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戏精娘子总想毒死我》 第1章 钓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章 投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章 鲜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章 怒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章 眼瞎 埋头猛冲的羊群四散开来,有一只羊一头撞到夏文锦附近。 夏文锦心念电转,身体已经先做出了反应,绕到树后,极快地把锦衣外套脱下,展开绕影步,几乎是贴着羊身边过去,然后,将那锦衣罩在羊身上。 羊儿受惊,飞快向林外冲去,比她全力奔跑还要快些,只见锦衣的衣角一闪,就已经在两丈开外。而她身子一缩,藏身在一片茂盛的灌木之后,摒住气息,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一切发展得太快,哪怕是围追这么久之下,夏文锦的动作还是轻巧灵活,只是转瞬之间就完成了这次金蝉脱壳。本是极快追来的黑衣人在林中视线受阻,见锦衣远去,立刻就被引开。 夏文锦赶紧朝相反方向跑,然而,她刚跑出林子,就觉得日光遮蔽,不友好的气息扑面而来,眼前一花,一个人挡在前面。 夏文锦吓了一跳,追杀的明明只有六个人,刚才虽是兔起鹘落般,她也数清是六个身影追下去的。 难道这些人在这里还设有埋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身体先于脑子做出反应,后跃一步,整个防备的姿势,然而,那个人却如影随形,一伸手,五指如钩,抓住她的肩。 夏文锦沉肩吸气,极快地避开,电光石火间,和那人过了好几招,这才看清来人面容。 这不是那个黄铮吗? 夏文锦道:“我和你无怨无仇,你攻击我干什么?”难道这六个人是他的人?不就是一点银子吗?至于这么小气? 此刻,皇甫锦宸眯着眼睛,眼里深不可测,声音冷得咯牙:“我的外袍呢?” 夏文锦满脸诧异,惊讶地道:“这位公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们萍水相逢素不相识,一见面你就问我要什么外袍,我怎么会知道你的外袍?” “夏文锦,别以为你换个打扮我就认不出你来了!”刚开始他也吓了一跳,黑小子突然成了俊俏公子,要不是那双眼睛,他都不敢确认。 夏文锦眨巴一下眼睛,她这打扮是个贵公子,而且没有易容,和之前的布衣黑小子差别还是很大的,他怎么认出来的?哦对,外袍是没有了,但还有这身该死的衣裳。 认出来就认出来了吧,她斜眼看皇甫景宸,眼神危险:“我不过拿了你的衣衫,你就派杀手来杀我,太狠毒了吧?” “谁知道你惹了谁?少算在我头上!”皇甫景宸嗤笑一声,这个锅他可不背,他目光冷厉:“还来!” 看他的表情,不是他派的?本来抵赖不认的夏文锦实话实说道:“你来晚了,被羊穿走了!” 被羊穿走了?! 皇甫锦宸气得跳起来:“我那是云锦柔蚕丝,八百两银子一件!” “那又怎么样?”夏文锦眨了眨眼睛,一脸诚恳,一脸无辜:“你是不知道,在那个林子里,有一百多人追杀我,他们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情况万分危急,在八百两银子和我的命之间,我只能选我的命,实在顾不上你的外袍了!” 皇甫景宸:“……”一百多人?当他瞎?她从哪里学的识数? “关我什么事?银子还来!” 夏文锦一脸诧异:“什么银子?” “你在客栈卷走我的财物,里面的银票!”别的可以不要,银票没有,身无分文,他还怎么回云州去? 夏文锦表情一怔,瞪大无辜的双眼,眼里慢慢积蓄起一抹受伤,抬起一根手指,指着皇甫景宸,难以置信地道:“黄兄,虽然你我认识,你也不能这么污赖我,我不过是见你衣服面料不错借来装装门面,你你你竟然讹我银子?” “我讹你银子?你敢说客栈里不是你卷走了我的全部财物?”皇甫景宸皱起眉,要不是他已经查到始末,几乎就要相信这少年的一番表演。 夏文锦义正言辞地道:“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是我?你遭遇不幸我很同情,但我身正影直,行得端坐得正,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这么高风亮节的人,怎么会卷走你的银子?” 皇甫景宸:“……”他这是对高风亮节有什么误解?他沉下脸:“夏文锦,你还在我面前扮无辜,你觉得我会信你吗?” “不信你搜,我手中要是有这笔银子,给你磕头认错我也认了。”夏文锦痛心疾首地道,“我说黄兄,就算你对我不满,你也不能污y辱我的人格!原来你是这样的黄兄!” 皇甫景宸冷笑一声:“要不要本公子把净闲尼姑一起抓起来?” 夏文锦脸色一变,都知道净闲了?看来是赖不过咯? 她叹了口气,神色有些窘迫不安,把唯一剩下的七两银子掏出来,期期艾艾地道:“其实我……我也是有苦衷的。这事与净闲也没什么关系,都是被我花掉了。现在我手中就这么多了?” 皇甫景宸看着那可怜巴巴的七两,几乎背过气去,客栈里光是被她顺走的银票和银子,就有近八千两,现在她就拿出七两,打发叫化子呢?他一伸手,就要来抓人。 夏文锦急忙往后一跳,急忙摆手制止他,道:“追杀我的可是杀手,他们发现上当很快就会回来了,你确定要在这里给我陪葬?” 陪葬两个字让皇甫景宸几乎嘴歪眼斜,不过长相俊美的人哪怕脸上做出怪样,也很好看,他鄙夷地道:“坑蒙拐骗,惹人追杀,活该!” 夏文锦叹气,很是惆怅地道:“只怪我长得太英俊,气度不凡,丰神俊朗。这帮眼光不错的杀手才把我这锦公子当成锦世子!他们肯定是嫉妒我!哎,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快跑吧!”说着,她立刻闷头一阵狂奔。 皇甫景宸:“……” 她这是自夸吧?为了自夸,连要她命的杀手都称赞上了?错认了人,难道不是眼光太瞎? 不对,皇甫景宸心中喀噔一下,锦世子?景世子?他打量夏文锦一眼,此刻夏文锦身上还穿着他的外衣,被羊穿走的外袍,还有他从京城一路骑着的红鬃马,难不成那些人…… 这不可能! 第6章 鄙夷 皇甫景宸追在夏文锦身后,喝道:“小贼,你遇到什么与我无关。你偷我的银子要是不还,我就抓你去送官!” 小贼两个字可不是什么好听的称呼,然而夏文锦却只是轻轻一哂,上辈子因为她的出色,被对手怒骂贼婆子,土匪婆娘,女山匪…… 更难听的都有,皇甫景宸的这一声,直接被她当成小孩子闹别扭了。她一边闷头跑一边敷衍道:“好好好,我还我还,等有银子了就还!” “那么多你就用光了?”这才两天不到吧?皇甫景宸脚下不落分毫,追着问。 夏文锦一边跑,一边扳着手指给他算:“买了个宅子花了四千三百两,买个铺子花了三千两,添了些家具花了三百两,买了两个婢女花了五十两,抓药花了三十五两,送出去一百两,现在剩七两,全都在这里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一天时间,她就去买个宅子,还是在锦州城买宅子和铺子,城外宅子价格只要十分之一。还买婢女?他恼怒,一把将她抓停:“地契房契呢?” 夏文锦两手一摊:“送人了!” 送人?七千多两说送就送啊?敢情不是自己的不心疼是吧? “这个本公子管不着,本公子只认一样,还钱!”在府里这些银子于他只是个数字,但现在他在外面。而且,这少年毫无愧疚之意,让皇甫景宸看着就来气。 夏文锦翻了个白眼,转眼却笑道:“不就七千七百九十二两吗?给你凑个整,还你八千两。不过现在没有,你就算把我卖了,也卖不到八千两!” 她对银子也没有什么概念,八千两也好,八万两也好,想要多少老爹都会拿给她。 可架不住现在穷啊? 两个人都一穷二白,大眼瞪小眼。 皇甫景宸被气到了,目光像刀子,上下打量他。 夏文锦立刻双手抱胸,一脸警惕地道:“你干什么?我卖艺不卖身的啊!” 皇甫景宸:“……” 他鄙夷地打量她一眼:“你太高看自己了!” 这死小子什么意思? 夏文锦下意识地先打量了一眼自己身前。咳,束得太紧了,看不出来! 她目光一动,转头又一脸恳切,满面无奈地道:“黄公子,你既然知道净闲,就该知道她的身世,她是一个好心人,为了救一个弃婴,让自己无家可归。可她仍然没有放弃那个弃婴。更惨的是,那弃婴身患顽疾,一个弱女子和一个婴孩,生活无着,三餐不继,都快要饿死了。那宅子铺子银子什么的都送了给她们,这也算是做了功德不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可是两条命,黄兄,只花了区区八千两,你就得了十四级浮屠,你赚大发了!我都不要你的感谢,你还跟我要银子?难道你的银子只可以花在青楼姐儿的身上,就不肯用来救人吗?” “本公子什么时候把银子花到青楼姐儿身上了?”皇甫景宸怒,不是,他跟她争这个干什么?他更怒:“我的银子,怎么花由我决定,轮不到你做主!” “那你想怎么样嘛?要银子没有,要命一条!”夏文锦很干脆,很干脆的耍无赖。 皇甫景宸咬牙道:“你……” 怎么会有这么无y耻的人啊?先是装得一脸憨厚让他引为知交,结果就卷走他全部的财物。等他追踪到人,对方却是抵死不认,胡搅蛮缠,缠不过去了,就开始卖乖卖惨,最后干脆不管不顾地耍起无赖来。 他再一次认真打量面前这个少年。 眉目如画,眼睛如黑宝石一样璀璨闪光,眼里带着几分黠笑,几分无赖,几分调皮,几分……纯真? 没错,真的是纯真。很憨厚的,让人一眼就忍不住想信任的纯真。 这些表情是怎么集中到一个人身上的?竟然还神奇的很和谐? 要不是他被坑了,他可能立刻就相信这人了。 夏文锦目光滴溜溜地转,突地又春风满面,转而换了一脸娇羞扭捏道:“黄公子,你这么打量我,莫不是看上我了?呀,真讨厌,你这么直勾勾的看人家,人家会不好意思的嘛!”说完捂了捂脸一跺脚。 皇甫景宸脸都黑了,哪怕长得再俊俏,你一个少年,又不是女人,扭扭捏捏专门来恶心他的吧? 在皇甫景宸被雷得外焦里嫩的时候,夏文锦目中黠光一闪,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皇甫景宸反应过来,敢情这小子刚才扭捏造作,只是为了迷惑他?这是故意恶心他让他分散注意好金蝉脱壳?你看他跑起来那叫一个干脆利落,动如脱兔。 “哪里跑?”皇甫景宸拔腿就追。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他皇甫景宸从生下来起还没吃过这样的大亏,他管这小子把银子花到哪里了,非得让他全部吐出来不可。 一个逃,一个追,离那片林子越来越远。 夏文锦在那官道上吃了亏,这次是往相反的方向去。 她对自己的身法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没想到皇甫景宸竟然也不弱,不但没被甩下去,她先跑的优势也没能保持。皇甫景宸盯着她倒也没有别的动作,只是一句:“还钱!” 夏文锦很硬气,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又回到原点。而且表情更无辜,语气更无赖,神色更气人了! 皇甫景宸气得脸色都黑了。五指成钩,想将她抓回来。 夏文锦早就防着他了,她身法滑溜,只是一转一斜,就堪堪避过,还回头语重心长地道:“黄兄,现在咱们是在逃命,你得有点逃命的觉悟。你在这儿跟我捣乱,就是杀人害命,懂不懂?” 皇甫景宸冷冷的:“银子还来,本公子自然离你远远的!不然,那些人放过你,本公子也不会放过你!” 夏文锦直摇头,一边摇头一边鄙夷地看他一眼,鄙弃地道:“黄兄,你知道什么叫为富不仁吗?银子是什么?银子都是特玛龌龊肮脏的王八蛋,你为了龌龊肮脏的王八蛋,就要做杀手的帮凶,你自己不惭愧吗?” 第7章 帮凶 皇甫景宸:“……” 这么义正言辞严肃认真,她是怎么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番话的? 敢情不是自己的银子不心疼,她哪来的脸? 几千两银子皇甫景宸倒真没放在心里,更多的是少年意气咽不下那口气,皇甫景宸怒目:“你要不要脸?” 不要,脸能换银子吗? 夏文锦眨了眨眼睛,眼神真诚:“黄铮,你难道不知道,事有轻重缓急,我和你的事,不过是银子的事,可那些杀手要的是我的命,要是我因为你被那些杀手杀了,你以后的日子能安生吗?你做梦的时候难道不会梦见血淋淋的我吗?我这也是为你以后的身心健康着想。咱们现在一致对外,等安全了,我再还你银子,你觉得怎么样?” 皇甫景宸板着脸:“我能信你吗?” 夏文锦表情严肃:“信我,你就是个好人,不信我,你就是杀手的帮凶,善恶只在你一念之间。再说以你的本事,我还能逃出你的手掌心吗?” 最后一句话取悦了皇甫景宸,算这小子识相。 皇甫景宸哼了一声,算是接受了夏文锦的提议。 他们没有马,只能靠两条腿。 那六个杀手被一只披着锦袍的羊引走,但最多两刻钟,他们就会发现上当,一定会尾随追来。皇甫景宸看着那似乎并不怎么担心的少年,心情很复杂。 他追踪到夏文锦的时间,自然不是林外的阻截,而是比那更早了小半个时辰。也亲眼见到夏文锦的狼狈。他本来可以解气地任由那六个杀手把夏文锦杀了,但想到黑脸少年在酒楼里逸韵高致的模样,谈吐雅趣的话语,觉得区区几千两银子就盼人去死,也未免格调太低了。 还有,得罪他的人只有他能处置,怎么能让那小子死在别人手中? 皇甫景宸觉得自己是手贱。他就该袖手旁观才对。 但当时,他心中只有救人的念头,而且十分冷静地分析了,以一敌六迎面而上不太明确,正好,他看见一个牧羊人赶着十几只羊经过。 当了玉扳指买了衣服,他手中还剩下几两银子,便换了这群羊。 叫一群吃草动物去偌大的林子里冲撞杀人的队伍,这个有点难度,不过对皇甫景宸来说,却也不难。 他给这群羊吃了点东西,这群羊立刻就像疯牛一样冲进林子,而且目标明确地直冲有人的地方去了。皇甫景宸预测夏文锦可能出来的位置,在那里等待,把她等个正着。当然,他是绝对不会说自己一时好心做的放羊这种傻事的。 皇甫景宸见她虽是在跑,却如闲庭信步一般,终于忍不住问道:“若是再被追上,你可就跑不掉了!” 夏文锦侧眸一笑,道:“这不有你吗?你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吧?” 皇甫景宸冷笑:“你凭什么以为我会救一个偷我钱财的小贼?” 夏文锦笑得露出两颗牙,那模样,调皮中透着机灵,戏谑中带着狡黠,满不在乎地道:“那我就告诉他们我们是一伙的!黄泉路上有黄兄做伴,想想也很不错!” 皇甫景宸:“……” 无耻就无耻了,还把自己的无耻这么光明正大地说出来,也是没谁了。谁要跟你做伴? 有心反讽几句,但又觉得跟一个小贼一般有失风度。他只是想追回自己的银子,可不想吃一肚子的气! 也不知道是他们的运气好,还是夏文锦选的路可以避开了那些人的追踪,他们竟然很顺利的到了下一个小镇。 夏文锦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五两银子买了一套衣服,当然,皇甫景宸的那一身锦衣,也不会奢侈的扔掉,皇甫景宸以为他要还给自己,结果夏文锦一转头就往当铺里去了。 皇甫景宸拦住他道:“你想干什么?” 夏文锦看了他一眼,眼神怪异,皇甫景宸明明白白从他眼里看到了鄙视,还没等他说话,夏文锦便道:“当然是当了它呀!” “这是我的衣服!谁准你当了它?” “你要留着引杀手吗?” 皇甫景宸一怔,那些杀手追杀夏文锦,也许真的是因为这身衣服和那匹马。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夏文锦已经麻利地从店铺里面换出了十两银子。 她抛着手中的十两银锭,得意地道:“看,银子到手了!” 皇甫景宸脸色黑沉,再一次拉住她:“你就当了十两?”他现在身上的这套都没有这么好,只不过别人穿过他不想再穿罢了。 “嗯,不少了,够咱们大吃一顿了!” 皇甫景宸不想说话,他那身衣服,做工都要一百两,这小子不识货有眼无珠鼠目寸光。 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面前这人腹诽得一无是处的夏文锦神情欢快:“走,本公子请你吃好的去!” “你请我?这到底当的谁的衣服?” 夏文锦在他肩上重重一拍,笑道:“咱俩谁跟谁呀,你的还不就是我的?”因为个子矮了一头,这拍肩的动作很怪异。 皇甫景宸卸了卸肩,把她的手让开,冷着脸:“抱歉,我们没有这么熟!” “一回生两回熟,咱们这都见了两回了,还同生死共患难,你怎么一转头就翻脸不认人呢?”夏文锦目光闪亮,眼神真诚,笑嘻嘻地勾住他的肩,大方又随意。 虽然皇甫景宸比她高,这动作欠缺了点什么,她也毫不在意。 皇甫景宸再次把她掀开,夏文锦伸出的手停在半空,脸上慢慢现出一抹受伤,幽幽地道:“黄兄,咱们也算情志相投,意趣相仿,还记得前夜,我们坦诚相待,言谈甚欢,倾情快活。这才过了一夜,你……你竟然这样对我?” 皇甫景宸:“……” 这话也太容易引人遐想了,什么叫坦诚相待,倾情快活?不过是两人聊天聊得有点晚,被他这么一说,好像他是个始乱始弃的混蛋一样! 再说,他一男的,把话题带得这样歪,是何居心? 他涨红了脸,怒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夏文锦眉梢微动,脸上带了几分委屈,语气里满是谴责:“黄兄莫非想不认账?” 第8章 打赌 皇甫景宸:“……” 他做了什么了?什么叫想不认账? 看着面前少年灵动的眸子,他陡然明白,这少年说演就演上了,要不是知道自己没做什么,他几乎就信了。 皇甫景宸很快冷下脸,不接夏文锦的话,一伸手就把那银子捞在手中,脸容冷竣:“这十两是本公子的,欠的八千两,限你一个月内还清!不然,你就准备蹲大狱吧!” 还没捂热的银子转眼就没有了,而且还债日期还这么逼近,夏文锦神色很惆怅,沮丧地叹了口气,可怜巴巴地道:“欠的银子,我肯定还,不过阎王还不驱饿鬼呢,黄兄请我吃顿饭吧?吃饱了我就筹银子去?” 皇甫景宸:“……”他只听过将军不驱饿兵,阎王不驱饿鬼?他这是骂谁呢? 他努力忽略她话语中的怪异,直击重点:“你能筹到?” “那当然!你请我吃一顿,我保证三天之内筹齐!”夏文锦信心满满,信誓旦旦。 “三天?你当我傻?” “那不如打个赌!” “赌什么?” “你说赌什么就赌什么!” 皇甫景宸略一沉吟,道:“三天内,你若筹不齐,给我为奴为仆一年;你若筹齐了,八千两银子分你一半!” 夏文锦眼神微凝,为奴为仆?口气不小啊?但她会输吗?当然不会。 她漫不经心地道:“成交!” 皇甫景宸冷笑,三天内筹八千两银子,他是不信的,让这小子为奴为仆一年也不错!他伸出手,道:“定约!” 夏文锦与他击掌,这个约便算定下来了。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笑嘻嘻地道:“那你现在可以请我吃饭了吧?我快饿死了!” 皇甫景宸眼神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那个黑脸少年憨厚的样子和现在这古灵精怪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这小子竟然做到无缝转接,他怎么不去当戏子? 他哼道:“走!”区区一顿饭,又算得了什么?倒要看看,三天,这小子怎么给他筹齐八千两。 去的当然是镇上最好的酒楼水仙楼,这阳安镇是嘉州唐松郡丰善县最繁华的一个镇子,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因为是皇甫景宸出银子,夏文锦分外勤快,说话也分外讨喜中听。 加上她信誓旦旦说三天内可以筹齐八千两,他就等三天又怎么样? 夏文锦亲自去吩咐上什么酒菜,好像自己是主人,皇甫景宸是她的贵客一般,被这么周到招待,皇甫景宸也就不计较了。 等到好菜上桌,皇甫景宸一看,还挺丰盛。 他本来就出身富贵,对这一桌酒菜并没有什么感觉,但饿了一天,现在有顿丰盛的,只觉得吃得无比畅快。 夏文锦亲自倒了一杯酒,递到他面前,谦谦君子地道:“黄兄,承你之情,今天请我吃这顿好吃的,我必记念在心,断不敢忘!” 皇甫景宸接过酒杯,斜了她一眼:“别,三天之后,你筹齐银子,咱们后会无期!” 夏文锦也不在意,眉头一挑:“行!”自己也倒了一杯,道:“相逢即是有缘,来,干!” 皇甫景宸不情不愿地把酒杯送到唇边,不过,他眼眸深了一下,把杯子放下,抬头望向夏文锦,猛地一拍桌子,喝道:“差点上你的当!你是在给本公子灌迷汤吧?我告诉你,在本公子面前献殷勤也没什么用,本公子只给你三天时间,你最好早做准备。三天到了你办不到,我定要把你送去牢狱,绝不会手软!” 这声大响让候在一边的小二急忙过来,道:“客官是有什么吩咐吗?” 夏文锦回头摆摆手,道:“没事儿!” 小二离开。 夏文锦叹了口气,似叹息似恳求地道:“黄公子,有酒尽欢的时候,你别煞风景!至少让我开开心心吃完这顿饭!毕竟,八千两这样的数目,要是进了牢狱,我得蹲上好几年,这也许就是我这好几年吃的最好的一顿饭菜了!” 她举起酒杯,道:“黄兄这个面子也不给?” 皇甫景宸斜她一眼,哼了一声,这才把放在面前的杯子举起,一饮而尽。 夏文锦眉梢眼底都是笑意,又要来斟酒,皇甫景宸却伸手拿了酒壶,给她倒满,才给自己满上,主动举杯道:“本公子是个大度的人,既然是本公子请,自然让你吃得开心。来,干!” 夏文锦把酒喝了,好像全忘了刚才的事,立刻又言笑晏晏地和皇甫景宸聊起来。她说话有趣,引人入胜,小小的事由她讲来,也多了几分趣味。 皇甫景宸不止一次打量夏文锦,那些轶事趣闻很有意思,她说的似乎不是杜撰?小小年纪,怎么可能这么见多识广? 夏文锦一边讲着,一边用余光观察皇甫景宸,一边在心里默默地数:“一、二、三……” 突然,她感觉肚里一阵绞痛,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在搅风搅雨,她脸色微微一变,眼神莫名起来。 皇甫景宸转目看着她,似笑非笑:“怎么,吃太多油腻,肚子受不了了?” 夏文锦心中一动,眼珠转了转,云淡风轻地笑道:“还真是被黄兄说中了。黄兄稍候,我去方便一下!” 皇甫景宸温润如玉善解人意地笑道:“去吧!” 夏文锦不是装假,是真的疼痛难忍,她飞快地冲向茅房。 不对呀,数到三,应该是皇甫景宸受不了跑茅房才是,为什么是自己?难不成那家伙根本没有喝那杯酒?她亲眼看着他喝下去的。 不管了,肚子好难受,先解决了再说。 夏文锦一直只当皇甫景宸只是个出身富贵的纨绔子弟,竟然中了招,实在是大意了。 好在她也是医者,这泻药也没什么难解。 不过打雁的被雁啄了眼,总归有些丢人。 是怎么着的道? 夏文锦仔细回想,黄铮端酒要喝,却突然拍了桌子惊动小二,他是故意的?他知道酒里有问题?所以,他趁着小二过来,自己回头的工夫,把两人的酒杯对调了? 大意了,太大意了啊! 要是她细心一点,酒不同她也是能觉察出来的,但当时不过一瞬,她也被黄铮的表情给骗了。 这姓黄的看似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也不怎么好对付嘛。 夏文锦从茅房出来,叫过小二,一番吩咐,小二连连点头。 第9章 丢脸 那边皇甫景宸唇边含笑,拈杯小酌。虽然他江湖经验不足,但是,家里人肯这么放心地让他独自一人从京城回云州,他当然也是有本事的。 其实他也没有看见夏文锦动手脚,只是,他鼻子灵敏度高,见夏文锦给他来这套,立刻将计就计了。 在锦州的栖梧楼里,如果夏文锦用毒,他第一时间就能发现,可他偏偏是醉酒,这才着了道。 想到夏文锦离去时那意外,震惊,难受,懊恼,不甘的神色时,真是心中舒爽。 夏文锦已经去了好一会儿了,不过皇甫景宸不着急,毕竟,泻药不是一次就能解决的,怎么也得和茅房多接触几次。 又等了一会儿,夏文锦还是没有到,皇甫景宸觉得有些不对。她自己动的手,作用到自己身上了,难道不该来消除自己的怀疑,就算撑也撑到自己面前装模作样一番,等待下次动手吗? 还是她份量下的太重了,现在还在自食其果? 想到这里,皇甫景宸叫道:“小二!” 雅间外,小二急忙探身进来:“客官有什么吩咐?” 皇甫景宸道:“跟我同桌的小兄弟还在楼下吗?” 小二周到地道:“小人去问问!” 不一会儿,小二过来,道:“爷,那位公子爷说不太舒服,要去医馆,早在一刻钟前就离开了!” 去医馆? 看来份量真是不轻啊。 皇甫景宸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感觉真好。他起身道:“小二,结账!” “好嘞,承惠四两七钱银子!” 一桌饭菜连五两银子都不到?皇甫景宸觉得真是便宜。他伸手就掏银子。 虽然一件衣服只当了十两,但照这么看来,还是可以应付几天的。 然而,他的手伸进去却拿不出来,脸色也变了。 小二笑脸等待,结果见他久久不拿银子,心知定是有了变故,试探地道:“公子,公子?” 放那锭银子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皇甫景宸心中又恼又怒又气又恨,那个臭小子,又摆了他一道。 除了夏文锦,还有谁能把他的银子顺走? 难怪他要借着去医馆一去不回,原来根本只是遁走的借口。 此刻,皇甫景宸再次身无分文。 四两多银子真的不多,可现在对他来说,却着实拿不出来。 小二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怀疑:“公子莫不是没带银子?” 皇甫景宸咳了一声,道:“银子是有的,不过是在我那朋友手中,他急着去就医,忘了给我了!”这解释,的确有点苍白无力。皇甫景宸自己说出来,也觉得难以取信于人。 小二眼光立刻就变了,语气也尖刻起来:“公子莫不是开玩笑吧?哪能有这么巧的事?您身上就一点都不带?” 皇甫景宸道:“我去找他!” 小二急忙把他拦住,脸色不善地道:“公子这是把我们当傻子了吗?那位小公子走了,你也走了,你们都不回来,这银子找谁要去?” 以皇甫景宸的身份,什么时候被人这样怀疑过?真是又丢脸,又恼怒,他涨红脸道:“我……我怎么会不回来?” “那可说不准!公子穿得有模有样,没想到行事这么不讲究。”小二刚才只是怀疑,现在直接变成了鄙夷,他一转头,扯着嗓子就喊:“来人啊,有人吃霸王餐啦!” 随着这一声喊,十几个壮年男子涌上楼梯,向皇甫景宸包抄而去。 皇甫景宸急忙道:“我……不是,我只是暂时没银子……” 但是这解释这么弱,很快就淹没在那些气势汹汹的声音里。 一双双愤怒鄙夷的眼睛落在他身上,那些高举的棍棒冲着他而去。 皇甫景宸觉得他一辈子都没有这么丢脸,不,有一次,两天前被客栈老板赶出来的时候,也是这么狼狈丢脸。 而他人生中仅有的两次丢脸,竟然都是因为那个叫夏文锦的臭小子。这一刻,皇甫景宸心中对夏文锦的怨念达到前所未有之高。 下次再见到,他定要不顾身份地把那臭小子投进大狱中。 但现在,要解决的是目前的困境。 以皇甫景宸的身份,他是真不想这件事闹大,然而现在,好像无法善了。皇甫景宸叹了口气,再耽搁下去,他这个“吃霸王餐”的人会被更多的人看到,那就更丢脸了。 反正他没钱。 一群人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皇甫景宸目光扫过,干脆跑向窗户,从开着的窗子里,一个闪身就跳了下去。 酒楼众人先是吃了一惊,他们只想把人打一顿,可没想闹出人命。等他们冲到窗口向下看时,只见皇甫景宸毫发无伤,轻轻松松地就落到地面,几个转角,隐入人群看不见了。 酒楼众人愤怒了,一边嚷着报官,一边准备组织人手去追。 这时候,皇甫景宸虽然脱身,却没有半点得意和庆幸,只有满心懊恼和愤怒。 夏文锦,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皇甫景宸连牙都差点咬碎了。 他这样的贵公子,什么都不缺,面子更是不能丢,现在倒好,两次,都是因为囊中空空,被扫地出门。而这两次,都是因为夏文锦顺走了他的银子所致。 阳安镇已经是嘉州地界,离皇甫景宸要去的云州,偏了方向。不过心中一肚子气的皇甫景宸决定暂时不回去了。竟然有这么恶劣的小子,一再让他难堪,他若就此放过,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被他所害。更重要的是,他也咽不下这口气。 本着为民除害的想法,皇甫景宸决定暂时不回云州了。 偏离路线,护卫晏南又被他打发离开,身边没人可用,要追踪夏文锦,皇甫景宸还是只能自己亲力亲为。 夏文锦从水仙酒楼离开后,就往东北走了。 她的方向,是丰善县,又或者,是更远的嘉州城?甚至,可能只是这么一个方向。说好的三天还银子,原来只是缓兵之计,这臭小子一肚子坏水,以后他说的话,连一个标点也不能信! 第10章 寡妇 没有马,走路这回事,皇甫景宸是不大适应的,从锦衣玉食到衣食无继,简直是从云端跌入尘泥。不过,他再沦落,也做不出偷抢之类的恶事,于是,就更狼狈更落魄了,这日子过得那叫一个不堪回首。 连追两天下来,明明数次快要追上了,但夏文锦滑得跟泥鳅似的,又逃之夭夭。 这一路,明明可以靠鲜衣骏马,风驰而去,或者舒适马车,怡然而行,却不得不靠两条腿,皇甫景宸再是说服自己,也郁闷得不行。 还击掌定约,约下三天之期,现在两天过去了,夏文锦已经跑得连个影子都不见了。他定要抓住那臭小子,让他履行为奴为仆的约定。他定要好好折磨,出一口心头恶气! 余庆郡。 城东有家豆腐铺,铺子的主人是个二十八九岁的寡妇,和十二三岁的儿子相依为命。 刘寡妇命不好,长得却漂亮。穿的虽是素衫,脸上也不施脂粉,却比一些涂脂抹粉的女子更好看。 她用豆腐铺里赚的不多的钱,送儿子去私塾读书,今天私塾放假,儿子回来给她帮忙,刘寡妇很高兴,把儿子推进里屋练字,便回到前头,准备把豆腐卖完后割上一斤肉,做一碗肉羹给儿子解解馋。 今天生意却不好,还有一整板豆腐没卖掉。 刘寡妇数着手中的一枚枚钱,还差三文。 这时,门口一暗,有人来了。 刘寡妇心中喜悦,卖掉这板豆腐,给儿子做顿肉羹后还能余一文呢。她立刻笑脸相迎。 只是她的笑容很快僵在脸上。 来的是四个人,这四个人都是三十多岁的男子,身强体壮,可是他们脸上带着邪笑,不怀好意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刘寡妇。 尤其是为首那个,脸上一道刀疤,哪怕是笑着,也凭添几分凶狠。 刘寡妇心里喀噔一下,看到这刀疤,她就想到一个让余庆郡整个东城都避之不及的人物。东城一霸黄六虎,人称黄大疤。 此人无家无业,游手好闲,吃喝y嫖y赌,除了好事,什么都干。平时强取豪夺的事没少做,听说他们手中还有人命,只是官府没有实质证据。但因偷鸡摸狗,打架伤人,也常在府城牢狱里进进出出。 他们进店,肯定不是买豆腐的。 不过来者是客,刘寡妇还是勉强笑道:“几位,要买豆腐吗?” 黄六虎目光在刘寡妇身上扫来扫去,丝毫也不掩饰的目光看得刘寡妇身上直发寒。他阴恻恻地笑了一声,嬉笑道:“小娘子,我们不买豆腐,买你如何?”说着,他还伸出手,想去托起刘寡妇下巴,动作轻浮,毫无顾忌。 刘寡妇吓得赶紧后退一步,寡妇门前是非多,她和儿子相依为命,也不是没有遇见不怀好意的男子,但是没有敢这么明目张胆的。 而且,这黄六虎带着的三个人也都在一边起哄发笑,呈半包围状隐隐把她困在中间。 刘寡妇见势不对,就想先逃出门去,到了大街上,这帮人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 然而,她这边才动,那边几人已经猜到她的想法,黄六虎上前两步,壮硕的身子一挡,面前严严实实。 接着,豆腐铺的门被他的跟班关上了。 不买东西还关门,这不怀好意的心思都不带掩藏的。刘寡妇惊叫:“你们要干什么?” 黄六虎哈哈笑道:“小美人儿不要害怕,哥哥们好好疼你!” 刘寡妇没想到他们竟然胆大包天到这个程度,惊惶之下,立刻大声叫道:“救命!来人啊,救命……” 黄六虎一众来到刘寡妇豆腐摊前时,周围的街坊不是没有看见,只是谁也不敢惹黄六虎,此刻,听见刘寡妇的呼救声,也有人想要提棒去抱打不平,却被家人拉扯回到屋里关起来了。 这些人,他们本份百姓,惹不起。 刘寡妇在内屋写字的儿子听见声音,急忙跑出来,一头撞开拉扯着刘寡妇的黄六虎:“坏人,放开我娘亲!” 黄六虎不防,被个小孩子撞开,顿时觉得很丢脸,一巴掌下去,打得刘寡妇儿子脸上一片红印,人也摔到一边。刘寡妇急忙护住儿子。 一时,拉扯的,挣扎的,叫骂的,呼救的……各种声音混杂,传出门外。 但那豆腐铺门闭着,却没有谁敢推开门进去,不少街坊们看着那道门,听着里面的呼救声,脸色不忍,却又怕事地装着没有听见。 这时,一个布衣少年走过来,他风尘仆仆,一双眼睛灵动如星,在经过这里的时候,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几个在周边铺子里装着很忙碌的人装得更忙碌了,布衣少年挑了挑眉,走向豆腐铺,用手推了推,门不动。这动静引得那些街坊都悄悄看过来。 这是外地人不知道深浅,初生牛犊不畏虎啊! 有好心的正要提醒布衣少年一下,免得他惹祸上身,布衣少年退后一步,猛地一脚。 豆腐铺的门虽是木质的,但是在重力猛踹之下,哗地一声开了。 铺子里很混乱,地上有白的红的东西。 白的是豆腐,红的是血。 刘寡妇儿子鼻子嘴角都是血,眼里燃着炽然恨意。刘寡妇的额头撞伤,伤得还不轻,正在往外冒血。此刻,刘寡妇将儿子护住,但那小少年反护住母亲。 黄六虎抬起脚,准备重重地踏过去。 就在刚才,黄六虎拉拽着刘寡妇时,腿上被救母心切的刘寡妇儿子咬了一口。黄六虎从来只有欺负人,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顿时恶向胆边生,要把那孩子废了。 刘寡妇死死阻拦,黄六虎拳打脚踢,没有半点手软,这孤儿寡母,哪里禁得住一个壮年男子的拳打脚踢?黄六虎这一脚踏下去,刘寡妇儿子不死也废了。 就在这时,一声大响,接着一片光倾洒进去,光影里,一个布衣少年站在门口,他的身形并不高大,但却显得那般伟岸。 见到黄六虎即将踏下去的那一脚,布衣少年飞身而上,一脚踹出,就在黄六虎的脚即将碰到刘寡妇儿子时,他庞大的身子被踹飞,落到西面墙上,撞得灰尘飞扬。 黄六虎大怒:“是谁暗算老子?” 第11章 牌位 布衣少年眉目如画,一双黑珍珠般的眼睛里如同吸聚了日光,只是此刻,那眸子透着冰冷的寒意,将刘寡妇儿子扶起。 十二岁的少年满脸的血,眉目间却还有一份倔强,他对布衣少年道谢,踉跄着去扶刘寡妇。 黄六虎目光落在布衣少年身上,暴怒的神情因为少年绝俗的容貌而呆怔,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叫道:“还怔着干什么?快抓住这个兔儿爷!” 他的三个同伴如梦初醒,立刻围了过来,只见里面人影闪动,砰砰之声不绝。这是……打起来了? 有胆大的街坊们从破开的门里看去,只见布衣少年身姿笔直,如睥睨天下的神祇,黄六虎四人鼻青脸肿,东倒西歪。 黄六虎竟然打输了? 黄六虎见打不过,哪里敢继续找揍?立刻就灰溜溜地想跑。 他们刚走到门边,布衣少年身子一转,落在他们面前,冷冷睨着他们:“打坏了东西,打伤了人,不用赔的?” 黄六虎冷汗直冒,有心想说句狠话,但是面前这少年看着细皮嫩肉,弱不禁风,打人却真的疼,连屁也不敢放一个。 不过这少年透露的口风是只要赔了钱就能走?他们平时坑蒙拐骗,占人便宜惯了,手里哪里有钱?东拼西凑,也就凑了几文,连买摔坏的那板豆腐都不够。 他拿着那几文,自己也觉得肯定是不够赔,眼神很是恐惧。 布衣少年更是看都没有看一眼,走出门来,冷眼看着那些街坊,声音清冽中透着金玉之音:“身为街坊,遇人被欺,视如不见,难道你们就不怕下一个被欺的,是你们母亲、妻子、姐妹、女儿?” 众街坊面面相觑,惭愧无言以对。 布衣少年淡淡地道:“今天你怕事,明天事就来找你。软弱就会被人欺,如果想不被人欺,你们自己不团结起来,谁能帮你们?现在,你们出人,把这四人送到官府去!” 黄六虎苦着脸:“公子,我们再也不敢了,你不要赶尽杀绝!” 布衣少年展颜一笑,声音清冽如泉,道:“所以你们可以试着逃,我不介意再抓你们一次!” 黄六虎四人倒是想逃,但是想到刚才这少年打在他们身上,就好像摧心断肠般的痛楚,他们突然觉得,要是被送官,那不是不用挨打了吗? 不逃,他们坚决不逃! 黄六虎四人蔫了,不过,刘寡妇的那些邻居们却反应不一。 几个年长的还在犹豫,这少年又不是这里的人,他走了黄六虎几个人报复怎么办?倒是几个少年男子自告奋勇,最后,每家出一个,浩浩荡荡地押着人往官府去。 黄六虎四人被扭送走后,刘寡妇和儿子过来道谢,见砸得稀烂的豆腐铺,还有愁眉苦脸的刘寡妇,布衣少年在身上翻找,把碎银凑在一起,一共十二两,递到刘寡妇手中,道:“这些银子,你拿去给你和你儿子治伤,打坏的东西再重新添置吧!” 刘寡妇抬起头来,看着布衣少年,眼里充满了感激,在黄四虎一众把门关上,准备对她动手时,她心里是绝望而恐慌的,及至后来,儿子冲出来,她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只求能护得儿子不被这帮恶贼打死。 布衣少年的出现,真如神仙一般,刘寡妇跪下,又拉着儿子一起下跪,感谢布衣少年的救命之恩。 刘寡妇心里很明白,这少年要只是把黄六虎几个人打走,她这豆腐铺子后患无穷,在少年走后,一定会遭遇黄六虎更恶毒的报复。 但是,少年要周围街坊每家都出了人把人扭送到官府去,就算黄六虎以后要报复,这里的人都会拧成一股绳,他们团结起来,哪里还用怕这几个地痞? 救了她儿子的命,让她免于被欺辱,还为她解除后顾之忧。刘寡妇感激地道:“请问恩人尊姓大名?小妇人定会为恩人立个长生牌位,谢恩人救命之恩!” 布衣少年不在意地笑道:“我叫黄铮!” 长生牌位?吓死个人,夏文锦表示,她做好事不留名,这种事情,还是给那位黄公子吧!反正也是他的银子。 黄六虎四人据说当时被关进官府大牢里,没有十天半月出不来。刘寡妇儿子的伤已经请了大夫来看,刘寡妇怕花钱,自己随便包扎了一下,就开始张罗重开豆腐铺的事。 周围的街坊见夏文锦小小年纪,虽一身布衣,却气度不凡,必是大有来头。 当夏文锦建议让街坊邻里一起帮刘寡妇把豆腐铺修缮时,得到热烈响应。 人多力量大,出力的出力,出材料的出材料,只不过半天时间,被砸得稀烂的豆腐铺又恢复了窗明几净,明天就可以继续开张了。 为感谢大家的帮助,刘寡妇用没有花完的银子买了酒菜,亲自下厨,就在刚修好的豆腐铺请大家吃饭。 夏文锦是爽然的性子,很快就和众人打成一片。杂货铺老板道:“黄小公子,你年纪不大,却急人之难,而且有大本事,我敬你一杯!” 那裁缝铺,胭脂铺等的老板一众也纷纷要敬酒,杂货铺老板急道:“我先,我先,一个个来,一个个来!” 夏文锦笑着举杯,道:“好说,举手之劳而已,不值一提,来,干!” 豆腐铺的门大开着,夏文锦又被众人推在首席的位置,正对着门口。她刚举起杯,准备喝下那杯酒,眼角余光扫过街面。突地,她面色一变,放下酒杯,身子一矮,就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这突兀的举动让众人吃了一惊,夏文锦探头探脑地从桌下来出,捂着肚子,矮着身子道:“见笑,见笑,肚子突然有点不舒服,你们吃,我先去方便一下!” 这人有三急,众人恍然,笑着应允。夏文锦立刻从后门走了。 就在夏文锦刚离开,一个月白衣衫的少年快步走进豆腐铺。 他眉目精致,有如天上谪仙来到人间,翩然的气度,出尘的风华,如同画工精描细画的容颜,有如鹤立鸡群一般,夺目显眼。 第12章 盗名 少年走进店内,众人表情怔然,这少年是不是走错了? 这是豆腐铺,这样一个少年,一看就不食人间烟火一般,那样矜贵无双,那样气度不凡,好像谪仙遗降人间,如画中的人物一般,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他走进来干什么? 杂货铺老板小声道:“刘家娘子,这莫非是你家亲戚?” 刘寡妇身为主人,也是一头雾水,她家若有这样富贵的亲戚,哪里会在这里卖豆腐?她摇了摇头,顶着鼻青脸肿的脸过来招呼:“公子,请问你找谁?” 少年目光在刘寡妇面上扫过,道:“听说有一个十五六岁,穿着蓝色衣衫的少年在你这里,我过来找他!” 刘寡妇一众多了个心眼,杂货铺老板道:“请问公子要问的这位蓝衫少年是谁?” 少年顿了一下,道:“他叫夏文锦,是我的……朋友!” 刘寡妇一众笑着摇头道:“那不不是了,公子你找错人了,先前是有一位少年公子在我们这儿,不过他叫黄铮。已经走了!” 月白衣衫少年微微皱眉,道:“我才是黄铮!”他看向刘寡妇,眸色暗沉:“欺世盗名,可恶!你脸上的伤是不是他打的?” 这位少年公子才是黄铮? 刘寡妇一众多了个心眼,杂货铺老板笑呵呵地道:“请问公子要问的这位蓝衫少年是谁?” 少年顿了一下,道:“他叫夏文锦,是我的朋友!” 刘寡妇一众笑着摇头道:“那就不是了,公子你找错人了,先前是有一位少年公子在我们这儿,不过他叫黄铮。并不是你说的夏文锦公子!” 月白衣衫少年微微皱眉,道:“我才是黄铮!”他看向刘寡妇,眸色暗沉:“欺世盗名,可恶!你脸上的伤是不是他打的?” 这位少年公子才是黄铮? 皇甫景宸以为的众人被骗后的愤怒并没有出现,那铁匠铺老铁匠叹息道:“这么说来,那位是夏公子才对。夏公子真不愧是侠义之人!小小年纪,竟然能做到这样的地步,实在是太难得了!” 不是,这反应不对呀!那小贼除了坑蒙拐骗,变脸做戏,还能干什么?皇甫景宸追问:“夏文锦做什么了?” 刘寡妇感激地道:“夏公子救了我们母子,还资助我们银子,他的大恩大德,这一辈子也难以报答!” 众人也纷纷七嘴八舌地告诉皇甫景宸夏文锦之前做的事,好一顿夸。 皇甫景宸拧眉不语,他以为夏文锦冒他的名做坏事,没想到这次是做好事? 刘寡妇小心翼翼地看着皇甫景宸的脸色,道:“夏公子留的是黄公子的名字,想必黄公子定是夏公子的好友。夏公子去茅房了,一会儿就回来了,黄公子先坐!” 众街坊热情地把皇甫景宸迎进来,在夏文锦之前坐的位置上加了个位置。 倒要看看夏文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皇甫景宸道:“也好!”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 因着夏文锦的关系,众街坊们对皇甫景宸那叫一个热情! 皇甫景宸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那些人虽是市井中人,但是他们的眼里那份感激,那份仰慕,那份希望以微薄之力回报的诚意,让皇甫景宸这个从小生活优越,高高在上的人从没有体会过,他觉得很新奇,很独特,很有趣。 看着旁边的空凳子,感受着乡邻们的热情,听着夏文锦的仗义事迹,皇甫景宸破天荒地喝了一杯酒,然而,一直等到饭要吃完,夏文锦仍是没有到,皇甫景宸明白,刚才他眼角瞟到,便立刻赶过来追捕的少年,早就见机溜了。 又被耍了一次,但是,皇甫景宸能怪那些热情的乡民吗?能怪那些将他当成座上宾的不知真相的人们吗?他要怪的只是自己,他不是不知道夏文锦可能发现了他故意借口如厕逃走。但是,他从没体验过和一群市井乡民在一起平起平坐地喝酒。 在他所在的云州,以他的身份,如果不是这样的机缘巧合,哪怕他愿意,只怕那些市井乡民给予他的,也不是热情,而是畏惧和仰望。 皇甫景宸佯装无事强颜笑着辞别那些乡民,重新追寻。 夏文锦滑得跟泥鳅似的,但是皇甫景宸发现,滑虽滑,她却并不是毫不留痕迹,像在刘寡妇这种情况,她就不怕暴露。 皇甫景宸都不知道该佩服她,还是该更气恼她。 这算不算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周记饭庄。 地处偏街,地方不大,生意也很冷清,夏文锦坐在角落的位置,叫了两个小菜,一碗饭。 夏文锦端起碗,目光很纠结,筷子左边探探,收回,右边探探,又收回,似是难以决断,不知道先从哪里下箸好! 正纠结中,突觉得面前气息沉沉,有黑影遮挡了光。 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她没好气地抬起头来,一眼就见到一个月白衣衫的少年男子精致的眉眼,眼底深处带着薄怒,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含怒的表情顿时僵住,夏文锦立刻换上笑脸,热情洋溢地道:“原来是黄兄,我就知道黄兄会来,已精心备好饭菜,如不嫌弃,一起吃?”她转头道:“小二,添双筷子!” 皇甫景宸看一眼桌上,一盘青菜,一盘萝卜,一碗白饭。 这样的饭菜,谁吃?还是精心备的?谁信?难怪刚才她筷子试了半天,也不落筷。 他大马金马地在夏文锦面前坐下,冷冷道:“你就请我吃这个?” 夏文锦从兜里掏了掏,五枚铜板拍在桌上,一字排开,她拨了拨,道:“我就这么点钱,不吃这个吃哪个?” “那是你的事!” 夏文锦一副惹不起躲得起的神情,道:“行行行,我想办法行了吧,当我欠你的!” “你本来就欠我的!” 夏文锦翻了个白眼,把铜板一收,对小二道:“上菜。” 小二报了菜名,夏文锦一口气点了五个,皇甫景宸也不出声,夏文锦好声好气地道:“黄公子,够吃了么?” 皇甫景宸淡淡地嗯了一声,虽然白菜萝卜的确是吃不下,但是现在他也吃不起大鱼大肉,不过是故意为难夏文锦罢了,一会儿他倒要看看,夏文锦手中只有五个铜板,怎么付这饭钱。 第13章 冲撞 皇甫景宸道:“你有钱吗?” 夏文锦似乎并不担心这个问题,道:“吃了再说!”然后真如一个主人一样,热情地招待皇甫景宸喝酒吃菜。 皇甫景宸多了个心眼,这小子不会又想在饭菜里动手脚,或者借口先离开让他面对霸王餐的窘境吧? 这次他休想得逞! 他眯着眼睛看夏文锦:“三天时间到了吧?” 夏文锦抬起头来,一脸懵然:“什么三天?” 装模作样! 皇甫景宸提醒:“咱们的打赌!” 夏文锦斜了他一眼:“黄公子是不是算数不好?今天不是还没过吗?过了今天,才是三天!” 皇甫景宸好气,如果他不是追踪到这臭小子,他会主动出现在自己面前还银子吗?现在还一脸看弱智的表情,是几个意思? 这次他绝不会让这小子赖账! 等赌约时间到了,这小子要敢不守约,他就要动用非常手段了! 两人正大眼瞪小眼,外面传来一阵喧闹。 皇甫景宸往外看去,外面的人群走避,一阵混乱。夏文锦转头问道:“店家,这是怎么了?” 店里客人少,那店家也有空闲,过来摆手道:“小公子,小声些,那是王大人家的小姐路过!” 夏文锦放低了声音:“王大人是谁?” 店家道:“王大人是郡守老爷,咱们这儿最大的官。他家的小姐,平时都是公主一般的存在,谁也不敢惹她!” 皇甫景宸脸色微冷,区区一个郡守的女儿,是哪门子公主? 夏文锦可不在乎这个,反倒饶有兴趣地道:“那么说她很有钱了?” 店家道:“那是自然!” 郡守老爷家,那是整个余庆郡最有钱的! 店家看一眼夏文锦,又看一眼皇甫景宸,隐晦地道:“两位公子要不要换个位置?”他们的位置正对门口,一会儿王小姐马车经过,肯定能看见他们。这两位长成这样,恐怕会有麻烦。 夏文锦奇道:“干什么要换?这儿挺好!” 店家迟疑了一下,终究不敢多说,讷讷道:“那两位公子慢用!” 店家想,马儿窗帘儿罩着呢,也许这两位公子不会这么倒霉!便退回到后厨,不打扰他们用餐了。 王小姐的马车速度很快,这时,一只小狗突然冲向街心。一个小孩儿追着叫:“小旺,回来,不要跑!” 小孩追上小狗,刚刚抱起,马车已经到了跟前,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骤然临近的马车在那小孩的眼里带着那惊人的气势惊慑了他,他睁大眼睛,呆呆地站在原地,竟然忘了跑。 周围有人惊叫,那马车丝毫也没有停的意思,眼看就要从小孩子身上踏过,突然一个男子飞快地冲出去,一把抱住小孩,两个人一起跌在地上。 那马受惊,斜冲而出,带得马车一阵歪斜,车里传来女子的尖声惊叫。 郡守府里的下人纷纷呼喝,大骂那人,更有人上去拳打脚踢。 救人者是小孩的父亲,他护住孩子,被打得发出惨叫,围观众人既同情,又愤慨,但谁也不敢上前。 突然,一人喝道:“让开!” 马车上下来两个人,一个穿着翠绿色衣衫,长相平平,但穿金戴银分外富贵,想必就是那位郡守府的王小姐。旁边的丫头环眼尖腮,眼神刻薄。 众家丁急忙闪开。 空气中刷地一声响,一道鞭影闪过,只听啪地一声,那男子惨叫一声,一条鞭子抽在他身上,鞭上有倒钩,连他的衣服都扯破了,露出一条血痕来。 接着,又是一鞭又一鞭抽下来,那男子被抽得翻滚,身上一道一道的鞭痕。 那鞭子,是那位王小姐抽的。 她怒气冲冲,眼神阴狠,一鞭子落了空,第二鞭又抽了下来。动作连贯流利,显然这样的事她已经熟极而流,而且十分享受! 丫头也在一边狐假虎威横睛鼓目地骂:“不知死活的东西,连我们小姐的马车也敢冲撞!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那位郡守女儿王大小姐名叫王婉儿,她手中的鞭子七尺多长,用得非常熟练,一鞭接一鞭地抽着那男子,眼里有残忍的快意。 男子惨叫道:“大小姐饶命,孩子不懂事,求你饶了我们吧……” 小孩吓得大哭,围观众人沉默地看着,谁也不敢上前。 王婉儿名字取得温婉,性子显然不是。每抽中那男子一鞭,她神色就更兴奋,眼神里残忍的快意也更明显。 惨叫声,孩子的哭声,传进小饭馆。 就在王婉儿又抽出一鞭时,突然手腕一疼,被人重重捏住了。 竟然有人敢阻止她?王婉儿挣了一挣,那只手竟如铁钳一般,不但挣不开,还更疼。她大怒,回过头来。 她的丫环已经先喝道:“大胆!你是什么东西,还不快放开我家小姐!” 夏文锦将王婉儿的手重重甩开,过去扶起那对父子。身上鞭痕累累的男子一句话也不敢说,急忙抱起孩子,跌跌撞撞地冲进人群。 众家丁回过神来,立刻把夏文锦围住了。 他们拨出刀来,冲着夏文锦砍去。人群惊呼,纷纷走避。 皇甫景宸一看这情形,快步走出,挡在夏文锦面前。 夏文锦笑嘻嘻地道:“黄兄,这个时候站我身边,可不是什么聪明做法?” 皇甫景宸冷冷道:“你闭嘴!” “那可是郡守的千金,你是不是傻?” 皇甫景宸瞥她一眼:“谅你今天也还不上我的银子,过了今天,你便是我的人,谁也别想把你带走!” 夏文锦撇撇嘴,谁是你的人?不过,皇甫景宸愿意出头,她也不介意,他虽是富家子弟,但身手还不错,对付这些家丁应该不在话下。 两人交流只是短暂时间,那边气势汹汹的家丁可不管皇甫景宸是谁,他们的刀眼看就要砍向皇甫景宸,那边回过神来的王婉儿喝道:“住手,退下!” 家丁们急忙退开。 丫环在旁边道:“大小姐,这人胆大包天,我看他是不想活了,大小姐是想亲自动手吧?对,抽死他们,这样更解气!” 王婉儿本来很生气,尤其是被夏文锦抓住手腕,还抓得那么疼,但当她的目光落到夏文锦身上时,她呆住了。 第14章 王法 面前少年十五六岁,一双眼睛亮如夏夜之星,眉目如画一般精致,面容俊俏,比许多漂亮女子还要清秀几分。 就在她发呆的瞬间,眼前竟然又出现一个同样出色的少年。还要高一些,也年长一些,十七八岁,长身玉立,身姿挺拔,虽是普通衣衫,但气度出众,清贵悠远,有如鹤立鸡群。 余庆郡什么时候有这么出色的少年男子了? 她竟然从来没见过? 见自家小姐看着皇甫景宸和夏文锦发起了呆,丫头小红是最懂她心意的,顿时眼珠一转,喝道:“你们知道我家小姐是谁吗?得罪我家小姐,可没你们好果子吃!” 皇甫景宸目光扫过王婉儿,冷声道:“你的马车在街上行走也不约束,还让行人让道,好大的架子!有人无意冲撞,你们就下手这般狠毒?还有没有王法?” 王婉儿脸色微沉,这话可不好听,她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指责过?不过看在皇甫景宸长得英俊的份上,王婉儿没有发火,那丫头立刻傲然道:“我们小姐的马车经过时,早就有家丁开道,谁要冲撞,那就是对我家小姐不敬!再说,不过一个贱民,也敢冲撞我家小姐的马车,小姐抽他几鞭子怎么了?” 王婉儿对自家丫环这几句话很满意,她就是这么想的。 皇甫景宸脸色一沉,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冷冽之气,喝道:“放肆!” 这样的气势让那嘴脸嚣张的丫头一窒,但是想到自家小姐的身份,她底气又足了,冲皇甫景宸吼道:“你瞪什么瞪?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王婉儿轻咳一声。 丫环一看自家小姐的样子,顿时知道自己表现的时候到了。她大声道:“你们冲撞我家小姐,这事大了!我们家小姐温柔善良,不与你们计较,你们还不好好的给我家小姐赔礼道歉?” 温柔善良?这几个字与王婉儿能沾上半点边吗? 若没有刚才提鞭抽人的画面,这话也许能骗骗人。皇甫景宸不屑于与一个丫头拌嘴,只冷哼一声。 王婉儿果然也做出一副温柔善良的样子,息事宁人般地道:“算了,巧喜,他们也不是有心的。刚刚大家都在气头上,本小姐也有不妥之处。” “小姐,你根本没有错,你的身份多尊贵,要不狠治几番,谁都敢冲撞你的马车了。那还有王法吗?” 众人:“……” 王法两个字从她们嘴里出来,怎么这么别扭?她说的是他们理解的那个王法么? 王婉儿道:“好了,巧喜,两位公子一看就是外地人,你别吓着人家。今天的事算我不对,巧喜,为表歉意,帮我请两位公子过府做客吧!” 她说话通情达理,虽似和丫环说话,其实也是说给皇甫景宸和夏文锦听的。 刚才还凶神恶煞,现在突然这么温文婉约,娇羞守礼,皇甫景宸觉得,她和夏文锦这小子有一拼,这脸说变就变,也太快了。 夏文锦漫步上前,笑嘻嘻地道:“这位姐姐要请我们做客?那怎么好意思?嗯,姐姐穿上这身衣服真漂亮!” 她扮的是男装,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表情天真烂漫,笑容单纯干净,好像微风吹过,分外舒爽安适。 王婉儿被她惊艳的少年夸好看,心花怒放,她止不住嘴角都翘了起来,娇羞地道:“是吗?” 夏文锦连连点头,又道:“姐姐这首饰,这衣服,这马车,一看就豪华气派,得不少银子吧?姐姐好有钱啊!” 看到俊俏少年目光亮晶晶地看着自己,笑容如春阳灿烂,王婉儿心情极好。 马车被冲撞这样的小事,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丫环巧喜立刻道:“两位公子,我家小姐说了,冲撞马车的事就不计较了。另外,我家小姐最是热情好客。要请你们过府做客,两位公子请吧!” 围观众人看着皇甫景宸夏文锦的眼神,带着同情,但当他们目光看过去时,那些人又移开目光,谁也不与他们对视,并纷纷低头走避。 这种情形,一看就有问题。 皇甫景宸正要拒绝,夏文锦悄悄拉拉他的衣袖,用极低的声音道:“别说话,呼具的饭钱有着落了!” 皇甫景宸低声道:“你想干什么?” 夏文锦道:“人家小饭馆小本经营不容易,你还想吃霸王餐,一走了之?还有,今天第三天,你想不想我还银子了?你要捣乱,赌约可就不着数了!你什么都别说,我来!” 皇甫景宸:“……” 那郡守女儿明显有问题,夏文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也猜到一些,既然夏文锦要去,以这小子的奸滑,想必也吃不了亏。 他就旁观好了。再说,夏文锦说的对,他实在不想吃霸王餐了。 夏文锦扬起脸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道:“这位小姐这么温柔好客,本是我的不是,小姐也毫不计较,真是让我感动!本来小姐盛情相邀,我们兄弟当然是乐意之至,不过……” 王婉儿忍不住道:“不过什么?” 夏文锦颇为不好意思地道:“也是我们大意,刚到这里就被人偷走了钱袋,现在囊中羞涩,空手怎好登门?” 巧喜和王婉儿对视一眼,傲然道:“我家小姐要什么有什么,两位公子不需要备礼物!” 夏文锦还是一脸不好意思地道:“不仅如此,我们现在不是自由身?” 皇甫景宸不动声色地听着,他看见面前少年清俊秀美,如画如诗,笑容灿如暖阳,神色间带两分尴尬,两分腼腆,一分窘迫,五分纯真,这真是一个被盗了钱袋,好面子又纯真的少年的尴尬和羞涩,恰到好处,多一分显得做作,少一分又达不到这效果。 如果不是这几天他对这少年有几分了解,几乎就要相信了。 他就看着夏文锦怎么演! 至于郡守女儿的身份,在别人眼里也许高高在上,高贵有如公主,他却是不在乎的。 不是自由身几个字让王婉儿和巧喜都怔了:“什么叫不是自由身?” 第15章 后山 夏文锦带着几分窘迫地解释:“我们钱袋被偷,又腹饥难忍,所以在这小饭馆里吃了饭,欠下五两银子,怎么着也得在这里做上十天半月工才能还上。早就听说余庆郡人热情好客,小姐的盛情,我们兄弟很感谢,等半个月后,再去小姐府上做客吧!” 原来是这么回事。 皇甫景宸倒是意外地看了夏文锦一眼,他以为夏文锦想去,没想到,她会找这样的借口来推辞。 巧喜立刻道:“咱们小姐要请的客人,谁敢要你们付银子?你们只管去,谁也不敢找你们麻烦!” 这语气,这态度,显然在这一片地儿,不但郡守一手遮天,这郡守的女儿,是真的跋扈飞扬,嚣张肆意。 夏文锦冷冷瞥她一眼,教训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说话的?你这么说,让不了解的人岂不是误会以为这是你家小姐的态度?岂不让人以为你家小姐嚣张跋扈,蛮不讲理吗?” 巧喜被她目光瞥过,只觉得有一股冷意从额头直浇而下一般,不禁一滞。她偷眼看王婉儿,果然见自家小姐眼神狠厉地瞪了她一眼,吓得头皮一麻,不敢说话了。 夏文锦继续道:“吃饭付钱,天经地义,吃霸王餐,那岂不是没脸没皮?我等怎么能做这等不知廉耻的事?小姐厚意,我们心领了!我们还是先去做工还饭钱去!”说着,他转身就要走。 王婉儿忙道:“等等!” 夏文锦回头,道:“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她目光一睨,淡淡的声音里透着几分轻讽:“莫非你这丫环的意思,真是你的意思?” 王婉儿道:“公子误会了!”她转过头,“巧喜,这位小公子说的是,吃饭付钱,天经地义,平时我是怎么教你的?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还不去拿五两银子给小公子,让他把饭钱结算了!” 夏文锦惊讶地道:“不不不,在下不是这个意思,怎么可以让小姐付钱?” 王婉儿表情温婉地道:“不过是五两银子,不用放在心上!你先去还了饭钱,便和你哥一起,来我府上做客吧!” 巧喜这时候哪里还敢多说,拿出五两银子,低着头走过去递给夏文锦。 夏文锦接过,便走进饭馆。 刚才两人都跑出门,没有付饭钱,那店家本来是追出门来了的,但是一看王婉儿下了马车,已经自认倒霉地回去了,正在自己店内唉声叹气,突见夏文锦又走进来,不禁一怔。 夏文锦把五两银子放下,道:“店家,这是饭钱!” 店家忙道:“不用这么多,两位客官的饭钱只要一两二钱银子!” 夏文锦笑道:“剩下的银子,店家拿出一半,弄些馒头粥饭,施与城外的乞丐吧!” 在店家怔神间,夏文锦已向外走。店家回过神来,忙道:“小公子留步!” 夏文锦回头。 店家欲言又止,嗫嗫嚅嚅片刻,才迟疑道:“小公子,那位王小姐……惯喜欢邀请样貌俊俏的公子……做客。那些……被邀请的公子……便再也不见了……” 夏文锦目光转动,笑道:“多谢店家,我知道了!” 那笑容纯真无邪,璀璨夺目,阳光灿烂,晃得店家有些怔忡,等店家再回过神,夏文锦已经出门去了。店家无奈地摇摇头,终是没有胆子追出去继续规劝。 那边巧喜还在等着,夏文锦一出门,皇甫景宸快步走到她身边,低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夏文锦扬脸一笑,道:“哥哥,王小姐请我们做客,还帮我们付了饭钱,我们不能不识抬举是不是?” 皇甫景宸看一眼面前少年眼底的狡黠,多少也猜到一些他打的什么主意,只迟疑了一瞬,眸光转深,不再说话了。 巧喜道:“两位公子,请吧!” 语气傲然,带着几分高高在上。 王婉儿邀请他们坐马车,皇甫景宸自然是不愿,不过被夏文锦扯了上去。想看夏文锦葫芦里卖什么药的皇甫景宸,不动声色地坐在一边。 夏文锦先前说什么? 三天之期?赌约? 今天是第三天。 莫非她是想…… 皇甫景宸决定,他还是看戏吧! 一路上,王婉儿找话题和夏文锦皇甫景宸说话,皇甫景宸不理会,夏文锦倒是从善如流,有问必答。 她神色单纯,对什么都透着好奇,说话又有趣,引得王婉儿咯咯直笑。 巧喜在一边奉茶,看着皇甫景宸和夏文锦的目光中,既有鄙夷,又有轻视。皇甫景宸眸光越发冷了,不过,他也不屑于和个丫环计较。 夏文锦是直接视如不见。 王婉儿打量夏文锦一眼,笑问道:“两位公子是哪里人?” 夏文锦随口道:“嘉州丰善县!” 听说是嘉州人,王婉儿脸上笑意便多了几分,再听说是来自别郡别县,笑意便更深了,她道:“咱们余庆郡也有不少好玩的,一会儿你们一定喜欢!” 丫环巧喜低下头,露出一个阴冷得意的笑来,这次,小姐又会赏赐她好东西了。 昊天寨,后山某处僻静的地方。 一棵树下,站着一个身穿暗蓝锦衣的年轻男子,那男子二十岁左右,长身玉立,俊朗挺拔,风度翩翩,带着一种矜贵之气,长相极是英俊,天庭饱满,唇红齿白。 他一只手负在身后,似在观赏这昊然山上的独特美景。 但他眼眸之中,却全无半点轻松雅致,反倒透着暗色。 旁边有草叶轻动,接着一个身影出现,单膝跪地,低声道:“公子!” “都得手了吗?” “回公子,咱们派出去阻截的人共有四批,已经回来三批了。三批都已得手,第三组之前传来消息,目标并没有按原定路线返回,所以我们的人扑了个空,不过已经查到行踪,不日便会动手。” 锦衣男子眉头微拧,第三组?那是云州方向的? 他最忌惮的,是第一组第二组,这两组得手,便已经让他没有后顾之忧,第三组第四组,不过是附带罢了。 他派出的人,办事能力他还是满意的。侧过头,他问道:“可查到夏文锦身在何处?” 第16章 多嘴 “回公子,这个……公子责令只能暗访,不能明察。昊天寨派出的人手很多,为了不惊动他们,我们不敢放肆查找。夏姑娘乖觉精灵,估计目前已经不在锦州城!至于去向何处,还无消息!” “区区一个山野女子,你们都能让她脱离视线,废物!” “属下无能,请公子责罚!” “回京之后,自会赏罚!” 那人默了一瞬,低声道:“公子,这昊天寨只是一个江湖势力,那寨中的女子出身草莽,本配不上公子,还不识抬举!公子还要在这里继续等下去吗?” 锦衣男子面色一沉:“这是你该管的吗?” 那人肩头一抖,低下头去,道:“属下该死!” “行了行了,夏文锦不用再找了!退下吧!” “是!” 那人很快隐入草丛,好像从没出现过。 锦衣男子低低地道:“山野草莽?你懂什么?”不知想到什么,他脸色舒展,自语道:“乖觉精灵么?本公子要的人,看来甚有智计,公羊监正所言不虚!” 再看一眼昊然山苍翠青葱的树木,他微微一笑,去往前山。 昊天寨的大本营在前山,第五批派出去追逃婚的大小姐的人回来了。 寨主夏万清是个四十岁的壮硕汉子,浓眉大眼,豪气干云,在江湖中也是有名号的,昊天寨在他的带领下,成为西南江湖第一势力。 这会儿,听到派出的人回报又没找到人,他极是不满地道:“这都是些干什么吃的,连个小丫头都抓不住?” 门口一暗,有人进来了。 夏万清看向走来的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知道他听到了刚才的话,呵呵笑道:“贤婿莫急,人肯定能抓回来!” 锦衣男子笑容温润,谦和有礼:“让岳父大人费心了,文锦姑娘也是因为对小婿不了解,这才逃离。待文锦姑娘回来,了解小婿为人之后,也许就不会逃了!” 这番回应,风趣又自信! 夏万清哈哈大笑,道:“贤婿说的对,你们这可是天赐的姻缘,再没有比你们更合适的了。” 夏万清身后,一个窄袖劲装的年轻男子瞥了瞥嘴,道:“爹,合适不合适,那可不是您说了算,那得看妹妹喜欢不喜欢,若是妹妹不喜欢,这个妹夫我可不认,您也别一口一个贤婿了!” 夏万清瞪眼道:“臭小子你说什么呢?老子说合适就合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没听过吗?不但你妹妹的婚事老子做主,你这臭小子的婚事,也得老子做主!” 年轻男子好看的眉眼向上翻了翻,道:“你都将妹妹吓走了!再说,他们可没有完婚,现在还不到你认人当女婿的时候吧?” 这是夏文锦的哥哥夏司尘。 夏万清脸色一沉,抓起桌上的茶杯就向夏司尘砸过去,喝道:“臭小子,反了你了?” 夏司尘一个漂亮的后空翻,将那杯滚烫的热茶接在手中,茶水没有溅出半滴,他一个空旋,再一个一字马,双手将茶杯送回到夏万清面前,义正言辞地道:“爹爹,是谁惹您老生气了?你告诉儿子,儿子定将他大卸八块,给爹爹消气!” 仿佛刚才玩世不恭没个正形的是另一人一般。 夏万清瞪眼:“你个臭小子,你莫不是要气死你老爹不成?” 夏司尘瞪大眼睛,满面惊讶,还有点小委屈,道:“爹爹这说的什么话?儿子一向是最孝顺最听话的,爹让我上东,我从不敢向西,爹让我打酒,我从不敢买鸡。我这样的二十四孝好儿子,这世上已经打着灯笼都难找了。爹爹你不会是有了女婿忘了儿吧?女婿再好,那是别人家的儿,儿子才是你亲生的呀!” 夏万清被他这没脸没皮的样子逗笑了,笑骂道:“滚!” 夏司尘脚跟点地,稳稳站起,身姿轻盈,抱拳一礼:“请问爹爹,是向左滚,还是向右滚?” “不管你向左还是向右,麻溜的给我滚,老子三天不想看见你!” “得嘞!”夏司尘脚尖用力,连续几个后空翻,潇洒利索地“滚”出了大厅。 夏万清翻着白眼看着他滚了,才对锦衣男子道:“贤婿,我这个儿子是个不成器的东西,让你见笑了!” 锦衣男子微微一笑,道:“司尘兄爱玩爱闹,性子跳脱活泼,倒是我羡慕的!” 夏万清摇头:“那有什么好?但凡他有三分你这样的沉稳,我也放心了!” 那锦衣男子正是夏万清在山下遇见的皇甫宇轩,他的父亲身份显赫,乃是当今太子。 他是太子的次子! 本来这样的身份,应该在京城里享受锦衣玉食,不会跑到锦州这个远离京城的地方,不过当今圣上年已花甲,而朝堂的氛围,太子的地位,却有些微妙。 太子四岁时被册封,从小被皇上着重培养,他的几个兄弟,一到十八岁,便被封王,迁往封地,不得逗留京城。在这样的情形下,太子的地位应该稳如泰山。 然而,太子天资平庸,个性还很残暴,贪欢好色,皇上叫他办的事,就没几件叫人满意的。好在也没有出什么大错。 太子在这位置,一待就是四十年。 他的兄弟们在各自的封地,成为一方之王,而他还是太子,当今圣上也越活越精神。 太子原本就贪图享乐,也就越活越懈怠。 太子才能平平却占据高位,他那些封王迁外就藩的兄弟中,不免有人动了心思。 太子昏庸无能,而且花样作死,做的事实在不得人心,连皇上对他都很不满意。 以往非诏不得回京的诸王,这些年皇上召见得勤,几乎每年一次,回京一住便是半年,尤其是篱王和庄王,庄王办事精明通达,深得皇上信任,篱王孝顺体贴,何况又是幼子,深得皇上疼爱。 朝中有人猜测,太子之位只怕已经岌岌可危,皇帝这做派,是打算另立贤明储君? 太子浑然不知,依旧浑浑噩噩,醉生梦死。 太子长子皇甫鸿翼与太子一脉相承,酒池肉林,日日贪欢。 但这次子皇甫宇轩却是胸有大志的人。 第17章 缘由 皇家立储,立嫡立长,即使太子贤明,地位稳固,他日太子登基,只要皇甫鸿翼不是一无是处,天怒人怨,储君之位也轮不到他! 何况现在? 朝中的情形,当今皇上的态度,皇甫宇轩一一看在眼里。 他年虽才弱冠,为人却极有城府,刚刚懂事,就懂得培植自己的势力。 这次之所以出京,也是有缘由的。 一百年前,南夏国师安平道人一点也不安平,竟意图谋害君上,扶立傀儡皇帝,达到控制朝政的目的,阴谋败露,被车裂而死,南夏从此不设国师。 但却设了钦天监。 钦天监监正仅只是四品官,可比国师位卑言轻多了。 这一代的钦天监监正公羊璞玉机缘巧合得到了失传的观星之法残卷,据说这观星之法极是神通,能通过面相知人前程,通过星象观测国运,通过卜卦知吉凶。 这公羊璞玉早年曾见过皇甫宇轩一面,觉得他是有大气运大富贵在身的人,对他甚是关注。 皇甫宇轩通过几次试探,亦觉得这公羊璞玉不似之前的钦天监正那般,是有几分真本事的人,对他也刻意结交。 皇甫宇轩为得公羊璞玉全力相助,许下承诺:若有他登龙跃天的那天,公羊璞玉这从龙之功,当为国师! 能成为国师,是公羊璞玉此生最大的愿望,他视皇甫宇轩为未来之主,极是卖力。 两个月前,当今圣上六十五岁生辰,诏令皇孙们回京贺寿。 这道诏令明面上的意思是,诸皇子就藩,不宜轻动,这次的寿辰,又不是整寿,所以只召孙辈回京,让皇上享几天孙儿绕膝的天伦之乐。 但公羊璞玉与皇甫宇轩合计之后,却猜测皇上的用心只怕并非如此。 这哪里是召孙辈来享天伦?这分明是看见太子不争气,太子长子也不争气,而庄王,周王,篱王等皇子或精明强干,或勇猛果敢,或多谋善断……皆胜出太子良多,都可为储。 如今只看哪个皇孙更出色,这样南夏至少能兴盛两代。 皇甫宇轩从懂事起就胸有大志,圣心不可察,但圣心不可不防。两人商议之后,公羊璞玉每夜观星象,识卜卦,果然让他看出大不寻常来。 属于太子的储星昏暗,摇摇欲坠,而诸王之星都有复亮之势,衬在储星四周,越发显得气势汹汹,似有欺势之相。 而承载气运之势的星相之中,按方位原本在京中,公羊璞玉断定这是属于皇甫宇轩的。但现在这颗星暗了许多,倒是有两颗星与其有并驾其驱之势,还有两颗星也比余星亮了稍许。 储星弱,气运之星不在储星身上,已经是异相,若是在皇甫宇轩身上倒也没有什么,毕竟他是太子之子。但如今这气运之星又弱,岂不是说太子这一脉的势力都大大削弱了吗?这东宫之位,还能保吗? 这星相,前所未有之乱! 不过公羊璞玉说了,这既是坏现象,也是好现象。 坏就坏在太子不成器,圣心对太子极不满意,真的动了易储的心思,目前是在考察诸王中谁更适合。 而好,却是好在星相这般的乱,显然圣心现在并不确定,谁都有可能,谁都有机会,只看谁能识得先机,多算一步罢了。 若圣心已定,那才是无力回天! 但这不过是不幸之中的一点希望罢了,情形也于皇甫宇轩十分不利。 这让皇甫宇轩分外着急,他的一切抱复和大志,都得建立在太子地位稳定的基础上。太子地位若有动摇,他所要付出的辛苦和精力,就不知道要多多少倍。 太子太不作为,若只是平平庸庸倒也罢了,不算以前他做的那些混账事,仅是今年,他在外建太子别院,大兴土木,浮华奢靡,强占土地,便闹得百姓怨声载道,沸反盈天。 这哪里是一个太子该干的事? 不过,一个月前,宁州水灾,朝中要派人去赈灾,这次户部恰好银钱充足,赈灾之事只要稍有能力,便能办得漂漂亮亮。 太子在皇上心中已经是负分,皇甫宇轩觉得这是个让太子在皇上心中重树印象的好机会,好说歹说,终于让太子同意请命赈灾。 太子的主动,皇上也很满意。 但这些离稳固地位显然还不够。 还得除掉那些有威胁的人。 公羊璞玉观测的星相中,承载气运之星现在还不成气候,若是动手除去,便能一劳永逸。 而这些分走了储星气运的人,经过他不但的观星和堪舆,又让皇甫宇轩偷看了宗室玉牒,拿到他们的生辰,用观星之法残卷里学到的东西进行排查和计算,最后果然发现庄王第七子皇甫弘致,篱王第三子皇甫经纶,鲁王幼子皇甫泰和,便是分走皇甫宇轩气运之人。这都和之前观测的星相对应上了。 巧合的是,这次皇上生辰,这些人都入京贺寿。 在京城住满了一个月后,才分别返回各自父王的封地去。 诚王世子皇甫景宸,并不在公羊璞玉的观测结果之中,然而,在京城的那一个月,各位皇孙们都出现在京城诸人的眼前,优劣箐华,落目可见。 这位诚王世子落落清华,龙章凤姿,温文雅煦,满腹经纶,能文能武,聪睿仁和,长相更是如画如描,天上谪仙一般。 谦和却不可轻慢,矜贵却不失儒雅,既有皇孙的高华清远,又有少年的恣意飞扬! 云州离京城远,皇甫景宸还是十岁时进京过一次,那时不过十岁稚子,众人印象不深,但这次却已经大变模样。 少年已长成! 虽只在京一个月,但见过他的朝臣们,大多会赞一句:此子非凡! 据说,正一品的大儒文博院院正,大学士顾瀚墨顾大先生,和皇甫景宸一番交谈之后,主动提出愿收其为学生。 这位顾大先生,不但是南夏儒士之首,更是天下闻名的大儒,他的喜好和看重,足以改变别人的一生,何况这个人是个皇孙? 皇甫景宸并没有成为顾大先生的学生,但皇甫宇轩对他颇为忌惮。 所以,即便这位不在公羊璞玉的测算结果之中,皇甫宇轩还是把他也列了进来。 第18章 昊锦 皇甫宇轩把这些年暗中培植的暗卫,搜罗的江湖高手,全都派了出去,务必在他们回城的必经之路上把威胁除去。 第一组针对皇甫弘致,第二组针对皇甫经纶,第三组便是针对皇甫景宸,第四组针对皇甫泰和。 皇孙们在回程途中出事,必会引起重视,弄不好,就是整个南夏震动的大案,会引火烧身。 对这点,皇甫宇轩和公羊璞玉已经制定好了方案。 对这几个皇叔,皇甫宇轩这些年都有关注。 庄王,篱王现在非常得皇祖父的看重,所以他们的儿子中有出色的,那是必须除掉。庄王第七子但身体不大好,常生病,还是庶出,目前还没有崭露头角,庄王也不怎么喜欢。这样的人,生个病,客死途中,谁会怀疑? 篱王第三子是嫡子,很优秀,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皇甫经纶被他的兄长深深忌惮,恐威胁到自己的世子之位。 只要把他的死疑点引向篱王长子,不但一石二鸟,还能摘得干干净净。 鲁王幼子皇甫泰和如今才八岁,八岁的孩子,若是睡到半夜被毒蛇咬了,救治不及死于非命,只能算命不好。 这种意外事件,怎么也算不到京城里的太子次子皇甫宇轩身上去。 倒是皇甫景宸,身份不一般,也最为麻烦。他是诚王长子,也是诚王世子。 这诚王是几个皇叔中的另类。 诸封王皇叔中,哪个不是王妃一个,侧妃一堆,儿子一群? 但诚王只有诚王妃一个女人,也仅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诸皇叔们都削尖了脑袋想多往京城跑几次,这诚王又是一个另类。 诚王从十八岁封王,就藩云州之后,现在长子都十七岁了,二十年来总共才回京三次,一次是太皇太后身故,回京奔丧;一次是太庙祭天,必须所有皇室成员在列;还有一次,是皇祖父六十大寿。每次在京日子不超过一个月。 每年云州的年礼倒是送了,礼数一点不缺,但礼物不出彩,既不敷衍,也没多用心。 刚开始皇甫宇轩也怀疑诚王是伪装,但是一个皇子要伪装到这份上,远离京城权力中心,一年两年还罢了,三年五年,与朝臣疏远,与朝事疏离,那完全是废了。 这位诚王除了把云州治理得不错外,对京城全无念想。这样胸无大志的人,哪里是什么威胁? 而且,诚王还有一个让皇甫宇轩放心的地方。 那就是诚王妃的身世,不但没有别的皇婶那般显赫,甚至不为皇祖父所喜。据说诚王妃与诚王相识于江湖,性野,粗鲁不识礼仪。 诸王的婚事,都是皇上指婚,娶的不是京中重臣之女,也必有过人之处。一个江湖女子想要嫁入皇家,这中间有诚王多少坚持与担当? 诚王是怕这位王妃到京城不自在,便自己也不来了。 或者还有一个原因,是皇上不喜这个江湖出身的儿媳,两不待见,不如不见! 不过,诚王从娶了这么一个女人起,就意味着他不会得皇上之心,意味着他自动放弃了那个位置。 公羊璞玉劝过皇甫宇轩,既然皇甫景宸的生辰八字和星相都显示,他并没有夺走储星气运,诚王又是个不得圣心的,完全可以不必理会,诚王世子若是途中死了,麻烦会多一些。 但皇甫宇轩觉得,世子毕竟是皇孙,而且这位诚王世子还那般龙章凤姿,让皇甫宇轩生了忌惮,宁可冒险,也要一试。 公羊璞玉既在心中认定了皇甫宇轩为主,劝不动,当然是依其意而行。两人计划,诚王世子之死,便做成山匪劫杀的假象,到时候皇甫宇轩还可以因痛失堂弟,亲自请命前往“剿匪”,既得诚王感激,拉拢一藩势力,又能再立一功! 商定劫杀事件后,公羊璞玉便劝皇甫宇轩该准备大婚了。 如今,皇甫宇轩也到了大婚的年纪,对于婚事,他相当重视。毕竟他要娶的女人,以后必须对他有大助力才行。 他挑了几个世家女子,请公羊璞玉测算,但公羊璞玉算过她们的生辰之后,都说命相非其助,没有大气运,不能为他提供助力,娶来做甚? 最后,公羊璞玉为皇甫宇轩起了卦,说皇甫宇轩若想守住储星之运,当娶非常之妻。这人不在京城,而在西南。 西南何其大?女子何其多?这岂不如大海捞针。 公羊璞玉无奈,只得动用自己的精血为引,再次进行精密测算,得出两个字。一个“昊”,一个“锦”。 即便如此,同样也是不着头绪。但这已经是公羊璞玉的极限。 锦,会不会是锦州?昊呢? 皇甫宇轩多年培植的人手,还是颇有能力的,打听到锦州有个昊天寨。 皇甫宇轩便决定亲自跑一趟了。 及至到了锦州,得知昊天寨主的女儿名字中还有个锦字,那就更契合公羊璞玉测算的结果了。这也是皇甫宇轩为什么在夏万清一众把他“劫”上山时,他不但不反抗,还很配合的原因。 如果夏文锦得知这些,就能明白,为什么上辈子,皇甫宇轩以皇孙之尊,会一心娶她这个匪女为妻,纵使当他得跃龙庭,身登大宝之时,便对她赶尽杀绝,但前期却对她哄骗用心,不然,也不至于让她直到死时才看清他的真面目。 也能明白,为什么当她听到景世子三个字时,感觉那么陌生。因为上辈子她嫁给皇甫宇轩之后,才逐渐熟悉皇甫皇室里所有的成员。那时候,并没有偏离行程,按原来路线回云州的皇甫景宸,正好落于皇甫宇轩精心算计的陷阱,世上已经没有皇甫景宸这个人。 在昊天寨,皇甫宇轩已经住了半个月了。 这半个月里,他所展现出来的一面,性情温雅,平易近人,谈吐不凡,气度出众,能文能武,简直是鹤立鸡群,出类拔萃,为人豪气,既能和寨中兄弟过招,又能和他们拼酒,赢得了寨子里大部分人的好感。 寨众皆觉得,这位轩公子虽然长得很秀气,但实是我辈中人! 等皇甫宇轩离开,夏万清浓眉一掀,对外面的寨众道:“去,请五寨主来!” 第19章 玩火 昊天寨共有五个寨主,皆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的兄弟,此刻,五寨主得了信,大步进厅。 这位五寨主白飞沉虬髯如戟,相貌威猛,人如铁塔。 不知底细的人,定当这位五寨主是个粗豪孔武,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汉子。而长相斯文,爱手拿一把折扇,风度潇洒的二寨主,定是寨中军师般的人物。 但恰恰相反,这位五寨主,才是昊天寨的军师。 白飞沉抱拳道:“大哥!叫我来有什么吩咐?” 夏万清招手道:“来来来,坐坐坐!” 白飞沉笑道:“大哥定是为文锦的事叫我。” 夏万清道:“可不是?这帮家伙,叫他们下山找回文锦,人派出一批又一批,就没有一批得力的!” “大哥是叫我去?” “除了你,怕是没人能把她带回来了。” 白飞沉看了夏万清一眼,道:“大哥,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大哥是真要追回文锦,与轩公子成亲吗?文锦的态度,从她宁肯下山就看出来了。若文锦执意不肯,又当如何?” 夏万清轻轻叹了口气,道:“飞沉,文锦必须嫁给轩公子,她同意不同意,都得嫁!你只将她带回,我会有办法叫她答应的!” 白飞沉见夏万清心意坚定,也不好相劝,只道:“那我就去走一趟吧!” 夏文锦并不知道昊天寨中她最无法糊弄的白叔已经下山来找她了。 她还在王婉儿的马车上。 马车一路没有遇到任何阻拦,不要说路上有家人清道,那些百姓一见到这辆马车,早就远远避开。 显然,王婉儿和她的这辆马车,在这一片谁都认识,也谁都不敢惹。 不一会儿,便到了目的地,不过他们去的地方并不是郡守官衙,而是一处别院。 虽是别院,地方却极大,马车才到院门口,立刻有八个家丁迎了出来,分两边站立,等到马车入院,他们便立刻把院门关上了。 马车在院子里停下,巧喜扶了王婉儿下车,夏文锦碰了碰大马金马坐在那里岿然不动的皇甫景宸一下,道:“还怔着干什么,下车呀!” 皇甫景宸淡淡瞥她一眼:“夏文锦,你别玩火自焚!” 夏文锦一脸真诚地道:“放心,我与黄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自焚当然也会拉上你一起!” 皇甫景宸:“……” 就知道她嘴里没有好话,他就不该淌这趟浑水。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他的行程已经因为这小子偏得不像话了,就当是出门历练。 他实在没想到,世上还有夏文锦这样的人。 以前在云州的诚王府里,父王和母亲像普通人家的夫妻一般,恩爱和睦,妹妹十五岁,弟弟十二岁,兄弟兄妹之间,亲和快乐。那样的日子,轻松,宁静,精致,美好。 及至这次为皇祖父寿辰,皇祖父下令,所有皇孙都可进京为皇祖贺寿,考虑路途遥远,十四岁以上男孙必须去,十四岁以下男孙随意。 诚王无意于那个至尊位置,所以到京城的只是他一人。 在京城里,他感受到了皇权之威,感受到了层级,感受到堂兄弟之间的勾心斗角,也感受到一些他之前没有想过的东西。 比如,篱王叔,鲁王叔。 篱王家的堂弟皇甫经纶,固然学识不凡,见解高超,胜出不少堂兄堂弟,却毫不收敛,为的是什么?当然是皇祖父的偏爱。 还有鲁王叔家才八岁的堂弟皇甫泰和,小小年纪,竟已十分懂得玩弄心术那一套,哄得皇祖父非常开心。 这些,皇甫景宸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从来不肖于,也不觉得有必要。 父严母慈,兄友弟恭,兄妹亲善的皇甫景宸,从小生活的地方,就远离了那些龌龊的勾心斗角,远离了那些肮脏的权力交易。 这次的经历,刷新了他的认知。 他不喜欢京城,不喜欢那种层级分明,权欲熏天,祖孙父子兄弟之间的互相算计。如果不是皇祖父迟迟不愿意放他们离京,他早就回去云州了。 而夏文锦,他的感觉很复杂。 明明也是耍小聪明,算计他,捉弄他,让他很丢脸很狼狈。 然而,他对夏文锦,却不似在京城里面对那些堂兄弟们的感觉。 那些堂兄弟,若是见面,必定热情亲密,然而热情之中带着算计,亲密之中,却是冷漠和疏离。一个个,都在算计,都怕别人成为皇祖父眼中最看重的人,所以互相倾轧,明争暗斗。 表面花团锦簇,亲密无间。暗里只差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虚伪,阴沉,冷漠。 而夏文锦,算计你就是算计你。 无赖就是无赖,不要脸起来,也着实不要脸。 然而,却那般真实。 明明该气他恼他恨他,可是想到京城那一个月的生活,他反倒觉得,和真小人在一起,可比和那些伪君子的堂兄弟们在一起轻松愉快多了。哪怕他是被真小人算计的那个。 在皇甫景宸下马车的时候,夏文锦轻轻碰碰他,低声笑道:“我知道你家很有钱,你看看,和这位王大小姐家比,如何?” 皇甫景宸轻轻哼了一声。 云州的诚王府,一片封地之主,又岂是一个郡守所能比的? 然而,看到这别院中那些价值不菲的假山怪石,那屋檐栏柱的木料材质,连草木地砖都凸显的奢华,以及那些丫头仆人们的穿着打扮…… 皇甫景宸突然有些不确定起来。 坐拥一片封地,富自然是富的,但是父王母亲怜贪惜苦,封地里,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赋税一减再减,力图做到无人无衣无食,无家可归,但王府里的装修摆设,顶多算是雅致,哪像这般奢华? 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别院,不知道那郡守府里,又是怎么样的奢侈靡糜。 到了这别院,王婉儿一改之间有温婉和善样子,在另两个丫头的陪同下,离开了。 这边,巧喜的态度更加嚣张了,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皇甫景宸和夏文锦,道:“到了这里就安心好好服侍小姐,知道吗?” 第20章 服侍 夏文锦睁大眼睛,一脸茫然地道:“服侍?你家小姐不是有你服侍吗?难道你家小姐缺下人,把我们叫来是让我们当下人?” 巧喜嗤地冷笑一声,用看白痴一般的目光看了夏文锦一眼,眼里有几分嫉妒,又有几分鄙夷。 一个男的,长这么好看。 但长得再好看又怎么样?还不是小姐的玩物? 她扯了扯嘴角,不耐烦地道:“问这么多做什么?能服侍小姐是你们的福气。要不是你们长得还不错,我们小姐才看不上!” 夏文锦睁大眼睛:“不是说请我们来做客,请我们吃饭吗?” 巧喜笑出声来,鄙夷地道:“凭你们?也配?” “既然不是做客,那我们就走了!”皇甫景宸哼了一声,他也是心气高的人儿,就算再与人为善,这巧喜说的话这么难听,他何必在这里受气? “站住!”巧喜冷笑道:“这里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我们想走,谁能拦得住?”皇甫景宸眼神里有冷光凝现,转身往外就走。 巧喜不动,只是冷笑。 院门口,之前排在两列迎接的下人很快行动,将门堵上,不远处,三个壮实男子大步而来,他们脚步凝实,走路轻捷,一看就是练家子。 中间那个张狂地笑道:“臭小子,给你们脸了是吧?到了这里还想跑,当我们兄弟是吃素的?” 他们往门口一站,个个凶神恶煞,一个两个的,把手按在腰间挎的刀上,威胁之意十分明显。 不要说院门已经关上,便算开着,有这么一群人拦着,若没有几分真本事,还真出不去,最后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巧喜见多了,在一边端着冷笑的脸,鄙夷地看着。这一刻,她像个高高在上的管家,眼里有凌t虐别人的快意。典型的小人得志模样,冷漠,残忍。 皇甫景宸可以出去,刚才不过是试探,但这么一试探,更看出王婉儿的嚣张。 强行留人,无法无天,谁给她的底气? 当然是她那位郡守爹。 区区一个郡守,看来在这里真是一手遮天。 从王婉儿的毫无顾忌,到这些人的嚣张,可以推测,这种事,发生过很多次,他和夏文锦,绝不是第一批。 那之前那些人,是不是被这些凶神恶煞的人给吓住了?然后在这里失去了人身自由? 皇甫景宸觉得不能这么一走了之,他定要查清。 哪怕父王告诫过他,在外行事须谨慎,以免被有心之人利用。毕竟他身为诚王世子,封地之外的事管得太多,会被皇叔们忌惮和针对。 但是皇甫景宸觉得,若是见到这样的事,也能无动于衷,那还算是人吗? 从这王婉儿强征年轻英俊男子,在街道上嚣张一时可以看出,这位郡守大人做的,可不仅是这些小事。 身为南夏男儿,面对不平,本应挺身而出,何况他姓皇甫。 不过,他并不是只有一腔热血就蒙头向前冲的莽撞之人。 夏文锦这边也见机,立刻笑道:“哥,既来之,则安之,你急什么?” 她过去拉住皇甫景宸,用极低的声音戏谑地道:“怎么,不想要我还银子了?” 皇甫景宸看她一眼,见她眼里闪着一抹黠光。又想想她之前的行为,比如倾尽所有为净闲母女安顿生活,为刘寡妇母子解除后患…… 面对王婉儿这样的人,她身后还是一个郡守,对普通百姓来说,郡守已经是很大的官了。他倒要看看,夏文锦是不是也如之前一样敢做敢闯! 他还想看看,夏文锦的聪明和能干,到底能到哪一步? 他且不动,如果夏文锦做不到的,他再来善后。 夏文锦好像没看见巧喜的嘴脸,还是笑眉笑眼地道:“我们不走,不过你得告诉我们,我们在这里得做什么?也得让我们有个心理准备不是?” 巧喜哼了一声,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了夏文锦一眼,在她的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长得真俊,这两个,长得都俊,比之前的要俊得多了,不过,她只是一个丫环,也就只能看看而已。 嗯,等小姐腻了之后,她还是有机会的。 她瞥了夏文锦一眼,哼道:“我不是说了吗?好好服侍小姐!不然,叫你们来干什么?” 夏文锦不耻下问地道:“那这服侍是指哪方面的?你能再说得清楚些么?” 巧喜掩唇轻笑,笑得身子直颤,她丝毫也不觉得夸张,用娇娇滴滴的声音道:“哪方面?当然是利用你们的……长处,要是只是服侍穿衣吃饭,用得着你们?” 她说着,还朝夏文锦皇甫景宸这边抛了个媚眼。 这样的娇声浪语,还有话语中的暗示,让皇甫景宸眉头微拧。夏文锦只当没听到,一边打量着这院子,一边道:“这里真漂亮,王小姐的住的地方,真是金碧辉煌,怕是公主的住处也莫过如此了!” 巧喜撇撇嘴道:“在咱们余庆郡,我家小姐就是公主!” 皇甫景宸心中大怒,不过一个没见识又狗仗人势的丫头,他不想坏夏文锦的事,只当没听见。 夏文锦却赞叹地道:“那真是了不得!能服侍在公主左右,那也是我们的福气!” 巧喜回头看了一眼,眼神轻蔑,口气倒是缓和了:“算你识相,聪明人不但活得好,还会活得久!” 巧喜在前面领路,见皇甫景宸与夏文锦都跟着她,那份优越感顿时让她背脊挺直。 她虽是一个丫头,但是是郡守大人家大小姐身边的贴身丫头。便算是郡治下面的县府老爷见到她,不也得笑脸相迎吗? 她将两人带到一个偏院,颐指气使地道:“你们先在这里安顿着,等着小姐召见。” 召见?这个词也是能随便用的? 夏文锦跟上问道:“万一小姐不召见呢?” 巧喜回过头,伸出手,似乎想托起她的下巴。 夏文锦侧身让开。 巧喜心里鄙夷,给脸不要脸。 不过,想到这是小姐看上的人,她这小动作要被小姐知道,也吃不了兜着走,当下哼了一声,道:“那就是你们命不好!” 第21章 遮天 夏文锦继续不耻下问:“命不好又会怎么样?” 