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她不一样》 第一章 她生病了 岷城七月正值高温酷暑,室外阳光刺眼灼热,美院的宿舍楼门口却很热闹。 跳蚤市场沿着楼外的马路一直延伸到美院侧门和食堂南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快递员和收废品的大爷大姨们穿梭其中。 “这一届的废品比上一届多。”张大妈捆起编织袋抹了把汗,“你瞧我装这一车。” “我的比你还多。”赵大爷把扎起来的纸壳扔上三轮车,指着后面三个大编织袋说:“我正寻思怎么一趟把这些拉回去呢。” “你可悠着点,别闪了腰。”张大妈好心提醒,“赚钱重要,咱这身板更重要。” “我知道。”赵大爷摆摆手,骑车去前面收塑料瓶了。 两大摞杂志和A4纸落在张大妈跟前,瘦瘦高高的男同学甩了甩勒红的手,笑说:“张大妈,我们这一届挺给力吧?” “可是把我们这些收废品的累坏了。”张大妈笑得合不拢嘴,“要是每一届都这样就好了。” “保不齐明年比今年还多呢。”男同学说完朝侧门张望,低头看了看手表。 张大妈拎过铁砣秤来,“哟,这还有书呢。要不一起秤了吧,我给你算贵点。成不?” 男同学没回话,张大妈起身一瞧,男同学跑侧门去了。 一个穿碎花连衣裙扎马尾的女孩进了侧门,男同学跑过去问:“岑杺,你今天还去画室?” 女孩径直转身走向宿舍楼旁清净的小路,没理会一旁的人。 男同学追过去,“我明天要离开学校了,想跟你说两句话。” 女孩没停脚也没有看他,自顾自地走。 “岑杺!”男同学突然拉住女孩的手腕,却被很大的力道甩开。他愣了愣,留在原地。 女孩从头到尾没有回头,加快脚步在下个路口转弯离开了。 男同学遥望着叹口气,回到宿舍楼前。 “那小姑娘好傲呢,你得罪她了?”张大妈一直在张望。 “没,她是我隔壁班的同学。”男同学有点尴尬,腼腆地笑了笑。“我明天要离开岷城了,想跟她说几句话。” “合着她不是你的女朋友啊?”张大妈啧了声,“她听两句话又不会掉块肉,你瞧她那态度。要我说有些小姑娘就是被家里惯坏了,臭脾气是真厉害。” 男同学闻言皱眉,“您别这样说,她是生病了。” “啥病?哑巴了?” 男同学抿了抿唇,只道:“她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太会跟平常人沟通。” “那她也不至于甩脸子给你看吧。”张大妈嫌弃地摇头,“她长得是漂亮,大小姐脾气谁受得了。大妈是过来人,嘱咐你两句。你找媳妇还是得找贤惠脾气好的,不然找这么个大小姐回家供着,头两年觉得新鲜,日子一长不得气死啊。” 男同学急着解释:“不是……” “啥不是不是的,你瞧你刚才那个紧张的样儿,不就是喜欢人家嘛。”张大妈直截了当戳穿了男同学的心思。男同学反倒沉默了。 旁人都能轻而易举看出来的小念头,男同学却无法从岑杺那儿得到一丁点回应。 喜欢岑杺不过是自我折磨罢了。 下午四点多,太阳挂到西边的高楼上方,跳蚤市场结束,大部分毕业生已离校。 收废品的赵大爷由两个男同学帮忙将三个大编织袋装上车,车把手上还挂着两串空矿泉水瓶,斗子里堆成小山。他站起来哼哧哼哧骑了好一会儿才到侧门旁边的小路。 今天的气温又创新高,学生们逛完跳蚤市场都在宿舍里躲着,要等天黑了才再出来活动。校园里的人寥寥无几。赵大爷这会儿有点眼花,心想着赶紧把废品拉回去好喝口水歇歇。 宿舍楼北面的专业楼前,岑杺拎着一个方型画框下楼梯直奔侧门。周围没有人,她走路要慢些,迎着太阳也不感觉晒。 砰的一声,美院侧门传来一声巨响。装着四个大编织袋的三轮车翻了,紧接着是玻璃碎掉的声音。 赵大爷压在车下面,身上被柏油马路烫得像烧了起来,疼得他直喊人。 宿舍楼有人探出头来吓一跳,转身往楼下跑。 “有人吗!快帮我把车拉起来!”赵大爷往外拽腿,却拽不动,牵扯着腰疼。 岑杺在对面的人行道上路过,赵大爷宛如抓到救命稻草,冲她胡乱招手,“同学!你快过来帮我一把!” 赵大爷喊得很大声,岑杺目视前方没停脚。 “同学!同学!”赵大爷急坏了,以为岑杺戴着耳机,顺手拿起旁边的矿泉水瓶朝岑杺扔过去。“快来帮帮我!” 岑杺踩在矿泉水瓶上停了脚,扭头看向倒在地上的赵大爷,站在原地没反应。 “哎呦,你这个女娃在干啥嘛!”赵大爷急得捶地。 马路中间忽然来了声急刹,高个子男人丢下电动车跑到赵大爷旁边抬起了三轮。 赵大爷仰着头嘶嘶抽气,动了动腿想翻身。 男人蹲在地上按住赵大爷,“您先别动。”他抬手轻捏两下被三轮撞到的膝盖骨,问道:“您这儿疼吗?” “那儿倒不是很疼,我这腰忒疼了。”赵大爷朝男人伸手,“小伙子快扶我坐起来,这地上跟烧着的铁板似的。” 男人再检查下赵大爷的腿,确定没事后搭上他的手把他拉了起来,扶他到人行道的沿儿上坐着。 岑杺站在旁边,没表情地看着他们。 “大爷都摔成这样了,你不搭把手也就罢了,不会喊人?”男人侧脸说岑杺,话音里带着几分苛责。 他很高,背着阳光站在沿儿下面比岑杺高出一个头,岑杺被他挡在了阴影里。 赵大爷满头大汗不停揉后腰,胳膊和褪色的旧T恤都挺脏,胸前和身后让汗浸透了。这一跤委实摔得不轻。 男人盯着岑杺,多少流露出对她“见死不救”行为的不豫。岑杺只回望他,没说一句话。 宿舍楼里跑出三个男学生,岑杺立刻转身走了。 “这人怎么回事。”男人挑眉。 “她兴许怕我讹她吧。”赵大爷叹口气,扶腰直起身,却捂着胸口疼得龇牙咧嘴。 男人蹲下观察赵大爷的脸色。 赵大爷呼吸不顺,嘴唇发白,他明明被压到腿,却觉得胸和肩胛痛。 男人捏赵大爷的小腿,问道:“您这儿是不是挺麻的,平常感觉腿脚不吃力?” 赵大爷喘着粗气点头,“怪了事,我怎么坐这儿胸口疼。” 男人闻言又伸手探赵大爷的脉搏,又问:“您是不是有高血压。” “你咋知道,我一直吃降压药。”赵大爷看男人的动作特娴熟,很纳闷。 “您赶紧去医院拍个片吧。”男人站起来说,“您这心脏可能有点问题。” “你别胡说八道咒我。”赵大爷不高兴,“我歇歇就好,还得把废品拉回去呢。” “那些东西就放学校里,丢不了。您必须去医院瞧瞧。”男人刚说完,手机响了。 学生帮赵大爷将摔了一地的东西收拾好。个子最高的男同学跑到男人身边问了问赵大爷情况,笑说:“任哥,小姑娘们又钦点你来送外卖了?” 任伽奕点点头扬起手机,“我这单要晚了。你们帮大爷找个地方放废品,他必须去医院一趟。” “包我们身上。”学生拍拍胸口,“你快去送吧,要晚了的话,快餐店好罚你了。” 任伽奕点点头,嘱咐赵大爷今天务必去医院检查,带上头盔骑电动车去了隔壁宿舍楼。 赵大爷问学生:“他是谁呀,你们学校校医?” “不是,快餐店送外卖的哥们。”一个学生说。 “他那不是胡说八道吗!”赵大爷气愤,“他居然说我心脏不好。一个送外卖的懂什么!” 学生们面面相觑,不好说啥,将赵大爷送出了侧门。 任伽奕从最东边的宿舍楼赶到侧门的时候,太阳只剩下一半露在高楼后面了。 侧门外的小路是岷城比较拥堵的路段,正值下班高峰,堵得水泄不通。 岑杺站在路边的树下看车来车往,等了很长时间,可她一动不动,只是偶尔听到鸣笛声会蹙起眉心。 任伽奕骑电动车从美院出来看到她,想到大爷摔倒时她无动于衷的表情,他啧了一声,准备过马路离开,一辆高档黑色轿车停在他跟前挡了路。 打扮精致的女人从车上下来接过画框领岑杺上车,动作小心谨慎,并不主动碰触岑杺。随后轿车从任伽奕面前离开了。 任伽奕扯了扯唇角,“难怪呢。” 有钱人家的孩子。 “任哥,你明天休息吗?”从校外回来的两个女孩朝任伽奕打招呼。其中一个有点害羞,没有直视任伽奕的眼睛。 “嗯,我明天休息。”任伽奕骑车往前走了走等红绿灯。 “那我们明天就不能点餐了。”俩女孩挺失望,其中一个立马追了句:“任哥,我们17级雕塑三班的红泥和石灰粉都不够了,你明天帮进一点呗?” “没问题。”任伽奕回眸挑了挑唇,“让你们班长在我微信上下单就行。”他趁红绿灯转换骑车过了马路。 俩女孩遥望任伽奕走远,纳起闷来。 “你说任哥一送外卖的,还给各系学生送原材料,跑来跑去多累。” “他不是还找渠道代理学生作品。我想他应该是借着送材料能进出专业楼找合适的作品吧。” “也对。我就说他这么帅一人,不能单纯是个送外卖的。” “谁说不是呢。他那个长相当模特不比送外卖赚得多。不过等咱毕业能拿到送外卖的月薪也就不错了。” “是啊,找个心仪的工作太难了。哎……” 女孩们说着进了美院侧门。 第二章 投胎是个技术活 捷乐快餐店的周五是一周当中生意最差的一天,因为任伽奕休息。 店外热浪随夏风袭面,不少路人的鼻尖冒出汗珠。两个送餐员并排蹲在屋檐下躲阳光。老板黑脸站在空调旁边看他俩,盘算如果接下来还没有大单子就裁员削减成本。 “任哥今儿一大早去美院送材料了。”与任伽奕住一间宿舍的送餐员大包啃着冰棍说,“他这一笔又能赚点钱。我要是有他的本事就好了,还用在这儿风吹日晒送外卖。” 隔壁宿舍的小川也着实羡慕任伽奕,想想自己,认命叹气:“咱没本事只能卖力。”他拿过在宿舍泡的茶叶沫子,抿一口又道:“最近我在夜市上卖T恤衫挺赚的,你要不和我一起?” 大包砸吧砸吧嘴拒绝,“得了吧。你那T恤衫才几个钱的利润。我还得去进货。” 小川闻言不作声了,低头喝茶。 大包看一眼小川的茶杯,说:“任哥不是给你一盒好茶叶,你怎不喝。” “我拿回去给我爹了,他没喝过好茶。”小川抬头笑得很开心,牙上沾了两片茶叶沫,怪憨。 “啧。”大包塞上最后一口冰棍,扭头含糊不清道:“等回头咱跟任哥说说,能不能跟着他一起忙活,让你爹以后都能喝上好茶叶。” “算了吧,我不好意思麻烦任哥。”小川为难,“咱又不懂他的营生。” “等我问问他。”大包扔掉冰棍棒,起了身。 “你俩还唠呢!”老板在店内吆喝,“美院来单了!你俩赶紧给我去送!” “来了!”大包拽起小川迅速跑进店里取餐,骑上电动车出发。 今天美院的单零星几个,小川送完餐回去赶下分工,大包则在校园里晃悠找任伽奕。 美院专业楼前停着一辆货车,司机正在卸货。大包老远看到任伽奕从楼里出来,骑车冲了过去。“任哥!” 任伽奕循声招招手,回头对17级雕塑三班的班长说:“料不够用随时联系我,我让人送来。” “没问题。”班长爽快应下,笑道:“今天我们系的小姑娘们不能指定你送餐都不高兴,刚你瞧她们看见你一个个乐得。” “我一送外卖的,她们看见我乐什么。”任伽奕低头在订单上签字。 “你不是上过新闻嘛。这周边大学里的小姑娘都知道你。最帅外卖小哥。”班长说得意味深长。 提起这茬来,任伽奕就头疼。上回某个学校的妹子拍下他送餐的照片发到网上,居然被疯狂转发,后来又上了岷城的生活频道。他找到那妹子要求删除网上的照片并致信电视台,这件事才没了热度。 他就一送外卖的,不是卖皮相。 大包在路边停车,摘了头盔和司机一起卸货,动作特麻溜。 任伽奕抬眼瞧了瞧大包,转头道:“她们只要别给我拍照,一切都好说。不然我只能转后厨了。” 班长忙改口说好话,“我看着她们呢,不让她们拍。” 任伽奕笑了笑表示感谢。 他要变成后厨,怎么来美院找作品,学生们都指望他帮忙就业呢,艺术家也是要恰饭的。 “任哥,你一会儿回宿舍不?”大包扔下一袋子红泥问。 “不了,我得出去趟,咱晚上一起吃饭。”