了动静儿,那几个稳婆顿时稳了稳心神,又开始在她肚子上推拿了起来,这是为了正胎位。 “正了,正了,殿下,胎位正啦。”一时间整个产房顿时就火热了起来,人人都跟得了新生似的。 翁媪见此情形一把将冯蓁拉出了产房,黑着一张脸道:“女君,奴回府一定要把此事告诉长公主。” 冯蓁点点头,她也知道自己的行径有些吓人了,一个小女孩儿居然跑进产房去。可她也没料到自己有这么大的能耐,居然能…… 冯蓁甩甩头,估计还是因为龙息的缘故,那小皇孙也命不该绝,否则她一介凡人,哪有救死扶伤的本事。 二皇子妃雍恬可谓是鬼门关上闯了一遭,终于产下一子,虽说身子大大的亏损了,但好歹母子平安。 长公主府内,翁媪正一五一十地将二皇子府的事儿讲给长公主听,“不过也好生奇怪,奴看着二皇子妃明明都快没气儿了,小女君握着她的手,唤了几声,竟就醒了过来,胎位也跟着就正了。” “可见幺幺是个有大福运的人。”长公主道,“不过这孩子胆子也忒大了,难道不怕做噩梦么?叫人熬一碗安神汤……” 说到这儿,长公主突然想到冯蓁是任何药都喝不进去的人。 长公主忍不住埋怨道:“硕儿也是这样,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叫她不要做的事儿,偏生不听劝。难道别人还能记她的好不成?” 这话长公主说得,翁媪却说不得,只能道:“小女君也是心善。” “光长心没长脑了。”长公主嫌弃道,“对了,不是说还有一个多月才生么?那雍氏怎么回事啊?”长公主换了个话题道。 翁媪可比冯蓁靠谱多了,该打听的一个没落下。“说是在园子里散步时,被突然扑出来的猫撞了,摔在地上这才提前发动的。” “呵。”长公主是宫里长大的,可从来不相信那么巧合的事儿。她心里唯一拿不准的是,不知雍氏的这一灾是二皇子那群妾室弄的鬼,还是二皇子自己的意思。若是后者,长公主还能高看萧证两眼,毕竟肖想那个位置的首要条件就得心狠手辣。 与此同时,冯华也逮着冯蓁,虎着脸好好地说了她一通,又罚她写字。 到晚上还真被长公主给料中了。冯蓁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躺在昏暗的产房里,因为难产,旁边的稳婆说必须开腹取子,一把血淋淋的刀就出现在了她的肚子上,冯蓁大叫着坐了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感觉是平坦的这才喘了口气摸了摸额头,居然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 “这还是吓着了,怕是得去慈恩寺求菩萨护佑禳灾才是。”长公主次日知道冯蓁噩梦的事儿开口道,“幺幺,这次也太任性了,等从寺里回来就去抄一卷心经静静性吧。” 又是抄字?冯蓁嘟嘟嘴,“外大母和阿姐真不愧是祖孙俩,罚人的法子简直一模一样。” 这话立时就将长公主和冯华逗笑了,两人异口同声地道:“还不去写字!” 冯蓁这才不得不委屈地扭扭屁股走了,她刚下去写字,二皇子萧证就带着一车礼物并敏文公主到了公主府。 “姑祖母,昨日多亏幺幺了,恬娘说她本以为必死了,身上一点儿力气没有,谁知幺幺握住她的手后,她忽然就有了力气。让我一定要来谢谢幺幺。”萧论笑吟吟地道。 长公主打量了萧论一番,也看不出他是真感谢,还是在埋怨幺幺多管闲事。“二哥说得就玄乎了,幺幺哪有那本事,还是雍氏命不该绝。” 实则萧论也不相信那些稳婆之言,那就有那么玄乎了。只可惜雍氏命不该绝,那样都叫她挣扎着活了过来。“姑祖母,恬娘的意思是我那小儿多亏了幺幺才活命,所以想让他拜幺幺为干娘,您意下如何?” 冯蓁才多大的孩子啊,居然就收干儿子了,还是别人强加给她的。 17|假情意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敏文拉住冯蓁的手道:“幺幺可真是太大胆了,连产房都敢进去,不怕被不干不净的东西冲撞么?” “哪有啊,每个女人都要生孩子的呢。”冯蓁自然是不信的,这绝对是封建糟粕对女性的荼毒。 “听二嫂说靠救了她,握着她的手她才有的力气。”敏文道。 冯蓁赶紧摆摆手,她可不想被当做怪物,“没有,没有,二表嫂那会儿只怕都糊涂了。” 敏文点点头,“我觉得也是。”否则就太惊人了。 冯蓁怕敏文再提这事儿,忙问道:“今儿怎么来了?” “二皇兄进宫给父皇报喜,说要来公主府,我就跟二皇兄说也想来,他就把我捎过来了。”敏文道,不得不说她跟着冯蓁一起去了几次二皇子府,同这位二哥虽然称不上亲近,但至少敢跟他说话了。 “那要住几日么?明日外大母说让我去寺里烧香,咱们一块儿去吧?”冯蓁拉住敏文的手,这是让她休想拒绝的意思,好不容易逮着一只羊,可得好生薅一把。 正月里慈恩寺前的庙会一直要摆到上元节下灯才会结束,所以庙前的街道每日都是挤得水泄不通,不过慈恩寺侧门专门留着一条街,给王公勋贵前来烧香时用,寻常百姓一律不许入内,因此冯蓁坐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驶进了慈恩寺。 冯蓁对上香没太大兴趣,随意应付后,捐了些功德钱,便跟敏文往慈恩寺后的碑林去了。 碑林一侧是慈恩寺有名的丛竹园,敏文拉了拉冯蓁的袖子,“那边好像是我五皇兄。” “那,咱们去打个招呼吧。”冯蓁其实早就看到五皇子萧谡了,不是见着脸了,而是老远就瞅到那股浓郁的白息了,要不她怎么会拖着敏文往这边走。 敏文摇摇了头,“五皇兄好像在下棋,怕是不喜被人打扰。”也不知怎的,几个哥哥里敏文最怵的就是这位五皇子。 “那有什么,咱们观棋不语就是了。”眼前的机会简直是冯蓁求之不得的,没想到随便上个香竟然都能偶遇一只肥羊。她只但愿五皇子这盘棋能下一整日呢,她就能在旁边薅一整天的羊毛,足够让她的桃花溪再次变成牛奶白。 慈恩寺的丛竹园在上京城也十分闻名,遍植毛竹、紫竹、湘妃竹、长尾竹、佛肚竹,乃至金镶玉竹等各类,园中更有溪流蜿蜒,千竿摇翠,万篁凝碧,一派幽静淡雅。前晚刚下了雪,园中白雪映翠,别有肃杀之色,却在枯寂中另有宁静之韵。 五皇子萧谡和慈恩寺的宝通禅师正在蜿蜒堆雪的溪边竹亭内对弈。 地上铺着一张方方正正的大竹席,中置矮桌,手边一杯清茶,两人禅坐于蒲团上都十分专注。 冯蓁拽着敏文去了五皇子跟前,两人也不说话,只福了福身,便安安静静地在竹席边上拣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因此五皇子和他对面的老和尚也就没动。 冯蓁见萧谡一手执白,一手却拿着一串念珠手串,心道:这人还信佛? 不得不说人生得好就是占便宜。萧谡今日穿了身七成新的玄色暗银竹纹锦袍,披着灰狐毛大氅,端的是清俊华贵,手里拿着的念珠好似也为他增添了一丝佛性,竟有股淡泊宁静的禁欲感,不似天家子侄,反而像是林下隐士。 冯蓁觉得这男人拿念珠实在太作弊了,凭白地让人忍不住肖想起和尚来。 冯蓁看棋自是没趣儿,因此仗着年纪小,就托着下巴一直盯着萧谡的侧颜看,心想若是隔着屏幕,这张脸还真值得舔一舔。 过了半柱□□夫,敏文就有些坐不住了,元丰帝虽然重视皇子的课业,但对公主却十分放纵,敏文更是从小没人管,琴棋书画一道比冯蓁还不如,不过这么点儿功夫就连打两次呵欠了。 敏文侧头看了看冯蓁,想给她使眼色走人的,却见冯蓁盯着萧谡好似看入了迷,眼睛一眨不眨的。 入迷是入迷,可是看久了难免也会审美疲劳。冯蓁这是一边吸着龙息一边开始在体内运转九转玄女功。虽说肢体不能动,但却能修习内力,对强身健体也有莫大好处。 敏文心里嘀咕着,幺幺该不会是对她五哥动心了吧?因着这样,她也就不好主动提出走人了。 一局棋足足下了半个时辰,萧谡才以一子的优势险胜。他侧头看了看冯蓁和敏文,本来以为两个小女郎应该没什么耐性看下去的,结果却不声不响地坐了半个时辰,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而言倒是难得。 “五皇兄。”敏文见萧谡看过来便叫了一声,却不见旁边的冯蓁有反应,转头一看,她正闭着眼睛,不得不扯了扯她的袖子。 冯蓁这才从入定里醒过来,眨巴眨巴眼睛还有些没回过神来,“这么快就下完了?” 萧谡的唇角翘了翘,“倒是在哪儿都能睡着。” 冯蓁被臊红了脸,不由低了低头,想起前面那几次,的确是有些丢脸的。不过眼前萧谡自是误会了,可她却也不能解释说自己在练功。 萧谡朝宝通禅师介绍道:“这是舍妹和城阳长公主家的蓁女君。” 宝通禅师朝敏文行了僧礼,敏文和冯蓁也赶紧起身向宝通禅师合十行礼。这位大和尚有元丰帝御赐的袈裟,地位很是尊崇。 宝通禅师略过敏文,多看了冯蓁两眼。 他有些微胖,唇红齿白,面孔圆团团的像是被拍扁的大饼,笑起来很像前头弥勒殿供奉的弥勒佛。这会儿含笑看着冯蓁,冯蓁也就好奇地打量起他。 萧谡站起身朝冯蓁两人温和地道:“慈恩寺的素斋上京闻名,们既出来了也可以尝尝。” “嗯,嗯。”敏文跟这些哥哥们待在一块儿总觉得不自然,所以又拉了拉冯蓁的袖子,示意她走人。 冯蓁却抬起头,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萧谡,“殿下今日也在慈恩寺用素斋么?” “孤这就走了。”萧谡拢了拢肩上的大氅道。 冯蓁的脸上很自然地流露出失落来,她的肥羊……要跑了。 慈恩寺的素斋的确鲜、嫩、清、香,可冯蓁吃起来就是有些不得劲儿,筷子在碗里拨弄着,却不往嘴里送。 敏文低声道:“幺幺,是不是喜欢上我五皇兄啦?” “嗯?”冯蓁抬起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正要张口反驳,却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行径好像还真容易让人误会。 但,却是个美妙的误会。她正愁不知如何薅羊毛呢?若是小女君心仪某位殿下,是不是就能厚着脸皮去缠一缠了? 于是冯蓁很想演出个脸红的表情,但这脸红不红却是任何人都控制不了的,所以只能稍稍侧头,下巴微低,做出个含羞的动作来。 敏文张了张嘴,踌躇片刻才道:“可年纪太小了。” 萧谡即便已经“克”死了两任未婚妻,元丰帝也不会不为他选妃,毕竟年纪已经到了。而冯蓁却尚小,怎么选也不会选到她头上。 冯蓁低声道:“我,我没想过嫁给五殿下,就是觉得他的脸好看而已。” 敏文也红着脸低声道:“我也想将来能嫁个好看的呢。” “其实脸好看,多看几眼就是了,嫁人却未必要嫁给好看的。”冯蓁忍不住道。 敏文不解地看着冯蓁,“什么意思啊?” 冯蓁这才意识到自己想岔了,“不过是公主,将来驸马也不能纳妾,这倒是无所谓了。” 敏文闻言愣了愣,有些低落地道:“不是这样的,锦城姑姑出降吐蕃时,那吐蕃王就早已有了两个王妃了。” 冯蓁叹了口气,想起来这世上的公主可没几个能像城阳、平阳两位长公主如此幸运的,“可怜生在帝王家。” 这话不过是冯蓁拾人牙慧之语,但听在敏文耳朵里却是再好不过的知心话,忍不住拉住了冯蓁的手,“幺幺,这话真说到我心里去了。” 冯蓁赶紧摆摆手,“都是我瞎说的,可是公主呢,我……”真真是祸从口出,所以说人还是该少言才好。 敏文道:“幺幺,别怕,我谁也不说的。这句话我也不敢对着被人说,叫人听了,定然要说我不知足,从小锦衣玉食,却还……可谁又能知道我们这些宫里的人……”敏文苦笑连连。 人的友谊总是从共同拥有一个秘密而真正开始的,敏文原不过是想利用冯蓁以博得一点儿关爱,如今却是真心拿冯蓁当姐妹了。 用完素斋,翁媪就开始催促冯蓁回府,可冯蓁好容易放一次风,哪儿能就那么乖乖回去。“公主,不如咱们去看看侄儿,也瞧瞧我干儿子怎么样?”冯蓁笑嘻嘻地道。 冯蓁不能不听翁媪的话,可翁媪也不能不听敏文的话,至少明面上敏文乃是公主,哪怕不受宠,但有时候这身份还是挺好用的。 冯蓁和敏文进门时,还在坐月子的雍恬脸色很不好,满脸蜡黄,眉毛蹙成了川字,还带着一股子怪味儿,毕竟生产之后就没沐浴过。 冯蓁看得仔细,只见雍恬的脸颊上已经生出了几块妊娠斑,不由想,孩子还是不生的好。 18|正月宴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见是冯蓁进来,雍恬脸上才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来,“幺幺,那日真多亏了。”许是因为“救命之恩”的缘故,雍恬待冯蓁比前些时候又亲热了些。 “哪儿是我的功劳呀?表嫂福大命大才是。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表嫂以后定然大吉大利呢。”冯蓁道。 “瞧小嘴甜的。”雍恬笑了笑。 只才开颜,旁边就传来了小婴儿的哭声,雍恬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 傅母抱着小皇孙来回地走动,想尽了办法也哄不住。 “哎,这孩子打从生下来就哭个不停,连殿下都躲出去了。”雍恬抱怨道。 “不如让我抱抱,我还没抱过这个干儿子呢。”冯蓁笑道。 傅母拿眼去看雍恬,也不敢自作主张。 “正哭着呢,莫弄脏了的衣裳。”雍恬道。 “不要紧。”冯蓁说话间已经起身朝傅母伸出了手。 雍恬点了点头,傅母才将那小皇孙递给了冯蓁,又教她如何抱孩子。说来也奇怪,那孩子一到了冯蓁怀里,立即就止了哭。 雍恬奇道:“这却奇了,大哥果然跟有缘,这几日但凡哭起来不哭到睡着是绝不会停的,谁知被一抱就好了。” 冯蓁笑了笑,这小皇孙身上的白息虽然不多,可胜在纯净,又是被她整个儿抱在怀里的,贡献的羊毛竟然丝毫不弱于敏文。 因着身具“保姆功能”,冯蓁被雍恬热情地挽留下来用了晚饭。因为小皇孙一离开她的怀抱就哭,不得已她就一直抱着小皇孙。亏得冯蓁因九转玄女功的缘故身体比一般人好上了不少,四肢力量也训练出来了,这才能坚持,但饶是如此双臂也疼得有些抬不起来了。 敏文低声道:“都抱了小半个时辰了,让傅母抱着吧,仔细累了。”她是看出来了,自己这位二皇嫂是把冯蓁当孩子的傅母用了。 虽说冯蓁是城阳长公主的外孙女儿,可别人敬着她都只为城阳长公主而已。雍恬是二皇子妃,自然是打心底觉得她儿子能喜欢冯蓁,那是冯蓁的荣幸,毕竟她儿子可是皇帝的亲孙子呢。 冯蓁不是看不明白雍恬那热情里带着的一丝傲慢,也不是看不明白雍恬对她偶尔撇过来的猜忌,然则想薅羊毛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所以只当听不懂敏文的话,“没关系的,他一点儿也不重。” 敏文心里忍不住想,真是个小傻子。 用过饭,冯蓁忽然想起那窝猫来,便道:“二表嫂,我想去看看那几只猫。” 雍恬淡淡地道:“那可不巧了,前些日子府里的下人药老鼠的时候,那几只猫嘴馋都药死了。” 冯蓁愣了愣,这借口怕只能骗孩子。二皇子府里的波斯猫乃是名贵品种,自有猫奴悉心喂养,哪儿会去馋外面的吃食,更别说药死了。 不过冯蓁听了也只能装傻,道了声“可惜”。 二皇子萧证回屋时,冯蓁和敏文正要离开。两人上前给萧证行了礼,萧证笑道:“这就回去了?” 冯蓁敏锐地闻到了萧证身上的脂粉味,杂驳得厉害,不用说定然是去了销金窟那样的地方才有这些许气味。 冯蓁摸了摸鼻子,想着,这就是男人,妻子才从鬼门关挣扎回来,他却是左拥右抱好不惬意。 冯蓁和敏文朝萧证告辞后,还没走出院子,就听得雍恬的尖叫声,“滚!反正也不想要我们娘俩儿活着!” 冯蓁和敏文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离开雍恬的院子,仿佛有狗在后面追她们似的。 等出了二皇子的府邸,两人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在马车上一句话也没说。 冯蓁这人有个好处,自己想不明白的事儿,从来都是不耻于问人的。长公主这种老狐狸自然是她的首选对象。“外大母,今日我和敏文去二皇子府上,听到……” 冯蓁把自己听到的一字不漏说给了长公主听,“外大母,那是什么意思啊?寻常夫妻吵架会这样吗?”虽说雍恬是皇子妃,可也绝不能有那样的底气喊二皇子滚,除非是两人已经彻底撕破了脸。可冯蓁识实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长公主闻言笑了笑,“夫妻都是这样的,好的时候蜜里调油,吵架的时候难免会说些不过脑子的话。” “哦。”冯蓁努力地做出一副懵懂状态,可看长公主的神情,心里其实已经肯定了七八分。只怕那日雍恬难产另有蹊跷。她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这皇家儿媳妇可真是个高危职业。 背着冯蓁,长公主忍不住对翁媪道:“老二也是蠢,既然要下手就得收拾干净了,现在人没弄死,倒被恨上了。他那丈人也不是吃素的。” 翁媪道:“奴瞧着二皇子妃只怕已经猜到了点儿什么,背后看蓁女君的眼神有些恶毒。” “呵。那不过是老二一厢情愿的想法。”长公主冷笑道,虽则如今储君未定,但长公主第一个排除的就是他。 冯蓁虽然在长公主那儿没打听到有用的消息,不过转过头就把这事儿也跟冯华说了。“阿姐,说吓人不吓人?若真是二殿下做了什么……” 冯蓁抖了抖肩膀, “阿姐,寻常夫妻有个不合,最多就是吵吵闹闹,可不会要人命,这皇家怎的……” 冯华戳了戳冯蓁的额头,“说,做什么从寺里出来不直接回府?偏去二皇子府上。前几日还没被吓够么?从明儿起就好生在家里写字,写不完,上元节就不许出门。” “不要啊,阿姐。”冯蓁做出惨叫的模样,惹得冯华发笑,却也没让她就口软。 只是冯蓁被勒令不准出门,阳亭侯那边儿却来人接她们回去了,说是府中设宴,遍请京中亲朋。冯氏双姝也算得是主人,所以得回去帮着准备和应酬。 长公主道:“们回去也好,这等年纪,正该和女君们一块儿多玩玩。” 阳亭侯府这几年每年正月都设宴,冯府根基不深,又是武将,战时自然威风,但承平之年越久,武将的日子就越难过,玩心眼、耍心机都不是文官的对手,路越走越逼仄,因此冯蓁的伯父冯坚也想扩大一点儿交友范围。 黄氏每年都筹备得兢兢业业,然则上京的贵人里真正有身份有颜面的却没几个人肯赏脸。 今年因着冯家姐妹受城阳长公主疼爱,黄氏发出去的帖子十有八九都得了前来的回复,却是意外之喜。甚至连平阳长公主的嫡孙女儿何敬也答应前来,黄氏的嘴笑得都合不拢了。那可是京城贵女里的头一份儿,便是王丞相的女儿也不及她。 “华儿,明日可得好生打扮,太仆卿家的宋夫人也会来的。”黄氏道,旋即又对冯蓁道:“幺幺如今也十二了,渐渐的可就是大姑娘了,也得打扮起来了。” 那宋氏就是蒋太仆的夫人,蒋二郎的母音,也可说是冯华未来的婆母。因为有这层姻亲关系,别的人可以不来阳亭侯府,蒋家却是每年都给面子的。 冯华愣了愣,不过很快就回过神,笑着应了。 冯蓁玩笑道:“阿姐,明日就要见未来的恶婆婆了。” 冯华捏了捏冯蓁的脸颊,“胡说什么呢?口无遮拦的。” 冯蓁道:“反正我听到的故事和看过的话本子里,就没有一个婆母能喜欢儿媳的,而且通常是儿媳妇越美,她儿子越喜欢,她就越不高兴。” 冯华被冯蓁给逗笑了,“都哪儿听来的混账话呀?” 冯蓁道:“先别管是不是混账话了,我倒是宁愿这辈子嫁个没有婆母的人家。” “哟,咱们幺幺思嫁啦?”冯华取笑道。 “才不是呢。”冯蓁搂住冯华的手臂撒娇道。刚才黄氏的话把冯蓁给吓到了,她还没意识到过了年自己已经算是十二周岁了,黄氏那意思明显是要给她相看婆家了。 “阿姐,阿爹阿母膝下也无子,虽说大伯的意思是以后过继一个儿子,可我想着,要不我坐产招婿如何?”冯蓁认真地道。 偏她越是显得认真,稚气的脸,稚气的眼就越发显得可爱可笑,冯华也被她给再次逗笑了,“这小脑袋瓜子成日都在想什么呀?什么坐产招婿?那样能招着好人么?那都是没法子的人才会做的事儿。前些日子大伯提过了,已经相看好了冯家一个远房侄儿,等清明祭祖的时候他告了假回西京,就把过继的事儿办了。” 冯蓁的眼睛顿时瞪得好似牛眼,“什么时候跟说的呀?怎么我一点儿信儿都不知道?”说罢冯蓁就知道了,她吃亏就亏在年纪小,所以家中长辈凡有什么正事儿,通常都不说与她听的。 “好了,好了,赶紧睡吧,不然明日仔细起不来。”冯华道。 可冯蓁哪里睡得着,她原以为自己时间还多,然这下却觉得是火烧眉毛了,若是连冯华都不能说服,那就更不提大伯夫妻还有长公主那儿了。 19|偷师会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阿姐,坐产招婿多好啊,以后他就只能听我的,上不用伺候婆母,下也不担心他纳妾什么的,好阿姐,就疼疼我吧。”冯蓁牢牢地抱住冯华的手臂道。 “呀,真是孩子气,成天都瞎想什么啊。那愿意入赘的男子,都是些没血性的,连祖宗都不要了,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好的?就别想了。”冯华道。 冯蓁的眼睛却亮了,“这么说的话,那我要是能找到才学、品行都好的男子愿意入赘,阿姐就同意吗?” 冯华笑了笑,这世上哪有那样的男子还愿意入赘的,她也再不想跟冯蓁讨论这个话题,于是敷衍道:“是,是,行了吧。” “好阿姐,那就这么说定了,要是我找到了,可得负责去说服大伯父还有外大母。”冯蓁倒是会推事儿。 然在冯蓁嘀咕自己亲事时,阳亭侯夫妻也在说两姐妹的亲事。 黄氏给冯坚沏了杯茶,“侯爷,初一那日华君儿遇险被三皇子救了的事儿,说蒋家心里会不会有疙瘩?明日宋夫人也要来,我都不知该怎么面对她。”黄氏这话自然不是因为什么名节不名节的,而是怕这门亲事做不成。 冯坚道:“不要多想,二弟和娣妇生前替华儿挑的亲事自是好的,华儿也及笄了,明日遇着宋夫人可以提一提,咱们两家可将亲事办起来了。” 黄氏不解地看向冯坚,“可长公主那边……还有三皇子……” “不管别人怎么想,他们想借华儿去博大富大贵,我却不允。二弟就这两个血脉存于世间了,我这个做大哥的说什么也不能有愧于他,否则日后九泉之下如何相见?”冯坚如此说自然是兄弟情深,可也未必就没有其他考量。 这从龙之功自然是天大的功劳,若是成了,冯家从此就能水涨船高,然而若是败了呢?那就是杀头灭族之祸。到时候长公主还是长公主,三皇子还是三皇子,可他们冯家却就烟消云散了。 所以冯坚宁愿懦弱地守着眼下的一亩三分地,也不愿去冒那个险。说得难听一点儿,即便冯华真有母仪天下的一天,可她也只是侄女不是亲女,又从小没养在身边,能有什么感情? 黄氏自然是唯夫君是从的,“咱们自是这般想,可蒋家呢?他们会不会顾忌三皇子?” “明日试探一下不就知道了么?”冯坚道,“不过一定要跟宋夫人表明,咱们家是一心要结这门亲事的。” 黄氏点了点头。 次日宋氏上门时,黄氏的脸笑得比阳光还灿烂,老远就迎了上去,冯华和冯蓁自然也跟了上去。 黄氏跟宋氏亲热地寒暄了几句后,就将头转向了冯华,“这就是我那侄女儿,华儿和幺幺。” 冯华和冯蓁上前见了礼。 宋氏其实早就看到了冯华,更是被冯华的美貌给震了震。当初冯母硕儿就是上京城中有名的美人,却不想青出于蓝胜于蓝。 旧年冯华及笄时,长公主也不知是有意无意,总之就是漏掉了请宋夫人,是以宋氏也是今日才见着长大后的冯华的。 “几年不见,华女君都成大姑娘了。”宋氏拉着冯华的手叹道,“生得可真像阿母。” 冯蓁在一旁静静地打量着宋氏,见她高高瘦瘦的,眉毛生得有些凶恶,眼角垂落,嘴唇单薄,怎么看怎么都是恶婆婆的标准长相,她不由担忧地看了看冯华。 宋氏瞧完了冯华,自然也要看看冯蓁的,不能叫人觉得不公。“这是幺幺吧,我上次见,还躲在阿母的怀里呢。小小的一个,如今可是大变样了。阿母若能见着生得这般可爱,指不定怎么高兴呢。” 十二岁的小姑娘,正像发芽的柳条,若是不能被称作美人胚子,那就只能说是可爱了。 冯蓁这些日子虽然瘦了不少,也白上了一些,然则毕竟日子还短,脸上依旧带着婴儿肥,显得有些胖嘟嘟,加上她的穿着打扮那都是在往死里装嫩,用可爱形容也不差。 冯蓁只但愿自己这样能保持长一些,否则真成大姑娘了,就不利于她薅羊毛了。 因为宋氏身份特殊,她一来冯华就一直在旁边陪着。 “也不用一直在这儿陪着我了,府上客人还多呢,伯母只怕也忙不过来。”宋氏笑道。 黄氏听了赶紧道:“无妨,华儿这几年一直住在西京,好不容易回来了,正好跟亲近亲近。我带着幺幺去招呼客人便成。” 既然黄氏这么说,宋氏也就不好再推辞了。 冯蓁跟在黄氏身侧,仰头看了看她,娇声道:“大伯母,阿姐是不是要嫁人了?” 黄氏笑道:“阿姐及笄了,自然要嫁人了,若是动作快的话,不到年底就能出嫁呢,明年幺幺说不定就会有小侄儿了。” 冯蓁感觉自己的心都快操碎了,什么小侄儿?她阿姐年纪那么小,生孩子可是在玩命。然则不让冯华出嫁的话,又怕那几个皇子打她主意。 察觉到冯蓁的情绪瞬间低落下来,黄氏心道果然是孩子气一团,这是舍不得姐姐呢。 敏文公主和何敬是一块儿到的,她原是跟冯蓁住在城阳长公主府,可因着冯蓁要回阳亭侯府,她又不便跟着来就去了平阳公主府。因为冯蓁不在的时候,敏文可不敢也不愿跟城阳长公主待一块儿。 因着敏文过来,冯蓁的心情这才好了些,现在也就只有羊毛能安慰她了。 上回冯蓁见何敬时,她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如今已经十三了,正是女儿家抽条的时候,一天一个样,虽然还带着青涩,但已经有绝色美人的模样了。 何敬头上带着赤金花冠,穿着火红的云锦织金裙,因为胸口也跟冯蓁差不多还是小荷才露尖尖角,所以也没穿那露半个胸脯的襦裙,却显得格外端庄,乃至有些高傲。 “她穿的那是云锦呢。”金络在冯蓁耳边道。她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谈婚论嫁还早了些,所以成日里就喜欢议论哪个穿了什么锦缎,哪个戴了新式样的簪子等。 “云锦是南边儿的贡品,一年统共也没几匹呢,听我阿母说,我阿母是听表姑姑说的,云锦宫里也不够用,皇上就赐了城阳长公主和平阳长公主两人,便是敏文公主都没呢。”金络嘀咕道。 金络所谓的表姑就是宫中的顺妃,不过一表三千里,大家都心知肚明,而她爹只是秩俸六百石的太祝令,所以何敬那一拨人瞧不上金络的出身。 然因为冯蓁在顺妃宫中住了些时日,金络就自觉和她亲近了不少,所以一来阳亭侯府,就一直围着冯蓁,当然那也是因为冯华陪着宋夫人不得空闲的缘故。 城阳长公主的云锦自然给了冯蓁姐妹,不过冯蓁现在对自己的穿着打扮并不上心,感觉以她毫无曲线的腰穿什么都是浪费。 冯华今日穿的倒是云锦制成的新衣,上京的习俗正月里女君都是要穿新衣的。 敏文一看到冯蓁就离了何敬快步走了过来,“幺幺。” 冯蓁上前拉住敏文的手,几乎是含情脉脉地道:“来啦。” 何敬也走了过来,“敏文,现在有了冯家女君,可是把咱们都抛之脑后了。” 敏文赶紧转过身朝何敬讨好地笑了笑,“怎么会呢,敬姐姐。” 何敬瞥了眼冯蓁,“冯家女君与年岁相当,们在一起有话说也是自然。” 冯蓁有些拿不准何敬主动走过来的意思,然后就听见敏文问道:“幺幺,今日华姐姐可真美啊,她的妆容是怎么画的呀,我们回去捣鼓了许久也不及手巧呢。” 冯蓁在心里“哦”了一声,原来肉戏在这里呢。 冯华的美貌本就出众,再且美貌这小妖精偏爱红妆,虽说素颜重要,可只要掌握了化妆“邪术”,就是夜叉也能整成天仙。 原本何敬的底子比冯华还强上小半分,可她年岁还小,不及冯华个子高,也没有冯华的凹凸有致,再且更没有那出神入化的化妆手段,因此两人站在一块儿的话,冯华却是远胜于何敬。 如此,饶是高傲如何敬,也不得不低下头颅来,使唤敏文前来找冯蓁偷师。 冯蓁看了看敏文,又看了看何敬,却没有藏私的打算。她着实有些受不了现在人脸上敷那么厚的铅粉,口脂只在中间涂个樱桃大小的审美。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看能不能引领一波风尚,那样今后别人说起来,脸上也有光。 冯蓁也是有虚荣心的。 既然不藏私,冯蓁就将何敬、敏文等几个女君部引到了自己卧房里,将她的百宝箱取了出来。 别说敏文,就是何敬看了冯蓁的那一匣子各色脂粉、眉黛还有毛刷也惊呆了。她们从来不知道,上个粉还有那许多讲究。 女君们的友谊在各种香粉飞绕之间,迅速地火热起来。 更何况冯蓁还有意奉承何敬,先是赞她眉形好,又是赞她鼻梁高,“敬姐姐若是及笄了,这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就非莫属了。” 20|上元节(上)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第一美人这种虚名,冯蓁是不替冯华在乎的,没什么实际好处不说,反而容易惹来一身骚,所以最好是给何敬戴上,彼此都高兴。 “什么第一美人呀?”何敬嗔道,“天下的美人可多着呢。” “即便有那样貌好的,可谈吐、举止,还有这雍容的气度肯定就及不上敬姐姐。”冯蓁卖力地吹着。 在她看来她和何敬天生就该做好姐妹。因为以何敬的身份,只怕唯有嫁入天家一条路,不管她嫁给谁,那对冯蓁而言都是一头羊。若是何敬再生下一只小羊羔,冯蓁更是愿意日日上门去抱小团子薅羊毛呢。 因着冯蓁一点儿不藏私,走的时候还将各色香粉都分送了一些给众女,大家对她的态度立时就改变了,更是约好了上元灯节时一同游玩。 何敬也没想到冯蓁私下是这副娇憨可亲的模样。她原以为冯家姐妹因为城阳长公主的缘故就算不倨傲也会有些骄矜。 “二月放春的时候,幺幺,一定要来我家的乐春园玩,咱们还可以一块儿骑马。”何敬临走时邀请道。 金络羡艳地看着冯蓁,私下无人时跟她咬耳朵道:“平阳长公主家的乐春园,听说景致十分清幽,种了不少名贵花卉,寻常在外是瞧都瞧不见的。每年也就二月放春时开一开,却也只邀请至亲好友前去观赏呢。看来敬女君很是看重幺幺呢。”金络的语气有些酸。 冯蓁知道金络的意思,她是怕自己同何敬好上了,也会与那拨人一般不再跟她来往。 然而冯蓁是个社会人,心知朋友多的好处,也没有自恃身份的心态,“放心吧,阿络,咱们依旧是好姐妹。”再且金络是顺妃的表侄女,跟五皇子也能扯上关系,指不定哪天五皇子得道了,周遭的鸡犬都跟着升天,她也能多薅几把羊毛。 冯蓁交友的态度就是这么现实,这世上让她真心相待的人怕也就唯有冯华了。 “阿姐,今日陪了宋夫人一整日,感觉怎样呀?”冯蓁晚上入睡前缠着冯华问东问西。 “什么怎样?”冯华一边摘耳坠一边问。 “就是感觉若是进门,她会不会磋磨呀?”冯蓁状若天真地道。 “都在说什么呢?莫要听宜人她们说那些小门小户的事儿。宋夫人若是磋磨儿媳的话,名声还要不要了?”冯华好笑地道。 冯蓁上前搂住冯华道:“阿姐,那到底是想不想嫁入蒋家啊?” 冯华让冯蓁坐到跟前替她散了头发开始梳头,脑子里却在回忆白日的事情。尽管她大伯母黄氏几番暗示宋夫人请期的事儿,宋夫人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她甩了甩头,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蒋家不愿意?”冯蓁立时就开始乱猜,“可他家是为何呀?像阿姐这样才貌双,蕙质兰心的女君整个上京城也寻不出一、两个来。” 冯华捏了捏冯蓁的脸颊,“这是王婆卖瓜。” “阿姐,我也不是小孩子了,能不能跟我说说蒋家究竟是什么意思啊?”冯蓁的眼里满是担忧。 此刻黄氏眼里也满是担忧,“郎君,说蒋家是什么意思啊?这是要悔婚么?” “不会,华儿没有任何让人挑得出毛病的地方。”冯坚道,只是语气里还是有些迟疑,因为难免会想到三皇子英雄救美的事儿,“也许……” “他家是顾忌三皇子?”黄氏把冯坚的话补充了完整。 冯坚点了点头。 黄氏压低了声音道:“既如此,夫君,华儿的亲事要不要真的再等一等,等云开雾散的时候,岂不是……” 冯坚嗤道:“妇人之见,以为云开雾散时还轮得到华儿?如今他们正是想借助长公主之力,所以才打华儿主意的。” “可那怎么?蒋家不请期,咱们又有什么法子?总不能眼巴巴地上门,叫人说咱们冯家的女儿恨嫁。”黄氏道。 冯坚想了想道:“过几日就是上元灯节了,华儿与那蒋家二郎本已定亲,两个年轻人若是提前见见也无妨。” 冯蓁如果能听见冯坚的话,定然会拍大腿叫好的。无怪乎冯家能从泥腿子一跃而成阳亭侯府,光是冯坚这份变通就不是其他人比得上的。 这是走老乌龟的路子行不通,就打起了小兔崽子的主意,想让蒋二郎自己坠入如花美人的情网里。 却说宋氏回到蒋府后,忍不住朝蒋太仆叹息道:“硕儿的女儿果然如她一般贤淑美慧,如是二哥能娶了她,也算是得了一位贤内助。” 蒋太仆嗤道:“妇人之见,这天下的女君难道还能少了二哥的?” “可今日那黄氏三番五次暗示咱们该请期了,说怎么办?”宋夫人道。 “还能怎么办?三皇子、五皇子甚至六皇子年岁都不小了,今年内皇上肯定会将他们的亲事定下来,到时候冯家女是娶是去就可知分晓了。”蒋太仆道。 不肯坐以待毙的冯府这边,黄氏热火朝天地张罗起正月十五花灯节正日子那天冯华的穿戴来。 “大伯母,外大母替我做了许多新衣裳,都还没穿得过来呢,这正月里绣娘都在过年,就不用再裁新衣了吧。”冯华道。 别看阳亭侯府乃是侯府,可七个儿子那可不好养,都要成亲娶媳妇,光是聘礼就未必能凑够,况且还有阖府的人口要养活。平日里黄氏都是一文钱掰成两文来花的。冯华体贴,自不愿黄氏再费钱。 “外大母做的是外大母的心意,难道还不许伯母给做一身儿?”黄氏嗔笑道,“是不知呢,这上京城的上元节那就是女君们争奇斗艳的日子,若是穿得落了人后,要叫人碎嘴一年的。” 见黄氏如此热心,冯华也就不好再反对了。 过得几日,新衣制好是黄氏亲自送来的。冯蓁的新衣裳并无什么出奇,布料也就是寻常锦缎,然冯华的衣裳在灯下抖开来一看,却叫人目眩神迷。 “这是灯锦。”黄氏道。 灯锦是上京独有的锦缎,白日里看着十分寻常,然而在灯光下却是流光溢彩,从不同的角度看去更能展现不同的图案。 黄氏抖了抖那灯锦,从冯蓁的角度看去,却是一朵正缓缓绽放的牡丹,而在冯华眼里,却是千树万树梨花开。 “好生神奇啊。”冯蓁忍不住叹道,便是在天0朝她也没见过如此奇特的布料。 “可不是么,这灯锦可是一寸锦一寸金呢。”黄氏炫耀道。虽说心在滴血,然此刻见冯蓁和冯华脸上露出的震惊之情,又觉得十分得意。 冯华歉意地看向冯蓁,她们姐妹俩素来是不管裁衣还是造首饰都一样的,这次却是天壤之别,让冯华不由觉得愧对冯蓁。 黄氏顺着冯华的视线看过去,讪讪一笑道:“幺幺,不是还小么?等幺幺及笄了,大伯母也给做一身灯锦裙。” 冯蓁对穿着倒是无所谓,甜甜地笑道:“多谢大伯母。” “咱们幺幺真是懂事呢。”黄氏赞道。 冯华听了却是心酸,她还算好,幼时还享受过父母的疼爱,可幺幺打从出世,她爹就病痛缠身,阿母为了冯父更是成日以泪洗面,可怜幺幺就没怎么得过疼爱。 冯华总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疼爱这位幼妹,听黄氏赞冯蓁懂事,她却知道只有吃过苦的孩子才会懂事儿,她可不愿意冯蓁懂事儿,只但愿她家幺幺永远天真娇憨才好。 冯华替冯蓁理了理额发,心忖这灯锦裙自然该是她做阿姐的给冯蓁制。 冯蓁轻轻靠着冯华,满是欣喜地道:“上元灯节那日,阿姐肯定会是最美的女君。” 美则美矣,只是这新裁的襦裙,胸口未免也露得太多了。大冬天的都快露到肩膀了,整个锁骨都显了出来。冯华很是不适应地用手捂住胸口,“大伯母,这领口是不是不太合适?” “怎么不合适?”黄氏笑道,“就是这个年纪的女君穿着才好看呢,若是到了我这般年纪,便是想露都没人看了呢。只管放心吧,上元灯节那日,街上的女君们领口只会开得比大,不会比小的。” 冯华将信将疑,最终还是取了一领褐色狐狸毛围脖戴在脖子上,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十五的头一日,金络到了阳亭侯府,“们可准备灯丸了?” “灯丸?”冯蓁和冯华都是一头雾水。 “就猜到们可能不知道。”金络拿出一枚枣核大小的灯笼,又将自己头上的一枚金钗取了下来,那灯丸恰好能卡在金钗上,“喏,就是这个,等明晚上街前点上,这灯丸能亮一个时辰呢。只有琉璃大街的龚家铺子出的灯丸才能亮一个时辰。” 冯蓁接过那灯丸把玩了片刻,真想不到这时候的人竟然能把灯笼做得如此小,还能插戴在头上,她侧头看向冯华,“阿姐,要是戴了灯丸,映着灯锦,肯定美得跟仙女下凡一样。” “灯锦?”金络羡艳地瞪大了眼睛,“华君姐姐上元灯节穿灯锦么?今年的灯锦统共也没多少匹,都被平阳长公主定去了,想不到华君姐姐居然有。” 21|上元节(中)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冯蓁和冯华倒是不知道灯锦如此名贵,可以想见黄氏为拿到灯锦怕是费了不少心思。然则以黄氏的为人,冯蓁实在想不出她这般为冯华出钱又出力是为何? 送走金络后,冯华沉思片刻道:“我去找大伯母要个花样子。” 冯蓁点点头,心知自己阿姐这是找借口去寻黄氏,必然是她也觉察出了不妥来。 冯华回来时满脸阴沉,冯蓁赶紧上前道:“阿姐,大伯母怎么说啊?” 黄氏倒也没瞒着冯华,毕竟这也需要她自己主动些。可让她一个闺阁女子在上元灯节去“勾搭”男子的话,叫冯华如何说得出口,更不肯污了冯蓁的耳朵。 “没什么,明日我让翁媪陪去上元灯节吧。”冯华道。 “为什么?” “我不喜欢人多。”冯华道。 冯蓁自然是不信的。“阿姐总当我是小孩子,什么也不肯跟我说。”冯蓁假作委屈地道,“不过不说我也猜得到,大伯母把阿姐打扮得这么美,是不是要叫去……”冯蓁朝冯华眨了眨眼睛。 冯华的脸立即就羞红了,“别说了。” 看着冯华脸上的桃晕,冯蓁就知道准是跟男子有关。想起前些日子的正月宴,黄氏暗示宋夫人赶紧请期的事儿,不由低声道:“是蒋二郎?” 冯华捂住了脸,恨恨地道:“大伯母这是将我当做什么人了?阿母不在,她就这般践踏我么?蒋家若不想守婚约,退婚就是了。” 对冯华这样幼承庭训,端庄守礼的女郎而言,自然是受不了黄氏的暗示的。然则冯蓁的感受却不一样。 男女婚前接触接触多好啊,彼此了解一下,不合适就退婚总比婚后成为怨偶来得强。 “阿姐,我觉得大伯母可能是为了好。”冯蓁道。 冯华放下手,不解冯蓁的意思。 “阿姐,想啊,至少大伯母是希望打扮得美美的给蒋二郎看,而不是那几位殿下。”冯蓁眨巴着如山泉般澄澈的眼睛看着冯华。 冯家不打算拿冯华的亲事去博那未知的从龙之功,只这一点,就叫冯蓁对阳亭侯夫妇多了一丝好感。 “可是,为何要让我……”后面的话冯华实在说不出口。 “阿姐,上次说宋夫人提到亲事就支支吾吾,可见蒋府存有观望之心,大伯父也不能拿着刀逼着他们请期是吧?阿姐若是能见着蒋二郎,看看他的品行如何,岂非也是好事?总不能就这么耗着。当然如果阿姐另有心上人,也可以趁着上元灯节……”冯蓁说着说着就笑了。 冯华被冯蓁打趣得又是一阵脸红,“胡说八道什么?看我不撕烂的嘴,这都是跟谁学的啊?敏文公主么?” 冯蓁被冯华逮住,直挠痒痒,她不得不求饶道:“好阿姐,好阿姐,我再不取笑了。” 冯华这才饶过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知道大伯母或许是为了我好,可我实在受不了。” 冯蓁道:“阿姐,想想阿母啊。我听傅母说,是阿母先看中了阿爹,然后才成了好事的,是也不是?” “好个小妮子,现在连阿母的闲话都敢说了?”冯华瞪起眼睛道。 “不是不是,我就是说,一辈子的大事儿,阿姐诚该跟阿母学学。她嫁给阿爹,虽说去得早,但不是说阿爹一辈子只有阿母一人,两人直到死都是恩恩爱爱的么?”冯蓁就跟个魔鬼似地诱惑着冯华。 冯华到底还是听了劝。 黄氏送了这对姐妹出门后才长长地松了口气,转回屋子对冯坚道:“我原以为,华儿会不同意的,那日她脸色极为难看。” 冯坚道:“她聪慧颍睿,自然能明白我的苦心。” 马车将冯氏姐妹送到了朱雀门南横贯东西的鼓楼街上,鼓楼街的南侧用荆棘围出了长约百丈的隔离带来,里面挂着无数的彩灯,形成了一条灯龙,在御街和鼓楼街交汇的十字路口,则立着两根长约几十丈的大柱子,柱子之间是个大戏台。 能登上这戏台表演的,那都是各地最出名的杂耍艺人,若是功夫不好,那是要被天下人耻笑的。 因着大戏台的缘故,这十字街口四周的酒馆茶舍,二楼的雅间早在半年前就被预定一空,达官贵人便能不受打扰地在二楼赏灯看戏了。 太仆卿乃是九卿之一,以蒋家的权势,在十字街口自然也能定下一间雅间,不过阳亭侯府就差了点儿,那些雅间并非是有钱就能订下的。 黄氏早打听出蒋家的雅间在哪儿了,只是这会儿鼓楼街上人头攒动,连肩接踵,挥汗成雨,马车也进不去。冯家双姝只好下车步行。 冯蓁今日梳的是双丫髻,左右两个小鬏鬏上各系了一条鹅黄色的头绳,绳头又系着一枚灯丸,将她一张原本有些偏黄的小脸,映得却如粉雪一般光莹。灯下看美人,的确是更美上三分的。 下得马车,冯蓁四周看了看,果然周遭的女君们,人人头上都戴着灯丸,映得一张张脸好似桃花飞粉,樱桃流红。 这还不算什么,那些男子头上也有火,那是用铁枝穿成的火杨梅,就好似在头上戴了一枝火树一般,璀璨耀人。 因为新奇,冯蓁看得十分欢喜,却见人潮不知怎么挤了挤,有一戴火杨梅的男子发髻被人挤得一偏,火杨梅垂到鬓发上,瞬间头发就烧了起来。 人群里立即响起了哄闹声,是看热闹的,只看着那男子原地急急地将火杨梅一扔,甩着袖子就开始扑自己头上的火,惹得众人哄堂大笑。每年的上元灯节,有许多人就是专门出来看“头发着火”的笑话的。 冯蓁嬉笑之余,却放缓了脚步,“阿姐,我感觉我都不敢走路了。”她好不容易才养出一头光可鉴人的秀发,很不容易的。 冯华的脚步也有些僵硬,听冯蓁这么一说,姐妹俩相对一眼,都忍不住笑开了。 千万人海里,不知怎么,蒋琮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张笑脸。璀璨夺目,芳香宜人,脑海里刹那间像是闻到了春日百花盛放的香气,入目的是七月盛夏清晨那朵带露凝香的莲。 “幺幺。” 何敬和敏文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瞧见冯蓁姐妹,就踮起脚朝她们用力地挥舞起手帕来。 蒋琮失神了片刻,待回神时,眼前却哪里还有那两姐妹的影子,他慌忙地踮起脚四处张望,然茫茫人海里却哪里还找得见。 冯华可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已经完成了黄氏安排的任务,她虽然出来了,却也没心思去“招惹”那蒋二郎,始终还是放不下女儿家的矜持,秉持的是“君既无心,妾自当别”的原则。 “过来啊。”敏文欣喜地朝冯蓁又挥了挥手。 冯蓁看了眼敏文,只能无奈地往前一点一点挪动。 何敬“噗嗤”笑出声,拉了敏文的手朝冯蓁走过来,取笑道:“是被头上的灯丸给吓到不会走路了么?” 冯蓁难得地红了脸,自嘲道:“是啊,谁让我是西京来的土包子呢。” “我第一次戴灯丸的时候,也跟一样呢。”约莫是因为冯蓁先自嘲了一番,何敬就没再取笑她了。。 冯华诧异地瞥了何敬一眼,这位敬女君可是出了名的倨傲,却没想到她竟然会替冯蓁开解。那日阳亭侯府设宴,冯华虽知是冯蓁招呼了何敬一众女君,却不知她们已经好到了这般地步。 再一瞧时,冯华才看出了端倪,今日何敬的妆容明显是在效仿自己,可见冯蓁分享时是一点儿都没藏私的。 两位美人,同样都身着灯锦,同样也都美貌如花,站在一块儿真真是相得益彰。若是能将这对美人都收入房中,岂非是天下第一赏心乐事?只可惜鱼与熊掌难以兼得。 六皇子萧诜有些惋惜地开口喊了声,“敏文。” 敏文抬头看见萧诜,张口就回道:“六皇……”不过后面的字眼在萧诜摇头示意下默了下去。 “六哥。”敏文改口道。 上元灯节鱼龙混杂,萧诜贵为皇子,自然还是不表明身份得好。 虽说萧诜不愿透露身份,但冯华等人的礼仪却不可废,所以都慢吞吞地要上前行礼,果然听得萧诜道:“今日上元灯节,咱们就不讲那些虚礼了。” 唯独冯蓁最是真诚,她早已经哧溜地钻到了萧诜跟前,行礼行到了一小半,听见萧诜说不讲虚礼,又重新站直了身子。 原本萧诜的注意力一直在冯华和何敬两人身上,这会儿腰前钻出个小女郎来,不由摸了摸她的头道:“幺幺今日打扮得真可爱。” 冯蓁抬起头甜甜地笑道:“(傻大个儿)六表哥今日也很俊呢。” 这话夸别的皇子未必有效,但在萧诜那一众兄弟里就他长得粗糙了点儿,原本他样貌也不差,可人呐,就怕比较。俗话说,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从小宫里太后、太妃那一辈的,每次他跟其他几位皇子同时出现时,萧诜都是旁边儿站那个。 到后来长大了,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下半身开始躁动的时候,宫中的宫女又一个赛一个的水灵,然每次那些媚眼儿也都飞不到他身上。 虽然萧诜觉得自己也不在乎这些,然则潜意识里总是有些受伤的。今日听见冯蓁这样直白的夸赞自己,心里那叫一个受用啊,连萧诜自己都没想到,所以傻大个儿又抬手扯了扯冯蓁头上的小鬏鬏。 22|上元灯节(下)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冯蓁脸上笑得那叫一个甜,心里却已经在骂娘了,她为了薅羊毛装嫩装得自己都想吐了。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小鬏鬏,心道傻大个儿这是光长力气没长脑子是吧?她头上有灯丸,若是燃起来,他就是皇子,她也得把他给废了。 “幺幺。”冯华有些看不过眼了,虽说她年纪还小,但也到了该避忌男子的时候了。 冯蓁却一动没动,须知她为了薅羊毛可是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呢。她都已经很多天没去桃花源里喝水、沐浴了,连九转玄女功都停下了。就是生怕自己长高了、变美了,以后薅羊毛不方便。 说不得冯蓁这一招还真有效。至少萧诜对她就没有任何男女之思,权当她还是个小孩子,所以才会摸头什么的。 而何敬呢,也笑盈盈地看着冯蓁,也没有生出忌惮之心。因为在她看来,又矮又胖的冯蓁是完不能对她构成任何威胁的人,尤其是对萧诜而言。 比起冯家姐妹,何敬时常来往宫中,对内里的事情更加清楚。比如眼前这位六皇子,那就是非美人不能入眼的家伙。德妃给他安排的侍寝宫女挑的都是宫里最拔尖的几人。原本德妃还安排了自己身边性情温柔、行事最妥帖的宫女去伺候,谁知才送到皇子府就被撵了回来,说是太丑。气得那宫女当时就拿剪刀剪自己的头发。 其实人哪里就丑了,模样还十分清秀,只是称不上大美人而已。德妃怒了,训斥萧诜,萧诜反而理直气壮地反驳,说是为了今后他的孩儿好看,可不能随便什么人都拉上床。 这笑话让各宫的嫔妃可是笑了足足一年有余。是以,冯蓁那般亲近萧诜,何敬也没觉得她能有任何成功的可能。 萧诜也的确不在乎冯蓁,他往前向着冯华和何敬走了两步,“华表妹、敬表妹这是要去哪儿?” 在冯华开口前,何敬道:“我们去灯谜街。” 猜灯谜乃是上元灯节惯有的习俗,也是文人才子、闺阁才女每年一展风采的时候,若是能从街头猜到街尾,横扫一条街所有的灯谜,那可是异常长脸的事儿。 华朝上元灯节这么几十年里,唯有一位曾荣膺此誉,便是如今的华朝丞相——王佐。 “我们约了王家姐姐在灯谜街碰头。”何敬补充道。 萧诜对猜灯谜毫无兴趣,对王丞相的女儿就更是没有兴趣。一是因为王琪的样貌只能算端正,二则是王佐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与这几位皇子扯上关系,否则他的相位就不保了。 此外,如果皇子和手里权重的丞相连在了一起,任哪个皇帝都会睡不安稳的。所以萧诜等人可以放手地去追求冯华和何敬,却绝不会对王琪动一点儿心思。 更何况每年猜灯谜都是他三哥出风头的时候,萧诜忍不住腹诽,有那个才华还当什么皇子啊,考状元去呗,萧诜就更不喜欢灯谜了。 “听说今日大戏台那边儿雅乐小班的风吹花要登台表演。”萧诜低头弯腰地笑看着冯蓁,“幺幺,想不想去看?”他这会儿倒是聪明,知道但凡冯蓁想看的,冯华就不会反对。 冯蓁对什么雅乐小班和风吹花一概不知,但她对灯谜同样没任何兴趣,跟人比做应用题还行,猜灯谜不是自曝其短么? 冯蓁看看萧诜,又望望他头上的羊毛,这才看向自己阿姐,眼里满是祈求。她对自己的优点很清楚,不用说话,只要用这样一双小鹿似的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冯华,她一准儿拒绝不了。 冯华转头朝何敬道:“敬女君,幺幺想看大戏台,不如我带着她去吧。” 何敬一直对冯华存着比较之心,原是想在猜灯谜上压她一头,可没想到冯华居然不接招,她朝着萧诜瞪去一眼,只怪这不学无术的六皇子打乱了她的安排。 可事已至此,何敬也只能笑道:“风吹花的舞的确是好,皇上也曾招过她入宫领舞呢。灯谜街在那儿也不会跑,咱们看完大戏台再去选灯也不迟。” 原本何敬一直都是众女里的领头人,她说的话那就是决定,然如今被冯蓁和冯华这么一搅和,她也就只能随大流了。 敏文赶紧上去拉住幺幺的手,低声在她耳边道:“我也想去看风吹花的舞呢。”唯有何敬那样的才女,才会对猜灯谜感兴趣。“每回猜灯谜我都想打瞌睡。” 冯蓁闻言抿唇一笑,感觉上元灯节还真是大利自己。不仅可以拉敏文的小手,还能跟在萧诜身边,白息噌噌地增加。如果能再来几位皇子龙孙,那就更妙了。 却说冯蓁还真算得上是“心想事成”。 二皇子萧证风流多情,风月场合流连最多的也是他。雅乐小班的风吹花正是因为他的看顾,这才能保住清倌人的身份。 今夜风吹花在大戏台登台,萧证是无论如何都要捧场的。 大戏台跟前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整个十字街口都被堵断了。不过因为白息的关系,冯蓁还是快速地在人群里找到了二皇子萧证,他周围围绕着一圈侍卫,不过看得出他也是掩藏了皇子的身份。否则大戏台旁边怎么也得给他另设一处看台。 上京城不管男女老少,此刻都在疯狂地唤着风吹花的名字,丝毫不亚于天0朝那些追星的人。 萧证身边的侍卫大力地推开人群,替他们一行强行挤出了一条通道,不过很快人群就又涌了回来,将冯蓁等人淹没在了人海里。 风吹花,人如其名,好似一场春风吹散的樱花,漫天飞舞,叫人目眩神迷。她跳的是一曲“飞天舞”,脸上戴着金帘,手持琵琶,步履轻盈地飘入大戏台,抬手间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蛮腰。 从冯蓁这个角度看过去,看到的却是风吹花的马甲线,那并非是身材纤弱就能拥有的,只有长期训练才有那样漂亮的曲线。 肚脐上露出一枚小小的红宝石,看得周遭的男子大咽口水,即便看不清脸,也能知道她就是个妖精。 冯蓁已经许久没见过如此动人的舞蹈了,唤起了她几丝思乡的惆怅,待舞停人散时,她才回过神来,唤了声“阿姐”,抬头间却见自己拉着袖子的人并非冯华,而是个陌生人。 “阿姐!”冯蓁松开手急急地叫了一声,快速地扭了扭头,可身边却哪里有冯华的影子? “六表哥!”人群里冯蓁一下就望见了傻大个儿六皇子,匆匆地挤开身边的人呢,冲到萧证的跟前,焦急地道:“六表哥,看到我阿姐了吗?” “别急,刚才人太多将咱们挤散了。”萧证道,“我这就叫人去找。” 冯蓁点点头,知道自己着急也没用,若是她去找,只怕冯华没找到,反而把自己给丢了。 冯蓁由萧诜的两名侍从,还有她自己带出来的婆子护送着先去了萧诜定下的二楼雅间。她站在窗口焦急地搜寻着人群,看能否找到冯华,可是茫茫人海被灯火辉映,反而更看不真切。 而萧诜那边的人已经找到了冯华身边的婆子和侍女,都被人打晕了扔在了河边树丛里。 萧诜没想到冯华是真出了事儿,原本以为只是简单地被挤散了,不过他不像冯蓁那么焦急,冯华的危险对他来说就是机会,所以心里反而多出丝兴奋来,若是他能救出冯华的话…… 思及此萧诜立即吩咐道:“搜,把府里的人部派出去,给孤城搜,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另外拿孤的令牌去,让执金吾许善派人搜城,告诉他那可是城阳长公主的孙女儿,尽不尽力让他自己看着办。” 上京驻了南北两军,卫尉掌管南军,守卫宫城,而执金吾执掌北军,京城的防卫巡查都归他们管,所以萧诜才叫人去找许善。 然则听萧诜这意思,去是拿不住许善的。诚然,如果许善这样的人都听从于某位皇子了,那皇帝也是睡不安稳的。 “殿下,这事要不要告诉蓁女君,再派人通知长公主?”萧诜的随从道。 萧诜背着手沉思片刻道:“不用,告诉她们反而叫她们担心,重要的是尽快找到人。”然后他才能居功。 冯蓁久不见萧诜那边有消息传来,心已经沉到了谷底,若只是走散,冯华必然会回到原处的,可现在却哪里见人? 冯蓁甩了甩头,告诉自己要沉着,她反反复复地把这几个月的事儿都理了一遍,也想不出她们会得罪谁。可若是长公主或者阳亭侯得罪了人,要捉她们姐妹也该是一同绑走才是,然则她刚才却一点儿也未曾察觉有什么危险。 所以那些人就是针对她阿姐而去的? 冯蓁眯了眯眼睛,想起三皇子英雄救美的事情来,这该不会又是另一出吧?若是如此,却还不用太担心冯华的安危,可就怕比这更糟糕。 想到这儿,冯蓁连萧诜也信不过了,指不定就是他自导自演的,首先提起大戏台的人便是他。皇宫果然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连个傻大个儿城府都那么狡诈。 好在冯蓁早就派宜人和身边的苏媪,一个去公主府,一个回阳亭侯府禀报去了。 冯蓁站在窗口,双手合十在胸口,只愿菩萨能保佑她阿姐。低头间却见远处有一股白息升起,那样的浓郁度只有五皇子或三皇子身上才有。 因为隔得远,冯蓁看得并不真切,但心里却是一动,匆匆地下了楼,往刚才望见白息的那条街跑去。她倒不是不在乎自己的安危,只是突然想起,她有桃花源,若是有人想对她不利,她完能躲进桃花源去,谁也捉不住她。 锦袍玉冠,灯火里温润清逸的三皇子萧论走得不快,与他并肩而行的却是笑意炎炎的何敬,旁边还跟着敏文公主。 “幺幺。”何敬看着鼻尖冒汗,大口喘着气的冯蓁有些惊诧,“我正跟表哥说起呢,先才在大戏台那边儿走散了,也找不见们,恰好遇到三表哥。” 冯蓁抬头看见四周挂的灯笼,上面都挂着灯谜条,才知道自己是跑到灯谜街来了。 “怎么一个人?华姐姐没陪着么?”敏文上前拉住冯蓁的手关切地道。 “阿姐走丢了。”冯蓁带着哭音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三皇子萧论看。 “走丢了?”何敬和敏文同时拔高了嗓音,惊呼出来。 萧论也是愣了愣,但很快就回过神道:“蓁女君莫慌,孤这就叫人去找。”萧论的吩咐和萧诜一模一样,也是命人拿了他的令牌去找许善。 冯蓁仔细打量着萧论的神情,不像是作伪,好似真不知情。其实她也觉得不太可能是三皇子,他已经英雄救过美人一回了,再来一次那也没什么意思。 但是不管怎样,多一个人出力总是好的。 何敬上前安慰冯蓁道:“没事的幺幺,执金吾一定能找到华姐姐的。” 只是这时候,除非能看到冯华毫发无损地出现在眼前,否则什么话也安慰不了冯蓁。 “罢了,孤亲自走一遭吧,那许善总不会不给孤面子。”三皇子萧论却比六皇子会做人,当着冯蓁的面这么一表态,便是冯蓁这样多疑的性子也承了他的情。 “如今情况不明,们也别在外面逛了,孤在白楼订了一间雅间,们可以去上面坐坐,一有消息孤就让人告诉们。”萧论体贴地道。 这自是不错的选择,但冯蓁看了何敬和敏文一眼,她不知道冯华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为了保险,总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我想回公主府。”冯蓁轻声道。 敏文上前拉住冯蓁的手,“我送回去,幺幺。” 冯蓁勉强扯了扯嘴角,“不用,今日是上元灯节,和敬姐姐好好玩,别为我扫了兴。” 敏文还想说什么,却被何敬拉了拉袖口,使了个眼色。易地而处之,何敬也不想让人知道最后发生了什么,是以拉住了敏文。 冯蓁朝知情识趣的何敬歉意地笑了笑。 马车驶到公主府时,庭前另停了辆马车,冯蓁心有所感,连搀扶也不用,提着裙摆便跳下了车,飞快地朝门内跑去。 长公主的屋子灯火通明,冯蓁跑进去时一眼就看到了冯华,想也不想就扑了过去,抱住冯华的腰大哭,“阿姐,阿姐……吓死我了,可吓死我了。” 冯华赶紧搂住冯蓁,摸着她的头道:“莫哭,莫哭。”她原本也吓得厉害,但因着冯蓁哭得厉害,她自己反倒平静了下来。 冯蓁哭了片刻,这才抬起头,“都发生什么了?阿姐,是走散了吗?怎么不回来找我?” “幺幺。” 长公主出声喝止了冯蓁说话。 冯蓁顺着长公主的视线转过头才看到堂中的蒋二郎蒋琮。只见他肩头一片鲜红,还有血迹渗出。 堂内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明玉领了一名提着药箱的郎中走了进来。 “玉书,且先随郎中去偏厅止血。”城阳长公主发话道。 蒋琮离开后,长公主才皱着眉头斥责冯蓁道:“做什么毛毛躁躁的?” 冯蓁这时候就是被骂,心里也是万分高兴的,只要看到冯华平平安安的就好。她心有余悸地依着冯华,朝长公主道:“外大母,这都发生什么了呀?” “阿姐这才刚回来呢,我还没弄明白呢,就从外面冲了进来。”长公主道。 冯蓁立即转头看向冯华。 冯华吸了口气这才将先才发生的事儿一一道来。原来她们一行挤到大戏台跟前时,冯华就察觉自己好像被人刻意同其他人分了开来。 可是那会儿人声鼎沸,她察觉情形不对时已经晚了。那些人围成了一堵墙,将她和侍女等有实圈在了中间,趁人不注意拿帕子捂住了她们的鼻口,推到戏台脚下的阴暗处,再拿布袋将她一罩,冯华的眼前就黑了下去,然后人事不知。 再醒来时,却感觉脚上被人绑了一大块石头,挣扎不得,有人正抬着她的头脚不知往哪里走。 就在她吓得毛骨悚然时,却听得外面有人大喝,“们在做什么?”然后她就被人丢在了地上,只听得有打斗声,不一会儿布袋便被人揭了开去,冯华一睁眼就看到了蒋琮。 那会儿她还不知救她的人便是她的未婚夫蒋琮呢。 尽管冯华讲得简单,可听在冯蓁耳里却是惊险万分。 “我从布袋里出来才发现那是河边,那跑掉的贼子是想将我沉河。”冯华心有余悸地道。 说话间蒋琮的肩膀已经被包扎好了,他走进来道:“那段河我知道,乃是有名的‘鬼打转’。” 湟水从上京穿城而过,有一处最险的地方便是“鬼打转”,那儿有个大漩涡,说是鹅毛到了那儿都浮不起来。 冯蓁姐妹不知情,长公主在上京住了这几十年,一听就明白,那是真有人要冯华的命,将她往里一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贼子却能逍遥了。 “鬼打转在城南偏僻处,玉书,如何会到那儿去的?”长公主一说话就掐住了要害。这种时候,像蒋琮这样的世家子原本正该呼朋唤友在十字街观灯取乐才是。 蒋琮似乎被问得有些心虚,朝冯华瞥了一眼过来。“我原是在御街观灯……”这话说得有些底气不足。 本来蒋琮是要去白楼自己包下的雅间会友的,谁知在半道上被冯华的笑颜所迷,回神时四处不见佳人,这心里就急了,便沿着御街和鼓楼街来回找,也顾不得去喝酒了。 “走到御街上的宝蕴阁附近时……” 宝蕴阁已经靠近内城南边儿的宣德门了,观灯也算是最末一段了,寻常人都是往十字街口那边涌,却少有人背道而驰。 “突然从巷子里跑出个偷儿来,抓了我的钱袋就跑,我是追着他到的‘鬼打转’。”蒋琮道,“然后便见两个人鬼鬼祟祟地从马车上抬下一个麻袋来,那麻袋还会动,我便再顾不得那偷儿……” 长公主闻言道:“哦,那么巧,刚好那偷儿偷了的钱包,又刚好将引到了鬼打转?”长公主能活这么长,那是因为从来不相信什么巧合,她只知道这背后必然有人指使。 事后蒋琮也曾觉得异常巧合,然则他实在想不出这背后的门道,所以低头道:“晚辈也知道这事太巧合了。” 长公主盯着蒋琮看了许久,但见他态度还算坦荡荡,手上没有证据总不能将人当罪犯看,何况他还救了冯华。 “今日多谢救了华儿,改日吾自有重谢。”长公主道:“今日也不早了,先回去吧,莫叫家中长辈挂念。” 23|劫后生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蒋琮不舍地看了眼冯华, 这才躬身离开。这个晚上对他而言,真可谓是曲折离奇。先是对冯华一见钟情, 却佳人难觅, 谁知兜兜转转,最后竟是自己救了她, 还发现她竟然就是自己订婚的妻子, 天下还有比这更叫人心情荡漾的事儿么? 然则蒋琮也不知道究竟是谁要害冯华, 更不知道是谁将他引到了河边, 又为何是引他而不是别人去往河边。 蒋琮离开后, 冯蓁才突然回过神来, 懊恼了一声, “外大母, 三殿下和六殿下都在派人找阿姐,先才我光顾着高兴阿姐平安回来了,却忘记派人告知他们一声了, 还有伯父那边也是, 定然还在着急。” “怎么老三和老六都卷了进来?”长公主道。 冯蓁低下头,“阿姐不见了,我一时心急, 见着救命稻草就想抓, 所以……” 长公主被冯蓁的话给逗笑了,“什么救命稻草?”说罢,她又瞪了冯蓁一眼,“怎么一个人回来的?除了宜人, 那黄氏就没给身边多安排几个伺候的人?” 冯蓁眨巴眨巴眼睛,不敢说话了。 “这次华儿遇险,也是因为身边跟的人太少了。那黄氏还真是面甜心苦,对们这是完没放在心上啊。”长公主越说越愤怒。 冯蓁看了冯华一眼,在她开口之前抢先道:“外大母,大伯父和大伯母也不容易。”这话说出来肯定会开罪长公主,所以冯蓁先于冯华开口。她最是了解冯华,毕竟她们都姓冯,阳亭侯府得罪了长公主,对她们也没什么好处。 “外大母,大伯父府上人多,俸禄却没多少,所以养的仆从不多。”冯蓁硬着头皮在城阳长公主的瞪视下继续道。 长公主沉默地瞪着冯蓁,心想到底还是姓冯啊,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收回视线,“们先去歇着吧,今日也吓着了。” 冯蓁大松一口气地跟着冯华走了出去。 冯华低声责备冯蓁道:“怎的顶撞外大母呀?” 冯蓁不在意地道:“我要是不顶撞,阿姐肯定也要开口的,倒不如由我来说,反正我年纪小嘛。” 冯华摸了摸冯蓁的头,“以后别抢着做了,该阿姐照顾的。” 冯蓁依偎着冯华道:“阿姐,今晚我想跟睡。”她是真的吓到了。 次日,三皇子萧论和六皇子萧诜都不约而同地到了长公主府,冯华不欲见他们便称了病。她对昨夜的事儿,也有自己的猜测,虽然不知道是谁要对自己动手,但总少不了跟那几位皇子有关系。 原本冯华对自己的亲事落在谁家,是无所谓的,她只是想有个自己的家而已,然则昨夜蒋琮救了她,让她对蒋琮便多了一丝期盼。 冯华对蒋琮自然不可能一见钟情,只是觉得那样的人家才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对她好,对幺幺也好。 冯华避不见面,冯蓁看了自然欣慰,不过她却是要去会一会那两只羊的。 “幺幺都跟吾说了,昨夜多谢三哥儿、六哥儿俩帮她,那孩子是吓坏了,好在华儿有惊无险地回来了。”长公主即便是在感谢人,脸上也没个笑意,态度也称不上多诚恳。 “我和六弟也没帮上什么。”三皇子萧论问道。 “姑祖母,听说是蒋二郎救了华君?只是这事也太巧了吧,上元灯节他怎么就闲逛到鬼打转那块儿去了?那边可是一盏灯都没有。”六皇子萧诜似乎生怕长公主看不出蹊跷一般,赶紧地点了出来。 “的确是巧了些。”长公主轻轻地抛出一句。 “姑祖母,昨夜绑架华君的那两名贼人,我已经抓到了,执金吾许善那边也在要人,不过我想着姑祖母可能有话要问,就先将人留下来了。”萧论淡淡地道,仿佛他说的是极寻常的事一般。 然则在座的长公主和六皇子萧诜听了,脸上都出现了讶然之色。 执金吾负责上京防卫,昨夜冯华的事既惊动了他们,他们自然要破案拿人。而萧论居然这么快的时间,赶在了许善之前将那两人找到了,这是何等的手段? 城阳长公主一瞬间便想了许多。听萧论这口气,那两名贼人居然还活着,想必是在被灭口前就被他的人找到了,由此可见萧论之势大。 长公主瞥了一眼萧论,知道他这是在向她展现实力。任何人下注之前,总是要掂量掂量谁值得下注的。萧论不声不响地办了这许多事儿,自然比六皇子那个棒槌要厉害得多。 萧诜此刻也知道自己被他三哥衬得十分无用,心里虽然气愤,却也无可奈何,都怪他手下那帮窝囊废,到现在也没查出点儿有用的东西来。 “姑祖母,论没将人带过来是怕路上遇到执金吾,那就不好办了。还请姑祖母派个信得过的人前去审问。”萧论道,姿态摆得十分低,且考虑周详,让长公主十分满意。 冯蓁此刻就坐在偏殿,这一听就坐不住地跑了出去,倚在长公主身边娇娇地唤了声,“外大母。” 长公主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头,“在这儿做什么?怎的没去写字?” 冯蓁噘噘嘴,不说话,这不是明摆着么?冯华的事儿,她如何会不上心? 长公主站起身道:“三哥儿,走吧,吾亲自去一趟府上。” 萧论面露诧异,但很快就回过了神,虽然有小小的惊讶,却也在意料之中。因为她越是看重冯华,他的兄弟们也才越是愿意吞下这个鱼饵,被城阳长公主钓上钩。 而被余下的六皇子萧诜就有些难堪了,若要让他跟着去萧论那儿,他会觉得自尊不许,但不跟着去吧,心里又好奇得紧。 恰这时冯蓁开口了,“六表哥,留下来教我写字行么?我写的大字外大母总说不好。” 这无疑是解了萧证走或留的尴尬,他感激地朝冯蓁看来,不明白她为何会出言帮自己。 长公主也有些奇怪地看向冯蓁,不懂她这小孙女儿为何独独对萧诜另眼相待。让萧诜教她写字?也真亏冯蓁想得出的。所有皇子里,就萧诜最是不学无术的。 萧论也回头看了看冯蓁和萧诜,心忖他这六弟这回怎的聪明了?居然打动了冯华最疼的妹妹,这曲线策略却使得好。 其实萧诜哪儿有本事打动冯蓁呀,她这纯粹是不想到手的羊就这么跑了,毕竟他们好不容易才上门一趟。这练字什么的,可不正好是“亲密接触”的借口么?冯蓁也是心急,她毕竟已经十二岁了,即便想当“孩子”,也是当不了几天的了。自然规律不可抗。 书房里,翁媪就跟门神一般守在旁边看着冯蓁和萧诜,这是不叫人说闲话的意思。 萧诜站在书案一侧,轻咳了一声,“幺幺,先写个大字孤瞧瞧。”他对自己的水平虽然也心虚,但想着冯蓁年岁不大,怎么着他也能指教一二。 冯蓁乖巧地写了个“冯”字,看得萧诜眉头一跳,又是一声干咳。 “表哥嗓子不舒服么?”冯蓁关切道,“翁媪,吩咐下去叫人熬点儿金桔水来给表哥。”私下里冯蓁连“六表哥”的“六”都省略了,待萧诜甚是亲近。 翁媪狐疑地看了一眼萧诜。 萧诜自己也是摸不着丈二头脑,他因为外表凶煞的缘故,打小就没有孩子缘,那些个孩子见了他不哭都不错了,他自问也没对冯蓁做什么,实在不知这位小表妹怎的就亲近起他了。 不得不说萧诜心里还挺乐的,人人都有虚荣心嘛。 翁媪闻言走到门边吩咐下人熬汤,却并不离开。 冯蓁也知道肯定是支不走翁媪的,她不过就是抱着侥幸的心态尝试一下而已,心里有些惋惜,今日估计是摸不着面前这只小肥羊的“小手”了。 萧诜可不知道冯蓁对他起了“邪念”,只听得小女郎道:“表哥,不如也写个字给我看看啊。” 萧诜有些尴尬地道:“姑祖母是让写字,又不是让孤写字。” “不,就要写,否则我怎知能否教我?” 冯蓁果断地将笔塞进了萧诜的手里,趁机薅了一把好粗的羊毛,只可惜时间太短,真恨不能一直握着萧诜的手呢。 许是冯蓁的眼睛太过清澈明亮,许是因为她圆滚滚的还没个姑娘家的身段,萧诜对冯蓁的亲昵丝毫没往歪处想,哪怕手被摸了一下,也只当是意外。他走到书案前,认认真真地写了这辈子自认为最好的一个字,总不能叫个小姑娘看不起。 翁媪此时已经走了回来,瞥了眼萧诜的字,说实话真是不咋地。她伺候了城阳长公主二十几年,也看过城阳长公主的字,那是字如游龙,气势恢宏,比许多才子都强,对萧诜这字自然就看不上眼了,也怕冯蓁跟着他习字越学越差。 萧诜瞥见翁媪的神情,心里有一丝不悦,他虽然有自知之明,但却也是不喜被人鄙薄的。 “嗯,原来如此,怪不得外大母总说我的大字不好。”冯蓁拿起萧诜的字端详道,“表哥的字铁画银钩,力道遒劲,矫健勇猛,真是字如其人,听说去岁北苑打猎,就是表哥拔得头筹的,果然勇武。” 冯蓁这彩虹屁捧得萧诜险些找不着北,也将刚才的那点儿不悦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他这辈子写的字还从没被人这么夸赞过,以至于萧诜顿时有些飘飘然,再看自己写的字时,觉得还真是不错。以前那些夫子就是因为偏爱老三、老五,所以才总是看不上他的字。 冯蓁并不知道萧证是个如此缺少夸赞的“孩子”,她违心地捧他,只是受敏文的启发而已。 24|放春假(上)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冯蓁一直苦于没办法薅这几位皇子的羊毛, 后来才知道“倾慕”原来是个挺好的借口。而几位皇子里,最好哄的自然是傻大个儿, 都说了柿子要拣软的捏, 冯蓁也不例外。 仗着年纪小,萧证又只喜欢美人, 冯蓁觉得倾慕他的风险完在可控范围内, 是以决定尝试一下。 翁媪吃惊地看着冯蓁, 眼里不由涌上几丝忧心。等长公主回来, 她必定得告诉她, 要让请来的先生对冯蓁严格一些, 这字写得不好还可以练, 但眼力劲儿却不能如此差, 说出去惹人笑话的。 萧诜这厢却笑道:“幺幺,可会骑马、射箭?今年父皇有秋狝的打算。” “我也可以去吗?”冯蓁吃惊地问。 萧诜好笑地道:“自然,是姑祖母的孙女儿, 当然可以去。” 冯蓁对打猎兴趣并不大, 不过秋狝相当于是跟团出游,包吃包住啥事儿不操心,她自然是欢喜的, 更重要的是她心灵福至地想到了一个薅羊毛的好法子。于是略作忧愁地道:“可是我骑术一般, 射箭更是不行。” 若是冯华在此,听闻此言怕就要上前训斥冯蓁言之不实了。然而萧诜并不熟悉冯蓁,闻言很自然地道:“无妨,孤可以教。” 等的就是这句话呢。冯蓁朝萧诜甜甜一笑, “表哥可不许骗我。” 冯蓁和萧诜对视一眼,只感觉身有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能有借口不练字对他们两个不学无术之人而言自然都是无边乐事。实则冯蓁也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刚才找的借口太烂了,练什么字啊?她写字写得都想吐了,每次被惩罚都是写字。 所谓择日不如撞日,机不可失,时不我待,冯蓁立即就道:“翁媪,我能不能跟表哥去园子里射箭啊?” 萧诜原是因为冯华才对冯蓁另眼相看的,此刻却觉得这位幺幺表妹真是朵解语花,聪慧伶俐嘴巴又甜,待他娶了她阿姐,做姐夫的自然不会亏待姨妹。 长公主府的园子极大,跑马虽然欠了点儿,却设有专门的靶场,因着长公主年轻时骑射也极好。 冯蓁套上了皮护腕,又戴了扳指,像模像样地往靶场一站,抬起手臂让弓对着靶子,正准备射出去,却听得萧诜道:“不对,这姿势不对。” 萧证在旁边比划了一下,示意冯蓁的手臂得抬高一些。 冯蓁依样画葫芦,却怎么也做不到位。萧证却是个没耐性地,忍不住骂道:“怎么这么笨?”他上前握住冯蓁的上臂,“得抬到这个位置,手臂要稳。” “这样?”冯蓁动了动,偏头看向萧诜,扣住箭矢的手指微微挪了个地方。 萧诜立即逮住了冯蓁的手指,“手指要放这儿。” 冯蓁笑眯眯地点点头,心里却忍不住将萧诜骂了个狗血淋头,到底是谁笨?大傻子一个。 翁媪在旁边看着,虽觉得这样不好,如何能让男子碰触自己的手,可见冯蓁兴致勃勃,又想起自己幼时兄长教她射箭时也是这般手把手的,迈出的步子便又收了回来。 虽然冯蓁每日里都笑嘻嘻的,可翁媪甚少见她脸上露出如此明媚灿烂的笑容来,又怜她自幼失祜,身边也没个兄弟,如今好不容易得了六皇子教她射箭,又如何舍得扫了她的兴。 是以翁媪决定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只吩咐宜人看着。这靶场四周并无遮挡,翁媪也不担心萧诜会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来。不过说到底还是冯蓁看起来年纪小,又圆滚滚的还没怎么发育,基本上男子也不会对这样的小女君起什么心思。 不多时,萧诜又骂道:“就没见过这么笨的。”不过骂归骂,他还是上前手把手地帮冯蓁纠正姿势。他没什么耐心,但见冯蓁怎么骂都不哭,还笑嘻嘻的,也就不怎么嫌弃了。只觉得她比宫中其他的公主还是好上了不少,不像她们那般娇气,挨一点儿骂就哭哭啼啼。 萧诜便有一个亲妹子,动不动就哭,弄得萧证十分不耐烦她。如此一比,就更显出冯蓁的难能可贵了。 长公主回府时,冯蓁才不舍地结束了自己的“薅羊毛之旅”,大眼睛里满是期盼地望着萧诜道:“表哥,改日再来教我好不好?我知道自己笨,小时候也没父兄教我。”说到后面,冯蓁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很是怅惘的样子,本来明媚的眼睛里也泛起了水光。 萧诜见冯蓁如此模样,才想起她和冯华父亲早逝,又没有兄弟,自然是没学过骑射,不由心里升起一股怜惜。大男子嘛,对女儿家适度的忧伤总是没什么抵抗力,心一软就道:“放心吧,孤一得空就来。” 冯蓁欢喜地点点头。 萧诜见她眼底淌着水色,眸子似被水洗一般,明澈清润,湿漉漉的叫人心怜,心忖倒是不曾留意,这位小表妹生得如此美丽的一双眼睛。 “外大母,可审出是谁要害阿姐了么?”冯蓁离了靶场便直奔城阳长公主身边来。 “老二那个窝囊废,连个雍氏都管不住。”长公主略带怒气地道,“放心吧,明日吾就进宫,总不能让阿姐白受了这罪。” “雍氏?”冯蓁忍不住重复一遍,怕是自己理解错了。 然则动手的还真是二皇子妃雍恬。她那次早产,本是二皇子萧证的手段,然则她不能和离,也不能从此与二皇子决绝,那一腔怒火便转到了冯华身上来。 在雍恬看来,若不是冯家姐妹出现,二皇子就不会起心要让她“退位让贤”,所以自然是冯华最可恨。 雍恬也是世家大族出身,从小被娇惯的女君,长大后更是嫁给了二皇子贵为皇妃,哪儿能忍下心中恶气,因此必得出了这口气不可。 上元灯节那日也是冯华时运不济,雍恬安排的人就跟在二皇子身边,她是算准了萧证对冯华有心思,必然会想法接近她,那样她的人就有了动手的机会。 虽则那日并非萧证靠近冯华,让冯氏姐妹去大戏台看风吹花,她却正好到了萧证身边,可不就给了人可趁之机么? 只是长公主虽审出了动手之人,却还是查不到那日究竟是谁引蒋琮去的鬼打转,也不知那人是敌是友,基于什么目的那般行事。 冯蓁倒是猜了猜,都说是谁得利谁最有嫌疑。然则蒋琮却是最不该对她阿姐下手的人。毕竟若他想要娶冯华,只需要拿了婚书请期便是。而蒋家这么久以来一直按兵不动,连黄氏诸般暗示那宋夫人都只当没看见,可见蒋琮更没有理由自导自演一出“英雄救美”来。 若是排除这个选项,那人将蒋琮引到鬼打转,当是希望冯、蒋两家能顺利结亲,这就是不希望她阿姐嫁给几位皇子的意思? 如此几位皇子的嫌疑又排除了,可剩下的不希望冯华嫁给几位皇子的就太多了。朝中重臣以及勋贵各有各的打算,或也有将女儿嫁入天家的打算,觉得冯华碍了他们的路?甚至连平阳公主府都有嫌疑,须知何敬也是拟将嫁给皇子的人。 冯蓁摇摇头,感觉自己越想越远,也理不出个头绪来,只能将一切希望寄托在城阳长公主身上了,毕竟上京也可算得上是她的地盘。 日子一转眼便出了正月,二月十五花朝节前后,便是上京放春的日子。放春俗称放园子,到三月上旬间,上京高门贵戚的私家园林几乎都会对外开放。 城阳长公主在京郊的和乐园也是开放了的。冯蓁方才知道,这还不是免费开放的,和乐园守门的老翁一日便能收两万文钱,与园中人共享。端的是富贵逼人。 “我都还没去过和乐园呢。”冯蓁叹道。 “和乐园虽还没去过,不过平阳长公主的乐春园却可以一观了。敬君给下了帖子,邀去玩呢。”冯华道。 冯蓁接过帖子一看,“怎么不见阿姐的名字?” 冯华无奈地摇了摇头,感觉冯蓁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许多常识都不知晓,“我已经定亲了。” “定亲了就不能出门了?”冯蓁可不记得华朝有这样的风俗。 冯华摇摇头,“傻子。放春的时候,敬女君不止会邀请各家女君。” 冯蓁这才恍然大悟,如果何敬还邀请了世家子,那冯华已经定亲就的确不适合去了,总要给未来夫家一点儿面子的。 “赶紧收拾东西吧,明儿可得养好精神。”冯华道。 “为什么还要收拾东西?”在冯蓁看来不过是出门做客半日,顶多带一个衣包,以防中途衣裳弄脏了而已。 冯华点了点冯蓁的额头笑道:“呀,有时候看着挺聪明的,有时候却是个傻子。” 却原来上京的放春,那可以说是民狂欢,丝毫不比上元灯节的热闹逊色。像平阳长公主的私家园林,更不是一日就能逛完的,囫囵吞枣当然可以,但那就辜负春色了。 是以,每年放春,何敬邀请的人都要在乐春园住上三、五日才离开的。而能得她邀请的是王公勋贵子弟和女君,身份稍微差一点儿的完进不去。所以乐春园的放春,也可称得上是少男少女的狂欢了。 无怪乎,当时金络听得何敬邀请冯蓁时,那般羡慕她。冯蓁那会儿还傻傻地以为只是纯粹的身份象征呢。却原来,这乐春园的放春还相当于贵族青年相亲大型会场。 这要是发生了点儿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那可怎么办? 冯蓁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疑虑,可把冯华给逗乐了。“说小小年纪,怎的操心那么多?” “难道我操心得不对?”冯蓁很是委屈。 冯华低声道:“各位女君身边都有媪妪跟着,还有侍女服侍。”这算是变相回到了冯蓁的问题。 然冯蓁为了自身的安却是追根究底地道:“那,要是有那混不吝的,要强行……” “绝不能,那他就别想在世人面前立足了。”冯华道,“平阳长公主的乐春园可不是谁都能放肆的。” 25|放春假(中)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说罢冯华又压低了嗓音有些别扭地道:“若真有事儿发生, 那必定也是情我愿的。” 冯蓁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怕自己惊呼出声, 这未免也太豪放了吧?到底还是她小瞧了古人呀。 不过想想也是, 从一些古籍的蛛丝马迹就能读出,天0朝的那些玩家其实玩的好多东西都是古人玩儿剩下的。古人不仅会玩, 而且还玩得精致, 玩得有情趣, 玩得面红心跳。 “所以去了不要多说多看, 不懂的问翁媪便是。”冯华谆谆嘱咐道。 冯蓁立即乖巧地表示, “放心吧, 阿姐, 我知道, 非礼勿听,非礼勿视。” 其实冯蓁对什么放春并不感兴趣,只是估摸着在乐春园应能遇到几头肥羊, 所以才没拒绝的。 果不其然, 冯蓁才到乐春园便被六皇子萧诜给叫住了,“幺幺,怎的来得这么晚?” 何敬看看六皇子萧诜, 她这主人都还没上前招呼呢, 他倒是先开口了。这让何敬不得不重新审视冯蓁,倒是好本事,不知怎么的居然将六皇子都拢了过去。然则何敬左看右看,也看不出冯蓁身上有什么能得萧诜看中的地方。 若说是为了冯华, 这位六皇子可也真放得下身段的,连对冯华的妹妹都如此殷勤,可惜蒋二郎半路杀出来英雄救美,又本是未婚夫妻,萧诜这番打算怕是要落空咯,何敬有些幸灾乐祸地想着。她虽则也看不上萧诜,但以前总围着自己转的人,如今眼里有了旁人,总会叫人心底不是滋味儿的。 冯蓁朝萧诜笑了笑,“六殿下。”在其他人跟前,冯蓁就没亲昵地称呼萧诜为表哥了。 何敬和敏文上前,冯蓁与敏文很自然地就拉起了小手,她幸福地吸了口气,羊毛多,连空气都觉得清新呢。 “咦,怎么只看到六殿下啊?”冯蓁与敏文私下咬耳朵道。 哪知萧诜却是个耳朵尖的,“孤还不是在等。” 萧诜此言一出,周遭的人都看了过来。 冯蓁心道,亏得自己忍痛,这许久都没用白息,否则只萧诜这一句话,她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这六皇子说话还真不讲究诶。 萧诜却是没管这些,他只觉自己是一片坦荡,就冯蓁这模样的难道他还能对她有什么心思?“上回不是说了得空再教射箭么?今儿正好得空,孤说话可是一言九鼎的。” 何敬在旁边道:“幺幺也喜欢射箭?” 何敬虽然生在中原,养在中原,是地地道道的中原女郎,然而却一直为自己身上的一丝皇室血脉而自豪,是以算是上京女郎里对骑射之道最有兴趣的女君了。 冯蓁被问得一愣,可惜自己说的谎,跪着也要圆了,“嗯,只是射得不好。” “无妨,多练练就是了,园子里就有靶场。”何敬道,然后又转头看向萧诜,放柔了声音道,“六表哥,可不能厚此薄彼啊,光指点幺幺可不行。” 说不得萧诜很有些受宠若惊,何敬还从没如此主动亲近过他。小丫头片子仗着平阳长公主的威风,对他从来都是不假辞色的。 萧诜很明白何敬的这种底气来自哪里,不就是因为他现在有求于平阳长公主么?若是有朝一日得登大位,他总要让何敬知道真正的“敬”字该怎么写。 何敬的话音刚落,就听得侍女通传道:“女君,五殿下来了。” 何敬当即便朝萧诜福了福身,转身迎了出去。 冯蓁看不出差别来,萧诜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儿,他来的时候,何敬可没迎那般远,脸生得好就是占便宜。 萧诜冷哼一声吗,不耐烦等五皇子萧谡,转头对冯蓁道:“幺幺,咱们去靶场吧。” 冯蓁本是想顺便蹭一点儿五皇子的羊毛的,然则既然萧诜开了口,她也不会为了捡西瓜而丢芝麻,于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萧诜很满意冯蓁的乖巧,心忖同是长公主的孙女儿,到底还是冯氏姐妹的教养更好。他哪儿知道冯蓁亲近他纯粹只是为了羊毛而已。 冯蓁与敏文一路同行,后者忍不住在冯蓁耳边道:“敬姐姐只怕也心仪五皇兄呢。” 冯蓁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后来才想起自己好像当着敏文的面默认过慕五皇子的事儿。这会儿敏文是提醒她该注意情敌的意思。 不过冯蓁还是得感激敏文的提醒,如此说来她怎么也得跟何敬把关系搞好才是,五皇子身上的龙息那么足,将来若是登基,何敬怕就是皇后了。不管是为了薅羊毛,还是为了将来日子好过,冯蓁决定这二人她都绝不能得罪。 所以冯蓁轻咳了一声,“唔,窈窕公子,女君好逑嘛。” 敏文被冯蓁不伦不类的话给逗得噗嗤一笑,引得萧诜回过头来,她赶紧撇开了头。 萧诜自我感觉良好地觉得,小女君目光闪烁,必定是背后议论男子呢,此刻还有哪个男子能让他们议论?萧诜不由再把背挺直了一点儿,觉得天下也少有他这般英武的男儿了。 “们说什么呢?”萧诜问道。 敏文抢着道:“六皇兄,刚才幺幺说,窈窕公子,淑女好逑,说好笑不好笑?” 联系起刚才何敬迎着五皇子去的事儿,萧诜顿时就明白两个小女郎在说谁了。他随即也笑了起来,“哈哈,不错不错,窈窕公子,哈哈……”在萧诜心里,比他俊秀的男子那都是娘气,他这种才是真英雄。此刻听得冯蓁如此评价萧谡,他心里就跟大夏天吃冰碗一样舒畅。 敏文低声道:“幺幺,那说六皇兄是什么公子?” 冯蓁心里立即冒出人猿泰山的镜头,“泰山公子?” 然则泰山在华朝人的眼里却是封神之地,所以冯蓁的冷笑话敏文听不懂,反而还觉得冯蓁如今对萧诜似乎挺亲近的。 “我听说,宫里给五皇兄自荐枕席的宫女也很多呢。”敏文很清楚要跟冯蓁搞好关系,就得证明自己的价值。她既然心仪萧谡,她便着力打听了不少萧谡的消息,这会儿刚好喂给冯蓁听,也顺便试探一下冯蓁如今的心思。 敏文的算盘拨得叮咚响,萧谡的消息还能一条两卖,在何敬那儿也能得着好处。 冯蓁干咳两声,觉得她和敏文都还是小姑娘家呢,讨论什么“自荐枕席”实在是“前卫”了一点儿,于是“含羞”地低下头,“敏文,学坏了,什么席不席的啊,羞也不羞?” 也亏得冯蓁脸皮厚,作为一个老司机才能如此“羞涩”。 到了靶场,冯蓁和敏文都带上了皮质护腕,萧诜便充当二人的先生。 敏文最是可怜,虽然身为公主,念书没人管,骑射就更是不曾学过,跟着何敬摸过几次弓箭而已,但也就那么回事儿。然则她的“悟性”却似乎比冯蓁高了不少。 萧诜先教了敏文一会儿,手把着手纠正了她的姿势,然后才走到冯蓁跟前,旋即靶场上响起的就是: “怎么这么笨啊?” “说多少遍了?” “怎的连敏文都不如?” “上回不是才教过么?” 敏文在一旁听了,直忍不住捂嘴笑,眼睛都笑弯了。她在宫中处处不如其他公主,跟在才貌双的何敬身边,就更显得一无是处,也唯有跟冯蓁在一起才能找到点儿优越感。 两人原是一般胖,可如今敏文开始抽条了,就显得比冯蓁窈窕了些,个子也高些。跟何敬在一起,敏文是那衬托鲜花的绿叶,但是跟冯蓁一起,绿叶就成了冯蓁,所以敏文格外地喜欢跟冯蓁在一起。 “是猪么?”萧诜被冯蓁气得没了耐性,贴在她身后,握住她的手腕,“这样,手要抬到这个位置,不要抖,这是身上长虱子了么?抖什么抖?” 冯蓁是背对着萧诜的,心里都快把萧诜的祖宗十八代问候遍了。最后她不得不把萧诜的声音部想象成“咩咩咩”,才能熬下去,可见薅羊毛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耳朵累。 这时何敬和萧谡也走了过来。何敬听见萧诜骂人的话,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的背影,侧头对萧谡笑道:“表哥,先才我还说让六殿下教我射箭。”她说着就打了个激灵灵的冷颤,“这下可不敢了呢。” “幺幺原是不笨的,只怕是被六殿下给骂傻了。”何敬忍不住啧啧。 萧谡看着冯蓁有些笨拙的动作,再转过来低头看了看何敬,这世上多的是扮猪吃老虎的人,谁傻还不定呢。 何敬巴巴地望着萧谡,“表哥,不如我们也射箭吧?”女孩儿家都有自己的狡猾,她和冯蓁一样,知道射箭是最好拉近彼此距离的事儿了。即便心里距离还远,但至少身体距离近了。 谁知萧谡却侧身微微拔高声音道:“六弟,蓁女君也不是小姑娘了,在旁指点就行了。” 闻言,萧诜和冯蓁双双转过了身。 萧诜撇撇嘴道:“五哥,她不还是个小丫头片子么?”但话虽如此,萧诜还是松开了冯蓁的手,往旁边站了站。他也知道当着众人的面同冯蓁有肢体接触不妥,那还不是被她给气的么?就没见过这么笨的人。 冯蓁也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萧谡,这是怪上萧谡了,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真是坏人好事。 然则被萧谡这么一说,萧诜就再不好教冯蓁,何敬的那么点子有关“身体近距离接触”的心思也就只能烟消云散了。 一时靶场里又来了许多人,很快便热闹上了,闹着要比试,让人兴奋的自然不是比试,而是彩头。 何敬被围在了中间,要求她若是输了就得跳一曲舞。 26|放春假(下)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冯蓁远远地看着何敬和围着她的那群人, 感觉什么时代的人都差不多。小年轻就爱围着好看的女生闹,哪怕占不到便宜, 也要过过嘴瘾。 跟何敬比试的是王琪, 王丞相的千金,这对儿可是劲敌, 表面上好我好, 姊妹情深, 其实私底下一直较着劲儿。 冯蓁对女孩子的争强好胜不感兴趣, 萧诜那只羊也是个爱热闹的主, 所以跟在里面起哄去了, 倒是萧谡冷清清地站在一边, 正用特制的帕子擦拭他的弓弦。 虽说是皇子, 但是成龙之前也没多矜贵,因为成王败寇,别的人要是坏了事儿, 还能苟活着, 但皇子么,要么死要么圈禁,跟了这种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聪明人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不得罪他, 也不愿亲近他。如此一来五皇子萧谡的境况自然就有些尴尬了,他的性子又不如傻大个儿那么“活泼天真”,看着就有些落寞。 环顾四周,喜爱美男子的女君们正忙着争奇斗艳, 争风吃醋,反而忽略了正主,萧谡身边无人,这可是烧冷灶的绝佳机会,冯蓁慢悠悠地晃过去,撑起孩子气的笑道:“表哥,能不能教我射箭啊?”声音甜甜糯糯的,是女孩儿最有魅力的武器。 说完,冯蓁还有些羡慕地瞥了一眼旁边哄闹的那群人。 