巧喜不耐烦地道:“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叫你们在这里安顿,就安顿好。一会儿有人服侍你们洗浴。”她脸上露出满满的恶意:“你们新来的,长得又这么好看,小姐今天晚上肯定召见你们!” 夏文锦眨着眼睛,恍然大悟般地道:“我知道了,原来你说的服侍,是这个意思!我就不懂了,咱们南夏,就算民风开放,但对女子的名节也看得极重,你家小姐尚未出阁,竟然敢在家里养着少年男子,就不怕传出去,再也嫁不出去吗?” “放肆!那是你该管的吗?”巧喜厉喝,又用看土包子一样的眼神看夏文锦:“嫁人成婚,那是普通女子要担心的事。老爷心疼小姐,让小姐玩得开心,过得快活!反正我家老爷有钱有势,以后我家小姐若是想嫁,谁敢不娶?” 她家小姐若是长得好看,老爷或者还会想办法让小姐嫁到比老爷官更大的人家,甚至送进京城里去,命若好,还能送进宫里去。 但是小姐长成这样,别家也看不上。 京城就更不用说了。 反正她是郡守老爷的女儿,不愁嫁。她又喜欢长得好看的少年男子。老爷特别在这里建了这个别院,就是专为小姐养男Y宠的。 这件事,在这一片也不是什么秘密。 但凡长得好看些的男子,不是赶紧早早娶妻,就是到别处做工,只恐入了王婉儿的眼。 夏文锦看到巧喜目光中隐晦的鄙夷和嫉妒,这个丫头有意思了,一边仗着主子家的权势在外面狐假虎威,一边鄙夷自家主子的不要脸! 不过,王婉儿的这种不要脸,还真是叫人叹为观止。 了解得越多,越能想像这位王郡守在余庆郡是怎样的一手遮天! 这次,可得好好想想。 毕竟,是位郡守。朝廷命官呢! 昊天寨。 白飞沉离去后,夏万清独自在聚义厅里坐了一会儿,神色间带些愁绪和幽思,他轻轻叹了口气,起身,离开聚义厅。 昊天寨的房屋错落有致地建在绿树之间,夏万清这个大寨主的住处,也是一个院子。主屋住着夏万清,一间主卧,一间书房,一间会客室。进门处右手边也有一个大的会客处,若非重大事件,这间会客室便如虚设。 东屋住着夏司尘,西厢便是夏文锦的住处。 院子很大很雅致,一家三口住着,非常宽畅。 此刻,夏万清是直接回了书房。 书房中书架排列整齐,上面摆满了书,既有兵法谋略,武功秘笈,又有大家著作,诗词歌赋,还有轶事趣闻,民间野趣。 东面墙空白,墙面只挂了一幅画。 画上是个年轻女子。 那女子二十四五岁,眉目清秀,笑容清浅,夏司尘眉眼间和这女子十分肖似。 夏万清目光凝注画像,豪迈坚毅的一张脸,便多了几分感性,他轻轻叹道:“梓琬,那个人出现了,可是文锦却逃了。为了她能好好活下去,我只能违背她的心意。你若在,可会怪我?” 这话才说完,突听咯地一声轻响。 夏万清脸色一沉,喝道:“连你爹跟你娘说话都敢偷听,死小子,给老子滚出来!” 劲瘦身影从书架后走出来,他揉着惺忪的眼睛,睡意朦胧地道:“爹,你在说什么?这么大声,我睡意都被你惊跑了!” “你在老子书房做什么?” 夏司尘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爹,你不是说咱们虽然是土匪,但不能不学无术,要知兵法懂谋略,能文能武,有勇有谋,才能不被人欺,不被人骗,不被人轻视,不被人小看吗?儿子记着你的话,来这里给肚子里灌点墨水!” “看书要跑这里睡觉吗?” 夏司尘再眨眨眼睛,张口就来,道:“看书累了才睡觉。爹爹,儿子听从你的吩咐,挑灯夜读,废寝忘食,不眠不休,累了也只打个盹,儿子好学,爹爹应该欣慰才是!” 两排书架夹角,放了一张软椅,若看书累了,可以在那里打个盹。 “这话你自己信吗?”夏万清哼了一声。 夏司尘目光一转,道:“爹,这次你派了白叔去找文锦?” 夏万清脸色又沉了,目光沉暗沉暗地盯着夏司尘,道:“臭小子又想耍什么花样?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之前他们明明可以抓住文锦,都是你暗中破坏,让她一次又一次逃了!” 夏司尘道:“爹爹,这你就说错了,文锦聪明着呢,我是想帮她,不过她都是自己逃脱的。爹,我就不懂了,你以前最疼文锦,从不逼她的,这次为什么非逼她嫁给她喜欢的人?” 夏万清赶苍蝇似地道:“你懂什么?” 夏司尘道:“爹,我听见你跟娘说的话了。你说那个人出现了,那个人是谁?是皇甫宇轩吗?你说为了文锦好好活下去,是什么意思?” 夏万清目光严厉地看着面前的儿子。 夏司尘目光毫不退缩,显然今天夏万清若不给个答案,他是不会走的。 夏万清看着儿子与亡妻相似的眉眼,清俊的眼眸间,那抹坚持亦和亡妻一样。司尘从小疼爱妹妹,他派人去找,司尘就不断破坏,不然,哪里至于都这些天了,还抓不回一个仓促下山,身无分文,又没有独自行走江湖,没有江湖经验和阅历的小女娃? 就算这次他让白飞沉出马,但若司尘有心相拦,只怕白司沉也难以把人带回来。 不过夏万清这次还真冤枉了夏司尘,夏文锦并不是他以为的那个没有江湖经验和阅历,第一次下山的小姑娘。 夏万清心中涩意缓缓弥漫,填塞了整个心田,重重地叹了口气,又看向墙上画像,才道:“司尘,你还记得你娘亲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吗?” 夏司尘目光陷进久远的回忆之中,他当然记得,那一年,他九岁,妹妹才四岁。妹妹突然生了很重的病,昏迷不醒,求医问药也没有用处,爹爹甚至去求了江湖圣医,圣医说:药无可救,可救者非药! 第22章 凰池 这句话当时无人理解。 谁都以为夏文锦必死,看着床上的小人儿脸色苍白如纸,夏司尘那时候宁愿病的是他自己。 寨子里已经准备为妹妹办后事了,娘亲原本就身子弱,那段时间天天以泪洗面,身子更不好了。整个寨子里都是一片愁云惨雾。 那一天,妹妹眼见得不行了,有一个白胡子白头发的老人家突然来到寨中…… 夏司尘忆起当年的事,毕竟那时年纪小,很多记忆已经模糊,但他仍记得,父母失而复得的欣喜,娘亲流下的喜悦的泪水。 他也很开心。 那位老人家很快就走了,妹妹也好了。 但是他发现之后娘亲看妹妹的眼神,疼惜中带着黯然,一年后,娘亲去世了。 圣医说,身虚体弱,忧思过度,积郁成疾,难以救治! 妹妹明明好了,娘亲为何还会忧思过度,积郁成疾? 难道今天爹爹要说的,便是与这件事有关?他抬眼看着夏万清,就这片刻的工夫,竟然觉得爹爹又老了些,他拧着眉,道:“爹爹,当时妹妹的病,其实没有好?娘亲是担心,才会忧郁成疾?” 夏万清重重点了点头,叹气道:“没错,其实你娘亲和你妹妹当时都已经命不久矣。那位白发老先生说,以自己当时的实力,只能救一人。你娘亲跪求他救你妹妹。那老先生便用惊天之能为文锦续命,他离去的时候,悄悄跟我说了,你娘亲命数已尽,但怜她慈母之心,舍自身也要救女,愿赠药一颗。服他之药,可延寿一年。而文锦之命,亦是早夭之数,虽得续命保当时不死,但仍不能长寿。天意如此,若无异变,人力难回!” 夏司尘瞳孔紧缩,只觉得有什么尖锐的东西突然重击了过来,让他心中一痛。难怪娘亲自那以后,再没有真正笑过。他急道:“爹爹,那话可以信吗?十岁以前,文锦虽然多病,也一直没事,十岁以后,文锦的身体就好了,能习武,能骑马,很健康!怎么可能是早夭之命?” “你知道什么?”夏万清长长叹了口气,道:“这中间又发生几次事情,证实白发老先生所说,一点也不差。白发老先生还说了,若无转机,文锦命在十六!” 夏司尘脚下一个踉跄,几乎站不住,命在十六,她十五岁生日过了两个月,岂不是只有十个月了? 爹爹和娘亲都不是好糊弄的人,那位白发老先生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图,也不是为了利而来,娘亲忧思成疾,爹爹豪迈,但也如心中压着重石。显然这件事是真的。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夏司尘本是跳脱的性子,这时候神色也凝重起来。 夏万清道:“有!那位白发老先生当时留下了一首诗!” “什么诗?” 夏万清缓缓道: “文华宸锦许天机, 二八佳龄不可期。 西归残阳一线储 东来紫气两相宜, 金戈划破天青色, 铁马踏尽苦寒渠。 若问世间续命法, 朝华深处有凰池!” 夏司尘自问并非胸无点墨,此刻也有些懵,道:“什么意思?” 夏万清瞪他一眼:“不学无术!” 夏司尘:“……” 他态度良好地道:“是是是,儿子不学无术,还请爹爹为我解惑!这是什么诗?说的是什么事?” 夏万清道:“至于具体是什么意思,当时我就和你娘讨论过,一直没有结果。但这是留给文锦的续命诗,中间肯定有我们没有参透的地方!” 夏司尘:“……” 同样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学无术? 夏万清道:“我和寨子里的众位兄弟一起讨论过,你白叔叔和你娘亲当年猜测的意思一样,这诗里面,说的是一个人!” “所以爹爹和白叔都觉得那个人是皇甫宇轩吗?” “只能是皇甫宇轩,不然,不会这么凑巧!”夏万清斩钉截铁般地道。 夏司尘回想这首诗,沉吟了片刻,道:“二八佳龄不可期,是说文锦活不到二八十六岁?紫气东来,那是帝皇之气。当今天下,居皇位者姓皇甫。所以,你才觉得皇甫宇轩才是那个人?” “你想想,皇甫宇轩可不正是从东而来?”夏万清道:“所以,即使文锦不愿意,但为了让她好好活下去,我们都得好生劝劝她!” 夏司尘挑剔地道:“但我们仅只解了一句而已。也许白发老先生还有别的意思。” 夏万清伸出手在他头上啪地一下,喝道:“你傻了?文锦坠马昏迷,一直不醒,恰好皇甫宇轩来到山寨,文锦就醒了。这还不足以说明皇甫宇轩就是文锦的贵人吗?” 夏司尘不说话了。 的确,当初文锦昏迷了那么久,什么医呀药呀的用的可不少,却没有一点用处。但皇甫宇轩才上山,妹妹就醒来了。他能不信吗? 他是想不信,但白发老先生说的如果是真的,文锦就只有十个月的时间了。 夏司尘只觉心里沉沉闷闷,那股气息如泰山压顶般冲击而来,似乎要将他压到窒息。十个月,十个月,弹指一挥间。 如果皇甫宇轩真是那个人,文锦愿意嫁给他,那是皆大欢喜。 如果即使他是那个人,文锦不愿意,他这个做哥哥的,是该违背文锦的意愿,只为让她活下去;还是遵从她的意愿,让她开心地过剩下的十个月? 夏司尘没有答案。 然而,夏司尘心中还有许多疑惑。 老先生留下的这首诗,里面应该还有很多没有参透的地方。 西归残阳何解?一线储?为何要用储字? 金戈铁马,是指战争吗?那又与文锦有什么关系? 朝华深处有凰池。 凰池?凤凰池?是禁苑中的池沼,还是宰相这个职位?还有一个意思,是指宫中! 文锦生在锦州,长在锦州,他们夏家是江湖中人,与皇宫有什么关系? “香径草中回玉勒,凤凰池畔泛金樽。”或者是这个意思? 仙池?是说妹妹是神仙吗? 那续命之法,到底是人,还是地? 第23章 刺激 夏文锦并不知道这中间还有这些她所不知道的隐秘,也不知道夏司尘的纠结,此刻,巧喜离去,她推开了那个房间门。 随着门响,两个男子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来。 本以为是两人住一间,没想到这个房间里还有别人。 夏文锦也意外了。 那两男子长相清秀,但脸色苍白,眼神惊恐惶然,穿的明明是锦衣,但却丝毫没有富贵气,反倒有些束手束脚。 待见到进来的是两个俊俏公子,他们的眼底闪过一抹晦暗的光,低着头,缩在角落里。 房间很大,靠北面的墙边,是一溜儿通铺,住四个人还很宽敞。东墙中间有一面小窗,此时窗开着,透窗可见窗外一众花树,花开长长馥郁,有香气顺风飘进来。 夏文锦过去轻轻敲敲桌子,那两男子肩头微抖,抬眼看过来。 夏文锦笑道:“你们两个,是王大小姐的什么人?” 那两男子嗫嗫嚅嚅,右边那个低着头,在低头的瞬间,眼里闪过一丝屈辱和愤恨。 左边男子看了夏文锦一眼,眼神里意味不明,没有说话。 夏文锦却已经看出这男子眼神里的意思。 那是以一种过来人的眼光,看着面前的新人,眼神里既有嫌恶和戒备,又有幸灾乐祸,还有一种恶意的期待,和一丝隐晦的嫉妒。 这人心思也真复杂得很。 他低声道:“能是什么人,当然是……仆人!” 夏文锦道:“这里就你们两个吗?” 右边那人道:“这间屋子里,四个人还不够多吗?” 左边那人不知道是为了吓唬他们,还是为了彰显自己的优越,道:“这个院里,咱们这样的仆人,活着的,至少也有十五个。” 十五个?这王婉儿胃口不小啊。夏文锦眯了眯眼睛:“加上死了的呢?” 皇甫景宸看着夏文锦波澜不惊的脸,猜不透她心中在想什么。但自己的心里却积着一股怒火。 即使在云州,他也很少动用自己的身份去做什么事,这个王郡守,非常时候,他不介意也借自己的身份便宜行事一回。 左边那人道:“据说,死了好些人……”说着,他眼里闪过一丝恐惧。 显然,他甚至亲眼看过有人死在他面前。 夏文锦上下打量着他们,随意地道:“难道你们就在这里等死吗?还是说,你们很喜欢现在的日子?” “鬼才喜欢这里!”右边那人眼里闪过一丝愤怒,咬牙低声咆哮,像一只被惹怒的幼兽。 左边男子却冷笑一声,道:“很快你就会知道!” 皇甫景宸打量着四周,透过门看向房外,整个院子里似乎很安静,只有几个下人在洒扫庭院。 不过,他也明白,他所看到的院子,只是这个别院的一小方天地,其他地方,暂时未知。 他想看看环境,便走出门去,但是才走了几步,就有个打扫庭院的下人冲他凶神恶煞地吼:“回你的房间去!不要命了你?瞎跑什么?滚回去!” 皇甫景宸气得脸色黑沉,不过也知道现在他们都是处于监视之中,这样明目张胆地在院子里和人怼上,不过是惹人怀疑。 连下人都这么嚣张。 这么一来,他心中更生了要把王郡守这种毒瘤给拔除的想法。 他忍了气,回到房间。 这时,夏文锦已经和那两个男子聊了不少,得知左边那男子叫张全,右边那个叫李海。两人都是余庆郡人,李海是在自己家里睡觉,半夜里被人一麻袋套过来的。张全是走在路上,被人打晕带过来的,到这里都有两年了。 得知夏文锦两人的来法,张全又酸了,他哼道:“难怪说得这么轻松。”被劫掳而来,首先就知道情形于自己不利,而被骗来的,当然不知道。 李海劝道:“同是天涯沦落人,他们也是倒霉,被王婉儿那恶女看中,你又何必说他们?” 李海告诉夏文锦,像他们住的这样的房间,分布在别院的各个地方,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据说最得王婉儿喜欢的,可以一人独享一间。 除了上茅房,他们是不准出门的,每天的饭菜,皆有人送过来。 刚来这里的俊俏男子,王婉儿前两天是不理会的,她很懂得人的心思,先凉上两天,然后,就会把人带到一个地方去,等从那个地方回来,哪怕再是不情愿的男子,也会乖乖的,主动请求服侍王婉儿,而且生怕服侍不周到惹王婉儿不喜,会把她服侍到骨酥体软,魂飘梦回。 若是还不想服侍她,或是服侍得她不满意的,那样的人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当然不可能是放走了,很可能,已经成了某株花下的花肥! 至于去了什么地方,夏文锦问时,李海也好,张全也好,两人都脸色惨白,身子发抖,牙关紧咬,一个字也不说。 皇甫景宸看了夏文锦一眼,原来夏文锦和这两人说话,是为了套取这里的情况,也是,目前他们什么也不知道,这张全李海好歹比他们知道得多一点。 夏文锦道:“你们不能偷跑出去么?” 李海摇头,神色低迷,声音里还带着心有余悸的恐惧:“也有人跑过,不管计划多周密,第二天,他们的尸体都会扔在院子里,身上全是伤,那血淋淋的模样,要让人做好几天噩梦!” 看来防范还挺严密。 皇甫景宸哼道:“我说过,你是在玩火自y焚!” 夏文锦轻笑一声,道:“你不觉得玩火自y焚也很刺激吗?” “疯了!你就不怕死吗?” 夏文锦冲他眨了眨眼睛,笑道:“怕呀,我本来怕得要死。但想想有黄兄在,黄泉路上不寂寞,我又不怕了。” 皇甫景宸:“……” 他发现这小子越来越无赖了,跟他说话,早晚被气死。 夏文锦看着皇甫景宸那如精工细描的精致脸容上那种鄙弃又憋气的样子,心情畅快,笑出声来。 张全李海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一眼她,都到这个境地了,还笑得出来,到底是胆大呢,还是缺根筋? 这样阳光明媚的笑脸让他们既羡慕又嫉妒。 真是无知才无畏呀,过两天,他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第24章 好巧 夏文锦拍拍手,拍掉并不存在的灰尘,轻松地道:“不用担心,没听说吗?这两天我们是安全的。” 张全泼冷水:“也就两三天而已!” 夏文锦毫不在意,两三天,可以做很多事好吧? 当夜,张全被叫了出去。 来叫的人并不是巧喜,而是另一个丫头。 张全听到自己的名字,神情复杂,忐忑有之,意外有之,喜悦有之,恐慌有之……不过,他还是很快就离去了。 李海早早地在西面靠里处睡下,踡缩着,几乎把自己贴在墙上,留下一大片空间。 对于张全的被叫走,他神色很麻木,又有躲过一劫的放松,很快就进入梦乡。 夏文锦睡在靠东面的墙边,皇甫景宸睡在中间。三人之间隔了一米多的空处。丝毫也不拥挤,打拳都够了。 见张全已睡,皇甫景宸那边也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夏文锦悄悄起身,推开了东面的小窗。窗台有点高,不过这难不倒夏文锦,她双手撑住轻轻一纵,一个漂亮的空翻,就到了窗外,正好落在一株花树后。 静夜幽寂,树影瞳瞳。 李海幽幽的声音还在耳边,他说,那些回不来的人,也许是哪株花下的花肥。身边这株花树就长得分外茂盛,花叶肥厚。 夏文锦恶寒地搓了搓手臂,借着夜色下树木的阴影,快速移动。 仔细一观察,这别院夜里不但有守卫,还有巡守,而且还不止一人,那些人和之前守院门的那个领头之人一样,既壮实,又脚步轻捷,显然都是练了好些年的底子。 夏文锦看似毫无目的乱蹿,其实目的性很强。 她先在别院内部树木阴影之中来回地蹿,一个时辰后,便来到一处巡守们目光不能及的角落,轻捷如猴地越过了院墙,落到院外。 院墙外是一个巷子,此时,巷子里寂静如鸡,毕竟郡内百姓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夏文锦顺着巷子往前走。 当然不是为了逃。 小饭馆老板隐晦的担忧和藏藏掖掖的话,那对被打而不敢逃跑的父子,王婉儿当街的嚣张,下人的狗仗人势,还有一路走过,看到余庆郡不同于别处的困苦,从王婉儿无法无天的行为可以看出这个王郡守的一手遮天。 她身在江湖,天生的侠气。 不过,她并不是鲁莽无脑,没有把握反把自己搭进去的事,她还是不干的。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绝不能像上辈子那样活,图的就是一个恣意潇洒,从我初心。 她此次出来,是为了找人。 找谁她还没想好。 因为她不知道谁会先碰到她! 四更,夜色更浓,也更静。 在外逛了几个时辰的夏文锦回来了。 还是出去的那个僻静巷子,夏文锦从这头过来,刚转过弯,就见那边也有人轻手轻脚而来。 两人大眼瞪小眼。 夏文锦抬手摇了摇:“啊哈,好巧!” 皇甫景宸:“……” 夏文锦看看右边的院墙,又看看对面眼眸深如黑夜的男子,笑:“今夜月色真不错,没想到黄兄和我一样有雅兴,哈哈哈!” 皇甫景宸:“……” 他默默无声地抬起头,看一眼星斗满布的夜空,又鄙夷地扫她一眼。她是不是不知道,今夜初一,初一有个见鬼的月色? 夏文锦耸耸肩,这人真难伺候。摆张臭脸给谁看呢?要不是看他是债主的面上,非得一拳呼他脸上不可! 她翻个白眼,一转头却已经笑逐颜开,狡黠地道:“黄兄,咱们同床共枕……啊不,同甘共苦已经不止一次了,你对我有意思我是知道的。但是没想到你竟然连离开我一会儿也做不到,我不过出来透透气,你竟然跟踪我!” 皇甫景宸恼怒:“胡说八道!”一张俊脸气得抽搐,就算世上的女子都死绝了,他也不会喜欢男子。夏文锦这小子实在太没脸没皮,没羞没臊了。 他咬着后槽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话:“我没这么闲!” 夏文锦笑着逗他:“我看你挺闲的呀,你们这些富家公子,吃饱喝足,衣食无忧,时间大把,怎么不闲?” “托你的福,我现在衣食无着!”皇甫景宸想想就来气。 “那你得感谢我!”夏文锦正色道:“人生短短几十年,总得什么生活都体验一次,才算精彩。我让你体会到了你从不曾想像的生活,我于你,实在是有再造之恩!” 皇甫景宸冷眼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俊脸冷冽,薄唇紧闭,他不想说话。 夏文锦摆摆手,一副大人有大量不计较的样子,大大咧咧地道:“好了好了,你也别用吃人的眼神看我。天也快亮了,再不回去,就被发现了。” 她正要纵身上墙,皇甫景宸眼疾手快地伸手,拉住了她。 夏文锦的目光落在他抓住自己的那只手上,撇撇嘴道:“兄弟,你要是怕了,你别进去就是,我又不会告发你,但我得回去!” 皇甫景宸冷冷吐出几个字:“今夜已过,为奴为仆一年!” 夏文锦:“……” 她把这茬给忘了。 不过,打量一眼皇甫景宸冷冽到如寒冬降临的脸,她大大方方地道:“行行行,为奴为仆嘛,我之所愿也。我保证伺候得你舒舒服服的。为你端水送饭,为你铺被暖床,陪吃陪喝陪睡陪玩!可以吧?” 皇甫景宸:“……” 这个臭小子到底是有龙阳之好,还是故意恶心他来着? 还暖床,还陪睡! 皇甫景宸狠狠地把她的手臂甩开,只觉得恶寒。 不过,为奴为仆,那就得服他管,叫这小子尝尝被人奴役的滋味也不错。 他这边手一松开,夏文锦轻巧地一纵身,就上了墙头。 这地儿是她看好的,院墙边有一棵树,只要不弄出声响,有树影挡着,不会被里面的巡守发现。 几乎与她同时,皇甫景宸也一纵身上了墙头。 看着他冷静清冽的脸,夏文锦饶有兴趣地看着,好养眼呀,她伸出手极快地在他脸上摸了一把,笑嘻嘻地道:“兄弟,回去就给你暖床,你可满意?” 皇甫景宸:“……” 他目光一瞬间变得森寒,这臭小子竟然调y戏他?是可忍孰不可忍? 第25章 奴仆 夏文锦极低极轻却又满透着开心的笑声在耳边爆开,而她整个人已经如一只燕子一般飞掠而下。 看看身处的环境,皇甫景宸咬断了牙根,也只能默默地咽下这口气,早晚得讨回来。 十丈远处,就有一个巡守。 但夏文锦身轻如燕,又是落在树影的暗处,丝毫也没有惊动那人。 皇甫景宸忍气忍到脸色涨红,虽然气怒交加,却不得不承认,夏文锦选择的时机,落脚的地方,都恰到好处。 他压下心中的暴怒,身子微微一沉,落地无声,落在夏文锦身后。 夏文锦回眸一笑,双眼在夜色里亮晶晶如天上的星子,在他耳边轻笑道:“是不是很好玩?” 皇甫景宸瞪她一眼。 夏文锦毫不在意,反倒夸赞道:“黄兄临危不乱,处世不惊,身形飘忽,行动果敢,冷静坚毅,大家风范呀!” 皇甫景宸哼了一声,不过,被这样夸奖,心情还是好一些了。 这时候,那巡守目光正好是盯着这一片,两个人在树下阴影里暂时不能动。他们说话的声音极小,如虫语,这些巡守虽然有武功,但没到能听叶落花开的地步。 夏文锦冲皇甫景宸眨眨眼,笑吟吟地问道:“黄兄出去跑一圈既不是看风月,又不是跟踪我,那是去干什么?” 皇甫景宸冷冷道:“与你无关!”两人离得近,她一说话,气息便喷在他的耳边,有些痒,让他很不习惯。刚才她的手碰到他的脸,她指尖如同暖玉,那种触感很怪异,皇甫景宸也不知道是恼羞成怒,还是因那份怪异而生出恼意,让他气息都粗重了一些。 空气中有淡淡的冷幽香气,也不知道是花香还是什么。 皇甫景宸侧开一步,与她拉远一些距离。 夏文锦忽然动了,她如同一道影子,又如同一片轻烟,极快地掠到右前方的一株花树下。两地相隔十多丈,而她整个过程,却只在两个呼吸之间。 又是掐准了时机的一次迁徙。 皇甫景宸虽然气怒于夏文锦的无赖和不要脸,但也对她随时关注着周围一切,把握时机,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的反应而心生赞赏,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这时,那巡守目光又看过来,他不能动。 不过,很快那巡守便看向别处,皇甫景宸也寻了时机移到另一棵树下。 一路两人避着巡守,绕着守卫,偶尔还要斗斗嘴,当然,大部分是皇甫景宸被夏文锦大胆到让他脸热心跳的话,以及无赖到让他头疼的行为而气结。 少半个时辰,两人顺利回到房间。 张全没在,李海还在睡觉。 其实他不是在睡,不过是皇甫景宸离去的时候,点了他的睡穴。 皇甫景宸脱鞋上榻,钻进被子。 夏文锦慢悠悠地脱鞋,也上了榻,然后冲着皇甫景宸笑。 皇甫景宸警觉地道:“你干什么?” 夏文锦坐在那里,漫不经心地行了一个礼,神色散漫,语气却殷勤地道:“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奴仆了。身为奴仆,我是很有自觉性的。要不,我来为你暖床?”说着,她着势去拉他的被子。 皇甫景宸吓得猛往后一翻,整个人几乎撞到墙上,压低声音怒喝:“滚!” 夏文锦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道:“公子,我是一个奴仆,奴仆也是有尊严的。你这样随意叫人滚可不好,会伤害我纯洁的心灵!不过,谁叫我是奴仆呢?我肯定不会计较,不会觉得公子没有礼貌。但是公子,我不明白,我不过是行使人奴仆的职责,你生什么气呀?” 皇甫景宸裹紧被子,咬牙切齿地道:“离我远点,不需要你暖床!” “真的不需要吗?我可以哟!”夏文锦眨巴着无辜的眼睛,殷切又单纯,一脸不耻下问地道:“公子,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做奴仆,没什么经验。不过我听说了,奴仆要做的,就是端水送饭,铺被暖床,陪吃陪喝陪睡陪玩!难道你不需要吗?” “不需要!” “暖床不需要,那端水送饭,穿衣铺被,陪吃陪喝陪睡陪玩呢?也不需要吗?” 皇甫景宸牙都要咬碎了,从牙缝里挤了三个字:“不需要!” “那可是你说的啊!君子一言!” 皇甫景宸咬牙切齿地道:“驷马难追!” “那我就放心了!”夏文锦嘻嘻一笑,利落地钻进自己的被窝,还从被子里伸出一只小爪子冲他招了招:“我睡了哦,明天见!” 皇甫景宸:“……” 他总感觉这小子有阴谋,可他没证据! 看着夏文锦舒舒服服地躺下,一会儿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皇甫景宸从墙边挪过来,想睡,又怕她突然睁开眼睛。 最后,把被子挪到离李海靠近的位置,和夏文锦之间隔了两三米远。 直到确定夏文锦真的睡着了,他才敢眯眼入睡。 第二天一早,门被砰砰敲响。 外面敲门的声音很大力,似乎再迟一会儿开门,对方就要踹门而进一般。 夏文锦和皇甫景宸都只刚刚入睡,但两人在敲门声响第一遍的时候,都睁开了眼睛。皇甫景宸隐秘地伸出手指解开李海的睡穴。 李海揉着眼睛坐起来,听见敲门声,脸色一变,急忙下榻,连鞋子也没来得及穿,扑过去开门。 门开处,巧喜叉腰而站,怒气冲冲:“怎么这么久?” 李海陪着笑脸道:“不小心睡过头了,巧喜姑娘莫怪,莫怪!” 巧喜向里张望,皇甫景宸和夏文锦都装睡没动。 她哼了一声,对李海颐指气使地道:“你把他们两个叫醒,一刻钟后到南院去,不得迟延,知道了吗?” 听到南院两个字,李海脸色变得煞白,小心翼翼地问道:“新来的不是会过两天再……” 巧喜鼻孔朝天,白眼一翻:“他们两个长得好,小姐想早点要他们服侍!怎么,你嫉妒?” “不敢,不敢!” 巧喜再瞪他一眼,又不甘心地望望屋内,带着人离去。 李海急忙关上门,跑回榻边,急声道:“不好了,不好了,别睡了。出大事了!” 第26章 泥淖 夏文锦坐起,道:“怎么了?” 李海着急地道:“刚才巧喜姑娘来通知,你们一刻钟内要去南院。” “南院是什么地方?” 李海面色一白,用怜悯的目光看了夏文锦一眼,又看看那边默然下榻的皇甫景宸,讷讷地道:“王小姐定是想你们早点服侍,你们去了南院,就什么都知道了。” 皇甫景宸对李海压根无视,只是目光不善地看着夏文锦。 夏文锦奇了,眨巴着眼睛道:“黄公子,你这是什么表情?不过一y夜时间,你就突然想起来我欠你八千两银子没还了?” 皇甫景宸冷脸道:“忘了吗?为奴为仆!还不来侍候本公子更衣?” 好不容易压这臭小子一头,不好好折扣腾她一下收点利息怎么成? 夏文锦笑道:“黄公子,你是不是贵人多忘事?昨天晚上是谁说暖床不需要,端水送饭,穿衣铺被,陪吃陪喝陪睡陪玩也不需要的?” 皇甫景宸:“……” 昨天晚上他就觉得这小子没安好心,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 算了,他忍! 反正他也没有叫人端水送饭,穿衣铺被,陪吃陪喝陪睡陪玩的习惯,刚才这么说,不过是想教训一下这小子罢了。 没想到没教训成,倒是惹了一肚子闲气。他冷着脸收拾。 两人动作已经够快了,李海还很着急:“得快点了,巧喜姑娘说只有一刻钟时间!” 夏文锦利落地收拾好,道:“既然这样,还等什么?走啊!” 皇甫景宸那边的动作不比夏文锦慢。 见两人都是一副准备好了,你可以带路了的表情,李海神情纠结,似乎有心想说点什么,却又不敢。眼里的胆怯十分明显。 最后,他只是低低地道:“进了南院,就如入了泥淖,从此羞见亲邻,愧对父母,苟活人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夏文锦拍拍他的肩,道:“哪有这么严重!别担心!” 李海:“……” 该担心的是他们,他们新来,长得又如同画中走出的人物一般,王婉儿连两天都不愿意等,不过是过了一y夜,就想要他们服侍了! 看这年少的公子,一副不谙愁滋味的模样,以为是去赴宴呢?竟然这么轻松随意,只怕一会儿到了南院,吓得腿软,失y禁的时候都有。 夏文锦侧头问他:“张全怎么没有回来?”这都天亮了。 李海摇头,自语般地道:“若是得了小姐欢心,很快搬去独立的新院,也是有的!” 夏文锦眸色微深,不过没有再问。 两人随着李海出门。 门口早有四个五大三粗的壮年男子等着,看他们背脊挺直,站得颇有章法,夏文锦的眸色又深了深。 这样的壮汉,神色凶厉,眼里有股狠劲,站有站姿,行走时虎虎生风,这分明是军卒。 每个州郡府县,都有驻军。 战乱或边境地方,驻军多些,其他地方,驻军数量皆有严格控制。 那些驻军,原本是用来保境安民。但没想到到了庆余郡,驻军竟然用来当成了这位王郡守女儿藏养男宠的私兵! 也难怪被王婉儿看中的男子们噤若寒蝉,都不敢反抗,也不敢逃走。普通百姓一人之力,怎么和这些军卒相比?身手比不上,逃又逃到哪里?能动用军卒为私用的人,还介意再次以权谋私,公器私用吗? 李海垂着头,走在最前面。 两个军卒在前,两个在后,裹挟着他们前去南院。 南院是另一个院落,走过长长的路,才知道这个外面看起来不太起眼的别院到底有多大。 李海越走越腿软,固然因为路远的原因,还因为心中的恐惧和害怕。 皇甫景宸不动声色。 夏文锦神色轻松。 南院院中,搭着精致的遮阳台。 此刻,盛装华服的王婉儿就坐在遮阳台下,巧喜在她身边服侍。 看得出她是精心打扮过的,不过,金玉满身反倒庸俗,加上容貌本来就不出色,除了脸上厚重的胭脂水粉,实在让人没有看第二眼的兴趣。 远远的,王婉儿一眼便看见了皇甫景宸和夏文锦,实在是这两个人太过打眼。李海长相还算清秀,但是在两人面前,立刻就不够看了。 且不说他低头缩颈,畏首畏尾的样子,和器宇轩昂,清贵华章的皇甫景宸无法比,也无法同恣肆无忌,漫不经心的夏文锦的淡定和洒脱相比。 何况,这两个人的长相,真是有如不沾凡尘的谪仙,清贵,高雅,阳春白雪般的超然,那几个笨拙的壮汉相衬,越发显得他们二人龙章风骨,凤姿峻节。 她眼前发亮,立刻站起,不过,巧喜拉了她一下,她轻咳一声,又端着架子坐下来。 这姿态,这神情,可没有昨天想要骗两人来时的热情和温婉了。 张海走在最前面,到了遮阳台下,也不敢上前,跪下行礼,道:“主子,他们来了!” 跪在地上的他缩成一团,尽量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还冲皇甫景宸和夏文锦使眼色,示意他们也赶紧跪下。 皇甫景宸二人当然不可能跪,两人只当没看见,站在那里没有动,也没有看王婉儿。 李海行完了礼,爬起来退到遮阳台西侧。 西侧地方已经站了十几个如李海一般的男子。 皆是十五到二十五岁之间,长相颇为俊秀的男子。只不过,此刻个个都噤若寒蝉,连背脊都几乎要佝偻起来。 显然这些男子,就是张全李海说过的,和他们一样的“仆人”! 王婉儿端着架子没说话,巧喜喝道:“李海,你有没有对他们两个说,他们到这里来,要做什么?” 张海吓得一哆嗦。 夏文锦道:“你昨天不是已经说了吗?我们清楚得很!” 巧喜看她没有丝毫畏惧的样子,道:“我看你们根本不知道。到了这里,你还当自己是在自家,是家中的少爷吗?咱们小姐在这里,还不来服侍?” 皇甫景宸直接无视。 夏文锦眨了眨眼睛,笑道:“你不是说过,有你在,不用我们服侍吗?哪里敢跟你抢?” 第27章 蛇窟 “你……”巧喜看着夏文锦的笑脸,气得咬牙,她睨眼两人,恶意满满地道:“还挺傲!不过我见得多了。哪个刚开始过来的人不是傲气满满,不服管教?我家小姐就专治各种不服!说了怕吓死你,我家小姐可是余庆郡郡守老爷的独女,老爷疼小姐,要什么给什么。你们既然这么不长眼,那就让你们长长眼!” 巧喜对着皇甫景宸二人狐假虎威完,立马转头谄媚地对着王婉儿,眼神中有着残忍的兴奋:“小姐,要开始吗?” 王婉儿道:“嗯!” 这两个新来的,要长相有长相,要气度有气度,她之前找来的所有人加起来也比不上这两个。她恨不得马上就拉着他们一起大被同眠。 但是王婉儿不但惜命,还想享受被人当女王,被人敬畏讨好着的乐趣。 这两人刚来,傲气太重,不好把握,得先用非常手段,把人治得服服贴贴才行。 至于这非常手段,就是李海张全两人恐惧到连说也不敢说的手段。 王婉儿这边答应,巧喜立刻就走前几步,扬声道:“带过来!” 只见西面的门开处,四条长得像小牛犊似的,毛光发亮的狗龇着牙,喉中发出低沉咆哮,脖子上的铁链极粗,被四个壮汉扯着,到了院中,便一字排开,蹲坐在地上,尖牙泛着白光,眼神幽绿,分外吓人。 这还不算,下首候着的两个巡守走到院中,在地上某处同时用力一揭,揭起一块沉沉的石板,一股腥气冲鼻而来。凑近些一看,就能看见这里面原来是个地下室,室内地面,密密麻麻的都是毒蛇。 这是个蛇窟啊! 夏文锦明白,为什么张全李海两人连说都不敢说了。 这王婉儿心思还真狠毒,竟然想出这么恶毒的办法。 王婉儿看向皇甫景宸二人,眼里有残忍的快意,不再装着温婉,她是那个跋扈自我,唯我独尊的王大小姐。 几个百姓,还能翻天吗? 不过,她想看到的恐惧、害怕、惊慌的情绪,并没有从两人脸上看到,甚至连惊讶,震动都没有。 当然,夏文锦极快敛在眼底的愤怒,皇甫景宸眼底深处的冷冽,她都没有看到。 两人竟然这么淡定? 这反应不对啊。 看来,还得再下猛药。 王婉儿对巧喜低声吩咐了句什么。巧喜大声道:“把他们带上来!” 南面的一个房间打开了,几个壮汉驱赶着三个男子走出来。 那三男子身子单薄,眉目清秀,但都是脸色苍白,面如死灰。 其中一个,夏文锦还认识。 这不是昨天晚上被叫出去的张全吗? 张全一改昨天晚上的酸涩嫉妒,阴阳怪气,此刻像只落水的鸡,一身狼狈。 巧喜斜睨着夏文锦和皇甫景宸,含沙射影地道:“你们都看好了。这三个人,服侍小姐不尽力,惹得小姐不高兴,今天,他们将受到惩罚!” 张全猛力挣脱身后的人,向着王婉儿的方向扑地跪下,拼命磕头,一边磕一边叫道:“主子饶命啊,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主子饶了小人一回,小人一定做牛做马,好生服侍主子!” 以前他刚来的时候,也经历过这一幕,不过那时候他是站在东面的一群人中的一个。现在,轮到他即将成为狗口之肉,蛇口之食,哪能不吓? 其实他又哪敢不尽心尽力服侍?但是王婉儿胃口大,又喜欢一些恶趣,玩得他筋疲力尽,又惊又吓之下,力不从心,败了王婉儿的兴头。王婉儿嫌他废物,加上又有了她更想收入裙边的出类拔萃的两个新人,哪里还肯留张全性命? 王婉儿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脸色一沉:“都怔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那两个壮汉立刻上前,直接抓住张全两人的头发,把他们直接扯向院中,向着蛇窟方向而去。 王婉儿阴森森地冷笑道:“别说本小姐不给机会。老规矩,你们可以选择,是喂我的狗,还是喂我的蛇,或是做我的花肥!一人只能选一样!” 张全哭得几乎背气,却竭力大叫道:“花肥,我选花肥!” 王婉儿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对抓住他的壮汉道:“放狗!” 四个壮汉得令,指指张全,手一松,那狗是久经训练的,嗷地低吼一声,就冲着张全冲去。 说什么给机会可以选,还是看她的心情。她就喜欢看他们脸上震惊又绝望,无奈又无助,恐惧又恐慌的表情。 张全吓得屁滚尿流,急忙逃跑,但哪里逃得过几只狗的追扑! 见张全惊慌失措,手软脚软,却还垂死挣扎的样儿,王婉儿放声笑,这比看戏有乐子多了。 这是人命,活生生的人命,可是在王婉儿,以及她手下的那些爪牙眼里,竟然似草芥一般。 夏文锦怒喝:“住手!视人命如草芥,你们还是人吗?” 她不是没有见过流血,更不是没有见过死人。 然而,不论死在她手中,还是死在她面前的,要么是极恶之徒,要么是战场上各为其主。像这种拿无辜之人来欺y凌,甚至凌y虐至死的,她还真是第一次见。 人心之恶,一至于斯! 王婉儿脸色一沉,眼里闪过一抹狠辣凶残,冷笑道:“胆子不小!给我打,只要不打脸,留口气就成!” 原本想让张全葬身恶狗爪牙之下,让新来的看到这样的惨状,达到杀鸡儆猴,让人乖乖听话的目的。 但夏文锦竟然敢为那小子出头,还敢质问她,真是不要命了。 得了她的命令,几个壮汉立刻向夏文锦逼近。 皇甫景宸上前一步,挡在夏文锦身前。 他什么也没有说,但是他的行为,已经表示他是站在夏文锦这边的。 夏文锦很意外,一个人明明连头发丝里都写满对你的嫌弃,但在你有危险的时间,竟然会挡在你前面,那是怎样的蜜汁体验? 怪异归怪异,夏文锦心中还是微微一暖。 然而,她仍是板起脸,低声道:“让开!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别卷进来!” 第28章 恶狗 原本夏文锦是想徐徐图之,毕竟昨夜的安排,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凑效。而且她已经做好计划,此刻时机不对,暂不宜操之过急。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这情形,容不得她袖手旁观! 从小受父兄叔伯们的熏陶,她天生侠义,哪怕上辈子遭遇凄惨,仍是不改初心。抱不平之后,面临的可能是这个别院里所有人的强力打压。 昨晚她虽然转了一圈,但这别院里到底藏着多少私兵,又有多少练家子为王家所用,她并不确定。 更让她没有轻举妄动的是,这个院里还有几处机关,怕惊动别人,她昨天晚上发现端倪却没敢动。 就连在重围之中逃出去,她也只有四分把握。 也许不消片刻,便会身陷死战之中,这时候皇甫景宸站出来,终归是危险的。什么黄泉路上有人相伴,她口头说得欢,但真正危险的时候拉人垫背,她可做不出来。 然而,皇甫景宸连眉眼都没有动一下,只是挡在她身前。 他身高挺拔,把她挡得严实。 王婉儿急了,这么漂亮的男子,打残一个她就够心疼了,现在两个人一起不长眼,她可舍不得都打残。她恼怒地道:“你们非要跟本小姐做对吗?” 皇甫景宸是不屑于和她说话的。 夏文锦探出头来,道:“王婉儿,人在做,天在看,你就不怕天谴吗?” 王婉儿气得脸都青了,怒道:“给我打,一起打!打到他们服为止!” 以她的残忍,已经够给面子了,只想弟一个人打他们一顿,让他们屈服,没想着放狗或者把他们扔进蛇窟。 众壮汉先围上来,接着,是一群巡守。 这些壮汉虽是军卒,但毕竟是普通士兵,不足为惧,但这些巡守们,多是江湖人,招式套路各不相同,又是一拥而上,攻击绵密。 但即使如此,皇甫景宸与夏文锦背靠背,防守出招,攻击闪避,也让他们招招落空。 正打得难解难分之际,那边传来几声惨叫。 透过人隙看过去,张全被四只狗扑倒在地狠咬,鲜血直流,而另两人,直接被两个壮汉推进了蛇窟。 绝望的惨叫声直刺耳膜,王婉儿放声大笑,眼神好像淬了毒,声音放肆嚣张,而且残忍,道:“你们以为你们救得了谁?本小姐决定的事,谁也不能更改!你们身尚且难保,还想替别人出头,真是笑话!” 夏文锦踢开身前的人,扑过去看时,蛇窟里的两人已经被毒蛇给淹没,密密麻麻的蛇纠缠在一起,让人毛骨悚然,头皮发麻。 她愤怒地看向王婉儿。 王婉儿眼神残忍,神色得意,嚣张不可一世,斜睨着夏文锦,姿态居高临下。 在她眼里,不但张全李海一众是蝼蚁草芥,皇甫景宸夏文锦同样是,不同的是,长得好看一些的蝼蚁和草芥罢了。 整个余庆郡,她爹说了算,而她爹最疼的是她,她要什么,从没被拒绝过。 闯了祸?有这么能耐的爹,什么叫祸? 夏文锦恨声道:“你还是人吗?” 活生生的人,她夺人性命也就罢了,但杀人不过头点地,她竟然用这么残忍的办法。 那边,张全已经毫无声息,四只恶狗竟然吃人肉。想来从它们养到大,王婉儿不知道让它们做了多少恶。 这个王婉儿,比那恶狗还恶,比那毒蛇还毒! 王婉儿看着她目眦欲裂的样子,放声大笑,真是太好玩了。这少年长得真好看,生气的时候也这么好看,她一定要得到。 蛇窟里的两个人还没有死,他们嘶声惨叫救命的声音,像一把刀,尖锐直扎人心房。 夏文锦准备跳下去救人。 她这样才一动,皇甫景宸已经猜到她的意图,伸手抓住她的胳膊。 夏文锦回头,眼神深沉,蕴着着切和恼怒:“放手,人还活着!” 皇甫景宸沉声道:“救上来也没有用了,那是毒蛇!”他加重语气,又道:“不同的毒蛇!” 同一类蛇毒或者能救。 但是,里面至少有十几种不同种类的毒蛇,交叉之毒,又会产生新的毒素,不等研究出解药,人就死透透了。 夏文锦跳下去,也许不但不能把人救上来,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皇甫景宸哪里肯放手? 夏文锦皱着眉,看一眼下面的情形,就这片刻工夫,惨叫声已经没有了。 那两个男子被毒蛇完完全全淹没,只听到让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声。 皇甫景宸压低声音喝道:“冷静点,你要做的,只是救一两个人吗?” 夏文锦眉头舒展开来,走了两步离开蛇窟远一些,这时,那些壮汉和巡卫还在逼近。 夏文锦恨声道:“此恨难消,让我先出出气!” 说着,她冲向那些壮汉,拳打足踢,在人群之中闪避游移,如一尾鱼儿,轻灵滑溜。不过,她现在拳脚不如上辈子那般犀利,也没有那样的力度,只能把人打退。 王婉儿也不阻止,看着夏文锦在人群中冲撞,反倒饶有兴趣,好像猫儿在看一尾灵活的鱼,只等她力竭,就会伸出爪子抓出来大快朵颐。 那些“仆人”战战兢兢地看着。 他们来这里这么久,第一次看见这般胆大的人。 眼前血淋淋的景象,都没有让她害怕,反倒敢打院里的人。 在这里打了人会是什么后果? 等到王小姐“临幸”过后,玩腻了,这少年就会死得比张全他们还惨。 这两个男子,真是极品啊,连打人的动作都那么好看!王婉儿的口水都差点看出来了。 别院里人多,这时候,她的人已经把皇甫景宸夏文锦分开。 当然,是夏文锦刚才想要揍人,冲得太远。 王婉儿目光落在那些“仆人”身上,眼里的兴味更浓了,有皇甫景宸夏文锦珠玉在侧,他们简直是一堆瓦砾。 她百无聊赖地道:“你们怔着干什么?上呀!新来的人这么嚣张,你们身为老人,不该给他们树树规矩吗?” 这些“仆人”没法,硬着头皮过去。 看见他们慢腾腾的,王婉儿眉头一竖,喝道:“用鞭子帮帮他们。” 第29章 狞笑 遮阳台下立刻有个壮汉甩动长鞭,抽在落后的几个“仆人”身上,惨叫声响起,那些人不敢怠慢,加快脚步。 壮汉和巡守们虽在堵截皇甫景宸夏文锦,但这些人的出现,他们并没有误伤,反倒让出一条路来。 李海踌躇着上前,冲着夏文锦低声恳求:“兄弟,我不是自愿来的,一会儿我们做做样子就好,我不会伤害你!” 夏文锦看他一眼,这人畏缩的模样,实在没有男儿气,连她一个女子也不如。 不过,毕竟也是可怜之人。 夏文锦没有对他出手。 李海在那些壮汉脚步踉跄,动作笨拙,他知道王婉儿的人不会伤自己,夏文锦也不会伤自己,故意乱跑,显得他很卖力。不过不管怎么跑,还是要不离夏文锦左右。 夏文锦以一敌众,打得兴起,也丝毫不惧。 几个巡守刚开始还手下留情,但见这小子太过可恶,一不小心就被打中,而且被打的地方贼疼,也不再留手,攻击很猛。 不过,夏文锦仍是游刃有余。 这时,夏文锦一个错身,正好落到蛇窟边缘。 李海眼中闪过一抹狠毒,猛地伸手,用尽全力向夏文锦推去。 他狞笑着低喝:“去死吧!” 这小子得罪了王小姐,早晚是个死,他若得手,说不定还立了一功,必然能更得王小姐看重,也许还能像那几个人一样,享受单独的院子,和更优质的生活。 “小心!” 皇甫景宸离这里还有一丈多远,而且正被几个人缠着。但他关注着夏文锦,见李海偷袭,急忙出声示警,同时拼着承受几下,向这边扑来。 但是他很清楚,这样的距离,等他扑到,也已经晚了。 没想到这个李海行事畏缩,竟然这么狠毒。 夏文锦是为了救他们出苦海,他竟然下此毒手。 王婉儿也惊了,猛地站了起来,伸手捂住嘴。 李海残忍的狞笑在唇边,他仿佛看见锦衣华服和独享宠爱在向他招手。 然而,他的手却推了个空,而他自己,却因为用尽全身之力,收势不住,向前撞去。 前面就是蛇窟,他惊恐地大叫道:“不……”但却已经失重,向蛇窟里坠去! 窟内传来他凄厉的惨叫声,声音越来越弱。 夏文锦冷笑一声,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个李海,面对王婉儿这样的恶势力,畏缩如鼠,觉得夏文锦更好对付,就不惜使用阴毒手段。这种人,其心之毒,也不下于王婉儿了,死不足惜! 其实,李海冲过来时,夏文锦虽觉得他可怜,不会对他动手,但不表示她就对李海全不设防。李海动手时,她身子急掠斜转,绕影步快如幻影,在眨眼之间完成了镜向换位。本在李海之前,人已经到了李海之后。不过因为动作太快,以至于李海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这是突然的变故,听见惨叫声时,王婉儿以为夏文锦已经被推下蛇窟,这个极品,她还没尝过,怎么能先喂蛇。反了,她要把李海碎尸万段。气怒交加的她张口要骂,但是定睛一看,夏文锦还好好站着,推人的李海却失去了踪迹。 她松了口气,笑道:“干得好,活该!李海死有余辜!” 皇甫景宸却眼眸微深,刚才他一直看着夏文锦这边,她使出那奇妙的步法时,也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原来一直到这个时候,她才使出了自己的真正实力? 这小子,油嘴滑舌,无赖不要脸,他以为她只有嘴头上的功夫和脸上的功夫,现在看来,手底下的功夫也不弱。 恶狗和毒蛇根本达不到吓人的效果,还可能误伤她的宝贝,王婉儿抬手挥了挥,四个壮汉领会,把恶狗牵了下去。 那边两个人把蛇窟洞口盖上。 里面三个人,够这些蛇消化好一阵了。 但王婉儿也很气,极品是极品,可太没眼色了。要不,她破回例,把人抓住,在他们的饮食中加上点东西,到了晚上,霸王硬上弓吧! 她的耐心已经消耗尽了,大声道:“你们都是废物吗?连两个人都抓不住?” 夏文锦看看又逼近来的巡守和壮汉们,又冲了过去,不过一会儿,她就喘着粗气,摆摆手道:“停停停!” 尽全力救人,最后的结果却是被要救的人害,这里的人,在王婉儿的恶毒手段下,已经生了奴性,甚至为虎作伥,未必值得自己救。 夏文锦冷静下来。 除掉王郡守和王婉儿这对祸害地方的父女,也不是靠在这里乱打一气能办到的。 王婉儿端着架子,高高在上地道:“你有什么话说?” 夏文锦目光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扫过满院的巡守和壮汉,继续喘粗气,几乎上气不接下气地道:“王小姐,你们人多,我服了!要我干什么就干什么吧,不打了不打了。” 王婉儿冷着眼看过来,这小子尤其刺头,竟然还想跳蛇窟救人,刚才都把她惊出一身冷汗,以为这么一个极品一转眼就喂了蛇。 听她说服了,王婉儿心情略松,哼笑一声,她从不担心收伏不了这两人,便是用人堆,也能把两人堆死,她怕什么? 这边夏文锦一停,皇甫景宸那边也到了夏文锦身边,自然也停了下来。 王婉儿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越看越是喜欢,但仍是故意板了脸,道:“你们真服了?” 夏文锦呼地吐出一口长气,似乎这时候才把呼吸喘匀了,双眼亮晶晶的,笑得阳光灿烂,道:“真服了!” “本小姐叫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干什么?” 夏文锦表情分外真诚:“王小姐请吩咐,我们肯定听话!” 王婉儿看向皇甫景宸,皇甫景宸哪里愿意和这恶毒的女人说话? 夏文锦立刻道:“我答应了,我哥也就答应了!” 王婉儿见夏文锦态度好,也很满意,她弄这么大一出,原本就是要的这个效果。 此刻,效果达到,她立刻道:“看在你们还算识相的份上,本小姐就不计较了,你们若不听话,本小姐有的是办法让你们听话!”她转头看向巧喜:“今晚就安排他们侍寝!” 第30章 又见 听到侍寝两个字,皇甫景宸不但脸色冷了,整个人都散发着冷气。 夏文锦安抚地拉拉他的衣袖,冲他眨眨眼,低声道:“放心,我有计划!” 这边王婉儿想像着晚上的美好时光,喜得合不拢嘴,她心急难捺,要不是昨夜荒唐太过,她都想现在就把两人拿下。 嗯,赶紧的去休息休息,养精蓄锐,今天晚上可以狂欢一宿,光是想想,就已经让她飘飘欲仙了。 那边地上血淋淋,还有张全尸首不全的残体,南院的下人们见怪不怪,正在清理。 王婉儿看看夏文锦笑吟吟的样子,真是越看越爱,这个少年长得太好看了,她招手:“到本小姐身边来!” 夏文锦把皇甫景宸一拉,就往遮阳台走。 王婉儿一双目光黏在两人身上,这眼神让皇甫景宸几乎压制不住心中的怒气。他正要挣开夏文锦的手,突然,“啊”地一声短促的惨叫声响起,接着,又是几声。 那在院中的壮汉,倒了四五个。死了三个,还有两个在痛呼惨叫。 那些人皆是被暗器射中。 变故突起。 王婉儿被惨叫声惊动,问道:“怎么回事?” 从来只有她行凶,竟然有人吃了豹子胆,敢到她的别院来行凶? 没人回答王婉儿,她的人不知道。 但就在王婉儿发问的时候,几个人影从屋脊跳下来。 黑衣,黑巾蒙面! 夏文锦笑了,这些人她很熟啊。 那天他们一边叫她“锦世子”,一边想要她的命。 一二三四五! 明明是六个,为什么现在只有五个? 因为还有一个,昨天晚上,被夏文锦揍到生活不能自理了。 昨晚,夏文锦出去找人,其实只是想碰碰运气,看看一直追着她的昊天寨众人在不在这里。如果在,把他们叫出来,让他们按她的计划,助她一臂之力的。 然而,哪怕用上昊天寨特别的联络方式,也没有遇见。 但是,在街上最大的客栈后院,她却见到意想不到的人。 小树林里,那六个人虽然把自己捂得严实,但有两个人和夏文锦近距离接触过。 夏文锦还有一个绝活,上辈子曾师从一个怪医,被训练到对气息气味非常敏感。每种药气味不同,而每个人,也气息不同。她能在百种药混合中能分门别类,百人中闻气息而知其人。 那个人的气息,让她确定他就是那天追杀她的六个人中的一个。 好家伙,正好昊天寨众关键时候掉链子,这个人就送上门来。 夏文锦很谨慎,她知道这六个人的身手都不弱,并没有马上动手,而是跟踪了一段。果然发现这六个人都在客栈里,这个人不过是出去拿酒的。 里面正在喝酒,喝酒自然会说话,说的还是他们关心的话。 从他们的话语之中,夏文锦得知这些人来到余庆郡可不是偶然,他们是追着她这个“锦世子”而来。 夏文锦纳闷,她虽然行事看事大大咧咧,但粗中有细,关键时候还十分谨慎,想要追踪到她并不是那么容易。 可这些人竟然能准确地追踪到? 再听下去,才知道他们见到那身锦衣,顺着锦衣找到当铺老板,从当铺老板那里知道了她的长相。 夏文锦:“……” 有句MMP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一个被一件衣服出卖的小可怜! 不过,他们今天才到,还没有确切消息,准备明天再在街上打听一下当衣服的小子的去向。 这次赏银优厚,杀了那个锦衣小子,他们就可以胡吃海喝混吃等死了。 夏文锦表示人在街上走,祸从天上来。也不知道得罪了谁,竟然动用杀手要对她不死不休! 酒足饭饱,这群人各自准备安歇。 等人群散去,有个人悄悄出门,他白天打听消息的时候,看见当铺附近有家青y楼,现在是去喝花酒的。 夏文锦等了这么久,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不过,既然是计划中的一环,便不能莽撞。夏文锦有足够的耐心。 还去青y楼偷了一身衣服,扮成送酒的小厮,在酒里加了点料,实施得很顺利,被药迷晕的人根本没有反抗能力,却偏偏意识清醒,眼睁睁地看着夏文锦脱掉小厮的伪装,也清楚地看见这张脸,那不是他们在找的那个锦衣小子吗? 夏文锦完成从无害纯良小白兔变为凶霸女魔王的无缝衔接,拳打脚踢各种蹂y躏不算,还把他按在地上摩擦。 整个人面目全非。 不管是无缘无故夺人性命,还是拿人钱财当杀手,这种人都不值得同情,夏文锦毫不手软。 夏文锦确定他已经生活不能自理后,又从刚才的凶霸小魔王样子秒换了一张纯良笑脸,笑嘻嘻地道:“气不气?气就对了。你们不是在找本公子吗?凭你们也想动本公子一根头发?本公子住在华成别院,不怕死的就来找本公子报仇!” 而后,她扬长而去。 本以为这些人夜里才会出现,没想到他们比她想像的要嚣张多了,大白天的就来了。 不过,正好和王婉儿的嚣张对嚣张,也不知道谁会更胜一筹。 五人虽然蒙面,但眼神里杀气腾腾。 王婉儿厉声道:“你们是何人,竟然敢擅闯华成别院?” 夏文锦原本就是走向遮阳台,此刻蹬蹬蹬几步跳了上去,大声道:“婉儿,这些人太没有王法了,竟然不把小姐放在眼里,可不能放过他们!” “还不把他们拿下!”婉儿两个字,让王婉儿心花怒放。何况,她第一次遇见敢在她的别院里杀她的人的恶徒,她这里人多,且人人有几分本事,有恃无恐,又想在极品少年面前树立威风,立刻下令。 别院巡守护院们不敢不听,比刚才冲向皇甫景宸夏文锦更快地冲过去。 这五人一来气怒同伴被暗算,二来本就是心狠手辣之辈,可不像夏文锦两人刚才只是动用拳脚,他们上手就拔出了武器。 护卫们虽是军营出身,但普通士兵即使训练有素,也不如江湖人的招式老辣灵活。 五人如五只老虎,冲向狼群。 第31章 狼藉 进来的时候,这五个杀手就看见了夏文锦。 当铺老板慑于五人凶神恶煞之威,为保小命,当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末了还画了一幅夏文锦的画像。 此刻夏文锦这张脸,就是他们的目标。 但听夏文锦跟王婉儿说的话,显然要把这锦衣小子拿下,还得先把障碍给除掉,因此,对院内的人,他们就毫不手软了。 血腥溅地,断肢横飞。 只是半刻钟,院子里就一片狼藉。 夏文锦道:“婉儿婉儿,看这情形,这些人还挺凶的。你万金之躯,还是不要在这里了,这里交给他们,咱们撤吧。” 此话正合王婉儿心意。 王婉儿平时行事嚣张凶残,但是越是这样的人,越是惜命,真遇上凶的,尤其像这五个杀手一般,见人就杀,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她心里也直发憷,立刻道:“对对对,咱们从那边走!” 巧喜要过来扶,被夏文锦挡开。 王婉儿慌慌张张的从另一边下遮台阳,赶紧先溜。 夏文锦向皇甫景宸使个眼色。 皇甫景宸只迟疑了一下,便跟上来了。 这些杀手杀人如麻,但是这些护院巡守都是为虎作伥之人,狗咬狗而已。 出了南院,王婉儿继续跑,后面竟有追杀之声。 杀手凶厉,这些护卫巡守们欺软怕恶,被他们杀怕了,见王婉儿一逃,立刻就往王婉儿这边退。 夏文锦目光转动,道:“王小姐,我们去给你引开这些人,你赶紧躲起来!” 王婉儿含羞作势地道:“人家还是喜欢听你叫人家婉儿……” 她话还没说完,那边夏文锦早就朝另一条道跑去。 皇甫景宸当然是跟着夏文锦了。 王婉儿心中很感动,这极品少年不但人长得好,关键时候竟然这么为她着想,比那些巡守护院都强。她一定会好好待他的。 这边夏文锦三蹿两蹿,就蹿到了一处假山后。 皇甫景宸冷眼旁观,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夏文锦一边目光四下看着,似乎在搜寻什么,一边道:“这些杀手也不知道是谁派的,非要杀了我而后快。嗯,王婉儿也不是省油的灯。身为你的奴仆,我当然只能给你暖床,王婉儿竟然想要我给她暖床,这必须不同意啊。你看我这小胳膊小腿,怎么打得过这么多人?所以,就让他们互相看看对方实力啰。” 皇甫景宸嘴角微勾,这小子倒是有几分意思,他原本计划,夏文锦撑不住的时候,他再来收尾,现在看来,夏文锦并不是莽撞而为,分明是早就有了想法。 他目光在某处掠过,不动声色地道:“你跑到这里又是干什么?” 夏文锦倒是心情极好地为他解惑:“那些杀手手底下硬,别看华成别院人多,但肯定不是对手。他们的目标原本也不是华成别院的人,等能脱身的时候,肯定是追着我而来。都已经明着露面了,我又跑不过,当然得因势利导,借助地利了。” 她指指皇甫景宸刚才目光掠过的地方,道:“喏,看见没,这院子,那位王郡守可是下了血本了,竟然还设有机关。那里就是!” 皇甫景宸又看了夏文锦一眼。 眼底掠过一抹赞赏,低声说了句什么。 夏文锦没有听清,转头道:“你说什么?” 皇甫景宸面无表情地道:“我说,本公子的奴仆真聪明,没白收!” 夏文锦:“……” 不说这个,还能好好聊天! 她翻了个白眼,不接这茬,只是撇撇嘴道:“那些杀手冲我来的,你还是先躲躲吧!” 皇甫景宸从善如流地走到一株树后。 就这么片刻工夫,已经有两个黑衣杀手出现在视线中,他们也一眼就看见了夏文锦,立刻道:“他在那儿!” 出现在视线中的杀手又多了。 一二三四五! 竟然一个也没少。 王婉儿这届的护院不行啊! 夏文锦立刻满脸惊慌失措,急得团团转,还想爬上假山去逃。 这笨拙又慌乱的样子让那些杀手都气笑了,这么个笨小子,是怎么把他们那同伴给揍到生活不能自理,现在还包成粽子躺床上,口齿不清地叫他们帮他报仇的? 鄙夷归鄙夷,他们还是冲了过来。 夏文锦惊悸地叫道:“别……别过来,你们再过来我就跳下去了!”说着,她站到一块一尺多高的石头上。 特玛这小子是来搞笑的吧?这么高的地方,再加十倍也死不了。 皇甫景宸在一边看得嘴角直抽,这小子一言不合就演上了,但他没发现太过夸张么? 杀手们虽被夏文锦的骚y操作给雷得外焦里嫩,但杀手的冷静还在,尤其是想到前次交锋,这小子滑溜如鱼,竟然借一群羊把他们引开,逃之夭夭,害他们一顿好找。 他们放慢了脚步,警戒地盯着夏文锦。 夏文锦在那块石头上跳了跳,手舞足蹈地威胁:“停,不许过来,我跳了,我真跳了……” 走在最前面的那杀手冷哼一声,伸手一掏,一柄匕首被掏在手中,就要向夏文锦抛掷而去。 夏文锦的手扶在假山一处突起上,用力一扳。 杀手的匕首还没有扔出,就听咻咻咻之声不绝于耳,假山上张开一个个洞,洞里飞出一支支劲驽。 这劲弩突如其来,又快又急,呈扇状四面散开,劲弩尖端,还散发着幽幽蓝光。 连夏文锦都惊了,我的乖乖,只知道这里有机关,竟然是这么歹毒的机关。 五个杀手本来够谨慎了,他们分列站开,就是怕夏文锦有什么小手段。但千防万防,没料到不是小手段,竟是大手笔。 最前那人刚叫得声:“不好!”就被劲弩射中。 五个人中倒也有两人见机,见劲不对立刻斜掠远走,堪堪避过弩箭,远远站着,再也不敢上前了。 而那三人躲避不及,两人当场射死,还有一人只是被射中手臂,还想退开,但不过掠开三尺,就毒发倒地。 好厉害的毒。 夏文锦啧啧赞叹,这毒简直比王婉儿还毒啊! 第32章 翻船 那两人看见夏文锦在那里张扬地笑,恨不得拧断她的脖子,但此时哪里还敢上前? 阴沟里翻船,被个小子给算计了。 夏文锦鼻孔朝天地道:“你们算什么东西?小爷我舅舅是余庆郡郡守,整个余庆郡都是小爷舅舅的,你们到了这儿,那就是自投罗网,就乖乖等死吧!今天在这里你们还能见到小爷一面,明天等小爷回了舅舅府衙,你们连小爷的头发丝也别想看见!” 两杀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退意,一声“撤!”两人毫不恋战,立刻就撤。 夏文锦拍着胸,呼着气,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道:“好险,好险,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这个院子里还有这样的宝贝。可惜只是一次性的。还好那两人怂。要是他们冲过来,我就小命不保了!” 皇甫景宸原本戒备着,只要那两人再冲过来,他就出手把人收拾。 见二人怂了,就此退走,他也没有追击的打算,那两杀手身手不弱,身后不知道还有没有人。 他刚放下戒备状态,就被夏文锦的模样给雷到了。 她眉目张扬,眼里都是笑意,唇角弯弯,嘴里说着惊慌的话,神色却飞扬轻快,哪有半点害怕? 这小子怕不是个戏精! 他翻了个白眼,道:“都走远了,就别演了。” 夏文锦从石头上跳下来,道:“走,去看看还有多少活人!” 皇甫景宸看着她的背影,沉声道:“你想把那两人指引去对付王郡守,显然是不够的。” “知道知道!”夏文锦边走边摆手:“蚊子腿再小也是肉么,让这两条鱼去搅一搅,把水搅浑了,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把这鱼塘给翻了。” 皇甫景宸看似没有动,但长腿一迈,已经在夏文锦身侧,他面无表情地道:“你既无人可用,自身又不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却偏偏敢闯祸,就不怕把自己搭进去吗?” 夏文锦声音轻快:“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虽年少,但我心比天高不行啊?侠者,不以力而度,而以身而行!纵死侠骨香!” 皇甫景宸眼眸深深,看着那个还显瘦弱的身影,心中似有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让他震动。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侠者,不以力而度,而以身而行!纵死侠骨香! 侠义之心,不以自身的力量来度是否可为,而是明知力有不及,却仍以侠义之心行事,哪怕身死,碧血照青天! 什么样的气魄和格局,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夏文锦并不知道自己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已经让皇甫景宸心里极为震动。 她顺手捡了一柄匕首,快步跑向南院的方向。 一路上见到不少尸体。 那是王婉儿的人。 这些人身在军营,明明可以为国效力,保家卫民,却做了王婉儿的伥鬼。落到现在大好男儿,死得毫无价值。 夏文锦绕到侧面的院子,那院子里关着大恶狗。 一进去,一阵恶犬的低声咆哮进入耳中,这里竟然养着十几条同样壮如牛犊的恶犬。虽都有铁链锁着,而且分栏隔关,但是见到生人来,个个飞扑而起,立起比人还高,胆小的怕是直接要吓得寸步难行。 夏文锦拧着眉。 她从来觉得猫狗之类的动物都是最可爱的,但是这些恶狗,和王婉儿的那些伥鬼一样,已经不能把它们划归可爱动物一类了。 她翻进栏中,避开一条恶狗的一扑,一匕首送进它的喉咙。 如法泡制,把这些吃人肉,且不知道撕咬死多少人的恶犬杀死。 整个过程,皇甫景宸静静地站在一边。 杀完恶犬,夏文锦有些手软,她嫌弃地闻着匕首上的血腥,把它扔掉,又找了水把手上的血迹细细洗干净。 等她站起,准备继续寻找时,皇甫景宸静静地道:“不用找了,这院里已经没有活人了。” “没有活人,王婉儿死了吗?”虽然这样视人命如草芥,视自己为女王,随意奴役别人,以将人凌y虐致死视为乐趣的人,也枉披人皮,着实死不足惜。 皇甫景宸道:“逃了。没死的都跟着她逃了!我们也赶紧走,过不了一会儿,郡守府的军队该来了。” “走什么走?不急!”夏文锦慢条斯理地这里看看,那里摸摸。 昨天晚上匆匆一看,几处疑似机关,今天一看,原来仅仅是疑似而已。只有假山那处才是真的。 可也被她用掉了。 不过她仍是不急。 不一会儿,她找到一个地方,貌似是个库房。满满的一库房东西,丝绸绫罗,上好布料,珠玉首饰,补品药材…… 夏文锦咋舌道:“这要换成银子,是多少民脂民膏?” 皇甫景宸又看了她一眼,她一脸财迷的样子,最后说出的话,却完全与脸上表情不符。随时随地的演,她就不累么? 夏文锦没拿珠玉首饰,也没拿书画古玩,只捡了一些药就出来了。 皇甫景宸虽然和她一起,但那些东西当然是看不上眼的,什么都没取。 又绕了几圈,夏文锦最后找到账房所在,在那间空空的屋子里,她目标明确地从桌子底下拖出个瑟瑟发抖的老头,看见这老头,夏文锦乐了:“你不是说这里没活人了吗?” 皇甫景宸:“……” 幼稚! 夏文锦冲着那老头凶神恶煞:“你是什么人?” 老头抖抖缩缩地道:“小老儿是……是这里的……账房先生!” 夏文锦继续凶:“账上有多少银子?” 老头赶紧的把装银票的锁头打开,满满一匣子银票。 夏文锦瞪大眼睛,她就说嘛,这么大个别院,养这么多伥鬼,光是吃喝拉撒也得不少银子,怎么会只有库房里那些东西? 她一把拿过匣子,把银票装了起来,粗略估计,怕不有近万两。一边装银票,她一边问这老头问题,老头不敢隐瞒,原来那王郡守是真疼这个女儿,这别院里的一切都派了专人管理,银两支出都是账房这边记账管着的。至于王大小姐要用,另有私库,里面的银子比这里只多不少。 夏文锦听得白眼狂翻。 第33章 幼稚 昊天寨也有很多银子,但取之有道。 寨中人虽喜欢以土匪自嘲自谑,但是整个南夏的西南武林,提起昊天寨,谁不竖大拇指?提起夏万清,谁不尊一声夏大侠? 若不是后来见过更多的恶,见过更多的险恶人心,她此刻就会气得原地爆炸了。 夏文锦再道:“账本在哪里?” 老头唯唯诺诺,拿出一本账本。 夏文锦翻了几翻,猛地拍在老头面前,道:“拿真的账本来!”想糊弄她?门都没有。 老头吓得一抖,急忙道:“小公子恕……恕罪,小老儿糊……糊涂了。”他步履蹒跚地走到屋角,从一个花瓶里拿出另一本账本。 夏文锦一把夺过,翻了翻,哼道:“算你识相。” 账本到手,夏文锦揣在身上,又抓起银票,正要揣好,皇甫景宸伸出手:“拿来!” 夏文锦戒备地后退一步,警觉地看着他:“干什么干什么?打劫吗?” 皇甫景宸冷着脸:“还钱!” 夏文锦睁大眼睛,惊诧莫名:“公子,你用八千两银子,买我为奴为仆一年,赌约生成时,就没有欠债之说了,我还欠你什么银子?” 皇甫景宸:“……” 她说得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他眯了眯眼,面无表情地道:“世上哪有人愿意为奴为仆的?还我银子,当是为你赎身,我们两清!” 夏文锦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道:“不不不不,为奴为仆很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一日为奴,一年为奴!我并没有赎身的打算。再说,公子天人之姿,神仙之容,高洁如雪,劲拔如松,风华无双,脱俗绝尘,小奴我怎么能用银子这么庸俗的东西污辱你呢?小奴要这么做了,那可是天地不容,我这么心地善良的人,肯定不会做出天地不容的事!所以,银子归我,小奴归你!” 皇甫景宸:“……” 其实他若真想要这银子,在老头打开匣子的时候,直接伸手取就是了,何必等夏文锦拿到手里之后再要? 他不过是听了夏文锦之前的话,对这小子有了几分欣赏,现在夏文锦手里有了银子,还了给他,他正好也把这事揭过去。 可夏文锦行事太过出人意表。 不让她为奴为仆,她竟然还不干! 夏文锦的脑回路把皇甫景宸绕得有点晕,就在他一怔神的工夫,夏文锦手脚极快地把银票收好,两手一摊,冲他露出一个笑脸,道:“看,银票没了!” 皇甫景宸:“……” 幼稚! 皇甫景宸不屑于与她进行幼稚的争论,再说,这可是她不肯赎身的。 他哼了一声,走了出去。 才走出门口,外面突然传来大声呼喝:“快围起来,弓箭手,上前,把歹人拿下!” 这声音夏文锦和帐房老头也听见了。 帐房老头神色一喜,一张口就要叫,但他口才张,夏文锦突然出手,扔了个东西进去,并极快地合上他的嘴。 老头不防,咕咚一声把东西咽下,才觉得不对,猛地看向夏文锦。 夏文锦笑容阳光灿烂,对他一笑,还友好地摇摇手,口中却惊呼道:“啊呀,我刚见库房里那么多东西,一时手痒,制了一枚五毒丸,本来还想请你掌掌眼,可你刚才嘴巴张得太大,我一顺手,就不小心丢到你口中了。你吃了吗?要没吃,赶紧吐出来。那东西吃不得,吃了之后只要七天,就会肠穿肚烂而死!” 老头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指着夏文锦,手指颤抖:“你你你……” 明明是她故意让他吞服的,竟然还一脸无辜,一片好心的样子。 “注意说话哦,七天肠穿肚烂哦,只有我知道怎么解毒哦!”夏文锦非常好心,神情欢快,表情无辜,友好地提示。 老头在这里当账房,也不是省油的灯,夏文锦虽然口头凶霸霸的吓唬他,其实没准备伤人。可刚才听见外面的声音,老头竟然还准备叫人,显然是王郡守的一条老狗,也不是啥好东西。 老头浑浊的眼珠转了一下。 夏文锦好像看到他心里,截道:“你别不信,你没觉得现在肚内隐隐作痛吗?那是药刚入你的肚子,在找地方占地儿呢。还有,知道什么叫独门毒药吗?独门就是只有我一人可解,你找圣医来也没有用!” 老头原本不信,但细一感受,果然如夏文锦所说,哪里还敢怀疑?他立刻冲着夏文锦作揖:“小公子饶命!” 夏文锦笑道:“原来你还会说人话呀。” 老头谄媚地道:“小公子有事请吩咐,还请饶了小老儿一命,小老儿上有老下有小,实在是不能死,在这里也只是赚几个辛苦钱!若是小老儿死了,小老儿一家就都要一起陪葬了!” 夏文锦拍拍他的肩,道:“放心,没人要你的命。你不是会躲吗?还去桌子底下躲着去,别人问起,只说不知道。过了七天,本小爷自会告诉你解毒之方!” 老头立刻佝偻着身子又钻回桌子底下,动作灵敏,哪里有半点老迈之相? 夏文锦快步出门,对皇甫景宸飞了个电眼,道:“先前是小打小闹,现在玩真格的来了!” 皇甫景宸冷脸:“你还不走?”外面是什么情形很清楚,再不走,就想走也走不了了。 夏文锦笑容灿烂:“走什么走?正好去大赚一笔!” 看着她一副掉进钱眼里的样子,皇甫景宸很无语。 夏文锦侧头:“倒是你,还不走?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皇甫景宸神色淡淡,不回应,脚下却是纹丝不动。 夏文锦白眼,小白脸,想留下就说嘛,这么一副傲娇的样子给谁看?懒得理他。 她在花园里转了几圈,最后又绕回来,挑着草边一株花树,往树上爬,到了枝丫上,便换了个头下脚上的姿势,顺便打量了一下四周,表示很满意,然后,脖子一歪,眼睛一闭! 皇甫景宸:“……” 他虽不说话,却在看着她的动作,她突然且突兀的动作让他瞪大眼睛,还有这种操作?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往树下一躺,双目闭上。 第34章 我来 夏文锦眼睛眯起一条缝往下看,正好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 啊唷,有前途啊,这有样学样的,很上道。 此刻,周围草木青青,花枝灿烂,月白衣衫少年眉目如画,躺在那里,比画卷还美! 夏文锦摇摇头,晃开心里的赞赏。 不就是美貌男子么?上辈子她就是吃了这个亏,这辈子,她要谨记,美男与恶狗,不得亲近! “仔细搜,别让歹徒给跑了!” 夏文锦爬得高,眼角余光已经瞄到有人朝这边来了,也顾不得看美男画卷,赶紧闭上眼睛装昏迷。 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夹着杂乱的脚步声。 突然一人道:“快看,树下有人。” 接着,便是更加杂乱且清晰的脚步声。 闭目的皇甫景宸感觉自己被围住了,有刀剑对着他,不禁暗悔失策,他应该也寻一个高处,像夏文锦一样。 这时,一个女声道:“不要伤他,不要伤他,那是小姐的人,快看看是死是活!” 这是巧喜的声音。 王婉儿逃走后,立刻就向她老爹哭诉,王郡守立马就调了护城精锐前来围剿恶徒。 王婉儿虽然吓得手足发软,却还记着她刚弄到的两个极品少年还没有尝过滋味,嘱咐巧喜跟着,要是人活着,就赶紧带过去。 巧喜一眼看到被几个兵卒拿武器围住的倒在树下的少年,是小姐念念不忘的人,赶紧挤进来,一边挤一边推:“你们都让开,粗手粗脚的,碰坏了小姐的人把你们杀了也赔不起,我来!” 绿草上的少年如同睡着了,长得真好看,巧喜咽了口口水,眼里闪过一丝窃喜,伸出手,就往皇甫景宸脸上摸去。此时不占便宜,到小姐面前,哪有她的份? 这少年面如白玉,不知道摸上去是什么感觉。 近了,近了…… 巧喜差点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口水,眼见得马上就要碰上了,巧喜一颗心砰砰跳,心情狂喜,然而,就在只差一指的距离,那静静的,无声无息躺在地上的少年,突然睁开了眼睛。 巧喜大惊,急忙收手,整个人向后跌去。 皇甫景宸坐起,迷茫地看一眼四周戒备的兵卒,皱着眉看跌在一边的巧喜,还揉了揉脖子后面。 众兵卒立刻觉得自己懂了,这是被人在后面打晕了? “那个……我是看你……”巧喜做贼心虚,目光乱瞟,陪着笑,想找什么话来为自己遮掩,她还没想到找什么借口好,乱瞟的眼睛突然一顿,惊恐地道:“上……上面有人!” 闭眼装死的夏文锦:“……” 总算发现她了,不枉她把脖子伸那么长! 巧喜觉得真是邪门了,刚进院的时候,看见一地死尸,她都吓得差点走不动。 小姐的“仆人”也死了好几个,那是没来得及跟着王婉儿逃而留下来的。 但没想到,小姐最看重,最想要的两个极品少年竟然都找到了。树下的这个活着,树上的这个……活着吗? 巧喜跟着王婉儿,死人见得多了,凶残的场面也见得多了,虽然吃了一惊,并不吓,反倒指挥着人:“快,快,把人弄下来!” 皇甫景宸站起,道:“我来!” 一个兵卒笑道:“你这小公子弱不禁风的,会爬树吗?” 皇甫景宸冷冷睇过去一眼,那兵卒立刻不说话了。奇了怪了,这小白脸儿看起来弱得很,但那眼神怎么那么瘆人呢? 皇甫景宸在爬树的时候,也很奇怪,他明明很讨厌夏文锦这小子,为什么看到巧喜叫别人把这小子弄下来,他就挺身而出了? 大概是巧喜刚才的动作恶心了他,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毕竟他和夏文锦也算是认识,就当是日行一善吧! 皇甫景宸真的爬到树上去了,惊跌了树下一众人的眼珠子,一个兵卒不禁道:“不错啊,小白脸!把人扔下来,我们接住。” 小白脸三个字可不是什么好话,皇甫景宸眉目间一冷,不过,跟这些粗糙兵贼们计较什么? 他伸手将夏文锦扳正,淡淡地道:“人晕了,没死!我将人弄醒!” 夏文锦:“……” 她忍了! 皇甫景宸伸手到夏文锦鼻下。 夏文锦腹诽,装得还挺像这么回事! 这想法才刚升起,突然鼻下人中穴处狠狠一痛。 猝不及防的夏文锦啊地痛呼一声,这混蛋,来真的! 皇甫景宸面无表情,对树下道:“救醒了!” 夏文锦:“……” 这么个卖功法,她是服气的! 夏文锦大怒,救你妹,是你救的吗?明明亲眼看见她装晕,还故意下毒手掐她人中,好疼,好疼。这死小子臭小子混小子! 可是她不能崩人设啊! 疼得眼泪汪汪,恨不得咬下皇甫景宸一口肉的夏文锦,抬着泪眼,心里万般不情愿,面上却感激不尽地道:“哥哥,我以为我要死了,多亏你救醒了我!” 皇甫景宸轻轻拍拍她的脑袋,嗯了一声,坦然受用:“我是你哥,我不救你谁救你?” 夏文锦:“……” 要怄血了有没有? 这死小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腹黑了。 皇甫景宸脸上虽无表情,但微翘的嘴角泄露了他心情正好,他道:“能动吗?不能动抱你下去?” 夏文锦眼里恶趣味一闪,立刻伸出双手,把皇甫景宸一抱,娇气地道:“不能动!” 皇甫景宸:“……” 这是不能动? 他全身都僵硬了。 失策! 看着这小子气到怄血的样子取悦了他,以至于一时忘了,这小子是个死龙阳,他本能反应差点把夏文锦整个扔出去。 可是现在树下这么多人看着呢。 这个死龙阳,身上涂了什么香?这么近距离一接触,那香气直往鼻子里钻。虽然他不想承认,这挺好闻的。 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死龙阳像八爪鱼一样抱着他的腰,他现在恨不得把死小子碰过的衣服全都脱下来烧掉! 冷静,冷静! 皇甫景宸忍着极度的厌恶,任由夏文锦抱着他,从树上跳了下来。 这是花树,树杈离地也不高,一人半。 不过这样的高度对普通人是不是显得有点高? 考虑到这点的皇甫景宸,在落地的时候一个踉跄,顺便提起膝盖,向她肚腹重重顶出,顶死这个死龙阳! 第35章 配合 皇甫景宸全身的僵硬夏文锦当然有感觉,知道他心底的厌恶,她本来就是故意恶心他的,敢借口故意掐她人中?恶心死他! 早防着他的夏文锦哪里会让他得手? 早在落地的片刻,她就顺便一滑,翻侧在地。 皇甫景宸的那一膝盖,被她不着痕迹地避过去了。然后,她一侧身,抱住皇甫景宸的大y腿,惊悸后怕地道:“哥,那些人是什么人啊?好凶,他们把我扔到树上说一会儿回来要杀了我!” 再次被魔爪光临的皇甫景宸:“……” 这次他连背脊都差点石化了,这个死龙阳!他能怎么样?他只能配合啊。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知道,我也被打晕了!” 夏文锦的手立刻摇了摇,满脸关心急切担忧:“哥,你没被打伤吧?你没事吧?” 大y腿受制的皇甫景宸整个人都不好了,尤其是想到这是个死龙阳,这个死龙阳双手抱住他的腿,和他这样亲密接触,顿时胃里翻腾,喉中有什么直往上冲。 他猛地挣开夏文锦,往一边冲过去。 “呕……”他吐了。 夏文锦肚子里都笑翻了,跟我斗,你还嫩呢,臭小子,再敢掐我,我恶心不死你! 但她脸上却无比担心,道:“哥,你被他们喂了毒药,现在不会是毒发了吧?” 巧喜的声音接过来:“中毒?中了什么毒?” 夏文锦无辜:“不知道!不过不管什么毒,吐出来就没事了!” 巧喜一听,松了口气,道:“小姐让我带着人来接你们,你们既然没事,就跟我走吧?” 夏文锦睁着漂亮的眼睛,一脸期待和好奇:“去哪里呀?” “这里有贼,肯定是不能住了,当然是去郡守府里了。我们家小姐是郡守老爷的千金,你们不是知道吗?”巧喜的优越感又来了,居高临下,施舍般地道。 夏文锦眨巴着眼睛,道:“我们都被喂了毒药,也许命不久矣,哎呀,我现在好虚弱,我走不动路了!要不,你们走吧,别管我们,让我们自生自灭好了!” 巧喜哼道:“外面有马车!” 这么漂亮的少年,她倒是想抱着走。 但是,她也抱不起呀。 再说,就是抱得起,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呀! 至于两个人都被喂了毒药,巧喜心里倒有隐隐的快意。 这样的极品少年,就该让王婉儿看得着吃不着。只要现在人没死,她就得把人带回去。 那边皇甫景宸目光一闪,想到什么,吐完之后,也是一副脸色发白,摇摇晃晃的虚弱样子。 一行人打算出门乘车,至于这个别院,那些护城兵会善后的。 夏文锦说虚弱就虚弱,走路摇摇晃晃的好像随时会跌倒。巧喜见机会来了,心中心花怒放,神色却是施舍般地道:“看你走路都走不好了,我来扶你!” 夏文锦也不客气,整个人都伏在巧喜的肩头。 至于皇甫景宸,虽然也是摇摇晃晃,但走路没有什么问题,不用人扶。 巧喜很开心,好俊好美的少年,哪怕只是扶一扶,也是赚到了。 可很快,她就开心不起来了。 夏文锦像一大块铁似的坠压在她右边肩头,她整个人都快被压跌在地上了。 但这样的好事,巧喜还是舍不得便宜那些兵卒。 不过是从院里走到院外,巧喜右半边身子都麻木了,额头渗出细汗。她跟在王婉儿身边,狐假虎威,吃香喝辣,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出过这样的力? 这小少年,没想到这么重! 好容易看见外面的马车,把人扶上车后,巧喜几乎瘫倒在地,大口喘着气,连爬都爬不上去了,还是一个兵卒帮忙才上了车。 马车很宽畅,皇甫景宸夏文锦加巧喜三个人并不拥挤。 一上车,皇甫景宸就抢占了最边的角落。一个恶心婢女,一个恶心死龙阳,他一个也不想挨近。 巧喜虽然累得喘气,但是想到与两个英俊如画的极品少年同车,又高兴起来。 夏文锦看见巧喜也很高兴,道:“巧喜姑娘身上真软,我全身没力,让我靠靠。”然后,不由分说挨她坐下,靠在她左肩。 巧喜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觉得一块重铁又沉沉压在左肩上。 她想动一动,但一动也动不了。 那边,皇甫景宸鄙夷地扫了夏文锦一眼。 这个死龙阳,竟然男女通吃,那么恶毒的小婢女,也下得去手。不过正好,两人都离他远远的,他乐得清静。 马车在街上七转八弯,巧喜原本想这条路越慢越好,但现在,她却不住催促车夫:“快点,再快点!” 等到停下来的时候,巧喜几乎哭了。 虽然坐着比走路时轻松,但是她左边肩头也麻木了。 这小少年到底有多重啊? 为什么只是靠一靠,她就好像肩头放着一座大山一般?中途几次她想把靠在她肩头睡得舒服的夏文锦甩开,但山就是山,又岂是她能甩开的? 本来是很幸福的事,也是她求之不得的,但现在,她想哭。 好在在她的不断催促中,车夫把马车赶得几乎起飞,加上路上还有郡守府的护城兵开道,比平时快了许多。 听车夫说到了,把车停下时,巧喜喜得声音都差点哽咽了,忙僵硬地转过头,道:“小公子,到了!” 夏文锦睁开眼,坐正了,伸了个懒腰,不吝赞赏:“真舒服,我就说嘛,巧喜姑娘的肩头真软,当枕头太适合了!” 巧喜表示一点也不想当枕头。 她僵硬地道:“郡守府里不比别院,规矩大,两位公子还是注意些。” 夏文锦伸懒腰的手软软地垂下来,有气无力地道:“巧喜姑娘,我好虚弱,连路也走不动,我还是不进去了。” 巧喜正要说话,马车外传来声音:“巧喜,巧喜死哪儿去了?我的人呢?活了几个?我那两个新宝贝儿还活着吗?” 新宝贝儿四个字雷到夏文锦,她偷眼一看,皇甫景宸已经脸沉如锅底了。 夏文锦往车壁上一靠,更加有气无力地道:“我好像快晕过去了!” 皇甫景宸更直接,他什么话也没说,头一歪,闭上眼睛。 装晕这回事,一回生二回熟! 第36章 虚弱 巧喜这时候觉得脚步沉如坠石,两边的肩头都是麻木的,整个人像是挑了八十担水,虚弱无力,脚下重若千斤。 但是,她还不得不打起精神,强撑着撩开车帘,对着外面道:“小姐,你的两个新宝贝儿都没有被杀,不过,他们被喂了毒药,很虚弱,现在快晕过去了。” 王婉儿先是大喜,接着就是大惊,扒开车帘一看,皇甫景宸靠在车壁,双目紧闭。夏文锦靠着车窗,眼睛微弱地睁着,冲着王婉儿眨了一下眼睛,一副想说话却无力说话的样子。 这一下把王婉儿电得外酥里嫩,身子发软,幸福得直冒泡泡,忙一迭连声:“快来人,把人扶进去。快请大夫,请大夫!” 府门口顿时冲过来一堆婢女,上去把夏文锦和皇甫景宸扶了下来。 这儿是郡守府的侧门。 王郡守没有出现,不过下人们不少。在王婉儿的吩咐中,下人们把两人扶到一个精致小偏院里,那偏院倒是幽静,两人被安顿在不同的房间,接着,便是大夫们来把脉看病。 王婉儿看着她的两个极品新宝贝儿,还没有品尝过,就虚弱弱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有气无力,心都揪起来了。 跟她逃出来的那几个,哪里比得上这两人? 且不说这两人可是为了能让她安全逃走,帮她们引开那几个凶徒的。光是他们这长相,这身段,就让王婉儿垂涎三尺。 但是,这两个少年虽是醒了,好像也没有性命之忧,却虚弱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十几个大夫看过了,也诊过脉,脉膊极弱,时有时无,的确是虚弱之相。 听巧喜说,是被那凶徒喂了毒药。 毒药的事就不好办了,那些个大夫还是被逼着开了一大堆药,写了一大叠药方,但都没有什么用。 王婉儿心急难耐,可看这两人虚弱成这样,她能怎么样? 就算霸王硬上弓,也得他们有力气呀! 最后,王婉儿只得下令,让人好好照顾着,把他们好好养着。 有这么多大夫,开这么多药,总能把人治好。治好了再品尝不迟! 王婉儿实在太垂涎两人的容貌,即使什么都不做,只看着他们的脸,也是一种享受,所以,她几乎整天都守在这个小院里。 “虚弱”的皇甫景宸两人,虽然眼睛是闭着的,有如睡着。但王婉儿一点不在乎,毕竟,这样两个男子,哪怕是睡着的模样,也赏心悦目。 皇甫景宸这边,少年面如冠玉,剑眉如削,鼻梁挺直,棱角分明,面部轮廓如画工精湛的大师工笔细描,完美到无可挑剔。 王婉儿看着这样清俊的一张脸,实在是喜难自耐,数度想伸出手去抚一抚,哪怕先过过手瘾呢?但是少年哪怕眼睛闭着,身上仍带着一份清傲矜贵!这份矜贵让人只可远观,不可亵渎。 而夏文锦那边,也是俊秀,却是不同的俊秀,眉如新柳,长长的睫毛如两把小扇,遮住双眼,肌肤如精美瓷嚣,似有淡淡光泽。脖颈雪白,唇娇艳如花,神韵独特,这样的美丽,简单让人移不开眼。便是女子,也极少生得这样秀丽吧? 王婉儿简直喜不自胜,她那天不过是街上走一遭,竟然能遇到这样两个外地来的俊秀极品。 她白天来,晚上还来,就守在床边,倒也没有动手,只是“看”得极紧。 第二天白天又看了一天之后,两人的“毒”还是没有什么起色,王婉儿的耐心终于也没有那么足,而且越看越是心痒难耐,吩咐人好生侍候着,和带出来的其他“仆人”寻y欢作乐去了。 王婉儿不来,侍候着的丫头们也就懈怠多了。 反正这两人只是睡觉,根本不用照顾。 不过这正合夏文锦心意,装病装了两天,下人们穿梭一般,大夫也是来来去去,不但不能随意走动,连床都不能下,人都长霉了,再不活动活动怎么行? 入夜之后,侍候的婢女们就各自去睡了。 夏文锦立刻翻身坐床上坐起。这精神百倍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虚弱? 为了装虚弱,这两天都没好好吃东西,只象征性喝了些稀饭,实在不抗饿! 夏文锦决定先去厨房找找看。 从窗子里轻轻翻出去,夏文锦猫着腰,像小猫一样。 这是郡守府,王郡守亏心事做多了,平时防得严,里面的巡守比华成别院的更多。 安顿她和皇甫景宸的院子比较偏,大概也不是什么中心地方,这里的巡守少些,随着越往前走,看见的守卫和巡守就越多。 夏文锦不知道厨房在哪里。 不过她遇到两个走在路上,身上有油烟味儿的仆妇,这两人定是在厨房里做事的。 从她们来的方向反向走就对了。 夏文锦很庆幸自己有个很灵的鼻子。 反方向走了一会儿,她就闻到更浓的油烟气。 即使已经收拾好的厨房,也掩不了曾经的菜香。 这时候的厨房没有人,上弦月发着微弱的光,勉强可以视物,不至于让她磕到。夏文锦轻手轻脚潜进去。 到这里可比在外面安全多了。 凭借自己灵敏的鼻子,夏文锦找到那边柜橱里的卤蹄膀,可惜不多,只有三个。管它呢,吃了再说。嘴里咬着蹄膀,她到处翻找,厨房里东西倒是多,可惜都是生的。 偌大的厨房,能吃的有限,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在角落里又寻到几个馒头。 虽然有些冷了,不过这天气,冷馒头也能啃。 三两下解决掉一个蹄膀,又啃了两个馒头,肚子里舒服多了。她想到皇甫景宸也和她一样装了两天病,估计也一样饿得不行了。 这蹄膀和馒头,也给他包一份去。 说做就做,她找到一张干净的油纸,把剩下的两个蹄膀,两个馒头包起,便原路返回。 王婉儿为了让大夫能更好诊治两人,把两人安排住得近,距离不过几十丈。 她轻手轻脚到了皇甫景宸窗前,一推,窗子就开了,里面没有动静,黄铮睡了吧? 她脚下一点,正要翻进窗子。 脚还没落地,突然,一股危机感涌上心头,那是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第37章 暖意 夏文锦想也不想地向一侧让开,还好她反应快速,让得及时。就在她刚才站的地方,一个拳头呼地过去了。 来人一拳落空,下一招又使了出来,招式绵密。 天气不是很好,上弦月本不明亮,还被乌云遮住,只能隐隐看见对方的身形轮廓,窗前的花树阴影交错,更显昏暗。 对方也用蒙面巾遮住了口鼻,他身形挺拔,出手极快。 这里是郡守府,难道王婉儿还在外面安排了人? 又或者,是巡守经过这里,发现了她? 夏文锦心里生了几分戾气,要是被抓住,那她装病装弱可就要暴露了。 想到这里,夏文锦下手也不再留力。 