任伽奕朝司机晃晃手机,示意自己付钱了。 大包哦一声,和司机抬完最后一袋石灰粉。司机说带任伽奕一程,任伽奕正要跟着司机走,看到从宿舍楼那边走过来的岑杺。这不巧了么。 岑杺孤身一人走在烈日下,非但没晒黑,皮肤还白的发光。 任伽奕啧了声:“怎么又是她。” “你认识她?”班长很诧异。 “不认识。”任伽奕回了身。 “你吓我一跳。”班长一脸“我就知道不可能”的表情,“她跟她家人都不交流,怎么可能跟你说上话。” “什么意思。”任伽奕听出学生话里有话。这个女孩有什么故事? 岑杺拐弯迈上台阶,越过任伽奕往专业楼里走,看都没看任伽奕一眼,仿佛那天他俩就没照过面。任伽奕望着她挺直的后背皱了皱眉。 几天而已,岑杺不记得任伽奕了。 站在专业楼们口的班长迅速弹开给岑杺让路。虽然岑杺每天都会在校园里出现,学生们都认识她,但基本没人会主动跟她说话。 “这不是网上说的神仙姐姐嘛,真好看。”大包凑过来感叹。 班长瞧大包一眼,拉长腔道:“好看归好看,她只能远观呐。” 任伽奕奇怪地问:“她怎么了?” 班长意识到多句嘴,稍顿了顿说:“她叫岑杺,是油画系研一师姐,我们学校重点培养对象。她十几岁时的画作在国外就小有名气,家世也很好。” “别人的人生。”大包既羡慕又佩服,“投胎是个技术活。” 任伽奕当班长要说什么呢,原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他不感兴趣,嗯了声便挪脚要走。 班长叫住他,“任哥,美术馆的油画展区昨天挂出她入校到现在的作品,你有空可以去看看。她隔壁是造型学院院长的画作,你就知道她有多牛了。” “哦?”任伽奕停了脚,饶有兴趣地回头。 造型学院的院长是当代著名油画大师之一,一幅画价值不菲,任伽奕早就听过院长的大名,但没听过岑杺的名字。 班长似是看出任伽奕心中所想,又说:“她的作品署名是AuroraShum,你可别找不到。” “这个名字有点熟。”任伽奕感觉在哪儿听过。 “她在伦敦出生长大,所以署名是英文。”班长看了眼手机,自觉不能再多说,冲任伽奕指了指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就回工作室了。 “我在美院送了那么多次餐,没见过这位神仙姐姐呀。”大包纳闷。 “我也没见过。”任伽奕扭头望向美术馆所在的方位,回眸让司机先走,他要去美术馆看看。 大包想跟着一起去瞧瞧,谁知又接几个单子,他立马调转车头回快餐店了。 美术馆明天才开始展示活动,造型系和建筑系的学生正在馆内布置。任伽奕进去的时候,有几个学生邀请他来看自己的作品,他都婉言拒绝了。 任伽奕上次在雕塑系挖到一个学生,推荐给岷城一家相当有名的动画公司,这学生现在的收入很可观,在业内也小有名气。于是在学生们的心里,任伽奕像星探般的存在。 这回任伽奕奔着岑杺的画来的,直接上楼到了油画展示区域。 造型学院院长的画作在一进展区的地方,统共三幅画,是镇馆之宝,轻易不会动。任伽奕来看过很多回,绕过去便看到了岑杺的画作。 两面将近三米高的墙上挂着不同尺寸十几幅黑白或彩色的油画,从巴掌大小的小方框到三米长的巨幅画,风格跨度大,看得任伽奕连一改对岑杺的印象。 大部分画作用色大胆,构图很多是仰视或者俯视的大角度,与岑杺清冷的外表极不相符。除了超写实的画风外,也有撞色的抽象画作。这些抽象画当中有某些人体特写,比如眼睛和嘴,也有朦胧的风景画。 每一幅画似乎都隐藏着情绪。比如好多嘴唇掉进了混色的旋涡,任伽奕看了一会儿便感到焦躁,等他挪眼到另外一幅轮廓虽不清晰但用色温暖明亮的野外风景画上,又感到心旷神怡。 任伽奕忽然想起国外杂志对AuroraShum的评价——极具感染力的情绪画家。 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他绝不能错过。 四点来钟,岑杺结束今天的绘画,起身收拾画笔。 邻座学生立刻掏出手机给导师发短信。大概半个小时后,有人会到学校门口接岑杺,每天如此。 任伽奕在工作室门口对面的长椅上等了一个多小时,岑杺一出现,他马上跟过去。 “你好,岑同学。我是当代艺术品经纪公司的代理人,任伽奕。”任伽奕礼貌性与岑杺保持一定距离,递上名片。“你的作品非常出色。请问你对艺术品代理有没有兴趣?我们可以聊一聊。” 岑杺略过名片并无视任伽奕,穿过绘本工作室的门口直奔专业楼大门。 “岑同学?”任伽奕跟在后面唤了一声,岑杺没回头。 任伽奕并不想放弃,加快脚步想追上岑杺,走廊忽地吹过一阵穿堂风,清甜的天竺葵香气从他鼻尖拂过,沁人心脾。他突然站在了原地。 岑杺就要走出专业楼,身后传来一声:“Aurora?” 她停下了,慢慢回头看向任伽奕,微微蹙起两道细眉,像不太愉快。 任伽奕往前走了两步,用英文询问是否可以谈一谈,却见岑杺往后退一步,他只能站在原地等她回复。 可岑杺只是望了他一会儿,连唇都没有动,转身离开了。 这回任伽奕没去追,也没必要追了,他看得出岑杺并不想搭理他。可他回想岑杺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觉得岑杺不可能听不懂中文,但岑杺的反应让他感到无法捉摸。 真是个孤傲又奇怪的女孩。 第三章 别动他! 任伽奕第一次找岑杺谈失败,翌日又去找岑杺谈第二次,依然失败。 岑杺根本不给任伽奕开口说话的机会,只要任伽奕靠近她,她就会加快步速离开,连任伽奕递出的名片都被她蹭掉落在专业楼门外的石灰粉包上。 路过的学生向任伽奕投去不可思议的目光,任伽奕向他们打听岑杺,他们都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让任伽奕更觉得蹊跷。 任伽奕原本打算在送完餐休息的间隙在网上找找有关岑杺的报道,谁知今天单子又爆满,他从白天到晚上一直穿梭在快餐店和各大高校间,直到九点多下班才能歇口气。 大包和小川约他到宿舍附近的路边摊吃烧烤,这事先耽搁了。 三个人坐马扎上边吃边聊,满街都是孜然烧烤味儿。 “任哥,你跟美女画家谈的咋样?”大包咬一口肉串问。 “别提了,人家不搭我茬。”任伽奕低头剥毛豆。 “不可能吧。”大包诧异,“还有女孩不搭你的茬?” 任伽奕抬眼瞥了他一下,他挠头嘿嘿笑,忘记任伽奕不喜欢拿长相说事。 “要不我跟你一起去找她聊聊?”大包喝酒吞下肉,试探着问。 “俩大男人去找一个女孩谈,回头把人家吓着,她更不能答应了。”小川冲大包使眼色。 “我这不想帮任哥忙嘛。”大包拿起烤面筋啃一口,语气有一丝丝委屈。 任伽奕笑了笑,“小川说的对。我看她性格不算开朗,两个人去找她像堵路一样,别让人家误会。” 而且如果岑杺真听不懂中文,大包去了也没用。 大包抹抹嘴要说什么,被小川抢了先。小川道:“任哥,这回我来请,你别客气。” “你不给你爸买药了?”任伽奕扔下毛豆皮,回头跟老板要十串掌中宝,指着自己嘱咐老板认准结账的人。 小川为难:“任哥,你这……” “任哥说的对,你的钱留着给你爸买药。这顿我来付,你俩都别叨叨。”大包啃完烤面筋砸吧嘴,“不过你爹都做完搭桥手术了,怎么医院还让后续吃药。这些医生是不是逮着一个病人不狠狠宰一顿不算完。一个月的药钱也太贵了吧。” “搭桥是改善心肌血液供应和缓解冠心病的症状,不是一劳永逸。”任伽奕说完喝口啤酒,接着剥毛豆。 大包听不太懂,“任哥,你说啥?” “医生没错。”任伽奕填一口毛豆,抬眸道:“人的心脏需要供血,现在血管都堵了,病人就需要搭一条可供血的血管,治标不治本。只要血脂血糖不减,病人不注意生活习惯还会再发病。所以医生让小川爹后期继续服药,是预防和控制。” “原来是这样。”大包明白了,“我以为医院赚钱没完呢,还是任哥懂得多。” “其实有的药没必要吃进口的,国产一样好。”任伽奕对小川说,“你跟医生说明自己的经济情况,医生会给你筛选一下。” 小川没回话,低着头若有所思。 “嗨,川儿太孝顺了,宁可自己吃不上饭也要给他爹吃好的穿好的买进口药。”大包佩服小川的孝心,借着由头说起想加入任伽奕的艺术品经纪公司。 小川拦着大包,说不想麻烦任伽奕。任伽奕却道:“后期我这边缺人,本来也打算让你俩过来帮忙。不过一开始你俩可能没送餐赚得多,可以先兼着,等赚多了再把送餐的工作辞了。” “真的?!”大包特高兴,就差蹦高窜起来,搓着手表态:“跟着任哥有肉吃,我们信你!” 小川有些担忧,不过没说话。等吃串结束回宿舍的路上,他趁大包在前面快意高歌,小声问任伽奕:“任哥,我们啥也不懂,能行吗?” “不懂就学。”任伽奕拍拍他的肩头鼓励,“我也不懂,跟着我老同学了解的。到时候我教你们。” 小川抿抿唇,又问:“任哥,你怎么对冠心病那么了解,知道好多词儿。” “噢,我之前看过一两本那方面的书。”任伽奕随口一回,拉住唱嗨了的大包过马路,被大包带前面去了。 小川慢慢在后面走着,心里有疑惑。 任伽奕不是岷城人,去年春天到捷乐快餐应聘,虽然干着送餐的工作,但跟各大高校里不同专业的学生都能聊上几句,像读过很多书的人。小川跟着任伽奕送餐的时候听过一两回他们聊天,完全听不懂,很早就好奇任伽奕为什么要来送外卖。 难道任伽奕只是凭借送外卖跟美院学生搭上线?可没必要住在快餐店里吃苦吧。小川百思不得其解,晚上躺床铺上听着破风扇咯吱响,一直想这事儿。 宿舍是套二的老房,被老板间隔出五间卧室,店里其他员工也住这儿。所有人共用厨房和卫生间。每间屋子面积很小,勉强放下一张上下床,夏天不通风很热,卧室的门都开着。 凉席就像通电的热毯子,大包在上铺不停翻身。 任伽奕睁开眼看头顶吱呀作响的床板,又瞄一眼对门住着的那个通宵戳键盘按鼠标的游戏狂,闭眼深吸一口气,坐起来翻手机。 微信又有几十条红色未读信息,还有三个未接电话,任伽奕没点开看,上网页搜AuroraShum的相关资料,花了二十多分钟,只找到简短的介绍。 岑杺十三岁开始出售画作,所有收入都捐给一家慈善机构,用于特殊教育。这是国外网站关于岑杺的最近报道,停留在五年前。 任伽奕挺讶异,岑杺居然能关心慈善,还是在少年时期。 既然网上找不到资料,任伽奕决定周五去美院图书馆找找信息。他的老同学兼合伙人让他务必签下岑杺,公司立马能上好几个层次。他觉得头大。 如果再试一回不行,他决定放弃。 周五这天,任伽奕向建筑系学生借卡进图书馆将所有关于油画的国外杂志翻了一遍,仍然没有找到岑杺的资料。可他记得在几个月前翻到过AuroraShum的专题,即便没细读,他对画很有印象,却找不到那本书了,也是奇怪。 任伽奕在阅览室坐了一会儿,还书的时候看到前几天摔倒的赵大爷推车从楼下经过,他迅速将书放到架子上,追了出去。 今天是图书馆和教师办公室统一处理废纸的日子,每月一次,承包给了赵大爷。六七捆打印过的废纸和一些做活动用的纸牌摞在图书馆和公共课教室中间的大过道里。 任伽奕从图书馆出来时,忽来一声尖叫,几个六神无主的学生在过道里围成一个圈,七嘴八舌说着什么。任伽奕跑近一看,赵大爷正捂着胸口侧躺在地上,面色痛苦。几摞A4废纸散在赵大爷的脚边,还有三本书掉在图书馆玻璃墙根下。 “我们先扶他起来。”