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姝色》 第001章 凶案现场初见 夜色深黑。 宁姝伏在树上,隐在叶片间往外打量。 昏暗灯火下,街上的石板倒映着晦暗的光芒,模糊晕开,散作一团。四下寂静无声,时乃行窃之良机。 宁姝狡黠一笑,瞄准眼前三楼左数第二个窗户,直起身子点踏树枝,轻盈地飘晃进去。 只是刚落地,一股浓郁的血腥气顿时迎面扑来。 借着窗外暗淡的光芒,她隐约看到地上匍匐着一个轮廓,怀疑是死了人,她小心翼翼朝那方挪移而去。 “吧唧。” 一声踏水声。 脚底的黏湿感让她浑身不适,她咽了口唾沫压惊,矮身蹲下,用指尖沾了那深色水渍轻轻一捻。 ……果然是血。 她“嘁”了一声,自嘲:“这什么运气?偷东西都能遇上——”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脚步声突然逼近,她还没来得及起身,插上门栓的房门已被人从外面毫不客气的一脚踹开。 眼看走不掉了,她赶紧靠去墙根坐下缩成一团,做出瑟瑟发抖,极为惊怕的模样。 数名配着大刀的衙差举着火把鱼贯而入。为首那位眼神凛冽,一眼就发现了身着夜行衣的宁姝。他对身边人使了个眼色,两个衙差立刻过去,把宁姝像拎小鸡儿似的给拎了起来。 “老大,抓到了杀人犯!” 宁姝立马摸到胳膊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挤出眼泪,慌慌张张比划着:“不,不是我!我来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少年并未搭理他们,只顾去看尸体。刚用手将死者的头侧翻朝自己这面,对上正脸的瞬间,他顿时愣住。 “雷大人?”少年大吃一惊。 站着的衙差听到这句话,立即凑上前看。 “哎呀,真是雷大人!” 有人问:“老大,这可咋办?” 少年双目微敛:“死者身份非同小可,你们赶快去请张大人来接手此事。” “是!”两个衙差急匆匆离开。 眼前的还没蒙混过关,那边却还要来一个,宁姝顿时头大如斗。 发现少年好像心思并不在她身上,忽略了她,她心里一喜,连声道:“大哥哥我可以走么?” 少年原本正在思索,听到这话,登时眉头紧皱,看向宁姝。 “走?” 宁姝乖巧点头。 发现少年目中尽是怀疑,“我没有杀人!”她赶紧补充一句。 ……杀人?少年神色沉重。 这小丫头身高不足五尺,面容稚嫩,也就十来岁年纪。虽然身着夜行衣,但以她的体格,实难做到一刀致命。更何况死者关节僵硬,显然死去多时,她若是凶手,行凶后根本没必要在现场停留。 少年略一挥手,示意衙差放开她。 “……老大?”衙差一脸不解,“您是不相信小孩会杀人吗?您常年在京都,身边的都是些善良人,可千万别被她给骗了!这种人小的见过,仗着自己年纪小就四处装可怜装委屈博取人同情,其实无恶不作,坑蒙拐骗不在话下!隔壁那条暗街,里面就全是跟她差不多大的小混蛋!” 宁姝蛾眉一蹙,瞪向他清脆骂道:“你才是小混蛋,你全家都是小混蛋!” 衙差眉毛高挑:“哟呵,你这小混蛋还敢骂人!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就要动手。 宁姝吓得赶紧闭上眼睛。 怎知过了片刻,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如约而至,她眯起眼睛看衙差,却见面前少年的手挡在她脸前,替她拦了下来。 “有心思教训小孩子,不如做些其他事。” 宁姝见他已相信了自己,长长舒了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未舒完,少年又朝她看来,眼神犀利,如刀如炬。 “你为何在此。” “偷……东西。”她羞愧难当。 少年默了一瞬,不再继续追问。 宁姝见他如此,还道没有她的事了,连忙举起小手,怯怯挥了挥,旧话重提:“那我可以走了么?” “走?”少年神情不屑,“你出现在凶案现场,如何能让你轻易离开?”又道,“还有,我不是‘谁’的大哥哥,我名司烨,乃承天阁执律。” 宁姝吃了一惊,承天阁她听说过,里面的人专为皇上办事,各个武艺高强,脑袋还好使。这样的人她哪里招惹得起?若是被收押入牢,那她不是九死一生? 想到这里,宁姝陡然抬眸,委屈巴巴:“我知道我偷东西不对,可我没有杀他呀!难道偷东西就得吃牢饭么?何况我还没有得手呢!” 司烨语气淡淡:“此次是没有得手,却不能证明你之前皆是清白。” 她气鼓鼓道:“俗话说捉贼拿赃,我身上又没有赃物,有本事你来搜身!搜出来我跟你姓!” 司烨不屑冷笑:“跟我姓?你怕是没有这个资格。” 宁姝被他噎得不轻。眼看他软的不吃,也就只能来硬的了。她脖子一梗,又道:“承天阁的人哪里会管抓贼这鸡毛蒜皮的小事?我看你就是个赝品!不然,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司烨略是挑眉:“如今我就要拿你这只耗子,你待如何?” “你……” “你三更半夜身着夜行衣,行迹可疑,大家有目共睹。即使雷大人非你所杀,你也与凶案有莫大关联。此案未破前,我自是不能放你走。” “你……你……” “至于承天阁是否管抓贼之事,为民除害乃为官之道,不论是我还是其他人,知道你干的营生都不会轻易放过!” 宁姝彻底气滞。 周遭一片静谧,众人纷纷目瞪口呆。 突然,阿谀奉承之声在房里炸开。 “老大英明!” “老大您说的可真有道理!” “老大太厉害了,小的以后跟定您了!” 宁姝见他们这帮人满脸谄媚,急着讨好司烨,一股恶心不停往上冒。她干呕几声,嘴角撇下,不屑骂道:“狗腿子!啥都不会,就会拍马屁!” 衙差们被她戳破,脸色瞬间难看,想说几句什么争回面子,却被司烨抬手打断。 “我也并非你们老大,且不喜欢这个称呼。” 宁姝又忍不住窃喜,挤眉弄眼,得意洋洋:“看吧看吧,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吧!司烨执律不喜欢!” “嘿你这丫头——” “闭嘴!”司烨眉头紧皱,“都什么时候了还逞口舌之利?”瞥宁姝一眼,“带走。” 第002章 他们要屈打成招 牢里昏暗,四处弥漫着潮湿腐朽的气息。 宁姝心里烦躁,以手做扇,不停在鼻前扇着。忽而她心念一动,从腰间摸出块玉佩来。 这玉佩是她方才从司烨身上勾来的,还未来得及仔细打量。如今闲来无事,她举着玉佩朝牢门走近。走廊烛光映照下,玉佩颜色格外寡淡,通体发白,毫无雕饰,万分普通的模样。 她指尖拂过系玉的红绳,发现绳上有明显磨损,可见司烨平时都随身带着,宝贝它得紧。 不过他是承天阁执律,怎用这般简陋的佩饰? 宁姝若有所思,拇指反复在玉佩上摩挲,似乎在系绳处摸到一个小扣,还未来得及按下,细碎的脚步声突然从走廊传来。宁姝心里一惊,怕是司烨来寻玉佩,赶紧把它丢进贴身里衣藏了,躺去地上,佯装熟睡。 一阵窸窣过后,传来细碎人声。 “大哥,就是她!” “你确定?” “没错!” “……这看上去也太小了,顶多十来岁。” 没头没尾的对话让宁姝有些紧张,这声音不是司烨,也不是她刚才接触过的任何一个人。他们说她“太小了”,是要她去做什么事,还是要她这个……人? 不管怎样,宁姝也不能再继续装睡,索性咂咂嘴缓缓睁眼,做出才醒的惺忪模样,“费力”抬起眼皮朝牢门看去。 牢门前两个穿长袍的男人还在小声说着什么,见到宁姝醒了,脸上表情俱是一惊,又同时挺直腰身站好,强作镇定。 “你叫什么名字?”高个子男人开口。 宁姝偏头:“不是问过了么?你们没看文书?” “我们,咳,当然看过!再问一遍又怎样?你老实点,认真回答!” 宁姝见他二人周身透着一股子市侩,丝毫没有衙差狱卒的样子,心里暗道不好,怕是要出事情,当即警惕道:“狱卒大哥已经问过话了,他还亲自叫我早些休息,明天过堂,又怎么会再问我?你们是谁!” 矮个子男人脖子一梗:“我们是谁关你啥事?乖乖回话!否则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宁姝挑唇一笑,道:“威胁我是吧?好!”一清嗓子,提高声音:“你们鬼鬼祟祟的,一定是偷偷溜进来的坏人!我要让外面的狱卒大哥把你们抓起来!来人啊——” “别别别!” “来人——有人劫狱啦——” 宁姝气沉丹田,清脆的声音荡漾在整个夜牢之中。当班狱卒闻声急匆匆跑过来,神色张皇:“你这丫头瞎咋呼啥呢!” 宁姝伸手指指那两个长袍男人,道:“这儿有两个坏人!看起来贼眉鼠眼的,指不定要做什么坏事!” “什么坏人?我刚接班……”狱卒边嘟囔着边侧头看向那两人。眼神锁在他们脸上,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眼角眉梢的不耐立马隐藏,连连赔笑道:“哎哟!这光太暗,小的眼神儿也不好,没看清楚,原来是大人府上的大管家!不知大管家深夜来这破地方可是有什么需要小的效劳?” 大管家见狱卒这态度,周身气场瞬间一变,露出两分轻蔑,道:“不是才出了命案?夫人卧病在床,老爷实在脱不开身,没工夫亲自审问犯人,也就令我二人来看看。” 宁姝听得迷糊,不知管家什么时候还能管这官非了?稀奇稀奇…… 正诧异着,冷不防矮个子男人突然从缝里塞了条血巾。宁姝看得分明,脸色大骇,赶紧捡了血巾要丢出去,却被矮男人抢先一步,抓了她的手腕道:“哎呀,你拿的是证物!” “证物?”宁姝眉头一拧,忽然明白过来,厉声,“我呸!这分明是你刚刚塞进来的!这点儿伎俩也想玩栽赃嫁祸?实话告诉你,姑奶奶进来前已经被搜过身了,要有这玩意儿狱卒大哥能看不见?你当狱卒大哥是瞎子还是傻子?” 狱卒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当然看到了矮男人的小动作,奈何他们都是县太爷手下的人,这样做也定是由县太爷授命。如今这县里以县太爷为尊,谁能说个不字?这次他也只能委屈一番,当当瞎子傻子了。 宁姝看到狱卒沉默,顿时大感不妙,暗骂这一窝蛇鼠要草菅人命了。正欲跳起来把事情闹大,胸口一块硬物忽就往下坠落。她动作一滞,瞬间想起个人来,话到嘴边赶紧转口:“我要见司烨大人!我有话跟司烨大人说!” 狱卒咳嗽两声:“见什么司烨大人,没看到这两位老爷在?” 宁姝用力咬唇,身子微微发颤。早就听说东淮这地方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人比比皆是,自己嘴皮子功夫再好,对上这些在官场上摸爬滚打惯了的小人,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争不过,就只有杀了! 宁姝眸中一凛,杀心顿起。双手微转间,袖口没有熟悉的弦丝滑出。她怔了一瞬,猛然想起自己在来路上为了撇清自己和案子的一切关系,已经把弦丝全部扔了。 ……真是倒霉透顶! 宁姝咒骂一句司烨,扬头看向他们三人,神色逐渐镇定。 她不屑一笑,道:“张大人令你们来看看,既然看过了,不是该回去复命?如今看了还赖着不走,是想栽赃嫁祸,还是想直接取我性命?” 话音刚落,大管家立即道:“你这丫头倒是门儿清,说着不像小姑娘说的话,可见就不是个好女子!” 矮男人赶紧附和:“就是,哪家好女子会夜里游荡,出现在杀人现场?还穿着这……贼才会穿的衣服!我看哪,八成是谋财害命!” “对,谋财害命!” 两人齐齐看向狱卒,眼神深邃。 狱卒咽了口唾沫,小声道:“既然是谋财害命,那……咱们签字画押?” “画你娘的头!”宁姝把血巾狠狠一掷,“不过堂就认定我是杀人犯?我不服!” “不服就打得你服!” 狱卒眼神陡然凶狠,摸出腰间的瓶子拧开直接朝宁姝泼去。 宁姝毫无防备,辛辣味道顿时覆了满脸,眼睛如被针刺般剧痛。她赶紧用衣袖去拂脸上不断下淌的辣椒水。手忙脚乱中她听到牢门打开的声音,下一刻,却是被三人用粗绳子捆了,不知往哪里押去。 一片火辣的黑暗中,宁姝感觉到自己被按在了木架上,铁链冰冷,捆缚住她的手脚,让她动弹不得。片刻后耳畔嗡嗡杂音逐渐消失,炭火哔啵作响显得万分清晰。 要动私刑?宁姝念头闪过,倒开始害怕起来。师哥师姐们受刑的场景历历在目,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被铁钎烫后,肉的焦糊味道久久不散…… 宁姝忍不住开始颤抖,一张本就苍白的小脸更白两分。 狱卒看看宁姝那瘦小的身板,扭头道:“二位……打不打?” 大管家道:“这是你的地盘,问我俩作甚?” “小的……小的……” “你要是下不了手,干脆直接按了她手印。”大管家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份供词。 狱卒赶紧双手接过,朝宁姝走去。 宁姝咳嗽几声,听到狱卒脚步声临近,她立刻双拳紧握,不让他得逞。 “哎呀,你这丫头是作死呢!”狱卒小声,看那两人几眼,又回头哄宁姝,“你说说你何必犟着呢?还是乖乖把手印按了,免得遭罪,到死落不下好身子!” 宁姝狠啐一口,声音喑哑:“老子没杀人!” 狱卒摇头笑:“呵呵,血巾在手,人证物证俱在,你说没杀人,谁信哪?” 大管家和矮男人连连笑起:“哈哈,我们反正不信!” “我信。” 突来的声音让四人顿时愣住,短暂静默后,宁姝意识到是司烨来了,心头大喜,当即用尽力气,大声喊:“我没杀人!大哥哥,你救救我!他们要屈打成招!” 见她满脸肿胀,说不清的狼狈,司烨眉头瞬间皱起,直径掠过大管家二人,走到狱卒面前站定。 “这是作甚?”他目中寒意森森。 “回司烨大人,小的是领命,才……”狱卒一个劲往司烨身后看。 司烨冷哼一声,道:“既是领命,领谁的命?”一把夺过狱卒手中的认罪书,随意扫了一眼,捏做一团朝火盆扔去。 狱卒大惊:“司烨大人!” 那两人脸色蓦地难看,矮男人阴阳怪气开口:“呵,这不是外地来的那谁?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竟然敢烧咱们大人亲手——” 大管家见情况不妙,赶紧抬手制止:“哎,司大人在此,自然是司大人说了算!”又对司烨行了一礼,道:“小的深夜前来,乃是奉张大人之命,前来瞧瞧这小贼是否安分。如今有您在,料她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越狱。小的这就回去复命。”长长一揖。 徐杨嘴里冷哼一声,转身随大管家离去。 狱卒看见司烨一脸冷色,知道自己办砸了事,只觉一盆冰水浇头。咽了口唾沫后,默默缩着脖子去解宁姝手腕脚腕的铁链。 第003章 天上掉下小媳妇 回到牢房,狱卒赶紧端来盆凉水让宁姝洗脸,随后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你出去。”司烨冷声。 狱卒如释重负,赶紧小跑着离开。 牢里剩下司烨和宁姝两人,她知道自己算是暂时安全了,叹了口气,打算洗脸。 只是手在面前晃荡了半晌也没摸到水盆,司烨薄唇紧抿成一条线,握住她的手腕往前一带。 手指浸入凉水中,她仿若找到救命稻草般,立即把整张脸都埋了进去。 直到一口气憋到尽头,宁姝才从水中扬起头来,用衣摆擦去脸上水渍,长舒一口气。 看到司烨一脸凝重,她佯装漫不经心,道:“虽然你刚才也算救了我,但这三更半夜的还特意过来,难道你也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仔细打量他。 这人已经换了便服,没戴佩刀,头上也没有玉簪之类的硬物装饰,她不能利用他的物什来强行越狱。至于牢里的东西,只有满地稻草,而稻草太短,就算有韧性,她也不能保证一绞必杀。 司烨自是不知此刻面前语气轻松的小姑娘心里早就生出其他心思,脑子里还在想方才自己在张府宅院听到的对话。 “咱们家老爷可真牛!这才案发俩时辰,就抓到了真凶!” “谁说不是哪?这案子报上去,老爷肯定又是头功一件!” “哪咱们岂不是又可以跟着领赏钱啦?” “哈哈哈!” 这几年司烨随师父林甄四处奔走也见了不少场面,听到这样的话语,当即猜到张元友要连夜绑了宁姝送到上面顶包,这才急忙赶来。 现在张元友的计划虽因他而暂且搁置,但张元友也绝不会善罢甘休。眼下宁姝处境艰难,只怕一不小心就要丢命。万一事情真到那地步,他定然心中愧疚一辈子。毕竟宁姝说破天也只是个小贼,再怎样也不该成为张元友邀功的工具。 宁姝见司烨脸色渐渐阴沉,好不容易松口气,又更加紧张,下意识地后退,拉开与他的距离。 司烨没意识到她的动作,低声:“我知道你没杀人,但众口铄金,此处也非天子脚下,不是能说理的地方。” 宁姝讥诮道:“所以你是想劝我认命?” 司烨略一抬手:“我是想和你商量对策。” 宁姝心里咯噔一声。 商量?这个词可真有意思,他万般看不起贼,跟她有什么好商量的? 不过眼前这个少年与那些人气场完全不同,目前她孤立无援,有必要先信上一信。 于是宁姝深吸一口气,缓和语气问:“不知道司烨大人想商量什么?” 司烨错开目光,脸上尽是不自在。沉默良久才缓缓道:“目前线索甚少,无法捉拿凶手。张元友想给你安上罪名送你上京邀功。我虽知你非凶手,也拿得出证据,但此处他一手遮天,凭我一人,无法帮你什么。现今之际唯有你先拖延时间,我立即传信给师父,请他老人家相助。” 宁姝直言:“需要拖多久?我装病怎样?” 司烨声音更沉:“师父远在京都,就算马不停蹄,也需要半月左右。” “半月?”宁姝额角一跳,指指自己红肿的脸,“今天他们做这事被你看到,碍着面子肯定不会来第二次,所以要想定我的罪,肯定会带我过堂。我这好手好脚的,装病也蒙不了大夫,脸上的伤拖个一两天还行,半月简直是开玩笑……不然你直接把我打成重伤算了。” 司烨眉头皱起,本想说她胡言乱语,但见她一脸稚嫩,暗叹到底是个小姑娘,便不去过多计较。沉默着又去琢磨其他办法。 宁姝见他半晌没说话,有些自讨没趣,索性双手托了腮仔细看他。 烛光朦胧,他周身镀上一层恰到好处的柔色,减去他三分锐气,多了些平易近人。他墨发绾束,发髻不饰一物;一张略显消瘦的脸棱角分明,英气十足;五官是少见的俊朗完美,剑眉入鬓,目如朗星,鼻梁高挺,薄唇微抿成线。他单腿支起,手自然垂在膝上,修长的手指微蜷,目光深邃,神色认真,光芒在他眼底浮浮沉沉。虽然他穿着一身极简便服,上面毫无花纹装饰,素白的缎子却恰好衬得他万分清逸,跟那些大腹便便的油腻官员相比,他简直如泥沼中不染尘埃的白荷。 在往生门待的这些年,因为行当特殊,行走江湖少不得要用美色装点。宁姝从小见惯美色,哪怕是笑起尘世万般皆褪颜色的师哥温吟与,摆在司烨面前,怕也要逊色两分。 宁姝看得久了,心中忽而浮出一个大胆念头。 这美色当前,便宜不占白不占! “你有妹妹么?”宁姝问。 司烨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敷衍回:“父母早逝,仅我一人。” 宁姝轻啧一声,又问:“那你娶妻了么?” 这次司烨回过神来,目光如炬,直奔她去:“你想说什么?” 宁姝见他这反应便知他还是个单身,瞬间有了底气,眼神欢喜:“你知道的,装病虽然能拖延时间,但拖延不了太久。你不想把我打成重伤,我对自己更下不了手,所以只能另辟蹊径,你说对也不对?” “嗯。” 宁姝继续道:“所以我们抛开装病策略不谈。放眼整个万福县,我是南地来的外乡人,无亲无故,又是小贼一个,当地人自然不会替我说话。而你呢,想帮我却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过不要紧,你说你师父能帮忙,那你师父肯定是位高权重的大官,那些人绝对要卖给你师父面子的。这样我就正好借你身份一用,委屈委屈,当你媳妇啦!” 司烨瞠目结舌,当即倒抽一口凉气:“这是什么道理?” 宁姝眨了眨眼睛,双手按地,倾身朝他靠近:“什么‘什么道理’?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借你身份用一用,不要小气嘛!” 司烨推开她,皱眉怒斥:“你小小年纪,竟如此轻佻,不要脸皮!” 宁姝挥挥手,道:“你以为我愿意你当你媳妇啊?是你说你是孤儿,那父母早亡不可能有妹妹的,我自然不能冒认这身份。除妹妹之外,我这年纪想跟你沾上关系,就只能是你未过门的媳妇了。你想想,当年你父母在世时定的娃娃亲,你师父不知道也情有可原对不对?至于那些人想查,就更查不到了。而我只要跟你沾上关系,老狐狸即使着急找替罪羊,也不会再把主意打在我身上。留出更多时间让你们寻找真凶,同时又能救我一命,不是两全其美?话又说回来,我当你媳妇这件事,吃亏的是我,以后名声不好的也是我,锅我都给你背上,你完全不用担心!” 司烨脸色阴沉得难看,若非宁姝强行说完这番话,照他的性子,怕是早就转身离开。奈何此刻诸多限制,他实在不忍心看着宁姝被害,这点子虽歪,可比起装病明显更让人信服…… 司烨沉默了半晌,垂在膝上的手缓缓握紧。 天亮宁姝就要过堂,若张元友有心为之,她“杀人”的罪行一定会成立。毫无选择之时,性命总归比其他重要。 他看向宁姝那稚嫩的小脸,清白还是血污,全在他一念之间。他无奈长叹一声,心中还是妥协。只是想到凭空多了个“媳妇”,还是贼,他委实膈应,神色比之前还冷漠:“那你如何证明你与我有这层‘关系’?” 宁姝小嘴一撅,心虚错开眼神:“那还不简单?”侧身将小手伸进里衣,把那块已经温热的玉佩摸了出来,拎着绳子在他面前晃:“就说这是你父母当年给我爹娘的信物呗。” 一见到玉佩司烨顿时变了脸色,伸手想夺。怎料宁姝动作比他还快,立即把玉佩收回,摇头道:“不行不行,现在不能给你。要给你了我怎么证明是你的小媳妇?放心吧,这玉佩我替你保管几天,不会有事的。”说罢当着他的面,直接又把玉佩丢回里衣。同时还一挺小胸脯,示意他想要就自己来拿。 对上她精乖透亮的眼眸,司烨知道这玉佩他现在是拿不回来了,转而目中凛凛,语气威胁:“若是玉佩有半点损坏,我定饶不了你!” “我命都在你手上,哪儿敢损坏它呢?”宁姝狡黠一笑,声音变得甜软,“等我确定性命保住,我立马把玉佩还给你,相~公~” 第004章 你们不愿成亲? 感谢红馒酱和安黎小可爱的打赏~比心哟~ 司烨走后,宁姝又躺回稻草上发呆。 手指扣住玉佩,温润微凉的感觉从指尖透来,她默默把玉佩握得更紧。 还有两个时辰就要过堂,既然司烨已经默许她的点子,那最多等天亮他就会有动作。希望司烨这方面的脑子灵活一些,不要她还没出去,就被张元友那老狐狸给拆穿了。 只可惜那尊水头十足的玉佛,原本她是冲着它去的,哪曾想莫名遇到死人,还险些为此丧命。 早知道她还是应该强行带走玉佛的,被官差看到也无所谓,他们那三脚猫的功夫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唉,千错万错都是一念之间…… 宁姝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意识渐渐浑浊。 不知过了多久,宁姝隐约听到有脚步声靠近,立即翻身坐起。怕来的不是善茬,她顺手捞了把稻草在身后,手指飞速编起草绳。 草绳才编一半,昨夜那泼她辣椒水的狱卒满脸带笑,出现在牢门前。宁姝一见他这表情便知事情稳妥了,松口气后,淡淡道:“有事?” 狱卒搓着手心虚笑:“哎呀,昨夜是小的脑子不清醒,所以才听了那些坏家伙的话,差点害了小夫人,小夫人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小夫人”三个字委实让宁姝一愣,片刻后她反应过来,知道是司烨的功劳,强忍笑意道:“大哥在说什么,我不懂。” 狱卒瞬间惊慌:“小夫人您可别吓小的!这,昨个儿您要是早说您是司烨大人未过门的妻子,小的哪儿敢对您动手呀!” 宁姝用指尖挑起缕发丝搅绕,喃喃:“你以为谁都跟你们一样?我相公可不是那喜欢拿身份来压人的人,他最讲究公道。” 狱卒立即附和:“是是是,小夫人说得对!唉,小的这是狗眼看人低!都是小的错……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小的吧?若小夫人心里还不痛快,小的这儿还有辣椒水,您泼泼小的解气?” 宁姝盯着他双手捧着的小瓶子,一时还真有些动心。但转念一想现在身份不同了,言行举止不说多么大家闺秀,至少不能斤斤计较,免得司烨到时候翻脸不认人。于是也就按捺自己的小心思,轻啐一口:“没见过被狗咬了还要咬狗的!” 狱卒怔了怔,连连点头:“是是是,谢小夫人饶恕小的!”赶紧给她开了门。 宁姝理好衣服上的褶皱,款款而出。 刚走两步突然想到张元友那老狐狸指不定正等着对付她,侧目问:“我相公呢?” 狱卒回:“司烨大人和张大人都在外面候着呢!张大人说昨个儿夜里误会大了,要亲自接您。”又添一句:“那大管家和他表弟已经被张大人狠狠责罚了!” 宁姝“哦”了一声,心里冷笑。 什么接风洗尘?说得好听,不过是等着验她真假。她抿抿唇,继续朝前走去。 出门的刹那,清新空气和柔和的阳光立即扑面而来,宁姝眯起眼睛贪婪地呼吸两口,睁开,眼神落在站在不远处的两人身上。 司烨身侧的男人身着官服,年逾六十,发须皆白,乍一眼看过去慈眉善目,但他眼神如鹰般矍铄,绝不是好惹的货色。怕自己目光太过赤裸,宁姝不敢多看,又将眼神落去司烨身上。 司烨此时已换了官服,墨蓝色的锦缎上暗纹丛生,威严中又有三分雅致。他手握佩刀,腰间垂系令牌,周身气场不容侵犯,较昨日更为严肃。宁姝本打算大哭着跑去撒娇,一看他这表情便知他定然不会好好配合,便打消念头,抿唇颔首,双手交叠在身前紧紧扣握,怯生生地慢慢过去。 司烨见她靠近,本能驱使想要后退,碍着张元友在身侧,也只能强撑。见宁姝半晌没说话,安静得奇怪,他迟疑着先开口:“你……放心吧,没事了。” 此话一出,宁姝眼眶已然红了一圈,抬起头来委屈巴巴望着他,柔声道:“相公对不起,姝儿给你添麻烦了。” 司烨顿时被她这副娇弱模样吓到,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一直在旁仔细观察的张元友接过话头,道:“唉,这么小的一个丫头,怎么会杀人呢是不是?说来算去都是老夫的不对,昨夜案发突然,已至深夜,老夫贱内卧病在床,实在没有仔细看案宗,才让丫头你受了委屈。哦对,那两个不争气的下人,也不知脑子里一天胡乱装着些什么,险些捅出篓子来!丫头你放心,老夫已经处置了他们给你出气。” 宁姝低头用衣袖拭泪,吸着鼻子哽咽:“张大人您客气了,姝儿不算受委屈,若非遭遇此事,也不会遇见相公,这大概也是缘分天注定。” 张元友本就有心听他们这一段关系,见宁姝主动提起,顺势而问:“这说来也巧,丫头你和司烨贤侄之间这究竟是?呵呵,老夫没别的意思,只是昨夜才听贤侄在案发现场抓了个贼,今早贤侄又来告诉老夫,你是他订过娃娃亲的未过门的妻子,老夫委实好奇得紧啊!” 宁姝扁扁嘴,眨眼间又哭了起来,小模样楚楚可怜:“让您见笑了,姝儿双亲亡故后,便被一个老贼收养。他手下有好些小孩子替他做事,若不去偷盗,少不得一顿好打。姝儿那时年幼,又无依无靠,没办法才走了歪路,现在想自立也难!