两人拳来脚往,打在一处。 对方的拳风劲,招式狠决。显然功底深厚,若真被打中,怕是吃不消。 夏文锦的拳风绵里藏针,钢柔相济,既有力,又有巧劲。 一时倒是斗了个棋鼓相当。 从她到窗下,到对方出手,两人的招式都极快,快到几乎没有什么反应时间,而且,都是要把对方置入死地的打法。 夏文锦不想暴露自己的本事,用的只是市井常见的普通招式。 对方也是,招式简单,同样也是市井常见的普通招式,不过加上对方的内劲,简单的招式威力也极强。 一晃眼就对了七八招,夏文锦觉得不对。 如果是巡守,根本不必要有任何顾忌,直接叫人,把她围住,她就插翅难逃了。可对方只想置她于死地,动作劲狠,却显然不想惊动别人。这是存着灭口的心啊。 巡守不是抓活的更能领功吗?肯定不会杀人灭口! 还有,“虚弱”这回事,没有人比她清楚。她和黄铮都是装的,黄铮会武功,耳目理应灵敏,可就在窗外打了这么久,屋子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很不对。 夏文锦心中一动,突地低声道:“黄铮!” 那人一拳被夏文锦避开,趁着夏文锦分神的功夫,看到她露出的空门,立刻把握时机,化拳为指,双指并如戟,戳向夏文锦的腰下,这一指戳向的是气海穴。 夏文锦吓了一跳,急忙把她打包的蹄膀馒头油包挡过去。 那人的指尖点在油包上,指尖之力凝了内力,油纸包哪里撑得住,当场爆开,他蹭了满指油,而夏文锦吐出的两个字也正好落入他耳中,他手下一顿,连手指上的油腻也忘了,猛地退后一步。 刚才一切几乎都是同时发生,两人以快打快,反应都是神速,夏文锦两个字叫出口时,正是那人戳向她气海穴时。 这反应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了。 夏文锦一把抹下蒙面巾,恼道:“真的是你?你竟要杀我灭口?” 皇甫景宸指尖蹭油,正不自在,正好把蒙面巾扯下来擦手,难得地解释一句:“我不知道是你!” 油纸包一破,里面的东西掉落,要不是她反应快,还抓着个馒头,那些东西就都全军覆没了。 夏文锦更气了,尤其是看她辛辛苦苦包好的东西都掉在地上,她举着唯一的那个馒头,怒道:“好你个恩将仇报的黄铮,我想着你肯定饿了,还给你包了吃的,给你送过来,你竟然悄眯眯的要杀我灭口!” 皇甫景宸很意外,夏文锦没撒谎,地上掉的的确是吃的,她是来给自己送吃食的。 虽看不见夏文锦的脸,仍然能感觉到她生气的样子,皇甫景宸无奈地解释:“我以为是巧喜!” “巧喜?什么意思?”夏文锦愕然,那不是王婉儿身边的丫环吗? 皇甫景宸很不情愿,但还是不自在地解释:“巧喜……会武功,你知道吧?” 夏文锦知道,不过,巧喜会的只是一些粗浅拳脚,还不够看。她不解:“这与巧喜会不会武功有什么关系?” 皇甫景宸脸都黑了,好在月光昏暗,也看不清他的脸黑沉如锅底的样子,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字道:“昨夜,她潜进了我的房间,想……想……” “想要非礼你?” “哼!” 这是默认! 夏文锦噗哧笑喷了,她实在忍不住。 这一笑出口,就感觉到皇甫景宸恼羞成怒的目光如刀般劈来。 夏文锦忙忍笑道:“对不住,对不住,一时没忍住。看不出呀,这巧喜的胆子还真大,要非礼你。这人俊是非多,你的确长得太不安全了。不过想想也是,男子又不像女子,被人非礼了也就非礼了,而且你这么好面子,而且不爱理人,即使被非礼,肯定也是不会声张的,她也就不怕她家小姐知道。” 皇甫景宸脸上都快结冰了,涨红了脸,恼怒地低喝:“你能不说这两个字吗?” 看到皇甫景宸气恼羞怒的脸,夏文锦适可而止,果然不再说这两个字了,不过她还是很好奇,忍着笑问道:“那她后来……得手了?” 皇甫景宸:“……” 这臭小子就是来气他的吧?一定是的! 她是当他听不见声音里压抑的笑意,还是当他看不见她脸上那忍笑忍到扭曲的表情? 尤其是那双即使蒙昧月光之下,仍然可以看见亮如星辰般的双眸,那眸子里闪着寻幽探秘的光和看戏的模样,当他瞎? 好气! 可他还不能不解释,他咬牙道:“我假作翻身,推倒了床边的凳子。她是偷跑过来,怕响声惊动别人,吓走了。” 夏文锦好笑,昨天晚上,王婉儿守在她的床边,她虽闭着眼睛装睡,但好几次听见王婉儿吞口水的声音,也恶心到不行。 还好王婉儿只是看着没有动手。 那巧喜大概也是见色心喜,知道王婉儿在这里,就想去皇甫景宸那里占占便宜。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 夏文锦下定论道:“你刚才动了杀心?” 皇甫景宸没有解释,他刚才是动了杀心。若真是巧喜又来,他可不想再被恶心一次,再说这样的恶奴,跟着她家主子不知道做了多少恶事,也是死有余辜! 可他万没想到,竟是夏文锦给他送东西来吃。 既然解释清楚了,夏文锦也不是得理不让人的人,再说,刚才这情形,黄铮想要杀人灭口,她又何尝不是? 第38章 善意 夏文锦把那个馒头递过去,没好气地道:“一言不合就动手,也不看清楚是谁!看吧,本来有荤有素,现在就只这个了。” 皇甫景宸无声地接过那个馒头,低声道:“谢了!”便递到嘴边默默地啃了一口。 吃进嘴里,他就是一呆。 刚才他竟没有丝毫怀疑地就吃了夏文锦给的东西? 他行事一向很小心,来历不明的东西,不会轻易吃。 他明明很讨厌这个龙阳倾向的小子,可刚才他竟没有生出讨厌的心思? 不过,心中虽是乱了一乱,他的动作没变,又把馒头送到嘴里啃了一口。 锦衣玉食长大的皇甫景宸,第一次觉得冷馒头也很香。 饿得太狠了! 又或者,是因为这个馒头。 夏文锦独自出来觅食,在巡守严密,守卫处处的郡守府里,也算是虎口夺食一般了。但她竟还记得给自己带一份。 他心中涌起的那丝奇怪感觉,应该是暖意吧? 来自云州之外,一个并不太熟悉的少年的善意! 这种感觉,似乎……也不错! 夏文锦看着他一口一口慢条斯理地吃馒头,明明只是冷馒头,他吃起来却优雅而雍容。可惜看不清他的眉眼。这小子长得不赖,吃个馒头都比别人好看。 趁着他吃馒头的空隙,夏文锦道:“外面自由自在不想过,跑过来装病吃苦饿肚子,你何苦?” 皇甫景宸睇她一眼,虽然看不清,仍然能感觉到这小子一定在翻白眼。 他道:“我的事!” 只是三个字,但意思明显,后面跟着:与你无关! 夏文锦气结,真想再恶心恶心他,不过毕竟都在装病,感同身受,挨饿的滋味太难熬了,考虑到仅只这一个馒头,要是他再吐了,那可就没得吃了。 算了,就当日行一善,跟个傲娇又别扭毛头小子计较什么?她上辈子活到二十三岁,这黄铮不过十几岁的小屁孩。 吃着馒头的皇甫景宸感觉到似乎有一道鄙夷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 除了夏文锦,这里没有别人。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子,散发着一种老气横秋的气息,用过来人一般的鄙夷眼神看他? 可是他能怎么样?只能当没感觉啊! 夏文锦哼道:“地上的东西你处理一下,我回去睡觉了!” 皇甫景宸道:“不送!” 夏文锦:“……” 仗着皇甫景宸看不清,她咬着门牙,皱了皱鼻子,做了个鬼脸,哼,谁要你送? 夏文锦是对着他的,而皇甫景宸背光,此刻,正好天空云彩淡去,上弦月努力放光,夏文锦不知道,她的小表情,被月光给出卖了。 皇甫景宸唇角微勾。 此时,夏文锦已经利落地转身走了。 看着那轻巧的身影如一只燕子一般掠过树木阴影,消失在夜色中,他恍然回过神来,刚才,他竟觉得夏文锦做鬼脸的样子……可爱? 那是个龙阳…… 皇甫景宸的笑意僵在唇角。 第二天夜里,王婉儿连守了一天一y夜之后,秀色可餐的急切已经消了不少,在皇甫景宸房间里待了一会儿,见他还是躺在那里无声无息,便带着巧喜一众离去了。 巧喜走在最后,回头看了好几眼,极是不舍得离开。 但不知道怎么的,昨天晚上似乎吃坏了东西,今天一天肚子都不舒服,有那心,也没有精力。 听着外面的声音已远,估摸着那主仆一众已经出了院子,皇甫景宸翻身而起。 房间里,夏文锦正悠然地啃着猪蹄,突然窗子一动,一个人影出现在她的面前。 夏文锦一口咬在骨头上,硌到牙齿,猪蹄也差点掉了,吓得她赶紧双手捧住。然后,她对皇甫景宸招手:“来得挺早啊,今天想吃什么,我请!” 悠闲轻松适意,精致的小脸上,眼眸亮如黑珍珠,嘴角微扬,笑吟吟的,仿佛刚才手忙脚乱的不是她。 桌上都是油纸包,打开着,香味四散,摆着卤猪蹄,卤牛肉,还有一条全鱼,几个馒头。 皇甫景宸:“……” 还挺丰盛! 她这是去搬空了厨房里的剩菜? 他专程过来,可不是为了吃东西。 面前少年的轻松适意,让他有一种夏文锦是来度假的错觉。可他不能,他来这里,是有计划的。 他道:“你在华成别院拿的那个账本呢?” “扔啦!”夏文锦漫不经心地回。 皇甫景宸拧眉:“给我吧!” “凭什么?”夏文锦睨他一眼:“那是我找到的。再说,你怎么听不懂人话?我真扔了!你也不想想,我要身上带着这么个东西,装病的时候还不得露馅?被人发现我小命还要不要了?再说,我要那玩意儿干什么?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 皇甫景宸当然不信,当时她逼着账房老头拿出真账本来,显然她也懂,说扔了,谁信?但夏文锦不松口,他也没办法,他讥诮地道:“你不会告诉我,你把那些银票也丢了吧?” 夏文锦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冲他竖了个大拇指,道:“聪明!”她眉眼弯弯地道:“当然得扔,不要说那么多银票,就算只有一张,也会引人怀疑。咱们到这郡守府来,和进虎穴有什么区别?肯定不能留下任何要丢命的玩意儿啊!” 皇甫景宸气恼:“那么重要的东西,你……” “账本有什么重要?银票都没多重要啊!我连银票都能扔,账本还留着过年吗?”夏文锦满不在乎地找了块干净的布擦手,打着哈欠道:“你吃不吃,吃就拿走,我要睡啦!” 皇甫景宸看着她走向榻边的背影,她真的……去睡觉了?他慢慢收回目光,抿了抿薄唇。 心中很气吗?好像不至于。 夏文锦说得没错,那是她拿到的,怎么处置是她的事。 虽然那账本也重要,不过,这郡守府里,应该有更重要的东西。 没错,他之所以到郡守府里来,为的是搜集证据。 皇甫景宸想的是找到王郡守为祸地方,只手遮天,做尽坏事的证据,等那些证据到手后,他会有下一步的动作。 第39章 森严 夏文锦拿到的是华成别院的账本,那也是铁证,不过,离把王郡守拉下马,还差着点什么,这郡守府里的东西,份量更重! 白天王婉儿又来了,在床边坐了许久。 也有大夫来过,王婉儿很是不耐烦地问大夫两人什么时候才能好。 她的嚣张跋扈嘴脸十分可恶,大夫吓得战战兢兢,夏文锦都听不下去了。 这个王婉儿敢这么嚣张,不过是王郡守在背后撑腰而已,像王郡守这样的狗官,自然是要除掉啊。只是,一个狗官也是朝廷的狗官,所以,得从长计议! 至于大夫要把脉?她睡时就已经做好准备了,吃下她配的一味药,脉相就会虚弱到不能再虚弱,除非她上辈子的师父来,没人能识破。 王婉儿那边也并无怀疑,只是有些可惜罢了,美男在前,只能看看。 不过大夫说了,既然毒已经清了,养几天肯定能好。 皇甫景宸那边情形也差不多。 夏文锦有些好奇,也不知道皇甫景宸是怎么在脉相上做小动作,让大夫把不出来的。 天色渐晚,整个郡守府慢慢安静下来。 三更。 月色朦胧,花树的阴影中,一道矫健的身影如一只鹰,在夜色之中穿行。 他先是迂回向左,避开那里的一队守卫,然后在直行十几丈后,闪身进了一道墙角阴影,几乎在他刚刚贴在墙边的时候,一队守卫从对面而来。 等这队守卫过去,这身影立刻转身向相反的方向再次迂回。 面前是假山,这黑影却从侧后绕过去,就在他刚被假山挡住的瞬间,两个巡守出现在假山脚下。 巡守四下看了看,没有看见什么不妥,也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又继续往别的地方巡视去了。 等巡守离开,黑影从假山后走出来,身子微弓,脚下轻捷有如落地无声,飞快地向前移动,几乎是离开假山后不到两个呼吸,便已蹿出几丈,身子一纵,飞身上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他刚刚落脚在树上,那边回廊处又响起了脚步声,那是第二批巡守。 同样是两人,这两人在院子中转了一圈,还交谈起来: “姐夫,你说得没错,这事儿果然轻松。就是夜里出来转转。鬼影子都没有一个。” “还是小心为上,没事就没事,真要有什么事,我们都得吃瓜落。” “姐夫你就是太小心了,我来这里都半个月了,每天夜里都巡,连只猫都没见过。你也不想想,这可是郡守老爷的府上,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敢夜闯郡守老爷府?”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你要注意,少说话,多做事!” “是是是,都听姐夫的!姐夫,那个……我最近手头紧,你再借我点银子吧!” “你是不是又去赌了?” “没有没有,真没有,姐夫,我已经戒了,这次是真手头紧,你就借我点呗!” ……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走,从树下走了过去。 等到他们走远,黑影落下树来,向右斜前进…… 他每走到地方,有时候直行,有时候斜走,有时候藏身。但往往他若前行,前面定没有人。而他若藏身,必有巡卫或是交接的护卫们。 这些巡卫和护卫们的交接,换班或错身,往往只是几个呼吸的空隙,这人把握着这极少的空隙,一路畅通无阻。显然他对院子里的情形相当熟悉。 当然,再熟悉的地形,没有这样利落的身手,也做不到。 哪怕是他自己,在一边走动的时候,也对郡守府的守卫之森严吃惊。 少半个时辰后,他已经到了东院。 东院是主院。 主院的门楣上挂着牌匾,“荣华轩”几个字分外有力,这三个字外框镀了金色,意思直白浅显。这位王郡守,连官场上的道貌岸然的掩饰都不屑于,把他想要荣华富贵的心思红果果地写出来了。 黑影的目标,是荣华轩内东侧的一个三层阁楼。 荣华轩本就富丽堂皇,连那些花树都价值不菲,里面一草一木,都比外面精致。 这阁楼更甚,雕梁画栋,即使在夜色里,也处处彰显着奢华富贵。 此刻,整个郡守府都陷入沉睡,荣华轩内当然也不例外。 阁楼之下,也有巡守和护卫。 黑影从荣华轩的南墙飞跃而上,轻飘飘如一片树叶,落在墙头,又极轻地落下,落脚的地方,是一丛海棠花旁。 这里离阁楼还有十几丈。 黑影落地后,顺势就蹲在海棠花从边的阴影里。 海棠开得艳丽,枝繁叶茂。 他在观察。 巡卫们很警觉,不断走来走去。 守卫也很严密,隔五米远处就有一个,尤其是门口,更是守得严实,四个守卫手按刀柄,分两列而站。 黑影并不着急。 有微风,微风把花香送进黑影的鼻端,他甚至侧头打量了一下花朵。 半刻钟后,风吹来一缕云,正好在天空挡住月色,这时,东面院墙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 安静的夜,突然的声音,众巡卫们立刻向那边扑去,那些守卫,也不由看过去。 不过,守卫们很显然训练有素,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挪动地方。 不一会儿,空气中飘来一丝极淡的血腥,巡守们边往回走,边归刀入鞘。他们神色很不好,像吃了苍蝇般的恶心。 原来是两只野猫在打架。 也不知道是哪里跑来的野猫。郡守府里是什么地方?不要说人不敢乱闯,野猫野狗同样,何况就是在主院荣华轩的院墙外? 两只野猫已经被斩杀,虚惊一场。 巡守们继续巡视,守卫们仍然执守。 风吹走月下的云彩,月华清辉洒满人间,海棠花树的阴影里,那个黑影已经不见了。 就在野猫厉叫,巡守扑出,守卫们看过去的瞬间,那黑影便飞身而起,像一片黑云,极快地在两个守护中间一掠而过,脚下一点,身子一勾一翻,飞跃上了二楼。 这个阁楼,上下三层,就是王郡守的书房。 别人的书房只有一间,而他,弄了整个阁楼,也是够财大气粗的。 第40章 惊心 黑影先是整个身子趴在二楼的窗下突出的檐栏上,二楼窗子关着,若要打开,会弄出大的动静,惊动下面的守卫。 夜色中,黑影面容被黑布蒙住,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深沉如夜色,除了如冰雪般的冷意,还透着一抹坚定和势在必得。 他狸猫似的轻翻,伸着垂下来的吊饰,又翻上三楼的檐栏,而后,趴伏在那里,试着三楼的窗子是否能开。 他几乎整个人贴在檐栏瓦面,即使有人抬眼望,也看不见什么。当然,他的处境也是极为凶险,瓦是琉璃瓦,分外的滑,只要有丝毫的不注意,脚下就会打滑,整个身子滑出瓦面。 这里是三楼,只要滑下来,就会直坠下去。 且不说掉下来会不会摔死,但这样的动静,是必然会惊动那些守卫的。 不过,黑影艺高人胆大,一只手牢牢地按住,掌心似有吸力,把身子牢牢固定。另一只去推那些窗子。一边不开,便慢慢滑动,去推下一个。终于,他在一处停下。 他等待了一会儿,在巡卫回来,众人问情况时,他极快地揭开这扇没有锁的窗格,闪身进去。进去之后,他反手挡住落下的窗格,那窗,又无声无息地关上了。 整个过程,计算得恰到好处,每个动作,既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在守卫这么严密地方,这简直是步步为营,步步惊心。 进了阁楼之中的黑影并没有放松。 他先是让眼睛适应了黑暗的氛围,借着并不明亮的月色,打量了一眼阁楼之中。阁楼说是书房,但摆的书着实不多。 更多的是精致的奢华的价值不菲的摆件,墙上还挂着几幅画。 这些画,每一幅都价值不菲,有前代名家,有当代大儒的,只怕最便宜的,也要三四千两银子一幅。 或者在这郡守府里,这些画,只用来论价钱。 至于书画本身的高雅,这个已经被金银等俗物包裹的王郡守,又哪里感受得到? 看着阁内的摆设,尤其是看到那些摆设背后的价值,黑影眼中有冷意掠过,这个狗官,光这阁楼三层的东西,就不下一百万两。 一个郡守,一郡之长,为人父母官,不思为民,倒是捞得盆满钵满。 他一定要找到更多这狗官的罪证,让他再无幸理,万劫不复。 这黑影,是皇甫景宸! 他从小生活的环境,使他眼界极高,眼力极强。那些书画,入目可知出处和真赝,那些器物摆件,入眼可知贵贱由来。 这些东西,有的价值千金。 但在皇甫景宸眼里,都是粪土。他只看了一眼,便即放下,没有半点据为己有之心。 此刻他在意的,只是搜集罪证。 书信,清单,账册…… 任何能揭露王郡守真面目的东西。 皇甫景宸的动作虽快,却极轻,阁楼之下,众护卫环伺,只要有响动,就会把他们惊动。 他每样东西都没有放过,搜得极为仔细。 郡守府里有账册,然而,他找到的两本,都是假的。 经过几番查找,他推测真正的账册就在这阁楼里,阁楼四面守卫严密,他也是计划了一番,这才于今夜夜探。 极轻地翻找了一圈,只要是书,都翻开来,那些可以藏物的瓷器,他也看过,甚至还检查过墙上是否有机关暗室。 整个三楼都搜了一遍,没有。 看来得下二楼去。 下二楼就不用这么凶险了,可以直接从里面走楼梯下。 皇甫景宸很小心,下楼梯的时候侧耳倾听着动静。 二楼没有什么动静。 脚落在这一层时,甚至还能听见下面两个守卫闲聊的声音。 一直守在这里,守卫也很无聊。 皇甫景宸略略放心,先打量了一眼环境,二楼的书要多一些,看起来像个正经书房。 看着那一排排书架,继续翻找,动作更轻更快更小心。 他的眼神更坚定,搜索更细致,东面那片已经搜完,他又转向南面。 书架上虽有一些书和手写的册子,但打开来后,就着月光仔细一看,都不是。很快,四面搜完,仍是一无所获。 这不对! 皇甫景宸拧眉,略一沉吟,便开始打量墙面,在书架与书架之间,有大片空白的墙面,挂了四幅画。 其中三幅和三楼上的画一样,都是出自名家之手。南面墙上那幅山水画,虽也是善画之人所作,但看得出比另三幅差多了,画者落款金山散人。 这也不是什么名家。 皇甫景宸站在画前。 山水是普通的山水,画法虽有些功底,但平常,只要是习过三五年书画便能做到。 善画而不精于,不过是附庸风雅吧? 皇甫景宸眼神一动,猜到这金山散人是谁。 这必是王郡守本人。 他毕竟是从文入仕,南夏仕子虽也是十年寒窗走的科举之路,但都习琴棋书画中一样,一来怡情,二来,也是以后能拿得出手的一项资本。 王郡守能画出一幅不错的画,一点也不稀奇。 遍地名家作品里,有一幅自己的画蔽帚自珍,好像也挺正常的。 不过,皇甫景宸却觉得似乎也不那么正常。 他端详着那幅画,画装裱得极好,精致,显眼,连轴木也要大一些。 这样装裱就太夸张了。 这个书房,要说最让人感觉怪异的,就是这个地方。 既然同样是画,另三幅的装裱都是样,为什么这幅特殊? 皇甫景宸想了想,伸手取下画来。 画连着轴,挺轻,这就更不对了。 皇甫景宸检查画,没有问题,但这样大的轴木,反倒更轻?这说明里面是空的?为什么要用空轴? 皇甫景宸心中一动,检查画轴。 这一检查,就发现了问题,画轴之中,果然别有洞天。 那是用极薄极细的丝绢为纸,用细笔记录的东西。两个卷轴中藏着的绢丝本是小册,又分为上下,足有三十页,每一页,有十多条。 又找到一样,皇甫景宸心情一松,准备收起离开。 突然,他手腕一紧,似有什么东西缠上,接着,绢册啪地掉落地上。 第41章 不对 那东西细滑若无物,如绳如线,但却极有力道,显然是被人控制。 见绢册掉落,皇甫景宸心中微微一震,急忙低头去捡。这是这位郡守的私密账本。 上轴之中的绢册上记录着年月时,收受的贿赂财物,其物不但数目多,品种也繁多,不然,这王郡守也不会用这绢册来记录了。下轴之中,记录的是他送出之物。 这东西,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最主要的是,有了这东西,便又多了一项铁证,让王郡守纵有舌绽莲花的本事,也无法狡辩。 这可不能丢。 但有一双手伸得比他还快,也是冲着那绢册去的。 皇甫景宸伸手去捡显然是来不及了,眼见那人的手指尖已快触到绢册,他急忙一脚将绢册踢开,那只手也扑了个空。 一个低哑暗沉的声音警告:“何方小贼,如此大胆!这里是郡守府,岂是你等撒野的地方?留下东西赶紧滚,爷留你一条小命!” 就着朦胧的月色,皇甫景宸发现那是个穿着郡守府巡卫衣服的人,一块极大的黑巾蒙了面,只露出两只眼睛。 皇甫景宸心思急转,这阁楼里不但外面有巡守和护卫,里面还有暗卫? 如果是在里面值守的暗卫,为何他刚来时不动手,等他找到东西才动手? 不容他多想,对方见他不退反进,眼里厉色一闪,手一翻,一柄匕首从袖底出现,闪着寒光就扎向他的胸腹。 皇甫景宸侧身让开,一拳击向对方面门。 见匕首落空,对方一个侧身回旋,整个人斜卷而起,像一个螺旋,手中的匕首刀轮一般向皇甫景宸卷了过来。 来势汹汹,且不论是时机把握,还是对他避让的算计预判,都极为精准,速度更是奇快。 这个人的身手,实是他遇见的人中难得一见的强敌。 好在皇甫景宸临危不乱,在这种几乎无解的招式的凌厉攻击里,他整个人向后一仰,一个铁板桥,同时脚下一个滑铲。 匕首螺旋刀轮几乎贴着他的头发丝过去,丝丝冷刃锐意,似已贴着肌肤而过,差点削断他的发。 皇甫景宸心思沉定,遇危愈发冷静,对方身手高明,他也并不怯战。再说,他的身手也不弱。 他避开危机,身子侧翻,并指如剑,点向对方背后,认穴准,出手快,若是对方以为刚才必然得手,而心生丝毫轻忽,势必被他这一下点中。 他指向的,是对方的背后大穴,点中之后,对方就会失去行动能力。 那蒙面巡卫瘦削的身子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一着落空,皇甫景宸攻击倏忽而至的间隙里,他竟反应过来,匕首往后一挡。 匕首短,但是他的动作恰到好处,就好像知道皇甫景宸的指尖要指向哪里,刃口就在那里守着。 皇甫景宸若还是执意点下去,两根手指不想要了。 皇甫景宸看到那冷锐白光,手指一收,改为一拳,砸向对方腰间。 对方拧腰错步旋身,两人再次面对面。 变招换招,两人都是以快打快,一晃眼就过了好几招,而且招招凶险,招招都是要把对方重创。 刃劲拳风,杀招连绵。 两人的反应都是极快,一招一招无比衔接,谁也不能一直占着先手主攻,那绢册就在地上,他们尽管打得激烈,但目光都是盯着那绢册。 只是,一个去捡,另一个必然破坏,绝不会让谁有可乘之机。 皇甫景宸挨了一脚,对方脚尖似有重铁,踹得他腿骨几乎断了,不过对方也不好过,被他一拳打中了左肩,虽然对方卸掉了不少力气,不至于打裂肩骨,但也够他疼的。 两人谁也占不到便宜,此刻各自拉开距离,如暗夜猎豹,对峙。 绢册在两人身侧三尺远处躺着,离两人的距离都差不多,而绢册经过两人的脚踢去扒来,此时正在一个架子边,那架子上摆着一个青瓷花瓶。 两人都想抢到绢册,但也都知道对方不会同意,而且都吃了对方的拳脚,知道对方不可小视。 这样的对峙并没有多久,皇甫景宸先动了,他一拳打向蒙面巡守,趁着对方避招时,一个侧翻,伸手一捞,眼见得可以把绢册捞在手心,但蒙面巡卫反应也很快,他脚下一个一字马,接着斜向翻滚,手中的匕首带着寒光,削向皇甫景宸拿着绢册的手。 皇甫景宸急忙收手,旋身向右,恰到好处地又避开蒙面巡守的一踢。没料到这蒙面巡守很是狡猾,他借着一踢逼开皇甫景宸,目标却是绢册。此刻,他的指尖已经快要触到绢册了。 皇甫景宸急了,他避开之后距离远了一丝丝,再去抢地上的绢册显然来不及,甚至都没办法把绢册踢走。 怎么办? 急中生智的皇甫景宸也顾不得危险不危险,整个人向前扑,伸开双臂,向蒙面巡守搂去。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蒙面巡守手已沾到绢册,心情略松之际,露出的破绽其实只是一瞬间,而皇甫景宸就是把握了这一瞬间的机会。他的双手正好搂住蒙面巡守双肩,顿时用力一扳,将对方掀离,皇甫景宸暗暗庆幸,这蒙面巡守个子太小,双肩单薄,要遇上个壮的,倒没这么省力。 蒙面巡守急忙一脚上踢,向皇甫景宸面门踢来,皇甫景宸仰头,脚下一绊,手上一摔,仍是以身体为武器,整个人泰山压顶般将那人制住了。 这下完全出了蒙面巡卫的意料,他发出一声闷哼,那声音极为怪异。 皇甫景宸一怔,这声音? 他虽是按住那蒙面巡守的背后,但离得近了,一丝幽香直扑鼻中,这感觉不对呀。 回想起刚才双手接触她双肩的时候,他就感觉不对,那手感…… 皇甫景宸脑子里轰地一声,他知道哪里不对了。 这个人,是……是个女人! 郡守府里竟然还有个女巡守?这王郡守还真是什么人都利用! 皇甫景宸急忙向侧翻滚。 那蒙面巡卫显然也气炸了,手中的匕首猛地向刚翻滚出去的皇甫景宸扎去。 皇甫景宸急忙继续翻滚,同时脚下一个鱼跃,站起身来,避开这劲风凌厉的一匕首,同时伸手去抓她手腕,蒙面巡守一击落空,身子一翻,一字马突然直立,站得稳而直,但出手却快如闪电,打绳随棍上一般就势继续往上削来。 这不止要削手,是要断他整条胳膊。 第42章 无耻 那匕首光芒银白,月色里似有一层光,而且丝丝冷意弥漫,临近肌肤时,似要冻结血肉,显然是极锋利之物。 皇甫景宸急忙侧身退避,同时伸手格挡。 打斗中,架子上的花瓶不知是被碰到,还是被拳风扫到,又或者是被他们的脚劲给震到,从架子上掉落下来。 架子与地面,不过一米的距离。 皇甫景宸心中大惊。 花瓶落地,必然会砸碎,碎裂的声音,必会惊动下面的巡守。 虽然这个蒙面人也是个巡守,但对方既然没有叫下面巡守帮忙的意思,他就还有一搏之机。若是那些巡守和护卫闻声而来,重重包围,哪怕他得到绢册,怕也不太容易全身而退了。 想到这里,他顾不得那蒙面巡守的匕首可能会伤到他的腿,就要去抢花瓶。 然而,意外的事发生了,他已经露出空门,那蒙面巡守只要继续攻击,就能在他腿上留下一道伤口,然而,那蒙面巡守却收了招,整个人向地上滚去,双手接住了即将落地的花瓶。 皇甫景宸极快地收手,趁着这个机会,把绢册捞在手中。 蒙面巡守放回花瓶,转头却见绢册已经落入皇甫景宸之手,眼里闪过一抹薄怒,匕首一扬,就要来抢夺。 这蒙面巡守竟也不想引来楼下的人? 皇甫景宸极快地把绢册塞进怀里,道:“等等!刚才都是误会,我并不是有意冒犯。对不起!但你别再上前了。你若再上前,我便砸碎东西,引来下面的巡守,咱们一拍两散,谁也别想成!” 暗哑低沉的声音:“无耻!” 皇甫景宸很好奇,这人的声音一直在掩饰,听起来像是个男子声音,哪怕之前猝不及防的时候,竟然也不没有露馅,说明她很警觉,而且,似乎还有余力。他急忙道:“罪证我已拿到,断不会让狗官脱罪!你再纠缠也没有用,我不会让你拿到,大不了鱼死网破!” 蒙面巡守本已蓄势来抢,此刻生生顿住,眼神晦涩不明地打量着皇甫景宸。 皇甫景宸刚才已经退开三步,手边有一个博古架,架子上摆着不止有花瓶,还有更多的瓷器。 此刻,皇甫景宸的一只手,已经扶向了一个瓷瓶,他用行动告诉蒙面巡守,他说到做到。 蒙面巡守离他还有五步,他手边有五个瓷器,就算蒙面巡守反应极快,能扑去接住一个两个,但也断不可能保证五个一个都不落地,不会发出声响。 蒙面巡守看他的眼神中原本怒火满布,但慢慢冷静下来,她慢慢地退后,接着,闪身往三楼上去了。 皇甫景宸松了口气。 既然这巡守也不想惊动别人,这便是他的底气。 其实刚才他也是在赌。 如果这巡守只是想自己立功不惊动别人,到了关键时候,见情形不可控制,还是叫人来帮忙呢? 好在没有。 这也说明,这巡守,也许不是真的巡守。 那人和他一样的目的,也是冲着这绢册而来。 甚至,他比自己来得更早,说不定也找过一次,但一无所获,是自己的到来,让他藏起了身。直到自己找到绢册,他才突然出现想据为己有。 或者她的目的和自己一样呢? 毕竟,王郡守这样的人,想要让他万劫不复的人定不少。 不管如何,现在绢册已经在他手中,那人也退走,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 就在皇甫景宸寻找绢册的时候,两个人影鬼鬼祟祟地出现在郡守府西面花园中,他们黑色夜行衣,黑巾蒙面,小心翼翼地绕开了守卫们的视线和巡守的路线。 他们在这里已经转了一会儿了。 郡守府实在太大,转着转着,他们就迷路了。 此刻,看着差不多的花园,他们记得,他们之前好像也到过同样的花园,如果不是花不一样,他们几乎要以为自己遇上鬼打墙。 终于,一人用极低声音崩溃地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路啊?” “知道,怎么不知道?这些有钱人的府邸都差不多。再找找就到了!” “都找半天了,还是抓个人问问吧,这么找找到什么时候?再找天就亮了,天亮了还怎么动手?” 另一人低喝:“闭嘴!” 身为领路人不知道路他自己也很懊恼,为了面子还只能绷着不说,结果那个混蛋一点没眼力见地把他的脸踩到地上摩擦。 “不说就不说,天真的要亮了!” 听着同伴的嘀咕,虽不情愿,但那人不得不承认,也只能这么办了。这里守卫太森严,他们费了这么大的力,真的天亮了就白来了。 两人躲到路边修剪整齐的花树丛中。 之前他们避着人,生怕被人看见,可人来人往,避了一个又一个。 现在他们想抓个人问路,结果路上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两人都觉得憋气。 意见又发生分歧,一个要去别处抓人,怕在这守一晚也没有人来。另一个要在这里守株待兔,这府里太危险,不论再往哪里,总归多一份危险。 吵的结果就是没有结果,继续等! 想走没走成的那人忍不住道:“这趟买卖真他y妈不划算,死了三个兄弟!还残了一个!” 坚持留下的那人声音阴森:“两个人分银子,岂不比六个人分更好?”残的一个,自身都难保,当然别想分银子了。 先说话那人呆了一呆,接着声音里透着喜悦:“我怎么没想到呢?”他又担心地道:“真没想到那小子舅舅是郡守,还直接住进了郡守府,你看这郡守府里也的确森严,咱们在郡守府里办事,杀的还是郡守的外甥,会不会有麻烦?” “咱们干的哪桩事没麻烦?得手了就走,又不是来杀郡守,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先说话的那人被骂,悻悻地闭了嘴。 他们做的本来就是无本买卖,银子哪那么好赚? 又等了好一会儿,终于一个端着茶水的小丫环经过。 坚持守株待兔的人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同时得意地看向同伴。 另一人不服气地别过脸去,要依他的别处去找,早就找着人了。 不过,好不容易等到的人,可不能惊走了,两人静静地蹲在路边花树丛里,连呼吸也不敢大声。 第43章 捡漏 终于,小丫头走到两人身旁。 两人等了半天,可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么?他们猛地蹿出来,小丫环正为王郡守第十八房小妾端去莲子汤。 这大半夜的,那得宠的第十八房小妾恃宠而娇,大半夜的要喝莲子汤,丫环便只能为她去熬,守到现在,莲子汤终于好了。 小丫头正满肚子怨念,端着托盘走得飞快。 突然,面前人影一闪,两个黑衣人挡住去路。 这是贼呀! 小丫头反应过来,张口就要叫,两黑衣人哪容她叫,一人飞快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嘴,另一人无缝衔接地接走了她手中的托盘,他们极快地把人拖进草丛。 不一会儿,两人出来,这次,目标明确地往夏文锦住的院子而来。 奇怪的是,之前戒备森严,十几步就有一个巡守,这一路,倒是松快得多了。 他们没有走院门,而是绕到侧面,翻墙进去。 两人身手矫健,轻身功夫不错,树不动,草不惊。 当然,若是他们前两天来,定不会这么顺利,那时下人,大夫来来往往,有如穿梭一般。 这两天院里王婉儿不来,下人们就懈怠多了,早早睡了。院子里不像外面守卫重重,这里没有护院,何况现在已经四更了,四下里静悄悄的。 他们放松多了,不过后面那人很谨慎:“慢一点,小心有诈!” 华成别院,明明可以把那小子杀了,谁知道那里竟然有机关?几个同伴死在眼前,要说这两人心里不忌惮,那是不可能的。 要是这里再遇什么意外,他们岂不是要折在这里? 两人果然更小心了,虽然知道夏文锦是住在这个院子里,但他们也不知道是哪间屋子,正要一间间寻找,突然耳房那边有门吱呀一声开了。 有个小厮要起夜。 这真是要睡觉有人递枕头。 两人大喜,立刻就向那边扑去。 起夜的小厮正边揉着睡眼边去找茅房,眼前突然冒出两个黑影,捂着他的嘴就把他往房里塞去,心中一急一吓,哪里还憋得住?顿时失y禁。 臭气熏鼻而来。 闻到臭气,这两个杀手只叫声晦气,手下丝毫不软,逼问的时候十分凶神恶煞。 小厮吓得要死,问什么答什么。 只不过这小厮并不知道他们郡守府什么时候有了一位表少爷,他们府里就一位大小姐。 两杀手问半天问不出结果,气急败坏地对小厮拳打脚踢一番。最后还是一人脑子灵光些,把夏文锦的长相描述了一下。 这下小厮就明白了。 他本来就是在这个院子里侍候,院里的人当然知道。 他们说的那不就是大小姐抓来的男宠中的一个吗? 小厮哪敢隐瞒,不但告诉了他们夏文锦的住处,还告诉他们夏文锦的身份。 对于夏文锦骗他们说郡守是她舅舅,两个杀手气得哇哇叫。 让他们找人找不到,还以为是郡守外甥捏了一把汗,实在是让人气恨,一会儿要多扎他两刀。 不过这小子也是找死。 他一定以为说是郡守舅舅他们就不敢动手了。 笑话,就算是郡守本人,只要是任务目标,他们也会动手的。 这小子为了吹牛,把自己的住处暴露,也省了他们的事! 他们却不知道,夏文锦并不是吹牛,也不是为了吓唬他们。 相反,她是担心这两人一直老鼠一样隐在暗处不时给她添乱,告诉他们位置,一劳永逸。 他们若没本事,自会死于郡守护卫们手中。 他们若有本事,她自己来收拾! 逼问到夏文锦的房间后,两人心里都很兴奋。 那锦衣小子是临时入住,住的是郡守府原本的房间,这里不会有什么机关,而且还是这么偏僻的地方,只要不闹出大的动静,显然也不怕引来巡守! 六人变五人,五人变两人,人手少了许多,两人也很谨慎,这次特意养精蓄锐后才来,而且这个时间点,也是临时起意,那锦衣小子断断想不到。 悄眯眯地摸进夏文锦的房门口,两人贴在门边侧耳听着,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看来人睡着了。 那小厮不是说过,那小子到了府上之后,病得都起不来床,大夫天天来,药都吃了一筐了吗? 就让这小子死在睡梦中吧。 两人小心地拔开门闩,轻手轻脚走进去。 房间很宽敞,但里面的摆设并不多。入眼可见床在哪里。 此时,屋里静悄悄,床上被子隆起,看来锦衣小子睡得很香啊。 不过这小子可真会享受,屋子里这么香,跟个娘们似的。 听说那些有钱人家的富贵公子,就喜欢熏香,什么臭毛病? 两人多年合作,很有默契,一左一右向床边潜去,然后,两人几乎同时举起匕首,争先恐后般猛地扎向那隆起的被子。 两匕首都扎向床上那人要害位置。 但入手感觉不对呀,怎么是软的? 左边那人猛地掀开被子,里面只有一个枕头,哪里有人? 这时,身后一个声音悠然道:“你们是在找我吗?” 两人猛地回过头。 蒙昧的月光下,只见一个悠闲的身影缓缓地从门外走进来,她背脊挺直,走路的姿态十分好看,优雅从容淡定,还十分好心地把门给关上了。 两个黑衣人本来吃了一惊,本能地各自横刀自卫,但看见来人,心里却陡然一松。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这个小子,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这样大摇大摆,这是多不知道死活啊? 尤其是,他还把门给关上了,正好,就让他逃走无门。 夏文锦目光扫过两人,一双眼睛眨动,如暗夜星辰一般,她脸上堆起可爱的笑容,笑嘻地道:“原来是你们啊,你们怎么现在才来?” 这语气,好像遇见多年好友一般。 左边那人惊道:“你在等我们?” “是呀!”夏文锦笑道:“你们六个人像苍蝇一样一直跟着,嗡嗡嗡嗡,讨厌死了!都告诉你们地方了,你们现在才来,怎么,不但是苍蝇,还这么胆小啊?” 被比喻成苍蝇,两人怒目,右边那人低喝:“找死!”说着,手中匕首一划,就攻了出去。左边那人也不落后,同样一匕首扎出。 第44章 苍蝇 “看吧,就说见到苍蝇就要一巴掌拍死,不然后患无穷!” 夏文锦猛地后退一大步,两人攻势快,一人手中的匕首将她左手臂上的衣破开一个小洞。 她看着那个洞,眼睛瞪大,接着现出一抹惊慌,似是没有料到这一匕首竟然这么快一般,失色地道:“这么凶,你你你……你们明知道这里是郡守府,还真敢在这里杀人?” 难怪这小子刚才装得大尾巴狼似的悠闲,原来是在唱空城计,想把他们吓走。两个杀手觉得自己看穿了夏文锦的心思,冷笑一声:“你算什么人?有钱人家小姐养的小玩意儿。杀你八百遍都没事!动手!” 两人再次攻击。 夏文锦一边闪避,一边急声道:“等等,你……你们两个人对付我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可怜,是不是太不讲江湖道义了?” 这小子还知道江湖道义?他们是杀手,又不是江湖人,讲个鬼的江湖道义? 左边那人手中的刀一刀斜划,就掠到夏文锦面门,这是个用刀高手。 “你们玩真的?”夏文锦惊呼一声,往地下一蹲。这杀手被气笑了,他们是来杀这小子的,不玩真的,难道吓唬他? 右边杀手低声道:“速战速决!” 夏文锦急得连连摆手,道:“停停停,临死之前,我有话说!” 左边杀手也低声道:“不急,反正他今天跑不掉!” 夏文锦立刻见缝插针地道:“你们都要杀我了,总得告诉我,到底是谁要我的命,让我死得瞑目吧?”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夏文锦眨巴着大眼睛,可怜兮兮地道:“怎么,你们连一个临死之人的愿望都不愿达成吗?” 右边那人眼神凶狠地道:“你到阎王殿前再去问吧!”两人很默契地向夏文锦攻来。 都这时候了还不说? 这两人虽然觉得面前小子挺傻,心生轻视,可招式狠辣,想的是速战速决。 夏文锦本来就是引蛇出洞,她说的是实话,被几个杀手一直跟在后面想取她的命,这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对于这样的危险,当然是除掉呀! 不要说她本来就是生在江湖,对于恶人不会手软。 便是上辈子战场血腥征战,又何曾害怕手软? 人不犯她,她不犯人,是这些杀手先犯她的。 门已关,夏文锦也没有什么顾忌,绕影步展开,整个人绕出一片残影,两个杀手手中有兵器,招式也精,力道也浑,内力也深,但夏文锦太滑了,他们空有本事,打不着人,又有什么用? 其实这时候的夏文锦很庆幸。 上辈子她这么大的时候,可不会绕影步,也不会医,只是个一腔热血的懵懂少女,被皇甫宇轩的温情哄得愿意抛头颅,洒热血,为他燃尽最后一丝光。 如果上辈子这年纪她面对这两个杀手,就只有逃命的份,现在,却可以反杀。 绕影步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看着在左,实则在右。 两个杀手被绕得晕头转向,这屋子里的香气似乎越发浓郁,他们一点儿也闻不惯。 没想到养尊处优的富贵公子,身手竟然这么好。 这两杀手本来庆幸银子原本六个人分,现在两个人分,赚大了。可现在却深深觉得,东主叫雇他们六个人,是很有道理的。 这小子身子轻飘飘的跟个鬼似的,抓又抓不着,打也打不中。 更要命的是,他们头晕。 夏文锦绕到右边,伸出手,一掌击在右边那杀手颈上,那杀手本来绕得晕了,香气冲鼻,眼前发花,被击个正着,一声不吭地就倒下了。 左边这杀手慌了,正全神戒备,但眼前一黑,整个人也软倒下去。 夏文锦站定,看着面前两个晕过去的杀手,自语道:“小爷早就在等着你们了,当小爷的房间这么好进的吗?” 房间要点熏香,这是她对王婉儿提的要求。 这种小事,王婉儿哪里会不答应?所以这房间里熏香多着呢。 不同的是,夏文锦在时,点的熏香是普通熏香,夏文锦离开房间时,她会在熏香里加点料! 既然要出门,肯定得万无一失,虽然她做好了伪装,但万一有人进来了,发现她不在房间呢? 两个黑衣人内力深厚,熏香里的料对他们反应迟缓些,若是下人进来,也就绕两个圈子,便会晕在里面。 夏文锦撕了条床单,把人捆好,拿出两颗药丸塞进他们嘴里,又用剩下的布团把他们嘴堵了,忙完这一切,还真觉得有些累啊,她揉了揉左肩,嘴角微微扯了下,好疼! 不过,她很快就恢复原样,把桌上的残茶提起,往他们脸上一淋。 熏香中的药遇水则醒,左边黑衣人一个激灵,睁开眼睛,还有点搞不清状况,等眼神慢慢聚焦,看清笑吟吟蹲在他面前的夏文锦,他们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整个人都僵了,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 夏文锦顺手抽走他嘴上的布团。 那杀手震惊之下,语不成句道:“你你你……” “我我我……”夏文锦眨巴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像两面扇子,表情无辜,语气惶急:“你们是不是觉得胸腑有些难受,提不起劲来?全身无力?” 两个杀手一惊,暗提内力一试,果然! 面对他们惊恐的眼神,夏文锦神色更惶恐了,连连道:“对不起对不起,刚才你们晕倒了,我本来想弄醒你们,结果我太害怕了,一不小心给你们喂了软筋断肠摧心散。你们活不过一个时辰了,这可怎么办啊?” 软筋断肠摧心散是什么鬼? 虽然从没有听过,但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什么一不小心?这小子铁定是故意的! 可他表情那么无辜,还那么惊慌,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两杀手此刻心里都是一堆问候祖宗十八代的刷屏。 夏文锦目光更无辜了,眼神更真诚了,双手合什地道:“你们不用担心,这药我有解药,我肯定能救你们的……” “条件呢?”这小子哪会这么好心? 第45章 冷战 夏文锦连连摆手,满面正气地道:“没有条件没有条件!我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吗?”她语气一转,道:“只需要你们满足我一个小小要求……” 条件和要求,有区别吗? 这杀手气得咬牙,哑声问:“什么要求?” 夏文锦睁着无辜的双眼,语气真诚,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就是回答我先前的问题呀,请你们杀我的是谁?” 杀手:“……” 这杀手心里发麻,却是硬气地道:“要杀要剐随便!给老子来个痛快!” “哟,骨头还挺硬!”夏文锦一改刚才的无辜和惊慌,笑了,手一晃,银针再次出现在手中,她道:“其实我也不是很在意答案,不过你们告诉我我肯定会更开心!现在你们不肯说,我很不开心,既然我不开心,我就得让自己开心!你们说对吧!” 杀手:“……” 对个大头鬼,他是遇见疯子了吗?面前这少年年纪这么小,可那双眼睛,他突然不敢直视。 那是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像夜空的星星般闪着熠熠光芒,她一直在笑,可刚才他仔细看过,那笑容根本没达眼底,她眼底有如暗夜般幽深的黑洞,深不可测。 这杀手杀人如麻,但此刻,他却感觉面前的才是个杀人如麻的人。 夏文锦十分好心,声音欢快地解释:“你们一定不知道软筋断肠摧心散有什么厉害吧?这毒和它的名字一样,分为三层,软筋,断肠,摧心。现在你还在软筋阶段,一刻钟后断肠,半个时辰后摧心。但你一时半会还死不了,那时,你会很清晰地感觉到你的五腑的变化,听说那种滋味,就算骨头是铁打的,也没有人受得了哦!” 面前的少年笑吟吟的,说出的话却让人凉到骨子里:“那种肠断的感觉,那种心腑寸寸摧残的感觉,那种疼痛可不是骨头硬就可以受得了的,你一定以为我是危言耸听。所以我就发发善心,出手让你先体验一下断肠摧心的感觉,你会享受断肠摧心半个时辰后再死。我从不骗人的,我保证让你终身难忘,下辈子也不想做人!” 夏文锦明明在笑,可这杀手却觉得毛骨悚然。她的手稳稳地拿着银针,在这杀手面前比划,好像在考虑一会儿扎哪里一样。 做杀手这一行,残忍而冷静,心硬如铁。 他本来也是这样的,但是这次真的邪门。 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一次失手是中了诡计,二次失手是误中机关,这次,分明是落入圈套。 面前那双眼睛很好看,秀气清雅,明亮如星,但那眼神,眼底清冽的幽冷,竟让他有种被寒冰包裹的感觉。 那不是少年清冽的眼神,而是一种杀伐决断的气势,一种泰山压顶般的气场,好像面前的不是一个少年,而是一个掌握着生杀大权的阎王,那种从心底铺天盖地涌出的冷意把他整个人包裹,让他竟生出一种欲要窒息般的重压。 只是一个眼神,为何会这样可怕? 夏文锦一字一句,如敲在他的心尖,可她却在笑,笑吟吟的样子就好像和人在讨论天气很不错:“说吧,谁派你们来杀我的?” 这杀手咬紧牙关,顶着重重的压力,他不能说。 夏文锦笑道:“看来我的话你不怎么相信!”她白葱般的手指拈着银针,扎进黑衣人的皮肉之中。 “唔……”凄厉而压抑的闷哼声。 光听那声音,就知道有多疼,不是针入肉的疼,而是药催发的疼! 夏文锦没有吓他,这是她配的药,几百年前闻名天下的毒尊邬离留下的绝世毒方,这毒方配料用料很常见,在华成别院的库房里,要多少有多少。但即使有毒方,想要配制而成,也极是不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所以几乎失传。 夏文锦上辈子机缘巧合,也是无数次失败才得到调配心得。 可惜,那时候的她只是皇甫宇轩手中的一柄剑,觉得他是对自己最好的人,也以满腔真心去回报,对他言听计从,他要毒,她就为他调配出这毒药,也不知道他曾用于哪些人身上。 而这次才是她第一次亲手来用。 这种毒过于歹毒,不过夏文锦觉得,不管毒也好,刀剑也好,论起来性质差不多,都是取人性命。关键在于用的人! 人用之行善,刀剑可惩恶,毒也可以。 人用之行恶,任何一物都比毒药更毒。 上辈子,她只是个傀儡,被所谓的感情冲昏头脑。所以那软筋断肠摧心散,在皇甫宇轩手中,不知道害死了多少异己。 这辈子,在她手中,她绝不用此毒去伤害无辜! 这杀手疼得全身冒汗,正在体会着五腑纠结,肝肠寸断般的疼痛。他张了张口,可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夏文锦悠悠地道:“很痛苦吧?” 那杀手已经说不出话来。 夏文锦笑道:“我是提醒过你的!但你骨头这么硬,想要尝尝这滋味,我只好成全你,我实在是太好心了!只是举手之劳,你不用谢我!” 杀手:“……” 有句MMP,他已经讲不出来了。 夏文锦把他扔到一边,走到另一个杀手面前,蹲下,看见那杀手恐惧的眼神,她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很体贴地道:“你们是同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要不,我也帮帮你吧!” 另一个杀手刚才目睹了同伴的遭遇,而且全程目睹,就算他是杀手,他也会害怕,尤其是这时他的同伴已经倒在地上发不出声音,然而,那扭曲的脸,抽搐的样子,还有那痛苦的眼神,让他机伶伶地打个冷战。 说是不说?这是个问题。 他的同伴,明明疼到极致,却连翻滚都没有力气,除了一张脸抽搐抽搐,除了表情扭曲扭曲。什么也做不了,但是,他清醒着,很显然,正清醒地承受着那种难以言说的疼痛。 身为杀手,虽然明知道技不如人就得死,可是死得这么凄惨…… 他没这么死过,不想这么尝试。 第46章 有贼 皇甫景宸离开的时候,也不知是之前那蒙面巡卫使了坏,还是他腿被那蒙面巡卫踹了一脚没那么利索。 从三楼轻手轻脚滑落的时候,踩翻了一块琉璃瓦。 皇甫景宸反应极快,整个人都倾身出来伸手来接,然而……没有接住! “啪嗒”一声,那瓦片掉落地上。 静夜之中,这一声,简直石破天惊。 众巡守和护卫们一起看过来,和还倒吊金钩般挂在三楼檐栏上的皇甫景宸大眼瞪小眼。 “有贼!” “拿下!” “抓刺客!” …… 各种声音响起,那些护卫们刷地拔出刀,轻功好的巡守们已经跃起,向二楼飞扑而来。 在琉璃瓦落地的瞬间,皇甫景宸就知道有一场恶战。不过现在他站得高,楼下的动静尽收眼底,一见情形不对,立刻就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众巡卫们纷纷追来。 他们身领护卫之职,竟然有贼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了阁楼,这还得了? 不过,这里有天罗地网,那贼人逃不掉。 郡守府的巡卫首领名叫曹纪安。 早有人去报与他知道。 他大步往这边走来,边走边道:“几个贼人?” “一……一个!” 曹纪安皱眉,声音厉了几分:“只是一个贼人,你们也拦不住?” “大人,那贼人滑溜得很,手底下又硬,还会轻功。我们的人都在拦,这不是怕他跑了,请大人前去压阵。” “既是会轻身身法的贼人,通知弓箭手没有?” “通知了!”那人又道:“大人,要不要去请秦总管,备报郡守大人,调请护城军前来围剿?” 曹纪安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傻?一个人,动用了全部巡卫,还有弓箭手,还要去调护城军?王大人岂不当我等皆是草包?” “是是是,小人糊涂了!” 曹纪安哼了一声,道:“你等巡守,竟然让贼人如入无人之境,今日是大人不在府中,要是在,大家一起都没个好。赶紧的把人拿住,审问一番,明日大人回府,咱们也少些罪责!” “是,这贼子太可恶,今晚就算他长翅膀也飞不掉。” “可曾派人在内院守着?惊扰了夫人,你们都得掉脑袋!” “已经派了人过去,那贼人惊不到夫人的!” “处理得还不错!” 曹纪安说着,大步前往荣华轩。 曹纪安心里也挺急的,这荣华轩可是主院,郡守大人的住处,郡守原配早年病死,续娶的夫人虽不是郡守最宠的,但也很得郡守喜欢,若是惊了她,她对郡守哭诉几句,他们也吃不了兜着走。 那该死的贼人,哪里不好跑?非要闯荣华轩? 不过,曹纪安也很明白,要说整个郡守府哪里的宝贝多,那肯定是荣华轩。荣华轩是整个府里最大的院子,轩内还有一个三层小阁楼,据说那才是郡守大人藏着好东西的地方,连夫人都不准去。 他们谁也没有上去过,却谁都曾在阁楼下值守过。 难道这贼人也知道消息,去阁楼里找宝贝去了? 那贼是不是傻?那么多的巡守护卫守着,那不是让人瓮中捉鳖吗?这些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仗着身手不错闯郡守府的人,现在坟头上的草都老深了。 曹纪安并没有当一回事。 不过是费点事而已,贼,终归是逃不掉的! 荣华轩里此刻却有些混乱,皇甫景宸在阁楼上蹿高伏低来来回回,那些巡卫根本抓不到。 但他也不能一直在那光滑的琉璃瓦上和人捉迷藏,下面的人已经越聚越多,把这阁楼围得像一座孤岛了。 阁楼下巡守的足有二十人,现在一拨一拨的人赶过来,把这整片地儿围得密不透风。 这阁楼在整个院子里非常独立,最近的屋子,离这里也有一段距离,想要从阁楼顶端直接掠到别的屋顶,不太可能。 那些巡卫人人想立功,追得非常紧,刚开始中,十几人或攀或爬,或勾或蹿地冲上二楼,瓦面滑,地方又窄,难以找到落脚地,皇甫景宸又是个眼疾手快的,拳来脚往,踢下去好几个。 但那些人也真不怕死。毕竟,只要是练家子,二楼这样的距离,原本就摔不死人。 皇甫景宸见情形不对,身子一折,一个漂亮的后空翻,旋身倒纵,上了三楼。 这次跟过来的人就少了,也有几个轻身身法好的,跟着追上三楼。 皇甫景宸在琉璃瓦上如履平地。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也不用掩藏行迹,他无所顾忌起来,简直把这小小的阁楼地方当成了腾挪场所,在一大堆人的追逐之中如灵猫戏鼠一般。 那些巡卫气得七窍生烟,可面前那人敏捷机警,好几次看着堪堪要抓到人,又被人给逃了。 对方明明只有一个,他们这边不下四十人,却拿那一人没办法。 他在那么高的地方,本来就占了优势,这些巡守和护卫们,能蹿房越脊的不多,能在二三楼琉璃瓦上站住就不易,更不要说跑动起来抓人了。 皇甫景宸一边在阁楼二三楼之间腾挪,一边关注着下面的情形,一队人手执弓箭,飞快从远处跑来。 来了弓箭手?那就不好办了。 皇甫景宸避开身后的一刀,双脚向下一沉,向下滑落,一只手抓住阁楼一角露出来的檐角,整个人如同一片树叶,另一边落到地上时,正好落在众巡卫的包围圈子里。 不论皇甫景宸从哪里落,都是一样。 这时,处处都是包围圈。 他若不想落在包围圈,就会被乱箭簇射,然后落入另一个包围圈。 皇甫景宸并不害怕,他想拿的东西已经到手,这个郡守府,龙潭也好,虎穴也罢,今天就闯一闯吧! 刚才落地时,他看过地形,他的右手边有不少树。 本就是夜里,视线并不那么通畅,树影之中更不用说了。 皇甫景宸往树影里一钻,那些护卫们之前看着小阁楼上人影蹿来蹿去,苦于自己没有轻身之法,只能看着,现在终于有了用武之地,顿时如狼似虎地往前扑。 第47章 煎熬 夏文锦手指一扬,指尖的银针闪亮,她的眼睛更闪亮,夜空中的星星也不如这么亮,她的笑容很真诚,真诚得让人想流泪。 那个杀手真的快流泪了。 面前少年的眼神清冷如泉,却有一种不为外物所动的坚定。那样的目光,冷静,凛冽,寒凉…… 他知道这少年说到就会做到,并不是吓唬他的。尤其是有同伴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 看着银针渐近,他额头的汗已经渗出,急得眼睛都红了,不住摇头。 不,不,不,他想死! 此刻全身筋骨软绵,半分力气也使不上,哪怕只是这样轻辐度的摇头,也让他耗尽全身力气。他紧张得全身肌肉绷紧,瞳孔放大,死死地盯着那银针。 近了,近了…… 他就这样死了吗? 他的银子还没有花光呢! 在针尖几乎扎中那杀手时,夏文锦手指一顿。 那杀手本以为自己必死,看着停下来的银针,他紧绷的心弦猛然一松,此刻就如溺水者突然被救了上来,在几乎窒息之后,突然得以呼吸般,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的眼泪刷地就流了出来。 太特玛吓人了! 夏文锦温柔地拉起他的衣袖,给他擦去眼角的泪,很是同情地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看看,都吓成这个样子了。这时候还死守着一个秘密去生不如死,这是有多傻?” 那杀手:“……” 夏文锦开解他:“你们想赚钱,那也得有命花不是?毒药发作,死得不能再死,就算给你们金山银山也没有用。你看你的同伴,可不就是太蠢了,现在想后悔也晚了。但你不同啊,你还有反悔的机会!” 另一个杀手:“……” 夏文锦玩着指尖银针,很真诚地打商量道:“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跟你的同伴作伴;二,说出谁要我的命,我给你解药!” “唔唔唔唔……”他被塞住嘴,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夏文锦恍然大悟地道:“不好意思啊,我忘了把你嘴里的东西取出来了。”她伸出手,似乎想去取,但到半途,又摇了摇头,叹气道:“我实在不想听到不想听的答案,这样吧,选一你就眨一下眼睛,选二你就眨两下眼睛!我说开始,你就开始选!” 另一个杀手真的快哭了,但是他不敢,他死命地瞪圆了眼睛,等待夏文锦说开始。 夏文锦却并不急,她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放到鼻边轻轻地嗅。 这茶已经冷了,有一股冷香,但显然不如热茶更好。她凑合地轻轻啜了一口,侧过头,就见另一个杀手眼巴巴地看着她。夏文锦转过头去,继续喝茶。 那杀手看着她小口缀茶的样子,恨不能抢过来帮她一口灌掉。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 着急的是他。 那个锦衣小子,如他自己说的一样,并不是很在意这个答案。 可他想说呀! 这杀手眼巴巴地看着夏文锦慢慢把一杯茶喝完,然后……她又续了一杯! 悠闲又随意地又、续、了、一、杯! 这杀手内心几乎崩溃,更有一种抓狂般的感觉。 他的眼睛几乎瞪出眼眶,那里有怒有怨,有恼有恨,更有被戏弄的愤怒。可是他什么也不敢做,甚至,他只能默默地把这份愤怒咽下去。 这种感觉,如同在等待宣判死亡。 若是抱定了必死之心,必然淡定。 可他不想死。 所以,也就越发煎熬。 终于,夏文锦放下杯子走了过去,不咸不淡,并不感兴趣地道:“本来是没必要选的,因为那个答案对我不重要。不过我既然答应给你机会,就得说话算话。现在你可以选了。” 那杀手此刻眼睛瞪得酸疼,更担心夏文锦改变主意,赶紧狠狠地眨了两下眼睛。 夏文锦打量着他,笑道:“你现在是不是想,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先哄得我把你的毒解了,然后你再找回梁子?” 那杀手眼神闪了一下,接着拼命摇头。 他就是这么想的,但是,不能叫这小子知道。 这小子真邪。 她笑得比谁都灿烂,充满阳光和暖意,语气比谁都真诚,好像跟你推心置腹,眉眼间一片单纯无辜,写满了年少无知,好像谁都可以轻易算计…… 可是,真正的接触她的眼神,那杀手就有一种坠入冰窖般的寒冷。 夏文锦轻轻一笑,拿下他嘴里的布,语气更加真诚了:“你要真这么想,也没有关系,我这个人是很公平的,而且说话算话!我要的只是答案,你用一个答案换一条命,换你以后报仇的机会,你不亏!” 那杀手生恐夏文锦又把他的嘴塞住,急声道:“我也不知道是谁,人是京城里来的人,给了我们一万两,说事成之后,还有五万两。” “京城里来的人?”夏文锦眯了眯眼睛! 那杀手也知道这样的答案无法让面前少年满意,急忙又补充:“那人来的时候是夜里,他站在阴影处,又蒙了面,只露出眼睛和额头……” 见夏文锦眼神一冷,这杀手也知道这答案面前少年不满意,他绞尽脑汁地想,急出满身汗,终于又想起什么,忙道:“他离去的时候,回过头看了一眼,正好面对灯光,我看得清楚,他大概二十多岁,眉毛很浓,眉毛中间有一条不明显的疤,不注意看不到……” 这杀手很卖力,又想到一件事:“因为他是突然出现的,有个兄弟不知道,和他过了两招……我见过他的兵器,他是用剑的……” 夏文锦一直含笑的嘴角笑容慢慢收敛。 这个人,她认识。 皇甫宇轩手下,有一支多年豢养的暗卫势力,那些暗卫的首领,叫濮阳戟,这人是皇甫宇轩最得力的臂膀,一直隐在暗处。 皇甫宇轩后来得天下,这濮阳戟功不可没,不知道有多少不服皇甫宇轩的人,被濮阳戟带着他的暗卫暗杀。 当年,皇甫宇轩要借助她的力量,有些事撇不开她,她曾见过濮阳戟。浓眉盖住疤痕,不注意的确是看不见。 皇甫宇轩真的对她出手了。 第48章 大闹 荣华轩内。 弓箭手发现弓箭根本没有用武之地,那小贼一直往人堆里钻,要是用弓箭,就会伤到自己人。 而那小贼也着实狡猾,在人堆里东一蹿,西一蹿,整个荣华轩一片鸡飞狗跳。 曹纪安来的时候,看到眼前的情形,简直气得七窍生烟。 他发现,并不是他们的人在抓这小贼,而是这小贼,在戏弄着他们的人。 那小贼不是跑不掉,而是他没想跑。 曹纪安猜得不错。 皇甫景宸没想跑。 一来是艺高人胆大。 二来,从王婉儿的华成别院,一个小小的郡守之女敢自比公主,私养男宠,而且还是强掳民男。及至到这郡守府里,眼前的一切,可以看出王郡守的穷奢极欲,草菅人命,目无王法,鱼肉百姓…… 这些护城兵成了他的护院,公器私用到这个地步,简直是让人发指。 他闹上一场又如何? 正要好好闹一场,出一口心头恶气。 曹纪安看着那个矫健的身影来来去去,他的那些下属们就像老虎咬刺猬,无从下手,这样子看着就来气! 曹纪安眼里杀气四溢,刷地拔出刀来,一道匹练白光,向皇甫景宸拦腰斩去。 皇甫景宸身在巡卫包围之中,突然感觉背脊一阵凉意,那是一种被死亡凝视般的感觉。 他心中一跳,这些个巡卫们身手参差不齐,哪怕人多,但他都能应付,现在,是来了高手了? 正沉吟间,一道冷锐刀风劈面而来,那刀光极为刁钻,拦腰而斩,但却把四面都封住了,不论他向哪个方向躲,好像都不能完全避开刀风范围。 这是个高手。 这人对刀的把控极高,若没有十年二十年之功,达不到这个境地。 但是,皇甫景宸很确定,这个人,不是先前和他夺绢册的那人。 先前那人给人的感觉,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很滑很深沉,摸不透底,当然,更重要的是,那是个女子。 皇甫景宸眼神里多了一抹凝重,这个人给他的感觉,让他觉得不太好对付。 如果是单对单,他当然不怕,但现在他是在那些巡守护卫们的包围圈子里,不时有一把刀,一柄剑向他身上招呼。 再被这样的人盯上,可不那么好过。 正好这时,有一柄刀也想混水摸鱼地借机伤皇甫景宸,皇甫景宸斜肩扭身,扭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让过那柄刀,同时伸手,空手夺白刃的手法使出,将那刀夺在手中,同时一脚把那人踢开。 这时,曹纪安的刀也快到近前了,皇甫景宸有心看看曹纪安的本事,看自己在这情形下有没有一战之力,也不闪避,手中的刀迎向曹纪安的刀。 曹纪安冷笑了,他的刀刀重力沉,精纲打造,加上他全力出击,一般人都会被震得手掌破裂流血,不能握物。 这小子想跟他硬碰硬,这是找死! “当啷”一声,两刀相接。 皇甫景宸手中的刀磕开了一个缺口,虎口一震,几乎握刀不住。而曹纪安的虎口也震了一震,那种震颤到突然麻木的感觉,让曹纪安心中大惊。 本以为这小子的刀会脱手,手也会废掉,可对方竟然没事? 从内力来说,这个小贼和他相比,只怕不相上下。 难怪敢单枪匹马就来夜闯小阁楼。 那就更要拿下了。 尤其是,还不知道这小贼到底偷了什么宝贝,若让他跑了,郡守面前,他也不好交代。 想到这里,他眼中杀气更浓,顾不得手腕有些发麻,又是一刀劈出。 皇甫景宸避开,曹纪安杀招连绵,又是三刀。 这三刀是曹纪安的绝活,人称曹三杀,一直以来,他三刀出手无敌手,对手不死也重伤! 使出这三刀,曹纪安是把看家本领都拿出来了,要把皇甫景宸的命留在这里。 皇甫景宸看到这么绵密的刀势,每一刀看似一刀,却好像有十刀八刀,刀光之中,有虚有实,有缓有急,招式连续,中间似乎没有任何空隙。 这三刀就是一张网,一张张开的,带着黑暗和吞噬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大网。 被这网收进去,纵不是尸骨无存,也必然缺手断脚。 皇甫景宸眼神一凝,他还是低估了这个人,这人比他预估的还要强。不过他也不怕,只是,若被这样一个人缠住,要脱身就麻烦了,所以,不可恋战。 皇甫景宸手里的刀挽了个刀花,那刀花冷光飒飒,用刀背贴着他的刀身卸开他的力道,还了一刀,就往人群里钻。 曹纪安眼神闪动,这小子看似随手施为,但应对非常巧妙,不过,他招式灵活,可也暴露了。他不敢与自己再对招。 这是不是说明刚才这小子虽然没有被震得刀脱手,但实际上只是死撑? 曹纪安看见皇甫景宸要退走,哪里肯放,立刻提刀就追。 一个跑得快,一个追得急。 皇甫景宸跑的地方不断有巡守和护卫们围过来,他在跑动的过程中,身边不断出现一柄利刃,都想留下他。 还好他反应快速,没有被伤到。 然而,他虽然不怕曹纪安,可现在情形对曹纪安却很有利。 他的帮手太多了! 有曹纪安的紧追,又有这些护卫巡守们的捣乱,一时半会没关系,时间长了,他的体力也会耗光。 到时候,就真的要被抓住了。 若被抓住,他辛苦得到的东西,肯定保不住。 不可恋战,跑吧! 皇甫景宸心思一定,立刻就付诸行动。 曹纪安见他不与自己接实,跑得跟只兔子似的,那些护卫巡守根本拦不住,一边暗骂这些人是废物,一边喝道:“快围住!东面再去十人,弓箭手,弓箭手呢,给我看准了射!巡卫一队负责南面,二队负责东面,护卫一队负责西面,二队负责北面!他要从谁那里跑了,你们提头来见!” 这个死令一下,众巡守护卫们个个往前扑。 有了曹纪安的这番指挥,这些人的围堵更紧密起来。 皇甫景宸看这情形,曹纪安在,他们被督着,谁也不敢松懈,要脱身挺麻烦,看来只能冒险回头,擒贼先擒王,先对付曹纪安。 第49章 走水 偏院。 夏文锦心里早有猜测,皇甫宇轩定是觉得她的逃婚让他没面子,才派了人来要杀她,毕竟,她和皇甫宇轩也算是有父母之命,有口头婚约。 她若死了,皇甫宇轩还是可以和昊天寨建立良好的关系,以后他若想要成事,真要昊天寨出力的时候,以爹爹的义气,定会帮忙。 没想到她的猜测是真的。 知道是皇甫宇轩要杀她,夏文锦心里要说没有恨,那是不可能的。 好不容易得到新生,夏文锦并没有想过报仇。 因为皇甫宇轩身份不一般,她不想连累昊天寨。寨子里的叔伯们都是江湖豪客,她不想他们再如上辈子一样,卷入一场没有退路的漩涡之中。 她只想另活出一番恣意人生,做真正的自己!她不要家国天下,不要尊贵荣华,不要养眼美男,只想快意恩仇,江湖潇洒。 可她和皇甫宇轩之间,还是仇连恨结,撇不开。 她心思转了一圈,脸上却仍是笑吟吟的,亮晶晶的目光落到那杀手脸上。 同样的笑,可笑意不达眼底,眼底只有一片幽寂空冷。那杀手瑟瑟发抖。 夏文锦道:“张嘴!” 那杀手不敢违抗,就在他张开嘴的瞬间,有一个小小圆圆的东西落入他的嘴里,被他咕咚咽下。 夏文锦神色淡淡:“解药!” 那杀手猛地睁大眼睛,这解药竟然这么容易就得到了?他略一凝神,觉得有一股热气顺着丹田涌起,他的内力能用了,接着,他也能动了。 杀手狂喜,这解药真神,不过吃下这么片刻,他好像就已经恢复了九成。 得知幕后之人是谁后,夏文锦心情颇为复杂,她说话算数,这个杀手,她也没准备赶尽杀绝,她道:“走之前,帮我做件事!” 感觉劫后余生般的杀手连连点头,垂下眼眸,掩盖了眼底那抹晦暗。 夏文锦侧过头来,道:“把你们留下的痕迹处理干净再走!人,也带……” 寒光突然闪现,那杀手脚尖一勾,地上一把刀被挑起,他伸手一捞,顺势一挥,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朝夏文锦拦腰斩去。 这么近的距离,又是出其不意,神仙也难躲。 这杀手刚才怂得像狗,但却狡猾如狐,狠毒如狼。 机会在眼前,总要一试的,万一成功了呢? 那可是五万两,独得! 刀光如匹练出手,映着杀手唇边的狞笑,像暗夜恶鬼,分外瘆人。“啊……”惨叫声短促而凄厉,血液飞溅,映红了日光…… 荣华轩。 看见皇甫景宸一转头就盯着自己而来,曹纪安嘴角泛出一丝狞笑,来得正好!他就怕这小子跑了。 刚才他不敢与自己硬碰硬,说明他不如自己,这次正好把他拿下。 皇甫景宸看到那抹狞笑,眼神微暗,猛地跃起,一刀向曹纪安劈去。 之前那把缺口的断刀已经在打斗中扔了,现在他手里的,是顺手夺来的另一把。 随着他跃起,那些弓箭手们倒是有了攻击目标,但是,他离曹纪安那么近,那些弓箭手们可不敢放箭。 曹纪安喝道:“来得正好!”声音里透着一股一切尽在掌握的喜悦,横刀相迎。 先前那一刀没让那小子刀脱手,曹纪安正憋着一口气,准备这次一刀立威。 “当”,两刀相接。 曹纪安一声闷哼就要出口,被他生生忍住,又狠劲咽了下去。 手掌心里一阵剧痛,手中的刀几乎握不住。 就在刚才,他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撞击力,从他的刀身撞向他的掌中虎口,又从虎口到肩头,那股撞击力那般的强,不但震裂了他的虎口,他整条手臂此刻都似乎不是自己的,又麻又颤。 一刀无功,皇甫景宸第二刀又到。 曹纪安绝招号称曹三杀,三杀出手,并没能伤到这小子,可这小子一刀,就差点把他的刀震脱手。 之前他明明不敢与自己硬碰硬! 曹纪安想不明白,此时皇甫景宸刀已到,他只能撑着疼痛的手,挥刀相迎。 不过,之前是皇甫景宸不与他的刀相接,避实就虚。 而现在,却是曹纪安不敢再与皇甫景宸硬碰硬。 又过了几招,曹纪安越打越心惊,他这边这么多人,虽然帮不上什么手,但也能给那小子添乱,但那小子竟然越战越勇,刚才一着不慎,还被这小子在手臂上拉了一条口子,虽然不深,血直往外冒,也疼得紧。 不行,人多才是他的优势,他和这小子硬碰什么呀? 见曹纪安心中生了怯意,皇甫景宸一招逼退他,刀一收,向南就跑。 这人狡猾得很,既生怯意,就不敢硬扛,老往巡卫堆里躲,浪费时间。还是自己想办法跑吧。 今天晚上闹了这么一出,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这番闹腾惊动了郡守府,那些巡卫郡守们乱成一团,那位郡守竟然没有被惊动?还是怕得躲在房间不敢出来? 皇甫景宸思量着最佳的脱身路线,好像怎么跑都有一番苦战。 要是他有分身术就好了,制造另一场混乱,就能趁机轻松脱身。 曹纪安刚才和皇甫景宸过了十几招,除了虎口震裂,手臂和背上都受了伤,虽只是被刀锋划过,伤得不重,也够他疼的。 他庆幸自己见机拉了巡卫过来挡着,不然,他毫不怀疑自己只怕会死在这小子刀下。 这人这么厉害,怕不是传说中的江湖一流高手了。 安逸了这许久,竟然遇上这样的高手,曹纪安既担心又庆幸。担心被这小子跑了,庆幸的,当然是郡守大人今夜不在府里。 看着人仰马翻手忙脚乱的众巡守护卫,曹纪安正想着怎么使阴招把人拦下,突然,院外有个巡卫急匆匆地跑过来。 曹纪安认识,这人是他安排在翠华轩那边的巡守。 翠华轩与荣华轩一东一西,相隔距离挺远,巡守府大,这边再喧闹,声音也传不到那边去。他也没有调动那边的巡卫过来,这人过来干什么?而且,还一脸焦急。 曹纪安顾不得皇甫景宸那边,迎过去劈头喝道:“你过来干什么?” 那巡守急忙道:“大人,不好了,翠华轩走水了……” 第50章 死了 曹纪安急了,大吼:“那你还不赶紧派人去救火?跑这里来干什么?” 巡守急道:“小人调不动,火很大……人手,人手不够!” 曹纪安明白了,这荣华轩这边,除去守着夫人院子不让贼人靠近的两队二十多人,还有近两百人围赌那小贼。 没有调护城军,郡守府里巡守护卫总共有二百五十人。这在平时,是个极庞大的数字。 但出现了一个身手高明的小贼,他为了抓住这小贼,当然要把别地的巡守护卫都调来了。只留了少数一些仍在各自的岗点各司其职。 现在翠华轩走水,各岗点的人本来就少,更不能动,人手当然不够了。 翠华轩那么大,火势若太过猛了,那些下人仆妇顶什么用? 这翠华轩里住着的,可是郡守大人第十八房小妾,也是他最宠爱的一个,因为宠爱,好东西没少往那里送。 曹纪安很清楚,这郡守府里,最重要的,就是荣华轩和翠华轩,别的地方可以出事,这两个地方必须得守好了。 贼子光顾,无非为了钱财珠宝。郡守大人钱财多的是,珠宝珍玩也多的是,少一件两件不打紧,再说,这个小贼被发现得早,得没得手还难说。 两相权衡,曹纪安立刻吩咐:“除了巡卫一队留下随我一起抓住这小贼,所有人赶紧去翠华轩救火!” 那些得了命令的护卫们赶紧往翠华轩跑,这边巡守们也跟着曹纪安去拦截皇甫景宸。 但刚才人手都在的时候,还拿皇甫景宸没办法,何况现在只有两队人? 曹纪安虎口震裂,血都惨进了刀柄上缠着的布面,湿漉漉的,虽然死撑着抓着自己的刀,但疼痛难忍。 他自己都畏手畏脚,口中呼喝指挥,却不上前,那些巡卫身手不如他,就更不能拦住人了。 皇甫景宸心知那翠华轩走水必不是意外,不知道是谁对他施与援手,但不管是谁,必然也是暗中为之,他这边拖住一些人,也为那放火的人多争取一些时间。 何况现在这些巡卫护卫们都想着去救火,顾头不顾尾的乱蹿。他索性回头,在这些准备赶往翠华轩的人中横冲直撞,拳打脚踢,能拦一人是一人,能拦一时是一时。 那些人得了曹纪安的命令,也不敢恋战,千鸡出笼般四散而去。 皇甫景宸毕竟是一人之力,也挡不了这么多人,何况还有一队巡卫留下了在对付他。 看着拦不住,他直追着曹纪安而去。 曹纪安心里大骂,见对方矛头直指自己,他既不敢不逃,又不敢明目张胆地逃。 荣华轩里好一阵鸡飞狗跳,直到一刻钟后,皇甫景宸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这才看准时机,踢翻两个人,一闪身,隐入花树的阴影后不见了。 那些巡卫要追,曹纪安气急败坏地道:“还追什么追?快去看看翠华轩的火怎么样了!十八夫人要是有事,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还不快去!” 都是一帮蠢猪,追上了又打不过,穷折腾什么? 那些巡卫们刚才被皇甫景宸戏耍得狠了,不少人还挨了拳脚,地上伤的躺了一堆,想一想,似乎救火更安全,巴不得不用追! 在巡守府里又绕了个大圈,皇甫景宸才回到了院子,一来是想看看在翠华轩那边放火的会是谁,今日承人之情,以后好还。若是那人还没脱身,他也好搭把手。 二来,也是为了防止被人暗暗跟踪,这么绕圈,跟踪的人必然露出马脚,也能顺利甩掉,不把麻烦带到这小偏院。 翠华轩的火很大,里面丫环们的惊叫声,屋梁倒下的声音,火烧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一片混乱。 一个穿着寝衣的年轻女子被一帮仆妇下人们围着,披散着头发,形容狼狈,正喝骂着下人赶紧抢救她的宝贝。 这位想必就是曹纪安口中的十八夫人,看年纪似乎二十不到,长得也极是妍丽,难怪深得王郡守宠爱。 曹纪安也是刚到,正拉住一个巡守问话:“怎么会走水?莫不是有贼人纵火?” 那巡守正是之前值守在翠华轩的人之一,急忙答:“没有看见人,火是突然起来的。我等看见浓烟赶过来,火势已经大了,这才派人去禀报大人您。” 听说可能是意外,曹纪安松了口气,若是再有小贼纵火,他这个负责郡守府安全的人这回就真是差事不保。 他赶紧叫道:“全力救火,还不赶紧的,快……” 众巡卫连同曹纪安都一门心思救人救火,皇甫景宸悄悄潜过去,没有人发现他。 他没有走门,从围墙处一个侧跃,就漂漂亮亮地落在墙里。 然而才进院中,他就觉得有些不对。 他眼里闪过一抹锐意,略一停顿,就快速移动身形,又发现了几处痕迹。 还有,夏文锦的房间,窗子是开着的。 那小子虽然很无赖不要脸口无遮拦,但做事很谨慎,大半夜的开着窗子做什么?难道还没回? 没回更不会开窗,这里有外人闯入的痕迹,是有人去了她的房间? 莫不是为了那个账本? 皇甫景宸心中疑惑,也顾不得回房,先潜到夏文锦窗下,侧耳细听,房间里静悄悄的。 他回来得太晚,就算有贼,只怕也已走了。 不过,皇甫景宸还是从窗口翻了进去。 脚才落地,他心中就是一震,房间里有血腥味! 他晃亮火折,将壁上烛台点亮,回过头,突然,他脸色剧变,手一松,火折子掉在地上。 桌子后面,夏文锦躺在地上,腰间和脖颈处都是血,眼睛圆睁,毫无声息…… 皇甫景宸并不担心夏文锦的安全,那小子滑如泥鳅,贼遇上她,只有吃亏的份。 可是眼前的一幕,重重撞击了他的心房,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急忙冲过去,扶住她的双肩,低声道:“夏文锦,夏文锦……” 夏文锦身子软软垂着,随着他摇晃的动作而动。 皇甫景宸脑中有片刻的空白。 眼前的一幕让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夏文锦……死了? 第51章 扯平 这个小子,皇甫景宸明明很嫌弃很讨厌,油嘴滑舌,脸厚如墙,还是个死龙阳。 可是,骤然之间,看见她死了,还是以这么惨的样子死在他面前,他心里竟然有些隐隐作痛。 那种痛是突然之间漫延出来的,弥漫上心田,再漫上眼睛,连鼻子也酸涩起来,眼前有些模糊。 那是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前几个时辰前还在气他,古灵精怪,狡猾如狸,这才多大一会儿,怎么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皇甫景宸的心里更不好受了,这小子明明滑溜如鱼,怎么会着人的道? 是谁杀了他? 是郡守府里的人,还是逃去的那两个杀手? 今夜,郡守府里的人因为他这一闹,应该没有空来对付夏文锦才对。 不管是谁,皇甫景宸都不想放过。 他颤抖着伸出手,将夏文锦的双目合上,低声道:“我会查到是谁杀你,为你报仇!” 他的手移开,夏文锦的眼睛又睁开了。 这是死不瞑目? 他再次伸出手,声音低哑:“你放心,毕竟你是我的奴仆,虽然你是个龙阳,但我从来没有歧视你。身为主人,我不会让你死得不明不白的!” 突然,地上的夏文锦右手猛地伸出,戳向他的穴道。 变故发生在瞬间。 夏文锦眼里带着促狭的笑,指尖已经触到了皇甫景宸的衣衫,然而,皇甫景宸的手快如闪电地伸出,把她的右手捉住了。 他眼睛清明,神色冷静,出手有力,哪里像被偷袭时的临时反应? 夏文锦扯了扯手,皇甫景宸的手紧如铁钳,扯不回。 夏文锦好奇地道:“这都没中招,你是怎么做到的?” 面前少年眼神纯真,眼睛如同黑宝石般,怎么看,都简单纯良,皇甫景宸实在想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他冷着脸道:“你忘了,你的体温……” 在他伸手为她覆上眼睛的时候,她脸上细腻而柔软的肌肤让他心中一颤,而后他就觉得不对。 人若死了,身体会冰凉。 为什么他手下那肌肤,却滑如凝脂,温如暖玉? 他的手故意在她眼上多停留了片刻。 她装得很像,一动不动。 然而,人眼睛上面,有极细的血管,极轻微的脉动,皇甫景宸指尖感受到了。这小子,明明没有事,为什么要装死? 她装给谁看?还是有什么别的阴谋? 这时候夏文锦出手,哪里能得逞? 夏文锦失手了也不在意,她随意地坐起,漫不经心地笑道:“上次我摸了你的脸,今天你摸了我的脸,咱们扯平了!” 皇甫景宸:“……” 重点是这个吗? 不是,为什么听到这小子说摸了他的脸,自己的心里竟有几分不自在? 皇甫景宸恼道:“无聊!” 他真是闲得发慌,为什么要理这小子死活? 不对,夏文锦身上的不是真血,但是房间里是真的有血腥气,他道:“你杀了人?” 夏文锦一怔,瞪大眼睛,道:“黄兄,这房间除了我,鬼都没有一个,我难不成把我自己给杀了?” 皇甫景宸目光在她脸上扫过,眼前的一切骤然撞入他的眼底。 脸很小,眉如新柳,眼如黑曜,容貌秀如女子,这样一张脸,真的是……很漂亮。听说男生女相的人,大部分会混淆自己的身份,所以很多龙阳,都是这种人。 这张脸太美,美到让他几乎都要忘记夏文锦是男的。尤其是她的唇,红润如樱,随着说话,便如樱花轻舞,还有刚刚指尖温润的触感…… 刚刚在大堆人的包围之中冲出来,也算恶战一番,和此刻相比,简直像在做梦。 皇甫景宸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连那血腥气的真假,也不去追究了。他极快地站起,哼道:“算我多事!” 看着从窗口离去的身影,为什么感觉他翻窗的时候,身法有一瞬间凝滞?还差点撞上窗台。 夏文锦撇撇嘴,你不行啊,少年! 收工,睡觉! 那杀手临时起了恶意,可夏文锦是什么人?她年轻虽小,江湖经验可不少,尤其是对待杀手这种残忍的生物,人还没走,她当然不会掉以轻心。 在那杀手一刀斩出的时候,她绕影步一晃,已经到了对方身侧,伸手一摸,把对方腰间的匕首拔了出来,再一绕一转,到了他身后,匕首很自然地扎进杀手后心。整个过程不过一眨眼。 那杀手原本是想出其不意来个骤然袭击,但是反被夏文锦出其不意了。 而后,夏文锦把人处理了,又出去转了一圈,荣华轩离这里虽然远,但是院中巡卫们少了许多,夏文锦感觉不寻常,便寻着去了。 她看见那个在巡卫堆里和人缠斗的人。 那时,皇甫景宸虽然蒙着面,但身形手法,夏文锦却认了出来。 她观察了一会儿,皇甫景宸虽在缠斗,但还能支持,在冲出去打架和想办法帮他脱身之间,夏文锦选择后者,她便去翠华轩里放了一把火。 不过这种事她觉得只是举手之劳,也没打算让皇甫景宸知道。 估摸着皇甫景宸要回来了,她还快速给自己伪装。 皇甫景宸不是那种冲动的人,会跑到荣华轩去和一干巡卫们打架,肯定有原因。 她很好奇是什么原因。 皇甫景宸果然被骗! 夏文锦狡黠地一笑,边往床边走,边袖底一翻,拿出两样东西,看看手中的东西,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枉她装一回死。 其中一样是一本极薄的细绢,上面写满了细细密密的字,细看那些字,她脸上笑容越来越大,最后笑成一朵花儿一样。 除了绢本,还有一块玉佩。 是一块暖玉。 这世上玉有许多,但暖玉,绝对是玉中极品,难得一见。光这暖玉本身,就值不少银子。 夏文锦凑到眼前一看,眉头却不禁一拧。 这玉佩雕工细致,花纹繁复。 玉质本脆,想要在上面雕出精致花纹已经不容易,而这上面的花纹,已经不是精致可以形容。 当然,这在其次。 重要的是,这花纹的样式,上辈子,夏文锦见过。 第52章 条件 江湖上有个传说,当今天下,北齐东唐南夏三分,别看皇室至尊,但让三国皆尊的,却是一个神秘的宗门。那宗门,叫千山万佛宗。 历史最久的北齐,两百年前灭秦越代之,东唐一百三十年前灭梁华代之,南夏,一百五十年前由传承六百六十余年的天乾国幼主禅位得之。 南夏首位皇帝本是天乾皇室辰帝上官北辰的十八世孙,辰帝之父上官千羽从养父姓,上官北辰登帝位后也未改姓,直到上官北辰之子孙后代,才归姓皇甫。 但千山万佛宗,传承世上已经逾千年,比这三国皇室历史要悠久得多,甚至比南夏前身的天乾国祚还要久远! 他们不受制于皇权,却有覆灭天下的能力。 不过,千山万佛宗宗门有佛为字,亦以佛心为旨,历来是不涉皇权之争,不入朝堂之势的隐世宗门,宗门里的人已经很久不曾出现在江湖了。以至于千山万佛宗几乎都成了一个传说。 但是在几年后,有一个千山万佛宗的人曾经出现,夏文锦见过他,也是从他那里见过这花纹。 夏文锦攥着玉佩,玩世不恭且透着狡黠笑意的眼神已经变得严肃无比,更多了几分凝重。 黄铮是谁? 他这玉佩有什么来历? 皇甫景宸心思烦乱地回了自己房间。 这个夏文锦,等了结了这郡守府里的事,以后他定离她远远的。 还好今天颇有收获!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伸手入怀。 然而,怀中空空! 皇甫景宸心中大惊,但也猛地回过神来。他眼里闪过一抹恼恨,猛地转身出屋。 夏文锦收了玉佩和绢册,便去关窗准备睡觉。 她刚走到窗前,伸出的手又顿住,笑盈盈地道:“黄兄,漫漫长夜,是不是睡不着?要不你我共被而眠,我为你暖床如何?” 皇甫景宸伸手:“拿来!” 夏文锦眨了眨眼睛,道:“黄兄要什么?” “你刚刚从我身上拿走的东西!” 夏文锦无辜地道:“黄兄,我没有从你身上拿东西!” “少装了,我知道是你!”皇甫景宸很懊恼,这小子太滑,一个不小心就着道。 夏文锦两手一摊:“我没拿。黄兄要不信,你搜身!” 搜身两个字让皇甫景宸下意识退了半步,指尖似仍有她脸上肌肤的温滑感觉,微微发烫。 不过这种异样的情绪只是一瞬间,想到那东西的重要性,他哪还心有旁鹜? 看着皇甫景宸眼神里凝聚的沉沉怒色,有如狂风暴雨即将来临,这是真急了?夏文锦眼珠一转,道:“不如黄兄说说,是什么东西,也许我见过,我能帮黄兄找回来呢?” 皇甫景宸咬牙:“绢册!” 夏文锦眨眼:“只听说书册,哪有什么绢册?是吃的还是用的?” 皇甫景宸气结,咬牙切齿地道:“那绢册里记录着王郡守的罪证,记录着他这么些年贪下的民脂民膏,记录着这些年他害的人命!” 夏文锦一拍脑袋,道:“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她走到桌边,蹲下身捡起什么东西,转过来递给皇甫景宸:“刚才你走的急,我见地上有这东西,就知道是你落下的,准备明天送还给你。这不,你就找来了,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可得收好了!” 皇甫景宸接过来,翻看了一下,发现这的确就是他刚弄到的罪证。 夏文锦的态度让皇甫景宸的心意平了些,虽然明知道夏文锦在说谎。他收得好好的,怎么可能会掉? 那小子有前科,能从他身上顺走十两银子,顺走绢册当然也办得到。 夏文锦好奇:“你找到这东西有什么用?这王郡守在这里一手遮天,驻军和护城军都是他的人!依我看,不如直接把他杀了,把他的库房里的那些民脂民膏再用之于民!” 皇甫景宸听她说到用之于民几个字,神色又缓了些。 他看了夏文锦一眼,才道:“王郡守是朝廷命官,哪怕他死有余辜,若是死于你我之手,便是私刑,朝中不会对一个郡守之死不管不问,势必缉捕凶手。我们可以一走了之,这余庆郡的百姓呢?就将成为我们的替罪羊。就算你想一人做事一人当,但为这样的人抵命,不值!” “那你有什么办法?”道理夏文锦当然明白。可她现在又不是皇太孙妃,只是一个江湖人,现在她所认识的人中,大概只有皇甫宇轩算是朝廷中人了。 她很清楚那些一方大吏,朝廷官员们,哪怕再是彰显自己爱民如子,但更多爱的是银子,对于草民老百姓,阎王不好见,小鬼也难缠。 郡守官不小,其上司是嘉州牧。 她现在要见嘉州牧,有点不现实。 皇甫景宸道:“我自然有用!” “所以你要华成别院的账本,也是同样的用途?”夏文锦并不刨根问底,话题立刻就转了。 皇甫景宸睇她一眼,道:“你不是扔了吗?” 夏文锦满不在乎地笑了,拍拍他的肩,道:“既然是扔了,自然是可以捡回来。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知道吗?少年,这么单纯可不行啊!” 皇甫景宸:“……” 从这小子眼里看到浓浓的鄙视,皇甫景宸很无语。 夏文锦走到床边,揭开枕头,转身扬着手里的东西,笑道:“你看这是什么?” 皇甫景宸定神一看,这不正是那天看见的那个账本吗?算这小子有心,他眉目舒展,伸手去接,问道:“你藏在哪儿?让我猜猜,是不是华成别院的小花园里?那里你在那里转了一圈,就回来装病,除了那段时间,你没机会藏!” 夏文锦眼神闪亮,赞赏地看他一眼,道:“不错呀少年,有前途!观察能力还是挺强的,我看好你!” 皇甫景宸:“……” 一个比你小上几步的少年老气横秋地以长辈的语气跟你说话,是怎样的蜜汁体验? 他心中十分怪异,不过很快回过神,这小子就是故意占他便宜罢了。心中的喜悦让他完全没计较夏文锦的态度,嘴角微扬,夏文锦立刻道:“账本我是给你了,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 第53章 你搜 “什么条件,你说!” 夏文锦眼珠转了转,道:“王郡守库房的银子,我要取五万两!” “什么?”皇甫景宸拧眉:“那是赃银!” “所以我才只要五万两。王郡守的库房我可去过,五万两不过九牛一毛!” 皇甫景宸拧眉道:“我无权处置!” 夏文锦眉眼弯弯,笑容灿烂,她轻松地道:“我只是通知你,银子我到时自会取走,你放心,不会让你为难,更不会把你牵扯其中!” “你得答应我,不然,我可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搞点小破坏!” “你威胁我?” 夏文锦笑得更灿烂了,道:“这怎么能算威胁呢?