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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雨翻云·贰》
第一章 我为卿狂
一道影子在曙光微明的街道掠过,转入一条窄巷,到了巷子的中段处,轻轻跃起,翻过墙头,落在一座土地庙旁的空地上站定,原来是八派联盟之一入云观的种子高手云清。
她娟秀的脸庞略见嫣红,呼吸微呈急速,当然不是因为急行的关系,只不知何事会令她如此紧张。
云清深吸了一口气,轻叱道:“范良极!你还不出来!”
四周静悄无声。
云清跺脚道:“我知你一直跟着我,你当我不知道吗?快滚出来!”
一声叹息,来自身后。
云清丝毫不以为异,霍地转身。
只见范良极坐在土地庙正门前石阶的最顶处,翘起二郎腿,刚从怀中掏出旱烟管,放上烟丝,准备燃点。
云清被范良极纠缠多年,直到今天才和对方面面相对,心中涌起一股奇怪之极的感觉,似是非常熟悉亲切,又像是陌生非常。
无论是怒是恨,她脑海中想象出来的印象和眼下真实活生生的范良极,蓦然合二为一。忽然间,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范良极深深望了她一眼,布满皱纹却又不脱顽童调皮神气的老脸绽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打着火石,点燃烟草,深深地吸了两口。
云清正想着范良极那抹苦笑包含的意思,范良极吐出一串烟圈,干咳数声后,叹道:“云清婆……噢……噢……云清小姐,你知否坠进了敌人的陷阱?”他叫惯“云清婆娘”又或“云清那婆娘”,几乎顺口溜出,幸好立时改口,不过早抹了一把冷汗。
云清乃马峻声的姑母,马峻声生父马任名的妹妹,但却是庶母所出,父亲对她两母女并不大理会,所以云清之母四十未到便忧郁而终,剩下云清更是孤苦,后来在一个机会下,为过访的入云观第一高手百慈师太看中,带回入云观,成为该观出类拔萃的高手。
她和马峻声之父马任名的关系一向不太好,但对马峻声兄妹却极为疼爱,所以知道了韩府之事后,连忙赶来助阵。此刻听到这苦苦纠缠自己的死老头温柔柔地称自己为小姐,本要纠正他应称她带发修行的道号“云清”才对,不知如何,却说不出口来,微怒道:“不要拖横来说,还不把你偷了的东西交出来?”
范良极灼灼的目光贪婪地直视着她的脸庞,缓缓道:“我们有命离开这再说吧。”
云清一愕,忘记了范良极可恶的“贼眼”,奇道:“你不是在说笑吧?”
范良极乃黑榜高手,她云清亦是白道高手中的高手,除了庞斑外,谁能取他们性命,不知不觉,她将自己和范良极故在同一阵线上。
这并非说她这便爱上了范良极,而是她女性的锐觉,使她知道范良极不会伤害她,纵使他非常“可厌”。
范良极再吸一口烟,悠悠地道:“打一开始,由韩府凶案起,到你们种子高手围攻庞斑,八派联盟便一直给方夜羽牵着鼻子走,可惜你们还懵然不知。”
云清被范良极奇峰突出的说话吸引住,浑忘了此次迫范良极出来的目的,微嗔道:“不要尽是耸人听闻,若你不交待个道理出来,我便……我便……”她本想说“我便以后不和你说话”,因为这是她能想出来对这老头最大的惩罚,但回心一想,如此一说,岩非变成和对方打情骂俏,临时将到了喉咙的话儿吞回去,不过粉脸早烧得通红。
范良极精灵的贼眼大放光芒,欢啸一声,弹起打了个筋斗,又原姿势坐回石阶上,兴奋地道:“我说我说,不要不理睬我。”
云清气得跺脚转身,背对着他道:“你不要想歪了,快说出来!”这次连耳根也红透了,自出生以来,范良极还是第一个让她尝到被追求的滋味,其他男人,怎敢对她有半句逾越的话。
范良极道:“我很想和清妹仔细详谈,但人家等了这么久,早不耐烦了。”此老头脸皮之厚,确是天下无双,竟然打蛇随根上,唤起人家“清妹”来了。
云清先是勃然大怒,但接着听到他话中有话,连忙收摄心神,耳听八方。
风声响起。
一高一矮两人越墙而入,落在她身前丈许开外。
云清一见这两人,立时想起两个离开了中原武林多年的人物,心中一懔,不由往后疾退,直来到范良极身旁,心中才稍定了点,这并非表示她胆怯,而是身为八派联盟的十八种子高手之一,都曾接受最严格的战斗训练,最懂利用形势,使自己能尽情发挥所长,而眼前的环境下,她唯一求胜的法门,就是和范良极联手抗敌,舍此再无他途。
高的那个人脸如铁铸,两眼大若铜铃,左脸颓有一道深长的刀疤,由左耳斜伸至嘴角,模样吓人之极,右手提着一个独脚铜人,看去最少有三、四百斤重,但他提着却像轻若羽毛,没有半点吃力的感觉。
矮的那人是个秃子,腰缠连环扣带,肩头宽构,方面厚唇,使他整个人看来像块四方的石头,但一对眼却细而窄,面凶光闪烁,一看便知是凶残狠毒之辈。
范良极吐出一个烟圈,用眼上上下下打量着两人,笑咪咪道:“‘万里横行’强望生、‘秃鹰’由蚩敌,你们做了这么多年缩头乌龟,定是闷坏了,所以现在要伸出脖子来透透气了吧!”
秃头矮子由蚩敌长笑起来道:“我还道‘独行盗’范良极是个什么不可一世的人物,原来只是只又干又瘦的老猴,如此推之,所谓黑榜十大高手,都是中原小孩儿们的游戏。”
云清叱道:“我明白了,你们是庞斑的走狗!”
强望生全无表情的刀疤铁脸转向云清,巨眼盯着云清,道:“不要抬捧自己,你还未足以令我们两人出手,我们只是利用你引这老猴从他猴洞跳出来。”他样子可怕,但偏是声音厚而雄浑,悦耳异常,使人感到分外不调谐。
云清恍然,难怪刚才自己逼范良极现身时,对方如此不情愿,原来早悉破了这两个魔头的阴谋。没有人可以捉到这盗中之王,可是这个大盗却为了她,牺牲了最大的优势,被迫要和这两大魔头动手硬干。
她心中一阵感动,不由得看了范良极一眼,这老头虽是满脸皱纹,但却有着无与伦比的生气、活力、斗志,一种游戏人间的特异吸引力。
自己会爱上他吗?
不!
那是没有可能的,他不但年纪可作自己父亲有余,连身材也比自己矮上一截,毫不相配,何况自己也可算半个修真的人,真是想也不应该朝这方向想下去。
可是心中总有一点怪怪的感觉。
范良极的大笑将她惊醒过来。
这名慑天下、独来独往的大盗眼中闪起精光,盯着强望生和由蚩敌道:“方夜羽确是了得,我和清妹的事天下间能有多少人知道,竟也给他查探出来,佩服佩服!”
云清来不及计较范良极再唤她作清妹,心底一寒,这大盗说得没错,她从没有将范良极暗中纠缠她的事告诉任何人,谁会知道!难道是……心中升起一个人来。
由蚩敌手落到腰间一抹,两手往两边一拉,多了一条金光闪闪的连环扣索,嘿然道:“这个问题你留到黄泉路上见阎王时再想吧!”
九九藏书就在此时,范良极张口一喷,一道烟箭缓缓往两人射去,到了两人身前七、八尺许处,“篷”一声爆开来,变成漫天烟雾,聚而不散,完全封挡了对方的视线。
那范良极一闪身来到她跟前,低喝道:“走!”
云清心下犹豫。
敌人的目标是范良极,自己要走,对方欢喜还来不及,绝不会栏阻,可是自己怎可舍他而去!
劲风压体而来。
范良极见她失去了逃走的良机,豪情涌起,大笑道:“清妹!让我们联手抗敌吧。”手微扬,烟弹起满天火星热屑,往凌空扑来的由蚩敌弹去。
接着烟敲出,正击中由烟雾横扫而来的强望生重型武器,独脚铜人的头顶处。
秃鹰由蚩敌之所以被称为鹰,全因他轻功高绝,见火星迎面由下而上罩至,知道每粒火屑都含有范良极的气劲,不敢轻进,提气轻身,竟脚不触地,再来一个盘旋,手中连环扣转了个小圆,火星立时激溅开去。
“当!”
烟头敲在铜人头上。
强望生闷哼一声,踉跄退回烟雾范长极也好不了多少,触电般往后疾退,幸好在他背后的云清刚刚跃起,衣袖上拂,迎向由蚩敌扫来的连环扣。
在碰上云清的流云袖前,原本挺得笔直的连环扣忽地软下来,水蛇般缠上云清的流云袖,由刚转柔,妙至毫巅。
“叮!”
云清一声娇叱,衣袖滑下,双光短刃挑出,挑在连环扣上。
由蚩敌放声大笑,借力弹上半空,两脚踢击刃尖,变招之快,令人咋舌。
云清避无可避,流云袖飞出,盖过双刃,拂在敌脚之上。
“霍霍!”
强烈的气流,激荡空中。
云清闷哼一声,往后飞跌。
她虽是十八种子高手之一,但比起这蒙古的特级高手,无论招式功力均逊一筹,尤其在经验上,更是差了一大截,两个照面便立时落在下风。
一只手托上她的蛮腰,接着响起范良极的大喝道:“走!”一股巨力送来,云清两耳生风,腾云驾雾般给送上土地庙的屋脊。
云清扭头回望,只见下面的空地上劲风旋飞激荡,三条人影兔起鹤落,迅快地移动着,在那团愈来愈浓,不住扩大笼罩围的奇怪烟雾穿插着,金铁交鸣之声不停响起,战况激烈之极。
云清至此对范良极不禁由衷佩服,这强望生和由蚩敌任何一人,站在江湖上也是一方霸主的身份,现在两人联攻一人,仍是平分秋色之局,可见范良极的真正功夫,是如何的深不可测。
这个念头还未想完,下面的战斗已生变化。
范良极闷哼一声,往后踉跄而退。
此消彼长,强望生和由蚩敌两人的攻势条地攀上巅峰,风卷残土般向仍在疾退的范良极狂追而去。
云清娇叱一声,跃了下去,双光短刃全力下击,以她的武功,这下无疑是以卵击石,不过危急间,她早无暇想到自身的安危了。
岂知看似失去顽抗能力的范良极炮弹般由地上弹起,迎上扑下的云清,双手紧搂着她的纤腰,带着她冲天直上,越过了土地庙屋脊连两丈外的高空,升速之快,高度之惊人,直使她膛目结舌。
云清想不到范良极来此一着,又势不能给他来上两刀,嘤咛一声,已给他抱个给实,浑体一软,早来到高空之处。
由蚩敌两大凶人怒喝连声,齐齐跃起追来。
同一时间,邻近土地庙的屋顶上百多名武装大汉冒出,形成一个广阔的包围网。
范良极搂着云清在高空中突地横移两丈,没有丝毫下坠之势,轻功的精纯,令敌人也叹为观止。
追来的强望生轻功较逊,一口气已尽,唯有往下落去。秃鹰则显出其“鹰”的本色,双臂振起,一个盘旋,往两人继续追去。
范良极这时和云清来到了离包围网三丈许的高空,去势已尽。
敌人的好手们无不伸颈待望,只要范良极落下来,立时围杀,以他们的实力,加上强望生和由蚩敌,可说有十成把握将两人留在此地。
范良极怪笑一声,大叫道:“清妹合作!”一甩手将云清送出。
众人齐声惊喝,不过回心一想,只要留着你范良极,云清走了也没有什么大碍。
云清果然非常合作,提气轻身,任由范良极将她像一块石子般投往十多丈外的远处。
秃鹰这时离范良极只有丈许之遥,却刚刚低了丈许,若范良极掉下来,刚好给他扑个正着,时间角度和速度的拿捏,均精绝伦。
秃鹰脸容森冷,心中却是狂喜,因为他知道范良极气浊下坠的一刻,也就是这黑榜高手丧命的一刻。他真不明白为何范良极竟肯为一个女人将自己陷进死局去,换了他,这种蠢事绝对不干。
就在此千钧一发的紧张时刻,范良极扭头向由脚底下侧“飞”来的由蚩敌俏皮地眨了眨左眼。
由蚩敌大感不妥。
“飕!”
绝没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了。
范良极竟向着云清的方向,追着云清远距四丈开外的背影,箭般飞过去,刹那间高高逾过己方最外层的包围网。
由蚩敌怪叫一声,气浊下坠。当他踏足实地时,刚想弹起再追,忽然停了下来,愕然向站在丈许外,神情肃穆,凝立不动的“万里横行”强望生道:“你干嘛不追?”
强望生沉声道:“我中了毒!”
由蚩敌脸色一变,望向强望生身后二丈许处那团正开始逐渐消散的烟雾,道:“你也太大意了,范良极喷出来的东西,怎可吸进……噢!不!我也中了毒,明明闭了气……”
云清闪入路旁的疏林,范良极如影随形,贴背而来,云清怕他再搂搂抱抱,忙闪往一旁。
岂知范良极脚才触地,一个踉跄,正要变作滚地葫芦时,云清忘了女性的矜持,一探手抓着他的肩头,将他扶着,靠在一稞大树坐了下来。
云清的焦虑实在难以形容,八派的人应早离开黄州府往武昌的韩府去了,现在范良极又受了伤,自己孤身一人,如何应付强大的追兵。
范良极干咳数声,喘着气道:“给我取药瓶出来……”
云清道:“在哪?”看看范良极眼光落下处,脸一红道:“在你怀里?”
范良极脸容夸张地扭曲,显示出他正忍受着很大的痛苦,勉强点点头。
云清犹豫片晌,一咬牙,终探手到范良极怀,只觉触手处大大小小无数东西,其中有一卷状之物,心中一动,知道这是自己要找的东西。一个念头升起,假设先取去这卷东西,不是达到了此行的目的吗?
范良极发出的一声呻吟,使她惊醒过来,一阵惭愧,姑不论自己是否喜欢对方,但人家如此不顾性命保护自己,还受了伤,她怎还能有此“乘人之危”的想法。忙放开那文件,摸往其他物品,最后摸到一个比姆指大上少许的瓶子,拿了出来,一看下愕然道:“这不是少林的‘复禅膏’吗?”
范良极再呻吟一声,哑声道:“是偷来的!快!”张开了口,急不及待地要云清给他服这少林的镇山名药。
云清没有选择下,低下头,研究怎样才可把瓶盖弄开。
范良极闭起的两只眼睛张开了一只,偷偷得意地看了云清一眼,刚好云清又抬起头来,吓得他连忙闭上,否则便会给云清看破了他的伤势,实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严重。
“卜卜!”
瓶塞弹了开来。
云清将瓶嘴凑到范良极像待哺刍鸟般张开的口边,一滴、二滴、三滴,碧绿色的液体落进他口腔内,清香盈鼻,连嗅上两下的云清也觉精神一爽,气定神清。瓶内装的只是三滴介乎液体和固体间的复禅膏。
范良极闭上眼睛,全力运功,让珍贵的疗伤圣药,扩散体内,这次倒不是假装,强望生捣在他背心的那一下,若非化解得法,兼之他护体气功深厚无匹,早要了他的命。
半盏热茶的工夫后,范良极长长吁出一口气,望向半蹲半跪在身前近处,脸带忧容的云清道:“不用怕,我包保没有两炷半香的时间,他们也不能追来,这两只老鬼真是厉害,不过他们须得求上天保佑,不要给我找到他们任何一人落单的时候,否则我定叫他吃不完兜着走,哼!此仇不报,我以后便在黑榜上除名。”
云清刚才全神关切范良极的伤势,又为了方便药,所以贴得范良极颇近,范良极闭目疗伤时还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现在范良极复元了大半,灼灼的目光又死盯着自己,互相鼻息可闻,哪会不感到尴尬和不自然,但若立刻移开,又着迹非常,慌乱中问道:“为什么他们两炷半香内不会追来?”
范良极见心上人肯和自己一对一答,眉飞色舞地道:“听过‘醉梦烟’没有!”
云清皱眉思索,心将醉梦烟念了数遍,猛然惊醒道:“那不是鬼王府的东西吗!但那只会使人净心安虑,听说鬼王虚若无招待朋友时,总会点起一炉这样的醉梦草,不过那可是没有毒的。”瞪着瞪着范良极,语带责备道:“又是偷来的吧!”
范良极搔头道:“当然是偷来的,我老范是干那一行的。”旋又兴奋起来道:“就因为这种烟草是无毒的,才能使那两只鬼东西中计,这种草烧起来妙不可言,不但遇风不散,还能经毛孔侵入人体内,使人的气血放缓,武功愈高,感觉愈强,会令人误以为中了毒,运功驱毒时又无毒可驱,到他们发现真相时,我们早走远了,哈!”
云清不禁心中佩服,这老头看来虽半疯半癫,其实谋定后动,极有分寸,想起另一事,脸色一沉问道:“那系在我腰的细线又是从哪偷来的?”
范良极略为犹豫,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认不得那是们上代观主的‘天蚕拂’吗,那次我到入云观探,见到这样的宝贝放在灵位旁,不拿实在可惜,但我又不用拂尘,便拆了开来,结成天蚕线,这次靠它救了一命,可见贵先观主并不介怀,所以才如此庇佑。”此人最懂自圆其行之术,随手拈来,便有若天成。
云清心道:“他的话也不无道理,与其陪死人,不如拿来用了,也亏他危急时竟想出把天蚕线绑在自己腰间,抛出她时借力逃离敌人的包围网,心手之灵快,令人叹服,不过想归想,表面上可不要给这‘可恶’的大贼看出来。”两眼一瞪,冷冷道:“那次除了天蚕拂外,我们还不见了三颗‘小还阳’。”
她话还未完,范良极老老实实探手入怀,一轮摸索,最后掏出了一个蜡封的小木盒,递了过去。
云清紧绷着脸,毫不客气一手接过,道:“还有……”
范良极苦着脸,再探手入怀,掏出那被卷成一小球的天蚕丝,另一手举起,作了个投降的姿势。
云清看到他的模样,差点忍不住要笑了出来,幸好仍能忍着,沉声道:“不是这个!是那份文件,刚才……刚才我……”想起探手入他怀那种暖温温、令人心跳的感觉,忽地俏脸一红,说不下去。
范良极一拍额头,恍然大悟道:“噢!我差点忘记了,我原本便打算偷来送给你的。”从怀掏出一卷文件,乖乖地递到云清脸前。
云清取过,看也不看,纳入怀里,文件还是温暖的,充盈着范良极未散的体热,兼之如此容易便得回这事关重大的文件,心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忽然间,她感到和这年纪足可当自己父亲有余的男人不但实质的距离非常接近,连“心”的距离也很接近。可是自己怎可以接受他!别的人又会怎样去看!何况自己虽没有正式落发修道,但那只因师傅认为自己仍对武林负有责任罢了!
范良极正容道:“韩府凶案已成了八派联盟合作或分裂的一个关键,我想知道清妹以大局为重,还是以私情为重!”
云清心涌起一阵烦躁,怒道:“不要叫我清妹。”
范良极有点手足无措,期期艾艾道:“那唤作什么?”
云清知道自己并非因对方唤清妹而烦躁,而是为了马峻声这侄儿,为了韩府凶案那难以解开的死结,叹了一口气,站起来道:“我要走了!”
范良极慌忙起立,想伸手来拉她又不敢,只好急道:“这样走出去,保证会撞上方夜羽的人。”
云清知他所言非虚,柔声道:“难道我们要在这林内躲一世吗!”
范良极心想那也不错,口中却道:“清……噢!不……随我来!”
第二章 护花缠情
韩柏搂着柔柔,慌不择路下,也不知走了多久,到了哪里。
当他来到一所客栈的楼顶上时,见到后院处泊了几辆马车,不过马都给牵走了,只剩下空车厢,心中一喜,连忙拣了其中最大的一辆,躲了进去。
到了厢内坐下,向怀内玉人轻唤道:“可以放开手了!”
那女子缠着他的肢体紧了一紧,仰起脸庞,望向韩柏。
韩柏正奇怪她不肯落地,自然而然低头望去,刚才他忙于逃命,兼之她又把俏脸藏在他的胸膛,这时才是首次看清她的样子。
脑海轰然一震。
只见那一丝不挂,手脚似八爪鱼般缠着自己的女人,竟是国色天香,艳丽无伦,尤其是一对剪水清瞳似幽似怨、如泣如诉,这就立时感到她丰满胴体的诱惑力,生出男性对女性不需任何其他理由的原始冲动。
逍遥八艳姬内的首席美女柔柔和他在这种亲热的接触,哪会感觉不到这英伟青年男子的身体变化,口中微微呻吟,玉脸红若火炭,但水汪汪的眼光却毫不躲避对方,她自懂人事以来,便在逍遥帐的情欲场内打滚,最懂得好男人,何况是眼前这充满男性魅力的救命恩人。
韩柏想起刚才躲在被里,莫意恶意桃逗她时她所发出来的呻吟,更是把持不住,颤声道:“快下来,否则我便要对不起了!”
柔柔樱呵气如兰,柔声道:“柔柔无亲无靠,大侠救了我,若不嫌弃,由今夜起,柔柔便跟着大侠为奴为妾,大侠要怎样便怎样,柔柔都是那么甘心情愿。”
韩柏一听柔柔此后要跟着他,暗叫乖乖不得了,从熊熊欲火中醒了醒,手足无措道:“我不是什么大侠小侠老侠少侠,先站起来,让我找衣服让穿上,再作商量。”
柔柔心中一动,在这样的情形下,这气质特别、貌相奇伟的男子仍能那么有克制力,可见乃真正天生侠义的正人君子,幽幽道:“若你不答应让我以后服侍你,我便不下来,或者你干脆赐柔柔一死吧!”
韩柏体内的欲火愈烧愈旺,知道若持续下去,必然做了会偷吃的窝囊大侠,慌乱间冲口道:“什么也没有问题,只要先下来!”话才出口,便觉不安之极,这岂非是答应了她。
柔柔脸上现出强烈真挚的笑容,滑了开来,就那样赤条条地立在车厢中心,盈盈一福道:“多谢公子宠爱!”
韩柏目瞪口呆看着她骄人的玉体,咽子口馋涎,心叫道:“我的妈呀!女人的胴体竟是这么好看,难怪能倾国倾城了。”竟忘了出口反悔。
柔柔甜甜一笑道:“公子在想什么?”
韩柏心头一震,又醒了一醒,压着欲火道:“柔柔!我……”
柔柔一副“我全是你的”的样子,毫不避忌,来到他身旁坐下,雪藕般的纤手挽着他强壮的臂弯,将小嘴凑在他耳边道:“大侠若觉得行走江湖时带着柔柔不便,可将柔柔找个地方安置下来,有空便回来让柔柔服侍你,又或带大夫人、二夫人回来,我也会侍候得她们舒服妥贴。”
韩柏一听大为意动,若能金屋藏娇,这能令曾阅美女无数的莫意也最宠爱的尤物,必是首选无疑,而且只是这提议,便可看出柔柔善解人意之极,对比起刚才在帐内时她面对莫意表现出的不畏死的勇气,分外使人印象深刻。
由此再幻想下去,假设秦梦瑶肯作他的大夫人,靳冰云肯作他的二夫人,朝霞、柔柔两女为妾,他一定是天地间最幸福的男人了。
但又想起自己身无分文,不要说买屋来藏娇,连下一顿吃的也成问题,想到这,立时记起老朋友范良极,这人一生做贼必是非常富有,或可试试向他借贷,不过自己可又成了接收贼赃的大侠了。
胡思乱想间,柔柔站了起来,在他身后东寻西找中,从座位下找出了一个衣箱,打开取了套男服出来。
柔柔又出现在他眼光下,将素白榇黄边的衣服遮着胸腹比了比,嫣然一笑道:“这衣服美不美?”
柔衣肉光,尤其是一对丰满修长的美腿,看得韩柏完全没法挪开目光,与魔种结合后的韩柏,受了赤尊信元神的感染,早抛开了一般道学礼法的约束,要看便看,丝毫不感到有何不妥。
柔柔道:“公子!我可以穿衣吗?快天亮了!”
韩柏艰难地点点头,心想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确非占有这尤物的时刻,更重要的是他是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的。
悉悉索索!
柔柔穿起衣服,她身材高若男子,除了宽一点外,这衣服便像为她人缝制那样,不过她衣内空无一物,若在街上走着,以她的容色身材,必是使人惊心动魄之极。
柔柔欢喜地望向韩柏,愕然道:“公子!为何你一脸苦恼?”
韩柏叹了一口气。
柔柔来到他身前,盈盈跪下,纤手环抱着他的腿,仰起俏脸道:“公子是否因开罪了莫意而苦恼,若是那样,便让柔柔回去,大不了便一死了之。”
韩柏慌忙伸出一对大手,抓着她柔若无骨的香肩,柔声安慰道:“不要胡思乱想,我还没有空去想这胖坏蛋,我担心的只是自己的事,怕误了。”
原来他色心一收,立时记起了与方夜羽的死约,只是红颜白发两人,他便万万抵敌不了,天晓得方夜羽还有什么手段?顾自己还顾不了,又怎样去保护这个全心向着自己的美女,护花无力,心中的苦恼,自是不在话下。
柔柔将俏脸埋入他宽阔的胸膛,轻轻道:“只要我知道公子宠我疼我,就算将来柔柔有什么凄惨的下场,也绝不会有丝毫怨言。”
韩柏心底涌起一股火动,暗骂自己,你是怎么了,居然会沮丧起来,不!我一定要斗争到底,否则还如何向庞斑挑战?如何对得起将全部希望寄托自己身上的赤尊信?如何可使秦梦瑶和靳冰云不看低自己?
豪情狂涌而起,差点便要长啸起来。
柔柔惊奇地偷看他,只觉这昨夜才相遇的男子,忽然间充满了使人心醉的气魄,慑人心神。
韩柏神色一动,掀起遮窗的布帘,往外望去。
步声和蹄声传来。
一名大汉,牵着四匹马,笔直向车厢走过来。
韩柏暗叫不好,这时逃出车厢已来不及,他们擅进别人的车厢,又偷了衣服,作贼心虚,只想到如何99lib?找个地方躲起来。
大汉来到车旁,伸手便要拉门。
韩柏人急智生,先用脚将衣箱移回原处,搂着柔柔提气轻身,升上了车顶,两脚一撑,附在上面。大汉拉开车门,探头进来,随意望望,便关上门,牵着马走往车头,将健马套在拉架上。
韩柏原想趁机逃走,眼光扫处,发觉近车顶处两侧各有一个长形行李架,一边塞满了杂物,另一边却空空如也,足可容两个人藏进去。心中一动,想到外面也不知方夜羽布下了多少眼线,光天化日下自己又势不能搂着柔柔飞檐走壁,若能躲在这马车离城,实是再理想不过。轻轻旁移,滑入了行李架内。
那大汉坐到御者位上,叱喝一声,马鞭挥起,马车转了个弯,缓缓开出。
韩柏心情轻松下来,才发觉自己过分地紧搂着怀内的美女,触手处只是薄薄的丝质衣服,不由想起衣服内那无限美好的胴体。
柔柔阖上眼睛,明显地沉醉在他有力的拥抱。
韩柏压下暴涨的情欲,想道:这辆四头马车华丽宽敞,其主人必是达官贵人无疑,只看柔柔这身偷来的衣服,质料便非常名贵,不是一般人穿着得起的。
马车停了下来。
韩柏找了处壁板间的缝隙,往外望去,原来停处正是客栈的正门前。
两个人由客栈大门走出来,步下石阶,来到马车旁。
老的一个五十上下,文士打扮,威严贵气,虽是身穿便服,但却官派十足,较年轻的胁下挟着把游子伞,神态悠,双目闪闪有神,一看便知是个高手。
韩柏暗暗叫苦,若让这手挟游子伞的人坐进车厢,自己或可瞒过对方,但柔柔却定难过关,先不要说心跳和呼吸的声响,只是柔柔刻下在自己怀的身躯发出比平时高得多的体温,便会使这人生出感应。
那挟游子伞的高手压低声音,显是不想驾车的大汉听到他们的说话,道:“陈老此次上京,务要打入鬼王虚若无的圈子,将来大事若成,皇上必论功行赏。”
那被唤作陈老的人道:“简正明兄请放心,鬼王下面的人中除那林翼廷外,其他各人多多少少也和我有些交情……”
简正明道:“这林翼廷正是最关键的人物,专责招揽人才,扩充势力,幸好这人有一弱点,就是好色,陈老若能针对此点定计,当收事半功倍之效。”
那陈老自是陈令方,闻言精神一振道:“如此便易办多了,小弟有一爱妾名朝霞,不但生得貌美如花,琴棋书画更是无一不精,保证林翼廷一见便着迷。”
躲在行李架上的韩柏轰然一震,朝霞!不就是他答应了范良极要娶之为妾的美女吗?心中掠过一阵狂怒,这陈令方竟要将她像货物般送出,实是可恶之极。
简正明嘿嘿笑道:“陈老的牺牲岂非很大?”
陈令方叹道:“我也是非常舍不得,但为了报答简兄和楞大统领与皇上的看重,个人的得失也不能计较那么多了。”
简正明肃容道:“陈老放心,我定会将一切如实报上,好了!时间不早了,陈老请上车。”
两人再一番客气,陈令方推门上车,坐入车厢,简正明立送车外。
韩柏见简正明没有上来,放下心头一块大石,但却又恨得牙地,几乎想立即现身,好好将这陈令方教训一顿。
马车开出,沿着逐渐人多的街道行走,走的正是出城的路线。
韩柏虽是软玉温香抱满怀,但脑内想着的却全是令他烦恼的事。
眼前首要之务,是如何逃过方夜羽的追杀,假设换了他作方夜羽,若非迫不得已,否则绝不愿和一个拥有赤尊信魔种元神的人,在黎明前的时分,决斗于一个兵器库内,而且兵库内的兵器还是韩柏所熟悉的,因为他原本便是负责打理兵器库的。
也可以说,误打误扰下,赤尊信找到了继承他魔种最适合的人选,没有多少人对各种各样兵器的感情,及得上自幼摸着兵器长大的韩柏了。
这种形势方夜羽不会不知,他在答应韩柏决斗的地点时,便曾犹豫了片晌。
所以方夜羽定会不择手段干掉他。
偏偏在这要命的时刻,他遇上了柔柔,又碰巧躲上了陈令方的马车上,听到了有关即将降临于朝霞身上的坏讯息。
最理想是先找个地方将柔柔安顿好,再将朝霞救出来,让她和柔柔一起,然后看看有什么方法可以避过方夜羽手下的追杀。
这些事想想倒容易,实行起来却非常困难。
首先,找一间秘密的藏娇屋,便是天大难事。不但需要大量的金钱,还要周详的策划,否则如何能避过方夜羽和在此他有权有势的陈令方的耳目?就算有范良极帮忙,短期内亦极难做到。
其次,若贸贸然将朝霞“救”出来,如何向她解释,如何取得她信任,如何使她甘心作自己的侍妾,凡此种种,都是一个不好,便会弄巧反拙,将好事变成了撼事。
这么多烦恼,而每个烦恼都有害己害人的可怕后果,几乎使他忍不住仰天长叹,当然他不能这么做。
附近人声车声多了起来,原来已到了所有大小路交汇往外去的大道口。
韩柏收摄心神,耳听八方,方夜羽一定找人守着城门,以防止他杂在人群混出城外。
马车的速度明显放缓下来。
韩柏一边感觉着柔柔美丽肉体予他的享受,一边想道:现在时间还早,所以出城的人车不会是那么多,纵使在最繁忙的午时前,出城的速度也不应如此缓慢,所以定是前头有人盘查。不过这又奇怪了,为何却听不到被阻迟了的人口出的怨言呢?由此推知,方夜羽必是动用了地方上人人惊惧的帮会组织出头,所以连官府也要只眼看只眼闭,甚至暗帮上一把,自古至今,官府和黑势力都是对立中保持一种微妙的、互惠互利的奇怪联系。
陈令方的声音在下面响起道:“大雄!前头发生了什么事?”
那大雄在车头应道:“老爷!是飞鹰帮的人在搜车。”
陈令方丝毫不表奇怪,道:“‘老鹰’聂平的孩儿们难道连我的车子也认不出来吗?”
大雄低呼道:“原来聂大爷也在,噢!他看见了,过来了!”
上面的韩柏心中大喜,这次真是上对了车,这陈令方看来在黑道非常吃得开,在这样的情况下,聂平势不能不卖个情面给陈令方,以表敬意,否则将来陈令方怀恨在心,在官府的层次玩他一手,此老鹰便要吃不完兜着走。
一把沙哑的声音在车门那边响起道:“车内是否陈老大驾?”
陈令方打开窗帘,往外面高踞马上的大汉道:“聂兄你好!要不要上来坐坐,伴我一程?”
上面的韩柏暗中叫好,这陈令方真不愧在官场打滚的人物,自己先退一步,教人不好意思再进一步。
果然聂平喝道:“叫前面的人让开,让陈公出城。”
一轮扰攘后,马车前进。
聂平拍马和马车并进,俯往车窗低声道:“还望陈老包涵,这次因为是小魔师发来的命令,.99lib.我们自然要拼尽老命,以报答小魔师的看重。”
陈令方一愕道:“找的是什么人?”
聂平以更低的声音道:“小魔师要的人自然是厉害之极的人物。”顿了一顿快速地道:“是‘独行盗’范良极和入云观的女高手。”
陈令方一震道:“什么?是这超级大盗!这样守着城门又有何用?”
聂平道:“听说他受了伤,行动大打折扣,所以才要守着这出城之路。”
上面的韩柏彷若晴天起了个霹雳,原本已苦恼万分的他,这时更为范良极的安危心焦如焚,谁能令范良极也负伤!他为何又会和云清那婆娘走在一道!
外面传来聂平的声音道:“陈老,不送了!”
马车终驰出诚门。
这聂平的确是老江湖,亲送陈令方到城门口,如此给足脸子,将来陈令方怎能不关照他。
蹄声的哒。
城门方向蹄声骤起。
韩柏和陈令方同时一震。
为何会有人追来?
陈令方叫道:“大雄停车!”
马车停下,不一会来骑赶上,团团将马车围着。
聂平在外喝道:“陈公请下车!”
陈令方老到之极,一言不发,推门下车。
车头那大雄也跃下座位,退往一旁。
韩柏心中暗骂,为何一出城门便给敌人悉破了!刚暗骂了这句,便想到了答案,城内是石板地,城外却是泥路,老江湖看泥路的轨痕,便知道车上不止陈令方一人。
心中暗叹。
外面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道:“范良极你出来!”
第三章 并肩作战
云清跟在范良极背后,来到城西一条护城河旁。
范良极耸身便往河跳下去。
云清大吃一惊,探头往下望,却看不到范良极,只见一只手在近河水处伸了出来,向她打着“下来”的手势,才醒悟到那处是有条暗道。
云清最重干净整洁,不禁犹豫起来。99lib.
范良极探头反望上来,催促道:“快!”
云清一咬牙,看准下面一棵横生出来的小树,跃了下去,一点树干,移入高可容人的大渠,半清半浊的水由渠内缓缓流出,注入河。
范良极伸手要来扶她,云清吃了一惊,避往一旁。
范良极眼中闪着异光,好像在说抱也抱过,搂也搂过,这样用手碰碰,又有什么大不了。
云清不敢看他,望往黑沉沉的渠道道:“你若要我走进里面,我绝不会答应!”
范良极得意笑道:“清……嘿!不要以为面很难走,只要我们闭气走上半盏热茶的功夫,便会到达一个八渠汇集的方洞,往南是一条废弃了的下水道,虽然小了一些,但却干净得多,可直通往城门旁的一个出口,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云清奇道:“你怎会知道?”
范良极眉飞色舞道:“这只是我老范无数绝活之一,每到一处,我必会先将该地外外的建资料偷来看看。不是我夸口,只要给我看上一眼,便不会忘记任何东西,否则如何做盗中之王,偷了东西后又如何能避过追踪?”
云清犹豫片晌,衡量轻重,好一会才轻声道:“那条通往城汁的卜水道,真的干净吗?有没有耗子?”
范良极知她意动,大喜道:“耗子都挤到其他有脏水的地方,所以保证畅通易行,快来!”带头潜入渠。
云清想起渠内的黑暗世界,朝外深吸一口气,以她这种高手,等闭气一刻半刻,也不会有大碍,这才追着范良极去了。
范良极的记忆力并没有出卖他,不一会两人来到一个数渠交汇的地底池。
云清运功双目,只见水池无数黑黝黝的小东西蠕蠕而动,暗叫我的天呀,幸好范良极钻进了右边一条较小的水道,忙跟了进去。
水道不但没有水,还出奇地干爽,这使云清提上了半天的心,稍放了点下来。
两人速度增加,下水道逐渐斜上,不一会范良极蓦地停下,云清惊觉时已冲到他背后,无奈下举起双手,按在范良极背上,借力止住去势。
云清虽立即收手,脸红过耳不打紧,那颗卜卜乱跳的芳心,在这幽静的下水道,又怎瞒得过范良极那天下无双的耳朵。
云清真是作梦也想不到会和范良极在这样一条下水道走在一起,还如此亲热。
自二十七岁那年开始,直至今天,断断续续下她已被这身前的可恶老头纠缠了七年的长时间,开始时她非常愤怒,但却拿这神出鬼没的大盗没法。她只想凭一己之力对付范良极,但几年下来,竟习惯了范良极的存在。
范良极不时会失踪一段时间,当她忽然发觉案头或练功的院落多了一样珍玩,又或由京城买回来的精美素食,她便知道他又回来了。
不知不觉下,范良极成为了她生活的一部分。
有次当范良极整整半年也没有现身,她竟不由自主担心起来。
他是否遇到了意外?
“哟!”
尖锐的响声将她惊醒过来。
前面的范良极手上拿着一把匕首,举手插上下水道的顶部,原来是个被厚木封闭的圆洞。
这处已是这废弃了的下水道尽头处。
范良极匕首显然锋利之极,割入厚木只发出极微的响声,不知又是从哪里偷回来的东西?
范良极转过头来,得意一笑,收回匕首。
双手高举,用力一托。
随着泻下的沙土,强烈的阳光由割开的圆洞透射而下,上面竟是个树林。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喝叫声:“范良极你出来!”
两人同时一呆。
敌人为何神通广大至如此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韩柏知道避无可避,一声长笑,搂着柔柔,功聚背上,硬生生撞破车顶,冲天而起。
兵刃呼啸响起。
韩柏在空中环目四顾,只见四周跃起四男一女,都是身穿白衣,但却滚上金色、绿色、黑色、紫红色和黄色的衣边,非常抢眼好看。
四名男子年纪均在三十至四十间。
金衣边的男人最肥胖,通体浑圆,像个人球,而手持的武器物似主人,一竟是两个直径连三尺的金色铜铸大轮。
绿衣边的男人体形最高,看上去就像块木板,手持的武器是块黑黝黝的长方木牌,看上去非常坚实,隐有刀斧劈削的浅痕,可知曾随它的主人经历过许多大小战车。
紫红衣边的男人肤色比一般人红得多,而他整个脸相则给人尖削的感觉,特别是头和耳都特别尖窄,手中的武器更奇怪,居然是个大火炬,现在虽未点起火来,却已使人有随时会着火被炙的危险感觉。
穿黄边衣的男人体形方块厚重,左手托着一个最少有三、四百斤的铁塔,一看便知是擅长硬仗的高手。
那个女子衣滚黑边,年纪远较那四名男人为少,最大也不过二十五岁,脸目秀美,使人印象最深刻的地方,就是她特别纤长的腰身,柔芳无骨,武器是罕有人使用可刚可柔、外形似剑,其实却是条可扭曲的软节棍鞭。
这五人体形各异,武器均与其配合得天衣无缝,有眼力的一看便知道他们是天生可将其手中利器发挥尽致的最适当人选。
换了是第二个人,纵然知道此四男一女是依金赤、木碧、水黑、火紫、土黄五色,各自配套其所属五行特色的兵器武功,但也唯有待到真正动手交锋时,才能知道其中玄妙,当然,那时可能已太迟了。
但韩柏却非其他人。
赤尊信移植入韩柏体内的魔种,最精彩绝伦之处,并非将韩柏变成了另一个赤尊信,而是将赤尊信精氯神和经验的精华,种入韩柏体内,与韩柏的元神结合,藉着新主人本身的天份才情性格,获得“再生”的机会。
要知无论怎样超卓的人,潜力和寿命均有穷尽之时,但种魔大法却等如一次再生的机会。试想假设一个婴儿一出生时便像赤尊信那样厉害,再多练一百年,会是其么光景!
种魔大法正是这个原理。
那是武功到了庞斑或赤尊信那等进无可进的层次时,只有一个种魔大法,也许是唯一能再求突破的方法。
当然驾驭魔种并非易事,韩柏便数次险些受魔种所制,那时轻则神经错乱,重则狂乱胡为,全身经脉爆裂而亡。
庞斑的道心种魔大法又和韩柏的被动不同,牵涉到天人的交战,玄异之极,虽然将来何者为优,何者为劣,现在仍言之过早。但庞斑本身已是天下最顶级约人物,在这基础上再作突破,自然非是自下的韩柏所能望其项背。但无论如何,韩柏本身的资质,加上赤尊信的魔种,潜力之大,实是难以估量。
而连韩柏自己也不知道的,就是他和赤尊信的魔种正值“新婚燕尔”的阶段,由顽石迅速蜕变为美玉的过程,每一个苦难,每一次争先,都使他进一步发挥出魔种的潜力,其中最厉害的一次,当然是与庞斑的对峙,事后他便差点驾驭不了魔种,幸好秦梦瑶的出现救了他。
与白发红颜和莫意的先后交手、受伤和疗伤,甚至乎柔柔对他色欲上的刺激,都成为了魔种与他进一步融合的催化剂。
所以到了此刻,当他一眼望向这五大高手的攻势时,便差不多等如赤尊信望向敌人。
要知赤尊信以博通天下各类型兵器威镇武林。诚如乾罗对他的评语:赤尊信在武学上,已贯通了天下武技的精华,把握了事物的至理。所以连浪翻云也要在初对上时被迫采取守势,连庞斑如此冠绝当代的魔功秘技,也不能置他于死,赤尊信的厉害,可见一斑。
金、木、水、火、土谓之五行,代表了天地间五种最本源的力量,正是物理的致极,故韩柏一看众敌来势,便立即把握了对方的“特性”。
韩柏一声长啸,喝道:“我不是范良极!”
那四男一女齐齐一愕,忽然发现成为了他们攻击核心的男女,并不是范良极和云清。
韩柏正要他们这种合理反应,大笑一声,将柔柔往上抛去,借那回挫之力,以高速坠下,两脚分往那属火和属木的两名高手踏下,正踏中火炬和长木牌。
木火相生,火燥而急,所以不动则已,一动必是火先到,而木助攻。
火木两人齐声闷哼,被震得几乎兵器脱手,无奈下往后坠跌。
左侧风声响起,两个圆轮脱手飞来,一取其脚,另一却是旋往他的上空,防止他借力再弹往高处,也切断了他和柔柔的连系。只是这眼力和判断,这像圆球的大胖子便可挤入一流高手之列。
哪知韩柏忽地加快,两脚若蚱蜢地一伸,电光石火间竟升起了丈许,不但避过了划脚而来的第一个金轮,还来到了第二个金轮的同一高度。
“叮!”
韩柏一指点在金轮上,顺势一旋。
金轮由他身侧掠过,差半分才伤着他,却往后面持着铁塔攻来属士的高手切割而去。
“当!”
塔轮相撞。
持塔高手往后飞退。
那大胖子刚才运力掷出金轮的一口气已用尽,不得已亦只有往下落去。
忽然间,只剩下那衣滚黑边的柔骨女子凌空赶来。
柔柔这时也达到了最高点,开始回坠。
韩柏只感由昨夜遇上白发、红颜失利以来憋下的闷气,全部发了出来,畅快之极,对自己的信心也忽地加强,纵使碰上白发、红颜,又或再遇莫意,也有一拼之志。一伸手接着掉下来的柔柔,借力一脚飞向柔骨女的软节棍鞭。
柔骨女丝毫不因变成了孤军而稍有惊惶,娇叱一声,长达五尺的软节棍波浪般往后扭曲。她打的如意算盘,就是当韩柏脚到时,扭曲了的软节棍鞭便会弹直,那力道必可在韩柏的脚底弄个洞出来。想法亦不可谓不毒辣。
岂料韩柏的腿,像忽地长了起来,压在扭曲了的软节棍上。
韩柏的腿当然不会变长,而是他的鞋子脱脚飞出,压在棍鞭头上。
柔骨女美丽的脸容立时一变。
鞋与棍鞭触处,传来有若泰山压顶的内劲,若让棍鞭弹首,不但伤不倒对方,自己贯注于棍鞭的真气,由于被对方注入鞋的劲道硬迫回来,必反撞入她经脉,不死也要重伤,大骇下,立时放手急落。
“篷!”
鞋子反弹,穿回韩柏脚上。
软节棍鞭箭般往相反方向激飞而去。
韩柏大笑道:“告诉方夜羽,这是第二次袭击我韩……韩柏大侠,哈哈哈……”抱着柔柔劲箭般横掠而去,扑往路旁的密林去。
柔骨女落到地上,和其他四人翘首遥望,却没有追赶。
正以为逃出敌人包围网的韩柏大感不妥,异变已起。
两侧劲风狂起。
强望生的独脚铜人和由蚩敌的连环扣分左右攻来。
韩柏当然不知道这两人是谁,但只是由对方所取角度、速度和压体而至的庞大杀气和内劲,便知要糟。
更糟的是对方早蓄势以待,自己却是气逃命的劣局。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
另一声大喝在下面响起道:“柏儿!你老哥我来了!”竟是范良极的声音。
强望生和由蚩敌临危不乱,交换了一个眼神,交换了心意,均知道范良极这刻才刚离地,无论他轻功如何高明,也将慢了一线,只是那一线的延误,已让他们有足够时间先干掉韩柏,再回头对付范良极。
岂知范良极大叫道:“清妹助我!”
云清抢到跃起的范良极身下,双掌往他鞋底一托,范良极长啸一声,冲天而起,刹那间赶到由蚩敌背后,烟杆点出。
由蚩敌想不到范良极有此一着,不过他由出世到现在六十七年间,大小战役以百数计,经验无可再老到,想也不想,连环扣反打身后,完全是一命搏一命的格局。
韩柏见范良极及时现身,心中大喜,强吸一口真气,收势下坠,一脚往强望生直轰而来的独脚铜人踏下去,反占了居高临下的优势。
“叮!”
范良极烟杆敲在连环扣上。
由蚩敌呆了一呆,原来范长极烟杆传来一股力道,将他带得由升势转回跌势。范良极为何不想伤他?这念头刚起,范良极已藉那扣相击生出的力道,翻过他头顶,配合着韩柏,一烟往强望生胸口点去。
这大贼的真正目标原来是强望生而非他。
才想到这,由蚩敌再降下了七尺,云清的双光刃,夹在流云袖,已攻至眼前。
这时形势最危殆的是强望生。
本来他和由蚩敌定下对策,先以庞斑和方夜羽一手训练出来的十大煞神其中的金、木、水、火、土五煞作为主攻。
任何老江湖一见此五煞,便知道若让此五人联手围攻,因着五行生克制化的原理,必然威力信增,在这样的形势下,范良极和云清必尽力在五煞结成阵势前逃走,而他两人则在旁加以突击,可谓十拿九稳。
哪知破车厢而出的是韩柏而不是范良极,已使他们有点失算,现在范良极又神出鬼没般由地下冒出来,还造成如此形势,尽管心志坚定如强望生,也心神大99lib.
震,斗志全消。
“轰!”
强烈的气劲在强望生高举头上的铜人顶和韩柏的脚底间作伞状激溅。
范良极的烟杆点至。
强望生存这生死关头,凄叫一声,猛一扭腰,借那急旋之力,将独脚铜人硬往上一送,同时肩膀撞在烟杆头处。
韩柏想不到下面的强望生厉害至此,竟尚有余力,闷哼一声,借势弹起。他不敢硬拼的原因,是怕震伤了怀中的柔柔。
范良极嘿嘿一笑,烟由直刺变横打,扫在强望生扭撞过来的肩膀上。
强望生惨哼一声,落叶般往下飞跌,独脚铜人甩手飞出。
同一时间由蚩敌挡过云清两招,凌空向强望生赶来,否则若韩柏或范良极有一人追到,强望生将性命不保。
范良极报了一半昨晚结下的仇,心情大快,长啸道:“柏儿、清妹,快随我走!”
第四章 情场硬汉
凌战天的客厅,小雯雯静静坐在椅上。
细碎的脚步声由内厅响起,一个小孩子气喘喘奔了出来,直到雯雯面前,才停了下来,两手不知拿着什么,却收在身后,不让小雯雯看到,原来是凌战天和楚秋素的儿子凌令。
雯雯哭肿了的大眼瞅了凌令一眼道:“我不用你来逗我开心!”
凌令大感气,将手大鹏展翅般高高举起,道:“看!这是长征哥从济南买回来给我的布娃娃,一男一女,刚好是对恩爱夫妻。”
雯雯硬是摇头,不肯去看。
楚秋素的脚步和声高时响起道:“令儿,你又欺负雯雯了,是不是?”
凌令大为气苦道:“不!我最疼雯雯了,怎会欺负她,而且我比她大三岁,昨天玩抛米袋时还曾让她呢。”
雯雯台头皱鼻道:“明明是我嬴你,还要吹牛。”接着两眼一红,向楚秋素问道:“素姨!我妈妈呢?”
楚秋素坐到雯雯身旁,怜惜地搂着她道:“娘有事离岛,很快便会回来了。”
雯雯道:“素姨不要骗雯雯,娘昨晚说要回铺赶酿‘清溪流泉’,以免浪首座没有酒喝,却没有说要离岛。”
楚秋素一时语塞。
幸好凌战天、上官鹰和翟雨时正于此时走进厅内,为她解了围。
雯雯跳了起来,奔到上官鹰身前,叫道:“帮主,找到我娘没有?”
凌战天伸手过来,一把抱起了她道:“雯雯,我问一句话,要老老实实回答我。”
雯雯肯定地点头。
凌战天道:“说天下间有没有覆雨剑浪翻云做不到的事?”
雯雯摇头道:“没有!”
凌战天道:“娘给坏人捉去了,但浪翻云已追了去救的娘,他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相信我吗?”
雯雯点头道:“凌副座不用担心我,我不会哭,怒蛟帮的人都不会哭的,爹死了,我只哭了两次,以后便没有哭。”
凌战天眼中射出奇光,像是首次认识这个女孩,道:“在娘回来前,便住在我这,和令儿一齐跟我习武。”
小留驿是黄州府和武昌府间的官道上三个驿站最大的一个,聚了几间小旅馆和十多间房舍。
天刚亮便离开黄州府的人们,走了三个多时辰的路后,都会到这歇歇脚,补充点茶水,又或吃个简单的午餐,才又赶路。
时值深秋季节,大多数人都趁着天朗气清,赶在天气转寒前多运上两转财货、回家或探亲,所以路上商旅行人络绎不绝,小留驿亦进入它的兴旺时月。
有些懂赚钱之道的人更针对匆勿赶路者的心理,在路旁搭起蓬帐,摆开熟食挡子,供应又快又便宜的各种美食。
浪翻云和左诗到来时,只有卖稀饭和菜肉包子的档口还有一张桌子是空着的,两人没有选择,坐了下来,叫了两碗稀饭和一客十个的包子。
左诗垂着头,默不作声。
浪翻云从瓷筒内取出了五枝竹筷,在桌上摆出一个特别的图形来,微微一笑道:“左姑娘是否记挂着雯雯?”
左诗飞快地望了他一眼,垂下头轻轻道:“自雯雯出世后,我从没有离她那么远的。”
浪翻云想起了小雯雯,微微一笑道:“雯雯确是个可爱之极的小女孩,而且懂事得很,这么小的年纪,真是难得!”
左诗轻轻道:“浪首座为何不叫酒?”
混翻云有兴趣地打量着四周那乱哄哄的热闹情景,闻言答道:“我从不在早上喝酒,何况我被的清溪流泉宠坏了,恐怕其他酒喝起来一点味道也没有。”
这时有个人经过他们桌旁,看到浪翻云在桌上摆开的竹筷,脸容一动,望了浪翻云和左诗一眼,全身再震,匆匆去了。
左诗直到此刻仍是低着头,不敢望向浪翻云。
伙计送上稀饭和包子。
浪翻云赞道:“真香!”抓起一个包子送进嘴,另一手捧起热腾腾的稀饭,咕噜咕噜一把喝个精光。再抓起第二个包子时,见左诗仍垂头不动,奇道:“不饿吗?为何不吃点东西?”
左诗俏脸微红,不安地道:“我不饿!”
浪翻云奇道:“由昨晚到现在,半点东西也没有下肚,怎会不饿。”
左诗头垂得更低了,以蚊蚋般的声量道:“这么多人在,我吃不下。”
浪翻云环目一扫,附近十桌的人倒有八桌的人目光不住落在左诗身上。想起当年和纪惜惜出游时,每到人多处,都是遇上这等情况,所以早习以为常,不以为异。分别只是纪惜惜无论附近有一百人也好,一千人也好,在她眼中天地间便像只有浪翻云一个人那样。
腼腆害羞的左诗则是另一番情韵,却同是那么动人。
左诗感到浪翻云在细意审视着她,俏脸由微红转为深润的嫣红,头更是抬不起来,芳心不由自主想起被浪翻云搂在怀,追击“矛铲双飞”展羽时那种羞人感受。
这时一名轩昂的中年大汉来到桌前,低叫道:“浪首座!”
浪翻云淡淡道:“坐下!”
那大汉毕恭毕敬在其中一张空椅坐了下来,眼中射出热切和崇慕的神色,道:“小留分支头目陈敬参见浪首座。”
浪翻云望向大汉道:“这位是左诗姑娘……唔……我认得你。”
陈敬受宠若惊道:“七个月前属下曾回岛上,和黄州分舵的人谒见首座,想不到首座竟记得小人。”
浪翻云望向左诗,柔声道:“左姑娘,有什么口讯,要带给雯雯,陈敬可以用千里灵,迅速将消息传回怒蛟岛。”
左诗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浪翻云给人的印象一向是云野鹤,不将世俗事务放在心上,想不到如此细心体贴,想了想轻轻道:“告诉雯雯,她娘和浪首……首座在一起……很快回来。”
本来她想说的是“和浪首座一起,他会照顾我”,但话到了边,却说不出来,语音还愈来愈细,听得那陈敬竖直耳朵。
浪翻云向陈敬道:“听到了没有!”
陈敬将头波浪般点下,以示听到,恭敬地道:“属下立即将这消息传回去给……给雯雯。”
浪翻云再吩咐了几句,着他加到信去,微微一笑,脑中升起一幅当雯雯收到第一封专诚寄给她的千里灵传书时的神情模样。
陈敬见浪翻云再无吩咐,知机地施礼去了。
左诗道:“谢谢!”
浪翻云微一错愕,心中涌起歉意。
左诗现在的苦难,所受的惊吓,与相依为命的爱女分离的痛苦,都是因自己而来。假设自己没有在观远楼上出言邀请左诗上来相见,假设他浪翻云没有到酒铺找她们母女,在旁虎视耽耽的敌人也不会选上左诗来引他上钩。
直至此刻,左诗不但没有半句怨言,还心甘情愿地接受他所有安排,还要谢他。
白望枫等人的围攻是不值一哂的愚蠢行为,真正厉害的杀着是受楞严之命而来的黑榜高手“矛铲双飞”展羽。
鬼王丹是“鬼王”虚若无亲制的烈毒,药性奇怪,一进入人体,便会潜伏在血脉内,非经他的解药,无人可解,所以浪翻云若要救回左诗之命,便不得不亲自上京,找鬼王要解药。
这一着另一个厉害的地方,就是凡服下鬼王丹的人,视其体质,最多也只有四十九天可活,所以浪翻云必须尽量争取时间,携左诗北上,如此一来,多了左诗这包袱,浪翻云便失去他以前独来独往,可进可退的优势,由暗转明,成为敌人的明显攻击目标。
他浪翻云乃当今皇上眼中的叛贼,兼之京师高手如云,他或可全身而退,但左诗呢?解药呢?
想到这,浪翻云苦笑起来。
在范良极的带领下,韩柏搂着柔柔,穿过一堆乱石,转上一条上山的小径。
范良极忽地停下,愕然后望。
韩柏也是一呆,停下转身,奇道:“云清那……那……为何还没有来?”
范良极瞪了他一眼,一个闪身,往来路掠去,才出了乱石堆,只见面对着的一棵大树的树身上,一枝发簪将一张纸钉在那里,写着:“我回去了!不要找我。”八个字。
范良极闷哼一声,摇摇头,伸手拔下发簪,簪身还有微温,范良极将发簪送到鼻端,嗅了嗅,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时韩柏放开了柔柔,走到他身边,伸手将他瘦削的肩头搂着,安慰他道:“死老鬼不要灰心,情场上的男女便如高手对阵,有进有退,未到最后也不知胜败结果呢。”
范良极冷笑道:“谁说我灰心了?”
韩柏见他连自己唤他生死老鬼也没有还击,知他心情不但不是“良极”,而是“劣极”,心中大表同情但却找不到话来安慰他,不由想起了秦梦瑶,登时一颗心也像给铅块坠着那样,沉重起来。
范良极两眼往后一翻,脸无表情地道:“那是谁?”眼光又落在手中的发簪上。
韩柏松开搂着他肩头的手,搔头道:“这要怎么说才好,她是莫……”
“呀!”
一声怪叫,范良极弹往半空,打了个筋斗,落回地上,上身微仰,双手高举,握拳向天振臂大笑道:“差点给这婆娘骗了!”
韩柏和柔柔一前一后看着他,均想到难道他给云清一句决绝的话便激疯了?
范良极一个箭步过来,来到韩柏前,将发簪递至韩柏眼前寸许的位置兴奋地道:“你看到簪头的那对小鸳鸯吗?”
韩柏抓着他的手,移开了点,看了会点头道:“的确是对鸳鸯,看来……看来或者是云清婆娘对你的暗示,对!定是暗示。”说到最后,任何人也可出他是勉强在附和。
范良极猛地缩手,将发簪珍而重之收入怀内,怒道:“去你的暗示,谁要你砌辞来安慰我这坚强的情场硬汉。”再两眼一瞪,神气地道:“幸好我没有忘记,这枝银簪是我数年前给她的其中一件小玩意,知道没有?明白了没有?”
韩柏恍然犬悟,看着像每条皱纹都在发着光的范良极,拍头道:“当然当然!她随身带着你给她的东西,显是大有情意……”
范良极冲前,两手抢出,抓着他的衣襟道:“不是‘大有情意’,而是极有情意,无底深潭那么深的情,茫茫大海那么多的意。”他愈说愈兴奋,竟然出口成章来。
韩柏唯有不停点头,心中却想道:云清那婆娘将这簪还你,说不定代表的是“还君此簪,以后你我各不相干”也说不定,但巳口当然半个字也不敢说出来。
范良极松开手,勉强压下兴奋,板着脸道:“你还未答我的问题?”
韩柏扭头望向垂首立在身后十多步外的柔柔,忽地涌起对方孤独无依的感觉,直至回转头来,仍99lib?没法挥掉心内怜惜之意,搭着范良极肩头再走远两步,才以最简略的语句,介绍了柔柔的来历。
范良极这时才知道这美艳的女子竟如此可怜,歉意大起,点头道:“原来这样,不如你就放弃了秦梦瑶,只要了她和朝霞算了。”话一完,同时退开两步,以防韩柏勃然大怒下,挥拳相向。
岂知韩柏愕了一愕,记起了什么似的,脸色一变向他望来,道:“差点忘了告诉你,朝霞有难了!”
范良极全身一震,喝道:“什么?”
韩柏连忙举手制止他的震惊道:“灾难只是正要来临,还未发生。”当下一五一十将偷听到陈令方和简正明两人密谋的话说出来。
范良极脸色数变,眉头大皱,显亦想到韩柏早先想到的问题。
目前最直接了当的方法,当然是在陈令方将朝霞带上京城前,将她劫走,可是朝霞和他们无亲无故,这样做只会将事情弄得一团糟,朝霞怎会相信他们这两个陌生人?要韩柏娶朝霞,只是范良极一厢.99lib.情愿的事罢了。
韩柏安慰他道:“放心吧!我已成功挡住了方夜羽两次袭击,再多挡一次,便可以迫方夜羽决斗,干掉了他后我们便齐齐上京,一定还来得及。”
范良极瞪大眼,看怪物般直瞪着他。
韩柏大感不自然,伸手在他一瞬也不瞬的眼前扬扬,闷哼道:“死老鬼!有什么不安。”
范良极冷冷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韩柏气地道:“我知道,只是白发红颜,加上刚才那群人,就算我有你帮助也是死路一条……”摊手叹道:“可是现在还由得我们作主吗?而且连你独行盗这么懂得鬼行鼠窜,藏头缩尾,也给他们弄了出来,叫我能躲到哪里去?”
范良极嘿然道:“那只是因为有心人算无心人,给他们找到清妹这唯一弱点,现在本独行盗已从无心人变成有心人,不是我夸口……”
韩柏口中发出可恶的“啐啐”之声,道:“你以前不是说99lib?过自己除庞斑外什么人也不怕吗?现在不但给人打伤了,还被赶得四处逃命,仍要说自己不是夸口?”
范良极气道:“我几时说过自己除庞斑外便什么人都不怕?”
韩柏气定神道:“你或者没有说出来,不过你却将这种自大的心态写了在你不可一世的神气老脸上,还想骗人自己不是那么想。”他显然在报复范良极在秦梦瑶面前公然揭破他对她爱慕那一箭之仇了。
范良极阴阴笑道:“对不起,我差点忘记了你已变成了什么妈的韩柏大侠,难怪说起话来那么有权威性。”
“噗哧!”
在旁的柔柔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一老一少两人,竟可在这四面楚歌、危机四伏的时候,谈着生死攸关的正事时,忽然斗起嘴来,真教人啼笑皆非。
两人的眼光齐齐落在柔柔身上。
在薄薄的亮质丝服的包下,这美女玲珑浮凸,若隐若规的诱人体态,惹人遐思之极。范良极干咽了一口,道:“你这饮奶的小儿倒懂得拣人来救。”
韩柏针锋相对道:“你这老得没牙的老鬼不也懂得拣云清那婆娘来救吗?”
范良极脸色一沉道:“不是云清那婆娘,是清妹!”
韩柏学着他先前的语气道:“噢!对不起,你不也懂得拣清妹来救吗?”
范良极一手再扯着他衣襟,警告道:“什么清妹,你这小孩儿哪来资格这么叫,以后要叫清妹时,请在前面加上‘你的’两字,明白吗?韩柏大侠!”
韩柏装作投降道:“对不起!是你的清妹。”
两人对望一眼,忽地分了开来,捧腹大笑。
在旁的柔柔心中升起温暖的感觉,她以往大多数日子部在莫意的逍遥帐内渡过,每天只能战战兢兢地在讨莫意欢心,八姬间更极尽争宠之事,从未见过像这两人那种真挚之极的感情,心中亦不由得想到两人其实是在敌人可怕的威胁下,在绝望苦中作乐,振起斗志,以保持乐观开朗的心情。
范良极伸手搂着韩柏的肩头,正容道:“柏儿!我们来打个商量。”
韩柏警戒地道:“什么?又是商量?”
范良极不耐烦地道:“我的商量总是对你有利无害,你究竟要不要听?”
韩柏无奈屈服道:“老鬼你不妨说来听听!”
范良极老气横秋道:“现在事势摆明,方夜羽不会让我们活到和他决斗那一天……”忽地脸色大变,失声道:“糟了!我们竟然忘了小烈。”
韩柏呆了一呆,心中冒起一股寒意,是的!他们真的忘了风行烈,这个庞斑最想要的人。
范良极燠恼道:“方夜羽这小子真不简单,只耍了几招,便弄得我们自顾不暇,阵脚大乱。哼!不过小烈他已得厉若海真传,打不过也逃得掉吧!”
韩柏听出他话虽如此,其实却全无信心,不过现在担心也担心不来,唯有期望风行烈和谷倩莲两人吉人天相吧。
范良极忽又兴奋起来道:“不再听你的废话了,来!我带你们去看一些东西。”
韩柏和柔柔同时一呆,在这样恶劣的形势,还有什么东西好看?
第五章 山雨欲来
方夜羽站在一个山顶之颠,艳阳高挂天上,在温煦的阳光,他挺拔的身形,充满着自信和骄傲。
他低头审视着手上失而复得的三八戟,看得是那么情深,那么贯注。
站在他旁边的“秃鹰”由蚩敌、“人狼”卜敌、“白发”柳摇枝、蒙氏双魔、十大煞神的灭天、绝地和金、木、水、火、土五煞,均摒息静气,静待他的发话。
众人都有点沮丧,因为在昨晚的行动,定下的目标均没有达到。
方夜羽微微一笑,望向“白发”柳摇枝道:“柳护法可知为何我将此戟让韩柏保管至决斗之时?”
柳摇枝愕了一愕,深思起来。
这亦是当日韩柏大惑不解的事,因为将自己的趁手武器交与敌人,在武林确乃罕有之极的事。
方夜羽淡淡道:“当日我看到他第一次拿起我的三八戟时那种感觉,已使我知道这人对武器的特性,有种与生俱来的敏锐触觉,当然,现在我们知道他这种触觉,是来自赤尊信的魔种。”略一沉吟,嘴角再露出一丝笑意,眼光由柳摇枝移往山头外葱绿的原野,像想起了当日的情景道:“所以我故意将右戟留给他,其实是以此无形中限制了他接触其他武器,亦迫他只能以右戟和我交手。”
众人恍然大悟,亦不由得打心底佩服方夜羽的眼光和心智,要知即管赤尊信重生,用起三八戟来,也绝及不上方夜羽传自庞斑对三八戟的得心应手。
“白发”柳摇枝脸色一变道:“我不知道其中竟有如此玄妙,还以为将三八戟取回有利无害,不过少主请放心,我们必能取韩柏的头回来向少主交代。”
方夜羽叹了一口气道:“假设我以追求武道为人生长高目标,韩柏将是我梦寐难求,使我能更晋一层楼的对手,可是我身负逐鹿中原的大任,唉……”
蒙大、蒙二两人齐躬身道:“少主千万要珍重自己,在中原重振我大蒙的希望,全系于少主身上。”
方夜羽环视众人,哈哈一笑道:“我们这次出山,首要之务,就是打击中原武林,想当年朱元璋若非得到黑白两道的支持,何能成其霸业?昨晚我们看似未竟全功,其实已将黑白两道打击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又嘿嘿一笑,哂道:“不可不知昨晚我们对付的人,都是中原武林一等一的厉害角色,若我们能轻易完成任务,才是奇怪。”
众人因恐惧方夜羽责怪而拉紧的心情,齐齐松舒,都涌起下次必须全力以赴,不负方夜羽所望的热情。
方夜羽见已激励起众人士气,正容道:“现在厉若海、赤尊信已死,江湖三大黑帮其中之二落入了我们手。白道十八种子高手心胆俱寒,又因韩府凶案陷于分裂边缘,只要我们能坚持分而化之、逐个击破的战略,中原武林将元气大伤,那时我大蒙再次东来,朱元璋便再无可用之将,天下还不是我囊中之物。”
众人纷纷点头。
要知破坏容易,建设困难,他们的目的并非太难达到,首先拿黑道开刀,将反抗的人剔除,统一黑道,扩展地盘,削弱朝廷的势力,制造不安。这目标现在已大致达成,若非怒蛟帮有浪翻云的覆雨剑顶着,则天下黑道,便已尽成为方夜羽的工具,这种由外至内逐步腐蚀明室天下的手段,确是毒辣之极,而且非常有效。
方夜羽望向“秃鹰”由蚩敌,道:“强老师的伤势如何?”
由蚩敌悻悻然道:“这范良极确是狡诈之极,老强的伤势相当严重,幸得少主赐以灵药,不过没有百日精修,也难以复原。”
一直没作声的“人狼”卜敌恭敬问道:“请小魔师指示下一步行动。”
方夜羽沉吟片晌,道:“我们一上来便占尽了上风优势,主因是在过去二十年,我们默默耕耘下,不但培养了大批可用的人才,还建立了庞大有效的情报网,以暗算明,使敌人措手不及。不过自昨晚之后,我们便由暗转明,兼且由老师等又现了身,必惹起敌人警觉。”
柳摇枝道:“尤可虑者,乃是朱元璋的反应。”
方夜羽哈哈一笑道:“这我倒不太担心,朱元璋以黑道起家,得了天下后又反过来对付黑道,开国元老所余无几,唯一可惧者只是‘鬼王’虚若无,但我们却有师兄这一着厉害之极的棋子,保护朱元璋自顾不暇,哪还有情来理中原武林内发生的事。”
眼光落在由蚩敌身上,道:“不知里老师何时会抵武昌?”
众人知道他说的是蒙古五大高手智计武功均最超卓的“人妖”里赤媚,均露出注意的神色。昔日蒙皇能撤回塞外,就是因里赤媚对着了对方武功最高明的虚若无,否则顺帝能否全身而退,也是未知之数,于此可见此人武技的强横。
由蚩敌道:“里老大现在应该也到了。”
方夜羽眼中闪过精芒,道:“既是如此,便由里老师主持追杀范良极和韩柏,若有里老师出手,哪愁两人飞上天去。”接着嘴角牵出一丝冷笑,话题一转道:“双修府处处与我作对,若我教她有片瓦留下,何能立威于天下?”
众人精神大振,轰然应是。
卜敌脸上规出一个藏书网残忍的笑容,道:“纵使风行烈逃到天脚底,也绝逃不出我们的五指关。”
方夜羽略一思索道:“我们可放出声气,让天下人均知我们即将攻打双修府。”
众人大感愕然,这岂非使敌人知所防吗?
方夜羽傲然一笑道:“八派一向视自己为武林正统,又得朱元璋策封为八大国派,西宁派更连道场也搬了往京城,近年来更是妄自尊大、崖岸自高,对双修府此等一向被他们视为邪魔外道的门派,绝不会屑于一顾。现在厉若海已死,邪异门云散烟消,双修府少了这大靠山,顿时陷于孤立无援之境,纵使我们宣称要攻打双修府,也无人敢施以援手。”
柳摇枝道:“我明白了,少主是想以此杀鸡儆猴,树立声威。”
方夜羽道:“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重要的理由,我是想引一个人出来。”
柳摇枝一震道:“少林的‘剑僧’不舍大师?”
方夜羽眼中掠过赞赏的神色,蒙氏双魔和秃鹰三人武功虽和柳摇枝同级,但智计却要以后者最高,点头道:“柳护法猜得不错,此人经师尊定,不但是十八种子之首,武功才智还是八派第一,若能击杀此人,八派之势将大幅削弱,于我们大大有利。”
卜敌问道:“假设惹了浪翻云出来,我们恐难讨好。”
由蚩敌怒喝道:“浪翻云又如何?若他敢来,便由我和蒙大、蒙二应付,保证他有来无去。”
方夜羽淡淡一笑道:“由老师万勿轻敌,不过卜敌也不须担心。”脸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意,续道:“任他浪翻云智比天高现在对这事也将有心无力,只希望怒蛟帮会派出精兵,赶往援手,那我们或可得到两颗人头。”
众人精神大振,若没有浪翻云在,怒蛟帮又因援救双修府致分散了实力,实在是覆灭怒蛟帮的最佳良机。众人至此,不禁对方夜羽佩服得五体投地。
方夜羽眼中精芒再现,道:“我要的是凌战天和翟雨时两人项上的头颅,此二人一除,怒蛟帮便再不足道,而且会对浪翻云构成最严重的心理打击,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众人轰然应诺,热血沸腾,只希望能文即赴战场杀敌取胜,以成不世功业。
方夜羽向柳摇枝吩咐道:“柳护法可乘机招揽双修府的死对头‘魅影剑派’,在游说的过程,可多透露点我们的事与他们知道,其派主‘魅剑’刁项乃元兀未四霸之一陈友谅之弟‘横江铁矛’陈友仁爱将,当年康郎山水道一战,朱元璋纳虚若无之计,利用风势焚烧陈友谅的巨舟阵,豪勇盖世的陈友仁为虚若无所杀,刁项知势不可为,避回南粤,但对朱元璋可说恨之入骨,凡有害朱元璋之事,均会戮力以赴。”
柳摇枝肃然领命。
蒙大道:“少主!对来自‘慈航静斋’的女高手,我们又应如何处理?”
方夜羽呆了一呆,他不是没想到要对付秦梦瑶,而是潜意识地在回避这问题,沉吟片晌道:“秦梦瑶和师尊的关系非同小可,待我请示师尊后,再作打算。”
众人齐声应是。
方夜羽望向升上中天的艳阳,知道自己的力量亦是如日中天,只是寥99lib?t>寥几句话,便将黑白两道全卷进腥风血雨。
怒蛟岛。
在帮主上官鹰的书房,上官鹰、翟雨时和凌战天三人对坐桌上。
三人均脸色凝重。
翟雨时道:“左诗被掳一事,最大的疑点是对方为何会拣上她,而不是其他人?要知浪大叔和左诗最为人所知的一次接触,便是那晚大叔来观远楼与我们聚餐前,在街上扶起将跌倒的雯雯,这种一面之缘的关系,并不足以使左诗成为敌人威胁大叔的目标。”
上官鹰和凌战天默然不语,静待瞿雨时继续他的分析。上官鹰对翟雨时智计的信心自是不在话下,连智勇双全的凌战天也是如此,可见翟雨时已确立了他第一谋士的地位。
翟雨时清了清疲倦的声调,缓缓道:“所以这内好必须也知道大叔和左诗在事发那晚前的两次接触,才有可能作出以左诗为目标的决定。”
上官鹰皱眉道:“但那两次接触只是普通之极的礼貌性交往,大叔邀请左诗上楼一晤时,还被左诗拒绝了,由此可看出两人间并没有可供利用的亲密关系。”
翟雨时挨往椅背,让由昨夜劳累至这刻的脊骨稍获松舒的机会,淡淡道:“但事实上就是敌人的好计成功了,千里灵传来的讯息,大叔已被迫要带着左诗赴京了,这告诉了我们什么?”眼光移向沈思的凌战天。
凌战天瞪了他一眼,低骂道:“想考较我吗?”
翟雨时微笑点头,心中升起一股温情,他和凌战天的关系由对立,至乎疏而不亲的信任,以至眼前的毫无隔阂,分外使人感到珍贵。
凌战天眼光转向上官鹰,神色凝重了起来,道:“这代表了此内奸不但深悉大哥的性格,还知道大哥和‘酒神’左伯颜的关系,知道只以左诗为左伯颜之女这个身份,大哥便不能不尽力去救她。”
上官鹰动容道:“如此说来,此人必是帮内老一辈的人物。”眼中精光一闪,射向翟雨时道:“此人会是谁?”
翟雨时迅速回应道:“我曾查过当左诗和雯雯送酒至观远楼时,当时同在楼内,而又称得上是元老级人物的,共有三人。”上官鹰脸色愈见凝重,道:“其中一人当然是方二叔,另外两人是谁?”
翟雨时冷冷道:“是庞过之和我们的大医师常瞿白常老。”凌战天浑身一震,脸上泛起奇怪之极的神色,喃喃道:“常瞿白……常瞿白……”
上官鹰也呆了一呆道:“这三人全部是自有怒蛟帮在便有他们在的元老,怎会是内奸。”闭上布满红丝的眼睛,好一会才再睁开道:“会否是我们多疑?根本不存在内奸的问题,而只是由于敌人高明罢了。”说到最后,声调转弱,连他也不相信自己的想法。
翟雨时淡淡道:“我还可从另一事上证明怒蛟帮有内奸的存在。”
两人同时心中懔然,愕然望向瞿雨时。
翟雨时道:“我在来此前,收到了长征的千里灵传书,带来了重要的消息。”
凌战天欣然一笑,低叹道:“真好!这小子还未死。”
上官鹰和翟雨时交换了个眼色,都听出这长辈对戚长征出自真心的爱护和关怀。
翟雨时道:“信中有两条重要的消息,就是楞严派出了手下西宁旅的‘游子伞’简正明,游说隐居于洞庭湖岸旁乡间的‘左手刀’封寒,出山对付我们,但为封寒严拒。”
上官鹰脸上掠过不自然的神色,显是想起封寒受浪翻云所托带之离岛的乾虹青。
这三年来,他虽一直设法忘记这妻子,但他知道自己并没有成功,尤其在午夜梦回的时刻。
翟雨时续道:“第二条重要的消息是庞斑与乾罗谈判决裂,乾罗昨晚在街上受到方夜羽聚众围攻,受了重伤,但奇怪的是庞斑并没有亲自出手。”
凌战天一愕,然后吁出一口气道:“看来大哥估计不错,庞斑决战厉若海时,果然受了伤,而且看来不轻。”接着一对虎目寒光一闪,嘿然道:“以乾罗的老谋深算,怎会单身赴会?”
翟雨时道:“我另外收到黄州府暗舵传来的消息,乾罗山城的人在过去数日内曾分批进入黄州府,但在黄州府一战中显然没有参与,其中原因,耐人寻味。”
凌战天皱眉道:“据大哥说,他那次见到乾罗,发觉乾罗已练成了先天真气,假若没有庞斑出手,谁能将他伤了?”
上官鹰和瞿雨时均露出感激的神色,若非得干羁通知浪翻云有关他们被莫意和谈应手追杀的事,使浪翻云及时授手,他们现在便不能安坐这书房之内了。
凌战天脸上现出懔然之色,道:“假设庞斑确是昔年蒙古开国时第一高手‘虎宗’蒙赤行之徒,这方夜羽便极可能亦是蒙人之后,这次来搅风搅雨,恐有反明复蒙的目的。”叹了一口气道:“若是如此,我们要面对的,就不但是归附于庞斑的黑道高手,还有蒙人剩下来的余孽了。”
上官鹰和翟雨时脸色齐变。
凌战天叹了一口气道:“当年老帮主为小明王韩林儿部下时,曾与当时蒙古最强悍的高手‘人妖’里赤媚交手,虽能保命逃生,但所受的伤却一直未曾完全痊愈。后来朱元璋使阴谋将小明王沉死于瓜洲江中,老帮主才与朱元璋决裂,率小明王旧部退来怒蛟岛,建立怒蛟帮,若此魔再次出世,经过这二十多年的潜隐,恐怕要大哥的覆雨剑才可制得服他。”
三人沉默下来,都想到事情的严重性,实出乎早先料想之外。
上官鹰长长吁出了一口气,道:“雨时,长征的来书中,还提到什么事?”
翟雨时淡淡道:“他正和乾罗在一起。”
两人齐齐愕然。
翟雨时连忙解释道:“长征这封千里灵传书,显然是在非常匆忙的情况下写成,照文意看,是他在乾罗受伤后,施以援手,现正护送乾罗到某一秘处去,希望很快可以收到他的第二封信。”
上官鹰皱眉道:“这和你刚才所说,可从此证实怒蛟岛内有内奸有何关系?”
翟雨时道:“当初我反对长征去找马峻声晦气,除了怕他和八派联盟结下不可解的仇怨外,更担心的是方夜羽方面的人。”
上官鹰、凌战天两人了解地点头,因为在与莫意和谈应手的战斗,戚长征锋芒毕露,成为了怒蛟帮继浪翻云和凌战天后最受瞩目的人物,视怒蛟帮为眼中钉的方夜羽,怎会不起除之而后快的心?
翟雨时分析道:“但长征大摇大摆进入黄州府,还公然向简正明挑战,方夜羽等竟不闻不问,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凌战天击台赞道:“雨时果是心细如发,这事实说明了方夜羽知道了长征此行的目的,自然不会从中阻挠,最好是长征杀了马峻声,那时我帮和八派势成水火,他们便可坐得渔翁之利了。”
上官鹰动容道:“如此说来,我们帮内真的存在内奸了。但究竟是方二叔?庞过之?还是常瞿白呢?这三人均知道长征是到了什么地方去的。”
凌战天脸色峦?99lib?t>得非常阴沉,却没有作响。
翟雨时道:“整个早上,我都在苦思这问题,现在连头也感到有点痛……”
上官鹰关切地道:“雨时!我常叫你不要过分耗用99lib.脑力……”
瞿雨时叹道:“不想行吗?”再叹一口气后道:“照我想,方二叔的可能性最少,因为他的活动围主要是观远楼的事务,从没有真正参与帮的大事,故并非做内奸的适当人选。”
凌战天冷冷插入道:“是常瞿白!”
两人眼光立时移到他脸上。
只见凌战天眼中闪着可怕的寒芒,斩钉截铁地道:“庞过之我可担保他没有问题。”
两人知道他还没有说完,静心等候。
凌战天望往屋梁,脸上露出回忆的神情,缓缓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对老帮主的暴死不能释疑,虽说与里赤媚血战留下的内伤,一直未能彻底痊愈,但老帮主底子既好,内功又深厚无匹,年纪尚未过四十五,如何会突然一病便死,事后我们虽然详细检验,总找不出原因来,现在我明白了,我们是绝不会查出任何结果的,因为检查的人,正是在我们帮地位尊崇的大医师常先生,常瞿白!老帮主!你死得很惨。”
一滴热泪由他左眼角泻了下来。
上官鹰浑身一震,颤声道:“你说什么?”他已忘了称凌战天为二叔,可见他的心头是如何激动。
凌战天闪着泪影的虎目投向上官鹰,一字一字道:“我说常瞿白不但是内奸,还是他害死了老帮主,只有他才可以在老帮主的药动手脚,而不虞有人知道。”接着一声长叹道:“大哥一直不喜欢常瞿白,我还以为是大哥的偏见,直到这刻,我才知道凭着他超人的直觉,已感到常瞿白有问题。”
翟雨时按着激动的上官鹰,沉声道:“我心中也是这个人,他还有一个做内奸的方便,就是每到一个时候,便可离岛独自往外采购药物。其他两人,方二叔近六、七年连半步也未曾离开过怒蛟岛;庞过之虽亦常有离岛,但总有其他兄弟在旁。所以若要我说谁是内奸,常瞿白实是最有可能。”
上官鹰狂喝道:“我要将这奸贼碎万段。”
凌战天以平静至怕人的语气道:“我们不但不可以这样做,还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瞿雨时接入道:“因为所有这些推论,都只是凭空想像,全无实据,这些年来常瞿白以其高明医术,在岛上活人无数,极受帮众拥戴,若我们杀了他,会惹起帮内非常恶劣的反应。”
上官鹰泪流满脸,直到今天他才第一次披人提醒自己敬爱的严父可能是被人害死的。
连翟雨时也不知应怎样劝解他。
上官鹰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头的悲愤,暴喝道:“难道我上官鹰便任由杀父仇人在面前走来走去,扮他道貌岸然的大国手?”
凌战天平静地道:“假设我猜得不错,他很快便要离岛采药了,当我们确定他是一去不回,并不是贸然冤枉了他时,我们便可以开始数数他还有多少天可活了。”
第六章 盗王宝藏
武昌府。
午后。
陈令方大宅僻静的后花园,人影掠过,闪电般没入了假石山林立之处。
带头的是范良极,他到了其中一座假石山前停了下来,熟练地伸出手来,在假石山近底部处一轮拍打,接着双掌伸出,运起内劲,用力一吸,一块重约数百斤的大石,硬生生给他吸拉起来,移放地上,露出一个可容人爬进的入口。
范良极得意地回头向身后的韩柏和柔柔道:“这是我布于天下三十六个秘藏之一,三个月前才开凿出来。”接着竖耳一听,低呼道:“有人来了,快进去!”领先爬了进洞,又回过头来吩咐道:“记得把门关上。”
韩柏暗忖这开在假石山的洞穴,必是范良极偷窥朝霞时,着无事开凿出来的。
柔柔来到他身旁,兴趣大生地低声道:“要不要爬进去?”
韩柏也很想看看这号称天下盗王的大贼,究竟放了些什么东西在面,连忙点头示意。两人一先一后往内爬去,韩柏进时顺手拿起大石,将入口塞上。
前面的柔柔爬得颇快,不断传来她双脚触地的声音,韩柏大奇,原来这娇俏的美女身手实是不差跟着两脚一空,来到另一空间,顺势跃下。
韩柏落在凹突的实地上,环目一看,哪有什么宝藏,只是个十多尺见方的空间,一点也不觉有斧凿之痕,只像是一个在假石山内的.99lib.天然洞穴。
阳光由石山的隙缝小孔中透入,一点也不觉气闷。
范良极神情奇怪,瞪着柔柔低声道:“小妮子轻功不错,为何总要人搂搂抱抱,不懂自己走路吗?”
柔柔俏脸一红,垂头道:“公子要抱柔柔,柔柔便让他抱。”
范良极闷哼一声,瞪向韩柏道:“你这小子倒懂得混水摸鱼,趁风驶帆之道。”
韩柏搔头道:“我怎知她会自己走得那么快?”顿了一顿哂道:“这个鼠洞就是你所谓的三十六秘藏之一吗?”
范良极不屑地冷笑道:“早说了你是无知小儿,以后在乱说话前,最好动动脑筋,假若我范良极的宝贝就放在这鬼洞,有朝一日,陈令方那混账看这假石山看不顺眼,要移到别处,我的东西岂非尽付东流?”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抓着洞内地土一瑰大石,用力横移,看他用力的情况,此石显然比封着入口那石更重。
石头缓缓移开,露出一条往下延伸的信道。
柔柔惊叹道:“竟有道石阶,具是令人难以相信!”
范良极大感受用,得意地道:“换了是普通工匠,就算十个?99lib?人一齐动手,要弄个像这样的地下室出来,最少也要百日功夫,我老范一个月不到便弄了出来,来!请进!”
韩柏好奇心大起,便要步入,岂知范良极毫不客气伸手拦在他胸前,冷冷道:“我的‘请进’并不是向你说的。”
韩柏和他嬉玩惯了,丝毫不以为怪,嘻嘻一笑,退往一旁。
柔柔缓步来到入口旁,有点担心地道:“里面能否吸到气?”她没有像范韩两人长期闭气的功力,自然要大为犹豫起来。
范良极显然对“知情识趣”的她改观了很多,滔滔不绝夸赞道:“柔柔不用担心,我的秘藏也是我藏身的地方,通气的设备好得不得了……”
韩柏心中一动,一把抓着范良极的衣袖,道:“老范!假若我们在你的贼巢躲上九天,尽管方夜羽有通天彻地之能,也休想找到我们。”
范良极两眼一翻,有好气没好气地道:“那十日后你到不到韩家的兵器库和方夜羽决斗?”
韩柏点头道:“当然去,我韩柏岂会怕他?”
范良极揶揄道:“当然!我们的韩柏大侠若怕了人,就不是大侠了,那就请问一声, 假设在你老人家开赴战场途中,方夜羽布下人手对你加以拦截,你老人家又怎么办?”
韩柏惯性地搔拨头,期期艾艾道:“这个嘛?这个……”跟着若有所得道:“那我们索性在这躲一段时间,不就行了吗?”
范良极占得上风,益发要大逞口舌,阴阳怪气地道:“你要做地洞的老鼠,恕我这顶天立地台起头来做人的盗王不奉陪了,不过你以后再也不要称自己作大侠,看来朝霞也不适合嫁你这明知她有难也袖手旁观的吃奶大侠。”
韩柏见有“崇拜”他的柔柔在旁,却给范良极这死老鬼如此“嘲弄”,脸子上怎挂得住,忿然转身,怒道:“那我现在便大摇大摆走到街上去,看看方夜羽、莫意等能拿我怎么样。”
柔柔惊惶叫道:“公子!”
范良极“咕咕”笑了起来,走上来揽着他肩头,道:“我的小柏儿,为何做了大侠后,连心胸也窄了起来,开开玩笑也不行,便要钻出去送死。”
韩柏当然不是真的想出去送死,趁机站定道:“躲起来不可以,出去也不可以,你究竟要我怎么样?”
范良极陪着笑脸,但口中却丝毫不让道:“你的脑筋这么不灵光,怎能再扮大侠下去。”
韩柏想不到自称了一句“大侠”,竟给这“大奸贼”抓住了痛脚,惹来这么严重的后果,他也是精灵之极的人,想了一想冷冷道:“我改名没有问题,不过看来你也难逃改名之运,而问题则更严重多了!”
范良极愕然道:“改什么名?”
韩柏反手搂着他干瘦的肩头,嘻嘻笑道:“你不是叫什么妈的‘独行盗’吗?不过我看你其实最喜欢凑热闹,不如改作‘双行盗’,又或‘众行盗’、‘多人行盗’又或‘熙来攘往盗’,那倒贴切得多。”
范良极一时语塞,回心一想,这小子倒说得不错,不过错不在自己,眼前此小子才是罪魁祸首,自从遇上了他后,自己果然怕起了寂寞来。
韩柏见难倒了他,侠怀大慰,更表现出大侠的风,安慰道:“不过你也不用深责自己,人老了,思想也跟着成熟了,自然会抛弃以前的陋习。”不容范良极有反击的机会,向往旁掩嘴偷笑的柔柔道:“来!柔柔,我们下去,看看‘熙来攘往盗’有什么可看得上眼的东西。”走前,推着柔柔步下石阶。
地室内果然空气清爽,但由明处走进暗处,一时间连韩柏的夜眼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嚓!”
火摺燃起,点亮了一盏挂在墙上的油灯。
室内大放光明。
韩柏和柔柔两人齐齐一呆。
若他们见到的是满室珍玩,价值连城的珠宝玉石,他们都不会像现在般惊奇,因为范良极身为大盗之王,偷的自然不会是不值钱的东西。
室内空空荡荡,只有在室中一角,用石头架起了一块木板,放了十多个匣子,还有一札十多卷羊皮和一个长形的锦盒,也不知面写了或画上了什么东西,较像样的是木板旁的一个大箱子,看来面放的应是较值钱的珍宝吧!
范良极一点也不理两人失望的表情,来到那木箱旁,洋洋自得地道:“你们猜猜箱内放的是什么东西?”不待两人反应,迳自将箱盖掀开,原来是一箱衣服杂物。
韩柏和柔柔脸脸相觑,这算什么珍藏宝库?
范良极见捉弄了他们,心怀大畅,故作神秘地道:“你们若要看什么名画玉马,巧艺奇珍,我其他秘藏多的是,但都不及这室内的东西来得宝贵和有用,至少在眼前这光景是如此。”顺手将那锦盒拿了起来,递给韩柏。
韩柏听他话中有话,接过锦盒,一看下全身一震,差点连锦盒也掉在地上,愕然望向范良极。
范良极双手环抱胸前,对韩柏的强烈反应大是满意。
柔柔和这一老一少两人相处多了,也感染了他们那无拘无束的气氛,将头凑过去,只见锦盒上写着“大明皇帝致高句丽王御笔”,不由也“啊”一声叫了起来。
竟是大明和高句丽两国皇帝的往来文牒,不知如何竟来到这地室。
韩柏贱仆出身,不要说皇帝老子,只是府主便觉高不可攀,现在连皇帝的手书也来到自己手,困难地咽了一口涎,战战兢兢地道:“我可以看看吗?”
范良极眼中射出得意之极的神色,阴阴笑道:“我还以为你是目不识丁的傻瓜,这么久还不打关来看看。”
韩柏信心十足,将锦盒打开,心想幸好我自幼便伴着韩家两位少爷读书记字,虽然受尽二少爷韩希武的气,但偷学来的东西绝不会比这二少爷正式拜师学回来的少。
范良极在旁嘀咕道:“朱元璋什么出身,我才不信他写得这么一手好字,九成九是由身边的人代书,还说什么御笔,见他祖宗的大头鬼。”
韩柏见怪不怪,把他对皇帝的轻蔑和大逆不道言语当作耳边风,探手从锦盒内取出被名贵锻锦包得隆隆重重的御书来。
柔柔接过锦盒,又接过他解下的锻锦,让他腾空双手,展书细览。
一看之下,韩柏暗暗叫苦,字他倒认得六、七成,可是明明平时懂得的字,拼在一起,便变成深奥之极的骈骊文章,看了半天仍是参详不出个中涵义。
范良极目不转晴盯着他,嘴角带着一丝冷笑。
韩柏心道这次糟了,一定被这死老鬼极尽侮辱之能事了,虽然看不仅可能与做不做得成大侠没有直接关系,但总非光茉之事。
范良极阴阴道:“上面写着什么东西?”
韩柏仔细看了范良极一眼,心中一动,将御书递过去道:“你看得懂吗?”
范良极呆了一呆,泛起一个尴尬之极的苦笑,摊开双手道:“和你一样。”
两人互瞪半晌,忽地指着对方,齐声大笑,连眼泪也笑了出来。
柔柔也笑得弯下了腰,这几年来,她从未有过这么开怀,忽尔,所有以前的苦难,眼前的危险,全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最快恢复过来,从笑得蹲在地上的韩柏手上接过御书,细心地看起来。
地室顿转宁静,两个男人期待地看着这娇媚的女郎。
在火光掩映下,柔柔专注的神情,分外有种超乎凡俗的娇态。
柔柔微微一笑,卷起御书,望向两人,见到两人期待的呆相,禁不住“噗哧”娇笑,点了点头,表示她看得懂。
两人齐声欢呼起来。
柔柔道:“这是我们皇帝写给高旬丽皇帝的书信,开始时,先恭喜蒙人退回漠北后,高句丽能重建家园,信中希望两国今后能建立宗藩的关系,又提及高句丽盛产人参,要求高句丽每三年进贡一次……”
范良极拍腿叫道:“这就对了,这是一个高句丽皇帝派来的进贡团,谢天谢地,这次朝霞有救了,我们也有救了。”
韩柏和柔柔脸脸相觑,参不透范良极话玄虚?
范良极情绪亢奋之极,一口气说道:“三个月前,我因事到了建州和山东边界的塔木鲁卫,凑巧碰上了马贼拦路洗劫一队马车队,这批恶贼手段毒辣,整个马车队五十七条人命一个不留,我大怒下追踪了一日一夜,赶上这群马贼,也杀他们一个不留,从他们手上抢回来的就是这些东西。”
柔柔恻然道:“这个从高句丽来的进贡团员是不幸。”
韩柏道:“整个五十多人的使节团,就得这么多东西?”
范良极不耐烦地道:“我只有一双手,拿回这些东西已算了不得哪。”转向柔柔,恭敬地道:“柔柔姑娘,比起那些什么大侠实在高明得多,烦看看这些羊皮地图和文件,看看有什么用。高句丽文大部分都是汉文,既然能将那比少林寺藏经阁内的秘答更深奥的御书也看得懂,这些定难不倒。”
柔柔惶恐地看了韩柏一眼,见他对自己比他“高明”毫不介怀,心中定了点,轻轻点头,那顺从的模样,可教任何男人心花怒放。
范良极看得呆了一呆,喃喃道:“假若有一天我的清妹能像那么乖就好了。”
韩柏皱眉道:“死老鬼,你弄什么鬼?”
范良极跳了起来,来到他面前,指着他的胸口道:“你就是高句丽派来的使节,我就是你的首席男侍从,柔柔是你的首席女侍从。”跟着跳到那十多个匣子前,道:“这些就是进贡给朱元璋的人参。那些就是我们的衣服和不知写着或画着什么的文件,你明白了没有?”
韩柏色变道:“什么?你要冒充高句丽的进贡团,去……去见朱……朱元璋!”
范良极微微一笑,道:“不是我,而是你,我只是从旁协助,不过我的帮助可大了,只要动用一两个秘藏,便可使你成为天下最富有的人,包保京那批爱财如命的贪官污吏,巴结你都嫌巴结不及呢。”
韩柏道:“那有什么作用,何况我对那些什么礼节一无所知,扮也扮不来。”
范良极道:“用处可多了,不过现在不便透露你知,哈哈!任方夜羽如何聪明,也绝想不到我们摇身一变,成为了高句丽派来进贡的特使。”
韩柏一颗心卜卜狂跳起来,若要躲开方夜羽,这条确是绝妙的好计,怕只是怕弄假成真,真的去了见朱元璋,那才糟糕。同时心中也隐隐猜到范良极这招是专为朝霞而设计的。
范良极手舞足蹈道:“有钱使得鬼推磨,我包保有方法将你训练成材。”
韩柏道:“那你的清妹又怎样?”
范良极哈哈一笑,道:“都说你不懂得对付女人,定要一松一紧,欲擒先纵,现在她说明要我不用找她,我便不找她一段时间,到她心时,我再翩然出现,包保她……哈哈哈……”
韩柏看着他脸上陶然自醉的神色,恨得牙痒痒地道:“你不?99lib.怕方夜羽的人对付云清吗?”
范良极昂然道:“首先,她会回去提醒八派的人,加信防备。其次,方夜羽一天未完全统一黑道,就不会对八派发动全面攻势,以免两方受敌,这我倒蛮有信心。”韩柏心内叫苦连天,暗忖自己似乎是做定了这个从高句丽来,却连一句高句丽话也不会说的使节了!
第七章 彩蝶展翅
庞斑负手立在花园的小亭,默默望着亭外小桥下潺潺流过的溪水。
一只蝴蝶合起翅膀,动也不动停伏在溪旁一块较高耸起的小石之上,令人无从知道它翅膀上的彩图究竟是何等美丽。
只有等待她飞起的刹那。
轻芳羽毛的步声传来九九藏书 。
白仆的声音在亭外响起道:“主人!怜秀秀小姐使人送了一个竹筒来。”
蝴蝶依然动也不动。
庞斑道:“给我放在石台上。”
白仆恭恭敬敬将一个制作精美、雕有图画的竹筒子放在桌子,退出亭外,垂手静立。
庞斑收回凝注在蝴蝶身上的目光,转过身来,望往竹筒。只见筒身雕着一个古筝,此外还有一句诗文,写着:“抛残歌舞种愁根。”
庞斑脸上的表情全无变化,默默拿起竹筒,拔开活塞,取出藏在其中的一卷宣纸,打开一看,原来写的是“小花溪”三个字,跟当晚于“小花溪”正门所看到牌匾上的字形神俱肖,清丽飘逸,一看便知是出于同一人手书。
但也和牌匾上那样,没有上款,也没有下款。
庞斑凝神看着怜秀秀送来的这张小横幅,足有半晌时光,平静地道:“是谁送来的?”
白仆肃然应道:“是由察知勤亲身送来的。”
庞斑淡淡道:“请他进来!”
白仆应命而去,不一会带了战战兢兢的察知勤进来,候于亭外。
庞斑目光仍没有离开那张宣纸,平和地道:“察兄你好!”
察知勤慌忙躬身还礼,只差点没有跪下去。
庞斑台起头来,像能看透一切的目光落在察知勤脸上,淡然道:“秀秀小姐离开了‘小花溪’吗?”
察知勤全身一震,终于跪下,颤声道:“小人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事小人还是当秀秀小姐托我送这竹筒来时,才承她告知,魔师怎会知道?”
庞斑叹道:“这三个字写得斩钉截铁,充满九九藏书有去无回的决心,但在最后一笔,却犹豫了片晌,却离艰舍,好一个‘抛残歌舞种愁根’,好一个怜秀秀。”不待察知勤回应,又道:“秀秀小姐到哪里去了?”
察知勤道:“秀秀小姐已在赴京师的途中。”
庞斑道:“是秀秀小姐要你告诉我,还是你自己的主意。”
察知勤惶恐地道:“是小人的主意,但当时我曾问秀秀小姐,她是否许我告诉魔师你老人家她的去处,秀秀小姐凄然一笑,却没有答我,上车去了。”
庞斑脸容没有半点波动,平静地道:“察兄请了。”
察知勤连藏书网忙起立,躬身后退,首至退出了通往月门的碎石路上,才敢转身,在白仆陪同下级去。
庞斑静立不动,好一会后才将小横幅珍重地卷了起来,放入筒内,按回活塞,收在身后。
方夜羽肩宽腿长的身形映入眼帘。
他直抵亭内,先行大礼,才肃立正容道:“师尊!夜羽有一解不开的结,请求师尊赐与指示。”
庞斑微微一笑道:“是否为了秦梦瑶!”
方夜羽浑身一震:“师尊怎会知道?”
庞斑仰首望往像个大红车轮般快要没于墙外远山处的夕阳,眼中抹过一丝难以形容的痛苦。长长吐出一口气,道:“静庵啊静庵,只有才能向我出了这磨一道难题。”顿了一顿,沉声道:“乾罗死了没有?”
方夜羽答道:“乾罗受了重伤,在一段时间内也不足为患。”99lib?顿了一顿道:“风行烈也逃走了,不过他像是突然走火入魔,失去了动手的能力,被双修府的人救走了。”
庞斑像是一点也没有听到他的说话,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再落在石上的蝴蝶处,他丝毫不奇怪蝴蝶仍在那,因为由他转过身来接怜秀秀送来的告别之物开始,他的耳朵从没有片刻放过那蝴蝶,并没有听到振翅的声音。
他仍然看不到蝶翼上的图案。
庞斑淡淡道:“赤媚来了,有他在你身旁,除非是浪翻云来了,否则他可以助你应付任何事。”
方夜羽愕然道:“师尊!”
庞斑淡淡道:“我要回宫了。”
轻轻吹出一口气,像一阵清风向蝴蝶卷去。
蝴蝶一阵颜震,终耐不住风力,振翅飞起,露出只有大自然的妙手才能绘出来的艳丽图案。
第八章 冤家路窄
雾锁长江。
谷倩莲操控着风帆,顺着水流,往东而去,暗恨天不造美,深秋时分,仍会有这样的浓雾。
风一阵一阵吹来,却吹不散谜般的雾,只是使人更感苍凉。
小艇不住加速。
风行烈盘膝坐在船尾,脸色苍白如死人,口唇轻颤,双目紧闭,抵受着徘徊在散功边缘的痛苦。
打从知道自己成了庞斑道心种魔大法练勿的炉鼎后,直至这刻,他虽搜尽枯肠,仍无法明白庞斑在他身上落了什么手脚,难道庞斑自冰云和他在一起后,一直在旁暗暗缀着他两人?当他和冰云享受鱼水之欢时,庞斑便躲在一角苦忍那噬心嫉妒的煎熬?而在那种极端的情况下,进行他那魔门千古以来最玄异邪恶的练功大法。
当他第二次见到庞斑时,和第一次相比起来,庞斑便像脱胎换骨地变了另一个人,无论在气质和感觉上,均迥然有异,这是否道心种魔大法的后果?
这种种问题,除非是庞斑亲自解说出来,否则恐怕要成为永还的谜团了。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阴寒之气,正侵蚀着他的经脉,现在唯一保着他,使他不致功力尽散、精枯血竭而亡的,是恩师厉若海注进他体内那精纯无比的真气,正凝聚在丹田之内,不时伺机而出,紧守着心脉和脑脉。
也可以说在他风行烈的身体内,庞斑和厉若海正进行另一场角力和决战。
谷倩莲看着风行烈,芳心有若刀割,泪水不断流下,可是又无能为力,只望小艇能像鸟儿般振翅起飞,载他们迅速回到双修府,找黑榜十大高手之一的“毒医”烈震北,为眼前这令她既爱又恨的倔强男子及时诊治。
一阵长风吹来。
风帆猎猎作响艇势加速。
雾也给吹散了点,视野扩远,只见前面有个急湾,水势更猛了。
忽然又一阵浓雾涌来,霎时间四周尽是白茫茫一片。
谷倩莲心下稍安,转了这个河湾后,水流转急,将可更快把小艇送往双修府所在的“藏珍峡”。
这个念头仍在她脑海盘旋着时,异变突起。
花解语逾墙而入,跃入大宅的后园内。
她知道这定然瞒不过方夜羽布下的暗哨,但以她魔师宫两大护法之一的超然身份,亦没有人敢出来拦阻她。
她没有从后花园的门进入大厅去,只是沿着廊道串连的建筑物旁,一座越一座地走过去,每到一处都停下来看看,望往里面,不知在找什么?
当她快到正厅时,人声隐约传来。
一闪身奔到窗旁,贴着窗旁的墙壁,却没有像先前的往内望去。
方夜羽的声音由厅内传出道:“有里老师首肯对付韩柏这小子,夜羽的心便全放下来了。”
花解语听到方夜羽的声音,一颗心不知如何忽地“卜卜”跳了起来,就好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听到了尊长的声音般。
心墙内的空地上练刀。
“锵!”
刀出鞘,斜指前方。
戚长征闭上眼睛,心神全贯在刀锋处,无思无虑,感受着微风拂在刀身上的感觉,忽然间,乃已变成他身体的一部份,连贯延伸,这是从末曾有的微妙感觉。
小孩玩耍的欢叫声,从墙外远处传来。
脚步声接近。
“笃笃……笃笃……笃……笃……”
木门敲响,这是和此处怒蛟帮人约定了的敲门暗号。
“咿呀!”
门缓缓推了开来。
戚长征有点不情愿地回刀入鞘,睁开虎目,刚看到怒蛟帮在九江府这里的分舵舵主“隔墙耳”夏国贤推门而入。
这人年不过三十,乃怒蛟帮新一代的俊彦,极擅侦察查探之道,所以了派了他来坐镇这重要的水路交通要隘,他自少便与上官鹰、翟雨时、戚长征等一起嬉玩,非常忠诚可靠。
戚长征见到他,心生欢喜地笑骂道:“你这混蛋何去了那么久,累我担心你给人掳了去。”
夏国贤笑道:“小子心肠真坏,快看!”递上一个小竹筒。
戚长征接过竹筒,拔开活塞,取出筒内的千里灵传书,迫不及待打开细看,脸色数变。看罢,递回给夏国贤。
夏国贤接过一看,也是脸色大变。
戚长征来回走了几步,仰天恨恨道:“楞严楞严,我真希望能很快见识你是怎样的人物。”
夏国贤亮出火熠点燃,立刻将信烧掉,脸色沉重之极,缓缓道:“翟老难道真是内奸?”
戚长征道:“雨时这人非常慎重,说出来的话绝不会错,假若我能陪着浪大叔往京师去,那就好了。”转头向夏国贤道:“外面的情况怎样了?”
夏国贤吁出一口气,苦笑道:“非常严峻,我们一向也知庞斑在黑道有强大的号召力,但也想不到竟到了这么惊人的地步,尤其现在尊信门和乾罗山城都溶入了他手里,连很多多年偃旗息鼓的凶邪也纷纷现身,为他摇旗呐喊,更不用说其他黑道帮会。现在我们各地的分舵都要被迫收敛,转往地下活动,这种情况发展下去,殊不乐观呢。”
戚长征皱眉道:“官府方面有什么动静?”
夏国贤道:“大的动作倒没有,不过官府已派人暗中警告了一向与我们关系良好的人,不可以插手到这场斗争里,人情冷暖,谁是我们的真正朋友,这就是考验的时刻了!唉!”
只看看夏国贤的表情,戚长征便知道真正的朋友,必是少得可怜,他这人很看得开,也不追问,道:“九江府的情况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夏国贤答道:“自抱天览月楼一战后,我虽是连半公开的分舵也放弃了,由明转暗,可是多年的经营,已使我们在这里生了根,所以一接到你要带乾罗来避难的讯息,除了布置妥这秘密巢穴外,还立即遣出人手,在由黄州府到这里的各重要乡镇,设下庞大的侦察网,假若方夜羽那小贼派出追兵,必然瞒不过我们的。”
戚长征凝神想了想,脸色突变,叫道:“糟了!方夜羽只是出我们人手的调动这点上,便已可猜出我和乾罗来了这里。”按着苦笑道:“我终不是雨时,若换了是他,必会预先通知你什么也不要干,以免打草惊蛇。”
夏国贤得色全消,苍白着脸道:“那应怎么办?”
戚长征哈哈一笑道:“要怎么办?逃不了便大杀一场,看看谁的拳头硬一点。”
夏国贤奋然应道:“那我便尽起本地的弟兄,和他们干上一场。”
戚长征哑然失笑,伸手搂着夏国贤肩头,道:“说到侦查之术,怒蛟帮没有多少人能及得上你,但若说动手拼命,你有多少斤两,也不用我说出来了,若我任由你去送死,雨时会怪足我一世呢。”
夏国贤颓然道:“但我怎能在旁瞪着眼只得个看字?”
戚长征道:“你已帮了我很大的忙,若非是你,我也没有这两天一夜的喘息机会,来:给我找一辆马车,车到我们立刻便走……”
夏国贤点头道:“好!我会安排数辆同样的马车,找来身材和你相像的兄弟驾车,开往不同的方向,混淆耳目,使敌人难以集中力量来追你,但你要往哪里去?”
戚长征微笑道:“我也不知道。”
两人又再商量了一会,夏国贤才匆匆走了。
戚长征回到屋里,推门进入乾罗歇息的房内。
乾罗换过一身整洁的灰衣,坐在窗前的椅上,动也不动地呆望着窗外的后花园,听到戚长征人来,微微一笑道:“你听外面的孩子们玩得多么开心。”按着摇头一叹道:“可恨他们终有一日要长大,要去面对成人那你争我逐、尔虞我诈的名利场。”
戚长征知他遭逢大变,特别多感触,当下陪他一齐听着墙外传人来的孩子欢叫声,不由想起在怒蛟岛上和上官鹰、翟雨时等一齐欢渡的童年生活。
“哈哈!”
乾罗忽愕然失笑,轻摇着头,微带无奈道:“我老了!三年前我还以自己永不会老,但人又怎能胜得过天?”
戚长征来到乾罗椅旁,手肘枕着扶手,单膝跪地蹲下,微笑道:“老有什么不好,老了才能看到年轻时看不到的东西。”
乾罗侧过苍白的脸来,赞许地看了戚长征一眼道:“想不到你思想如此活泼洒脱,难怪刀用得那么好呢。”沈吟半晌,续道:“本来我有意将几样武功绝技和一些心得,传授于你,但幸好我没有这样做,因为那反而会窒碍你的发展,只有戚长征才能教戚长征。”
戚长征一怔道:“只是前辈这几句话,便便长征终身受用不尽,难怪浪大叔指导帮主和雨时、秋末等人的武功时,总说得很详细,但对我则只只字片语指出每一招式的不对和不足处,除此便多一句也不肯说,原来内中竟有这等因由。”
乾罗想起了浪翻云,淡淡笑道:“纵是美玉,也须有巧匠的妙手,若非有浪翻云这明师,戚长征也不是戚长征了。”
戚长征将手在脸上重重一抹,失笑道:“原来我戚长征尚值上一个钱!”
乾罗伸手拍拍他厚宽的肩头,道:“百年前以一把厚背刀称雄天下的不世天才传鹰,使刀使得若天马行空,无迹可寻,人便正是风流活泼、不拘俗礼的。”
戚长征脸上现出崇仰之色,道:“我之拣了刀这宝贝,就是因传鹰是使刀的,所以找也要使刀。”
乾罗点头道:“我很明白这种心情,什么武器也没有问题,当你和它培养出感情后,它就是和你骨肉相连的好宝贝。”
戚长征点头同意,话题一转道:“刚才我帮的人来过……”
乾罗挥手打断他的话道:“你们说的话我只字也没漏过,所以不用重复。”
戚长征一愕道:“长征实在佩服之至,这里离开正门处约有百步之遥,又隔了几面墙,我们又特别压低声音来交谈,竟然也瞒不过前辈的耳朵。”
乾罗没有答他,贪婪地凝望着窗外阳光下闪闪生辉的花草,好像从来没有见过阳光下花草树木的样子。
戚长征问道:“不知前辈伤势如何?”
乾罗脸上现出傲然之色,道:“除非方夜羽出到红颜白发这类级数的高手,否则休想有人能活着回去。”
戚长征不能掩饰地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道:“但那一刀……”
乾罗道:“刀一入肉,我便运功将肠脏往内收缩,又以腹肌夹紧刀锋,兼且易燕媚杀意不浓,一插即放,所以找的伤势绝没有外看那么严重。”
戚长征直言道:“但刀锋是淬了剧毒的……”
乾罗哈哈一笑道:“我乾罗几乎是吃毒药长大的,我的亲叔就是毒医烈震北的三个师傅之一的‘回春手’乾鹤立,自少开始,我便经常以毒物刺激身体的忍耐力和抵抗力,方夜羽那小子的毒药算是老几。”
戚长征放下了心头大石,谦虚地问道:.99lib.“那我们现在应怎办才好?”
乾罗反问道:“你孤身一人离开怒蛟岛来这里究竟是干什么?”
戚长征脸色一沉道:“是来找一个没有道义的人,算一笔账。”
乾罗呆瞪了他一会,摇头失笑道:“看着你,就像看着以前的我,逞狠斗勇,四处撩是生非。”
戚长征抗议道:“前辈,我……”乾罗拧头道:“你当然有很好的理由,谁没有很好的理由。”顿了一顿道:“我先要在江湖消失一段时间,待方夜羽等人都以为我伤重难以复原时,就是我重出江湖的时刻,那时我会教想我死的人,惊奇一下。”
戚长征欣然道:“我也想在旁看看他们的表情。”
乾罗莞尔道:“和你这小子说话真是人生快事,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生个儿子,这刻却想若有一个像你那样的儿子,那就好了!嘿!乾罗啊!你是否真的老了?”
戚长征闻言一愕,眼中射出热烈的神色。
乾罗微笑道:“看你的神情,我便知道怒蛟帮刚才的千里传书中,必提及我曾通知浪翻云往龙渡江头援救你们一事,其实那又算什么。”
戚长征顿时两眉一轩,另一只脚也屈膝跪下,朗声道:“只是前辈这等胸襟,已使长征心悦诚服,义父请受孩儿大礼。”恭恭敬敬地向乾罗连叩三个响头。
乾罗愕然,伸手先扶起了他,呵呵大笑道:“得子如此,夫复何求!”
两人至此关系大是不同。
乾罗道:“方夜羽这小子比我想象中厉害得多,照我估计,最迟黄昏时分,他的人便会摸到这里来,所以我要找个地方避他一避,而你则可去找人算账。”
戚长征皱眉道:“方夜羽势力这么大,可说是能调动怒蛟帮外大部份黑道人物,义父的山城旧部又溶入他手里,我怎能不伴在你身旁,作个照应,比较起来,算不算账只是小事一件。”
乾罗冷笑道:“我成名足有四十年,在武林里有形无形的力量均根深柢固,岂是方夜羽随便动得了,我有几个可靠之极的人,都可给我提供藏身之所,倒是你要小心一点,因为看来方夜羽要对怒蛟帮发动第二轮攻势了。”
戚长征沉吟片晌,毅然道:“好!那便让我送义父一程。”
乾罗眼中射出慈爱的神色,道:“记着:途中即使遇上敌人追来,非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动手,免得泄露出我伤势的真况。”
戚长征昂然答应后,耳朵一竖,道:“车到了!”