有个学生说,“他是不是摔哪儿了。” “别动他!”任伽奕从学生中穿过,让所有人散开保证空气流通。 赵大爷的心脏像被绳子捆住了,疼得他扯掉两颗纽扣。任伽奕慢慢扶赵大爷平躺,扯开他的衬衣探向他的脉搏。 “任哥?”其中一个女学生认出任伽奕,“你怎么在这儿。” “你快去校医那儿拿便携的氧气瓶,还有听诊器血压仪。”任伽奕观察着赵大爷的脸色,头不抬地说。 “啊?”女学生懵了下。 “快去!” 女学生被吼得一激灵,立马反应过来,调头往校医处跑。 剩下的学生发觉赵大爷的情况不妙,这就打电话叫救护车。 任伽奕在赵大爷耳边唤道:“大爷,能听见我说话吗?听见就应一声。” 赵大爷呼吸很重,意识有点涣散,不过很轻地嗯了声。 学生已接通120,但没经验,只说了学校地址,外加一句有大爷晕倒就没下文了。 任伽奕转身去拿学生的手机,却看见岑杺站在他身后。 岑杺一直盯着赵大爷看,还是没表情。 任伽奕顾不上她,接过学生的手机向120描述赵大爷的情况:“患者目测七十岁左右,有高血压病史,目前嘴唇紫绀、心口疼痛,呼吸困难,尚有意识。我初步判定是心绞痛,但患者有说过时常下肢发麻以及胸口肩胛疼痛,不排除主动脉夹层的可能。一会儿我先给患者吸氧。” 学生们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救护车很快能到,任伽奕让学生先去找保安将大门打开。女学生找来了校医,却将听诊器给了任伽奕。 校医刚上班还来得及穿白大褂就跑来了,正要询问情况,听女学生说:“任哥,你之前是干什么的?懂这么多。” “上学的时候学过急救。”任伽奕用听诊器听赵大爷的心口,随口那么一说,校医不乐意了。 “你只不过学过急救,能听这个?”校医抬手要拿回听诊器,不料被推了一把,踉跄后退,一下子蹲坐进了花坛里。 花坛刚浇过水,小水洼一个连一个。校医立马感觉裤子凉透了,蹭地蹿起来冲学生们大吼:“你们谁推我!有病啊!” 学生们盯着眼跟前的岑杺都惊呆了。 校医这才发现推他的人是岑杺,当即闭了嘴,脸色很不好看。 任伽奕抬眸扫了一圈,重点看了眼岑杺,低头接着给赵大爷听诊。 岑杺转回身盯着赵大爷看,眼睛一眨不眨,好似刚才没动过手。 第四章 她跟我们不一样 救护车赶到时,赵大爷的情况有缓解,需要送到医院进一步确认。学生们目送赵大爷上担架,倒回头来看岑杺。 岑杺的目光一直追随赵大爷,校医向她道歉:“对不起。我刚才乱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岑杺没回答,望着担架上虚弱的赵大爷,面色冷然。 校医误会了,放低声音解释:“我是着急,真不是说你。我……” “他死了吗?”岑杺蓦地出声,吓校医一跳。 其他学生都特诧异,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 在学校里,除了岑杺的导师和同班几个同学,再没旁人听过岑杺说话,也都不知道她的声音是什么样的。他们都以为岑杺不会说中文,还以为岑杺有可能是个哑巴。 令校医和学生们惊诧的是,岑杺不仅吐字清晰没口音,嗓音居然清亮还挺甜?这跟岑杺本人大相径庭。 “他……应该没事。”校医扭头看向正和急救医生说明情况的任伽奕,不确定道。 岑杺没作声。 校医很尴尬又不好走开,想了想给岑杺的导师打电话。 几个男学生又看了看岑杺,带着惊讶低头议论着离开了。那个去拿氧气瓶的女学生走到岑杺面前笑了笑,岑杺没看她,还在盯救护车。 医生听完任伽奕叙述,挑眉疑问:“你是大夫?” 任伽奕闻言默了默,道:“学过一点。” 医生了然,道谢:“多亏你了。这大爷也是有福。要是所有人都懂点医学知识就好了。” 赵大爷已被抬上救护车,医生不敢耽搁,马上上车赶往医院。任伽奕回头时,过道里只剩下女学生、校医和岑杺。 “任哥,你太厉害了。”女学生亮起崇拜的星星眼,“你还懂心脏病?” “了解一些。”任伽奕含糊一说,走过来面向岑杺,问道:“你为什么推人?” 校医闻言忙摆手,“没事没事。我自己没站稳跌倒的,跟岑杺没关系。” 任伽奕对校医大转变的态度感到莫名其妙,“就算是你没站稳,她没动手推你?” “我都说没事。你别问了。”校医语气挺急,边说边观察岑杺的反应,小心翼翼的样子惹得任伽奕反感。校医像是怕惹毛了岑杺没好果子吃。 岑杺目送救护车开出大门,又变得跟之前一样,没理会周围的人,挪脚往大门走。 校医顾不得湿透的裤子,着急要跟上去,听任伽奕说:“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恃才傲物?” “任哥,你别误会。”女学生压低声音解释,“她跟我们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任伽奕扬眉反问。 有天赋家世好就能目中无人? “她……” “你别乱说话。”校医阻止女学生,“小心我告诉你们导师。” 女学生吃瘪,不敢吱声了。 校医快步去追岑杺。任伽奕更莫名其妙了,岑杺身上有什么秘密? “小杺!”图书馆门口跑过来一穿职业装的女人,慌里慌张到岑杺跟前仔细检查。 校医和女人打照面,说起方才的事。岑杺站在一旁听,眼神没有焦点,谁都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任伽奕认出那是前几天在侧门接岑杺的女人。 “岑杺的嫂子来了。”女学生说,“她每天都会来学校接送岑杺,一般在侧门那边的。今天岑杺为什么来图书馆,有点奇怪。” “学生来图书馆不是很正常?”任伽奕不太理解她的话。难道岑杺已经不接地气到连图书馆的门都进不得? “呃……”女学生的眼神变得躲躲闪闪,她决定溜之大吉。“任哥,我还有事先走了哈。” “等等。”任伽奕叫住她,露出一抹算计的微笑,“我记得你是绘本专业的吧?” 女学生被这抹笑撩到,心里小鹿乱撞,说话磕磕巴巴:“是、是呀。任哥,你记得我呀。” “优秀的人,我记得很清楚。”任伽奕唇角上挑,要把女学生的魂儿勾走了。 女学生的脸刷地红起来,这么意味深长的话让她对着任伽奕的阳光帅脸产生了不切实际的想法,一下秒粉红泡泡被任伽奕粉碎。 “我手上正好有个儿童绘本公司需要作品,你正合适。”任伽奕说,“不过我想知道点岑杺的信息。” 言下之意,他想拿这个机会交换套女学生的话。 女学生泄气了,还以为任伽奕对她有意思。她平复心跳,皱眉为难:“我们学校大部分学生都知道岑杺的情况,但是学校不允许我们说给校外的人听。因为岑杺的家里怕有坏人打她的主意,之前就发生过。” “你看我像坏人?”任伽奕挪近一步,又惹得女学生的心噗噗跳。 “你肯定不是坏人。”女学生仰着头连连摆手,“但是……” “我保证不会说是你告诉我的。”任伽奕趁势追击,“如果你的画风匹配公司的需要,后期的计划都可以给你。” 这个条件可以说是很诱人了。 图书馆门口,校医说完事情经过,岑杺的嫂子方听枫像方才几个学生一样震惊。岑杺竟然伸手推人,从来没有的事。不过方听枫听闻是一老人发病,倒也理解岑杺。当年岑杺的祖父突发心脏病离世,岑杺目睹了全过程,或许在她心里留下了阴影。 “那个老人没事吧?”方听枫问校医。 “急救得当,应该没大事。”校医说。 “那就好。”方听枫放下心,怕这事再勾起岑杺不好的回忆。她安抚岑杺:“老爷爷送去医院了,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岑杺回神看了看方听枫,点点头。 校医愣住,原来岑杺会关心人。 “那个就是救老人的学生?”方听枫望着任伽奕问校医。 校医回头一瞧,说:“他好像不是我们学校的。不过多亏他帮忙急救,人才没事。” “他不是本校的?”方听枫隔着一百米远审视任伽奕,追问:“他没跟小杺说过话吧?” 校医被问得卡壳一下,忙道:“我嘱咐过学生不要乱说,您放心。” 方听枫嗯了声,看任伽奕样貌端正不像坏人,她便带岑杺走了。 女学生受不了任伽奕双重蛊惑,领他走另一条小道,边走边说:“我们绘本工作室离着油画系最近,所以对岑杺了解更多些。她从小患有阿斯伯格综合征。我们一开始以为这病像普通的自闭症一样,慢慢才知道她智商比一般人要高,只是有社交障碍。她小时候还患有焦虑症和抑郁,不过现在好多了。” “阿斯伯格?”任伽奕蓦地停脚,回身望向远处纤瘦的背影,蹙眉道:“你确定?” “这有什么不确定。老师亲口告诉我们的,让我们别去打扰她,也别出去乱说。”女学生嗨一声,干嘛为这事骗人。不过他们一开始得知岑杺的病时与任伽奕的反应一样,都不太相信。“说起来,我们当时也觉得老师骗人呢。岑杺多漂亮一女孩子,又有才华,怎么能得精神疾病呢。” “阿斯伯格是一种高功能自闭症,患者可能比一般人的智商要高,某一方面会有超出常人的天赋。”任伽奕说。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岑杺的绘画能力超群了。 女学生眯了眯眼,“任哥,你读的书有点多吧。” 任伽奕哦一声,“学无止境。” “……”送外卖的这么说话未免太违和。 任伽奕却皱眉沉思起来。 岑杺有社交障碍,并不是有意高冷。他顿时为自己对她的态度感到抱歉。 女学生又说:“岑杺每天都会来学校,路线是侧门到画室,几乎不会变。可她今天来图书馆了,第一个发现大爷倒在地上。真是好奇怪。” “她发现的?”任伽奕也奇怪。按理说,阿斯伯格综合症患者鲜少改变自己的生活轨迹,每天重复同样的工作或行为,思维刻板。 “对啊。”女学生点头,“她可能喊不出来,拿书砸图书馆玻璃墙,我们听见跑出来的。” 任伽奕听完这番话更不舒服了。岑杺不是不关心别人,而是不懂得用适当的语言和行为来关心。他却质疑岑杺。 “哎,我们也挺同情她。如果她没得这病就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得多优秀啊。”女学生惆怅道,“不过她现在也很厉害,一幅画至少六位数起。别人想买都买不着,全看她心情画不画。” 也就是说,岑杺创作是按照心情来的。那些色彩黑白的画说明她当时心情黯淡,那些绚丽多彩的画则说明她心里明亮愉快。想跟她买画都是随机随缘。 “她的画委托给英国的经纪公司了,你懂的。”女学生补上一句。 任伽奕明白她的意思,要了她的电话号码道声谢就走了。 出美院门的路上,任伽奕给老同学楠子发信息,说岑杺这事儿别指望了,又把女学生的联系方式给了楠子。楠子问为啥岑杺这事黄了,他没回,拨了一个手机号。 对方接起来,哟一声:“大外甥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是不是终于发现送外卖/比拿手术刀累多了?” 任伽奕面无表情,嘴角抽了抽。 第五章 她要是喜欢上你咋办 美院大门对面有四家甜品店,任伽奕随便挑一家进去点一杯冷饮,坐在靠马路的玻璃窗边。来来往往很多打扮时髦前卫的女学生,路过甜品店时会往玻璃窗里瞧一眼。有的会跟任伽奕打招呼,有的瞧见任伽奕会招呼同伴一起看,顺便再抛个撩骚或者羞涩的眼神。 任伽奕端起冷饮去店里最隐蔽的角落,不然以为自己待在动物园供人观赏。 