我是在跟人摆事实讲道理分析形势呀!” 皇甫景宸嫌恶:“你在华成别院不是拿了一笔银子,要这么多银子干什么?” “银子谁会嫌少啊?当然是多多益善!再说,五万两不过小小的一叠,别这么小气!”夏文锦笑逐颜开,仿佛看见大把的银票又进了自己口袋。 皇甫景宸看着面前少年双眼冒光的样子,心里生出一丝鄙夷,语气疏淡地道:“你还真是什么财都贪。” “过奖,过奖!”夏文锦笑。 “哼!”皇甫景宸瞪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跟这个贪财的小无赖在一起,他觉得气闷。 不过,得了华成别院账本的皇甫景宸心里还是很高兴,有这两份东西,王郡守该为他的鱼肉百姓草菅人命付出代价了。 走了一半,皇甫景宸回过神来。 得到账本太过喜悦,夏文锦的贪财又太让他生气,他竟忘了另一件大事。 看到他再次回头,夏文锦警惕地道:“你可是答应了,不许反悔!” 皇甫景宸冷脸:“把我的玉佩还给我!” “什么玉佩?”夏文锦两手一摊:“你看我长得像玉佩吗?” 皇甫景宸脸色冷凝:“让你拿走五万两,已经是我的退步。那玉佩对我很重要,你必须还我!” 夏文锦一脸无辜:“我真不知道什么玉佩。再说,玉佩这东西又不值什么,哥现在有钱,等出了郡守府,哥送你十块八块!” 她心里撇嘴,黄铮这少年倒也聪明有见识,处事也稳重有想法,不过江湖经验太少,张口就说玉佩很重要,那更不可能还了。除非她弄清那玉佩的来历,还有那花纹与她上辈子见过的花纹是不是有关系。 皇甫景宸目光如利剑,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切割开来。 然而,面对有如实质一般的杀人目光,夏文锦神色坦然,背脊挺直,一副正义凛然,断没撒谎的模样。 皇甫景宸气急。 夏文锦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你要不信,你搜!” 皇甫景宸深吸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我就搜了!”说着,他伸出手。 来真的? 用这招便能将皇甫景宸吓得知难而退,而且屡试不爽的夏文锦有些傻眼。眼见皇甫景宸的手就要落到她身上,她立刻带着痞笑,悠然道:“小爷也不是让人随便搜的。你不信小爷,小爷很生气。小爷就毁了你的账册,什么五万两?账册没了,整个王郡守的库房都是小爷的!” 毫不掩饰的威胁,明目张胆的威胁,皇甫景宸的手在触到她身上衣料的时候,停顿了。 他看到了夏文锦眼里的一抹狠劲。 他相信,夏文锦如果真要做,一定可以做到。君子好防,小人难防,这个贪财无赖又脸厚的小子,就是个小人。 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断不能因小失大。 知道玉佩在夏文锦身上,他总能取回来。 但账本若被她负气毁了,那还真就没有了。 相比较,让一个鱼肉百姓的狗官绳之以法,和追回玉佩来说,当然是前者比较重要。等到给狗官定了罪,再向她追讨玉佩不迟。 想到这里,皇甫景宸悻悻地瞪了她一眼,收回了手。但是,再看一眼这小人他都觉得窒息,他憋闷着一口气,大步离开。 夏文锦松了口气,她嘴里说得无比大胆,放达不羁,比男子更像男子,比无赖更像无赖,但仅限于说说,动真格的时候,她是绝不会做的。 皇甫景宸来如风,去也如风。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夏文锦目光微深,一直以来,皇甫景宸以为她是个龙阳,对她的接触避之唯恐不及,但为了这玉佩,他竟然准备搜她的身! 这玉佩肯定不是中途买的,那就是他身上很重要的东西。 那天在客栈里,她明明把他的财物席卷一空,这玉佩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除非,他一直是贴身戴着,所以那天卷走他包裹,玉佩成了漏网之鱼。 不管了,现在玉佩在她身上。 哎呀,好累。今夜她的经历可丰富得紧,先是对付两个躲在暗处的杀手,然后又出府往华成别院取她藏的账册和银票,还装死吓皇甫景宸一回,然后和他斗智斗勇的。 必须好好睡一觉补回体力。 第二天一时,负责照顾着大小姐“宝贝儿”的婢女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很不情愿地推开门。 不过是大小姐看中的玩物,还要专门照顾,那么娇气,他们配吗? 这婢女悻悻地想着,端起一盆水往屋里去。 端茶递水照顾人这种事,也得看是为谁。这洗脸水有送的必要吗?一直软瘫在床上连动也动不了的人,偏偏还特别爱干净,每天早上的洗脸水,晚上的洗澡水,一点也不能少。唯一的好处大概是他还知道自己洗,她们只需要准备好水,不用侍候。 婢女已经把洗脸水端过去,走到床边,正要叫醒夏文锦,但她的目光往床上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大变,手一松,一盆水全泼到地上,同时,她喉中发出一声惊叫。 这声音惊动了院外的人,他们进来一看,个个都吓得发抖,一人赶紧道:“出事了,赶快去通知大小姐!” 听着隔壁闹闹哄哄的声音,那边正用温帕子净手的皇甫景宸看了外面一眼,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旁边的小厮心有余悸地道:“住在隔壁那位小公子遇害了。已经派人去通知大小姐了!” 第54章 惨状 住在隔壁? 小公子? 夏文锦? 皇甫景宸一怔,对那小厮道:“扶我去看看!” 小厮撇了撇嘴,刚想讥讽皇甫景宸不识时务,不过是大小姐的玩物,竟然对他颐指气使?但是话还没有出口,只接触到皇甫景宸的眼神,他就把讥讽的话咕咚咽下去,乖乖地过来扶人。 那眼神太可怕了,好像能把人冻住。 又好像能把他心脏捅穿一个大洞。 不但害怕,还让他生不出反抗之心,只会下意识地乖乖照他说的去做。 这种气势,这种眼神,这种威势,连他家郡守老爷好像都没有!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眼神啊?这还是个病怏怏的人,要是好了,那岂不是更可怕? 小厮也不敢多问,扶着皇甫景宸往外走。 虽然他很努力地在扶着,不过感觉并不吃力。这病公子还真轻。 其实哪里是皇甫景宸轻?不过是皇甫景宸心急隔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想赶紧过去看,所谓的扶,不过是假动作而已。 隔壁房间里小厮婢女们好几个,但谁也不敢近床前,而床榻前地上,有一摊水渍。 床榻上,有两个人。 没错,两个。 一个身在锦被中,另一个在锦被外。 榻上都是血,被子凌乱,上面被砍了好几刀,破絮翻飞,一把刀从被子上刺下去,把被里的人钉在床上,而外面的人,却被被里的人用一把匕首刺入腰间。 显然是经过激烈搏斗之后的同归于尽。 两个人都已死透。 皇甫景宸目光只扫过这个场景,心中一跳,立刻把目光落到被里那人脸上。 那人脸上被砍了两刀,血肉外翻,但是依稀仿佛是夏文锦的样子。 没错,之前他见到的,夏文锦穿的就是那身衣服。 夏文锦……死了? 一个小厮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声音抖得不成句:“让开,让开,邢师爷来了。” 郡守府里,王郡守的左膀右臂,府里的管家。 有人小声问:“大小姐知道了吗?” 那小厮明明自己很害怕,却仍喝道:“大小姐是何等金贵,怎么会来看这么血腥的场面?老爷知道了,派了邢师爷来了!” 皇甫景宸让那小厮把他扶到角落。 很快,就有个四十余岁,八字胡的瘦削干巴的男子在几个下人的陪同下,走了进来。正是那位邢管家。随同前来的,还有曹纪安。 曹纪安心中正觉得无比晦气,今晚这是怎么了?他家祖宗八代没有烧高香,倒霉事上赶着全聚一起了吗? 小贼光顾荣华轩,他带着那么多人都没拦住,自己虎口现在还裂着,身上几道伤口才包扎。 翠华轩里走了水,烧毁半个院子,还差点伤到十八夫人,十八夫人气得着他鼻子骂了半天,说他办事不力。 现在倒好,这边又死了人。 他一晚上没睡,在想着郡守大人回来了,他可该怎么交代,听说这事,又从椅上弹起来,赶紧赶过来了。 一看到榻上的情景,他的眼皮就狠狠地跳,那是一个穿着府里巡守衣服的人,巡守,巡守跑到大小姐养的男宠房里,把大小姐的男宠给杀了? 这个监管不力,御下不严,他跑不掉! 邢管家看了看现场,着人搜查房间里的可疑,突地一人指着榻下叫道:“这里有血流出来!” 曹纪安伏下身一看,塌下黑糊糊一的,伏着一个人。 曹纪安喝道:“赶紧弄出来!” 众人立刻七手八脚把榻下的人拉出来。 榻下那人一身黑衣,黑巾蒙面,被人一刀洞洞穿刺死。 曹纪安瞪大眼睛,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接着,他猛地大笑道:“好好好,这毛贼胆大包天,敢夜闯荣华轩,终于是没能逃脱我的布置!” 有贼人夜闯荣华轩的事,曹纪安知道,邢师爷也知道,毕竟闹到那么大,郡守府大半惊动,人员调动,喊打喊杀,闹闹哄哄。 除了极偏僻的院子,整个郡守府不知道的也少了,瞒不住!尤其是邢师爷,他还指望着邢师爷能帮他美言几句呢。 邢师爷也看了一眼,他是个文人,没去现场,此刻意味深长地看了曹纪安一眼,嘴角微微扯动一下,似乎笑了一下。 曹纪安陪笑道:“邢师爷,您最是见多识广,多谋善断,您继续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邢师爷捋须笑了笑,又问了下人们一些问题,再叫人来认人,有人认出榻上那穿巡守衣服的人正是府里的一个巡守。 邢师爷想了想,最后得出结论,定是黑衣贼人被曹统领的人追得走投无路,想找这个偏僻的院子藏身,但被此处巡守发现。 那个巡守见到黑衣人形迹可疑,跟踪来此,寻机把人杀了。 只是杀人之后,他见床上熟睡的小公子长相英俊,动了色心,便想占便宜,惊动小公子,小公子抵死不从,拼命反抗,两人同归于尽。 至于那个黑衣人为什么在床底,应该是这巡守把人杀了后,不想小公子害怕,影响良宵,这才想先藏尸快活,等天亮再去邀功。 这番解释,曹纪安大大松了口气,道:“邢师爷果然心思缜密,分析丝线入扣,合情合理,实情定是如此!” 众下人都在猜测,这个巡守到底是怎样的色胆,连小姐的人也敢动,这样胆大包天,虽然死了,他的家人也要连坐受罚。 至于三具尸首,邢管家一声令下,赶紧处理了,破凉席一卷,扔到乱葬岗去! 这些下人很唏嘘。 这不管男的女的,长得好看的,未必全是福气。 命好的,飞上枝头做凤凰,家里的鸡犬都跟着沾光; 命不好的,却被歹人祸害,连命也保不住。 所以古人才说红颜薄命。这红颜,可不单指好看的女子,用在好看的男子身上同样适用! 皇甫景宸在邢管家得出结论的时候,就让小厮扶他回去了。 那些丫环小厮们看着他的虚弱背影几乎整个人的重量都落在小厮的身上,看他的眼神很复杂,在一边小声窃窃私语:长得好看被大小姐看中,偏偏运气不好被人喂了毒,身子不争气,治了几天还虚弱,没被大小姐宠幸,先被同伴的死吓到,心里一定很害怕吧? 第55章 下限 皇甫景宸“艰难”地回去,被小厮扶着躺回榻上,他闭上眼睛。 在隔壁房间里看到的一幕不断在眼前回放,血肉横糊的脸,黑衣人,衣衫,巡守,触目惊心的血…… 隔壁闹哄的声音很快就慢慢安静下来。 这是郡守府,下人多,不要说几条人命,再多的人命,也能被抹得干干净净。 等到隔壁一切安静下来,院子里又传来人声,那些声音到了皇甫景宸的房间门口。 接着,门被推开了。 王婉儿还没进门,娇腻的声音先传过去:“幸好还有一个宝贝儿没事!” 话音落,她一脚踏入房间。 然后,她呆了一呆。 原本应该躺在榻上身子虚弱不能起身的皇甫景宸,衣着整齐,好生生地坐在桌边。他只是随意坐着,但是,背脊挺直,身姿挺拔,却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场。 发丝如墨,面如冠玉,丹凤眼里扫过来的目光,清清冷冷,像冬夜寒风,像冰川雨雪。在那寒凉冰冷之中,有一股戾气! 那股戾气锁定王婉儿。 宝贝儿?从这个女子口中叫出,这是世上最恶心的称呼了,没有之一! 王婉儿先是一怔,接着大喜,笑容堆在脸上,喜出望外地道:“不会是刚才这么一吓,把宝贝儿的病给吓好了吧?那两人死得可真值!” 皇甫景宸猛地站起,喝道:“放肆!你若敢再这么叫,我拔了你的舌头!” 王婉儿一呆,接着眉毛一竖,脸色一沉:“反了你了,本小姐当你是个人,你还蹬鼻子上脸了?看来本小姐得让你知道厉害!” 她吩咐身边跟着的护卫:“把他拿下,给他服玉龙丸!” 其中一个护卫听到玉龙丸三个字,脸色一僵,劝道:“大小姐,这小子不识趣,关一关就好了。今天府里有重要客人,老爷说过,不可有任何不好的影响。昨夜府里进了贼的事,曹统领都不敢这时候禀报。您这要是让他服了玉龙丸,到时候有什么动静冲撞了贵客,老爷会生气的!” 王婉儿堆满脂粉的脸上满是不以为然,道:“他服玉龙丸后关在本小姐的闺房,什么客人还会闯本小姐闺房不成?还关?关多久?本小姐都等这么久了,不想再等了!快动手!” 两个护卫不敢违抗,面对王婉儿时他们低头哈腰,面对皇甫景宸,他们可不会,脸上狠色一现,上前立刻就动手。 然而,之前在华成别院里似乎只会粗浅拳脚的清俊少年,此刻出手却是既快又狠,两个护卫身手不弱,但皇甫景宸只出手两次,两人就被打倒在地。 皇甫景宸一只脚踏着其中一人的胸口,逼问:“玉龙丸是什么东西?” 那护卫脸色涨红,急忙解释:“就是……让男人……欲罢不能的……东西!以往,不听大小姐话的男子……都……都用这个……只要吃了,那男子就会……就会不停不休……直到精……血尽……而亡……” 皇甫景宸猛地抬眼,他知道王婉儿无法无天,其心狠毒,没想到她竟然狠毒至此。 一个女人,竟然能恶毒不要脸到这地步。 夏文锦也不要脸,但是夏文锦的不要脸只是嘴贱狡猾,无赖贪财,而王婉儿的不要脸,中间有狠毒的一颗毒蛇心,一再刷低下限。 被皇甫景宸目光直射,王婉儿感觉是两把利剑直刺过来,那种彻骨冰寒,那种遍室森冷,那种骨内冰霜的感觉,几乎要把她冻死。 刚才还对着皇甫景宸的一张俊脸流口水,此时,她却心生了惧意,转身往外就跑,张嘴要叫来人。 皇甫景宸挥袖一扫,袖子卷起桌上一个茶杯,那茶杯带着风声直砸向王婉儿。 眼见得门就在眼前,一只脚踏出就能到门外的王婉儿心里恨恨地想:反了,这不识抬举的东西,她非要去叫爹爹派人来把他碎尸万段,出心头恶气不可。 想法还在脑中回旋,有什么东西重重打在她的后颈,她身子一歪,倒在门边。 皇甫景宸连出两脚,把两个护卫踢晕,大步走出去。 郡守府前院,的确是来了贵客。 不是一般的贵客,是嘉州牧身边的一位从事。 南夏共有十州,除京城外,还有乾青宁燕梁嘉锦云秦。官制一州三郡九府二十七县。一州有三郡,一郡三府,一府三县。 州牧之下的属官,有掌史一人,主理一州政务;刺史一人,主理一州军务。从事三人,主理钱粮财物,工事,人事;典学一人,总领一州学政。 郡有郡守,府有府台,县有县令。 郡守是一郡之长,但论起官职来,州牧直属的掌史,从事和典学,自然更近。这位秦从事,正是主理人事选拔考核的那位。 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从事本是州牧之下不低的官职。 王郡守在余庆郡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油水捞足,但并不满足。这些年来他之所以没事,靠的就是这位秦从事。 现在秦从事来到郡守府里做客,王郡守岂能不好生接待?为示诚意,昨天,他就亲迎出十里外,早上才回。 此刻,王郡守陪着秦执事在前院喝茶,茶是极品香茗,秦从事喝了一口,很满意地赞道:“好茶!这就是今年的灵兰雨前茶?” 王郡守道:“大人真是有眼光,咱们嘉州余庆郡山野间的茶,尤以灵兰雨前茶为极品,又极是难得,一年只得三五斤,乃是皇室的贡品。自从在一起下接管余庆郡以来,每年的贡茶,下官都会留下一斤,送往秦大人府上的,就是这个茶。可惜产量太少,不过秦大人若是喜欢,明年下官多扣下一斤!” 这话说得很是无父无君。 秦从事满意地略略颔首,口中却是正色道:“王大人慎言!此茶本从事虽是极为喜欢,但如今你我所得一切,莫不是得圣上所赐,任何时候,我等之意愿喜好,都不可凌驾圣躬之上!”说着,他向着京城的方向拱手行礼。 王郡守立刻道:“秦大人说的是,是下官失言了!此次秦大人亲临余庆郡考核之事,下官全力配合,定让秦大人满意!” 第56章 从事 满意两个字另有深意,两人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秦从事主管一州人事选拔考核,此次前来,也的确是例行公事,不过,历年来他的每番公事,都已经因为王郡守的银票喂饱,变成了走过场。 一郡之中,有两府三县,以及直属于郡守的文官长史,武官都统等数职。 但王郡守能在一郡之中一手遮天,这些地方官,即使不是王郡守的爪牙,也是仰他鼻息而过,不然,王郡守岂容他的地盘有异己存在? 而王郡守只要把秦从事喂饱了,每次考核之时,秦从事不查不究,他做的那些事,又有谁知道。朝廷三年会派一个巡按前来巡查全国各地官吏和牢狱,王郡守也早有对策。 这么一来,他这个郡守,自然是当得稳当。 这次又到秦从事一年一度的考评官吏时候,王郡守这般出城远迎,盛情款待,这秦从事不住驿馆,反住到郡守府来,由此可见,今年的考评,又能顺利通过。 王郡守心情极好。 纵使是早已心知肚明,不过那些龌龊事,还是不上台面的好。 何况,王郡守一直陪着秦从事。 因此,郡守府昨夜发生的事,王郡守还不知情。 而邢师爷这边,已经将事情定论,曹纪安着人搜查了那黑衣人以及另两人的尸身上,没有发现任何郡守府的东西,因此更加确定,那小贼定是没有得手就被发现,郡守府里并无损失。 秦从事捋着稀薄的短须,道:“王大人行官精干,余庆郡风调雨顺,一路走来,风物人情,皆是上佳,王大人治地有方嘛!” 王郡守陪着笑道:“秦大人谬赞!下官惭愧。身为一方父母官,这是下官的本份!” 秦从事呷着上等茗茶,细细地评。 他也是十年寒窗,当年进京科举,拜在了京城赵太傅门下,得以中了二甲三十八名。他极善谄媚讨好之能事,娶了赵太傅夫人的娘家侄女为妻,有赵太傅的照拂,一路官升州牧衙门从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每每闲暇之余,不免想起从前困苦,更想加倍享受回来。 不过,他的妻子是赵太傅夫人的侄女,他是不敢娶小妾的,但这一点不妨碍他寻欢作乐的心。 在外面养几个外室,只要不被夫人知道便成。 也正因为他有赵太傅那层关系,平时州牧也会给他三分面子。 王郡守别有深意地道:“秦大人难得来我余庆郡,还请秦大人于正事之余,容下官略尽地主之谊。下官已经为秦大人备好住处。秦大人不用担心吵闹,安排服侍秦大人的婢子,都是新买来调y教好的懂事之人,秦大人随意吩咐,不必拘束!” 这秦从事每次来余庆郡,王郡守除了喂饱他的口袋,还会安排姿色上等的女子,任他尽情娱乐。 酒色财气,是王郡守将秦从事哄得高高兴兴的手段。 果然,听到王郡守的暗示,秦从事脸上的笑意就更深了,道:“王大人真是周到!” “理当如此,理当如此!”王郡守笑眯眯地道:“今日秦大人舟车劳顿,不如先行休息,明天下官将一应册薄准备好,等待秦大人查验如何?” 早在听说有新调y教好的婢子,秦从事就心里痒痒了,此时一听,正合心意。他抚着额道:“的确是有些劳累了!” 王郡守心领神会,立刻扬声道:“来人,扶秦大人去休息!” 来的人是郡守府的大管家,也是王郡守心腹,本来就候在一侧,当然知道主子的意思,这是要奉上美人和美酒呢,立刻上前,谄媚地笑道:“大人,这边请!” 秦从事起身,正要走。 突然,外面匆匆跑来一人,那人是郡守府里的二管家。 看他行色匆匆,王郡守的脸色有些沉,这没眼力见的东西,明知府里有贵客,什么事非上赶着这时候汇报? 二管家也顾不得看王郡守阴沉下来的脸,急声禀告:“大人,门外来了……来了不少人,其中一位说是刺……刺史大人!” 刺史?那可是除州牧之外武官第一人,王郡守更怒了:“你胡说八道什么?” 刺史负责主理一州军务,平时公务繁忙,更从不曾去往各郡。 秦从事摇了摇头,这王郡守府里的人忒没规矩,也忒没见识了,掌史与刺史,州牧之下文武二人,一主政,一主军,怎么可能随便乱跑?更别说到区区一个余庆郡。 除非余庆郡有微服私访的皇上或皇子,他来负责保护安全。 二管家急了,道:“大人,小人没有胡说,是真的!” 王郡守看到秦从事噙在嘴角的微微轻嘲,更觉得大失面子,骂道:“没眼色的奴才,张口说出这等没见识的话,惹人笑话。幸好秦大人大人有大量,若是遇着旁人,岂不以为本官府邸的奴才都是草包?还不滚下去!” 二管家着急,也顾不得有些事不能当着秦从事说了,冲口而出道:“大人,来人带着兵,已经围了郡守府!” 兵围郡守府? 这可就不是来人身份的小事了。 兵,哪来的兵? 整个余庆郡,只有护城军和地方守军。 护城军一千,地方守军五千,都归护军都统管。 王郡守大怒:“好一个兵围郡守府,本官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余庆军的护城兵和守军全在他的掌握之中,护军都统与他虽是一文一武,但他早年设计,将护军都统的把柄捏在自己手中,这几年护军都统对他言听计从。 现在竟然敢私自兵围郡守府? 秦从事略皱了下眉头,他觉得这事很奇怪。 兵围郡守府这是何等大事?他这前脚才来,后脚就兵围郡守府了,是冲他来的,还是冲王郡守来的? 不过,既然是兵,那就有统兵之将。 只要是官场之上,他就无所畏惧。 谁不知道,他是赵太傅的门生,还是赵太傅的内侄婿?想来是冲着王郡守来的,他且去看看,得了王郡守这么多好处,这条财路如同摇钱树一般,能帮当然得帮一帮。 第57章 兵围 王郡守这时候也顾不上秦从事了,带着人大步前往前院。 秦从事在这里,护军都统给他玩这套!这是想拿捏他不成?他倒要看看,谁给的胆子! 王郡守脚步匆匆,远远的就看见府门口有人闯了进来。 当先之人身穿甲胄,带着同样披甲在身的军士们直撞进来,郡守府的下人倒是想拦,但哪里拦得住?这架势,他们也不敢拦,但又不敢不拦,正节节后退。 王郡守看那人的甲胄似是一个校尉。 护军都统他常见,都统之下的参将,他也认识,但是小校尉,他可不认识。他当即喝道:“大胆!你等奉何人之命私闯本官府邸?丁益川呢?” 丁益川便是余庆郡的护军都统。 那校尉浓眉大眼,脸容刚正,手按剑柄,并不回王郡守的话。 王郡守更怒了,同时也觉得很没面子,丁益川在搞什么鬼?难道知道秦从事今日前来考评,故意给他来这一出,想摆脱他的控制吗? 毕竟,秦从事不仅考评文官,也考评武官,若是把他拉下马,也的确是一着狠毒的计谋。他担心的是丁益川与郡守衙门中人有勾结,给他来个釜底抽薪。 这混蛋,自己得的好处,也没少给他,他竟然给自己玩这一出。 不过,王郡守心中冷笑了,丁益川定是不知道他与秦从事之间,早就不是考评与被考评的关系,甚至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便算秦从事后台够硬,也得伤筋动骨。丁益川想借秦从事打压他,这不是笑话吗? 心思一定,王郡守更怒了,喝道:“你哑巴了?你是哪个参将辖下的校尉?这么不识规矩!快将你上官叫来!” 那校尉往旁边一让,他身边的军士也同样让出中间的路来,在两边排列整齐,训练有素,手按剑柄,气氛森严。 在让出的这条道上,有人走了过来。 最前面那人四十岁左右,紫膛脸,脸皮粗糙,大手大脚,穿的是常服,但一身虎虎生气,却掩盖不了。落后他半步的,是个三十七八岁的青灰色长衣的男子,不过这男子容貌清瘦,不同于紫膛脸的粗手大脚,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显得甚是儒雅。 他的身侧,还有几人,其中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最为打眼,那人穿着一身蓝色衣服,眉目英俊,眼神凌锐。 那边秦从事已经心思大震,这这这人,竟然真的是嘉州牧之下的武官第一人,刺史岳峥嵘。不得了的是,不止他,他旁边那位,可是文官第一人,掌史苏世杰。怕两人可都是他的上司,他忙上前两步,拱手行礼道:“岳刺史,苏掌史,两位大人竟然联袂至此,可是有什么事吩咐下官?” 他从嘉州出发,到余庆郡来,稍加快一点速度,得两天时间。他路上走得并不快,一共走了四天。他动身时,并没有听到任何消息,而且他敢确定,州牧大人也没有派岳峥嵘和苏世杰出来的意思。 光派一人已是大事,这还两位都派出来了,这得多大的事? 这四天里发生了什么? 他们怎么会来? 而且,还带着全副武装的军士。 他刚才就觉得奇怪,这些军士的甲胄和衣服他有些眼熟。这可不正是嘉州驻军的服制吗? 难怪那小校尉不理会王郡守。嘉州驻军,只听命于嘉州刺史和嘉州牧。余庆郡的郡守,他们哪放在眼里? 苏世杰看了秦从事一眼,淡淡点了点头,道:“奉州牧之命,前来公干!” 王郡守也认出来了,震惊意外之下,他瞪大眼睛,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里急转,也急忙陪笑上前,道:“失敬失敬,实在不知是岳大人苏大人亲临,有失迎迓,两位大人莫怪莫怪!” 岳峥嵘转目看王郡守,脸容严肃得多了,道:“你是王岍山?” 王郡守陪笑:“下官正是!”他心里却有些发急,之前去述职时,曾见过这岳刺史,两人还说过话,岳刺史就算贵人多忘事,也不至于忘得干净,现在这般问话,怕不是故意的? 岳峥嵘沉声道:“好你个大胆的王岍山,竟敢构害诚王世子,还欲夺其性命,你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王岍山吓了一大跳,忙道:“岳大人是不是误会了?下官这小小的余庆郡,若是有贵人降临,下官哪敢有丝毫怠慢?再说,诚王封地在云州,诚王世子怎么可能到嘉州的余庆郡来?” 岳峥嵘冷笑一声,道:“你这么说,是觉得本刺史冤枉你了?” 王岍山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口中当然不敢这么说,他苦着脸拱手作揖,道:“还请岳大人明察,断无此事,断无此事!” 秦从事默默地后退了一步,他与王岍山这样的交情,当然也知道王岍山暗中做的那些勾当。 普通百姓,害死百人千人,那也不是个事,但若是皇子皇孙皇家亲戚,那问题就大了。 莫不是王岍山真的不长眼,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若不然,怎么可能一州的刺史掌史同到,还携兵甲而来? 苏世杰目光睇过来,声音里透着淡淡的凉意,似笑非笑道:“想必王大人是在不知道诚王世子身份之下,才构害了世子。王岍山,你还是好好想想,岳刺史还能冤枉你不成?” 王岍山心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他在整个余庆郡一手遮天,欺下瞒上,不知判过多少冤狱,也不知道阴害过多少人,这么一回想,哪里知道哪个才是诚王世子? 不过,岳峥嵘的话透露了一个讯息,是欲夺其性命,那就是人还没死? 那会是谁? 王岍山实在想不出来,人太多了!他只得继续陪笑:“岳大人,苏大人,下官就算有眼无珠,也断不敢对诚王世子有丝毫不敬。再说,诚王世子下官也没有见过呀。定是误会,定是误会!” 岳峥嵘脸色一沉,一指身边年轻男子:“世子的贵属便在此处,接到世子亲自传送的消息,本刺史才带兵赶来,岂能有错?” 第58章 掌史 那年轻人竟是诚王世子身边的人?而且还一口咬定诚王世子被王岍山构害?这事怕不十有八y九是真的。 诚王虽是远在云州的藩王,诚王世子这身份在京城也未必有多好使,但是,这是在嘉州,在余庆郡,皇孙还是皇孙! 尤其是,这次皇上大寿,召诸皇孙入京小住,虽然各自都已返回,但有的皇孙在路上留连山水,不曾返回。这在给皇上贺寿回程路上出事,可比平日里藩王之子离开藩地出事严重得多! 秦从事心里暗骂王岍山蠢笨如猪,又默默退了一步。 年轻男子上前,声音朗朗:“我家世子英明决断,王郡守虽然构害,当然是害不了的。今日之所以请两位大人来此,是我家世子说了,王郡守鱼肉百姓,兴土木,加苛捐杂税!搜刮民脂民膏,草菅人命,使余庆一郡百姓如在水火。除此之外,王郡守自己强掳民女还不算,还纵容其女,强抢民男,私养为宠,伤人害命,肆意妄为。这等恶官,为祸一方,断不能姑息!” 秦从事听到这里,面色是真变了。 这年轻男子所说的,他哪里不清楚? 甚至那些强掳的民女,被王岍山调y教过后,成为他享乐的工具。还有那些民脂民膏,有不少都进了他的口袋。 王岍山做事稳妥,颇有手段,听说和京城中某些上位者也搭上了关系,这也是他肯收受王岍山好处的原因。 现在突然有人要来揭王岍山的老底,秦从事有些慌。 他不会也被牵连出来吧? 不过很快他就镇定下来了。 他娶的妻子虽是赵太傅夫人娘家庶出之女,但赵太傅也是他的姑丈。有赵太傅在,谁会不给几分面子?他很安全! 这时,年轻男子从袖中拿出一叠纸张,那些纸都极是轻薄,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字,厚厚一叠。他将那叠纸递过去! “岳大人,苏大人,此事便有劳了!” 岳峥嵘笑道:“我老岳是个粗人,只负责协助。这等细致活儿,是苏大人的!” 苏世杰也笑了笑,接过去。 王岍山急忙道:“两位大人,这事肯定是误会,下官断没有做出这样的事。至于小女顽劣,喜欢和人开玩笑,但也不会这么无法无天。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请两位大人明查!” 岳峥嵘和苏世杰对视一眼,岳峥嵘倒是无所谓,他是一个武官,平时负责的是操练兵马,与王岍山这样的地方官没有什么交集。 苏世杰是文官,又是州牧之下文官之首的掌史,王岍山可没少和他打交道。 甚至,上次王岍山还借着他生辰时送过一次礼物。 若是小事,他定会帮王岍山遮掩一下,但这次…… 想到他们得到州牧大人的传召,赶过去时,州牧大人都对那个年轻人礼遇三分的样子,他们还历历在目。 这年轻人不过是诚王世子身边随从,州牧大人尚且礼遇,那诚王世子本人呢? 现在,诚王世子是原告,他们二人,是州牧大人派出来处理这件事的人,哪里能有半分遮掩姑息的想法? 除非他们不想要头上的帽子了。 苏世杰却还是温文地道:“王大人莫要着急,我等奉州牧大人之命前来彻查此事,定然实是求是,不会冤枉一人,也不会姑息一人!” 看着那双温文眼睛后面的客气和疏离,心里咯噔一下,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王岍山原本还想着苏世杰会卖他几分人情,至于岳峥嵘,之前没有交情,这次来了,托秦从事从中周旋周旋,一定也可以搭建关系。再说,他没有得罪什么诚王世子,许是哪个下人不长眼,言辞不当。等把这两人请进府里,再着人去寻诚王世子,再送上重礼,说合说合,消了诚王世子之火,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可苏世杰表面是在安慰,实际是在划清关系。难不成,自己大牢里关着的那些,有一位便是那位大世子不成? 苏世杰翻开那叠纸来看,厚厚的一叠,竟都是告状书,有半数甚至是血书,一张张,都是血泪控诉。或是被逼到家破人亡的,或是被掠夺了田产的,或是冤狱无处诉的,或是子女被强掳的…… 不仅如此,年轻男子又拿出一叠。 这一叠,却是一些供状,一些参与涉事之人的口供,或因收了好处,或因威逼利诱而做了帮凶,其中最为震惊的一张,却是护军都统丁益川的。 丁益川在供状中供认,他得知张姓武馆有一柄传了数代的宝剑,心生贪念,想据为己有,但张姓家人死活不同意。他动用手段,利用官职之便,把张姓家主害死,张家武馆驱散。这事被王岍山知道后,王岍山便以此为要挟,逼他言听计从。 这些年来,王岍山遇到麻烦,但凡需要武力镇压的,他便成了王岍山的打手。甚至,他管理的护城军和驻军,也被王岍山征为私兵,成为他的打手护院。 他还将他帮着王岍山所做的一切恶事都供认出来。上面记录着时间地点事件,密密麻麻,清楚条理。 看到这一条,不但苏世杰吃了一惊,连岳峥嵘也睁大了眼睛。 两人不约而同,都看了那个年轻人一眼。 护军都统,和郡守一文一武,都是四品。而且,护军都统是武官,必须是武举出身,身手过硬。 这事关系着丁益川的前程和身家性命,这个年轻人是怎么逼得丁益川肯自认罪行的? 要知道,丁益川这么一认,就算是自首,毕竟有人命案在身,罪也不轻,不但再不可能当官,流放三千里跑不掉。 放着大好前程不要,去流放三千里,他们可不相信这是一个人的良心发现。 那就只可能是非常手段。 甚至,让丁益川更加恐惧的实力。这个实力包括权力,也包括武力。只是不知道这个年轻人用的哪一种。 捏着手中这厚厚一叠纸张,纸张很薄,所以并不重。然而苏世杰却觉得,太沉重了。 第59章 晏南 无论是上面触目惊心的血泪控诉,还是字底之下掩埋的无辜冤魂,以及看不见的百姓的无声呐喊,以及,能把这厚厚一叠纸张送到他手上的那份能力…… 都很沉重! 沉重到苏世杰感觉自己的手直颤。 他脸色微沉,正色对岳峥嵘道:“岳大人,州牧大人令本官处理此事,本官不敢懈怠,本来接到诚王世子身边之人的状诉,本官还想着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不过现在有这些状纸和供状,本官得好好审一审!有劳岳大人了。” 岳峥嵘咧嘴一笑,道:“本刺史懂!” 他一挥手,那些披甲军士们立刻冲进府中,并且将王岍山拿下了。 之前进来的披甲军士不多,人在府外倒也不觉得,此刻,当三百余人冲进来时,王岍山眼都直了,眼里闪过一抹绝望。 皇甫景宸还在华成别院的时候,看见那些驻军和护军们成为华成别院的护院时,就知道余庆郡的驻军和护城军是靠不住的。 那天晚上,夏文锦出去寻昊天寨之人未果,结果见到那些杀手时,皇甫景宸就是他去见护卫晏南了。 他虽偏离回云州的路线,但一路都留有标记,晏南办完事会来寻他。 他决定对付这个王郡守时,当然也明白他身为诚王世子,藩王之子在封地之外,身份有些微妙。有些事不宜出头,不宜出面。不然,还会被有心之人当成把柄构陷父王。 但,若是诚王世子在余庆郡自身遇到了危险呢? 所以,他可以置身事外,不去郡守府,却和夏文锦一起去了。 只有他身在“险地”,这一切才顺理成章! 他出去和晏南会面,面授机宜。 晏南带着诚王府的信物去嘉州牧那里告状,告诉嘉州牧,诚王世子进京给皇上贺寿,回程途中顺路游玩之时,途经余庆郡,被余庆郡郡守构陷,处境危急,有性命之忧! 嘉州牧验过信物之后,不敢怠慢,马上就要派苏世杰出马前来查询究竟。 晏南又按皇甫景宸的吩咐,向嘉州牧陈情,若是全部彻查,还得防着余庆郡守狗急跳墙,毕竟,整个余庆郡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余庆郡驻军护城兵皆不可用。嘉州牧不想诚王世子在他治下出事,便把岳峥嵘这个刺史也一起派出来了。 岳峥嵘带来的,是他麾下的两千精兵! 不过带兵上路,虽是急行军,也不如晏南一个人快,晏南与他们约定在郡守府门前见后,便先行匆匆离去。 因此,丁益川的口供,岳峥嵘并没有参与,同为带兵之人,岳峥嵘见到丁益川的供状,才会分外惊讶。 诚王世子身边这个人,很不简单嘛! 侍从如此,那诚王世子不知道仅是出身高贵的纨绔,又或是胸有锦绣的才俊? 苏世杰隐晦地看了王岍山一眼,如果诚王世子并不在郡守府,而且没有生命危险,也许他还能只流放,保一条命。但若是他稍有磕碰,或是真被郡守府的人加害过,王岍山这条命算是保不住了。 且不说有嘉州牧的耳提面命,便是这个诚王世子身边人盯着,还提供了这么一大叠的东西,他们也只能秉公办理。 郡守府里的人全部控制,不许进不许出。 那位前来“公干”的秦从事,也一并被软禁在郡守府里。 郡守府衙临时设为苏世杰的官衙,三班衙役一个没用,全部被岳峥嵘的精兵控制起来,丁益川认罪书在手,自然不再掌余庆郡兵权,那边也被岳峥嵘先行接手。 岳峥嵘和苏世杰配合,雷厉风行。 原本高高在上的余庆郡守王岍山,面如死灰一般,沦为阶下囚。 不过,王岍山面上虽是如丧考妣,心里并没有多慌张,哪怕状纸堆如山,中间也涉及人命,但那些事,都不是他亲手做的。监管不力,或者糊涂行事,都只是申斥降职之罪,就算有丁益川的口供和认罪书,他也有把握让自己大罪化小,小罪化无,毕竟,这些年不是白打点的。 至于诚王世子,当他得知诚王世子贵庚不过十八,更是放了心,这半个月里,他打进牢狱中的,都没这样的人。 所以,当苏世杰询罪问罪时,对于状纸上的那些血泪控诉,王岍山立马就承认自己监管不力,御下不严,的确有罪。 丁益川所供认的,他不认,并指控丁益川攀污。 状纸中提到强掳民男,王岍山不住喊冤,他声泪俱下地对苏世杰道:“苏大人,罪官虽然御下不严,行事糊涂,但是罪官从不好男色,怎么会掳掠少年男子。” 苏世杰扬着手中状纸:“这上面说的明白,你的女儿私养男宠!劫来的少年男子,皆为你女儿豢养!可有此事?” 王岍山大惊失色,厉色道:“大人,我南夏国,为礼仪之邦,男子守礼,女子守贞。我自幼熟读圣贤之书,家教极严,我女儿未嫁之身,更是足不出户,洁身自好!又岂会做出如此不知廉耻之事?此等谣言太过诛心!这是要置我女儿于死地呀!大人,杀人不过头点地,是何人如此恶毒,竟然坏我女儿贞节清名?请大人明察!明察呀!”说到后面,涕泪交垂,似是气愤难当。 苏世杰轻咳一声,涉及闺誉,着实有些不便,他板着脸道:“那强掳民女之事,你可认罪?” 王岍山继续喊冤:“大人,罪官治属之内的确有女子失踪之事,但是此事与罪官真是无关。如今世道,人心不古,不论哪儿,都有拐卖贩女子幼儿之刁恶之人,他们唯利是图,泯灭良知。罪官曾派人严厉彻查,也查获几起,当时曾呈报州牧大人案前。定是那失去女儿的可怜人家,恨罪官不能为他们寻回亲人,这才状告罪官,但罪官着实冤枉啊!” 华成别院发生的事,王岍山当然是知道的,那个别院隐秘,而且,因为遭遇了一波杀手偷袭,人死得差不多了,如今华成别院也处理得干净了,完全死无对证,他绝不会承认。 第60章 轻放 苏世杰一拍惊堂木:“王岍山,你倒是推得干净,那你生活奢华,郡守府里金碧辉煌,以你一个郡守的俸禄,哪里能够?你有何话说?” 王岍山磕头道:“罪官从文入仕,罪官之弟却是喜好从商。我们兄弟感情极好。是罪官弟做生意赚了不少银子,不想我这个做郡守的哥哥太过寒酸,拿出银子为罪官装点门面。这所有花费,皆是罪官之弟所出,大人可以查证!” 王岍山是聪明人,为官之初就叫其弟以从商为名,以职务之便,为其弟大开方便之门。有些银子,借其弟之名大肆收敛。 防的就是今日这样的情形。 苏世杰怒道:“那你将驻军的护城兵征为私用,为你看家护院,给你当打手,欺凌百姓,你又有何话说?” “大人,此事就更是无稽之谈了,驻军与护城兵皆为丁益川统领,罪官与丁统领份属平级,罪官何德何能,能让丁益川为我所用?能让驻军为我所用?只是我怜那些因伤退伍的兵卒衣食无着,这才将他们聘为护院。正编之军,罪官何敢调动?” 他能言巧辩,说得滴水不透,事事皆有辩白解释,倒似除了处事糊涂,御下不力之外,十分无辜! 他很庆幸,他历来行事,讲究一个不留痕迹,如今事事似是而非,没有实打实的实证,谁能拿他怎么样? 苏世杰得过他送的礼物的,面对这一团无对证的乱账,便有了松动的心思。再说,真究下去,他收的那礼物只怕也会捅出来,那礼,价值五万两银子,不是一笔小数。 他疾言厉色道:“即使如此,你监管不力,处事糊涂,也休想当成无事!你的事,本掌史会细陈备述,呈送与州牧大人定夺!这段时间,你便是戴罪之身,不得再行使郡守之权职,好生在府中闭门思过!” 虽是疾言厉色,却是重拿轻放! 王岍山听了苏世杰的话,心中大大松了口气,平时多烧香,果然是有用的。 年轻男子在一边听得英俊的眉眼一片厉色,他冷冷道:“苏大人,我家世子还在郡守府里受苦!” 听了这年轻男子的话,王岍山立刻道:“这位小兄弟怕是有所误会,但凡世子爷光临,下官扫塌以待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有丝毫得罪?更别谈在我府中受苦了!” “我家世子亲自传的消息,你以为两句话就可以敷衍我?” 苏世杰也道:“这位贵属,许是中间还有些什么误会,世子何等金贵?借王岍山一百个胆子,他也断不敢对世子有丝毫不敬!王岍山对所犯之事供认不讳,” 年轻男子锐利的眼神落在苏世杰身上,道:“苏大人,看来你也觉得,证据不足,所以,王岍山之罪,并不甚重了!” 苏世杰尴尬地打了个哈哈,道:“这个,这些状纸,与丁益川的认罪书,毕竟都是一面之词。这来路嘛,毕竟不是官出,所以……” 他的意思是,告状之路,县有县令,府有府台,一级一层,逐级递上。而现在状纸出现在世子随从手中,谁知道是不是使了手段所得,不能作为证据。 年轻男子听出这意思,脸色有些沉,脸上却是带了一抹笑:“苏大人怕是有所误会,这些状纸,可不是出自在下之手,在下只是代为递交,呈送与州牧大人台前,州牧大人令在下交与苏大人,便宜行事!怎么因为转交之人是在下,苏大人就以为来路不正?那么,苏大人不如把状纸还来,在下还是请州牧大人去审评吧!” 苏世杰听得怒火中烧,要知道,就算是诚王世子,虽然份属皇孙,身份尊贵,可在藩地之外,算个屁! 这个人不过是诚王世子身边一个随从,说话动不动就把州牧大人抬出来。这是暗含威胁之意? 他皮笑肉不笑地道:“贵属太着急了,刑律之法,证据为先。这没有证据,本官也不能矫证逼王岍山认罪,万一他真是冤枉的呢?” 王岍山还哪能听不出苏世杰的意思?立刻道:“这位贵属,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普通之人尚且不能随便污蔑,何况本官好歹也是四品朝廷命官。没有证据,强加之罪,即使本官认了,世人也不会心服。你如此行事,实是不妥!” “谁说没有证据?” 一个清清朗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众人正争得激烈,闻声都看过去。 门口光线微微一暗,接着就是一亮,一个月白色衣衫的少年走了进来,他眉目精致,气度高华,有如天上谪仙来到人间,翩然的气度,出尘的风华,如同画工精描细画的容颜,夺目显眼。他衣履并不精致,甚至很普通,但那睥睨清傲的感觉,那种出类拔萃的独特,那份彰明凸显的高贵,使他有鹤立鸡群般的高高在上。这是从小从骨子里浸润出来的气度,让人难以忽视。 众人第一眼觉得,生得真好看! 第二眼,却觉得,这少年只怕来历不一般! 第三眼,没有谁敢把他当成普通少年,毕竟,普通少年没有这种清贵气质。 年轻男子过去行礼:“世子!” 皇甫景宸走过去。 王岍山心里又松了口气,这个少年他根本不认识,所以之前说什么得罪世子,世子在他府上受苦之说,便不是真的!有苏掌史在中间斡旋,他还有什么可惧的? 既是诚王世子,岳峥嵘和苏世杰也去见礼。 苏世杰尽管心中不屑,但面上却是堆满了笑,道:“世子从何而来?刚才听贵属说世子困于王郡守府?” 这话问得就有意思了,很明显是在说他的近侍信口开河。不是说被困,有性命之忧吗?可现在自由出入,哪里有半点性命之忧的样子? 王岍山笑了,道:“这位是诚王府景世子?景世子,您在这里就太好了!下官王岍山,与世子从未见过。贵属却说下官构害世子爷,此事从何说起?幸好,世子亲临,这误会,可以解除了!” 第61章 污点 皇甫景宸淡淡扫了两人一眼,落在王岍山面上,声音清朗而淡漠:“你和本世子的确是第一次见,之前也素不相识!只不过,十日前,本世子与友人行走在余庆郡大街,遇上了令千金!” 王岍山脸上的笑一僵,他怎么忘了这事? 看着面前这位世子这样的容颜,实在是生得太好看,他的女儿什么德性他哪能不清楚?看见这样好看的少年,就是抢也要抢回去。 难不成,是女儿坏了他的事? 皇甫景宸淡淡地道:“令千金好生威风,在街上驰马扬鞭,视人命如草芥。本世子友人见不惯,出手相拦,令千金便假意诚恳认错,之后便假以道歉之名将本世子与友人骗至别院。原来却是用心歹毒,准备将本世子养为男宠。” 此话一出,不但王岍山色变,连苏世杰都变色了,岳峥嵘瞪大眼睛看着皇甫景宸,嘴巴张得可以塞下去一个鸡蛋。 他们看着皇甫景宸的目光很是诡异。 一个少年男子,被人抓去做男宠,这种事,多丢人啊,简直是人生的污点吧?可是面前这个少年,却坦然自若地说了出来。 是不在乎呢?还是缺心眼呢? 皇甫景宸没在意那些目光,继续道:“在那别院之中,被令千金抓来的男宠,有二十多人,本世子亲眼目睹令千金用什么手段让那些男宠服服贴贴,毒蛇窟,吃人肉的恶狗,还有如狼似虎的军卒!那些被掳来的少年们,不过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他们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更没有这样的武力去对抗那些。所以,他们听话的,便成了令千金的男宠,不听话的,便成了毒蛇和恶狗的腹中餐!王岍山,纵女行恶,夺害人命,私囚暗禁,光这一条,你便难辞其咎!” 王岍山眼珠转了转,华成别院那边,人已经死得差不多了,不但死无对证,而且,那个别院属于他,也是极为隐秘之事。他立刻对着苏世杰喊冤:“苏大人,无此事,绝无此事!我的女儿不在什么别院,就在郡守府里住得好好的。我更没有什么别院,下官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许是景世子被人蒙骗了,请苏大人替下官做主!” 这个时候,他连罪官都不自称了。 苏世杰道:“景世子,你看,这中间也许有什么误会!” 皇甫景宸点了点头,他转目看着苏世杰,淡然一笑,这一笑有如春风拂过山岗,有如春雨滋润久旱,让人心里非常妥贴。他慢悠悠地道:“苏大人可会鉴宝?”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让苏世杰一怔,他不懂皇甫景宸的意思,陪着笑道:“景世子手中是有宝物要出手?” “有啊!”皇甫景宸唇角微微勾起,道:“年前本世子得了一尊墨玉貔貅,整块极品墨玉所雕,高二尺,用来镇宅。有空的时候,苏大人给品鉴品鉴?” 苏世杰原本还含笑听着,听了这句,顿时面如死灰。 墨玉貔貅,高四尺,整玉雕成,这这这,这不是他生辰时候,王岍山送去的礼物吗?王岍山行事周密,在他生辰的前一天,就着人抬去他的府上,还用一个箱子装着,绝没有露什么痕迹。 也正因为他办事缜密,自己才收下这份厚礼。 那玉质,那雕工,都是极品,保守估计,价值五万两,用来做传家宝都够了。 这景世子随口说的这一句话,哪里是没头没脑,分明是在敲打他,也是在警告他!他已经知道王岍山给他送礼的事。现在他的任何包庇和开脱,以后会和王岍山同罪。 看到苏世杰原本笑容满面圆滑老到,突然就变了脸,岳峥嵘甚是奇怪,道:“苏大人这是得了急病?” 苏世杰看到他眼里的一丝揶揄,这个武将一向看不起他这个文官,现在是逮着机会看笑话了。可他还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道:“老毛病了,不,不碍事!” 皇甫景宸转头看年轻男子:“晏南,江宁已经到京城了吗?” 年轻男子晏南抱拳道:“回世子,世子回程途中被人构陷,意欲谋害,兹事体大。三天前江宁便已经快马加鞭赶往京城,现在应该快到京城了!” 王岍山原本放松下来的心情,也有些撑不住了。 这位景世子,竟然还来了这一手? 苏世杰也是心头大震。 见面前少年年纪轻轻,而且连被抓去险些做了男宠的事都讲了出来,他还以为是个愣头青。可现在看来,哪里是?对方不过是不在乎罢了! 强抓世子为男宠,王岍山的这个女儿是嫌命长了吗? 岳峥嵘虽是武将,但官做到刺史,主理一郡军马之事,可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人。加上又看到苏世杰突然的变脸,王岍山态度的转变,也意味深长地看了苏世杰一眼。 他笑道:“老苏,这件事,咱们得尽快了,若是等京城上差到来,咱们还没能把这么明显的事审理明白,只怕京城上差会觉得咱们能力不足,甚至影响州牧大人!” 苏世杰心里恼恨,却也明白,他说的是实话。 王岍山的事,还有那厚厚一叠状纸,以及丁益川的认罪书,其实已经很明显了,他所有的狡辩,都站不住脚。不过微妙之处在于,现在着手负责此事的自己的态度。自己若是斡旋一番,在中间做做手脚,的确可以让王岍山的罪行重拿轻放,甚至不了了之。 毕竟,他也深谙其中之道,有些东西,若他有心处理,经他之手后,不说大相径庭,但避重就轻却很容易。岳峥嵘是个武将,就算再精明,也不懂官y场的那些道道。 然而现在,这位景世子竟然做了两手准备。 且不说状纸,也不说王岍山做的那些荒唐事,便是景世子回程途中,被王岍山的女儿强征为男宠,就够王岍山喝一壶的。 他只得了五万两,自己主动交代,将功补过,还能为自己谋一个退路。 若是继续为王岍山开脱,只怕把自己也会搭进去。 第62章 不信 权衡利弊之后,苏世杰立刻知道该怎么做了。 皇甫景宸看见苏世杰额头有汗涔涔而落,眼眸间有一抹冷意。有些人,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南夏这些地方官,似王岍山这样的,必然不少,皇爷爷身在京城,天高皇帝远,耳难听,目难见,长此下去,苦的,可都是南夏的百姓! 他将绢册和账本拿出来,微微一笑,道:“本世子见余庆郡山水不错,本想游历一番,结果眼前所见,尽是王岍山残忍暴虐之黑暗,耳中所闻,皆是王岍山鱼肉百姓的惨状。纵女为恶,一手遮天,王大人,你真真好手段!” 王岍山只觉面前少年那张如谪仙般的脸有如地狱修罗,他欺对方年少,自以为自己行事谨慎,并无多少把柄可抓。而且京城中打点的人不少,自有人会为他奔走,不会有事,却不料这少年行事竟那般缜密,把他的退路都斩断了。 他脸色灰败,却又满透着恶意道:“世子也真是好手段,我女儿也算是有眼光,可恨她到底少了些手段,若不然,你成为她裙下之臣,王某纵死也瞑目了!” 皇甫景宸面色微冷,这样的挑衅和恶意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淡淡地道:“本世子若不深入虎穴,还真没办法把这两样东西拿在手中。王岍山,这账本你不认识,但是这绢册,想必你熟悉得紧!” 王岍山眼瞳紧缩,死死地盯着皇甫景宸手中,他嘴唇颤抖,想说什么,但却一字都说不出来。 岳峥嵘哈哈笑道:“原来景世子是为了寻得王岍山的罪证,才不惜以身犯险。世子真是大勇大智,让岳某佩服!” 王岍山在看见那绢册的时候,眼里原本还有的一丝光亮彻底寂灭下去,有如死灰。 他行贿太多,受贿太多,若不记录下来,光靠脑子哪里记得住? 他要行贿之人,所喜好的不一样,有的喜欢金银珠宝,有的喜欢字画古玩,有的如秦从事一般,喜欢美女,还有的,喜好怪癖,专爱那些少年俊男……他也要一一记住,不能出错,不能遗漏,所以,才有了这份绢册。 本来这绢册藏得极是隐秘,一笔一划,都是他亲自记录,没有假手于人。除了他,谁也不知道。 但现在,却出现在这位世子爷手中。 想必墨玉貔貅的事,这位世子爷也是在绢册之中看见的。 他哪里还有机会? 苏世杰的脸色也是惨白,原来不止那些证据,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这个王岍山,可把他害惨了。 挖,深挖,得把王岍山所做的事全部挖出来,将功补过! 同样面如死灰的,还有那位秦从事,账本,这个混账东西,竟然还留有账本! 他心中有数,若有账本,这些年他从王岍山这里拿的,用的,享受的,必然事事在册,处处记录,没有遗漏。他纵使是赵太傅侄女婿,在铁证面前,又该怎样遮掩? 接下来的审理,就变得非常顺利,皇甫景宸看出岳峥嵘与苏世杰表面和谐,其实内心里却是不对付,将绢册交给了岳峥嵘,账本,当然是由苏世杰来查证。 郡守府里的相关人等,很快被岳峥嵘拿下,下了狱,只等一一审察过后,再行定罪。 那些被掳来的“仆人”,和王岍山用来调y教好后用着他进身之阶的女子,也都一一派人送回家去。 在郡守府里作威作福的王大小姐,当然也没有逃过被下狱的命运。岳峥嵘还特别去看了王婉儿,他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做出这等大胆不要脸,恶毒残忍的事。 即至见了王婉儿,岳峥嵘摇头叹息:“一个女子,长相平凡些,还可以后天弥补,诗书补清气,刀剑补英气,智慧补灵气……不论补得哪一样,也自有一份美丽。可若心黑了,脸厚了,那就什么都毁了!” 皇甫景宸让晏南留下,在京城派人来之前,有晏南在,防止苏世杰再动歪心思。 皇甫景宸去了一个地方。 义庄。 那个邢师爷令人把三具尸首都扔到乱葬岗。 不过,岳峥嵘的人把府门围了起来,人还没来得及扔。那些人,便都统一送到义庄去了。 义庄里,只有少量的存尸的棺材,一些新死的,一块木板,上面盖上一块白布,能存放好几天。 皇甫景宸走进义庄的院子时,天色有些阴沉,风吹树枝,簌簌响,人在前面走,小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一缕缕地吹,就好像有东西跟在脚边移动。 皇甫景宸目不斜视。 屋内,最里是一排棺材,五六具。 近处,是一字排开的木板。 每块木板上,躺着一具死尸。 白布一盖,便是他们暂栖之所。 有亲眷的,自己处置,没亲眷且来历不明的,验明正身,记录在册。停足十天半个月,再由官府统一派人处理,入土为安。 皇甫景宸揭开白布。 第一具,不是! 第二具,不是! 一直揭到第七揭,他才看见想找的人。 那个脸上被砍了两刀的人,血肉模糊,样子极惨,还有两分与夏文锦相似,穿的,也是夏文锦之前穿的那套。 皇甫景宸静静地看着那具尸首,神色晦暗不明。 终于,他弯下身,开始验看! 一寸寸查看,的确是年轻男子的尸身,身高身材都和夏文锦相似。 皇甫景宸嘴唇抿得紧紧的,眼前的一切,似乎告诉他,夏文锦真的死了。那个算计过他,戏弄过他,让他窘迫过,让他狼狈过,让他恼过恨过的少年;那个一天变脸三十六次,无赖不要脸,爱财如命的少年,真的死在了别人的刀下? 皇甫景宸的脑中有些空白,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无法思考。 片刻,他猛地盖上白布。 尽管理智告诉他,他应该相信。但他还是不信那是夏文锦! 并不是因为没找到那块玉佩! 他就是不信! 他离了郡守衙门,继续往北走。 那个古灵精怪的少年,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死,还死得那般没尊严? 他不信! 第63章 失手 昊天寨。 后山。 锦衣男子负手站在山巅,山上的风清透凉爽,撩起他的衣袂与发丝,迎风而站之人,衣衫飘举,越发显得风度翩翩,身姿挺拔,丰神如玉。 近看,才能看见他眼神阴鸷,神色阴沉。这份阴鸷和阴沉,让他原本俊美的脸多了几分森然。 皇甫宇轩的心情并不好。 在这昊天寨里住了许多天,夏文锦还没有被找回来。 就连那白飞沉,也下山十天了吧? 这么多天找不回一个人,昊天寨的人莫不是敷衍? 每每面对昊天寨众,他谦和有礼,儒雅斯文,但他心中并不如表面那般。一个匪女,出身低贱,竟然逃婚!这是对他的莫大羞辱! 但,他在昊天寨得到夏文锦的生辰八字之后,立刻派人送去给公羊璞玉。公羊璞玉为他再次损耗精血做了精细测算,得出结论,此女之命尊贵,而且身边助力强厚,他娶得此女,不愁不能得天下! 所以他忍,他等! 一等这么些天,都要等得失去耐心了! 在忍和等的过程中,他把昊天寨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昊天寨底蕴深厚,是江湖中排得上名号的势力,在南夏国西南江湖,更是数一数二。 昊天寨的人习武强身,高手不少不说。还有人从商,有人务农,有人开店,有人行医,把个昊天寨经营得红红火火。 公羊璞玉虽未亲眼见,但观星法测算果然不错,这股势力若能为他所用,的确是助力强厚。 草丛中有一丝轻响,接着,一个黑衣男子出现。 皇甫宇轩心情好了些,派去堵云州路上的人,应该有消息传回了。 他沉声道:“皇甫景宸死了吗?” 黑衣男子单膝跪地,低声道:“回主子,西南方向失手!” “失手?怎么会失手?”皇甫宇轩眼神一厉,浑身冷气,这帮废物! 黑衣男子肩头微抖了一下,才低声道:“那六人惹了余庆郡守,被余庆郡守的人伏击,五死一残,都废了!” “余庆郡守!”混蛋,竟然敢坏他好事!皇甫宇轩咬牙切齿,“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与余庆郡守扯上关系?” 黑衣男子低下头,声音有些古怪,道:“主子,属下得到消息。皇甫景宸偏离原本路线,到了余庆郡。余庆郡守的那个女儿不长眼,见他长得俊,便想囚为男宠。那六人想必亦是因此才被余庆郡守派人伏击!” 说到余庆郡守的这个女儿,皇甫宇轩也知道,姿色平平,却贪念男色,私养男宠,也在南夏重孝重礼之国,的确也算是惊世骇闻。余庆郡守却当这女儿宝贝一般,为她百般遮掩。 皇甫宇轩早前得知此事,还曾当成笑话听。 他喜欢这种身有污点的朝廷命官,有污点才有把柄,有把柄才好为他所用。余庆郡守王岍山也的确走通了他的门路,勉强算是他的人。 只不过,一个区区四品郡守,他不怎么放在眼里罢了。 没想到,曾当笑话听的人,有一天竟然会坏他好事! “难怪精心算计竟会落空,皇甫景宸是得到风声,才偏离路线的吗?” “应该不是。据属下花了大价钱从影阁买到的消息,这位诚王世子在锦州吃了个大亏,被人算计得裤子都差点当了。气怒不过,为了抓到算计他的那个小贼,这才偏离路线!” “竟然如此命大?”皇甫宇轩悻然。那个险些成为顾瀚墨学生的皇甫景宸,十八岁还未满,在京城一个月,不经意间就大放光彩,着实让人不爽。 皇甫宇轩压下心头的不悦,哼道:“我本觉得这王岍山有些手段,还挺欣赏。但他高调而不知收敛,如此行事,早晚把自己搭进去。你叫人敲打敲打他!” 王岍山虽算是他的人,却没有资格与他的人直接接触,需要经过层层人手。换句话说,王岍山在他这里,也只算挂上了一个名。 黑衣男子嘴角抽了抽,才道:“怕是不必了!” “发生了什么事?” 黑衣男子道:“半个月前,有人呈送消息到到京兆尹,称皇孙在余庆郡被人构陷,有生命危险!圣上原本心疼于两个皇孙在回程途中病亡和意外身亡,闻听震怒,派遣钦差去往余庆郡处理此事!” “便是为皇甫景宸之事?” “正是。属下知道王岍山是自己人,原本想疏通一下。但王岍山行事太不讲究,又不谨慎,被人抓了把柄。而圣上这次派出的钦差,是刑部右侍郎易禹行。易大人是安定侯之孙,身份特殊,又是得圣上严令,无法通融!王岍山,救不得了!” 皇甫宇轩脸色沉了下来。半个月前的事,的确已经太晚了。虽然一个王岍山无关紧要,但王岍山却是实实在在把整个余庆郡都抓在手中,每年光是孝敬给他的银子就是一大笔。如今这条路却是一刀被切了。 好个皇甫景宸,这是存心跟他做对吧? 他声音森冷:“如今是什么情形?” “王岍山等涉案之人已经押解京城,关在刑部大牢,罪证确凿,王岍山及其女,秋后问斩。其余涉事人等,按罪降职免职入狱受罚。嘉州牧被申斥,罚俸三月,嘉州牧府掌史受贿,降职三级,罚俸一年。此次牵连人等,四十余人。还好属下在最初便斩断了一切与其有关的线,该保的人保住了,保不住的人舍弃了。主子得用的人,一个都没有被牵连其中!” “做得好!”这算是唯一的好消息了。皇甫宇轩看着苍翠青山,在这山上,住了一个多月了,京城之中,京城之外,发生的事还真不少! 黑衣人默了片刻,不等他问,又道:“虽然王岍山栽了,但王岍山打点的人中,有一位嘉州牧府的从事,是赵太傅的内侄婿,也被褫夺官职,流放三千里。赵太傅大失颜面,这笔账,应是记下了。” 皇甫宇轩眉目森冷,根据公羊璞玉测算,这皇甫景宸明明不是分走储星气运之人,但竟如此得皇祖父看重,听闻他有事,连刑部侍郎都派出去了? 第64章 大谋 想到公羊璞玉测算过夏文锦生辰八字后来信,劝他,得一夏文锦,胜过除掉他想要除掉的四人。所以,夏文锦这边才是大事,余外都是细枝末节! 就此放手,心中终是有些不甘啊。 但公羊璞玉说的有道理,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惹得皇祖父疑心,这是得不偿失的。 如今他要做的,是稳步前进。 既保太子父亲不再犯浑做下让皇祖父难以忍受的错事使太子地位不保,又得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那些威胁。 再次对皇甫景宸动手,的确太冒险。 既然那个分走储星气运的人都已经除掉,而皇甫景宸原本就不在其中,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他的眉松了紧,紧了松,最后淡淡地道:“既是如此,算他命大!此事先放下,不必再理会了!” 黑衣人道:“是!” “退下吧!” 黑衣人再行一礼,转身隐入树后,很快不见踪迹。 皇甫宇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父王赈灾,已经去了近两个月,差不多也该回京了,有这赈灾的功劳在,皇祖父暂时是不会有理由让父王挪位置的。 不过,篱王叔太得皇祖父欢心了,这不是好现象。 光一条赈灾之功,撑不了多久啊,何况,还有庄王叔一样在虎视眈眈。 不,不止篱王庄王,那些个王叔,哪个不是盯着这个位置? 父王这个庸人,如今形势这般严峻,他竟还无所觉,还在花天酒地,纸醉金迷。希望这次赈灾回来,他能安份一些。 至于现在还赖在京城的篱王,他的封地在宁州西面。此人惯会在皇祖父面前卖乖讨巧,深得皇祖父看重喜欢。 京城里治不了篱王,那就从他的封地着手吧!那么久的谋划,现在是收网的时候了。 皇甫宇轩收敛心思,离开后山。 万安郡。 已是嘉州偏北,离梁州地界不过几日路程了。 天气甚好,出游的人们盛装华服,三五成群,笑意盈盈,街道上一派热闹景象。 忽然,不知道谁大叫一声:“不好了。要女人的土匪又来啦!” 街上众人顿时作鸟兽散,摆摊的挑起摊子就跑,路上行人急忙跑进门户,砰地一声,大门紧闭,接着,连窗户也被关得死死的,一个个在屋里瑟瑟发抖。 这几天,街上突然出现一群横睛怒目,孔武粗壮,虬髯横肉,凶悍可怖的汉子,他们自称是什么昊天寨的土匪。 这帮土匪很可怕,不抢财不掠物,逮住他们就找他们要女人,吓死个人。 最胆大的王小二,被那土匪抓住过,那土匪问他有没有见过一个女的,王小二都听怔了,他们问的是女子吗?那根本就是仙女好吗? 王小二答不出,那些土匪就往他身上堆银子,白y花y花的,差点把他给埋了,把王小二吓得失y禁,拼尽最后力气,抱头鼠蹿。 这帮土匪多么狡猾啊!手段多么残忍啊!而且还喜欢自作聪明。 要是不用银子埋人,他们或者都信了。 但现在,打死他们也不信,那银子,一定是灌铅的银铂子。 现在他们又来了,那还不赶紧跑? 街上好似被清空似的一片干净,一群满脸横肉,孔武凶悍的汉子从街那头过来,看这情形,他们很懵逼。左边一个脸有刀疤的汉子道:“这些人是见了鬼吗?跑得都没影了,咱们不就是问他们找个人吗?” 右边那胡子拉茬的粗豪汉子一巴掌拍过去:“都怪你,都怪你!你非把他们抓起来逼问,现在好了,街上人毛都见不到一根了,咱们还去哪里找大小姐?” 刀疤汉子被打得直缩头,嘀咕:“大小姐也太任性了,江湖险恶,没有我们的保护,大小姐一个人,遇上坏人可怎么是好?” “咱们一路追踪,大小姐明明是往这方向来了,怎么就是找不到呢?” “你傻呀,大小姐肯定是看见咱们就躲了,还会主动来找咱们不成?别废话了,还是赶紧找吧!” 一个汉子忽然一指街角:“那里有人!” 众人看过去,只见墙角有个小乞丐,懒洋洋地躺着晒太阳,脸上黑乎乎的,面前还摆个破碗,破碗里一枚钱孤零零地躺着。 在满大街干净得没有人气的街道上,突然见到个活人,这群人觉得很新鲜。刀疤汉子道一大步跨出,就到了小乞丐面前,但又被大胡子一把拽回来。 好不容易看见个活的,这混球万一把人吓死了怎么办? 大胡子走近去,努力装出和颜悦色:“小兄弟,要饭呢?” “银子金叶子也可以,我不挑!”小乞丐闻声,慢吞吞地说话,他声音低暗沙哑,像是少年男子进入变声期,显得很怪异。 昊天寨众人:“……” 这是他们见过的最不挑的乞丐,还银子金叶子也可以,你咋不上天呢? 刀疤汉子不耐烦废话,直接道:“你看见我家大小姐了吗?十五六岁,很漂亮,跟仙女下凡似的!” 小乞丐转过头来,他双眼紧闭,竟是个瞎子,侧耳细听。 昊天寨众人:“……” 是个瞎子,那他们问什么啊? 就在众人觉得扫兴,准备走的时候,听见小乞丐慢吞吞地道:“看见了!” 看见了? 昊天寨众人喜出望外,纷纷围拢过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哪儿看见的,什么时候看见的?” 小乞丐伸出手,在地上摸索。 众人不解,眼睛都盯着他。 就见他终于摸到地上那个破碗,然后又摸到碗底那枚钱,他用两根手指把钱拿起,捏了捏,很惆怅地叹了口气,低声道:“今天又要饿肚子了!” 大胡子立刻懂了,摸出一块碎银,放进小乞丐的碗里,堆了一脸笑,道:“不会不会,这银子,你可以拿去吃好吃的。你快告诉我们,你什么时候看见的!” 小乞丐把银子拿在手里,白细的指尖捏住,竟有几分秀气,他慢吞吞地又道:“昨天晚上!” 竟真的看见了? 刀疤汉子喜道:“在哪里?” 第65章 梦里 小乞丐把银子收起,吐出两个字:“梦里!” 众人:“……” 刀疤汉子怒:“你敢耍我们?” 小乞丐轻嗤一声:“是你们在耍我吧?我这样子,你们向我打听人?还仙女下凡似的一个女人?我这样子,除了在梦里,我到哪里去看见这样一个女人?” 众人:“……” 昊天寨众人觉得他们集体被一个瞎眼小乞丐给鄙视了,可这小乞丐说的好有道理,他们竟无言以对。 大胡子拦住气怒的昊天寨众人,好气又好笑地道:“小兄弟说的也有道理,我们太急于求成了,都忘了是不是合理了,活该被耍!你们也别不服气,走,继续找!” 一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走没影了。 小乞丐慢慢坐直身子,睁开眼睛,那双眼睛分外灵动,好像积聚着满天的星光,不过脸色有些黑,就像块光滑的黑泥上嵌着两颗耀眼的宝石。 哪里是个瞎子? 他站起身,慢吞吞地把外面那件补丁加补丁的乞丐网服脱下来,里面是青布衣衫。 脱去乞丐服的人无聊地叹了口气。 她一个少女,现在都沦落到要扮乞丐了,还是瞎眼的,她容易吗? 昊天寨的这些个叔伯们,太不靠谱了。 当初她在华成别院时候,就觉得他们在后面缀着,结果特意去找他们,可他们却不在。现在吧,不需要他们了,他们又冒出来了,还把这个地方搅得一团乱。 用银子砸人把人吓哭这种事,也只有这些个叔叔伯伯做得出来。 继续跑吧,去梁州! 到时候,跟锦州遥遥相隔,爹爹要是有耐心,就继续派人来追她咯!反正她现在就是海阔任鱼跃,天高凭鸟飞了。 嗯,对,她还顺了块玉佩! 这块玉佩的来历可以查一查! 想到当时黄铮的急切,她扬了扬眉,为了顺走这块玉佩,她也是蛮拼的。光是布置那么一个场景,就把她累得够呛。不过结果很满意,用来金蝉脱壳,一点问题也没有。 而且,她说话算话,把华成别院的账本给他了,绢册也还给他了,自己要的五万两银票,还没有劳烦他,是她亲自去郡守府库房里取的。 库房里堆积如山的金银,让她颇有些后悔,当时只说要五万两,真是太少了。 她都已经“死了”,黄铮想必是接受这个现实了。 不过,君子不夺人所好,等查到结果后,这玉佩,她再还给他! 见昊天寨的土匪们已经离去,人们又开了门,做生意的继续做生意,摆摊的继续摆摊,街道上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 夏文锦看一眼昊天寨人离去的方向,决定往相反的方向走。 她刚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嘴角微微一抽,颇有些无奈。 一丈远处,靠墙站着一个壮年男子,四十多岁,人高马大,浓眉大眼,唇厚嘴大,长相十分粗豪。 此刻,他笑眯眯地看着夏文锦。 夏文锦摸摸自己的脸,这张脸还是涂得很黑,根本没有洗掉。脸上也小小的易了容,而且,还是少年男子打扮。 她定了定神,镇定地往前走! 粗豪汉子见她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忍不住笑,道:“小锦儿,见了你白叔叔,连招呼都不打啊?” 夏文锦沉着小脸,转过头来,神色严肃认真:“这位大叔,你是在叫我?我不是什么小锦儿,你认错人了!” 粗豪汉子笑容满面:“小锦儿,你就别装了,难道你不知道,易容术学得再精妙,也无法易容到眼睛。你这双眼睛啊,白叔一眼就认得出来。” 夏文锦翻白眼。 见到这人,她就知道肯定是跑不掉了。 这位五寨主,白飞沉白叔,看起来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其实心思最缜密,为人最细心,人又精明老练。 老爹这次真是下血本,为了嫁女儿,把白叔都给派出来了。 白飞沉又笑,很是宠溺:“小锦儿长大了,都会跟白叔翻白眼了。” 夏文锦拧着眉,冷着小脸,道:“白叔,你怎么也会下山?而且,你还不跟他们一起!” 要是刚才白飞沉也和那些寨众们一起,她会继续闭着眼睛装瞎,绝不会这么毛躁地先去掉伪装。 别人都好骗,白叔不好骗。 但她声音变了,眼睛瞎的,容貌变化也大,还是个小乞丐,白叔是一定认不出来的。 可惜白叔太狡猾了,竟然不出现。 白飞沉不答,笑道:“你在外面也玩了不短时间啦,跟白叔回寨子里吧!” 夏文锦气鼓鼓地道:“我不回去!” 白飞沉好笑道:“那可不行啊,小锦儿,你爹很生气。新姑爷一直在寨子里等着,你也不能一直任性下去吧?” “谁说我要嫁,我绝不会嫁给他!” 白飞沉道:“小锦儿,新姑爷还是很出色的,要不你先回去和他认识认识,等你多了解他之后,说不定会改变主意呢?” 认识?她还不够认识皇甫宇轩么? 夏文锦小脸沉沉,紧紧盯着白飞沉:“白叔,在你们眼里,皇甫宇轩是千好万好,可是,如果我就是不愿意嫁给他,你会和爹爹一起逼我嫁给他,然后,看着我郁郁一生,不得善终吗?” 这话说得太重,而且,话里的肃杀和凄凉着实让人惊心,白飞沉微微一怔,凝眸看了她一眼,才道:“小锦儿,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和轩公子,应该话都没有说一句吧?还是说,你已经有了心上人,所以不愿意嫁给轩公子!” 心上人? 见鬼的心上人,经历过上辈子的痴心错付之后,她还哪有心? 她气恼:“我没有心上人,我只是不想嫁给皇甫宇轩!” 白飞沉挠了挠头,讪然笑道:“小锦啊,这个事,白叔也做不得主。白叔奉你爹之命前来找你,要把你带回家。你要心里有什么想法,就对寨主亲自说,寨主是你亲爹,你若真不愿意,他肯定不会强迫你嫁你不喜欢的人。” 夏文锦心里有些沉,老爹夏万清对皇甫宇轩很满意,许些小事不足以改变他这份观感,要不然,她又何必逃? 第66章 僵烟 夏文锦幽幽的眼神看着白飞沉:“白叔,我爹决定的事,谁能让他更改?你就不能放我走吗?” 白飞沉抱歉地看着她,摇了摇头,道:“对不住,小锦!你爹的命令,白叔是必须听的!” 夏文锦脸色微微发白,捂着心口,身子摇晃几下,突然一屁y股坐在地上! 白飞沉吃了一惊,急忙上前,担心地道:“小锦你怎么了?你不舒服?” 夏文锦噗地吐出一口血来,断断续续地道:“旧……旧伤……半个月前被人……被人打了一掌……伤了心脉……”她脸色金紫,奄奄一息。 白飞沉急了,道:“我带你去找大夫!” 说着,就要将她抱起去找大夫。 就在这时,一蓬烟从夏文锦身上绽开,把白飞沉罩得严严实实。 白飞沉闷哼一声,坐倒在地。 烟雾散去,夏文锦翻身而起,刚刚只剩半口气的样子不复存在,俏脸含着笑,眉眼弯弯,看着坐地的白飞沉,她俏皮地笑道:“白叔,对不住了!我是不会回山的,你叫我爹死了这条心!” 说着,她转身就要走。 白飞沉道:“你……” 夏文锦回头,笑嘻嘻地道:“白叔放心,我用的只是僵烟,而且份量不重,一刻钟后你就会恢复了!” 她脚步轻快,走得却不慢。 白叔的身手,在昊天寨仅次于她老爹,人又精明,不好唬弄。好在白叔性子最是温和,又极疼她,她这苦肉计才能奏效。 夏文锦一转身钻进一条巷子,白叔太精明,不清除痕迹,白叔只怕很快就会追上来。 她马上就要进巷子了,可脚步突然一顿。 然后,她慢慢回过头来。 绝美的小脸紧绷,嘴角轻抽,接着,是白眼狂翻。 身后,仍是一丈远处,浓眉大眼的粗豪汉子笑得一脸憨厚宠溺,语气平静:“小锦,别闹,随白叔回去吧!” 夏文锦绝望:“怎么连僵烟都对你没用?” 白飞沉笑着摇摇头,目光中是大人对顽劣小孩调皮手段的纵溺微笑:“小锦最是聪明机灵,白叔哪能不小心着些?你那僵烟,白叔根本没有吸进去!” “那你还装着着了道?”夏文锦嘀咕。 从见到白飞沉那刻起,她就知道没有以前好逃了。老爹真是狠,把白叔派下山,这是要断她的逃路啊! 她转身走到白飞沉面前,脸色诚恳中透着认真:“白叔,你告诉我,是不是你也觉得皇甫宇轩很不错?” 白飞沉想了想,才点了点头,道:“那孩子,是挺不错的!所以,小锦你心里不要抗拒,何不回山之后接触接触,看清自己的内心再说?” 夏文锦:“……” 她看得够清楚了! 不过,这话不能说,说出来也没有人相信,她知道,在昊天寨众和爹爹眼里,皇甫宇轩长得俊美无俦,风度翩翩,能文能武,实在挑不出一丝毛病。这样的男子,他们都觉得是老天赐的。再说,爹爹是最讲信义的人,为了女儿去山下强抢八字相合的男子,已经是他做出的最违背本心的事。现在,是昊天寨先把人抢上山,要让人家做姑爷,这么强人所难的事,人家都已经答应了,自家这边反倒反悔,这是食言而肥。 所以,从各方面来看,爹爹一定不会容她反悔。 凭心而论,夏文锦也觉得,如果不是最后那人露出了他的蛇蝎心肠和狠毒冷情,之前的几年里,他的表现真的无懈可击。 如果要形容他,那就只有四个字:绝世无双! 论长相,俊美无俦,风度翩翩。 论性情,温润如玉,谦谦君子。 论处事,果决干脆,多谋善断。胜而不骄,败而不馁。 论待人,礼贤下士,重情重义! …… 看看,他所展现出来的这些,谁又能不高看他几眼?更不要说他出身高贵,志向远大,善查人心,知人善用了! 她甩了甩头,无可奈何地道:“好吧好吧,白叔,那我听你的!但我先跟你说明,要是到时候我还是不愿意嫁,白叔你不能伙同我爹一起逼我!” 白飞沉见她终于同意回山,也松了口气,道:“好!” 他拿出一个小小的竹哨,运力一吹。 那竹哨是特制,声音奇特,清而亮,配合白飞沉的内力,传得极远。 不过片刻,刀疤汉子,大胡子一众便从四面八方过来。 刀疤汉子惊道:“你……是你……” 被大胡子捂着他的嘴拉着后退,大胡子小声训斥:“你傻呀,没看见大小姐心情不好?” 刀疤汉子压低声音:“大小姐最爱干净了,怎么弄成这个鬼样子?” “少说话,你又找抽了是吧?” …… 夏文锦一句话也不想说,垂头丧气地随着白飞沉,在一众寨众们的前呼后拥中,被迫踏上归程! 看一眼北方,那里是梁州,南夏最北的一个州,离锦州千里之遥。梁州多山野,靠近海域,到了梁州,买一艘大船,扬帆出海,过个三五年再回来,哪怕昊天寨之能,也不能找到她,更不能逼她嫁给皇甫宇轩了。 可惜,终究只能望梁而叹! 当晚,白飞沉带着他们在万安郡城所在的最大的一家客栈里住下。 好在刀疤丁七和大胡子元钢用银子吓得别人失y禁的事是在一个小镇上,他们连住哪里都要重新考虑了。 晚膳时候,白飞沉让人准备一桌好酒好菜,专门送去给夏文锦。 夏文锦翻白眼道:“谁叫你们送来的?一个人吃有什么滋味,抬到院里去,你跟白叔说,让兄弟们一起吃!” 丁七一听,呵呵笑道:“大小姐,兄弟们有得吃!” 元钢立刻道:“大小姐说的是,那我去跟五寨主禀告!” 两人又把酒席抬起,不一会儿,白飞沉在外面敲门,夏文锦把门打开,先发制人地道:“白叔,我不是答应跟你们回寨子里了吗?你怎么叫兄弟们看管我?” 白飞沉诧异:“怎么看管你了?” 夏文锦悻悻地道:“门口派人守着,吃饭派人送来,这是不叫我出门,不让我与外界接触,软禁我!” 第67章 醉了 白飞沉看着少女气鼓鼓的脸,笑道:“小锦儿,白叔也是担心。万一小锦儿玩心又起了,再放了白叔鸽子。白叔在你爹面前不好交代啊!” 夏文锦翻了个白眼,不满地道:“我在白叔面前就这点信用都没有?” 白飞沉笑而不语。 这表情,让夏文锦更想翻白眼了,要不要这么不含蓄?就差直接说她在他们面前完全没有信用了。 是,她是调皮了点,平时爱捉弄他们了一点,那不都是小孩子不懂事吗? 再说,都是无伤大雅的小捉弄,不伤筋不动骨的! 夏文锦放弃地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白叔放心,我说不跑,肯定不跑!不过我一向喜欢热闹,白叔是知道的。走,去吃饭。” 白飞沉这才笑道:“小锦喜欢热闹,那就让寨中兄弟陪你一起吃!” 院中原本有两桌,夏文锦的那一桌又抬了过来,三桌摆开,把个院子都快摆满了。 还好客栈现在是生意淡季,客人不多,白飞沉直接包了这个后院的所有房间,也不用担心惊扰到别的客人。 夏文锦坐到桌前,立刻就招呼:“来来来,今晚不醉不归!” 白飞沉嘴角直抽。 不醉不归?一杯倒跟他们这帮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兄弟们说不醉不归? 她高兴就好! 夏文锦还不只是说说,真端起一碗酒,豪气地一举,道:“各位叔伯,兄弟,我先干为敬!” 说着,她把那碗酒咕咚咕咚给喝了个干净。 白飞沉想阻拦,结果没来得及,他无奈地看着夏文锦身子一歪,伏在桌上睡了过去。 丁七元钢面面相觑,丁七挠头:“还以为大小姐酒量涨了,她就这酒量,怎么敢跟我们不醉不归?” 元钢哈哈笑道:“小女娃儿,要强!明天大家可记得,千万别说大小姐醉倒的事。不然,以后有你们好受的,大小姐会捉弄得你们哭爹喊娘!” 这个他深有体会! 白飞沉无奈地叹气,摇了摇头,拍拍她的肩,把她扶回去休息。 一路上,闭着眼睛的夏文锦还在说梦话:“来……不醉……不……不归……” 白飞沉带好门,回到酒桌上,元钢道:“大小姐可一点也没吃就醉倒了,晚上岂不是会饿?” 丁七笑道:“大小姐一醉就是一整宿,醒不了。” 旁边的牛贵道:“大小姐醉了好啊,不然她还不知道怎么捉弄咱们呢,至少今天晚上咱们安稳了。这万安郡咱们都没来过,正好出去逛逛!” …… 一时,众人兴致勃勃,在计划着晚上怎么打发时间了。 白飞沉看着满桌菜,好笑地摇摇头,他是看着夏文锦长大的,夏文锦这没酒量又爱拼酒的性格,寨子里人人都门儿清。 昊天寨众人见大小姐已经醉倒,猜拳行令好不热闹,喝酒喝得十分尽兴,晚膳足足吃了半个时辰,才酒足饭饱各自散开。 元钢叫了小二过来撤下残席。 这整个后院都包下来就是好,小二收拾完离去后,再不会有别人来打扰。 夜色越发浓了,外面也越发安静。 夏文锦飞快地从床上坐起,猫着腰到了窗前。 她侧耳听了听,外面一点动静有法都没有,这个时间点了,该去睡的也睡了,该去玩的也出去了,她又“醉倒”了,应该是最松懈的时候。 她极轻地开了窗,很小心没有弄出什么声响。 看着开了一扇的窗,就好像看见一扇幸福的大门已经向她敞开,门外满是海阔天空,江湖高远。 然而,当她一只脚搭在窗台,努力探出头,正准备往下跳的时候,笑容顿时僵在嘴角。 窗外,白飞沉乐呵呵地道:“小锦,喝多了透透气啊?” 夏文锦嘴角抽搐,没好气地道:“我看星星!” “看星星好啊,白叔叔陪你一起看!” “我现在不想看了!”夏文锦悻悻地哼了一声,砰地关上了窗。 这是第几次了? 三天前被白叔堵住,被迫回昊天寨的路上,她就是打定主意要逃的,只要她不回山,皇甫宇轩总不可能捧着一只母鸡拜堂。 可是这次遇上的是白五叔,她实施的几次逃走计划,都被白五叔无情扼杀了。 在真正的实力面前,小聪明什么的实在不够看。 好郁闷啊好郁闷,白五叔这人太鸡贼了,如果她找不到机会逃走,肯定被“押”回昊天寨和皇甫宇轩完婚。 真要被押着拜了堂,昊天寨子定会实心将皇甫宇轩当成姑爷,像上辈子那样给他提供商助力。 这几天里经过旁敲侧击,她打听到那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明知道她不同意,竟然还在寨子里以姑爷的身份住下。 难道重活一世,她这辈子还要走一条老路吗?她要的是星辰大海,绝不是重蹈覆辙。 如果实在没办法逃,那她只能先下手为强,在拜堂之前把皇甫宇轩给杀了。 上辈子她助他得天下,昊天寨上下众人为他流尽最后一滴血,没有一个人得了善终,她更惨,被赐毒酒穿肥皂剧火焰焚身尸骨无存,这辈子,她若真动手杀了他,也不算滥杀无辜。 但这是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己,不能走这一步,一旦走了,昊天寨和朝廷本来井水不犯河水,但这么一来,就会在朝廷的对立面,会被围剿! 在房间里转圈的夏文锦努力回想着上辈子的事。 一会儿,她眼前一亮。 她怎么忘了,皇甫宇轩有个好父亲。皇甫景宸对他那位太子父亲的恨怨之心,掩都掩不住。毕竟,太子若不作天作地把自己作死,皇甫宇轩上辈子就不用费那么大的劲才能坐上龙庭。 算时间,他的太子父亲马上要给他一份“惊喜”了。 夏文锦就不信,皇甫宇轩还能在昊天寨住下去。 想到这里,夏文锦唇角露出一丝笑意来。也不计划着跑了,上榻,睡觉! “夏文锦,言而无信,食言自肥,你要不要脸?” 寂静的夜,突然一声气怒断喝,有如平地一声炸雷,惊动的可不仅是夏文锦。 第68章 面子 夏文锦嘴角抽了一下,翻身下榻。 门开处,不出意料,白飞沉果然站在门前。 之前明明在窗前的! 这种神出鬼没的身手,夏文锦已经见怪不怪了。 后院只有昊天寨的人,但是,在院子正中,一个布衣布鞋,木簪束发,打扮极其普通,长相却极为俊秀的少年如一株劲竹,站在院中,劲节英挺,眉头微锁,透着一股倔傲。 元钢喝骂:“哪个毛头小子在骂我家小……公子?” 夏文锦一直男装打扮,元钢粗中有细,临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弯,没有暴露她的身份。 随着元钢的粗嗓门一骂,昊天寨的人纷纷从屋里出来,连外面的店家都惊动了,不过,昊天寨包下这里时说过了,不管听到什么动静不要理会,他们虽是惊诧,但谁也没敢过来问是怎么回事。 白飞沉看一眼探出头来的夏文锦,满面笑容,道:“小锦,人家在骂你!” “我听得见,白叔!”夏文锦很无语。他以为压低了声音,她就听不出这话音里满满的取笑了吗? 黄铮有意思啊,为了一块玉佩,这么锲而不舍的,看来这玉佩对他真的很重要! 可这也是她上辈子不解之谜,她想要挖这个谜底,暂时还不能还给他。 白飞沉很感兴趣地道:“你怎么言而无信骗人了?你不会是答应娶人家妹妹了吧?” 夏文锦生无可恋地白了白飞沉一眼,道:“我欠他银子!” 白飞沉眼睛睁得老大:“你怎么会欠人银子?”昊天寨虽然不是富得流油,但好歹也是衣食无忧好吗? 夏文锦悻悻地道:“白叔,我逃下山的时候,可是什么都没带。我吃什么喝什么?欠人一些银子,很正常好吗?” “欠银子还就好了!”白飞沉摸着胡子笑道:“现在知道山下又苦又累了吧?跟白叔回去,早早完婚,还照样吃香的喝辣的,要什么有什么,多好?” 夏文锦怨念,她本来就是过着那样的日子,为什么现在要完婚的才能继续过那样的日子? 他们都看好那个人,她可不看好。 可跟爹爹说了几次,爹爹都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白叔虽然很疼她,但一样是站在爹爹那边,也不知道皇甫宇轩给他们吃了什么迷魂药。 白飞沉息事宁人地道:“你欠那小子多少银子?白叔替你还了!” 夏文锦慢吞吞地道:“欠的也不多,就只八千零十两银子!” “那是不多,八……什么?八千?”白飞沉本来没当回事,反应过来顿时吃了一惊。 夏文锦两手一摊,吐了吐舌,做了个鬼脸。 白飞沉打量她,见她慧黠的模样,怀疑地道:“真的假的?” 夏文锦嘿然:“白叔你想想,你带着这么多人在这里,他还敢趁着月黑风高,跑这里来找我麻烦,要不是数目巨大,他哪能这么不顾性命?” 白飞沉信了,叹息道:“还是咱们小锦有出息,花银子都花得那么豪气!这才是咱们寨子里的风格!”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嘛,花银子当然也得大手大脚一些! 夏文锦眉开眼笑:“白叔过奖了,还好,还好!” 白飞沉夸完后,不好意思地摸着下巴,颇有些窘迫地道:“这个……小锦,八千两银子是不多,可是白叔没带这么多银子,你看……” 夏文锦似笑非笑地道:“白叔,就算你带了这么多银子也没有用。” “怎么没用了?欠债还钱,还了不就好了?” 夏文锦不好意思地道:“我当时承诺的是三天还,现在已经过了还款期!” “那会怎么样?” 夏文锦吞吞吐吐地道:“我承诺的是,三天不还,为奴为仆一年。本来我是不用为奴为仆的,但是白叔叔,你把我从万安郡带到这里,我好几次想去筹银子还债,都被你堵住了,现在银子还不上,时间又过了!所以,现在不是银子的事了!” 白飞沉张口结舌:“不是,小锦,这你之前没说过啊?” 夏文锦一脸无奈地低垂着头,道:“白叔,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不要面子的?” 白飞沉想一想,小锦好面子,他们都是知道的。为了面子不告诉他们真相,这还真有可能! 这边两人在低声说话,那边皇甫景宸再次喝道:“夏文锦,你说话到底算不算话?” 夏文锦探出个头来,扬声道:“算算算!”又缩回去,压低声音对白飞沉道:“白叔叔,咱们昊天寨的人,偶尔说话不算话,其实也不要紧是不是?” 白飞沉一听,连连摇头,义正辞严:“不行,咱们昊天寨的人一诺千金!” 夏文锦立刻出谋划策:“白叔叔,我有个建议!” “什么建议?” “反正咱们人多,干脆神不知鬼不觉把这小子做了。这样,我就不用去为奴为仆了。”夏文锦笑吟吟地道。 “不行!”白飞沉想也没想,斩钉截铁地否决,语重心长地道:“小锦啊,这太卑鄙了,要是这小子欠咱们的银子还不上,白叔可以立马去把人砍了,可现在是咱们理亏!这么做太卑鄙了!这样,咱们把这小子抓起来,逼他毁约,这样,就不算咱们理亏了!” 夏文锦:“……” 逼人毁约,难道就不卑鄙了? 她当然只是逗逗白飞沉而已,她不会这么没下限,白叔也不会。她可没忽略白叔眼底的黠光,他这是在试探她呢! 夏文锦脸色更无奈,语气更沉重,唉声叹气道:“白叔,要是他不肯毁约,我怎么办呀?” 昊天寨众们把皇甫景宸围在中间,虽没有动作,但他们人人身强体壮,站在那里像一座小山,胆小的怕是站都站不住了。 皇甫景宸在昊天寨众虎视眈眈的目光下,背脊仍然挺得笔直,清俊的容颜上没有半分怯懦和害怕。 他不耐烦地道:“夏文锦,既然说话算话,还不跟我走?” “我们小……公子凭什么要跟你走?”丁七差点说漏嘴,被元钢碰了一下,也立刻改口。 第69章 下限 皇甫景宸傲然站立,却不回应丁七。 白飞沉皱眉发愁,昊天寨的人一言九鼎,肯定是不能食言而肥的,但是现在是要他们大小姐给人为奴为仆一年,这他可做不了主。且不说内心一百八十个不愿意,就算愿意,这么一来,大小姐还怎么回去完婚啊?另外,为奴为仆?多不好吃呐? 可“债主”还在那里讨债,大小姐也承认此事,的确是他们理亏。 夏文锦见白飞沉不说话了,她拍拍他的手臂:“白叔,让一让!” 白飞沉拧眉道:“小锦,你还要回去完婚呢,你可不能真去为奴为仆啊!” 夏文锦:“……”她宁愿为奴为仆。 不过她口中还是安慰道:“白叔放心吧,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她绕过白飞沉,施施然走到院中。 昊天寨众们见她过来,立刻让出一条道来。 此刻,夏文锦从人群中施施然走过去,神色轻松,皇甫景宸倒像是犯人一般。 不过,皇甫景宸劲节挺拔,背脊挺直,哪怕是身在昊天寨众人包围之下,仍然丝毫不觉得势弱。 夏文锦在离他几尺远处停下,笑吟吟地道:“又追到这里来啦?累吗?” 皇甫景宸脸色黑沉! 他就知道,她没有死。 为了昧下他的玉佩,她竟然连装死金蝉脱壳这一招都用上了。若不是她在一帮土匪的前呼后拥之下太过显目,他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追踪得到。 不过,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笑盈盈的夏文锦,他心中却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地放松下来。 从看见她“尸体”的那一刻起,哪怕他坚信她还活着,但终究没有确定,此刻,她就站在他面前,她真的还活着。 虽然气恼她的欺骗,气恼她盗他玉佩,但是看着人好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才算是真正松了口气。 皇甫景宸伸出手:“拿来!” 夏文锦叹气,不忍卒睹般抚抚额,眨了眨眼睛,道:“你还真是要钱不要命,你知道你现在在哪儿吗?” “就算天涯海角,我的东西,你也要还!”皇甫景宸冷声。 夏文锦满面笑意地道:“公子,这一年里,我都是你的人,你的东西我当然是要替你保管的,过了一年,我自然都还给你!” 