浓雾里,一艘大船,由弯角处冲出,眨眼间填满了小舟前的空间。
谷倩莲一声惊叫,扑过去搂着风行烈,滚跌往水里。
“砰!”
小舟给撞个粉身碎骨,变成片片木屑。
在跌进水里前,谷倩莲隐约听到船上传来叱叫声。
谷倩莲水性极精,搂着风行烈直潜入水底,游了开去,才再从水面冒出来。
风行烈双目紧闭,全身发颤。
谷倩莲悲叫一声,死命搂着风行烈叫道:“冤家:你怎样了,振作点。”
刚跌入水时,还没有怎样,但现在江水却似愈来愈冷了。
水流带着两人往下流冲去。
也不知冲了多远,水流慢了下来,可是四周浓雾漫漫,也不知岸在何方。
风行烈一阵抽搐,昏了过去。
谷倩莲急得只想哭,若让风行烈再泡在这冷冰冰的江流里,后果真是想也不敢谷倩莲想也不想,大叫道:“救命啊!有人掉下江了!”
刚才那艘大风帆像长了耳朵般,破雾而至,速度减缓。
谷倩莲搂着风行烈在水浪中载浮载沉,心中一懔,船上的人显是武林中人,否则怎能这么快便循声找来,不过这时让风行烈离开这要命的江水,什么也不及计较了。
一声大喝后,船上撒下一个紫红色的网来,将他们俩人迎头罩个着。
“嘿!”
那人吐气扬声,用力一抖,包着两人的网离江而起落往甲板上。
谷倩莲的心卜卜跳起来,望往甲板,只见上面站了一位中年美妇和四名样貌彪悍的大汉,撒网的却是头发花白的老婆子,想不到内功如此精纯……
当两人快要掉在甲板上时,其中一名年纪约四十的大汉猛地移前脚尖轻挑,竟就那样凌空按着风行烈的背部,再放往甲板上。老婆子运劲抖动,红网脱离两人,回到手里,另一只手抹了抹,立时变成了一束粗索,顺手系回腰际,手法熟练。
这时谷倩莲才知道此非普通的鱼网,而是老婆子的独门武器,登时想起一个人来,不由心中暗喑叫苦,这回真是上错贼船了。
中年美妇走了过来,关切地道:“小姑娘,是不是我们船撞伤了他。”眼光落在昏迷的风行烈身上。
谷倩莲眼珠一转,已有对策,将风行烈背上丈二红枪的袋子解了下来改挂到自己背上,然后搂起了他的头颈,悲泣道:“大哥!不要吓我,你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和娘也不想活了。”她的悲痛倒不是假装的。
那四名大汉默默看着他们,神色冷漠,显是对风行烈的生死毫不关心在意。
中年美妇和他们大是不同,见谷倩莲容貌秀丽可人,心中已是怜爱之极,同其他人怒道:“你们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把这小姑娘的大哥抱入舱内,换过干衣。”
四人中两人无奈下耸耸肩,走了过来,便要抬起风行烈。
老婆子喝道:“且慢!”抢了出来,俯身伸手去探风行烈的腕脉。
谷倩莲一颗芳心狂跳起来,暗忖若让她查出风行烈身负上乘内功,那便糟了。
老婆子眉头一皱,转向谷倩莲问道:“你大哥在小艇翻沉前,是否有病?”
谷倩莲可怜兮兮地道:“婆婆真是医术高明,我大哥三个月前得了个怪病,至今天仍末痊愈,这次我便是和他往澄云寺求那里的大和尚医治,岂知发生了这样的意外,婆婆,求你救救他吧!”
她左一句婆婆,右一句婆婆,叫得又亲切又甜,不但那婆婆眼神大转柔和,连四名大汉绷紧了的冰冷脸容也缓和下来。
美妇更是怜意大生,走到泫然欲泣的谷倩莲旁,柔声道:“你只顾着你哥哥,自己的衣服都湿透了,快随我来,让我找衣服给你更换。”
谷倩莲暗吃一惊,知道差点露出了破绽,连忙迫自己连打几个寒头,牙关打头地道:“噢!是的,我很冷……夫人,你真好,真是观音菩萨的化身。”
老婆子从怀里掏出一颗丹丸,捏碎封蜡,喂入风行烈口内。
美妇安慰谷倩莲道:“这是我们刁家的续命丹,只要你大哥还有一口气,便死不了。”按着一瞪众汉,喝道:“还不抬人进去。”
两名大汉依言一头一脚抬起风行烈,往船舱走去。
谷倩莲待要跟去,给美妇一把挽着,爱怜地道:“你随我来!”
谷倩莲低头装作感动地道:“刁夫人,你真好,我小青真是奴为婢也报答不了你。”又向那老婆子道:“我娘常说好人都聚在一起,夫人这么好,婆婆亦是这么好。”
老婆子本身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可是见到谷倩莲不但没有半句话怪他们撞沉了她兄妹的小艇,说话又如此讨人欢喜,心中也大生好感,不过她是老江湖,见到谷倩莲和风行烈两人相貌不凡,也不是全没有怀疑,微嗯一声,算是应过。
这时一阵男声悠悠从后舱处传来道:“夫人,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谷倩莲一听下大吃一惊,想不到连这凶人也来了。
那刁夫人应道:“是我们的船撞翻了一对兄妹的小艇,现在人已救起来了。辟情怎么了?”
谷倩莲一听下魂飞魄散,要不是知道说话的男子是双修府的死对头、三大邪窟之一的魅影剑派的派主刁项,她早便冒死也要去救回风行烈,有那么远便逃那么远。
刁项在后舱内答道:“我刚运功替他疗伤,现在辟情睡了过去,哼!若给我找到那伤他的人,我定数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谷倩莲心中祷告,最好刁辟情一睡不起,否则她和风行烈的两条小命,便冻过长江的江水了。
第九章 红颜情重
陈令方后花园假石山内范良极的“藏宝窟”内,柔柔正专心地翻阅那些高句丽使节遗下的卷宗,这时张开在面前的一卷绘工精细的高句丽地理形势图。
她身旁是坐立不安的韩柏,范良极却不知到了哪里去。
开始时,韩柏还饶有兴趣地陪柔美一齐翻看,但不到半个时辰,他已意兴索然。
韩柏生性好动。要他闷在这里,确是难受之极,柔柔又忙于范良极嘱咐下来99lib?的工作,没空陪他说话儿解闷。
再憋了一会,韩柏终忍不住道:“我要出去透透气。”
柔柔眼光离开图轴,移到他身上,道:“可是范大哥要我们留在这里等他呀!”
韩柏一听之下想出去走走的欲望更立时如烈,心想这死老鬼自己懂得出去散心,却硬要他闷在这里,算是什么道理,不如到韩府走上一遭,看看韩府的三位小姐近况如何,也是好的。
想到这里,心头更是火热,挥手道:“不用担心,我出去打个转便回来,我回来时,怕那老儿仍在外面逍遥快活呢,不过你倒不要走出去,这里是绝对安全的。让我顺便弄些吃的东西回来给你受用。”也不理柔柔的反应,移开堵着洞穴的石块,往外钻出去。
柔柔在后叫道:“公子快点回来啊!”
韩柏应了一声,跳出地穴外,来到假石出的空间处,将石移离原位,才钻往通往假石山外的秘道。才钻了一半,心中忽地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给人在旁窥视着那样。心中一凛,忙停了下来。
四周寂然无声。
韩柏见识过白发红颜的厉害,成了惊弓之鸟,伏了好一会后,肯定外面没有半点人的声息,才自嘲多疑,试想这么隐蔽的地方,敌人怎能找得到来。若说有人跟踪到这里,那就更没有可能。要跟踪天下盗王范良极而不被他发觉,恐怕连庞斑和浪翻云也办不到。
想是这样想,他仍提高了警觉,挨到出口处,轻轻移开封着出口的大石,先将手伸出洞外,才探身出去。
斜阳下的花园一片宁静,草地上还停着几只小鸟儿,见他探头出来,忙拍翼惊起。
韩柏一看心中大定,若有敌人在,怎会不惊走这几只马儿?心情一松下,窜了出去。
警兆再现。
正要作出反应,腰际不知给什么东西截了一下,半边身立时发麻。
韩柏魂飞魄散,扭头望去,只见一条长长的丝带,贴着假石山壁挺得笔直,直伸过来,戳在他腰穴处,难怪自己看不见。
这个念头还未完,彩带灵蛇般卷缠而来,绕了几转,将他的脚捆个结实,内劲由彩带透入经脉里。
韩柏心叫“我的妈呀”,一头往地下栽去。
人影一闪,红颜花解语从石出藏身处闪了出来,伸手捞个正着,将他抱了起来,笑脸如花地在他脸颊香了一口,轻轻道:“小心肝你好!娘子现在要接你回家了。”
韩柏气得闭上眼睛,暗恨自己轻忽大意,既有警觉在先,仍不能逃过此劫,几乎气得想立即自杀。
花解语轻笑一声,离地飞起。
韩柏心中苦笑,想不到与方夜羽那轰轰烈烈的比斗,便在如此窝囊的情况下结束。
云清回到韩府时,已是黄昏时分。本来她应早便回来,可是为了避开方夜羽的人,故意绕了个大圈,弄到现在才抵达韩府。
和范良极纠缠不清的关系,是否已可告一个段落?
可是不知为何,她却虚虚荡荡的,总有一份失落的感觉。
踏进大门,由管家升任了大管家的杨四焦急地迎了过来,道:“好了,云清师回来了,老爷少爷们都在正厅,陪着不舍大师喝茶。”
云清对这人素来无甚好感,冷冷应了一声,迳往正厅走去。
杨四追在身旁道:“云清师知否马少爷到哪里去了?”
云清停下,愕然道:“峻声不在吗?”
杨四道:“自今早马少爷出门后,便没有回来,连五小姐也不知他到了哪里去。”
云清心下暗怒,自己离开韩宅只是一天一夜,马峻声便趁机不知滚到了哪里去,在这等关键时刻,稍一行差踏错,便会把事情弄得更糟,何况自己还有些哽在咽喉的疑问,要找他澄清。
杨四讨好地低声道:“那不舍大师见不到马少爷,看来甚为不满哩。”
云清最恨这类搬弄是非的小人,闷哼一声,不再理他,走进厅内。
大厅里府主韩天德,大少爷韩希文,二小姐慧芷和一向不爱见客,只爱磨在佛堂念经的韩夫人,正和白衣如云的不舍大师分宾主坐着。原本和不舍一道走的沙千里、小半道人等一个也不见。
众人都是神色凝重,韩天德见到云清回来,像见到救星般站了起来,喜道:“云清师回来真是好了,峻声他……”
云清点头道:“我知道!”面向不舍,从怀中抽出那份得自范良极的卷宗,递了过去道:“云清幸不辱命。”
不舍呆了一呆,大有深意望了她一眼,才接过卷宗,顺手摆在椅旁几上,却没有打开来看。
云清借着转身走向不舍旁的空椅子,掩饰了尴尬的神色,心中不由暗咒范良极,都是他弄得自己到了这么羞人的田地。
云清坐下后,叹道:“峻声真是不知轻重,明知大师随时会到,还这样没头没脑走了出去。”
这时慧芷告了个罪,起身出厅去了。
不舍大师淡淡一笑,平静地道:“他出去逛逛也不打紧,最要紧是明天辰时而能回来。”
云清一呆道:“明天辰时?”
不舍点头道:“是的!明天辰时初。长白谢峰已正式下了拜帖,并广邀八派留在此间的人,要在明早在这里将事情以公议解决。”
容颜慈祥的韩夫人急道:“峻声是个好孩子,大师务必要护着他。”
韩天德有点尴尬地道:“夫人……”
不舍淡然道:“是非黑白,自有公论,若峻声师侄与此事确无关系,不舍自会助他开脱。”
云清心里升起一股寒意,她原木以为少林无想僧最是疼爱马峻声这关门弟子,这次派了不舍来,自然是想将事情化解。但不舍这么一说,显示事情大不简单,难道派不舍来并非无想僧的决定?难道少林决定了牺牲马峻声来换取八派的继续团结?
韩希文道:“可惜大伯父不知到哪里去了,有他在,也好多个人商量一下。”
不舍脸上现出凝重的神色,缓缓道:“这些天来,我们动员了八派和所有与我们有关系人士的力量,甚至运用了官府的力量,追查韩公清风的行踪,却丝毫没有发现,看来情况并非那么乐观,若韩公的失踪也与谢青联的被杀有关,事情将更复杂了。”
韩天德忧上添忧,心若火焚地一声长叹,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云清道:“大师见过了宁芷没有?”
不舍点头道:“两位少爷三位小姐我全见了,也说过了话,不过到现在我还弄不清楚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就是谢青联为何要到武库去,也不知武库是否失去什么东西?”
韩希文皱眉道:“武库里的事,全交由小仆韩柏打理,只有他才清楚武库有什么东西,可惜……可惜他已死了。”
不舍道:“这正是最令人疑窦的地方,现在人人都说我们杀人灭口,甚至连尸骨也弄掉了,教我们怎样向长白的人交代?”
韩天德道:“但何总捕头已说得一清二楚,他们并没……”
不舍截断他道:“何旗扬是我们少林的人,谁会相信他不是和我们一鼻孔出气。”接着摇头苦笑道:“最大的问题并非在这里,而是谁会相信一个不懂武功的小子,竟能杀死长白嫡传的超卓弟子?”
众人默然下来,厅内一片令人难过的寂静。
慧芷这时重返厅内,将一迭单据送到不舍脸前,道:“这都是小柏生前武库订制兵器架等杂物签下的单据,上面有他的花押,可用来核对他的认罪供状。”
不舍讶然望向慧芷,想不想这娴淑的女孩子如此冷静细心,而且这垂单据显是早准备好了的,接过细心翻阅起来。
慧芷转身来到韩夫人身前,将她扶起道:“娘!我和你去看看宁芷,她的痛还未全好哩。”
韩夫人一脸忧色,叹了一口气,让慧芷搀着去了。
不舍放下单据,取起云清给他那韩柏的供状,惊讶的神色倏地爬上他灵秀的脸容。
云清等二一人一呆,不解地望向这白衣僧,究竟有什么事能令这一直冷然自若的人也感讶异?
不舍抬起头来,向各人环视一遍道:“这真是大出小僧意料之外,这个花押绝无花假,定是出于在单据签收那人的同一手笔。”
韩天德和韩希文心想那有何奇怪,还是云清才智较高,问道:“这花押还有什么问题?”
不舍闭上眼睛,好一会才再睁开来,道:“写字便如舞剑,只从字势的游走,便可看出下笔者有没有信心,心境如何。韩柏这个花押肯定有力,气势连贯,直至最后一笔,笔气仍没有丝毫散弱,所以这花押必是在他心甘情愿时画下的,迫也迫不出这样的字体来。”
众人恍然,不觉燃起希望,不舍可看到这窍要,谢峰自是不会看不到的,若真是韩柏杀了谢青联,一切便好办得多了。
即使不舍智比天高,也想不到韩柏是在什么情况下画出这花押的。
杨四匆匆扑入,急告道:“马少爷回来了。”
不舍长长呼一口气,长身而起道:“我要和他单独一谈。”
在布置华丽的下层船舱里,谷倩莲换过干衣,拭干了秀发,抱着装着风行烈丈二红枪那烫手热山芋的革囊,可怜兮兮地正襟危坐在那刁夫人和老婆子脸前。
刁夫人对这秀丽少女愈看愈变,问道:“小青姑娘家里除了娘亲外还有什么人?”
谷倩莲垂头道:“就只有娘亲一人,爹本来是京师的武官,得罪了权贵,不但掉了官,还给贬到这等穷山野岭来,我七岁那年,他便含屈而逝,一家都是靠大哥打猎为生。”灵机一触,随手打开革囊,取出分作了三截的红枪,道:“这便是爹剩下来给我们唯一的东西,大哥拿它来打猎的。”
“咦!这不是厉若海的丈二红枪吗?”
谷倩莲心中叫糟,回头往舱门望去,见到一个中等身材,留着长须,年约五十,儒服打扮的男子,双目精光电闪,瞬也不瞬注视着血红色的枪尖。
谷倩莲暗叫我的天呀,为何这人来到这么近,自己也不知道,不过这时已不容她多想,人急智生道:“我也听过那厉什么海,据爹说他将枪锋弄红,便是要效法于他。”
刁夫人大感兴趣道:“原来此枪竟有这么个来历。相公,我来介绍你认识这位小姑娘,她的身世挺可怜呢。”
刁项闷哼一声,如电的目光落在谷倩莲身上,冷冷道:“姑娘身形轻盈巧活,是否曾习上乘武术?”
谷倩莲头皮发麻,硬撑着道:“都是大哥教我的,好让我助他打猎。”
那老婆婆道:“派主!老身曾检查过她的大哥,体内一丝真气也没有,脉搏散乱,显是从未习过武功。”
谷倩莲既言又惊,喜的是可暂时骗过刁项,惊的是风行烈的内伤比想象中可能更严重。
刁项“嗯”地应了一声,脸容稍松,不再看那货真价实的丈二红枪,道:“丈二红枪从不离开厉若海两手可及的范围外,你就算告诉我这是丈二红枪,我也不会相信,天下间除了有限几人外,谁可令厉若海红枪离手。”
谷倩莲芳心稍安,知道刁项仍末听到厉若海战死迎风峡的消息,暗忖你不信,自是最好,本姑娘绝不会反驳。
刁夫人责难道:“我们才刚撞沉了人家的船,你说话慈和点好吗?”
刁项显然是对这夫人极为爱宠,陪笑道:“我们这次举派北上,自然要小心点才成。”
刁夫人嗔道:“若有问题,南婆会看不出来吗?你这人恁地多疑。小青姑娘真是挺可怜呢。”
刁项摇头道:“怎会不可怜,她的老子跟着朱元璋这贱小人,岂有好下场!”
谷倩莲装出震惊神色,叫道:“朱……不,他是当今皇上……”
刁项怒道:“什么皇上,这忘恩负义的小杂种,满脚牛屎,字也不认得多少个,若非他够奸够狠,拍马屁拍得比任何人都精到,兼之生辰八字配得够好,他还是仍托着个钵盂四处去乞食的叫化子呢。”
谷倩莲低下头去,诈作不敢说话。
刁项再骂了朱元璋一顿,谷倩莲才找着机会道:“夫人、老爷和婆婆的恩德,小青一定不会忘记,不过我和大哥出来了这么久,也要回去了,否则娘没有人照顾是不行的。”
刁夫人赞道:“真是孝心的好姑娘。”转向刁项道:“你还不去看看小青的大哥,也许能找个方法治好他的病。”又向谷倩莲道:“横竖你也是和哥哥去看病,不如就在船上留上几天,正好给他调治和将息,我们的船一到九江便会泊岸,不会带你们走得太远的。”
谷倩莲心中咒骂,可是又不敢拒绝这合情合理的要求,唯有“诚心”道谢。
热水巾敷在脸上,韩柏悠悠醒来。
他并没有立即睁开眼来,也没有任何举动,甚至连心跳和脉搏也维持不变,他要在这被动形势下,争取回些许的主动,就是不让对方知道他这么快便醒了过来。
在这生死存亡的劣势里,魔种蓦地攀升至最浓烈的境界,发挥出全部作用,使他的应变能力比平常大幅增强。
他记起了昏迷前,感到花解语将长针刺进了他脑后的玉枕关,按着便昏迷过去,这显然是花解语的独门手法,即使身具魔种的他,亦抵受不了。
花解语温柔地为他揩拭,凑在他耳边轻叫道:“韩柏!韩柏!”声音既诱人又动听,有种令人舒服得甘愿死去的感受。
韩柏几乎想立刻应她,幸好及时克制着这冲动。
花解语任由热巾数在韩柏脸上,站起走了开去,她衣袂移动带起的微风,刮在韩柏身体上。
韩柏差点叫了出来,这才知道自己全身赤裸,否则皮肤怎会直接感觉到空气的移动?
韩柏暗嘱自己冷静下来,竖起耳朵,留心着四周的动静。他的听觉由近而远搜索过去,不一会已对自己在什么地方,有了点眉目。
屋内除了花解语外,便没有其他人。这座房子并非在什么偏僻的地方,而是在一条大街之旁,因为屋外隐有行人车马之声传来,而照声音传来的方向角度,刻下身处的地方,应是一座小楼的上层处。
花解语带自己来这地方干什么?何不直接拿自己回去向方夜羽邀功?
脑筋飞快地转动着。记起了快要被白发柳摇枝杀死前,花解语及时解围令他能逃过大劫的一拂。
想到这里脑中灵光一闪,难道这姻视媚行的女魔头真的看上了自己,现在背着方夜羽来“偷食”?
也不由暗恨起自己起来,当晚无论自己跑到什么地方,甚至躲进了莫意闲的逍遥帐,花解语都能轻轻松松跟踪而来,便应醒觉她曾在自己身上下了手脚,真是大意失荆州!
究竟有什么方法可脱身?
是的!
此女魔头唯一的弱点,便是对自己的爱意,那是唯一可利用的地方。
若换了是其他正道人物,即使知道了这可供运用的策略,也耻于去实行,又或放不下道德的观念。但韩柏天生是那种不受拘束的人,兼之体内有的是赤尊信的魔种,只觉在这种情形下,无论用任何手段,也绝无丝毫不妥。
花解语又走了回来,拿起他脸上的热巾,敷上另一条,按着又细心地他揩试着身体。
韩柏更是浑身舒泰,在花解语的“独门”手法下,几乎要呻吟出来。
他心中升起一个疑问,为何自己皮肤的感觉像是比乎常敏锐了千百倍?花解语每一下揩抹,都有使自己舒服得死去、想长住在这温柔乡的感觉。
炉火煮沸了水的声音由房间一角传过来。
花解语湿润的香唇在他宽壮的胸口重重一吻,才站起身来,走了开去。
韩柏一阵冲动,就想睁开眼来,看看花解语那婀娜动人的背影。
我的天呀!
怎会是这样的?这女魔头又不知在我身上施了什么手段。
倒水落铜盆的响声传来。
韩柏心中出奇地宁静,很多乎时听觉疏忽了的微音也清晰起来,只是耳朵听来的“天地”,便已使他心满意足。
韩柏心中一动,借着花解语将她的精神集中往另外事物的时刻,连功行气。
岂知一点劲道也提不起来。
韩柏暗叹一声,恐怕一日取不出玉枕那根针来,就一日不能恢复正常。
花解语回到床芳,坐在床缘处,再为他换上敷脸的另一条热巾,但这次却只覆盖着他的鼻口部分,让他露出眼额来。
韩柏连眼珠也不敢转动,怕被对方发觉眼皮下的活动,心中想道:刚才那块巾仍是热腾腾的,为何她却这么快更换,难道她弄的手脚便是在这热巾上?
想到这里,鼻子立时“工作”起来。
这块似是全无异味的热巾,传来一丝细微得几不可察的香气,若非他小有定见,是不会特别留意的,还以为是花解语醉人的体香。
柔软的纤手,在他赤裸的皮肤爱怜地抚摸游动,由胸口直落至大腿,那种使人血脉奔腾的感觉,比之刚才以热巾试抹,又更强烈百倍。
“呀!”
韩柏终忍不住叫了起来,猛睁开眼,坐起了身。只见花解语眉若春山,眼似秋水,正脉脉含情地看着他。
韩柏看看自己完全赤裸的身体,正奇怪自己怎么还有活动的能力时,花解语微笑道:“柏郎你不要运气了,那只是徒费心机。”
韩柏虽是赤条条全无掩遮,却丝毫也没有羞耻不自然的感觉,若忍着花解语没有丝毫在他身上停止活动意思的诱惑之手,皱眉道:“我只听过有人去抢老婆,却从未听过有人会去抢老公,抢回来后还弄昏了他来摸个够,这成什么体统。”
两人对望片刻,花解语“噗哧”一笑,轻轻道:“谁叫你的样貌身体都长得比其他男人好看得多,有很多人穿起衣服时样子蛮不错的,一脱掉衣服便丑不忍睹了。”
韩柏见她说话时半带娇羞,小腹一热,伸手在她嫩滑的脸蛋捏了一记,佯怒道:“娘子你这样说,不是明白告诉我你曾和很多男人鬼混过,不怕我恼了不理你吗?”
花解语想不到醒来的韩柏不但没有勃然大怒,又或急于脱身,反而若无其事地和自己调情耍笑,动手动脚,心中戒念大减,花枝乱颤般娇笑道:“由今天起,以后我便只有你一个人,好吗?”
韩柏嘻嘻一笑道:“这还好一点,来!叫声好夫君我听听!”
这着奇兵听得连花解语这情场老将也呆了一呆,垂头乖乖叫道:“好夫君!”
尽管韩柏视她最危险的敌人,这温声软语也使他心头骚热,凑过嘴去,在她脸蛋上百吻上一大口,乘机落床站了起身来,使花解语那令他意乱情迷的手离开了他的身体。
花解语坐在床缘,并没有阻止他。
韩柏移到窗旁,透过竹帘,往外望去。一看之下,几乎惊叫起来,原来隔了一条街外的竟是韩府大宅,刹那间,他甚至知道自己身处这小楼究竟是何模样,因为自这小楼在十年前建成后,每次踏出韩府大门,他都惯性抬头翘望这别具特色的园亭楼阁。据说这小楼是属于一个有头有脸的京官在这里的别馆,想不到原来竟是方夜羽的秘巢,建在这里,当然是要监察韩府的动静,究竟韩府有何被监视的价值呢?
他默察体内状况,虽凝聚不起内力,但手脚的活动和力道却与常人无异,不由暗赞花解语手法的精妙。
后面传来花解语站起来的声音。
韩柏道:“娘子!我口渴了。”他当然不是口渴,而是怕了花解语的手。
花解语道:“我烹壶茶来让你解渴吧。”迳自推门往外去了。
韩柏一呆,她这样留自己在这里,难道不怕自己往街外叫嚷惊动府内八派的高手吗?看来花解语是在试探自己。
唉!现在应怎么办?
她若要杀自己,真是易如反掌,任何人也来不及阻止的。
想到这里,灵光一现,若自己真的往外大喊大叫,花解语会自么做?是否会立刻杀了他?若是如此,为何她又给自己这样的机会?
忽然间,他把握到了花解语的心态。
花解语正陷于解不开的矛盾里。
她既疯狂地变上了他,但又不想违背方夜羽。为此要她就这样宰了韩柏,她绝对舍不得,可是当韩柏将她追到不能不下手的死角时,她便会在无可选择下杀了韩柏,而她方可将自己从情局里解困脱身,回复她冷血无情的一贯风格。
韩柏侧头往窗旁几上装满水的铜盆望去,运足眼力,但水质一点异样也没有,也没有粉末状的东西留在水里,心中嘀咕间,看到盆旁一个小碗,浮着几片星状的红色小叶。
韩柏俯身用力一嗅,一丝微微的香气传入鼻内,和热巾里的香气果是相同。
至此他再无怀疑,这种红叶可使人的触觉加强,若是男欢女爱时,发挥出的功用,必能使人沉溺难返,比之什么春药也要厉害。不由又想起花解语的手,一颗心跳了起来,小腹发热。
韩柏咬了一下舌尖,清醒了一点,推门就那样赤条条走出厅堂去。
花解语刚捧起盛着一壶香茶和两个小杯的托盘,见到他出来,笑盈盈放在桌上,媚眼横了他一记,道:“夫君请用茶!”就像个贤良淑德的好妻子。
韩柏皱眉道:“你这样留我在房里,不怕我会逃走,又或大叫大嚷吗?”
花解语故作惊奇道:“你为何要逃走?”
韩柏来到桌前坐下,捧起花解语斟给他的茶,倒进口里,哈哈大笑道:“你制着我的穴道,显是图谋不轨,又或是想谋杀亲夫,我惊惶起来,逃走有啥稀奇?”
花解语见他昂然无惧、豪气迫人的情态,眼中掠过意乱情迷的神色,叹道:“真是冤孽之至,我花解语阅尽天下美男,除了厉若海外,从没有人能令我一见心动,偏偏只有你这冤家,又撞得逗人开心,唉!”
一直只想着如何斗争、如何脱身的韩柏,听到花解语这一番多情的自白,兼之这人最重感情,心头不由一阵激动。
若他乃正统白道的人,例如八派的弟子,对庞斑一方有着师门之辱,或是尊长被杀之仇,自是势难两立。
但韩柏却直至这刻,除了因着赤尊信的关系,而和庞斑对立外,跟花解语这人真是半点仇隙也没有,甚至对要杀死他的方夜羽,他也是欢喜多过憎恨,加上他不爱记仇、不拘俗礼的性格,所以花解语爱上他,又或他爱上了花解语,他都觉得是没有什么不妥的。
此时见到这外貌与年纪绝不相称的美丽女魔头对自己情深款款,心头一热道:“娘子!你杀了我吧。一来你可以解开心结,二来我也厌倦了做人。唉!做得这么辛苦,做来干吗?可笑我刚才还想尽力法逃走,知道吗,我刚才早已醒了,还在装睡来骗你呢。”他忽地豁了出去,只觉心头大快,但隐隐里又觉得是自己心灵内有某一种动力在诱导着他这么做下这么说。
花解语全身剧震,凄叫道:“柏郎!你这回真是要陷死我,教我更为难了。你当我真不知你早已醒来吗?我的奼女心功令我能对你的生理状况产生微妙的反应,我只是诈作不知,看看你怎样骗我,骗到我受不了时,我便可迫自己硬着心肠杀了你。”接着再长长一叹道:“里大哥要我诱你归隐不理江湖的事,但我和他都知道那是行不通的,因为那样子的韩柏,再没有了他吸引我的不羁和洒脱,也没有了那种放浪形骸的奇行异举,我喜欢的韩柏也给毁了。”说到最后,两行情泪由眼角泻下。
韩柏作梦也想不到这荡女也会有如此真情流露的一刻,一边定下心来,暗庆自己坦白交代得好,一边也心中感动,伸手抓起花解语的纤手,送到脸颊贴着,另一手她揩掉泪珠,柔声道:“你离开方夜羽,不就一切都解决了吗?噢!不!那花解语就不是花解语,也失去了吸引我这放浪不羁的韩柏的魅力了,我就是欢喜那样,每次调戏你后,听着你半喜半怒地说要勾我舌头挖我眼睛,不知多么有趣呢?”他这一番倒真是肺腑之言,绝无半字虚假。
这就是韩柏。
花解语犹带泪渍的俏脸绽出一个给气得半死的笑容,嗔道:“你这死鬼:我真要勾出你的舌头,再慢慢嚼着吞到肚里。”跟着幽幽道:“惨了!愈和你相处,我便愈觉不能自拔,若杀不了你,怎么办才好?”
韩柏浑忘了楼外的世界,哈哈大笑道:“管他妈的什么方夜羽庞斑,现在只有娘子和为夫作乐,在你杀我前,你要全听我的。”
花解语一呆道:“全听你的什么?”
看到这江湖上人人惊怕的女魔头如此情态,韩柏充满了男性征服女性的畅美快感。只觉熊熊欲火腾升而起,刚才被压下了欲火,熔岩般喷发出来,哈哈大笑道:“先站起来走走!”
花解语真个将抚摸韩柏脸孔的手抽回来,以一个美得无可挑剔的曼妙姿态,盈盈起立,轻移玉步,到了厅心处。
外面的天色逐渐暗淡下来,夕阳的余辉由窗廉透入。一切都是如此地宁静和美好。
花解语静静地立着,任由韩柏的眼睛放恣地在她美丽的娇躯上巡游。自出师门以来,她都以色相诱人,但从没有像这次般没有半点机心,那么甘愿奉献。忽然间一股化不开的冲动涌上了心头,心中叫道:“柏郎!你爱怎么看便怎么看吧。”
在柳摇枝之后,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全心全意爱上一个男人,但现在这终于发生了。而她又不得不杀死对方。
在公在私,她都只有将韩柏杀死。
这想法使她更迫切,更毫无保留地要向韩柏献出她的真爱。
韩柏舐舐焦躁的唇皮,道:“你的奼女心功可能使你有预知未来的力量,所以刚才只说要勾我的舌头,没有说剜我的眼睛,因为你知道我要看一样东西你的身体,快脱掉衣服,这才公平一点。”这人率性行事的方式,确要教卫道之士大叹人心不古。
花解语眼中掠过一丝哀愁,灵巧地转了一个身,再脸对韩柏时,外袍已滑落地上,露出只遮掩着重要部位,手工精致的红绫兜肚。
修长白皙的美腿。
圆滑丰满的粉臀。
足可使任何男人激起最原始的欲望。
她精擅天魔妙舞,故每一个动作都美至无以复加,却又没有丝毫低下的淫亵意味,尤使人觉得美不胜收,目眩神迷。
厅内的空气忽地炙热起来,温度直线上升。
花解语轻轻解下最后的屏障,不一会已毫无保留地将美丽的身体完全呈现在这个自己既心爱又不得不杀死的男人贪婪的目光下。
韩柏喉干舌躁,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心中狠狠道:“管他妈的,如此尤物,不占有了她日后想想也要后悔,何况还可能小命将要不保。”霍地立起,踏出了人生里重要的一步,往花解语走过去。
花解语眼中哀色更浓,心中悲叫道:“柏郎,解语会使你在最快乐的高潮时死去,然后怀你的儿子,作为对你爱的延续,这是我能想出来最好的解决方法。”
嘤咛一声。
韩柏将花解语横抱而起,往房内走去。
第十章 迷途难返
刁项坐在床缘,一手按着仍陷于昏迷的风行烈的额上,另一手伸出三指,搭在他手腕的寸、关、尺三脉上。
和刁夫人、南婆站在一旁的谷倩莲一颗芳心卜卜狂跳,刁项并非南婆,风行烈的真实情况可以瞒过南婆,却不一定可以瞒过身为三大邪窟之一的一派之主的刁项。
刁项眼光忽地从风行烈移到谷倩莲脸上,精芒一闪。
谷倩莲暗叫糟糕,一颗心差点由口腔跳了出来,若刁项手一吐劲,保证风行烈尽管像猫般有九条性命,也难以活命。
刁项冷冷道:“小姑娘,你对老夫没有信心吗?可是怕老夫医坏了你哥哥?”
谷倩心中一松,知道自己那颗心剧烈的跳动,瞒不过刁项的耳朵,幸好他想歪了到别的事上,同时方可看出此人心胸极窄,好胜心重,柔声应道:“不!小青只是怕若老爷子也说我大哥无药可救,那便恐怕天下再也没有人能救得我大哥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几句话显是中听之极,刁项神情缓和,立了起来,背负着双手,仰首望往舱顶,皱眉苦思起来。
刁夫人焦急问道:“究竟怎样了?”
刁项没有回答,向谷倩莲道:“令兄是怎样起病的?”
谷倩莲松了一口气,看来风行烈伤势之怪,连刁项也看不透,信口胡诌道:“大哥有一天到山上打猎,不知给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回家后连续三天寒热交缠,之后便时好时坏,害到我和娘担心到不得了,娘还瘦了很多。”说谎乃她谷姑娘的拿手好戏,真是眼也不眨一下,口若悬河。
刁夫人同情地道:“真是可怜!”
刁项拍腿道:“这就对了,我地想到这是中毒的现象,否则经脉怎会如此奇怪,定是热毒侵经。”
谷倩莲心中暗骂见你的大头鬼,但脸上当然要露出崇慕的神色,赞叹道:“老爷子的医道真高明啊!”
刁项睐了谷倩莲那对会说话的明眸一眼,涌起豪情,意气干云地道:“热毒侵经便好办多了,只要我以深厚内力,输入他体内,包保能将热毒迫出体外,还你一个壮健如牛的大哥。”
谷倩莲大是后悔,所谓下药必须对症,若让刁项将风行烈死马当活马医,也不知会惹来什么可怕后果,正要砌词阻止,刁项已抓起风行别的手,便要运功。
幸好刁夫人及时道:“相公!你刚才医治情儿时已耗费了大量真元,不若休息一晚,明早才动手吧,效果可能会更好一点呢!”
刁项拿着风行烈的手,犹豫半晌,心想其实自己确是半点把握也没有,要是弄死了这小子,怎样向这大合夫人眼缘的小姑娘交代?自己的脸子更放到哪里去?乘机点头道:“夫人说的是,让我先去打坐一会。”干咳两声后,出房去了。
刁夫人拉着谷倩莲在床旁的椅子坐下,南婆则坐在对面的椅子处,看着两人。这刁夫人可能武功平常之极,故而这南婆负起了保护她的责任。
谷倩莲本来拟好的其中一个应变计划,就是把这刁夫人制着,以作威胁敌人的人质,但有这南婆在,这计划便难以实行了。
要知魅影剑派乃双修府的死敌,所以双修府的人,对魅影剑派的高手知之甚详,其中有十个人物,特别受到她们的注意,其中一人,就是这南婆,至于刁夫人,则向来不列入他们留心的名单内。
刁夫人微微一笑道:“小青姑娘今年贵庚?许了人家没有?”
谷倩莲垂下了头,含羞答答地道:“小青今年十七,还……还没有!”
刁夫人喜道:“那就好了,像你这样既俏丽又冰雪聪明的姑娘,我还没有见过,更难得是那份孝心。”
谷倩莲心道:“若你知道是我将你的儿子弄成那样,看你怎么说?”想虽是这么想,但她对这慈爱的刁夫人,由衷地大主好感。
刁夫人滔滔不绝续道:“可惜情儿给坏人弄伤了,否则见到你必然喜欢也来不及,噢!你尚末见过情儿吧,他不但人生得俊,又文武全才,生得这么一个儿子,我真的也大感满足了。”
谷倩莲心中应道:“你不找我麻烦,我也真的大感满足了。”
船速忽地明显减缓下来,船身微震。
南婆道:“船到码头了。”
“呀!”
叫声由风行烈处传来。
三人六只眼睛齐往风行烈望去。
风行烈扭动了一下,叫道:“谷……”
韩府大厅内。
不舍大师捧着茶杯,一口一口喝着香气四溢的碧螺春,似乎全未发觉立在他面前的马峻声的存在。
除这一坐一站的两人外,其他人都避到厅外去,门也掩了起来。
马峻声忍不住唤道:“师叔!”
不舍放下空杯,眼中精芒暴射,望向马峻声,淡淡道:“峻声你到哪里去了?”
马峻声知这师叔一向对自己没有多大好感,心下暗怒,道:“我闷着无聊,出去逛逛吧!师叔!”
不舍微微一笑道:“出去走走,散散心也是好的。”
马峻声弄不清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又见他丝毫没有要自己坐下来的意思,大不是滋味,勉强应了一声。他乃马家堡独子,自少便受尽父母溺爱,拜于无想僧座下后,不但在少林地位尊崇,在江湖上亦是处处受到逢迎吹捧,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舍这种态度,自然是令他大是不满,冷冷道:“若师叔没有什么话,我想先回后院梳洗,再来向师叔请安。”
不舍垂下目光,没有说话。
马峻声暗忖,你要在我脸前摆架子,我可不吃这一套,大不了有师傅出面,难道我怕了你不成,转身往后厅门走去。快到门边时,后脑风声响起。
马峻声大吃一惊,猛一闪身,一件东西擦头而过,“拍”一声嵌进门里,像门闩般横卡着两扇门,却没有将门撞开,用动之妙,使人目瞪口呆,原来是一条金光闪闪的令符。
要知若要令符嵌入大门坚实的厚木内,用劲必须至刚至猛,但要不撞开没有上门的门,则力道又需至阴至柔,现在令符既陷进了木门内,又不撞开木门,显是两种相反、立于两个极端的力量,同时存在于这一掷之内,完全违反了自然的力量,真教人想想也感到那想不通的难过。
不舍的声音从背后悠悠藏书网传来道:“你认得这少林的‘门法令’吗?”
马峻声惊魂甫定,又再大吃一惊,比之刚才的惊惶有过之而无不及,转过身来,对着安坐椅上,正喝着第二杯茶的不舍时,俊脸上已没有了半点血色。
不舍喝道:“还不跪下!”
马峻声傲气全消,“噗”一声双膝触地,像个等候判决的囚犯。
不舍放下茶杯,长身而起,来到跪着的马峻声前,冷然道:“现在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若有半字虚言,立杀无赦,你应知道我不舍的话,从没有不算数的。”
马峻声心中一震,想不到不舍竟拿到了少林派内可操门人生死之权的“门法令”,难道连师傅也护我不着,深吸一口气,压下惊惶,道:“师叔问吧!”
不舍道:“不过先让我提醒你,自韩府凶案发生后,我便动用了一切人力物力,深入调查整件事,所以我虽是今天才到,知道的事却绝不会比任何人少。”
一股冰寒涌上心头,马峻声表面平静地道:“师叔问吧!”
不舍转身,背着他负手仰天一叹道:“你或者会以师叔一向不大喜欢你,其实我对你的期望,绝不会比你师傅对你少,只不过我看不惯你的骄横,却希望这是因年少气盛,到江湖历练后便可将这缺点改正,看着你,就像看着当年初涉江湖的自己。”
马峻声一呆道:“师叔!”
不舍摇头苦笑道:“何况我还曾和你父亲在鬼王虚九九藏书若无帐下并肩作战,为驱赶蒙古人出力,唉!现在蒙人再来了,但我们却为了小辈的仇杀弄得四分五裂,散沙一盘。”
马峻声愕然道:“怎么我从未曾听爹提起过认识师叔?”
不舍道:“当年我投军之时,隐去了门派来历,尔父当然不知当年的战友,就是今天的不舍。”想起了往事,无限唏嘘地一叹。
马峻声这刻对不舍印象大为改观,已减少了原先完全对抗的心态,想了想道:“师叔,请恕过峻声不敬之罪。”
不舍道:“你起来吧!”
马峻声坚决摇头,道:“师叔既掣出了‘门法令’,峻声便跪着接受问话。”
不舍然然半晌,忽尔平静若止水般淡淡道:“你究竟是为了护着什么干下了这么多蠢事?”
无论不舍问什么,马峻声心内早预备了拟好的答案,独有这一问令他目瞪口呆,哑口无言,一时不知作如何反应。
不舍道:“其他人或者相信你可以杀死谢青联,但却绝不是我不舍。”
马峻声至此已招架不住不舍像剑般锋利的话,叫道:“师叔!”
不舍道:“长白以‘云行雨飘’身法在八派中轻功称第一,凡是轻功高明的人,耳朵都特别灵敏,这是因为轻功关键处在平衡,而平衡则关乎耳内的耳鼓流穴。所以独行盗范良极以轻功称雄天下,耳朵的灵敏度亦是无人能及,以你气走刚猛沈稳路子的身手,要掩到谢青联近前而不被他发觉,可说是痴人说梦,我不舍第一个不相信。”
马峻声哑口无言,直至这刻,他才发现这一向沉然寡言、锋芒不露的师叔,才智和识见均到了人的地步,自己比起他来,真不知要算老几?
不舍续道:“我曾检验过谢青联药制了的身,那致命的一刀透心而入,割断心脉,位置准确狠辣,以谢青联的身法,竟连半分闪避也来不及,即使在他毫无防备下,你也不能做到,何况是个不懂武功的韩府小仆?”
马峻声默然不语,也不知心中在转着什么念头。
不舍转过身来,微微一笑道:“峻声你告诉我,为何会忽然到韩何去?”
马峻声待要回答。
不舍已截住他道:“当然是因为你和谢青联在济南遇到了韩清风吧!”接着喟然道:“你知我为何代答此问,因为我怕你会以谎言来回答我。”
马峻声愕然张口,呼吸急速,因为他的确想以拟好了的假话来答不舍。在不舍恩威并施下,他完全失去了应有的应对能力。
马峻声垂下头,不住喘气,显然心内正在天人交战。
不舍的声音传入耳内道:“你和谢青联本是惺惺相识的好友,表面看来是因遇到了秦梦瑶,才嫌隙日生,但我想其中实是另有因由,峻声你可以告诉我吗?”
马峻声颓然往后坐在脚跟上,抬起头仰望卓立身前的白衣僧,颤声道:“师叔……师叔……我……”
不舍知道这乃最关键的时刻,柔声道:“你有什么难题,尽管说出来99lib.吧。”
马峻声一咬牙,垂下头,冷硬地道:“韩清风和我们说的只是普通见面的闲话,后来遇到梦瑶小姐,如她对韩府名闻天下的武库很感兴趣,这才和她联袂来此。”
不舍长叹道:“只是这句话,我便知道你必是晓得韩清风现在的去向,所以不怕他会出来顶证你,峻声啊!你身为少林新一代最有希望的人,怎还能一错再错呀!”
马峻声似下了决心,紧抿嘴唇,一句不答,也不反驳,但亦不敢起头迎接不舍锐利如剑的目光。
不舍声音转冷道:“那告诉我,为何韩家五小姐要为你说谎?”
马峻声依然不起头,沉声道:“她告诉师叔她在说谎吗?”
不舍微微一笑道:“正因为她咬牙切齿说她不是在说谎,才使人知道她正在说谎,说真话何须那么费力?”
马峻声闭口不答。
不舍缓缓在他身前来回踱步,好一会才道:“负责审问韩柏的牢头金成起和几个牢卒,事后都辞去职务,举家迁移,不知所终。告诉我,是谁令他们这样做?你将怎样向长白的人解释?”
马峻声道:“何旗扬告诉我他们不知韩柏一案牵连如此之广,加上韩柏忽然暴死狱中,连骸也失了踪影,怕惹祸上身,所以纷纷逃去。至于长白的人相信与否我又有什么办法?我没有杀死谢青联,就是没有杀死谢青联。师叔你刚才也指了出来。”
不舍一声长叹,摇头苦笑道:“只要我一掌拍下,这在八派牵起滔天巨浪的凶案,便立时了结,我真希望我能下得了手。”
马峻声回复了冷静,沉声道:“师叔要杀要剐,峻声绝不反抗,若我的死能令八派回复团结,峻声死不足惜。”
不舍背转了身,望往高高在上的屋梁,平静地道:“好!你回房去吧!”
马峻声全身一震,不能置信地抬起头来。
不舍孤高超逸的背影,便若一个无底的深潭,使他看不透,也摸不到底。
第十一章 我为君狂
小楼内春色无边。
花解语婉转呻吟,一次又一次攀上快乐的极峰。
韩柏翻云覆雨,和花解语共赴巫山,因花解语的媚术而致千百倍加强于他的身心感觉,使他整个人便像个燃着了的洪炉,强大的热能一波又一波掠过,潮水般在两人的身体来回激荡着。
花解语叫道:“柏郎!你真好!你是最好的!”
韩柏的身体虽在极度亢奋的状态,但心神却出奇地清明,而更奇怪的是,每一次在他似乎要进入难以遏制的高潮境界时,立刻便有一股舒缓的力道在他体内奔腾舒展,既使元关不致崩,更提增了永远发挥不完的精力,而每当这样的情况发生一次后,他的心灵便升高了一个层次,思虑更清晰宁远。
隐隐间,他感到体内的魔种在和他进行着最后一步的结合。
若说以前魔种和他的融浑,是一种精气的结合,这次便是最高一个层次“神”的结合。在这之前,他虽不若赤尊信初把魔种注入他体内般,清楚感觉到魔种的存在,清楚地分出彼我,但在某些时刻,仍能感到魔种潜伏在他心灵的某一深处,引导着他。但在这行云布雨的时间,他觉得自己的心神不住在延伸,终于迎上了魔种那虚无飘渺的“元神”,也是赤尊信魔种内最诡异莫测的精华部分,完成了与魔种最后一个阶段的结合。
和他纠缠得难舍难分的花解语此刻当然不会知道韩柏的心灵内竟进行着这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出身于西域魔派,专讲男女交欢之道,精擅盗取元阳,以壮补自身精气。
要晓得她在姹女派内,已是出类拔萃的高手,否则也不能位至魔师宫护法之职。
一般下焉的采补之道,盗的只是对方的阳气或阴气,但到花解语这级数的采补高手,要盗的却是对方阳气里的一点“真阴”。
原来男虽属阳,女虽属阴,但阳中自有阴,阴中亦自藏着阳。就像太极里的阳中阴、阴中阳,这说来玄之又玄,却是自然的物性。一个人,无论男女,若是阳气或阴气被盗,体健者只是精气虚脱,若非太过,一段时间后便能大部分恢复过来,唯有这点真阴或真阳被盗,无论多么强壮的人,也会立即虚脱而亡,盗得对方真阴真阳者,功力自是大有裨益,远胜一般阴阳精气。
平常这点男人阳气中的真阴,女人阴气中的真阳,都包藏得严密之极,全无出之机,只有在走火入魔,又或男女交欢,精气开放时,才有出的机会,整个采补之术,欢喜之道,便建立在这理论上。
而要引对方出真阴真阳,以为己有,靠的正是自己的真阳真阴。
只有真阳才能吸取对方的真阴,只有真阴才可以吸收对方的真阳。
像花解语的姹女之术,自幼便通过种种法,把自己阴气中那点真阳,练得通灵活泼,故能在男女交欢之时,发挥功能,不但可令对方欲死欲仙,还可盗取对方最珍贵的元阴。
独阳不生,枯阴不长。
所以纯阳无阴、纯阴缺阳,立死当场。一般的马上风或虚脱等症,均与此有关。
花解语早先趁韩柏昏迷时,以产自天竺,再经法制炼过的珍贵罕有“合欢叶”,和热水刺激韩柏的触感,本就是不安好心,使韩柏更难抵受她的引诱,以盗取他的真元。
她在床上的每一个动作,都深合姹女术里的天魔妙舞姿法,能使对方心神受制,如狂如疯,致心神失守下,漏出真元。
在多次翻腾后,花解语的姹女术已发挥至极限,而使她震骇莫名的是,每一次真阳和真阴的接触,都令韩柏那点真元壮大起来,还隐隐给她一种反吸的力道,这在她真是未之前见、也未之前闻的怪事,而更便她骇异的,是只要她稍放缓采吸,对方的反吸亦顿消弭于无形。
她已凛然知?道这是因魔种和韩柏的元阴作最后结合的后果。
泪水由花解语眼角渗出。
因为到了这刻,她再也没有丝毫怀疑韩柏对她的真诚和热爱,因为她从未接触过一个男人,是像韩柏般如此毫无保留地将心灵和肉体都开放奉献出来,这种微妙的形而上之的触感,只有像她这种精擅男女之道的高手,才可以感觉得到。
若她要在这时盗取韩柏的真元,会弄出来怎样后果呢?此刻她真是不敢估计。
修习女术的人,若非天生自私,也必须将自己变成自私自利的人,因为整个女术的目的都在损人利己,花解语之所以成为人人惊惧的女魔头,便是这个道理。
韩柏的动作更强烈了,气息也愈来愈雄浑。
比前强烈百倍的快乐感觉澎湃着、攀升着。
花解语雪白的躯体座瘫起来,她灵智亦陷入迷离狂乱中,尚幸仍保留半点澄明。
韩柏仍在狂爱着,花解语却忽地一咬牙,四肢八爪鱼般缠上韩柏雄伟的躯体,狂呼道:“柏郎!我爱你。”
风行烈才叫起来,谷倩莲“啊!”一声扑往床缘,藉着身体的遮掩,先用手按紧风行烈的口,叫道:“大哥!你觉得怎样了,小青担心死了!”
风行烈张开眼来,眼神出奇地凝聚。
谷倩莲拼命眨眼,又装了几个后面有人的表情,急道:“我们兄妹这次遇到贵人了,刁老爷精通医术,必可治好你那打猎时惹回来的怪病。”
风行烈眼里露出茫然之色。
身后微响传来,谷倩莲忙缩回了手。
刁夫人和那南婆来到谷倩莲旁边,刁夫人道:“你醒来就好了,你不知你妹子多么担心哩!”
风行烈挣扎着要坐起来,谷倩莲忙将他扶得挨坐在床头处,心中祈祷着:你风行烈得有灵神庇佑,千万莫要说错了话。
南婆道:“小兄弟,你觉得怎样了?”
风行烈眼光掠过两人,在看刁夫人时特别停留得久了点,呼出一口气道:“好多了!在得到这怪病前,我就算在冷水里泡上一个半个时辰也没有问题的,想不到今天竟如此不济。”
谷倩莲心内欢呼,真想搂着这既英俊又聪明的郎君,赏上十个香吻,何况他说谎时的老实模样,连她也忍不住要相信哩。
闲聊了几句后,刁夫人道:“你们想必饿了,下人预备好晚饭时,我便着他们捧过来,现在你们兄妹谈谈吧!”和南婆出舱去了。
谷倩莲心神一松,正要说话,风行烈倏地伸手,按着她小巧的樱唇。
谷倩莲感觉着风行烈手触红的羞人滋味,眼中射出不解的神色,心想难道他想以牙还牙,报复自己刚才掩着他口的那一箭之仇。
风行烈打个眼色,通:“小青,我们真是幸运,竟然路遇贵人。”才放开了手。
谷倩莲何等乖巧,立时应道:“是的,刁夫人既好到不得了,那婆婆表面看来冷冷的,其实我知她也很痛惜我们哩。”
两人胡诌几句后,风行烈松了一口气,道:“走了!”
谷倩莲毫不客气,坐在床上,纤手按着风行别的肩膊,将俏脸凑上去,细看风行烈的脸色后道:“你好了吗?怎么耳朵比我的还灵敏?”
风行烈避开她灼热的目光,自顾自道:“真奇怪,两次掉下长江也给人救起来,不知第三次会有什么遭遇?”
谷倩莲道:“你看着人家啊!”
风行烈无奈地将目光移回谷倩莲贴得近无可近的俏脸上,感受着如兰吐气,微笑道:“谷小姐有什么吩咐?”
谷倩莲不依道:“你还未回答人家的问题哩!”
风行烈再微微一笑道:“答案是我现在好得多了,先师的真气确是精纯无比,加上我的体质和意志,暂时将庞斑的凶欲压下,不过在未完全康复前,是绝不宜和人动手,否则恐怕会重蹈覆辙。噢!你还未告诉我,这是什么人的船。”
谷倩莲听得风行烈忽然好了起来,喜出望外,雀跃道:“那就太好了,但这是魅影剑派的船,连刁项也在船上,还有那小鬼刁辟情,幸好他仍躺着不能动,见不到我,否则便糟糕了。”
风行烈心道:“又怎会这么冤家路窄的!”谷倩莲已道:“我们吃饱饭后,趁船靠着岸,觑个机会溜之夭夭,真是好玩得很呢!不过,这恐怕要伤那刁夫人的心了,想不到魅影剑派内会有这么好心肠的人。”
风行烈正容道:“你绝不要小看这刁夫人,若我没有猜错,她的武功可能比刁项更可怕,像她那般能将精气锋芒完全内敛的高手,江湖上还没有几个。你不要看她像是胸无城府,刚才就是她留在门外,偷听我们说话呢。”
谷倩莲骇然道:“什么?”
风行烈道:“江湖上像这类名不见经传,但实力惊人的高手绝不会多,但却并非没有,假若她是蓄意隐瞒起实力,那她就更可怕了。”
谷倩莲脸色转白,喃喃道:“难怪刁项那么怕她,连我们密查魅影剑派的人也看走了眼,若非给你点破,将来对着他们时,可能要一败涂地呢!”
风行烈忽更压低语声道:“有人来了!”
“咯!咯!咯!”
谷倩莲站了起来,叫道:“请进来!”
一个丫环捧着热腾腾的饭菜,走了进来。
谷倩莲一看下心中大奇,为何只得一双筷着和一只碗,这话当然问不出口,指示着丫环把饭菜放在桌面。
那丫环躬身道:“夫人请小青姑娘和她共进晚膳。”
谷倩莲回头向风行烈扮了个鬼脸,心中叹了一口气,极不情愿地跟着那丫环去了。
“峻声!”
马峻声神不守舍地往长廊旁的花园望去,云清神情严峻,以一种极陌生的眼光看着他。
马峻声呆了一呆,踏出廊外,迎向云清叫道:“姑姑!”
云清道:“你是否奇怪我在这里?”
马峻声愕然道:“姑姑何出此言?”
云清微微一叹,声音转柔,通:“你刚才到哪里去了?”
马峻声恭谨地以应付不舍的话答道:“我闷着无聊,走出去随便逛逛。”
云清微怒道:“你知否自己一举一动都事关重大,怎可只凭欢喜便这样那样,若出了岔子,又或耽误了正事,后果由谁来承担?”
马峻声脸上现出不忿神色,抗声道:“为何你们每个人,都十足把我当是凶手来对待,我说过多少次,谢青联的死与我半点关系也没有,只不过我凑巧发现那小仆韩柏拿着染血匕首在谢青联的身旁,才本着同道精神,拿下他来,而何旗扬身为七省总捕头,这事自然不能不管,现在连那韩柏也在死前认了罪,你教我还要怎么做?”
云清脸容一沉,像初次认识马峻声般,瞪视着他。
马峻声昂然而立,一副无愧于天地鬼神,顶天立地的模样。
云清喟然道:“峻声,你知否自少至大,我最宠爱的是哪两个?”
马峻声垂头道:“姑姑最宠爱的是我们兄妹!”
云清道:“那为何你要将我和范良极的事漏给方夜羽那方的人知道,使他们能利用这点来对付范良极?”说到“我和范良极”时,她的脸不由现出两小片红色。
马峻声一呆,才道:“峻声完全不认识方夜羽那方的人,就算认识的话,也绝不会这么做,姑姑为何会有这个想法?”
云清知道休想要马峻声说出真相来,忽地一阵意冷心灰,颓然道:“不舍大师来了,希望他能找出韩府凶案的真相,我已管不着那么多了。”转身离去。
马峻声默然站了一会,才往后院走去。
天色暗沈下去,黑夜终于来临。
明天会是怎么样的一天?
在越过无数极乐的岭室,韩柏大感心满意足,心旷神怡,畅然松弛身子,压在花解语丰满动人的肉体上。
两人相拥喘息着。
韩柏头埋在花解语的酥胸上,恣意享受着男女肉体全无保留的接触感觉,悠悠问道:“为何你刚才不杀死我?”
花解语搂紧他道:“柏廊,我能够杀死你吗?此刻希望你听着我的话,离开这里后,立即有那么远走那么远,假设拦江之战浪翻云败北,便隐姓埋名,找个地方快快乐乐过了这一生算了。”
韩柏骇然道:“难道庞斑要杀我?”
花解语道:“不是庞斑要杀你,而是方夜羽为了对付你,请了里赤媚出来,你的武功虽然不错,目前仍非他的敌手。”
韩柏不服气地道:“这里赤媚难道比莫意闲还要厉害吗?”
花解语道:“不要意气用事,里赤媚的武功十年前已能和‘藏书网鬼王’虚若无并驾齐驱,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经过这些年的潜修,只是低于庞斑一线而已,加上他的冷狠无情,我实在想不到世上还有比他更可怕的人!算我求你,立即离开这里吧!”
韩柏默然半晌,暗忖若里赤媚比“鬼王”虚若无更厉害,自己确非其对手,叹道:“那你怎么办,若方夜羽知道你蓄意放走我,他肯和你罢休吗?”
花解语伸手往韩柏玉枕处,运聚功力,将制着韩柏一身功力,却制不住赤尊信在他体内魔种的金针吸了出来。
韩柏立时全身一颤,真气重新充盈体内,忽然间感官都回复灵敏,楼外所有微细的声响,尽收耳内。
花解语轻推韩柏,示意他坐起身来,自己也随着和韩柏对坐床上。
韩柏拉起花解语的手,道:“你还未答我的问题呀!”
花解语水汪汪的媚眼然然看了他一会,垂首轻轻道:“到了这刻,我才明白昔年白莲理会成为传鹰爱情俘虏的心境。”
韩柏伸手托起她的下领,爱怜地看着这第一个和他有合体之缘的女人,大感兴趣地道:“你的心境怎样了?”
花解语娇羞一笑道:“男人永远是贪得无厌的,人家的身体投降了还不够,还要人家的心也投降,但这亦不够,还要人家全说出来,柏郎!我爱你!我爱你!我从未试过目前这般平静快乐!这般没有机心,不想去算计别人,也不怕人来算计我。花解语找寻了一生的东西,终于在刚才找到,上天再也没有欠我什么了!”
韩柏心中一阵感动,将花解语搂入怀里,道:“和我一齐走吧!”
花解语推开了他,坚决地道:“不!我们的缘份至此为止,若要再在一起,只能祈诸来世。在半晌前我的几回天人交战中,我已感到你体内的魔种,在我姹女大法的诱发下,已与你真元合二为一,再也难分彼此,但若要挑战庞斑,仍有一段非常遥远的路要走,唉!”
韩柏道:“为什么你叹起气来?”
花解语别过脸去,幽幽道:“庞斑的武功已达到天人之界的玄妙层次,若非心中仍有少许情障,根本全没有会被击败的可能,唉!”
韩柏听她一叹再叹,显是心中矛盾重重,难以平静,想不到这纵横江湖的女魔头,动起真感情来时,竟是如此脆弱。
花解语道:“连浪翻云也不知道,他已错失了一次战胜庞斑的机会。”
韩柏一呆道:“什么?”
花解语道:“那是在他种魔大法初成之时,心中填满对靳冰云的爱恋,所以才会让风行烈成功逃去。后来你掳走靳冰云,加上浪翻云夭下无双的覆雨剑的引诱下,他忽地抛开了一切,就像佛家所说的立地成佛,由那刻开始,他已晋升至另一层次,没有人能明白的层次。”
韩柏道:“但厉若海不是使他负了伤吗?”
花解语听到厉若海的名字,眼中闪过彩芒,露出缅怀的神色,徐徐道:“厉若海的武功,已是人类体能潜力所能达到的极限,若连他他杀不了庞斑,根本便没有人能杀死庞斑。而与厉若海的决斗,亦使庞斑的修为更踏前了一步,更可怕了。”
韩柏沉吟不语,花解语身为魔师宫护法,武功又高明之极,说出来的话自然是极有份量。
花解语续道:“庞斑的最可怕处,是当他决定于明年中秋月满时与浪翻云决战于拦江孤岛,他为此不但抛开了靳冰云,连种魔大法也置诸脑后,不再计较是否已竟全功,还令黑白二仆不用再找风行烈,这种心怀,谁人能及?”
韩柏道:“这就好了,我还在担心小烈这家伙。”不经意里,他随着范良极叫起小烈来。
花解语摇头道:“庞斑不屑去理风行烈,但方夜羽却必须杀死风行烈,因为厉若海蓄意让风行烈目睹他和庞斑整个决斗的过程,实在是非常厉害的一着,不但对风行烈有很大的益处,若让风行烈将其中微妙处>,叙述出来给浪翻云知道,没有人可估计到那会对浪翻云做成多么大的帮助,所以方夜羽一定要阻止那种情况的发生。”
韩柏目定口呆,想不到其中竟有这么转折和微妙的道理和原因,想了想后,搔头道:“听你口气,好像连你也想庞斑输,这是哪一门子的道理?”
花解语幽怨地望了他一眼道:“你还不明白吗?我说了这么多话,就是想你乖乖听话,有那么远逃那么远,至少待拦江之战后,才再作打算。”顿了顿又道:“何况我和庞斑他们不同的是我并非蒙人,而是回族人,说起来,蒙古人和我们还有毁国的仇恨呢!我父母便是蒙人的奴隶,只不过我娘幸运了点,给选了出来侍候里赤媚的父亲,所以我才有机会被挑了出来传授上乘武学,娘在我幼时,常向我述说战争的残酷,只不过长大了后,这些都给淡忘了,刚才和你欢好时,不知如何,这些早被遗忘了的事,又回到了脑中,想起若蒙人再来,这里也不知有多少父母要失去他们的子女,有多少孩子要变成无父无母的孤儿,奇怪!为何以往我总想不到这些东西。”
韩柏搔头道:“我倒没有想得那么远,只觉得和方夜羽比来比去,非常刺激,时间过得特别快,一点也没有以前在韩家时闲得无聊那种闷出鸟来的感觉。”
花解语“噗哧”一笑,投进他怀里,楼着他强壮的厚背,笑着道:“柏郎呵!你知否自己是多么讨人欢喜的一个人,由第一天见到你那傻兮兮的模样,我便忍不住要笑。”
韩柏愕然道:“那么戏班里的丑角儿岂非最受女人欢迎。”
花解语重重地在他背肌扭了一把,坐直娇躯,看看从外透入来的月色,香吻雨点般落在韩柏的额脸眼嘴上,然后俏脸挪后了少许道:“柏郎!听解语一次话吧!”
韩柏坚持道:“你还未告诉我怎样处理自己呢。”
花解语轻轻答道:“我日出商会随庞斑的车队北返魔师宫,到了魔师宫后,再向庞斑请辞,返回域外去,先不要说庞斑对我的爱宠,只是他过人的心胸气度,已绝不会阻拦我。没有人比他更明白我。”
韩柏忽地气道:“就算我听你的话,努力逃走,但你既然这么轻易找到我,里赤媚自然亦可以,逃又有什么用?”
花解语嫣然一笑道:“你放心吧,我之所以能找到你,是因你的衣服沾了一种奇异的矿屑,只要你在十里的范围内,我便可用两枝能对那种矿物生出感应的物质制成的探,凭着独特的手法,找出你来,所以你若跑得远一点,连我也找你不到。”
韩柏拍额道:“原来如此,害我还担心得要命。”
花解语神色一点道:“柏郎!走吧,来世再见了。”
第十二章 月夜追杀
戚长征和乾罗两人默坐幕低垂的车厢里,由与他身型相若,但头戴竹笙,躲在遮阳纱里的本帮弟兄负责驱车。
本来驾车的应是戚长征,但是乾罗指出受方夜羽指令的本地帮会,定会以种种手法,查证出驾车的谁才是真正的戚长征方肯罢休。所以略变方法,将驾驶这十辆马车的人,全换上了假的戚长征,若敌人心有成见,只是查证驾车的人,便要坠入陷阱里,到他们所有人聚起来时,发觉每一个驾车者都是假扮的,已失去了再查探车厢内玄虚的良机了。
姜确是老的辣,乾罗只是简简单单一个提点,已显得计中有计,戚长征对这新拜的义父打由心底佩服起来。
当他们快要出城时,一头乱了性的驴子不知由哪里冲出来,驾车的兄弟虽手忙脚乱地避了过去,但落在有心人眼中,已知那驾车者绝不会是怒蛟帮年轻一代的第一高手戚长征。
戚长征回想起来,也要心中发笑。
乾罗闭目静养,争取每一分的时间,疗治伤势。
天色全黑下来。
马车不徐不疾在道上走着。
戚长征拉开向着车头的小窗,低呼道:“小子!你可以下车了。”
大汉一抽僵索,勒停了四匹健马,回头热切地道:“征爷!让小子随在你身旁,和敌人拼一拼好吗?”
戚长征知道自己已是怒蛟帮年轻一辈里的英雄,受爱戴程度比之上官鹰和翟雨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微微一笑道:“我才不肯要你白白送命,来!听话一点,依我们早先拟定的路线立即滚蛋,否则遇上了敌人便糟糕了,快!”
大汉不情愿地跃下车去,转眼便消失在道旁的林木里。
戚长征已移到干雍身旁,轻叫道:“义父!现在离城足有五里了。”
乾罗缓缓睁开眼睛,尽管在这么黑沉沉的环境里,戚长征仍见到精芒一闪,不由暗叹乾罗内功之精纯,不知自己哪一天才可达致这种境界。
乾罗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征儿!我走后,你将车驶到道旁,把四匹马驱入林内,斩下树干,绑在其中一匹之上,才让它们散去,记着马有合毫之性,所以你必须一匹一匹地让它们走。”接着微微一笑道bbr>藏书网:“蒙人长于漠北,最擅千里追摄之术,我倒想看看他们发现这没有马的空车后,又从其中一匹的蹄印发现负了两个人的重物,会有怎么想法?”
戚长征点头道:“义父你要保重。”
乾罗哈哈一笑道:“我还有这么多事等着去办,怎会不珍惜自己,倒是你莫要逞匹夫之勇,打不过便要逃,知道吗?”
戚长征恭敬地道:“孩儿知道了。”
乾罗伸出手,紧抓着戚长征的肩头,眼中射出真挚动人的感情,好一会才放开手,推门下车,一闪便不见了。
戚长征立送车外,见乾罗走了,不敢延误,连忙依计行事,这才趁黑上道去了。
他跃上树上,由一棵树跳往另一棵树,脚不沾地,一口气走了半个时辰,绕了一个大圈,才再回头朝武昌的方向走去。
他专找荒山野路走,暗忖:若这样也教方夜羽的人跟来,便真要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一点也不替乾罗担心,他这义父虽说伤势未愈,但狡若老狐,江湖经验老到得无可再老到,最多也只是漏出伤势的实况,在他戚长征来说,那有什么大不了。
他为人光明磊落,对乾罗这以虚为实、以实为虚的行事方式,并没有太大共鸣。
这时他心中想到的却是,乾罗应已远远遁去,自己是否应截上方夜羽的人,好好干上一场,也好教敌人知道厉害。但想起义父曾嘱他不要逞匹夫之勇,自己当时又没有反对,只好将这令他快乐之极的念头打消。
正想到这里,心中警兆忽现,立即停了下来。
四周寂然无声,只有秋虫仍在卿卿鸣叫。
戚长征必叫道:“乖乖不得了,难道敌人真的这样也可以跟踪上来,那就肯定他们有独异的追摄手法,或者和逍遥门副门主孤竹的恶鹭有异曲同工之妙。”心中一动,往天上望去。
一弯明月下,连鸟影也不见半只。
一声闷哼,却由身后传来。
戚长征头也不回,哈哈一笑,朝前大步踏出。
风声骤起身后。
戚长征一弯身,乃离背销而出,先往前劈,条地扭腰,刀锋随势旋转过来,往后方猛劈而去。
只是这一刀,已可看出浪翻云对他的推许,并非随便说出来的,因为若他回身挡格,气势不但会减弱,且陷于被动之境,可是如此先劈后砍,气势不单没有减弱,而劲道亦运至最岭岑的状态,且反守为攻。
身后的人“咦”了一声,离地飞起,手中连环扣由软变直,“铿”一声点在刀锋处,借力大鸟般飞往前方。
戚长征全身一震,使了下铁板桥,往后笔直倒下去,到了离地尺许处,猛扭腰腿,转了过来,变成脸向地下,双脚一缩一撑,借十只脚趾尖的力道,炮弹般离地冲飞,后发先至,摄在那人身后。
那人的秃头在月光下闪闪生光,最是好认,当然是蒙古八大高手仅余的五高手之一的“秃鹰”由蚩敌。他这次重回中原,信心十足,范良极难缠,那是意料中事。花解语的刁钻强横,却大出他的意料。岂知这样一个怒蛟帮的后起之秀,小小年纪武功竟早具大家风范,可更大出他想象之外,尤其使他惊异的,是那种勇气和不守任何成规以命博命的拼斗方式。
由蚩敌一生经历的大小战仗真是数也数不清那么多,故虽为此惊异,却没丝毫为此气,暴喝一声,竟就凌空一个飞旋,飞转回来,连环扣化成软鞭,往戚长征双手推刺过来的长刀猛抽下去,轻功之妙,确不负“秃鹰”之名。
戚长征刚才已尝过他深厚无匹的内劲,知道自己最少要逊他一筹,硬碰无益,尤可虑者,此人轻功佳绝,乾罗打不过便逃的良言,恐怕也难以实行。
想是如此想,但他却没有半分气馁,一声长啸,双手一挽,刀锋颤震下,化出无数朵刀花,劲旋嗤嗤嘶响。
“叮叮咚咚!”
由蚩敌的连环扣竟抽了个空,待要变招,刀锋已在连环扣上连劈了四下。
连环扣虽末脱手坠地,但左弯右曲,一时间非硬非软,下一招怎样也使不出来。
由蚩敌骇然喝道:“好小子!”飞起一脚,向已升至和他同等高度的戚长征当胸踢去。
戚长征亦是心中骇然,原本他准备以巧招诱对方劈空后,第一刀劈在扣上,第二刀便抹向对方脸门,哪知连环扣竟仍能应对自如,及时弹起,连挡他四刀,守得水泼不进。
刀势刚尽,对方的脚离胸口只有半尺,第五刀怎样也便不出了。
戚长征闷哼一声,无奈下双手内弯,转以刀柄攻敌,迎在对方脚尖上。
“蓬!”
两人反方向往后飞退,距离迅速拉开至三丈外。
由蚩敌脚一沾地,又再弹起,凌空扑来,确有雄膺扑兔之姿。
戚长征落到地上,微一跟枪,口鼻溢出血丝,由蚩敌已至。
他夷然不惧,仰天一声长笑下,踏前一步,微弓腰背,双手举刀过头,往由蚩敌直劈过去,完全是一副同归于尽的拼命姿态,没有半分保留余地。
一串金属交击的声音响起。
戚长征打着转往后飞跌开去,血光迸现。
由蚩敌凌空飞退,落地时连退三步,才站稳下来,左肩处衣衫碎裂,鲜血渗出。
戚长征转了足有七、八圈,“蓬”一声坐倒地上,但立即一刀柱地,霍地起立,胸胁处衣衫尽裂,隐见一道深深的血痕。
由蚩敌眼中射出凌厉的凶芒,伸手封住肩膀的穴道,阻止血往外溢,冷笑道:“小子你的道行还未够!”
戚长征看也不看伤口一眼,大笑道:“痛快痛快,从未试过打得这么痛快,阁下究竟是谁?”
两人由动手至此,还是第一次交谈。
由蚩敌点头道:“本人就是‘秃鹰’由蚩敌,不要在黄泉路上忘记了。”
戚长征哑然失笑道:“原来是蒙人余孽,你的功力虽比我强,过招比拼,或者你会胜上半筹,但若要杀我,却是另一回事,动手吧!”
由蚩敌阴阴道:“好!就让我看看你的韧力有多好。”
话还未完,脚略运劲,已飞临戚长征前方的上空,手中连环扣化出大圈小圈,往戚长征当头罩下。
戚长征深吸一口气,竟然闭起眼睛,一刀往上挑去。
“当!”
扣影散去。
由蚩敌心头狂震,想不到戚长征刀法精妙至此,完全不受虚招所诱,一刀破去他这必杀的一招。
刀光转盛。
由蚩敌喝叫声中,戚长征挺身而起,一刀接一刀,有若长江大河,由下往上攻去。
由蚩敌不停弹高扑下,始终没法破入戚长征连绵不绝的刀势里?,但他实战经验丰富之极,不住加重内劲,心中在暗笑,我一下比一下重,看你能挡得到何时?连环扣立时展开新一轮攻势。
没料戚长征的内力也没有衰竭般,一刀比一刀重,一刀比一刀狠,杀得由蚩敌叫苦连天,暗暗后悔。
他功力虽胜过戚长征,但连环扣的招式和戚长征的刀法却只是在伯仲之间,本来在一般的情况下,凭着多上数十年的战阵经验,他是足可稳胜无疑,但可惜现在却是势成骑虎。
原来戚长征每一刀碰上他的连环扣,都用上了扯曳抽拉的内劲,由蚩敌下手愈重,便等如和戚长征将自己由空中往下扯向地上,迫得他一下都要暗留后劲,此消彼长下变成与戚长征在内劲的拼斗上,平分秋色,换句话说,戚长征的每一刀,也将他吸着不放,使他欲罢不能。
一时间一个脚踏实地,另一人却凌空旋舞,进入胶着的苦战状态。
谁要退走,在气机感应下,必被对方乘势追击杀死,没有分毫转寰的余地。
数十招弹指即过,两人额上都渗出豆大般的汗珠,战况愈趋惨烈,气劲漫天。
戚长征胜在年轻,由蚩敌则胜在功力深厚。
谁先力竭,谁便要当场败亡。
由蚩敌趁一下扣刀交击,奋力跃起,在空中叫道:“好小子!看你还能撑多久!”连环扣由硬变软,往戚长征长刀缠去。
戚长征刀锋乱颤,不但避过连环扣,还削往对方持扣的手,一把刀有若天马行空,无迹可寻。哑着声干笑道:“不太久,只比你久上一点。”
仓忙下由蚩敌一指弹在刀锋上,借势弹起,暗叹自己怎地大意,明明有足够杀死这小子的能力,仍会陷身在这种僵局里,无奈下怪叫道:“小子!这次当和论,下次再战吧!”
戚长征其实亦是强弩之末,不过他心志坚毅过人,表面丝毫不露痕迹,闻言大喝道:“最少要三天内不准再动手,君子一言。”
由蚩敌应道:“三天就三天,快马一鞭!”说到最后一字,连环扣收到背后,才往下落去。
戚长征亦闪电后退,刀回鞘内。
由蚩敌落到地上,瞪着戚长征好一会后,才缓缓将连环扣束回腰间。
戚长征强制着双腿要颤震的势子,微微一笑道:“由老兄你若要反悔,戚长征定必奉陪到底,也不会怪你轻诺寡信。”
由蚩敌冷哼道:“杀你还怕没有机会?何况我们这次的目标是乾罗而不是你。”
戚长征道:“我们已布下了疑兵之计,想不到你们仍能跟了上来。”
由蚩敌冷笑道:“若不是你们耍了那两下子,黄昏时我便可以截上你们了,不过你休想套出我们跟踪的方法,哼!三天内你最好滚远一点,不要教我再碰到你。”一跺脚,转身正欲离去,忽又回转过身来,问道:“奇怪!你像是一点也不为乾罗担心!难道另外有人接应他?”
戚长征微笑道:“你若告诉我你的跟踪术,我便告诉你为何我半点也不担心乾罗。”
由蚩敌深深望他一眼,露出一个猝咛的笑容,有点得意地道:“小子!你实在也没时间为别人担心,我这便去追乾罗,看看他能走多远。”一声长笑后,闪身去了。
他走了不久。
戚长征一个踉跄,坐倒地上,张嘴喷出一口鲜血,脸上血色尽退,闭目运功,也不知过了多久。
“噗!”
一颗小石落到他身前的地上。
戚长征毫不惊讶,抬头往前方望去。
第十三章 危机关头
谷倩莲跨过门槛,环目一扫,立时魂飞魄散。
原来主舱宽敞的空间内,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席,围坐者除了刁项、刁夫人、南婆、和刚才那四名高手外,尚未见过的还有一个老叟,一位与刁项有七八分相像的中年男子和坐在他旁边貌仅中姿且身型微胖的少 5987." >妇。
这些人当然不会令谷倩莲大惊欲逃,使她吃惊的是刁夫人身旁脸色苍白的青年刁辟情。
幸好这时刁辟情斜躺椅里,身上披着一张薄被,闭上眼睛,也不知是正在养神还是在小睡。不论是哪一种,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刁夫人的声音传来道:“小青快过来,坐在我身边。”
若换了先前半晌,小青对刁夫人如此宠爱有加,多多少少还会有点感激,但给风行烈点醒后,只觉这外貌慈祥的女人,比刁项还更可怕。
说到弄虚作假,乃谷倩莲出色当行的拿手本领,当下垂下头来,楚楚可怜地道:“可能是泡了冷水的关系,刚才还没有什么,现在却感到头重脚轻,所以特来向夫人请罪后,小青想回去歇上一歇。”
刁夫人爱怜地道:“着了凉当然要好好休息,来!让我给你探探额角,若严重的话,是要吃药方可以好的。”
若她仍蒙然不知刁夫人的高手身份,她必然毫不犹豫,送上去让她摸摸以内力迫得发热的额角。但知道了此妇比刁项更可怕后,这样做便似送羊入虎口,忙道:“夫人关心了,小青自家知自家事,睡一觉便会好了,夫人老爷和各位长辈们请勿为小青操心,饭菜都要冷了。”眼角扫处,只见刁劈情的眼微动起来,不知是否即要醒来,忙躬身福了一福道:“小青告退了!”
众人见谷倩莲进退得体,明明身体不适,还亲来请罪,都听得暗暗点头,大生好感。
刁夫人柔声道:“那你回去先歇歇吧!小兰!送小青姑娘。”她身后小婢依言往她走了过来。
谷倩莲心道:“你来时还见到我才怪哩!”转身穿门而出。
眼前人影一闪。
事出意外,兼之谷倩莲不能使出武功,一声惊呼下,一头撞入那人怀里。
韩柏跃上瓦面,回头看了下方对面的韩府一眼,暗忖自己出来了怕足有两三个时辰,躲在陈令方后花园假石山下那所谓藏的地洞里的柔柔,必然焦急万分,再想起范良极那将会是多么难看的嘴脸时,更不得不打消到韩府一闯的念头,一耸身,贴着瓦面掠去,扑往另一所大宅的屋瓦上。
花解语临别时那幽怨的眼神,紧紧攫抓着他的人。
人与人间关系的变化,确是谁也估料不到的。像他和花解语的关系,便是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这个使他变成真正男人的女魔头,自己对她究竟是欲还是爱,抑或由欲生爱,则连他也弄不清楚,看来也永不会弄得清楚。
她美丽的肉体和在男欢女爱方面的表现,的确使任何男人也难以忘怀。
看来柔柔也绝不会比她差,回去……嘿……回去有机会倒要试试,横竖柔柔也是我的,不是吗?哼!
想到这里,心中一热。
倏地一道寒气,由后袭至。
韩柏心头一寒,从色欲的狂想里惊醒过来,全力加速,往前掠去。
背后寒气有增无减,使他清楚感到自己全在对方利器的笼罩里,心中叫声我的妈呀!难道里赤媚厉害至此,自己前脚才离开花解语,对方便追着自己的后脚来到,否则谁会有如此可怕的功力。
他连回头也不敢,将身法展至极尽,窜高伏低,逢屋过屋遇巷穿巷,眨眼功夫,最少奔出两三里路,可是对方一直追摄其后,杀气紧迫而来,不给他丝毫喘息机会。
韩柏出道至今,对实战已颇有点经验,但从未像这次般感到有心无力,他清楚知道,自己刚才一时大意,胡思乱想下,被背后这可怕的敌人乘虚而入,完全控制了战局。
自己停下的时刻,就是对方大展身手,乘势杀死自己的时刻。
要知高手对垒,谁占了先机,胜势一成,对方便休想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这当然要双方功力在伯仲之间,而身后这人的速度和气势,正是有着这种条件。
换了是不择手段的人,尽可以往人多处闯进去,例如破墙入宅,惊醒宅内的人,制造混乱,希望能得到一隙的缓冲,但韩柏宅心仁厚,要他做这种事,他是宁死也不干的。
一堵高墙出现眼前。
韩柏心中一动,强提一口真气,倏地增速,在这种情况下,若他不是另有打算,如此做便等若找死,因为真气尽时,速度必会窒了一窒,对方在气机感应下,便会像有一条无形的索牵着般,对他乘势发动最猛烈的攻击。
“飕!”
韩柏掠往墙头。
身后寒气像一枝箭般射来。
韩柏甚至清楚感到那是一把剑所发出来的无坚不摧的可怕剑气,除了浪翻云外,谁能发出这类剑气?
他苦笑咬牙,故意差.99lib.少许才跃上墙头,脚踝刚卡在墙顶处。
他的冲势何等劲猛,立时往前直扑过去,变成上半身落在墙的另一面之下,双脚则仍勾在墙头处。
剑至。
韩柏闷哼一声,劲力聚往脚底,“呼呼”两声,两只布鞋脱脚飞出,往敌人射去,同一时间缩脚,翻过高墙。
“拍拍”声响,两只鞋在敌剑绞击下,化作一天碎粉。
韩柏往下坠去,双掌吸住墙壁,借力一个倒翻,落在墙脚的实地上,仰头望去,只见漫天剑影,像一片大网般往他罩下来。
但他已得到了那珍贵之极的一隙空间。
韩柏一声怪叫,双手撮指成刀,先后劈出,正中对方剑尖。
剑影化去,那人轻飘飘地落到他身前丈许处,剑锋遥指着他。
韩柏苦抗着对方催迫的剑气,定睛一看,愕然道:“秦姑娘!”
追击他的人正是秦梦瑶。
她神情平静,智能的眼神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但迫人的剑气却没有丝毫松懈下。
韩柏叫道:“是我呀!韩柏呀!你认不得我了吗?”
秦梦瑶淡淡道:“你鬼鬼祟祟在韩府外干什么?”
韩柏道:“我刚才……”倏地住口,想起自己和花解语鬼混的事,怎可以告诉她,若要编个故事,并不太难,但他怎能骗自己心目中的仙子。
秦梦瑶道:“你既自称韩柏,但又在韩府外行径可疑,你若再不解释清楚,休怪我剑下无情。”
韩柏大为气苦,连当日给马峻声冤枉入狱,也及不上给秦梦瑶误会那么难受,把心一横,放下双手,哂道:“好吧!杀了我吧!”
秦梦瑶想不到他有此一着,自然反应下,剑芒暴涨,幸好她全无杀意,骇然下猛收剑势。
?寒光敛去。
“铿!”
剑归鞘内。
韩柏松了一口气,张开手道:“这不是更好吗?”
秦梦瑶瞪了他一眼:“无赖!”
这一瞪眼的动人美态,差点将韩柏的三魂七魄勾去了一半。
秦梦瑶转身便去。
韩柏急迫在她身后道:“你不是要查清楚我在韩府附近干什么吗?为何事情还未弄清楚,便这样离开?”
秦梦瑶停下脚步,背对着他道:“你既不肯说出来,我又不想杀你,不走留在这里做什么?”
韩柏挪到她身前,饱餐着秦梦瑶的灵气秀色,搔头道:“你也不一定要杀我,例如可将我拿下来,再以酷刑迫供,我最怕痛了,你便可使我什么内情也招出来了。”
秦梦瑶为之气结,道:“你胡说什么?”
韩柏叹了一口气道:“你究竟信不信我是那个在武库内递茶给你的韩柏?”
秦梦瑶冷冷看着他,也不知好气还是好笑,对这人她并没有丝毫恶感,且愈和他相处得久,便愈感到他纯净和与世无争的那无忧无虑的内心世界。
对她一见倾心的男人可谓数不胜数,但均为她的超凡的美丽所慑,在她脸前愈发规行距步,战战兢兢,以免冒渎了她。唯有这韩柏,直接了当,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热情,就像小孩子看到了最渴望拥有的东西般,教人不知如何应付。
韩柏伸手截着她剑般锋利的目光,软语道:“求求你,不要用那种陌生的眼光来看我,你究竟信不信我是韩柏?”
秦梦瑶横移开去,扭身再走。
韩柏苦追在后。
秦梦瑶又停下来,皱眉道:“好了!你再跟着我,我便不客气了,我还有紧要事去办。”
韩柏奇道:“你既不肯杀我,还能怎样不客气,懊!我知道了,你定是想制着我的穴道,即使这样,我也不会反抗,不过可能会便宜了方夜羽那面要杀死我的人。”
秦梦瑶暗忖道:“这人虽是疯疯癞癞,但其实才智高绝,轻轻几句话,便教我不敢真的制他穴道,于是他便又可以缠我了,以他刚才表现出的轻身功夫,确有这种本领。”
韩柏这次不敢拦到她前面去,在她身后轻轻道:“不知秦姑娘要去办什么事?我韩柏是否可帮上一点忙?”
秦梦瑶心中一叹,道:“我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也只喜欢是那样子,韩兄请吧!”
韩柏嗅着她清幽沁鼻的体香,怎肯这样便让她走,尽最后的努力道:“不如你将要办的事说出来,若我自问真的帮不上忙,也不会厚颜要帮手出力。”
秦梦瑶倏地转过身来,淡然道:“刚才我问你在这里干什么,你不答我,现在为何我却要将自己的事告诉你?”她绝少这样和别人针锋相对,斤斤计较的,但对着这胆大包天,脸皮厚若城墙的人,不知不觉间辞锋也咄咄迫人起来。
韩柏最受不得秦梦瑶那像利箭般可穿透任何物质的眼光,手忙脚乱应道:“我投降了!刚才我……”话到了喉咙,却梗在那里。
幸好秦梦瑶截断他道:.99lib.“对不起!现在我却不想知道了。”
韩柏呆在当场,一脸不知如何是好的可怜神色。
秦梦瑶心中有点不忍,柔声道:“明天清晨时分长白派的人便会到韩府大兴问罪之师,我的时间已愈来愈少!韩兄请便吧!”她终于说出了要办的事来。
韩柏大喜道:“如此便没有人比我更有帮忙的资格,因为我就是韩府凶案最关键性的人物。”接着又搔头道:“范良极早告诉了你我的遭遇,为何你总不审问一下我,难道你仍怀疑我不是韩柏吗?”
秦梦瑶瞅他一眼道:“谁说过我不信你是韩柏?”
她表面虽若无其事,却是心中凛然,自己一向精明仔细,为何却偏偏漏掉了这韩柏,难道自己怕和他接触多了,会受他吸引?这难以形容的人,是否自己这尘世之行的一个考验?
想到这里,心中一动,道:“好!韩兄若有空,便随我走上一趟,看看能否弄清楚整件事。”
韩柏喜出望外,几乎要欢呼起来,虽仍没有忘记苦候他的柔柔,但想起有范良极照顾她,应该没有大碍,便不迭地点头应好。
秦梦瑶微微一笑,转身掠去。
韩柏轻呼道:“等我!”紧追着去了。
第十四章 说客
浪翻云的手掌离开了左诗的背脊,站了起来,走到窗前,往外面的夜空望去,在客栈后园婆姿的树顶上,一弯明月露出了半边来。
左诗坐在椅中,俏脸微红,眼光拟定在小灯盏那点闪跳不定的火绞上。
浪翻云淡淡道:“鬼王虚若无果然是一个人物,只是从他这号称含有天下策一奇毒的鬼王丹,已可见此人既精且博,不过!仍难不倒我浪翻云,快则一月,迟则百日,我定能将你体内的毒素完全化去。”
左诗喜道.99lib.:“我们岂非可立即返回怒蛟岛去?”
浪翻云苦笑道:“问题是我并不能肯定于三十日内破去他的鬼王丹,若要等足百日之久,你可能已毒发身亡了,所以我们只能双管齐下,以策安全。”
左诗垂头道:“生死有命,浪首座犯不着为左诗硬要闯进敌人的陷阱去,怒蛟帮和天下武林,绝不可以没有了你。”
浪翻云哑然失笑道:“若别人设个陷阱便可以干掉了我,那江湖上有没有浪翻云这号人物,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左诗娇羞无限道:“浪首座请恕妾身失言了。”
浪翻云转过身来,微笑道:“左姑娘何失言之有,听说朱元璋爱看繁华盛世的景像,最喜建设,横竖我从未到过京 5e08." >师,这次顺带一游京华的名胜美景,实亦人生一大快事。”
左诗仰起秀美无伦的俏脸,闪着兴奋的光芒道:“我可以带你回到我出生的左家老巷,看看屋内我爹酿酒的工具。”
浪翻云脸上泛起个古怪的神色,道:“我多少天未喝过酒了。”
左诗知他被自己的话引得酒虫大动,不好意思地道:“怎么办呢?客栈的伙计都早睡觉了。”
浪翻云想了一会,试探道:“左姑娘会不会喝酒?”
左诗见他表情古里古怪的,低头浅笑道:“会酿酒的人,怎会不懂得喝酒?”
浪翻云拍手道:“这就好了,让我们摸到客栈藏酒的地方去,偷他几坛,喝个痛快。”
左诗大感好玩,但想想又迟疑道:“不太好吧!”
浪翻云大笑道:“有什么不好?横竖他们的酒也是要卖给客人的,现在连捧粮斟酒的搬运功夫也省了下来,我又会给他们双倍的酒钱,他们感激还来不及呢!”
左诗皱眉道:“你知他们把酒藏在哪里吗?”
浪翻云傲然道:“我或者不知道,但我的鼻子却会找出来。”
左诗喜孜孜地站了起来,深深看了浪翻云一眼,道:“请引路吧!浪大侠。”
一个纤长而又柔软如水的女子出现在戚长征眼前。
戚长征微微一笑,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道:“是死老秃要你来杀我的吗?”
那女子愣了一愣,显是想不到戚长征死到临头还神色自若,笑得如此灿烂动人。
戚长征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女子,除了赛云的肌肤和俏丽的容颜外,最吸引他注意的是特别纤长的腰身,予人一种柔若无骨的感觉,可预见动起手来,武功必定走以柔制刚的路子,再笑了一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脱口应道:“小女子叫水柔晶,乃小魔师座下金木水火土五将里的水将。”话才出口,才暗恨自己为何要答他,不过这俊朗的男于转眼便要死在自己的软节棍下,告诉他什么也没有大不了,或者正因为这样,自己才会有问必答吧。
戚长征摇头苦笑道:“由秃子真不是一个人物,才约定了三天内不动手,转头又找了你这美姑娘来对付我,换了是魔师庞斑,又或方夜羽,必不屑干这种事。”
水柔晶暗忖由蚩敌这样做的确不大光采,暗叹一口气道:“戚兄公然和我们作对,迟早不免一死,也不用太计较了。”手一扬,缠在腰间的欢节棍,到了手里。
戚长征道:“水姑娘不要轻敌,我虽内伤不轻,但仍有反抗的力量,若我自知必死,临死前那下反扑,可非那么容易抵挡呢!”他说得轻描淡写,但任何人都可感觉出他那强大的自信和宁死不屈的意志。
水柔晶玉脸一寒道:“由老用得讯号烟花召我前来,就是相信我有杀你的力量,多言无益,动手吧!”
戚长征悠然坐在地上,长刀搁在盘膝而生的大腿上,微笑道:“姑娘请!”
那人不闪不避,谷倩莲一头撞入他怀里,他便伸手抱着正着,呵呵大笑道:“小姑娘要到哪里去啊!”
谷倩莲见他乘机大占便宜,心中大怒,只苦于不能顺势给他一拳或一脚,猛地一挣,那人放开了她,谷倩莲无奈下装作骇然退入了舱内,一个她最不想进入的地方。
舱内魅影剑派众人一齐色变,他们这船戒备森严,怎会让人到了船上仍毫无所觉,由此方可见这人的武功必是非常了得。
剑光一闪,那样貌酷肖刁项的中年男子拔出了腰间长剑,离桌向来人攻去。
那人大笑道:“这是否魅影剑派的待客之道?”闪了几闪,魅影剑全落了空。
谷倩莲偷望刁辟情一眼,见他仍闭上双日,似乎对周围发生的事全然不觉,心下稍安,刁夫人的声音忽在旁响起,关注地道:“小青姑娘,你没事吧!”
谷倩莲大吃一惊,风行烈的确没有看错,虽说自己心神恍惚,但只是刁夫人这般无声无息来到身边,已可知她是深不可测的高手,应了一声“没事”,挨入她怀里,让刁夫人伸手爱怜地将她楼着,才定神向在门外搏斗的两人望去。
那人文士打扮,生得英俊潇洒,一头白发,在愈来愈凌厉的剑光里,鬼魅般穿插游移,任何人也看出他是应付得游刃有余的。
刁顶沉声喝道:“辟情,回来!”
中年男子刁辟情收剑退回那少妇身旁站着,脸色阴沉之极。
白发文士跨步入来,躬身一揖道:“白发柳摇枝,仅代魔师向刁门主和魅影剑派上下各人问好。”
众人一齐动容,有人早想到他是谁,但待他说出来时,仍感心神震汤。离开南方北来之时,他们早侧闻庞斑重出江湖,想不到这么快便和庞斑倚之为左右手之一的白发柳摇枝碰上了面。
刁项脸色一沉道:“敝派和魔师宫昨日无怨,今日无仇,明天谅也不会有任何瓜葛,柳先生请便吧!”在他来说,即使以魅影剑派的骄狂,也实在惹不起魔师庞斑这类全然无法取胜的大敌。
柳摇枝从容地扫视众人,潇洒一笑,道:“小生今日来此,实是奉了小魔师之命,献上一个对双方都有利无害的大计。”
刁项默然半晌,冷冷道:“小魔师的好意,刁某心领了,不过我们魅影剑派一向独来独往,既不惯于与人合作,也没有那份兴趣。”
连谷倩莲也不由暗赞这刁项不愧一派之主,说话得体,不亢不卑。
柳摇枝成竹在胸道:“若我们能将双修府的人交到贵派手内,任由处置,刁派主会否改变一下独来独往的习惯?”
众人齐露出注意神色,显见柳摇枝这番话正打进了他们的心坎里。
双修府和魅影剑派的旧恨新仇真是数也数不清,眼前的刁辟情,便是因双修府的人而落得这般模样。
刁项仰夭一阵长笑道:“我们若要借助外人之力,才可以对付双修府,岂非徒教天下人耻笑。”他其实也并非那么有种,只是经验教晓了他,酬劳愈大,要付出的代价亦愈大。
柳摇枝微微一笑道:“邪灵厉若海虽已死在魔师手里,但双修府仍有些人物,不是好惹的。”
众人齐齐色动,对于双修府这硬得不能再硬的大靠山,他们确是极为忌惮,现在闻得厉若海已死,便似去了便在咽喉内的骨刺。
刁项闭上眼睛,好一会才再睁开来道:“不知柳先生所说双修府内不好惹的人,究是何人?”
柳摇枝并不直接答他,眼光落在像睡着了的刁辟情身上,道:“若找没有看错,这位小兄弟应是受了暗算,中了双修府的‘惜花掌’。”
刁项双眉一耸道:“先生好眼力,小儿确是中了这歹毒的掌力。”
柳摇枝道:“刁派主为令郎必已费尽心力,但我可保证单以贵派之力,绝救不了他。”
众人一齐色变,这几句话语带轻屑,教他们如何能忍受。
只有谷倩莲暗暗叫苦,因为她是全场唯一知道这话是绝对正确的人。柳摇枝不但武功高强,才智眼光也确是高人一等,难怪能成为魔师宫的护法。如此类推,另一护法花解语,也绝不可小觑了。
柳摇校正容道:“本人绝无贬低贵派之意,只是知道实派和双修府的斗争,已持续了二百多年,所以有很多武功,都是针对另一方而设计的,双修府的‘惜花掌’正是为克制贵派而创,若贵派以本门内功心法去医治,必事倍功半,现看派主的令郎在饭桌旁也渴然入睡,便是肾脉虚不受补的现象。”
众人默然下来。
刁夫人道:“来人!摆多一个位子,让我们款待魔师宫来的贵宾。”
柳摇枝望向刁夫人,眼中闪过惊讶的神色,才道:“有劳夫人找一间静室,将令郎安置在那里,待会我便去为他疗治。”
当下有人将刁辟情抬起去了,这时气氛大是不同,众人纷纷入座,谷倩莲给刁夫人拉着,无奈下也唯有陪坐在刁夫人之旁。
一轮欢饮后,刁夫人问道:“柳护法对小儿的伤势有何提议?”
柳摇枝哈哈一笑道:“这只是小事一件,无论贵派是否和我们联手,我也会治好令郎方才离去。”
席上各人除了谷倩莲外,都露出意外和感激的神色,因为柳摇枝摆明不以此作要胁,自然令他们好受得多。
刁夫人喜道:“请先让妾身谢过先生的大恩大德。”
刁项道:“先生仍未答刁某早先的问题,可否请说清楚一点。”
柳摇枝眼光掠过众人,道:“当然会说,不过我仍未尽识座上各位前辈高明。”
刁项这时才记起因被柳摇枝的话勾起了思潮,一时忘了介绍,告个罪后,道:“刚才鲁莽冒犯了先生的,是刁某长子辟情。”
柳摇枝向刁辟情点头道:“辟情兄已得真传,刚才幸好刁兄出言阻止,否则我也不能再避多少剑。”
刁辟情明知对方抬举,但仍非常受用,连声谦让。
刁项再逐一介绍,那少妇乃刁辟情之妻万红菊,南婆旁的老叟是北公,南婆北公却夫妇关系,在魅影剑被称为“看门人”,身份与白发红颜在魔师宫的地位相若。
另外早先谷倩莲见过的四名高手,年纪较长的是李守、乃刁项的师弟,另外三人白将、陈仲山和卫青,年岁都在二十许三十间,属剑派里新一代高手。
柳摇枝顺口问道:“贵派的‘剑魔’石中天老师,这次为何没有来?”
谷倩莲暗下注意,因为这是双修府要努力探取的其中一个情报。在江湖上,除了老一辈的有限几个人外,知道石中天这个人存在的可说是绝无仅有,并不是这人功力及不上刁项,而事实刚好相反,只是这石中天不好虚名,长年隐居,潜修魅影剑的最高境界,偶尔涉足江湖时,又从不亮出门派名号,属于神的人物。双修府若非长时间和魅影剑派处于敌对状态,也不会知有这号人物,就连浪翻云等可能也不知有这人的存在,想不到竟仍逃不过魔师宫的耳目。
刁夫人道:“柳先生关心了,家兄最不爱热闹,刻下也不知独个儿到了哪里游山玩水。”跟着指着卫青道:“这就是家兄的唯一徒儿。”
谷倩莲心下恍然,难怪这刁夫人武功如此高明,原来是石中天的妹子。
柳摇枝露出欣赏的神色。
刁夫人微笑道:“这位小青姑娘是这附近的人,本是权贵之后,落难至此。”
谷倩莲松了一口气,若刁夫人说出撞沉她和“兄长”两人小艇一事,柳摇枝可能会立即猜到他们是谷倩莲和风行烈,幸好刁夫人说得如此含混。
柳摇枝道:“小青姑娘,刚才小生得罪了,我怕姑娘跌伤,不得不伸手扶着。”
谷倩莲心中暗骂见你的大头鬼,却仍低声谢过。
柳摇枝的目光依依不舍地从谷倩莲娇躯处收回,望向刁项道:“刁派主知否令郎辟情小兄弟是被何人所伤?”
刁项冷哼道:“当然是双修府的人。”
柳摇枝道:“派主对了一半,辟情小兄武技惊人,若非先被浪翻云所伤,怎会被双修府的人有机可乘。”
众人闻言色变。
一直没有作声的北公冷哼道:“我都说情儿的剑术足可以应付任何双修府的高手,原来竟有浪翻云牵涉其中,这就怪不得情儿了。”
刁夫人愤然望向卫青道:“青儿你立即去找你师傅,浪翻云这样欺上门来,我不信他可坐视不理。”
刁项神色有点尴尬,转变话题向柳摇枝道:“愿闻其详。”
当下柳摇枝扼要地说出了刁辟情在迷离水谷的遭遇,然后道:“不过贵派不用因浪翻云而操心,我敢包保他在目前无瑕理会双修府的事。”
刁辟情奇道:“厉若海已死,浪翻云又自顾不瑕,双修府还有什么人物?难道双修子竟还未死?”
柳摇枝淡淡道:“双修子怎会那么易死得了,他现在的身份是少林派的第三号人物剑僧不舍,贵派不会未曾听过这个人吧?”
自柳摇枝踏入此舱后,他的话便像一个浪接一个浪般冲击着这摹多年来僻处南方的人,但没有一个浪比这个浪更凌厉。
刁项脸色凝重之极,仰天一阵悲笑,道:“好!好!许宗道你还末死,还改投了少林门下,陈帅的仇我定要和你算个清楚。”话虽是这么说,心中却想道:“少林派岂是好惹,更不要说八派联盟和背后的大靠山慈航静斋与净念禅宗了。像庞斑这样的人,天下只有一个。而即使是庞斑,遇上言静庵,还不是要退隐二十年?”
柳摇枝道:“许宗道并不是改投少林门下,而是在成为上一代双修公主夫婿前,便已是出了家的和尚。”
众人中已忍不住有人惊叫出来。
这消息实在太震撼了。
谷倩莲芳心忐忑狂跳,这些密,柳摇枝凭什么能查探得到?这时真是请她走也不肯走了。
魅影剑派各人目瞪口呆。
刁项深吸一口气道:“柳先生今日来此,是否只是想和我派联手讨伐双修府?”
柳摇枝微笑道:“就是如此,刁派主难道怀疑我们还别有用心吗?”
刁项仰夭一阵狂笑,道:“好!如此一言为定,烦柳先生回去告知小魔师,敝派决定在攻打双修府一役上追随左右。”
南婆插入道:“柳先生始终未说双修府还有什么厉害人物?”
柳摇枝道:“此人确是非同小可,就是黑榜高手‘毒医’烈震北。”
众人再次色变。
在黑榜内,若要数厉害人物,当然以浪翻云、厉若海、赤尊?.信和乾罗等居首,但其他人亦无一不是所向无敌、横行天下的高手,除非是庞斑,否则谁也惹他们不起,浪翻云正因连胜其他黑榜高手,才翩然登上榜首,成为可与庞斑撷抗的绝代大家。但若要论高深莫测,却以“毒医”烈震北为最,此人有若闲云野鹤,绝少卷入江湖的纷争里,想不到竟到了双修府。
柳摇枝道:“若我没有猜错,当我们攻打双修府时,厉若海的爱徒风行烈也将在那里。”
刁项露出思索的神情,显示正在想着有关烈震北的问题。
那南婆眼中爆起奇异的光芒,往谷倩莲望去。
谷倩莲诈作不知,心中叫糟,南婆此人细心之极,竟联想到她身上来,还未担心完,已听到南婆向柳摇枝问道:“有关风行烈的事,柳先生可否说得更清楚一点?”
谷倩莲默运玄功,暗忖只要柳摇枝一说出风行烈已受了伤,和她逃回双修府去,便立即不顾一切突围逃走。
第十五章 鹰刀之谜
秦梦瑶掠上瓦面,来到屋脊最高处轻松写意地坐了下来,俯视对面的一所华宅。
韩柏赤着一对大脚来到她身旁,学着她那样坐了下来,差点便挨着她娇躯。
秦梦瑶皱起眉头,但想想若出言叫韩柏坐开一点,反会着了痕迹,而且这人做起什么事来都有些天真无邪的气质,教人不忍深责。
韩柏低叫道:“那是谁的家,这么晚了灯仍在亮着?”
秦梦瑶轻拨被晚风吹拂着的几丝秀发,别过脸来,瞅了韩柏一眼,道:“韩兄不介意我问你几个问题吗?”
心中玉人在自己脸前吐气如兰,就算要给她割上几刀,他也心甘情愿,何况是几个问题,连声道:“不介意不介意!”
秦梦瑶肃容道:“那天在武库内引起谢青联和马峻声注意的厚背刀,放在武库内有多少日子了?”
韩柏目瞪口呆道:“我还以为你没有注意到这把刀,为何那天你没有半点表示,连回头看一眼的动作也没有?”
秦梦瑶道:“那天才进入武库,我便留心到那把刀,一来因它放的位置,很有点心思,其次便是它被拭得光亮,唉!究竟是我在问你问题,还是你在问我问题?”
韩柏不好意思地道:“我忘了是秦姑娘在审问我,幸好你的答案也是问题,我将这把厚背刀放得特别好,揩拭得分外用心,是因为每次我拿起那刀时,都有种……有种很特别的感觉。自从大大老爷,噢!即是韩清风老爷,因他比大老爷还大,所以我便叫他……嘿!对不起,我将话题岔远了。”
秦梦瑶露出深思的表情,点头道:“那的确是把有灵气的刀,所以我一进武库,便被它吸引着。”
韩柏大奇道:“那为什么你不要求看看那把刀?噢!”搔头道:“我又忍不住要问问题了。”
秦梦瑶看了一眼他的憨气模样,浅笑道:“不要那么介意吧!我之所以不想看那把刀,因为我感到那刀对我有强大的吸引力,所以才不想碰它,怕给它扰乱了我平静的心境。我除了一人一剑外,再也不想有任何其他身外之物了!喂,为什么你这样呆望着我?”
韩柏失魂落魄道:“你笑起来比任何盛放的鲜花更要好看百倍、千倍,记得吗?那天当你说‘千万别和赤尊信在黎明时分决斗于武库之内’时,抿嘴一笑的样子,我到今天仍没有半点忘记呢。”
秦梦瑶为之气结,她刚才的一番话,是要借题点醒韩柏她对人世间的男女之情,已心若止水。岂知这傻瓜想的却全是另一回事,也不知有没有明白自己的弦外之音。轻叹道:“韩清风何时拿刀回来的?”
韩柏拍了一下额头,叫道:“噢!我真是糊涂,连这最初的问题也忘了回答。”
秦梦瑶嗔道:“静一点,我们是来偷偷侦察的呀!”
韩柏不迭点头,压得声音也沙哑起来,煞有介事般以低无可低的音量道:“是的!是的!我们是来查案的!真是刺激兼好玩!”
秦梦瑶听得嫣然一笑,当她责备地瞪了韩柏一眼后好半晌,后者才将三魂七魄重新组合,道:“这件事可能非常关键。”叮嘱好多遍,才道:“在你来武库前大约十天,大大老爷,即是韩清风来访韩府,就在当天傍晚,他独自到武库来,我正在那里打扫。”
秦梦瑶见他露出回亿的表情,不敢打扰他,乘机往对面的华宅望去,这时刚才仍亮着的大部份灯火都已熄去,只剩下后进一所房子仍透出暗弱的灯光。
韩柏续道:“大大老爷捧着一个长形包里,边走边思索着东西,步履沉重,走上两三步便叹一口气,我躲在一旁连大气也不敢透一口。”
秦梦瑶眼光移目韩柏脸上,见他正装着个“大气也不敢透一口”的表情,终忍不住“噗哧”一笑道:“后来呢?”
韩柏看得忘了说话,涎着脸求道:“你笑多一次行吗?”
秦梦瑶娇容一冷,不悦道:“你再向我说这种话,我立刻便走。”
韩柏举手作投降状,苦着脸道:“好!好!我不说,我不说了!千万别……”
秦梦瑶见他惊痴至此,心中一软道:“我在听着。”
韩柏收摄心神,继续说:“大大老爷将我召了过去,在台上解开包里,里面装的就是那把厚背刀。”然后学着韩清风老气横秋的语调道:“‘小柏,你将这把刀找个地方放好。’看到他严肃的神情,我不敢多问,连忙将那把刀放在近门那位置,回头看他时,他皱起了眉头。我问他是否不满意那位置,他叹了一口气道:‘一切也是缘份,便让它在那里好了。’说完后,头也不回走了出去。接着的十多天,他一直留在韩府,但总没有回武库再看那把刀,我也想不到那把刀原来竟事关重大。”
秦梦瑶眼中射出锐利的光芒,道:“你怎知那柄刀事关重大?”
韩柏给她看得胆战心摇,暗骂自己没有用,期期艾艾道:“是……是赤尊信他老人家告诉我的。呀!是这样的,在狱中赤老爬到……不是爬,是穿洞过来,我便将遭遇告诉他,他立即指出那把刀乃关键所在,他……他还特别留意你,问得非常详细哩。”
秦梦瑶听得赤尊信特别关注她,默思半晌,淡淡道:“你既然知道那把刀事关重大,为何事后你又不回武库看看那把刀是否仍在那里?”
韩柏差点想说“你怎知我没有回去”,但想想这又是问问题而不是供给答案。忙将话吞回肚内,改口道:“我也不知道,或者我其实对韩府凶案并不太关心,甚至有点想完全忘掉了它。又或者我怕见到刀仍在那里,会忍不住偷了它据为己有。又或者,或者……唉!我也不知道了,总之我有点怕回到武库去。”
他这番话说得一塌胡涂,但秦梦瑶反而满意地点点头,别过脸去,默然看着那不知属于何人的华宅,脑里也不知转着什么念头。
月色下,秦梦瑶若秀丽山峦般起伏的轮廓,在思索时灵动深远的秀目,更是清丽得不可方物。
韩柏呆呆看着,心中无由地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哀。忽然,他再次感到和眼前这伸手可触的清纯美女间,实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鸿沟,而且这感觉比之以往更清楚、更实在。自己实在不能体会对方那超乎凡俗的情怀。即使是对着靳冰云,他也没有这种“遥不可触”的感觉。
秦梦瑶转过头来,和他的眼神一触下明显呆了一呆,深望他一眼后轻轻道:“韩兄有什么心事了?”说到最后语音转细,显是已捕捉到原因。
两人沉默下来。
韩柏叹了一口气,道:“我想走了!”
秦梦瑶责备道:“韩兄不愿再帮忙我吗?”
.刚才韩柏还死缠着秦梦瑶自告奋勇助她一臂之力。现在却是他嚷着要走,反而秦梦瑶怨他出尔反尔。
韩柏摇头道:“我忽然感到心灰意冷,什么事也意兴索然,本来我有点想找马峻声晦气,但想想纵使将他五马分又如何,不外如是!不外如是!”
秦梦瑶看着韩柏,像初次认识他那般,忽地灿然一笑,道:“韩兄请便吧,梦瑶不敢勉强。”
刚好一阵夜风吹来,吹起了秦梦瑶的几丝长发,拂在韩柏的脸上。
秦梦瑶轻呼一声,将发丝用手拨回来,顺势拢回鬓边,低声说了声对不起。
韩柏呆呆望着她。
秦梦瑶微怒道:“你既说要走,为什么要赖在这里,还尽拿那对贼兮兮的眼看人家?”
她绝少这类女孩儿的言语,韩柏的身体更硬是动不了。慑懦道:“你刚……刚才……嘿,出言留我,是吗?”
秦梦瑶冷冷看着他,好一会后眼光转柔,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是的!我不想你走,你或者真是能弄清楚韩府凶案的人。”
韩柏大感失望,又再涌起心灰意冷的感觉,气地摊开双手,才要说话,脑中灵光一闪,眼神变得明亮而锐利,深深望进秦梦瑶的眼内道:“秦姑娘,韩柏有一问题请教。”
秦梦瑶波平如镜的心湖突然泛起一阵微波,暗呼不妙,但表面却不出半点神色,淡然自若道:“韩兄请说吧!”
韩柏像变了个人似的,既自信又有把握地道:“以梦瑶姑娘的智慧,应一早便知道我是解开韩府凶案的重要人物,为何刚才却像连见多一会我韩柏也不愿呢?”他一直唤对方为秦姑娘,现在则连称谓也改了。
秦梦瑶瞅他一眼道:“韩柏兄为何如此咄咄迫人?”她也由韩兄改为韩柏兄,显是起护墙,以防止韩柏即将展开的“猛攻”。
韩柏呆了一呆,又回到天真本色,搔头抓耳道:“是的!为何我会如此,只觉若能迫得你像我般心忙意乱,便会大惑快意了……”
秦梦瑶见到他如此情态,眼角溢出笑意,瞪他一眼道:“你这人,真是……”刚才起的防线,已不攻自破。
韩柏看得口涎欲滴,困难地便咽了一口,喘着气道:“你还末答我的问题。”
秦梦瑶嗔道:“究竟是你审问我,还是我审问你?”想到自己竟会采用韩柏的字眼,心中也觉好笑。自出道以来,除了庞斑外,她和任何人都自然而然地保持着一段距离。只有这相貌雄奇,但一对眼却尽是天真热烈神色的韩柏,才能使她欲保持距离而不可得。
韩柏耍赖道:“这次便当让着我一点,给我问一个问题,否则我会想破脑袋而死,梦瑶小姐你也不忍心吧!”