电话那头一直在不停说话,任伽奕揉/揉耳朵揶揄:“原大心理师,咱给别人做心理咨询的时候也这么贫?” “不是我天生贫,是我干这行导致的贫。”原玮君坐到大班椅上翘/起二郎腿,惬意道:“怎么了大外甥,生活不济找小舅帮忙?昨儿我姐还来我这儿威逼利诱半天,幸亏我意志力坚定,没把你供出去。” “你不是把我手机号供出去了?”任伽奕呵地冷笑,“她每天给我打十几个电话,发N条微信,我看我又要换号了。” “可别!”原玮君收起二郎腿,紧张嘱咐:“你可千万别换号。回头你妈我姐发现你这号作废了,我可就遭殃了。到时候我不敢保证把你住的地儿供出去。” 任伽奕无语了,吸一口冷饮开口:“你说我姥爷一多刚正不阿的人,怎么生了你这个墙头草。” “呵……”原玮君瞬间端起小舅的架子要挟,“虽然我只比你大七岁,但我是你舅。你再没大没小,我直接越过你妈告诉你爸,说你到底在哪儿。” 任伽奕听这话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懒得理他,喝掉一半冷饮说:“聊点正事儿。” “啥正事儿。” “你讲讲阿斯伯格综合症。” “你问这个干啥。”原玮君奇了怪,任伽奕居然跟他探讨专业问题。 “我想签一学生,但是她有阿斯伯格,不好接触。”任伽奕实话实说,要不原玮君肯定打破砂锅问到底。原玮君知道他在岷城做艺术品的销售代理生意。 “哦。”原玮君后倚椅背,说:“阿斯伯格主要体现在社交障碍。你不是知道吗?” “我问问你怎么接触这类患者。” “得分人。”原玮君拿过茶杯喝口水,接着道:“他们当中有想融入群体的,但他们不会判断别人的神态语言和动作。还有的是不愿意跟人打交道。再有的是行为刻板、程序化,一旦认识新的人被打乱生活节奏会感到焦躁不安。” 任伽奕回想接触岑杺时得到的反应,她占了两样,是典型的阿斯伯格综合症患者。任伽奕想从她那儿得到回应很难。 “那怎么能跟他们说上话。”任伽奕问。 “你得有耐心。”原玮君说,“大部分阿斯伯格患者的沟通能力都比较弱,你和他们交流尽量用些简单能理解的词汇和句式。再就是他们的生活基本是固定模式,你要融入到他们当中。他们会慢慢适应你,主动和你交流。” 任伽奕领会话意,道:“也就是我得找个切入点进入她的生活,久而久之她会注意到我的存在,然后她会对我熟悉?” “对,是这个意思。”原玮君起身去小吧台接水,转念一想,警惕问:“学生是男的还是女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任伽奕挑眉。 “如果是女学生,我得提醒你。”原玮君一改贫嘴的形象,严肃起来。“你要是进入人家的生活,想撤身出来很难。她一旦适应了你,就形成新的程序化生活,像在摞起的积木中间插上一块。你转身一走,积木就塌掉。焦虑症和抑郁可能就找到上她了。” 任伽奕将冷饮放到一边,眸色有些暗沉。 “患有阿斯伯格不代表这个人没有感情,尤其是女孩。”原玮君半开玩笑半正经地说,“你那张脸够招蜂引蝶的,再主动去接触人家女孩,她要是喜欢上你咋办。” 任伽奕:“……” “那边有多少学生可以挑,你别去招惹人家了。”原玮君经常接触特殊群体,极不赞成任伽奕做这桩生意,“一般这类患者的家人对他们很包容,会尽力满足他们的需求。要是女孩看上你不依不饶的,她家人找上门,你能娶她?你妈能让你娶她?” “你说哪儿去了,那怎么可能。”任伽奕一脸黑线。 “我给你说清楚最坏的结果,你别不当回事。我可是见过。”原玮君接完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叹气:“我得去相亲了。大外甥,这就是我不告诉我姐你在哪儿的代价。” 任伽奕摇摇冷饮杯子,听着冰块嚓嚓作响,调侃:“我前任小舅妈都找到下一站幸福了,你总不能在离婚站点一直坐着变成老头子吧?” “管管你自己吧。”原玮君哼哼两声,“你也三十岁的人了,再不回来,信不信你妈整个大字报通缉你。还有前个儿咱两大家子一起吃饭,任老爷子想抱重孙子要想疯了,一个劲儿念叨你在什么地方,吓得我没吃几口饭就跑了。” “算你仗义,回头我请你吃饭。”任伽奕笑说。 俩人又闲怼两句挂了电话。 冷饮店进来好多人,变得嘈杂。 任伽奕喝完剩下的一半冷饮出了店门。车来车往,又是一天的下班高/峰。任伽奕漫无目的走着,心里想着原玮君说的话。 看来接触岑杺真的很难,但是他委实欣赏岑杺的天赋。 手机响了好几声,任伽奕翻出来一看,楠子追问为啥签岑杺这茬要黄。他只回了句岑杺有国外的代理公司了,没说别的。 楠子其实猜到了,还是挺失望。他俩的公司虽说一直代理不断,但大单子少,缺一个坐镇的招牌人物。岑杺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楠子说只能再找别人了。 任伽奕盯着手机屏幕想了想,又拨了一个号码。 “小任呀,有事?” “郑教授,我明天想去您的工作室参观一下,您看可以吗?”任伽奕礼貌询问。 “你又来挖我的学生了。”郑教授笑道,“行呀,明天下午两点吧,我带你去工作室看看。” “谢谢您。” “客气啥,那天院长还跟我提起你呢,说你促成各个系学生就业,让我们以后多联系联系。” “我得靠您和院长支/持才行。”任伽奕说个场面话。 郑教授笑了笑,又道:“不过我有个研一的学生,你就别打她主意了。她的作品由国外一家公司代理,除了用于学校考核和非商业展览外,作品只要用于商业用途都要向国外打招呼。” 这说的肯定是岑杺。 任伽奕没思量就应下了,至少要先有个接触岑杺的机会。 第二天下午不到两点钟,油画第二工作室的大门紧闭,门口贴着一张A4纸,上面写着“人体写生中,非本工作室人员请勿入内”。 任伽奕站在门口迟疑,前几天这门上没贴纸来的。 郑教授从楼上下来,老远瞧着任伽奕站在工作室门口,快步走过去说:“你站这儿干嘛,进去呗。” “不太好吧。”任伽奕瞧一眼A4纸,转身道:“我不是您的学生。” “嗨,我跟模特打过招呼了。”郑教授伸手去开门,回头挺欣赏地看了看任伽奕,“没想到你挺讲究。模特是男的,你不用不好意思。” 任伽奕闻言打消顾虑,和郑教授一起进了门。 工作室有六个学生正在作画,男女各占一半。模特坐在窗户边的单人枣红色绒布沙发上,一/丝/不/挂,落地的白色皮毛毯随意一搭,遮住重点部/位。 画室里静悄悄,仅有学生涂抹和调色的小动静。 任伽奕一眼扫过去,没见到岑杺的身影,她还没到。 “这些都是我带的研究生,有研一有研二的,不是全部。”郑教授说,“你要是有看好的可以跟他们聊聊。我昨儿说的那个学生还没来,估计她一会儿就到。” 任伽奕点点头,由郑教授领着从离着门最近的学生作品开始看,绕了工作室一圈。 这些学生的绘画功底自不用说,各有各的风格。有三个学生听过任伽奕的名字,经郑教授介绍很快跟任伽奕熟络。另外三个已有毕业后的打算,倒也跟任伽奕聊了几句,没曾想聊着挺投缘,工作室里变热闹了。 模特侧身倚着沙发,不论工作室里动静多大,他都单手撑头闭着眼。再过半个小时,太阳向西边挪,阳光倾洒进窗内,模特身上投映出常青藤影子,白皙的皮肤显出斑驳的光影变化,渡上一层朦胧的美感。 任伽奕这才看了模特一眼,不仔细瞧以为坐在那儿的是一个女人。然而模特是二十出头的青年,长得很清秀,皮肤特别白,白到略病态。 工作室的门忽然开了,岑杺进了门。 模特的眼睛几乎是同一时间睁开望过去,他本来淡淡的表情因岑杺出现变得柔和而愉悦。 任伽奕注意到模特的表情变化不由地挑起眉尾,转眸对上岑杺时,她仅是望了他一瞬便坐到自己的画架前。 昨天照面的那一幕显然又像没发生过…… 第六章 他可能喜欢岑杺 岑杺入座后,挺直后背作画两个小时,任伽奕没见她皱过一下眉头。 太阳西落,暖光透过格子大窗照亮画室中央,模特苍白的皮肤笼罩着一层薄光,不仅朦胧,迎着渐渐变暗变暖的光线呈现出几分时光不再的颓伤。 每个作画的学生对眼前的景象有不同的理解,也用不同的风格去表达。任伽奕再转过一圈,只有岑杺的画能让他眼前一亮。 岑杺铺完大调子将人形大致勾勒出来开始从模特的脸刻画细节。不同于其他学生,她画的模特没有冷淡的神色或是忧伤的基调。相反,她笔下的模特微微上翘唇角,显得惬意和怡然。即便模特闭着眼睛,任伽奕仍能从她的画里感受到模特从内而发的愉快。 任伽奕又仔细观察了模特五分钟,发现模特确实是在微笑。那笑容不明显,仅仅通过细微的肌肉走向和眉眼间的变化表现出来。岑杺将这微弱的情绪强化到自己的画里,虽然她定的色彩基调昏暗,但任伽奕看着很舒服,还感觉到一点点温柔? 这根本不像阿斯伯格患者能处理出来的画面效果。岑杺居然能对人的神态观察入微到这种程度。 任伽奕站在岑杺身后一米多远,看了她半晌,眼底除了惊艳就剩下疑问了。 郑教授不意外任伽奕的反应,走到他身边轻声说:“这孩子其实不用跟着我学。但她的情况特殊,我想你应该知道了。” 任伽奕闻声回身,抿唇笑了笑算默认。 “你呀,根本就不是个送外卖的。”郑教授故意瞪他一下,圆圆的眼睛带着一种“早就看透你”的锐利。“这个学校的学生都快被你摸得门儿清。别人送外卖才没功夫打听这些。” 旁边的学生往这处瞧,似乎也带着“我就知道”的眼神,还冲任伽奕莫名地竖起个拇指来,搞得任伽奕顿生不务正业的错觉。 他上班时间都在尽职尽责地送外卖好么。 “这不是还有我不知道的。”任伽奕回眸看着岑杺的画面说道。 “你知道也没用。”郑教授实话实说,“要不是我清楚你的为人,我非把那个外传岑杺信息的学生揪出来不可。” 任伽奕低头摸了摸鼻尖,赔笑:“我保证不外传,您放心。” “有你这句保证就好。”郑教授放眼到岑杺的画上,目光充满赞许,但惋惜地叹了口气。“这孩子有点可惜了。” “可惜什么。”任伽奕侧眸不解。 “如果她没有这病就好了。”郑教授惆怅道,“多好的一个孩子。” 她对岑杺的称呼表明她跟岑杺的关系非一般师生,任伽奕听得出来。 “我不觉得可惜。”任伽奕说,“或许因为这个病,她才有这样的天赋。有失必有得。况且我觉得她只是不善于沟通,我们不应该给她贴上病人的标签。” 郑教授抬眼看他,略显诧异,后一想又黯淡了眼神,再看向岑杺的目光里杂糅着无奈和些许无助。 岑杺体型纤瘦高挑,坐在全开画框前,腰身被衬得越显瘦弱单薄。 郑教授于岑杺十五岁时相识的,从那时起,她印象里岑杺作画的背影未曾变过。岑杺永远安静地坐在画板前,腰背挺直到作画结束。郑教授初见岑杺和任伽奕一样是欣赏和惊艳,而后心疼盖过了初见的印象。 如果没有阿斯伯格,岑杺能所取得的成就远不于此。她是一个孤单的人,被禁锢在阻隔外界声音的玻璃罩里绘制自己的心情。外面的人仅仅看到她的天赋,并不了解她的内心。 一万个读者眼里有一万个阿姆雷特,同样的,没有人能准确解读岑杺的画,只有她自己最清楚。这算是郑教授所说的可惜之处。然而这是岑杺作品受欢迎的原因之一,任伽奕说的“有失必有得”也没错。 “您能跟她说上话吗?”任伽奕低眸问。 “能,不过我们交流不多。”郑教授回道,“其实我很少教她该怎样处理画面,我也不限定她画的内容。今天是凑巧,她想写生这个模特。” 任伽奕很意外,“她不是一回国就跟着您?您从没教过她作画的技巧?” “没有。”郑教授很肯定回答,“她十六岁回国跟着我学画,从来都是我画一遍,她跟着临摹。