夏文锦这一句我都是你的人,把连皇甫景宸在内的所有人都雷得外焦里嫩。 白飞沉吓得声音都厉了,道:“小锦你在说什么?” 夏文锦回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道:“这一年里我是黄公子的奴仆,可不就是他的人吗?”说着,她还转头冲皇甫景宸飞了个媚眼。 皇甫景宸:“……” 这个死龙阳! 幸好不是近距离接触,只是一个媚眼,他接受得很安然。 白飞沉:“……” 夏文锦叹气道:“黄公子,你真是太鲁莽了,虽然我私逃你很生气,但犯不上搭上自己。我是个守信的人,要不是身不由己,肯定是会去找你的。可你看看你现在……他们都是土匪,很凶的!” 似乎为了配合夏文锦这句话般,暗影里,白飞沉如山般的身影走出来,他板着脸,冷哼道:“哪来的小子,敢跟我昊天寨作对,抓活的!” 昊天寨众人刚才围而不攻,那是因为没有得到命令,此刻终于等到五寨主的命令,立刻嗷嗷叫着扑向皇甫景宸。 皇甫景宸半夜闯院看似冲动鲁莽,其实是有备而来,他自忖即使这些人一拥而上,他也能全身而退。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些人一点都不讲究,扑过来之后,白面、辣椒粉、盐、迷y药、小石子、沙粒……一阵乱丢,中间还夹杂着拳脚,打得那叫一个乱。 偏偏就这一锅乱烩的场面,是完全出乎皇甫景宸意料之外的,他哪里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打法? 这些人武功都不弱,撒的东西就更无孔不入严丝合缝了。皇甫景宸甩袖乱扇,扇开一波又有一波…… 连夏文锦都怔住了,这个不对呀。白叔不是说要守信,结果他没下限起来,她连拍马都追不上? 白飞沉哈哈大笑,道:“小子,你要把小锦带走,她还怎么完婚啊?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亲,听说过没有?” 而后,他整个人一个飞跃,老鹰抓小鸡一般把被糊了一脸白面视图被阻的皇甫景宸给抓住了,顺手就点了他的穴道,然后豪气地喝道:“绑了!” 回头,他还训斥昊天寨众人:“你们太浪费了,把客栈厨房都搬空了吧?一会儿赶紧的打扫干净,明天店家问,一定不要承认啊,要赔的!” 夏文锦:“……” 她默默地捂着脸退到一边。 别问她是谁,她不认识这帮人! 皇甫景宸眼睛睁不开,又被点了穴道,很快就被绑了个结实。 白飞沉笑道:“小锦,你也想别着跑了,谁也救不了你,还是乖乖回去完婚吧!” 夏文锦:“……” 姜还是老的辣,她的这点小心思,被白飞沉一眼看穿了。 白飞沉令人把皇甫景宸扔到其中一间空屋子里,大声吩咐:“明天上路的时候砍了他祭路!” 一回头,就和颜悦色地道:“小锦,明天还要赶路,早点回房休息吧!” 夏文锦还能说什么?她郁闷地回房。 皇甫景宸静静地躺在屋子里。 昊天寨众听说为奴为仆这四个字,对皇甫景宸可没有什么好态度,臭小子胆子太大,竟然敢叫他们家大小姐为奴为仆。 所以,他是被随便扔在地上的。 皇甫景宸并不在意,他抿着唇,目光暗沉。 他还是江湖经验不够,明明准备好迎接以一敌众,但是没想到对手不要脸,顿时就乱了一下,只是这一下。然而,白飞沉眼力何等厉害?立刻就看到他因这微微一乱而露出的破绽,把他拿下了。 外面从热闹到安静,这个夜晚,他的出现像一块石子击破水面,带来一瞬间的混乱,但也如一颗落入水面的石子,那一圈圈涟漪散开之后,便又归于平静。 除了脸上被糊了些面粉,他没有吸入迷y药,辣椒粉也没能伤到他,绳子把他绑得很结实,这些,都不是问题,问题是他被点了穴道。 第70章 打断 明天他要被杀了祭路,皇甫景宸可不能坐以待毙! 那就只能先冲开穴道了。 他艰难地换了个姿势,让内息可以在经络中游走,为冲开穴道做准备。 一次,不成! 两次,不成! …… 皇甫景宸额头渗出了汗滴,却丝毫没有气馁,那些匪人都已去睡了,还有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仅有的这段时间是他的机会,天亮之后,那帮人要离去,他的死期也到了。 他绝不能让他们拿他祭路! 努力,冲击! 再冲击! …… 他感觉到被封的穴道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心中不由大喜,只要再一次,他就可以冲破穴道了。 他更全神贯注地凝聚内息,再一次向那一丝松动处撞去。 突然,“吱呀”一声,门开了。 这声音其实极小,小到像老鼠叫。 然而,对于凝神敛息的皇甫景宸来说,却不亚于一声响雷,他被打扰,气息一岔,刚凝聚起来的内息顿时冲向四处,疼痛袭来,他眼前发黑。 那穴道,依然没有冲开。 难道那帮人等不到天亮,要提前动手了? 皇甫景宸虽然疼得眼冒金星,但却一动不能动,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让他生出一份无力感。 十八年的人生经历,他所接触的,都是名儒君子,何曾见过夏文锦这样的人?又何尝见过昊天寨众这样的人? 他跟踪了一天,这些人虽模样粗豪,但行事很规矩,甚至不小心撞到摆摊婆婆的菜,也会笑呵呵地捡起来。 正因为这样,所以,他以为他们会讲江湖规矩。 万没想到他们不要脸起来,竟然这样不要脸。 江湖经验,是他欠缺的,他一向把人心想得过好,看来,是他傻了。人性之恶之险之复杂,他十八年见的,也远没有这一个月来的多! 吃一堑长一智,以后断不可再这般鲁莽。 月色太暗,他微微眯了眼睛,冷冷盯着进来的人影。 那人极快地走过来,轻若狸猫。接着,一个声音在他身侧低声道:“喂,你睡着了吗?” 这个声音? 这不是夏文锦吗? 皇甫景宸说不出话,对她怒目而视,夏文锦却看也没看一眼,手指在他身上疾点,将他的穴道解开,又去解绑他的绳索,口中急急地道:“别出声,我……” 眼前突然天旋地转,皇甫景宸身上的绳子断开,他一个翻身,将夏文锦按在底下,一只手叉住她的脖颈。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夏文锦一惊,人已经被他以身体为武器,整个人禁锢在他身下。 皇甫景宸压抑着恨意的声音道:“你算计我!” 夏文锦眨了眨眼睛,突地露出一个娇柔俏皮的笑容来,伸出双手搂住他的腰,笑吟吟地道:“公子,长夜漫漫,我来给你暖床呀!” 皇甫景宸身子一缰。 细细的脖颈在他的手底下,几乎稍稍用力就会捏断,她肌肤细腻嫩滑,触感清晰,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清幽香气,似兰非兰,清雅好闻,直往皇甫景宸鼻子里钻。 皇甫景宸的心重重跳了几下,为了掩饰自己心中的小小慌乱,他眼里凝聚出一股凌厉之气:“放手,不然,我杀了你!” 夏文锦眨巴着眼,一脸无辜,不但没放手,反倒还凑近些,笑道:“反正这一年里我是公子的人,公子要杀,那就杀呗!” 皇甫景宸眼神凌厉,手下收紧,他能感觉到那细瘦的脖子承受的压力,夏文锦明明已经出不了气,脸色都变了,可她却仍是那样笑吟吟地看着他,好像丝毫没有感觉。 他若再用力,就能捏断她的脖子。 这样,这个戏弄他,算计他,盗他玉佩,让他窘迫,困顿,丢脸的小子,就再也不能戏弄他了。 但是,被她笑吟吟的目光注视着,感觉到她的双手还在他的腰间,尤其是想到两人现在的姿势,皇甫景宸心慌了。 他猛地松开手,整个人向后退开,跌坐地上。 心跳似乎都比平时快了一些,皇甫景宸咬牙,这个死龙阳,太不要脸了! 夏文锦恍若没事一般站起,看了他一眼,道:“再有一个时辰就天亮了,还要我拉你起来吗?” 皇甫景宸整个人弹了起来,心里还有些乱乱的,她是来救他的?是自己先动了手,所以她才顺势而为? 夏文锦轻轻地开了门,闪身出去,皇甫景宸也跟上。 整个院子静悄悄的,他们出来很顺利。 夏文锦到了西北角,整个后院里,就这丁北角是一段围墙,而且不到三尺,夏文锦早就看在眼里,她转头看看皇甫景宸,皇甫景宸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这时,夏文锦已经动了,她脚下加快,身子一纵,双手扒在墙头,然后手足并用,便翻了上去,冲着皇甫景宸招手。 皇甫景宸吸气,脚下一点,轻轻松松就落在墙头上。 夏文锦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并没有什么意外,一个能在郡守府守卫重重下盗出隐秘账本的人,翻个墙算什么? 两人跳出院墙,便埋头一阵狂奔。 这一口气,足足跑了半里路,停在一个巷子里,夏文锦累了,摆手道:“跑不动了!” 皇甫景宸慢了一些,脸色臭臭的,道:“他们会追来!” 夏文锦笑道:“他们不会追来!” 皇甫景宸怀疑地看她:“别忘了,你不但偷跑,还救了我!” 夏文锦笑得眉眼弯弯,道:“我给他们下药了,他们会一觉睡到明天下午。”她借口睡不着,请白飞沉喝茶,在茶里下了迷y药。 她眼眸深了深,以白叔的精明,哪能轻易着她的道?只不过白叔知道她是真的不想嫁给皇甫宇轩,故意给她机会罢了。 从白叔说什么第二天把皇甫景宸祭路时,她就知道白叔准备放过她了。昊天寨的人以信义为先,不会滥杀无辜,祭什么路? 皇甫景宸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昊天寨是什么地方?” 夏文锦随口道:“锦州有座昊然山,山上有座昊然峰,峰里有个昊天寨,昊天寨里有一群土匪……” “当下国治清明,皇恩浩荡,百姓有吃有穿,哪里还有土匪?”他追踪下来,那些人既不劫财也不劫物,住店吃饭也乖乖给钱,根本不像土匪。要不然,他哪里能被他们那不要脸的打法给惊到? 皇甫景宸睇她一眼:“他们分明是说,抓你回去完婚!跟谁完婚?” 第71章 姑爷 “咳……”夏文锦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了一下。 她转着眼珠,不自在地道:“那个,昊天寨寨主呢,膝下有一位千金……” 皇甫景宸看她吞吞吐吐的,恍然:“难怪他们那般兴师动众,又对你客气有加,原来是要抓你去给那位寨主千金当姑爷?” 他上下打量夏文锦一眼,这长相,俊俏清秀,如描如画,引得女子动心是很正常的。不过,一个死龙阳,也的确是难为他了。 夏文锦错愕了一下,接着猛点头:“对对对,他们要我给他们家当姑爷,这必须不干啊,所以我拼死逃了出来!” 皇甫景宸再次打量夏文锦一眼,长得好看是好看,不过,身量都没长成,也许还不到十六岁,难不成那位昊天寨的大小姐跟王婉儿一般? 他怎么这么不信呢? 他鄙夷:“这昊天寨的人眼得多瞎呀?抓住你这么个瘦不拉叽的小子去当姑爷?” “谁知道呢!”夏文锦惆怅地道:“大概是因为我长得太好看,一俊遮百弊,所以他们不计较我长得瘦!” “你还不如说他们寨子里那位大小姐长得比母夜叉还丑!”皇甫景宸看她得意洋洋的样子,忍不住的打击她。 “你才丑……咳咳……”夏文锦炸毛,但很快刹住,立刻改口:“丑倒是不丑,但是我不想娶!” 不想娶还不让人说丑,有病吧?皇甫景宸感兴趣地道:“你倒是说说,他们为什么选中你?” 夏文锦白眼望天,语气傲然:“看不见吗?我这么英俊潇洒,器宇轩昂,风釆翩翩,绝世无双!” 皇甫景宸睇了她一眼,撇撇嘴道:“你高兴就好!”身量都没长成,哪里来的器宇轩昂?这小子,吹起牛来,一点也不脸红。 两人休息一会儿后,继续跑。 毕竟现在在城里,他们得赶在城门开的那一刻就出城,能跑多远跑多远。 天麻麻亮时,两人跑到了北城门。 城门缓缓打开。 两人出了城,这才松了口气。 夏文锦看一眼绵阳远方的官道,侧过头来,正色道:“现在已经出城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就此分别吧!” 皇甫景宸面无表情地道:“想得美!” 夏文锦挑眉:“什么意思?” 皇甫景宸突然上前一步,手指一点,直点向她的咽喉,夏文锦急忙退后一步,惊道:“你干嘛?” 皇甫景宸趁她张嘴说话,手指轻弹,一粒小小的药丸顿时落入夏文锦的口中。 那药丸入口就化,猝不及防的夏文锦反应过来要吐出来时,已经咽下去了。她拧眉:“什么东西?” “腐骨穿心丸!” “你有病啊,一言不合给我吃毒药!” 皇甫景宸瞥她一眼,神色淡淡道:“你想要解药,可以!” “那就是有条件咯,公子您请讲!”夏文锦嘴角一扯,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脸。 “玉佩还我!” 夏文锦顿了一秒,冲他眨了眨眼睛,璨然一笑:“公子您还是弄死我吧,玉佩当了,死当,我换了五百两银子,拿不回来了。” “哪家当铺?” “我忘了!” “你以为我会信吗?” 夏文锦笑得没心没肺,道:“公子,我说没拿你不信,我说当了你又不信!你是不是太难伺候了?”她苦着脸叹气:“我说的是实话,公子您不信,我也没有办法!不然你搜身!”说着,她还朝他靠近了一些。 皇甫景宸下意识地退后一步,脸色时青时红,眼里充满怒火地瞪视着她。这个死龙阳,动不动就要他搜身! 她很期待吗,他偏不,嫌恶心! 夏文锦满不在乎,道:“毒药我都吃了,什么东西重要,也没有我的命重要。公子现在还怀疑我在撒谎?” 她一口一个公子,把自己定位在奴仆的位置,态度恭敬,言辞温和,脸上含笑。 然而,那眉眼弯弯的笑颜,只让皇甫景宸觉得一口气堵在心头,吞不下吐不出,郁闷透了。 他憋闷的样子让夏文锦眉眼更弯了,但脸上却一片委屈的期待,双眼发亮,让人难以拒绝:“公子,玉佩你想要是没有了。这毒药也是多余,您高风亮节,风华无双,肯定是不屑于用解药来控制我的,把解药给了我吧!” “做梦!”皇甫景宸凉凉地扫了她一眼:“玉佩还我,两清!你若不还,你的命就是我的!你若不想死,早早还我玉佩,我给你解药!还有,别离我太远,不然,毒发之后,有解药也救不了你!” 夏文锦:“……” 有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夏文锦道:“你卑鄙!” “多谢夸奖!”皇甫景宸从善如流! 看着面前少年傲娇的脸,夏文锦什么都不想说了。 皇甫景宸垂下眼,看见夏文锦气得说不出话,心里很畅快。他继续板着脸,道:“没什么话说了?那就继续赶路吧!” 夏文锦悻然,这小子学乖了,以前被她气得直跳,现在能把她气得跳了。 她前一刻还白眼狂翻,后一刻已经笑意盈盈:“公子要去哪里?” 区区毒药就想要她乖乖听话?等她自己配出解药来,有多远离多远。 皇甫景宸应道:“云州!” 已经比预计回去的时间迟了一个月了,虽然让晏南传了消息回去,但久久不回,父王母妃会担心的。 云州? 夏文锦有印象,云州和秦州都在西边,一个在西北,一个在西南,是南夏的西部边境。 那边有黄沙漫漫的沙漠,沙漠中住着好几个部族,有的部族自建为国,其中最为出名的是火炎国和斩日国。 从国名可以看出,一者,生在炎热之地以此为傲,一者,恨环境恶劣欲斩日还凉。 他们民风彪悍,身在炎热之地,草木难生,物质匮乏,经常劫掠边境。 上辈子,在火炎国带同所有沙漠部族进击南夏时,云州牧见大军压境,事不可为,趁混乱而逃。 反倒是封藩在云州的诚王皇甫熠死战,紧守西南门户,但那时候正是京城最混乱的时候,外有强敌,内无援兵,苦守数月,终是不敌,与十六岁的世子皇甫灏宸战死。 第72章 灏宸 那城王世子皇甫灏宸,据说长得面如冠玉,俊美非常,虽不及弱冠,但银甲长戟,悍勇至极。 在粮草皆断,父王战死后,诚王世子接过指挥权,愣是以不足五千之数的残兵剩勇,歼敌军精锐八千余。 身中箭支,斩断再战,刀斧及身,悍不畏死。 光是一人,便杀敌近百。 打得火炎国将士胆寒! 诚王府护军,全部战死,无人一降,无一人生! 而那皇甫灏宸的尸身上,挖出箭簇一斗有余! 城破之时,诚王妃和膝下唯一的郡主皇甫璃叶不想城破被辱,从城墙上跳了下去,一家都以身殉国。 亲征的炎夏国新皇,敬佩诚王忠诚护国,敬佩年轻世子英雄无双,敬佩诚王妃与郡主皇甫璃叶的贞烈,着人专门护送回诚王一家遗体往南夏京城,致以对敌将的最高敬仪。 那位诚王及诚王世子的事迹传回京城之后,当时从未与诚王一家谋面的夏文锦,在叹息之余,曾专门设祭,表达自己的敬仰之情。 连皇甫宇轩都很唏嘘。 那是唯一没有参与夺嫡的皇叔,却用所有的力量,守护着南夏的土地,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 不过这是四年后的事,那位诚王世子,应该还不足十二岁。 而统一了火炎与斩日等部族的火炎国的那位气魄盖世,英明决断的君王宇文倾衍,现在还名不见经传,不知道身在何处。 说起这位火炎国后来新君,身世也够离奇,火炎国君还是太子的时候,游历天下,喜欢上一个女子,与她私订终身,然而,这火炎国太子心里,江山比美人更重要,何况,这还是一个异国民间女子? 火炎太子断然离去,却不知道这女子已经有了他的骨肉。所以这个孩子,一直流落在外。 直到多年后,这位太子成了国君,膝下成年的原本有五子,为了争夺他的位置明争暗斗,或死或残,把火炎国也搅得一团乱,他在回忆之中记起那被他始乱终弃的女子,忆起了那段没有勾心斗角,幸福甜蜜的日子,着人去寻。 去的人报回消息,他方知自己竟有个儿子流落在外,这位,便是火炎国后来的七皇子。 七皇子回到火炎国后,仅用了一年时间,就把因五位皇子夺位而生的混乱抚平,成为新君。再两年时间,使斩日国臣服,统一沙漠诸部。第四年,进击南夏,后来打到云州中部。 那时,东唐北齐,都看出南夏的处境,就好像一大块肥嘟嘟的肉,油水十足,却毫无遮拦地等着人们随便去啃咬。 这个机会,谁也没有放过。 皇甫宇轩正在夺位的紧锣密鼓之中,夏文锦劝他先外而后内,联合诸王,守住南夏门户要紧。然而那时,皇甫宇轩却坚持先除内乱,登基之后再收复失地。 她明白,他不过是不想已经占据优势的夺嫡之争,因除外患而变得不复存在,他更在意的,是那个位置! 他所有的力量,用来除去夺嫡的势力。 诸国毫无顾忌,守边之将苦撑,云州,燕州,宁州,青州,梁州,都卷于外患战火。 而乾州,锦州,嘉州,亦被内乱战火波及,整个南夏,满目苍痍。 他如愿登基。 而她,在他登基的那一y夜,被他赐死,死于毒药穿肠,火焰焚身。 所以最后南夏是什么样的命运,那些失地,是否收复,她并不知道。 现在,火炎与斩日,以及沙漠中的所有部族,还是一盘散沙。 若不是后来夺嫡之乱使南夏分崩离析,内乱频起,大伤元气,他们又哪里敢举兵进犯? 诚王若不是内无援兵,粮草耗尽,也不至于落到一家殉难的境地。 若是去云州,不知道是不是能见到那位让人敬佩的诚王和世子! 还有四年,还有时间! 上辈子她被命运裹挟,身在局中,什么也做不了。 但是这辈子,她可以尽她的绵力。 哪怕事情仍然朝不好的方向发展,仍然有火炎国的东侵,有北齐东唐的趁火打劫,但她,不再是皇甫宇轩手中的剑,她会远离朝堂纷争,远离皇室,用自己的方式,趁这四年,做一些事。 见夏文锦一言不发的跟着走,而且刚才还笑盈盈的神色多了几分悲怆和凝重,明明是还没有长成的少年,这一刻,她的眼神仿佛已经穿透千年苍桑,带着亘古积淀的悲凉,让皇甫景宸心生疑惑。 他道:“你去过云州?” 夏文锦摇头,道:“没有去过!” “那正好让你见识见识。云州虽偏远,但百姓安居,民丰物阜,可以比肩嘉州鱼米之地。”皇甫景宸语气傲然,斜睨着她。 夏文锦从陈年往事中抽身出来,看见面前少年傲娇的模样,不禁好笑。小屁孩,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诚王的儿子呢! 虽然现在她也不过十六岁,然而,有了上辈子的经历,不及弱冠的皇甫景宸在她眼里,就是个小屁孩! 她故意笑道:“你这么夸赞云州,莫非你和云州牧是亲戚?” 一个会在战时临阵脱逃,不顾满城百姓与家国大义的人,想必平时为官也不怎么样。 果然,皇甫景宸脸色一僵,淡淡地道:“不是!” 夏文锦心中暗笑,没事逗逗小屁孩也不错! 不管去哪里,只要远离锦州和京城,她都是愿意的。 见夏文锦这么听话,皇甫景宸自己都没注意他微微勾起的唇角。 昊天寨。 演武坪空地,剑光闪耀,两个人正在对招,不少人前来看热闹。 青衣男子招法自然,街头长拳夹着剑招,泼皮腿法信手拈来,唇角含笑,于平凡招式中偶有精妙之手,打得惊险连连,他却毫不在乎。 白衣男子一举一动,都带着矜贵之气,哪怕是打斗之中,都是经过名师训练般的严谨,他的招式有章有法,显然他所学的,是极为高明的剑法。 两人都是俊秀人物,对招又极是精彩,赢来阵阵喝彩声。 青衣的,是夏司尘,白衣的,是皇甫宇轩。 第73章 私纳 四寨主卓鹏举笑呵呵地道:“大哥好福气,司尘这小子虽然跳脱一些,但身手好,脑子活,这一身功夫,都要青出于蓝了。更没想到宇公子看着斯斯文文一个人,手底下也这么出色!你这一儿一婿,都是人中之杰!” 夏万清听得眉开眼笑,昊天寨诸事皆顺,皇甫宇轩比司尘那小子沉稳多了,他是挺满意,就是文锦那丫头使性子,非要来一出逃婚。也不知道白老弟那边找到人没有。 经过一番激烈对战,最后是夏司尘肩头衣服被挑破输了半招。 皇甫宇轩风度翩翩地抱了抱拳,温文笑道:“承让!” 围观众寨众叫好声一片。 夏司尘拿指一个个点着他们,佯怒道:“你们……一个个吃里扒外是不是?你们搞清楚,谁才是你们少寨主?” 众人都笑,有人道:“一个是少寨主,一个是姑爷,都是里,没有外呀!” 这话又引得一众笑声。 皇甫宇轩笑着抱拳,转圈行了一礼,谢谢众寨众们的声援。 夏司尘伸手勾着皇甫宇轩的肩背,满脸玩世不恭的随意,道:“手底下挺硬的,哪儿学的工夫?” 皇甫宇轩温文尔雅的笑,道:“家里薄有些资产,父亲请了名师,运气比较好,请来的名师不是浪得虚名!” 夏司尘评价:“你父亲请的这个名师,就是花架子好看,真正在江湖上,那是见血的买卖,中看不中用啰!” 夏万清笑骂:“嫌人家花架子,刚才输招的是谁?” 夏司尘傲娇:“我平时是很厉害的,今天状态不佳!” 众人都笑,气氛非常热烈。 这时,有守山门的弟子来报:“寨主,山下来了一人,说是宇公子家中人,求见宇公子!” 夏司尘笑看皇甫宇轩道:“你娘叫你回家吃饭!” 皇甫宇轩对夏万清道:“岳父,许是我娘亲有事交代,烦请叫兄弟放行!” 他都这么说了,夏万清当然满口答应。 演武坪上的人散去,众人移步演武厅。 不一会儿,那人便到了演武厅,三十余岁,穿的是褐背短打,很是精明强干的模样,进厅之后,他先是扫视一眼,这才走到皇甫宇轩面前行礼:“公子,小人可算找着你了!” 皇甫宇轩道:“可是家中有事?” 那人道:“回公子,家主即将回来,夫人令小人来接公子回家!” 皇甫宇轩一听,便明白,这是太子赈灾过后,已经回京,即将回京了。 他心中很是喜悦。 这次赈灾,他是对太子父亲千叮咛万嘱咐,一切可能发生的问题,都详细分析过。原本他是要派人跟着一起去办事的,但是太子生气了。 身为父亲,被儿子各种耳提面命,太子气怒发火,这事才算作罢。 皇甫宇轩转过头对夏万清抱拳行礼,道:“岳父,小婿家中有事,要先行回家,请岳父大人允准!” 这下人来报时大家都在,不要说还是未完婚的女婿,便算已经完婚,又不是入赘,哪里有不允准的道理? 那下人听到皇甫宇轩叫夏万清岳父大人,眼神之中微微惊异,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不过,什么也没敢说。 夏司尘挑眉道:“我说宇公子,你到山上一口答应愿意娶小妹,那般爽快,而且一住这么多天。我还当你能做自己的主,现在看来,此事很儿戏啊!” “大舅兄何出此言啊?”皇甫宇轩温和地笑,翩然风彩,自有气度。 夏司尘摆手:“大舅兄三字言之过早!自古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算咱们江湖人不拘小节,但孝义乃人伦大道,如今你严慈俱在,却要自己做自己的主,你置你父母于何地?还是说,你不过是说说而已?又或者,你不是想娶,只是想私纳?” 这话一出,夏万清的脸色都变了一变。 夏万清忧急于夏文锦时日无多,昏迷不醒,下山抢男子,已经是大违他侠义之行,尤其是一个个的八字还不合适,好不容易有个合适的,还那么优秀,又丝毫没有因为是被抢而生怨,反倒还很乐意,已经把他给欢喜得找不着北了。 再说,皇甫宇轩说自己是生意人,到这边来是来谈生意,又在言里言外说过自己独撑家业,虽年已弱冠,却尚未成婚。这很容易就让人误会他家中已无长辈,所以无人张罗他的婚事。 何况,夏文锦逃婚后,他不但不恼,反倒还安慰夏万清,表示愿意等夏文锦回来,让她接受他的诚心,在山上一住这么些天,跟山上弟兄们关系也处得极好。 这样的优秀,这样的诚意,这样的表现,这样的出色,让他们几乎都忽略了这么一件事。如果不是此刻夏司尘提出来,几乎都忘了。 此刻最先脸色变化的是夏万清,没有父母之命,而自己可以做主的婚事,只有一种,那就是纳。娶才是娶妻,纳只是纳妾。 妾才不需要报备父母知晓。 但是,若非万不得已,谁愿意自己的女儿去给人做妾? 何况,夏万清的女儿! 不要说夏万清和夏司尘对她有多么看重,便是整个昊天寨,她也是宝贝。除了这次的婚事,其他时候,夏文锦要星星不给月亮。 要不然,上辈子整个昊天寨也不会因为夏文锦一人,便成为皇甫宇轩皇权路上的踏脚石。 就算是为了救女儿的命,但是,也不表示他愿意让女儿去给人做妾。这不仅是污辱,还是作践。 且不说传出去后他夏万清的脸面,他又哪里容女儿这般委屈? 皇甫宇轩明明父母俱在,却丝毫也没准备让父亲遣媒过来提亲。他在山上住了这么长时间,谁也没有限制他的自由,他若要下山,夏万清也断不会阻拦,可便是他自己,也不曾有这样的想法。 江湖人不拘小节,但不表示,完全无视礼节。 夏万清在这一刻也深觉自己的确有所疏漏,看向皇甫宇轩,正色道:“宇轩,此事你的确需要解释一下。我的女儿虽是江湖草莽,但在我等心中,却是瑰宝,谁也不能作践!” 第74章 重誓 那下人听到夏万清质问的语气,终于忍不住喝道:“大胆,竟敢对我家公子如此无礼!” 他家公子何等高贵,叫这个草民做岳父也就罢了,这个草民还敢这样无礼,公子岂是这般人能轻慢的? 皇甫宇轩脸色一沉,厉喝:“你闭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余地?” 那下人见他冷厉的脸色,吓得扑通跪下。 这下人眼里的惊惧和惶恐让人鄙视,也有些心惊。 这位宇公子家里的规矩也太大了吧?既然规矩这样大的人家,怎么可能婚事不用经过父母同意?这本身就让人怀疑。 看到夏万清变了脸色,皇甫宇轩忙道:“岳父大人,下人无状,还请别放在心上。此事我自是要解释的!” 他转过头来,对夏司尘道:“司尘兄怕是误会了,小弟并无隐瞒的意思。小弟家里兄弟多,并不是长子,不需要承继家业。所以娶妻方面,父母对我无甚要求,由我自己作主!若非之前有父母首肯,我又岂能自己作主自己的婚事?” 皇甫宇轩微微而笑,侃侃而谈,风度翩翩,那斯文儒雅的样子,那诚恳的神色,的确很容易取信于人。 夏万清皱了皱眉,这说法倒也说得通。 一般人家,不用承继家业的儿子,在娶妻方面要求会少很多。如果皇甫宇轩的父母之前说过他可以自主娶自己喜欢的女子,他们自己做主也不算违背父母之命。 更重要的是,当年白发老者留下的话,在他身上一一应验。 如今离白发老者预言夏文锦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这才是夏万清心中更愿意相信他的原因。 夏司尘心情非常复杂,老爹当天跟他说过文锦的情况后,他是真心希望文锦能没事,他也真心希望文锦能嫁一个疼她爱她的好相公。 皇甫宇轩如果真是那个人,而且真心想娶文锦,他会乐见其成。 若是皇甫宇轩不愿意,哪怕这个人再合适,强扭的瓜不甜,他也不会赞成。 可现在,皇甫宇轩很愿意,然而,这种愿意本身,总让他觉得不踏实,何况,文锦也不愿意。 现在,还知道皇甫宇轩是自作主张,并没征得父母同意。 他审视的目光看着皇甫宇轩,并不相信他的话。 皇甫宇轩笑了笑,正色道:“司尘兄疼爱妹妹,怕她嫁给我受委屈,我能明白。我虽与文锦姑娘仅只见过几面,但文锦姑娘的率性自然不作伪的性子,却是我最为欣赏的。我是一个男子,自有身为男子的担当!我愿娶的女子,定会给她全部的呵护,努力让她开心喜悦。现在文锦姑娘不在寨中,想是因为之前与我素不相识,不想盲婚哑嫁,我愿意等,等到与文锦姑娘会面的时刻,相信文锦姑娘会对我改观。也请司尘兄给我一些时间,我会证明给你看!” 一番话,铿锵有力,坦然真切,有理有据,自然诚挚,很有说服力,连夏万清的脸色都缓和下来。 夏司尘从他脸上和眼神中找不出破绽来,但这不表示他就信了皇甫宇轩,他笑道:“你这话说得怪好听的。可我还是觉得,你心里定是在想着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嗯,让我想想,你说你今年已经二十岁了,弱冠之龄,一般人家,男子十八,就已经娶妻生子,莫不是你家里已经娶了妻吧?” 皇甫宇轩正色道:“司尘兄何出此言?小弟可以对天发誓,小弟尚未婚娶,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霹!小弟是诚心想娶文锦姑娘为妻,司尘兄若是不信,小弟一样可以发下重誓!” 他把话说得这么重,众人都信了。 夏司尘笑嘻嘻地道:“不用客气不用客气,那多不好意思。要不,你也发下重誓试试!” 众人:“……” 皇甫宇轩丝毫不以为意,果真举手发誓:“我皇甫宇轩诚心求娶夏文锦姑娘,若此言不真,必死于万箭穿心!” 皇甫宇轩并不担心,他的确是真心。毕竟,公羊璞玉说过,夏文锦命格特殊,和他的八字相合,是大佳之相。娶到夏文锦,他帝业一定能成!他不娶这样的女子,难道娶一个花瓶在家里什么忙也帮不上吗? 夏万清笑了。 心中原本的一丝怀疑也随着皇甫宇轩的这个重誓消散。 连夏司尘也无话可说了。 他悻然看了皇甫宇轩一眼。 皇甫宇轩冲他微微颔首示意,又笑道:“司尘兄疼爱妹妹,所以对于我有些敌意,这是正常的。我若有个妹妹,即将嫁人,我也会把那个要娶走我妹妹的人先暴打一顿。司尘兄对我已经很是手下留情了!” 这一句玩笑,让厅中众人都笑了起来。 可不是吗? 丈母娘看女婿,才是越看越满意,岳父和舅兄,那可不是越看越讨厌吗? 见到众人都笑了,皇甫宇轩又极有风度地向夏万清行礼,道:“岳父大人放心。此次我父亲回家,我正好向他禀告此事。想必我父亲得知我有了喜欢的人,定会非常欢喜!待我回来之时,定能得文锦姑娘认可!” 夏司尘撇撇嘴,皇甫宇轩的回应非常合情合理,天衣无缝,可他就是看这小子不太爽。 难不成真是因为妹妹要嫁给此人,他这个疼爱妹妹的哥哥心生排斥? 想到爹爹说的话,想到关于妹妹生命的预言,夏司尘觉得心里乱糟糟的。 这小子回家,是不想来了?还是真有事要办,办完后再回? 他若不回,便表示他真是在骗人,不回文锦不会被他所骗,似乎该欢喜。可万一他真是那个人,文锦岂不是被耽误了,从而有生命危险? 他若回,哪怕他已经发下了重誓,夏司尘心里仍然觉得有什么不妥当。 他深恨自己的无力,世间没有先知,人心隔肚皮,他是一百个不放心。 皇甫宇轩礼数周到地辞别了昊天寨众,带着那个家人下了山。 夏万清目送着他们走远,等兄弟们也都各干各的去了,他这才一转头,对夏司尘喝道:“臭小子,你不解释一下?” 第75章 费梁 夏司尘睁大无辜的双眼,眨呀眨呀,很纳闷地道:“老爹,有我什么事啊?” 夏万清哼道:“你是我生的,我还能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夏司尘立刻道:“老爹你错了,我是我娘生的。您武功再高,也没这个能耐呀!” “没正形!跟你老爹也敢开玩笑?踹死你个死小子!”夏万清一瞪眼,一脚踹出。 夏司尘硬生生挨了一脚,不过他压根没放在心上,他从小就是踹大的。但他还是揉着屁y股,无奈地道:“老爹你就不会温柔一点?你知道为什么我娘去世这么多年都没有女人喜欢你吗?你得改,不然这辈子你也别想给我找个后娘了!” “少废话,你说不说?”夏万清都被他气到没脾气了。 夏司尘走过去在椅上坐了,没正形的模样一收,脸色正了起来,道:“爹,你对皇甫宇轩是不是很满意?” 夏万清听到这个名字,就不觉露出了笑容,道:“这孩子可比你可靠多了!” “那你评价一下,他怎么样?” 夏万清想想人家的儿子,再看看自己面前这不争气的小子,酸酸地道:“还用说吗?风度翩翩,文韬武略,斯文俊秀,出类拔萃!我要有这么个儿子,做梦都能笑醒!” 夏司尘听得悻悻的,他家老爹从来没有这么夸他,他道:“爹,这你就错了,其实你有一个儿子,风度翩翩,文韬出众,武略拔萃,斯文俊秀,孝顺能干……爹,我就是,你信吗?” 夏万清打量他一眼,目光渐渐鄙夷,接着道:“信你个大头鬼!” “爹!你自己亲自教养的儿子,你竟然不信,难道儿子我不是风度翩翩?不是文韬出众,武略拔萃,长相俊秀不假吧?这点我随我娘!除了斯文这方面差一点,我哪点差了?可老爹你是什么眼神?” 夏万清一时语结,自小踹到大的小子,没当回事,可想一想,好像他说的也没有错。但这话由夏司尘嘴里说出来,他怎么这么不信呢?他摇头:“别把自己标榜这么好,假的,你是什么德性我还不知道吗?” “对呀,爹,就是这么个道理。你优秀的儿子是什么品性你一清二楚,可在你眼里,你还瞧不上。别人家的儿子,又不知根又不知底,你凭什么这么相信人?咱们就算是为文锦考虑,那也不能病急乱投医!” “怎么叫病急乱投医了?”夏万清道:“那是咱们文锦的命中之人!” “万一不是他呢?”夏司尘正色道:“爹,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世上哪有真正完美之人?太假!他若没有那么完美,我会信他,可现在,我不信!” 夏万清打量儿子一眼,见这小子难得的正经脸,眼眸深了深,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出来?” 夏司尘顿了顿,才道:“我在后山,看见过他两次!” 夏万清不以为然:“那又如何?” 夏司尘神色肃色,道:“爹爹你莫不是忘了,咱们昊天寨的后山,虽然不是什么禁地,那也不是谁想上来就上来的!” 夏万清脸色也是微微一沉,道:“你的意思是,你看到他在那里和山下的人见面?” “他虽名为被抢上山,但咱们从没限制过他的自由,他爱去后山,那里清静,咱们也都一笑置之。后山很少有人去,所以,他在那里做什么,也没有人知道。我要不是恰巧看见两次,也同样被蒙在鼓里。” “他见的是什么人?” 夏司尘摇头:“并不知道,那人身手极好,我只远远看见,前天,他离去后,我曾跟踪过,但是追到山下追丢了。” 他看向夏万清:“爹,咱们是江湖势力,行事磊落,但也难免别的势力眼红,派来暗桩卧底!要不然,世上之事怎生这般的巧?恰巧文锦坠马昏迷,咱们按山下瞎子的测算,要找个男子来给她完婚冲喜,结果他就出现。而他竟然丝毫不害怕不生气,反倒愿意娶!” 夏万清瞪他一眼:“难道不能是他看到你妹妹之后动了心?” 说到夏文锦,夏司尘立刻就露出一丝笑容来,道:“文锦的相貌,的确是会让人一见倾心!但再是有美在前,心中疑虑总会有些吧,身在昊天寨,担忧害怕会有一些吧?你在皇甫宇轩的脸上可曾看到一丝半点?爹爹,因为文锦的日子渐近,你紧张她,所以已经自动忽略一切了!” 夏万清扫了他一眼,没说话。他紧张女儿,这是事实,但是还不至于到忽略一切。不过是皇甫宇轩并没有生出什么别的心思,不然,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道:“等等看,他若真是别有用心而来,断不敢再回。但若以为在昊天寨住上这么长时间,就把昊天寨摸得熟透了,那是不可能的。若他回来,就说明他是真有诚心,而他又是锦儿命定之人,为了锦儿能好生生地活下去,我宁愿忽略一些事!” 夏司尘没说话,只要妹妹能好好活着,便算昊天寨不复存在,叔伯们各奔东西,山寨变成废土,又算得了什么? 据费梁所说,太子赈灾已经在回程的路上,这次,太子办事不错,事情皆有条有理,没有出现以前一塌糊涂的局面,也没有发生灾民暴动,百姓大批饿死的事。 皇甫宇轩很高兴,太子父王这次是终于听他的劝了? 只要父王肯听劝,他就能保父王一直在太子之位上,直到皇祖父百年归老,再顺利登基继位。 这样,皇位之争,便只是他与王兄的事,而不会有那些皇叔们糁和进来。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 快马加鞭的时候,皇甫宇轩还问费梁:“父王已经到了哪里?” 费梁恭敬地道:“小人动身时,太子殿下就已经在回程,现在应该到了乾州了。” 到乾州,离京城就只有一日之遥了。车驾行得慢些,他们快马加鞭,应该能前后脚到。 此时的皇甫宇轩正沉浸在大事能定的喜悦里,浑然不知道太子给了他怎样一个惊喜! 第76章 迎接 京城。 太子将回的消息早就到了。 太子年到四十四,终于长进,主动申请赈灾,而且还把事情办好了,这让皇上也很高兴。 他春秋已高,六十花甲之寿已过,时日无多,太子若是一直这么昏瞆下去,把南夏交给他,不放心;可不交给他,看诸子争嫡,这也是他所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皇上早在听说太子将回时,就已经着礼部负责欢迎仪程。 不过是赈灾,这是太子的份内本份,皇上就已经高兴成这样子,好像他办成的不是赈灾,而是战场上凯旋归来。 由此可见,之前的太子有多不成器,在皇上的眼里,仅仅是办成份内本份的事,就已经是喜出望外了。对他的期望着实不高。 礼部尚书知晓皇上的心意,也着意办理此事。 然而,这件事,到昨天为止。 紧赶慢赶,终于赶到预计太子回京的日子到了京城,城门口,皇甫宇轩道:“绕到西门。我要亲自迎接父王!” 费梁道:“公子,皇上收到太子殿下的折子后,十分高兴,已着令礼部好生办理迎接事宜,只怕多数朝臣都到西门迎接着了,咱们得早点去占个好位置。” 这话说得皇甫宇轩很高兴,没错,他就是要早点去占个好位置,所以他不进城,直接往西门那边绕。父王办成此事,意义重大。只要他接下来不犯大错,不引皇祖父震怒,这太子位就算稳了。至于斗鸡走马,花天酒地,这些都是小事。 骏马飞驰,只用了两刻钟,皇甫宇轩两人就赶到了西城门。 西城门大开着,有迎接功臣极尊贵仪式的旌旗在飘扬,红的绿的黄的橙的……迎风招展,分外好看。 但是,原本应该站着迎接的朝臣们的地方,却有些空旷,因为那里没有人。 连礼部的人都没有。 哪怕最低规格的迎接仪式,礼部也得有人过来。 就算礼部尚书段鸿宇没来,但左右侍郎竟然也都没到。 皇甫宇轩眼眸深沉,目光变得阴鸷而森冷。英俊的眉眼因为这份阴鸷而变得有些扭曲,怒火在他眼里燃烧。 这帮人,好大的狗胆,就算就普通朝臣,办成这样的差事,礼部都会出迎,何况父王是太子? 难不成,这些人见父王近来愈发不得皇祖父的圣心,而皇祖父更看重庄王和篱王,也捧高踩低不成? 此刻,费梁一句话也不敢说。 他是皇甫宇轩府上的二管家,主要负责收集京城中的消息,以及处理一些琐事,身份明朗。他知道公子另有更看重的人处理更重要的事,不过那些人在暗面上,需要出面的地方,才用得上他。 他离京的时候,京城里一派喜气,皆是因为太子赈灾的差事办得漂亮,圣心大悦,当时明明传出的是隆重迎接,为什么现在只见旌旗隆重,却没有一个人? 中间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可是,他离京去了几天,甚至这次回来,和公子一起,也没来得及去过问。这几天发生的事,他无从知道。 看着皇甫宇轩阴沉的脸色,他心里惴惴不安。终于还是低声道:“公子,事情有些反常,要不待小人先去打探一下消息?” “等等!”皇甫宇轩面无表情。 不用费梁说,他当然也知道是发生了变故,费梁不敢撒谎,更不会夸大。可现在却和他说的完全不一样,借礼部几个胆子,礼部敢对圣意阳奉阴违吗? 费梁不敢再说,只能陪着皇甫宇轩站在城门口等。 随着日影偏移,远远的,看见了太子车驾的影子。 费梁迎着光,用手挡了眼前,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喜悦地道:“公子,太子殿下的车驾到了!” 皇甫宇轩听如不闻,脸色阴沉。 到了又怎么样?无人出迎,连礼部官员都没有,这事,必然不小。可他现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连应变的办法都没有。 他太相信父王,没有派人跟着,这是他最后悔的事。 太子的车驾排场很大,一切按着太子的规制的最高规格。光是这一点,就让皇甫宇轩心里想骂人。 父王是怎么活到四十多岁的,一把年龄都长在狗身上了吗?就算赈灾有功,但为何要这般张扬?谦虚慎行,他永远学不会。越有功,越应低调。这样大张旗鼓,耀武扬威,幸好没有朝臣迎接,不然,便是此事,也够御史台参他几本的。 他怎么会有这样蠢的父王? 皇甫宇轩脸色铁青,眼里散发着阴鸷森寒的光,连周围的空气也变得冷了几分。 车驾渐近,太子的马车是四马拉的大车,便将本来很宽的路挤得逼仄了几分,太子随行侍从看见了皇甫宇轩,凑近太子马车窗低声说了句什么。 太子车帘掀开,露出一张白净圆润的脸。养尊处优的太子脸上毫无赶路的风y尘仆仆之色。也是,这么宽大的马车,马车里有美酒有好茶,有食物有点心,铺有锦缎,车壁上都垫软软的垫子,不论是坐是靠,是倚是躺,都极尽舒服。 这哪里是马车?这分明是一个移动的行宫。 更让皇甫宇轩几乎咬碎牙的是,车帘微开的瞬间,他看见里面竟然还有一个美女倚在太子的膝头。 太子好y色,这在朝中都不是什么秘密。 为此,皇祖父也不知道训斥了多少回。 但这是他好y色的时候吗?他是去赈灾! 皇甫宇轩的心中有一股火焰在熊熊燃烧,但是,礼不可废,他翻身下马,走到马车近前,拱手弯腰行礼:“孩儿恭迎父亲!父亲赈灾办差,一路辛苦了!” 费梁早就在一边跪下面。 太子懒懒随意的声音传来:“轩儿,是你?怎么只有你啊?” 皇甫宇轩这才想起,是只有他,连兄长皇甫鸿翼都没有来。 皇甫鸿翼秉承了太子的一切,好y色贪玩,好酒贪杯,他没来,皇甫宇轩其实并不意外,只怕他醉倒在哪里,连父王今日回京也不知道。 但是,结合所有朝臣都没到,皇甫鸿翼的缺席,是不是另有原因? 第77章 鄙视 皇甫宇轩扬声道:“我与父王有话要说,尔等退后!” 太子笑了笑,看着皇甫宇轩一本正经的样子,应道:“退后退后!” 太子随扈及此次参与赈灾人员一起退后。 费梁退后五步,站在一边。 皇甫宇轩看着太子,神色不喜不怒,中规中矩,道:“父亲,请您下马车,随孩儿一起步行入城!” 太子皱眉,不解又不满,看着皇甫宇轩的眼神如看白痴:“步行入城?那么长的路怎么走?” 皇甫宇轩耐着性子道:“父亲,您差事已经办好,孩儿陪您步行入城,进宫向皇祖父复命去!” 他心中猜测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而且这事定与太子有关。 太子若肯步行入城,从城门入宫门,距离的确不近,肯定能走出风y尘仆仆之色,哪怕累出一身臭汗,然后入宫,哪怕真是太子犯了事,有了错处,这么一来,也有诚心悔过的意思,皇祖父或者会有所垂怜,多偏重太子一分两分。 太子不悦道:“你是在开玩笑么?有马车不坐?傻?” 皇甫宇轩十分无奈,低声道:“父亲,您难道还看不出情形不对吗?你现在不肯走这一段路,你想吃更多的苦吗?” 太子大怒,道:“胡说八道,本宫是太子,谁敢让本宫吃苦?” 皇甫宇轩心中涌起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整个南夏,怕是只有他这个父亲和兄长了。他站在马车边不走,伏在太子膝上的美人倒似有些不耐了,在他膝上蹭了蹭,娇媚地道:“殿下,您不是说带我进京城去看繁华胜景吗?怎么停在这里不走了?” 太子宠溺地拍拍她的后背,笑呵呵地道:“小宝贝心急了?这不都到城门口了吗?” 那女子很高兴,眉眼都是笑意,也不知道太子许了她什么。 皇甫宇轩脸色一冷,眼中杀气一现,他的手已经快于他的眼神,从旁边太子近侍腰间拔出配剑,一剑刺了过去。 血液飞溅,那个妖艳娇媚的女子,已经软软地倒在血泊中。血溅上了软垫,溅上了小桌面,污了桌上的点心,美食和美酒,也溅到太子身上。 太子吓得脸色苍白,惊叫出声,哆嗦着问道:“你……你干什么?你想杀了本宫不成?” 皇甫宇轩丢掉剑,单膝点地,道:“父王,孩儿是在保你的命!” 太子勃然大怒,吼道:“放肆,你有什么本事,敢说这种话?本宫身为太子,身份何等尊贵?什么时候有性命之忧了?” 皇甫宇轩忍不住抬眼,黑沉阴森的目光紧紧盯着太子,那目光之中,还有刚才的腾腾杀气,黑暗幽冷,阴鸷森寒,似要把人吞噬。太子被这眼色吓了一跳,不禁向后微微一仰,紧张地道:“你……你想干什么?” 一滴血迹在他的面颊,白胖的脸上,那点殷红分外显眼,他的惊慌失色,他的紧张惶恐,他的恼怒,还有被冒犯的气恼…… 这种种神色,落入皇甫宇轩的眼里,他心中又是悲凉,又是鄙视,他垂下眼,声音里透着冷硬:“父王,您赈灾归来,无人迎接,你竟然没有觉得有丝毫异样吗?” 太子一怔。 皇甫宇轩声音越发低沉,带着引导和谆谆善诱:“父王,您还记不记得,三年前工部侍郎袁延波去往燕州赈灾,回来时是什么情形?” 太子白肥的脸上泛起一层油光,这是刚才吓的。他抬手抹了抹,定定神,回想了想,道:“当时燕州平康县大旱,袁延波去赈灾,足足去了两个月,回来时,父皇令本宫亲自率礼部诸员迎接于西城门……” 说到这里,他也想到了什么。 身在太子之位,就算他再昏瞆,也不是全无所知。 他脸色微微变了,道:“本宫是太子,身份比袁延波还要尊贵,为何没有人迎接本宫?礼部的人都到哪里去了?连本太子也不放在眼里?” 这时候,哪怕他马车里还有个美人尸体,车内还有血污,他也忘了。 皇甫宇轩脸色暗沉,沉声道:“父王,赈灾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差事不顺吗?” “怎么不顺?顺得很!”太子没好气地道。 这次出门前,皇甫宇轩千叮万嘱,叫他千万尽力办差,赈灾银子半点不能贪。以后国库都是他的,他贪赈灾银子,岂不是将左口袋的银子贪往右口袋吗? 太子也记着了,办差的时候,也照办了。 皇甫宇轩不信!可现在他没有办法。 他已经反复向太子说明此次的利害关系。另外,他没有人手在宁州,太子又不许他的人跟着,所以消息的不及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才是让他感觉失控且抓瞎的地方。 “父王先更衣,随孩儿步行入城,一路上,孩儿还有些话想问父王!” 太子不甚情愿,不过,这马车里已经死过人了,多晦气?他垂下帘子,把沾血的衣服脱下,胡乱扯了一件外裳穿上,立刻下车。 皇甫宇轩对费梁道:“这里处理一下!” 太子的随扈都在后面,太子与皇甫宇轩说话时,刚才皇甫宇轩的动作他们看见了,但太子没令他们上前,何况太子无事,他们也不敢过来。 一路上,皇甫宇轩细细地问赈灾过程中发生过什么。 太子把到了宁州受灾的郡县办的事都一一说了。他是太子,当然不需要事事由他亲力亲为,不过是监督作用罢了。 皇甫宇轩分析了一下,除了瞎指挥,让事情乱了一些,费时多了一些外,也没有什么大错。 如果仅是这个原因,这不足以让皇祖父气到让太子归朝这般没有脸面。 脸面? 对,皇祖父已经不再顾及父亲的体面,这意味着什么? 一国太子,有太子的尊严和体统,如果失去了这些,谁还会把太子当回事? 难道是在京的篱王叔进了谗言? 便是如此,皇祖父虽年事已高,但并不昏瞆,也不可能因为馋言,把赈灾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太子这样凉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78章 影阁 京城北。 排名第一的酒楼“月满楼”便在最繁华的大街上,闹市之中,酒楼的生意极好。 最让人趋之若鹜的,当然是酒楼里的菜品。 酒楼有四层,一二三层开门做生意,四楼却是禁地。 此刻,酒楼的掌柜快步前往四楼。 随着那道隔断三四楼之间的门推开,拾阶而上,四楼的一切便现眼底。 四楼只有三间,掌柜的敲响中间那间的门。 一个清冽的声音道:“进来!” 掌柜推开门,入眼是一间四方的书屋,桌边站着一人,背对门口,正在泼墨挥毫,随着他笔下挥动,白纸上山水灵秀渐现,雨雾烟云有如真实。 掌柜的见他画在中途,没敢打扰,进去后便站在一侧。 倒是那人一边给画润色,一边问道:“何事?” 掌柜的这才汇报:“西面传来消息,有人重金要买太子在宁州时的消息。” “过去的事了,现在才买?”挥毫之人仍然在画画,随口问了一声,接着,他收笔,凝视着画面,似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道:“卖给他。” 掌柜的道:“阁主,事关朝堂,这次是否要弄清来人身份?” “不必,我已知道是谁!”那人双手把画作拿起,这画墨迹浓淡得宜,烟雨之中,山水朦胧,却更显真实,有如山水在画中活过来,烟雨即将从画中飘出来。 掌柜的有些惊讶,道:“阁主已经知道那人身份?” 那人转过头,他二十一二岁,狭长的眉眼微扬,似乎透着笑,黑曜石般的眼瞳似闪烁着智慧的光,薄唇红润,整个人俊美高华。背脊笔挺,如一株墨竹。 他将那画随便卷了卷,扔给掌柜的,道:“帮我烧掉!”看着掌柜的伸手接过,才闲闲地道:“这个时候来买消息的,自然是那位太子府的二公子。看来,锦州之行,让这位二公子势在必得,连太子这边的消息,都没有第一时间去关注!” 掌柜的笑了,他三十岁左右,面容憨厚,但眼里却透着精明的光,道:“这位二公子今日才回到京城,没有进城,直接去往西城门接人,想必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或者是西城门的事,让他警觉,发现没有消息,有如两眼抓瞎,这才宁愿出重金!不过,似乎有些迟了!” 阁主挑眉,清清凉凉的眼神带着随意和散漫,百无聊赖地道:“别管那么多,咱们影阁早就不属于皇室,该做的生意照做,该赚的银子照赚,至于那些个朝堂纷争,看看就好!” 影阁第一代阁主,是天乾辰帝的父亲上官千羽,后来将其传给了辰帝上官北辰,因为阁主是皇帝,影阁可算是皇上的耳和眼。 不过上官北辰在六十岁的时候,突然把影阁分离出去,让影阁继续独立于江湖,所以这么多年以来,影阁总部在京城,却是独立的,哪怕皇帝想要消息,也得出银子从他们这儿买。 掌柜的得了阁主指令后,准备走了,不过看一眼手中的画,眼里闪过一丝惋惜。 这样的画,他都不知道烧掉多少幅。要知道,这样的造诣,这样的笔法,这样的功底,每幅画都能卖出天价来。 然而,影阁不缺钱,所以,阁主让烧,那就烧。 一路上,皇甫景宸避开大路,专捡小路走。 夏文锦连走了好几天,越走离官道越远,她实在受不住了,不禁道:“好好的官道你不走,走小路,你知道路吗?” 皇甫景宸扫她一眼,清俊的眉眼前透着丝丝凉意,语气里毫无感情:“你觉得小路难走,难不成你还想去那什么昊天寨当姑爷吗?” 夏文锦:“……” 所以,他是在防止白叔追过来了。 她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转,笑道:“你说的对,小路虽然难走一些,但是安全。不然,我还好,顶多就是去给人做姑爷,你就不好了,你得被祭路,尸骨无存啊!” 皇甫景宸重重哼了一声。 那什么昊天寨,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那些个寨众打起架来那么无下限不要脸,和面前这个死龙阳倒是一样。想必昊天寨那位大小姐也同样不要脸。不然,哪里会强逼这个死龙阳娶她? 他是不是做错了?就该让这个死龙阳被他们抓上山去。 不知道一个死龙阳娶一个女子,会是什么神秘体验?想想洞房之夜,死龙阳在新房时面对一个盖着红盖头的女子,他会去揭盖头么? 眼前浮现一幕场景,洞房红烛燃烧,夏文锦正和一个穿着红嫁衣的女子喝合卺酒…… 这么想的时候,皇甫景宸唇角不禁向上扬起。但只是扬了一扬,就有另一股情绪涌起,把心中那份幸灾乐祸看热闹的心思给掩藏下去了。 那是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尤其是想着眼前小子笑眉笑眼和人喝合卺酒的样子。 他心中猛地一跳,就算这小子和别的女子成亲,那不也是正常的吗?为何他竟会不舒服? 一侧头,他看见夏文锦笑容璀璨的脸,她眉眼弯弯,眼瞳极黑,黑白分明,随着她眨眼,那眼眸中便好像积聚了满天的星光,闪啊闪,光洁的额头,秀挺的鼻子,比长相秀美的女子还要秀气几分,而且,离他那样近…… 他下意识地就退后两步。 夏文锦眨着眼睛,奇道:“怎么了?” 皇甫景宸压下心中的狂震。 是啊,他怎么了? 他是男子,面前这个臭小子也是男子,他退什么?他慌什么? 定是因为这是个死龙阳,尤其是想到她对他的搂抱,那种触感,让他……想吐吗? 不,并没有! 皇甫景宸震惊地发现,第一次在华成别院,他被夏文锦搂了一下腰,他吐了。 第二次在客栈准备夜逃,他按住夏文锦,夏文锦贴上来搂住他的腰,他虽然有些不适,却并没有特别恶心的感觉。 他竟然没有多少恶心的感觉?! 皇甫景宸脸色微变,心中无比恐慌,突然伸手,扣住夏文锦的肩头:“玉佩,赶紧还我!”拿到玉佩后,他就离这个人远远的,抛开那奇怪的感觉,再也不相见! 第79章 口谕 怎么又绕不开这事了? 夏文锦摊手:“不是告诉人了吗?当了!” 皇甫景宸脸色冷峻下来,脸上有一层凌厉的怒气,连骨子里也透出一份冷厉,几乎是气急败坏:“你若不还,我现在就杀了你!” 夏文锦的肩头有些瘦削,被他一把握住,那触感特别奇怪,仿佛他扣住的,不是一个男子的肩头,而是一个女子的柔荑一般。 皇甫景宸突然的情绪变化让夏文锦有些意外,他冷静自持,一直透着良好的教养,对于礼数也不缺,甚至极为气怒之下,也能保持风度。 但突然之间,他就态度大变,好生奇怪。 夏文锦左肩被他捏得生疼,她不自觉的伸手去触皇甫景宸的额头,道:“吃错药了?” 皇甫景宸见她白生生的手伸过来,即将触到他的脸,吓得头向后仰,手下加重,几乎把她的肩骨捏碎。 夏文锦皱了皱眉,再抬眼,脸上的笑盈盈的表情便变了,眼睛泛着微微的红,似是有泪水要沁出来,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声音里透着委屈,哽声道:“你弄疼我了!” 皇甫景宸触电般收回手,那样的楚楚可怜,那样的柔弱无助,那样的委屈隐忍,那样的乖巧无辜,像一把重锤,在他心上重重一击。 皇甫景宸收敛心神,眼里却是泛起红丝,人反倒逼近一步:“那玉佩,你留着又有什么用?你要银子,我给你。你把玉佩还我,就当我从你手中买!” 夏文锦一脸懵懂地道:“那玉佩有这么重要吗?” 皇甫景宸咬牙:“家传的,你说呢?”他才不会告诉这个死龙阳,这是他娘亲拿给他,叫他送给未来妻子的传家之物。 可是现在被这死龙阳从他身上顺走了。 他连一块玉佩都保不住,怎么对娘亲交代? 再说,将要送给未来妻子之物,被一个死龙阳拿在手里算怎么回事? 夏文锦一听,立刻脸色一肃,信誓旦旦地道:“是我不好,我不知道这玉佩对你这么重要,我缺一笔银子,所以把它当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为你赎回来的。给我一年时间!” “你告诉我在哪里,我现在去赎!”皇甫景宸不想与夏文锦再有交集了。 刚才的近距离接触让他心中生起一丝恐慌。 他若是对这死龙阳没有了抗拒、恶心的感觉,这是不是表示他在逐渐被这死龙阳给同化? 他不能,绝不能! 不,他根本就不是,他以后会娶妻生子,有正常的生活。怎么可能被个龙阳给同化? 夏文锦道:“梁州,琉璃阁。” “你什么时候去了梁州?”皇甫景宸不信! 夏文锦笑了,看着皇甫景宸的眼神非常坦然:“我连琉璃阁这个名字都说出来了,难道还能骗你不成?” 皇甫景宸咬牙:“那就去取!” 夏文锦满口答应:“也好!” 皇甫景宸用危险的目光盯着她,警告:“拿到玉佩,咱们彼此两清,桥归桥,路归路!” 夏文锦爽快地道:“成交!” 为奴为仆一年的赌约,他不要她履行,她求之不得呢。 两人继续避开官道,走小路抄捷径,前往夏文锦所说的梁州琉璃阁的方向。 京城。 书房里的皇甫宇轩气到几乎原地爆炸。 和太子一路步行入城,前往皇宫方向,然而才走了一半,就有人从对面快马而来。 一行四骑,穿的是宫中的内侍衣服,最前面那人,是个年轻内侍。太子认识,皇甫宇轩也认识,那是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冯公公的徒弟卫公公。 也是在皇上身边侍候的。 皇甫宇轩看见这四骑直接冲着他们这边而来,站定脚步,脸上带了笑容,道:“卫公公,这是出宫办差?” 卫公公一勒马,四马齐停,他翻身下马,来到太子面前,道:“殿下,有圣上口谕!” 这是不准备等他们到皇宫,就在路上便要宣的意思? 皇甫宇轩心中的不安感更强烈了。 太子跪下,皇甫宇轩也在太子身后半步远处跪下。太子大礼道:“恭聆圣谕!” 卫公公等他们大礼拜过,这才开口:“圣上口谕,太子不必进宫,回太子府不得外出,等候旨意!” 这是禁足? 太子赈灾回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什么样的情形才要让他连东宫也不得再回,直接禁足? 太子呆了一呆,见卫公公拿眼看着他,表示口谕已经宣完,他木然道:“儿臣谨遵圣谕!” 卫公公看了还跪着的两人一眼,也没有叫人起来的意思,更没有什么客气话,转身就走到马前。 皇甫宇轩心中大急,急忙起身,拉住卫公公的衣袖,顺手就塞了一锭金子到卫公公的手里,陪着笑道:“卫公公留步,圣上今日可是心情不佳?还请公公指点一二!” 卫公公手心发烫一般,忙把那锭金子推回,笑了笑道:“二公子让某家为难了,圣心岂可妄度?圣颜岂可观测?借某家天大的胆子,某家也不敢。二公子,谢谢您的盛情,不过某家奉圣旨行事,不敢当厚赐!” 皇甫宇轩的心沉到地底。 若是好事,送上些金银物什,来宣旨的内侍都会笑纳。若不是什么大事,一般也会收起。现在,卫公公虽然是在笑,但那笑意并不真诚,金锭被拒,事情到底有多严重,他完全不知。 卫公公说完话,翻身下马,和随同的三内侍一起原路返回。 太子茫然:“轩儿,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皇甫宇轩瞥了太子一眼,他之前询问数遍,太子都说无事发生,这像是无事发生的样子吗?又或者,以他的愚钝,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做的事入了有心人的眼,又或者是,着了别人的算计? 他道:“父王,你还是按圣谕先回太子府闭门思过,儿子晚些再去看你!” 太子急道:“轩儿你什么意思,你叫本宫一个人回去呀?” 皇甫宇轩一扫后面相隔两丈余远的太子随扈们,淡淡地道:“他们自会护送父王回去!” 第80章 办法 皇甫宇轩无心在这里多留,离开太子视线后,他立刻召了自己的人,让他去往影阁买消息。 影阁不愧为天下消息第一家,此刻,影阁的消息已经到了手中。而前后不过半个时辰。 看到薄薄纸张上的内容,皇甫宇轩一拳砸下去,那上好的黄梨木桌子,顿时四分五裂,而他的拳头,也红肿一片,得亏他使了内力,不然,连手骨都会断了。 费梁带去的消息是真确的,皇上得知太子赈灾差事办得还不错,无人贪腐,灾民虽有饿死,但数量得到了控制,而且后续的事也办理得像模像样。 太子虽不是亲力亲为,毕竟督办有功。 纵使庄王精明,办事沉稳,篱王孝顺,处事机变,但是,太子为国之根本,而且这个太子四岁册封,在位四十年,能不动,皇上也不想动他。 皇上下令要隆重,这是要告诉所有人,太子还是他看重的太子,太子的地位还很稳固,他这是为太子造势。 礼部的诸臣工们哪里敢怠慢,准备了半月有余,已经大功告成,只等今日太子归来,便会给他一个盛大的欢迎仪式,朝中将有半数臣工都会前去。 到时候,整个西城门将会是一片盛景。 然而,就在昨天,一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皇上紧急召见,篱王,赵太傅,右丞相御书房里见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皇上震怒。 很快,便有旨意到达礼部,欢迎之事取消。 很多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知道,风向又变了,太子定是又惹怒了圣上。 但现在皇甫宇轩知道是为什么了。 太子去赈灾,刚开始的确是听从了皇甫宇轩的嘱咐,虽没有什么建树,但是也算中规中矩,反正有真正办事的人。 然而一个多月后,太子闲不住了。 到底是受灾之地,吃得不如宫里好,住得不如宫里好,那也算了,可是没有美酒,也没有美女,对于好y色贪杯的太子,怎么受得了? 那天他的一个随扈劝他去一个地方象征性地巡查一下,到了那个地方,太子无意中看见一个浣衣女子,那女子虽是布衣布裙,但却如清水中一株带露芙蓉,娇艳美丽,娇嫩鲜香。 许是新婚不久,比少女少一丝青涩,比妇人又多几分清纯,恰到好处,简直是幽谷一朵遗世的兰。 太子看得直了眼。 太子手下当然有懂他心思的人,一条麻袋把人一套,当天晚上太子就得手了。 然而,他没想到那女子十分贞烈,被太子玷污后,回到家向夫君交代了后事,就悬了梁。 那女子的夫家和娘家人得知缘由,闹上太子行辕。 正是赈灾之时,出了这样的事,可不是好事。 太子派人给了他们银子,叫他们私了,但那女子娘家和夫家人甚有骨气,不肯要银子,只要公道。 太子大怒,干脆令人把那两家人一起杀了,以掩盖他强掳民妇的败德之行。 他原本以为此事处理得极为妥当,知道的只有他身边亲近的随扈,然而,他却不知道,那女子还有个弟弟,因在准备科举,在灾情之初,便去了宁州州城。 得知家里出事,他急赶回家,只见到满屋尸首。自己一家和姐姐姐夫一家尽皆死于非命。 此人身负这样的大仇,哪还有心科举? 身为一国太子,未来国君,行事如此残暴不仁,科举有什么意义? 他先是到安信郡衙门状告,但一个郡守哪里会去受理,打了三十大板,轰出了衙门。 状告无门,愤怒让这人爆发了无穷能量,他先是想暗中刺杀,后来见太子势大,又组织那些对赈灾不满,食不裹腹的灾民暴乱。 灾民暴乱兹事体大,不需要太子出手,当地郡守便会出兵镇压。 一场镇压中,这人的灾民暴乱队伍哪里打得过正规入伍训练的兵卒?他本以为必死,却被人所救,救他之人点拨他进京来告御状。 就在昨天,他的状书递到了京兆尹。 京兆尹一看,吓得手一抖,差点丢到地上。巧的是,恰好右丞相夏世恩来京兆尹调一份卷宗,也看到了那状书。 这么大的事,京兆尹哪里敢隐瞒?再说也瞒不住,自然是呈报上去。 这也是为何皇上震怒,下旨礼部的原因。 当然,皇甫宇轩从影阁拿到的资料上面当然没有这么详细,上面只有短短几句话:太子赈灾期间,强征民妇,为掩其恶行,灭两家共十一口,致灾民暴乱。屠杀漏网者妇弟状至京兆尹。 皇甫宇轩的手也在发抖,那是气的。 世间多有作死者,但作死如太子者,独他一人! 有苦主,状告至御前,这件事,还能怎么周旋? 皇甫宇轩紧急派出他的人,按他的吩咐办事。 他只希望,皇祖父不会在气头上下任何决定,等到过去个三五天,他定能把此事周旋妥当,保住太子之位。 至于此刻进宫向皇祖父替父亲求情,那是愚蠢的行为,皇甫宇轩没有这么傻。 他只是急切地去找了公羊璞玉。 在京城某个别院之中,两人见面,钦天监毕竟涉及星相,预测之事,皇甫宇轩不能明目张胆与其见面,每次都是在此处暗会。 皇甫宇轩急忙将影阁得来的纸条递与公羊璞玉,道:“公羊先生,务必助我!” 公羊璞玉四十余岁,刀条长脸,吊梢眉,一绺山羊胡梳得溜光顺滑,穿着一件垂到地的长衣,长袍大袖,衣襟委地,他拢着手,叹气道:“二公子,天相动摇,远在两个月前便有预示,二公子也做了许多,贫道观星相蒙昧,意向不明,原本以为事情有所好转,谁曾想,人力终难回天!” 皇甫宇轩神色暗沉,缓缓道:“储星可会动摇?若是动摇,还有几日时间,先生可能预测?” 公羊璞玉摇头:“此等预测,乃窥天机,精确到时到人,乃是向天问命,需要耗更多精血。之前测分走气运之人,又测公子妻室,贫道皆是耗精血完成,尚未恢复,目前即使想测,也有心无力!” 皇甫宇轩急道:“先生可有办法教我?” 看着皇甫宇轩急切的面孔,公羊璞玉最后道:“有一个办法!” 第81章 苦肉计 皇甫宇轩大喜,道:“什么办法?” 公羊璞玉灼灼的目光看向皇甫宇轩,道:“太子遇刺!” 皇甫宇轩脸色微变,微有怒色,道:“先生何必说笑?” 公羊璞玉摇头而笑,笑容颇有几分高深,扬了扬手中的小纸片,道:“二公子觉得,以此罪行,太子之位可保?” 皇甫宇轩说不出话来。 皇祖父原本就对父王行事不满,加之庄王篱王等王在侧,他们定没说好话,只是动太子兹事体大,皇祖父才一直没有下定决心。 这次赈灾,若是事事顺利,太子父亲听他嘱咐,原本这地位是稳了的。可他这个太子父亲太不争气,又闹这么一出,而且斩草除根还不彻底,让苦主告上京城,状纸直抵御前,此事连皇祖父都无法周全。 公羊璞玉伸出右手,拇指在几指指节上不断掐算,脸上却是高深莫测,缓缓道:“皇上身在其位,面对的是全天下。此事定要处理,而且定会严肃处理!但不要忘了,皇上虽是皇上,他也是一个父亲。如今唯一可以救太子的,不过是皇上的一缕慈父之念。” 皇甫宇轩眼睛一亮,是啊,他怎么忘了? 皇祖父在得知此事的时候,固然气怒交加,但他最恼怒的是昨天刚看到状纸之时,过了一y夜,应该有所缓解。要是父王遇刺,他的气怒会变成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担心。 这刺杀,下手还不能轻!毕竟,御医糊弄不了。他会派出可靠之人,让父王之伤看起来极重,但不致于丧命。 父王受伤之时,皇祖父为了不刺激父王的伤势,必会将此事压后再处理。重伤的情形下,养伤也要一两月,到那时,事情的热度已经过去。皇祖父定也冷静下来,事情就会轻拿轻放。 皇甫宇轩在决定了之后,心里已经在想着派出刺杀的人选。此事宜早不宜晚,明天早朝时,皇祖父定会就此事对父王进行处理。 就在今天晚上! 父王受伤,既避免明天早朝,又能因伤避免被皇祖父马上处理。这的确是一着绝妙的苦肉计! 不过,刺杀太子,还要做到不让人怀疑,得好好筹备一番。 然而,让皇甫宇轩没想到的是,根本不用等明天,当天下午,就在他从和公羊璞玉会面的别院里出来时,圣旨已下,废太子,贬为梁王。杖三十,迁出东宫,太子府改为梁王府,梁王禁足,闭门思过,罚俸三年! 这个惩罚重吗? 对于太子来说,算是重的。 太子之位失去了,养尊处优的屁y股被打上三十板,罚俸三年。还要禁足闭门思过,这和圈禁没有什么区别。 然而,对于被他害残害的两家人来说,又是轻的,十余口人命,他不用偿命,三十板,抵十一条人命。还有王爵,虽是圈禁,仍有锦衣玉食。 但对皇甫宇轩来说,这却是天塌地陷一般。 太子已废,刺杀之事就不必了。 他做一切努力,前提是先保太子之位不动,他身为皇孙,才有身登大宝的机会。 如今他爹的太子之位没了,皇祖父年事已高,定会在皇叔之中另择太子。 会是现在仍在京中的篱王吗? 当初父王之事,赵太傅,右丞相,篱王均在场。篱王占据着绝对的优势,甚至有可能,这也是篱王挑拨的结果。 若篱王成了太子,到时候,储君身份远离他们这一支,皇位离他就越来越远了。 皇甫宇轩的眼里闪过一抹厉色。 新太子可能在皇叔之间选,也可能在皇孙之间选。 情形虽然于他不利,但事在人为!他绝不会认命的! 篱王并没有被册为太子。 这个三年前就被皇上召回京的皇上幼子,如今不过二十五岁,风y流倜傥,雍华高贵,在京人缘极好,与许多朝臣也走得极近。加上如今又在京城,很多人都很看好他。 但众人的猜测都错了,篱王并没有被立为太子! 五天后,庄王回京了。 这个时候,藩王回京,似乎预示着有些事情不同寻常。 果然,第六天早朝,新的圣旨传出,庄王皇甫翰钰,册为太子! 庄王,竟然是庄王?! 皇甫宇轩觉得这件事不同寻常。从太子回京被废,到庄王回京,中间不过六天时间。 从青州封地回京城,就算快马加鞭,六天也赶不到。 所以,庄王不是皇祖父召回。 或者说,就算是召回,也不是因为父王出事后才被召回。 父王被废,庄王册立,篱王这个在京的王爷反倒无缘,这中间,有什么内情? 皇甫宇轩当机立断,再次向影阁买消息。 影阁竟然还真又卖了他一份消息,只是看到之后,又气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宁州水患,梁王办事无能,灾民多有饿死。庄王出银一百万两,购买米粮用于赈灾!因这批赈灾物质到得及时,大是缓解灾民困境。消息传到京中,龙心大悦,感念庄王心系百姓,皇上于半月前去旨召回京嘉奖。” 庄王在青州,水患在宁州,看似不相干的两个地方。 但这两州是相连的,青州在东,宁州在西。庄王封地在青州西,宁州水患受灾地在宁州东,听似很远的地方,相距并不远。 听说宁州赈灾灾民饿死少,没有发生大规模的灾民暴乱,事情虽不是很漂亮圆满,但差事也算周全。 谁曾想,这周全,并不是父王的功劳,而是庄王暗中操作的结果? 庄王,用一百万两银子,便得到了这个太子之位? 但事情很明了,若太子没有发生强掳民妇,杀人满门的事,哪怕是因庄王的插手才使赈灾之事没出大纰漏,但这也不会动摇太子之位。反倒,只会算成太子的功劳。 兄弟相助,施予援手而已。 不然,皇祖父何必令礼部在太子回京之时隆重迎接? 但他犯了大错,而且做事还不干净,让对方告上御前。 正好庄王这次立了功。 此消彼长! 皇祖父对庄王叔的老成持重一直很欣赏,所以皇祖父顺水推舟,就立了庄王叔为太子。 第82章 答应他 皇甫宇轩掀翻了桌子,他都想把当时计划而未完成的刺杀太子事件重提一遍。这个父王,他怎么会有这么蠢的父王? 这样的昏瞆愚蠢,生生的把太子之位给玩掉了。 虽圣旨已下,但太子册封不是小事,得挑黄道吉日。 到时候,太子着礼服,授玺印,受众臣之礼,方算礼成,而后便迁入东宫,成为储君。 黄道吉日在三天后,现在的太子,只是准太子! 第二天傍晚,皇甫宇轩接到暗卫递来的消息。 他换了一身衣服,借着夜色,再次前往之前与公羊璞玉见面的那个别院。 公羊璞玉仍是那身装扮,不过此刻,他坐在桌前,正神色悠然地煮茶。 炉上水烧得翻滚,冒着嘟嘟热气,公羊璞玉竹节般的手指有条不紊地洗茶沏水。 皇甫宇轩站在门口,并没有马上进来。他穿的是暗色衣服,背着光,淡淡的影子拖长,使他的脸色看起来晦涩不明。 公羊璞玉微微笑,很有得道高人的风范,声音清越从容,道:“二公子来得正是时候,茶刚刚煮好,请坐!” 皇甫宇轩走过去,一撩袍坐了下来。 公羊璞玉提壶斟了两杯茶,白玉的杯子里,茶汤清绿,香气馥郁。皇甫宇轩端杯到鼻边轻嗅,指白玉润,分外美观,他悠然道:“先生着人传信见面,是又有什么新发现?” 公羊璞玉打量对方一眼,面前的人面如冠玉,有皇室的良好血脉,骨子里的高贵,看着斯文谦和,彬彬有礼。可他很清楚,面前这位,心中要图谋的到底有多大,手段到底有多辣,行事到底有多狠。 他笑道:“如今朝中形势又变,于公子十分不利。公子仍然清风明月一般,着实令贫道佩服!” 皇甫宇轩微微拧了拧眉,眸光深沉下去,神色间却是不动声色,道:“这么说,我那位庄王叔,朝中新贵,准太子殿下,已经找过你了?” 公羊璞玉正品茗的手一顿,惊讶地抬起头来,道:“二公子竟然已经知道了?” 皇甫宇轩笑容清冷:“那就恭喜先生,得新贵看重,前途无量!” 他不过是从公羊璞玉的态度来猜测而已。 公羊璞玉一怔,忙放下杯子站起,对着皇甫宇轩行了一个道家礼,正色道:“二公子误会了,贫道虽是方外之人,但领钦天监监正之职,也算是入了世。忠臣不仕二主,烈女不侍二夫,这个道理,贫道还是懂的。若贫道有心另投他门,何必对二公子坦言相告?贫道既已认定二公子为主,自当荣辱与共。请二公子明鉴!” 皇甫宇轩不说话,端起杯,慢慢地品。 茶香入口,分外清透。 他越不说话,公羊璞玉越不知道他的心思,神色间就越发恭谨。 公羊璞玉对自己所习的观星之法很有信心,既然通过他观星所得,认定皇甫宇轩是真龙之主,那现在谁是太子,根本不重要。 哪怕庄王已经贵为太子,想要收买他,他也不会心动。太子又不是皇帝!梁王在太子之位四十年,还不是照样被废?这庄王如今还没完成太子册封呢。 刚才,他不过是试探一下皇甫宇轩的态度罢了。 但没想到,皇甫宇轩年纪不大,城府却极深,他的试探很快被对方察觉不说,现在对他,是个不轻不重的警告! 既认了主,公羊璞玉把自己的位置摆正,没有皇甫宇轩发话,他便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等皇甫宇轩一杯茶喝完,才放下杯子,抬眼笑道:“先生,不过是个玩笑,你太认真了。你既认本公子为主,本公子他日也必不亏待!坐,坐吧!我那位好皇叔找你有什么事,不妨说说!” 公羊璞玉松了口气,背上有微微汗湿。这位二公子,虽还未坐龙庭,却已有龙威,他的选择不会错,他的观星测算也不会错! 他坐回,极为殷勤地为皇甫宇轩斟完茶,方才道:“大后日便是新太子册封大礼,他来询问,那黄道之期,可是贫道所测!” 皇甫宇轩道:“甚好!” 这两个字意味不明,公羊璞玉拿不准他的心思,道:“钦天监测日子,原本不需问。他这不过是以此为借口罢了。” 皇甫宇轩道:“甚好!” 还是这样的回应,公羊璞玉干脆说起第二件事:“他向贫道示好,并有所暗示,贫道不知公子这边有什么安排,既未允准,亦未拒绝!” 皇甫宇轩轻啜一口茶,道:“甚好!” 还是这两个字。 公羊璞玉试探地道:“那二公子的意思呢?” “答应他!” “二公子?” 皇甫宇轩瞥他一眼:“自是假意应允,庄王老奸巨滑,行事比篱王要难以揣度得多。他在京城时间不多,本公子也无法在他身边安插我的人。如今正好,他主动找了你,以后他若有什么动静,本公子也多一条眼线!” 公羊璞玉不失时机地拍马屁:“公子英明,贫道明白了!等庄王下次来,贫道便应允他!” 皇甫宇轩摇摇头,似笑非笑地道:“你并没明白。你的本事,目前只有我知道。庄王叔前来找你,充其量是个半信半疑罢了。即使下次你应允,他对你也不会有多看重。所以,你需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投名状!” 公羊璞玉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就如同他当时给皇甫宇轩的投名状。他得到观星法残篇,连推带测,连猜带算,觉得皇甫宇轩就是未来的南夏之主,所以,他的投名状,便是把他的观测结果坦然相告。 但既然是假意对庄王投诚,那自然不能把这些告诉庄王。 公羊璞玉眼珠一转,很是心领神会地道:“请二公子明示,我该准备一份什么样的投名状,才既有份量,又于二公子有利?” 皇甫宇轩放下杯茶,手指不轻不重的敲击着桌面,淡淡地道:“庄王是用什么办法击败篱王成为太子,本公子暂时不知,但早晚本公子会查出来的。本公子问你,如今,庄王最担心的是什么?” 第83章 祸水东引 公羊璞玉道:“莫不是怕三天后的太子册封典礼出现变故?” 皇甫宇轩摇头,缓缓道:“不,三天后,一切都会很顺利。如今皇祖父正因父王之事而盛怒不息,谁在这时候做手脚,就是飞蛾扑火。我那些个皇叔,聪明得紧,不会这样犯蠢的!” 公羊璞玉凝思。 皇甫宇轩提醒他:“我问你。论官职,你不过四品,朝中那么多大臣,庄王都不曾明确表示收买拉拢,缘何独独对你这般看重?” 公羊璞玉眼前微亮:“二公子是说,观星之法?” 皇甫宇轩举杯喝茶,白玉的杯子停留在唇边,他动作极是雍容华贵,道:“这世上,一难未卜先知;二难人心不知足!庄王的太子之路来得并不那么容易,所以对于他来说,他定不想再次失去。他最想的,应该是扫除一切障碍!” 公羊璞玉心想,这不是每个人的想法吗?面前这位二公子,亦是这么想的,不然,皇甫弘致,皇甫经纶,皇甫泰和,又怎么会无声无息死于非命? 不过二公子手段高,哪怕他们都已经死去一个多月,而且,是三个皇孙前后殒命,也没有人把这件事往二公子身上想。 公羊璞玉眼瞳微缩,惊道:“二公子,您在京城人望极高,恐怕庄王会对您不利!” 毕竟,他是太子之子。 皇甫宇轩扬了扬唇角,眼神深而沉,透着几分阴凉冷意,他淡淡地道:“是!好在如今,父王虽被贬为梁王,但是被令在府中禁足思过,人在京城,不用去往藩地。本公子也得以留在京城。” “那样不是更危险吗?”公羊璞玉不太理解。 “父王若去就藩,我就必须同往,这才是真的没有了机会!”皇甫宇轩神色孤傲阴冷:“所以,你的投名状,便是为我寻一个可以转移庄王注意力的人。而我,自也会韬光养晦,淡出他的视线!” 公羊璞玉懂了。 祸水东引! 他只需要说他观测星象,发现有人有帝王之命,但同时有九劫之数,劫若度过,必是九五至尊!庄王这位太子,必会不遗余力,将之除去! 庄王视线转移,二公子岂不就安全了吗? 公羊璞玉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又提壶为皇甫宇轩斟茶,这才试探地道:“本来的确有三个人,不过,他们都已经不在世上了!” 皇甫宇轩睨他一眼:“你说是,那不就是了吗?” 公羊璞玉拈须而笑,笑容里颇有几分自傲自矜,语气却恭敬:“二公子觉得,这个人选,选谁为好?” 皇甫宇轩转动着手中的茶杯,那些个堂兄堂弟们的身影都在脑中浮现。毕竟,皇上六十大寿,十四岁以上的皇孙们都曾在京中住过一个月,他每个最少也有几面之缘。 脑中突地一动,一个人影浮上他的脑不第,那个人,成长起来,终是麻烦。 不能留! 正好,一石二鸟,借刀杀人! 他缓缓吐出四个字。 公羊璞玉不自禁地赞道:“对呀,此人果然是极好的人选!下次庄王来了,贫道便先递这投名状!” “非也!”皇甫宇轩摇头,瞥他一眼,悠悠地道:“公羊先生,你是有身份有真本事的人,岂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公羊璞玉在他的眼神之中,露出一个愧汗的表情,在这位二公子面前,他已经习惯以家臣自居,倒是忘了,庄王如今对他是既好奇,又疑心,既猜测,又不信的心态。 世人心态很奇怪,尤其是那些擅诡谋者,你越是孤高傲世一派世外之人模样,爱理不睬,越被当成高人,反之,便算你本事通天,若是上赶着去自荐,反倒被视为草芥。 他的架子若是端得不够足,庄王岂非会觉得他本事不过如此?那他说的话,庄王又能信几分? 到底是二公子深谙人心,世事练达。他虽长二公子许多岁,论心思之缜密,布局之老到,谋算之深远,完全无法相比! 公羊璞玉心生佩服,再次为他斟茶,语气又恭敬了几分:“二公子放心,贫道知道该怎么做了!” 皇甫景宸要夏文锦极早去琉璃阁赎回玉佩,一路紧赶慢赶,到了云丰郡。 夏文锦说什么也不肯走小路,定要去郡城里转转。 用她的话说,她本来是为了游历江湖,看各地的风土人情,偏僻山庄去过,也该去郡城里看看,感受一下。 再说,每天远离官道,连人也见得少,连她的肠胃都开始抗拒了。 皇甫景宸同意了。 他们绕了不少偏僻的路,又已经远离了他和夏文锦逃走的那个小镇。想必昊天寨的人也不会追上来。 到云丰郡的当天晚上,夏文锦就失踪了。 当皇甫景宸第二天清早打开房门,发现隔壁没有动静时,他推开门看见连动也没有动过的床铺,心中暗暗后悔。 早就知道就只定一间房! 这想法才冒出来,他就吓了一大跳,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那可是个龙阳! 要真只订一间房,他岂不是清白不保了? 皇甫景宸内心非常复杂,也有被耍的愤怒。 夏文锦,胆子真是大了,吃下了他的毒药,还要逃走,难道真的不怕死吗? 皇甫景宸当然是不能就此放弃。 然而,直到第三天傍晚,他才找到人。 在云丰郡最豪华的……青y楼里。 锦绣坊二楼的雅间,姑娘们娇滴滴的声音透窗而出。 皇甫景宸推开门时,夏文锦左拥右抱,面前还有一个小姑娘在斟酒。整个房间花团锦簇,她一人身在花丛,好不惬意! 皇甫景宸大怒,恼道:“你要五万两银子,就是为了花天酒地?” 晏南传给他消息,余庆郡库房查抄时,与原账目有五万两银子对不上。不过,这只是一个小零头,并没有引人注意。他一看,就知道是夏文锦干的好事。 当时他还想,这小子这般贪财,也不知道要来有什么用,这里可没有第二个净闲! 原来,他竟是拿来喝花酒? 他这般醉眼迷离,想必这几天里,都是在这里过的? 如此不知自爱! 第84章 喝一杯 突然的怒声打断了房间里的欢声笑语。 正喂夏文锦吃葡萄的那个红衣姑娘眼前一亮,笑道:“这位公子长得好俊。公子,让绮红服侍你吧!”说着,笑吟吟地走过去。 她红裙曵地,身姿曼妙,曲线优美,满身上下,处处都透着让男人们移不开目光的魅力,这位,是锦绣坊四大头牌之一,锦绣坊拥有这样的魅惑人儿,哪愁生意不好? 皇甫景宸急忙后退一步,喝道:“站住!” 绮红噗哧一笑,道:“公子,来咱们这儿,不都是来寻乐子的吗?何必这么大火气?莫非,公子要找的不是女子,而是男倌?” 她语气里满是促狭玩笑,声音又娇脆好听,引来满屋笑声。 夏文锦白生生的手举着细白瓷的酒杯,轻啜一口美酒,看着皇甫景宸的眼神很淡漠:“我要的银子,是凭我的本事!我也只是拿了我应得的那部分,并没有多要,更没有劳动你黄公子一丝一毫,怎么,你还要管我怎么花这些银子不成?” 皇甫景宸心中恼怒之极,在他的人生教条里,一个男子,该有一个男子的担当和责任,男子就该像他爹一样,从不滥情,爱上一个人,就对她一生一世的好。在没遇到那个人之前,便当洁身自好,岂能随意招蜂引蝶,留连花丛? 尤其是,这是青y楼,能是什么好地方? 夏文锦这少年,男女通吃,行事胡闹,人品如此卑下,他着实看不起! 夏文锦放下杯子,笑道:“姑娘们,检测你们本事的时候到了,谁若能让这位公子留宿,本公子赏她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银子? 虽然青y楼是个销金窟,在这里一掷千金的多了,可她这漫不经心的样子,却有说不出的底气和奢华,几个姑娘立刻就向皇甫景宸靠过去,笑嘻嘻地道:“公子,既然来了,怎么也得坐一坐,喝杯酒吧?” 皇甫景宸退后一步,指着她们:“站住,离我远点!” 绮红旁边那位青衣姑娘微微叹息一声,声音里说不出的无奈凄凉:“公子看来初入青y楼,想必是正经人家的公子。以公子这样的身份,又岂能看得上我等身如飘萍般的女子?世间男子多以为我等不知自爱,自甘堕y落。然而谁又能知道我们心中的苦?若有可能,谁愿意身在青y楼?谁不想像个平凡女子一样嫁人成家,相夫教子?可是谁又给我们这样的机会?我们不过是被命运推波助澜,只能随波逐浪的孤弱女子罢了。” 绮红道:“鸣翠,过去的事还想它作甚?我们命运不济,生来就是被人作践的。谁叫我们不会投胎,若出身在富贵之家,衣食不愁,也不到于被卖到这里。别想了,再想下去,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几个女子也各自脸色戚然。 皇甫景宸自然明白,有很多青楼女子皆是身不由己,被命运裹挟,他不轻看这些人,但不会放任自己如夏文锦一样,在这里寻欢作乐,抱拳道:“各位姑娘,我并没有看不起诸位的意思。不过家规森严,家中子弟,皆不可出入青y楼。我此来,是来找他的!”他一指夏文锦。 他满脸正气,脸色肃然,极为认真,语气里的确没有半点轻视轻浮。 这让绮红鸣翠等几位姑娘都不好再纠缠下去,夏文锦笑了笑,站起身来,弹了弹衣袖,笑道:“本来是挺有兴致的,不过黄兄一来,可把什么气氛都给败光了。”她拿出一叠百两面额的银票,数了十张,放在桌上,挥挥手道:“姑娘们分了吧!” 众女大喜,都道:“多谢公子!” 随着皇甫景宸走出青y楼,见皇甫景宸沉着脸,夏文锦不禁笑道:“黄兄,我又没跑,不过是喝喝小酒,找找乐子,就算你不来找我,我玩够了自然也回去了,你怎么这副模样?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欠你万儿八千两银子!” 皇甫景宸恼道:“本公子就该让你醉死在温柔乡!” 夏文锦噗哧笑了,打趣道:“黄兄,打扰我的是你,我都没生气,你倒气成这样。莫非你是青皮蛤蟆变的,一天到晚,只学会瞪眼鼓肚了?” 青皮蛤蟆?别以为他不知道这是骂人,皇甫景宸冷冷看了她一眼,声音愠然:“收拾一下,现在动身!” “这天都快黑了,明天吧?”夏文锦看看外面的天色,太阳都快落土了。 皇甫景宸冷眼瞥她,道:“你又想回锦绣坊么?” “锦绣坊么?我早晚要回的,因为那是我的呀!” 皇甫景宸没理她,他早就见识过这小子的脸皮了,吹起牛来,一点也不会脸红。 夏文锦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懒懒地道:“行吧行吧,你是主子你说了算!不就是露宿野外吗?不就是星夜兼程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们行李本就不多,收拾一下,把房退了,两人便出了城。 皇甫景宸也不知道是心中有一股火,还是为了安全考虑,或者是觉得偏僻一点的地方省得夏文锦去花天酒地,又避开官道,专挑小路。 方向是对的,也算是捷径。不用十天,他们就可以到梁州了。夏文锦说的琉璃阁,他也问清楚了,是在梁州的玉同郡,正是梁州最靠近嘉州的那个郡。 和夏文锦多待几天,他觉得都快要窒息。 这种窒息不仅是因为夏文锦的行为,那样的惫懒无赖,那样的奸滑不要脸。还因为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 果如夏文锦所说,不过是走了半个多时辰,天就黑了。 这情形,自然得露宿。 皇甫景宸找到一块平坦些的地,那里有些野草和树木,他准备就在这里露宿一晚。 夏文锦叹道:“咱们该用过晚膳再动身的,现在我肚子都饿了!” 皇甫景宸解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两人白面馒头。 夏文锦:“……” 她上上下下看了皇甫景宸一眼,吃惊:“你就准备给我吃这个?” 第85章 夜宿 “想要好吃的,快点把玉佩还我,以后各走各路,自没人管你!”皇甫景宸冷着脸。 夏文锦打量一眼四周,道:“吃馒头就算了,你不会准备咱们就睡在地上,万一咱们睡着了,有个虫蛇鼠蚁的钻出来,咬咱们一口,那小命可就丢在这里了。” 皇甫景宸皱了皱眉,这个问题,他没有想过。 他平时也听师傅讲他的江湖经历,有时错过宿头,便在外露宿,第二天继续赶路! 师傅说得豪气万丈,语气很是稀松平常,显然露宿这回事,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露宿在外面,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夏文锦是不可能跑去花天酒地。 但夏文锦这么一说,显然有几分道理。他也明白自己缺少经验,仅听师傅以前讲过的经历,考虑问题有些简单了。 他拧眉,道:“你说怎么办?” 夏文锦叹气,这黄铮果然是个养尊处优的,他毫不犹豫的就说要露宿,以为他知道基本常识,可现在看来,这就是一个等人伺候的主。 她翻了个白眼:“这里是野地,应该有山鸡野兔什么的,要是遇上了,逮两只改善一下伙食……算了,不指望你,你去找些柴来,把火生起来就行!夜里燃个火,既避免野物,也能照个明取个暖。” 皇甫景宸默默无声地看了夏文锦一眼,夏文锦比他还小,但是随口道来,有条不紊,安排得妥妥的。论起见识来,自己的确不如她! 要是夏文锦知道皇甫景宸此刻的想法,定会生出几分感慨。 这份见识,是上辈子用那样惨烈的结局换来的。 若是可以,她也希望无忧无虑,简单纯粹地过一辈子。 皇甫景宸认命地去捡柴,夏文锦去打猎。 小半个时辰,夏文锦提着一只在远处水潭边洗剥干净的山鸡回来。远远的,她就见那片准备扎营的地方浓烟滚滚,不禁吓了一跳,急忙快步过去,看见眼前的场景,她几乎笑倒在地上。 地上倒是堆着不少柴,有些甚至是直接从那些树上扳下的枝条,堆了老大一堆,皇甫景宸在生火。 他蹲在柴堆下,撅着屁y股,努力地吹着。 随着他一口气吹下去,火没冒起,烟倒是冲了出来,皇甫景宸被那烟一冲,剧烈地咳嗽起来。 看着地面烟熏火燎的痕迹,看来这情形持续一会儿了。 看着专心致志生火却只弄出一堆烟的皇甫景宸,夏文锦走过去,笑嘻嘻地道:“黄兄,您这是点狼烟呐?” 皇甫景宸回头。 夏文锦:“……” 她惊呆了。 面前这人是谁? 整张脸都是黑的,随着他眨眼睛,就像一块黑炭上嵌着两颗白石,骨溜溜的,滑稽好玩。 这还是那长身玉立,清雅风姿,面容清俊,唇红齿白的黄铮吗? 夏文锦噗哧笑了出来。 她乐不可支地道:“黄兄,这换了一幅相貌,果然更英俊了!” 被揶揄,皇甫景宸心里犯起一股倔劲,回头继续吹火,他就不信,他把火生不起来。 夏文锦实在看不下去了,她把山鸡放好,到周围转了一圈,又抱了些柴回来,放下柴,道:“等你把火生起来,天也要亮了,咱们又该赶路了,我来吧!” 皇甫景宸脸涨得通红,他不想承认自己是个连火也生不起来的废物。但事实摆在眼前,吹火的时候,他连内力都用上了,那火就是不燃,烟倒是一团一团的冒。好在整个脸被熏得黑黑的,也不出来。 夏文锦把手中的一把枯枝放下,拿出火折子晃了晃,凑近枯枝点起来。 不一会儿,火苗就舔上枯枝,她继续小心地加柴,并对皇甫景宸道:“那边有个水潭,你可以去洗洗!” 皇甫景宸知道留在这里也帮上不忙,从夏文锦看他的脸时那忍俊不禁的表情,他也知道自己定是很狼狈。也不多说,过去清洗。 等他回来时,火已经烧得很旺了。 夏文锦麻利地动手,用树枝做烤架,她把三根树枝架在一起,做个支架,又在另一这搭了同样一个架子,再用一枝树枝把山鸡串起,往两个支架顶端一横,便可以开始烤了。 