秦梦瑶叹道:“真是无赖!”今晚她已是第二次骂韩柏无赖,以她对着敌人也是温柔婉约的一向作风来说,这确是破天荒的事。
秦梦瑶仰望已升上中天的明月,让金黄的清光抚在脸上,幽幽一叹道:“知道吗?现在的你和那天在黄州府街上追着我的你,在气质上已起了很大的变化。那种感觉,我只曾从有限几个人身上找到,像我师傅言静庵,净念禅主和庞斑,那是一种超越了人世间名利权位生死得失的真挚气质,而你更有一特点是他们没有的,就是你的无忧无虑,出自内心的脱。梦瑶自离开静斋后,从未试过像今晚那么开怀。”垂下头来,望向韩柏,眼神清澈若潭水,但又是那样地深不见底,平静地柔声道:“这个答案,韩兄可满意吗?”
韩柏心中一热,有点不好意思地试探着道:“那……那你应该欢喜和我在一起才是,为何却当我像瘟神般要甩开我呢?”
秦梦瑶失笑道:“瘟神?谁当你是瘟神了!”无论轻言浅笑,她总是那么干娇百媚,令人目眩神迷。
韩柏似乎追她追上了瘾,寸步不让地追击道:“不是瘟神,那为何差点要拿剑赶我走?”
秦梦瑶罕有地神情俏皮起来,故意装作若无其事地道:“最后我还不是让你跟着我吗?”
韩柏道:“那只是因为我大耍无赖,缠得你没有法子罢了。”
秦梦瑶再次哑然失笑道:“你终于肯承认自己是无赖了。”
韩柏涎着脸道:“对着你,我韩柏大……唤!不!我韩柏正是天字第一号大无赖。”兴奋之下,“韩柏大侠”这惹来他和范良极间无限风波的四个字,差点冲口而出。
对着这天字第一号大无赖,尽管秦梦瑶那样灵秀清明,也感无法可施,不悦道:“你心知肚明那答案,为何还要迫我说出来?”
韩柏吓得伸出大手,想按在秦梦瑶香肩上,但当然不敢,在虚空按了几下,恳请眼前玉人息怒,道:“好!好!我不问了!现在应怎么办?我们到这里是找什么人?”
秦梦瑶却不肯放过他,冷冷道:“现在‘韩柏大什么’不再嚷着要走了么!”
韩柏暗忖:现在你拿剑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走了。同时心中警戒自己不可再乱称什么“韩柏大侠”,口中连声应道:“梦瑶小姐请原谅这个。”
秦梦瑶瞟了他一眼,只觉说出了心里话后,立时回复轻松写意,心境舒服得多了,她的剑道既不重攻,也不重守,讲求的是意之所之,任意而为,以心为指、以神为引。“对付”韩柏这无赖的“方法”,亦正暗合她剑道的精神。
她眼光移回那华宅处,心想自己到此来是要办正经事,却情不自禁地和这无赖耍了一大回,真是想想也好笑。
忽然间她感受到刻下内心的无忧无虑,一种她 53ea." >只有在禅坐时才能达致的境界,想不到竟也在这种情形下得到了。师傅言静庵说过自己是唯一有希望过得性情这一关的人,但自己能否闯过韩柏这一关?自己是否想去闯?世情本来令人困烦的,为何韩柏却使她更宁静忘忧?
这时韩柏也如她般探头俯瞰着对街下的华宅,道:“谁住在这里?”
秦梦瑶温婉地道:“何旗扬!”
韩柏一愕下向她望来。
浪翻云在客栈贴着饭堂藏酒室那十多罐酒里东找西探,最后拣了一台,捏开封口,倒在左诗递过来的大碗上,先自己灌了一大半入口内,才叹着气递过去给左诗。
左诗捧着剩下了小半碗的酒,有点不知所措。
浪翻云品味着口腔和咽喉那种火辣辣的畅快感,眼角见到左诗仍捧着那碗酒呆站着,奇道:“你为何不趁酒气末溢走前喝了它?”
左诗俏脸泛起红霞道:“我不惯用碗喝酒。”心中却暗怨:这人平时才智如此之高,怎么却想不到他自己用过的碗,哪能教另一妇道人家共用。
浪翻云恍然道:“是了,左公最爱用酒杓载酒来喝,这习惯必是传了给你,不用担心,我找只来给你。”
左诗“噗哧”娇笑,将碗捧起,不顾一切的一饮而尽。
浪翻云看得双眼发光,接回空碗,倒满了,贴着墙边的一个大木桶,滑坐地上,将那碗满满的酒放在地上,指着面前的地面道:“左姑娘请坐,这座位尚算干爽干净,不过就算弄污了也不打紧,明天我买一套新的衣棠给你,唔!一套也不够,要多买几套。”
左诗喝了酒,俏脸红扑扑地,顺从着屈腿坐了下来,低头看着那碗酒,轻轻道:“我可以多喝两口吗?很久没有这样大口喝酒了,味道比想象中还好。”
浪翻云开怀大笑,将碗双手捧起,递过去给左诗。
左诗伸手去接,当无可避免碰到浪翻云指尖时,娇躯轻颤,长长的睫毛抖动了几下。
看着左诗连饮三口后,浪翻云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意,想着“酒神”左伯颜,心道:“若左公你死而有灵,知道我和你的女儿三更半夜躲在人家的酒窖偷酒喝,定会笑掉了牙齿,假若你还有牙齿的话。”
左诗一手将剩下的大半碗酒送向浪翻云,另一手举起衣袖,拭去嘴角的酒渍,神态之娇美,看得心湖有若不波古井的浪翻云也不由呆了一呆,才又蓦地省觉的接过酒碗,喝个碗底朝天,乃肯放下。
浪翻云仰天一叹,软靠身后大桶,道:“这酒真的不错,不过比起清溪流泉,仍是差了一大截。”
左诗抬起被酒烧得通红的秀美俏脸,柔声道:“浪首座爱喝,以后我便天天酿给你喝。”话出了口才发觉其中的语病,幸好这时连浪翻云也分不开她是因为被酒还是因为羞得无地自容而霞烧双颊了。
浪翻云微微一笑,闭上眼睛,想着想着,忽然睁眼道:“诗姑娘!”
左诗正沉醉在这温馨忘忧的世界里,给他吓了一跳,应道:“什么事?”
浪翻云道:“左公醉酒时,最爱击台高歌,不知道是否一并传了给你?”
左诗嫣然道:“你这人真是,难道先父会的我便一定也会吗?何况我还末醉。”说到最后那句,声音早细不可闻。
浪翻云大笑拿碗而起,边往开了口的酒台走去,边道:“原来有人还末喝够!”
左诗跳了起来,到了浪翻云身侧,温柔地取过浪翻云手中的碗,像小女孩般朗笑道:“让我来,自幼我便为爹斟酒倒酒,最是拿手的。”
浪翻云让过一旁,微笑看着她熟练地斟满一碗酒,道:“你可不可以整碗喝下去?”
左诗骇然道:“不!我最多可以再喝三口,发酒瘟的滋味最难受,只有将醉未醉间,酒才是天下最美妙的东西。”
浪翻云叹道:“好一个将醉未醉之间。”
左诗果然乖乖地喝了三口,其他的当然又到了浪翻云的肚内。
浪翻云将碗覆盖着罐口,随手取出一锭重重的银子,放在碗底,同左诗道:“姑娘有没有兴趣醉游武昌城?”
第十六章 天何不公
软节棍闪电般刺向戚长征心窝,务求一招毙敌。
戚长征闭上眼睛,像是甘心受死。
水柔晶今年二十三岁,自五岁时便被挑选入魔师宫,接受最严格的体能、意志与技击训练,十六岁那年被派出外,独力刺杀了一个小帮会的帮主,自此后每年最少有九个月在江湖上历练,所以年纪虽少,但战斗的经验却丰富无比。
只要软节棍一动,自然而然便能将所有私人感情排出思域之外,绝对地辣手无情。戚长征粗豪硬朗,潇洒不羁,虽无可否认地吸引着她的芳心,但一动上手,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将对方杀死,再回去复命。
这看似简简单单一棍捣出,但其实却因应了戚长征的每一个可能的反应,留下了数十个变化和后着,务求以排山倒海的攻势杀死对方,这当然也是欺对方受了内伤。
但任她如何算无遗策,也想不到戚长征全无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棍尖离开戚长征的胸膛只剩下三寸。
电光石火间,水柔晶脑际闪过一个念头:难道对方甘愿死在自己棍下?不忍心的情绪一刹那间涌上心头。
棍尖已触及戚长征的胸肌。
水柔晶的棍受情绪影响,窒了一窒,收起了三分力道,但纵使如此,若捣实时仍毫无疑问会贯胸而入。
就这生死存亡之际,戚长征一收腹胸,同时往旁迅速横移。
棍捣在他壮健结实的左胸肌处,但一来因戚长征的肌肉贯满强大气劲,又因横移卸去直击的力道,棍尖只能在他左胸处拖出一道骇人的白浪,血还末赶得及流出来。
水柔晶想不到戚长征竟胆大至以自己的身体化去她这必杀的一招,暗叫不妙,戚长征右手寒光一闪,长刀由下挑来。
她骇然飞返,但已来不及避开对方这快比迅雷击电的一刀。
水柔晶踉跄跌退,奇怪地发觉自己没有刀下溅血,明明对方的刀已破入了自己的防守之内。念头还未完,一股冰寒,由右胁穴传来,软节棍先坠跌地上,再一屁股坐到一丛杂草上,差点四脚朝天。如此一招定胜负,她还是首次遇上,心中不由暗忿一身功夫,却连两成也没机会发挥出来。
戚长征刀回鞘内,站了起来,伸手对着胸前皮开肉裂的伤口上下的穴道,制止鲜血会像潮水般涌出,脚步坚定地来至水柔晶脸前,俯视着她。
水柔晶倔强地和他对视,冷冷道:“我技不如你,为何不杀死我?”
戚长征潇洒一笑,露出他比别人特别雪白的牙齿,道:“以你的功夫,在这形势下足够杀死我有余,只是失于不够我狠。告诉我,为何棍到了我的胸前窒了一窒?”
水柔晶闭上眼睛,来个不瞅不理。
戚长征丝毫不管满襟鲜血,仰天长笑道:“不是爱上了我戚长征吧?”
水柔晶猛地睁开美眸,狠声道:“见你的大头鬼!”
戚长征奇道:“大头鬼没有,秃头鬼可有一个,不过刚走了。”
水柔晶气得双眼通红,叫道:“杀了我吧!否则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戚长征冷冷道:“对不起,我戚长征除非别无选择,否则绝不会杀死女人,连在她们美藏书网丽的身体留下一条刀痕也不想,所以只点中你的穴道。”转身便去。
水柔晶一愕道:“你去哪里?”话出口,才发觉自己问得多么傻气。
戚长征停了下来,背着她道:“戚长征要到哪里去便到哪里去,半柱香后你的穴道自解,到时你大可召来同党,以你们超卓的追踪法,再跟上来,看看我戚长征是否会有半点惧怕。”话完,大步而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水柔晶俏目掠过迷惘的神色。
柳摇枝望向南婆,道:“南婆想知道关于风行烈那一方面的事。”
南婆道:“例如有关他现在的行踪,为何要到双修府去,是怎的身材相貌和年纪等等。”
谷倩莲知道南婆对他们“兄妹”动了疑心,这样问下去,必会揭开他们的真面目,心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刚要往后窜出,一只手搭了过来,原来是那刁夫人,关怀地道:“小青姑娘,你的脸色真是愈来愈难看了。”
谷倩莲含糊应了一声,这刁夫人看来漫无机心,只懂溺爱子女但这只搭在她肩井穴的手,只要一吐劲,包保她什么地方也去不成,也不知她是无心还是有意。
刁项先望了谷倩达一眼,沉声向柳摇枝问道:“厉若海死后,他的丈二红枪到了哪里去?”
谷倩莲心叫完了,现在连刁项也动了疑心,只要他去看清楚风行烈革囊内那家伙,便可知道是货真价实的丈二红枪,这时不禁暗恨风行烈死也不肯放弃那害人的鬼东西。
柳摇枝舒服地挨着椅背,喝了一口热茶,悠悠道:“厉若海与魔师决斗后,策马逃出了一段路后方伤发身死,魔师素来最敬重自己的敌手,所以没有动他的尸身和武器。”
谷倩莲大惑愕然,柳摇枝这话无一字不真,即使日后破人查到事实,也不能指他说谎。只是却将最重要的一环,就是丈二红枪已落到了风行烈手上这节略去,使人错觉丈二红枪变成陪葬之物。
他为何要为她遮瞒。
不过柳摇枝连眼尾也不扫她一下,使她无从猜估他的心意,难道真是天助我也,柳摇枝给鬼拍他的后枕,教他说得如此胡里胡涂?
南婆道:“那风行烈为何又要到双修府去?”
柳摇枝淡淡道:“此子已得厉若海真传,尊信门的卜门主率众围捕他,仍给他施狡计全身逃去。根据我们的情报,他最近出现的几个地点,每次现身,都更接近了点双修府。以他师傅厉君海和双修府的关系,他往双修府的可能性将是最大,至于他要到那里去的原因,我们还未弄清楚。”
谷倩莲至此再无疑问,知道柳摇枝在为她说谎,但他为何要那样做?
刁夫人的手离开了谷倩莲的肩头,柔声道:“小青姑娘,你还是回房休息吧!”
谷倩莲求之不得,站了起来。
哪知柳摇枝亦长身而起,抱拳道:“救治令郎事不容迟,待会我为辟情小儿疗伤时,无论发出什么声响,亦不须理会,否则恐会前功尽废。”
众人纷纷起立。
刁夫人向刁项道:“难得柳先生如此高义隆情,我们两人必须为柳先生护法了。”
柳摇枝立道:“万万不可,你们最好离得静室愈远愈好,我疗功时必须施出精神大法,内窥辟情小兄体内状况,若在近处有人,会对我产生影响。”
众人无不震动,这般看来,柳摇枝确是身怀绝技,使人对他信心大增。
柳摇枝哈哈一笑,往外走去,道:“明天我保还你们一个生龙活虎的好汉子。”
谷倩莲这时才可移动脚步,出得门时,柳摇枝已在众人簇拥下往尾舱走去。
谷倩莲待要摸回去找风行烈,却给刁夫人一把拉住道:“让令兄好好休息一会吧!我嘱人收拾好个房间给你,幸好当日我嘱他们建造这船时,加重了材料,又加了体积,你也不知道刁项他样样都好,就是吝啬了点。来!我带你去。”
谷倩莲心中叫苦连天,还要装着笑脸,随刁夫人去了。
韩柏愕然道:“何旗扬?”
秦梦瑶点头道:“正是何旗扬。”
韩柏禁不住抓了一下头,心想何旗扬这种做人走狗的角色,有什么值得她秦大小姐监视的价值?
秦梦瑶似看穿了他的心事,淡淡道:“试想一下,假设你是何旗扬,在当时的情况下,会否给马峻声三言两语,便说服了你为他不顾一切,将性命财产名誉地位都押了下去,帮手陷害别人?”
韩柏一呆,好一会才道:“马峻声可能许给了他很大的甜头。”
刚好这时窗门打开的声音传来,韩柏看过去,恰见到何旗扬推开窗户,探头出来,吸了口新鲜空气。
秦梦瑶道:“一般的甜头,不外是权力和金钱。说到权力,何旗扬虽是武功低微,但他身为七省总捕头,算得权高势重,江湖黑白两道无不要给他几分脸子。若说是金钱,他这类中层地方官员,通上疏下,最易揩钱,只看这华宅,便知他油水甚丰,马峻声可以用钱打动他吗?”
韩柏摇头道:“当然不能,但总有些东西是何旗扬想要而又不能得到的吧!”
秦梦瑶道:“或者是渴望得到的武功秘笈,又或是心仪的美女!”
韩柏大点其头,道:“对!对!看来是后者居多,以我来说,若有人将你……噢!不!我……”
秦梦瑶气得几乎想一肘打在他胸口,这小子想说的自然是:“若有人肯将你秦梦瑶送给我,我便什么事情也肯做了。”
韩柏见她脸色不善,忙改口道:“我想说的是:在那样的情况下,除非马峻声袋里备有一大迭美女的画像,否则是很难作出这样承诺的,所以应是许以武功秘笈的机会较大,毕竟马峻声是他的师叔啊。”
秦梦瑶瞅了他一眼,知道这人最懂得寸进尺,所以切不能给他半点颜色,冷冷道:“你当何旗扬是二岁小孩子吗?想成为个高手,靠的是先天的资质智能和后天的努力刻苦,像你那种奇遇乃古今末之曾有的,否则有谁可一夜间成为一高手;何旗扬会为一个渺茫的希望将身家性命全押进去吗?他生活写意,我跟了他多天,只见他练过一次功,看来对武功也不是那么热心。”
韩柏搔头道:“那么马峻声究竟答应了给他什么甜头呢?”
秦梦瑶绷着脸道:“可能是少林寺的什么经又或什么诀。”对着韩柏,她说的话不自觉地也“不正经”起来。
韩柏为之目定口呆,刚刚秦梦瑶还否定了这可能性,现在却作出了一个如此的结论,这算是哪一门子的道理?
秦梦瑶适才还决定不要对韩柏和颜悦色,但当这时他傻相一现,仍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只好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韩柏见她回复欢容,心中大喜,暗忖自己定是非常惹笑,否则为何花解语和她与自己在一起时都这么开怀。假设将来没有事做,倒可以考虑到戏班子里做个真正的丑角,必定大有前途。
秦梦瑶奇道:“你平时没有问题也要找问题来问,为何现在有了个真正的问题,却又不问了?”
韩柏见她主动“撩”自己说话,喜上心头,早忘记了刚才的问题,问道:“我的模样是否很惹人发笑?”
秦梦瑶早习惯了他的胡言疯语,心想自己怎样也要和他胡混到天明,好“押”他往韩府,与马峻声当面对质,剩下何旗扬那边又没有动静,他要胡说八道,自己也难得有这样稀松的心情,便和他胡扯一番算了,微笑道:“你的样子只有骇人,怎会惹笑,惹笑的是你模仿猴子的动作。”
韩柏压下要抓头的动作,哑然失笑道:“可能我前世是猴子也说不定,但梦瑶姑娘你前世定是仙女无疑。”
秦梦瑶沉下脸道:“你再对我无礼,我便以后也不和你说话。”
看到秦梦瑶眼内隐隐的笑意,韩柏厚着脸皮道:“你只是说说来吓我,不是认真的吧?”
秦梦瑶愈来愈感到拿他没法,心想这样对答下去,不知这狗口长不出象牙的小子还有什么疯话要说,话题一转道:“你身为韩府凶案的受害者,若非命大早已归天,为何对这件事连一点好奇心也没有?”
韩柏心道:“比起你来,韩府凶案有什么大不了。”这个想法当然不能宣之于口,作出蛮有兴趣的样子道:“刚才你先说何旗扬不会拿什么经什么诀作出那么大的牺牲,后来又说他定是为了这什么经什么诀才和马峻声同流合污,哼!不是自……自……”
秦梦瑶嗔道:“你想说我‘不是自相矛盾吗?’说便说吧!为何这般吞吞吐吐,你的胆子不是挺大吗?”
韩柏叹道:“我的胆子的确不小,但却最怕开罪了你,弄得你不高兴,又要不理睬我了!”
秦梦瑶瞪他一眼,心中叹道:“若师傅知道我这样和一个年轻男子说话,又让他如此向我打情骂俏,定会笑我或骂我。”
当她想到言静庵时,心中忽地一阵迷糊,一惊续想道:“为何这十多天来,每次亿起师傅,心中总有不祥的感觉,难道……难道她……”
韩柏见秦梦瑶包含了天地灵秀的美目,露出深思的表情,那种超然于尘世的美态,真教他想挪开半点目光也不能,心里略想其他事情也办不到。
就在这时,秦梦瑶脸色忽转煞白,娇躯摇摇欲坠。
大骇下忘记了秦梦瑶的“不可触碰”,伸手抓着她香肩,入手那种柔若无骨的感觉,确是教人魂为之销。
秦梦瑶娇体一软,倒入他怀里,俏脸埋在他宽阔的肩膀处。
满体幽香,韩柏作梦地想不到有和秦梦瑶如此亲热的机会,手忙脚乱下低叫道:“梦瑶姑娘,梦瑶姑娘。”
秦梦瑶轻轻一震,回醒过来,纤手按在韩柏胸口,撑起了身体,幽幽望了他一眼,才挪开玉手,坐直娇躯。
韩柏万般不愿地放开抓着她动人香肩的大手,但秦梦瑶纵体入怀的感觉仍没有半分消散。
秦梦瑶的容色回复了正常,但眼中的哀色却更浓厚,伸出纤长白皙的手,弄了弄散乱了的秀发,姿态优美得无以复加。
韩柏像怕惊扰了她般低问道:“梦瑶姑娘,你是否感到身体不适?”
秦梦瑶轻摇螓首,垂下了头,泪花在美眸内滚动,忽然凝聚成两滴清泪,掉了下来,滴在瓦面上。
韩柏手足无措,连话也找不出一句说。
秦梦瑶抬头望往天上半阙明月,凄然道:“师傅啊!梦瑶知道你已经离开尘世了!”
韩柏一呆,既不知秦梦瑶为何能忽然便知道言静庵已死,更不知道怎样安慰秦梦瑶。
秦梦瑶闭上美目,娇躯再一阵颤抖,才平静下来,绝对的平静。
韩柏一呆,就在这时刻,他忽地感受到秦梦瑶内心那宁静清逸的天地,在那里,一点尘世欲望和困扰也没有,凡世的事,只像流水般滑过她心灵的陌上,过不留痕。
秦梦瑶再张开美眸时,眼神亦已回复了平时的清澈平静。
韩柏感到和眼前灵秀的美女,再没有一刻像这般亲近,纵使刚才她被自己拥入怀里,也远及不上这一刻。
秦梦瑶别过头来,深望他一眼,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才将俏脸转回去。
韩柏直觉知道对方刚才定和他有类似的感受,心弦剧震,柔声道:“梦瑶!你怎会忽然知道言静庵前辈仙去了?”
秦梦瑶冷冷地道:“韩兄为何直呼梦瑶之名,而不称我为秦姑娘、梦瑶姑娘、梦瑶小姐了?”
韩柏想不到秦梦瑶这么快便从极度的悲痛回复过来,硬着头皮狠狠道:“因为我觉得自己在梦瑶脸前,颇有一点身份和资格了。”心中想着的却是这便像范良极一厢情愿地唤云清作“我的清妹”。但云清还会随身携带范良极送给她的东西,可秦梦瑶呢?他真是想也不敢想,纵使他曾和她“亲热”过,但秦梦瑶给他那种遥不可及的感觉,即使在两人“谈笑甚欢”时,也从没有一刻是不存在的。
秦梦瑶嘴角牵出一丝苦涩的笑意,轻叹一声,道:“名字只是人为的幻象,韩兄爱唤我作什么,全由得你吧。”她话虽如此,事实上却是没有反对韩柏唤她作梦瑶。
她眼中哀色再现,黯然道:“当天我辞别师傅时,心中已有不祥感觉,她特别将我在这时间遣离静斋,是否已知自己大限将至,不想见到我在旁伤心痛哭,师傅啊师傅,昊天待你何其不公!”
韩柏闻之心酸,差点也要掉下泪来,道:“人死不能复生,何况这可能只是你的一种幻觉,梦瑶姑……不……梦瑶最紧要节哀顺变。”
秦梦瑶平静地道:“这十多天来我心中时有不祥感觉,想不到和你在一起时,这感觉忽地清晰并肯定起来,道心种魔大法,确是非同凡响。”
韩柏愕然道:“你在说我!”
秦梦瑶点头道:“不是说你在说谁?”
韩柏心中大喜,可是人家刚才还伤心落泪,自己当然不可将因与秦梦瑶的心灵有奇异微妙的感应而来的惊喜,表现出来,强压下心中的兴奋,道:“那是否说我在你身旁并没有妨碍你的仙心?”
秦梦瑶见他又打蛇随棍上,不悦责道:“种魔大法最不好的地方,就是令你时常半疯半癫,胡言乱语。”
韩柏只要她不冷冰冰称他作韩兄,便心满意足,骂几句实属闲事,还恨不得她多骂几句,要挨像秦梦瑶这仙子的骂,真不容易哩,忙点头道:“梦瑶骂得是,骂得是!”
秦梦瑶被他左一句梦瑶,右一句梦瑶,叫得有点心烦意乱起来,过多一会,说不定这恼人家伙,甚至会在梦瑶前加上“亲亲”两字,自己是否还能任他胡呼乱叫呢?
想到这里,立时默运玄功,收摄心神。
微有波动的心湖立时澄明如镜,竟达至从未到达的境界,心中灵机一动,知道过去这十多天,由在街头遇到韩柏,与庞斑之会,以及今晚和韩柏的“胡混”,她的情绪之所以不时波动,全因为受这两人的魔种影响,使她心中隐隐感到了师傅言静庵的死亡,影响了她慧心的通明,现在既清楚地体认到言静庵的生死,心境反而平复下来了。
韩柏忽地记起一事,问道:“梦瑶你好像对那把厚背刀有点认识,所以才故意不去看它,是吗?”
秦梦瑶道:“是的!我知道那是谁人的刀,韩清风、马峻声和谢青联三个人也知道,所以才会弄出这么多事来。”
韩柏试探着问道:“那是谁的刀?”
秦梦瑶淡然自若道:“那是百年来名震天下的大侠传鹰的厚背刀。”
韩柏几乎震惊得翻下瓦面,哑叫道:“什么?”
秦梦瑶忽地皱起眉头,望往何旗扬的华宅。
那点由何旗扬书房透出的灯光仍然亮着。
秦梦瑶却隐隐闪过不妥当的直觉,心中一动道:“随我来!”飘身而起,往华宅掠去。
韩柏愕然追去,但心中仍是想着那把刀。
第十七章 尽吐心声
浪翻云和左诗像两个天真爱玩的大孩子,在武昌城月照下的大街溜达着。
左诗俏脸通红,不胜酒力,行得左摇右摆,自嫁了人后,她便在家相夫教子,规行矩步,这种既偷了人家酒喝,晚上又在街头浪荡的行径,确是想也未曾想过。
浪翻云见她钗横鬓乱,香汗微沁的风姿娇俏模样,心中赞叹道:“这才是左伯颜的好女儿。”
忽地耳朵一竖,搂起左诗,闪电般掠入一条横巷里。
脚步声传来,一队巡夜的城卒,拖着疲倦的脚步,毫无队形可言地提着照明的灯笼,例行公事般走过,看也不看四周的情况。
左诗伸头出去,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醉态可拥地咋舌道:“好险:给抓了去坐牢可不得了,亏我还动不动以坐牢唬吓不听话的小雯雯。”举步便溜出巷外。
走了才几步,脚步踉跄,便要栽倒。
浪翻云赶了上来,抓着她衣袖里腻滑的膀子,扶着她站好。
左诗挣了一挣,娇俏地斜睨浪翻云一眼道:“不要以为我这就醉了,若:我走得比平时还要快呢。”
浪翻云想起昔日和上官飞、凌战天、左伯颜醉酒后玩的游戏,童心大起,拔出名震天下的覆雨剑,略略运动,轻轻挥出,插落在十来步外地面的石板处,挑战地道:“你没有醉吗?那证明给我看,现在笔直走过去,将剑拔起,再笔直走回我这里来。”
左诗困难地瞪着前方不住颤震的剑柄,肯定地点头,低叫道:“放开我!”
浪翻云松开了手,左诗立时跌跌撞撞往长剑走过去。
开始那六七步还可以,到了还有三、四步便可到剑插之处时,这秀丽的美女已偏离了正确路线,摇摇摆摆往剑左旁的空间走过去,眼看又要栽倒,浪翻云飞掠而至,一手搂着她蛮腰,顺手拔回复雨剑,点地飞起,落到右旁一所大宅的石阶上,让左诗挨着门前镇宅的石狮坐下,自己也在她身旁的石阶坐了。
左诗香肩一阵抽搐耸动。
浪翻云并不惊异,柔声道:“有什么心事,便说出来吧,你浪大哥在听着。”
左诗呜咽道:“浪大哥,左诗的命生得很苦。”
浪翻云侧然道:“说给大哥听听!”
左诗摇头,只是作着无声的悲泣。
浪翻云仰天一叹,怕她酒后寒侵,伸手缕着她香肩,轻轻拥着,同时催发内劲,发出热气,注进她体内。
他今晚邀左诗喝酒,看似一时兴起,其实是大有深意,原来他在诊断左诗体内鬼王丹毒时,发觉左诗经脉有郁结之象,这是长期抑郁,却又苦藏心内的后果,若不能加以疏导,与鬼王丹的毒性结合后,就算得到解药,加上大罗金仙,也治她不好。而纵使没有鬼王丹,这种长期积结的悲郁,也会使她过不了三十岁,想不到这外表坚强的美女,心中竟藏着如此多的忧伤。
所以他故意引左诗喝酒,就是要激起她血液里遗存着乃父“酒神”左伯颜的豪情逸气,将心事吐出来,解开心头的死结。当然,若非左诗对他的信任和含蓄的情意,纵使给她多喝两碗酒也没有用。
由他半强迫地要左诗与他共享一碗喝酒开始,他便在逐步引导左诗从自己起内心的囚笼里解放出来,吐出心中的郁气。
浪翻云将嘴巴凑到垂头悲泣的左诗耳旁,轻轻道:“来:告诉浪大哥,你有什么凄苦的往事?”
左诗的热泪不住涌出,呜咽道:“娘在我二岁时,便在兵荒马乱里受贼兵所辱而死,剩下我和爹两人相依为命,卖酒为生,但我知道爹很痛苦,每次狂喝酒后,都哭着呼叫娘的名字,他很惨,很惨!”
浪翻云心神颤动,他们都看出左伯颜有段伤心往事,原来竟是如此,每次酒醉后,左伯颜都击节悲歌,歌韵苍凉,看来都是为受辱而死的爱妻而唱,左诗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难怪她如此心事重重。
不过想想自己这在兵荒战乱长大的一代,谁没有悲痛的经历,他和凌战天便都是上官飞收养的孤儿,想到这里,不由更用力将左诗搂紧。
左诗愈哭便愈厉害。
浪翻云道:“哭吧哭吧!将你的悲伤全哭了出来。”
左诗哭声由大转小,很快收止了悲泣,但晶莹的泪珠,仍是不断淌下。
浪翻云问道:“为何我从末见过你,左公从没有带你来见我们?”
左诗又再痛哭起..来。这次连浪翻云也慌了手脚,不知为何一句这么普通的话,也会再惹起左诗的悲伤,便再哄孩子般哄起她来。
左诗抬起头来,用哭得红肿了的泪眼,深深看了浪翻云一眼,才再低下头去,幽幽道:“自从我和爹移居怒蛟岛后,爹比以前快乐了很多,很多……”
浪翻云知她正沉缅在回亿的渊海里,不敢打扰,静心听着。
夜风刮过长街,卷起杂物纸屑,发出轻微的响声。
在这宁静的黑夜长街旁,使人很难联想到白天时车水马龙人潮攘往熙来的情景。
现在更像一个梦。
一个真实的梦。
左诗嘴角抹过一丝凄苦的笑容,像在喃喃自语般道:“我到怒蛟岛时,刚好十二岁,长得比同龄的孩子要成熟多了,由那时开始我便曾听到浪大哥的名字,听到有关你的事迹,当我知道爹常和你们喝酒时,我曾央爹带我去看看你,但爹却说……却说……”悲从中来,又呜咽起来,这次的哭声添多了点怨艰、无奈和悲愤。
浪翻云想不到左诗少时便对自己有崇慕之心,对左伯颜这爱女,心中增多了三分亲切,轻柔地道:“左公怎么说了?”
左诗低泣道:“爹说……爹说:做个平凡的女子吧,你娘的遭遇,便是她长得太美丽了,我看你容色更胜你娘,唉!红颜99lib.命薄!红颜命薄!”
浪翻云不胜唏嘘,左诗以她娇甜的声音,但学起左伯颜这几句话来却唯肖唯妙,可见左伯颜这几句话在左诗幼嫩的心灵内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象。而照左伯颜所言,他爱妻的死亡,恐怕不止于兵荒马乱中为贼兵所辱而死那么简单,其中必有一个以血泪编成的凄惨故事。
红颜命薄!
惜惜不也是青春正盛时悄然逝去。
左诗亦无端卷入了江湖险恶的斗争里。
左诗凄然一笑,道:“爹临死前几年,曾很想和我离开怒蛟岛,找个平凡的地方,为我找门亲事,自己便终老某地,但他总是不能离开怒蛟岛,我知他已深深爱上这美丽的海岛,爱上了洞庭湖,和岛上狂歌送酒的英雄好汉。临终前,他执着我的手,给我订下了终身大事,守丧后,我便嫁了给他,岂知……岂知,他也死了,我并没有哭,99lib?t>我不知道为何没有哭,我甚至不太感到悲伤,或者我早麻木了。”
浪翻云仰天长叹,心中却是一片空白,哀莫大于心死,左伯颜死后,左诗的心已死去。这么娇秀动人的美女,却有着这么忧伤的童年。
左诗的声音传进耳内道:“那天雯雯来告诉我,你会往观远楼赴帮主设下的晚宴,我自己也想看看你的样子,又抵不住雯雯的要求,忍不住也去了。”
浪翻云很想问:“你特别开了个酒铺,酿出清溪流泉这样天下无双的美酒,是否也是为了我有好酒喝?”但话到了口边,终没有说出来,手滑到她的粉背上,掌心贴在她心脏后的位置,丰?99lib?沛纯和的真气,源源不绝输进去。
左诗脸容松弛下来,闭上眼睛,露出舒服安祥的神色。
浪翻云充满磁力的声音在她耳边道:“好好睡一觉吧,明天一切都会不同了。”
谷倩莲竖直耳朵,听得房外走廊的刁夫人和南婆去远了,又待了一会,才松下了一口气,暗忖道:“现在各人必是都分别回到他们休息的地方,心怀叵测的柳摇枝又要给那小子疗伤,真是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她走到门旁,先留心听着外面的动静,刚要伸手拉门,脚步声响起。
谷倩莲暗庆自己没有贸然闯出,返到床旁坐下。
脚步声虽轻盈,但一听便知对方武功有限,看来是丫环一类的小角色。
步声及门而止。
“咯!咯!咯!”
门给敲响。
谷倩莲本以为是过路的丫环,哪知却是前来找她,难道那刁夫人又使人送来什么参茶补汤那一类东西,真是烦死人了,有好气没好气叫道:“进来!”
“咯!咯!”
谷倩莲暗骂难道对方是耳聋的,又或连门也不懂推开,无奈下走到门前,叫道:“谁呀!”
外面有阵女人的声音道:“夫人叫我送参汤来给姑娘。”
谷倩莲暗道:“果然是这么一回事。”伸手便拉开门来。
门开处,赫然竟是柳摇枝。
谷倩莲骇然要退,柳摇枝已欺身而上,出指点来,动作疾若闪电。
纵使谷倩莲有备而战,也不是这大魔头对手,何况心中一点戒备也没有,才退了半步,纤手扬起了一半,已给对方连点身上三处穴道,身子一软,往后倒去。
柳摇枝一手抄起她的小蛮腰,在她脸上香了一口,淫笑道:“可人儿啊!我为你骗了这么多人,你总该酬谢我吧!”搂着她退出房外,掩上了门,几个窜高伏低,很快已无惊无险,来到舱尾的房间内,穿窗而入。
房内的床上,躺着的正是那昏迷了的刁辟情。
谷倩莲几乎哭了出来,想起早先柳摇枝向刁项等强调无论这房内发出任何声音,也不可以前来骚扰,原来这淫贼早定下对付自己的奸计,不由暗..t>恨自己大意。
柳摇枝得意之极,抱着她坐在床旁的椅上,让她坐在大腿上,再重重香了一口,赞叹道:“这么香嫩可口的人儿,我柳摇枝确是艳福齐夭,听说双修府于男女之道有独传法,你是双修府的杰出高手,道行当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谷倩莲唯一能做的就是闭上眼睛,但却强忍着眼泪,心里暗骂要哭我也不在你这奸贼的脸前哭。
柳摇枝嘻嘻一笑道:“我差点忘了你被我对了穴道,连话也说不出来,不过不用怕,待会我以独门手法刺激你原始的春情,吸取你能令我功力大增的真阳时,定会解开你的穴道,听不到你辗转呻吟的叫床声,我会后悔一生的。”
谷倩莲的心中滴着血,可恨却连半点真气也凝聚不起来。
柳摇枝阴阴笑道:“你可以瞒过刁项他们,却瞒不过我,你撞入我怀里时,从你微妙的动作,我已看出你身负上乘武功,何况我曾看过你的图像,虽没有真人的俏丽,但总有五、六分相肖。”
谷倩莲更是自怨自艾,这么简单的事,自己竟没有想到。
柳摇枝道:“风行烈那小子也在船上吧!好!待我侍候完谷小姐后,才找他算账,这次真是不虚此行呢!”
谷倩莲想起风行烈,眼泪终忍不住夺眶而出,心中叫道:“风行烈!永别了。”
死没什么大不了,只是不甘心在这恶魔手上受尽淫辱而亡。
柳摇枝抱着她站了起来,往床走过去。
第十八章 英雄救美
秦梦瑶身形优美地越过一面墙,斜斜掠过墙屋问的空间,往那扇透出灯光的窗子轻盈地窜去,姿态之美,只有下凡的仙子才堪比拟。
韩柏追在后面,对秦梦瑶的身法速度真是叹为观止,同时也大感不妥,以秦梦瑶似含蓄矜持,在一般情况下,绝不会这样硬闯进别人屋里的。
韩柏思忖未已,秦梦瑶竟然毫不停留,就迅速穿入那敞开了的窗中,到了里面。
韩柏跃进去时,秦梦瑶正闭上美目,静止在这幽静无人的大书斋中心处。
韩柏乘机环目四顾,只见靠窗的案头放满了文件,油灯的灯芯亦快燃尽,暗道:“原来何旗扬在这里摆了个空城计。”
秦梦瑶张开眼来,轻移玉步,来到靠墙的一个大书柜前,仔细查看。
韩柏来到她身旁时,秦梦瑶指着最下层处道:“你看这几本书特别干净,当然有人时常把它们拿出来又放回去的。”
韩柏留心细看,点头道:“是的,其他地方都积了尘,只有放这些书的地方特别干净,来,让我看看后面究竟有什么东西。”伸手便要将那几本书取出来。
秦.梦瑶制止道:“不要动,像何旗扬这类老江湖,门槛最精,必会动了些小手脚,只要你移动过这些书,纵使一寸不差放回去,他也会知道的。”
韩柏吓得连忙缩手,皱眉道:“那岂非我们永远不知道书后面是什么?”
秦梦瑶微微一笑道:“不用看也知道是和一条密的信道有关。”
韩柏心道:“为何我在她脸前总像矮了一截,连脑筋也不灵光起来,比平时蠢了很多呢?”
秦梦瑶道:“若我没有猜错,这条地下道应是通往附近一间较不受人注意的屋子,那他若要密外出时,便曾避开监视他的人的耳目了。”
韩柏愈来愈弄不清楚秦梦瑶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何旗扬显然由道逸走了,为何她仍丝毫不紧张?
秦梦瑶道:“韩兄是否想知我到这里来究竟有何目的?”
书斋蓦地暗黑下来,原来油蕊已尽,将两人溶入了黑暗里。
韩柏低声道:“梦瑶算是我求你,你可以叫我韩柏,又或小柏,什么也行,但请勿叫我作韩兄,因为每逢你要对我不客气时,才会韩兄长韩兄短的叫着。”
秦梦瑶见他的“正经”维持得不到一刻钟,便故态复萌,不想和他瞎缠下去,让步道:“那我便唤你作柏兄,满意了吗?”
韩柏心道:“想我满意,叫我柏郎才行。”口中道:“这好点了!”
秦梦瑶忽地移到窗旁的墙壁,招手叫韩柏过去。
韩柏来到她身旁,贪婪地呼吸着她娇躯散发出的自然芳香,低声道:“怎么了!”
秦梦瑶转过身来,将耳朵凑到他耳旁,轻轻道:“要何旗扬命的人来了。”
韩柏给她如兰气息弄得神摇魄荡的,连骨头也酥软起来,待定过神来才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不是来寻何旗扬晦气,反而是要来保护他的,但你怎知有人会来杀他?”
秦梦瑶道:“我早先曾告诉你,何旗扬根木不是马峻声这类刚往江湖闯的年轻小子所能说要收买便收买到的人,但现在他的确被马峻声收买了,只从这点看,他便很有问题,而且以他的权位,实是最适合作奸细。”
韩柏收摄心神,头脑立时开始灵活起来,两眼射出神光,今晚自遇到秦梦瑶,一直魂不守舍,到此刻方真个神识清明起来。
秦梦瑶美目也射出讶异的神色,打量着他。
韩柏分神留意屋外的动静,只听了一会使知道屋外来了五个人,正奇怪对方为何还不动手,灵光一现,已得到了答案,对方定是先去制伏屋内其他人,下杀手时才不虞给人阻挠,行事也算谨慎了。
另一边却在细嚼秦梦瑶说的话,何旗扬这样为马峻声掩饰,分明是要害少林派,最终目的便是要损害bbr>藏书网八派的团结,这样做只会对方夜羽有利,难道何旗扬是方夜羽的人。若是如此,到了现在,何旗扬反而成为整个计划的唯一漏洞,杀了他会使事情更复杂,因为无论是少林也好,长白也好,都可以有杀他的理由,最有可能是这账将算到自己的头上,那时整件事便更难解决。不由暗自佩服秦梦瑶的智能。
韩柏向秦梦瑶点头道:“谢谢你!否则我怕要背上这黑锅了。”
秦梦瑶眼中露出赞赏的神色,想不到这人不作糊涂虫时,便如此精明厉害,就在此时,心中警兆忽现,刚才他们查探过的大柜无声无息地移动起来。
两人几乎同时移动,闪往另一大书柜之后,刚躲好时,一个人从大书柜后跳了出来,书柜像有对无形的手推着般又缓缓移回原处。
韩柏和秦梦瑶挤到一块儿,躲在另一个大书柜旁的角落里。
秦梦瑶皱起眉头,忍受着韩柏紧贴着她背臀的亲热依偎,心中想道:“若他借身体的接触向我无礼,我会否将他杀了呢?”想了想,结论令她自己也大吃一惊,原来竟是绝不会如此做,也不会就此不见他,最多也是冷淡一点而已。
反而韩柏尽力将身体挪开,他生性率直,很多话表面看来是蓄意讨秦梦瑶便宜,其实他只是将心里话说出来,要他立意冒犯这心中的仙子,他是绝对不敢的。
他的心意自然瞒不过秦梦瑶,不由对他又多了点好感。
韩柏将声音聚成一线,送入秦梦瑶的耳内道:“外面这些人来到的时间非常准确,可见他们能完全把握到何旗扬的行踪。”
秦梦瑶头仰往后,后脑枕在韩柏肩上,也以内功将声音送进韩柏耳内道:“待会动手时,你蒙着脸出去赶走那些人,记着!我叫你出去时才好出去。”
韩柏肃容点头。
椅响声音传99lib?来,当然是何旗扬坐在案前。
何旗扬叹了一口气,显是想起令他心烦的事。
这时外面传来一长两短的蝉鸣。
何旗扬“啊!”了一声,站了起来。
韩柏伸手在秦梦瑶香肩轻轻一捏。
秦梦瑶点头表示会意。
两人都知道来的人是何旗扬的同党无疑,不过这次却是要杀死他。
柳摇枝原已得意地躺在谷倩莲的身侧,又起来将刁辟情抱起,笑道:“小子请你让张床出来,待柳某享受过后,再来治 4f60." >你。”?
抱起刁辟情,往那张椅走去。
?99lib.心中的畅美,实是难以形容。
他虽曾奸淫妇女无数,但象谷倩莲这自幼苦修双修术又是童阴之质的美女,他真是碰也未碰过。
他和花解语同出一门,都是精于采补术。
若让他尽吸谷倩莲的元阴中那点真阳,功力必可更进一层楼。
到了他那级数,要再跨上一步,可说天大难事,所以他不择手段也要得到谷倩莲这梦寐以求的珍品。
成功便在眼前怎不教他得意忘形。
来到椅前,俯身便要将早被他封了穴道刁辟情放在椅里,异变突起。
“笃!”
一声微响下,一枝长枪像刺穿张纸般穿过厚木造的船壁,闪电劈击那样标刺而来。
柳摇枝吃亏在两手抱着刁辟情,又刚弯低身子,加上长枪破壁前半点也没有先兆,当他觉察时,血红色的枪头,已像恶龙般到了左腰眼处。
他不愧魔师宫的高手,纵使在这等恶劣的形势,反应仍是一等一的恰当和迅速,硬是一扭腰身,将手上刁辟情的屁股横移过来,侧撞枪旁,同时自己往后仰跌。
纵使如此,他仍是慢了一线,大腿血肉横飞,更被枪锋无坚不摧的劲气撞得往另一角落飞跌开去,但已避过红枪贯腰而过的厄运。
背脊落地前,柳摇枝一拳向红枪标出的墙壁遥空击去,这时红枪早缩了回去,只剩下一个整齐的圆洞,可见这一枪是如何准确,没有半点偏倚,半分角度改变。
刁辟情屁股开花死鱼般掉在地上的同一时间,柳摇枝全身功力所聚的一拳,劲风刚轰在那圆洞处。
“霍!”
圆洞扩大,变成一个拳状的洞,旁边的木壁连裂痕也没有一条,柳摇枝这一拳力道的凝聚,令人咋舌。
壁外毫无动静。
柳摇枝猛吸一口气,背刚触地,便弹了起来。
“砰!”
一人破窗而入,手扬处,满室枪影,铺天盖地般向他杀来。
柳摇枝紧咬牙关,连兵器也来不及取,出赤手连挡五枪,到了第六枪,支持不住,闷哼一声,往后疾退,破壁而出。
那人当然是风行烈,也暗骇柳摇枝受了伤后仍这么厉害,外面又有人声传来,疾退至床边,一手搂起喜得眼泪直流的谷倩莲,冲开舱顶,望着靠岸那边飞掠而去,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民房的暗影里。
第十九章 八面威风
何旗扬向窗外轻叫道:“素香!你来了,唉!我上次曾嘱你过了这几天才来,最少也要看看明天的形势才……素香,是不是你来了?”
躲在暗处的秦梦瑶和韩柏知道何旗扬感到有点不妥,秦梦瑶又用同样的亲姿势,在韩柏耳边道:“一定是方夜羽的人,否则不会用这方式,摆明是要害你。”
韩柏眼中精芒一闪,将声音凝入秦梦瑶耳内道:“是的!若要诬害马峻声,便要扮成是熟人出其不意由背后杀他的样子,不像现在般要引他出去,他们其中一人必还携来了方夜羽的三八右戟,那我就更是跳进长江里也洗不清那嫌疑了。”
窗外传来一声女子的轻叹,道:“旗扬!不是我还有谁。”
何旗扬道:“快进来!”
外面的女子道:“我受了伤!和你说几句话便走,以后你也不会再见到我了。”
何旗扬骇然叫道:“什么?”离地跃起,穿窗外出。
秦韩两人无声无息窜了出来,分站在窗的两侧,他们均已臻特级高手的境界,不用外望,单凭耳朵便可“听”出外面整个形势来。
秦梦瑶从怀内掏出一条白丝巾,由窗下递过来给韩柏。
韩柏接过白丝巾,将下半边面遮起来,又弄散了头发,连眼也盖着,在黑夜里若要认出他是谁人,即使是相熟的朋友,亦是难之又难。
当韩柏仍陶醉在满带秦梦瑶体香气味的丝巾时,秦梦瑶又将剑递了过来。
韩柏握着古剑,心中涌起更温暖的感觉,暗忖剑可以还给她,但这条白丝巾便宁死也不肯归还的了。
外面何旗扬惊叫道:“素香!你要到哪里去?”
女子的声音在更远处道:“旗扬!永别了。”
秦梦瑶知何旗扬危险之极,同韩柏打了个出去的手势。
韩柏一声不响,飞身扑出,刚好见到一道黑影由左方扑向何旗扬,手持的正是韩柏曾经拥有的三八右戟,毒蛇般向何旗扬标射而去。
何旗扬正全神追着那正没于墙外的白衣女子,待惊觉时,敌戟已攻至身旁六尺处,劲风迫近,遍体生寒。
刹那间何旗扬已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狂喝一声,拔出腰间大刀,横劈敌戟。
“当!”
一声清响,何旗扬踉跄跌退,功力最少和对方差了一截。
韩柏已至,长剑悠悠闲闲挑出,正中对方戟尖。
“叮!”
那人的三八战差点脱手飞出,骇然后退,摆开架势,防止韩柏继续进迫。
“飕!飕!飕!”
躲在暗处的其他三人跃了出来,团团围着仗剑赤脚而立的韩柏和脸无人色的何旗扬。
韩柏环目一扫,对方四人均像他那样见不得光,不过蒙脸比他更彻底,只露出一对眼睛来。除了手上兵器有别外,由上至下都是一身黑色,在这暗黑的花园里,分外神而可怕。
韩柏运功缩窄咽喉,将声音变得尖亢难听,大声道:“何总捕头,认得他们是谁吗?”他故意大叫大嚷,是特意在扰乱对方心神,因为他们应比他更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岂知这些人全不为所动,只是冷冷望着他,眼光由他的剑移往他的赤脚处,惊异不定,但杀气愈来愈浓。
韩柏心中微懔,知道对方来的定不止这四个人,还有人在近处把风,足可以应付其他的不速之客,心下也不由暗服方夜羽,连对付何旗扬这样一个小角色,也绝不掉以轻心,同时也可知他有必杀阿旗扬的决心。
何旗扬在他背后喘息道:“那持戟的我认得,就是在酒家处和范良极风行烈一道的人,那天他便要杀我。”
韩柏向那持戟者看去,身材果然和自己有七、八分相像,更是佩服方夜羽的安排,若何旗扬不能藏书网在断气前告诉别人凶手是谁,他就休想不背上这黑锅了。
韩柏大喝道:“胡涂蛋!鸟尽弓藏,连要杀你的人是谁也不知道,难道你真想当个胡涂鬼吗!”
何旗扬浑体一震,眼中射出惊惶的神色。
左旁的黑衣人忽地欺身而上,手中一对短棍,上划下扎,割腕刺胸,猛攻韩柏右侧,招招都狠毒无比。
其他三人立时一齐发动攻势,右侧那人手持青光闪烁的奇门剪刀兵器,一张一阖间,已剪至他的咽喉处,教人特别有难以捉摸的感觉。
后方执刀的黑衣人和前方那扮作韩柏的持戟者亦分别跃起,飞临头顶之上。
韩柏心知肚明:对方是要用三人来缠住自己,再由持戟者扑杀何旗扬,所以前后两人必然在半空互换位置,由持戟者越过自己头顶,攻击身后可怜的七省总捕头,战术不可谓不高明。
这些人一动手便是名家风范,不得不使人奇怪方夜羽从哪里找得这些人来。
他并不担心自己给这三人缠着,何旗扬便会给人杀死,因为仍有秦梦瑶在后面照应,但若要秦梦瑶出手才行,自己的脸又放到哪里,豪气狂涌,暴喝一声,长剑击出。
在他敌人眼里,没有人发觉他是第一次使剑的,只见剑光大盛下,竟将他和何旗扬同时里护在漫天剑影里。
一连串“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四名黑衣蒙脸汉分由空中地下往外疾退开去,其中掌剪刀和双棍的,肩头和大腿分别中了一剑,虽是皮肉之伤,但鲜血涌出,形状可怖。
韩柏收剑而立,和何旗扬背贴着背。
韩柏向何旗扬道:“这用戟的人比之那天你在酒家看见的人如何?”
何旗扬武功不行,眼力却是不差,眼中露出疑惑的神色,道:“这个并不是那人,差得远了。”
韩柏大感欣慰,正要再出剑,心中警兆一现,望往左侧的墙头,刚好见到一个灰衣人跃了下来,飘落在他左侧七、八步之外,脸上的黑巾像他那样,只是遮着眼以下的部位,看来亦是临时换上充充数的。
韩柏冷冷盯紧对方。
灰衣人身上不见任何兵器,道:“报上名来。”
韩柏哂道:“你明知我不会告诉你,啐啐啐!这一问实是多余之至,回去告诉方夜羽,若他肯亲自来此,我或会告诉他我是谁。”
灰衣人和那四名黑衣人同时一愕,显是想不到韩柏开门见山便揭穿他们的来头。
“得!得!得!”
何旗扬牙关打战的声音传来,显是心中惊惶至极点。
至此韩柏再无疑问,何旗扬是方夜羽派在八派里的奸细,因为只有方夜羽能轻易令何旗扬身败名裂,为天下人唾弃,生不如死,所以他现在才如此惊慌。
灰衣人怔了怔后道:“朋友真是好眼力,说得对极了。”他来个全盘承认,反而使人生出怀疑之心。
韩柏当然不会被他的言语迷惑,高深莫测地一笑道:“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是非常奇妙的,正因你们不知自己何处露出破绽,被我认出你们是方夜羽派来的人,所以还试图掩饰,可笑啊可笑。”他指的妙事,自然是对方的三八右戟,只有他最清楚这戟落到了谁人的手里。
以那灰衣人的老到,亦因摸不清楚韩柏的底而立时处于下风。
这时韩柏耳里听到秦梦瑶娇美的声音响起道:“这人可能是南海派的高手,用言语套一套他。”
韩柏心中一凛,南海派是八派外的一个较著名的门派,掌门好像叫席什么雄,作风颇为正派,为何会有门人做了方夜羽的走狗?
灰衣人出言道:“看来你的年纪很轻,江湖上用剑用得好的年轻高手也没有多少个,早晚会给我们查出你是谁,何须藏头露尾,不如大大方方让我们看看你是谁。>..”
韩柏针锋相对道:“南海派也没多少个称得上高手,你不会是那席什么雄吧!”
灰衣人这次身体没有震动,但眼中闪过的骇然之色,却连小孩子也瞒不了。
秦梦瑶的声音再传进他耳内道:“你这人真是,席什么雄也说得出口来!”
韩柏听到秦梦瑶如此破天荒的亲嗔语,心怀大畅,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灰衣人更是心神大震,不知对方有何好笑。
韩柏大喝道:“看剑!”
五人闪电后退,退了六、七步后,才发觉韩柏连指头也没有动,只是在虚张声势,不禁大感气馁。
灰衣人一跺脚,喝道:“走!”往后疾退。
其他四名黑衣人哪个不怕韩柏追来,也由不同方向迅速逸走,转眼人走得一个不剩。
韩柏回过头来,望向何旗扬。
何旗扬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丝毫不为执回一条小命而有任何欣喜。
韩柏伸手搭在这大仇家肩上,走到窗旁,学着范良极的语气道:“老何!让我们来打个商量。”
何旗扬惊魂未定道:“恩公是谁?”
韩柏一边思索着自己有什么甜头是大至何旗扬无法拒绝的,随口应道:“放心吧!我既不是八派的人,也当然不是你主子方夜羽的人,而只是一个真心助你脱难的人。”
秦梦瑶的声音又在他耳内响起道:“问他刚才由道偷偷走到哪里去了。”
韩柏拍了拍何旗扬肩头,道:“在我说出可怎样帮助你前,我要先试试你是否诚实,告诉我,你刚才到哪里去了?我是说你由秘道走到哪里去了。”
何旗扬咬了咬牙,心想横竖也是死,不如赌他一次,毅然道:“我去了取马峻声给我的东西。”
韩柏怒道:“韩府现在卧虎藏龙,你敢公然找马峻声吗?”
何旗扬慌忙解释道:“东西不在韩府,而是由马峻声藏在西桥底的石隙里,所以我不用到韩府去。”
韩柏大见缓和,道:“是什么东西?”
何旗扬乖乖答道:“是马峻声默写出来无想僧自创的‘无想十法’。”
韩柏根本不知什么是“无想十法”,不过能和无想僧同一名字,当然是厉害的武功,扮了个完全明白的姿态,道:“呵!原来是无想十法,哼!想不到你还这么有上进心。”
何旗扬此刻已完全被韩柏的智能慑服,道:“其实是方夜羽要我迫马峻声交出来的。”
韩柏摊大手板道:“给我!”
何旗扬一言不发,从怀中掏出一迭写满字的纸笺,老老实实放在韩柏手里。
韩柏眼睛一亮道:“老兄!你有救了。”
浪翻云抱着熟睡了的左诗,在黑暗的长街走着。
心中感慨万千。
到了今天,他才明白“酒神”左伯颜,为何五十不到便病逝,初时他还以为是饮酒过度,现在始知道是为了心内解不开的死结。
怀里遭遇悲惨的美女像婴儿般酣睡着,发出均匀的呼吸声音,抱着她,就像拥有了与左伯颜在天之灵的联系。
往日在怒蛟岛上,洞庭湖畔,明月之下的四个酒友,上官飞老帮主和左伯颜都死了,凌战天有了家室后,已不像从前般爱喝酒,只剩下他一人独饮。
脚步声在空寂的长街回响着,愈发衬托出他心境的孤清。
惜惜死后,他从没有蓄意去拒绝任何爱情的发生,可是他的心境已不同了。他追求的是另一些东西,某一虚无飘渺的境界。
月满拦江之夜。
只有在那里,他才能有希望找到超越了尘世,超越了名利权位,甚至超越了成败生死的某一种玄机。
啼声在前方响起。
一队马车队由横街转了进来,缓缓驰至。
一时间长街尽是马蹄“的塔”和车轮磨擦地面的声响,看来恐怕许多仍在睡梦中的人会给吵得惊醒过来,老一辈曾经历过战争的,迷糊间或会以为战事仍末结束。
这时城门还末开,除非bbr>是有特权的人物,否则谁能出城去?
浪翻云神情丝毫也不因车队的出现而生出变化,抱着左诗,沿着道旁向马车队迎去。
第二十章 道左相逢
风行烈左手的手指雨点般点落谷倩莲的粉背上,轻重不一,忽然其中两指射出真气,分由尾闾和后枕两穴透进她的经脉内。
谷倩莲对风行烈熟练的解穴手法毫不讶异,因为厉若海的燎原百击,又可细分作“五十势”、“三十击”和“二十针”。其中所谓“二十针”,就是一套专针对人身穴道而创的枪法,诡异莫测,细腻处若绣花之针,远非一般江湖“打穴”的功夫可比。只是从这点便可知道厉若海对穴道的研究乃是出色当行,风行烈得他真传,能解开柳摇枝的独门封穴法,又何足奇怪?
风行烈开始时雨点般的落指,只是探路,到他肯定了柳摇枝的手法乃是属于蒙古一个叫“阴气锁穴”的穴学流派时,心中一喜,立时发出两股阳劲,一由督脉逆走,一由任脉顺行,当两股劲气在檀中大穴相遇时,便“爆炸”开来,产生的劲震,恰好以阳制阴,可解开柳摇枝巧妙的独门封穴手法。
坐在床心的谷倩莲胸口有若被雷电击中,“呀”一声叫了起来,这才醒觉穴道被解开了,惊喜地扭过头来,感激地道:“我真想看看当那白发鬼知道你由出指开始,十息之内便破解了他独门锁穴手法的颓丧表情。”
坐在床缘的风行烈毫无骄色,正容道:“但假若我在十息之内解不开他的手法,便可能永远也解不开,因为燎原心法讲求‘闪寸心’之道,如火之初起,所以第一个印象和直觉最是重要,也最管用,想多心便杂乱了。”
风行烈眼神忽地掠过一丝哀色,摇头苦笑道:“这些都是我师傅对我的教诲,当时大多当作耳边风,现在才知每一句都是金石良言。”
谷倩莲含羞地伸手按在风行烈手背上,垂头道:“行烈你怎会知道我被那白发鬼……那白发鬼那样……”
傍这娇美大胆的少女那暖温温的纤手按着手背,又亲切地唤自己作行烈,摆明一副以身相许,报答君恩的格局,风行烈真不知如何应付才好,惟苦笑道:“谷小姐!你对风某不是认真的吧!我……”
谷倩莲截断他嗔道:“你还未答我的问题?”
风行烈无奈答道:“因为我一直跟着你,怕你有危险。”
谷倩莲脸上掠过动人心魄的惊喜,盯着风行烈道:“真的吗?我都说你表面看来虽像个大凶神,其实里面那颗心是好得多了。”
风行烈为之气结,反攻道:“我当然及不上谷小姐,无论说谎或说真,神态都是那么自然诚恳,教人明知是假的也忍不住要相信。”
谷倩莲开心鼓掌道:“说得真好!但跟着的下一句便是‘明明人家说的是真话,也被人当作是假话’,是吗?风少侠!”
风行烈虽非舌灿莲花的雄辩之士,但辞锋上亦绝非弱者,可是每次和谷倩莲斗起口来,总要一败涂地,由此可见谷倩莲慧心的玲珑剔透。
风行烈失笑道:“但你教人怎样分辨你哪时是真?何时是假呢?”
谷倩莲悄悄抽回按在风行烈手背上的玉手,淡淡道:“我的说话只有两种,一种是假,一种是真,只要你像刚才所说的既相信了我的假话,又把真话当回是真的,那么不是全部也是真的了吗?”
没有了身体的接触,风行烈自然了点,看了这大胆多情的美女一眼,闪过异的神色,正容道:“你这几句话确有点歪理,发人深省的歪理。”心中想到的却是:明知冰云在骗他,他还是至死不渝地相信冰云所说过的任何一句话,并且希望这些谎话永不被揭穿。
谷倩莲的眼光穿过房窗,落在客栈外的暗夜里,担心地道:“方夜羽势力膨涨得这么厉害,也不知会否找到这里来,不若我们立即就走,只要回到双修府,万事都有烈震北照应着。”当她说到烈震北的名字时,语气中透出无比的信心。
风行烈摇头道:“我的功力总算暂时回复了过来,只要不是像那晚的拼力苦战,当可撑得住任何埸面。”顿了顿道:“我反而有点担心范良极和韩柏,方夜羽既动手对付我,自然亦不会放过他两人,所以……”有点艰难地续道:“所以我想回去看看他们。”
谷倩莲垂下头,两眼一红道:“你走吧!我知你是怕随我回双修府去。”
风行烈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想归想,事实上我怎会留下你一人在此。现在双修府大祸迫在眉睫,只因着先师和贵府的关系,我风行烈便不能坐视不理,何况还有对我恩深义重的谷大小姐牵涉在内。”
谷倩莲化悲为喜,伸出一对玉手,一把抓起风行烈的右手,拉着他眉开眼笑地道:“早说过你是好人的了。”
风行烈要把手抽回又不是,不抽回又不是,皱眉道:“谷姑娘……”
谷倩莲甜甜一笑道:“不要那么吝啬,你抱我,我抱你,走来走去还不是那样子过了,抓抓手又有什么大不了?”她和范良极一样,任何事都自有一番道理。
风行烈啼笑皆非,但不知是否习惯了和谷倩莲“亲热”,已没有了先前的尴尬不安。眼前这美女乃靳冰云之外,唯一与自己如此亲近的女性。和她在一起时,自己因冰云离去而腾空出来的寂寞天地,总是热热闹闹地充满了生气,这是否说她可以代替靳冰云在自己心中的位置呢?
在初知靳冰云的失踪乃是与庞斑有关时,他曾热切地盼望再会冰云,将她从庞斑的魔爪里拯救出来。但时间愈久,便愈不想再见到她,愈怕见到她,因为恐惧自己受不了那残酷的事实就是靳冰云对他的爱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这种心态使他变得自暴自弃,无可恋栈,但是厉若海的死,却将他的雄心壮志唤了回来,亦使他更不想脸对真相。
谷倩莲柔声道:“不要想那么多吧!看你想也想得痴了。”
风行烈猛然觉醒,收摄心神,沉吟道:“方夜羽今趟攻打双修府,若庞斑不出手,不知尚有什么厉害人物?”
谷倩莲愕然道:“你怎知庞斑不会出手?”
风行烈嘿然道:“若庞斑真的出手,除了浪翻云外谁架得他住,方夜羽邀魅影剑派联手岂非多此一举?”
谷倩莲赞赏地瞅了他一眼道:“人们都说女人大事糊涂,小事精明,男人刚好相反,我和你便是这两类人,嘻!”
风行烈暗忖道:“话倒说得不错,否则怎会在说着正事时,偏要将话题扯到这方面去?”
谷倩莲道:“让我告诉你一个双修府的大秘密,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哟!”
风行烈心中涌起奇异的感觉,就像昔日夜半无人和靳冰云私房密语的情景再次重现眼前,只不过谷倩莲取代了靳冰云罢了。心中也不知是悲是喜,微微一笑道:“将来我若将这秘密告诉别人时,也会请他别告诉任何人,所以若真是贵府的秘密,最好谁也不要说。”
谷倩莲丝毫不以为忤,放开了他被囚禁了的手,横他一眼道:“不用吓唬我,我知道你不是口没遮拦的人,所以偏要告诉你,你想不听也不行。”
风行烈趁机站了起来,移步坐到一角的椅子里,望向坐在床上脉脉含情看着他的谷倩莲,无奈地摊手道:“谷小姐请说吧!风某洗耳恭听。”
谷莲嗔道:“怎可以隔开这么远来说秘密,给人听去了怎么办呢?”
风行烈待要说话,忽地双眉一扬,露出全柙静听的神情。
谷倩莲?99lib.心中懔然,难道方夜羽的人这么快便追上来了?
何旗扬心中稍定,疑问立生,望着韩柏道:“恩公究竟是谁?”
韩柏知道天色一明,自己脸上这块带着秦梦瑶体香的丝巾,将完全失去了遮蔽的作用,索性扯下来道:“自然是你的老朋友!”
他的声音既回复正常,何旗扬立时认了他出来,吓得全身一颤,踉跄跌退,直至背脊撞上窗台才停下来,他毕竟是在江湖打滚了数十年的人,自然要占在这可退可逃的位置上。
韩柏当然一点也不怕他逃进有秦梦瑶芳驾把守的房内去,反故作大方地退后了两步,以表示全无恶意,摇手道:“我要杀你真是易如反掌,所以你应该相信我是绝无恶意的,况且我对八派联盟和方夜羽两方面的人都全无好感,所以只有我才能帮助你。”只是这几句话,便可看出与魔种元神给合后的韩柏,处事又再老到了几分。
何旗扬眼中闪着疑惑的神色道:“那当日在酒楼上时,为何你又要非杀我不可,何某和阁下究竟有何深仇?”
韩柏心想这道理岂是一时三刻说得清楚,含混地道:“因为那时你仍在为马峻声卖力,现在形势逆转,所以只要你肯照着我的话去做,我定会助你逃之夭夭,继续三妻四妾金银满屋地逍遥快活去。”
这个解释岂能令这老江湖满意,但最后两句却有莫大的吸引力,何旗扬沉声道:“你若要我出脸顶证马峻声,我情愿被你杀死!”
韩柏大笑道:“我会这样不通情理吗?只要你写下一个简单的声明,再画押盖章,我可拿着这证据,教马峻声无辞以对。”想想也好笑,当日在牢 5185." >内是何旗扬迫他画押认罪,今天风水轮流转,却是他反迫何旗扬画押,世事之奇,真是想地想不到的玄妙。
何旗扬道:“但我怎知你不是诱我写下声明后,再把我干掉?”
他这话的确是合情合理,因为杀他容易,而要将他秘密救走,则是危险之极的事。对方又不是和他有什么交情,为何舍易取难?
韩柏99lib?搔头道:“假若你不相信我,我也没有什么方法,不过你横竖左也是死,右也是死,为何不搏一搏,看看我是否守诺的人。”心中奇怪为何直到这刻,秦梦瑶仍未传声过来加以指点,难道她故意试试自己的本领,看看自己有什么可治得何旗扬贴贴服服的法宝?
何旗扬默思半晌,断然道:“你的武功虽可晋入第一流高手之列,仍只是一个人的力最,能否护我逃走尚是问题,教我要赌一铺也没有信心……”
韩柏截断他哂道:“说到底你也不过是想我保证你可以逃得掉,这个容易得很,只要我将伙伴唤出来,你不但会相信我有能力将你送离险境,还可令你绝不怀疑我的承诺。”
何旗扬愕然道:“你的伙伴?”
韩柏心想此时不拖秦梦瑶下水,更待何时,得意地道:“是的!我的伙伴!”接着向着大窗一揖道:“秦小姐请现身相见。”
何旗扬自然而然地转身往内望去,一看下猛地全身剧震。
韩柏暗叫不妙时,何旗扬整个人倒后飞起,直向他压过来。
长长的马车队,缓缓向着浪翻云驰至。
浪翻云柙悄落漠,低头看了看熟睡如婴孩的左诗,眼光溜过她秀美的轮廓,叹了一口气,转进右方一条横巷去,速度丝毫没有改变。
马蹄声和车轮磨擦地面的响声填满了黑漆的长街,车队驰至。
这时浪翻云抱着左诗,深进巷内足有百步之遥。
四名策马开路的大汉,首先经过巷口,接着是两辆华丽的马车,到第三辆时,驾车的赫然是庞斑的黑白二仆。
浪翻云神态依然,缓缓而行。
黑白二仆比之先前的骑者和驾车人,功力自是高明得多,自然而然生出警觉,往巷内望进去。
两人猛然大震时,马车的移动,已把他们带到了不能直看进巷内的位置。
“嘶……”
马车戛然刹止,就像有只无形的巨手,从后拖拉着马车,分作三排的六匹健马,无论如何奋力前冲,狂嘶猛叫,仍不能拉得马车再前进分毫,情景怪异莫名。
快走至小巷另一端出口的浪翻云,像是完全不知道身后这一端巷口发生了什么事,继续远去。
停下来的华丽马车那低垂的窗帘于此时无风自动,揭了开来。
以一种不寻常的缓慢速度掀起。
在帘角扬起那刹那的同时,远在百多步外另一出口的浪翻云,竟像能生出感应般,转右而去。恰好是窗帘揭往的方向。
而更使人震骇莫名,难以置信的是浪翻云的速度与窗帘掀起的速度完全一致,那就是说,当车内人透过窗看出去时,那窗帘就像“揭”了个浪翻云出来。使人有种玄之又玄的怪异感觉。
当窗帘揭起至一半时,一道比电光更凌厉的眼芒,穿窗而出,直追而去,落在浪翻云身上,丝毫不受小巷里的暗黑所影响。
窗帘揭尽。
浪翻云没有分秒之差地消失在视线不及的巷外。
车内的庞斑失笑摇头,无限满足地收回目光。
窗帘以正常的速度落了下来,将外面的世界隔断了。
蹄声再响起,六匹健马恢复了前进的能力,继续拖着马车往远驰了一段距离的两辆马车追去。
坐在车内庞斑之旁的花解语色变道:“那是何人?”
庞斑淡淡道:“浪翻云!”
花解语骇然一惊,不能置信地道:“庞老你从未见过浪翻云,为何一眼便把他认了出来?”
庞斑从容一笑道:“你若去问一问浪翻云,他也必然知道在这马车内坐着这一个位置的是我庞斑,彼此不用看也知道。”
这时在前驾车的白仆沉声道:“花护法,那的确是浪翻云!”
花解语现出震骇的神色,道:“庞老真使我大开眼界。”
庞斑哂道:“那有何稀奇!我师蒙赤行藉之成王成圣的《藏密智能书》就有提及这种敌我间的‘锁魂’境界,当我们的车队转入这条长街后,我们便同时察觉到对方的存在,也交上了手,唉!可惜!”
庞斑惋惜地道:“可惜浪翻云为了怀中女子,放过了立时向我挑战的机会。”
这时车队来到南城门处。
城门不待叫唤,早被守城兵推得缓缓敞开。
花解语再次色变道:“浪翻云来了这里,庞老你还要离去吗?赤老大恐怕不是他的对手。除非青藏四密和北藏的红日法王肯出手助他。”
庞斑淡淡道:“浪翻云只是路过这里,被羽不会蠢得去惹他吧!”
马车队开往城外,踏上官道。
花解语垂着头,不想让庞斑看到她俏脸上掩不住的情绪变动。
庞斑微微一笑道:“解语!你知否为何我会邀你共乘一车?”
花解语低声道:“解语对这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因为这尚是我笫一趟坐进庞老你车里。”
庞斑道:“道理很简单,因为我不想你半途溜回去。”
花解语一震下望向庞斑充满了男性魅力,既英伟又冷酷的睑容,娇柔地道:“解语既答应了庞老,怎还会改变呢?”
庞斑叹道:“解语你动了真情,已一发不可收拾,刚才找的借口,不是想回去吗?”
花解语默然垂首。
马车队消失在城外官道弯角处。
第二十一章 青藏四密
当韩柏吓退了那五名方夜羽的手下时,秦梦瑶暗叫不好,由房门溜往外厅,再由窗户穿出,向着那可能与南海派有关,身份高于其他人的蒙脸中年人追去。
假若她能证实这人是南海派的人,甚至真个就是该派的掌门人“锦衣夜行”席慕雄,她或者能多了解点方夜羽那无孔不入的情报手段,对八派在和方夜羽愈来愈趋向白热化和表面化的斗争里,更多些许把握。
除了这个原因外,就是这五人无论如何不济,也不致于会被韩柏吓走,尤其是在暗处明显地还有埋伏支持的同党时,他们如会落荒而逃,就更没有道理了。
所以她一定要弄清楚眼前是否有更迫切的危险,设法由被动转回主动。
这些念头闪电般掠过她平静无波的芳心时,秦梦瑶早掠过了十多座房舍,追到那蒙脸人背后五十步处。
就在这时。她至静至极的禅心警兆乍现。
秦梦瑶停下,静立屋脊上。
要知她正全力展开身法,就算要停下来,也必须逐渐减速,像这样说停就停,由至动化作至静,实是有违常理,那种极端的对比,在视觉和心理上都予人震撼性的效果。
这时在黯淡的月色里,东南西北四方缓缓升起四个高矮不一,身穿素黄僧袍的喇嘛僧,而那被秦梦瑶跟踪的蒙脸男子则乘机逸进暗黑里去。
秦梦瑶微微一笑道:“方夜羽也算大脸子,竟能把四位前辈从青藏高原上的大密寺邀来中原,还为他出力。”
立于东位的喇嘛满脸皱纹,年纪以他最长,身形亦以他最是雄伟,神态却最是闲适自得,悠悠道:“太阳密尊者哈赤知闲见过梦瑶小姐,若小姐以为单凭方夜羽的脸子,便可请得动我们,那就大错特错了。”
西位的喇嘛身裁虽最矮,但却丝毫没有给人“小”的感觉,因为他体形长得极为均匀,而且看上去非常年青,嫩滑的肌肤像刚发育的少男,容颜俊俏,若非剃光了头,又穿上喇嘛僧服,确是个翩翩俗世佳公子。这时他手挽佛珠,一粒一粒数着,口中低念经文。
他欣然一笑,停了念经,接着哈赤知闲道:“本座少阴密尊者容白正雅,今次我们不远千里而来,为的只是两件事,其他一切都没有兴趣去管,请梦瑶小姐明察。”他看上去既年肯又文秀,偏是神态稳重而气势浑厚,语调老气横秋,与他的外观恰成相反的对比。
不待秦梦瑶说话,南方那瘦硬如铁,千托铁钵,一脸凄苦的中年喇嘛一声长叹道:“若能留在青藏,闭关潜修?t>,自是最美,可惜我们不得不来此找寻鹰缘活佛,取回他携走之物。何况梦瑶小姐今次踏足尘世,摆明不将大密宗三百年前的警誓放在心上,我们哪能坐视不理?”
余下尚未说话的喇嘛柔声道:“刚才说话的是少阳密尊者苦别行,本法座则是太阴密尊者宁尔芝兰,看在梦瑶小姐身上无剑,我们也不会厚颜捡便宜,只要小姐在这里留上一炷香的时间,我们掉头便走。”
若说那少阴密尊者是俊俏,这看去同样年青的宁尔芝兰只可以“娇美”来形容,甚至会使人怀疑他是女儿之身,究竟是男是女,实是扑朔迷离。
秦梦瑶煞那间闪过无数念头,但都给她一一抛开,最后只剩下较迫切的两个问题,就是何旗扬和韩柏的安危,不由暗叹一口气。
方夜羽使这四人将自己困在此地,自然是要去对付何旗扬和韩柏,而这四人的确有将自己留在此地的力量。
在中原里,可能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青藏四密的底细,因为这牵>涉到武林两大圣地,慈航静斋和念禅宗与南北两藏几个最大教派持续了数百年激烈但秘而不宣的斗争。
两大圣地之所以长期禁止门人在江湖上走动,亦是与此有关。
假设自己败了,亦等于慈航静斋和念禅宗终于在这场牵涉到宗教信仰和禅法的中藏斗争中,垮了下来。
这四密尊者说话看似客客气气,其实无一句说话不暗合攻心之道,只要能破坏秦梦瑶的剑心通明,他们便立于不败之地。
秦梦瑶哪会不知道,饶是如此,当她想起可能陷入了凶险绝地的韩柏时,芳心仍掠过一丝焦虑。这使她知道韩柏在她的芳心里,有着一定的位置。也使她知道单凭将对韩柏的忧虑强压下去,只是下乘之策,她定要另寻他法,否则今夜将有败无胜。
那女子般娇柔的宁尔芝兰讶然道:“梦瑶小姐竟在明知贵友韩柏性命危如累卵的当儿,仍不急于突围,确教我等参详不透。”
这人每一句话,都在提醒着秦梦瑶,韩柏正身陷危机。这固是针对着秦梦瑶以“静守”为主的静斋心法,但更深一层的意义,就是他认为秦梦瑶对韩柏已有情意,只凭这点,便可对秦梦瑶构成另一种困扰。
看来是四密之首的哈赤知闲徐徐道:“我们四人的年纪加起来,藏书网超过了四百岁,对人世的斗争仇杀,早全无兴趣,只是基于当年成为尊者时在大日如来前立下的护法宏誓,不得不与小姐对阵于此。假若小姐能解剑归隐,立誓永不重入江湖,我们解决鹰缘活佛之事后,亦立刻回藏,小姐还请三思。”
其他三人都手结法印,念颂藏经。
秦梦瑶哂然一笑,虽没有正面作答,四僧都知她断然拒绝了这建议。
苦别行道:“可惜之至!可惜之至!”
容白正雅低叹道:“梦瑶小姐是否打算硬闯突围?”
秦梦瑶淡然道:“梦瑶有一个预感。就是无论韩柏遇到多么大的凶险,最后他必能安然渡过,四位尊者是否相信?”
四僧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心中都在暗感秦梦瑶的反击厉害之极。
对秦梦瑶这几句话,只有相信或不相信。
若是相信的话,自不能再以韩柏的安危对她造成压力:不相信的话,而假设异日韩柏果然逃得性命,便显示出四人的心灵修养及不上秦梦瑶,这对他们这些一生以精神修练为主的人来说,才是致命的打击。
最有效的方法,莫如立即杀死秦梦瑶,那便一了百了。
忽然间,四僧心中齐涌杀机。
秦梦瑶立时感应到由四方涌过来的杀气,不惊反喜:原来无论是静斋心法,又或禅宗的禅功,都是不讲杀戮,以“静”“守”“虚”“无”为主,先前四僧一直采取静守的战略,就是针对秦梦瑶不得不突围的形势所采取以静制动的战术,假设她急于脱身,便大违“静守虚无”,正好堕进敌人精心布下的陷阱去。
现在四僧起了杀念,虽没有任何实质行动,但在精神上已是反守为攻,自乱策略。
秦梦瑶当然不肯放过这种稍纵即逝的微妙情势,微微一笑道:“梦瑶失陪了!”作势欲去。
她只是腰肢挺直了点,一对纤手略为提起,膝前挫腿微弯,但不知如何,竟给人一种即要腾升掠去的感觉。而更怪异的是她依然是静守原地,一寸也没有移动过。
四僧受她牵引,一齐摆开架势。哈赤知闲和苦别行,双手伸开,连着宽大的喇嘛袍,蝙蝠般张开来;容白正雅和宁尔芝兰则双手环抱胸前,头前伸,像两条盘成一饼的毒蛇,蓄势扑击。
姿势虽异,心中的震撼却是彼此如一。
刚才秦梦瑶初追来时,他们本打算给秦梦瑶先来个下马之威,岂知秦梦瑶不但觉察到他们的存在,还借由极动化成极静那玄妙的变换,无形地化解了他们的攻势,迫他们现身出来。现在她又藉着这包含了至动至静,似动实静的奇妙姿势,主动地控制了战局,使他们攻也不是,守也不是。
由此可见这慈航静斋三百年来首次踏入江湖仙子般的美女,成就已到了超凡入的境界。
风行烈移到床缘,向谷倩莲低声道:“随我来!”
谷倩莲一把抓着他衣袖,娇声道:“抱我!”
风行烈皱眉道:“不要胡闹,来的可能是方夜羽的人。”
谷倩莲一惊松手,风行烈乘机脱身,穿窗而出,谷倩莲慌忙飘身而起,追在后面。
来到窗外,风行烈大鸟般腾空而起,先落在一棵树的横干处,再掠往客栈旁一所民房之上。
谷倩莲来到他身旁,问道:“敌人在哪里?”
风行烈凝神细听,忽有所觉地道:“随我来!”
谷倩莲随着他闪高伏低,望西南而去,两人展开身法,迅若飞鸟,不一会前面的民房上人影一闪,又失去影踪。
风行烈微微一笑,向谷情莲举手打个招呼,跃落一条窄巷去,奔了十多步,切入另一道较宽的街道,那黑影又再在前方出现。
这时连谷倩莲也不由不佩服风行烈的追踪术,确是非常高明。
风行烈将谷倩莲一拉,避进道旁的暗黑处,才藏好身形,那人迅速回头一望,又继续往前掠去。
谷倩莲慌忙下挤进了风行烈怀里去,骇然道:“好险!”
风行烈轻声道:“若这类小角色也能察觉到我在追踪他,我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谷倩莲默然无语。
风行烈奇怪谷倩莲为何忽然像哑了般,低头望去,谷倩莲美目紧闭,满脸红晕,这才醒觉和这娇俏的少女实在太亲热了,也不由心神汤漾。
谷倩莲惊醒过来,仰脸道:“为何还不追去?”
风行烈收摄心神,哂道:“贼巢已到,何需再浪费脚力。”
谷倩莲也是江湖门槛非常精到的人,只是有风行烈在,女性的本能使她不自觉地倚赖着对方,闻言低声道:“是否发现了对方把风的人?”她这一问绝非无的放矢,江湖上一个惯常的技俩,就是故意到了目的地而过门不入,让把风的人看看有没有人在跟踪,这方法非常有效,除非遇上像风行烈这样的高手,能先一步发觉对方负责监视的人。
风行烈微一点头,低呼道:“回来了!”
忽然那夜行人从对面的一所民房跃下,巷尾一道围墙的后门张了开来,那人闪身入内。
风行烈道:“看来不像是方夜羽的人,是否仍要追查下去?”
谷倩莲道:“这样鬼鬼祟祟,哪会有什么好人,横竖我们闲着没事,看看他们干些什么也好。”
风行烈沉吟片晌,道:“好!随我来。”贴墙上掠,伸手攀着檐顶,借力轻若狸猫般翻上屋顶,动作若行云流水,非常好看。最难得是原地直上,不虞给人发觉。
谷倩莲心中暗赞,暗忖自己轻功虽然不错,比之风行烈,仍是有一段距离,幸好自己另有法宝,取出当日藉之救风行烈逃命的索钩,射上屋檐挂好,借力跃了上去,来到风行烈身旁。
风行烈点头道:“这只索钩制作巧妙,钩身黏上软棉,钩上东西时全无声息,是否你自己设计的?”
谷倩莲欣喜里带着微微的怨怼,道:“我做的事里,终有一件得到了你的赞赏。”
风行烈想不到这样一句话也能令谷倩莲如此快乐,微微一笑,也不打话,往前掠去,过了两所民房后,跃进其中一家的后园里。
谷倩莲落到他身旁,奇道:“那人并不是进了这一家呀!”
风行烈指着设在小后花园一角的石凳石台道:“看!有这么好的地方,怎可不进来歇歇脚,欣赏一下日出前的夜景。”大摇大摆走了过去,坐在其中一张石凳上。
谷倩莲秋波流转,轻移玉步,坐到他身旁另一张石凳上,手肘枕在石台面,手托着下巴,望住天上的月亮道:“不知月亮里是否真的住着个美丽的女神仙?”
风行烈失笑道:“你好像忘了到这里是要听故事的呀!”
谷倩莲一呆道:“听故事?”
风行烈将大手按在她的背心处,微笑道:“是的!听一个事先全不知道内情的故事。”
谷倩莲吓了一跳,正想着为何风行烈忽地来个大转变,对自己动手动脚起来,一股淳和的真气,由风行烈的手心处输进她督脉内。
四周本半藏在黑暗里的景物光亮清晰起来,听觉的世界亦99lib?丰富起来,多了很多先前没有察觉的细音。
风行烈的声音在她耳旁低声道:“将精神集中往西南方。”
谷倩莲才知道风行烈是以内功助自己去窃听那夜行人的动静,大感刺激好玩,收摄心神,凝神听去。
第二十二章 大战人妖
仰跌过来的何旗扬手脚软垂无力。显是完全失去了知觉,韩柏明知这是接不得的烫手热山芋,但又岂可任由他跌实地上?
韩柏大喝一声剑收背后,单掌上托,一股柔劲,迎向何旗扬。
眼前一花,何旗扬由仰跌过来,变成横抛开去,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掌悠悠拍至,看去缓慢之极,但却有令人怎样也躲不开的感觉,完全封死了所有进退闪避之路。
韩柏心头难受,狂喝一声,无奈下顺势左掌迎了上去。
“蓬!”
气劲以两掌交接处为中心,疾旋开去,一时树叶纷落,满园尘土飞扬。
韩柏鲜血狂喷,往后跌退,到站稳时,足足退了十多步。
“砰!”
何旗扬跌实在地上,动也不动一下,看来凶多吉少。
韩柏压下第一口要喷出来的鲜血,勉力站着,骇然定神望去。
月照下。一个眉清目秀,身穿黄衣,有着说不出风流潇洒,带着无比诡异阴柔之气的高僧男子,负手而立,那对只应长在美丽女子脸上的修长凤目,冷冷地看着自己。
韩柏暗暗心惊,刚才自己与他对掌,接实时,刹那间对方吐过来连续七重惊人的气动,自己连挡了六重后,到最后一重时,终给对方破入体内,受了不轻的内伤,这样一招便负了伤。在他与魔种结合后,真是从未有过的事,可恨自己适才还八面威风,现在却变成了落水之犬,也不知是否.99lib?应了过分得意而来的报应。
那人不言不语,上下打量着惊魂未定的韩柏。
韩柏深吸一口气道:“里赤媚!”
里赤媚微微一笑道:“你能挡我一掌,加以看在解语脸上,今晚我可给韩兄一个痛快。”
韩柏沉声道:“你把梦瑶怎样了?”
里赤媚脸容回复冰冷道:“我本可以骗韩兄巳把她擒下了又或杀了,那样你必会急怒攻心,杀你更是易如反掌,但若我那样做了,韩兄做了鬼也不会甘心,是吗?”
韩柏听到秦梦瑶仍未落入敌手,心神略定,脑筋立时灵活起来,眼光扫过何旗扬伏身处,沉声道:“他死了吗?”
里赤媚道:“鸟尽弓藏,还要他留在世上干吗?”语调冷漠,像说着与他毫不相干,又是天经地义的事。
韩柏涌起狂怒,这里赤媚外貌之秀美,尤胜女子,声音悦耳动听,但手段和心肠之毒辣,连杀人如麻的恶魔也有所不及。
里赤媚似乎十分享受韩柏的震怒,眼中闪过欣悦的光芒,淡淡道:“韩兄虽身着魔种,经验仍是嫩了一点,所以当我下令我的人诈作不敌逃去时,韩兄便信以为真,以致一子错,满盘皆落索。真是好笑之极!”
韩柏无论在心理、气势和实质的战斗里,都感到自己处在前所未有的劣势里,一时间无辞以对。
里赤媚轻轻一叹道:“解语也因心有碍,不知我一直跟在她背后,但我亦完成了对她的承诺,直至你们分开后,才动手对付韩兄。解语啊!对你的里大哥也应无话可说吧!”
韩柏这才知道里赤媚真的如此疼爱花解语,另一方面也是心中骇然,给这人一直蹑在身后,他和秦梦瑶仍然不知,只是这点,可知此人的武功,确与庞斑相差不远,自己如何是他敌手?想到这里,默连玄功。内察伤势,看看可有转机。
里赤媚眼神一转,变得凌厉如刀剑,脸上掠过讶与的神色,道:“种魔大法,果是名不虚传,被我‘凝阴真气’侵入脏腑后,仍能支持这么久,且势不衰、气不竭,看来我要对你作出新的估计了。”
韩柏颓然再退一步,用秦梦瑶的剑柱地立着,心中有喜无惊。
原来刚和里赤媚对掌后,确是全身真气涣散,五脏六腑痛若刀刮,完全失去了还击的能力,但不旋踵真气重新在丹田内结聚,当他运功内视时,体内的真气像有灵性般迅速窜往大小经脉,伤势立时好了一大半,这刻的软弱姿态,是灵机一触下装出来的。
里赤媚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一闪,迫至韩柏身前二处,身法之过快,鬼魅也不外如是。
韩柏连提剑亦来不及,幸好他上承赤尊信的变幻之道,危急下一脚踢在剑尖处,不往后退,反往横移。
本应被他踢得往上扬起,割向里赤媚下阴的剑,竟纹风不动,原来里赤媚的脚像有眼般,和韩柏一齐踢在剑尖上,将剑夹紧在两只脚尖之间。
同一时间,里赤媚双掌穿花蝴蝶般扬起,交互穿飞,到分开来时,一掌拍向韩柏脸门,另一掌拍向韩柏前胸,招式使美至无可比拟的地步。
韩柏机灵万分。当里赤媚脚尖踢上剑尖时,立时缩脚抽剑,但里赤媚声掌又至,无奈下松开握剑的手。收在胸前,另一掌反拍对方攻往脸门的一掌,空有剑而不能用。
“蓬!蓬!”
四掌接实。
韩柏感觉对方掌力阴柔之极,不但化去了自己刚猛的内劲,还紧素将藏书网自己双掌吸着不放,偏是自己的身体却是往横移开的势子,那情景确是怪异尴尬无伦。
里赤媚一声长笑,上身前俯,双掌依然吸着韩柏不放,一抽腰,肩头硬撞在韩柏肩处,这时双掌劲道才吐实。
两股阴劲由敌掌透手心而入,肩撞处是另一股狂猛无比的臣力,韩柏危急下真气回守身内,惨哼一声,断线风筝般横跌开去,先前压下了的第二口鲜血,喉咙一甜下,总喷了出来。
“蓬!”“当!”
韩柏身子和秦梦瑶的剑几乎同时掉在地上,可见这几下交手的惊人高速。
韩柏这次学乖了,就在空中被震跌的时间立即连转魔种予他的奇异真气,一触地便弹了起来,准备应付里赤媚另一轮的可怕攻势。
里赤媚没有追来,负手悠闲地看着他,仰天一笑道:“你以为我不知你的功力已恢复了大半吗?你想扮可怜相来骗我,我便让你反吃骗人的苦果。”
韩柏脸容扭曲,嘴角溢血,形状可怖。心中的沮丧是不用说的了,这里赤媚无论在哪一方面,也处处压着自己,教自己一筹莫展,这样下去,自己不像耗子般给他这只恶猫弄死才怪。
他虽有再战之力,但早泛起难以力敌的感觉,这才是真正致命之伤。不过有一点奇怪的地方,是为何对方不乘胜追击,取自己的命,这点可能是自己能否逃生的一个关键。想到这里,燃起希望,脑筋活动起来。
里赤媚淡淡一笑,从容道:“看在你能连挡我两轮攻势,我便让你像个男子汉般自尽而死吧!”
韩柏中一动,哂道:“你绝非杀人会手软的那种人,为何如此优待我韩柏。”
里赤媚苦笑摇首道:“我不但非是那种人,还刚好相反,只有在杀人时,才特别起劲。”顿了一顿,喟然道:“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解语,除了别无他法下,否则我不想解请爱上了的男人,是毕命于我手里。”
这的人诸气温和多了,像对着知己娓娓深谈,韩柏却看穿了他是决意杀死自己,才不怕透露出内心的感受。
他也知道里赤媚并不怕他拖延时间,运功疗伤。因为即使他功力全复,依然是打不过里赤媚,连逃走也办不到,可是他却不能就此放弃拖延的机会,问道:“你是否暗地里深爱着解语的呢?”
里赤媚微微一笑,出奇地柔声道:“也难怪你有此误会……”仰首望向天上的明月,沉吟道:“我乃家中独子,而解语则是我奶娘之女,我比她年长了十岁,自少疼她和保护她。不肯让她受到任何委屈和伤害,我们的兄妹之情便在童年时这样毫无机心的状况下培养出来,每次见到她时,早逝去了的年,就像重新活在眼前。”
虽明知对方不会放过自己,韩柏对里赤媚的好感却增多了,也明白到里亦媚今夜如此多感触,是因花解语违命不杀自己,又要随魔师北返,以致感触伤情。
里赤媚淡淡道:“好了!韩兄请告诉我,是你自己动手还是要由我动手,若我再出手,不会像先前般客气了。”
韩柏早领教过他鬼魅般迅速的身法,后迫三步,摆开架式。
里赤媚注视着他后退的势子,冷冷一笑,道:“你退后时气不凝神不聚,显是奋意迷走,难道你自信可胜过我的‘魅变术’吗?”
韩柏见他如此自负,再退三步,仰天大笑道:“本来是没有信心的,但现在却有了。”身形往后疾退。
里赤媚微微哂笑,身体摇了一摇,追在韩柏身后,迅速拉近两人间的距离,他人虽自负,但从不轻敌。
韩柏狂喝一声,后追之势加速,瞬息间背都撞上了何旗扬后园的围墙。
里赤媚暗忖小子在我死,纵使他可破壁而出,身形必会滞了一滞,只是这些微的迟缓,自己便可赶上他,再以雷霆手段将他击杀,猛提一口真气,闪电般向韩柏射去。
“砰!”
碎石飞溅下,韩柏破壁而去。
里赤媚一声长笑,毫不忌惮地穿过破洞,落到墙外的街道上,四顾却无人踪。
后方风声轻晌。..
里赤媚呆了一呆,为何韩柏又跨墙回到了园内?念头一转,扭身穿洞而入,还未重回园内,已见韩柏跃入园里,来到早先弃剑之处,后脚踝一撞,那把剑离地而起,直往他刺来。
里赤媚轻轻跃起,右脚尖点在剑身上,借力弹起,大鸟般往退到何旗扬书房窗前的韩柏追去,身形没有半点停滞。
韩柏早知他厉害,仍想不到厉害至此,怪叫一声,一个倒栽葱,穿窗窜入了房内,同时喜叫道:“梦瑶!你回来了。”
里赤媚闻言一呆,便生生从空中落下,心想假若韩柏和秦梦瑶两人联手躲在房内伏击,恐怕连庞斑和浪翻云也不敢贸然闯入。
房内响起物体移动的微弱声音。
里赤媚大叫中计,扑入房内去,只见一个大柜横移了开来,露出伸往下面的一条暗道,不禁勃然大怒。若自己早知房内有如此玄虚,韩柏休想逃走。
他脸容回复冰冷,暗运玄功,立时听到地底传来一阵微弱的脚步声,往西北迅速去了。
里赤媚双眉一扬,并不追入地道里,穿窗外出,跃上屋顶,几个起落,来到西北方最高的一座楼房之巅,凝神止息,全力展开耳听目视之术。这时方圆数里之内,若有一只耗子走过,也休想逃过他的耳日。黑夜对他来说,根本和白昼毫无区别。
纵便在强敌环伺下,远处何旗扬华宅里又隐隐传来韩柏和别人动手的声音,秦梦瑶的心依然一尘不染,静若止水。
自感应到言静庵的仙去,她在极度神伤下,毅然抛开了这舍割不下的师徒之情,心灵修养又深进了一层。
这并非说她是无情之人,有生必有死,人生对她来说只是春梦秋云,任何事物由始至盛,由盛至衰,由衰至死,乃大自然的节奏和步伐,是自然的本质,也是所藏书网有性命的本质。
今天言静庵死了,明天或会是她,死亡又有何可悲?
由这一念,她忽地心意澄明,回复先前静守的姿态。
守在东南西北的四密尊者齐声大喝,一齐出手,分由四方攻来。
外人看来,或者会感到非常奇怪,为何刚才秦梦瑶摆了个既动亦静,攻守兼备的姿态时,四密也只是以半守半攻来应付,反而现在当秦梦瑶由攻守兼备化作完全的静守之势时,四僧却要争先抢攻?岂非不合情理之极,其实却是这样才合乎情理。
因为到了秦梦瑶和青藏四密这种高手的较量,早起离了一般武斗的层面,更决定性的是“心法”的较量。这种无形的争斗,才是真正决定他们胜负的关键。
为了应付秦梦瑶那深合剑道的姿态,四密的似攻非攻,正恰好平衡了秦梦瑶神来之笔的一招,亦可以说是巧妙地“化解”了秦梦瑶这一“静势”。
于是秦梦瑶只有三条路走。
第一条是保持原势,第二条是由静化动突围而去,第三条路当然是以静采守势。
若走的是第一条路,那便变成另一对峙的僵局。所以秦梦瑶只能在第二和第三两条路里,选择其一。
在四密的心中,荼梦瑶为了救韩柏,当然应走第二条路,岂知恰好相反,秦梦瑶拣了第三条路。难道她真的有韩柏大难不死的预感?那她的禅念岂非比他们更高深?这个念头才升起,敌我间那微妙的均衡立时给打破。
而四密在秦梦瑶那静恃内收的气势所牵引下,不得不敌追我进,终于给秦梦瑶牵着鼻子,由欲攻之势,变成全面出击,试图破去天下两大武林圣地的最高心法,慈航静斋那名慑天下的“静极之守”和净念挥宗的“虚无还本”。
一攻一守,主动仍是操在秦梦瑶手里。
到了此刻,四密才真正感受到为何秦梦瑶能打破静斋三百年来无人能破的禁规。涉足江湖。
四密虽一齐攻至,速度方式却有非常大的分异。
哈赤知闲手拈法印,指扣成圈,悠悠而来,有种说不出的闲适自在,教人无从捉摸他下一招如何变化,何时会出重手?
宁尔芝兰的姿态更是奇怪,似进又似退,进两步却退一步,两手像彩蝶交舞般穿来插去,既诡异又是好看。
容白正雅淡定扰雅,手捏怫珠,满脸笑意,缓步而行,一身黄袍无风自拂,显在积聚真劲,以作雷霆万钧的一击。
反是一脸忧思的苦别行直截了当,手恃着的铁钵来到腹下,两手分按着铁钵的边缘。轻轻一擦,铁钵旋转着升起到他额头处,定在那位置“呼呼”飞旋。苦别行再略一矮身,直竖右手一指托起铁钵,让它陀螺般缠续转动,往前一送。铁钵发出尖锐的破空声,望秦梦瑶飞旋过去。
秦梦瑶微微一笑,看也不看那声势凌厉的飞钵,随意举指弹去,但弹的是若依飞钵目前的来势,则偏离轨迹较为右方的位置。
哪知飞钵来到离秦梦瑶五许处,忽地窒了一窒,再前进时,竟然真的偏离了原来的轨迹,转由较有的角度往秦梦瑶击去,恰好被秦梦瑶纤美如白玉雕成的手指弹个正着。
“当!”
飞钵由左旋改作右旋,向苦别行回敬过去。
同一时间秦梦瑶原地飞旋起来,秀发轻扬,衣袂翼飞,秀足离地寸许,似欲飞升而去,姿态之美,实不应见于人间俗世。
四密眼中同时闪过骇然之色,原来他们发觉秦梦瑶竟丝毫不受他们庞大压力的影响,有一种轻松写意的神韵,显示秦梦琨竟在这刻,将静斋和禅宗两地心法的精华,发挥致尽,使人完全无隙可乘,达到守静乘虚的最高境界。哈赤知闲、容白正雅和宁两芝兰同时止步。
苦别行一声禅唱,手一伸收回了钵,纳入怀中,忽又脸色一变,闷哼一声,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脸色再变,竟仍要退多半步,才能站稳。
秦梦瑶娇笑道:“四位尊者!失陪了。”
背心处风行烈真气源源输入,谷倩莲开始听到微弱的声音,连忙更凝神去听,声音清晰起来,只听一个沙哑般的声音道:“那边有了确切的消息,陈令方将依我们提议的路线上京,出发的时间是明天辰时,估计两日后便会经过白蛇渡。”
另一把较老的声音嘿嘿阴笑道:“告诉简爷,这事我们必会做得妥妥贴贴,一条活口也不会留下来。”
沙哑声音道:“记紧把现场造成仇杀的状况,金帛财物半个子儿也不要动。”
先前那声音道:“当然当然,简爷乃统领的代表,我们怎会不遵从。来!我们先喝两杯……”接着是些客套的应酬说话。
谷倩莲停止偷听,皱眉道:“他们似乎在说及一个阴谋,可惜我却不知他们在说谁。”
风行烈道:“那我们要不要……快!伏下!”
谷倩莲吓得缩进了台底下。岂知风行烈亦躲了进来,亲热地和她挤作一团。
上方风声传来。
风行烈低声在谷倩莲耳旁道:“有人站在墙头处。”
谷倩莲还未来得及点头表示知道,上面传来刁辟情的声音道:“爹!他们是否知 673a." >机离城走了,否则为何客栈里找不到他们,外头也不见踪影?”
刁项的声音道:“看来是这样了,不过大可放心,柳护法保证将所有住双修府的水陆道路全部封锁,这小贱人和那狗贼休想能逃回去。”
风声再起,两人离去。
谷倩莲吐了吐舌头,在风行烈耳边嘻嘻笑道:“我变了小贱,你则是狗贼,是否可以配对?”
风行烈啼笑皆非,低声道:“不若我俩闹他们一个天翻地覆,要他们以后不论见着谷小姐和我的丈二红枪,也须退避三合,好玩吗?”
谷倩莲失声道:“你不怕旧患复发吗?”
风行烈苦笑道:“很怕!但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第二十三章 武库之会
韩柏急如丧家之犬,嘴角带着血污,跄踉由秘道另一出口,一所无人的小房屋奔出长冲后,立时贴着墙边狂乱奔逃。
一时也不知应打哪里逃走,却自然而然往韩家大宅的方向奔去,毕竟那是他渡过了十多年的“家”。
他心中只想着如何回去救秦梦瑶,以他一人之力,实无方法胜过里赤媚。唯一的办法,是去找到能助他的范良极。希望凭两人联手之力,对付这技艺惊人的凶魔。
想到这里,心中警兆忽现,骇然回头望去,只见里赤媚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在后方百步许外追过来。
韩柏头皮发麻,心中大叫“我的娘呀!”强提一口真气。顾不得像翻转了过来般的五脏六腑的伤痛,加速逃去,刹那间到了韩家大宅的正门处。
这时韩家内除了下人外,大部份人都聚在正厅里,等待着黎明的来临,想起长白的人天一亮便大军压境,来与问罪之师,谁还睡得着?
云清呷了一口茶,喝得口也淡了,看着缩在耳斗篷里的五小姐宁芷,道:“宁芷你要不要睡上一会儿?”
宁芷摇了摇头,深情地望向坐在她旁的马峻声。
马峻声轻轻道:“就这样闭上眼睛睡一会吧!”?99lib?
韩宁芷对他倒听话得很,缓缓合上原本明亮但现在却失去了神的眼睛,却不知能否睡着。
大少爷希文向父亲韩天德道:“不舍大师去了一整晚,不知能否在天亮前赶回来?”
韩天德无精打采地摇摇头,也不知是表示不知道,还是认为不舍赶不来了。
二小姐慧芷和四小姐兰芷脸上都现出担忧的神色。
三少爷韩希武闷哼一声,不可一世地道:“我才不信长白的人是三头六臂,师傅答应了天亮时来此助阵,有他老人家在,谁还敢乱来?”提起师傅“戟怪”夏厚行,他更是神气了。
众人还未来得及对他的大口气作出反应,“轰!”一声两重院落外的正门传来惊天动地的一下震晌。
众人愕然,难道长白的人不但来早了,还公然破门而入?
念头还未完,一把雄壮的男声在正门处大叹道:“我是韩柏!快起来!不得了!人妖来了!”声音由远而近,直闯进来。
众人听得韩柏之名,真是晴天霹雳。齐齐色变。反而听不清楚最后那几句话。
闭目养神的五小姐韩宁芷猛然惊起,脸无血色,颤声叫道:“小柏又来索命了!”
云清听得浑身一震,望向马峻声。
马峻声避开她锐利的眼光,拔剑而起,沉声道:“让我去看看谁在装神弄鬼?”
二小姐慧芷低声安慰宁芷道:“不像小柏的声音。”
“砰!”
厅门打开,一名形相恢宏的年青男子气急败坏冲了进来,唇角仍带着血污。当然是被里赤媚得无路可逃的韩柏。
众人愕然望向他。
云清当然认得他,又曾听过范良极唤他作柏儿,但却从没把他联想到韩府凶案那“韩柏”的身上,只知他武功高强之极,如此怆惶奔来,自是大大不妥。双光刃立时来到手里,飘身而起,准备应变,不知如何,对这韩柏她心中竟泛起了亲切的感觉。
韩希武这些日来早蹩了满肚子闷气,见云清一副战斗样儿,私心窃喜,连忙提起放在一旁的长戟,由左侧向韩柏攻去。
韩天德长身而起。摆开架势,准备应忖这不速之客,韩希文也连忙找出剑来,护在三位妹之前,严阵以待。
韩柏一见韩天德,早忘了对方不认得自己,大叫道:“老爷不好了!快唤八派的人来!”又同云清嚷道:“云清那……噢!不!”
这时韩希武的长戟攻至。
韩柏看也不看,伸手一拨一拖,一股无可抗拒的大力扯来,韩希武身不由己,跄踉往韩柏身后跌去,长戟刚好迎向一道鬼魅般闪入厅内的影子去。
韩宁芷瞪着韩柏,全身发抖尖叫:“真是小柏……我认得他说话的声音,鬼!”
众人里以云清武功最高,眼力亦见最高明,一见里赤媚闪电般的身法,便知要糟,娇叱一声,越过韩柏,往里赤媚攻去,希望可以救回韩希武。
众人都以为她要对付韩柏,岂知却是攻向跟着追来的另一人,一时都弄糊涂了。
这时韩希武的长戟眼看要刺中里赤媚。
里赤媚亦像韩柏那样,眼尾也不扫韩希武一眼,劈手执着戟头,像扔废纸般随手向后抛去。
韩希武刚给韩柏扯得只剩三魂却不见了七魄,现在又再给人抓着兵器,哪还不学乖了,急忙松手,岂知戟身传来一股奇怪的黏力,使他欲放手也不能,眼前一花,给人转了出厅外,跌个七荤八素,今趟也不知自己是走了什么霉运。
云清的双光刃,一上一下,分取里赤媚的喉结和膻中两大穴。
里赤媚一声长笑,奇异地闪了一闪,不但让云清凌厉的双光刃完全刺空,还避过了云清,到了她身后,一掌拍向韩柏的背心。
韩柏见厅内除云清外,再无某他高手,心知要糟,同时也因引狼入室后悔万分。高呼道:“老爷小姐快逃!”反手一拳迎向里赤媚的掌。
“蓬!”
韩柏凌空飞跌,来到另一边大厅通往后院的大门旁。这次他用了卸劲,虽整条手臂痛楚不堪,却没有受到更严重的内伤。
马峻声和韩天德同声大喝,一剑双掌,齐往里赤媚攻去,云清这时又回过双光刃来,由后方配合着两人夹击这不可一世的蒙古高手。
直到这刻,众人仍不知里赤媚是谁,就这样糊里糊涂动上了手。
韩柏咬牙大叫道:“冤有头债有主,里赤媚你要杀我便跟来。”撞门而去。
众人听得里赤媚之名,无不色变。
里赤媚怒喝一声“滚开”,化出千百重掌影,云清、马峻声和韩天德三人有若触电,抛跌开去,看似凌厉的攻势完全瓦解冰消。
其他人眼前一花,里赤媚便消失不见,骇然下脸脸相觑。
韩柏刚掠进内院,里赤媚从后追至。
韩柏知道逃也逃不得多远,把心一横,移往练武场内,向着武庳大门扑去。
里赤媚如影附形,蓦地增速,刹那间追到他身后两丈处,凌空一指戮去。
韩柏离地腾升,避过可洞穿将壁的指风,“砰”一声以肩头撞断门锁,贴着门楣滚进武库里去。
里赤媚冷哼一声,旋风般抢进去,才越过门槛,眼前精光一片,寒锋扑脸而来,他不慌不忙,一指弹出,岂知刀光再闪,还改变了角度,往他下腹削来。
里赤媚心中一懔,暗忖这是什么兵器,如此凌厉,翻身跃起,越过韩柏头顶时,右手五指箕张,抓向韩柏的天灵盖。
韩柏哈哈一笑,微一蹲低。手中利刃往上挑去刀气大盛,呼啸声响彻武库。
“叮!”
里赤媚化抓为叩,曲指叩在刀尖处。
韩柏闷哼一声,翻倒地上,手一挥,断了刀尖的东洋刀化作一道电芒,脱手向掠往武库中心处的里赤媚射去。
里赤媚后脚一伸,飞东洋刀,落到地上时,韩柏又从兵器架上拿起一把大关刀,摆开架势,遥指着他。
里赤媚缓缓转身,含笑道:“韩兄似乎突然回复了信心,不知是何缘故?”
韩柏仰天一笑,道:“斗不赢,不过一死,有什么大不了,只是想不到我和方夜羽黎明前武库之会,竟换了你来,看刀!”
里赤媚嘴角微带冷笑,看着韩柏按着奇怪的步法,大关刀亦不断改变着角度,向着自己攻过来。心中一栗,这韩柏就像变了另外一个人那样。难道黎明前的一刻,真也是他的最.99lib?
佳时刻?
秦梦瑶叫了声“失陪了”,身法由慢转快,倏忽间迫至吃了暗亏的苦别行身前,手撮成剑,往苦别行刺去。
苦别行厉啸一声,无奈下双手一送,铁钵再从怀里旋飞出来,化作一连串光影,迎向秦梦瑶以手代剑的一击,同时往后疾退。
其他三僧见状知道不妙,分由三方赶来。施以援手,容白正雅的距离最远。但他手中珠串扬起。五粒佛珠射了出来,分取秦梦瑶背上五处大穴,却是后发先至。
秦梦瑶娇叱一声,左右掌尖发出“嗤嗤”气劲,不攻向苦别行,而向由左右两方攻来的哈赤知间和宁尔芝兰刺去,同时腾身而起,避过后面袭来的佛珠,右足点在铁钵的中心处。铁钵去势与高度竟无丝毫变,带着秦梦瑶斜飞往容白正雅头项的上空,直与云而去的仙子无异。
三僧都以为她必是乘势追击苦别行,以攻破苦别行那一方的封锁,岂知她忽然藉飞钵改变了方向,一呆下秦梦瑶来到了容白正雅的后上方。
容白正雅怒哼一声,手上珠串化作点点寒光,往秦梦瑶上去。
秦梦瑶娇笑道:“还你托钵!”脚下微一用力,铁钵旋下,削往容白正雅的脸门,人却翔飞开去,没进暗点里。
容白正雅最接近秦梦瑶,本欲追截,但铁钵削来,惟有一手接过,这时秦梦瑶早消失得影踪全无。
其他二僧赶到他身旁,都是脸色阴沉。
亦知闲沉声道:“此女一日不除,我们南北藏武林,休想再抬起头来做人。”
里赤媚两手探出,一把捏着韩柏怒涛击岸般劈过来的关刀,手法之准,胆量之大,可令任何人瞪目结舌。
韩柏却不慌不忙,趁里赤媚藉着关刀吐出内劲前,转着旋了开去,再回来时,手中拿了枝长达丈半的方天画戟,他就算闭上眼睛,也知道每件兵器放的位置,要哪件兵器,便哪件兵器。
里赤媚用力一拗,“啪”一声,关刀的身立时折断,随手抛开。
韩柏豪气狂涌,感到痛快之极,身上伤势像差不多全好了似的,两手一颤,戟影漫天涌出,刺挥劈戮,眨眼间将里赤媚困在戟影里。
里赤媚吃亏在刚才见韩柏关刀使得大开大阖,以为对方运起重兵器来,走的亦必是这种路子,由于心有定见,加上这韩府终是八派之地,心切速投速决,所以一出手,便以硬制硬,以强攻强,岂知韩柏戟法一变,既凌厉无比,但又是细密如绵,将戟性发挥至极限,比之韩希武真有天壤之别。
里赤媚挡了十七击后,才找到一线空隙,掌背扫在戟身处。
“啪!”