孤零零的小女君,不会射箭所以只能落孤孤单单地站在一旁,是不是很能遭人同情?可她脸上不仅没有落寞,还强撑出笑容看着,好意思拒绝不好意思? 再看小女君的眼睛,祈求、讨好、忐忑,那欲说还休的落寞都呈现在了眼前这双会说话的眼睛里,那么漂亮澄澈,倒映着的影子,就好像是她眼里唯一的光一样。好意思拒绝不好意思? 所以萧谡恁是没好意思。 只是她不会射箭?西京阳亭侯府的老宅,进了贼子,是谁一连射出十来支箭,箭箭射中贼子眼睛的?小女君,心够狠、手够稳的。 笑也怪甜的。 冯蓁整个人都泛着光地站到了萧谡身前。萧谡往旁边不着痕迹地挪了半步,在两人之间留出一臂宽的距离来。 冯蓁也不泄气,离萧谡这么近能吸到的白息,都赶上傻大个儿的摸头杀了。想到这儿,冯蓁又忍不住唾弃萧诜,同是皇子,他的龙运怎么就那么差?亏他还是宠妃的儿子呢。 “表哥,是这样吗?”冯蓁侧头看向萧谡,她的手肘有些下压,非常地不标准。 “手肘得抬高点儿。”萧谡道。 冯蓁不自觉地又瞥了萧谡一眼。人生得丰神如玉,清隽里带着勾人的疏朗,声音还意外的好听,天生比寻常人低了半度,用来磨耳朵再舒服不过。不难想象,夜深人静,耳鬓厮磨,窃窃私语时,这声音的旖旎处。 冯蓁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的想象力有些丰富了,到底是进入了青春期,这就是身体发育导致的少女思春么?她曾经拥有过,然这种久违的感觉重现时,她又有些拿不准了。 “这样吗,表哥?”冯蓁的手肘又故意抬得过高了些。 萧谡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羽箭来,箭头是精铁铸成的,寒光闪闪。他用箭头“一棍子”敲在冯蓁的手肘上。 冯蓁虽然胖,但手肘上那可是货真价实的骨头,敲得生疼,当时她就疼得叫了出来。然后有些茫然地看着萧谡手上的箭支。 这什么材质做成的?敢情还能“导气”?虽说肯定赶不上跟萧谡零距离接触,但却比先才的白息浓郁多了。 所以冯蓁立即为“五斗气”折腰了,也不喊疼,手肘的位置依旧搁不到位,挨了不少箭。真的是痛并快乐着。 冯蓁自我解嘲地想着,跟老六萧诜学箭,得忍受他毫无创意的谩骂,听久了真心是烦躁,跟老五萧谡学箭,又得忍受非人的折磨,他是S,她就得抖M。一个是精神伤害,一个是□□伤害,这天下果然没白吃的午餐,龙息也不会自个儿从天上掉下来。 要她说,还是抱着小皇孙最安。冯蓁心里盘算着,但愿今年这几只羊都能嫁出去,来年生了孩子,她就挨个儿地窜门抱孩子。光是想想就觉得那日子真美好啊。 冯蓁的美梦在她眼前龇牙咧嘴地散开了,她的小手臂上又挨了一箭。造孽哦…… 萧谡原是没将冯蓁放在眼里的,但这会儿觉得这小女君真有点儿特别,叫人这样打还能笑出声儿,绝对是头一份儿。自己的手劲儿他是知道的,虽然有分寸,但肯定疼。旋即萧谡想起,好似听人私下议论过,有些人就喜欢挨打。 …… 冯蓁龇牙咧嘴地揉着小手臂,她觉得元丰帝的血脉真的有问题,萧诜是个傻大个还话痨,面前这就是个笑面虎,抽起人来死疼死疼的,而且还男女都打,一点儿绅士风度没有。敢不敢说一句,老子不打女人这么霸气的话? 女汉子也挨不住一直被抽,冯蓁终于摆对了姿势,颤颤巍巍地射出了一箭,结果落在了靶子前的地上。力道不够,却不是故意的,她是被打疼了,原本想射在靶子下边缘的,然后送给萧谡一句“表哥好厉害啊,我都能射中靶子了”类似的话,现在则是不可能了。 彩虹屁送不出去,冯蓁回手轻轻地揉着自己的手肘,真心太疼了,哪怕有龙息也挨不住了。她低下头,左手抬着右手手肘,眼泪一颗一颗地默默地掉在地上,然后没入了草里。 “还学吗?”萧谡问。 冯蓁咬咬嘴唇,不说话。 “不学那孤走了。”萧谡说完将手里的箭支重新插回箭筒里。 转身走了。 冯蓁抬起水光弥漫的漂亮眼睛,风中凌乱地看着萧谡的背影。她这哭功苦练多年,配上这双天生含情的眼睛,和可怜的圆润的脸盘,自从到了华朝后就从没失过手,结果今天萧谡恁是没给她表演的机会。 冯蓁忍不住心里飙了句脏话,元丰帝这狗皇帝的血脉真的不好,老六傻,老五狠,老二毒。 狗皇帝的狗崽子! 冯蓁这是典型的看儿子不爽,连老子一起骂的。谁让他个当老子的不会教熊孩子呢。 冯蓁掀起袖子,果不其然手肘上几乎没有一块皮肤能看的了,还有两三处高高地肿了起来。对个未成年都下得了这样狠手的男人…… 冯蓁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咬着嘴唇想,怎么也得寻个机会跟她外大母提一提了,冷灶还是要先烧得好,前段时间她都太随性了。 冯蓁从来不是跟天斗的人,也不信奉“与人斗其乐无穷”的信条,社会人都知道平平安安才是福,“怂”在□□都快成褒义词了。所以她没想过要做五皇子上位的拦路虎,就算抱不住大腿,那也得薅根鸡毛以后可以当令箭。 宜人给冯蓁抹了点儿药膏,“女君,怎么就任由五皇子敲打啊?”宜人是一直站在不远处伺候的,然则主子要做什么哪由得她插嘴,也只这会儿看了冯蓁的伤,倒抽一口凉气才说了几句。 “为了精益求精吧,毕竟学无止境,天外有天。”冯蓁的箭术,宜人这个从小伺候的侍女如何能不清楚,所以骗人是没用的。 宜人被冯蓁的四字词语给忽悠住了,“可是也犯不着一直挨打吧?”宜人那会儿见萧谡敲冯蓁,她也没什么特别表示,还以为不疼呢,谁知道下手这么狠。“五皇子也忒不怜香惜玉了。” 冯蓁见宜人这口气显然是对萧谡有意见了,心道这可不妙,若是在萧谡跟前一不小心露了脸色,将来怕会被清算。“他若是不狠点儿心,我那么多年的习惯如何改得过来?严师出高徒嘛。” 冯蓁倒也不是在昧着良心在帮萧谡说好话。她的箭术的确了得,但也不是完美无缺,有时候明知道手肘的位置不对,但还是纠正不过来。今儿可算是遇到名师了,萧谡的手虽然狠,但每次都敲在了点子上。冯蓁估摸着,再敲打几天,她应该可以百步穿杨了。 如此再一对比,萧诜那傻大个儿其实每次都没骂到点子上,让他手把手教,他都教不好。还骂她蠢?冯蓁翻了个二白眼。 冯蓁的伤势处理好之后又去了靶场,二皇子和三皇子也到了,一群人正在比箭。 小六略胜一筹,老三居次,下盘不稳的风流花老二垫底,冯蓁的名师不头不尾地很低调,这是会教人不会责己,还是在扮猪吃老虎呢? 冯蓁默默地往远离萧谡的地方挪了小半步,之所以是小半步,主要还是舍不得那白息。但她心里很清楚,扮猪吃老虎的人惹不得。 因着何敬跟王琪比试输了,大家便都起哄闹着晚上要燃篝火,让何敬跳舞。 冯蓁低低地长叹一声。 “小小年纪,叹什么气?”萧诜数落冯蓁道,他这是教训人教训上瘾了。 冯蓁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压低声音道:“这样放春有什么意思?篝火不得在大草原上才有气氛啊?在园子里不跟耍猴似的么?” 乐春园的园子再大又能有多大,冯蓁下午晌趁着午歇的时候已经略略转过了,反正就那么个味儿吧。她有点儿思念西京的春天了。蓝蓝的天,白白的云,热气腾腾的温泉汤,还有一望无垠的大草原。 冯蓁虽是压低了声音,可好巧不巧的,她说话时,场正好集体静默,所以她那小声音也就落在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众人继续静默,静默得冯蓁都想撕了自己这张嘴时,何敬突然道:“我也觉得每年都这样有些无趣,要不咱们骑马出关吧?” 27|关外行(上)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场的气氛立时又活跃了起来, 第一个响应的是二皇子萧证。他这种成亲多年的男子,对离家越远、越久的娱乐活动越有兴趣。 在场的勋贵子弟都是那种不用上朝或者上衙门的类型, 身上恩荫这官职, 拿着俸禄,日子比他父亲那一辈过得可舒坦多了, 这种好玩的点子简直就是挠痒痒正好挠到他们心坎儿上了。 且草原女子更爽快, 面孔可能没有中原的女君们白, 但那身段, 那胸脯, 绝对是何敬这样的美人拍马也赶不上的。 冯蓁就这么“被裹挟”着上了马。因为要宵禁了, 也容不得她们坐什么马车, 都得赶在城门落钥之前出去。 冯蓁看着挡在她“小马驹”前的那一帮子大男人, 心里把他们所有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真是帮糙爷们儿,他们一群男人可以不带内0衣内0裤地说上马就上马,可是女儿家能一样吗?能吗?! 何敬这小女郎心机可真深呐, 冯蓁又感叹。乐春园是她家的, 她在那儿当然是要什么有什么,可是其他女郎呢,顶多就带了两、三套换洗的衣裳。这一去了关外, 那何敬还不得一天换三套衣裳的走秀?可是其他女君就惨了, 成日里都是那几套,看得人审美疲劳。 不过话又说回来,夜晚的官道上行人寥寥无几,可以放开了马蹄子撒欢, 这对冯蓁而言是暌违已久的舒坦,这才是放风嘛。 因此冯蓁头脑一热地夹了夹马肚子,策马扬鞭跑了起来,一溜烟就超过了六皇子萧诜等人,让他们吃了一嘴那马蹄子撩起来的灰。 然这帮人,谁愿意输给谁?最大的年纪也不过二十三、四,正是血性当头的时候,所以萧诜立即就一鞭子抽在了马屁股上,往前赶了上去。 可能是夜晚温柔的月色惹的祸,冯蓁身为一个经过千锤百炼,把“怂”修炼到了三花聚顶之地的社会人,恁是没让萧诜超过她。 不是骂她蠢么?她非得给这傻六一个教训不可。 冯蓁的马是自己带的,乐春园的放春要玩些什么,常去的人都知道,骑射是少不了的,所以都自备了马匹。 “午夜”是冯蓁在西京时就养着的,乃家中马伯为她挑选了好几年才筛出来的好种子,并不比几位皇子的马差。毕竟上京不产马,而西京外就是草场。 骑马这个事儿,跟男女无关,重要的是相马的眼光和骑师的技巧,谁能让马最大程度的浪起来,谁就赢。 其结果就是萧诜的坐骑“黑梅”,何敬的坐骑“赤电”,都没有“午夜”那么浪,他们是拍马也赶不上。 萧诜听见冯蓁的笑声从风里传来,小女君的声音银铃一般,玉润干净,脆生生的好似白桃,嘎嘣咬一口,又甜又解渴,那股桃香则是冯蓁身上的甜味。 想到这儿萧诜都有些想七、八月的贡桃了。 其实冯蓁身上的甜桃味儿早就不明显了,那股子香气似乎从最开始的爆发转而隐匿到了肌肤底下,只有靠得极近,才能闻到随她体温蒸腾晕染出的香气。 萧诜回过味儿来,暗骂了自己一句。最近也不知瞎忙什么,好些时日没碰他那些姬妾了,如今想着个小丫头的味儿,居然动了…… 还是那么个又黑又肥的臭丫头。 萧诜有些抓狂,使了劲儿地抽马屁股,但还是追不上超他两个马身的冯蓁。他望了望冯蓁的背影,真的是又胖又圆,不过屁股倒是挺大的,长大的话…… 萧诜再一次抓狂了,他脑子里赶紧想了想自家那爱姬,高耸的胸脯,细细的小腰,这才算缓过劲儿来,长长地吐了口气。 这当然不是冯蓁那小不点儿有什么女人的魅力,主要是那味道的确怪香的,难怪人都说暖玉温香。要不以萧诜那么点子耐性,能受得了冯蓁一直那么笨?教了一次还上赶着教第二次? 有时候香气的魅力远远大于人的想象。 奔了大半夜的马,昨儿晚上在兴头上还没什么,但到了早上就都熬不住了,看到一个小镇,众人也顾不得挑剔了,有个小客栈就都停了下来。 但偏僻小镇的客栈能有多大,老板从没见过这么多贵家子,哆哆嗦嗦地上前道:“小店只有十来间房,其中五间都已经有人了。” 萧诜倨傲地道:“将他们都撵出去便是了。” 小老儿见这些人衣着华丽,侍从、仆妇如云,也不敢反驳,只能拉下脸皮去将那些客人都吵了起来,让赶紧启程。 不过即便这样,房间也还是不够。十来位小女君,人人身边又都带着侍女、媪妪,自然是一人一个房间才够。 何敬在女君里算是“当家作主的”,这会儿也有些难为起来。说起来家世都不差,譬如她总不能说自己住个屋子,让敏文睡大堂吧?好歹是个公主,再看王琪、冯蓁等人,也都不该是被怠慢的对象。 何敬皱着眉头在心里暗暗算着房间,却听五皇子萧谡道:“女君们都去睡吧,让店家将大堂里的凳子归置归置,咱们就在这里将就休息一下吧。” 萧谡这么一说,一众世家子也都点了头,哪儿好意思跟女君争屋子,再说了那破屋又黑又小,给大爷们住他们还不见得乐意呢。 何敬朝萧谡投去感激的一瞥,恰好被冯蓁给逮住了,心道这五皇子还真是个心机男啊,真会趁机刷好感,再反观傻大个儿,那真真是智商堪忧。 冯蓁走进屋子,只觉得屋子里臭烘烘的,那些客人刚走,店家也还来不及打扫,只能辛苦翁媪和宜人了。 冯蓁心里又忍不住骂了这群人几句,真是养尊处优惯了,不长脑子的,这样出来是玩儿么?简直就是自己折腾自己。 好在冯蓁比其他人多了个桃花源,她躲在帐子里钻了进去,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 等她从自己的桃花源出来,已经又变成一个干干净净香喷喷的小女君了,站在客栈的二楼俯视众生时,就很有优越感了。别看他们都是龙子皇孙,现在却都是灰头土脸的,这偏僻小镇上的客栈能有什么条件?就是灶上的热水不停烧,也供不上这么多人洗澡,能打点儿井水洗脸已是不错。 冯蓁受不了屋子里的气味儿,所以走下楼去。萧诜刚洗过脸,走过她身边,又闻到了那股挠得人想吃桃儿的香气,脸不争气地就红了。 这是羞愧的红。哪个正常男子突然对个小丫头片子起了难以描述之心,能不羞愧?所以萧诜雷劈似地往旁边一跳,这动作有些突兀,以至于冯蓁侧头疑惑地看向他。 萧诜沉了沉脸,因为心虚而先发制人地道:“不在上头睡跑下来干什么?” “不是叫我们下来吃饭么?”冯蓁觉得这小六真心有些傻。 萧诜尴尬地摸了摸头,“饭桶变的么,就知道吃。” 冯蓁愕然地看着萧诜,这人是吃错药了?怎么突然就开始怼人了?还想不想巴结她外大母了? 冯蓁立即抽了抽鼻子,泫然欲泣道:“我回去要告诉外大母,说我是饭桶。”这萧诜真当她是好欺负的么? 一个射箭时被他怎么骂都不哭的小女君,这会儿眼看就要哭鼻子了,急得萧诜的脸又红了,“哎,孤不是在骂胖,孤就是……” 冯蓁眨巴眨巴眼睛,睫毛上染上了星星点点的水光,不敢置信地看着萧诜,这人的智商还想夺嫡? 旁边的二皇子萧证听了忍不住笑出声,“六弟,我说就别描了,越描越黑。”他转头看向冯蓁,“六弟,有这么哄女君的么?幺幺,别搭理他。女儿家就得像这样才好看,粉粉嫩嫩的,一看就是有福气的模样。” 风流花到底还是比傻大个儿会讨女孩儿欢心。 萧诜闻言冷笑一声,“孤是没有二哥会讨哄女君,因为孤不像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屋里拉。” 冯蓁有些尴尬地撇过了头。 “六弟,当着蓁女君的面胡说什么呢?”三皇子萧论走过来道。 萧诜看了眼萧论,这才没再跟二皇子萧证杠。 冯蓁算是看出这三兄弟的情况了,老六这是得多瞧不上老二啊?当着外人的面就敢怼,不过看着对老三倒是还有点儿忌惮。 三只肥羊凑在一堆,冯蓁当然欢喜,所以也没想着挪位置,只是偏头找了找五皇子萧谡,却没看见人影。 等店家端了一盆馒头、一盆烧饼并一盆切好的卤牛肉上来时,冯蓁才看到萧谡从外面进来,身上带着寒气,头发丝还有些湿润,头上的玉冠已经重新插戴好,换了身松柏绿联珠团花纹的织金袍,清爽隽朗,将周遭一众人都衬成了煤球。 所有的女君见他进来眼睛都亮了亮。到了这境地,还如此爱干净的男子,哪儿女儿家能不喜欢? 冯蓁默默地瞧着萧谡这波收割秋波的操作,打从心底佩服,瞧瞧人家,这不动声色之间就把情敌都秒杀了,再看那几位,哪怕是生得同样俊朗的三皇子,都显得有些灰败了。 所以说,人就得勤洗澡。 只是这天气,又是北边儿,洗凉水怕十分考验人,冯蓁的视线扫向萧谡,这体魄……然后小眼神儿不自觉地就看向了他的下三路。惭愧惭愧,冯蓁的真是年龄早过了看男人看脸的年纪了。 被人这么火热地盯着,人总难免有感觉,萧谡朝冯蓁瞥来一眼,也没觉得她的视线不对,只当是理所当然,毕竟她矮嘛,个子就到他的腰。 28|关外行(中)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刚才又一直盯着五皇兄看。”敏文不知何时凑到了冯蓁的耳边, 吓得冯蓁险些没坐住。 因着小客栈实在太简陋,众人不过休息了半日就又启程了。昨儿夜里一路骑马还行, 现在休息了一会儿, 再上马,那大腿根磨得就叫人呲牙了。冯蓁在西京时, 每日都跑马的, 没想到在上京养尊处优不过一年, 现在居然也磨腿了。 耐着性子一直撑到了关外, 其他女君们早就叫苦连天, 嘴里埋怨的话都说了一车轱辘了。因着是何敬提议的, 她没好意思叫苦, 但脸色却难看得厉害, 脸色苍白,瞧着倒像是病了。 如此一比较,冯蓁便又显得突出了, 她的背一直很直, 唇角微微弯着,爱笑又不娇气的女君总是讨人喜欢的。但是私底下恩爱时,却又是娇气的女君更叫人心爱了。 月上中天时, 可算是到了关口, 众人歇了一宿,才再往草原去。 索姆河畔,那一望无垠的绿地上,已经搭起了连绵起伏的白色帐篷, 原来早有侍从换人不换马地赶到了他们前头将一切都安排了起来。 冯蓁对草原的风那是叶公好龙,刮不到她脸上时,只觉一心想念那冷冷的让人心沁凉的风,可真到了草原上,二月底的寒冷叫她直接把自己裹成了茧子,连萧小六那只羊在外面叫她,她都没出去。 冯蓁在帐篷里睡了一日一夜,除了一开始萧诜和敏文来叫了她一次外,就再没人打扰她了,毕竟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女君,这个年纪也没法叫那群少年心里多个影子,所以是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更好。 次日风和日丽,一大清早阳光就射得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冯蓁对着手呵了呵气,走出了帐篷。她是没想到桃花源的琼浆玉液还有疗伤的功效,原本她腿根已经磨破了皮都见了血,睡了一晚下来,居然就恢复如初了,她自己摸了一把,滑嫩嫩的,哪儿有磨过的迹象。若是腿没好的话,她可不会出门的,别人不照看她,她就得自己把自己照看好。 出了帐篷,冯蓁四下远眺,才发现男子和女君们的帐篷区是分开的,中间隔着一条小溪,这等安排还挺细致,只是她余光一扫,就见几个穿着胡服的年轻姑娘从溪水那边的帐篷里钻了出来,像害羞的小鹿一般四散而去。 冯蓁羡慕地看着那几个小妞,瞅瞅人这才是潇洒啊,那边儿的帐篷里想挑哪个睡就挑哪个睡,睡完拍拍屁股走人就是,回去指不定还能互相交流交流,若是幸运的有了,那不过是多了个放羊的孩子,羊就更不容易丢了。 看那些胡女在蓝天下嘻嘻哈哈的,冯蓁感叹,这才叫一辈子没白活啊。 她若是有胆子,将来长大了,要也能把那几只羊给上了,那白息滚滚的……怕是能推着她桃花源的白雾往后退一大半呢。冯蓁捧着腮帮子情不自禁地就陷入了白日梦的美好里。 “真是不知羞。”敏文不知何时站到了冯蓁身边,有些愤愤。 冯蓁侧头看了看她,有心想纠正她的这种不良思想,那怎么能是不知羞,男未婚女未嫁的。不过她旋即想起自己的人设乃是天真烂漫的小女君,于是冒了句,“什么不知羞?” 敏文嘟嘟嘴,“就那些胡女啊。” “她们怎么了?”冯蓁这傻简直装到了底。 “不知羞地勾搭男人。”敏文撇嘴道。 冯蓁偏头多看了敏文两眼,“公主,这是……” 敏文的脸一红,撇开了头。 有心上人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冯蓁心忖,可真够快的,上回见面时可没听敏文提起过。果然是春天到了,什么都开始萌芽了。 渐渐地出帐篷的人多了起来,冯蓁再顾不得敏文的春思,她眯了眯眼睛,用手挡住额前的阳光,朝溪水那边指了指,对着敏文道:“那胖子,是不是蒋二胖?” 冯蓁本就觉得蒋二胖配不上她阿姐,即便冯华真的嫁给了他,那也是因为不想蹚浑水才迫不得已罢了。至于蒋二胖对冯华的救命之恩,冯蓁也没放在心上,因着她知道那是有人故意引他去的,所以还轮不着他领功。如此冯蓁对蒋琮自然称不上多敬重,称呼就很随便了。 “蒋二胖是什么时候来的?”冯蓁看敏文的架势,那是她不回答就不罢休的模样。 敏文微微诧异道:“他一路都在啊。” 冯蓁扶额,感觉蒋二胖真是个低调的胖子,竟让她一直给忽略了,大约是因为她的注意力一路都集中在薅羊毛上了。 “刚才,看到有没有女孩儿从他帐篷里跑出来?”冯蓁咬牙切齿地道。这胖子要敢背着她阿姐拈花惹草,看她怎么收拾他。 “我没看清楚。”敏文的注意力也不在蒋琮身上。 冯蓁急了,“昨儿呢?昨儿们玩了一整日,可看见他跟哪个女郎眉来眼去了?” 敏文弱弱地道:“我没注意。” 冯蓁是自己身上随便发生什么事儿都不会失态的,但一关系到冯华,她就杀气腾腾了。“我过去看看。”说完,她就往小溪跑去,也不怕春日的溪水冻脚,幸亏穿着皮靴,在小石头上连跳几下,轻灵得好似羚羊一样过了河。 “蒋二哥。”冯蓁站在河边笑容甜甜地朝蒋琮招了招手。 蒋琮转过头来,不知冯蓁为何突然跑过来喊他,迟疑了片刻还是朝她走了过去。 冯蓁笑得越发甜美,待蒋琮走近了,只听她道:“蒋二哥,我有话跟说,能不能低低头?”腿短就是这么不好。 蒋琮低了低头,又听冯蓁说“再靠近些。” 蒋琮不自然地往前靠了靠,姐夫避嫌小姨子那是必须的,虽然小姨子如今年龄还小。 冯蓁在蒋琮耳朵不远处嗅了嗅,那热乎乎的鼻息吓得蒋琮一下就站起了身。 冯蓁笑眯眯地望着他,“蒋二哥,先才我看到有些女郎从们这边的帐子里跑出去。” 蒋琮这才明白,这是小姨子是来捉j了。他不由好笑地道:“啊,人小鬼大。”话虽如此,其实他心里特别美,因为若是冯华那边无意,冯蓁是不会在他身上浪费精神的。 蒋琮看得出来的事儿,萧诜和萧论几人自然也看得出。 用过早饭,六皇子萧诜走到冯蓁跟前,阴阳怪气地道:“看来孤这箭术是白教了,用得着的时候就喊一声表哥,用不着就是殿下,倒是某些人,二哥、二哥的喊得多亲热。” 冯蓁一脸“懵懂”地道:“我没有喊二皇子做二哥呀。” 萧诜被噎着了,这才反应过来他一个大男人跟个小丫头片子计较什么。而且她心里认了姐夫就能作数么?不过这丫头这么没眼力劲儿,早晚得被收拾。若他以后成了她姐夫,就换他来收拾。 想到这儿,萧诜不知怎么地心里一热,撇过了头去,“对了,今天他们嚷着要去前头山里打猎,要不要临时抱抱佛脚?” 冯蓁摇摇头,她对打猎不感兴趣,她是天0朝子民,对野生动物天然地避而远之。 萧诜再次在心里骂了句“没眼力劲儿”,所以大爷也不伺候了,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其实不是冯蓁不想薅羊毛,她可以忍受萧诜的辱骂,但受不住他身上那味儿啊。几日不洗澡不说,睡了姑娘家也不清洗清洗,她现在的鼻子又灵,真抵不住那怪味儿。 不过打猎冯蓁还是去了,不能给人不合群的印象,只是她和敏文算是一群放春青少年中的孩子,所以只能缀在尾巴上。然而敏文比冯蓁又要力争上游一些,跟何敬靠得更近,而何敬、王琪就是一群放春男子的中心。 打猎时,人群难免四散,冯蓁有意掉队,也无人察觉。她打马往山上去,站在山岗上看了会儿,这才转悠着往西北边儿去了。 不远处的白息就跟荒村的炊烟一般,袅袅盘旋,冯蓁不管那是老三还是老五,总之她就是冲着肥羊过来的。 冯蓁轻轻地拍了拍午夜的马屁股,让它自个儿找那些母马去了,然后有些狠心地在地上滚了几圈,把自己的衣裳和头发都弄脏了,本来还想拿树枝在脚上划几道血痕的,但到底没忍心,肉痛的可是自己。 “打扮”完毕,冯蓁这才微微跛着脚地往前走去。 听到有脚步踩在枯枝上的声音,萧谡回过头一看,就见冯蓁正泪汪汪地看着他。许是见了人,小女君总算松了口气,拿袖子在脸上抹了抹眼泪,结果不抹还好,一抹就彻底成了花猫了。 “表哥。”这声音一颤三抖里满是劫后余生的欢喜,若不是放在一个又胖又脏的小团子身上,对男人指不定有多高的杀伤力。 萧谡走上来道:“怎的一个人?” “都走散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人。”冯蓁说着又有些泫然欲泣,她伸手勾住萧谡的袖角,怯怯地道:“表哥,我能跟着走吗?” 多萌的小萝莉啊,冯蓁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萧谡点点头,却抽了抽自己的袖角。 冯蓁立时害怕地揪得更紧了,黑白分明如紫葡萄般的眼里满是惶恐,生怕被人再给落下。 冯蓁的眼睛真的很会说话,但绝对不是她的心灵之窗,因为完是眼是心非。 萧谡抽了好几次都抽不出自己的袖角,再用力又怕撕裂了,所以只能放弃,然后道:“摔跤了?有哪儿受伤么?” 冯蓁眨巴着眼看着萧谡,这会儿才有点儿男子的温柔嘛,这人敲她手肘那会儿多狠啊。 29|关外行(下)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脚踝疼。”小女君的声音糯糯的, 像煮了许久的糯米圆子,甜得弹牙。 冯蓁说得这样清楚是有企图的, 脚踝嘛, 很方便查看伤口的,她以为萧谡会弯腰帮她看看, 结果只听他打了个呼哨, 林子里就响起了马蹄声。 “上马吧。”萧谡道。 这样也行。冯蓁暗自点头, 疾风比普成年男子都高, 她的小短腿可爬不上去。 萧谡弯腰伸出手掌, 冯蓁诧异地看着她, 这是让她踩上去的意思? 萧谡点头示意。 冯蓁就这么踩在萧谡的手心里, 再被他高高一托, 纵身上了马。她真是无比后悔,那晚上跟萧诜那傻子较什么劲儿,要是假装骑术不好, 这会儿是不是就能两人共乘一骑了? 先才只是一踩、一托那么个瞬间, 冯蓁就感觉自己快被醉晕了,若是能长长久久地拉拉手,搂搂腰什么的…… “拉好缰绳。” “什么?”白日梦里惊醒过来的冯蓁反应了片刻才知道萧谡说的是什么。她拉了拉缰绳, 天真无邪地看向萧谡, “表哥,要不也上来吧?” 萧谡看向冯蓁,似乎在问: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共乘一骑,哪怕就是夫妻都显得太亲昵。 冯蓁这是想开放, 结果没开放成,只好嗫嚅道:“走路,我骑马,要是被人看见了,会说我不敬的。” “遇到人孤再找一匹马就是。”萧谡笑了笑。他的笑很冷清,幅度不大,可知笑不过是出于礼貌,而非内心。 但即便是这样,这个人的笑也依旧叫人如沐春风,暖洋洋的,催着心里的小芽子按不住地想往外冒。 风把萧谡身上的气息送到冯蓁的鼻尖,清冽干净,没有乱搞过的气味儿。 冯蓁心忖,果然必得是这种不重女色的人才能最终胜出啊,就不知道胜出后会不会变本加厉。 两人一路同行,冯蓁问道:“表哥,能不能继续教我射箭啊?” “不是跟着六弟在学么?”萧谡反问道。 “教得比他好。”冯蓁踩着萧诜捧萧谡道。她觉得这世上就没人不爱听彩虹屁的。兄弟相争,踩一个捧一个绝对能挠中萧谡的痒痒肉。 果不其然萧谡含笑地瞥过来一眼,“哦,蓁女君是喜欢被人敲?” 冯蓁没有正面回答萧谡的问题,只道:“六殿下把我骂得有点儿惨。” 萧谡依旧含笑地瞥了冯蓁一眼,“哦,这么说是更喜欢挨打?” 这话说得,冯蓁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最后吸了口气道:“当然不是,只是若能拜得名师,挨打挨骂都可。” “那一点儿浅薄箭术,怎么就知道谁是名师?”萧谡刺道,“我们兄弟几个比试,孤也就是不垫底而已。” 萧谡有点儿捉摸不出眼前小女郎的想法,说是慕少艾吧似乎年纪又太小了些,不过也说不定,现在有些姑娘就是醒事儿早。但眼前这位瞧着脑子也不太坏,然左右逢源的道行实在差了些,就这么横冲直撞地在他们兄弟之间游走,也不怕掉下河里淹死? “我不会射难道还不会看么?”冯蓁娇糯糯地嗔道,“那天比试时是故意输的,手肘抬得高了些,敲我时都会,没道理自己还会不知道。” “教人易,自知难。”萧谡一点儿不心虚地道。 冯蓁连连点头,“是呢,虽则我知道手肘该怎么抬,可是箭要射出的那一刹那,动作总是会变形,所以才想表哥能继续敲敲我呢。而且……” 狡猾的小女君补了一句,“表哥就算是自知难,但也说了教人容易是不是?” 小女郎成了狗皮膏药,萧谡正要拒绝,却听冯蓁以绵软了一百倍的童音继续道:“好不好嘛,表哥?求求了,表哥。” 这声音的矫揉造作能令人鸡皮疙瘩掉一地,冯蓁幸运就幸运在年纪够小,脸蛋够圆,所以甜得这么齁人,却只能叫人想起桂花酒酿糯米元子。 冯蓁有些后悔,她这会儿要是在地上走,就能趁机抱住萧谡的手摇了,那样效果肯定更好。 “幺幺,在求五哥什么?”萧诜的声音此时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了冯蓁背后。 冯蓁的背脊一僵,感觉自己余光好像看到萧谡很不厚道地笑了,还是有声儿的那种。 脚踏两只船真的是技术活儿,一个不小心载着羊毛的船说翻就翻了。 “我在求五表哥教我射箭。”冯蓁头也没回地朝萧诜道。 冯蓁此刻选择说实话叫萧谡格外高看了她一分。 萧诜大步走过来道:“嫌弃孤教得不好?” “不是。”冯蓁有些冷淡地道。 屁大个孩子还嫌东嫌西了,萧诜心里有些窝火,但也不好当着萧谡的面发作。又见冯蓁的样子有些狼狈,“怎么?摔了?” “不劳关心。”冯蓁冷冷地道,夹了夹马肚子,疾风便快走了几步。她心里把萧诜的祖宗又给问候了一遍,傻大个儿又来坏她好事。 不过萧谡也不是好东西,说话是话里有话,做事儿也太不爽快了,最后居然是这种人当皇帝,冯蓁默默地为满朝大臣默了哀。因为萧谡和萧诜的祖宗都是同样一群人,所以骂一遍就等于问候了两遍,冯蓁也就懒得再问候萧谡的祖宗十八代了。 冯蓁冷冷的不再说话,萧诜当然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更没耐心哄小孩儿,心里骂了句“臭丫头”,转头就走了。 冯蓁暗自窃喜,心想“电灯泡”终于走了,谁知萧谡居然没跟上来,才晓得他们既然遇到了萧诜,自然就有侍从跟随,萧谡很快找了一匹马,旋即不见了踪影。 奶0奶的,这只肥羊也太难薅了,冯蓁忍不住在萧谡的坐骑——疾风的脖子上薅了一把。 晚上敏文回到帐中来找冯蓁,“幺幺,这几日怎么了?兴致不高的样子,今儿打猎也是四处找不见。” 冯蓁懒懒地靠在引枕上,“今日本是跟着六殿下的,可他一眨眼就不见了人,还害得我摔了一跤,要不是遇到五殿下,只怕这会儿我还在林子里转悠呢。” 敏文替萧诜解释道:“六皇兄的性子是比较跳,遇到好玩儿的事儿,就谁也顾不上了。” 冯蓁低头幽幽地叹息道:“我觉得六殿下只怕是故意躲我呢。” “怎么这么说?”敏文好奇地追问。 “我学箭那么笨,他骂得好生厉害,只怕心里早就不耐烦了,又怕我回去跟外大母告状。”冯蓁噘噘嘴,“我才不会那么小气呢,算了不提他了。” 冯蓁在敏文跟前倒打了一耙,也没指望能传到六皇子萧诜的耳朵里,但这并不表示她就不应该未雨绸缪。她下午时对萧诜那么冷淡,乃是早就想好了这一招应付他的。 而且冯蓁也不怕再薅不到萧诜的羊毛,只要他有所求,只要他还上城阳长公主府,冯蓁觉得自己总是有法子的。 早起时,冯蓁又看见一群欢快的胡女像偷了腥的猫一般从溪水对岸的帐篷里跑出来。不过这会儿冯蓁已经知道那些帐篷的主人分别是谁了。 风流花二皇子萧证的帐篷里跑了两个出来。冯蓁摸了摸下巴,她感觉几个皇子里最不该有体力玩一王二后的就是风流花呀,想不到竟然看错了。 三皇子萧论帐篷里也跑出一个来,看那姑娘的情形像是腿脚有些不便。冯蓁又摸了摸下巴,萧论是她还没搭上线的,远远的瞧着原以为是个温润书生,想不到如此生猛,猛地胡女出他帐篷脚都发软?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不过五皇子萧谡、六皇子萧诜的帐篷里倒是没有动静儿,但这些都无关紧要,要紧的是蒋琮的帐篷安安静静的,冯蓁还算满意。 敏文侧头看着满脸惆怅地望着溪水对岸的冯蓁,“幺幺,怎么了?” 冯蓁那是求而不得,所以惆怅呢,她又不是真正的小姑娘,这会儿是羡慕那些腿软的,若换成她,得薅走多少羊毛啊?不过她知道自己怂,所以也就只能想一想罢了,真让她做,她最多也就只敢拉拉小手,顶多顶多,就是玩一下亲亲而已。 今日大伙儿兴尽而归,用过早饭,仆从便开始进进出出地收帐篷了准备返程了。 女君们这回不用再骑马,因为京中的马车已经赶到。 冯蓁正准备登车时,却见萧诜大步走了过来,“幺幺。” 冯蓁是没想到萧诜还会主动来找自己,她也没端着,本来她也就没跟萧诜闹别扭,昨儿要不是因为萧谡在一旁看好戏,她也不会冷待萧诜。不得不承认,她这是逮软柿子捏了。 “六表哥。” 冯蓁的声音软软的,听在萧诜的耳朵里别提多乖巧了。原本萧诜还怕冯蓁不好哄,这会儿可是放心了。“幺幺,孤都听敏文说了。” 敏文这卖友的速度也忒快了,冯蓁心忖,她低下头,扭着自己腰上的璎珞不说话。 “是孤不好,昨日不该冷待了。”萧诜赔着笑脸道。 “还有呢?”冯蓁依旧没抬头。 “行了,回去孤再教箭术,再不骂行了吧?”萧诜笑道。 冯蓁这才抬头朝萧诜笑了笑,漂亮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只是她心里却在想,这大傻子果然好忽悠,不过平日里看着挺傲气一人,原来身段这么软。 萧诜却想,还是小女君好打发啊,不过两句话这就逗高兴了,既不费钱,也不费力,比那些个年长的来得好对付。萧诜心里不由又想起何敬,那才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软硬不吃,十分不好上手。 两人就这么各怀鬼胎地相视一笑,算是一笑泯恩仇了。 30|学箭难(上)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回程的路上, 冯蓁不晕马,但是晕马车。她从西京去上京也是病了一场, 这回才半天就吐了两次, 瘫在了马车上。这么弱的胖子,还时常晕厥, 叫人不得不感叹城阳公主府的小女君身子还真是弱。 但是病归病, 冯蓁却一点儿没闲着。傍晚众人在客栈歇息时, 她病兮兮地摸到萧谡身边, 中气不足地喊了声, “五表哥。”她觉得自己不管得什么病, 都只有羊毛才能把她治好。 羊毛, 包治百病。 萧谡回身没看到人, 低下头才发现冯蓁,“怎的知道孤在此?”萧谡一个人出来的,前方一条溪流, 侧面则是几个大草垛子, 一般人的确不容易找到他。 但对冯蓁而言却是小菜一碟,抬头看哪儿白息一柱冲天不就找到他了么?因为太容易了,所以她被萧谡问得一愣, 一时竟没找到好借口, 最后在萧谡定定的目光里,憋了句“我也没想到能找到,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萧谡被眼前这个小胖妞嘴里的“缘分”给难住了,“年纪还小。” 冯蓁点点头, “嗯嗯,就是因为年纪小,所以现在有些习惯还能纠正过来,五表哥,可不可以教我箭术啊?我也想像敬姐姐她们那样打猎。”小女孩儿眼睛里是又亮又真的企盼。 萧谡被噎了一下,好像自作多情了一回,不过他的眼睛随即眯了眯,面前这小姑娘最擅长的可是扮猪吃老虎。打猎时,就那么巧受了伤便碰上了他?这会儿也那么巧又找到他? 可除了女儿心思外,萧谡在冯蓁身上真找不到亲近自己的原因。若是城阳长公主有那份心思,也不可能放着冯华不用,而推个小孩子出来。 然若说是女儿心思,冯蓁的眼里却又缺了点儿什么。萧谡好歹是百花丛中过的人,不可能看不出一个女人对自己有没有情意。不过面前这个还是个小孩儿,他也有些拿不准。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萧谡倒不介意看看冯蓁的皮囊下存的是什么心。 “若得空,可去皇子府找孤。”萧谡道。 冯蓁忍不住欢欣,心想男人果然还是吃“病娇”这套。 萧谡默默地看着欢喜而去的冯蓁,她的欢喜做不了假,那一瞬间的明亮,叫他有些疑惑,真那么喜欢被敲? 冯蓁回上京后养了两天就坐不住了,“外大母,前儿五殿下答应我要教我箭术,让我得空了就去他府上。” “不是在跟着六哥学么?”长公主不解道。 冯蓁趁机道:“我觉得五殿下箭术比六殿下箭术好。” “哦,怎么瞧出来的?”长公主似乎来了点儿兴趣,“他以往比试,可从没赢过老六。” “外大母,我不是说过,我骑马、射箭比琴棋书画可厉害多了么?但是五殿下比我还厉害。”冯蓁道,她这是真心话。 长公主被冯蓁的没脸没皮给逗笑了,“哦,的意思是六哥不如?” 冯蓁想了想,“臂力自然比我强,但准头真未必如我。” “那还跟着他学射箭?”长公主反问。 “本来看他个子高大,又吹得厉害,以为是个神射手,结果……”冯蓁孩子气地摊摊手、叹叹气,“原以为五殿下一般般,结果……”冯蓁又耸耸肩,眨眨眼。 长公主被冯蓁的夸张给逗笑了,“老五也是不容易,哪怕有本事也不能越过其他兄弟去。” 冯蓁没想到,原来长公主知道萧谡在藏拙,可见到底还是老姜辣。 “外大母,听说皇上龙体欠安,朝中在议立储之事,说他会选谁啊?” 长公主垂下眼皮,她倒不诧异冯蓁会这般问。不知多少人想从她这儿探口风,自然会从冯蓁这样的小丫头片子着手。 “哦,那幺幺觉得呢?”长公主反问道。 冯蓁等的就是这句呢。她可不会天真到以为长公主会把她心底事告诉自己这样的小孩儿,“我觉得皇上会选五殿下。” 小女孩儿说得斩钉截铁,叫长公主觉得好笑,忍不住道:“为什么呀?” “因为他长得最好看啊。” 长公主自然没把冯蓁的话当真,笑着继续逗她道:“小小年纪,就知道谁好看了啊?”只是话才说完,长公主就想起来冯蓁都十二了,不大不小的年纪,也可以有倩女之思了。“这是想嫁人了?”长公主道。 冯蓁赶紧摆手,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没,没,我才不想嫁人呢。” 长公主挑挑眉,一副不信的模样。 冯蓁抱住长公主的手臂道:“外大母,我没跟开玩笑呢。我要是有儿子,肯定也是谁生得俊我就喜欢谁啊,我觉得皇上也会这么想的。” 冯蓁作为“夺嫡”的门外汉,自然完不知道五皇子萧谡有什么优点能打动元丰帝而登基,最后说不定是通过“玄武门之变”那种事件上台的也未可知。因为无知,所以她现在唯一能为萧谡挑出的优点,也就只能拿颜值说话了。她来自天0朝,心里也难免会暗戳戳地想,指不定真相就是这么简单呢。 长公主道:“好了,好了,为了能去跟老五学箭,可真是什么都能掰扯。” “这么说,外大母是同意了?”冯蓁有些欣喜,也不再纠结长公主是否相信自己的话。城阳长公主要能这么容易相信人,她也就活不到今日。 冯蓁去萧谡府上时,顺便把敏文也拉上了,好歹也得扯个幌子,免得人说闲话说得太难听。 可惜萧谡不在府中,冯蓁失望而归,第二日又再接再厉,如是往返,第五天才逮着萧谡,或者说萧谡才愿意被她逮到。 “五表哥,说我这诚意比得上三顾茅庐了吧?”冯蓁见着萧谡时问。 “这么说幺幺是志在天下,要请孤给当军师?”萧谡道。 “哈哈哈。”敏文不厚道地笑出声儿来。 敏文对学射箭没什么特别的兴趣,她的喜好更多的是在吃上,所以尽管在宫中不受宠,她还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自己给养胖了。因此她只挨了萧谡一箭头,就哭着坐到旁边吃糕点去了。 而冯蓁挨了十几下都依然还在咬牙坚持着,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这次萧谡敲她的力道比上次大了几分,再多挨几下,骨头怕都要受伤了。 敏文在旁边看着都替冯蓁肉疼,每回萧谡手里的箭支往下落,她都忍不住替冯蓁疼一下。 冯蓁去了那么多次萧谡府上,何敬自然会知道,见到敏文时,难免不私下打听。“幺幺,最近怎么去五殿下府上那么勤啊?” “她在跟五皇兄学箭法呢。”敏文对何敬没什么隐瞒,知道若是不说定然惹她不快。 “哦,她真有那么喜欢学射箭?”何敬挑挑眉,这意思就是指冯蓁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敏文道:“真真假假我也不知,不过五皇兄教我们时,姿势不对就拿箭支敲打,我才挨了一次就疼得受不了了,幺幺却一直坚持着。每天晚上宜人都给她抹药膏呢,我看着整个手臂都青青紫紫的。” 何敬想了想问:“她怎的不跟六殿下学?” “六皇兄骂人骂得太难听了,我要是幺幺也不跟他学。”敏文低声道,“他还骂幺幺是笨猪呢。” 何敬皱皱眉头,“六殿下也太……” “说我什么呢?”冯蓁的声音在两个小女君身后响起。 何敬和敏文都有些尴尬,彼此对视一眼,敏文没开口。何敬抢着道:“在说跟五殿下学箭的事儿呢,敏文心疼每天手肘都肿了,却还坚持不懈,这是图什么呢?” 图什么?当然是为了薅羊毛,只不过何敬肯定不信。 “还能图什么?就是学箭呗。本来敏文跟我说好的,一起同五殿下学箭的,还能替我分担点儿,结果她挨了一箭头就无情地抛弃了我。”冯蓁捂着胸口做了个悲痛欲绝的表情,逗得何敬和敏文都笑了。 “敬姐姐,要不跟我一起学好不好?”冯蓁央求地看着何敬,“若是在,五殿下只怕下手就没那么狠了。” 何敬翘了翘下巴,“哦,为什么呀?” 冯蓁噘噘嘴,“因为我和敏文都不香也不是玉,但是五殿下看到,肯定会怜香惜玉的。” 何敬一听,抬手就来捏冯蓁的脸,“好个小丫头,竟敢编排起人来了。” 冯蓁一闪,何敬就去追她,两人嘻嘻哈哈地,瞧在外人眼中,却是感情十分的好。 其实冯蓁是有意跟何敬拉近关系,上回放春她就瞧出何敬对萧谡有那么点儿意思,但她姿态端得高,萧谡又没去凑她的趣儿,好几次何敬偷偷打量萧谡,脸上都带着委屈的神色。 所以冯蓁就想着若是能撮合何敬与萧谡,对她也是有利的。两位长公主交好,将来何敬成了皇后,对城阳长公主来说总比其他人当皇后好。再且,冯蓁想着自己“巴结”上何敬,将来说不定能抱着她和萧谡的孩子薅薅羊毛。 即便不为这些,萧谡若是知道自己在他和何敬的亲事里起了不可或缺的作用,想必心里也会感激自己的。这上京城,就没有不想娶何敬的男子。 闹够了,冯蓁拉着何敬的手道:“敬姐姐,我跟讲的是真心话,就当行行好,跟我一起去五皇子府上学箭吧,我的手真是要被打断了。” 何敬的姿态依旧高高的,“既然手都要断了,不去不就成了么?” 冯蓁愤愤道:“不去就算了。”心里则还加了句“惯得。”矫情的人就是这么叫人抓狂。 31|学箭难(下)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好啦好啦, 陪去就是了。”何敬见冯蓁有些生气了,便也不再端着。 冯蓁去萧谡府上, 通常是去五次才能找到他一次, 没曾想这次和何敬上门,却是一去就遇到了。她心里暗自窃喜, 心想这算是马屁拍对了吧? “表哥, 敬姐姐今日也跟我一起学箭呢。”冯蓁跑到萧谡跟前笑眯眯地道, 就差没伸手要赏钱了。 何敬在冯蓁身后风拂杨柳般地袅娜而前给萧谡行了礼, 柔声道:“五殿下。” “叫表哥就好了, 敬姐姐, 又不是什么外人。”冯蓁很是自来熟地道。 何敬微微红了红脸, 垂下眼眸从善如流地道:“表哥, 今日真是打扰了,幺幺非要拉着我来学箭,我说不来, 她还跟我生气。” 萧谡的穿着没萧诜那么骚包, 每次见他都是五成或七成新的袍子,但领口浆洗得十分挺括,越发衬得他如瑶池玉树般尊贵里带着清雅。何敬原也没多瞧得上萧谡, 可随着女君的年纪渐长, 不知怎的,多看萧谡几次后,再见他就有些忸怩了。 冯蓁站在萧谡身旁,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袖角, 朝他讨赏地挤了挤眼睛。虽说她这么做是为了两头讨好,但何尝又不是希望萧谡敲她能敲得轻一点儿呢。 俊男美女站在一块儿就是养眼,等何敬再长两年,那真真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璧人了。冯蓁和敏文挤在一张椅子上吃糕点,一边吃一边道:“瞧,五皇兄敲敬姐姐是不是比敲我轻多了?” 敏文点头后,冯蓁心里骂了句,狗男人,果然是看颜值下菜。 轮到冯蓁上场时,她还侧头对萧谡甜甜地笑了笑,结果手肘刚摆好,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棍子”。虽则萧谡用的是箭支,但那力道真跟挨棍子差不离了。 冯蓁哀嚎一声,手里的箭就掉在了地上,眼泪当时就滚出来了,那是真疼,疼得她龇牙咧嘴,一点儿姑娘家的模样都没有了。“,……”冯蓁捧着自己的手肘,眼泪汪汪地瞪着萧谡,“嘶……”痛得抽气儿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真是笨,教猪都教会了。”萧谡不仅没有丝毫的内疚,反而还火上浇油地来了这么一句。 冯蓁当时就崩溃了,“好疼,我不学啦,我讨厌!”说完,“咚咚咚”就跑了,一边跑一边抹眼泪,哭得那叫一个伤心。上辈子冯蓁虽然是社会人,但这辈子虽然父母双亡,可从小到却还是一直被疼爱的小姑娘,以至于心理年龄都有些返老还童了。 她虽然喜欢羊毛,可也是有尊严的小女君好不好? “表哥莫担心,我去看看幺幺。”何敬贴心地对萧谡道。 冯蓁不辨东南西北地跑了好一会儿,最后跑累了也哭累了,就扑在池边的一块白石上继续流泪,这会儿倒不是为了手肘被敲的事儿了,只是哭着哭着难免想起一些过去的伤心事,想起上辈子被无情辜负的事,索性一气儿地哭了出来,只当是排毒了。 “这是哪里来的小女君啊,哭得这般伤心。” 一个温柔得好似春水的声音在冯蓁耳边响起。她抬起头,泪眼朦胧间仿佛看到了仙女。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大抵也就是眼前这人的模样了。她约莫十八、九岁,身段窈窕纤细,婀娜多姿,胸脯却胀鼓鼓的,最难得的是那一身的风情,只一个眼波流转,叫冯蓁这样的小女郎都看得心口一跳。 冯蓁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才看清楚眼前人的蜂腰肥臀。这样丰满的臀,在中原女子里一万个也挑不出一个来。女子看了或者会觉得痴肥,但看在男人眼里,那却是烽火耀眼的魅色。 “好美啊。”冯蓁喃喃地道,所谓的盛世美颜大约也就如此了。别说青涩的何敬不能跟她比,便是冯华也差她五分。 冯蓁感觉自己的伤心被治愈了一点儿,美人就是有这样的疗效。 丰臀美人噗嗤笑出声,“好可爱,怎的哭得这般厉害,跟姐姐说说好不好?” 不仅人美,连声音也那么好听,好似有人在冯蓁耳边呵气一般,撩得她痒痒的。“我被人打了。”冯蓁如是道。 丰臀美人将冯蓁牵到她院子里,又叫人拿了药膏来,掀起冯蓁的袖子看了看,“呀,这谁下的手啊,对一个小女君竟如此狠心。”美人在冯蓁的手肘上吹了吹,“不疼哦,姐姐给上药。” “虞姬,在哪儿捡来这么个小女君啊?”门口有人道。 冯蓁这才知道眼前的女子叫虞姬,虽非西楚霸王的虞姬,但想必风采必不逊色于那霸王的虞姬。 而门边的那位,走起路来一步三摇,说不上多美,但其楚楚的风姿,摇曳如风中雪瓣,水中睡莲,一蹙眉叫人跟着也心疼三分。那腰细得,冯蓁觉得自己就能折断,明明不是大美人,但与虞姬站在一块儿,却如瑜亮,竟难分轩辕。 冯蓁约莫已经意识到自己走到哪儿来了,这怕是萧谡的后院,竟不想收藏了如此两个集天地灵秀于一身的美人,环肥燕瘦,算是想尽齐人之福了。 冯蓁有些替何敬惋惜,她若是嫁给萧谡,真未必能畅快。有如斯美人在侧,将来何敬就是做了皇后也不美。翻开史书,宠妃欺压皇后的,可不在少数。 一时有侍女寻到内宅来,虞姬、霜姬也不敢再留冯蓁,不舍地将她送到门口才返回去。 冯蓁挺喜欢虞姬和霜姬的,只是也不能上门找她们玩儿,身份的隔阂在那里,长公主能允许她找萧谡的皇妃,却不能允许她去拜访他的姬妾。 何敬见侍女领着冯蓁从树后转出,忙地迎了上去,“幺幺,没事儿吧?” 冯蓁摇摇头,心想有事儿的是,将来的宫斗之路可就惨了,光是想想那修罗场,冯蓁就替何敬打寒颤。 “听敏文说,往日挨了不知多少次,也没叫过疼,今儿是怎么啦?我不是也挨了么?”何敬道。 冯蓁听何敬那意思是对她充满了怀疑,不由有些委屈,她噘噘嘴,又是一副欲哭的模样,将袖口拉起来把手臂伸到了何敬跟前。 何敬倒抽一口冷气,冯蓁手肘上一道红印肿得有一指高,在小女郎幼嫩的肌肤上,显得很是触目惊心。“呀,表哥这是……” 冯蓁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我也不知道他今日是发什么疯,我都恨死他了,我要回家。” 何敬怕冯蓁回去告萧谡的状,死活将她拉到了萧谡跟前,娇嗔道:“五表哥,看,把幺幺都敲成什么样儿了。”她将冯蓁的袖子拉高给萧谡看。 萧谡非礼勿视地瞥开眼,脸上却是一点儿愧疚没有的。“想要习得好箭术,就得吃得苦中苦,孤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蓁女君受不住就回去吧。” 冯蓁看看萧谡,又看看何敬,她倒是想哭着跑了,可又觉得太不划算,凭什么呀?她必须得把萧谡这只肥羊薅光,才能解气。 所以冯蓁很没脸没皮地一边流泪一边气势汹汹地走到萧谡身边,用擦过鼻涕的手拽住萧谡的袖子道:“我不,我就要学,而且不许再敲我那么疼。” 萧谡低头看着一手拉着自己一手狂抹眼泪的冯蓁,倒是没见过这种癞皮狗似的小女君。 站在冯蓁对面的何敬和敏文看到她这副样子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实在太可乐了。 萧谡低头看了看哭得极其伤心的冯蓁,再看看何敬两人的笑,眼前闪现过小时候老二、老三还有老六笑他的模样来。 在宫里,没有娘的孩子比宫外还惨。 萧谡这才意识到,冯蓁也是没有爹娘的孩子,在西京那个荒凉的地方,跟她姐姐相依为命。所以小姑娘的箭才会那么狠,所以小姑娘才会觉得箭术不精,哪怕被骂得很难听,被敲得手都肿了,也还是想学箭。 萧谡甚至能想到那个夜晚,孤苦无依的姐妹俩,面对那么多贼人,只能靠着冯蓁的那张弓活命,那时候她才十岁。 而今长公主的看顾,并不能让冯蓁忘记那么黑暗的夜晚。如果没有她的弓,她和冯华早就看不见这一切了。 冯蓁还在哭,越哭越伤心,手也拽得越来越紧。 人心都有软弱之处,端看挠不挠得准。 萧谡蹲下0身,面向冯蓁,从她腰上抽出她的手绢,替她擦了擦眼泪。 冯蓁打了个哭嗝儿,傻傻地看着萧谡,不知道他是哪里又抽风了,这打一棍子在给颗甜枣的事儿,他做得还挺溜的,估计是熟能生巧了。 “别哭了,孤从今往后认真教就是。”萧谡道。 冯蓁脸上的泪还在流,可心里却已经开了花,她就知道嘛,女人的眼泪就是最好的武器,有时候不管用,只是因为嚎得不够大声而已。 冯蓁心里乐颠颠儿地想着,原来萧谡是个怕女人眼泪的男人呀,这可得好好利用。 冯蓁这心里话若是叫虞姬、霜姬或者其他人听见,怕就要觉得她是眼泪倒流进脑子里了。 何敬上前从萧谡跟前将冯蓁拉走,自己掏出手绢给她擦眼泪,“好啦好啦,这下皆大欢喜了吧?瞧哭得跟个花猫似的。” 冯蓁有些哀怨地看着何敬,心里嘟囔着“我不阻碍泡男人,也别阻止我薅羊毛行么?” 自打萧谡同意教冯蓁后,她上门就再没落过空,不过每次都要提前叫人去府上说一声就是了。 城阳长公主有些奇怪,“老五怎的突然应承教射箭了?” 冯蓁实话实说地道:“那天我在他府上狠狠地哭了一场,他就吓着了,定然是怕我来跟外大母告状。”冯蓁搂着城阳长公主的手臂道:“其实我才没那么小气呢,我就是吓吓他。” 32|谁的锅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城阳长公主将信将疑地看着冯蓁, 她不觉得自己能吓着萧谡。别看萧谡、萧论和苏庆屡有往来,但若说可以巴结自己, 萧谡却是从没表现过的。 那日冯华脱险的事, 城阳长公主手下的人查到些蛛丝马迹指向五皇子府,不过她有些捉摸不透, 这样的事儿萧谡居然不在她跟前表功, 是何缘故?是以也有些拿不准到底是不是萧谡救了冯华, 那件事就只能成为悬案了。 可若是萧谡的话, 为何又将“英雄救美”的恩情给了蒋琮?这是不想让他那几个兄弟成事, 自己却又不愿娶冯华? 城阳长公主垂下眼皮, 想着何敬倒是和萧谡走得近。她拍了拍冯蓁的手背, “这些日子去老五那儿, 他与敬丫头是不是走得挺近?” 说实话,冯蓁是真没看出萧谡对何敬有什么男女之情。不过想想也能理解,后院里有虞姬、霜姬那等人间绝色又懂风情的女子, 哪儿能看得上个丫头片子啊。不过看得上看不上不要紧, 要紧的是娶了有益处就行。这年月的亲事比天0朝还要来得更现实。 “这个倒是瞧不出,不过他敲我手肘的力道可比敲敬姐姐重多了,厚此薄彼。”冯蓁嘟嘴抱怨道。 长公主笑了笑, “那今日去时, 把阿姐也带上,有她看着,老五就不敢敲了。” 冯蓁心里“咯噔”一下,她外大母这是看好萧谡的意思?可是她明明记得长公主是不看好萧谡的呀?难道是被她那天那番“颜值论”给打动了?冯蓁挠了挠后脑勺, 感觉自己不可能那么有说服了。所以一定是长公主知道了些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儿。 然则不管怎样,冯蓁怎么可能把冯华往萧谡的修罗场里推啊。“可是阿姐每日要念书啊,还要跟着女官在德容言功上下功夫。” 说到这儿冯蓁才想起来,长公主完是拿养皇后的规格在养冯华,不像对自己那么放纵,冯蓁的心一下就抓紧了。 “阿姐难道不休息的么?”长公主点点冯蓁的额头,“这丫头成日里真是耍野了,连阿姐都忘到脑后去了。” 长公主要做的事儿,冯蓁是反抗不了的,她同冯华坐在马车上往萧谡府上去,就忍不住道:“阿姐,上回我一不小心跑到五殿下的后院去了,遇着了他的虞姬和霜姬,那真真是国色天香的绝代佳人。听侍女说,五殿下每晚都离不得她二人,这什么意思啊?”冯蓁一个老司机很是纯洁地问着冯华这个黄花大闺女。 冯华脸一红,啐了一口,“以后那些混话不许再听,哪个侍女在耳边嚼的口舌?” 自然是没谁嚼口舌,是冯蓁编造的。“阿姐,我瞧着敬姐姐一颗心都扑在了五殿下身上,真是替她担忧。有虞姬、霜姬那样的美人在,她就是嫁给了五殿下怕也要日日以泪洗面。” 冯华道:“能有多美啊?敬女君出身名门,自幼淑娴贞懿,又才貌双,若真嫁给了五殿下,如何会比不上个姬妾?” 冯蓁听出了冯华口吻里对姬妾的鄙夷,忽然觉得她阿姐这思想很危险啊。今日瞧不上这些姬妾,改明儿人指不定能逼得跳河呢。男人那贱东西宠女人看的可不是出身,也不是看谁更贤淑。 “可我见虞姬和霜姬妖妖娆娆的,别说五殿下喜欢,便是我见了,都忍不住心里欢喜呢。”冯蓁道。 冯华沉了脸,“幺幺,今后不许再跟那样的人亲近,是什么身份,她们不过是贱婢罢了。五殿下也真是的,怎的就让进了后院,也不怕污了的耳朵。” 冯蓁是深恨自己年纪小,有许多话都不方便从她嘴里说出来,然则她真是替冯华担忧,冲她这脾性,将来对上那些个姬妾,怕是要头破血流。所幸蒋胖子虽然胖了点儿,但好歹还算洁身自好。 “对了,阿姐,我都忘记跟说了,前儿我不是跟着敬姐姐她们去关外了么,猜我遇到谁了?”冯蓁冲冯华夸张地咋着眼睛道。 冯华瞥了眼冯蓁,脸有些微微红,却不开口。瞧模样,是猜着了。 “那群世家子啊,包括二殿下、三殿下还有六殿下一路都围着敬姐姐转呢。唯有蒋二郎却是个守礼的。”冯蓁事后仔细观察过,蒋琮的确没去捧何敬的臭脚。 打这儿开始,冯蓁就开始了叽叽喳喳模式,“而且知道么,那些个胡女好生热情,晚上一个个儿地往五殿下他们的帐子里钻,有一天早晨我还看到有两个胡女从五殿下帐子里跑出来呢。”冯蓁这是张冠李戴,直接把老六萧诜的锅甩给了萧谡。 “哎,这些个胡女好生潇洒啊,把咱们华朝的勋贵子弟睡了个遍,拍拍屁股就走人,好生畅快。”冯蓁这是说到了兴头上,一个没打住。 “说什么?”冯华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声音忍不住尖锐起来,“幺幺!这出去一趟都学了些什么啊?什么睡?,简直,从明儿起给我禁足一个月,好好反省反省,一个小女君,竟然,竟然……”冯华有一种天下的人都想带坏她纯真阿妹的危机感。 冯蓁懊恼地捂着嘴巴看着冯华,觉得自己这是乐极生悲,祸从口出,当下也不敢反驳冯华,禁足就禁足呗,只是可惜了她的羊毛。 到了萧谡府上,冯华虽然秉持礼仪,但对着萧谡却也没什么好脸色,端的是冰霜美人一个。 何敬见着冯华有些惊讶,拉了冯蓁问,“阿姐今日怎么来了?” “阿姐看到我手肘上的伤了,今日是来……”冯蓁干咳了两声,用下巴朝萧谡那边努了努。 何敬见冯华没个好脸色,也就没怀疑冯蓁的话,只笑道:“阿姐可真疼。” 冯蓁点点头,“我是阿姐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她自然疼我。” 冯华凉凉的声音从冯蓁背后传来,“幺幺!一个女君,怎好将屎啊尿啊的挂在嘴上?今日回去,罚将《诗》部抄一遍。” 真的是无妄之灾,冯蓁的嘴当时就嘟得可以挂油瓶了,肩膀耷拉得跟老太太似的,惹得何敬忍不住发笑,“幺幺,还真是……逗趣。” 被罚写字,被笑话也就算了,可冯蓁感觉今日萧谡敲她手肘的力道明显更重了些。她揉了揉手肘,带着点儿天真的语气低声问萧谡,“表哥,为什么敬姐姐和我阿姐来的时候,敲我敲得总是特别狠?” 小女君一会儿天真一会儿狡诈,萧谡低头看向她,“心思太多的人长不高。” 冯蓁听了也不恼,只道:“表哥,我告诉个秘密。”冯蓁朝萧谡招招手,示意他靠近一点儿,头再低一点儿,然后道:“其实我阿姐不想来的,都是我外大母逼着她来的。”冯蓁心忖,这下知道我外大母是想拉拢的了吧?也知道我阿姐不中意的了吧? 萧谡直起身,抬手摸了摸冯蓁的头顶,没说话。 什么叫“醍醐灌顶”,约莫就是萧谡这样了。冯蓁的脑袋有些晕,这熟悉的感觉让她顿觉不妙。桃花源里的白玉碑“轰隆隆”地摇动了几下,有什么东西好像要破土而出。 冯蓁心里一紧,抬手就按住了萧谡要抽离的手,强撑着道:“别拿开。”一拿开她那桃花源的破土工程就没办法继续了。 城阳长公主家的小外孙女儿又莫名其妙地晕厥了。这一次却比前几次都来得凶险,昏迷不醒、高烧不退,不停地冒汗,那汗渍却是有些污糟,干涸后竟然成了一点点的黑斑。 但即便是这样,冯蓁也没松开萧谡的手,她的指甲几乎都要陷进萧谡的掌心里了,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萧谡一开始竟然挣脱不开。他一动,昏迷的冯蓁就开始痉挛,弄得他也不好抽手,只能尴尬的陪在冯蓁身边。 好容易熬了半宿,冯蓁的热总算退了,萧谡再挪开手,她也能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御医依然诊不出名堂来,只说这次发热许是好事儿,冯蓁身体里的毒素被清理了出来。 “是说幺幺这是中毒?”长公主睁大了眼睛。 “不不不,这当是胎毒,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御医哪儿敢乱说话呀,再说前几次诊脉,也确实没诊出中毒的迹象来。 不过不用长公主开口,萧谡已经将府中接触过冯蓁的人里里外外地清理了一遍,且由冯华在一旁看着,但着实也没找出任何可疑之处来。 萧谡沉着脸,他是有些怀疑冯蓁这次乃有人存心害之。若冯蓁在他府中出了事儿,城阳长公主与他怕就是不死不休了。 然越是查不出可疑之处来,才越叫人担忧。 而长公主心里想的事情更多,上次是冯华出事,这一次又是冯蓁,那些魑魅魍魉还真是不消停。 冯蓁可不知道自己让多少人背了锅,她醒过来时,只知道又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儿。 二皇子妃雍恬没了,说是难产后伤了身子,前两日没熬过来就去了。冯蓁听了也没多惊奇,只觉得她死得不够快,居然对她阿姐下那种毒手。 然则雍恬的确是注定要死的,不过城阳长公主本没打算让她死那么快,□□耗着她就行了,否则难免显得咄咄逼人,也叫雍恬死得太痛快。 但这次冯蓁晕厥的事儿,让城阳长公主觉得那些人是把她当病猫了,以为她老了就没爪子了。她的血脉如今就这么三个,竟然有两个都遭了毒手,也怨不得城阳长公主沉不住气。 然城阳长公主的确立了威,可也叫人再次确认了冯华和冯蓁在她心里的地位。而更小的这位外孙女似乎更要紧些。 33|按脚工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六皇子萧诜来找苏庆下棋, 在长公主那儿也没见着冯华和冯蓁, 少不得对着苏庆转弯抹角地道:“今日怎的不见幺幺,她寻常不都在姑祖母那儿么?” 苏庆抬头道:“我说殿下怎么会想起找我下棋来着。” 萧诜就是个臭棋篓子,主动下棋找虐的次数几乎为零,他知道苏庆会笑话自己,然则他要表示的本就只是个态度, 因此也不说话,就看着苏庆笑。 苏庆摇了摇头,“大母心忧幺幺和华妹妹的安危,不想叫她们再卷入是非中。” “怎么就是是非了?乐言,难道还不了解孤, 再不济, 孤也绝对不会对妇孺动手。幺幺这次晕厥的事儿,孤也一直叫人在查。”萧诜道。 别的话苏庆或者信不过,但萧诜说不动妇孺他却是相信的。“大母心疼幺幺,这几年她老人家身子也越发不行了,咱们家的血脉就只剩下这么点儿了,殿下也是知道的。” 萧诜心忖在苏庆这儿怕是见不着冯蓁了, 正要推了棋盘, 谁知抬头就见峰回路转, 冯蓁挽着个花篮正从园子另一头走过来。 “白了。”萧诜见着冯蓁的第一眼就夸。 冯蓁将花篮往旁边地上一搁,跪坐在蒲席上,看着棋盘上黑子被白子逼得缩入了可怜的一小角,“原来六表哥喜欢下棋啊?”她的声音软糯糯的, 尾音故意拖得有点儿长,叫苏庆忍不住笑了起来。 萧诜伸手揉了揉冯蓁的花苞头,“一见面就打趣孤。” “还是我跟下吧。”冯蓁道,然后推了推苏庆,“庆表哥,不用在这儿受罪了。” 苏庆大笑出声,也揉了揉冯蓁的花苞头,“行,来吧。” 冯蓁也是个臭棋篓子,和萧诜不相上下,实力相当的两个人下得有来有往,好像是出了点儿趣味。但苏庆是真的看不下去了,感觉他俩的棋臭得眼睛疼。 冯蓁对下棋那是真没多大兴趣的,她只是想近距离薅羊毛而已。她的桃花源本来已经存了许多羊毛了,结果这次一晕厥,竟然消耗一空。 那日她晕厥的时候,感觉白玉碑动了动,胸口的桃花灼热地疼,再次醒来时,只见桃花源里那白玉碑后的白雾退出了一丈宽,地上新冒出了一个小绿苗,必须用桃花源的水浇灌才能让其生长。每日得喝一缸子的水,要不是冯蓁有些存货,那小绿苗早就渴死了。 如今已经长成了一尺多高的树苗,瞧着有些像桃树苗,也不知有何用处,但冯蓁知道那必定是很好的东西,所以才急着薅羊毛。这不,一感觉到公主府的白息有波动,她就赶紧提着花篮子出来了。 “跟着五哥学箭,这次可得教训了吧?”萧诜落了一枚黑子道。 冯蓁白了萧诜一眼,“我又不是中毒,御医不都说了么,是胎毒。指不定这次还是因祸得福,毒素清出来身子就好了。” 萧诜看了看冯蓁这胖丫头,“还真是心宽体胖。” 听萧诜这意思,似乎是每个人都认定了她就是在萧谡那儿中了毒?冯蓁托着下巴想,萧谡这算是无妄之灾了。她怎么也得上门解释解释是吧?毕竟他的羊毛最厚。 “最近跟老五走得很近啊,们这些个女君是不是都喜欢扎堆儿啊?”萧诜这话说得虽然不太明白,但冯蓁一听就知道他这是因为何敬和她阿姐都去了五皇子府上而有些不是滋味儿,所以连五哥也不喊了。 “什么老五?那不是五哥么?”冯蓁道。 “什么五哥啊?就比我大几个时辰而已。”萧诜道,语气颇为不敬。 冯蓁有些诧异,不过几个时辰的差别,一个已经克死两个媳妇了,这一个却东挑西选的还没指婚。 不过萧诜真是个傻大个儿,这样的人冯蓁倒也不讨厌,所以点了一句,“便是几个时辰也是哥哥啊,殿下人前人后还是得避忌些。”冯蓁道。 被一个小丫头说教让萧诜有些下不来台,挑眉道:“怎么,跟着他学了几天箭法,这就连谁亲谁疏都分不清了?” 冯蓁好笑地看着萧诜,这人怕是完不懂“自知之明”怎么写的吧? “我才不是亲疏不分呢。”冯蓁娇嗔道,因为萧诜也是只羊,所以她很给他面子。“只是他毕竟是哥哥,若叫外人听见了,对表哥总是不好。” 萧诜嘴角翘了翘,“还算有良心。孤府上的波斯猫最近下了一窝小奶猫,得了空喊上敏文她们来挑挑,要是有喜欢的就抱回去。” 敏文“她们”是什么意思?如今敏文住在何敬那儿,萧诜这算盘打得挺响的嘛。冯蓁也不点明,只道:“好啊。可是我被禁足了一月,等我得了自由就叫上敬姐姐和敏文到殿下府上去。” 小女君还真是聪慧,萧诜满意地收了棋,“做了什么事儿要被禁足?”他倒不是心疼冯蓁,这完是嫌弃她要一个月之后才出门太迟了。 冯蓁嘟嘟嘴,“年纪小就是被欺负。” 萧诜看她小大人的模样,不由笑出声来。 冯蓁长叹一声,“这些天我都要被憋坏了,表哥,得空可千万要多来陪我下棋啊,好不好?否则我就不要那窝猫了。” 小女君半是威胁半是撒娇,萧诜原本该生气的,可因为说话的人是冯蓁,他居然觉得挺受用的,摸了摸冯蓁的脑袋道:“知道了,不就是想孤来陪么?” 冯蓁笑弯了眉眼。 不过萧诜这样的男子,哪儿耐烦陪个小胖丫头下棋,一个月里也就尾巴上的时候来了一趟,还是为了提醒冯蓁那窝奶猫的事儿。 冯蓁看到萧诜的时候,眼珠子都红了。她那桃花源里的幼树,差点儿就要枯死了,而她的羊却一只都不见。本来冯蓁已经不待见萧诜了,但跟其他几只不见踪影的羊比起来,他又算是好羊了。 冯蓁拉着萧诜下了两局棋,感觉即便如此近距离也没让她的桃花源增加多少,心下有些急迫,觉得有些昏招也不能不用了。 这不,冯蓁一下阶梯就扭到脚了,顺势赖坐在地上不走了,“嘶,好疼啊,表哥快帮我看看。”冯蓁自个儿就把裙角提了起来。 萧诜也不疑有他,主要就没把冯蓁当成过女子看,他走过去蹲下替冯蓁拉起裤腿,看了看她光洁的脚踝,“没事儿。” “不可能,我疼得站都站不起来了。”冯蓁可怜兮兮地仰头望着萧诜,“表哥,帮我看看呀。” 萧诜心里觉得女孩儿就是娇气,但也无可奈何,只能伸手按了按冯蓁的脚踝周围,“这儿疼么?” 冯蓁点点头。 “许是扭着了一点儿,不妨事儿,用药酒揉一揉,休息一日就好了。”萧诜道。 “那现在快帮我揉啊。”冯蓁皱着一张包子脸道,“我好疼啊。” “孤怎么能给揉?”萧诜道,毕竟冯蓁年纪也不算太小了,即便再没有女子的特征,那也是个女的呀。 冯蓁用手绢擦了擦眼角,眼圈红红的,眼底水光眼见就要决堤,“怎么不能给我揉?殿下是觉得有辱身份?” “嘿,这孩子……”萧诜有些无语。 冯蓁将脚脖子往前一伸,“快点儿,宜人她们力道太小,根本就揉不动。”说罢,冯蓁就做出一副要大哭的模样。 萧诜真是怕了她了,只好一屁股坐在冯蓁旁边的石梯上,给她揉起脚来。心里到底觉得还是不妥,抬头瞥了眼周遭伺候的侍女,见她们神情平淡,似乎也没觉得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这才松了口气。 萧诜想不到经历了无数次人事儿的自己今日竟然被个小丫头给为难成这样。 冯蓁可不管萧诜是个什么感受,她舒服得就差哼哼了。本来被人揉脚就舒服,跟天0朝的足浴差不多,再且她桃花源里的琼浆玉液汩汩地开始涨,叫人心里就更高兴了。 萧诜自是不知道自己成了冯蓁眼里的按摩小哥,他看着阳光下冯蓁那副享受的笑眯眯的小模样,心里滋味有些复杂。 他的亲事也不是他能做主的。每次进宫德妃就耳提面命,萧诜也知道自己母妃是为了自己好。那个位置谁都想坐,可他非嫡非长,哪怕德妃受宠,也有诸多阻碍。 若说萧诜有多喜欢何敬或者冯华,却是未必,只是觉得心里应该娶她们而已。然真要让他选,他倒愿意选冯蓁这样的。虽然胖是胖了点儿,可仔细看是真的不丑。 眼睛漂亮得像夜里的长庚星一般,睫毛是萧诜平生仅见的浓密,上下扑扇着好似仙鹤的羽毛一般,假以时日长大了,养白一点儿,只怕定是不输冯华的美人。 当然美不美的不是问题,重要的是冯蓁的性子他喜欢,成日里笑眯眯的,哪怕是哭也叫人喜欢,爱玩爱跳,反正就是讨喜。娶这样一个皇子妃,至少每天看着不会心烦。 唯一的缺点就是年纪太小了,萧诜有些惋惜。 听着翁媪的回禀,正午歇的长公主眼睛也没睁地道:“幺幺倒是肯亲近老六。”只这一句,却再没了下文。 翁媪也就不知该不该上去拉走冯蓁了。 解禁之后,冯蓁因为在萧诜那儿薅足了羊毛,就寻思着得履行承诺了,她也不是没良心的主。所以便让人套了马车往平阳长公主府去。 谁知何敬居然也被禁足,冯蓁只好和敏文相亲相爱地手拉着手。“敬姐姐这是怎么了呀?我瞧着她不是淘气的人啊。” 敏文低声道:“这段时日父皇正给几位皇兄指婚,平阳长公主拘着敬姐姐不叫她出门儿,谁来也不见。” 34|背黑锅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平阳长公主这是不想让敬姐姐嫁入天家么?”冯蓁不解。 有些话敏文不好跟冯蓁明说, 只道:“就是因为前些日子禁足, 敬姐姐也总是去五皇兄那儿学箭的缘故。”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也亏冯蓁理解能力好,看来平阳长公主是不看好萧谡? “叽叽咕咕说什么呢?”何敬没好气地看着冯蓁和敏文。 冯蓁靠上前去道:“敬姐姐,我觉得五殿下挺好的。”冯蓁这意思就是支持何敬冲破家族的封锁博一把,反正是稳赚不赔。 何敬却瞥了冯蓁一眼, “是挺好的呀,所以幺幺才那么喜欢五殿下是不是啊?” 女人吃起醋来简直是无差别攻击。冯蓁赶紧道:“五殿下人生得好,我自然喜欢。可人贵有自知之明,也只有敬姐姐这样天仙一般的人物才配得上五殿下。” “的小嘴倒是甜。”何敬心情稍微好了些,“今儿是做什么来的呀?” “六殿下说他府上的波斯猫下了仔, 让咱们去看看, 若是喜欢就抱回来养。”冯蓁道。 “不是喜欢猫么?怎的跑我这儿来了?”何敬道,只是才说完她就意识到问题了,再看冯蓁和敏文那忍不住笑的脸,就跺了跺脚,“两个臭丫头。” 冯蓁笑道:“我反正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谁知敬姐姐居然禁了足。”冯蓁摊摊手。 何敬低头沉吟了片刻却道:“没事儿, 我跟们去六殿下府上。” 冯蓁惊讶地张开了嘴, “不是……” 何敬却没多解释,只道:“等我一会儿。” 没曾想,何敬还真是出门了,可见这禁足是极具针对性的。平阳长公主这是看好六皇子萧诜那傻大个儿?冯蓁突然有些替这位长公主的眼光担忧起来。 萧诜看到何敬倒是殷情备至, 只是何敬没坐多久就走了,拉着冯蓁和敏文去了鼓楼街,说是想买些香粉,然到了鼓楼街却又并无心思逛街,所谓的香粉一点儿影子也没有,她就坐在白楼二楼雅间的窗口往外望。 冯蓁则趁机点了一桌子菜。说起来她也算是出身名门了,但兜里的银子真是少得可怜,这白楼一桌酒菜就要二十几两银子,那是她一年的月例钱。 “敬姐姐,银子真的带够了吗?”冯蓁下筷前再次跟何敬确认道。 何敬“噗嗤”笑出声,“吃的吧,也真是的,亏得还是城阳长公主的外孙女儿,竟然还馋吃的。” “我不是馋吃的,就是没在外面用过饭。外大母管我管得很严。”冯蓁叹口气道,“我这不是身子弱么。” 何敬看见小胖墩似的冯蓁,听她说身子弱,就想笑。 不过何敬才笑了一半就收敛了笑意,因为她已经眼尖地看到了御街上那骑马的人,匆匆地下了楼。 冯蓁不用看也知道来人是谁。刚才她远远地随意一瞥就看到萧谡打马从前面五凤楼出来了。何敬守在白楼就是冲着他来的。 敏文见何敬下楼,也想跟着去的,可回头去看见冯蓁正举着筷子,一脸的不舍,“不下去看看么?” 冯蓁纠结了片刻,最终屁股还是没挪窝。以何敬和五皇子的脾气,在大街上也闹不出什么绯闻来,她不觉得有什么看头。 敏文见冯蓁开始埋头苦吃,小嘴片刻就油汪汪的了,不由笑道:“我说怎么现在都还瘦不下来呢。” 冯蓁夹了一片糟鱼片往嘴里送,“我真不是馋嘴。”就这么短短几个字,她说完就又夹了一片,抬头问,“不吃么,敏文?” 敏文摇摇头,就见冯蓁把最后一片糟鱼片给塞嘴里了。 “我是长公主的外孙女儿,怎么可能馋嘴,所以我这不是馋,敏文,我就是图它绿色。”冯蓁道。 明明是白里透红的鱼片,敏文不知道哪里来的绿色,但她也不关心这些。她的头整个都伸出窗外了,见何敬勇敢地拦住了她五皇兄的马,不由侧头对冯蓁道:“我真羡慕敬姐姐呀。” 冯蓁喝了一口白楼的玉壶春,微甜的米酒,很对她胃口。“有什么可羡慕的,也行啊。” 敏文撇撇嘴,“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将来都是要……” 往鲜卑和亲嘛,冯蓁知道,她看了看四周,将侍女都遣出了门这才道:“那是太乖了,要我说,若是看中了谁,也不用跟他客气,直接上去把他裤子扒了就行了。” 敏文一口水差点儿没喷到冯蓁的脸上,“,……” 冯蓁暗自庆幸,得亏练了九转玄女功,让她身体能扭成不可思议的麻花,这才避过了“口水喷”。她坐直身子道:“我没跟玩笑,敏文,现在年纪也不算小了,所以我帮想过的。” 敏文见冯蓁那张孩子气的包子脸满是严肃,不由得想笑,“这还不是玩笑啊?而且哪里学来的混话,什么扒人裤子?还要脸不要?” 冯蓁心想若换了什么明、清,这种法子自然是想都不要想,但现在不是华朝么?“听我继续说,扒了他的裤子,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到时候皇上毕竟是父皇,总不能让去死,为了不闹出丑事儿来,还不得大手一挥给俩指婚啊?” 敏文不说话了。 “再不济,到时候我求着外大母帮说说话,敬姐姐也能求平阳长公主,不然再拉上六殿下什么的,那么多人求情,我就不信皇上不答应。”冯蓁边吃菜边道。 前面冯蓁出的就是馊主意,但最后这句话却是很实在。 敏文笑道:“说得倒容易,怎的不见去扒人裤子啊?” 冯蓁抬头道:“这事儿只有公主才能做。” “哦?”敏文疑惑。 冯蓁搁下筷子道:“即便我外大母是长公主,可也不能强按着别人娶我呀。但皇上却是可以的,一道圣旨的事儿。” 敏文撇撇嘴,“可那样,我这辈子都会被父皇厌弃的,也会被世人不齿。” 冯蓁点点头,“那就看是想要实惠,还是想要名声了。”她又喝了一口酒,探头往窗外瞧了瞧,街上已经不见五皇子和何敬的踪影,她又瞧了瞧那五凤楼,这才想起五凤楼距白楼这般远,她怎的会将那边的人看得清清楚楚,连衣裳花纹都瞧得见呢? 冯蓁一惊,才发现自己的桃花源可能真是了不得的东西,那九转玄女功必定非凡。 不过冯蓁还没来得及多高兴,就见何敬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怎么了?五殿下说什么话气着了?”冯蓁问。 何敬瞪着冯蓁不说话,眼睛都红了,像是要吃人一般。 敏文也察觉了不对,忙道:“敬姐姐,这是怎么了?” 这么一问,何敬的眼泪就滚了下来,“们,们两个,好不知羞!” 冯蓁和敏文面面相觑,都想到了先才的话,可没道理会被何敬听见啊,再说了即便听见,也不用气成这样吧? 何敬有些哽咽地道:“先才五殿下也听到了,还说,还说……” 原来何敬拦住萧谡后,大街上说话自然不方便,两人便进了白楼,坐的就是冯蓁和敏文隔壁的包间。这两个包间却有些特殊,隔墙中央挂着一幅画,那画上有眼,并不隔音,本是为有些特殊的客人准备的,只怪冯蓁今日运气不好。 何敬原是拉着萧谡,破釜沉舟地想对他剖白自己的情意,谁知才说了一半,就听到了冯蓁给敏文出的“惊世骇俗”的主意。 末了,萧谡只说了句,“原来女君交往的竟是这般的人。” 敏文听何敬说完,不由愧疚,也朝冯蓁哀怨地看过来。 冯蓁心里憋屈得想大吼。萧谡一个皇子难道还能是朵白莲花?能为着这么个狗屁理由便委婉地拒绝了何敬?打死冯蓁也是不信的。萧谡明明就是没借口找借口罢了,趁机把锅往她身上甩。 然何敬却不愿往深了想,只把一切都怪到了冯蓁身上,否则想明白了只会更难过。 冯蓁没跟何敬计较,失的人的痛苦她明白,所以口里恨恨地道:“我去找五殿下问个明白。” “诶。”敏文起身想要拦住冯蓁,却又顾忌何敬。何敬倒是没出声儿,这就是支持冯蓁的意思了。 怒气冲冲的冯蓁,上了马车之后却就恢复了一脸的平静,刚才她就是装装样子。 冯蓁歪头想着,不知为何萧谡会拒绝何敬,反正绝不可能是因为平阳长公主不看好他。正因为不看好,才更需要娶何敬才是。 不过冯蓁也没过多的费脑子,她这般小年纪,但凡重要一点儿的事儿大人都不会告知她,所以她猜不到萧谡的心思是很正常的。朝廷的事情,波谲云诡,她也不爱费那脑子。 但五皇子府还是要去一趟的。 萧谡没什么功夫陪小女君闹腾,哪怕冯蓁是城阳长公主的外孙女儿,该吃闭门羹的时候也得吃。至于以前承诺的教箭的事儿,直接就被五皇子给无视了。 不过好歹冯蓁的身份在那儿,花厅里一杯茶的待遇还是有的。 宜人在旁边陪着冯蓁,看了看渐暗的天色,“女君,要不咱们回去吧?这儿都喝了五杯茶了。” 冯蓁搁下手中的茶碗,对着花厅里伺候的小丫头道:“们府上的杏仁茶倒是好喝,再去给我盛一碗来。” 宜人真心是跺脚了,“女君,五殿下这不是明摆着……” 冯蓁瞪了宜人一眼,“祸从口出。” 宜人不敢再抱怨萧谡,却道:“再不回去长公主该担心了。” 冯蓁不在意地道:“那回去跟外大母说一声儿,我今晚就在这儿歇着了。” 35|不由己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这怎么使得?!”宜人瞪大了眼睛。 “怎么使不得了, 难道五殿下府上还能少了我一间客房?”冯蓁这明显就是耍赖皮了, 也难怪萧谡不愿意搭理她,一个、两个真跟狗皮膏药似的。 但是城阳长公主的脸面萧谡还是不得不给的,他踏进花厅时,冯蓁都已经在椅子上快睡迷糊了。宜人虽然急得跳脚,但冯蓁却是“滋滋”地吸着皇子府的白息, 好不惬意。 宜人轻轻拉了拉冯蓁的袖子,她这才迷糊地抬起头看着萧谡道:“怎的这么快?” 好嘛,等人的功夫真是鲜少能有胜过冯蓁的,这不仅不急不怒,还嫌见她见早了。萧谡如今只拿冯蓁当没脑子的小女孩看待, 以往那许多疑心倒是他太高看了她。听听她今日在白楼说的话便知, 就是个半罐水响叮当,什么馊主意都敢出,还觉得自个儿聪慧上天了。 萧谡坐在冯蓁的对面,抬手揉了揉眉心,带孩子是最累人的,尤其是熊孩子。 冯蓁一点儿没有熊孩子的自觉, 在他对面摆了摆肥得跟萝卜似的手道:“没事儿, 表哥要是累了, 就靠着歇会儿。”她本来找萧谡就没什么大事儿,都是薅羊毛的借口而已。就只这么看着他,桃花源的水涨得那叫一个快啊,都快赶上萧诜给她揉脚了, 所以冯蓁看萧谡那真是满眼的含情脉脉。 “要见孤是为什么事儿?”萧谡的声音有些哑,约是疲惫极了。 声音这么好听,脸还这么好看,羊毛也这么多,冯蓁是真的不想走,可是宜人急得想跳河,萧谡又倦得想杀人,她便只好开口道:“那个,我就是来跟表哥解释一下。其实敬女君跟我一点儿也不熟,我不算她的朋友。” “孤知晓了。”萧谡利落地站起身叫人送客。 冯蓁一点儿不急着起身,“那个表哥,难道不想骂我几句?再勒令我不要教坏妹妹之类的?”多说几句话嘛,何必那么着急。 萧谡的身形顿了顿,似乎在思考。 冯蓁心里一喜,便见他朝自己招了招手,她立即屁颠屁颠地靠了过去。 萧谡勾了勾食指,这好似唤狗狗走近点儿的动作,不过冯蓁也没多生气,毕竟萧谡在她眼里也就是只羊。大家都是畜生,没谁就多高贵。 待冯蓁靠得足够近,萧谡才低下头在她耳边道:“能教敬姐姐去扒别的男子的裤子吗?” “表哥说什么,我没听清。”冯蓁很是不客气地把耳朵靠到了萧谡的嘴唇上,瞬间浓郁的白息立即晕得她摇摇晃晃,但比前几次好多了,至少还能挺住不倒。 这小女君可真是个超级厚脸皮。 萧谡直起身,看着癞皮狗一样的冯蓁,心想自己大概真的是累了,竟然无聊到逗一个小女郎。“去吧,再晚外大母又该禁足了。” “原来表哥知道我被禁足啊?”冯蓁笑道,“那我明日还来跟学射箭好不好?” “近日父皇便要给孤指婚,虽则年纪小,却也是女君,再上门只怕多有不便。”萧谡拒绝道。 冯蓁眼睛一亮,挺高兴的,“那表哥让皇上快点儿给指婚好不好?定下了人选,我也好跟未来的表嫂多亲近亲近,表哥年纪也不小了,今年成亲,明年就能生下皇孙,到时候我送它一份大礼以答谢表哥教我箭术的情谊。” “赶紧回去吧。”萧谡实在是弄不清小女郎缠着他的动机,但不排除是以退为进,女子玩来玩去就那么几种手段。 冯蓁回到公主府,朝冯华道:“阿姐,今日五殿下亲口说的,皇上要给他指婚了,只怕其他几位皇子也都差不多。”她挺高兴的,冯华的亲事虽然没有动静儿,可也没退,那么皇帝指婚也就指不到她头上了。 说罢冯蓁又仔细瞧了瞧冯华,见她脸上并无落寞之色,想着应是对萧谡没什么特别之思了。 只是城阳长公主连着去了宫中几次,每次回来面色都不太好,冯华推了推冯蓁,示意她去宽慰宽慰长公主。 冯蓁也没二话,轻轻地走到长公主榻前,坐到脚踏上将她的手拉过来开始缓缓地揉捏。她最是喜欢这个动作,既可以薅羊毛,又能安慰长公主。虽说长公主从来没表示过,但冯蓁感觉她是很喜欢这种小动作的。表面冷漠的人,说不定最是具有肌肤饥渴症。 小憩的长公主睁开眼,正要说话,却见冯蓁捏了捏她自己的嘴唇,低声道:“外大母,我不说话。” 长公主笑了笑,又重新闭上了眼睛。小女孩儿的手又嫩又软,力道恰到好处,的确是安慰到了她心底去。 屋内亭式仙人捧月薰炉里燃着淡淡香丸,缭绕在人的鼻尖,两人沉默了大约半个时辰,长公主才闭着眼睛开口道:“幺幺将来想嫁个什么样的人呢?” 冯蓁立即意识到,只怕长公主这几日的沉闷当是在琢磨亲事,可能是冯华的,也可能是几位皇子的指婚。不管哪一种,冯蓁却觉得这是自己的契机,长公主问了,想必就是有些事儿拿不准所以要问她。 冯蓁一点儿害羞之情也没有地道:“我想在西京招个赘婿。” 城阳长公主睁开了眼睛,反手捏住冯蓁的手,将她捏得都疼了。 “赘婿?”城阳长公主的声音尖利了八度,眼睛也狠狠地瞪着冯蓁。 冯蓁没有回避长公主的眼神,认真地点了点头。 长公主放松了手上的力道,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小女郎到底是长大了,连西京都说出来了,可见是仔细思量过的。 就这么着又沉默地过了小半个时辰,长公主才道:“幺幺,去歇着吧,吾要静会儿。” 冯蓁这才站起身出了门。 刚出门,冯蓁就被藏在旁边的冯华拉住了手道:“幺幺,外大母说什么了?” 冯蓁压低声音道:“只怕是在为近日皇子指婚的事情烦心,阿姐,若是外大母问亲事上的想法,可千万不要害羞,那是一辈子的事儿,总要图自己个儿开心才是。” 冯华被冯蓁的认真给逗笑了,戳了戳她胖嘟嘟的腮帮子,“知道啦。” 冯蓁还真是料中了,长公主过得一日的确问了冯华的想法,却没给她机会让她表明心迹。“华儿,幺幺那性子,将来若是成了亲,只怕也得看顾着。若是吾不在了,这世上也唯有才能护着她了。” 冯华担忧地看着城阳长公主,“外大母,这是怎么了?身子好好儿的,定然会长命百岁。” 长公主拍了拍冯华的手背道:“能长命百岁自然好,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华儿,想将来幺幺说亲时,一点儿话都插不上吗?吾一旦去了,觉得凭一个毫无根基的阳亭侯府,幺幺的亲事能说上好的么?” 冯华的眼睛慢慢地张到了极致,“外大母……” “华儿,但凡冯家的根基能深一些,外大母也不至于如此替幺幺担心。世家挑媳首先挑的是那些百年簪缨之家的女君,其次也轮不到幺幺这个丧母之女,懂么?即便吾现在为她指了人家,可她嫁做人媳后,放心得下她么?” 冯华摇摇头,冯蓁那性子,她自然是放不下的。 “那时若她受了委屈,可怎么帮她?”长公主的追问让冯华的脸色越来越白。 长公主爱怜地替冯华理了理额发,直直地看着她,“华儿,是个聪明的孩子,又生得如此美貌,嫁给蒋琮那胖子真是可惜了。” 半晌,冯华低下头道:“但凭外大母做主。” 冯蓁到冯华屋子里喊她用饭时,见她正收拾书案,“咦,这《野志》哪儿来的?”冯蓁感兴趣地拿起来翻了翻,“以前怎的不见这本书?” 冯华从冯蓁手里将书抽走,“是别人借的,明日就要还了。” 冯蓁感觉冯华的动作有些冲,偏头看了看她,眼角红红的,于是疑惑地道:“阿姐,刚才哭过啦?” 冯华没想到冯蓁这样敏锐,撇开脸道:“沙迷了眼而已。” “又当我是小孩子骗呢?”冯蓁再拿起一本书,却见那书的背后有一枚小印,是“玉书”二字。 “阿姐,什么时候跟蒋二胖借的书啊?”冯蓁问,玉书乃是蒋琮的字。 冯华一惊,一把抢过冯蓁手里的书,“别管了。” 冯蓁暗自懊恼,蒋二胖竟然背着她,跟她阿姐都勾搭上了,自己居然一点儿没发现,这地下工作搞得可真能耐。“阿姐,我又不会跟别人说,快跟我说说,蒋二胖是怎么讨好的呀?”冯蓁搂住冯华的手臂道。 冯华尝试着抽回手,“胡说什么呢?不是要学箭么,明日我带去三殿下府上,三殿下的箭术不比五殿下差。” 冯蓁缓缓地松开冯华的手臂,慢吞吞地道:“外大母要将嫁给三殿下?” 冯华大吃一惊,她没想到自家幼妹聪慧如斯,不过一句话就猜到了。 “我虽然不知道三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我知道嫁给任何一位皇子都不会让阿姐开心。”冯蓁急急地道,更何况三皇子萧论的白息就比萧谡就差那么一点儿,这种劲敌最后一般都没有好下场。 冯华的眼圈止不住红了,她也知道一切都不是冯蓁的错,长公主只是在拿冯蓁拿捏她而已。若她不听话的话,那冯蓁将来的亲事只怕就有得磨了。 “胡说什么呢,三殿下那样的天人之姿,若能嫁给他,我一辈子光是对着他的脸就无比欢喜了。”冯华强扯出一丝笑容道,可想笑得比哭还难看。 “傻阿姐。”冯蓁拉起冯华的手,“外大母是不是拿我威胁了?” 冯华像见鬼一般地瞪着冯蓁。 36|夜骑墙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冯蓁偏了偏头, 叹息一声道:“阿姐, 这还用想么?又不是那爱慕虚荣之人,这都收了蒋胖子的书了,却突然开始念叨起三殿下来,必然非本意。而能让改变主意的原因又能有几个?我是心里最重要的人,是也不是?” 冯华被冯蓁的一番话给说得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个小丫头。” 冯蓁重新抱住冯华的手臂道:“阿姐,我不想嫁给三皇子。如果我这辈子的幸福要拿的痛苦来换,那我宁愿现在就死掉。” “胡说什么呢?”冯华一把捂住冯蓁的嘴巴。 “阿姐,能保证这次听了外大母的话,她将来就不再用我拿捏么?想过没有, 到那一天, 她说不定还会反过来用来拿捏我。”冯蓁道。 冯华愣愣地看着冯蓁,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然好似看透了人心一般,又想起在西京的那次,如果不是年幼的冯蓁拿起了弓箭,她们姐妹…… 冯华搂住冯蓁哭道:“对不起,幺幺, 阿姐, 阿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两个女孩儿就这么搂在一起哭, 为她们的无助,也为她们的无力。 冯蓁哭了一小会儿,就开始问,“阿姐, 既然蒋二胖都私下勾搭了,那他会不会有什么法子啊?” “什么勾搭?”冯华还流着眼泪呢,手就掐在冯蓁的脸颊上了。 冯蓁赶紧求饶地摇头,“阿姐,这事儿总该是男子想办法的。” 冯华放下手,掏出手绢替冯蓁擦了擦眼泪,再给自己抹了抹,“玉书他,他阿爹并不肯得罪外大母。” “那,既然与他两情相悦,要不先私奔?”冯蓁道,“阿姐,先别掐我,和他是定了亲的,如今就是出去暂避风头而已,等几位皇子都指了婚,们再回来就是了呀。” 冯华没好气地看着冯蓁,“若成了淫奔之人,我还不如死了呢。”那样的媳妇将来在蒋家还能抬头做人么? 冯蓁也知道自己的主意有些馊,但是不馊的主意都太费脑子。 “阿姐,就算体谅蒋胖子……”冯蓁在冯华的怒目里吞了口口水,“就算体谅蒋二哥,但这一次难道不是最好的试金石么?若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去嫁三皇子,那我就会觉得他还不如三皇子呢。” 冯华不语,显见也是认同了冯蓁的观点。 “阿姐,有法子通知蒋二哥吗?”冯蓁问,“我怕外大母要禁咱们的足了。”大人们每次处罚小辈最爱用的就是禁足这一套。 冯华摸了摸冯蓁的头道:“别操心了,我会想法子的。” 冯蓁想着冯华既然能私下和蒋琮有“书本”来往,想来也是有法子的。不过冯华不肯说,她也就不好问。 晚上两姐妹自然是没有一个人睡好了的。冯蓁不解的是,她本以为城阳长公主如今是看好五皇子萧谡的,怎么突然又蹦出了三皇子萧论来。这立场可太不坚定了,背后必然是发生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儿。 至于萧谡,冯蓁也不明白他的所思所想,看唯一看得清楚的是,他既不想娶何敬,也不想娶自己阿姐,否则那日阿姐去他府上,他就该有所表示的。 冯蓁当然也不会猖狂到以为这上京就何敬和冯华两个女君了。比如那王琪乃是丞相之女,身份样貌都不输给自己阿姐。所以冯蓁觉得,萧谡心里定然是另有人选,也不排除他心里有个白月光,要非卿不娶。 冯蓁咬了咬嘴唇,虽然可能性很小,但为了冯华她总得去试试,哪怕被嘲笑,可她年纪小嘛。 