前些时候老贼打听到万福县有一尊玉佛,便差我过来盗去给他……阴差阳错的,姝儿才碰上了这桩事。” 张元友听罢一时没有言语,宁姝也不管他是否相信,趁着拭泪的空当给司烨使眼色,见他神色鄙夷地看着自己,便回了个鬼脸。 “你别太过分!”司烨无声警告。 宁姝翻着白眼别开头去。 “嗨,我们傻站在这破牢前作甚?”张元友突然开口,“走走,有话回去再说!看丫头这身脏的,老夫有个女儿年纪跟你相仿,让她找件衣服给你换上……” 简单梳洗过后,宁姝这才觉得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只是换上张元友幼女那身粉色衣裙,宁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别提有多别扭。常年待在南地的她短裙短靴惯了,如今这又是披帛又是阔袖,怎么都不方便。 拉开房门见司烨已在门前等候,宁姝快速扫了周围一眼,下人们都在各干各的,没人注意这边,赶紧走过去轻声:“怎么样?” 司烨瞥她一眼:“难看。” 宁姝顿时一噎,咬牙:“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 “目前还看不出,”司烨双手环胸,面向庭院,“你的话虽然暂时揪不出破绽,但也绝不会让他轻易信服。” 宁姝抿抿唇,道:“那再看看便是,反正他信了我再走,免得把你给害了。” 司烨乜她:“多谢?” 宁姝听出他语气不屑,反唇相讥:“谢什么谢,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啊,相~公~” “呵,老夫还说贤侄去哪里了,原来在这。” 张元友凭空出现,惊得司烨和宁姝皆是心脏猛跳,但很快二人都缓和过来。司烨上前道:“不知大人有何事?” “还不是雷亭涧那案子。”张元友捏着案宗示意司烨自己看。 宁姝站在旁边心里也好奇得紧,奈何张元友的眼睛紧盯她一举一动,只能忍着。好不容易司烨看完了,还回案宗,宁姝见他脸色很是阴沉,也不敢多话。 气氛瞬间变得微妙,张元友看看宁姝又看看司烨,笑着一挥手:“贤侄也无需太挂心,你才寻回小妻子,正该忙你的大事才对。哦对了,老夫擅自做主,给你们设了喜堂,等再过两个时辰,你们就可以拜堂成亲!” “什么?!” “成亲?!” 司烨和宁姝同时开口。 张元友眼睛眯起,多了两分玩味:“怎么,是老夫会错了意,你们不愿成亲?” 司烨看向宁姝,欲言又止,而宁姝也犹如当头棒喝,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虽然她并不在乎虚假名声,可这次明显玩大了,要是这事传回往生门,叫师父知道,她真就“不死也得掉层皮”了! 怎么办,怎么办…… 司烨见宁姝一脸懵,赶紧思索对策。突然灵光一闪,对张元友行礼道:“司烨谢过大人好意,只是晚辈自幼由师父抚育,婚姻大事还是希望师父他老人家能够在场。若是让师父错过,晚辈于心有愧。” 宁姝回过神来,连连点头:“姝儿也是个没了父母的,那老贼虽说养我一场,但断然不算长辈。如此,姝儿和相公就只有一个长辈,姝儿自是希望师父能够在场。” 张元友本也没打算强办喜事,见他们二人如此借口,并不强求,又问:“那丫头你今晚怎么安排?” “我——”宁姝想说自己住客栈,话到嘴边又觉不对。这老狐狸明显还在给她挖坑,司烨目前住在他府上,若让她一个女流之辈去客栈,再怎样也说不过去。于是她笑了笑,自然挽起司烨的手臂,道:“相公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全听相公安排。相公,你说好不好?” 司烨双拳紧握,极为勉强地“嗯”了一声。 张元友笑道:“贤侄住的那间房还挺大,这样,待会老夫叫婢子去收拾收拾,丫头你放心住下!” 宁姝抽手,甜甜一笑,行礼道:“谢谢大人。” 第005章 你要不要为民除害? 这餐晚饭司烨食不知味,不停失神。 耳畔尽是宁姝娇羞笑声,这样的场合于她来说是游刃有余,于他却是万分聒噪。 好不容易得到机会,他立即独自回房,留下宁姝笑着打圆场。 一盏茶的时间后,宁姝也摸进了门。一见司烨坐在桌边,手里狠狠捏着瓷杯,气氛紧张,她赶紧把门合上了。 对于“相公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她还是有必要好好解释一番的。 宁姝蹑手蹑脚过去,到他跟前默默帮他把手里瓷杯的茶水添满,然后拉过凳子坐下了。 “那个,你也知道张元友贼精,我不那样说,他铁定又能想出法子来为难我们!” 司烨放下瓷杯推开,重新拿了杯子给自己添满,一口饮尽。宁姝见他这举动微微一愣,粉唇抿了抿,又发现他已经换了衣服,突然反应过来,他不是因为那番话而生气,而是在意她碰了他。 也对,在他眼里她不过就是个低贱卑微的贼,常年站在光明下的他,又怎屑跟她这阴暗角落里长大的人扯上关系? 宁姝想得透彻,屈指在桌上敲了几敲,本打算直径去床上躺着,又怕司烨在桌边枯坐一晚,只得硬着头皮开口:“你今晚去床上休息吧,我以前都睡树屋吊床,这种床不习惯的。” 司烨双目微敛,道:“不必。待夜深无人,我会离开。” 宁姝心直口快:“去哪儿?” “与你何干?” 被他再次噎住,宁姝深深吸了口气,强压心中怒气,皮笑肉不笑道:“是跟我没关系,但这出戏既然已经演了,我们就得继续演下去。我发誓,等离开老狐狸的势力范围,我立马走。” 司烨斜睨她:“演?要演到什么时候?之前要拜堂成亲,现在是同处一室,后面该如何?” 宁姝咬唇:“我倒没想那么多,在牢里我们说好的时候,我只想着能安然无恙地出来。” “我可没同你说好。” “但你默许了!” “我后悔了。” 司烨话音刚落,宁姝顿时站起,声音发颤:“你什么意思,是打算立刻出去把我卖了?” 司烨淡淡看她,语气平静:“就算我此时出去告诉他们实情,你也有办法脱身。” 宁姝微微一诧,这突然被看穿的感觉很是不好,脸上不禁划过一丝慌乱神色。沉默片刻后她重新坐下,小声嘀咕:“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但是贼,还是骗子,”司烨字字清晰,“编织谎言手到擒来,口才了得,三言两语便能哄人入瓮。只怪我太轻敌,小瞧你本事,放得你出狱,日后世上又多一个祸害!” 宁姝听罢,气极反笑,唇角轻挑:“是啊,我是祸害,那你要不要为民除害?” “你——” “我知道,你就是看不起我。你师父没少教你什么正派反派不共戴天,得而必诛之吧?我告诉你,我不需要你看得起,我活我自己的,开开心心快快乐乐,跟你没半个铜板的干系!你这次救我不过也是出于所谓正义,不忍看我被栽赃污蔑罢了。换句话说若这人真是我杀的,哪怕我再年少幼弱,你也会将我置之死地而后快对不对?” 司烨眉头一皱:“那是自然!” 宁姝一声蔑笑:“那你可曾想过我这年纪为何能杀人?”见司烨没回话,她又继续:“所以你只看得到黑与白,看不到其他的,你就是个瞎子!”说罢起身朝床边走去。 司烨望着她瘦小的背影,一时心里百味杂陈。若他没记错,这个叫宁姝的小姑娘才十三岁。十三岁的他才随师父接触官场事没多久,连场面话都说不圆滑,哪里会想是非黑白?再一想宁姝之前说自己父母双亡,虽不知几分真假,但既然做了贼,身世自然好不到哪去。他方才用那样的语气去指责一个没有选择的小姑娘,实在过于严苛了。 眼神不经意落去她之前给他倒满却被他推去一旁的瓷杯上。思索片刻,司烨端起那瓷杯朝宁姝走去。 此时宁姝刚准备解衣带,见司烨过来,赶紧停下手中动作,捏着衣襟一脸警惕:“干嘛?” 司烨错开目光:“喝水。” “我不渴。”宁姝直言。但见司烨那别扭模样,念他也帮了自己不少,还是接过杯子象征性地喝一口,放去床头:“谢了。”顿了顿:“哦对了,我觉得你还是得睡床,方才我过来的时候,发现窗外有人,十有八九是那老狐狸派了人盯梢。” 司烨顺她的目光朝窗户望去,窗户上竹影婆娑,外面一片竹林,确实适合隐身藏匿。若他在桌边枯坐,或者夜半离开房间,一定会引起张元友怀疑。如此,他只能和宁姝同床。 见他没有动静,宁姝也懒得和他多费口舌,自己朝里侧挪去,又把被子裹起。过了约莫一刻钟,她听到司烨叹了口气,随后身侧明显一沉。 这下宁姝更加睡不着了,虽说往生门里为任务牺牲美色的人不在少数,可她却并没有这个打算。更何况身边这少年还不是任务。宁姝双手嵌在被子里逐渐抓紧,只能在心里不断祈求他里外都是正人君子,不会强人所难。 心如猫抓之时,宁姝听司烨又叹了口气。 “你睡不着啊?”她小声问。 司烨不想回答,和她同卧一塌心烦,雷亭涧的案子更是糟心。 宁姝也无睡意,知他清醒得紧,索性坐起来,用枕头垫了腰身,舒舒服服倚着了。 被子就这么一条,宁姝一起,缝隙顿时被拉大,冷风直往里面灌。司烨轻啧一声,忍了半晌,最终还是坐起。 宁姝不禁轻笑,戏谑:“难不成有心事?” 司烨阖目不言,自顾自地将目前已知所有线索在脑子里整合。 死者雷亭涧,男,年四十九,琼州万福县人士,死前刚卸任兵部尚书,奉旨前去麒麟都,目的不详。随身携带火漆密信一封,贡品玉佛一尊,少许衣物碎银。财物并无遗失,火漆密信有拆开痕迹,信中内容被毁,且此信真假难辨。 …… 从现场遗留来看,排除死者死于财杀。死者和家中妻妾感情甚好,无情杀可能。死者伤口在背部,匕首由上至下斜入,直插心脏,一击致命,排除自杀可能。 …… 目前推测死者死于仇杀,若不是仇家亲自动手,便是仇家雇佣了江湖人士。 “看你这么认真,是在想雷亭涧的案子?”宁姝忽而开口,打断司烨思绪。 他低声一叹:“安静。” “看来我猜对了!”宁姝拊掌一笑。 司烨见她把案件当儿戏的轻松模样生出些怒意,转念一想自己七尺男儿何须跟个小丫头计较,又别过头去不再理她。 却听宁姝小声道:“我觉得吧,雷亭涧的死绝对是有预谋的。”发现司烨瞥了她一眼,继续:“雷亭涧那体格,一看就能打,但是杀人现场很干净,屋里没有打斗痕迹,所以凶手的功夫一定在雷亭涧之上,而且心狠手辣,一招毙命……能有这本事,十有八九是专做这行当的人。” “杀手。”司烨低声。 宁姝点头:“只有端着这碗饭的杀手才会如此干净果断。而且凶手图命不图财,玉佛还乖乖待在柜子里呢。” 司烨目里划过一丝惊愕,她所言和他所想出入不大,只是这个年纪的孩子怎会说出如此有条理的一番话来?他侧目望看她,带了几分试探:“那你觉得从何入手?” 宁姝蹙眉:“不好入手。你想啊,世上的杀手何其多,而你们又是官场上的,这一明一暗,谁愿意打交道?再说雷亭涧这么大一个官,雇主有心找凶手办事,也就不担心他们会被发现。”沉默一瞬:“不过……” “不过什么?” “江湖里越有本事的越谨慎,谁敢跟官有仇?本事低的,怕也杀不了雷亭涧。”宁姝偏头看向司烨,单手托腮:“这事十有八九跟朝廷有关,我认真劝你一句,你还是别插手的好,以你目前的身份,还没有多少权力,就算查出一点苗头也会被雇主想方设法抹杀的,说不定还会连累你的小命。” “……呵,”司烨冷淡一笑,“我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事都不能求结果,但既然让我遇上,不管花多少时间,付出怎样代价,我都要查出真相,还死者一个公道。这是我的本心,我会一直追逐下去。” 宁姝静静望着他,本来还有好些话想说,话到嘴边却打消了念头。 许是宁姝突然安静,司烨有些不习惯,朝她看去。发现她在盯着自己发呆,便乜她一眼,道:“又怎么?” 宁姝赶紧收回目光,摇摇头道:“没什么……就是挺羡慕你的。” “羡慕我?” 宁姝轻声:“羡慕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司烨忽而想起宁姝是个贼的事实,等这次事情结束,她以后还是得四处偷盗。方才一番交谈他发现宁姝其实很聪明,这样的孩子继续做坏事委实可惜。想劝她两句,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不是她这样的身世,他说再多也无关痛痒。挣扎许久,他最终还是沉默。 第006章 他有害怕的东西 翌日一早,宁姝醒来不见司烨影踪,心里倒松了口气,慢悠悠地起床穿衣。 梳洗完毕,府上婢子接连不断端来甜点吃食,她一边目瞪口呆,一边美滋滋的享用。 傍晚司烨回房,推开门就看到她捧着微凸的肚子走来走去。 宁姝打了个饱嗝刚想跟他招呼,见他黑着一张脸,也就懒得去触他霉头。 而司烨兀自走到书桌前坐下,目色深沉,倒想起昨夜的事来。 昨晚宁姝说完最后一句话后,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倚在他肩头睡着了。尴尬之余,他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能无奈坐着。在她逐渐平稳的呼吸声里,他的脑子越发清醒,有些事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就算宁姝从小流落市井,常年混迹街头,训练出一身精乖,也不可能说得出那些极具条理,甚至语气深沉的话来。还有她提到杀手时,语气平静如同家常便饭,仿佛对此很是了解……她真的只是个贼? 宁姝本就敏感,发现他的眼神定在自己身上,久久不挪转,她顿时不自在了。忍了一阵后,见司烨还是没有挪开眼神的意思,她终于沉不住气,几步走去他面前。 “有话直说行不行?你看得我心里毛毛的!” 司烨冷笑一声:“没做亏心事,又何必心虚?” 宁姝蹙眉:“你这人说话得讲证据!我整天都在这屋子里待着,做什么亏心事了?” 司烨屈指抵在唇边,缓缓道:“是,你这一整天都待在房间,人没出去,但心早就飞到这府上的宝库里去了。” 宁姝大吃一惊,他怎么会知道这事?她不过是在今日吃糕点的时候和那些婢子简单“交流”了几句而已,难不成是那些婢子多嘴,告诉司烨了? 也不应该啊,司烨不是她们主子,告诉也是告诉张元友才对…… 司烨见宁姝走神,猜到她在琢磨什么,一敲桌面引她回神,道:“你何必惊讶,以你的性子,这次玉佛没到手还在狱中吃了亏,如今在这肥地,怎能按捺得住?不过你听好了,这府上家丁并不是表面看去那样简单,都是手上不干净的玩意。若你失手被擒,我不会保你。所以你最好老实,别来一出人赃并获。” 宁姝听他语气严肃,知道他不是随便说说而已,对上司烨锐利的眼神,她做出几分乖巧,道:“放心啦相公,我怎么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呢!” 司烨一听“相公”两字就头疼,偏生宁姝声音还脆生生的,更像是有人拿了刀尖刻意在他身上划。他深深吸了口气,一抬手道:“没人之时,不要演戏。” 宁姝轻笑,有意逗他:“好的相公,姝儿知道了!” 果然,司烨眉宇间透出一股深深无奈,看得她心情无比舒畅。 不过舒畅归舒畅,她目前还得靠他保命,怕真把他给玩坏了,便转移话题:“话说回来,这案子若一直没着落,我得一直待在这儿?” 司烨额角抽搐两下,并指按了按,道:“那倒不至于。此案一时半会难有眉目,十有八九会挂着,需要大量时间搜寻证据。今日师父又有手书传来,不几日我便要动身去邻县。” 宁姝点点头,只要不是长年累月住下去,再多待几日也还行。一默时间发现离回往生门的日子不足两个月,她顿时又有些烦躁,也不知什么时候师父这位门主才会改改两年闭关两年任务一年休假的规矩。 ……等等,他说这案子会成挂着,又跟朝廷有关,那往生门不是正好可以接手此事? 宁姝灵机一动,唇角不禁扬起,对着司烨甜甜笑道:“这案子棘手我不奇怪,但死的是前兵部尚书,你们一定会追查到底的吧?” 司烨见她这笑来得诡异,心下提防:“命案本就追查到底。” 宁姝笑得更甜:“那你多给我说说细节。” “为何?命案保密的规矩,就算你是个普通百姓也该知道。” 宁姝眨眨眼睛:“我好奇。” “不行。” 宁姝吃了一瘪,对付司烨果然还是软硬都不行,也就只能投其所好了。于是她做出两分不情愿,小声嘀咕:“也不全是好奇,这次你帮了我不少,我不喜欢欠人情,又没银子,所以想用其他的回报你一下。我在黑市里薄有名气,也认识不少人,这事万一有什么线索,我打听到了能告诉你。” 司烨声音冷漠:“不必了。黑市线人我们也有,你一个小丫头,还是少掺和这些。” 宁姝见他态度坚决,无奈叹了口气:“好吧,随你。反正我是说了要还你人情,你不要我也不能强还,那就此抵消了?” “嗯,”司烨低声,“救你乃巧合,若非张元友行事偏颇,你此时仍应在牢中伏法。故此你不必把‘救’看作恩情,我亦不愿负这样的恩情。” 宁姝暗暗咬牙,眼前这人委实讨厌得紧,看来真是被那些所谓正统思想荼毒得不轻,跟他说话迟早不是被他噎死,就是被他气死。 正气鼓鼓地生闷气,冷不防司烨突然道:“有些话,我还是想同你说。” 听他语气别扭中又透着正经,宁姝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什么?” 司烨皱了皱眉,表情挣扎:“你……年纪还小,以后的路还很长。不论你经历过什么,但那都不是你继续做恶的理由。偷盗之事终归违法,且以你三脚猫的功夫万一被抓,下场最好也是被毒打一顿。我的俸禄不多,不过这些年也有积攒,你若有改邪归正的打算,我愿——” 司烨还未将今日特意去取的银票拿出来,宁姝已然怒火中烧,一拍桌子起身,用手指了他额头道:“什么叫以我三脚猫的功夫万一被抓?呵,我的身手可好着呢!你以为你们几个人模狗样的东西能打得过姑奶奶我?要不是那天我脑子不清醒,我早就抱着玉佛溜了!哪儿能等你们进来看我哭?” 司烨骤然敛目。 “你的意思是,我们进去时看到的一切,是你计划好的?” “那是当——”宁姝小胸脯挺了一半,又偃旗息鼓。 等等,这话若照实回答,听起来反而觉得是她在刻意谋划,以司烨这人的脾性,下一刻绝不会再跟她演戏,十有八九得把她拎出去审问,搞不好还认为她背后一定有大同党…… 想到这里,她赶紧咽了口唾沫压惊,一改先前张狂,声若蝇鸣:“那是当然不可能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啦,只是觉得当时我如果逃跑,更像做贼心虚——” “有个问题。”司烨抬手打断。 “你说?” “你为何不惧尸体?”司烨瞥看她,“当时你说你害怕,但你的手指尖却沾有血迹,这个动作不是你应该做的,你做了,只能说明你心里有数,知道地上躺的是什么,甚至想要看得更仔细。还有你手指上的薄茧是因何而来?据我所知,小贼惯用的刀片或者小剪刀不会造成这样的磨损。” 宁姝没料他此时突然问及这个问题,在司烨压迫的注视下,她怔怔回:“……我只是以前经常见尸体,所以不害怕……至于薄茧,咳,练习手指功夫罢了……” “经常见尸体?”司烨上下打量宁姝。这不过他胸高的小丫头,他还真找不出她经常见尸体的理由。 发现司烨目中疑虑渐重,宁姝赶紧想出对策:“那是因为我们南地有毒障!漫天毒障笼罩着,有些不清楚情况的外乡人随意闯入,就会没命。” 司烨沉默不言,南地擅长施毒他倒曾有听说,故此外乡人误中情有可原。不过她又怎么证明她就是南地人? 看出他的怀疑,宁姝灿烂一笑:“我给你看这个!”蓦然抬腿踩去凳子上,用手按在右腿腿根,大力一撕。衣料裂处,一段特有的纹身显露出来。她指点着纹身道:“这可是我们南地妹子的最好证明了!有它在,普通的毒于我们来说就无用啦!”说罢还生怕司烨看不清楚,将衣料大大撕开,纤白的大腿几乎全部暴露出来。 司烨脸色微变,错开目光道:“好了我信。”片刻后道:“明日,我就送你走。” 宁姝放下腿,蹙眉不解:“不是说好过几日,怎么又明日了?” “……” “哦!你是怕我毒害了你?”宁姝笑得开心,“原来相公也有害怕的东西?” 司烨目里划过一丝不忍,低声:“以后别轻易告诉别人你是南地女子……早些休息。”起身朝书案走去。 宁姝见他这莫名其妙的反应心里直打鼓,从他回来起就不对劲,一会儿套她话,一会儿又变脸,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夜里把她给捆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与其相信他还不如相信自己。打定主意,宁姝决定今夜就偷偷溜走。 第007章 似曾相识的人 五年后,洛州望阳城。 时值初春,草木葱荣,树花绽放,满街飘香。 集市热闹非凡,商贩的沿街叫卖此起彼伏,小孩们哭闹要糖葫芦的声音不绝于耳,到处生机勃勃。 “呼,小九,我们这都四年多没出来了吧!”白衣男子举着一个风车,兴致勃勃吹着。 他身边的女子星眸微敛,满含鄙夷。 多年合作下来,唯一不让她在大庭广众下对这行径白痴的男子一顿暴打的办法只有…… 转移注意力。 不过想想还真是丢脸,她是怎么跟这明明比自己大上两岁,还整天跟个没有脑子的弱智一样咋咋呼呼的人合作多年的?隐约记得好像师父说她脾气太炸,需要一个软沙包来克制调教。 所以……温吟与这软沙包就出现了。 她叹口气,脚步顿住,侧身面向那张微笑着足以迷惑整街少女大妈的脸,强压怒火道:“温小八你有完没完?这次出来是休假,休假!你别再跟我走了行不行?” “不行。”温吟与一口回绝,竖起指头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小九啊,你忘记上次你一个人休假惹出来的祸事了吗?说什么偷玉佛来孝敬师父,结果把自己给坑到监狱里去,还遭了一脸辣椒水肿成猪头险些丧命……哈哈哈不行了一想到你肿成猪头我就好想笑哈哈哈……” 宁姝脸色瞬间一沉,十指紧蜷:“想打架么?”转身打量街巷两眼,发现一个无人的偏僻巷口,抬手一指:“跟来。” 温吟与连连摆手认怂:“别别别,你可是我最最疼爱的小九,当师哥的哪儿舍得你打架呢?万一把你柔嫩的小手弄疼了怎么办?门主会扒我皮的!” “那就快滚!” “……小九啊,这个我们好商量——” “绞毒冰丝。”宁姝轻声呢喃,手腕间蓦然滑出一段银光闪烁的细线。温吟与吓了一跳,知道宁姝的脾气已经到了临界点,赶紧抱着自己的小风车一溜烟跑了。 眼看温吟与消失得无影无踪,宁姝终于松了口气。 这往生门的伪装面具,是她最经常,又最不喜欢戴的。从记事那刻起她就知道,自己这一世是离不开往生门了。而身为往生九刹之一,就算她不擅长和人打交道,也要锻炼出千万玲珑的本事。 只是此处早就不是南地,温小八又已走,那她—— “嘻嘻,五姐说过望阳城有家顶好吃的蜜饯店,叫什么来着?赶紧找找先!” 宁姝摸了摸腰间那沉甸甸的钱袋子,里面少说也有二三十两。这些年来每次任务都完成得极好,雇主满意,师父满意,给的银子自然多,年终分红更是美妙。杂七杂八算起来,她已经是往生门有名的小富婆了。 有了银子,走在街上底气都足很多! 正在构想着要买哪些好吃的,冷不防一人突然从身后撞了上来。宁姝躲闪不及,腰侧一痛,对着那人狠狠瞪了回去。 “大姐姐对不起!”那小男孩立马道歉。 宁姝好心情去掉大半,本想发作,又觉得还是不要跟小破孩子计较得好,蹙眉摆手:“走走走!” “谢谢大姐姐!”小男孩说完一溜烟跑了。 看他这火急火燎的模样,而路人又格外淡定,对比之下奇怪顿显。宁姝略是一怔,意识到了什么,伸手往腰间一摸,果然鼓囊囊的钱袋子不见了! “好啊,竟然偷到姑奶奶身上来了!”宁姝暗骂一声,气沉丹田,“抓贼——”说罢施了轻功快速朝小男孩追去。 只是这市集上的人太多,宁姝的轻功毫无用处。眼瞧着那小身板一晃两晃就要消失在视线中,宁姝怒从中来,生出跃上房顶绕前强行截住的心思。 她刚矮身准备上跃,眼风却扫到那小贼停了下来。 确切地说,应该是被抓住了。 顺着小贼方向往后看,一个身形修长,穿着灰白布衣,头戴斗笠的男子正拎了他衣襟,让他动弹不得。 宁姝大喜,用手拨开身前碍事的看热闹的人,挤到最前面,对那热心的斗笠男子抱拳一礼。 “谢谢你了!” 斗笠男子“嗯”一声,从小贼手上拿过钱袋,道:“可记得你丢了多少银子?” “……二三十两吧。”宁姝模棱两可。 斗笠男子打开钱袋,简单核实一番,又将钱袋拢起。 宁姝见他没有还给自己的意思,不免着急:“哎你这人什么意思,该不会是想黑吃黑?快把银子还我!” 斗笠男子低声:“姑娘误会,只是涉案金额略大,且贼已得手,定然需要入狱。还劳烦姑娘随我走一趟,到官府去做个证明。” “官……官府?”这么多年过去了,宁姝一听官府还是结巴。 斗笠男子误以为宁姝害怕是市井常传好人不入官府,便解释:“只是证明,不会影响姑娘声誉,还请姑娘放心。” 宁姝粉唇紧抿,看看钱袋心里暗道如果自己不去官府,这死脑筋的好心人定然不会把银子还给自己,且这银子不算小数目,丢了心疼,做个证明而已,去去也无妨。想到这里,宁姝把心一横,点头:“好,我们走。” 一路上宁姝都在不断深呼吸,强行让自己镇定,可真踏进官府,她还是忍不住浑身发颤。 好在前来接应的人客气,听斗笠男子简单叙述一番后,先拎了贼去审问核实,又令人泡了壶热茶端来。宁姝的心七上八下,颤抖着手指给自己倒茶,凑到唇边又觉烫,便抵着牙齿呆呆看着白雾飘散。 过了一阵来了个师爷模样的男人,手拿册子,走到宁姝跟前,一脸客气道:“那边审讯已经做好,还请姑娘留个信息,我们好记录在案。” 宁姝点点头表示理解,师爷又道:“请问姑娘名字?年纪?家住在什么地方?” 宁姝握紧瓷杯:“我叫宁姝,安宁的宁,姝丽的姝,十八岁,家在南地。” 话音刚落,身边一直静默喝茶的斗笠男子突然几声咳嗽,似是呛到。 宁姝侧目看去,本打算晃一眼就移开目光,怎料斗笠男子手扣斗笠边沿,将它缓缓揭下。斗笠黑纱之下,露出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来。 ……这剑眉星目,清俊脸庞,周身锐气……还有手里的佩刀…… 宁姝脑子嗡了一声,那段不好的记忆瞬间在眼前炸开,像走马灯似的全部闪了出来。 她脸色震惊,心跳陡然加速,瞬间脱口而出:“相公?!” 司烨愣了愣,原本想说“好久不见”,又生生咽回腹中,脸色不觉阴沉。 师爷一脸发懵,看看宁姝又看看司烨,喃喃:“感情二位是两口子?这,若两口子一被偷一找回,是可以不用专程过来登记的,贼交给我们处理便是。” “我们不是……”司烨勉强说出四个字,瞥向宁姝时,见她浑身不自在,叹口气,“罢了,这贼就交予你们,其余繁琐省去便是。”对宁姝道:“出去说话。” “哦……好。”宁姝下意识地乖乖应声。 走了没两步她又停下来。 不对啊,她这么心虚是为何?这次她是受害者又不是贼,听他话就罢了,这么乖是作甚?回过神来的她眯起眼睛盯着司烨背影,顿了片刻,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司烨回头,恰好发现她要离开,诧异道:“你去哪?” “我……我去找吃的,饿了。” 司烨思索:“这附近倒是有家饭馆不错,若是饿了,我们可以过去。”见宁姝欲言又止,他感觉到了什么,朝她靠近:“放心,虽然当年之事仍未定案,但你的嫌疑早已洗脱,我不会抓你。” 宁姝咬唇,几分愧疚:“其实不全是因为这个……当年我不辞而别……呃,毕竟你也帮了我那么多,我怕你生气。” 听她说起旧事,司烨反是淡淡一笑。 生气?说实话当年还确实有那么一丝,他满怀心事计划着明天带她提前离开的说辞,一夜睡不踏实,怎料醒来发现身边人早就不见影踪,连被子都是冰凉。