方天寿戟应声折断。
里赤媚心想这次还不取你韩柏狗命,正要仗着魅变之术,抢入韩柏中门,于敌致命一击。
韩柏脸上露出个神秘微笑,手一扬,十多个铁弹,由怀里掏出来,连里赤媚的眼力也不知他何时取得了暗器。
里赤媚左右摇闪,十指屈弹。挡开把去路完全封锁的暗器时,韩柏横移往武库右侧,探手从墙上取下一盾一刀,狂喝一声,又再攻来,竟是愈战愈勇,毫无怯意。
里赤媚心叫不好,高手争战之道,最紧要在于料敌机先,可是这韩柏上承赤尊信精通天下各类兵器的本领,每拿起一样兵器,便能将武器的特性发挥出来,而当他把握到对方的路子时,韩柏早换了另一种武器,这种打法。可能很有趣,但却绝不适合在这随时有八派的人到来干预的时刻。
韩柏猛虎般攻至,盾牌底锋利的边缘横削下阴,劲风狂扑而来。
里赤媚哈哈一笑,用脚挑起身旁一个放满了兵器的兵器架,十多件兵器连着铁架泰山盖顶般往韩柏压去。
韩柏怒叱一声,横移一旁,将另一个兵器架撞跌地上。
里赤媚又挑起另一个兵器架往韩柏压去,两手更左右开弓,不断拔出各种不同兵器,往韩柏掷去,每一掷都贯满真劲。
一时间武库内混乱至极点,韩柏运盾挥刀、一边将掷来的兵器挡格挑飞,一边又要避开压来的兵器架。金属撞击声和兵器铁架掉在地上的声音,不绝于耳,有如将漫天雷暴,搬到了这武库之内。
韩柏心中叫苦,也不知挡了对方多少“明器”,“当”一声大震,精铁打造的盾牌终片片碎裂,正要运刀挑开对方挪来的一柄大斧,才发觉大刀亦只剩下了半截。
这时武库内没有一个兵器架仍是竖立着的,兵器倒满一地,现出武库那庞大的空间来。韩柏抛开断刀,一手接着大斧,旋了一个转,化去斧身带着的狂猛劲道,再转回来,还对着里赤媚。
里赤媚并非要给韩柏喘息的机会,而是刚才那种打法,最损耗真元,故不得不用点时间凝聚真气,才能再出手。
韩柏眼耳口鼻全渗出了鲜血,形状可怖之极,但眼神仍然坚定,完全是一副拼死力战的气概。
两人交手至今,全是以快打快,别人要长时间才能完成的连串动作,他们却是在刹那间完成,所以由武库内交手开始,到了这刻,绝不会超过一盏热茶的工夫,由此亦可知战况的惨烈凶险。
韩柏知道自己已是强弩之末,不能再撑多久,脑筋一转,提着兵器退往后墙。
气机感应下,里赤媚怒鹰扰免般飞掠过来,双掌全力猛击韩柏。
劲风满库。
韩柏在对方惊人的气动下,连呼吸也有困难,抛开大斧,往前滚去,顺手执着地上一枝长枪,往上挑去。
里赤媚一声长笑,空中一个翻滚,踢在枪尖上,一指隔空往韩柏右眼戳去,劲气破空,发出嗤嗤嘶叫。
长枪荡开,韩柏滚往一侧,避还过指风,跳起来时,手上多了个流星,一扬手。向着扑来的里赤媚迎头撞去。
里赤媚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敢放光。”竟侧身以肩头撞在流星上,同时欺入韩柏空门大开的中路,一掌拍出,心想今次若让你有机会再拿起另一件武器,我里赤媚三个字真要倒转来为才成。
韩柏大叫道:“来得好!”觑准来势,猛一转身,弓起背脊。
里赤媚心叫不妥,掌巳印实韩柏背上,触掌处软软柔柔,原来竟是印在韩柏用手掌贴在背都的护体软甲上。
软甲碎裂。
韩柏喷出今晚的第三口血。但后脚一伸,正击在里赤媚小腹处。
里赤媚跄踉后退,嘴角溢出血丝,交手至今,他还是首次中招。
韩柏乘着掌势,借力往武库的后门飞掠过去。
里赤媚眼中闪过骇人的杀机,抹去嘴角血清,双足一屈一弹,箭矢离弦般往韩柏射去,此人城府极深,直到这刻,才动了真怒。
离开后门,是韩家的后花园,也是货仓和马庳的所在处。
里赤媚那全力一掌,虽说被软甲化去了大半力道,仍是非同小可,韩柏伤上加伤,知道自己若再如此舍命狂奔,不出百步必吐血倒地。
人声这时由武库另一方传来,可惜却是远水难救近火。
天色微明下,后花园的景像是如此地亲切和熟悉。
身后衣袂破风声紧迫而来。
韩柏心中早有定计,嘬唇尖啸。
一声马嘶,接着是木栏折断的声音,一道灰影,由马厩飞窜出来。
韩柏大喜,赶上连浪翻云也要称赞的良驹灰儿,跃上马背,大叫道:“灰儿呀!救我!”
里赤媚扑至,一掌往灰儿凌空声去。
韩柏大惊下一抽马鞭叫道:“快跳!”
灰儿像有灵性般原地跃起,落到地上时,放开四蹄,朝后花园的大后门箭般射去,倏地将与里赤媚的距离拉远了二十多步。
里赤媚想不到这灰马如此神骏,竟能突然发力,虽是这样,但以他的魅变身法,绝对有把握在百丈之内追上这负着韩柏的健马。
“砰!”
韩柏发出一道劈空掌力,撞木栏门闩,再吐出一小口血,伏在灰儿背上破门而出,转入长街。
灰儿仰天一阵嘶叫,兴奋万状,放开四蹄,往长街另一端窜去。
里赤媚亦将身法展至极尽,追了出来,速度果胜过灰儿少许,逐渐追上。
韩柏回头望去,骇然发觉里赤媚追至十丈之内,连忙叫道:“灰儿!快点呀!”灰儿直喷白气,但已无法再加速。
里赤媚又赶近了两丈,鬼魅般往韩柏和灰儿掠去。
日出黄昏暗寂静的长街,充塞着急剧的马蹄声。
里赤媚右手暗聚功力,准备再迫前一丈,立施辣手,只要击毙这灰马,韩柏除了束手待毙外。还能干什么?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道惊人剑气发自街旁左方的屋顶上,破空而下,笼罩着里赤媚上方所有空间。
即管以里赤媚之能,也不得不煞止前冲之势,提掌迎去。
蹄声远去,只是这一瞬间,灰儿早背着韩柏,切入另一条长街,消失在转角处。
“蓬!”
掌剑交击。
里赤媚全身一震。对方又飘飞而起,落在街心,挡着了去路,姿态美妙非凡。
原来是刚脱出重围的秦梦瑶。
里赤媚知道暂时难以再追赶韩柏,不过却并不担心,因为他们早出动了所有人手,封锁了往城外去的所有要道和出口,只要韩柏还留在城里,休想逃过他们的手底下。
他乃提得起放得下的人,抛开韩柏的事不去想。眼光落到秦梦瑶手持的古剑上。知道秦梦瑶到过何旗扬处,取回古剑,当然也见到了何旗扬的身。
里亦媚微微一笑道:“梦瑶小姐,今晚与青藏四密之战,当使小姐扬威中外,留下美名。”
秦梦瑶回剑鞘内,亭亭而立,淡淡道:“尝间魅变之术,威慑域外,今日一见,果是名不虚传。”
里赤媚柔声道:“看到梦瑶小姐还剑鞘内,里某也不由松了一口气,只不知里某现在若要离去,梦瑶小姐是否会剑再出鞘?”
秦梦瑶留心打量这充满邪异魅力,同时具备了吸引男性和女性条件的蒙古高手,点头道:“你既能指使青藏四密把我留住一炷香的时间,梦瑶怎可不作回报?”
里赤媚暗察韩柏那一脚造成的伤势,知道现在实不宜与秦梦瑶这类深不可测的高手硬来,当机立断道:“好!那我便答应梦瑶小姐在一个时辰内,完全不理会韩柏,如此里某便不须与小姐兵刀相见了。”
秦梦瑶心中一懔,在某一个角度看,里赤媚实在比庞斑更可怕。因为里赤媚正是那种为求目的,不择手段的枭雄性格,像现在当他计算过不宜动手,便什么也可以抛在一旁。
秦梦瑶轻叹道:“里老师请吧!”
里赤媚拱手为礼,腾身而起,疾掠而去。
一道人影落在秦梦瑶身旁,原来是白衣如云的不舍。
秦梦瑶道:“他发觉了大师在旁窥视。”
不舍脸色凝重道:“只看他走时所挑的方向,刚好是和我的位置成一直线的反方向,便可知瞒不过他,可恨我们不能不顾师门令,联手对付他,否则可断去方夜羽右臂。”
秦梦瑶摇头道:“凭他的魅变身法,他若打定主意要逃走,我们恐亦拦他不住。”
不舍抬头仰望天色,道:“天亮了!他们也该快来了。”
第二十四章 风起云涌
风行烈和谷倩莲两人来到岸边的房舍顶上,躲在暗处,往外观看。
码头处灯火通明,除刁项等一众魅影剑派高手外,还有十多名陌生男子其中一个赫然是脸色苍白,包扎着伤口的“白发”柳摇技。
谷倩莲在风行烈耳旁道:“看!刁辟情那死鬼果真给白发鬼治好了。”
风行烈不知谁才是刁辟情,经谷倩莲括点后,才把站在刁项旁的青脸男子认出来,火光里刁辟情脸色阴沉之极,两眼凶光闪闪。
刁家的大船泊在岸旁,黑沉沉的只有主舱和船首亮着了照明的风灯。
谷倩莲又道:“他们呆在那里干什么,为何还不来捉我们?”
风行烈给她如兰之气喷得耳朵痒痒的,但又有另一番亲切舒服的滋味,也将嘴巴凑到她耳旁道:“为何不见那刁夫人和南婆?难道仍在船上?”
谷倩莲娇厅一颤,在风行烈耳旁道:“原来耳朵会这么痒的,真好玩。”
如此亲热话儿,出自这娇灵俏皮的美女之口,风行烈心中一荡,差点便想亲她一口,但想到大敌当前,连忙压下绮念,低呼道:“看!”
谷倩莲的心神集中在风行烈身上,茫然道:“看什么?”
风行烈道:“有五艘大船正在驶来。”
谷倩莲运足目力,往江上望去,暗沉沉的江上果有数十点灯火在远方移动着,却分辨不出是多少艘船。
风行烈的手又按在她背上,输入功力。
谷倩莲舒服得“依唔”一声,才往江上再望去,这次果然看到驶来的是五艘三桅的大风帆,一震道:“难怪他们点亮了这么多火把,原来是等船到,噢!不好!难道是用来进攻双修府的船队?”
风行烈并不答她,轻呼道:“看!那刁夫人和南婆下船了。”
不用风行烈提醒,谷倩莲也看到她们正从踏板由船上缓缓走下码头,直到这刻,她仍很难相信这刁夫人是个比刁项更厉害的高手。
风行烈道:“谷小姐:有没有兴趣趁天亮前,到江里玩耍一番?”
谷倩莲一呆道:“你……你难道想……”
风行烈点头道:“不管对方来的是什么人,总不会是善男信女,一到天亮便会开始搜捕我们,你欢喜做猫还是做耗子?”
谷倩莲轻轻应道:“希望江水不是太冷就好了。”
韩柏策着灰儿,在大街狂奔着,迷糊间也不知走了多远。
马后风声再起。
韩柏心叫完了,一个飞身翻落马背,厉叫道:“灰儿快逃命!”双脚一软,便倒地上。
灰儿一声悲啸,双蹄扬起,吐着白沫,又跑了回来。
韩柏坐了起来,一个人影闪到眼前,喝道:“没有我的逃走本领,便不要学人家偷东西,弄成这一副样子。”
韩柏大喜抬头,原来是范良极。
范良极看到他满脸血污的样子,吓了一跳,怒道:“谁把你弄成那样子,告诉我,待我为你讨回公道。”
这时灰儿走到韩柏身旁,将头亲热地塞在韩柏怀里,不住低嘶。
韩柏按着灰儿马显,借力站了起来,爱地拍着灰儿,喘息着道:“是里赤媚。你将就点看看要怎样教训教训他!”
范良极脸色一变,咕哝数声,将要为韩柏讨回公道一事强塞了回去,回头看看清晨前的长街一眼,道:“快随我来!”
韩柏牵着灰儿跟着他转入横巷,依他之言左转右走,范良极还不时窜高跃低,看看有没有人跟踪,走了好一会后,到了一处林木婆娑的地方,里面原来有一座精致的房舍。
“呀!”
门推了开来,柔柔一脸惊喜,冲了出来,见到韩柏不似人形的样子,眼夺眶而出,正要扑入韩柏怀内,给范良极一把扯着,道:“小妹你若撞多他一下,保让他会四分五裂,变作十多块臭肉。”
韩柏愕然道:“你叫她作什么?”
柔柔含羞道:“范大哥认了我作他的义妹,我本想待你回来先问过你,但范大哥说……范大哥说……”
范良极道:“我说你死了出去,不知是否还有命死回来,怎么样!怕什么说给他听!”一副寻故闹事的恶样儿。
韩柏道:“我不是反对这个,只是认为你应认她作义孙女。又或义曾孙女才较适合,哈……呀!”才笑了两声,胸腹处像给什么硬物重重捣了一下,痛得冷汗也冒了出来,脸上连一点血色亦没有了。
柔柔惶急万分,扶着他泪水直流道:“谁把你伤成那样子,范大哥?怎么办才好呢?”
范良极由怀里掏出那瓶仍有大半剩下的复禅膏,无限惋惜地道:“唉!又要糟蹋这救命的灵药,快张开口来。”
韩柏张开了口。
范良极手按在瓶盖上。却不披开来,冷冷道:“又不知自己道行未够,明知方夜羽不会放过你,还四处乱闯……”
柔柔知他骂起人来,休想在短时间内停止,哀求道:“范大哥!”
范良极怒哼一声,拔开瓶盖,将剩下的复宵一股脑儿全倒进韩柏张开待哺的大口里,清香盈室。
韩柏感到一股冰寒,未到腹里,在咽喉化开,变作无数寒气,透入奇经八脉之内,舒服之极,打了个呵欠,道:“我想睡上一觉!”
范良极喝道:“你想死便睡吧!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站在这里运气疗伤,一是倒塞在茅厕内睡觉,你选哪样?”
韩柏知他余怒未消,乖乖闭上眼睛,凝神运气,不一会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范良极眼中闪过惊异的神色,愕然道:“看来这小子的功力又增进了不少。”转向柔柔道:“小妹进去拣件较醒神的高丽戏服,好让这小子待会演一台好戏给我们看,还要一盘热水给他梳洗。我不想堂堂武昌府的府台大人,要被迫嗅他发出来的臭气。”
柔柔走了两步,停了下来,低问道:“这办法真行得通吗?”
范良极走到柔柔身旁,轻轻拍了她香bbr>肩两下,爱怜地道:“不用怕,万事有你范大哥顶着,文的不成,便来武的。这家伙今趟能从里赤媚的手底下逃了出来,也不知行了多么大的好运,下次是否还有这种运道,我实在非常怀疑,所以我们不能不押他一注,只有我这没有人能想出来的方法,才有希望使我们安然逃出武昌城去。”
卯时末。
谢峰坐在醉仙楼楼上临街的一桌,默默喝着间茶,陪着他的还有长白的另两名种子高手“十字斧”鸿达才和“铁柔拂”郑卿娇。
他们是第一批进来喝早茶的客人,十多张台子,到现在仍只有疏疏落落约五、六个茶客,每个人都是悠闲自在,好像好几年也没有干过任何正事的样子。
一名伙记捧着糕点,过来叫卖,给谢峰寒光闪闪的锐目一瞪,吓得立时走了开去,连叫卖的声音也低弱了下来。
鸿达才在旁低声道:“师兄,假设不舍不肯将马小贼交出来,我们是否真要翻脸动手?”
谢峰知道那晚庞斑点在鸿达才头上那一脚,把这师弟的想法改变了很多,不禁更痛恨不舍的攻于心计,巧妙地旧造出大敌当前的气氛,使八派大多数人都禁不住希望团结,而不是分裂。难道自已的儿子便要如此枉死不成?
不!绝不!
郑卿娇接口道:“翻脸动手并不是办法,若不舍决意护短,我们就将整件事摆上十二元老会的桌上,由他们评个公道。”
谢峰冷哼道:“十二元老会少林占了三席,我们只有两席,若这事拿到元老会去决定,我们岂非要任人宰割吗?”心想,看来这师弟师妹早私下商量过?99lib.了,否则怎会如此口径一致。
鸿达才和郑卿娇还想说话,一名长白的弟子来到桌旁,施礼后坐下低藏书网声道:“昨晚武昌城发生了两件大事,不但有人硬闯韩府。连何旗扬也在家中给人宰掉了。”
鸿郑两人失声道:“什么?”
谢峰最是冷静,双目精芒闪过。沉声道:“详细道来!”
那弟子道:“据我们在官府的人放出来的消息说,打斗发生在下半夜,住在那里的人都不敢走出来看,到天亮时,才发觉何旗扬伏后园里,围墙还破了个人形大洞。”接着把声音压得更低道:“何旗扬身全无伤痕,看来是给一阴柔之极的掌力所伤,且是.一击致命,连挣扎的痕迹也没有。”
谢峰听得脸色戏变,沉吟一会后,问道:“韩府那边又发生了什么事?有不舍在,谁敢到那里去撒野?”
弟子道:“据我们收买了的韩府下人说,事情更是奇怪吓人。”顿了顿才续道:“不舍似乎并不在韩府,剩下其他人在大厅守候天明,到黎明前,有个自称韩柏的怪人破门闯入韩府,将睡了的人都惊醒了过来。”
鸿达才和郑卿娇固是目瞪口呆,连谢峰也骇然道:“什么?韩柏?他不是连坟也给人掘了吗?”
那弟子亦见惴惴然道:“正是那韩柏,不过声音样貌却全变了,但叫起老爷小姐的那种语气,据说却神似非常。”
谢峰神情一动道:“这人现在是否还在韩府?”
弟子摇头道:“我们的人也说得不大清楚,好像是韩柏给人追杀下逃到那里去,还发生了一轮激烈的打斗,武库内的东西全给打倒地上,韩天德、云清和马峻声都负了伤,不过看来并不大严重。”
三人再次色变。
这时另一名弟子到来道:“谢师叔,西宁的简爷和沙爷来了!”
谢峰首次露出欢容,喜道:“快请他们上来!”
不舍立在近厅门处,迎接刚到来的小半道人和由冷铁心率领的古剑池一众年青高手。当日在酒楼兴韩柏等争斗的几名后起之秀骆武修、查震行等全来了。池主冷别情的爱女,曾好心肠地赠何旗扬一粒回天丹的冷凤当然也在其中。
第二十五章 江上之战
风行烈双掌上推,托在跃离江水的谷倩莲纤足之底,谷倩莲借力贴着船身,升上了甲板。
半晌之后,谷倩莲的俏脸在甲板上伸了出来,向他装了个可爱的鬼脸,秀发上的水珠往脸流下来。
风行烈哑然失笑,双掌按在船身运劲一吸,借力腾身而起,来到了谷倩莲身旁。两人都是湿淋淋的,水珠不断下滴。
甲板这边是背对着岸的那边,现正空无一人。
谷倩莲低呼道:“现在干什么好?”看了看自己的一身湿衣,紧贴身上,曼妙的曲线显露无遗,极是动人。
风行烈却视若无睹,只是望着落了下来的风帆,吩咐道:“你负责监视岸旁的动静,若见到有任何人想返回船上,立即示警。”转身欲去。
谷倩莲见他无动于中,暗自恼恨,又莫奈伊何,一把扯着他,叹道:“你要去干甚么?”
风行烈微笑道:“我要去服侍仍留守船上的人。”
谷倩莲放开了他,待他消失在前舱处后,跺了跺脚,才闪到了船尾一个隐蔽的地方,往江上和岸上望去。
在熹微的晨光里,五艘大船陆续移靠江边,风帆都没有落下,看情形是准备可随时起航。
谷倩莲眉头大皱,纵使他们劫船成功,在对方人手充足下,当会很快追上他们,那时在茫茫大江之上,逃走更是困难了。风行烈这计划大胆是够大胆了,看来却不是太行得通。更何况扬帆开航,是需要一段时间。极可能船未离岸,便给敌人攻上来了。
愈想下去,芳心愈乱,差点想转头去找风行烈,硬架着这没商没量的人立即逃走。
“隆隆”声中,带头的三桅大船首先泊在岸旁,伸下了一道长长的踏板,十多名高矮不一的汉子,从船上走下来。
早候在一旁的刁项和柳摇枝等人,迎了上去。
谷倩莲强压着忐忑乱跳的芳心,凝神往落船的人望去。
十多人中她只认出了三人,一个是藉方夜羽之力登上尊信门门主之位的“人狼”卜敌,另两人是背叛了赤尊信跟随卜敌的“大力神”褚期和“沙蝎”崔毒,其他人大都是脸目狰狞之辈,一看便知非是善类。
其中一人特别瘦削,长发披肩,眼眶深陷了下去,活像个会走动的骷髅的架子,模样可怕。
谷倩莲差点叫了出来,原来她想起此人叫“活骷髅”尤达,乃是黑道里凶名颇着的职业杀手,专门受雇杀人,他行踪诡秘,兼又武技强横,所以想杀他的人虽多,但从没有人能成功,想不到也加入了方夜羽的阵营里。
如此类推,假若这十多人都是和尤达同级的高手,再加上刁项、柳摇枝,又或刁夫人这类特级高手,便有足够挑战双修府的能力,真是会想愈心惊,冷汗直冒。
肩头忽地给人拍了一下。
谷倩莲一颗心吓得差点跳了出来,回头看到是风行烈,才松了一口气。
风行烈手上掣着一枝大弓,另一双手藏书网拿着一大束劲箭,肩上挂着大包的长衫衣物,模样怪异之极。
谷倩莲看得目瞪口呆。
风行烈将手上的弓和箭轻轻放在甲板上,又将肩上的衣物一股脑儿侧肩卸了下来,移到她身旁,一齐往岸旁望去。
刁项等正跟刚下舶来的卜敌等人寒喧,因人多的关系,只是介绍双方面的人互相认识,便须费上一段时间。
风行烈皱眉道:“这真是奇怪,方夜羽若要攻打双修府,自应偷偷摸摸,以收奇兵之效,为何现在却唯恐人不知,那些红巾贼连头上的红巾也不除下来,这算是哪一门子的道理?”
谷倩莲早想到这点,不过却没有闲暇去思揣,问道:“解决了船上的人了吗?”
风行烈道:“船上只有四个女婢和八名水手,武功普通,要制服他们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噢:你将这些箭都包上衣布,我要去拿火油来。”
谷倩莲还想说话,风行烈早又钻了入舱内去,无奈下唯有依他之言,撕破衣物,扎紧在箭头上,一边眼去窥视码头上敌人的动静。
扎到第四枝箭时,刁项等人缓缓移动,往她和风行烈那艘大船走过来。
谷倩莲心叫“我的娘呀”,正要往找风行烈一齐逃命,风行烈不知从哪里捧了一罐火油,从舱里转了出来。
谷倩莲焦灼娇呼:“不得了!”
风行烈放下火油,来到她身旁往外望去。
谷倩莲也随他往刁项等人看去。
那群人又停了下来,正和几个官差交涉着,双方神情看来都不大愉快。
风行烈笑道:“这些差大哥来得正好,快扎多两枝火箭。”
谷倩莲继续扎箭,同时想起风行烈刚才提出的疑问。
要知像尊信门、怒蛟帮这类大帮会,虽是官府眼中的非法组织,但除非这些帮会公然作反,攻掠地方,否则地方官府都采取放任政策,只求相安无事。而帮会组织亦会一方面自我约束,另一方面对官府上下疏通,与官府建立一种非正式的互利关系。其实官府里亦不乏帮会中人,否则也很难吃得开。故很多问题在一般情况下几句话就可以解决。而每个帮会都有其生财之道,像怒蛟帮便以贩卖私盐为主要收入来源,各有各的生财手法。
帮会的活动都以低调为主,像卜敌今次公然调动大批人手。浩浩荡荡在大清早泊船登岸,乃是最犯忌的事,难怪受到官差盘问。
若论武功,卜敌方面随便走个人出来。料可将区区几名官差打个落花流水,但如此一来,官府将不得不被迫全力对付尊信门,就算一时奈何他们不得。尊信门亦不会有好日子过。基于这些原因,谷倩莲就更想不通方夜羽为何容许卜敌如此招摇。
“锵锵!”
风行烈装接好丈二红枪,微笑道:“不知你会否相信,方夜羽是故意要惹起官府注意,使消息能迅速传遍江湖。”
谷倩莲惊叫道:“他们回船去了!”
风行烈道:“目的已达,难道还要和官府对着干吗?”
谷倩莲喜叫道:“刁项夫妇和刁辟情小贼等人全往卜敌的船走去,只有十多个小脚色往我们的船走来,我们有救了。”
风行烈拿起大弓,搭上劲箭,将布扎的箭头浸进火油里,从容道:“谷小姐,请为我点火。”
谷倩莲取出火种,犹豫地道:“真的行吗?”
风行烈瞥了一眼岸边的情况,刁项和卜敌等鱼贯登上船去,魅影剑派刁项的师弟李守、新一代的年青高手白将、陈仲山、卫青等二十来人,则正往他们的船走过来,只剩下那几名官差紧崩着脸,监视着他们离去。
风行烈断然道:“点火!”
谷倩莲擦着火摺,拿到箭头下,没了火油的布条立时熊熊燃烧起来,送出一团浓烟。
风行烈右手一拉,大弓张满。
“飕!”
火箭划过江上,插在最近的那艘船最大的主帆上。
风行烈行动迅快之极,火箭一技接一枝射出去。
五艘大船上的帆都着了火,上面的人立时混乱起来,喝骂叫嚷,一时间仍未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岸上喝叫震天,李守等人狂奔过来。
风行烈没有时间射出第六枝箭,提起丈二红枪,扑往近岸那边的甲板,向谷倩莲喝道:“快斩缆起帆。”
谷倩莲不待他吩咐,早扑了过去另一边。
这时李守和那“剑庞”石中天的徒儿卫青扑上了踏板,眼看要冲上船来。
风行烈一声长笑,丈二红枪标出。挑在踏板底下,运力一挑,整条踏板被震得抛飞开去。
走在最前的李守怒喝一声,去了重心,跌回岸上去。
那卫青武功高明多了,踏板刚被挑起时,单掌一按板缘,竟凌空一个旋身,仍往船上扑来。
风行烈哈哈再笑,丈二红枪化作千百道光影,迎往卫青攻来的一剑。
卫青舞起一片剑影,硬撞过来,终吃亏在半空难以用力,被风行烈一枪接一枪挑在长剑上,断线风筝般翻跌回岸上去。
一时间众人都患了风行烈,僵在那里只是虚张声势。
五艘敌船无一幸免,全中了风行烈射出的火箭,这时吃着江上吹来的长风,火势一发不可收拾,顺着风向蔓延,要救火也无从入手。
此时谷倩莲成功地用匕首割断了最后一根船纤,大船顺着江水,往下流移去。
这些事发生在眨眼之间,当刁项等十多人从着了火的大船赶下来时,风行烈两人的船早顺流移去了十多丈。
那刁夫人万红菊厉叫道:“老爷助我!”纵身而起。
刁项像和她演习了千百次般。双掌在她脚下一托,刁夫人冲天而起,劲箭般刺破上空,横越十多丈的遥远距离,竟飞到大船上,手一扬,一条长索由怀里飞出,往船桅顶端缠去。风行烈果然没有看错,魅影剑派这次由南方来的人中。以这刁夫人最是高明,只是这行云流水的身法,可跻身入一流高手之林。
柳摇枝、卜敌等纷纷跳下江边停泊着的渔舟,强夺了解缆追来。
风行烈大喝道:“倩莲!由我来应付她,快起帆。”话未完腾身而起,丈二红枪往那刁夫人万红菊迎上去。
纵使在这样凶恶的形势下,听得风行烈叫自己的名字,谷倩莲仍是心中一甜,勇气倍增,应了一声“知道”后,走到船头的高桅下,运劲扯起风。
“叮叮当当!”
刁夫人掣出两尺长的短剑,连挡风行烈疾若闪电,猛如雷霆的四枪。
风行烈一口气已尽,眼看要落下去。
刁夫人藉着缠在船桅的长索,借力一拉,再往前冲,看来是要落到船桅之上。那时俯视全船,进攻退守均最有利。
风行烈下降了尺许,大喝一声,一挥手上红枪,就借了那点力道,一个倒翻,后发先至,一脚点在船桅上,立时踏了个凹位出来,可见其用力之猛,“飕”一声往上升去。丈二红枪化作千百道光影,像朵盛放鲜花般张开往刁夫人罩过去。
谷倩莲此时扯起了风帆,大船立时加速,将快追上来的小舟抛远了少许。
刁夫人想不到风行烈应变得这么灵巧,猝不及防下长索素首先被枪尖发出的气劲绞碎,无可借力下,迫得沉气往下堕去。
风行烈刚才和她交手,给他连挡四枪,知她厉害,若让她落在甲板上,当有一番恶斗,那时鹿死谁手,向是未知之数,若让卜敌柳摇枝等有一人走上船来相助,更是凶多言少,一声长啸,跃离高桅,施出厉若海“燎原枪法”三十击中最凌厉的杀着“威凌天下”。
一时间风行烈前后左右,枪影翻腾滚动,枪尖吞吐发出的嗤嗤气劲,填满了三丈内的空间。
风行烈像藏身在一个枪浪里,打横移向正往下落的刁夫人处。
盛名之下无虚士。风行烈虽出身黑道,仍被黑白两道中人视为白道新一代第一高手,连庞斑采选炉鼎,也要挑他出来,岂是幸至。而以厉若海的眼光,亦认定他是有潜力挑战庞斑的人才,这一下枪势全力展开,除非是庞斑浪翻云之辈,谁敢撄其锋芒。
包何况刁夫人气浊下沉,风行烈却是蓄势扑来,此消彼长下。纵以刁夫人的武功,也为之色变。
丈二红枪攻至。
刁夫人长发披散,有若厉鬼,娇叱一声,手中短剑幻化为无数光影,起一道护身剑网。
“铿!”一声清晌。
刁夫人被震得横飞开去,离船往江里落下去。
风行烈枪收背后,昴然落在船尾处,有若天神。心中对刁夫人能使挡自己无坚不摧的一击,亦是心中懔然。
刁夫人眼看要落在水里,挥掌一按,发出掌风拍在水面。水浪激荡里,借力跃起,落在最接近追上来的一条船中,免了跌入江水的丑态。
这时谷倩莲刚扯起中桅的巨帆,大船去势更速,敌舟远远落在后方。
谷倩莲99lib?喜叫道:“我们成功了!”
韩柏得复禅膏之助,站在那里凝神行气,浑身舒泰,体内本是散弱不堪的真气,渐次凝聚,忽然口鼻半丝外气也吸不到,外缘顿息,神气更融合无间,所有人事均给抛于脑外。丹田融暖,只觉体内真气,在奇经八脉里周而复始,往来不穷,因被里赤媚震伤而闭塞的经脉,一一冲开,如此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大叫一声,回醒过来。
刚睁开眼,接触到是范良极闪着惊异的灼灼目光。灰儿则在一旁安静地吃着青翠的嫩草。
晨光射下,这世界是如此地美好安祥。
昨夜只是个遥远的噩梦。
范良极嘿然道:“小子别的不行,捱打却是一等一的高手,不过你三天之内,别想再和人动手劲脚。”
韩柏心中一动,隐隐中像捕捉到一丝仍未实在的灵感,若能再清晰一点,自己成真可以在“捱打功”上更进一层楼。
韩柏忽地跳了起来,叹道:“不好:我要回去救梦瑶。”想起秦梦瑶,什么“三日内不能动手”的警告也抛语脑后。
范良极一手将他抓个正着,怒道:“你鬼叫什么?自身难保,还想去救人,而且……噢!你刚才唤秦梦瑶作什么?”
韩柏心中叫糟,硬着头皮道:“你可以唤云清那婆娘作清妹,我叫她作梦瑶也算平常吧!”
范良极一边上下打量他,一边摇着头叹道:“看来你这小子是泥足深陷,难以自拔了。”
韩柏苦着脸哀求道:“不要拉着我!”
范良极哂道:“不拉着你让你去送死吗?不要以为我在乎你,我只是为了朝霞和柔柔,才关心你那已踩了半只脚进鬼门关的小命。秦梦瑶若要你去保护她,言静庵也不会放她出来去学韩大侠那般丢人现眼了。”
韩柏看看天色,一震道:“不好:我要立即赶到韩府去,我身上还有马峻声作恶的证据。”
范良极咪着眼道:“那是什么证据?”
韩柏理直气壮道:“是马峻声手抄的无……无什么十式……”
范良极冷冷道:“那能证明些什么?”
韩柏呆了一呆,为之语塞。现在何旗扬已死,只是这手抄的“无想十式”确是证明不了什么,一时无辞以对,可是那因想念秦梦瑶而起的心潮,却患发翻腾。
柔柔听得韩柏的声音,奔了出来,喜叫道:“公子!你好了!”
范良极挥手道:“柔柔你待会再出来,让我先和你这公子大侠解决掉一些私人恩怨。”
柔柔犹豫半刻,才不情愿地回到屋里去。
范良极两手改为扯提着韩柏衣襟,狠狠道:“好小子你听着,你欢喜秦梦瑶是一回事,却不能对朝霞和我的义始乱终弃,你若要去见秦梦瑶,我立时宰了你,也好过便宜了里赤媚。”
韩柏苦笑道:“我何时‘乱’过她们。更没有说要‘弃’她们,死老鬼你静心想想,我架过了方夜羽一伦袭击,正好迫方夜羽斗上一场,若是干掉了他,不是整个天也全光亮了。”
范良极双手收得更紧,害得韩柏差点要用脚尖来站着,他两眼凶光闪闪道:“你靠着沾了我口水沫的复禅膏,勉强打通了经脉,妄想再动真气的话。不出十招定要吐血而亡,何况你一定胜得过方夜羽吗?别忘了谁人是他的师傅。”
韩柏呼吸困难地道:“不要对我那么没有信心,我待三天之后,才和方夜羽动手,不一定会输吧!”
范良极用力一推,将韩柏推得跌退数步。戟指骂了一连串粗话,才道:“你还说不是始乱终弃,朝霞现在恐已被陈令方带往京师途上。你还要在这里左等右等,这算什么一诺千金,行侠仗义的大侠?”
韩柏想不到自己的大侠身份仍未给剥夺,但对范良横的指责亦无法反驳,摊手叹道:“起码你也要让我见见秦梦瑶,看到她安然无恙,我方可以放心离去。”
范良极听得他肯逃走,脸容.99lib.稍缓,挥手道:“不用看了,我昨夜找你时,隔远看到了她。听到韩宅后蹄声晌起,才追过去,后来见到是你,才没有缠续追她。”
韩柏脸色一变道:“那更糟了,难怪里赤媚没有追来,定是梦瑶截下了他。”想起里赤媚鬼魅般的身法,惊人的手段,他到现在仍是犹有余悸。
范良极道:“这个你放心,言静庵和庞斑的关系非同小可,给个天里赤媚作胆,他也不敢动秦梦瑶半根秀变,何况他未必可以胜过秦梦瑶,请勿忘记秦梦瑶乃慈航静斋三百年来最出类拔萃的高手。好了!没有话说了吧!”
韩柏仰天一叹道:“就算有话说,你也不会听的了。好吧!死老鬼,我们怎样逃走?”
范良极大叫道:“柔柔!出来带这高丽来的朴文正专使进去沐浴包衣,好去拜会武昌府台兰致远大人。”
韩柏吓得跳了起来,叹道:“什么?”
范良极两眼一翻,哂道:“有什么什么的?难道你是倭寇派来的间谍,又或天竺来宣扬佛法的僧王吗?”
第二十六章 韩府风云
谢峰缓步走进厅内,左右伴在他身旁是西宁派的简正明和沙千里,后面跟着的才是同属十八种子高手的同门鸿达才和郑卿娇,教人一看感到西宁派在这事上,与长白派成了一气,身为主人的韩天德满脸变色地站了起来,拱手迎接道:“韩天德恭迎大驾光临。”
谢峰脸色阴沉,仰天一叹道:“这样的事发生在天德兄府上,全贵府上下困扰不休,谢某深感疚歉,只望今天能将整件事弄个水落石出我们八派也不用为此再扰扰攘攘,徒惹外人窃笑。”
谢峰对韩天德如此说话客气,令众人颇感意外,因为说到底拮争总是发生在韩府,而且五小姐宁芷和马峻声关系特殊,是人所共知之事,而韩府不无包庇马峻声之嫌。艮白仇视韩天德才是正理。
亦有人想到谢峰这样说是缩小打击面,集中力量对付少林派,因为韩天德武功虽不怎样,可是和韩清风两兄弟在白道里都是德高望重,人缘极好,谢峰若对韩天德不客气。很多人会看不过眼,生出反感。
韩希文走了出来,招呼各人在分列四方的椅子坐下,又唤下人来奉上名茶美点,绷紧的气氛才稍为缓和了点下来。
各派的代表人物纷纷入座,地位较次的弟子小辈则立于他们尊长椅后,不敢坐下,腾出了七、八张空椅子来。
韩府的人不论,除了秦梦瑶、杨奉、夏厚行三人外,其他的都是八派中人。计有长白的谢峰、鸿达才、郑卿娇;西宁的沙千里和简正明;少林的不舍;出云道观的云清;书香世家的向清秋夫妇;武当小半道人;古剑池的冷心和一众弟子。八派中除了菩提园外,倒有七派来了,于此亦可看出八派对这事件的重视。
马峻声脸无表情,静坐在不舍和云清之间,垂着头,避免和对面目光灼灼的谢峰两眼相触,也不知是否问心有愧,还是另有对策,不想给人提早看透。
秦梦瑶静坐一角,脸容静若止水,虽在这么多人的场合里,仍给人一种超然独处的明显感受。反是其他人,特别是年青一辈的男女弟子,受她秀色和特殊的身份吸引,不时偷眼去看她。
谢峰呷了一口茶,将茶盅放在身旁的几上,心中冷笑一声。暗忖不舍你扮哑巴便可以了吗?我偏要迫得你丑态百出,向不舍微微一笑道:“不舍大师。据我所知,少林对小儿惨死于奸人之手一事,费了很大心力,只不知调查可有任何结果?”
谢峰和不舍两人,同为十八种子高手里有资格可列席八派联盟十二元老会的两个人,论身份武功都极为接近,隐为较年青一辈中的领袖人物。所以野心勃勃的谢辈,一向都视不舍为唯一的竞争对手,若能扳倒不舍,谢峰自问迟早也可以成为八派的第一人。而不舍在与庞斑对阵时的特出表现,便两人间的争斗更为白热化。
不舍暗叹一口气,放下茶盅,从容道:“当日我们在嵩山接到令郎不幸的消息后,立bbr>.99lib?即在敝派掌门主持下,举行了长老会议,席间决定只要有人能提出确凿证据,证明门人马峻声确是杀死贵门谢青联的凶手,小僧立即就地清理门户。”手一扬,那方昨天制得马峻声双膝下跪,代表了少林最高规法的门法令,脱手疾起,化作一道黑影,插入厅顶正中横梁之上,入木却只有寸许,整整齐齐地直嵌入梁内。
谢峰心中暗懔,不舍看似随便一掷,其中却大有学问。因为这法令本身乃精铁打制。重量非轻,加上不舍.99lib?像是以全力掷出,速度惊人,理应深陷进横梁之内,但偏偏只是入木寸余,看来庞斑指出不舍已成功达致了“两极归一”这武学无上心法之语,非是虚诳。
反之马峻声却私心窃喜,不舍若要人拿出证据,证明他与谢青联之伙一事有关,那他今天定难以幸免。但若要赞明他是凶手,真是谈何容易,难道不舍真的因为与父亲马任名的关系,暗暗维护着他?禁不住对不舍好感大增。
秦梦瑶却是心中一叹,她刚才已将昨夜发生的事,全告诉了不舍。但不舍现在的这一番话,摆明了不会轻易清理门户,心中也想到不舍并非在护短。他要维护的只是少林的声誉,为了少林,他愿意做任何事。而他这一着亦极为厉害,万一真有人提出了无可辩驳的证据,他一掌送了马峻声归天,其他各派亦无人有话可再说。但若谢峰等提不出证据来,便难以硬迫不舍将马峻声交出来了。
其他众人大都觉得不舍直接痛快,因为怀疑马峻声乃杀谢青联的凶手,只是心中存疑的事,从没有人公开提出来,现在由不舍亲口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长白的人若要在气势上压倒不舍,便须立即提出证据,否则会变成絮絮不休,尽缠在其他枝节之上。
不舍仰首望向梁上的门法令,淡淡道:“这是敝门的执法令符,代表的是严正不偏的少林令法和声誉,不舍绝不会污了它的清名。”
一声长笑,出自“赤脚仙”杨奉的大口,跟着喝道:“好!宗道兄立场清楚分明,痛快淋漓,好!”这昔日出生入死的战友在他来说,无论做了和尚或皇帝,始终仍是许宗道,就像朱元璋永远是朱元璋那样。
众人这时更清楚感觉到杨奉是冲着显然站在长白那边的西宁剑派而来,禁不住都暗暗皱起眉头,知道今次的公议会将很难善了。
“鬼王”虚若无虽非八派之人,但在江湖上和在八派里却是具有庞大的影晌力,像不舍等很多八派里的中坚精英,都曾是他帐下的猛将,只是这点,足使八派不敢不重视他的看法和意见。
谢峰的脸色更阴沉,只是杀死一个马峻声,并不足以消除丧儿的愤慨,只有将少林的令誉践踏于脚下,才能掉他对长白长期被少林压于其下的积怨。
少林无想僧曾两次和庞斑交手,虽均以败北作结,却无人敢看轻少林。反觉得少林有种,于绝戒大师死在庞斑手下后,仍敢昂然向这天下第一魔君挑战。反而对一直避免与庞斑交手的长白不老神仙,生出微言,只是这点,已使长白和少林难相融处。当日谢青联以此讥嘲马峻声,自有其前因后果。
现在不舍明确表明了立场,进可攻退可守,大不了牺牲一个马峻声,更使一向感到被不舍压居第二位的谢峰怒火中烧,可恨这又不是可变脸发怒的场合和时刻。
坐在谢峰旁的简正明先向杨奉微笑点头,不愠不火地道:“说话可以痛快淋漓,但若想将青联小弟的惨死弄个水落石出,却不得不先理清楚所有细节,才可作出结论。”
沙千里接口道:“事实上没有人硬派马贵侄是凶手,只不过他适逢其会,又密切参与了擒拿凶嫌韩柏的事情,现在何旗扬已死,负责在狱中审问小仆韩柏的所有人等,均不知所踪,所以我们不得不向马贵侄问上几句话,未悉不舍大师以为然否?”
两人一唱一和,话里暗藏机锋,不但化解了不舍速战速决的策略,还隐隐指出不舍在为马峻声隐真相,确是连消带打,非常厉害。
坐在马峻声旁的云清看了看马峻声本是神飞扬,现在却是黯淡深沉的俊脸,心中不禁勾起了难舍的亲情,幽幽一叹道:“这也是合情合理!峻声你将整件事再详述一遍,好解开各叔伯前辈心中的疑问。”
马峻声先转头望向不舍,征询他的意见。
不舍对西宁剑派简正明和沙千里似守实攻的说话没有丝毫不悦的反应,从容一笑道:“既是如..此,峻声又何碍将整件事重述一次。”
马峻声待要说话,谢峰冷然挥手打断道:“马世侄所要说的事件过程,天下皆知,不劳重述一次,谢某只有几个疑问,便在心中,望世侄有以教我。”
古剑池的“蕉雨剑”冷铁心截入道:“这对峻声太不公平了,事实当时在韩府有资格暗算青联贵侄的人。绝不止峻声一人,要问话,便应每一个人也不放过。”言罢,眼睛射出严厉的神色,望向静坐一旁的秦梦瑶。
这样一来,只要不是患了眼盲症的都知道他把矛头指向了秦梦瑶。当日有份参与围攻庞斑的种子高手,亦想到冷铁心仍记恨秦梦瑶替庞斑挡住了不舍的挑战。
“书香世家”的向清秋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冷冷道:“梦瑶小姐身份超然,谁有向她问话的资格?”
沙千里一声长笑道:“向兄这话,沙某不敢苟同,何况为了弄清楚整件事,梦瑶小姐亦不会吝于开金口吧?”
武当的小平道人嘻嘻一笑道:“梦瑶小姐今天坐在这里,当然是想把事情弄个清楚,沙兄语气中为何火药味会这么重呢,小心会变成意气之争,那时高兴的不会是八派里的任何人,而只会是我们的敌人。”他说来轻松之极,若好友闲在谈谈笑笑,一点也不会教沙千里感到被指责。
众人说到这处,仍未转入正题,亦可见事情的复离本质。
“叮!”
杨奉将盅盖重重复在茶盅之上,发出一下清响,将所有人的目光全扯往他身上。
这豪汉闷哼道:“若是照现在般说来说去,尽在枝节问题上纠缠不休,我们再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看还是依宗道兄先前所说的,干脆利落地指出谁人的嫌疑最大,再提出实在的人证物证,穷追猛打。要知就算送到官府里去。没有证据也不能定人以死罪,因为若是冤死的话,谁可负起那责任,谁人认为不该这样做。我杨奉倒想听听他的解释。”
一直没有说话,韩三公子希武的师傅“戟怪”夏厚行大笑道:“杨兄说得好极了,江湖上仇杀无日无之,若每件凶案我们也要找个人来背黑锅,武林里将永无宁日,所以若没有人能提出确凿证据,这件事理应作罢。夏某这番话,各位认为如何?”此人一向自高自大,否则也不会教出韩希武这样的徒弟来,一开腔,登时把长白和西宁的人全开罪了。
气氛一时便硬至极点。
雍容贵气的云裳柔声道:“大家定必同意今天的公议会,目的是要把真凶找出来,我们虽不一定会成功,总不能不尝试,若各位没有其他意见,便由我开始提出疑问,好吗?”
她的话条理分明。语气温柔,教各方面的人均感到难以拒绝。
众人纷纷点头。
谢峰心想,看看你怎么说,就算你偏帮少林,我也不会怕。点头道:“向夫人请说!”
云裳美目扫过众人,缓缓道:“假若我是那凶手,杀了人后溜之大吉,不是一干二净,何需事后力图掩饰,以至沾上嫌疑?”
她的话虽像是为马峻声开脱。但众人都知道她真正的用意,是在引导各人去深入思索整件案情。
果然鸿达才道:“道理很简单,凶手杀人时,刚好给负责打理武库的小仆韩柏撞破了,一时慌乱下,忘记了别人是否相信这小仆有没有杀人的能力, 5c06." >将小仆打昏,移刀嫁祸,嘿!就是这样。”
郑卿娇接着道:“谁人在事后设法掩饰,谁人将那小仆苦打成招后灭口,那人就是凶手,还有比这更有力的证据吗?”
他两人一句话也没有提马峻声,但却没一句话不明指他是凶手。
马峻声默然不语,虽 53d7." >受到这般凌厉的指控。却似完全无动于中,一丁点儿表情的变化也没有。
冷铁心嘿笑道:“若冷某是那人,杀一个是凶手,杀一双也是凶手,何不干脆干掉那韩柏,岂非也可像向夫人所说的,完全置身事外吗?”
鸿郑两人愕了一愕,一时语塞。
一直默坐一旁的秦梦瑶首次发言,淡淡道:“因为看到凶案发生的人并不是韩柏,而是七省总捕头何旗扬。”当她提到韩柏时,心中不由重温昨夜和他那无忧无处、瞎缠不清的情况。
众人一齐色动。
连谢峰也一震道:藏书网
“梦瑶小姐可否解释清楚一点。”
不舍仰天一叹道:“少林不幸,出了何旗扬这个败类,梦瑶小姐请直言,少林绝不推卸责任。”
秦梦瑶暗赞不舍提得起放得下,亦知他有恃无恐,因为何旗扬已死,不舍若蓄意要护着马峻声,大可将所有责任推到何旗扬身上,甚至那“无想十式”,也可当是方夜羽陷害马峻声的假证据,暗中叹了一口气,缓缓道:“这事说来话长,让我先由韩柏说起。”
第二十七章 府台大人
一辆华丽的大马车,停在武昌府府台大人宏伟的公府正门前。
守门的卫士见来人气派非凡,不敢怠慢,慌忙迎了上来。
驾车的范良极脱下帽子,跳下御者的座位,两眼一翻,神气之极地道:“谁是负责把门的头儿,叫他来见我!”
那些卫兵见他虽毫不起眼,但神态傲慢,驾的马车又华丽非常。忍着气喝:“来者何人?”
范良极知道对方见了他们的阵仗,生出怯意,得势不让人,大打官腔道:“我们乃受大明天子之邀,远道由高句丽来华夏,代表高句丽王的专使。尔等若还不快快通传,贵府大人怪罪下来,恐怕你们担当不起。”
这群卫士从未听过高句丽之名,但对“大明天子”四字却非常敏感,一听吓了一跳,当下有人入内通传。
坐在车内的韩柏听得胆战心惊,心想这死老鬼果然是来真的,现在进退两难,应怎么办才好呢?
坐在他身旁的柔柔透过窗,看着范良极在外面装神弄鬼噗哧一笑道:“你看范大哥像不像舞台上的戏子?”
韩柏苦笑道:“我们谁不像戏子……咦!为何你不害怕?”
柔柔向他甜甜一笑道:“怕某么?范大哥最有办法,何况还有你护着我!”
韩柏想了想,的确又是没有什么可怕的事,就算给人揭穿了,大不了便和范良极杀出公府,想到这里,虽然胸膛仍未能全挺起来,胆色倒壮了不少。
柔柔低呼道:“有人来了!”
韩柏往外望去,果然看到十多名衙役,拥着一个穿着官服,师爷模样的人由侧门走出公府来。
范良极老气横秋地迎了上去,大笑道:“这位官爷身居何职,怎样称呼?”
那官儿脸色一沉,显是端摆官腔。冷冷道:“高句丽专使大何在?”
眼光落在车厢上。
范良极这老狐狸藏书网怎会看不出他的心意,压低声音道:“我们的朴文正专使在高句丽德高望重,架子极大,幸好最爱结交朋友,看!”从怀里掏出一个半尺见方的小盆,打了开来,原来是只浑体不见一丝杂质的碧绿玉马,精美之极。
那官儿乃识货之人,一看下目瞪.99lib.口呆,差点口涎也滴了出来。
车内的韩柏闷哼道:“若这小辟知道眼前的是贼祖,不知会是副怎么样的表情?”
柔柔在他耳边轻轻道:“昨天范大哥就是去了取这些贼赃。”
车外的范良极道:“就因为我们的专使最爱结交朋友,所以预备了无数礼物,所谓先礼后……唉!后……后交友,这只敝国匠人精雕的玉马,就是我们给阁下的见面礼,是了!应怎样称呼大人?”
那官儿忙应道:“小辟乃府台大人的文书参事方园,这件礼物……这件礼物……”看了看两旁没一双眼不在放光的众衙役,心中暗恨范良极为何不找个无人的地方才向他送出这份大礼,因为若给这些没有分上一杯羹的衙役告他一状,他恐要吃不消兜着走。
范良极盖上盒子,塞进他手内。又从怀中掏出一袋来西,打开来原来是十多个沉甸甸的黄金球子,嘻嘻一笑道:“我们的特使大人交朋友愈多愈好,这些金球送给各位衙差大哥好了。”
站在方园旁的衙役精神大振,不待吩咐,接过礼物,向其他衙役打个眼色,众衙役连忙大开中门,欢迎这些也不知是由哪里来的贵宾。
那参事本藏书网
也不是没有疑问,但手上拿着的是绝不会交回给对方的礼物,心想我只负责通传,最多也是说上几句好话,见与不见,由府台大人决定,扬声道:“高句丽专使请进府内,下官立即通知府台兰大人。”
范良极转身跳上御者的位置,驱车直进公府。拉车的四匹马中,自然有一匹是韩柏的爱马灰儿。
到了公府前的天井里,众衙役热烈地招呼范良极这财神爷停下马车。那方园道:“这位……这位……”
范良极道:“我叫朴清,乃朴专使的侍卫长,不要看我又矮又瘦,等闲十来个壮汉也动不了我。”
方园暗忖看你的样子,能捱一拳便是奇了,不过手上拿着别人礼物,怎可不相信对方的说话,正容道:“朴侍卫长,你们整个使节团就是这么多人吗?”这些他是不能不问清楚的,否则府台大人问起来时,救他如何回答?
范良极仰天一叹道:“方参事有所不知了,我们刚离开高句丽,便在塔鲁木卫被马贼袭击,唉!那情景真恐怖哩,以千计的马贼由四方八面冲来,我们的勇士一个一个倒下,我看势色不对。护着送给大明天子的宝物,和拿来交朋友的礼物突围逃走,和朴专使也失散了,相互迷途,找寻了三个月,才在这附近找回他,不过他的头受了震汤,很多事也记不起来了。”
方园好奇问道:“你不是负责保让专使吗?为何这么多贡品礼物都可备走,人却走失了?”
范良极压低声音道:“你有所不知了,离开高句丽时皇上特别秘密嘱吩我,人失去了可以换另一个,宝物失去了便永远也没有,你明白哩!”
两人对视一眼,会心地嘿嘿笑起来,但方园笑声中却不无带点假慈悲的虚伪味道,手掌按接怀里的玉马,以肯定它的存在。
方园问最后一个问题道:“车内是否只有朴专使一人?”
范良极道:“除了朴专使外,还有位他新纳的小妾,若不是她救了专使!嘿!你可明白哩!”
方园不住点头,道:“朴侍卫长,不如先请专使下车,到迎客厅坐下喝杯热茶,让我好将详情细禀上大人知道。”
范良极皱眉道:“外交自有外交上的礼节,我们专使身份非同小可,等如高句丽王亲临,兰大人虽失误了在大门外恭迎的礼仪,但岂码要来此迎接专使下车。”
方园脸现难色,道:“我会商量向府台大人说项!”
范良极又从怀中掏出一个较大的方盒,笑嘻嘻道:“我们专使最爱先礼后交友,烦方参事将这小小礼物交给兰大人,以示我们交友的诚意。”
方园暗忖他怀里不知是否放了个聚宝盆,否则宝物怎会拿完一件又一件,接过方盒,迳自去了。
那班衙役守在四边,神态之恭谨尊敬实在说也不用说了。
范良极走到马车旁,低声道:“找朱元璋那龟蛋的诏书出来,现在应是用它的时候了!”
韩柏责道:“人家请你入厅喝茶不是挺好吗?为何又要那府台大人出来迎接,若砸了整件事,你最好不要怪别人。”
范良极接过柔柔拨开窗递出来的诏书,出奇地心平气和道:“柏儿你人不明白官场上打滚之道了。你愈有排场,架子愈大,别人愈当你是东西,明白了这真理没有?”
韩柏为之语塞,不过他害怕之心稍减,脑筋亦活跃起来,钻范良极的空档子道:“你这样不分大小,逢人送礼,我看未到京师,我们会变成穷光蛋了。”
范良极胸有成竹道:“请朴专使你放心,我朴侍卫长送礼岂会送错人,因为第一关最是重要,只要我们有兰致远的证明文件,保证可一路赴京畅通无阻。而起车这文件的,不用说也是刚才那文书参事。明白了没有?”
韩柏处处落在下风,感觉像个窝囊的大傻瓜,不忿道:“送礼给那些衙役又有什么用?”
范良极不耐烦地道:“看在你是我顶头上司份上,破例再答你这蠢问题,我巴结好这群差大哥,待会出城时,他们自会抢着来护送,希望再捞点油水,他们愈尽心尽力,我们愈安全,你的小脑袋明白了没有?”
韩柏哑口无言,连搔头也忘记了。
旁边的柔柔“噗哧”一笑,赞道:“大哥想得真周到。”
范良极飘飘然走了开去,和那些衙差说话去。
韩柏表面虽仍是悻悻然,对范良极的老谋深算实是心中佩服,害怕之心再减三分,心情转佳,这时才发觉身旁的柔柔笑脸如花,诱人之极,想起和花解语行云布雨的情景。心中一热,伸手搂着她香肩,在她嫩滑的脸蛋香了一口。
柔柔粉脸红,风情万种地横了他一眼,香唇过来,回吻了他一口。
韩柏魂魄儿立即飞上了半天。
柔柔伸出纤手,抚在他胸膛上,抛他一个媚眼,娇柔不胜地昵声道:“公子!有人来了。”
韩柏昨夜才尝过女人的甜头,给柔柔的风情和柔顺弄得心痒难熬,可恨要务当前,强压下色心,往外望去,登时吓了一跳。
十多名文官武弁,在数十名衙差开路下,浩浩荡荡走下石阶,向他们走来。本来不太害怕的心,又提上了喉咙顶的位置。
范良极威风凛凛地迎了上去,唱个喏向着走在最前头那五十来岁的大官敬礼道:“高句丽正德王特派使节朴文正座下侍卫之首朴清,参见兰府台大人。”
兰致远还礼道:“朴侍卫长请起。贵使遭逢劫难,迷失道路,本官深感难过,只不知……”
范良极何等机灵,闻弦歌知雅意,将手中朱元璋写给高句丽王的国书一把拉开,朗声道:“托天朝洪福,贡品文牒全给保存下来。”
兰致远等眼光自然落在那朱元璋致高句丽王的国书上,当看到诏书的玺印时,齐齐浑身大震,脸色剧变,全体伏跪下来,吓得四周的衙役亦争先恐后爬在地上,整个公府前的空地,除了范良极傻子般张开着那国书外,再无一直立的人。
兰致远不胜惶恐道:“朴专使驾到,请恕下官和下属失迎之罪。”
这个连范良极也没有预估到的变化,使他得意万分,呵呵大笑道:“不知者不罪,大人和各位请起。”
朱元璋出身草莽,来自最不讲礼的阶层,得了天下当了皇帝,却最恨别人不敬违礼,犯者动辄被斩,兰致远当了十年官,怎不知其中诀窍,惶惶道:“侍卫大人请宣读圣旨,下官伏地恭听。”
范良极笑容凝固,只剩下张开口的那个大洞,两眼一转道:“朴专使和我被挑了出来,带贡物来晋见贵国天子,当然是精通华夏文语的人,但这国书内容牵涉到很多秘密,我们不宜公开宣赞。”言罢卷起国书,嚷道:“圣旨收了!各位请起。”
兰致远偷看一眼,这才敢爬起身来,身后众人纷纷起立。
兰致远本来有满腹疑问,现在连问也不敢了,怕开罪了这专使,将来在皇上前说上两句,自己恐要大祸临身,兼之又收了价值连城的一双玉碗,态度自是亲切之极。
范良极将兰致远拉到一旁。低声道:“今次专使特别依贵朝天子的要求,带来了十多株可延年益寿、起死回生的高句丽万年人参,若丢掉了的话你和我也要被杀头,只不过由不同国籍的刽子手行刑而已。”
兰致远并非是什么贪官或昏官,相反颇为廉正精明,暗忖千年人参倒听过,万年人参却是闻所未闻,若是丢掉了,确是弥天大祸,更没有时间去想这不伦不类的使节团种种不合情理之处,道:“那现在应怎么办?”
范良极道:“所以本使节团赴京的行程必须完全保密,不能漏出半点风声,最好连专使也不用下车,由你一人上去见他,然后立即起程。”
兰致远断然道:“一切依侍卫长所言,我立时修书以快马通知沿途的官府,以作照应,至于保密之事,更不用担心,我会将所有知道此事的上下人等,留在府内,直至专使远离武昌,才准他们离去。”
范良极大喜一拍兰致远的肩头,大笑道:“兰大人真是够识见。”压低声音道:“要不要留下一株万年人参你进补一下,我们的高句丽王吃了一株后,听说后宫的三千佳丽听到他来宠幸也无不芳心忐忑,又喜又怕。”
兰致远吓了一跳,虽是心动到极点,但岂敢冒这杀头的大险,忙不迭地推辞。
范良极道:“在起程前,最好由大人亲自点清贡品,开列清单,再出大人和专使分别签押,先一步将消息送上京师,那更万无一失了。”
兰致远一听心中大定,连仅有的一点疑患也消失无踪,范良极这样说,摆明是肯任他验明正身,检查所有文牒贡品,要知人可以假,贡品国书却不能假,否则将来出了岔子,上头怪罪下来,丢官事少,将自己发配到边远之地那就大大不妙了。
范良极怎会不知他心事,暗忖那些货品一半是贼赃,另一半才是真货,包你这官儿大开眼界。笑道:“来!让我们哥儿俩齐心合力。好赶得及正午前出城去也。”
兰致远不迭点头,心中却想这老家伙如此通情达理,不知那专使是否亦物似类聚,若能有株万年人参不开列在清单之上,自己岂非可以教家内那几名美妾又喜又怕,想到这里,不禁笑了出来。
第二十八章 谁是凶手
秦梦瑶将韩柏的遭遇娓娓道来,听得众人目瞪口呆,想不到事情的曲折离奇,竟到了如此地步。
当秦梦瑶说到何旗扬奉方夜羽之命,迫马峻声默抄无想十式,谢峰拍几而起,先向秦梦瑶一揖到地,道:“多谢梦瑶小姐将真相大白于世,长白上下永远铭感心中。”转向脸上连仅有的一点血色也没有了的马峻声大喝道:“马峻声,你还有何话可说?”
一时厅内静至极点。
秦梦瑶乃武林两大圣地之一慈航静斋的代表,身份非同小可,只是她说出来的话,不需任何证明,已没有任何人敢怀疑其真实性。现在秦梦瑶的一番话。不仅说清楚了韩柏确是被人冤枉,而明显这冤狱正是由马峻声一手造成,他不是凶手,难道还有别人吗?
众人至此亦不由对秦梦瑶超然的公正态度,起了由衷的敬意。怪不得她能打破静斋三百年来不踏足尘世的禁例,成为三百年内第一个涉足江湖的静斋高手。
马峻声沉默了片晌,抬头看了秦梦瑶一眼后,以出奇平静的语气道:“你们都给何旗扬骗了!”
谢峰勃然大怒道:“事实俱在,岂容狡辩。”转向不舍道:“证据摆在眼前,就要看大师怎样执行门法令了。”
杨奉冷笑道:“谢兄勿要迫人太甚,若不给峻声世侄辩白的机会,如何教天下人心服!”语气间连仅余的一点客气也没有了。
谢峰眼中厉芒一闪,瞪着杨奉。
杨奉嘿嘿冷笑,反瞪着谢峰。
气氛立时紧张起来,大有风雨欲来之势。
云裳温柔的声音响起道:“若最后真的证实了马小弟是凶手,不舍大师自会执行门法,谢兄何碍先坐下,喝杯热茶,好给马小弟一个说话的机会。”她平静的语调,使绷紧的气氛大大缓和下来。
谢峰可以不理杨奉,却不能不卖脸给云裳,闷哼一声,暂保缄默。
不舍依然是那副悠然自若的模样,看了云清一眼,心中奇怪身为姑母的她为何在这事上表现得如此沉默消极,才点头道:“峻声心中有什么话,尽避说出来吧!”
马峻声镇定地道:“当日事发之时,我和何旗扬在武库外的长廊里交谈,武库忽地传来一声惨叫,当我们冲入库内时,看到青联兄仰卧血泊里,而那小仆韩柏却手拿染血匕首,昏倒在另一边,当时我只想到这小仆行刺谢兄,但因他不懂武功,故给谢兄死前反震的内劲,震倒地上,后脑撞上地面晕倒,却没有想到这是个精心布下的陷阱,以引起我们八派间的不和,但现在梦瑶小姐发现了何旗扬竟是方夜羽的奸细,我才知道堕进了敌人的阴谋中。”
简正明冷冷哂道:“那你如何解释何旗扬交给韩柏的无想十式手抄本呢?”
众人纷纷点头,若马峻声不能在这点上释人之疑,任他再说得天花乱坠,也没有人肯相信他的话。
马峻声沉声道:“这正是敌人最高明的地方,师尊的无想十式并非除了我马峻声之外无人知道的秘密,在少林寺的藏经阁内有好几份手抄本,以方夜羽一向的神通广大,要盗取一份出来并非绝无可能,其中有两份便是由我亲手滕写,方夜羽只要找个精于仿人笔迹的书家,可摹写一份,再以此陷害我。峻声一死并不足惜,只是不忿敌人奸计得逞。”
冷铁心冷冷截入道:“何况秦小姐亦是有嫌疑的人,若以她的说话作证据,怎能教人心服?”
众人明知冷铁心对秦梦瑶嫌隙甚深,也不能说他的话没有道理,眼光都移到仙子般的美丽女剑侠处,看她如何应付。
秦梦瑶淡然一笑,丝毫没有因冷铁心说得极重的语气有丝毫不悦,从容道:“各位大多曾检查过青联兄的身,知道乃是一刀致命,青联兄全无反抗的痕迹,武库内亦没有任何打斗的遗痕……”
沙千里哈哈一笑,颇不礼貌地打断她的说话道:“所以只有两种人能够杀死他,第一种是武功远胜他的,第二种是能使他完全没有戒心的,而秦小姐则两种条件均具备了,马世侄或勉强可列入第二种人内。”
这沙千里和冷铁心一样,都对秦梦瑶那晚在竹林内看来是站在庞斑那边的表现非常不满,此刻为了针对秦梦瑶,无意中帮了马峻声一个大忙。
冷铁心在这事上和沙千里同一阵线,闻言附和道:“纵使马贤侄在谢贤侄完全没有防备下骤然动手,以谢贤侄得谢峰兄云行雨飘身法的真传,绝不会闪避少许也来不及,除非马贤侄是贴着谢贤侄的身体时才出刀,但据闻两位贤侄并不投契,所以这种情况是不应发生的,而谢贤侄亦不应全无戒心。”
事实上这才是关键所在,谢峰不是没有想过这问题,只是一来心痛爱儿之死,二来又因对少林一向积下来的不满,才将所有怨愤,全发在马峻声和不舍身上。
大厅静默下来。
事情愈辩愈不清楚,形势混乱之极,再没有先前的壁垒分明。
云裳优美的声音响起道:“梦瑶小姐,当日你忽然离去,到今天仍无人知道是为了什么原因,或者由你解说清楚,才不致再产生种种不必要的误会。”
众人纷纷赞同,若秦梦瑶能证明自己的清白,问题会简单得多。要知秦 68a6." >梦瑶非比马峻声,若她真是凶手,问题的严重性会到达难以想象的地步,甚至引致白道四分五裂,永无宁日。
那亦证实了冷铁心和沙千里对她的指责,就是她确是站在庞斑的一方。
这对八派的实力和士气都会造成致命的打击,比当年八派第一高手绝戒和尚死于庞斑手下,带来更严重的后果。
所有人的眼光全集中到秦梦瑶身上。
秦梦瑶依然是那副恬静淡雅的超然神态,像早预知了自己会陷身这种境地的样子,其实若非冷铁心和沙千里因围攻庞斑失败一事迁怒于她,就算她亲口告诉别人她是凶手,也没有人会相信,肯相信的。
秦梦瑶美目突然冷冷的环视全场镑人,不见一丝杂质的清澈眼光到处,竟有人不自觉地避开了和她对视,其中一个是马峻声,另一个竟是以豪雄坦荡著称的杨奉,还有就是简正明和沙千里两人。
她这看似轻轻一扫,内中其实大有学问,乃传自了尽禅主的一种至高佛门心法,称为“照妖法眼”,行法者本身必须有坚定正直的禅心,在别人全无防备下蓦地刺进被试者眼内,若对方心中有愧,会生出不愿与施法者对视的下意识动作,玄妙非常,纵使对方武功高强之极,也会出底细。
不舍眼光和秦梦瑶相触时,讶异的神色一闪即逝,显示出他能觉察到秦梦瑶的“照妖法眼”。
杨奉亦掠过不自然的神色,那是一种第一流高手的本能反应,感到有点不妥,但显然并不像不舍般看出问题出在秦梦瑶的眼光上。
秦梦瑶美眸奇光敛去,淡然道:“直到这刻,我还未听到有人提出一个问题,就是凶手为何要杀死青联兄?”
冷铁心针锋相对地道:“若谢贤侄的死确与何旗扬有关,而何旗扬如秦小姐所言乃方夜羽的人,那凶手的动机自是想嫁祸马贤侄,以引起我们八派的内斗。”
秦梦瑶眼神变得锐利如剑,直刺进泠铁心眼内,道:“那青联兄为何要走进武库去?”
冷铁心被她眼中神光所慑,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到。
沙千里嘿然代答道:“那自然是有谢世侄信任的人,找借口引他进武库去。”
韩家二小姐慧芷首次出言道:“武库的门是锁着的,青联师兄是敞府贵客,怎样也不应和别人破门入内吧?”
沙千里为之语塞,狠狠看了这韩家最有勇气的二小姐一眼,却找不到反驳的说话,假设他坚持那凶手可说服谢青联破门而入,便变成强辩了。
不舍微微一笑,向秦梦瑶道:“梦瑶小姐胸有成竹,定是对中原由非常清楚,可否坦言百说?”
秦梦瑶幽幽一叹道:“我本来并不打算说出此事,但现在青藏的四密尊者和北藏的红日法王,均为此事来此,实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众人一齐色变。
自蒙人南侵,奉藏密为国教,喇嘛僧横行中土,与中原武林势如水火,一直处于对抗的形势,结下仇怨无数。
西藏又分北藏和南藏,武功以密法大手印为主流,别出蹊径,当年的蒙古国师八师巴,以“变天击地大法”震惊当代,连当年的佛门第一高手横刀头陀也间接因他而死,若非中原出了个传鹰,确是无人能制。若秦梦瑶所言属实,而这些藏密高手又与方夜羽联成一线,中原武林所要面对的问题,将更是严重了。
各人更震骇的是:究竟有什么事能令这些毕生潜修密法的高手为此南来呢?
小半道人收起笑脸,干咳两声道:“梦瑶小姐可否道出详情?”
秦梦瑶脑海闪过言静庵不着一丝人间烟火的容颜,芳心叹道:“师傅呵!可知你将慈航静斋的成败全寄托在她身上的好徒儿,在这尘世的泥淖里愈陷愈深呢?”
午前。
位于怒蛟岛主峰山腰处的怒蛟殿内,帮中的几个主要人物正在商议着。
翟雨时脸色凝重道:“刚收到九江府国贤的千里灵传书,长征和乾罗昨天黄昏秘密潜走,以避开方夜羽的追兵。”
凌战天点头道:“有乾罗这老狐狸在,我完全不担心他们的安危。”
上官鹰道:“但看到雨时的神情,事情似乎并非那么简单。”
庞过之道:“长征那小子粗中有细,刀法连浪首座也赞赏不已,我看雨时不需为他瞎操心。”
梁秋末和凌战天都表示同意。
翟雨时叹道:“我并不担心他们,令我烦恼的只是另一个消息。”
众人齐齐动容,翟雨时是出了名的从容冷静,其么事能令他感到困扰?
翟雨时沉声道:“就在长征乾罗离城不久,国贤的人发觉卜敌和他的红巾盗倾巢而出,乘着五艘大船,往长江下游驶去。国贤知事态严重,动用了沿江所有人力物力,对这五艘船加以侦察监视,最后的结论是卜敌等的目的地,极可能是鄱阳湖内的双修府。”
上官鹰皱眉道:“只是以双修夫人和浪大叔的关系,更不用说她以小舟送大叔一程之恩,我们便不能见死不救,雨时为何如此困扰?”
凌战天道:“雨时的问题并非出手或不出手援助的问题,而是看出这是个陷阱,是吗?”最后的问话自是向翟雨时而发。
翟雨时点头道:“若方夜羽真是想覆灭双修府,理应秘密行军,不应像现在般浩浩荡荡,唯恐天下人不知。”
庞过之冷哼道:“方夜羽太过自信,他难道有把握架得住所有援兵吗?”
梁秋末同意道:“说不定八派联盟,又或其他与双修而有深厚渊源的人,都闻风而至,鹿死谁手,岂是方夜羽所能逆料?”
凌战天摇头道:“别的门派我不敢说,以江湖正统,大明国派自居的八派联盟,一向看不起双修府这类介乎正邪间的外道门派,假若我们出手助拳,八派更乐于隔山观虎斗,若我们和方夜羽同归于尽,他们以后可高枕无忧了。”
上官鹰点头道:“方夜羽亦正是看准了这形势,肆无忌惮地向黑道开刀,逐一蚕食,虽说八派受韩府凶案所困,但观乎他们全无动作,也可知他们是想做那坐看鹬蚌相争的渔人了。”
翟雨时道:“现在方夜羽势力如日中天,纵使有人想助双修府一臂之力,也要秤秤自己是否有足够斤两,而唯一够斤两的只有我们怒蛟帮,所以今次方夜羽是摆明冲着我们而来,头痛的是我们的实力方夜羽早了然于胸,而我们对他手上有什么底牌,差不多是一无所知。”
凌战天沉声道:“其中一只大牌肯定是‘人妖’里赤媚,大哥在便好办得多了。”
梁秋末神情一动道:“浪大叔被敌人设计引走,当时我们便担心方夜羽会来攻打怒姣岛,岂知现在这招引虎离巢,更要棘手上十倍百倍。”
翟雨时冷哼道:“我早知方夜羽不敢来攻怒蛟岛,因为说到水战,谁及得上我们。”
凌战天仰天一阵长笑道:“好小子!任你千算万算,仍算漏了双修府也是在一个大湖之上,可让我们全面发挥出水战的力量。”
上官鹰忧心忡忡地道:“假若方夜羽趁我们离巢之时,分兵来攻怒蛟岛,我们岂非中了他调虎离山之计?”
翟雨时展露出会议以来的第一个笑容道:“姜毕竟是老的辣,凌二叔已把握到今次致胜的诀要,就是避敌之锋,游战波上。”
凌战天笑骂道:“你遗狡猾的家伙,故意不由自己的口说出来,变成好像是我想出来那样!”语气中却不无对翟雨时“体贴自己”的欣喜。
要知凌战天和翟雨时均以智计著称,所谓一山难藏二虎,两人虽说前嫌尽释,难免亦会意见相左,又或生出谁命令谁的问题,翟雨时这种处理的手法,绝非多此一举。
上官鹰仍是担心地道:“但若对方确是大举攻打双修府,我们难免要和敌人正面交锋了。”
翟雨时道:“二叔认为该怎么办?”
凌战天冷冷道:“我忽然变哑巴了!”接着紧抿起嘴巴。
两人对视一眼,忽地一齐大笑起来。
梁秋末最爱玩闹,一把搂着翟雨时的肩头,喘笑着道:“翟军师请你勉为其难,代二叔藏书网将他的心事吐露出来吧。”
翟雨时笑道:“代人说话最是困难,看在二叔脸上,我就勉为其难吧!”
上官鹰和庞过之也习染了这融洽的情绪,轻松了起来,似乎没有人再觉得方夜羽这“阳谋”是什么大不了的一回事。
翟雨时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微微一笑道:“我们大可作一个这样的假设,若我们兵分二路,一路留守怒蛟岛,一路远赴鄱阳湖,几乎可以肯定此仗有败无胜。另一个办法是空巢而出,那亦可预见大本营必被人乘虚而入,失去了根据地,怒蛟帮亦失去了倚险而守的优势,官府或方夜羽都可轻易逐步吞食我们。”
梁秋末皱眉哂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奇谋妙计,这不成那也不成,难道我们便这样袖手旁观吗?”
原本变了哑巴的凌战天笑骂道:“秋末你似乎忘记了雨时是代我说话,你骂他等若骂我。”
梁秋末慌忙笑着陪罪。
庞过之却没有这种苦中作乐的嬉玩心情,眉头深锁道:“方夜羽这一招确是毒辣之极!雨时你究竟有何对策?”
翟雨时出奇地轻松道:“我知道大叔今次北上京师,其实是想给我们一个独力应付艰险的机会,就像他让长征去找马峻声算账那样。”
凌战天点头叹道:“说得好!因为他怕自己拦江一战会输。”
上官鹰等默然不语,他们不是没有想过这问题,却是不愿说出口来,同时亦把握到翟凌两人的意思。假若怒蛟帮全仗浪翻云一人之力支撑才行,浪翻云一旦战败身死,怒蛟帮便完蛋了。反之若怒蛟帮在没有浪翻云的情况下仍能挑起大梁,应付艰难,那浪翻云之死影响虽大,却仍非致命。亦只有浪翻云的胸襟和眼光,才敢这样做,此正是置于死地而后生。
上官鹰振奋起来,道:“雨时!你心中有什么良策,快点说出来吧!我们定不会教大叔失望的。”
翟雨时坐直身体,充满自信道:“我们仍是兵分二路,但却将主力摆在援救双修府处。”
上官鹰道:“那怒蛟岛岂非空城一座?”
翟雨时淡淡一笑道:“正是空城一座,还是真正的空城,我们将所有帮众的家属分散到洞庭湖各岛和沿岸的渔村里去,只留下少量的壮丁看守。”
凌战天击台道:“好主意!假设方夜羽真敢使人攻来,我们便先撤后回,将他们的船舰全部摧毁,再将怒蛟岛重重封锁,饿他们十天半月,十个里赤媚也要埋身岛上。”
上官鹰三人一齐拍案叫绝,以他们称雄长江,连官府也不敢惹他们的水师,确有能力做到这点,就算敌人困怒下一把将怒蛟岛的房屋设施烧个清光,以怒蛟帮的人力物力,重建怒蛟岛绝不是大问题。
翟雨时续道:“至于援救双修府,我们亦是采封锁的策略,只须将双修府的人撤离险境,我们便完成了任务,我倒要看看方夜羽是否真的三头六臂。”
上官鹰断然道:“就是如此,雨时你立即以千里传书召长征归队。这小子知道有这么大的热闹可趁,保证他连马峻声是男是女也乐得忘记了。”
凌战天哈哈大笑道:“老子很久没有活动过筋骨,大哥常说我的鞭法直迫‘鬼王’虚若无,这便由里赤媚来证明一下,老帮主当日所受之辱,由我为他讨索回来。”
翟雨时向梁秋末道:“小子!你在岛上养尊处优有好一段日子了,也该滚到外面去,联络所有兄弟,告诉他们怒蛟帮全面反击方夜羽的日子来临了。”
庞过之击台大喝道:“人来,拿酒!我们要喝他妈的三大杯!”
自听得庞斑出世后,怒蛟帮这双猛虎便缩在地洞里,现在终到了猛虎出洞的时刻了。
第二十九章 以酒会友
武昌府外,长江之畔,伴江楼上。
浪翻云由楼上往下望去,见到江边泊了十多艘船,其中一艘特别大的五桅船华丽而有气派,一看当知是达官贵人的专船,十多名苦力正不住将货物运往船上。
坐在他对面的左诗默默吃着茶点,一眼也不敢望向他。
浪翻云收回目光,微微一笑道:“往京师最舒服莫如由水路去,由这里坐轻帆沿江而下,顺风的话,四日可九江,若无巨风恶浪阻滞,自可继续趁船南下,否则无论继续走水道或改走陆路,不消多日亦可抵达京师了。”
左诗低声道:“浪首座,昨夜我是否醉得很厉害?”
浪翻云哈哈一笑道:“你现在觉得怎样,有没有头痛?”
左诗的头怎样也不肯抬起来,以蚊蚋般的声音道:“没有!不过奇怪得很,我感到轻松了很多,好像抛开了一些无形的担子那样.。”
浪翻云欣悦地道:“你能否记起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左诗想了想,肯定地道:“当然记得!”
浪翻云舒适地挨着椅背,一只手轻轻抚着酒杯光滑的杯身,感到出奇的悠闲自在,在这颇具规模的大酒楼二楼厢房的雅座里,窗外阳光普照的长江和充满了各式各样活动的码头,使人感到太平盛世的安逸满足,看来朱元璋这皇帝算做得不错。
左诗终于抬头,看到浪翻云正含笑看着她,吓得垂下头去,轻声道:“今晚我们再喝过,好不好!”
浪翻云愕了一愕,才大笑道:“你答得我两条问题,过了关,才会再有酒喝!”
左诗甜甜一笑,柔顺地点点头,经过了昨晚后,她像山一个成熟的少妇,变回个天真的小女孩。
浪翻云拿起酒杯,想了想,问道:“昨夜你唤我作什么?叫来听听!”
左诗俏脸飞起两朵红云,爽快叫道:“浪大哥!”
浪翻云眼中闪过爱怜的神色,潇洒一笑道:“记着你以后应叫我作什么了!”举杯一饮而尽。
拭去边的酒渍后,浪翻云柔声道:“记得你昨晚答应我什么事儿呀?”
左诗一呆抬起头来,茫然道:“我答应了你什么事?”
浪翻云用手指隔远遥遥责备地指点着她道:“忘记了吗?今晚有人没酒喝了。”
左诗嗔道:“浪大哥坑人的,我何时答应过你什么来哩!”
浪翻云笑道:“你昨夜睡过去前,曾答应要唱一曲我听的呵!”
左诗怀疑地道:“我哪会答应这样的事?”
浪翻云哑然失笑道:“你醉得连走路也不会,哪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左诗粉脸通红垂下了头,忽地幽幽地清唱起来:“压帽花开深院门,一行轻素隔重林……”歌声幽怨,使人回肠百结。
浪翻云想不到一向拘谨腆的她,变得如此豪情,心中涌起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情绪,想起了当年和“酒神”左伯颜和上官飞击节高歌的情景,今天却只剩下他一人独饮,禁不住弹响酒杯,和唱道:“遥夜微茫凝月影,浑身清残剩梅魂……”
左诗歌声一转,接下去唱起辛弃疾的名句:“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唱至最后,歌音由细转无,余音仍绕梁不散。
浪翻云倒了一杯酒,放到左诗脸前,叹道:“好歌本应配好酒,可惜这里只有藏得不够日子的女儿红。”
话犹未完,隔壁厢房传来一阵鼓掌声,接着有人道:“如此好歌,自应配好酒,我这里有一坛自携的‘仙香飘’,若两位不嫌冒昧,老夫携酒过来,敬两位一杯。”
浪翻云哈哈一笑道:“既有好酒,还不立即过来。”心中想起隔邻门外守卫着的四名护院武师,知道此人身份不凡,看来乃富商巨贾之辈。
那人显然甚是欢喜,走了过来,其中一个武师为他推开了门,灼灼的眼光射了进来,上下打量了两人几眼。那人喝道:“你等在外面。”才独自走进来。
稂翻云听对方足音,如是不懂武功的文人,又看对方虽年过五十,但精神奕奕,脸相不愁而威,龙行虎步,极有气派,连忙肃立迎客。
那人看到浪翻云容貌粗豪,却粗中有细,立在那里渊亭岳峙,气度雍容,更增结交之心,将酒坛放在台上,和浪翻云礼让一番后,才坐了下来。
浪翻云取去左诗眼前的酒,一口喝掉,放在自己脸前,又替那人和左诗换过新杯,那人早拔开坛塞,为两人斟酒。
酒香满房。
浪翻云叹道:“好酒!只有这酒才配得上诗儿的绝世妙歌。”
三人举杯互敬,均是一口喝尽。
那人这时才留神打量左诗,惊异地道:“姑娘歌艺已达超凡入圣之境,让我再敬一杯。”
左诗羞红了脸,慌忙摇手道:“我们待会还要坐船,不可再喝了。”
浪翻云知这人乃风流之士,笑道:“来!让我陪你喝三杯!”
直到这刻,双方仍未知对方姓甚名谁。
那人显是心情大佳,也不打话,和浪翻云连尽三杯后,才道:“老夫刚才还暗叹要一个人独喝闷酒,岂知上天立时赐我酒友,真是痛快|”
浪翻云微笑不语。他眼光高明,见这人气派不凡,却没有半点铜臭味道,已对这人的身份猜了个大概出来。
那人自我介绍道:“老夫姓陈名今方,字惜花,不知兄台和这位姑娘高性大名?”
浪翻云淡淡答道:“看在你那坛好酒的份上,我亦不想随便找个名字骗你,本人便是浪翻云,这位姑娘乃天下第一酿酒名家,‘酒神’左伯颜之女。”他这几句以内力迫出,注入陈今方耳内,不怕会给房外的人听到。
陈令方全身一震,目瞪口呆,好一会才定过神来,干笑两声,压低声音道:“令方何幸,前两晚才和魔师庞斑在同一青楼喝酒,今天便与大下第一剑交杯言欢。”
外面传来他武师的声音道:“老爷!”
陈今方知道他们听不到自己的说话声,生出警觉,故出言相询,喝道:“你们站远一点,我有事要和这位兄台商量。”
足音响起。
浪翻云计算着对方的距离,知道再难以听到他们的说话,才道:“陈兄看来是官场中人,而浪某则是朝廷眼中的反贼,陈兄实不宜在此勾留。”
陈今方回复初进房时的潇洒,哈哈一笑,低声道:“怒蛟帮虽被称为黑道,但比起很多白道门派更配称为侠义中人,陈某一生最爱流连青楼,最爱结交天下豪雄义侠,怎会不知,让陈某再敬浪兄一杯。”
左诗见这陈今方如此有胆色,欢喜地为两人斟酒,自己却不敢再喝。
浪翻云和他再喝一杯后,翻转酒杯,覆在桌面,表示这是最后一杯,也含有逐客之意。
陈今方见状长叹一声道:“实不相瞒,我今次到京师去,是要去当六部里一个重要职位,至于是福是祸,也是难以逆料,只是当了数十年官,过不惯赋闲的生活,一听到有官当,便心痒难止,浪兄视名利若浮云,定会笑我愚鲁。”
浪翻云微笑道:“人各有志,只要陈兄肯为天下百姓尽点力,当官有何不好?”
陈今方满怀感慨道:“大明开国之初,谁不是满怀壮志,想为天下黎民尽点心力,当年我在刘基公手下任事,岂知皇上宠信中书省丞相胡惟庸,这奸贼结党营私,连刘公也因吃了他医生开来的药,胸生硬块,大如拳头,活活梗死,幸好我有大统领楞严暗中照拂,才得罢官还乡。唉!在朝中任事,终日战战兢兢,连自己的生命财产也是朝不保夕,更不要说是为民办事了,只希望一年半载后,能外放出来当个地方府官,那时或可一展抱负。”
浪翻云谅解地点头,却不再言语。
陈令方心生感激,知道他是怕自己和他结交惹祸。
敲门声响。
门外有人道:“老爷!可以上船了。”
陈今方应道:“知道了!让夫人少爷小姐他们先上船,我跟着便来。”转向浪翻云道:“陈某今次趁运货上船之际,偷闲上来喝一杯酒,想不到得遇大驾,实乃三生之幸,将来若有机会,陈某定在皇上面前为贵帮美言两句。”诚恳地伸出手来。
浪翻云和他重重一握,笑道:“不送了!”
陈令方转向左诗道:“老夫自命乃惜花之人,日前想见江南第一才女怜秀秀一脸而不得,幸好今日得遇姑娘,并听得妙韵仙曲,已是无憾,足慰平生。”
左诗合羞谢过。
陈令方哈哈一笑,出门去了,留下了那还剩下大半坛的美酒。
浪翻云和左诗对视而笑,都觉得这陈令方非是一般利欲熏心的俗人。
“咯咯咯!”
门响。
浪翻云道:“进来!”
一名大汉走了进来,施礼后道:“浪首座,船预备好了,可随时上船。”
浪翻云拿起那半坛酒,长身而起,向左诗笑道:“今晚在长江秋月下,诗儿你又可以暂驻醉乡了。”
左诗跟着站起,喜孜孜点着头。
浪翻云爽然而笑,当先去了。
巨舟乘风破浪,扬帆挺进。
江风迎脸吹来,卓立船头的风行烈和谷倩莲神清气爽。
那些早先被风行烈制服的人中,有几个是魅影剑派雇用的水手,这时被放了出来,在谷倩莲略施手段下,贴贴服服地操控着大船。
谷倩莲见鄱阳湖远远在望,雀跃道:“快到了!快到了!”
风行烈默默看着前方,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谷倩莲挨近他身旁,亲匿地用手肘轻碰他的手臂道:“在想什么?”
风行烈道:“你看两岸的景色多么美丽,令人再不愿想起人世间的仇杀和恩怨。”
谷倩莲美目转往岸旁,宽广的绿野、苍翠的高林野树,随着像一匹锦缎般的山势起伏延展往两旁的地极,间中点缀着数间茅舍,炊烟轻起,确似使人忘去尘俗的自然仙境,世外99lib?桃源。
风行烈叹了一口气。
谷倩莲微嗔道:“为何还要长嗟短叹,刚才那一仗胜得漂亮极了,看卜敌、刁项他们还敢否小觑我们?”
风行烈苦笑道:“谷小姐不要高兴得太早,事情只是刚刚开始,今次他们败于因轻敌而警觉不足,下次便没有那么易相与了。你也看到那刁夫人万红菊多么厉害,将来怎样应付他们,真是教人想想也头痛呢。”
谷倩莲甜甜一笑道:“想不通的事,我习惯了不去想它。是了!早先你还唤我作倩莲,为何这么快忘记了?”
风行烈一呆道:“那时似乎不适合唤你作谷小姐吧?”
谷倩莲刁蛮地道:“叫开倩莲便不能改变,你就算后悔也不行。”
风行烈这些天来与她出生入死,要说和这美丽娇娆没有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他自己也不相信,只不过那是否男女之爱,谷倩莲能否取代靳冰云,则他一时也弄不清楚,举手投降道:“谷小姐怎么说便怎么办吧!”
谷倩莲跺脚道:“你还是叫我谷小姐?”
风行烈心知肚明拗她不过,岔开话题道:“好了!倩莲!鄱阳湖已在望,我们应该怎么办?”
谷倩莲道:“救兵如救火,我们当然要尽速赶返双修府去,好通知公主作出应变的准备。”
风行烈神色凝重起来,道:“卜敌这样大举来侵,定不能瞒过贵府的侦察网,难道他们不怕贵府忍一时之气,迁居避祸吗?以方夜羽一向谋定后动的作风,怎会露出这样的破绽?”
谷倩莲点头道:“早先我们躲在桌底偷听刁家父子的说话,他们便有方夜羽的人早将往双修府的去路完全封锁之语,噢!不好!”转向那些水手喝道:“快泊往岸边!”
其中一个水手苦着脸道:“这样泊往江边是非常危险的,至少要把帆先卸下来。”
谷倩莲怒道:“我不理!”
风行烈插人道:“只要将船靠近岸旁,我们自有办法上岸。”
水手们没有法子,移动帆向,摆动舵把,大船往岸旁逐渐靠拢过去。
谷倩莲盈盈一笑,拉起风行烈的大手,甜笑道:“跳上岸时你最紧要拉我一把!”
风行烈给她温柔的纤手握着,怜意大生,暗忖无论如何,自己也要将这红颜知己护返双修府中,假若烈震北真能彻底治好自己的怪伤势,即管庞斑亲临,大不了不过是力战而死,也胜过东逃西窜的生涯。
想到这里,不由记起了患难好友韩柏和范良极来,只望他们能骷吉人天相,将来好有再见之日。
大船这时离岸只有七、八丈远,遇过了一堆乱石后,缓缓续往岸旁靠去。
风行烈喝道:“去!”
两人腾空而起,飞离舱板,投往仙境般美丽的绿岸上去。
蹄声响起。
十六骑当先开道,吓得大街上的人纷纷让开,避往一旁。
“府台出巡,肃静迥避!”
呼喝声直传开去。
街上各人纷纷避入店铺或横巷之内,一条本是熙来攘往,人头涌涌的大街,刹那间变成一片死寂。
十六骑后再来十六骑。
然后才是百多名全副戎装的衙兵,分作左右两行,夹护着十多辆马车,浩浩荡荡往城门开去,这样的阵仗,在武昌府来说,也是罕见的事。
其中的一辆马车,里面坐的当然是韩柏假扮的朴文正高句丽专使。
范良极也缩在车厢里,看着车外,兴奋万分地道:“任得方夜羽那小子想破了头,也想不到竟是由府台大人亲自护送我们出城去。”
韩柏仍有点担心道:“万一那小子不顾一切,硬是派人试探车内是什么人,那怎办才好?”
柔柔亦脸有忧色地点头。
范良极道:“你可放一百个心、甚至一千个心、一万个心。方夜羽目前最顾忌的便是官府,给个天他做胆他也不会招惹与官府有关的任何人事呢。”
韩柏一呆道:“这就奇了,方夜羽摆明要造朝廷的反,怎会反怕了官府。”
范良极转过头来,老气横秋地向韩柏道:“都说你这小子江湖经验浅薄,不过也难怪你看不通这种微妙的形势,现在横竖有点空闲,让我考考你来看,告诉我,皇帝小子最怕的是什么?”
一旁的柔柔知道范良极又在耍弄韩柏,翻他不乖乖留在地穴里的旧账,苦忍着笑,别过俏脸去,免得给韩柏看到了她的表情会不高兴。
韩柏知道又落在下风,气地道:“当然最怕是江山不保。”
范良极愕了一愕,重新估量韩柏的应对能力,嘿然道:“小子果然答得聪明,但我要求的答案却是朱小子最怕的是哪类人,譬如蒙古人?黑道帮会?开国功臣?白道各派诸如此类。”
韩柏与魔种结合后,加上本身灵锐的根骨,识见早高人数等,可惜还未太懂运用,只有在危急时才能充份发挥出来,这刻为了不被范良极玩弄于股掌之上,连忙静心细想起来。
好一会他才道:“当然不会是方夜羽所代表的蒙人,否则怎会像现在般只眼开只眼闭,任由方夜羽蚕食黑道,噢!我知道了,定是黑道,朱元……嘿!朱元璋最忌惮的应是黑道。”他还是笫一次冲口直呼当今天子的名字,只觉心中一阵快意,有种打破了禁忌的痛快感。
范良极道:“你答对了一半,朱元璋最怕的是开国功臣和黑道势力的结合,说到底,像‘鬼王’虚若无那种开国功臣,谁不是出身于黑道,和黑道有若千丝万缕的关系。”
韩柏搔头道:“真是令人难以费解,朱……朱元璋应该最怕蒙人复辟才是正理,为何……”
范良极终找到机会,嗤之以鼻道:“蒙人盛世已过,统治中原期间,又使百姓吃尽苦头,想再入主中原,谈何容易。朱元璋这小子别的没有怎样,但鬼心术却是无人能及,偏让方夜羽这威胁存在,既可借他铲除黑道开国时群雄割据所留下来的残余势力,又可使朝中文武不敢有和他争天下的异动,一石二鸟,厉害非常哩!方夜羽正是看清楚这点,所以尽量低调,不去招惹官府,以免朱元璋被迫和他们正面冲突,朱小子如此玩火,希望不要引火焚身才好。”
韩柏给范良极精到的分析引出兴趣来,摆出前所未有的谦虚态度问道:“朱元璋为何如此顾忌开国的功臣,他的天下不是由他们为他打出来吗?”
范良极见韩柏小儿如此虚心请益,大为高兴,更是口若悬河道:“这是朱小子的一个心结,哼!他是什么出身?不过是皇觉寺一个小行童,连做和尚也够不上资格,整天扫地担水。若是连他也可以当皇帝,谁不可以当皇帝?你说他怕不怕别人有这想法?”顿了一顿续道:“何况他之所以能统率群雄,全赖挟持得到天下英雄支持的小明王以令诸侯,当年他假装迎小明王到应天府,在渡江时却趁机把船弄翻,使人将小明王拖进水里活生生淹死,与黑白两道中一直因小明王而支持他的群雄分裂反目,这才有黑道大小邦据势力的出现,朱元璋虽再三命手下大将对这些黑道势力加以讨伐,但大家都是出自同一源头,交情深厚,心中又觉得朱元璋忘恩负义,谁肯真正出力,只是虚应故事,你说这招不招朱元璋之忌?”
韩柏恍然道:“老小子你果然了得,看得这么透彻。”
范良极正说得口沫横飞,也不计较韩柏唤他作老小子,嘻嘻一笑,伸手拍了拍韩柏的肚皮道:“像你肚内的赤尊信,他的红巾盗前身便是朱元璋在淮西脱离了彭莹玉的‘弥勒教’后改投的‘红巾军’,跟在郭子兴旁当个小卒,后来娶了老郭的养女才藉裙带关系扶摇直上,但看看后来出兵攻打张士诚时,他发出的檄文便公开骂弥勒教妖言惑众,又骂红巾军焚荡城郭、杀戮士夫、荼毒生灵,和过去的自己划清界线,所以开国后放着李善长,徐达、虚若无、刘基等一众有战功的开国大臣不用,反起用不见经传的胡惟庸和楞严,便是由于对这批开国名将顾忌甚深,小于你明白了没有?”
韩柏正要答话。
柔柔惊喜地道:“出城了!”
第三十章 真相大白
秦梦瑶在众人灼灼的目光迫视下,灵光闪过心头,醒悟到自己之所以在这尘世中愈陷愈深,皆缘起于自己有所为而来,有所求而作。
正因为地想找出韩府凶案的真凶,以消弭八派的矛盾,所以才会愈陷愈深,假若她能谨守“剑心通明”的境界,就像韩柏那样,连别人的陷害也不放在心上,才能合乎剑道之旨,此才是“因其无所守,故而无所不守”的境界。
这突如其来的明悟使她稍有波动的心湖完全静止下来,镜子般反映着眼前众生之态。
她的修为又深进了一层。这亦见言静庵要她履足凡庞的深意。
目不转睛看着秦梦瑶的众人,忽地感到一切都像是静止了下来,那是一玄妙至难以言传的感觉。
打破沉默是谢峰的干咳声。他沉声道:“梦瑶小姐,这里各人都等着你说话。”
梦瑶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道:“各位不知曾否听过百年前传鹰大侠所用的厚背刀呢?”
这淡淡的一句话像将一块大石投进了平静的湖水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众人耸然色变,难道失踪了近百年的“鹰刀”又再出世,据江湖传说,这厚背刀包含了传鹰得成天道的绝大秘密,谁能得到这把刀,将有机会成为第二个传鹰。
传鹰当年在千军万马里,双身刺杀思汉飞,当时并没有携着厚背刀,而亦因此惹起了传说,例如传鹰将刀藏在名山之内,留待有缘;又有人说傅鹰将刀沉入大海里,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不舍皱眉道:“难道韩府凶案竟与此刀有关?..”
秦梦瑶淡淡道:“这刀不知是何原因,辗转流落往西藏八师巴圆寂的布达拉宫中,到了与传鹰无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的白莲珏手里,供奉于宫内。藏人亦深信此刀拥有洞破天道的大秘密,可是百年来除了一个人外,无人能参详出其中玄虚。”
杨奉神色凝重之极地道:“梦瑶小姐又如何得知这惊天动地的大秘密,那人又是谁?”
秦梦瑶道:“假若傅鹰的厚背刀永远留在布达拉宫之内,这秘密将会湮灭无闻,可是有一个人将这刀带到了中原来,这人就是传鹰和白莲珏所生的儿子鹰缘活佛。布达拉宫内不懂半点武功,但禅功道行却最高深的喇嘛僧王。整个西藏只有他一个人可以带走这神秘莫测的鹰刀,因为他就是唯一有资格破悟鹰刀那法力最深的僧王,只有他一个人才可以明白他父亲的刀。所以当他将刀带离西藏时,西藏没有任何一个人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做,因为只要他留在西藏,那刀就是属于他的了。于是西藏举行一个史无前例的公决会,一致决定了要将这刀取回来。”
众人听得目定口呆,连韩府凶案也抛到了一旁,只想着这惊天动地的大事。鹰刀竟到了中原,还可能来到韩府的武库内,那是多么震慑人心的一件事。
秦梦瑶道:“鹰缘活佛怎样逃过西藏所有喇嘛寺都参与了的大搜捕,只能说是个令人难以相信的奇迹,因为他只是个不懂武技的人,只是这点,便知果真虎父无犬子。鹰缘活佛是个真的活佛,有道行的活佛,一个连庞斑和浪翻云也会心动的人物。鹰缘也使不世之雄厉若海对他动了心,真正的心动!”
众人听得差点连呼吸也停止了下来。
以不舍这修养,一对镜目也爆闭起前所未有的光芒;连正悲子之逝的谢峰,亦暂时忘记了儿子的事。
秦梦瑶美眸异闪烁,像是两颗最美丽的深黑宝石。无可否认,鹰缘活佛也令她心动。只凭他是传鹰的儿子,带着这古今无双的绝代人物血缘这点上。已无人能不心动了。
秦梦瑶无限缅怀地柔声道:“厉若海如何撞上了鹰缘活佛,为何会将他囚禁起来,据风行烈说,那是一场非常动人和曲折的精神角力,厉若海要证明给鹰缘看,他能‘不动心地’将鹰缘杀死,至于其中细节风行烈却没有说出来,只知他救走了鹰缘,可是后来当风行烈回想起整件事,却觉得其实是鹰缘帮了他,因为他只有真正地离开了厉若海,才有希望超越厉若海。其中微妙之处,确是精非常。”
无论对秦梦瑶有敌意或没有敌意的人,都从她遣辞语意间,感受着她对这件事那超越了俗世的视事角度。
简正明冷冷道:“厉若海定是想得到那把鹰刀。”
秦梦瑶微微一笑,从容应道:“厉若海早超越了‘贪念’这沉浸于物欲彼我的层次,一眼也不看那鹰刀,一句也不提那把鹰刀,连风行烈带走鹰缘时。那把刀仍是留在鹰缘身旁。风行烈向净念禅宗的广渡说,假若厉若海来追他,他肯定全无胜望,甚至不敢动手反抗,但厉若海只像做给下面的人看般,派出了十三夜骑,以厉若海的眼力,难道不知道十三夜骑比不上他的好徒儿吗,其中定有一些外人难明的奥妙在内。我猜想可能厉若海在这场精神竞宝里其实就是那输家,因为他并不能‘不动心地’杀死鹰缘,所以风行烈反帮了他一个大忙,免他陷于进退维谷的窘境。”
不舍仰天一叹道:“我既佩服鹰缘大师,更佩服厉若海,因为他勇于认输。”
秦梦瑶淡淡道:“鹰缘将刀交给了风行烈,自己却住进某一名山的一个山洞里,闭关不出,没有人知道他在里而做什么?”
众人再一阵震动。
这百岁的僧王,傅鹰的儿子,他竟真的来到了中原。
秦梦瑶道:“先前所说的,还不是最微妙的地方,最微妙之处莫如风行烈得鹰缘以双目渡过来的一丝奇异的气流。既使他避过了种魔大法内‘鼎灭种生’的奇祸,庞斑也因此未能得竟全功,不能一步登天。这看来便像是传鹰和蒙赤行那难知胜败的一战在百年后的延续,只是换了儿子和徒儿。”
马峻声垂下了头,仍是难以掩饰他俊脸的剧烈变化。
秦梦瑶美目一放一收,把握了场内每一个人的表情变化,知道自己控制着全场情绪,而这亦正是她想做到的效果,严格来说,自她以“照妖法眼”环视众人开始,她的剑已离了鞘,在一个精神的局面出了招。
她那带着一股使人心灵平静的力量的浅言轻语,在落针可闻的大厅内继续响起道:“基于一个风行烈不肯说藏书网出来的原因,他把刀交给了韩清风前辈,韩公则将刀送来了武库,交给了韩柏打理。这小子也说那是把奇妙的刀。”韩柏揉合了智能和天真的脸容在她静若止水的心湖内冒一冒头,又沉了下去。
众人至此才舒出一口气来,明白了这曲折得令人难以相信的过程。
秦梦瑶一点也不给众人喘息的机会,道:“当日我进入武库时,才踏进门内便感应到那把刀的灵动之气,但我却没有动心,也不可动心,否则多年清修,将毁于一念之间,不舍大师你能否在这点加以补说。”
众人为之愕然,不知为何不舍能补说秦梦瑶这种微妙的心灵境界。
不舍点头道:“换了是庞斑和浪翻云,也会像厉若海那样一眼也不看那把奇异的刀,因为他们都各自经历了一段遥远的长路,到达目前行将突破天人之界的修养成就,而亦只有在这条个人闯出来的道路继续坚持下去,否之若受他物影响,又或心有外求,功力将大幅减退,得不偿失。”
众人虽不能完全明白不舍的话,但都隐隐感到他的话包含着武道修行>上至妙的至理。
谢峰心中一阵气馁,因为他终于知道自己确是比不上不舍,因为自听到鹰刀一事后,他便起了想一见鹰刀之心。
秦梦瑶淡然道:“当我们离开武库时,峻声兄和青联兄先后看到那柄刀,但都装作没事儿般,希文兄慧芷小姐你们不会全无所觉吧!”
韩希文和韩慧芷一齐色动,“呵!”一声叫了起来,显是想起当日情景。
秦梦瑶抽丝剥茧,将整件本是扑朔迷离的神秘凶案逐层逐层揭示开来。
掌握的节奏恰到好处,造成了强大的说服力,至此众人才真止感受到秦梦瑶超人的智能和驾慑群雄的非凡魅力。
秦梦瑶续道:“离开武库后,我接到了净念禅宗广渡大师要求援手的急讯,匆匆离开,暗中保护风行烈往秘处避祸疗伤,亦从广渡处知悉了有关鹰刀的整件事,哪知韩府内青联兄已出了事。”
大厅内静至极点。
秦梦瑶说到这里,终于澄清了最关键的两个疑点。
首先,秦梦瑶和凶案绝无关系。
要知冷铁心和沙千里“斗胆”怀疑身份超然的秦梦瑶,全起因于她在柳林内阻止不舍向庞斑挑战,惹起误会,以为她是在帮庞斑,否则谁敢怀疑她。但在她帮助风行烈这点上,可看出秦梦与庞斑是站在对立的位置。
而且,秦梦瑶以巧妙的方式,通过了不舍的口,说明了她对鹰刀绝没有非份之想。
而更重要的是,她说出了与净念禅宗的密切关系,否则广渡怎会这么快找上了她施援手,而若非有她这级数的高手出马,风行烈亦没有可能逃过方夜羽的追捕。
这时谁还敢怀疑她。
其次,韩府凶案杀人的动机,亦被清楚揭示了出来,就是因为这把惊天动地的鹰刀。
秦梦瑶美目落在脸上再无半点血色的马峻声脸上,却没有说话。
不舍仰天一叹道:“若我所料不差,峻声和青联两人在济南遇到清风兄时,清风兄曾将鹰刀的事告知了两人,着他们回去通知师门,好作出处理鹰刀的决定,却没有把刀交给他们,而是由自己带回了韩府。可是峻声和青联不但没有依言通知师门尊长,还追着清风兄到了韩府,在武库内意外地发现了鹰刀,引出了所有事故,我有说错吗?峻声!”
马峻声垂着头,没有作声。
谢峰的脸色变得非常雏看。若事属如此,自己儿子的死是咎由自取了。
韩天德颤声道:“大哥究竟到了哪里去?”
秦梦瑶道:“谁取去了鹰刀,谁就是把韩老关起来的人,因为对方怀疑韩老从风行热处辗转得悉了有关鹰刀的秘密。”
另一个疑问立时升起,以韩清风的老到和高明的武功,马峻声一人之力,如何可以不动声色擒下他并关了起来。
一直为马峻声说话的杨奉道:“这正是最关键的一点,假设声侄和谢小弟都生出对鹰刀贪觑之心,自是各怀鬼胎,声侄都还能在武库这险地对心有警戒的谢小弟暗算成功,所以凶手应是另有其人。”
众人虽没有任何表示,但连谢峰心中也暗暗同意杨奉的话,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秦梦瑶淡淡道:“杨老说得好,凶手实是另有其人!”
所有目光立时全集中在秦梦瑶身上,知道她尚有下文。
秦梦瑶依然是闲悠自若,望着马峻声平静地道:“凶手是马二小姐马心莹!”
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震慑全场。
马峻声全身一震,额际青筋突现,猛地抬头,暴喝道:“胡说!”直到这刻,他才和秦梦瑶的目光短兵交接,想起自己由有资格追求这美女的尊贵身份,变成现在和阶下之囚相差不远的境地,禁不住百感交美。
秦梦瑶保持着她宁和的心境,缓缓道:“当日我和青联兄及马兄联袂来韩府,途中遇上了马二小姐,便觉巧得有点出奇,青联兄亦感到不安,恐马兄召到来帮手,但后来马二小姐表现出对青联兄爱慕非常,还处处帮着青联兄和乃兄抬,才减去青联兄疑虑之心。”顿了一顿续道:“心莹小姐表面看来似乎是个刁蛮任性的千金小姐,但在我留心观察下,那都是高明的掩饰,其实她的武功和心智,绝不会在马兄之下,当时亦只有她可接近青联兄而不被他怀疑。”
马峻声“霍”地立起,失去了一直以来的镇定,指着秦梦瑶厉声道:“你陷害我还不够,还要诬蔑我的二女儿!”
众人均冷冷看着马峻声,心知肚明他在撑着,可是仍找不到一个可以令马峻声哑口无言的证据。
杨奉沉声道:“梦瑶小姐的话,虽然很有说服力,仍是猜测的成分居多,若以此来定声侄的罪,我杨奉第一个不服。”
众人都没有作声。因为若是马家兄妹全卷入了这事内,则这两人的父亲,与杨奉和不舍昔日并称“鬼王三杰”的马家堡主马任名,很可能亦在暗中出力,说不定韩清风正是给他擒起来。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敢轻率说话。因为一个不小心,将会惹来无尽的烦恼,不似马峻声只是八派里的一个小辈。
假若杨奉亦是他们的人,那可能代表背后真正的主使者是“鬼王”虚若无了,那时将连八派联盟亦不敢轻举妄动,以免引起轩然大波。
秦梦瑶恬静地道:“事关别人清誉,梦瑶怎敢胡乱揣测,现在我只要马兄答我一个问题,就是当日韩柏被押赴黄州府途中,韩柏被逍遥门的孤竹硬抢了去,要收他为徒,何旗扬等当然不是他对手,马兄却兵不血刃地将韩柏从孤竹手上拿回来,请问马兄向孤竹说了些甚么话?”
众人还是首次听到这事,都以为是韩柏亲口告诉秦梦,却不知是由范良极转告,而且还只是告诉了大略,并不知马孤两人的说话内容。
连马峻声也以为如此,心想韩柏那日将他与孤竹对话全听了去,当时想着一到黄州府大牢何旗扬即会杀人灭口,怎知这小子却因祸得福死不了,现在秦梦瑶向他抛出了这个问题,救他如何应付,一时间哑口无言。
“叮!”
一下兵刃相交的声响惊醒了厅内大气也不敢透一口的各人。
接着是一连串刀劈剑架的声音,迅快地由远而近,同时隐闻叱喝和惊叱声。
众人交换了个眼色,都是心中懔然。
韩府内举行这么重要的会议,各派自是派出门下弟子,把守要道。防止有外人随便闯进来,眼前这人公然强闯,视八派如无物,而且看来弟子们还拦他不住,谁人有此胆量,有此本领?
第三十一章 红日法王
被范良极打伤了的“万里横行”强望生,坐在亭内的石椅上,看着石桌上一碗浓黑的药汤面冒起来的腾腾热气,脸色仓白,可见范良极那一下实是伤得他不轻。
里赤媚则悠闲地在亭旁花丛里的小径漫步,细意观赏几盆开早了的兰花,似乎再没有其他事物比这更能引起他的兴趣。
强望生咕哝道:“怎会找不到韩柏?”
方夜羽微微一笑道:“不是这小子难抓,而是范良极这老家伙难找,秦梦瑶若非知道有范良极在附近照应韩柏,亦不肯轻易让里老师离去。”
强望生有点不满地看了远处的里赤媚一眼,提高了点声音道:“以里老大魅变之术,谁可拦得住他,只要当时给韩柏加多一掌,不是所有问题也解决了吗。”
园内的里赤媚对强望生的话置若不闻,伸手摘起一朵兰花,送到鼻端用心地嗅着。
方夜羽道:“秦梦璃加上不舍,恐怕师尊也要有三分顾忌,里老师又中了韩柏那小子一脚,若再加上一个范良极。任谁人也要忍着不动手,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只要韩柏仍在武昌,我们迟早可把他挖出来。”
强望生听到范良极一个字一对眼欲要喷出火来,正想骂上几句,里赤媚那柔美韧韧,不温不火的招牌声音传过来道:“老四!内伤最忌动气,伤药最怕冷饮。”
强望生呆了一呆,深吸一口气后,平静下来,举碗“嘟嘟”的把药汤喝个干净。
方夜羽皱眉苦思道:“范良极究竟将韩柏藏到哪里去了,照理若还有个逍遥艳姬,韩柏又受了伤。他们要躲起来真不容易呀!”
这时又有手下进来报告,说完成了对城南区的搜索和调查,却没有任何发现,也没有人见过可疑的生脸人。
里赤媚拈起那朵兰花,走入亭内,来到方夜羽旁,悠悠道:“会否是这三个人早溜出城外去了?”
方夜羽摇头道:“我们的封锁网如此严密,即管他们能逃出城外,也绝逃不过我们的眼线,除非……”
里赤媚道:“除非是他们能混在刚才府台兰致远的车队里,那是我们唯一没有碰的出城队伍。”
方夜羽道:“若范良极和韩柏真是神通广大至可使得动堂堂府台大人来掩护他们出城,我们也唯有输得口 670d." >服心服,但我却怀疑他们是否有这种能耐?”
里赤媚点头道:“虽然世事往往出人意表,怕亦不会离奇至此,不过这事很快即可揭晓,你在官府的线眼应该很快有消息报回来了。”
话才说完,又有手下进来报讯,通:“府台那边有话回过来,原来有外国来的特使带着献给朱元璋的名贵贡品途经武昌,所以兰致远亲自押阵,送上一程。”
方夜羽一愕道:“哪处来的使节?”
那名手下道:“兰致远紧张得不得了,所以他身旁的人都不肯多说。知道的就是这么多了。”
方夜羽挥退手下,向里赤媚道:“原来如此,看来应与范韩两人无关。”
里赤媚同意道:“无论他们三头六臂,也不能在事态忙急下化身变成外国使节,更没有可能变出可令兰致远深信不疑的贡品和两国交往的文书证明,所以两人应仍在城内,我们耐着点性子吧!”
方夜羽沉吟不语。
这人天性刚毅沉着,愈困难的事愈感到乐在其中。
里赤媚将手上兰花抛往亭下的人造溪流里,让兰花随水而去,问道:“刚才我看到怒蛟帮在秘密调动手上几艘性能最佳、作战力量最强的船舰,看来是准备援救双修府,你是否准备和他们打场硬仗?”
方夜羽道:“调动船只并非现在的事,早在几天前浪翻云离岛后,怒蛟帮便进入全面备战的状态,二十八艘最大的战船均驶离了码头,不知所踪,教我们完全猜不到怒蛟帮的布局,不知道它们可以在我们意想不到的情况下突然出现。”
强望生调气完毕,精神好了点,道:“若我们能将怒蛟帮的水师掌握在手里,将可以把整条长江彻底控制过来,于我们灭明兴元的大业会有极大的助力。”
方夜羽道:“强老师.99lib?t>说得一点不错,现在天下黑道最少有一半落进我们手里,但没有了怒蛟帮,等如龙没有了眼睛,何况怒蛟帮一日称雄水道,我们一日不能展开反攻的打动,所以收服怒蛟帮,乃是我们眼前第一要称。”
强望生沉吟道:“我们应否待至拦江之战后,才向怒蛟帮开刀。”
方夜羽脸上闪过复杂之极的表情,叹了一口气,轻轻道:“假设师尊出手我们意外地输了,我们应怎么办?”
强望生呆了起来,显是从未想过这可能性。
连里赤媚亦为之愕然,道:“庞老怎么会输!”
方夜羽道:“那并非我们对师尊没有信心,反之我比任何人对他更有信心,但既然我身为复蒙主帅,身上系着千千万万同胞的安危,我不能不设想每一个可能性。”顿了顿续道:“明朝立国至今不过十多年,阵脚未稳,但每过一天。朱元璋的皇座便稳上一分,所以我们实应争取时间,趁朱元璋仍在隔岸观火的当儿,开展大业。”
强望生叹道:“假设庞老肯出手,何愁大事不成?”