冯蓁胡乱地睡了一夜,早起就听冯华道:“今日我们去三殿下府上。” 冯蓁连粥都顾不得喝了,抬起头道:“我们不是说好……”话没说完就接到了冯华使来的眼色,冯蓁只能继续埋头喝粥。 马车驶过长椿街的银楼时,冯华说要买点儿首饰让车夫停了车。 冯华在店中挑拣了一会儿,给冯蓁买了两支小小的金步摇,缀着叶片似的流苏,小女郎戴着端的是可爱。“阿姐,怎的有银子啊?”冯蓁作为荷包里装的银子从不超过两钱的女君,看见冯华轻轻松松就拿出买金步摇的银子,自然惊奇。 冯华被冯蓁给逗笑了,“阿母给咱们准备的嫁妆都在我这儿呢,等及笄了,我就将它们交给。” 冯蓁想了想自己的四肢不勤、五谷不分,摇头笑道:“不要,阿姐替我管着就是了,不然我怕我还没嫁人就花光了。” 买过簪子后,冯华又顺道进了旁边的书铺,冯蓁才恍然大悟,这不是地下组织在接头么? 二楼上蒋琮冒出个头来,也不知是他和冯华早约好了今日见面,还是昨儿冯华传出了信。 “幺幺,在这儿等等我。”冯华交代道。 冯蓁点点头,却一把抓住冯华的手,低声道:“阿姐,说归说,可千万别让他占便宜,不然以后他反而会瞧不上。” 冯华脸红地拧了冯蓁一把,“倒什么都懂。” 上楼时,冯华虽然目带忧愁,但脸上还是有些欢喜的,可下楼时,脸却苍白得紧,眼圈红红的,紧紧地抿着嘴不说话。 冯蓁悄声地问:“阿姐,他怎么说啊?” 还能怎么说,蒋琮不敢违逆他父亲,也舍不得放弃冯华,竟然幼稚如冯蓁一般提出“私奔”二字。 哪个女儿家会喜欢毫无担当的夫婿?然则蒋琮待她的情意却又无可挑剔,指天发誓地说,如果她另嫁他人,他便终生不娶。两人对着都掉了泪,却依旧束手无策。 冯蓁张嘴想抱怨两句,却听冯华道:“玉书是孝顺之人,若非如此,我也看不上他。” 冯蓁不得不压下心里的怒气,知道她阿姐的心里怕是真住下了那蒋胖子了。女人一旦爱上了那个人,哪怕是亲姐妹,冯蓁若是说蒋琮的坏话,只怕也要让冯华伤心。 “呀,小小年纪就别皱眉头了。”冯华替冯蓁揉了揉眉心,“指不定三殿下根本就瞧不上阿姐呢?” 这不过是自欺欺人之语,萧论若没有打算,初一那天就不会上演英雄救美的戏码了。果不其然,她们姐妹俩去三皇子府,三皇子不说多殷勤,却是处处礼敬,教冯蓁箭术也很用心,既不骂也不打。 可惜冯蓁有心事,连羊毛都不爱薅。 如此连着几日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冯蓁几乎晚晚都做噩梦,梦见有中侍拿着圣旨到公主府指婚,总是吓得她一身冷汗。 四月底的晚风已经温柔粘人了,冯蓁睡不着起床看星星,见冯华的屋子还亮着灯,想必她也是愁得睡不着,最为局中人,冯华只会比她更焦虑。 冯蓁咬了咬嘴唇,下定了决心。她穿戴好衣裳在园子里转了一圈,选了一处最僻静的地方,远离墙退到了三丈开外,然后开始卖力加速,双脚在墙上一蹬,双手再一撑,竟然就骑到了院墙上。 这院墙好歹也有一丈高,冯蓁这般做时,也只是抱着尝试一下的心理而已,却没想到她身体的弹性会如此出人意料,身体轻盈欲飞。想也不用想,这身体素质的改善肯定和九转玄女功有关。 冯蓁一个女孩儿,哪有用武的机会,所以以前压根儿就没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胜过常人许多了。 夜色里,冯蓁轻轻松松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跳下了墙,走到巷口辨了辨东西南北,这才往皇城的方向去。 皇子府都坐落在皇城西边儿,大致的方向冯蓁是知道的,只是以前都是坐马车,这次靠步行才发现还挺远的。路上还得躲着行人,否则哪怕没有歹心,见着个衣着华贵的小女孩儿独自在夜里走,恐怕也会起歹念。 冯蓁走到萧谡府上已经是气喘吁吁,额发都汗湿了,她这身体还是太胖。最近的九转玄女功她都只敢练吐纳,而不敢去桃花溪里练武,就怕把羊毛给耗光了,不能给小树苗浇水。 冯蓁站在朱红色的大门前,有些迟疑地没敢去扣响铜环,偏头想了想还是绕到了后院的巷子里,打算故技重施——翻墙。她这是怕被人看到她深夜上门,若是叫长公主知道了,那可真是不得了。 不过冯蓁还是天真了一些,以为萧谡府上的侍卫跟长公主府差不多,她在墙外站了会儿,听到没动静就跳上了墙头,谁知刚上去就听见里面的人喊道:“谁?” 话音还没落呢,一支羽箭就擦着她的头皮飞了过去,要不是她躲得快,小命就交代在这儿了。 不过倏忽间,“唰唰”地已经又五、六支箭矢飞过来,冯蓁哪儿躲得过,只能狼狈地摔到了墙边的花圃里,屁股摔得生疼。 “何方贼子……”追过来的铁甲侍卫大喝了一声,不过话没吼完就险险地停住了,因为看到墙上摔下来的哪里是什么贼子,竟然是个粉妆玉琢的女君,而且正在哭鼻子,泪珠子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尽管如此,铁甲侍卫也没多少怜香惜玉之心,手中寒刀毫不客气地架到了冯蓁的脖子上。 “别杀我,我是城阳长公主的孙女儿。”冯蓁“花容失色”地往后缩了缩,生怕被刀割了脖子,怯生生地道:“不信去找杭总管。” 杭长生来得很快,倒不是因为抓到个贼子,而是因为贼子自称是长公主的孙女儿。他将信将疑地来走了一趟,没曾想还真是冯蓁,脸色一变,赶紧上前将被绑得跟个肉粽子似的冯蓁解开,对着旁边的铁甲侍卫骂道:“混账东西,谁给们的胆子敢对蓁女君如此无礼的?” 37|虎与鼠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冯蓁当然知道杭长生是骂给自己看的, 不过她并没有要找刚才射她的人算账的打算, 只希望能快刀斩乱麻,“杭总管,我想见表哥。” 杭总管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女君, 殿下他今儿没回来。”杭长生见过冯蓁不少次,知道这位小女君找萧谡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成日无聊。而他家殿下哪有功夫哄孩子?这也不知是为什么,三更半夜地来爬墙,当真是该受一顿教训了。 “少哄我, 我知道他在府上。”冯蓁眼泪汪汪地道, “杭总管,我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找表哥,去帮我通传一声行吗?” 杭长生虽然不知道冯蓁为何能确定他家殿下就在府上,可也没打算退让。萧谡都已经睡下了,这会儿要是去叫起来,他们做下人的可不好过。 “杭总管, 求了。”冯蓁双手合十地看着杭长生。大大的眼睛里, 满是祈求。 杭长生其实也不是怜香惜玉的人, 但对着个小女孩着实也摆不出架子来,只叹息一声道:“女君,殿下已经睡下啦,这会儿来咱们府上若叫人知道了多不好?何况咱们府上女君向来是想来就来的, 不如明儿白日……” 冯蓁跺跺脚,“明儿就晚啦,不去叫,我就要跟外大母说们这些坏人拿箭射我。”冯蓁这是先礼后兵,一哭二闹三上吊可是女君的专利。 不过萧谡府上是有点儿理亏,虽然是冯蓁夜闯皇子府在先,可用箭射她总是不对,杭长生也有点儿后怕,万一真把人给射中了,那他们谁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于是…… 萧谡寒着一张脸坐在冯蓁对面,嘴角天生的那一点上弯的弧度也抿得笔直笔直的了,“长生,送蓁女君回去,顺便把今夜之事原原本本告诉长公主。” 冯蓁吸了吸鼻子,闻到一点儿香粉味,“表哥这么生气,是因为刚从姬妾房中过来?” “长生。”萧谡都懒得回答冯蓁的话。 冯蓁收起嬉皮笑脸正色道:“殿下,我找是真的有要紧事,能不能让杭总管先出去?”冯蓁正经起来,连表哥也不喊了。 “女君年纪也不小了,夤夜至此,已是不妥,若再孤男寡女共处……”说到这儿,萧谡不由瞥了冯蓁一眼,疑惑渐起,也不怪他会怀疑冯蓁。这毕竟是个敢出“扒男子裤子”主意的女君。 冯蓁心知萧谡误会了,赶紧道:“不出去就不出去。我半夜来是因为除了三皇子府,外大母不许我和阿姐再去任何地方。” 萧谡不语,在等着冯蓁的下一句。 冯蓁站起身道:“殿下,我是想请殿下帮我,不让我阿姐嫁给三皇子。” “怎么不叫孤表哥了?”萧谡答非所问地道。 “因为,我找谈的是正事儿。”胖嘟嘟的小女君努力地摆出一副大人派头,还有些模仿长公主那胸有成竹的气势。 萧谡看了杭长生一眼,后者便悄无声息地出了花厅,并掩上了门。 “怎么会觉得孤能帮?”萧谡道。 冯蓁老老实实地道:“我也是病急乱投医,就想着试一试。” 萧谡笑着摇了摇头,“且不说孤能不能,可孤为何要帮呢?” “我知道殿下不欲娶敬姐姐,也不欲娶我阿姐。可我想殿下肯定也不希望三皇子娶了我阿姐,是也不是?”这就是冯蓁的底气。 萧谡又笑了笑,“如所说,孤若是阻止了三哥娶阿姐,那他难道不会去娶敬女君?” 冯蓁愣了愣,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她倒是没想到这茬。“那可以两家都阻止啊。”这话冯蓁说得自己也很心虚,她才不管三皇子娶不娶何敬呢,只要不娶她阿姐就成。 “孤叫人送回去。”萧谡作势就要起身。 “殿下,不如我给讲个故事吧。”冯蓁见他要走,急急地开口挽留道。 她也不管萧谡要不要听,就径直道:“从前有只老虎抓到一只老鼠,老鼠求他放过自己,说是将来可以报答他。老虎却大笑道,‘这么小,能帮我什么忙?’不过老虎还是放了老鼠。然而有一天老虎落入了猎人的陷阱,大象、仙鹤、蛇都来帮他,却都没成功。最后那只小老鼠来了,用牙齿咬断绳索,救了老虎。” 萧谡瞥了冯蓁一眼。 冯蓁直起背脊道:“殿下若肯出手相助,就算冯蓁欠一份情,行吗?”背虽然直,其实脖子早就弯了,任人驾骑。 “看来这只老鼠挺肥的,也难怪老虎那么闲,非得去抓一只老鼠。”萧谡不无讽刺地道。 冯蓁也知道自己的话很没有说服力,但她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只能哀求地看着萧谡。 “蓁女君可知道这样做,已算是背叛外大母了么?”萧谡问道。 冯蓁缓缓地道:“我只要我阿姐好。”她就是心性凉薄,哪怕城阳长公主待她两姐妹真的很不错,可她终究还是走不进冯蓁的心的。错过了那些年,就真的是错过了。 冯蓁为了从小照顾她的冯华可以不顾一切。 不过她到底还是太嫩了些,一句话就被萧谡试出了命门所在。 “们倒是姐妹情深。”萧谡点评了一句,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的笑有些嘲讽的意味。“阿姐嫁给孤三哥有哪里不好么?” 冯蓁当然不能说冯华和蒋琮情投意合的话。也不能说嫁给皇子不好的话,不过正好趁机拍拍马屁,“因为三皇子坐不上那个位置。” 萧谡好笑地看着冯蓁,小女君努力摆出一副很有心机的模样,强装大人。“哦,怎么知道?” 冯蓁想了想道:“其实外大母想要将阿姐嫁给殿下的,可见外大母看好的人是殿下。只是不知道怎么了……” 冯蓁当然知道是怎么了,她有八、九成的把握是萧谡拒绝娶她阿姐,所以长公主才改主意支持三皇子的。 “殿下,若是这次阿姐没嫁给三殿下,说不定外大母就会改主意的。”冯蓁突然发现这还真是个很有利的说服点。 果不其然,萧谡道:“哦,看来孤还真得帮这个忙了。” 冯蓁的眼睛刹那间就迸发出了阳光一样的灿烂,不敢置信地道:“答应啦?” 萧谡点点头。 “为什么啊?”冯蓁忍不住问出来,实在是没有信心的缘故。她最后说什么长公主也许会改主意,那就是个空头支票,她不信萧谡看不出来。 萧谡笑了笑,“因为蓁女君不是说,愿意欠下孤一个人情么?” 冯蓁有些被戏弄的感觉,她仔细地打量了萧谡一番,“殿下,其实心里本早有打算不欲我阿姐嫁给三皇子的吧?” 萧谡没说话,只好整以暇地看着冯蓁。 “我其实算是送上门来的福利是吧?”冯蓁突然就有种自己很愚蠢的认知。但即使知道又如何?她难道还敢拿冯华的一辈子来赌博么? 萧谡扬扬眉,依旧不回答冯蓁的话,“好了,孤让人送回去吧。”说到这儿,他忽然皱了皱眉头,“来的时候已经宵禁了,是怎么一路走到孤府上的?”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冯蓁早就想好答案了。实则她能躲过巡逻的兵丁乃是因为她眼睛尖啊,哪怕在夜里,大老远地她就能看到。不夸张的说,如今就是十米外一只苍蝇,她都能看清楚翅膀。 “不用找人送我了,不能叫外大母知道我来过这儿。”冯蓁摆摆手道,“我自个儿偷偷回去就成了。” “在公主府也是翻墙出来的?”萧谡看着冯蓁膝盖上蹭的灰,还有袖口被箭支射穿的洞,和脸上那团让人忍俊不禁的黑灰。“姑祖母怎么就没把看住啊?”这小女郎跟猴儿似的。 冯蓁耸耸肩,“府里侍卫巡逻的路线和换防的时辰我都门儿清,他们当然看不住我。” “那倒是,蓁女君乃是箭射过十几名贼子的女君,公主府的侍卫当是看不住的。”萧谡认同地道。 冯蓁没想到萧谡会提及这事儿,不由有些心虚地朝他看了一眼,这人是派人到西京调查过她们姐妹俩?只是她不明白萧谡前面一直装傻这会儿却突然点明是何原因。 萧谡这不过是隔山打虎而已,好叫冯蓁知道她的事情瞒不过他的眼睛,若是有其他小心思最好能收敛收敛。 冯蓁狡辩道:“我虽然会射箭,可射得并不令自己满意。前后跟着六殿下和五殿下学习箭法,也是为了能更上一层楼罢了。” 萧谡点头道:“嗯,连射十几人的左眼,这箭法的确不太令人满意。” 冯蓁脸皮厚,哪怕被萧谡戳穿,也不脸红,“反正跟殿下肯定是不能比的,否则也就不至于被殿下敲打了。” 冯蓁走后,萧谡还是示意荣恪跟着前去暗中护送,反正不能让她出事儿,否则就没办法交代了。 荣恪回来复命时道:“蓁女君一路十分警醒,远远地就会避开巡逻兵丁,给属下的感觉是,她好似一早就知道哪儿有兵丁。” 萧谡摇摇头,“不可能,金吾卫每日的巡城路线都是变动的,只有许善一个人知道城防图。” “属下也只是奇怪罢了。”荣恪道。 小女君的确有些秘密,所以行径才那么古怪,萧谡心存疑惑,却也知道一时半会儿是查不出来的,只慢慢等着就是,如果是狐狸,迟早会捉住她的尾巴。 冯蓁刚溜回自己屋里,就被坐在她床榻上的冯华吓得差点儿尖叫。 “阿姐。”冯蓁有些胆怯地看着冯华,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冯华真正的生她的气。 38|小不忍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去哪儿了?”冯华看着狼狈不堪的冯蓁, 冷冷地道, “如今越发不成样子了,竟然敢三更半夜地溜出去玩?” 冯华手里拿着家法棍子,重重地在床边敲了敲。 冯蓁挨上去道:“阿姐,每次打我,最后哭的都是。” 冯华被冯蓁给气笑了, 扬起棍子道:“看我这次哭不哭,都是我把给惯坏了。” 冯蓁赶紧地弹开,跑到桌子后面躲着,“阿姐,有话好好说, 我这是办正事去了。” “什么正事儿, 能有什么正事儿?”冯华气得心口疼,一想到冯蓁居然溜出门,这大晚上的要是发生什么事儿,就气得想流泪。 “阿姐。”冯蓁趁着冯华不注意,跳过去一把搂住冯华将她手里的家法棍子给抢了,这才低声道:“阿姐, 我是去五殿下府上了。” “去哪儿干嘛?”冯华不解。 冯蓁也没打算瞒着冯华, 便将自己求萧谡的过程说了出来。 “也太天真了, 五殿下不过是为了打发才那样说的。”冯华听完道,因为她不觉得冯蓁的话有什么地方能打动萧谡。 “那是阿姐不了解他,他那个人,若是不想答应, 我就是跪他跟前求三天三夜他也不会理我的,既然承诺了,肯定会办事儿。”冯蓁道。 “就为了去求他,半夜跑出去?难道就不怕遇上歹人么,就不怕再见不到阿姐么?”冯华说着说着便又忍不住怒气横生,“我的事儿不要管,我只要平平安安一辈子,懂不懂啊?” 冯蓁笑嘻嘻地道:“阿姐,看,我就说会哭。” “还跟我嘻皮笑脸?”冯华的确哭了,她是没想到冯蓁这么小,为了她的事儿,竟然不顾危险地半夜出去,也不知她一路是怎么走到五皇子府的。 冯蓁走过去挤到冯华的怀里,轻轻抱着她的头,“阿姐,我也想一辈子快快乐乐的。喜欢蒋二哥,我就把嫁给他。他要是敢对不好,我就把他……”冯蓁比了个剪刀手势。 冯华一时没看懂,主要是没往深了想,“什么把我嫁给他?胡说一气。” 冯蓁搂着冯华的脖子道:“阿姐要不是怕伤心,我真想咱们姐妹一块儿嫁给蒋二胖得了,这样就一辈子不用和阿姐分开了。” “……”冯华抬手去撕冯蓁的嘴,“简直无法无天了,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姐妹俩闹了一阵子,冯蓁死活要跟着冯华一起睡,她也只能允了。 次日,长公主看见冯蓁就问,“昨儿跟阿姐闹什么呢?大半夜的都不睡。” 冯蓁是谎话张口就来,“我不想阿姐嫁人,就跟她说,要跟她一块儿嫁过去,以后就一辈子不用分开了。结果阿姐把我打了一顿。”冯蓁噘噘嘴,很是委屈的样子。 “该。”长公主好笑地瞪了冯蓁一眼,“真是个孩子,什么混账话都敢说。” 过得两日,冯蓁问冯华道:“阿姐,我们不去三皇子府上了么?我还想跟着他继续学箭呢。”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冯蓁箭术的确不差,但也并没到完美的境界,无论是从萧谡还是三皇子萧论身上,她都能找到可学的地方。 若长公主不是想将冯华嫁给萧论的话,冯蓁对这位三殿下还挺有好感的。温润儒雅,人生得俊朗不凡不说,脾气真是顶顶的好,教她的时候温言细语,不打不骂,偶尔也会伸手轻轻握着她的手臂或者手指帮她调整位置。 这些都是冯蓁最最喜欢的羊毛。 冯华淡淡地道:“去过一次就行了。”反正长公主只是让她前去表明一下态度而已,并不会真的让自己的孙女儿去“勾搭”三皇子,那就太掉价了。 “那我能不能自个儿去?”冯蓁问,“若是有什么话要传给蒋二哥的,我也能帮。” “呀,女孩儿家家的,怎的就那么喜欢弓箭?”冯华没奈何地道。 “因为弓箭可以保护自己啊。”冯蓁答得理所当然,将来她若真的能坐产招婿,那就更要懂得保护自己了。 萧论看着几乎每天都来报道的冯蓁,感觉有些头疼,哪怕是未来的小姨子,也断没有这样缠着姐夫的道理。何况,他诸事缠身,哪有功夫跟个小孩儿缠。 冯蓁可不知道萧论心里的想法,她这是别人给一分颜色,就能开染房的主,她才不管萧论高兴不高兴。 “殿下,我的手指扣得对不对?”冯蓁侧头朝萧论扬起一个笑脸。 萧论伸手掰了掰冯蓁的手指,帮她些微挪动了一下位置。 可到第二箭的时候,冯蓁就又开始问她的手指地方放得对不对了。 萧论多细心的人啊,往复几次就发觉冯蓁这是故意勾着他“动手动脚”。因此不由沉下一张脸来看着冯蓁。 “怎么了?”小女郎装傻地看着萧论。 “幺幺,男女授受不亲。”萧论没直接点出冯蓁那点儿小伎俩,所以只说了一句。 冯蓁的脸上涌起一团红霞,饶是她脸皮厚,可听了这种话也还是有些羞涩的,显得她跟个女0色0狼似的,故意占人便宜。 冯蓁轻轻咳嗽了一声,含羞带怯地瞥了萧论一眼,垂下眼皮,然后又掀起眼帘飞快地偷瞄了他一眼。以前上大学时,好歹她也是话剧社的骨干,这点儿演技还是有的。 萧论的头更疼了,以他的身份地位和相貌,自然不乏爱慕者,比冯蓁年纪小的女君都有,可就是没她这么胖的。因为那些胖子都有自知之明。 婚事还没定下来,这就惹得小姨子春心萌动了,萧论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般,赶紧地退了两步,张口正要找借口走人,却听得冯蓁急急地唤了声,“表哥。” “表哥,能不能别娶我阿姐?”冯蓁含情脉脉地看着萧论,她哪儿能让萧论跑了呀,她反正是不要脸也可以的,因此追了萧论两步,“表哥,幺幺心悦于。” 虽说萧谡那边承诺要办事儿,可事关冯华,冯蓁根本就不可能放下心来,也没有其他好法子,索性丢了自己的名声不要,她就不信长公主能让二女争夫的事情发生,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她及笄后嫁给萧论便了。 尽管萧论已经下令不许任何人将今日的事情传出去,然则有本事的人总归是有本事的。 “冯蓁心悦老三?”瞅瞅,萧谡私底下对冯蓁可是直呼其名的,其感观可想而知。 荣恪笑道:“她亲口说的,原本属下还以为……”荣恪瞥了萧谡一眼,这位和行三那位在女君里一向吃得开,不过通常还是这位占据上风一点,谁曾想…… “行了,以后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就不用禀报了。”萧谡摆摆手,“也是出息,让人看着那边,有用的消息没查到,这些乱七八糟的倒是弄出来一大堆。” “属下知罪。”荣恪低头道,作为宠臣,他很清楚这种时候是绝对不能反驳的。 萧谡又摆了摆手,“算了,把这事儿跟姑祖母在咱们府上的眼线透透气,让她管一管那小孩儿。” 虽然被教训不是件舒服的事儿,但冯蓁心里是着实高兴的,她本来还害怕那日的话传不到她外大母耳朵里呢。 “不是说想在西京招婿么?”城阳长公主冷冷地看着冯蓁。 冯蓁却也不怕死地看着长公主,“为什么要把阿姐嫁给他?嫁我不行吗?” “,简直没有廉耻。”长公主被冯蓁气得喘不过气来,一掌拍在桌子上,“谁教的?阿姐吗?” 冯蓁原是没有跟长公主闹的意思,也想好了要怎么跟她撒娇把这件事轻松地说出来,但长公主刚才那句话却戳到了冯蓁的肺。 冯蓁昂着脖子道:“没谁教,阿爹阿母死得早,家中除了阿姐也没人管我。” “是在怪吾?”长公主瞪着冯蓁,“能像现在走哪儿都被人捧着,以为是因为什么?” “我跟外大母您说实话吧,我根本就不在乎是不是长公主的外孙女儿,我只在乎我阿姐。您要拿我阿姐做交易、我就不同意!” 冯华一进门听到的就是这句,立时吓得花容失色,“幺幺,在说什么?,赶紧给我跪下,是谁教如此大逆不道的?是要逼死我么?” 冯华拉着冯蓁硬要她下跪,冯蓁这时候哪儿肯啊。冯华迫不得已在冯蓁的背脊上打了两巴掌,打得冯蓁眼泪汪汪的,嘴唇都要咬破了。 冯华看了又心疼又害怕,“咚”地一声重重地跪在了长公主跟前,额头碰地,“外大母,幺幺她年纪小,都是为了我才顶撞的。” 冯蓁心里也不是没有悔意,怎么一个激愤就跟城阳长公主闹崩了,然则既然到了这种地步,中途退缩更叫人瞧不上,她心里那股气其实也早就想宣泄宣泄了。 “阿姐,别求了,看不出来么,外大母不在乎,也不在乎阿娘临终前给定下的亲事。她只在乎她自己手里的权势,、我都是她养的工具而已。”冯蓁就像个局外人一般冷冷地道。 冯华抬起头,已是泪流满面,“幺幺,别说了,别说了……” 只是冯华的话还没说完,翁媪就惊叫了一声,“长公主,长公主……” 城阳长公主抚着胸口往后倒在了榻上,面色惨白,吓得冯蓁和冯华赶紧地奔了上去。 御医来得很快,问诊、开方、拣药、煎药,院子里的人匆匆忙忙,却井然有序,冯蓁和冯华就跪在阶梯下的石板地上,亏得如今是夏日,否则跪这么几个时辰,膝盖就坏了。 冯蓁歉疚地看着冯华,她知道若是这次长公主有什么事儿,她们姐妹俩就永无翻身之日了,一个孝字压头,竟然顶撞气死了外大母,那还得了? 39|被套路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阿姐, 对不住, 是我连累了。”冯蓁低声朝冯华道。 冯华轻轻摇摇头,“没事儿,若是外大母好不了,咱们陪她去了就是。” 好在城阳长公主命大,御医用过针后, 便渐渐地缓了过来。 “那个小畜生呢?”长公主睁开眼就问。 翁媪赶紧扶着她的手为她调了调靠枕,“在外面跪着呢。” “叫她进来。”长公主冷冷地道。 翁媪没动,“公主,才刚好些,等明日再训她也不迟。” “叫她进来。” 翁媪没有办法, 只得出了门, “蓁女君,长公主叫进去。” 冯蓁看看冯华,示意她别担心。其实也没人担心她,翁媪拉住她的手道:“女君,公主才好些,切莫要再气她了。” 冯蓁点点头。 空旷的屋子里, 一个人也没有, 唯有长公主躺在床上, 瘦瘦巴巴的,冯蓁才意识到,城阳长公主已经是个走近残年的老太太了。 “外大母。”冯蓁在城阳长公主的床尾跪下。 城阳长公主闭着眼睛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和华儿在西京那么多年,吾不闻不问, 的确对不住们。” “原本硕儿嫁给爹,吾就不同意。果不其然,冯毅自己短命,也害得硕儿伤心欲绝,跟他去了。” 冯蓁没想到长公主张口居然是在解释。 “吾知道心疼华儿,心里觉得吾是在拿阿姐博权势是不是?” 冯蓁垂头不语,她心里的确是那么想的。 “想过没有,吾还有几年可活?吾这么做又是为了谁?想在西京招婿,以为阿姐嫁给那蒋玉书就能护着么?”长公主翻身动了动,“幺幺,别蠢了,别人不捧着,可以无所谓,但当别人的脚踩在头上时,还能无动于衷吗?” 冯蓁低着头道:“外大母,别用阿姐去博,我也可以啊。” 长公主“嘁”了一声,“?这性子若是嫁进皇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那么冲动,空有一腔热血,只会被人用她的血来洗脚。 “那要怎么办,外大母?”冯蓁哭着膝行到长公主跟前,“我知道也是为了我们好,可是嫁人是一辈子的事,阿姐不开心,与三皇子成为怨偶,岂不是也辜负的一片苦心么?” “以为华儿嫁给蒋玉书就能好么?”长公主气冯蓁一个榆木脑袋,“现在她们情热所以昏头,再过几年呢?吾若是去了,以为单凭阳亭侯能靠得住么?” 冯蓁看着长公主的眼睛,所以她其实是知道冯华与蒋琮私下往来的事儿的?冯蓁幽幽地道:“阿姐嫁给三皇子,可若是外大母不在了,觉得她会不会是雍妃第二?” 长公主微微睁大了眼睛,她无力地往后靠到了软枕上,大口大口地喘息。冯蓁也顾不得下跪了,赶紧坐到长公主身侧,用手帮她理气。 小女郎的眼睛又大又亮,因为刚刚哭过,湿漉漉的像山间清泉浸泡的紫葡萄,尽管她很想显得像个大人,然那心思却浅显地就写在脸上。什么话都敢说,忤逆之词,更是气死人,但心底对冯华的维护,却又让长公主心怜、心酸。 皇宫里没有亲情,父女之情还可称淡泊,然手足之情却简直是个笑话。她们就像养的蛊,只有彼此厮杀赢的那个人才能活得像个人。 正因为难得,所以才额外的可贵。 长公主看着冯蓁,尽管冯华才生得像硕儿,然则冯蓁的性子却是和硕儿如出一辙。当年硕儿以死相逼要嫁给冯毅时,也如冯蓁今日一般的口无遮拦。 人老了,总是想起忘事,那么多悔恨,当初冯毅死后,她若是能不赌气地待硕儿好些,她的女儿也就不会早早地离开人世,留下这么一双女儿了。 长公主伸出干瘦的手紧紧地抓住冯蓁的手腕,“幺幺,外大母不会害,阿姐聪慧隐忍,如何会是雍妃第二?只有她坐在了那个位置上,才能保护。” “换我保护阿姐不行吗?”冯蓁哭着道,“我也行的,外大母,教教我行不行,我什么都可以改。” 长公主摸了摸冯蓁的脸,“幺幺,还不明白么?外大母就是舍不得变呐。” 冯蓁浑浑噩噩地走出了城阳长公主的寝殿,她有些不敢面对长公主话里的意思。所以她阿姐是被舍弃的那个么?就为了给她这个不成器的妹妹铺一条金光大道? “幺幺。”冯华担忧地搂住冯蓁,“幺幺,怎么了?外大母说什么了?” 冯蓁搂住冯华的腰哭道:“阿姐,对不住,阿姐,我没有办法说服外大母,我实在太没用了。” 冯华听了却心头一酸,她心里虽然怪冯蓁冲动,却又心疼她,她是为了自己才不管不顾地顶撞长公主的,当初那些贼子翻墙时,也是她不管不顾地挡在她这个阿姐前面的。 得罪了长公主不说,事后还没达成目的,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儿都干出来了,冯蓁躺在床上差点儿没把自己的头发给揪掉。 又想起长公主看不起她性子的事儿,好歹也是□□的社0畜,到这儿怎么就一无是处了。不过也怪不得冯蓁,她们那时候长在红旗下能有多少歪门心思啊?最多就是搞搞办公室政治,都是些不入流的小把戏,自然看不入深谙宫斗精髓的长公主的眼。 冯蓁辗转反侧直到天将亮才睡过去,没想到却被宜人给摇醒了,“女君,长公主那边的明玉姐姐来了,问今日怎么不去给长公主梳头?” 冯蓁有些迷糊,“梳头?”还肯让她梳头?不将她撵出去么? 翁媪心里也有这个疑问,伺候长公主梳洗时就忍不住问了出来。 “吾这般大年纪了,难道还跟个小女君计较?”长公主道。 “可幺幺说话也太寒人的心了,长公主对她多好啊。”翁媪似在为长公主打抱不平。 城阳长公主摇了摇头,“她在吾身边才来了多久?若是这样,就将她阿姐抛之脑后,那样的心性才叫吾看不上。” “可她也……”翁媪还想将什么,却被长公主抬手制止了。 “阿莲,幺幺跟硕儿是一模一样的,谁走到了她心里,她把命给她都行,可若是伤了她的心,她就再不看了。”长公主想起了往事,眼里渐渐地蓄起哀伤。 长公主跟硕儿这对母女当年闹得有多僵,翁媪是一路都看着的人,也深知城阳长公主有多少悔恨。 “华儿将她教得很好,虽然从小养在西京,但看到上京的做派,何时为那些外物动过心?”长公主道开始为冯蓁说起好话来。 翁媪明白长公主的意思,冯蓁的确从没在吃穿用行上在意过,无论好坏她都能甘之如饴。但凡宫中或长公主送她们什么好东西,每一次冯蓁都是紧着冯华先选,还喜滋滋地替冯华想样式想花色,自己就那么几身衣服反复穿着,对新衣裳、新首饰也没什么兴趣。 “她天生就该是吾的孙女儿。”长公主叹道,“阿莲,她同吾一样,不是什么人都能走到她心里去的。”却原来长公主早就看透了冯蓁。 翁媪完听明白了,长公主不仅没责怪冯蓁,反而还有些与有荣焉一般。然她也知道为何?因为冯蓁身上的特质,正是长公主这等时时算计、处处算计的人所渴求的。机关算尽的人反而最苛求感情的纯粹。 “外大母。”冯蓁站在门帘外怯怯地唤了一声。 “进来吧。”长公主的声音有些冷,可不像刚才与翁媪说话那般惆怅。 冯蓁有些拿不准长公主的态度,拿起梳子站到她身后轻轻地为她梳理头发,可到底还是没忍住,“外大母,不怪我么?” “怎么不怪?”长公主在镜中看着冯蓁冷冷地道。之后沉默半晌,等冯蓁吓得气儿都不敢出了,这才继续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冯蓁点点头,心里的大石头可总算是放下了。她着实没料到,这件事能如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冯蓁对长公主的心思就有些复杂了。痛恨有,敬畏有,却又真正地添了一丝祖孙间的孺慕。 过了一阵子冯蓁才反应过来,她觉得自己有可能被长公主那老姜给套路了,这一番“恐吓”、威慑加宽容下来,她就再没敢提起冯华的亲事了。 这日冯蓁懒懒地坐在池边的美人靠上喂鱼,颇有点儿心灰意冷的意思,感觉自己谁也算计不过,也帮不上冯华,唯一能指望的就是五皇子萧谡那边儿能信守承诺了。 这都过了一个来月了,宫里也不见有消息传来,长公主倒是隔三差五就进宫一趟,一回来就关在屋子里,陆续也有些人微服上门。冯蓁虽然一个都不认识,但看他们那些做派,当都是重臣。这让冯蓁莫名觉得朝廷的气氛有些紧张。 “幺幺。”六皇子萧诜在池子对面朝冯蓁笑道,“老远看见那么胖一坨,就知道是。” 夏日到了,衣衫都换成了轻薄的罗裙,不仅没让冯蓁瘦下来,反而把身上的小肥肉都给显露了出来,也难怪萧诜要笑话她了。 冯蓁白了萧诜一眼,“这是打哪儿来啊?多日不见,是被德妃娘娘禁足了么?” 萧诜走过桥,在冯蓁的头顶上用力地揉了一把,笑得见牙不见眼地道:“当孤是啊?孤这是领了父皇之命,办事儿去了。” 冯蓁瞥了萧诜一眼,“看来是办得不错咯?” 萧诜赏了冯蓁一个“算聪明”的眼神,“也不看看是谁出马?既遇着,孤给说个喜事儿如何?” 冯蓁一听“喜事”就眼皮跳,“哦,是什么啊?” 40|靴子落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今年父皇身子还算硬朗, 所以下月打算去秦水避暑, 那里还可以打猎。”萧诜道,一提起打猎他便兴奋,“对了,现在怎么跑去跟老三学箭术了?” 冯蓁耸耸肩,“我这是博采众家之长。” “哦, 听着挺厉害的,那到了秦水,咱们比比?”萧诜笑道。 冯蓁没接这茬,反而道:“听说皇上最近要给们几位殿下指婚了,这么轻松, 是胸有成竹了?” 萧诜嘿嘿地笑了笑, “虽然不能叫孤姐夫,但以后孤还是会照顾的。” 不能叫姐夫,还笑得这么春风灿烂,冯蓁眯了眯眼睛,平阳长公主决定跟德妃联手了? 只是猜测终究是猜测,一切都要等靴子落地, 才能知道最终花落谁家。 “是说皇上给六殿下指了太史令钱家的女君?”冯蓁一脸懵圈地看着冯华, 那个什么钱女君她真是一点儿印象也无。而太史令不过是秩俸六百石的官职, 虽然也不小了,但绝对不是德妃所期盼的,“我怎么一点儿印象没有啊?” 冯华笑道:“钱女君养在南阳,自然没见过。” 冯蓁不解, “怎的会给六殿下指一个从没见过的女君啊?”皇子选妃,难道皇帝和德妃都不亲自考查的么? 冯华摇摇头,“我也不知。”宫里的事儿谁也说不准,但显而易见的是德妃并没有众人以为的那般受宠。 “那阿姐呢?”冯蓁才不关心谁嫁给萧诜,她只在乎冯华,所以急急地问了出来。 冯华却笑盈盈地卖起了关子来,“知道皇上给二殿下指了谁么?” “雍妃去了不到一年就指婚了?”冯蓁略微诧异。 “二殿下可是皇子。”冯华道,通常的礼俗对天家的人是没多少约束力的,二皇子虽然指婚了,但到成亲之日,雍妃过世肯定超过一年了,萧证就算是为雍妃守过一年了,谁也没得诟病。 “那他指的谁?”冯蓁给冯华面子地问了一句。因为雍妃害冯华的事儿,她对二皇子很是没有好感,连羊毛都不想薅他的。 “是慕容部落的宝日郡主。”冯华道。 冯蓁噗嗤笑出声,“皇上是不是专门跟这几个儿子不对付啊?二殿下风流多情,成日里就跟文人骚客一块儿混,这迎娶的皇妃却是文俗不同的慕容部的郡主,连汉话都未必说得清楚,啧啧,这可有得磨了。”冯蓁有些不厚道地想笑。 “怎么就这么幸灾乐祸啊?”冯华捏了捏冯蓁还带婴儿肥的脸。 “那三殿下呢?”冯蓁又道:“不会是敬姐姐吧?”冯蓁看冯华一脸轻松的模样就知道她肯定没被指婚,因此也不着急了。 “不是,是大司农丞赵家的女君。”冯华道。 又是一个冯蓁完没印象的人。 “那五殿下呢,指的谁?”冯蓁挨着问道,心里想着估计也是没印象的女君。 “皇上这次没给五殿下指婚。”冯华道。 “为何啊?”冯蓁不解。 冯华也不知道原因,但敏文似乎听到一点儿消息。她到城阳长公主府来寻冯蓁时,就跟她咬耳朵道:“我听顺妃娘娘说,父皇是想给五皇兄找个八字硬一点儿的皇妃,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 冯蓁点点头,她估摸着,八成也是这样。一个皇子顶着克妻的名声总是不好的,皇上这一次势必要让五皇子甩掉克妻的名声,否则要是再死一个,那真的就是铁板钉钉的命硬了。 但冯蓁心里还是少不得会担心,这五皇子没指婚,她阿姐又没开始走礼,万一哪日皇帝被她外大母给说动了呢? “知道么,敬姐姐的亲事也定下来了,是父皇亲自指的婚。”敏文道。 冯蓁吃了一惊,“是哪家?” “是蒋太仆家的三郎。”敏文道。 “蒋太仆?我阿姐夫家那个蒋太仆?”冯蓁怕自己听错了,所以重复了一遍。 敏文点点头。 冯蓁哑然,也不知道蒋家的祖坟是怎么埋的,这风水也忒好了。两位长公主最疼爱的孙女儿都嫁他家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蒋家要出皇帝呢,而自己阿姐和何敬最终居然成了妯娌,这世事还真是无常。 不管怎么说,皇子基本都指了婚,冯蓁也就放心了。既然何敬指给了蒋家,那元丰帝的态度也就表明了,他是不欲给自己的儿子指婚长公主们的孙女的。 冯蓁琢磨着不管这里面萧谡有没有起到作用,但最终她阿姐真没被指婚给三皇子,那她就得承萧谡的情,所以她跟冯华提了一嘴。 “不行。这次指婚的事儿也看出来了,皇上是不愿意皇子和长公主之间有来往的,多少还是避忌些,毕竟是个大姑娘了。”冯华道。 冯蓁撇撇嘴,“说我孩子气的是,说我是大姑娘的也是。” 冯华好笑地戳了戳冯蓁的脸颊。 “真的不能去吗?”冯蓁又问了一遍,她真的不想半夜去翻墙了,上次那些铁甲侍卫把她吓得够呛的,她虽然有那个身体素质,但是可没那种当夜行客的心理素质。 冯蓁可能真没必要去一趟萧谡府上,对方未必就将她一个小女君欠的人情放在心上。但她知道,如果自己都不尊重自己的承诺,那也就没人会尊重她这个人。她现在就是吃了年纪小的亏,谁也不拿她当回事儿。是以,她必须得把自己知礼明事的人设先设起来。 所以冯蓁被冯华再次拒绝后,半夜里还是起床翻了墙,一回生二回熟,她这一次轻车熟路地就骑在了五皇子府的墙上,而且四下无人。 冯蓁跟只猫一般,悄无声息地落到了地上,这回她可是在墙外听了好一会儿,找准了空挡才爬墙的。 园子里静悄悄的,只几个院子里隐隐透着灯光。冯蓁看了一眼,便往东南角去了。 池面很开阔,在晚风下浅浅地泛着涟漪,约莫两丈宽的竹坞伸在水中,坞后是一片竹屋,竹屋三面无墙,轻而薄的葛纱轻轻地在晚风中荡漾,映着水色泛着幽绿的光。当真是闹中取静的仙境一般的地方。 冯蓁仔细观察过,竹屋周围侍卫巡逻得特别严密,几乎没有可趁之机。看来萧谡还挺怕死的,住处周围保护得严严实实的。唯一的可能就是游水过去,冯蓁在桃花源里试过,运转九转玄女功之后,最长可以憋气五分钟,也就怪不得冯她对羊毛的兴趣那么旺盛了。 九转玄女功的能耐比她想的强多了,但光是运转内力而不练武,就已经把桃花溪的琼浆玉液消耗太多,以至于冯蓁的身体内瓤子虽然变康健了不少,但外观并无多大改善。加上她挑食只爱吃菜,到现在初潮都还没来,好在这年月的人普遍都是十四、五六来初潮,她也就不显眼了。 不过眼下这情况冯蓁却不能游水过去,若她的桃花源能有空间功能就好了,装几套干净衣裳,游过去再换一身,就不会出丑了,现在可没那条件,她这模样也演不出什么湿0身的诱0惑。 冯蓁没有办法,只好在池边拣了几颗石子儿,往对面竹屋的葛纱砸去。 才砸过去,屋子里就有了动静儿,或者说是周遭的侍卫就有了动静儿,直接从两侧包抄过来,十几柄寒光闪闪的剑将冯蓁包围在了中心。 冯蓁乖乖地举起了双手。 “怎么又是女君?就不能走正门儿吗?”郑从舵无奈地看着冯蓁,做了个手势让旁边的侍卫放下了手中的剑。 冯蓁指了指对面的竹屋,“我来求见五殿下。” 萧谡,冯蓁还是见着了的。两个人这会儿就正坐在宽敞的竹坞上,一张雪白的蒲席,两个团垫,面向对面的竹林。 冯蓁跪坐在萧谡旁边,听得对面鞭子抽打在人背上的声音就不由抽抽,她视力太好,借着月光,能将对面那些侍卫皮开肉绽的背脊看得清清楚楚。 “是长公主的外孙女儿,孤不好教训,但这些侍卫都是为挨过。”萧谡冷冷地道。 冯蓁道: “其实殿下是罚他们连我这样一个小女君都没看住,居然跑到屋子外面来了对吧?” 萧谡瞥了冯蓁一眼。 “说实在的,我觉得该感激我,我替试出了这样一个漏洞,他们将来就不会再犯错。” 萧谡又瞥了冯蓁一眼,倒是看错了她。不过想想也是,能拿箭射杀贼子的女君,又如何会为眼前这一点点血而害怕。 “这是来谢孤的,还是来气孤的?”萧谡问,“三更半夜把人吵起来就是报恩的方式?” 冯蓁定定地看着萧谡,“我是怕殿下以为我不当真,所以虽然阿姐不许我来府上,我还是翻墙出来了。我会报答的,萧谡。” 冯蓁从天0朝来,虽然知道这里直呼其名其实是十分无礼的,可她们那个世界,郑重的叫人名字才是敬重。 萧谡揉了揉眉心,“今后别再翻墙出来,孤就当报恩了。” 冯蓁在垫子上侧过身,朝萧谡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直起身之后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殿下在这里面究竟有没有起作用,不过我是说话算话的人,今日来就是特地跟道谢的。” 冯蓁的郑重让萧谡有些吃惊,他其实并没有帮冯蓁,的确如她所说,那本来就是他的目的,她不过是送上门来欠人情而已。却不曾想,她一个小小女君,为了这一份诺言,又半夜翻墙走路过来。说不得叫萧谡看她也认真了半分,让他嘴里却道“能不说那前半句么?” 41|秦水劫(上)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冯蓁抿嘴笑了笑, 夜色下她的眼睛真的很美, 映着天上的月光,流光溢彩,澄澈净美。 这样的小女君,哪怕无赖又淘气,也叫人很难生出多大的气来。“再有下次, 孤不会再见,直接让人把绑了送金吾卫去,让长公主上门去领人。” 冯蓁朝萧谡吐了吐舌头,“殿下别忘了我给讲过的故事,小老鼠也有大用处的。” 萧谡摆摆手, 示意杭长生过来送冯蓁回去。 冯蓁赶紧道:“殿下, 我还想给弹支曲子。”冯蓁说着就从背上将她背来的箜篌解了下来。 萧谡用大拇指刮了刮额角,“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不睡,孤还要睡呢。” 冯蓁道:“睡的呀,殿下,我在窗外弹就好。” “我耳朵比较挑剔。”萧谡说得委婉。 冯蓁歪了歪头道:“我先弹片刻, 殿下若觉得不好, 我立即就收手行吗?”冯蓁眼晶晶地看着萧谡, 就差没开口求他了。 “孤觉得不是来报恩的,这是来报仇的吧?”萧谡又刮了刮自己的额角。 “赶紧进去睡吧。”冯蓁催促道。 萧谡却没动,盘腿坐在团垫上,“还是赶紧弹吧。”这明摆着是即刻就要叫停的意思。 冯蓁其实对自己弹的曲子也没多少信心。那是桃花源里的白玉碑上今日才出现的一支曲谱, 她用箜篌试过一次,高昂处琴弦无法拔高,一拔高就会断弦,而低矮处,琴弦又无法转过那低沉。她琢磨着估计跟九转玄女功一般,需要以白息引导。 但箜篌又无法带入桃花源,冯蓁这才想到了萧谡,以他白息的浓郁度,足够她试着弹一曲了。她这是谢恩和薅羊毛齐头并进,两不耽误。 萧谡见冯蓁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深呼吸了三口,又活动了一下手指这才满怀虔诚和敬意地将手放到了箜篌的弦上。瞧着倒像模像样,他不怀疑冯蓁的箜篌弹得不错,王公世家的女君从小琴棋书画都是有名家教导的。然则名师未必就出高徒,她们的琴艺娱乐娱乐还行,离真正的大家那就差太远了。 冯蓁呼吸着萧谡身上散发出的白息,再将那白息顺着筋脉引到指尖,轻轻地拨动了琴弦,仿似有水波从她身周涟漪荡漾开去。 春暖花开,碧波荡漾,人仿佛飘在春水里的一叶扁舟,晃晃悠悠催人眠。 萧谡惊讶地睁开眼睛,朝杭长生比了个手势,后者立即搬了一张摇椅出来放到了竹坞上,萧谡仰躺进去,好不悠然。 冯蓁却是无所觉察,她整个人都已经沉浸在了“碧心曲”中,这曲子无疑和九转玄女功乃是绝配,一曲琢神,一舞调身。 至于曲子本身好不好听,已经不叫人关心,但凡习武之人,听其曲后,悟性高者就能知晓它的珍惜可贵之处,紧皱的眉头舒展了开去,心情郁结处似乎也叫人轻轻地抚摸平整了,平日里想不明白的事情似乎有豁然开朗之光,似乎连傻子都能多出一丝悟性来。 明明只是一支曲子,不过是听在耳里,却如此神奇地叫人神清气爽。 冯蓁忘情地弹到了月亮西斜,若非萧谡起身,她还不能从羊毛堆里爬出来。 “曲名为何?”萧谡问,这显然就是感兴趣的意思。 “殿下若是喜欢,我明晚再来给殿下弹奏。”冯蓁热切地看着萧谡,恨不能将这只肥羊圈养在自家的院子里。 “那还是去金吾卫的牢房里弹吧。”萧谡道。 冯蓁耷拉了一下肩膀,感觉这人的自制力还真是惊人。碧心奏出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周遭的人听着都如痴如醉,却不想萧谡竟然能从中清醒过来。“曲名‘碧心’,我将曲谱写给殿下。” 当世箜篌的曲谱萧谡都很熟,据说他母妃当年就是凭借一曲箜篌而赢得圣宠的,且一直荣宠不衰,晋封贵妃而后宫独宠。 萧谡对贵妃没什么印象,她死后留下的宫人素娥道她心爱箜篌,有时候甚至会彻夜长弹,所以萧谡在乐器里也独重箜篌。说不得也是冯蓁的运气,她若拿出的是琴、笛,早就被萧谡给扔出墙外了。 “这曲子在哪儿学的?”萧谡问。 “梦里仙人传授给我的。”冯蓁的回答那是随口就来。 萧谡扯了扯唇角,“再不回去,长公主就该城寻人了。” 冯蓁这才急急地提了裙摆往外跑去。 萧谡将曲谱交给杭长生,“让霜姬试奏一番。” 萧谡那边有没有人能将“碧心曲”弹奏出来,可就不是冯蓁会关心的事儿了。她和冯华近日回了阳亭侯府,因为蒋家那边开始走礼了,已经算好了日子,成亲的日子就定在来年二月里。 许是因为前段日子的冷落,蒋家这次纳征送来的聘礼十分贵重,其中光是黄金花冠便送了三顶,一顶嵌红宝石,一顶嵌碧玺,另一顶则嵌百宝,华美光灿。另外名贵绸缎也送了十箱,珊瑚树一盆,玉如意一双,黄金做的大雁一对等等。 黄氏笑道:“蒋家三郎纳征时,只怕也得比照这么办,那蒋家都要被搬空了。” 冯蓁凑到冯华跟前,“阿姐,做衣裳时,我帮弄呀,保证美美的,看得姐夫不眨眼。” 冯华好笑地打了冯蓁一下。 冯蓁继续道:“阿姐,嫁过去后得嘱咐姐夫减减肥了,他那模样真是配不上,要不是演了一出英雄救美,也得不着阿姐的心。” “就光会说人,自个儿怎么不减减?”冯华掐了掐冯蓁腰上的肥肉。 “减,马上就要减了,外大母说中旬皇上就要去秦水河边避暑了,可惜不能去。”冯蓁抱着冯华的手臂道,“说是要去两、三个月,咱们还从没分开这么久呢。” 冯华揉了揉冯蓁的头发,“多陪着外大母一点儿,我见她近日身子都不太爽利,可不许顶撞她,我不在身边,自己万事都得小心些。” “保证不乱走,不乱跑。”冯蓁举起右手保证道。 冯华还待要开口,冯蓁又接着道:“凡事问过外大母才做,她不许的,坚决不做,怎么样?” “小滑头,话都让说完了。”冯华理了理冯蓁的头发,“等阿姐的亲事忙完了,就该忙活咱们幺幺的亲事了。” 冯蓁赶紧搂住冯华道:“阿姐,我要么坐产招婿,要么嫁给姐夫做小,自己斟酌着办吧。” “那就嫁给姐夫做小吧。”冯华嘻嘻笑道。 冯蓁的肩膀瞬间就耷拉在了冯华的肩头,“阿姐,欺负我。” 冯华将冯蓁的脑袋推开,“少想些有的没的。” 冯蓁没办法,只好道:“那别给我相看那些高门子弟,我可受不了,最好是寒门学子,父母双亡就更好了。” “赶紧给我走吧,是想气死我不是?”冯华将冯蓁推出门。 秦水在上京西北,因为是帝辇出行,一路的车队拉了足足五里长,慢吞吞地走了六、七日才到秦水行宫。 城阳长公主自然不能住在皇帝的行宫里,但因为秦水乃是华朝皇室的避暑胜地,所以需要随驾的高门贵族基本都在秦水置了别业,长公主的园子叫“定园”,秦水地广人稀,所以这定园虽是别业,却也不比上京的公主府小多少。 七月的秋老虎热得可以在地砖上煎鸡蛋,烈日仿佛舍不得离开,要用最炙热的光来让世间的人都记住它的威力,让人们匍匐着恭送它离开。 冯蓁就日日匍匐在水里,教敏文凫水。这么手拉手,手扶腰的,虽然不如那几只肥羊,但冯蓁的桃花源还是富有得一片白生生的浓郁。可还是不够,她的小树苗如今已经挂果,九个小如珍珠一般的青色桃果高高挂在枝上,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冯蓁吞了口口水,直觉那桃果若是成熟,吃下去必定有惊人的效果。可惜白息不够,她必须得狠狠地薅一大把羊毛,才能将桃果催熟。而且岁月不饶人,冯蓁也到了该长个儿的时候了,这时候若是错过了,一辈子怕就得成矮冬瓜了。 可惜冯蓁把头发都快揪掉了,也没找出大薅羊毛的好法子来,她急得都想进宫给老皇帝当妃子了,可惜老头子还瞧不上她一个小豆芽。 那几只肥羊皇子到了秦水就不见踪影,听敏文说是打猎去了,男人的世界比女人宽广太多,自然也没有人会去惦记一个小女君。且他们都已指婚,也无需再对城阳长公主溜须拍马,自然就更不会登门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这日本该是秋高气爽的天气,谁知午后阴云突然从天边卷来,顷刻间便是暴雨如注。 冯蓁和敏文便只能在屋子里玩升官图,看着池子里白浪翻飞,只道:“今年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雨呢,还挺有趣的。” 对百姓而言,可能导致洪灾的暴雨,在小女君们的眼里,也就是得趣罢了,丝毫没觉得背后有什么危险。 然则半夜时分,有内侍紧叩园门,进来时只道元丰帝晕厥了,细问之下才知道四位皇子今日去山中打猎,这会儿一个人都不见回来,而秦水河暴涨,谁也过不去,也不知他们安危,所以元丰帝才急得晕倒了。 真是不晕不行。元丰帝就这么四个儿子,说来也是奇怪,打从六皇子降世后,宫中只生了三个公主,便再无子嗣出生。若是四个儿子都出了事儿,元丰帝这一支血脉就后继无人了,如何能不急。 长公主赶紧换了衣裳,冒雨去了元丰帝的行宫。敏文原也要跟着去的,长公主却道:“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和幺幺一块儿呆着吧。” 42|秦水劫(中)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长公主这一走, 冯蓁就跟放风似的, 她又怕敏文为元丰帝胡思乱想,便拉了她、宜人并另一个侍女开始打马吊,华朝自然是没有马吊的,冯蓁特地叫人用木块做了一副,又辛辛苦苦地跟她们说规则, 教她们如何打马吊。但因为有长公主在,她也不敢放肆,只有这会儿才敢大大方方地拿出来。 敏文夸道:“幺幺,这脑袋瓜都怎么长的啊?这马吊怎么想出来的啊?” 冯蓁不敢居功,只笑着道:“快摸牌。”狂风暴雨夜, 最适合马吊度日了。 只是敏文终究还是放不下元丰帝, 愁眉不展地道:“六哥他们也不知回来没有,会不会受伤啊?” “殿下他们出去身边都带着不少侍从,想来没事儿的。”冯蓁道,她继续摸着牌,只是摸着摸着,忽然回忆起敏文嘴里的“受伤”两个字, 不由眼睛一亮。 若是随便哪个殿下受了伤, 再被她给找着了, 那岂不是可以随便薅羊毛?冯蓁脑海里立即就浮现起自己牢牢抓住某位殿下的手,求他不要睡过去的画面,或者他一直昏睡不醒也行,真是怎么想怎么高兴。 “幺幺, 笑什么呢?”敏文有些生气了,她急得不得了,冯蓁却还没心没肺地在笑。 冯蓁赶紧压了压唇角。 到了第二日,雨势虽然转小了些,可依旧没有停歇,冯蓁从翁媪那儿打听到一点儿消息,昨夜四位皇子一个都没回行宫。能派出去的人手都派出去找去了。 敏文也再坐不住,趁着雨势小的时候,匆匆地回了行宫。 冯蓁踌躇了片刻就做出了决定。反正她有桃花源,哪怕遇到危险,也能躲进去。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了给她的桃子攒够羊毛,她决定拼了,富贵险中求嘛。 冯蓁对着宜人交代了一番,便拿着雨具从后门溜了出去。她不担心宜人那儿会出什么纰漏,在西京时她和宜人交换身份的这套把戏都玩得炉火纯青了,何况冯华还不在,就更不会有人能戳破。 冯华是有男装的,在西京时做的,如今虽然长了些许个子,却还勉强能穿。因为秦水暴涨,舟楫不通,冯蓁不得不骑着马往下游跑去,绕了四十几里路才过到对岸。 可是才过了桥,暴雨又开始下了起来,四周白茫茫一片,哪怕冯蓁有桃花源帮她作弊,她也找不出那几只肥羊的所在。不过她也不着急,别人都匆匆躲着雨,她却骑着马好似游山玩水一般。 这九转玄女功真的是好东西,冯蓁不由再次感叹。就她这么一点儿微末的功力,运转起来,就好似有一层薄薄的雾覆盖在了身体上,尽管大雨倾盆,她斗笠和蓑衣下的头发和衣裳依旧干干爽爽的。 晚上冯蓁就找个避雨的地方让马窝着,自己闪身进了桃花源,美美地睡上了一觉。心下越发对这种江湖女侠的做派感到舒服,想着等她薅够了羊毛,玄女功小成之后,以后不管嫁给谁,不舒服就给他打趴下,然后自己游山玩水去。 这厢冯小女侠一边骑马一边做着白日梦,却见山沟对面好似有人影跑动,她定睛看去,不由激动得发抖,那亡命逃跑的人正是六皇子萧诜。 萧诜身后追着几个人,手里都拿着剑,还有一人持弓,正举箭对着萧诜的背心。 冯蓁心都提起来了,可惜远水救不了近火,她便是喊,隔着雨声也传不到萧诜的耳朵里。当然她也没想着要救萧诜,她一个弱女子哪里对付得了那几个穷凶极恶的刺客。她只但愿他们千万别把萧诜给弄死了,弄残倒是无所谓,她正好可以一路扶着萧诜薅羊毛。 瞅瞅,这还是人么?这良心也没谁了。 冯蓁夹了夹午夜的马肚子,往左边跑去,因为只有那边才有小桥可以过到山沟对面。等她重新缀上萧诜时,萧诜腿上业已中了一箭,不过那几名刺客已经不见踪影,路上冯蓁只见着了一具尸体。 萧诜躲在一块大石头后,正要把腿上的箭□□,却听得一阵脚步声,神情顿时发狠,将靴筒里的匕首重新握在了手上。 “六表哥。”冯蓁的声音透着雨帘传到了萧诜的耳朵里。 萧诜却没有任何惊喜。一个娇生惯养的女君,此刻突然出现在荒山野岭,就在那些刺客逃走之后?萧诜再傻,也不相信这种巧合,所以屏息不语。 冯蓁又叫了一声,还是不见萧诜答应,她嘀咕着,“难道是晕倒了?” 只是冯蓁的脚才迈出去半步,就被窜出来的萧诜一把扼住了脖子,匕首也横到了她的脖子上,冯蓁吓得连连尖叫。 萧诜左等右等也不见有刺客重新出现,这才放开了扼住冯蓁脖子的手,凶神恶煞地道:“怎么会在这儿?” 冯蓁心想坏了,她这是为羊毛昏了头,压根儿就没想到萧诜会怀疑自己。因为出来时她本就没料到会有人刺杀萧诜,顶多就是梦想哪个皇子能滚到什么悬崖底下,摔断腿什么的,她就可以好人做到底,若是摔个半身不遂什么的,她也不介意一辈子拉着他的手。 “秦水河暴涨,们一天一夜都不见踪影,我……”冯蓁的声音有些发抖,然后顿了顿,找回平静后道:“我就出来找们了。” “姑祖母都不拦着吗?”萧诜将信将疑地道。 “们一个都没回去,皇上急得病倒了,外大母深夜进宫去了。”冯蓁道。 萧诜看着冯蓁,她的斗笠早就摔到了路边,雨水如泼一般浇在她脸上,他不知道是什么能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君冒着山洪的危险出来找人。可他即便不信,此刻也再没其他力气了。 萧诜往后晃了晃,手摸到腿上的箭支,道了声“毒”,人就晕了过去。 冯蓁赶紧上前扶起他,又看了看他的腿,中间的部位肿得老高,乌黑一片,她对毒也是束手无策,更不知毒性几何,只但愿萧诜别就这么死了,这可是她最好薅的一只肥羊了。 “殿下,殿下。”冯蓁重重地拍了拍萧诜的脸,可他始终不见醒。 冯蓁着急地四周看了看,害怕那些刺客再来,不过眼下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以口为萧诜吸毒是不可取的,对他没用不说,但凡冯蓁自己嘴里有个溃疡,她自个儿就先去了。 冯蓁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九转玄女功,她从萧诜的衣摆上撕下几块布条,在他腿上的伤口上方牢牢地扎紧,这才憋着一口气,将萧诜腿上的箭拔了出来,好在没有伤到大动脉,这会儿流血还有助于把毒素排出来。 冯蓁再将手放到萧诜的伤口上方,拉着萧诜的手,开始运转起九转玄女功引导龙息。或许天家真是天之子孙有龙神庇护吧,那玄女功竟真的将萧诜中的毒借着血水排了干净,伤口附近的颜色恢复了正常的惨白,只是萧诜失血过多,一直不见醒。 雨下得越来越大,冯蓁四处看了看,也没找到避雨的地方,想着应当把萧诜扶到马背上才好,先前她来的地方有一处山凹似乎能避雨。只是她一个小女君哪儿有气力能将萧诜这么个大块头弄上去啊? 冯蓁正愁呢,低头瞥了瞥怀中的萧诜,手上掂了掂,怎么感觉有点儿“举重若轻”的意思?待冯蓁将萧诜轻松推上马背时,才不得不长叹一声,别人若有类似桃花源这种空间,都变成了一朵娇花,搁她身上倒好,突变成女汉子了。 冯蓁打了个冷颤,她才不要当什么女汉子,心下不由默默提醒自己,可不能泄露自己力大如牛的事儿。因为当娇花肯定比女汉子受宠。 不知过得多久,萧诜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眼前白团团一片,什么背景都模糊不清,唯有脚边抱膝坐着的冯蓁乃是世间唯一的色彩。 萧诜动了动手指,却发现他的手正被冯蓁紧紧地抓着。他这一动,冯蓁自然就抬起了头。 “醒啦?”冯蓁的语气里充满了惆怅,这人醒得也太快了吧?她羊毛都还没薅够呢。 明明是惆怅的语气,大约被淋了雨,听在萧诜的耳朵里就成了满满的担忧。 萧诜勉强撑起身体,才发现这是一处山壁,微微内凹,冯蓁将斗笠和蓑衣都盖在了他身上,自己却抱膝蜷曲着坐在雨里。 “幺幺。”萧诜的声音沙哑得像瓦片刮过石板。 “嗯。”冯蓁依旧握着萧诜的手,回答得很是温柔。 “孤腿上的毒……” “我给吸出来了,别担心。”冯蓁早想好怎么回答了。 这时的人倒是挺相信以嘴吸毒的事儿,遇到被蛇咬伤时,时人也会这么做。然其中的危险性萧诜却是知道的,只是他万万没料到冯蓁会为他不顾性命。 “幺幺。”萧诜又唤了一声,他的视野里依旧是模糊一片,唯有冯蓁那么清晰。 “嗯。”冯蓁又柔柔地应了一声。 冯蓁浑身透湿,好在她本来就没发育,前后都是平板,叫人没什么可遐想之处。额发贴在脑门儿上,水流顺着它往下滴,很是狼狈。 可萧诜看着她,却觉得她眼睛美得像深秋倒映着漫山枫叶的湖水,色彩层叠,静谧幽清。圆圆的脸蛋好似银月,叫人看着就心里美,嘴唇也生得好,饱满莹润,唇角弯弯,未语先笑。即便肤色黑了些,也黑得像糖色,甜甜的。总之是,怎么看都觉得顺眼。 两人就那么无声地坐了会儿,萧诜才反应了过来,“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 冯蓁点点头。 只是早在中毒之前萧诜就受了伤,箭伤又放了那许多血,虽然强撑着走了两步,但旋即就又晕了过去。冯蓁倒是乐得他昏迷,双手拖着他放在了马背上,夹了夹马肚往回走,若非因为萧诜的伤势,冯蓁还真想就这么优哉游哉地走到天荒地老。 可惜一路都没再见其他皇子,否则一起薅一薅羊毛多好。 43|秦水劫(下)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冯蓁正遗憾呢, 却感觉自己胸口的桃花瓣微微热了起来, 这在凉凉的倾盆大雨里最是明显,因此赶紧打起了精神,四处打量,绕过山湾,冯蓁就看到了山坡底下的草丛里露出的一双腿, 白息萦绕。 冯蓁惊呼了一声,从马背上跳下去,也顾不得安危就匆匆跑下了山坡,这么浓郁的白息,不是萧谡就是萧证。 翻过来一看正是三皇子萧证, 他背后被人砍了一刀, 血肉都翻出来了,冯蓁摸了摸他的鼻息,还活着,但浑身烫得厉害。她瞅了瞅四下无人,就双臂连拖带拉着萧证走上了山坡,把他和萧诜一块儿放到马背上。 天黑下来之前, 冯蓁总算找到了一处山洞, 她的野外生存能力基本为零, 钻木取火是别想了,只期望明天天能晴开来,路上虽然遇到过几拨人,但冯蓁都躲开了。萧诜中箭, 萧证被砍了一刀,她也分不清哪些是内奸、刺客,哪些是侍卫,所以只能自己带着他们这对难兄难弟往回走。 山洞里冷得惊人,冯蓁也不知萧诜两人何时能醒,不敢躲进自己的桃花源,也不舍得躲进去。她左手拉着萧诜的手,右手拉着萧谡的手,满脸都是幸福。 这羊毛薅得真是太爽了,简直是美梦成真。冯蓁左拥右抱地什么时候睡着了都不知道。 淅淅沥沥的雨停后,三皇子萧论动了动眼皮,他想过自己醒来时可能面对什么样的情况,但绝对没有任何一个能比眼前的情形更诡异。 老六萧诜就躺在他旁边,他二人中间隔着个城阳长公主的小外孙女儿,这女君怀里搂着他和萧诜的手,还搂得贼牢实,萧论随便这么一抽手,恁是没抽出来,这得是有多冷啊,拿他和萧诜的手臂取暖?是不是稍微不太讲究了? 不过萧论环顾了一下四周,也知道完没有条件取暖,是以也就没多想了,只是又抽了抽手。 “别跑。”萧论听得睡得酣甜的冯蓁嘟囔了一句,然后使劲儿挠了他一把。 冯蓁正在梦里放羊呢,四只大肥羊,白白胖胖毛还多。她喜欢得不知如何是好,抱了两只羊在怀里薅薅。结果一只羊不听话地要反抗,她不得不挠了一把。 就这动静儿,萧诜也醒了。他晕倒前也想过自己醒来的情形,但绝对没眼前的这么滑稽。 萧论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坐在旁边,冯蓁死死地抓着他两人的手睡得直流口水。 “三哥,什么情况啊?”萧诜低声问,然后用力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傻大个儿就是傻大个儿,光有一身蛮力,丝毫不如萧论那般温柔。所以他一抽手,手就出去了。 冯蓁在梦里丢了一只肥羊,当即就哭了,哭嚷着“我的羊,我的羊,我的羊丢了。”手在半空中乱薅,人也跟着醒了过来。 冯蓁一睁眼就看到“深情对视”的两兄弟,再一瞥天色,不由恼怒,“怎么天没亮,俩就醒了呀?” “幺幺,这怎么回事儿啊?”萧诜指了指三皇子萧论。 冯蓁没好气地揉了揉后脑勺,睡得不好浑身都疼,“哦,昨儿我见三殿下……” 冯蓁把自己怎么发现萧论的事儿说了一遍。 萧论道:“哦,这可真巧,幺幺一个人先找到了六弟,又发现了孤。” 这“一个人”可是关键,他们两天未归,宫中必然排出大量侍卫来寻找,别说是下大雨了,就是下刀子,那些侍卫也会出来,可偏生侍卫没找到他们,冯蓁一个小女君却一下找到俩。 这情形,谁能不怀疑? 萧诜见不得萧论怀疑冯蓁,他跟冯蓁单独待过,知道若是她有歹心,他现在就不会活着了。“幺幺是担心我们……” 只是萧诜的话说了半截,就打住了。后半截好像被猫吞了一般,萧诜不再说话反而死死地瞪着冯蓁。 当冯蓁说是担心他们所以一个人奔出来找人时,萧诜是将信将疑的,不过彼时冯蓁嘴里说的是“们”,他自己把“们”给省略了,只觉得冯蓁是为了他才不顾危险地跑出来的。 可这会儿看着萧论,萧诜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听到的笑话,说是长公主的小外孙女儿大庭广众之下跟萧论说“我心悦”的话。 那时候萧诜也只当是笑话,觉得冯蓁真是孩子气,而且毫无自知之明,谁能看上个小胖墩儿啊?但这会儿,冯蓁救了自己,居然还救了老三! 还救了老三! 萧诜脑子里立即脑补了许多,冯蓁带着他一路辛苦地找萧论的画面,他瞪大了一双杏仁眼侧头看向冯蓁,那眼神就跟要吃人一般,“是为了老三才出来的么?” 三哥,萧诜也不叫了,直接没大没小地喊起了老三。 冯蓁看看萧论,又看看萧诜,感觉萧诜像是在吃醋,他的胃口还真好,不管是不是他的醋都要喝一壶,搞得她跟他好像有什么似的。 “我是为了们,们。”冯蓁和稀泥地道。 “什么们?”萧诜瞪着冯蓁,希望她能聪明点儿,赶紧改了,否则他一个皇子难道还会上赶着喜欢个前面后面一样平的小胖子? 萧论看得额角抽痛,萧诜不是一向只喜欢美人的么,怎么跟个胖丫头搅上了?胖丫头还为了他,或者自己,一个人跑出来救人? 尽管萧论不太想相信这种巧合,但冯蓁已经被他查得底朝天了,她在西京射瞎贼人眼睛的事他也知道。这女郎为了亲近老六,连不会射箭的谎都撒出来了。至于冯蓁对自己所做的表白,萧论也没当真。 小女郎在老六那儿受了挫,又巴上老五,没得逞,又转而巴上自己。她阿姐华君那模样自然不愁嫁,可小胖墩这模样的,男人真得胃口忒好才吃得下。 在萧论眼里,冯蓁这时候用“丑”字都不足以形容了。 浑身脏兮兮的,头发在泥浆里滚过一般,结成了一绺一绺的,浑身上下的衣服已经看不出颜色来。他有些洁癖,冯蓁这样,真的是伤他眼睛。 “既然们都醒了,咱们就往回走吧。昨儿路上的确遇到过几拨人,我也不知道是刺客还是出来寻两位殿下的侍卫,这会儿们醒了,当能辨认。”冯蓁眼见着羊毛没得薅,也就不耐烦再跟萧诜两人耗了,她淋了那许久的雨,哪怕有九转玄女功在身,也觉得自己快发霉了。 萧诜因为腿受了伤所以骑马,萧论是哥哥礼让弟弟,只跟在马后走着。冯蓁当然得殷勤地上前搀扶着,萧论也是失血太多,又一、两日没进食了。萧诜看得心里发酸,有心挑刺,但他自己也是头晕眼花。 三个人一路慢慢走了半日,总算是遇到了前来寻人的侍卫,冯蓁这才不舍地将萧论交给了他们。 只是这几日连日下抱怨,冯蓁曾经过的那座下游的桥也被山洪冲垮了,一行人只能乘船渡江,冯蓁看着那巨浪滔天的黄色河水,心里虽然害怕,但看萧论和萧诜都若无其事地上了船,她也只好跟着走了上去。 说是船,其实就是一叶小舟,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好在是有惊无险,眼见着就要靠岸,却不知岸上谁叫了一声,“地龙翻身了!” 冯蓁死死地盯着秦水上游,白色的巨浪冲过了山湾,直扑小舟而来,在巨浪背后是瞬间垮塌的山脊,洪水携着雷霆万钧之势,小舟眨眼间就被抛上了半空。 冯蓁感觉自己被抛上了半空,再听见萧诜肝胆俱裂的喊了声“幺幺”,她就跌入了洪水中。 冯蓁躲进桃花源的时候都还在发抖,她这运道也太衰了吧?也不知道萧诜和萧论能不能活下来,那么两只大肥羊,死了真的就太可惜了。 冯蓁在桃花源里好好洗了个澡,顺便把衣服也洗了、晾了、干了这才尝试着从桃花源里出去,四周静悄悄的,唯有天上一弯孤月,凄凉地挂着。 山岳异形,河流改道,冯蓁完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地,说不怕自然是假的,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了她一人。冯蓁心里唯有一个念头,也不知道她外大母怎样了?又庆幸冯华没来。 冯蓁在月光下走了一会儿,桃花源虽然好,但待久了也觉单调乏味,没有外面的世界来得这么“跌宕起伏”,叫人欲罢不能。 走得累了,冯蓁想找个地方坐坐,可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她往高处爬了片刻,打算挑战一下自己夜视能力的极限,谁知胸口却突然灼热起来,烧得好似有人拿烙铁往她肉上摁。 冯蓁的眼皮跳了跳,不敢置信地看了看脚下的大石块儿,来回踱了几步,就她站在那石块上时,灼热的感觉最烧心。 冯蓁又在上面跳了两下,还是不敢置信,若是萧谡躺在那下面,她可不想挖尸,那也太吓人了,也不知道多少天了,有没有味儿。 难道桃花源那白息,不是谁的粗壮谁就能做皇帝?萧谡为什么这么早就翘辫子啊?太欺骗人感情了。 冯蓁有些愤愤,可还是从大石块上跳了下来,开始徒手挖坑。好在地震后,土质松软,她在旁边拣了块尖锐的石块,轻轻地挖着,跟考古工作者差不多那么仔细,生怕对萧谡造成二次伤害。 冯蓁一边挖一边嘀咕:“亏得我变成女汉子了,要不只能干看着那大石块了。”冯蓁有些受伤,她没想到自己会往胸口碎大石那方面发展,她不过就是想变得美美的,娇娇的而已。 大石块下面拨开土层,又有两块大石头,呈“人”字形架着,为萧谡争取了一点儿生存空间,可冯蓁看到他时,还是立即闭上了眼睛,太过惨不忍睹。 44|救命恩(上)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萧谡的左腿膝盖以下部压在了石块下, 血肉模糊。冯蓁也顾不得心里那些小怨念,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萧谡整个挖了出来,他的小腿胫骨碎了,也不知碎了多久,别说这年月的医疗水平,就是放在天0朝, 那也是截肢的下场。 可天下有半条腿的皇帝么? 冯蓁壮着胆子将食指往萧谡的鼻尖下探了探,一开始吓得差点儿没一屁股坐在地上,待她深呼吸了几口,平稳了一下心情后,总算是感觉到了一点儿微弱的呼吸, 这才放下心来, 她可不想又把萧谡埋回去,那也太累人了。 知道萧谡还活着后,冯蓁气喘吁吁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在乎自己的衣服是在没有洗衣机的条件下,她辛辛苦苦亲自动手洗的。 冯蓁看着昏迷的萧谡,这才发现他身上白息越来越少, 知道这是龙运消失的意思。 冯蓁也顾不上喘气了, 起身将萧谡搬到了一块巨石后面, 想着万一发生余震,这石头能为他们支撑一个三角空间。然后冯蓁才有功夫细细查看萧谡的伤势,除了腿伤之外,他肩上还中了两箭, 伤口乌黑乌黑的,当是中毒了。 冯蓁意识到萧谡这也是遇到了刺客,不过没萧诜他们幸运,先遇到了自己。好在萧谡命大,这么重的伤,还在土里埋了不知多久,竟然还留着一口气。 冯蓁将手放到萧谡肩上,虽然腿上的伤她没有办法,但肩上的毒还是可以帮他清理出去的。 等伤口流出的血呈鲜红色时,冯蓁感觉萧谡的睫毛颤了颤,似乎想努力睁开眼睛,可他失血实在太多了,还发起了高烧,连睫毛也再抬不起来,微微颤了颤之后,便又是一副死态。 晚上,冯蓁闪身进了桃花源,她不太想面对萧谡,他那副模样就是等死的状态,她还是受不了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在自己眼前死去。 桃花源的溪水浓稠得好似粥一般,这得亏她左拥右抱那一晚薅了个够本儿。溪边的桃树根系扎入了溪水里,再无需冯蓁浇灌,她抬起头一看,却见枝头上那九颗桃子中的一颗竟然长成熟了。 白里透着粉,冯蓁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她也是许久没吃饭了。冯蓁垫脚将桃果摘到手里,张口就想咬。可牙齿都碰上桃肉,却又收了回来。 桃花源里的桃子功效想来必然不凡,也不知有没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冯蓁挣扎了一会儿,“算了,若是能把桃子带出去,就给他吃,不然也怪不着我了。” 谁知一向与世隔绝的桃花源,东西拿不进来,也拿不出去的桃花源,竟然允许她将桃子带了出去。 冯蓁那个肉疼啊,坐在萧谡边上,手里的桃子一直舍不得送出去。她真的是亏大了,过去萧诜不仅没给她提供多少羊毛,还要从她这儿把羊毛薅回去,冯蓁怎么受得了?这简直就是肥羊变成了倒粘毛的糖公鸡啊。 何况这桃子未必就能生死人,有白骨,这世上哪有那么神奇的东西啊?冯蓁忍不住嘀咕,“说不定这就是一颗乌鸡白凤丸,专治女子痛经的,是吧,五殿下?” 萧谡死得已经没有反应了。 冯蓁把白里透红的桃子在身上蹭了蹭,再一次放了自己嘴边。“如果要是吃了没效果,我不就亏大了?那我肯定得肝肠寸断,立即跳河的。” 冯蓁的嘴都在仙桃皮上印出个牙印儿了,可到底还是没啃下去。她想起了冯华,当初她承过萧谡的情,答应要回报的。 冯蓁伸腿踢了踢萧谡的大腿,然后又愤愤地把脚底印在了萧谡的脸颊上,也算是收点儿利息吧。“看,都跟说小老鼠也有救狮子的时候。” 冯蓁生不如死地把桃子递到萧谡嘴边,半天不见动静,才想起他现在就是个“死人”。 冯蓁愤愤地将桃子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光是尝一尝,那汁液都甜蜜得让她“色与魂授”,可是到了她嘴里的鸭子,她还得哺给萧谡。 冯蓁一边喂,一边哭,那是真心疼,她薅这么多羊毛真心不容易,都是一分钱一分钱攒起来的,而且这桃子一共就九颗,吃一颗少一颗,下一颗还不知要薅多少羊毛才能养出来了。冯蓁眼泪流得跟自来水儿似的,太肉痛了。 泪滴落在萧谡的睫毛上,他的眼皮动了动,可旋即又恢复了平静。 事实证明,冯蓁喂出去的桃肉效果肉眼可见,萧谡那条碎得差不多的左腿胫骨,竟然重新长出了肉芽、骨痂,吓得冯蓁不停揉眼睛,生怕是幻觉。 冯蓁心里那个悔恨啊,若是留给自己吃,肯定能返老还童,现在居然便宜了萧谡,他真的得感谢他自己,当初要是拒绝了她不帮冯华,那冯蓁现在才懒得管他死活,所以人就该多做善事儿,那叫积阴德。 最终萧谡的腿算是又囫囵回来了,只需要再固定一下,休息三月,就能如正常人一般无二了。 随着萧谡的腿回来的,还有他浑身浓郁的白息,冯蓁抓着他的手牢牢不放,就是睡觉也拿脑袋枕着,心里哼哼,必须把她失去的羊毛薅回来。其实亏本的还是冯蓁,桃树上的青涩桃子只剩下八枚,失去的那一枚是再也回不来了。 白日里冯蓁就把鞋脱了,脚搁在萧谡的肚皮上薅羊毛,想起失去的桃子心情不好时,就拿脚去□□萧谡的脸,心情好时,就手里拿着箜篌奏着“碧心曲”。这曲子对她的九转玄女功有好处,貌似对萧谡的伤势也有好处。 至于哪儿来的箜篌就不得不说乃是桃花源的一大进步了。从第一枚仙桃成熟的那一刻起,桃花源就像芝麻开门了一般,东西可以拿出来,也能放进去了。而这柄箜篌就依在桃树干边,也不知何时出现的。 因为桃花源芝麻开门了,冯蓁总算稍微高兴了些,对萧谡的怨念也就少了那么一丢丢。 不过冯蓁还是没放过萧谡。 有仙桃的这样的神物在,萧谡第三天夜里就醒了过来,缓缓地想要睁开眼睛。冯蓁一看,这还得了?他欠的羊毛帐就是睡一辈子都还不清,所以她凑了过去,在萧谡脖子上掐了掐,眉眼弯弯地朝他一笑,“没醒。” 萧谡就被她给掐晕了。 如是反复再三,直到冯蓁桃花溪里的水凝固成了酥酪的质感,她才放过了萧谡的脖子。 萧谡刚睁开眼睛的时候,并未四处乱看,只是呆呆地望着头顶的天空。片刻后他才想起来自己闭眼之前该是在黑暗的泥土之下,伸手不见五指,他甚至还能感受到当初石块压在他腿上的那种锥心刺骨的痛。 他的腿必然是毁了,因为他听到了骨碎的声音。 头顶蓝天如洗,艳阳高爽,才让萧谡意识到有人将他救了出来。不过他也没动,救出来又如何?已是废人一个。 身边有温热的呼吸,手指也被什么牢牢的抓着,萧谡微微侧了侧头,便看到了旁边睡得正香的冯蓁。 萧谡动了动手臂,但并未将手从冯蓁的手中抽出来,而是尽量小心翼翼地坐起身而不惊醒冯蓁。 身体一活动,萧谡就意识到了奇异之处。他反手摸了摸肩上的伤,肌肤光滑,没有任何血痂。所谓的箭毒自然也不知去向。 动了动腿,才看到左腿两侧被绑了两根树枝固定,捆扎树枝用的布条是从他袍子下摆撕下的。尽管腿被固定着,却能看出完整的轮廓,萧谡按了按小腿,虽然有些微疼痛,但感觉得出,骨头正在愈合。 所以地龙翻身后,他被掩埋在石下,感觉到的骨碎只是他的幻觉?萧谡轻轻摇了摇头,绝不应当是幻觉。如果他的腿没有被压碎,他当是能从那个缝隙里逃出生天的。 冯蓁这一觉睡得特别香,萧谡贡献的羊毛醉得她云里雾里,如饮瑶池西王母蟠桃会的仙桃酒。醒来时,却见本该跟尸体一样躺在她身侧的萧谡此刻正直直地靠坐在大石头上,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冯蓁无意识地松开了萧谡的手,举起小萝卜似的肥手揉了揉眼睛,却见萧谡张嘴发出了“诶”的一声,好似在阻止她。 不过冯蓁还是继续揉着眼睛,因为她发现萧谡身上冒出的白息好似有点儿变化,凝聚成了一条龙的样子,虽然不是很实化,但已经隐约可见龙头、龙尾了。所以冯蓁才怕自己是幻视了。 收回手后,冯蓁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手上是土,她乃是席地而眠,所以才染上了泥土,这会儿她的眼周想必也是土了,跟只小熊猫一样。 萧谡看见冯蓁滑稽的模样,笑出了声。他心情难得这样轻松,所以笑得不似以往那般标准,冯蓁发现萧谡真心笑时,唇角有两个梨涡,让人的目光不自觉就陷在了里面。 “殿下,醒啦?”冯蓁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萧谡仔细看过冯蓁的手,胖是胖了点儿,但白白嫩嫩的没有任何伤口,他不明白她是怎么把自己救出来的。 “孤的腿……” “嗯,我见腿折了,也不知该怎么做,所以拿树枝简单帮固定了一下,要是能动,要不自己再绑绑?”冯蓁几近谄媚地笑道,生怕萧谡再深问下去。 萧谡笑了笑,这一次就很标准了,“地龙翻身的时候,孤的腿被石头压住了,还以为碎了,没想到只是骨折。” 说起这个,冯蓁就又肉痛了,头也痛,她锥心刺骨地送出了仙桃,还得费神解释眼下这情形,她光是这么想一下就觉得自己真是蠢到家了,早知道就该任萧谡人不知鬼不觉地死了才好。 45|救命恩(中)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嗯, 我听说人痛到极致的时候都会产生幻觉。”冯蓁竭力忽悠道。 “嗯, 幻觉。”萧谡点头附和道,就算腿是幻觉,但他肩上的毒伤总不会是幻觉。然而萧谡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冯蓁有秘密他知道,他无心探究, 也愿意帮她保守秘密,因为她救了他。 在他已经彻底放弃,任由自己沦入黑暗的时候救了他。 “怎么会在这儿?”萧谡问。 冯蓁道:“那天下暴雨,秦水河暴涨,们几个皇子都没回去, 皇上急得病倒了, 我外大母也进了宫,我担心们就自己跑了出来,结果遇到了三殿下和六殿下。等我们赶到河边坐船快到对岸时,却倒霉的遇上了地龙翻身。”那是真倒霉,冯蓁这么觉得,若是地龙再晚一点点, 她就上岸了, 也就不可能遇到萧谡, 也就不会忍痛割爱那枚仙桃了。 想到这儿,冯蓁就忍不住舔了舔嘴巴,继续道:“我被从船里抛了出来,醒过来就到这儿了, 我也不知是哪儿。” 萧谡点点头,也没追问冯蓁是怎么知道他埋在石块下的。 冯蓁松了口气,感觉萧谡这人挺上道的,真是个聪明人,难怪最终能坐上那个位置。 只是冯蓁心里难免闪过一丝奇怪的感觉,如果说萧谡没遇到自己呢?那他岂不是就这么死了?那他的龙运从哪儿来?所谓君权神授,难不成拥有金手指的自己,其实不过是老天爷给萧谡准备的金手指? 冯蓁眨巴眨巴眼睛,心里嘟囔了一句“贼老天”,感觉自己像太上老君,存在的意义就是给齐天大圣炼一炉丹药,顺便把丹炉也买一送一似的。 萧谡沉默了下来,冯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好道:“殿下,我们该怎么回去啊?这儿已经大变样了,我完找不着北。” 萧谡看了看太阳,指了个方向,北方。 冯蓁嘟嘟嘴,她又不是找不到北。 萧谡道:“放心吧,孤会把平安带回去的。” 冯蓁除了点头还能怎样?她又叹息一声,“哎,也不知道我的午夜还活着没?” “午夜?”萧谡朝冯蓁看过来。 “我的马,过河的时候,船太小我就把它放在秦水对岸了,本想着等雨停了去接它,谁知却发生了地z~~,地龙翻身。”冯蓁及时改口。午夜可是跟了她许多年了,忽然不见了自然挂念。 “回去后,孤叫人进山帮找。这种天灾,畜生一般比人机灵,的午夜泰半会活着的。”萧谡道。 冯蓁笑了笑,“很会安慰人哦,殿下。”至少她听了就相信了他。冯蓁站起身,“殿下渴了么,我去打点儿水回来。” 冯蓁也不管萧谡同意不同意,就径直走开了。不远处转过山湾有条小溪,水色昏黄浑浊哪里能喝,冯蓁从桃花源里取了点儿溪水灌进萧谡的水囊里。 真得亏萧谡因为打猎,所以腰上挂着水囊,要不然她连个盛水的容器都找不到。 这几日他们之所以没吃食也没饿死,可亏了桃花溪里的琼浆玉液续命。 不过琼浆玉液,甜蜜似酒,冯蓁只取了一点点,又舀出一点儿溪水来运转九转玄女功将其中的精华抽走,剩下清澈的水用来稀释味若桃酒的琼浆玉液,然后才慢吞吞地走回去。 冯蓁将水囊递给萧谡,萧谡喝了一口,虽然那桃酒的味儿已经淡不可闻,他还是尝到了熟悉的味道。不过萧谡什么也没说,脸上也没任何异常。 “喝么?”萧谡问。 冯蓁摇摇头,“我喝过了,喝了吧。”水囊里不过一滴桃酒,若是萧谡不喝完,只怕支撑不了他的身体。 萧谡也没跟冯蓁客气,将水囊里的水喝得一滴不剩。他喝水的时候,冯蓁把前几日遇到萧诜和萧论的情形详细地说给了萧谡听,只没提自己给萧诜驱毒的事儿。“殿下,觉得会是谁派出的刺客来刺杀们啊?” 萧诜瞧了冯蓁一眼,并没回答。 冯蓁看他那模样,当是心里有数的,只是不肯告诉自己而已。她撇撇嘴,表示自己也不在乎是谁动的手,反正她不过是因为无聊才生出了一点儿好奇罢了。 “请女君替孤找一根粗一点儿的树枝来,孤想做个拐杖。”萧谡道。 冯蓁哪儿肯啊,赶紧道:“不用,把我当拐杖就成了。” 萧谡看着她,还没见过女君把自己比作拐杖的。 冯蓁怕萧谡不同意,十分主动地将他扶了起来,“别看我年纪小,还是有一点儿力气的,比拐杖好用吧?” 萧谡“嗯”了一声。实际冯蓁一点儿也没有拐杖好用,但萧谡不忍心打击她,只好任由她扶着,走得十分缓慢。 冯蓁又补了一句,“不过也就是这一点儿力气而已,只够扶着殿下,再多就没有了。”冯蓁在努力地挽回自己娇花的形象。 萧谡又“嗯”了一声,唇角的梨涡若隐若现,“咱们走吧,再不回去,外大母只怕要以为死了。” 冯蓁掰着手指算了算,“估计,她已经当我死了,我要是回去了,外大母该不会以为我是诈尸了吧?” 萧谡没忍住地被冯蓁给逗笑了,“那孤也是诈尸。” 两人就这么说说笑笑地慢慢走着。不过尽管缓慢,萧谡走的方向却很坚定,一点儿迟疑没有。冯蓁上辈子就对这种方向感好的人十分佩服,“殿下怎么知道我们应该往哪儿走啊?” 萧谡道:“行宫在西北方,秦水往东南流,既然是顺着河被抛出来才找到孤的,即使地龙翻身让河流改道,但也不会一蹴而就,所以我们泰半还在东南方,现在往西北去就行。” “可是西北那么大,走偏一点儿可能就会错过许多。”冯蓁道。 “无妨,到处看看也好。这次地龙恰好在秦水翻身,父皇也深陷其中,京中无人监国,苦的当是百姓。” 冯蓁点点头,这才明白,萧谡为何说到处看看也好。冯蓁扶着他又走了会儿,耳朵里突然传来马蹄声,还挺熟悉的,她立即站住了脚,“殿下,听到马蹄声了么?” 萧谡点点头,“当在一里开外。” 然而他们迎着马蹄声走了绝对不止一里路,再且那马还是向着他们奔来的,两边的路程一合计,只怕不会小于五里,十里都是有可能的。 “是午夜,是午夜,是午夜!”冯蓁看清楚那马之后,立即欢呼了起来,手不自觉地就放开了萧谡。 萧谡的身子摇晃了两下,然后金鸡独立地站稳了。冯蓁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再次扶住萧谡,“殿下,说得没错诶,午夜真的没死,而且还找到我了。” 午夜当然不会找人,这一次纯属巧合,人和马也有那么点儿缘分。 “这下咱们有马可以骑啦,殿下。”冯蓁将萧谡扶着坐下后,心疼地看着瘦得皮包骨的午夜,她侧头道:“殿下,且坐会儿,我带午夜去喝点儿水。” 有了萧谡,冯蓁现在算是羊毛大户了,所以给午夜喝点儿不掺水的桃酒也不心疼,毕竟是她的坐骑嘛。 萧谡靠坐在石头上,有些惊讶于自己的身体。他判断午夜的马蹄声在一里之外,那是根据以往的经验,从声音大小判断的。可实际上午夜离他们却远得多,这说明他的耳力比以往好了太多,而且眼力也好了太多,隔得那么远他甚至能看清午夜脖子上的鬃毛。 冯蓁身上的秘密还真是叫人眼热啊,只怕他须得跟她提一提,让她不要再那么天真,若非是自己而换成别人,她早就因怀璧而死了。 冯蓁将午夜重新牵回来的时候,虽然依旧是皮包骨,但午夜的精神明显不同了,毛发也开始发亮。 冯蓁坐在萧谡的身前,两人共乘一骑。 萧谡还挺迟疑的,冯蓁赶紧道:“殿下不必担心,我还是个孩子呢。” 十二周岁可称不上孩子了,不过萧谡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没拒绝冯蓁。这才有两人共乘一骑的出现。 约莫走了两日两夜,总算到了开阔地带,目力所及再也不是破碎山河,冯蓁眯了眯眼睛,看着天边驰来的一群人,有些兴奋地道:“殿下,那些人是来寻咱们的么?” 萧谡没有冯蓁那么兴奋,他抬头望了望天空中的一个黑点,拉了拉缰绳,让午夜停了下来。萧谡下了马,又轻轻地抱着冯蓁的腰帮她跳了下来。 “来人当是慕容部的。”萧谡道。 冯蓁不知道萧谡是怎么判断出来的,不过慕容部她是知道的,二皇子萧证的新皇妃就是慕容部的宝日郡主。 “那是敌是友啊?”冯蓁问,其实她从萧谡紧绷的肌肉上就已经猜出点儿端倪来了。 “在秦水的山里追杀我的就是慕容部的人。”萧谡道。 冯蓁“咦”了一声,“是说这次是二殿下动的手?” 萧谡摇摇头,“哪有那么简单的事,老二新妃所在的慕容部,不过是苟延残喘的一支,所以才会投靠我华朝。” “那这些人是宝日郡主那一支,还是当初追杀的那一支呢?”冯蓁问。 “等会儿就知道了。”萧谡领着冯蓁转到一处残垣背后藏着,开始四处找趁手的武器。 冯蓁靠在墙上看着萧谡忙碌,心里却想着,看来回去之后得在桃花源里储备一批武器才是,人生这么长,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用到啥。 马蹄声渐近,渐慢,那些人是怎么知道他们就躲在附近的?冯蓁有些担忧地看着躲在远处另一处残垣后的萧谡。 46|救命恩(下)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马上的人下了马, 手里的刀反射着阳光, 时不时有刀光射入冯蓁的眼里,他们像是有透视眼一般,直接朝萧谡的那方包抄了过去。 冯蓁吓得将大拇指送到了嘴边,紧接着耳朵里就传来了打斗声。 冯蓁刚才数了数,那批人至少也有三十来名, 既出来刺杀皇朝皇子,必然也是挑选的精英,萧谡就是有降龙十八掌估计也活不出来,何况他现在还是个瘸子。 虽则萧谡勒令她不许出去,若是看到情况不对, 就让她赶紧骑着午夜跑, 那些人压根儿就不知道冯蓁的存在,自然也就不会管她死活。 理虽然是这个理,可缘故还是那个缘故,冯蓁没办法看着萧谡死在自己面前。而且他还费了她一枚仙桃,命都算是她的了,就这么死了, 她不得亏死? 所以冯蓁蹑手蹑脚地摸到了萧谡附近, 见地上已经躺了五、六具尸体, 萧谡的后背中了一刀,整个背都被鲜血染红了。 冯蓁左右瞧了瞧,又轻手轻脚地摸到了那些人的马匹处,用桃源水贿赂了最外侧的一匹马, 那马果然没有鸣叫,让冯蓁轻松地把挂在侧面的弓箭和箭囊取了下来。 冯蓁拉了拉弓弦,感觉自己的力道能轻松驾驭,这才猫着腰,选了一棵树爬了上去。爬树也是她的强项,都是在西京练出来的。 冯蓁的箭术本来就不错,还博采三家之长,更兼有九转玄女功加持,也就比天0朝的狙击手差一点点了。 不过杀人,冯蓁还是有些发怵,照例是选了那些人的眼睛。不过她没算到的是,在西京时她的准头强但力道小,而现在她一支箭射入那人的眼睛,箭头直接就穿过了他的头颅。 血腥暴力! 冯蓁愣了愣,差点儿没吐出来。可现在不是害怕和心理不适的时候,那群人里有人发现了她的藏身处,分出三人朝她所在的树围了过来。 “噗、噗、噗”三箭,冯蓁的手就像没过脑子一般,那箭就射了出去,没有一箭失去过准头。 萧谡的压力顿时减小了不少,当日头西落时,除了萧谡之外,地上就再没有站着的人了。 冯蓁从树上滑下去,看着萧谡朝自己走了,才知道什么叫后悔。草原的男子擅于骑射,用的弓也比寻常中原人的力道大许多,她轻轻松松就拉开了,还箭无虚发,娇花的人设离她真是越来越远了。 萧谡自然读不出冯蓁的心理活动,他眼里的小女君,手里拿着杀人的弓,脸上却满是茫然,在他看来,那是杀人之后,因为害怕、震惊而呈现的空白。 而在冯蓁眼里,背着阳光走过来的萧谡,袍子上是鲜血,他的,别人的,煞是叫人惊惧,可他的脸却平静如水,甚至称得上轻松写意,仿似踏春归来一般。 这样的人莫名叫她害怕。那些人想要杀他,还离得那么远,他没想过要逃,反而是在等着他们上来送死。冯蓁不知道萧谡是哪里来的自信,以一敌三十,这样的人不是自大狂的话,那就是大变0态。 萧谡走到冯蓁跟前,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让她的脸贴在自己的腰上,“没事了,幺幺。” 冯蓁顺势圈住了萧谡的腰,嗯,她需要好多好多羊毛,才能抚慰受伤的心灵。 一大一小就这么站在寂静的旷野里,谁也没动,只有萧谡的拇指在缓缓摩挲冯蓁的头发。 说实话,萧谡没想过冯蓁会跑过来帮自己,这可不是什么玩笑,一个不慎命就会交代在这里,何况她和他还并不是什么生死相许的关系。 萧谡这辈子,有许多人都愿意为他死,然只有当下,才让他觉得可贵。正所谓锦上添花天下有,雪中送炭世间无。 过了好一会儿,冯蓁才想起来,“殿下,身上的伤没事吧?” 即便是说话时,冯蓁抱着萧谡的手也没松,反而更拢紧了一点儿,生怕萧谡推开他。 萧谡的另一只手背过去摸了摸他自己的背,刀伤很深,此刻却已经结痂了,快得叫人以为是幻觉,然则却是实实在在地摆在眼前,与他所料无差。“无妨。” 既然萧谡说无妨,冯蓁也就不再关心,转而道:“他们为什么好像知道殿下在哪儿?” “天上的云鹰看到了么?”萧谡问。 冯蓁抬头看了看,点了点头。 “那是慕容部的人才懂驯养的,凡是被它的鹰眼看到的猎物,没有一个能走丢。”萧谡道,然后缓缓地推开冯蓁,“在这儿再等等我,我去去就来。” 冯蓁眼睁睁地看着萧谡又走回了“战场”,仿佛间似乎还听见有微弱的呼吸声,他还留了活口? 冯蓁背过身去,等了一阵子才见萧谡重新走了回来,想必是该拷问出的消息都拷问出来了,他身上又多了新的血迹。 冯蓁倒是不嫌弃,反正这段时日她已经够脏了,什么洁癖都给她治好了。她伸手朝萧谡做出个抱抱的动作,惨戚戚地道:“殿下,我感觉我的头还有些晕。” 萧谡没动。 冯蓁的嘴眼瞧着就要瘪了。 萧谡似乎挣扎纠结了一会儿,这才走上前,再次扣着冯蓁的后脑勺,让她依偎在自己腰上。 