后来他又在茶水里发现迷药,种种行径加在一起,若非她临走前遵守承诺,将玉佩放在枕上,今日一见,他还真有可能和她好好说道。 想起五年前那个能说会道的小人儿,司烨不禁又打量宁姝两眼。比起当年她长高不少,已到自己肩处;白皙的小脸上稚嫩褪却,多了几分明艳;琼鼻高挺,粉唇如花瓣一般娇嫩;一双星眸尤其璀璨,像小鹿般灵动清澈。整个人气质张扬,牵扯人心,已经是个极美的姑娘了。但…… “你就穿着这身衣服在城里随便行走?”司烨皱眉。 宁姝低头,纳闷自己穿着似乎没什么问题。蜡染的短裙短衣小布靴子,花纹样式都正常得很,也没有染毒虫毒液。为了不让东淮人惊讶她脑袋的承受力量,她还特意去了繁琐的银冠头饰,仅用小银箍别起两缕鬓发。手腕足腕也干净,一个镯子都没有。唯一的装饰就是右手腕上的蜡染布条,那里面塞着保命的绞毒冰丝,是万万离不得的。 “有什么问题?”宁姝原地转了一圈。南地女子身段本就婀娜曼妙,在她灵巧的动作下,小短裙瞬间飞起,纤白的长腿上纹身显露,胸前春光无限,引得不少男人驻足观看。 司烨脸上一烫,竟不知要怎样跟她解释。短暂沉默过后,他把手中斗笠给她扣上了。 “你干嘛!” “买衣服。” 第008章 如意饭店血案 宁姝一边换衣服一边心中嘀咕,东淮女子的衣服繁琐得要死,穿上束手束脚,行动不便,跟个老太太似的,干嘛非要她去找那份不痛快? 不过抱怨归抱怨,这衣服总归是司烨出银子买的,不穿白不穿。换上之后宁姝对着铜镜看了看,窄袖长裙,素色月白还算凑合,脸上不悦也就消去两分。 再次走在街上,宁姝瞥了司烨好几眼,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直到进了饭店,里面一派饭菜香味勾去宁姝神思,她才渐渐放松。 只是到了二楼雅间,小二离开去报菜名,门一合上,那熟悉的讨厌感觉又回来了。 宁姝沉默得连自己都陌生,端了杯茶水无心抿喝着。 司烨发现她的小动作。 “没做亏心事又何必怕我?” 宁姝小声:“你那气场就算没做亏心事,人也不敢近身。” 司烨略是一怔,若有所思。 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过的人经手的事已经不少。不过人事不同,他们最常说的却是出奇一致。 “不要那么严肃,年轻人整日绷着脸作甚?要多笑笑!不然谁见着你都怕。” 笑笑? 司烨看向宁姝。 这丫头说来也算故人,不如试试对她笑会如何? 这样想着,司烨低声一咳。在宁姝抬眸望看他那刻,他对她淡淡一笑。 宁姝愣了。 不得不说,这家伙笑起来还真那啥,如沐春风……不对,很是勾人。 宁姝心神一漾,随即猛地回神,眯起眼睛。 等等,他无缘无故对她笑作甚?常言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记忆中他就从来没笑过,现在突然笑,莫非是垂涎她的美色?这样想想似乎也有道理,毕竟这几年她可是往生门公认的大美人,当年这榆木脑袋不开窍没看上她,如今五年过去怕是早非当年单纯,搞不好已经春心荡漾。 这样的话,那她在气场上不能输! 宁姝拂开茶杯,单手托腮,对司烨回以一笑。唇角似有若无的笑意,眼角眉梢不经意带出来的妩媚柔情,这都是往生门训练过无数次的。 怎料司烨陡然敛目,问:“你不舒服?” “什么?” “看你眼睛不自在,以为你不舒服。”司烨一本正经。 宁姝惊得目瞪口呆,心里直呼这是不是男人,竟不知道她这是在引诱他?不过转念一想又奇怪得很,这都看不出来想不明白,那对她笑是何意? 宁姝伸手揉了揉额角,有些自讨没趣。眼风落在他那身极为普通的灰白布衣上,随口道:“相公这些年来混得不好啊?怎么穿这等普通的衣裳?看这料子,有钱人家的下等人怕也是会嫌弃。” 司烨简单回:“任务在身。” “哦,那你混到几品了?” “三品。” 宁姝眸底划过一丝惊讶,连连点头:“不错不错,这年纪轻轻的就三品了,可谓前途不可限量!不过,我记得你师父林甄也才二品。” 听到她提起自己师父的名字,司烨略显意外。转念一想当年她经历一场牢狱险些丧命,以她的满腹小心思,回去之后留心打听倒也正常,便不再多想。 回她:“二品不过是在大部分时候行事方便的保障罢了。再高些的,我们无权撼动。” 宁姝轻声:“有道理,再上面的也只有皇上亲自出手才行。” 司烨略一摆手,道:“这些暂时不提,我想知道这五年来你以何度日。”瞥向她腰间鼓囊囊的钱袋:“能赚这么多银子,至少得有门路。” 宁姝叹了口气,回:“还能怎样?在南地开了小店。” “本钱?” “要什么本钱,南地遍地毒花毒草,我随便扯些来做香包防蚊虫,或者挤出汁液供他们养蛊调食,银子自然来了。你没去过南地不知道,我们那边淳朴得很,不像东淮,斤斤计较,各个都精明。”说着,宁姝从腰间小包里取出一个香草小包:“我随身还带着一个驱虫呢,看你方才帮我抓小贼,我不爱欠人情,给你。” 司烨接过香草小包看了看,是个很简陋的小布包,上面刺绣歪歪扭扭,隐约可见有个“宁”字。拿起凑到鼻前,里面的药草说不出味道,不免好奇,想问她更多。 宁姝却先一步道:“别问我里面的药草叫什么,我不擅药理,名字几乎都不知道,只是从小见隔壁阿妈摆弄它们而已。” “那,谢了。”司烨收起香草小包。 宁姝又道:“然后这顿饭我请了,你别跟我抢!当年那件事你虽然死不承认帮我,觉得我该坐牢,但总归救了我的命。加上这身衣服,二合一了,不许拒绝。” “……好吧。”司烨勉强一声,回头朝门看去。 小二离去的时间太长,就算客人多烧菜慢,酒水也该上了才是。 而宁姝也有同样感觉,见司烨露出苗头,她当即起身走到门畔,边开门边道:“我去看看,别是有人抢了我们的菜。” “……” “你别不信,南地这种人可多了,明明是姑奶奶我先点的菜,偏有素质低下的人横插过来,把我的肉给端跑了。” 门一打开,底下嘈杂顿时入耳。宁姝和司烨同时一愣,隐约感觉到底下发生了什么。 快速走到长廊。 一楼不少客人瘫坐在地,小孩哇哇大哭,地上酒壶瓷盘碎片遍布,打翻的饭菜味道和酒汁香气混在一起,充斥整个饭店。 而最让人吃惊的,是厨房帘子面前趴着一个身着墨绿长衫的男人,他手指扭曲成鸡爪状,浑身抽搐,口吐鲜血,血沫四处迸溅,如同被谁砍断颈脉。 来不及多想,司烨手撑木栏杆从二楼一跃而下,宁姝紧跟其后。 走到男人身边,司烨立即按住他的脉搏探查,见还有微弱跳动,对宁姝使了眼色。宁姝会意,直接朝街上跑去。 “天啊——老爷!” “老板,您这是怎么了啊!” “爹爹,呜呜呜……” 三个声音突然出现,像是给这场莫名的血腥拉开序幕。 店里所有人仿若恢复知觉般,纷纷叫嚷着“黑店”“有毒”“退钱”,偌大的饭店瞬间乱成一锅粥。 司烨几步跃到门前,取出腰间令牌将所有人拦下。 “在下司烨,现任承天阁掌阁一职,请各位回到座位上,稍安勿躁!” 人群中一个老婆婆嗫嚅:“掌阁大人啊,这饭菜里有毒,我们想回家都不行?” 司烨道:“现在伤者吐血原因不明,是否为饭菜中毒尚未有定论,等大夫或者衙门仵作来验证后,与案无关者方可离开。” “可刚才出去那闺女——” “那是我的……”顿了一秒,“助手,出去是为了请大夫和仵作。大家清者自清,无需害怕。” 听到司烨这样说,再看他令牌上“承天阁”三个晃眼大字,众人再怎么想离开也没有法子,只能各自坐回位置上。 司烨快速扫视一遍,见没有人出现跟伤者一样的状况,稍松一口气,重新回到伤者身边查看情况。 伤者目测五十岁上下,身形偏瘦,皮肤细嫩,右手虎口有陈年老茧,衣着干净,身上有酒味和油烟味,应该是这家饭店的店主。 司烨用随身布巾垫起他的侧脸检查咽喉,没有发现外伤,不禁讶然。 从嘴里吐出这么多血委实奇怪,并非食物中毒能够做到,看上去更像是中了内伤,被习武之人用气劲击碎内脏…… 司烨打消念头,证明内伤势必要解衣检查他身上情况,这里人多口杂,当地仵作没来之前,还是得让伤者保持这样的姿势。 “大、大人,老爷他这是怎么了?”年纪最长的中年妇女小声问询。 司烨看向他们三人:“你们跟伤者什么关系?” 那中年妇女道:“回大人,妾身琴娘,是他的妻子。” 十七八岁的少女道:“奴家纪小梦,躺在地上的是奴家爹爹。” 不停抽噎的伙计道:“小的是这儿的伙计,小的叫王石榴。” 司烨仔细打量他们。琴娘面容姣好,虽年逾四十,但风韵犹存,收拾得干净利索,一双眼睛风情万种,满含泪水。纪小梦清纯天真,眼神惊恐又躲闪,一看便知未经世事,不常出门,不擅长和人打交道。至于王石榴,哭得真真切切,比伤者两位亲眷还伤心,倒有两分奇怪。 “你们家中还有何人?” “妾身和禄茂还有一个儿子,名叫纪大为。这个时间点该是去补菜了。” “那——” “大夫大夫,就是那里,你快去看看!” 门口传来宁姝清脆的声音,司烨侧身,给进来的大夫让路。 趁所有人把注意力放到大夫身上,宁姝从人缝里拉了司烨一把,将他带到角落。 “何事?” “县衙里的大爷们,我怕是请不来,”宁姝跑得气喘吁吁,“敲门敲了半天,然后人家一狗腿子出来跟我说,没发生命案也没有状纸,恕不受理……气死我了。” 司烨抿唇,抚了抚令牌。本打算交给宁姝让她再跑一趟,但见她累得不轻,且这令牌也不保证一定能请来人,便打消念头。 “宁姝,你会写字吗?” “会。” “你来协助我记录。” 宁姝愣住。这突然就扣上头的任务是怎么回事?她的出场费可是很高的,司烨就算用一年的俸禄也未必请得起她。 可对上司烨那认真的眼神,她一时还真拒绝不了,咬咬牙拿过柜台上的纸笔,道:“走。” 第009章 好心当做驴肝肺 大夫还未看出几分端倪,伤者便就咽了气。 一看死了人,那些食客更为激动,饭厅内尽是吵嚷声。司烨和宁姝头疼欲裂,根本无暇开展工作。 她正想开口说句话,身侧的司烨突然气场一变,蓦地拔出佩刀,重重拍去桌面,大声呵斥: “闭嘴!” 不容辩驳的语气和兵器的威力瞬间镇住场面,那些食客噤若寒蝉,缩着脖子又灰溜溜地坐回位置上。 要不是不合时宜,宁姝只怕会笑出来。眼风扫见司烨一脸严肃比初见更甚,忙低头乖乖到他跟前站好听吩咐。 “死者纪禄茂,四十九岁,身上无明显致命伤口,暂定因毒身亡。” “……哦,因毒身亡。” 司烨继续道:“毒名毒源未知,饭店中尚未发现有与死者相同症状之人。死者最后一餐与家人共用,他人未见异状,猜测有人蓄意毒害。” “哦,蓄意毒害……” “死者妻子琴娘证实,死者生前为人和善,交友甚广,平日喜好喝酒,无其他不良嗜好,与人无钱财纠葛,未听说有仇家。伙计证实死者宽容厚道,和他们相处和睦。死者案发前一切如常,跟伙计说他到前台去拿今日进菜簿子核对肉菜数目。” “哦,核对数目。” “……死者最后用餐约在半个时辰前,死者家人未见死者进餐时饮酒,但身有酒气,怀疑饭后饮酒。” “饭后饮酒……” 司烨眉头皱起,止住声音。 “怎么了?”宁姝抬头。 “没事。” 他薄唇微抿,脸色有些阴沉。 以往跟在他身边的录案都清楚办案方式,干净利落,安静做自己分内之事。宁姝却是他说一句她重复一句,虽知她无心,且她也未做过此事,但多多少少还是打乱他的思绪。 宁姝见司烨久久不说话,还以为自己完事了,搁下笔准备将纸交给他。 怎料司烨又道:“画。” “画?” “死者姿势,标注可见伤口,躺着的地方也要画。”司烨提醒。 宁姝顿时感觉一个头两个大,深深吸了口气,暗道自己怕不是上了贼船,认栽的再次执笔,大概画出现场轮廓。 “那个……掌阁大人啊,这都半个多时辰了,您看我们能走了吗?”开始想走的老婆婆忍不住又开口。 司烨转身,看着所有人道:“在座各位应该有不少人是饭店常客,与死者有过来往的,请上前一步。” 人群中几个男人互相看了一眼,面露犹豫。 司烨猜出他们的顾虑,道:“我需要了解死者生前情况,并非怀疑你们与这案子有关。大家相识一场,我相信你们定不会让死者含冤九泉。” 听司烨说得如此直白,那几个男人心中的忐忑减去两分,又互相看了看对方,点头。 “大人,我们哥几个有时候会跟纪老板喝酒!” “好,你们暂时留下,其余人可以走了。” 得到司烨应允,在饭店里憋坏的人顿时作鸟兽散。司烨向他们走近,简单道:“不必紧张,你们把知道的告诉我即可,切莫胡编乱造。” 几个男人应声:“明白。” “据你们所知,死者是否有欠债情况?” 其中一个胖子道:“欠债应该不可能,前几天纪老板还跟我说入夏他要扩店来着。要是欠债,怎么扩店啊?” 瘦子啧声:“你这话也不完全对,纪老板是不可能欠债,可他那赔钱儿子……” 胖子一拍脑门:“哦对!差点把那家伙忘了。大人,纪老板的儿子纪大为生性好赌,泡在赌馆里都不带出来的。呃,不过因为我们哥几个也不赌,所以纪大为到底有没有欠债不好说。但是照常理来讲,赌钱的人有几个能赢呢,您说是吧?” 司烨没有直接回他,道:“这条线索我会派人跟进核实。另外死者生前家庭关系如何?在外面可有胡乱之事?” 话音刚落,布衫男人当即道:“纪老板特疼他两个孩子,跟我们聊也是聊儿子怎样,女儿怎样。虽然纪老板不常提起老板娘,不过我们都知道纪老板对老板娘可好了!什么生辰啊,七夕啊,都会送玉镯送胭脂水粉什么的,把老板娘当个小媳妇来宠!所以纪老板绝对不会在外面乱来的。而且以前我们哥几个说起哪家姑娘的时候,纪老板也从不搭话。他要是有花花肠子,这世上估计也没啥好男人了。” 司烨眉头微微皱起,结合所有线索来看,基本可以排除纪禄茂死于情杀。至于财杀,纪禄茂本人没有钱财纠葛,虽然儿子可能在外欠债,但债主不会放着纪大为直接找到纪禄茂头上。这些年他接触过不少市井之徒,深知赌坊里的打手个个五大三粗,膘肥膀圆,卸胳膊腿的事能做出来,下毒却不是他们的行事作风。而死者自杀就更不可能,死者生前如常,言行举止毫无轻生之意,没有自杀的理由。 如此,只剩下仇杀。 纪禄茂生前接触的人太多,表面上一团和气,没有嫌疑人,但司烨想起检查纪禄茂尸体时一旁站着的王石榴总是偷偷看纪小梦,纪小梦则面露不悦,小步往琴娘身畔挪,明显在躲让。这行径委实奇怪,看来他们所提供的线索值得调查深究。 过滤一遍已知线索,目前暂无其他可问,司烨对面前几个男人道:“你们留下姓名及住址,衙门以后还会找你们了解情况。” “那……留下以后我们可以走了吗?” “可以,”顿了顿,“对了,有劳你们去报官。几个百姓所言,当地官府自当重视。” 几个男人连忙答应,赶紧拥去宁姝旁边。 此时宁姝还在一门心思琢磨着纪禄茂中的什么毒,猛地感觉背后凝聚了几束奇怪目光,回头一看,之前留下来的食客正眼巴巴地望着她。 “……干嘛?” “大人叫我们过来登记。” 司烨掠过她身边,低咳一声:“辛苦了,改天补偿。” 宁姝默默白他一眼,重新拿起纸笔:“过来吧。” 记录完所有信息,宁姝的手腕微有酸痛。她轻轻揉着,心里骂了司烨两句“瓜娃子”,眼风瞥见他朝后院走,心念一动,赶紧跟上他。 “去哪儿?” “酒窖。” 宁姝喃喃:“如果真的确定酒有毒,那是不是要去查酒的来源?” 司烨步子一顿,又继续前走:“不用。” “为什么?” 司烨轻声:“饭店里食客众多,只有死者身亡,说明凶手只针对死者。所以就算酒有问题,也是死者饮的酒后面被单独动过手脚,与酒的来源无关。而且……若我没猜错,死者所饮的酒比较特别。” 宁姝诧异:“这又是为什么?” “如果死者所好之酒与大家相同,那凶手下毒很容易伤到旁人。这跟投毒作案的凶手心态不符,若是想杀许多人,完全可以投毒于饭菜之中,酒这个东西,老弱妇孺几乎不沾。” 这次宁姝明白过来,点点头道:“死者的喜好特别,其他人不会误饮,凶手才正好下手。” “嗯。” 随司烨走进酒窖,宁姝顿时傻眼。 没想到这家店的酒窖跟前面饭厅差不多大,密密麻麻全是坛子。面前一排坛子差不多到她腰高,少说也有十几口。而靠墙的一圈酒更多,放酒的木架每组三层,几乎摆满小酒坛子。宁姝粗略估算了数目,若他们二人挨个检查,至少也要到天黑去了。 不过司烨说过,死者喜好的酒应该特别…… 眼风扫到身后琴娘正擦着眼泪跟来,宁姝转身问:“纪老板生前爱喝什么酒?花雕女儿红?” 琴娘拭了拭眼角,指指左边角落的木架子道:“我男人不爱花雕女儿红,只好那一口果涩酒。这酒客人们不爱,怕拿错,就单独给他放了一排。” 宁姝顺着琴娘所指看过去,见那木架子上只有五个小酒坛,顿时松了口气。摸出腰包里随身带的银针卷想要过去试毒。 司烨阻拦道:“验毒需要当地官府经手,你验了结果也会作废,等仵作来。”说罢看向琴娘:“有谁知道你丈夫这酒的喜好?” 琴娘回:“多了去了……只要是咱们家饭店常客,没一个不知道。” “常客之中谁跟死者单独饮过这酒?尤其是今日。” 琴娘摇头:“没有,一个都没有!妾身以前还因为这说过他,说他‘打开门做生意就得喝酒,你老是抱着你那涩口的玩意能顶啥事?都没人跟你喝!’当时我家男人还笑嘻嘻回我‘众乐乐不如独乐乐’……唉,早知道会有这事儿,妾身给他每天买十坛子都行!”说着琴娘又开始小声哭泣。 “今日进出酒窖的有哪些人?” 琴娘脸上多了分犹豫:“妾身一直在前面忙,这后院里的事还真没多去注意,不过小梦倒在院子里待着没出去,兴许有看到。”扭头大喊:“小梦,小梦你过来!” “怎么了,娘?”纪小梦抽噎着缓缓踱来。 “你一直在后院,有谁进来取过酒?” 纪小梦咬唇:“家里好几个伙计进去过。” 琴娘听了顿时一屁股坐去地上,哭着捶地,破口大骂:“哎呀天杀的伙计,你们哪个不要脸的这么害我家男人!我家男人哪里亏待你了,你做出这屙血流脓的事!我咒你全家不得好死断子绝孙……” 宁姝被她嚎得心里如猫挠般难受,蹙眉道:“你先别忙着骂,还没确定酒有没有毒呢!我们只是问问而已。”又见跟自己年纪相仿的纪小梦拽了几次没把琴娘拽起来,心生恻隐,伸手想帮她一把。 怎料宁姝刚把手搭在琴娘手腕上还没来得及拽,琴娘身子一抖,立刻用力甩开,扬头瞪着她,恶狠狠道:“你做什么!” 宁姝吓了一跳,站定以后几分郁闷地嘟囔:“扶你起来不可以?好心当做驴肝肺!” 琴娘撇撇嘴,眼中凶恶神色略有收敛,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继续哭嚷:“哎呀我怎么这般命苦,儿子没几分出息,女儿还没嫁人,家里这顶梁柱就没了,以后可咋办哟……” 第010章 搭讪之人没安好心 琴娘一直哭嚎念叨,纪小梦又性子软弱,全然劝不了母亲。听着母亲那些“长篇大论”,她渐渐想起以前一家四口快乐的日子,眼泪开始吧嗒吧嗒往下掉。 宁姝望向司烨,用口型问他:“怎么办?” 司烨正欲回答,门口突然传来接二连三的脚步声,听动静少说也有十几号人。宁姝下意识地回头,慢慢挪去司烨身边。 还未完全站定,那十几号人已经快步到了后院。穿着蓝布衣服的衙差自动站去两旁,众人分开间,一个穿官服戴翎帽的青年男人走了出来,脸色张皇,直径向司烨而去。 “卑职汪井韬,乃望阳城城官,见过掌阁大人!”汪井韬弓腰行礼,“卑职有罪!方才这位姑娘前来报案,却被卑职下属给挡了回去,以至于延误案情,卑职实在难辞其咎,还请掌阁大人责罚!” 宁姝微微侧目,看司烨的反应。 司烨略一挥手,道:“先办正事。” “是是是!”汪井韬不迭点头,起身吩咐身边衙差,“你们几个,老张头弄好后帮忙把尸体抬回去。你们几个去调查死者生前关系。你们几个去查毒源。” 司烨打断:“死者生前关系我已了解了大概,这是记录,可供参考。至于毒源,应该在死者爱饮的酒里。目前这酒还有五坛,需要你们验证。” 汪井韬额角渗汗,道:“这真是有劳大人了!”扭头催促:“你们没听见大人的吩咐?快去验!” 宁姝见他们这火急火燎的模样,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悄悄扯住司烨的衣袖,轻声:“万一有毒的酒被纪禄茂喝完了怎么办?剩下的酒没毒,查了也无用。” 司烨眉头皱起,问琴娘:“死者酒量如何?今日他可有丢弃饮完的酒坛?” 琴娘哭声暂歇,回:“里面的果涩酒才买没几天,酒老板说这次的酒原料不是特别好,需要多放放沉淀,所以我男人今天才开第一坛。酒量的话,一般他三杯下肚就头晕了。” 宁姝喃喃:“纪禄茂毒发前还准备查账目,说明他清醒得很,应该没喝多少,酒有剩余。” 话音刚落,三个衙差抱着小酒坛走出酒窖。为首那个单独抱了坛已经开封的酒,手指拈着根细长银针,银针通体发黑,显然这是毒酒无疑。 “两位大人,五坛果涩酒经过验证,确定这坛有毒。另外拆开其余几坛发现里面没有梅子,这里面有。” 司烨接过酒坛低头,只见坛底果然躺着一个梅子。梅子颜色青黄,是这个时节的新鲜果子,看上去放进酒里也就两三天的事。 汪井韬也凑过来看,挠头道:“奇怪,这果涩酒卑职也曾尝过一点,并不知道里面有梅子。” 司烨若有所思,道:“这坛酒交予你们,回头让仵作验仔细。” “好的好的。” 司烨又道:“时候不早,我还有事,等你们有了新线索再知会我。对了,今晚前务必验尸,我会过来。” 在一帮人的目送下,宁姝跟在司烨身后快步离开。 走出饭店,她立刻松了口气。 司烨淡笑一瞬,道:“怎么,到如今看了官府的人还是会心虚?” 宁姝微微一愣,意识到他突然出来并不是“有事”,而是注意到她浑身不自在,不禁掐了掐掌心嘟囔:“你快别取笑我了,反正这次你是知道的,我没做亏心事。”沉默片刻,小声问:“那我们现在干嘛?” “去吃饭。” “哈?” 司烨侧目:“虽然发生命案,但我们没必要为此饿着。还是说你看了尸体吃不下?” 宁姝按住自己的胃:“怎么吃不下?其实我都快饿死了!这不是看你们办正事不好意思说么。哎呀,越说越饿,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就近吧。” 随便找到一个小摊子,许是过了饭点的缘故,摊子里只有两个食客正在呼哧呼哧扒拉面条。司烨和宁姝刚坐下小老板就搓着手过来,笑呵呵问:“二位吃点儿啥?” “阳春面吧。”司烨说罢,看向宁姝。 宁姝双手托腮想了想,道:“我要一碗小馄饨,加辣椒。嘻嘻,我无肉不乐,无辣不欢!” 小老板笑道:“好嘞!我给姑娘挑馅儿大的,再添两勺辣椒!”转身走开。 司烨从筷娄里抽出一双筷子递给宁姝,自己又拿了一双,道:“你以前说经常见尸体,我本不信,现在却是信了。” “怎么说?” 司烨双目微敛:“我第一次接触尸体,回去以后在床上躺了整天。师父他一边安慰我,一边给我熬白粥。第二次接触尸体,虽然比第一次好些,可食之无味,更见不得肉。大概过了近一年时间,我才逐渐习惯,勉强能在接触尸体后吃饭。不过到现在我仍不喜欢吃饭时讨论案情,容易没胃口。”他略是一叹,目光落去宁姝身上。 让他诧异的是,宁姝好像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灵动的双眸失去往日熠熠神采,唇角浮起一丝诡异冰冷。片刻后那冷漠逐渐消失,眸中却涌出淡淡雾波,愈演愈烈,大有淌出的意思。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勾起她的伤心事,司烨心里划过不安,低咳一声,赶紧转移话题。 “今日你做的很不错。” “……哦,是么?” “嗯。” 宁姝深深吸了口气,回神发现司烨脸上的担忧,不免一怔,对他粲然一笑:“相公,我知道自己好看,你也犯不着一直看着我呀!” 司烨瞬间无语,错开目光不想理她。 正巧小老板端了面碗上来,听见宁姝最后一句话,又看司烨那不解风情的反应,好事道:“姑娘确实生得好看,不知道有没有许人家啊?” 宁姝和司烨皆是一愣,看向他异口同声:“关你何事?” 小老板耸耸肩,笑而不答退下了。 宁姝见状反应过来,忽而唇角挑起,对司烨道:“唉,相公不珍惜我,还是有人珍惜我的。这人啊,长得好看就是没法子,走哪儿都能遇到搭讪的。”说着夹起一个圆滚滚的馄饨,轻轻咬破。 司烨斜睨她道:“搭讪之人有几个安了好心?仔细被骗。” 宁姝对馄饨吹了两口气:“笑话,这世上能骗姑奶奶的人怕是还没生出来。论骗术,我能当他们祖宗!” “……倒忘了你还是个骗子。”司烨轻声一句,低头开始吃面。 半盏茶后,宁姝心满意足地舔着小嘴,摸出碎银往桌上一拍。 “你……” “饭店那一顿没请成,这顿我请。”宁姝笑得狡黠,“吃饱喝足,我们现在去哪儿啊相公?” 司烨阖目一叹:“别这样叫我。” 宁姝笑意更深:“那换个说法,夫君、官人、小郎君?你选一个!” 司烨皱眉,放下筷子,语气认真:“宁姝,你也是个大姑娘了,我们一没拜堂,二未成亲,之间更是清白,被人听到,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 宁姝眨眨眼:“那我们拜堂成亲不就好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司烨气滞。 宁姝看他神色有变,连忙见好就收,摆手道:“这不是跟你开玩笑么,别生气。我有自知之明,就算我生得再好看,毕竟是个贼,你心里肯定是介意的,我又何必自取其辱呢?所以放心,我都是开玩笑,没有丝毫真。”说罢,她甜甜一笑。 司烨对上她这灿烂笑容,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南地女子胆大直率他一直有所耳闻,可活了这二十多年,唯一认识的南地女子只有宁姝。若她这行径便是胆大直率,他还真有些受不了。 ……算了,不予计较。 司烨叹了口气,起身:“我回县衙看验尸结果,你要来吗?” 宁姝问:“是把人的肚子胸脯切开,内脏乱七八糟,血肉模糊的那种么?” 话音刚落,邻桌二人顿时把嘴里的面喷了出来。 “咳咳咳,结账结账!”他们连连挥手。 小老板一脸莫名,掠过司烨和宁姝,弯腰问询是不是面食出了问题。 宁姝心底发虚,拽了司烨衣袖赶紧离开。 走路时眼风扫到司烨目中竟有笑意,她心有不服,手往上一挪,抓住他的手腕:“不许笑!再笑我就扣你脉门了!” 司烨不甘示弱:“你试试?”话音未落,他已迅速抽手。 宁姝略是一诧,扣脉门是她从小就练习的第一保命招式,这些年来能从她手底下逃走的人单手可数,没想到司烨反应这么快。 心念一动,她再次出手,然而屡战屡败,连着五次没有成功。从小到大宁姝还未如此吃亏过,一时间泄了气,不再尝试。 “不玩了!”她语气愤愤。 司烨低笑一声,道:“你不是一直自称功夫好?不如等这案子结束,你我切磋一番?” 宁姝瞪他:“你这人活该单身一辈子!哪有主动跟妹子提切磋的?” 司烨步子一顿:“……也对。”继而又道:“不过你除了外形,也没有跟女子能沾边的地方。” “你真是个——” “到了。”司烨抬手,脸色瞬间严肃。 宁姝扬头,看到面前匾额上明晃晃的“官衙”二字,只能深深吸口气,把“瓜娃子”在心里默念数遍泄愤。 第011章 验尸初有眉目 “掌阁大人您来啦!” 一踏进门,几个低阶衙差满脸赔笑着拥过来。 司烨略一点头,问:“仵作在何处?” “回大人,老张头正在验尸房捣鼓尸体呢!” “引我前去。”司烨说完欲走,前行一步发现他们没有引路的意思,不禁皱眉。“怎么?” 一个衙差搓着手道:“是这样的,咱们汪大人先前吩咐,若是大人到了衙门,小的们要请您移步正厅。汪大人备了薄酒为您和您夫人接风洗尘!” 宁姝微微一愣,她拎得清场合,自问从未在这些人面前叫过司烨“相公”,他们又怎会知道这事?正诧异着忽然瞥到有个熟悉身影朝前堂里走,定睛一看,发现是上午登记她姓名的师爷,顿时明白过来。 司烨显然也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叹了口气后无心多去解释,只是道:“薄酒就不必了,告诉你们汪大人,等案子了结,我请他大喝三天都不成问题。