里赤媚失笑道:“假设?假设庞老不退隐二十年,再多十个朱元璋也赶不走我们,言静庵这一招也不可不谓之利害极矣。”
方夜羽微笑道:“又让我作另一个假设,就是假设当年传鹰放弃仙道的追求,转而号召天下,我们是否仍能入主中原。也将是个大疑问。”
里赤媚收起笑容,神态仍是轻轻松松,闲话家常地道:“自上官飞创立怒蛟帮,以水道起家,称雄天下,朱元璋若非得他之助,也不能击败亦以水战见称的陈友谅,今次我们若与怒蛟帮正面对仗,无可避免也要和他们在江面湖上一决雌雄,岂非重蹈昔日陈友谅的覆辙?”
方夜羽道:“为了对付怒蛟帮,我请得了怒蛟帮的死敌黄河帮助阵,非是没有一拼之力,不过上策仍是希望进行‘点’的打击,只要能除掉凌战天和翟雨时两人,怒蛟帮将再不足惧,迟早会成为我囊中之物。”
强望生奇道:“这些汉人难道不知我们的目的乃是要重返中原,为何仍乐于与我们合作?”
方夜羽道:“这事微妙非常,以黄河帮为例,帮主蓝天云乃陈友谅旧都,与朱元璋故是仇深似海,又因黄河隔断南北,有如芒刺在朱元璋之背,故剿之不遣余力,使黄河帮声势若江河日下,势力日蹙,于是看到生存之道,莫如愈乱愈好,所以今次我们向他招手,恰好正中他下,若中原回复四分五裂之局,说不定他还可以当上皇帝,你说他怎还有空计较我们是什么人?”
里赤媚一笑道:“看来夜羽早成竹在胸,那便告诉我,里赤媚可以帮上什么忙?”
方夜羽眼中爆起精芒,沉声道:“我只希望里老师能在怒蛟帮进入鄱阳湖前,杀死凌战天和翟雨时。”
里赤媚看他一眼后,望往亭外阳光漫天的花园,淡淡道:“放心吧:只要他们肯离开怒蛟帮,我里赤媚有把握要他们永远回不了去。”
不舍的声音悠悠传去道:“何方高人大驾光临。”
“叮!”
再一下刃击之音,一把年青雄壮的声音传回来道:“怒蛟帮戚长征。到此来找少林马峻声讨回一笔账。”一边说,一边是兵刃交击的连串音响逐渐移近。
众人齐齐动容,这戚长征竟能边打边说,且声音清朗不断,像平常说话般,只此已可知他功力远胜拦路的众门人。
不舍眉毛一耸,道:“放他进来!”
兵刃声沉寂下去,一个虎背熊腰、健硕挺拔,脸相豪雄,但看上去爽朗舒服,教人喜欢的青年,背插着长刀,龙行虎步走进厅内。
他丝毫没有因成为了众人目光的集中对象而有丝毫不安,油然一笑,闪闪有神的眼光掠过全场,到了秦梦瑶美绝人世的俏脸上愕了一愕,眼睛掠过精芒,才移了开去,最后来到马峻声身上,仰天一阵豪笑道:“马兄见我戚长征今日安然在此,是否感到失望?”
众人听他语气,便知马峻声定是干了对不起戚长征的事。
不舍皱眉道:“戚小兄可知这厅内止举行八派的重要会议……”
戚长征哈哈一笑,打断不舍道:“我就是要拣这时候来,好将马峻声的所作所为,让自命正道的人知道。”顿了一顿,忍不住望往秦梦瑶,抱拳道:“请问这位姑娘,是否就是慈航静斋三百年来首次有传人入世的秦梦瑶姑娘?”
秦梦瑶浅笑点头。
戚长征仰天一叹道:“天下间竟有如此秀色,戚长征真是大开眼界。”
换了第二个人来说这番话,众人定会怪他色胆包天,不懂礼貌,而且不适合在这种情况下说,但戚长征语气真挚诚切,反使人感到他率直坦白的可爱性格。
谢峰心中一动道:“戚小兄与马峻声有何过节,何不爽快说出来。”
戚长征眼光再落在马峻声脸上,冷笑道:“我还当你是个肝胆相照的朋友,将我们的行踪全盘奉上,希望你能为我请来援兵,但我们得到的是什么援手?就是莫意闲和谈应手张开了的虎口,马峻声!你有何解释?”
“砰!”
谢峰拍几而起,厉声道:“马峻声!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众人心中感叹,又会是这么巧,刚刚秦梦瑶还在质询马峻声以什么条件向孤竹换回韩柏,这戚长征便来与问罪之师,不用说也是马峻声向孤竹露了怒蛟帮一众的行踪,才使莫谈两人知道应在何处守候他们,难道真是天网恢,疏而不漏?
假若马峻声晓得秦梦瑶其实并不知他和孤竹的对话,可能还会砌辞强辩。现在却知道说出什么砌辞也没有人相信,他原本以为今次必能因缺乏真凭实据可安然过关,岂知事与愿违,说到底都是因为韩柏并没有死,可知人算是大不上天算。
云清站了起来。向不舍和谢峰各施一礼后道:“这事现在清楚明白,云清要离此回观了。”语气中带着一股心灰意冷的味道,她此次来韩府,本打算看能怎样助马峻声冼脱嫌疑。可是当知道她和范良极的关系极可能是由马峻声露出去给方夜羽知道后,才醒觉自己在马家始终是个外人,一颗心顿时冰冷下来,而马家兄妹这对从少被她宠大的孩了,竟做出了这种劣行,她实在不忍再听下去,再看下去。
没有人出言挽留,也不知可说些什么来挽留她,惟有以目光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厅门处。
戚长征一声闷哼,将各人眼光吸回他身上。
“锵!”
戚长征大刀出鞘,冷然道:“三年前渡头一战,戚某以半招落败,今日很想再试试马兄的剑,是否仍有昔日的雄风?”
马峻声脸色阴沉至极点,没有答话。
不舍轻叹一声,往谢峰看过去,谢峰会意,微一点头,坐回椅里,心中涌起一股奇怪的情绪,夹杂对自己比不上不舍的失望和对死去儿子的失望,忽地意兴索然,马峻声的生死也像与他再没有半丁点儿的关系了。
马峻声牵涉到鹰刀的去向,那再不是少林和长白两家的事,也不只是八派内部的事,而是牵连到中原和西藏武林的大事了。
不舍肃容道:“峻声跪下!”
马峻声脸色数变,缓缓走到厅心,跪了下来。
戚长征大感没趣,刀收背后,立在一旁。
不舍声音转寒道:“不舍以门法令执行者身份,宣判刑罚,你虽没有亲手杀人,但包庇凶手,又冤枉好人,幸好对方吉人天相,才未致免死狱中,自今天起,本僧正式将你逐出师门,并追回武功,你可还有话说?”
众人都默然不语,体谅出不舍的心意。说到底,谢青联之死,只是在争夺鹰刀之事上输给了马家兄妹,与因小笔被蓄意谋杀不可同日而语。而且马峻声乃知道鹰刀去向的人,势成为天下觑觎鹰刀者的共同目标,不舍自不能一掌将他打死。
把他逐出门墙,少林和他划清界线,以后两不相干,避免了西藏和其他中原高手找上门来要人的烦恼。
至于追回他的武功,便是要废掉他二十多年苦修来的功力,对一个武人来说,那是比死还难过的一回 4e8b." >事,这惩罚不可谓不重了。
马峻声垂头道:“不舍大师,请动手吧!”他不称师叔而直呼其号,显然已不认是少林门下。
众人听他声首冷静,不由都暗呼他有种。
不舍叹了一口气,正欲动手,忽地神情一动,往厅顶望上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秦梦瑶喝道:“小心,上面有人!”
厅内众人无不骇然大惊,要知这里高手如云,又有秦梦瑶和不舍这类级数的高手,居然人来到厅上才有所觉,难道来者竟是庞斑?浪翻云?又或早先曾出现过的“人妖”里赤媚?甚至是被怀疑在幕后指使的“鬼王”虚若无?
“哗!”
厅顶瓦面破了个大洞,随着阳光晒下的是无数砾石瓦片,雨点般直射下来,独有马峻声跪处连半点碎屑也没有。
戚长征离马峻声最近,一个箭步前,长刀往马峻声点去,本是要杀他,而是要制他的穴道。
众人怒喝声中,兵器纷纷离鞘,但要先挡开疾射下来的碎石碎片,武功较次的人已头破血流,可见对方的气劲是如何惊人。
不舍暗吸一口真气,连劲震开激射下来的碎瓦,离座飞起,一缠轻烟般往马峻声掠去。秦梦瑶古剑出鞘,在头上化出重重剑芒,腾空而起,往厅顶的破洞冲空而上,姿态美妙得无以复加。
这时马峻声拔出长剑,“锵锵”连挡戚长征迅若奔雷的两刀,这封冤家终于再次动手。红影一闪,一个人由大洞处落而下,速度之惊人,连秦梦瑶也扑了个空,落下处刚拦着不舍的去路,一掌往不舍印去。
不舍这才看清楚对方是个身型雄伟,须眉全老得花白了的喇嘛,印来的手掌开始时并无异样,但在即过来那眨眼的工夫里,手掌由自转红,由小变大,知道对方掌上功夫必有独到之处,一声长啸,剑到手内,劈在对方血红的大手上。
“当!”的一声,如中金石。
不舍闷哼一声,飞退往后,已化开对方掌上传来那怪异无比的内劲。
那红衣喇嘛也“咦”了一声,随势飘飞开去,到了马峻声身后,恰好这时马峻声给戚长征杀得全无还手之力,眼看落败在即,给那喇嘛拦腰抱起。
戚长征眼前一花,马峻声变了那喇嘛,忙全力一刀劈出。
那喇嘛眼中精芒一闪,也不知使了下什么手法,一指弹在刀锋处。
戚长征虎口一震,差点拿不住刀,骇然下叫了声“好家伙”,退了开去。那红衣喇早反身撞入了古剑池冷铁心和一众门下弟子的人丛里。
秦梦瑶双脚在横梁一勾,挂在那里,紧盯着在人堆里纵横捭阖的喇嘛。
不舍再掠过来,岂知迎头黑影压来,心中一叹,伸手接过,原来是古剑池主冷别情的掌上明珠冷凤,把她放在一旁时,那喇嘛已挟着马峻声在古剑池众人的人仰马翻中,冲天而起。
秦梦凌空拦截。
喇嘛一声长笑,将马峻声像兵器般挥出,迎向秦梦瑶电射而至的长剑。
秦梦瑶一声娇叱,便将剑势收回,飘往地上。
喇嘛再将马竣声往上挥起,借势像一支箭般往上疾升,“砰”一声撞破了厅顶处一个大洞,携着一天碎瓦,长啸而去,声音迅速由近而远。
众人看着瓦背撞后下的碎石尘屑,呆在当场。一直没有动手的杨奉一声大喝,穿洞追去。这时谢峰手?上仍托着个古剑池的弟子。
喇嘛的啸声由小变至再不可闻。
“砰!”
冷铁心连退两步,坐倒椅上,喷出了一鲜血,摇头道:“真是高手!”
不舍环目一扫,见到虽有弟子倒在地上,但都是给这喇嘛运劲震飞,阻挡其他高手,受的只是皮外之伤,也可以说是对方手下留情,稍为放下心来,向秦梦瑶望去。
秦梦瑶点头道:“是的!这就是北藏第一高手红日法王。”
不舍望往厅顶的两个大,两束阳光透洞射了下来,心中叹道:“鹰刀出世了,不知又会给这早已烟雨迷途的江湖,带来什么样的灾难呢?”
第三十二章 故人已去
黄昏。
位于鄱阳湖西南的南康府一所妓院的静厅内,乾罗安闲地坐在椅内,右手托着茶盅、左手用盅盖拨着茶面的几片嫩叶,呷了一口浓香的两前龙井。
另一名相貌堂堂,精神奕奕,一身华丽丝质儒服,三十来岁的男子,垂手立在他左侧处,神态虔敬。
乾罗脸上不觉半点长途跋涉的疲累,无限享受地再呷了一口清茶,才将茶盅放在腿上,用只手捧着,让茶热由盅身传进双手和腿内去,像在感受着宝贵的生命,望向那男子奇道:“小章!为何你不坐下来?”
那唤小章的男子肃然应是,将茶几另一边的椅子拉得侧了少许,才敢坐下,以示不敢和乾罗并排而坐。
这李少章是南昌最有势力的武林大豪,手内有几间赌场和妓院,在江湖上也颇有点声望,想不到竟是乾罗布在暗处的一着棋子。
乾罗道:“外面有什么最新的发现?”
李少章恭敬地道:“最轰动的事,莫如卜敌约五艘战船在九江附近给风行烈烧了,弄得狼狈非常,连魅影剑派有刁项助阵的大船。也给风行烈惊走了,刁项真是丢脸丢到了底。这小子恁地了得!卜敌也真大意,大张声势,怕他怎也想不到要这样落个灰头土脸。”
乾罗心头掠过戚长征直率爽朗的脸容,微微一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方夜羽要向怒蛟帮开刀了。”
李少章一愕道:“卜敌去的地方似是鄱阳湖,与远在洞庭的怒蛟帮有何关系?”
乾罗含笑看着他。颇有考较他智力的味道。
李少章皱眉想了想,“呵!”一声道:“我明白了,但……但是卜敌凭什么可引怒蛟帮离洞庭而来,何况……何况怒蛟帮有浪翻云在。魔师庞斑在满江之战前又肯定不会出手,方夜羽怎蠢得去惹他。”
乾罗嘿然道:“你也犯了我同样的错误,就是低估了方夜羽。”说到这里,眼睛往厅门望过去,低喝道:“老杰!你来了。”
厅门像被一阵风般吹了开来,再人影一闪,一个高大冷峻、满脸风霜皱纹的高大老人,跪在乾罗身前道:“少爷!我来了!”
乾罗伸手扶起这年纪比他大上二十年的忠仆,洪声大笑道:“四十年了!我们不见足足四十年了!今日相见虽非代表什么好事,但见到脸总是令人欣悦非常,老杰你身体好吗?”
老杰虽弓背头缩,仍比乾罗高上半个头,神情冷静沉稳,锐利的眼神先掠过站了起来拱手为礼的李少章,才转向乾罗道:“只要少主健在,天大的事情我们也可以架得住。”
乾罗向李少章道:“小章,你来见过老杰,假使天下间要我乾罗我一个可真心信赖的人,必是他无疑。我一身武功虽来自家传,但若非老杰自幼在旁提点,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李少章闻言震惊,喑忖乾罗实是老谋深算之致,竟可把这样一个厉害人物,藏在暗处四十年,半点风声也不漏出来。忙再恭敬施礼。
老杰冷冷看着他,神情倨傲冷漠。
乾罗道:“少章是我自少收养的孤见,忠诚方面绝无问题。”
老杰脸上这才露出半点笑意,微微点头,算是回礼。
李少章知道眼前这老人乃半个乾罗师傅的身份,对方虽只微露善意,已感受宠若惊,神态更是恭谨。
乾罗示意两人分左右坐下,李少章又亲自为老杰递上香茶,三人才继续商议。
乾罗续回早先的话题道:“方夜羽这小子必有妙法引开浪翻云,否则绝不会贸然向怒蛟帮挑战。”转向老杰道:“对方夜羽的实力有什么宝贵情报?”
老杰沉声道:“方夜羽的实力,主要来自三方面,一是魔师宫本身的班底,这批人都是由柳摇技和花解语两人从域外和中原各地精心挑选出来,加以训练,所以名虽不见经传,但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兼且擅长合击战阵之术,又不用自重身份,故纵使是一般高手,遇上他们亦非吃亏不可。”
只听这一番分析,李少章便知道这老杰手上有个庞大的情报网,由此推知,这人亦必握有强大的实力,足可助乾罗东山再起,至此不由更对乾罗四十年前使放下这暗桩的深谋远处,感到慑服。
乾罗想起了绝天灭地两人,点头道:“老杰说得一点没错,我曾和魔师宫的十大煞神中的两人碰过头,果是不可轻忽视之。”
能得乾罗如此评价,绝天灭地两人若然知道,必会欣喜非常。
老杰续道:“第二方面的实力来自蒙古和西藏,蒙人自以当年逃回去约五大高手为首,其中的人妖里赤媚武功直追魔师庞斑,虽仍有一段距离,却是相差不远:中原除了少爷等寥寥数人外,怕没有人足当他对手。新一辈的蒙古好手虽尚未有人露脸,但可猜想必有一二杰出之士,实力不容轻侮。”
乾罗哈哈一笑道:“若非方夜羽手下实力惊人。哪来胆子挑战中原武林?”顿了一顿道:“西藏武功高者都是喇嘛之辈,这些秃奴终年潜修密法,正因如此,他们武功虽高,亦不足惧,盖都难得有兴趣到中原来争霸。”
老杰道:“他们是否有人到中原来,很快将可揭晓。”
李少章一呆道:“听杰老之言,似乎听到了点有关的风声?”
老杰首次对李少竟露出赞许的神色,点头道:“据我在西藏的眼线传回来的消息说,北藏的红日法王和青藏以护法为己任的四密尊者,均已秘密潜入中原,可惜我仍未能采到他们的行踪,只从这点,可知掩让他们的人定是方夜羽无疑。”
李少章禁不住叹道:“杰老的推断确是精到,因为这批喇嘛若非得方夜羽掩护,以如此碍眼的形相,怎瞒得过中原武林的耳目?”
乾罗摇头笑道:“方夜羽这小子亦算厉害,连红日也请得动,真不知他使了什么法宝?红日啊红日!我乾罗倒要秤秤你有多少斤两,是否名实相符?”
老杰神色凝重道:“据说此人成就上追当年的蒙古国师八师巴,虽或未能比得上庞斑,但……”
乾罗挥手道:“中藏武林仇怨深若汪洋,迟早也得见个真章,快一点实比迟一点好,难能适逢其会,虽死无憾。”
老杰一声长笑,豪情盖天,轩眉喝道:“好!不愧乾三公子的好儿子,我老杰就拼了一身老骨头来陪少爷玩玩。”
李少章给两人激得热血沸腾,朗声道:“别要不算上我李少章一份儿!”
乾罗望向李少章,眼中掠过慈和之色,微笑道:“少章你有妻有儿,生活美满,纵使你要跟我涉险江湖,我也绝不容许,况且你留在暗处。对我们的帮助会更大。”
李少章从未被乾罗以这种眼神望过,心头一阵激动,哽咽道:“城主……”
乾罗佯怒道:“你要婆婆妈妈,我意已决,你不若专心多生两个儿子,好好栽培他们,将来再告诉他们我和庞斑的故事。”转向老杰道:“方夜羽还有什么人?”
老杰道:“方夜羽第三方面的人,情况要复杂多了,虽都是中原武人,却包括了被官府通缉,受江湖唾弃的剧盗杀手;或因各种原故,受他收买或笼络的门派帮会中人,最后则是他收降的黑道人物。”
听到最后一句,乾罗仰首无语,好一会才黯然一叹道:“葛霸和谢迁盘两人有否背叛我?”
老杰沉声道:“应该没有,据逃出来的少爷旧都说,葛霸被暗算身亡。谢迁盘则不知所踪,但若少爷出来振臂一呼,谢迁盘必来追随少爷。”
乾罗心中暗叹,三年前与浪翻云一战,葛霸受了内伤,至今未愈;谢迁盘则断去右手,自己亦受了重伤。致大机旁落在易燕媚和自己一向不大信任的毛白意之手,否则方夜羽要策反自己的手下,实谈何容易。
老杰道:“有件奇怪的事,就是易燕媚离开了方夜羽,孤身沿江东来,一路留下山城暗记,看来……看来……”
乾罗眼中爆起奇怪的神色,沉思片晌,平静地道:“她是来找我,你没有动她吧?”
老杰道:“她行为反常,虽看上去并非陷阱,但我当然要请示过少爷,才会行动。”
乾罗对老杰的小心周详大感满意,点头道:“燕媚燕媚,希望我再没有看错你?”
两人愕然望向他。
乾罗举起茶盅,呷了一口茶后,淡淡道:“由今天开始,我们全面和方夜羽开战。”
武昌。
韩府门外。
大冲上行人稀少,纵有人走过,都是行色匆匆,赶着回家吃饭。
不舍将秦梦瑶送至门外。
秦梦瑶微笑道:“大师请回!八派的人都在等待着你。”
不舍摇头道:“若秦姑娘不介意,小僧想再送一程。”
秦梦瑶没有拒绝,走下石阶,沿街缓缓而行。
不舍堕后尺许,默默陪着走。
走了十多多,不舍有点难以启齿地道:“秦姑娘可否准小僧大胆问上一个问题?”
在夕阳斜照下,秦梦瑶俏脸泛着圣洁的光辉,露出笑靥道:“有什么说话,大师勿要藏在心里。”
不舍仰望天边的红霞。神情落寞,轻叹道:“小僧生于蒙人藏僧横行的时代,父母兄姊均惨死于他们之手,我幸得恩师打救,才得身免,避居少林,本以为这一生也不会离寺下山,但恩师的死亡,却改变了小僧的一生!”又再一声轻叹,喟言道:“恩师败于庞斑之手,负伤回寺,当我们均以为他会逐渐痊愈时,却忽然仙逝,没有留下只字片言,那时我想到的只是:无论如何,我也要为了恩师,为了少林寺,除去庞斑。”
秦梦瑶知道不舍这番心底话,可能是自他师尊绝戒和尚死后,从没.99lib.有向任何人说过,心中也不由恻然,感到不舍隐然有视她为红颜知己之意。
不舍的语气转趋平静,道:“那时小僧便想到。恩师的武功已达少林寺武学的最高层次,纵使小僧再躲在少林,无论如何勤修苦练,最多也是另一个恩师,故此把心一横,往外求之,唉!”
秦梦瑶自然知道他最后拣了双修府专讲男女之道的双修心法,以不舍这样自幼清修的高僧,要他下一个这样的决定,他内心的矛盾和斗争可想而知。
不舍沉吟片晌,道:“秦姑娘可知小僧为何忽然提起这些陈年旧事?”
秦梦瑶目注不舍,摇头道:“对别人来说,这些可能是陈年旧事。但对大师来说,却永远是那么历历加在目前,梦瑶说得对吗?”
不舍目中闪过痛苦的神色,点头道:“是的!所有这些事就像在刚才发生,挥之不去。好了!我送秦姑娘就送到这里为止。”言罢立定。
秦梦瑶轻移数步,才转过头来道:“大师先前不是想问,为何我故意不拦阻红日法王掳人而去吗?”
不舍微微一笑道:“因为小僧忽然想到了中原因,事实上小僧也没有全力出手,只不过和秦姑娘不真正出手的原因或者略有分别。”
秦梦瑶别有深意地望了不舍一眼,恬淡地道:“大师不肯全力以赴,是否希望红日法王为要我寻鹰刀,无暇别顾呢?”
不舍眼中射出赞赏的神色,坦然道:“小僧是纯从利害关系的角度出发,因为小僧昨晚接到密报,卜敌率着红巾盗和一批黑道高手,往双修府进发,这事小借纵然明知是方夜羽布下的陷阱,也不能不踩进去,没有了红日法王这种可比拟庞斑或浪翻云的绝代高手,对小僧自是有利得多。”
秦梦瑶美目闪起异彩,默思片刻,道:“梦瑶也有一个问题想询问大师?”
不舍奇道:“秦姑娘请说!”
秦梦瑶道:“那天柳林之会,庞斑走时,大师有的是拦截庞斑的机会,只要你们动上了手,梦瑶不管如何也不会介入,为何大师却放过了那千载一时的良机呢?”
不舍愕然自问道:“是的!为何小僧会放过那机会?”
秦梦瑶代答道:“因为大师的心里面有两个不舍,一个是为了师门和白道武林,下定决心不顾一切击杀庞斑的不舍;另一个不舍却是你真正的自己,一个不愿乘人之危,并且不计生死,也要光明正大,轰轰烈烈和大敌决一死战的不舍。最后仍是真正的不舍胜了。”语罢转身慢步而去。
看着她逐渐远去的优美背影,不舍的神情更落寞了,今次到双修府去,会否见到自己最怕碰见的“她”呢?
天已入黑。
乌云密怖,眼看就有一场大雨。
谷倩莲和风行烈两人,悄悄由北都进入乾罗所在的南康府,趁着夜色。
来到位于府北一个幽林内,林内有座僻静的斋堂,隐隐透出灯火。
谷倩莲松了一口气,一把拉着风行烈的手,轻轻道:“一切无恙,来!让我们由侧墙进去。”
风行烈早习惯了谷倩莲这种对男女之防毫不避嫌的作风,但要他如此贸然闯入这自己一无所知的避世静所,却大感犹豫,皱眉道:“你若不告诉我进去干什么,我绝不会进去。”
谷情莲嗔道:“你要如此婆妈,随我来!”大力一拉,拖着风行烈转到左方的侧墙,扯着风行烈往墙头跃上去。
风行烈当然可将谷倩莲反拉回来,但这样做可能会使谷倩莲真气逆转,致受内伤,无奈下唯有提气飘身,随她跟上墙头。
谷倩莲像打了场小胜仗般。得意地瞄他一眼,放开他的手,跃落内院侧的空地上。
风行烈自知斗她不过,苦笑摇头,跃落她身旁。
谷倩莲一手按着他肩头,身子贴了过来。把小嘴凑在他耳边,轻轻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无论她对你说什么话。又或如何不客气,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更不要怪她。唔!你要先答应我,我才可以带你去见她。”
风行烈虽是好奇之心大起,仍气得忍不住哂道:“你最好弄清楚一点,只是你要我去见她,而不是我要求见她,所以我并不须要答应任何条件。”
谷倩莲跺足道:“你是否男子汉,这一丁点要求也不肯让让一个小女孩儿家?”
风行烈心头一软,摇头苦笑,却没有再出言反驳。
谷倩莲喜道:“我当你是答应了,随我来!”带头由斋堂侧往后座走去。
风行烈潇洒地耸耸肩膊,放开一切顾忌,追在她背后,绕过前座,只见这斋堂原来占地极广,前座大院后另有一条幽径。穿过一个树林。通往后院。
幽林小径尽处是另一座三进的院落,庭院深处隐有敲打木鱼的声音传出来,使人尘心尽洗。谷倩莲一个劲儿推门入内。
十多个老婆婆正忙碌地工作着。有些在包接着元宝冥镪,一些则在缝补衣物,见到两个不速之客闯进来,都抬起头,惊异地往他们望去。
谷倩莲盈盈一福,微笑道:“各位婆婆好!”
“哼!”
一声闷哼,来自堂内一个角落。
风行烈正大感尴尬无礼,闻声往闷哼传来处望去,只见一个脸容冷漠的胖婆婆,像一堆肉围般挤在一张靠墙的扶椅上,在如此秋凉的天气里,手上仍轻摇着把大蒲扇,一对精光闪闪的眼,直盯在他身上。
其他婆子闻声都垂下头去,继续先前的工作,就若风谷两人从没有进来那样。
谷倩莲回头向风行烈嘻嘻一笑,又甜又妩媚,才往那摇扇的胖婆婆走过去,蹲在她身旁,嘴巴在她耳边说个不停,又快又急。
风行烈给那胖婆子验般上下看得大感不自然起来,干咳一声,便想退出屋外。
那胖婆子眼中露出些微笑意,站了起来,身高竟比得上轩昂的风行烈,活像一座大肉山。
谷倩莲向风行烈招手道:“不要像呆子般站在那里,过来吧!”
风行烈大不是味道,惟有走了过去,正以为谷情莲要为他引见时,胖婆子一言不发,转身往后堂走去,谷倩莲再向他招手,随着去了。
风行烈没有办法,只好跟在两人背后,进入后堂。
后堂地方大得多了,是个清雅的佛堂,供奉着一尊净土佛和分列两旁的十八罗汉,布置淡雅,佛前的供桌燃着了一炉香,轻烟袅袅升起,把两旁的长明灯火笼罩在一个不真切的天地里。
风行烈不敢踏足在佛座前的地毡上,由侧旁绕过佛座,这时谷倩莲和那胖婆子已从佛座后的里门,走出佛堂去。
木鱼声有规律她从门外不远处传来。
风行烈踏出门外。
木鱼声忽地停了下来。
风行烈心中懔然,佛堂后是另一所呈长方形的静室,由一条约百步之遥的碎石径将两座建物连接起来,这么远的距离,木鱼者竟像知道有人来临般,就在他脚踏碎石径的同时,停止了敲木鱼。只?99lib?从这点,可知对方是个超卓的高手。究竟是谁?谷倩莲为何要带自己来见对方?
这时谷倩莲在静室门前停了下来,只有那胖婆婆一人缓缓推门而入,消失门内。
风行烈来到谷倩莲身旁,待要相询,谷情莲将食指按在上,作了个噤声的表示。
好一会后,那胖婆婆走了出来,冷冷望了风行烈一眼,一句话也没有说,绕过两人,迳自往原路走回去。
风行烈大感摸不着头脑,望向谷倩莲。
谷倩莲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低声道:“可以进去了!”
这回轮到风行烈犹豫起来,正要出言推拒,谷倩莲已伸手过来执着他的衣袖,眼中射出令他心软的恳求神色。
风行烈苦笑摇头,随着她穿过敞开的门,进入静室。
上等檀木的香气充盈着整个静室。
室内的长方形空间出奇地长而广阔,长度至少是阔度的四倍,感觉上颇为怪异。
宽虚的长室尽处,蒲团上坐了一个身穿尼姑袍的长发女人,面向着尽端全无他物装饰的里壁,伴着她只有右旁一盏油灯,一炉炉香和左方一个木鱼,予人寂寥静穆的感觉。
风行烈看到虽是该女人的背都,却感到对方有种巽乎寻常的魅力,如云下垂乌马光闪亮的黑发,配着淡素的尼服,是如此地不调和,但又是如此地合成另一种吸引力,使他也不由想看看这有着无限优美背影的女子,长相生得如何?
她究竟是谁?
谷情莲有点战战兢兢地躬身道:“夫人!”
长发女子轻哼一声,反手一扬,一道黑影朝着若谷倩莲飞去。
事起突然,连风行烈也来不及应变。
谷倩莲刚抬起头来,呆了一呆,黑影穿进了她精心结成的发髻里,使她头上无端多了件饰物。原来是那夫人敲打木鱼的小木槌。
风行烈吁了一口气,暗忖只是这一掷的时间和力道,这夫人是毫无疑间可被列入一等一的高手。先不说谷倩莲距她足有二十多步之遥,只是她拿捏谷情莲抬起头那微妙的刹那。小木槌穿人变髻的力道,已教人吃惊。尤其难得是她并没有回头,只是纯凭听觉办到如此高难度的动作。
谷倩莲像受惯了这夫人的脾气,一点惊容也没有,但却扮作可怜兮兮地动也不动。
那夫人冷冷道:“我早吩咐了你这小精灵不要再来,为何你不但大胆抗命,还带了一个臭男人来。”
风行烈还是当脸给人称作臭男人,大不是味儿。若非谷倩莲哀求的眼神飘了过来,记起了她早先嘱他不要介怀的话,怕不立即拂袖而去。
夫人又道:“小精灵你哑了吗?为何不说话?”
谷倩莲眼角露出笑意,楚楚可怜地道:“我怕一说话,又会惹得夫人不高兴。”
夫人微怒道:“你既没有胆子说话,为何又有胆子到这里来?”
风行烈真怕她又随手起木鱼或那盏油灯来掷谷倩莲,不禁暗提功力,以作防备。
夫人立有所觉,哼了一声,声音转回冰冷,道:“年青人,若你要应付我,恐怕非亮出君海的丈二红枪不行。”接着又叹了一口气,道:“放心吧!凝清是永不会和若海的徒儿动手的。”
风行烈呆了一呆,已知这女人是谁,难怪谷倩莲有恃无恐地违抗禁令,带自己到这里来,仗着竟是他身为厉若海徒儿的身份,因为对方正是和厉若海有着微妙关系的上一代双修府府主,双修夫人谷凝清。
他抱拳施礼道:“风行烈参见夫人!”
双修夫人谷凝清幽幽一叹,淡然间问道:“令师可好?”
风行烈早知她接着问的必是这他不想被问及的问题,凄然一叹道:“先师与庞斑于迎风峡一战中不幸落败,已归道山。”
谷凝清默然不动,好一会才柔声道:“若海死时,你是否陪在他身旁?”
风行烈给勾起了伤心事,心中一酸,强忍着要掉下来的热泪,点头道:“行烈当时正在他身旁。”
谷凝清缓缓道:“他有什么话说?”
风行烈的热混终忍不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仰天叹道:“先师说:‘到了这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是如何寂寞,人生的道路是那样地难走,又是那样地使人黯然魂消,生离死别,悲欢哀乐,有谁明白我的苦痛?’”
“哈……”
谷凝清仰天一阵狂笑,才又出奇平静地道:“生离死别、悲欢哀乐、生离死别、悲欢哀乐!若海啊若海,二十年前我便看透了你的痛苦,无论你粉作如何坚强,也瞒不过凝清这个最爱看蝶舞双双,在你心中是只懂作梦的小女孩。”
风行烈想起往事,欷摇头,忽地记起一事,低声道:“行烈十七岁时,有日见到先师在书房内,欣赏着一幅绣着双蝶飞舞的精美刺绣,不知是否夫人之作?”
一直看似平静的谷凝清全身剧震,猛地转过身来,仍保持着盘膝的姿态,脸向着风行烈道:“你说什么?”
风行烈终于看到她的容颜,只见她挂满了无声混珠的清丽俏脸,只眼有如点漆,顾盼间使人魂消,不但不觉半分衰老,却多了谷倩莲没有的成熟高贵风韵,姿容之美,比之绝世无变的靳冰云也不逊色分毫。
谷倩莲反变成了旁人,看看谷拟清,看看风行烈,也忍不住掉下了晶莹的泪珠来。
风行烈情绪平复了点,脸上露出回忆的神情,道:“当时我问师傅,这块刺绣是何家女子所制。师傅罕有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没有答我,但在我离开着房时,却道:‘好花堪折直须折,行烈你要紧记我这句话,机会一错过了便永不回头。’”
谷凝清闭上美目,全身剧震,喃喃道:“若海啊若海:当日只要你说一句话。凝清什么国仇家恨,复国大业,双修大法也可弃之如敝屣,但为何你连那句话也吝啬不说呢?”言罢美目睁开,眼中闪着兴奋的神色,但瞬间又被悲痛替代,如此悲喜交替,最后转身向回墙壁,轻轻道:“倩莲你带风公子走吧!”
谷情莲急道:“夫人:我还有重要话儿想说!”
双修夫人谷凝清柔声道:“走吧!无论什么话,我现在都不想听。”
谷倩莲听出她语气中的坚决,吐了吐小舌头,同风行烈打了个眼色,悄悄退出静室外,顺手掩上了门。
风行烈跟在她背后,问道:“现在是否应立即赶回双修府去。”
谷倩莲摇摇头,转身向着静室道:“夫人,倩莲和行烈候在屋外,到夫人肯听我说话时,再召我们人去吧!”言罢向风行烈扮了个俏皮的鬼脸,伸手指了指插在发髻处的小木槌,表示在这里不用怕再给谷凝清当活靶般来转东西了。
风行烈哑然失笑,又禁不住大皱眉头,也不知要等到何时,才会被“召见”。
念头未已,一粒豆大的雨打着睑上,接着大雨哗啦啦的落下来。
第三十三章 适逢其会
一艘中型的风帆在黑夜里沿江而下。
坐在船头的是黑榜的无敌高手“覆雨剑”浪翻云和“酒神”左伯颜之女左诗。
左诗喝完手上那杯酒,微笑道:“这酒很适合我,浓而不烈,醇香可口,多喝两杯也不会醉。”
这时风帆刚到九江府,浪翻云看着泊在岸旁渡夜的陈令方那艘官船,淡然一笑道:“可惜要赶路,否则我可向老陈多借两昙酒,让诗儿你喝个痛快。”
左诗低头轻笑道:“哈!老陈!”显是感到浪翻云说得有趣。
眼看风帆转眼要越过渡头,负责操舟的怒蛟帮大头目范豹走了过来道:“浪首座,小人有事请示。”这范豹数日前才奉命到达武昌,乃帮中年肓帮众里的特级好手,有独立应付大事的能力。今次能为浪翻云出力,更是小心翼翼,不敢有失。
浪翻云和声道:“是否因天色转坏,所以你想泊往渡头,待风雨过后,才再起航。”接着望向左诗,想起她可能受不起风浪,点头道:“看来只好如此!”
范豹领命去了。
帆船往下游的渡头泊去。
左诗鼓掌笑道:“上天注定诗儿有酒喝了!”
刚才浪翻云只是顺口说说,想不到左诗却认真起来,看着她小女儿的情态,又首次亲地自称诗儿,对比起她以往楚楚带愁的神情,欲拒无从,长身而起,离船掠往岸旁,大笑道:“以酒赏雨,只是这念头已使人心动,诗儿乖乖待在这里,等待老陈的美酒。”
左诗有点失望叫道:“你不带我去吗?”
浪翻云早消失在岸旁的暗黑里。
双修夫人谷凝清的声音从静室内传出来道:“小精灵你还不带风公子进来?”
谷倩莲大喜,拉着风行烈逃离风雨,进入室内。
谷凝清早转过身来,神色平静,道:“这小精灵自幼给我和小女宠坏了,累公子你受了风雨,真是抱歉!”
风行烈想不到谷凝清变得如此易与,连说没要紧。
谷情莲看着他头发脸上的水珠,噗哧笑了出来。
风行烈愤然往她望去,只见半湿的衣衫紧贴在她身上,将曼妙的曲线显露无遗,颇想多看两眼,但在谷凝清灼灼目光下,惟有装作视若无睹,收回目光,可是谷倩莲动人的线条,已深印在脑海里,心中暗叹一声,自己是否对靳冰云用情未够深,为何和谷倩莲在一起时,对靳冰云那爱恨难分的感情,像淡了许多似的。
谷凝清冷冷道:“小精灵,你若不趁机把话说出来,我会将你再赶出去!”
谷倩莲装出惶恐的姿态,乖乖应是,才低声道:“他快来了!”
谷凝清一震道:“他?”
谷倩莲点头道:“就是他!”
风行烈如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他”究竟是谁?
谷凝清美目灵光闪闪,沉声道:“你不要骗我,他怎敢来?难道不怕我杀了他吗?当年我曾说过,若他回来,我定会杀了他。”
谷倩莲神态回复平时的情灵活泼,嘻嘻一笑道:“不用夫人动手,自有人会杀他。”
谷凝清娇躯轻颤,眼中闪过关切的神色,一呆道:“谁想杀他?谁杀得了他?”
风行烈猛然惊醒,已知道两人说的“他”正是人派联盟的头号种子高手不舍大师,那封由谷倩莲代双修公主交给不舍的信,便称不舍为“宗道父亲大人”,不言可知不舍正是眼前这双修夫人的夫婿,想不到这超尘脱俗的高僧,竟有这么段纠缠不清的情缘冤孽。
这谷凝清显然对不舍亦是爱恨难分,自己既要杀他,但当听到别人要杀他时又担心起来。同时她亦想到不要看谷倩莲诈痴扮呆,其实心思细密之极。单从方夜羽公然使人来犯双修府,便看出其中一着用意就是要引不舍孤身前来,加以接杀。因为这是私人之事,不舍势不能、也不愿意发动八派来助双修府,所以此计确是毒辣周详。
谷倩莲叹了一口气道:“夫人尘心已了,最好听也不要听有关这假和尚的事,也不要理双修府的存亡,以免扰乱了清修之心。”
谷凝清怒哼一声,手一闪,果然抓起那木鱼,眼看要掷向谷倩莲,忽又改变主意,纳入怀内,幽幽一叹道:“小精灵你若不想我知道这事,为何又要来告诉我,你若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这个木鱼便会筹在你额上,坏了你那讨人欢喜的脸蛋儿。”
谷倩莲嘻嘻一笑,竟闪往风行烈身后,娇嗲地道:“夫人你说过不会和万若海的徙儿动手的,你若要伤我,行列自会保护我,你便要和他动手了,所以你是伤不到我的。”
风行烈大惑不解,谷倩莲适才对谷凝清仍是战战兢兢,唯恐开罪了她,乖得不能再乖,为何现在却来个大转变。竟施出拿手绝技,耍弄起谷凝清来。
谷凝清不单没有发怒,还露出见面以来第一丝笑意。摇头叹道:“你这小丫头,一点也没有长进,姿仙难道对你一直也不加管教?”
风行烈至此才恍然大悟,谷倩莲实在厉害至极点,先以厉若海的死讯将谷凝清防守森严的感情堡垒冲破一个缺口,自己也恁地合作,告诉了谷凝清厉若海心中并非全无她的影子,使这风华绝代的女子的心死灰复燃,接着以不舍为引,对那已破关的缺口再加冲击,现在又以自己一向的顽皮捣蛋,勾起谷凝清想起昔日双修府的岁月,步步进迫,确是高明的心理战术。
谷倩莲躲在风行烈背后道:“夫人不要想以温和的态度叫我出来,你的小精灵不会上当的。”
谷凝清有点啼笑皆非,同风行烈道:“你若不好好管束她,将来有得你受。”
风行烈脸皮一红,也不知应怎样答她,忽地背脊痒痒的。原来谷倩莲以手指在他背上写字。他自然全神注意。
谷倩莲写得很慢,先写个“女”字,然后在右旁写个“家”字,合起来就是“嫁”。
风行烈以为她在提示自己应和谷凝清说些什么话,或提及什么事。感到是个“嫁”字后,知道必有下文,为了不想给谷凝清看破,随口道:“夫人为何不在双修府静修,那处风光不是更胜这里吗?”
这时谷倩莲又写了另一字,竟是个“你”字,合起来就是“嫁你”。
风行烈明知谷情莲既胆大包天,又对他情深一片,势想不到她在这种情形下对自己坦白示爱,脑际蓦然一震,迷糊间隐隐听到谷凝清答道:“伤心地怎会留得住伤心人,谷凝清但愿自己从未存在过。”
谷倩莲从风行烈背后窜了出来,俏脸红噗噗的,看也不敢看风行烈,同谷凝清道:“夫人回复正常了!”
谷凝清美目一瞪,手一扬,木鱼化作一道黑影,刹那间来至谷倩莲头顶,“噗!”一声轻响,木鱼撞在谷倩莲仍深插髻内的木槌头上,木鱼和槌头同时撞成碎粉,但剩下的槌却动也没有动。
粉屑洒下。
谷倩莲嘘出一口凉气,两眼翻上去,犹有余悸地看着头上劫后的余景。
谷凝清叹道:“小精灵你若想我回到双修府去,实在提也不须提。我谷凝清有生一日,绝不回到那里去。”
谷情莲大有深意地瞟了风行烈一眼,才向谷凝清道:“这个好商量得紧,倩莲今次来见夫人,并不是想求夫人回府,而是……”再瞟了风行烈一眼,才道:“倩莲只是想夫人阻止小姐重蹈夫人昔日的覆辙。”
风行烈暗叫不好,谷倩莲眼下所说的事,隐隐似与自己有着关连。这俏皮女诡计多端,又懂装神弄鬼,自己真不是她对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对方绝不会害他,不过只是这点并不能使他释怀。
谷凝清愕然道:“我怎可教自己的女儿违抗先王的遗命?”
风行烈也是智能灵通的人,想起谷凝清先前提到复国大业。现在又不称先祖而称先王,已约略猜到双修府可能是某国的贵胄遗民,落难至此,甚至以只修大法招婿,也是与复国之事有关。不由更留心细看谷凝清,只见她轮廓清楚分明,鼻梁比之一般中原女子特别高挺,双目澄蓝深邃,早先还以为是她坐修心法的独有现象,现在却想到她可能带着塞外民族的血统。难怪谷情莲如此爽直大胆,原来习染了塞外浪漫多情的风气,在中原人看来已是惊世骇俗了。
谷倩莲转向他盈盈笑道:“风公子请退避一会,倩莲要和夫人说几句私话,待会再详细向公子禀上。”
风行烈哭笑不得,轻叹摇头,同双修夫人谷凝清施礼后,退出室外去。
浪翻云沿岸飞掠,陈令方的官船灯火通明,禁不住奇怪起来,陈令方一家大少平日养尊处扰,当不惯舟舶之苦,但看情形,却没有登岸度宿。况且以陈令方的身份,地方州府官员巴结唯恐不及。怎会不邀请他们回府以盛情款待,其中必有原因,心中一动,登上一所民房瓦顶,遥遥望去。
只见官船岸旁守着百多名官兵,防卫森严。
浪翻云心中暗笑,自己和左诗一句戏言,想不到引来如此局面,唯今之计,只有神不知鬼不觉,摸上船去,偷他两昙好酒。再偷偷退出来,想不到自己昨夜才做完“明贼”,今夜却要做“暗贼”,这样下去,偷鸡摸狗的贼勾当必定愈来愈高明。
打定主意,到附近摘了几枝粗树枝,除去多余枝叶,来到下游远处,大鸟腾空般飞往江里,抛出粗枝,凌空提气,一个翻身,往前飞掠,点在粗枝上,“飕”一声贴着水面前掠,再抛出另一粗枝,借点力度鬼魅般沿着水面来到官船旁江上的暗点处。
辟船旁泊着三艘快艇,都是灯火明亮,布满把守的兵丁,官船上亦隐见守卫的人。
至此浪翻云再无疑问,知道陈令方必是刚接到有人要暗害他的消息,否则没有理由早前还登楼喝酒,现在却作出如此大阵仗的防卫布置。
要知若要暗杀陈令方,最不智莫如在大江上进行,因为这种官船亦是大明的战船,有坚强的攻防能力,一般高手若要驾舟明来,恐怕未上船便被击沉,空有一身武功也无所施其技,所以最佳的时刻,莫如趁船泊岸时进行偷袭。
这时他也不由有点为陈令方担心,因为对方不来则已,若来必会有足够能力破开封锁,进行刺杀。官兵看去虽是人多势众,威风凛凛,但可惜却缺乏高手,应付不了敌人作“点”的强攻。若对方目标只是陈令方一人。他就更危险了。
想到这里,一沉气,没入江水里。
当他再冒起头来时,已潜过了船底,来到船头处。
浪翻云施出天视地听之术,不一会已对船上江上岸旁的形势了然于胸,双掌运劲,吸盘般吸着船身,倏忽间壁虎般由船身的暗影处爬了上去,来到船头边缘处。
天下间的“盗贼”里,除了盗贼之王范良极外,恐怕没有人能以这样高明的身法神不知鬼不觉登上船去,既能避开了灯光的照明,又能藉船身的斜度,避开甲板上的监视。
浪翻云当然不会实然翻上守戒森严的甲板上,将耳朵贴在船身上,凝聚耳力,瞬那间整艘船里里外外的所有声晌,尽收耳底。
换了一般耳目恃灵的高手,纵能听到由船身传来的各种声音,最多也是音质音量轻重不同,但像浪翻云,又或以盗听名震天下的范良极这类级数的高手,耳目之尽到了超凡入圣之境,可以将收进耳内的声音重组,形成一个声音的空间,一个音场,藉之定出声音的关系和位置。
所以一听之下,浪翻云对船上的防守形势,已了然在胸。
两个人的足音由远而近,最后来到头顶处。
浪翻云精气内收,避免对方中有天生特别敏锐触觉者,“感”到他的存在。
头上甲板处传来一阵得意的男人轻笑声,跟着低声道:“陈老鬼的脸子真大,一句话传过去,那小爱官便连家中守茅厕的兵也调来保护他。”
另一人压低声音道:“真不明白上头打的是什么主意,既要老大杀人又要放出风声,让人防备。”
早先那人道:“不要胡思乱想了。只看陈令方尚未被召上京前,我们三人便给巧妙地安排当起陈令力的护院来,便知上头计划周详,每一步必有后面的原因,我们依计行事使成。”接着低笑道:“区区一营官兵,怎能阻我们八友杀几个饭桶护院和孺子妇人。哈!”
接着两人话题一转,纵谈着苏杭一带哪个窑子里的姑娘床上功夫最好,愈说愈是不堪。
这时下面贴在船身的浪翻云已失去了盗酒的“清兴”,暗忖若陈令方被杀,必乃惊动到朱元璋的大事,其中当涉及京师错综复转的权力斗争,掀起轩然大波,甚至有人因而担上责任,设计这阴谋者可谓辣之极。
浪翻云心中叹了一口气,若非陈令方和他有一“酒”之情,这种官场的斗争他绝没有兴趣去管,但现在却不能不理,便当作是用来换酒的报酬好了。
立定主意,先迅速往上一望,记住两人模样后,才往横移去,对于此两人的身份,早已有点眉目。
他在船壁爬行的速度比壁虎还要灵敏快捷,瞬眼间到了船侧靠岸这边。
他不取靠江那边而取靠岸这边,完全是为了捕捉一般人心理上的弱点。
因为靠江那三艘小艇,必会全神留意江上和船侧的一动一静,以防有人由江中攀上船去;反之岸上的守兵,留神的自是防止有人从岸上接近,由是疏忽了船这边的形势,更没有那个全神贯注。
就在浪翻云快要进入灯火集中处,在光亮的外缘处,浪翻云探头往甲板上望去。
只见灯火通明下,船舱人口处站了四名卫兵和三名护院打扮的人物,正在低声交谈。
浪翻云微微一笑。泥鳅般游上甲板,贴着甲板一闪,滑到船侧一堆粗索杂物里,其中一个护院似有所觉,往这边望来时,浪翻云早影踪全渺。
护院不以为意,继续交谈。
浪翻云心中暗懔,知道此人武功相当不错,绝非屈于护院之流。原来一般人的视线虽只能看着一处地方,但眼侧的余光却可使任何在视域内出现的东西也可以感应得到。武人经刻苦缎练后,余光的敏锐比普通人强腾以倍数计,浪翻云窜出的角度,取的是那几个人余光不及之处,岂知这人也能感应得到,由此可推出他的武功深浅。亦因此知道此人当是适才两人所说三个内奸之一,于是更暗中记着他的样貌。
船尾处整齐步声传来,显是巡船的卫兵要往这里来。
对于船舰的结构,浪翻云这自幼在湖里江上长大的人,绝无疑间是个专家,想也不想,贴舱壁游上甲板面二舱楼的最上一层,由其中一个敞开的窗翻了进去。
室内正如他进来前觉察到那样,并没有人,不过看布置和钻进鼻孔那淡淡的幽香,当知这是一个女子的房间,只不知是陈令方的妻妾或是女儿居所?
室内一片黑暗,只从窗外边进了点灯光,不过对浪翻云的锐目当然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在卫兵由窗下船侧甲板巡过的同时,轻盈的足音在房外响起。
浪翻云听出来者只有一人,不慌不忙,遇在门旁。
门开。
一个身段修长美好的女子走了进来。
她关门时,浪种云闪到她身后,当她关好门,再转过来时,浪翻云又已到了她背后。
不要说那女子不懂武功,在这种光线下,纵使是江湖好手,除非达到了黑榜级高手的段数,否则休想能发觉连体温也可以控制自如的浪翻云些微影迹。
女子心不在焉地来到房心处,站在黑暗里,像是满怀心事的样子,不要说是浪翻云,连个普通人站在她背后也不会知道。
浪翻云正想乘机拉门闪出去,女子忽地往后追过来。
浪翻云眉头大皱,随着往后移去,否则保证软玉温香,抱个满怀。
岂知女子直往后追,看来不碰上房壁,也不会停下来。
浪翻云当然不能从她左右侧旁开出去,唯有退至贴墙时,往上升起,用手掌发劲将自己悬空吊在房项,还要伸起双腿,以免对方撞在他的脚上。
女子直退至背贴房壁,才无力地靠在壁上。
浪翻云低头望去,只见此女明艳照人,媚态横生,身裁又惹火之极,看来是陈令方的姬妾,禁不住喑赞陈令方艳福齐天。
女子阖上眼睛,睫毛一阵抖动,两颗亮晶晶的泪珠掉了下来,香肩轻轻抽动,作着无声的饮泣。
浪翻云怜意大生,不过这等官宦家族内的事,谁也管不来,趁着对方阖上眼睛,又迷失在悲哀的情绪里,他无声无息地贴在门旁,留心听了听,才开门关门,到了外面的长廊里,两边壁上挂了几盏风灯,照得走廊明如白昼。
“喀嚓!”
廊道两边十扇门其中之一被撞了开来,眼看有人要走出来,在这样的光线下,连双苍蝇也迷不过别人的眼睛,何况是浪翻云如此轩昂的一条汉子。
浪翻云不慌不忙,留神一听后,抢前两步,推开了右侧那扇门,避了进去。
房内几上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床上垂下的蚊帐里一个小孩拥被酣睡着,脸向着浪翻云这边,五官端正,目秀眉清。
浪翻云心中称奇,这类官宦之后,最是骄生惯养,肯独宿者确是绝无仅有,只从这点可看出这小孩颇为特别。
轻巧的足音在外面晌起,一名女子的声音道:“今次有得那骚狐狸受了,看老爷还要不要再宠她。”
另一女子道:“跌伤了个脚夫有什么大不了,她偏要帮人包扎,肯定正是春心动了,想摸摸其他男人。”
步声远去,按着是门户开关的声音,走廊外沉寂下来。
浪翻云一听已知究竟,刚才暗室垂泪的女子必是最得陈令方宠爱,故招来其他姬妾之忌,什么事也拿来攻击她。心中怜意大生,但却是有心无力,也没有那种闲暇去管别人的家事。
蚊帐内微光一闪。
浪翻云知道是眼睛张开的亮光,暗叫不炒,往前抢去,掀帐而入,大手伸出,恰好将那醒过来张口要叫的小孩那张小嘴巴掩个正着。
孩子挣了一挣,知道敌不过浪翻云的力量,出奇地平静下来,只瞪着一对大眼盯着浪翻云。浪翻云柔声道:“我是你爹的朋友,今次来是帮助你们,你相信我吗?”
孩子呆望着他,也不知信还是不信。
浪翻云眼中射出怜爱的神色,微微笑道:“我放开掩着你小嘴的手,你会叫吗?”
孩子坚决地摇了摇头。
浪翻云赞赏地点头,松开了手。
小孩急速呼吸了几口,轻轻道:“我知叔叔你不是坏人来的。”
这次轮到浪翻云大为奇怪,小孩看来年不过十二三,为何会有如此高明眼力,问道:“你凭什么知道?说来给我听听。”
小孩天真地道:“你掩我的嘴时,用力又轻又柔,就像小菊姐她们和我玩耍时那样,况且你要害我轻而易举,犯不着对我说好话。”
浪翻云大为惊异,正要说话,灵锐的厅觉捕捉到邻房处一个女声道:“老爷!朝霞是什么出身,我们大家心知肚明,你再不严加管束,将来做出什么败坏门风的事,我看你的脸放在哪里!”
陈令方的声音道:“唉:男主外女主内,这家内的一切事都由你作主,你觉得朝霞做错了甚魔事,便和她说个一清二楚,终日来烦我,弄得家无宁日,成何体统。”
陈夫人道:“这水性杨花的女人定是狐狸精托世,每次我责骂完她,我不是无端跌倒,便是有东西掷在我头上,老爷自己去管她吧!”
这次轮到连浪翻云如此才智的人也听不出所以然来,因为怎能想到是范良极从中弄鬼。
陈夫人又再唠唠嗦嗦,数说着朝霞的种种不是之处。
浪翻云拍拍这陈小鲍子的头,对准陈令方的位置,传声过去道:“陈老!我是浪翻云,不要惊惶!”
陈小鲍子眼睛瞪得大大的,呆头鸟般望着浪翻云。
浪翻云知他对自己隔壁传音之术大感惊奇,伸手按着他的心肩,继续传声过邻房道:“我现在于贵公子房内,你借个借口过来,不要惊动任何人。”言罢向陈小鲍子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
陈小鲍子爽快答道:“我叫陈念尧,今年十一岁。”接着瞪着他一瞬不瞬道:“为什么隔着墙壁不住张嘴说话,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浪翻云想要解释,陈令方已推门而入。
浪翻云从床缘站起身来,道:“客气话不说了,我原意本想来借几喝你的美酒,却撞破了一个针对你的阴谋。”
陈念尧从床上跳了起来,投入他老爹的怀里。
陈令方摩挲着儿子的头,眼中闪过惊异之色,道:“陈某昨天离别浪兄后,接到京城来的消息,知道觊觎我入都之位的敌对势力,准备不惜一切,务要阻我上京,已派人南来,不过陈某既知他们有此阴谋,自不会教他们轻易得逞。”
浪翻云摇头叹道:“陈兄中计了,虚者实之,实者虚之,假设我没有看错,这是一个嫁祸之计,针对的正是表面上最不想你任职此位的一方。”
陈令方一呆道:“在皇上跟前为我争取到这举足轻重职位的乃当今红人大统领楞严,他和我利益一致,没理由……”
浪翻云沉声道:“陈兄听过以小鱼钓大鱼的手法吗?”
陈令方一愕,待要回答,岸上忽传来喧叫的声音。
浪翻云一闪来到窗前,往外望去。只见近岸处两所民房熊熊烧了起来,迅速蔓延,只看火势既狂猛又突如其来,便知这火起得有问题。
陈令方抱起儿子,来到窗前,不过既有浪翻云在身旁,除非来者是庞斑,否则连半分担心也是多余的。
守在岸旁的官兵虽有重任在身,但却不能见死不救,分了一半人前往救火,其他人全亮出了兵器,守得码头近着官船一带水不通。
“砰!”
门推了开来,守在睛门外惹起浪翻云怀疑那护院杨武探头进来道:“老爷立即和公子到下层舱房去,集中在一处让我们全力保证。”
陈令方道:“夫人小姐她们呢?”
杨武答道:“小人正护着她们下去,老爷请!”
陈令方正奇怪为何他像看不到浪翻云存在般,扭头往浪翻云看去,后者影踪全无,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杨武连声催促,陈令方犹豫间,浪翻云的声音在他耳旁晌起道:“陈老放心随他去,记得提醒念尧莫要向任何人提及我。”
当陈令方踏出门外时。浪翻云的声音再次晌起道:“进来叫你的这个护院是内奸,不过船未离岸,他们是不会动手的。”
陈令方的心忐忑跳了起来,随着杨武混在惊惶失措的家人里,同通往下层的楼梯走去。
两名忠心的家丁迎了过来,抱去陈念尧。
陈夫人在两名婢女扶持下,抖颤颤地从房内走出来,她年纪比陈令方少了十多岁,算得上眉清目秀,一见陈令方,水滚滚流下,呜咽道:“老爷:最紧要使人护着念尧。”
跟随了陈令方十多年的护院班头谢式也知事态严重,走在陈令方旁道:“夫人放心,除非他们要了小人的命,否则休想碰少爷一条头发。”
杨武转过显来,看了谢式一眼,闪过嘲弄的神色,口中却道:“夫人放心,有小人们在,保让贼子无所施其技。”
陈令方被浪翻云点醒后,杨武的神态自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杨武岂眼蓦地一亮,往陈令方身后望去,原来朝霞到了他背后,轻轻道:“老爷!小心走路!”
在惊叫呼喊里,陈令方和各人你挤我推逃难地来到下层最宽敞的正舱,也是官船上迎客的重地。
四方放满几椅,壁上挂有字书,中间还铺了张波斯大红地毡,布置得古色古香,富丽堂皇,现在却成了陈家上下五十多人的避难所。
自然而然地,所有人都挤到离门最远那半边枪内,情况既混乱又狼狈,一些胆小的妾婢更慌张得哭了起来。
陈令方当然是最镀定的一个人,指使婢仆扶着陈夫人、儿子和包括朝霞在内的二妾坐在靠墙的椅里:向护院班头谢式道:“你和白开、析正、黄思雄、曹峰、史理五人守在舱里,其余三人给我守在门外。”
除谢式外,他提及的四人都是跟他多年的护院武师,其忠诚无可怀疑,此亦可见陈令方处事的老到。
杨武愕了一愕道:“老爷?”
谢式一向不欢喜这新来的杨武,喝道:“老爷吩咐,还不照办!”
杨武眼中的光一闪而逝,强忍着不发作出来,向其他两个同党打个招呼,悻悻然走出舱厅。
谢式随着走了过去,关上了门,待要加上铁横闩,陈令方道:“不用了!”谢式想想也是多此一举,若真有高手到来,这门确是不堪一击,心中也不由佩服陈令方在这等情况下仍如此冷静,怎知陈令方是有恃无恐。
陈令方环顾家中上下各人,忽地豪气大发,来到众人的最前方,大叫道:“拿椅来!”
众人齐齐一呆,反静了下来。
谢式劝道:“老爷!”
陈令方虽因环境关系,未能习武,只能修文,但深心中却非常晌往武林人物刀头舐血的生涯,故最爱结交英雄好汉,暗忖今次有浪翻云在背后撑腰,豪一凡,也是人生快事,不悦道:“老夫自有主张,椅来。”
护院们无奈下,抬出一张太师椅,依陈令方指引,放在众人之前。
陈令方气概昂然坐了上去。
坐在陈夫人旁的陈念尧一声欢啸,跳了起来,硬要挤往最前方去,丝毫不理陈夫人的喝止。陈令方道:“让他来吧!”陈念尧挤过婢女家丁,坐到陈令方膝上,道:“念尧也要和阿爹在前面对付敌人。”
陈令方哑然失笑,想起浪翻云早先的话,大声道:“各人站稳,待会船离岸时,可能会有碰撞发生。”
众人更是摸不着头脑,船怎会无端离岸?除非被贼人上了船,可是现在船外仍是非常平静,除了岸上火场传来的呼喊哭叫声外,一切如常。
念头还盘绕在众人脑际时,蓦地船身连续两下剧震,左摇右摆起来。
站着的人有一半倒在舱板上,滚作东一堆、西一堆,一时哭喊震耳。
各护院也慌了手脚。谢式色变道:“船在动!”便要扑出门外一看究竟。
陈令方搂着儿子,安坐椅内,喝道:“不要出去,留在这里!”
这时凡是尚未吓得麻木的人,也知官船正往下游放去,知道贼人到了船上来,原本哭着的哭得更厉害。其他的都脸无人色。
陈令方喝道:“都给我闭嘴|可以爬起来的就爬起来,爬不起来的让人扶起来!”
在陈令方的“指挥若定”里,众人在他身后挤作一大团,像群无助的待宰羔羊。
五名护院脸色煞白,亮出兵器,一排散开守在最前方。
兵刃交击声蓦地在舱外晌起,按着“噗通噗通”约有人被赶入水里的声音不绝于耳。
厅内惊喊声再次不受控制地晌起来。
陈令方正要喝止,忽然厅内静得落针可闻,连五个如临大敌的护院也奇怪地回过头来。
他悄全身一震,脸上现出垓然欲地的神色,看往陈令方身后。
陈念尧比陈令方快了一点,看往椅后,大喜道:“叔叔又来了!”
陈令方及时喝止要扰过来护惊的几名护院,大笑道:“老夫还担心老兄不知到了哪里去?”他在官场打滚多年,人老成精,到这刻仍小心地不提浪翻云的姓名。
凭椅立在他背后的浪翻云仲手拍拍陈念尧的心头,微笑道:“累陈兄挂心了,我趁船往下行之便,乘机通知吾友,着他们跟来历练历练。”哈哈一笑,又道:“陈兄好豪气!”
陈令方开怀笑道:“老夫的豪气实拜仁兄所赐,人来!拿我的仙香飘香来!此情此景,怎可无酒奉客?”
众人愕然以对,只觉陈令方今晚莫测高深,忽然又冒出了浪翻云这样一个神秘人物来,要知舱厅所有门窗都被紧聚关上,但适才眼前一花,这高峻如山的大汉便立在陈令方椅后,教人难以置信这是真实里所发生的事。
朝霞的声音在陈令方旁晌起道:“老爷,酒来了。”
浪翻云深望了这动人的美女一眼,想起她暗室垂泪的凄酸苦恼,一阵感触。伸手接过朝霞托着的酒昙,道了声谢谢。
舱外忽地沉寂下来。
陈令方一呆道:“全给他们解决了?”
浪翻云淡淡道:“他们没有杀害守舶的官兵,只是将兵哥们赶往水里,否则我也不会容他们滥杀。”接着笑道:“待会敌人进来时,陈兄将就点看看怎样教训他们吧!”
在身旁的朝窗和厅内众人目瞪口呆下,他挨着椅背后坐落地上,捏碎坛塞,“骨嘟骨嘟”连喝了几大口。
陈令方吩咐五名护院追到两旁,与他平排,免得阻碍视线,顾盼自豪道:“待会贼子破门而入,你们勿要大惊小叫,坏我家威。”
话犹未已,“轰隆隆”一声惊雷,在船旁晌起,众人猝不及防,有一半人叫了起来。
姗姗来迟的豪雨终“哗啦啦”下来,人船摇摆得更厉害,倍添惊险情浪翻云挨着椅脚背坐在地上,懒洋洋地道:“这是雷响,不是破门声,所以不算数。”
朝霞噗哧笑了出来,旋见众人均呆若木鸡般等待着末日来临似的样子,哪有半点嘻笑的心情,慌忙掩口。
“砰!”
门给撞了开来。
这次真的没有人失惊喊叫,并非因胆子大了,而是吓得不敢叫出来。
杨武跌跌撞撞进来道:“老爷!不好!”
陈令方大喝道:“不要过来!”
杨武愕然立定,这才发觉平日懦弱文雅的陈令方从容淡定地坐在众人之前,抱着儿子,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杨武眼光掠过谢式等五名机院,见到没有多了个人出来,心中略定。
陈令方平静地道:“唤你的同党进来吧!也好让我一并解决。”
一声长笑由门外传来,一名瘦骨邻峋的中年男子,摇着一把精铜打制的大铁扇,故作悠闲地步送来,啐啐嘲弄杨武道:“老四你恁地大意。竟给陈老看破了身份。”接着先斜眼上下扫射盈立一旁的朝霞,才向陈令方一揖到地,以沙哑的嗓子道:“山野小民,拜见陈老,听说陈老有一美妾,不知陈老归山后,可否借来陪我们兄弟各人同床数晚?”
众赞院纷纷喝骂。
陈令方一边喝止着谢式等人,耳中一边收听浪翻云的指示,仰天一笑道:“老夫还以为来的是什么人,原来是苏杭八鬼,想不到你们如此不长进,竟当起楞严的走狗来。”
这次轮到那老大愕然色变。
他们今次被拣选来负责这项任务,主因是他们一向只在苏杭活动,兼且行踪诡秘,所以不怕被人误穿身份,岂知一上来就给人叫出名号,又点出背后的主使者,那震惊确是说也不需说了。见到他的神情,陈令方心中有戏,不过现在实无暇给他想这烦事。
谢式等五人也跟着色变,他们终是江湖中人,自然知道这苏杭八鬼手段的狠辣和武功的厉害。
陈念尧天真地向陈令方问道:“爹!他们明明是人,为何会被叫为鬼?”
杨武咬牙切齿道:“小表!待会我要让你知道滋味!”
一名铁塔般的粗黑汉子走了进来,奇道:“老大老四你两人为何还不动手?上面不是吩咐过速战速决吗?”
人影一闪,另一矮子抢了进来。一声不晌,手中长刀化作长虹,望着陈令方劈去。
谢式等骇然大惊,正要拼死护主,其中传来浪翻云的冷喝道:“退下!”
五人一呆间,令人难以相信的事发生了。
“当!”
长虹变回只剩下半截的长刀,凝定在陈家父子头上尺许处。
“砰!”
坐在陈令方膝上的陈念尧手肘一热,身不由主地小拳击出,正中矮子的胸膛上。
矮子整个人往后跌逼,“蓬!”一声倒翻红地毡上。胸部仍起伏有致,竟是给制着了穴道。
其他三名的人看得眼也呆了,难道小孩竟是个高手,能发出真气击进老八矮怪的绝脉里,制住他的穴道,只是这点,三凶便要自愧不如。
陈念尧欢叫道:“我打倒了他!”
陈令方豪情大发道:“儿啊!你已得老夫二成真传,要打倒这矮鬼自是不费吹灰之力。”
陈家上下都傻了起来,还隐知道是浪翻云从中弄鬼,心神笃定了点下来。
三鬼六目凶光闪烁不定,既惊且疑。
老大向身旁两人打个眼色,杨武和那个黑汉暴喝一声,一棍一斧,分左右两侧向陈令方攻去,老大折扇一摇,使了下独门手法,一支扇骨离扇疾射而出,直取陈念尧的心胸膛。
众人惊呼起来,怕浪翻云一人之力,挡不住对方三方面来的攻势。
陈家父子眼前满是棍光斧影,寒气迫脸而来,看也看不清楚间,陈令方忽地发觉手上多了个酒昙,两道酒箭,由窄少的罐口激射而出,闪电间射在杨武和那个黑汉的脸上,同一时间陈念尧手肘再热,小手扬起,那枝铁扇骨像给他小手带起的无形劲撞个正着,改往开花插去。
杨武和粗黑汉惨哼也来不及,往后飞跌,仰身倒在矮子之旁,也似矮子般被制着了穴道,三个人平排躺在地毡上,尽避奋意移放也没有那般整齐一致。
八鬼的老大终于色变,喝道:“谁在弄鬼?”
他终于看到疑点。
陈令方拍掌笑道:“说得好!你既是鬼,作弄你就是弄鬼了!”
老大一生人从未试过陷身如此进退维谷的境地,自己三位拜弟都给放倒地上,势不能逃之天天,把心一横,一声尖啸,意欲召来在外控制着官船的其他四鬼。
外面全无应有的回厅。
浪翻云伸了个懒腰,见到站在一旁的朝霞低下头来。好奇地打量自己,遂对她微微一笑,后者惊得忙移开目光后,才长身而起,向着那老大道:“不用大呼小叫了,你的兄弟自身难保,怎有闲暇来理你。”
刚才他以独门手法,通知在他船上的左诗和怒蛟帮众。这次跟范豹来的十二名怒蛟帮人,都是这一带的最佳好手,要对付几名这等二、三流的脚式,自是绰绰余裕。
老大知势头不对,一声狂喝,折扇一扬,还扇骨化作十多道黑影,以漫天风雨的手法往众人去。
浪翻云冷笑一声,闪了一闪,来到老大和众人间,两手穿花蝴蝶般在空中穿插。身体疾若鬼魅般左右摇摆,十多支扇骨全到了他手里。
这时老大已逃到了门前,眼看给他逃出门外。
浪翻云冷笑道:“还你肩骨!”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十多支扇骨以比掷出时快上十多倍的速度,回敬对方。
..老大全身一震,不能置信地看着插在他身上各处穴道的十多支扇骨,仰天跌倒,一半身子到了门外,情景怪异莫名。
浪翻云回头向陈令方道:“若我们还不快些喝酒,有人会等得不耐烦了。”
第三十四章 禽兽不如
“叮!”
酒杯交撞的声音在舱内响起。
韩柏和兰致远分别喝了杯中的美酒。
韩柏还是第一次喝酒,才入喉已受不住,强忍着不把酒喷出来,却呛得连水也流了出来。
陪坐一旁的范良极大笑道:“专使呵!来中原前下属早告诉了你天国的酒北我们朝鲜的参酒辛辣得多,现在你相信了!”
兰致远一脸惶恐道:“朴专使没事吧!人来!取茶给专使解酒。”
同座的方园和守备马离也关切地道:“专使大人喝杯热茶暖暖喉,没事了。”
坐在韩柏身旁的柔柔关切地道:“专使你没事吧!”
韩柏挥手掉头,咳着道:“不用茶了:好酒,中原的酒都是好酒我们高句丽的……的什么……”
范良极笑道:“专使!是参酒。”接着向兰致远等三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表示韩柏的记忆还未复原。
兰致远三人谅解地点头。
韩柏才咳定,范良极又为韩柏斟满另一杯酒,眯着眼奸笑道:“大人你在国内以善饮之誉名震四方,否则大王也不会拣了你来天国和众大官贵人交朋友,快喝了这杯。显显你喝酒的本事。”
兰致远刚受了韩柏的一株“万年参王”,对韩柏自是感激有加,闻言颇有点不忍,另一方面又奇怪范良极胆敢如此不体恤自己的顶头上司,或者朝鲜的上司属下关系就是如此也说不定,道:“朴专使先喝杯茶好吗?”
韩柏心中差点想捏断范良极的老喉,但脸上不得不堆满笑容,装出豪气干云,毫不在乎的模样,不过却只能发出干哑的“豪笑”,道:“哪用喝茶,我韩……韩……朴文……文正在敝国以酒称雄,刚才只是不惯这酒的特性,才会阴沟翻船,看我的!”举杯一饮而尽,果有酒将之风。
范良极知道他是以内劲贯在咽喉处,硬将一杯酒“倒”进肚内,诘笑道:“大人!这酒比之我们的参酒味道如何?”
韩柏正强忍着酒入腹中的滋味,闻言一愕道:“滋味深刻之极!深刻之极!”
范良极知他当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故意作弄他向兰致远道:“府台大人,我们大人最爱喝酒,你最紧要关照沿途的朋友,备酒招呼我们大人。”
兰致远连忙应道:“这个当然:这个当然!”接着叹道:“可惜以前誉满京城的‘酒神’左伯颜不知所踪,否则求得他一坛半坛酒来,包保朴大人和侍卫长大快朵颐!”
方围提醒道:“惜花老的官船上亦有他请来庐出名匠酿制的‘仙香飘’……”
兰致远击桌道:“下官差点忘记了,待会到了九江。专使大人转乘的官船便有好酒享受。”
韩柏和范良极同时一呆道:“官船!”
兰致远应道:“下官忘了告诉两位,武昌最大最安全的一艘官船恰巧给敝府一位赶着赴任的朝老乘了上京,所以找已以快马传书,将官船留在九江,兼且下官不能擅自离府,所以将大人和侍卫长送到九江,转乘官船后便要回去,沿途自有方参事为各位打点,马守备则?负起护驾之责。”
马雄摸了摸怀里在进此厅前范良极送给他的重礼,恭敬地道:“若专使大人和侍卫长乘的不是我们最舒服最大的倌船,皇上不高兴起来,我们便糟糕透了。”
方园也唯恐这两位豪爽的“朋友”不高与和别人共乘一船,谀笑道:“惜花老最爱交朋友,有他沿途招呼三位,兰大人才可放心下来。”
范良极心中一动问道:“这惜花老姓甚名谁?”
兰致远担心地道:“我们都惯称他作惜花老,他姓陈名令方,今次上京,是要担任新设六都的一个要职,有他在皇上脸前说几句好话,一切事也好办多了。”他作官这么久,自是懂得点醒范韩两人其中利害关系。
范良极眼中爆起亮光,呵呵笑道:“没有比这更美妙的安排了。”
得意忘形下大力一拍韩柏的肩头,兜了他一眼怪笑道:“我们大人也是惜花之士,就让他两人比比看谁最懂惜花之道。”
兰致远等放下心来,用眼看看艳丽夺目的柔柔,又看看韩柏这个“西贝”专使,一齐以男人们会于心的笑声陪着起哄,若非柔柔也在座里,他们会笑得更是不堪。
韩柏忍着肩膊处的阵阵痛楚。一显心忐忑跳个不停。范良极若要硬迫他公然去勾引别人的爱妾,自己应怎样应付才好?
大雨下,雷声隆隆,一道接一道的电光,在林外闪烁着。
易燕媚挨着一株大树,任由雨水从浓密的枝叶间下来,滴在她的秀发和身上。
天地虽大,她却不知应到哪里去。
凭着和乾罗相处多年的经验,她隐隐猜到乾罗会避到翻阳湖附近来,却不能肯定是哪个市?哪个镇?又或哪个村?
沿途她不住留下山城的暗记,但这可把乾罗引出来哩?她一点把握也没有。她甚至不知为何要这样做?以乾罗一向的冷漠无情,心毒手辣,这样做是否灯蛾扑火的自杀行为?但那晚为何乾罗被暗算后仍放过她呢?就是这点渺茫的希望,支持着她作着这蠢事。
“隆!”
一个激雷的在林顶爆开,易燕媚心累神疲,无助地滑坐树根上,背倚大树,胸脯不住起伏,受着各种思绪的冲击。
自成为乾罗山城三大高手以来,在江湖上她“掌上舞”易燕媚真是横行无忌,但现在这一刻,她只感到自己是条可怜虫。
远方民居透出的灯火,标志着一个完全与她不同的世界,那另一种生活的方式,比对江湖上的斗争仇杀,使她升起一来自深心的厌倦。
“嚓嚓嚓!”
由远而近的足音使她蓦地从愁思中清醒过来。
风雨里,一高一矮,两个头顶竹笠,身穿衣的人由远而近,来到林边外的空地,才停了下来,只看他们稳定有力的步伐,便知是江湖中人。
身形较矮的那个低头细看身旁一块坚在地上的方石,道:“爹!这是熊家界了,就是这地方。”娇声滴滴,原来是个女子。
易燕媚的江湖经验告诉她这封父女透着一股不寻常的诡秘味道,心中一动,躲入了一丛浓密的乱叶里,在雷雨的掩护下,加上娇小的易燕媚一向以轻功见长,纵使对方武功比她高明数倍,也难以发觉她这小心的动作。
那被称为爹的人沉声道:“你待在这里!”身子一闪,穿入林内去,来回搜查起来。
易燕媚看着对方在身前身后掠过,心下骇然,这人也算小心谨慎了。
那高挺的男人到四周搜看一番后,才回到那女子身旁道:“刚才爹有被人窥视着的感觉,原来只是疑心生暗鬼。”
躲在暗处的易燕媚哧然一震,林外这男人无疑是个一流高手,只有这级数的人,可对别人的窥视生出感应,究竟对方是谁?
那女儿叹了一口气道:“自大哥传来鹰刀的消息后,我们马家像变了另一个世界,每一步也要算过度过,终日提心吊胆,这是否值得呢?大哥他……”
父亲肯定地道:“凡成大功业者,谁不历尽灾劫,作出种种牺牲,若能悉破鹰刀的秘密,尽得传鹰的薪传,那时天下何人不景仰我马家,就算我们想坐上朱元璋那奸贼的皇座,也非绝无可能,当我们成功后,就知现在的一切牺牲和苦难都是值得的。”
林内的易燕媚心中一震,知道了林外的父女是谁,就是鼎鼎大名的马家堡主马任名和他的爱女马心莹。
马心莹答道:“爹教训得是,与其平凡渡过一生,不若轰轰烈烈干一番大事。也对得住上天赐予我们的生命,只是大哥他……”
马任名兴奋起来,道:“声儿见有杨奉照顾,他们又无凭实据,能拿声儿怎么样。有件事阿爹从未向你们提及,就是曾有个高明的相士说我手掌都生有龙纹,乃天子九五之首之象,现在鹰刀鬼推神使落到阿爹手里,你说是否注定我要做皇帝,天下还不是属于我马家吗?看,有人来了。”
这时连林内的易燕媚也听到有人迅速接近的风声。
马任名道:“是否杨奉兄来了?”
杨奉的笑声传来道:“马兄久候了!”人影一闪,全身湿透的杨奉立在马家父女之旁,那对著名赤脚踏在雨水里。
马任名道:“小弟也是刚来!”
易燕媚不敢往外看去,怕再引起马任名的警觉。
“锵!”
马任名和马心莹的怒叫同时传来。
杨奉大笑道:“马兄功力更胜从前,还未教杨某诚服,但马兄对我的防范,却真教杨某大出意外!”
马任名怒道:“我们一场兄弟,为何你一到便对我偷袭?”
杨奉冷笑道:“还说一场兄弟。得到了鹰刀也不知会杨某一声,这算哪门子的兄弟,枉我还为你的宝贝儿子出力。”
马心莹颤声道:“你怎知……”
马任名喝止道:“心莹!”
杨奉嘿嘿笑道:“说不说出来也没关紧要了,现在江湖上谁不知鹰刀到了你们父女手里,你的宝贝儿子也给北藏第一高手红日法王掳走,天下虽大,看来亦无你马任名藏身之所了。”
“锵锵!”
林外再传来数十下兵器交击之声,按着是马心莹的惊叱和马任名的喘息声,看来两父女加起来也非杨奉对手。
杨奉哈哈大笑道:“马兄你缩在马家堡大久了,就算朝夕苦练,也胜不过杨某这以海角天涯为家,以遍访天下高手为练武之途的流浪汉,当年你的武功便逊我一筹,今天相差更远了。”
马任名恨声道:“我看错了你,一听到鹰刀便想据为己有,什么朋友之义也不顾了。”
杨奉冷笑道:“为了这天下人梦寐以求的宝物,不要说朋友之义,就算夫妻之爱,父子之情,在你马任名又算得是甚庞?只要我将你二人杀了,我择荒地埋了,武林还以为你们躲了起来,那时我杨奉便可安然找出鹰刀的秘密。哈……”
“锵锵锵锵!”
兵刃交击声不住在林外响起。
马任名大叫道:“莹儿!走!”
马心莹悲叫道:“爹!”
马任名怒喝道:“还不走!想死在一块吗?”
林内的易燕媚心中骇然,这杨奉的武功竟如此高强,连鼎鼎大名的马家堡主和女儿联手,也及不上他,不由往外望去。
马心莹的竹笠掉了下来,慌惶往密林掠去,马任名则仗剑拼死挡着杨藏书网奉凌厉的攻势。
易燕媚暗忖这马任名总算是个好父亲,危急关头下,宁愿机牲自己也要救女儿一命,刚想到这里,马任名大喝道:“莹儿快走,死也不要让恶贼得到你身上的宝刀。”
刚扑进林内的马心莹全身剧震,骇得一口真气提不起来,仆倒地上。
易燕媚一愕下已知其故。
杨奉果然大喝一声,一连几拐迫开了马任名,往林内扑来。
杨奉跃进林内,外边的马任名向着相反的方向逃去,刹那间消失在雨里。
头发散乱,形若厉鬼的马心莹刚从泥地爬起来,杨奉从后掠至,一拐往马心莹击去。
马心莹像失去了魂魄般,挡也不挡,只是拼命往前奔去。
“蓬!”
马心莹应拐飞跌,仆在一堆树丛里。
杨奉奔了过去,一点也不理男女之嫌,脱掉她的衣,仔细搜查起来,不一会全身一震,道:“不好!中了这奸贼之计!”飞掠出林,往马任名逃走的方向追去。
易燕媚这时才松了一口气,来到马心莹伏身处。
马心莹被杨奉搜身时翻转了过来,眼耳口鼻全渗出鲜血,两眼无力地睁开,气若游丝。
易燕媚知道大罗金仙也救不了她的命,蹲在她旁,低声道:“马小姐,你有什么话想说?”泪水不住落在马心莹没有了半点血色的脸上,鲜血混在雨水里,化了开来,嘴轻颤。
易燕媚将耳朵凑过去,听得马心莹微弱的声音道:“爹!你好狠心!”
易燕媚心中凄然,用指尖揩去马心莹眼角的泪珠,叹道:“马小姐安息吧!这世上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了。”
第三十五章 坦言示爱
谷倩莲由静室步出风雨里的庭院空地上低垂着头由风行烈身旁行过,像看不到风行烈那样子。
风行烈看她失魂落魄的神情,生出怜意,追在她背后,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有陪着她淋雨。
谷倩莲停了下来,幽幽叹了一口气;风行烈只有也停在她身后。
谷倩莲轻轻道:“行烈!我的心很乱。”
风行烈道:“你使了这么多手段,也达不到目的吗?”
谷倩莲摇头道:“不!夫人答应了。”
风行烈很想问她谷凝清究竟答厅了什么事,不过他为人心高傲,纵然冲动,也强忍不问,留待谷倩莲自发地告诉他。只是奇道:“目的已达到,那你为何还要心茫意乱呢?”
谷倩莲背着他垂头道:“行烈!若你有了个各方面都比倩莲更胜的红颜知己,是否以后不会理我了。”
风行烈为之愕然,不知应怎样回答她,亦知无论如何回答也有点不妥。
谷情莲叹道:“谷倩莲呵!人人都说你最懂得为自己打算,但你是否只是个看来听明的大笨蛋,只得只懂作自缚呢?”
雨水打在两人头上身上,浑身全湿透了,衣衫也在滴着雨水。
谷倩莲凄然一笑道:“知道吗!自第一次在刁小贼那间客栈遇到你,那时我还不知你是谁,心中便时常想着你,想着你那满蕴着伤心往事的眼神,和纵使在落泊时仍没有离开你的傲气。你知道吗?你是否对倩莲内心的感受一无所觉呢?”
风行烈给勾起了往事,叹了一口气,反觉得冰凉的雨水打在身上,有种折磨自己的快感。
他想起当日离开那山中灵寺,玄静尼看他时那令人心颤的眼神,那天大两也是淅淅地下着。只是少了眼前的电光和雷响,是白昼而非黑夜。
也想起了靳冰云。
他应该怎样做呢?
他很想再见冰云,但也最怕见到她;他很想和谷情莲在一起,但又很想拒绝这垂手可得的瑰宝。
谷倩莲的声音继续传入他耳内道:“行烈!告诉谷倩莲吧!你知否她除了你外,不会再看上第二个男人?”
风行烈伸出双手,搭在谷倩莲香肩上,缓缓将她扳转过来。
谷情莲仰起俏脸,眼内一片凄苦和无奈。
真难为她有这么多解不开的心事。
风行烈以前所未有的温柔轻轻道:“我一直不相信你会真的喜欢我,直至你拼死带着我逃出卜敌的魔爪时,我才体会到你的心意,可是你知道我的过去吗?”
谷倩莲茫然摇头,又点了点头,垂头道:“我不想知道,你也不用告诉我,只要由这刻开始,我们快快乐乐在一起,便足够了。以前的事我不管,以后的事我也不管。噢!行烈。”小鸟依人般投进他宽敞的怀抱里。
风行烈心中感动,拥着她火热的身体,湿透的衣服使他们全无隔阂地贴在一起,使他有钟和这美女血肉相联的感觉。
他像得回一些失去了的东西。又像依然是一无所有,那种痛苦、矛盾和痛恨自己的感觉,使他差点仰天悲啸起来。
谷倩莲将螓首埋在他宽肩里,喃喃道:“回双修府吧!我真的没有骗你,现在倩莲最不想做的事。就是回到双修府去。”
雷暴终于缓缓收止,老天的狂怒化作无限柔情,下飘飞的雨丝。
陈令方以老练的手法,应付了那些前来致候的地方官员后,回到泊在原处的官船,和浪翻云左诗关上舱门在正舱内对酌。
这时离天亮还有少许时间。
正舱内静悄悄的,分外有种孤寂寥落的感觉。
左诗担心了整夜,兼之舟车劳倾,喝了两杯酒后,不胜酒力,挨着椅背睡了过去。
这时朝霞推门进来,捧来另一昙仙香飘,嫣羞垂着头,盈盈步至桌前,轻轻道:“老爷,要不要朝霞在旁侍候?”
陈令方有点不耐烦地道:“我们有要事商谈,放下酒坛去休息吧!记得关上门!”
浪翻云皱起眉头,微笑道:“且慢!少夫人请为我和陈兄斟满酒杯!”
朝霞呆了一呆。
陈令方有点尴尬地道:“斟酒吧!”
朝霞战战兢兢,欲捏开坛塞,忙乱下却怎也办不到。
浪翻云温和一笑,伸手过去,为她把捧在胸前的酒坛拔去木塞。
朝霞连耳根也羞红了,颤着身为两人斟酒后,放下酒坛,接回塞子,才出门去了。
陈方令看着她的背影消失门外。叹道:“浪兄或会怪我对这小妾并不太好,唉!我当初为她续身纳而为妾,真是对她欢喜得直似发狂,但不足十月,我便掉官归家,这三年来,其他妻妾对她又因妒成恨,弄得耳无宁日,这是否贪花好色之错呢?”
浪翻云不想再听这种家庭纠纷,改变话题道:“陈老今后有何打算?”
陈令方茫然的眼睛闪过愧色,摇头喟然道:“老夫求官的心太热切了,有时甚至会不择手段,今晚的事就像当头棒喝,唤醒我长作的官梦,现在只想找个借口,推掉钦命,回乡过些安乐日子,以后长醉温柔之乡,快快乐乐渡过余生算了。”
浪翻云见他意气消沉,淡淡道:“陈老打的是如意算盘,但求官离难,辞官也非容易,兼且舱底的囚室里还有八名恶贼,事情仍是没完没了。”
陈令方道:“老夫为官多年,朝庭内很多人还是我的门生,手段也有上一点,这八人绝对留他们不得,杀了他们后。我会放出声气,说他们为我暗中请来的高手所杀,以后只字不提此事,楞严怕也会放我一马吧!”
浪翻云道:“你终于肯定背后的指使者是楞严。”
陈令方沉声道:“化名杨政这三名新护院,是西宁的沙千里特别推介给老夫的,所以老夫全无戒心……”
浪翻云一愕道:“这样看来,以胡惟庸楞严等为首的一党,已与西宁领导的系统联成一气,携手打击鬼王虚若无等开国功臣……说不定……说不定背后的真正主使者是朱元璋,那事情便更难弄了。”
陈令方色变道:“若老夫遭人暗杀,皇上便可命楞严捏造假证据,然后向鬼王手下的人大开杀戒,削弱鬼王的力量,甚至去正面对付鬼王,这招确是狠毒之极。”
浪翻云默思半晌,沉声道:“我对朱元璋一向无甚好感,不过看在他治国还不错的份上……”
陈令方哂道:“久乱求治?,自古已然。况且大劫后人口剧减,土地对民生需求自是应付裕余,这事大家心里有数,只是不敢说出来罢了!”
浪翻云点头表示同意,道:“一动不如一静,这天子之位,还是不要动他才是上算。”接着动容道:“恕我直言,陈老现在正陷于进进两难的绝地,若以一般手法处理,实有死无生,陈老可敢放胆一搏,或能置诸死地而后生。”
陈令方精神一振道:“谨洗耳恭听!”
浪翻云道:“首先陈兄以夫人公子等受了惊哧为借口,将她们送往安全地点,这事可包在我身上。”
陈令方最关心的乃独子念尧,闻言喜道:“有浪兄此语,我可放心了!”旋又皱眉道:“但若老夫一个家人也不带上京,岂不给敌人以借口,说我心怀叵测吗?”
浪翻云道:“你可带一二爱妾上京,再由我的人假扮你的护院家丁,便可应付过去,凭我浪翻云的覆雨剑。要护送几个人逃走。那会是什么问题?”
陈令方放下最难放下的心头大石,但又想起另一些问题,道:“上京后我们又可出什么事来?”
浪翻云微微一笑道:“我还未了解京师的微妙形势,不过以现在各据山头的局面来说,其中必有弱点可以利用,若能扳倒胡惟庸和楞严,此消彼长,朱元璋权宠的力量将会大大削弱,说不定陈兄还会官运亨通,为天下百姓干点好事出来。”
陈令方拍桌道:“置诸死地而后生,就让我和浪兄干一番大事出来,可是浪兄的身份……”
浪翻云笑道:“我会收起我的覆雨剑,扮作你的清客谋臣,江湖上见过我的人并不多,更莫论躲在京师作威作福的人,若我刻意潜藏。谁可识破我的身份,又有谁想得到我竟会和陈公混在一块儿?”
陈令方道:“但八鬼失手遭擒,任谁也知道老夫身旁有高手在暗护……”
浪翻云笑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陈老放胆传出消息,说八鬼被你请来的高手所擒,现正押往京师途中。最好楞严使人来救人或杀人灭口,这个游戏更有趣了。”
陈令方皱眉道:“但那高手应是谁人?”
浪翻云故作不解道:“你刚才不是见到他吗?就是我帮的范豹,陈老做了这么多年官,说假话的本领不会太差吧!”
陈令方老脸一红,待要答话。
“笃笃笃!”
敲门声响。
进来是陈令方的管家,施礼后道:“老爷!兰致远大人的座舟到了!”
长江之畔。
秦梦瑶恬静如常,来到码头旁的大街上。
岸旁泊了大大小小十多艘船,挑夫们已忙碌地开始工作,赶路的商旅亦趁早到来,希望能在入黑前到达下游的九江府。
比往日不同的是码头处多了戏十名官差,不住抽查惹起他们疑心的人。使人感到刚发生了一些事故。
秦梦瑶并不急于找船乘坐,走水路或陆路对她来说也没有什么问题。
她见天色尚早,便走上江旁的伴江楼,要了一间临江的厢房,点了一碟荠菜、一碗清粥。
酒楼的伙计见她美若天仙,气质高雅,招呼得特别恭敬亲切,更主动要为她安排客船。
码头处不时传来挑夫有韵律的半歌半叫的声音,使她感受着民间充满汗水和努力的生活和节奏。
秦梦瑶轻松起来,斜倚在窗门,平静地看着江旁的活动。
其中一艘特大的船,斜斜伸下了五六条跳板,十多辆滕车,负着一袋袋的米杂物,列成队伍,等待着挑夫们搬运上船,送往别地,以赚取包大的收益。
秦梦瑶大感兴趣,细意观赏。
和这里比起来,慈航静庵是一个与尘世全无半点关系的静地,在那里一切都是自给自足,每一棵菜都是齐内的人亲手从田里种出来,舍两餐温饱外,再无他求。
但这里每个人都有他们的渴望和憧憬,由养妻活儿、买屋买地、丰裕生活、金玉满堂,以致功名利、权位财势。
就是这些想求,支持着每一个人在这茫茫人世挣扎向上。
“笃!”
秦梦瑶头也不回道:“方兄请进!”
门开门关,方夜羽讶然的声音在房内响起道:“梦瑶小姐总能令在下惊异莫名,怎可头也不回,便知道是在下冒昧来访?”
秦梦瑶的美目仍凝注往窗下的情景。淡淡道:“公子请坐!”
方夜羽在秦梦瑶对面坐下,这时那热心的伙计走了进来,为方夜羽奉上碗筷茶盅,又问需否加添酒菜。
方夜羽客气婉拒,顺手赏了伙计一两重的一碇银子,这幸运的伙计小心地关上房门,欢天喜地走了。
厢房内静默下来。
秦梦瑶轻叹道:“这伙计现在对你感激不尽,但假若他知道方公子可令他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沦为亡国之奴,不知他会怎样想呢?”
方夜羽也叹了一口气。道:“梦瑶小姐指责的是。但小姐曾否想过你们自汉朝武帝以来,每值国力增张时,便对我们这些在塞外与世无争的游牧民族,大肆讨伐,汉兵的残暴,从未停止载在我们以血泪写成的史册上,到我们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时,却派我们不是,梦瑶小姐认为这是否公平?”
秦梦瑶缓缓转过身来,清澈的眼神和方夜羽热烈的目光短兵相接,淡淡道:“自有史书以来,人类的历史从离不开斗争和仇杀,但人世间除了仇恨外,还有伟大的情操和爱心,方兄看看门外和窗外这些人,仍坚持藏书网在两者间只选取仇恨而不是爱心吗?”
方夜羽喟然道:“在下亦是迫于无奈,蒙汉之间仇深似海,朱元璋亦绝不会放过我们,只待他稳定了内都。将会派出大军,来把我们尽杀绝,奸淫所有妇女。今次在下挑起江湖的风雨,说要恢复大元统治只是个遥远的事,但若能惹起大明内部的不安,使朱元璋无暇外顾,在下便达到目的。方夜羽为族人尽点心力,梦瑶小姐仍能指责我不是吗?”
秦梦瑶心中一叹,每人也有其个人的立场和理由,一个人的好事,会变成了另一个人的坏事。听了方夜羽这一番肺腑之言,她更深切礼会到百年前的传鹰,为何对人世间的斗争全无兴趣。人世就是那样,谁是对?谁是错?
方夜羽沉声道:“我们长居塞外苦寒之地,遂水车而居,生活之难苦,绝非水土肥沃的中原人所能想象。我们东来侵华,可算作是追求美好的生活,因此我更不明白为何汉人要来侵迫我们,那又是为了什么呢?最好的土地已给你们占据了,为何还要向我们这此一无所有的人开刀呢?”
秦梦瑶轻轻道:“现在整个江湖已给方兄索着鼻子走,方兄是否感到满意了?”
方夜羽摇头道:“或者在下是受了师尊的影响,早看破了人世权位的追逐,只是场至死方休的角力。梦瑶小姐知否在下多么希望能在你脸前谦卑地跪下来,痛哭流悌,恳求小姐舍弃仙道,下嫁方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但背负在我身上的重担子,却使我只能在梦里偷偷地这样想,梦瑶小姐说方夜羽会感到满足吗?”
秦梦瑶想不到对方如此向她坦然示爱,看着眼前这兼具文才武略的轩昂男子,心中也不无怜惜之意,幽幽一叹道:“方兄不要使梦瑶为难了!”
方夜羽眼中爆起亮光,秦梦瑶如此一说,表明她芳心中并非全无他的位置,心头一阵激动,说不出话来。
秦梦瑶别过脸去,看往窗外,那艘粮船刚解索离岸,往下游开去,平静地道:“方兄攻打双修府在即,到来找梦瑶不会只是为了说说心事吧!”
方夜羽感到她的语气回复了平常的冷漠隔离,知道不宜在感情上再逼迫她,收起情怀道:“在下今次来见小姐,是想知道小姐欲往何处?”
秦梦瑶平静地道:“你有四密尊者和红日法王来对付梦瑶,还要担心什么呢?”
方夜羽正容道:“梦瑶小姐请勿错怪在下。方某宁愿一败涂地,也不会专门找人来对付梦瑶小姐,今番前来,只希望梦瑶小姐能明白在下苦衷,能超然于尘世间的争逐之外。唉:纵使没有了我们,江湖上的纷争又会有片刻静止吗?梦瑶小姐何苦要让这些闪跃于生死瞬间的俗事扰了仙心?”
秦梦瑶心中一颤,知道方夜羽这几句话正说在她的心坎里,由离开慈航静齐始,这尘世之行只是一个历练的过程,由入世而出世,但若她真的卷进了这漩涡里,她还能脱身出来吗?
不由想起了韩柏,这人也是一个使她感到难以脱身的“魔障”秦梦瑶转过头来,微微一笑道:“方兄若能放过一个人,梦可以在十天内不踏入鄱阳湖半步。”
方夜羽愕然道:“你是否要我放过韩柏?”
秦梦瑶头道:“不!”
方夜羽大奇道:“梦瑶小姐请说出那是何人?”
秦梦瑶淡淡道:“怒蛟帮的戚长征。”
方夜羽脸色一变,知道和秦梦瑶的谈判终于破裂,而秦梦瑶亦看穿了他们今次进攻只修府,主要的目标却是怒蛟帮,所以崭露头角的..戚长征亦成了第一个要除去的对象,若让戚长征和上官鹰翟两时会合在一起,这三人联手之势,将使怒蛟帮倍杂对付。
秦梦瑶提出了这个他不能答应的要求,挑明了她不会坐视不理。
方夜羽长身而起,抱拳施礼,叹道:“梦瑶小姐确使在下为难之极。”再叹一声,往房门走去。
看着方夜羽肩宽腰窄的背影,秦梦瑶暗叹一声,方夜羽终拒绝了她要求他退出中原的建议,因为不杀戚长征,等若不向怒蛟帮开战,试问方夜羽的霸业如何展开?
方夜羽推开房门,忽又回过头来。低声道:“梦瑶姑娘是否爱上了韩柏?”
秦梦瑶神不及防,呆了一呆,才淡淡道:“对不起:我没有可以告诉你的答案。”
方夜羽哈哈一笑,笑声中充满了情懑难平的味道,才往外走了,同时轻轻关上了门。
第三十六章 共乘一舟
当秦梦瑶和方夜羽在伴江楼上谈论他的生死时,戚长征从一个好梦里醒了过来,伸了个懒腰,好不写意舒服。
昨天在红日法王掳人离去时,趁混乱之际,他溜了出厅外,躲进韩府后院的礼会去,藏身处刚好是以前韩柏躲起来那堆放杂物的阁楼。
多日劳累下,他倒头大睡,至此刻才醒来,精神饱满,有信心可以厅付任何危险。
早在到韩宅找马峻声晦气前,他与武昌的怒蛟帮人接触过,得知怒蛟帮全面反击的计划,既兴奋莫名,同时也知大大不妙。
武昌乃方夜羽实力最强之处,以他一人之力,逃走也成问题,为此早吩咐怒蛟帮留守的众兄弟化整为零,潜进地底,躲躲风头。
到红日法王大闹斡府,他心生一计,想起最佳藏身之处,莫如就在韩府之内。
方夜羽的人以为他仍和八派的人在一起,自然没有理由破门进来对付他,到八派的人逐一离去时,方夜羽的人自然以为他已逃走,再不注意韩府时,就是他逃离武昌,赶往长江归入大队的时候了。
本来若再躲多两天才走,会更是安全。但他生性好动,喜爱热闹,要他再在这里呆多半个时辰也受不了。
戚长征将长刀插回背上,跃下阁楼,到了地上。
想起由蚩敌那类高手可能就在外面静候着他,连这胆大包天的人也不由小心翼翼起来,先来到门旁,由隙缝处往外望去,两名马夫正在外面的空地上洗刷马具,悠闲地聊着。
戚长征暗忖:昨天韩府才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今天的韩府一切似都回复了正常,人忘记过去的力量真是强大。
这样推门出去,两人不叫叹才怪,忙回头四望。看看有没有另外的门窗,不一会大失所望,这是个密封的粮仓,除了这道门外,连扇气窗也欠奉,想到这里,心中警兆忽现,往外望去。
那两个马夫已软软倒在地上,看来是给人点了穴道,对方的手脚快得骇人。
戚长征心叫不好,知道方夜羽的人终于进来搜索他的踪迹,同时也表示了八派的高手已全都离去,否则对方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不怕被人发觉。
他迅速退后,将自己留下的脚印全都消除,又将自己睡过的地方布置过,使人看不出被他压过的痕迹,然后环日四顾,看看有没有理想的藏身之所。
最后眼光来到放在一角的十多个竹箩处,其中堆着谷和米糠,看来是饲养家禽之用。
戚长征叫声谢天谢地,掠了过去拣了一个半满的钻了进去,用谷壳盖着自己,动也不敢动。纵使以他的好勇斗狠,也知道这场不能力敌,只能智取的斗争。
“咿呀!”
大门推了开来。
戚长征聚精会神往外望去。
黑影一闪,好像有什么东西跳了进来。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只似猫非猫,但鼻子特别大,似松鼠非松鼠的小动物。他似猫的身长约半尺,但拖着的松鼠般尾巴却足有尺许长,灵活地在身后有节奏地摆动着,一对眼闪闪发光。
戚长征心知要糟,同时也明白那晚被由蚩敌追上来的缘故,就是因为斗不过这头怪畜牲的大鼻子。
怪猫的头忽地摆向他这边,怪眼瞬也不瞬地瞪着他藏身的大箩,前面两只脚在地上划动着。
戚长征心中叫道:“乖乖过来吧!让我给你一刀,否则我老戚无论逃到哪里,也会给你找到。”至此他才明白方夜羽的人为何可肯定他仍在韩府内,故大举进来搜索,因为这只怪猫在前次追踪时,早熟悉了他的气味。
人影一闪,一个美妙的身形扑了人来,原来是那娇软若水的“水将”水柔晶。
戚长征心叫一声“完了”,伸手握往刀把。
水柔晶口中发出了一下短促的尖啸,那怪猫跃入她怀里。
水柔晶将怪猫放在肩上,掠到戚长征的竹篱旁,低声道:“现在整个韩家也给我们包围起来,你要设法在韩家再躲上一个时辰,到时我或可将我们的人引走,之后你可好自为之了。”顿了一顿再道:“你最好混到韩家的主宅里,我们奉有严令,不得惊动韩家的人,好了!我水柔晶再不欠你什么了,千万不要以为我爱上了你。”话完俏脸一红,闪往仓中另一角落去。
一肥一瘦两个男人掠了进来,肥的那人问道:“小灵狸没有发现吗?”
瘦的那人道:“这真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戚长征从马厩里看出去,两人都身穿白衣,但肥汉衣绣金边,背上挂着两个金轮。瘦的那人高若木条,衣绣绿边,手上拿着的武器竟是块木牌。心中暗懔,若此二人代表金和木,则水柔晶不用说也是水,都应还有火和土两人,只要这其他四人和水柔晶武功相若,便够教他吃不消,何况对方必精通某种取五行生克制化而成的阵式,对上了时他可能连逃走也办不到。
水柔晶纤柔若无骨的手轻轻捏着小狸的颈项,道:“没有发现!来,我们搜马厅去!”当先去了。
金将木将两人扫视了粮仓,一会后,才跟着追了出去。
戚长征及时闭起眼睛,免去被人感应到眼睛的光映,发现了他,同时想道:“眼下最安全的地方,莫如就躲在这里,不若再睡上一觉。”
正要闭目入睡,忽地惊醒过来,跳出大,窜到故开了的门旁,探头外望。
原来他忽然想起江南捕快惯用的搜查手法。就是先将整个要搜索的地点围了起来,然后来回接索多次,所以即管被搜者东躲西藏,最后都会露出痕迹,假如以为搜过的地方没有危险,躲了进去,更会堕进陷阱。
若对方不是采取这种手法,水柔晶也不须对他加以警告,要他混进韩家的人内。
外面除了那两个倒在地上的马夫外,静悄悄的。看来水柔晶三人都到了马厩去。
戚长征想扑出去,心中却隐隐感到不妥,寻思其故,不一会恍然而悟。
他想到水柔晶等人既奉令不得惊扰韩家的人,自亦应有人把风,以免韩家其他人突然来到,发现这两个被点倒地上的马夫。因为若真的有人来到,把风者可将对方点倒,到走时再将被点穴者拍醒过来,保证那人恍然不知道自己怎地被人落了手脚。
戚长征暗暗心焦,就在这时,马庞那方传来两下鸟鸣的声音。衣衫声响,一个穿着紫红衣边的白衣男子,背着个火炬形的怪兵器,脚不沾地掠过眼前,迅速消失在马厩那方的转角处。
这人不用说代表的也是火,如此看来,进韩宅来搜索他的就是这金木水火上五将,此外极可能再没有其他人,因为若要搜人而不被韩府的人发现,就必须是高手,由此而推之,围着韩府的人武功都应比这五人为低,自己若要强闯出去,或者有希望突围逃走。
当然这是下下之策,因为只要露出行藏,以方夜羽手下能人之众,能逃出武昌府的机会仍微乎其微。
为今之计,就是乖乖听水柔晶的指示,设法子混到韩府的主宅里,那时这五将投鼠忌器,要找他便会难得多了。
假设现在只还有一个土将在外面某处把风,他逃过对方耳日的机会就大大增加了,因为他处身的这方向不应是土将注意的地方。
打定主意,戚长征迅速再探头望往与马厩相反的右方。
几座建物外就是韩府的大花国,曲径通幽,林木婆娑,对隐藏身形极为有利,园旁均有道长廊,接通韩府前后两院。
昨天摸来此处时,戚长征对斡府的形势早有了大略的认识,记得往前是韩府著名的武库。往后是婢仆居处,然后是另一个较小的后花园,花园内就是韩天德和夫人子女的后宅。
要混进韩家的人里去,最理想莫如到前院去,可是那里是韩府所有日间活动集中处,人来人往,藏身困难,所以唯有将目标定在韩家的后院。
戚长征运足目力,迅速视察右方的园中林木,那土将若要藏在暗处,只有躲在树木里又或花丛内。
就在这时,两名婢女穿过大花园内的碎石小径,边行边用手上的刀剪修整花丛。
戚长征心中大喜,果然看到园内一丛花木动了一动,不用说也是土将躲藏的地方,见到有人经过,立即藏进花丛间更浓密的深处。
戚长征知道对方的注意力必全放到那两名女婢身上,岂敢迟疑,闪了出去。贴墙而走,恍如电光般经过粮仓旁的三个离物仓,两脚用力。扑上长廊挡两的瓦顶,停也不停,沿着廊顶迅速缠过婢仆们的居所,来到后院。
后花园的林木深处,仅见一所大宅和三接两层的小楼,小桥流水,景色怡人。
大宅处隐隐有人声传来,照这时间,应是韩府众人等在宅内进早餐的时候。
戚长征择了其中的一座小楼,由一棵树扑往另一棵树,瞬眼间便穿窗进入小楼的上厅去。
戚长征松了一口气,环目四顾。
小楼布置淡雅,帘帐低垂的大床旁有张梳妆台,铜镜烟脂水眉笔骨梳等女儿家装扮之物式式俱备,临窗处放了一组几椅,几上古琴旁还有本翻开了词谱,细看下原来是宋代女词人李清照的《漱玉词》,配着墙上风格清婉、分绘上梅兰菊竹的四个卷轴,那充盈楼内清幽的茉莉花香气,既有书卷气息,又不失旖旎春地的气氛,只不知是韩家三位小姐哪一位的闺房。虽未见其人,她在戚长征心中已留下了美好的印象。
戚长征移到窗旁,往外窥看,他的眼珠一动不动,以捕捉任何映入眼的动态。原来人的眼球移动时,比较容易察觉静止的物体;而当眼球不动时,对在视域内移动的事物则特别敏感。戚长征现在探用的是后一种江湖人惯用的视物法。
人声隐隐从大后方的庭院传过来,这三座小楼却静悄宁静。
戚长征忽有所觉,定神望去,只见两道人影沿着他来时的廊顶扑入园内,在林木间一闪不见。
戚长征心中清楚,敌人既来此处,不用说也不会放过这三座看似无人的小楼。
这闺房内唯一可躲藏的地方,只有床底下的暗处。他想了想,来到床旁,正俯身要钻进去,忽又改变主意,揭开垂帐,躲了上床,用被将自己盖个结实,屈起身躯,只露了少许头发在被外,除非对方把被拿开,否则谁也看不出床上睡的竟是他这名大汉。
他忽然改变主意,是因想到若对方看到楼内无人,自是不会放过进来搜查的机会,那时他还能躲到哪里去?不若横起了心,扮成韩家小姐尚好梦正酣,那对方基于不能骚扰韩家的人的限制,自没有理由揭帐细查。由此可知水柔晶寥寥数语,对他的帮助有多大,也使他好生感激。
等了不及半盏热茶的功夫,窗框处轻响传来。
戚长征故意扭动,装着要转过身来的样子。
衣袂轻响。
那人果然离开了。
戚长征松了一口气,由脸壁侧卧改为仰躺,伸了个懒腰,只觉舒服之极,也记不起有多少日子没有像现下般宽松地睡在一张大床之上了。
他为人不拘小节,洒脱之至,丝毫不觉得偷睡人家小姐的绣床有何不妥。
他舒服得打了个呵欠,暗忖不如就这样躺他一个半个时辰,待水柔晶引走那些同党后,才施施然离去,岂非惬意极点。
迷迷糊糊间,差点就要睡着时,忽给轻盈的脚步声惊醒过来。
他大惊坐了起来,想要躲进床底,揭帐也未来得及,房门给人推了开来。
兰致远等陪着韩柏和范良极下船时,陈令方和当地十多名大小辟员,早恭候码头上,趁一番客气介绍间,有人将兰致远拉到一旁,细述昨夜发生的事,这时兰致远才明白为何欢迎队伍里包括了超适千人的军兵行差,江上还有两艘兵船来回巡弋。
客套介绍完毕,陈令方向韩柏笑道:“老夫二十多年前曾奉皇上密旨,秘访贵国,深受贵国美丽的风景吸引,想当年贵国镇国将军程澄之兄热情好客,带老夫游遍当地艺院,那醉人的情景,二十多年来仍萦绕心头,现在得遇专使,可上询故人之事,真乃平生快事。”
韩柏和范良极一齐笑起来,不过两人的笑声一干一涩,都是在掩饰心中的惶恐。
范良极怕他再说下去,道:“原来陈老曾到敝国。那就更好了!更好了!不若我们先上船去,好好畅叙一番。”
韩柏这时想到的只是如何溜之夭夭,正不知说什么话时,背后马嘶声响,原来灰儿正给牵下船来,改变话题道:“若非这好马儿,我也难以逃过劫难,所以无论到什么地方去,我也要携他一起。”
这时兰致远走了回来,再一番客气话后,和众官簇拥着韩柏、范良极和柔柔三人登上官船。范良极怕被陈令方询问高句丽的事,露出了马脚,才上船即向各人表示韩柏因头部旧伤,现下感到不适,需要稍息一会。
众官还以为可以好好叙叙,打好关系,闻言唯有殷殷辞别,方园和那守备马雄是随行的人,当然留了下来。
韩柏和柔柔躲避上舱陈令方为他腾空出来的贵宾房里,想起迟早要给陈令方揭破身份,不禁脸脸相觑。
韩柏低声咒骂道:“我都说这计划行不通,京里还不知有多少人熟悉高句丽的事,若对方和我要说高句丽话,我可怎么办?”
柔美也不知应怎样安慰他才对。
这时范良极推门进来,道:“我和陈老头约好了共晋晚膳,你好好想想,看看怎样应付他对你的‘上询’。”
韩柏大怒道:“我又未逛过高句丽的窑子,教我怎样答他。”
范良极也有点焦急,两眼一瞪道:“告诉他你大而无当的头给人一敲后,什么也记不起来,不就成了吗?”
柔美忍不住道:“范大哥:假设公子什么也记不得了,又怎当这专使?”
韩柏闷哼道:“陈老头既能出使高句丽。说不定也懂高句丽话,和我或侍卫长大人说将起来时,我还可以说给人打坏脑袋,侍卫长大人岂非当场出丑?”
这时船身轻颤,开始启航。
范良极叹了一口气,承认道:“谁估到有这种情况出现,不过我们总逃出了武昌,至不济你的头便痛起来,我们一齐扯呼。回房休息去,陈老儿又能奈我们什么何!”
韩柏也同意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道:“见到朝霞没有?”
8303." >范良极点头道:“谁瞒得过我老范,这上舱那间房住着什么人,给我全摸得一清二楚了。”向韩柏阴阴一笑道:“专使你乖乖在这里休息半晌,待我到船上各处走走,为你的安全尽点力。”
韩柏恼怒地道:“半晌?”
范良极冷笑道:“若你大命活到一百岁,几个时辰不是‘半晌’是什么?”
在范良极出门前,柔柔低声道:“范大哥,小心点!”
范良极一呆道:“有什么好小心的,大不了跪求你的韩大侠我的顶头上司救走我们。”
柔美“噗哧”笑道:“我是要范大哥小心点莫要碰上陈令方,因为你的头并没有事。”
范良极知道误会了柔柔,老脸微红,尴尬地走出房去。
这时在下层较次级的房内,陈令方来找浪翻云,道:“诗姑娘呢?”
浪翻云道:“在邻房睡了,她需好好休息,至少要睡上几个时辰才行。”
陈令方脸色凝重道:“浪兄对那两个来自高句丽的人有什么看法?”