冯蓁满足地拍了拍萧谡,可她的高度刚好拍在萧谡的臀上,只觉得手下的软肉刹那间就变成了钢板。 冯蓁暗暗吐了吐舌头,她可不是故意占萧谡便宜的。这都是最萌身高差造成的。 经历了慕容部的刺杀后,冯蓁和萧谡又走了半日,这才见到了人迹。萧谡却拿布条蒙住了冯蓁的眼睛,“别看了。” 有些事,看见了却帮不上任何忙,最是摧残人心。 事实证明,天子当真有气运傍身,否则也不会亿万人中就他脱颖而出,统御天下。秦水行宫在地龙翻身里也被震垮了,不过城阳长公主救出了元丰帝,御驾已经昼夜兼程回了上京。 萧谡在半途遇到了荣恪,才知道了御驾何去,便领着冯蓁直接回了上京。 这亲人重聚的悲喜自然难描难绘,简单粗暴地归纳成一句话,那就是冯蓁再次被禁足了,谁也见不着,一直被禁足到冯华来年出嫁的日子。 冯蓁托着腮帮子真有些想不通,萧谡平安归来,元丰帝就跟白得了一个儿子那么欢喜,而她平安归来,不仅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家法,屁股肿得老高老高,还从此“暗无天日”。当真是心里极不平衡。 冯蓁好容易挨到冯华出嫁,以为自己总算能放风了,结果城阳长公主在秦水行宫救元丰帝时,伤了腿,天气一冷就疼得受不住,所以御医建议她长泡药泉,也就是加了药包的温泉。 元丰帝大手一挥,将上京北郊龙泉山的“御汤”赐给了城阳长公主,改名为“龙泉汤”,期望长公主的腿能药到病除。而御汤所在的曾经的皇帝行宫也改名为“汤山苑”,都成了城阳长公主的私产,并且可以惠及子孙。 这意思就是,城阳长公主去后,这汤山苑就是苏庆的了,这可是了不得的恩赐。因为上京的长公主府,在城阳长公主去后就会被收回,另赐其他公主,这也就是所谓的铁打的公主府,流水的公主。 因着元丰帝赐了汤山苑,城阳长公主就将冯蓁带去了龙泉山,这一住就是一年多,冯蓁也成了即将及笄的女君了,再不用加个“小”字。 却说城阳长公主怎么就能舍了上京的权势而几至隐退呢?这自然是因为稳坐钓鱼台而已。她救了元丰帝,只要元丰帝还活着,长公主的权势就无人能及。 而冯蓁呢,她更厉害,老三、老六,两位皇子都是她救的,无论是谁登基,她这一辈子的荣华富贵都有保障。城阳长公主也没指望冯蓁除了荣华富贵还能有别的,就她那性子能安享太平已经是上苍保佑。 老成精的城阳长公主之所以住这么久,也是怕自己杵在元丰帝的眼里,让他以为自己时时刻刻在提醒他“救命之恩”。长公主深知这种情形,有时候恩欠得太多,还不起,不想还,最好的法子就是让救命恩人消失。 所以城阳长公主和冯蓁这么一“隐退”,真是再妙不过了。前头一年,除了御医,她甚至不许任何人上门去看她,姿态摆得明明白白的叫元丰帝放心。 元丰帝一放心,苏庆年纪轻轻就升做了卫尉丞,再进一步的话就是九卿之一的卫尉卿了,主掌禁宫守卫。 眨眼间又到了正月,城阳长公主没有参加元旦大典,宫里的夜宴也没去,初二元丰帝便派了五皇子萧谡前往汤山苑给她拜年。 “五哥。”萧诜打马追上萧谡。 萧谡微微诧异地看向萧诜,“这是也去龙泉山?”之所以诧异,乃是因为每年给各位长公主拜年,元丰帝都只择一子前去的,今年正好轮到萧谡。 萧诜笑道:“是,去年城阳姑祖母不见人,今年去试试。” 萧谡点点头。 萧诜道:“幺幺那丫头,该长大了吧?这都快两年没见了。我还特地给她带了个礼物,她一准儿喜欢。” “这是去给姑祖母拜年,还是看幺幺啊?”萧谡笑道。 萧诜道:“都有,那年幺幺救了我,我还没来得及感谢,就……”萧诜想起那一幕就心悸。 “成亲的日子定下来了么?”萧谡问。 两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了,二皇子萧证,三皇子萧论都已经陆续完婚,萧诜的日子也差不多定下来了。萧谡这么问不过是提醒萧诜而已,有些人不该招惹的就别招惹。 若是换成其他女君,萧谡根本不会说这句多余的话,但冯蓁总是不同的,救命恩人嘛。 萧诜笑了笑,“五哥,想多了,幺幺在我心里就是个孩子。” 47|灯河路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虽然那日萧诜醒来时, 脑子迷糊地觉得冯蓁还挺美的, 但不见不念的,也就淡了,何况他的皇妃早就指定了,他与冯蓁肯定是有缘无分,明知无用的事儿, 也就不会继续往里面深陷了。 汤山苑的大门今年总算是朝皇子开了。城阳长公主虽然明知还是继续退隐得好,但总是会耐不住寂寞的。而且,二月里冯蓁就该及笄了,亲事也得张罗上了。 以前城阳长公主并不怎么担心冯蓁的亲事,有她在, 冯蓁还不是想嫁谁嫁谁啊?然而现在, 她却感觉冯蓁给她出了个难题。而冯蓁的亲事也一直没议,尽管冯华多次写信来询问,长公主都只道不急。 其实哪有不急的,城阳长公主身子这两年越发不好,生怕没给冯蓁定一门好亲事就撒手人间,可有些事却是急不得的, 冯蓁的夫婿并不好挑。 说起来冯华也有差不多两年没见过冯蓁了。汤山苑对外不开门, 连对她也一视同仁。因为长公主怕有些人找不到她, 就通过冯华的门路来求自己。她这样做既是保护自己,也是保护冯华免受不相干的人的骚扰。 所以六皇子萧诜想让冯华帮他带点儿东西给冯蓁也不能。 萧谡和萧诜给城阳长公主问过安之后,后者便忍不住道:“姑祖母,怎的不见幺幺啊?” “那丫头喜欢往山上跑, 今儿又上山去了。”长公主道。 “这不久前才下了雪,她不怕滑么?摔着了可怎么办?”萧诜皱起眉头关切地道。 “她熟门熟路的,这山路也走了不下百次了,不会有事儿的,再说还有侍卫跟着,能出什么事儿?”长公主道。 “那这下雪天也不该让她出门呀。”萧诜道。 城阳长公主没想到萧诜倒先训起自己来了,只觉得好笑,“幺幺喜欢山上的那股泉,隔几日就要亲自去取了水回来泡茶。” “就为了一点儿茶?”萧诜撇撇嘴,表示很不能理解。 问过冯蓁的事儿后,似乎就没了话题。萧诜耐着性子在长公主跟前又坐了会儿,实在耐不住了,想下山却又舍不得。他在众皇子里真算得上重情之人了,且看三皇子萧论,也是被冯蓁所救,却就没有萧诜这么上赶着。 眼瞧着天上又阴云密布,当是要下一场大雪,城阳长公主便开口留了萧谡和萧诜用饭,按照以往的经验,她开口留饭,两人都是要拒绝的,谁耐烦陪她一个老太婆吃饭啊,但今日却是奇怪,萧谡和萧诜都没反对,甚至连故作的谦让都没有,一口就应下了。 用过午饭,天上果然开始飘起雪花。一边泡汤一边赏雪,自然是人生难得的赏心乐事,萧谡和萧诜谁也没提走的事儿。翁媪便叫人下去准备着这两位殿下留宿的事儿了。 只是一直到晚饭,也不见冯蓁出现。 萧谡皱了皱眉道:“姑祖母,蓁女君现在还没回来么?” “回来了,一到家就窝在屋子里捣鼓她那些香膏,她弄那些东西的时候不许任何人打扰的,从小就爱臭美。”长公主道。 “连晚饭也不用么?”萧诜插话道。 “她自个儿在屋子里用。”长公主道。 萧诜听了,失望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萧谡倒是无所谓,冯蓁的年纪也不小了,自然多了许多避忌,尤其是萧诜已经定亲了,自己的亲事恐怕最迟年中也要定下,所以冯蓁避不见面才是正理。 城阳长公主问道:“五哥儿,的亲事还没定下来么?皇上这是想给挑个什么样儿的啊?” 说起萧谡的亲事,萧诜也来了兴趣。毕竟萧谡着实不小了,两年前就该指婚的,到现在居然也没动静儿。 “父皇这两年龙体欠佳,也没什么精神理我的事儿。”萧谡道。 城阳长公主但笑不语,知道萧谡这是托词。不过萧谡的亲事的确让元丰帝不好办,克死了两个未婚妻,这次指婚真得挑个命硬一点儿的,否则…… 不过萧谡说元丰帝龙体欠佳也是事实,从秦水行宫回来后,元丰帝就大病了一场,四十几岁便已经半头的白发了,如今也不爱理事,三天两头不上朝已经成了常态。 如此萧谡等几个皇子也已经分别理事,各有千秋,至于谁才是元丰帝心里的继位人选,始终是云山雾罩。 用过饭,消了食,就该又是泡温泉助睡眠的时候了,萧谡和萧诜一后一前地在园子里走着,欲绕过园里的池子往客舍去。 园中隔着两、三丈的路就挂有灯笼,不过那火光在细细的雪粒中,显得摇曳欲灭,整个汤山苑都掩藏在了昏晦里。 寒风凌冽。 萧诜见前方小径上,隐隐约约过来一行人,透过松柏的缝隙,能看到裙摆摇曳,不由心里一动,止步不前。 当先一人,身姿高挑窈窕,腰如弱柳,也不见她走路与她人有何不同,但却身姿袅娜如山顶的那朵云,既妖妍又舒展写意,她缓缓走来,裙摆不是纹丝不动的淑女之姿,却如天海间跳动的那一线浪花,轻灵遥远。 只是一个剪影,便叫人生出了无限的渴望,却又隐隐约约地害怕见到其人。怕她的容色、谈吐配不上这飘渺撩人的身姿,突增惋惜。 可萧诜阻止不了那丽人的脚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绕过青黑的柏树,走到了灯笼之下。 那晦暗不明的灯笼忽地为之一亮,好似猛地爆出了灯花,只为将眼前人、心上人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所谓美人,自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飘舞在空中的雪花,围绕着她,似乎也羞涩了起来,害怕靠近她半分,就会被衬托得黯然无光,所以绕着她围成了一个蛋壳似的光圈,心甘情愿地做她的陪衬。 光圈之外整个天空之下都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好似唯有她才是这无边宇宙的中心,是盘古开天辟地之前的混沌里,唯一的那一抹光。 她之外,光,寂灭了,音,也寂静了。 她身上穿的是寸锦寸金的灯锦做的裙子。光晕流转中,脚边一圈重瓣牡丹扑簌簌地缓缓绽放,盘旋而上,是第二圈绽放的牡丹。 那绽放的牡丹像一座灯山般盘旋而上地次第开放,在黑暗里一朵一朵点亮,将人的视线一点一点引到了她的颚下。 可视线却再不敢往上,近乡情怯,生怕那张脸,压不住这一山的花王。 然当小心翼翼地偷偷睁开一丝眼缝,好奇地想看看她的容颜时,那漫山遍野的牡丹瞬间便没入了黑暗里,惭愧地合拢了绽放的花瓣,羞于与她争辉。 这样的灯锦,织女得耗时五年方能成一匹,寻常人压不住它的丽色,反而成了衣冠夺人,唯有她,便是这样的寸金之寸锦,也无可衬托她的颜色。 天下的光仿佛都被她的容颜所夺取,争先恐后地涌入了她的眼里。 一眼万年,理当如是。 “幺幺。”萧诜轻不可闻地唤了一声,他认得那双眼睛。 冯蓁看见萧诜,唇角便缓缓翘了起来。 那一笑,仿佛让汤山苑所有的灯笼瞬间便都亮了起来,她的脚步在昏晦的雪夜里,点亮了一条灯河,指引着她走向所有看她的人的心上。 “六殿下。”冯蓁朝萧诜走了过去,她知道萧诜和萧谡来了汤山苑,也听从了长公主的意思没有出去见他们,不过肥羊非要自己撞上门,她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待走近了,冯蓁才留意到树丛后阴影里的萧谡。这一看,却让冯蓁吃惊不小。 萧谡的身上再没有白息溢出,仔细看才能分辨出那几乎凝成了透明实体的龙形,但也只是隐隐约约,看不真切。这让冯蓁恨不能马上握住他的手,看看还有没有羊毛能薅。 冯蓁几乎是瞪视着此时的萧谡,这人还真是个葛朗台,一点儿龙息都不肯外溢了。 “五殿下。”冯蓁又朝萧谡施了一礼。 宜人等侍女也跟着行了礼,然后便在背后低声提醒冯蓁道:“女君,再不走,长公主该歇下了。” 冯蓁只好歉意地朝萧谡和萧诜道:“我该去伺候外大母入寝了,两位殿下好梦。”说罢便飘然而去,仙气弥漫间,仿佛连她的脚下都有云彩拖着,让她的步履不涉丝毫凡尘。 萧诜转过身,一直望着冯蓁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游廊尽头,这才回过头。约莫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萧诜没话找话说地朝萧谡道:“五哥,真没想到,幺幺长大了竟然跟变了个人似的。” 说到这儿,萧诜却又自己打自己嘴巴道:“也不是变了个人,脸依稀也能辨认,只是想不到会这样。”不过是瘦了一些,高了一些,五官长开了一些,竟然就美到了令天地为之失色的地步。 “都说女大十八变,还真是有理,是吧,五哥?”萧诜絮絮叨叨地说了一路,萧谡却是半个字没回。 到了客舍,两人要分开进屋时,萧诜却又道:“五哥,就好了,乃是幺幺的救命恩人。”而且还没被指婚。萧诜说这句话时的酸意,真是比酸杏还要酸。 只是这救命恩人却又从何说起? 那次地龙翻身,明明是冯蓁救了萧谡,然则她的秘密却不能被人知晓,她和萧谡两人是心知肚明,却没有人肯点出这一重来。 等他们遇到了前来寻人的侍卫,冯蓁在旁边没说话,却听得萧谡“颠倒黑白”,他一跃而成了冯蓁的救命恩人。冯蓁也没反驳,还乐得叫人如此想。反正究竟是谁救谁,他俩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 本来么,冯蓁一个小小女郎,在地龙翻身里居然救了萧谡一个大男人,任谁都会觉得可疑。一可疑,就难免寻根究底。而反过来,萧谡救了落船的冯蓁,却是很正常的事儿。 这会儿萧诜突然提起此事,自然是想起“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典故了。所以说话才酸死个人。 48|太公羊(上)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萧谡淡淡地回了句, “我好什么?” 萧诜知道自己是自讨没趣, “那我先睡了,五哥。” 这一夜,自然是夜短梦长,虽不知萧诜的梦里冯蓁是什么样,但萧谡的梦里, 却是反反复复看见那双滴泪的眼睛。 眼泪滚烫灼人,可她哺来的桃汁却清甜甘蜜,仿佛瑶池仙桃,润了人的嘴,也甜了人的心。 本是绝境之地, 绝望之身, 绝悲之心,却忽逢甘露,他之死竟还有不相干的人愿为他垂下滚滚热泪。那双泪眼弥漫了他的梦境,无论是睁开、闭上,总是时不时浮现在萧谡的眼前。 而那小女郎的泪,却又是为之何? 却说回冯蓁, 她到城阳长公主跟前问安, 长公主却留下她道:“刚才遇到老五和老六了?” 城阳长公主这两年虽然隐退了, 但掌控欲只增不减,冯蓁想着她年纪大了不容易,因此也就任由她四处安眼线。她这儿前脚才遇到两位皇子,长公主后脚就已经知晓了。 “嗯, 过来的路上遇到的。”冯蓁点点头。 “平日都不走那条路的。”长公主心存疑惑地道。 冯蓁不点头也不说话了。她平日是不走那条路,可她也不至于看到肥羊不薅啊。这两年在吃老本,长公主的身子不好,她每日还用一滴桃源水给她沏茶呢。 别的冯蓁也不敢多给,若叫长公主知晓了她的秘密,冯蓁能很肯定,哪怕她们是祖孙,长公主杀她夺宝眼睛也不会眨一下的。 这让冯蓁有些担忧。生死人肉白骨的秘密,萧谡只怕猜到了一些,他现在不显,只是因为他还是皇子,太子之位还没定,若翌日他成了皇帝,权拥四海,只欠长生的时候,她的下场…… 冯蓁再一次既肉疼又后悔。 “晚饭用得多了些,所以就绕了绕路,想消消食。”冯蓁回答道。 “幺幺,二月里就该及笄了。”长公主替冯蓁理了理额发。 冯蓁等着长公主的下一句。 “老六只怕六、七月就要成亲了。” 冯蓁知道长公主这是误会了,她对傻大个儿可没兴趣,其实她是对整个亲事都没兴趣。 “至于老五……”长公主顿了顿,“就更不用考虑了。” “为什么啊?”冯蓁好奇道,她自然不愿嫁给萧谡,未来的皇帝,三宫六院,修罗场,想想就叫人退避三舍,然则她就是好奇,也不知道当初指婚时,长公主和萧谡之间是发生了什么,她记得当初长公主还是曾有意要把冯华许给萧谡的。 长公主看着冯蓁,想着她也长大了,有些事儿若是不告诉她,反而是害了她。“记得老五有克妻的名声么?” 冯蓁点点头。 “他那头一个未婚妻是长河卢家的女君。” 冯蓁摇摇头,表示没听说过。 长公主道:“自然没听说过了,卢家早就没人了。” 冯蓁闻言便知道,那卢家肯定是犯了事儿。 “卢家是老五的生母苏贵妃的外家。”长公主又道。 冯蓁点点头,难怪卢氏女能被指婚给萧谡,只是不明白为何长公主单独会提起她。 “不过卢家也是吾的仇家。”长公主冷笑了一声,“当年吾之驸马原本可以不死的,却被卢家老贼所误,所以吾发誓一定要灭了卢家。” 冯蓁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往事横亘在里面。 “只是那时候苏氏得宠,吾不愿伤了与皇帝的情分,后来有了机会,便一举铲除了卢家。” 冯蓁点点头,杀夫之仇,可以理解。君子报仇,讲究十年不晚。长公主虽然说得很简单,可冯蓁能从她的语气里感受到当时的血雨腥风。 “不过皇帝仁慈,卢家的女眷都被赦免了。”长公主道,“而那卢家女自然也在列。因着苏贵妃的缘故,卢家女和老五又是青梅竹马,所以那桩亲事并没作废。” 冯蓁缓缓地睁大了眼睛。 “可是,幺幺,知道的,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吾是无论如何也容不得卢家女做皇妃的。”长公主道。 站在长公主的角度想,自然要弄死卢家女。毕竟只要是皇子,就有登上大位的机会,哪怕微乎其微,也绝不能掉以轻心。长公主从来就不是仁慈的人。 “所以吾与老五的梁子就算结下了。两年前指婚的时候,吾是想与老五化干戈为玉帛的,但他不愿意。”说到这儿,长公主的脸色可不好。 冯蓁心底的谜团可总算是解开了,她就奇怪怎么自己外大母抛出去的橄榄枝萧谡完不感兴趣,上次她阿姐去萧谡府上时,萧谡还敲自己敲得特别疼呢。 这是有杀妻之仇啊? “真想不到,老五倒是个痴情的,那卢氏女死了那么多年,他还惦记着。”长公主撇了撇嘴。 痴情?冯蓁笑了笑,男人里还有痴情的么? “外大母,我瞧着那会儿,敬姐姐好似对五殿下有些心思,怎的最后敬姐姐却没指婚给他啊?”冯蓁见长公主愿意说,自然就把心里未解的谜团都想问一问。 长公主道:“当初卢家的事儿,平阳也算是帮了我。” 冯蓁点点头,也算是解了心头惑。“外大母,那五殿下的婚事怎么现在都还没定下来啊?” “他啊,前些年找到了卢家一个女子,同死去的那个有些像。”长公主道,“皇上自然不同意,就这么僵着呢。” 冯蓁偏偏头,真的有点儿难以想象,萧谡的痴情模样。他那人,看着挺随和温润的,然实则跟谁都不亲。且为着个卢氏女子,连帮他登基的助力都不要了?爱江山不爱美人,这可不像是萧谡的做派。 “外大母,上回我去五殿下府上,遇着他的姬妾了,那真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萧谡怎么可能是什么痴情人设嘛,再且她第一回夜闯他府上时,他明明刚从某姬妾的床上下来。 “那些姬妾不过是个玩意罢了。”长公主道。在她的眼里,萧谡睡姬妾和萧谡痴情完不是矛盾的事儿。但在天 0朝曾经的公民冯蓁心里,那就是完矛盾的好伐? 顺着这个话题,长公主又道:“别说姬妾是玩意了,便是皇子的侧妃,那也是上不得台面的,得在正妃手里讨生活,知道了么?” 冯蓁赶紧道:“外大母,放心吧,我一点儿也不想嫁给皇子。” “哦,那想嫁个什么样的人?”长公主再次问到了这个话题,想看看冯蓁的想法有没有改变,毕竟都过了两年多了。 冯蓁看了一眼长公主,“那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长公主被逗乐了,“说呢?” 冯蓁也笑了起来,“其实比起坐产招婿,我更不想嫁人。外大母,知道我最羡慕的人是谁么?” “谁?” “是前朝的永福公主。”冯蓁道。史载,永福宫主与帝食,怒折匕箸,帝曰:“此可为士□□乎?”就把指给她的驸马,重新指给了她妹妹,而永福公主则一辈子没嫁人,原因就只是因为跟她爹吃饭时,她愤怒地折断了一根筷子。 日后,家中长辈教导女子贞静守礼时,总爱把永福公主当做反面例子挂在嘴上,是以她可说得上是闺中知名度最高的公主了。 “外大母,说我要是也折断根筷子,能不能不把我嫁出去?”冯蓁眼巴巴地问。 “想得美,就算是折断一捆筷子,也得嫁人。”长公主道,“吾又不能护一生。” 冯蓁仰起头想了想,然后道:“要不把我嫁给王丞相好了,我听闻他去年死了夫人,如今想必还未续弦。” 长公主抬手就去打冯蓁。 冯蓁笑着闪躲道:“外大母别打了,我就是听说,他现在经常称病,估计也活不久了,我这一嫁过去,白捡那么多儿子、女儿孝敬我,多好啊?便是他死了,王家也能护住我,日子不知过得多逍遥。” “翁媪,来给我打这小丫头,听听这都说的什么话呀。”长公主本来只当冯蓁是开玩笑的,谁知她巴拉巴拉说出这许多理由来,倒叫她生出一种,冯蓁的话半真半假的感觉来。 冯蓁赶紧求饶道:“好了,好了,既然不嫁不行,嫁给老头儿也不行,那还是坐产招婿吧。” “去,去,去,这丫头诚心来气我。”长公主不耐地摆了摆手。 等冯蓁走后,长公主才跟翁媪笑着道:“别说,把这臭丫头嫁给王佐还真是个办法。” 翁媪也笑了,“那长公主刚才还叫我打她?” 长公主叹息一声,不再玩笑,“哎,若是蒋家再有个儿子,吾倒是愿意把幺幺嫁过去,这样华儿既能管束她,又能照顾她。只可恨蒋松忒无用了,活这么长,才生了三个嫡出的儿子。” 翁媪听了就想笑,这还怪人家蒋太仆生不出儿子了。 早晨天才露出一丝白的时候,冯蓁便到了园子里去采梅花上的雪来泡茶。实则她自己是尝不出梅上雪和山泉泡出来的茶有什么优劣之分,但梅雪泡茶乃是风雅之事,冯蓁偶尔也想附庸风雅以遣枯寂。 所谓的偶尔,也就是去年采过一次而已,嫌麻烦就再没干过。 今日冯蓁又想起收集梅上雪来,可就不是突如其来的兴致了。 姜太公钓鱼是愿者上钩,冯蓁薅羊毛,那也是愿者上钩。只是她本以为遇到的该是萧诜,却不想第一个见到的反而是萧谡。 玉冠锦袍,风华蕴藉,比之两年前又更添了一丝沉稳,像带着花香的夜晚,迷醉人心。冯蓁少不得多看了两眼萧谡的脸,莫名地又多看了几眼萧谡的下三路,这大概是月事来了之后的副作用,她心理可是成熟的熟女,也不信什么存天理,灭人欲。 49|太公羊(下)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至于冯蓁之所以猜是萧诜, 乃是因为她昨晚上可是把萧诜那副“色与魂授”的模样给看得清清楚楚的。冯蓁心里挺得意的, 也不枉她辛辛苦苦薅羊毛攒出的一枚仙桃。 倒是萧谡,脸上也没露出什么惊艳之色,从虚荣心这个角度讲,冯蓁是有些不待见萧谡的,什么眼神儿啊, 估计是老花眼。 而冯蓁服下的第二枚仙桃消耗的羊毛可算是第一枚的数倍,地龙翻身后,她跟萧谡几乎日日待在一起,薅出来的羊毛才够新增一枚多一点儿。 如今第三枚仙桃眼瞧着要成熟了,可就是差点儿火候, 萧谡和萧诜这两只肥羊上门, 冯蓁如何能不绞尽脑汁地薅羊毛。 冯蓁故意选了一支比她高的梅花枝,踮起脚都有些够不着。 萧谡从冯蓁的右后方伸出手,将那梅枝往下压住,冯蓁道了声“多谢”,继续采着她的梅花雪,谁知挪步时脚下踏着块儿石头, 便往左侧倒去, 亏得萧谡一把将她拉住。 滚滚的白息瞬间汹涌地扑向冯蓁, 她闭上眼睛,有些晕眩。已经很久没有这种醉酒的快乐享受了,原本她和萧谡待过一阵子后,对他浓郁的白息已经能抵抗住不晕了, 谁知这许久不见,那种熟悉而美妙的眩晕感又回来了。 这却不是冯蓁对白息又敏感了,而是萧谡的龙息越发凝练了。待在他身边几乎薅不到多少羊毛,但若是有肌肤接触,那羊毛却跟发洪水一般,真是穷的时候旱死,富的时候又涝死。 “多谢。”冯蓁盯着萧谡闪电般收回的手,多有不甘。这就是长大之后不好的地方了,靠近一点点都要避嫌。照她说,男女不以成亲为前提条件的谈谈情,拉拉手多好啊。 不过萧谡既然收回了手,冯蓁也不可能再故意摔第二次,她薅不到羊毛,就对在这一片采梅花雪没什么兴趣了,而且还忒怕萧谡挡了萧诜的路,阻碍她继续发财。 虽则萧谡才是最大的肥羊,可现在风水轮流转,待在他身边吸的羊毛还不如跟着萧诜,萧谡在冯蓁眼里自然就不讨喜了。 因此冯蓁正准备走人,却听萧谡道:“这瓮才装了一小半,泡茶就够了?” 冯蓁笑了笑,“没有,我往前面的梅枝去看看。”她说着就往前走,却见萧谡与她并肩而前。 冯蓁瞥了萧谡一眼,听他道:“孤帮吧,省得手不够用。” 冯蓁又瞥了萧谡一眼,听过她外大母讲的故事后,眼前这人是绝无可能娶自己的,那他上赶着献殷勤却是为何? 为救命之恩?冯蓁心中哂笑,两年不见踪影,可见也没多看重那恩情。 所以这是见色起意? 不是冯蓁自夸,她虽然知道那仙桃有美容养颜的功效,可也没能想到自己长大后能美成这般,完是超额完成任务。 不过就是身段高了些,脸蛋瘦了些,皮肤光滑莹白如鸡蛋白了些,眉毛如画了些而已,但整个人却完不同了。说不得也是她自身底子好,毕竟这是美容又不是整容。 冯蓁是打心底瞧不上见色起意的男人,都是肤浅之人。她天0朝那位不就是对别人见色起意离婚的么? 为着这般,萧谡虽然陪着冯蓁采了半瓮雪,冯蓁却是再没跟他说过一句话。不过难得的是,她眼睛往哪儿看,萧谡就能准确地挑出她看中的哪支梅花来。冯蓁自然不承认是心有灵犀,觉得萧谡顶多只能算品位还行。 眼见着不远处有白息隐隐出现,冯蓁转头面向萧谡,笑容很标准地道:“累了殿下一早晨了,真是过意不去,瓮里的雪已经足够,殿下也该用早饭了。” 萧谡点点头,转身走了。只是当他走了些许再回过头时,却见冯蓁和萧诜站在了一块儿,萧诜正帮她压着梅枝。 用早饭的时候,萧诜来得很迟,满身的梅花香里夹杂着一丝桃汁的芬芳,吃饭的时候也不停傻笑。 离开龙泉山的山区后,萧谡与萧诜便分道扬镳了,他们几兄弟之间可不存在兄弟情深这个词,相看两相厌还差不多,若是哪一位先去了,剩下的只会拍手称庆。 荣恪领着侍卫跟在萧谡身后,见他一路阴沉也不知是发生了何事,这在萧谡身上是很少见的,他这位主子脸上长年可都是挂着一丝假笑的。 “殿下,可是城阳长公主那边有什么不妥?”回府后荣恪担忧地问道。 “无妨。”萧谡道。 荣恪点点头,知道城阳长公主怕是要在继位的事上阻挠。 “殿下,长公主的小外孙女儿今年二月就要及笄了。” 荣恪突然提起了冯蓁,让萧谡多看了他两眼。 荣恪只当这是猜中了主子的心思,受到鼓励地接着道:“然蓁女君的亲事至今也没个着落,怕是没相看到合适的郎君。” 萧谡“嗯”了一声。 荣恪继续道:“殿下以为,严太尉的孙子十七郎可堪配否?” 严太尉是三朝元老,功勋卓著,只是这些年怕功高震主,所以称病而归乡种田去了,更是不理事。元丰帝见他识趣,对老臣也乐得优容,因此太尉之职依旧让他挂着,只是不管事儿而已。 如此华朝上下,武官一品的太尉就成了虚职,也省了皇帝担心。 严太尉虽然归乡了,可他的子孙却蹦跶得还算欢。严十七算是萧谡的表弟,他母亲姓苏,乃是苏贵妃的堂妹。所以严十七和萧谡一向走得很近。荣恪打的主意是,自家殿下虽然不能娶冯蓁,但若她嫁了严十七,长公主也就不合适出手对付萧谡了。 萧谡闻言不语,思绪却又飘到了早晨那一幕。冯蓁这小女君从小行径就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想那会儿他与她在地龙翻身后的山里行走时,她动不动就赖上来拉手什么的,很是亲昵。早晨采雪时,那一跤也明显是故意让他去救的,但转眼冷漠疏离的也是她。 那是因为看到了老六的缘故? 萧谡淡淡地朝荣恪道:“严十七虽说不错,但冯蓁未必看得上他。” 荣恪心想莫不是说反了?他嘴上道:“殿下不必担心,严十七在女子里素有人缘,最会讨女子欢心。” “那就让他试试吧。”萧谡无可无不可地道。 荣恪脸上却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来。 “怎么了?”萧谡问。 “殿下是知道的,严十七也是眼高于顶之人,蓁女君……嗯,还得请殿下亲自跟他说一说,否则严十七未必肯娶蓁女君的。”荣恪就差没直说冯蓁长那么胖,严十七瞧不上她了。 “呵。”萧谡冷笑一声,“待严十七见了人再说吧。” 冯蓁在汤山苑住到了二月初才跟着长公主回了上京。她的及笄礼办得就不如她阿姐那般隆重了,只请了几位长公主的至亲好友前来,冯蓁算是悄无声息地便到了十五岁。 既然是至亲,冯华和阳亭侯夫人黄氏自然都到了城阳长公主府。 冯蓁和冯华虽是亲密无间的姐妹,但因着长公主的缘故,她们也是快两年没见过了,日常只能书信往来。 冯华见着冯蓁时,都有些不敢认了,近乡情怯地唤了声,“幺幺。” 冯蓁可比冯华热切多了,朝着冯华就扑了过去,“阿姐。”她从小就是这般扑入冯华怀里的。谁知她还没跑到,就被冯华身边的傅母给拦住了。 “小女君,可千万使不得,阿姐有孕啦。”冯华的傅母道。 冯蓁赶紧停住脚,“有孕了?”她脸上不高兴的神色一下就露了出来。 傅母觉得奇怪,便笑道:“小女君不高兴啊?” 冯蓁嘟嘟嘴,“阿姐有了孩儿,以后怕是就不把我放心上了。” “胡说。”冯华笑着将冯蓁轻轻揽了过来,低声在她耳边道,“就是阿姐的第一个孩儿,行了吧?” 冯蓁被冯华逗得重新绽开了笑颜,“那可得说话算话。” 傅母见姐妹俩如此亲热,自然也怕冯蓁把她刚才的动作放在心上,少不得解释一番道:“小女君不知,咱们女君这一胎怀得着实不易,成亲快两年了才怀上,一开始怀不上的时候君姑还安慰咱们女君,可后来就开始摆脸色了,还往二郎屋里安人。” “傅母。”冯华见傅母越说越不像话,于是何止道,“今日是幺幺的好日子,别说那些行吗?” 冯蓁仔细瞧了瞧冯华的脸色,虽然有些疲惫,但看着还不算太差,心才放下一点来。 “别听傅母胡说,哪家没有点儿不顺心的事儿啊,就她一颗芝麻也说成西瓜。”冯华埋怨道。 冯蓁却道:“阿姐同我生分了,在我这儿有什么好隐瞒的?回回来信都说过得好,越是这样我心中越是难安,有谁能事事都好的呀。” 冯华拉起冯蓁的手道:“我的日子已经算是极好的了,现在该是关心的事儿才是,外大母可跟说过相看人家的事没有?” 冯蓁赶紧举手投降道:“阿姐,也说今日是我的好日子,能别提这些扫兴的事儿么?” 冯华好笑地道:“怎么就扫兴了?”她理了理冯蓁的额发,“不过也是,咱们幺幺如今出落得天仙一般,自然不愁嫁。” 冯蓁嘟嘟嘴,“说得我以前很愁嫁似的。” 傅母在旁边听了都忍不住跟着笑出声。 一时黄氏上前,冯蓁又拉着她亲亲热热地说起话来,把阳亭侯府的一众孙子、孙女问了个遍,表示她人虽然不在黄氏身边,可阳亭侯府的每个人却都在她心上。 50|纱花缘(上)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只是黄氏盯着冯蓁有些发愁, 女子美貌自然是好事儿, 但凡事都该有个度,一旦超过那个度,便不是什么好事儿了。譬如眼前的冯蓁,谁能想到她及笄后竟然出落得艳绝天下,这等颜色寻常人如何消受得起?怕只有嫁入天家才好。然则几位皇子定亲的定亲, 成亲的成亲,落下的五皇子又是个克妻的。 不过黄氏担心归担心,却又觉得冯蓁养在长公主跟前乃是好事儿,若是在冯家,愁煞人的就该是自己了。原本她还跟冯坚嘀咕过两句, 说冯蓁太冷情, 一、两年都不露一面,现在可不这么想了。这样的妖姬似的人物,自然是离得越远越好。 此次长公主回了上京,自然不会马上就回汤山苑。过得两日冯蓁禀了长公主,就带了一车人参、鹿茸、血蛤、燕窝等药材往蒋家去。冯华的处境她自然要亲眼看一看才放心。若不是怕太心急,及笄第二日她就想去蒋家了的。 冯华嫁人后, 两姐妹见面就没那么自由了, 得走那么一套繁琐的程序才行。冯蓁入了蒋府, 先去了冯华的君姑宋夫人处,须得了她的首肯,冯蓁才能去冯华的院子。 宋夫人见着冯蓁时着实吃了一惊,“幺幺出落得可真叫人都不敢认了。” 冯蓁甜甜地笑道:“阿姐也说, 若不是看着眼睛还像,她都不认识我了。” 宋夫人点点头,又扫了眼冯蓁带来的礼物,“嗯,阿姐好不容易怀上了身子,正该好好补一补,去她院子就是,以后想见面也无需过我这儿来,两姐妹的讲什么虚礼。” 冯蓁却知道礼多人不怪,她嘴上道:“这些东西可不是给阿姐的。她说进门后君姑将她照料得很好,什么也不缺。这些都是幺幺送给君姑将养身子的。阿姐成亲两年都没消息,若非君姑疼她,只怕早就有人说闲话了,哪儿还能有这般自在。” 宋氏自认对冯华的确不错,既不挑剔她成亲之前跟三皇子的那点事儿,也不挑剔她两年没有消息,所以收冯蓁的礼收得很是理所当然。 冯蓁到了冯华的院子里,见着两个陌生的女子陪伺在冯华身侧,虽然都是妇人打扮,却是正当年少。 那两少妇见了冯蓁,上前行过礼后朝冯华道:“这便是主母的阿妹么?生得可真美。” 冯华道:“们下去吧,我与幺幺单独说会儿话。” 两妇人又行了一礼,退出了门去。 冯华见冯蓁的眼神一直跟着那两妇人,便道:“那是姐夫的妾室。” 生得还算秀美,脸蛋自然是比不上冯华的,不过丰乳肥臀,正符合时下人喜欢的好生养的身段。不过两人不算妖娆,服侍冯华也毕恭毕敬,可依旧叫冯蓁心塞。 “阿姐,就因为怀不上孩子,姐夫便纳了她们么?”冯蓁气愤地道,“这才两年不到呢。” 冯华摇头笑道:“她们都是君姑送来的。” “话虽如此,可谁能拿刀逼着姐夫洞房么?送过来摆在屋里不碰难道不行?”冯蓁心里一下就厌了蒋琮。 冯华为蒋琮辩解道“姐夫还算好的。以前也不过是在我不舒服的日子才去她们那儿,现在我有孕在身,本就该给他挑两个伺候的人的,这下反而省了事儿。” 冯蓁立即瞪眼道:“阿姐还未有孕时,这俩就收了房了?” 冯华道:“这有什么呀?给他屋里摆两个,总好过他与外面那些不知脏臭的人一块儿。” 冯蓁见冯华说得一派云淡风轻,轻声问道:“阿姐,心里不难受吗?” “幺幺。”冯华伸手握住冯蓁的手,“哪家哪户都是这样。” “可不一样的是,阿姐心悦姐夫。”冯蓁低声道。 冯华敛了嘴角的淡笑,“姐夫算是好的了。” 冯蓁有些深恨自己的无力。夫妻间的事儿,外人越插手越容易产生误解。“阿姐,如果心里难受,其实是应该跟姐夫说一声的。不说,他就当纳妾是理所当然,说了,哪怕没什么用,可他总是知道心里不舒服,就会收敛些。” 冯华叹息一声,“哪有说的那般容易?贤妇不妒。” 冯蓁忍不住道:“这样贤名是有了,可日子却不是别人在过,而是自己,为个贤名,让自己难受值得么?” 冯华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为个贤名自然不值,可我肚里的孩儿却不能有个妒妇名声的母亲。”女子为母则强,丝毫损害都不愿施之自己的孩儿身上,再多的委屈都能吞下去。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冯蓁除了替冯华难受外,却再帮不上什么忙。可她听得出,其实冯华对蒋琮早没了当初的那份挚情,她的整个心思都已经转移到她肚子里的孩子那儿了,唯有那才是她值得依靠的人。 所以冯华这也是失望了么? 恰巧这时蒋琮从外面回来,冯蓁跟着冯华起身到门口迎接,蒋琮恁是没认出自己的小姨子来。 愣了好半晌,蒋琮才迟疑地道:“这是……” “姐夫,我是幺幺啊。”冯蓁朝蒋琮甜甜地笑道。尽管她心里对蒋琮是一万分的生气,可为了冯华她脸上还是丝毫不显,反而是待蒋琮万分亲近。就怕自己给他摆脸色,他转过头却记在她阿姐头上。 “幺幺?!”蒋琮笑出声道。 “变瘦了姐夫没认出来是吧?”冯蓁道。 “嗯,这是女大十八变啊。”蒋琮转头对冯华道,“小君,看来这上京第一美人的头衔该让人了。” 冯华嗔了蒋琮一眼,却也高兴他说自己是上京第一美人。曾经这“上京第一美人”向来是没有公论的,毕竟萝卜白菜各有所爱,然不得不说,冯蓁横空出世,就再无争论了。 “姐夫若是能瘦下来,上京第一美男子的头衔也会让人的。”冯蓁玩笑道。她对蒋琮那宰相肚真是哪儿哪儿都看不顺眼,一门心思地想着他将来必定三高。 “幺幺可真会说话。”蒋琮笑道。 这日自然是其乐融融,冯华留冯蓁用饭,因着没有外人,就她们三个,所以也没避嫌,各人分坐一几之后。 只是席间蒋琮不停地拿眼去看冯蓁,这倒不是见色起意,只是任谁看到这样一个艳绝天下的美人能忍得住不多看的?这是不分男人女人的,就连旁边伺候的人也是忍不住往冯蓁身上瞅的。 冯蓁用过饭便告辞了。不过因为冯华怀孕的缘故,她很是担心和挂念,少不得三天两头就往蒋府去,每次给冯华带点儿汤水,自然是加了桃源水的,可以帮冯华调养身体。 冯蓁过去,冯华自然欢喜,两姐妹叽里咕噜地一待就是一整日。冯蓁每回来都能见着蒋琮,想着他对自己阿姐还算上心,对他的厌恶感也就少上了些许,但也只是些许而已。 因着每次去蒋府,冯蓁或多或少都要给宋夫人准备些东西,药材、吃食、首饰、绸缎,总之是回回都不重样,她自然少不得要去街上采买。长公主府倒是也不缺这些东西,就是太昂贵了,并不适合日常送人。 “女君,这是才到的纱花。”掌柜的满脸笑容地捧上一个盒子。 冯蓁没打算揭开盖子,一朵纱花有什么稀罕的,送去给宋氏,别反而叫人碎嘴。 冯蓁的月钱有限,如今就算提高了十倍,也不过二十两银子。那对去了的爹娘给她留下的嫁妆,实物在阳亭侯府的黄氏手里,铺子、银子则都是冯华在照料,以钱生财去了。 所以冯蓁挑礼物,只能拣有新意而不贵的。可也断不至于给宋氏买花戴,她那样的夫人除了金银首饰,是甚少簪花的。 然而人穷志短,冯蓁就免不了会想,这掌柜的莫不是觉得她没钱买东西,才拿纱花招呼她吧? 天地良心,这掌柜的哪儿该得罪长公主府的女君。而且,他压根儿就没觉得冯蓁穷过。 说不得冯蓁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奢侈。日日都有新衣裳做出来,从她去了汤山苑之后,衣裳就没穿过重复的,连灯锦那样贵重的布料做的衣裳她也就只穿一次。这便罢了,那首饰也是日日一件新的,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就有三百六十五件,不是金就是玉,压根儿就轮不上银的露面。 试问这样的女君,谁敢把穷字跟她连在一起? 然则冯蓁手里是真没多少银子,又不能把衣裳、首饰拿去当了。 掌柜的见冯蓁不答话,他也瞧不见帽纱下冯蓁的神情,便自作主张地打开了盒盖,露出里面逼真的牡丹纱花来。白色、粉色渐渐过度,就好似四月枝头的赵粉一般。 冯蓁拿起一支来瞧了瞧,心道果然是高手在民间啊,想不到现在就有人能制出如此逼真的假花来了。 “不错,有多少支?我要了。”冯蓁道。这样的纱花即便再费工,也不会有多贵。 “一共就得了五支,我们东家知道女君必然喜欢,所以并没拿出来售卖,给女君您留着呢。”掌柜卖力地奉承道。 冯蓁放下手中把玩的纱花,她现在出门从来不会将帽纱揭起,所以这家店的东家当不是见色起意,那么就是冲着她身份来的? “东家。” 门口背光走进来一人,掌柜的一见就笑开了脸,撇下冯蓁迎了上去。 严十七见冯蓁朝自己看过来,侧头看了看掌柜的,掌柜的就赶紧道:“东家,这就是小的跟经常提及的老主顾城阳长公主府的冯女君。” 51|纱花缘(中)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严十七闻言走上前道:“在下严域, 字福广。”他脸上敷了粉, 还抹了口脂,显得唇红齿白,虽然在冯蓁眼里这模样有点儿娘,可时下人喜欢的男子就是这副装扮,而严十七本身的底子也着实不错, 是个俏郎君。 “原来是严太尉家的十七郎。”冯蓁回了礼。她如今可不是吴下阿蒙了,跟着长公主在汤山苑住的这两年,上京的世家谱系,长公主都给她说了个遍。煊赫的严家当然也不会落下。 “这纱花女君还满意么?”严十七问道。 “巧夺天工。”冯蓁不吝啬地赞道。 “那就好,天下能做这种纱花的也没几人, 上京城就只有那一人。既然女君满意, 今后这纱花在下就再不售他人,只等女君来取。”严十七道。 这份礼可不轻,重就重在“独家”这一项上,用来讨宋夫人的欢心再合适不过了,分送冯华的妯娌也能得个好字。冯蓁实在有些拒绝不了这样“好而不费”的礼。 冯蓁仔细打量起严十七来,心想这人心思好深, 对她也知之甚深, 让她明知道有坑都还在犹豫要不要往里跳。可惜冯蓁不愿意嫁人, 更不会拿自己的亲事开玩笑。天0朝和华朝都是一样的,若是接受了某个男子的馈赠,就得做好接受他本人的准备。 是以,冯蓁最终还是婉言谢绝了。 严十七找萧谡抱怨道:“这蓁女君可真不易讨好。” 萧谡懒得搭理严十七的这种话, 荣恪却在一旁道:“怎么,没成?兰姬做的纱花不行么?” 严十七道:“怎么不行?上次我送了一朵给雅乐小班的风吹花,她如今见着我就问还有没有新的。我瞧着那位蓁女君明明是爱不释手,可最后就是没接。” 萧谡道:“别弄这些有的没的,直接让姨母托人上门去求亲就是。” 严十七摇头道:“我连人什么模样都没见着,如何就能请媒人说亲。” “娶妻娶贤,又不是比美。”萧谡道。 “那也不行,虽说人现在瞧着不胖了,但也指不定长成什么样儿。有些人一瘦下来就满脸褶子。”严十七跟萧诜一样,都是好0色者也。 “若是叫长公主知道这样招惹她孙女儿,只怕要找算账,最后反而不能成其事。”萧谡道。 严十七对娶冯蓁是兴趣缺缺,倒不真是就那么挑剔美色,只不过不想娶长公主的孙女儿罢了,那完就是娶个祖宗回去。不过既然萧谡开了口,他也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表哥,要不再给我出个主意吧。”严十七道。 听这意思,拿兰姬做的纱花送给冯蓁倒像是萧谡的主意了。不过想想也能明白,兰姬乃是萧谡的姬妾,严十七可令不动她,荣恪也不可能,除了萧谡发话之外,别无他想。 萧谡瞥了严十七一眼,意思是孤有那么无聊么? 严十七缠上他道:“到底还是表哥深谙人心,这回险些就打动蓁女君了,我看她的样子也很是纠结了一番。若再接再厉,下回一准儿能成。” “别浪费那个功夫了,若无意娶她就算了。”萧谡道。 严十七却又不干了,“我娶谁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娶谁益处最大。既然表哥说蓁女君可以,那就是她了呗。我瞧她走路的模样,想必也是一代绝色佳人。” 荣恪在旁边“噗嗤”笑出了声,他可是看过冯蓁夜里爬墙的人,那狼狈模样,可跟绝色佳人差了十万八千里。“十七郎,还是莫要抱太大希望了,反正不丑就是了。” 严十七道:“行,不丑就行了,我要求也不高。”他又待了一会儿,正要走,却被萧谡叫道:“那些纱花呢?” “在店里呢。” “拿回来。”萧谡道。 严十七闻言也没往脑子里过,只当萧谡是不愿自己姬妾做的东西流落在外。所以出门就差人去店里取了纱花送回了萧谡府上。 萧谡看着匣子里的牡丹纱花,拎起那只粉白渐染的赵粉瞧了瞧,随手放在了一边,然后吩咐荣恪道:“让长生差人将这匣花送去给幺幺。” 荣恪愣住了,甚至愣得都没伸手去接那匣纱花。他有些捉摸不透自家殿下的意思了。为怕办错事儿,明知不该开口询问,荣恪还是开口道:“殿下,是用十七郎的名义么?” “孤让叫杭长生去送。”萧谡重复了一边,声音淡淡的,淡得压根儿就听不出其中的威胁,但荣恪还是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好么,刚才还是让杭长生差人送去,现在看来皇子府的杭大总管得亲自跑一趟了。 杭长生没见着冯蓁,长公主府的女君,也不是皇子府的大总管想见就能见的。尤其是现在元丰帝越发依赖城阳长公主了,隔几日就请她进宫叙话。 所以杭长生到萧谡跟前回话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头道:“回殿下,属下没见着蓁女君。” “下去吧。”萧谡道。 尽管萧谡的神情很平淡,但杭长生就是感觉他家殿下不高兴了。 荣恪和杭长生算是萧谡的两条腿,一条主外,一条主内。可若要说谁最能猜准萧谡的心思,那绝对非杭长生莫属。荣恪得宠,那是他有能耐,而杭长生很有自知之明,他没什么大本事,唯一的本事就是次次都能猜准萧谡的心思,所以毫无背景的他才能荣升五皇子府的大总管。 过得两日杭长生趁着伺候萧谡用饭的时候道:“殿下,蓁女君十分喜欢那几只纱花,不过去蒋府时都送给宋夫人了,她如今正叫人四处打听上京能制纱花的人。” 萧谡吃饭的手微微顿了顿,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他既不说话,也没看杭长生。 杭长生继续道:“属下有个同乡的侄女儿是蓁女君院子里的洒扫丫头,她是听宜人说的。” 萧谡在长公主府安有眼线不假,可城阳长公主何许人也,那些眼线根本就不可能插进她最亲信的人里,而冯蓁身边也是固若金汤。杭长生这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听到一点儿消息的。 “叫兰姬得空再做几朵纱花吧,跟上次的一样。”萧谡道。 冯蓁统共就得了四支牡丹纱花,都给了宋夫人。 而那样鲜嫩的纱花却又不是宋夫人能戴得出去的,留在自己这儿,就有些暴殄天物了,好东西得送出去才能叫人羡艳。然则蒋府女眷多,宋夫人、三房的儿媳妇,还有女儿、侄女儿之类,加起来共有十三人。四支牡丹纱花自然不够分,可给谁不给谁却成了难题。 所以冯蓁才会四处找人打听,想再做几朵纱花,下次去蒋府送给宋夫人,一准儿能讨她欢心。 而这第二回杭长生来送纱花,冯蓁便亲自见了他。因在自己家中,她也就没戴帷帽。 杭长生看着花厅里的女子,穿着一袭樱粉地满铺白色重瓣樱花纹叠纱裙,头上斜插一柄玉梳再无它物,这等简单雅致的打扮,却将春光里所有的花魂都压制得服服帖帖了。所谓天上花神,也不过如此吧,杭长生心想。 杭长生看了半日,才敢上前道:“长生见过蓁女君。” 冯蓁从宜人手里接过黑漆嵌百宝牡丹纹匣子,揭开来看了看,里面正好是九支,正合适补送给宋夫人。 “我记得还有只粉白渐染的赵粉,怎的不见?”冯蓁问杭长生道。 冯蓁这么一问,杭长生立即就想起了萧谡书房的美人觚里插的那朵牡丹纱花来。当初他还以为是真的,谁知走近时才发现是朵纱花,他还奇怪自家殿下怎的留下一支纱花来。这会儿听冯蓁专门问起,才晓得里头说不定有讲究。 只是杭长生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出卖自己主子,“殿下叫属下送来的就是这些。” “我叫人四处打听,也没听说上京谁有这样的手艺,怎的五殿下那儿却多这纱花?”冯蓁问。 杭长生笑道:“十七郎那店里的纱花本就是求我家殿下才得来的。这纱花乃是……” 杭长生感觉自己不能提兰姬,便改口道:“乃是殿下府中的一名姬妾所制。” “原来如此。”冯蓁露齿一笑,牙齿白得发光,却是时人少见的白皙,真真是如明眸皓齿。 杭长生只感觉魂都飞了,遐思万千,最终却落在了荣恪身上。想着那人居然撺掇十七郎去求娶蓁女君,杭长生就想笑,作为萧谡最受宠的属下之一,他最不喜欢的就是一山二虎,所以也没想过要提醒荣恪一下。 杭长生回府时,萧谡领着荣恪出门办差去了,十来日后才回府。一回来就在书房里与荣恪还有几位门客彻夜密谈,杭长生亲自进去了好几次掺茶递水,也没得着机会说一说冯蓁的事儿。 到第二日萧谡要进宫给元丰帝和顺妃问安,杭长生伺候他出门时,才听得他问了句,“昨夜是有话要对孤说?” 杭长生却又不知该不该说了,好似他家殿下也没多上心。“是,上回属下送纱花去长公主府,蓁女君问属下说,那纱花里还有支赵粉不见了,问属下瞧见没?” 萧谡朝杭长生看过去,杭长生赶紧道:“属下什么也没说。蓁女君又问属下纱花哪儿来的,属下便说是府中一名姬妾所制。” “然后呢?”杭长生说了这么多句,可总算盼着自家殿下有个回应了。 “蓁女君就没再多问了。”杭长生道。 萧谡定定地看着杭长生,看得杭长生额头冒汗,硬着头皮道:“原说这礼尚往来,蓁女君该有个回礼的,但她着实没提。” 萧谡不再说话,翻身上了马。 52|纱花缘(下)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杭长生在萧谡身后忍不住苦笑, 他家殿下从小话就不多, 伺候他的人都得自个儿猜他的心思,猜中了有奖,猜错了可就靠边儿站了。杭长生每次去庙里施舍时,都会求漫天神佛保佑,让他家殿下吩咐下人办事儿时能多说几句话, 也叫他们能猜得容易些。 却说冯蓁收了萧谡的纱花,并未主动跟长公主提及,她这是打算小事化了。然而长公主少不得要过问,“老五怎的会派杭长生来给送纱花?他一个皇子府总管还挺闲的。” 身为女子,冯蓁或多或少肯定明白萧谡的意思, 他么或多或少对自己有那么点儿见色起意的味道。可这种“或多或少”半文钱都不值, 冯蓁也不稀罕,自然也不愿对长公主提及,怕她重新生出化干戈为玉帛的心思。 “那纱花是严十七向他求的。”冯蓁道,语言的威力就是这么大,冯蓁也没说谎,可她拣这个时机说, 却实实在在是在误导长公主。 “哦, 严太尉的十七郎?”长公主想起了这么个人, “身上忒香了。” 冯蓁“吃吃”地笑出声,“是呢,我也是嫌他身上太香了,所以没接他的纱花, 转头五殿下那边便差人送了过来。” 长公主沉吟了片刻道:“其实十七郎除了身上香了点儿之外,倒没有别的毛病,无论是才能还是家世,也都可算是一时之选。” 冯蓁不接话。 长公主点了点冯蓁的额头,“放心吧,哪怕就是定了亲,外大母也会让满了十八岁才出嫁的。” “我觉着还是家世简单一点儿的好。”冯蓁道,“严十七这名儿一听就知道,他家人肯定得不老少,怎么着也上百了吧?,嫁入他家,光是记人脸都得小半年,累得慌。” 长公主简直啼笑皆非,居然还有人为这个挑三拣四的,于是白了冯蓁一眼,“去去去。” 冯蓁没走,反而更靠近长公主道:“外大母,我给按按腿吧,我见这两天好似又睡得不好。” 冯蓁按腿那是有绝招的,用九转玄女功的真气刺激长公主腿上的殷门、委中、承筋、承山、血海、足三里等穴位,那是一找一个准儿,很是舒服,舒服得长公主这会儿即使不待见冯蓁,也拒绝不了她的提议。 长公主闭目养了会儿神,“这么频繁地去蒋府讨好那宋氏,手上的银子再多也不够用,若是要送她东西,从府里拿就是了,何必去街上买。” “阿姐怀孕了,这女人生孩子就跟闯鬼门关似的,我一闭上眼睛就想起雍妃生孩子那会儿,所以总担心阿姐。”冯蓁算是在跟长公主解释为何常去蒋府的缘故。 “放心吧,宋氏为人还算可以,不是那恨毒之人。”长公主道。 “我知道,可就是怕伺候的人万一有什么疏忽,而且女子怀孩子时最要紧的就是心情舒畅,我送宋夫人东西也是为了让她能念着阿姐的好。家里的东西都太贵重了,偶尔送一次还行,送多了只怕把人心养大了,所以就送些纱花啊、琉璃簪子什么的正好。”冯蓁道。 长公主想想也是,“那吾将的月银涨成百两吧,别为了一点儿细碎东西就承了人的情。”她这指的人情就是指严十七。 冯蓁搂着长公主好好恭维了一番,都得长公主心花怒放,觉得每月的一百两银子可没花亏。 待冯蓁再去蒋府时,宋夫人跟前何敬也在,她才嫁进来没多久,听说成亲那日十里红妆,新娘子的嫁妆震惊了整个上京城,可惜冯蓁在汤山苑“闭关”,没能观礼。 何敬看着冯蓁笑道:“我怎么就没有这样一个阿妹呢,见天儿地送好东西帮我讨好君姑。” 冯蓁亲热地坐到何敬旁边,“怎么没有?敬姐姐难道不是我阿姐么?我这是一石二鸟,既是帮阿姐讨好君姑,也是帮敬姐姐讨好君姑啊,所以最划算的就是我了。” 何敬笑得花枝招展地道:“君姑,瞅瞅幺幺多会说话,算盘也打得精,若是君姑能再得一子,将咱们幺幺娶进门儿,那一家子才欢喜呢。” 这话自然是玩笑话,可长公主当着冯蓁的面也说过类似的话,笑话她那样就不用日日往蒋府跑了。是以冯蓁也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何敬用手肘碰了碰冯蓁,“这是笑什么?果然想嫁进来么?” “不是,我只是想起外大母来,她说我总往这儿来,就埋怨起君姑来啦。”冯蓁笑道。 宋夫人望眼过来,冯蓁解释道:“她埋怨说君姑当初不努力。”冯蓁也跟着冯华叫宋夫人君姑,这是华朝人的习惯。 这话一出,堂中人都大笑了起来,宋夫人则是又好气又好笑,“真是的,长公主那样端淑的人,怎的跟个小女君说这些玩笑话。” 冯蓁没笑,她脸上还露出一副不懂大伙儿为何笑的神情,毕竟是黄花大闺女嘛,怎么也得装一装。 冯蓁在蒋府又待了一日,从宋夫人那儿出来后,就被何敬拉去捣鼓沐发香膏了。路上冯蓁问道:“敬姐姐,最近见着敏文公主没有?” 何敬道:“没呢,前段日子我忙着绣嫁妆,敏文便是出宫,也多半跟王家女君或者严家女君在一块儿。”王家自然是王丞相家,严家么就是严太尉家了。 到了何敬的院子,她大嫂柳氏也过来了,都是对香膏香粉感兴趣的人,三个女子嘀咕了整整一下午,还意犹未尽。当然主要还是何敬和柳氏舍不得,恨不能拉着冯蓁抵足而眠。 冯华见着冯蓁时埋怨道:“这是来看我的,还是来玩儿的呢?” 冯蓁无奈地摊了摊手,“敬姐姐这是嫉妒阿姐有个好妹妹,说了点儿闲话,我少不得得跟她应酬应酬吧,妯娌之间最是容易有各种小心思,比来比去的好不烦人,出嫁前比娘家,出嫁后就比谁的夫君对自己好,等生了孩子又比谁的孩子伶俐,不过到了阿姐这儿,又多了一条比的。” 冯蓁刚才的三个“比”已经将冯华逗得大笑不已了,于是忙追问道:“还有一条比什么?” “自然是比谁的阿妹更讨喜啊。”冯蓁道。 两姐妹一同笑了出来,眼泪花都快出来了。 笑过之后,冯华啐道:“玩笑话少说,我这是替累得慌,当阿姐是孩子么,还要这样上蹿下跳的张罗。” “我高兴,我乐意,行不行?”冯蓁嘟嘟嘴道。 “好好好,那银子够不够使?”冯华妥协道。 冯蓁赶紧截断冯华的话茬,“不用不用,外大母给了涨月银了呢,而且……”冯蓁用手背半遮嘴巴道,“而且比庆表哥还多。若是阿姐再给我银子,怕有人说帮衬娘家。” “胡说什么呢,那不是自己的嫁妆银子么?”冯华道。 “可谁能知道呢?反正看见了就只当是在帮衬我。”冯蓁道。 冯华嗔道:“在我的院子里还能有谁看见?也太多疑了。” 冯蓁耸耸肩。 不过冯华知道她这小妹之所以多疑都是为了她,心下颇为感念,出嫁之后她反而更珍视这个妹妹了。 冯蓁回到公主府便接了个帖子,是严太尉家行八的慧女君给她送的,邀请她去严府赏牡丹。 严家人太多了,这行八的慧君,冯蓁只有些微印象,不是特别出众的人,两人也没说过两句话,却不知怎的突然来了帖子。 长公主却是很上心,让翁媪拿了许多套首饰出来挑,赴宴的衣裳也是长公主亲自给冯蓁挑选的。 只是挑来挑去,最后冯蓁就穿了一袭樱草黄缠枝牡丹纹的交领襦裙,中规中矩。那种袒胸露肩的对襟襦裙冯蓁虽然有,却总是穿不出去,一上身就感觉妲己俯身一般。 原本冯蓁脖子上还戴了一个八宝璎珞金项圈,长公主端详了片刻后便让她取了下来,发髻上也只簪了一枚花钿。 如此冯蓁浑身上下唯一妩媚一点儿的就是眉间贴了一枚花黄,黄粉色和她的衣裙刚好相称,但这黄色极挑肤色,人生得稍微黄一点儿的,就会显得肤色更差。然在冯蓁的雪肌上,却好似春日的那朵香黄兰一般鲜嫩沁芳。 “去吧,那慧君是严十七的胞妹,同她多处处总是好的。”长公主道。 冯蓁深有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早知道就不提什么严十七了。 即是做客,冯蓁自然就不戴帷帽了,严慧见着冯蓁时,大吃了一惊,她就说自己哥哥怎么突然求她办什么牡丹宴,还那般上心。严域一向是讨女君们喜欢的,就他那张嘴便甜死人不要命,可求上自己的姊妹帮忙,这却是第一次。 “以前我只当卢姐姐便是天下少有的绝色了,却不想蓁女君才真正是百花之王,艳冠群芳。”严慧叹道。 “可不敢当。”冯蓁笑了笑,不过对严慧口中的卢姐姐却生出点儿兴趣来。按说没见过自己之前,即便要论上京的美色,也当是何敬或者自己阿姐,却不想严慧只提及了卢姐姐。 这姓氏还那般耳熟,冯蓁估摸着就该是五皇子萧谡的白月光幸存的那位远房堂妹了。 而卢柚正是住在严家的三房。严域和严慧的母亲是萧谡的姨母,她娘家的母姓就是卢,是以别家会因为长公主的缘故而不收留卢柚,但严家三房不会,严太尉也不怵城阳长公主。 冯蓁见着卢柚时,方才明白为何萧谡那样的人也会做痴情郎。当真是眉如远山,眼似秋水,禯纤得衷,修短合度,攘袖见素手,皓腕约金环,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 听说卢柚那位堂姐比她还美上了两分。 53|松山弓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就见着几个严家亲戚的女君, 性子都不错, 教养极好。”冯蓁道,旋即又补充了一句,“但并未曾见到十七郎。” “吾问十七郎的事儿了?”长公主笑道。 “没问,不过我知道外大母心里肯定是想问的。”冯蓁猴到长公主身边道。 “个丫头,以为是吾肚子里的蛔虫么?今儿遇见卢氏女了?”长公主道, 似乎这天下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儿。 “嗯,卢家姐姐只比我大了不到一月,性子极是温柔,人也生的美貌。”冯蓁道。 “苏贵妃肖母,她本就艳冠群芳, 卢氏女想来不差。”长公主道, “既与她有缘,也可多走动走动。” 冯蓁狐疑地看着长公主。 “看吾做什么?人做事总要留一线的。吾与老五之间的事儿,跟无关,他将来也断不至于为难一个小女君。” 冯蓁吃惊了,长公主这话的意思似乎是在立嗣上偏向萧谡了。可却是为什么呢? “外大母,是不是宫里有什么风声啊?”冯蓁问。 “瞎想什么呢?老二是没戏的, 老三和老六都有救命之恩, 就剩个老五了。”长公主道, “若是能与他化解干戈,和庆表哥将来也就没什么愁事了。” 既提起了这个话题,冯蓁少不得追问两句,“外大母, 上次秦水行宫,几位殿下遇刺的事儿查出来是谁做的了么?” “没有。”长公主摇摇头,“即便有所怀疑,可那人运气实在太好,一个地龙翻身把所有证据都湮灭了。”长公主道,“何况……” “何况什么?”冯蓁一听就知道有内情。 “何况皇帝龙体这两年越发不好了,人老了就难免心慈手软,总希望儿孙都能共济一堂。”长公主叹息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怎么忍得下心。” 冯蓁闻言,顿时知道长公主这也是怀疑此乃几个皇子的手笔。 冯蓁闻言将几个皇子在心里都过了一遍,感觉老二、老三、老五都可能是幕后主使者,虽说萧谡伤得那么重,可那是因为他没预料到地龙翻身,不然这指不定就是他的一出苦肉计。 而萧诜那傻大个当是没那么深的心思,所以冯蓁不觉得这刺杀是萧诜指使的。 正想着傻大个儿,萧诜第二日就上门来找苏庆了,见着冯蓁时便将一个大匣子塞给了她。 冯蓁打开匣子看了看,满盒子都是娟花,有芍药、海棠,还有玉兰花和虞美人,其精致程度,并不比萧谡送来的那几支牡丹逊色多少。 “殿下怎的突然想起送我绢花了?”冯蓁疑惑地抬起眼皮道。 “省得眼皮子浅,被几支花就给打动了。”萧诜没好气地道,“这种玩意儿,孤那儿多的是,要多少有多少。”这话可实实在在是吹牛了。萧诜送的这些绢花,乃是求太妃身边的大宫女做的。 宫里头的人都有自己的拿手绝活,要不也没办法成为宠妃的大宫女。萧诜的母妃虽然是德妃,但是要使唤太妃的人还是不那么方便的。 冯蓁将一支芍药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那就多谢殿下了。” 萧诜又道:“最近怎的不见闹着学箭术了?怎么,这是觉得自己已经很不错啦?” 冯蓁瞥了眼萧诜,心想这人还真是个傻大个儿,想跟心上人套近乎,口气却那么欠扁。 没错,就是心上人。无论是萧诜眼里闪的光,还是他朝自己倾斜的站姿,都让冯蓁能明明白白地感受到,这位六皇子对自己也见色起意了。至于他已经定亲的事儿一点儿未曾影响萧诜的热情,估摸着心里想的是他是皇子,自己嫁给他做侧妃那也是祖上积德。 男人嘛,都是那副德性。 冯蓁扬了扬下巴有些倨傲地道:“是挺不错的,殿下要不要比比?” “比就比。”萧诜求之不得能跟冯蓁多相处一会儿。 哪知这时苏庆却走了过来,“殿下,不是说去醉仙楼的么?” “乐言来得正好,我同幺幺约好比试射箭,来做个见证。”萧诜欢喜地道。 苏庆道:“殿下这是有什么喜事儿么?如此高兴。” 萧诜的眼神就像被粘在了冯蓁身上似的,口里道:“孤日日都这般高兴行么?” 苏庆道“是是是,不过今日是给子肃践行,可迟不得。”。 苏庆嘴里的子肃是平阳长公主的孙儿,如今外放为官,他们这群从小一起长大的便约了在醉仙楼给他践行,萧诜正是借着找苏庆一块儿去的理由上门的,结果一回头就把“正事儿”给抛在脑后了。 萧诜听苏庆提醒,这才想起来,于是有些歉意地看向冯蓁,冯蓁笑了笑,“无妨,殿下自去吧,改日再来就是。” 萧诜对冯蓁的体谅挺满意的,“嗯,那就大后日,大后日孤一定来。”萧诜如何能不满意,冯蓁不仅美貌无双,脾气还是天下顶顶好的,怎么骂都不生气,也不哭鼻子,只觉得她简直就是女娲娘娘按着他的喜好捏出来的,合该就是他的人。 萧诜和苏庆一前一后出了门,到醉仙楼时苏庆随着萧诜上楼时低声道:“殿下七月里就要成亲了,幺幺如今也大了,们私下约着比箭若是传了出去,对幺幺的名声可不好。幺幺年纪小不懂事儿,殿下若真心心疼她,总该为她多想想。” 苏庆是男人,他只看一眼萧诜望着冯蓁的眼神,就已经明白了他的企图,这才故意打断了他的“好事儿”,对这表妹,苏庆虽然没多亲近,但心里却是喜欢的。冯蓁将长公主伺候得极好,笑容也多了许多,苏庆当然喜欢。 结果萧诜这混不吝却瞪了苏庆一眼,“可是成了亲的人。” 这话弄得苏庆差点儿一个倒仰,他对冯蓁那是完完的兄妹之情,结果却被萧诜给误解了。这也怪不得萧诜,他现在是看谁都觉得是情敌。 “幺幺是我妹妹。”苏庆正色道。 “她也是孤的表妹。”萧诜有些无赖地道。说不得冯蓁还是猜到了萧诜的心思,他虽然觉得让冯蓁做他的侧妃有些委屈,但他可以保证,冯蓁过门之后,一切尊荣都不会少于他的正妃。 萧诜也没觉得自己是见色起意,他只是觉得冯蓁救了自己,自己就该护她周,她嫁给别的男子,难道就能保证对她好么?像他二哥那样的,原配嫡妻都能加害,还有他皇叔,私下还打媳妇呢。 萧诜觉得自己定然能给冯蓁最多的宠爱,别说打了,就是动她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所以说她嫁给谁能比得上嫁给他? “们在说什么表妹呢?”三皇子萧论的声音在萧诜和苏庆身后冒出来。 “在说幺幺呢。”苏庆道,所有皇子里他和萧论关系最好,也没觉得有事儿要瞒住他。 “说起来,孤也该亲自上门跟幺幺道谢一声才是。”萧论道。 “三哥,都隔这么久了才想着上门去啊?”萧诜讽刺道。 萧论没跟萧诜计较,温和地笑道:“孤想着幺幺毕竟已经及笄了,孤哪怕是诚心谢她,也不好上门去拜访。”这话就有些针对萧诜了。 “堵在这儿做什么?”五皇子萧谡的声音从三人背后传来。 萧诜和萧论这才没再说话。 何子肃出京的这场践行宴,上京城顶级圈子的王公勋贵的子弟基本都到齐了,严十七自然也不例外。 “表哥,可是害了我。”席间严十七朝萧谡抱怨道。 萧谡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上回好不容易拜托八妹办了场牡丹宴邀了蓁女君,结果那天不是叫我跟们出城去么,所以人我都没看着,结果我阿母和八妹却都对蓁女君赞不绝口,八妹更是撺掇着我阿母赶紧上门去提亲。”严十七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地抱怨着。 “她一向能讨长辈欢心。”萧谡道。 “我阿妹将她夸得天上无双,地上没有的。”严十七道,“她越夸我心里就越不踏实,根据我的经验,能把我阿母和阿妹都笼络住的女君,通常都不会是咱们好的那一口。”严十七朝萧谡挤了挤眼睛,意思是“懂的”。 “表哥,说我找个什么借口能见一见蓁女君,总得让我见上一面才能上门提亲不是?”严十七道,“否则真要娶回去个无盐来,那我晚上睡觉一睁眼不得吓死?”严十七这嘴也够缺德的了。 萧谡端起酒杯啜了一口,沉吟片刻道:“她的事不用费心,最多只是定亲而已,长公主还想多留她几年,几年的变数又有谁说得清呢,是吧?” 严十七听完心中又有些不落忍,他一向是个怜香惜玉的人。而萧谡这意思,明显就是还放不下他表姐卢梦的仇。所以现在只不过是吊着城阳长公主和冯蓁而已,一旦她们的利用价值殆尽,那就是良弓藏、走狗烹的下场。 但严十七虽有怜香惜玉之心,却也晓得有时候做大事必得没良心的道理。 其实在这一点上,严十七也没觉得萧谡有错,当初若不是城阳长公主赶尽杀绝,此刻萧谡早就成亲了,指不定孩子都开蒙了,而非现在这般形单影只,还叫人背后说什么克妻的闲话。 但萧谡没有错,严十七也没觉得冯蓁有错。他夹在中间,最是受良心谴责,不由得多同情了冯蓁几分,想着今后哪怕不能携手百年,总要在能对她好的时候就好一些。 说话间,席间气氛已经完热闹了起来,舞姬、歌姬轮番登场,连雅乐小班的花魁风吹花也被请来献了艺。 54|松山弓(中)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严十七看着风吹花的纤腰, 已经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可惜不能一拥。他这样的家世、品貌也不是不能成为风吹花的入幕之宾,可是风吹花曾经在上元灯节的大戏台上对着所有人宣布,要做她的入幕之宾必得是她的夫主。 像严家这样的簪缨世族,却是不能容忍子弟纳教坊女子为姬妾的,这一点就不如皇子了, 那是真的,香的臭的都可以往府里拉,皇帝对自己儿子多个女人也完不在意。 严十七沉迷于风吹花的舞姿,被人一巴掌拍在肩上才反应过来身后有人,回过头去却是六皇子萧诜来找他喝酒。 萧诜的酒量那是随了他祖宗, 用海量来形容也不为过, 严十七就不同了,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是样样比萧诜精通数倍,但拼酒就只能甘拜下风。 严十七喝到后面就心里发苦,也不明白六皇子怎么专挑自己拼酒?他可不记得自己有得罪他。 严十七不得已地往旁边看去,只盼着萧谡能救救他,结果萧谡正与何子肃对饮, 丝毫没留意到他这边的情形。萧诜又拉着他不放, 严十七吐了一次, 醉死得怎么回家的也不知道。 再醒过来时,严十七已经不辨日月,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几日。他揉着嗡嗡作疼的脑袋,叫人进来伺候。侍女春兰端了铜水盆进门伺候道:“公子, 上回请松山伯制的弓送来了。” 松山是制弓大家,如今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所以人称松山伯,他已经很少亲自动手制弓了,若非是因为萧谡的关系,松山也不会应了严十七所请,无关身份地位,制弓良匠喜欢的只会是擅于使弓的良将。严十七显然不在其列。 “拿来我看看。”严十七虽然喜文厌武,但因为祖父官居太尉,所以对弓箭之优良还是能看得出的。他将给冯蓁特制的弓拿在手里掂了掂,只觉有些重,比寻常男儿用的还重,心下不由有些不悦,“这松山伯可真是名不副实,定制时已经讲明乃是送给女君的,他居然还造得如此重。” 春兰瞧了瞧道:“不过这弓可真漂亮。” 木质光泽,如包玉浆,弓身上雕刻着如意纹,还镶嵌了一块绿色的琥珀,里面藏着一只完整的蜜蜂,连翅膀上的纹路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严十七摸了摸那琥珀,即便是他也很少见到这样名贵的琥珀。这琥珀自然不是他拿出来的,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萧谡了。严十七甩甩头,看来他表哥为了能让他娶到冯蓁,还真是花了大手笔的,比他这个要娶媳妇的人还上心。 既然萧谡如此“势在必得”,严十七就感受到了压力。人在压力之下,通常都会变得聪明一些,有些想不明白的事儿,突然就能明白了。 严十七眯了眯眼睛,六皇子灌他酒很可能是就是因为冯蓁的事儿,以往就听说过六皇子经常往城阳公主府去的事儿。而萧谡这么上心,自然是不愿意让萧诜娶了冯蓁做侧妃。 严十七知道,他们家和萧谡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若是以后继位的人不是萧谡,就算严家没事,但他们三房肯定有事儿。 严十七一着急起来就想起了荣恪,他消息最是灵通,所以赶紧骑上马去了五皇子府,也没寻萧谡,直接就去找融科了。严十七知道自己这位表哥素来办差用心,白日里在府上能寻到他的机会不多。 荣恪听了严十七的来意就道:“正好今儿六皇子和蓁女君约好了比箭。” 严十七道:“可我从没登过长公主的门儿,跟苏乐言也不算熟,这样贸然登门恐怕……” 杭长生在旁边插嘴道:“今日殿下还没去衙门,十七郎不妨邀了殿下同去。”元丰帝如今将几个皇子都放入了京城各衙门历练,所以萧谡几人身上都有差使。不过却不同于普通官员,那些人是每日必须得去衙门报道,皇子么则是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萧诜不耐烦衙门里的繁文缛节,也不愿受案牍之累,索性就只挂了个职,萧谡和萧论倒是实心在做事。老二萧证去衙门那通常是找文人喝酒吟诗赏画去的。 “表哥恐怕未必肯。”明知道会被拒绝,所以严十七就没想过要去试一试。 “问一问,又有什么关系?”杭长生在旁边笑着插嘴道。 严十七想想也是,毕竟萧谡也是希望自己赶紧娶了冯蓁的,是以听从杭长生的建议去试了试,没曾想还真成了。严十七不由暗忖,他表哥果然上心,看来他势必得娶冯蓁,帮萧谡表面上稳住城阳长公主了。 这一日城阳长公主府可就热闹了,三皇子萧论比萧诜到得还早,他倒像不知道比箭的事儿,而是专程来谢冯蓁的,特地带了一车的礼物。 “上次从秦水回来,不是已经送过谢礼了么?”长公主道。 萧论含笑道:“听说幺幺常去蒋府,宋夫人收礼收得手都软了,这次论带来的东西也不值什么钱,就是南边儿来的一些新奇玩意罢了。” “那可算是送对礼了。”长公主笑道,却丝毫没有让人去叫冯蓁的打算,“她呀每次去蒋府都要发愁,不知该送什么新鲜事物呢。” 长公主又问了句萧论新得的嫡子的事儿,然后便端起了茶送客,萧论倒是没走,转身去了苏庆的院子。他既然来了,自然是冲着萧诜来的,他本是不担心萧诜与冯蓁的事儿的,无论如何冯蓁总不能给萧诜做侧妃。 然则看萧诜那般上心,又是送绢花,又是比箭,萧论便有些坐不住。毕竟对付女郎,若是动之以情,她们便是命也甘愿为舍了,说不得万一冯蓁头脑一热,被萧诜给打动了呢?就算长公主不允许,那万一萧诜和冯蓁背着长公主成了事儿呢?若是珠胎暗结,就算是不想做侧妃也不行了。 萧论觉得萧诜打的恐怕就是这个主意,所以他总要亲自来看一看才放心。 其实萧论一到公主府,冯蓁就感觉到了。现如今除了五皇子萧谡龙息内敛外,其他几个皇子,冯蓁大老远就能感觉到,都不必看了,这是九转玄女功的功劳。 所以萧论这只次肥的羊,很容易就“偶遇”了冯蓁。 今儿冯蓁没穿飘逸灵动的襦裙,因为要比箭,因此穿了一套窄袖服,白衫红裙,肩甲和胸口贴着薄薄的银甲,甲上有凸起的缠枝牡丹纹,一掌宽的束腰上在肚脐附近也有银甲保护。腰带上左、中、右都垂有璎珞佩带,英气里带着娇俏的妩媚,很是惹眼。 这一身是冯蓁借鉴胡服,自己和绣娘捣鼓出来的。和平素上京女君穿的襦裙最大的区别就在于,襦裙露胸,而这套衣裳则显腰。 冯蓁如今的腰纤细得能反手摸肚脐,腰一细就显出了臀围来。男子或多或少都有些怪癖,或喜欢看脸,或喜欢赏胸,也有独爱纤纤玉手,或者天生小脚的,然更多男子的视线却都会集中在女子的腰臀附近。 还没看清冯蓁的脸时,萧论便已经被冯蓁的风姿所吸引,那就像一道光劈入了他的眼睛里,霸道得由不得他不看。 待走近了,看到似曾相识的那双眼睛,当真是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这样的眼睛萧论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幺幺?” 冯蓁朝萧论行了一礼,“三殿下。” 巧笑倩兮,摄魂夺魄。萧论这才明白,为何这一两年也不见萧诜待冯蓁多热切,可等她从汤山苑回来后,萧诜就上赶着要讨佳人欢心了。 这样的美人,哪怕不是城阳长公主的外孙女儿,也是值得人费心抓在手心里的。便是当初卢梦那般的绝色也远远逊于眼前人。 “这是要做女将军去么?”萧论只是微微失神,便恢复了正常,开始同冯蓁玩笑起来。 “今日六殿下约了我比箭,所以才穿成了这样的。”冯蓁道。 “这是出师了?看来老六是教会徒弟要饿死师傅了。”萧论也温润地笑了起来。 “我这是博采三家之长嘛,要说起来殿下也算我师傅呢。”冯蓁笑得眉眼弯弯。 “那看来孤也得下场试试了。”萧论作势卷了卷袖口。 冯蓁吃吃地笑起来,“那可敢情好,不过输了的人是要输彩头的。” “这是自然。”萧论点头道。 “殿下这是要去寻庆表哥么?我也正要去找他,他今日可得做见证。”冯蓁道。 “那就一起走吧。”萧论道。直到此刻他才感觉冯蓁有点儿真实感了,还跟小时候一样叽叽喳喳,性子也活泼可爱。 实则若是萧论肯诚实点儿,就会想起自己当初对冯蓁的评价可是“缠人”,而如今冯蓁的性子加上了美貌,便成了可爱了。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苏庆见到冯蓁和萧论联袂而至时,很是有一丝小惊讶。 冯蓁知道苏庆在想什么,只是她也不想这么上赶着呀,可是桃花源的第三颗仙桃差一点儿就能成熟了,她急着催熟是为了给冯华备着,怕她生产时有什么意外。想萧谡那时候伤得那么重,脚上骨头都碎了,还能再生,所以冯蓁对仙桃的效用很有信心。 然而冯蓁现在又不能像小时候一样能赚点儿“摸头杀”什么的,如今就只能可怜兮兮地在肥羊旁边蹭点儿白息,由不得她不上赶着跟在萧论身边。 一时侍女来禀冯蓁,“女君,五殿下和严家十七郎到了,长公主请过去。” 55|松山弓(下)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萧谡和严十七, 冯蓁一个都不想见, 前者她只能看不能薅所以憎恨,如同她肚子饿得咕咕叫,萧谡却坐拥一山头的羊肉馒头好不炫耀,他不招恨谁招恨?而后者严十七,冯蓁更是看见个影子就想躲。长公主这要把她嫁人的心思也太明显了, 然则她外大母既然发了话,冯蓁就没得推脱了,现在装肚子疼也来不及了。 萧论在冯蓁走后问苏庆道:“乐言,姑祖母这是打算与严家结亲了么?” “不好说。”苏庆道:“大母的意思是先定亲,但要把幺幺多留几年。十七郎的年纪不小了, 不一定等得。” “怎么会等不得?”萧论笑道, “幺幺这样的女君,十七郎能娶她,那算是祖上烧了高香。” 苏庆笑道:“可是幺幺不想嫁他啊,猜怎么着?” 萧论摇摇头。 “她跟大母说,要是嫁进了严家,光是记人脸就得小半年, 累死个人了。”苏庆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还从没听过女君因为这个理由而不愿意的。” 萧论也觉好笑, “不过幺幺连严十七都不想嫁, 那是有心上人了?” “有。”苏庆爽快地道。 萧论抬了抬眼皮。 “是王相王善阳。”苏庆摊摊手道。丞相王佐那是河东善阳人,所以同侪都叫他王善阳。 萧论没什么表情,像是没反应过来。 “她说嫁给王善阳,外大母就不用担心别人护不住她了, 而且一过去就儿孙满堂,不用闯生孩子的鬼门关,白拣了许多儿子。” 便是萧论这样向来没有太大表情的人也忍不住大笑起来,“嘿,幺幺这还真是会想。” “可不是么?三天两头就气我大母,弄得大母现在也无心管我了,操心她去了。”苏庆貌似抱怨,实则是高兴得不得了,恨不能冯蓁一辈子都留在公主府才好。“知道阿容的,进门之后大母没少挑她的毛病,现在可好了,有了幺幺做对比,大母也不挑刺儿了,我们夫妻俩就盼着幺幺能长长久久留在府里才好。” 阿容便是苏庆的妻子,虽说是长公主亲自为苏庆挑的,但长公主其人是真不好伺候,总觉得谁也配不上自己孙子,对戚容多加挑剔,不过冯蓁姐妹进府后,戚容的日子就好过多了。尤其是现在,约莫是因为冯蓁长大也即将嫁人的缘故,长公主将心比心,怕冯蓁将来在夫家也被人如此挑剔,少不得易地而处,对戚容就宽容了许多。 萧论道:“既如此,幺幺倒是真该多留两、三年才是。”两三年的变数足够了,她那样的容色做个贵妃倒是合适。 却说不知道自己有贵妃命的冯蓁慢悠悠地走到岩春堂时,萧谡和严十七也正慢悠悠地饮着茶,只是当冯蓁走到门边时,严域手里端着的茶盏却不小心倾斜了一点儿角度,茶水漫过杯沿流到了他的鞋面上,他却毫无所觉。 冯蓁的身上似乎总有一束光追着她在跑,阳光洒在她的脸颊上,让那细细的绒毛带上了金刚钻的光泽,便是她的一根绒毛也比旁人都要美上十分。 长公主轻咳了一声,严域都还没回过神来,萧谡又轻咳了一声,严域还是没回过神来,直到冯蓁看他跟个呆子似的,笑了一声,才让他的神魂又回到了他的身体内。 严十七闹了个大红脸,“我……”了半天也不知该说什么,心里只叫糟糕,他都不敢去看城阳长公主的神情,一心只想这门亲事估计要黄了。 谁料长公主却道:“行了,们年轻人也不耐烦跟吾这样的老太婆待着,幺幺,领了五哥儿和十七郎去表哥那儿吧。” 引路何须冯蓁出面,便是没有侍女,萧谡总是找得到苏庆的院子的。 严十七跟着萧谡起身朝长公主行了礼,走出门时,却同手同脚地险些摔了一跤,惹得冯蓁又是一声“噗嗤”,身后的长公主也都忍不住笑。 严十七尴尬归尴尬,可同冯蓁之间的距离却很自然地缩短了。 “听说蓁女君喜好骑射?”严十七低声问道,反正他的丑已经出够了,也就再没什么思想包袱,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了。 冯蓁“嗯”了一声,笑嘻嘻地道:“怎么,十七郎也想同我比箭么?”实在不怪冯蓁如此想,今儿这些人来得也太凑巧了,跟约好了似的。 “非也,非也。”严十七道:“若是琴棋书画,不才还能勉强应付,骑射么就不献丑了。” 冯蓁笑道:“若是骑射,不才我还能勉强应付,若十七郎要拉着我弹什么琴论什么画,那我以后见着就只能逃了。” 严十七被逗得大笑,“那正好,我手里新得了一柄松山伯制的弓,我也不好骑射,所谓宝剑赠英雄,好弓赠佳人,还请蓁女君不要拒绝。” 冯蓁促狭地笑道:“哦,那好弓给了我,十七郎,的红粉又打算赠给什么人呢?” 闻言萧谡在旁边也翘起了唇角。 严十七摆手道:“红粉?我哪里需要红粉,像幺幺这样的,那是却嫌脂粉污颜色。”好歹也是欢场老手,严十七经过了最初的震惊式惊艳后,脑子总算又能转了。 “这样会说话,红粉恐怕不少。”冯蓁偏头道。 严十七只能哈哈而过,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园圃道:“那边的牡丹却开得好,不如我们去那边走走?”男人呐,从古自今都一样,得了一点儿颜色就想开染房。既然长公主让冯蓁来领他们,严十七就知道长公主心里是属意自己的,所以就想趁机多跟冯蓁亲近亲近。 冯蓁可不想再应酬严十七,所以拿眼去看萧谡。 严十七也顺着冯蓁的眼神看过去。 “表哥素来不耐烦赏花弄月的。” 严十七越俎代庖地道,这还真是色胆包天,直接就替萧谡做主了。 “那儿有一处亭子,正好赏花,幺幺也可看看我带来的那柄弓。”严十七这就亲热地叫上“幺幺”了。 冯蓁点点头,却见萧谡已经往前面的枕香亭走了。 严十七提高了一点儿声音道:“表哥,乐言的院子不是在东边儿么?”严十七虽是第一次来城阳公主府,不过刚才冯蓁一直领着他们往东走,他这才故意指了个往西北的亭子。 萧谡回头道:“不是赏花么?” 这眼力劲儿也太差了,他是想赏花么?明明是为了赏人。严十七心里忍不住嘀咕,他若是能得了冯蓁的欢心,这门亲事就板上钉钉了,所以萧谡处在这儿算个什么事儿啊?按说他人精一样的表哥,绝不该犯如此低级的错误的。 不过严十七还算对萧谡有些了解,知道他做事一定是有目的的,绝非像寻常人那样随兴所至。那他也往枕香亭去就值得思索了,这是为了女君的名声? 可是跟一个男子独处,和与两个男子相处,似乎也没太大差别。 严十七脑子里的念头还没转完,便已经走进了枕香亭。 “不是说要送幺幺弓么?”萧谡提醒道。 “哦,对。”严十七坐了下来,朝不远处的随从做了个手势。 弓是藏在特制的匣子里送来的。 松山伯的名头冯蓁是听说过的,只是听闻他早就收手不制弓了,所以也没想着要上门去“强人所难”。不过能得一柄松山伯制的弓,也实是叫人高兴的事儿,不得不说严十七还挺会送礼的,否则她也不至于轻易地就应允了他“赏花”的事儿。 弓身上的花纹和那颗琥珀无一不在显示,这是专门给女君制的弓,冯蓁几乎是一眼就爱上了“射日”的颜值。 冯蓁将弓从匣子里取出来,在手里试了试,虽然不过只是略微拉了拉,冯蓁却已经感觉到,射日极其适合自己,那种感觉玄之又玄,说不出个缘由来。寻常女子用的弓对她而言都太弱了,偏她为了装娇花还不能说,可手上这柄弓仿佛就是为她量身定制的,力道刚刚好。 至于那琥珀,原本冯蓁还以为弓身上增加无用的装饰物,很可能造成弓身用力的不平衡,谁知松山伯的确不负盛名,那枚琥珀所在就好比这射日的“箭魂”一般,平衡的掌握妙到巅毫。 “十七郎,这样贵重的弓,我就受之有愧,却之不恭了哦。”那日的纱花冯蓁还能拒绝,今日的“射日”却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了。 可见男子追求女君,还真是得有脑子会想送什么,有银子能买得起,有门路能买得到。谁说银子买不来一个媳妇的? 当然爱情还是比银子价更高的。 严十七见冯蓁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不由松了口气,“幺幺喜欢就好,这射日虽然万般好,可就是重了些,当初跟松山伯说时,已经明说了是送给女君的,结果……”严十七叹息一声,“这些匠人但凡有专长的都有怪癖,容不得人纠正。” 冯蓁听着严十七的话,眼神儿却瞥向了萧谡,脸上露出了一丝羞红来,她这是大意了啊。本来这两年装娇花装得挺成功,谁知却在这一处露了马脚。 “这琥珀藏蜂,好生名贵,十七郎我……” 冯蓁话还没说完,就被严域打断。“幺幺不必放在心上,这琥珀是从表哥那儿讹来的,他那儿好东西多着呢,也不在乎这区区一枚琥珀。” 冯蓁眉眼弯弯地朝萧谡看去,她就知道,她力气比普通人大的事儿,就只有萧谡最清楚。真是可恶,这人的肚子恐怕都是黑的。“走吧,该去乐言那儿了。”萧谡没戳穿严域的谎话。琥珀可不是他讹的,这柄“射日”的成形也跟严十七没有丝毫关系。从构图、选花纹到挑选材料,严十七都没参与过。而且这样晶莹剔透,藏蜂完整的琥珀,哪怕是皇子,也不能用“区区”二字形容。 56|箭如神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诶……”严十七跟着萧谡站起身, 心下老大的不愿意,他这还没说上几句话呢。 到了苏庆的院门口, 萧诜在不远处朝冯蓁高声喊道:“幺幺。” 冯蓁的眼睛立即一亮,唇角也随即绽放出一丝笑容, 这下可就再没耐烦心陪着十七郎唠嗑了, 她朝萧谡两人说了声抱歉, 就步履欢快地迎着羊毛(萧诜)去了。 严十七在后面垮下一张脸道:“表哥,刚才我给使眼色,看到没啊?” 萧谡觑了严十七一眼, 颇含无奈, 到底是谁不会看眼色? 严十七心领神会地道:“表哥, 其实不用担心我的, 这是长公主府,难道我还能越雷池么?四处都有人看着呢, 我就是……”后面的话有些肉麻, 严十七当着萧谡的面实在说不出来。他不过就是想多跟冯蓁说两句话而已,哪怕只是两句,也觉得心花怒放。 萧谡如今只觉得严十七压根儿不像严太尉那老狐狸的种子, 再次强调道:“只需要和她定亲,并不用娶她。” 萧谡的话音非常低,低得只有近在身边的严十七才能听见。可偏巧冯蓁的耳朵却比寻常人要灵敏许多,她刚一转身,萧谡的这句话就传入了她的耳朵里,只见她嘴角学着萧谡那样, 缓缓地浮起了一丝标准的笑容。 “十七郎,既然来了,不如同我们一道比箭吧。”冯蓁朝严十七招了招手。 可怜严十七,明知道自己箭术很是寻常,却又舍不得拒绝冯蓁。 “一起吧,难道一个大男人还怕输给个小女君么?”萧谡道,这句话无疑将严十七给逼上了梁山,谁让他眼神不好呢。 严十七之所以硬着头皮点头,当然也是因为他觉得,冯蓁一个小女君的箭术再厉害,又能有多强呢? 说严十七能文不能武,只是跟萧谡等人相比而已,但他祖父官居太尉,曾执掌天下兵权,他的孙子又怎么会不习骑射,所以严十七觉得自己胜冯蓁还是可以的。 “幺幺,还没说咱们这场比试的彩头哩。”萧诜低声问冯蓁道,他站在冯蓁左侧,用他宽阔的肩膀将其他人投向冯蓁的视线都隔绝在了他的身侧。因为声音低,所以萧诜还故意靠近了冯蓁一些,以向旁边的人展示,他与冯蓁有多亲近,就差没摇头摆尾地撒泡尿将冯蓁标记为自己的所有物了。 冯蓁也配合着萧诜压低声音道:“若是我赢了,就请殿下答应我一个要求,不过这个要求我现在还没想到。” 萧诜立即就意识到,这彩头对自己实在太有利了,赶紧道:“嗯,那若是孤赢了,幺幺也得答应孤一个请求。”萧诜可没敢说是“要求”。 “好啊,那殿下可不许耍赖。”冯蓁明媚地笑道,眼眸里倒映的可就不是星子了,而仿佛是此刻高挂晴空的耀日,璀璨得叫人几乎睁不开眼。 “放心吧,孤最大的优点就是说话算话。”萧诜拍了拍胸口道。 “幺幺,既然咱们要比试,是不是得先拟个彩头?”严十七不甘寂寞地绕过萧诜杵在了冯蓁的右侧。 萧诜朝严十七看过去,严十七当仁不让地也看了回去,两个男人的视线在空中交织,电闪雷鸣。一个是感觉自己和冯蓁“情投意合”,一个则是感觉自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城阳长公主孙女婿,所以都不肯往后退一步。 冯蓁就跟没发觉似的,兴致勃勃地道:“只是寻常比试而已,要什么彩头?” 萧诜一听,脸上就带起了笑,刚才他和冯蓁约定的彩头岂非只是他二人之事?是以萧诜很想喷严十七一脸地说一句,“干卿底事。” “没彩头可就没意思了。”三皇子萧论也来插上了一脚。 冯蓁不想要严十七的彩头,但是萧论的还是不错的,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便道:“听闻三殿下的琴声可引凤凰,若是我赢了,不知可否请三殿下单独为我奏一曲?” 奏一支曲子不算什么稀罕事,可单独奏一支听在人的耳朵里就遐思无限了。 “那若是孤赢了呢?”萧论笑道。 “自然就是轮到我在殿下跟前献丑了。”冯蓁可没有吃了亏的。 “也是单独的?”萧论道,这话说得就像是调戏了。 在场闻言之人都皱了皱眉头,萧诜已经握起了拳头,想招呼萧论一拳。严十七皱眉却是因为冯蓁不该先说“单独”之语,未免显得轻佻,所以才会被萧论如此对待。 冯蓁依旧跟没事儿人似地笑道:“殿下单独为我奏一曲,却是不用回禀皇上和安妃娘娘的,可我若是要单独给殿下奏一曲,却得先跟我外大母说一声。” 这话回得妙,一语就化解了轻浮的尴尬,呛得萧论摇头摆手道:“那还是算了吧,孤是没这福气了,若是孤赢了,那就请蓁女君赏咱们所有人一曲如何?” “殿下大气。”冯蓁夸赞萧论道。 众人到了靶场,都拿过了自己的弓试了试弦,唯有萧谡没动。 苏庆道:“五殿下不玩一玩儿么?” 萧谡瞥了眼冯蓁,“没彩头的确没什么意思。” 冯蓁笑道:“那正好,五殿下可以给咱们做判官。” 萧谡不置可否,冯蓁也懒得理他,反正他也只是不速之客,又没人邀请他,一只一毛不拔的肥羊还能指望别人给他好脸色么? “怎么没看到靶子,幺幺?”萧诜此时仿佛才醒过神来,抬起头四处打量了一番道。 “喏,那不是么?”冯蓁指了指约莫五十步开外的地方,那儿两棵树之间系着一条线,线上又垂挂着几枚柳叶。“楚有养由基能百步穿柳,咱们比不得箭神,五十步试试如何?”冯蓁几乎是带着挑衅地看向萧诜。 萧诜看了看那柳叶,距离倒是不远,可是柳叶轻、薄,此时又刮着风,那柳叶在空中飘舞,根本就没个准头。即便不刮风,随着那箭矢突过去,带去的风也会让柳叶发生偏转,“这要是都射不中呢?” “都射不中算我输,如何?”冯蓁自信满满地笑道。 “呵。”萧诜笑道,“幺幺,这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以前还缠着孤学射箭,现在倒是狂妄起来了。” 冯蓁也不言语,只做了个请的姿势。 萧诜活动了一下肩甲和手腕,走到了地面上画白线处站定。萧论也走了过去,唯有严十七还留在原地,他的箭术他自己知晓,平日能射中靶心都算不错了,即便是明儿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他也不可能百步穿杨。 “十七郎,试一试啊,反正也只是玩一玩儿。”冯蓁笑得很是甜地朝严十七又招了招手。 严十七有些无奈地看着冯蓁,美的确是上天入地仅有的美,可这不善解人意也是登峰造极的不解意。然则严十七现在想装肚子疼也不行了,进退两难,还是硬着头皮站到了白线前。 “以多少箭为准?”萧论问。 冯蓁转头看向充当判官的苏庆和萧谡。