皇甫景宸站在一边,看见她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个十分小巧,两指长宽的小盒子,打开,里面是白白细细的小颗粒,夏文锦控制着份量,慢慢洒在山鸡身上。 皇甫景宸奇道:“这是什么?” 夏文锦头也没回,应道:“盐啊!还能是什么?” 他要连夜赶路,她就知道得自力更生,所以急匆匆间,也就只买了一些盐,现在可不就派上用场了吗?皇甫景宸能问出这么一句,她敢肯定,这大概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亲眼看见盐。 不一会儿,烤山鸡的香气飘了出来,那香味直往鼻子里钻,山鸡身上的油脂一滴滴滴到火堆上,越发的香了。 皇甫景宸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这样子,大概就和师傅们口中所说的露宿差不多吧? 他第一次经历,有些新奇,有些小小的兴奋,还有对面前少年那举动若轻,随意轻松的动作的赞赏! 山鸡烤好了,热腾腾的,香气更浓郁,某个在一边看的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夏文锦小心地从架子上撕了只鸡腿给他,道:“先尝尝!” 两人一人一只鸡腿吃了起来。 就着火堆的光线,夏文锦吃得很随意潇洒,皇甫景宸先是小心地咬了一口,虽然只有盐巴,但是火候掌握得好,山鸡又肥嫩,只觉得这鸡腿入口香软,皮酥脆,肉软嫩,入口鲜香,十分好吃,不禁又咬了一大口。 他吃过山珍海味,也吃过珍馐美味,但却觉得,此时这山鸡才是最最好吃的东西。 两个人把一只山鸡分吃光,还颇有些意犹未尽! 夏文锦把手上的油脂擦干净,伸了个懒腰道:“好了,准备睡觉。”她把火堆移到旁边,原火堆上便只剩下一些热灰,她将之前皇甫景宸弄来的带着鲜绿树叶的树枝在热灰上铺好,厚厚一叠,像软垫一样。 做好这些,她抬眼一笑,眼睛亮晶晶的,闪着一抹黠光:“你是跟我一起睡呢?还是分开睡?” 第86章 什么都不是 皇甫景宸一惊,忙道:“我……我到那边树上凑合着睡!” 夏文锦扬扬手中的树枝,悠然笑道:“这野外可是有蛇的,蛇会上树哦!” 皇甫景宸不怕蛇,但是想到如果睡到半夜,梦中被蛇咬上一口,那就一梦归西,再也不会醒来了。 可是要和这个龙阳一起睡? 他立刻在心里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还不如和毒蛇同睡呢。他赶紧道:“我会找地方睡的,你不用管我,我……我先去洗洗手。” 这个临时床榻是夏文锦弄的,他也没有叫人让给他的道理。 再说,父王母妃都是急人之难的人,也断不会有这样强取豪夺的心思。大不了,他就在火堆边坐一晚。 心情复杂地去远处池边洗了手,皇甫锦宸颇有些怅然。 他识文断字,勤学武艺,熟读四书,精研五经,用师傅们的话说,是敏而好学,文武双精,出类拔萃,人中之杰。 然而今天,在这野外,在这小小的一件事中,他感觉自己什么都不是。 生火都不会。 捡柴也不知道要捡干的。 连盐都是第一次见。 …… 看着夏文锦随手而为,信手拈来,那样的随意和潇洒,那样的胸有成竹,那样的自然而然,他真是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世家公子,除了出身显赫,他又有什么资格在夏文锦面前自觉高人一等? 夏文锦是有些坏毛病,是有些行为让他难以接受,但不得不承认,也有很多东西,强过他,胜于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皇甫锦宸突地惊觉,他这么久不回,让夏文锦脱开他的视线,夏文锦不会又跑了吧? 玉佩还得着落在她身上,可不能让她跑了。 皇甫锦宸急忙回去。 远远的,他发现火堆又移了地方,在原处,又搭起一个临时睡榻,两个睡榻之间,隔着那个新的火堆。睡榻上,还很贴心地铺了隔水的软布。 这软布,也是之前匆匆走的时候,夏文锦在他的催促中买的。 原来夏文锦早就想好了露宿时候应该做些什么,而不似他,只是听了师傅们谈天时说的江湖中事,便头脑发热做了决定,却什么也不知道准备。 夏文锦在之前的简易睡榻上侧身睡着,见他来,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笑一笑,揶揄道:“别担心,安心睡,我晚上不会骚y扰你的!” 显然她并不知道这短短一段时间,皇甫锦宸心里是怎样的百转千回。说完,她便闭上眼睛,继续睡。 皇甫锦宸站在这个属于他的睡榻前,良久,心情十分复杂。 好一会儿,他才在坐了下去。 铺了厚厚软软的树枝,底下又有火灰的热气冒出来,上面还铺了隔水软布,躺上去,也是软软的,并不比客栈的床难睡。 皇甫锦宸看着满天星斗,听着旁边传来树枝燃烧的声音,还有夏文锦均匀的呼吸声,他突然觉得很安心。 昊天寨。 得知白飞沉回寒了,夏万清笑呵呵地对身边人道:“白老弟出马,文锦那丫头就是猴子翻不出如来佛的掌心!那丫头,定已经乖乖随白老弟回来了!” 众人也都笑,白飞沉身为寨子里的军师,大家很信任。 夏万清迎了出去,夏文锦跑下山都四十多天了,他心中也是很想念的。 白飞沉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他的身后,是丁七元钢,还有一众寨众。 夏万清纳闷:“咦,文锦呢?” 白飞沉和夏万清打了招呼,有些惭愧地道:“寨主,有负你所托,我没能把文锦带回来!” 夏万清惊讶:“你也没有找到她?” 白飞沉摸了摸下巴,无奈地道:“找到是找到了,可最后我还是着了她的道,她又跑了!” 夏万清虽有些失望,却还是笑道:“那个鬼丫头,平时就无法无天惯了,真要皮实起来,还胜过司尘。白老弟辛苦了!” 白飞沉目光扫过,道:“宇公子可还在山上?” “他父亲回家,下人来通知,说是先回去禀明父母,再回来迎娶!” 白飞沉顿了顿,笑道:“原来如此,幸好宇公子不在山上,不然,我没能带回文锦,倒是多一个人失望了!” “也没什么失望不失望,那丫头再逃,也是要回来的!”夏万清大手一拍,“白老弟,你和众位兄弟都辛苦了,今天为大家接风洗尘!” 丁七元钢众人纷纷笑说不辛苦,各个散去了。 夏万清和白飞沉并肩前行,这里已经没有别人,夏万清笑道:“白老弟,以你的本事,文锦那丫头压根跑不掉,是你故意放她走的吧?” 白飞沉否认道:“并不是,文锦的确是想尽办法要逃,都被我识破,都快回锦州了,也是我大意,还是着了她的道!” 夏万清笑而不语。 白飞沉绷不住了,道:“寨主,文锦我也是看着她长大的,这门婚事,她是真的很抗拒。寨主你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夏万清心里叹了口气,文锦时日无多,这件事,除了司尘,他谁也没有告诉,可他能怎么办? 在看着女儿嫁,和看着女儿死的选择中,他当然是想也不想就选择前者。 他声音沉重地道:“白老弟,我有我的苦衷,文锦和皇甫宇轩,有八字相生之命,促成这桩婚事,是我的心愿!我知道文锦现在不同意,不过,宇轩这孩子你也见过了,他各方面都不错,应是良配!半年内,无论如何都得让他们成婚。此事,哪里能容文锦任性?” 白飞沉脸色古怪地道:“寨主,此事怕不可能!” “为何?” 白飞沉顿了顿,才道:“文锦这次玩得有点大!” “什么意思?” 白飞沉斟酌了一下,才脸色更古怪地道:“其实我也不是有意要放走文锦。只是文锦下山后,欠了人八千多两银子,逾期还不上,便要为奴为仆一年。如今,她不是自由之身!” “为奴为仆?”夏万清声音拔高了好几分,怒道:“是哪个这般大胆?这样作践我的锦儿,我去拧下他的头!” 第87章 你住嘴 白飞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若真是小锦与人达成这样的约定,寨主真要去拧下人的头?” 夏万清语结。 昊天寨以江湖之义为先,信守承诺,这若是夏文锦与人订约,他哪怕再是不情愿,只怕也得接受。 但他心里郁结啊,他道:“对方是谁?” 白飞沉回想一下,道:“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倒也挺有胆识!” “可是……文锦是个女子,男女授受不亲,传出去,那可怎生是好?那银子,我们双倍……不,十倍奉上便是,岂能让文锦和那小子相处一年?孤男寡女的!” 白飞沉安抚地道:“你也别急,她一直女扮男装,那少年也不知道她的身份。再说,文锦那丫头虽然是第一次下山,但机灵着呢,能让她吃亏的人少!” 夏万清哪能不急?再过半年,文锦就十六岁了。 二八佳龄不可期,若没有东来紫气,文锦活不过十六岁! 东来紫气,目前看来便是皇甫宇轩。她只能嫁给皇甫宇轩,而且还必须是在这半年内。夏万清道:“不行,看来还得我亲自下山,把那丫头给抓回来完婚!” 白飞沉不知就理,道:“寨主你何必着急,那轩公子不是已经下山了?何时上山还不知道,你早早抓回文锦有什么用?” “那也得先抓回来!” 京城。 一转眼,便是三天过去。 新太子册封大典,在东华殿举行。 满朝文武满聚一堂。 太子册封的盛事,是宫中的大事,礼部经过几天的时间,一应事务都准备得非常充分。 整个殿里,气氛庄肃隆重。 原本是太子的梁王,还被皇上罚闭门思过,没有前来参加,不过梁王的两个儿子,皇甫鸿翼和皇甫宇轩,都在。 在京的皇叔及他们的后人,自然也都来了。 不过,当今圣上登基时候,只有两个幼弟还健在,这些年过去,十一皇叔死于病,现在来的,也就九皇叔康王,及康王世子皇甫榕,次子皇甫锦宣。还有十一皇叔的儿子郡王皇甫宏。 站在下首的皇甫宇轩,穿着正式的朝服,金线绣竹的锦衣,使他整个人既低调,又疏离。 皇甫鸿翼的目光却是四下打量着,低低咕哝:“册封大典原来是这样的啊,父王当年……” “你住嘴!”皇甫宇轩低喝,这蠢货,不知道什么时候该闭嘴吗?这个时候,提什么父王?他想死? 皇甫鸿翼被皇甫宇轩阴沉的样子吓了一跳,看看殿中的情形,倒是闭上了嘴。 正式典礼时,庄王皇甫翰钰一身绣着四爪金龙的太子蟒袍,玉冠金带,气度沉稳,深沉的目光中难掩那一丝喜悦。 已六十七岁高龄的辅国公姜鑫大人为正使,太师包樟源,太傅赵岳成,礼部尚书段鸣宇为副使,把册、宝、御杖放于宫前铺着黄缎的桌上。 庄王皇甫翰钰跪在桌前接受辅国公授的册,又接了包太师授的宝,在御杖前行三跪九叩礼,向皇上谢恩。 众使向太子叩头行礼。 而后,太子率一众大臣向皇上复命,皇上亲率太子及诸臣祭天地,太庙,社稷。庆典便算完成。 众臣向太子贺过之后,便各自离开。 独有钦天监监正,立在远处,目光深远地看着太子,神色间颇有惋惜之色。 尽管是在心愿得偿,大事已定的喜悦之中,新任太子还是没有忽略这位监正的眼神。 见太子看过来,公羊璞玉上前,行了个道家礼,道:“钦天监监正公羊璞玉恭贺太子殿下!” 太子道:“监正免礼!” “谢殿下!贫道告退!” 见公羊璞玉转身便走,走得毫不拖泥带水,太子想到之前那个眼神,心中一动,道:“监正,你刚才的眼神,是惋惜么?本宫何事让监正觉得惋惜,不妨明言!” 公羊璞玉停步,稽首行礼,道:“天意之事,不可说,殿下莫让贫道为难!” 太子脸色微微一沉,声音里透着几分冷意:“若本宫想听呢?” 这是一种上位者杀伐决断的气势,很显然,这是在以势相压。身为太子,哪怕是刚刚被册封,但要以势压人,一个小小的钦天监正也不能揠其锋! 公羊璞玉顿了顿,从怀中拿出一个竹牌,双手奉过去,神色恳切地道:“贫道学艺不精,不敢擅言。贫道回去后便再次测算,若殿下对测算结果感兴趣,晚时候,可来钦天监一趟!” 太子接过竹牌。 公羊璞玉不作停留,大步离去。 太子看着公羊璞玉的背影,神色阴晴不定。 他堂堂太子,公羊璞玉竟叫他亲自去钦天监问答案? 这些年,他虽是在青州封地,但对京中的事可没有半丝放松。 二十年前,他听说世上有一种观星之法,可知前事未来,观星相而知时局变化,测星命而知朝代更替。 只是那观星之法历代传下来,如今只剩下残卷。 他一直在派人寻找,直到半年前,方知这位钦天监,得到了那本观星之法残卷。 这也是庄王到了京城后,就主动向公羊璞玉示好的原因。 他留在京中的眼线对公羊璞玉有所关注,知道父皇并不知此事,公羊璞玉如今就只是个不受重视的四品监正,这不正是他拉拢的机会吗? 当夜,钦天监在官邸之中,在某个大厅内,灯火明亮,正面地上,摆放着极大一个圆盘,上面刻着许多刻度,刻度中心,有一个圆球形,圆球缓缓转动,整个圆盘面上有一些晦涩难明的记录。 在不远处的墙上,亦是同样一个圆轮,那圆轮更大,更繁复,也更精巧,中间的圆球形,也更大一些。 那圆球形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所制,晶莹透亮,光彩流溢。 公羊璞玉盘坐于前,在测算,神色肃穆,他时而看一眼双盘动向,时而双目紧闭,唇角微动,未发出声音,但动的频率极快,额头似有微汗。 钦天监侧门,弟子领来一个客人。 那客人穿着一件穿大的长袍,头上帽檐垂下,把半张脸都遮了。虽然不知道来人是谁,但是监正交代过,晚上若有手执竹牌的客人前来,便领来此处。 第88章 惜哉 来人跟着钦天监弟子穿过庭院,走过半壁廊,穿过走道,来到大厅前。 钦天监弟子对那客人行了一礼,低声道:“师父正在测算,请客人稍等,可以旁边屋内休息!”便退了下去! 那人把帽檐放下来,这位不是今天才册封的太子殿下是谁? 他缓缓走近,脚步极轻,似怕打扰了公羊璞玉的测算般。他的目光落在那圆盘上,圆盘的设计繁复,一层一圈,一直向中心靠拢,有些圆圈在转动,有些却是静止不动。 刻度也极有章法,墙上的也是如此,虽是难明,但不明觉厉。 太子站在那里没有动。 而坐在圆盘前凝神闭目的公羊璞玉也完全没有动静。 这一站,就是小半个时辰。 等到后来,太子已经没有什么耐心,他等得太久,连腿都要站麻了。但是这时候要他去旁边屋子休息,他也不想去。看见旁边有个凳子,他过去坐了下来。 这时,公羊璞玉睁开了眼睛,低低地道:“惜哉,惜哉!储星虽归位,却仍是凶险!如此奇异之相,到底是因何?” 太子接话:“何事惜哉?” 公羊璞玉回过头,似是才看到这里多了一个人一般,忙站起,稽首行了一礼,道:“贫道见过太子殿下!殿下何时来的?贫道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太子双手相扶,脸上堆了笑容,温和地道:“刚才先生说储星虽归位,却仍是凶险,是何意?” 公羊璞玉脸色大变,呆了一呆才道:“殿下许是听错了,贫道不曾说过!太子得天之幸,圣上亲选,乃福泽深厚之人,怎么会有凶险?” 他越是不承认,太子心中却是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他脸色微沉,不悦地道:“先生,本宫亲耳听见之事,你当面亦要抵赖吗?还是说,你觉得本宫好糊弄?” 公羊璞玉脸色又变了变,突地脸色一肃,向着太子长长一揖,肃然道:“殿下,微臣学艺不精,所测并不能保证十分精准,另,测算天命,本是上窥天机,逆天而行,若传之第二人耳中,即是泄露天机,泄露天机者,必有横祸!还请殿下y体谅!” 这意思是,的确测出了些什么,事关天机的东西? 太子脸色缓下来,换了十分诚恳的神色,也是拱手深深一揖,这是大礼,而后,太子脸色诚恳,语气真挚,许诺:“先生,本宫知道此事于先生有些强人所难了。但本宫忝居太子之位,每每战战兢兢,尤其是刚才听先生所言,尚有凶险。还让先生赐本宫逢凶化吉之道。他日,本宫必有厚报!” 他日是哪日?自是太子成为新君之后。 公羊璞玉得到了皇甫宇轩的允诺,现在对太子的允诺其实并不在意,但他仍然一副动容的模样,道:“殿下,使不得。殿下真是折杀贫道了。殿下身份尊贵,岂可对贫道行此大礼?” “还请先生赐告!”太子态度仍是十分真诚。 公羊璞玉长叹一声,对太子道:“殿下请!” 太子直起腰来,并不知道公羊璞玉的意思。 公羊璞玉也不明说,而是开始在面前的圆盘上用指尖轻动,他的指不断掐着诀。 随着面前圆形转动,墙上的那个圆盘也在动,一时,刻度乱舞,针尖长跳,最后,面前最中心那个圆球突被那针分为两半,而针尖跳在西南处不动。 公羊璞玉噗地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都萎顿下来。 太子吃了一惊,忙扶住他,道:“先生……” 公羊璞玉指着圆形,有气无力地道:“殿下,臣今晚测试四次,结果皆不太好,这次,臣动用精血测算,原本以为会有不同的结果,没想到,还是如此。” “这是什么意思?” 公羊璞玉指圆盘:“此盘为储运星相运行盘,此前,圆珠始终在这个位置!”他指指圆形旁边的位置,缓缓道:“今日,圆球归于中,乃是储星归位,对应的,便是殿下今日的册封!” 太子心里很是喜悦,以前是大皇兄,后来的梁王在太子之位,听这位公羊先生的意思,梁王在太子位四十年,这储星都没归位。看来,他果然是天命之人。 不过,现在圆球成了两半,就算他不懂星相之法,也不知道这圆盘中间的玄机,也知道此事怕是不太好。 公羊璞玉叹息:“可惜,储星有劫,而这劫,对应在此处!” 太子试探:“西南?” 公羊璞玉微微点了点头。 太子的脸色顿时阴了几分,西南?秦州的信王,还是云州的诚王? 他转头看公羊璞玉:“先生,既然一次测算也是算,再次测算也是算,可否能再详细些?本宫无法窥得天机!” 公羊璞玉指着圆盘处,一一给他讲解,许是刚才吐了血的缘故,声音颇为无力:“已经无需再次测算,殿下请看,此处为南,此处为西,此地是燕州,此地是锦州……” 太子懂了,指针所指的地方,云州未过,秦州未到。那便是云州! 诚王吗? 太子忽地抬头笑道:“先生有所不知,我那位诚王弟,爱美人不爱江山,当初为了娶一个江湖女子为妻,引得父皇震怒,所以,父皇才会把云州最苦最荒的地方赐封给他做封地。他这些年更是不曾回京,父皇对他也不甚喜欢。别人能成为本宫之劫,本宫是信的,但诚王,他没这个资格!”说时,他眼里闪现一片冷意,鄙夷而森凉。 他本以为这个人会是篱王,毕竟,篱王是父皇最疼爱的幼子,这两年一直住在京中。 以父皇对篱王的偏爱,这人的确是自己的大患,要不是自己手段了得,这次太子之位,很可能就被篱王捡了便宜。 公羊璞玉诧异:“殿下,臣何时说过是诚王?” 太子结舌:“西南……可不就是他?” 公羊璞玉失笑道:“非也!殿下所言极是,你那位诚王弟,没有这个资格。” “那是谁?”太子目光顿时变得凝锐,“谁有这个资格?” 第89章 一石二鸟 “殿下请看,此针横扫一方,锐气难当,这是血气方刚之相,预指者,是年轻人,那位诚王爷,怎么也该年到四十了吧?不在此列,不在此列!” “年轻人?”太子吃了一惊,“多年轻的年轻人?可是皇孙?” “按这预指所向,的确是龙子凤孙,应是二十不到!”公羊璞玉诱导地道:“殿下可还记得,数月前圣上寿辰,曾召皇孙进京陪伴!” 太子顿时懂了。 他一直把目光盯准他的几个皇兄皇弟,却没有朝皇孙这方面想! 他京城中的眼线传回了消息,都有谁来了他一清二楚,诚王府只来了一位世子!而且据眼线传回的消息,那诚王世子的确很是出色! 太子的眼底顿时一片阴冷,道:“先生,那位诚王世子,莫非会对本宫不利?” 公关璞玉拈须,高深地摇了摇头,道:“针向所指,横扫一切,乃是九五之数!” 九五之数?那岂不是说有九五之命?太子脸色微变:“先生是说,他才是……” 公羊璞玉又摇头,正色道:“殿下才是那天命之人,而这位也有九五之数,南夏天下,不可能有二主。何况,殿下如今已经身在储位,而那位,从星相上看,锐极必折,慧极必伤,命中有劫,能否渡过劫难,尚未可知!” “他若渡过劫难会如何?”太子目光灼灼,眼中满是阴鸷,紧紧盯着公羊璞玉。 公羊璞玉毫不惧怕,一字字道:“九五至尊!” 太子的脸色更阴沉了,半晌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再次抬头,看向公羊璞玉的目光中一片凌厉:“先生,今日y你我所谈之事,本宫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 公羊璞玉稽首行礼,神色肃穆:“殿下放心,今日贫道之所以为殿下消耗精血寿算窥视天机,乃是因为殿下是天命之主!余人,没这个资格!” 这话让太子分外高兴,他道:“先生放心,本宫他日必不亏待!” 至于诚王世子,太子的眼里闪现一片阴寒的杀气,他在暗,诚王世子在明,他有心,诚王世子无心,若是这样还让诚王世子渡过劫难,他也不配成为下任君王! 第二天,太子来钦天监的事皇甫宇轩就已经知道了,是公羊璞玉亲自来汇报的! 当然,他也把自己怎么一步步引皇甫翰珏上钩,怎么故弄玄虚让皇甫翰钰深信不疑的事说了。 其时,皇甫宇轩正在书桌前处理着密函,闻言微微冷笑。 那个落落清华,龙章凤姿,温文雅煦,满腹经纶,能文能武,聪睿仁和,长相更是如画如描,天上谪仙一般的人,在京城不过短短一个月,便不知道收获了多少芳心,获得了多少赞赏。 明明他并没有事事出头,可是只要他在那儿,那谦和却不可轻慢,矜贵却不失儒雅,既有皇孙的高华清远,又有少年的恣意飞扬,那气度,就让人无法忽视。 而且,还差点成为大儒文博院院正,大学士顾瀚墨顾大先生的学生。 找这么一个人,成为皇甫翰珏的目标,很有说服力,一石二鸟。 皇甫翰珏一心对付诚王世子,目光就不会放在他身上。 他暂时不能去昊天寨。 虽然一日没有娶到夏文锦,终是不放心,但这时候,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已经把庄王的目光引向了皇甫锦宸,他在暗处,可以做更多事。 父王突然被贬,虽是他自己作死的结果,但中间有许多疑点,一定要查清楚。 如果中间没有内情,这事便算是盖棺论定,但若是另有内情,就算父王不能东山再起,皇祖父那边,对父王之子,也会多几分偏重。 父王说过,得知那女子有一个弟弟没死,他就一直派人在追杀,不知道他怎么就到了京城。 一个想要参加科举的儒生,就算在灾情之中能组织起一支暴y乱的灾民队伍,但终归是手无缚鸡之力,不但在围剿之中能够活命,还能跑到京城来告状? 他不是没有想过去影阁买消息,毕竟省事,但这消息影阁不卖。 他得查清楚,那个告状的人,是怎么一直走到京城而不死的! 谁在暗中帮他? 帮他的那个人,身上定有线索。 云丰郡郊外。 虽是露宿一y夜,不过睡得却甚是舒服,皇甫锦宸醒来,只觉得通体舒泰,这一觉,竟是无梦到天亮,睡得这么沉。 他翻身坐起,树枝叶厚,还是软软的,他侧过头,夏文锦已经不见了,连她睡榻处也处理得干净,火堆还在燃烧,不过已经小了许多。 皇甫锦宸猛地起身,难道她又跑了吗? 他四下里看去,就在太阳升起的地方,一个人脚步轻快地走过来。 她眉目如画,肤如凝脂,唇色红润,青衣飘摆,虽只是缓步而行,在晨光之中,竟似踏着白云而来,清华的气质,含笑的眉眼,轻松的姿态,随意而洒脱。 皇甫锦宸有些发怔。 他仿佛看见一个女子步步生莲般走过来,那样的清华绝丽,那样的姿容无双…… 他猛地回过神,唇边不自觉浮起的笑意慢慢僵住,刚才他都想了些什么?这人虽是男生女相,可他不是女子,而是个龙阳。 夏文锦笑容如花:“你醒了!” 皇甫锦宸强迫自己沉下脸,似乎这样就能把刚才脑海中的念头驱散:“你干什么去了?” “洗脸啊,睡了一夜,总得收拾收拾!”夏文锦随口应了一句。 皇甫锦宸想起那边是水潭边,语气缓了缓:“我还以为你跑了!” 夏文锦耸耸肩:“我倒是想跑,不过还不是得被你抓到?那不是穷折腾吗?不如不跑!” “你说得不错,就算你跑了,我也能把你抓住!所以,别打这个算盘!”皇甫锦宸哼了一声,声音清冷,整张脸也透着冷意。他就知道,这个人就是不想还他玉佩,只是知道跑不了。自己可要小心,别被他给算计了。 夏文锦好奇地打量他一眼,眼里有了一抹笑意,揶揄道:“怎么,昨晚吃我的鸡,睡我的榻,不过一晚上过去,你就翻脸不认人了?” 第90章 一定是病了 皇甫景宸看过去,目光一下子就撞进她的眼眸,那盈盈如秋水般的眸,透着莹莹的光,像星辰,像宝石,清澈纯净…… 他的心止不住又猛跳了跳。 他的脸色有些发白,怒火却凭空而起,从眼里漫出来,目光凌厉地瞪着夏文锦,咬牙切齿般:“你再说话这般毫无顾忌,信口开河,我定……定叫你后悔!” 夏文锦眨眼,神色很无辜:“我好像没说什么吧?你是不是想多了?昨天的山鸡,难道不是我逮的?不是我烤的?那不算我的吗?那卧榻,难道不是我铺好的吗?” “哼,身为奴仆,这本来就是你该做的事!” 夏文锦一想,好像还真是。 她挥挥手道:“行行,你说是就是!” 皇甫景宸见她息事宁人的语气,自己也觉得几分心虚,道:“你收拾一下,我去洗把脸,很快就回来。继续赶路!” 不等夏文锦说话,他便快步离开。 夏文锦眼尖地看见他耳尖一抹可疑的红,心想这小子还不错,知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竟还知道脸红,虽然嘴里不承认,但身体很诚实嘛! 到了水潭边,皇甫景宸还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没有平复,看着水潭中自己的倒影,他的脸红了。 该死的! 夏文锦不过是对他笑了笑,他竟会心跳加速,脸色发红?他病了!一定是病了。 把水掬起来不断地浇在脸上,凉凉的冷意在脸上弥漫开来,他捧起一捧水,整张脸埋了进去,窒息般的清凉。 好一会儿,他才松开手,水淅淅沥沥地从指缝中流下,落入潭中,他大口呼吸,清甜的气息涌进口鼻中,心跳终于平静,他的心也终于平静。 回去后,夏文锦果然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在等着他了。 她还贴心地把火星都灭掉了。 皇甫景宸接过自己的行李,两人继续往前走。 夏文锦看看天色,道:“虽然咱们脚程不慢,但此去梁州,还得十来天,还是去市集买两匹马吧?” 他们已经走了十多天,这么下来着实也有些辛苦,皇甫景宸原本想拒绝,但是他转头时,无意中看到夏文锦清亮的眼睛,竟不由自主地道:“好,从这条路直走,下午便能到最近的市集,在市集休息一晚,明天骑马赶路,能把行程缩短几天!” 没想到这回皇甫景宸这么好说话,夏文锦有些意外,不过管他呢,再这么走下去,她两条腿都要不是自己的了。 下一个市集还是个比较繁华的地方,还是云丰郡地面,却是一个府城。 两人到的时候,天色已近傍晚。 街上张贴着新的告示,上面盖着官印。许是张贴了几天,看的人很少。夏文锦过去看了一眼,是新太子册封,公告天下的告示。 对于原太子,告示里也提了一句,德不配位,裭夺太子之位。对新太子倒是不吝夸奖之词,说他仁厚敏孝,人品端方。 当然,这些夏文锦也就看看而已。 这位新太子,庄王皇甫翰钰,人品也没有仁厚到哪里去。 只要觊觎着那个位置的,无不使尽手段,哪来的端方可言? 尤其是上辈子,那些个王爷,她多数都是打过交道的。 如今太子被废,皇甫宇轩该是自顾不暇,不会还留在昊天寨里欺骗爹爹和各位叔伯了,这是好事。 夏文锦不甚感兴趣地转身要走,却发现皇甫景宸竟也盯着告示,薄唇紧抿,神色晦暗难辨。 夏文锦好奇,道:“黄铮,你表情不太对呀!” 皇甫景宸看她一眼,淡淡地道:“储位更替,也算是国之大事!太子德不配位,希望新太子能德才兼备吧!” 说完,他也不再看。 两人累了一整天,最想吃点东西就休息,但现在天色已晚,再迟一些,马市要关门了。 他们先找了家客栈,问了小二马市的方向,赶在马市关门前买了两匹代步的马。 将马牵回客栈,就在旁边的酒楼里用晚饭。 这酒楼生意极好,二楼雅间,一楼是散客,两人去时,雅间已经没有空位了,夏文锦并不在意,就选了一楼靠里面的位置。 对于这点,皇甫景宸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把选择权交给了夏文锦。 甚至,对于这闹哄哄的环境,皇甫景宸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适。 若换在刚出京之时,他定是食须精,住亦须精,大把银票在手,晏南在身边照顾他的起居。 不过,他骨子里还是有些江湖梦,尤其是听师傅们谈起江湖中的见闻时,心中向往,想自己独自闯荡一番,才把晏南支走。 没想到,他的噩梦就开始了。 遇见了夏文锦,而后,他便开始过从不曾体会过的生活。 没有了大把的银票,甚至被赶出客栈,他不再高高在上,真正体会了穷困时的窘况,也体会到真正的穷人的生活。 那样的生活,他十八年来从没有体会过。 现在,能有一个地方坐下来,安静地吃饭,哪怕周围环境再差,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样大不了的了。 这才是江湖生活的感觉! 夏文锦见皇甫景宸斯文地用着饭,一举一动都十分优雅贵气,哪怕是身在这样的地方,他的动作仍然显露了他出身富贵,受过良好教养的事实。 夏文锦冲他呶呶嘴。 皇甫景宸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 夏文锦笑道:“入乡随俗你懂不懂,你这样吃东西,是想引人注目吗?” 皇甫景宸不以为然:“那该怎么吃?” 夏文锦夹起一筷菜往嘴里塞,道:“当然是这样了,你看这里谁不是这么吃?” 皇甫景宸目光扫过,夏文锦说的有道理,的确,在大堂里坐着的,多半只是没什么钱的人,他们为生计奔波,吃饭时呼朋唤友,推杯换盏,说话高声大气,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他在这群人中,显得格格不入。 皇甫景宸内心里是不认同的,他瞥了夏文锦一眼,道:“粗俗!” 夏文锦轻笑,道:“这你就不懂了,你这种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食必精细,行必有度,但你不觉得这样的生活,也太无趣了吗?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其中自有妙处。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第91章 痛快 皇甫景宸哼了一声,虽然父王豪爽,母亲更豪爽,平时行事不拘小节。 但是他毕竟是皇孙,为了不落人诟病,他与弟弟妹妹皆是请了专门的教习师傅学习礼仪,一点也马虎不得。天天如是,已经形成了习惯。 现在叫他打破这种习惯,还真有些难以接受。 夏文锦不管他,自顾自吃起来。 她的动作透着一股子粗豪气,一举一动,落在皇甫景宸的眼里,简直可以冠上粗鲁的标签,但是,在那粗鲁之中,却自有一种潇洒随意,那不拘一切的洒脱,那率性而为的自然,却要比他所认识的那些个闺秀女子让人感觉舒服多了。 等等! 夏文锦明明是个男的,自己为什么要拿他和那些闺秀女子比? 男子行事本就比女子更不拘一格,他定是晕了头了,竟拿他和女子比。 皇甫景宸为了掩饰刚才突然浮起的心思,端起桌上的酒碗,一口气灌了下去。 咕咚,咽下酒的皇甫景宸感觉他咽下的不是酒,而是一份酣畅淋漓的痛快。 原来,大口喝酒,这么爽? 难怪这儿喝酒都不用杯,全是用碗的。酒也不用壶装,而是用坛装的。 夏文锦拿了酒坛,往皇甫景宸的碗里倒满,充满鼓励地道:“是不是感觉很爽?再试试!” 皇甫景宸斜她一眼:“你是不是又要给我下药?” 夏文锦白眼望开,端过他面前的酒碗,凑到自己唇边,一饮而尽,再把碗底朝天,冲他鄙夷地笑了一声。 皇甫景宸觉得脸热热的,知道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但是她是有前科的,她不想还玉佩的想法那么明显,他防着也是正常。只是此刻,显得不那么君子了。 他拿起酒坛,主动帮夏文锦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满,端起面前酒碗准备喝的时候,想起刚才夏文锦喝的是他的碗,上面似乎还有她唇上的余温。 他心中有些慌乱,赶紧一口把碗里的酒喝干了。 还是同样痛快淋漓的感觉,放松,自在,洒脱,自如…… 他偷眼看了夏文锦一眼,夏文锦却没有看他,而是拧着眉,似在倾听。 在一片嘈杂热闹之中,皇甫景宸听到一阵哭喊声,那声音传自楼外,一个女人嘶心裂肺的声音:“六儿啊,六儿,你快回家吧……娘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这声音远远地从对面街角传来,又往另一条街过去,经过酒楼门口时,还能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疯疯颠颠地边走边哭喊。 这时,过来上菜的小二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夏文锦问道:“小二哥,那人是谁呀?” 小二回头,看见面前两个少年明眸皓齿,长得分外好看,问话那个一双眼睛如星辰一般闪光,满面笑意地看着他,竟然有这么好看的客人,他心里不自觉地生起好感,见夏文锦问他,立刻道:“两位客官不是本地人吧?说起那位王大娘,也是可怜。王大娘早年丧夫,和女儿相依为命,好不容易把女儿拉扯到十五岁,准备召个女婿入赘顶起门户,谁曾想,两个月前,她的女儿不见了,王大娘受不了这个打击,就疯了,每天晚上都会找女儿。咱们这块,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皇甫景宸道:“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会不见?” 小二道:“可不是?王大娘家的小六儿,长得水灵着呢。只是王大娘放出女儿要招婿入赘,不然,她家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连嫁出去都舍不得,这突然就不见了,王大娘肯定受不了。” 夏文锦道:“她女儿是在街上不见的?” 小二摇头:“那倒不是。王大娘的娘家是河口村人,离咱们这儿有七八里路,那天是王大娘叫六儿去舅舅家背点米回来,结果一去就不见了。王大娘找到娘家,说六儿根本就没去过,村子里的人也都做证。这不,王大娘连找都不知道应该到哪里找,一急,就疯了。隔三岔五还跑去河口村找女儿,有时候能走去河口村,有时候半夜就昏倒了,就在野外睡一夜。有进城的人见着了,就会把她送回来。都好多回了。” 夏文锦和皇甫景宸对视一眼。 小二左右看了看,极小声诡秘地道:“两位客官有所不知,听说那河口村闹鬼。很多人都猜着,小六儿和那些个姑娘,估计是被河神给抓去做媳妇了。” 夏文锦捕捉到小二话中的信息,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不见的不止小六儿?” 小二道:“可不是?河口村那边,自小六儿之后,又不见了好几个大姑娘。县太爷的衙门都要被踏破了,县太爷着人去查,鬼都没查到,最后还去请了和尚到河口村的河边作法,闹得声势很大,这才消停了些,也不知道能消停多久!” 那边有人拍着桌子喊:“小二,我们的菜怎么还没上!” 小二冲皇甫景宸夏文锦哈哈腰,道:“两位客官慢用!” 夏文锦拉住他:“小二哥,河口村真的有河神吗?那村子在哪里?” 小二脸色微变地道:“客官可别打听,县太爷请的和尚大师们说有,那肯定是有的。咱们都是普通人,可得罪不起鬼神!” 说完,他急匆匆地去招待客人了。 王大娘那凄厉的声音已经远去,但夜色似乎还停留在她惨呼的时刻,肃杀,凄凉。 夏文锦扬声叫道:“小二,结账!” 皇甫景宸放了一块碎银在桌上,拉了夏文锦道:“走吧!再晚追不上了。” 夏文锦有些惊讶,皇甫景宸竟和她想法一样? 两人走出酒楼,顺着王大娘离去的方向跟去。 两人也没有回客栈去牵马,就这么跟着,好在这里并没有城墙,夜里也不宵禁。他们走得快,不一会儿,又隐约听见唤六儿的声音。 想必那个方向,就是河口村。 小二说过,七八里路。不算远,不过,今晚上应是赶不回来的。 王大娘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跌跌撞撞地走,一边走一边叫着女儿的名字,声声凄厉。皇甫景宸与夏文锦跟在后面。 第92章 河神 一个地方失踪好几个女子,不论是人为,还是河神所为,碰见了,总得看看。 河口村是沿河岸而建的一个村子,因南面有山,河流在这里拐角,去往远方。村里的人以打渔砍柴打猎为生,很普通的一个村落。 夜色渐浓,王大娘叫得声音嘶哑,嘴里喃喃地念着女儿快回家的话,走到了河口村的村口。 村口有几户人家,看见王大娘又来了,立刻有人惊叫:“又来了又来了,快拦住!” 一个老头儿在孙子的陪同下走出来,扬声道:“娥儿啊,六儿是被河神娶去做媳妇了,你再叫也叫不回来了,你还是回去吧!等下得罪了河神,大家都承受不起呀!” 接着又有人走出门来,有人接口:“是呀,本来只有六儿一个人出事,自从月娥到这里闹,河神就发怒,来一次咱们这儿就不见一个丫头。这不是作孽吗?” 听这口气,这些村民们都觉得是因为王大娘在这里呼唤女儿,引得河神发怒,其他姑娘才会被抓的。 因此,对王大娘都颇有怨气。 王大娘毫无所觉,她蓬头垢面,走路摇摇晃晃,尖声叫道:“六儿,你们把我的六儿藏哪里了,还我六儿……六儿啊,回来吧……娘想你了,没有你,娘还怎么活啊!” 有人低声骂:“这个疯子,这是要害多少人?” 远远地跑来几个人,其中一个离得远远的,就厉声道:“月娥,跟你说过六儿并没有到咱们村子里来,你非不听,引得河神降罪。你是想要咱们河口村的人都给六儿陪葬吗?” 这话说得声色俱厉,这人是王大娘的哥哥。 王大娘的叫声那么凄厉,那么有穿透力,早在到了村口的时候,就惊动了村子里的人,更多人举着火把,打着灯笼走出来。 有人道:“王大柱,你就管管你这个妹妹吧,她这么闹下去,咱们村子还能安宁吗?河神已经好几天没有降罪了,她再闹,又不知道谁家女儿遭殃!” “可不是,这太害人了。县太爷请了大师跟河神商量过了,和尚大师们都说了,只要王大娘不再闹,河神就不会再抓人了。她又出来害人,把她捆起来!” “对对对,捆起来。” “我看,不如把她沉到河里,让河神亲自惩罚她!” “王大柱,你还不动,你是要包庇你妹妹吗?” “王大柱,你搞清楚,你妹妹是嫁出的人,泼出的水。你要是包庇她,咱们就连你一起处置!” “捆起来,送给河神去!” …… 众村民们越说越气愤,人人都在指责王大娘。王大娘是个疯的,根本没有感觉,只是在叫唤:“六儿……娘来接你回家,跟娘回家吧……六儿你在哪儿啊……” 有人道:“快动手!” 王大柱分开众人,走到王大娘身边,脸上有几分愧疚之色,他道:“月娥你也别怪我,实在是你这么闹,把河神得罪得厉害。因为你,咱们村里这两个多月失踪了七个姑娘。人心都是肉长的,六儿是人,咱们村里别的姑娘也是人,总不能叫她们都跟六儿一样吧?大师说过了,六儿是被迫河神抓了去,你既然想六儿,你就到河神那里去看她吧!” 说着,这些村民们拿的拿绳,抓的抓手脚,就要把王大娘捆起来。 王大娘拼命挣扎,叫声更加凄厉了:“六儿啊,你在哪里啊,你跟娘回家吧……” 声声凄厉,有如杜鹃泣血。 就在闹成一团,眼看王大娘要被村民们捆起沉河的时候,一个声音大声道:“住手!” 众村民举着火把朝声音来处看去,只见村头出现两个少年。 这两个少年比戏台上的小生还要好看,哪怕是夜色里,火光的光照下,也丝毫影响不了他们那绝世不俗的容颜。 左边那个月白衣衫,长身玉立,一举手一投足皆带着一种让人仰望的气息,那是富贵之气。 右边那个天青色衣衫,个头稍矮一些,但同样唇红齿白,清华脱俗。 村子里突然出现这么两个人,就好像两只仙鹤来到一群鸡面前一般。 村民们有些发怔,捆人的动作就慢了下来。 毕竟,王大娘不是他们村的人,而捆人是动用私刑。 最先那老头儿道:“两位是哪里人?来咱们村干什么的?” 皇甫景宸沉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就算王大娘已经疯了,那也不能由你们随便处置。你们这是动用私刑,草菅人命!” 夏文锦脸色微肃,从袖中取出一个牌子,道:“我们是衙门派下来的,调查河神娶媳妇的事。带我去见你们村正。” 她将牌子扬了扬,又收了回去,神色倨傲,鼻孔朝天,气派极大。 皇甫景宸有些赞赏地看了夏文锦一眼,这些村民们敢随便动用私刑,一门心思觉得是河神娶媳妇,认为所有的过错都是王大娘过来闹了还会连累他们这里的姑娘,讲再多的道理也没有用。 这时候,就不如一个官府身份这么有说服力和威慑力了。 夏文锦小小年纪,已经想到其中的关键,论处事之老到,他不如! 那老头儿听了,忙陪笑道:“原来是公爷到了,小老儿就是村正,两位大人请!” 他没有看清那牌子,但是看面前这两少年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已经相信他们就是官府里派下来的差人了。 听说是上面派来的官差,这些村民也不敢绑人了,不过,还是拿眼色直朝王大柱示意。王大柱硬着头皮道:“月娥,你先跟我回家,既然有差爷来了,肯定会给你找到六儿的。” 不知道是王大娘已经喊累了,还是这番话安抚了她,她怔怔地被王大柱拉走了。 夏文锦扬声道:“王大柱,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王氏月娥若是有半点差池,本差就办你一个谋害人命之罪。还有,你们都给本差听好了。王氏月娥是关键人物,她若有事,你们河口村个个都逃不掉谋杀的罪名!本差这里,没有法不责众,只有连坐!而且,本差最喜秋后算账!听明白了没有?” 第93章 沉河 夏文锦声音清脆,却又带着一种穿透力。 旁边的皇甫景宸气息一沉,眼神扫过,村民们个个感觉周围好像突然进入了冬天,背脊发冷。尤其是那些与皇甫景宸目光对上的人,更觉得全身生机都被冻结了一般,连动都动不了。直到他移开目光,那份压力才消除。 好大的官威呀,若非真的是差人,哪有这样的气势? 王大柱更是不敢说个不字! 那些暗戳戳想要悄悄随王大柱离去把王大娘沉到河神那里去的村民们也被吓住了,要是有人动手,整个河口村的人都要连坐,谁还敢动? 不过,这些村民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 事情他们已经弄清楚了,和尚大师们都说过了,是河神娶媳妇,这官差就算再大的官威,毕竟是凡人,凡人能跟神比吗? 家中没有适龄女儿的还罢了,尤其是那些家有十几岁女儿没有出阁的,心里更是惴惴不安。 他们都没有回去,跟着那位老头村正,簇拥着皇甫景宸夏文锦二人往村正家去。 人很多,而且其中不乏气势汹汹想要个说法的人,一个个拿怀疑的目光直往两人身上瞅。若是胆儿小的,见这样的阵势,先得吓得腿软了。 但是皇甫景宸自小生活的环境,连几千军队在面前操练,甚至和将士们去围剿当地悍匪,血雨腥风都见过,这样的场面完全不入眼。 而夏文锦,就算没有上辈子的经历,昊天寨江湖豪客,她年纪虽小,眼界见识却一点不少,同样不会放在眼里。 本来还有怀疑两人身份的,这时候也完全相信了。 且不说之前两人的展现出来的官威,便是这样安然从容的姿态,坦然淡定的神色,没有半点心虚,这哪里是骗子能做到的? 村正一边走,一边道:“上次来的官爷,好像不是两位,咱们河口村位僻地荒,官爷辛苦了!” 这是试探呢! 夏文锦斜他一眼,目光中既有高高在上的优越,又有几分不悦,道:“上次来的,是县里的差役吧?我们怎么会认识他们?” 听她口气挺好大,村正越发小心翼翼:“那不知两位官爷来自哪里?” 夏文锦张口就来:“河口村女子失踪的事,县太爷已经呈报给咱们府台大人,府台大人觉得兹事体大,特派了我们二人前来调查。” 原来是府里来人,难怪架子这般的大,村正心里一惊,还有些怀疑,又道:“两位官爷是骑马而来,还是坐车来的?” “自然是骑马,原本想着在客栈里住上一宿,明日一早前来。这不,那王氏月娥一边哭一边喊的经过客栈,我们自是要跟过来看看。”她抱怨地道:“早知道这么远,就该骑马跟着,腿都快走断了。” 村正和一众人听了,再无怀疑。毕竟这王氏哭喊声老远就能听到。 村正家在村头,四间大屋,倒也宽敞。他把两人领进屋内,又叫人去泡茶。 那些村民们有的胆大的跟着进了屋,大部分却是在院子里站着。 夏文锦大大咧咧地走进去,当先在首位上坐了,居高临下地道:“村正,你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一遍!本差了解了情况,才能查到真相!” 村正长叹一声,道:“这事说来话长,两个多月前,王大柱嫁出的妹妹突然回到村子里大吵大闹,说是她的女儿六丫来舅舅家,一天没回去,人不见了。可咱们就住在村头,有人进村,哪会不不知,月娥那丫头也是个命苦的,相公病亡,生活困苦,王大柱不时帮衬,好多回都是六丫过来背些粮食吃食回去,我们也都认识。可那一天,六丫真没进村子。” “月娥不信啊,毕竟,她丢了女儿。王大柱也很着急,把这事禀明我之后,请我帮忙,我想着莫不是六丫儿在路上出了什么样意外,便叫了村里人一起去寻找。从城里到村里,七八里路,村子里的人把老鼠洞都差点翻过来了,也没有找着。最后倒是在河边找到一只鞋,我们估摸着,这孩子是不是玩水时不小心落了河里。” “村民们去河里打捞,但还是什么都没捞到。月娥不依呀,第二天又过来闹。第二天晚上就出了桩怪事,村尾黄家的丫头,才十三岁,当天晚上也失了踪。” “接下来,月娥隔三差五来闹,只要月娥来闹一回,咱们村里过段就失踪一个丫头。不管怎么守,怎么防,都没有用!一个月内,一连失踪了五个丫头。村民们都怕了,觉得月娥就是个扫把精,专门来坑害村里的丫头们的。他们堵住村口,不让月娥回来。这月娥没了六丫,不久就疯了,也不听劝,也不听说,疯着疯着就疯到村子里来闹,第二天早上,就把什么都忘了,实在是搅得村子里不得安宁呀!” 夏文锦淡淡地道:“所以你们村子里就派人晚上守在来村子的那条路上,只要见到王月娥,就把她打晕,让她野外睡一晚?” 村正轻咳一声掩饰他的不自在,看向夏文锦的目光还有些惊讶,似是奇怪他竟然知道这些内情。不过也没隐瞒,点了点头,叹息道:“她来一次,咱们村就失踪一个。这么下去,谁能吃得消?官爷你也看到了,咱们村也就五六十户人家,都不见七个丫头了。我们也是看她可怜,只是让人把她弄晕了,也没伤她。第二天她醒了就会把这事忘记,自会回去!” 旁边有人道:“官爷,没什么好查的,县太爷也派人查过,在河里找到丫头们的物件,和尚大师们说了,是河神找媳妇。这河神要找媳妇,咱们能抗拒吗?你只要别让王氏再闹就好了,她闹得勤,河神找媳妇就找得勤,她不闹,河神就把这事忘记啦!” 众村民也纷纷点头,都认同这个说法。 他们七嘴八舌,说那些个丫头是被迫河神看中,这事不用追究,只希望管住王大娘,还有人提议,把王大娘沉河去向河神赔罪。 第94章 会来吗 夏文锦和皇甫景宸对视一眼,皇甫景宸这种曾参与过剿匪的人,可不相信什么河神,夏文锦也不相信。 哪怕她本身的遭遇就很离奇。 皇甫景宸问道:“县衙是什么时候派人来的?” 村正道:“咱们这儿丫头失踪多了,去县衙报了案。就在七天前,县老爷派了差役来查,非要说是那些丫头全都是在河里淹死了。可活有人,死也得有尸呀。咱们村沿河几十里都找过,一具尸首也没有找到。再说了,那些个丫头们好生生在家里睡觉,怎么会突然跑到河边去淹死呢?最后,县老爷也觉得这事邪门了,便去请了高僧过来,高僧过来卜了卦,才知道是河神娶媳妇。做了法事后,这几天里,已经没事了。这不,大家心情一松,夜里也没巡夜,才让王氏又跑到村里来了。”说时,他还有几分懊恼。 有村民担心地道:“今天王氏又来闹了,也不知道晚上怎么样!” 又有人道:“高僧都叫咱们祭拜过河神了,应该没事吧?” 夏文锦又问了一些问题。 这些村民们对她和皇甫景宸有些畏惧和讨好,倒是知无不言。 夏文锦问道:“村子里十二岁以上,十六岁以下,还没出嫁的小姑娘还有几个?” 村正扳指算了算,道:“还有六七个。” 皇甫景宸道:“村正,为防出事,你叫人把她们护送到你家里来,今晚上,我们便守在这里,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人立刻道:“要真是河神娶媳妇,咱们这么做,会不会惹怒河神?” “对呀,这么干,不是跟河神作对吗?” “河神要是发火,降灾给咱们村,那可怎么是好?” “差爷又不是咱们村的人,等差爷走了,河神发火,咱们都是要遭殃的!” “河神万一要抓,就让他抓吧!他一次也只抓一个,只要这疯子不要再到村里来闹,河神也不会来抓人。我看,还是把那疯子给沉河算了。” …… 顿时,众村民七嘴八舌,多半都在提出反对意见。 提议把王大娘沉河,免得她再带累村的人也不少。 皇甫景宸眼神一厉,沉声道:“事情都还没有搞清楚,你们就要随便处置人命吗?是谁给你们的权利?” 夏文锦微微笑道:“你们这些人,都嚷着随便河神抓人,又要把王氏沉河,不过是仗着自己家里没有适龄的女眷,事不关己就高高挂起,乐得在一边看热闹。但你们想过没有,万一这不是河神要的人,你们却把人沉下河,河神对着一个又老又丑又疯的人,会更怒吧?到时候,河神降罪,谁能逃得过?” 众村民先是被皇甫景宸的凌厉眼神吓得机伶伶直打冷战,又被迫夏文锦的话一吓,感觉很有道理,顿时讷讷不敢出声。 夏文锦道:“所以,村正,先把人集中到这里,若是今天河神来抓人,我们自会与他交涉。” 有村民在人群后道:“万一交涉不了呢?” 夏文锦含笑的表情一收,眼神也复凌厉,正气凛然地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河神便算是神,但神有神道,没有理由也不能随便侵犯人间。我们二人代表官府前来,便是人与神之间的交涉。若河神不给面子,自有更高的神明给予惩罚,你们在怕什么?” 众村民在她斩钉截铁的话语中,感受到一股力量,来自权力的,来自更高层的,来自仰望的一种力量。他们心里是懦弱的,不满于河神的随意抓人,却谁也不敢出头,更怕得罪了河神,会引来灭顶之灾。现在有人出头,而且还代表官府,他们顿时像找到了主心骨。 有人忍不住道:“官爷是代表官府来的,还是府台大人的差爷,肯定能跟河神爷爷交涉,要是交涉好了,咱们再也不被迫王氏拖累,岂不是好?” 有一人说话,后面响应的就多了。 皇甫景宸看向夏文锦的目光中又多了一份赞赏。刚才他故意唱黑脸,让夏文锦唱红脸,效果很不错,没想到夏文锦的黑脸也唱得不错。 这些村民如此愚昧,再多解释他们也不会听,但现在打着官府的名头,义正言辞一番话,反倒镇住了人。 村正立刻道:“快快,听差爷的,快把那些丫头都集中起来!你们几个快去通知,并把人护送过来!” 来的人多,这会儿一下子散去。 村正给皇甫景宸和夏文锦安排住处,夏文锦笑道:“今晚怕是睡不了了。咱们还得和河神交涉呢!” 村民既然以河神相称,不管是什么牛鬼蛇神,他们姑且称之,到最后,定能把那暗中的鬼蜮小人给揪出来。 村正忙道:“还是要安排的!” 等村正走了,屋子里只剩下皇甫景宸和夏文锦,夏文锦冲他呶呶嘴,道:“你猜,今晚那河神会来吗?” 皇甫景宸道:“应该会的吧,声势闹得这般大,若他不来,岂不打破了王大娘每闹一回,就抓一人的惯例?” “也许见咱们人多不来了呢?” “不是神吗?神还怕人多?”皇甫景宸揶揄,他看着夏文锦,道:“根据你的观察,这些人中有没有可疑?” 夏文锦道:“你觉得呢?” 皇甫景宸微微摇头,道:“这些村民,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能力。看来是另有其人。” “能掳走七个少女,不,八个,还要做到不被村民抓到,让村民防不胜防,动手之人要么用了药,要么武功高强!” “若是用了药,村民会有察觉,多半是武功高强。村民们身在乡野,不知道这世上有高明武功和轻功,若身手高强者有心为之,村民多半难以察觉,所以才会怪力乱神,以为是河神!” “错,这河神之说,是后来才被村民用的!” 皇甫景宸眼前一亮:“你说对了,之前县里派差前来查证,只以为这些少女是溺水而亡。是所谓的高僧前来,才有河神之说!你说,这高僧是什么来路?” 第95章 冠冕堂皇 “神棍还差不多!”夏文锦啐了一口,八条人命,不知是死是活,就敢信口开河托词鬼神,把这件事弄得不了了之。 她心中生出愤然之间,道:“不知道哪里来的装神弄鬼的神棍,若是让我遇见,定要好生教训一番!” 皇甫景宸叹息一声,道:“乡野中人缺少见识,对于自己难以理解的事,喜欢冠以鬼神之说,一切便变得合理而且让人敬畏。那个神棍,知道这么说乡民们会深信不疑。想必也是惯犯!” 夏文锦道:“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我想揍他一顿!”说着,她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皇甫景宸眼眸深了深。 他实在看不懂这个人,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自己就栽在她手里好几回,可是,刘寡妇的事,她能挺身而出,王郡守父女鱼肉乡里,她明明既无倚仗又势单力薄,却敢直接对上。 王大娘的事,与她也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听了小二说王大娘的遭遇,以及河口村失踪多名少女后,她便义无返顾地和自己一起到了这里。 他会出头,是因为父王母亲常常告诫他,大丈夫生于世上,肩有责任,行有准则,有所为,有所不为。孝义二字不可忘,时时行仁心,事事重信诺,若无能力,守持己身,贫贱不移,富贵不淫,威武不屈;若有能力,扶助弱小,多行良善之事! 另外,整个南夏都是皇祖父的,他身为皇孙,比常常人总多一份责任。 可夏文锦呢? 皇甫景宸恍然想起,好像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夏文锦的身份。只知道昊天寨的土匪想抓他当姑爷。 但这也算不了什么信息吧? 可就算不知道他的身份又如何呢? 他认识的是面前的这个人,每天相处,夏文锦的为人,处事原则,行事手段,他都一一看在眼里,这就够了。 逐渐的,便有人将女儿送了过来,村中失踪那么多人,他们也是听说的,一个个脸色惊惶,心神不定的模样。尤其是那些女子。 就算有什么高僧说是河神娶妻,谁愿意嫁给那从不曾见,却瞬间掳人而去的河神? 这时,村正又过来向两位“上差”询问,除了张屠户家,有女儿的人家都把女儿送来了,这些个女子,安置在哪里? 夏文锦道:“张屠户为何不肯把女儿送来?” 村正脸色有些不自然,倒是旁边有个村民道:“张屠户那人只相信自己,他把杀猪刀磨得光亮,说今夜一y夜不睡,守着,看谁能从眼皮底下把他女儿抓走!” 夏文锦叫村正把人安顿在一间屋子里,村里的青壮连同他们一起就在屋外守着,好在村子里男女大防没有这么严,不过还是有胆小的女子是由母亲陪同前来。 一间屋子显得很拥挤,不过,现在天不是太冷,何况人人自危之下,哪还有心睡觉? 屋外,夏文锦问村正:“你说那位高僧说是河神娶妻,那高僧来自哪里?” 村正道:“那位高僧来自哪里不太清楚,当时县老爷要派人去请高僧做法,本想去请河头寺院的住持大师的,但在半路上,遇上了那位,他自称来自京城的菩提寺,游方到此,见此地有怨气冲天,而且怨气之中阴盛阳衰,想必是由女子而起,所以来看看。县差一听,这位高僧一说就中,便将那高僧请来。那高僧说得头头是道,县差们便请他掐算一下那些女子的去处。” 原来是半路遇上的和尚,招摇撞骗,还冒充是京城菩提寺的高僧。 菩提寺是国寺,据说几百年前,住持虚云大师有返老还童的本事,后来飞升上天而去。也不知此事是真是假,但是菩提寺却由此声名大盛,天下闻名。而菩提寺也向来被传为神佛之地,护佑国祚。 不过夏文锦却是嗤之以鼻的,真要是护佑国祚,这天下,就还该叫天乾,而不是成为南夏了。 菩提寺在天下人的心中都有着崇高的地位,也难怪那游方僧人报了菩提寺的名字,就轻易让县太爷派的人将其奉为神仙一般,他信口开河托词鬼神,也没有人怀疑。 村正道:“上差莫不是想再去寻那位高僧?” 夏文锦心中一动:“能寻到吗?” 既是游方僧人,骗吃骗喝拿了好处后,肯定是逃之夭夭了。 村正道:“那位高僧倒是留了话的,说若是河神再次抓人,可去找他,他定把河神抓起来打屁y股。他走的时候还念了几句诗。” “什么诗?” “文华宸锦许天机, 佳龄少女河神妻。 涕泪涟涟淹河口, 怨气满满填石矶。 青天有意难安抚, 白云无心敢肆意? 唯愿人间多看顾, 哪辞地狱独我栖!” 皇甫景宸看了夏文锦一眼,低声道:“这第一句,是巧合么?怎么中间嵌了你的名字?” 夏文锦斜他一眼:“你想多了,我可没这么自恋。这所谓的高僧有问题啊,你看,他说什么那些佳龄少女是河神娶去了,又说他们涕泪涟涟,怨气满满,连青天白云都不能安抚,何况是人?不过,他还装模作样说什么要是上天能多看顾人间,哪怕他一个人下地狱!说得倒是冠冕堂皇的。” 皇甫景宸在心中念了几遍,看向村正:“你们河口村傍的这条河,叫什么河?” 村正一头雾水,道:“天神河啊!” 皇甫景宸又问道:“你刚才说,你们原本想去请河头寺中的住持大师来做法?” 村正更是满头雾水了,点头道:“是,不过路上遇上那位大师了,我们就没去了。” 皇甫景宸问道:“那寺,是叫石安寺吗?” 村正大吃一惊,继而笑道:“没想到石安寺这般有名,连上差也听过了。不过,说起这石安寺,也的确是很灵验,是咱们这一大片很有名的寺院。” 皇甫景宸摇了摇头,他并不是听说的,甚至在这之前,他不知道有这个名字,有这么一个寺院。 夏文锦在听皇甫景宸连问两问后,也是眼神一亮,她明白为什么皇甫景宸问到河叫什么名字,就知道寺叫石安寺了。 第96章 炸开了锅 夏文锦道:“石安寺很有名吗?” 村正道:“当然,整个县都有名。据说整个云丰郡,也没有几个能和石安寺相比的寺院。” 皇甫景宸道:“我曾听说过,南夏所有的寺院,只要有菩提寺大师挂过单,并得到承认,以后都是菩提下院,是皇家寺院分院。” 夏文锦笑道:“他们找的那位高僧不是说是菩提寺的大师吗?”她也在好奇,那诗句的第一句,与她的名字到底有没有关系? 皇甫景宸想了想,道:“明天我们就去石安寺看看吧!” 村正好奇:“你们不去和河神交涉?” 皇甫景宸语气轻缓,道:“那位说河神娶妻的高僧,叫我们去石安寺找他。” “啊?这这这……什么时候说的呀?”他们不是都没有见过那位高僧吗? 夏文锦见村正很着急的样子,解释道:“那首诗,倒数第二字连起来,便是‘天神河石安寺看我’。既然高僧留下话,我们总得去看看的。” 听说是高僧留话,村正也不敢说什么,讷讷地应了。 当天夜里,一y夜无事。 然而,第二天一早,河口村还是像炸开了锅。 第二天一早,张屠户红着眼睛,拎着刀冲到村正家里,一个大男人,痛哭流涕。 村正皱眉道:“到底怎么回事?” 张屠户咧开大嘴就哭,他的女儿张二珠,昨晚失踪了。 旁边有人道:“张发财,昨天跟你说把二珠送到这里来,你不肯。这里有官爷守着,送到这里的人丫头们都安全得很。你非不听,现在你女儿不见了,这可要到哪里找?” 听见喧闹,皇甫景宸与夏文锦应声出来,问道:“怎么回事?” 众村人七嘴八舌地把张屠户女儿不见的事说了一遍。 皇甫景宸看着张屠户:“是什么情况?” “快跟上差说说是什么情况?” 张屠户抹了抹眼泪,道:“昨天我拿着杀猪刀,一直守在珠儿门口,守了一晚上,我都没睡觉啊。早上见天亮了,我也松了口气,准备叫珠儿起床,但是叫声没人应,推开门一看,珠儿的房间里是空的。” 他说着,眼睛血红,又是惶然,又是伤心。 皇甫景宸道:“带我们去你家看看!” 村正道:“上差大人,那那些个丫头们,是送回家,还是继续在这里?” 皇甫景宸转头道:“先送回家,傍晚再送过来!” 张屠户看到那些丫头们果然都没事,想到自己失踪的女儿,不禁悲从中来,领着皇甫景宸夏文锦往他家去,有好事的村民也跟了去,村正当然也是要去的。 张屠户家在村北,三间土屋,河口村都是沿河而建的屋子,错落有致。 去到他家时,他家娘子早就哭晕在地,小儿子也哇哇大哭,一家子乱成一团。 夏文锦在张屠户指相下,去了张二珠的房间,房间里被子散开,但并不零乱,显然是在睡梦中被掳走。 据张屠户所说,他整晚都守在房间外面,他娘子带着小儿子住在隔壁,他们都没有听见任何声响。 夏文锦走进房中,细心地检查。又不时问屠户和屠户娘子一些问题。 那些村民们小声议论:“河神是神仙,当然是来无影去无踪,哪里会听到什么声响?” “张屠户平时凶霸霸的,连鬼都怕他,他亲自守在门口,人还能不见,这哪里是人能办到的,看来真的是神仙干的。” “对对对,王氏果然是个扫把精,把她沉河里去!” “走走走,我们一起去!” “有官爷在这里,怕是不好办!” “官爷在这里,人还不是被河神抓走了?” “走走走,我们去王大柱家。” …… 这群村民越说越大声,转身就要走,皇甫景宸喝道:“站住!” 众人到底还是害怕“官差”的身份,纷纷站住,但眼神里都是不认同,显然,如果查不出些什么,他们就要去把王月娥沉河里送给河神。 夏文锦走出房间,缓步上前,看着那些脸色各异的村民,缓缓道:“你们觉得,这真是河神所为!” “当然是河神,这还能有假?你没看见吗,门都关着呢,张发财还守在门口,人从哪里走?怎么会突然不见?” “门是没有动,但窗户动过了。” “窗户?”众村民有些奇怪,那窗户不是关着的么? 夏文锦目光扫过他们:“如果是你们,晚上睡觉会不把窗户闩上吗?” 众村民一想,那绝对不可能,村里失踪好几个姑娘,谁都听说了,又知道王氏昨天回村闹了一回,很可能晚上会出事,谁不把门窗关紧? 张家娘子也道:“闩上了,我闩上的。” 有村民不太服气地道:“闩上了现在又开了不正说明河神神通广大吗?不然,从里面闩上的,怎么能弄开?” “普通人当然是弄不开,但也不是完全无法开。”夏文锦反问:“你们也说了,河神神通广大,若真是河神,那窗户闩上了也可以来无影去无踪,为什么要把窗闩弄开?这说明,动手的不是河神,是人。” “不可能吧?” 连村正也道:“这……这怎么可能?张发财不是就在门外吗?怎么会一点声音都没有听见?” 皇甫景宸声音清冷且带着穿透力:“你们进来的时候,难道没有闻到一丝极淡的香气?” 众人摇头。 有人还道:“哪里有什么香气?根本没有啊!” 夏文锦意外地看了皇甫景宸一眼,她的鼻子很灵,进院就闻到了,所以才会去仔细搜索房间,没想到皇甫景宸也闻到了。 皇甫景宸道:“这说明屋子里有迷y药,这种迷y药只有极淡的气味,又过了一y夜,所以才难以察觉。” 夏文锦轻笑:“河神还需要用迷y药吗?” 众村民将信将疑,面面相觑。 村正到底是村正,立刻抓住重点:“既然是人为,咱们村头一直有人守着,岂不是说明是村里人干的?”说着,他目光扫向在场村民,一双眼睛里,已经带了几分凌厉之色。 第97章 谁能办到 那些村民被这目光一扫,不禁后退一步,几个人已经叫出来:“肯定不是我,我昨天在家里睡觉!” “也不是我,我昨天就在村正家里啊。” “我昨天在睡觉,我婆娘可以做证!” …… 张屠户从怔忡中回过神来,喃喃道:“不,不可能,不可能从窗外来的。” “他们是不可能!”夏文锦笑道:“毕竟他们还没有这个本事。”她招手:“你们过来看。” 她向皇甫景宸使了个眼色,然后展颜一笑,倒像是抛了个媚眼一般,皇甫景宸抿了抿唇,该死的他竟然懂了这个眼神的意思。 村正和众村民以及张屠户都随着夏文锦进了屋。 夏文锦推开窗户,让他们朝窗外看。 这一看,有几个人晃得头晕。 他们这才明白,为什么张屠户说不可能从窗外来人,这间房子外面,是石壁,足足有两丈高,下面就是河,河水虽然不是急冲而下,也是奔流不息。 从村头往里走,因为是上游,地势越来越高,是石壁而非浅滩,不然,也无法建筑房屋。 这也是张屠户觉得他这里比村正家里更安全的缘故。 有人不解地道:“这窗户闩没闩的好像都不重要,反正也不可能有人能从这里爬上来。那只有这个窗户,难道是猴子干的?” 这话明显带着揶揄,有人甚至笑出声来,看着夏文锦的目光充满了怀疑。 这官差看着年纪小小的,到底有没有能耐? 别是信口胡说,最后得罪河神,吃亏的还是他们。 夏文锦也不在意,只道:“仔细看!” 几个胆大的把头伸出去看,终于,有个眼尖的叫起来:“有痕迹,那里,那里有痕迹。一条痕迹。” 又有人叫道:“窗台上有两个小洞!” 村正倒是想看看,不过他老胳膊老腿的,没有年轻人方便,而且,下面是一片白汪汪的水流,他也担心自己一个不小心,一头栽下去。只是不住地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夏文锦也不卖关子,扬声道:“明显,有人从河里上来,到这里,攀着河壁凸出的石头,用匕首或是别的尖锐物借力,一路爬上来。” “可就算是这么上来的,带着一个人,怎么下去?” “那两个洞,应该是挠钩抓出来的。目前看来,应是张二珠被迷药迷晕,人事不知,来人掳了她,借着挠钩小心地下去,用船离开!” “这……这……”村正觉得不可思议:“这一个不小心,就会掉进水里被冲下河,这也太难了吧?” “对于你们来说是很难!”夏文锦目光扫过,“但是有人能办到!” 有人道:“话是这么说,要真是人干的,为什么要趁疯婆子来闹就来掳人?” “自然是为了让你们转移一下仇恨的目标,让你们觉得都是因为王大娘,觉得她是扫把精。”夏文锦顺手把窗户关上,还上了闩。 “就算你说的对,但是疯婆子要来闹可一点规律都没有,你说了不是咱们村里的人,那咱们村的事他怎么知道?怎么知道张家丫头在家里?又怎么知道从这里上去抓人?” 夏文锦点了点头,这个村民倒是个脑子灵活的,她目光盈盈一转,道:“那自然是因为,有人拿了好处,给人通风报信!” “是谁?哪个狗日的干的?老子揍死他!” “就是,丧天良啊,这样的黑心事也有人做,这是要断子绝孙的!” “打出来是谁,看我不打死他!” “吃里扒外的东西,老子也要打死他!” …… 一时,群情汹汹,但是,在这样的愤怒中,一个声音道:“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谁会做这么伤天害理的事?你不会是故意这么说,要让我们互相怀疑吧?” “让你们互相怀疑,我有什么好处?”夏文锦冷笑一声。 “那你说那人是谁?” 夏文锦笑着,她扮了男装,看起来身量不高,还带着少年人的青涩,在一群壮年男子面前,却丝毫也不显弱势,那一丝笑,阳光灿烂,仿若能融化高山上的冰雪。 她伸出手指,指着其中一个人,道:“他!” 那人吓了一跳,尖声道:“胡说,怎么会是我?” 旁边也有人道:“差大人是不是搞错了,刘三昨天一直跟我们在一起,也在村正家里守夜,他根本没有离开过!” 夏文锦挑挑眉,笑道:“他当然有离开过,昨夜我派你们去通知那些家里有女儿的把女儿送到村正家里,你们分头去的!这个刘三,他跑了两家,张屠户不肯把女儿送过来,也是他报告的,你们忘了?” “这能说明什么?这只能说明他热心吧?”一人为刘三抱不平。 刘三也委屈地道:“差大人,你们是府台老爷派下来的,县老爷都得听你们的。但是你们不能随便冤枉人啊!我怎么会做这种事?” “就是,都是乡里乡亲的,刘三应该不会这么做的!” 夏文锦奇道:“刘三,你没这么做,那你家里养着的麻雀,为什么要去放一只?” 有人笑了:“放麻雀?麻雀还能传信吗?再说,谁没事养麻雀?” 夏文锦笑吟吟地道:“可不就是吗?谁没事养麻雀?还养着一笼。他不止放出麻雀,还在他家后面不远处的河岸边,扔下一个纸包,我猜,纸包里面有油纸,油纸之中,就是告诉他的同伙张发财家可以动手的消息吧?” 听到这句话,张屠户顿时炸了,他猛地跳起来,抓住刘三的胸前衣襟,一拳砸过去:“是你,你这个丧尽天良的东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老子打死你。你还我珠儿来!” “不是!我没有!”刘三这下真的跳了起来,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疼的,张屠户是连两百斤的猪也能一把揪到案上的,那手多重啊,一下子几乎把他的牙打掉! 张屠户悲愤女儿的失踪,对他哪里会手下留情,一边拿大拳头砸,一边怒骂:“你个黑良心的东西,我们哪里得罪你了,你要害我,你要害我珠儿?” 第98章 有什么误会 “不是我,我说了不是我,他们冤枉我的!”刘三趁着张屠户一怔神,猛地挣开,赶紧退得远远的,离开张屠户可以抓到的范围,冲着夏文锦叫道:“就算你是差大人,你也不能血口喷人?” 张屠户还要冲过去,被几个村民拉住,叫他看看再说。 他们当然更信自己村里人,夏文锦皇甫景宸便算是以官差的身份来的,在他们眼里,也是外人。 “血口喷人?”夏文锦悠然:“我与你无怨无仇,难道我还要构陷你不成?” “那谁知道?”刘三嘴硬得很:“许是你想要找我当替罪羊,回去领功!” “哟,不错呀,连替罪羊,回去领功这种事都知道,看来你还挺有见识的!”夏文锦悠悠地笑。“可惜这是我亲眼看见的,就在昨天晚上,你鬼鬼祟祟的,我觉得奇怪,才多跟了你一路。” 她神色越是悠然,刘三眼神里就越慌张,最后,他怒道:“我没有做过的事,谁也别想赖在我身上。懒得跟你们说,一y夜没睡,我得回去睡觉了!” 夏文锦站在原地,笑盈盈地看着。 村正道:“上差大人,刘三是村子里土生土长的人,应该不会这么做,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见夏文锦没有追过来,刘三松了口气,他只要走出这个门口,就会逃得远远的,天高皇帝远,谁能抓到他? 他已经退到了门边,这时猛一转头,就想冲出门去。 然而,他的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推了回来,皇甫景宸站在门口,他的手张开,五指一扣,按着刘三的头,把他推进屋子里。 夏文锦冲皇甫景宸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皇甫景宸移开目光,她暗示他守在门口,原来是知道有人要逃。昨天晚上两人觉得村子里肯定有人有问题,他与夏文锦分头行动,他这边没什么收获,没想到夏文锦倒是已经知道是谁了。 夏文锦悠然道:“既然不是你,你逃什么?” 刘三被推回时摔了一个跟头,他努力扬起脸来,大声道:“我哪里是逃?我不想被你们屈打成招!” “还真嘴硬呀!”夏文锦笑道:“看来你是不肯承认呐?” 刘三怒道:“我没做过,为什么样要认?谁都知道,那些官差为了自己完成任务,就胡乱抓人顶罪,但是你别想欺骗大家伙。他们不会被你骗的!” 不少村民都道:“刘三平时挺热心的,也肯帮助人,应该不是他。” 夏文锦笑道:“看来你有一个好名声!”她目光扫过众村民:“既然你们都不信,派人去他家里搜搜。有道是无利不起早,若不是有利益,想必这刘三也不会这么卖力。” 刘三大怒:“你们凭什么搜我的家里?我说过我没有,你们这是血口喷人,想随便从我家里拿点什么就逼我背黑锅吗?” 夏文锦看着村正:“你派人去他家里搜一搜。” 村正看看刘三,又看看夏文锦,迟疑道:“这,要搜什么?” 夏文锦道:“为了以示公允,你带村民去随便搜,我不参与。你们觉得可疑的,都可以。要是觉得没有可疑的,回来告诉我,我给他赔礼道歉!” 见夏文锦这样说了,有人就想,也许官差大人真是有什么依据才这么说,有几人自告奋勇愿意随村正一起去。 刘三不住在那里叫冤枉,村正觉得,大概只有搜过之后,才能证明刘三是不是被冤枉。这上差大人不是说了吗,只要没有搜到什么可疑的,他就给刘三赔礼道歉。 村正也留了个心眼,他自己没去,派了五个人过去,张屠户当然是要去的,村正还特别交代同去的村民看好他!这是怕张屠户听了夏文锦的话,有了先入为主之见,胡乱找个东西来冤枉刘三。 皇甫景宸主动给自己找事做,道:“我也去看看!” 夏文锦笑了笑,她看到皇甫景宸眼里的几分疑惑,显然,他也想亲自去看看,到底刘三是真的可疑,还是被冤枉的。 也好,毕竟,他也是“官差”身份,有一份力出一份力。没毛病! 村正自己连同四个人在这里。 一来,是看着刘三,二来,何尝不是看着不让夏文锦伤害刘三? 夏文锦才没兴趣伤害刘三,要不是那么多个失踪的女子无辜,就冲着这些村民想把一个活生生的人沉到河里,她才不想管这些事。 刘三在那里一个劲叫冤枉,夏文锦听得心烦,对留下的四个人说道:“你们看着他,他若跑了,你们就以同罪论处!”说完来到院子里,村正忙跟了出来。 夏文锦不经意地问道:“村正,这刘三平时做什么营生?” 村正道:“他平时做货郎生意,走乡串户,村里村外的走,还去过城,去过府城,是个有本事的人。” 夏文锦回头看了一眼,道:“村里人对他的印象都不错!” “毕竟是同村的,他也常帮村里人带点外面的稀罕东西,又肯帮人,人很不错!”村正瞄了夏文锦一眼,小心翼翼地道:“上差大人,是不是弄错了?刘三应该不会祸害村里人。” 夏文锦老神在在地道:“有没有弄错,你不是派人去搜了吗?还有,这刘三走乡串户,别的村也走过吧?那倒得了解一下,别的村是不是也有女子不见。” 村正一怔,接着不自然地笑道:“差大人,应该不会有这样的事。刘三这人头脑灵活,做生意做得好,日子过得不差,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说不通啊!” 夏文锦道:“村正不是派人去搜了吗?这些人都是村正信任的人吧?其实村正想一想,失踪的是你们村里的女子,刘三也是你们村的人,这件事,要不是职责所在,与本差可没有什么关系,更没有什么损失,本差替你们找恶人,要是再被村正当了恶人,那就可笑了。” 被说中心事,村正不自在地道:“那不会,那不会,上差辛苦,小老儿还是知道的。” 夏文锦笑道:“不如我们打个赌!” 第99章 行不行 村正懵然:“啊?打赌?” 夏文锦道:“对呀,若刘三是同谋,接下来,村正可不要再对我质疑了;若刘三不是同谋,我也定把那些女子找回来,活见人,死见尸!” 村正担心的是官差大人撂挑子走人,见夏文锦所谓的打赌左右都是对村里有利,立刻点头道:“好!” 村正好奇,问道:“上差,就算刘三是同谋,那还有谁会是主谋?” 夏文锦道:“先揭一个,再往后揭。不着急!” 村正忐忑不安地道:“不是咱们村的人吧?” 夏文锦侧目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从水路攀石壁上来,用挠钩把人弄下去,那些村民貌似还真没有这本事!” 村正听了,轻轻吁了口气,也不知道是放心了,还是不放心。 不一会儿,就听到一阵脚步声,那张屠户一阵风似的先跑了回来,也不理村正和夏文锦,先是冲进屋里,接着,屋里就传出刘三的鬼哭狼嚎。 这态度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村正胆战心惊地道:“怎……怎么回事?” 这时,同去的人也陆续回来,一个村民手中提着一笼麻雀,还有个村民手里提着一包东西,当着众人的面打开,是好几锭银子。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一摆放在院子里。 皇甫景宸最后走进院来,他长身玉立,清俊挺拔,清雅如画中走出,贵气自然散发,站在一众村民之中,分外显眼。 夏文锦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笑容如晨时新绽的一枝荷,清新芬芳,又如晨起初见的一缕阳光,明媚温暖。 皇甫景宸被那笑容晃得眼前一滞,心神荡漾,但他很快回过神来,急忙避开目光,他发誓,绝不能再叫这个人的笑容给迷了。他一再在心里强调:这是个龙阳,龙阳,龙阳! 不用皇甫景宸开口,也不用夏文锦再问,已经有村民义愤填膺地道:“村正,刘三那混蛋家里果然有一笼子麻雀。” “刘三家里有很多钱!” “刘三家里有好几件好东西,都很贵。他一个货郎,哪里赚得到这许多?” “刘三的婆娘手腕上戴了一个金镯子,是真的,老值钱了!” “刘三……”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刘三家的异常。 这时,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刘三抱头鼠蹿地跑出门来,不过还是被几个村民围住,也跑不掉,不止张屠户动了手,还有家里有失踪女儿的村民,也没少下黑手。他的两只眼睛都打青了。 他冲到院子里,大声叫道:“冤枉,冤枉啊,这些年我走乡串户,县城里,府城里,甚至郡城里去跑过,赚到这些钱,那都是拿命换来的,你们不能因为我赚了钱就怀疑我的钱来路不明吧?” “还有那些麻雀,是我养的,但是我养了是为了做生意用的,货郎的时候,也给人变个戏法什么的。谁规定不能养麻雀了?” 村正看看那些物件,刘三家突然变得这么有钱,肯定是有些问题,但是,别人的横财,也许真与这件事无关呢? 看着刘三长大的村正心里还有一线挣扎,道:“养麻雀虽然没听过,好像也不犯法!” 夏文锦看了那麻雀一眼,道:“这些麻雀都是训练过的。” “从哪里可以看出来是训练过的?” 夏文锦道:“很简单,把里面的麻雀一只一只放出来验证!” 有村民立刻道:“要真是用来通风报信的东西,这一飞回去,岂不是引得更多人来了?” “对对对,那些人连石壁都能爬得上来,要是来到咱们村里杀人放火咋办?” “麻雀放出去肯定会飞的,能验证出什么?” “不能试,反正这些麻雀有问题是肯定的。” 夏文锦走过去,伸手拉住皇甫景宸的胳膊,摇一摇,笑吟吟地道:“铮哥哥,你的暗器手法还行的哦?” 皇甫景宸手臂一僵,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赶紧甩手,但是夏文锦哪里让他甩掉,继续笑:“铮哥哥,你到底行不行嘛?” 皇甫景宸:“……” 他能说不行吗? 还有,这个死龙阳又玩花样了,以前叫他黄公子,黄兄,现在竟然肉麻兮兮地叫他铮哥哥。 看着她小y嘴微张,清清脆脆地吐出铮哥哥三个字,他的心里麻乱麻乱的,他又甩手,恼羞成怒:“快放手,成何体统?” 不成体统只是他的感觉,其实夏文锦虽然是拉住他的胳膊在摇,声音清脆调皮,但是落在村民的眼里,也没有什么异常。只是皇甫景宸鉴于她是龙阳,有前科,才会反应特别大。 夏文锦笑得眉眼弯弯:“你先答应我!” “行,行,我行!好了吧,你先放手!”皇甫景宸几乎要气急败坏了。 夏文锦放了手,先是走到刘三面前,一脚踹了过去,把他踹翻在地,对守着他的村民道:“绑了!” 这一声霸气十足,村民还在发怔,那张屠户已经十分快速地寻了一根绳子来,像绑猪似的把刘三给绑了起来。 绑完,他还冲刘三啪地刷了一个耳括子,粗声粗气地道:“你也不用喊冤,要是你,老子把你打出蛋来,要不是你,老子送你打两顿当是还你!” 刘三还想叫点什么,张屠户也是绝,不知道哪里找了只臭袜子,趁他张嘴就塞了进去,把刘三噎得直翻白眼。 而后,张屠户过来冲着夏文锦就跪下了:“差大人,我珠儿才十三岁,现在生死未卜,请差大人一定要把我女儿救出来。” 夏文锦道:“正在找线索!”她走到提着那笼麻雀的村民面前,回头道:“留一个人看着刘三,其他人随我出来,我给你们说说,这麻雀的问题在哪里!” 众人一听,呼啦啦地都往外跑,村正赶紧拉住跑得慢的那人,叫他看着刘三,自己也跑了出来,六十多岁的人,这会儿比年轻人还灵活。 张屠户家外面的空地挺空旷,夏文锦见众人都出来了,村正也在,对那村民道:“你先一只放出来!” 第100章 试一试 那村民小心翼翼地伸手进去捉了一只,又把笼口关紧,这才一张手心,那只麻雀抖了抖翅膀,向天上飞去。 它在空中拐了个弯,飞向东南方。 就在它直接往前飞时,空气中听见哧的一声,一块石子激射而出,那只麻雀被打中,落下地来。 夏文锦冲着皇甫景宸比了个大拇指,然后对那村民道:“第二只!” 笼里共有五只。 村民再抓一只,也如刚才一样,小心翼翼地放出。 那只麻雀先是在村民掌心晃了晃,一拍翅膀,飞了出去。 同样是飞往东南方向。 第三只,在村民的目光中,它不负众望地仍然飞往东南方向。 …… 这下,有人叫了起来:“这麻雀果然是训练过的,它只飞往一个方向!” 夏文锦笑道:“你们发现了?现在你们知道,为什么每当王氏来闹,村里就会失踪一个女子了吧?那是有人故意要让你们把目光盯着王氏,以为这一切都是王氏引来的,不过是那帮人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和目的使的小伎俩。” “这刘三真是可恶,难怪突然那么有钱,原来是通风报信得的银子。” “走,找他去,到底是谁做这么伤天害理的事,那些个丫头们,现在到底在哪里?” “对,打死那个杂y种,吃里扒外的东西!” “我看他才该沉河里去!” …… 看着群情激愤的村民,夏文锦慢吞吞地道:“你们问他没有用!” 张屠户已经走到门边,听了回头道:“怎么没有用?差大人,他不知道还有谁知道?” 夏文锦摇头道:“你们想想,能想到这样的办法,一环套一环,掳走这么多女子,连县老爷派人也查不出来,最后只能以为是河神娶媳妇的人,会这么轻易的把他们的住处告诉刘三?” 有人问道:“那怎么办?刘三总能知道一些什么吧?” 村正也道:“对呀,不找刘三还找谁?现在不是只有刘三这个线索吗?” 张屠户急得要跳:“差大人,到底该找谁?我家珠儿还在他们手上!她是个姑娘家……”言下之意,被抓走的时间越长,对珠儿就越不利。 一个女子,落在坏人手中,不止性命之忧。 张屠户不管不顾地道:“我先问问。”随着张屠户进去,还有几个村民也跑了进去,都是家里有女失踪的村民。 院子里又传来刘三的鬼哭狼嚎声。不过这次,没有人再同情他了。 夏文锦站在院门口,看着被村民们围殴的刘三,刘三拼命地叫道:“我招,我招……” 据刘三说,那次王氏来河口村大闹那一夜,他半夜起夜,发现有黑影从他家旁边过去,他一时好奇,跟了过去,看见那人扛着个麻袋,袋里似乎有人。 接下来,他被发现了,那些人拿出明晃晃的刀,他先吓尿了,也顾不上别的,只知道跪地求饶命。 那些人没有杀他,但威胁他,要是他敢说,就把他和他家里人全杀光。 据张三说,那些人飞檐走壁,神出鬼没,第二天夜里,那些人突然出现在他的房间里,先是向他打量谁家姑娘好看,然后交给他一笼麻雀,只要王氏再来闹,就放出一只麻雀,有他的好处。 他放出第一只麻雀后还吓得不得了,尤其是知道当天又有个姑娘失踪后。但是第二天夜里,又有人来到他家,告诉他他的好处费放在他家后面的一个石洞里,放出麻雀的第二天就可以去那里拿。另外若是有特殊的事,可用油纸包着纸条扔到他家附近的河里。 他第一次从石洞里摸到一锭银子时,沉甸甸的银子既驱走了他的害怕,也泯灭了他的良心,之后,便一直是石洞里拿银子,有事就往河里扔油纸包,他再没见过那些人。 原来这刘三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线索断了。 但刘三该死,兔子还不吃窝边草,他专祸害村里人。 见村民们义愤填膺,又冲上去对刘三暴打,夏文锦清晰的声音传进众人耳中:“可别打死了,打死了便宜他了。留一口气送县衙门去!” 见夏文锦皇甫景宸转身要走,张屠户急了:“差大人,你们就这么走了,我的珠儿怎么办啊?” 夏文锦道:“我们得去寻线索!” 张屠户绝望地道:“哪里还有线索!” “当然有!”夏文锦扬扬手中那只麻雀笼,里面只剩下一只麻雀了,那村民手快得很,要不是她速度快,连这只也被放飞了。 张屠户眼里燃起一丝希望:“你是要跟着麻雀飞走的方向追?” 夏文锦道:“我可跑不过麻雀,带着引引路。” “我跟你们一起去!”张屠户立刻道:“我有把子力气,等我带上我的杀猪刀!” “你别去了!”夏文锦阻止他:“你没听说吗?那些人飞檐走壁,神出鬼没。” “我不怕,珠儿不见了,我这当爹的,总不能干等着!” 夏文锦无奈地道:“你跟着我们,会拖慢我们的脚程!” 真话虽然伤人,但这时候真话最有用! 张屠户一怔,颓然停步。 夏文锦对村正道:“先派人把刘三送官。你们在这里等着,三天之内,会给你们消息的。” 村正忙点头应下。 夏文锦看皇甫景宸,笑道:“铮哥哥,我们走了!” 皇甫景宸搓了搓手臂,低喝:“不许这么叫我!” 两人这两句话的时间,已经走出一段路。张屠户见他们脚下果然很快,神色不禁黯然。 夏文锦笑嘻嘻地道:“要不叫你黄哥哥?” “住嘴!”皇甫景宸沉下脸。 从她嘴里叫出来的,不管黄哥哥,还是铮哥哥,都带着一丝婉转轻柔的意味,虽然她是调皮故意逗他,可每一声从她红y唇里吐出,都让皇甫景宸心中一跳。 那娇俏的眉眼,调皮的模样,比女孩子还要婉约明媚。 越来越多的时候,他甚至会模糊了他是男子的事实,只为他的明艳娇容所恍神。 他只有沉下脸,才能掩饰自己跳得越来越快的心。 第101章 只是寄卖 皇甫景宸虽沉着脸,脚下却一点都不慢。 夏文锦心中暗笑,这人对玉佩势在必得,而且晓行夜宿,有时候错过宿头,就在野外露宿一夜,用心急如焚来形容他赶往梁州的心情很贴切。然而,王大娘的事发生后,明知道管这事会耽误行程,他却义无反顾。 他虽身上带着富贵人家公子的习气,但其实也是天生有侠义心肠的。 可惜,如果他不一直盯着自己要玉佩就好了。 玉佩的事,她没有骗皇甫景宸,现在玉佩的确是在梁州的琉璃阁中。不过,不是活当,也不是死当,而是寄卖。上辈子,最先传出这块玉佩的地方,就是琉璃阁,为了尽快弄清这玉佩到底是什么来历,当然没有比琉璃阁最合适的地方。 可惜,此刻的琉璃阁的东家还不认识她,也不知道这玉佩的来历。 她当然不是真想卖掉,寄卖的条件是若有人要,得她亲自去交易。不识这个玉佩的人,没有这个耐心,有这个耐心等她的人,才是她要找的人。 她原本是想等一段时间,不过,皇甫景宸既然定要讨回,毕竟这不是上辈子,玉佩也不属于她,他才是这玉佩的主人,她当然是去取了还给他,至于玉佩来历,一切随缘吧! 两人一路向东南方而去。 避开村民的目光后,他们的脚程极快,没有路的地方,直接用上了轻功。 但即使这样,走了一段路之后,前面也没有路了。 夏文锦停了下来,观察了一下地形,将笼子提到眼前,笑吟吟道:“小雀儿小雀儿,接下来可要靠你了!” 她把笼口开了一个小缝,那只麻雀立刻就往笼口凑过来,被她轻轻抓了,她在麻雀背上轻轻抚了抚,两手一张,麻雀顿时飞上天空。 这边见麻雀上天,手中便已扣住一颗石子的皇甫景宸正准备待它明确了方向,就把它打下来,夏文锦已经笑道:“别动手。它跑不掉!” 皇甫景宸回过头,看见一抹淡淡的银光,他嘴角有些抽搐。 这种把银丝线系在麻雀脚上的办法,真是迷之操作。 确定麻雀还是往前飞,夏文锦就收回银丝线,把扑腾着翅膀的麻雀给拉了回来再关回笼子。 这么试了几次,他们已经走出很远,夏文锦发现,他们一直顺着河道在往上走。她计算着路程,若是几个练家子,要在一y夜往返又不被人知,最远的距离应该是多远。估摸着差不多了,她把麻雀放飞。 这次没有缠上银丝线。 那麻雀飞起,他们也加快脚步,麻雀只飞了不到一里远就落下。 那里是一座山下,错落有致的建筑着几处房屋,偏僻,安静,少有人来,若是要藏几个人,还真没有人知道。 夏文锦两人跟去时,只见麻雀一头扎进一间屋子里,从窗口看去,那里摆放着不少白米和谷物,麻雀扑在上面啄食,显然对这一切十分熟悉。 随着麻雀飞去,屋内响起一声惊呼:“麻雀怎么大白天的飞回来了?” 有人道:“不好,怕是那人已经暴露了。” “快转移!” “不要急,别忘了,就算那人暴露了,麻雀是飞的,谁能比鸟飞得快?我们还有时间!” 几个人的声音乱糟糟的,但从他们的话语里透出的讯息,知道这些人果然是幕后黑手。 夏文锦眼神一厉,一脚踹开了院门。 皇甫景宸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这个龙阳有时候还是很有男儿气概的! 随着这一声响,屋子里有人冲了出来。 出来四个人,两个是五大三粗的魁梧壮汉,一个身材精瘦,另一个刀条脸,一撇山羊胡。 但这四个人脚下都很轻捷,不同于普通农人。 何况,这四人也不像一家人。 见弄出巨响的是两个少年,四人一怔。 尤其是看这两个少年的面相,他们不禁互看了看。 左边这个,月白色的衣衫穿在身上,飘然出尘,风华无双,清贵绝世,身形挺拔,但未免也太瘦了些。 右边这个更不用说了,身量没有长成,而且更瘦,一双眼睛如星辰,如宝石,光采熠熠。 若说特别,大概就是他们的长相,怎么生得那么精致? 唇红齿白,肤色白皙,画中走出来的人也就这样了。 见到两人后,那四人明显松了口气,剑拔弩张如临大敌的姿态都放松了,长相出众又怎么样?不过是两个少年。 那精瘦汉子道:“你二人是何人,为何毁坏我家院门?” 山羊胡却是眼前发亮,冲着两个魁梧汉子直打手势。 那手势是江湖上的黑话。 皇甫景宸看不懂,夏文锦却看得清楚,她展颜笑道:“几位,我们兄弟在山上迷了路,不过是想讨碗水喝,你们就计划着要把我们抓起来,这不厚道吧?” 皇甫景宸问道:“他们在说什么?” 夏文锦压低声音轻笑,促狭道:“说你长得好看,卖给竹笙楼,肯定能卖个大价钱!” 皇甫景宸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只说我,没说你?” 夏文锦嘿然,要不要这么聪明?还有,这是什么好听的事么?扯上她做什么? 山羊胡一惊,没料到这黑话手势竟然被眼前少年认了出来。他看着夏文锦的目光不禁带了几分戒备,道:“你是谁?” “我是谁说了你也不知道。”夏文锦可无心跟他们废话:“昨天晚上你们在下游村子里抓了个女子,人在哪里,交出来!” “不懂你在说什么!”精瘦汉子冷笑:“我们这里离河口村几十里地,怎么可能一y夜之间在那里抓人?” 夏文锦斜睨他一眼:“我说了是河口村吗?真是不打自招!” 山羊胡子也递过去一个责备的眼神,这才转向夏文锦,语气却已经变了,变得狰狞:“小兄弟,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就算我们知道河口村,又有什么不对?下游的那些个村子,河口村最大呀!我们都是靠山吃山的山里人,绑人来做什么?