现在带我去验尸房。” 那衙差察言观色,见司烨口吻不带商量,便点头:“请这边来。” 一路无话,宁姝走在最后,仔细打量四周。 虽然才到望阳城没两天,风貌不甚熟悉,但这里的花木比她以往游历过的地方要丰富不少。就拿这官府里的后院来说,地方不算太大,小道两旁的花颜色却极其绚烂,翠绿飘摇的柳条偶尔拂过花瓣,还有燕子穿梭其间不停啁啾,目及处一派春色盎然。 不远处有座小桥,流水潺潺,从桥下而过,蜿蜒整个后院。桥的另一端有排简陋的房子,四面土墙,草棚盖顶,饶是此时日头尚好,看上去也有几分阴森。 “那就是验尸房?”宁姝轻声。 衙差回:“夫人说对了。这验尸房啊只能在那角落,晒不到太阳。咱们望阳城一年到头凶案很少,不过每到夏季周围涨水,少不得有淹死的可怜人。河里腐败……呃,处理起来比较麻烦,找他们亲眷也需要时间,所以一般打捞起来都放在验尸房里。那玩意要是晒到太阳,气味别提多恶心了。” 宁姝唇角抿了抿,她虽然尸体见得多,不过都是瞬间的事,没几分感觉。仔细算来,第一次接触任务以外的尸体是五年前偷玉佛的时候,第二次则是现在,想想心里还莫名有些激动。 推开验尸房的门,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瞬间扑面而来。那衙差捏着鼻子扇了扇,道:“大人,小的就不进去打扰您了,站在门口等候您的吩咐!” 司烨侧目问宁姝:“你进去还是?” “当然进去!”宁姝适应了一番气味,走到司烨前面。 门一合上,屋内瞬间黯淡。尽管好几处都点着蜡烛,泛黄的烛光还是给人一种入夜的错觉。司烨见宁姝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顺手拿了身边桌案上用瓷碗盛着的几棵青草,默不作声递过去。 宁姝怔了怔,接过一嗅:“这是芫荽?” “嗯,揉碎后闻一闻,可以抵去部分气味。” “气味?”宁姝小声嘀咕着,“未免太小瞧我了,这味道比万福县的牢房好!” 司烨看着她,欲言又止,收回目光朝里走去。 三层白布屏风之后,一个容貌丑陋的矮个子男人出现在眼前。他手里捧着一团红红的内脏,正打算放去桌上的木盘里,看到司烨和宁姝,当即行礼。 司烨早他一步开口:“免礼了,把这些处理好才是正事。” 老张头直起还未完全弯曲的腿,客气道:“大人稍等片刻,小的快弄好了。” 接下来各自无话,宁姝见司烨眼神一直盯着尸体,猜他在想案情也不敢开口打扰,便把注意力放去老张头身上。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仵作,听温小八说仵作这份差事苦,俸禄不多,忙起来还几天几夜睡不了觉。因时常跟尸体打交道的关系,也没什么朋友,更不用说娶妻生子。所以仵作大都一身清贫,把心血全部放在了这差事上,想想还真是可怜。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老张头洗干净手上的污秽,过来道:“大人这边请。”盯着宁姝看了几秒:“呃,这位姑娘……是走错了?” 宁姝浅笑:“不是的,我来长长见识。” “……恕我直言,这尸体的见识,不长为妙。”老张头好心相劝。 宁姝还想说什么,司烨略是摆手,老张头见状不再多言,引他们二人过去。 白布屏风之后,被打开肚子的纪禄茂安静躺在床上。昏暗烛光下他的脸色泛出奇怪青黑,双眼半睁着,看上去很不甘心。 “大人,经过全身验尸,没有发现死者身上有致命伤痕,而死者心血发黑,吐出的部分血色也偏乌,故断定是中毒而亡。” 司烨屈指抵在唇畔:“送来的那坛酒可验了?” “已经验过,酒坛里的毒和死者所服毒为同一种。” “是否跟梅子有关?” 老张头否认:“是青梅放进毒酒里,青梅本身无毒的。” “如此,那梅子跟毒便没有太大关系……可其余酒坛并没有发现梅子,这点如何解释?汪井韬称果涩酒里不会单独放梅子,定是有人刻意为之。难道有人趁酒里放梅子之际,往里面投毒?”司烨眉头紧皱。 老张头道:“小的认为大人所言有理。只要找出谁往酒里放过梅子,十有八九就能抓到凶手,让他伏法认罪。” 司烨摇头:“没那么简单,梅子无毒,即使寻到放梅子的人,他亦能狡辩脱身。”沉默片刻又问:“可否确认此为何种毒?” 老张头面露难色,忐忑道:“恕小的才疏学浅,这毒造成死者大量喷血,终因失血过多而亡,是小人吃这碗饭以来从未见过的!以前投毒案里的毒不是砒霜就是老鼠药,这次……不过大人放心,小的会连夜翻看《毒典》,争取三天内找出毒名!” 角落传来宁姝轻轻的声音:“《毒典》十册一共八百多页,就算你看完全部,也未必能找到符合条件的毒。”又道:“我记得能灼烧内脏,造成大量喷血的毒物只有两种,一种是‘朱伴红’,一种是‘月花露’。不过朱伴红习性特殊,只生长在南地,离开南地不能存活,能炼出它花毒的人少之又少,弥足珍贵,所以凶手是得不到的。至于月花露,很多女子都知道,它掺和在胭脂里,能够柔晕颜色,散发独特香气。而月花露的毒素被胭脂的原料稀释后,也不会腐烂皮肤,比较容易得手。” 老张头大吃一惊,半晌才回过神来,连连道:“姑娘这么一提醒小的也想起来了!月花露确实有毒,但具体是个怎么毒法没有人知道。城里爱美的小姑娘多,而且都是懂事人,没谁会傻乎乎的把它往嘴里放。再说店家供的量少,好像每人每次也就能买几滴,所以这些年还没发生过月花露中毒的案子。” 宁姝声音似乎又虚弱两分,带了些瓮瓮:“要想人中毒致死,最少也得有调三四盒胭脂的月花露才行。” 老张头咽了口唾沫,绿豆眼睛大瞪,小声问询:“不知姑娘您什么来头?学识如此渊博!”扭头想找司烨讨答案,却发现眼前衣影一晃,身后人已经走到声音传来的角落里去了。 看着宁姝蹲在地上缩成一团,司烨心头一跳,赶紧捏住她的手腕拉她站起来。宁姝仰头对上他的目光,眼神几分虚浮,鼻孔里正塞着两团绿色。 “……”司烨愣住。 “太臭了。”宁姝哭丧着脸。 短暂沉默过后,司烨突然笑了一声,又抿紧唇角。忍住片刻却再次笑出声,眼角眉梢纷纷上扬,根本掩藏不住。 宁姝又羞又恼,暗道自己这次栽了大面儿,嘀咕一句:“笑什么笑!”却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老张头见状,忙过来打圆场,端走离宁姝最近的一盘污秽,连声道:“怪我怪我,这是死者胃里的东西,味道最是糟糕,应该去那边处理的。” 司烨笑着摇头,绕到宁姝身后把暗窗支起。屋外的新鲜空气和清甜花香顿时飘入,减去两分恶臭。 宁姝扭头看窗户,小声问:“这样会不会影响验尸?” 老张头解释:“原本是会的,有些尸体身上带有跟凶手有关的气味,比如跟女子接触过,就会有女子的脂粉香。开窗的话,空气来往,味道消散得快,也就等于失去一个线索。不过这案子不打紧,唯一跟味道有关的就是酒味,咱们已经确定了酒的问题,小的也验完了尸,不存在影响。过会儿便能让人把尸体抬去停灵阁放着。”话题一转:“姑娘,小的还是很好奇您师承何人哪?您应该是大夫吧?” 宁姝怔了一瞬,尴尬笑:“我不是大夫,知道那毒不过是凑巧罢了……我是南地人。” “南、南地?!”老张头脸色微变,看看司烨又看看宁姝,“原来是这样。” 宁姝蛾眉微蹙,想问一句“南地怎么了”,却被司烨打断。 “验尸结果出一份详细文书,明早给我。宁姝,我们走。” 第012章 “月花露”老板娘 离开县衙,宁姝当即拉住司烨。 “有个问题我想问很久了。五年前你得知我是南地来的,告诉我不要轻易同别人说我的来历。这次我们再遇,你看我的眼神也颇是奇怪,不愿让我穿我们那儿的衣服。还有刚刚老张头一听‘南地’,反应就不对了。所以南地到底怎么你们了?我从不知南地和东淮交恶。” 司烨略是一叹。 “南地和东淮是没有交恶,但在东淮,花柳巷里做生意的,多数是南地女子。如今皇上的宠妃也是南地公主,故此东淮人对你们不太待见。或是把你们看作祸国殃民之人,或是视你们为轻廉玩物。” 宁姝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答案,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手还在司烨衣袖上,她立马松开,神色讪讪。 “……原来是这样啊。”她咬咬唇。 司烨自知他这番实话有多伤人,怕她多想,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宽慰道:“让你换上东淮衣服,以及让你少提你的来历,不是我对你有偏见,而是能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亦能保护你,明白吗?” 宁姝点点头:“嗯,我明白。”勉强一笑:“我没事的,你放心。对了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去查月花露?” 司烨道:“月花露定是要查的,但是在此之前我要去饭店一趟。死者仇家未知,也不能全然排除家中伙计有异心。毕竟内院私密之地,一般客人进不去,最有嫌疑的还是伙计。” 宁姝想了片刻,小声试探:“那不然你去饭店,我去查月花露?一来我熟悉它,二来月花露是女子专用的东西,我去更为方便。” 司烨张了张口,想告诉她这事可以交给衙差去办,转念一想她难得如此积极,这不失为她弃暗投明的好时机。届时就算她打听的消息不够,衙差再去一趟也无妨。 于是司烨应允:“你查完之后直接回临竹客栈等我。” “好嘞!”宁姝甜甜一笑,“那我走啦!”挥挥手转身朝街上跑去。 临近傍晚,街上行人渐少,路边小摊陆续收起,喧嚣的街道被冷清取而代之。 宁姝快步走着,忽然发现右手边有个胭脂铺子,想起月花露跟胭脂有关,她临时起意,朝它而去。 店家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瘦瘦小小,皮肤白净,一双细长的眼睛里尽是精明。看到宁姝过来,立马热情招呼:“小娘子要点儿啥?我这里的胭脂颜色可是全望阳城最齐全的!有大红、深红、浅红……” 宁姝拿起一盒胭脂,拧开小盖,细腻的红色看上去确实诱人,常年素寡的她竟有些动心。 店家见宁姝有兴趣,又道:“小娘子的眼光可真好,这盒胭脂是我这儿卖得最俏的一盒啦!你涂上保证比现在还漂亮十倍!” 宁姝轻声:“会不会太红了?” 店家笑:“不红不红!小娘子你生得白,这颜色在脸上定然显衬!”顿了顿:“话说回来这肤白的女子就得买红些的胭脂,像这条街尾李家那姑娘肤黄,用这颜色就不适合,涂上只会适得其反,瞧过去跟生了场大病似的!但巷子口的纪家姑娘就不同了,那肌肤白得跟雪似的,用这红的呀显色,看起来喜气得多!” 宁姝略是一愣:“纪家……纪小梦?” 店家道:“是啊,咱们这儿姓纪的就他们家。”打量了四周,压低声音:“不过今儿他们家可出事了,我听说纪老板吐血给吐死了,真吓人!前些时候见他还中气十足的,也不像身有隐疾,好端端的发生这事,唉,命真是太无常了。” 宁姝顺势引话:“我过来的时候发现有不少官差在那边,既然能出动官差,可能是被害死的吧?也不知道招惹了什么仇家,才飞来横祸。” 店家轻啧一声:“仇家?纪老板他为人和善,连路过的乞丐都要帮衬一把,是难得的好人,有哪个会跟他结仇?”默了一瞬,示意宁姝凑近:“不过你这样说,我倒是想到一个跟他闹过不愉快的。” “谁?” “他家隔壁做酒生意的李老板李梧桐咯!”店家直起身,“说起这个李梧桐啊,也是咱们这些街坊邻居熟悉的。当年先是纪老板开了店,没多久李梧桐来了,在纪老板隔壁买了铺子。他俩一个做饭菜生意,一个做酒生意,少不得互相打交道。这一来二去嘛,李梧桐就认识了纪小姐。他俩也算情投意合吧,到了年纪想办喜事,哪晓得纪老板死活不同意。我想想,就这半年之中,纪小姐来我这儿买了五回胭脂,其中三回都在哭。唉,我们这街坊邻居也不懂,那李梧桐也不错啊,纪老板怎么就不同意?不过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其中到底有什么问题,我们也不知道。” 宁姝扣起胭脂,问:“那依你的意思,这李梧桐有杀人的想法?” “哎别别别,可别乱说!我只是觉着这事儿李梧桐心里肯定不痛快,所以和纪老板有些小矛盾很正常,毕竟纪小姐和他私奔失败以后,纪家就没有再和李家做生意了,李梧桐不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但说李梧桐杀人,我不信!这李梧桐看上去就一文弱书生,平日名声也不错,他跟纪老板更没有台面上的争吵,突然杀人说不通的。”眼神落在宁姝手上:“小娘子,我说了那么多,这盒胭脂你买不买啊?天色不早,我该打烊了!” 宁姝“哦”一声回神,从腰间摸出碎银给他,又问:“我听说这胭脂里加些月花露颜色会更好,而且还有香味呢,不知道哪里能买月花露?” 店主抹过碎银笑:“你呀,可真问对人了!这月花露全城就这么一家卖,寻芳斋!不过寻芳斋不做外人生意的,只有像我这样的老客户才能从老板娘手上拿货。” 宁姝心里咯噔一声,道:“拿货?然后你也卖么?” 店主摆手:“哪儿能啊,拿货来调胭脂!这月花露有毒的,很少有人敢买,万一死人了咋办?算老板娘的还是她自己的?所以老板娘也谨慎得紧,每卖出去一支就要记名字的。而且不老实的不卖,不熟的也不卖。小娘子你要是真想买,去寻芳斋报我这铺子的名字就成。” 宁姝不禁笑:“你这么信我?不怕我是去做坏事?” 店家也笑:“我少说也做了十几年生意了,看人还是准的。若小娘子要做坏事,那只能说暴殄天物了。” 听出他话里有话,宁姝莞尔:“多谢信任,告辞。” 照着店家给的位置一路狂奔,没多久便是寻芳斋。宁姝还未踏入,里面各种脂粉的浓郁气息顿时朝她袭来。她心口一闷,掐着指尖强稳心神,缓了一阵才勉强站定。 寻芳斋的老板是个五十来岁的女人,看上去颇有气质,一身枣红色衣裙裁剪得当,衬得她腰身玲珑。只是身段再好也终究上了年纪,脸上厚粉强扑,遮掩不去眼角眉梢的皱纹。 许是发现宁姝站在门口面露迟疑,她连忙笑着到门前招呼:“小妹妹生得真美,看着就知道你没有用过一丁点儿脂粉,可谓‘清水出芙蓉’,当真少见!不过我家店里的东西是的确好,小妹妹不妨试试?要是觉得不错,我送你两小盒!” 宁姝有些招架不住这比胭脂铺老板还热情的老板娘,客气道:“不知姐姐怎么称呼?” “叫我云芝就好了。” 宁姝淡淡一笑:“云芝姐姐,我是胭脂铺老板介绍来买月花露的。” “月花露?”云芝的笑意有所收敛,“你买月花露作甚?” 宁姝早就想好说辞,不疾不徐道:“胭脂铺里的胭脂大多是调过的,我又从小喜欢捣鼓这些玩意儿,觉得好玩,想亲自做试试。” 云芝敷衍道:“这月花露可不是好玩的东西,搞不好会要你命的!我这里还有其他花粉能加胭脂里,跟月花露不相上下。” 宁姝故作为难,蹙眉:“也不瞒姐姐了,其实是因为我娘亲的寿辰。每年我都送些自己做的玩意儿给她,她欢喜得紧,今年她收到几盒我哥送的用月花露调过的胭脂,一个劲儿跟我说这胭脂比我送她的好,我实在气愤,才赌气说要自己调。” 云芝唇角微挑,道:“既然妹妹这般想要,我要是不卖,岂不是过分了?呵呵,你随我到库房去取吧。” 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云芝转身的那刻笑意诡怪,引得她心跳瞬间忽然加快,隐隐觉得大事不妙。 常言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这老狐狸精看上去也不是个简单人物。宁姝把腕间冰丝滑出一截,以备不时之需。 随云芝一路前走,里面一小排房间灯火通明。云芝随口道:“这里面都是年轻姑娘在手作,至于没加工的原料,全部存在了库房,月花露也在库房里,我们还要往前走走。” 宁姝警惕地“嗯”了一声,稍微拉开跟云芝的距离,同时留意四周环境。 走到库房前,云芝拿出钥匙开锁,宁姝没发现有人藏匿的痕迹。 门打开时,她跟云芝走了进去。 里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宁姝刚想问哪里点烛,云芝突然转身插上门闩。 她吓了一大跳。 “你要干嘛!”腕间冰丝呼之欲出。 云芝轻蔑笑起,双手环胸,语气冷傲:“说吧,你是谁家的人。” 第013章 民不与官斗 见云芝没有直接动手的打算,宁姝悄悄收回冰丝。 她脸上依旧天真懵懂:“什么谁家的人?云芝姐姐,我听不懂。” 云芝挑唇笑道:“想骗我?你还太嫩!老娘接触的人多了去,你这年纪的姑娘都爱美,谁会像你似的素面寡头,不施粉黛?呵呵,还满嘴谎话没两句真,小小年纪就是老江湖,来历不简单哪!你干的营生怕是见不得人吧!” 宁姝瞬间蜷紧十指。 素面寡头,不施粉黛是她怕任务中被敌方察觉香粉气息,暴露自己。寻常人都道她没有打扮的喜好,没想到云芝竟然全部言中。 这老狐狸精到底什么来头? 不,老狐狸精什么来头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打消她对自己的怀疑。 嗯……民不与官斗! 这次她过来查线索乃是司烨亲口应允,那她就是为官府办事。或许她只需搬出司烨,这老狐狸精不敢造次了。 想出对策,宁姝心中有了底气,坦然一笑道:“云芝姐姐好眼力,一眼就把我给看穿了。”顿了顿:“是这样,我在帮官府做事。” “官府?”云芝稍有吃惊,收起两分蔑意,“哪位?” 宁姝甜甜笑:“司烨大人知道么?就是承天阁掌阁。” 云芝长眉挑起:“这位大人我是有所耳闻,前天来的望阳城,结果昨天就接了桩案子……这跟你来我这儿有什么关系?我可没有杀人。” 宁姝道:“我自然相信云芝姐姐没有杀人,但……呵,其实案子的有些细节不能外说的,我也从未同人说过,不过我看得出云芝姐姐不是那嘴碎的婆子,所以告诉你也无妨。昨天那案子跟投毒有关,而害人命的毒正好是月花露。我奉命过来查查你们账簿,看看最近月花露都卖给过谁。云芝姐姐应该有账簿出货详录吧?” 云芝听罢这番滴水不漏的话,一时找不出破绽,再想面前这丫头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讹官家老爷,便信了她所言。 再看宁姝时,云芝态度大有转变,重新露出亲切热情的笑。 “嗨,我当是什么大事呢,吓了姐姐我一大跳!方才姐姐那样的反应你可别见怪,这些年啊寻芳斋被人坑怕了,所以我听到风吹草动就害怕,少不得谨慎。嗯……这账簿出货详录诚如妹妹所说,确实是有,而且一五一十记得清清楚楚。对了,妹妹你查账簿辛苦得很,姐姐亲自去给你挑两盒香粉,保证滋润养颜,让你美美的!你可千万别推辞。” 宁姝颔首捻发,心里好笑这哪是什么滋润养颜?分明是怕她去跟司烨告了小状,赶紧拿东西来收买她。 一笑过后,她轻声:“云芝姐姐这么配合,我回去会跟司烨大人他们说的。”又问:“那账簿?” “我这就去拿!” 过了一阵,云芝捧着账簿回来,道句:“久等!”又亲自给宁姝拖来凳子。 宁姝坐下,仔细翻看上面记录。月花露的保存期限不长,她只需注意这一个月里前来购买的顾客即可。一串串陌生名字映入眼帘,翻了四五页后,她蛾眉蹙起,有些心烦。 突然,“李梧桐”三个字跳了出来。 宁姝手指一颤,心跳滞住。 是他! 宁姝有些开心,只是眼风一扫,她发现这页记录上还有三个熟悉的名字。抛开纪小梦和琴娘这两个女人不提,王石榴过来购买,也很可疑…… 宁姝一颗心缓缓下沉,脸色不禁难看。 云芝见多识广,在宁姝还未看到那些名字前就猜到此事跟他们脱不得干系,随口道:“哎呀,我这年纪大了记性不好,现在才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云芝抿了唇角似笑非笑:“这月花露啊通常女人买得多,男人买得少,咱们整个城里,除了那几户做胭脂生意的小男人,没人愿意染指的。所以当时王石榴过来跟我买月花露的时候我还打趣呢,说他为讨小梦欢心也是豁出去了,这切菜的手啊,还要做细活了,你说好笑不好笑?对了,我还提醒过他,碰了月花露一定要好好洗手,万一洒到了菜里,吃死人,可就得不偿失了。” “那他呢?”宁姝指着李梧桐的名字问。 云芝扑哧一笑,道:“这街上谁不知道他喜欢小梦?买月花露自然也是要做胭脂送给小梦咯。来买月花露的时候他还特意问了我做胭脂的方法,随身带着本小册子一板一眼记着,可是认真!” “所以这两个男人都喜欢纪小梦?” “是啊,咱们这片儿的都知道。毕竟这望阳城说大也不大,邻里街坊时常走动,一来二去什么消息都互相传了。” 宁姝若有所思,合上账簿还回去,起身行礼:“谢谢云芝姐姐,我告辞了。” 云芝忙塞了个精致的小锦袋给她,道:“妹妹,这是咱们寻芳斋的高级货,你拿回去试试,若是好用,再来姐姐这里拿。大人那边……呵呵,就有劳了!” 回到客栈时天色微醺,大厅里少有人在,宁姝订好房间,打算稍作歇息。 刚走上两级楼梯,发现正收拾饭桌的小二在跟她热情打招呼,瞬间想起云芝说“咱们这片儿的都知道”。她心念一动,朝小二走去。 “客官有啥事儿?” 宁姝做出两分惊怕模样,道:“来的路上我发现巷口的如意饭店有好多官差,那里出事了么?” 小二脸色微变,叹口气:“是啊,出了命案,死人了!” 宁姝倒抽一口凉气:“好端端怎么死人了?死的是谁?” 小二左看右瞧,没见到老板盯梢,压低声音:“唉,死的是如意饭店里的老板,叫纪禄茂来着。想想当真可怕,我听说当时饭店里铺天盖地全是他吐的血,妈呀,还溅得那些锅碗瓢盆全都是,在场所有客人都吐了!” 宁姝抿抿唇:“那凶手抓到了么?” 小二连连摆手:“哪有那么快?只不过我们大家都知道是谁杀的!” “谁?” “不就是那个伙计王石榴!”小二声音更低,“别看纪家的小梦丫头整天羞答答娇滴滴的,她前些时候还干了件大事,跟她家隔壁的李梧桐私奔!纪老板做了半辈子生意,哪忍得了这有辱门楣的事?当时就说要招婿入赘,断了小年轻念想。王石榴本就是个不正经的,听到消息动了歪脑筋,跟我们喝酒还放话说一定要把小梦丫头娶到手呢!呵,你说人家纪老板连隔壁开店的李梧桐都瞧不上,又哪里瞧得上他这店小二?所以王石榴咽不下这口气,暗中动了手脚……” 小二絮叨了半天,到后面全是一堆市井废话,宁姝没了兴趣,抬手打断他:“小二哥你可别说了!大晚上我听着瘆得慌。” 小二立即拍了自己的脸,道:“瞧我这嘴!不说了不说了。客官没吓着您吧?要不要陪您上楼?” 宁姝不迭摇头,快步离去。 回到房间,宁姝靠着窗坐下,轻轻叹了口气。 月华如水,倾泻一地,难得如此静谧。 “也不知道他回来了没有……”她嘀咕一句。 话音刚落,敲门声骤然响起。 宁姝大感意外,走去门边拉开门。见到门口果然站着司烨,立即笑道:“相公你知道我在想你?” 司烨略是一怔,又置若罔闻,问:“月花露的事如何?” 宁姝见他一脸疲惫,怕是无心思开玩笑,便不跟他拐外抹角,道:“查得很顺利。买月花露的有琴娘、纪小梦、王石榴还有李梧桐。对了,李梧桐是——” “嗯我已经知道李梧桐和纪家之间的事,还有什么可用的线索?” 宁姝蹙眉:“好像也没什么了……哦对,王石榴也喜欢纪小梦!他们三人关系复杂得很,我觉得死者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们其中一个,爱而不得,出于报复,他们都可能对死者下手,有动机,有时间,还有都买了月花露,下毒也方便。” 司烨低声:“你说的不错,我们也是如此分析。”又道:“不过目前为止,纪大为的嫌疑仍在。今日得到消息他确实欠了赌坊一大笔钱,死者和琴娘知道此事,因数额巨大,这次没有帮他还债,所以他有可能为了钱财害命。” 宁姝不解:“可是他没有买月花露。” 司烨提醒:“但他妹妹和母亲有。” 宁姝会意,喃喃:“如果是这样,那死者可太冤了,为儿子还那么多次债,结果还是死在他手上……” 司烨打断她的话:“好了,时候不早,你早些休息,明早一起去现场。” 宁姝蛾眉蹙起,声音哀怨:“我能不去么?好想睡懒觉!” 司烨丢给她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语气冷淡:“随你。” 宁姝不禁打了个寒颤,急急道:“我去!”想关门,动作做了一半又停下,趴在门缝笑嘻嘻:“相公晚安!”说完赶紧合门,留司烨站在走廊里万般无语。 第014章 不被珍惜的女孩 阳光照进房间时,宁姝正好梳洗完毕。 站在司烨房前,还没来得及敲门,门已被司烨拉开。四目相汇间彼此皆是一愣,随即宁姝讪讪笑:“去之前总得要先吃早饭吧?” “嗯。” 时间尚早,客栈内的人并不多,宁姝选了一个角落背靠里侧坐下了。司烨不动声色,观察她的举动,默默添满一杯茶水给她推过去。 以她所坐位置及习惯来看,她谨小慎微,时常注意身边环境,跟她是“贼”有很大关系。但昨夜在验尸房里她那番对毒的见解委实让人吃惊,南地人善毒不假,却甚少有谁会背下那几百页的《毒典》,且她涉猎还并非仅仅是《毒典》这般简单。 没想到时隔五年,她的身份他依旧看不透彻。 宁姝见他看着自己没有说话,再见他眼底一片乌青,小声道:“你要是还没睡醒,不然再去补补觉?我等下叫你便是。” 司烨拒绝:“不用,习惯了。” 宁姝端起他推过来的茶捧在掌心:“看你这样子,昨夜在想纪禄茂的事?”又道:“其实我也想了一想,总觉得有些奇怪。” “比如?” “比如最开始我觉得谁都没问题,现在看谁都有问题。” 司烨淡笑一瞬:“很正常。你以前没有接触过这些,缺乏经验。我所经手的案子中,原本毫无嫌疑最后却是真凶的多不胜数,所以纵使最初感觉那人无辜,也不能彻底相信。” 宁姝应声:“有道理。”又道:“那昨日你回去有什么新发现么?” 司烨道:“汪井韬差人去搜了房间,没有发现月花露。几个伙计被带回去问话,琴娘和纪小梦情绪不好,纪大为精神恍惚,暂时留在饭店。” 宁姝喃喃:“这月花露是来做胭脂的,昨天我查到的时候已经太晚,就没过去跟你们说,你们应该查查王石榴房间里有没有胭脂,还有问纪小梦李梧桐和王石榴是否送过她胭脂。” 司烨回:“不急,饭店都是我们的人,等下令人再去搜查便是。” 话音刚落,小二端了半屉小笼包和面条上来。小笼包个个玲珑剔透,皮薄馅厚,香气透过乳白色的面皮丝丝缕缕溢了出来。宁姝当即被勾去心思,用筷子夹起一个小咬一口。饱满的汤汁滚烫,惹得她嘟起小嘴连连吹气。 司烨拿了筷子,低头吃面。 “所以你生个女儿作甚?个赔钱货,你也是个赔钱货!” 一句刺耳的话突然从邻桌传来,宁姝微微一愣,放下包子侧目看去。 只见邻桌坐着夫妻二人,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小男孩身子圆滚滚的,一手拿着大鸡腿啃得满嘴流油,小女孩却比男孩瘦小很多,她手掌心通红,还黏着湿润的米粒,双手悬在碗旁,睁着大眼睛不知所措,想也知道是没端好碗把米粥洒了。 女人听到男人骂自己赔钱货,眼眶一红,拿出块帕子用力狠狠擦小女孩的掌心,边擦边道:“死丫头蠢死了你!喝个粥都洒,还想吃鸡腿?掉去地上喂狗啊!” 小女孩扁着嘴想哭,男人又道:“哭哭哭,哭啥哭!一点用都没有,早知道你这么麻烦,当年就该把你淹死!还把我宝贝儿子给吓坏了。”