苏庆很自然地去看萧谡。 “十箭吧。”萧谡倒是个擅长做主的人。 若是十箭都射不中,再射一百次那也是不可能,众人也没有异议。 萧诜率先射出了一箭,箭矢擦着那柳叶的边缘过去,没有射中却也虽败犹荣了,所以脸上便带起了三分笑。本来他这第一箭就只是用来试准头的。 萧论的第一箭在柳叶下两分,其实如果那柳叶不被突然来的风往上吹去的话,萧论的箭很可能会正中柳叶。 严十七就勉强了一点儿,箭矢落在了柳叶下方的地面上,准头差得太多。 三人都射出了第一箭,齐齐地转头看向冯蓁那一箭。 箭出如电,对面柳叶处有人举起了红旗,那是射中的意思。 萧论和萧诜脸上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尤其是萧诜,反应过来后朝冯蓁笑道:“行啊,平日没少练射柳吧?”不过这笑可没抵达他的眼底,六皇子的好胜心被激起来了。 原以为只是和冯蓁的一场游戏兴致的比试,萧诜来之前还想着得故意输给冯蓁才是,省得她心底不舒服。然则故意输和赢不了却是两码事。 或许是因为好胜的动力给了萧诜加持,也或许是运气来了,萧诜的第二箭也正中柳叶。 萧论虽然没中,但神色却十分平静,似乎成竹在胸。 至于严十七,就不用提了,完不值得一观。 十箭唰唰地射出去,萧诜就只中了第二箭,萧论却是后来居上,连中了三箭。本该让人叫好的,可惜冯蓁却是十箭十中,自然就衬得萧论的战绩黯淡无光了。 严十七则完被撇在了一旁,脸色有些阴沉,还有些挂不住的尴尬。身为太尉之孙,即便是在皇子身边,他也从没被人忽视得如此彻底过。 最后还是冯蓁最先想起了他,她举了举手中的弓箭,“十七郎,多亏今日送我的弓,否则我可不能十发十中。” 这句话说了其实还不如不说。严十七并未觉得多高兴,反而觉得女子就该贞静,耍刀弄箭的有什么意思,真正是浪费她的好颜色。 “幺幺,这算是名师出高徒吧?”萧诜笑道,他倒是挺会自娱自乐的。傻大个儿虽然好胜心强,却也不是输不起的人。“下回打猎看来可以叫上了。” 冯蓁笑道:“殿下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我这可不是跟学的,而是跟纪昌学的。汤山苑那两年反正也没事做,我就跟书上写的那般学,用丝线把虱子吊在窗户上。” 说到这儿,冯蓁就开始摇头晃脑地背书了,“旬日之间,浸大也;三年之后,如车轮焉。以睹余物,皆丘山也。那柳叶在我眼里,自然就跟蒲席一般大小了。” “真的假的?”萧诜问道,他能问出这话,明显就是被冯蓁给忽悠住了。 57|猛兽出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冯蓁没好意思再往下编, 抿嘴笑了起来,真是越笑越乐。 萧诜并无被愚弄的恼怒, 看冯蓁笑得那么灿烂,仿佛诸天星辰都在她眼中, 他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想着将来她若嫁了他, 定要日日叫她如此开心畅快才好。 冯蓁被萧诜含情脉脉的眼神给弄得有些起鸡皮疙瘩。她约萧诜比箭,可不是为博取他好感,反而是想压一压他, 原以为萧诜输给一个女子会不高兴的, 可结果似乎正好相反。好在冯蓁还有别的计划。 至于严十七, 似乎是被她给气着了, 也算是送上门的福利吧,冯蓁心想。 比完箭, 苏庆留众人烤肉, 却是无人拒绝,唯有冯蓁道:“我可不行,好不容易瘦下来, 表哥拿烤肉引0诱我也太不厚道了。”减肥自然是冯蓁的借口,虽然她挺想留下来薅羊毛的,但没有人能随心所欲,冯蓁好歹也得顾忌一下未嫁的名声,尽管她一点儿也不想要。 冯蓁去长公主那儿聊了会儿天,用过午饭嫌弃日头太热, 所以想去池边的雪浪阁午憩,谁知路上正好看到萧谡往这边来,她闪身便避近了竹篱后。 冯蓁也说不清自己的这种躲避的行径是为何,她有些怵萧谡。这人的真实想法都藏在了夜色里,好似一头神色慵懒的狮子,走过身边眼都不睬,让以为他无意捕捉猎物,可只要瞥到他锋利的爪子,就会知道他想吃,不过只是举手之劳。 冯蓁想着未来萧谡将手握大权,唯我独尊,若她不想跟他有什么瓜葛,比如弄个贵妃做做之类的,那她最好还是在他面前低调做人,减少出现频率才是。 “在躲着孤?”萧谡的声音从竹篱的另一侧传过来。 冯蓁猛地一扭头,险些扭到自己的脖子,只见萧谡就站在东北方竹门下,她甚至都没察觉到他是何时绕过来的。 萧谡今日穿的是一袭竹青地暗绣银竹叶纹的罗袍,头戴竹节簪,郎朗如清风入竹林,倾倒万竿斜。这人吃了她的仙桃后,居然莫名多了些仙气儿,看得人心发痒,总想玷0污一下才解恨。 冯蓁暗自鄙薄了一下自己的“肤浅”。 至于萧谡的问题,冯蓁这时候即便是否认没躲他也没什么意思,不开口就当是默认了。 “在生气孤没有报救命之恩么?”萧谡朝冯蓁走过来。 冯蓁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有些后悔没把宜人带在身边,只因就在公主府中,她素来喜欢自由自在,不爱叫人跟着,这会儿却是得着教训了。 “在怕孤?”萧谡皱了皱眉头。 冯蓁以为,这不是废话么,听见他跟严十七说的那句话,她不怕他才怪。对救命恩人都这么狠,也难怪能成大事了。 冯蓁的回答是又往后退了半步,大腿抵在了背后的石桌上。见萧谡又往前走了一步,她赶紧道:“殿下,外大母都跟我说了。” 萧谡似乎早有所料,“卢氏的事?” 冯蓁点点头。 萧谡走到石桌边的石鼓凳上坐下,“坐吧,这么紧张,难道是将孤当做登徒子了?” “怎么可能,殿下是做大事之人,女色于殿下就是浮云。”冯蓁是既怕萧谡,又还得捧着他,心里那叫一个委屈,不过她还是依言坐下了,因为俯视着萧谡说话,并不能叫她产生优越感,反而平添不自在。 萧谡笑了笑,“浮云却能蔽日。” 冯蓁摇头反驳道:“能蔽日的那是乌云。” 萧谡轻笑出声,作势打量了冯蓁片刻,“幺幺洁白无瑕,自然不是乌云。” 冯蓁心下诧异,这应当是调0情吧?她是没弄懂萧谡,一边想让自己与他表弟定亲,一边又来撩拨自己,他的喜好莫不是“人0妻”? 见冯蓁不说话,萧谡的手指在石桌上轻轻敲了敲,看着她的眼睛道:“孤不是恩怨不分之人。” 萧谡盯着她的时间实在太长了,长得冯蓁退败地撇开了脸,低声道:“若有恩的话,只求殿下以后对我外大母能网开一面,便算扯平了。”冯蓁可从没想过要让萧谡报什么救命之恩。 皇帝的救命恩人从来就没有好下场。 “怎么扯得平?”萧谡道。 冯蓁闻言重新抬起了眼皮看向萧谡,这人还真是记仇啊。 萧谡往冯蓁的方向倾了倾身子,“孤的命,孤可是看得很贵重的。”至少比卢氏整个家族的人命都贵重。 冯蓁着急地摆了摆手,却发现嘴里的话没办法说出来,她总不能说萧谡的命不贵重,就这么扯平了算了吧? 萧谡往前再倾了倾身子,声音越发低沉地道:“幺幺,救命之恩常人都是怎么报答的?” 冯蓁几乎能感觉到萧谡鼻尖的热息了,赶紧地闭上了眼睛,萧谡现在就像一头从草丛里走出来的狮子,充满了攻击性,吓得她嘴巴比脑子还快地道:“三殿下和六殿下也都抢着要报答呢,我可吃不消。” 冯蓁听见萧谡的身体往后靠而发出的衣服摩擦声,这才松了半口气,剩下的一半气儿是刚松到半路,又重新提了起来。 因为她搁在石桌上的手,被萧谡的手覆住了。 冯蓁吃惊地睁开眼,反射性地想抽回手,可力道却完不是萧谡的对手,“殿下!” “孤欠下的恩一定要报,不报的话会睡不着觉。”萧谡垂下眼眸,握起冯蓁的手把玩道。 铺天盖地的羊毛风吹面而来,头晕目眩的感觉瞬间俘获了冯蓁,她适应了好一会儿才能开口,而这期间萧谡一直没放开她的手。羊毛蹭蹭蹭地涨,冯蓁从来就不是什么“富贵不能淫”的人,所以抵抗得特别艰难,“殿下今日怎的突然……如此直白?” 萧谡笑吟吟地看着冯蓁,“因为孤发现,含蓄对蓁女君而言毫无用处。” 冯蓁看着自己的手,在心里从一默数到十,然后又默数到二十,最后到三十,才舍不得地开口道:“殿下能放开我的手么?” “孤怎么觉得心里是不想孤放开的?”萧谡道。 冯蓁抬起下巴挑衅道:“殿下这是想要娶我么?” 在萧谡开口之前,冯蓁又抢着道:“殿下如真想娶我,就该禀明了皇上和我外大母,而不是私下在这里轻薄于我。殿下如果是这样报恩的,那下次恐怕就没人愿意救殿下了。” 萧谡松开冯蓁的手,抿平了唇角的笑容,神情肃穆地道:“孤已经表明了心意,却还得确定蓁女君的心意,否则那就真不能叫报恩了。” 冯蓁梭巡着萧谡脸上每一处微表情,却看不出所以然来。说得这般冠冕堂皇,刚才却为何又捉着她的手反复摩挲?还有,萧谡这意思是他是在表白? 这么没有情意的表白,冯蓁还真是头一回见。 “我……”冯蓁顿了顿,看见萧谡的神情微微地绷紧,所以他是在紧张么? “我不愿意。”冯蓁轻声地但却十分郑重地道。 萧谡缓缓地站起身,冯蓁也跟着站了起来,有些怯生生地看着萧谡,被拒绝的人会有什么反应不太好预测。 萧谡看着冯蓁的眼睛,静默片刻后道:“是真的不愿意,还是在等尘埃落定?” 这问题还真难不倒冯蓁,她大概是这世上最不需要等尘埃落定的人。不过这一次在她开口之前,萧谡却抢先了一步。 低下头。 冯蓁的唇被温柔却强势地覆盖住,萧谡的鼻息将她整个感官都裹挟在了其中,她是万万没料到萧谡这一旦不含蓄之后,就直白果决得如此吓人。猛兽跳出丛林时,果真是一扑上来就是撕咬,不见血不收手啊。 “孤想自己找答案。”萧谡的唇抵着冯蓁的唇道。 白息汹涌而至,是冯蓁从没经历过的富有,元丰帝所有血脉的龙息加在一起,甚至再加上从前的萧谡的龙息,也没有此刻这般澎湃,像是百川归海,冯蓁已经完迷失在了大海上茫茫的白雾里。 唯一为她指引方向的只有一丝甜蜜的桃香,那既是冯蓁熟悉的味道,却又不完同于桃花源的酒香,却叫她迫切地想更多更多地攫取,仿佛那对她极其重要。 所以冯蓁邀请式地放开了唇齿。 这次第便是,丁香微吐,轻粉慢卷,琼浆带桃醉,玉液润酒红。 冯蓁的腰也软了,腿也绵了,若非萧谡支撑着她身的重量,她早就晕在了地上。 没错,等萧谡发觉不对时,冯蓁已经双眸紧闭,怎么唤也唤不醒了,好几年没犯的怪病,此刻又席卷了冯蓁。 好在冯蓁没有涂抹口脂,萧谡的脸上也无任何残红,他双手平摊地抱着她,疾步走出了竹篱,遇到园中的侍女,急言吩咐道:“蓁女君又晕厥了,禀了长公主,快去请御医。” 冯蓁的病府中侍女都是知晓的,但见她的手无力耷拉在空中,就知女君只怕是又无故昏厥了。一时间园中众人都忙碌了起来,萧谡也不便将送冯蓁去她屋中,就近将她抱入了池畔的雪浪阁中,正好那儿原就是冯蓁打算午歇的地方,床榻齐。 冯蓁昏迷,冯华一听到信儿就赶了回来,急急地问长公主,“外大母,幺幺这都好几年没犯病了,怎的突然又昏迷了?” 长公主可没冯华那般焦急,冯蓁又不是第一次昏迷了,每次醒过来之后也没什么大碍,虽说查不出病因,但似乎也没多少妨害。她之所以让人去叫冯华,也是想趁机让她回来住几天,松快松快,也省得冯蓁醒过来就又往蒋府跑。 58|入室启(上)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不知道, 是老五发现的,她跟老五就是犯冲, 次次昏迷都有他在场。”长公主提起萧谡实在没什么好气儿。 虽说长公主无意间真相了,可冯华自然不能当真, 她朝长公主行了礼, “外大母, 我去看看幺幺。” “去吧,不过怀着身子,也不要太忧虑了。”长公主道, “在这儿住几日, 等幺幺醒了再说吧, 君姑那边想来也不会怪。” 却说冯蓁这一觉睡得格外的不同, 竟做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春0梦,其中细节却也没什么值得提及的, 反正不过就那么几个动作, 就那么短短几秒的快乐。 重点是梦中萧谡将龙息数哺给她后,冯蓁眼见着自己桃花源中的白雾部退了开去。露出了遍植仙草的灵山,激荡着琼浆玉液的巨瀑, 并一处用凤凰木搭建的宫殿。宫殿中有丹房,搁架上放着满满的灵丹妙药,吃了就可以长生不老。 冯蓁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漫山遍野的跑着撒欢儿,可那白雾突然就往回掩了过来,灵山不见了, 仙鹤瑞兽也消失了,什么巨瀑、丹房都开始消退,冯蓁大叫着“不要”从噩梦里惊醒了过来。 “幺幺。”冯华一把捉住了冯蓁在空中乱挥的手。 “阿姐。”冯蓁满头大汗地坐起身,刚才在梦里实在是跑得太累了。她缓了口气才道:“阿姐,怎么回来了?” “外大母让人告诉我的,有没有觉得什么地方不舒服?”冯华担忧地问。 冯蓁摇摇头,她浑身上下都舒坦极了的,虽说梦里的好东西都消失了,然而桃花源中的白雾却的确退了一丈有余,那株桃树下出现了一张石桌,桌上摆着一本藏蓝封面的册子,冯蓁还没来得及翻看。 安抚过冯华后,冯蓁才钻入桃花源里,看着那书名《桃谱》的册子。 桃谱一共九页,每一页描述了一枚仙桃的功用。 仙桃九枚,第一枚名“去疾”。所以萧谡吃了之后,才能生死人肉白骨,而且后来中刀后伤口也才能急速愈合。可以想见,他将来也会无病无痛的,不说长命百岁,但身体的自愈能力却比常人要好上了太多。 仙桃第二枚名“美颜”,冯蓁只觉得名字有些好笑,可是第三枚的名字和功效就让她笑不出来了。 “驻颜”,青春不老虽然极其令冯蓁动心,但她原是打算把这枚果子给冯华的,以防她生产有意外,结果现在却是这种功效。 冯蓁在心里忍不住给萧谡又记下了一笔,早知如此,说什么都该把第一枚给她阿姐留着的。 不过既然念起了萧谡,冯蓁就不可回避地想到了那个吻。萧谡的“狼子野心”淋漓尽致地都展现在了他的那个吻里。冯蓁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她早该料到的,萧谡怎么可能让她嫁给别人? 她的秘密虽然彼此没有揭开那张纸,但却是心照不宣的,萧谡是容不得别人拿到的。 冯蓁后悔得绝食了一天惩罚自己,顺便清清肠。 冯蓁将桃谱翻完,才发现天上守恒,此起彼伏,就没有多少大便宜让人拣起来。 仙桃的最后一枚,名曰“孕灵”。谱中说仙桃夺天地之造化,也夺人之精气,所以凡为仙人,皆难孕育后代,否则天道将不守恒。若欲“孕灵”,必须服用第九枚“孕灵”,方能产子。 至于这产子之后,天道的守恒会不会被打破,桃谱上就没记载了。 冯蓁茫然地放下《桃谱》,若是在天0朝,她此刻就该高兴得手舞足蹈了,随便撒欢而不用担心造出人命,再也不用隔靴搔痒,岂不是人生快事? 可现在是华朝,一个不能生育的女子…… 冯蓁感觉自己前途堪忧啊,想来想去还是不嫁人最好。 “幺幺。”冯华第二日早晨再来看冯蓁,唤了她好几声才叫醒她,“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冯蓁摇了摇头。 冯华也没再追问,“幺幺,外大母同我说,有意将和严家十七郎的亲事定下,心里怎么想的?” “我当然不愿意嫁给他。”冯蓁道,“严十七对我献殷勤可没安什么好心,他是冲着外大母来的。五殿下不愿跟外大母结亲,所以让严十七来娶我,这样他既能得好处,将来又不必付代价。” 冯蓁压根儿就不相信萧谡报恩的鬼话。他就是见色起意而已,玩弄她也算是一种报复。 “听外大母说这次昏迷五殿下也在。”冯华道,“虽则有些没缘由,可我觉得指不定和五殿下是命数相冲,今后还是少见面得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阿姐。鬼才愿意见他呢。”冯蓁对萧谡的怨气可不是一般的大。 不过因着冯华的话,冯蓁还专门去长公主跟前告了一状,将她偷听到的萧谡说的那句话告诉了长公主。 长公主扬了扬眉,“哦,老五原来这般没成算啊?居然在我府中就说这种话,还叫听到了?” 冯蓁这下是有口也说不清了,她没办法解释自己过人的耳力,以至于反而让长公主怀疑她说的是假话。她只能怨念地道:“可我不愿意嫁给严十七那样的人,他的箭术太差了。” “当是比武招亲呢?”长公主没好气地道。 冯蓁忍不住笑了起来,抱住长公主的手臂不松,“外大母,就疼疼我吧,晚些给我定亲也不迟啊?我知道说定亲后还会留我几年,可万一要是那男的没福气,一不小心没了,我不平白得个克夫的名声么?” 长公主闻言险些没将冯蓁的嘴给撕烂了。“少跟我说这些,当外大母老眼昏花看不出老六的打算么?他这是想娶做侧妃呢,难道也愿意?” 冯蓁自然摇头。 长公主道:“皇上的身子骨越发不行了,谁也说不清将来的事儿,所以的亲事必须现在定下,不过既然看不上严十七,那外大母就另外再帮物色便是。” 提起将来的事,冯蓁比长公主更心烦。她隐约觉得,自己不管嫁给谁,将来只怕都逃不过萧谡的魔爪,名声得被他给彻底搞臭,皇帝和人0妻? 然则冯蓁没想到是,萧谡不用等到将来,就可以先搞一搞她的名声了。 “顺妃娘娘让我进宫?”冯蓁有些不解地看着长公主,“外大母,我不想进宫,宫里管东管西的。” “顺妃听说了无故昏迷的事儿,她想接进宫,让御医给再诊治一下。”长公主道。 冯蓁嘟囔道:“可是以前御医也说不清我的病因呀。” “如今御医又添了些新的。”长公主道,“说不定就有人能看出来了呢?” 冯蓁没再跟长公主绕圈子,“外大母,这是希望我进宫么?” 长公主瞪了冯蓁一眼,“如今顺妃不同往日,当初在秦水行宫,救驾也有她一份功劳,她如今这个位置也没什么可赏的了,总不能给她做皇后,皇上又记着她的恩,所以但凡她有所请,皇上一般不会拒绝,懂了么?” 冯蓁道:“那我装肚子疼行不行?” 长公主道:“行李都给收拾好了,且去住上个两、三日,外大母自会进宫去接的,不是总问敏文么,也正好见见。” 冯蓁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落入了虎口。顺妃怎么突然想起自己来了,自然是她的好儿子萧谡跟她说的。 顺妃的安庆宫,那就是萧谡的地盘,所以萧谡旁若无人地走到了她的屋中,冯蓁是一点儿也不意外。 她就那么站在这儿,看着萧谡一个眼色就把其他人撵了出去,宜人不想走,却也被架了出去。 “殿下这是做什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是传出去,我还怎么说亲?”冯蓁自以为疾言厉色地道。 可人生得美也不是没有坏处的。那坏处就是发怒也异常的妍丽,好似牡丹怒摇,海棠生风,气势是没有的,只叫人觉得宜嗔宜怒,可爱深红爱浅红。 萧谡往前走了两步,冯蓁是强壮起胆子才没往后退的,那样太没气势了,只会叫他得寸进尺。欺负人的人从来不会因为示弱就心存怜惜,他们只会觉得欺负起来更方便,而多欺负几次。 只是当萧谡站在她面前仅有三寸距离时,冯蓁还是没绷住地往后退了半步。脸不争气地红了,因为她看着萧谡的眼神,感觉这人很可能再次强吻自己。 不过这会儿萧谡站得挺直的,并没有冯蓁想的那般急色。“幺幺,若是说亲,也只能同十七郎说亲。” 没头没脑地先来上这么一句,让冯蓁的怒气值顿时飙升到了极致。她还以为萧谡是要跟她解释那日强吻的事儿来着呢。结果这人倒好,以为他吻一下就有了她的所有权似的,竟然对她的亲事开始指手画脚起来。 冯蓁“唰”地抬起头,“哦,殿下原来就是这般对救命恩人的,也是这般对自己嫡亲的表弟的?”前头才强吻自己,转头就要送一顶绿帽子给他表弟?这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萧谡贴近冯蓁的脸笑了笑,“果然听到了是不是?” 冯蓁撇开头,这么近的距离,龙息让她又有些头晕,所以伸出双手抵住了萧谡的胸膛,阻止他过分靠近。 夏日罗袍轻薄,手下胸肌那结实的触感让冯蓁觉得像是按在了劲道十足的弹簧上,手贱的人很容易会情不自禁地多按两次,好在冯蓁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手贱,可羊毛实在吸得太舒服了,她实在舍不得把手收回来,就那么暧昧地搁着了。 59|入室启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萧谡没再逼近, “若是同十七郎定亲,孤能保证他会敬着。将来若是孤能更进一步, 自然是孤的妻子,可若是不能, 严太尉也能保住。” 冯蓁心里骂了句脏话。萧谡还真是会颠倒黑白, 假的都能说成真的, 若换成别的女君,只怕就掉进他的迷魂汤里了。可冯蓁上辈子却是被深刻教训过的。对男人,不能听他说什么, 而要看他做什么。 若真是深爱, 焉能看着她和他人定亲? “殿下与我, 男未婚女未嫁, 都不曾婚配,为何殿下不向皇上求娶于我?反而私下轻薄于我?”冯蓁抬眼看着萧谡, 想听听渣男这次这么解释。 “所以幺幺是愿意陪孤豪赌这一场?”萧谡将冯蓁搁在他胸口的手握在了掌心里。 冯蓁没忽略的是, 萧谡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 “殿下就丝毫不顾我的意愿么?我明明已经说过……” 冯蓁的话并未得以说完。 说不得她还真是料事如神,萧谡这色0胚就差用床笫之事来解决纷争这一步了。 可是桃花源的桃花醉瞬间就蒸腾了起来,让冯蓁立时就陷入了云里雾里, 她的脑中忍不住浮现梦里的画面,能预见的是,若能与萧谡得以同床共枕,那必然是极度和谐的。比其他任何人能享受得到的快乐还要更多。 而且据冯蓁感觉,这种异常的快0感应该是双向的。所以说萧谡是绝不会放过她的是不是? 冯蓁晕晕乎乎地被萧谡抱到了榻上,听见他在自己头顶笑, 手指还轻轻地一下一下敲着她的心脏道:“幺幺,若真如嘴上说的那般不愿意,为何不推开孤?” “孤并未曾用力。”萧谡咬着冯蓁的耳垂又低声补了一句。 “我是喝醉了。”冯蓁醉眼朦胧地保持着一丝理智努力为自己辩解道。 “嗯,酒不醉人人自醉。”萧谡笑道,又啄了啄冯蓁的唇角。 冯蓁是真没力气抵抗,虽说这次没再晕倒,可手脚也有些抬不起来,语气说在推萧谡,倒不如说在拉他。 冯蓁心里又忍不住飙了句话,这么说萧谡之于她就等于是人型春0药加十香软骨散的效用么?他这金手指是不是开得也忒大了? “殿下,别这样。”冯蓁“气若游丝”地道。 “嗯,别哪样儿?” “这样?” “还是这样?” 屋子里静悄悄的,除了榻上的一对璧人,再无其他人敢不识趣的进来打扰。阳光淘气地缭绕在冯蓁的耳畔,那光却还不如她眼底的水色潋滟。 那光也不如她的肌肤光润。 萧谡爱不释嘴地轻轻啄着,静得掉落一根针也能听见的屋子里,他略略粗喘的气息在冯蓁的耳边,就好似夏日的雷雨一般,狂浪。 “这里怎会有一朵桃花?”萧谡摩挲着那枚嫣红的桃瓣,“是胎记?” 冯蓁的胸口炙热起来,桃花源的溪水几乎沸腾了起来,白雾眼看着急速地往后退去。冯蓁急切地一把按住萧谡的手,阻止他挪开。 粉腮酡颜,明眸流艳,红唇凝露,雪白妖娆,樱粉清致,绸缎一般的乌发流淌在指尖,像无孔不入的玉浆充斥了人的感官。 “我们不能再这样了,幺幺。”说话的人,声音低哑得好似油润砂板,嘴唇饥渴得好似久旱逢甘露的沙漠旅人。 所以说,对男人真的不能听他说什么,而得看他正在干什么。 不过最后还是萧谡自己悬崖勒马,冯蓁是半点没有选择余地的。羊毛累人也。萧谡意犹未尽地替冯蓁整理好衣衫,这才起身对着冯蓁的妆镜用她的手绢擦着唇角的嫣红,回头道:“今后别抹口脂了,的唇色本就极美。” 冯蓁还沉浸在桃花醉的余韵里,慵懒地靠坐在榻上,感觉自己和萧谡这进展是不是忒快了?她这连半点反抗也无,被人瞧不起是迟早的。可是此刻再要死要活的话,就显得矫情了。毕竟别人占便宜时,她一个屁都没放,现在就不好再指责了。 可冯蓁很奇怪萧谡的态度,他难道不奇怪自己太容易搞定了么?冯蓁自己知道自己事,那是因为她想薅羊毛,可萧谡又是为何笃定了她就会愿意任由他轻薄呢? 想不出答案的冯蓁很能自洽,迅速就给自己定了个新的人设,要不往绝世妖姬发展发展也成。 萧谡整理好自己,重新回到冯蓁身侧坐下,替她拨了拨额发,“孤不能再留下了。” 冯蓁心想,这不是掩耳盗铃么?什么不能再留下,他就不该进这个门儿。“我也得出宫。” 萧谡柔声道:“明日姑祖母就当进宫接了。” 冯蓁在萧谡起身时,却突然拉住了他的手道:“殿下,若我想见的时候怎么办?还是半夜爬墙么?” 萧谡很是诧异冯蓁的态度,她闹着出宫,原还当她是不好意思,可这会儿却为何显得比他还急切? 萧谡猜想冯蓁可能是对眼下的情形有些忐忑,毕竟是他太操切了。“若想见孤,便让人在南窗边放一盆花,孤自会找机会去见的。” 好么,这主动权可完是掌握在他手中。若是负心背情拍拍屁股就能走人,冯蓁如是想。至于什么南窗放花,自然是萧谡派人在监视她或者长公主府,冯蓁都没当是回事儿了。他要是没安插人,她才会惊奇。 冯蓁这趟进宫,表面上好似跟萧谡有了极大的进展,亲也亲了,搂也搂了,还同榻缱绻缠绵了。然则本质上的问题一个都没解决。萧谡说娶她了么? 冯蓁心里暗骂,萧谡这个大忽悠,还真是会糊弄人。好在她如今历经渣男,对男人那点儿心思已经能洞察秋毫,嗤之以鼻了。所谓的少女心就算不是古井无波,那也算是平静似水了。 至于冯蓁为何突然变得比萧谡还主动了,那完是因为她脑瓜子内的灵光一现。她既然摆脱不了萧谡,那为何要死扛了? 现在摆脱不了,那是她实力不够。可若是她将“驻颜”后面的几颗仙桃都养出来了呢?那些都是助她修炼九转玄女功的,桃谱上说得很清楚,一旦练成了九转玄女功,就能上天入地,到时候一个萧谡还能拦得住她么? 即便九转玄女功不成,可只要将桃花源的白雾数驱散,她就能自己打造一片天地,在里面优哉游哉的生活,萧谡也找不着她。等熬死了萧谡她不就自由了么? 可见,人就是得学会逆向思维。 冯蓁感觉自己如今是被逼得不得不去努力薅羊毛了。 “顺妃娘娘到。”门外的小太监唱道。 冯蓁搁下手中的书卷走到门口恭迎顺妃。顺妃结结实实地扶了冯蓁一把,“私底下就咱们娘俩,就不必讲这些虚礼了。” 冯蓁的脸“唰”地就红了,是被顺妃给臊的,这怎么就成娘俩了? 顺妃环顾了屋子一圈,见窗边小几上搁着一侧翻开的书卷,还有一杯清茶,再看冯蓁,头发、衣衫都是整整齐齐的,心这才放下一些来。 萧谡来求她时,顺妃自然是一口就应下了,能跟长公主结亲,对她和萧谡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顺妃也着实是喜欢冯蓁,是以事儿办得爽快至极。萧谡说要见冯蓁,她还给他制造机会呢,可就是没料着,素来办事极妥帖的萧谡,竟然在冯蓁的屋子里待了那许久。 久得生孩子都够了。顺妃到后面都忍不住来回踱步了,原本冯蓁进宫前她也没担心过萧谡会有什么越矩之处,可见着冯蓁时,她才知道为何从来没求过她的养子,这次会开口。 谁能料到,当年那玉雪可爱的小胖墩儿女君,长大后竟然会出落得如此倾城倾国。 这般美色,也就难怪萧谡进了冯蓁的屋子,便半天没个动静儿了。 好在两人都是好孩子,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顺妃如是想。不过回头瞥见冯蓁樱红得极其不自然的嘴唇,又在心里骂了句“孽障”,不过好在也就只亲了亲嘴儿。 冯蓁见顺妃一直盯着自己的嘴唇看,便是再大方,也有些绷不住地两颊绯红。 冯蓁又瞥见顺妃仿佛松了口气的模样,心里不由想这位娘娘还真是个傻白甜。也不想想她儿子是什么人。亏得冯蓁素来不喜欢穿那袒胸露肩的襦裙,否则身上的痕迹就掩饰不住了。 但萧谡那厮也是蔫儿坏,但凡冯蓁身上可能会露出衣裳的肌肤,比如脖颈、小手臂等处,那都是干干净净、白白生生的,但是其他地方么…… 呵呵。 顺妃来视察过一圈,放心地走后,许久不见的敏文公主总算是露面了。 “幺幺。”敏文红着眼圈唤了一声冯蓁,然后便愣愣地站在了门边,曾经的玩伴瞧着竟然美丽得那般陌生。 冯蓁倒是很自然地走上前拉起敏文的手道:“可算是见着公主了。” “吾早就来了的,可顺妃身边的宫人说身子有些不舒服,所以我就回去了。这会儿我想着该用晚饭了,总是要起身的,这才来碰碰运气。”敏文道。 一个公主,在宫中要见个民女,竟然还用上了“碰碰运气”这样的话,可见敏文这两年的日子越发的不好过了。 冯蓁邀了敏文一同用晚饭。敏文看着一桌子丰盛的菜肴,苦笑道:“今儿晚上吾总算可以饱餐一顿了。” “在宫中的日子就这般难过吗?”冯蓁有些歉意地问。 敏文道:“父皇对我不闻不问,执掌六宫的德妃娘娘也不管我,那些个跟红顶白的奴才自然就不会将我一个不得宠的公主放在眼里了,膳食上的克扣都算是轻的了。” 冯蓁想着敏文比自己还大半岁,便道:“明儿外大母来接我,我让她同德妃娘娘说一声,邀去外大母那儿住一段日子,将来成亲后,日子自然就会好起来的。” 60|池水浑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多谢, 幺幺。”敏文可不就是盼着冯蓁邀请她出去玩儿么?可惜这两年她都在汤山苑,而何敬又成亲了。“不过, 我的亲事只怕没想的那么好。” “怎么了?”冯蓁问。 “上京城但凡够格儿做驸马的,都是姐姐们挑剩下的纨绔子弟, 而且德妃娘娘一直不提我的亲事, 怕是在等草原那边来求亲, 刚好把吾这个累赘给推出去。”敏文摆了摆手道,“别提吾的事儿了,说起来只会叫人心情不好, 倒是幺幺, 这是怎么长的啊?先才我差点儿没敢认。” 冯蓁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自然是阿爹阿娘给的底子好。” 敏文羡慕地道:“都说温泉对肌肤好, 吾真羡慕能去汤山苑住两年。” “也不错啊, 瘦下来了,窈窕婉约, 别有气韵啊。”冯蓁恭维回去道。 敏文的确瘦下来了, 可却不是自愿的,成日里只能吃青菜,脸色也都跟着青了, “对了,的亲事长公主是怎么想的啊?咱们幺幺这么美,可是不愁嫁呢。” 冯蓁尴尬地笑了笑,她和敏文刚好相反。敏文是恨嫁,恨不能明日就能出嫁离宫,而她则是恨不能一辈子不嫁。这等心思自然不能跟敏文说, 否则就是戳人心窝子了。“不知道呢,反正都是外大母说了算。” 提及亲事,两个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起来。冯蓁率先打破沉默道:“敏文,也别太忧心了,我见了外大母会跟她说的,让她同皇上提一提的亲事,只是心里可有心仪之人?” 敏文摇摇头,“吾辈关在宫里,哪儿能见到什么男子啊?” 冯蓁笑着耸了耸肩,想起以前敏文似乎是有心上人的,可也不知道是谁。只是过了这两年了,兴许那人已经定亲或者成亲了,冯蓁也就没再追问。 “不过,长公主未必肯管吾的闲事。”敏文道。她好歹也在城阳长公主府住了一些日子,很是知道长公主的脾气。她万万不可能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公主,而动用她跟皇帝之间的情义。长公主一向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所以城阳长公主或许会跟元丰帝提一嘴敏文的亲事,却绝不会真的帮她。 冯蓁自然也知道自己外大母的性子,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备选。反正她和萧谡也扯不清了,趁机在他身上捞点好处也无可厚非,将他所谓的“深情”变现才是正理,拿来帮帮敏文也算物尽其用。反正无论如何,最终吃亏的总不会是萧谡,自己才是那个最可怜的人呢。 冯蓁原想着出宫之后,找着机会再跟萧谡提一提敏文的事情,谁知道第二日长公主恰好有事儿,并没进宫来接她。所以冯蓁在顺妃宫中又留了一日。 而萧谡散朝之后,便遛弯遛到了顺妃宫中来请安。 萧谡原是没想着要做什么的,不过就是来看看冯蓁,好叫她心安。若是知道自己进了宫却没来见她,只怕小女君的心会东想西想。 所以萧谡看了一眼陪在顺妃身边的冯蓁后,就准备告辞出宫了。然则冯蓁那双波光潋滟,蕴霞藏光的大眼睛却一直追着他跑,叫萧谡就有些为难了。 宫中人多口杂,他昨日也是迫于无奈才请顺妃帮忙的。冯蓁晕厥前,他们还有许多话没说清楚,萧谡深知当下必须打铁趁热,一旦拖久了,冯蓁哪怕有一份心思,也会被他的冷落给打消的。 而今日他却再不适合留在宫中太久了。萧谡想了想道:“近日御花园中的牡丹花开得正好,母妃可想去走走?” 顺妃是最懒得动的人,刚要张嘴拒绝,却瞥见了旁边的冯蓁,总算是脑瓜子灵醒了一回,萧谡这哪里是邀她赏花啊,分明就是舍不下美人。 “吾就不去了,不过幺幺还没赏过御花园的牡丹,五哥儿不妨引她去看看。”顺妃道。 萧谡笑道:“母妃这是何语?若是蓁女君想去御花园,该叫敏文与她同去才是。” 顺妃看着萧谡,心里轻啐,这话说得可也忒假了。明明是他想陪着美人,嘴上却撇得比谁都清楚。不过她这儿子装模作样惯了,顺妃想着她老了还得靠萧谡看顾,是以很是配合地道:“是吾考虑不周了,那就去看看吧,难得五哥儿得空陪我这个老婆子。” “母妃可称不得老,宫中差不多年纪的嫔妃里,母妃却是最显年轻的一个。”萧谡道。 顺妃满足地笑了,难得萧谡这么嘴甜,她若是再不识趣,就不好了。 长者为尊,所以往御花园去时,萧谡和冯蓁都落后了顺妃一步,正好并排着能说话。 “有话对孤说?”萧谡目视前方地问冯蓁。 “嗯。”冯蓁的目光所落之处比萧谡还笔直向前,可谓是行得正,走得直,“敏文的亲事,皇上和德妃娘娘都不过问么?” 萧谡原来还奇怪冯蓁的眼睛为何一直追着自己,却没想到是为了个不相干的人。“同敏文倒是好。” “我的好友本就不多。”冯蓁微微低了低头。 “德妃娘家有个不成器的侄儿,恐怕是打着尚主的主意。”萧谡道。 既是不成器,别的公主自然不愿,所以是打了敏文的主意?“有多不成器啊?”冯蓁低声问。 “但凡还有一丝救,敏文也不会有机会。”萧谡委婉地道。 这就是彻底没救的意思? “那敏文该怎么办啊?”冯蓁问。 “她嫁过去有自己的公主府,同驸马也没什么相干。”萧谡道。这就是说并无必要帮敏文。 所以女子的心意是完不重要的么?所谓的兄妹之情也不过是无稽之谈么?冯蓁无声地看向萧谡。萧谡却是余光也没瞥冯蓁一眼,仿佛御花园的一根杂草也比冯蓁来得好看。 虽说冯蓁完不在乎萧谡是真情还是假意,然则被一个昨儿还“亲密无间”的人当面这般对待,到底还是不舒服的。以至于冯蓁越发肯定了萧谡的假情假意,奇渣无比。 “皇上金安。”顺妃蹲下0身给元丰帝请安时,冯蓁才回过神来,也跟着请了安,好在姿态仪容完没有可挑剔处。 冯蓁自打练了九转玄女功之后,身体就好似被打开了一个奇异的开关,宫中的教养姑姑只教她一遍礼仪,她就能做得分毫不差,用尺子量也是正正好,一举一动都堪称典范。 这宫中女子的礼仪乃是千百载传下来的,去其糟粕,取其精髓,若真是做得标准,那真真是仪态万千,优雅有度,无论从那个角度看过去,都是赏心悦目,芬芳美懿的。 元丰帝的视线在冯蓁身上停了好一会儿,才道:“是幺幺吧?长大了朕都没认出来。” 这句话冯蓁近日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然皇帝说的话自然要回应,“臣女有时候照镜子,自己也有些不认得自己呢。” 元丰帝闻言好笑地道:“如何会认不得自己?” “觉得自个儿生得太美了,有些不真实。”冯蓁老老实实地道。 元丰帝笑出声道:“朕还第一次听人这么夸自己的。”他转头看向萧谡道:“五哥,看幺幺,觉得美么?” “美。”萧谡嘴上虽承认了美,但语气却干巴巴的。 “朕觉得不仅美,而且还很有趣。”元丰帝颇有兴致地看着冯蓁道,“幺幺是不是该说亲了?城阳姑姑可替相看好人家了?” 冯蓁的脸红了,她最近九转玄女功练得越发得心应手了,连脸红都能模拟了,这等问题作为未曾说亲的女君自然当娇羞无限,所以冯蓁没答话,只拿眼瞥了瞥萧谡。 “看朕这五哥儿如何?可配不配得?”元丰帝似是玩笑地道。 可元丰帝若真是有做媒之心,又怎会突兀地在女君面前说出来,哪怕是皇帝,说话该讲究的时候也得讲究一下不是? 冯蓁低头道:“臣女蒲柳之姿,五殿下却是天潢贵胄。” “若是蒲柳,那牡丹岂不羞煞?”元丰帝玩笑道。 “父皇就莫要逗蓁女君了,姑祖母已经替她相看了严家十七郎,过几日两家说不定就要过文定之礼了。”萧谡道。 顺妃吃惊地转头看向萧谡,冯蓁却微微低着头没有任何表示,脸上无悲无喜,却也看不出什么惊讶来。 “哦,十七郎啊,那却也算配得。”元丰帝点点头道,“届时顺妃提醒朕一下,城阳姑姑的外孙女儿定亲,朕也得送份礼。” 顺妃木愣愣地应了是,不明白眼前这些人心里都在打什么鼓。 元丰帝搅得一潭池水浑了后又道:“今日天气好,们都陪朕走走吧。” 皇帝逛御花园,园子里可就清净不了了。时不时钻出个妃嫔来,冯蓁行礼行得膝盖都疼了。 “父皇金安,顺妃娘娘金安。”最后连敏文也跑出来凑了趣。 元丰帝看着敏文道:“哦,是十……”他有些记不得敏文的排行了,但好歹还知道是自己的女儿。 “见过十一公主。”冯蓁朝敏文行了礼。 敏文朝冯蓁笑了笑,“幺幺同我倒生分上了。”她向冯蓁伸出手,冯蓁从善如流地与她手拉上了手。 元丰帝今日心情似乎格外的好,所以对上敏文这么个他几乎没印象的女儿也和颜悦色的。“原来十一与幺幺交好?幺幺定了严家十七郎,顺妃替朕看看严家可还有其他儿郎适合十一的,也好叫她们以后也能一块儿相处。” 原本敏文听元丰帝主动提起她的婚事该欣喜若狂的,可这会儿她的脖子却有些僵硬地转向冯蓁,“幺幺,定亲了?” 61|丽水园(上)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还没呢。”冯蓁道, 不过看这架势,她算是被萧谡赶鸭子上架了。不过她也看出来了, 元丰帝是不愿意叫自己嫁给萧谡的,所以才会当着众人的面问自己, 萧谡那番表态, 也是说给元丰帝听的, 否则以他的脑子,当不至于在自己面前说严十七的事儿。 逛过御花园,萧谡被元丰帝召去了乾元殿, 他也就再找不到机会同冯蓁说话。顺妃倒是有机会同冯蓁说话, 可她张着嘴却不知道该从哪一句说起, 也不明白萧谡怎么闹上这么一出。难道他昨儿找冯蓁是为了谈严十七的亲事? 不应当啊, 顺妃觉得,谈十七郎的事儿, 需要把人请进宫中么?不过谁也没指望顺妃能把事儿理清楚。 冯蓁次日便同敏文一道随着城阳长公主出了宫。元丰帝还当着长公主的面, 特地问了一下冯蓁与严十七的亲事。 长公主问冯蓁道:“不是不愿同十七郎说亲么?皇帝怎么却突然提起来了?” “皇上问及我的亲事,五殿下提的十七郎。”冯蓁道。 长公主冷笑一声道:“我说顺妃怎么突然召进宫去呢,原来是在这儿等着的。老五为了让十七郎跟定亲, 倒是煞费苦心。” “嗯。”冯蓁懒懒地应了一声,虽说长公主是误会顺妃的初衷了,可却未必误会了萧谡,严十七本就是他推到自己面前的。 冯蓁坐在妆奁前,懒懒地卸着头上的钗饰,心里想的却是, 自己可真是倒霉,怎么上辈子、这辈子遇到的是渣男?难道是命中注定的吸渣体质? “女君,怎的少了一支金累丝葫芦簪啊?”宜人替冯蓁收拾头饰时道。 “少了么?”冯蓁完没有印象。 宜人点点头,“给女君收拾进宫的行李时,明明放进去了的。” 冯蓁想了想,“许是没插稳当,路上掉了。” “掉了也总有个响儿啊,宫里头难道还有偷儿?”宜人道,“平日里女君在府中可从没掉过东西。” 冯蓁笑了笑,“那都是因为宜人细心啊,宫里的人伺候我哪有尽心。” 宜人抿嘴笑了笑,“可……” “钗子丢了就算了吧,不管哪儿丢的,说出去也不好。反正也没刻字,被人捡去了也无妨。”冯蓁安慰宜人道。 宜人这才再没提,反正冯蓁的首饰的确多,少了一支也不显。 冯蓁和严十七即将定亲的消息就像是长了脚似的,第二天萧诜便登了门。 苏庆看着眼前拖着自己跟他下棋的萧诜,很是无奈。跟个臭棋篓子下棋,几乎让他抓狂,是以少不得出卖冯蓁道:“要不,我还是找幺幺来跟殿下下棋吧?” 萧诜的眼睛立即就亮了起来,“那也行。” 苏庆就知道萧诜没安好心。不过他也没让萧诜得意,冯蓁出现时,他也一步不走,就在旁边坐着。 冯蓁好笑地看着拼命给自己递眼色的萧诜,态若自然地道:“殿下有话对我说?” 萧诜点点头,可当着苏庆的面没法开口,只能低头看着冯蓁的手。白玉棋子夹在她的两指之间,竟然还不及她的手指来得晶莹,那双手连每个关节都白皙莹润,指尖芬芳可嗅。 “殿下可还记得输给我的彩头?”冯蓁慢吞吞地落字道。 “那是自然,孤可是愿赌服输的。”萧诜道,“孤今儿上门就是为践约哩。” “那我可要提要求了。”冯蓁俏皮地冲萧诜眨了眨眼睛。 萧诜爽快地道:“说,尽管说,就是要天上的星星,孤也会给想法子取下来的。” 这牛皮吹得眼睛都不眨。冯蓁笑道:“可没那么难,就是想着莫要辜负了四月的风光,欲借殿下的丽水园行放春宴。” 放春虽然早就过了,却也不能阻止上京的公子、淑媛们及时行乐之心。 “这有何难?即便没有赌约,提了孤难道还能不允?”萧诜似乎有些不满意,“孤输给的彩头,就提了这么个要求浪费不浪费?”萧诜问。 “不浪费啊。”冯蓁笑道。 萧诜自作多情地道:“幺幺,这是不想孤为难,所以才想出这么个简单的要求么?”其实那天冯蓁提出比箭,又要让他应承一个当时“说不出口”的要求时,他还以为冯蓁是要他与钱家那位女君退亲来着,那才是真为难。 “可没那么简单的事儿呢。”冯蓁掌根托着下巴,手指轻轻在脸颊上点着道:“殿下既然要行雅集,自然得办得漂漂亮亮的。我瞧着风吹花的舞确实不错,殿下可请得到请不到?” 萧诜点点头,“那有什么难的?” “这有舞无曲也不行?有名的大家殿下可请得到?” 萧诜又点点头,“这上京城内曲儿唱得最好的,当属董素素。” 冯蓁可不知道什么董素素、董小小的,不过既然萧诜提起唱曲的就是她,那就是她呗。“再则,有好宴无好酒也不行对吧?”冯蓁道。 萧诜道:“放心,白楼存着的那些佳酿,孤数给他端了。” “唔,我就不帮殿下再想怎么有趣了,反正殿下身边肯定能人多,会帮着出主意的。这次的雅宴咱们可得办得有声有色,痛痛快快地玩上三日才行。” 萧诜心花怒放地道:“放心吧,孤身边的人做别的不行,玩儿却是当仁不让的。” 苏庆在旁边插嘴道:“既这么着,殿下可别忘了给我也下张帖子。” “放心吧,少不了的。”萧诜笑道,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因为冯蓁可是一直“咱们咱们”的在说话。 “殿下,我还有一个要求呢。” “说。”萧诜睁着一双杏仁眼鼓励地看着冯蓁,生怕她要求提得不够多似的。 “不许请五殿下,若非他在皇上跟前提什么严十七,我才不会……”冯蓁娇嗔道。 “那是自然。”萧诜一口应承道,他今日上门其实真正想问的正是冯蓁和严十七的事儿,“幺幺,既不中意严十七,为何……” 冯蓁落下一子,吃掉了萧诜一条大龙,然后起身道:“累了,殿下拟好日子,叫人给我下帖子就是。”说罢,也不管萧诜的话说完没说完,扭头便走了。 萧诜被冯蓁引得一颗心上上下下的,听见敏文叫他“六皇兄”这才回过神来。 苏庆见冯蓁走了,敏文又过来,自然不愿打扰他兄妹叙话,也就转身走了。 萧诜的丽水园在龙泉后山,风景清幽细腻,乃是上京有名的园子,最重要的是园子在京郊,一众人玩起来能够更放得开。 敏文与冯蓁同车,她笑着道:“虽说六哥贵为皇子,可那雅乐小班的风吹花,还有那董素素都不是好请的人,入幕之宾众多。听说六哥这次是把风吹花绑去丽水园的,父皇若是知道了,定然要责怪他。” “为何?”冯蓁道。 “风吹花的舞父皇也喜欢,二哥肯定要在父皇面前添油加醋地说六哥的坏话,二哥同风吹花可是不清不楚的。”敏文感叹道,“六哥这次为了幺幺,可是煞费苦心呢。” 冯蓁觑了敏文一眼,“这是心疼六哥啦?” 敏文摇摇头,“我只是想着,若是有个人也能为了做到我如此,我就算是死也甘愿了。” 冯蓁摇头晃脑地道:“此言差矣。六哥这样,是因为他知道无法娶我做正妃,所以只能花些心思讨我开心,可他现在不过就是花了一丁点儿心思,然我若是真给他做了侧妃,整个后半辈子不仅得费尽心思讨他欢喜,还得讨正妃欢喜,觉得就为这么点儿事,便该死也甘愿了么?” “所以还是中意十七郎对么?”敏文有些尖锐地问。 敏文提及十七郎的语气有些不对,冯蓁隐约察觉到一点儿,但还不能肯定。“不是中意不中意,只是宁做贫民妻,不做富人妾而已。”冯蓁这话是故意说给敏文听的,她知道敏文喜欢用各种秘密去交换利益。这话她自然会传给萧诜听的。 冯蓁觉得自己也够矛盾的,她既想吊着萧诜薅羊毛,却又觉得傻大个大约是她遇到的人里,唯一对她动了一丁点儿真情的。就为着这么一点点情意,冯蓁觉得还是该给萧诜提个醒儿,让他别跳自己这个坑。 冯蓁和敏文到丽水园时,里面已经衣袂飘飘,香粉四溢,丝竹声声,时人本就有蓄养歌姬的喜好,萧诜的丽水园里更是佳丽纷繁,各处都设有歌舞,移步换景,波斯舞、胡旋舞、惊鸿舞、盘鼓舞种种,似乎就没有萧诜没收集到的舞姬。 那跳波斯舞的舞姬,其中一名还真是波斯来的,雪白的细腰就那么展现在阳光下,引得多人驻足。 冯蓁一抬眼就看到了围观的严十七,她却是没想到萧诜还会请他。 “幺幺。”萧诜的声音在冯蓁身后响起。“走,孤带去靶场,有好东西给。”萧诜走上前,一把拉起冯蓁的手,领着她往西走。 萧诜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够周遭的人都能听见。严十七在听到“幺幺”二字时,就已经转过了头。 冯蓁的手被萧诜拽着,力气大得颇有些抽不出的意思。她任由萧诜拽着,回头视线就和严十七的碰了个正着。 待离开了严十七的视线,冯蓁再次甩了甩手,“殿下,此举实在不妥。” 萧诜却没松开冯蓁的手,“幺幺,严十七哪一点儿能配上?不就是个文弱书生,孤一拳都能打两个他那样的。孤刚才就是故意的,如此正好叫他心里有数,想跟孤……” 萧诜意识到话说多了,赶紧住了嘴,手上的力道也松了。 冯蓁收回手,瞪着萧诜道:“可殿下就不顾及我的名声了么?” 62|丽水园(中)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萧诜有些委屈地道:“那当初孤不也给揉过脚么?” 冯蓁瞪了萧诜一眼, 私底下和众目睽睽之下能一样么?再说了有些事儿她可以做,他却不行。冯蓁并没对自己的双标感到羞愧。 萧诜定定地看着冯蓁, “幺幺,孤有话同说。” “殿下, 我是不会违逆外大母的安排的。”冯蓁一句便堵死了萧诜接下来想说的话。 “可是孤会待比他待好一万倍。”萧诜急切地想表明自己的心意。 冯蓁没说话, 只幽幽地看着萧诜, 感觉萧诜还是太纯了些,连哄人的话都说得这般没有说服力。但他心底必定是知道的,若他真心待她好, 就不该叫她做侧妃。 萧诜有些痛苦地道:“幺幺, 孤的亲事孤也做不得主, 那时候还那么小, 再怎么指婚也指不到头上。二哥、三哥都早就成了亲,知道孤的亲事为何一直拖到现在还没成婚么?” 冯蓁的眼睛缓缓地眨了眨。 “在秦水畔, 看着跌落河中的时候, 孤才知道,孤想娶的人只有。”萧诜说得倒是深情,这又是一个想报恩的, 所以才想逼着她做侧妃。 也不知道是她报恩,还是他报恩呢。 “那时候我可还是个小胖妞。”冯蓁有些不信地笑道。 萧诜焦急地道:“幺幺,我知道不信,可孤在佛前发过誓,这辈子若有负幺幺,就叫孤死无葬身之地!” 冯蓁低下头沉默不语, 男人的话若是信得,那母猪都会上树了。即便萧诜现在是一颗真心,可又能保持多久?一年、两年?而且怎么定义这负心不负心的?她和他的认知恐怕不一样。且看萧诜这一园子的环肥燕瘦的舞姬,就知道道不同。 在冯蓁看来,爱情如果不排她,那本身就已经是辜负了。 萧诜在冯蓁眼里并没有看见动容,方才晓得当年那个很好哄的小女君,可没他想的那般好说话。“不信也没关系,孤会让相信的。”萧诜抛下这句话就气冲冲地走了。 冯蓁淡定地望着萧诜的背影,真是难得,被德妃宠得竟还保留着一分天真。虽然真心也没几分,可但凡有一分也值得人怜惜,所以冯蓁琢磨着,此次事了,她今后见着萧诜就要绕着道儿走了。 然则肥羊少了一只,总是要想法子找替补的,冯蓁背对着树丛,寻思着要不要跳出去吓一吓喜欢偷听壁脚的三皇子萧论。 萧论此刻就站在树丛后,也正看着萧诜的背影,好笑地摇了摇头,他这六弟还真是有些天真的。冯蓁为何不信他?说白了不就是“不中意”三个字么?但凡她心里有一点他的影子,又岂会如此无动于衷? 然则萧诜的失意,在萧论眼里却是极好的机会。他是没想到自己六弟还是个痴情种,若是他能将冯蓁握在手中,对萧诜想必也是一种威慑。 冯蓁最终还是没无聊到跑出去吓唬萧论,所以乃是往前走了一会儿才“偶遇”赶上来的萧论的。 只见萧论穿了一袭紫地八团玉兰纹蟒袍,腰缠玉带,配着双鱼羊脂玉佩,端的是温润儒雅,和萧谡有些相似,还真不愧是兄弟,都是道貌岸然之辈。 “幺幺怎的一个人在此?”萧论道。 冯蓁心里说着,这还不是在给殿下机会么?“回殿下,我正要去寻敏文呢。” “孤陪一道吧,这园子太大,一个女君落单了却也不好。”萧论体贴地道。 瞅瞅,局外人萧论都能想到的想事儿,萧诜那棒槌却是一点儿没顾忌的。冯蓁少不得有些替未来的六皇妃头疼,萧诜那样的人,做朋友没得说,可是做丈夫么,真的是谁用谁知道。 既然相伴而行,总要聊些家常话的。萧论道:“听说蒋家二少夫人有孕了,幺幺一回京就忙着讨好宋夫人的事儿,可是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哪儿就有那么夸张了,知情的也不就那么几个么?冯蓁却也没戳破萧论的夸张,只装作尴尬地笑了笑。 “也难怪会担心,女子生产就是闯鬼门关,孤的皇妃产子时,情形不怎么好,亏得那稳婆经验足,才有惊无险地过了。”萧论道。 冯蓁心里虽然觉得萧论一个大男人跟自己一个黄花大闺女讨论生孩子的事儿,有些滑稽,然则却不得不承认,他挑话题是挑到了自己心坎儿上。 “那稳婆能否介绍到我阿姐府上呢?”冯蓁顺着萧论的话道。 “这事都是皇妃在料理,孤也不知那稳婆姓甚名谁,等孤回府后打听了再告诉吧。”萧论道。 “那就先多谢殿下了。”冯蓁感激地道。 萧论笑道:“且先别谢孤,孤还欠着幺幺一支曲子呢,若是能高抬贵手,那就算是谢孤了。” “那可不成,正好今日殿下也来了,可得愿赌服输才是。”冯蓁道。 “这丽水园里可不缺丝竹。”萧论逗着冯蓁道。 “然则却无雅乐。”冯蓁不要钱地吹捧着萧论,“我知道殿下若想践诺,肯定能找到机会的。” 说罢冯蓁就往前快走了两步,回头冲着萧论展颜一笑,还特别俏皮地眨了一只眼睛。原来是敏文从小径那边过来了,她正好跑过去。 萧论看着冯蓁远去的背影,这样鲜活的小女君谁能不喜欢呢?哪怕本意并非什么喜欢不喜欢,然则跟这样的人相处也是舒服的。其实冯蓁哪怕就是个闷葫芦,木头美人也无妨,她那张脸就已经叫人看一辈子也不会腻味了。 这样的美人萧论不是不想要,只不过是觉得这种时候没必要横生枝节,然则若冯蓁待他有意,却也没有推拒的必要。不过在萧论的心里,似乎却从没想过冯蓁曾经救他的事儿。 晚上丽水园在明辉堂行宴,董素素抱着琵琶半遮面,轻启檀口道:“清风动帷帘,晨月烛幽房。佳人处遐远,兰室无容光。衿怀拥虚景,轻衾覆空床。居欢惜夜促,在戚怨宵长。抚枕独吟叹,绵绵心内伤。” 曲中含艳,怨中藏媚,却也适合青楼花魁吟唱,引得人怜惜她轻衾覆空床。不过她声音柔绵,很是悱恻动人。听着似乎简单,然若换成另一人唱,却未必能如此情入愁肠。 只是教坊之人唱曲儿到底还是艳丽了些,“居欢惜夜促,在戚怨宵长”在冯蓁这等女君面前唱出来,却不慎妥当。这又是萧诜这主人不谨慎的地方了。若要挑错,真是处处都是漏洞。 不过冯蓁也不是真心来听曲儿的,也没怎么留意那艳丽的辞藻。因为她此刻心中正怒火翻涌,萧诜那个棒槌,竟然连一点儿小事儿也办不成,竟然叫萧谡堂而皇之地坐在了明辉堂中。冯蓁心忖,自己亏得对萧诜一点儿心思没有,否则真要被他气出心梗来。 萧诜此刻却完沉浸在了董素素的曲子里,那曲本是唱的女儿心思,可眼下换成他的心思,似乎也贴切得很。所以萧诜听得摇头晃脑,心下恍惚,觉得她定然是在意自己的,这会儿瞪着自己,只怕是吃醋来着。 董素素自然是美的,光是歌喉好,哪里能名满上京,必得是秀美出尘才行。董素素和萧谡府中的霜姬似乎是一类人,都是清汤挂面形的美人,楚楚动人,体不胜衣,一双美眸不哭也带三分水色,叫人心生怜意。很有叫女君吃醋的本事。 然则冯蓁瞪萧诜,自然不是为了吃醋。可萧诜本事不大,自之心却不差,以为冯蓁是吃醋了,所以见她看过来,便又含情脉脉地看回去,表示董素素哪儿有她吸引人呐。 像萧诜这样的人,若是放到天0朝,哪怕他有钱,那也只有母胎单身的份儿。就他这理解力,中文四级都过不了,冯蓁愤愤地想。 萧谡这一出现,冯蓁的心情就坏了几分,又怕他坏了自己晚上的好事儿,所以很是瞪了萧诜几眼。 萧诜酒意上头,心头只余窃喜了。 丝竹既去,风吹花又翩跹而至,舞若惊鸿,态如呈鸾,端的是若雪之回风,似雾之轻摇,一曲连旋,看得冯蓁瞠目结舌,心想风吹花这转圈儿的功夫也算是独步天下了。 有风吹花的舞,董素素的曲,席间无须劝酒,众人便都已经开始自斟自酌起来。 敏文与冯蓁同桌,凑到她耳边道:“看到十七郎没?眼珠子都快黏在风吹花身上了,也不知道她有什么好看的,一股子狐媚气。” “就是狐媚气才好看呢,将来若是成亲了,也得好生学学。”冯蓁道。男人娶媳妇为的还不就是生儿育女的事儿,谁也比谁好不了多少。那些道貌岸然的大儒们不也得生孩子么?纳妾的也不在少数。 敏文撇嘴道:“我才不跟她学呢。”敏文心里的女人只有德妃一个,这么多年能把他父皇牢牢地攥在手里,那才是女人的巅峰,而德妃就一点儿也不狐媚,很是端庄。 冯蓁看着敏文不以为然的样子,也没再多说,反正自己的日子得自己过,性子么也不是别人说一两句就能改过来的。 只是敏文看风吹花的模样太过咬牙切齿,冯蓁默默地饮了一口酒。 “难道不管管么?不是都要和十七郎定亲了么?”敏文忍不住道,她的手掐住冯蓁的手臂,冯蓁感觉自己的手臂快紫了。 冯蓁抖了抖手臂,“疼,我说怎么比我还急?” 敏文这才讪讪地收回手。 “男人的心是管不住的。若我真与十七郎定了亲,他想睡谁就睡谁,我也不管的。”冯蓁很是潇洒地道。要真是不幸嫁了人,一个贤妻良母她还是做得的,反正人生就是一场戏,当个局外人就好。 冯蓁凑到敏文耳边,几乎咬着她的耳垂低语道:“就是十七郎跟也睡了,我也不在乎。” 63|丽水园(下)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敏文立时红了脸, 又来掐冯蓁,“阿姐知道这样说话么?什么睡啊睡的?羞也不羞?” 冯蓁“哎哟”了一声, 她这身皮肉是真的越来越娇贵了,虽说受了伤泡泡桃花溪就能迅速愈合, 但伤起来那也是真容易, 随便磕碰一下就是个痕迹。 冯蓁可再受不了敏文的醋意了, 往她身上撒气儿,所以借口更衣便起身出了明辉堂。 一出明辉堂,冯蓁就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儿, 这不是给某些人可趁之机么?只是既然出来了, 少不得要溜达一圈才好再回去。 冯蓁转拣了那人多灯亮的地方走, 本来是没有入厕的打算, 但想一想觉得还是女厕比较安,脚下刚拐了弯, 却感觉眼前一大片阴影掩盖下来, 那熟悉的一丝桃香便钻进了鼻里。 冯蓁往宜人那边略略靠了靠,就指望这忠仆护主了,谁知背后却有人叫了声“幺幺”。 是萧诜, 他也跟了出来。 萧诜走上前来,看见萧谡便道:“五哥来得正好。” 萧诜吃了许多酒,酒壮色胆,两步上前,一把就拉起了冯蓁的手,对着萧谡道:“五哥, 我与幺幺情投意合,别再在父皇跟前提什么十七郎的事儿了,弟弟会一辈子感激的。” 萧谡的眼神往下落在冯蓁和萧诜交握的手上,眼睛藏在阴影里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冯蓁这次没甩开萧诜的手,只是觉得眼前的情形滑稽透顶,忍不住想笑。她和萧谡算有那么点儿事,这会儿却好似又和萧诜有这么点儿事,于是此刻颇有些修罗场的迹象。 “六弟,喝醉了。”萧谡冷冷地道,再看冯蓁,声音就更冷了,“女君这是打算给六弟做侧妃了?” 冯蓁这才着火似地赶紧甩开了萧诜的手,看热闹可以,但是把自己也给搭进去就不行了。 萧诜嘴里喷着酒气道:“总之,五哥就别再乱牵红线了,否则别怪做弟弟的不顾兄弟之情。” 萧谡冷笑道:“说得好像咱们以前有过兄弟之情似的。” 萧诜听不得这种挑衅的话,感觉萧谡就是故意跟他作对,要拆散他和冯蓁似的,所以二话不说一拳就朝萧谡打了出去。 只见萧谡微微一侧身,也不见动作有多快,却堪堪避开了萧诜的拳头,再伸出手轻轻往前一带,萧诜收不住力道,身子顺势扑了出去,摔了个狗啃屎。 喝醉酒的人就不该打架,萧诜半天没爬起来,等他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想再回打萧谡一拳,却又被他四两拨千斤地卸去了力道,再摔了一筋斗。 冯蓁在旁边看得直想笑,实在是萧诜的动作有些滑稽。可她也知道现在不是笑的时候,因此忍得很是艰难,眼泪都快憋出来了。 冯蓁也实在没想到还有两兄弟为自己打架的一天,不过别说,这种“祸国殃民”的感觉还真新鲜又好玩儿,冯蓁这心态颇有些暴发户的感觉。 因着是在冯蓁跟前出的丑,所以萧诜哪里肯服输,踉跄地爬起来又朝萧谡打来。 萧谡这次没还手了,只往旁边避了避,“老六,是想让所有人都看着对自己兄长动手么?” 此时,前头有些人听到这边不小的动静儿,都开始走过来了,人是越来越多,萧诜虽然醉了,却也没醉到完失去理智u的地步,他闻言顿了顿,回身朝冯蓁看过去,满眼都是羞愧的受伤神色。 冯蓁心中一凛,却也怜惜上萧诜来,他可是唯一一个为她出头的人呢。冯蓁不自主地往前迈了一步,却刚好被走过来的萧谡给挡住。 “这一次孤只当情有可原,下次再不许叫别人拉的手。”萧谡居高临下地看着冯蓁。 冯蓁乖顺地点了点头,这档口如果跟萧谡闹起来,那不是叫别人看笑话么?对付这种霸道总裁范儿,最好的方法就是阴奉阳违。 人越来越多,萧谡自然不能跟冯蓁久缠,只匆匆留下一句“孤在池边的玉津亭等。” 萧谡一走,冯蓁就追着萧诜去了。 萧诜走得很快,似乎是没脸见她。 “六殿下,六殿下。”冯蓁唤了两声,提起裙摆小跑着追了上去,一把拉住萧诜的袖口道:“殿下是在生我的气么?” 萧诜停下脚步,别扭地转开脸,“没有。” “那是因为打架打输了?”冯蓁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道。 萧诜冷哼了一声,“那是孤喝醉了,等改日再看看。” 冯蓁放柔了声音道:“殿下今日为我出头,我很感激,以前从没人这般对过我。” 或许是月色太温柔,也或许是冯蓁的话安抚了他,萧诜回过头来看着冯蓁,“幺幺,我……” “打架打输了有什么关系?打架厉害的人通常都喜欢家暴,不过是野蛮之人。”冯蓁胡乱地编了个西京的故事,“我家在西京的庄子上,隔壁是个土财主,虽然生得白白净净的,可却经常打媳妇。” 萧诜虽然不明白冯蓁为何提什么土财主,但被她这么胡言乱语一番,心里却好受了不少。“是么,孤可不会打女人。” 冯蓁重重地点点头,“嗯,五殿下就没这个讲究,我挺替他未来的皇妃担忧的。”冯蓁想着当年萧谡敲自己手肘的仇来,觉得自己这么说也不算冤枉他。 “那就不用操心,只怕未来的五皇妃还没过门就又被他克死了。”萧诜不无刻毒地道。 冯蓁吃吃地笑了起来,余光瞥见萧诜的手掌根有些血迹,想是刚才摔倒时擦伤了。“殿下的手受伤了?” “无妨。”萧诜将手背到了身后。 “走吧,我送殿下回屋,再给殿下上点儿药。”冯蓁殷勤地道。 虽说宴席还没结束,但想着冯蓁居然要给自己上药,萧诜就再舍不得回去了,自然是冯蓁说什么就什么。 冯蓁将萧诜送到他住的地方,让侍女取了药来,坐在萧诜的跟前,拉起他的手替他细细地清理起伤口来。 萧诜垂眸看着冯蓁的额头,灯光晕在她的身周,让她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温柔的光泽来,似宝玉而含暖,似明珠而晶润。冯蓁不是那种狐媚的美,可妍丽到了极致,便生出了一种催魂夺魄的媚色来。 见她如此细致、温柔,没有一丝不耐地替自己清理着伤口,萧诜的心里涌起一股又酸又涨的情绪来,“幺幺,我……” 连孤也不称了,可见是动了情。 冯蓁抬起头朝萧诜笑了笑,“殿下渴么,我给倒杯水吧。” 此等颜色,还温柔解语,芳蕤馥郁,萧诜的眼睛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只能随着冯蓁的身姿摆动而转动。 冯蓁背对着萧诜,在他的茶杯里下了点儿“蒙汗药”。这药可真是来之不易,像她这样的女君是不大能接触到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的。手里这点儿东西还是花了大价钱,拐了几道弯,从教坊里淘出来的,先拿狗做了下实验,好似没什么大问题,这才斟酌着给萧诜用的。 冯蓁这也算是被薅羊毛给逼上梁山了。她如今已是大姑娘,再想薅羊毛那是千难万难,也不能指望萧诜等人再被刺杀然后又受伤昏迷。所以冯蓁异想天开地想效仿那半夜出没的采花大盗。 不过冯蓁也没干过这种事儿,心虚得厉害,这才让萧诜在丽水园行宴,她也算是熟悉熟悉作案场所。这会儿跟着萧诜到他屋子来上药,其实也是为提前踩点。 萧诜喝过水之后,冯蓁又让宜人扶着他去榻上休息,然后道:“夜里风凉,我替殿下把窗户掩一掩吧?”实则冯蓁这是在给自己留门儿呢,那窗户瞧着是关上了,其实只是轻轻地栓了个头,回头用薄片轻轻一拨就能打开。 把这些事儿都做完了,冯蓁才又回过头对萧诜道:“殿下是安置呢,还是让姬妾前来伺候?” 萧诜就是再傻也不可能当着冯蓁的面说叫姬妾来啊,自然道:“孤这就安置了。” 冯蓁满意地笑了笑,这才领着宜人走了。 萧诜躺在榻上,原是想找个姬妾泻泻火的,但因为刚才说过的话,不好自己打自己的脸,又加上头有些昏昏沉沉,也就顺势倒在了榻上,稀里糊涂地睡了过去。 冯蓁住的紫云馆离萧诜的住处不远,也是他特地吩咐下去安排的,正好方便了她行事。 冯蓁换了身特制的黑色夜行服,顺着墙根儿溜了出去,见萧诜的房中已经灭了灯,又耐心等了会儿见没有其他动静儿,这才溜到了她刚才留缝的那扇窗户下,悄无声息地翻了进去。 屋子里萧诜在榻上睡得跟猪一般,冯蓁在他身边盘腿而坐,再将他的手拉住,感受到白息源源不断地涌进桃花源,才觉得自己这风险真没白冒。 不知过了多久,园子里似乎有些不小的动静儿,不过冯蓁合眼没动,今晚就是天塌下来也阻拦不了她薅羊毛。 冯蓁再次睁眼时,园中的仆从已经开始上灯烧水了。她侧头看了看萧诜,依旧还在熟睡,冯蓁抻了抻腿,又从窗户翻了出去,借着夜色的掩饰神不知鬼不觉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路上都是顺顺利利的,这叫冯蓁觉得自己很是有当大盗的本事,说不定以后九转玄女功练到高深处,也能博得个“盗帅”的雅号。 只是冯蓁还没来得及得意多久,刚翻进自己屋子,就看到了坐在屋中圆桌前,背脊挺得笔直的萧谡,她吓得差点儿没腿软地摔在地上。 萧谡的目光在冯蓁的夜行衣上来回梭巡了好几遍,“一整晚去哪儿了?” 64|馊主意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这话是说他已经在这儿枯坐了一夜了?冯蓁没急着说话, 枯坐一夜必然是怒气蓄积到了顶点,她得想想怎么应对才是。 冯蓁看了看天色, 将头上的黑色头巾一扯,乌黑光润的满头秀发顺势如水地沿着肩膀倾泻了下去, 淘气地在空中弹了弹, 散发出清甜的发香来。 冯蓁无视萧谡地绕到屏风后, 当务之急是先把夜行衣换了才是。她心里又忍不住对萧诜生出无比的怨气来,要不是他办事不利,让萧谡堂而皇之地到了丽水园, 她也就不会被抓了个现行了。 却没想到, 萧谡也起身跟着她到了屏风后, 冯蓁的手顿了顿, 旋即便又开始宽衣解带。这可不是她放得开,实在是里面还穿着抹胸和白罗裤, 放在天0朝这身打扮出去逛街都行, 自然也就不在乎萧谡看那么一星半点儿的肌肤。 脱完夜行衣,冯蓁微微侧身,拿过萧谡递过来的浅紫地襕绣玉兰纹袍子, 动作随意地在腰上系了系带子,这才转身过去面对萧谡。 虽说袍子毫无形状可言,但冯蓁这个衣架子却恁是把水袍撑得有型有款的,像一株含苞待放的紫玉兰。 冯蓁现在还真有些佩服起自己的镇定来了,她重新绕出屏风,才见萧谡刚才坐的地方, 桌上放着一个雨过天青色的瓷盒。 萧谡的手从她身后环绕过去取了那瓷盒揭开,冯蓁便闻到了一丝药香。 萧谡拉了冯蓁的手让她坐下,掀起她宽松的袖口到肩头,露出手臂上一圈的紫痕来,那是被敏文掐过的地方。 冯蓁默默地看着专心给她上药的萧谡,不曾想他竟然如此细心,当时风吹花跳得正欢呢,他竟然留意到自己被敏文掐得疼了的神色? 男人呐,往往就是用这种温柔小意而叫女人最后吃了大亏,还心甘情愿。冯蓁暗自提醒自己要警惕。 萧谡一直都没再开口说话,替冯蓁上好药后,又替她将袖子放回去,顺手替她理了理衣领,坐直了身体。这才是要谈话的前奏。 冯蓁哪儿能浪费大好的时光跟萧谡唠嗑啊?谈心也不行,所以她主动地倾身过去,轻轻地吻住了萧谡的双唇,有些凉、有些薄。 萧谡没有回应。 冯蓁再接再厉地又温柔地啄了碾了两下,这才感觉萧谡动了动,一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一手环住了她的腰,反客为主。 被厚厚的羊毛所包裹,冯蓁终于可以满意而安心地闭上眼睛了。 这种晕眩,醉得叫人心跳加速,颇有些受不住的心悸。完就跟书里描述的一样了,天旋地转估计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冯蓁舒服而迷醉地喟叹了半声,这可比晚上偷偷摸摸,做贼心虚地去拉萧诜的手强多了,性价比判若云泥。 一时红了樱桃,粉了丁香,只有两情缱绻的泽泽水声,冯蓁恨不能这“岁月静好的羊毛”能一辈子涨下去。 可是眼见得萧谡即将抽身,冯蓁按捺不住急切地追了上去,胡乱地吻着萧谡的下巴,叫他少不得又低头抚慰她的焦灼,一边轻轻地收尾性地啄着,一边将她环绕他脖颈的手臂给缓而有力地拉开。 冯蓁不满地睁开水蒙蒙的眼睛,眼波里荡漾着桃花的春意,眼角有些微红,显得柔弱娇气,有种琉璃摇摇欲坠又欲碎之感。 萧谡的指腹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冯蓁的眼角,怕伤着她脆弱的肌肤,几乎一丝力气也不敢使。 “幺幺,我必以正妻之礼娶。”萧谡捉住冯蓁不安分的手道。 冯蓁闻言顿时倒了胃口,心里叫了一声“万万不可”,脸上却还得辛苦地压下那种惊惧,谁稀罕要嫁给他做正妻啊?当外室都比做他正妻好,那还自在点儿呢。 风姿自然不能直接把这句话甩在萧谡的脸上,他现在对她是见色起意,有两、三分心思,若她再显出一副“征服不了我”的别扭劲来,那不是激得他两、三分变五、六分么? 狩猎可也是人类的天性呢。 所以冯蓁不仅不能逆着萧谡来,反而还得凑他的趣儿,让他觉得轻而易举就能上手,没几分嚼劲,渐渐的自然就怠慢了、放下了,甚至不屑一顾了。至于这由热转冷期需要多长,冯蓁一时还拿不准,冷淡太快了,她的羊毛又薅不够,冷淡太慢了,又容易把自己搭进去,好生烦恼。 冯蓁正烦恼着,却见萧谡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这是等着她的回应呢。 冯蓁斟酌了一下,发现自己没办法说那违心之话,只好秉持着少说话,多做事儿的原则,略显激动地啃上了萧谡的唇,假装自己是感动于他的“正妻之许”了。 萧谡被冯蓁这一“猛扑”,险些从鼓墩上仰下去,冯蓁顺势缠着他往后,两人跌跌撞撞地挪到了旁边的榻上。 冯蓁松了口气,感觉这地儿更方便她薅羊毛而不腰酸背痛。然则萧谡却跟贞洁烈女一般,双手撑着她的肩想要将她微微推开。 冯蓁哪儿能让萧谡得逞啊,与其听他说那些屁都不值一个的谎话,还不如薅羊毛来得实际,男人的嘴就不是用来说话的,反正他们也说不出什么人话来。 萧谡被冯蓁这股子热情给激得心里有些发热。他的一生里,还在襁褓中母亲便不在了,其后能这般毫无条件地爱他之人,这世上便再没有了。 人总是缺什么就稀罕什么。 萧谡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冯蓁一边喂他仙桃一边流泪的模样来。那东西的珍贵性,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对自身的认知,越发地显出了不凡来。易地而处之,萧谡很清楚没有人能像冯蓁这般,毫无条件地拿出来救了他,即便是有条件,也不会有人愿意拿那样珍贵的东西出来交换。 在他以为就要那么憋屈地死在那片逼仄的无穷无尽的黑暗里时,冯蓁却像一束光刺穿了那厚厚的黑暗。这位小女君,虽然脑子时灵时不灵,但她的心是毫无保留的,她的热情更是绚烂而直白的。 这是宫廷里无人能拥有的,那片天总是压抑着所有人,包括皇帝。 冯蓁可不知道自己的这番“热情”起了反作用,倒叫萧谡无比的受用她的直白。只是越是这般,萧谡就觉得自己越不能欺负冯蓁。 冯蓁迷迷蒙蒙地睁开双眼,水汪汪的大眼睛怒瞪着推开她的萧谡,恨不能伸手把他的脸给挠花,她薅个羊毛容易么? 萧谡捉着冯蓁不规矩的手,正色道:“幺幺,十七郎的事是我对不住。” “只是孤现在还不能娶,幺幺。”萧谡的眼里流露出愧疚和亏欠。 不能娶才叫好呢,冯蓁心里欢乐,脸上却还得做出难受的表情,真是太考验她的演技了,在天0朝混娱乐圈都没这么辛苦。 冯蓁反过来将萧谡捉着她手的手拉到了胸口的桃花瓣处,果然直接接触让羊毛更疯狂地涌入了她的桃花源,真是舒坦得叫人茫茫然不知何所适。 而冯蓁这种放空的神情,却好似在无声地述说“她心口难受”一般。 萧谡轻轻叹息一声,“外大母急着为定亲,孤本想着让暂与十七郎定下以做缓兵之计。” 什么缓兵之计?说一千道一万,还不就是江山与有救命之恩的美人之间,更爱江山么? 对男子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儿。一旦他事成,冯蓁就能青云直上,母仪天下,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这是一本万利的事儿,她必须得体谅。 可冯蓁却知道,这种体谅,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等他真做了皇帝,指不定又要借口平衡朝廷局势,不得不另外娶个“不钟爱”的皇后,然后就让她又继续等。 等来等去,等到年老色衰,也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就算以上是冯蓁的臆想,可对女子而言,当不当得了皇后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他心里排第几?若是排第一,那陪着他吃糠野菜都能甜蜜一辈子,可若是排第二,那心情就抑郁了。 所以冯蓁半点儿没把萧谡的话往心里去,就光看着萧谡的嘴唇了,她真想跟萧谡说,若真想报恩,以后见面就甭说话了,直接亲就是,若是时间和地点允许,做一做也无妨。 大约是话说完了,而冯蓁又的确秀色可餐,这下不用冯蓁按着他的手,萧谡的手也自发地摩挲起来,两人在榻上滚做一堆,却是彼此都舒坦了。 “女君,醒了么?”宜人的声音从门口不合时宜地传来,叫冯蓁立即为之一僵,用力地推了推身上的肥羊。她知道宜人等不到她的回答就会自己进门儿来看看。 果然门“吱呀”一声开了,可萧谡的动作丝毫不见收敛,这是打定了主意要被“捉奸在榻”?冯蓁倒是无所谓的,反正多薅一刻的羊毛算一刻。 紧接着传来的是慌乱的脚步声,宜人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瞧见了不该瞧的事儿,是又羞又急,可到底是忠仆,转了两个圈之后,宜人立即又大声地喊了句,“女君!” 萧谡这才慢悠悠地直起身,顺便替冯蓁将抹胸拉回原处,把外袍裹上,再摩挲了一下冯蓁的唇瓣,颇有些留地道:“再不走,被人瞧见对就不好了。” 这话说得宜人仿佛就不是人了。 萧谡说着要走,却又回头望了一眼冯蓁。昨晚出事儿时,园中的人几乎都过去围观了,唯二没有出现的便是冯蓁和萧诜。 冯蓁却是不知,她到底还是比萧谡脸皮薄,当着宜人的面没那么放得开,瞪了萧谡好几眼催促他赶紧走。 一直到萧谡离开,宜人才敢重新抬起头。 冯蓁打了个哈欠,昨晚坐了一宿,她还是不习惯打坐似的休息,所以准备上床补觉,“我补补觉,没事儿别叫我。” 宜人此刻已经收拾了慌乱的心情,她从小到大被冯蓁早就刺激得有些疲惫了,今晨的事儿虽然极端刺激,然则见冯蓁这般无所谓,她一个做侍女的就更不能横加一语了。 “女君,现在不能睡。”宜人上前一步道。 冯蓁的被子刚扯到胸口,困倦地道:“怎么了?” “是敏文公主出了事儿。”宜人道。 听宜人说完,冯蓁的瞌睡虫也就悉数不见了,立即换了身衣裳往敏文的屋子去。 走到路上时,冯蓁都还有些觉得不真实。敏文竟然还真把她的“馊主意”给用了,扒的还是严十七的裤子。 昨儿晚上冯蓁听到的动静,就是敏文和严十七闹出来的。严十七喝醉了酒,把敏文当做了侍女,成就了一段“酒后乱性”的故事。 65|窗前花(上)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不过冯蓁一听就知道, 这事儿必然是敏文主动的,甚至是她设计的。严十七除非是喝得人事不省, 否则但凡有一丝神智,也不可能动敏文一根汗毛。因为做驸马就意味着完没官途了。 冯蓁虽然察觉了敏文对严十七有些情愫, 却也没料到她这么急不可耐地破釜沉舟了。 因着园子里有三皇子萧论在, 自然是他这个兄长出面料理的。敏文被关了起来今早准备送回宫, 严十七也被关了起来,听后皇帝发落。 冯蓁之所以不能睡,就是得赶在敏文回宫之前跟她谈一谈。宜人的意思是, 严十七好歹是冯蓁即将定亲之人, 敏文这般做太过不仗义, 所以冯蓁必须得去问问。 而冯蓁赶过去, 则是想着当初说好敏文扒了人裤子,她得帮着求情的, 女君之间的友谊那也是讲义气的。 只是昨晚, 谁也没叫人去找冯蓁,都知道她处境尴尬,一个是挚友, 一个又是即将定亲的人,她没出现却也没多少人怀疑。 冯蓁赶去时,敏文正被萧论的人左右拥着出门。 “敏文。”冯蓁叫了一声。 敏文看到冯蓁,脸上闪过一丝羞愧,埋下头道:“幺幺。” 冯蓁走过去将敏文拉到一旁的紫藤下低声道:“胆子可真大。” 敏文抬起头道:“不怪我么,幺幺?” 冯蓁笑了笑, “怪做什么?我知道也是没办法了。何况男人如衣服,好友才是手足。” 敏文松了口气,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我……” “公主,时候不早了,您该启程回宫了。”说话之人是萧论的傅母,昨儿夜里连夜被请来的,即便敏文身为公主,在这位傅母面前也是没什么权威可言的。 眼见着那位傅母也跟了过来,冯蓁和敏文自然再说不得话。敏文回头哀求地看着冯蓁,那真是一步三回头。 冯蓁后知后觉地才想起,萧谡早晨说“我本想着……”原来是昨夜已经知道严十七再不可能和她定亲了。 出了这么大一档子事儿,萧诜丽水园的雅宴自然只能草草了事,冯蓁少不得对敏文还是有些怨念的,裤子挪到最后一天扒多好,可惜了她这两天的羊毛。 萧诜为着敏文这件事儿,受了很大的斥责。尽管元丰帝丝毫不在乎敏文这个女儿,但事关天家颜面,既然是在萧诜的地盘上出的事儿,他自然要被责罚,直接罚俸一年。 表面瞧着皇子应该是不缺钱的主,天下都是他们家的。可实则皇帝的内库都不丰,何况是皇子。他们也没有封地,平日的银子来自于俸禄,还有就是内廷的赏赐,光是支应日常开销就很不容易了,当然自己有门路捞钱的皇子就不在此列了。 例如三皇子萧论的皇妃赵氏,就为萧论带去了一大笔嫁妆,元丰帝给这个儿子挑媳妇的时候,也是很费了些心思的。 据说萧诜未来的皇妃钱氏,她母亲的娘家乃是大商户,所以可以预见的,钱氏的嫁妆不会少。 这么看来,元丰帝挑儿媳妇颇有点儿钱权交易的味道,也就难怪冯蓁不合他的心意了。 冯蓁原本还想着找萧诜替敏文说说话的,但如今就不行了。据说德妃对敏文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怪她害了萧诜。 这个据说,是长公主进宫后给冯蓁带回来的话。“后宫诸事都是德妃在料理,敏文哪个地儿不好挑,非要在老六的丽水园找事儿,这不是自寻死路么?德妃恨不得撕了她,哪儿会帮她说话呀。” “那德妃娘娘是个什么意思,外大母?”冯蓁关切地问道。 “敏文不守妇道,毫无贞洁贞静而言,德妃的意思是,正好为天下做个表率,公主失贞与庶民同罪。”长公主道。 “与庶民同罪,是个什么意思?”冯蓁问,浸猪笼么? 这世道却没后世那般残忍,浸猪笼是不用的,敏文身为公主也有一点儿优待,那就是在皇家寺庙里出家为尼,从此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不行啊,外大母。敏文还那么小,让她出家为尼,也太残酷了些。”冯蓁道。 长公主却是不以为然,“幺幺,吾知道心地好。即便不中意十七郎,可也轮不着敏文来打的脸。她是的好友,明知道和十七郎有可能定亲,却还做出这种事儿,这种人不值得给她求情。” 这事儿虽然敏文做得的确不是很地道,但冯蓁却知道自己也是难辞其咎,说到底她也是起了推波助澜之功的。当初那个馊主意,虽然是冯蓁随口而言,但没有当日因就没有今日果。 再且冯蓁还暗示过敏文,她不介意敏文和严十七有点儿什么事儿。她潜心里也是希望敏文和严十七能弄出点儿动静儿来,这样她就不必和严十七定亲了。当然冯蓁也没料到敏文已经走投无路到了狗急跳墙、慌不择路的地步。 可是平心而论,敏文要是不跳墙,等待她的也不会是什么好果子。深宫吃人呐。 “敏文也不想的,可是喜欢上谁却也不是她自己控制得住的。”冯蓁道。说起来也怪敏文命不好,喜欢谁不好啊,偏偏孽缘的那一方却是严十七,这下事情可难办得紧。 长公主瞪了冯蓁一眼,“少跟她学。不过是淫奔之人,小小年纪,心里便想着男人,羞也不羞?”少女之思,私下那是一种情意,哪个女人都有过,可摆到明面上就为人所不齿了。 “外大母,就帮帮敏文吧。”冯蓁抱住长公主的手臂道,“咱们女儿家本就惨了。这事儿也得怪严十七醉得失去理智啊。若是皇上肯为他们赐婚,不就坏事儿变好事儿了么?” 长公主不为所动地道:“那怎么行?要是开了这先河,以后的公主们想嫁给谁岂不就直接拉郎配了。再且,严太尉也绝不会肯的,十七郎若是尚主,前途可就毁了。” 冯蓁耷拉下肩膀,是啊,这件事里,除了敏文,没有一个人是愿意成就这段婚事的。这也是公主的可悲,她即便喜欢人,也只能喜欢那些本就没前途的人,因为只有那样的人才肯尚主。 所以即便萧谡信守诺言,她真成了皇后,要万一能生,又生的是个女儿那岂不是天下第一可怜人?冯蓁光是想一想,就打了个冷颤,这事儿坚决不能发生。 “外大母,帮帮敏文吧,求了。”冯蓁这次不搂手臂,改抱住长公主的腰了,“求了,求了。”冯蓁这是耍无赖了。 “去去去,德妃现在正在气头上,谁也帮不了敏文。”长公主道。 “可敏文毕竟是皇上的亲女啊,指不定皇上就是等着人给他递梯子呢?”冯蓁不死心地道。 长公主摸了摸冯蓁的脸颊,有些忧愁地道:“我们家幺幺怎么还是这么天真,将来可怎么办哟?” 冯蓁的将来是比较愁人,正因为太愁人了,她索性都不去想了,只争朝夕吧。 敏文的事儿,冯蓁仔细想过了,萧诜那儿暂时不能去,得等德妃和他的气都消了才能提一嘴。剩下的二皇子、三皇子跟她也没什么交情,如今唯一可求的就是萧谡了。顺妃不是老树发新芽了么,也不知道在元丰帝跟前能否帮敏文说上一两句话。 冯蓁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让宜人在窗户上放了一盆花,本想着要过几日才能见着萧谡,没曾想入夜之后他就来了。 冯蓁一回头便看到了萧谡站在她身后,吓得差点儿惊声尖叫,幸亏萧谡眼疾手快地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不过宜人就没这种待遇了,她被点了穴。 冯蓁好奇地看着想说话却说不出的宜人,这才晓得原来哑穴这个东西还真存在,她若是能有萧谡这本事,还用什么蒙汗药啊,伸手点点睡穴什么的,那羊毛还不紧着她薅么? 萧谡见冯蓁和宜人两人都静了下来,这才解开了宜人的穴道,让她去门口放风。 这次第倒有些像张生和崔莺莺夜会的感觉。在元稹的《莺莺传》里,张生和崔莺莺可不是什么好结局。张生说崔莺莺,“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于人”,最后说什么,“予之德不足以胜妖孽,是用忍情”的狗屁理由,对崔莺莺始乱终弃。 冯蓁照过镜子,觉得自己也堪称天之所命的尤物,萧谡么只怕也是德不足以胜妖孽。 宜人去后,冯蓁替萧谡张罗了一杯茶水,毕竟是有求于人,而萧谡则背着手将她的闺房打量了一圈。 这所谓的闺房,还真没多少闺房的样子。冯蓁住在公主府西路的小院内,刚住进来时,长公主叫翁媪替冯蓁在库里新选了些鼎彝、屏风、卷轴等装饰进来,翁媪选的都是古珍,但放在小女君的屋子里却难免显得暮气。 冯蓁却是丝毫也没改屋中的摆设,所以萧谡才会觉得这不是一个女君的闺房,反而比较适合城阳长公主。 “在西京的闺房却不是如此。”萧谡从冯蓁手里接过瓷杯。 冯蓁一愣,手里的水险些洒了,“殿下怎知我西京闺房是如何?” “一年前刚好有差使去西京,顺道去看了看。”萧谡道。 一年前?冯蓁暗自咋舌。那时候萧谡可还没见过现在的自己呢,怎么会想起去自己的闺房啊?是想查探自己的秘密么?冯蓁想男人,向来都不会往太好的方向去猜度。 “殿下还真会顺道呢。” 冯蓁忍不住冷笑道,也不知道萧谡有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消息。 66|窗前花(中)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萧谡不搭冯蓁的这个茬儿, 转而道:“孤记得那屋子里色泽艳丽,而且有许多毛茸茸的布偶, 四处都是垫子,一看就知道是小女君的屋子, 怎么没把那些带到上京来?” 萧谡曾经把那些布偶拿起来看过, 有些的布匹都磨得起毛了, 可见是冯蓁心爱的玩物。 提起西京,冯蓁就有些惆怅了,坐在桌前, 单手托腮地道:“本以为可以回去的。” 冯蓁看向萧谡, 眼前这人很可能就是害她不能回西京的罪魁祸首。“那个……” “嗯。”萧谡尾音微微挑高, 勾得冯蓁心里一跳, 说不得这人还真是生得俊,来见她时也是悉心打扮过一番的, 至少是沐浴之后才来的, 她闻得见那股清新的澡豆香。 萧谡依旧是半旧的石青地层叠莲瓣纹袍子,可却越发显得丰神俊逸,卓荦不群, 见他这么多次,冯蓁都还没生出审美疲劳,可见这人还真是生得占便宜。 当然冯蓁感觉自己的脸配他还是绰绰有余的,她也是刚沐浴过,温泉洗凝脂,一身的桃香, 也不输给萧谡。 “这凳子坐着腰疼,不如咱们去榻上说话吧?”冯蓁这话说得,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是诱0拐良家妇女的登徒子了。 萧谡倒是从善如流,可见也就是表面良家而已。 上了榻,自然不会隔着小几而坐,冯蓁就跟软骨头似的蜷入了萧谡的怀中,即便不玩亲亲,好歹有肌肤相亲,才能薅到羊毛。“殿下,十七郎与敏文出了这档子事儿,我与他也不可能定亲了,我想着,倒不妨在西京找一府人定下,觉得如何?”这主意也是冯蓁刚想起来的,谁让萧谡提起了西京呢。 “西京?” “嗯,想啊,西京天高皇帝远,从定亲到成亲只怕也得两、三年,我与那人也见不着面,岂非更好?”冯蓁循循善诱地道。 “那幺幺可有人选?”萧谡垂下眼眸把玩着冯蓁的纤纤玉指。 冯蓁略做思考状,“佟季离就不错。” 佟季离可是西京最有名的才子,最重要的是他的脸比他的才还有名,虽说比萧谡还是差了些,但各有各的特色。 佟季离去年新鳏,元妻撒手留下一子一女。冯蓁若是真不得已最后嫁给了佟季离,那也不错。佟季离对元妻情深似海,家中一直未纳姬妾,据说也拒绝续弦,怕后娘虐待儿女。 冯蓁觉得自己若是嫁给他,大家以后各过各的,彼此都放心。季离的人品冯蓁还是信得过的,毕竟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 最坏的不过是,佟季离不同意,非要过夫妻生活,冯蓁觉得自己也不亏,好歹是个美男子。 萧谡笑道:“是挺不错的,据说西京就没有一个女君没给佟季离送过荷包的,冯家的小女君,还在流鼻涕的时候,就追着他也送过荷包吧?” 冯蓁可笑不出,她手指有些疼,萧谡尖牙利齿,这是拿她的手指当磨牙棒呢? 冯蓁是手在人嘴里,不得不低头,于是谄媚道:“那不是当年没见识么?到了上京之后,方才发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殿下既然已在西京走了一遭,那今后的荷包也就没季离公子什么事儿了。” 可惜萧谡不吃冯蓁这彩虹屁,反而冷哼道:“男子生得好有什么用?还不是胯……” 萧谡停住话头,差点儿污了冯蓁的耳朵。 冯蓁其实有什么不知道的,都说老祖宗才是最会玩儿的,两千多年前龙阳君就出名儿了。后来的达官显贵,谁没个娈0童什么的? 冯蓁有心想问萧谡一句,可又怕恶心着自己,想想还是算了,自欺欺人地先过着呗。 这铺垫了一会儿缠绵缱绻后,冯蓁觉得是时候提一提敏文的事儿了,便道:“殿下,这次敏文和十七郎的事儿皇上会怎么处置啊?” “十七郎本恩荫了一职,父皇要将他发放岭南,敏文则去皇恩寺修行。”萧谡道。 “可敏文是公主呀,皇上难道丝毫不顾念父女之情么?”冯蓁问。 “是给敏文出的馊主意,也是在后面推波助澜吧?”萧谡不答反问,他垂下眼皮,轻轻地用牙齿刮着冯蓁的手指尖。 冯蓁有些瑟瑟,她看萧谡这样子,爱啃爱咬的,没准儿私底下真有点儿S的倾向。他的牙齿养得极好,亮白得在天0朝都能拍牙膏广告,一口大白牙那真是威胁足足的。 冯蓁蜷了蜷手指,听得萧谡又道:“不肯和十七定亲,是心里记挂着西京季离?” 冯蓁摆出比窦娥还冤的神情看着萧谡,“我心里的人是谁,殿下还不知道么?”冯蓁在心里补了句,“对,没猜错,就是季离。” 萧谡放开冯蓁的手指,改为搂着她,轻轻咬吮起她的耳垂来。 冯蓁闭了闭眼睛,都说十指连心,其实耳垂也连着心的,咬起来一样的疼,热息吹在她的耳蜗上,疼之外又添痒。 “殿下帮帮敏文吧。”冯蓁捧起萧谡的一只手恳求道,可不能让萧谡随随便便就岔开话题。 萧谡替冯蓁理了理耳发,“虽则也有过错,可敏文明知道十七郎即将和定亲,还算计于他,十七郎又是孤表弟,孤可不能亲疏不分。” 得,简直跟长公主一个调调。 “然们谁也没给过敏文选择啊?她若是不这样,等待她的不是和亲,就是嫁给一个只会走马章台的纨绔,她只是求生而已。”冯蓁看着萧谡道。 “她身为公主,从小享尽荣华富贵,需要她和亲时,为何不能?和亲又不是让她去死,她就是这般报答父恩的么?”萧谡反问。 看来立场不同,看问题的态度也是大相径庭,冯蓁反驳道:“她在宫里吃不饱,穿不暖,算什么……” 冯蓁的反驳被萧谡给截住,“吃不饱,小时候能跟一样胖?” 冯蓁无话可说地嘟起嘴。 “孤承认她在一众公主里过得不算好,但跟那些卖儿鬻女的人家一比又如何?”萧谡问,“那些人想和亲还不能呢。” 冯蓁坐直身体,连羊毛都不想薅了,伸出脚想把萧谡一腿踢下榻去。 萧谡箍住冯蓁的腰,压住她的腿,“出主意的也就是,若是换了人,孤早就叫她再张不开嘴了。” 冯蓁试着想弹动一下腿,谁知萧谡跟泰山一般,丝毫不能撼动他分文,哪怕她现在是个女汉子都不成。冯蓁觉得自己那日信口胡诌的“家暴版五殿下”,很有可能成真。 “幺幺,孤知道与敏文好,可十七也是孤的表弟,他若是尚主,一辈子就毁了。”萧谡语重心长地道。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立场,无可厚非。 冯蓁像是认命般扭身趴在了榻上,声音因为心情低沉而晦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看到敏文的今日,我就会想若是我与殿下有个女儿,她将来又怎么办?有朝一日求到殿下跟前,殿下是不是也要跟我说同样的话。” 萧谡在冯蓁身后无奈摇头,别人的事儿,她倒是容易感同身受,然冯蓁这话却说得着实没理,敏文如何能与他同她的女儿相比? “行了,怕了了,孤明早进宫会跟母妃说一说敏文的事儿的,如何?”萧谡伸手将快把自己憋死的冯蓁捞起来。 冯蓁的脸红彤彤的,的确是憋气憋久了。萧谡替她揉了揉脸颊上的红痕,“说,为着一个不相干的人,这般低三下四的哀求做什么?帮了敏文能有什么好处?” “我帮人又不求回报。”冯蓁嘟嘴。 “烂好人一个。”萧谡低头仔细地啃起冯蓁的嘴唇来。 “我才不是烂好人。”冯蓁不服气地圈住萧谡的脖子。说不得敏文现在弄成这样,她也难辞其咎,这完是为了自己心里好过而已。 萧谡抵在冯蓁的唇边抱怨了一句,“真想赶快把娶回去。” 冯蓁吃吃地笑起来,“那可不行。真娶回去了,哪儿有现在这般得趣,叫我说一直这般才好呢。” “心倒大,一直这般下去,就不怕孤辜负么?”