她悟性很高,看我作画就能学得七七八八。” 任伽奕第一回听别人是这样学画,心中异样,但又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 离着任伽奕最近的两个学生头回听郑教授讲岑杺从前的事,纷纷停笔面向郑教授想听下文,被郑教授挥手打发了。郑教授没再往下说。 转眼太阳行进到画室的第二个格子窗外,模特身上仅剩下余光。岑杺利落添上最后一笔,开始收拾画具。 即便她只将模特的脸部刻画出来,柔和温暖的色调足以感染人。 “我得通知听枫来接她了。”郑教授拿出手机准备拨号,抽空抬头说:“你随便看看,但是记得别跟她说话。她不认识你,你跟她说话会造成她焦虑。” “好。”任伽奕应声,转而将目光再挪到岑杺身上。同时,模特睁开眼也在看岑杺,眼底有少许失落,被任伽奕捕捉到了。 模特似乎很注意岑杺的一举一动。 其他学生也结束了今天的绘画,和岑杺一样低头收拾画具,但岑杺的画具摆放非常固定,调色板和颜料分区很有规律,她收拾的步骤也不会有变化。相较于其他学生,她的位置一向最干净整洁,是强迫症们的福音。 任伽奕看了眼手表,没曾想时间过得这么快。等他抬头时,岑杺从他的眼前经过出了教室,他都没来得及出声,鼻尖又闻到那清甜的香味。 因为郑教授嘱咐过,任伽奕不想给岑杺造成困扰便没去追,走到岑杺的画前细细地看。 这幅画要画个几天才能完成。任伽奕预支了下周的休息日才能在这儿观看一下午,明天许是不能来了。 他身后传来一声:“画得真好。” 任伽奕回头瞧,模特已穿好衣服站在他身后,望着岑杺的画发出一声喟叹。 “她明天还来吗?”模特没由来地问任伽奕。 任伽奕眯眸盯他一瞬,道:“应该来。” “那就好。”模特心满意足,转身要走。 “你认识她?”任伽奕问。 模特回身摇了摇头,垂眸看着地上的颜料脚印,抿了下唇,喃喃道:“如果我认识她就好了。” “为什么?”任伽奕的语气瞬间沉下来,重复一遍:“你为什么想认识她?” 模特茫然抬头,对上一双邃然探究的双眸,他不禁深蹙起眉心。 或许女学生不是危言耸听,岑杺这样的性子、样貌和才能会招来一些图谋不轨的人。 任伽奕倒不是质疑模特有歪心思,只是想问清楚模特的话意。 可是模特未作解释,拎着外套离开了。 “他可能喜欢岑杺。”有个女学生说。“他在我们学校当人体模特很久了,前一阵是在大一建筑系那边,最近一直在我们工作室门口转悠。” “岑杺长得漂亮,好多人喜欢她。”另个男学生说,“不过他们都不了解岑杺,经常碰一鼻子灰。” “漂亮是一方面,能力是另一方面。”女学生冲男学生道,“你别把最重要的一点忘了。” 男学生没吱声,冲任伽奕无奈地笑了笑。 在这所美院里,岑杺不仅深受男学生关注,也受到女学生们喜欢,当然出发点不尽相同。有的是出于钦佩,有的是出于同情,还有的仅出于岑杺本人或者她的家世。这也无可厚非。 任伽奕再看一眼岑杺的画,和学生们打声招呼,离开了画室。 美院侧门外又被堵得水泄不通,喇叭声起此彼伏,自行车穿梭其中。 岑杺在人行道上站了十多分钟。方听枫被堵在另一条街过不来,岑杺不怎么用手机,不会主动联系方听枫,只能干站着等。尖锐的喇叭声和嘈杂人声对岑杺来说,简直是种折磨。她的耳朵嗡嗡作响又有点刺痛,她连退好几步,蹭到花坛里的冬青树上才停下。 “嘿!美女!”两个打扮新潮的青年在马路对面的车站冲岑杺喊,有个还吹了声口哨,颇为轻浮。 岑杺仅注意那些喇叭声,也就无视了俩青年。俩青年见状对视一眼,抬脚过马路,一边走又连吹好几声口哨,不是正经人。 岑杺今天穿着棉麻浅色的上衣和裙子,给人的感觉清纯干净,本就是一张清冷不谙世事的长相,很招这些不良青年有歪歪想法。 不过这俩青年没等走到岑杺眼跟前,就见一米八多的男人站到岑杺身边给她戴上耳机,而后男人的目光瞥过来,这俩人顿时被定格在马路沿儿上。 任伽奕和岑杺并排站着,手机里播放舒缓的钢琴曲,掩盖了外界刺耳的声音。岑杺很快放松下来,抬头看向任伽奕。任伽奕却盯着那俩青年,目光自然不算友善。 俩青年登时把歪歪心思掐了,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扭身走人。论体格,他俩肯定比不过身型高大的任伽奕。再说他俩把任伽奕当成岑杺的男朋友,更不能上前了。 岑杺仰着头望身边的人,轻起唇问:“你是谁?” 这三个字的音调很轻,嗓音糯糯的,尾音上扬,像一只小猫在木质门框上挠了几下,听得人心痒痒。 任伽奕用特奇怪的眼神看她,半晌才说出自己的名字,他都忘了她还戴着耳机。 岑杺听到了,跟着读了一遍:“任伽奕?” 任伽奕的心上好似有一大把羽毛在狂扫,他的眼神更怪异了。 第七章 你是医生吗? “任伽奕。”岑杺似乎很喜欢这个名字,又重复了一遍。 任伽奕也有语塞的时候,一时不知该对她说什么,但是想听她再说些话。因为她的声音太甜了,和她本人有巨大反差,任伽奕怀疑自己幻听。 可惜岑杺不再出声,挪眼看向水泄不通的马路,兀自想着什么。 既然岑杺不反感搭话,任伽奕想为前两次的事道歉,不等开口,方听枫从马路那头跑来。 “小杺!” 岑杺转头朝方听枫挪脚,但是耳机还挂在她耳朵上,任伽奕被她带得往前走了两步。 方听枫最后实在跑不动,慢慢走到岑杺身前喘粗气,发现有个男人和岑杺并排站在一起。她第一反应拉过岑杺,定睛一看纳起闷来。这不是昨天救了老大爷的男人。 任伽奕发觉方听枫的眼神很提防,便自我介绍:“您好,我是郑教授的朋友。” “郑老师的朋友?”方听枫有一丝怀疑。 整个美院都知道岑杺跟着郑教授学画,万一任伽奕撒谎呢?不过方听枫一想任伽奕昨天救过人,又打消了顾虑。 “我和郑教授有过两次合作。”任伽奕举起手机晃了晃,“刚才岑杺对吵闹的环境不适应,我给她戴上了这个。” 方听枫这才发现岑杺戴着的耳机连着任伽奕的手机。由于她拉扯岑杺的动作太大,右耳耳机从岑杺耳里脱落。突然一辆送餐的摩托车按喇叭穿行而过,声音尖锐又急促,岑杺猛地捂住耳朵,两条细眉揪了起来,她很不舒服。 任伽奕弯腰拾起脱落的耳机,挪开岑杺的手给她戴了回去,动作轻柔小心。方听枫看着任伽奕的举动又心生疑虑,转过身来见岑杺居然没有表现出抗拒,令她心下惊奇。 岑杺不喜欢别人触碰,尤其讨厌与陌生人接触。方听枫嫁给岑杺的哥哥有三个年头了,每天都跟岑杺生活在一起,直到去年才与岑杺亲昵些。任伽奕竟然没让岑杺反感,难道任伽奕多次接触过岑杺?还是仅仅因为昨天岑杺看见他救过人? 方听枫又将目光投向任伽奕,“你和小杺认识?” “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任伽奕离岑杺近了些,以防耳机再脱落。 岑杺抬眸望着任伽奕,虽没情绪显现,但看得出她放松许多。 任伽奕一五一十道:“我一开始并不清楚岑杺的情况,有两次对她的语气不好,想向她道歉。” “还有这事?”方听枫讶然,追问前后缘由,对任伽奕的戒备也就没了。 原来任伽奕帮了老大爷两回。方听枫说:“你既然是郑教授的朋友,我不瞒你。小杺对不关心的人一向不往心里记,第二天就忘干净了。所以你也别往心里去。” “第二天就忘干净了?”任伽奕扬眉顿了下,说:“那明天她又不记得我是谁了。” 方听枫点点头,理顺岑杺的长发微叹:“她得这个病容易积压负面情绪,小时候又因为不合群加重了焦虑症,家里就告诉她不想记的人和事睡觉前忘掉,每一天都是新的开始。久而久之,她就养成了很多事都不往心里记的习惯。” 其实方听枫对岑杺这一习惯与丈夫岑衍有分歧,但岑杺这些年的情绪十分稳定,如果突然改变岑杺为人处世的方式会引起她情绪波动,方听枫便不再跟丈夫纠结这事了。 任伽奕理解岑家的做法,可他一想到明天岑杺又对他宛如陌生人,他心里有种异样感。 “你叫什么名字?”方听枫问。 不等任伽奕回话,岑杺先说:“任伽奕。” 任伽奕和方听枫纷纷侧目,又听岑杺说:“好像以前隔壁妹妹的名字。” 任伽奕:“……” 方听枫:“……” 岑杺说完又兀自想自己的了。 “不好意思,她说的是以前隔壁邻居的孩子,Ja/yee。”方听枫赔笑解释。 “没事。”任伽奕笑了笑。岑杺的话听着奇奇怪怪,可她的声音好听。任伽奕并不介意。 方听枫摘下耳机还给任伽奕,“谢谢你。我要带小杺回家吃饭了,不然过了点耽误她做手工就不好了。” 任伽奕朝远处望了望,说道:“您要是把车停在前面的超市停车场,我建议您从北门出来顺交大后门的小路走,虽然绕但不堵车。” 他这建议帮了方听枫大忙,方听枫对他的印象也变得颇好,忙道谢带着岑杺走了。 路口来了两个交警,这条路一时半会儿疏通不开。任伽奕朝向拥堵的交叉口,抬脚往车站走,没两步又回了头。 岑杺由方听枫牵着手,在另一头路口拐弯时回眸看向任伽奕。两人对视没有多长时间,岑杺很快消失在路口。任伽奕却在原地站了挺长时间,又被路过的女学生们“观赏”议论,他破天荒没在意。 等到小路恢复顺畅,任伽奕调转方向去了捷乐快餐店。 五点半,方听枫准时带岑杺回了城西的家。 岑母早做好饭菜摆在桌上,岑杺进门吃完饭便去三楼的工作室里做毛毡手工,一般到八点半结束再洗漱看书睡觉,时间都是卡准的。如果当天有一项安排脱离了时间表,岑杺势必会感到不安。所以方听枫下午匆匆将车停进超市停车场,高跟鞋换成运动鞋,她跑到美院门口接岑杺。 这还得说多亏了任伽奕帮忙,不然今天晚回来,岑杺很可能不吃晚饭了。 方听枫目送岑杺上楼,和丈夫岑衍说了傍晚在美院门口碰见任伽奕的事。岑衍当即问了好几个问题,查户口似的,问得方听枫答不上来。 “我明天找郑老师问清楚。”岑衍放下汤羹说,“他可别是来历不明的人,对小杺有坏心思。” “不能吧,我看他模样很周正,谈吐也很有教养。”方听枫顺道连昨天碰见任伽奕救人的事一起说了。 岑衍却肃起脸来,略带苛责道:“你凭这点断定他不是坏人?小杺不能分辨,怎么你也这么武断。人性本就是复杂的,没十分肯定这个人对小杺不存有恶意之前,你就不应该向他透露太多小杺的信息。” 方听枫被说得心中不豫,刚想解释两句,又遭岑母一声嘱咐。 “岑衍说得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岑母夹起一块排骨放在方听枫盘里,“之前不是没发生过有人惦记小杺的事,一开始我们也跟你一样的想法,差点儿害了她。所以我们还是处处小心为好。” 婆婆都发话了,方听枫不好再说什么,低头吃饭。 八点来钟,岑母在岑杺的卧室里点燃天竺葵香薰蜡烛,方听枫热了一杯牛奶端到工作室。 岑杺正将一个毛毡做成的柴犬玩偶放到小木盒上。方听枫一瞧,忽然想到昨天在美院撞见的救护车。 柴犬玩偶穿着白大褂提救护箱,明显是医生打扮。岑杺似是很满意这个作品,转动小木盒,一直盯着玩偶看。 方听枫没猜错,岑杺不排斥任伽奕是因为任伽奕救过人。当初岑杺的祖父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虽然没被救回来,但医生的尽职尽责给岑杺留下很深印象,她许是很喜欢医生。 “小杺,你还记得今天借你耳机戴的男生吗?”方听枫将牛奶搁在桌上问。 岑杺想了想,点点头。 “如果他以后还来找你,你跟我说一声好不好?”