话锋一转,语气温柔:“儿子快把手给我看看,你被烫着了没有?” 女人帮腔,用手指直戳小女孩脑袋:“谁都嫌你,你瞧瞧你这破落样子,卖去楼里都没生意!” 小男孩嘻嘻笑:“好啊好啊,卖了她!卖了她我要吃肉吃糖葫芦!” 男人一脸慈爱,揉揉小男孩的头:“那等下咱们就去街上打听。阿仔乖,多吃点!” 宁姝顿时听不下去,筷子一拍,走去他们身边。 “多少钱。”她冷声。 四个人愣住,齐齐向她看来。 宁姝又问:“多少钱。” “啥?”男人挑眉,“你要买这死丫头?” 宁姝似笑非笑:“是啊,反正你要卖她,卖去楼里不如卖给我?楼里的姑娘名声不好,万一你这宝贝儿子以后中个状元,被人知晓有个青楼妹妹岂不是会被人耻笑?我正好缺个身边丫头,卖给我。” 小女孩眨巴着眼睛,怯怯看着宁姝:“姐姐……” 宁姝弯腰,温柔拂去小女孩嘴边的一颗米粒:“跟姐姐走好不好?” 小女孩看看自己的父母,又看看哥哥正在啃的大鸡腿,咽了口水,对宁姝点头:“好。” “等等!”男人伸手阻拦,“这丫头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女儿,你要出多少钱?买得起吗?” 宁姝把腰间钱袋直接抛去桌上,男人一见鼓囊囊的钱袋,顿时两眼放光。刚想手拿,宁姝抽出根筷子打在男人手上。 “慢着,我丑话先说在前头,小妹妹我领走,绝对不会再还给你们。若是反悔……”宁姝挑唇一笑,用左手指尖往他们面前的瓷杯中轻轻一点,清澈的白水瞬间转绿。 两人脸色大惊。 宁姝缓缓道:“所以如果想招惹我,尽管试试。”说罢,她牵住小女孩的小手,带着回到自己桌上。 司烨目睹全程,一言未发。 只是看到宁姝领着小女孩过来,还是忍不住问:“你怎么安顿她?” 宁姝置若罔闻,又叫小二再来一屉小笼包,同时拿给小女孩一个。发现小女孩的胳膊上全是青紫伤痕,宁姝眼神越发温柔,轻声问:“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声音怯怯:“我叫……我叫死丫头。” 宁姝抚着她的脸:“这个不好听,姐姐给你改个名字怎么样?” “好。” “嗯……”宁姝蹙眉,目光在四处飘晃片刻,又挪去包子上,“你干脆叫小笼包好了。” “……”司烨心头一堵,“你……” 小笼包却很欢喜,连连拍手:“好啊,小笼包喜欢小笼包,谢谢姐姐!” 看她们两人脸上各自欢喜,司烨有再多想说的话也只能吞回腹中。 忽而宁姝抬头,神色认真:“在我们南地,处处以女儿为贵,我实在看不得为人父母这样对待孩子。或许买下她是我冲动了些,但我不后悔,我也知道怎么安顿她。她在我身边,一定比在她父母身边过得好。” 见宁姝已经把话说得如此直白,司烨不便多言。 沉默片刻,宁姝又道:“话说回来我真好奇得紧,我们南地再以女儿为尊,男孩也不至于遭受虐待。在东淮的这些时候,我没少留意这事。可越留意越是奇怪,都是父母,怎么能做出卖女入楼的事?甚至有些人家,女孩还襁褓时就被父母溺于水桶中。” 司烨叹气:“你所言之事在东淮其实不算大事,这么多年他们的认知如此,虽然皇上曾经颁布命令,不得杀害女童,若被发现,一律按杀人罪处之。可上行未必下效,远在偏远地方的村子里更是仗着天高路遥,迄今恣意而为。” 宁姝笑道:“你说东淮这些年的认知如此,那你呢,万一以后你也有女儿了,会这样对她么?” “自是不会。不过我……”司烨面色迟疑,不知如何继续说下去。 他已廿二,早到了娶妻年纪,这些年也不是没有姑娘示好,但他的心思从未放在娶妻生子之上,只怕自己常年奔波在外,无法担起家庭责任,坑对方姑娘一辈子。如今被宁姝提起,他委实难去多说。 宁姝原本认真听着,见他半天没说话,脸色也不自在,顿时吃了一惊,难以置信地喃喃:“难道你,你喜欢男人?!” 他心里一梗,脸色沉下:“你说什么?” 宁姝咽了口唾沫摆手:“没,我什么也没说……”小声嘀咕:“其实喜欢男人也还好,我们那边还有喜欢马……咳,小笼包你乖乖吃啊!” 小笼包小心翼翼地看看司烨,又看看宁姝,继续低头嘬包子。 司烨哭笑不得。 看来若不把此事解释清楚,以后怕是误会大了。 于是他道:“你别胡思乱想。娶妻生子于其他男人来说或许稀松平常,理所应当,于我来说却不同。我常年在外,家中之事自然无法顾及,这对姑娘来说很不公平,所以孩子的事,我从未考虑过。” 宁姝轻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可是这也简单,你找个跟你志同道合的不就完了?” “志同道合?” “对啊,”宁姝点头,唇角翘起,“你不就是闲不住,喜欢查案么?这世上姑娘千千万,肯定也有喜欢这些的。不过我还得提醒一句,你办的事有些时候挺危险的,所以找的姑娘一定要会武功,万一被仇家报复,她也能自保不是?” 司烨笑了一瞬,摇头:“被你这一‘提醒’,我却更无心思去想这些。你说得对,万一被仇家报复,指不定还害了她性命。就算她有本事自保,她的家人未必。” 宁姝随口道:“她要是没有家人,像我一样父母双亡不就结了。”说罢,她伸出筷子再去夹包子。 只是手伸到一半,她猛地察觉到自己前面所说的每一句话,好像都在…… 指向她自己?! 显然司烨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一时间气氛极为尴尬。宁姝心虚不已,赶紧低头啃包子,司烨亦无心多谈,开始吃有些发糊的面条。 不曾想还没吃几口,几个衙差匆忙赶来,领头的凑到司烨耳边低声两句,司烨立即放下筷子起身,发现宁姝还在吃,道:“准备去现场。” 宁姝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牵起小笼包:“等我一下,我带她上去。”说罢起身。 走回房间,宁姝又给她找了些吃食,言语安抚一番后,宁姝拿起纸笔简单写了“带走”二字,又在末尾画了一个符号,放去窗边桌几上。 “若是有哥哥来接你,你要乖乖跟他走。那哥哥是姐姐的好朋友,不会伤害你的。”宁姝说着,把窗户大大打开。 小笼包点头,奶声奶气:“好,姐姐再见!” 第015章 遗孀莫名小产 走进如意饭店,清洗过的大堂内所有桌子已被撤掉,几个衙差拥着汪井韬站在门帘前。 宁姝默默到司烨身后,看他朝汪井韬大步而去。 “纪大为欠债一事调查得如何?” 汪井韬面露两分尴尬,用袖口擦着额头上的汗道:“纪大为虽然欠赌坊钱不假,不过赌坊确实没有派人过来下毒杀人。” “如何确定?” 汪井韬更为紧张,双唇咯嘣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司烨扫视其余几个衙差,见他们脸上亦是相差无几的表情,默了一瞬,忽而冷笑:“那赌坊你开的?” 汪井韬脸色瞬间苍白,连连道:“不,不是卑职的赌坊!是……是……”声音渐小:“是卑职的一个远房叔叔。” 司烨挑眉:“哦?” 汪井韬深吸一口气,缓了好大一阵才道:“卑职不敢有所隐瞒,开赌坊的确是卑职的远房叔叔。但是叔叔他从未借卑职的名义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这赌坊开了四、五年,在城里也是有口碑的。叔叔为人厚道,进去的赌徒如果赌得大,都会先问清楚家里有没有病人老娘,不然也不会放他赌。” 司烨见他神色坦然,此时此刻也没有撒谎隐瞒的必要,便道:“既然如此,可以排除纪大为的嫌疑。” 汪井韬点头:“是的大人,叔叔的手下人或许粗鲁,要债的时候可能言语不雅,不过真不会下毒杀人,这一点卑职可以用头上的乌纱帽担保!” “李梧桐那边调查得如何?” 汪井韬道:“李梧桐称这几日他都没来过如意饭店,这饭店里的所有伙计也证实没有见过他。老张头说下毒是这两天的事,所以可以排除他的嫌疑。” 司烨走前几步,看向内院里的墙。昨日走访调查时他就发现这一排房子皆是一墙之隔,只要会些功夫,或者有梯子等物什照应,翻墙过来绝非难事。汪井韬看出司烨的想法,立即道:“大人,卑职也查过了,李梧桐家没有梯子,还有他就是一书生体格,搬几个酒坛子还凑合,徒手翻墙实在为难。” “王石榴有何发现?” 汪井韬回:“说起这人,卑职真觉得他脑子有问题,一问三不知便罢了,还支支吾吾的。要不是老板娘说需要王石榴来帮忙料理后事,卑职不会放他!” 司烨眉头皱起,语气冰冷:“既然觉得有问题,那不管什么原因,也不得放出。这还需要我教你吗?” 汪井韬脊背发凉,赶紧道:“卑职知错!这就把他抓回去再审!”说着就朝那几个衙差招手。 司烨抬手阻止,道:“罢了,现在他也在此处,跑不掉的。你们几个先去搜房间,找出胭脂和可疑的细竹管,要仔细。” “是!” 几个衙差走后,汪井韬独自立在司烨面前,大气也不敢出。宁姝偷瞄他这副老鼠见了猫的表情,心里发笑,原来天底下不止她一个害怕司烨。 念头刚起,司烨突然回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宁姝顿时一惊,满眸慌张,却又不敢说话。 倒是司烨开口:“你也去帮忙。” “什么?”宁姝有些懵。 “帮忙搜月花露,”顿了顿,补充,“他们未必有你细心。” 有了这句话,宁姝瞬间高兴不已,甜甜笑道:“放心,包在我身上!”朝几个衙差走的方向跟过去。 照她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王石榴和纪小梦的房间是她需要多加留心的地方。出于女子的习惯,她先朝纪小梦的房间走去。 小居雅致,处处透露出少女的细腻小心思。宁姝无心留意这些布置,从衣柜到妆台,她翻遍纪小梦整个房间,终于在妆台里找到一盒胭脂。拧开盖子一嗅,里面没有丝毫香气,很明显是素粉。 也真是奇怪,纪小梦的确买过月花露,就算只有一支,也应该调进了胭脂里才对。面前这盒胭脂是素粉,那月花露去了哪里?还有寻芳斋的账簿上清清楚楚记着王石榴和李梧桐的大名,这二人送纪小梦的胭脂又去了哪里?若是没送,那他们买月花露的目的…… 宁姝蛾眉蹙起,这件事越想越可疑,还是得冷静下来重新捋捋。 扣上胭脂,宁姝转身准备离开。身子掠过的瞬间,她猛地发现纪小梦的床比一般的床要高,下面似乎可以放些东西。 宁姝走去床边将床单掀开,拿出火折子照明,果然看到最里面有团什么。她伸手够了半天抓出个包袱,顿时大感意外。把包袱放到桌上拆开,只见里面装着当季衣裙,些许细软首饰。衣裙里裹着一封信,倒是没有胭脂和月花露。 这封信…… 宁姝拆开它,看完上面内容,脸色渐渐阴沉。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女子凄厉的尖叫。宁姝蓦然回神,装好信塞入怀中,拉开门往外跑。 隔壁房间的门大开,一个婆子满脸惊恐地站在门口,哆哆嗦嗦地指着里面。宁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刚好看到床上脸色苍白的琴娘。 她豆大的汗颗颗往下掉,半个身子趴在地上,腿在床被里,血迅速渗出,染红了棉被…… 司烨和汪井韬闻声赶来,看到这幕皆是一愣,随即司烨吩咐吓傻的婆子进去照顾琴娘,自己则是匆匆外走。宁姝看他离开的身影,又见汪井韬一脸犹豫的表情,叹了口气,同婆子一同进去了。 屋内的血腥味浓郁得可怕,宁姝推开窗户,折回床边和婆子一起把琴娘扶了起来。婆子这时才稍微回神,嘴里不停喃喃着“怎么办”,宁姝轻声:“去打盆热水来。” 虽然宁姝专毒而不擅医术,但就这下半身大出血的情况来看,也能猜到琴娘十有八九是小产了。宁姝本想问她几句话,又见她失血过多,嘴唇发乌,只能帮她掖好被子,争取多给她些温暖。 等待的过程漫长,宁姝看着满床的鲜血渐渐气滞,想出去走动又担忧没有人照顾琴娘。好在司烨的动作还算迅速,大夫一进房间,宁姝立即跑出门,扶着门边树吐了。 司烨跟过来,端了碗从伙计那里讨来的温茶水让她漱口。几番折腾过后,宁姝总算缓和过来,轻声喃喃:“我自问这种场面见得不少,可没想到这比我以前见过的都揪心多了……” 司烨不大明白她的意思,也没有追问,默默帮她拍背顺气。待她示意自己没事了,再去问琴娘的情况。 大夫道:“这位大妹子是小产了,她床头有一碗药,有可能是落胎药。落胎药的分量都是拿捏准的,看她这情况,八成是药不对劲。” 司烨眉头紧皱:“人如何?” “难说,血流得太多了,现在还昏迷着。我给她用了参片提气,能不能缓过来还得看她自己的造化。” 宁姝步履虚浮,走到司烨身后悄悄扯扯他的衣袖,道:“你看到纪小梦了么?” 司烨略是一诧,忽而明白她的意思。 想来也对,他们到时便没看到纪小梦的影踪,方才宁姝去屋里搜查也没有见到她。现在琴娘出了事,店里的伙计都赶过来了,纪小梦还是没动静,难免引人怀疑。 宁姝又道:“说起来小产也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如果有孕,应该高兴才对,为什么会想到落胎?” 司烨屈指抵在唇畔,低声:“兴许孩子不是死者的。” 宁姝惊讶,似乎想起什么,张张嘴,又闭上了。 司烨发现她的小动作:“但说无妨。” 她声音更小:“你还记得昨日我们查酒的时候么?琴娘坐在地上破口大骂,我去拉她……她把我手推开了,还特别凶。当时我不理解,如今想起来就说得通了。我的手好巧不巧扣在她的脉上,她是怕我发现她有孕在身。” “那便更能说明孩子不是死者的。如果是,又何必藏着掖着?”司烨眼神一凛,转看其余伙计,“纪小梦在何处?” 几个伙计面面相觑,都是摇头。 其中一个忽然开口:“王石榴好像也不在!” 另一个道:“嗨,他在厨房煎药呢!” 听到“药”字,司烨侧目朝汪井韬看去。这次不消司烨多说,汪井韬已经会意,吩咐衙差道:“你们几个去把王石榴扣了,然后把药渣端过来,给大夫瞧个仔细!记住,全部药渣都要!” 汪井韬话音刚落,宁姝忽而瞥到内院尽头站着一个纤弱人影。来不及和司烨说,她已经朝人影奔了过去。 走近一看,正是纪小梦无疑。 只是纪小梦看上去整个人比琴娘还憔悴,她全身倚靠着木柱,脸上没几分血色不说,双眼中还尽是死气,仿佛才从地府里走回来一般。看到宁姝她并没有多少反应,只是将瘦小的手握在一起,指尖掐入掌心。 “你母亲出事了,要不要去看看?”宁姝小心翼翼问。 纪小梦一言不发,也看不出情绪。 宁姝诧异不已,死了父亲固然难过,但如今母亲有事,她这冷淡漠然的表情委实太奇怪,如同与她无关一般。 正当宁姝思索着如何让纪小梦开口时,司烨已从那边走了过来,到她身边站定。 他道:“王石榴说他的月花露在你手上,你要月花露作甚?” 纪小梦不言不语。 司烨声音沉下:“若解释不出你二人月花露的用途,那恐怕要请你走一趟了。” 纪小梦闭上眼睛不知在想什么,半晌之后深深呼出一口气,睁眼:“我走。” 第016章 小梦咬舌自尽 牢房这地方宁姝敬而远之,所以审讯纪小梦她并没有兴趣,同司烨打了个招呼,便回客栈补觉去了。 刚躺上床,一股幽幽兰香隐约飘来,她顿时又翻身坐起。 “啧,小九你还是这么敏感。”温吟与笑着从屏风后面走出。 宁姝一见他那副表情便来气,冷声道:“你事办完了么?就学耗子四处乱窜?” 温吟与两分委屈:“我说小九啊,你自己买了条尾巴我帮你善后也就算了,你怎么还没两句好话?我是耗子,那你是什么?母耗子?” 宁姝顺手把枕头朝他丢过去:“你才母耗子,你师门上下尽是母耗子!”说完又觉得不对。虽然门主只有她一个徒弟,可她的师父却不止门主一位。那些师父杂七杂八,却正好都与其余八刹渊源颇深。她说温吟与师门尽是母耗子,拐个弯还是把自己给骂了进去。 显然温吟与也想到了,唇角上挑,笑得更为开心:“怎么,跟在那位正义人士身边,脑子笨了不止一点两点啊!” 宁姝轻哼一声:“要你管!”忍不住问:“小笼包那边到底怎样了?不是让你帮忙送回去么,现在你在东淮,那她?” 温吟与怕她担心,也就认真起来:“放心,我让苇絮带她回去了。以我对你的了解,你该不愿意让那丫头涉足我们的事,所以我写信吩咐云来给她安排份差事,洗衣磨药之类的,不算辛苦,也够温饱。” 宁姝叹了口气,道:“这样挺好。”不说话了。 温吟与见她心事重重的模样,走去她身边坐下,道:“不过小九,你还是得明白一个道理,全天下可怜的孩子何其多,你救得了一个,未必救得了全部。甚至下一个,你都不能保证。” “我知道啊,”宁姝轻声,“可总不能见死不救?再说了,那些钱……本来也不是干净的,用人命换人命罢了。”沉默片刻,她不愿多谈这个,便岔开话题:“你怎么现在来找我?是有事么?” 温吟与摇头:“这不是想你了吗?” 宁姝翻了个白眼:“少恶心,是个人你都想!”顿了顿又侧目睨他:“你该不会是跟了我一路,连衙门也去了?” “不然?”发现宁姝脸色瞬间一沉,笑,“这是有了新欢,就急着与师哥我划清界限啊?” 宁姝语气严肃:“你知道我不喜欢谁管我,如今休假期间,我想做什么,与往生门无关,更与你无关。你就算告密,师父也不会出手阻拦。” 温吟与点头:“那倒是,往生门里鬼魅数以万计,谁不知道你宁小九是门主大人唯一弟子,我难道嫌自己命长去触你霉头?唉,你也别太过紧张,我俩从小一起长大,别人不懂你我能不懂?平时杀那么多人心里过意不去了吧,就想做些什么弥补,买下个孩子不够,还要破个命案才舒服。” 宁姝轻哼一声,稍有收敛。 “别搞得你能看透我一样,我不吃这套。” 温吟与知她此刻已不会对自己发火,更是轻松:“小九啊,这师门中我自问从来没坑过你,也对你不错,你怎么老是对我冷言冷语的?掐指一算我俩认识也十多年了,怎么在你心中我还不如你才认识的那位重要?我可瞧见了,你在他面前胆小得跟只鹌鹑似的。” 宁姝瞥他:“你别以为跟了我一路,就知道全部了!那厮我根本不怕他,不过看在他有同僚的份上,给他三分面子罢了!” 温吟与嘿嘿一笑:“是呢是呢,我信了。” 宁姝见他这讨打模样顿时心里一堵,立马伸手要去揍他,温吟与熟知她的套路,连忙用手挡了,又道:“小九我这可是好心,担心你被坏人给骗了去,才盯得仔细了些啊!”话锋一转:“不过话说回来,在南地我真不担心你被人骗,那边人能动手的绝不动嘴,以你的身手谁敢欺负?东淮可就不同了,对南地本就带有偏见,且小心思一个比一个多,你在他们的地盘行事,还得小心再小心。尤其是……你跟着的那位,目前在朝中颇有名气,他师父更是硬茬,保不准有人时刻盯着你。” 宁姝抿抿唇:“我当然清楚,所以一路上都有留意有没有烦人尾巴。至于司烨,他你不用担心,以他那脑子,算计算计案子还行,其他心思并不活络,少不得还得我提点他。” 温吟与轻啧一声摇头:“非也非也!朝廷中人非你想得那般简单,我知道你几年前就和他打过交道,可此时非彼时,这五年里他经历过什么你怎清楚?何况他现在官位不低,仔细他把你给连锅端了!” “他端一个试试?”宁姝眼角眉梢尽是不屑,“我承认,他功夫不错,见他吐纳和步伐,指不定比我还能打,可在用毒方面他就是一白痴。万一真让你说准了他想来我这里讨什么,我绝不会留他活口。” “是吗?”温吟与似笑非笑,“就怕你到时候心软,你现在待他……” 宁姝蛾眉一蹙,打断他:“你烦不烦?温小八我告诉你,该说的我已经跟你说了,现在我跟他追的事与往生门没半个铜板的干系,其他的我没必要也不想再多谈。给你五个数自动消失,否则我不介意请我的痒痒粉出来!五——” 宁姝话音未落,温吟与登时脸色大变,抱拳一句:“告辞!”赶紧从窗户跳走。 送走这位瘟神,宁姝彻底没了困意。 走去窗边把窗户关好,想了想,她又用木棍把它插上,这才满意。 不过温吟与虽离开,她脑子里却反反复复响起他说的话,尤其是那一句“平时杀那么多人心里过意不去了吧,就想做些什么弥补”。 其实他只说对了一半。当她第一次不是以往生九刹的身份问心无愧站在尸体旁时,一种异样感遍布全身,僵硬得厉害。那瞬间她仿若梦醒,忽然极为厌恶自己曾经做过的一切,厌恶往生门,甚至厌恶于自己来说有养育之恩,待自己万般好的门主师父。内心的愧疚与谴责像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她咽喉,让她透不过气来。反反复复提醒她,就算做再多好事也不够弥补,永远不够。 “呯!”一声猛烈的撞门声唤回宁姝的神思,她吓了一跳,赶紧走到门边。打开的瞬间对上司烨有些焦急的眉眼,立即愣了。 “发生什么了?” “我还要问你,”司烨皱眉,“门我敲了,也叫了你半天,你一点声响都没有,我还以为——” 宁姝扑哧一笑,道:“以为什么?难道以为我死了?” 司烨脸色更为难看:“胡说八道!”顿了顿,放缓语气,道:“方便进去说话吗?” “方便。”宁姝侧身让他进屋。 关上房门后,宁姝走到桌边给他倒了杯冷茶,司烨看了看,没接。宁姝哼了一声,把杯子硬塞去他手中,道:“知道纪小梦那里没好消息,你又何必为难自己。” 司烨低叹一声,仰头喝完冷茶,放下空杯,神情郁郁。 “纪小梦咬舌自尽了。” “啊?!”宁姝大惊,“你们对她动刑了?——不不不,有你在,肯定不会动刑的。那,那是怎么回事?” 司烨缓缓道:“一切照常审讯,纪小梦开始还算配合,回答了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后来提到琴娘,还有李梧桐,她话语躲闪,语焉不详。待问到她月花露的去处,她突然吐血。小吏扳开她嘴巴一看,才发现她咬舌了。不过还好,不算太严重,死不了。” 宁姝蛾眉蹙起,难怪司烨看上去这么没精神,这案子原本死的是纪禄茂,发展发展又牵出琴娘小产,到现在纪小梦也差点没了。也不知纪家这是倒了什么大霉,除了纪大为那不争气的儿子还算齐整,其他的要么没命,要么命悬一线,可怕得很。 眼风扫到司烨情绪仍旧不佳,宁姝思索片刻,暗道纪小梦目前嫌疑比李梧桐和王石榴还大,加上她这自杀举动,更是诡异,顺着来想完全可以用畏罪自杀来解释。不过没有明确证据之前,官府也不能断罪。汪井韬身为地方主官,应该比司烨更加头疼。 但不管怎么说,宁姝实在不相信纪小梦是凶手,她顶多知道些事情罢了。只是奇怪,宁姝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对纪小梦这份信任从何而来,是年纪?说不通。都是女子?更牵强…… 想着想着,宁姝忽而想起自己在纪小梦房间里发现的那封信,一拍额头,顿时把它从怀中拿出,递给司烨。 “这是?” “我在纪小梦房间床底找出来的,你看看。” 司烨展开信,只见上面写着: “爹娘,对不起!女儿不孝,思虑许久还是不能应承你们所言。女儿受二位养育之恩,本该还报,也深知父母命媒妁言不得违抗之理,但女儿已非完璧,既是李公子的人,又如何再嫁?女儿心与身皆有所系,不望父母宽恕,但愿二老身体康健,勿要挂念!此去一别,或许永不再见,愿双亲珍重,女儿下辈子做牛做马,一生报答!再次叩拜!” 宁姝轻声喃喃:“以她的性子,就算被强迫,她也该是伤害自己,不会伤害别人。更别提这封信明显是她爹出事之前就写好的,一个要离开的人,毒杀自己父亲完全没有必要,所以她不是凶手。至于琴娘出事后她的反应,我猜她是知道琴娘腹中的孩子不是自己父亲的,甚至知道孩子的生父是谁……” 司烨看向她,眼神深邃。 “如此,她咬舌自尽并非心里愧疚,而是想保护一个人。”起身:“我们走。” 第017章 痒痒粉的妙处 牢房中,王石榴正垂着头蹲在角落,双手抱着脑袋不停叫嚷着“我什么都不知道”。司烨对审问他的小吏使了个眼色,小吏会意退下,把地方留给他们。 “宁姝,你可知投毒案都有个特点?”司烨突然开口。 宁姝微微一愣:“特点?” 司烨道:“投毒案的凶手十有八九是女子。因为女子手无缚鸡之力,用这不需力气的办法杀人比其他的轻松许多。十有八九如此,自然还有十之一二特殊,有些身形羸弱的男子不擅打斗,亦会以此行事。” 宁姝打量王石榴两眼,他说话中气十足,红光满面,怎么看怎么不像羸弱的病秧子。如果王石榴真因为娶不到纪小梦而对纪禄茂起了杀心,以他这身板,纪禄茂在他跟前简直不堪一击。 宁姝若有所思,喃喃:“那这家伙肯定不是凶手了。” 王石榴身体一颤,稍微抬起头,看了宁姝一眼。 司烨淡淡道:“不是凶手又如何?他交代不出月花露的下落,有最大嫌疑,死者出事前和他有接触,琴娘出事时他又在厨房熬药,药还是让琴娘险些丧命的那副,种种证据加身,王石榴的嫌疑怕是洗不清了。” 宁姝咬唇沉默,仔细忖度司烨的话,隐约感觉他好像另有深意,却又拿不太准。片刻后,她小心翼翼递出话:“如果王石榴杀人已定,岂不是就得秋后问斩?纪小梦过段时间放出去,还是依旧过她的小日子,定然记不得这‘凶手’吧!” 话音刚落,王石榴顿时大声:“我不是凶手!” 宁姝挑唇笑起:“那月花露去哪儿了?你给了谁?” 王石榴张了张口,又低头:“我不会说的!” 司烨冷笑一声:“纪小梦的月花露和你的都不知所踪,你隐瞒再多也无用。就算最后未定你杀人罪,你和纪小梦也脱不了干系。尤其是她,命悬一线却举止诡异,难说不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她没有!”王石榴着急不已,“她真的没有!” 宁姝追问:“那她为何事不关己呢?琴娘都快死了,还能冷眼相待,袖手旁观?” 王石榴急得直挠头:“我也不晓得!但是小姐她不会对老板娘下手的,我进去的时候,老板娘还没喝药,跟我说多看着点小姐,怕她想不开!” 话已至此,司烨和宁姝皆确定纪小梦在屋外的异常是得知了不得了的真相,也能排除纪小梦用药害死琴娘的嫌疑。 如此一来,孩子的生父便成为这一系列罪恶的始作俑者。 既能影响纪小梦,又对她打击颇深的,只有那一人而已。 为了证实心中猜测,宁姝开始引话:“我有个问题,你若回答得好,我们便想办法还你和你家小姐的清白。” 王石榴已经晕头转向,听到宁姝说能还他和纪小梦的清白,忙不迭点头。 宁姝看了司烨一眼,见他颔首默许,便开口问道:“谁把那药给你,让你煎了送给琴娘?你和琴娘之间的关系是否只有主仆这般简单?” 王石榴立即回:“天地可鉴啊!那药就是老板娘亲手给我的,她吩咐我煎好了给她送过去,谁也不能说!我跟老板娘之间,比小葱豆腐还清白啊!” 司烨低咳一声,打断道:“好了,你先在这里老实待着,有消息再通知你。”拉过宁姝的手腕将她带走。 直到远离牢房,司烨才松开手。望着她道:“你的问题有疏漏。” 宁姝有些不解:“什么疏漏?不是能确定那孩子是李梧桐的?” 司烨摇头:“不是说这个。药既然是琴娘亲手给王石榴的,还吩咐他谁也不能说,表明琴娘只想将此事遮掩而过,并非打算自杀。如此一来,王石榴在煎药过程中,还是有机会在药中动手脚。” 宁姝心头一紧:“你这么一说还真有道理。”又道:“我得去问问他煎药途中有没有人来过!”说罢当即转身。 司烨眼疾手快拦住她。 “没用的。王石榴性格木讷愚钝,却有些死心眼。方才告诉我们那些还是因由你的言语恐吓,此刻他怕是已经回过神来,不愿再多提什么。他想保护纪小梦,纪小梦又想保护李梧桐,我们应该直接击破那位。” 宁姝蛾眉蹙起:“可是抓了李梧桐我们也没理由说他蓄意杀人吧……”顿了顿:“况且我们知道王石榴不是凶手仅仅是推断,没有直接证据,他的动机仍然在,尤其是琴娘小产这事上,李梧桐甚至可以狡辩说孩子是王石榴的,王石榴想一尸两命杀人灭口。” “所以药就很关键了,”司烨低声,“大夫检查过药渣,说那是两副药的用量。今早事发时汪井韬已经派了人出去查药源,现在却还未有消息,想来也知并不顺利。” “那我们去凑凑药铺的热闹?” “嗯。” 