萧谡狠狠地咬了咬冯蓁的嘴唇。 “若要辜负,哪怕是娶回去了,还不是一样要辜负。”冯蓁懒懒地拉着萧谡仰靠在旁边绣着绿萼梅的引枕上,坐着太累了。 萧谡点了点冯蓁的额头,“阿母生时估计没怎么走心。”娶回去那还叫辜负么?现在这般偷偷摸摸,不清不楚,才是欺负冯蓁呢。得趣什么的,那也是男人在得趣,女君在亏身。所以萧谡才说冯蓁的阿母不走心,这是没给冯蓁生脑子吧。 冯蓁也顾不得薅羊毛了,拎起旁边的引枕就去打萧谡,这人还真是骂人不带脏字儿。 萧谡笑着躲开,又一手将冯蓁拉得坐起来,这夜深人静的,月色又幽谧旖旎,两人躺在一块儿,干柴烈火实在容易出事儿。 “殿下真的会帮敏文对吧?”冯蓁向萧谡再次确认了一遍。 “嗯。”萧谡的回答带着气音,撩得冯蓁的耳朵跟触电似的,反过来觉得或许自己不是什么尤物,萧谡才是。 两人又亲了一会儿,萧谡忽然皱起了眉,微微推开冯蓁,想着这小女君当初救自己不会也是出于烂好人心态吧? 冯蓁不瞒地哼哼了两声,这人玩亲亲就不能专心些么?她又不是晚晚都能薅到羊毛,所以冯蓁再次伸手,坚定地圈住了萧谡的脖子。 萧谡见她如此赤诚,才觉得自己当是想多了。人的肢体语言往往比嘴里说的话诚实许多。就冲冯蓁亲他的这股子热忱而急不可耐的劲儿,想也不会是出于其他原因。 冯蓁总算又把她的羊给薅了回来,奖赏他乖巧地轻轻摸着萧谡的头发,算是理羊毛。 67|窗前花(下)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萧谡亦闭上了眼睛, 享用这甜得沁人心脾的粉唇。只是没过多久,他就感觉不对劲儿了, 睁眼一看,冯蓁果真闭着双眼睡着了, 呼吸均匀而绵长。 萧谡的脸有些僵硬, 两情缱绻时, 一方就这么睡着了,实在有些叫人挫败。萧谡无奈地摇头笑了笑,他知道冯蓁跟他不同。 冯蓁的热情那就是单纯地跟心上人亲近的情, 不夹杂任何欲0念, 就好似婴孩儿喜欢亲昵母亲一般。是以, 萧谡也从没觉得冯蓁是不知廉耻的轻浮, 她与他一般,幼时丧母, 都缺少了那一份亲昵, 才会忍不住地想靠近,再靠近。 然则男子又哪儿能与女子完相同。她没有欲,可萧谡有, 那么恶劣地狂嚣地想要释放,却只能苦苦压抑,连手脚都尽量规规矩矩的,就怕克制不住。 女子其实也是有欲的。可萧谡哪里知道,冯蓁亲近他不过是为了薅羊毛,跟情不情、欲不欲的可是半点儿关系没有。 萧谡将冯蓁的头枕在自己腿上, 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垂眸看着冯蓁的睡颜,一直坐到宜人忍不住地进屋来瞅了,他才将冯蓁抱到床榻上,替她将鞋袜除了。 萧谡走后,宜人轻手轻脚地拉开冯蓁的衣领看了看,然后抚了抚胸口,松了口气,她家女君到底还是有分寸的。宜人这要求也还真不高,跟着冯蓁就没少提心吊胆的。 冯蓁醒来,萧谡早就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他允诺帮敏文的事儿能不能成。 敏文的事情并不宜搁置太久,知情人都看着呢,而且知情人也实在太多,即便是皇帝,也没办法封住那许多人的口。 所以冯蓁知道这事儿拖不久,却也没想到那么快就能解决。 长公主从宫里回来后,脸色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当晚还破天荒地喝了一壶酒,叹了句,“这五哥儿,城府也太深了。” 冯蓁不明所以,“五殿下怎么了,外大母?” 长公主笑了笑,“呵,当年若有人像五哥儿这般给吾父皇出主意,咱们这些公主也就不会挑不着称心的驸马了。” 冯蓁的好奇心越发地被引了出来,她上前用手盖住了长公主的酒杯,“外大母,别喝了,喝酒伤身,不如多说话。” 长公主戳戳冯蓁的额头,“这丫头,这下算是称心了吧?皇帝给敏文和十七郎赐婚了。” 而且是皆大欢喜。 指婚的圣旨里说十七郎与敏文乃是天作之合,情意相投,所以才特此赐婚。虽说这圣旨扯得有点儿没边儿了,但也没人敢说皇帝不是,情投意合就情投意合吧。 不过敏文并不另建公主府,而是以人媳的身份嫁给十七郎,从此孝顺舅姑,一如寻常人妇。 “这什么意思啊?”冯蓁没搞明白。 随着赐婚的旨意而下的,还有一道升迁之旨。严十七被任命为议郎,属光禄勋,开始为皇帝谋事,做得好的话那就是皇帝身边的近臣了,他又是敏文公主的驸马,岂非将是铁板钉钉的近臣? “不是说驸马不得在朝为官么?”冯蓁抬头问长公主。历来驸马都是只有散官加封,享受朝廷俸禄而已,但并不会有实职。 长公主道:“敏文也算求仁得仁。从她开始将来的公主出嫁便只有封号,而无封地,领公主的俸禄,不再另建公主府,她算是彻彻底底的严家人了,将来也是入严家祖坟。如此驸马自然可以在朝为官,公主们享福的日子可算是来了。” 于是乎,华朝从敏文之后,天家公主可就不愁嫁了,不仅不会再妨碍驸马前途,若是宠妃之女,反而还有助于驸马。她们也就不用在那些被世家淑女挑剩下的纨绔里拣选驸马了。 “这算是好事吧,外大母?”冯蓁问。 长公主淡淡地道了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虽说公主们不再愁嫁,可天家也再不会出城阳长公主、平阳长公主这样手握重权,可以参议朝政的公主了。 “外大母提起五殿下,这事儿跟他有关么?”冯蓁问。 长公主点点头,倒是不介意给冯蓁解疑。“原本顺妃突然在敏文这事上横插一手,我还当她是糊涂了,没想到五哥儿的主意竟然这般大。从此他那些姐妹可都得承他的情了,在皇帝跟前也落得了个友爱手足的印象,真真是一石数鸟。德妃气得跳脚也没法子,宫里的人都看出来了,她是日薄西山了。顺妃啊,那才是朝阳。” 眼尾许多褶子的朝阳么? 冯蓁托着下巴,不知道萧谡是早就存了这样的打算,还是应自己所求才想出来的法子。她小啜了一口酒,觉得做女人不能如此自作多情,萧谡做事,自然是心有谋算的,她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 说完萧谡,长公主看着冯蓁又有些发愁,万一将来真是萧谡登基,她反正老得半截身子都入土了,可冯蓁怎么办? “皇帝的意思是,敏文的婚事要尽快办。等她成亲后,多去严府走走,严太尉还算教子有方,家中孙辈都还算不错。”长公主这话就差直接点明了。 不过好在敏文的亲事再快,那也总得两、三个月的功夫来准备,冯蓁这是能拖就拖。 这段时日发生的事儿实在有些多,萧谡突如其来的强行介入,敏文又胆大地扒了严十七的裤子,以至于冯蓁好些时日都没去蒋府了,这日可算是抽出空来了。 见冯华的肚子已经显怀,冯蓁想起萧论说的稳婆来,便跟冯华提了一嘴。 “啊,还是为自己的亲事多操心吧。蒋府有长年用的稳婆,都是经验丰富的。”冯华道。 “我不是想着多个人,多分经验么。听三殿下说他皇妃生产时,遇上了胎位不正,是那位稳婆用手法把小皇子的头给掉过来,三皇妃这才转危为安的。”冯蓁道。 一时何敬过来串门儿,听得两人提及稳婆,也插嘴道:“我也听说了,那稳婆其实不是什么稳婆,南城上官家听过吧?” 冯华点点头,冯蓁则摇摇头。 何敬笑道:“瞅瞅,这位才是真正的两耳不闻窗外事呢。” “上官家是上京有名的杏林世家。”冯华笑着瞪了冯蓁一眼,“怎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冯蓁又不怎么跟妇道人家拉家常,自然不晓得这些,长公主也不喜欢说这些琐碎事儿。 何敬道:“三皇妃的稳婆其实是这家的媳妇,等闲可不出来接生的,只因为大司农的夫人对她家有救命之恩,所以三皇妃生产时,她才在旁边坐镇。亏得赵夫人为三皇妃积了德,不然这次三皇妃怕就闯不过鬼门关了。呀,想起来了,大嫂娘家好似也有产妇是她救的。” 一时蒋府的大少夫人也被请来了冯华的院子,提起那位稳婆徐氏,她更有发言权,“是我娘家婶婶,她生产时也是胎位不正,恰好请到了徐氏,那时她还没嫁入上官家呢,的确有些本事。” “阿姐,我觉着既然三殿下提了,不妨咱们也去请请那徐氏吧。”冯蓁听何敬和柳氏说得如此神,不由真动了几分心思。 事关肚子里的孩子,冯华自然也是肯的,于是便叫人拿了蒋府的帖子去请徐氏,谁知徐氏却推拒了,说是得过一场重病,手脚都不听使唤了,不敢从命。 这一听就是托词,当年徐氏家中贫寒,未成亲的姑娘便学了接生的手艺,而嫁入上官家后,不再为生计所迫,他家也就不许她再给人接生,因为请她的都是王公巨臣之家,赚钱是小,若出了岔子整个上官家都担待不起。上回三皇妃生产,那是因为有救命之恩,徐氏才出诊的。 冯蓁第二次去蒋府时听冯华说了这事儿便道:“阿姐不用担心,我去请她就是。” 冯华忙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可不许仗势欺人,否则真把人请来了,不肯用心,指不定反而坏事儿。” 冯蓁翻了个白眼儿,“阿姐,我是仗势欺人的人么?放心,我一准儿用诚心打动她。” 冯华笑道:“知道是担心我,可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别人生孩子都是这么过来的,就别操心了。” 正说着话,蒋琮却从外面进来。 冯蓁立即惊讶地道:“姐夫,瘦啦。” 蒋琮的确是瘦了许多,虽说还称不上瘦,但肚腩却缩回去了不少,三层下巴成了双下巴,瞧着精神了些,蒋家人的底子本来也不差,再瘦点儿还真就能称得上美男子了。 “看得出来?”蒋琮朝冯蓁笑笑。 冯蓁笑嘻嘻地道:“自然。只是姐夫如今瘦成了美男子,我阿姐却又有孕在身,心里怕是得不安了。” “幺幺。”冯华赶紧喝止住冯蓁的口无遮拦。 冯蓁可没被冯华给挡住,“姐夫可知道,女子有孕时,心情不好最容易出事儿,所以姐夫可要多陪陪阿姐才是呢,说好不好?” “这是自然。”蒋琮满口应下。 “今日怎的这般早啊,可是晚上有应酬?”冯华温柔地问蒋琮。 蒋琮笑道:“可不敢,幺幺都这么说了,今儿晚上我自然是留在家中陪。” 冯华多看了蒋琮两眼,若是平日这般早回来都是晚上有应酬的,今日想来也不例外,难道真为冯蓁两句话就不去了?“不用管幺幺浑说的,我心情好着呢。” “我是想着好些日子没陪吃晚饭了,这才特地赶回来的。”蒋琮温柔地道。 冯华闻言,眼睛立即亮了起来,这才是真正的高兴呢。 68|权势赋(上)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见她夫妻两人要“恩爱”, 冯蓁自然起身告辞,却听蒋琮道:“幺幺似乎也许久没来了, 陪姐姐吃顿饭吧,难得她今儿这么高兴。” 冯华也笑道:“是啊, 本来厨上就给备着的, 有喜欢喝的杏仁羹。” 冯蓁自然无比欢喜地留了下来。几设三席, 蒋琮面南而坐,冯华和冯蓁一东一西对面而坐,不过冯蓁受不得这分离, 便跑到了冯华身边挨着她。 冯华看着冯蓁夹菜, 忍不住叹息道:“怎么还是这般挑嘴, 还以为长这么高是因为学会不挑嘴了呢。” 冯蓁笑而不语, 好久没听到冯华关心她了,她心里高兴。 “怎的不吃肉?”冯华又问。 冯蓁道:“我在庙里许了愿, 吃素给阿姐的这一胎求平安呢。”虽说也有求平安的意思, 但实则冯蓁自己也只爱吃素,在天0朝养成的习惯,索性趁着冯华这一胎就宣布吃素了, 如此长公主和翁媪也没办法唠叨她。 “还是个孩子呢,吃什么素?”冯华斥道,心里却有些酸胀,“答应我再不许吃素,否则阿姐就再不理了。” 冯蓁没当真。 冯华却沉下脸道:“幺幺,我知道是为我好, 可吃素坏了身子,难道我就能好?” 冯蓁心想吃素怎么会坏了身子,不过也不好跟冯华辩驳,只能低头认输道:“知道啦,阿姐,从明儿起就吃肉行不行?” 冯华不语,只走到冯蓁身边,给她碗里夹了一块肉,看着她吃了才作数。 蒋琮没怎么用饭,只喝着酒看着那对姐妹,确切的说是妹妹。 冯蓁至今也没学上京的女君们穿那袒胸露肩的对襟襦裙,她的领口遮掩得结结实实的,越发显得脖子修长优美如天鹅。胸脯也裹得结结实实的,只微微起伏了一个弧度,可线条却漂亮得叫人挪不开眼。仅仅看看,仿佛就能想象那凝脂般的触感。 腰细得微微用力就能折断,只是无从看出那双藏在紫藤色缠枝芙蓉纹长裙下的长腿是否笔直。 冯蓁用过饭便走了,冯华将她送到门边。 “阿姐,回去吧,路上小心些,走路也走慢些,仔细路滑。”冯蓁道。 冯华笑道:“行啦,跟个老太婆似的。这天还大亮着呢,又没下雨,什么路滑?” 冯蓁嘟嘟嘴,“我听说有小妾争宠,往地上泼油什么的。” “成日都听谁胡说的呀?那两个姬妾姐夫并不怎么去她们屋里的,争什么宠?”冯华道。 “不能把她们卖了么?”冯蓁抱怨,她也知道不可能,就是顺嘴一说而已。“嫁了人就是烦心事儿多。” “谁家没有一两个姬妾啊,姐夫已经算是顶好的了。”冯华道,此时她已经隐约意识到,在冯蓁的心里是接受不了丈夫有姬妾的事儿的,想着她即将要说亲,少不得开解道:“幺幺,人不能求责备,那样只会自己找难受。像姐夫,即便有两个姬妾,可她们都拿捏在我手心里,翻不出天去的,并没什么大不了。” 冯蓁听了有些难受,“可是这样对阿姐不好,对她们,其实也不好。”总之,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不知怎么的,冯蓁想起了虞姬和霜姬,那是两个很美也很好的女子。 回到府中才知道萧诜今日上门来了。宜人道:“六殿下说,后日再来。” 后日,冯蓁专拣着日子出了门,去三皇子府上拜会三皇妃,目的么自然是稳婆徐氏。 “们姐妹感情可真好。”赵妃听完冯蓁的来意道。 “女人生孩子的时候谁也说不清,平日里也不用徐氏照看,只希望阿姐临盆那几日,徐氏能上门看着。然徐氏已经多年不接生了,唯有皇妃才请得动她。”冯蓁道。 “唯有”两个字使得赵妃脸上的笑容越发明媚起来,她生得不算美,恭维一句只能叫端庄。大司农丞家的女君跟城阳长公主家的女君自然是比不得的,她以前顶多就是跟金络混一混,从来都看不进冯家姐妹的眼中的。 如今冯蓁竟然上门来求自己,赵妃心里自然说不出的欢喜,莫名的有些优越感。现而今她是三皇子妃,冯蓁将来要嫁的人却也不过严家十七郎那般,她只会越来越好,再不是冯蓁眼里没她,而是该她眼里没有冯家姐妹了。 “请得动她的也不是吾,是阿母去请的。不过徐氏的确多年不接生了,上次阿母也与她说好了,只一回而已。虽说吾家与她有些恩情,可也不能挟恩求报是不是?”赵妃面露为难地道。 “那,可否请皇妃在中间牵个线,让我见见徐氏。”冯蓁也没逼迫赵妃要应承。 赵妃笑了笑,“听说蒋二少夫人离临产还远着呢,女君怎的就这般着急?又不是说每个女子生产都会胎位不正,这世上大多数人都还是顺顺利利就生了孩子的。” 冯蓁不解赵妃为何连牵个线也不肯,好歹三皇子与城阳长公主府还算有亲吧? 冯蓁离开后,赵妃的傅母道:“皇妃怎的不顺手帮一下蓁女君?”虽然赵妃说得挺为难的,可傅母知道,那徐氏是个重恩的人,但凡赵妃说一句,徐氏肯定是二话不说就会应承下来的。 赵妃含笑将盆栽中的一朵牡丹掐断,捏在手心里撕着花瓣,“傅母看这位蓁女君颜色几何?” “无人能及。”傅母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是啊,无人能及。”赵妃将花瓣尽碎的牡丹扔在脚边,一脚踏了上去,碾了碾。“当她为何突然上门说起徐氏的事儿?” 傅母摇了摇头。 赵妃冷笑道:“前几日殿下刚跟吾打听过,吾生产那日的稳婆是谁。” 傅母大惊,“皇妃是怀疑……可这不能吧,长公主家的女君是不可能做侧妃的。” 赵妃冷冷地道:“怎的就不能?殿下指婚时,蓁女君年岁还小,可如今她却是风华正茂,而殿下又是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 好像这话也有些道理,傅母似乎被说服了。 “所以,吾为何要帮她?难道她还能记得吾的好处?她那位阿姐也不是好东西,听说当年指婚时,那位阿姐还常来咱们府上呢。”赵妃恨恨地道。 话音刚落,门口的侍女禀道:“皇妃,殿下回来了。” 赵妃再不敢议论冯蓁的事儿,领着傅母赶紧迎了出去,“殿下今日在府里用晚饭么?厨上炖了鹌鹑……” 萧论打断赵妃的话头,“孤去莲苑用饭。” 赵妃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莲苑乃是萧论姬妾住的地方,自从她产子后,他就再没在她房中留过,像是完成了任务一般的,弃之如敝履。 “今日蓁女君来在咱们府上了,她找做什么?”萧论一边擦手一边问。 “她说睿儿满月时,她不在上京,特地来送长命锁的。”赵妃道。 “没别的了?”萧论侧脸扫了赵妃一眼。 赵妃皮笑肉不笑地道,“殿下觉得她还会说什么?” 萧论定睛看着赵妃,见她脖子越来越硬,嘴巴也越来越紧,便没再搭理赵妃,径直去了莲苑旁边的水榭,不多会儿,赵妃身边那位伺候了她十几年的傅母便出现在了水榭,恭敬地朝萧论行了礼。 不待萧论发问,傅母就将今日冯蓁来的目的告诉了萧论,也将赵妃拒绝的事儿和盘托出了。 萧论气得冷笑,“真是个蠢妇,她以为蓁女君自己出面就请不动那徐氏了?” 上官家是个什么东西?蒋府请不动她,难道城阳长公主还请不动?冯蓁想不到这一点儿么?只不过她知道徐氏这个人,是听自己提及的,所以来求他的皇妃,就算是愿意承情的意思,结果赵妃拿着鸡毛当令箭,当真是愚不可及。 萧论总算是理解,为何当初他那二哥会想换皇妃而宁愿犯错了。 冯蓁郁郁地回了长公主府,被长公主逮着问了缘由,听罢一哂,“就为这么点儿小事,也值得苦着一张脸啊?行了,吾叫人拿了帖子去一趟上官家,徐氏不敢不应。” 冯蓁摊摊手,“本来不想仗势欺人的。” 长公主笑道:“现在知道势的好处了吧?” “一直都知道呢。”冯蓁道,“外大母今儿可好生用饭了?”这话冯蓁问的是翁媪。 翁媪摇摇头。 冯蓁便道:“这样可不行啊,外大母。可是就是我最大的势了,绝对不容有失。” 长公主被冯蓁的直白给逗乐了,“小孩子家家,少管吾,吾活了一辈子,还不兴到了晚年爽快爽快,挑个食?” “挑食这个事儿吧,我觉得还是年轻的时候才有本钱做。”冯蓁笑道。 长公主伸手在冯蓁肩头打了一巴掌。 冯蓁抱着她的手臂道:“外大母,要不咱们还是回汤山苑住吧,等阿姐快生产时,我再回来看看就成。那边儿山清水秀,对的身子也好。” “等的亲事定下来,我们就回汤山苑。”长公主道。 冯蓁听见亲事就一个头两个大,“行,随便指一个吧,街上的叫花子都行,我绝不跟讨价还价。” 长公主又打了冯蓁一巴掌,“就叫吾操心。” 其实冯蓁这话听着像是玩笑,可既然说出了口,就表明她已经妥协了。原想着要争取回西京招婿,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可长公主定然是接受不了的,冯蓁这些年同她的感情越处越亲近,就不忍心再违逆长公主,想着只要叫她能放心就行,反正她嫁给谁都能过日子。 69|权势赋(下)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翁媪在旁边却是听出了冯蓁这话里的意思, 不由有些欣慰地笑了出来。这两年来她是旁观者清,以前总以为是小女君离不开长公主, 如今方才晓得根本就是长公主离不开冯蓁。 若没有这位小女君成日里插科打诨地逗长公主开心,翁媪很清楚, 以长公主的脾气是绝对不可能安心在汤山苑隐退两年的。她脸上的笑容渐渐多起来, 叫人不再害怕亲近, 那也是冯蓁的功劳。 冯蓁将旁边的软枕取过来抱在怀中,没个坐相地歪在长公主旁边道:“外大母,说皇上给三殿下都挑的什么皇妃啊?光看嫁妆了么?我一想着赵妃那洋洋得意的样子就来气儿。” 长公主笑道:“知道为什么皇上给几位皇子挑皇妃都要看嫁妆么?” 冯蓁摇摇头。 “那是因为不知道, 当初皇上还是皇子时, 就吃过手里没银子的苦。手里没银子, 在宫中就使唤不动内宦和女官, 他们可不管尊贵不尊贵,毕竟宫里尊贵的人多了去了。”长公主深有所感地道。 冯蓁“哦”了一声, 只听得长公主又道:“所以, 这次皇上给老五挑皇妃,看上的怕是武威侯家的女君。那武威侯祖上行军打仗多年,不知道积攒了多少金银珠宝, 他家的女君嫁妆必定丰厚。” “五殿下要指婚了?”冯蓁虽然惊讶,却也知道肯定有这么一天的。 “自然,本来就已经再拖不得了,老五都多大年纪了呀?”长公主道。 “可那卢家女怎么办啊?”冯蓁嘴里的卢家女乃是住在严府的那位卢柚女君,“五殿下不是要娶她的么?” “卢氏早就不复当年,如何做得皇子妃?”长公主道, “能指成侧妃就算她祖上烧高香了。”当年的卢家还算望族,可即便那样卢柚也不过是出自没落的旁支。 冯蓁感叹道:“那位武威侯家的女君将来可就惨了。” “怎么个惨法儿?”长公主奇道。 冯蓁道:“我知道要说她能嫁给五殿下那是享福的命。可是五殿下因为卢家的事儿,自然会偏向卢女君,那卢女君又生得貌如天仙,男人么又都是好色之徒,她为侧妃,又有五殿下的宠爱,只怕五皇妃也要靠边儿站。” 长公主想着那卢柚,的确是萧谡托付给严家三房的,指不定他还真是个痴情种子,一时又难免想起萧谡油盐不进,不肯与她化解前仇的事儿,心中有些发堵。再且她观元丰帝如今行事,颇有些偏向萧谡的意思,真真是愁死人。 长公主看着冯蓁的雪肤美颜,微微叹息,若是萧谡肯娶幺幺,倒是皆大欢喜的事儿,然则那却是个不为美色所动之人,或者说只是不肯为冯蓁所动而已,因为她乃是自己的外孙女儿。 “幺幺,上次从严府回来好似说,与那卢女君相谈甚欢是么?”长公主道。 冯蓁点点头,反正还行吧,卢柚性子温柔至极,跟她相处很难产生坏感就是了。 “如今与十七郎的亲事虽然不成了,可咱们与严府的交情却也不能说没就没了。吾瞧着,倒不妨再去严府做客。”长公主道。 冯蓁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长公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长公主也不隐瞒冯蓁,反正有些事儿她心里得有底才行。“可以试探试探那卢氏,看她记不记卢家的仇,有没有那份上进心要做老五的正妃。” “正妃?”冯蓁瞪大了眼睛,“外大母……” “她若有心,吾自可以帮她。冤家宜解不宜结,多一分情,多一条路总是好的。”长公主道,“只要她能记着吾这份雪中送炭的情就好。” 长公主嘴上说得漂亮,其实心里的盘算多着呢。要是卢柚能聪明一点儿,背靠自己,将来那就是双赢。否则不管她多厉害,孤女一个谁又能帮衬她? 而若是卢柚不聪明,让她嫁给老五,也能阻止萧谡再结其他高门大族的亲家,若是不能化干戈为玉帛,长公主自然是要把萧谡拉下马的。 至于卢柚做萧谡的正妃的事,冯蓁想了想,觉得对自己未尝不是件好事儿。不是她自作多情,但她是真怕若换了别人被指婚,萧谡为了践诺说不定会搞出克死第三人的事儿。可若是卢柚做了正妃呢? 或者这正是自己将来可以逃离萧谡的最好的理由,冯蓁如是想。 所以冯蓁朝城阳长公主点了点头,“好,我去试探一下她的心意。外大母,只是我不好就这么直接去严府吧?” 长公主笑了笑,“放下吧,吾自然会安排好的。那日就让表嫂跟一起去吧,她比年长,也比沉稳。” 长公主嘴里的表嫂,自然就是苏庆的妻子,戚容。说到底长公主如今借出去的情,并不是指望那些人还在她身上,重要的是苏家如今唯一的血脉——苏庆。所以卢柚这件事,戚容一定要亲自出马。 冯蓁又点了点头,她知道在长公主心里苏庆才是最重要的。 冯蓁去严府的事儿自然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安排好的,倒是冯华那边出了件喜事儿,原本拒绝出诊的徐氏,却突然不请而至,不是等接生时才去蒋府,而是连冯华孕中她就开始照看了。 冯华虽然不知缘由,却也知道必然是冯蓁办的事儿。 这自然是冯蓁的功劳,她以为长公主去了帖子,所以那徐氏才服软的。谁知道那日徐氏收到的帖子,并不是一份,而是三份。 第一份是五皇子府的帖子,请她务必照看好蒋家二少夫人的这一胎。 第二份帖子是三皇子府的,却不是出自赵妃,乃是三皇子所请,依旧是请她务必照看冯华的这一胎。 第三份帖子那才是长公主的,让她照看好她的外孙女儿。 上官家就是再大的架子,一日里连接了这样三个大人物的帖子,也就再不敢拒绝了。 徐氏战战兢兢地去了蒋府,城阳长公主的帖子她能理解,但三、五两位皇子的帖子她就有些猜不透了。正因为猜不透,所以才自己吓自己,她思来想去,都觉得只可能事关男女之情。 冯氏华君的这一胎该不会是……徐氏自己吓得打了个冷颤,怕她猜到了不该知道的事情而惹祸。 等徐氏见了冯华的面,但见她花容月貌、雪肤樱唇,端的是世间少见的美人,哪怕怀着身孕,云鬓微斜,花容略倦,也依旧美艳不可方物,徐氏就更笃定自己的猜测了。 回到府中,徐氏少不得跟她的夫婿商量,都吓得不轻,只叫她多做少看少说,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可这一胎却是务必要保得大小平安的。 蒋琮知道徐氏的事儿之后道:“幺幺倒是极心疼。” 冯华笑了笑,“嗯。不过大嫂好像有些不高兴。” 冯华的大嫂柳氏知道徐氏拒绝之后又亲自上门来赔罪时,对冯华可是既酸又妒了。她第一次怀孕那会儿,也是想过请徐氏接生的,可也没请动。上回之所以撺掇着冯华去请,多少也是存着一分看她折脸的心思的。 果不其然徐氏回拒了。可谁知转头徐氏就自己上门来了,长公主的外孙女儿到底是不一样的啊。这府里如今二哥、三哥一个娶城阳长公主家的冯华,一个娶平阳长公主家的何敬,俱是才貌双的人物,她这个大儿媳妇在君姑跟前越发没了立足的地儿。 别说君姑面前了,就是自己夫婿跟前都有些抬不起头来,她逊色这两个妯娌如此多,她夫婿心里能平衡么?就这半年,便已经纳了两名绝色姬妾进屋了,她的屋子十天半月也不见得能踏足一次了。 蒋琮道:“们女人家就爱比来比去,她有什么不高兴的,几胎都平平安安的,要我说,我宁愿平平安安的,请不来徐氏又有什么关系。” 这话冯华爱听,她将头轻轻靠在蒋琮的肩头,想着自己这辈子算是极好的了,夫妻恩爱,夫婿又有才华、前途,姐妹也情深,若是再能一胎得男,那人生就没什么遗憾了。 冯蓁自然也知道徐氏去蒋府的事儿,只是不知道的是徐氏收了三张帖子而已。但她估摸着萧谡该露面了,毕竟敏文的事儿他可算是“大功臣”,难不成不来收点儿好处? 只是等了几日也不见萧谡那边有什么消息,所以她也就只当他是学雷锋了。谁知这天半夜里,因为炎热所以冯蓁睡得并不安稳,忽然感觉一阵风穿堂而过,便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隔着帘子看见屋子中央立了个黑影,险些没叫出来,好在她心里有点儿数,赶紧地掀开帘子确认。 果不其然,正是萧谡又半夜来偷香了。 冯蓁连鞋子都没穿,赤着脚便朝萧谡热情地扑了过去,头埋在他怀中,紧紧地搂住他的腰,薅羊毛。 萧谡稳稳地接住了冯蓁,被她的相思之情给激得轻笑出声,然后温柔地回搂住她,唇瓣贴在她的耳边厮磨,“怎的这般凉?”萧谡将冯蓁拦腰抱起把她送回床榻上,“大夏天的不该啊,明日让姑祖母给找个御医瞧瞧吧。”萧谡开始用手替冯蓁搓起脚来,想叫她暖和些。 冯蓁赶紧缩回脚,她这身凉快来得可不容易。桃花源冬暖夏凉,冬日是温泉,夏日是寒泉,她睡之前特地泡了好一阵子才这么凉快的,说她现在是冰肌玉肤也使得。“就是凉才舒服呢。” “女子身子凉可不好。”萧谡道。 冯蓁重新搂住萧谡的腰抬头娇笑道:“殿下对女子的身子很了解嘛。” 70|黄昏白(上)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这只是常识。”萧谡低头啄了啄冯蓁的粉唇, 柔软嫩甜,“喝酒了?” 没喝酒, 就是洗澡的时候顺便喝了点儿桃花溪的洗澡水,冯蓁探出丁香粉舌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殿下这许久不来看我, 我自然得借酒浇愁咯。”冯蓁撒娇道, 努力扮演着一个痴情的角色, 她倒要看看萧谡和卢柚指婚或者成亲后,还有脸没脸在自己面前说什么“报恩”了。她就是要让萧谡欠自己,希望他最后还能秉持一点儿良心, 别再祸祸她。 亦或者如果萧谡为她拒婚, 她也不是不可以专心一意地陪他一辈子的。冯蓁如是想, 觉得自己还算公平、公正。 “不是没在窗户上摆花么?”萧谡道。 冯蓁微微离开萧谡的怀抱, “所以今后我不摆花殿下就不来么?” 萧谡的拇指轻轻刮了刮冯蓁的脸颊,“这样对不好。” 冯蓁自然听懂了萧谡的意思, 这般私会于女儿家的确吃亏, 若是被人发现,那一辈子便都抬不起头了。然这却不是冯蓁在乎的,她在乎的只有羊毛, 唯有九转玄女功才是她能握在掌心的,其他是外物。 而将喜怒哀乐寄托于他人之身的痛苦,冯蓁不愿意再试一次。 “我不在乎。”冯蓁将脸贴近萧谡的胸膛,“只要能亲近殿下就行。若是白日相见,身边都跟着人,反而不若此时, 能说些体己话。哪怕就是不说话,就这么抱着,我也觉得畅美。”冯蓁的重点自然是这最后一句话,抱一抱、亲一亲,有羊毛才是她欢迎萧谡的理由。 萧谡上下抚摸着冯蓁的脊背,却再不肯再近分毫,实在是对自己的自制力没有了往日的自信。 冯蓁娇得缠绵,又黏得厉害,寻常讲话也是音中带水,水稠如蜜,蜜色如金,让只闻言便想探出舌头舔一舔。 冯蓁抬头去亲萧谡,萧谡只轻啄地回应了一下,便就闪开。 盛夏的夜里,冯蓁穿得那叫一个凉快,月白的素罗抹胸,只用两根细细的带子系着,上面一丝花纹也无,她皮肤娇嫩,受不得一丝磨蹭。这样的素罗,又无花色遮羞,灯光下岂非若隐若现,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平白地涌出一股子媚意来。 她胸不大,却也不小,形状却极好,因着年岁又小,还没被地心引力摧残过,亭亭玉立,可堪蜻蜓微驻,一缕细壑,被烛光的阴影雕琢出鬼斧神工一般的秀丽瑰玮来,又如黑洞一般让光线也为之扭曲,沉没其中再无逃脱可能。 如此一来,萧谡的眼睛无处安放,就只能盯着冯蓁的发顶了。 冯蓁失望地噘噘嘴,心忖这么快就审美疲劳了?还是来之前先去姬妾处满足了一番?冯蓁的眼神少不得往萧谡下三路瞄了瞄,若是可以,似乎还想亲手掂量掂量。 照冯蓁的意思,最理想的状态就是能在萧谡指婚之前,两人可以负距离多接触接触,届时她的桃花源空间能部打开,今后萧谡与她就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只是萧谡正经得让冯蓁有些无奈,不得不找些话来说道:“那殿下今晚为何而来?” “孤奉了差使要出京一趟。”萧谡道。 冯蓁一听肥羊要走,就赶紧再抱紧了些,无比真诚地圈着萧谡的腰仰着脖子万分不舍地道:“去哪儿?去多久,我想殿下了怎么办?” 这连珠炮似的发问,惹得萧谡好笑,“去南边一趟,快则一月,慢则两月定能回来。” “两个月?!”没有羊毛!冯蓁的嘴上都要挂油瓶了。 冯蓁替萧谡算了算日子,他的婚事估计这一个月就要指下来了,按照他的年纪,估计钦天监选的吉日肯定在今年以内,去掉两个月,哪怕他十二月成亲,她能薅羊毛的日子也顶多就剩下半年了。 问题是这半年也不是日日都能薅,按照如今的频率,估计是一旬一次,算起来的话羊毛绝对不够花。 冯蓁失望透顶,软得丝毫没有力气地将头重新埋回萧谡的胸口,“要那么久?我想殿下的时候怎么办?”她在萧谡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似乎是在寻找一个更舒服的坐姿,但实则她就是想多蹭蹭。 摩擦生电嘛。 “孤给写信,可否?”萧谡亲了亲冯蓁的额头。 写信?!将这段奸0情留证于笔墨之间?那自然是万万不可的。冯蓁轻轻摇摇头,“不要,那样我更难过。” 说罢,冯蓁拉起萧谡的手放在自己的桃花瓣上,水汪汪的眼睛望着萧谡道:“殿下,听说南边的姑娘说话都是呢哝软语,跟唱曲儿似的,而且身娇体软,男子去了就乐不思蜀,是也不是?” 她自己这腔调就够软够娇了,只怕世上也找不出第二人能媲美了。萧谡不由笑道:“孤没去过,所以说的孤都不知道,而且孤也不是蜀地人,自然不会乐不思蜀。” 冯蓁白了萧谡一眼,这话忽悠得,一点儿也不肯正面回答问题。 “殿下会想我吗?”冯蓁的手指把玩着萧谡腰间的荷包,见它精致新颖,而且配色也很悦目,“这荷包谁做的呀?” 萧谡又笑“孤难道就闲得去理会是谁做的荷包?” 狡猾!避重就轻,还滴水不漏。 不过冯蓁也并不在乎萧谡的回答,她只是要给他一个印象,她乃是奇妒之人而已。对华朝的男子而言,这样的女子应该会挺倒胃口的。 “那殿下以后能不能别戴荷包?”冯蓁问。 萧谡挑挑眉,看着冯蓁不语。 时人的荷包不仅是装饰,而且还能装些随身小件,最寻常的比如香口丸,这是饭后用的。如今正是暑热天,荷包里自然还要常带紫金锭、万应锭、卧龙丹等救急的药丸之类,所以荷包并非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冯蓁的话虽然无礼蛮横,却也不怕萧谡,反而还理直气壮地抬起眼皮跟萧谡对视,比眼睛大,她可没输过。 萧谡无奈摇头,“那求女君赐一枚荷包可否?” 那个“赐”字可逗笑了冯蓁,她娇嗔一眼,“殿下这是要害我砍头呢。” “就是老天恩赐给孤的。”萧谡搂着冯蓁道。 呵呵,这嘴甜的,冯蓁不跟萧谡比情话,比起说话她觉得近距离接触更好。“殿下能否闭上眼睛?”说话时,冯蓁的食指指腹已经按在了萧谡的眼皮上,让他不闭也得闭了。 静谧的床榻间微微响起布料的摩挲声,萧谡略有怀疑,却又觉得不可能。只是等他睁开眼时,入眼便是汪洋一片的雪白。 白得好似正午雪峰上的那一抹莹光,粉得好似晚霞入海时最后的那一抹留的羞,润得好似酥山微融时唇舌间的那抹滑腻,甜得好似荔枝剥开鲜红外壳后留下的那生津之肉。 萧谡的喉头动了动,但人却没动。 冯蓁在萧谡的目光下,却是连耳根子都红了,天可怜见,这辈子她的的确确还是纯情的小女君。自荐枕席这一招就是上辈子也没用过。 只是她等得略略有些久了,久得脸红都可以转脸白了。这人难道不是视觉动物? 下一刻萧谡倒是动了,却不是冯蓁预期中的那种动,而是一把扯过床上的薄被将她整个人给裹了起来,还特别严实,像只蚕茧一样束缚得她动弹不得。 冯蓁的心底有些冷,这是遇到了传说中的柳下惠?可是柳下惠坐怀不乱的那女子,乃是陌生人,容貌也是不知究竟,绝无可能与她相比,估摸着也不怎么好看。 所以萧谡这柳下惠又是为那般?瞧不上她的脸?还是瞧不上她的身段?或者又是个从小没娘,所以迷哺乳器官的人? 若真是热情侣,谁能忍得住?!冯蓁觉得自己有冷静清醒了三分。 萧谡这是在为卢柚守身如玉?亦或者怕吃了“烫嘴山芋”? 冯蓁垂下眼皮,气氛有些冷,她也没心思去缓和这尴尬气氛。若是萧谡不肯提供羊毛,她做什么要跟他这样纠缠下去? “幺幺,不必担心,孤承诺过的事绝不会反悔。”萧谡沙哑着声音道。 冯蓁的眼角微红,垂下一滴泪,笑对她来说不难,哭只会更容易,想一想曾经就好。 “在大婚前孤不能这么对。”萧谡隔着被子拥住冯蓁,他是被她的毫无保留给惊住了,当然也是因为被晃花了眼想多看一时半会儿,才迟了片刻反应。 冯蓁又落了一滴泪。她知道所谓美人,哭得如带雨梨花,绝对不是放肆的哭,只能是这般一滴一滴地垂泪,那才有美感。那样雾气朦胧的凄凉美,最能蛊惑人心。 “可是我害怕。”冯蓁顺着萧谡的误解道,“皇上肯定会为殿下指婚的,我,我……”冯蓁带着哭音,再说不下去。 萧谡抚摸着冯蓁的发丝半晌才道:“幺幺,忍一忍,只要忍一忍。” 冯蓁赌气地去拉身上的被子,“我不。” 她使力往下拉,萧谡就用力往上拽。搞得他俩的角色完颠倒了,好似登徒女与黄花书生一般。 “我不!”冯蓁更加使力地拉。 只听得“嗤”地一声,那被面竟然被扯裂了。 冯蓁目瞪口呆地看着被子,立即倒打一耙地瞪着萧谡,“都怪,是力气太大。”她乃是娇花,绝对不是徒手可裂帛的女汉子。 萧谡笑得歪倒在了一旁。 冯蓁用双腋夹着被子,拿起软枕就去打萧谡,这下真是什么旖旎气氛都没有了。 冯蓁打得累了,缩进被子里,将自己裹成一枚蚕茧,她虽然本心是为了薅羊毛,但也是有矜持的女君好伐? 71|黄昏白(下)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萧谡笑了会儿, 然后半晌没有动静儿。冯蓁不知道他盯着一枚蚕茧有什么趣儿。过得一会儿,才感觉身上压下了重物。 萧谡将冯蓁的头从被子里扒拉出来, 露出雪樱一样的小脸,在她额头亲了亲, “幺幺, 对孤, 无需如此。什么都不用担心,孤都安排好了,只要等着做孤的妻子就成。” 冯蓁嘟囔了一句, “殿下亲妻子都是亲额头的么?” 萧谡无奈地用拇指指甲刮了刮自己的额角, “就那么喜欢亲嘴么?”这话说出来萧谡心里觉得有些怪异, 做的时候完是无所顾忌, 可说出来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冯蓁纯真地眨巴着大眼睛道:“殿下嘴里有桃子的甜味儿,我喜欢。” 是了, 冯蓁身上也有一股桃香, 是那种能叫人意乱情迷的香气,萧谡也喜欢至极,甚至喜欢到克制不了, 所以害怕靠近。 萧谡笑着低头亲了亲冯蓁的脸颊,“就嘴里有么?其他地方又还没尝过。” 冯蓁有点儿憋屈,只能委屈自己装作听不懂萧谡在开黄0腔。 萧谡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知道冯蓁虽然瞧着热情,其实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丫头,亲昵缱绻时, 连手都不会乱摸,最大胆的动作也不过就是拉着他的手让他摸她的心口而已。 天知道冯蓁那只不过是为了让他的手近距离接触桃花瓣,方便她薅羊毛。 只是萧谡不明白,冯蓁怎么突然就大胆奔放到令人诧异了,可这种大胆也是呆愣愣的,勾引男人,光脱衣服可成不了事儿。想来也是因为她太没有安感了。 “安心等着孤,好么?”萧谡临走时又对冯蓁说了一遍。 冯蓁脸上笑得甜蜜,心里却想,安心等着被卖了还帮数钱么? 次日冯蓁就接了严府九娘的帖子,她是严府大房的嫡女。 八娘知道消息时,忍不住埋怨九娘道:“九妹又不是不知道蓁女君同我十七哥议过亲,如今请她上门岂不是两厢尴尬?” 九娘其实也不解,若不是昨儿她阿母跟她解释,她也是想不通的。这会儿八娘问起,九娘便拉着她嘀咕了起来。 “所以蓁女君还是要在咱家挑婿?”八娘吃惊地道。 “反正阿母是那般说的。所以后日几位哥哥都不许出门。”九娘道。 八娘忍不住笑道:“这怎么搞得跟蓁女君来选妃似的,嘻嘻。”小女君说话总是没有遮拦。 九娘道:“就蓁女君那容色,除了十七哥堪配之外,其他的么……哎……” 八娘也叹息呢,她喜欢冯蓁的鲜活可人,有那样的嫂嫂多好,如今换了敏文公主那样没廉耻的,她十七哥如今日日都以酒浇愁呢。 临到冯蓁出门去严府那一刻,却见萧诜从路的另一头走过来,他们这都是要去长公主屋里,只是一个是辞别,一个是前来拜见,所以避也避不开。 萧诜见着冯蓁就大步上前道:“幺幺。” 冯蓁跟萧诜行了礼,“六殿下。” “现在想见可不容易啊,孤都上门好几次了,次次都没见着。”萧诜抱怨道。 冯蓁提醒道:“殿下眼瞧着下月就要完婚了。” “孤猜也是这个原因。”萧诜盯着冯蓁道,脚下一挪步,挡住了她的去路。 冯蓁往后退了半步,微带斥责地唤了声,“六殿下。” 萧诜往前一步,有些急切地道:“幺幺,孤对是真心的。” 冯蓁看了看这条人来人往的路,虽然过往的侍从都低眉顺眼地贴着墙根儿而行,但也挡不住萧诜这般堂而皇之。 “六殿下!”冯蓁有些发火地道。 可这一番牡丹含怒,芍药将火的姿态,萧诜还是第一次看到,只觉别有风情,却没觉得有什么可怕的。所谓美人,当真是喜怒哀乐俱有艳逸之处。 冯蓁见萧诜依旧不退让,便只好往旁走去,也晓得萧诜今次不把话说完是不甘心的,索性从侧面的月洞门穿出去,到了游廊的僻静处等着萧诜。 萧诜紧跟着走过去,带着哀求地道:“幺幺,给孤做侧妃吧。” 冯蓁气得都想抽萧诜一鞭子了,这傻大个儿还真是不带脑子么。 “孤知道这样是委屈了,可父皇指婚,孤也不能抗旨。但孤可以向保证,正妃有的一切尊荣都会有,孤会一心一意对的,幺幺。”萧诜急切地道。 “多谢殿下厚爱,不过蓁不能害殿下。”冯蓁淡然地道,萧诜越是急切,她就必须越是冷静。 “怎么会害孤?”萧诜不解。 “殿下后宅尊卑不分,必成众乱之源。正妃不甘,而我也会觉得委屈,届时殿下又如何自处?殿下也是熟读史书之人,若正妃、侧妃皆生子,若偏爱庶子,届时又有兄弟手足之争,晚景堪虑。”冯蓁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道。 “孤,孤……”萧诜就没冯蓁想的那么远。 “且以我之家世,若翌日起了取正妃而代之的心思,殿下又如何想?”冯蓁问。 “不会的,幺幺。”萧诜斩钉截铁地道。 这直男癌也真是没救了。冯蓁抬起头冷笑道:“我为何不会?凭什么我就要低正妃一头?是才貌、家世哪一点儿不如她么?” “,我……”萧诜结巴了,他其实是想说,若是她心里有他,自当体谅他的苦衷,又如何会为难正妃呢?除了那个位置,他什么都能给她。“幺幺,不会的。孤悦甚深,对孤也是一片真情,一个弱质女君不顾暴雨、洪灾之危也要救孤……” “所以才有今日殿下以侧妃之位辱我之情么?”冯蓁实在忍不住出言打断萧诜,且语带讽刺。虽说萧谡那厮道貌岸然,但好歹也不敢堂而皇之地把侧妃之位许出来,只能一个劲儿地在她这头“驴”前面晃悠胡萝卜。 “幺幺,可是不如此,孤又能怎么办?”萧诜急躁地薅了薅头发道。 “殿下能做的,自然是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游。”冯蓁看着萧诜的眼睛道。 “孤做不到,以为孤若是放得下,还会来跟说这些话么?”萧诜低三下四地道,“幺幺,难道嫁给别人,就能好么?再来个严十八、严十九什么的,他们对不会有孤对一半好。” 冯蓁忍不住笑道:“殿下还真会诅咒人,我这辈子若不嫁给做侧妃,是不是另嫁他人,就要终日以泪洗面,指不定还要被拳脚相向了?” “幺幺,就一点儿也不顾念我们之间的情意么?”萧诜道。 冯蓁觉得这误会可大了,她与萧诜之间哪里就有什么值得称道的情意了?“殿下,如果真有情意,如果殿下也顾念情意,就不该站在这儿跟我说这番话了。” 萧诜伸手去抓冯蓁的手,却被她提前躲开。 冯蓁看着萧诜的眼睛,认真地道:“殿下,我就是死,也不会给人做妾室的,侧妃也不行。” 萧诜这才明白,冯蓁真不是跟他玩什么欲擒故纵。 “难道孤堂堂天潢贵胄,一个侧妃还委屈了不成?如是将来,将来……”萧诜被冯蓁戳伤了,这才有些口不择言,“将来可别后悔!” 冯蓁看到萧诜负气而去,虽然惋惜少了只肥羊,但心里却松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表情,这才若无其事地往长公主屋里去。 “老六刚才找闹了?”长公主问道。 冯蓁点点头。 长公主撇撇嘴,“没被他说动吧?” 冯蓁笑着摇摇头道:“哪儿能呢?外大母,我还得赶着去严府呢。” 长公主点点头,“做得好,若是给人去做小,吾宁愿剪了头发做姑子去。” 冯蓁同戚容一道到了严府,后者自然同严府的媳妇们闲聊去了,冯蓁则与八娘、九娘等一处说话,却没见着卢柚。 冯蓁不由问道:“怎的不见柚姐姐?” “她病了。”八娘道。 “什么病啊?严重么?” 冯蓁这次来严府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卢柚,可不得关心么。 “也没什么大碍,就是天气太热了,最近她都用不下饭,成日倦怠,这会儿去只怕她还歪在床上呢。”八娘道。 “那我去看看她吧。”冯蓁道,说罢就站起了身,容不得八娘等人拒绝,她又侧头对宜人道:“去跟表嫂说一声,就说柚女君病了,我要去看看她。” 戚容很快就跟了过来,与冯蓁等人一道去了卢柚的院子。 卢柚果真还歪在床上,鬓角贴了两枚白药,花容倦怠,精神不济,却也无损其美貌。十六、七岁的女君,便是病着也好看,更添西子捧心之媚。 戚容这是第一次见卢柚,心下不由为她的美貌所惊,心道难怪那位五殿下放不下这位呢。 卢柚见冯蓁前来,少不得打起精神来应酬了一番。不过人太多,也只能说些表面的应酬话。 戚容见这架势,便寻了个借口将八娘、九娘引到了别处去,留下冯蓁与卢柚单独说话。 冯蓁只觉得头疼,原本还想着这差使最好容戚容来做的,不过现在赶鸭子上架,她也只好开口道:“听外大母说五殿下要指婚了。”她没跟卢柚绕弯儿,否则只怕半天都绕不到正题上,卢柚这样的女君她知道,肯定是害羞矜持的。 卢柚垂着眼皮没答话,这就是知道消息的意思了。 冯蓁估摸着她也是为这事儿病的,先才问过她吃什么药,都不过是些安神汤剂,除了安慰的作用之外,没有丝毫药效。这自然就是心病了。 “柚姐姐是怎么想的?”冯蓁道。 72|帐中泪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卢柚抬起头道:“我, 我没有想法。殿下天潢贵胄,他的亲事我能有什么想法?”说罢低下头, 苦涩地道:“我不过是个孤女。” 冯蓁有些尴尬地道:“柚姐姐心里对我是有芥蒂的么?” 卢柚又摇摇头,“同有什么相干?我家本也只是卢家的旁支, 且我知道, 长公主与我卢家的事儿, 那是冤冤相报何时了。” 冯蓁仔细地打量着卢柚,虽然也猜不透她心底到底是恨还是不恨,可看着似乎是不恨的。 “姐姐既然对我敞开心扉, 那我也跟姐姐说实话吧。我外大母也有心与五殿下化解这段恩怨, 姐姐就是其中的关键。”冯蓁道。 卢柚诧异地抬头, “我?” 冯蓁点点头, “嗯,柚姐姐出自卢氏, 若是将来嫁做五皇子妃, 能对我外大母不计前嫌,那这冤家不就解开了么?” “我怎么可能做得了五皇子妃?”卢柚自嘲地道。 虽是自嘲,可却没有否认她想做五皇子妃的意思。冯蓁松了口气, “那如果能呢,柚姐姐可愿意居中化解这番恩怨?” 卢柚看着冯蓁的眼睛,澄澈潋滟,真诚而毫无躲闪,张了张嘴,不知要说什么。 冯蓁想了想道:“这样吧, 柚姐姐,改日我下帖子请姐姐和慧君、丽君一道去我外大母府上小聚,姐姐若是想明白了就来。”她没敢过分逼迫卢柚,也知道这是个极其重大的决定,她需要细思量。 卢柚点了点头。 冯蓁没在严府多待,严府那几位还未定亲的孙子辈她倒是几乎都偶遇了,但是圆是扁也没看进心里,反正天下乌鸦一般黑,嫁谁都行,长公主高兴就成。 回到府中,冯蓁还以为长公主开口就要问卢柚的事儿,结果她却问及了严府那几位公子的事儿。 冯蓁信口开河地道:“严十八吧,他还行。” 长公主没说话,还是旁边的翁媪厚道一点儿,轻声提醒道:“女君,严家十八郎三年前就病逝了。” 冯蓁只能尴尬地傻笑,她是顺着十七郎往下走所以说的十八郎,却没想到拣了个死了的。“那十九郎?”冯蓁心虚地又提了一个。 长公主没好气地瞪了冯蓁一眼,“那卢家丫头呢?” 问及这个冯蓁就来了精神,“正要跟外大母说呢,我打算下帖子邀她和严府其他几位女君过府来做客,到时候外大母也可见见她。” “也行吧,吾亲自看看她,也才放得下心。”长公主这就是同意了,而且雷厉风行,第二日就让冯蓁给严家女君们下了帖子。 那日卢柚红着脸低着头来了长公主府,长公主也亲自见了卢柚,以长辈的身份问了些有的没的。待客人们都离开后,长公主不由对翁媪道:“不过是个空壳子美人,倒看不出有哪一点儿能引得老五偏爱的。” 翁媪道:“估计就是爱屋及乌。”她这意思就是萧谡中意的乃是死了的那个。卢柚不过是享前人的福而已。 冯蓁在旁边听着,见长公主有打退堂鼓的意思,赶紧插嘴道:“男子不就是重色么?整个上京城也找不出几个能赛过柚女君容貌的女君了。” 长公主瞥了冯蓁一眼,“若光是看中美貌,那不该是……”长公主话说一半,却又觉得没什么意思,便打住了话头。 冯蓁笑道:“外大母,是不是要说,真要论容貌的话,那要化解两家恩怨,更该把我嫁给五殿下对不对?” 长公主被冯蓁给逗笑了,“羞也不羞?吾不是说过么,就这性子,嫁入天家只有找死的份儿。” 冯蓁嘟嘟嘴,“我知道不是这个原因。” 长公主冷哼一声,“皇帝那是怕将来外戚势大。” 这话真是一点就明。冯蓁就说,怎的萧谡从不肯正面言及亲事,光是皇帝不喜欢她这一条可不够。她虽然不是银子,不说人见人爱,但好歹也是美貌可爱的,必然可以把皇家血脉的颜值再提高一大截儿。 却原来是因为元丰帝忌惮城阳长公主的缘故。对皇帝而言,果然没什么救命之恩可言,若说恩情,城阳长公主对如今的元丰帝自然是有大恩的,不仅拱他上位,还亲自救了他的性命,可到头来,还不是猜忌来猜忌去。冯蓁想想,觉得还真没有意思。 正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萧谡估计也差不多。萧谡如果以正妻之位娶她,不一样要忌惮城阳长公主么?真是狗屁的正妻,那就是跟吊在驴面前让她永远够不着的胡萝卜。 所以他花言巧语地哄骗自己,又是为何?怕她还有仙桃帮别人么?冯蓁撇了撇嘴。 “那外大母就更应该支持五殿下娶柚女君了,她可是一点儿娘家势力都没有的。”冯蓁道。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长公主不由赞赏地看了眼冯蓁,“咱们幺幺可真是长大了。” 因为卢柚没有娘家,又跟死了的苏贵妃有关系,这样一个人推到元丰帝跟前,是很容易成功的。而且卢家都死绝了,还剩了她这么个旁支,岂不是说明命很硬么? 长公主第二日就进了宫,没过两天,宫中就传出了消息,皇帝给萧谡指了婚,未来的五皇妃正是卢柚。这真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谁也没想到皇帝会给萧谡指这么一个孤女,别说娘家势力了,就连嫁妆那也是没有多少的。 冯蓁跟长公主闲聊时笑道:“外大母,那这样看来五殿下要受穷了。” 长公主摇头道:“哪有想的那般简单。严太尉那可是只老狐狸,瞧着吧,卢家那丫头出嫁时的嫁妆不会比阿姐少的。” 冯蓁想一想也就明白了。卢柚在严家养了那许久,养恩可不比生恩浅,如今卢柚嫁给萧谡,严家怎么也不能薄了嫁妆,否则那就不是跟萧谡结亲,而是结仇了。 冯蓁心里那叫一个不平衡啊,这么说萧谡不仅能娶他的心上人,还能赚到一笔不小的嫁妆?人财两得,跟其他皇子一比,还真是命运之子啊,运道好得叫人嫉妒。 敢情她自己这是来当女配无私奉献的,任务就是给萧谡开金手指的?给他仙桃,还帮他把媳妇娶了? 冯蓁叹息了三声,伸手抚摸上胸口的桃花,第三颗仙桃驻颜已经成熟了,她自然是不客气地享用了,说不得萧谡的羊毛还真是厚,如今第四颗也都长到一半大小了,这一颗才算是第一次针对九转玄女功筑基的。 冯蓁一定要拿到这第四颗才有机会让九转玄女功小成,她已经开始幻想自己飞檐走壁的自由日子了。 可惜萧谡一走,敏文又在宫中备嫁,冯蓁就只能在城阳长公主身边薅薅羊毛了,然则长公主便是再爱她,也不可能跟她长时间肌肤相亲,什么拉手、亲嘴就更不用提了,是以冯蓁的羊毛几乎就没动过,让她倍觉饥渴,还有无聊。 萧谡走了之后,也就六月里萧诜成亲的事儿,还算有点儿喜庆。冯蓁去观礼的衣裙都挑好了,谁知那位钱女君却出了事儿。 “出什么事儿了啊?这后日不都是成亲之日了么?”冯蓁皱皱眉头,她有点儿担心萧诜做出什么傻事儿来,那她不就成红颜祸水了?冯蓁在心里求爹爹告奶奶的,可千万别把她拖下水。 好在长公主没吊人胃口,很快就揭晓了答案。“那钱女君被诊出有孕了。”长公主嫌恶地道。 “有孕?怎么闹出来的啊?”冯蓁一听就觉得其中必定有人做了手脚,否则这种事儿,钱家遮掩还来不及呢。 长公主却不关心这些,“怎么闹出来的有什么打紧,多少人不想老六好呢。只是既然闹出来了这亲肯定是成不了了。” 冯蓁咬了咬嘴唇,估计萧诜应该很愤怒,这有颜色的帽子对男子来说那简直是奇耻大辱。 长公主叮嘱冯蓁道:“今后老六如果来,不要见他。” 冯蓁眼睛这才刚亮起来呢,瞬间就黯然了,好容易一只肥羊又回来了,却被长公主的话给拦住了,“外大母,为什么呀?” “当年苏贵妃的死,德妃恐怕脱不了干系。”长公主淡淡一句话,却叫人心惊肉跳,这兄弟阋墙,死我活的结局可都在这句话里了。 “不是说皇上极爱贵妃么?那为何德妃……” 冯蓁问了一半,忽然觉得自己这问题有些傻。 “贵妃不死,德妃要出头就没那么容易。而一个死了,一个又正青春貌美,所以皇上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长公主的口气依旧淡然,本来就不关她的事儿,后宫那些污糟她又看得太多,这样的事儿自然当不得她情绪有什么波澜。 “所以外大母是觉得,皇上会因为内疚而立五殿下?”冯蓁问。 “皇帝怎会有内疚?天下人都该他的。”长公主因为元丰帝的不念恩情私下对他颇为不满,说话也就不那么客气,“几个皇子里,就老五和老三最成器,只是老五待人更宽厚,宫中无论是太妃还是几位公主都很承他的情。再且他母族已衰,妻族也不显,朝中重臣可不更喜欢这样的皇子么?” 到底还是长公主看得更多,冯蓁大约是知道为何最后是萧谡上位了。 “所以将来嫁给谁都行,但是老六不可以。别看老五现在为人宽厚,可人呐,只有等他真正到了那个位置,无须再隐藏时,才能看清他的真面目。”长公主叹道。 冯蓁点点头,觉得长公主这句话是说得很通透的。 萧诜的婚事没成,德妃也因此而气病了,一个皇子被戴了绿帽子,也不是多光彩的事儿,坊间自然少不了碎嘴的,老百姓就爱听个乐子。 紧接着敏文的婚期便到了,这大概是华朝有史以来嫁得最随便也最仓促的一位公主,这里头元丰帝有嫌恶的意思,但多少也是怕敏文那一夜万一珠胎暗结,若是不赶紧成婚,可就又是另一桩丢人的丑事儿了。 敏文成亲冯蓁自然要去观礼的,她远远地就望见了萧诜,所以另择了一条路避开。她倒不是因为长公主说的萧诜与萧谡的恩怨才避开他,而是真怕嫁给萧诜。且不说她自己高兴不高兴,但她外大母肯定是极端不高兴的。亲事也由不得冯蓁任性,她还得为冯华和苏庆考虑,还有阳亭侯府,这都是她的至亲。 只是避开了萧诜,却没避开萧谡。冯蓁没想到他竟然回来了,不过算算日子,也差不多近两个月了,是该回来了。 萧谡今日穿了一席宝蓝色太狮少狮纹的绸袍,腰系双狮勾的玉带,瞧着好像黑了些,瘦了些,却无损那股清华卓荦的尊贵,脸是真好看,让人看着就欢喜。 所以冯蓁的脸上先是一喜,想着可算是等着自己的大肥羊了,然下一秒却又不得不做出一副受伤的神情,撇开了脸去。她自我感觉,这一番既喜且忧之态,她还是演得不错的。 萧谡朝冯蓁走了两步,却忽然停了下来,冯蓁便听到了身后传来“幺幺”两字。 是萧诜。 冯蓁回头看向萧诜,却是大吃了一惊。萧诜算是他们几兄弟里最魁梧的一个,然今日瞧着却像是重病了一场,整个人足足瘦了一圈,脸颊都凹陷了。 “六殿下。”冯蓁静立无语。 萧诜自是看见了萧谡的,却也没什么顾忌,或者说他现在压根儿就顾不上顾忌萧谡,大踏步地上前拉了冯蓁就走。 萧诜也不是傻子,这些时日他自然感觉到了冯蓁在躲他,哪怕他的亲事退了之后她也还是在躲他。 “六弟。”萧谡往前走了几步,挡在萧诜跟前,他的目光落在冯蓁与萧诜牵着的手上,“这是做什么?” 冯蓁趁机把自己的手拽了出来,然后紧张地看了看四周,好在除了萧谡的随从外,并没其他人看到。只是那随从看着自己怎么那么惊讶? 荣恪不是惊讶,而是震惊。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及笄后的冯蓁,若非刚才六皇子喊了声“幺幺”,他绝对认不出这就是夕日的胖小女君。 这样的容色,别说凡人了,就是神仙来了也得陷进去。荣恪瞬间就想起了杭长生来,那时候他还笑话杭长生想太多。又想起自己建议让严十七娶冯蓁的事儿,荣恪的背脊不由一阵发冷。 他就说么,严十七怎么那么容易就让敏文公主得手了,这其中必然有什么猫腻。 虽说荣恪是误会了萧谡在敏文的事上出了手,但本质上和冯蓁的“私情”却是没猜错的。否则萧谡何至于去管人家拉不拉手,就是六皇子想当众亲热一下,无关萧谡的事儿,他都能淡然地看着就是。 “今日是十七郎的好日子,人来人往的,是还想闹出事情,嫌别人茶余饭后议论得不够多么?”萧谡站在哥哥的立场上教训起萧诜来。 萧诜那叫一个憋屈啊,可萧谡又的确占着理,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冯蓁转身离开。 “五哥是才回来么?还没恭喜五哥抱得美人归呢。” 萧诜朝萧谡冷笑道:“只是五哥已经如愿以偿,却还看不得做弟弟的也顺心如意么?” 萧谡没回答萧诜,转身走了。只有跟在他身边十余年的荣恪才看得出,萧谡那是极力在克制,他明明看到萧谡的手都已经握成拳头了,就差给萧诜脸上招呼一拳了。 今日长公主没来,冯蓁站在戚容身边看着严十七和敏文一人手执红绸一端被送入了洞房。敏文瞧着像是如愿以偿,可严十七心里必然是怨恨于她的,冯蓁有些为敏文的将来担忧。 她深知,这世上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如愿以偿和顺心如意。王子和公主的故事,若是不在成亲时完结的话,那就绝对成不了童话。 “怎么不高兴?”长公主见冯蓁回来后无精打采的,不由问道。 “我怕世上可能又多出一对怨侣了。”冯蓁叹息道。 怎么会是可能?那是必然的。不过长公主见冯蓁如此低落,也不忍再打击她,只道:“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忧心得也未免太早了吧。” 冯蓁将头搁在长公主的膝上,有些怅惘地道:“外大母,为什么我觉得眼前漆黑一片?好想念西京啊。” 长公主揉了揉冯蓁的头发,眼睛却朝翁媪瞧去,不知冯蓁这是怎么了,情绪如此低落。 翁媪笑了笑,“女君这是寂寞了吧?阿姐出嫁了,如今敏文公主也出嫁了,玩得好的都嫁人了。” 华朝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这成了亲的妇人和未婚的女君们之间,圈子泾渭分明,所以翁媪才觉得冯蓁这是一个人待不惯。 “上京不好么?”长公主问冯蓁,“怎么就惦记上西京了?” 对冯蓁而言,西京才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是她和冯华两个人的家,哪怕冯华嫁人了,可西京在冯蓁心里依然是她唯一的家,其他地方都是别人府上,她找不到归属感,只是暂住而已。 冯蓁没回答长公主的问题,低声道:“外大母,这几天我在屋里住好不好?” 长公主自然答应。 冯蓁这完是为了防备萧谡,这人铁定要夜闯她的屋子的,但冯蓁还不想见萧谡。虽说萧谡和卢柚的事儿,她在其中实际是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但萧谡迟早是要指婚的,光这一点儿就足够冯蓁不待见他了。 另一方面,冯蓁也怕萧谡倒打一耙,毕竟她外大母插手了他和卢柚的亲事,这事儿冯蓁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夜深人静时,冯蓁就睡在长公主屋子的抱夏中,绘着水墨莲叶荷塘的葛纱帐内仿佛自成一个世界,只有在这样狭小而完属于她一个人的空间里,冯蓁才仿佛能面对最真的自己。 帐顶的荷叶里好似滚着露珠,那露珠滴落在冯蓁的眼睛里,再顺着她的眼角往下无声地滑落。 冯蓁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或许真如翁媪所说,她有些寂寞了,没有归属感让她觉得自己就好似在汪洋里飘荡的小舟,不知道何时就覆灭了。 至于这种厌世的情绪有多少跟萧谡有关,冯蓁最多只肯承认,那是因为薅不着羊毛带来的伤心。 本来想抹掉眼角的泪的,可冯蓁旋即一想,流泪也是排毒,索性就那么任由眼泪淌下去,直到…… 葛纱帐毫无预兆地被人掀起,冯蓁下意识地就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正要开口斥责,可晃眼间想起,刚才掀起帘子那个人…… 冯蓁猛地放下手,看着来人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再揉了揉眼睛,没有任何变化,那个人就那么堂而皇之地站在了她的床前,一壁之隔就是城阳长公主的寝间。 萧谡掀开帘子的手也那么停在半空,忘了放下。一脉盈盈秋水,两丸幽幽紫葡,梨花带雨不足喻其凄凄,芍药承露不足媲其妖娆,海棠垂珠不足拟其多情,他自然没想到,掀开帘子后的冯蓁竟然在无声哭泣。 两人像隔着银河一般对望了良久。 冯蓁才用气音朝萧谡吼道,“……”疯了么?只是话才吼了一个字,就被萧谡俯身吻住了眼角的泪。 冯蓁这才知道原来她的眼角重新滴下了泪。而萧谡的这个动作,则让冯蓁的眼泪越涌越多,完止不住了。 人就是这样,若是独自委屈,眼泪不过是涓涓细流,可一旦被人慰藉,却会汹涌如泉。 冯蓁无声地哭着,还不敢出声儿,心里大骂着萧谡简直色0胆包天,可又无法抑制自己的哭泣,险些就要哽咽出声,好在及时地被萧谡吞入了口中。 静夜无声,两人谁也没说话,冯蓁默默地流着泪,萧谡便轻轻地替她吮去泪滴,一俯一啄,似乎可以天长地久地保持下去。 冯蓁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原来真的只是个普通人,哪怕有桃花源她也成不了真仙。她原该一把推开萧谡的,可作为一个实打实的普通人,但凡萧谡使出一点儿糖衣炮弹加金元策略,冯蓁就想束手投降,先薅足了羊毛再算账也不迟。 冯蓁哀怨地想着,他要不要这样动不动就喂她一嘴羊毛啊?她抵抗得真的很艰辛。 约莫是羊毛的细腻温暖了冯蓁的心,她的眼泪渐渐淅淅沥沥,直至终了。萧谡就搂着她,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她,手臂微微摇晃,像哄婴孩儿入睡一般哄着冯蓁。 冯蓁还真就不争气地睡着了。睡着之前她还拼命地抵抗眼皮的下垂运动来着,想跟萧谡掰扯掰扯清楚的,可环境不允许她说话,也就只好睡觉了。 73|胆大天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至于萧谡何时走的, 冯蓁也不清楚,大清早地抻了抻懒腰, 只当做了一场梦。不过萧谡也是奇怪,夜闯她外大母的寝间, 竟然一句话不说, 一个问题不解决, 就那么跟她待了一个晚上,叫冯蓁感到无比怨念。她还想好好儿跟他闹一场的。 只是冯蓁没料到的是,萧谡第二天晚上竟然依旧夜半而至, 丝毫不顾及这是她外大母的底盘, 这人难道真不怕被人捉J在床么? 萧谡的目光落在冯蓁的亵衣上, 或者说该叫亵裙, 他以前从没见过这种裙子。 其实这就是刚齐腿根的吊带睡裙罢了。靛蓝的颜色原本十分暗沉,可裹在冯蓁身上, 却异样的耀眼, 衬得那其中的雪肤,璀璨得几乎叫人睁不开眼。 而昨儿晚上冯蓁可是规规矩矩地穿着小衣和撒脚裤睡觉的。 冯蓁将雪白的长腿往被子下收了收,这明显是欲扬先抑、欲擒故纵。 萧谡的喉头动了动, 脱鞋钻入了冯蓁的葛纱帐中。 冯蓁爱极了这样的夜晚,没有废话就是好,直白地就开始薅羊毛,也仅有薅羊毛。她被桃花醉,给醉得云里雾里,像置身在羊毛堆成的白云里, 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滚着,缠绵着。 只是正温暖着呢,隔壁却忽然有了动静儿,是长公主坐起喊人的声音,“漪澜!” 冯蓁一惊,整个身子都吓得僵硬了,赶紧地想抽身而退,却被萧谡咬着嘴唇,活生生地把她的上唇给拉出了一条弧度,急得冯蓁伸手去挠他,萧谡才算是松了嘴。 冯蓁的耳朵已经竖了起来,拼命地想听清楚长公主那间屋子的动静儿。 门吱呀一声开了,随即便是漪澜小跑的脚步声。四处的灯都亮了起来,连冯蓁的葛纱帐内也透入了明亮的火光。 好似私情突然大白于天下一般,冯蓁真是吓得够呛。再反观萧谡,松开她的嘴之后,便挪到了她的耳畔、唇角、颈侧、锁骨窝,继而往下…… 冯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睡裙像一片云一般飘起,越过她的头顶,飞落在床角。 “幺幺呢?”长公主的声音隔着碧纱传来。 冯蓁吓也吓死了,可低头一看,萧谡却还咂摸得别提多得劲儿呢,她推也推不动,只能不自在地合拢双腿。 好在长公主似乎并不是想见她,涟漪回了一句,里面折腾了片刻也就安静了下来,烛火终于渐渐重新熄灭,脚步声开始往外走,继而是关门的“吱呀”声。 待涟漪出去,冯蓁早已是满头冷汗,手心也濡湿了,等到门关上时,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软成了一滩丽泽,倒在了床上。 萧谡这会儿却不捣乱了,拉起被子裹住冯蓁,在她耳边低不可闻地笑起来,又开始啄起她的唇角。 冯蓁可再受不了这种刺激了,等她略缓缓重新有了力气,便推开了萧谡,伸手指了指帐外,示意他赶紧滚蛋。 萧谡也知道刚才有些过了,所以顺从地直起了身。 冯蓁不敢开口说话,怕长公主还没睡着,所以朝萧谡开始比划手势,中心内容是说,让他明天别来了。 只是“明日”她不知道该如何用手势表达,只好拉过萧谡的手,在他掌心里开始写字。 写完“明日”后,冯蓁又朝萧谡拼命摆手,这就是让他别来了,不然……冯蓁双手拇指、食指相对,在胸口比出了一颗心,然后双手突然分开,这表示的就是,再来一次,她的心就要吓裂了。 萧谡似乎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冯蓁有些傻。冯蓁想着要不要再比划一遍,然后就见萧谡动了。 他也双手拇指、食指相对在胸口比了一颗心,然后在他自己胸口握拳抓了一把,再拉过冯蓁的手,将他的“心”放到了冯蓁的掌心里。 很好,五殿下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天0朝渣男示爱的方式。若是情意缠绵时,他抓给的那就是他的心,而劳燕分飞时,他抓给的就只是他胸口的那只跳蚤。 第三天晚上,萧谡半夜准时赴约了。 冯蓁都想哭了,她第一次觉得薅羊毛是件挺危险的事儿,所以她朝萧谡低声道:“不是跟说别来了吗?” 萧谡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将冯蓁昨日比划的手势重新比划了一遍,“不是说,如果孤今夜不来,就会伤心欲绝么?” 冯蓁看了看萧谡比划的手势,才发现像他那么理解似乎也不是不可以,但她知道萧谡一定是明白自己的意思的,这是跟她故意唱反调呢。 冯蓁想把瓷枕扔萧谡脸上,又怕把长公主惊醒了,这才发现她住在这屋子里,不仅没防着萧谡,反而把自己给装里面了,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所以冯蓁又被迫薅了一嘴的羊毛,当然她也就是半推半就,这种无声地薅羊毛她最喜欢了。可萧谡显然不这么以为。 “明日晌午孤在白楼等,幺幺。”萧谡临走时咬着冯蓁的耳朵道,估计是觉得人生一辈子嘴巴不能只用来亲亲,还是得说说话才是。而他们彼此也的确应该有许多话要说,有很多事情要交代。 而冯蓁心里骂道,真是个话多的男人,不说话能死人么?就没见过这么话多的男人。 白楼,冯蓁自然是没去的,冯蓁反而让车夫驾车去了蒋府。她可没耐心听萧谡的那些狗屁借口,说一千道一万,最后总归还不是一句话,就是让她委屈呗?忍辱负重,等他荣登大宝,再给她个贵妃当当。或者稍微讲点儿良心,让她过过皇后的瘾,可那又有什么滋味呢? 别说将来当皇后了,就是现在给冯蓁皇后做,她也宁愿四海为家,谁愿意被关进那鸟笼子啊? 然则冯蓁也怕萧谡可能对她纠缠不清,其实已经不能叫“可能”了,而是一定。看他胆子大得连自己外大母的寝间都敢闯,冯蓁就有种被蜘蛛网粘着的感觉,迟早是要被吞吃入腹的。 所以她那颗仙桃一定要养熟才行。 冯蓁觉得自己陷入了悖论的困境,她不想跟萧谡纠缠,却又不得不跟他纠缠才能攫取足够的羊毛。现在养桃子的成本太高了,哪怕是夜夜当采花大盗,牵着六皇子萧诜的手都不知道要薅到何年何月,所以还是只能从萧谡身上着手才行。 马车停在蒋府门前时,冯蓁烦躁地甩了甩头,换了副轻松的神情,先去给冯华的君姑肖夫人请了安,送了点儿小礼,这才往冯华的院子去。 恰逢今日徐氏上门给冯华诊脉,一进门便看到了冯华身边的冯蓁。 徐氏愣了愣,这很自然,很少有初次见着长大后的冯蓁而不发愣片刻的人。 原本徐氏以为冯华乃是褒姒、妲己之流,所以引得三皇子、五皇子为之神魂颠倒,连嫁了人也还纠缠不清,甚至珠胎暗结。可她与冯华相处久了,便感觉她乃是矜持自守的女子,并非那烟视媚行之辈,府中更不闻她有一丝不妥之处。 按说若是在外面与人勾搭,是绝无可能一丝消息也不走漏的。 这会儿徐氏看见冯蓁,只觉得这俩姐妹俨然飞燕、合德一般的人物,做妹妹的脸上稚气未消,便已经是惑阳城,迷下蔡的人物了。再看冯蓁,那肌肤雪中透粉,光泽如玉,甚至隐隐地晶莹透光,一丝瑕疵也无,一个斑点也没,乃是被滋养得极好的人才可能拥有的。 或者说乃是千万人里也未必能挑出一个的完美来,身具家传绝学,夫家又是杏林世家的徐氏,心里更清楚这样的完美无瑕是多么难得。 这样的美人,却不知又会惹得多少王孙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冯蓁朝微愣的徐氏友善地笑了笑,“这位就是徐大夫吧?”虽说徐氏只是稳婆,但称作大夫,乃是尊敬之意。冯蓁觉得像徐氏这种救人母子、母女性命的人,是当得起尊敬的。 徐氏点了点头,与冯蓁见了礼。 冯蓁往旁边让了让,“徐大夫请坐,听说每三日就上门给我阿姐诊脉,真是辛苦了。” “不辛苦,这是我该做的。”徐氏将手里提着的药箱放在一旁,跪坐在蒲团上,把脉枕取了出来,开始给冯华号脉。 冯蓁好奇地在一边看着,嘴里问道:“徐大夫,听说们大夫光靠号脉就能诊出肚子里的是男是女是不是啊? 不用徐氏回答,冯华一听就在旁边笑了出来,“幺幺,一天到晚都哪儿听来的这许多没头没脑的话呀,大夫又不是神仙。” 冯蓁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我也觉得不可能这么玄乎,就是问一问啦,阿姐。” 徐氏也笑了笑。 而冯华笑过之后,脸色却渐渐地沉了下来,提及腹中胎儿的男女,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比任何人都关心。 徐氏察言观色道:“二少夫人莫要思虑太重,这对身子不好。如今月份也不算小了,正是孩子长个头的时候,二少夫人要多吃些东西才是。” 冯蓁轻轻摸了摸冯华的肚子,“徐大夫,觉得我阿姐这个肚子,这个月份,是偏大还是偏小啊?”她是生怕冯华的孩子有什么闪失。 徐氏道:“这个因人而异,不过二少夫人的身子养得极好,目前来看并无什么不妥。” 冯蓁宽慰地笑了笑,想着自己桃花源里的水对冯华还是有效的。 徐氏走后,冯蓁才得以跟冯华说两句知心话,“阿姐,就别愁了,不管是儿是女,只要能生,迟早能生出要的儿子的。而且咱们俩就是女儿,我觉得女儿也很好啊。”冯蓁心想,是不知道哦,在天0朝谁想生儿子啊,都心心念念想要个小棉袄呢。 冯华白了冯蓁一眼,“啊,什么都不懂。” 冯蓁腻到冯华身边,“阿姐,我有什么不懂的呀?我知道必须要生儿子,才觉得自己在这府中真正立住了脚,也怕姐夫因为生不出儿子就在外面去找人是吧?” 冯华掐了掐冯蓁的脸颊,“可什么都敢说。” 冯蓁吃痛道:“阿姐,这一辈是改不了了,毕竟肖夫人和姐夫都重男轻女,可咱们都是女子,更该怜惜女子,将来对的儿媳妇可别要求那么多,生男生女都好。” 冯华笑着摇头,“哎哟,想得可真远呢,这就想到我儿媳妇了。呀,还是先想想自己的亲事吧。” 一说起这个,冯蓁就翻二白眼,“阿姐,我今晚跟睡好不好?” 冯华道:“算了吧,就那睡姿,看看我这肚子,敢跟睡么?” 冯蓁噘噘嘴,“那我不管,反正我不回去了,我出门时跟外大母说了的,今儿就歇在这儿,咱们姐妹俩都许久没在夜里说过悄悄话了。” 然则冯蓁和冯华自然没说成悄悄话,冯华容易犯困,才刚入了夜就呵欠连天地上了床。 冯蓁只能推开窗户,望月长叹。正巧看到蒋琮从外回来,望了眼冯华的屋子,见灯已经熄了,便径直往后院去,那正是那两名侍妾住的地方。 从冯蓁的方向刚好看到游廊上那名千娇百媚的侍妾正提着灯笼迎接蒋琮,蒋琮走过去后,轻轻扶起了给他行礼的侍妾,两人便相拥着进了后院的门。 冯蓁的手握紧了拳头,这就是冯华嘴里所谓的好么?他们成亲才不过两年呢。 冯蓁在床上辗转反侧,真是恨不能冲上去打蒋琮一顿,替冯华不值,又再一次对男人这种生物感觉彻骨地心凉。 睡不着,心里又烦躁,冯蓁刚翻身起床想喝杯水,却见已经有人将水杯递到了自己跟前。 那双手,修长干净,连指节处的皮肤都那么洁净而温暖,她自然是认得的,还曾经在她身上四处做过乱呢。 冯蓁缓缓抬起头,立在一旁朝她微微笑的人不是萧谡又是谁?这人还真是阴魂不散了,简直没地儿能阻止着他是吧? “……”冯蓁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萧谡把水杯又往前递了递,“喝点儿水吧,不然待会又怨我把给吮干了。” 这黄0腔可开得真溜啊,冯蓁接过水杯恨不能泼萧谡一脸,可因为实在也渴,便忍了。且这里是蒋府,若是闹出点儿动静来,她自己死了还不足惜,却一定会连累冯华的。 “怎么找到这儿来了?”冯蓁急得殿下也不喊了,直接道,“若是被发现了,是觉得我死得不够快是吧?” 萧谡等冯蓁喝完水,再将杯子接过来转身放好,这才重新坐回冯蓁身边,并无太亲昵的动作,只是拉着冯蓁的手,十指交扣。 冯蓁甩不开萧谡的手,只听他道:“幺幺,一直这样躲着我,我就一直这样夜夜追着。” 冯蓁忍不住笑道:“那我要是嫁人了,殿下还敢这样夜夜追着我么?” “别说负气话,幺幺。”萧谡轻叹道。 “殿下如今业已抱得美人归,这是想鱼与熊掌兼得么?”冯蓁扬起下巴。 萧谡顺势低头在冯蓁的唇上啄了啄,“什么鱼与熊掌,在里面没少出力气吧?” “举手之劳而已,殿下不必太感激我。”冯蓁冷冷地道,用另一只没被扣住的手背擦了擦嘴唇。 紧接着她的下巴便被萧谡扣住,狠狠地吻了下来,冯蓁感觉自己嘴唇的皮儿都快破了,哼了两声,萧谡这才松开她。 “幺幺,孤承诺过的话绝不会食言。”萧谡道。 翻来覆去都是这句,冯蓁都听腻味了,“是啊,殿下这是打算克死第三个再娶我是吧?也可能是克死四个、五个、六个、七个之后,是不是?” 这话说得算是恶毒了,萧谡先是蹙眉,再然后才缓和了一下神色,叹息一声,也不怪冯蓁如此说话,处在她的位置上会担忧是理所应当的。 “幺幺,孤就是负尽天下人也不会负。”萧谡认真地道。 “那殿下能不娶卢柚吗?”冯蓁反问,什么不会负她,真是狗臭屁。 萧谡启唇正要回答,却被冯蓁用食指按住了嘴唇,“殿下,别说什么负不负的,我一个字也不信。我与殿下约定好了,殿下与卢柚成亲前,咱们依旧好好的,到殿下与她成亲那日起,咱们从此就再无瓜葛,各自欢喜如何?” “孤不同意。”萧谡拿掉冯蓁的手道。 冯蓁整个人就像垮掉了一般,泪如泉涌,眼睛瞬时就变成了水帘洞。“所以,还是要娶她?那我算什么?” “幺幺,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孤与都不可能毫无瓜葛,各自欢喜。”萧谡扣住冯蓁的肩膀道。 冯蓁心里飙了无数句脏话,她就知道萧谡这渣男要耍无赖,所以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她一定要将第四颗仙桃养熟。 冯蓁只想尽快安抚住萧谡,让他赶紧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所以她将头靠在萧谡的肩上,并不敢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怕没演到位被他察觉出蛛丝马迹。既然萧谡这么喜欢当渣男,她当然要认认真真地配合他,演一出痴情女的故事。 冯蓁的眼泪湿润了萧谡的衣衫,哽咽着道:“殿下,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怎么可以?” “幺幺,我即便与卢柚成了亲,也不过就是假夫妻,绝不会碰她分毫的。”萧谡在冯蓁耳鬓厮磨道,“而且孤应承,绝不会让等太久的。” 所以这人是一点儿努力都不肯付出么?亏冯蓁还担心他为了自己,又可能克死第三个呢。至于萧谡碰不碰卢柚,冯蓁根本就不在乎,跟萧谡成亲相比,那不过是一点儿小斑点罢了。 不过冯蓁怕自己太较真儿,萧谡会苦于缺少借口而一直纠缠不休,因此索性大大方方地出演傻大姐一角,就让萧谡以为这样就能哄住自己好了。 “可是那我不就不是元配了?继室的名声一点儿也不好听。”冯蓁嘟囔道,她感觉如今这戏码有点儿怪,怎么听怎么像是,那什么夫那什么妇,私下商量着怎么弄死黄脸婆的戏。 冯蓁一阵恶寒,忍不住把“心里话”说给了萧谡听,“我看话本子里说,一般这种情况都是调一杯毒酒给她喝,那毒通常都该是我买的。” 萧谡有些头疼,他早就发现冯蓁这脑子时灵时不灵,真亏她脑子能歪到这个份上。 萧谡笑了笑,“想多了,她还不配。” 冯蓁蹙蹙眉,这是另有隐情的意思?“殿下为何这么说,传闻里殿下不是爱屋及乌么?” 可萧谡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谈下去,“幺幺,不要有任何心里负担,只要记得在这事上一点儿错也没有就行。” 冯蓁怎么可能不八卦,她抱住萧谡的腰道:“殿下跟我说说,以前的卢女君的事儿吧。” 萧谡不欲说,却没办法拒绝冯蓁,这时候若是不答,怕她会钻牛角尖。 “她比我大两岁,孤一直拿她当阿姐看。”萧谡说得简洁。 哄谁呢?少男一般都喜欢姐姐,姐姐们成熟美丽,身体也发育得玲珑有致了,比那些阿妹可有吸引力多了。 “听说卢女君比如今的柚女君还要美上三分是也不是啊?”冯蓁微微笑道。 这笑比不哭还恐怖,萧谡自然不会作死,“那时孤年纪还小,哪儿懂什么美丑啊。” 冯蓁点点头,她信了才有鬼了,于是出其不意地问道:“殿下是什么时候□□的呀?” 萧谡似乎是被“□□”两个字给震住了。 冯蓁又道:“殿下不懂么?这样吧,我换个方式问,殿下是何时梳笼的呀?”这梳笼一般是指教坊女或者一些暗0娼第一次接客的意思。 “都哪儿学来的这些混账话?”萧谡呵斥,这样的腌臜词儿是一个女君该知道的么? 冯蓁硬气地叉腰道:“殿下少顾左右而言它,这些话我是不该知道,可殿下却又为何知道?只怕没少北里游吧?”北里乃是上京有名的烟花之地,世人皆知。 “孤是男子。”萧谡这就是没否认了。 冯蓁凑到萧谡跟前面对面,睫毛几乎都快碰上彼此的睫毛了,“嗯,殿下不仅是男子,而且还早熟是不是?” 这醋吃得萧谡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冯蓁其实也不是吃醋,就是缓和缓和刚才“悲伤”的气氛。“殿下,还在忌恨我外大母么?”冯蓁呢喃地问道。 “没有,姑祖母是的外大母。”萧谡道。 “那殿下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冯蓁抬头问。 “孤会替护着姑祖母,还有乐言(苏庆)的,还有阳亭侯府。”萧谡道。 74|风云会(上)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冯蓁这要求还没提呢, 就被萧谡给满足了,她噘噘嘴, “还得加上一条,不管将来我们怎么样, 殿下都不要针对他们。可如果是他们犯了错, 那是他们咎由自取, 但殿下不能因为过去的事儿,而针对他们,行么?”冯蓁觉得自己还是很通情达理的。 萧谡点了点冯蓁的嘴唇, 这算是应了。 冯蓁顺势含住萧谡的手指, 轻声道:“那我也会把殿下珍藏在心里, 直到殿下成亲那日。” 萧谡待要反对, 却被冯蓁用食指按住了嘴唇,“殿下且听我说完, 那之后, 等殿下真正能娶我那日,再来找我,否则那就是不是爱护我, 而是侮辱我了。” 萧谡沉默良久,终还是点了点头。 冯蓁展颜一笑,感觉这世上要是有她演的这么“通情达理”的女人,那才真是见了鬼了。 她心里恨着萧谡,尽管不愿面对这种心情,可冯蓁还是知道, 她已经恨上眼前这个人了。正是因为恨,才能支撑着她继续笑着面对萧谡,以争取对自己最有利的局面,然后真期待看见将来她远走高飞时萧谡的表情呢。 冯蓁轻轻地几近“虔诚”地吻上萧谡的嘴唇,呢喃道:“以后我们不要再说这些,殿下只要亲着我,我就明白殿下的心意了。”这话冯蓁在心里帮萧谡翻译了一下,就是少说话,多送羊毛。 萧谡动情地搂着冯蓁,他知道冯蓁为此做出了多大的退让,所以格外心酸,也格外珍惜。 每个男人,大概梦寐以求的就是这样温柔、解语、忍让、逆来顺受的女子吧。 冯蓁轻轻地扣着萧谡的后脑勺,让他亲吻自己胸口的桃花瓣,感受着桃花源灼热而欢呼地沸腾,而她的神情在萧谡看不见的地方却是麻木得几近残忍。 身体做着那么亲昵的事,心却离得那么远好似远隔重洋。 胸口的桃花有多灼热,冯蓁的心就有多冰凉。 早起,冯蓁正准备去冯华的屋子用饭,却见蒋琮从外面踏了进来,她也就顾不得跟冯华说话了,“阿姐,昨儿我跟敬姐姐说好了,今儿要去她院子里用早饭。” 冯华点点头,知道蒋三郎去书院念书去了,所以何敬院子里就剩下她一人。 实则冯蓁哪儿跟何敬约好了呀,只是为了避嫌而已,不过想必去蹭何敬一顿饭还是没有问题的。 蒋琮看着冯蓁的背影道:“幺幺昨儿在这里歇的么?” 冯华点了点头。 “她好好儿的,怎么想着在这儿留宿了,城阳长公主也不管她么?”蒋琮又问。 冯华笑道:“我是她阿姐,她在这儿别说住一宿了,就是多住几日又何妨?可不知道呢,那丫头小时候一个劲儿地嘀咕,说是等我出嫁了,要跟着我搬到姐夫家住呢。” 蒋琮呵呵笑出声,“幺幺年纪也不小了吧,上回严十七闹了那么一档子事儿,城阳长公主没说给幺幺另外再相看什么人吗?” 说起这个,冯华的眉头就蹙了起来,“外大母怕随便挑一个委屈了幺幺,所以还得她自己点头呢。”说罢,冯华娇嗔道:“都怪。” 蒋琮莫名其妙地道:“怪我?” “是啊,夫君若是再有个弟弟,幺幺嫁过来,那咱们一家子就团圆了。”冯华笑道,然后见蒋琮揉了揉额头,似乎有些头疼,便柔声道:“昨儿夫君饮酒了?” 蒋琮点点头,“昨儿给世嘉践行,所以多喝了几杯,回来也晚了,怕吵着和肚里的孩儿,就没进屋。” 冯华又娇嗔道:“夫君如此为我和孩子着想,我又岂能不为夫君着想?下回便是喝了酒也无妨。”冯华摸了摸已经圆滚滚的肚子,“孩儿难道还会嫌弃阿父不成?”这话柔里带刺,却又让蒋琮挑不出错儿来,心下叹道,这女人呐,就没有不吃醋的。 冯华的话点到即止,也不再纠缠昨夜的事。可心底少不得也是难受的,只觉得自己怀着孩子那么辛苦,蒋琮却是跟侍妾彻夜胡闹,怎能不心酸? 蒋琮走后,冯华将侍女招来一问,就知道昨儿夜里后院叫了几次水,那两个淫0妇可真是将蒋琮伺候得极好呢,也不怕坏了男人的肾水儿。 何敬见冯蓁到她院子里蹭饭,不由笑道:“二哥跟二嫂倒是恩爱,怎的把也给撵出来了?” 冯蓁倦怠地坐下,撇撇嘴道:“什么恩爱啊,昨儿去了侍妾屋里,早晨难道还不陪我阿姐用用饭?” 提起侍妾,何敬也撇了撇嘴,“三郎倒是没有侍妾,可府里养着那么多歌姬、舞姬,还不是……”何敬忽然想起冯蓁还未出嫁,有些话不好与她说,便打住了话头。 “蒋三哥不是对又爱又怕么,怎的还敢……”冯蓁挤了挤眉眼。 何敬放下手中的筷子叹道:“男人呐……” 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于卢柚来说也是一般。 荣恪进了书房,朝萧谡行礼后道:“殿下,钦天监那边已经算好日子了,婚期就定在十月二十八,如此殿下大婚后,旨意一下来冬至那日便能代皇上祭天了。” 荣恪嘴里的旨意,还是个秘密,不过萧谡却是提前就知道了。元丰帝许诺,要在他大婚当日封太子,双喜临门,图个喜庆。其实还是因为他顾忌萧谡的命格,怕他是真克妻,所以才要等萧谡正式成亲。 萧谡点了点头。 荣恪欢喜地搓了搓手,可终于盼来这一日了,算日子离十月二十八也没几个月了,所以能不欢喜么?可他抬头一瞥萧谡,却见他神色平静,丝毫喜意都没有,当真是喜怒不形于色,荣恪打从心底佩服萧谡这样的克制。 “哦对了,殿下,柚女君到府上来了,说是有话想对殿下说。”荣恪道,那位可是他未来主母,也很可能是华朝未来的皇后,他当然得给面子进来传话。 萧谡的脸立即阴沉了下来,荣恪眼见他握着笔的手背青筋都鼓起来了,以为他要发火,谁知萧谡最终还是平静了下来,声音中正平和地道:“让她把要说的话告诉就行了,有什么需要也跟说。另外叮嘱她,如果不想死于非命,就最好别再出门,在严府老老实实地待着吧。” 荣恪点点头,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他家殿下绝对不能再克死第三个未婚妻了。 尤其是眼下这情形,元丰帝的身体眼见着就要不行了,若是这当口卢柚出个什么意外,萧谡的太子之位怕就要鸡飞蛋打了,即便是元丰帝要硬挺萧谡,也挡不住天下悠悠众口,如何能让一个克妻如此的皇子做皇帝。 荣恪下去后,萧谡揉了揉眉心,眼前又浮现出冯蓁的睡颜。他走时,她已经睡沉了,只是眉心微微蹙着,这是以前从不曾有过的。 他知道冯蓁心里又多难过,即便她嘴里说得再好听,笑容再甜美,也没办法掩饰她眼底那抹伤心。 冯蓁自以为自己掩饰得极好,可人的身体永远比心诚实。萧谡亲着她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出她那种抗拒的战栗,想推开他,却又拼命忍着的煎熬。他看着都替冯蓁难受。 他亲吻她时,再感觉不到以前的热忱和乖顺,如今好似亲在了一尊玉菩萨身上,玉样温润光腻,可却也正因为是玉做的,所以木愣愣的,与木头一般同样的没有生命。 这一切的一切,萧谡如何感受不到,却也只能装傻。他想过放开冯蓁,不就是个女人么?这样她也就能自由自在,他依旧也会护她一辈子平平安安,这也算是报答。 可是呢?他的脑子管不住他的腿,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冯蓁面前,哪怕是冒着巨大的被发现的风险,萧谡还是忍不住。 “殿下,宫中来人送了一匣子合浦珠来,个个儿都有龙眼大小。”杭长生捧着匣子讨赏似地走到萧谡身侧,“殿下可要看看?” 萧谡皱皱眉,正要斥责杭长生,他什么时候闲得连这些东西都要亲自过目了?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杭长生便打开了匣子。 一匣十二颗的合浦珠,乍一看真挺令人惊叹的,不过叫萧谡没再开口斥责的原因,却是那莹润的珍珠让他好似看到了冯蓁的眼睛一般。 如有明珠千斛,脉脉、盈盈。 “殿下,这些合浦珠用来打一套珍珠头面想必……”杭长生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萧谡摇了摇头。 “她肌肤白润赛过珠玉,这珍珠在她颊边反而显得黯淡无光了,让兰姬用这匣子珍珠做几双绣鞋,尺寸孤明日给,让她先拣选布料和样式,送来孤亲自过目。”萧谡道。 萧谡吩咐的事情,兰姬自然不敢怠慢,听说是做绣鞋,又想起那些传闻,便以为是给未来的五皇妃卢柚准备的,因此格外上心,下午晌就带着挑的布料、纹样和款式图在外求见萧谡了。 荣恪却还不知兰姬为何突然过来了,这边儿是书房重地,别说一个姬妾了,便是未来的皇妃也不能轻易踏足的。 萧谡自然没在书房见兰姬,而是让她在前面的观稼楼等。 只是兰姬带来的可不只布料等,还有一个崭新的平金绣缉珍珠珊瑚岁岁平安香囊,华贵典雅,绣工精致,这样的荷包若是拿到市面上去卖,只怕百两银子都有人肯出。 兰姬有些娇怯地道:“上回在花园里见殿下腰上没有荷包,以前的当是用坏了,所以妾又绣了一个。” 萧谡的荷包自然没坏,只是因为冯蓁说不许他再戴,他便没再用过荷包,原本以为冯蓁能留意到,可回来这几日,那女君的目光却从没留意过他的腰间佩饰。 想到这儿,萧谡就不由摇头,颇有些媚眼抛给瞎子看的感觉。 兰姬走后,萧谡随意地扫了眼荣恪的腰间,将荷包递给他道:“拿去用吧。” 荣恪欢喜地收下,兰姬的绣艺整个上京怕都没几人能赶得上,他早就眼馋了,只是不解地道:“殿下不用荷包了么?” 用自然是用的,不过却得是另一个人送的才行。 荣恪见萧谡不答,又想起刚才他亲自为几双绣鞋挑选样式的事,心里不由骇然,这是跟那位还没断呢? 却说荣恪为何不怀疑萧谡是给卢柚挑选鞋样子呢?自然是因为先才卢柚亲自上门他都冷淡不见,这会儿怎么可能为她的鞋子操心,是以冯蓁的脸自然就浮现在了荣恪的眼前。 荣恪又想起萧谡刚才仔细吩咐兰姬,说那人肌肤幼嫩,经不起摩擦,鞋子要尽量柔软,尤其是内衬,得用如云棉,这要何等心思,他家殿下才会亲自过问这等细枝末节的事儿啊? 