再说,这是要吃牢饭的。我们本份人家,可不敢做!” 夏文锦笑道:“哟,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山里汉子懂江湖上的黑话手势?山里的汉子个个都是练家子?已经错漏百出了,还想狡辩,还不说实话?” 第102章 铮哥哥 几人看着面前的两个少年。 夏文锦眉眼弯弯,笑意盈盈的,好像单纯无害,尽管她说话很老练,一双眼睛好像能直击内心,让人无所遁形一般,但身量没有长成,给人的感觉总有几分稚气。 皇甫景宸身姿峭拔,透着疏淡的冷意,整个人凤舞华章般,高贵清雅,不落凡尘。 然而,因为他们的长相都那般出众,如仙如画,年纪又轻,落在这几人的眼里,不免生了几分轻视。 许是哪些不知轻重的毛头小子一心立功,瞒着家里出来的吧? 山羊胡子喝道:“你们是何人?” 夏文锦道:“我们是官差,你可信?” 皇甫景宸:“……” 这么问,是摆明了叫人不要信吗? 山羊胡子冷笑道:“官差?黄毛小子,断奶了没有?就会在这里拉虎皮扯大旗了?官差知道江湖黑话手势?官差有这么大胆子凭你们两个人就敢闯咱们这里?” 夏文锦笑道:“又不打自招了吧?” 这时,院外又进来两个壮汉,他们冲着山羊胡子摇了摇头。 这山羊胡子倒是谨慎,外面还有眼线,往往夏文锦两人的来路寻了一段,没有发现异常,便来报告了。 “不打自招又如何?凭你们两个人,还想把我们怎么样吗?你们也一起留下吧!”山羊胡子确定两人身后没有人跟来,也许他们只是误闯后,脸色就变了。 这样两个人,不会是官差,也许是哪个江湖世家的子弟出来历练,知道几句江湖黑话,手底下有几分本事,就自以为天下无敌了。 随着山羊胡子一声令下,五个人顿时包抄过来,把皇甫景宸夏文锦围在中间,山羊胡子站在原地捋须冷笑:“小子,今天叫爷爷给你们上一课,江湖险恶,不是你们这样的小奶娃能随便闯的!” 皇甫景宸眼神一厉,他知道有些恶徒嘴巴不干净,但开口就自称人爷爷,着实可恼。 夏文锦恼道:“本来想给你们一个机会,把人交出来,一切好商量。既然你们找死,那小爷就陪你们好好玩玩!”她摆开阵势要动手。 皇甫景宸伸手将她拉到身后护住,低声道:“我来,你保护好自己!” 夏文锦有些意外地看了皇甫景宸一眼,保护好自己?这小子不是对自己避之唯恐不及,巴不得有多远离多远的吗? 不过,他这个举动倒是挺有男子气概的。 夏文锦在心里揣测了一下,自己的身手好像也许可能真的不如皇甫景宸,那就先掠阵吧,皇甫景宸打不过时,她再助助手。 所以,她爽利地应了一声:“好!” 竟然这样的听话?皇甫景宸嘴角不自觉噙起一抹笑意,心情不觉都好了许多。 他目光扫过五人时,却如鹰隼一般凌锐,这些人,强掳无辜女子用于牟利,无视别人家破人亡的苦痛,这种人,不配活在世上。 山羊胡子也吩咐:“速战速决,这个地方待不得了,我们得赶紧走!” 不知道是这些人先动手,还是皇甫景宸先动手,一时,场中拳影翻翻,白衣飘飘,不过一会儿,场中形势立显,皇甫景宸出手如风,这些个壮汉虽都是练家子,可在皇甫景宸的手底下,过不了几招。 已经有四个人被打翻在地,那个精瘦汉子的功夫更高一些,还在支撑,整个过程,夏文锦果然是不用出手。 看到皇甫景宸大发雄威,她拍手笑道:“铮哥哥好厉害,好厉害好厉害!” 皇甫景宸正要一招将那精瘦汉子拿下,听了这一声,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让精瘦汉子避过了这一招。 他回过头来恼羞低喝:“住嘴!” 夏文锦冲他吐吐舌,做个鬼脸。 那粉红的小舌调皮地伸出,样子又娇俏又可爱,皇甫景宸心中不自觉一荡,接着,他猛地在自己大y腿上掐了一把。 该死,他都在想些什么? 那是个龙阳,龙阳! 他不喜欢男的,不喜欢男的! 这心理建设连念几遍之后,终于做好,好在精瘦汉子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不然这样的分神,只怕要中招。 眼见情形不利,山羊胡子眼珠转了转,一猫腰,就想逃。 但是,他才逃出三步,一个小包啪地砸在他的头上。 那小包软软的,砸着了也不掉落,山羊胡子顺手拿过,发现是个小荷包,习惯性地用手捏了捏,想看看里面是什么。这一捏,里面一股粉末一飙就喷了出来,喷了他满脸。 他啊地一声,发出杀猪般的凄厉惨叫,两只眼睛眼泪齐流。 喷出来的竟然是辣椒粉。 眼睛传来的剧痛让他连逃跑都忘了,在那里捂着眼睛哀嚎。 在皇甫景宸看过来时,夏文锦冲他展颜一笑,笑容清朗明媚:“不用谢,这是我该做的!” 皇甫景宸:“……” 他只是意外而已,有要谢她吗? 不过,干得好! 精瘦汉子虽然是几人中身手最强的,但远不如皇甫景宸,此时又见他方全军覆没,顿时心神大乱,被皇甫景宸一脚扫倒在地,点了穴道,便动弹不得了。 皇甫景宸回头道:“有没有绳子?” 夏文锦在自己腰上一拍。 皇甫景宸懂了,也知道自己问得莽撞,他们都是匆忙出来,哪里会带着绳子?不过,夏文锦为什么要拍腰? 他的目光不自觉就落到她的腰上,心中竟不由自主地想到之前粉舌轻吐的调皮样子,只觉得心神又有些荡漾起来,他忙又掐了自己一把,压下这份绮念。 同时,他心里也升起一丝恐慌。 这小子不想还自己玉佩,只是知道逃不了才不逃的,所以虽然夏文锦是个龙阳,但是起了这份心思的,竟然只是他自己? 他越来越不对劲了。 怎么会对一个男子…… 不,这是错觉!他不是!他没有!他绝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夏文锦不知道皇甫景宸此时心中正千回百转,她目光中露出一抹促狭的笑意,袖口一翻,道:“没有绳子,但我有这个!” 皇甫景宸:“……” 这不是她之前用来绑麻雀腿的银丝线吗?这东西能绑人? 第103章 这是你自己选的 皇甫景宸嘴角抽搐,不过他什么都没说。 莫名觉得,夏文锦胡闹的样子也很……可爱。 夏文锦可不知道此刻皇甫景宸觉得她是在胡闹,她大步走过去,将其中一个壮汉的手腕用银丝线缠了,又把他的脚腕也缠了几道,这才走向下一个。 一边走,还一边道:“别小看这线哦,虽然细了些,但是他们若是不想要手或是脚,尽管挣扎,挣哪里断哪里!” 皇甫景宸眼眸深了深,是吹牛吧?系着麻雀腿的时候,她那么用力拉,麻雀的腿不也没断吗? 夏文锦手脚极快,一会儿就给每个人“五花大绑”起来。 而后,她直起腰,拍拍手,道:“好了!” “我的手,我的手断了!”突然,一声惨叫传来。 两人闻声看过去,最先被绑的大汉果然是动了小心思,此刻,丝线深深的切进他的肉里,鲜血直流。 夏文锦鄙夷:“你的手现在还没断,不过,你要是继续挣扎继续用力,就连骨头都断了。” 那壮汉痛得眼泪直流,但是听了夏文锦的话,却生生地举着手腕不敢动,凭由手腕上的血滴落在地上,几乎汇成一条血雨线。 夏文锦悠闲地走到山羊胡子身边,笑吟吟地道:“好了,现在你们也跑不掉了,该说出你们绑的人在哪里了吧?” 山羊胡子脸色灰败,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夏文锦评论道:“你们做事太糙了。绑张屠户女儿的时候,岩壁上留下太多痕迹,所以我知道你们不是走的陆路,是从上游坐船顺流而下,把人绑了之后逆流而上。虽然你们自认为掩饰得很好,没有留下痕迹,但人只要做过,哪里能不被发现呢?废话少说,人在哪里?” 山羊胡子道:“卖了!” “这么快就卖了,你骗谁呢?” 山羊胡子哭丧着脸,他的眼睛还生疼生疼的,眼泪流了几箩筐,才勉强能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知道现在大势已去,他倒也光棍,道:“真的卖了,把人绑到,还没到我这儿呢,在半路上就跟人交接了,是黄花闺女,卖了五十两银子。银子还在我兜里呢。英雄是什么来路?银子我分文不要,放我们一条生路可好?” 夏文锦似笑非笑:“要放你们一条生路也是可以的,不过,你得告诉我们,你们和刘三一起串通,光是在河口村就掳走了七八个女子,别的村也有吧?那些个女子呢?” 山羊胡子急道:“也都卖了啊!”他着急地补充,“那都是有人要的货,我们到手就卖掉,绝不会在我们这里留到过夜的。” “卖给谁了?”夏文锦眼底黑沉沉的,翻滚着冷意。 山羊胡子看到她的眼神,心里有些害怕,他迟疑道:“对方都是蒙着面,只露出两只眼睛接的货,每次给钱都爽快,我也不知道是谁呀?” 旁边的皇甫景宸更是气息外显,周围的空气都冷了许多。这世上竟然有这样的恶人,为了几个臭钱,就不把别人的命当命,把女子当成货物,偷掳贩卖,这种人,死有余辜! “真不知道?”夏文锦的眼里的冷意也已经凝成冰块一般。 “我……我真不知……哦,我知道,我知道……对方说是叫什么青y楼,花……翠花楼!” 夏文锦揭穿他:“你不是说对方都是蒙着面,只露出两只眼睛接的货,为何又知道他们是青y楼的,而且还知道翠花楼?” 山羊胡子眼泪再次哗哗地流下来,不知道是因为辣椒粉,还是因为是急的,他语无伦次地道:“是他们自己说的。他们告诉我的!” “你们做这勾当有多久了?” “也不久,就一个月……不,一年,一年多……” “掳了多少个女子?” “四,四五个……不不不,十几……不,三十多个……真的只有三十多个!” 夏文锦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沉思什么,过了一会儿,她对皇甫景宸:“你先走吧,我把他们送官,然后再来找你。” 皇甫景宸道:“我和你一起送官!” 山羊胡子一众脸色灰败,他们掳人拿钱的时候倒是很开心爽快,毕竟,只要一转手,就是五十两银子到手,要知道,五两银子就够一户普通人家一年的吃穿用度,饭桌上还能时常见肉。 他们花天酒地,做这没本钱的买卖,万没料到有一天,竟然会被人找到,而且,这两人这么年轻,手底下却硬得很。 此刻,他们倒是希望夏文锦是官差了,官差必然是把他们抓去官府里,论罪再判,最严重的只是秋后处斩,或者是流放三千里。他们怕的是遇上江湖中人。 此刻,听说夏文锦要把他们送官,他们眼里掠过一抹欣喜。 夏文锦脸色微微一沉:“叫你走就走,哪来这么多废话?” 皇甫景宸一怔,平时夏文锦在他面前或无赖或调皮,或戏精或逗趣,从来没有这么沉着脸说过话。 然而,她这突然的威仪,浑身散发了强大的气场,皇甫景宸还没有觉得什么,毕竟他的父王也是这样的气度,山羊胡子几个却已经噤若寒蝉。 皇甫景宸摇头:“你一人力单,这么多人,我能搭把手!” 夏文锦突地又笑了,她看着皇甫景宸,语气意味不明:“这是你自己选的!” 皇甫景宸还没反应过来她这话是什么样意思,只见她袖间寒光一闪,接着,山羊胡子连哼也没有哼一声,就栽倒在地,脖子上一抹伤口,血液正喷涌而出。 不过这时候夏文锦已经避开,衣服上并没有沾到血迹。 皇甫景宸眼瞳微缩,似有些呆住。 夏文锦脸容冰凉,看着他的目光也没有什么温度,她面无表情地道:“三十多个女子,因为他们,现在生死未卜,视别人之命如草芥者,自己之命已经草芥不如。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我不会把他们送官。我用我的方式来判决他们!本不想让你看到这样的血腥,但你不肯走!现在,后悔了吗?” 第104章 让我来 皇甫景宸几乎震惊到失去言语,原来如此。 夏文锦的目光中有一抹很陌生的东西,甚至看向他的目光也很生疏冷漠,这是一个杀伐决断的人所展现的气场,凌锐,锋利,冷峻,肃杀。 这样的场面,对夏文锦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上辈子,尸山血海也闯过,动手杀人,惩恶除奸这件事,她做过,她的手中,是沾过血的。 就在她走向第二个人时,皇甫景宸突地上前一步。 夏文锦抬眼看他,目光疏离:“你要阻止我?”她知道他出身富贵,定然是更看重律法。 但她现在行事,是以江湖人的身份。 江湖人行事和律法不同。 皇甫景宸摇了摇头,他道:“你说的不错,因为他们,三十多个女子现在生死未卜,她们本来有平静的生活,嫁人生子,快乐平安,就是因为这些人,这一切都毁了。她们无辜受难,这些施恶于她们的人,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所以呢?” 皇甫景宸抿了抿唇,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道:“你的手上不必要沾血,让我来!” 夏文锦有些意外,挑了挑眉,看着他,似是不解! 皇甫景宸在她清泠泠的目光中有些狼狈,似乎无所遁形一般,但是,他还是稳稳地伸着手,眼神凝视着她,十分坦然:“我比你大!这些,我来承担!” “你杀过人?” 皇甫景宸摇了摇头,然后,他的目光更坚定:“惩恶,便是扬善,既然是面对恶人,我愿意试试!” 夏文锦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深了深,她将手中的匕首递了过去。 那把匕首锋利而轻薄,皇甫景宸身形一起,眼睛一闭,学着夏文锦的样子,把那匕首从精瘦汉子的脖子上抹过。 一抹温热喷洒到他的手上,他像触电一般,手抖动了一下,几乎握不住匕首。 夏文锦看着他突然变白的脸色,在一边道:“你行不行?要是不行,我来!” 皇甫景宸摇头。 他绝不能说不行! 他宁愿自己的手上沾了血腥,也不想夏文锦的手上沾染血腥,而且,是那么肮脏的血。 可是,那血腥味真的很难闻,冲鼻欲呕。 他不能呕。 他强行忍住胃里翻腾的感觉,走向下一个壮汉。 这几个壮汉见他们来真的,早就吓得软瘫在地,口中喃喃叫道:“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饶了小人一条狗命吧……”那个手腕被银线给划开的壮汉,更是吓得失y禁,一股恶臭传来。 皇甫景宸忍着心中的极度不适,眼神里多了几分戾气,几乎是咬牙切齿一般:“你们当初,可想过饶了那些无辜女子?” 一股义愤从胸腔升起,他极快地将这几个壮汉的脖子上划过一刀。 冲天的血腥气无遮无挡,皇甫景宸再也忍不住,他将匕首塞回夏文锦手中,一句话也来不及说,快步走到一边,弯腰呕吐起来。 夏文锦在一个壮汉身上抹净匕首,在手中轻轻把玩。 面前的六个人都已经咽气了。 对于这样的人,她心中不会有丝毫的同情和怜悯。 人渣本不应活在世上。容他们多活一天,就是对那些受害女子的伤害。 皇甫景宸吐得天昏地暗,他并没有用早膳,此刻,连胆汁都差点吐出来。夏文锦拍拍他的肩,道:“你还好吧?” 清润悦耳的声音传入耳中,神奇般地安抚了他的反胃,他感觉好了一些,闷声道:“不碍事!” 夏文锦叹气道:“既然没杀过人,逞这个强干什么?” 皇甫景宸想起她也是杀过那个山羊胡,但是她什么事也没有。他狐疑:“你以前杀过?” 夏文锦顿了顿,缓缓摇了摇头,上辈子的事是前尘往事,过往如同云烟,这辈子,她没有杀过人。 皇甫景宸低下头,他有些羞愧。 他到底是太没有见识了,不过是杀几个恶人,竟然因为血腥气而恶心成这个样子,而夏文锦比他还小,却那般镇定淡定。 他会看不起自己的吧? 皇甫景宸再看夏文锦,透着几分打量,也有几分小心翼翼:“我是不是很没用?” 夏文锦摇了摇头,笑了笑道:“你很好。我以为你会是那些食古不化的人,定要把人送官,迂腐不知变通。但显然你不是!我只是不明白,为何你不让我动手?”她动手不会吐成这样。 皇甫景宸目光落在她白生生的手上,转过头,闷声道:“我说过,我比你大,有些事,我来承担!你的手,不必沾上血腥!”那么肮脏的血,何必脏了她的手? 夏文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我来承担!你的手不必沾上血腥! 这两句话,听起来很平常,可是,上辈子从来没有这样对她说过。 倒只是有人在她耳边常说:“文锦,只有你能帮我!” “文锦,这世上我最信任的只有你,所以你一定要帮我!” “文锦,你真能干,你真是我的贤内助!” “文锦,若不杀了这些人,他们都会成为我的阻碍,你帮我!” …… 何曾有人对她说过,我来承担? 何曾有人对她说过,你的手不要沾上血腥,我来? 看着突然沉默的夏文锦,皇甫景宸也没有再说话。 面前少年豪放有之,精明有之,调皮有之,聪慧有之,沉稳也有之,还有之前她生气时散发的强大气场…… 实在是个让人看不透的人。 他心中突然一动,夏文锦时常调皮,用甜腻腻的声音叫他铮哥哥,或是捉弄他,促狭地和他说话,但他真正难受的时候,夏文锦却很正经。 她并不是一味瞎胡闹的人。 如果,她不是一心想着逃开的那个人…… 不,没有什么如果。 这只不过证明夏文锦身上有可取之处,两个人勉强可以做朋友罢了。没有其他!绝不会有其他! 等到皇甫景宸缓过来,主动找话题道:“现在线索又断了,我们该去哪里寻找那些可怜女子?” 夏文锦眼神动了动,扬眉笑道:“那人不是说过翠花楼么?” 皇甫景宸摇头:“多半是假的!” 夏文锦眼眸发亮,饶有兴趣地道:“为何?” 第105章 拖下去,杖毙 皇甫景宸沉吟道:“那人说对方只露出两只眼睛和他们交易,很显然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但又告诉他们翠花楼,这不合常理。这翠花楼,要么是根本没有的名字,要么是他们的仇家,被他们拿来当挡箭牌的。” 夏文锦笑了,皇甫景宸不但不迂腐,还很敏锐,相比之前他被自己戏弄的时候,成长了不少。 这少年,只是养尊处优不谙江湖事,少了阅历,但其实见识不凡,经过历练,进步神速啊。 也不知道是谁家富贵子弟,以后要是被她给捉弄成一个老练的江湖人,她是该觉得愧疚呢,还是该觉得有成就感呢? 她笑着鼓励:“你还有什么看法,一并说说!” 皇甫景宸想了想,抬起头来,目光发亮,眼神却很沉稳,自信地道:“人不远!” “什么?” “我觉得那批人并不远!”皇甫景宸侃侃而谈:“这帮人说过,他们只要得手了,对方就会过来交易,人在他们手里都不隔夜,这说明人并不远。所以我们只要继续找,周围十里左右,就能找到。” 夏文锦笑道:“大哥,周围十里,这范围很大!” “那也得找!”皇甫景宸斩钉截铁:“早一日找到,于那些可怜女子来说,便可早一些解脱。” 夏文锦有些动容,在这少年身上,她看到了一股浩然正气。这是一份赤子之心,在见识过太多尔虞我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之后,突然有这样一份赤子之心展露在眼前,倒让她有些恍惚了。 有一种自家小屁孩长大了的感觉! 嗯,不是自家的! 感受到夏文锦慈母一般的目光,皇甫景宸一阵恶寒,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妥,还打量了一眼。 他之前杀人,只是手上沾了血,身上也没有血呀。 嗯,手上的血也不舒服,他得去洗洗。 院子里几具尸体怎么处理? 皇甫景宸觉得有些头大,他还有些犯恶心,不过,大吐了一回之后,又和夏文锦说了一会儿话,已经好很多了。 夏文锦见他完全缓过来,道:“你说的对,早点找到,那些可怜女子就能早点回家,你先去收拾收拾,准备找人。” 既是屋子,自有水,皇甫景宸在屋后找到一口水井,打了水洗了手,又洗了把脸,这才走出来。 院子里除了一些血,那些尸体都不见了。 看见夏文锦悠然站在院中等他,他好奇:“尸体呢?” 夏文锦笑道:“你不会想知道的!” 皇甫景宸看着她笑盈盈的脸色,张了张嘴,又闭上,夏文锦的这份心意,他领!他道:“走吧!” 京城。 皇甫宇轩别院。 一个黑衣人从阴影中出现,他的眉间有一道疤,目光深沉,整个人既像暗夜之中的一柄剑,透着锋芒,却又隐在暗夜一般,几乎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他走到皇甫宇轩身前,抱拳行礼:“主子!” “有什么消息?” 这人便是皇甫宇轩的侍卫首领濮阳戟。他道:“宫中有隐秘消息,三位皇孙回藩地路上身死之事,圣上早在半个月前,就派暗卫在密查!” 皇甫宇轩眼神一跳,接着眯了起来,他淡然道:“无事!”办这三件事的,是他身边的暗卫,和派去对付皇甫景宸的不一样。 三件事都是意外,哪怕是暗卫去查,也查不到什么线索。 这三件事单独开来,哪件都很平常,如今不过是因为前后不过一个月间,才会引起皇祖父的重视罢了。 哪怕皇孙凤子,一样会有意外,天意从来高难问,皇祖父也不是没有证据就会诛连的人。再说,就算真诛连,也断不会查到他身上。 不过是如今庄王当了太子,皇祖父给他一个交代而已,对庄王来说,也许用一个庶出的儿子换他的太子之位,还能在皇祖父面前卖一波惨,他心中愿意着呢。 他转过头,道:“之前叫你做的事,如何了?” 濮阳戟道:“庄王自上次得公羊先生指点之后,正在寻诚王世子踪迹。属下按主子吩咐,已经把诚王世子所在大致方位悄悄地透露出去。” “不会引起庄王怀疑吧?”虽然庄王已是太子,但是皇甫宇轩在私底下不愿意这么称呼,他的手下当然也一样不敢这么称呼。 濮阳战道:“绝对隐秘,庄王的人只会以为是自己查到的。我们的人发现,庄王已经派了几个人出京,快马加鞭,想必是去对付诚王世子了。这次,诚王世子应是不能幸免!” 皇甫宇轩满意地点了点头,道:“父王那边如何?” 濮阳戟迟疑了一下,低声道:“王爷地位一落千丈,又受了伤,还被禁足,情绪不太好!” 皇甫宇轩眼神一冷,淡淡地道:“知道了,下去吧!” 濮阳戟应道:“是!” 他很快不见踪影,好像从没来过。 皇甫宇轩扬声道:“来人!” 费梁上前:“二公子!” “备车,去太子……梁王府!” 梁王被禁足,不许出门,但是别人是可以进来的。 皇甫宇轩的马车到达府门,他下车走进去,一路上,下人们战战兢兢。 皇甫宇轩的脸色也有些沉。 到了太子住的主院,还没进门,就听见一阵哗啦啦的声响,那是器物落到地上碎了的声音。接着,是梁王的咆哮声:“混蛋,本宫是太子,你们这帮瞎眼的奴才,竟然敢这般冷落?谁说本宫不能出门,本宫偏要出门!” 皇甫宇轩走进门,一个茶杯正好砸在他的脚下,他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右边跪着四个下人,脸色苍白,瑟瑟发抖。 见皇甫宇轩进门,梁王收敛了一些,却仍是余怒未消:“你来干什么?” 皇甫宇轩淡淡地道:“父王这是怎么了?” 不提还好,一提,梁王顿时大怒,指着那四个下人:“这几个奴才,本宫要出门,他们竟然敢阻拦。本宫是太子,他们算什么东西?” 皇甫宇轩冷冷道:“来人!” 太子府下人来到。 皇甫宇轩声音冷酷无情:“拖下去,杖毙!” 第106章 区区一个王爷 这四人大惊,急忙叫道:“二公子饶命,饶命啊!” 他们是按二公子的吩咐,一定要看好梁王爷,不能让王爷出去。他们本是恪尽职守,为何二公子要他们的命? 皇甫宇轩目光毫无温度,更不曾给这四个下人,蝼蚁一般的人,是不值得他多看的。他冷冷道:“引父王震怒,你等死不足惜!” 几个下人被拖了下去,不一会儿,院里便传来啪啪的杖击肉声和惨叫声,接着,只听到啪啪声,惨叫声已经渐低,最后,不可闻。 过了一会儿,下人来报:“回二公子,四人已经全部毙命!” 整个过程,皇甫宇轩静静地站在那里,负手而立,整个人阴寒冷酷。 梁王刚开始在笑,接着,他的表情有点惶惑不安,再然后,听报说四人已死,他脸上的肉不由抽搐抖动了一下。 皇甫宇轩挥手道:“下去!” 下人们全都退下。 以前是太子府的时候,府中的下人便都怕这位二公子,现在成了梁王府,二公子似乎变得更加可怕。那杀伐决断的气息,冷酷嗜血的模样,阴鸷冷寒的眼神,使他们感觉如同在森罗殿一般。 皇甫宇轩上前一步。 梁王吓了一跳,不自觉后退一步,道:“轩儿,你……你要干什么?”声音里透着几分紧张和一丝丝害怕。 皇甫宇轩脸无表情,目光冷冷地在他面上扫过,扫得梁王胆战心惊,他一直觉得这个儿子鹰眼狼顾,看人时欲择人而噬,十分恐怖。所以他并不怎么喜欢。 当然,这也许是一个不求上进不学无术的父亲,对一个太过野心勃勃的儿子从内心深处升起来的一种反感。 皇甫宇轩淡淡地道:“父王的心情真是不错,这个时候了,还有心对一些奴才们寻事!” 梁王有些恼羞成怒,虽然皇甫宇轩的眼神让他有些发憷,可他毕竟是当父亲的人,还曾是太子,那种上位的感觉还是在的。他眼睛一瞪,道:“连你也要管我?” 皇甫宇轩脸容沉下来:“我并不想管父王的事。不过,父王不听我的劝,如今连太子之位都失去了。却丝毫也不知道收敛,你是想连梁王的位置也失去吗?” “胡说,本宫再是不堪,也是皇子,皇长子!父皇不会这么对我!” 皇甫宇轩看着梁王的眼神愈发冷了,愚蠢又自大,这样的人能活到这么大年纪,真是不容易。他声音如同含了冰碴,冷冷警告:“你最好安份一些,不要以为梁王有什么了不起,也不要以为皇长子有什么了不起。真要有什么事,最先死的,就是皇长子!” 这话冷酷无情,中间还透着一股杀意,梁王语结,讷讷道:“本宫……本宫……” “还有,本宫两个字,也不要再自称了,一个区区王爷,有什么资格称本宫?你是生怕自己给人的把柄还不够?所以,要送一个到别人手中吗?” 皇甫宇轩无情地话语再次让太子恼羞成怒,他爆发道:“若不是皇甫翰钰那个小人使手段,给本……王下套,本王能落到今天这个田地吗?他还要怎么对付我?难道他还想杀了我不成?” 皇甫宇轩眉头一拧,冷喝道:“够了!”他目光中有森寒的杀意一闪而过:“你以为现在死一个梁王,会引起轩然大波吗?你若再闹,谁也救不了你。若想活命,老老实实在府上圈禁,哪儿也不要去,什么祸也不要招!” 说完,他再也没看梁王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那修长的身子离开视线久久,太子都噤得没有一点声音。 他虽然有时候混帐又愚蠢,但是毕竟也是在宫中长大的,尔虞我诈见得多了,总也有些收获。皇甫宇轩的话给了他当头棒喝,他怔怔地站了半晌,身子一软,坐倒在地,手捧着脸,泪水从满是肥肉的指缝间滑落下来。 他不再是太子了,不再是前呼后拥,尊贵无比的太子了。 就算庄王是用卑鄙手段,是用算计之法让他跌下那个位置,他不是太子便是最残酷的现实。 他恨,恨庄王,恨那个女人,恨她的弟弟,若不是那些个下贱的刁民,若不是那包藏祸心的庄王,他何至于落到这个境地? 皇甫宇轩离开太子府时,眼神分外阴冷,整个人杀气外放。 费梁跟在他的身边大气都不敢出。 直到皇甫宇轩上了马车,车帘隔绝开那道让人发憷的身影,他才缓过一口气。二公子今天的神色真可怕。 马车内,皇甫宇轩握紧了拳。 父王不肖,脑满肠肥,被人算计,落到太子位置旁落,贬为梁王,京中圈禁。这不是让他最生气的地方,最生气的是那个愚蠢的父王,在这样的时候,竟然还不知道现在的形势有多微妙,有多复杂,有多险恶! 他在查是谁给父王设计,但凡父王聪明一些,好好在府里老老实实思过,闭门不出,行事收敛,他若查到结果,扭转乾坤也未可知。可是就算他查到了结果,现在这样的父王,能当得起吗? 东宫。 搬进宫中已经半个多月,新太子皇甫翰钰还处于一种隐忍的兴奋之中。 那种心愿得偿的喜悦一直在骨子里跳跃,不过他不再是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知道隐忍,知道掩饰。 看着东宫中的一桌一椅,一草一木,一宫一殿,他眼里神光灼灼。 属于原太子的气息,已经被他抹得干净,这里,都是属于他的,等他登上至尊之位,这里是他儿子的,他孙子的,他的子孙后代的。他皇甫翰钰这一支,从此,便是南夏的主宰! 唯一的心病,大概就是公羊先生所说的那个变数。 不过,他的人办事得力,已经查到那个变数所在,他已经派出了人,四个,他手下身手极好,专门负责暗杀的四个暗卫。 以四个暗卫对付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自是手到擒来。 待心病除去,他还有何惧? 好像还有一个。 想到这里,太子的眼神眯了眯。 第107章 篱王 那个深得父皇疼爱,表现得闲云野鹤,只爱文章,诗酒风y流的篱王,父王最疼爱的幼子。 篱王! 皇甫宇轩看得出来,太子赈灾若是能平稳完成,哪怕差事不是十分漂亮,也能在皇上面前有拿得出的功劳,这样太子之位就稳了。 庄王篱王又如何看不出来? 篱王的藩地离得远,他人又在京城,虽然有传信回去叫人办事,终究是不够得心应手。 而庄王当时的封地,和受灾之地虽是两州分境,却只有两县之隔。庄王不止是出银派人购粮赈灾,他还同时做了另外两件事。 一件,是把他出银购粮赈灾的事散播出去,消息散得开,终于就传到京城,传到御史们的耳中,他们在父皇面前一个折子,父皇就已经知道他在那边做了哪些实事。 另一件,却是隐秘进行。 和第一件同样成功。 有意思的是,第二件在做的时候,篱王的人也得到了风声,许是篱王的亲自下令,才使得第二件事结果比想像中更好。 他回到书房,沉声道:“来人!” 立刻有个灰衣人闪身进屋,这是皇甫翰钰的亲随桑恩。 皇甫翰钰问道:“还没有找到人吗?” 桑恩垂头道:“回殿下,还没有!据说梁王被贬当日,梁王府里清肃下人,处死了不少当初随他前去赈灾的随扈,也许人已经死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桑恩离去后,皇甫翰钰皱了皱眉,那个撺缀着梁王去巡视,遇见美丽村妇,又安排将人掳走,给梁王享乐的那个人,失了踪迹。 那人,是皇甫翰钰安插在梁王身边的人,安插了十二年,终于在最关键的时候取得了关键的作用。 没错,第二件事,便是设计让梁王沉于女色,犯下大错! 只是那村妇之弟进京告状之时,他本来派了人暗中保护,后来发现篱王的人在保护,他便撤回自己的人。这件事,有篱王出马,岂不比他的人出手更好? 甚至,连京兆尹衙门,右相的出现,也是篱王使的小计,这件事能这么快呈于御前,也是篱王的手段。 什么诗酒风y流,不重权势?什么只爱琴画文章,不爱朝堂权谋?哄得父皇高兴欣慰,不过是假像罢了。 身为皇子,最擅长的,就是做戏! 不过,篱王定料不到,最后得到太子之位的是他。 权谋,计策,说到底,都如博弈,棋盘之上满是棋子,看谁看得更远,谋划更精密,布局更完整罢了。 这一点,篱王如何跟他比? 在篱王做着太子之梦的时候,却不知道他已经将一切收于囊中。 所以,篱王定也是不甘心的吧? 他不能除掉篱王,但是,可以让篱王离京,去他的藩地去。 只要篱王回了藩地,就再也翻不起浪花。 陪着皇上进了午膳,出宫回府的篱王收敛脸上云淡风轻的笑意。 新太子册封已经半个多月,篱王的心里还是有不真实的感觉。 自太子离京去赈灾,因同在宁州,他就叫人传信回去盯着太子的一举一动,尽快回报,好不容易得知太子失德,强征民妇,还杀人害命,又要赶尽杀绝,他立刻着人帮那苦主一把,还让人亲自把人护送回了京城,让他告了御状,如愿以偿将太子拉下马。 这一切都很成功。 他在京城中这些年,也营造了很不错的形象,温和仁厚,有才有德。父皇明明也很喜欢他,为何在太子之位上,竟然没有考虑他?中间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这个在京的王爷没有被册封,反倒远在青州,赶回来述职的庄王被册封。 他曾经离太子之位那么近,甚至,太子是他一手从那座位上拉下来的,却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篱王心中要说不服,那是肯定的。 这些天里,篱王也一直在暗查这件事。 查到的结果,却让他险些吐血。 他既然营造了自己只喜欢诗酒风y流,不重权势的形象,当然不能崩人设,所以,想把太子拉下马,他用了旁敲侧击的方式。 比如把家信中一些事捡给父皇听,偶尔不经意提上一句。 还有庄王出银赈灾之事,为了能展开话题,当然也得提上一句。 他迂回曲折,煞费苦心,他绞尽脑汁,既维持自己的形象不崩,又让父皇对太子不满。用殚精竭虑来形容他这几个月花费的心思真是一点也不为过。 但太子之位是庄王的了。 他以为父皇是老糊涂了,完全没有领会他的苦心,完全没有意会他背后的辛苦和努力,完全忽视了他的功劳。 可今天午膳时,父皇一句话,让他简直像是吃了一百只苍蝇一般的难受。 他和父皇之间的一番对答声声在耳,甚至不断回想,响如巨钟之声一般,震得他头脑昏晕。 篱王以孝为名,让宫女太监退下,每日必有一餐亲自侍候皇上用膳,已经近一年了,父子之间也常有些话。 而他就是凭借着那些话细细揣摩圣心,更得皇上疼爱。 皇上说:“朕老了,人一老,就见不到动荡,尤其不想看兄弟阋墙,手足反目。朕壮年之时,便让你们几位皇子都去藩地,各司其职,他们都算孝顺,朕心甚慰!可惜你大皇兄太不成器,朕心中多番犹豫不决,直到他做出猪狗不如之事,德不配位,朕才不得不痛下决断,此事,朕心亦痛!” 篱王乖顺柔和地道:“父皇英明,几位皇兄各去藩地,谁也不会对储君形成威胁,京城定而国定,国定而民安!” 皇上微微笑,道:“你说的不错,历来朝代兴亡,很多都不是亡于外患,而是亡于萧墙之内。不过是储君势弱,诸王势强。朕是断不能容这样的情形动摇国本。” 篱王为皇上添菜,状似不经意地道:“父皇心忧社稷,是仁德之君,才使我南夏国强民安!” 皇上摇头笑道:“谦儿啊,你这性子,就和名字差不多,倒是会说话,就是性子太淡泊了些。朕六十之寿,观诸皇孙,最是出色者,是你三儿经纶。朕便觉得,若必须要动一动,有经纶在,当可保南夏再兴盛两代。” 第108章 失之交臂的位置 “当”地一声轻响,篱王心中无比震惊,父皇的意思是,曾想过把太子之位传给他?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他手中的筷子碰到了碗,他轻咳一声,露出一片悲伤之色:“父皇,经纶他命薄……” 本是失了态,不过,换成悲伤之色,倒好像听到爱儿的名字,想起他已经不在人世,心中伤痛所致。 皇上轻轻拍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也叹道:“意外之事,在所难免,你也莫太伤心。” 篱王低声哽咽:“父皇,儿臣知道!儿臣失仪了!” 皇上又叹道:“经纶已没了,而你又无心皇位,不恋权栈,并数次在朕面前提及你三皇兄的好。朕几经思考,方选了你三皇兄为太子!希望南夏少些分崩离析,朕实不想再看到那些折腾了。” 篱王的心中狂震,不是,事情不是这样的! 这岂不是表示,庄王成为太子,他反倒成了助力? 可笑! 他就是个笑话! 篱王在马车里,紧紧攥住拳,指甲直入肉中,刺得掌心鲜血淋漓。 如今大事已定,他还有什么办法? 为了不被朝臣具本参他,为了能长留京城,他只能经营这样的形象。毕竟,他的身份本就尴尬,若被人捉到一丝错处和把柄,必然有雪片般的奏折送到父皇面前,要他回藩。到时候,就算父皇心中疼他,可父皇是皇上,不能不顾众臣们的群情意向。 所以,他越演越是得心应手,那诗酒风流的篱王,那闲情逸致的篱王,那闲云野鹤的篱王,那才气纵横不沾凡俗烟火的篱王,在京城之中风评极佳! 作为一个已经就藩,被皇上召回膝下的皇子,没有一个御史参他,没有一个朝臣觉得他留在京中不妥,没有一个人怀疑他是胸怀大志,想要那个至尊之位。 他曾经很喜悦,很得意。 他把自己经营得太成功了,成功地连父皇都以为他不恋权栈,无心皇位! 见鬼的人设! 他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天神河上游。 越往前走,前路反倒愈发开朗,竟似从偏僻之地走向繁华一般。 皇甫景宸与夏文锦是随便挑的方向,反正现在也没有线索,不如碰碰运气。走了半个时辰,便又见着一个村落,那个村落和河口村直线距离大概不到五里,不过乡间地广人稀,倒是不如河口村人住的稠密了。 经过打听,这个村子里没有女子失踪。 皇甫景宸与夏文锦分析过后,觉得那里应该也不是那山羊胡子几人的买主。 天色渐黑了,两人原本想在村中住上一宿,不过,看村中人都在积极地准备着什么,一问,才知道明天是石安寺放签日! 夏文锦嘴甜,逢人三分笑,说话又中听,倒是向村民打听了不少事。 所谓的放签日,他们问过才明白。 原来这石安寺并不是时时可以去求签问卦的,一个月方得两次,分初一和十五。平时不能求签,也不能解签。 寺中最灵的是求子,只要求子之人心思虔诚,以最诚挚的心在禅室之中诵经通夜,十有八九会得偿所愿。 因此,寺中香火鼎盛,连远在郡府的人也会慕名而来。 明天正好是初一。 那些准备求签的,或是许愿的,昨日起便不食荤腥,沐浴更衣,先有家里焚香祈愿,明日再去寺中佛前求愿。 便是无事祈求的,也会规规矩矩。 越是近石安寺的村子,向佛之心愈浓。 夏文锦笑对皇甫景宸道:“河口村与这村相距不过几里,倒是很大不同,那边向佛之心似乎并没这般的重!”在那边就没有听说什么放签日,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女子失踪的事让他们人心惶惶,完全没有想过这件事。 旁边有人经过,笑道:“两位小公子是外地慕名而来的吧?只要心诚,石安寺的菩萨有求必应!河口村那边我也听说过,他们地处偏僻,打猎杀生,还不敬菩萨,惹得菩萨不高兴,才会降罪!” “降罪?降什么罪了?” “着河神到他们村去娶媳妇呀,也算是为他们村积点功德!” 夏文锦笑道:“大叔,你也知道河神娶媳妇的事?” 那村民笑道:“知道啊?离得又不是很远,河神娶媳妇,那可是神仙显灵,我们怎么会不知道?别说,河口村那边有山有水,姑娘们都长得的确是比别地的水灵,所以呀,河神才会看上他们村的姑娘!” 那神棍做法说什么河神娶媳妇才过了几天呐,连这边村子都知道了,还真是传得快。 然而并不是什么河神娶妻,而是人为。 夏文锦和皇甫景宸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把真相说出的想法。 这个村子的人这么重视拜佛许愿,他们认为是河神,怕也不会因为两个外地人的一言两语就能改变。 只有找到那些可怜的女子,把真相揭开,才能让人们知道事情始末。 他们问到石安寺所在,离这里并不远,就在那边的山上。 两人一合计,与其到村民家里借宿,还不如直接去石安寺,一来,出家人慈悲为怀,寺庙之中借宿更方便;二来,也可找那个留诗的神棍,看看他到底有什么用意。 天色傍黑,两人赶到了寺门前。 寺门已经关上了。 站在门外,看着巍峨气派的山寺,夏文锦笑道:“看来这四里八村向佛之心虔诚一点也不假,你看这寺庙建得多气派?” 不过是普通山中一寺,便能建得这般巍峨,屋宇连绵,显然香火之钱丰裕。 是诸多的信徒香客们捐赠的香火钱,使得寺庙规模越发大了,而信徒们之所以会慷慨捐赠,自也是觉得这里菩萨灵验的缘故。 有信徒们的广而告之,才会声名日隆,连郡城那边的人都慕名而来。 夏文锦侧头问道:“之前村子里的人说石安寺最灵验的是什么来着?” 皇甫景宸想了想,道:“求子!” 夏文锦歪着头道:“这里的菩萨真是有趣,明明是个和尚庙,最灵验的反倒是求子。这不是抢了尼姑庵的生意么?” 第109章 一间禅房 皇甫景宸淡然:“那有何稀奇?菩萨莫非还分男女?再说,出家人何来生意之说?” 夏文锦眨了眨眼睛,大眼闪亮,脸上绽开一抹笑,道:“铮哥哥,你来敲门?” 皇甫景宸无语地看她一眼:“你以前不这么叫我!” 夏文锦眉眼弯弯,促狭地道:“嗯,以前叫你黄兄,后来想,你又不是皇子,皇兄皇兄的,容易引人误会。不如铮哥哥好听啊,又亲切,又自然,琅琅上口!”她才不会说,最初她这么叫,是为了取笑,但是发现只要这么叫,皇甫景宸好看的俊脸上就会抽搐,表情变化多端,神色复杂,明明厌恶得不得了,却又手足无措的样子,十分好玩。 皇甫景宸:“……” 他没觉得哪里琅琅上口,至于亲切吗?好像……是有一些! 可他不能说,每次听见她这么叫的时候,他的心跳总会莫名快了一些。 面前的明明是个男子,听着那清脆的声音和甜甜的“铮哥哥”三个字,他脑子里却不由幻出夏文锦穿着女装的样子。 而后,他就为自己竟然会生出这样的心思而羞恼不已,偏偏,这种隐秘的心思不能宣之于人,更不能让人察觉,当然,也不能让夏文锦察觉。 两个男子,这,这成何体统? 父王母妃定也要气伤身子。 皇甫景宸猛地摇了摇头,将心中的胡思乱想摇散,过去拍门。 虽是傍晚,但空山寺庙,已经很是安静,拍门声极响。 不过片刻,门便开了。 一个小沙弥露出光光的头,看了一眼,道:“你们找谁?” 夏文锦道:“小师父,我们错过宿头,想在这里借宿一晚!” 小沙弥立刻道:“阿弥陀佛,施主,请你们等一等,小僧去问问!” 门又关上了。 夏文锦好笑,道:“这寺庙有点意思啊!” 皇甫景宸道:“难道不正常吗?小孩子做不了主,自然要去问大人!” 夏文锦笑着摇头,不与他争辩。 过了一会儿,门又开了,小沙弥回来了,同来的还有个中年僧人,那中年僧人道:“贫僧觉海,敢问两位施主从哪里来?” 夏文锦道:“我们从余庆郡来。” 觉海和尚笑了笑,合什道:“余庆郡?那可远得很!” 夏文锦道:“正是。听闻寺中签文灵验,我们慕名而来,终于在今天傍晚赶到,不至误了明天的放签之日!” 觉海道:“两位施主如此诚心,佛祖定能感念,施主请随贫僧来!” 两人随着觉海走进寺门,走过一片小平台之后,便是台阶,一直向上,那里有还有一道门,经过那道门,便是一个宽大的平台。 石安寺三个字比之前门楣上的那几个来,更是磅礴大气,笔力深厚。 觉海一边走一边道:“往那边是大雄宝殿,殿中供着佛祖。本寺共有偏殿十座,皆供着各部院菩萨。” 夜色笼罩,只能看个大概,但也能看出这寺庙几乎占据了一个山头,各个偏殿依着大雄宝殿建立,气势雄伟。 不过,这样的雄伟与巍峨,落在夏文锦和皇甫景宸的眼里,并没有什么样惊异。 皇甫景宸是见过京郊菩提寺的,被赐于国寺菩提寺,是千年古刹,历代传承,自比这里要雄伟十倍有余。 而夏文锦,很不巧,上辈子也是见过菩提寺的。 皇宫在他们眼里,都只是恢宏一些的建筑罢了,何况这石安寺? 觉海和尚虽是一路走一路介绍,十分的细致周到,却也并没有要他们去拜谒佛菩萨的意思,这点倒正合两人心意。 觉海引着两人一直往右边走,那里是一排禅房,停在一间禅房门口,他停了下来,推开门,道:“寺中简陋,两位施主还请不要嫌弃!” 夏文锦道:“大师客气!” 皇甫景宸见他要走,忙道:“大师,能否再安排一间禅房?” 觉海看了他一眼,似是好奇两个男子为何不能同住一间禅房,不过,见两人气度,想必都出身不凡,富贵人家的公子,不愿与别人共住也是有的。 皇甫景宸说完这话,不自觉拿余光偷眼看向夏文锦,却见夏文锦微微含笑,好像并没有介意,心里不禁松了口气。 觉海合什行礼,道:“施主见谅,因明日便是放签日,不少施主和两位想法一样,所以寺中的禅房都住了人,如今就这一间了。还请两位将就一下!待放签日过去,寺中有了空禅房,若两位还想在寺中小住,贫僧再为施主安排如何?” 话说到这份上,皇甫景宸也是没法。 再说,他也觉得自己是多想了。这里是禅房,佛门之地,还能发生什么?当然是什么都不会发生! 觉海微微一笑,道:“两位施主可曾用过晚膳,贫僧着小沙弥去厨下取些素茶过来!” 夏文锦道:“那就有劳大师了!” 觉海在时不觉得,等他离去,两人在房间里,气氛顿时有些尴尬起来。 皇甫景宸轻咳一声,道:“那个……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不习惯……与人同住!” 夏文锦道:“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也不习惯与人同住。即使你不问,我也会问!” 皇甫景宸道:“好在床够大,挤一挤……也够了!” 夏文锦:“……” 那床也就比单人住的宽一点儿,哪里够大了? 挤一挤? 还是算了吧! 尽管她时常促狭地逗着皇甫景宸玩,但逗归逗,却从没真动真格的,不过是为了看皇甫景宸的窘迫状儿,觉得好玩而已。 就算她经历两世,看皇甫景宸就如看一个后辈一般,觉得他是个小屁孩,但不可忽视,这个小屁孩十八岁了,已经是个成年男子,有些玩笑可以,有些却是绝对不行。 不一会儿,有小沙弥过来送了些清粥小菜。 两人吃了一些,小沙弥来收餐具的时候,夏文锦笑问道:“小师父,我们可以随便走走吗?” 小沙弥道:“两位施主不可以走远,会影响其他施主休息的。另外,明天是放签日,施主们盼着诚心能让佛祖感知,都是在禅房之中诵经礼佛的,你们不礼佛么?”说着,他怀疑地看了夏文锦一眼。 第110章 此风此月 夏文锦笑道:“我们远道而来,听说石安寺不止菩萨灵验,寺中的风景也是极好的,所以想就近看看。” 听到夸奖,小沙弥便有些与有荣焉地道:“施主说的不错,咱们寺里菩萨最灵验,风景也是顶好的!” 夏文锦又问道:“对了小师父,听说寺中来了一位高僧,还是京城来的,可有此事?” 许是刚才的夸赞让小沙弥心情大好,他点头道:“几天前我们寺里的确来了一位高僧,他是从京城的菩提寺来的。菩提寺施主定是听说过,那可是南夏的国寺。寺中的高僧,佛法也是顶高的。明天放签日,那位高僧也是会露面的。” 夏文锦和皇甫景宸对视一眼,他们要找的,就是这个神棍! 夏文锦笑嘻嘻地又道:“小师父,那位高僧法号怎么称呼?” “我师尊唤他空禅大师!” “空禅?空字辈?辈份还真高!小师父,那能否请问石安寺住持大师法号?”如今菩提寺的住持大师普济,辈份极高。二代僧空字辈,三代僧明字辈,四代僧觉字辈,五代僧素字辈。 而一般的寺庙之中,空字辈便是最高的了。 之前安顿他们的中年僧是觉字辈,这所谓京城高僧,比那中年僧高出两辈。 小沙弥道:“住持师尊法号明成。” “那位大师,岂不比住持大师还要高一辈?” 小沙弥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是的,咱们寺里只有曾师叔祖和那位大师同辈。” 夏文锦笑了,这神棍还真会给自己安身份,空字辈,比这边寺里的住持还高一辈。 这小沙弥很爱说话,不过,夏文锦问话也很有技巧,让小沙弥听得高高兴兴,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小沙弥离去后,夏文锦转头看皇甫景宸:“我出去走走,你先歇着吧!” 皇甫景宸道:“我也出去走走!” “两个人目标比较大!” “我们可以分头走!” 夏文锦想了想,笑道:“可以。那我先走!” 见夏文锦说走就走,身影转眼就消失在禅房中,皇甫景宸想,她这是不愿意跟自己一起走么? 不过,就这件事,他也有些想法,和夏文锦分头行动,也是不错的。 夏文锦从侧门走了出去。 据觉海所说,寺中应是住了不少了人,但是并没有什么声音,也许那些人真如小沙弥所说,在禅房之中虔诚念经。 夏文锦是要去找那个法号空禅的神棍,他留下的第一句诗里,嵌着自己的名字,不管是巧合还是别有用心,她都得去问问。 但看来,那什么高僧在这寺中定然地位超然,毕竟,不但是来自京城的菩提寺,辈份还那么高。 顺着东南方往前走,走了好一会儿,夏文锦边走边腹诽,这寺庙还真挺财大气粗的,小沙弥说过,寺中的禅院和禅房极多。 像他们这种来借宿的普通人,住的都是西北方向专门待客的禅院和禅房。一些来挂单的僧人,住的是西南方的禅房。寺中僧人虽是四大皆空,但有些僧人的父母亲人有时候会上山看望,这样的特殊客人,住的是东北方向的禅房。还有一些女香客,住的是南方禅院。 山也分前山后山。 后山在东南方向,所以那里也有禅房,只是太过偏僻,除了种菜挑粪僧人,没什么人住,也没什么人愿意去。 至于菩提寺来的高僧,自然不会住在这些地方,本来住持是要让人安顿他住在靠近西殿的禅院,那里与住持禅房相距不远,不过,据说那位高僧拒绝了,他挑中了南面的禅院。 在小沙弥的口中,夏文锦虽没亲眼见,也知道了寺中的大致布局。 如果要以地形分,最中心的地方是大雄宝殿,向外是十偏殿,再外围是寺中高僧住的禅院禅房,再外围,便是普通僧人住的禅院,最外围,才是夏文锦他们住的禅院。 这位菩提寺高僧住在南面的禅院,是一个偏僻清静的地方,只是离夏文锦住的禅房远了些。 此时还有些僧人在外面走动,夏文锦不想惊动他们,再说,她也不急。就算今天晚上找不到,明天白天那神棍作为菩提寺圣僧,也会参加放签会。 夏文锦一路往南,在她的刻意避让下,并没有遇到什么人。 她觉得在禅房中并没有待多久,不过看外面月朗星稀,怕不已经亥时过了。想来是和小沙弥问话,不知不觉间,时间就已经过去了。 之前对小沙弥说这里风景好,夏文锦只是随口一说,这么一路走来,发现还真不错。 树木苍苍,禅房幽静,梵音阵阵,可不正是世外之地吗? 等夏文锦慢悠悠地到了一片禅院外,寺里响起定更的梆声。 夏文锦左右看看,估摸着大概这便是小沙弥所说,那位菩提高僧所住的地方。 她看着那院墙,估摸了一下高度,脚下一点,扒住墙头,身子一翻,便翻身进了院墙。 禅院里有三间禅房,此刻都在一片黑暗中,不过月光有蒙昧光线,倒也不算太暗。 独自一人住着一个院子,待遇还真不错。 夏文锦心中腹诽,脚下却一点不慢,轻轻到了禅房门口,凝神细听,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三间房都是如此。 夏文锦在最左那间禅房窗下停住,轻轻一拉,窗是开的,她从窗口翻了进去。 禅房之中被褥整齐,没人动过,房间里空空如也,不要说人,连只老鼠也没见到。 第二间如是,第三间也如是! 难道她猜测错误,那神棍并不是住在这里? 也有可能,毕竟,这里不止这一方禅院。 扑了个空,夏文锦原路出了院墙。 去第二个禅院再看看吧! 两个禅院之间也就相隔二十多米远,不过,禅院的布局甚是精巧,一点不显得近。 夏文锦脚下加快,刚走到了棵大树后,突然一个声音道:“朗朗明月,悠悠清风,人间尚有俗务缠身,山寺却无凡尘羁绊。月白风清,清风拂面,此时此景,此风此月,着实让人留连忘返!没想到,施主也有此雅兴!” 第111章 白衣僧 夏文锦停下脚步,转过头,只见树下站着一位白衣僧人,他六十多岁的样子,白眉白须,慈眉善目,若不是一颗光头,真如同画中走出来的寿仙老人。 夏文锦道:“大师方外之人,也赏风月?” 白衣老僧白眉微扬,似露出笑意,不过,宝相庄严,愈发显得慈悲满怀,道:“俗世不分内外,凡尘没有高低,风拂面,有感,月生辉,有视,自然而为,不必着相!” 夏文锦挑眉,一双如星辰般的眼睛更加亮了,她眨了眨眼睛,道:“我听说佛家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万般皆是空,哪里有风月?” 白衣老僧微微笑,道:“既万般皆是空,赏即不赏,不赏即赏,何必着相?” 夏文锦撇嘴,轻哼道:“狡辩!” 白衣老僧如拈花微笑的世尊一般,高深莫测,而夏文锦可不是伽叶,她眼珠转了转,道:“大师说的是,月白风清,正好赏月,就不打扰大师雅兴了。”说着,她也学僧人行了个合什礼。 白衣老僧单手行礼,道:“施主请便!” 夏文锦眸光一闪,突地一伸手,抓住白衣老僧行礼的手,喝道:“好你个神棍,终于找到你了!” 白衣老僧吓了一跳,一脸懵然:“施主是何意?” 夏文锦眯了眯眼,看着他,道:“你就别装了,你这个假和尚,瞒不过我!” 白衣老僧睁大眼睛,道:“施主何以说老衲是假和尚?老衲信奉佛祖,潜心佛法,几十年不敢有丝毫懈怠。施主如此不分青红皂白扣人帽子,极为不妥!”他试着挣出自己的手,但夏文锦扣得死紧,他没挣脱。 “潜心佛法,几十年?”夏文锦冷笑道:“我问你,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白衣老僧道:“如果按俗世年龄算,老衲四岁出家,已有六十年,如今六十有四!” “好一个六十有四!你以为我会信吗?” 白衣老僧苦笑道:“施主何必无理取闹,老衲皱纹一大把,眉毛都白了,难道还能有假不成?” 夏文锦忽地展颜一笑,道:“大和尚说的是,皱纹一大把了,眉毛都白了,看起来年纪是不小了。” 白衣老僧用宽容的目光看着夏文锦,丝毫不以为忤,还是用那慈悲为怀的眼神看着她,声音温和:“那施主可否放开老衲的手?” 夏文锦道:“月光太亮了啊!” 白衣老僧微微拧眉,不解地道:“施主,放开老衲的手和月光太亮有什么关系?” 夏文锦把他的手举起,举到他眼前,似笑非笑地道:“自己看!” 白衣老僧奇道:“怎么了?” 夏文锦笑颜如花,声音很柔和,道:“没看出来啊?” 她的笑容明艳,一双眼睛却好似吸聚了满天时辰般闪闪发亮,好像能照见人内心。白衣老僧摇头。 夏文锦脸色一板,道:“在我面前装什么装?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和尚,皱纹一大把,眉毛胡子都白了,可一双手却细嫩得很,你自己说,你这双手,可是六十多岁老人的手?” 白衣老僧一怔,看着自己的手,突地脸色一垮,叹道:“败笔呀!怎么这双手就露了破绽呢?” 刚才的宝相庄严,慈眉善目,稳重高僧模样,随着他这一句,顿时荡然无存。 夏文锦甩开他的手,哼道:“你就是那个自称从菩提寺来到这里的神棍,对不对?” 白衣僧人道:“说得不错,老衲……咳,和尚的确是从菩提寺而来,但神棍二字从何说起?” 夏文锦道:“明明是个年轻人,却扮成六十多岁的老僧,不是神棍是什么?我猜,你也不是什么菩提寺的高僧,是个招摇撞骗的骗子吧?” 白衣僧人几乎跳起来:“施主,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和尚就是从菩提寺来的!” “还装!” 白衣僧人目光滴溜溜转了几转,四下看了看,这才转头冲着夏文锦笑嘻嘻地道:“要不,咱们换个地方说话呗!” 夏文锦斜眼看他:“怎么,要杀人灭口啊?” 白衣僧人后退一步,一脸惊诧:“施主说哪里话?出家人慈悲为怀,不杀生!”他讪讪地笑了笑,再次左右看看,做贼心虚地道:“这不是隔墙有耳吗?万一咱们这话被人听去了,我还怎么在这里待下去?” “换个地方说话可以,不过,你能不能把你脸上那些东西去掉,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夏文锦明知面前是个年轻人,可面对的却是个眉毛胡子都白了的老僧,这种感觉,太过别扭。 白衣僧人满口答应:“行,咱们去那边屋顶!” 他说着飞快地往前走,快到夏文锦都以为他要甩掉她了。之后,她就亲眼看着他手足并用,如一只猴子一样蹿上了那边的屋顶,他还冲着夏文锦笑:“上得来不?要不要我搭把手?” 夏文锦傲娇地哼了一声,这高度虽然是有点,但是并不是陡峭笔直的,她要上去,还是有办法的。她不过是担心那人逃走而已。 等夏文锦也上去屋顶后,白衣僧人还在原地,他在屋顶直走,步履稳稳,接着一个侧翻,就到了一处檐角。 夏文锦跟去后才发现这里真是个好地方,这是高处,视野开阔,但凡有人接近十丈之内,便能看得清楚。最妙的是,这儿是两个屋檐的夹角,他们可以看见下面的人,但下面的人若是抬头,却看不见他们。 看来这个和尚果然是真想和她好好聊聊,又或者,他还想继续招摇撞骗过去,那么发现他秘密的夏文锦,当然要先安抚好。 夏文锦找了个地方,大大方方地坐下,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白衣僧道:“贫僧空禅,施主怎么称呼?” 夏文锦翻白眼:“别打官腔,说实话!” 空禅这法号,定是菩提寺里叫得出句号的高僧,这人只是个骗子。 白衣僧叹气,道:“好吧,贫僧不是僧!贫僧早年也做过俗家弟子,贫僧当年是有个法号叫空禅,不过,贫僧的本名叫莫清风。” 第112章 莫清风 夏文锦都被气笑了:“你还能再绕一点吗?” 白衣僧翻了翻白眼,他好不容易营造的形象被夏文锦揭穿了,现在他说话还被这么嫌弃。不过,翻过白眼之的,他也就破罐子破摔了。 刚才还端着高僧的样子,飘然出尘,长身玉立,颇有气度,此刻干脆往檐边一坐,身子软瘫,道:“我的真名都说了,现在你满意了吧?” 夏文锦道:“把你的易容去掉!” 白衣僧哼了一声,把白眉一揭,白须一扯,在脸上一阵揉搓,但见白泥滚滚,等他再看向夏文锦时,刚才白眉白须皱纹在脸的老僧,顿时成了一个眉清目秀,二十余岁的青年。 夏文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头顶,道:“戒疤呢?不除掉?” 莫清风狂翻白眼,护住自己的头顶,好像不护住,夏文锦就会去揭他头皮似的,他没好气地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恶毒?这疤是真的!” “你又不是真和尚,哪来真戒疤?” 莫清风张了张嘴,没好气地瞪了夏文锦一眼,但很快,他又笑了,他眉飞色舞地卖弄般地道:“和尚虽然是假的,但是度牒是真的。我那天也是机缘巧合,看见菩提寺的老和尚出外化缘,我就跟他开了个玩笑,把他度牒给顺了过来,既然有度牒,我就得扮得像个和尚才能混口饭吃。所以,我只得把头发剃了,又忍痛烧了几个戒疤,再配上我绝世无双的易容术,扮成那老和尚的样子,一路吃吃喝喝混混,混到这里来了。” “就知道你是个假和尚!” 莫清风想辩驳,但张了张嘴,却发现没什么好辩的,不过他还是傲娇地哼了一声,道:“就算我是假和尚,但这一路走来,谁不说我是高僧?” 要不是被夏文锦给看出破绽,他压根不用把秘密和盘托出。 夏文锦似笑非笑地道:“你到石安寺来骗吃骗喝与我无关,但你在河口村的时候,为何将那这的失踪女子假作河神娶妻?让官府不管,百姓误信?” 莫清风喃喃道:“河口村……哦,你是说那个失踪了几个女娃儿的村子!” “除了那个,莫非你在别的村里也没做好事?” “怎么叫没做好事呢?”莫清风不满地道:“失踪的姑娘与我又没有关系,我这么一说,是安苦主的心。再说,我不是留了话,叫人到这里来寻我!” “叫谁到这里来寻你?” “有缘人呗!”莫清风打量她一眼,笑嘻嘻地道:“姑娘,有缘人是个很玄妙的东西,你别问我什么才叫有缘人!此物可意会不可言传,该来时自然来,不该来时请也请不到。” 夏文锦眼神一凝,眉头一竖:“你叫我什么?” 莫清风眉梢一扬,还抖了抖,意外地道:“我叫你姑娘啊,难道要叫你公子不成?也可以,公子,我是个得道高僧,万般皆是空,一切不着相,你说你是什么就是什么,我很随和的!” 夏文锦:“……” 她终究有些不甘心,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看?”莫清风连连摇头:“你的易容术还是很不错的,勉强有我八分本事,看是看不出来的!” 这么说夏文锦心里就舒服多了,她对自己的易容术还是很自信的。 但还是有不解:“那你怎么知道的?” “用心看啊!”莫清风颇为得意:“好歹贫僧也是个得道高……咳,贫僧这双眼睛,就算不是火眼金睛,可贫僧这颗心,却是七窍玲珑心!” 夏文锦嫣然笑道:“七窍玲珑心?没见过,要不我挖出来看看?” 莫清风吓了一跳,身子后仰,几乎贴着瓦面,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恶毒?姑娘家家的,动不动挖心杀人,也不怕嫁不出去!” “谁说我要嫁了?”夏文锦哼一声,似笑非笑地道:“你最好老实交代,你扮神棍欺负村民,有何目的?莫非,你就是那掳女的恶魔?” 莫清风跳起来,大声道:“你才是恶魔,我就是混口饭吃,我说的话,也没指望人家全信,结果人家信了,怪我咯?” 夏文锦脸一沉:“招摇撞骗,毫无悔意!你别忘了,你的身份我已知道,你就不怕我去向石安寺的住持告密,把你的小伎俩公之于众吗?” 本来气冲冲的莫清风听了这话,突然笑了,他懒洋洋地又坐了下来,挥挥手,得意地扬扬眉毛:“告吧告吧!你知道我的秘密,我也知道你的秘密。你要是告诉住持,我就把你是女子的事也说出来!” “你威胁我?” “不,这是交换!”莫清风靠在檐栏边,还跷起了二郎腿,抖着腿道:“你有我的秘密,我也有你的秘密。咱们本来可以相安无事,你非要撕破脸,我也只好破罐子破摔!” 夏文锦转过头,笑容如花:“好啊。我是女子身份揭穿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以后不再女扮男装。你招摇撞骗,手中拿的还是顺来的度牒,以后可做不成假和尚了!走,咱们一起去住持那里说道说道!” 说着,她便转身作势要走。 刚才还无比轻松毫不在意的莫清风像根弹簧似的弹起来,挡在夏文锦面前,脸上堆满了笑,道:“停停停,姑奶奶,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你何必当真呢?莫激动,莫激动!有话好好说!” 夏文锦笑道:“这可不好,这对你不公平,我知道你的秘密,你也知道我的秘密,咱们都把秘密公开,这才是最公平的方式!” “不不不,小僧觉得,吃亏是福。公平这回事,有没有其实不重要!” “真的?” “当然是真的,比珍珠还真!” “我想知道的事,你都会说?” “当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莫清风谄媚地笑道:“姑娘……哦不,公子请坐,请上坐!” 夏文锦忍笑,大马金刀地坐回屋檐,拿下巴望着莫清风,不疾不缓地道:“好了,河口村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借假什么河神娶妻来欺骗村民,那些村民信以为真,以为真有河神,竟然要把人活活沉河!说说吧!” 第113章 大实话 莫清风也寻了个位置坐下,有些激动地道:“河口村那里肯定是有问题啊,不止河口村,我这一路化缘,在别的村子里也遇上几个,不过没有那么多。这很明显,是有人暗中掳掠拐卖,做那伤天害理的勾当!” “那你为何说是河神?” 莫清风高深莫测地道:“你既然从河口村而来,有没有听说,这事县衙里有派人前来查探?” “有!” “有没有查到什么?” “什么都没查到!” “对呀,问题就在这里!”莫清风眉飞色舞地道:“别的村不算,光河口村,一举失踪七八个女子,村民严防死守守不住,官衙查探寻踪寻不到,这说明什么?说明这是一起十分巨大的,有组织有计划,有内应有外援的大型贩卖事件。而且,里面有高人。计划周密,行动诡谲,这是普通人能办到的吗?” 夏文锦道:“不能!”这点她和黄铮也想到了,正是按这个思路,一路在查找,光是那山羊胡子一伙,武功就不弱,放到江湖去,也是能闯出小小名号的。只是遇上黄铮这个人,黄铮身手更强,才能把他们拿下。 说起这黄铮,夏文锦有点怀疑他不仅是出身富贵人家,也许是江湖中某个武林世家的子弟了,毕竟,能有这样身手的,除了那些世家子弟外,着实少。 莫清风甚为得意:“你看,你也知道问题的所在了吧?官府都查不出的,我若是告诉他们,是一伙很厉害很可怕的恶人,专门盯着漂亮姑娘掳掠,那些姑娘们已经生不如死,或者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他们会怎么想?那定是痛不欲生,而且无比害怕,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所以,你就假借是河神娶妻?” 莫清风摇头晃脑:“我这么做也是有好处的,第一,不会引起村民恐慌,他们想着是河神娶妻,那自家女儿是长得漂亮被河神看中了,也稍稍有些安慰。毕竟,那些村民久居山野,对神还是很畏惧的!第二,可以麻痹那些恶徒,他们的内应在村子里,咱这边假借河神,他们定然心生侥幸,放松警惕,这样会露出更多马脚。这一举两得的事,我有什么错处?” 夏文锦鄙夷:“你骗吃骗喝骗到钱财,一走了之,让那些村民继续受愚弄,这就是你的一举两得之法?” 莫清风眼珠转了转,摇手道:“不不不,我是那种路见不平,转身就走的人吗?” “你是!”一个招摇撞骗的骗子,还能路见不平一声吼不成? “咳,咳……瞎说什么大实话?”莫清风小声嘀咕一声,翻了个大白眼,这才道:“这你就冤枉我了。我不是这种人!我在河口村留了诗的,叫有缘人到石安寺来找我!你来自那里,难道不是因为那首诗来找我的?” 夏文锦模棱两可地道:“算是吧!” 莫清风立刻道:“对吧!我要是真不想管,这不甩手就走,还留什么诗?告诉别人我在石安寺,这岂不是自找麻烦?” “你那诗,第一句是什么意思?” “山人自有妙用!”莫清风晃着脑袋。 夏文锦喝道:“说人话!” 莫清风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有些讪然道:“我在找一个人。” “找谁?” “我也不知道,我师父叫我找的!” “你师父?”夏文锦严重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小骗子的师父,那岂不是个大骗子? 这眼神莫清风秒懂了,他几乎跳起来,激动地大道:“你可以置疑我的人品,但不能怀疑我师父!” “那你师父是什么人?” 说到师父两个字,莫清风的神色便正经起来,他用一种优越的,居高临下的,胸有成竹的目光瞥了夏文锦一眼:“你听说过观星之法吗?” 夏文锦眼神微微一凝,她还真听过。 不过那是上辈子的事,皇甫宇轩身边积聚越来越多的人,拥护者日众,据说是因为有修习过观星之法的人看星相,认定皇甫宇轩是天命之主。 那个人是谁,夏文锦一直不知道。 现在回想,其实皇甫宇轩从一开始就对她欺骗设防,只是她上辈子被他的盛世美颜和甜言蜜语所惑,竟然没有觉察,她上辈子哪里是被害死的?其实是蠢死的吧? 真是眼瞎心盲啊! 可惜,人若在局中,总是看不清,只有跳出来之后,才会恍然大悟。 观星之法,莫非莫清风的师父,就是皇甫宇轩身边那个人? 这下,夏文锦看向莫清风的目光就有些不善起来。 不过,莫清风只见夏文锦面色有些难看,以为她不知道,自觉失了面子,当下得意地道:“就知道你没有听过。这观星之法,可是了不得。六百多年前,菩提寺住持虚云大师亲创,记录成册,流传后世。这观星之法,往大了说,能知朝代更替,山川变化,天灾人祸!往小了说,能知吉凶祸福,生死大限!那可是神奇无比!” 他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地道:“我师父就是得天独厚的人,他传承了观星之法,乃是天下极厉害的人!” “你也学了观星之法?” 莫清风斜了她一眼,一脸你真没见识的表情,不屑地道:“你以为观星之法是大白菜啊?谁想学就能学?你没听我刚才话中的重点吗?传承!传承懂不懂?乃是独一无二的。别人就算得了观星之法全册,也只能学个皮毛。只有传承到的,才是精髓。以后我师父自然会传承给我,我学这个干什么?” 夏文锦:“……” 虽然刚才她的确是忽略了,但是这莫清风说话好生讨厌,她干脆一翻白眼,故意曲解:“一言以蔽之,你就是懒呗!” “你才懒!明知道学不到精髓,为什么要学?明明可以传承,为什么要现在巴心费力的?”对于夏文锦的鄙夷,莫清风很是不忿,力要为自己自辩! “行行行,你不懒!别偏题,你继续!” 莫清风大大地朝她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才道:“我这次出山,也是遵师父的吩咐,要办大事的!” 第114章 我的名字 办大事三个字出自莫清风之口,让夏文锦非常怀疑。她上下打量他一眼:“你的办大事就是坑蒙拐骗,冒名顶替,骗吃骗喝吗?” “你怎么说话的呢?我这不是为了行走江湖……呃,行走凡尘俗世方便吗?我这样的世外高人,随便拿个身份,那是为了让复杂的事情变得简单。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没听过?” “行行行,”夏文锦忍笑道:“好吧,世外高人,你到底要做什么大事?你若不能解释清楚,光是河口村河神一事,我可饶不过你!” 莫清风悻悻地道:“我为什么要向你解释?这事得从我师父说起,他通过观星相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异相,要我找一个人!” “找到后怎么样?” “帮他呀!”他鄙夷地看了夏文锦一眼:“难道还杀了他不成?” 夏文锦:“……” 她给人的感觉有这么暴虐吗? 她转移话题:“你又不知道你要找的是谁,万一那人在你眼前,你不也不认识吗?你这样很容易被人利用。就像河口村你骗那些村民一样……” “你能绕过河口村吗?”莫清风极是无语地道:“虽然假借河神是我不对,但我那不也是为了不引起恐慌,麻痹凶徒吗?都跟你说过了,你怎么还缠?再说,我虽然不知道要找的是谁,可是那人在我面前,我肯定是认识的!” “说说看!”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莫清风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二郎腿又跷起来,还摇晃得很欢,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你不说我也知道!” 莫清风得意中透着鄙夷,拿大白眼斜着夏文锦:“那你说呀!” 夏文锦看着他吊儿郎当的样子,笑道:“你要找的人,看来是着落在你那首诗的第一句上。” 莫清风眼神乱瞟,看着夏文锦似笑非笑的样子,还有那星辰般闪亮,如照见人内心的眼神,哼了一声:“那又怎么样?” 夏文锦慢吞吞地道:“你要找的人可能是我!” “你开什么玩笑?”莫清风鄙夷:“本人惊才绝艳才华无双胸有锦绣文韬武略,会被你一个小丫头片子骗?” “你那第一句,不是‘文华宸锦许天机’吗?” “没错!” 夏文锦悠然道:“里面嵌着我的名字!” “你的名字?”莫清风连二郎腿都不跷了,猛地翻身坐起,吃惊地看着她,道:“你叫什么?” “我叫夏文锦!” 莫清风一脸见鬼般的表情,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似乎要瞪出眼眶,把夏文锦上上下下扫视了几十遍,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最后哈地一笑,嘲讽地道:“差点被你个小丫头骗子骗了,我师父既然是观星相所得,那人肯定是非同小可之人,甚至有可能事关国运天下之运,更有可能有手握珠玑,脚踏山河之能。那个人,当然是男子。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凑什么热闹,去去去!” 夏文锦笑道:“你确定不是我?” “除非你确定你其实不是女子,而是男的!”莫清风也开启了讥讽模式。 夏文锦翻了个白眼,其实她也知道不是自己,虽然这里面的确有她的名字,可世上重名的人何其多?再说了,她这辈子只想快意恩仇,恣意潇洒,既不会与皇室近亲结交,又不会与朝堂重臣接近,没有荣华富贵,也不会有飞黄腾达,而且,她这辈子,也不准备嫁人,所以也不存在她以后的夫君会荣华富贵,飞黄腾达。 不过是见莫清风一脸很臭屁的样子,故意逗他玩罢了。 “不是就不是,谁稀罕?”夏文锦撇嘴道:“就算你有个好师父,就算你惊才绝艳才华无双胸有锦绣文韬武略,河口村的事,你还是绕不过去。如果你不帮我找到凶徒,找到那些个失踪的女子,我就把你的身份揭穿,让你连假和尚也做不成!那些被你骗的人也一定恨你入骨,以后你就是一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就知道威胁人!” “所以,你帮不帮?” “我帮还不行吗?” “你不会告诉我,这么些天过去了,你什么也没做?” “谁说的?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参加明天的放签日?我现在可是菩提寺高僧的身份,说的话是有份量的!我就是想利用这个机会,警告凶徒,让他们自己露出马脚!” 夏文锦道:“狡辩!警告?自露马脚?你是不是在山里住得太久,太天真了?” 莫清风涨红了脸,怒道:“你有办法你来!本来就是一桩无头案,我准备利用我的影响力,已经是全方位的考虑了。我又不是神!我又不像师父,传承了观星之法,我能有什么办法?” 夏文锦看他恼羞成怒的样子,尤其听他一再提到观星之法,心中陡然生起一股厌恶之心。想到这人的师父也许是皇甫宇轩身边的人,就觉得更无趣了。她道:“你的事我不管,但河神娶妻的事不能再发酵下去。凶徒我会找出来的,你别给我添乱!” “大言不惭!” 夏文锦不再理他,从檐角阴影里走出,在屋脊快步流星地走了一段,身子一沉,落到地面,寻着来时的路,往她住的禅房去。 看着月光下瘦长的身影越来越远,莫清风摸摸自己的光头,今天他算是把什么底都给揭了,连自己为了假扮和尚剃光头,烧戒疤的事都说了。也真是奇怪,这是自己最大的秘密,怎么面对那个小丫头,竟然嘴上没了把门的?他明明是个嘴很严的人,毕竟,用别人的身份冒有道高僧,嘴里哪会有什么真话? 在她面前,他竟有种想把什么都告诉她的欲y望。 这丫头,有点邪门啊! 或者,是因为她的眼神? 那样清泠深透,那样清净澄澈,好像他不说,她也能全猜到。她就那么看着他,竟然让他心里觉得莫名信任。 还有,师父给的那句诗,为什么里面会有这小丫头片子的名字? 师父也没有说要找的人是男是女,难不成,真的是她? 第115章 空荡荡 回到禅房,夏文锦的动作很轻。 皇甫景宸已经回来了,而且,已经睡下了。 禅房的床并不宽,皇甫景宸睡在极里的地方,留出了大片的空间。 此时,皇甫景宸已经睡着,呼吸均匀,睡姿很安静。他眉目清俊,本就如画师精工细描的一张脸,在柔和的月光下,越发的俊美清华。 就着月光,看着眼前的盛世美颜,夏文锦赞叹:真俊! 她凑近一些,半伏在床榻上,近距离地观看,眼前少年的俊脸放大,竟是毫无死角的帅。 她凑近些,再凑近一些。 两人的脸已经只隔三分距离,呼吸可闻,她甚至能看见他长长的眼睫。一个男子,眼睫这么长,羞煞多少女子啊! 她嘴唇微张,轻声滴咕:“这小子,一言不合就占了床,一点君子风度都没有!白长得这么好看了。” 吐完槽,夏文锦无声地轻轻笑了笑,站直身子,伸展了一下手臂,拖过角落的一叠蒲团,并排摆好,侧身躺下,睡觉。 在她睡好后,床榻上的皇甫景宸无声地睁开了眼睛。 夏文锦进来,动作已经放得很轻,他还是醒了。 虽然这里是禅寺,可毕竟是生疏地方,他很警醒。 而后,他虽然呼吸均匀地装睡,还是有些紧张的。 万一,夏文锦真的到床榻上来睡怎么办?虽然他是留了一大半的空处,可夏文锦是个龙阳啊! 尤其是,当夏文锦伏在榻上,离他越来越近的时候。 他紧张得几乎窒息,虽然已经用极大的毅力控制住自己呼吸不乱,但那一刻,连脑子都空白了。 他感觉到了她的凑近,感觉到了她的呼吸,甚至他能感觉到她是怎样凝视着他。 她的呼吸如清风,拂过他的脸,带着清幽如兰的香气,浅淡幽香。她靠得那么近,皇甫景宸的心脏几乎都停止了跳动。 如果,夏文锦有什么更过份的举动,他会怎么办?是抗拒,把她踹下去,还是就此顺水推舟? 他发现自己脑子竟空白得无法反应。 不但无法反应,他已经被自己的后种冒出来的念头而羞愧无地了。 还好,她只是看了看,就退了回去。 而后,他听到声音,她的小声嘀咕声,蒲团挪动的声音,还有她躺下的声音。 都很轻很轻。 然而,他却听得无比清楚。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心跳才慢慢平缓下来。 他想起她的嘀咕,她那语气是几个意思?老气横秋,好像长辈对晚辈似的。但他听得出来,那语气里,只有揶揄,调皮,微微的抱怨,却没有半点轻浮,孟浪。 那时,他是“睡着”的,若夏文锦真有别的想法,似乎也没有人能阻止,可她并没有。 难道他是误会了?还是,她虽是个龙阳,但其实是个很正经的龙阳? 皇甫景宸翻了个身,他听见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夏文锦已经睡着了。 可他却睡不着了。 这床榻,一个人睡,的确挺宽,宽到有些空荡荡的。 第二天一大早,皇甫景宸醒来的时候,觉得有些腰酸背痛。 他也没有在意,僧人讲究苦修,禅室的床榻,便是一整块木板,十分的硬,这样的床睡下来肯定不会舒服。 然而,似乎又不是这么回事,他的身侧软软的,还有淡淡清雅香气,不是佛寺里檀香的气息。 他第一反应是,难道半夜里,夏文锦还是到床榻上来睡了?夏文锦十分讲究,穿的衣服都有熏香,他和她靠得近些时,曾闻到过。 睁开眼睛,禅室的屋顶高了许多。 皇甫景宸睁大眼睛,视线移过,夏文锦侧身睡着,而他,就睡在夏文锦的身侧,他的手臂,还放在她的身上,搂抱的姿势。 哪里是夏文锦爬上y床榻?而是他什么时候,竟然跑到夏文锦身边睡了?而且,还是这样暧y昧的姿势? 他赶紧收回手,做贼般起身,轻手轻脚地爬回床榻去。 躺下时,一颗心还砰砰直跳。 还好,夏文锦没有醒。 而他,却如躺针毡之上。 昨夜的事,他一点印象都没有。此时努力回想,似乎是因床板太硬,睡得太不舒服,在床榻上翻来翻去,迷糊之中,找到一处柔软得多了的地方,感觉甚是满意,便睡着了。 他的睡相,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皇甫景宸心中十分不安,不知道昨夜夏文锦醒了没有。万一她醒过,知道自己的行为,万一她以为自己对他有意思,自己也是个龙阳,那可如何是好? 又过了一刻多钟,外面响起禅寺早起的钟声,夏文锦翻身坐起。 皇甫景宸赶紧闭上眼睛。 夏文锦没朝床榻上看,她顾自去收蒲团,又叠回原处。 做完这一切,听到身后有个声音似乎还透着朦胧睡意:“你醒了!” 夏文锦回头,漫不经心地应:“嗯!” “昨晚……睡得好吗?”皇甫景宸用更加漫不经心的口气问,其实他的心情非常紧张。 夏文锦摇头,道:“不好!” 皇甫景宸心里咯噔一下,故作平静地道:“怎么?” “昨夜好像魇着了,似乎有人用绳子将我捆住,挣扎也挣扎不开,还有一团火在我身边直烤,却又醒不过来,睡得极不舒服!” “当真没醒过来?”皇甫景宸脱口而出。 夏文锦看他一眼,奇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大概是蒲团不舒服,咯得难受才会魇着。我都没怪你睡了床,你怎么还一副心虚的模样?哈,我知道了,你总算是良心发现了吧?明明你比我大,还占着床,也不知道谦让一点。” “我……我给你留了一半!”皇甫景宸吭吭哧哧的道。 “留了一半和你挤一起么?”夏文锦撇嘴,满满的嫌弃:“我可不习惯。” 皇甫景宸道:“那今晚你睡床,我睡蒲团!” 夏文锦眨了眨眼睛:“你继续睡床吧,我决定了,今晚我另找地方去睡!” “你要去哪里睡?”皇甫景宸想也不想地急声问。 夏文锦侧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皇甫景宸回过神来,讪讪地道:“我,我是为你的安全着想。这里人生地不熟……” 第116章 我不是小孩子 夏文锦笑道:“那就多谢你的关心了。这件事容后再说,今天是放签日,快收拾收拾,去看看热闹!” 她说着就要往外走,皇甫景宸一把拉住她的手臂,道:“等等!” 夏文锦轻轻一挣,不动声色脱开他手掌范围,才道:“怎么了?” 皇甫景宸倒没有在意这小细节,他脸色有些凝重,道:“昨天晚上,我在寺里转了一圈,觉得有些地方很怪异!” “怎么怪异了?” 皇甫景宸沉吟道:“我也说不好,不过,这山上有女眷!” 夏文锦顿了顿,道:“有女眷怎么了?” 皇甫景宸提醒:“这是佛寺!” 夏文锦笑道:“你忘记了,今天是放签日,有许多香客早早就来,就想今天求一签。不少人就是住在寺中的。” “她们不是住在这个地方!” “那是自然,这里是男子住的地方,女眷住在这里多混乱呀,肯定是另有地方!”夏文锦还是觉得很正常。 皇甫景宸看夏文锦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着急道:“可是,可是……那些不像……正经人!” 夏文锦眼神一闪,转头向皇甫景宸挤挤眼睛,笑嘻嘻地道:“呀,铮哥哥,现在你一眼看去,就能看出哪些人不是正经人啦?你说说,什么样的才叫不正经的?” 皇甫景宸脸色微冷,道:“你不信我?” 夏文锦笑道:“信啊,不过从你嘴里说出不是正经人三个字,我觉得很新奇,所以想要更深刻的了解一下!” 皇甫景宸脸色不悦,看着她的眼神里带着质疑:“这么久以来,你是不是不一直把我当小孩子?” 她看他的眼神,总带着一丝玩笑的,戏谑的,调侃的,长辈看晚辈一般的眼神。 她行事虽然有时候放肆无忌,但是有意无意的,总是在他的前面,这是一种长辈保护晚辈的姿态? 她虽言行很随意,开起玩笑来也很放肆,然而真正有什么事时,其实很克制也很疏离。 “呃……”夏文锦一滞,仔细想想,好像的确是,毕竟,上辈子她死的时候,已经二十五岁,再回头看十八岁的男子,岂不是跟看小孩子一样,但其实,她现在的年龄还不到十六岁。 皇甫景宸看她这一犹豫,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样,拧眉冷冷道:“我不是小孩子了。” 夏文锦怔了怔,看着他决然的眼神,再想想自己的心态,她也觉得有些不妥,她讪讪地笑着找补道:“那个……大概是因为我江湖经验丰富,而你初出家门,很多事太过生疏,才让我生出这样的心思。一点点,只是一点点哈!” 皇甫景宸无话可说,他初出江湖,被她骗到连衣服都没了,各种狼狈,也难怪在她眼里,他如小孩般幼稚? 夏文锦见他脸色不好,忙又道:“其实你也很厉害的了,我的江湖经验这么丰富,要逃走,还真没几个人能追得上,你竟然硬是追着我逃了几百里没有追丢。是我先入为主了,你放心,以后不会了!” 皇甫景宸听她这么说,脸色缓和了些,不过,经此一事,他的心情还是有些恹恹。 夏文锦眼睛眨啊眨,眼珠飞快地转,凑近些,拉着他的袖子摇了摇,道:“说说看,你发现了什么?” 皇甫景宸侧头,见她目光亮闪闪地看着他,那里的确已经不是大人看小孩的眼神,而是带着好奇,询问,还有一丝丝讨好和请求休兵的感觉,他的心情顿时平顺下来,道:“昨天晚上我本来是没有什么目的随便看的,但是在一片屋脊上,隐隐听到笑声,女子的笑声。放签日临近,有女子香客上山求签借住,那也是很正常的,只是我觉得那笑声在佛寺之中未免太不庄重,所以我去看了。我记得是东北方,其中一间禅院,有四五个女子,衣着……妖娆,神色轻浮,笑声放肆,如……如青楼中人,屋子里还有男子的声音……” 夏文锦沉吟道:“虽有人携家眷前来求签,但是不应在寺庙之中狎玩调笑,这的确有些奇怪,但是……”她顿了顿,看向皇甫景宸:“我们要找的人,一定不在其中!” 皇甫景宸道:“为何?” “那些失踪的乡女,都是普通农户之女,似你看到的这般,衣着妖娆,神色轻浮,主动侍人,她们应该办不到。” 皇甫景宸也点了点头,神色严肃道:“所以只有两种可能,要么真是有人携眷而来,却不顾佛寺清净之地,胡作非为;还有一种,就是那些女子,本就是青y楼之女,被人带上山来。” 夏文锦眼中有光闪过,却看着皇甫景宸,道:“所以,你想说的是……” 皇甫景宸脸色更沉肃几分,缓缓道:“这石安寺盛名在外,理当是个严肃规整的寺庙,如果我们的猜测是真,那么只有两个可能。或者是寺中有人不守规矩,管理混乱,致胡为之人有了可乘之机;又或者……这寺庙,整个都有问题!” 夏文锦眼眸微深,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咱们好好查查,不过现在,先去看看放签大会吧。” 皇甫景宸垂下眼,从夏文锦的眼中看见一丝笑意,不过不再是调侃戏谑玩笑的,而是一种平等的,征求意见的目光,他之前因夏文锦把他当小孩看而产生的一种沉郁和不满顿时烟消云散,心情也豁然开朗。 其实刚才说出这番话,固然是因为夏文锦那种看晚辈的眼神让他心中升起丝丝不满和不悦,又何尝不是他的心态发生了变化,不想被她轻看? 他很明白,夏文锦之所以拿他当晚辈看,无非是他所表现出来的有些行为,在她眼里看起来很幼稚吧。 毕竟,在一个江湖经验和阅历都很丰富的人面前,他这个江湖小白的行为,肯定是很幼稚的。 他会努力,定要改变她眼中他的形象。 他不要被她当成晚辈,当成小孩,当成幼稚的人来看。那么,他就得先让自己行为不要再简单幼稚。 第117章 拿我和女子比? 他是个已经成年的男子,十八岁了,却不如一个小他几岁的人? 皇甫景宸暗暗决定,他定要做到,让她赞赏,敬佩,仰慕! 他回过神来,眼神正好撞进她的眼神之中。 很漂亮的眼睛,如星辰,如宝石,那样的熠熠生辉,那样的光彩夺目。 看着她离他这般近的眉眼,那闪亮的眼眸,轻动的唇,尤其是想到早起醒来时他竟搂着她在睡,心虚之情油然而生,他竟有一种不敢直视的感觉,似乎连口舌也干燥起来。 他语气中透出自己也没察觉的仓惶:“我,我先去洗漱!” 夏文锦对他此时心中的百转千回一无所知,道:“一起啊!” 她对这个放签会还有几分期待,莫清风那神棍也参加,倒要看看他怎么假作俨然,去骗人的。 不过,想到他口中的观星之法,想到他的师父也许是皇甫宇轩的爪牙,她心中似硌着什么样般,有些不舒服。 去往放签大殿的路上,陆续有人来人往,昨夜夏文锦两人到得晚,倒没有什么感觉,但这时方知,便是在寺中借居的香客还真不少,尤其此时,大家都往一个地方去的时候。 大殿外面是一个宽大的广场,此刻,广场上已经聚了不少人。 地上整齐地摆着蒲团以供落座,不少人坐下了。男子在东方,女子在西方,倒也泾渭分明。 在半道,皇甫景宸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不时回头看夏文锦。 夏文锦被他看得诧异,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 皇甫景宸摇头,微微拧眉,道:“你有没有发现,有一道目光在注意着你我?” 夏文锦感受了一下,笑道:“没有!如果有,那说明那道目光是在注意着你。”她压低声音,道:“东北方向!” 皇甫景宸猛地侧头看向东北方向。 小道那头,一棵树下,站着一个黑衣女子,那女子身姿窈窕,面容娇艳,一双眼睛很漂亮,正看着皇甫景宸,被他的骤然侧头捕个正着。 那女子也没有避开目光,反倒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皇甫景宸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这个女子,他并不认识。 夏文锦笑道:“看到了没有?” 皇甫景宸已经收回目光,低沉着声音:“看到了。” 夏文锦笑嘻嘻道:“是个很漂亮的女子呢!” 皇甫景宸闷闷地道:“没你漂亮!” 夏文锦眼神微冷,脸色一沉,道:“黄兄何必开这样的玩笑,你拿我和一个女子比?” 皇甫景宸一怔,刚才他想也没想就冲口而出,此刻才觉得大是不妥。见夏文锦脸色变了,他心中一慌,有些狼狈地道:“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刚才突然这样想,就这样说了。你别生气!” 夏文锦看着他略显慌乱,又努力解释的样子,突地展颜一笑,声音也变得暧y昧几分,道:“铮哥哥眼里,我竟比女子更好看么?这算是铮哥哥对我的夸奖吗?”说着,她还凑近一步。 皇甫景宸吓了一跳,忙退后两步,拉开距离,他心情更混乱更慌了,脑海中有些空白,对夏文锦,他的心绪复杂又混乱。他知道夏文锦是个龙阳,所以刻意保持距离,可是,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又觉得,夏文锦率性不做作,随意洒脱,恣肆无忌,有一种让他羡慕的潇洒快意,心生亲近。似远又近,似近又远,连他都不知道他的心中对夏文锦,是想避而远之,还是想亲近一些。 所以,当夏文锦离他近了,他会退开,可当夏文锦离他远了,他又想近一些。 他无法理清自己混乱的心。 在一片慌乱之中,他突然看见夏文锦的眼睛。 那双眼里,清澈纯净,不染半点杂质,好像一眼望到了底。而她的眼底分明带着促狭和玩笑,还有几分狡黠的调皮。 这么干净的眼神,这么促狭调皮的模样,他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夏文锦又在逗他。 这是又把他当小孩子了? 好像不是,皇甫景宸没从她眼里看到那种以过来人看晚辈的目光,那就是一个调皮的弟弟在哥哥面前逗乐耍小聪明,戏弄好玩的样子。 他心里一松,但却又好像揪起来了。 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无奈。 他低声道:“别闹!” 夏文锦好笑地道:“铮哥哥,有漂亮女子看中你了,你可不能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就脸红,会被那位美女姐姐说你幼稚的!” 皇甫景宸还没意识到自己竟然脸红了,听她这么一说,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是有些发烫,他瞪她一眼:“别瞎说!” 夏文锦抿唇微笑,见他连耳机都红了,她也就不开玩笑了。 经过这么一打闹,皇甫景宸把那黑衣女子那道一直追寻的目光忘到了脑后,两人走进了广场之中。 那黑衣女子的目光一直跟着他们,直到他们去了东边,找到蒲团坐下,她才从树下走出来,在西边角落里找了个地方坐下。 皇甫景宸坐下后,夏文锦冲他挤眉弄眼地笑:“那位黑衣小姐姐还盯着你哦!” 皇甫景宸瞪她一眼,那道目光似有形质,不时看他一眼,他江湖经验虽然不如夏文锦,可是练武之人天生敏锐,他自也知道有人在注视。但是,这话由夏文锦说出来,还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他就觉得有些堵得慌。他宁愿夏文锦是取笑他,是逗他玩。 可是,那双干净澄澈的目光之中,却显然没有半分这样的情绪。 他心中甚至有些负气地想,夏文锦不是龙阳吗?不是喜欢男子吗?难道他长得不俊吗? …… 夏文锦本来好笑地看着皇甫景宸,突然发现他脸色一白,脸上现出几分惊恐之色,好像想到什么不可思议又让他惊恐的事了一般,不由大感兴趣,道:“喂,你一个人在那里玩变脸呢?” 皇甫景宸神色更仓惶了。 刚才他竟然生出这样的心思,竟然希望夏文锦对他…… 皇甫景宸觉得自己定是疯了。 