夕阳低垂,街上行人渐少。 几个身穿衙差服的男子垂头丧气,走在道上,橙色的余晖将他们身影拉得很长。 宁姝一眼就看到了他们,不待司烨开口,已经小跑过去。 “你们怎么这副模样?吃瘪了?” 衙差们步子一顿,抬头见是宁姝和司烨,连忙行礼。 宁姝看不得他们这般,立即打断:“直接说怎么回事!” 衙差头子道:“回夫人的话,我们兄弟几个奉命去查药的来处,哪晓得那药铺老板死活不承认自己卖了两副落胎药给琴娘,还说我们胡说八道诋毁他杀人,要跟汪大人告我们。” 宁姝轻啧一声:“你们好歹也是官差,还搞不定这药铺老板?” 衙差头子脸色变了,连声道:“夫人,小的们可不是那滥用私刑的货色,这只是问询,他不说我们能怎样呢?” 宁姝粲然笑道:“也有道理,有时候身份在,行事反而不方便。算了,交给我吧!” 司烨低声:“你要做甚?” 宁姝以手掩口,轻轻解释:“我们南地有一种粉末,只要覆在肌肤上,保证那人痒得哭爹喊娘,跪地求饶。我之前闲来无事研究一番,又给它添了几味新药进去,成效更佳。这东西专治嘴硬,不怕那药铺老板不老实!” 司烨见她满脸得意的小表情,想说的话浮在嘴边又咽回腹中,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道:“这会不会太……” 宁姝竖指抵在唇上:“非常事用非常手段,他不配合,总不能让真凶因为他逍遥法外吧?总之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知,不要多说了。” 司烨叹息一声,对她的做法虽不赞同,一时间又想不出其他,只能妥协。 “注意安全。” 宁姝赶到时,药铺正准备打烊。她身形灵活,顺着两块木板缝隙钻了进去,对着抱木板的老板甜甜一笑。 药铺老板显然被吓了一跳,但来买药的指不定家里有急用,也就客气道:“姑娘需要点啥?” 宁姝不慌不忙地打量了药铺一番,狭小的柜台里没有其他人,而帘子后面安静,也没有人的动静。确认药铺里只有这老板后,她放心大胆地取出小瓶子,拔出瓶塞道:“老板,你见多识广,能不能帮我看看这是什么药粉?” 药铺老板哪里晓得宁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道她真心求问,便用手接了些痒痒粉在掌心,又凑到鼻前。 宁姝看准时机,对着他猛地一吹,白色粉末瞬间沾去他脸上,一阵剧痒立马炸开。 药铺老板大惊,连连用手擦,嘴里不迭道:“这是什么东西!” 宁姝挑唇一笑:“痒痒粉。” 一听“痒痒粉”三个字,药铺老板当即停下动作。这东西可谓盛名在外,前几年他还卖过,所以清楚痒痒粉除了解药之外别无他法,而且还越弄越痒。奈何这几年他早就没进这玩意,自然也不会有解药。感受着满脸密密麻麻的痒有逐渐爬下脖子的趋势,药铺老板扑通一声,给宁姝跪下了。 “姑奶奶饶命,小的这就去取银子!” “银子?”宁姝愣了一瞬,“我不要银子。” 药铺老板困惑:“那姑奶奶要啥?难不成要小的性命?小的自问这些年来没卖过黑药啊……还是说小的平时大大咧咧不小心得罪了哪位同行?” 宁姝直接道:“别乱猜了,你只要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可以立马拿解药给你。若是不答,或者有意瞒我,呵,南地蛊毒听过没?我会的可不止一种。” 药铺老板顿时连声道:“姑奶奶请问,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宁姝淡淡笑:“好说。第一个问题,昨天如意饭店的老板娘琴娘是不是来你这儿抓过药?” “琴娘……啊对!抓过!” “抓了什么药?” 药铺老板迟疑一瞬:“这……跟客人自家事有关,小的……” “嗯?” “琴娘抓了一副落胎药!” 宁姝又问:“那琴娘走后,谁来抓了一副一模一样的药?” “呃……” 宁姝冷哼一声,从腰间荷包又摸出一个小瓶子,拔开瓶塞道:“哎呀,我忘了告诉你,要是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呢,你这脸可就保不住了呢!我瞧你这店铺不小,关了多可惜!可要是烂了脸,谁又还敢进来买药呢?指不定说你卖的药有毒。” 药铺老板忍受着奇痒,恨恨咬牙。之前那帮衙差过来问过相差无几的问题,但是那帮衙差客气得紧,见他“想不起来”也没有再追究。现在这位与那些衙差完全不同,一上来二话不说直接用痒痒粉,而且她还自称来自南地,南地之毒出了名的可怕,要是惹上,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两相权衡之下,药铺老板终究松口。 “是李梧桐!” 得到心中答案,宁姝瞬间松了口气,把手中瓶子丢去他脚边,漫不经心道:“用温水调了洗脸,现在一次,半个时辰后一次,睡前一次,明早就好了。” “是是是……”药铺老板捧着那瓶子转身往后面走。 看着他这火急火燎的模样,宁姝倚在柜台上,又把他叫住:“等等。” “姑奶奶说?”药铺老板心惊胆战。 宁姝抿唇轻笑:“你这人也不算大恶,怎么想不明白事呢?李梧桐他是杀人犯,不管琴娘有没有死,李梧桐他已经做了这事,逃不掉牢狱之灾,所以这跟你还有你卖的药根本没有关系。之前衙差来问的时候你何必隐瞒,害得自己现在遭罪。” 药铺老板叹息道:“姑奶奶说的对,可您不在这街上做生意不知道我们的苦,名声比什么都重要!万一大家知道琴娘是吃了我家药死的,哪管其他原因,绝对四处传我家药有问题!更别说那些同行冤家,少不得拿这事来放大。小的也是没办法,唉。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当时那李梧桐跟我说小梦有了他的骨肉,所以我才抓药给他的。毕竟这街上谁不知道他俩好?小梦是我看着长大的,小时候还叫我叔叔呢。你说做叔叔的,小丫头出了事能不帮忙?然后,咳,我也欠了李梧桐些银子,所以……啧,姑奶奶小的实在痒得难受,能让小的洗脸了不?” 宁姝略是挥手:“去吧。” 第018章 怕是找错了人 路上同司烨简单说了她打听到的消息,司烨听后一路沉默。 直到回到地牢,看见几个小吏正凑在一起说着什么,还不时发出笑声,他才终于开口。 却是语气不善:“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说笑?” 几个小吏吃了一惊,立即收敛,站直了大气也不敢出。 司烨又道:“纪小梦情况如何?” 为首的小吏回:“那丫头醒过来了,不过还是缩成一团,啥也不说。呃,大夫说她现在也说不出来话,所以我们没有审问。”又小心道:“大人,王石榴他……招了。” 司烨皱眉:“怎么招了?” 小吏搓手:“这,就……就说月花露是他拿的,他还把纪小梦那份拿了,然后往纪禄茂爱喝的酒里投毒。” 宁姝抿唇摇头:“没想到这王石榴还是个情种,大概猜到纪小梦要出事,就把罪往自己身上揽了……话说他会不会学纪小梦那样自杀?!” 宁姝话音一落,小吏连忙道:“夫人放心,这点防范意识我们还是有的,所以把他暂时先捆起来了,嘴里也塞了布,不会有事的。” 司烨侧目:“我们去看看。” “好。” 再次走进牢房,看到王石榴被捆得像麻花似的,宁姝隐约有些不忍。 “你说说,你这是图什么呢?” 王石榴眼里瞬间滑出两行清泪。 “想通了?” 他是后悔地摇头,又点头。 “给他解开吧。”司烨开口。 宁姝应了一声,摸到绳结解了。 刚松绑,王石榴立马跪下,不停磕头道:“大人,小的后悔了,小的不该瞎认罪!……小的所说,应该不算数对不对?小的不会被斩脑袋吧?!” “你若能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不仅不会斩脑袋,还算你有功。” 王石榴当下大喜。 “我说我说!其实月花露是被小姐给要走了,老板死的前两天小姐突然过来跟我说她要调胭脂,但是用洒了月花露,又不想出去买。我刚好有现成的,所以给了她。后来老板出事,我听到你们说老板死于月花露,我以为是小姐做了傻事,实在不敢说……直到老板娘又出事,我才觉得不对劲。小姐跟老板之间有不愉快还勉强说得过去,老板娘和她关系可好了,她不会害老板娘的。” 宁姝白他一眼:“既然你心里清楚,还敢乱认罪,也不怕遇到个办糊涂事的真把你给砍了?” 王石榴咽了口唾沫道:“小的就是后悔啊,越想越后悔……我知道我平时傻气,兄弟们都说我光有蛮力气,可是这都关系到我的命了,不多琢磨琢磨怎么行?至于我认罪……唉,一边是待我不薄的老板,一边是我真心爱慕的小姐,我实在不晓得怎么选。听到他们说小姐咬舌自尽了,要定她是真凶,我……我……” 司烨抬手:“行了,我们已经知道了,你暂且待在此处,认定真凶后,你便可以离开。” 王石榴笑得更加开心:“好的好的,多谢大人,多谢姑娘。”又磕了几个头。 和司烨走出牢门,宁姝见司烨若有所思,不禁问道:“你在琢磨什么?” 司烨眉头紧锁:“王石榴的证词虽然有用,但也指向纪小梦而已。想要抓李梧桐,必须要纪小梦供出月花露落入李梧桐手里,还有琴娘腹中胎儿身份。这是涉及名声的大事,她未必会说。” 宁姝咬唇,狡黠笑:“相公,我有办法,你要不要听?” 司烨知道她素来歪点子多,指不定真能用上,便道:“你直说。” 宁姝道:“纪小梦的性子虽然软弱,但是在保护李梧桐这件事上,她敢把性命豁出去,说明她内心还是个刚烈女子。既然刚烈,那必然受不得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尤其是来自爱人的打击。” “爱人的打击?” 宁姝点头:“对。先前在药铺的时候,那老板其实还提了一句,说李梧桐是跟他说纪小梦有孕在身,他才把药卖给李梧桐的。如果让纪小梦知道,自己的心上人在外污蔑自己清白,那她能忍么?” 司烨顺势一想,已然明白宁姝的意思。只是纪小梦才经历了几件大事,如今刚醒,再刺激她,也不知是否会适得其反。 看出司烨担心,宁姝又道:“相公你放心,这感情上的事南地妹子最为透彻,我们打小就听阿嬷们讲各种情爱纠葛,以我的经验来看,纪小梦不会出事的,真的!若是你真的担忧,那届时我跳出来打圆场不就好了?我的本事你还是清楚的。” 司烨眉梢挑起,脸上多了几分轻松,道:“走,我们去酒肆会会这位李梧桐。” 彼时李梧桐正在核对酒的名目,看到司烨带了几个官差过来,顿时放下手中活计,笑着上前迎:“官爷所来,还是因为隔壁的事?” 宁姝打量了李梧桐几眼,这男人看上去三十来岁,身材长瘦,说不上英俊,但模样周正,带着几分书生气。皮肤尤其雪白,胜过好些小媳妇大姑娘,这张脸能迷惑纪小梦和琴娘,倒能叫人信服。 许是发现宁姝在看自己,李梧桐又对宁姝行礼笑:“这位姑娘看上去仪态非凡,不知是?” 宁姝似笑非笑:“不用跟我套近乎。”又道:“你是打算让我们站在门口晒太阳么?” 李梧桐脸色一变,赶紧侧身让路:“瞧我,做生意做傻了,几位请进!” 走进酒肆,里面的装潢跟如意饭店大不相同,里里外外尽是酒罐子。司烨盯着门帘看了片刻,直接朝它走去。李梧桐身体一晃,拦到司烨身前。 “大胆!大人你也敢拦?”一个衙差呵斥。 李梧桐赔笑:“官爷误会了,这后院乱得很,草民是怕污了大人们的眼。” “不碍事。”司烨冷声一句,伸手撩帘。 李梧桐的内院用狼藉来形容毫不为过,目及处尽是杂物,从棉被到破碎的罐子,应有尽有,根本无从下脚。司烨打量四周,发现院子里有个新鲜的树桩,问道:“这是什么树?” “回大人,是香兰树。” 司烨侧目:“为何砍了?” 李梧桐挠头:“这……前些时候下大雨,它被劈了枝子,落下来险些砸到草民,草民怕它再出事,就砍了。” 趁他们说话的空当,宁姝踏着杂物,灵巧如同小猫般,已经到了树桩跟前。她用手扒拉开几块瓷片,从地下抠出张不算枯黄的叶子,找了找,又翻出个很小的青梅,顿时笑道:“李老板你这香兰树不该砍的,它是宝贝啊!明明是香兰,却结出梅子,当真稀奇得紧!” 众人纷纷朝李梧桐看去,李梧桐立刻解释:“姑娘真会说笑,香兰树怎会结梅子?那梅子许是前些时候我在院子里腌酒,不小心漏下的。” 宁姝不置可否,又踏着杂物回到司烨身边。 李梧桐见他们没有进去搜查的打算,伸手揽招:“官爷,咱们还是进去说话吧?这里不雅观。” 再次回到内堂,李梧桐又主动给他们添茶。司烨见他手有些颤抖,淡淡道:“几日调查,我们发现你和隔壁纪小姐关系匪浅,如今她身在牢狱,怎不见你去探望她?” 李梧桐叹了口气:“大人有所不知,我和小梦曾经有些纠葛,这次小梦的父亲出事,街上人有不少都传是我做的。这……我除了避嫌,哪里敢去探望?” 司烨冷笑:“你若不去探望,岂非更显做贼心虚?” 李梧桐脸上表情一滞,随即缓缓点头:“官爷这样一说,确实很有道理,是草民疏忽了。唉,也不知道这小梦这两天在牢里过得怎样……待会儿我就去看她!” 宁姝重重叹气:“她过得怎样?惨哪!年纪轻轻一小姑娘,现在背上毒害父亲,欲杀母亲的罪名,连牢里的犯人都唾弃她。这不,我们来的时候她咬舌自尽了!” “自、自尽?!”李梧桐大惊。 宁姝夸张道:“对,就是自尽,舌头咬断了都,满嘴是血!你是没看到那场景——哎,你要不要现在去看看?趁现在还没入棺,指不定能见上最后一面。” 李梧桐双唇颤抖,脸色苍白,过了好一阵才勉强道:“既然死了,就,就不见了……我会给她多烧、烧些纸钱……” 宁姝蹙眉,噘嘴嘟囔:“你这句话倒说对了,真该多烧纸钱。我听那药铺老板说,你告诉他纪姑娘有了你的骨肉,还让他卖给你落胎药来着。我们抓她的时候也没见她身子不适,如今一想,纪姑娘岂不是一尸两命了?” 李梧桐心里焦躁,张着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司烨看他这模样不禁冷笑。 低声:“我倒是好奇,你对纪小梦的感情到底有几分真?连不入你们眼的粗人王石榴都能为纪小梦落两滴眼泪,你?呵。” 宁姝帮腔:“是哦,我怎么看不出你难过?你在慌什么?是怕纪姑娘夜半三更找你索命,还是怕那小孩子阴魂不散?” 李梧桐皱眉否认:“实在不知道官爷你们在说什么!小梦并没有怀孕,这验尸也能验出来的。那药铺老板也是好笑,竟然说我买落胎药,我一个单身汉,买它作甚?” 宁姝眨眨眼睛:“那是因为琴娘有喜了。” 李梧桐脸色更白:“姑娘的话我也听不懂了,小梦的母亲有喜怎能算在我头上?”顿了顿,无奈笑道:“哦我明白了,各位还是怀疑我是杀害纪老板的凶手。可我既没有月花露,又没有踏入他们纪家内院半步,怎么下毒?这点我早就说过,各位怕是找错了人。” 第019章 负责一辈子 宁姝轻哼一声。 “纪家内院好踏得很,你那内院满地杂物,随便垫一垫,加上砍断的木桩,那边还有小梦做你的内应,替你打掩护,你能翻不过去?” 李梧桐一拍桌子,大声怒道:“姑娘你红口白牙勿要污蔑好人!说我有纪小梦当内应,你倒是叫她来跟我对质,看看她承不承认!”又笑:“不过你叫得来她吗?她现在指不定已经去了阴曹地府,搞不好喝完孟婆汤准备投胎了!” 见他们没有一人说话,李梧桐又继续:“你们话里话外都想扣杀人帽子在我头上,一顶不够,琴娘那顶也要算给我,呵呵,你们有办法证明琴娘的事跟我有关吗?谁都知道她是纪小梦的生母,我跟纪小梦都睡过好多次了,又怎么会跟她生母有关系?难道我眼瞎,放着年轻貌美的不要,要一个人老珠黄的臭婆娘?” “呜……” 衙差中突然传来一声呜咽,司烨叹了口气,看向宁姝。 宁姝抿着唇,转身朝穿着衙差服的纪小梦走去。 她扶着纪小梦,轻声絮语:“妹子你都听到了,这男人根本就不爱你,也不尊重你,把你的清白四处说,甚至还侮辱你的母亲。你是一个好姑娘,没必要把一生系在这种人渣身上!” 李梧桐顿时愣住,满脸难以置信,颤抖地用手指着他们:“你们……你们诈我?” 宁姝瞪看他:“诈你?纪小梦为了保护你,在狱中真就差点死了!你要是还有一点良心,就过来道歉!” 纪小梦泪流满面,怔怔看着李梧桐,在等待他给自己一个解释。但李梧桐此时心境大乱,哪里还有心情琢磨其他,对上纪小梦的眼睛,他反而心虚,步步后退。直到撞上墙壁,他才勉强开口:“小梦,你还是相信我的,相信我没有杀人,对不对?” 听到这句话,纪小梦的心瞬间死了。 没想到了这刻,他关心的在乎的,仍是他自己…… 她真傻,为了保护他居然选择自杀。她母亲更傻,还怀上了这人的骨肉! 纪小梦双眼通红,神情悲凉。 短暂的沉寂后,她十指骤然紧蜷,疾步走到柜台边,执笔写下: “他杀了我爹爹,我可以证明!” 事情还要从一年前说起。 一年前的某天傍晚,天色正好,略有朦胧。 纪家刚进一批新酒,正是忙碌时候,但纪大为听着赌坊里有他喜欢的赌局,心痒难耐,趁父亲不注意偷偷溜了,留下纪禄茂一个忙得不可开交。当时李梧桐已经和纪禄茂打过交道,不熟却也不陌生,看他一个人忙得满头大汗,李梧桐当下提出帮忙。想着自家只有琴娘和小梦两个女人在,委实指望不上,纪禄茂这才接受李梧桐的好意,连连道谢。 彼时纪小梦正在院子里赏花,风吹过,绯红的石榴花落在她的发鬓上,夕阳异彩,让她看上去如同仙子一般缥缈。这场景看得李梧桐心神一漾。他早过了娶妻年纪,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所以这七八年来一直单身。纪小梦的出现让他心里开始盘算,这姑娘单纯清秀,看上去好哄不说,最重要是她父亲还有这大饭店。李梧桐思虑许久,想出个绝妙的法子,渐渐靠近纪小梦。 纪小梦少不更事,一来二去果然被李梧桐哄到手里。很快,李梧桐用甜言蜜语占得纪小梦清白,几次交往后纪小梦害怕自己有孕,恐传出去有辱门楣的,便打算同自己父亲提一提和李梧桐的亲事。怎料她还没有说得太直白,纪禄茂当即一口回绝,说李梧桐那人太过市侩,不值得她嫁。当时纪小梦已经被鬼迷了心窍,又想着自己已非完璧,不嫁李梧桐还能嫁谁?便主动约李梧桐商量私奔…… 后来私奔之事东窗事发,纪小梦万万没想到是自己母亲告的密,同时也很诧异母亲怎么提前得到风声。不过她没有想过多去深究,此事过后没多久,纪禄茂就正声厉色提出要给她招婿入赘。纪小梦心烦不已,度日如年,好不容易和李梧桐相见,身后还跟着纪大为这烦人哥哥。 而纪大为为了讨好父亲给自己还债,每次小妹的行踪都尽数告之,一时间家里气氛紧张,纪禄茂甚至痛打了以前从未舍得动过的纪小梦一顿。纪小梦被关在房间里万念俱灰,直到有一日李梧桐趁夜深偷偷翻墙进来同她见面,告诉她他想要月花露,越多越好。 纪小梦当时问李梧桐是不是要给自己制胭脂,李梧桐承认,她顿时高兴不已,把自己的月花露拿给了他,还说她知道王石榴最近也买了月花露,明天就去要过来给他。李梧桐拿到月花露后翻墙而去,到了次日再来时,手上已经有了包括琴娘买的三支月花露。加上王石榴的第四支,他想做之事完全成熟。 于是借着丢梅子入酒味道更佳的借口,李梧桐在纪小梦的帮助下成功往果涩酒里投毒。当纪禄茂因果涩酒身亡时,纪小梦再傻也想得到这事跟李梧桐有关。她去找李梧桐对质,李梧桐却痛哭流涕说他是失手,没想到梅子染了月花露所以把纪禄茂给害了,又说他讨好纪禄茂还来不及,怎么会故意去害她父亲性命?纪小梦信以为真,但心中害怕李梧桐被抓走,所以劝他去衙门承认自己误杀。李梧桐顿时翻脸叫她想都别想,还让她别胡说八道,如果让他知道她对官府里的人说了什么,他会把她和他的事传得满城皆知,让纪小梦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为了名声,纪小梦只能选择闭嘴,但她没想到自己爱的这个男人,手早就伸向了自己的母亲琴娘。案发第二天,琴娘回想起自己这些年来和纪禄茂的点点滴滴,心中越发愧疚,摸着肚子决定把那不该有的孩子解决掉。恰好喝药前纪小梦突然找她,琴娘那时已经神志不清,把自己和李梧桐的丑事和盘托出,想要求得纪小梦的原谅。纪小梦哪里受得了如此打击,听完瘫坐在地,险些晕死过去…… 再后来发生的一切,他们都知道了。 有了纪小梦的证词,还有药铺老板的指证,李梧桐这次死罪难逃。宁姝头一次经历这么复杂的案子,心情委实不佳。在和司烨离开官府之后,她主动提出想去附近走走。 一路无话,他们默契地并肩而行。 小巷静谧,只有星子在深蓝天帷里不断闪烁。 宁姝抬头看了半晌的星星,直到脖子酸痛,才低下头来。 “相公,你说他真的在乎纪小梦么?”她突然问。 司烨略是一愣,很想纠正她不要这叫自己,话到嘴边却是叹了口气。 “没有吧。” “是为了钱?” “嗯。” 宁姝点点头:“这样也想得明白了。其实纪家比李家富贵,李梧桐能得到纪小梦的感情,应该珍惜才是……不过不得不说,纪禄茂没嫁女儿是对的,万一嫁过去,引狼入室,后患无穷。” “嗯。” 宁姝侧目,小声喃喃:“你是不是见得多了?我看你都没多少反应。” 司烨薄唇微抿,片刻后道:“我是在想,李梧桐自以为自己抓了所有人痛处,才敢肆无忌惮恣意行事,殊不知人命面前,名声有时候不值一提。” 宁姝笑了一瞬:“这是不是也能算百密一疏?他以为捏了纪小梦的清白,琴娘的羞于启齿,还有药铺老板欠他银子的短就可以逍遥法外,哪知纪小梦最后还是把他供了出来。” “不知纪家以后该如何。”司烨阖目。 宁姝见他如此,又收敛笑意,拍拍他的肩宽慰道:“放心,纪小梦经此一事,绝对会成长起来,和琴娘的关系也会更好。她不再是小姑娘了,身上的责任虽重,却一定会扛得起来。而且我想,纪大为也不会混账到拿父亲遗留去赌的地步!” 司烨看向她,眼神深邃。 “有时我真不明白,谁给你的底气让你敢如此推测,且还万般相信自己?” 宁姝停下脚步,想了想,认真道:“人活一世,谁都可能背叛自己,但自己是绝对不会的。所以不管什么时候,我都相信我的直觉。” 司烨愣了愣,陷入沉默。 宁姝又道:“话说回来,琴娘虽然现在已经清醒,明天也过不了堂吧?” “嗯,不过没关系,证据已经足够,李梧桐死罪可定。” “那就好。”说完,她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 司烨捕捉到她的小表情,不禁敛目:“直说。” 她立即挺直腰身,神情几分讨好:“我记得有个人答应过我会补偿我的,现在案子也破了,不知道会有什么补偿呢!要不然你猜猜看?” 司烨冷哼一声:“我自是记得,所以明早过堂你不用去,可以放心大胆睡你的懒觉。等你睡醒,我带你去郊外踏青。” “踏、踏青?!”宁姝眸底划过一丝失落,“我原本还以为是有什么好吃的……” 司烨有些无奈,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道:“知道你银子花完了,以后衣食住行我负责,这样可行?” 宁姝听罢,顿觉有机可乘,促狭道:“负责一辈子么?” 果然,司烨脸色立即阴沉,收手转身,朝前大步离开。 宁姝赶紧追了上去,扯拉他的衣角:“相公你又生气啦!” “……” “相公你好容易生气哦!” “……闭嘴。” 第020章 投君以桃枝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宁姝迷糊地眨眨眼睛,又闭上了,翻身抱着被子往床里侧缩去。脑子虽然开始清醒,身子却仍旧不太想动。 仔细算来,这次到东淮总还不到五天,可她整个人已经疲惫不堪。说好出来休假,事实上却比任务还累。 目光落在窗棂上,薄薄阳光正懒洋洋地撒下来。宁姝还记得司烨说的出门踏青,在床上挣扎了好半天,最终还是爬了起来。 司烨回客栈时已经过了饭点,宁姝一脸困倦毫不掩饰,看到了他,极为慵懒地打了一个呵欠。 “你是夜里当贼去了?”司烨挑眉。 宁姝立即太吞回第二个呵欠,瞪他:“少污蔑我,我夜里可乖了。”又道:“怎么样,事情解决了?” “嗯,”司烨简单一应,“所以你下午是继续睡还是跟我出去?” 宁姝走出房间,边合门边道:“当然出去。踏青这玩意,南地不兴这个,我只听说过还没试过。你们这边推崇,想来肯定是不错的。” 随便吃了些东西,两人来到城门门关。司烨打量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个马厩,朝它走过去。 卖马人正在往石槽里添新草料,发现有客人,立即停下动作,笑问:“客官买马吗?” 司烨走进马棚,只见里面栓系着七匹大马,都是极为普通的货色。这种马短途骑行尚可,长途实在难挨,经过驿站少不得还要更换。看着天色不早,司烨也无心多挑选,随便指了两匹,道:“就它们。” 卖马人尴尬一笑道:“客官,是这样的,先前有个商队路过,才在我这儿预订了六匹马,这……订金都给了,我自然要守信用的。所以客官,我只能卖一匹马给你。” 一匹?司烨眉头微皱,看向宁姝。这丫头平日就行径乖张,走近了少不得还要生事,他是千万不愿与她同乘一骑的。便问:“这城中还有何处能买马?” 卖马人轻啧一声:“有倒是有,不过得往城那头走了啊。这一来一去少说也得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不行不行。”跟过来的宁姝连连摇头,“这已经下午了,再一个时辰,等我们到地方岂不得天黑?” 卖马人顺势道:“若二位有急事,其实一匹马也行的。我这马说不上顶好,但载你们二位肯定没问题!” 宁姝瞥看司烨,见他一脸不情愿,多少猜到他的纠结,不禁狡黠笑道:“我觉得挺好的,相公,你快买下来吧!反正我也不会骑马,有你带着更好。” 司烨冷眼看她:“你以为我会信?不会骑马,你从南地是飞过来的?” 宁姝噎了一噎,咳嗽两声掩饰尴尬,又道:“反正……反正再耽误下去天就黑了,你要是不着急,那我也无所谓。” 司烨扣紧刀柄,心里踌躇。若真是踏青,他大可改日再带她出来,奈何昨夜接到传书,确认刘康很快就要回乡,他在望阳城已耽搁了三天,不能再有延误。 想到这里,司烨无奈一叹,问完价钱付了银子,牵着匹黑马走出来。宁姝也毫不客气,横走一步,手牵辔绳,脚踩蹬踏,直接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看得司烨和卖马人皆是一愣。 宁姝扭头,看着他甜甜一笑:“相公你上来呀,怎么,还要我扶你不成?”说罢向他伸出手去。 她的手素白纤长,停留在阳光里,仿若初生的蝴蝶,柔弱而美好。司烨生出一瞬恍惚,片刻后还是忽略掉她的“友好”,自己跨上马背。 “客官慢走,一路顺风!”卖马人的声音淹没在马蹄卷起的尘埃之中。 一路前行,宁姝也不知道司烨要带她去什么地方,坐久了还累,索性往他怀中靠去。司烨愣了愣,默默后退,想要保持距离。怎知她得寸进尺,反而朝他跟了过来。 “……过分了。”司烨低声。 宁姝轻笑,随口解释:“昨晚没睡好有些落枕,你就当行行好,让我靠靠。” 话已至此,司烨也退无可退,只能由她去了。 郊外草木葱荣,蓊蓊郁郁。小路蜿蜒,不知延伸何方。路两旁的田地里种满油菜,春光明媚,金黄色的油菜花绵延千里,一望无际,很是好看。白色的菜粉蝶在油菜田里来回穿梭,给这春景更添两分趣意。 只是司烨和宁姝各怀心事,都没有交谈的兴致。马蹄一路疾行,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忽然出现点点粉色。再往前走,景致渐渐转变,金黄的油菜田被粉红灿烂的桃花取而代之,小溪清澈,盘桓在桃林间,有不少小孩子蹲在溪水旁欢笑着,用手去捞水玩耍。桃树下细碎的花瓣遍地皆是,和浅嫩的小草纠缠在一起,不分彼此。