浪翻云道:“他们上船前,我在船窗旁细看过他们,陈老何妨先告诉我你的看法。”
陈令方道:“这两个都不似是高句丽人,否则不会连半点高句丽口音也没?99lib?有,若是假扮的,确是胆大包天了,皇上为了对付蒙古人,特别联络中土外的国家,朝中熟悉高句丽的人不多,但却非没有,老夫便是最老资格的一个,这两人一见皇上,保证立时被拆穿身份,我真奇怪他们竟敢这样做?”
浪翻云微微一笑道:“这两人敢如此大胆,因为他们另有本钱。”
陈令方一愕道:“本钱?”
浪翻云道:“这两人都是江湖上罕见一等一的高手,若要逃走,恐怕鬼王亦未必拦得住他们。”
陈令方色变道:“如此高手,为何要装神扮鬼,是否……是否……”
浪翻云道:“这个很难说,他们不似楞严能使得动的人,少的那个貌相雄奇,当非奸猾之徒,而且……唔!这事有点奇怪。我或者曾见过此人也说不定……”
陈令方大感奇怪,以浪翻云这个级数的高手,怎会不能肯定自己是否见过对方。
浪翻云看出他心中的疑惑,道:“这事迟些再和你解说,但那匹灰马我确曾见过,因此也产生出联想……”
陈令方道:“老夫现在应怎办才好?”
浪翻云道:“暂时不要揭破他们,最好安排一个机会,调走所有闲人,让我和他们碰碰脸,试试他们。”
话犹未已,范良极的声音从舱口处远处传过来,不知和谁在寒暄着。
浪翻云微笑道:“陈兄若走出去,我保证他立即借故遁走。”
第三十七章 妾意郎情
易燕媚失魂落魄地在路上走着,本来她已没有特别的目的地,只是以往在山城时,不时听乾罗提起鄱阳湖的山光水色,似是对这大湖情有独钟。又从方夜羽处得知乾罗逃往九江府,感到乾罗极可能是往鄱阳湖去,所以才来碰碰运气,能遇上乾罗的希望实在非常渺茫。刚才目睹马心莹惨死,心生感触,这刻更若无主孤魂,也不知自己应到哪里去。
蹄声在后方响起。
易燕媚毕竟富于江湖经验,纵使在失落的情绪里,仍自然而然躲往道旁的车辆后。
尘土飞扬下,一批百来人的劲装大汉,策马驰过。竟全是以往山城的手下,现在叛了乾罗,随“飞腿”毛白意加入了方夜羽的人。
易燕媚心身皆疲,乘机坐了下来,暗忖方夜羽如此调兵遣将,不用说也是进行策划了多时的进攻双修府行动,一场风雨正在酝酿中。
以往想起争霸江湖,易燕媚都感兴奋莫名,但现在只希望永远再也看不到任何斗争仇杀。
假若自己从此放下武事,避进穷乡小镇里,是否可以过些安乐日子呢?
就在这时,一对赤脚出现在她眼前。
易燕媚芳心大骇,想往后退,“砰”一声撞在一棵大树干上,对她这种擅长轻功的人来说,这是绝不该发生的事,可见她是如何惊惶失措。
杨奉哈哈大笑,一掌印来。
易燕媚变腰一扭,转到树后。刚拔出两把短剑,忽觉不妥,原来杨奉仍招式不变,一掌往树身印上去。
幸好易燕媚惊觉得早,想到对方的功力已高明至隔物传力的境界,两剑撑在树身,疾追开去。
她的娇躯才离开树身寸许,杨奉深厚刚猛的掌劲由双剑处传来,易燕媚惨哼一声,踉跄跌退,到背脊撞上另一棵大树,才能停下。
杨奉由树后转了过来,哈哈笑道:“姑娘太大意了,记得做好事为人做坟,却忘记了留下足印,让我轻易追来,难道你以为我会让知情的人活在世上吗?”
易燕媚懊悔不已,暗恨自己失魂落魄,完全没有想过杨奉会回过头来毁灭迹,致发现了自己的踪迹。他当然不会容许有人知道他杀了马心莹。
杨奉眼中的光闪闪,泠泠道:“我杨奉一生都在追求武道的巅峰,所以才远赴域外,但愿能有奇逢巧遇,这十多年来一无所得,本断了希望,可喜老天爷终被我感动了,赐我鹰刀,现在只要杀了你,天下再无人知道此事,只要我有时间,哪怕是十年或是二十年,终有一天会给我悟通鹰刀的秘密,使我成为继传鹰之后的大罗金仙,哈……”他显然得意之极,又不怕易燕媚能逃出手底,竟一口气将心中的话吐出来。
易燕媚气血浮动,心头烦闷,知道被对方掌劲所伤,展不开平时一半功夫,自以必死,反平静下来,缓缓道:“你杀了马任名吗?”
杨奉仰天一阵狂笑道:“这小子枉我一向待他如兄弟,竟敢大胆骗我。杨某既给他骗了一次,还会有第二次吗?在我入林追他女儿时,他先中了我学自天竺的一种掌法,假若能立在原地不动,调气治伤,一盏热茶功夫,即可复原。岂知他急于逃走,妄动真气,到发觉不妥时已太迟了,哈哈……”
易燕媚见他状若炉狂,如此人为了鹰刀,到了六亲不认地步,眼光落到在他背上露出来的刀柄,心想这就是天下人梦寐以求的神物了,自己为它而死,总算不是死得不明不白。算了吧!一切也罢了。
狂劲卷起,杨奉的铁已然出手,当胸戮至,头左右摆动,隐隐封死自己往上和移往左右的退路。
易燕媚知道纵使在最佳状态,也不是这人十招之敌,闭上双目,只求一个痛快。
南康府的大街当然比不上黄州府、武昌府等大城邑的热闹,但自有一番小康之象,在市中心一个大空地处,有十多个各地乡人到来摆卖蔬果和各式用具的地摊,价廉物美,惹得附近的人都到来选购。
有些熟食贩子乘机在空地两旁竖起帐幕,摆了几张台子大做生意,光顾的人真还不少。
谷倩莲回复她的俏皮活泼,拉着风行烈在大街小巷到处溜,一点顾忌也没有,见到这么一个好去处。忙拉着风行烈到其中一个面档的空台子坐下,叫了两大碗牛肉面,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风行烈也感肚子饿了,风卷残云般转眼便吃个碗底朝天,连汤水也一股脑见送进去祭五盐庙。
谷倩莲“咕”一声笑道:“看你的吃法怎知这碗面是何滋味?”
风行烈实在无法将这眼前快乐得像小鸟的谷倩连和刚才静室外凄苦的她相连起来,拍拍肚皮道:“快有快的滋味,慢有慢的滋味,我不说你吃得不够痛快,你还来说我。”
谷倩莲挟起一箸肉,笑咪咪道:“只有慢吃才能将吃的快乐延长,像你那种吃法,纵使痛快,时间也短暂多了。”
风行烈愕了一愕,心想此姝说话总有点歪理,不敢重蹈前献。和她辩论下去,看她再吃了几口后道:“你好像一点也不急于回双修府去的样子?”
谷情莲放下碗筷,睨了他一眼,甜甜一笑,道:“方夜羽不急,我们为何要急,何况……”幽怨地瞅着他续道:“何况我也不想这么快回去。”
风行烈拿她没法,索性闭口不言,要了浓茶,悠悠闲闲喝起茶来。
谷情莲一边喝茶,一边用眼看他,满脸笑意盎然,一副只要和你一起便无比满足的样子。
风行烈见到谷倩莲这么欢天喜地,心情也开朗起来,道:“刚才你一路来时,不时在街角处留下暗记,为何现在仍未有人来和你联络?”
谷倩莲美目涌出深情,没有答他这问题,却道:“记得那晚烧卜敌那些贼船前,我曾说过要告诉你一个双修府的秘密,你还记得吗?”
风行烈想起那晚从“白发”柳摇枝手上救出眼前的佳人后,夜半栈房私语的醉人情景,心中涌起丝丝甜意,经过了刚才的雨中拥抱,往日风行烈自己一手起来阻隔着两人的堤防,已给长期患难与共建立起来的深厚感情、男女天生的互相吸引而成的洪流冲破了一个大缺口。
听到谷倩莲重提那未有机会说出来的秘密,风行烈既感温馨又感有趣,微笑道:“当然记得!”
谷倩莲娇嗔道:“那你为何问也不问,难道对倩莲的事一点也不关心吗?”
风行烈想不到罪名如此严重,苦笑道:“你要说自然会说出来,以你谷小姐的一向作风,小生想不听也不行。若我问你,不知你又会要由什么花招耍弄我了?”
谷倩莲“噗哧”一笑,横他一眼,小嘴喃喃念道:“小生!嘻!小生!”对风行烈首次自称小生大感有趣。
看着她娇态流露,天真可人的风姿,风行烈心神全被吸引了过去,蓦地心中一震,自己难道将冰云忘诸脑后了吗?
谷倩莲看到他神色有异,奇道:“你在想什么?”
风行烈看着谷倩莲,心中叹了一口气,靳 51b0." >冰云和谷倩莲两人有着极端不同的性格特质,前者像永远被失落和哀愁锁在一起,而后者则永远那样积极进取,充满了对生命的热爱和活力。
谷倩莲逐渐在填补着他心内因靳冰云离去而腾出来的空白。
在敌人庞大的压力下,没有人知道明天能否还活着,时日既无多,为何不好好掌握眼前的珍贵时刻呢?
若自己的怪伤真能被治好,跟着的事就是向庞斑挑战,只有那样做方可以填补因厉若海为救自己而身死的悲痛,因冰云的欺骗而造成的创伤,纵使战死,也胜过苟且偷生。
就是在这种心态下,使他原本紧闭的心开放了,也使他感到应善待眼前这封他情深一片的娇娃,而谷倩莲亦的确对他有强大的吸引力,能给予他靳冰云从来没有于他的实在感和浓烈的没有任何保留的爱。
谷倩莲竖起一指按着嘴,示意他不要说话,甜甜一笑道:“让我猜猜风小生的脑袋内现在装着什么东西?”
风行烈顽皮心大起,暗忖自己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平日的枪舌剑,玩弄手段总斗不过这小情灵,如何能抬起头来做人?不由动..t>起脑筋来,看看能怎样胜她一回。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经过了一段遥远的心路历程后,他终于由漠然不理,尽力拒绝,而至现在的投入和接受,享受到和眼前玉人相处的乐趣。
这并非说他移情别恋,而是生命本身的力量使人不能永远活在痛苦和消沉里,厉苦海的死和谷倩莲的爱正是令他振作起来最重要的两个因素。
谷倩莲作出个妩媚动人的猜想表情,试探着道:“你在想……”
她还未说出来,风行烈大摇其头。
谷倩莲大发娇嗔道:“人家还未说出来,你怎知猜得不对?”
风行烈哈哈一笑道:“你谷小姐有多大道行,难道瞒得过我风行烈吗?当然知你猜错。”
风行烈罕有表露如此强烈“反击性”,谷倩莲露出戒备的神情,杏眼圆瞪道:“说出来吧!若是我心中猜到的事,倩莲会要……要你……唔!说吧!”
风行烈见谷倩莲破天荒第一次落在下风,大感痛快,哂道:“要我风行烈好看!是吗?”
谷倩莲咬着下唇,瞅他一眼,跺足道:“想欺负人家吗?快说出来!”
风行烈微笑道:“我的脑袋装着的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两个字,不过当时认得的只有开头时那半边‘女’字,跟着其他的都像鬼画符那样,教风小生如何辨认,又或者小生才疏学浅,不认得那么多字吧!”
谷倩莲俏脸一红,又羞又气,又不知风行烈真的辨不出写在他背上那两个字,还是存心耍弄她,一时间乱了方寸。
风行烈步步进逼道:“下面那个字似乎简单一点,好像是个‘你’字,上面那个则怎样也辨不出来,‘女’作边旁的字那么多,究竟应是哪一个?”
看到风行烈扮出来的皱眉苦思状,谷倩莲终于知道中了奸人之计,不依道:“行烈啊行烈!人家还未嫁你,你就在欺负人家!”这么直接大胆的话,幸亏谷倩莲说出口来。
风行烈呆了一呆,猛地醒觉,知道谷情莲正在反击,暗忖这次无论如何也不可败下阵来,把心一横而且确想看看谷倩莲招架无力的娇憨样儿,一拍额头,举手作投降状道:“风某真是愚不可教,忘了有‘女’才能成‘家’,这个正是‘嫁’字。好,由今天开始,风某向江湖宣布,因受不了谷小姐多方引诱,终于失陷情关。”
他本是风流潇洒的多情人物,只因受到靳冰云的打击,意冷心灰,这刻放开束缚,立时回复本色。
谷倩莲娇羞不胜垂下头去,低声道:“记得大丈夫一诺千金啊!”旋又想起另一事,不忿地道:“谁在引诱你啊?”
刚才她还要告诉风行烈那个秘密,现在调起情来,什么也给抛诸九霄云外。
风行烈完全投进了谷倩莲醉人的少女风情中,首次成功地抛开了过往的辛酸遭遇,奋起雄心,却非关什么争霸江湖之事,而只是怎样要把眼前这可爱刁蛮娃儿暂时收个贴伏,不让她有还手之力,柔声道:“倩莲!”
谷倩莲从未听过风行烈如此温柔的呼唤,芳躯轻颤,抬起头来,羞喜地道:“什么事?”
风行烈知她全无防备,还压着快要大获全胜的快意,淡淡道:“给我亲亲好吗?”
纵使谷倩莲如何早熟大胆,终究是个未经男女之事的女儿家,不似风行烈在这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而风行烈亦正是看准这点,展开攻势。这种男女之乐,只有在无所不用其极时,才可尽欢。
两人自相识以来,一直采取主动的都是谷倩莲,现在风行烈抢回主动,立时乐趣横生,使两人的心更拉近起来。
谷倩莲连耳根也红透了,心波荡漾,偷眼看看附近已开始注意他们的其他食客,愕然道:“在这里?”
就凭这句话已可看出谷倩莲比起一般闺女大胆了不知若干倍,因为她不是拒绝,而只是犹豫这是否适合的地方。换了其他女子,这钟荒唐情话听也不可以听入耳朵里去。
风行烈认真肯定地道:“当然是在这里!”
谷倩莲乌灵灵的双眸秋波流转,眼中闪过看穿了风行烈虚张声势的神色,嫣然一笑,也不理来自四周的目光,隔着台子平仰俏脸,嘟长小巧的嘴巴,一副任君品尝的诱人样儿。
这回轮到风行烈愕然以对。
心中一气,难道我风行烈每次和你谷倩莲交手,都要弃甲曳兵大败而逃?干咳一声,狠狠咬牙,两手撑在台面,支起身体,摆出一副要越台过来狼吞虎的的霸相。
谷倩莲半闭的美目掠过恐慌,“嘤咛”仰后,差点缩进台底下去,求饶道:“风公子放过乖倩莲这次吧!”
风行烈哈哈大笑,坐回椅上,充满纵横情场,凯旋而归的胜利感觉。
自靳冰云离开他后,从未试过这刻般的忘忧无处,冷漠全消。
谷倩莲重新坐好,一脸娇嗔,又喜又怕,那多情少女的嫣俏模样,动人至极点。
两人公然调情,兼之男俊女俏,春得四周的人眼也傻了,大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风行烈还不觉得怎样,谷倩莲终是黄花少女,又怕风行烈有更越轨的狂行,低声恳求道:“行烈!和倩莲走吧!”
风行烈像一点也不知道成了别人眼光众矢之的,悠然道:“你若不告诉风某要到哪里去,我才不会像傻子般任你带着游花园般东逛西走。”
在与谷倩莲充满男欢女爱的“对仗”里,他从未试过占到上风,故分外珍惜。
谷倩莲惊魂甫定,道:“怕了你!昨夜倩莲淋了雨,有少许不舒服,想到药铺抓一剂风寒茶,喂!你究竟陪不陪我去?”
风行烈摇头苦笑,知道自己虽偶有小胜,终不是这小精灵的对手,摊手道:“小生怎敢说个‘不’字,若误了谷小姐病情,谁担当得起?”
第三十八章 香闺巧遇
门开,韩家二小姐慧芷一身湖水录丝锦衫裙,肩上披着素黄肩绣,若有所思地走了进来。
对坐在绣帐低垂床上目定口呆的戚长征视若无睹,移步到古琴前,伸指轻按琴弦,“叮”一声按响了一个清脆若深山禅院钟的泛音,才移到窗前,往外望去,幽幽叹了一口气。
戚长征头皮发麻,纵使脸对千军万马,也比脸对现在这尴尬场面容易应付。
正想偷偷下床,开门离去。
韩慧芷转过身来,在窗旁的椅子坐了下来,茫然望着墙上的一幅字书。
戚长征动也不敢动,狼狈之极,心中祈祷着对方看不见自己。
韩慧芷低吟道:“风住尘香花已衰,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间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戚长征看过刚才翻开的词谱,知道韩慧芷念的是其中一首词,他虽然不能完全掌握词意,也听出韩慧芷满怀愁绪,借以排遣,满是失落伤情的味儿。不知如何地,竟萌生冲动,差些要揭帐而出,好好劝慰这秀外慧中的韩家二小姐一番。
韩慧芷盈盈站起,朝戚长征走来。
戚长征如受雷击,全身麻痹,暗叫我的天呀。
韩慧正已有所觉,骇然止步,抬头望往床上。戚长征暗叫声完了,只要对方一声尖叫,所有东躲西藏的努力将付诸东流。
韩慧芷俏脸倏转煞白,张口就要惊呼,忽她及时伸手掩着檀口,只发出“呵”的一声轻响。
戚长征动也不敢动,怕她误会,举手表示全无恶意,道:“我是戚长征!”
韩慧芷惊魂甫定,双手抱着急速起伏的胸脯,微怒道:“你为何到了我床上,还不下来?”
戚长征低声道:“低声点!韩小姐可否装作若无其事,移到窗旁,以免找我的的人看到我躲在这里。”
韩慧芷犹豫了片晌,想到对方若要害她,刚才实是轻而易举,点了点头,移到窗旁。
戚长征舒了一口气,跳下床来,闪到从窗外望进来目光不及的死角处,低声道:“多谢小姐,我还怕你骇然大叫,那我就完蛋了。”
韩慧芷道:“我若非认得是你,定会叫出来。”
戚长征奇道:“我们怒蛟帮一向被你们白道中人视作洪水猛兽,为何小姐见是我反而不叫?”
韩慧芷怕给人看到她在和人说话,在窗旁的椅子坐下,看着眼前这轩昂的青年男子道:“我现在真的弄不清楚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只知大多数人都只为自己的私利打算,唉!”
戚长征知道她因马峻声的误入歧途和八派中人的自私自利生出感触,也不知应怎样安慰她才好,站在墙角,默然不语。
韩慧芷道:“我们不若到楼梯转角处再说,那里不虞被人看见。”
戚长征惊异地看她一眼,想不到她思虑如此周详,又一点不怕自己。忙点头同意。
两人躲在两层楼间的楼梯处,为了方便低声说话,两人并坐同一梯级,戚长征解释了自己的情况,当然隐去了水柔晶助他的那一段,因为这是须高度保密的事,方夜羽若知晓,绝不会放过水柔晶。
纵使音量近乎耳语,但他浑厚的声音在这半密封的空间内,仍有着空谷迥音的效果,似远若近。
戚长征说罢,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就像眼前这初相识的温婉娴淑的美女,就是他多年的玩伴,大家孩子般说着故事和玩儿。
韩慧芷蛮有兴趣地专心聆听着,没有半句话打岔,还随着戚长征的经历有时惊得吐出小舌,有时作着无声的微笑,表示赞赏,使得戚长征唯恐说得不够仔细。
听罢,韩慧芷抿嘴笑道:“你也算胆大包天了,明知方夜羽不会放过你,还孤身前来武昌:明知我家里八派的人云集于此,仍要摸上门来。”她看似在责备戚长征,但眼中却只有欣赏崇拜之色。
戚长征给这“知己”看得连骨头也酥起来,记起什么似的道:“我记起了,进厅时你站在韩天袜前辈身后,瞪着我目定口呆,好像看傻子那样。”
韩慧芷笑道:“那时我真以为你疯了,想不到你仍留心到我,还以为你眼中只看到秦小姐?噢!对不起!我不是怪你,秦小姐的确美若天仙。”
戚长征记起自己当众赞美秦梦瑶,当时只觉理所当然,天公天道。不知为何现在给韩慧芷提出来,却大感尴尬,脸上一红,分辨道:“秦梦瑶有她的美,韩小姐亦有你……你的美,噢!我也不知应怎么说,你们都是那么美,但你的美是慢慢来的。”心慌意乱下,他说得一塌糊涂,措辞不当之致,但却清楚表达了他觉得韩慧芷很美。
韩慧芷粉脸通红,暗怪这人坦白得可以,说话一点避忌也没有,但另一方面,芳心却是又甜又喜。在高手如云的大厅内,戚长征那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英雄气概,在她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刚才一见是戚长征,立时戒心尽去,自有着前因后果。
戚长征道:“现在马峻声给那秃驴掳了去,你的五妹岂非很伤心吗?”
韩慧芷道:“这事出奇得紧,我五知道小柏千真万确没有死后,态度来了个突变,再不提马……马峻声,反吵着要去见小柏,真令人难以费解?”说到马峻声时,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好像怕戚长征发觉到她曾暗恋过马峻声的往事。
戚长征浑然不察,一愕道:“什么小柏没有死?”
韩慧芷不厌其详的解释一番后,戚长征作出苦思状道:“这真是令人难以理解。”
韩慧芷还以为他会对韩宁芷的转变给出合理的解释,一听却是如此,有点失望地道:“原来你也不明白!”
戚长征只觉和她说上三天三夜?也不会有半丝困意。闻言立时绞尽脑汁,沉吟道:“会不会你五真正爱的人是韩柏才对。”
韩慧芷皱眉道:“怎么会!当时小柏只是个下人吧!”
戚长征不悦道:“人哪有上下之分?”
韩慧芷垂下了头道:“戚兄教训得好,人是不应有上下之分、贵贱之别,慧芷以后也不会有这个想法了。”
对韩慧芷的柔顺温婉,勇于认错,戚长征大感不好意思,嗫嚅道:“我这人就是直肠直口,韩小姐莫要怪我。”
韩慧芷出神地瞧着他,美眸中的眼波柔情无比,轻轻道:“我才希望有个像戚兄这样的朋友,可教晓我很多不知到的道理哩。”话完才想起其中语病,羞得垂下头去。
戚长征似飘然云端,他在怒蛟帮内终日和上官鹰翟雨时等混,互逞枪舌剑有之,何来这等温柔软语,怎不另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一时间两人都各有所思。沉默起来,间中眼神接,两人都吓得望往别处。
戚长征蓦地想起不知不觉间在这楼梯已呆了很长的时间,但又有点不愿离去,想了想,问道:“现在马俊声的事已告一段落,你们……”
韩慧芷道:“现在我们唯一..的愿望,就是小柏能无恙归来,不舍大师答应了不惜动用一切力量,也要找到他,现在好多了。起码比以前茫无头绪有些落着了。”顿了顿又道:“阿爹会带我们到别处住上一段日子。其实主要还是为了五妹,希望她离开这里后,会忘记曾发生过的伤心事。”
戚长征一呆道:“你们要到哪里去?”
韩慧芷垂头轻轻道:“你会来找我吗?”
未至,劲气已笼罩着方圆文许的空间。
易燕媚在心叫道:“死了最好!什么也不知道了。”索性闭上眼睛。
劲气忽消。
易燕媚大感奇怪,睁开眼来。
只见“赤脚仙”杨奉一对赤脚一前一后,像生了根动也不动,手中铁遥指着自己,一对灯笼般的大眼凶光闪闪,似在看着自己,又像视而不见。
易燕媚大惑不解时,杨奉沉声道:“谁?”
乾罗平静的声音在杨奉身后某处响起道:“杨兄为何不继续动手杀人?”
杨奉闷哼道:“你若不想她死,先给我退后十步才说。”
乾罗负着双手,在杨奉背后出现。
易燕媚失声悲叫道:“城主!”
杨奉一呆道:“城主?来者是否‘毒手’乾罗?”
乾罗淡然道:“正是乾某,杨兄连我的声音 4e5f." >也认不出来吗?你的武功虽大有进步,但记性却差了很多呢。”
杨奉大喝道:“你再不滚开!杨某立即杀了她!”
乾罗长笑道:“你的记性真不行,我乾罗何等样人,岂会受你威胁,看矛!”
杨奉大吃一惊,他虽有把握杀死易燕媚,但却知道绝逃不过乾罗乘势而来的猛击,大骇下转身迎战。
岂知乾罗依然负手而立,名震天下的矛仍在背上。
这一下反变成杨奉腹背受敌,禁不住一阵心寒。
乾罗大笑道:“早说过你的记性不行,谁听过乾某会在别人背后出手的。”
杨奉强压下因乾罗冷嘲热讽而来的狂怒,面对这位列黑榜、天下有数的高手,纵使以他的自负亦不敢不全神贯注,加倍小心。
易燕媚趁机叫道:“城主,传鹰的厚背刀在他背上。”
杨奉恨得咬牙切齿,怒道:“早知一先杀了你这贱人。”
乾罗愕了一愕,道:“既是如此,杨兄请走!”
这次轮到杨奉一呆道:“什么?”
乾罗冷冷道:“怀璧其罪。只是这把刀已够杨兄受了。我本打算留下杨兄,将你万般折磨,以辱我乾某女人之恨,现在已无此必要。滚!”
易燕媚听到乾罗说自己是他的女人,浑身一颤,不能置信地悲声叫道:“城主!燕媚……”
杨奉双目凶光大盛,瞪着乾罗瞬也不瞬,忽地身子往前一俯,似要冲前出手,倏又改变方向,往横移去,没入林内,消失不见。
易燕媚跳了起来,不顾一切往乾罗奔过去。
乾罗微微一笑,张开手来,将她搂入怀内。
易燕媚悲喜交集,眼泪不住滚滚流下,滴在乾罗胸前的衣衫上,颤声道:“城主:你终于来了,你不怕燕媚再骗你吗?”
乾罗道:“我乾罗只会被人骗一次,自信再没有第二次的了。”
易燕媚喜极泣道:“城主:城主!”却再说不出其他话来。
乾罗淡淡道:“刚才真是险得很,想不到杨奉的武功竟进步到如此地步。”
易燕媚一呆道:“城主:你……”
乾罗点头道:“不错:我内伤仍未痊愈,和他动手,未必能稳胜他。”
易燕媚骇然道:“这杨奉真的那么厉害?”
乾罗笑道:“任他如何厉害,也斗不过整个江湖,我会将鹰刀落在他手里的事,传遍江湖,那时天地虽大,也将没有半尺他容身之地,待我养好伤势,再见他之日,便是他血浅五步之时,哼!”
韩柏盘膝静坐床上,神态庄严,有若老僧入定。
柔柔坐在床旁的椅上,看着这封自己有救命之恩,又使自己倾心的俊伟男子,心中充满着幸福的感觉和憧憬。
开始时,她很担心会连累了他。
没有人比她更明白心胸狭窄的莫意闲睚毗必报的性格,但现在有了范良极在,她再没有那么担心了。
苞了莫意闲后,她本以为这一生就这样完了。委曲自己去服侍一个自己完全不欢喜的男人,在世间还有比这更痛苦的事吗?
她曾多次想到一死了之,可是她还年轻,她不甘心。
如今在她灰黑的天地里忽然闯进了这使她一见钟情的男子,他又是那样有趣和善良,使她分外珍惜这天赐的缘份。
和韩柏范良极两人一起时,无论在多么艰辛的环境里,总是充满了希望和欢乐的。
这两人荒诞不绝的行径,令她本是平凡沉闷的世界。变成妙趣横生的历奇天地。
他们间真挚的友情,使她感动和温暖,她完全不能想象,没有了他们,生命还有甚么意义。
就在这时,韩柏从自疗的静坐里醒转过来。
韩柏一睁眼,便看到柔柔目不转睛,深情无限她看着自己,喜道:“天黑了没有!”说完才知道说了蠢话,看出阳光普照的窗外,失望地道:“唉!何时才捱到天黑?”
柔柔知他因要留在房中诈病气闷得要命,柔声道:“公子!美柔在这里陪你呵!”
韩柏像这时才注意到对方,呆呆看了她一会,舐舐嘴道:“柔柔!你真美!”
柔柔喜孜孜地道:“谢谢你!”
韩柏记起柔柔衣服内那副天赐的动人胴体,同时亦想起和花解语行云布雨的抵死缠绵,全身的温度立时上升,暗忖横竖眼前尤物乃我韩柏的人,现在又没有什么事可做,还有什么比得上男欢女爱更好的事,心中一热道:“柔柔!你先去把门关上,以免那老猴儿进来撞破我们的好事。”
柔柔犹豫起来。
韩柏催促道:“快点!”
柔柔没法,走去关上了门,站在那里,却没有知情识趣地走到床上来,大异她以往的言听计从。
韩柏奇道:“喂!过来。”
柔美垂着头,坐到床缘。
韩柏移前和她并排而坐,伸手楼着她香肩,看着她妩媚诱人的轮廊,嗅着她动人的体香,忽地想起了秦梦瑶,心想若有一天能和秦梦瑶如此消魂,真是减寿十年也甘愿。
柔柔低声唤道:“公子!”
韩柏听着她银钤般悦耳的声音,只觉骨头也酥软起来,在她嫩滑的脸蛋春了一口,道:“什么事?”
柔柔有点惶恐地道:“范大哥吩咐过,公子内伤未愈,最好不要有房事,否则……”
韩柏怒道:“又是那死老鬼。”想了想又化怒为喜道:“我们也不一定要……要干那个……那个……来!先让我亲个嘴。”
柔柔幽怨地啾了他一眼,送上香唇,在他嘴上蜻蜓点水般轻轻一吻,柔声道:“柔柔的身体早属于公子的了,公子爱怎样也可以的,可是公子若和柔柔亲热,动了内伤,教我怎样向范大哥交待?”
韩柏想想也是,压下欲火,道:“这死老鬼也不无道理,便顺着他的意思吧!是了!你和我一起这么久,我们好像从没有说过什么交心话儿。”
柔柔横了他一眼,美目送出“你知道就好了”的清楚讯息。
韩柏愕了一愕,赞叹道:“柔柔你真有对会说话的眼睛,我看不用和你说什么,只让你看我几眼便够了。”
柔柔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起来,媚态横生。
韩柏刚压下的欲火又再熊熊上升,自己也吓了一跳,为何对色欲竟有这么强烈的要求。
推门声晌起,当然推不开来。
范良极的声音在外边小起骂道:“你这小……唉!专使大人安好,不知下属可否进来禀告。”
韩柏按着肚皮苦忍着笑,挥手示意柔柔去开门。
柔柔打开了门,范良极走了进来,一对灵活的贼眼在两人身上打量着。
柔柔俏脸升起两朵红云,微微摇头,表示甚庞也没有干过。
范良极脸容稍霁,闷哼一声,瞪了韩柏一眼。
韩柏回他一眼,懒洋洋伸了个腰,打了个呵欠,道:“侍卫长你有事快快禀上,不要阻着你的顶头上司我休息。”
范良使嘻嘻一笑,找了张椅子坐下来,通:“当然当然!若你是真的休息,而不是那种‘休息’的话。”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
范良极吓得跳了起来,他当然听到脚步声,只是想不到是来找他们的。
柔柔把门拉开。
一个俏丫环在门外恭敬地道:“夫人有请朴夫人一叙。”
柔柔为难地转过头来向两人请示。
范良极挥手示意她放心前去。
柔柔点点头,跟那丫环去了。
门关上后,范良极低声道:“原来底舱关起了几个人,马雄告诉我昨晚有人想刺杀陈令方。..”
韩柏吓了一跳,道:“什么?”
范良极怒道:“什么什么的!我说得不够清楚吗?是否要重复一次?”
韩柏知道自己美色心所诱,理屈在先,忍气吞声道:“为何有人想要陈令方的命?”
范良极道:“马雄语焉不详,其中当别有蹊,苏杭八鬼在江湖上总算有点名堂,非是一般武师侍卫应付得了,谁人可把他们一打尽,还全体生擒,又不解送地方官府,这算哪门子道理?”
正苦恼间,见到韩柏东张西望,一副闲着无事的样子,无名火起喝道:“你在做甚么,还不帮我一块儿想想?”
韩柏吓了一跳,如他余怒未消,陪笑道:“有你的金脑袋在运动着,哪有晚辈插上一脚的余地,侍卫长请息对本专使的怒。”
范良极还想绷着脸吓吓他,终忍不住笑了出来,口中喃喃道:“真拿你这小子没法!”
脚步声传来,门声再次响起。
范良极向韩柏打个眼色。韩柏会意,站了起来,到窗旁的椅子坐下,摆出专使的身份,范良极才道:“请进!”
一个家丁打扮的人送来道:“老爷预备了茶点,在楼下正厅恭候专使大人和侍卫长大人,假若……”
韩柏闲得发慌,想到丑妇终须见家翁,若被揭破身份,就一走了之,范良极也怪他不得,长身而起道:“好极了!本专使也想和陈公聊聊。”
第三十九章 互试虚实
“安和堂”从冲外看去,并不觉得是间大药材行,但当风行烈随着谷倩莲进入内,才发觉这药材行又深又长,里面还别有洞天,不但有药会、出车药的大天井,还有炼药的工场。
谷倩莲横闯直入,经过天井,推门进入一个幽静的偏厅里,而奇怪材行那么多伙计和工人,却没有一个人出来招呼或拦阻她。
谷倩莲提出主人家的身份,招呼风行烈坐下后,抿嘴一笑道:“要不要我把门关上,好让风公子亲近亲近倩莲,只要不是太久,没有人会来骚扰我们的。”
风行烈为之气结,虽然谷倩莲巧笑倩兮的样儿非常诱人,但此刻哪敢接受挑战,改变话题道:“原来这处是你们双修府的一个秘桩。”同时想到双修府既有暗中复国的图谋,其实力必远超江湖人眼中的双修府,这样的秘桩也不知有多少,方夜羽也可能低占了他们。
谷倩莲却不肯放过他,娇笑道:“风公子不要再顾左右而言他了,刚才的胆子哪里去了?”
风行烈知她仍不念刚才给他弄得狼狈万分的事,心中暗笑,站了起来,先到门旁往外望去,点头道:“果然没有人!我们应该有时间可以好好亲热一番,没有床也不打紧。”
转过身来,只见谷倩莲软瘫在椅内,瞪大眼睛看着他,一副不知如何应付“劫难”的样子。风行烈笑吟吟往她走过去。
谷倩莲呻吟道:“很快有人来的了。”
风行烈奇道:“你不是说暂时没有人来吗?”
谷倩莲低声下气道:“倩莲是骗你的!”
话犹未已,脚步声由远而近,一个五十上下,生着副老实生意人样貌,中等身裁的瘦削男子步入偏厅里,向谷倩莲道:“小莲你回来了,小姐不知多么担心。”
谷倩莲道:“莫伯来见过风行烈公子。”
莫伯神情一动道:“原来是厉大爷的爱徒,难怪如此一表非凡。”按着喟然一叹道:“可惜……可惜厉大爷……”
谷倩莲不想他勾起风行烈的伤心事,请两人到厅心的大台坐下,向莫伯问道:“方夜羽方面有什么动静?”
莫伯神色凝重起来,道:“真是说出来也没有人相信,除了黄河帮的船队在五天前进入鄱阳湖给人看见过后,便再没有人见过黄河帮的踪影,现在鄱阳湖一片宁静,小莲你若要和风公子返回双修府,我看一点问题也没有。”又道:“我们看到小莲你留下的记号,曾派出大量人手侦查有没有人暗跟着你们,亦没有发现。”
风行烈这才明白谷倩莲留下暗记的用意,皱眉道:“那卜敌方面又有什么动静?”
莫伯道:“卜敌被公子烧了个灰头土脸,在九江府修好破船,和刁家的人驶进鄱阳湖后,也失去了踪影,教人真不明白他们如何能办到,除非在鄱阳湖有人为他们安排和掩护,但我却想不出谁有这种条件和实力?”
风行烈和谷情运皱眉苦思,不但想不透其中的玄虚,也想不通方夜羽采取的是什么战略。但总之对双修府来说不会是好事。
谷倩莲道:“小姐有什么打算?”
莫伯道:“自黄河帮进入鄱阳湖后,我们进入了全面备战的状态,不过……不过我们这些在府外的人。都希望不要和故人硬拼,好能保存实力……”看了风行烈一眼后,没有继续说下去,只道:“小莲回府后,劝劝小姐吧!”
风行烈当然猜到莫伯想说的是“保存实力,以用在将来复国之上”,心中叹了一口气,今次无论是胜是败,必会影响双修府复国之事。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除非双修府立时解散,化整为零,到别处避祸,但以方夜羽的厉害,恐怕要办到这点亦极为困难。
隐隐中,他感到方夜羽正一手策划着一个大阴谋,而这阴谋将可摧毁怒蛟帮,至于双修府,只是方夜羽次要的目标吧。
谷倩莲站起身来道:“我的心忽然像火烧般的焦急,想立即回府去。”
风行热和她对望一眼,心中都升起莫名的焦忧。
戚长征听到韩慧芷如此多情露骨的一句话,心中虽充满了遐思,但想起自己乃黑道中人,一向和白道势不两立,在拥护朱元璋的八派中人眼中,更是万恶不赦的叛徒,若要和韩慧芷相恋,必曾遇到重重阻力,自己还不怎么样,韩慧芷如何受得起指责和压力?想断然说“不”,又不忍说出口来,一时间愕然以对。
韩慧芷垂下头去,好一会也没有作声。
戚长征一阵冲动,差点便要伸手将她搂进怀内,来个海誓山盟。
韩慧芷抬起头来,俏脸强装出冷漠的神色,淡淡道:“慧芷蒲柳之姿,公子怎看得上眼,慧芷太奢求了。”
戚长征乃天生一往无前的无畏者,只觉一生人里,从未试过如此进退维谷,如此痛苦难受,连感觉也麻木起来。
韩慧芷站起身来,平静地道:“戚兄有没有什么用得着慧芷的地方?”
戚长征一咬牙,站了起来,通:“小姐的美德,戚长征永志不忘。”抱拳施礼,不敢再看对方的眼睛,下楼去了。
韩慧芷裣衽还礼道:“你这样走出去,很易给撞到的。”
戚长征脸上一片茫然,毫无主见般呆了一呆,勉力振起精神,道:“小姐关心了,我自有办法。”将耳朵贴在往外的门上,忽地拉开门,闪了出去,又轻轻掩上了门。
韩慧芷一阵软弱,挨在墙上,一颗泪珠终由眼角泻下来。
韩柏范良极两人,在那家丁的引路下,进入正厅。
两人一瞧下,都大感错愕。
家丁没有进来,顺手掩上厅门。
令他们吃惊的不是陈令方。而是陪着陈令方坐在台旁等待他们的高大男子。
此人的打扮怪无伦,戴上了绝不适合在这种场合的竹笠,还垂下了厚布,遮掩了容貌,但自有一股悠然沉重的迫人气势。
韩范两人脸脸相觑,大感不安。
陈令方起身相迎,笑道:“专使大人和侍卫长请入座。让老夫给你们引见一位朋友。”
那人仍肃坐椅内,并没有随陈令方站起来迎客。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后,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到台旁坐下。
目光都不由集中到那怪人身上。
陈令方从容道:“专使大人和侍卫长都必然奇怪老夫为何要特别为两位引见这位朋友。”
范良极嘿嘿笑道:“引见朋友平常得很,本侍卫长只是奇怪这里既没有烈阳高照,又不是在沙漠里,没有沙子的反光,这位……嘿!这位朋友为何还要藏着这项帽子,是否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苦处。”他的说话没有半分客气,显是准备随时反脸动手。
说完后,从怀里掏出旱烟,放入烟丝,却没有点燃。
韩柏见到范良极取出独门兵器,心中骇然,知道这老儿看出那神秘男子绝不好惹。
陈令方若无其事,道:“两位有所不知,若非这位大侠,老夫恐怕不能坐在此处和两位说话。”
听到“大侠”两字,范良极睨了韩柏一眼,好像说所谓大侠真是便宜得很,这里也有位大侠。
韩柏见那“大侠”一声不响,一动不动,的确莫测高深,又不知是否陈令方看穿了他们。故大耍手段,不禁为被陈夫人“请去了的柔柔”担心起来,若动起手来,她和灰儿怎么办?
陈令方压低声音道:“侍卫长刚才已知道昨夜发生在船上的事,现在那些刺客都给关在舱底囚室内,由于事关重大,主谋者必会千方百计,使人来救这八个囚犯,为了使敌人摸不清楚我们的虚实,所以大侠故意将脸貌隐了起来,还望专使大人和侍卫长见谅。”
范良极半点也不领情,冷哼道:“既是如此,这位大侠仁兄理应躲起来什么人也不见,为何又要让我们看看他的外表?”
他的说话也可说刻薄极点。
陈令方不以为忤,不厌其详解释道:“因为两位身份尊贵。所以老夫不能不让两位知道有这一号人物的存在,以免发生事时,惹起误会,自家人打起自家人来,那就白便宜贼子们了。”
范良极瞪着陈令方眼也不眨一下,嘿然道:“陈老不愧是当官的人,说起话来何止是两手……”
陈令方大笑道:“侍卫长真会说笑,大家都是吃官饭的人,彼此彼此!”
范良极这才省起自己也是当官的,适才连自己也骂了进去,干笑两声,乘机点燃烟丝,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两人唇枪舌剑时,韩柏目不转睛看着那不言不语,像个石头人的大侠,心中升起一奇怪之极的感觉。
他也知道对方正在观察他,虽然见不到对方的眼睛,但他感到有种赤裸裸,什么也掩藏不了的感觉,除了当日被庞斑望着时有这种感觉外,他从未试过类似的经验。
这人究竟是谁?
陈令方望往他道:“专使大人似乎对老夫这大侠朋友非常好奇,是吗?”
韩柏嘻嘻一笑道:“陈公这位朋友的声音必然非常有名,一说话别人便会认出他是谁,否则为何连说话也如此吝啬?”
这对活宝月一唱一和,步步进逼,半点也不有放过陈令方和浪翻云两人。
陈令方微笑道:“专使大人见谅,这位朋友今次拜见两位,就是要和两位坦诚谈谈。”跟着俯身过来,在韩柏耳旁低声道:“专使大人明白的,这些世外高人都是脾气古怪,今次肯助老夫已是天大脸子,至于他何时开金口,也不是老夫能控制的。”
韩柏和范良极对望一眼,只觉整件事荒唐透顶。
韩柏拍拍肚子,故作惊奇道:“陈公又说有茶点招待我们,为何台上连只空杯也没有?”
陈令方不慌不忙道:“?99lib.老夫有位小妾,最拿手烹茶煮酒做点心,刻下也该预备好了。”
范良极向韩柏恭敬道:“专使大人,听说柔柔夫人最爱吃点心……”
韩柏会意,拍手大笑道:“是的是的!本专使差点忘了,陈老,可否使人立即请敝夫人到来,莫要错过贵如夫人巧制的美食。”
范韩两人打的都是同一主意,知道遇上了陈令方,他们这高句丽两人使节再势难再撑下去,眼前又出现了这样以范韩两人眼力也看不透的大侠,最上上之策,也是唯一之策,就是看看怎样上岸逃之夭夭,所以找柔柔回来乃当前急务。
陈令方微笑道:“这个当然,不过让我们先说上几句话,才请柔柔夫人来也不迟。”
范韩两人忍不住脸色微变。陈令方这样说不是摆明要留柔柔作人质吗?
范良极向韩柏打个眼色。
韩柏和他拍档多时,怎会不明白,“呀!”一声站起来道:“本专使差点忘记了我的救命马儿,待我去看他两眼,再回来吃茶点。”他实在想不出离去的好借口,索性胡让一番,看看陈令方这大侠朋友有何方法将他留在此处。
“咿呀!”
厅门大开,朝霞提着一瓶泉水,率着两个捧着火炉、茶具、罐和一盘美点的婢女姗姗而来,向各人裣衽施礼。
范韩两人心想:“又会这么巧?”
朝霞指示婢女为四人摆好杯筷,放下美点,又搬来一张紫红木长几,在上面放置火炉茶具等物。这才发觉韩柏站在位子里,呆瞪着自己,不禁心中不悦,暗忖为何这使节如此无礼;向他望去,只见对方气度清奇,眼神清澈,一点没有色迷迷的样子,反有种热烈坦诚的味道,教人不愿怪责他,不忍往坏的一面去猜想他的意图。
范良极也忍不住偷偷看她,眼中射出怜爱的神色。
陈令方大方道:“老夫这小妾叫朝霞……”
朝霞施礼后,垂下了头,不敢和韩柏对望,自进陈府后,她从未试过和年青男子如此日光相触,一颗芳心不由忐忑跳动起来。
两名婢女于此时告退,留下朝霞在桌旁站着。
陈令方续道:“专使大人和侍卫长是否曾见过朝霞?”
韩柏大感尴尬,嗫嚅以对间,范良极啜了一口烟后,干咳两声道:“朝霞夫人橡敝国一位以歌技著称全国的才女。所以我们两人才看得傻了眼。”
陈令方心中狐疑。不过并不揭破,同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的韩柏道:“茶点已至,大人也不须急在一时,先用茶点。才去看马儿吧!”
一直没有作声的浪翻云蓄意压低声音,沉声道:“那是有高昌血统的良驹,确是好马!”
韩柏心中升起一种难以形容的怪异感觉,虽认不出是浪翻云的声音,呆呆看着对方时。
范良极已在扯他衫角,示意他坐下,韩柏往他望去时,他在台下作了个往朝霞抓去的手势,以示必要时可将朝霞抓起来作交换柔柔的人质。
韩柏坐了下来,呆看着浪翻云,道:“大侠果是识马之人。”
陈令方向朝霞颌首,朝霞开始燃起炭炉,准备生火煮水。手势纯熟,教人一看便知是茶道的高手。
朝霞见众人眼光都集中在她身上,由其是那专使和侍卫长的灼灼目光,更便她有点不安,俏脸微红,将水注进铛内烹煮。
韩柏别的不懂。但自少生在大户人家,受过茶道的训练,虽不算出色,却颇为在行,出言赞道:“只看陈如夫人提这火炉和茶壶问的距离,已知夫人是茶道高手,因为过近的话,水便太热,过远的话,滚水冲进壶内时热度会稍差,茶色香味都会有别,现在的距离正是恰到好处。”
范良极惊异地看了韩柏一眼,暗忖这小子像是颇为内行,不过心中却不信开水热度那分毫的差异,会做成差别。
朝霞向韩柏感激地一笑,大眼眨动着,想说话,但却没有说出来。她出身京师的青楼,曾受明师指点,但为陈令方烹了无数次茶。还是第一次有人指出这火炉和茶壶距离的微妙处,禁不住泛起知心的感觉,感到和这专使大人的距离缩近了。
陈令方惊异地道:“我差点忘了高句丽亦流行茶道,朝霞!让大人看看我珍藏了十多年的茶叶。”
朝霞拿起放在一旁的精美锡罐,递了过来,范良极抢着接过,旋开盖子,拔起锡塞,一股茶香冲鼻而来,赞道:“好茶!”递过去给韩柏,同时向陈令方道:“贵国以产茶名扬天下,能入得陈公之口的茶,必是名品。”
陈令方心中暗笑,这茶菜名“白芽茶”,事用尚带着白色的叶芽晒制而成,原产地正是高句丽,在当地虽非普通之物,但富贵人家不会未曾用过,他特意以此试探两人,范良极立时原形毕露。
韩柏见陈令方笑容有点古怪,暗叫不妥,锡罐内的茶叶,形状古怪,气味陌生,想起对方说过珍藏了十多年之语。心中一动道:“?想不到陈公还留有我们的茶叶。”
陈令方愕了一愕,暗忖难道他并非假冒的,哈哈笑道:“果然瞒不过专使。”
范良极暗叫好险,却不明白韩柏为何能识穿陈令方的阴谋。
浪翻云说了一句话后,沉默下去,只静静看着朝霞在一旁忙碌着。
这时铛内冒出白色水气,朝霞轻呼道:“水沸了!”神态天真可爱,对着这些泡茶的工具,就像小孩子对着心爱的玩具,只有在这里方可以寻回真正的自己。
浪翻云心中感叹不已,陈令方的迷信使他把官场噩运和朝霞连在一起,对她实在非常不公平。
朝霞提起水铛,将滚水注进放了茶叶的壶内,然后倾出,又再注入,放回盖子后,又从盖顶淋下热开水,这才把水铛放回炉上,然后斟出佳茗。刚好是四小杯。
陈令方招呼各人道:“请用茶!”伸手先取起一杯,也不怕烫手,送到口中,将那滚热无比的茶一口啜干,见众人仍动也不动,奇道:“一名品!不用客气,茶暖了不到真味。”
韩柏笑道:“陈公说得是!”伸手便欲取起其中一杯,竟拿之不动,原来浪翻云同时伸手,用两指遥捏杯子空处,难怪拿不起来。心中一懔,暗忖这怪人大侠手脚之快,实在未之前见,暗中运劲一拔,杯子竟若生了根般动也不动。
正要出言。
浪翻云哈一笑,若无其事缩手拿起另一杯,一把倒进口内,叹道:“茶是好茶,不过若非有陈如夫人这样出色的茶道高手,也烹不出如此色香味俱全的极品。”
朝霞得浪翻云称赞,欢喜地道谢。
范良极见韩柏吃了亏,既惊异这神秘大侠功力高深莫测,心中也大不是滋味,缓缓起剩下的一杯茶,慢慢小口小口的去品,一边哂道:“好茶必须慢慢品,才能知道其中滋味!”这话不但针对浪翻云,连陈令方也骂了进去。
这次连韩柏也皱起眉头来,暗骂范良极出了丑也不知道,原来凡是擅长茶道之士,必是将某一口喝干,不怕滚烫。范良极这么说,累得韩柏也不知应用什么方式来喝手上杯茶。
范良极放下茶杯,掣起烟管深吸一口后,同浪翻云道:“大侠果是大侠,只不知是否肯再露上一手,让我们见识见识。”
口一张,一道烟箭刺往对方竹笠,若让他射正,保让竹笠会给撞得飞起,掉往十多步外的后墙去。
韩柏知他憋了一肚子闷气,终于忍不住出手试探,自己也确想看看对方如何应付,乘机一口喝掉手中之茶。
陈令方悠悠坐着,像个汉不相关的旁观者,反是朝霞瞪大美目,想看浪翻云怎样应付。
浪翻云什么反应也没有。
烟箭射在竹笠的尖顶处,分作两股,河水分流般绕过笠顶。再合成一股,直射往后方的墙去,半缠烟也没有散乱,非常好看,又怪异无伦。
陈令方和朝霞体察不到其中的微妙处,只是奇怪范良极这道烟箭虽是怪一点,但对浪翻云却一点威胁也没有。
范良极和韩柏两人一齐色变。
要知这股烟箭结合了范良极数十年的精纯真气,连木板皮革也可以洞穿,对方竟动也不动,借物传力,以卸劲化解,怎不使两人骇然。
范良极一不做二不休,喝道:“好!”一杆往浪翻云的竹笠下缘处挑上去。
第四十章 携手合作
怒蛟帮的旗舰怒蛟号滑过洞庭湖内拦江岛西面浩瀚的水域,破浪往与洞庭湖和长江交接的武昌水道前进。
怒蛟号船身特高,船头嵌上铁甲尖锥,普通船舱若给它迎头撞上,保证要被弄个大洞出来。这时船上五支巨桅上的风帆都张了开来,鼓得涨满,若离箭般.
在水面滑行,一点也不费力的样子。
甲板最上第三层的看台上,怒姣帮最主要的三个人物,上官鹰、翟雨时和凌战天,正凭栏远眺着像浮在沸腾白浪上的无人孤岛拦江。
三人都同时想到,明年月圆之时,这孤岛将成为天下所有人瞩目之地。
那处将发生自百年前传鹰与蒙赤行血战长街以来,最惊天动地的一场决战。
谁胜?谁负?
拦江岛逐渐缩小,最后变成一个大黑点。
凌战天大喝道:“大哥!我赌你赢!”
上官鹰和翟雨时默然不语。
凌战天看了两人一眼,脸色阴沉下来。好一会才道:“雨时!自今午开始,你似乎有点心事。”
翟雨时点头道:“是的!因为那几个最新的消息,顿使我感到形势有点不妙。”
上官鹰道:“方夜羽亦真有点手段,竟能教黄河帮十多艘战舰,卜敌的大军,山城叛将毛白意的人马,在进入鄱阳地域后立即潜踪不见,不过无论他们躲得如何隐密,迟早会给我们的人找出来,稍后必会有好消息。”
凌战天看着遂渐退往水平线后的拦江孤岛,摇头道:“小鹰!我知你是想安慰雨时,但安慰是于事无补的,两军对垒,最重要是料敌机先,若将这个庞大的船队和人马隐藏起来,哪怕只是一个时辰,也不易办到,可是黄河帮已失去踪影数天。现在轮到的是卜敌和毛白意的人,至于方夜羽,我们则一点也不知他手上还有什么实力,这场仗如何能打?”
他不称上官鹰帮主而唤他的乳命,是含有以尊长教训下属的味道,上官鹰却听得心悦诚服,因为明白到凌战天想他成为大器的苦心,点头道:“二叔说得是!”
翟雨时苦思道:“方夜羽若要做到像现在已成功达到的隐形战术,必须有一个在鄱阳湖生了根,对当地环境和人事熟悉无比的庞大势力协助他,才可以办到,但我实在想不到谁有能力如此相助他?”
一时间三人沉默起来。
一阵长风吹来,怒蛟号大小风帆猎猎作响,加速前进。
湖风吹得三人衣衫“霍霍”拂动。
凌战天仰首望天道:“若猜不破这点,我们现在等若一齐去送死。方夜羽有能力隐起形来,我们却自问进入鄱阳后无法办到,敌暗我明,这场仗怎么打?”顿了顿,长长呼出一口气道:“在鄱阳谁有这样的实力?”
上官鹰苦笑道:“是的!除了官府外,谁还有这样的实力?”
这话才出口,凌战天和翟雨时齐齐一震,往他望来。
上官鹰一呆道:“什么?是官府?这不太可能吧!黄河帮红巾盗全是朝廷眼中的乱臣逆贼……”
凌战天沉声道:“帮主你无意中一句话,救了整个怒蛟帮,就是因为没有可能,我和雨时才想不到。”
翟雨时神色凝重道:“这证明我早前的猜想没有错,楞严确是方夜羽的师兄,由他引走大叔开始,他和方夜羽便配合无间,逐步使我们进入他们精心布下的陷阱里去。”
凌战天道:“鄱阳湖驻着朝廷的神武水师营,领军的大将‘水鬼’胡节是奸相胡惟庸的堂弟,也可算是楞严的人,这样看来,胡惟庸可能也在发着皇帝梦。”
翟雨时道:“若说背后没有朱元璋在撑腰,谁也不会相信,假若事实确乃如是,这场仗我们将有败无胜,连怒蛟岛也可能要赔出去。”
上官鹰色变道:“我们是否应回守怒蛟岛?”
凌战天叹了一口气道:“这事现在实成骄虎之势,再没有回头路,我们的‘好朋友’‘水鬼’胡节以往二攻怒蛟岛,都无功而还,连儿子也给我们宰了,关键处正在于他们缺乏真正的一流高手。现在方夜羽恰好补了他们的缺点,而我们的浪翻云却不在岛上,我消彼长,若想死守怒蛟岛,最后只会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翟雨时叹了一口气道:“这是场强弱患殊的战争,假若我们依目前的路线上进入长江,定迷不过方夜羽和胡节联手的抗截,恐怕未进鄱阳,便魂斯于斯,唉!”
凌战天也叹道:“难就难在方夜羽目标明显,全心要占领怒蛟岛,攻陷双修府,我们即管安全无恙,但却变成了游魂野鬼,只能在敌人庞大的侦察网和势力范围内苟且活命,迟早会给敌人歼灭。”
翟雨时皱眉道:“唯一解决的方法,就是扳倒楞严和胡惟庸,我们才有取胜之望,否则不但我们遭殃,朱元璋的江山恐也难保,但这事怎能办到?时间亦是个很大的问题。”
凌战天道:“现在死中求存之道,就是立即通知所有战船和兄弟,暂缓进入鄱阳,为守于洞庭,这毕竟是我们熟悉的地方,人马和沿岸的渔民大多是我们的人,不若鄱场的人地生疏。”
上官鹰道:“难道对变修府袖手不理吗?”
翟雨时道:“立即联络长征,要他独自潜入鄱场,到双修府去痛陈利害,着他们立即迁地避难。”
凌战天道:“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方夜羽的主要目瞟始终是我们而不是双修府。他会耐心等候一段时间,肯定我们不是经由其他河道进入鄱阳湖,才会采取行动,所以双修府反而暂时不会有何危险。”
翟雨时道:“现在浪大叔和范豹等正由昆江顺流往京师去:我们将这恶劣形势通知他,凭他的绝世智能,必能定出妙策,若有他在,里赤媚等便不足为惧,我们未必定会输的。”
上官鹰道:“也只好如此,我们既知道方夜羽有官府包庇,查99lib?起来也有头绪多了。”扭头往驾驶舱内的帮徒大喝道:“立即回航!”
在陈令方和朝霞来说,范良极挑往浪翻云竹笠这一,平平无奇,只是速度很快而已,但落在浪翻云和韩柏的眼中,在台面上这只有六尺许的短距离内,范良极这一变化万千,击出的角度不停改变,劲气而不散,一股股的真气交互撞击,封死了浪翻云往左右两旁闪开的可能,唯一的退路一是缩进台底下去,又或往后翻退,由此亦可见范良极这一击只是要对方出个大丑,所以留下了余地。
浪翻云一声不发,纤长修美的手由台下弹出,摆在他胸前台上的其中一枝筷箸不知如何已落到他手里,先在胸前画了个小圈,再点往范良极颤震无定的头去。
看到浪翻云美手独一无二的动作,韩柏“呵!”一声叫了起来,隐隐捕捉到一点深藏脑海内的记,但仍未能具体记起这是谁人的手。
范良极感到对方那以筷箸书出的一圈,不但有轻描淡写的闲适味道,而且使自己精心设计的气劲如石投海,影踪全无,闷哼一声,盗命再生变化。
眼看浪翻霎的筷箸要点在头处,烟一颤,化出数十道影。弥漫了台上三尺见方圆的空间内,劲气嗤嗤,却没有丝毫外逸,影响到台旁一坐一站陈令方和朝霞。
浪翻云见到范良极竟能在筷相隔寸许的刹那变招,心中暗赞,使箸往自身缩回半尺,再雨点般爆开,十多道箸影疾闪而去,迎往对方影杆。
范良极表现出第一流高手的沉着冷静,半分惊慌也没有,冷笑一声,十多道影成一道,贴往台面,由下激射而上,取的仍是浪翻云竹笠的外缘处。
瞬眼间盗命破入浪翻云的箸影里,烟又再起变化。敲往浪翻云持箸的手腕处,变化之妙,令人防不胜防,真教人叹为观止。
浪翻云对范良极精妙绝伦的战术和手法也心中叹服,沉喝一声“好”,手腕一转一沉,满台箸影去,变回一枝雪白的筷箸,不徐不疾,似慢又似快的,依然点往对方的头。
范良极哈哈一笑道:“来得好!”盗命速度骤增,箭般迎着对方筷箸射去,欺对方筷箸脆弱,及不上盗命的坚硬。
两人这几上台面上的交锋,疾若电光石火,刹那间已过了数招,连韩柏也差点看得眼花缭乱,可知两人招式交换之迅快情微。
就在筷箸杆头撞上的刹那,“啪”的一声,筷箸断开了一小截,弹在头处。
范良极持的手轻轻一颤,弹出的箸尖爆成碎粉。
浪翻云喝声:“看招!”没有了尖端的筷箸倏地加速,直点正头。
范良极心中骇然,对方以巧劲震断筷箸弹出的一截,刚巧化了自己第一重也是最刚猛的阳劲,这刻再点来的一箸对着的却是自己第二重的阴劲。
以他的诡变万端,也来不及再变招,何况对方这一招,隐有妙若天成的自然而然,便人生出无从躲避的感觉,低哼一声,劲道化阴为场,全力推去,但已及不上起始时的刚劲无俦了。
箸击实,竟发出一连串“啪啪”的响声,教人无法明白一击之下,为何会生出这么多声音来。
两人同时一震。
范良极收起长,送到嘴处,深深一吸,头载着的烟丝生出红光。
范良极一边吞云吐雾,眼中精光闪闪,一瞬不瞬瞪着浪翻云。
浪翻云若无其事,将筷箸放回台上,笑道:“范兄盗命果是名不虚传。”这次他并没有掩饰声音。
韩柏登时认了他出来,狂喜下站起身来,颤声道:“浪大侠!是你浪大侠!还记得我吗?那晚我们和广渡大师一齐喝酒吃肉。”
浪翻云哈哈一笑,除下竹笠,露出庐山真脸目。
范良极精光闪闪的只眼直瞪着他,冷冷道:“我早该知道是你,像你这种人怎会横冲乱撞也可以撞死几个那么多。”
朝霞听他说得有趣,“嗤”一声笑了出来,又怕陈令方怪责,慌忙掩口。
陈令方怪责地往她望去。
范良极故意冷哼道:“陈如夫人笑得好,我最喜欢真情真性的人。”他指桑骂槐,实在怪陈令方弄了个浪翻云出来耍弄他,却没有怪自己也在弄虚作假。
韩柏知他以独门兵器,对上浪翻云随手取起的筷箸,也只是落得平分秋色之局,心中的窝囊感,自然是满怀怨气。
浪翻云向范良极微笑道:“让浪某失敬范兄一杯香茶,请范兄恕饼浪某有眼不识泰山之罪。”又向韩柏道:“韩小弟请坐下。”语气亲切热诚,就像那天在野庙煮酒吃肉时的神情态度。
韩柏受龙若惊,乖乖坐下,心中叫道:“浪翻云竟认得我。还叫我韩小弟。”
陈令方放下了紧张扰处,虽仍不明白三人的关系,尤其是浪翻云与韩柏似相识非相识的关系,但总是是友非敌,轻松起来笑道:“原来都是自家人,那就好说话了。”
范良极瞅他一眼,心想谁和你是自家人,不过浪翻云给足他脸子,确令他大生好感。
朝霞重复刚才泡茶的步聚,转眼又斟出四杯香喷喷的白芽茶。
浪翻云拿起其中一杯,避给范良极道:“范兄请用茶。”自己再顺手取起一杯。
范良极皱紧的老脸终绽出笑意,接过杯子,连声道:“浪兄客气了。我范良极愧不敢当。”
陈令方愕然,这才知道这糟老头侍卫长竟是名震天下的黑榜高手“独行盗”范良极。
朝霞将茶送到韩柏脸前道:“专使请茶!”叫着专使,一时间她改不过口来。
韩柏手忙乱接过茶,道:“我是韩柏,不是专使,假的!”
朝霞见到他不扮专使,立时表现出傻里傻气的真脸目,不由低头浅笑,才又将茶递给陈令方,后者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吓得她忙收起笑容,退往一旁。
范良极向她慈爱地一笑道:“朝霞!唉!请恕老夫倚老卖老,你忘记了自己那杯茶了。”边说着边提起脚,重重在台底下踢了韩柏一记。
韩柏放下茶杯跳了起来,不用扮那鬼专使,一身轻松,从靠墙的椅子里拣了一张拿过来,让朝霞坐下。
浪翻云微笑看若范韩两人和朝霞,见各人坐好,举杯道:“浪某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但愿高句丽使节团,能为两国邦交展开新的一页。”
韩柏吓了一跳,愕然道:“怎么仍要扮下去?”
范良极又在台了他一脚,举杯道:“干杯!”
四人仰首一干而尽,事情发展至此,众人都觉得人生有若一场荒谬的游戏。
有朝霞和浪翻云在,范良极兴致高涨至极,将韩柏的奇遇和盘托出,解释了为何要扮成来自高句丽的使节,当然隐起与朝霞有关的一切。
这时柔柔被请了到来,当她知道这样意想不到的变化时,更是大喜过望。
范良极细说从头,朝霞故是听得目定口呆,陈令方拍案叫绝,连浪翻云也为其中曲折处耸然色动。
其中大部份的经过柔柔还是第一次听到,既是发生在自己倾心的男子身上,更是听得津津有味。
当范良极说到韩柏在武库中与里赤媚大战时,更是眉飞色舞,添油加醋,好像两人血战时,他是在旁目睹整个过程那样。
当他说韩柏反脚撑在里赤媚的小腹处时,浪翻云神色一动,问韩柏道:“韩小弟撑中里赤媚时,那感觉是硬还是软?”
韩柏想了想道:“那种感觉很奇怪,不是硬,也不是软,很难形容出来。”
浪翻云呼出一口气道:“他的‘天魅凝阴’终于给练成,若不能将他除去,中原将重遭当年被庞斑蹂躏的惨祸。”
众人一齐色变,浪翻云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来里赤媚比预估的他更为厉害。
范良极顿感意兴索然,匆匆交待了其后的发展。道:“我们这个使节可要解散了,只要朝廷再有半个像陈公这样对高句丽有认识的人,我们便要背起包袱走人。”
浪翻云笑道:“范兄错了,今日之前,范兄和韩小弟是失于没有专人指点,但现在既有陈兄在,他怎会让你们在朱元璋前出丑。”
陈令方愕然道:“但时间上……”
浪翻云笑道:“范兄和韩小弟都是非常人,只要到京后我借口拖上十多天才见朱元璋,学几句高句丽口音来应付场面,应没有大问题。”
韩柏搔头道:“我们这么辛苦扮神扮鬼,又有什么作用?”
朝霞和柔柔看到他的傻样,都忍不住暗里偷笑。
浪翻云正容道:“我今次上京,其中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对付楞严。此人势高权重,又与胡惟庸结成一党,把持朝政,蒙蔽未元璋,实中原武林心腹之患。我本来还有点怕一人之力有限,不能照顾各方面的事,现在有了范兄和韩小弟,实力倍增,很多先前没有把握的事,现在都变得有成功的可能,范兄和韩小弟意下如何?”
范良极吸了一口烟,徐徐吐出道:“浪兄这个提议有着不可抗拒的诱惑力,试问有什么比这更有趣。”
韩柏断然道:“只要是浪大侠说的,韩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范良极向柔柔道:“认清楚了,这个才是真正的大侠,你那大侠就像他的专使身份,都是用来骗人的。”
柔柔笑着低下头,又偷偷用眼去看韩柏。
韩柏尴尬得满脸通红,看到朝霞也在看自己,更不知应躲到哪里去。
浪翻云哑然失笑,看着这封活宝贝,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和豪情。
自爱妻死后,除了庞斑的决战使他感到心动,其他的事物都像过眼云但和这两人携手大闹京师,却使他感到饶有味道。
陈令方知道浪翻云有这两大高手相助,如虎添翼,大减先前的惶惑,心情更佳,大笑道:“范兄韩兄,让我们先上第一课。”一副好为人师的兴奋嘴脸。
范韩两人脸脸相觑,异日若弄走了朝霞,岂非等若偷了“师娘”?
第四十一章 逃出重围
戚长征离开韩府时,提高十二个精神。怕方夜羽的人仍留守府外,不敢经由府前或府后离去,因为韩府给夹在两条大街之间,这等午前时分,街上人头涌涌,敌人若要混集其中,监视韩府的动静,自己极难发现对方,所以改由府侧逾墙离去,四看无人后,才跃进隔了一条小巷的另一座府第里,如此除非对方有人在高处监视,否则绝无发现他踪迹的可能。
当他跨越高墙时,忽地泛起不安的感觉,忙骇然四望,却发现不到敌人的踪影,匆匆一顾间,只见韩府正门对面一座特别高耸的楼房,其尖顶恰好可俯瞰韩府这边的形势,戚长征大为放心,除非有人能藏身那尖顶处,从隐蔽的小窗往外窥伺,否则无人可以监视他而不被发觉,但除非方夜羽的人在此楼建时设计了这样一个哨站,这可能性当然微乎其微。
戚长征当然不知道那是韩柏和花解雨发生云雨之情的高楼,暗笑自己疑神疑鬼,由隔邻府第另一方的侧墙落到小巷,才奔往后冲。
他不敢托大,混入街上的行人丛中,暗里展开身法,在大街小巷左穿右插,有时甚至穿过别人的店,前门入后门出。漠然不理店中人的指责和喝骂,如此走了半个时辰,肯定即管有人跟踪他也追不上 65f6." >时,已到了城东较为僻静的住宅区处。一群小孩在空地上玩耍,兴高采烈。
戚长征记起了那天在九江府,乾罗听到孩童玩耍发出的欢叫声而生出的感触,心中苦笑,无论儿童或成人,都是在玩斗智斗力的游戏,看看谁胜谁负,只不过成人的游戏危险非常,一个不好,随时会把命也赔进去。
他索性展开身法。也不理别人惊异的眼光。全速望东奔去,不一会离开了武昌城,在城东外的郊野全速飞驰。
在一望无际的水田里,小溪小河交互缠绕。垂杨处处,景色宁边清幽,戚长征暗叹若非心急赶路,能在田间小径漫步,当是最为写意的事;若有像韩二小姐慧芷这样温婉娴雅、善解人意的美女同游,真是什么江湖霸业、名利富贵也可抛到一旁。
想到这里吃了一惊,自己曾立志要以刀道大宗师传鹰为奋斗目标,为何现在却有这种想法,难道爱情才是人生最重要的东西吗?不由暗自警惕。
想起了韩慧芷,心头涌起阵阵痛楚,差点想掉头回去找她。
失魂落魄间,蹄声在后方响起。
戚长征心中一懔,扭头望去,只见尘上飞扬里,三骑沿着水田间的泥路斜斜往他追过来。
他闷一声,索性停在水田边的泥阜上,双手环抱胸前,看看这三人是否跟着他而来。
戚长征并非不想逃走,而是在这一望无际的水田区,要以只脚来和快马比赛,最终也要因气力不继被追上,那时身疲力累,连拼命的本钱也没有了。
三骑迅速迫近,到离他三十丈许处时,三骑散开,品字形迎了上来。
那三匹马神俊之极,踏进水田后,踢得田内初长的稻种连着泥水往四外激溅,但脚步仍是沉定有力。
戚长征冷冷看着那三名骑士,年纪都在三十以下,体形彪焊,左手盾右手矛,显是擅长硬仗的勇士。
最前端的骑士猛喝一声,勒马停定,另两骑士由左右两翼包抄上来,超越了本在最前的骑士,隐隐形成包围的局势。若戚长征掉头奔逃,给他们以快马追来,那戚长征便连气势也输了给他们。
横竖逃不了,戚长征反平静下来,豪气涌起,大笑道:“这样也可以追上戚某,果然有点门道,报上名来,看看是方夜羽的什么虾兵蟹将?”
中间的骑上冷冷道:“死到临头也不知,我三人就是小魔师座下十大煞神中的日月星三煞,你到地府后切莫忘了我们。”
戚长征早看到在他们白色劲服的襟头处分别绣上黄色日月星的标志,中间那人是日煞,左月右星,非常好认,哈哈一笑道:“要取我的命吗?那就要看看你们有没有本事了。”说罢倏地横移往右。
右面的星煞一声断喝,策马前驰,一矛往戚长征挑去,又快又劲。
戚长征一看对方来势,心中懔然,想不到方夜羽一个没甚名头的手下,也如此厉害,拔出背上长刀,随念而发,横刀挡格。
“锵!”
重矛应刀荡开,星煞冲势不停,霎那间到了戚长征右侧处,对着他横移脱出包围的去路。
戚长征哈哈一笑。长刀在空中转了个圈。奋满劲力,才全力往星煞劈去。
“当!”
星煞眉头也不变地运盾硬挡了戚长征一刀,来到戚长征右后侧,长矛回手挑来。
这时日煞月煞也同时攻至,两枝重矛分由左前和左后攻来,凌厉至极。
戚长征丝毫不惧。扭身跃起,避过日月两煞的重矛,再往星煞扑去,刚才劈在星煞盾牌上的那一刀,乃全身功力所聚,估量对方表面看来虽若无其事,其实应是气血翻腾,所以不惜轻身涉险,漠然不理对方回马夹击,便扑上去,希望破入矛势里,来个近身搏杀。若能去某一人,使他们发挥不出合围的战术,逃生的可能就大大增加。
说时迟那时快,戚长征身在半空,来到对方头顶上,闪电般横劈了下去,正中矛头。
星煞惨哼一声,全身剧震,重矛荡往一侧,中门大开。
戚长征知道自己估计无误,对方的功力果逊自己一筹,此时仍未从刚才的一招硬碰回气过来,故劲道大不如前,否则若让对方将自己由空中追回地上,在日月两煞已形成的合击之势下,自己定是有死无生。
戚长征以性命搏来这样的机会,哪敢迟疑,凌空一个倒翻,来到了星煞的上空,一脚往他后脑踢去。
星煞临危不乱,伏身马背上,盾牌护在头身之上。
戚长征暗赞对方反应迅速,一声长笑,脚尖点在扬起的马尾上,就借那点上扬的力这,弹起了尺许,腰一扭,借腰劲之力凝聚十多年的精修,一刀劈在对方盾牌的边缘处。
“当!”
再一声激响。
星煞盾牌被戚长征那凶猛无伦的一刀,劈得脱手横飞,他本来亦不是这么不济事,只因危急间运盾挡着背后,看不见戚长征长刀的来势,兼且戚长征身在半空,一脚不中,便须落往地面,几个因素加起来,即管他和戚长征功力相差不远,也落得要盾牌离手。
星煞失去了护盾,长矛又不及回守,大惊失色下,滑落马背,硬是堕进水田里,拼着会弄得一身泥污,总胜过小命不保。
战马正在前冲之势,霎那间冲前数丈,戚长征再翻了个跟斗,四平八稳落到马背上。
日月两煞见星煞吃了大亏,大怒拍马追来。
戚长征一夹马腹,策马待要冲前,岂知此马变通之极,竟知背上坐的不是主人,跳起前蹄,想将戚长征翻下马来。
戚长征喝道:“好畜牲!”反手两刀挡开日月两煞攻来的长矛,在对方再组攻势前。一刀刺在马股上。
战马受痛一声惨嘶,放开四蹄,往前狂奔冲去。
戚长征尽展浑身解数,骑着陷于疯狂状态的马儿,转那间似劲箭般冲前十多丈,把日月两煞远远抛在后方,只可怜也不知踏坏了田主人多少辛苦苦钟出来的稻苗。
只一盏热茶约工夫,便越过无数块水田。发了狂的马儿背着戚长征冲入一片疏林里,速度不减,穿林而过。
“砰!”
后方上空爆起一朵烟花,施放者不用说自是那日月星三大煞神,用来通知前面的同党,好及时将他拦截。
穿过树林后藏书网,马儿吐着白沫,往一座小丘奔上去。
戚长征见马儿倒毙在即,心中不忍,叫道:“好!放过你吧!”跃离马背,落到地上。
战马通灵之极,再奔七七八丈后,缓缓停下,不住喷着白气。
戚长征心中暗赞好马,自忖这日月星三煞若是跟他单打独斗,没有人会是他对手,但若任何两个对付他。已有胜他的机会,若是三人联手,他更是必败无疑,由此可见方夜羽的实力是如何强大。
好汉不吃眼前亏,戚长征落荒逃去,专拣马儿难行的山野逃走,免得被三煞凭马力追上来。两个时辰后,纵使以戚长征的扎实底子,也感到吃不消,勉力再奔出十余里。经过了两条宁静的村子后,一道大河挡在面前,可能在大雨之后,河水特别湍急。
戚长征大喜过望,一路逃来时,他有两个忧处,第一个忧虑当然是骑着快马的日月旦三煞,这些人早先可以追上他,必有一套追踪的方法,日下也可以追上来。
其次就是水柔晶那头嗅觉持续的小敝,谁能担保对方只得一头,又或在这种形势下,水柔晶纵想护他也办不到。
现在有了这条河,既可把他迅速带走,不惧对方快马,又可避过那怪狸的鼻子,还有什么比这更理想。
他振起余力,找了株浮力特佳的梯树,斩下一截粗干,抛进水里,一声长啸,落到干上,巧妙地平着身体,遂浪而去。
这妙技乃他幼时由浪翻云所教,在年青一辈里以他技术最好,想不到现在竟作逃命之用。
瞬眼间他消失在河道弯角处。
第四十二章 此情可待
方夜羽见过秦梦瑶后,坐在后花园那凉亭里,思潮起伏,一直不能平静下来。
在过去二十多年来,没有一天他不是咬紧牙根,接受庞斑最严格的训练,而他亦不负庞斑所望,做到庞斑每一个对他的要求。
这段艰辛的岁月,使他由一个平凡的人,变成第一流的武林高手,若非十八岁后他分了神筹划倾覆朱元璋的计划,他的武功将可更上层楼,就像少时的庞斑,专心一志向武道的极峰进发。但背上的包袱,使他不得不暂时放下了武事,这是他心中的第一个遗憾。
第二个遗憾发生在刚才。
一直以来他都对自己有着无比的自信,认为自己不会受感情支配了理性,但今早当他拒绝秦梦的提议时,他首次尝到肝肠欲裂的酸楚。
只因他知道在这一生里,与唯一能令他倾心苦恋的美女情缘已绝。
以后他只能收起情怀,让这事若春梦秋云,鸟迹鱼跃,不留半点痕迹。
命运安排了他只能在霸业和爱情里拣选其一。
在以后的目子里,天下间美女或可任他予取予携,但他已知道没有人能代替秦梦瑶。
纵令得成霸业,天下尽是他囊中之物,但这两个遗憾却是永远无法弥补。
目前他唯一可以做的事,就是将那淡雅如仙,风华绝俗的情影深藏起来,到了将来的某一日,拿出来好好思念和回味。
里赤媚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道:“见完秦梦瑶回来后,有点心事吧!”
方夜羽叹了一口气,毫不掩藏地道:“到了这刻,夜羽才真的体会到师尊内心的痛苦。”
里赤媚朗声吟道:“念腰间箭,匣中剑,空埃蠹,竟何成?时易失,心徒壮,岁将零!”
方夜羽呆了一呆,他博道中蒙两地诗歌文化,知道里赤媚念的是南未词人张孝祥的六州歌头,词中悲愤南宋偷安江左,空有利器,但只是用来积上尘埃,生了蛀虫,转眼时机逝去,只留下无限唏嘘。
里赤媚长叹一声,又吟道:“追想当年事,殆天数,非人力……唉!有如倾。”
方夜羽一掌拍在石桌上,道:“里老师教训得是,为了我大蒙千千万同胞,我方夜羽个人的儿女私情,得得失失,又算什么?”
里赤媚微笑道:“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人寿不过百年之事,弹指即过,若不能早自己定下的目标,放手而为,有何痛快可言?想里某若要找个世外桃源之地,尽余生之欢,乃垂手可得之事,为何还要不辞劳苦,潜回中原这当年魂断心伤的旧地,为的就是要活得更有意义,更有味道。”
方夜羽哈哈一笑,转变话题道:“里老师刚才往外走了一遭,可有韩柏和范良极这两人的消息?”说到韩柏时,他语气隐隐带着一种冷酷的意味。
里赤媚嘿然道:“说来真教人难以相信,他们两人就若忽然间消失了,没有半点痕迹留下来。”
方夜羽沉吟片晌,点头道:“若里老师也如此说,这两人当已逃离武昌,不过这两个都是不甘寂寞的人,而且……而且……”
方夜羽从没有这样欲言又止的情形,里赤媚用心一想,已知其故道:“而且韩柏最爱恋着秦梦,只要知道秦梦瑶有 5371." >危险,便会不顾一切来援救,若我们能好好利用他这弱点,他能飞到哪里去呢?”
方夜羽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想了想再道:“戚长征这小子也算神通广大,竟能在我们怖下的天罗地网里,苟延残喘到这一刻,现在连我亦有点担心他能安然逃去。”
里赤媚道:“少主放心,整条长江现时均在我们势力的掌握范围内,任他会生双翼,也将逃不出我们的掌心之外,由蚩敌和蒙大蒙二几人已赶了去加入围搜,当他现出踪影的时间,就是他毕命之刻,就是大萝金仙,也难以将他援救。”
方夜羽重重呼出一口气道:“朱元璋自投身郭子兴后,运势如日中天,走足三十年大运,到了今天,他的运99lib?气还未尽已?”
里赤媚听到朱元璋的名字,眼中闪过强烈的仇恨,冷然道:“创业容易,守成困鸡;建设困难,破坏容易。这匹句话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到了此时此刻,我才看到我大蒙地平上现出了第一道曙光,若我们能把握机会,在中原再分一杯羹,也非绝不可能的事。”
方夜羽道:“关键处在于怒蛟帮,现在他们弃岛而去,虽是高明,但却想不到我们另有霹雳手段,必教他们饮恨洞庭。”
里赤媚仰天长笑,悠悠道:“里某已很久未遇真正高手,希望不舍不要令我失望。”顿了顿又道:“假设再遇上秦梦瑶,少主认为里某应如何处理?”
方夜羽沉声道:“我曾以同一间题请示师尊,你可知他怎样答我?”
里赤媚苦笑道:“若我是庞老,也答不了你这问题。”
方夜羽漠然一笑道:“这也是我的答案,里老师看着办好了。”
里赤媚会意地点头,暗忖无毒不丈夫,为成大业,第一个要除去的人。
不是不舍,不是韩柏,也不是风行烈,而是这身兼慈航静厅和净念宗这两大圣地之长的秦梦瑶。
毁掉了她,就像摧毁了中原白道的灵魂,八派将不攻自溃,其中微妙处,植基于一种精神和心理上情结。
也使方夜羽再无索挂。
里赤媚施礼告退。
剩下方夜羽一人静坐亭内,融入了夕照的余辉里。
戚长征踏着树干,在河上顺流滑行,一千里,只个多时辰,到了下游六十里外的远处,估量已过了贵州府,心中大定,又看到河道逐渐收窄,河道的大小乱石愈来愈多,无奈下,思回岸上。
看着粗干随水远去,竟有依依之情。
刚才顺水而来,看似轻轻松松,其实却是非常耗力,这时放松下来,顿感疲累非常。环目四顾,左方是连绵起伏,葱绿秀丽的丘陵,山脚处有条小村庄,隐隐传来牛羊的叫声。右方则是望之无尽的疏林野树,树丛间可见羊肠小径,只不知通往哪里去。
若往前沿河继续走,两天内或可抵达九江府,但九江乃长江旁重镇,方夜羽必有重兵驻在那里,到那里去不会比留在武昌好得上多少。
往右去则是到长江的方向,只要找到怒蛟帮的暗舵,便可以得知怒蛟帮最新的形势,使自己能尽早归队出力。
打定主意,踏上右方的小径,往长江的方向前进。
走了个多时辰后,戚长征终受不了身疲力累的煎熬,见到一边草坡上有数株大树,浓荫覆地,看来非当阴凉,足可抗御西下前的烈阳。心中一喜,先往前全力奔出了里许远,才折返原处,跃上路旁一棵大树之顶,凌空飞渡,落在斜坡之上,这样尽避对方有那头熟悉他气味的畜牲,也会受惑追过了头,给他一个喘息机会。
流目打量一会后,戚长征选了树荫下最浓密的一处树丛,钻了进去,跌坐休息。
坐了下来,才知道这一番亡命奔逃,消耗了他多么大的体力,浑身骨头像快要散开似的,那双平时矫健有力的长腿,像再也不属于他的样子,换了普通人,怕不立即昏睡过去才怪,但他们这类练气修武之士,却最忌发生这类情形,因为若如此,对功力和意志都会大有损害。
当日韩柏服下范良极偷来的复禅膏,不知轻重想找个地方埋头睡上一大觉,为范良极喝止,就是基于这道理。
戚长征咬紧牙关,以坚定的意志硬迫自己忘去疲劳。专心调神养气,盘石般动也不动,不一会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惊醒过来,细心一听,远方隐有狗吠之声传来。
戚长征吓了一跳,暗忖敌人为何来得如此之快,一看天色,原来太阳间下了山,天色逐渐转暗,自己坐了最少两个时辰。
这时吠声愈来愈响亮了,还有人的呼喊声,向着自己这方向走来。戚长征默察自己的体能状况,估计回复了平日的七至八成,若能再调养半个时辰,或可完全恢复过来,那时天色全黑,逃生的机会使更大。
把心一横,继续调神养气。
不一会斜坡下面路上人狗声起,浩浩荡荡沿路追着去了。
戚长征知道不到半炷香时间,敌人将回头搜来,不过那时自己早逃之夭夭了,正得意间路上蹄声响起。
戚长征无奈下睁开一对虎目,透过树叶,往斜坡下的小路望去。
小路上出现了十多骑,带头的赫然是曾和自己交手的秃鹰由蚩敌,日月星三煞和那金木水火土五将,水柔晶抱着那只小灵,策马走在由蚩敌马前。
这处离那小灵最少有二十多丈,兼且自己处身高处,气味容易发散。
不虞被它的鼻子嗅到自己,正祈祷这批人快快沿路追去,敌骑竟停了下来。
由蚩敌的声音响起道:“水将!小灵是否有点不妥?”
水柔晶答道:“属下也不知是何缘故,到了此处,小灵的鼻子动得很厉害。”
树上的戚长征暗呼畜牲厉害,连因自己在这条路上来回走过两次,气味加强也嗅得出来,真恨不得冲出去一刀解决了它,才再逃走。
由蚩敌道:“你何不将小灵放下,看他有什么反应。”
水柔晶低声应是,将小灵抛往地上。
小变轻盈扑往路面,往前奔出,不一会又跑了回来,发出奇怪的叫声。
由蚩敌向水柔晶道:“只有你才明白它的意思,告诉我它发现了什么?”
水柔晶沉吟一会后道:“敌人可能在这里逗留了一会,所以气味特强。”
由蚩敌点头道:“看来就是这样!”
日煞接口道:“这小子急急如丧家之大,九某这里离他由河中上岸处并不远,便没有停留的可能,所以其中定有点问题。”
由蚩敌道:“不过猎犬都追到前面去了,但你既有这想法,也不妨派人在这附近侦查一会,再追上来。”
水柔晶道:“这事便交给我,有小灵在,包那小子无所遁形。”
由蚩敌道:“只你一人非是他的敌手,我们已给这小子逃掉两次,今次不能有失,金土木火你们四人就留在这里协助水将,我和日月星三人沿路追去,遇上某么事时便以烟花炮联络。”一夹马腹,往前走去。
日月星三煞一声呼啸,追了上去,剩下金木水火土五人。
坡上的戚长征暗暗叫苦,若知如此,刚才早点溜掉便不致陷身这种险境。
五将跳下马来,将马系好。
金将道:“说到追踪之术。我们四人谁也及不上水妹,便由三来选择。”
水柔晶道:“不若我们分散搜索,但却以方圆两里为限,若无发现回到这里集合。”
四人都表示同意。
不一会四人依水柔晶的指示,同着不同方向搜了去,只剩下水柔晶一人留在路上,低着头也不知在想着什么?戚长征知道水柔晶已发现了他,目下正天人交战,想着如何处置自己。
一会后水柔晶幽幽一叹,抱着小灵走了上来,来到树丛旁,俯下身子,把头伸了进来,刚好和戚长征虎虎生威的眼神短兵交接。
戚长征无奈一笑道:“戚长征无能,终逃不出去,辜负了小姐美意。”
水柔晶默默看着他,眼神不住变化,一时柔情万缠,一时冷漠凌厉,教人一点也揣摸不透她的心意。
第四十三章 爱情魔力
戚长征神态镇静,微微一笑,露出两排雪白整齐的牙齿,对比起他被太阳暖成古铜色的脸肩,就像阴天里阳光破云而出的模样,自有一种豪雄洒逸,风度不凡的神。
水柔晶看得呆了一呆,暗忖其实这粗豪青年笑起来时,实比很多所谓美男子更具拟人魅力,同时觉得自己好像到了此刻才真正清清楚楚有这种感觉,以前都是模模糊糊的。
戚长征见她沉吟不语,以为她内心仍在交战,不能决定怎样去处置他,哪知水柔晶想到的竟是他好看与否的问题。
他索性向水柔晶爬了过来,到了脸孔离水柔晶的俏脸只有半尺许的短距离时,讶然道:“姑娘还不让开,我要钻出来了。”
水柔晶脸容回复平常的清冷孤傲,啾他一眼道:“钻出来干吗?赶着爬去送死吗?”说到“爬”字时,嘴角清出一丝罕有的笑意,分外动人。
戚长征看得呆了呆,才苦笑道:“若我还不走,待会你的上司和同门回转头来时,我老戚就不是送死而是等死了。”
水柔晶蹙起秀眉,道:“脱下你的衣服给我,我或有助你老戚逃生保命之法。”说到“老戚”时,忍不住又绽出一丝笑意。
水柔晶放下了小灵,张向他发出一连串像音乐般动听的指令,小灵聚精会神竖直耳朵聆听着,待指令结束,“飕”一声窜进丛林里。
戚长征愕然道:“你命这头小畜牲去办什么事?”
水柔晶责怪地道:“你还不脱下衣服?”
戚长征苦笑道:“我既不惯被女人看着脱衣服,更不惯光着屁股走路。”
水柔晶气得杏目一瞪,心想在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这人还有心情说笑,脑子也不知是什么做的,一手抓着他的衣襟,用力撕了一幅下来,道:“这也够了!”接着水柔晶从怀襄掏出一个小瓶,将内里一些白粉状的东西,唯恐不够地遍在戚长征的身上。
水柔晶又急又快地道:“你留在这里,小灵狸会给我擒来一头白兔之类的小动物,我会将你的破衣布绑在它身上,然后施手法使它狂奔远道,带着你的气味逃去,而你身上的隐味粉,可使猎犬以为你是一棵树或石头,嗅不到你的所在。好自为之了!这是我帮你的最后一个忙,以后只有你欠我的了。”
水柔晶见他还呆看着自己,嗔道:“还不躲回你的狗洞里去。”言罢追往树丛外,回头冷冷道:“不要以为我爱上了你,我只是救人救到底藏书网罢了!”接着隐没在小灵狸刚才消失的密林里。
戚长征摇头苦笑,自言自语道:“你若不是爱上了我,老戚愿以顶上人头来和你做赌注。”
左诗坐在窗前,秀目好奇地看着河岸上不住变化的动人山野景色,美景层出不穷,教她心旷神怡,心想他日若有可能的话,定要带雯雯来看看,唉!雯雯不知有没有哭?晚上睡得好不好呢?
浪翻云的大掌贴着她的后背,输入的热气忽地中断,轻责道:“诗儿,不要尽往不开心的事情钻。”
左诗吓了一跳道:“为何大哥会知道诗儿心里想着的事?”
浪翻云微笑道:“我感到你血脉内气有警结之势,所以知道你正想起不开心的事情。”
左诗叹了一口气道:“没有雯雯在我身旁,我就像是一无所有,离洞庭愈远。愈是记挂着她,她年纪太小了,又被我宠惯了她。”
浪翻云的手掌离开了她的粉背,左诗感到一阵空虚,那种感觉差点比思念小雯雯更令她难受,就像此刻才真是一无所有。
左诗刚想回过头来,背心处一痛。原来是浪翻云的手指戳在那里,接着整个背都有十几处穴位蚁咬般刺痛,都是浪翻云手指点处引起的感觉。
她泛起手舞足蹈的冲动。想站起来,浪翻云一对大手按着她两肩,另两股真气由肩井穴涌进体内,融融浑浑,说不出的写意舒畅。
浪翻云凑到她耳侧道:“诗儿,你懂得洞庭渔民惯唱的摇船歌吗?”
左诗怡然道:“当然懂得,连小雯雯也会唱,唱得不知有多好哩!”
浪翻云道:“那便哼出来给你大哥听听。”
左诗心甘情愿,毫不忸怩,以她性感动人的鼻音轻轻哼着,到了歌词精处,还轻柔地唱上两句,眼中神色愈转柔和。
河风迎面吹来,吹起她丝丝秀发,拂在浪翻云按在她香肩的>大手上。
浪翻云心内一片温患,自惜惜死后,他从未试过和女性有如此亲近的感觉,即管当日抱着赤裸的乾虹青血战乾罗时,亦没有这种醉人的感受。
左诗唱着哼着,俏脸愈来愈热,身子愈来愈软,若非靠浪翻云的手支撑着她的娇躯,早仰身倒进浪翻云怀里。
就在此时,两股比前强烈百倍的热气自浪翻云掌心直透肩井穴而入,左诗全身剧震,眼前一点后,又回复清明,全身说不出的舒服自在,像身体忽然失了所有重量。
浪翻云哈哈一笑道:“鬼王丹也不外如是,终于给我压下毒性,最多十天,我可将它完全化去。”
左诗不知如何,感到一阵失落,好像没有了鬼王丹,也失去了和浪翻云间某种微妙的联系。
左诗心情矛盾之极,幽幽道:“那是否不用上京了?”
浪翻云对她的心情洞察无遗,微笑道:“怎么不用上京,你还要带我去参观你左家老巷的酒具,说不定由我打本钱给你开家小酒,直你的清溪流泉,让京师的人尝尝什么才是天下第一好酒呢。”
左诗既欢喜又不安,道:“但小雯雯……”
浪翻云道:“不用担心小雯,我得到传报,有令儿作伴,她不知玩得多么高兴,还着你不用担心她哩。等你在京城的子开张时,我保证她还可以前来帮手。我看她挺本事的!”
左诗神往地道:“小雯雯只懂捣蛋,能帮得我什么?”
浪翻云笑道:“的确是个令人疼爱的小家伙,告诉我,弄一间这样的小酒,要添置多少器具。”
左诗俏脸略往后仰,秀长的颈项贴着浪翻云仍按在她肩上的大手,兴奋地道:“让诗儿想想。”
“咯咯咯!”
门声响起。
浪翻云淡淡道:“范豹!进来吧!”
左诗的心“卜卜”跳了起来,有人来了,为何浪翻云仍不拿回他的大手,给人看到自己和他这般亲热,实在羞人,何况范豹还是她过世丈夫生前的好友。
范豹推门而进,看到两人亲热的情形,眼中掠过欣慰之色,施礼道:“接到帮主的千里灵传书,诸浪首座亲闶。”
浪翻云这才若无其事地松开大手,接信拆开细看,剑眉轻蹙道:“方夜羽确有一手,有如玩弄魔术。”接着向范豹问道:“陈公和范良极等是否仍在大厅里?”
范豹点头道:“陈老好像刚教完范爷和韩爷两人认书识字,回房去了!”
浪翻云毫不避忌拍拍左诗肩头,道:“诗儿!让我介绍几位好朋友你认识。”
左诗见浪翻云对白己如此不拘俗礼,芳心泛满骄傲和欣喜,不停点着头。
一向都像阴霾密布的内心天地,刹那间被注进了无限的生机。她却不知因积郁而封闭了的十八道经脉,竟给浪翻云以无上智能和玄功,打通了八道之多。
小风帆划破鄱阳湖平滑如镜的湖面,往东而去。
谷倩莲倦倦地半卧半坐挨在船尾,一对灵巧的乌黑眸子兜着风行烈,后者则负起操舟之责。
风行烈不知在想什么,望着前方水平极处一群小岛屿,沉默着。
左方远处一队鱼舟缓缓驶过,使人感到鄱阳湖闲适宁静的安逸气氛。
绷满了的风帆“拂拂”响着,显示风向有了轻微的改变,风行烈慌忙调整船帆的角度。
谷倩莲赞道:“行烈,你对操舟也相当在行啊!”
风行烈回过头来,看到夕阳光里的谷倩莲,俏脸闪着亮光,秀丽不可方物,心中暗呼道:“原来她是这么美?何我以前竟像99lib?看不到似的?”一时间忘了回答,眼光也没法移回原处。
谷倩莲轻轻掴了自己的嫩滑脸蛋一记,自责道:“你看我多么糊涂,你们的邪异门以水寨浮坞名震黑道,自是操舟策船的大行家,噢!你瞪着我干吗,还嫌在南昌时欺负得我不够吗?现在也想继续欺负我吗?”她说来巧笑倩兮,神态动人之极,使人感到其实她很想被“欺负”。
风行烈心神全被她的娇憨吸引过去,微笑道:“何不进篷舱内休息一会,不怕晒得你白嫩的娇肤变粗变黑吗?”
谷倩莲羞人答答地道:“你也着紧我吗?进了舱就不能像现在般好好看着你了。”
最难消受美人恩,谷倩莲对他用情如许之深,风行烈哪能不受感动,点头道:“也好,让我也可以好好看看你。”
谷倩莲脸上掠过意外之喜,啾了他一眼道:“风公子有心情听我们双修府的故事了吗?”
风行烈脸容一寒道:“若不说出你对付我的阴谋来,其他不说也罢。”
谷倩莲甜丝丝地柔声道:“无论怎样,你该信我不会害你的。”
风行烈声音转冷道:“倩莲你你要在我和双修公主间打什么念头,否则我定不会饶你。”他并非愚鲁之辈,集合所有迹象,怎会猜不到几成,故先出言向谷倩莲作出严厉警告。说实在的,靳冰云的离去确使他对爱情感到厌倦,所以在最初时,即管对着谷倩莲这么明媚可爱的美少女,他也真的有些微讨厌。
若谷倩莲要他去做双修大法的候选者,他会非常反感。
这不是可以随便相就的事。
谷倩莲吐出小香舌,扮出害怕的样子,缩作一团可怜兮兮地道:“由始至终,我也只是要求你去见她一脸罢了!其他的都由你自己作主,这也不成吗?”说罢泫泫欲涕。
即管明知她弄虚作假,风行烈也败下阵来,始终得不到谷倩莲这小灵精的保证,苦笑摇头,放弃对谷倩莲的进迫。
谷倩莲盈盈站起,来到风行烈身旁,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行烈,现在你有心情听故事了吧?”
风行烈道:“你的声音有若出谷的小黄莺,想不听也大概忍不住吧!”
谷倩莲横了他一眼,像在说你这人恁地小气,还鼓着香腮没有作声。
风行烈知道她恼的其实乃自己“定不会饶你”这句语气重了的说话,微笑道:“倩莲,不知你是否也有我相同的感受,就是每逢你要告诉我那双修府的所谓大秘密时,总会有事发生的。”
谷倩莲一震道:“现在有什么事?”
风行烈淡淡道:“后面有六艘插着官旗的快艇,正追着我们来。”
两人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对方心中的惧意。
任他们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官府会在这事上插上一脚,若官府和方夜羽的势力结合起来对付双修府,他们就算加上怒蛟帮也只会是白赔进去。
大台上所有来自高句丽的文牒图卷均摊了开来,韩柏苦着脸硬在记认刚才陈令方教他的东西,见到范良极翘起二郎腿,提着他的盗命,悠然自若地吞云吐雾,气得咬牙切齿道:“你想袖手旁观吗?想疯了你的心了,快来和我一齐参详,除非你自认老了,记忆力衰退,那我或可看在你一大把年纪份上,放过了你这死老鬼。”
范良极“啐啐”连声,向坐在韩柏旁的柔柔道:“柔柔看看你这窝囊大侠,自己不行,却要拉别人下水,我老?哼!你连个‘老’字怎么写也不知道哩。”
韩柏两眼一翻,道:“你敢说我不懂‘老’字怎么写!”
范良极不慌不忙道:“你懂得写吗?用高句丽文写个‘老’字给我看看。”
韩柏大怒道:“你又懂得写吗?”
范良极哂道:“我又不老,当然不懂怎么写。但我却刚学晓了怎样写‘年青’这两个字,要不要我将陈老鬼刚才教我的绝活默写出来,以展示我比你更有优胜的记忆。”
韩柏记起这死老鬼刚才确曾问过陈令方这两个字,为之语塞。
柔柔手搭在韩柏肩上,柔声道:“公子!让柔柔帮你温习陈公教下的功课好吗?”
韩柏余气未清,点头道:“柔柔!你比你那不负责任、没有人性的爷爷义兄好多了。”
范良极气得双目一瞪,伸出盗命,在韩柏头上敲了两下,冷笑道:“人性,人性的其中一项就是尊纪守信,无论事情怎样发展,你也要将朝霞弄到手中,知道吗?”
韩柏色变道:“若我去勾人的小老婆,浪大侠会怎样看我?何况现在陈令方好歹也是与我们合作共事的人。”
范良极道:“勿忘了陈令方横竖也要将朝霞送人,现在不过由你接收吧!有什么大不了。只要你觉得自己做得对,浪翻云爱怎么想,便由得他吧!”
韩柏皱眉道:“陈令方和楞严关系现在恶化到这地步,怎还会向他送出朝霞,何况朝霞是他家人妻妾里唯一知道整件事的人,这更证明了陈令方定不会将她拿去送人,难道想她出秘密吗?”
范良极脸色一寒,道:“你想违背诺言吗?”
韩柏软化下来,耸肩摊手叹道:“但你也要朝霞心甘情愿才行呀。”
范良极绷紧的皱纹老脸松开了点,望向柔柔奇道:“你不开心吗?为何垂着头一声不响?”
柔柔低声道:“公子和大哥商量大事,哪有我插嘴的余地。”
韩柏这才省觉柔柔因不知前因后果,听得自己两人公然讨论要去勾引别人的妾侍,心中难受,一时也不知如何解释,台下却中了范良极一脚。忙强扮笑容,伸手搂着柔柔香肩,把事情详述一番。
柔美听得瞠目结舌,只觉自己这公子和大哥奇人奇行层出不穷,也不知好气还是好笑。
范良极神情一动道:“有人来了!”
第四十四章 日照晴空
夕阳沉没。
戚长征听着水柔晶往东北掠去的声音逐渐消失,才闪出丛林之外,往来路狂奔而去,到了河旁沿岸处,再疾走十多里后,才停下脚步,一边打量着四周的形势。
到了此刻,他已感到迷失了路,再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在敌我的追逐里,这是江湖上的大忌。
现在唯一之法,就是不理天已入黑,就近找户人家,查问此处的位置,离九江还有多远?
再走了几里路,岂知行经之处,愈来愈荒僻,幸好月色清亮,可辨远近之物。越过了一个山坡后,前方出现了个小小的村落。
戚长征暗忖为何连半盏灯火也看不到,也不闻大吠,鸡道这是个被人荒弃了的野村?
路上草滋蔓,戚长征走得更是小心,脚尖只点在突出来的石头上,以免留下痕迹。
当他进入村后,更无疑问,三十多间剥落残破的小屋,一点生气也没有。
所有房合均门扉紧闭,戚长征想道:假设我有法子不经门窗进入屋内,即管敌人再追来,也不会费神逐屋搜查。想到这里,忽然兴起,认真地去想这个问题。
事实上他也需要好好休息一番,否则碰上敌人,亦没有力量去应付。
好一会后摇头叹气道:“有雨时那小子在就好了,说到动脑筋,我老戚确及不上他。呀!”
戚长征脑中灵光一闪,自己一直想着如何躲避屋内去,为何不想想躲在屋外。人同此心,假设敌人追来,很自然只会想到他躲在屋内,当见到门窗均未被人动过,自应不再耽搁便离开。
他环目四顾,这个村除了一条大路和两旁的房舍,屋后杂生的乱草和附壁而长的蔓藤外,就只有铺满了尘土生了藓苔的破锣笆和枯树枝,散布屋旁或路上,哪有藏身之所,自己虽身带水柔晶的隐味粉,可躲过猎犬灵敏的鼻子,但却未必避得过他们灵锐的感觉和夜眼,若要躲在村内,还不若随便我个山林野地,倒头睡上一觉划算。
河水的流动声音由荒村右方的斜坡外传来,使人分外有种宁洽的感觉。
戚长征正要离开,又停下脚步,想到虚则实之的道理,正因这不是好的藏身之地,所以若真有方法隐身在此。必会教敌人料想不到,疏忽过去,正可藉此休息一番,争取到尚未复原的体力和真气。
想着想着,脑中灵光忽现,拍了一下额头,以责备自己脑筋不够灵光,这才小心翼翼依前之法,只以足尖点在路上的石块,来到路心一堆枯树枝破雏笆堆积之处,小心移开杂物,脱下被水柔晶撕掉了一幅的上衣,铺在地上,劲运十指,一把一把将泥上抓起,放在衣上,再包起运往屋后倒掉,如此不到片刻,路心已给他掘了个可勉强容身的地穴出来。
他没有忘记衣上沾了隐味粉,挥掉泥肩,皱眉头将上衣穿回身上,那种肮脏感觉,使他差点要再脱下来,又或只披在身上了事,不过想起可能因此闹出岔子,唯有将这些念头放弃。
他坐入穴内,小心将破纤笆等物盖在入口,才盘膝坐下。
罢要凝神聚气,脑内杂念丛生,一忽儿想起了韩家二小姐慧芷,一忽儿又想起对他情深恩重的水柔晶,始终无法静得下来。
蹄声忽响,夹杂犬吠之声遂渐接近。
心中一懔,整个精神凝聚起来,再不用费平点心力。
半晌后路面上全是蹄声和犬吠声,也不知来了多少人,几乎是停也没停便过去了。
戚长征吁出一口气,暗忖自己这方法果然高明,不过若没有水柔晶的宝贝隐味粉,便一点也行不通,想到这里,对水柔晶的感激又加深一层。
这次他再凝志炼神,几乎立即进入了虚静笃致的精神状态,达到前所未有的禅境。
蹄声、犬吠来了又去,也不知过了多少批敌人,他都置若罔闻。
两个时辰后,他功行圆满,悠然回醒过来。
他感到体能功力,均臻达一个全新的境界,不禁大奇,若往日像刚才般损耗了那么多体力和真气,无论怎样打坐休息,至少也要几天才可逐渐复原,为何现在只坐上这一两个时辰,即像个没事人似的,还更胜从前,真是奇哉怪也,幸好这只会是好事而并非坏事。
这时他反有点不愿离开这虽气闷了点,但却非常安全宁静的心天地,索性开目沉思,将这十多天来和强敌连番交手的经验,在脑海中重现一遍,作出检讨,想到兴奋时,真想跳出穴外,找上最近的故人,杀个痛快。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地穴内的两个时辰,实乃他在刀道的修练过程中最关键的一个转折点,使他能进真正上乘的境界。
步声响起。
戚长征透过杂物间隙,运足眼力,一看下叫了声糟糕,原来带头来的竟是由蚩敌,他两旁一看便知是蒙氏双魔的学生老叟。后面跟着是日,月、星三煞;金木水火土王将和一群三十来个劲装大汉。
他只感头皮发麻,就像在一个不能醒来的噩梦里。怎会这么巧?他最怕的人全来了。
众凶转瞬来到戚长征藏身地穴的两旁,停身立定,最贴近的恰好是右方的水柔晶。
日煞问道:“由老,要不要孩儿们逐屋去搜。”
蒙大冷冷道:“我看不用了,门窗的尘痕一点剥落的迹像也没有,连双小虫也飞不进去。”
蒙二接口道:“要藏身也不会蠢到躲到了这个死村之内,附近这么多荒山野岭,安全得多了。”
戚长征暗笑道:你真是说得很有道理。
由蚩敌冷冷道:“老四老五你们有否感到奇怪,以我们的人手物力,追踪之术,为何过了百里,仍拿这小子不着?”
戚长征心中一懔,望往水柔晶,不禁担心起来。
蒙大道:“老由说得好,可知定是我们某个环节出了问题。”
由蚩敌转过身来,凌厉的眼光落在水柔晶脸上,狞笑道:“柔晶!你还有什么话说。”
戚长征的手握上刀柄,明知是送死,水柔晶有难他怎可袖手旁观。
水柔晶娇厅剧震,冷冷答道:“柔晶不明白由老在说什么?”
由蚩敌仰大一阵长笑道:“其实早先搜查韩府找不到人,而事后证明了那小子当时确在韩府之内,我便应怀疑你了。若非是你,小灵狸怎会嗅不出他来,现在我们也不会给他逃脱。”
水柔晶素知由蚩敌手段的残酷,若落到他手上,实是生不如死,想到这里,肌肉一缩一弹,装在小臂的袖珍匕首滑到反转了的手心内,斜指着小腹下,才答道:“柔晶仍不明白由老的说话。”
她的动作,戚长征看得一清二楚,见她想以死以保自己不受辱于人,心下敬佩,已知今日一战难以避免,忙收摄心神,竟意外地造人了往日浪翻云指点他武功时所说的“日照睛空”的境界,无一物不清晰,无一物能在日照下遁形掩迹。
这也算戚长征一场造化,老天将他摆了在这么必死的环境,反而刺激得他的“刀心”又进入更深一重境界。
水柔晶身后七、八尺许处站的是人将,其他人都远在十步开外,这时火将在水柔晶后打了个手势,显是通知由蚩敌水柔晶想自杀,因为他是全场里唯一可看到水柔晶手心暗藏匕首的人。在她左方的人,给他身体挡着视线,另一边则是戚长征的杂物堆。
由蚩敌眼中神光一闪,语气转为温和,道:“看柔晶你的神态确不像曾作出助敌的行为,难道是别处出了漏洞?”
水柔晶见他语气转得如此之快,愕了一愕。
身后的人将乘机道步欺上,一指点往水柔晶的腰眼上,他这一指合着阳震之动,即管水柔晶刀锋入腹,也会给他震得退出来。
水柔晶惊觉时,已来不及自杀,唯一之法是往前掠去,但同一时间,日、月、星三煞三支长矛一齐出手,封死了她的进路。
水柔晶露出惊骇欲绝的神色,知道现在连自杀也办不到,不禁暗恨不早些下手。
匕首挥往身后,希望能迫开火将,争取一刻缓冲的时间,以了结此生。
“呸!”
一声惊天动地的暴喝,起自水柔晶旁的离物堆内,按着刀光一闪,人将右手齐腕给斩了下来,刀芒再起,日月星三煞同时踉跄跌退,虽是轻伤,但气势被夺,仓惶间来不及作出迅速反击。
戚长征现身水柔晶之旁,仰天大笑道:“痛快痛快!由秃子你敢否和我单打独斗,我保证分出胜负才走,但这期间你不得命人对付水柔晶。”
众凶团团将两人围住,只待由蚩敌一声令下。
由蚩敌望往飞到脚下的一片碎瓦,动容道:“你不但胆子大了,连武功也突然间进步了许多,可知庞老对你的评价一点也错不了,但若说今趟你仍能逃出去,恐怕连你自己也不相信吧。”
水柔晶在戚长征背后轻轻道:“你走吧!我掩护你。”
戚长征心头一阵激动,左手向后反抓着水柔晶的手,全不理会敌人的灼灼目光。
水柔晶自知两人必死,豁了出去,任由这男子抓着自己柔若无骨的手。
蒙大向由蚩敌冷哼道:“女大不中留,就是如此!”接着低声道:“一下手不要留情,此子能藏在近处而不被我们所觉,已可晋入黑榜的级数。”
蒙二迅速低语道:“这小子比我想象中还高明,只从他的刀法便可看出浪翻云的可怕。”
断了手腕,两眼真如喷火的人将这时迫到后方,由手下给他包扎敷药,再无动手的能力。
后方是金、本、土三将,前方是日月星三煞,再外围是由蚩敌居中,蒙大蒙二两人傍在左右,最外档处则是那些劲装大汉,若戚长征要闯出重园,势须凭手上快刀的本领,没有任何取巧余地。
在由蚩敌和蒙氏双魔这三个凶人的围堵下,实在连逃也逃不了。
戚长征泠喝道:“老由你怕了吗?”
由蚩敌发出一阵狂笑,道:“闭嘴!网中之鱼,有何资格提出要求,动手!”
金木土三将倏地往后散开,日月星三煞三支长矛有若三道电光,向戚长征射来。
戚长征左手仍牵着水柔晶的玉手,手上刀光潮涌,护在身前,刀法精微玄奥,有若偶拾而成的佳句。
由蒙等三人眼力最高明,一齐色变,尤其由蚩敌几天前才和他交过手,岂知士别三日,竟要刮日相看,更增他除去戚长征之心。
日月星三煞当然非是弱者,矛光散,笼罩的范围也扩大了。
岂知戚长征就在利矛贯体前,刀光暴涨,接上三矛。
“叮叮叮!”
戚长征连追三步,化去狂劲。
日月星三煞齐被便生生迫退,三人早被他气势所慑,竟便不出平常的七成功夫。
蒙大蒙二齐声冷哼,像演习了千百次般由日月星三煞间穿入。两手相握,接着急旋起来,龙卷风般往戚长征急转过去。
劲气漫天,发出嗤嗤尖啸。
戚长征和水柔晶发衣飘拂。
水柔晶尖叫道:“是他们的‘旋风杀’,快退!”拉着戚长征往后飞退。戚长征拿着她的手借势一送,水柔晶整个飘往远方。
这时蒙氏双魔转得快至已没有人可分辨出谁是老大、谁是老二,二人的旋劲扑至,使戚长征也有随之旋起的倾向。
在这生死立决的关头,戚长征忽地静了下来。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
整个天地像完全没有了声音,体内充盈着无比的信心和勇气,没有半丝的紊乱。
一股强大的劲使他们愈旋愈快。
他一分不差地知道当蒙氏双魔每转一圈,都藉拉着的手生出正反力道,那力道刚生的刹那,就是旧力消失的当儿。
那也是两人唯一的空隙。
进来的是浪翻云、左诗和陈令方。
陈令方有点疲倦,显是刚才教这两个不肖学生时费了很大的心力。
范良极和韩柏看到左诗,眼睛同时亮起来,秀美无伦的左诗自有一种非常动人的独特气质,唯未如秦梦瑶的不食人间烟火,但自有其秀丽清逸之处。
范良极较快回复过来,见到韩柏这好色之徒仍不瞬眼地瞪着人家。暗骂这小子见不得美女,踢了他一脚。
浪翻云看得微微一笑道:“这是酒神左伯颜之女左诗姑娘。”
左诗被韩柏看得芳心忐忑跳动,暗怪这人为何如此无礼,但既是浪翻云朋友,唯有裣衽施礼。
陈令方道:“来!我们坐下再说。”
众人围桌坐下。
客气几句后,浪翻云正容道:“我刚接到敝帮千里灵传信,得到一个很坏的消息。”
韩柏讶道:“浪大侠身在船上,为何竟仍可与贵帮互通讯息?”
左诗不敢看他,却在想这年青男>子的好奇心真大,放着坏消息不问,却去管这些枝节的问题。
范良极冷讽道:“你这人真是无知,千里灵均曾受特别训练,能辨认船上特别的标志,好了!你的废话说完了没有。”
韩柏尴尬地:“我没有你那么老,哪来这么多经验和老知识。”
范良极气得两眼一翻,待要反唇相稽,刚好朝霞捧着一壶香茗,进来待客,这才止息了干戈。
这时连浪翻云也感到有点巽常,为何好像陈令方奋意地制造朝霞和他们接触的机会?