方听枫柔声和岑杺商议,“因为他跟我们不熟,哥哥嫂嫂还有爸妈怕他对你不好。” “他是医生吗?”岑杺抬头问。 方听枫怔了下,疑惑道:“应该不是吧。” 岑杺垂了眸,没说话只点了点头,将柴犬玩偶放到身后的展示架上,回头收拾工具。 方听枫想她可能是对自己的回答有点失望,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帮她收拾摞在桌角的手账画本。 十点,岑杺洗漱完看了会儿书睡觉了。岑母去工作室观察岑杺今天做的手工,又和方听枫聊起岑杺昨天发现赵大爷突发心脏病的事,略有担忧。 因为岑杺不会表达感情,岑家仅通过她的画和手工来感受她的情绪变化。可他们并不能完全正确地解读岑杺的内心,难免敏感紧张。 方听枫说起岑杺研究生毕业后的安排,岑母叹道:“到时候再说吧。” 方听枫稍作思忖,试探着说:“我们能陪伴小杺,可她总不能就这样过一辈子。等小杺毕业就二十五岁了,我想咱们应该早做打算。” 岑母又想到自己和老伴要是走了,岑杺该怎么生活。她越想越难受,坐到椅子上红了眼眶。 “我也想为她多做些打算。可依她的情况,谁能像我们一样对她尽心又耐心。”岑母抹了抹眼角,神色黯淡。“都怪我当时怀她的时候四处跑又没控制好情绪,不然怎么会这样。” 方听枫找来纸巾递给岑母,蹲下握着岑母的手安慰:“总归有办法的,我们慢慢来。” “哎,希望是吧。”岑母擦掉眼泪,不无绝望地说。她几乎放弃了岑杺能嫁人的可能。 第二天下午忽降暴雨,方听枫送岑杺到学校后,匆忙回家收晾晒的衣服,又到工作室关窗户,发现昨晚岑杺做的毛毡玩偶不见了。她在架子后翻找了很长时间,没有找到。恍然间她记起岑杺离家前进过工作室拿东西,莫非…… 而这时,在雕塑系楼下躲雨的任伽奕面对岑杺突如其来的问话陷入沉默。 岑杺问他:“你是医生吗?” 第八章 他又被岑杺无视了 岷城整一个月没下雨,气象台已发布黄色预警,今天这场急雨要断断续续几天。 美院里的建筑呈灰色系,在重重乌云下不免显得压抑。雨水顺专业楼的玻璃窗垂直而下,滴落在一楼门口的大理石砖上。风一吹,细细的水线刮进屋檐内,岑杺的卡其色裙裤沾上了水渍。 任伽奕以为岑杺今天不会来了,没想到送完餐来躲雨能碰见她,更没想到她能主动搭话。 她居然没忘记他。 “你过来。”任伽奕抱着头盔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雨溅到你身上了。” 岑杺没有动,仅是看着他,在等一个答案。 雨忽急忽慢,风一直不断。岑杺的左裤脚湿了一大半。任伽奕见她还在看着自己,便将沾了水的头盔放到电动车座上,擦擦手轻拉过她到自己身边。 台阶下的水洼冒着一个个小水泡,岑杺穿着帆布小白鞋,如果雨还是这样瓢泼,她的鞋肯定会湿透。任伽奕低头看着一双秀气的小脚,蹙了蹙眉。 “你是医生吗?”岑杺追问,声音还是甜甜的。 任伽奕抬眸望她一瞬,抱回头盔说:“我不是医生。”他指了指电动车上装餐的小箱子,“我是快餐店送餐的。” 岑杺顺任伽奕的手指看过去,样子有点懵懂,等她再看向任伽奕时,眼里又有一丝暗淡,被任伽奕捕捉到了。 “你希望我是医生?”任伽奕试探着问,但是没有得到回应。 岑杺已得到答案,拎着帆布包推门进了专业楼。 “岑杺。”任伽奕按住即将关闭的大门,抱紧头盔问:“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岑杺回头看了看他,没有答话,紧接着上楼梯走了。 任伽奕关上门,对着细密的雨线纳闷。她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 叮的一声,快餐店老板来信息,下午没订单,老板让任伽奕回店里开会。 任伽奕在原地等了会儿,雨势渐渐变小,他戴上头盔推车下台阶,离开时望了望油画工作室的玻璃大窗,回眸一想,发动车离开了美院。 快餐店之前有大公司的午餐订单才雇了五个送餐员专门送餐上门,现在订单少了一大半,快餐店养着这么多人实在是吃力。老板趁下雨天不忙向几个送餐员摊牌,大体意思是要裁员。 任伽奕回快餐店之前,老板已旁敲侧击对另外几个送餐员说了几句。任伽奕刚将车停好,大包就从店里出来抱怨,小川坐在店门口没了精神头。 老板要是将小川裁掉,小川爹的医药费就没着落了。大包向任伽奕埋怨老板没良心,气得脏话都蹦出来了。任伽奕进门拍了拍小川的肩膀,让他们俩在门口等着,他进办公室和老板谈一谈。 办公室里坐着另外两个快餐员正在跟老板求情,任伽奕进去的时候正好听见他们说把小川和大包辞退。 任伽奕敲了敲门说:“你们俩不太地道吧?” 送餐员王勇和小华扭头一瞧,都噤了声。老板拎个板凳给任伽奕,喊大包和小川进来。 任伽奕接过板凳坐下,直接道:“我代表他俩,您直接跟我说就行。” 王勇和小华的脸色登时变了,王勇用胳膊肘怼了怼小华,小华开口说:“我能开货车,王勇能开皮卡车,他俩能干啥?” “我也只会开电动车,你们怎么不把我辞了。”任伽奕道。 “那可不行。”老板当即表示不同意,“你是咱们店的优秀员工,辞谁也不能辞你。” “切,还不是靠张脸招蜂引蝶,卖皮相倒成优秀员工了。”王勇不屑嘀咕。 老板瞪王勇一眼,王勇心里不服又不好发作,脸撇一边去了。 店里的送餐员统共五个人,王勇和小华偷懒心眼多,拿走了最轻松的活,现在却在老板跟前说大包和小川的不是,任伽奕自然和这俩人不对盘。再加上王勇总占别人便宜,小华又整天在宿舍玩游戏玩到后半夜,吵得别人没法睡觉,宿舍里的矛盾早就无法调和了。 任伽奕笑说:“我这张脸是天生的,你没有还怪我了?” “你!”王勇蹭地站起来被小华拉住,伸手指着任伽奕:“你再说一遍!” “你给我坐下,不然就直接滚蛋!”老板大声呵斥。 王勇被小华一顿往下拽才坐下。任伽奕可是店里最吸订单的员工,老板当然向着他说话,小华年纪虽小,这点还是很明白的,王勇太冲动了。 任伽奕随即表态,如果老板辞退小川和大包,他也离职。老板犯了难,又将目光对准了王勇和小华。小华又拆台王勇,说自己既能开大卡车又能开皮卡车,王勇气儿不打一处来,差点儿连小华也骂了。 最后还是任伽奕支招,他给老板提了两点建议,老板拍脑门一想,起身将王勇和小华撵出了办公室,准备和任伽奕细谈。 王勇和小华对着办公室禁闭的门懵了,回头又对上大包敌对的眼神,火药味悄悄弥漫。 任伽奕给的两点提议,一是统一接收各大院校订单再统一时间定点派送,省时省力。大包和小川负责将餐食送到校园内,再由任伽奕根据订单派发,但是任伽奕只负责中午的订单,下午的时间不由老板干涉。作为交换,任伽奕可将工资减半,另外可提供各大院校活动信息,老板可视情况争取与学生签社团或者活动餐,增加店里营收。二是任伽奕帮老板制作营养餐或减肥餐的食谱,丰富订餐种类。 老板很欣喜,看着任伽奕的眼神别提有多亮。不过老板有一点好奇,小声问任伽奕:“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什么来做这种工作。依你的学……” “工作没有贵贱。”任伽奕打断老板,“都是服务业,一样的。”他说完站起来抽桌上的纸巾擦身上的雨水。“工资虽然减半,可我一单提一块钱。卖皮相也是要有出场费的,您说对么?” 老板又不亏了,爽快答应了。大包和小川也就留下了。 店门口,王勇和大包打起来了,推倒了电动车。小川拉架被一拳误伤,嘴角肿了起来。 任伽奕和老板听见动静跑出来,却见小华在一旁观战。老板特生气,臭骂了王勇和大包一顿,让他俩滚去送餐。火药味才散了。 任伽奕找来冰块给小川冷敷,抬眼见一言不发的小华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忍不住说:“少熬夜,小心你的心脏受不了。” 小华是一重度游戏迷,哪儿能听进去这话,随口哦一声就往宿舍的方向走。老板要不是看他能开车,真想辞掉他。 四点来钟的时候,大雨转小雨,店里的单子又多了起来。 小川顾不上嘴角疼,从店里取餐和任伽奕去了美院。路上水洼多,俩人骑车速度慢了些。小川默默跟在任伽奕身后,直到美院侧门门口,他才找机会向任伽奕道了声谢。 任伽奕揽过小川的肩膀拍了两下,没说什么,算是鼓励吧。 小川笑了笑,眼眶却红了。他故意拉下头盔,匆忙推车去送餐。任伽奕在门口停了脚。 岑杺打着一把透明的长柄伞站在树下,低头盯着人行道下的水洼,或白或红的光线从水面一闪而过,她并不觉得刺眼,像要将水面的倒影看个仔细。 来来回回很多车,有的司机经过水坑不放慢车速,溅起一波波水花,打湿了岑杺的鞋面。任伽奕想过去提醒她一声,可想到她并不一定记得自己的名字又没迈出脚。 傍晚的风清凉轻缓许多,两缕长发扬起绕在岑杺的鼻尖,她的皮肤因风吹越发白了些,整个人于葱葱郁郁的树下显得特别恬静温和,白月光不过如此吧。 今天方听枫来得很快,迅速在侧门停车接上岑杺离开了。任伽奕看着车门关上才调头进了美院。 路上堵车半小时,方听枫和岑杺回家晚了会儿,岑杺只吃了一碗粥就上楼了。饭后,方听枫切了水果送到工作室里,发现白天找不着的柴犬玩偶又好好地摆在架子上,她怀疑自己眼花了。 岑杺今晚没做手工,将傍晚车灯下的水洼用油画棒画了下来,色调很暗,只有车灯是亮的。 方听枫站在岑杺身后观察画面,轻声问:“小杺,你今天是不是把玩偶带学校去了?” 岑杺涂着色嗯了声,没说别的。 “你是不是想送给任伽奕?”方听枫仔细端详着岑杺的表情。 岑杺摇了摇头,“他不是医生。” “你喜欢医生?” “嗯。” 原来是这样,方听枫明白了。 十点多,方听枫回卧室和岑衍说了这事,岑衍搁下悬着的心。 昨天岑衍打电话询问郑教授关于岑杺的近况,侧面打听了任伽奕。郑教授说任伽奕长相和人品很好,但他是个送外卖的。岑衍便担心起来,让方听枫试探下岑杺的心思。 岑杺不是喜欢任伽奕,只是喜欢医生这个职业而已。 凌晨下起大暴雨,持续到第二天中午。工作室的学生少了一半。岑杺却准时到了。 任伽奕已在岑杺画架两米远的地方坐好,毫不意外再与岑杺照面的情景。 他又被岑杺无视了。 第九章 要不你牺牲下美色? 窗外的雨啪嗒啪嗒敲打工作室的玻璃窗,密集嘈杂,室内说话声不断。 任伽奕上回和工作室的一个学生聊得不错,正好楠子上午打电话来说一家房地产公司需要巨幅油画,任伽奕便想到这个学生,下午带楠子来聊聊。 有三个学生感兴趣,楠子又是谈业务的一把好手,工作室的气氛瞬间热起来。 岑杺进门绕过几个人扎堆的位置,坐到自己的画架前。任伽奕站在她斜后方,她百分百注意到任伽奕了,眼神却没有落到他身上。 任伽奕对昨天岑杺的问话产生了怀疑,或许岑杺对他的无视是故意的。 楠子与学生聊得越来越投机,这就谈好了价钱。郑教授进门加入聊天,说话声渐渐盖过雨滴拍打窗户的声音。岑杺的眉心轻轻揪起来,她落笔也慢了些。 任伽奕侧眼看了看,提醒楠子小点声,然后拿对开画板放到岑杺左边的画架上,让岑杺与别人间隔开,再打量岑杺。 岑杺果然静下心来,再下笔轻松多了。 楠子由任伽奕转身的动作注意到岑杺,眼前一亮,问任伽奕:“她也是郑教授的学生?” 任伽奕嗯了声,嘱咐:“她喜欢安静,我们小点声说话。” 