鲜亮的颜色让人心情大好,宁姝瞬间有了兴趣,声声催促着要下马。 马行至一处平地,还没站稳,宁姝已经翻身下去,不多时就跑没影了。司烨见她如此开心倒有些意外,等系好马以后,他才朝她离开的方向过去。 许是今日天晴日朗,出来踏青的人不少。有三五成群的年轻人,也有带着家眷的富贵人家。红白紫黄,各色衣裳眼花缭乱。司烨找了一番,终于在一棵桃树下发现宁姝的背影。 走近发现宁姝倚着树干,双手环胸,静静盯着一处,不免诧异。顺着她的目光朝前看去,不远处站着个身穿白底青竹纹长衫,手执翠色竹笛的英俊男子。那男子看上去与他仿佛年纪,不过气场却与他全然不同,眉眼间透出深深魅意,正和几个年轻姑娘聊得火热。 司烨侧目,见宁姝越看脸色越加沉重,忍不住开口:“喜欢就去。” 宁姝愣了一瞬,似乎才发现司烨站在身旁,问:“什么?” 司烨看向那男子,道:“在东淮,若遇心仪之人,想与之交好,便以花果投之。对方若有意,会回你一物,而后彼此深交,合适便可定下亲事。” 宁姝这次明白了,扑哧一笑,道:“你想什么呢?我心仪他?”瞥看温吟与一眼:“是,他确实生得不错,一张狐媚脸足以让姑娘们为他疯狂,可我却不好这一口。”说着,抬头看向头顶开得灼灼的桃花,伸手攀下一枝折断,丢给了司烨。 司烨下意识接住,握在手中才察觉哪里不对,想要丢掉,但宁姝已经笑着走开了。知她又在玩笑,他也懒得深究,索性走到人少的一处坐下,从怀中拿出地图,摊开研究接下来的路线。 从这里继续东行,不久会有一个供旅人休息补给的驿站。驿站出来南走,不出三天就能到清安村。刘康这次中举返乡,会在清安村小住几天,再去麒麟都上任,如此算来,时间还是够的。 “你真的可以?别骗我们!” 孩童稚嫩的声音从斜前方传来,司烨收好地图,不经意地朝前看去,恰好看到宁姝被三个孩子围在中间,顿时一愣。 被年轻人围住他还能理解,被孩子围住是什么情况?她难道招惹了孩子?司烨起身向她走去,怎料才走两步,就见宁姝叉腰笑道:“骗你们是小狗,你们瞧好了!”手中拿过三块红绸牌子,脚踩树干,身子借力一翻,几踏几跃,直接到了最高处。她瞄准那支突兀的高枝,右手挥抛,三块牌子立即稳稳当当挂了上去。眨眼之间,她又落回地面,拍着手上的木屑,对孩子们笑道:“怎样,给你们挂上了吧!” 三个小孩看得愣了,只是几秒过后,他们突然“哇”地一声哭起来,嗓门之大,惊得宁姝连连后退。 她手忙脚乱,着急解释:“哎,别,你们……你们别哭啊!这……他们会以为我欺负小孩子的!” 司烨叹了口气,顺树一跃而上,把那三块牌子又取了下来,塞到孩子们手中。哭声戛然而止,三个孩子破涕为笑,摸着牌子又跑远了。宁姝咬咬唇,退去司烨身后,几分委屈地喃喃:“是他们说想把这牌子系高一点,我看他们够不着,才……” 司烨道:“不怪你,这是东淮习俗。他们手里的牌子叫‘灵愿牌’,十岁以前的小孩每逢初春,踏青时将它抛系在树枝上,越高越好,可保佑孩子这一年身体康健。方才你那样是违了习俗,灵愿牌只能由孩子亲手抛系,所以他们才吓得哭了。”又道:“你看,现在他们换了一棵树自己系,没什么大碍。” 宁姝颇是自责,掐着手指轻声:“我实在不知道这个,好在没出什么事,否则他们三个岂不是恨死我了?” 司烨低笑一声,道:“不用放在心上,都是自我宽慰而已,原本也当不得真。” 宁姝不停点头,赞同道:“是的,我也是这样想的。就像我们那边的玛贡山一样,说它里面住着神灵,只要朝它诚心叩拜九十九次,神灵便会庇佑祈愿的人。我亲眼看到一阿妈磕了九十九个响头,结果没几天还不是被毒虫扎死了。” 司烨有些无语:“……我们说的也不全是一件事情。” 宁姝想了想,好像也对,要让那三个小破孩子听到这诚心祈求还被毒虫扎死的话,指不定又得吓哭。她咳嗽两声,神色讪讪:“那就不说这个了。”顿了顿:“话说回来,这里除了花就是人,景色虽然不错,可人太多太吵,待久了也没意思。不然我们找个地方休息?” 司烨正有此意,听她主动提起,便道:“往前不远有个驿站,我们可以过去暂作休整。” 第021章 姑娘,拿去擦擦吧 到驿站时天色已晚,宁姝肚子饿得咕咕叫,实在没有力气回城,索性点了吃食坐下大快朵颐。司烨见状,默默去柜台付了银子,而后自己独回房间。 宁姝看他的背影消失在二楼,咬下一口鸡腿暗自纳闷,好像自从出城,他就心事重重,也不晓得身上还压着什么大事。不过这也不是她该关心的,司烨的烦恼左右不过是那些官场事,想到“官”字她就头疼,还是吃肉喝酒来得痛快。 饱餐一顿后宁姝也回到自己房间打算小憩,只是看着大开的窗户,她心里一惊,又走去窗边。外面云层厚重,空气沉闷,看样子不久要下一场大雨。她左右打量着,随口道:“温小八你在不在?不在我就关窗了啊!”过了片刻没有出现兰香气息,她果断扣上窗户。 重新走回床边,她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往床上倒去。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听到门外脚步接连不断,说话声此起彼伏,似乎聚集了很多人。宁姝吓了一跳,从床上弹坐而起,暗道不会又死了人?抚平衣服褶皱,急急匆匆把门打开往外走。 只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站在一楼楼梯处,她身上湿漉漉的,全身只裹着一条大毛巾,肌肤大片裸露,看上去像是沐浴时候遇到什么急事,突然跑了出来。宁姝身边的男人笑嘻嘻看着女人,眼神赤裸,丝毫不避讳。还有甚者嘴里叫着:“丢掉丢掉!” 宁姝听得心里烦躁,蛾眉一蹙,大声骂道:“要看热闹回家看你娘去!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知是不是从小没了爹娘没人教!” 她声音清脆有力,众人纷纷侧目朝她看来。见她生得出众美貌,有些男人脸红羞愧,有些男人却越发放肆,回嘴:“小姑娘这不关你的事啊,要是话多,小心我们哥几个把你给脱掉!” “你来脱一个试试!”宁姝蛾眉倒竖,星眸圆瞪。不待那人说话,她单手撑着栏杆直接从二楼一跃而下。明眼人都看出宁姝是个会功夫的,不敢再招惹,于是人群渐散,开始各回房间。宁姝走到女人身边,扶着她问:“大姐,是不是哪个不长眼的流氓欺负了你?我帮你教训他!” 女人呜咽着,断断续续道:“房里有……有蛇……” 宁姝愣住,难以置信:“你是说,你是因为房里有蛇才这样……出来的?” 女人猛点头,揉着眼睛哭:“就是一条蛇,奴家……害怕……” 宁姝背上一阵冷汗,突然有些无语。这东淮女人也太娇气了,蛇而已,就算怕,也不至于慌张到如此地步,她还以为这女人被谁欺负了。不过无语归一码事,蛇这东西,万一遇到剧毒的,胆大的男人也不敢插手。宁姝回头扫了一眼四周,没发现哪个热心男人,轻呸一声,从荷包里摸出个药瓶来。 拔开瓶塞,宁姝往掌心倒了些紫色粉末。女人看得一头雾水,哭声稍止,小声问:“姑娘你这是?” “抓蛇。”宁姝说罢,朝她的房间走去。 女人想拦她又拦不住,只能在她身后大喊:“姑娘你小心,实在不行就算了,奴家换个房间就是!” 算了?宁姝觉得好笑。南地妹子自幼便与五圣打交道,蛇、蜘蛛、蜈蚣、蝎子、蟾蜍是她们的朋友更是神祇,她有什么好怕的? 轻手轻脚走近女人的浴桶旁边,宁姝仔细搜寻每一处蛇可能藏身的地方,找了片刻,终于在木屏风底座找到了一条半蜷着的尖头花蛇。 “小乖乖,我看到你了!”宁姝蹲下,手指缓缓探上蛇的脑袋,用拇指抵住它的下颌,食指瞬间捏紧它的头顶。紫色粉末开始发挥作用,蛇绷直扭曲的身体逐渐温顺,几秒过后,它的尾巴已经软得垂直下去。 宁姝轻松把蛇尾绕上手臂,带着它走出房间。一看到那蛇,女人又是一声尖叫,连连后退。宁姝淡笑:“你运气真好,这条蛇毒得很,要是被咬上一口,命能不能捡回来还一说呢!” 女人咽了口唾沫,拽紧毛巾,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宁姝叹了口气,带着蛇朝门外走。 此时天空已经下起大雨,潮湿的雨雾直直往脸上打。宁姝走到拐角,把蛇放去地面,离开了紫色粉末的压制,蛇很快清醒,如同离弦的箭般顿时往草深处游走而去。 做完这一切,宁姝重新走回驿站,突然发现驿站里站了个身形清瘦、面容温和的男人。那男人目不转睛盯着她看,好像要从她脸上看出朵花儿来似的。 对于这样的目光,宁姝算是司空见惯,无心搭理他。怎料掠过此人身旁时,他却蓦然伸手,递给她一张干毛巾。 “姑娘,拿去擦擦吧。” 第022章 去做媒人吧 《姝色》第022章 去做媒人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23章 相公俊朗无双 夫妻二人听完司烨的话,一时陷入沉默。 男人看向妻子,问询她的意思。女人想了一阵,眼前的是个官,他们小户人家惹不起。至于那丫头,行迹诡异,也不是个软柿子。末了还是决定松口,起身给司烨和宁姝分别倒了茶水。 “小门小户,二位不要嫌弃。”女人满脸赔笑:...... 《姝色》第023章 相公俊朗无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24章 正常人干不出这事 扛不住大婶的软磨硬泡,宁姝只好答应,反正送春神也就是三天后的事情,睁眼闭眼一天过去,时间还是很快的。 这三天中宁姝几乎都待在屋里,偶尔出去也只是在院子走动,逗逗小鸡小狗玩,却再没见过司烨。送春神的日子很快到了,一大早大婶过来敲门,满脸堆笑,递给宁姝一套衣裙。宁姝抚着丝滑的缎...... 《姝色》第024章 正常人干不出这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25章 木头有些开窍了 《姝色》第025章 木头有些开窍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26章 见不得人的勾当 三壶酒见底,宁姝已经头晕目眩。司烨见她不似伪装,一时心乱如麻。 此刻扶她回去休息无疑是最好选择,只是这样一来,他们之前所有计划全部白费,不知何时才能再引刘康喝酒。可若任由事态继续发展,又怕她的身子承受不住。左右踌躇间,宁姝强忍着困倦抬起头来,靠去他肩头撒娇:“相...... 《姝色》第026章 见不得人的勾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27章 冤有头债有主 《姝色》第027章 冤有头债有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28章 嫂子挺能打的 眼前两个人争吵不休,宁姝心中却别有想法。没想到她跟司烨猜得不错,刘康手中确实还有其他案子,但似乎只有茹花倒霉了些,为此赔上性命。不过刘康确实够狠,专门祸害人家小媳妇和寡妇不说,弄出性命还毫不知错,把怨气全部发泄在尸体上面,让茹花死后还颜面尽失。 宁姝越想越气,今天这事,就算...... 《姝色》第028章 嫂子挺能打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29章 你真想嫁给我? 《姝色》第029章 你真想嫁给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30章 嫁给我便让你管 宁姝没想到司烨并非说说而已,到了晚上,他还真住下来了。 想起白日他说的那些话,宁姝万分焦虑,在床上翻来覆去,没有丝毫睡意。 “你真想嫁给我?” “你若是真想嫁,我娶便是。” 天,她怎么知道木头会当真...... 《姝色》第030章 嫁给我便让你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31章 我哥叫司烨 《姝色》第031章 我哥叫司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32章 看来这就是天意 林笑笑好说歹说终于把宁姝拐回林府,见宁姝沉默无话,还以为她是紧张,便安慰道:“你放心吧,我爹爹和哥哥他们虽然都是大官,但是人很好的。张妈——” 一个穿着锦蓝缎子的婆子走来,搓着手笑:“大小姐有什么吩咐?” ...... 《姝色》第032章 看来这就是天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33章 或许她时日无多 《姝色》第033章 或许她时日无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34章 你抱够了没有? 司烨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回房间的,整个人仿佛踩在云上,步履虚浮,不着边际。 若师父以前是往生鬼魅让他大吃一惊,那得知宁姝身中剧毒更是让他心压重石,几乎喘不过气。 难怪那时她会说她身不由己,会说完不成任务会死。原来她在等任务完成后的解药救命…… ...... 《姝色》第034章 你抱够了没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35章 注定不得善终 《姝色》第035章 注定不得善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36章 我陪去你吧 宁姝没有料到,街上路人闻“李瑁”色变,纷纷摆手,避而不谈。原本打算问路去那边瞧瞧情况,如此一来她也只能暂时打消念头,先回林府。 一个人吃完晚饭,林笑笑终于回来了。 “柔柔姐,我、好、累、啊!”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 《姝色》第036章 我陪去你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37章 他从未这样想过 《姝色》第037章 他从未这样想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38章 那便祸害我一生 合上房门,宁姝没有回头就感觉到铺天盖地的压迫朝她席卷而来。 在顾清风看不见的地方她动了动唇角,等脸上的表情不是那么僵硬,她才慢慢转身看向他。 “……三哥你听我解释。” “说。” ...... 《姝色》第038章 那便祸害我一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39章 幼稚又不懂他 《姝色》第039章 幼稚又不懂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40章 曾经白月光 看到宁姝心事重重的离开,司烨一头雾水,不知自己说了哪句不该说的招惹了她。仔细回想方才那番话,句句乃肺腑之言,也没有牵扯往生门,委实奇怪得很。思虑许久他还是没有答案,只能起身穿衣,追她而去。 月寒溪边,入夜的风清凉异常,水面酿起白蒙蒙的雾波次第涌来,那寒气丝缕入骨,仿佛一夜入...... 《姝色》第040章 曾经白月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41章 锅从天上来 《姝色》第041章 锅从天上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42章 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收藏满50加更一章~ 不多时侍从匆匆赶回,对三人行了一礼,道:“禀告三位大人,死者指甲完好无损,并无异状。” 司烨的心微有松动,正想说话,却听周文理道:“完好无损并无异状又如何?若诗跟在她父亲身边,自幼习武,力气大于普通女子,拽破那霞锦也不是难事。” ...... 《姝色》第042章 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收藏满50加更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43章 何必跟畜生置气 《姝色》第043章 何必跟畜生置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44章 眼神是藏不住的 走进庭院,还未看到人影,已听到秦迹崖爽朗的笑声。 “哈哈,林贤弟,承让承让!” 周文理心里发苦,才从周礼乾的狼窝跑出来,又要掉入虎穴,夹两方势力之中,一不小心就碎成肉末。他稳稳心神,确定脸色不那么难看了,才从折廊现身。 “...... 《姝色》第044章 眼神是藏不住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45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姝色》第045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46章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司烨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只觉得浑身轻飘,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感觉。路上的树影、夜风,横穿而过的小猫……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踏进门槛,一颗高悬的心忽而开始猛烈跳动,一下又一下,奋力击打着胸腔。四下静谧,想来大家都睡了。他强迫自己按捺住躁动的心,快步...... 《姝色》第046章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47章 愿意被她霸占 《姝色》第047章 愿意被她霸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48章 翠柳桥残躯 宁姝骑马一路向西,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天黑前找到一处驿站,临时歇了一晚上。次日早起,她再次赶路,日至中天,已经到了怀阳县。 在驿站时她打听过,怀阳县虽是个小县城,不过临近京都,所以也很繁华。来往的商人比比皆是,货物品种丰富,物价却相对低廉,生活安逸闲适,不少有钱人都选择在这...... 《姝色》第048章 翠柳桥残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49章 才不是舍不得你 《姝色》第049章 才不是舍不得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50章 折磨人的法子有千百种 几个衙差找遍四周也没有发现孕妇家人的踪迹,最后只能再回医馆。哪曾想医馆里不止孕妇不见,宁姝也不见了。找来大夫一问,才知不久前孕妇家人来过,衙差领头思忖片刻,吩咐一人回去传信,其余跟他往前追宁姝。 “宁姑娘之前说过她会在路上给我们留记号,咱们都仔细些。”领头吩咐。 ...... 《姝色》第050章 折磨人的法子有千百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51章 有钱人爱来的地方 《姝色》第051章 有钱人爱来的地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52章 傻子才抢第一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过后,出去听消息的老强又折返回来,示意环环替宁姝卸去繁复衣饰。宁姝一边梳理长发一边纳闷,不管方才的结果怎样,她都应该名次不错,怎么老强看起来却不大高兴? 正疑惑着,环环从柜子里拿出一套素白色窄袖短裙,宁姝指尖抚过衣服,发现这是最最普通的棉布质地,不禁意外,侧...... 《姝色》第052章 傻子才抢第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53章 我便看上她了 《姝色》第053章 我便看上她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54章 不是好东西 《姝色》第054章 不是好东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55章 往生九刹,宁姝 《姝色》第055章 往生九刹,宁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56章 我们分开吧 司烨赶到之时,宁姝已解决掉最后一个麻烦。 不大的房间里满地是尸体,血块和肉一片一片的,浓郁的气息引人作呕。而宁姝正站在最中间,垂着头,一身棉布白衣被血染透,长发披散着垂下,静握匕首,一动不动。 那一刻,司烨竟不敢叫她的名字。 十几天来,他每日...... 《姝色》第056章 我们分开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57章 两个男人一台戏 从县城到村外,一路上宁姝都能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 只是每当她停下来回头,那种被人注视的异样感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完没完……”她嘀咕一句,快步朝前面的茶铺走去。 任务指示的地点就是这里了,若情报准确,...... 《姝色》第057章 两个男人一台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58章 我不会放开你的 眼看到了折柳镇,三人终于可以放缓脚步。 距离天剑山庄的剑选日已经很近,恰逢庄主孙媳一胎三子,庄主旷天玄大喜,放话此次剑选不限人数,只要对战击败十人,都能获得天剑山庄铸造的一把称手武器。这个消息如同元宵烟花,江湖里瞬间炸开了锅,各路江湖人士纷纷慕名前往,原本宁静的折柳镇也因此...... 《姝色》第058章 我不会放开你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59章 杀了他,否则我就杀了你 天远处的云彩被阳光渲染得五颜六色,绮丽异常。 宁姝的心里,诸味杂陈。 这一路走来,有太多的无奈,甚至可以说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认识司烨,莫名其妙喜欢上他,又莫名其妙在一起。而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几分平静时光。不是自卑自己的身份太低微,配不上他,就是担忧被往生门...... 《姝色》第059章 杀了他,否则我就杀了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60章 走哪哪遇尸体 山庄中发生恶事,虽与旷天玄无关,但这事毕竟出在他的地盘上,他还是给赵天娥操办了丧事。 此时灵堂已设,冥镪纸钱,白幡长烛,该有的一样不落,只是灵堂空荡荡的,除了赵天娥带来的几个小弟子在跪着烧纸钱,其余竟无一人吊唁。 宁姝三人在门槛前停住,阴影覆盖在地上。正烧纸...... 《姝色》第060章 走哪哪遇尸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61章 不能不长记性 次日天还未彻底亮开,院中已有嘈杂传来。 宁姝眠浅,瞬间醒来。披上外衫开门一看,却是那些小弟子在嘀嘀咕咕。她招来一问,才知旷老庄主方才差人去各院通传,剑选依旧按时进行。 宁姝一默时间,距离剑选大会还有约莫半个时辰,赶紧合门梳妆打扮。 青黛扫蛾眉...... 《姝色》第061章 不能不长记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62章 冤冤相报及时了 “老夫还没来,就已经打开了?哈哈哈……” 浑厚有力的笑声从四面八方而至,众人纷纷扭转目光,四处去寻。定睛一看,见是旷老庄主来了,场中气氛骤然一变。 旷天玄稳稳坐去最高台的太师椅上。 老主人既...... 《姝色》第062章 冤冤相报及时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63章 夫人你想何时娶我? 踏入温吟与房间,窸窣声动,司烨站在外屋没有进去。 不多时温吟与穿好衣服走了出来。 数九寒天里泡了半夜冷水,此刻他看上去脸色惨淡,又透出几分病态的红晕。司烨沉默一瞬,倒一杯热茶推去他面前。看着茶雾袅袅绕绕,温吟与只觉这气氛怪异得很,索性大方端起茶盏仰头饮尽,而...... 《姝色》第063章 夫人你想何时娶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64章 难道要死战到底? “北凛彻?谁?”众人一头雾水。 宁姝盯着他,目不转睛,唇角渐渐挽起一个弧度。 自他出现那刻起,她就隐约觉得不对劲,同样压迫的气场似曾相识。到后来,他处处紧逼,且还只针对她,她便猜到这人十有八九是比较熟悉她的。 仔细回忆...... 《姝色》第064章 难道要死战到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65章 南地,我势必与你同行 “喂,老头,聊聊?” 辰微真人含笑不语。 “你不过就是看他东淮人,不想他跟我走不是?可我之前承诺了他,带他回南地,跟我们学更厉害的功夫,如今你叫他放弃,他当然不答应了。” 辰微真人笑道:...... 《姝色》第065章 南地,我势必与你同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66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水声潺潺,伴着夜色,宁姝渐渐睡去。 天初亮时,洞里的寒气如积雪崩塌般,突然爆发。宁姝冻得一个哆嗦,迷迷糊糊的,颤抖着手想去捞被子。捞了几下猛地想起自己身在洞底,她一下子睁开眼睛。 有薄薄的光从昨日他们坠落的地方投射下来,微弱的包裹着她。她能看到白烟似的寒雾在...... 