左诗和柔柔站了起来,帮着朝霞侍候这四个男人。
韩柏暗忖:假若秦梦瑶和靳冰云两人肯这样服侍他,就算减寿二十年也心甘情愿。
范良极向浪翻云道:“若有消息能令浪兄感到震动,必是非常骇人听闻的事。”
浪翻云微笑道:“方夜羽已和朱元璋携手合作,对付黑道,你说这是否惊人之至。”
范良极登时呆了起来。
“当!”
陈令方听得连茶杯也拿不稳,掉在台上,茶水溅流,朝霞慌忙替他抹拭。
心有旁骛的韩柏目光却落在朝霞那一对使人想拿在手心里好好怜惜的纤手,想着范良极的这个介绍倒也挺不错。
朝霞见他盯着自己的手,暗怪这人实在太率性而行,毫无避忌,可是芳心却又没有丝毫怒意,反有少许背叛了陈令方的快感,感受到陈令方不能给他的刺激。
韩柏的神态哪能瞒过浪翻云,其实他早看到范韩两人对朝霞神态特殊,遂向韩柏微微一笑道:“看着韩兄,便像看着十多年前的自己,那时我和凌战天两人四处浪荡,惹草沾花。爱尽天下美女。”
听到浪翻云说自己年有时沾花惹草,左诗的芳心不由忐忑跳动着。
韩柏一震醒来,以他那么不怕羞的厚脸皮亦赤红起来,笨拙拙地不知应如何反应。
陈令方哈哈一笑道:“浪兄说中了我的心事,陈某自号惜花,正是此意。”接着向韩柏神秘一笑道:“到了京师后,让我这识途老马带专使游遍该处的著名青楼妓寨,保证专使永远也不会再想离开这回事。”
朝霞幽怨地啾了陈令方一眼,好像在怪陈令方“惜花”之号,名不符实,看得连浪翻云也有所感。
一直暗暗留意朝霞的范良极则是心中一酸,更使他“打救”朝霞的决左诗却给弄得糊涂起来,理不清这几人错综复杂的关系。
浪翻云转回正题,解释了当前形势。
众人都沉默下来,一时间想不到如何应付眼前这一面倒的形势。
范良极取出盗命,吞云吐雾一番后,忽地干笑起来道:“朱元璋这小子真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公然来惹你浪翻云,包他吃不完兜着走。”
韩柏听得皮生疙瘩,心想你老范拍马屁也不须如此过火,朱元璋乃当今皇帝,大内高手如云,且掌兵千万,怎会如此易与?
浪翻云从容一笑,转向陈令方道:“这六部之职,可否请陈老说说成立的背后原因。”
陈令方露出佩服的神色,道:“浪兄虽不是朝廷中人,也猜到这六部事关重大,实涉及大明未来的兴衰。”
范韩两人一齐动容,至此连韩柏也给引起了他那强烈的好奇心,专意聆听。
陈令方叹了一口气道:“皇上得天下后,最关心的事就是如何保有天下,要做到这点,他最顾忌的就是随他打天下的功臣和仍残留在民间各股当年抗蒙的势力,浪兄的怒蛟帮、乾罗的山城、赤尊信的红巾盗就是他最害怕的三个眼中刺。”
范良极骂道..:“这忘恩负义的小子,出身帮会,又掉过头来对付帮会。”
陈令方道:“立国之时,他碍于形势,不得不起用功臣李善长和徐达两人为丞相。两人为他定法制,除污吏,使人民休养生息,岂知根基定后,竟以胡惟庸代李徐两公,大权独览,又另设检校和锦衣卫,由楞严统领,专门对付曾为他打天下的功臣。”
范良极不理有三女在,一口气骂了一连串粗话,怒道:“胡惟庸是什么东西?当日朱小子取和州他来归顺时不过芝麻绿豆的一个小辟儿,有什么资格坐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唉!不过若朱元璋也可以当皇帝,怕谁也可以当丞相了。”
韩柏见他口没遮拦,听得眉头大皱,反而陈令方赞赏道:“范兄快人快语,陈某最爱结交就是你这种坦然无忌的好汉子,对于朝内尔虞我诈的勾心斗角,陈某实深感厌倦。”
岂知范良极毫不领情,两眼一瞪道:“既是如此,陈公你为何不留在家中享清福,一听到有官当,立时翘起屁股出着烟,着上京叩头去。”
他一时兴发,愈说愈是粗鄙不支,听得三女垂下头去,不敢看他。
只有韩柏知道他因目睹往日朝霞受到不公平的对待,故对陈令方全无好感,忍不住借机发作。
浪翻云由一开始便感到范良极对陈令方的敌意,故意不作声,看看陈令方这双曾在官场打滚的老狐狸如何应付。
陈令方丝毫不以为忤,叹道:“对于当官,陈某确仍存有妄念,但更重要的是想不当官也不行,皇上曾定下‘士大夫不为君用,罪至抄族’的律例,他若拣了你,想不当官也不行。”
范良极为之语塞,苏州名仕姚润、王漠两人被征不至,不但被杀,连家当也被充公没收,此事天下皆知,所以陈令方所说的,确非虚言。
浪翻云冷哼道:“当初朱元璋起用胡惟庸,贵的是他人微言轻,在旧臣里缺乏根基势力,哪知这小子结党营私,势力迅速膨胀,使奔竞之徒,趋其门下,此岂是朱元璋当初所能预料的?”
陈令方道:“但皇上也达到了他部分目的,徐达公和刘基公因得罪了胡惟庸,先后被其害死,除了‘鬼王’虚若无外,现在谁敢不看他的脸色行事?”
韩柏心中一动,问道:“今次朱元璋bbr>99lib?设六部新职,是否有压制胡惟庸之意,那岂非削自己的权力?”
朝霞和左诗都顿时对这看着女人眼也不眨一下的青年刮目相看,想不到他正经起来时思虑如此细密。
陈令方眼中掠过赞赏的光芒,点头道:“这正是全件事的关键所在,也是皇上的一个大矛盾。”
浪翻云淡淡道:“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不是一直隶属中书省丞相吗?怎会忽然又成了新职?”
陈令方99lib?眼中闪过惊异的神色,想不到这多年不问世事的天下第一剑手,竟然也对朝中之事如此熟悉,道:“问题正出在这里。以往是由皇帝管中书省,再由中书省避六部,但今次的改革里,六部的地位将会大幅提高,变成直接向皇上负责,你说这变化是否惊人,如此一来,中书省将大权旁落,实质的丞相会由一人变成七人,所以朝中各派都对这六部要职眼红得要命。”
范良极冷冷道:“如此真要恭贺陈公了。”
这次连陈令方也听出对方嘲弄之意,他也是城府极深的人,苦笑道:“范兄不要笑我,现在看来,这事乃祸而非福。”
浪翻云皱眉道:“朱元璋何要这么做,岂非坐看各派瓜分他以往集中在一名手下身上的权力?”
韩柏道:“我看这是朱元璋的一着阳谋,否则也不会有刺杀陈公这事。”
范良极一震道:“你这小子有时也会动动脑筋,想点新鲜的玩意儿出来。”
浪翻云像早便想到这点,哈哈一笑道:“好一个朱元璋,我便让你弄假成真,作茧自缚。”
众人齐感愕然,望向从容自若的浪翻云。
浪翻云道:“我们上京后,不惜任何手段,也要扳倒楞严和胡惟庸,中书省一去,六部便成治理全国的真正权力中心,那时连朱元璋也难以通过胡惟庸胡作妄为,像眼前与方夜羽联手的事,便想不会出现。”顿了顿再道:“好了!时间无多,这里便交由范兄和韩小弟处理,若我估计不错,楞严将会通过官府的力量,明着来要人,各位看看怎样应付吧!”
左诗愕然道:“浪大哥要到哪里去?”
浪翻云微笑道:“到了鄱阳,我会到双修府打个转,事后立即回来陪请诗儿你喝酒!”
第四十五章 连场血战
谷倩莲回头瞧了几眼,骇然道:“这些所谓官艇,除了旗志,上面一个穿官服的人也没有,这算什么一回事。噢!还不驶快点。”
风行烈从容自若道:“你没有看到敌艇上除了扯满风帆,船尾各有四名大汉挥桨催舟,若非你的小艇特别轻快,早给他们追上,但想将他们甩掉,却是没有可能的了。”
谷倩莲呼出一口凉气道:“那现在怎么办?”
风行烈回头细看逐渐追上来的六艘官艇,每艘艇上都站了几个人,这时天色渐暗,距离又远,认不出是否有熟人在内,同谷倩莲微微一笑道:“这六艘快艇显是在我们离岸时便分散远远跟着,到现在才插上官旗,聚集后加快追来,假设我猜得不错,等着我们的好戏应在前头,你看!”指着前方的小岛群,道:“他们就是要迫我们穿过那些小岛。”
谷倩莲叹怪地道:“你还笑,人家的胆都给吓破了,我们也恁地大意,明知白发鬼夸下海口我们到不了变修府,还一点也不介意。”
风行烈叹道:“若他们有官府作后盾,无论我们如何小心,最后的结果也不会和现在有何不同。”说到这里,将风帆降下少许,减慢船速。
谷倩莲色变道:“你不知人家正鸭子般追着来吗?”
风行烈道:“趁前后两方的敌人尚未会合,我们怎可不乘机捞点油水?来!你负责操舟。”
谷倩莲接过船舵,趁机在风行烈脸上吻了一口,甜笑道:“和你在一起什么也不怕。”
风行烈想不到她有这样大胆的突击行动,呆了一呆,才取出丈二红枪,接上后傲立船尾。
这一着果大出敌艇意料之外,也放缓船速,似扇形般由后方包围上来。
其中一艇排众而出,直追而来,到了和他们的快艇相距丈许,才减慢速度,保持距离。
站在船头是一老两少三人,脸目陌生,是初次遇上。
风行烈丝毫不奇怪,以柳摇枝刁项等人的身份,总不能终日混在岸旁的渔舟里,等待他们出现,所以这些人只是次一级的货色,不过柳枝卜敌等现亦应已接到通知,正在兼程赶来,说不定就在那两里外的许多小岛群后等待他们自投罗网。
那老者大喝道:“停船!我乃大明驻都阳神武水师统领胡节驾前右先锋谢一峰,专责侦查,现在便疑你们船上藏了私货,立即抛下武器,停船受检,否则必杀无赦!”
风行烈回头向谷倩莲低声道:“当我跃上敌船动手时,你立即掉转船头回航来接我。”
那老者大喝传来道:“还不弃枪投降!”
风行烈一阵长笑,幻出漫天枪影,一闪间已平掠往对方船头。
谢一峰和两名大汉吓了一跳,一齐掣出长刀,往风行烈劈去,尤其谢一峰一刀,迅快如电,功力深厚,连风行烈也感意外。
谷倩莲再起风帆,往前冲出,敌艇连忙合拢着追过来。
“当!”
丈二红枪先挑上谢一峰的长刀,将对方迫退三步。接着枪尾反挑,正中另外两 628a." >把大刀,那两人的大刀竟被挑得脱手飞往湖内。
这两人武功虽远逊于谢一峰,但还不致如此差劲,只因为他们不知道这乃燎原枪法里的“借劲反”。
当红枪挑上谢一峰的长刀时,竟可借着巧炒的吸劲,将谢一峰的刀劲完全吸呐,让劲道沿枪而藏书网上,当劲力由枪尾边出前,已给风行烈掉转了红枪,加上自己的劲道,由枪尾送出,所以两人大刀给枪尾差不多在向一时间挑中时,等若同时承受了谢一峰和风行烈两人的真劲,试问他们如何抵受得了?
当日厉若海就是以此招杀得恶婆子和恶和尚两人人仰马翻。
两名大汉虎口鲜血狂流,跄踉跌退。
风行烈早单立船头。
这时谷倩莲的风帆转了一个急弯,望他们驶回去,惹得其他快艇纷纷包围过来。
风行烈一声长笑,燎原枪法展至极尽,刹那间枪影满满,船篷船桅化作片片碎片,船上仓惶应戥的大汉们没有人可挡过一个照面,纷纷被挑下水里。
那谢一峰左支右绌,运刀支撑,可是风行烈每前进一步,他便不得不往后迫一步,当他逼到船尾时,整艘长艇光秃秃地,不但船舱船舵全都被毁,连风帆也连着折断的船桅,掉进湖里去。
情景怪异之极。
谢一峰暗叹一声,知道自己和对方的武功实有一段无可相比的距离,正要见机收手,反身跃水逃生,眼前枪影扩散,造成一个大涡旋,往自己罩至。
涡旋的中心有种奇异的吸力,使自己连逃走也办不到,骇然下拼死一刀全力劈去。
“当!”
谢一峰手中长刀终于脱手,一时间四周全是枪影,遍体生寒,他刚叫了一声“我命休矣”,枪影散去。
风行烈持枪傲立,冷冷看着他。
谢一峰知道此刻逃也逃不了,他并非第一天出来闯荡江湖,立即知机地命手下快艇驶离开去。风行烈武技的强横,确是大出他意料之外。
谷倩莲的风帆来至艇旁,缓缓停下,急叫道:“小岛那边有艘大船以全速驶来!”
风行烈像一点也听不见,虎目精光闪烁,向谢一峰道:“胡节和方夜明联成一气,难道不知他是蒙人的余孽吗?”
谢一峰颓然道:“小的也不清楚,但知这是朝廷的旨意,其他的我便不知了。”
风行烈枪收背后,跃到谷倩莲的艇上,冷冷道:“谢兄最好不要追来,否则我会对你非常失望。”
快艇远去。
谢一峰双腿一软,差点跪了下来,挥手止着手下追赶,按江湖规矩,对方放过自己,当然不能厚颜追去,现在风行烈已现身,自有柳摇枝等人去追捕他。
奔雷掣电,戚长征神情肃穆,一刀劈出。
蒙大蒙二两人骇然一惊,想不到这年青高手竟能觑准他们新旧力交替的当儿出刀,这刚是两人新力尚未衔接的刹那,无从发挥联手的威力,同声闷哼,分了开来。
蒙大的去铁尺来到手中,横挡敌刀,蒙二的五尺短矛由腰际冲出,标射戚长征的左腰眼。
两人一出手,虽未能再复联起内劲,使威力倍增。但已可使任何人吃不消。这蒙氏双魔有个愤例,就是不理对方有多少人,定是联手出击。
戚长征一声长笑,刀泛光花。
“当!当!”两声激响,震慑全场。
蒙氏双魔像长河般的攻势忽被切斩,按着长刀画出重重刀影,在两人身前爆开,刹那间将两人卷入其中。
众凶包括由蚩敌都看得目定口呆,连站在戚长征身后的水柔晶他们也无暇理会,只注视着场中恶斗的三人。
谁想得到戚长征和蒙氏双魔对上,竟也能奇迹地抢得了先手和主动。
戚长征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种宕荡豪勇的气概雄风,使人感到即管战死,这人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任蒙氏双魔暴跳如雷,一时间也唯有各自为兽,希望捱过对方有若长江奔流的气势。
戚长征最高明处,就是破了两人最厉害的“桥接联劲魔功”不出平时功力的五成,否则现在他或已躺在地上了。
由蚩敌心中焦躁,颇想使人围攻,又或攻击水柔晶令戚长征分心,但想起若传出了江湖,在场的这群人再也不用抬起头来做人,故想先看看形势的发展,必要时,他才亲自出手。打定主意后,他缓缓往战圈移过去。
水柔晶浑忘了自己也在重围之内,难以置信地看着戚长征将一把长刀使得有若天马行空,不留无迹,每一出刀,或破或劈,或挑或削,均是敌人必救的要害,而且速度之快,有如闪电,纵以蒙大蒙二惊人的武功和丰富之极的经验,也给杀得落在守势,连逸出刀势笼罩的范围也有所不能。
就在这时,她看到由蚩敌缓步迫至三人剧战之处。
四周各人亦开始围拢上来。
一时杀气腾腾。
戚长征的心境仍是澄明如镜,日照晴空。
自三年前败于赤尊信三招之内后,戚长征已不是昔日的戚长征,尤其得到天下头号剑术大宗师浪翻云亲自指点,此后战孤竹,与上官鹰翟雨时三人悟出来的阵法,联战谈应手和后至的莫意间,稍后与由蚩敌战个平分秋色,又和红日法王对了一招而不落下风,每一个经验,都把这天才卓越,有志成为第二个传鹰的年青高手,在武道的长阶推上了一级。
在这淡月瞩照的荒村里,大敌当前下,戚长征下了决心,有意背水一战,心中无索无挂,万里晴空,竟倏地更上层楼,达到黑榜级高手的境界。
即管当年挑战浪翻云的“左手刀”封寒,也不过如是。
戚长征只觉思虑愈来愈清明,手上的刀使起来像不需用半点力度那样,体内真气源源不尽,大喝一声,长刀闪电般望蒙大射去,同时一脚侧踢,刚好踢中蒙二的矛尖。
蒙大横尺胸前,只见对方长刀在劈来那快若迅电的刹那间,不住翻滚变化着,竟不知对方要攻何处,也不知应如何去挡,骇然急退。
蒙二全身一震,短矛荡开。
由蚩敌见情势危急,再顾不得身份,往腰间一抹,连环扣索劈脸往戚长征点去。
日月星三煞亦从他身后扑上,三支长矛往戚长征激射。
金、木、土三将则由后掩上,往水柔晶攻去,来分戚长征之神。
混战终于爆>藏书网发。
一望无际的鄱阳湖上,一大一小两双船正追逐着。
风行烈翘起二郎腿,坐在船尾,好整以暇地看着谷倩莲把着船舵,操控风帆,拼命逃生。
船上灯火通明,照得方圆十多丈的湖面亮若白书。
谷倩莲嗔怪地看他一眼道:“你这人还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坏人快追上来了,你有把握一个人打败柳摇技卜敌刁项刁夫人,还有那刁小贼和什么剑魔的弟子吗?”
风行烈微笑道:“你知我师傅收我为徒后,第一句说的是什么?就是‘不要害怕’,这也是我现在唯一可以鼓励自己的说话。”苦笑道:“唉!老范和小韩在就好了,那将会把最痛苦的事变成欢乐。”
谷倩莲“噗哧”一笑,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垂头低声道:“你喜欢倩莲吗?”
风行烈听得一呆,道:“这怕不是适合分心去谈情说爱的时刻吧!”
谷倩莲固执地道:“不!若你不说出来,我怕再没有机会听到这我最想听的话。因为我死也再不有活生生落到柳虫的手里。”
风行烈眼中射出万缕柔情,伸手搭在谷倩莲香肩上,点头道:“是的,我喜欢你。”
敌船又追近了半里许,把他们罩入桅灯的光晕里,已隐约可看到船头上站满了人,其中柳摇枝的白发最是好认,在月照下闪闪生光。
谷倩莲仰起俏脸,无限欣悦地道:“行烈!我要你吻我。”
风行烈刚想奉旨行事,眼尾?忽有所觉,只见前方暗黑的海面上,有一点灯火,不住扩大,显是有另一艘渔舟正往他们正面驶过来。
谷倩莲也感到不妥,望向船头的那一方,一看下惊喜高叫道:“震北先生!是小莲啊!震北先生!”
淡淡的月色下,一艘小艇出现前方。黑榜高手“毒医”烈震北,高瘦笔直,傲然立于艇尾处,自有一股书香世家的气质,苍白的脸带着浓烈的书卷气,看上去很年青,但两鬓偏已斑白,正运浆如飞,往他们划来,他的儒服两袖高高捋起,露出雪白的手臂,握桨柄的手十指尖长美,尤胜女孩儿家的手。
尤其使人注目的是他耳朵上挟着一根银光闪闪长若五寸的针,当然是他名震天下的“华陀针”。
在两艇最少还有十丈的距离时,烈震北一声长笑道:“小莲你带来的朋友定是厉若海的徒儿,否则纵使拿着丈二红枪,也不会若现在般那么像是厉若海。”
风行烈心神震荡,以是对方这份眼力,便足列身黑榜之上,抱拳道:“厉若海不肖徒见震北先生。”
谷倩莲愁容尽去,撤娇道:“震北先生,你看不到背后有船追我吗?”
这时烈震北的小艇刚和两人的风帆擦身而过,烈震北忽地用力一弹而起,脚下的小舟被他用脚一撑下,蓦地加速,破浪而去,像条飞鱼般破浪往追来巨舟的船头处撞去,速度之快,对方根本无法可避。
烈震北一弹后凌空横移,轻描淡写地落在风谷两人的风帆上。
“轰!”
小艇竟撞破船头,陷进了船身里。
巨舟继续追来,像一点也不受影晌,但谁也知道正在入水的船以如此高速行走,很快便会挺不住。
烈震北果不愧名满天下的黑榜人物,一出手便觑准敌人弱点,克制了敌人的整个气势。
谷倩莲雀跃道:“震北先生怎知我们回来?”
烈震北悠然道:“我们接到莫伯传回来的消息,知道你们的时间和航线,故出来看看。这条追着来的大船上究竟有什么人?只要没有庞斑在,我们便上船去会会他们,顺道和风世侄疗伤。”
风行烈愕然道:“你怎知我负了伤?”
烈震北从容一笑道:“你成为了庞斑道心种魔大法炉鼎一事,现在天下皆知,此刻看你的脸色眼神,便知内伤仍在,只不过给令师的旷世神功强行接通了绝脉吧!”
谷倩莲好奇问道:“为何不留待回到双修府才医哩,贼船上高手如云,为何你反要到那里给他疗伤?难道你可说服柳摇枝让一间静室出来给你吗?”
烈震北哑然夫笑道:“我研究道心种魔大法,足有四十多年的岁月,敢说庞斑赤尊信外,没有人比我更在行,说到斗嘴吗?谁也不是你小精灵的对手,但医人嘛,却要看在下的手段了。”
谷倩莲道:“看!他们慢下来了!”
追来的巨舟的水线低了最少数尺,还略呈倾侧,速度大不如前,距离开始拉远。
烈震北冷喝道:“回航!”
谷倩莲不情愿地道:“真要这样做吗?”
烈震北仰天长笑道:“自出道以来,烈某从来不知‘逃走’两字怎么写,回去!”
风帆绕了一个圈,回头迎上投来的巨舟。
烈震北道:“小莲你留在舟中接应我们。风世侄!来!我们上去看看他们有何厉害人物。”
风行烈豪情狂涌,一声长啸,冲天而起,掠往敌船。
烈震北衣袂飘飞,从从容容伴在他身旁,往敌方船头扑上去。
刀光已至,蒙大在这生死瞬间的刹那,施出压箱底绝活,玄铁尺平拙挥出,挑在刀锋处,全身一颤,往后跌退,他的功力本胜戚长征,但吃亏在到最后关头才把握到对方刀势,无法奋足最强劲道,此消彼长下,立时吃了大当,由此亦可知戚长征刀法已至出神入化的阶段,竟能弥补功力的不足。
蒙二被他一脚踢中矛尖,本可轻易再组攻势,可恨戚长征这一脚大有学问,刚好制着了他的矛势,使他露出一丝空隙破绽,若戚长征乘势攻来,说不定可以几招内要他负伤落败,自然而然急退往后,采取守势。
至此蒙氏双魔攻势全被瓦解。
戚长征刀光暴涨,迎向日月星三煞的长矛和由蚩敌的黄金连环扣。
身后的水柔晶娇叱连声,显示正力抗金、木、土三将的狂攻。
同一时间,“叮叮当当!”一连串金属撞声声爆竹般响起。
戚长征惨哼一声,迅速后退。
他虽挡开了日月星三矛,却给由蚩敌变化万千防不胜防的连环扣破入刀势,点往咽喉,危急下戚长征硬以左肩膊撞开扣尖,给由蚩敌乘势一拖,肩头衣服破碎,画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由蚩敌武功何等高强,如影附形,贴着后退的戚长征迫去。
水柔晶一声惊呼,被金将金轮刮起的劲气,扫中右手小臂,软节棍脱手掉在地上。
这时戚长征已至,拦腰将水柔晶搂个正着,竟一齐在倒地上。
金本土三将大喜,金轮木牌铁塔狂风扫落叶般往两人砸下去,劲风吹得四周碎石庞土漫天扬起,余下的杂物往四外翻滚,像羽毛般一点重量也没有。
追来的由蚩敌反一时插不上手,因为戚水两人接成一团,滚进了三将的中间去。
眼看戚水两人命丧当场,戚长征一声狂喝,刀光滚滚,按着了三将狂风暴雨的攻势,同时脚尖撑地,一枝箭般往挡在后方中档虚的金将射去。
金将双手剧震,两个金轮被敌刀震得差点脱手,在空中一个盘旋,正要回击而下,寒气侵脚而来,刀光锋影,贴着地面向他直卷过来,也不知应如何挡,骇然下跃往上空,让出逃路。
木土两将见戚长征刀势全集中在金将身上,大喜下将被震开了兵器迴转过来,往两人胁翼侧击去。
危急间戚长征挑开了土将砸向水柔晶左腿的铁塔,但却避不开木将拍往自己腰腿虚的那黑黝黝的木牌奇门武器。
无奈下,戚长征一扭腰,以臀部的厚肉迎上木将拍下来的木板。
本板刚拍上他的屁股时,戚长征再扭腰一挺,又借前冲之势,化去对方可震裂五脏六腑的真劲,饶是如此,仍忍不住出一口鲜血,但也借这一拍之力,加速贴地而去的冲势,逸出三将重围,来到了最外围严阵以待的劲装大汉之内。
由蚩敌和蒙大蒙二三人越过三将,狂追而至,这三人杀得性起,激发了塞外民族世代以来与恶劣环境斗争培养出来的狠性,忘了自己的身份地位,决意不惜一切杀死这超高的年青高手。
戚长征强忍上肩的痛楚,强压下像翻转了过来的五脏六腑,再喷出一口鲜血,射在最近那名敌人的眼脸上,刀光再起。
水柔晶伸手接上戚长征的脖子,变腰给对方搂个结实,嗅着对方年青男性独有健康的气息,虽在这动辄身亡的险境,仍不自觉陶醉在戚长征怀内那虚假的安全里,自己虽背叛了师门,但却觉得无论要付出任何代价,也是值得的。
被鲜血蒙了眼目的大汉首当其冲,竟给戚长征一头撞在胸前,骨折肉裂声中,整个人向后抛飞,一连撞倒两个在他身后猝不及防的同伙。
另四名分左右扑上来的大汉,刚要动刀,眼前一花,戚长征已弹了起来,跟着那给他撞得离地飞跌的同伙,逸出包围网之外。
由蚩敌和蒙大蒙二三人心中冷笑,即管戚长征是单身一人,受了这样的伤,也不易逃远,何况还带了个也受了伤的水柔晶?忙加速追去。
第四十六章 毒医的针
当烈震北和风行烈天神般落到船头处时,柳摇枝、刁项等自动退了少许,形成一个围着两人的大半圆,一时恶战似将一触即发。
柳摇枝神色凝重的瞪着烈震北,沉声道:“烈震北你不躲在深山穷谷去掘你的山草药,偏要来趟这混水,我要教你身败名坠而止。”
烈震北那秀气却又苍白得像害过重病的容颜绽出一丝轻蔑的笑意,若有神若无神的眼上下看了对方一片,淡然道:“柳兄肝脉受伤,引致真气由丹田至下气海之处运转不灵,若要强行出手,恐怕功力在三年内也难以复原,只不知柳兄是否相信我这医者所言。”
柳摇枝表面虽若无其事,但内心却真的气虚情怯,烈震北只看了几眼,对他被风行烈一枪所造成的伤势,比他自己本人更清楚,他乃有身份声望的人。给对方说中了,自然不可强辞否认。
站在他身旁的刁项冷哼道:“柳先生放心在旁观看,他们既敢上来,我们便教他回去不得。”
话虽如此,但刁项却似无出手的意图,连他派内一众弟子,包括儿子辟情辟情,和那剑魔石中天的弟子卫青,也不敢妄然往前搦战,先不说他们深悉风行烈的厉害,只是烈震北身为黑榜高手的超然身份,加上他刚才先声夺人以小艇撞破己船船头的气势,便教他们要强忍憋在胸头的那一口窝囊气。
一声长笑来自一名五十来岁,不怒而威,身披华丽黄色苏绣锦袍的秃头大汉,他那半敞开的黄袍里可见困金边的黑色劲服,形相衣着均使人印像深刻。
他圆瞪的大眼在一对粗眉的衬托下凶光闪闪,望着烈震北冷冷道:“听说阁下自幼便患上绝症,现在从你的脸色,看来仍是恶疾缠身,竟还敢在蓝某脸前耀武扬威?”
烈震北丝毫不为对方的话语所动,好整以暇往他望去,微笑道:“这位定是黄河帮主蓝天云兄了,四十年前,蓝兄已以‘长河正气’威震黑道,照理这种来自玄门正宗的心法,应随年纪增长功力日深,故在下一百不明白为何到了今天蓝兄仍未能名登黑榜,今晚见到监兄眼土浮黑,颧心泛青,才知道蓝兄是因酒色过度,不合玄门静心养性之道,故不能突破体能之限,可惜呀可惜!”
蓝天云左旁是他儿子篮芒和头号大将“鱼刺”沈浪,右边是他另三名得力手下“浪里鲨”余岛、“风刀”陈挺和扎了个引人注目高髻,姿色不俗的红衣少妇“高发娘”尤春宛。这数人均是横行黄河水域的黑道强手,闻言大怒,便欲乘势空99lib?群涌出,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反是蓝天云听得怔了一怔,拦着各人,出奇地没有发怒道:“四十年来,烈兄还是第一个指出蓝某这问题的人,看在这点分上,你滚吧!但那对狗男女必须留下。”
烈震北摇头失笑地向身侧的风行烈低声道:“十五年前,在下和厉兄曾合力挑了东北剧盗‘十三兄弟’的老巢,希望世侄今晚不会令我失望!”
风行烈愕了一愕,暗忖对方为何明知自己内伤未愈,仍要迫自己上船来动手,但现已成骑虎之势,仰天一声笑道:“世侄尽力而为吧!”
手中红枪,幻出千万道红影,朝柳摇枝电刺过去。
由蚩敌、蒙大、蒙二三人尽展身法,越过最外围的手下,望抱着水柔晶往村外暗处狂奔的戚长征追去。
这全力施为下,立时看出三人功力高下。
由蚩敌瞬眼间超前而出,到了戚水二人背后十五步许处,凌空一掌照着戚长征背心劈去。
水柔晶由戚长征背后望来,将由蚩敌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骇然惊叫:“小心!”
戚长征头也不回,深吸一口气。脸颊掠过鲜艳的赤红,提气离地飞掠,速度比先前增加了一倍以上,往横移去。
由蚩敌竟一掌劈空。
他因用劲发功,速度略慢,蒙氏双魔又追了上来。
三人均暗叹这小子在饮鸩止渴。
原来这种使速度倍增的功法,全凭一口真气,极为损耗真元,且真气尽时,会有力竭身软之弊,故除非生死关头,高手绝不肯干这种事,现在戚长征以此逃生,正显示他是强弩之末,再不足为患。
除非是庞斑、浪翻云那类级数的人物,已晋入先天真气的境界,真元循环往复,取之不竭,方能不受这限制。
此刻一见戚长征以此法急走,三人立时轻松起来,跟着他追去,只待戚长征一口真气用尽时,就是他毕命之时。
戚长征箭般奔上一道草坡,投进暗黑里,隐没不见。
三人不慌不忙,赶了上去。
山坡外是另一个小丘,三人来到坡顶时,戚长征刚抱着水柔晶,奔到了对面小丘之上。
三人不由骇然,这小子确是得天独厚,一口真气竟可支持这么久仍不衰竭。
三人心中也感到有点不>99lib?妥,狂喝一声,猛提真劲,加速扑去。
戚长征没在丘顶之下。
三人身法何等迅快,倏忽间追至小丘之顶。
河水奔腾的声音在下方响着。
三人脸脸相觑,这才省悟此子不但有勇,而且有谋,故不怕损耗真元,就是为了要借水遁去。
只这刹那工夫,两人至少随水游去了五里之遥。
此时其他人先后赶到。
由蚩敌眼中闪过狂怒的神色,狠狠道:“他两人均受了重伤,我倒要看他们能走得多远,着人带马来。”
众人都觉丢脸之极,心中都涌起不惜一切,也要将两人擒杀的决心。
漫天枪影下,功力稍逊者均纷纷后退,只剩下柳摇枝、刁项、刁夫人、辟惰辟情两兄弟、石中天的徒弟卫青、刁项的师弟李守、黄河帮主蓝天云和它的五名大将,守在最前线,挥动兵器,在扑脸的劲风中,全神防守着飘忽无定丈二红枪的来势。
这是燎原百击里三十击的起手式“无定击”,当日厉苦海使出此招时,曾使方夜羽上敌等十多名高手,完全摸不到对方攻击的目标,又误以为是攻击自己,故空有高手如云,也全无还击之力,此刻风行烈重施故技,柳摇枝等虽也是高手满船,却没有人敢出手抢攻。
这三十击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连环而去,绵绵不绝,最适合以寡敌众,却也是最损耗真元,但在这高手环伺的生死关头,风行烈想有保留也在所不能。
枪势一收再放,笼罩的范围竟扩大了一倍,由起手式“无定击”转入第二式“雨暴风狂”,枪影吞吐间,像每一个人也是被攻击的目标。
柳摇枝知道自己再不出手,便会丢尽庞斑和方夜羽的脸子,手中长箫闪电点出,正中枪尖,同时叫道:“攻上去!”
“叮!”
箫矛交击。
蓝天云一声大喝,亮出成名兵器七节棍,趁风行烈敛枪回收,以化去萧劲时毒蛇般往风行烈下盘缠去,阴险毒辣。
刁辟情大伤初愈,又是仇人见面,此时亦一声不作,闪往风行烈右侧,魅影剑比鬼魅还快砍往风行烈右臂,只要风行烈回枪挡格、左侧将空门大露,予己方有可乘之机,用心阴损之极,也不愧是魅影剑派最出类拔萃的新一代高手。
风行烈红枪下挑,挡了蓝天云一击,只觉对方七节棍劲力沉雄之极,棍枪只是一触,内劲便若>长江大河般不绝涌来,确是一派宗主的架势,不得已要再退绝不想退的一步,烈震北的手掌已按在他背心上,输入一股柔和的劲气,恰好化解了蓝天云的“长河正气”,同时耳旁响起烈震北斯文平静的声音道:“你专注前方,全力施为,两侧和后方包在我身上。”
风行烈精神一振,放过刁辟情砍来的一剑不理,三十击第三式“迭浪千重”紧接而出,若海仗之名震天下的丈二红枪,在他手中涌出重重枪浪,由左至右,挑刺正扑上来的黄河帮及魅影剑派各大高手。
刁辟情眼看砍中风行烈,一件似软似硬的东西拂在剑侧处,心头如给重锤击中,闷哼一声,跌退开去,一看下。原来是烈震北垂了下来的衣袖。
烈震北大笑道:“小朋友你内伤虽刚愈,但中了我‘蚀心花’的余毒却仍未除,若妄动真气,我以顶上人头担保,千招内包你七孔流血而亡。”
刁辟情听得呆了一呆,退到一旁,竟不敢再冲上来。
暂时退后的还有柳摇枝和蓝天云。
柳摇枝全力挡了风行烈一枪,破去对方凌厉攻势,但自己也不好过,伤口立时崩裂,不得不急退下来点穴止血、心中的无奈和窝囊感差点使这横行无忌的大魔头躲到暗处大哭一场。
蓝天云在七节棍和风行烈红枪交时,较量了内力,退了三步,见对方身子晃也不晃一下,他看不到烈震北在背后暗助的动作,心中骇然,气势信心骤减,一时间忘了继续进击。
现在扑向风行烈的人,左方是黄河帮五大高手蓝芒、沈浪、余岛、陈铤和尤春宛;右方是刁项、刁夫人、刁辟情、卫青和李守;虽没有了柳摇枝、蓝天云、刁辟情三人,但这阵仗已可教任何高手皱起眉头。
岂知风行烈夷然不惧,虽给这十名高手扑来的劲气压得血脉欲裂,衣袂飘拂,像要给刮往湖中那样,但当想到厉若海和庞斑决战时那不可一世的英雄霸气,心中顿涌起纵横杀于千军万马中的豪雄气概,全力横枪扫敌。
还记得当日厉若海传他这招时,说道:“此招一出,必须做到一往无回,与敌偕亡的气势,才能发挥此招的精粹,否则便沦于江湖小辈施的‘横扫千军’,有何资格成为我燎原百击中的一式。”
自负上怪伤后,风行烈还是首次一往无回地全力施出这燎原枪法。
首当其冲是左方最外围的黄河帮高手“高髻娘”尤春宛和“风刀”陈铤,尤舂宛本较陈铤更接近风行烈,右手一对护腕钩本已攻出,但一看枪势,自知挡架不了,兼且她武功走的是飘闪游斗的路子,不宜硬碰,立即后退。
陈铤却没有她那么乖巧,自恃膂力过人,横刀便挡,岂知枪影近身时,才发觉枪影翻滚下,根本无从捉摸,想退后时,右手腕筋竟被桧尖画断,一声惨叫中,被枪劲带得抛飞开去。
其他黄河帮高手余岛、沈浪和蓝芒,自问功夫高不出丁陈铤多少,见状哪还不骇然闪退。
红枪的滚浪来至刁项右侧处。
刁项的身份比之黄河帮的高手自是不同,他乃魅影剑派的大当家,别人可以退,他却不可以,两眼精光一闪,窄长锋利的魅剑已在红枪尖上连砍七下,眼力的高明,剑法的迅快老辣,均显出一派宗主的风范。
他身旁的刁夫人见丈夫一出手便克制了风行烈这惊天动地的一枪,一声娇笑,手中短剑化作一道长虹,射往风行烈右胁下的空门处。
这刁夫人万红菊武功,传自乃兄“剑魔”石中天,两人虽是亲兄妹,但因两人父母在他们年幼时反目分手,所以万红菊随母姓万,石中天比这妹子年龄大上十五年,但对这亲妹却非常疼爱,也把万红菊造就成比刁项更胜半筹的高手。
风行烈见刁项剑法如此精炒,立时使出燎原枪法“五十势”中的“斜挑势”,枪影涣散,似拙实巧地由下上挑,藉红枪之长,挑向刁项持剑的手腕。
刁项本有必杀下着,哪知枪势由巧化拙,由快变缓,使他空有精妙剑法,竟使不出来,唯有一拖一沉,全力削挡。
风行烈正要他这样,枪剑相触时,施出燎原心法的“借劲反”,运功一吸,岂知刁项内劲凝而不散,竟“借”不到他半分内劲。
刁夫人短刃已至。
风行烈大喝一声,枪尾回环,剔打在刃锋处。
“叮!”
两人同时一震,刁夫人往外飘飞,风行烈连拼刁家两大高手,气血翻腾,全身经脉欲裂,往后要退,烈震北的手又按上他背心,输入内劲,为他化去当场喷血的厄难。
这么多的动作,都在兔起鹘落的瞬间完成,其中凶险,唯当局者自知。
其他的魅影剑派高手,除刁辟情外,都由右外侧蜂拥攻来,刁辟情、卫青、李守三人中,以卫青的剑来得最狠最快,剑未至,森寒的剑气早笼罩着风行烈,若风行烈功力较差,恐怕连眼也睁不开来。
黄河帮主蓝天云终于看到烈震北在风行烈背后动的手脚,又悲怒手下断腕之辱,抛开对烈震北的顾忌,由左侧抢至,七节棍挺个笔直,像枝铁棍般往烈震北戳过去。
刁项见状,和夫人打个眼色,二人一长一短两剑,由中门抢入,合攻风行烈。
其他黄河帮高手见帮主攻向烈震北,哪会不懂配合,立由左侧向风行烈群攻过去。
刹那间风行烈起始时的优势尽失,除了柳摇枝和刁辟情外,全部敌方高手尽都投入战局内。
风行烈只觉烈震北今次输进体内的真气极为奇怪,开始时只是化去刁夫人万红菊能断人心脉的阴柔气劲,但接着劲气一断一续涌入体内,不但没有增强他的内气,反使他感到血脉迂滞,非常难受,可惜这并非出言相询的好时刻,一声长啸,施出“燎原枪法”三十击中最凌厉的杀着“威凌天下”。
一时间身前广阔空间,枪影翻腾滚动,嗤嗤气劲交击奔腾,造成一道气劲护罩。
既是最凌厉,自然也最损耗真元,那天焚烧卜敌的贼船逃走时,刁夫人追到船上,他便全凭这招硬将对方迫落河中,其后力竭心跳,差点便要旧伤复发,今次出手,既被烈震北“阴损”般的内劲弄得血脉难受,刚才数招又耗了他大量真元,这时不得已施出这霸道无比的一招,登时像吸血蛭般把他的内气完全抽空。
枪势暴涨下,连刁氏夫妇也顾不得脸子身份,先避其锋锐,往后退开,更遑论其他人,无不纷纷后退。
只有初生之犊的卫青,心忿那次被风行烈在众人面前赶下船去,全力一剑和风行烈的丈二红枪绞击在一起。
此时蓝天云的七节棍亦刺至烈震北左胁下。
震北大笑一声,两袖飞出,一盖棍头、一覆棍身,也不知他如何使力,蓝天云只感一股怪异之极的力道出七节棍传来,也不知对方要把自己扯前还是送后,大骇下,将“长河正气”由正变反,由阳变阴,刚硬笔直的七节棍变得软若柔布,缠往烈震北的衣袖,棍尖点向他右手腕脉处,用招巧妙绝伦。
“当!”
风行烈和卫青枪剑绞击。
卫青长剑脱手飞出,喷血退后。
风行烈全身剧震,俊脸血色退尽,收枪回身,摇摇欲跌。
烈震北大喝一声,震慑全场,右手收了回来,避过七节棍尖,五指雨点般落在风行烈背上,每一指落下,风行烈也离地跳了跳,情景怪异之极。
同一时间烈震北衣袖一拂,扫在七节棍上,竟发出“叮”一声金属清音,蓝天云立觉随棍传来一股无可御的尖锐气劲,若利针般破人他的“长河正气”里,直钻心肺,骇然下强提一口真气,往后飞退。
最能把握当前形势的自是武功眼力最高明的刁氏夫妇,两剑一齐攻出,眼看风行烈再无还手之力,风行烈忽地整个人往上飞去,丈二红枪脱手落在舱板上。
银光一闪。
烈震北左手的衣袖捋了上去,露出拇食二指轻轻捏着的长银针。
“叮叮!”
银针点在两人刀锋上,两道尖锐气劲沿剑而上,钻入手内,随脉而行,以两人精纯的护体真气,一时竟也阻截不住。
刁氏夫妇大为失色,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怪异难防的内家真气,哪敢逞强。猛然退后,运气化解,幸好尖锐气劲受体内真气拦截,由快转缓,由强转弱,到心脉附近便不能为祸,不过已使二人出了一身冷汗,也耗费了大量真元。
风行烈落回舱板上,脚还未沾地,烈震北左手反后,银针闪电般刺在风行烈印堂、人中、喉结、檀中、丹田、气海、膀胱七处关口上。
风行烈不住弹跳,竟不倒下。
众人都受烈震北银针所摄,一时间竟无人敢扑上去动手。
柳摇枝本欲唤各人乘机抢攻,但想起自己只能袖手旁观,到了咽喉的话终不好意思说出来。
烈震北忽地一声狂喝,大喜道:“我找到了!”后脚一撑,正中风行烈胸口。
风行烈哗一声喷出一大口瘀血,向着待要再冲上来的刁氏夫妇喷去,整个身子却凌空飞跌,离开船头,往湖上等得心焦如焚的谷倩莲的小艇掉下去。
众人再忍不住,蜂拥扑来。
烈震北哈哈大笑,用脚挑起丈二红枪,两手握紧,那枝震慑天下的银针,不知何时又回到耳轮之上。
枪影漫天。
兵刃交击的声音爆竹般响起,“高髻娘”尤春宛兵器脱手,“鱼刺”沉浪的鱼刺齐中而断,“浪里鲨”余岛大腿溅血、蓝芒给劲气撵得跄踉跌退,魅影剑派的李守给枪尾打碎了右臂骨,若非有刁氏夫妇和蓝天云这三大高手挡截,恐怕这些次了数级的人连小命也保不住。
枪势再暴涨,刁蓝等三人也给杀得只能勉强守住,气势全消。
枪影消去。
烈震北持枪傲立,大笑道:“痛快!痛快!竟能挡我全力出手的一百枪,凑够百击之数,可惜不是燎原枪法,否则保你们无一活口。若海兄!你若死而有知,当会明白我以你的丈二红枪克敌制胜时心中存在的敬意。”
他仰首望天,泪流满脸。
众人气虚力怯,连蓝天云刁氏夫妇这么强悍的一流高手,也色厉内荏,不敢上前挑战,只有着势待发,以应付这不可一世的黑榜高手那能使人肠碎魂断的下一轮攻势。
烈震北直至此刻也没有回首一看给谷倩莲接回艇上的风行烈半眼,像早知道自己那一脚定能将这挚友爱徒送回艇上。
船头处一时静至极点。
烈震北任由泪水直流,望向众人,语调转冷道:“若要在下项上人头,叫庞斑或里赤媚来取吧!你们都不行。”一声长啸,凌空飞退,轻轻松松落到小艇上。
众人只感头皮发麻。
在黑榜高手里,烈震北一向都给人与世无争的感觉,不其然也对他起了轻视之心,想不到竟是如此可怕的一个高手。
风帆远去,消失在光晕外的深黑里。
第四十七章 患难真情
黑夜中河水冲奔里,戚长征和水柔晶死抓着对方,随水流往下游泅去。
这段水道特别倾斜,加上不久前才有场豪雨,山上的溪流都注进河里,故水流很急,幸好乱石不多,但已够这对内外俱伤的青年人受了。
惊叫声中,两人发现自己被水带往虚空不着力处,原来是道大瀑布。
“蓬!”
两人搂作一团,掉进两丈下的水里,惊魂甫定,又遇上另一道瀑布,跌得两人晕头转向。
前面忽见黑影。
戚长征一声大喝,勉力搂着水柔晶转了一个身,强提余劲,弓起背脊。
“砰!”
背脊强撞上露在水面一块岩搀大石的角处。
戚长征张口喷出一口鲜血,差点晕了过去,手足软垂。
水柔晶知道他要牺牲自己来救她,悲叫道:“怎样了!你这傻蛋!”
叫嚷中,水流又把他们带下了数里的距离,可见水流的湍急。
戚长征在水柔晶耳边哑声道:“不用怕!我背后有个包袱,你没有,所以我……我不是傻蛋。”
话虽如此,若非水柔晶死命托着他身体,这青年高手早便沉进河底里去。
“蓬!”
两人再随另一瀑布掉往丈许下的水潭,河面扩阔,水流缓了下来。
水柔晶心忧戚长征的伤势,当飘到河边时,一手捞着由岸上伸来一棵大树的横枝,另一手搂紧戚长征粗壮的脖子,靠往岸旁。
千辛万苦下,水柔晶将戚长征拖上岸旁的草坪上。身子一软,倒在戚长征之旁,连指头也动不了。
疲极累极下,虽说敌人随时会来,仍熬不住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水柔晶蓦地惊醒,幸好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虫鸣和水流的声音,不闻犬吠人声,猛地想起一事,摸往怀内的布囊,小灵已不知去向,也不知是否在河中淹死了。
水柔晶强忍哀痛,爬了起来,见到躺在身旁的戚长征仍有呼吸,才有点安慰。
她将俏脸凑到戚长征脸旁,心中暗叹:自己也不知怎地干的傻事,糊里糊涂背叛了自幼苦心栽培自己的师门,只是为了眼前这在几天前仍是不相识的男子。
是否前世的宿孽?
但她却没有丝毫后悔,还有种甜丝丝的充实感。
戚长征呼吸出奇地缓慢细长,一点也不像受了重伤的人。
水柔晶心中大奇,伸手把上他的腕脉,除了脾脉和心脉稍弱外,其他脉膊均强而有力,显示目下的骇人状况,只是因?99lib?体力消耗太大和失血过多的后果,禁不住奇怪这人难道是用铁铸造出来的不成?
看着对方粗豪的脸相,想起他阳光般的灿烂笑容,心中涌起万缕柔情,低呼:“唉!你这害人精!”
戚长征似有所觉,呻吟一声,两眼颤动,便要睁开来。
水柔晶吓了一跳,不知对方是否听到自己这句多情的怨语,芳心忐忑乱跳。
戚长征再一声呻吟,睁开眼来,看到水柔晶,竟笑了起来,不知是否牵动了伤口,笑容忽又变成咧嘴呲牙的痛苦模样。
水柔晶急道:“你觉得哪里痛?”
戚长征摇摇头,表示无碍,有气无力地道:“我昏了多久?”
水柔晶一呆道:“我也是刚醒来呢。”
戚长征看看她还在淌水的秀发和紧贴身上的湿衣,道:“不会超过两刻钟,否则为何你我还像两双水鸭子那样,幸好不太久,否则你和我都要小命不保。”
水柔晶好像这时才想起正在被人追杀,坐了起来,道:“你还走得动吗?”
戚长征怔怔地看了她半晌,虽然仍在昏沉的黑夜,水柔晶被看得脸露羞容,低声道:“你在看什么?”
戚长征道:“你那只懂听你说话的小宝贝没有跟来吗?”
水柔晶凄然道:“怕掉进水中时淹死了。”
戚长征道:“不!跳进河里前,我感到它由你内跳了出来,否则我必会救它的。”
水柔晶想不到他人豪心细,又知小灵未死,情绪高涨起来,站起来道:“我们快走吧!”伸手去扶戚长征。
戚长征借点力站了起来,看了看自己,奇道:“你看!我的衣服快干了。你的还是那么湿,为何会这样?”
水柔晶秀目睁大,道:“我曾听庞斑说过,气功进入先天境界的人,都有自动疗伤的能力,看你现在的情形,可能已由后天气进入先天气了。”
戚长征深吸一口气,心中涌起意外的狂喜,好一会才道:“你的伤怎样了?”
水柔晶道:“没什么打紧,不过给河水一冲,隐味药再没有效了,若还不赶快走,猎犬会把我们找出来。”
戚长征拿起她的玉手,三指搭在她的脉搏上,道:“不要骗我,你的经脉受了震荡,没有几天调养,绝好不了,来!快换过干衣。”
水柔晶见戚长征如此关心自己,欣悦无限,微嗔道:“人家哪有干衣呢?”
戚长征卸下背后的小包袱,解了开来,微笑道:“幸好这小包里有防雨的蜡胶布。”
水柔晶看着他取出一件微带湿气的男装劲服,欢天喜地接过,背着他便那样脱下湿衣。
戚长征的双眼一览无遗地看到她无限美丽腻滑的裸背,心想这少女比青楼的小姐还大胆,但却又没觉有任何不妥。她的腰特别纤长,且出奇地使人感到柔软好看,一见难忘。
水柔晶穿上他的衣服,折起长了一掌的衣袖,虽宽松了一点,但仍掩不住那清秀妩媚之姿,转过身来道:“舒服多了!”
戚长征拉起她的手,道:“来!我带你到两位朋友处去,唉!若非你我均内伤未愈,我死也不会这样去打扰他们,但现在却再没有别的选择了。”
载着陈令方韩柏等的官船泊在岸旁一个小镇的码 5934." >头旁,四艘由九江一直护航来此的长江水师战船,分泊在官船前后和对岸处,灯火通明,照得江水像千万条翻腾的金蛇。
码头方面由附近军营调来的城卫军把守,如此阵仗,除非遇上的是一流高手,否则休想闯过这样的警戒网而不被察觉。
正舱内摆出盛宴,除了陈令方、韩柏、范良极外,还有方园和守备马雄。
席间陈令方和韩范三人一唱一和,大谈高句丽风月场中之事,听得方园和马雄对韩范这两个冒牌货仅有的疑心亦去掉,怎想得到是串通了陈令方来骗他们的。
宴至中巡,酒酣耳热之际,马雄道:“刚才末将接到驻守鄱阳神武水师胡统领的快马传讯……”
陈今方、韩柏和范良极三人听得心中一动,三对眼睛全集中在马雄身上。
马雄大感不自然,道:“未将的口齿始终不及方参事流利,都是由方参事来说比较适合。”
方园干咳一声,推辞道:“这乃军中之事,下官怎及马守备在行,还是守备说出来较好。”
三人见这两人你推我让,均知道胡节这要求必是不合情理。
陈今方对付这些小辟儿自有一套,脸色一寒道:“既是守备先提出此事,便由守备你来说。”
马雄叹了一口气道:“陈公始终是我们自家人,未将也不敢隐瞒,胡统领派了副统领端木正大人亲来此处,希望能将行刺陈公的八个大胆反贼提走审讯,并望能和擒贼的好汉见上一面,以表达胡统领对他的赞赏。”
陈令方哈哈一笑,道:“原来是这样?”接着老脸一寒,怒道:“端木正又不是不认识我陈令方,为何不亲来和老夫说?”
马雄结结巴巴道:“未将说出来陈公切勿见怪,端木大人说陈公你还未正式上任,仍是平民身份,这船负责的人应是未将,所以……”
他虽没有说出下半截话来,但各人都知端木正以大压小,硬迫马雄交人出来,这一着也不可谓不利害。
陈令方忽地摇头失笑道:“要几个人有什么大不了,守备大人随便拿去吧,至于擒贼的英雄侠士只是平民身份,大家还是不见为妙。”
马雄喜出望外,口舌立即变回灵利,站起来打个官揖,道:“陈公如此体谅,真是云开月明,就麻烦陈公通知守在底舱的贵属们,以兔端木大人来提人时生出误会。”
陈令方道:“端木正来时,我的人自会撤走,不用担心。”
马雄连声称谢,和方园欢天喜地离去了。
这两人才走,韩柏和范良极一齐捧腹大笑,陈今方也忍不住莞尔,真心地分享两人的欢乐。
柔柔款步进入厅内,见三人如此兴高采烈,微笑道:“事情才刚开始,大哥和公子便像打了场大胜仗,真教人担心你们沉不住气,给人识穿了身份呢。”
陈令方表现出惜花的风度,站起为柔柔拉开椅子入座,笑道:“有专使和侍卫长在这里,不知如何连老夫这胆小的人也再不害怕,还觉得能大玩一场,实乃平生快事。”
范良极收了笑声,向柔柔问道:“秘密行动进行得如何?”
柔柔低声道:“陈夫人小鲍子等趁马方两人在此时,已乘车离去,浪大侠亲自随车掩护,现在还未回来。”
陈令方叹道:“有浪大侠照应,老夫再无后顾之忧,就拼却一把老骨头,和皇……噢!不!和朱元璋那小子周旋到底。”
范良极冷哼一声道:“陈兄你最好还是称那小子作皇上,我和专使都有个经验,就是叫顺了口,很难改得过来。是吗!专使?”
韩柏狂笑道:“当然记得!你是说云清那婆娘吗?呀!你为何又踢我。”
范良极绷着脸道:“对不起!我踢你也踢得顺了 811a." >脚,请专使勿要见怪小人..。”
陈令方一本正经地向揶揄他的范良极谢道:“侍卫长句句金石良言,朱元璋这小……噢!不!皇上这……这,不!皇上最恨别人口舌或文字不敬,说错或写错一个字,也会将人杀头。所以侍卫长这提点非常重要。”
柔柔一呆道:“皇上真是这么横蛮吗?”
陈令方正容道:“倘真的说错话给他杀了头也没得说,但有人写了‘光天之下、天生圣人,为世作则’的贺词赞他,他却说‘生’者僧也,不是骂我当过和尚吗?‘光’则秃也,说我乃秃子;‘则’字音似贼,又是贼字的一半,定是暗讽我作过贼,于是下令把那拍马屁的人杀了,这才冤枉。”
三人听得全呆了起来,至此才明白伴君如伴虎之语诚然不假。
急剧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范良极向陈令方笑道:“你的旧相好端木正来了。”
话犹未已,一名身穿武将军服,腰配长剑,身裁矮肥,脸如满月,细长的眼精光闪闪的军官气冲冲冲门而入,后面追着气急败坏的马雄。那方园影踪不见,看来是蓄意置身事外了。
陈今方哈哈一笑,长身而起,道:“端木大人你好!京师一会,至今足有四年,大人风采尤胜当年,可知官运亨通,老夫也代你高兴。”
端木正直冲至陈令方面前,凌厉的眼神注在陈今方脸上,怒道:“陈兄你究竟耍甚么手段,将八名逆贼藏到哪里去了。”
陈令方脸色一变,大发雷霆道:“什么?你们竟将人丢了,这事你如何向皇上交待?”
端木正眼中杀机一闪而过,回头望向马雄。
马雄恭惶地道:“陈公!事情是这样的,当……”
范良极阴恻恻的声音响起道:“马守备!这不知规矩乱闯进来的大官儿究竟是什么人?”
马雄吓了一跳,支支吾吾,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陈令方悠然坐下,特别尊敬地道:“侍卫长大人,这是水师统领胡节大人的副帅端木正大人。”
韩柏鼻孔喷出一声闷哼,冷然道:“本专使今次前来上国,代表的是敝国正德王,等若我王亲临,岂能受如此侮辱。”
范良极接口道:“如此不懂礼法之人,若非天生狂妄,就是蓄意侮辱我们,而我们乃大明天子亲邀来此,送上能延年益寿的万年人参,这端什么木大人如此狂妄行为,分明也不将他们皇上放在眼里,让我们到京后告他一状。”
韩柏忍着笑寒着脸道:“还到京去干什么?这人如此带剑闯来,摆明在恐吓我们,陈老和马守备你两人作个见证,这大胆之徒定是不想贵朝天子能益寿延年,故蓄意要把我们吓走。”
柔柔苦忍着笑,垂下头去,心中明白这老少两人刚知道了朱元璋最恨人对他不敬,故在此点上大造文章,愈说愈严重,但句句都说中端木正的要害。
端木正虽是怒火中烧,但两人这一唱一和,却如一盆盆的冰水,浇在他的头上,他为官多年,怎不知朱元璋的脾性,若让这两人在朱元璋前如此搬弄是非,即管胡惟庸也保他不住,而更大可能是胡惟庸会落井下石,以免朱元璋疑心他护下作反。
最严重的是若此二人立即折返高句丽,朱元璋吃不到他心爱的延年参,不但自己小命不保,还会株连九族,想到这里,提不提得到那八个小表,已变成微不足道的一回事了。
自己怎么如此不小心,犯这弥天大错。
端木正汗流浃背,威势全消,一揖到地道:“小人妄撞,请专使大人和侍卫长大人切莫见怪,小人知罪知罪,请两位大人息怒。”
马雄连忙也陪着说尽好话。
韩柏冷冷道:“立即给我滚出去,若再给我见到你的圆脸,本专使立即返国。”
端木正抹了一把冷汗,惊魂未定下糊里糊涂由马雄陪着走了出去,这时想的却是如何向胡节交待。
两人走后,四人相大笑。
陈令方道:“胡节这人心胸极窄,睚毗必报,我们这样耍了他一招,定然心中不忿,我看他绝不肯就此罢休。”
范良极嘿然道:“管他明来还是暗来,有我朴侍卫长在,包他们来一个捉一个,来一对捉一双,陈老你放心。”
范良极还是笫一次对陈令方如此客气尊重,后者受宠若惊,连忙亲自为范良极把盏,晚宴便在如此热闹欢笑的气氛里进行着。
第四十八章 双修府
烈震北跃落艇尾。
谷倩莲搂着不醒人事的风行烈道:“震北先生!”
烈震北打出手势着她莫要说话,待风帆远离敌船后,他却浑身剧震起来。全凭红枪支撑着身体,才不致跌倒,迅速探手怀内,掏出一个古瓷瓶,拔开瓶塞,将瓶内的红丹倒了两粒进口里,凝神运气。
风帆在黑夜里迅速滑行。
湖风吹来,拂起三人的衣服,也吹干了烈震北的泪迹。
烈震北再一阵剧震,才长长吁出一口气。
谷倩莲像见怪不怪,道:“先生没事了!”
烈震北道:“好险!这些人真不好应付。”望向谷倩莲怀中的风行烈,道:“小莲你爱上他了吗?”
谷倩莲娇羞地垂下头去,不依道:“先生取笑小莲。”
烈震北坐了下来,顺手放下丈二红枪,望往前方,道,“快到蝶柳河了,先放下你的心肝宝贝。把帆卸下来,我负责摇橹。”
谷倩莲担心地道:“他没事吧!”
烈震北文秀苍白的脸上,露出深思的表情,好一会才淡淡道:“他睡醒这一觉后,庞斑加于他身上的噩梦将会变成完全过去的陈迹并永远消失。”
谷倩莲一声欢呼,将风行烈搬到船篷下的软毡上躺好,兴高烈卸下风帆,又抢着摇橹催舟。
烈震北点起风灯,挂在船桅处,移到船头,负手卓立,也不知在想着什么难解的问题。
谷倩莲知道风行烈完全痊愈了,打心底涌出阵阵狂喜,一时间没有留意到烈震北的情形。
小艇向着岸旁高逾人身一望无际的芦苇驶进去,在迷茫的月色下,就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里。
穿过芦苇,一条河道现在眼前,前行了十多丈,河道又分叉开来。
谷 5029." >倩莲把船摇上左边较窄的河道,两旁满布垂柳,小艇经过时,弯下的柳枝扫在船上,发出“嗦嗦”响声。
愈往内进,河道愈纵横交错,若非识路之人,保证会迷失在这支河繁多的蝶柳河区之内。
烈震北轻轻一叹。
谷倩莲终于发觉烈震北的异样,讶道:“震北先生连庞斑的魔法也可以解除,理应高兴才对,为何还满腹心事似的?”
烈震北默然半晌,缓缓道:“我们是合三人之力,才破得庞斑的道心种魔大法,何高兴之有哉?”
比倩莲愕然道:“三个人?”
烈震北道:“我第一眼看到风行烈时,便看出他体内蕴藏着若海兄的真气,在他体内循环不休,强行接通他的奇经八脉,催动他本身的真元,否则他休想运起半分内力。”
谷倩莲道:“那另一人又是谁?”
烈震北在船头处坐了下来,脸向着谷倩莲道:“我并不知那人是谁,只知那人必是佛道中有大德行的高人。将一股有奇异玄妙灵力的‘生气’,注进了风世侄的心脉内,就凭这股灵力,使他躲过了灭鼎生的奇祸,也使庞斑差了一线,不能得竟全功。”
谷倩莲道:“种魔大法究竟是怎么回事?”
烈震北摇头道:“现在我没有心情谈这问题?”
谷倩莲沉吟片晌,总忍不住问道:“行烈他真的全好了吗?”
烈震北微笑道:“你不是一向都很信任我的说话和能力吗?可见你真的非常关心风世侄。”顿了顿傲然道:“我故意迫风世侄和强敌动手,就是要将若海兄输进他体内的真气与他自己的真气合而为一,增强他的功力,然后待种魔大法那邪异的死气出现时,引发那门高人的生气使两种气生死交融,变成另一种东西,由那刻开始,风行烈便因祸得福,变成同时拥有乃师厉若海、魔师庞斑和那不知名高人三种不同的真气,这种奇遇盖世难逢,至于将来他有何成就,便非我所能知了。”
谷倩莲望往前方,喜叫道:“到水谷了!”
水柔晶一声惊呼,滚倒地上。
戚长征回转头来,扶着她坐起,关切问道:“有没有跌伤了?”
水柔晶摇头道:“没有!但我实在走不动了。”
戚长征也是身疲力乏,兼之伤口都爆裂了开来,痛楚不堪,幸好本应最是严重的内伤反痊愈了大半,索性坐了下来,伸出大手,拿起水柔晶的长腿,搭在自己腿上,道:“来!让我以三昧真火给你揉揉看。”
水柔晶奇道:“什么是三昧真火?”
戚长征在她丰满圆润的大腿搓揉着,当然避了她伤口的部分,应道:“我也不知道,只知传说中的仙人,都懂这鬼玩意儿。”
水柔晶给他灼热的手揉得既舒服又酥软,忍不住闭上美目呻吟起来。
戚长征听得心旌摇荡,停下了手。
水柔晶睁开眼睛,嗔道:“不要停下来好吗!敝舒服的,看来你的手真能发出点火来。”
戚长征脸也红了,不过却并非害羞,叹道:“我究竟是否好色之徒?怎么听到你的呻吟声,脑中只想着不应该想的脏东西。”
水柔晶欢喜地道:“那只因你欢喜我吧!可惜现在不是适当的时候,否则你可要了我的身体。”
戚长征愕然道:“我忘记了你并非中原女士,我们这里的女人,明明想把身体交给人,亦要作模作样一番,即管青楼待价而沽的姑娘也不例外,哪有你这么直接痛快。”说罢拿起她另一条玉腿,再接再厉搓揉起来。
水柔晶这次没有闭上眼睛,也没有呻吟,无限深情地看着他那对使她身软心动的大手,轻笑道:“你不要以为我是蒙古人,其实我是女真族的人,在部落里,足龄的男女会在节日时围着火堆跳舞,若喜欢对方,便作出表示。然后携手到山野欢好,除非是有了孩子,也没有嫁娶责任的问题,若有机会,我定要带你去看看。”
戚长征心中奇怪,为何蒙古人的复国行动里,会有女真族的人在内,极可能是蒙古人自中原败走后,元气大伤,不得不往外族求取人才,所以方夜羽今次若败了,蒙古人将永无重振雄风的机会。
水柔晶伸手按着他宽厚的肩头,凑过香唇,在他唇上轻轻一吻道:“你有多少个女人?”
戚长征一呆道:“什么?”
水柔晶解释道:“在我们那里,每个人的财富都以女人和牛羊马匹的数目来计算,一个年青健康的女人,可以换很多匹马,你人这么好,对女人温柔细心,武功高强,又不怕死,定有很多女人自愿成为你的私产。”
戚长征听得自己有这么多优点,禁不住飘飘然起来,心中闪过韩慧芷的倩影,却是一阵默然,摇头道:“我还未有女人!”
水柔晶不能置信地瞪大美目,道:“这怎么可能,你……你碰过女人的身体没有?”
戚长征想起十五岁时便和梁秋末两人扮作成年人闯进青楼,被人拦阻时恼羞成怒,打得守门的几名大汉东倒西跌的情景,事后还要劳动怒蚊帮的人出来摆平这事,微笑道:“不要这么小看我,少时我就爱偎红倚翠,青楼的姑娘都不知多么欢迎我,在江湖上混时,逢场作兴亦多不胜数,只不过这两三年来才收心养性罢了。”
水柔晶柔声道:“你现在既没有女人,便要了我吧!”
戚长征心中升起一股火热,正要答应,远方随风送来微弱的犬吠之声,忙拉着水柔晶站起来道:“快走!”
两人又再仓忙逃命。
戚长征心中暗叹:“假设不是两人均受了伤,要甩掉这些猎犬真是轻而易举,只要不时跃上树顶,由一棵树跃往另一棵树,保证那些讨厌的恶犬无法找到他们。”
两人手牵着手,在黑暗的林野互相扶持,往戚长征心中的目的地进发。
他的记亿力非常好,走过一次的路都给记在脑内,到了这里,他已认得左方远处是十多天前,他因大雨误闯封寒和乾虹青避世小山谷前曾停留了两天的小村落。
犬吠声大了点,还隐有马嘶的声音,敌人非常老练。借马匹减省体力的消耗,而他们却要和畜牲比拼耐力,故被敌方追上时,他们两人可能连站直身体也有困难,更遑论动手拼命了。
当日他由村落到达封干两人的小比,那时他是处于最佳的体能状态下,也要用上两三个时辰,现在人伤力疲。可能天亮了也到不了那里,而敌人追上来当不出半个时辰的事,心中不由一阵气馁绝望。
自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但他怎可让水柔晶落到他们手里。
想到这里,在一座密林前停了下来。
水柔晶正全力飞奔,收势不住,往他撞去。
他转身将水柔晶拥个正着。
水柔晶被他贴体一抱,全身发软,暗嗔这人在逃命当儿,竟还.有兴趣来这一套,戚长征已凑在她耳边道:“你的隐味粉还有没有?”
水柔晶摇头道:“全洒到你身上了!”
戚长征道:“你既是追踪的专家,自然知道方法如何避过猎犬的鼻子,快想想办法?”
水柔晶自被由蚩敌发现暗中帮助风行烈后,一直心绪凌乱,思考能力及不上平时约五成,这刻给戚长征搂在怀里,忽地平静下来,脑筋回复平时的灵活,想了一阵道:“我们现在往前走出数十步,到了密林内,再倒退着沿脚印走回来,到时我自有办法。”
戚长征见她说得那么有信心,忙拉着她往前走去,到了密林内,依言倒退着轻轻走回来,比走去时花多了三倍的时间。
这时连人声和蹄声也隐可听到,敌人又接近了很多。
而且声音来自后方不同的角度,显示敌人掌握了他们的踪迹,正集中所有人手追来。
回到原处后,水柔晶指着右方远处一堆乱石和在石隙间长出来茂密的杂树丛道:“我们要脚不沾地跃到那堆石丛去。”
戚长征看了看环境,道:“这个容易,来!”拉着她先跃上身旁一棵树的横枝上。
水柔晶妄用劲力,被震伤了的内脏一阵剧痛,若非戚长征拉了她一把,定会掉回地上去。
戚长征皱起眉颇,只要他们再跃到位于石丛和这里间的另一棵树上,便可轻易落在石丛处,但他或可勉强办到,水柔晶则绝无可能,这平时轻易也可以跳过的距离,现在却变成了不可逾越的鸿沟。
水柔晶柔声道:“戚长征!”
戚长征望向水柔晶,只见她眼中闪过难以形容的哀痛,正沉思其故时,水柔晶道:“可以吻我吗?”
戚长征心中奇怪,何在这个时刻她竟要求一吻,蓦有所觉,一手抓着她的右手,里面藏着的正是那把小匕首,怒道:“你想干什么?”
水柔晶凄然道:“没有了我负累你,你定可逃到你的朋友处。”
戚长征取饼她手里危险的匕首,忽地心中一动,割下了一条缠在树身的长藤,然后向水柔晶严肃地道:“不准你再有任何轻生之念,假设你死了,我便回头找上敌人,直至战死才有罢休,你明白了吗?”
水柔晶柔顺点头。
戚长征将长藤缚在水柔晶修长的变腰处,试了试长藤的韧力,满意地道:“我将你凌空往那棵树抛过去,你什么也不要做便成了。”
这时追兵又近了许多。
戚长征不敢迟疑,深吸了几口气,积聚残余的功力,抱起水柔晶,用力挪出。
水柔晶轻软的身体呼一声往三丈外那棵大树飞去。到了一半时,藤索力道已尽,戚长征却借着那股力道,后发先至,横掠过去。
当水柔晶要掉往地上时,戚长征已越过了她,一收老藤,扯得水柔晶再腾空而起,先后无惊无险地落在那树上。
戚长征一阵量眩,知道是真元损耗过度的现象。
水柔晶惊呼道:“他们来了。”
戚长征强提精神,和水柔晶跃落石丛处。
水柔晶拉着他躲进其中一团茂密的树丛内,折断了一些树枝,又把十多块树叶揉碎,然后道:“我刚才便嗅到这里长的是香汁树,这些枝叶内藏着丰富的液汁,会发出淡淡的香气,但狗儿都很怕这种味道,一嗅到便会避开去的。”
戚长征早嗅到断枝碎叶发出的气味,欢喜得在她脸蛋香了一口,道:“你真不愧逃走的专家。”
水柔晶得他赞赏,不胜欣喜地蜷入了他里,两手搂紧他的腰道:“我累死了!”
戚长征道:“睡吧!睡醒时一切也会不同了。”
火把的光影在远方出现,追兵迅速接近。
戚长征心中冷笑,当敌人追到密林时,定因没了脚印和气味,以为他们爬上了树上去,甚至由树项上逃逸,到发现有问题时。他们起码已回复了大半功力,逃起来也容易点了。
想到这里,抛开一切心事,调神养息,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第四十九章 奉旨行事
淡淡的月色下,秦梦瑶来到戚长征和由蚩敌动过手的那荒弃了的小村内。
看到路心可容人藏身新掘出来的地洞,地上高手运劲移动时留下的足印和擦痕,心中叫糟,戚长征分明在这里给人包围起来群攻,何能幸免?
这年青爽朗,又聪明俊颖的好男儿,在她芳心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对她来说,这世界或有好人和坏人的分别,却没有门派或帮会之分。
她平静的心忽有所觉,追着足印,往村后的山坡走上去,再走过一个小山丘,滚滚长河,在丘下隆响着。
不由暗赞戚长征智勇双全,在这样的情况下仍能借河水遁走。
她细察足印,心中讶异,为何戚长征的印痕如此之深,即管受了重伤也不应如此,定是负着重物。
难道不是一个人?
离开了方夜羽后,她知道援救戚长征乃刻不容缓的事,可是方夜羽发动了庞大的人力,监视着她的动静,为了撇下跟踪她的人,使她费了一些时间,方能脱身,到现在才跟据蛛丝马迹,追到这里来。
若她估计不错,那晚四密尊者欲拦她而不果,对她的敌意将会加深。自己和方夜羽谈判破裂后,四密再没有任何顾忌,定会不惜一切毁去她这代表了中土武林两大圣地的传人,甚至红日法王也会随时来向她挑战。
而戚长征在这样的形势下,将会变成双方争逐的目标。
她要救戚长征。
而敌人却要杀死他。
要对付她的人,将会以戚长征作诱饵,引她上钩。
秦梦瑶心中暗叹,展开绝世身法,沿河急飞,但无论她如何匆忙,仍是显出那恬静无争的神气。
半个时辰后,她来到层层而下,一个接着一个瀑布的河段处。
她停了下来。
微弱的月色下,草丛里有对亮晶晶的大眼瞪着她。
她功聚双目,立时看到车丛内有头鼻子特大,似猫又似松鼠的可爱动物。
秦梦瑶长年潜修,极爱看书,且看得既且博,立时记起曾在一篇行脚僧的游记里,看过这种珍稀动物的画像,记起这是产于青海的一种嗅觉特别敏锐的灵敏小狸,非常懂性,当地的猎人若得到一头,必会视之珍如珠宝,加以豢养,打起猎来比任何聪明的猎犬更优胜,不禁奇怪为何会有一头来到这千里外的中原里。
秦梦瑶跪了下来,柔声道:“小狸儿!为何你会在这里呢?你有主人吗?”
小灵狸倏地窜出,到了她身前五步许处,又回头往河那边奔过去,到了河旁停了下来,向着对岸呜呜鸣叫,令闻者心酸。
秦梦瑶掠了过去,一手将小狸抄进怀里,另一手温柔地抚上它的背脊,两脚用力,凌空而起,衣袂乱飞如仙人下凡,轻轻落在对岸的草坡上。
小灵狸一声低响叫,窜到地上,鼻子凑在地上,四脚迅速爬行,直走出了十多丈外,又同过头来看她。
秦梦瑶平静的道心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这小狸和戚长征有着微妙的关连,心中一动,追着小灵狸去了。
厅内又是另一番情景。
陈令方忽地棋兴大发,凑巧范良极也好此道,又存心在棋盘上折当仁不让,岂知对奕起来竟棋逢敌手,杀得难解难分,到了午夜,一盘棋仍未下完。
柔柔和韩柏陪在一旁。
柔柔看得聚精淮神,韩柏已熬不下去,借个借口走了出来,走往上舱,一兴起。顺步往最高一层的平台走上去,那是唯一没有守卫的地方,经过上舱时,心想不知朝霞睡了没有?
浪翻云也去了几个时辰了。
想着想着,来到上舱顶驾驶舱外的望台处。
一个优美如仙的背影映入眼。
韩柏叫声我的妈呀,差点便想掉头而走,原来竟是朝霞独自一人,凭栏远眺,不知在想着什么心事。
朝霞听到步声,回过头来,见是韩柏,吓了一跳,忙裣衽施礼,俏脸泛起红霞。
韩柏不好意思逃走,事实上他一直在逃避着对范良极那荒谬的承诺,岂知鬼使神差地,眼前竟有这么千载难逢“勾引”这美女的机会。
朝霞低着头,要走回船舱去。
韩柏早见到她俏脸上隐有泪痕,知道她刚刚哭过,想起陈令方真曾想过把她当礼物般送给人,心中一热,拦着她道:“如夫人到哪里去?”
朝霞虽被他无礼之极地伸手拦着去路,但心中的怒,最多只占了三分,其他则是五分心乱、两分怨怼。
怨他为何明知自己是人家小妾,还要不让他走呢?
韩柏见她垂头不答,羞得连耳根也红了,那种动人的少妇神态,真的使他眼前一亮,有种想拥她入怀里的冲动。
若柔柔的诱人是主动的。
朝霞的诱人则是被动的。..
需要你的怜和爱。
自范良极擒着他去偷窥朝霞开始,直到此刻他才是第一次起了想占有这可怜美女的念头。
善良的他实不想朝霞再受到陈令方的伤害。
因为陈令方根本对朝霞只有欲,而无爱。
否则朝霞为何会哭。
韩柏低叹道:“如夫人你哭了!不过,我也试过哭,也试过被关到监狱里遭奸人打,你说我怎能不哭?”
朝霞像听不到他说话般,以蚊蚋般的轻嗡声道:“请让我回去吧,以免骚扰了专使你的清静。”
韩柏抬起拦路的手,搔头道:“哈!差点忘了我专使的身份,还以为你在和别人说话。”
朝霞见他抬起了手,本应乘机逃下木梯去,但偏偏一对腿儿却硬是边不开那第一步。
她嗔怪道:“专使!”
韩柏微微一笑道:“为何如夫人这么欢喜唤我作专使,是否我真的扮得很像,所以像专使更多于像韩柏?”
朝霞脸更红了,此时细碎的足音在阶梯下响起。
韩柏愕然,这么晚,谁还会到这里来?
朝霞脸色一变,不理韩柏拦着半个入口,急步往下跑去。
韩柏在朝霞香肩要撞上他胸膛时,让开了路。
左诗的声音由下面传上来道:“霞夫人!”
朝霞没有应她,似逃出生天地匆匆下去了。
韩柏心叫糟糕,朝霞如此不懂造作,兼又霞烧双颊,明眼人一看便会知她曾被自己“调戏”。
好半晌,才声再次响起,不一会左诗走上望台,冷冷看了韩柏一眼,寒着脸,迳自到了围栏处,望往岸旁那一方。
码头上灯火通明,守卫森严。
韩柏硬着头皮,来到左诗身旁,道:“左姑娘睡不着吗?”
左诗由下枪搬往上舱的贵宾房后,睡了一会,醒来后记挂着浪翻云,到他房中一看,见仍未回来,一时心焦气闷,便上望台透透气,顺便等浪翻云,岂知遇上这一场好戏,她对陈令方这“酒友”颇有好感,很自然站在他那一方,不满韩柏“不道德”的行为;可是另一方面又感到韩柏那令人难以拒绝的真诚,女性敏锐的直觉告诉她,眼前此人容或恋花爱色,但绝非奸淫无之徒,这想法使她的心有点乱。
韩柏见她不瞅不睬,十分没趣。兼之心中有鬼,顺口将朝霞刚才对他说的话搬出来应忖道:“如此韩某不敢打扰左姑娘的清静了。”
左诗冷然道:“不要走!”
韩柏吓了一跳,难道白己一时错手下,连浪翻云的女人也勾了来,此事万万不成,因为浪翻云是他最敬爱的大英雄和大侠士。
左诗叹了一口气道:“这样做,韩兄怎对得住陈老。”
韩柏天不怕地不怕,但试过牢狱之灾后,最怕是给人冤枉,尤某像左诗这等美女,差点冲.口而出,把整件事交待出来。但想起左诗若知道自己和范良极深夜去偷窥朝霞,可能更鄙祝自己,所以虽话到舌尖,也硬是吐不出来,憋得脸也红了。
左诗看了他一眼,又别回脸去,淡淡道:“你是否想说陈老对朝霞夫人不好,所以你这样做不算不对,唉!你们男人做坏事时,谁不懂找漂亮的借口,何况你已有了美若天仙的柔柔姑娘,仍不心满意足吗?”
韩柏愕然道:“你怎知道陈令方对她不好?”
左诗心中叹了一口气,暗忖我怎会不知道,朝霞在陈令方脸前战战兢兢,唯恐行差踏错的可怜模样,怎得过旁人雪亮的眼睛。
何况她也是受害者,直至遇上浪翻云,她才省悟自己对过世了的丈夫,实是有情无爱。
她缓缓转身,瞪着韩柏道:“你认识陈老在先,终是朋友,你听过朋友妻不可窥吗?”
韩柏急道:“不是这样的,是……”
左诗心想这人做了坏事,为何还像满肚冤屈的样子,更感气愤,怒道:“为何吞吞吐吐?”
韩柏灵机一触,道:“左姑娘!你肯否听我说一个故事?”
左诗其实对这总带着三分天真,三分憨气的青年颇有好感,否则早拂袖而去,不会说这么多话。闻言心中一软道:“你说吧!”
韩柏搔了一会头,才细说从头,但却隐去了姓名,只以小子称自己,老鬼送给范良极,夫人则指朝霞,说出了整件事。
当她听到那“老爷”要把自己的“夫人”礼物般送给别人时,不由“呵”一声叫了出来,对这“老爷”的良好印像大打折扣。
说完后,韩柏像待判的囚犯般站在左..诗脸前,等候判决。
左诗听得目定口呆,事情虽荒诞离奇,但若发生在连高句丽使节团也敢假扮的韩范两人身上,又却应见怪不怪。
左诗横了他一眼,幽幽一叹道:“你把这么秘密的事告诉我,是否要我帮你。”
韩柏点头道:“是的!”
左诗大怒道:“无论你们背后的理由如何充分,但诱人之妻始终是不道德的事,怎能厚颜要我参与你们荒谬的勾当,你们的事,最多我不管而已!”
韩柏摇手急道:“左姑娘误会了,我不是想你助我去勾……嘿……”
左诗余怒未消,跺足便走。
韩柏伸手拦着她道:“左姑娘!”
左诗色变道:“你这算什么意思?”
韩柏吓得连忙缩手,搔头抓耳道:“我只是想请左姑娘将这件事向浪大侠说出来,看他怎样说,若浪大侠说应该,我便放胆去做;若他说不应该,那我拼着给那老儿杀了,也……也……”
左诗脸容稍云,瞪着他道:“告诉我,你是真的喜欢霞夫人,还是只因对范老的承诺,才要把人家弄到手里?”
韩柏叹了一口气道:“我也弄不清楚,或者每样也有一点。”
他这样说,反争取到左诗的好感,因为只有这样才合情理,摇头道:“这是你自己的事,怎可由别人来决定,对你对霞夫人也不公平,好了!我要回房去,不管你的事了。”
她虽说不管,其实却含有不再怪他的意思,尤其是“对霞夫人也不公平”那一句,其至带了鼓励的成分。
韩柏一时听得呆了,自答应范良极的要求后,他的内心一直斗争着,一方是礼教道德的压力,另一方 9762." >面则是他想“拯救”朝霞的善心,现在更加上对这美女真的动了心。
此刻得到了左诗这局外人似无实有的支持,就若在干旱的沙漠缺水了长时间后,有人递给了他一壶冰凉的清水。
左诗到了入口前,回头微微一笑道:“霞夫人是欢喜你的,饭桌上我早看到了。”这才盈盈下梯去了。
韩柏喃喃道:“我没有错,我真的没有错!”
忽地给人在肩头拍了一下。
韩柏全身冒汗,自身体注藏书网入魔种后,还是第一次有人来到身后也不知道,虽说这时分了神,但也不应该。
猛地转身,背后立着是脸带微笑的浪翻云。
韩柏松了一口气道:“大侠回来了,我差点给你吓死。”
浪翻云笑而不语。
韩柏偷看了他一眼,像犯了错事的孩子般惶恐问道:“大侠来了多久?”
浪翻云道:“你说呢?”
只这一句,韩柏便知浪翻云将他和左诗的说话听了去,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浪翻云来到他身旁,和他一齐凭栏远眺,哑然失笑道:“小弟你比我年青时对女人有办法得多,连诗儿这么硬颈子的人也给你说服了。”
韩柏的呼吸急促起来,带着哀求的语气道:“大侠!你教小弟怎么做吧!只要你说出来的,我一定遵从。”
浪翻云想起陈令方笃信命运里所谓的男女相克,暗想若你把朝霞勾了去,陈令方或者非常感激也说不定,耸肩道:“诗儿说得对,这是你自家的事,须由自己决定,自己去负责那后果。”
韩柏有这首席顾问在旁,哪肯罢休,缠着他道:“大侠啊!求求你作作好心吧!我也感到很为难呢?范老头逼得我很惨!”
浪翻云想起范良极不住在抬底踢他,知他所言非虚,微笑道:“所谓一般的道德礼教!只不过是人为保护自己而作出来的东西,强者从中得利,弱者受尽约束折磨,但没有了又会天下大乱。君不君、臣不臣、夫不夫、妻不妻,你要我怎样教你呢?”
韩柏失望地道:“那连你也不知道了。”
浪翻云哈哈一笑,亲切地按着韩柏肩头道:“很好很好,我初时还担心你染了赤尊信的魔性,现在看来你仍是我那晚在荒庙内遇到的大孩子。记着吧!大丈夫立身于世,自应因时制宜。只要行心之所安,便无愧于天地,你明白我的话吗?”
韩柏感激流涕道:“明白明白!”这世上除了秦梦瑶,他最怕的就是浪翻云也怪责他了。
浪翻云语重心长道:“男人的心很奇怪,把自己的女人送出可以是心甘情愿,因为那是他的选择,无损尊严,但若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被人抢走,可能会下不了台,你行事时要有点分寸。”
韩柏吁出一口气,点头道:“我一定不会忘记大侠的嘱吩。”脑中不由幻想着勾引朝霞的快乐与刺激。暗忖浪翻云也未必全对,自己这善良的大孩子,其实血液里可能会有很重的魔性。
第五十章 封寒的刀
天色渐明。
戚长征拉着水柔晶,走进封寒两人隐居的小比里。
比内宁静安逸。
封寒葛衣粗服,捋起衣袖裤管,正在水田里工作。
戚长征和水柔晶来到田旁,封寒一个闪身,来到两人身前平静地道:“谁在追你们?”
戚长征不好意思地道:“是方夜羽的人,我……”
封寒冷然道:“不要说废话,你们两人内外俱伤,快随我进屋内。”
这时乾虹青听到人声,走出屋外,见到两人衣破血流的可样子,不顾一切奔了过来,将两人迎入屋内。
封寒掌贴水柔晶背心,输入真气,先为她疗伤。
乾虹青则为戚长征挑开血衣,细心清洗伤口和包扎,看到过他左肩胛上的深长伤口,痛心地道:“你这人!唉!”
戚长征鼓着气道:“今次不是我去犯人,而是人来犯我。”
乾虹青瞪他一眼,再没有怪责他。
封寒收起按在水柔晶背心的手,唤道:“虹青!你过来扶着水姑娘。”
水柔晶讶道:“我不用青姊姊扶我。”
乾虹青走过去扶着她柔声道:“封寒要我扶你,自有他的道理。”
封寒左手迅速点在水柔晶背后四处大穴上,水柔晶全身一震,身子发软,倒入乾虹青内。
封寒站了起来道:“虹青抱她进房内躺下,顺便为她包扎腿上的伤口,若她不好好休息上十二个时辰,她将会大病一场,能否复原还是未知之数呢。”
戚长征吓了一跳,想不到水柔晶的情况如此严重,幸好自己把她带到这里来了。
封寒走到戚长征后坐了在乾虹青的位子里,伸手按在他的背心处,一边默默听着戚长征说着昨晚发生的事。
良久,封寒收回手掌,微笑道:“恭喜戚兄弟,你的武功已由后天进入先天的境界,如此年纪,有此成就,确是难得,也不劳我医你,只要你打坐一段时间,便可复原。”
戚长征至此对白己的突飞猛进再无疑问,心内欢欣若狂,站了起来,便要道谢。
封寒喝道:“坐下!”
戚长征吓了一跳,慌忙坐下。
封寒道:“不要以为初窥先天之道,即可一步登天,你要走的路仍是遥远漫长,更会招人之忌,何况即管身具先天真气,还需刀法经验战略各方面的配合,否则遇上真正的高手时,有力也没法使出来。”
戚长征愧然应是,因为他刚才的确起了点骄狂之念。
封寒续道:“你由此刻起,坐在这里指头也莫动一个,全神调息,敌人追来也不要理,否则你的功力将大幅减退。待功行圆满时,将会自然醒来,若学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卤莽行事,我第一个不饶你。”
戚长征心生感激,坚决应诺后,立即闭目运功。
乾虹青从房内走出来,投身进立起来的封寒里,低声道:“对不起!”
封寒安慰地拍着她的香肩,柔声道:“傻骇子!为何要说傻话呢?噢!我忘记了我的刀藏在哪里了,可否为我把它找回来。”
风行烈在颠簸里醒来时,头正枕在挨着一旁睡了的谷倩莲大腿上,初阳的柔光进来,这才发觉两人躺在骡车柔软的禾草上。
一对灼灼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风行烈望去,吓了一跳,原来“毒医”烈震北一边驾车,一边掉转头来向他微笑。
他想坐起来。
烈震北喝止道:“小莲的腿不舒服吗?为何要坐起来?”
风行烈大感尴尬,坐起来不是,但继续这样躺着更不是。
烈震北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到了我这把年纪,万念俱灰,什么也提不起兴趣了。”接着长长一叹,好一会也没有作声。
风行烈记起了昨晚,知道是烈震北将自己救了回来,试着运气,岂知绝脉畅通无阻,一些以前真气不能随意运转的地方,意到气到,尤胜从前。
更怪异的是师傅厉若海输入他体内的那股真气,竟消失得无影无踪,禁不住大喜过望,顾不得烈震北的劝告,跳了起来,向着烈震北连叩三个响头。
烈震北不胜唏嘘道:“以我和若海兄的交情,受你三个晌头也不为过,现在你体内道心种魔大法的余害已除,反因祸得福,功力精进,好自为之吧。”
谷倩莲仍好梦正酣,风行烈将她移到车厢中间处,又以禾草为她作枕,唯恐她有半点不舒服。
烈震北道:“穿过桂树林后,可看到双修府了。”
风行烈环目四顾。
骡车现正由一斜坡往下行,坡底是一片望之无尽的桂树林,四周丘峦拱卫,不见人烟,双修府处于如此隐蔽的地方,难怪江湖上罕有人知其所在。
烈震北道:“趁还有点时间,让我告诉你什么是道心种魔大法,以免我早生研究的秘密,随我之去没无闻。”
风行烈心中一寒,烈震北的语调有着强烈的不祥味道。
烈震北续道:“要明白道心种魔大法,首先须明白先天后天之分,若海兄乃此中能者,必曾向你详述中道理,你可否说出来给我听听?”
风行烈恭敬地道:“人自受孕成胎,所有养份神气,均由母体通过脐带供应无缺,此时受的乃是先天之气。在任督二脉循环不休。至十月胎成,婴儿离开母体,以自己口鼻作呼吸,由此时开始,吸入的无不是后天之气,但先天之气仍残留体内,所以孩童的眼睛都是乌黑明亮,到逐成长,先天之气尽失,于是眼神才会变浊,以至乎老朽而死,重归尘上。”
烈震北点头道:“说得不错,万变不离其宗,天下虽千门万派,各有其修行的方式,最后无非都望要由后天返回先天,但修后天气还有路径心法可循,修先天气却虽本身资质过人,还需机缘巧合,缺一不可。”
风行烈道:“恩师常说,一万人修武,得一人能进窥先天之道,已是难得,普通武人,以至乎称雄一时的高手,左修右修,体内的真气无非后天之气,受限于人的体能潜力;只有修成先天气者,才能突破规限,进军无上武道。”
烈震北沉默片晌,才点头道:“令师说得不错,所谓后天之气,皆有为而作,只有先天之气,才是无为而无所不为,就像母体内的胎儿,混混噩噩,但澎湃的生命力,却无时无刻不在胎内循环往复。”顿了一顿,烈震北一声长叹,道:“一旦闯进先天境界,人也会脱胎换骨,超离人世,看穿了人世间荣华当贵的虚幻,想若海兄四十岁前,横扫黑道,创立邪异门,江湖上人人惧怕,但先天气一成,立即抛开俗念,专志武道,其他事都不屑一顾,你知否他为何会有这惊人的转变?”
风行烈茫然摇头。
烈震北仰天长啸,声音激昂凄壮,连谷倩莲也给惊醒过来,见到风行烈,勉强爬起身来,钻进他内,又沉沉睡去。
风行烈软玉温香抱满怀,呆看着烈震北。
这时骡车进入了桂树林,香气盈鼻。
烈震北拉停骡子,让车停下,转过身来,灼灼的目光盯着风行烈,缓缓道:“先天之气修练的过程,比之后天之气还要走更长的道路,过程曲折危险,一不小心,便堕入万劫不复的绝境,能达到令师境界者,江湖上数不出多少人来。”
风行烈心道:“其中两人必是庞斑和浪翻云。”
烈震北神色凝重无比,两眼闪着渴望的奇光,一字一字缓缓道:“假设先天真气的修练过程是一条漫漫长路,令师、庞斑、浪翻云等都到达了路的尽端。只要再跨出一步,便会回归到天地万物由其而来那最原本的力量里,由太极归于无极,那也是老子称之为‘无’,字之若‘道’的宇宙神秘根本。”
风行烈深吸一口气道:“我明白了,所以凡到达那最尽一点的人,都能感应到那点之外所存在的某一种神秘力量,故此对世间之事都不肩一顾。”
烈震北苦笑道:“要对其他的事不屑一顾,实是知易行难,只要是人,便有人的感情,由此亦可知要跨出那一步,实谈何容易。”接着仰首望天,通:“古往今来,无数有大智能的人穷毕生之力,殚思竭虑,苦研如何跨越那天人之间的鸿沟,最后归纳出两种极端不同,但其实又殊途同归的方法,就是正道的‘道胎’、邪道的‘魔种’。”
说了这么多话,直到现在烈震北才入到正题,可知道心种魔大法,是如何玄奥难明,超越常理。
风行烈听得瞠目结舌,连想问问题也无从入手。
烈震北眼中射出无限的憧憬,柔声道:“所谓道胎魔种,其实都是象征的意像,其目的都是如何将血肉凡躯转化成能与那最本源力量结合的仙躯魔体,当日传鹰跃进虚空,飘然他去,就是成功跨出了那一步,先例在前,可知仙道之说,非是虚语。”
风行烈嗫嚅道:“前辈是否也正在这条路上走着?”
烈震北没有直接答他,低吟道:“练精化气、练气化神、练神还虚、练虚合道,这四句话总结了整个由后天而先天,由先天而成圣的过程,但其中包含了多少痛苦、血汗、智能、期待、渴望和舍弃。”
烈震北忽地意兴索然,转过身去,竹枝轻打在骡子的屁股处,车子又徐徐开动。
风行烈仍满腹疑间,但见到烈震北这般心灰意冷,唯有将问题吞回肚内去。
封寒抱刀坐在一张椅子上,守在小屋门外,冷冷看着进入谷内,他走过来形相各异的九个人。
那些人来到他脸前,一字藏书网排开,当中的秃顶大汉大喝道:“阁下何人?”
封寒冷泠道:“山野村夫,哪来什么名字。”
那秃子当然是秃鹰由蚩敌,他一生人血战无数,眼力何等高明虽不知对方是黑榜里的封寒,哪能看不出对方是个高手,心中惊异不定。
身旁的蒙氏双魔和他合作多年,见到他这种神色,亦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全神戒备。
反是其他人沉不住气。
日煞性如烈日,最是暴躁,由于被戚长征带着水柔晶杀出重围,早使他心中大不是滋味,追了整晚又连敌人半个影子也捞不着,这刻知道戚长征躲在这里,哪里按捺得住,大喝一声,左盾右矛,便往封寒攻去,大喝道:“竟敢对由老不敬,看我取你狗命。”
星煞月煞和他合作无间,亦自然抢出,分左右翼往封寒迫去。
由蚩敌心想横竖也要动手见真章,便由这三人试试对方虚实也好,故而并不拦阻。
封寒脸容肃穆,冷冷看着三支长矛,分左中右三方,分别标刺他的左肩、胸前和右胁,矛未至,嗤嗤动气已破空而来。
眼看封寒瘦长坚实的身体要给戳穿三个大洞,刀芒闭起。
“锵锵锵!”
以由蚩般这么好的眼力,也只是看到对方左手一动,三股寒芒便由他怀里激射而出,劈中三个矛头。
要知日月星三煞这看似随意的合击,其中实藏有很深的学问,不但缓急轻重变化无穷,连刺来的次序也不断改变,务使敌人无从捉摸,封寒要以一把刀分别劈中敌矛,真是谈何容易。
但封寒竟坐着便做到了。
日月星三煞如若触电,虎口爆裂,仓忙退后,连理应紧接而发那排山倒海的攻势,半着也使不出来。
封寒亦是心中懔然,他这三刀已用上了全力,本估计对方连矛也应拿不稳,乘机格杀对方,以振声威,岂知三人竟能全身而追,致大失预算。
与浪翻云的两次决战,三年的静隐修性,封寒已非昔日的封寒,他的刀法达至了前所未有的境界。
由蚩敌大喝道:“退回来!”
日月星三煞也给封寒三刀吓寒了胆,闻言乖乖退后。
由蚩敌哈哈一笑道:“封兄这左手刀一出,包保天下没有人会认不出来。哼!”接着语气转冷道:“既知封兄在此,我不能不向封兄先行打个招呼,若封兄立即放手,不再理戚长征的事,我们躬身送客:但若封兄蓄意和魔师过不去,待会动起手来,我们将会不讲武林规矩,不择手段地将你杀死,以你的眼光,定可看出我所说非是恫吓之语。”
封寒瞳孔收缩,送出两道精电般的眼芒,冷冷道:“是的!你们或有杀死封某的实力,但我包保陪葬的名单里定有你‘秃鹰’由蚩敌在内。”
由蚩敌心中一寒,知封寒亦确有本领做到这点,点头道:“若我们的实力只止于此,你这些话对我确有心理上的威胁,但是,你错了。”
一声柔柔韧韧,非常悦耳动听的声音由远而近的道:“是的!封兄错了。”
人影一闪,高挑俏秀的“人妖”里赤媚已立在由蚩敌身旁,微笑道:“我可以保证他们指甲尖也不会崩掉半块。封兄若非脚跛了99lib?,便请起身出手。”
封寒微微一笑道:“不见多年,里兄风胜昔,是否练成了你的‘天魅凝阴’?所以口气特别狂妄自大。”
里赤媚凤眼一凝,微微一笑道:“如此封兄是决定坐着和我动手了。”
封寒哈哈一笑道:“若非如此,岂不教里兄小看了。”
他说到最后一个字时,里赤媚已出手。
他的左手刀亦劈出。
里赤媚身一移闪到离封寒三步许的近处,一指往封寒眉心点去。
“叮!”
刀尖砍在指尖处,竟发出金属的声音来,可知里赤媚指尖贯满了惊人的气劲。
“砰砰砰……”
在刀指相撞的同时,两人交换了十多脚,每一脚也是以硬碰硬,毫无花招。
里赤媚倏地退回原处,像没有动过手那样,微笑道:“不知封兄信否?我百招内可取你之命。”
封寒淡淡道:“或者是吧!但里兄亦当不能全身而退,不知里兄是否相信?”
两人一问一答,内中均暗含玄机,首先是里赤媚进攻,步步进迫,但封寒守中带攻,亦毫不逊色。
里赤媚柔声道:“封见对自己非常有信心,但假若我里赤媚不顾身份,命我三位兄弟先行围攻你,在你疲于应付时,才窥隙出手,你还以为可以伤我里赤媚半根汗毛吗?”
封宁哑然失笑道:“假若里赤媚连脸也不要了,封某把命陪上又有什么大不了。”
至此里赤媚亦打心底里佩服这完全无惧的对手,拱手道:“所以非到必要时,我也不想不要脸子地杀死封兄,不若我们打个商量,我们十个人加上你共十一个人,由现在起十二个时辰内,绝不参与对付或保护戚长征的事,任由戚长征逃去,封兄觉得这提议有没有一定的建设性。”
封寒心中大叫厉害,里赤媚这几句话,点明除了他们这十人外,还另有足够杀死戚长征的力量。假设如此,则对方的实力,的确非他封寒所能抗拒。
里赤媚从容道:“以对兄的才智,自然明白其中关键,若我们真有这样的实力,封兄必败无疑,戚长征也将不保;假若我们只是虚张声势,戚长征便可从容离去。就算我们真的另有强手能杀死他,他仍大有逃出生天的机会,何况我还另有赌品,就是放过水柔晶,任她返回塞外,绝不动她半条毛发,这样的条件,你更不会拒绝吧?”
戚长征的声音在屋内晌起道:“没有人能拒绝,包括我老戚在内。”
封寒冷冷道:“小子你是否刚点了虹青的穴道?”
戚长征应了声“是”后,昂然推门而出,来到封寒身后站定,长刀反贴背后,两眼神光电射,一点倦容也没有。
封寒看了他一眼,哈哈笑道:“事情愈来愈有趣了,里兄的提议恕我不愿接受,因为封某真的手痒了。”
戚长征失笑道:“好一个手痒,我也有那种感觉。”
里赤媚仔细打量着戚长征,点头道:“难怪怒蛟帮在黑道立得如此稳如泰山,因为连你们这批第二代的人里居然也有你这种上等货色,好!”“好”字尚有余音时,他已展开魅变之术,来到戚长征右侧,一肘往他的右肩声?99lib?去。
戚长征的反应已是一等一的迅捷,右手一移,原本贴在背上的长刀来到了右肩处,刀锋往外,正要以腕力外削时,里赤媚的手肘已重击在刀锋上。
刀背撵在戚长征右肩处,戚长征忙扭肩发动。
“蓬!”
两人隔着长刀以肘肩硬拼了一记。
戚长征晃了一晃,眼看要倒往封寒处,封寒右手按了他的腰一下,才化去了他的跌势。
里赤媚退回原处,悠闲自若:戚长征强忍着体内翻腾的气血,心中骇然,想不到里赤媚的武功竟可怕至如斯地步,自问能否挡他十招,也在未知之数。
里赤媚微微一笑道:“我刚才的提议,仍然有效,只不知封兄是否接受?”
封寒不解道:“你们实有足够杀死我们两人的力量。为何仍如此转折,费时失事呢?”
里赤媚道:“其中道理很快便会揭晓,此事一言可决,究竟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戚长征刀回鞘内,向封寒道:“这提议实在太诱人了,假设等在谷外的是庞斑,我老戚便自怨命苦,若等的只是方夜羽和红颜白发,说不定我可执回小命。至不济便是我给宰了,但却仍可换回水柔晶以后的安全,不会血本无归。封前辈认为我的算盘是否打得晌?”
封寒一声长笑道:“英雄出少年,我封寒赌你不会死,去吧!”
里赤媚着众人让开道路,拱手道:“请!”
戚长征大步离开。
当戚长征来到里赤媚身旁时,里赤媚诚恳地道:“戚兄!路上珍重了!”
戚长征瞪了他半晌,摇头失笑,道:“你这人真有趣哩!”然后放开脚步,全速飞驰,瞬眼间消失在谷口处。
第五十一章 梦瑶的剑
戚长征走出谷外,出奇地连人影也看不到半个,这时是深秋时节,很多树都变得光秃秃,地上着枯黄的落叶。
他没有半点欣喜。
昨晚追捕他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几百,现在见不到他们,只能说他们都被部署起来,将在某一时刻对他发动攻击。
狂奔了几里路后,到了一片平野地上,十多名手提长刀的动装黑衣大汉由旷地另一方的丛林跳了出来,分散着向他包围过来。
戚长征涌起万丈豪情,长刀掣出,幻起重重刀浪,疾施强击,当先的一人运刀挡格,“呛”的一响,那人的刀竟只剩下半截。一怔间,戚长征快刀已至,准确地劈在他眉心处,寒气透脑而入,那人立即命丧当场。
哨子声在四方八面响起。
无数黑衣人由密林蜂拥出来,刹那间戚长征陷身重重围困里。
戚长征脚步迅速移动,使敌人不能完成合围之势,以免对方发挥战阵的全都威力。
只见他忽前忽后,每一刀劈出,都有人应声惨叫,落地身亡,瞬眼间已杀了对方十多人,野上刀光血影,战况惨烈。
忽然,四把长刀分从四个角度向他砍劈过来,疾若电闪。
戚长征心中一凛,知道遇上了对方恃别的强手,否则刀势不使得如此功力十足,忙画出一圈刀芒,护住全身。
“叮当”交击之音响个不停,四把刀全被挡开。戚长征离地跃起,投往两丈之外,落地时扬刀一劈,又有一人溅血倒地。
他知道敌人势众,硬拼下去始终不是办法,故而希望能闯进旷地外的疏林区,那时闪躲起来,会容易得多。
两把刀由后攻至。
戚长征看也不看,反手两刀,登时又有两名敌人了账;前面则飞出一脚,正中一持刀者的手腕,那人指骨全裂,大刀“当”堕地,骇然后退。
戚长征一声长啸,刀光潮涌,便往前方敌人的刀光剑影闯过去。
长刀雷射下,拦路的两名大汉,仰身倒跌。
戚长征哪敢迟疑,长刀护着全身,乘势人刀合一,奋勇狂冲。
敌人纷纷倒下,硬是给他破开了一个缺口,两脚用力,凌空往疏林掠去。
对方不及阻截,眼看便给他落进林内。
一刀一剑由林中射出,迎向他来。
戚长征一看来势,心中叫苦,难怪里赤媚有把握把自己留下来,原来对方竟有如此高手,若在平时,他或仍可硬闯过去,他先前一番撕杀早耗用了大量真元,现在是强弩之未,唯有一沉气,落到实地上,再深吸一口气,长刀分别劈在对方剑刀之上。
“锵锵”两声激响。
那两人飘落地上,正是连乾罗也要另眼相看的绝天和灭地,十煞神之首的两人。
攻势停了下来,只是重重将他围在野的边缘处。
戚长征一边乘机调息,一边瞪视着绝天减地刀剑传过来的森森寒气,喝道:“来者报上名来。”
绝天冷冷道:“我是绝天,他是灭地..,今天奉少主之命,来取你狗命。”
戚长征心中懔然,方夜羽手下还不知有多少奇人异士,不过剩是眼前的实力,便使他没有信心能逃出去。
以寡敌众的最大弱点,就是寡者没有回气回力的空隙,而敌人则可以随时抽身而追,待养精蓄锐后,再行出手。
所以一旦陷身重围,结局定是寡者至死方休,而绝天灭地这两人一出手,就把戚长征迫进了这等必死之地内。
当日即管以乾罗的强横,也要逃走,可知这两人的厉害。
戚长征乃天生豪勇之人,明知今次凶多吉少,仍夷然不惧,挺刀往绝天灭地两人迫去,刀锋涌起森寒杀气,翻卷而去。
刀气到处,连绝天灭地如此强横的人,也退了小半步,刀剑才向他迎来。
四周劲气扑来。
戚长征暗叹一声,倏地后退,挡了分由左右两侧及后方攻至的两矛一刀,又拖刀杀了一人,绝天的刀和灭地的剑已攻至眼前。
他人随刀走,便生生撞入两人中间,避开其他攻来的兵器,施出精奥玄妙的贴身刀法,眨眼间三人兵来刀往,交换了十多招。
绝天灭地跄踉跌退,前者左肩被戚长征的快刀划了一下,衣破肉裂,血光避现;灭地左额角鲜血不断流下,若再砍深少许,定可要了他的命。
戚长征也不好过,右大腿中了灭地一剑,幸好尚未伤及筋络,但已使他行动大受影晌,左臂虽给绝天的刀锋扫中,不过只伤破了皮肉,但失血的问题却不可忽视。
他连点穴止血的时间也没有,又要应付四方八面攻上来的敌人。
转眼他又陷入苦战里。
若非他进入了先天真气的领域里,体内真气循环不休,只是这一番杀即可教他力尽而亡。
绝天灭地两人乘隙出手,每次均带起新一轮攻势,不一会戚长征又多添几道伤痕。
渐渐戚长征已迷失在激烈的战斗里,不辨东西南北,只知道要杀死四周的敌人,再没有先前通了全局的优势。
但他的韧力也教绝天灭地两人大为惊奇。
因为在地上最利围攻,他们的手下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武士,每队三十人,由一队长率领:十队成一团,十团成一师,组成了小魔师的战斗单位。今次对付戚长征调动了两团共六百人,配以绝天灭地,敢说在这种宽旷的战场,连黑榜的十大高手也有把握杀死,但戚长征到现在最少杀了他们四十人,依然未露败象,怎不教他们大感讶异。
蓦地一声低吟,起自疏林之内,按着寒芒一闪,黑衣大汉潮水般翻跌倒地,来人已到了战场的最内围处。
虽说己方之人注意力全摆在圈心的戚长征身上,但来人这骇世绝俗的剑术,足令绝天灭地惊骇欲退。
剑到。
强烈的剑气使人连呼吸也难以畅顺。
绝天灭地舍下戚长征,刀剑齐往来人迎去。
剑芒大盛,而更使人奇怪者,敌剑虽有催魂索命的威势,但其中自有一种悠然的姿致。
以绝天灭地两人高强的武功,一时也捉摸不到敌剑若马迹鱼踪,无缝可寻的剑路,骇然下各自回兵自保,不敢再作强攻。
“叮叮!”两声清音,绝天灭地竟给对方硬生生震追了四、五步,倒撞进己方人里,围攻之势立时瓦解冰消。
剑芒暴涨。
围在戚长征旁已呈混乱的黑衣大汉不是兵器离手,便是给点中了穴道,一时人仰马翻,溃不成军。
由剑吟声起而到全局逆转,只是眨了几眼的工夫,可知来人剑法如是如何超凡入圣。
剑芒消去,来人现出身形,正是淡雅如仙的秦梦瑶。
戚长征刀插地上,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大口喘着气,望向秦梦瑶,眼中射出感激神色。
绝天灭地见所有倒地的手下,均只是穴道被点,大生好感,挥手命各人散开。只是把两人重重困在内围。
秦梦瑶来到戚长征身侧,纤手搭在他肩头上,一股真气送进他体内,讶然道:“原来戚兄踏入了先天真气的初段,不过现在有气脉逆行的现象,再不宜动手,否则将会五脏爆裂而止。”
戚长征自家知自家事,点头苦笑道:“我也不想动手的。”
绝天施礼道:“小魔师座下十大煞神绝天减地,见过梦瑶姑娘。”
秦梦瑶秀眉轻蹙道:“看样子你们还是不肯罢休,这是何苦来由。”
灭地出奇地恭敬道:“若有选择,我们续不愿与学瑶小姐敌。”
绝天道:“不知梦瑶小姐是否相信,敝上已预计到小姐会来此处,故早有准备。”
秦梦瑶轻叹一口气,同戚长征道:“戚兄请盘膝坐下,将真气好好调息,什么也不要理,其他一切有我应付。”
戚长征深深看了秦梦瑶一眼,坐了下来,眼观鼻,鼻观心,进入万缘俱寂的定境。
秦梦瑶对他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反应大感欣悦,放下了心事般,俏目扫过绝天减地两人,然后移往与疏林相对另一边的茅草深处,淡淡道:“四密尊者既已到此,还要等什么呢?”
骡车穿过桂树林。
林外是个斜坡,按着一条小河流过,河上有道石桥,连接着两边的碎石路,通往一个长满苍群树木的深谷去。
峡内隐见房舍,隐在红叶秋色里,如诗如画,极是宁谧恬静。
风行烈奇道:“为何形势如此危急,双修府仍像全不设防那样,也不见有人走出来打个招呼。”
烈震北道:“这样美丽的景色,使人满虑忘俗,若有拿剑拿刀的大汉巡来巡去,岂非大煞风景,我但愿变修府永远是这个样子。”却没有答风行烈的问题。
骡车驶过石桥。
桥下流水淙淙,风行烈胸襟大畅,放目领略眼前怡神恍目的美景,忘去处。
谷倩莲在风行烈怀里醒了过来。这时骡车驶进峡内,两道清溪沿峡流谷出,路旁长满树木花草,鸟儿和唱争鸣,好不热闹。
转了一个弯,前面有个大石牌匾,匾上凿着“双修秘府”四个大字,牌匾左石两条石柱各挂着一个“囍”字的大红灯笼。
谷倩莲皱起黛眉,脸色转白,呆看着那两个代表了婚筵喜庆的红灯笼。
风行烈关心地道:“倩莲,你是否不舒服?”
谷倩莲咬着下唇,向烈震北颤声道:“婚礼何时举行?”
烈震北道:“明天就是姿仙大喜的日子。”
谷倩莲泪水簌簌留下,悲叫道:“为何这么急,小姐不是说要待到过年后吗?”
风行烈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感到事情似与自己有关,惟有轻轻拍着谷倩莲的背,冀能对她有多少慰藉。
烈震北平静地道:“姿仙是想我亲眼看到她的婚礼。”
风行烈和谷倩莲两人骇然道:“什么?”
烈震北像说着别人的事般淡然道:“我只剩下三天的命,否则姿仙也不会那么急着成亲。”
谷倩莲不顾一切爬了起来,跨往烈震北旁倒车的空位,投进烈震北的怀里,嚎啕大哭道:“小莲自幼没bbr>爹没娘,现在你又要离开我,教我怎么办?”
烈震北把车子停下,伸手爱怜地摩娑着谷倩莲乌黑闪亮的秀变,微笑道:“傻孩子,女大了自然要离开父母,将来自会有丈夫爱惜你,风世侄我说得对吗?”他这么说已是视谷倩莲为女儿了。
风行烈心中一酸,道:“只要我风行烈有一天命在,定会好好照顾倩莲。”
烈震北欣悦点头。
谷倩莲悲叫道:“以先生绝世无双的医术,难道不能多延几年寿命吗?”