怕是不仅不会断,将来…… 也不知是做贵妃还是做什么。 冯蓁回到城阳长公主府,才发现自己的耳坠掉了一只,不过也没放在心上,她的耳坠一天换一副,半年都不会重样的。 只是这几个月,她的首饰、手绢等贴身之物,已经不见了好几样,稍微频繁了些。冯蓁虽微有疑虑,却因为没了下文,也就只能搁置不问了。 冯蓁问宜人道:“外大母今儿怎么想着进宫了?” “是皇上派人来请长公主的。” 冯蓁点点头,也没往心里去,等长公主回来时,她才被她外大母带回来的消息给吓了一跳。“外大母,是说皇上欲为六殿下聘我?” 长公主揉了揉眉心道:“他可真想得出,皇帝这是报恩还是报仇啊?以为随便提溜个皇子出来,吾就会感激涕零么?” “可外大母不是说,皇上怕外戚专权,是绝对不属意我嫁入天家的么?”冯蓁才说完,就已经想明白缘由了,萧诜看来是彻底跟皇位绝缘了。 所以是皇帝要弥补萧诜才想聘自己做六皇子妃呢,还是萧诜自己跑去元丰帝跟前求的呢?冯蓁自己觉得,约莫是后者的可能性大一些,她叹了口气,若是没跟萧谡有什么纠缠,嫁给萧诜也算是退而求其次的好选择了。冯蓁所谓的次,自然是跟招婿相比而言的。 可现在嫁给萧诜就等于是害他一命,倒是辜负了他对她的那么一丁点儿心意了。之所以说萧诜只有一丁点儿心意,那是因为他跟二皇子争抢董素素,前几日才闹了一场,还是萧谡特地说给她听的。 其实萧诜自己却觉得他对冯蓁是真情一片,于他而言,董素素就是个玩物,完不能跟放在心上的冯蓁相比,所以觉得冯蓁肯定也不会介意,然则那只是男子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心里可别存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做他的皇子妃将来恐怕连个进士妻都不如。”长公主嫌弃地道。 冯蓁笑着将脸凑到长公主跟前道:“外大母从我脸上看得到那些念头么?” 长公主戳开冯蓁的脸,“就怕年少不经事,被人给哄了。”她转头吩咐下去,再不许六皇子上门。以前萧诜还能借口找苏庆上门,现在长公主直接把苏庆拎到了跟前嘱咐,“啊,以后跟六哥儿有事儿,直接去他府上或约在外面,再不许到咱们府上来烤肉、下棋什么的。” 苏庆还有些懵,幸亏戚容是个聪明人,在旁边拽了拽他的袖子,朝冯蓁努了努下巴。 萧诜求娶的事儿,冯蓁自然没放在心上,她的关注点是她的脚掌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怎么红红的?她伸手摸了摸,指腹上也染上了一层粉红。 冯蓁有每日入浴的习惯,所以入睡前足底绝对是白白净净的。昨儿她以为萧谡又要来偷香的,毕竟他这些日子可是一夜不落,结果她等得睡着了,也不见萧谡那只羊来送毛。 那这足底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宜人也是惊奇呢,她仔细瞧了瞧,又闻了闻这才道:“女君,这好似是印泥。” 印泥? 冯蓁揉了揉脑袋,可想不出这是在闹哪一出,不过泰半跟萧谡有关,长公主府好歹也是有侍卫、家丁巡逻的,不然那不真成了筛子了,谁都能钻进来。 只是一连几日也不见萧谡的踪迹,后来冯蓁才知道他是被派去视察皇陵了,元丰帝龙体欠安后,如今最关心的就是他的皇陵。 冯蓁打了个哈欠倚在萧谡的肩头,嫌弃地道:“殿下身上一股子泥土味儿,这是还没回府么?” 萧谡捏了捏冯蓁的鼻子,“不识好歹,孤这是为了谁,连回府换身衣服的功夫都没有,嗯?” 冯蓁“吃吃”地笑了两下,却不接萧谡的话。 “孤这就走,省得熏着。”萧谡作势要起身。 “不要。”冯蓁配合地拉住萧谡的手,嘟嘟嘴道:“殿下好不容易才来一趟。” 其实哪里是好不容易,明明就是很容易。只是冯蓁几天没有薅到羊毛,自然是舍不得萧谡了,毕竟时不与我。 萧谡想了想道:“那孤回去换身衣裳再来。” 冯蓁眨巴眨巴眼睛,“不嫌麻烦啊?” “有什么麻烦的?难不成孤还能在这儿沐浴不成?”萧谡问。 “我倒是有几套男装呢。”冯蓁捂嘴笑道。 萧谡揉了揉冯蓁的头发,低头嗅了嗅,“身上好香。”正是因为冯蓁太香了,所以萧谡更舍不得拿臭男人的味道熏着她了,他自己本也爱洁,若非是这几日念得紧了,也不会一进城门就直奔冯蓁的院子。 萧谡走的时候,将冯蓁的窗户留了个缝儿,方便他待会儿过来,“先睡吧。” 冯蓁摇摇头,“不要,我等着殿下。”她还没来得及问印泥的事儿呢。 只不过冯蓁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萧谡一走,她就滚上了床,虽说有桃花源,但美容觉本身就是一种幸福。只是她的脑子才开始迷糊,就听到了窗外有脚步落下的声音。 冯蓁的睫毛颤了颤,想着萧谡这一来一回的还真是快。她坐起身,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双手用力往两侧扯了扯领口,以至于右肩都露出一半来了。 冯蓁很清楚斜肩衣的魅力,香肩半露,锁骨精致,那是顶级的魅惑之一。冯蓁这是想薅够羊毛快想疯了,她也不在乎第五颗、第六颗什么的,只要把眼前的第四颗仙桃养熟就行,那时候就是天高任她飞了。 所以冯蓁很想尽快把萧谡给囫囵吃掉,然后让他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今后她有桃花源在手,萧谡想逮住她那是不可能。 窗户微微地响了一声,一个黑影便落在了屋内,只是他行走的脚步声微微不对头,冯蓁的眼睛眯了眯,一把掀开了自己的床帘。 萧诜被冯蓁的警觉给吓了一跳,楞在了原处。 两人就这样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床下,呆呆地对望着。 冯蓁心里想的是,这元丰帝都是些什么血脉啊,皇子一个比一个喜欢晚上爬墙?她原以为萧谡是独一个儿,现在才觉得大概是家学渊源。 而萧诜则是没想到能有眼前这般的艳福,眼珠子落在了冯蓁的锁骨窝里,怎么爬也爬不起来,好似有无数的蜘蛛丝在拖着他往下拽。而萧诜自己也是毫无抵抗,心甘情愿就落了下去。 所谓美人,披头散发,衣衫凌乱,似乎更美得别具一格。润白温腻如花口瓶细长的脖颈,因为微微侧头而拉长了侧面的线条,让人忍不住想用手指去描摹那样优美的线条。视线再缓缓下探,从那半敞的衣襟下钻进去,抚摸那俏皮地探出半颗头的浑圆。 冯蓁在最初的震惊后,伸手一把抓住了领口,将无边秀色都重新遮掩了起来,然后匆匆从床上站起身,胡乱地趿拉起鞋子,竭力让自己冷静地道:“六殿下为何夜闯我的闺房?” 萧诜俨然还没回过神来,只呆呆地望着冯蓁,直到她重复第二遍,这才“哦”了一声,面红耳赤地道:“孤见不着。”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可是委屈无限的。 冯蓁一听就明白了,“殿下明日白天再来吧,若是叫人发现了,我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洗不清就洗不清,幺幺。”萧诜上前一步道,“如今孤已经没有了婚约在身,孤也求了父皇给咱俩指婚,只是姑祖母她老糊涂了,反倒是不许孤上门了。幺幺,孤是要正大光明地娶。” 冯蓁只想尽快安抚住萧诜,男人的劣根性她是知晓的,必须得尽快撵走萧诜,否则那就是第二个萧谡。冯蓁感觉自己恐怕没本事能手薅两只羊,一个上半夜,一个下半夜什么的。 而且萧谡马上就要来了,冯蓁真怕这两只羊撞上了,那她在萧谡眼里估计就没什么节操可言了。 75|风云会(中)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所以冯蓁疾言厉色地道:“殿下既要正大光明地娶我, 那就该正大光明地来,而不是如此偷偷摸摸, 欲置我于何地?” “若是被人发现,于殿下自然是乐见其成, 而我呢?一辈子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这就是殿下想要的么?”冯蓁越说越生气。 她自己也知道自己有些双标, 然则究其根本还是萧诜的羊毛不够厚,若是他跟萧谡掉个个儿,冯蓁这番疾言厉色的话就可原样儿奉送给萧谡了。 “孤不是, 幺幺, 孤就是想跟说几句话。”萧诜急急地辩解道。 “明日……”冯蓁刚想跟萧诜定下明日之约, 省得他再夜闯她的卧室, 谁知话才起了个头,她的余光就瞥到了窗户外的另一个黑影。 萧谡来的时候从来都是无声无息的, 一眨眼就出现了。冯蓁的心跳开始狂奔, 她感觉这下真的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 冯蓁怕极了萧谡就这么进来,跟萧诜来个面对面,那她屋里就热闹了。好在萧谡从来就是个谨慎之人, 哪怕把冯蓁的卧室当菜市场一般来去自如,但每次从窗户跳进来之前都要先观察观察环境的。 这一观察,自然就留意到了冯蓁的窗户上印出了两道人影,一高一矮,一壮一瘦。那高壮的显然是名男子。 冯蓁赶紧挪动了一下步子,站到了桌子前面, 面对窗户方向,萧诜不疑有他地也跟着站到了冯蓁的对面,也就是背对窗户的一侧。 “明日什么?”萧诜追问。 冯蓁很清楚萧谡的耳力,她这会儿还哪敢说什么明日之约。只低声道:“六殿下,府中有巡逻的侍卫,赶紧走吧,否则我可要大喊了。” 这一声“六殿下”冯蓁相信萧谡必然听得见,她是怕萧谡以为她有危险而闯进来。 萧诜未达目的自然是不肯走的,“幺幺,孤……” 冯蓁将手搁在胸前朝萧诜摆了摆手,这个角度因为有萧诜当着,所以萧谡是看不见她手里的动作的,冯蓁无声地做了个口型道:“有人。” 萧诜背脊一僵,他就是再混不吝,那也不至于下作到要故意叫人发现他在冯蓁屋里的事儿。不过他只当冯蓁说的有人,乃是她院子的侍女或者起夜的媪妪。 冯蓁又无声地说了句,“午时白楼”。 萧诜也知道不能再久留,转过身从来时路又跳了出去,看得他背后的冯蓁胆战心惊,萧谡可就在窗外呢,可千万别撞个面对面。好在萧谡可比萧诜警觉多了,萧诜跳窗出去时,萧谡已经不知藏到哪儿去了。 而萧诜一走,萧谡便出现在了冯蓁的面前。用锅底灰来形容萧谡的脸色,那都显得锅底灰黑中有白了。 “那个……”冯蓁的话没说就被萧谡打断了。 “睡觉就穿这个?”口吻很是嫌弃的样子。 冯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亵衣,抓着领口的手早就放开了,但好歹两边肩膀都遮住了,也就是脖子那块儿露得多了点儿,可也比吊带保守多了,并不存在走光的情况。 冯蓁瞪着萧谡,这人跟她还真是一样的双标呢。她以前睡觉的衣裳不是更露么,也没见他说什么呀。 “们公主府的侍卫都是死人么?随便什么人都能来去自如的?”萧谡继续发火道。 冯蓁死猪不怕开水烫地伸手给自己倒了杯温在桶里的茶水,也给萧谡倒了一杯,递到他手里。 萧谡仰头一口饮尽,手里攥着杯子却不肯放下,“萧诜他来几次了?” 冯蓁喝完水重新掀开帘子准备睡觉,一边拉被子一边道:“数不清了,一般是殿下一日他一日,有时候上半夜他下半夜,今儿可真险呢,差点儿就撞上了,俩倒是可以一道儿聊聊感受。” 萧谡从背后抱着冯蓁,死死地箍着,在她耳边道:“说这种话来气孤,不怕将来孤会杀了他么?”萧谡说这话时,并不是一种威胁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在说:孤会杀了他。 冯蓁打了个冷颤,她自己心里自然是舍不得萧诜死的,世上聪明人多,可傻大个儿却少。 “幺幺,孤送个侍女给吧,萧诜要是再敢夜闯,非打断他的腿不可。”萧谡道。 “不用,我会找外大母要个侍女的,不仅打断他的腿,连的腿也一道打断。”冯蓁使力地想挣开萧谡的怀抱讽刺道。她心里也鬼火冒呢,感觉的确很有必要加强她这院子的守卫了。 “刚才跟他说什么了?”萧谡松开冯蓁道。 “殿下不都听见了么?”冯蓁桀骜地道。 萧谡扳着冯蓁的肩,逼着她转过身道:“跟他做口型了吧?” 冯蓁看着萧谡不说话,意思就是,做口型又怎么样? “约的明天?何时何地?”萧谡继续追问,萧诜走得那么干脆,想想也知道冯蓁必然说什么安抚了他。“白楼么?” 以冯蓁对上京的见识,能约的地儿也就只有白楼了。 冯蓁桀骜的神情渐退,改成了见鬼似地瞪着萧谡。 “只能白日出去,为了不引人注意,自然是约在饭点儿的,午时么?”萧谡继续往下推测。 冯蓁知道这下她和萧诜的约定肯定是彻底泡汤了。 “聪明的话就当知道明日去不得,幺幺。”萧谡道,“是聪明人,不会不清楚萧诜也不是什么善茬儿,若是当面拒绝他,只怕未必能妥善收场。” 冯蓁想了想道:“我若是嫁给他~~~”后面的尾音由不得冯蓁不颤抖,萧谡把她的肩膀给捏疼了。 “殿下,听我说完。”冯蓁好汉不吃眼前亏地娇嗔,她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蹙眉道:“是不是以后我若是说话不中殿下的意,殿下就要这般对我?又掐又捏?再然后就是拳打脚踢?” 冯蓁说出这样的话,饶是萧谡有十足的理由生气,也不得不垂下眼皮,收回手,“刚才是我不对,若是将来孤对强加一指,便叫孤人神共弃,死无葬身之地。” 冯蓁却不买萧谡的帐,天0朝子民都是信仰科学的,谁还相信什么人神共愤啊,她趁机翻起旧账道:“我感觉殿下挺喜欢打女子的,是吧?” 冯蓁在萧谡辩驳前又补道:“殿下可还记得自己用箭支敲我敲得有多狠么?” 萧谡居然笑了,唇角还露出了酒窝,“孤不敲那么狠,的箭术能百步穿杨么?” 冯蓁嘟起嘴道:“我现在偶尔还做噩梦呢,就梦见拿箭敲我,还拿箭射我。”她牵起萧谡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的桃花瓣上,“殿下得给我压压惊。”羊毛压惊效果最好。 萧谡直觉这个话题不能再谈下去,他自然不可能对冯蓁施加一指,刚才也只是情急没控制住力道而已,但即便是这样萧谡也知道自己并没用多大力,冯蓁这完是胡搅蛮缠,只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别再谈萧诜的事儿。 所以萧谡道:“刚才不是话没说完么,接着说啊。” 冯蓁嗔了萧谡一眼,心知肚明,他这是不肯为敲手肘的事儿赔礼道歉了。不过她也不是那等死缠的人,于是重新捡起刚才的话题,冯蓁知道这话题更能把萧谡气死。 “我的意思是,我嫁给六殿下……”冯蓁说完这半句,就往远离萧谡的地方挪了一臂的距离防备他,弄得萧谡太阳穴直跳。 “若是他去睡那些姬妾,我也就与殿下继续私会。如此一来那什么夫那什么妇也就算齐活儿了。” 萧谡觉得自己的誓言立得有点儿轻率了,他这会儿就想将冯蓁压在腿上,狠狠地揍一顿她的屁股。 冯蓁不怕死地凑到萧谡眼前,“总不能只殿下成亲,叫一个人担上骂名吧?我是不是很心疼殿下啊?” 萧谡和冯蓁总算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了,都觉得嘴巴用来说话实在是老天怕凡人犯错不够多而埋下的坑,嘴巴就该只是用来亲香亲昵才对。 冯蓁被萧谡亲得云里雾里,羊毛滚滚而来,也就懒得再说那些气死萧谡的话,反正他要是再挑刺儿,她有的是话怼他。 次日冯蓁还是去了白楼的,她算是个看重承诺的人,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救了萧谡而给自己挖这么大一天坑了。 可还没上楼呢,冯蓁就见着萧谡从雅间的窗户望向下,朝着她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 冯蓁扭头就想回到马车上,却见一辆马车也驶了进来,何敬掀开车帘朝她喊了声,“幺幺。” 冯蓁自是不能再走,刚要说句“好巧”,却见何敬下了车朝自己走来道:“今儿怎么想起请我吃饭了?还请得这般急,真是的,险些出不来呢。” 冯蓁纳罕了片刻,她什么时候请何敬吃饭了?可一抬眼就瞥到了萧谡,这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呢,必定是萧谡捣的鬼,摆明了就是算准她要做的事儿,又不许她跟萧诜私下说话。 可若是自己今日不来白楼呢?那何敬岂不得恨死自己放她鸽子? 冯蓁在心里朝二楼某雅间狠狠地瞪了一眼,脸上却还得笑盈盈地敷衍何敬,“一个人太无聊了,我阿姐怀了身子都不怎么出门儿,敏文这成亲还没一月也不好叫她,所以这才想着请敬姐姐出来,我好吃大户啊。” 何敬被冯蓁逗得花枝乱颤,“嘁,不是请客么,怎的却又说什么吃大户?” “敬姐姐出嫁时,可是十里红妆,这不是大户还能是什么?”冯蓁将自己腰上的荷包翻开给何敬看,里面就躺着两钱碎银子。 何敬道:“怎的现在还没点儿零用银子啊?城阳长公主这些年得了多少封赐啊,怎就缺了这么点儿银子?” 冯蓁的月银都涨到一百两一个月了,乃是上京女眷的头一份儿。就是冯华的君姑肖夫人,一月也不过二十两银子。 可冯蓁还是穷。并且她还不能告诉何敬说她这两年的月钱打马吊输了。明明是她把这么高精尖的玩意儿引入华朝的,然她这个“第一人”却成了公主府的最后一人。 不管是苏庆,还是戚容,那都比她算牌算得精。再加上一个算牌无敌的长公主,冯蓁每月的月钱,在她兜里就只能揣半日,到了晚上,苏庆他们夫妻俩一准儿来邀她打马吊,不把她洗劫一空就不准她睡觉。 所以冯蓁只能囫囵道:“银子不少,可就是花得快。” 何敬娇嗔了冯蓁一眼,“以后幺幺再请客,我可不敢来了,这一来荷包就得出血。” 冯蓁道:“行了吧,我这是给敬姐姐机会找优越感呢。” 何敬又被冯蓁给逗笑了,“优越感?这说法还新鲜,怎么成了我请吃饭还是占便宜了似的?” 冯蓁嘻嘻一笑,挽着何敬走进了白楼,才刚坐下就见萧诜从外走了进来。他显然已经知道何敬来的消息了,且也以为冯蓁是故意将何敬找来的,所以脸色阴沉得厉害。 冯蓁可真是有苦难言了,这才知道萧谡那天杀的有多缺德,这是逼着她明晃晃地拒绝了萧诜。 “好巧啊,六殿下。”何敬朝萧诜行了礼。 萧诜随意地点点头,狠狠地瞪了冯蓁一眼,转头便走了。 何敬若有所思地看着冯蓁,“跟六殿下……” 冯蓁赶紧摆手,“我跟六殿下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外大母就希望我嫁得普普通通,图个平安。”冯蓁把城阳长公主的心思稍微那么美化了一点儿。 何敬自然不信,但嘴里却道:“城阳长公主可真疼。” 冯蓁只能傻笑。 两人用过饭,何敬又拖着冯蓁去银铺转了转,还有书画铺子,给她家三郎挑了两本拓文,顺道把冯蓁送回了公主府,把她那些精心调制的胭脂、香粉几乎席卷一空,然后才心满意足地回了蒋府。 萧谡晚上到冯蓁屋里时,冯蓁直接朝他扔了一个花瓶,她这是气坏了,何敬就跟蝗虫过境一般,她还得打肿脸充胖子地穷大方,所以这股气必须朝萧谡发泄。冯蓁也不管花瓶砸碎了引来人怎么办,反正萧谡武艺高强,能“飞天遁地”地消失。 这花瓶飞出去,萧谡当然得接着,否则辛苦来一趟,美人身都没挨着就回去,那可不划算。 打从萧谡接了第一个花瓶开始,冯蓁就把手边能拿到的东西一个一个都朝他砸了过去。 茶杯、茶壶、茶盘、温水桶、花觚、铜镜、口脂盒、胭脂盒、首饰匣…… 一个接一个的,而且越来越快,而且忽东忽西,戏弄得萧谡左支右拙。又因为砸得太快,以至于萧谡都不能一次接一个放一个了,所以只能左手接铜镜,右手抓口脂盒,左脚尖踢胭脂盒,跟杂耍似地刚好把口脂盒踢到桌上放着,再一个反抽,用脚板心接住了首饰匣子。 那动作虽然萧谡做起来行云流水,动作利落又好看,但看他手满、脚满地不停变化姿势,还真是十分可乐,冯蓁扔着扔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在床上卷着被筒压住自己的嘴,怕笑的声音太大了。 冯蓁消停后,萧谡一件一件地将东西部放回了原处,这才走到床边低头笑看着冯蓁,“解气了?” 冯蓁抱着被子坐起身嗔道:“殿下也太坑人了。” 萧谡在冯蓁身边坐下道:“孤也不辩解什么,只问,若是今日咱们易地而处之,卢柚要约孤见面,如何想,亦会如何做?” “难道不见她?”冯蓁吃惊地问,这未免也太渣了吧? 萧谡没回答冯蓁的问题,继续逼问,“心里会如何想?有没有想阉掉孤的冲动?” 冯蓁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不敢相信这是萧谡自己的比喻。她呆愣了片刻后,忍不住地开始仰头想要大笑,却被萧谡眼疾口快地堵住了嘴。 冯蓁差点儿笑岔了气,然后装傻充愣地道:“什么叫阉掉啊,殿下?要不示范示范?” 萧谡可没被冯蓁吓倒,捉了她的手就要亲自“示范”,吓得冯蓁赶紧抽回手,差点儿就要洗手了,不得不转移话题道:“殿下可知道,敬姐姐就跟蝗虫似的,把我的胭脂水粉都卷走了。” 萧谡的拇指摩挲了一下冯蓁跟鸡蛋白一般水嫩的肌肤,“本就不需用那些胭脂水粉的。” 一个人能美到“眉若含黛,唇若涂丹”,自然也就不用胭脂水粉了,别看这八个字,字字平常,但对其他女君而言,那都是夸大的比拟之词,对冯蓁,却只是实事求是的描述而已。 换句话说,若是在天0朝,冯蓁是绝不会为口红花一分钱的那种唇色。不用口红,便已经可以斩尽天下男色了。 冯蓁摸了摸自己的脸,“殿下这话是恭维我呢,还是实话实说?” 萧谡轻笑道:“自然是实话实说。” 冯蓁展齿一笑,“诚实的人应该被奖赏。”她说着说着,手指就滑到了自己衣领处,轻轻一拨,那肩头的轻罗,便如冰山泻玉一般滑了下去,眼瞧着就要冰雪消融,瑰峰呈秀,幸得萧谡眼疾手快地一把捞起了冯蓁的衣裳,把她裹住,才掩住了无边春光。 冯蓁瞪着萧谡好生失望,硬生生地逼出两滴泪来,泫然欲泣。怎么萧谡端得跟唐僧肉一般,叫人心烦。冯蓁舔了舔自己的唇瓣,想着是该把唐僧肉蒸着吃还是烤着吃。 萧谡也是头疼,就算冯蓁爱他至极而顾不上女儿家的矜持,但也不该动不动就宽衣解带呀。又想着她从小在西京长大,没有父母教养,那时冯华自己也不过是个小女君,萧谡觉得了然之余,又替冯蓁心酸。 萧谡用被子把冯蓁再裹了一层,这一次裹得结结实实的,一丝缝儿都不漏,连那股子蜜桃香都沁润不出来了,这才道:“幺幺,没必要这样来考验孤。孤不是不想,而是想得发疯,只是一宿贪欢,若是怀上孩子可怎么办?” 冯蓁把这茬都给忘了。她那是得天独厚,除非把第九颗仙桃养出来吃了,否则她就是欢欢乐乐毫无负担的不孕不育,所以她还从没认真考虑过这一点。 然而冯蓁也没法给萧谡科普什么安期,便只能道:“听说家中主妇若不欲姬妾有孕,都有避子汤的,殿下给我也喝一碗不就行了?” 萧谡沉下脸道:“那些东西怎么能喝?还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都谁跟说的啊?” 冯蓁环住萧谡的腰,将头靠在他怀里道:“可是我想殿下啊,即便殿下就在我眼前,我也思之欲狂,还是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冯蓁的声音缠绵低回,“我总想和殿下亲近,再亲近,恨不能化成一个人,中有我,我中有。”说罢她还仰头去亲了亲萧谡的下巴。 冯蓁这番情话,那完是剪刀加浆糊来的,可听在萧谡的耳朵里却是既新鲜又深情,浑然不觉自己这是被套路了。 所以萧谡含着冯蓁的耳垂声音低哑地道:“孤亦如此。” 两人再没说过话,帐中寂静,唯有彼此唇瓣相接的靡靡之音,冯蓁的手不老实地往下滑,但每一次都会被萧谡给捉回来重新放在他的腰上。以前冯蓁的手可是不会乱动的,这让萧谡不由心中蹙眉,猜度着不知是谁教坏了懵懵懂懂的冯蓁。 冯华?何敬?亦或是敏文? 萧谡走神了,所以没有冯蓁来得敏锐,正愣神呢,却被冯蓁一把推开,然后听她慌慌张张地道:“六殿下来了。” 萧谡却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冯蓁。 冯蓁心知他这是醋得起疑了,然而她何其无辜啊,要不是萧谡白日里使坏,萧诜怎么会再次夜闯她的院子? 可眼下却不是理论谁对谁错的时候,冯蓁推了推萧谡,急急地道:“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啊。” 萧谡却依旧是不为所动,稳如泰山。 冯蓁见状,也不急了,抄起手来看着萧谡。毕竟若是她和萧谡的事儿闹出去,萧谡焉能再娶卢柚?那时候他父皇只怕要被他气出心梗来,皇位也就别想了。 所以这事儿合该是萧谡更不愿被人发现。 果不其然,先认输的自然是萧谡,他站起身想往衣橱去,却被冯蓁一把拉住,“殿下从那边的窗户出去吧。” 萧谡一把扯开冯蓁的手,钻进了衣橱里,他若是一走,既担心冯蓁出事儿,又怕她自己搞出事儿。这女君说得好听些那是赤诚而纯真,难听点儿那就真是身娇体软了。 冯蓁愕然地看着衣橱门,萧谡的心思她如何能不清楚,他自己先跟人定亲的好么,所以也不是什么守夫道的人,这会儿却管到她头上来了。看来她不跟萧诜整出点儿什么都对不起五皇子殿下对她的这番不信任。 76|风云会(下)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冯蓁在被子里理了理自己的衣裳, 打从昨晚被萧诜惊吓后,她现在睡觉穿的亵衣可都是规规矩矩的, 也就先才为了引0诱萧谡才拉得松散了些,现在重新系好, 也就一丝不露了。 萧诜还是比萧谡客气多了, 先在窗外轻轻敲了敲, 低声唤道:“幺幺。” 冯蓁没搭理萧诜,但是也知道萧诜既然来了,就不会因为她不应答而离开。果不其然, 窗户上的木栓被撬动了。 冯蓁轻轻地避着光走过去, 趁着萧诜用手来开窗时, 一把将小半开的窗户用力地扇了回去, 萧诜没有防备,当时就痛得几乎喊出来, 幸亏反应了过来, 赶紧用手捂住嘴。 冯蓁从内拉开窗,冷冷地看着在窗外捂着嘴的萧诜。 萧诜放下手,委屈地道:“幺幺, 今日为何要将何敬拉上?” “那是因为六殿下欺人太甚。”冯蓁恨恨地道,“殿下把我的院子当什么地方了?青楼妓寨么?为何要如此害我,恨不能我被万人唾骂么?” 萧诜猛地摇着头赶紧解释道:“可是孤见不着啊。” 冯蓁垂下眼皮道:“见不着,就是我给六殿下的回答了。” “幺幺。”萧诜几近哀求地看着冯蓁。 冯蓁轻叹一声,“手还好么?” 萧诜摇摇头,把红肿的手指伸到了冯蓁眼前, 没长大的孩子还撒娇呢,怎么不去找个娘呀? 冯蓁转身道:“进来吧,我给六殿下上点儿药。” 萧诜的脸上立即展现出傻大个儿似的笑容,乖乖地跳进了窗户。 冯蓁就跟忘了衣橱里还藏着个野男人似的,很泰然地让萧诜坐下,然后去外间取了日常用的药匣子进来,没好气地道:“把手伸出来。” 萧诜乖乖地伸出手。 冯蓁拉过萧诜的手,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地给萧诜的手指上起药膏来,顺便薅一点儿羊毛,增加羊毛的多样性。 萧诜心里可被冯蓁此时的温柔给弄得美美的了,他想说,没那么严重的,可又舍不得离开冯蓁,便任由她涂涂抹抹,把他的手指抹得跟腊肠一般肥厚。 “殿下以后别再夤夜来此了,否则可就不是手指被夹了。”冯蓁低头抹药的时候道。 “幺幺,孤心甚悦。”萧诜低语道。 冯蓁抬头朝萧诜笑了笑,“哦,以前我还是个小胖妞的时候,可没见殿下这般惦记过我。” 萧诜赶紧解释道:“从秦水回来后,孤也想去看的,可那时候姑祖母不是不见任何人嘛。” 冯蓁继续笑:“殿下若真有心,那时候怎么不见殿下深夜翻墙呢?” 萧诜这真被问着了,头疼地挠了挠后脑勺,一时想不出理由来忽悠。 “说到底,殿下不过就是见色起意罢了。可我总是会老的,色衰而爱驰,到时候就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了。”冯蓁略带嘲讽地道。 “孤不会的。”萧诜赶紧否认。 “是么?”冯蓁拖长尾音道,“殿下若是肯为我遣散所有姬妾,且在祖宗跟前发誓,此生只有我一人,那我就嫁给殿下。” 萧诜吃惊地看向冯蓁。 冯蓁也回望着他,微抬下巴,略带挑衅。 萧诜这才发现,冯蓁是认真的,于是有些结巴地道:“这,这,没人会这样。” “那殿下若要娶我的话,就得跟我外大母商量了,我这条路殿下是走不通的。”冯蓁重新垂下头,继续给萧诜的手上上药,一直上到他离开。 萧诜跳出窗户,出了城阳长公主府邸后,才发现自己的手火辣辣的疼,比刚才被夹着时还痛。而且整只手掌眼见着地往上肿,跟上气儿的馒头似的,他这才知道是着了冯蓁的道了。 小女君日日就爱捣鼓胭脂香粉,偶然也捣鼓出了一点儿叫人皮肤肿胀的失败的香膏,本没想着有什么用的,谁知倒是在萧诜手上试验了一回。 冯蓁栓上窗户时,还忍不住想笑,估计明天萧诜的手就真能叫大猪蹄子了。 回头时,萧谡已经从衣橱里钻了出来,冯蓁和他隔桌相望,谁也没开口。 终于还是萧谡没按捺住,“幺幺,刚才若老六答应了的条件呢?” 冯蓁耸了耸肩,淡然地笑了笑,“自然是履行承诺啊,那样的男子若还不嫁,难不成还等天生的神仙下凡呐?” 幸亏萧谡没蠢得说什么那他算什么,因为冯蓁已经准备好一箩筐的话回怼他了。 “孤也要遣散所有姬妾,一生只能有一人么?”萧谡看着冯蓁的眼睛问。 那真是万万不必,也万万不可了。即便萧谡真肯做到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冯蓁也不会真想嫁他。所以赶紧笑了笑,“殿下连我的玩笑话也分不出了么?我只是为了让六殿下知难而退罢了。” 萧谡没说话,只眼神依旧梭巡着冯蓁的脸,那样的仔细,好似要把她毛孔里的螨虫都给揪出来似的。 冯蓁被萧谡看得有些心里发毛。 “心里难道不想么?”萧谡问。 冯蓁垂眸道:“当然想啊,估计每个女子都是这般想的。可我不会让殿下为难,也不愿做个叫人非议的妒妇。”这话冯蓁觉得自己说得甚是深情,也甚是知趣解意了。 然萧谡依旧没动。 冯蓁走到他跟前,环住萧谡的腰,抬头仰看着他,尽量做出深情款款的模样来,“我只要殿下心里有我就行。” 可比起冯蓁的深情来说,萧谡却只敷衍地摩挲了一下她的头,“早点儿睡吧,孤府中还有事,先回了。” 冯蓁不舍地拽住萧谡的衣裳,这才来多久啊?她给自己的布置的羊毛量今日可还没薅够呢。 只是萧谡要走,冯蓁也留不住,她只好撒娇一般地点了点自己的嘴唇。 萧谡回头在她唇上敷衍地啄了啄,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夜色里。 冯蓁知道自己一定是哪一点儿惹萧谡不高兴了,只是不知道他是为萧诜的夜闯香闺而觉得她轻薄淫0荡,还是因为后面她说的要萧诜遣散一切姬妾的话。 难道是怕她口是心非,最后逼迫他也遣散姬妾?冯蓁想了想虞姬、霜姬那样的美人,觉得若是换做自己,那也是不肯的。 冯蓁耸了耸肩,她才懒得去管萧谡怎么想她,她要的只是养熟第四颗仙桃的羊毛而已。就算老五、老六这两条路都走不通了,她还能去找老三呢,再不济不是还有老二那朵风流花么? 想到这些,冯蓁也就宽慰了,闭上眼睛一觉便到了大天亮。 早起给长公主梳头时,冯蓁看了看旁边伺候的侍女,“外大母,我有话想同说。” 长公主点了点头,转头看了看,那些侍女便就无声地鱼贯而出了,甚是训练有素。 “外大母,昨儿夜里,六殿下闯到我院子里来了。”冯蓁低声道。 长公主原本拣了支玉簪要戴,闻言手里的玉簪便掉到了地上,摔成了两段。 “我怕叫人看到了,反而跳进黄河洗也洗不清了,所以没敢声张。”冯蓁低声继续道。 “他没做什么更出格儿的事儿吧?”长公主问。 冯蓁摇摇头,萧诜自然没有出格的事儿,但另一位就太出格了。冯蓁也犹豫过,毕竟这事儿告诉了长公主,那不仅萧诜以后再来不了,就是萧谡也来不了了,那她的羊毛可就不容易薅了。 但是昨晚萧谡的行径实在叫冯蓁有些生气,这人呐是感性动物,一冲动,就连羊毛冯蓁也不在乎了。谁叫他想走就走的,她以后就要让他想来却来不了。 长公主叹息了一声,转头拍了拍冯蓁的手背,“吾会另安排人守卫的院子的,不过这容貌,只怕谁都得防着。” 冯蓁后来才晓得,原来她的屋子里还有一重暗门,门后有地道,能通到后园中的假山下,那儿有一处暂避的屋子,一应生活物件齐,还备了长达半年的干粮和一大缸子水,这是长公主给家人准备的退路。 别看她权焰滔天,可越是这样,就越像是在刀尖起舞,必得留下后路才行,否则一夜便能灭门。 冯蓁在密室里转悠了一圈,想着以后萧谡若再来,便只能扑个空,心里不由畅快了些。 这日敏文叫人送了帖子来,请冯蓁到严府观荷,这自然只是见面的借口而已。冯蓁掰着指头算了算,敏文这成亲还不到一月呢,按说新妇第一月都该安安生生地待在夫家的才是,哪儿就急着宴客了? 长公主知晓后道:“去看看也好,不去心里也不安。另外卢家那丫头那儿,也可以去坐坐。” 冯蓁点点头,备了些礼,这便去了严府。 只是穿过游廊时,却见一龙骧虎步的男子从端头过来,约莫三十五、六,上唇上蓄着两撇胡须,生得尊贵儒美,想必年轻时也是风靡上京的美男子,这会儿则是十分有魅力的美大叔。而且看得出是权柄在握之人,走路虎虎生风,好生有气势。 却又与萧谡不同,萧谡那是龙行,讲求的是尊贵而无形无迹,悠游天地。这美大叔则是虎步,那是下一瞬就要扑上来吃人的气势。 冯蓁本是不喜欢男子蓄胡须的,总觉得邋遢,但这人的胡须打理得极好,修剃得有型,更显出一丝坏男人的风采来。中年男子里,他算是冯蓁见过的第一美。 冯蓁猜着这必然是严太尉几个儿子中的一位,瞧样子她大胆地猜测该是老大,严儒钧,这可是华朝的一员大将,平生未有败绩,若非有这样的儿子,严太尉也不可能甘心退隐。 只是冯蓁以为他当一直在军中,却不想回了京。 “世伯。”冯蓁朝严儒钧行了礼。 严儒钧看着冯蓁,不由一愣,他的阅历却又比萧谡、萧诜等年轻一辈要丰富了不少,长年在外带兵,更是天南海北都去过,年轻时父亲是太尉,而立后自己便是大将,周遭逢迎奉承之辈,可说比皇子只多不少,那些人献给他的姬妾,不乏倾城绝色者,但跟眼前的女君一比,却就差之千里了。 在如今的严儒钧看来,美人者,其美首先在韵,容貌反而还在其次。眼前的美人,飘忽若洛水之神,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灼若芙蕖而足不沾淤,皎若朝霞而颊透其粉。 最难得的是清丽出尘里却又隐蕴着一丝媚色,好似端坐云端的美人,腰带上璎珞却垂向了人间,不至于叫人攀无可攀,这样的人才更撩人心弦,恨不能顺璎珞而就瑰芳。 假以时日,若是再长大些,嫁人之后有了妇人的独特媚韵,那才怕人间容不下如此的尤0物哩。 冯蓁微微觉得严儒钧看自己看得有些久,但因其是长辈,所以依旧垂眸等待长者先行。 严儒钧回过神后,他旁边的随从轻声在他身后提了一句,这是长公主家的冯家小女君。 严儒钧朝冯蓁微微颔首,便大步离开了。 这番偶遇的插曲,却没放在冯蓁心上,径直往敏文的院子去,而敏文公主也早就在门口翘首以盼了。 敏文出嫁前,原本还有些婴儿肥,但这会儿看着却仿佛瘦了十斤,下巴尖得跟锥子似的,当然却也是好看了一些。 冯蓁依旧是上前就一把拉起敏文的手,羊毛能薅一点儿是一点儿,可她却感觉,敏文的羊毛粗细比出嫁前要细上了不少,还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这羊毛也挺势利眼的。 而敏文却被冯蓁这一上来的“拉手杀”给感动得两眼通红了,哽咽道:“我还以为不肯来的。” 冯蓁大大咧咧地道:“怎么会?为个男人而坏了咱们之间的情意,不值当。” 敏文尴尬地笑了笑,她就是那个为了男人而破坏姐妹情意的人。 冯蓁佯怒道:“怎么,还不许我说一说啊?我要是真不说,才该担心呢。” 这下敏文才真心笑出来,“嗯,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幺幺,而且这副容貌,又是城阳姑祖母的孙女儿,上门求亲的人那还不是趋之若鹜啊?就原谅我吧。” “早就原谅啦。”说罢,冯蓁又不害臊地道:“趋之若鹜倒是可以有,只是怕人太多,挑花了眼。” 敏文闻言大笑出声,“啊。”笑罢乃和冯蓁相携进了屋。 “今儿叫我来是有事儿么?”冯蓁喝着茶问。 敏文摇摇头,“君姑的规矩严,咱们这些做儿媳的却不能随便出门,然而家中寂寥,所以忍不住给写信。” 冯蓁点点头,想来敏文和严十七定然不谐。可惜她还“未婚”,否则就能给敏文出点儿床笫间的主意了。男人嘛,还不就那么回事儿,得不着他的心,伺候好他的老二,也一样能农村包围城市。 “我时常问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敏文仰头喝了一杯酒。 冯蓁看看天色,这离午饭可还要点儿功夫,“敏文,怎的现在就开始喝酒了?” 敏文苦笑道:“醉了就不无聊了。” 冯蓁叹息一声,“敏文,这样不行。既然事情已经发生过了,就不要去想做错没做错,后悔也无济于事。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有一辈子可以去打动十七郎,这可比其他女子强多了。” 敏文痛苦地道:“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连这个院子都不回。” 冯蓁道:“这样醉酒,他就能回来了么?他现在是恨,所以看不到的痛苦。得让他反过来对心存内疚才行。” “他怎么会反过来对我内疚?”敏文不解地问。 “现在这样,他当然不会。可若是放下公主之尊,孝敬舅姑,友爱妯娌,让府里人人都说好,他再冷落,难道不内疚?何况生得也是秀美不凡,比我阿姐和敬姐姐都不差多少,这上京城的女子有几个能超得过的,还没点儿自信把个男人笼络住么?”冯蓁道,“即便不成,可总算是努力过了,到老也不会后悔。” 其实冯蓁这些话就是老生常谈,但却没有人会对敏文说,敏文自己又钻了牛角尖,想不到这些方面,如今被冯蓁一点拨,脑子里立即如云开雾散,看到了出路。 敏文动情地抓住冯蓁的手,“幺幺,谢谢。” “还跟我客气什么呀?”冯蓁笑道,“只是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要叫所有人喜欢,却也不容易。” 敏文点点头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就只剩下努力了。” 两人说了会儿话,冯蓁说要去看卢柚,敏文道:“那正好带看看府里的荷花,也不算白跑一趟。” 严府观荷最好的地方是清暑楼,站在二楼上,纵览荷池,微风里送着荷香,若是再饮点儿清荷露或者吃个冰碗,那简直就是人间乐事。 冯蓁和敏文可不就在清暑楼里吃上了新鲜剥出的莲子做的冰碗么。冯蓁满足地道:“真舒服啊,在府中,外大母都不许我吃这些冰凉的东西,可把我给憋坏了。” 冯蓁说完,还不舍地含了一口冰走到露台上,眺望荷池。这清暑楼也算是严府后院里的制高点之一了,最难得的是视野开阔,能将整个严府尽收眼底。 冯蓁那目力又是九转玄女功和桃花溪加持过的,不能说是连地上的蚂蚁都能看到,但那么大个儿的人却还是逃不过她的法眼的。 是以她一眼就望到了东北角偏林下的卢柚,然后又见先才遇到的那位美世伯严儒钧往那林下去。看到这儿,冯蓁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旋即又觉得自己思想太邪恶了,卢柚那样温顺贞静的美人怎么可能跟自己一样,定然只是巧合而已。 然下一刻冯蓁就看到严儒钧走到了卢柚跟前,两人约莫是在说话,冯蓁想着,这人既然遇着了,寒暄两句也是应当。 可谁知再下一刻,卢柚就依偎进了严儒钧的怀里。 “在看什么?”敏文的声音在冯蓁耳畔响起,将她吓得跳着退了半步。先才她是看卢柚看得太专心了,以至于连敏文的脚步声都没留意到。 敏文见冯蓁反应这般大,不由疑惑道:“怎么了?” 冯蓁心虚地往那林下看了看,卢柚和严儒钧还在那儿抱着呢,看动作像是在啃嘴巴,而严儒钧的手也是很享受的。 敏文顺着冯蓁的视线看过去,然在她眼里,那却是绿绿的一片,即便那树林丝毫也不浓密,她也什么都不真切,于是又问,“在看什么呀,幺幺?” 冯蓁摇摇头,“没看什么,就是想事儿呢。” “想什么呢?”敏文又问。 “还能想什么,不就是将来嫁给谁呗?”冯蓁道,这话果然转移了敏文的注意力,不再追问她看什么了。 “那想嫁个什么样儿的?”敏文问。 冯蓁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我么?最好是个鳏夫,膝下么最好儿女成群,这样我嫁过去也就不用愁生子了。” 敏文绝倒,“这是什么怪想法啊?难道不想有个自己的孩儿么?” “我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怎么会想生孩子。而且看我阿姐怀孕,都看得我心惊肉跳了,生怕她生产的时候出什么事儿,我要是为生个孩子而死了,那这辈子多亏啊。”冯蓁道,这虽然是理由之一,然则冯蓁知道最要命的是,她压根儿就生不出孩子来。若是随便嫁个少年郎君,那迟早也是君姑厌弃、夫君另娶的命。 说不得冯蓁若真想要个孩子,还真就只能嫁给萧谡了。唯有嫁给他,才有那么一丝可能,能够薅够羊毛,把第九颗仙桃养熟。 两人说了会儿闲话,冯蓁余光瞥去,那林下卢柚和严儒钧都不见了踪影,可院落那边却似乎又起了什么事儿,许多人正往那边赶。 这一次就是敏文也察觉到事情不对了,转头朝冯蓁道:“走,咱们去二嫂那里。” 敏文嘴里的二嫂,乃是严府大房的“长媳”,严大郎早夭,严二郎就成了严府孙子一辈的长孙,他媳妇如今在主持严府的中馈。 路上冯蓁从敏文嘴里才知道,十七郎的大伯父严儒钧膝下一共十六子,夭亡了三子,也还剩下十三子,最小的如今不过一岁。 这生子能力都快赶上富有三宫六院的皇帝了,冯蓁顺嘴道:“那大伯母够努力的啊。” 敏文被冯蓁的话给逗得嘻嘻笑,“哪儿呀,大伯母就只生了大郎、二郎而已,剩下的都是大伯父的姬妾所生。”敏文掰着手指算了算,“如今大伯父正式纳了的姬妾大概有十人。” 冯蓁一听这还是正式纳的呢,那不正式的还不知几何呢,卢柚是图他什么呀?不过老男人的确有魅力就是了。 77|荒唐言(上)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冯蓁还来不及发散自己的思绪, 便跟着敏文到了大房的院子里。按说她一个做客的是不该来的,但敏文深知冯蓁的性子, 也是个爱凑热闹的,也乐得有个伴来看热闹, 反正她是三房的儿媳妇。 两人进了敏文二嫂王氏的院子, 王氏不在, 她院中的傅母道:“公主怎么来了? “吾想来找二嫂说会儿话呢。”敏文道,“她去哪儿啦?” 傅母道:“二少夫人去了大夫人院中。” 敏文点点头,转身拉了冯蓁又往严大夫人院子去, 这还没走到门边呢, 敏文就见自己的君姑也正匆匆往里走。 “君姑, 这是怎么了呀?”敏文上前道。 敏文的君姑, 也就是萧谡的姨母卢三夫人看了看敏文,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冯蓁, “没什么事儿, 公主这不是有客么,就别凑这热闹了。” 敏文不好违背卢三夫人的意思,可这还没来得及转身呢, 就听见院子里起了大喧哗,“郎君,这样会打死二十郎的,郎君!郎君!” 卢三夫人再顾不得敏文,匆匆进了院子,敏文踌躇着要不要跟进去瞧瞧, 于是转头看了看冯蓁。 冯蓁可以跟着敏文去她二嫂王氏的院子,却不能去严大夫人的院子,便道:“既想去,看看也好,省得什么都被瞒着,我先回了,要是有事儿,再给我写信。” 敏文歉意地朝冯蓁点了点头,“吾叫人送。” 冯蓁不知严府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二十郎她也毫无印象,是以对这种家族闹剧也没多大兴趣。 冯蓁的脑子里现在是严儒钧和卢柚的事儿。她在考虑,要不要告诉萧谡这件事儿,她扪心自问了一下,觉得还真不想跟他提这事儿,就等着看热闹呢。 不过冯蓁旋即皱了皱眉头,想起萧谡似乎对卢柚很是不屑,还说过什么“她不配”之类的话。当时冯蓁还以为他是因为太渣的缘故,故意在自己面前表现得不在乎卢柚,可现在想起来,难不成萧谡是早就知道了? 诚然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毕竟卢柚也可算是萧谡罩着的。冯蓁忍不住想,那这算不算是自己送了萧谡一顶大绿帽子? 错了,是自己和外大母帮助卢柚,送了萧谡一顶绿帽子?可是萧谡却一句话都没对她说,难道是被自己坑了,所以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即便冯蓁再不问外事,也知道元丰帝的龙体估计撑不了多久的,所以萧谡指婚的事儿,他明知有猫腻,也不能揭出来,成家立业嘛,他要做太子总要证明给世人看,他不是克妻之人。 如是曝出卢柚和严儒钧的事儿,那卢氏一族,也就是苏贵妃的母族只会更蒙羞,而男人戴了绿帽子虽然委屈,但世人只会看笑话,却甚少同情。一个戴绿帽子的太子?还是一个克妻的太子?估计萧谡都不会选,所以得忍辱负重地辛苦地替卢柚瞒着。 冯蓁忍不住吃吃地笑起来,别说,心里还挺解气的。反正知道萧谡不好过,她心里就好过了。 而且冯蓁还不由觉得可乐,她、萧谡、卢柚,看来还都是渣一块去了,老天也不算害人,干脆让渣子渣成一堆算了。 就不知卢柚跟严儒钧是被迫的,还是自愿的。冯蓁叹息一声,这些事儿她却没办法去查了。 回到府中,长公主照例问了问严府的情况,冯蓁只道:“没见着卢家女君,严家大房的二十郎好像出了点儿事儿,我不好留下,就回来了。” 冯蓁实在没敢跟长公主说卢柚的事儿,她怕自己出的馊主意让长公主心肌梗塞,她若是知道卢柚和严儒钧有首尾的话,估计真要气死。明明是为了化解干戈才促成的事儿,结果…… 冯蓁汗颜,别人都是坑爹、坑娘,到她这儿却成了坑外大母。 所以晚上冯蓁狗腿子地上赶着给长公主按了腿。“外大母,今儿我在严府还遇到严世伯了呢,就是那位骠骑将军,瞧着倒不像是个叫敌人闻风而逃的将军呢。” “嗯,最近皇帝将他召了回来,那位年轻时可是个浪荡子,不想最后竟然成了大材。”长公主道,“命好啊。” “浪荡子?”冯蓁重复了一遍,可把严儒钧同浪荡子联系不到一块儿去。 “可不是么。年轻那会儿严骠骑仗着那张脸可没少惹得上京的女君伤心。有一回竟然……” 长公主说话说到一半而戛然而止,可把冯蓁的好奇心给馋坏了,“外大母说啊,有一回怎么了啊?”冯蓁推了推长公主的大腿追问道。 长公主却是说什么也不肯再讲了,“个小女君知道那么多做什么?” 冯蓁嘟嘟嘴,“外大母这不是在给我相看人家么,反正迟早是要嫁人的,就给我说说嘛,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嘛。”冯蓁又抱住长公主的手臂一直摇晃。 长公主没办法这才道:“一把老骨头都要被给摇散了。跟说了也行,那严骠骑让当时大司农赵集的女儿珠胎暗结,这事儿没瞒住,赵集要找严太尉拼命。这事儿就是严太尉也压不住,可赵集的女儿也不能嫁人做侧室啊,所以最后如今的严骠骑就被撵到了边关苦寒之地从军,谁知道他离了上京繁花地,不拈花惹草了,倒一步一步走到了今日的地步。” “哇,他这辈子还真是够精彩的呀。”冯蓁感叹。 长公主瞪了冯蓁一眼,“这就是的感受?” 冯蓁道:“想来世间男子怕都羡慕他呢,出身高贵,年轻时风流倜傥没辜负韶光,后来去了边关,建立军功,封妻荫子,衣锦还乡,简直就是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典范嘛。” 长公主闻言也没反驳冯蓁,严儒钧的确是人人称羡的对象。 “不过外大母,他真是靠自己的本事得封骠骑将军的么?”冯蓁问。 “是,严太尉为了让他这长子成材,的确下了狠心的,严儒钧去边关时,他不仅没帮这个儿子,还处处让人刁难他。严儒钧走到这一步,都是靠他自己。”长公主叹道,“他这个时候回京,老五可是多了一大助力了。” 冯蓁闻言差点儿没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助力不助力的不知道,但是头上的草肯定更旺盛了。严骠骑也算是帮萧谡抚慰了寂寥的未婚妻吧。 晚上,冯蓁的院子外多了几个据说中的高手,她自己则去了密室睡觉,那完是如鱼得水啊。在这里进入桃花源的话,再不用担心被人察觉帐中无人了。 所以连着四、五日,冯蓁都在密室中睡觉,练了九转玄女功之后精神那叫一个饱满啊,皮肤仿佛也更细腻红润了些,走路都自带补光的。 至于萧谡这些个晚上有没有光顾她的香闺,冯蓁就不得而知了。她算是在故意躲着萧谡,本来“热”中的“情人”就该适当的冷一冷的,延迟的那啥才更快乐嘛。 然则冯蓁却也想过,这似乎完违背了她的初衷,她的初衷只是薅羊毛而已,可现在却本末倒置地生起了肥羊的气,岂不得不偿失? 然而呐人生一世本就是图个心里舒坦,冯蓁觉得这几日就该是不薅羊毛才舒坦的。 没几日敏文那边又来了帖子请冯蓁过府相聚,冯蓁虽然觉得稍微频繁了点儿,可闲着也是闲着。她本打算送给冯华君姑宋夫人的绣花手绢,还准备得有多的,正好拣了些出来,送给严府的几位夫人,其中自然也包括三房的卢夫人,也算是帮敏文讨好一下君姑。 只是冯蓁合计了一下,严太尉这血脉也太能生了,简直就是□□啊。光是送手绢,她都快成穷光蛋了,亏得不是她嫁给严十七。 卢三夫人房中,敏文在,卢柚也在。 敏文一见冯蓁,眼睛就亮了起来。“幺幺,这腰上戴的东西好别致啊,可真漂亮。” 冯蓁低头看了看,她今日腰上戴的是金绞花海棠式镂空的束腰,不是布料,而是用纯金打造的,的确很是别致。“这个啊,好看是好看,就是要固形有些难,得比着自己的腰量身做,而且每次穿戴、解开都有可能走形儿,多几次就得送去纠正。” 卢柚忍不住叹道:“呀,竟这般麻烦啊?” 冯蓁点点头道:“说谁不是呢,所以我也就做客时才戴出来显摆显摆。” 卢柚听冯蓁说显摆说得如此直白,忍不住捂嘴咯咯笑起来。 旁边的卢三夫人道:“当初贵妃娘娘在世时,也喜欢弄这些新奇打扮。” 冯蓁对这位卢三夫人是有些忌惮的,毕竟她也姓卢,她才是真正的那被灭了的卢家的女儿。 卢柚抬头朝卢三夫人看去,“果真么?贵妃娘娘也喜欢?” 卢三夫人点点头,“嗯,五哥儿这一点儿也随他母妃,别看他平日里穿的袍子普普通通,可身上戴的那些小玩意,都是精巧绝伦的,他府中那兰姬,绣工可说是天下一绝,手灵巧得十个人也赶不上。上回我过生,五哥儿就让她给我绣了个双面绣的扇面,拿出去人人都问是谁绣的。” 冯蓁可算是知道她那些纱花是谁制的了。 一时又听卢柚道:“表哥府中的姬妾看来都是色艺双绝啊。” 卢三夫人道:“话虽如此,可与五哥儿的情分又不同,那些个都是玩物。啊就别想那么多了,好好绣的盖头吧,这离成亲也没几个月了。” 卢柚点点头,因着忙于绣嫁妆,她也就没同冯蓁说几句话。 只冯蓁看着卢柚觉得有些奇怪,她似乎对与萧谡的这桩亲事很期盼,对萧谡的事儿也关心得不得了,却又怎么会与严儒钧勾搭在一起呢? 冯蓁与敏文出了卢三夫人屋子后,便聊起了上回大房的事儿。 “知道那日为何大伯父要往死里打二十郎么?”敏文低声问冯蓁。 冯蓁自是不知。 敏文嗤之以鼻地道:“他呀真是发疯了,说是要娶雅乐小班的风吹花,明媒正娶那种。” 风吹花可算是上京演艺界的顶流了,名声家喻户晓,然而尽管人人都想一睹芳容,尽管每个男人都想搂她入怀,尽管她也依旧还是完璧之身的清倌,但若是真娶她,那可就不是人人羡慕,而是人人笑话了。 所以哪怕二十郎母亲就是个小婢,死得还早,他平日只是严府一个杂草一般的庶子,但毕竟姓严,娶风吹花那就是万万不能的。 冯蓁道:“二十郎如是喜欢,纳回家不就行了么?干嘛非得挑战大家的底限啊?” 敏文只觉得冯蓁用词太新颖了,不由笑道:“可不就是挑战大伯父和大伯母么?不过啊也不想想二十郎算什么,风吹花若是肯做妾,还轮得着二十郎么?” 冯蓁想起,十七郎好像对风吹花也有意思,二殿下也是钟情风吹花,如今二十郎更是为了风吹花甘愿被打死,这美人比自己倒是天生适合从事薅羊毛的工作。 “那最后怎么了呢?”冯蓁又问。 “二十郎被打晕了,是大伯母跪地求的情,大伯父才放了他的。如今被关在柴房里,也没叫人看伤,也不知如何了。”敏文道。 冯蓁唏嘘一声也就罢了,这故事跟她好似也没多大关系。 敏文道:“真看不出二十郎竟然是个痴情种子,可不像是大伯父的儿子。” 冯蓁吃吃笑道:“啊,背后编排严骠骑。” 敏文赶紧道:“本来就是嘛,听说大伯父也就这两年才收敛了一点儿,没往府中纳人,前些年简直就是一年好几个呢。” 冯蓁听听也就算了,只是心里猜测,估计严儒钧狗改了吃屎,那是因为卢柚长大了的缘故吧。 “知道么,二十郎昏过去之前,连可以不姓严的话都说出来了,气得大伯父亲自拿棍子打他,把他给打晕的。”敏文道。 冯蓁依旧没啥兴趣,只道:“公主这得是多无聊啊,一直叨叨二十郎的事儿。有这功夫还不如想想怎么笼络十七郎呢。” 敏文耷拉下肩膀道:“那也得郎君在啊,他跟着五殿下去汉河办差了,都好些日子了。” 冯蓁这才知道原来她那些躲萧谡的行径完是无用功,他压根儿就不知道她不想见他,所以她的躲避完成了自娱自乐,冯蓁心下不由立即就不爽了。 敏文则是极致无聊,几乎隔两日就给冯蓁来信,是严府那些鸡毛蒜皮的消息,最近的主角自然是二十郎。 说是二十郎命大,居然没死,只是左腿被严儒钧给打瘸了,但依旧不肯罢休,还跪在大房的院门外,求严儒钧同意他和风吹花的亲事。 冯蓁再次去严府时,就被敏文拉到了大房院子门口的甬道里,隔着冰裂式花窗往内看,二十郎正脸色麻木地跪在门口。周遭的人似乎都习以为常了,来来往往的,都不像以前那边要偷偷打量几眼了。 冯蓁偏偏头,不明白是什么样的爱情能叫那个年轻人,腿瘸了都还无怨无悔,依旧要娶个教坊花魁。这是风吹花的魅力大么?冯蓁摇了摇头。 但这二十郎却算是挽救了一下冯蓁对男子的信心吧,至少让她晓得男人里其实还是有好鸟的,就是忒稀少了。 因为稀少,就显得格外的珍贵了。 冯蓁心里起了个匪夷所思的念头,迈步出了旁边的宝瓶门,走到了二十郎的身边。 冯蓁在敏文诧异的眼神里开口道:“二十郎。” 严二十没有反应。 冯蓁觉得他可能是精神不济,所以没听见,又柔声唤道:“二十郎。” 严二十慢了半拍地缓缓抬起头,侧脸看向冯蓁。 出门做客,冯蓁即便是随便打扮,也不算马虎。夏日最是女君炫耀美貌的时节,衣衫轻薄,飘逸似仙,颜色也淡雅。 冯蓁的桃花溪夏日就变成了冰泉,她这些日子晚上一直泡着,以至于周身自带凉意,越发衬托得她冰肌玉骨。 严二十抬眼只见好似春回大地,百花在眼前次第开放,那人立在花丛里看着他,美得叫人自惭形秽。他好似濒临死亡之人,而她就是来引他往西天极乐世界去的飞天么? 严二十闭了闭眼睛,甩甩头,他这样的人又怎有资格去西方极乐地。他重新睁开,眼前的丽人却并未消失,这才知道原来并非自己的幻觉。 冯蓁见严二十望着自己呆愣愣地看了片刻,又重新低回了头,再无反应,这就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敏文拉了拉冯蓁的袖子,“幺幺。” 冯蓁朝敏文使了个安抚的眼神,往严二十又走了半步道:“二十郎,越是这样逼迫阿爹阿娘,他们越是不会点头答应的。” 严二十还是没有反应,这样的老生常谈,他听得多了,几个兄长都来劝过他,可没有一个人明白他。 “其实也知道这样是做无用功,所以只是求死是不是?”冯蓁又问。 严二十虽然没动,但背脊却僵硬了半分。 他在这个家本就是多余的人,虽然贵为“公子”,可却连个得脸的奴仆都不如。读书不成,虽说他们这样人家的子弟也能恩荫入官,但严府子孙太多,恩荫也落不到他头上,所以成了个一事无成之人,连每日的一碗饭都是浪费。 他想娶风吹花,并不是因为她的美貌和她的才情,只因为她是唯一一个理解他的人,也从未看不起他。 而如今他腿瘸命残,即便是能娶风吹花,他也舍不得再连累她。所以冯蓁说的没错,严二十跪在这里,只是希望他那光芒万丈的父亲能把他的血脉从他身上收回去,若是有下辈子,他宁愿做个日日辛劳的农夫,也不愿再身在富贵却无情的人家了。 “二十郎,死之前就不想再见见风吹花么?告诉她,有个人愿意为她死,叫她不要对世上所有的男子绝望。”冯蓁的声音越说越低,人也越来越靠近严二十。 严二十这一次终于有了反应,用粗瓦片刮地一般的嗓音道:“是谁?” “我想也许我能帮,虽然我也不能保证,但总可以试试。”冯蓁道。 严二十抬头看向冯蓁,讽刺地笑道:“能怎么帮我?” 冯蓁道:“要是愿意站起来,跟我到旁边说话,我就告诉。” 本来冯蓁觉得自己应该是打动不了严二十的,可却没想到,片刻后他便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只是才站起来,就撑不住身体地往前倒去。 冯蓁自然是条件反射地扶住了严二十。 敏文惊呼一声,立刻侧头让自己身边的侍女上去接过了严二十,然后一把将冯蓁拉到旁边,“幺幺,疯啦,幸亏这会儿没人看见。” 这华朝的风气说开放也开放,说保守有时候也保守。反正当着人的面儿,许多事儿都是不能做的。比如冯蓁就不能去扶严二十,除非她有意要嫁给这个男人。 “敏文,让人把二十郎扶到那边的竹丛后。”冯蓁指了指宝瓶门后不远处的僻静小角,“我有话与他说。” 敏文低声道:“能有什么话跟他说啊?” “别管了。”冯蓁不愿跟敏文说太多,她嘴巴一向不牢靠,“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帮到他。” 敏文白了冯蓁一眼,“就是烂好心。”敏文虽然日常将二十郎的事儿挂在嘴边,但心底实则也是瞧不上他的,所以才拿出来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冯蓁在竹丛后见二十郎,敏文和她的侍女就站在不远处替她俩望风。 “女君要同我说什么?”严二十没办法站立,只能靠坐在一旁游廊的栏杆上。 冯蓁站在严十二对面,这会儿倒是踟躇上了,开口时先介绍自己道:“我是城阳长公主的外孙女儿,我姓冯。” 严二十微微点头道:“我已经猜到了。”敏文公主唯一的好友就是那位冯家的蓁女郎了,十七郎差点儿就跟她定了亲,而他上头几个嫡出的哥哥还在等着她挑选呢。 这样的容色,也难怪他那些哥哥们心甘情愿地任她挑了。 “我……”冯蓁想了想,好似没办法转弯抹角地说,便直言道:“可愿意入赘冯家,做我的夫婿?” 严二十猛地抬头,看着冯蓁的眼神,好似她是个疯子一般。 “看,反正也不想活了,严世伯也威胁要把除宗,从家谱上划掉,所以我想或许愿意入赘做我的夫婿。”冯蓁在“我的夫婿”四字上特地强调了一下。 严二十惨淡地笑了笑,强撑起身体就要走,他这是觉得冯蓁也在戏弄他。 冯蓁赶紧道:“二十郎,我是认真的。我想招赘婿,但通常愿意入赘的男子都是极不堪的,我外大母和阿姐都不会同意,可是,我觉得她们会同意的。” 严二十转身看着冯蓁,神色有些狰狞地道:“我这样子难道还不是极不堪?” 冯蓁摇摇头,“不是不堪,到了这个时候,我见跪在院门口时,背脊依然挺直,我就知道也是青松翠竹一般的人物。” 严二十连连冷笑了几声,“我读书不成,做事也不成,不过就是个废物,当不得女君的高看。” “天生我材必有用,这世上没有废物,只有放错地方的人。”冯蓁哪儿能随随便便被严二十给打击了啊。 严二十收敛了冷笑,“女君知道严某为何会落到今日这个下场的么?”他指了指瘸掉的那条腿,“就是因为严某不愿意娶们这种世家女,我心里只有风吹花一个人。” 冯蓁有些落寞地看着严二十,“我也不行么?” 78|荒唐言(中)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不过一副臭皮囊而已。”严二十刻薄地道。 谁知冯蓁不怒反笑, 嘴边的笑容绝不是勉强的尬笑,而是灿然耀眼如春阳, “那我就放心了。” 严二十此刻心里同萧谡想的也差不多,觉得这蓁女郎脑子莫不是进水了? 冯蓁道:“我话还没说完呢, 二十郎别急着走。” 严二十回头不屑地道:“严某就是再落魄, 也不至于做人的赘婿。” “我只是想请二十郎入赘做我表面上的夫婿而已。我会回到西京, 到时候将风吹花接过去,我替们办成亲礼,她才是真正的妻子, 们会有单独的宅子, 如何?”冯蓁在严二十的背后道。 严二十完听不进冯蓁的异想天开。 “我不想嫁给任何人, 可却必须有个夫婿。”这就是冯蓁的无奈。 严二十缓缓地转过身, 不敢置信地看着冯蓁。她这样的女君竟然不想嫁人?“那女君可以选择出家。” 冯蓁翻了个白眼,“还不明白么?我没得选。其实我也不知道外大母她们会不会同意, 我只是想, 如果愿意,咱们一起想想法子,就能和风吹花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也能得到自己所求。” 严二十还是不听冯蓁的。 冯蓁只好道:“或许并没说的那般喜欢风吹花是不是?我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如果不同意,那就是死,风吹花继续在教坊受罪的下场。” 严二十有些痛苦地低吼道:“懂什么?我现在这个样子,还怎么娶风吹花?” 冯蓁淡淡地道:“或许该去问问风吹花她的意见。不过不管怎样,今日的事儿能不能替我保密?” “我不会去的。”严二十道:“我知道吹花会因为同情我而点头,可我不能这样逼迫她。女君的话, 我只当从没听过。” 其实冯蓁并不怕消息走漏,若是能叫长公主知道她的心思的话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儿。当然能少一事儿也就少一事儿。 为了打动严二十,她又继续道:“的腿不是不能治,该知道的,的腿才伤了没多久,只不过是骨头没人接,所以愈合时长歪了,若是找个名医,重新打断再接骨,休养半年的腿就能好了。”这在后世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儿,所以冯蓁说得轻巧。“二十郎,若是不方便,我可以替找大夫。” 腿自然是极其要紧的事情,没人会愿意做一辈子的瘸子,所以严二十的心终于松动了一点,不再斩钉截铁地拒绝。“我得想想。” 冯蓁道:“二十郎,不管同意不同意,还是先治好腿吧,的伤不能拖久了。” 严二十点点头。 “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可以托敏文来找我。”冯蓁很大气地道,“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若非是严二十内心痛苦不堪,真是要被冯蓁给逗笑了,这女君跟寻常人太不一样了。 敏文送冯蓁出府时道:“到底跟二十郎说什么了?他也不回去跪着了。” 冯蓁得意地耸耸肩,“我这就叫日行一善,积阴德,懂吧?” “我也不能说么?”敏文嘟嘟嘴。 “说了就不灵了。”冯蓁拉住敏文的手道:“敏文帮帮我,如果二十郎托找我的话,一定给我传信儿好么?” 敏文点了点头,她现如今也就冯蓁这么个朋友了,自然要尽力。 冯蓁回到长公主府,迟疑着不知该怎么跟长公主开口。严家二十郎的事儿,虽说不至于家喻户晓,可一旦她开了口,长公主肯定会把二十郎查个底儿朝天,所以即便是能招赘婿,瘸腿又爱慕教坊女子的二十郎也是绝对不够格儿的。 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治好二十郎的腿才是。 冯蓁晚上给长公主问安时,换了个方式,把二十郎的事儿当成谈资说给了长公主听。 “外大母说他是不是傻啊?为了个教坊女子连命都不要了。”冯蓁试探着长公主道。 长公主瞥了眼冯蓁,冷笑道:“那是他年纪轻,一时头脑发热,若真是允了他,过不了两年,他自己就会嫌弃风吹花给他带来的诸多责难和嘲笑了。” “可不管怎么说,严世伯把他的腿都打瘸了,这也太狠心了,他是真心不想要这个儿子了么?”冯蓁问。 “严骠骑的儿子太多,少一个也无关紧要。”长公主道。儿子嘛,也只有独苗时才精贵,比如苏庆。 “外大母,有没有知道的正骨、接骨功夫好的大夫啊?我觉着二十郎的腿才刚伤了不久,当还有得救。”冯蓁只能直言了。 长公主戳了戳冯蓁的额头,“就个烂好心,什么人的事儿都操心。才去了严府几趟啊,这就管上闲事了。严骠骑都不肯找大夫看他儿子,上赶着做什么?” 冯蓁低声道:“外大母,我觉得严骠骑一天要关心的事儿太多了,光是姬妾就数十人呢,估计想不到请大夫这档子事儿,至于严家大夫人,可就不好说了,反正庶子瘸了腿对她没坏处。可若将来万一严骠骑又想起这么个儿子来,看到他的腿……” “那也不关的事儿。”长公主干脆地道,“那是他父子自己作孽。” 冯蓁不得不使出自己的绝招来,抱着长公主的手臂娇声道:“外大母,幼时有游方道士说我质弱体娇,须得多做好事儿,多积阴德才能平平安安一辈子,反正帮他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外大母,求了。” 长公主拿冯蓁没办法,想着她的确有动不动就晕厥的毛病,谁也查不出病根儿来,倒也只能多积阴德了。“行了,行了,真是怕了了。城南的罗锅巷有个姓马的老军医,正骨、接骨乃是他的绝活。” 冯蓁一听这么厉害,就问,“难请么?” 长公主简直没言语了,这丫头对她的身份似乎从来没有过自觉,“拿着吾的帖子去请,有谁又是难请的?” 冯蓁笑道:“那不行,省得严家以为您老人家插手了呢。我先让敏文去试试吧,不行再动用外大母这把牛刀。” 被比喻成牛刀,气得长公主拿手拧她脸蛋儿。 却说敏文得了冯蓁的信,正看着呢,想着她对二十郎的事儿还真是上心,连大夫都找好了,信中还说,诊金都已经付过了,让她派个人去接那马大夫就行。 敏文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难道是因为二十郎俊?”否则敏文实在想不出冯蓁如此热心肠的理由来。 说不得严儒钧十几个儿子里,生得最俊美的真当属二十郎了。修眉深目,鼻若悬梁,唇红齿白,若是能投胎到大夫人的肚子里,那绝对能让上京的贵女们趋之若鹜。 在敏文看来,光看脸的话,二十郎真算得上是她见过的最俊的男子。做妹妹的,很自然地将自己的几个哥哥都除开了,好似他们不是男子一般。至少不是她能嫁的男子,所以就不作数了。 严十七从门外走进来,隐约听到“二十郎”三个字,不由皱眉道:“少跟那些长舌妇一般在背后说二十郎的闲话。” 敏文惊喜地看着严十七,好似没听到他的话一般,站起身迎上去道:“郎君刚回来么?” 严十七道:“我在跟说二十郎的事儿。” 敏文赶紧道:“我没有说二十郎的闲话,是幺幺写信来,让我替二十郎找个大夫帮他看脚。” “蓁女君?她怎么关心起二十郎的脚来了?”严十七不解地问。 敏文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她是哪根筋儿不对。”敏文为了能跟严十七有点儿共同话题,转头就把冯蓁给卖了,将她与二十郎私下说话的事儿也讲了。 “他们说什么了?”这下严十七也不得不好奇了。 敏文摇摇头,“她不让我听,还叫我给她放风呢,那丫头可真会使唤人。” 严十七皱皱眉头,心忖不仅敏文见着男人就扑,原来冯蓁也是个做派奔放的。“跟她还真是半斤八两,难怪臭味相投。”严十七不屑地转过身去。 不过从这话听起来,严十七对冯蓁可是意见大得很,这却也跟敏文有关。 敏文“强”了严十七,一开始严十七简直视她做寇仇,成亲后,她为了赢得严十七的心,期期艾艾地解释了一通,大致意思就是,是冯蓁不愿意嫁他,所以撺掇着她行事的,那主意本就是冯蓁出的。 虽然敏文说的都是“实话”,但总难免有卖友的嫌疑,这是典型的重色轻友。 再加上那日在长公主府上射箭的事儿,两罪并罚,严十七对冯蓁自然就喜欢不起来了,哪怕她长得跟仙女儿似的也不行。 听严十七这般说,敏文少不得要辩解一下,“幺幺,可能就只是想帮帮二十郎,看他跪着着实太可怜了。” 严十七道:“再可怜也用不着插手,当大伯夫妇都是死人么?给二十郎找大夫,这不是明明白白打大房的脸么?” 敏文急道:“可那怎么办啊?大伯父这几日都没回府,大伯母也被气得病在床上,谁也不管二十郎,就让他的腿那么瘸着么?若是传出去,叫人以为咱们家没有手足情可怎么办?” 严十七又皱了皱眉,“明儿去看看大伯母的病,再跟她提一提二十郎的腿,她若是不点头,绝对不能擅自给二十郎请大夫,知道么?” 敏文乖乖地点了点头,忍不住开口问道:“二十郎如今这般,怕是也娶不了雅乐小班的风吹花了,也不知那风吹花如何想的,竟妄想嫁进咱们严府,把二十郎弄得三迷五道的,险些把命儿都丧了。” 严十七瞥了敏文一眼。 敏文小心翼翼地道:“教坊的花魁就那么让人如痴如狂么?” 严十七跟她成亲后,时常不回府,据说就是夜夜流连教坊,所以敏文吃味得厉害。 严十七讽刺地笑道:“花魁怎么了?她们倒是比有些女君还淑静守礼一些。” 敏文脸色一白,自己理亏在先,却也不敢跟严十七强辩,但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次日也不知敏文怎么同严大夫人说的,总之大夫是给严二十请了来。 “幺幺,那断骨再接,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那日马大夫生生地把二十郎的腿给重新打断了,若换做其他人,怕是都疼得在地上打滚了。可二十郎痛得汗流浃背,嘴上却一声没哼,真是条汉子。”敏文道。 这一次却不是冯蓁到严府做客,而是借了长公主的名头把敏文请了过来,除了顺便薅薅羊毛之外,最关心的自然是严二十的事儿。 “那他的腿可医好了?”冯蓁关切地问。 敏文道:“不知道诶,二十郎虽然下地走路了,但也拄着拐杖,看不出左腿的情况,不过马大夫前日才又进了府,摸了摸骨头说是没问题。” 冯蓁点点头,低声道:“二十郎有没有托跟我传话啊?” 敏文卖起关子来,“先说说跟他是怎么回事儿,我再告诉他有没有给带话。” 冯蓁哪儿能被敏文拿捏住啊,她旋即就想明白了,自己这是关心则乱犯傻了。不管二十郎同意不同意,都不会通过敏文传话。因为他们这事儿吧,还是算有一点点儿“骇世惊俗”的。 别说敏文会惊讶了,就是冯蓁自己都觉得她是一时冲动了。主要是成亲这事儿就像是悬在她头上的一柄剑,不可避免地迟早会落下来,这人一急,就容易办些傻事儿。 一晃数日,连艳阳都开始渐渐褪去灼热,冯蓁依旧是晚晚睡在密室内,除了去蒋府就乖乖地待在公主府,谁想“偶遇”她都不行。 七月里,秋老虎依旧还在发挥余热,恰逢二皇子萧证小寿,宝日郡主趁机下帖子广邀亲朋好友,她嫁给萧证这许久,却依旧没有融入上京贵妇人的圈子,即便是别人碍于面子邀请她赴宴,除了寒暄外也没人跟她再说话。渐渐地她就不怎么赴宴了,别人也就例行邀她一下罢了。 这回设宴还是宝日的乳母劝她的,毕竟是皇子妃,再不可能回到草原,总不能一辈子都这般过。宝日又是个爱热闹的,听说上京城里,最喜欢骑射的女君除了已经嫁人的平阳长公主孙女儿何敬外,就属城阳长公主的孙女儿冯蓁了。 是以,冯蓁收到的帖子,跟别人又格外不同,是宝日郡主亲自写的,请她务必赏脸,又说酿了草原的马奶酒等她。 冯蓁倒还没见过这位宝日郡主,却不过她的情,还是跟着戚容去了二皇子的府中。 华朝行宴,男宾、女宾是不分地儿的,殿内起着歌舞,男宾和女宾分别在左侧、右侧入座就是。 冯蓁还没入座,就看见了对面的萧谡和萧诜。两人都正看着她,倒是也不显突兀,从冯蓁进门到她入座,几乎可说在场的男子都在看她。 也不知道萧谡是何日返京的,冯蓁为了表示自己毫不在意萧谡,所以压根儿就没打听过他的消息。 当下冯蓁也只当没看到萧谡一般,心意地看着场中歌舞。 因着二皇子与风吹花的关系,这一次他做寿,自然也是请了风吹花的。只是宝日郡主就看不惯细弱得跟春柳一样的风吹花,觉得她人如其名,风一吹,花瓣就落了。 “这样的舞矫揉造作,真是愁死人了,差咱们草原上的舞远多了。咱们跳舞的时候可欢乐了。”宝日对旁边的何敬与冯蓁道。 冯蓁笑道:“草原在北边儿,天冷,所以围着火堆跳舞,一定要快速地舞动起来才暖和,上京在南边儿,天儿热,动作太快了,容易流汗,那可就不美了,所以才要如弱柳扶风,轻回曼转。” “蓁女君说话可真有趣儿,这么一解释,我就明白了。” 宝日闻言捂嘴一笑,今日所见众人,唯有冯蓁待她与其他人毫无差别,还对草原的事儿特别好奇,言语间只有向往而没有轻视,自然叫宝日郡主欢喜。 宝日敬了冯蓁一杯酒,“这是我自己酿的马奶酒,在咱们草原六蒸六酿后的马奶酒才是上品,喝了能活血、健胃,上京的人还管它叫元玉浆呢。” 冯蓁没喝过马奶酒,所以感兴趣地尝了尝,闻着带着一股醇厚的奶香,以为没多少度数,结果她哪儿知道六蒸六酿后的马奶酒乃是烈酒,喝一杯就能叫酒量浅薄的人上头了。 好在冯蓁还有些酒量,但马奶酒一下肚,整个脸上就晕满了粉霞,跟抹了胭脂一般。 冯蓁被宝日连着敬了好几杯酒,头已经有些晕晕乎乎。原本她是打算死坐在殿内不动分毫的,绝对不给萧谡任何可趁之机。 但这会儿却实在支撑不住了,她的耳朵里是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地敲在她心口和耳膜上,震耳欲聋,冯蓁头昏脑涨地道:“不行,我得出去醒醒酒。” 冯蓁由宜人扶着出了门儿,却也没往那僻静处去,怕被人“偶遇”,所以只在外面池边的游廊上坐下,吹吹风,又拿自己的手冰着脸,才觉得好受了些。 只是冯蓁的行踪早就落在了人眼里,她一起身,对面就有人跟着起了身。 “幺幺。”萧诜在冯蓁身旁轻声唤道,又在她面前使劲儿晃了晃右手。 这就是那只大猪蹄子。 虽说手早就恢复了正常,但也着实害得萧诜好几日没出门。“幺幺,可真狠得下心,也太狡猾了,连孤都着了的道儿。” 萧诜的语气里倒没多少责怪,实则他内心反而觉得冯蓁新鲜有趣。萧诜长到这么大,可说是顺风顺水,母妃是宠妃,元丰帝几个儿子里,也是萧诜跟皇帝最亲近,据说小时候还被元丰帝抱在膝盖上用过饭。 这样的皇子,打小儿就没受过多少责难,是以冯蓁冷不丁地“抽”了萧诜一下,他反而觉得痛并快乐着。一开始自然也是生气的,可当见不着人,开始回味时,才发现这也是一桩值得他反复咀嚼的事儿,真恨不能再闯一次冯蓁的香闺,看看她会如何反应。 冯蓁笑看着萧诜道:“殿下来找我,是答应我的要求了?” 萧诜一愣。他其实是认真考虑过冯蓁的要求的,只是真要割舍那些姬妾时,一个个看去,又觉得她们也是可怜,离了他又去哪里谋生?能进他后院的都是美貌无比的女子,若是随便配个粗野之人,却就是焚琴煮鹤了。再且名声传出去也不好听。 “幺幺,孤……” 萧诜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幺幺,可叫我好找。”宝日没看出背对着她的是萧诜,她上前一步道:“我叫人给煮了醒酒汤,快喝了吧。” 醒酒汤正是冯蓁所需,不由道谢道:“难为想得周到。” 宝日郡主汗颜道:“是先才五弟多饮了些酒,叫人熬醒酒汤,我才想起来的。”她们慕容部,无论男女那都是海量,尤其是女子,酒量天生就比男子强上两分,可从没有醒酒汤的说法,是以宝日郡主见冯蓁饮酒难受也没想着要煮醒酒汤。 萧诜闻言转过头道:“五哥的酒量何时那般差了?孤先才见他没喝多少啊。” 宝日郡主诧异地朝萧诜看过去,“原来是六弟。” 萧诜想跟冯蓁单独说话的机会自然是没有了,只好朝宝日郡主点点头转身走了。 宝日郡主看着冯蓁将醒酒汤喝了,又道:“可要找个地方略小憩一下?” 冯蓁摇摇头,“我再坐片刻就进去了,郡主不用招呼我。” 冯蓁今日的人气还真是不错,宝日郡主走后,却是迎来了一个想也想不到的人——风吹花。 “蓁女君,可否借一步说话?”风吹花不卑不亢地站在冯蓁面前。 冯蓁打量了风吹花一番,然后才慢慢站起身道:“咱们去那边林下说话吧。” 冯蓁和风吹花说话,宜人自然得在旁边放风。她也是奇怪,怎么现在找她家女君说话的人越来越奇怪了,如今连花魁都找上门儿来了。 站定后,风吹花开门见山地道:“二十郎托我给女君传句话。” 冯蓁点点头,严二十让风吹花传话的确是想得周到。 风吹花低下头道:“多谢女君请马大夫帮二十郎看腿。” 冯蓁诧异地看向风吹花,她写信让敏文帮忙时,特地嘱咐她不要说大夫是她请,却不知风吹花是怎么知道的。 风吹花最擅长察言观色,见状道:“听说二十郎的腿瘸后,其实我也去找过马大夫,却听马大夫说长公主府的女君已经付过诊金了。” 没想到风吹花知道严二十瘸了腿,竟然还跑去找了大夫,看来对严二十还是有些真心的,冯蓁心忖。 “多谢女君肯帮我和二十郎,只是这件事我却不能应承女君。”风吹花的背挺得笔直笔直地道。 冯蓁意识到风吹花说的是,她不能应承,却没提严二十的态度。 “女君这样的身份,不是真想嫁给二十郎,翌日若是遇到注定的那段缘分岂不是白璧蒙瑕。”风吹花替冯蓁惋惜道。 冯蓁却没想到风吹花是为自己考虑。“吹花是担心我成亲后反悔,看上二十郎么?” 风吹花没想到冯蓁问得如此直白,她摇了摇头。“对二十郎而言,当赘婿只会让他从此更抬不起头做人。我想,他既然为了我宁愿除族,那我就愿意与他互相扶持一辈子。” 冯蓁在心里为风吹花鼓了鼓掌,想不到教坊女子还有如此只看重爱情不看重面包的。 79|荒唐言(下)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然而作为曾经的天0朝子民, 冯蓁很清楚现实是骨干的,因此操心地风吹花分析了一番, “可那时候二十郎就不再是严府公子,未必有银子替赎身。而且也知道, 身在教坊, 并非是有银子就能脱离教坊, 那得教坊司写了文书,才能得自由。”冯蓁道。 严二十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才愿意点头与冯蓁成就婚约的, 但前提就是冯蓁必须为风吹花脱籍, 还得将她抬做良民, 这样他们将来的儿子才有可能参加朝廷的抡选而为官。 风吹花咬了咬嘴唇, 苦笑道:“女君说话还真是一针见血。” “我不欲应允,也的确是忧心二十郎若成了女君的赘婿, 将来……”风吹花看着冯蓁, “我不是怕女君反悔,而是男子我见多了,他们什么样儿, 我也比女君更明白。我是怕二十郎他……毕竟女君美得世所罕见,没人能抵抗。” 呃,这事儿么冯蓁已经被严二十打过脸了,她疑惑地道:“二十郎的真心难道还不信不过么?” 风吹花道:“女君难道不知自己是什么样的么?有哪个男子敢说对女君这样的人丝毫不动心的?” “至少二十郎不是这样的人,我试探过他,否则也不会提出那样的要求。”冯蓁道, “若非他对痴情不悔,我即便要找赘婿也不会找他这样的□□烦。” 风吹花点点头,“我知道女君是想帮我们。” 冯蓁叹了口气,等着风吹花的“但是”。 风吹花微微撇开头,眼角一滴泪优美地滑落,哽咽道:“我知女君同情二十郎,所以才会帮我们。只是吹花如何忍心让二十郎为了我而入赘,我……”风吹花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一情一态之美,当真是无情也动人,看得冯蓁作为女子都有些心痒痒的。 “女君。”风吹花泪眼朦胧地看着冯蓁,真如一片浮萍般惹人怜爱,风吹花作势就要给冯蓁跪下。 冯蓁赶紧扶住风吹花,只听她哀求道:“女君,可否帮帮我们?” 冯蓁瞪眼看着风吹花,这是把她当圣母呢?她其实也很需要别人帮助好伐?就不能互相友爱一点么? 冯蓁将风吹花扶直了,看着她道:“可我也需要一个赘婿,像二十郎这样的就是最合适的,咱们互相不撑不成么?” “女君可知,赘婿对二十郎这样的男子来说是极大的侮辱,我不忍看他为我如此。”风吹花用手绢揾了揾眼角的泪。 果然能混成花魁的,就没几个是简单了的。冯蓁淡淡地道:“那可也知道,娶这样的教坊女子,二十郎这辈子也抬不起头的。咱们两人半斤八两,谁也别嫌谁更黑。” 不是冯蓁没同情心,而是她知道真正的烂好人只会被人无限制地利用还得不着个好。 就拿萧谡举例吧,她帮他的情义那可是感天地泣鬼神的,然则他是如何对她的?占尽便宜,始乱终弃。 虽然“终弃”还没开始,可他要另娶她人,还反过来让她必须隐忍总是事实?且人还没哄到手呢,就开始摆脸色,玩什么若即若离的把戏,冯蓁真是呵呵了。 所以冯蓁觉得命运坎坷的自己至今还能保留一点儿人性,那都是老天垂怜了。 风吹花显然没想过眼前这位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的女君竟然是如此混不吝的性子,因此有些愕然。 风吹花出身教坊,防身的本事那就是察言观色,无论男女,她都能忽悠得团团转,否则今日也不会名满上京。 所以二皇子是她掌心的陀螺,严二十也是她掌心的陀螺,还有许许多多的男人都是她掌心的陀螺,一拨就动,一指即停。这却也怪不得风吹花,她也是命运所迫,为了求生而练就的本事。 像冯蓁这样不谙世事的女君,高傲时是真高傲,可若是一旦起了同情心,那最是容易泛滥,风吹花以前也遇到过,忽悠起来自然不在话下。却没想到今日在冯蓁这儿踢到了铁板。 冯蓁跟风吹花是话不投机,再不肯多说,转身就要走,却被风吹花叫住。 “蓁女君,如果我将蓁女君欲招赘婿的消息传出去呢?”风吹花在冯蓁背后轻声道。 冯蓁缓缓地转过身,看来这还真是遇上狠角色了。 冯蓁理了理鬓角被晚风吹得飞散的碎发,轻轻抬起唇角,朝风吹花妩媚地笑道:“这么想嫁人啊?那我让以后夜夜当新娘如何?” 风吹花神色惨白地站在凉风中,不再言语。 冯蓁则气呼呼地带着宜人回了殿内。她招赘婿的道路还真是坎坷,身边就没一个能同意的人,她想自力更生吧,却差点儿踩进坑里。 所以人就是不能冲动,冯蓁想起自己帮萧谡时那也是冲动了,现在还在自咽苦果呢。 想起萧谡,冯蓁装作不经意地往对面投了一瞥过去,结果却不见萧谡的人影。 冯蓁好奇地张望了一下四周也不见萧谡,直到她退席要回府时,也再没见着萧谡。 临上马车时,冯蓁还在想,萧谡该不会在马车里等她吧?这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其他时候他也找不着机会跟自己说话。 冯蓁在心里暗自把要如何讽刺萧谡、对付萧谡的招数过了一遍,这才姗姗地掀开车帘朝里一看,然而里面空荡荡的,连一只蚊子都没有,她愤愤地放下帘子,所以萧谡这是真的始乱终弃了? 冯蓁咬了咬嘴唇,心疼自己的羊毛飞了,可转念一想,萧谡既放了手,她也就不用着急忙慌地催熟仙桃了。仙桃只是为了给九转玄女功筑基,那是从内而外,但其实那套功夫她都还没练得太熟悉呢,好比是精神养好了,四肢却还不够发达。 回到府中,长公主随意地问了问的宴席上的事儿就道:“明日,吾带去慈恩寺烧香,敬敬菩萨给挑个称心如意的夫婿。” 冯蓁不明白怎么突然就要去上香了,通常像长公主这般身份的人,要去上香不得提前许多日开始打点么?不过长辈的话,听着就是了,冯蓁点头应了是。 因为上香,第二天冯蓁还专门挑了件淡雅的碧水裙,裙摆乃是用的渐染之法,这在华朝还十分稀少,又是冯蓁自己想出来的,只叫人拿出去找染房做。 秋日艳阳下,她就好似一湾清澈的小溪,泉水流过白石,让周遭的人都觉得沁凉。 长公主赞许地点了点头,然后把冯蓁头上的玉簪、嵌玉花钿都摘了,另选了一把玉梳做点缀。 冯蓁只觉得头皮发麻,长公主平日虽然也会指点她穿戴,但这么直接上手抽抽、插插的,却是很少,除非有大事儿发生,比如说——相亲。 “外大母就别费心了,就我这样的,还能有相不上我的?”冯蓁嘻嘻地道。 长公主也没瞒着冯蓁,只瞪眼道:“倒是聪明,以为谁家都喜欢美人么?” 冯蓁嘟囔,“不是美不美的问题,而是我是您老人家的外孙女儿啊。” 这彩虹屁拍得长公主哭笑不得,“既然猜着了,吾索性告诉吧,今儿去慈恩寺的还有荥阳郑氏。” 荥阳郑氏那可是大名鼎鼎的世家,冯蓁屡有耳闻。郑氏这一代的家主乃是一代大儒郑世昌,曾经入宫讲学,几位皇子都是他的弟子。所以虽无太傅之名,却有太傅之实。 冯蓁一听就知道长公主为何给她相看郑氏的人了。将来不管谁登基,郑氏都不会差到哪儿去。 “郑家以诗书自傲,对子弟的女色管束十分严苛,整个上京,只有郑家的子侄是没去过北里的。”长公主道,“他家娶妇也并不看重美色,而只看贤德有才与否。” 冯蓁的脸立即皱得跟苦瓜似的,“那这事儿悬了,外大母,要是他们考我作诗吟赋,我就得出大丑了。” “待会儿乖巧些,少说话。”长公主道,“的箜篌弹得还行,把它带上吧,以防万一。” 冯蓁瞠目,还真的要考教啊?相个亲等于中文四六级加才艺表演么? 冯蓁跟着长公主去了慈恩寺,寺里并未清场,长公主这是怕万一事情不谐,叫人看出端倪来,丢了脸。如今这人来人往的,慈恩寺里来烧香的世家也不少,荥阳郑氏的人就不显得那般突兀了。 长公主在功德簿上写了不少香油银子,又亲自领着冯蓁去大雄宝殿上了香,还抽了签。 抽的是是珠联璧合,白头偕老的上上签,然而就是子孙上难了点儿,叫做“儿孙自有儿孙福,桃李成林始挂果。”签文通俗易懂,普通老百姓一听也能懂。 冯蓁看了暗自咂舌,不曾想这慈恩寺的签文居然挺准的。 长公主看完之后并未将香签放回签筒里,而是直接塞在了袖子里,走了。 冯蓁走在长公主身侧低声道:“外大母,要是我嫁进郑氏,生不出子嗣可怎么办?” 长公主瞥了冯蓁一眼,“签文看看就行了,还真信啊? “慈恩寺的香火这么旺盛不就是因为签准么?”冯蓁道。 “那回去再抽一支试试,看准不准。”长公主可是老姜,辣得很。 签都被长公主拿走了,冯蓁再回去抽还能抽出同样的么?所以她只能低头不再说话。 “怎么,还想着招赘婿呢?就严二十那样的,也看得上?”长公主略带讽刺地道。 冯蓁闻言简直是毛骨悚然了,“外大母,怎么……” “那点儿心思吾还能不知道?突然动起心思帮严二十治腿,还能为什么?”长公主道。 “是老人家太敏锐了,还是我的心思就那么浅白啊?”冯蓁忍不住嘀咕。 长公主呵呵笑了两声。 “外大母,我就不能是纯粹同情二十郎么?”冯蓁问。 “这世上比严二十惨的人不知多到哪里去了,咱们府中的奴仆里也有那身世坎坷的,怎就不见同情?”长公主反问。 冯蓁这才晓得,人真的是难在自知,她还以为自己算是“善良”的,结果原来在长公主眼里,她心性一直是凉薄的。 被老姜拿捏了一番,冯蓁蔫巴巴儿地拜见了出自郑氏大房的刘夫人。 刘夫人生得圆圆一张脸,两颊有两块好大的黄褐斑,本来生得就很一般,这下就更显得不耐看了。在她身边站着的是她的大儿媳妇,脸还算白净,生得么也只能叫一般般。 冯蓁心存,看来她外大母还真是没夸张,荥阳郑氏择媳果然是不看脸的。 冯蓁要相看的乃是刘夫人的二儿子,不过此时郑十三郎并不在她身侧,冯蓁估计是刘夫人想先看看自己,要是满意了再让她儿子看。 刘夫人看冯蓁自然是完不满意的,倒不是说她姿仪谈吐不佳,而是生得实在太美。她来之前虽听中间人说过,道这位蓁女君容貌绝伦,但也没个具体概念如何绝伦,只当是比寻常人美上一些,是那些人吹捧得太厉害。 可这会儿见着时,刘氏方才知道那些人不仅没夸张,反而还有所保留。所以不管冯蓁有多贤德,她也不能给十三郎聘娶这样的妻子,否则他之后郑氏子弟择媳就只会选美人了。 于是刘氏在冯蓁跟她行礼后,只笑了笑说,“蓁女君生得可真好。”除了这句话外,她就再没开口跟冯蓁说过话,反而是侧头和城阳长公主叙了几句,说起来两人之间也有些亲戚关系,刘氏和去了的城阳驸马是表亲。 长公主努力将话题重新扳回到冯蓁身上道:“我这些年多亏有幺幺这个开心果儿陪在身边,才少了些寂寞,否则早就下去跟驸马相会了。” 刘夫人笑道:“难怪这次见长公主,觉得气色越发好了。蓁女君却是个孝顺的孩子,长公主该在身边多留两年才是。” 长公主听见这婉拒之言,神情也没什么变化,转而提起刘夫人的夫婿道:“听说子期这些年一直帮着他父亲治学写书,想来学问越发深厚了,这样的人不能出来为朝廷做事,实在是一大憾事。” 荥阳郑家虽然是大门阀,可到了这一代,郑大儒除了十年前为皇子讲过学之外,再没出仕。而他的大儿子,也就是长公主嘴里的郑子期如今已过了不惑之年,却也从未出仕,反而是郑家的二房,郑大儒的二儿子在朝廷做官,官居太常丞。 所以提起荥阳郑家,大家熟悉的反而是郑家二房,至于刘夫人,即便知道她是郑大儒的大儿媳妇,郑家冢妇,那也只能算是太常丞夫人的陪衬。经常还有人以为,太常丞才是长子。 而郑大儒的长子郑子期,和他父亲是一个性子,耿介正直,这是优点,但到了官场上却就未必了。所以郑大儒为皇子讲学之后就归乡种田去了,他不想再出仕,朝廷也不愿他再出仕。 郑子期则一直未出仕,多少也有这个缘故。可他甘于只做个教书先生,他夫人刘氏却未必甘心了,尤其是妯娌之间一比,心里的不平衡那就大了去了。 长公主这话多少就是有拿亲事换郑子期前途的暗示了。 刘氏迟疑了一下,对冯蓁倒是热情了一分,不过也没明确表示同意与否,这显然是要回去和郑子期商议。 长公主也没为难刘氏,话点到即止便可,喝了茶这就要起身离开。谁知萧谡和郑家十三郎却联袂而至。 “听说姑祖母也在慈恩寺礼佛,所以谡特来拜见。”萧谡给城阳长公主行了礼。 冯蓁诧异地瞥了萧谡和郑十三郎一眼,就赶紧垂下了眼皮,眼观鼻、鼻观心,乖乖地装作淑静的女君。 郑十三郎一进门眼睛就无法自抑地落在了冯蓁身上。