《姝色》第066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67章 旧事重提 老两口说笑着走进家门,一眼看到宁姝和司烨并肩坐在床上,顿时一愣。随即老婆婆极为欢喜的拍手,大声道:“老头子你快去请泉胜!” “好嘞!” 看到老两口跟过年似的满脸喜气洋洋,司烨和宁姝彼此互望,皆是一笑。 ...... 《姝色》第067章 旧事重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68章 恶人得用恶法磨 得知娟儿死亡的真正原因,老婆婆彻底乱了。即使她听不懂什么凹陷伤,什么刀伤,但也知道那不是好词。看着床上还在熟睡的丈夫,她眼眶瞬间红透,几下摇醒了他。 老头顿时不悦,大声道:“你这婆子发哪门子疯!大晚上……” ...... 《姝色》第068章 恶人得用恶法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69章 给你一些保证 看着驿官捧了药瓶如同捧稀世珍宝般的离开,其余人纷纷松了口气。可当宁姝回头时,他们又噤若寒蝉。双双眼睛尽是惧怕,只怕宁姝一个不顺心就把他们给害了。 宁姝对于这样的眼神早已司空见惯,挑唇一笑,有些无奈。 正要离去时,一只小手却抓住了她的衣服。 宁...... 《姝色》第069章 给你一些保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70章 往生门中 次日雪停,连着几日艳阳高照,三日后大雪融化,几近消失。 宁姝刻意等到雪融完才策马离开。她曾和司烨说过,想与他一起看元宵的烟火。如今他不在身旁,她独自去看,只会徒增难过。 于是到了小镇,宁姝只是稍作停留,买些干粮灌满水囊,接着上路。 眼下过年,...... 《姝色》第070章 往生门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71章 收徒 很长一段时间,任务都是琐碎的。 从盗窃七七八八,到跟踪可疑人物。原本一些最低级的弟子都能做的事,如今纷纷落在她的头上。不过她很是高兴,这些任务都跟人命无关,她不用在那纠结情绪里面长时间自责。 只是同时,她又心生不甘。凭什么她在外面餐风露宿,温吟与却无事可做,...... 《姝色》第071章 收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72章 他另娶 宁姝懵了,半晌没有反应。 靳云峤以为宁姝没有听见,声音更大两分,重新磕了三个响头,把之前的话再说了一遍。这下可不得了,宁姝连连后退,直接退到门边,满脸惊恐,几欲摔倒。 “……不收!我没本事,不收!” ...... 《姝色》第072章 他另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73章 雪容 和温吟与打了整整一天,宁姝终于作罢。 温吟与早就不行了,宁姝那剑法真是比起新入门的弟子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知道她是故意折腾,更知道她折腾了就会好受些,便没有言语什么。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靳云峤那小家伙见宁姝这么“厉害”,登时就缠了宁姝要她教自己剑法,宁...... 《姝色》第073章 雪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74章 下辈子 江雪容那身鹅黄衣服很好辨认,加之她生得美貌,与南地妹子截然不同的柔弱,一路上都有男人议论纷纷。宁姝顺着那些声音从白天跟到黑夜,见她出了裁缝铺又进了胭脂铺,离开首饰店再转向玉器店,不禁纳闷她要做什么。直到最后,江雪容才东拐西绕到珍宝府附近,隐去旁边一处地方。 半柱香的时间后出...... 《姝色》第074章 下辈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75章 灭门 扶着江雪容走到密影暗枢,宁姝还未伸手牵动机关,门却先一步打开了。 “哎,你们——” 宁姝正欲打趣他们未卜先知,猛地看到从黑影里出来的,是脸上阴沉如水的冷袭月,登时吓了一跳,侧目去看江雪容。 而江...... 《姝色》第075章 灭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76章 受罚 “小九,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说了是任务,你还对任务心软?”七刹燕菲菲蔑笑着跳下树来。 宁姝不忍再看那男孩一眼,收回目光,转向燕菲菲。 “七姐好兴致,竟在树上看了半晌。” 燕菲菲眼尾一挑:...... 《姝色》第076章 受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77章 捡到宝了 苇絮走后,宁姝卸去强撑的精神,显出一脸疲惫。 勉强穿好鞋子,她慢慢走出房间,行到星月湖旁。 夜未深,星月不见。湖面上只有花瓣浮浮沉沉,漾着紫蓝色的波纹。 宁姝扶着巨石坐下了,出神片刻,脱去鞋袜,将脚浸入水中。此刻,只有这寒意森森的湖水能让她清醒。 ...... 《姝色》第077章 捡到宝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78章 她又来挑衅 翌日一早,天刚微亮,宁姝房内突然传来一声惊叫。 司烨吓了一跳,急忙过去,却看到宁姝满脸睡意,却眼泪蒙蒙的看着他。 原来她想着司烨在身边,这一觉睡得香甜,一时大意,忘记了自己满背伤口的事。一个翻身,刚刚结痂不久的地方瞬间被碰掉几块。新肉娇嫩,受到牵扯,血一下子...... 《姝色》第078章 她又来挑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79章 少门主 “啊!” 宁姝惊叫一声连连后退。 燕菲菲笑得开心,手里拈着血淋淋的黑痂,看了一秒,又嫌恶扔开。 “啧啧啧,真恶心呢。”她用手在一旁书本上随意擦了擦。 此时宁姝痛得已经说不出话来,...... 《姝色》第079章 少门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80章 有条件 司烨一醒,很多事情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比如他的身份。 比如众人待他的态度。 顾清风虽和他认识,也有过交流,但一直不冷不热,叫人心里不舒坦。何况经过此事,宁姝差点因他而死,顾清风自然看他更不顺眼。奈何他那少门主的身份摆在那里,长年冷面寡语...... 《姝色》第080章 有条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81章 定下婚期 从萧影居所回来,不知不觉已经天黑。 星月湖中,飞花浮沉,星子隐隐约约,闪着晦涩的光芒。 宁姝早就在屋中坐立难安,生怕司烨那性子跟萧影动起手来。走走踱踱,终于听到了推门的声音。 宁姝顿时回头,看到是司烨回来了,不禁欢喜笑起,几步跑到他身边去。 ...... 《姝色》第081章 定下婚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82章 成亲 半个时辰的交心长谈,宁姝终于瓦解两人之间的种种误会。 看到靳云峤脸上的表情从抵触到崇拜,她便知自己最开始的筹谋是对的。毕竟从接受靳云峤的那刻,她就希望靳云峤能跟司烨一样,做一个活在光明中,顶天立地的人。 而靳云峤也是个藏不住心事的性子,一旦改观,又念起司烨斩...... 《姝色》第082章 成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83章 活死人 烛光之下,气氛缱绻。 宁姝和司烨相对,立在床边,都没有说话。 交杯酒喝过了,头面琐碎也去掉了。有些事该水到渠成,可宁姝紧张得很,交叠在身前的手不时轻轻掐着自己。司烨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想说句什么,又怕她更加紧张,只能陪她沉默。 红烛燃掉一截。 ...... 《姝色》第083章 活死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84章 要秃头 车轮再次转起,碾在疏松的雪上,发出绵绵声响。 马车内,淡淡药味和暖意融在一起,不停缭绕。司烨拥着宁姝,很想同北凛松寒说说宁姝的情况,但北凛松寒自他上马车后就开始闭目养神,碍着他年岁已高,司烨也不好强行打扰他,只能按捺住忐忑的心情,静静等待车停。 一炷香的时间...... 《姝色》第084章 要秃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85章 死人了 还算和谐的吃完这一顿饭,宁姝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新奇玩意,放下筷子就蹦蹦跳跳出去了。司烨打算跟去,却被北凛松寒伸手拦下。 “和阆在外面,不必担心,”他收手,“你坐。” 司烨也有些话要同北凛松寒细说,于是应声坐下。 ...... 《姝色》第085章 死人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86章 憨憨 回到药庐,宁姝仍旧气鼓鼓的。司烨把她放到床上,她扭着头不去看他。司烨也不知她这样的情况到底是在生谁的闷气,若是生呼延清屿的气,如今距离事发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时辰,委实没有必要的。若是生他的气……他却不知自己究竟哪里做得不对。 思前顾后,司烨决定以小玩意诱之。 ...... 《姝色》第086章 憨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87章 十二岁 一眼望去,羊肉烤饼的摊子前,排队等候的人果然是整条街上最多的。加上四周人流不断,来来往往,十分麻烦,宁姝现在这样子,只怕他一放手,就会被其他人卷了去。可若一直牵着,排队又不方便了。思索一番,司烨决定劝劝宁姝,试探着问:“柔柔,不然我们试试别的?” ...... 《姝色》第087章 十二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88章 再让你亲亲 晚饭时间,宁姝首当其冲,早早下楼。司烨担心又有人要拐她,紧跟其后走下楼梯。大厅内的食客并不多,点好菜二人便坐下等候。 宁姝用牙齿咬了筷子玩耍,看它翘起落下,倒也能打发时间。等到上菜,不消司烨说句什么,已经执起筷子往菜里扎去。 等吃了好几口,宁姝才想起来没见到...... 《姝色》第088章 再让你亲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89章 十七岁 和宁姝玩闹了一阵,又骗得她的承诺,司烨一时心情大好。 不过高兴归高兴,眼下北凛松寒将北凛彻留在身边救治,也不知北凛彻这次是否真的彻底恢复。万一只是女帝的幌子,亦或是借机拉拢北凛松寒,那他和宁姝的安全岌岌可危。 原本打算随北凛松寒去万梅堡小住,如今他不得不打消念头。 ...... 《姝色》第089章 十七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90章 五行杀人 等到容家三口回来时,天色已晚。 容止戈兴致勃勃地同司烨和宁姝分享今日外面所见所闻,末了又道这是最后一次参加考试。考上了,就好好准备下一科,考不上,就回家好好陪媳妇孩子去。 宁姝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勾过司烨的胳膊笑。 笑着笑着,容止戈就发现了宁姝...... 《姝色》第090章 五行杀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91章 酒中仙 换上两身当地人的衣服,司烨跟宁姝融入人群中,听他们议论案情。 “从来没有一死死五个的事情发生啊……” “就是,上次死了三个,还是那家夜半火灾给意外烧没的。这次,啧啧,可邪乎呢!” ...... 《姝色》第091章 酒中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92章 仇杀 眼下有两个案子摆在面前,一个是六年前的悬案,一个是昨夜的五行杀人案。宁姝知道司烨个性,不说两者兼顾,至少也会追其中一个。因此不需司烨开口,她已经主动说道:“我们去凑凑五行杀人案的热闹吧!” 此次一下死了五个人,这地方偏远,又小,即使上报,也需要好几天...... 《姝色》第092章 仇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93章 凶手是? 宁姝吓了一跳,尸体死亡时间有问题,难不成面前这五具尸体还不是同一时间死的? 等等,同一时间,五具尸体,不同死法,不同地点……伤口却同样稚嫩,这事说不通! 宁姝瞬间明白过来司烨的意思:“若是同一时间完成的凶案,那凶手必然...... 《姝色》第093章 凶手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94章 三人行 徐元朗被扣押入狱时,他们见到了徐院士。 这个子不高的精瘦老头神色苍凉,背着手没有说话。何大成小心翼翼走到他身边,同他说起徐元朗方才在大厅所言。 “我也是第一次当父亲……”听完整个来龙去脉,徐院士双唇嗫嚅,半...... 《姝色》第094章 三人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95章 “红衣”之谜 次日天还未亮,司烨已经醒来。看了看身侧熟睡的宁姝,他轻轻起身,放缓穿衣动作。等到梳洗完毕,打算再给她掖掖被角,抬头间对正好对上她那双清澈的眼睛。 “醒了?”司烨柔和笑着,仍没停下手中动作。 宁姝从温暖的被子里伸出手来,捏住他的手指,摇摇头。 ...... 《姝色》第095章 “红衣”之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96章 血煞 踏上返归之路,司烨和宁姝的心情倒没怎么败坏,一路吃喝玩乐,潇洒自在,倒比以前还快活几分。 只是宁姝会时不时会紧张,每到新的地方,都要和司烨打赌。 “有尸体。” “没有。” ...... 《姝色》第096章 血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97章 孝敬茶 张妈嗫嚅了许久,一张老脸红了又红,终究是没说出句完整话。 念在她以前办事踏实,也是师母身边的丫鬟,司烨不便多说,略是抬手,放她进去了。 只是她进去之后,宁姝眸子里的眼神颇是复杂,望看门的方向许久,然后同他说道:“她本就瞧我不顺眼,如今还撞见了我们...... 《姝色》第097章 孝敬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98章 千灯节 夜至三更,司烨才从书房回来。 宁姝独自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有事,加之近来习惯他在自己身旁,如此辗转数次,直到听到司烨的脚步声响起,她才减去两分焦躁。 “没睡?”司烨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宁姝嗓音两分喑哑:...... 《姝色》第098章 千灯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99章 羞辱 从小摊上买了两盏莲花灯,宁姝和司烨各捧一盏,顺桥侧石板而下,来到河岸旁。 沿岸的人双双对对,各自祈愿,脸上神情万般虔诚。宁姝不愿在人多的地方扎堆,便继续前行。越往深处走,夜色越发浓郁,只能依稀看到倒映在水中的朦胧月亮和柳枝的纤纤轮廓,而那些欢笑声和绮丽灯火,都被他们留在了身后。 ...... 《姝色》第099章 羞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0章 不可弃 曲风荷一听,眼泪流得更加厉害。 她本就纤瘦,哭起来身子微微摇曳,华丽的宫装束在身上如同累赘,让她整个人摇摇晃晃,仿佛随时可以昏倒。 “你就真不念当年情意……”她声音颤颤,婉转哀哀。 司烨骤然...... 《姝色》第100章 不可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1章 另辟蹊径 没有想到,一觉醒来变天了。 原本宁姝看天晴日好打算在林府随便逛逛,路过花园,看到张妈和几个下人聚在一起格外兴奋地说着什么,其余人还跟着连连点头,她好奇得很,也就佯装不经意地走过去,打算凑个热闹,结果直接就听到“反正曲家肯定完了”。 曲家,完了? ...... 《姝色》第101章 另辟蹊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2章 很像她 天还未亮,司烨和宁姝已经准备完毕,同林甄辞行。 虽然都知此去还会有再见的时候,却不知再见会是一年、两年……还是十年。林甄看着两个孩子,总觉得还有些话该说,只是说不出口。末了伸手,拍了拍他们的肩。 “一路平安。” ...... 《姝色》第102章 很像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3章 算不算白头 “想和……”萧影难得迟疑一瞬,放缓声音,“想和爹谈一谈吗?” 是试探,也是在降低身段。 尽管司烨不愿承认他的身份,但面对他这样的态度,司烨心底还是不忍拒绝。 于是...... 《姝色》第103章 算不算白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4章 昔日血腥 白傲阳所定的时间在午后,宁姝一边打趣说:“他真够抠门的,都不请我们两个小辈一起吃饭。”一边替司烨束发。 墨蓝色绸条穿过他的发丝,她指尖灵巧翻动,很快弄好。 “走吧。” “嗯。” ...... 《姝色》第104章 昔日血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5章 她的打算 傍晚,传来白傲阳坠崖的消息。 这消息最先传到萧影耳中,当时他正在练字,方写好“静”,听到鬼魅乐扬说“白傲阳死了”,他笔尖一顿,浓墨滴下,快速在宣纸上洇开。 他搁下笔,若有所思。 “今...... 《姝色》第105章 她的打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6章 结局(上) 三天之后,宁姝早早起身,前去找萧影下棋。 往生门中,有资格服下血寒毒的,总共有一百零二人。当时为了方便同一时间分发每月解药,萧影特意让他们于同一时间服毒。今日说来,都是大家毒发之期。 对于宁姝主动前来下棋,萧影有过一丝不解。 从白傲阳坠崖而死...... 《姝色》第106章 结局(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7章 结局(下) 宁姝不敢看身后的司烨,更不敢看曾经待她如亲生女儿般的萧影。 她仿佛木偶,茫然地一次一次取出解药,分发给那些同门。 解药在手,她害他们血寒毒发的痛苦,也就一笔勾销了。 所有鬼魅服药调息,待确定身体无恙,又重新站好,静静等待新门主的吩咐。 ...... 《姝色》第107章 结局(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8章 番外·林舒篇 林千树到东淮已经是第二年。 为和过去身份彻底划清界限,他改名林甄。 在皇上帮助下,林甄很快崭露头角,站稳脚跟,在复杂的官场中,更是如鱼得水。皇上见他如此有本事,便放心委任,同时又交代他要和朝中几个大臣打好关系。 其中最难的,是曲家。 ...... 《姝色》第108章 番外·林舒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9章 番外·萧瑶篇 萧影拜入往生门时,已经年过十八。 师门的辈分与家族不同,只管先来后到,不管年纪大小。因此他一入门就成了“小师弟”,往上不少师哥师姐,其实都比他年幼。 辈分最高的大师姐司文瑶,那时不过刚刚及笄。 只是司文瑶虽然年幼,却时...... 《姝色》第109章 番外·萧瑶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0章 番外?风泪篇 顾清风有个很不堪的过去。 而这个过去,世上只有萧影、阎惜泪和他自己知道。 三十余年前,酷暑六月,他出生在东淮和南地交界,一个极为穷困的村庄里。他父亲是个喝了酒便爱动手的懒汉,母亲生得美,可却是个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傻子。 当时顾清风还不叫顾清...... 《姝色》第110章 番外?风泪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完结感言 不知不觉,《姝色》完结了。 原本是打算写两个冤家斗嘴中欢乐破案的,后来发现字里行间的人物活了起来,他们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打算,所以按照他们愿意的发展,就此写了下去。 某铃铛以前是写仙侠的,写了五本长篇仙侠后发现,真·有点审美疲劳。恰好在开《姝色》坑前重温了《少年包青天》还有《长安三怪探》,故此一拍脑门: 写!我要写破案的! 嗯,于是它就这么来了。 出于小小私心,我还写了江湖武侠。 铃铛是九零后,印象最深的就是金庸武侠。 读小学时被要求九点上床睡觉,然后呢,家中长辈就会看什么《鹿鼎记》《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我当然不会这么老实,悄悄扒拉门缝,偷瞄上十几二十分钟,咳,从此我的脑子里就有了白衣飘飘,仗剑走天涯的女侠梦。 这次,梦基本算是圆满了。 很开心。 其实故事发展后期跟我原本的大纲有出入。 原本大纲打算从北域直接去西疆平定内乱,又觉得司烨和宁姝就这样发展挺好了,不用走遍全世界,什么地域都得插一脚。至于最初的结局,原本是打算牵回玉佛案,写了三千字又觉得太平淡,不适合结尾,临时改了想法,由宁姝和司烨的牵绊结束。 往生门,入门者原想得往生,可惜被东淮皇室插手,事与愿违。 好在最后由萧影起,由司烨终,缘起缘灭,关乎于情。 亲情,友情,爱情。 文中其实在往生门之间交错关系的这块描写并不多,番外我特意进行了补充。最初那些手染血腥之人没有一个能够逃脱宿命,不管曾经多么美好,或许各有立场,有不得不的理由,下场都不会是好的。 (所以的所以,最初我是打算写死宁姝的……) 咳咳,不提了不提了,上代恩怨上代结。 一些文中未交待的细碎: 1、烨姝第一个孩子是女儿,名字司小雅。 2、司小雅喜欢靳云峤,靳云峤算是“童养夫”哈哈。 3、(承接上条)至于修没修成正果,在其他故事中或许会有说明~ 4、温小八没有和苇絮在一起。 这世间,并非事事如意,人人圆满。 * 感谢各位小伙伴的一路支持! 虽然订阅不咋地QAAAQ但是我有每天刷新榜单哦~在前面的你们,与我互动的你们,默默支持我的你们都让我感到特别特别温暖! 票票和钻钻每天刷新都有惊喜,主要不知道是谁QAQ只能在这里给个大大的么么哒?(????ω????)?! 曾经跟薇薇(苏陌公子)说过,写文真的是一件很孤独的事,感觉就自己凭着一腔孤勇在不断前闯。我现实生活超级忙_(:з」∠)_现在特殊时期,上班几乎无休,手机随时震动要解决问题,所以写文于我来说,既不容易,又让我万分珍惜~ 当然,我也会一直写下去啦! 从一个未成年小女生到现在的工作党,路还很长~ (怎么一不小心就鸡汤了emmm) 言归正传!珍惜机会,珍惜每个字,当然最珍惜一直在另一端,默默陪着我的你们啦! 在此祝亲爱的你们身体健康,工作顺利,事事如意! 比心比心比心?(′???`) * 一段结束,意味一段开始。 铃铛已经开新坑啦~我们可以继续约约约~ 一样的文笔,不一样的风格~ 女主不傻装白非常甜。 男主口嫌体直矛盾体。 ……共同点:狠。(对!这次的故事是狠辣,不,甜辣味道的!) 喜欢就加入收藏鸭(^^)ノ~YO * 《锦色江山》 简介: 废太子和罪臣女,是世人眼中的绝配。 陆锦画也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她悄悄怀揣一颗爱慕秦翊的心,不顾周遭流言蜚语,欢欢喜喜嫁了过去。 只是当所得非所愿,生性高傲的她,又怎会毫无底线地退让? “秦上月,我退出。” 留下六个字,她决绝离开王府。 那个她曾看不透的男人捏紧薄薄纸片,彻底慌了神。 —————— 没有什么天生算计,只有一颗为你而不断付出的心,和愿为你赴死的勇气。 —————— (本文青梅竹马向,恋爱搞事两不误) 【片段1】 “陆姑娘好兴致,三年未见,竟学会暗中窥人了?” 陆锦画神色讪讪,她并不想在这片残壁断垣跟他言说太多,于是乖觉夹起尾巴,准备开溜。 刚有苗头,秦翊突然伸手,将她抵在山石之间。 他居高临下望着她。 薄薄阳光洒在他的发上,一缕青丝顺鬓而垂,覆了他衣襟略敞的胸膛,好看的锁骨若隐若现,令他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慵懒。 可他桃花目中,却暗潮汹涌,隐含煞意。 陆锦画强忍逃跑的冲动,勉强笑意盈盈:“王爷说什么呢?我不过回家而已。” “回家?”他更近一分。 淡淡的檀香气息在她鼻尖缭绕,她一时忘形,阖目深深嗅了嗅。 【片段2】 身上男人明明脸色如常,看不出分毫杀意或怒气,但他那双桃花目中的淡然反而让她不寒而栗。她忽而想起当时他救下她的场景,一样眼神平静,却杀了十八个训练有素的南夷蛮子。 “为什么要动她?”秦翊目色渐深,“要是一颗腐毒丸还不能令你老实,本王不介意再挑了你的脚筋。反正,你也就一条舌头有用。” * 江湖偌大,我们有缘再会!(抱拳)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