烈震北失笑道:“我本应在四十年前便死了,我已偷了天公四十年岁月,到现在我真的感到非常厌倦,罢了罢了。”顿了顿又道:“在这最后三日里,我希望见到我的小莲像往日般快快乐乐,每天日出前便来到我山上的小屋,陪我一齐去探掘山草药物。”
谷倩莲哭得更厉害了。
烈震北无计可施,策骡前进。
进了峡口,眼前豁然开朗,梯田千顷,层迭而上,最上处是片大树林,巍莪房舍,聚在林内,气象万千,田间有很多人在工作着。见到烈震北和谷倩莲回来,都争着上来打招呼,亲切而没有做作。
三人跳下骡车,踏着梯田间石砌的阶梯,拾级而上。
谷倩莲平静下来,但红肿的双目,任谁也知她曾大哭一场。
烈震北指指点点,兴致极高地向风行烈介绍着沿途的草树,原来大部分都是也从远处移植至此的。
风行烈感受到他对花草树木的深厚感情,想趄他只有三天的命,不禁神伤。
谷倩莲默默伴行,一声不响。
不一会,三人到了半山上的林树区,景色一变,另有一番幽深宁远的风貌。
一名管家模样的老人迎了出来,躬身迎迓道:“震北先生和小莲回来了,小姐在府内待得很心焦呢。”再向风行烈施礼道:“这位仁兄相貌非凡,定是厉爷爱徒风公子了。”
风行烈慌忙还礼。
烈震北道:“这是双修府总管谭冬,这处每块田的收成,都漏不过他的帐笔,人人都唤他作谭叔。”
谭冬道:“三位请随小人来。”在前带路。
一座宏伟府第出现眼前,左右两方房舍连绵,使人联想到在这偏僻之处,需要多少人力物力,才可达出如此有规模的世外胜景。
来到府第的石阶前,烈震北停了下来道:“我先回山上蜗居,你们若闲着无事,可上来我我,我还有话想和风世侄说。”
谷倩莲眼圈一红,一把扯着烈震北衣袖,不肯让他走。
烈震北呵呵笑道:“待会你也来吧!看我有什么礼物送给你?”
风行烈走前劝开谷倩莲,烈震北微微一笑,飘然去了,有种说不出淡泊生死的气概。
爱第正门处张灯结,几名青年汉子正忙着布置,见到谷倩莲都亲切地打招呼。
刚踏上石阶,一名雄伟如山,样貌正直的青年大汉脚步轻盈,神情兴奋地冲了出来,突然见到谷倩莲,脸上泛起不自然的神色,期期艾艾道:“小莲,你回来了,我很高兴。”
谷倩莲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道:“不高兴才真吧!”转身向风行烈道:“来!不用理他。”
风行烈大感尴尬,同那生得像铁塔般的青年拱手施礼,才跟谷倩莲往内走去。
一把响亮清脆的女声由内面传来道:“成抗!快找多几条彩带来,这处不够用了。”
谷倩莲听到女子的声音,脸色一沉,走了进去。
宽广的大厅内喜气洋洋,一名娇巧的女子,正叉着蛮腰,威风八面地指挥着十多个男女婢仆,布置举行婚礼的大堂。
风行烈暗忖:难道这就是双修公主?
不过他很快便知道自己错了,谷倩莲连看也不看她半眼,扯着风行烈的衣袖,迳自穿过大堂,往内厅走去。
那娇巧女子兴高烈,竟浑然不觉两人在身旁走过,反而当那随行而至的谭冬步过时,给她一把截着,提出了一连串要求,使谭冬脱身不得。
谷倩莲放开风行烈衣袖,步进内厅,十多名丫现正在整理喜服,莺声燕语,一片热闹,见到谷倩莲,雀跃万分,又拿眼死盯着风行烈,羡慕之情,充满脸上。
谷倩莲情绪低沉之极,勉强敷衍了几句,把风行烈介绍了给众丫环后,领着风行烈由后门走进清幽的后院去。
箫音忽起。
吹的曲似有调似无调,就像大草原上掠过的长风,凄幽清怨。
风行烈往箫音来处望去,林木婆娑间,隐见有一女子,坐在一块大石上,捧箫吹奏。
两人来到女子身后。
箫音忽止,但余音仍萦绕不去。
女子身形纤美文秀,自有一种高雅的气质。
她放下手中玉箫,缓缓转过身来。
风行烈眼前一亮,只见女子雅淡秀逸,高贵美纯,令人不敢迫视。一对剪水双瞳,似是脉脉含情,又似冷傲漠然,非常引人。
谷倩莲轻轻道:“小姐!”
双修公主谷姿仙美目落到风行烈身上,大胆直接地上下打量了他一会,才道:“果是人中之龙,难怪厉门主对你期望如此之高。”
谷倩莲再提高了点声音道:“小姐!”
双修公主美目寒光一闪,冷冷道:“明天是我大婚之日,小莲你纵然不愿帮手布置,也不得有任何破坏行,若违我之令,就算是你,我也绝不轻饶。”
谷倩莲豁了出去,坚决地道:“公主你曾说过没有更佳的选择,现在我将上成抗那小子好上百千倍的选择带99lib?来了,你快赶那傻小子走吧!”
谷姿仙怒道:“大胆!”接着向风行烈婉转地道:“公子莫要见怪,这小婢我一向宠惯了她。故此才如此不知轻重,公子远道来此,不若先到外厢歇息,今晚让姿仙设宴为公子洗尘。”
风行烈正尴尬万分,见她如此体贴,心中感激,连忙称谢。
岂知谷倩莲喝道:“不要走!”
谷姿仙脸色一寒,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余地。”
谷倩莲挺胸道:“想小莲不说话,小姐一掌杀了我吧!”
风行烈僵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谷姿仙秀目射出寒芒,盯着谷倩莲,到连风行烈也在担心谷姿仙会否盛怒下把谷倩莲杀了时,她轻叹道:“小莲!我的心情绝不比你好,你也不想我为难吧?”
谷倩莲出奇地没有哭,平静地道:“小姐为何要重蹈覆辙,把自己终身的幸福孤注一掷地投在一个茫不可知的目标上,就算要拣人,也该拣个你喜欢的,告诉我,风行烈有哪方面此不上成抗?”
谷姿仙这次反没有发怒,望向两人柔声道:“像风公子这种人才,天下罕有。但小莲你是不会明白的,正因为风公子条件这么好,我才绝不可选他为婿,好了!这事至此结束,由此刻起,小莲你不得再提此事。”
风行烈心中苦笑,他虽然从没想要当谷姿仙的快婿,但身为男人,给人这样当脸说他没有资格入选,无论对方说得如何漂亮,亦大不是味儿,抱拳道:“公主不须将此事放在心上,风行烈今次来此,只希望能为贵府尽上一分绵力,应付小鹰师来攻的大军。舍此外再无其他目的。”
谷姿仙裣衽道谢,同谷倩莲道:“还不带公子去客厢休息。”
谷倩莲道:“来此之前,小莲曾见过夫人。”
谷姿仙一震道:“她肯见你吗?”
谷倩莲昂然道:“她不但肯见我,还和我说了话,又将双蝶令交了给我,她向小姐传话。”
谷姿仙淡淡道:“你不用说出来了。”
谷倩莲愕然道:“你不信我有双蝶令吗?看!”摊开手掌,赫然是铸有双蝶纹饰金光闪闪的一个小令牌。
谷姿仙叹道:“据本朝规矩,在大婚的三日前我便自动继承了王位,再不受夫人之令约束,小莲你白费心机了,和风公子去吧!”
谷倩莲手一震,令牌掉到地上,眼泪终夺眶而出,悲叫道:“小姐!为何你要如此作践自己,为的只是一个遥远渺茫的目标,那些事发生在百年之前,祖国现在已不知变成了什么样子,那些人早忘记我们了……”
谷姿仙怒道:“住口!他们正活在暴政之下,朝夕盼望我们回去,小莲你放恣够了,快给我滚出去。”接着提高声音喝道:“人来!”
四条人影分由..左右高墙扑入,跪在谷姿仙之旁。
风行烈留神一看,这四名壮汉背挂长剑,形态豪雄,均非弱者。
谷姿仙平静地道:“给我将小莲带走,若非看在风公子脸上,今天便叫你好看。”然后向风行烈歉然一笑道:“风公子诸勿见怪,今晚筵席前,姿仙再向公子请罪。”
走出后院时,风行烈仍忘不了她箫声里含藉着的怨,就若小鸟在死前在荒原的悲泣。
第五十二章 中藏之争
秦梦瑶说话刚完,茅草丛内数人响起念颂藏经的声音,悠和一致。
四密藏书网尊者以哈赤知闲为首,穿过由黑衣大汉让出来的路,来到秦梦瑶前,一字排开,形成与秦梦瑶及闭口跌坐的戚长征成为对峙的局面。
颂经停止,四人向秦梦瑶合什问好。
秦梦瑶检衽回礼,平静地道:“四位尊者念的是龙藏的《诛魅经》,是否把梦 7476." >瑶当了作妖魅。”
秀俏若女孩的尔芝兰手捏法印,不愠不火地道:“梦瑶小姐莫要见怪,到头来仙佛妖魅,便是要空,故何须放在心上。”
此喇嘛一上来便和秦梦瑶打机锋,指出秦梦瑶斤斤计较自己是否妖魅,显是未能通透佛法。
秦梦瑶笑了笑,于人一种毫不在乎的潇洒,淡然道:“执着者虚空不空,反之无不虚空。若我们能放下执着,还有何事须争?”
容白正雅边数着它的佛珠,微笑道:“执着也有真假之分,有执真为假,有轨假为真。法虽有千万种,却只有一钟是真,若能只执其真,执着又有何相下?”
对答至此,围听的天绝地灭等人均觉得茫然无得,只隐隐知道双方语带玄机,正在针锋相对。
哈赤知闲仍是那闲适模样,像个旁观者多过像个局内人。
苦别行则苦着脸,好像天下每一个人都欠了点他什么似的。
秦梦瑶黛眉轻蹙,浅浅叹了一口气,“锵”一声拔出了名为“飞翼”的古剑,斜指四人。
四密尊者散了开去,形成一个大半圆,围着俏立戚长征旁的秦梦瑶。
哈赤知闲双手下垂,苦别行双手将铁铢恭捧胸前,宁尔芝兰手拈法诀,容白正雅手捏佛珠,四人神态各异,但自有一股森严的气势,使人胆寒心怯。
众人都不自觉往外移开,腾出更广关.的空地,让这来自西藏的四大绝顶高手,与中原两大圣地的传人,一决雌雄。
秦梦瑶神色恬静如常,俏脸无忧无喜,有若下凡的仙女,对这尘世毫不动心。
四密尊者心中凛然,他们四人虽一招未出,其实已发动了最强大的攻势,联手催发体内先天真气,一波一波向对方涌去,估计秦梦瑶起码须挥剑破解,因此若往后退,戚长征便会首当其冲,全身血管爆裂而亡,但立在原地的话,则只有动剑化解一途。
哪知秦梦瑶只是以纤手轻轻握着“飞翼”古剑,便自然生出剑气。在他们真气形成的压力间打开了个缺口,恰恰护着自己和戚长征,怎不教他们讶异。
更使他们烦恼的是:他们势不可永无休止地发放真气,当气动中断时,若他们没有新的攻势,在微妙的气机牵引下,秦梦瑶的剑将会在此消彼长间,达到了最强的气势,那一剑将会是无人可以抵御的。
所以唯一方法,就是四人须乘势而攻,且必须是全力合击,以图一举粉碎秦梦瑶的剑势,在这种总无花巧的短兵相接里,双方以强攻强,胜败可能出现在数招之内。
其实所有关键都出在秦梦瑶没有先出剑这事上,才呈现了这局面。
也可以说剑一出鞘,秦梦瑶便占了先机,再像上次那样,牵着四尊者的鼻子走。
重蹈覆献的窝囊感,也使这四个精修密法的喇嘛僧大不是味儿。
是否真的比不上她呢?
四密尊者无懈可击的强大气势,相应地减弱了少许。
秦梦瑶的剑立时出生感应,开始缓缓画出一个完美无缺的小圆周,衣袂飘飞如欲乘风而去的天仙。
当她画至一半时,四密尊者已知要糟,若让她画满整个圆圈,他们的气劲将全被破去。他们的真气甚至会被对方的剑圈吸掉小半,再转过来对付他们自己。
双方间地上的野草,混着尘土,连根拔起,在空中旋舞着。
哈赤知闲两手拱起,掌心向内,先提起贴在胸前,再缓缓前推,脚下踏着奇巽的步法,似欲前又似退,其实仍是留在原地不动。
黄袍鼓满,一股强大的气旋,往秦梦瑶卷去,成为对秦梦瑶正面最强大的攻击。
苦别行铁钵离手旋飞,来到双方中间三丈的高空处,定在那里急转,发出刺耳的啸叫声,苦别行一对眼,瞬也不瞬地看着秦梦瑶的剑。
容白正雅和宁尔芝兰分在左右最外围,位于秦梦瑶左右两侧的方位。前者手扬珠飞,珠串中分而断,抖得笔直,一百另八颗佛珠排队般一粒接一粒,成一字形,向秦梦瑶左胁下激射而去,既好看又怪异。
宁尔芝兰皙白修美的手掌分飞起舞,手掌不住平削直砍,方正厚重;左手图翻摇摆,却有着强烈的圆灵盈飘的气派,对比下使人有种极不协调的感觉,并生出一重一轻的两股气劲,到了秦梦瑶右侧五步许外,竟融汇为一变成正反交集的狂飙,刮向秦梦瑶,若对方不懂应付,仅以阳劲或阴劲化解,将立时吃上大亏。
这四密尊者,武技早臻先天之境,这时全力出手,均采迂攻。以避去了和秦梦瑶的剑作近距离交接。
秦梦瑶脸对如此强大无俦,笼罩了前侧三方的骇人攻势,四种不同方式的进击,仍是那副雅淡宁边的姿势神态。
平静通圆的禅心使她对整个凶险的形势没有半分遗漏地看个通边,也清楚对方之所以能把自己陷于这种险境,全是看通了她必须留在该处,以保护跌坐地上的戚长征。
从某一角度去看,这四人是有些不择手段,务求在这代表了藏派和中原佛门的决战中成为胜方。
也可以说对方再没有信心在公平较量下胜过她秦梦瑶。
他们的信心已被削弱。
秦梦瑶拈剑微笑,剑芒暴涨,往正面的哈赤知闲激射而去,快过电闪。
四密尊者眼见秦梦瑶仍静守原处,但“飞翼”却像长了数丈般,破入哈赤知闲狂涌过去的气劲里,心中都骇然狂震。
至此他们才明白为何秦梦瑶能超越了慈航静斋三百年来所有上代高手,成为第一个踏足尘世的人。
她已练成了《慈航剑典》的剑道至境:先天剑气。
达到剑随意转,物随心运的最高剑道心法。
天下间,除了浪翻云的覆雨剑外,她是第一个达到这种道境的人。
寒芒一涨即收,按着绕身而转。
秦梦瑶“飞翼”贴体,旋舞急转,层层剑气,将她和戚长征完全包里其中。
“蓬!”
哈赤知闲的袍袖推动,与秦梦瑶的先天剑气正面交锋。
由肩而下的整截衣袖化作碎片,扬舞于哈亦知闲身前整个空间,这四密于者之首脸色转白,赤着两手,往后退了小半步。
苦别行一声佛号,铁钵由上而下,飞袭秦梦瑶头心,那也是她唯一的弱点和空隙。
一宇珠串和包含了方圆重轻的气劲亦左右袭至。
“啪啪!”
一百另八粒佛珠撞上剑网,炸成碎粉,绕颈而去,眼看要射往一侧的宁尔芝兰。
气劲则被秦梦瑶人剑合一产生的气旋所牵引,竟分解还原为方重和轻圆两股力道,也绕过了她,刚好迎上激射而来的珠碎。
“蓬蓬!”
两下闷雷般的蓦鸣,同时在秦梦瑶两侧响起。
容白正雅和宁尔芝兰两人同生感应,同时一震,不往后退,又跄踉冲前了两步。
气劲狂旋,尘土飞场,四密尊者便若在狂风里逆行那样,袍服向后狂飞。
“叮!”
秦梦瑶飞翼剑冲天而起,点正钵底。
铁钵竟黏贴在剑尖上。
绕体寒芒消去,露出秦梦瑶优美动人的娇躯。
四密尊者受到牵引,身不由己,八掌翻飞,齐往秦梦瑶狂攻而去。
他们终于守无可守,惟有改远攻为近攻。
秦梦瑶剑尖轻颤,铁钵旋起。向哈赤知闲飞去。
飞翼剑化作千万道寒芒,洪流般将四尊者全卷了进去。
哈赤知闲虽然移前强攻,仍是那悠闲模样,使人怀疑即管被人当场击毙,那悠闲的样子仍不会改变。
飞钵已至。
哈赤知闲双手一探,竟将急旋的飞钵拿个正着。
铁钵眼看已给他执个结实,竟奇怪地又在他双手内多转了小半圈。
哈赤知闲有若触电,一声惨哼,失控地往后连退数步,被迫退出战圈之掌剑翻飞。
剑掌劲气交击似爆竹般连串响起。
在旁围观的天绝地减等人看得呆若木偶。
只见茫茫剑影里,三尊者以惊人高速倏进急退,但始终逸不出剑圈之外。
哈赤知闲脸色转白,额上冒出冷汗,捧着铁钵动也不动,似平完全不知己方的人正和敌人生死决戟,闲适之态再不复见。
“嘶……”
剑气破空声掩盖了某他一切杂音。
功力稍浅者不自觉伸手掩耳。
剑影消敛。
苦别行、宁尔芝兰、容白正雅跄踉而退,回到原处。
秦梦瑶回剑鞘内,神情庄严圣洁,俏脸上闪着动人心魄的彩辉,使人生出下跪膜拜的冲动。
“当!”
铁钵由哈赤知闲手中掉到地上。
哈赤知闲脸色回复先前模样。
四尊者齐向秦梦瑶合什敬礼。
哈赤知闲变回一向的闲适自在,从容道:“我们四人输得口服心服,立即同返青藏,永不出世,鹰刀之事,交由红日法王处理。”
宁尔芝兰恭敬地道:“梦瑶小姐使我等得窥剑道之致,获益不浅,请受我等谢礼。”再向她合什致敬。
容白正雅道:“红日法王乃自八师巴以来,我藏最杰出的武学天才,梦瑶小姐遇上时小心了。”
苦别行的苦瓜脸罕有地露出笑意,随着开始往后移的其他三尊者向后退去,道:“我等今次输的非关乎武功,而是愉在道法的较量上,这战果将会如实带回青藏,不会有半字夸大,也不会有半字低贬。”
藏经颂赞中,四人速度加快,没入茅草丛的深处。
由哪里来,从哪里去。
天绝干咳一声,抱拳施礼道:“这处若没有小人的事我等也告退了。”
秦梦瑶温婉地道:“请!”
众人来得突然,退得突然,转眼退得一干二净。
秦梦瑶凝立不动,忽地娇躯一颤,掏出白巾,张口微张,一口鲜血,吐在巾上。
她看着白巾上触目惊心的血迹,不自觉地想起落在韩柏手中的另一条白巾。
戚长征呼吸转重。
秦梦瑶知他快要醒来,收起白巾,脸容回复平时的清冷自若。
戚长征一声长啸,跳了起来,看到四下无人,不能置信地向秦梦瑶道:“他们走了?”
秦梦瑶点头道:“戚兄现在打算往何处去?”
戚长征道:“大恩不言谢,梦瑶姑娘今番援手,戚长征永志不忘。”
秦梦瑶微笑道:“若非戚兄受伤在前,功力未复,何需梦瑶相助,若戚兄由今天起,闭关百日,功力将可更晋一层楼,有望进军刀道至境。”
戚长征眼中射出渴望神色,旋又叹道:“可惜我俗务缠身,不能若小姐般无挂无虑,现在我须立刻赶返朋友处,看看他们的情况,梦瑶小姐仙踪何往,有没有用得着我戚长征的地方?”
秦梦瑶摇头道:“你最好歇息十天,才作他想,否则遇上里赤媚这类高手,必能以种种战略,引发你的内伤,使你永不能成为真正的刀道宗师。”
戚长征呼出一口凉气道:“这妖人的确非常厉害,小姐有把握对付他吗?”
秦梦瑶摇头道:“他的天魅凝阴已大功告成,令人头痛之极。戚兄先请吧。”
戚长征躬身行礼,依依不舍地离去。
秦梦瑶抹过一丝苦笑,四密尊者已败返青藏,她和红日法王之战便在眼她叹了一口气,收拾情怀,望着双修府的方向赶去。
第五十三章 由道入魔
位于双修府左方客厢的静室内,谷倩莲在风行烈怀内哭得像个泪人儿。
风行烈胸前衣衫尽湿,也不无凄凉之意。他体会到烈震北即将而来的死亡和双修公主谷姿仙为了复国之事,牺牲个人幸福,嫁与自己不爱的人,凡此种种,对谷倩莲的打击是多么严重。
谷倩莲悲泣道:“没有了!没有了!一切也都没有了!”
风行烈抚着她的娇背,低声道:“哭吧!好好哭一场吧!”
谷倩莲抬起俏脸含泪问道:“你会否离开我,若会的话,早点告诉我也好,让倩莲一并消受吧!”
风行烈不知好气还是好笑,见到她翘起来的高臀丰圆诱人,念头一转,打了下去,发出“啪”一声清脆响声。
谷倩莲痛得整个人弹了起来,立在床旁,看着坐在床缘的风行烈,好一会才怨道:“开心吧!人家给你打醒了。”
风行烈妙计得逞,长身而起,硬功后再来软功,怜爱地以衣袖拭去她脸上的泪珠,柔声道:“痛不痛!”
谷倩莲点头幽幽道:“当然痛!但却很欢喜。行烈!若我惹得你不高兴,你便那样打我吧!但可不准打别的地方。”
风行烈涌起甜入心脾的感觉,轻轻把她拥入怀内,道:“好点了吗?”
谷倩莲点点头,眼中射出热烈的情火,仰脸看着风行烈道:“行烈!现在我把清白之躯交给你好吗?”
风行烈吓了一跳,道:“现在是大白天来的呀!”
谷倩莲撅嘴道:“怕甚么!没有人会来的。门又给我锁上了,你不欢喜我吗?”
风行烈道:“我怎会不欢喜你?”
谷倩莲道:“方夜羽的人随时会来,还有柳摇枝那贼。谁也不知明天会怎样,我不想毕生人只落得个一无所有,行烈啊行烈!给倩莲吧!”
风行烈完全了解谷倩莲突然其来那抑制不住的春情,那是在极度失望和痛若里的一个反常行为。
她要在绝望的深渊里抓着一点东西,那就是他“实质”的爱,肉体的交欢。
像谷倩莲这样嫣俏可人,风华正茂的少女,没有正常男人能拒绝她的献身,何况双方还有从患难中建立起来的真挚感情。
风行烈毅然将怀中娇躯拦腰抱起,往大床走去。
谷倩莲霞烧双颊,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不要你的温柔和怜惜,只要你的强暴和蹂躏,只有那样,才可以减轻我的痛苦。”
当她被压在床上时,风行烈微笑道:“对不起!现在应是你听我的话,而不是风某要听你的话。”
辟船在四艘水师船护送下,朝鄱阳湖驶去。
这天天气极好,阳光普照。
昨夜范良极以韩柏内伤未愈的理由,又因陈夫人、陈家公子、两名妾侍又一众婢仆护院的离去,腾空了许多房间出来,于是命柔柔睡到隔壁房内,弄得韩柏牙痒痒地,恨不得生啖下范良极一片老肉来。
这时柔柔已返回韩柏房内,服侍他梳洗穿衣。范良极见两人这么久还不出房到下舱的主厅去,忍不住进去拍门。
步出房外,朝霞刚好路过。
范良极忍着心里的爱怜,以最亲切的态度向她问好。
哪知朝霞眼中闪过惊惶之色,略一点头,急步下楼去了。
范良极满肚疑惑,想不通朝霞昨天还是好好的,今天却变成那样子。
“笃笃!”
范良极一边看着朝霞消失在阶梯处,一边响了韩柏的门。
内面传来混乱的响声和整理衣服的声音。
范良极怒道:“快开门!”
门开。
韩柏一脸心虚,想乘机闪身出来,却给范良极捞个正着,搭着他肩头往内走去。
柔柔衣衫不整,钗横鬓乱,俏脸娇红,垂着头坐在床上,明眼人一看便知刚受过韩柏带点暴力的侵犯。
范良极在他耳边细声道:“干了没有?”
韩柏苦笑道:“你不可以迟点来吗?”
范良极出奇地没有动气,和声道:“小柏!忍多几天吧!”接着拉着他走出房外,低声道:“>?99lib.你是否对朝霞发动了攻势?”
韩柏奇道:“你怎么会知道?”
范良极听得心花怒放,鼓励地大力拍着他肩头,笑道:“好!好!不愧守诺言的天生情种,进行得如何?记得不要急进,免使她误会你是人淫棍,虽然你可能真是淫棍也说不定。”
韩柏怒道:“你再说这种不是人的鬼话,休想我再向朝霞下手,一切后果自负,莫怪我不言之于先。”
范良极嘻嘻笑道:“得了得了!胸襟广阔点可以吗?快告诉我你施展了什么追求手段?”
韩柏正要说话,左诗由房内走出来,见到两人鬼鬼祟祟模样,知道没有甚么好事,半怒半嗔瞪了两人一眼,才开门走进浪翻云在走廊尾的房内去。
范良极瞠目以对,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向韩柏道:“你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连她也会用那种看淫贼的眼光看我们?”
韩柏怒道:“你又说鬼话了。”
范良极耸耸肩膊,表示今次不关他的事,追问道:“快说!”
韩柏刚想说,步声在楼梯响起,朝霞走了上来。
这两人作贼心虚,吓得分了开来,装作若无其事的站在廊中,可惜唯一可以做的事却只是望着长廊的空壁,神态说不出的尴尬和不自然。
朝霞垂着头来到两人身前,以个不可闻的微音道:“老爷着我上来问范老爷子有没有空,和他再下一盘棋。”
范良极闷哼道:“这一次我定不会让他!”
韩柏愕然道:“怎么?原来昨晚你输了。”
范良极怒道:“胜负兵家常事,昨夜我精神不佳,让我就去将他杀得人仰马翻,俯首称臣给你这小子看看。”言罢怒冲冲去了。
朝霞慌忙转身逃跑。
韩柏低呼道:“如夫人!”
朝霞停了下来,耳根立即红了起来,却真的没有继续逃走。
韩柏来到她身后,张开了口,忽地发觉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可以说什么呢?
柔柔这时走了出来,兴奋地道:“大哥又要和陈老下棋吗?我要去摇旗呐喊。”
朝霞听得柔柔出来,吓了一跳,匆匆往下走去。
柔柔这时才发觉朝霞也在,微笑来到韩柏身旁,低声道:“只要你对她施出刚才向我挑逗的手段,我保证霞夫人明知你是头老虎,也心甘情愿让你吃进肚去。”再送他一个媚眼,才婷婷去了。
韩柏知柔柔怪他刚才硬迫她亲热,致被范良极撞破。摇头苦笑,暗忖赤尊信生前必是非常好色,累得自己也要步他后尘,不过无可否认,那是世上最美炒的事 60c5." >情,若果秦梦瑶也像柔柔那样任他胡为,真是朝干夕死也甘愿。
左诗忽推门把俏脸探出来道:“喂!你进来一下!”
韩柏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奇道:“你找我!”
左诗道:“谁找你?是浪大哥找你呀。”
韩柏慌忙进房。
浪翻云坐在窗前几旁的椅上,伸手请韩柏在小几另一边椅子坐下。
韩柏受宠若惊,连忙坐下。
这间房比韩柏那间上房最少小了一半,韩柏坐了唯一的空椅子,左诗自然地坐到床上,她自幼在怒蛟岛长大,不像一般闺秀的害羞畏怯,但始终是浪翻云的床,这举动亦显示了她对浪翻云亲昵态度。
浪翻云先对左诗道:“诗儿吃了早点吗?”
左诗道:“吃了,但你还没有。”
浪翻云道:“不要说早餐,有时我连续十天八天也不吃任何东西,只是喝酒,就算要吃,一天内也绝不多过一餐,且是浅尝即止。”
韩柏奇道:“你的肚子不会饿吗?”
浪翻云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问道:“你试过几天半粒米也没有进肚吗?”
韩柏想了想,拍腿道:“的确试过,不过那时我顾着逃命。根本忘了肚子饿。”
浪翻云道:“不是忘记了,而是你已能吸收天地的精气,你不妨试试十天八天只喝清水和吃水果,看看有某么感觉?”
韩柏脸现难色,道:“放着这么多好东西不吃吗?我……”
左诗低骂道:“大哥在指点你的武功,还像傻子般糊涂。”
韩柏如梦初醒,道:“哦!原来不吃东西也是练功的一种,想来也有点……”望了浪翻云一眼后,立即知机改口道:“噢!不!是大有道理,起码也可练成脸对美食不动心的耐力。”
浪翻云失笑道:“小弟你的性格确很讨人兽喜,连诗儿也这么容易和你混熟,来!你将赤尊信和你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详细道来,看看我有什么方法使你更上一层楼,莫要辜负了亦见对你的期望。”
韩柏大喜,忙将整个过程,一五一十,细说其详。
他说得绘影绘声,一会扮赤尊信,学着他的语气,一会又扮回白已,活灵活现,非常生动。
连封武功一向不感兴趣的左诗,也听得津津有味。
浪翻云不时发问,每个问题都是韩柏想也未想过的,例如当他说到躲在土内,偷听地面上的庞斑和靳冰云对答时,浪翻云便皱眉道:“这事非常奇怪?以庞斑的神通,怎不知土内的人是生是死?难道是他故意放你一马?这其中必有重要的关键。”
足足个多时辰,韩柏终把经历说完,乘机问道:“和里赤媚一番大战后,我有一个奇怪的感觉:就是我虽非他的对手,但捱打的本领却似乎比他好一点,若能在这方面更进一步,说不定可教他头痛一番。”
左诗哂道:“真没志气,不去想怎样胜过人,偏想怎样去捱打。”
浪翻云笑道:“诗儿,你想不想有个这样的弟弟?”
左诗慌忙拒绝道:“噢!不!我才不要这样的弟弟。”话虽如此,但俏脸上却露出了笑意。
左诗虽是韩柏不敢染指的美女,也听得心中一荡,感受着左诗对他的亲切和好感。故作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浪翻云回入正题道:“小弟你若是一般高手,我要指点你易如反掌,但你是庞斑外第一个身具魔种的人,只有你自己才清楚应走什么道路。”
韩柏失望地道:“但我真的不知这条路应怎样走。”
浪翻云沉吟半晌道:“你刚才说那天在酒楼上,忽地涌起强烈要杀死何旗扬的欲望,压也压不下去,后来见到秦梦瑶,忽然又抛开了杀人的念头,对哩?”
韩柏喜道:“正是这样!不知如何,自有了秦梦瑶在心中后,我便像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似的。”
左诗瞪了他一道:“你是否见一个便要喜欢一个呢?长年累月下去,会变成什么局面?”
韩柏摊手自白道:“事实上我最早喜欢的是秦梦瑶,你们也知后来我是怎样遇上柔美的,也知朝伍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最懂我也确是欢喜上了她们。”
他像记起了甚厅事似的,不过看了看左诗后,立时欲言又止。
韩柏道:“我虽免得说出来没有什么大不了,却怕诗姑娘觉得不堪入耳。”
左诗半怒道:“是否有什么怕为人知的事,要不要我回避一下?”
浪翻云笑道:“诗儿,韩小弟说的定是有关男女欢好的事,故怕说出来时,你会感到尴尬。”
左诗俏脸升起两朵红云,但又的确很想听下去,咬牙道:“只要他不是故意说些淫乱的秽事,诗儿不会怕的。”
韩柏大感冤屈道:“我又不是淫邪之徒,怎会故意说淫邪之事。”
浪翻云哈哈一笑道:“不愧左伯颜之女,全无一般女儿家的装模作样,韩小弟说吧!”
于是韩柏将和花解语的事避重就轻地说出来,最后道:“自那事之后,我感到整个人也不同了,对自己更有信心,否则也不能在里赤媚手下逃命,也不敢大着胆厚着脸皮去缠秦梦瑶。”
左诗本已听到脸红耳赤,但当韩柏说到自己“厚着脸皮”时,心想这人倒有自知之明,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浪翻云忽又问起韩柏与秦梦瑶交往的情况来,问得既深入又仔细,最后微笑道:“小弟你真是福缘深厚,艳福齐天,假设我没有看错,基于男女阴阳相吸的道理,秦梦瑶的道胎仙体,恰好和你的魔种生出了天然的互相吸引,所以即便以她超离凡俗的仙心,也感到对你难以抗拒,那或者是比爱情更要深入玄奥的东西,或者那才配称为真正的爱情。”
韩柏全身一震,狂喜道:“若真是那样,我便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旋又颓然道:“不!我看她对我虽有好感,甚至与别不同,但顶多也只当我是个好朋友。唉!况且我也不敢像碰柔柔般去碰她,她瞪我一眼我便要心怯了。”
浪翻云道:“任是谁人,也会像你般患得患失。不过你也要小心点,在花解语的女心法影响下,魔种的元神虽与你结合为一,但因结合的过程成于男女交合之中,便你拥有了对异性强大的吸引力,这事微妙非常,微妙非常。”
韩柏点头道:“我自己身在局中,当然明白大侠的话,因自与花解语做了那事后,我的确常有难以边止的爱欲之念,不过我算非常小心,自问可克制自己。”
左诗看了韩柏一眼,坦白想了想,也不得不承认他有非常吸引女性的特异气质和性感,若非自己心神全放在浪翻云身上,说不定也会被他吸引,难以把持。即管如此,自己仍是爱和他玩闹,受看他难堪时的傻样子。甚至喜欢和他在一起时的感觉。
浪翻云忽道:“不对!”
韩左两人愕然望向他。
浪翻云眼中精芒闪过,沉声道:“我忽然直觉感到韩小弟的问题出于何处。”
韩柏固是露出渴想知道的神情,左诗亦大感好奇,追问道:“大哥还不快说出来。”
浪翻云道:“这是连尊信也没有估计到的情况,就是两种不同性格的冲突,致产生互相压制的情况,试想赤尊信和韩柏在性格上根本是南辕北辙,没有半点相似,若非秦梦瑶的出现,韩小弟早变成性格分裂的狂人。”
韩柏骇然道:“那怎么办才好?”
浪翻云道:“放心吧!你早过了那危险期,还得多谢‘红颜’花解语,若非她将你和赤尊信唯一相同的一点引发出来,魔种才能使你有这么强大的生命力,使你觉得自己挺捱得打。”
左诗奇道:“他和赤尊信有何相同之处。”
浪翻云淡淡道:“那就是男人的色心。”
左诗俏脸一红,似嗔似怨地横了浪翻云一眼。
韩柏大感尴尬,道:“那可如何是好?”
浪翻云道:“古时大地被洪水所淹,大禹探用疏导而不是乃父围堵的方法,才解去了水灾之祸。小弟你体内的魔种也有若洪水,若只用堵塞之法,总不能去祸,唯有疏事之法,才可将洪水化去,以为你用,明白了吗?”
左诗皱眉道:“那韩柏岂非要学赤尊信那样,欢喜便杀人,欢喜便奸淫妇女吗?”
韩柏点头道:“看来这不大行得通吧!否则异日来除我的,说不定就是大侠你自己。”
左诗失笑道:“你这人哩!”
浪翻云悠然道:“这就是由道入魔之法,但这‘魔’已不同了,是有道之魔,我不是叫小弟你去作奸犯科,想赤尊信何等英雄,行为光明磊落,只不过因不随俗流,率性行事,才被视为邪魔外道。只要小弟放开怀抱,在紧要关头拿紧方寸,以疏导之法,将魔种纳入正轨,由道入魔,再由魔入道,将来成就,实不可限量。”
韩柏听得全身轻松起来,说不出的自在舒服,看了左诗一眼后,低声道:“假设我和欢喜的女子相好,会不会因沉迷色欲,伤了身体,又或以后永远沉溺欲海,变成个……个大淫棍。”
左诗黛眉蹙起,不满道:“你在说什么?我一点也听不清楚。”
韩柏暗忖我正是要你听不到。
浪翻云道:“你具有魔种后,我一眼便看出你身负先天奇场之气,所赞孤阳不长,所以你这人特别没有耐性,时常也想到处闹事生非。你对女人有特别的需求,就是魔种这股奇气在作祟。换了是别的修武者,自然有色欲伤身的问题,但在你而言。却刚刚相反,女色对你有利无害,但虽紧记不能随意始乱终弃,若是两厢情愿,逢伤作兴,也是无妨,我们帮会中人,少年时谁不风流,你本性善良侠义,我也不会担心你会出乱子,惹来一身情孽。”
听到浪翻云说“两厢情愿,逢场作兴”,左诗的俏脸又红了起来,偷望浪翻云一眼后,垂下了头。
韩柏哈哈笑道:“听大侠一席话,实胜读万卷书,甚至胜过行万里路,真想将范老鬼也提来听听,哈哈!有利无害,待会我定要和柔……噢!”
左诗终抵受不住韩柏的“魔言魔语”,站了起来道:“我还是找霞夫人聊聊。”
范良极恰于此时,连门也不敲,推门便进,差点和左诗撞个满怀。
左诗逃命般去了。
范良极大步来到韩柏身前,两手拿着他的衣襟,将他小鸡般提起来,凶神恶煞地道:“刚才谁说要捉范老鬼?”
浪翻云莞尔道:“看范兄神色,定是又输了一局。”
范良使颓然放下韩柏,无奈道:“这陈老鬼别的本事没有,但高句丽话却的确比我们说得好,棋术也比我高明。”再叹一口气道:“能教我胜回他一局,我愿将所有偷来的东西全送给他。”
韩柏跳了起来道:“你们聊聊,我有事出去一趟。”
范良极反手将他抓个正着,悠悠道:“是否想去找柔柔?”
韩柏道:“是!是……噢!不!”
范良极道:“对不起,专使上堂的时间到了。”
第五十四章 洞庭战云
洞庭湖。
离怒蛟岛西面五十里近沿水一个渔村的一间石屋,灯火明亮,洋溢着酒肉的香气,怒蛟帮主上官鹰、凌战天和八名帮中的领袖人物,正在用膳。
翟雨时走了进来。
自有人为他加设椅子,请他坐下。
翟雨时脸色凝重,毫无动箸的打算。
众人不由放下碗筷,十对眼睛都落到他脸上。
上官鹰道:“有什么最新的消息?”
翟雨时道:“仍没有长征的消息,自他闯韩府后,就像突然从人间里消失了那样,不过曾有人看到方夜羽的人昨天大举出动往武昌东都去了,看来在追杀长征,事情有点不妙。”
凌战天道:“远水难救近火,现在只有望这小子吉人天相了。”
上官鹰道:“怒蛟岛那边的情势如何?”
翟雨时道:“方夜羽的诡计确教人一时虽以看得透,怒蛟岛附近半点敌人的影踪也没有,不过胡节的水师,黄河帮和卜敌的贼船,正分批离开鄱阳,往洞庭驶来,看情形他们是决意先封锁洞庭的所有出口,再攻占怒蛟岛,然后 6765." >来个瓮中捉鳖。”
凌战天道:“除非我们能弃船上岸,否则以他们结合后的庞大实力,迟早能逐一找上我们。”
上官鹰道:“还有的问题在于我们不能将帮内所有船舰集中一处,那样将会立刻给他们找到我们的。”顿了顿,上官鹰又道:“是否应趁怒蛟岛仍未落在敌人手内,回师怒蛟岛,和敌人决一死兽,也好过被他们逐一歼灭我们的实力。”
翟雨时摇头道:“方夜羽正想我们这样做,在实力上我们太吃亏了。”
凌战天点头道:“和敌人硬拼,实是下下之策,不过他们若要找上我们,纵有官府协助,仍非易事,只要大哥回来,我们便有把握多了。”
上官鹰道:“胡节等既已往这里来,不是说双修府之围已解吗?”
翟雨时道:“方夜羽手中的胡节水师和黄河帮,从一开始便是用来针对我们,我们既不到鄱阳去,他们白无需冉在水路上包围双修府,但并不代表他们肯放过双修府,假设我估计无误,双修府之战将在一两天内爆发。”
众人沉默下来,都藏书网有种有心无力的失落感。
凌战天道:“放心吧!大哥定不会让恶人得逞。”
翟雨时道:“还有三个消息,其中一个明显不利我们,但另两个消息则是祸福难料了。”
众人呆了一呆,连忙追问。
翟雨时道:“第一个消息来自京师的线眼,以楞严为首对付我们的‘屠蛟小组’已空群而出,除了楞严外,包括‘矛铲双飞’展羽在内的十二名特级高手,正来此途中,使我们对比下更显得势单力弱。”
众人一齐色变,这屠蚊小组是专门对付怒蛟帮而成立的精锐队伍,组员的身份保密神?99lib?秘,但既是楞严挑选出来,又有展羽这黑榜级高手在内,其他人也必是一时俊彦,便不好应付。
凌战天道:“看来他们是想趁大哥上京之机,一举击溃我们了。”
翟雨时道:“另一个消息,是八派联盟的‘元老会议’,即将在京师举行,至于时间地点和目的,现在仍未被漏出来。”
凌战天道:“此事不要轻忽视之。八派的元老会议竟在西宁剑派道场所在的京师举行,显是由西宁三老召开,事情并不乐观。”
各人都明白凌战天的话,因为西宁派等若朱元璋的近身亲兵,说不定这会议由朱元璋下旨召开也说不定。若八派真的来对付怒蛟帮,那可能纵使加上了浪翻云,怒蛟帮也要全军覆没,因为强弱之势实在太悬殊了。
翟雨时道:“最后一个消息,是近日突然才流传于江湖,说的是傅鹰的厚背刀,落到鬼王的旧部‘赤脚仙’杨奉手内,现在整个武林也沸腾起来,试问谁不想把鹰刀据已有,连朱元璋也难免要找来看看,或可使自己成为永生不死的神仙,那时便可千秋万世做其皇帝了,唉!这事也不知将如何了局。”
这时有人进入屋内,到了翟雨时旁,凑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翟雨时脸色一变道:“我们的神医瞿秋白失踪了。”
上官鹰一震道:“监视他的人怎会如此疏忽?”
凌战天道:“小鹰莫要动气,我早猜到这名狐狸有此一着。”
上官鹰想起杀父之恨,脸也胀红了,咬牙道:“我们立即发动所有人手,定要把他找出来。”
凌战天和翟雨时齐道:“万万不可。”
上官鹰道:“什么?”
翟雨时淡淡道:“若我没有猜错,屠蛟小组已到了洞庭,否则给个天瞿秋白作胆,也不敢这样逃去。”
上官鹰一掌拍在台上,碗碟连着饭菜全跳了起来,喝道:“来吧!我上官鹰若有半丝惧怕。就非男子汉!”
众人沉默下来。
在整个怒蛟帮的历史里,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令人感到绝望和沮丧。
第五十五章 爱情保家
正午时分,离开封寒隐居处十里外的一座密林内。
绝天灭地两人掠进林里,来到里赤媚前跪下敬礼,绝天禀告道:“里老所料不差,秦梦瑶果然及时赶到,并与四密尊者动上了手。”
里赤媚冷冷截断他道:“秦梦瑶败了吗?”
绝天道:“恰恰相反,四密尊者全受了伤,当场大方认输,并愿立即回返青藏,秦梦瑶像演了场漂亮的剑舞般便嬴了。”
里赤媚左旁的由蚩敌骇然道:“秦梦瑶的剑必是在绝天的脑海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像,否则不会以这样夸大的口气说出来。”
灭地恭敬地道:“由老!我可以保证绝天没有夸大,秦梦瑶的剑已到了传说中所请‘仙刀圣剑’的境界,我相信天下间只有浪翻云去的覆雨剑或可堪比拟。”
蒙大蒙二、日月星三煞和各将一齐动容,感受到当时绝天灭地两人观战时心内的震撼。
里赤媚摇颈低叹道:“她果然到达了‘慈航剑典’所说剑心通明的境界,说明了剑道中确有这个虚无飘渺的境界存在,此战足使她跃登上慈航静斋近千年历史上最高的典范,但可惜她却须像那刚盛开的牡丹,也愈接近萎谢的终局。”
由蚩敌愕然道:“除了庞老外,我一向最服老大你,但这句话却大是欠妥,若秦梦瑶如此厉害,恐怕你的天魅凝阴只能和她平分秋色,为何反说可打败她。”
里赤媚微笑道:“假设刚才绝天说的是:‘看不到有任何人受伤。’我现在会立即下令全军撤退,因为双修府之战将因秦梦瑶的介入必败无疑,但现在我可告诉你们,秦梦瑶的剑心通明仍有破绽,那破绽就是韩柏,因为她人的爱上了韩柏。嘿!好小子。”他不由想起韩柏反踢在他小腹的那一脚。
众人听得齐感茫然,为何看不到有人受伤,反代表秦梦瑶的剑心通明更臻化境?
里赤媚道:“庞老曾目翻阅过慈航剧典,事后告诉我剑心通明的最高意境,在于‘无念胜有念,无迹胜有迹’十个字,若连绝天也可看到有人受伤的痕迹,秦梦瑶仍差了那么一点点,所以我判断出她亦受了一定程度内伤,四密尊者均达先天秘境,岂是易与之辈。”
众人听得心悦诚服,无话可说。秦梦瑶那样高手,等闲不会受伤,若受伤的话,必然非常严重,难以痊愈。
里赤媚没有半分自傲,淡然道:“我不想亲自截击秦梦瑶,现在实无此需要,何况红日法王一得到四密尊者以藏密心法传给他的败讯。必会抛下一切,立即去与秦梦瑶决一雌雄,我们亦无须向红日争取头筹。只须在适当时机插上一手就足够了。”
由蚩敌道:“趁还有些时间,我们不若去把戚长征干掉?”
众人均去请战,显示出和戚长征所结下的仇恨,已深不可解。
里赤媚摇头道:“万万不可,那等若硬要将封寒迫出山来,多他这样一个能使平淡趋于绚烂的强敌,于我们有百害而无一利。”
蒙大皱眉道:“那我们是否应找个地方喝杯酒,吃碗面,并且歇歇脚?”
里赤媚笑道:“这真是个好提议,就让我们到南康去,因为不舍也到了那里,我们今晚可顺道看看他去那里干什么。明天才上双修府。”接着双目寒光一闪道:“只要鹰飞知道戚长征弄了他的女人上手,我包保他立刻赶上两人,猫捉耗子般把他们弄死。”
范良极和韩柏这对难兄难弟,刚上完功课,苦着脸往上舱走去。
这位置近于船头约两层船舱,和上舱的了望台是其他守卫的禁地,全由范豹和增援而至约二十八个怒蛟帮精锐,扮作护院和家丁把守,范豹还特别调来了四位聪明娇俏,武功高强的女帮众,扮作婢女,服侍各人。
一边步上楼梯,韩柏一边怨道:“扮什么鬼专使,现在想到双修府凑凑热闹也不成。”
范良极两眼一瞪道:“你是想去找秦梦瑶伺机混水摸鱼般占占口舌便宜才真吧?”
韩柏气道:“不要以小人之心,度我君子之腹,我是为大家着想,才有这个想法。若不用扮神扮鬼,岂码不用像是两个高句丽弃婴般牙牙学语;你也不用困在这里,下一盘棋输一盘棋,受尽陈老鬼的凌辱糟踏。”
范良极颓然往上走去,叹道:“说得有点道理,连棋圣陈也因教我们这两个不肖学生弄致疲劳过度,携了同房去睡午觉。”
两人这时走至上,侧廊静悄无人,一片午饭后的宁静安详。
韩柏乘机打了个呵欠,道:“我也困了,趁还有两个多时辰才到鄱阳,让我好好睡一顿午觉吧!”
范良极伸手搭着他肩膀,嘻嘻笑道:“你真的是去睡觉吗?”
韩柏老脸微赤,道:“凡事都要保持点含蓄神秘才好,告诉我,假若云清刻下就在房中等你上床,你会否回去睡午觉?”
范良极一愕道:“这亦说得有点道理。”
韩柏得理不饶人,道:“我这样做,也是为大家好,若我功力尽按,楞严派人来救那八个小鬼时,就不用你四处奔波,疲于奔命了。”
因到了都阳后,他们的船将会停泊下来,等待浪翻云行止。敌人若要来,就应是在那数天之内。
范良极嘿嘿怪笑道:“韩大侠真伟大,你即管回去找柔柔睡觉,看来我惟有串串浪翻云的门子,让时间过得快一点。”
韩柏一把抓着他,低声道:“你不怕浪翻去正在睡午觉吗?”说完猛眨了两下左眼。
范良极笑罢道:“你真是以淫棍之心,度圣人之腹,你看不出浪翻云的姑娘治病吗?而且浪翻云从不以你那种淫棍式的眼光看诗姑娘。”
韩柏愕然道:“冶什么病?”
范良极啐道:“你连诗姑娘经脉郁结都看不出来,使我真担心你那浅小如豆的眼光见识,将来如何应付满朝文武百官。”
韩柏落在下风,反击道:“若他两人真的……嘿!你也不会知道吧!”
范良极两眼一翻,以专家的语..调道:“怎会看不出来,常和男人上床的女人自有掩不住的风情,噢!我差点忘了告欣你,自我碰上朝霞后,从没有见过陈令方到她房内留宿,所以你若有细看朝霞,当可发觉她眉梢眼角的凄怨。”接着撞了他一肘,怪笑道:“怀春少妇,哪耐寂寞,表演一下你的风流手段吧!”
韩柏听得呆了起来,难道陈令方力有不达,否则怎会冷落这么动人的美妾?
范良极叹道:“不要以为陈令方这方面不行,当他到其他妾侍房中度夜时,表现得不知多么威风,还勇猛得使我怀疑他是否真是惜花之人呢,所以我才想为她我个好归宿,在没有其他选择下,惟有找你这个廖化来充充数,白便宜了你这淫棍。”
韩柏出奇地没有反驳,眼中射出下了决定的神色,默然片晌后,往自己的上房走去。
范良极则迳自找浪翻云去了。
韩柏看过自己的房和柔柔的房后,大为失望,两房内都空无一人,柔柔不知到哪里去了。
他走出房外,正踌躇着好不好去参加浪翻云和范良极的心叙,开门声起,左诗由朝霞的房中出来,见到他俏脸微红道:“找你的专使夫人吗?”说完脸更红了,显是洞悉韩柏不可告人的意图。
韩柏心急找柔柔,厚起脸皮道:“请姊姊请指点指点!”
左诗嗔道:“谁是你姊姊?”
韩柏使出他那煞像无赖的作风道:“当然是诗姊姊你,.小柏自幼孤苦无亲,若能有位姊姊时常责我教我,那真是好极了。”其实这几句话他确是出自肺腑,续无半点虚情假意,事实上他也极少作违心之言。
左诗横了他一眼道:“我这个姊姊有什么好?我最爱管人骂人,你这顽皮的野猴受得惯吗?”
韩柏见她语气大为松动,心中大喜,认左诗为姊本是滚翻云一句戏言,但对他这孑然无亲的人来说,却触止痒处,何况是这么动人的姊姊,给她骂骂管管也不知多么称心,连忙拜倒地上,涎脸叫道:“诗姊姊在上,请受弟弟一拜。”
左诗只是和他闹着玩玩,岂知这无赖打蛇随棍上,立时脸红耳赤,慌了手脚,扶他起来不是,但若让他那样拜在地上,给人撞上更加不好,只有急叫道:“快站起来!”
韩柏大乐道:“诗姊姊先答应认我作弟弟再说。”
左诗顿足道:“你现在就不听教了,教我如何当你的姊姊?”
韩柏大喜站起来道:“诗姊诗姊诗姊!”连叫三声,眼圈一红,低声道:“我终于有了个亲人了。”
左诗亦是心头一阵激动,自己何尝不是除了小雯雯外,孑然一身,浪翻云对自己虽是关备至,但他总像水中之月,似实还虚,难以捉摸。
两人各有怀抱,一时默然相对。
好一会后左诗如梦初醒,道:“你不要以为我认定了你作弟弟,还要观察你的行为,才可以决定。”
韩柏苦着脸道:“我只是个野孩子,不懂规矩,诗姊最好教我怎样做才算是正确。”
左诗“噗哧”一笑道:“不要这样子,你做得挺不错了,只是急色了一点。”接着转身往浪翻云的房间走去,到了门前停下,转过身来道:“你的柔柔在霞夫人房内。”再甜甜一笑,才敲门进房。
韩柏喜得跳了起来。觉得自己愈来愈走运,愈来愈幸福,唯一的缺陷只是秦梦瑶不在身旁。
他整整身上的高句丽官服后,走到朝霞房门,举手刚想叩下去,想道:“这是朝霞的闺房,是除陈令方外所有男人的禁地,自己这样闯进去。岂非真的变成登徒浪子,狂蜂浪蝶?”
正犹疑间,门给拉了开来,香风起处,温香软玉直入怀内。
韩柏怕对方跌伤,猿臂一伸,将她搂个正着。
随之在门后出现的赫然是柔柔,和他脸脸相觑。
怀内的朝霞给他搂得娇躯发软,嘤咛一声,若非给韩柏搂着,保证会滑到地上。
这时虽是秋凉时分,一来时当正午,二来舱内气温较高,两人的衣衫都颇为单薄,这样的全面接触,只要是成年的男女便感吃不消,何况两人间还已有微妙的情意。
要知此时韩柏得浪翻云提点后,不再刻意压制心内的感情欲念,又正值情绪高涨,要找柔柔胡天别地的当儿,恰似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另一方的朝霞却是深闺怨女,饱受苦守空帏的煎熬。
正是干柴烈火,这下贴体磨,个中反应,可以想象。
韩柏不堪刺激,欲火狂升。若非柔柔挡在门处,怕不要立即抱起朝霞,进房内大迷所欲,什么道德礼教,都抛诸脑后,更何况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现在是“理直气壮”去偷人之妾,更刺激起体内魔本性。
朝霞脸红耳亦,尤其她并非未经人道的黄花闺女,身体立时感触到韩柏的“雄风”,一时喉焦舌燥,迷失在这可爱有趣的年轻男子那具有庞大诱惑力的拥抱里。
柔柔“呵”一声叫了出来,道:“公子!”
朝霞全身一震,醒了过来,纤手无力地按上韩柏的胸膛,象征式地推了一把,求饶似的呻..
吟道:“专使大人!”
韩柏强忍害欲火似耍爆炸的感觉,用手抓着朝霞丰满腻滑的膀子,把她扶好,谦然道:“是我不好,刚想拍门……你就……嘿!”
朝霞美无力地站直身体,轻轻挣了挣,示意韩柏放开他的大手。
韩柏恋恋不舍地松手,往后退了小半步。
朝霞仰起烧得红边玉颈的清丽容颜,樱唇轻启,微喘着道:“不关专使的事,是朝霞不好,没有看清楚就冲出门来。”这时她早忘了韩柏不论任何理由,也不该到她房内去。亦忘了以韩柏的身手,怎会不能及时避往一旁。
两人眼神再一触,吓得各自移开目光。
朝霞背后的柔柔瞟了韩柏一眼,道:“..公子是否找奴家?”
韩柏期期艾艾道:“噢!是的!是的!”
朝霞乘机脱身,往舱房走去道:“让我弄些点心来给专使和夫人尝尝。”
直到她撩人的背影消 5931." >失在长廊转角处,韩柏的灵魂才归位,一把拖住柔柔,叫到自己的房内去,还把门由内关紧。
范良极步进房内时,浪翻云上凭窗外望,喝着久未入喉的清溪流里,见他进来,笑道:“范兄请坐,我很想和你聊几句哩。”
范良极接过浪翻云递来的酒,一口喝干,剧震道:“天下间竟有如此美酒,使我戚到像一口吸干了大她所有清泉的灵气。”
浪翻云微笑道:“这是女酒仙左诗姑娘酿出来的洒,用的是怒蛟岛上的泉水,名叫清溪流泉,范豹知我心事,特别运来了两坛,我见双修府之行在即,怎可无酒尽欢,才忍痛开了一坛来喝,范兄来得正好。”
范良极正容道:“无论浪兄如何舍不得,我可以坦白对你说:当你由双修府回来时,必然半滴酒也不会有得剩下来。因为无论你把余下那坛藏到了那张床底下,我都会把它偷来喝了。”
浪翻云失笑道:“你这岂非明迫着我要立即喝光它?”
范良极阴阴笑道:“都还别说吗!”
两人齐声大笑,都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痛快。
浪翻云像忽然回到了和上官飞左伯颜凌战天等对酒高歌的遥远过去里,重新感受着酒杯里的真情。
范良极让浪翻云斟满了清溪流泉,互相碰杯后,各尽一杯,感慨地道:“难怪你能和左诗相处得如此融洽投怀。因为一个是女酒仙,一个是男酒鬼。妈的!真是好酒,使我整个人全放松了,一点忧虑也没有。妈的!清溪已是厉害,还要在其中再来一道流泉,真要操他奶奶的十八代祖宗。”
浪翻云含笑聆听着这名震天下的肓席大盗神后包合着深刻智能的粗话,静默了片晌才道:“范兄不知是否与我有同感,只有清溪流泉才使人真正体会到‘醉’的妙境,其他的都不行,包括她父亲左伯颜的红日火在内,仍嫌邪了半分。”
范良极挨在椅背上,掏出盗命,燃着了烟丝,一口一口地吞云吐雾起来。不旋又蹬踢掉鞋子,竟然蹲踞椅上。
浪翻云看到酒杯里去,想着:天下间还有什么比酒更美妙事物?只有在酒的迷离世界里,他才能尽情他去思念纪惜惜。
范良极奸笑一声,通:“浪兄会否因爱上了清溪流泉,也因此爱上了酿造它出来的女主人呢?”
浪翻云微微一笑,道:“你吸的烟丝真香,给我尝一口。”
范良极见有人欣赏他的来西,而且更是“覆雨剑”浪翻云,喜得呵呵一笑,特别加了把烟丝,递过去给浪翻云,道:“除了清溪流泉外,保无对手。”
浪翻云深吸了一口,再连气扯入肺内,转了几转,才分由耳孔鼻孔喷射出来,动容道:“这是武夫的‘天香草’!”把盗命递回给范良极。
范良极接过烟杆,爱怜地看着管上的天香草,叹道:“我正在后悔上次去偷香草时偷得太过有良心。”
想起清溪流泉,浪翻云感同身受,和他一齐感叹。
这时左诗推门进来,见两人在聊天,微笑坐到床缘。
浪翻云温柔地道:“诗儿,为何如此意气飞扬。”
左诗心中吓了一跳,暗忖难道自己是为多了韩柏这个义弟而开心吗,这令她太难接受了。慌忙道:“没有什么,只是刚才和柔柔及霞夫人谈得很开心吧。”
浪翻云嘴角抹过一丝另有深意的笑意,才望向范良极道:“不知范兄有否想过一个问题,就是当楞严的手下来救人时,只要你和韩柏一出手,立时就会了底细。因为他们正在找寻你们,故特别留心敏感。”
范良极得意笑道:“我怎会没想过这问题,且早想好妙法应付,包保对方看不穿我们。唉!可惜却没有了你浪翻云,惟有靠诗姊姊的义弟柏弟弟了。”
左诗本听得津津入味,到了最后那几句,如在梦中醒地“哦”一声叫了起来,立时羞红了俏脸,这才知道刚才和韩柏的说话,没有一字能漏过这两大顶尖高手的法耳。不由暗恨起韩柏来,或者真要筲曹这害人的家伙了。
想到这里,一时芳心一震,省悟到自己确有点情不自禁地喜欢韩柏,而浪翻云却在一旁像个亲人一般鼓励着她,告诉她这才是好归宿。
想到这里,不由幽怨地有了浪翻云一眼。
浪翻云长身而起,来到左诗旁边,伸手搭在她右肩上,轻松随意地道:“诗儿!不要在只有一个选择时下任何决定,让自己多点时间,多些选择,你才知哪个才真是最好的。”顿了顿再道:“无论你是哪个选择,只要你认为是最好的,浪翻云都有信心保证他会接受,且范兄就是保家。”
第五十六章 天兵实刀
谷倩莲一洗先前惨淡的花容,毫不避嫌地拉着风行烈的手,在通往后出的小径上走着,不断唱着动人的江南小调,令人陶醉的秋波,毫不吝啬地向刚占有了自己处子之身的轩昂男儿抛送。
风行烈有种尽舒抑郁的感觉。
敝疾已愈,心的枷锁又在谷倩莲美妙的肉体处找到了打开的宝匙。那并非代表了他心中再没有靳冰云,而是拾回了往昔被摧践了的自信心。否则他怎会在光天化日下,占有身旁的美丽少女。
谷倩莲的婉转承欢,自己前所未有的酣畅兴奋,使他真切地感受到两人间千真万确的热爱和狂恋。
到现在才能确切肯定他真的和谷倩连堕进了那爱的长河里,以前他始终只是半信半疑。
这时来至双修山的高处,俯瞰山 8170." >腰处连绵的府第,有离开了烦嚣尘世的感觉。
谷倩莲平挨在他怀里,以出谷黄莺般的娇嗲声音,向他介绍双修府的形势和胜景。
风行烈向着这刚由少女变成了小熬人的美女微笑道:“假使双修府之战我们能幸而不死,又应到哪里去?”
谷倩莲娇躯一颤,将俏脸后仰,枕在风行99lib?
烈宽阔安全有若山亭岳峙的肩膊间,惊喜地道:“行烈!你是第一次和倩莲谈及我们的将来,噢!求你吻吻我吧!”
风行烈重重吻了下去,早受着这美女丁香暗吐那消魂蚀骨的滋味。
谷倩莲俏脸火般满热飞红,娇躯不堪刺激地扭动着。
风行烈感到整个人兴奋起来,离开了对方的小嘴,赞叹道:“倩莲你真美,不过若我每次吻你,你也如此热烈。只怕会把我变成就好床第之欢的贪色之徒了。”
谷倩莲娇羞嗔道:“都是你,弄得人家这么易动情,是你不好,还怪人。”
风行烈哈哈大笑,不理谷倩莲的抗议,将她拦腰抱起,继续往后山走去,叹道:“我多么希望双修府事毕之后,找个山林隐逸之地,和你双宿双飞,过一段神仙日子,顺道潜修武技,待拦江之战后,才再决定何去何从。”
谷倩莲纤手素接着他的脖子,欣悦地道:“小莲会好好作你的妻子,全心全意侍候你,为你浣衣造饭,烹茶煮酒。”
风行烈愕然道:“你不用理你的小姐了吗?”
谷倩莲玉容转泠,好一会才恨恨道:“我恨她!恨她!恨她!恨她将自己娇贵的身体白送给那傻子。我再不能忍受留在这里。”
风行烈惜地吻上她的脸蛋,道:“我明白你的感受。不用伤心!无论我到哪里去,会把你带在身旁!永远不会舍弃你。”
谷倩莲娇躯剧颤,主动送上香吻,以比前次热烈百倍的深吻献上内心涌出的感激和情。
不知过了多久,四唇分了开来,喘息仍剧烈继续着。
谷倩莲小嘴凑到他耳边半喘着低声道:“行烈,你会否时常像刚才般那样和我亲热缠绵?”
风行烈开大笑,攀过山巅,往下走去,大声答道:“谷小姐诸勿担心,你早撩起了我的烈火情欲,打后去想不干都不行。”
谷倩莲欣喜道:“我这可是求之不得……不过我又不想你因色欲过度,防碍了武道进修;但又怕你用这借口冷落了人家。倩莲心内正矛盾得很呢?”
风行烈衷心体会到怀内娇躯对他的爱恋和关怀,哂道:“风某又不是有着什么成仙成佛的大志,只希望快快乐乐过了这一辈子就算了,连你这样一个毛丫头也要教你落得怨怼,还称某么男子汉大丈夫?”
谷倩莲喜上眉梢,香吻雨点般落在这个和自己有了肉体关系的男子脸上,指着下面林木掩映里的一所小石屋道:“那就是震北先生的‘忘仙炉’了。”
水柔晶缓缓醒转,惊喜地发觉自己正睡在戚长征怀里,坐在屋前的一张木椅内。
封寒戴着竹笠,在水田里上作着,满天阳光下,一切景物都给提升到一超越了现实的奇异层次里。
乾虹青打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正和戚长征亲切地闲聊着。
水田内虫鸣鸟唱,有种使人懒得动也不想动的气氛。
水柔晶忽地记起正被人追杀,一惊下在戚长征腿上坐起来,蓦然感到怀内有团手茸茸的东西,“呵!”一声喜叫道:“噢!小灵!”
小灵热烈她摆着尾巴,大鼻子往她粉颈又钻又嗅。
乾虹青笑道:“柔晶你醒来了,快多谢长征吧!若非他以体气助你复原,恐怕你要今晚才能醒过来哩。”
水柔晶抱起小灵,让他能好好地和自己亲热,丝毫没有离开戚长征腿上的意思,向乾虹青道:“我只谢青姐你,不会谢他,因为我是他的女人,保护我是他的天职。”
戚长征哈哈大笑,道:“到现在我才明白凌大叔教我们沾花惹草时要小心的训诃,因为一不小心,会多了很多的天职。”
乾虹青像看着个顽皮的弟弟般瞪了他一眼道:“你也不知哪里修来的福份,得到柔晶以身相许,还在说风凉话。”
水柔晶坐侧了少许,向着乾虹青,也让小灵和戚长征正脸亲热亲热。
看到小灵的大鼻子往戚长征时他的尴尬样子,水柔晶不住发出奔放爽朗的娇笑。
封寒这时由水田走回来,脱下竹笠,用搭在肩上的汗巾拭掉脸上的汗水,望着像个快乐纯真小女孩的水柔晶,点头道:“这是年青人才会有的开忘忧,看到水姑娘,我才感到自己老了。”其实他心中想到的却是水美晶必是天生乐观的人,否则为何醒来后像完全忘了自己背叛了方夜?t>羽,忘了四周仍是危机四伏的险恶环境。
水柔晶站了起来,将小灵放在肩上,走到封寒身前,小嘴竟在封寒脸上吻了一口,感激地道:“叔叔,水柔晶很感谢你。”才一阵娇笑,毫无避忌地坐回戚长征大腿上。
封寒呆在当场,忽地哈哈一笑,来到乾虹青旁的椅子坐下,朝着长征道:“里赤媚的人撤走了。我知你心急赶回怒蛟帮,不过我看最好你能在这里多留两三天。”
戚长征叹道:“我实在很想留在这个美丽的小比,但却做不到,早先柔晶告欣我,我帮的形势险恶非常。”
乾虹青见封寒呆看着水田景色,伸出玉手过去,让封寒握着,柔声道:“你是否舍不得这地方?”
封寒微笑道:“我再也当不成刀手了,因为已没有了以前能?99lib?舍弃任何物事的襟怀,也没有了争霸天下的壮志。虹青!随我到塞外去吧!我自幼便憧憬要在荒原上逐水草而居,坐看朝阳从大地升起来,黄昏落下去的壮丽美景。”
乾虹青点头道:“无论你到哪里去,我也会跟在你身旁,直至老死。”
戚长征歉疚地道:“前辈……”
封寒喝止道:“不用说多余的话,横竖也要走,我们立即就走。”
乾虹青站了起来,道:“我去收拾细软。”回屋去了。
水柔晶也站起来道:“青姊,让我助你!”抱着小灵追着去了。
剩下两个男人,一老一少两代的用刀高手默然坐着。
封寒拿起挨在椅旁的宝刀,递过去给戚长征道:“此刀名‘天兵’,乃百年前一代名匠北胜天探自天山冷泉内稀有的寒铁打制而成,锋利无伦,与浪翻云的‘覆雨剑’、庞斑昔日的‘三八双戟’、言静庵的‘飞翼剑’、厉若海的‘丈二红枪’,并称江湖上的五大名器,今天对我已无关重要,我就把它送给你,戚长征你绝不可辜负我这番心意。”
戚长征连忙跳起来,在封寒前跪下,双手高举接过“天兵”宝刀,口中脱诺。
封寒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道:“趁现在还有点时间,我便将多年左手用刀的诀要,尽传与你,但你却不可当我是师博,明白吗!”
戚长征大喜应道:“小子明白!”
第五十七章 种魔大法
柔柔坐在梳妆镜前整理着高超的美人髻,换了另一套有暗凤纹的绛红色高丽女服,眉梢眼角尽是掩不住的春情,俏目闪耀着幸福满足的光华。
坐在一旁的韩柏叹道:“范老头说得没有错,现在连我都懂看了。”
柔柔抛来一个媚眼道:“范大哥教晓了你什么?”
韩柏坦言道:“你的老头大哥教晓了我怎样去把有男人宠爱的女人分辨出来。”
柔柔横他一眼,若嗔若喜地低骂道:“你们都是大坏蛋!”
韩柏心头一酥,站了起来,由身后抱紧她道:“我看你似还未够呢!”
柔柔颤声求饶道:“人家现在动也几乎动不了,未够的是你才对,是否后悔这么快放我下床。噢!求求你,不要弄皱我的袍服,否则任何人都知道你碰过我那里了。”
韩柏叹了一口气,刚想说:若全身衣服都弄皱了,不是没有问题了吗?
范良极的声有在门外突然响起道:“浪翻云要到双修府去了,你们不出来送行吗?”
隆隆声中,官船绝绝往码头泊去。
韩柏应了一声,走出门外,浪翻云和左诗都站在长廊里。
左诗见他出来,垂下了目光,神态有点与乎平常,看得韩柏心中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浪翻云向他微笑道:“小弟这个午觉睡得好吗?”
韩柏老脸一红,期期艾艾答非所问地道:“我并不是那么习惯睡午觉的。”
这时柔柔走了出来,到了左诗旁亲热地挨挽着她道:“浪大侠定要快点回来,免得诗姑娘挂心了。”
范良极冷然道:“只要没了清溪流泉,浪翻云自会赶回来。”
浪翻云失笑道:“范兄真知我心。”转向左诗道:“听说双修府有一种叫香衾的特有名花,我摘回来给诗儿插在鬓边上。”
左诗喜道:“你最少要摘三朵回来。让我可送给柔柔和霞夫人。”
陈令方的笑声传来道:“好一个爱花惜花之人,陈某佩服佩服!”跟在后面的是垂着头的朝霞。
韩柏和范良极对望一眼,同时猜到对方所想到的问题。
现在陈家实质只剩下陈令方和朝霞两人,侍候陈令方起居的工作,自然落到朝霞肩上,使两人接触机会大大增加,说不定陈令方会对朝霞燃起新的爱意,那样问题便大了。
若朝霞不再是怨妇,他们亦失去了“勾引朝霞”的“道德支持基础”。
浪翻云淡淡道:“陈老心情看来甚佳。”
陈令方道:“我的心情本来大大不好,但一见到你们,其么烦恼都给抛诸脑后,甚至变成了乐趣。”
范良极嘿然道:“麻烦来了一定是与胡节有关。”
左诗道:“陈公烦些什么事呢?”
陈令方长叹道:“明晚这艘官船,将会比沿江任何一间妓院都要热闹,因为胡节联同了鄱阳五府的府督,召来名妓,在船上设宴欢迎我们,你说我们应否烦恼。”
浪翻云伸手拍拍范良极老削的肩膊,哑然失笑道:“希望你勿忘记曾保证过有应付的方法。对不起!我要失陪了!”
风行烈和谷倩莲踏进忘仙厅的心厅时,烈震北摊开纸墨,挥毫疾书。
他的手握着长笔管的尽端,手肘离台,垂直大笔,以中锋写出令人难以相信的蝇头小字,字体秀丽整齐,就若以最细的笔锋写出来那样。
见到两人,烈震北放下毛笔,苍白秀气的脸上绽出一丝微笑,眼光落到谷倩莲身上,慈和地道:“在这里一住就是七年,小99lib?莲你也由一个整天作弄人的黄毛丫头。变成亭亭王立的出众少女,现在夫婿都有了。”
谷倩莲像忘记了烈震北只还有两天的命,不依她道:“先生取笑人家!”
风行烈有点作贼心虚,改变话题道:“今早先生说及道心种魔大法,说到一半,没有再说下去……”
烈震北挥手打断他的话,沉吟片晌,长叹一声道:“这是牵涉佛道两家和魔门所传说的‘最后一着’。”
风行热和谷倩莲愕然齐声道:“最后一着?”
烈震北眼中射出憧憬和渴望的神色,缓缓点头道:“是的!最后一着。”
两人知道他还有下文,静心等候着。
烈震北望往窗外阳光漫天下的山峦远景,长长吁出一口气道:“无论是佛或道的修练过程,由入门开始,直至最高深的层次,无不有前人的典籍可察。像慈航静齐的剑典,藏密的智能书,传说中的战神图录,少林的达摩诀,净念禅宗的禅书,又或流传下来的佛经道典。惟有这能超脱生死、成仙成佛的最后一着,却不见于任何典籍。”顿了顿,喟然道:“因为知道这最后一着的人,就像找到了这生死囚笼的缺口,飘然逸走,再也不回来,或者根本回不了来,就像我佛释迦牟尼的涅盘,大侠传鹰的飞马跃空而去,对寻求仙道的人来说,这最后一着始终是千古奇谜。”
风谷两人听得目定口呆,古往今来,修仙修道的人多如桓河沙粒,但真正悟道这最后一着,致成仙成圣的究竟有多少人?
烈震北道:“魔门的道心魔大法,就是针对这最后一着竭尽无穷智能人力凭空想出来的伟大功法,但能否就此达至破空他去的境界,却从未有人试过。”
风谷两人不约而同深吸一口气,以压下心中的震撼和激动。
烈震北眼中射出缅怀和忧哀的神色,叹了一口气道:“十六年前,我曾摸上慈航静斋,见到言静庵,可惜我比庞斑迟去了七年。否则我和静庵或将不止是知心好友。”
风谷两人对望一眼,均知烈震北原来暗恋上武林两大圣地至高无上的两个领袖之一的言静庵。也感受到烈震北伤心人的怀抱。
烈震北完全沉缅在当年使他既心醉又心痛的回忆里,长长吁出一口便在心头的悲郁之气,徐徐道:“静庵告诉我庞斑的魔功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化境,只差那最后一着,便可超脱尘世,成仙成圣。”
风谷两人头皮发麻,这个对庞斑的批评,出自言静庵之口,使人连疑的想法也起不了,如此说来,浪翻云亦非他对手。
烈震北续道:“庞斑虽出身魔门,却非残忍好杀之人,但事实上黑白两道死于他手上的顶级高手,又确是难以计数。”
谷倩莲皱眉道:“先生这话不是有些矛盾吗?”
烈震北微笑道:“行烈,你明白我这些话背后的含意吗!”
风行烈点头道:“当年传鹰大侠决战八师巴于高崖之上,其时情况虽无人可知,但观乎八师巴立即抛开一切,返回布达拉宫,触地成佛,可见在生死决战的时刻,会把决斗者灵力提升至生命的最巅峰,发生一些在平日里本无可能发生的事,甚至悟破这最后一着的玄虚。”
烈震北点头赞道:“说得真好!六十年来,庞斑一直在寻找一个相称的对手,现在他终于找到了,那就是浪翻云。”接着一阵狂笑,仰天叫道:“静庵呵!你终于成功了,只有你才可助庞斑练成道心魔大法。”
两人为之愕然,何言静庵竟会助庞斑去练那怪异无伦的道心种魔大法。
烈震北沉默下来,待情绪平复后,继续道:“道心种魔大法乃魔门秘法里最诡异莫测的‘锁魂术’,一般的锁魂术就若天竺的催眠法,在某一短暂时间内把两人的心灵连接起来,但道心魔大法却高了无数的 5c42." >层吹,可把两个人的元神锁起来,一个是种子,一个是炉鼎,鼎灭种生,种子便吸收鼎死亡时三魂七魄散离释放出的庞大能量。超脱生死,离凡入圣,确是勘破生死的千古奇术。”藏书网
风行烈蹙起剑眉道:“这种魔法既古今从未有人试过成功,又是凭空想出来的方法,庞斑怎会花二十年苦功去追求这么虚无漂渺的功法?”
烈震北哈哈笑道:“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仙道之说更不实在,更难把握的。修仙炼道的人,就像被困在一座没有出路的尘世大监狱里,只要知道某处或有一出口,谁耐得住不去试试看,道心种魔大法正是这样一个可能的神秘出口。”
烈震北不理两人的震骇,道:“种魔大法整个窍要,就基于魔门的魔种和道家的道胎两种极端不同的功法而来,简而言之,就是如何把魔种和道胎合二为一,庞斑虽因行烈体内奇异的生气,不能减去炉鼎,但却成功地将魔种练化成道胎,得了元神的再生,只差小半步,便可跨越天人之隔,烈某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两人听得茫无头绪,连问问题也不知从何问起。
烈震北道:“你们感到难以明白中玄妙,是非常合理的,因为那牵涉到人类神秘的心灵力量。或者我简单些向你们说出道心种魔的过程,或可助你们有多点的了解。”
风行烈虎躯一震,因为他知道烈震北即要说出来的事,将直接和他有关,也和靳冰云有关。
韩柏的房内,陈令方、范良极、韩柏和范豹四人在商量怎样应付明晚的盛宴。
陈令方道:“我本以安全作为理由,推了按察都检司白知礼安排在他公廨内的洗尘宴,但到他们要到船上来时,我却是再难推担,因为这是不可缺的礼节应酬,我想拒绝亦说不出口来。”
范良极瞪着眼道:“这可好了!数百人拥了上来,教我们如何应付,范老兄,你有没有办法?”
范豹苦笑道:“有范兄在,本来我是一无所惧,但胡节如此明来抢人,我们反拿他没法,若我们立即由水路把人运走,又恐逃不出他们势力庞大的魔爪。”
陈令方道:“不若杀了他们,一了百了。”
范良极眯着双眼仔细看了他一会,点头道:“无毒不丈夫,这不失为一个办法,虽然是可惜了点,总好过出了浪兄在船上的秘密。”
韩柏哈哈一笑,站了起来,摇头摆脑往房门走去,道:“唉!有人在浪大侠前夸下海口,我倒要看看那是个怎么样的口。是河口、溪口,还是井口?又或只是一泓死水内的臭渠口?”
范良极大怒由椅上跳了起来,在韩柏开门前老鹰提小鸡般一把将他接着,正要晓以大义,重重教训,韩柏及时迅速在他耳旁低声道:“你把陈老鬼拖在这里,我趁机去勾引朝霞。”
范良极微一错愕,松开了手,让韩柏逃出房外,出了一会神,继续转过头来,倏地捧腹大笑道:“我想到了个很蠢、很简单,但又是个很有效的方法!”
韩柏走出长廊,往朝霞的房走去,经过左诗的房门前,忽地听到房内柔美的声音响起道:“那你是否爱上了浪大侠?”
韩柏明?知偷听女儿家私语是不对的,可恨这句话确有无比魔力,又由于对这新认姊姊的关心,硬是挪不开脚步。
一阵沉默后,左诗幽幽叹道:“我都弄不清楚我们间是兄妹之爱多一点,还是男女之爱多一点,但我知他确是疼惜我,肯为我做任何事。柔妹,我的心很乱。”
柔柔道:“浪大侠说得对,诗姊给点时间自己吧!让一切事自然地发展,终有一天你会得到最好的选择。”
左诗叹道:“拦江之战一天未分出胜负,我都不会有安乐的好日子过,只是担心就可把我烦死了。唉!这也是我最忧心的地方,在拦江之战前,我绝不想大哥为我的事分心,不想他有任何牵挂。”
听到这里,韩柏本要走,但柔柔忽低声问道:“假若浪大侠不幸战败身死,你会怎么办?”
左诗平静但坚决地道:“我会以死为他殉葬。”
柔柔道:“这正是浪大侠最担心的地方,难道你想小雯雯连母亲亦没有了吗?”
左诗道:“就算我不自杀,也会活生生郁死,我最清楚自家的事。”
柔柔道:“那你为何还怀疑自己对浪大侠的爱。”
左诸幽幽再叹道:“柔妹你不明白的了,我和浪大哥的关系很复杂,他是自幼藏在我心中一个美丽的傅说和神话,是我父亲最亲爱的酒友,也是最懂欣赏我酿出来的酒的伟大酒徒,和他一起时,每一刻都是美妙无伦的,但那是否男女之爱,我却不知道。”
柔柔低声道:“那你有否渴望和他亲热欢好。”
这句话又把门外欲走的韩柏留在原地,不知如何,他确想听听这香艳刺激的答案。
左诗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道:“大哥有种然超脱于男女肉欲之外的气概,即使他碰我的身体,甚至把我抱着,我会感到很快乐、很满足,但却从没往男女情欲方面想过去,但若他不嫌我,我会毫不犹豫把一切都交给他,但我知道他不会这么做的,在他心里,只有一个纪惜惜,再容纳不下别的女人。不要以为我在怪他怨他,我绝对没有这意思,只要人可肯喝我为他酿的酒,我就再无他求了。”
韩柏听得肃然起敬,因为秦梦瑶亦有那种气质,但他仍渴想得到她的身体,叹了一口气后,终移步往朝霞的房舱走去。
第五十八章 干柴烈火
烈震北道:“种魔大法有三个条件,就是种魔者、炉..鼐和魔媒。”顿了顿续道:“首先要种魔者达到类似元神出窍的境界,才有资格借鼎播种,以这次来说,种魔者就是庞斑,炉鼎便是行烈了。”
风行烈一呆道:“魔媒是否靳冰云?”
烈震此点头道:“传统的种魔大法,魔媒是某样对象而非人,总之这魔媒无论是块玉牌,又或一条丝巾、一把刀,都带有魔者的精神与力量,使种魔者和活人鼎生出微妙的感应和连系,无论活炉鼎去到天海角,也逃不出种魔者的精神感召,邪诡非常。所以历代敢修此法者,莫不是魔门拥有大智大慧,出显拔萃之辈。”
谷倩莲伸出纤手,握紧了风行烈颤震着的手。
烈震北眼下所说的,莫不是超越了一般武功范畴的魔功邪术,教闻者怎不心惊胆跳。
烈震北仰天一笑,摇头道:“至于以人为媒,以情为引,桥接种魔者与炉鼎的元神,实乃庞斑妙想天开的创举,真亏他想得出来。不过若非静庵,庞斑也不会想出这妙绝古今的魔媒。”
谷倩莲看着脸若死灰的风行烈,已明白了几分,悲叫一声,顾不得烈震北的存在,上身伏进风行烈怀里,将他搂间结实,以自己的娇躯于爱郎一点慰藉。
风行烈搂着谷倩莲火般灼热的身体,舒服了点,深吸一口气道:“言静庵为何要这样助他?冰云、言静庵是什么关系?”
烈震北道:“言静庵看出当时天下无人是庞斑百合之将,若任由他这样逐家逐派挑战下去,不出十年,武林将元气大伤,一蹶不振,而且若任由庞斑如此肆虐下去,连当时各地正在努力推翻蒙人的力量迟早也会冰消瓦解,所以唯一之法,就是助他练成道心种魔大法,起码可以使中原武林有了喘息的机会,而事实证明了全因庞斑退出了江湖的斗争,蒙人才能给赶出中原,于此可见静庵这一着是多么厉害,影晌是多么深远。”
风行烈闭上眼睛,好一会才睁开来,道:“我明白了,看来庞斑爱上了言静庵,为何言静庵不以爱情将他缚在身旁,岂非两全其美?”
烈震北摇头道:“静庵知道这并不是最好的方法,所以凭着庞斑对她的爱,迫他退隐二十年,而庞斑亦借此良机,追修魔门最高境界的种魔大法。其中再有细节,就非外人所能知了。”
风行烈道:“为何冰云会给卷入其中,成为魔媒。”
烈震北望往窗外,微微一笑道:“太阳快下山了,我们到屋外看看夕阳美景好吗?”
风谷两人的心同时抽搐了一下,想到这将是烈震北这生人能看到的最后第二个黄昏。
到了门外,韩柏鼓起勇气,轻轻叩响了两下。
房内传来衣衫窸窣的微晌。
轻盈的脚步声来到门后,朝霞的声音响起道:“请问是哪一位?”
韩柏听到朝霞语气里的戒备和防范,差点临阵追缩,拔脚就跑,但待会范良极必会追问他事情进行得如何,那怎样交待?惟有硬着头皮道:“如夫人,是我,是韩柏。”
朝霞在门后静默下来。
韩柏见没有动静,催促道:“开门吧!”
朝霞在门后急道:“不可以,专使你快走吧!会给人知道的。”
韩柏道:“如夫人不用担心,你先开门给我再说。”
朝霞沉默下去,但她急促的喘息声却非那道门阻隔得住。
韩柏其实亦是情迷意乱,提心吊胆,既想朝霞快点开门,以免给人撞见他在串门了;另一方面,又不知假若朝霞真的拉开房门,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
朝霞幽幽一叹道:“公子!求求你不要这样?朝霞很为难哩。”
韩柏大喜道:“你终于肯不叫我作专使了,快开门,我和你说几句话儿后,立即就走,否则我会一直拍门,直至你开门才走。”没有办法下,他惟有施出看家本领,无赖作风。
朝霞怀疑道:“真的只是几句话吗?”
韩柏正气凛然道:“我以高句丽专使的身份保证这是真的。”
朝霞“噗哧”一笑道:“人家怎能信你,你连这专使身份亦是假的。还能作什么保证。”
韩柏见她语气大有转机,忙道:“身份是假,说话却是真的,这可由韩柏保证。”
“咿呀!”
房门拉了开来,朝霞俏立眼前,一对剪水双瞳红红肿肿,显是刚哭过来。韩柏很想趁机香她一口,终是不敢,由她身旁挤进房内。
朝霞把门关上,转过娇躯,无力地挨在门上,垂下目光,不敢看他。
房内充盈着朝霞的香气,锦帐内隐见被翻皱,气氛香艳旖旎。偷情的兴奋涌上心头。
韩柏转身走回去,到身体差点碰上朝霞时,才以一手撑在朝霞左肩旁的门上,上身俯前,让两块脸距离不到一。
气息可闻。
朝霞呼吸急促起来,比柔柔还高挺的酥胸剧烈地起伏着,檀口控制不住地张了开来,红霞满脸,眼光怎样也不肯望往韩柏,却没有抗议韩柏如此亲近她。
韩柏暗骂陈令方暴殄天物,放着这么动人和善良的尤物不好好疼爱,任她春去秋来抓衾独枕,天下间再没有比这更有损天德了。
当他刚想替天行道时,朝霞以仅可耳闻的声音道:“求求你快说吧!让老爷知道我便不得了。”
韩柏傲然道:“知道又怎样?有我在,包保你安然无恙,我还要骂他冷落你多年呢!”
朝霞一震抬起迷人的大眼,骇然道:“你怎会知道的?”
韩柏暗叫糟糕,表面却若无其事,暗忖不若栽赃到范良身上,道:“是老范告诉我的,他的棋虽然下得差,但看相却是功力深厚,连你平时爱穿什么衣服,是否喜欢雀他亦可以看得出来。”
朝霞震惊她道:“这也是他告诉你的。”
韩柏点头应是。
朝霞想了想,轻咬着唇皮道:“你以为他肯否为我看相?”
韩柏轻声地道:“有我专使大人在这里,哪轮得到他区区侍卫长发表意见。”
朝霞“噗哧”一笑道:“你现在哪像专使,只像个顽皮的野孩子。”
韩柏见她在眼前近处轻言浅笑、吐气如兰,意乱情迷下,凑嘴往朝霞香唇吻去。
朝霞大骇,慌急下伸出手掌,按上韩柏的大嘴。却给韩柏的嘴压过来,掌背贴上自己樱唇,两人变成隔着朝霞的纤纤玉手亲了一个吻。
朝霞另一手按在韩柏的胸膛上,想把他推开,总用不上半分力气。
韩柏见只吻到朝霞的掌心,已是一阵消魂蚀骨的感觉,心想一不做二不休,先吻了她再说,想要拉开朝霞护嘴的玉掌,忽感有异。
两行清泪由朝霞的美眸滑下来。
韩柏手忙脚乱下,掏出了一条白丝巾,为朝霞拭去痕,叫道:“不要哭!不要哭!”忽地呆了一呆,想起这是秦梦瑶的丝巾,登时像给冷水盖头浇下来,欲火全消。
假若自己如此半强迫地占有朝霞,那自己和采花淫贼有何分别。秦梦瑶也会看不起他。
这时朝霞掩嘴的手已无力地按在他胸膛上,若他想尝这美女樱唇的滋味,只稍稍微俯前,即可办到。
韩柏心中充满歉意,拭干她俏脸上的珠,见再没有泪珠流出来后,才移开身体,珍而重之收起秦梦瑶的丝巾。
朝霞的手因他移了开去,滑了下来,垂在两旁。缓缓睁开美目,以幽怨得使人心颤的眼光扫了他一眼,才垂下头去,低声道藏书网:“你是否当我是个欢喜背夫偷汉的荡妇,否则为何这样调戏人家,不尊重人家?”
这罪名可算严重极矣。
韩柏知道自己过于急进,唐突了佳人,忙道:“我绝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请相信我!求你信我吧!”说到最后,差点急得哭了出来。
朝霞抬起俏脸,责备地望着他道:“你刚才不是曾保证过只说几句话便走吗?现在看你怎样对人家,教人如何信你?”
韩柏充满犯了罪的懊悔,叹道:“是我不好,你责罚我吧!”
朝霞见他神态真诚,气消了大半。幽幽一叹,把门拉开道:“妾身哪来资格责备堂堂专使大人,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独自安静安静。”
韩柏垂头丧气走出门去,站在走廊里,却听不到关门的声音。愕然回首,朝霞半掩着门,露出艳丽的玉容,美目探注道:“韩柏!”
她还是第一次直叫他的名字,听得他心神一颤,顺口应道:“霞姊!”
朝霞给他叫得低下了头,好一会才低声道:“告诉我!你对朝霞是否只是贪着玩儿?”
韩柏冲口溜出道:“不!我想娶你为妾。”才说出口,立知要糟,对方怎知自己和范良极有这协议,这样摆明只纳人为妾,谁受得了。
岂知朝霞不但没有立即给他吃闭门羹,还仰起俏脸,幽幽道:“你这样说,我反而相信你,因为没有人会用这样的蠢话去骗女人的。”顿了顿又道:“你是否心里一直这么想,所以忍不住冲口说了出来?”
韩柏对朝霞的善解人意,大是感激,抹过一把冷汗后,拼命点头。
朝霞幽怨地望着他,凄然道:“你知否朝霞身有所属,再没有嫁人作妾的自由。”
韩柏心道,我怎会不知,现在摆明是请你这个他人之妾。口中却道:“道德礼教是死的,人是活的。我韩柏绝不吃这一套。”
两人隔着半掩的门,反各自说出了心事。
朝霞眼中掠过复杂之极的神色。
她虽是出身青楼,但初夜却落入陈令方之手,接着由陈令方赎身。所以从未和别的男人有过肉体关系。本下了决心,这一世便从良做这比自己大了近二十年的男人的小妾算了,岂知只过了十多天后,陈令方对她的热情不住冷却,最后连她的闺房也不肯踏足半步,使她独守空房,中的凄凉伤心,自苦自怜,唯她个人知之。现在遇上了这充满了摄人魅力,但又天真有趣的年青男子,怎不教她心乱如麻,欲拒还迎。
和这可恨又似可爱的人相对的每一刻,都是惊心动魄,却没有丝毫困苦了她多年的空虚或苦闷。
甚至每当想起他时,深心里都会充满着既怕且喜的兴奋情绪。感情的天地由冰封的寒冬,转移至火热的夏季,但她却要压制白已心中高燃的情火。
这感觉她从未曾由陈令方身上得到半点一滴。可是她又怕韩柏只是贪色贪玩,逢场作戏,那她会给害惨了,以后的日子更难过,像刚开了眼的失明人,忽又被迫不准看东西。
这仍不是她最大的矛盾,而是无论陈令方对她如何不仁,终是她的丈夫,背叛丈夫使她有很重的犯罪感。但又偏是这犯罪感,使她有给陈令方报复的快意。
朝霞的芳心乱成一片,要把门关上时,又有点舍不得。
开门声响。
韩柏望去,见到被推开的正是有范陈两人在内自己的房门,这时要避开也来不及了,一个人走了出来。
“砰!”
情急下朝霞大力掩门。
韩柏心叫完了,若给陈令方听到看到,和捉奸在床实没有太大分别。
定睛一看,来的原来是柔柔。
柔柔向他招手道:“公子,你过来。”
韩柏如释重负地走过藏书网去,顺口问道:“他们在里面干什么?”
柔美甜甜一笑道:“下棋!”
韩柏装了个不忍目睹的鬼脸,心想范良极为了朝霞,表现了极大的牺牲精神,竟肯再次接受陈老鬼的凌辱。
柔柔一把拉着他的手道:“你跟我来!”
韩柏大喜道:“原来你忍不住了。”
美柔媚态横生地瞅了他一眼道:“谁忍不住了?”
韩柏给他拖到左诗的房前,说道:“要到里面去吗?”
柔柔道:“你不想让你的诗姊闲来管教一下你吗?”
第五十九章 姊弟情深
夕阳在西天散发着动人的余辉。
烈震北看了一会,微微一笑道:“十六年前的一个黄昏,我和静庵在静斋后出观看夕阳西下的美景,我向她问道:‘假设我比庞斑来早一步,你会否喜欢上我呢?’静庵笑着答我道:‘傻子!静庵怎会知道假设的事呢?’到了十六年后的今天,我仍记得当时她眼角逸出的怜意,静啊!你是烈震北一生人里最敬爱的女子。”
谷倩莲一阵心酸,挽起烈震北的手,乖女儿般靠紧着他,安慰着他。
风行烈心中也感凄然,一时忘了追问冰云的事。
烈震北道:“慈航静斋传授武功的方法非常特别,讲求‘心有灵犀一点通’,所以师傅选徒最是严格,静庵费了三年功夫,遍游十八省,才能找到靳冰云。”
风行烈心中一震,掌握到了烈震北的意思,靳冰云因自少和言静庵有着微妙的心灵感应,所以气质神态会逐渐转化,变得患来愈肖似言静庵,所以若庞斑向言静庵索取靳冰云,在某一个程度上等若得到了言静庵,而言静庵亦有若将部分的自己献上给庞斑。其中确是非常微妙。
烈震北仰天一阵狂笑,嘿然道:“庞斑确非常人,竟以这样的方法得到了静庵,又免去陷身情局之苦,以情制情,确是厉害。”
风行烈全身剧震,狂叫道:“我不想听了!”他终于明白了整件事的始末,庞斑得到了冰云后,故意收她为徒,再蓄意钟情于她,造成一段充满乖逆伦常的畸恋。使那爱更刺激更深刻,然后利用冰云来作魔媒和桥梁,又利用他作播种的炉鼎。
冰云是无辜的,只因她要遵从师门的命令,也可能是抵受不了庞斑的魔谷倩莲惊惶地由后面搂紧他,凄叫道:“行烈!有倩莲在关心你呢!”风行烈喘着气,心中想到的是无论如何也要再见上靳冰云一脸。
烈震北看着逐渐深黑下去的夜空,淡淡道:“你们须动身到前山去,否则会赶不及姿仙为行烈设的洗尘宴了。”
韩柏和左诗、柔柔这两位绝色美女亲切对坐小房内,一个是新认上的义姊,一个是心爱的女人。不由充满幸福的感觉;但又有点为左诗和浪翻云的关系担心,因为若浪翻云只知喝酒而不去关怀左诗,左诗岂非第二个朝霞?.
胡思乱想间,左诗向他道:“你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吗?为何进房后变了哑巴。”
韩柏恭谨地道:“弟弟正专心要聆听诗姊的教悔,忘了说话。”
左诗俏脸一红叹道:“谁是你的诗姊!我还未正式答应哪!”
柔柔在旁笑道:“诗姊将就点,就收了他作弟弟吧!”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左诗的心意,只凭左诗着她召韩柏到自己房内倾谈,可知左诗对韩柏确有点意思了。
但更深一层来看,左诗最爱的依然是浪翻云,无论是哪一种爱。所以她心甘情愿听浪翻云的话,依从他的指示,试着可不可以另行找到真正的爱情,使浪翻云再不用为牵挂她而分心,好好准备应付拦江之战。
柔柔有信心左诗迟早会受到这弟弟的吸引,因为韩柏对女人实有近乎魔种的诱惑力,尤其是他常显露出来无拘无来的真性情,更使女性对他的倾心,这是她自家的亲身体会。绝对错不了。
韩柏因不是个有野心或大志的人,只爱随遇而安,又不喜斤斤计较,亦是这种性格使他更能品爱情的滋味;他也不缺乏女性倾慕的条件:正义任侠,不罪强权、胆大包天、任性不羁、佻皮多情,处处都使有慧眼的女性心仪意动。
他是个能令女人真正快乐的男人。
和韩柏有了肉体的关系后,柔柔更深刻体会到他能带给女性灵感交感的迷人滋味。
莫意闲是精于男女之藏书网道的高手,在这方面仍远及不上韩柏。
韩柏的声音响起道:“为何诗姊姊和柔柔你两人都忽然不说话了。”
柔美倏然望向左诗,后者亦是俏脸微红地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不禁催促道:“诗姊,你有话何还不说出来?”
左诗瞄了正搔头抓耳的韩柏一眼,轻轻道:“我忽然想起,若说了出来,岂不是作了帮凶,助他去勾引良家妇女吗?”
韩柏听得似和朝霞有关,大喜道:“诗姊姊快说出来!”
柔美在旁道:“诗姊说吧!霞夫人实在很可怜哩。”
左诗向柔柔道:“我已告诉了你,由你转述给你的公子听吧。”
柔柔狡猾一笑,站了起来,道:“这是你们姊弟间的事,我怎管得了。”竟不理左诗的反应,迳自推门去了,留下两人在房内。
左诗娇羞无限,想随柔柔逃去,却怕更着形迹。
韩柏是玲珑透剔的人,对事物的感觉尤其敏锐,立时察觉到事情的异常,望向这秀丽无伦的姊姊,忍不住怦然心动,咽了口涎沫,暗叫道:柔柔在弄什么花着,难道不知道左诗是浪翻云的吗?
忽又想起早先柔柔劝去请听浪翻云的话,给自己多点时间,好作选择,当时听过便忘,没作深思,现在回想起来,隐隐中指的选择可能就是他呢。
天呀!究竟是什么一回事,为何会如此三千宠爱在一身。船上三位美女,一个是自己的了,另两位则似乎正等着自己去接收,连义姊也不能例外。
如此下去,怕最后真要广纳姬妾,不过想起若家内有十来位娇妻美妾,包括秦梦瑶和靳冰云,不要说朱元璋以皇位来交换他不会答应,连神仙也没有兴趣去当了。
愈想愈兴奋,得意忘形下,不禁拿那对贼兮兮的眼偷偷打量左诗,看的方式自然失去了对义姊应有的尊重。
左诗怒道:.99lib?“你看什么?不准你胡思乱想!”
这两句真是欲盖弥彰,说完后她连耳根都红透了。
韩柏不知她是真怒还是假怒,吓了一跳,垂头自责道:“我该死!确是该死!”他这么说,摆明了他是以左诗为对象胡思乱想。
这次轮到左诗暗叫一声啊呀,这义弟为何如此懂得引诱自己,又偏做得那么自然真诚,讨人欢喜,教人难以责怪。
她忙借想起浪翻云来加以对抗,可是只能想起假若她嫁了给韩柏,浪翻云会泛起安慰欣悦的脸容。
小雯雯定会和这毫不拘束计较的义弟相处得来的。
想到这里,自己吓了一跳,暗责道:“左诗啊!你是否春心动了,你不知羞耻的吗?”
韩柏见她神色喜怒交替,心下惴然,重新涌起对这义姊的畏敬,试探问道:“诗姊!你不是有话和我说吗?”
左诗吸了一口气,压下波动的情绪,以所能做到最平静的语气道:“你想不想知道陈令方冷落霞夫人的原因?”
韩柏一呆道:“当然想!”
左诗横了他一眼,心想这小子,听到有关美女的事,立时眉飞色舞,往后不知还要纳多少妻妾,不过亦是他这风流多情的性格,故特别易得女性倾慕,不似有些人一辈子笨拙古板,不解风情。叹了一口气道:“陈公太迷信了,认为朝霞运头不好,一进门就累他去了官,所以才会有把朝霞送人的念头。”
韩柏两眼爆起精芒,形相忽地变得威猛无,充满豪雄侠士的成熟气概,勃然大怒道:“什么?这样的事情也会发生,他当朝霞是什么东西?”
左诗从未见过韩柏这威猛豪情的一面,看得秀眼一亮,盯着他舍不得移开目光。
韩柏忽又回复天真神态,喜形于色地自言自语道:“这么一来,假设我要了朝霞,反是对陈老鬼作了件好事,这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他本性善良,虽觉追求朝霞理直气壮,可是陈令方怎样不好总算是个战友,何况陈令方除了朝霞一事外,其他各方面都和他们合作愉快,妙趣横生,若能不伤害他,自是最理想。
左诗见他为这“好消息”得意忘形,竟无端升起了一丝妒意,有点狠狠地道:“不要乐翻了心,做出傻事,男人的心很奇怪,他可以乐意把朝霞送给你,但若给他发觉你在暗她勾引强抢他的小妾,又可能会变成极端不同的另一回事。”
韩柏唯唯喏喏,一副欣然受教的表情。
不知如何,左诗对他的神态更看不顺眼,微怒道:“这消息是大哥告诉我的,他并没有着我告诉你,只是我怕你闯出祸来,才自作主张告诉你。”
韩柏感激地道:“我知诗姊爱护我。”
左诗跺脚道:“我不要做你的义姊。”
韩柏一呆道:“那你要做我的甚……噢!对不起!”心想今次糟糕透了,这么样的说话也可口没遮拦,以左诗一向的作风,可能以后不会理自己了。
哪知左持虽气得胀红了俏脸,却出奇地没有发作,只是怒瞪着他。
韩柏低声下气道:“诗姊不要不认我这弟弟吧,若我做错了什么,骂我好了!”
左诗幽幽叹了一口气,道:“韩柏,我有一个提议,至于做不做得到,你自己瞧着办吧。”
韩柏过了关般心花怒放道:“诗姊吩咐的,弟弟必可做到。”
左诗瞅他一道:“不要说得那么笃定,别人或会做得到,你却要困难得多。”
韩柏好奇心大起,道:“求诗姊快点说出来!”
左诗犹豫片晌,俏脸再飞起两朵红丢,难以启齿地轻轻道:“你最好多点耐性,不要那么急色,若你和霞夫人……真弄出了事来,会把事情弄得更复杂的。”
韩柏心知肚明这确不易办到,自和花解语初试云雨情后,几乎每和心爱的女性亲近时,都自然地想发展到进一步的肉体关系,不过左诗既这么说,唯有恭谨答道:“弟弟一定会在紧要关头,记起诗姊的劝戒,即时悬崖勒马。”
左诗招架不住他大胆露骨的“脏话”,站了起来,想逃出房去,韩柏早先她一步,把门拉开。
左请芳心忐忑狂跳,瞪他一眼道:“在那种情况下,不准你想起我。”接着红着俏脸,带着一阵香风去了。
剩下韩柏一个人愣在门旁,不>知是何滋味。
第六十章 夫妻情仇
窗外天色转暗,房内燃着了油灯。
易燕媚赤裸着娇躯,娇弱无力拥被而卧,眼光却落在坐于窗前台旁正翻阅各地传来报告书的乾罗身上。
看着这充满男性魅力,举止潇洒不凡的黑道大豪,心中充盈着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和合体交欢后的满足感。
她清楚感到乾罗是以真心爱她和宠她。
虽是秋凉天气,乾罗只是穿着长裤,却任上身精赤着,露出瘦不露骨,不但没有衰老之态,反充满着力量的强壮肌肉。
武功到了乾罗这级数,早超脱了老病的威胁。
易燕媚娇美而又均匀丰满的胴体离开了大床,来到乾罗身后把他紧抱着,肉体的接触使她全身掠过火烫般的快感,忍不住呻吟起来。
乾罗这花丛老手微微一笑道:“刚刚才侍候完你,还不够吗?”
易燕媚轻咬着乾罗耳珠,喘着气道:“燕媚全是城主的,以后也是属于你的,城主不须理我够不够,只须问自己够不够和还要不要。”
乾罗露出倾听的神色,迫:“老杰来了,你先披上外衣吧。”
易燕媚忙走回床边,在地上抬起给乾罗随手抛在地上的长袍,盖往动人的肉体上。
叩门声响。
乾罗道:“老杰请进!”
老杰推门而入,看也不看云雨过后神态诱人的易燕媚,迳自在乾罗身旁的椅子坐下,问道:“少主的伤势有何进展?”
乾罗眼中精光一闪,沉声道:“只看你问这句话,便知有些迫在眉睫的事发生了。”
老杰点头道:“少上请先回答我这问题。”
乾罗道:“幸好我精于男女采补之术,又有燕媚旺盛的元阴养我的元阳,不出十天,定能完全复元,但若要现在立即动手,遇上大敌时会有一定的坏影响。”
老杰道:“少主复原得这么快,真是天下喜讯,使我们在部署方面,可以更挥洒自如。”
乾罗道:“怒蛟帮方面的情况如何?”
这时易燕媚来到乾罗身后,温柔地为乾罗按摩背肌。
老杰道:“近日江湖上流传着一个消息,就是朱元璋正和蒙人余孽联手扫大明开国后残留下来的地力势力,事成后朱元璋会把一个省的地方,划入蒙人势力范围内,当做奖赏。至于是哪一个省,却是无人知道。”
乾罗哑然失笑道:“这必是怒蛟帮放出来的消息,要弄至地方上人心不安,再由地方官报上朝庭,造成对朱元璋的压力,这一着不可谓不利害,又不用费一兵一卒,定是凌战天和翟雨时想出来的妙计,长征便不会有这种心术。”
老杰道:“现在怒蛟帮的人都潜进了地下活动,洞庭一带布满了方夜羽的人,使我们在侦察上出现困难,不能掌握真正的形势。假若这谣言属实,怒蛟帮会有动辄全军覆没之险。”
乾罗关心地道:“有没有我儿长征的消息?”
老杰摇头表示没有消息,通:“我很想见见这小子。”
乾笑道:“你定会喜欢他,此子天生是吃江湖的人,前逢无可限量。”顿了顿又道:“看来眼前当急之事,就是要援助怒蛟帮,先不说长征和我有父子关系,只冲着和浪翻云的交情,我们便不能袖手。”
易燕媚道:“杰老,双修府的情况如何?”
老杰道:“若我所料不差,双修府的大战最迟会在明天爆发,刚才我接到少章传来的消息,有一批形相怪巽的人刚南京,但立即失去影踪,其中有对孪生老叟,看来就是蒙大蒙二那两只怪物,另有一人,是人妖里赤媚也说不定。”
乾罗眼中厉芒一闪,冷哼道:“里赤媚!”
易燕媚担心她低声道:“城主康复前,万万不要和他动手。”
老杰同意点头,乘机向易燕媚道:“易小姐曾跟了方夜羽一段时间,如否他手下尚有什么能人?”
易燕媚听到方夜羽的名宇,玉容一冷,道:“方夜羽对自己的事,从来都讳莫如深,教人摸不到他的深浅,但我曾在一偶然场合,听到他们谈起一个叫鹰飞的青年人。我印象特深的原因,是因 4e3a." >为这人乃当年八师巴爱徒,名震大漠冷血杀手铁颜的曾孙。连白红颜两人对他都很为推崇,隐有视他蒙古新一代的第一高手,照他们当日所说,此人应已达中原。”
老杰道:“这消息非常重要,若这人的功力与方夜羽相当,就非常不好应付了。”见到乾罗皱眉苦思,问道:“少主想到什么问题?”
乾罗道:“我在想里赤媚何不怕露出形迹,不绕过南康往双修府,却到这里盘桓,究竟有何目的呢?”
双修夫人谷凝清静坐禅室之内,眼观鼻、鼻观心,正数着佛珠念经,蓦地停下手来,望往长方禅室另一端打开了的门外夜色里,淡然道:“何方高人驾临?”
一把斯文婉约的声有在外面平静地响起道:“夫人,是不舍来了。”
到最后一字时,僧袍如雪、孤傲出尘的不舍出现在入门处。
谷凝清秀日闪过杀机,让身而起,乌黑长发无风自拂,宽大却无损她曼妙身裁的尼姑袍贴体波动,足不沾地下,有若来自幽冥的绝美精灵,似缓实快地往不舍掠去,雪自纤美的右掌,直往不舍胸膛印去。
不舍嘴角抹过一撮苦笑,负手身后,傲立不动。
谷凝清情影一闪,玉掌印实不舍胸前。
不舍踉跄跌退,落在静室前空地上,嘴角逸出血丝。
谷凝清停在门前,冷冷道:“你为何不避?”
她不怪自己打人,却怪人不避她。
不舍苦笑?道:“夫人为何收起了五成功力,一掌把不舍杀了,我们的恩怨不是一了百了吗?”
谷凝清冷然自若,缓缓移前,来到差点与这仙风道骨的清秀白衣僧碰在一起的近距时,才停了下来,伸手接上他的胸膛,低声道:“只要我掌力一吐,包保你什么武林、天下众生、为师报仇、决战庞斑诸事,再也休提,你真不怕壮志未酬身先死吗?”
不舍淡淡一笑,迎着谷凝清凌厉的眼神,柔声道:“我踏入凝清静修之地时,早预了你一见小僧,会立下杀手,也准备了如何躲闪,但当凝清你真的攻来时,小僧却忽然不想避了。”
谷凝清玉掌轻按下,感觉到这曾和自己有夫妻亲密肉体关系的男子的血脉在流动着,芳心掠过一阵莫名的战,眼睛虽瞪着对方,心内却是一片茫然,不旋踵又涌起一股恨意。冷冷道:“你再称自己一句小僧,我立时杀了你。”
不舍依然是那温柔斯文的语调道:“不舍怎会故意惹起夫人怒火?”
谷凝清玉掌仍按在不舍胸膛上,美眸杀机转盛,一字一字道:“你以前的法号不是叫空了吗?何改作不舍?你舍不得什么?舍不得你要重振少林的大业,还是击败庞斑的美梦?”
不舍眼中闪起凄色,苦笑道:“我改名不舍时,想到的只有一个谷凝清。”
谷凝清娇躯一震,往后连追数步,才勉强立定,颤声道:“你……”
不舍移往前去,来到谷凝清身前,保持着刚才相若的近距离,怜惜地细看谷凝清凄美绝俗的容颜,柔声道:“凝清你以为我可把你忘记吗?整个少林的佛经加起来也比不上你的魅力。”
谷凝清双日泪花滚动,怒道:“既是如此,为何你不>99lib?尽丈夫的责任、父亲的责任,却要回去当和尚,袖手不理我们国之事,累我变成无祖国的千古罪人。你既然走了,为何又要回来?你说没有忘记我,为何这二十多年来,对我们母女本闻不闻?”
不舍举起衣袖,想为谷凝清拭掉玉脸上刚滚流下来的珠,谷凝清先一步叫道:“不要碰我,先答我的问题?”
不舍颇然收手,凝望着这曾和自己同衾共枕,整整一年,每晚都作肉体亲密接触,共修变修大法的绝代娇娆,语气转冷道:“因..为你并不爱我!”
谷凝清呆了一呆,俏脸血色退尽,往后跄踉退了两步,捧着胸口,悻然道:“竟是这个理由,当年你为何不说出来?”
不舍仰天长笑,充满了悲郁难平之意,好一会才道:“许宗道难道是求人施舍一些根本没有多余的爱给他的人吗?”
谷凝清垂下双手,神态回复冷漠,平静地道:“现在为何你又说出来?”
不舍神态自若道:“我中了你一掌,受了严重内伤,自问遇上强敌时有死无生,再不让你和姿仙知道我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丈夫和父亲,恐怕没有第二个机会了,这答案凝清你满意了没有?”
谷凝清扭转身去,背着不舍,不想让他看到脸上的热泪。悲声道:“为何当年你又说,天下无争比追求佛法更重要,说喜么世事尽是虚幻,为何不把真相说出来,这算是负责任吗?”
不舍淡然道:“因为当时我想伤害你,我想看你被我舍弃的模样,因为我嫉妒得要发狂了。现在厉苦海死了,但我仍在妒忌他,为何我只能得到你的身躯,但在你心中却无分毫席位?”
谷凝清霍地转过身来,珠不断流下,好一会才稍为平复,凄然摇头道:“许宗道,你是不会明白的。”
不舍潇洒一笑道:“不明白就算了,我今次来,只是忍不住想再见你一脸,再无他求,夫人请了。”
谷凝清喝道:“不准走!”
不舍柔声道:“夫人有何吩咐?”
谷凝清听得呆了一呆,昔日两人相处,不舍最喜说的就是这句话,这刻听来,就像依然停留在那段时光里,心中一软道:“你知否我是不能对你动情的吗?”
不舍愕然道:“这话怎说?”
谷凝清缓缓前,直至动人的身体完全靠贴着不舍,才仰起明媚美艳的俏脸,轻柔地道:“到了今天,我再也不用瞒你,双修心法,男的须‘有情无患’,女的却须‘有欲无情’,大法才可望修成。当年我自问不能对你无情,所以故意迫使自己全心全意去思念若海,甚至在梦中也唤着他的名字,心想待双修大法功成,才向你吐露真相,以后好好地爱你,做你的妻妾,岂知你大法一成,便要走了,我根本没有机会向你说出来。”
不舍全身剧震,向后连退六、七步,脸上现出痛苦神色,呻吟道:“有情无欲!有欲无情!”
谷凝清道:“我早发现你变内有戒疤,看穿你是和尚,但这正合有情无欲的心法,所以并不揭破,事实亦证明我是对的,我们的双修大法终于修成,眼看复国有期,你却走了,你说我应否恨你?”顿了顿幽幽一叹道:“但这一刻,我对你再无半点怨恨,唉!当年若我早点告诉你我怀了姿仙,宗道你恐也不会如此不辞而去吧?”
经过了二十多年的分离后,这封恩怨交缠的男女,终于各自说出了自己的心事。
谷凝清娇体再度移前,贴上了不舍,纤手探出,搂紧了他的腰,仰起俏脸喟然道:“这二十多年来,每天我也在恨你,到了今夜,我才知道自己这么恨你,全由于我其实是深爱着你,对若海的倾慕,已是发生在前世的旧事,来到我的静窒去,让凝清把她的肉体献上,为你疗伤。”
不舍摇头道:“凝清,以前总是我听你的话,现在你可以听一次我的话吗?”
谷凝清道:“说吧!凝清在听着。”
不舍道:“乖乖地返回静室内,当甚么事也没有发生过,若不舍死不了,总会再回来见你,抛开一切,与你携手共渡余生。”
谷凝清一颤道:“你语气中隐合一去不复回的变哀,是否有强敌在旁窥伺,使你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要把我领回静室内?”
不舍伸手将她紧拥怀内,轻叹道:“我真傻,竟想瞒过你的慧心灵智。”
谷凝清全身抖颤,俏脸泛起红霞,呻吟道:“宗道,我是第一次感到你对我既有情,亦有欲。”
不舍道:“我亦是第一次感到凝清对我的爱意。走!”
两人紧拥一团,冲天而起。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