尽管刚才冯蓁抬头时,他只是惊鸿一瞬,可那样明媚而光芒万丈的容貌刹那间就在他的眼珠子上刻下了深深的烙印,叫他再看其他人,就都没了颜色。 郑十三郎知晓今日是来相看女君的,心里本没什么波澜,他家择媳的条件他自然最清楚,那等容貌秀丽的都不行,就怕坏了他们的心性,不能专心治学。 是以郑十三郎也没抱着多大的希望,可却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风华绝代的美人,比他上回在街上远远地遥望了一眼的那上京最负盛名的花魁可美到不知哪里去了。 郑十三郎当即脸就红了,痴痴地看着冯蓁,听他母亲咳嗽了两声这才回过神来。 刘夫人见着萧谡却十分高兴,虽然所有皇子郑大儒都教过,但年年记挂着他老人家,派人送年节礼的却只有萧谡一人。上次萧谡去荥阳办差,还专门去了郑家看望郑大儒,刘夫人和十三郎便是那时候见着他的。 “今儿可真是巧了,五殿下也是来礼佛的么?”刘夫人问。 萧谡温润地笑道:“孤来找宝通禅师下棋,正好遇到十三郎在观赏碑林,听说姑祖母和夫人在这儿,便过来了。老师身子可还康健么?” 刘夫人点头道:“可好着呢,一顿能吃一大碗饭。” 萧谡点点头,又问郑大儒最近在写什么文章没有,刘夫人一一答了。两人拉拉杂杂地说着话,竟说了小半刻钟。 刘夫人是越说越兴奋,觉得萧谡果然尊师重道,连对自己都如此礼敬。 城阳长公主心里则觉得,郑家这门亲事必须得成,看萧谡这样子,她越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一旦萧谡登基,郑家必定又要上一个台阶,郑大儒即便不出仕,郑子期也会出来的。 而这门亲事要成,必须得在萧谡被立为太子之前。 城阳长公主心情复杂地看着萧谡,说实在的,她以前可没看得起萧谡,苏贵妃早死,顺妃又是个不中用的,怎么看萧谡都没什么“前途”,可世事无常,谁知道苏贵妃都死了二十几年了,元丰帝睡梦中依旧会叫她的名字。 至于长公主是如何得知的,那就是她的本事了。老龙将死,宫中的太监们也蠢蠢欲动,若是赌对了就能更进一步。 而且萧谡的命实在也太好了,不仅生母被元丰帝惦记,就连养母顺妃,竟然也混了个救驾之功,萧谡自然是水涨船高。 以前可是萧谡要看她脸色,所以长公主对付起卢氏来一点儿顾忌也没有,现在么,那卢氏就成了一根刺,让长公主心里难受。 冯蓁低头听着萧谡和刘夫人的对话,实在想打哈欠,她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萧谡跟其他人话这么多的。也难怪外大母会叫她来让刘氏相看了。 冯蓁现在也觉得郑家不错了,招婿这条路看长公主的态度,估计她是走不通的,那么嫁入郑家,萧谡总不好“偷”他恩师的孙媳妇吧? 这么一想,冯蓁就忍不住偷偷打量了郑十三郎几眼,看着眉清目秀的,虽然不是多俊美的容貌,但男人嘛好用就行。 冯蓁熬了一阵子,萧谡和刘氏总算说完了话,却听他道:“幺幺今日怎的这般文静?平素不都叽叽喳喳的么?” 叽叽喳喳个头,冯蓁瞥了眼萧谡,特地用自己最柔和温婉的声音道:“今日有长辈在场,幺幺如何敢放肆。”这表示她平日里就算叽叽喳喳那也只是同辈相交时而已。 萧谡笑道:“难得见有这般乖顺的时候,上次跟六弟他们比箭,可是巾帼不让须眉,都不是的对手。”萧谡顿了顿,“最近六弟可还找比箭了?” 冯蓁抬头笑道:“那一次也是因为实在却不过六殿下的情才试一试的,外大母时常说咱们华朝的天下是从马背上得来的,不能忘了祖,所以我才在骑射上下了几分功夫。” “这话说得在理,不过治天下却得文武兼修,从小看着长大,怎么倒是没见吟过几首诗?”萧谡说完这话,找茬儿的迹象就表露无疑了。 刘氏顺势插话道:“今儿秋光正好,慈恩寺的菊花也开了,长公主,五殿下,不如让蓁女君和十三郎以秋菊为题各赋诗一首如何?” 刘氏这是想考查冯蓁的才学,也顺便让十三郎在长公主和萧谡面前展露一下头角。 冯蓁知道刘氏早就有这样的心思,但这话头却是萧谡牵起的,他对自己可是知之甚深的,居然还说出赋诗这样的话,是想要自己在刘夫人面前出丑么?冯蓁真恨不能把萧谡身上的肉咬掉一块来下酒了。 萧谡这么做的缘故冯蓁知道,无非就是不想让她和十三郎相看对眼,可他这种行为却叫冯蓁愤怒。 长公主瞥了冯蓁一眼,这丫头从小不爱念书,如今可是要吃苦头了吧?不过长公主也没打算帮冯蓁,让她吃吃苦头也好,毕竟年纪还算小,现在开始发奋也不迟。 既然长公主和萧谡都没反对,这事儿就算是定了。寺里常有有人四处题诗,所以笔墨都是现成的。 香炉里点上了一支线香,冯蓁和郑十三郎得在香烧完之前写出诗来。 冯蓁这是赶鸭子上架,她不由自主地往萧谡瞥了一眼,总觉得他脸上那日常的标准笑容乃是幸灾乐祸之意,心里不由怒火燃烧。 这是笃定她要丢丑么?冯蓁还真丢不了丑。作为天0朝子民,诗词大会没参加过,学校的诗词小会她还是拿过一等奖的,古诗词那是背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若果真想在华朝混个才女当当,也不是没可能的,就是没拉下那个脸来盗用。 可人在激愤时,脑子就容易发烧,冯蓁在铺展开的白纸前站定,在脑子里把过去背过跟秋菊有关的诗捋了一遍,许多其实都已经记不住了,但有一首却印象深刻。 80|又寻欢(上)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花开不并百花丛, 独立疏篱趣未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冯蓁写完落笔时, 忽然就后悔了,脑子也清醒了。她朝郑十三郎瞥了一眼, 她刚才真是傻。总不能因为跟萧谡赌气, 就把自己给坑进去吧? 郑家一门儒学大师, 冯蓁可以想象,自己要是嫁进去这辈子估计得郁闷死。至少那样的环境她可以确定是绝对不适合她的,刘夫人若真成了她君姑, 估计得被她气死。 “咦, 幺幺怎么……”长公主见冯蓁明明写完了, 却一把将那墨纸揉成了一团, 所以惊呼出声。 冯蓁将她手里的纸团往旁边扔进纸篓里,有些尴尬地笑道:“写得不好, 就不献丑了。” 长公主点点头, 也没责怪冯蓁,只领着她先走了。 刘夫人和十三郎也没多待,今儿的相亲自然是不成了。十三郎走到寺门口时, 转头跟刘夫人道:“阿母,我有个东西忘拿了,去去就回,稍等。”话音都还没落,郑十三郎就已经奔跑在回去的路上了。 走到先才的客舍门口时,郑十三郎见里面的小沙弥在收拾房间, 正抱着那纸篓往外走。 郑十三郎赶紧叫住小沙弥,将那纸篓拿了过来,低头在里面翻了翻,却并没见到刚才冯蓁扔掉的那团纸,不由有些怅然。“小师傅,这里面的东西扔了一些了么?” 小沙弥摇头道:“没有啊,小僧才刚拿起来。” 郑十三郎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可他又急着要走,也没工夫再细查,这便又疾步出门去了。 至于冯蓁扔掉的纸团,此刻正摊在萧谡的桌案上呢。平平整整的,显见是有人用平日熨衣裳的火斗熨烫过了。 “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萧谡低低地念了一遍,神情隐藏在烛火的阴影里,看不真切,似乎在细品其中滋味。 杭长生虽然并未跟着萧谡前去慈恩寺,却知道蓁女君今日就在慈恩寺。而他家殿下回府时手里拿着一个揉皱了的纸团,当宝贝似地展平,还叫侍女用火斗熨了,墨宝能得这待遇的,世上可没几人。 杭长生眼睛尖,一看那字迹,灵逸中带着娴雅,恣洒里蕴藏婉丽,犹如美人翩翩起舞,跃然纸上,这显然是女子的手迹。再听这诗,就自然而然地肯定是冯蓁写的了,别的女君哪怕就是文采赛过咏絮之才的谢道韫,在萧谡这儿也是当不得这番待遇的。 杭长生谄媚道:“殿下,蓁女君这首”咏菊”之诗真是绝了,女君真是文武双,才貌俱绝,别说咱们上京了,只怕天下也再找不出第二个了。这诗细品起来,竟丝毫不比那些诗词大家差。也就是咱们蓁女君平素为人低调,没去跟上京那些个半吊子的女君们争什么才女的名头,这诗要是传出去啊,那些才女们都得羞愧死。” 诗自然是好诗,但也没杭长生吹的那么玄乎。萧谡冷冷地瞥了杭长生一眼,“下去。” 杭长生心里一凛,想着这是闹别扭了?否则平日他家殿下如果心情不好,只要他略略提两句蓁女君,就能万事大吉,今日却起了反效,定然是有妖。 杭长生出了门,顺便把屋子里伺候的小厮也叫了出去,留下萧谡一个人在书房独坐。 杭长生算是下人里少有的能知书识字的,但也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所谓诗,重在发意抒情,萧谡觉得冯蓁的这首诗可算是将她的心思明明白白地写在了里面,所以最后才会揉作一团扔了还不欲使人观之,说到底是不想叫自己看到而已。 “花开不并百花丛么?”萧谡侧头看向窗外寂寞的夜色,冯蓁向萧诜提出的要求正是这一句。可他问她时,她说的又是什么?冯蓁的解释萧谡一句都不信。 萧谡的手指在纸上最后两句“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上轻轻地敲着,久久都未曾停歇。 她既有这番志向,为何却不跟他提?反而顾左右而言他? 是怕失去他,所以不敢提?萧谡再自大也还没到这个地步。小女君可心狠得厉害,为了防萧诜,连他都一块儿拒之“窗”外了,亦或者是为了拒他,而顺便防萧诜? 却不怪萧谡此刻没有自信,主要是人一心虚就容易生暗鬼。萧诜就算再不济,可他是在用正妃之位等冯蓁点头,而萧谡自己呢,就算说得天花乱坠,可当下那也是在委屈冯蓁的。 冯蓁那滑头,只怕是从她外大母那儿知晓自己与萧诜将来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所以她才会不择萧诜,而去见郑十三郎。 若果易地而处之,萧谡还真想为冯蓁的选择喝彩,她若真与郑十三郎成亲,他的顾虑的确会多上许多。 但也只是会顾虑而已。 冯蓁走出慈恩寺的时候就后悔了,她当时应该直接撕掉那张纸的,而不是团成一团。那首诗她默完之后才发现,可能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解读。只但愿萧谡不要没下限到去翻废纸篓。不过冯蓁也没太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倒是长公主一路在马车上,脸色都阴沉得厉害。 “外大母,是在生我气么?”冯蓁道,她刚才那纸团一扔,跟郑家的亲事就不可能成了,毕竟郑家也是有风骨的,长公主想拿郑子期的前途交换,他们未必会低头。 长公主摇摇头,“不是,今儿吾算是看清老五的打算了,他这是要跟吾彻底决裂啊。” “啊?”冯蓁还有些懵懂,想了片刻才意识到,萧谡今日的行径的确是叫人误会的。因为他做得实在太明显了,所以长公主才会以为萧谡是故意破坏自己和郑十三郎相亲,他这是撕破了脸,不愿跟她之间有任何瓜葛。 冯蓁觉得长公主这误会可能有点儿大,虽然萧谡的确是故意的,但真不是针对她外大母来的。这人今日横插一脚,应当是防她红杏出墙吧?但萧谡这人心思深,对她外大母指不定就是怀恨在心,尽管萧谡曾经答应过自己绝对不会不利于她外大母,可谁又能说得清呢? 将来自己和萧谡肯定是要劳燕分飞的,到时候萧谡还能否遵守诺言?看他对救命恩人是什么德性就知道了。 冯蓁思及此,不由叹息了一声,“那我们要怎么办啊,外大母?” 长公主冷哼一声,“老五这是给脸不要脸,就别怪吾不客气了,他以为他的太子之位就铁板钉钉了么?” 太子之位?冯蓁低声道:“外大母,怎么,皇上已经有决断了?” 长公主这才发现失言了,“行了,小孩子家家就别管这些事儿了。近日就在府中好好待着,别四处去。” 前半截倒没啥,后半截可就吓着冯蓁了,“外大母,是要做什么吗?” 长公主伸手摸了摸冯蓁的头发,“不管外大母做什么,但总之是为了和大郎好。”大郎就是苏庆,如今长公主唯一的孙子。 冯蓁点点头,只是心里一直有些不安稳,她外大母这该不会是要“逆天而行”吧? 萧谡的龙运都已经凝成几近实体了,皇位不说是铁板钉钉,但好歹几率应该是九成九以上了,她不认为长公主能赢。否则她外大母也就不用汲汲营营地为她相看的夫婿都是跟萧谡有关的人了。 要不是萧谡这回表现得忒明显,也不会逼得她外大母铤而走险。如果萧谡这会儿在冯蓁的面前,她真恨不能咬死他。可不是分开写的那个咬。 其后两日,冯蓁都在旁敲侧击长公主的话,可她外大母乃是超级人精,压根儿就不是冯蓁这个段位能比拟的。 “幺幺,这是怎么了?这么关心吾要对老五做什么?莫不是……”长公主狐疑地看向冯蓁。 冯蓁大起胆子道:“外大母,说那日在慈恩寺,五殿下无缘无故横插一脚,还当着刘夫人的面说我不文静,这应该是在故意破坏咱们两家的亲事吧?” “哦,还看得出来啊?”长公主正话反说地道。 “我看他平日不是那种锋芒毕露的性子呀。外大母,说五殿下这么做,会不会是看上我了?”冯蓁厚着脸皮道。她这样故作天真也真是不容易,就是为了想替萧谡挽回挽回长公主,也或者叫拖住长公主不让她往坑里迈。 长公主眨巴了好几下眼睛,甚至还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然后不由笑了起来,“吾说这两日怎么坐立不安的,这小女君可真是够自的呀。” 冯蓁嘟嘟嘴,在自己的脸上戳了戳,“也不是不可能的对吧?” 长公主冷笑一声,“呀,即便有心思也给我收回去吧。老五那样子像是看上了么?如果看上了,还能有意撮合和十七郎?” 冯蓁赶紧道:“可他既然想撮合我和十七郎,为何这次又要出来破坏咱们和郑家联姻呢?他当知道,外大母如此是为了化解干戈的呀。” “此一时,彼一时。”长公主叹道,可看冯蓁一脸不解,又怕她生出些有的没有的心思,便开口解释道:“只要知道,近日吾与他政见不合便是了。” 政见不合?自古政敌如死敌,杀将起来比杀父仇人还要凶狠。 冯蓁退去后,长公主忍不住对旁边的翁媪道:“说,幺幺对老五该不会是动了什么心思吧?” 翁媪想了想,摇了摇头,“奴倒是看不出来。女君也不像是为情所困的模样。” 长公主想了想,“哎,吾都快忘记少女怀春是个什么模样了。” “反正不是女君这样的,奴看她啊,整日里更喜欢捣鼓花草香粉。”翁媪道,“除了蒋府她也不爱出门,可不像华君当时那般。” 说起这个长公主就想起来了,“哎,华儿也是的,当初为了跟蒋玉书传信,可没少想着方儿地往外跑。” “就是。”翁媪应和道。 只是她俩哪里知道,冯蓁和萧谡二人更过分呀,这都直接“偷”到闺房里去了。 “算着日子,华儿差不多再两月就要生了。”长公主道,“但愿能一举得男吧。” 翁媪笑道:“只要有您照看着,华君生什么都无妨,先开花后结果,也无妨。” 说起生子之事,长公主又想起了冯蓁的那签文,她将签文念给翁媪听了听,“幺幺这孩子真是什么都好,吾真怕老天看她太齐了……” 所谓人无完人,太好的人,总是遭天妒的,要不然也不会有天妒红颜之说了。 翁媪宽慰长公主道:“那不过是签文而已,不一定就当得真的。长公主不是月月都有让大夫给女君把脉的么,并无什么不妥啊。” 长公主道:“可她那无故昏厥的事儿,总是叫吾担忧。这天下的大夫也都是些混饭吃的,这么些年了,看过那许多大夫,竟然没有一个说得清楚缘由的。” 翁媪道:“指不定这就是老天给女君的……”翁媪一时想不出用什么词儿合适,总之是人无完人,冯蓁是得有些缺陷,才能避免红颜薄命。 长公主叹息一声,“不行,明儿再换几个大夫来给幺幺把把脉。” 因着长公主这句话,第二日冯蓁一共见了九位大夫,等那些大夫走后,冯蓁凑到长公主跟前道:“外大母,是不是也担心那签文啊?” “倒是个鬼灵精,小机灵不少,大智慧却没有。”长公主没好气儿地道。 “外大母,我觉着吧,要不我就一辈子不嫁,要不给我找一鳏夫,还得是有五、六、七、八个孩子的那种。我怕他要是独苗,万一没长大……” 冯蓁话没说完,长公主拿起手边的玉如意就来敲冯蓁的头。 冯蓁一边揉额头一边道:“外大母,要不就同意我招赘婿吧。” “还没死心呢?信不信吾这就让人去把严二十的腿重新打断?”长公主威胁冯蓁道。 “换一个也成啊。”冯蓁就是不死心。 长公主大声道:“去,给我抄写《心经》去,写好了送去慈恩寺佛前烧了,为的口舌禳灾。” 一本《心经》就困了冯蓁小十日。这日宫中送了贡桃来,一个就有婴孩儿的头那么大,又香又甜,冯蓁拣了一篮子往蒋府去给冯华尝鲜。 何敬见着冯蓁就笑道:“我今日还跟阿姐说,该有人送桃儿来了。” 冯蓁道:“平阳长公主还真是疼敬姐姐呢,那儿怕早有人送来了吧。” 何敬微微抬了抬下巴,“没送二嫂的多。” 冯蓁笑道:“我也记着敬姐姐的好呢,宜人已经去院子送桃儿去啦。” 何敬“嘁”了一声,“以为我真稀罕那桃呢?” 冯蓁挨上去道:“我知道稀罕啥,就是怨阿母当初没给生个像我这样的妹妹。” 何敬作势要打冯蓁,却听见蒋家大嫂柳氏道:“哟,到底还是俩亲热,三弟妹和二弟妹也好。” 何敬和冯蓁一同向柳氏行了礼,却没多说话。 等柳氏走了,何敬才道:“她如今就是这样阴阳怪气的。自个儿家世不如人,却反而来怪我和二嫂,成日里跟泡在醋缸子里似的。” 冯蓁可不想掺和这对妯娌间的事儿,借着给冯华送桃的由头便走了。 冯华的肚子如今已经好似揣了个大西瓜,低头已经看不到脚了。“阿姐,的肚子怎么这么大啊?” 冯华笑道:“啊,真还是个小丫头。怀孕到了七、八个月都这样,我这还算是小的呢,徐大夫说孩子小一些好,生产时才不折腾母亲。” 冯蓁点点头,又悄声问冯华,“姐夫如今可还在屋里歇?去那两边儿去得多么?” 冯华轻轻戳了戳冯蓁的额头,“瞎操心什么呢?连姐夫房里的事儿都管啊?” 冯蓁噘噘嘴,“我这是关心。” 冯华倒是无所谓,“等我生完孩子,他自会回来的。” 这话却算是回答了冯蓁的问题,看来蒋琮是经常往后院去了。 冯蓁不好再过问冯华的事儿,只能轻叹一声,转而道:“阿姐,有没有听姐夫或者蒋太仆说过朝堂上的事儿啊?” 冯华挑了挑眉,“怎么忽然关心起这个了?” “我见外大母最近心情有些不好,好像是在朝堂上遇到什么事儿了。”冯蓁半真半假地道,“所以才想着问一问。” 冯华想了想,“或者是为了抡才之事吧。” “怎么说?”冯蓁问。 “最近有官员上折子,要皇上高门、寒门一视同仁,以科举作为抡才的唯一之途,唯才是举。而外大母择持不同意见,认为科举不能察人之品德,依旧要按照以前的那般,乡举里选。”冯华道,她可比冯蓁关心世事多了。 虽说华朝不存在于冯蓁熟知的历史中,但事物前进的规律都是差不多的。科举将来也必然会取“乡举里选”而代之。 城阳长公主之所以有如今的权势,正是因为她把持着一部分官员升迁的道路,所谓的“乡举里选”,其实最终就是那几个人说了算。但科举就不同了。 冯蓁叹息了一声,总算知道为何城阳长公主和萧谡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了。尽管冯华没提及萧谡,但冯蓁猜得到,他将来作为皇帝,自然要把官员升迁的权利牢牢地把控在自己手中。 冯华捂嘴打了个哈欠,觉得有些累了,“这是要走还是……” 冯蓁赶紧道:“我当然是要陪阿姐用过午饭才走。” “那我小憩一会儿,且去园子里转转吧,今日有几朵菊花早早开了,还算端妙。”冯华道。 冯蓁倒没想去转悠,只是宜人去了许久都不曾回来,她正好出去找找。遇着个丫鬟说宜人往园子里去了,冯蓁有些狐疑,自然也往园子里去,可刚走到假山附近,就被人拉近了山洞里。 要不是那股龙息直接席卷了冯蓁,她定然要拼死反抗的。 “怎么会在这儿?”冯蓁吃惊地看着萧谡。他可以在任何地方,却绝不该在蒋府。这是在别人府上私会上瘾了吗?上次他也是这般出现在自己眼下,差点儿没把冯蓁吓死。 冯蓁不知道这次萧谡是偷偷来的还是光明正大进来的。皇子跟九卿扯上关系,那是皇帝的大忌。冯蓁去肖夫人那儿问安时,可没听她说起五殿下到府上的事儿。就连何敬似乎也不知道。 “孤是特地来找的。”萧谡道。 “找我找到蒋府来了?”冯蓁道:“殿下是偷偷进来的?” “不然以为孤该怎么进来?”萧谡反问冯蓁。 行嘛,这又“偷”到她姐姐的夫家了,冯蓁不由觉得有些荒唐的滑稽,若是换个心情,这地儿还真是叫人兴奋呢。 “殿下功夫高强,天下所有的宅院在眼里怕都是破筛子,想进就进,想走就走的。”冯蓁讽刺道。 “在生孤的气?” 萧谡问,“幺幺,孤若不来这里找,可见得着?” 冯蓁立即就能找到反驳的点儿,上次在二皇子府不就有机会么?不过是只看他心情好不好,想见不想见罢了。但冯蓁懒得反驳萧谡,她二人若是在这里被发现了,就不仅是自己的事儿了,连冯华也要受牵连。 “幺幺,孤有话同说。”萧谡道。 “那明日中午我在白楼等殿下。”冯蓁顺嘴敷衍道。 “孤不是老六。”萧谡瞪了冯蓁一眼,压低声音道:“幺幺,闺房里的密道通往哪里的?” 冯蓁闻言立即震惊地看向萧谡。 萧谡沉默不语,并没有解释的意思。 “怎么进到我房间的,外面不是有……”冯蓁说到这儿,再看萧谡的神色,顿时有了种了悟。“那是的人?” 萧谡没承认,却也没否认。 所以她外大母找来的所谓高手,反而是给萧谡制造了个安插人手的机会?这世上哪有人能如此精准地掌握这种机会?只能说萧谡一直在等这个机会。 “殿下既知道我屋里有密道,却为何不自己试试它通往哪儿?”冯蓁没好气儿地道。 萧谡不是没想过试一试,但怕密道中另有机关,反而惊动了城阳长公主,所以才按兵不动的。 “幺幺,今晚别再进密道了行吗?”萧谡问。 冯蓁没回答,只是将头微微侧了侧。 萧谡叹息一声,将冯蓁轻轻搂到胸前。冯蓁也乖乖地将脸颊贴在了萧谡的胸膛。不是不想挣扎,而是怕万一闹出动静儿招来人。 81|又寻欢(下)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何况所谓小别胜新婚还真不是乱说的, 桃花醉瞬间又扰乱了冯蓁的神智,虽不至于再晕厥, 可也有些心跳加速,手脚发软。 冯蓁此时心里其实是对萧谡充满惧意的。她不知道萧谡知道了长公主府中密道的事儿, 会不会在将来的某一刻对她外大母起到致命之击。或者这只是她想多了, 但只要有那么一丝可能, 冯蓁心里都觉得难受。 冯蓁又想起长公主说的和萧谡政见不合之事来,她显见是要采取什么行动。若从真实愿望来说,冯蓁甚至是希望自己外大母能成的。可若是她没能赢过萧谡呢? 冯蓁害怕了, 她抬起双手回应地环绕住萧谡的腰, 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胸膛。那么她要提醒萧谡么?如此来缓和他对自己外大母的怨恨? 冯蓁没那么天真, 只要长公主动了手, 那么萧谡就有了借口。她外大母掌控欲强,萧谡又何尝不是?所以他们之间的天堑并不是什么卢氏之怨, 究其原因就是彼此政见不同而已。 在江山面前, 冯蓁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胜算。 冯蓁抬起头,仰望萧谡,神色满是复杂, 何去何从都有些举棋不定了,所以…… 冯蓁踮起脚尖,主动地亲上了萧谡的唇瓣,她想要羊毛,想要许许多多的羊毛,虽然不知道九转玄女功最终能起什么作用, 可那已经算是她最后的依仗了。 她,其实并没有跟萧谡任性的资格,至少现在是没有的。 萧谡轻轻地回应着冯蓁,耳鬓厮磨,柔情缱绻,仿佛她是那枝头的露滴,微微用力就会从叶尖滴落而坠入尘土。 “幺幺,孤……” 冯蓁用食指轻轻掩住萧谡的唇,继续踮起脚尖。 萧谡说什么她都不想听,终究不是一路人,怕自己说多了反而露馅,还不如就这么只有身体交流。所以萧谡只需要给她提供羊毛就行。 吻渐渐至深,萧谡回应着冯蓁的渴求,虽没宽慰冯蓁的心,但他自己的心总算是重新落回了胸膛里。 冯蓁正亲得“如痴如醉”呢,谁知假山外却响起了人语声。 “嵌玉姐姐,不是说我家女君往这边儿来了么,怎的找了三圈了还不见人啊?”宜人有些焦急,生怕冯蓁在蒋家发生什么意外。 冯蓁的动作一僵,微微离开萧谡的怀抱。 “咦,那边儿有个山洞,会不会往里去了啊?”宜人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这下冯蓁整个人都快石化了,双手死死地掐着萧谡腰上的嫩肉,指甲都快陷进去了,是紧张,但也是报复。 萧谡痛得皱眉,却也没吭声儿。 “怎么可能?那里面黑漆漆的,蓁女君去那儿干什么,指不定是回二少夫人院子去了,刚好跟咱们错过了。”嵌玉道,“咱们回去看看吧。” 宜人一个人也不敢往黑漆漆的山洞里去,只好跟着嵌玉走了。待两个侍女的脚步声走远了,冯蓁才松了口气,走到洞口四周张望了一下,再回头看了一眼萧谡。 她背着光,可阳光却似乎格外偏爱地在她四周铸成了一道光圈,身长玉立,微风淘气地在她裙边钻来掀去,越发显得她似个剪影,单薄而夭弱。 最后回头看他的那一眼,驻足的那一瞬,似有水光从她眼角滑落。 冯蓁撇开头,走入了阳光里。 那滴泪是她故意落给萧谡看的,柔弱有时候也是弱小者的武器,现在就只能但愿萧谡的良心没完被皇位给腐蚀掉吧。 不过晚上冯蓁也没再躲萧谡,要不他一定能给她更多的“刺激”。 冯蓁坐在桌前,看见萧谡的影子出现在窗前时,便听到了那位高手脚步离开的声音。明明是为了阻止萧谡前来的举措,现在反而倒是给他提供了更多的方便。 萧谡看着在桌前看书的冯蓁,衣衫整洁,头上虽然只是随意地挽了个发髻,让青丝在初秋的风里微微飘动,可却是夜里冯蓁打扮得最整齐的一次了,连领口都遮得严严实实的,再没有昔日天真的风流。 情0人间的疏离,好似一夜之间就降临了。 冯蓁放下手里的书卷,朝萧谡笑了笑。 萧谡在冯蓁对面坐下,也没急着开口,两人就这么对望着,直到最后冯蓁觉得滑稽地忍不住笑出声来。 “殿下不是有话同我说么?”冯蓁道。 “孤知道委屈了,幺幺。”萧谡看着冯蓁的眼睛道。 冯蓁嘟嘟嘴,“知道有什么用,来还不是劝我隐忍是么?” “那个位置孤如果不坐,跟就再无可能。是知道的对么,无论是谁坐在那个位置上,都摆脱不了。”萧谡挑明道。 老六萧诜就不说了,老三萧论不过是隐忍超乎常人而已,老二萧证那风流种子就更不提了,上次他的小寿宴,看到冯蓁时,那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冯蓁没好气地道:“我知道殿下有一堆大道理等着我,可我都不想听。” “所以连招赘婿的主意都打起来了?”萧谡反问。 冯蓁有点儿吃惊,但也没多惊讶,毕竟这人手耳通天,感觉没多少事能瞒得过他。“怎么知道的?殿下这是在我身边安了多少只眼睛啊?”冯蓁讽刺道。 “是那日听见和风吹花说话才知道的。”萧谡道。 冯蓁沉默了片刻,所以那日萧谡才没来见自己么?这是气着了? “放心吧,风吹花孤已经替处置了。”萧谡补了一句。 “处置?”近日冯蓁都没心思管严二十和风吹花的事儿,也没人会巴巴儿地在她耳边说一个花魁的事儿,所以她压根儿不知道萧谡所谓的处理是个什么意思。 “不是说要让她夜夜做新娘么?”萧谡道。 冯蓁吃惊地张开了嘴,“我……可她……”冯蓁就是吓唬吓唬风吹花而已,再说她也没听说什么流言,可见风吹花还是没在外面乱说话的。 “她有威胁的心就不成。”萧谡道。 冯蓁瞪着萧谡看了半日,但逻辑上还真挑不出萧谡的错。 “那二十郎他……”冯蓁自然想起了那痴情儿郎,她的原意本是想帮他来着。 “今后再遇到这些事儿,还是别轻易帮人了。”萧谡替冯蓁总结道。这完就是帮倒忙,冯蓁要不横插一足,指不定二十郎和风吹花还能有条生路。 “他怎么样了?”冯蓁问。 “自然是还在严家做他的二十郎。”萧谡道。 这话听着寻常,可冯蓁却背脊一阵发凉。她虽然和严二十没说多少话,但感觉得出,那人为了能离开严家,甚至不惜求死。如今却要继续待在严家,虽然衣食无缺,但他的头顶永远都会压着严家的天。 冯蓁看着萧谡的眼睛,那么深邃,夜色缭绕在里面让他的眼睛显得格外的醒目,是醒目的寒凉。他想必也是知道,如何对付严二十才能让他痛不欲生。 冯蓁撇开眼。 “郑家……” 萧谡的话没说完就被冯蓁打住,“那都是外大母让我去的,我不能不去的。”她可不想再连累无关的人,“而且外大母之所以看上郑家,也是因为殿下,她只是想跟殿下化干戈为玉帛。” “看得出来。”萧谡揉了揉眉心,“只是她怎么没想过这性子,若真嫁入郑家还好得了?” 冯蓁瞪向萧谡,“殿下这是瞧不起人?” 萧谡笑了笑,“不是瞧不起人,只是估计将来大概每天都要被罚写字了。” 冯蓁闻言面红筋涨地直了直脖子,“什么意思,我的字不好么?” 她这模样就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让萧谡直笑,“被老六指点过的字,觉得能好到哪儿去?” 冯蓁有点儿气不过,“说得的字好像就很好似的。” “等成亲后,孤亲自教写字,就知道了。”萧谡道。 “我跟成亲后,还要教我写字?!”冯蓁可没被萧谡带偏。 冯蓁的神情像是别人往她嘴里强塞了个鸡子,逗得萧谡轻笑出声道:“难道幺幺就没想过红袖添香么?” 冯蓁摇摇头,老老实实地道:“我想招赘婿,其实只是想反过来让他给我端茶递水,怎么可能想什么红袖添香?最好是但凡需要我写字的地方,他都能代劳。我要是走累了,他就能给我脱鞋揉脚,无聊了他就能给我唱曲解闷儿……”说着说着冯蓁自己先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萧谡被冯蓁笑得有些莫名其妙。 冯蓁笑了一会儿,才跟萧谡解释道:“我发现那些殿下都能满足我。” 萧谡扬扬眉,不觉得自己能做到这个地步,端茶递水不算什么,脱鞋揉脚他也乐意,但唱曲儿是绝对不可能的。 “若真如殿下说的那般,那将来我身边的总管太监岂不就是那样的?”冯蓁笑道。 “身边不会有太监的。”萧谡黑着脸再次替冯蓁总结道,刚才险些就自己比成太监了。 “那我能有什么?”冯蓁疑惑地问。 “想有什么?”萧谡问。 冯蓁没回答,她想要的萧谡给不了她,当然其他男子也给不了,她就想当个老姑婆。 “虞姬、霜姬孤都送出府了。兰姬赏给了荣恪,她手艺还算不错,将来若想要她做针线,也方便。”萧谡在解释为何要单独把兰姬赏给荣恪。 冯蓁心里在狂叫“万万不可”,萧谡这样做,岂不是要跟她死磕了? 可她嘴上却只能道:“殿下就这三名姬妾?” 萧谡有些不自在地道:“就这三个才记得住叫什么。” “殿下为何要这般做?”冯蓁问。 “为了花开不并百花丛。”萧谡道。 冯蓁做出愕然地神情道:“殿下去翻废纸篓了?!” 萧谡的耳根子千真万确地红了,不愿再回答冯蓁的问题,一把将她拽过来搂坐在腿上,手掌扣着她的后脑勺压在胸前不许她抬头看自己的脸,“这下满意了?” 这到底是谁满意了?冯蓁觉得冤枉,她压根儿就没要求过萧谡遣散那些姬妾好么?再说了,那都是他玩腻的,有什么好稀罕的。等将来他成了皇帝,能保证没有三宫六院么? “那以后呢?”冯蓁抱住萧谡的脖子问。 “以后自然也只有。”萧谡点了点冯蓁的鼻尖,回答得很爽快。 冯蓁心里大骂,个臭渣男,说话都不走心的是吧?人生那么长,只有她个屁。这种话答应得越容易,食言也就越容易。 骂归骂,但为难的是冯蓁还得强装出满意的笑容。可反观萧谡,倒是笑得酒窝都露出来了,所以这人是觉得哄住了自己而开心么? 萧谡亲昵地用鼻尖摩挲着冯蓁的脸,“幺幺,以后若是心里有事可直接对孤说,为遣散姬妾的事孤能做到,其他的事孤也能为做到。” 冯蓁莫名觉得萧谡好像挺想为自己遣散姬妾似的,这么上赶着的男人还真是少见。虞姬她们得是有多让他腻味啊? 不得不说她心里还是有些虚荣的快慰的,要不是脑子极度清醒,估计这就得陷进萧谡的大坑里去了。好在冯蓁还知道,去了姬妾,这不是还有娈童么?她顶顶想问一句的,但又直觉这会儿要是问了,得被萧谡收拾,真要把他气走了,损失的还不是自己的羊毛么? 可终究冯蓁还是忍不住说了句,“若翌日外大母有对不住殿下的地方,请殿下看在咱们的情分上,一定包容她三分。”这就是她希望萧谡最终能做到的事儿。 萧谡正要答话,却听见窗棂被人扣了三声。 冯蓁一惊,萧谡用手抚摸了一下她的背脊,“是孤的人,当是有急事找孤。” 半夜三惊会有什么事儿?冯蓁从萧谡的腿上站起,见他走到虚掩的窗边,也不知外面的人说了什么,萧谡回头朝她看了一眼。 “孤得走了。” 冯蓁点点头,心里却十分好奇,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竟然让萧谡的人找到她这儿来了。她知道若非必要,那些人是绝对不会到这儿来惊动萧谡的。 不过冯蓁没什么耳目,外面的事儿,长公主想让她知道的,她就能知道,否则她的耳朵那就是个摆设。 至于那日发生了什么事儿,冯蓁还是听何敬说的。 “知道么,五殿下差点儿又克死这一个未婚妻了。”何敬神秘兮兮地道。 “卢家女君出事儿啦?”冯蓁心里一紧,“怎么出的事儿啊?” “好像说是吃坏了什么东西,夜半还是五殿下夜闯禁宫,替她请的御医院院正去,才把小命救回来的。”何敬道。 说到这儿,何敬忍不住噘嘴道:“五殿下对她倒是情深,哎,挡不住人家命好,有那么个远房堂姐。” 何敬当时对萧谡可是有那么点儿意思的,所以提起卢柚就有些酸了吧唧的。 “而且……”何敬撇了撇嘴,“五殿下为了她还将府中的绝色姬妾都遣散了呢,啧啧,这要是真成了亲,还不知宠成什么样儿呢。” 冯蓁将剥好的蜜桔递了一瓣给旁边的冯华,这才慢吞吞地道:“嗯,五殿下深情嘛。” “真不知她哪儿来的福气。”何敬的话比冯蓁手里的青色蜜桔还酸,“都说她将来就是第二个苏贵妃呢。”六宫独宠的苏贵妃。 至于卢柚有没有福气,冯蓁心里却是有答案的。若萧谡不知道她和严儒钧的事儿,那将来被发现的话,冯蓁只能替卢柚点蜡。若萧谡知道这件事的话,只能说他暂时挺喜欢头上帽子的颜色的,但卢柚还是只能被人点蜡。 “看着她好,可各人有各人的苦楚罢了。”冯蓁道。 “瞧这话说得多暮气。”何敬笑道,“我瞧也是个有福气的,就不知道这福气会被哪一家娶走。郑家那边可有信儿啦?” 冯蓁咬咬嘴唇,没好气地道:“这天底下还有不知道的事儿么?” 何敬咯咯地笑了两声,“别气啦,都是前儿回大母府上,我阿母跟我说的。城阳长公主叫相看郑十三郎,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儿啊。” 冯蓁捂住脸,“没被相中总是丢脸的事儿了吧?” “乖乖,就这样儿的他都还相不中?”何敬假作惊讶地道,“他真是要娶个仙女儿啊?” 冯蓁道:“若是敬姐姐没嫁人,一去他家准能相中,诗词歌赋样样拿手,我呢……”冯蓁摊摊手,“什么都没有,诗也写不出来。” 何敬就喜欢冯蓁这份儿“不如人却不忌讳说出来”的劲儿。 冯华在旁边道:“他家相不中,那是他家的损失。” 冯蓁没敢应和,“也可能是他家逃过一劫吧。” 这话将冯华和何敬两人都逗得大笑不已。蒋琮从外面走进来问,“说什么呢,笑得这么欢?” 何敬见蒋琮回来,赶紧起了身,“二叔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二嫂身子越发重了,我不放心。”蒋琮道。 何敬朝冯蓁挤挤眼,意思是好肉麻。 冯蓁笑道:“阿姐,那我先回去了。” 冯蓁晚上依旧住在密室里,倒不是生萧谡的气,若是跟他认真计较的话,那她一天能被气得跳三次河,所以不放在心上就是。她这是为方便进桃花源而不被人察觉,才选择密室的。 不过今晚冯蓁躺在床上,一时没动。脑子还是忍不住想萧谡,想自己该怎么摆脱他。迄今为止,冯蓁其实都没有拿出可执行的计划,部期望都放在了第四颗仙桃上,但目前看起来成熟也是遥遥无期,她在踌躇要不要跟萧谡摊牌。 而且这次卢柚的事儿,也叫冯蓁心烦,她真有些担心是自己外大母做的,虽然很多人都有动机让卢柚死,但城阳长公主的执行力一向惊人。 冯蓁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什么时候睡着了都不知道。但夜里她不是自己醒过来的,而是被人压醒的。 萧谡的吻又急又狠,似狂风骤雨一般要给与她这条小船以灭顶之灾。冯蓁心里骇然的则是萧谡是怎么准确地找到她这间密室的? 既然是密道、密室,肯定就不止一窟,不说复杂得像蜘蛛网,但好歹也不是一条直路。 可是冯蓁完没有说话的空隙,舌尖都被萧谡给吮麻了,她甚至怀疑自己的嘴唇也破了,因为疼得厉害。 虽说有羊毛入贡,冯蓁细皮嫩肉地也当不得萧谡这般摧残呀,于是她用力地推了推萧谡,娇气地道:“疼——” 萧谡却还意犹未尽地咬着她的嘴唇,差点儿没把她的嘴皮子扯掉。 冯蓁动怒地掐了掐萧谡,萧谡这才松开嘴,却又换了个地方裹挟。冯蓁推拒不动,只得任由他狂风暴雨。 过了好一阵儿,萧谡才喘着气儿松开了冯蓁,将她的衣襟重新拉好。冯蓁却生气地拉开看了看,红红的血渍惨不忍睹。 “孤明晚给带点儿药膏过来涂抹。”萧谡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了。 “明晚还来啊?”冯蓁简直有些受不了了,谁也不是受虐狂不是? 萧谡隔着衣裳替冯蓁轻轻揉了揉,“怎么不来?” “殿下是怎么找着这间密室的?”冯蓁扭了扭肩,试图甩掉萧谡的魔抓。 “孤上次在衣裳上抹了点儿药,顺着药香过来的。”萧谡倒是没隐瞒冯蓁。 “殿下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冯蓁忍不住讽刺。 萧谡抬手用拇指摩挲着冯蓁的下巴,“孤只是想见。” 这话听在冯蓁耳朵里可不是深情,而是恐怖,一种花蝴蝶落入了蜘蛛网,无法挣脱的恐怖。 “为何又往密室钻?还在生孤的气?”萧谡开始咬冯蓁的耳朵。 冯蓁嘟囔,“到底是谁生谁的气啊?一身是伤的是谁啊?” 萧谡低笑出声,“都是孤的错。” 冯蓁圈住萧谡的脖子,朝他妩媚地道:“这么说殿下是在生我的气咯?才这么对我的?我这是哪儿惹着了呀?” 萧谡不语。 冯蓁又问,“柚女君的身子好了么?听说殿下为她夜闯禁宫请御医,好生痴情呢,上京城都传遍了。” 萧谡叹了口气,“幺幺,孤不能再背上克妻的名声了。” 这次换冯蓁不语了。 “说实话,从指婚以后,这并非卢柚第一次遇险了。”萧谡道,“知道孤现在为何不能娶了吧,幺幺?” 这怎么跟小说里写的一样了呢?皇帝为了保护自己的心上人,另外立个靶子。结果心上人反而不能理解皇帝的苦心,最后皇帝失望之余跟那个靶子好上了。 冯蓁心里越想越可乐,又觉得人生荒唐滑稽得厉害。她现在之所以幸运,不过是因为卢柚自身有个大毛病而已,可若卢柚真是那乖顺温淑的女子呢?萧谡可会对她生怜,自己又能不能过得去心上的关? 82|夜半馋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冯蓁缓缓地将手从萧谡脖子上收回来, 但也没离开萧谡的身体,羊毛嘛还是得薅着走。 “柚女君这次是为何?中毒了吗?”冯蓁问。 萧谡点了点头。 “是谁做的, 查出来了么?”冯蓁道,其实她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要不然萧谡能一扑上来就对她又啃又咬的? 萧谡在冯蓁的凝视里低声道:“是外大母。” 冯蓁就知道自己外大母执行力厉害。“外大母这样做都是因为那日慈恩寺的事儿。她以为是铁了心要对付她。” 萧谡抚了抚冯蓁的头顶, 因为她说话时已经低下了头颅。 “孤答应过不会对付城阳姑祖母的。”萧谡保证道。 可是冯蓁也知道城阳长公主是不会仅仅满足于“不被对付”四个字的, 她要的是赫赫权势,要的是苏庆将来还能继续享受今日的荣华富贵和话语权。 冯蓁将头贴近萧谡的胸膛,环住他的腰, 低声道:“殿下, 要不然我们就这样算了吧。” “别说这些傻话了, 幺幺。”萧谡轻轻抚摸她的背脊。 “我不想夹在们中间, 让们难做,也让我自己难受。如果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 殿下就不必再顾忌我了。”冯蓁逼着自己哽咽道, 然后抬头看向萧谡,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特别深明大义了。 萧谡摸了摸冯蓁的眼角,“孤不觉得难做。如果没有姑祖母生了母亲, 就没有幺幺。没有,又哪里来的孤的今日?”萧谡低声安抚冯蓁道:“放心吧,姑祖母蹦跶不起多少水花的,孤也会给她长公主的尊荣。” “蹦跶的那得是蚱蜢。”冯蓁嗔了萧谡一眼,“殿下这是连我也一起骂呢,是吧?” “那喜欢蚱蜢的又是什么?”萧谡见冯蓁总算开了心了些, 便继续逗她。 “青蛙和雄鸡都喜欢吃蚱蜢。”冯蓁道,“殿下喜欢做哪个?” “那得看幺幺喜欢当雌蛙还是母鸡了。”萧谡笑道。 冯蓁轻轻踢了踢萧谡的腿。 萧谡一把将冯蓁拦腰抱起来,“孤带上去吧,这儿太闷了,以后就算是躲孤,也不必来这里,在窗户上挂一支荆条,孤就知道了。” 冯蓁嗔道:“殿下当我傻呢?我要是挂上荆条,不得来得更快啊?” 萧谡低头咬了咬冯蓁的鼻尖,有笑声从他胸口闷闷地发出。 密道之所以叫密道,那自然是没人经常走,而且还满是尘灰。萧谡将冯蓁放在榻上,有些嫌弃地看了看自己的衣袍,顺带也嫌弃了冯蓁一眼。 冯蓁耸耸肩,表示她也没法子。 “叫人抬水来沐浴。”萧谡指挥冯蓁道。 “殿下这是要走?”冯蓁很自然地道。 萧谡扫了冯蓁一眼,“孤才来呢。” 这是来了很久了好吧?冯蓁嘀咕,“殿下不走,待会儿她们抬水来,不怕被发现么?” 萧谡瞥了一眼密道的入口,冯蓁才知道自己傻了。 “我觉得殿下居心不良,还是不沐浴得好。殿下若是觉得衣袍脏了,就赶紧走吧。”冯蓁道。 萧谡哪儿是冯蓁使唤得动的,“不沐浴,那咱们脏一块儿得了。”萧谡作势就来扑冯蓁。 冯蓁恰好看见了他玉冠上挂着不小心蹭到的蛛丝网,觉得有些恶心。怪只怪萧谡太高了,所以才蹭着蛛丝的。 到最后还是冯蓁自己看不过去,认输地叫人抬了水来。 虽说有些晚了,但因为秋老虎还没过,晚上还有些濡热,所以夜半起来沐浴也不是没有的事儿,因此冯蓁吩咐要沐浴的水,也没引起仆从的怀疑。 冯蓁试了试浴盆里的水温,转身出了净室朝萧谡道:“殿下,可以了。”却见萧谡走到窗边,有人从外递了一个衣服包裹进来。 “这是准备得够齐的啊?”冯蓁不无讽刺地道。 “不是特地为今晚准备的,只是孤走到哪里都有带衣包的习惯。”萧谡解释道,他不在乎衣裳的新旧、好坏,但却不能不洁。 “那殿下快去洗吧。”冯蓁道。 “一起?”萧谡挑眼看向冯蓁邀请道。 “想得美。”冯蓁这会儿又矜持上了。她掌握的密码是,男子主动时,女子就不能轻举妄动了。再且,冯蓁直觉萧谡也就是闹闹她,并不会动真格儿的,那她可就没那闲工夫陪他闹了。 然而尽管冯蓁拒绝了,但萧谡做事儿一惯是不用想,而用做的。冯蓁直接被他剥得只剩下亵衣,扔入了桶中,还呛了一口水。 冯蓁狼狈地拍了拍水面,却又不敢闹得太大声引来人注意。到底还是被萧谡给得逞了。 白罗亵衣,一入水就透得好似第二层肌肤一般,带着的折痕贴在冯蓁的身体上,赋予了她另一种能叫人痴狂的美。 水的热气蒸腾着她身上独有的桃香,和萧谡的却又不同,她的桃香,是桃花醉的酒香,将整个净室的气息都酿成了一壶酒,没有人能不醉。 许是这样的美好叫人忍不住打破她的静谧,萧谡竟再无动作,只久久地看着冯蓁。 冯蓁见萧谡突然没了动静儿,反而有些不适应地红脸了。她忍不住侧过身,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肩,有些瑟瑟的美。 冯蓁其实也没搞懂自己,若是真刀真枪的上吧,她反而还没有现在这般无措和羞涩,可萧谡就那么看着,好似她是一幅绝世名画一般,就让她有些手足无处安放的窘迫了。 这静谧也不知持续了多久,久得冯蓁都有些冷了,她侧头看向萧谡。 唇红欲滴,映着秋水双眸,似误入道观的新出世的水妖,惊恐、无措、瑟缩、哀怜,又莫名地天真茫然。 没有人的唇能红得如此妖娆,如此明亮,如此鲜甜,像天生就在等待谁来采摘。 这一次是萧谡先撇开了头,背对着冯蓁站起身,胡乱地穿上了衣袍。 这个澡到底是洗没洗冯蓁还在茫然。大半夜的让下人抬水,难道就是为了浸湿衣裳? 冯蓁打了个喷嚏,才意识到,这水都快被泡凉了。 萧谡将裹身的大棉布递给冯蓁,冯蓁低着头接过把自己包裹齐了才踏出浴桶。 “孤……” 萧谡一开口,冯蓁才发现他的声音哑得厉害。 萧谡清了清嗓子,“睡吧,别着凉了,孤这就走了。” 萧谡几乎是落荒而逃,留下冯蓁一头雾水。这是喜欢鸳鸯浴呢,还是不喜欢呀? 冯蓁的头发也打湿了,可半夜也不能再叫宜人来伺候,所以胡乱揉了揉,就那么对付着睡了。这样的直接后果就是,她生病了。 这么些年,虽然人人都觉得冯蓁身子不大好,尤其是长大后,更是显得窈窕纤薄,然则仔细想想,她除了莫名晕厥之外,似乎还并未曾生过什么病。 冯蓁次日只觉得浑身酸软疼痛,眼泪流个不停,估计自己是感冒,可这病来势汹汹,让她显得特别的孱弱。连桃花溪水都没能救得了她,喝下去之后好似反应得更厉害。 冯蓁模模糊糊地感觉,莫非是自己免疫系统太强了? 大夫来了、走了,留下一剂药方,熬的药冯蓁喝下去就吐,不仅药吐了出来,吃进去的东西也一并都吐光了,吐得只剩酸水儿,让她眼冒金星。 夜里长公主不放心,不仅让宜人守着,就是翁媪也彻夜未眠,就守在冯蓁的床榻前。 冯蓁心里忍不住想,莫不是萧谡还真的克妻?就自己这身材板儿都没能逃脱厄运? 因为吃不进药,所以冯蓁的症状没什么好转,不过根据她的经验,吃药不吃药感冒都是七天好。可长公主听不进去,只当冯蓁是为了安慰她。 所以第二日长公主就进宫替冯蓁请了御医。 御医这回倒是诊脉诊出症状了,外邪入侵,暑湿伤表,表卫不和,故身热、肢体酸疼。跟昨日的大夫说的差不离,只是斟酌着前方,加了黄连、青蒿,再配上鲜荷叶和鲜芦根清暑泻热。 然则冯蓁依旧是吃了药就吐,人也浑浑噩噩的,却不是被感冒折腾的,而是饿的。她倒是跟宜人说,不想喝白粥,让人给她烧牛肉来吃。 可从御医开始,到长公主一律都反对,要她清淡饮食。御医见她吃不下药,索性想了个法子,让她干脆饿一日,如此邪无滋生之地,或许病状就能减轻,这样生生地把冯蓁给饿趴下了,抬眼皮都艰难。 这么着又两日,连长公主都守了冯蓁小半宿,戚容也跟着来守了半夜,闹得阖府不安。 长公主揉着眉心道:“阿莲,说老五那边是不是查出什么来了,明面上不声张,却对幺幺动手?” 翁媪道:“可御医不是说幺幺乃是风邪入体么?” “就怕那些老糊涂诊断不出真正的病症。”长公主是关心则乱,“幺幺的病情来得这般迅猛,觉得真是风邪入体么?” 原本翁媪觉得冯蓁的症状就是风邪入体,可被长公主这么一问,就有些拿不准了。人最怕就是起疑,一起疑就看什么都不正常了。 好在冯蓁的症状过了两日总算有了好转,她也不敢再闹着要吃肉了,能有白粥吃都感激不尽了。可这一回也提醒了她,她的桃花源里必须存储些米面、肉食等等,省得有一天被饿死了。 萧谡自是早就知道冯蓁病了,但不管白日还是夜晚都没办法靠近寸步,直到冯蓁病情稍微缓,长公主等人不再守着冯蓁,他才能露面。 一露面就把坐在床尾的绣墩上打盹儿的宜人给吓得半死。 萧谡倒是跟主人家一般低声道:“女君的病如何了?还是吃不进药么?” 宜人不答萧谡的话,一个窜身,双手伸开挡在萧谡面前,不许他再靠近冯蓁,可又着急地转身往帐子里低声急喊,“女君,女君。” 冯蓁睡得也不太沉,就是脑袋昏昏然,没营养惹的祸,她这些日子虽然也吃了白粥,但一喝药就吐出来了,生生给她饿成了林妹妹。 冯蓁缓缓地睁开眼睛,看见床帘前似有两个人影,其中一人身形貌似萧谡,当时她的眼泪就下来了,低低地哭出了声儿。 听见哭声,萧谡一掌撇开宜人,上前掀起了葛纱帘。 冯蓁见真是萧谡,那就跟见着“亲人”一般,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朝他努力地伸出手求抱抱。 萧谡见她,脸明显地瘦了一圈儿,本来脸就不大,现在就更显得可怜,眼圈红红的,好似受了无穷的委屈,见着他却是无比依赖地伸出手,心可不得为她的依而融化么?可不得为她的委屈而心疼得无以复加么? 萧谡轻轻地跟抱豆腐似地把冯蓁抱入怀中,用嘴唇贴着她的额头试了试她还在发热没,“还是难受么,幺幺?怎么就病得如此厉害了?都是那晚孤的错,若是能好起来,叫孤怎样都行,就是减寿十年都行。” 萧谡说得情真意切,他这会儿跟冯蓁倒是有些心意相通了。虽说克妻之语都是别人胡乱猜度,然则看冯蓁这般,他又实在怕是自己累她如此。 冯蓁倒是不用萧谡减寿,她看见萧谡,之所以跟见着亲娘一般亲切那都只为了一个原因。她无力地靠在萧谡胸口哭,“肉,我要吃肉,我要吃肉。”哭得那才叫一个情真意切。 萧谡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说什么,幺幺?” 冯蓁以为萧谡跟长公主一般,也要不给自己吃肉,眼泪越流越凶,“我要吃肉,我要吃肉,就算让我死,总也得做个饱死鬼吧。” “胡说。”萧谡听不得个死字,“好端端的怎么会,别瞎想了,明日就好了,幺幺,明日就好了。”萧谡哄孩子似地道。 “肉,我要肉。”冯蓁不想听萧谡华而不实的甜言蜜语,这时候什么都比不上一块肉,哪怕是五花肉也行。 萧谡拿冯蓁没办法,转头看了看宜人,抱起冯蓁朝她道:“且看着,孤天明之前自会将家女君送回来。” 宜人急急地追了两步,却听冯蓁道:“宜人,去我床上躺着。” 这么大半夜的,冯蓁原以为萧谡要将自己带回皇子府的,可他却直接带着她翻墙到了隔壁的宅子。 冯蓁这才知晓萧谡竟然将公主府旁边的宅子买了下来,这胆子可真够大的。难道就为了那日不方便沐浴么?这人的洁癖也算是另一种境界了。 萧谡将冯蓁放到床榻上,她嗅着床帐内是萧谡身上那种清华之香,看来萧谡没少在这儿住。 “想吃什么肉?”萧谡低声问。 “烤牛肉、烤羊肉都行。”冯蓁嘴里一点儿味儿没有,就想吃点儿重口味的。 萧谡有心劝她吃清淡点儿,比如喝点儿肉糜之类的,但看冯蓁晶晶眼地看着他,实在不忍心拒绝,只道:“怕得稍微多等会儿。” “那有什么剩菜的肉也行啊。”冯蓁不讲究的,她口水都要流了。 “胡说。”萧谡道:“如何能吃残羹冷炙?” 做主子的连吃的米都与下人不同,更不提剩菜剩饭了。“看来真是馋了,连这等话也说得出来。”萧谡笑着点了点冯蓁的额头,“先睡一会儿,好了孤叫。” 萧谡为冯蓁掖了掖被子。 冯蓁闭上眼睛道:“殿下,夜里还有蚊子呢,坐在床头替我打扇吧。” “嗯,孤去吩咐人给烧肉,去去就回来给打扇子。”萧谡居然毫无异议地道。 冯蓁好奇地看了萧谡一眼,见他脸上一丝为难或者生气的神情也没有,倒是有些纳罕。只是她又饿又困,眼皮很快就又耷拉下去了。 萧谡回来后便果真拿起了扇子给冯蓁驱蚊,看她柔弱得体不胜衣,连眼睑上的睫毛都撑不起来了,眼下更是青黑一片,不由对城阳长公主又痛恨了三分。 那老虔婆一辈子醉心权势,冯蓁十岁前,她何曾管过这个外孙女儿,如今不过是要利用她来联姻,这才上了点儿心。 人只是小病一场,普通伤寒,在她府中竟然弄成这副模样,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让冯蓁甚至问他要肉吃,却是何至于此? 萧谡伸手又摸了摸冯蓁的额头,尽管她难受,他也感同身受,但那又有什么用,她的病痛依旧不会减少一分。 萧谡叹息一声,感觉冯蓁就是傻。她外大母待她毫无真心,她却一力回护。为了城阳长公主,冯蓁甚至愿意委屈她自己。 萧谡知道冯蓁之所以愿意无名无分地跟着他,等着他,除了彼此的情意之外,还有以身为城阳长公主换取平安之意,她才是他们能化干戈为玉帛的关键。 只是萧谡始终觉得愤怒,恨城阳长公主如此薄待冯蓁。 他跟城阳长公主两人,还真是想法设法地各种误会、憎恨对方。 “殿下。”荣恪有事回禀萧谡,站在竹镂空花鸟屏风后低声唤了一声。不过屏风乃是镂空,当中间以轻纱,隔着薄薄的纱倒也能将其后人的姿态看个明明白白。 荣恪是万万没料到,自家殿下还有如此“贤惠”的一面,竟就那么坐着替蓁女君扇蚊子,且一摇一摆间一丝不耐也无,慢悠悠地仿佛理当如此。 听见荣恪的声音,萧谡起身,用扇子在帐内扇了扇,听着没有蚊虫声,这才仔细地替冯蓁把帐脚掖好,转出屏风去。 萧谡并未走远,就在西梢间听荣恪回话。 荣恪才说了句“扬之先生……”就见萧谡蹙起了眉头。 对于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萧谡而言,这已经算是他很不悦的表现了。荣恪赶紧自我反省了一下,觉得“扬之先生”四个字当不至于让萧谡蹙眉,片刻后他微微压低了声音,继续说话,见萧谡的眉头果然舒展了不少,这才明白他真没猜错,这是怕他吵着那位了。 可天地良心啊,荣恪刚才那几个字其实已经是放低了许多声音的。 荣恪原还想,以冯蓁的家世容貌,即便是面对萧谡,也万万没有委屈做小的道理,更不至于要沦落到如此偷偷摸摸的,今儿见萧谡对她这般珍若眼珠,才晓得女子真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即便是萧谡自己说话,那也是往低得叫人听不清的方向去的,使得荣恪不得不往前走了好几步。 两人说了会儿话,却见厨上的人来禀道说饭菜备好了。 萧谡朝荣恪做了个手势,“待会儿再议吧。” 荣恪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萧谡往东边儿去。他若不是有要紧事也断不至于这个点儿来找萧谡回话,难道这事儿还比不上蓁女君吃饭重要? 萧谡刚绕过屏风,就见冯蓁已经坐了起来,她这是闻着味儿了,可见睡得并不好。 冯蓁掀开帘子,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脚在脚踏上胡乱地钩来划去也没发现自己的鞋,这才想起来她好像一路都是被萧谡给抱过来的。 萧谡上前将冯蓁抱起来,“就这么馋啊?闻着味儿都不用人叫了。” 冯蓁嗔了萧谡一眼,“殿下是没饿过,所以不知道饿的滋味儿。” “姑祖母怎的就不给饭吃了?”萧谡问。 “不是不给饭吃,是只给我白粥喝。”冯蓁解释道。 “病着,是得吃得清淡些为好。”萧谡道。 “日日吃白粥,喝了药就吐,我哪有力气病好啊?我就是要吃肉,瞧着吧,我吃了肉之后这病明日一准儿就好了。”冯蓁道。她本来是个偏素食的人,却没想到被一场病给逼成了食肉的饕餮。 萧谡将冯蓁放在饭桌前的凳子上,见她的双脚无处安放,又怕她再受凉病上加病,便将她的腿搁在自己腿上。 所谓寒从脚下起,萧谡怕她没穿鞋袜受寒,索性干脆用左手替她揉起一双玉足来。 “的脚怎么这么凉?”萧谡平日不察,这会儿却被冯蓁的寒凉给惊了一跳。 冯蓁倒不是气血不好,只是因为夏日里桃花源自己就变成了冰泉,她每日浸泡可不就成了冰肌玉骨么,如今又正逢病着,所以脚凉是很自然的事儿。 说来也奇怪,以前她饿了喝点儿桃花源的水也算能顶饿,可这回却是不行。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练了九转玄女功之后的缘故,消耗太大。 不过此刻冯蓁倒顾不上回答萧谡的问题,她已经自己动手给自己夹了一筷子糟溜鱼片,又鲜又香带着一丝回甜,“咦,这味道怎么吃着像是白楼大师傅的手艺啊?” “舌头倒是尖。孤特地让人去把他叫来的,在病中,自然是得吃点儿手艺好的。”萧谡一边替冯蓁揉脚一边道。 83|绿中绿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冯蓁感觉一股热流从她脚底心涌起, 微微有些愕然,萧谡这是在给她运功驱寒?别说, 渣男暖起来的时候还真是甜,要不怎么会有人傻得跳坑呢。 冯蓁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萧谡的这个举动, 也不想回应, 索性还是专注地吃吧。 饿得头晕眼花的, 见着肉自然就馋了些,冯蓁的筷子动得极频繁,以至于萧谡忍不住道:“别吃太多了, 太晚了, 仔细过犹不及, 待会儿又顶着胃了。” 冯蓁鼻子里“嗯嗯”地应着, 但嘴下可没留情。“要是再有一顿烤肉,配点儿惠泉酒就好了。” “等病好了, 这些都有。”萧谡见冯蓁吃得香, 自己也高兴。另一头也觉得奇怪,真不知人吃饭有什么好看的,可他就这么坐着, 看着冯蓁小嘴嘚啵嘚啵地动,心里那股满足,却是自己都难以想象的。 好似就这么天长地久地看着,也不会觉得无聊和不耐。 荣恪拘束地坐在西梢间,也不敢乱动,外面就是饭厅, 先才他“不小心”瞥了一眼,冯蓁的装束不算整齐,所以他也不能前去行礼,只能被困在西梢间内。 西梢间和次间只以镂空冰裂纹槅扇隔开,中间垂了一帘软纱罗帘子,朦朦胧胧地还是看得到外面的一些动静儿。 荣恪就那么看着萧谡给冯蓁揉脚,再盛汤、夹菜,末了又给她端茶水漱口。 好在是冯蓁自己的脚,她也没嫌弃。 一顿饭下来,荣恪就看着他家殿下忙来忙去地伺候人了。 冯蓁打了个哈欠,“我想回去睡了。”她这是典型的饱暖就犯困。 折腾了一个晚上,萧谡没占着冯蓁什么便宜,冯蓁倒是薅了不少羊毛,吃饱喝足,就迫不及待地想踹开萧谡了。 “明晚还吃肉么?”萧谡送冯蓁回去时道。 想,不过现在冯蓁想吃的是另一种肉,采阴补阳那种。她圈着萧谡的脖子,眼晶晶地望着他,“等下雪的时候,我们去汤山苑烤肉吃,吃完还可以泡温泉,池边是雪,冰火两重天可舒服了。”冯蓁在“冰火两重天”五个字上格外地用力。 可惜萧谡像是什么都没听懂,也许是知道的,但没把冯蓁跟“污”字连在一起,也就没往深了想。 而冯蓁嘴里描述的情形,那就是她向往的日子,有没有萧谡倒是无所谓。 萧谡笑道:“以前也没就见这么爱吃肉。明日且看看的病有没有好转,若是真好了,以后就有肉吃,否则还是喝白粥吧。” 冯蓁打了个哈欠,靠在萧谡的肩头道:“放心吧 。” 冯蓁的病果然是吃了肉就大为好转,主要是人有力气了,她这才刚恢复过来,长公主府倒是迎来了个意外的客人——王丞相的大儿媳妇夏氏。 长公主唤了冯蓁来行礼,夏氏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到底是长公主会养人呢,这天底下女儿家的灵气怕都到蓁女君身上了,也难怪……” 难怪什么,冯蓁可不知道,因为长公主很快就又把她给撵走了。 等到了晚上,冯蓁依到长公主身边道:“外大母,夏夫人这又是来给我说亲的?” 长公主白了冯蓁一眼。 冯蓁嘻嘻地道:“您这真是把我养得太好了,求亲的人都快把门槛给踏破了吧?” 长公主好笑地打了冯蓁一下,“好个小女君,真是一点儿也不害臊。” “这次是哪一家啊?”冯蓁问。 “还是上回那家。”长公主撇了撇嘴。 冯蓁一时还有些没回过神,“上回那家?郑家?!”这不能吧?冯蓁心里叫了一句,那天她表现成那样,都还能成? 谁知长公主还真的点了点头。 “可是他家不是……”冯蓁心道,这可真是峰回路转啊,“这怎么改主意了呀?是刘夫人的夫婿想出来做官么?” 长公主摇了摇头。刚才她已经从夏氏嘴里套出话来了,说是郑十三郎自从见了冯蓁就犯了相思病,一回去就病倒了,刘夫人爱子心切,说是允了婚,郑十三郎的病才好转的。 冯蓁眼珠子转了转,“那么就是长辈拧不过晚辈咯?还当郑大儒的孙子能有多少定力呢,原来也就是个重色之辈。” 长公主没好气地道:“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也就只有色字了。” “外大母,人贵有自知之明。我有了这一条,不就是最贵最好的了么?”冯蓁是真不害臊,还对着长公主嘿嘿地笑了笑,“外大母要答应么?” “答应什么?就这样儿的进了那样的人家还不得闹翻天?”长公主又白了冯蓁一眼道。 冯蓁挠了挠头,没敢说的是“一开始想跟郑家联姻的不是么?”可见女人不分老嫩,那主意改得就跟得了健忘症一样。 冯蓁道:“外大母,那与五殿下……”本来想问问还没有缓和的余地,结果下一刻就听长公主道:“别提他了。”长公主一听见萧谡的影儿都觉得心烦。 冯蓁感觉这走势不对啊,若是她外大母一心跟萧谡作对,萧谡要被拉下马还好,若是他上去了,自己难道还真非得给他做贵妃不可?要不然她外大母可怎么办?冯蓁可不觉得她踹了萧谡,萧谡还能容忍城阳长公主。 萧谡见着冯蓁时,她正在苦恼地咬着大拇指。 “这是怎么了,遇上什么难事了?”萧谡如今出入冯蓁的闺房,那真跟蒋琮从外面回来到冯华屋里一样自然了。 冯蓁的苦恼自然不能对萧谡提及,只能随便找了个理由,“阿姐快临产了,我有些担心。” “不是还有一、两个月么?”萧谡道。 “不知道啊,我心里总有些不安。”冯蓁随口道。 萧谡摸了摸冯蓁的头,冯蓁顺势依偎入他的怀里。“做女子可真难,生不出孩子难,生得出时也是拿命在搏。” 冯蓁把话都说完了,以至于萧谡都不知该怎么应了。 “殿下,真将姬妾都遣散了?”冯蓁抬头问。 萧谡道:“孤如果在这上头说谎,翌日一看不就露馅儿了?” “那,我将来要是生不出孩子该怎么办?”冯蓁又问。 “为何会生不出孩子?”萧谡反问,似乎从来没觉得这是个问题。 冯蓁懒得再跟萧谡纠缠如此没营养的问题,于是换了个方式提问道:“殿下,这女人生孩子就是闯鬼门关,我觉着,若真心疼我吧,还是让别人替我代劳才是。” “生孩子别人怎么替代劳?”萧谡听糊涂了。 冯蓁觉得萧谡是傻了,“就是有儿子就行了呀。” 萧谡有些无奈,轻轻捏了捏冯蓁的脸颊,“行了,就别试探了,孤只有,也只跟有孩儿。”萧谡俯下头开始亲吻冯蓁的耳垂,显见也是不想聊这些没营养的话题。 冯蓁只觉无力,现在她不论干什么,好像命运都跟她反着来似的。比如她不想萧谡遣散姬妾,结果他二话不说招呼都不打就遣散了。“那殿下可得记住今日的话,将来若是骗了我,我就……” 冯蓁也说不出后面的话,因为她压根儿就没想过什么将来。但好歹是没让萧谡再追问她其他的烦恼了。 可冯蓁才刚这么想呢,就听萧谡道:“今日郑家托夏氏来向提亲了?” 冯蓁侧过身,以手撑在脸侧看向萧谡,“殿下的绰号该不会包打听吧?” “不是,是包打人。”萧谡肃然一张脸道。 冯蓁“吃吃地”笑了起来,想起了包大人,那肤色倒是衬现在的萧谡。“放心吧,外大母现在都恨死了,不会同意那门亲事的。” 萧谡的手指在冯蓁脸颊上戳了一个窝,“蓁女君倒是好本事,把个郑十三勾得命都快没了。” 冯蓁坦然地接受了萧谡的赞美,“色是刮骨钢刀嘛。”冯蓁得意地将食指在面前来回摆,“命不硬不要碰。” 说完她又凑到萧谡眼前,拿出绝色妖姬的声音道:“比如说,殿下的命就硬。”她的视线看的地方可不就是萧谡的命…… 根子么。 萧谡将冯蓁搂入怀中,紧紧地箍着,上挑了嗓音道:“嗯,只有命硬么?” 冯蓁只能装傻,毕竟萧谡就会逗她,又不来真的。 两人又腻味了一阵,冯蓁如今也不催着萧谡走了,反正他就藏在隔壁,倒也方便他偷香了。 原以为日子能这么平静地流淌到萧谡成亲,谁知第二天醒过来,冯蓁跟长公主正在用早饭,严府报丧的人就上门了。 “严大夫人过世了?!”冯蓁的脑子里第一个闪现的就是严儒钧和卢柚抱在一块儿的情形。 “怎的去的这般突然?也没听说阿母有什么病痛啊。”长公主问来人道,那正是严大夫人的儿子严家二郎。 严二郎低下头道:“自打上回二十郎的事之后,阿母就一直卧病在床。” 看起来这次严大夫人之死,又要怪罪在二十郎头上了。 严二郎走后,冯蓁叹了口气,对长公主道:“二十郎的事儿不是解决了么?怎的会将严大夫人气得……” “各家都有各家的糟心事儿,就别多问了。”长公主道,“收拾一下,换身衣裳,午后跟阿容去趟严家吧。” 长公主自然是不去的,严家也只有严太尉死了,才能让她亲自前往吊唁。 冯蓁换了一袭黛紫暗银魏紫纹的衣裙,正在妆奁前检查自己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合乎礼仪的,就见戚容已经站在了屏风边。 “这样老成的颜色穿在身上怎的显得如此娇妍啊?”戚容笑道,“可见这世上就没有不好看的颜色。” 冯蓁腼腆地笑了笑。 “只是也不能太素净了。”戚容走上前,想替冯蓁再选点儿头饰戴上。 冯蓁赶紧道:“头上戴的是转心簪呢,再加点儿别的反而不美了。” 戚容细细一看,果真是上京最近才时兴起来的转心簪。簪花两重,中间一重随着人的走动能够自己转起来,时人觉得其像象征转运,所以一出来就被上京的夫人们追捧。 不过能打这种簪子的匠人不多,尤其是冯蓁头上这一支,乃是白玉宝莲花转心簪,打制手艺就更复杂了,戚容这也是第一回见呢。“大母果然最疼幺幺。” 冯蓁却不好说这是萧谡送她的。原本她的首饰都是有记录的,平白地多出一件来很不好解释,可这转心簪萧谡一定要送,冯蓁也就只好收着了。 “不是外大母送的,是上回敬姐姐要打簪子,她家有熟悉的匠人,我就跟着制了一支。”冯蓁解释道,“外大母疼我,难道就不疼表嫂啦?哪回有这样的东西不是咱们都有份儿的?” 戚容没好意思地笑了笑,“咦,这耳坠子也是转心宝莲呢。” 冯蓁脑门儿都快冒汗了,若非有何敬这个挡箭牌,可真不好办了。萧谡也实在是为难人,一个大男人关心女子的首饰作何? 却说冯蓁跟着戚容进了严府大门,四处都挂着白,因着大夫人下世,二夫人又素来不管事儿,所以反而是三房的卢夫人在人前张罗。 而卢柚也跟在卢夫人身边与客人寒暄,她毕竟是未来的五皇子妃,学这些治家理事也是应当的。 都说要得俏,一身孝,这话在卢柚身上似乎格外的适用。她虽然不必替严大夫人守孝,可也穿得十分素净,眼周红得厉害,却又不是那种狼狈的红,而是粉樱一片,显得孝中带媚,很是惹人怜惜。 冯蓁瞥了眼不远处的严儒钧,他神情有些哀肃,一眼也没往女宾这边看过,至少表面上是丝毫看不出他和卢柚有什么关系的。 冯蓁觉得自己可能是太多疑了,总以为严大夫人的死跟严儒钧和卢柚有关。可想一想,即便严大夫人死了,卢柚也不可能嫁给严儒钧,所以她并不是得利者,并没道理向严大夫人下手的。 奠堂中,严二十也跟着他的兄嫂等跪在一边,只不过是跪在最末端,毫不起眼。头也一直埋着,不曾抬起来。 冯蓁看着他莫名有些内疚,总感觉是自己坑了严二十,让他人财两空。 许是看得太久了,以至于戚容在旁边拉了拉冯蓁的袖子,“几位殿下都来了。” 冯蓁跟着戚容往旁边让了让,只见二皇子萧证领着萧论、萧谡和萧诜走了进来。 萧谡的目光在冯蓁身上一扫而过,倒是在卢柚身上多停了片刻。这也是个会演戏的。 吊唁之后,冯蓁与敏文说了会儿话,“二十郎的腿怕是还没怎么好。这样跪着可行?” 敏文低声道:“二郎一心觉得是二十郎气着了大伯母,所以叫人看着他跪,一天十二个时辰,一时半刻都不许少。” 冯蓁吸了口冷气,“这不是存心要毁了二十郎的腿么?而且……”无论如何,冯蓁都不认为,一个无足轻重又失去了父亲欢心的二十郎,能有本事气死严大夫人。 敏文道:“是啊,可能有什么办法呢?如今人人都责怪二十郎。” “幺幺,咱们该回了。”戚容走过来叫冯蓁。 冯蓁看了眼戚容,又看了看不远处刚好往这边游廊走过来的严儒钧。“表嫂,稍等我一下。” 冯蓁往前走了几步,向右侧拐过去,正好截住严儒钧,朝他行了一礼,“世伯。” 严儒钧微微诧异地看了看冯蓁,“蓁女君找我有事儿?” “世伯,刚才我看二十郎一直跪着,他的腿还没大好,有些担忧他的腿。”冯蓁直言道。她平素可不是这么热情而鲁莽的人,只是因为自觉欠了二十郎的,这才不得不唐突。 “多谢蓁女君关心犬子。”严儒钧道,只是再没有其他任何表态,不过心里多少还是诧异的,不知为何冯蓁对二十郎另眼相看。又想起他与风吹花的事儿,不由觉得自己这儿子莫不是继承了他的本事,与女子格外有缘? “世伯。”冯蓁还要说话,却见严儒钧眼神有异,她侧头看了看,却原来是萧谡和卢柚在游廊另一侧说话,因着有些远,两人的声音又低,便是冯蓁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严儒钧朝冯蓁歉意地点了点头,迈步走了。 许是萧谡那边也察觉到了什么,冯蓁再看过去时,他也正好望向自己。 “幺幺。”萧诜的声音在冯蓁身后响起。 冯蓁无奈地转过身,朝萧诜行了一礼。 只是萧诜还没来得及再开口,戚容就走了过来。“幺幺,咱们该回去了。” 冯蓁心里可感激死戚容了,朝萧诜歉意地笑了笑,便跟着戚容走了。戚容显然是得了长公主的指示,要对萧诜严防死守,决不许他靠近冯蓁的。 “同严世伯说什么了呀?”戚容问道。 冯蓁没吭声,跟戚容提起二十郎,那她外大母就知道了,定然会以为她还不死心呢。没得别再把二十郎给坑死了。 戚容见冯蓁神情有些郁郁,也没再往多了问。可冯蓁要是知道自己这“郁郁”引来了多大的误会,此刻怕就是要怎么灿烂就怎么笑了。 然则戚容误会了冯蓁,萧谡却没有。晚上一见面,问的就是,“怎么,心疼上二十郎了?” 冯蓁自然是不能在萧谡跟前直接替二十郎说好话的。“殿下这话听着怎么像是在吃二十郎的醋一般?”冯蓁状似好笑地道。 萧谡不说话,却像是默认了。 冯蓁这下可好奇了,她坐起身朝萧谡招了招手,萧谡这才仿佛不情不愿地坐到她床畔。 “二十郎哪一点儿能跟殿下比啊,竟然真还吃他的醋啊?”冯蓁不解。 萧谡道:“在们女君眼里,他这般的肯为个教坊女子跟双亲决裂的男子,自是更为有情有义。” 冯蓁故作怪腔怪调地道:“原来殿下如此懂咱们女子的心思啊。” 萧谡拧了拧冯蓁的脸蛋,“少来挖苦孤。只是严骠骑就是再又不是,那也是生养他的人,也未曾亏待过他。何至于就让他要断绝父子情意?此为不孝。那风吹花虽说不再是清倌,但若真有情意,又岂会嫌弃?此为无情。” “未必就是嫌弃,其中可能复杂着呢。”冯蓁忍不住替二十郎辩解。“我之所以同情他是因为……” 冯蓁顿了顿,看着萧谡的眼睛道:“是因为,若没有我一时犯糊涂介入其中,殿下也不会处置风吹花。二十郎他,终究是……”冯蓁叹了口气,轻轻依偎进萧谡的怀中,“若他们是真情实意,岂不是因为我而不能成为眷属。我很害怕……” “呀,就是心太软了。”萧谡抚摸着冯蓁的头发道。他极喜欢冯蓁散着头发的样子,手指插进她的头发丝里,即便是最上等的丝绸也没有这样舒润滑爽的质感,他喜欢极了。 冯蓁摇摇头,“才不是心软呢,只是想着我与殿下……”冯蓁抬起头,“我有些害怕。若是真有因果报应,叫我与殿下也……” 冯蓁的眼底已有泪光,她感觉这九转玄女功虽没有看到其他什么独特功效,可若是能回天0朝,叫她当个哭戏明星肯定是绰绰有余了。眼泪是说来就来,要三滴就绝对不会只流两滴半。 “行,孤算是怕了。”萧谡道,“想叫孤做什么?风吹花的事儿就别提了,她威胁,那就是自蹈死路。” “那二十郎呢?总别让他再瘸了吧,还是我给的诊金呢。”冯蓁道。 萧谡“唔”了一声不置可否。 冯蓁又道:“殿下,严大夫人是怎么去的啊?上回我见着她还好好儿的呢。都说是二十郎气死她的,可动动脑子就知道这说不通的。” “怎么就这么好奇严家的事儿?”萧谡问,“十七郎、二十郎……孤现在是听见严家的事儿就心烦。” 冯蓁挑了挑眉,说得好像严十七不是他自己挑的事儿似的。可萧谡如此顾左右而言他,显然就是严大夫人的死因另有缘故了,估计是跟严儒钧和卢柚脱不了干系。 “那咱们说柚女君的事儿?”冯蓁淘气地道,“今日见她与殿下并立,真真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的金童玉女。” 萧谡没啃声,反而还站起了身,离开床边走到了冯蓁的妆奁前,见她台上随意地搁着那枚白玉宝莲转心簪,便拿了起来在手里把玩。 这架势倒不像是他要哄冯蓁,而是在等着冯蓁哄他了。 冯蓁多少知道一点儿萧谡的心态。 在这件事上,萧谡很清楚,无论他哄多少次,只要他与卢柚有婚约,就哄不好冯蓁。同一件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哄,是人也都会烦的,尤其是心虚的男人。萧谡估计如今就是进入心烦的阶段了。 84|蒹葭惊 ..co,最快更新万万不可最新章节! 冯蓁仰面躺下, 想着她还是高估了萧谡的耐心,看来男人都差不多是一个德性。 冯蓁少不得也反省了一下自己, 看来道行还是不够,脸已经美得她想不出该如何再进一步的地步了, 可跟男人之间结局似乎也没多大变化。 看来颜值不是正义, 性格才真的决定命运呢。 听着遥远处传来的梆子声, 冯蓁才意识到,她和萧谡各自已经沉默了很长一段功夫了。 这么长的静默显得十分的不同寻常,以至于冯蓁终于还是朝萧谡看了过去。 萧谡迎着冯蓁的目光重新走回床边。“幺幺。” 冯蓁缓缓坐起身, 知道萧谡这是有话对自己说。 萧谡垂下眼皮, “幺幺, 孤有时候也会觉得很辛苦。” 这一点冯蓁倒也能理解。萧谡此刻的心境, 估计可以用“绿得绿中绿,方为人上人”来形容。 她固然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地指责萧谡, 为了个皇位而一切礼义廉耻皆可抛。然若易地而处之, 冯蓁知道自己所作出的选择和萧谡不会有什么不同。 只是,人终究是没办法真正地调换身份的。 “可孤每次只要看到,再辛苦也能觉得疲倦一扫而空。”萧谡道。 冯蓁在心里默默地为萧谡这情话转折的技能点了个赞, 虽然她们彼此都知道第一句才是重点。 “然则是孤想错了,也是孤太自私了。孤如此待,却是太不顾忌的心思了。”萧谡摩挲了一下冯蓁的脸颊。 冯蓁心里暗忖,下一句应该要说“分手”了吧? 果不其然,萧谡接着道:“幺幺,等孤能明媒正娶时, 孤再来见。” 冯蓁说不出心里是种什么感受,不再能薅羊毛或许叫人难受,可此外却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被选择地抛弃了。 在冯蓁看来,萧谡这明显是不再有耐心哄人,这么“夜夜春宵”能占的便宜都占光了,也就没甚趣味儿了。所以索性打着冠冕堂皇的幌子撂开了手。 这段关系,她不能说停就停,但萧谡却可以。如此的不平等,让冯蓁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愤怒在胸中燃烧。痴情女那一角,她实在有些演不下去了。 冯蓁吸了一口气,知道这样不行。跟萧谡吵翻天,吃亏的还不是自己么?若是交恶,将来万一有求到他的时候,他又怎么会顾念旧情。 “不要。”冯蓁强按住心底泛起的恶心,拽住萧谡腰间的衣裳道,“是我不好,说好了殿下成亲前都好好儿的,都是我不好。”冯蓁低下头,心里那叫一个憋屈啊,怪不得古人不肯为五斗米折腰了,这滋味真不好受。 “幺幺。”萧谡的声音里满是无奈。 “我,再也不提了,殿下。”冯蓁泪眼盈盈地投入萧谡的怀中,享受着肌肤相亲带来的羊毛盛宴,有些害怕从明儿起就薅不到了。 萧谡爱怜地用鼻尖摩挲了一会儿冯蓁的脸颊,然后低头在冯蓁的额上轻轻地印了一吻,“等着孤。” 话说得冠冕堂皇,路走得却是绝情断义。 冯蓁看着萧谡离开的背影,只觉得有些恍惚,好像有另一个人走进了他的身体,跟他重叠在了一起,让她看到了上一世。 所谓等着谁自然是个笑话,冯蓁只想从这个蚕茧里挣脱出去。 冯蓁此时格外地想念西京,想得发疯。可是回西京看起来那么容易,实际上却又离她那般遥远。 从萧谡说不再见开始,前两日冯蓁还会想他会不会食言而肥,然而男人的心狠起来,比任何人都狠,无毒不丈夫嘛。 日子就这么平静如水地滑到了八月中,严大夫人昨儿也出殡了。接下来上京冯蓁所熟悉的圈子讨论的似乎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严骠骑严儒钧的续弦之事。 这严大夫人才死了不到两月,严儒钧还得为她守一年,但却并不妨碍许多人想替他说媒拉纤了。 冯蓁也是从城阳长公主的言谈里才知晓,严儒钧那风流倜傥的美大叔市场有多好的。她的表嫂戚容,家中有个堂妹,正是说亲的年纪,于是戚家就想着让她去给严儒钧做续弦。 戚容正跟长公主说这事儿了,意思是想请长公主出面说成这门亲事。 长公主道:“那堂妹吾也见过,模样生得很是寻常,就别想了。” 戚容强笑道:“大母,严骠骑这是娶妻又不是纳妾。” “嫁过去不得严骠骑的欢心,又有什么用。”长公主不为所动地道。 不知为何长公主说这话时,却瞥了冯蓁一眼。 待戚容走后,长公主笑着开口道:“幺幺,吾瞧着严骠骑倒是挺符合平素的要求的,是吧?” 冯蓁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她可没感觉出长公主这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冯蓁在心里迅速权衡了一下自己嫁给严儒钧对长公主的好处。 虽说严家三房是萧谡那边儿的人,但严太尉却是个没有明确站位的人。说起来二房的儿媳妇跟三皇子萧论也是沾亲带故的,而严儒钧的七郎娶的还是德妃娘家的侄女儿。所以严家是可以争取的。 若是自己嫁了严儒钧,长公主还真的是得了一大助力呢。如此她要再跟萧谡作对,最后哪怕元丰帝执意要立萧谡为太子,她也有了兵变的资本。 “外大母,我平素都是跟玩笑的呢。严骠骑都那么大年纪了,我难道嫁过去给他送终啊?”冯蓁道。 “口没遮拦。”长公主嗔道,不过也没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 冯蓁从长公主的屋子里出来,背后一身的汗,心里不由想,她要真跟严儒钧定了亲,这关系那就真可乐了。 萧谡和卢柚,自己和严儒钧,光是想想,冯蓁就感觉到了浓浓的天道循环在里面。 尽管后来长公主没再提,可冯蓁总有些担忧,心烦的时候自然会想去冯华那儿。 “怎么了?闷闷不乐的。”冯华爱怜地替冯蓁理了理额发。 冯蓁的苦恼其实没法跟冯华说,怕她担忧自己伤了身体,影响到生孩子。“小侄儿过不了多久就要出来了,我怕阿姐到时候只顾着孩子,再不挂记我了。”冯蓁撒娇道。 冯华只觉得好笑,“还在为这事儿吃醋呢?”她摸了摸肚子,脸上满是母性的光辉,“到时候幺幺和我一起疼爱五哥儿如何?” 冯蓁听到“五”字有些不适地蹙了蹙眉,旋即才想起,若是冯华这一胎生出儿子来,在蒋家正好行五,也的的确确是五哥儿。 “阿姐,我好想西京啊,想咱们的温泉。”冯蓁情绪低落地道。 冯华揉了揉冯蓁的头发,“的亲事可有什么眉目了?” “我就不能不嫁人吗,阿姐?”冯蓁几乎是祈求地看着冯华,她拉住冯华的手,“阿姐,等生完孩子,跟外大母说一说,随便在西京给我找户人家行不行?” 冯华戳了戳冯蓁的额头,“都多大了,还说这些孩子话。晚上在这儿用饭吧。” 冯蓁摇头道:“不了,省得待会儿姐夫回来,影响俩说悄悄话。” “姐夫最近得了个差使,不会回来用晚饭的。”冯华道。 可话音才落,就有侍女进来禀报说,蒋琮要回来用晚饭,还会带个朋友回来,让冯华准备些酒菜。 能带回家,还让冯华准备酒菜的,当是通家之好的朋友才是,可冯华却想不出是谁,“二郎可说是哪家的公子了?” “说是西京佟家的公子。” 冯华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听冯蓁欣喜地道:“阿姐,肯定是季离公子,是季离公子。” 冯华简直没脸看了,待遣退了侍女才揉了揉额角道:“幺幺,可不是小女君了。” 冯蓁搂住冯华的手臂道:“阿姐,我好怀念西京的日子啊,那会儿阿姐也觉得季离公子好看的是不是?” 佟季离当时在西京那可是所有西京闺中少女的梦中情郎。只可惜他有青梅竹马的表妹,也就是他的元配,两人鹣鲽情深,好得那真叫是针插不进,水泼不入。可越是这样,像冯蓁这等女君就越是觉得季离公子好。 “今儿姐夫既然要回来,那就赶紧回去吧。”冯华没好气地道。 “阿姐。”冯蓁哀求地摇了摇冯华的手,“那可是季离公子呢,都好些年没见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变成油腻的大叔。” “什么油腻的大叔?”冯华可听不懂冯蓁这种说法儿。 冯蓁道:“阿姐,求了,让我留下来用饭吧?” 蒋琮回到院中时,见冯蓁也在,却是有些诧异,转身给旁边的佟季离引见了冯华。“这是内子,乃是西京冯府的女君,与家也有旧,季离可还记得?” “原来是华君,自然记得。”佟季离温和地笑道。 从佟季离踏进院门开始,冯蓁就一直在打量他。五、六年前的翩翩公子,如今已步入而立,可瞧着依旧是清风送其上云端的绿竹翠松一般的玉郎,只是更成熟、更儒雅了,眼角添了几道细细的纹路,也让他添了一丝沧桑,越发叫人忍不住心疼于他。 “这是内子的胞妹,蓁女君。”蒋琮接着又介绍道。 这下玉郎的脸也绷不住了,十分诧异地道:“幺幺?” 冯蓁瞬间粲然一笑,好似天上忽然放出晴光万丈,“季离哥哥还记得我?” 虽说“季离哥哥”四个字叫起来有些肉麻,但冯蓁小时候就是这么唤佟季离的。 佟季离摇摇头,“若是玉书不说,我便是想破脑子,也断然猜不到的。不过细瞧着,眼睛却还是小时候的样子。” “季离哥哥还记得我,是因为我小时候胖得叫人印象太深刻了么?” 冯蓁的话将佟季离逗得笑出声,“许是吧。”不过更重要的原因是,小时候冯蓁每次见着他,都要闹着抱抱,那样“不害臊”的小女君天下也找不出几个,佟季离自然印象深刻。不过这样的往事,现在却不适合说出口了。 一时冯华请众人入席,佟季离坐在东席,冯蓁则面东而跟他正对。她看着佟季离,不由想当初她跟萧谡说的话,还真不是无的放矢的。季离公子的确很符合她的要求啊,对原配情深似海,儿女双,若是嫁给他,就能回西京了,且也不用生孩子。若要同床共枕,佟季离生得如此俊美,她也不算太吃亏。 所以冯蓁眼巴巴地看着冯华,希望她阿姐能帮她问问季离如今可再次婚配没有,此次进京是要在上京为官呢,还是只是访友。 冯华不是看不明白冯蓁的心思,只是她觉得佟季离是万万配不上冯蓁的,一个拖儿带女的鳏夫,生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 可她如果知道城阳长公主有打算让冯蓁嫁给严儒钧的话,只怕就不会觉得佟季离差了。 冯蓁见自己阿姐是指望不上了,所以离府时,吩咐马车一直停在严府门外,就为了等佟季离出来。 虽说冯蓁也知道女君应当矜持,但时不与我,她必须把握住机会,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不想放过。因为冯蓁总感觉自己背后有条狗在追。 要说这一世谁真正的在她心上留下过影子的话,那真的是非季离公子莫属。 佟季离在蒋府并未待太久,因为华朝有宵禁,他得在这之前回去。只是感觉到身后有马车跟着他时,季离少不得回了一下头,却见冯蓁掀开了车帘正望着他。 佟季离迟疑了片刻,还是下了马,朝冯蓁的马车走过来,“蓁女君可是有话同在下说?”佟季离没有再叫冯蓁为“幺幺”,先才也只是因为太惊讶了才脱口而出的。 冯蓁却没绕圈子,而是直直地看着佟季离道:“听闻君妻旧年已过世,不知可曾再婚娶?”冯蓁不再叫佟季离为哥哥,是为了让他知道自己的话是很认真的事。 佟季离闻言并未诧异,冯蓁的话只是佐证了她席间的频频秋波而已。“阿母已为某相看中一门亲事。” 冯蓁叹了口气,不死心地道:“是已经定下了?” 佟季离道:“某此次进京就是为了此事。” 佟季离亲自过来,自然是看很重这门亲事的缘故,交换庚帖之前,要让女方相看一下自己。 冯蓁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既然婚约还未成就,君可否考虑一下我?”说完冯蓁的脸就被自己给臊红了。 不过脸红贵脸红,冯蓁为了给自己争取一点儿插足的机会,又补了句,“说句不害臊的话,从小我就思慕君,我也知君之担忧,若是我婚事能成,我愿今生都不生育子女。”反正她也生不出来。 话说得如此直白,冯蓁不仅红了脸,还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佟季离实在不明白像冯蓁这样的女君,无论是家世还是才貌,都是上上之选,却为何偏偏看中了自己,还如此迫切,甚至连那样的承诺都敢许下。 冯蓁有些颓丧,也知道自己这样说会吓着佟季离的。她苦笑了一下,“今日之言但愿君能考虑。”冯蓁缓缓地放下帘子,感觉自己再一次刷脸没成功。 冯蓁倒是不担心佟季离会把自己的话到处传,他从来就是个端方君子,要不然也做不得西京第一公子了。 只是冯蓁万万没想到的是,佟季离会是萧谡的座上宾。 “季离今次进京是为了与严家慧女君的亲事么?”萧谡笑道,他嘴里的严慧冯蓁也认识,正是严家八娘,十七郎的胞妹。 萧谡提及严慧,佟季离却不由想起冯蓁的眼睛。 她那日看他的眼神,满是祈求,仿佛有千言万语说不出口,似在等他拯救一般。可佟季离又实在想不出,冯蓁有什么地方需要向他救助的。她可是炙手可热的城阳长公主的孙女儿,而且据说十分得宠。 原本佟季离的脑子里从来就没有冯蓁这一号人物的,只是但凡见过了如今的冯蓁,又有谁能再把她从脑海里剔除呢? 萧谡见佟季离不语,“可是亲事有什么不谐?” “不是,总还得让严家相看相看。”佟季离无奈道。 “还以为能顶住佟郡守的压力哩。”萧谡道。 “世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儿。”佟季离朝萧谡举了举杯,“倒是殿下心想事成,有情人终成眷属,季离还没恭喜呢。” 萧谡没有举杯,“原来季离也是听信谣言之人?” “这……” “孤与卢家女君指婚前可没有任何私情。”萧谡道,“这一杯不饮也罢。倒是,若是有什么地方孤能帮得上忙的,可尽管说,毕竟世上能顺心意者少。” 萧谡似乎另有所指,叫佟季离不由又想起了冯蓁,只是却不好跟萧谡提及。 佟季离去严府那日,冯蓁也在,只不过乃是人为的巧合。 原来那晚冯蓁回公主府时,长公主问她为何那般晚,她自然地就提到了佟季离。 “外大母,季离公子这一次进京,难不成是因为朝廷召用么?”冯蓁向长公主打听,她知道自己这外大母和萧谡差不多,都可以送个绰号叫“包打听”。 果不其然,只听长公主道:“倒是没听说,他已经拒绝了两次朝廷召用了,难道谁还求着他做官不成?不过只怕他也未必就真是淡泊名利。” “怎么说啊?”冯蓁问。 “佟家欲和严家攀亲,佟季离此次进京恐怕就是为了这事儿。”长公主道。 “严家?”冯蓁忍不住叹息道,“果然子女生得多就是事儿多,怎么感觉什么事儿都有他家啊。” 长公主只觉冯蓁的话好笑,“怎么,又想着怎么记人名啦?” 冯蓁嘿嘿笑了笑,不过既然知道佟季离是要去严家相亲,事儿就好办了,她可是有个内线在严家的。 这一次佟季离和严慧相亲却不是按照上京的习俗来的。上京的习俗那是很少在家中相看的,怎么也得挂个幌子,比如上香偶遇什么的。 比较起来,西京的习俗其实直白得还更文艺一点。 比如,此刻佟季离就正在堂中与严家的长辈叙话,八娘严慧便藏于屏风后暗观自己将来的良人。 冯蓁想不出严慧有什么道理能看不上佟季离,所以接下来就轮到女方展现才气的时候了,总不能只叫一方相看。 冯蓁拉着敏文往园子里去,果然在凉亭里看见了严慧,侍女正将琴从琴囊里取出,摆在她前面的琴几上。 “幺幺,怎知道阿慧要来园子里啊?”敏文好奇地问。 冯蓁便将西京风俗说了一下,敏文不由道:“呀,西京这法子倒是爽快。” 冯蓁点点头,西京本就是既文艺又爽快的地方,粗中有细。 严慧弹的是“摽(biao)有梅”。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这是西京女子允婚时惯例弹奏的曲子,大致就是说啊,梅子落地了,让追求她的小伙子,切莫错过好时辰。 而男子若是允婚答礼,通常是要弹奏《凤求凰》,“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冯蓁望着亭子里无论是才还是貌都不算出众的严慧,心里少不得有些替佟季离惋惜。他们这场相看其实就是走过场,彼此见见面知道要嫁和要娶之人是个什么模样罢了。婚约却是早就安排好了的,若实在不喜,最多也就是从八娘而换成九娘这样的差别而已。 许是太紧张了,严慧的琴音出现了一丝瑕疵,冯蓁又叹了口气。佟季离对原配那般深情,这样的严慧嫁给他,只怕连举案齐眉都未必能成。 这么些年,周遭人的嫁娶,看在冯蓁眼里竟然没有一桩算得上是和美的。便是她阿姐和蒋琮,情意相投,乃有情人成为眷属,不过九月怀胎就试出了根本。 佟季离在严十七的陪同下游览到严府花园的这一角时,以不容拒绝之势撞入他眼里的自然不是凉亭里抚琴的女君。 上一次在蒋府,佟季离并不敢看细看冯蓁,不过是寒暄时匆匆瞥了一眼,只知是耀目夺魄般的美,却无暇细品。 而此时冯蓁站在不远不近处,幽幽地望着凉亭,只露侧颜。 睫毛如扇,似蝴蝶立芍药,鼻峰挺秀,如春山染朝霞,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端的是毫无瑕疵。 这样的美本该是绚烂夺目的,可佟季离一眼望去,看到的却是冯蓁满目忧伤。立若海棠带雨,好似下一刻便要被风吹落去。 牡丹含愁、芍药滴泪,向来是最叫人痛心疾首的美。 佟季离顺着冯蓁的目光看向亭内的严慧,好似在聆听她的琴音,实则却总是在余光里梭巡冯蓁的身影。 严慧一曲终了,起身朝佟季离行了一礼,退到了亭外假作赏花。 严十七则殷勤地邀请佟季离也弹奏一曲,莫负韶光。 因为是惯例,所以佟季离也不能推却,只好走进了凉亭里。 冯蓁就不好再盯着佟季离看了,她转过身和敏文一同往旁边的池畔走去,却因为耳畔响起的“蒹葭”一曲而驻足。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