他猛地双手抱了头,强迫自己冷静。 第118章 二百五 夏文锦见他神色似乎有几分痛苦,心中也是一紧,伸手去扶他:“你怎么了?” “别……别碰我,我没事!”皇甫景宸避开,极力让自己冷静。 夏文锦缩回手。 旁边有人笑道:“这位小哥是激动坏了吧?今天有菩提寺的高僧在,可真是意外之喜,激动也是正常的。” 皇甫景宸道:“是,是的。菩提寺是国寺,寺中高僧定很厉害。没想到会碰上这样的好事!” 夏文锦眨巴着大眼睛,耸耸肩,自己坐好。 皇甫景宸偷眼看夏文锦,见她目光看向台前,心里暗暗松口气。 他有些发呆,大概是昨夜没睡好,万不能再这样魔怔了。 在广场最前方正中间,一字摆开五个蒲团。 不用问,定是今日放签解签的大师。 有人低声议论:“听说这位菩提寺来的大师,是菩提寺现任主持的师侄,辈份高,佛法深,他的签定是很准,希望我能分到他的签!” “毕竟是国寺里的高僧,谁不想?只是依我看,难呐,这得看运气呀!” “今天会放出多少签?听说过么?” “以往都是二百支,今天多了一个人,应该会增加五十吧?” “不知道谁会这么好运,是二百至二百五之数啊!” …… 夏文锦听得好笑,要真分在二百至二百五之数,那可不就是二百五了?要让他们知道,不过是个招摇撞骗的假和尚,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气得拆了石安寺。 皇甫景宸有心想问夏文锦昨夜有没有见着空禅和尚,河口村的事有没有什么进展,但是此刻他心里还乱着,而且见夏文锦兴致勃勃地看着台前,等待着放签的大师们落坐,终是没有问。 不一会儿,五人从殿内鱼贯而出。 夏文锦一眼就看见那个白眉白须,脸上有皱纹,看起来慈眉善目,宝相庄严,一身白色僧衣的和尚。 在四个灰僧衣,黄袈裟的和尚中,白色僧衣的莫清风显得那么独特,那么显眼,那么与众不同。 场中顿时鸦雀无声,大概都在瞻仰高僧尊容,只有夏文锦看着眼前那白眉白须,想到昨夜见到的那个年轻光头神棍,觉得眼前一幕十分幻灭。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五十余岁的僧人,那僧人身村颇高,却瘦骨嶙峋,他先向众人行了一个合什礼:“阿弥陀佛!” 台下立刻有人叫道:“住持大师好!” 这声音里,透着虔诚和仰望。 据周围有人小声谈论,这位住持大师明成,修的是苦禅,三天才吃一顿饭,平时皆在苦修,所以这是生生饿成这个样子的。 明成大师旁边那位是寺中的首座僧明庆大师。 明庆大师道:“各位施主想必都听说了,本寺此次放签会,正逢菩提寺高僧空禅大师前来本寺观禅,征得空禅大师许可,此刻放签会,将增加五十签。这五十签,将由空禅大师亲自解签!这两位,是本寺西堂,后堂。” 这算是一寺最高阵容了。 虽然场中众人看着几位高僧的目光很虔诚仰慕,但这时谁也没有出声。 明庆大师介绍完后,一挥手,立刻有两队灰衣僧人各捧着一支签筒,每支签筒里有十几支签,求签之人依次上前,从中抽取一支。 签头皆是一样,不过抽出来的签尾,却各有颜色不同,分为赤橙蓝绿紫。众人猜测,大概这五处颜色就对应着台上五位高僧。 夏文锦也拿到一支,末端是蓝色,皇甫景宸从善如流地也抽了一支,末端却是紫色。 夏文锦探头看看他的,又看看自己的,小声道:“你猜,我们谁的签是由那空禅来解?” “五中选一,哪有这么容易?也许两支都不是!” 夏文锦眨眼笑道:“这么确定?不如我们打个赌……” 皇甫景宸侧头,淡淡扫她一眼。 “赌什么呢?”夏文锦自顾自地说着,突然她眼前一亮:“有了,这样吧,如果我们有签是空禅来解,为奴为仆一年的约定,就此一笔勾销。如果没……” “你倒是记得承诺!”皇甫景宸斜眼看她,不咸不淡地道:“可为奴为仆,你做到了吗?” 夏文锦眼珠一转,笑道:“可不是我不想做,不是你说什么也不用我做吗?” 皇甫景宸看着她的目光有些晦涩,似是被气到无话可说,又似是不屑于和她争辩。但是,眼尖的夏文锦看见他的耳根慢慢红了。 皇甫景宸想到那天,她大大咧咧地说什么暖床…… 这两个字跳出来,他心跳就混乱起来。 不过只是片刻,因为这时候,明庆的声音又清楚地传进大家的耳中:“各位施主所抽之签尾端是有颜色的,赤色请找住持师兄解签,橙色请找贫僧解签,蓝色请找空禅大师解签,绿色请找西堂明则师弟解签,紫色请找后堂明晰师弟解签!没能轮到抽签的施主,请下次赶早!” 那些拿到蓝签的,暗暗高兴。 只有夏文锦很是无奈地摇摇头。 她虽不信求签问卦这东西,可是明知道空禅是怎么回事,结果还抽到一支蓝签,不免觉得很是无趣。 是当众解签,夏文锦有些意外,更有些想看热闹的心思。 空禅这个假和尚,一会儿看他怎么给人解签。 然而,夏文锦看热闹的想法落了空,眼前的空禅,就好似换了一个人,和昨夜那个又无赖又皮实莫清风完全不一样。 他慈眉善目,声音空透中带着让人信服的魔力,说话时温和仁慈,解签时引用佛家典籍,信手拈来,熟极而流。 但凡他说他熟读了所有的佛家经典,都不会有人有丝毫怀疑的。 尤其是从明成住持不时看过去的一眼,佛家苦禅修者,四大皆空,本来也对佛法颇有造诣,看向空禅时,竟然眼含敬佩和仰慕。 这分明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得道高僧! 要不是夏文锦亲眼看着他拉掉白眉,扯掉白胡子,把一张老脸在她面前搓到现出原形,她几乎要以为眼前这个是真的空禅到了。 皇甫景宸见她一直坐着不动,把手中的签递过去:“你若不愿找那人,用我的!” 第119章 不可说 夏文锦看他一眼,从他眼神中看出他倒是一片诚心诚意,她兴致缺缺地道:“不必了,找谁不是一样?” 皇甫景宸用低到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那个空禅,便是河口村那个所谓的高僧,等放签会结束,咱们去找他问个明白!” 夏文锦道:“已经问过了。” 皇甫景宸一怔,意识到那定是昨天晚上的事,他脸色微冷,道:“看来他并不无辜,他是同伙吗?” 夏文锦道:“目前看来应该不是。” 两人在这里小声说话,周围的人都已上去解签。 出于对石安寺僧人的无比信任和仰望,每个获签的人都带着希望,他们的有的签是上上签,自不免兴高彩烈,有的却是下下签,自不免垂头丧气。 不过,没有任何一人质疑过这签灵验不灵验。 这时,一个黑衣女子从西面站起身来,她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看了皇甫景宸一眼,这才走上台去。 签尾被她捏在手中,直等走到台上,她将签递给了空禅时,众人才看到那抹蓝色。 空禅接过她的签,在上面轻轻划过,念道:“第四十七签,上签!” 而后,他空透中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缓缓传出: “竹喧归浣女, 莲动下渔舟。 随意春芳歇, 王孙自可留。” 他看了黑衣女子一眼,道:“从签面看,女施主如今状态极佳,不知女施主此签,尚有何求!” 黑衣女子缓缓道:“求姻缘!” 她原本侧身而站,说着,又朝夏文锦皇甫景宸这方看了一眼,如果说之前是无意,那这一眼绝对是有意。 空禅看一看黑衣少女,仍是那慈眉善目的模样,道:“施主若心无所属,此签上佳,施主若心有所属……”他缓缓笑,却不再说话。 黑衣女子追问:“若心有所属又如何?” 空禅道:“渔舟唱晚,浣女归来,春芳已歇,秋晚凉!” 黑衣女子皱眉道:“小女子仍是不明白,还请大师明告!” 空禅合什:“身不在其境,眼前有美景;身若在其中,冷暖各自知!” 黑衣女子诧异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空禅笑着摇摇头:“不可说,不可说!” 黑衣女子眼眉挑动,若有所思,不过没有再问,回去原座了。 夏文锦手中拿的是蓝签,自没有前去求解的意思,皇甫景宸把玩着手中的签,也没有上前。 夏文锦笑看他:“你怎么不去看看?” 皇甫景宸道:“我该去求问什么?” “前程呀,姻缘呀,心愿呀……不都是可以的吗?”夏文锦笑着给他列举。 皇甫景宸看她一眼:“你为何不去?” 夏文锦指指蓝签之尾,叹道:“我倒是想应应景,可你看。你我都知道这是个什么人!那不是白去吗?” 皇甫景宸从她手中抽掉签支,把自己的塞她手中,笑道:“就当是图个乐!”说着,他站起身,往前走去。 夏文锦看着手中那支紫签,摇头笑笑,如皇甫景宸所说,就当应个景吧。 皇甫景宸执着蓝签,来到空禅面前,却并不急于把签递给他,反倒是站在两步远,目光中自然带着几分打量。 空禅微微一笑,今天这五十支签,已经解了四十九支,这是最后一支了,他一脸高深莫测,却又宝相庄严地含笑道:“施主心既存疑,何必上前,须知,此心得诚,信则灵,不信则……哦考……”边说边抬起头的空禅原本说得头头是道,突然变色大叫一声。 这一声,引得众人都看过来。 空禅一直是得道高僧的样子,突然冒出这么句不合时宜的话,以及一惊一乍的样子,着实把所有人都惊了一跳。 空禅更惊,瞪圆了眼睛看着皇甫景宸,粘好的白眉不住掀,几乎就要掀掉了。 皇甫景宸也没料到自己上前,这神棍的反应这么大,他心里冷笑,定是这神棍知道他们在查他,心虚了。他不动声色道:“大师有些失态啊!” 空禅一怔,回过神,伸手向下巴,捋了捋那白须,心情太过起伏,差点把那绺白色假胡子给扯掉,好在他很快反应过来,垂下眼,掩盖了眼珠子滴溜溜转的样子。 不然,一个在众人面前宝相庄严,仙风佛骨一般的白眉白须高僧,一脸猥琐,眼珠乱转的样子,实在太崩人设。 他轻咳一声,声音朗朗,道:“这位施主的面相,让老衲失态了,阿弥陀佛!” 皇甫景宸心中冷笑更甚,这个和尚,倒是镇定得快,立刻又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想到他误导河口村村民,让那些村民几乎把王氏月娥扔进河里去的事,他对面前的人就没有什么样好感。 还好他没有见过昨夜空禅的模样,此刻只在心里暗骂:为老不尊! 但即使如此,他也没动声色,只是目光中带着一缕逼人的光,道:“我的面相有何不妥?” 空禅连连摇头,边摇头边道:“不可说!” 皇甫景宸都要气笑了,他长身玉立,清俊出尘,加之刚才空禅的这一声变声的“哦考”太过突兀,已经引来很多人的目光。 随后走向后堂明晰大师的夏文锦也不禁饶有兴趣地看来。 皇甫景宸微微含笑,语气里却暗含一丝逼人之势:“大师既能看面相,以至于失态,为何又不可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师明明是有所发现,有话要说,此时却说不可说,莫不是故弄玄虚吗?” 他原本清俊的脸因这一笑,着实让人眼前一亮,西面不少女子都看得发呆,尤其是那些前来求姻缘的少女香客们。黑衣女子一双眼睛灼然生光,紧紧盯着皇甫景宸。 空禅摇头叹气,道:“不能说,不能说,老衲还想多活几年,不想死在施主的拳头之下!” 这话一说,反倒让人更感兴趣了。皇甫景宸神色悠然,翩翩风度,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会对人饱以老拳的粗鲁之人,那会是什么样的面相,让这样的人也能忍不住对一位得道高僧动手呢? 第120章 早夭之相 皇甫景宸见他故弄玄虚,也是心中冷笑,道:“大师是不是太过危言耸听了?我虽然不是脾气顶好,但也不会随便对人动手。大师这般故意引导,挑人兴趣,是为何?” 空禅连连叹气,白眉连掀,好像极是为难,却又抬起头来,道:“老衲若说实话,施主真不会打老衲?” 皇甫景宸目光中带着一丝轻嘲,道:“我也很好奇,会是什么样的面相,让我会忍不住对人动手!你放心,我不会动手!” 他心中对空禅的鄙夷又多了几分,空禅这么一故弄玄虚,引来了全场所有人的目光,甚至连那边解签的几位忘了解,香客们也忘了听,都把目光看过来。 空禅目光看着皇甫景宸,在他脸上打量,声音里透着几分谨慎和小心翼翼:“施主这面相,既富且贵!” 众人不禁笑,有人小声道:“既富且贵,哪里会让人打人?这是好面相么,赏银还来不及呢!” 皇甫景宸没说什么,既富且贵,就当他蒙对了,但是蒙对这点也不难,一个人从小生活的环境养成的气度,多少有一点端倪,有人眼光毒辣,能看出这点一点也不出奇,就算没看出来,仅仅只是恭维讨好,这也没有什么错处,毕竟,说的是面相既富且贵,就算现在不是既富且贵,谁能保以后不是?谁又不希望以后是? 夏文锦在几步远处笑吟吟地看着,她离得不近也不远,前面又有几个人挡着,空禅似乎没有看见她。 皇甫景宸不动声色道:“还有呢?” 空禅再次去摸他的假胡子,眼珠子转了转,才道:“虽富且贵,却是早夭之相……” 众人轻哗,难怪空禅大师要说可能会被打死,想想看,一个人突然遇见另一个人对他说,你要短命早死,那人的反应,肯定是暴打对方一顿。这没毛病! 皇甫景宸眉头微皱,看着面前的空禅。 空禅说完这句还真闭上眼睛,眼皮颤动,一副你打吧,我认命的样子。不过等了片刻,却没有拳脚加身,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却见面前少年男子负手而立,只是淡淡地看着他。这种居高临下的姿势,让他有些不适,他身子微微后仰,拉开一些距离,又看了皇甫景宸一眼,心里赞赏一声,这少年气度出众,落眼可见,一种自然散发的气势,既是清贵之气,也是矜傲之气。 这样的风华,这样的气度,这样的气场,这样的气势,这似乎不仅仅是既富且贵。 他眯着眼睛,眼珠子又开始滴溜溜转动,可惜,观星之法他虽涉皮毛,却没有传承,有些东西,实在看不出来。 这时,他听见面前少年清冷淡漠的声音:“早夭之相?那我活不过多少岁?” 空禅道:“可否借手一看?” 皇甫景宸大大方方地伸出手。 空禅先是扫过他的手纹,接着伸出右手,在他手骨手背上都摸过一遍,然后收回手,垂下眼,伸出自己的左手,拇指不断地掐着指关节,从食指掐到中指,从中指掐死到无名指,从无名指掐到小指,掐完又去掐食指,周而往复。 全场无声! 空禅所说若是真的,那少年那样的风华,未免可惜,天妒英年不成? 空禅所说若是假的,以这样一位得道高僧的地位和身份,怎么会凭白去咒人短命呢? 最是无动于衷的,应是皇甫景宸和夏文锦。 皇甫景宸知道河口村的事,心中认定这人就是危言耸听以博人注意,来标榜他高僧的身份地位,其实就是一个神棍。 夏文锦更是看见过空禅的真实面目,一个也就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青年男子,假借和尚身份招摇撞骗,这种人嘴里有真话吗? 可是看他这煞有介事的样子,夏文锦不禁叹,做骗子能做到这么敬业,也是难得。 众人却不这么想,空禅掐指关节越来越快,最后快成一片残影,不说别的,光这样掐而不乱,就让他们叹而观止了。 他们越发相信空禅说的定是真的,此刻大师正在努力计算,这长身玉立,谪仙一般,画中走出来一样的少年,只怕真是个短命早夭之人。 终于,空禅手指一收。 他一抬眼,发现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他,他突地伸指挠了挠他的光头。这个动作着实有违高僧形象,小沙弥才会这么做呢。可他是一个白须白眉的得道高僧,很有几分违和。 不过这时候谁还在意这些,人人都在想着那少年公子是不是早夭之命,空禅大师是不是已经算出来了? 皇甫景宸淡淡道:“如何?” 他这浅淡的神色,清冷的语气,疏漠的模样,还有那清贵的气度,没有半点愠怒的样子,当然,也没有半分害怕和忐忑不安的模样,众人不禁暗自佩服,不管是谁,听说自己是短命之相,总会有几分恐慌的吧?这少年,竟然这样视死如归?真是了不得。 空禅又挠了挠头,才道:“从目前看来,施主面相手相,似乎活不过十九岁,据老衲所测,施主三个月前就应该……咳,咳,不知道施主今年多少岁了?” 皇甫景宸淡淡地道:“十七岁零八个月!” 众人又不禁哗然,那岂不是意味着面前这个谪仙般的少年,只有一年零四个月好活了? 西面那些见了皇甫景宸气度而暗生爱慕的少女香客们不禁芳心跌碎,便是场中不少人,也是心生惋惜。 空禅抬眼看皇甫景宸,皇甫景宸也看着他,两人目光相对,空气迷之尴尬。 “噗哧!” 一声轻笑打破这样的气氛,众人不自觉地看向声音来处。 发出笑声的同样是一个少年,同样出尘绝俗,气度特别,一种天然的潇洒率性和坦然洒脱使他虽身瘦体不高,身量未长成,气势却一点不弱,气场也很强大。 夏文锦笑嘻嘻地道:“那不如请大和尚帮我看看,我能活多少岁?”说着,她走到空禅面前,一双眼睛清灵闪动,笑盈盈的目光落在空禅脸上。 第121章 岂因福祸藏机锋 空禅看了夏文锦一眼,好像从不认识,单掌行礼,仍是宝相庄严,得道高僧的模样,声音空透清和,道:“施主借手一观!” 夏文锦把手伸出。 白生生的手,分外好看。 空禅看过掌心纹路,准备伸手摸骨时,手伸到半途,忽地缩了回去,只道:“翻过来。” 夏文锦把手掌一翻,露出手背。 空禅仔细地看,又看了夏文锦面相一眼,手指再次去掐关节去了。 不过这次,掐关节却没有这么长时间,只是两轮过后,他便收手,看着夏文锦,一本正经,无比严肃地道:“施主……也是早夭之相!” 众人:“……” 石安寺住持明成大师忍不住道:“空禅师叔!” 这有人前来,一个两个的说人是早夭之相,这岂不是故意跟人过不去吗?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就算你真看出人家是早夭之相,也该委婉一些,断人念头和希望,这非高僧所为。 夏文锦轻轻笑道:“那你说说,我能活多少岁?” 她的确觉得很好笑,好个莫清风,昨夜被她揭穿身份,今天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她短命。不得不说,这手段高明,她既不想当众揭穿他身份,还能去揍他不成?啧啧啧,这睚眦必报的家伙。 空禅的神色却非常严肃,一本正经,好像在向所有人证明,他不是胡说八道,他道:“施主命中两个坎,皆是大凶之兆,一坎在二八,一坎在四六!” 有人小声道:“二八是十六,四六是二十四。这是不是说这少年要是活得过十六岁,也活不过二十四岁?” “你怎知,也许二八是二十八岁,四六是四十六岁?” 夏文锦眯了眯眼睛,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今年就会死?” 众人心想,原来这少年今年就是十六岁。 空禅一副思索的模样,又掐指算了算,才道:“看来是,不过你命凶险之极,中间却有一线生机,所以十六岁大概能冲过去!” 就在众人刚觉得惋惜,又觉得心情一松的时候,空禅却抬头,断然道:“但哪怕你冲得过十六,也冲不过二十四!二十四是你的极限!” 众人又是一阵哗然。 这话说得未免太决断了吧?一个活不过十九岁,一个活不过二十四岁,都是这般没有转寰余地说法,若事实并非如此,岂不是要被人打脸? 明成住持的声音都变了:“空禅师叔?!” 便算看相断命,哪有如此断然的? 这位是菩提寺的高僧,之前说话行事皆极有法度,为何此刻,却是言行无状起来?人家只是来解个签,你解签就是了,看什么面相? 看过面相就是了,为何还要看手相摸骨?看过一个就是了,为何两个都看,看就看吧,还都断人家早夭? 一个还可以说是事实如此,两个都是早夭,世上哪有这样的事? 便算真的是这两人命运济,真是早夭之相,也不能如此直白地说出来,不说佛家的慈悲,凡事说得太圆太满,万一有错,如何挽回? 这不是来捣乱的吗? 夏文锦心中一动。 四六二十四,上辈子,她十五岁嫁给皇甫宇轩,九年时间,助他得天下,登龙庭,就是在二十四岁时候,死于刚刚登基的皇甫宇轩的毒手! 空禅看了明成一眼,声音突地空明如洪钟巨鼓:“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悟得色空还本性,岂因福祸藏机锋?” 明成一怔,刚刚升起的一丝恼意顿时一空,心中一沉,刚才他生的是嗔念?他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 夏文锦暗暗翻了个白眼,这空禅还是很有本事的,把明成住持也哄得一怔一怔的。不过,他到底是真有本事还是瞎蒙的? 似乎他也没有说错,上辈子十六岁的时候她曾遭遇过一次生死大险,后来逢凶化吉。然而的确是没能冲过二十四岁。 可那是上辈子的事。 她突地心中豁然开朗,如果这空禅真有本事,就该看得出她是两世为人,可他没有看出,所以,那些话,哄人的,巧合而已。 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说,用意她也能猜到。 反其道而行之,在一众说话高深莫测,各种打机锋要让人猜来猜去的话语中,一两句直不棱登且危言耸听的话,岂不是更让人记忆深刻?而且,更显得他与众不同。 夏文锦偏不让他如意,她笑道:“大师,你看一个,就说一个早夭短命,谁还敢让你看?” 空禅白眉一掀,透出一种空透凛冽:“老衲身在方外,不入五行,若非二位施主是有缘之人,老衲又岂会为二会测算!” 他语气明明凛冽,声音却是温和,既似洞悉一切,又似慈悲为怀,众人心中并没有觉得违和,反认为这是空禅大师有慈悲之心,见两人年纪轻轻命不久长,所以出言相告。 夏文锦都要被气笑了,这个莫清风,还真是胆儿肥了,他还真不怕自己拆穿他。 她转头看着皇甫景宸,笑道:“你信吗?” 皇甫景宸亦笑道:“信的吧,毕竟大师算了这么久!” 夏文锦也点头笑道:“我也信,虽然大师没有你算的这么久!” 众人:“……” 他们都想,这两人心真大,一般人听说自己没两年好活了,难道不该脸上变色神色沮丧吗? 可他们两个倒好,笑盈盈的云淡风轻,好像听到最平常的话一般。 对了,他们口中说着相信,分明是不信。 两人微笑着向空禅行了一个礼,便回到坐处。 空禅目光在两人背影上落了落,缓缓起身,道:“今日之签已经解完,各位请自便!”说完,便径直起身离去。 明成一众对此也并无什么意外,合什相送。 明庆身为首座,显然这里的一切善后都由他来做,他宣布签会结束,下一次将在半个月后。 皇甫景宸道:“结束了!” 夏文锦道:“看来咱们还得住两天!” 皇甫景宸听到住两天三个字,眼底似有一抹笑意,不过他很快正色道:“你确定咱们的要事,就是在此处?” 第122章 我不如 夏文锦道:“这种事,看运气吧!” 两人声音都极小,语速又快,别的香客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看见两人轻言浅笑,似是真没把早夭这回事放在心上,不禁暗叹到底是年轻人,不信邪啊! 那些解过签的香客们,有的还在原地,有的已经陆续离去,随着明庆大师宣布结束,也有人直接起身,上前去请教明庆明晰等几位大师佛法,毕竟,这几位在寺中身份超然,平时都是难得一见。 不少人甚至是直接奔着空禅而来,只是空禅先就离去了。 夏文锦突然站起,皇甫景宸道:“你去哪里?” 夏文锦回头笑道:“机会这么难得,咱们当然也得多学习一下佛法,不然,岂不是如入宝山空手回?” 皇甫景宸沉吟了一下,微笑道:“一起!” 两人往明成等四位大师面前去。 他们目标明确,最先冲着的,便是住持明成。 明成大师正给一个香客讲完一个佛谒,看见皇甫景宸夏文锦,主动出声道:“两位小施主可是有事相询?” 几人回头一看,见是之前空禅大师断过早夭之人,而且明成大师亲口相邀,他们让开一条路。 夏文锦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双手合起,行了个佛家礼,道:“大师好,我们的确心有困惑,想来相询!” 众人心想,这两位年轻人定是不信空禅大师所说,这是向明成大师来求证来了。他们也想听听,一个个或退后或上前,都围在他们身侧不远。 明成大师瘦得皮包骨的脸上眼窝深陷,和那边的首座,西堂,后堂三位比起来,好似两个世界的人,分外明显。 他的眼神却很柔和,道:“施主请讲!” 夏文锦目光打量着他,这样的打量法,似乎并不礼貌,明成大师却丝毫也不在意,神色安然。 夏文锦道:“大师身枯体瘦,眼陷骨立,营养不y良,便是灾地饥民,怕也比大师身体好上一些,大师是生病了吗?” 明成微微一怔,他本以为夏文锦是有佛法问题相询,没想到她的关注点是这个,他怔了一下便微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施主误会了,老衲所修的是苦禅。苦禅修法和别法不同,饿体肤,苦心志,勤而俭,故体稍弱,形稍虚,无妨!” 夏文锦好奇:“石安寺香火鼎盛,大师何必修苦禅?” 明成微微笑道:“石安寺素来有苦禅一脉,老衲修习半生,心宁气定,对佛法颇有感悟。” 夏文锦不问了,这意思是说,在你眼里苦禅是苦修,在我眼里,苦禅能助我参佛法。 不过,这么多种修行法,他能选苦禅,一直静修,从这点看,夏文锦之前的猜测有些动摇。 她略略一顿,便道:“大师和空禅大师可有论佛法?” 明成合什,平静无波的眼神之中掠过一丝敬佩之色,道:“空禅师叔佛法高深,我不如!” 夏文锦不禁一怔,明成大师连苦禅都愿意修,而且一修这么多年,把自己修得人不人鬼不鬼,由此可见对佛法之虔诚。 出家人不打诳语这句话,以他的身份地位,当是身体力行。 可他竟然说空禅佛法高深? 而且,他的眼神声音,都不似作伪。 难道莫清风那厮会给人下迷魂法不成? 若说他给别人下迷魂法也就罢了,但眼前这位,身在香火鼎盛的寺中,能不被一切诱y惑,坚持过着只要不饿死这样低标准的生活,心志何其坚?这样的人,所求的就是佛法的参悟,也不是迷魂法能迷惑的吧? 夏文锦眼珠转了转,道:“大师,空禅大师来自菩提寺,小子仰慕久矣,可以去单独向他请教佛法吗?” 明成迟疑了一下,没说话。 那边明庆立刻道:“施主,想找空禅师叔请教佛法的施主实在太多,贫僧已将帖子都送了进去,空禅大师会在其中挑选有缘人。若施主是有缘人,自然可以。大师已经传出话来,今天会挑选三个有缘人,施主不妨稍等片刻!” 夏文锦挑了挑眉,架子还真大。 不过,看之前的情形,显然菩提寺高僧这五个字给他增加了不少光环,哪怕他连看两人,就连断两人早夭,还是有很多人想要求他解惑的。 可是,一个神棍,真能给人解惑吗? 夏文锦表示怀疑。 不过一会儿,有小沙弥过来向明庆递话,说是空禅大师选定了有缘人,明庆一一叫过在外面守候的两个香客。他们进去的时间都不长,一个出来时满面喜色,一个出来时满面迷惘。 这时,小沙弥又出来传话,明庆微笑着对夏文锦道:“施主果然是有缘人,空禅师叔有请!” 皇甫景宸道:“我和你一起去!” 明庆摇头,道:“施主非空禅师叔所选有缘人,请在外面稍等!” 夏文锦满不在乎地对他道:“你先回去吧,我很快回。” 这个回去两个字,撞在皇甫景宸的心尖上,他默默点了点头,道:“好。” 夏文锦随着小沙弥往往里走,去的地方还是昨夜空禅的住处,不过,晚上穿房越脊去和白天光明正大去,这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到了空禅禅院外,小沙弥便停下脚步,合什让夏文锦自己进去。 夏文锦大摇大摆地走进禅院,这个院子跟昨天晚上一样,安静无声,偌大的院和三间禅房,想必除了空禅再无别人。 夏文锦过去时,第二间房洞天,空禅在一个蒲团上打坐,双手合什,宝相庄严! 她忍不住噗哧一乐,戏谑道:“大师,没想到我还是有缘人呢!” 空禅眼睛一睁,翻着白眼道:“关门!” 夏文锦:“……” 说话翻白眼很好看么?尤其是他现在这副形象。 不过,她还是把门关上了。 空禅立刻把眉毛胡子都揭下来,从蒲团上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搓掉皱纹和伪装,再回到蒲团上坐下,却已经是吊儿郎当的莫清风了。 他从袖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十分得意地道:“喏,送你的!” 第123章 过目不忘了解一下? 夏文锦接过,怀疑地打量盒子,又打量他:“你要贿赂我?” 莫清风翻白眼,身子半斜,手肘撑地,手掌抵着光光的头,斜眼四十五度望天翻白眼,道:“你这丫头,不过因为你是有缘人,老衲……咳咳,我才送你一份大礼,你要这么说,那就没意思了。” 夏文锦打开,一股药香扑来,里面只是一颗药丸。 她诧异:“这就是你说的大礼?” 莫清风几乎跳起来,道:“你是不是不知好歹?你身体里有毒你不知道吗?这个毒平时什么都不影响,但一年左右就会发作,发作你就死了。这颗药,可解你身上的毒,你还不感谢我?” 夏文锦挑挑眉,上次皇甫景宸是给她吃了这么一颗,她也没当回事,而且如他所说,平时什么都不影响,让她几乎都要忘了。 她摇头笑道:“无功不受碌,你这么好心,我不信!” 莫清风撇嘴:“爱信不信!” 夏文锦把小盒推回去,笑道:“这就是你断我早夭的原因?” 莫清风又翻白眼:“什么我断你早夭?你本来就是早夭之命。” “你不是说,你没有得到观星之法传承?就这么信口雌黄的吓唬人,这样好吗?” 莫清风这下真跳起来了,他气恼道:“我没得到传承,那是不能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不能测天下兴替,王朝兴衰,但看个小小的面相手相,还能有失误不成?” 夏文锦眼眸微深,道:“所以我真会早夭咯?” 莫清风斜眼看她:“早夭也没什么不好,十五年后,你不又是一个小女子了?” “嘁!”夏文锦不跟他斗嘴,反倒笑道:“我还以为你连断两个早夭是为了博人眼球,引人注意,原来不是啊。” “你就不害怕?” “如果真是命该如此,害怕有用?”夏文锦笑。 莫清风深深看她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反倒安慰她道:“其实你也不用绝望,虽然你命相如此,但你知道,人的命相并不是一成不变有,往往中间会出现一些改变命运的转机,抓住了,命相就改了,抓不住,才会循着原轨迹。” “谁说我绝望了?”夏文锦笑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句话你没听过呀?” 莫清风慢吞吞地道:“我倒是听过。”他指指那小盒:“这药你真不要?” 夏文锦道:“为什么要给我解药?” “出家人慈悲为怀,看见你中毒,而我又有能解你毒的药,当然是给你了。” 夏文锦嗤之以鼻:“你又不是出家人。” 莫清风大概也觉得这个理由很牵强,嘿然一笑,挠头道:“你说的对,万一你真是我要找的人呢,所以,在问明师父之前,我当然是不希望你死的。” “原来是这样!”夏文锦把小盒拿在手中,道:“那就多谢了!” 莫清风又翻了个白眼。 夏文锦收了小盒,眼珠一转,寻幽探秘地道:“你倒是说说,你是使了什么样迷魂药?我之前问明成大师,他竟然说你佛法高深!” 莫清风顿时像受到侮辱似的跳起来,怒道:“什么叫迷魂药?为了扮这个和尚我容易吗?师父教过我,干一行,就得精一行,不然啥也干不成。为了装得真像和尚,我不眠不休花了七个月时间,把一个寺中佛门典籍经书全都通读熟读背熟,我跟你说,就是菩提寺的住持来了,也不定比我知道更多经书!” 夏文锦惊讶,接着是不信,七个月,背熟所有的经书?她揶揄:“你莫不是觉得这世上的经书就只有百十本?” 莫清风斜眼看她,一副看白痴的表情:“没见识,菩提寺的藏经阁,里面就百十本书?” 夏文锦这次是震惊了,她道:“你看的是菩提寺的经书?” “不然呢?”莫清风得意洋洋:“要不然,我能让明成那老和尚对我心服口服?” 夏文锦道:“你莫不是吹牛,菩提寺藏经阁的经书至少一万册,七个月,就算你每天都看,一天要看四十七本,一天背四十七本,这牛吹得也太大了。”普通的书四十七本尚且难背,何况经书大都是诘屈謷牙,读一篇都不容易,还要背? 莫清风鄙夷:“通读熟读背诵,三个词!还有,过目不忘,了解一下?” 夏文锦:“……” 看着莫清风矜傲得意,睥睨一切的样子,她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我想了一y夜,你到石安寺来,肯定是有目的的,到底是什么目的?” 莫清风仍是斜眼:“我们很熟吗?” “说人话!” 莫清风哼了一声,道:“我也不知道,师父说过,行事凭本心,我心里想来,就来了。” 夏文锦:“……” 皇甫景宸见夏文锦去见空禅,决定按她说的,先回禅房等她回来再商议下一步。 不过,回是一路往回禅房的路走,他却在留意着四周。 这个石安寺,香火旺盛,香客众多,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只是昨夜他看见那些个女子,心中的印象仍是不好,哪怕今日放签会时,耳闻梵音,众高僧们也各举止有度,香客们更是虔诚顶礼,他还是没能消除心中的疑虑。 路上也遇上几个小沙弥和寺中年轻僧人,他不时停下和他们说话,这么走走停停的,并不快。 他把听到的和看到的各种信息汇聚在脑海之中,还是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心里也在怀疑,难道真是他多想了? 绕过回廊,即将到达他们所住的禅房时,一个人从对面过来,直直地来到了皇甫景宸的面前停下,挡住了他的去路。这正是之前在树下的那个黑衣女子。 皇甫景宸无心理会,正准备绕过她,她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皇甫景宸,冷丁道:“你叫什么名字?” 皇甫景宸抬眼,他微微拧眉:“我不认识你!” 黑衣女子好看的眉轻轻一扬,露出一个清艳的笑意,道:“可我认识你,你还欠我一个人情!” 皇甫景宸道:“我何时欠你人情?” 第124章 有故事 黑衣女子唇角现出一抹讥笑,道:“原本以为你是个守信的人,没想到你竟言而无信,亲手做下的事,还不想承认!” 皇甫景宸再次打量面前女子,她身姿窈窕,眉眼俊秀,身上还萦绕着一丝飒爽冷艳的气息,很漂亮,然而,他真没有见过。 他退后一步,脸色沉了下来,道:“这位姑娘,我与你素不相识,何来言而无信之说?” 这时,回廊那边有轻轻捷的脚步声传来,夏文锦脚步轻快地从那边过来了。她也不知道与空禅达成什么共识,看来心情还不错。 黑衣女子视如不见,只盯着皇甫景宸:“你什么意思?装不记得啊?” 夏文锦奇道:“你们认识?” “认识!” “不认识!” 黑衣女子与皇甫景宸同时出声,答案却是迥然不同。 听到皇甫景宸这么回答,黑衣女子眼里的冷意更浓了,看着他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负心汉,声音里有几分幽怨和谴责:“这么说你是不认了?” 夏文锦看看皇甫景宸,又看看黑衣女子,这两个,好像有故事啊?她笑盈盈地看着,眼睛一眨一眨的,饶有兴趣。 皇甫景宸却是一头雾水,他在脑海中仔细回想,确定他与这个女子从未见过,当下脸色疏冷地道:“姑娘怕是误会了,我与你不曾一见,何来认与不认之说?” 黑衣女子大大方方地道:“我叫桑雪薇!” 皇甫景宸脸色更清冷,这个名字,他听都没听过。 桑雪薇道:“我都告诉过你我的名字,你的呢?” 皇甫景宸拧眉,夏文锦在一边唯恐天下不乱地道:“他叫黄铮。”被皇甫景宸瞪了一眼。 桑雪薇目光紧盯皇甫景宸:“黄铮!看来你是真的不想认,那天晚上,你把我压在地下的时候,你说过什么?” “嗬!”夏文锦眼睛睁得老大,竟然这么劲爆?他们之间,这是发生了不可描述之事? 皇甫景宸却是脸色一沉,看着桑雪薇的目光更凌厉几分:“姑娘不要信口开河!我与你之间清清白白,你为何血口喷人?” 夏文锦眨眼,都那样了还清清白白得起来吗?黄铮这是不想认啊! 没想到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富家公子,一样是个渣男。人家姑娘都找上门来了,还不认!和皇甫宇轩有的一拼。 桑雪薇也是睁大眼睛,道:“我都说得这么明显了,你还不准备认,你是要我说细节吗?” 皇甫景宸几乎就要怒了,这个女人越说越离谱,可他却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夏文锦意味深长地看了皇甫景宸一眼,笑道:“黄兄,原来你是这样的黄兄。这种事,事关女子名节,人家姑娘都找上门来了,你要是再不认,那可不太好吧?” 皇甫景宸目光冷冷扫过来,发现夏文锦看得兴致盎然,眉眼含笑。刚才这番话,也不知道她是在调笑,还是在为桑雪薇鸣不平。不管是她的话还是她的笑脸,都使他心中异常沉闷,他转过头,目光如刀,冷冷逼视着桑雪薇,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你说!”他倒要看看这个女子到底有什么目的,要这样坏他名声! 桑雪薇便毫不拖泥带水的道:“那天晚上,黑灯瞎火,你把我按在地上……” 夏文锦脑补了一下那画面,低声道:“黄兄,你好不讲究,为什么是按在地上?没有床么?” 皇甫景宸怒道:“你闭嘴!” 夏文锦耸耸肩,笑吟吟地道:“姑娘你继续!” 桑雪薇之前就见过夏文锦与皇甫景宸并肩而行,知道他们是认识的,也不避讳,继续道:“你让我动弹不得,去抢我手中的东西,我不给,后来你使了诡计,我一不小心就着了道。你不但冒犯我,还把东西抢去了,我没有和你一直纠缠,两败俱伤,难道你不是欠我一个人情?” 夏文锦:“……” 她都做好听一出大戏的准备,就给她听这个? 皇甫景宸:“……” 她这么一说,他立刻知道她是谁了。他猛抬眼:“你就是郡守府里那个蒙面巡守?” “什么蒙面巡守?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说吧,你承认不承认欠我一个人情?” 当时的情形,可谈不上欠人人情,不过这桑雪薇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皇甫景宸试过她的身手,也是很不错的,如果她继续纠缠下去,结果就是两败俱伤,然后,引来那些巡守和护卫。 到时候能不能脱身还是个问题! 然而,她走后,他还是暴露了,不得不大闹郡守府。 皇甫景宸淡淡地道:“你走的时候是不是引来了巡守,让我陷入重围?” 桑雪薇不悦道:“我是这种人吗?” “但你一走,我就陷入了重围。与那些巡守护卫拼死搏斗,几乎不能脱身。你还说不是你?” 桑雪薇哼道:“我都把绢册让给你了,难道我还希望绢册出事不成?是你自己身手太差!这个可算不到我头上,你欠我的人情也必须还!” 既然是这件事,夏文锦就没有什么听下去的欲望了,因为后面半部分她有参与。 皇甫景宸不知道是为了摆脱麻烦,还是觉得这的确可以算是一个人情,他淡淡的道:“你要怎么样还?” 桑雪薇想也不想地道:“简单,你娶我!” 已经走出几步的夏文锦脚下一顿,没想到这事还没完,还有热闹看! 皇甫景宸确实干脆又直接地道:“不可能!” “为什么?”桑雪薇很奇怪:“我长得不美吗?” 夏文锦挤眉弄眼地笑道:“黄兄,你好艳福啊!桑姑娘人长得这么漂亮,和你很般配!” 皇甫景宸沉下脸来,冷淡道:“让给你?” 夏文锦敬谢不敏地摆手笑道:“人家桑姑娘可是冲你来的,再说,我可没欠人人情!” “那你闭嘴!” 夏文锦耸耸肩,对桑雪薇道:“姑娘,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桑雪薇笑道:“多谢!”转头看皇甫景宸:“所以这人情你想不还?” 第125章 我爹桑道昆 皇甫景宸冷下脸:“既然你说当日之事,那我就和你好好说道说道!当日那绢册本就是我找到的,是你突然冲出来想要从我手中强抢。我护住没让你抢走,你见强抢不得知难而退而已,何来人情之说?” 若桑雪薇这所谓的人情要用别的办法来还,哪怕开口万儿八千两银子,皇甫景宸大概也会答应,但是她张口就让皇甫景宸娶他,这点皇甫景宸是绝不会答应的。 桑雪薇道:“我不管,反正你就是欠我人情。你……你都把我按到地上了,你还摸了我,你得娶我!” 夏文锦扬眉笑了,看着皇甫景宸气到脸色冷沉的样子,又好笑又觉得有趣。皇甫景宸的三言两语之中,她已推测事情始末,一直在看热闹,没想到桑雪薇又爆新料,不禁又看向皇甫景宸。 皇甫景宸的气息更冷了,他冷冷道:“姑娘自重,当日黑灯瞎火,你扮成郡守府的巡卫来抢我的东西,打斗之中我不过是碰到你的后肩,你若再胡言乱语,休怪我不客气!” 桑雪薇胡搅蛮缠地道:“肩难道就不是我的身体了?男女授受不亲,你得负责!” 皇甫景宸从小所处的环境和所受的教养,都是谦和自重,雅致斯文,大概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女子,一时气到脸色发白。 不过,毕竟被夏文锦的狡黠捉弄坑坑骗不要脸给荼毒过,已经有了一定的免疫力,他冷冷道:“做梦!” 桑雪薇看着他冷峻的眉眼,虽然更加好看了,但是却也冷冻如冰,她一跺脚,急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不听我的?” 夏文锦在一边好奇地道:“那你是谁呀!” 桑雪薇眼含傲色,微微抬起下巴,哼道:“我爹是桑道昆!” 皇甫景宸对这种动不动就抬爹的女子更没好感了,倒是夏文锦眼眸微深。南夏江湖之中,昊天寨算是一号角色,但是,有一个势力更凌驾昊天寨之上,属于半入江湖半隐世的势力,据说传世一百多年,当初皇甫宇轩一心想要得到翔龙剑派的助力,曾经五入翔龙剑派,后来终于打动了翔龙剑派的掌门。 这使得原本在实力上不如庄王和鲁王的皇甫宇轩,借用江湖中的力量,硬是让两人节节败退。 昊天寨全寨尽为皇甫宇轩踏脚石,而翔龙剑派一百多年的底蕴,实力雄厚,损伤比昊天寨小得多。后来皇甫宇轩将翔龙剑派所在之地全部封给他们,还将国库半数银子也都搬进翔龙剑派的库房之中,以此为酬。 翔龙剑派的掌门,就叫桑道昆! 也就是说,这个女子背后,是整个翔龙剑派,难怪她这么傲气,理所当然,还带着几分嚣张。 这样的身份,的确是有嚣张的资本。 夏文锦猜到皇甫景宸并不知道桑道昆这三个字代表什么。 其实现在,以翔龙剑派的半隐半现,怕是也极少人知道桑道昆是谁,夏文锦若不是上辈子对帮助皇甫宇轩的这个势力有直观认识,怕也一样不知。 她轻声惊呼,对皇甫景宸怂恿道:“不得了,黄兄,你要有这样一个岳父,那你以后在江湖可以横着走了!” 桑雪薇颇为得意,下巴更是抬得高高的,她表面上高冷傲气,其实内心里不过是个虚荣的小姑娘。而且一看就是初入江湖不久,想扮得江湖经验丰富又老成的样子,实际上却又处处透着稚嫩和在家里被家族惯出来的娇纵。 皇甫景宸哼了一声,他为何要在江湖中横着走?他又不是江湖人。 桑雪薇傲娇地道:“喂,既然知道我是谁了,你就该知道,我这个条件多少人做梦都梦不到!” 皇甫景宸冷冷道:“你的条件,与我有什么关系?” “你……”桑雪薇一转头看见的还是皇甫景宸的冷脸,顿时恼了:“你信不信我让你在江湖上寸步难行?” 要说起来,桑雪薇还真有这个能耐。 不过,这更引起皇甫景宸的反感,他冷冷道:“随便!” 眼见得桑雪薇脸色气得发红,不知道又要怎么耍她的大小姐脾气,夏文锦好笑地道:“姑娘,你没听空禅和尚说么?他活不过十九岁,看他样子,也就一年半年可活的了,你要嫁给他,图什么?” 皇甫景宸见夏文锦向着他说话,神色缓了缓。 桑雪薇脸现娇羞,道:“他好看!” “就为好看一年半年的,然后当一辈子寡妇吗?”夏文锦逗她。 “哼,到时候我再找个好看的!” 夏文锦:“……” 这姑娘不得了,南夏对女子名节看得也极为重视,从一而终是常例。对于她这个两世为人,看淡生死,视感情于浮云的人来说,当然并不十分在意,可当着皇甫景宸本人的面,说得这般坦然,也太过了些。 不过,想想桑雪薇的身份,好像这也很正常。 一来江湖儿女本来于这件事上就比常人洒脱,二来,大概在桑雪薇的眼里,所有的男子都是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具? 夏文锦慢吞吞地道:“姑娘这么好的条件,他都不肯答应,我猜,也许是他家里订下了亲事。毕竟他也一大把年纪了!” 皇甫景宸幽怨地看了夏文锦一眼。 他十八岁还差几个月,什么叫一大把年纪? 在她眼里,他有这么老吗? 桑雪薇道:“我不管,他要订了亲,那就退了呗!” 好刁蛮! 桑雪薇接着道:“反正他活不了一年半年了,订了亲不退,不是害人家姑娘吗?” 夏文锦挑了挑眉,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桑雪薇转头看皇甫景宸:“你考虑好没有?只要你同意,立刻就可以跟我回家见我爹娘去!” 夏文锦笑道:“这个事,你们慢慢谈,我就不在这里碍事了。” 皇甫景宸伸手拉她:“你不要走!” 这一拉正好拉住她的手腕,夏文锦一挣没挣脱,桑雪薇道:“我们的事,他在这里有什么用?” 皇甫景宸脸色微冷,道:“你不是要答复吗?我给你!” 第126章 男子……男子!!! 桑雪薇脸现微笑,有几分雀跃,更多的是开心:“你终于考虑好了,要留下他做个见证是吧?那也好!” 夏文锦呲牙咧嘴,表示她不想做这个见证。 从一定层面上来说,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见证。 皇甫景宸要是同意,万一空禅说的是真的,他真只有一年半年好活的,以后桑道昆定要恼怒,这就得殃及池鱼了。 可是她再挣一下,还是没能挣脱,皇甫景宸的手极紧,是既不会弄疼她,又不会让她挣开的力度。 夏文锦曲线救国地道:“喂,桑姑娘,你眼光不错哦。我黄铮大哥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玉树临风,光这容貌,能胜过他的就找不出几个!” 桑雪薇傲然道:“我当然知道!而且,我问过空禅大师了。大师不是说过,我可以嫁给他吗?” 夏文锦意外道:“哈?”之前她一直盯着皇甫景宸看,所以她走上台去时,夏文锦还特别多看了几眼,空禅说的话又没有避人,她也是听见了的。 她很好奇,中间哪一句话说桑雪薇可以嫁能皇甫景宸?难不成现在和尚说话打的机锋让她毫无所觉了? 桑雪薇一副你怎么这么笨的表情,不耐烦地道:“我的签是‘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空禅大师说了,若我心中有属意之人,便是‘渔舟唱晚,浣女归来,春芳已歇,秋晚凉!’” 夏文锦道:“所以,你理解的是……” 桑雪薇脸上露出一抹微笑来,娇羞地道:“渔舟唱晚,不是天黑了吗?浣女归来干嘛?当然是找郎君了!春芳已歇,那就是花落蒂出!秋晚凉,夜里天气凉,那当然是大被同y眠,一起暖和啊!而我心中属意的,就是他,就是黄铮!你说空禅大师的意思是不是说一切水到渠成,我们是天生的一对?” 皇甫景宸:“……” 夏文锦:“……” 这强大的理解能力,她表示服气。 她用另一只手竖起大拇指,道:“姑娘不但人长得漂亮,还这么聪慧,真是天上少有,地上无双。佩服,佩服!你们郎才女貌,的确是天生一对,天生一对!” 皇甫景宸脸色顿时黑了,看着夏文锦的目光似要把她吞下去。 夏文锦才不在乎,她只当没看见。 桑雪薇眉开眼笑,夏文锦这话是直接触到了她内心的痒处,不知道多舒服。她娇羞地道:“黄铮,你看,我们不但很般配,还是有缘份的!你放心,我们成亲后,肯定不会委屈了你,你想要江湖上成名立万,我爹会帮你。你要想归隐山林,我陪你!好不好?” 皇甫景宸目光冷冷地看着桑雪薇,声音平板冷淡,道:“我不会娶你!” “为什么?”桑雪薇不满了:“追在本姑娘后面的男子多了去了,本姑娘看上你,你却看不上本姑娘?还是你觉得本姑娘有什么地方你不满意?我……大不了我改!”她本来越说越是气恼,但是说到后来,一接触到皇甫景宸的目光,看到他那张如谪仙般出尘脱俗的脸,顿时换了语气。 皇甫景宸淡淡地道:“并不是!” 桑雪薇刚刚已经够放低姿态了,她毕竟从小被宠大的,还没对这样讨好过,结果,那人还不领情,她的大小姐脾气犯了,恼道:“那是为什么?你休想蒙混我,若没有让我信服的理由,你非娶我不可!” 皇甫景宸皱眉,桑雪薇这样刁蛮不讲理,他是可以不理会,而且从心底里厌烦,但是这样的大小姐,道理是讲不通的。 他的目光转向了夏文锦。 夏文锦心里咯噔一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就听见皇甫景宸用坚定的声音斩钉截铁地道:“我不娶你,不是看不上你,而是,我喜欢的,不是女子!” “什……什么意思?”桑雪薇有点懵。 桑雪薇想到他可能回答的理由,认识不太久;不了解;家里父母不会同意;命不久矣;甚至不喜欢她,可是,她的理由,竟一个都不是! 什么叫喜欢的不是女子? 皇甫景宸很快为她解惑了,他目光坦然而平静,道:“意思就是,我喜欢男人,我喜欢他!”说着,他一用力,就把夏文锦拉进怀中,然后,低下了头,不容退避地,攫住她的唇。 当唇上被清凉柔软的东西接触,夏文锦眼睛差点瞪出眼眶,脑子里轰地一声,像满天烟花炸了开来,看着万千缤纷,然而却又一片混乱,完全无法思想。 她哪里知道皇甫景宸会有这种骚操作? 皇甫景宸的唇其实只是一触而分,但是夏文锦心里却有一千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她她她竟然被个小屁孩给吃豆腐了?! 桑雪薇的眼睛也是瞪得老大,她亲眼看见一个谪仙般眉目如画的男子,当着她的面,亲了一个男子的唇。 一个男子……的唇! 他他他们都是男子!男子!! 桑雪薇在翔龙剑派里,是被宠着长大的小公主,不过她对习武却极有兴趣和天赋,在门派二代弟子大比中,冲进了前十名。那靠的不是她父亲是掌门,而是实打实的本事。 也正因为如此,她眼界极高。 加上长得漂亮,又是掌门千金,围在她身边的男子着实不少。先前那句话,她并不是自夸,倒也算是事实。只是她都看不上眼,身手好些的,长得丑,长得好些的,连她都打不过。 那天接触到皇甫景宸,是她出江湖后栽的第一个跟头,她很不服气,暗中跟着,看到了皇甫景宸的脸,心中顿时就有了想法。 只是皇甫景宸追着夏文锦而去,一路上又没留下什么痕迹,还是她以大小姐的身份动用了翔龙剑派在江湖中的力量,才得知皇甫景宸是向着石安寺而来,便来这里找他。 刚刚的一幕还在她眼前绽放,她不止懵了,简直是傻了!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男子怎么可能喜欢男子呢? 可要是不是喜欢,怎么会亲呢? 第127章 还真是不吃亏 眼前的一幕,完全颠覆了桑雪薇十七年来的认知,她还保持着目瞪口呆姿势,却好像已经失去言语。 这边,夏文锦狠狠地瞪了皇甫景宸一眼,却见他满眼都是祈求的样子,一张脸微红,蔓延到耳根上。 她懂了。 皇甫景宸这是在拿她当挡箭牌。 他只是想让桑雪薇死心而已。 可特马的她是真被占了便宜! 皇甫景宸的心砰砰砰直跳,几乎要跳出胸腔,刚才也不知道是哪股冲动,让他突然就这么做了,当接触到夏文锦柔软的唇时,他脑子里也是空白的,还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火花似的,让他整个身子都酥了,那种感觉,新奇,独特,让人迷醉。 他几乎想继续下去,不过,夏文锦的眼里震惊和恼怒一起显现出来,他到底是不敢。而且,他马上也反应过来,夏文锦是男的,男的! 此刻,心跳加速,整个人还陷在刚才一触时的感官酥麻之中,但这一刻,他心里更担心的是夏文锦会生气。 然而,他既然这么做了,如果当着桑雪薇的面解释,岂不是无用功,所以他拉着夏文锦的手,就往禅房走。 桑雪薇还处于呆滞中,也忘了拦。 夏文锦同样处于混乱之中,不由自主地被他拉了老远。 到了避开桑雪薇目光处,夏文锦终于找回自己的理智,从一片混乱和空白之中回过神来,狠狠甩开皇甫景宸的手,用力地擦着自己的嘴唇。 皇甫景宸目光有些慌乱,有些无措,低声道:“对不起!” 夏文锦怒道:“黄铮,我当你兄弟,你竟然占我便宜?我是男的你不知道吗?” “知……知道!” “那你还下得去……手!” 皇甫景宸目光落到她脸上,因怒意,使她脸上神色又羞又恼,眼里都是凌厉之色,皇甫景宸也是脸色发红,急忙退后一步,双手拱起,弯腰深深一揖,道:“对不起,文锦,我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让桑雪薇知难而退!我……我找不到别人帮忙,所以才急中生智,想起这个釜底抽薪的办法!我……我会补偿你的!” 看着他急得语无伦次的样子,再想想当时的情形,夏文锦心里更是郁闷得慌。 面对翔龙剑派这么个庞然大物,面对桑雪薇的纠缠,说他喜欢男子,的确是釜底抽薪的办法,而她当时正好在他身侧,也就难怪他会拿她当挡箭牌。 便宜已经被占了,还能怎么样? 可这个亏,她吃得好没道理,不行,她咽不下。 夏文锦努力平匀了呼吸,突地展颜一笑,转过头来,深情款款地道:“其实也没这么严重了,你知道,我喜欢的也是男子!”说着,她还向皇甫景宸走近一步。 皇甫景宸眼瞳一缩,吓得连退了两三步,这一退就退到了墙边,夏文锦从不避讳他是龙阳。那从现在的情形看,他为了避开桑雪薇的纠缠,主动招惹了夏文锦这个龙阳! 夏文锦再上前一步,笑嘻嘻道:“铮哥哥,既然亲也亲了,不如你嫁给我?” 皇甫景宸面红耳赤,他是个男子,嫁这个字,是说女子的吧? 他窘迫地道:“你你你……文锦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我我已经……已经解释过了……” 夏文锦再近一步,声音轻快,眉眼含笑,本来就如画的眉眼如同染了一层氤氲莹光,让人不敢直视,却又舍不得移开目光,尤其是她眉梢微扬的样子,清俊中透着豪气,雅致中不失洒脱。更让皇甫景宸无所适从的,倒是她的眼,就那样笑吟吟地看着他,似乎把他整个的人整颗的心都吸了进去,再无法逃离一般。 她悠悠地笑:“这种事,是可以解释的吗?你既然招惹了我,怎能不负责任?” 之前看见她生气,皇甫景宸觉得一颗心提心吊胆,可此刻见她笑盈盈的越走越近,他内心慌得一批,连声音都结巴了:“怎怎怎……么负……负责任?” 夏文锦笑道:“不是说了吗?嫁给我啊!” “我我我我……我是男的!” “那有什么关系?”夏文锦笑得更欢快了,她眉眼弯弯,又靠近了一些。 皇甫景宸急忙又退,但他本已退到墙边,此时退无可退,只得整个身子都贴在墙上,不但脸红了,耳根红了,连脖颈处都已红了,他绞尽脑汁地道:“不不不……有有有……关系!” 夏文锦更靠近一些,一手撑墙,明明她矮了皇甫景宸一头,可她气场足啊,这场面,竟然不违和。 夏文锦越凑越近,近到皇甫景宸的鼻尖都冒出了汗珠,他既想逃离,又不想碰触到夏文锦的身体,此刻更是心乱如麻,尤其是闻到鼻端越来越近的清雅香气,也不知道是夏文锦衣服上的熏香,还是她的体香,他脑子里更空白了,整个人都快贴着墙出溜到地下了。 眼见夏文锦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他心中一急,脱口道:“要不你你你……亲回来!” 这话就像点中夏文锦的穴道似的,她猛地一顿。 其实刚才就算她越凑越近,把皇甫景宸逼得无路可逃,两人之间还有一尺多的距离。只不过她的气势显得咄咄逼人,给人的心理压力越来越大,让皇甫景宸的心情达到临界点而已。 夏文锦低下头,就见皇甫景宸可怜巴巴地抬眼看着她,满眼祈谅和承担责任的视死如归。 她噗哧一笑,退开,满眼促狭和戏弄,道:“想得美!你还真是不吃亏呀!” 皇甫景宸脸色涨红。 不过什么叫他不吃亏? 他不是龙阳,夏文锦才是,吃亏的是他才对。 不过,他也不敢辩驳,更无可辩驳,毕竟是他招惹人家的。 夏文锦斜眼看他,目光中带着满满的威胁:“这算是给你一个警告,下次再敢这么做,我让你永生难忘!” 小屁孩,占她便宜一次就算了,姑且看他是把她当成男子的份上,不跟他计较,哪还有下次? 说完,夏文锦满面杀气地转身回禅房去了。 第128章 都是男人嘛 皇甫景宸刚才整个人贴在墙上,全身僵硬,此刻背脊一松,心情却很复杂,也不知道该松一口气,还是该叹口气。 回想刚才,他的心真的要跳出嗓子眼了。 他有些懵。 脱口而出的那句话,现在回想还让他脸上发热。他怎么就那么说出来了?如果换成别人,哪怕是一个女子,他会这么说吗? 皇甫景宸在内心确定再确定,终于得出结论:不会! 不说他的出身和教养,不说他的矜持和骄傲,便是从小生活的环境,他心里觉得,这世上最神圣的最不可随意亵渎的,便是男女之间的感情。 如他的父王对母亲一般,爱上了,就是一辈子,不离不弃,相濡以沫,不因贫困而生怨怼,不因富贵而思轻骄,不因地位而改变心意,不因时间而淡化牵挂。 父王和母亲,都是彼此最初动心的人,也是一辈子的挚爱。 他向往和期待这样的感情。 所以,他不会随意对一个女子亲近,因为他知道,身为男子,该有担当,若不是准备一生倾心爱恋和守护的人,就不要随意招惹。 年近十八,那些富贵人家的公子,许多已是三妻四妾,通房侍婢成群,但他身为诚王世子,在诚王封地,身份地位超然,却连女子的手都没挨过。 可他在不耐烦于桑雪薇的纠缠时,竟然亲了一个人。 他并不是冲动的人,当时却做了冲动的事。 因为这个人是夏文锦! 若是换了别人,皇甫景宸就算再没办法,也不会拿她釜底抽薪,更不会有这种心情慌乱忐忑的时候,更不会冲口说出这样的话。 所以,只是因为夏文锦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心绪纷乱的皇甫景宸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禅房,却发现夏文锦又不在禅房了。 这倒是让他松了口气,他坐在蒲团上,皱眉苦思。 其实他十八岁了,就算真有一时冲动,对一个人稍有动心而做出不受控制的举动很正常,不正常的是,夏文锦是男子啊! 他心绪烦乱复杂,越理越乱,越乱越理不清。 时间悄然流逝,他的心却更乱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夏文锦缓步走进来。 皇甫景宸看着她,心情复杂而纷繁,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夏文锦却是神色如常,看他一眼:“你不去用膳?” 皇甫景宸无声地摇了摇头。 此刻他哪有心思吃饭? 夏文锦似是料到他这反应,背在身后的右手拿出,道:“喏,给你带的。”那是用纸包的两个馒头。 皇甫景宸讷讷地道:“你……不生气了?” 夏文锦瞟他一眼,想了想,才道:“刚开始也是挺生气的,不过想了想,我又不是女子,何必这么矫情呢?”说着,她还豪气地拍了拍皇甫景宸的肩,道:“都是男人嘛,就当帮兄弟一个忙了,没什么大不了!” 她不生气,皇甫景宸在松一口气之余,应该觉得高兴的,但是,她这全没放在心上的样子,又让他有些失落。 唇上似乎还有她的余温,那柔软的触感被无限放大。 然而,眼前的却是一个豪爽而洒脱的小兄弟! 他的心是不是太龌龊了? 夏文锦见他发呆,把馒头塞进皇甫景宸手中,往禅床上一坐,拎了本书就开始翻看,还轻松地晃着脚。 皇甫景宸看过去,夏文锦看得津津有味,全然没注意到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 之前的事,她真的没有半点放在心上吗? 看着面前少年悠然的模样,皇甫景宸茫然了。 他是希望她放在心上,还是不希望她放在心上呢? 他发现自己也没有答案。 其实夏文锦也没有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洒脱。 不管怎么说,上辈子摔马醒来嫁了人,那是拜过堂成过亲的。这辈子她已经决定恣意潇洒,不再陷进感情的迷幛之中,却突然被人强吻了,不管是什么原因,终归是事实!心中些许不自然是有的。 不过,她很明白,她若在意,两个人才是真的牵扯不清。 既不是因感情而生的亲密接触,不过是个误会。她两世为人,阅尽沧桑,这么点小事,既然不是因情而生的情不自禁,也不是轻薄占便宜,那便真真并不重要! 但看皇甫景宸不自在的样子,夏文锦也很无奈,她不想记得,她希望皇甫景宸也不要记得。只有表现得越不在意,这件事才会越快过去。 拿到玉佩之后,她与皇甫景宸自然会分道扬鏣,这亲了一个“男子”的事,想必皇甫景宸自己也不会再记在心上。 皇甫景宸心情复杂地啃馒头。 突然,夏文锦把书往禅床上一拍,猛地站起,喝道:“好个秃驴,差点上当了!” 皇甫景宸愕然:“怎么了?” 夏文锦一阵风地跑出去,门外传来她的声音:“快来!” 一头雾水的皇甫景宸急忙把手中的馒头两口塞进去,跟着夏文锦就跑。 夏文锦是直接往空禅的禅院去的,不过没有走正门,正门关着呢。她到了旁边院墙边,脚下一点,攀了上去,手脚并用,很快就到了院里。 皇甫景宸不知道那是空禅的禅院,也有样学样的跟了进去,但看她横冲直撞的样子,急忙紧紧跟上,他担心她是去找谁麻烦,他得跟在身边,免得她吃亏。 夏文锦大步进了空禅的禅房,来得太过突然,空禅正把什么东西往身后藏,脸上已经摆出宝相庄严的样子来了。 及至一抬头,看见是夏文锦,不禁脸色一松,正要说话,又见一步跨进门的皇甫景宸,忙又摆起宝相庄严的脸。 夏文锦:“……” 这变脸技术,真是高! 她绕到他的身后,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举起来一看,那分明是一个油腻腻的鸡腿,香气扑鼻。 她好笑道:“秃驴,进门就闻到香气了,你还有藏的必要吗?” 被迫揭穿的空禅也不装宝相庄严了,挣开自己的手,翻了个白眼,道:“你才秃驴,你全家都秃驴!我吃只鸡怎么了?天天在这山上吃完草又吃草,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我又不是兔子!” 第129章 骗宗祖宗? 说着,空禅还发泄似地把那根肥肥的鸡腿送到嘴里咬了一大口,满口油,满足地吃起来。 皇甫景宸:“……” 他脸上倒没变色,不过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之前宝相庄严的空禅大师,此时的模样,简直是不忍直视。 夏文锦道:“难怪你要一个人住一个院子,还不许别人过来,原来是为了方便偷荤!” 空禅啃着鸡腿,打量着皇甫景宸,嘴里含含糊糊地嘲笑:“哦,是两个早夭之命结伴来了?帮你们算命我还没收银子呢,你们是来送相命费来了吗?” 夏文锦一脚踹出,道:“好好说话!” 空禅被踹了个跟斗,却死死地护着吃了一半的鸡腿,一副人你随便踹,别动我鸡腿的模样。 皇甫景宸的嘴角再次抽搐了起来。 你能想像,一个白眉白须,看起来已经六十多岁,慈眉善目,宝相庄严的和尚,在你面前馋虫一般啃着鸡腿,吃得满嘴满手油的样子吗? 空禅被踹得像个球似的圆滚滚地翻了个身,再坐下,又淡定地啃鸡腿,塞得满满的,才百忙之中道:“你们来干什么?” 夏文锦逼近一步,道:“空禅,你掳来那么多女子,是把她们卖了,还是把她们虐y杀了?” 皇甫景宸一怔,立刻上前一步。 不过,他有些怀疑地看了夏文锦一眼。夏文锦的意思是说河口村少女失踪,便是面前这个老和尚搞的鬼? 空禅眼睛瞪得老大,一口肉呛在喉中,剧烈咳嗽起来,他一边弯腰狼狈地咳嗽,一边指着夏文锦:“你你你…咳咳咳…别血口…咳咳咳…喷人啊!” 夏文锦伸手扣住他的肩,笑吟吟地道:“我刚刚回去睡了一觉,做了个梦,梦里有个女子模样凄惨,托梦对我说是被你害的,你夺了她的清白,还把她虐y杀了!她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皇甫景宸:“……” 这个谎撒得真随意。 空禅跳了起来,连鸡腿也顾不得啃了,怒道:“胡说,老衲……贫僧……咳咳,老子没做这么丧心病狂的事!” 皇甫景宸也打量了空禅一眼,这人都这么老了,有这心也没这力了吧? 夏文锦拖过一只蒲团,在他对面坐下,笑盈盈地道:“你也知道丧心病狂?你明明查到了线索,却什么都不说,你和那些丧心病狂的人有什么区别?” 空禅怒道:“老子没查到,谁说老子查到了?” 皇甫景宸:“……” 一个高僧形象在眼前幻灭,那种感觉很诡异。 夏文锦还是笑盈盈地看着他,道:“之前向你请教佛法时,只要说到河口村,你就把话题岔开。可我从你的话里还是窥到了,你并不只是适逢其会才说什么河神娶妻,你是知情y人。知情而无为,不是助纣为虐吗?” 皇甫景宸道:“大师,若你真知情,为何不说?那些女子何其可怜?” 空禅看看皇甫景宸,又瞪了瞪夏文锦,气恼道:“我哪儿知情了?我这不也是在查吗?” 皇甫景宸看向夏文锦,却见夏文锦也正看向他。 皇甫景宸的眼神里是确认,夏文锦的眼神里却是认同和赞赏。 皇甫景宸立刻道:“所以,大师是觉得石安寺有问题?” 空禅道:“是……谁说的?我什么也没说!” 夏文锦笑盈盈地道:“你先前有意无意的透露给我的讯息,不就是在说这件事吗?不过你这秃驴说话藏着掖着,还打机锋,一点也不爽快。我当是没当回事,回去后才回过神来。” 空禅懊恼,他有透露什么吗?怎么她就这么贼呢? 不过,他是不会承认的。 他眼珠转了转,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是个挂单的和尚,先前也只跟你讨论了佛法,没说别的,你倒是说说,我说了什么?” 夏文锦道:“先前我问你,什么是佛?你说,这里佛也无,法也无,达摩是个老臊胡,十地菩萨是担粪汉,等妙二觉是破戒凡夫’!” 空禅道:“那不是老衲觉得你与佛有缘,特意点化你的吗?这话不是我说的,是禅宗经典,德山禅师原话,你不知道我不怪你。” 夏文锦笑道:“可我偏偏知道,德山的全部回答是‘我这里,佛也无,法也无。达摩是个老臊胡,十地菩萨是担粪汉,等妙二觉是破戒凡夫,菩提涅盘是系驴橛,十二分教是点鬼簿,拭疮纸,佛是老胡屎橛。’” “那又怎么样?” 夏文锦笑而不语。德山的话是空山见性,但空禅这话就差说明,石安寺里有猫腻,无佛无法,出家人不像出家人,都是一群凡夫了。 要不她怎么不爱和和尚打交道呢?好好的话不好好说,非要打机锋,让人去猜,绕来绕去,让人绕几个弯儿才能想明白。 空禅也很郁闷,他已经够隐晦了好吗?本来他今天就是要离开这里的,等夏文锦想明白时,他已经走远了,一切都与他无关,没想到夏文锦这么快就反应过来。 皇甫景宸凝神一想,立刻道:“我明白了:德山说,‘我这里’,是指德山禅师的心中,空禅大师说的是‘这里’。一字之差,果然不容易引人注意。不过去头去尾,中间必有深意。大师你果然知道,那些女子在哪里?” “我哪里知道?”空禅翻白眼! 夏文锦凉凉地道:“都已经露了马脚了,再抵赖有意义吗?” 空禅猛地抬手,啪地抽了自己一嘴巴,懊恼:“叫你多嘴,叫你多嘴!” 夏文锦好笑道:“你这是干什么?再抽胡子都抽乱了。” 空禅气得把胡子眉毛都拽了下来,把皇甫景宸看得目瞪口呆,他转过头,却发现夏文锦神色淡定,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显然,她不是第一次看到了。 看着空禅从一个六十老头秒变青年男子,这易容术让皇甫景宸说不出话来。 他不是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易容奇技,但是却是第一次看见这么高明的易容术。 眼前之人,到底是佛门大隐,还是骗宗祖宗? 第130章 多达九成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救人。 皇甫景宸道:“大师,你若知道线索,还请告知。那些乡间女子何辜?她们原本可以过平淡幸福的日子,却因为那些贼子,不得不堕y落泥淖。你难道忍心看着她们遭遇这样悲惨的命运,却不施以援手吗?” 空禅叹气道:“我若说我也不知道,你们信不信?” 夏文锦白眼道:“你说呢?” 空禅恼道:“你不信我有什么办法?我也就比你们早来三天,还得应付那些大和尚,你以为我有这么多空去查?我是发现有点不对劲,这不是就立刻讯息共享,提醒你了吗?你还要我怎么样?” “你发现哪里不对劲?” 空禅道:“表面一看,哪里都对劲,私底下一想,哪里都不对劲。” 夏文锦:“……” 这说了跟没说一样。 空禅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转圈,气哼哼地道:“你刚踹我了,我很生气,哼!” 夏文锦道:“你还骂我们两个早夭呢,我们不是也没计较?” “那是我骂的吗?你们两个本来就是早夭之命相!”空禅说完,看看夏文锦,又看看皇甫景宸,发现两个人都是无动于衷,早夭哎!难道他们不懂这两个字的意思?空禅不解了,他道:“你们到底是不懂这两个字的意思,还是不相信和尚我的面相之术?又或是,你们根本不怕死?” 夏文锦悠悠地道:“入戏挺深的,你是和尚吗?” 皇甫景宸淡淡地道:“生死有命,何须怕?” “不是,你们就没想过万一有化解之法呢?” 夏文锦道:“不感兴趣!” 皇甫景宸道:“你若有,早说了吧?” 空禅被气得翻白眼,最后气呼呼地转移话题道:“我查了两天,得知这个寺里最灵的是求子,据说所有要求子之人,必须要在寺中单独住上一晚,住在专门的院子里,不能有任何人陪伴。据说求子妇人那个晚上是不许睡觉的,整个晚上都得在房间里对着一幅送子观音像潜心诵经念佛,以诚心求祷必能心愿得偿。” “还有呢?” 空禅仍是气呼呼地瞪了夏文锦一眼,忿忿地道:“寺中有册记载,五年间,求子成功的妇人多达九成,只有极少数失败。” “这不正说明很灵吗?”夏文锦笑嘻嘻地道:“你这样忿忿不平地说话,真的好吗?”知道他是生自己的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说气话。 空禅继续吹胡子瞪眼睛,冷笑一声,道:“不错,灵得很!” 皇甫景宸忽地道:“菩萨保佑、求子得子这种事,成功率不该这么高!有得五成,已经是难以想像的灵验,何况九成?事出反常必有妖!” 夏文锦道:“那些妇人无子,必有原因,也不可能是求祷一y夜便能解决的!” 皇甫景宸道:“对,如因罪孽无子,一y夜难消罪孽。如因病疾无子,一y夜难治病疾。这时间未免也太短了些。” 夏文锦凝眉道:“既然求子这么灵验,那些得子的妇人定是欣喜若狂,必然常来还愿添香油!只要找到一人,问一下原因,哪怕只是片言只语也好!” 空禅斜眼望天,道:“你以为我没这么想过?那些得子的妇人,无一人来寺中还愿添香!我问谁去?” “此话怎说?求子而得子,不是欣喜若狂吗?却不来还愿?”皇甫景宸眼神微动。 空禅道:“据说那些妇人家里人倒是来还过愿!个个喜气洋洋,添的香油也很丰厚。” 皇甫景宸道:“也就是说,求子之前,那些妇人虔诚求告,亲自前来,诚心诚意。而得子之后,那些妇人就变得十分冷淡,只让家人前来还愿,再不露面了?” 空禅道:“差不多!” 皇甫景宸皱了皱眉,道:“我们要寻的是河口村和周边村子里的那些失踪女子,寺中求子灵验,最早追溯到五年前,虽是有些奇怪之处,与那些失踪女子有什么关系?” 空禅翻白眼道:“我没说有关系!是你们在问我查到了什么!” 看着傲娇脸的空禅,夏文锦沉吟了一下,道:“你早来几天,有没有发现东北方有的禅院之中有年轻女人长住?” 空禅道:“长住?没见着。” 夏文锦看皇甫景宸,皇甫景宸道:“我问过,那边是僧人家属住的地方!” 空禅道:“那就更不可能了,僧人又不能娶妻生子,家属除了老迈父母无人照顾,才会允准在山上奉养,哪来的年轻女子?你说的是东北方的禅院?我一会儿去看看!” “你能去?”夏文锦诧异。 空禅白眼望天,颇有几分得意:“老衲是菩提寺高僧!天下寺庙都以能成为菩提下院而傲,石安寺虽然香火旺盛,也不能免俗。老衲代表菩提寺考察一下,怎么了?” 皇甫景宸别过头去。 他年纪也就二十五六岁吧?一口一个老衲,倒是顺溜,但真让人不忍直视。 夏文锦笑道:“是是是,空禅大师手里带根鸡毛,可以当令箭,一切就拜托你了!大师你先查,我们也去打听打听,晚上我们再来交换消息!” 等夏文锦和皇甫景宸离去,被夏文锦几句大师喊得毛儿特别顺的空禅猛地跳起,那个奸狡的死丫头,他又被套进去了。 就算石安寺有问题,与他有几文钱关系? 他只是来玩的,可不是被那死丫头抓苦力的。 不过,“文华宸锦许天机”,这中间确实是嵌了那丫头的名字啊!师父啊师父,这丫头到底是不是你让我找的人?要不是,我可亏大发了。 现在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去看看呀。 不过他也很好奇,这石安寺到底有没有问题?其实求子很灵这件事,虽有疑窦,也不是大问题,万一这里的菩萨就是求子灵呢? 出了空禅的院子,夏文锦看皇甫景宸:“分头行动?” 皇甫景宸点头。 夏文锦离去了,皇甫景宸往另一个方向去,然而才转过弯,一个黑衣女子挡住去路。 皇甫景宸脸色冷了冷,准备绕过她过去。 桑雪薇喝道:“站住,我知道你的秘密了!” 第131章 偏要帮 皇甫景宸淡然:“我有什么秘密?” 桑雪薇走近,得意地道:“黄铮,你到石安寺来,不是来进香的,而是抱有目的的是不是?” 皇甫景宸看了她一眼。 面前女子容色娇美,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笑,这是握住小秘密想要拿捏人的小心思,不过她都表现在脸上了。 他道:“不懂你在说什么!” 桑雪薇见他要走,忙道:“你别走呀!”她紧走几步,语速极快地道:“我知道你在查别的村子里少女失踪的事,你怀疑石安寺有问题,是不是?” 皇甫景宸脚步一顿,眼神顿时有些凌厉,他现在查的事还没有一点端倪,要是被桑雪薇给捅了出去,石安寺若真的有问题,那就打草惊蛇了。 桑雪薇见他表情不对,忙道:“你别紧张,我不会捅出去的。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皇甫景宸看她一眼,没说话。 桑雪薇就当他是同意了,一挺胸,衣衫顿时一崩,把她身体的优势展现出来,她倒是浑然未觉,道:“条件很简单,带上我!” 皇甫景宸移开目光,道:“第一,我的事与你无关;第二,我和你不熟!” 说完,他不再看桑雪薇,转身就走。 看着他清俊峭拔的背影从身边过去,气场强大,桑雪薇露出一丝笑意,之前她只是觉得这个男子长得真好看,现在觉得他冷漠的样子,实在太迷人了,让人完全无法移开视线啊。 可惜,这样的男子,为什么会喜欢男子呢? 不过,就算他喜欢男子,那又怎么样?他不过是不知道女子的好。 她会让他明白,并且,让他回归正常。 她扬声道:“我会帮你的!” 她磨了爹爹很久,爹爹同意她出江湖历练,她高兴得不得了。从小她就想像着行侠仪义做侠女。 当初在余庆郡郡守府里,她就想着找到罪证,一鸣惊人!不过她没找到,想从皇甫景宸手中抢,又感觉打不过皇甫景宸。她自己估量不足,当时也没有翔龙剑派的高手跟着,所以就打了退堂鼓,只是走的时候心中不服气,弄了点动静出来,皇甫景宸在她后面离开,才会陷入重围。 要不是皇甫景宸身手不错,当时就折在那里了。 不过,那的确不是桑雪薇的本意,而且当时她已经走了,并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才能在皇甫景宸质问的时候那么理直气壮。 这次之所以自信满满,是她已经传信给翔龙剑派的人,他们不几日就会到石安寺听她差遣。 皇甫景宸头也不回地道:“不需要!” 等皇甫景宸走得不见影子了,被直接无视的桑雪薇跺跺脚,接着她又高兴起来:“你不要我帮,我偏要帮!你是我的,别想逃!” 夏文锦的查探以随意走动为主,像个入寺香客对寺中一切好奇一般,逮住一个僧人就会攀谈几句,聊的话题却很散。 皇甫景宸的查探却是以明访为主,他目标明确地对那天没有到的地方而去,就算是大白天,就算有心遮掩,若真有鬼,还是会露出蛛丝马迹的。 空禅就简单了,他直接去各院转动。但这走动和夏文锦的不一样,他是明明白白打着考察的旗号去的。 三人分头行动,有条不紊。 桑雪薇不知道皇甫景宸要查什么,不过她觉得跟着皇甫景宸肯定没错。 可惜,她还没跟上皇甫景宸呢,就被僧人拦下了。 有些地方,女香客禁入。 把桑雪薇气得直跺脚,但寺中规矩就是规矩,她也没法。 最后她眼珠一转,决定避开僧人们的视线,偷偷跟。 但皇甫景宸的身手本就不比她弱,为人又敏锐,她没跟多远就跟丢了。 站在一片屋顶,看着下面屋宇连绵,她猜皇甫景宸应该是进了哪间屋子,可是她却不能一间一间去查探,最后,只得悻悻而归。 不过这时候,翔龙剑派掌门不放心,派出来保护她的人也到了,一共是四个。 桑雪薇不知道皇甫景宸要查什么,不过,结合在余庆郡,他查到账册后,余庆郡守就伏法了的事,她猜定是石安寺也有什么不妥,于是吩咐那四位:“查,给我查,只要觉得有问题的,就来回报。记得,隐秘进行,不能打草惊蛇!” 四人答应而去。 桑雪薇心想,哼,虽然你不告诉我,我有的是办法知道,你想甩开我?门都没有。 她的人去查了,桑雪薇不免无聊,想了想,也去四处走动。 在一处禅房边,她听见有人在说话,转过去一看,是黄铮身边的那个朋友。她不禁眼前一亮,也走了过去。 夏文锦跟那僧人聊寺中求子灵验的事,那僧人很有几分与有荣焉的模样,告诉她以前石安寺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山中隐寺。僧人也不多,才二十余人,占地面积也不大,除了大雄宝殿和两间偏殿之外,就是僧人们住的几间禅房,分外简陋。 不过五年前,明庆大师下山化缘,化到了一笔银子,把寺院翻修了一下,又扩建了些房屋。恰巧当时有一员外夫妇,家财富足,却十年无子,眼见得无人继承,员外也纳了两房妾室,仍是没有喜信,不禁十分着急,员外夫人许愿两年内亲自拜遍郡内所有佛寺,恳请菩萨送子。 拜到石安寺时,是他们拜的第七座寺院了。 明庆大师亲自接待了她们夫妇,指点员外夫人佛前跪拜,又建议她在寺中诵经一日一y夜,以诚心求恳佛祖,必有所得。 员外夫人听从,住进安排好的禅房静室。 第二天员外夫妇离去。这件事本来很快就过去了,毕竟,以前寺里也有前来各种许愿恳求的,不过是求个心安。 没料到两个月后,那位员外带着家人前来还愿,还留下五百两白银作香油钱。原来,那员外夫人回去之后,便神色恹恹,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员外以为她是行了远路累着了,请来大夫一把脉,诊出了喜脉。 员外喜从天降,这不便立刻重金还愿了! 第132章 石安寺兴旺史 自从求子灵验之后,此事一传十,十传百,那些求子的妇人便都来山上求佛许愿。 菩萨也是显灵,那些人都带着希望而来,只要诚心在寺中诵经一晚,十有八九,都能达成愿望。 得子的家里派人送来的香油钱都不薄,石安寺的香火就越来越盛,规模也就越来越大,五年间,扩建了三次,到如今,已经是规模宏大,建筑成群,整个山头都是石安寺的产业了。 明庆大师也从一个普通僧人,升成了首座大师。 夏文锦奇怪,道:“寺中的事都是明庆大师在打理?那住持呢?” 那僧人道:“住持师尊修的是苦行,寺中越苦他越喜欢,觉得这才是修行之道。如今寺中香火旺盛,香油钱充足了,住持师尊反倒不喜,说失了佛门清净。” 夏文锦问道:“住持大师既然不喜,明庆大师还一意孤行吗?” 僧人道:“明庆师尊说独善其身是修行,度化世人也是修行。佛法最终是为度人,现在既有度人的能力,独善而苦修,便是自私。两位师尊谁也说服不了谁,之前为此常常争执。这两年明成师尊不再规劝,多半时候都是在左峰的山洞里闭关,三天方食一餐的食水,两三个月不出关是常事。” 夏文锦不禁对那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明成大师多了几分敬佩。 如果身在贫困之中,守身持戒,苦修静禅倒也没有什么出奇,但难得的是如今寺中香火旺盛,他却仍要独守苦行,不为世俗所动,不为繁华所迷,苦守苦禅僧人的本份。 从这番话来说,如今这明成住持,也就是名存实亡的住持了。 寺中的事,都是首座明庆在打理。 桑雪薇听了几句,在一边撇嘴道:“明成和尚是不是傻?明明有吃有喝有禅院住,偏偏去住山洞,还把自己饿成这样?” 那僧人对桑雪薇怒目,桑雪薇指着他道:“出家人不生贪嗔痴,你这个小和尚,一看就没修到家。” 那僧人一怔,收了怒色,向夏文锦行了个合什礼,便转身离去。 桑雪薇叫道:“你站住,我还有话问你呢!” 夏文锦无语地道:“桑姑娘,这里是佛门静地,别这么大声嚷嚷!” 桑雪薇眼珠转了转,也不理那离开的僧人,反倒绕着夏文锦踱步,一双眼睛闪啊闪,把夏文锦上上下下的打量。 她比夏文锦大两岁,又是女子装扮,充分将女子的身材优势都展现出来,长相又娇美,这模样,惹得夏文锦都深深看了她一眼。 桑雪薇捕捉到她的这个眼神,道:“你看什么看?” 夏文锦慢吞吞地道:“桑姑娘身材真好!” 桑雪薇一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接着也是脸现得色,但很快就板起脸:“好你个小子,你在占我便宜?” 夏文锦一脸无辜,如宝石般的眼睛落在她身上,纯净而澄澈,干净得好像不染半点杂质,道:“长得好看不就是给人看的吗?这也叫占便宜?” 又被夸一句好看,这让桑雪薇心花怒放。 但是,笑容才在脸上绽开,她想起面前这个小少年,可是她喜欢的男子喜欢的人,两个人还当着她的面亲上了,顿时就笑容一收,眼里带上敌意,嘴角露出嘲讽:“说得不错,而且我是女子。你又没有我好看,又没有我这样的身材,凭什么和黄铮在一起?” 夏文锦:“……” 她叹了口气,道:“原来你不明白啊?” “我明白什么?”桑雪薇一双眼睛刷子一样又把夏文锦刷了一遍,满满的嫌弃。 夏文锦悠悠地道:“你知道黄铮为什么宁肯喜欢一个男的,也不喜欢你吗?” 桑雪薇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大,道:“为什么?” 夏文锦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桑雪薇想说谁爱听你的故事,不过估计她是要说重点了,忙闭了嘴,摆出一副认真听的模样。 夏文锦便慢吞吞地讲起她的故事来:“萦华山上住着很多人,但是最受欢迎的却是一头猪,那头猪非常可爱,但有个致命弱点,最爱问为什么。有一天,它死了……” 桑雪薇诧异,道:“为什么?” 夏文锦笑而不语。 桑雪薇反应过来,指着她道:“好啊,你骂我是猪?” 夏文锦正经地道:“我没骂你是猪,我故事还没讲完呢,最可爱最受欢迎的猪,怎么突然就死了,你就不好奇吗?” 桑雪薇一想也是,忙道:“对呀,为什么?” 夏文锦看着她笑。 桑雪薇脸上一红,喝道:“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故意引我说这个词!” 夏文锦两手一摊,摇头叹气道:“我本来不知道黄铮怎么不喜欢你,现在知道了。” “为什么?” 夏文锦噗哧笑了。 桑雪薇一怔,又反应过来,脸顿时涨红,怒道:“好啊你,你耍我是吧?” 夏文锦笑着摇头,接着正经地道:“没有!” 桑雪薇本想动手打人,不过面前少年长得太好看,而且还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笑起来又那么干净单纯,便是正经脸的时候,也只让人觉得有几分可爱。她忿忿地道:“我警告你,黄铮是我的,你不许打他的主意,以后离他远点!” 夏文锦耸耸肩,不用她说,她也会离他远点。 她现在定位很清楚,就是个江湖女子,她还是更喜欢江湖四海鹏飞举那种自由自在,皇甫景宸的身份虽然她不知道,不过从他言行举止,想也能想到他的出身不会简单了去。 上辈子活得够复杂了,这辈子简单点活。 桑雪薇见她没有反对,心情好了点,又打量她一眼,终于忍不住道:“黄铮为什么会喜欢你呢?你是个男的啊!” 夏文锦唇角微扬,神色却是很单纯无辜:“大概因为……我聪明?” 桑雪薇气恼地道:“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之前下套骂她,现在又变着法儿夸自己,真不要脸! 夏文锦也没有逗小姑娘的兴致,随口道:“放签会都已经结束了,你还不走?你想抢了黄铮再走?” 第133章 及不到我头上 桑雪薇一昂头,道:“有何不可?” 她寻幽探秘地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 夏文锦失笑道:“你感兴趣的是黄铮,问我的名字干什么?” 桑雪薇哼道:“我这叫爱屋及乌,不行啊?” 突然被乌的夏文锦:“……” 她翻了个白眼,道:“我叫夏文锦。就算你爱屋及乌,也及不到我身上,我和黄铮没那么熟。” “真的?”桑雪薇立刻兴奋起来:“既然不太熟,你们肯定不会在一起的对不对?你们是闹着玩的对吧?我帮你找线索,作为条件,你离开黄铮,怎么样?” “找什么线索?” 桑雪薇理所当然地道:“你们在找的,当然是不一般的线索。”她凑近一些,道:“我可知道,你们是从山下村子里来的,在查那些失踪的少女是不是?我帮你们!” 夏文锦斜她一眼:“你想多了!” 少女失踪的事,哪有那么简单,山下那个院子里的六个人,凶狠狡猾,光是想到用麻雀传信这种事,就匪夷所思。然而,幕后之人更狡猾。 不但六人有什么动向他们清清楚楚,他们只要得手,立刻就来交易,都不用过夜。而且,还一点痕迹都没露,故意留下的一个线索,也是假的。 这样的人,必然穷凶极恶,狡诈凶残,桑雪薇这样儿的,若是遇到那帮人,岂不是送上门来的点心? 她打量桑雪薇一眼,奇道:“你和黄铮也没见几面吧?你喜欢他什么?” 提到黄铮,桑雪薇的表情立刻柔和了,她双眼发亮地道:“他长得多好看啊?他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男子!而且他有本事啊,他比我还厉害!” 看着花痴样的桑雪薇,夏文锦撇嘴:“他长得好看是不错,可他不喜欢你,为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冒这样的风险,有必要吗?” “怎么没必要?”桑雪薇自信地道:“黄铮不接受我,那是因为对我不熟悉,不知道我的好。等我帮了你们,他知道我的能耐,肯定会对我刮目相看的。再说,你是个男的,我是女子,在这点上,我有先天性的优势,你拿什么和我争?” 夏文锦:“……” 她争了吗? 她也是无辜的好吗? 这桑雪薇遇着一个漂亮的男子便一见倾心,这和她上辈子还真像。 她坠马昏迷醒来,得知身在洞房之中,当时也是很气恼的,她才不要被随便嫁给一个男子。但是一见到皇甫宇轩,她立刻就改变主意了。 皇甫宇轩长得太好看,也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而且,洞房之中,虽是头次见面,他温文尔雅,玉树临风,没有半点怨怼,只有无尽呵护体贴。 她的心顿时沦陷,而后,便是不堪回首的惨淡人生。 黄铮也许不是这样的人,可是桑雪薇的迷恋,和她当时又多么相似? 见夏文锦用同情的目光看了她一眼,桑雪薇不解地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夏文锦道:“这里风景不错,你一直缠着我,是想陪我看风景,还是见我长得比黄铮好看,想改变主意?” 桑雪薇啐道:“你长得有黄铮好看吗?那么瘦那么矮!”然后一转身,就走了。 夏文锦:“……” 她哪里矮?她虽才十六,但身量高挑,很是匀称,比许多女子都高。不过,和男子比,似乎是矮了些,瘦了些。 她不禁失笑,矮就矮吧,她争这个做什么? 皇甫景宸本想去据说诵经虔诚就能菩萨送子的禅房看看,不过,这对于整个石安寺来说,应该都算是神圣之地,不但不知道那禅房在哪里,而且所问到的僧众,要么完全不知,要么讳莫如深。 他怕深问会打草惊蛇,继续闲逛,一边逛一边思索着有什么收获。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走的这条路挺偏,这不是往后山去的路吗? 据之前僧人说,石安寺虽然香火旺盛,但是寺中住持说过,僧者苦修,不得忘本,所以,后山自己种着蔬菜和粮食,就算不能满足全寺所需,至少也算自食其力。 负责整个后山种植的,是寺中八大执事之一的监院,也是明字辈僧人,法号明法。在这里种植的僧人,是固定的。毕竟这里是苦役一般,也没有人愿意在这里,只有犯了戒的僧人被罚来此处的。 既然来了,那就逛逛。 入眼的是一大片菜地,青油油的,菜地中有三口井,主要用来打水浇地。不远处有僧庐。 有的是草庐,也有大间木石结构的房子,据说这里做活的僧人,虽是长住这里,很少出去,也是每日早中晚三道课不可少。 几个僧人正在浇菜,做粗活的僧人大都膀大腰圆,两手提两桶水一点不吃力,浇水的速度很快。 皇甫景宸走过去的时候,有个僧人放下桶,问道:“施主有什么事吗?” 皇甫景宸道:“无事,随便看看!” 那僧人便不再多问,继续提水,不过不时看皇甫景宸一眼。 皇甫景宸也不在意,自己随意地走。不过要往后走,就得经过菜地,菜地里浇了水,很多地方有积水和泥。 他脚还没落到菜地,又一个僧人道:“施主,还是莫往前了,别弄脏了你的鞋子。” 皇甫景宸看看菜地,又看看自己的鞋,不在意地道:“我走着口渴了,去讨杯茶喝,我挑没泥的地方走!” 那僧人立刻道:“不行!”他伸出手一拦,挡了皇甫景宸的去路,转头道:“觉正,去给施主倒杯不来喝。” 立刻有个僧人放下水桶,大步去往僧庐里倒茶去了。 不一会儿,那僧人端了个大碗,装了一碗清水出来。皇甫景宸接过,笑道:“这是山泉啊?” 那僧人道:“山中寺院,多半是饮山泉,这后山有一处泉眼。” 皇甫景宸点了点头,喝了水,将碗递回,道谢后,转身就走。丝毫也没有再待下去的意思。 他虽没回头,却感觉好几道目光落在他的背上,直到他走远,那目光才收回去。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