郑教授对任伽奕的做法颇有好感,又赶紧道:“她的作品由国外的经纪公司代理,我们就不要打扰她了。” 楠子立刻反应过来,眼前坐着的女学生就是传闻中的新锐情绪画家。他顿生好奇,小声问任伽奕:“我能看看她的画吗?” 任伽奕询问郑教授,郑教授说:“没关系,你们别打断她作画就行。” 楠子闻言觉得岑杺挺大牌,教授要区别对待。 人体写生快要完成了,岑杺正在做收尾。 楠子一站到岑杺身后看到画面呈现的效果,颇为遗憾地对任伽奕道:“咱要是能先一步签下她就好了。公司要有这么一位人物坐镇,咱业务拓展更快。” “她在伦敦长大,你能早哪儿去?”任伽奕戳破老同学不切实际的幻想,“咱看看就行,别的就甭指望了。” 楠子不甘心呐。岑杺绝对不是营销包装出来的,是实打实有天赋。那细腻的笔触、温柔的色调以及漂亮的光影变化都特别吸引人,再加上岑杺的名气,这幅画绝对能卖出高价。楠子觉得太可惜了,说打听下岑杺与国外公司解约的时间,看看还有没有机会再签下岑杺。 任伽奕回复不可能。岑杺卖出画作的大部分收入都通过国外的经纪公司捐给了特殊教育学校,岑家不能同意岑杺轻易改签经纪公司,除非楠子能保证自己也找到可以捐赠特殊教育的渠道。当然任伽奕不会将这些了解到的内情告诉楠子,只简单地说了说。 “你别说这么绝。”楠子留有一丝希望,再仔细端详岑杺,和任伽奕耳语:“要不你牺牲下美色?这事肯定能成。” 任伽奕很嫌弃地看他,拒绝:“你少想些歪招,我鄙视你。” “嘿,人家姑娘长这么漂亮还有才华,你不吃亏。”楠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把这提议当成正儿八经的事来说。“你谈恋爱顺便把公司的问题解决了,两全其美。” 任伽奕见他不是开玩笑,正色提醒:“我们是正经来谈业务,你要搞些歪门路,咱俩散伙得了。” 楠子没想到任伽奕认真起来,哎呦一声:“别别别,我错了还不行。你可真是一点开不了脸的玩笑。你说你爸妈给你生的这么好的皮相干嘛用,不如给我。” “那你得问他们,又不是我挑的。”任伽奕说完拽着楠子往外走,省得楠子在这儿再说出些不该说的,影响到郑教授和岑杺。 楠子心里酸得很,真是“旱的旱死涝旳涝死”。 工作室里安静下来,郑教授挨个看学生的画做指导,走到岑杺那处只瞧了瞧便到后面的画凳上坐着了。 模特睁开眼偷瞄岑杺,余光触及郑教授瞥过来的眼神又赶紧错开,他垂了眸。 任伽奕送楠子离开又回到工作室和郑教授了解可以签约的那三个学生的课程时间。郑教授大概说了说,手机震动,她出去接电话了。任伽奕坐在后面看岑杺作画。 模特又抬眼望向岑杺,神色略复杂,但是很快他又闭上了眼睛,再次被任伽奕撞见。 任伽奕奇怪这个模特注意岑杺到底是为什么,另外他觉得模特可能有疾病。模特的皮肤呈不正常的苍白,嘴唇干燥起皮,也白得不是正常唇色。 今天的雨比昨天还大,方听枫给郑教授打电话说要将车开进学校接岑杺,正在门口登记。郑教授挂了电话回来和岑杺说了声,岑杺便开始收拾画具准备离开了。任伽奕仅看着她收拾,好像不打算走。 由于天色很暗,不适合画自然光。本来也正值暑假,郑教授对学生们没太多要求,其他学生也都结束作画。模特起身穿衣服,目光一直追随岑杺,似乎挺着急。等他穿好衣服要去追岑杺的时候,被郑教授堵了路。 郑教授问他是不是对岑杺有什么想法。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望着岑杺离开工作室。郑教授婉转地告诉他不要接近岑杺,并告知以后不会再用他做模特。也就是说,他可能不止在油画系做不了这份工作,连别的系都没可能。毕竟美院里有人体写生课的院系没几个,很快就传开了。 模特一下子急了,向郑教授求情,保证不会接触岑杺,可郑教授以防万一没有接受。 岑家知晓岑杺在学校里的一举一动都要通过郑教授反馈,郑教授必须对岑家负责。 模特突然跪在了郑教授跟前,吓郑教授和学生们一跳。 任伽奕正在细看岑杺完成的画,听见咚的一声挪身与在门口探身进来的方听枫对上视线。方听枫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她没多想,又看向地上跪着的模特。 “求您了,我做这份工作很重要,您别赶走我。”模特几乎是哀求,搞得郑教授不知所措。 两个学生拉模特起来,模特非要跪在地上等郑教授发话。郑教授见方听枫进门,更不好随便答应,又叫俩学生把模特拽起来。这要是传到别的工作室让人听见,算个什么事。 岑杺站在门外,微微侧着眸从缝隙里看模特,不理解这人的行为也不关心,转而走去了窗户边。 模特没得到肯定回复就要跪着。郑教授实在没办法,暂时答应他,他才被学生拉起来。 方听枫问了问情况,心里自然担心模特对岑杺有歪心思,便问模特:“你想认识小杺?” 好几个人围着模特,他像做了坏事被指责,低头不言语。 “他可能喜欢岑杺。”有个女学生说,“不过他没做出格的事。郑老师别追究了吧。” 郑教授为难,询问方听枫的意见。牵扯到岑杺,郑教授和岑家一样敏感。方听枫即便是岑杺的嫂子也没决定权,因为岑衍对方听枫的要求是杜绝一切可能会对岑杺起到坏影响的因素。方听枫没马上回答,又问了一遍模特的意图,模特只能承认自己喜欢岑杺。 “我觉得还是算了,你可以去别的学校。”郑教授说,“我要对我的学生负责。” 其他学生一听这话不好出声了。 方听枫不认同郑教授的决定,然而岑衍会从郑教授这儿了解岑杺的情况,她不好反驳郑教授。这件事肯定会让岑家警惕。 模特慌了神又想跪下,被学生们拦住。 “他没做威胁岑杺的事,我觉得您不应该剥夺他工作的权利。”任伽奕起身说。 所有人看向任伽奕,任伽奕又道:“他也跟您说了很需要这份收入,一定是有难处。只要他保证不骚扰岑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您看行不行。” 郑教授没料着任伽奕会帮模特说话,感觉被当众拂了面子,心下不豫。 方听枫却对任伽奕的印象大为不同,变得委实欣赏任伽奕。 “我不骚扰她。”模特顺势保证,感激地看了看任伽奕低头道:“如果没了美院的收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说着有了鼻音。 郑教授见状没再坚持,警告模特几句,让学生送他出去。 方听枫打圆场:“我来回接送岑杺,您不用这么紧张。” “之前不是没出过事,我有责任。”郑教授说,“那会儿你还没嫁给岑衍,不太清楚情况。我们能小心就小心,她出事就晚了。” 话到这份上,方听枫哪好再多言,点了点头。 郑教授冷眼瞥任伽奕,“你居然帮着他说话。他要是惹出事来,我找你算账。” “我不是无缘无故帮他。”任伽奕走到门口,犹豫下说:“他可能有严重的贫血,什么原因引起不太清楚,但他需要这钱治病。您害怕岑杺受到伤害,但是如果他因您得不到有效治疗,我想您也不想看到这种结果。” 郑教授愣了,“你怎么知道他贫血。” 方听枫也想问这个问题。 岑杺听见任伽奕的话音,转身回到门口,终于将注意力落在任伽奕身上。 任伽奕没有回答,转而问岑杺:“你真的没意识到他差点丢掉工作是因为你吗?” 第十章 我不喜欢你 任伽奕向岑杺抛出一个尖锐问题,方听枫和郑教授同时转头看向岑杺。 岑杺毫无反应,眉都没皱一下。她挪眼问方听枫:“我们回家吗?” 方听枫微怔,忙应声:“这就回去。” 岑杺点头,抬脚往楼梯口走。 郑教授见岑杺没事,回眸很生气地说任伽奕:“你为什么要问她那种问题。不管那个模特是不是有疾病。他已经承认对岑杺有不该有的想法。我出于保护岑杺的考虑,不应该要求他离开这里?” 这种“我是为了她好”的语气在任伽奕听来既熟悉又刺耳,任伽奕没回话。 气氛瞬间变焦灼。留下的学生少见郑教授发火,再待下去很尴尬,默默从后门走了。 方听枫要去追岑杺,走之前安抚郑教授:“您别生气。模特谋生也不容易,我们以后多小心就行。” 郑教授撇开脸松出一口气,自觉挺失态,缓缓道:“你快去找岑杺,她别出去淋着雨。” 方听枫应声往外走,到门口时停下脚想对任伽奕说两句话,可稍一思忖又转身离开了。 任伽奕听到郑教授的话莫名笑了笑,惹来郑教授犀利的眼神。 “你笑什么。”郑教授恼火,“我冲你人品好才把岑杺的事告诉你。你为什么刺激她?” “我不过是问她一个再正常不过的问题,您就觉得我在刺激她。”任伽奕隐了笑容,神情认真。“您不觉得对她的保护太过了?您甚至怕她出门会淋雨。她是阿斯伯格,不是智力低下。” “你根本不了解岑杺从小到大的情况。”郑教授话音急切,“如果不是我们这样保护她,她都不可能有现在平静的生活。你没经历过就没有资格指责我们。而且我不明白你干涉岑杺的原因,你到底出于什么目的?” 目的?这话问得任伽奕沉默不语。 或许是同情,或许是本能,又或许是感同身受,他分不太清。 郑教授见任伽奕不答话,又质疑道:“你不是医生,对阿斯伯格能了解多少?谁都会说冠冕堂皇的话,可你有考虑过说完后带来的后果?” “您说得没错,我不是医生。”任伽奕不否认这一点,“国内外有很多阿斯伯格患者正常接触社会的案例,我可以在网上查到,你们一定听过。以岑杺目前的情况,您包括她的家人能够确保这样保护她一生?” 郑教授被问住,一时答不上话。她非常明白,不止是她,岑家也无法保证护岑杺一辈子。任伽奕戳穿了事实而已。 “有个学生说过岑杺的智商略高于常人,那她完全可以学习社交慢慢融入社会。但是你们过度保护导致她不愿对周围的人或者事进行思考,所以她选择性记忆,甚至故意屏蔽。她知道你们会为她处理所有的事。她的生活已经简单到过于离谱。您觉得合理吗?”任伽奕将心里的猜想说了出来,郑教授哑口无言。 从这几次接触来看,任伽奕发觉岑杺对别人的冷漠和她对周遭事物的无动于衷多是出于岑家无微不至的照顾以及过于敏/感的警惕。岑杺有沟通障碍,岑家便为她做了很多决定。久而久之,岑杺也就没了自己的感受,不然就是将自己的想法越加压/在心底。 任伽奕猜测岑杺以前对医生存有很大的好感才愿意与他交谈,当他否认自己是医生时,岑杺又故意将他屏蔽了。因为岑杺觉得不是医生的任伽奕对她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岑家更不会同意她与任伽奕接触,她又何必让自己很累。 岑杺不是情商低到不通晓一切情理,是下意识选择对自己有利的部分。 “您问我出于什么目的。”任伽奕稍一想,道:“我欣赏岑杺,也了解过她。她不该被限/制在这间工作室里,我想您肯定也这样认为。您也可以当我是出于同情想帮她。我向您保证我没有任何不该有的心思。另外,我觉得你们保护岑杺不应该牺牲别人的利益。” 郑教授的火气一下子没了,她去关门,对任伽奕说心里话:“岑杺小时候不是现在这样。她很喜欢说话,只是不会察言观色,不停讲自己感兴趣的事,遭到同学排斥孤立,甚至被欺负。她后来……” 那是一段很不好的回忆,郑教授缓了缓,望向天花板长叹一口气,“她变得很焦虑很暴躁,又得了抑郁症。对她的家人来说,只要她情绪稳定、平静生活比其他都重要。” 任伽奕已料到岑杺不会只有一种精神疾病,不然岑家不会对她过当保护。然而他认为,岑家牺牲别人的利益保护岑杺会让她变得更加冷漠,尤其当着她的面。 “刚才那个模特的皮肤和嘴唇比正常人白很多,没有血色。他有很明显的贫血特征。”任伽奕解释自己质问岑杺的原因,“您当着岑杺的面赶他出工作室,岑杺会以为这是理所当然。因为你们做过太多这样的事。当然,您不清楚模特的难处,可他已经求您了。您没有看到岑杺的态度吗?她是有多漠不关心。这是一个人的正常反应?” “她不正常。”郑教授反驳,“她要是能察言观色理解别人的思维,我们也不用维护她。” “她只是有社交障碍,不至于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任伽奕试图改变郑教授的观念,“至少在今天这件事上,她应该自己明辨是非,而不是您帮她把问题的源头掐掉。您都不给她机会思考、不引导她,她不可能察言观色理解别人的思维。” 郑教授认识任伽奕大概有半年时间,第一次和任伽奕交流这么多。她讶异于任伽奕清晰的逻辑和敏锐的洞察力,心里犯了嘀咕。任伽奕到底是什么背景,能清楚了解阿斯伯格人群的特点,还能一针见血地指出她这么多年也在担心的问题。 “你之前是做什么的?”郑教授问道,“你懂这么多。” 任伽奕沉吟片刻,将原玮君卖了。“我小舅是心理医生。” “那你在这儿送外卖?”郑教授搞不懂。有心理医生的家庭应该条件不算差,任伽奕应该有个好工作。 任伽奕也不懂呢,“我做我自己的工作,跟我小舅没关系吧。” 确实是这么个理,郑教授被说懵了。 郑教授没有打听别人隐私的习惯,权当任伽奕是个不靠家里的有志青年,应了声表示赞同。关于岑杺,她不想再多说,只道:“你来我工作室为学生推荐机会,我很欢迎,我也很感谢。但是你想对岑杺产生影响,我只能将你拒之门外。我受岑杺家人的托付照顾岑杺就要对他们负责,希望你能理解。我不能左右她家人的决定。” 话糙理不糙,任伽奕自然明白。归根究底要岑家改变观念,岑杺才能有好的转变。 “您还会雇那位模特吗?”任伽奕最后再确认下这件事。 “会。”郑教授按了按太阳穴,后悔刚才冲动。“那孩子也是父母生养的。我不想他耽误治疗。如果他真的像你说得一样。” “谢谢您。”任伽奕对这个结果很满意,挑唇笑了笑。“您是通情达理的人。今天我的话有点多,您别介意。后面还会有合作机会,我可能经常来工作室。您放心,我不会打扰岑杺。” 郑教授觉得任伽奕是聪明人,不需要讲太多,点点头和他一起出了工作室。 屋外的天空压着一层厚厚的乌云,空气潮/湿,让人呼吸沉闷。 任伽奕从楼上下来,远远看见岑杺背对专业楼的大门站在台阶上,方听枫则侧身往门里瞧。他以为她们离开美院了。 方听枫见任伽奕出现在大厅里,朝他招了招手问岑杺:“他下来了,你要跟他说什么?” 岑杺回身,隔着一扇门对上任伽奕的视线,表情淡淡的。方听枫奇怪她怎么突然说要在这儿等任伽奕,不免又吃了一惊。岑杺自从性格转变很少关注别人,今天特别反常。 任伽奕推门出来,屋檐外的水珠随晚风吹过,他眯了眯眸,岑杺看着他的眼神比刚吹过的风还要凉。 “我不喜欢你。”岑杺仰头冲着台阶上的任伽奕说完,扭头走进了雨里。 “小杺!”方听枫着急撑开伞,顾不上身后的任伽奕,慌忙跑下台阶去给岑杺挡雨。 任伽奕松开门把手,盯着岑杺远走的背影,眸色阴沉如这时的天色。 方听枫送岑杺上车,打伞跑回来跟任伽奕道歉:“不好意思。她今天反常,以前不这样的。” “没事。”任伽奕走到方听枫眼前,“我问的问题对她来说可能太直接了。” “其实我和你的想法一样。”方听枫稍顿了顿,又道:“我婆家对小杺的保护已经让她变得不知冷暖。这样根本不利于她以后的生活。可我说多了就升级成婆媳和姑嫂之间的问题,确实愁人。” “慢慢改变吧。”任伽奕安慰道,“您一会儿还是从交大后门走,现在肯定堵车。” “谢谢。”方听枫撑开雨伞,忽然想到那个模特,抬头问:“郑老师有没有说不让模特来。” “他可以来。”任伽奕回,“虽然你们对岑杺小心谨慎,但别人也要生活。” “你说得对。”方听枫露出欣慰的笑容,“你是个好人,他应该谢谢你。” “这倒不必。”任伽奕无所谓地说,低头开了折叠伞。 方听枫对任伽奕的印象出奇的好,许是因为某些观点一致。 任伽奕目送方听枫的车走远后,撑伞站在屋檐下没挪脚。 雨势似乎小了点,雾气却在弥漫。 原玮君打来预警电话,任伽奕的小叔八月到岷城出差,他让任伽奕做好准备,又叮嘱任伽奕不要再打阿斯伯格患者的主意。 任伽奕自嘲地笑了笑,“我被她嫌弃了,你想多了。” 第十一章 任医生! “你被嫌弃了?”原玮君在电话那头愣了愣,蓦地哈哈大笑,“你也有今天!” 任伽奕拿远手机揉揉耳朵,再拿回来黑脸说:“你至于么,笑这么大声。” “平常都是姑娘们跟在你身后跑,你没想到有被嫌弃的一天吧?”原玮君喜闻乐见,其实是怕任伽奕长相太好惹麻烦。他不是没给任伽奕处理过情犊初开的小姑娘,任伽奕还是小心为妙。 任伽奕不想跟嘴贫的无良小舅扯这些没用的话题,话锋一转道:“你又把我的手机号给小叔了?” 原玮君感受到话筒里传出的阵阵凉意,倚着桌子无奈地回:“你叔特意请我吃饭,说要到岷城跟你聊聊。我觉得他跟你爸不一样,就把你的电话给他了。说真的,你还能在岷城待着不回来了?” “我回去干嘛?等着家里顽固的老头指着我鼻子骂?”任伽奕迈下台阶往美院侧门走。 “你总不能一直送外卖吧。”原玮君早就想问问任伽奕的打算,借着由头说:“我姐让你气的更年期了。你再不接她电话,我怕她后面胡思乱想弄出个抑郁症来,到时候你等着后悔吧。” 任伽奕挑了挑眉,“她告诉你的?” “大姐跟我说的。”原玮君想到今早任伽奕的大姨跑到他科室里一顿炮轰,他一个头两个大。“你大姨觉得我‘助纣为虐’,给我这顿唠叨。不过她说得不是没道理。你以后留在岷城送外卖发家?还是指着美院几个学生吃饭?” “我赚得不比之前少。”任伽奕绕到小路上,鄙夷:“原大心理师瞧不上我这工作了?” “啧,你还上纲上线了。”原玮君两头为难,干脆耍赖,“你赶紧给你妈打个电话,不然我把你的手机号和地址打印出来给任老爷子送去。” “……你狠。” 战友已倒戈,任伽奕没辙,只能给亲妈原沐蕾致电,希望原玮君不是骗他。 原沐蕾刚脱下白大褂准备下班,一眼瞥见桌上亮着的手机,三步并两步到桌前按通了电话,急道:“你还知道联系我,我让你气死了!” 任伽奕整个脑门被震得嗡嗡响,不等开口又被亲妈一通数落。从美院侧门到车站,原沐蕾说了有十分钟。这就是他不想接原沐蕾电话的原因,根本插不上话。 “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原沐蕾吼一嗓子,吓得门外的小护士都不敢进门。 任伽奕倒吸一口气,换另只耳朵听电话,说:“你老这样,我敢回去么。” “你不回来在外面干嘛,想跟我和你爸断绝关系?”原沐蕾憋着一肚子火没处着落,今儿可算是找到发泄口了。“你都快三十了,能不能靠点谱,别像个孩子一样任性,说跑就跑了。” “就因为我三十了,我才出来看看我到底能做什么,不是被我爸控制着。”任伽奕第N次和原沐蕾掰扯自己来岷城的原因,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原沐蕾从不听他解释。 “你们爷俩就跟有仇似的。”原沐蕾坐到椅子上挫败叹气,“我天天睡不着觉,让你们俩愁的。” “天又没塌下来,你该吃吃该睡睡。我过段时间就回去了。” “真的?”原沐蕾怀疑,“过段时间是什么时候?” “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任伽奕先安抚住亲妈,能有阵清净日子。 “这可是你说得。”原沐蕾气顺了点,又叮嘱:“那我给你打电话,你必须接。” “成,但是你别跟我爸说。”任伽奕收了伞,准备上车。 “哎,我怎么碰上你们两个冤家。”原沐蕾除了叹气没别的辙,又嘱咐几句好好吃饭穿衣才挂了电话。 任伽奕收起手机,车窗氤氲着雾气,他对着模糊的街景走了神。 岑杺特意在门口等着就为了跟他说一句不喜欢他,到底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方听枫听,他不确定。 别人都当岑杺欠缺情感思维,他不这样认为。 岑杺是很聪慧的人,会利用岑家和郑教授的敏感将自己缩进更小的保护圈里,不会受到伤害。 城南,岑家如往常一样,岑杺吃过饭去工作室里做手工。岑父和岑母在一楼客厅看新闻,岑衍陪着方听枫在厨房刷碗。 “郑老师下课给我打电话来着。”岑衍接过方听枫递过来的盘子放到橱柜里,接着道:“我明天带小杺去画廊看看,让她避开那个模特,正好选个地方给她开画展。” “小杺能同意?”方听枫关了水龙头拿毛巾擦手,“她那副画好像没画完。” “没画完就那样吧。”岑衍关上橱柜门往客厅走,“以后那个模特在,小杺就不要去了。” 这是强行不让岑杺和模特碰面,方听枫一点不意外岑衍能做出这种决定。 方听枫跟在后面问:“是不是郑老师跟你说模特缺钱治病,你才没让她换。” “我们也不能断人家的后路。”岑衍坐到沙发上翻杂志,“总之,你多注意点。” 方听枫嗯了声,取来水果切了切端到茶几上。 岑父去国外出差半个月,下午回到家又预备明天给博士生上课的资料,这才得空问问岑杺最近的情况。 方听枫想了想说:“她最近作画的颜色都挺明快,心情应该不错。” “那就好。”岑父很放心,又说:“我和岑衍工作忙顾不上她,辛苦你了。” “您这样就见外了。”方听枫装作不高兴,傲娇道:“我才是小杺的大嫂。难不成岑衍还能找别人照顾她?” 岑衍立马撇清:“我可不敢找外人。方大作家再把我编排到书里,全国人民都知道了。” 岑父和岑母笑了起来。 难得一家人聚在一起,岑杺却不在。 晚上雨停了,屋里闷热,岑衍和方听枫出门转转。 岑衍又问起任伽奕有没有出现在工作室,方听枫诧异郑教授居然没跟岑衍说任伽奕的事,那她也不好拆郑教授的台,便撒了谎。 实际上,方听枫本来没打算今晚向岑衍提起任伽奕,包括岑杺对任伽奕说的那句话。 今天的岑杺变得不太一样,但她又说不出哪里不同,只觉得这可能是件好事。 市中心的一家炸串店里,大包和小川约任伽奕吃夜宵,点了满满一桌。任伽奕看着这些油炸食物感觉耳朵在嗡嗡地响。 原沐蕾挂电话前特意嘱咐他少吃油炸和烧烤的食物,当晚他就吃上了。这要是被原沐蕾知道了,碎碎念必须得给他安排上,他现在就开始幻听了。 “任哥,小川说请你吃大餐。我说你不能让。他还不如留着钱给他爹买药。”大包拿一根炸里脊给任伽奕,“回头等你有时间,我来请。今天咱先凑付一顿。” “吃什么大餐。”任伽奕接过里脊说他俩,“你俩没赚多少钱倒先花出去了。我缺那顿饭?” “这不是感谢你帮我们留在店里了。”大包顶着被王勇揍出来的紫眼圈笑嘻嘻。 “对不起任哥,我害得你工资减了一半。”小川很过意不去。 “我那不是减半,是为了赚提成。”任伽奕故意迷惑小川,“你看今天的订单变多了吧?我提完成比之前的工资高。” “要不说任哥厉害。”大包打心底佩服任伽奕,“任哥跟老板一谈,不但咱俩留下了,店里业绩也上来了。今天店里搞活动给我忙的,我下班的时候听老板说明天单子更多。” 小川听了任伽奕的话,心里舒服点。他开了瓶啤酒给任伽奕。 任伽奕放下炸里脊先干了半瓶酒,转头提醒大包:“你别跟宿舍那俩人闹起来,没必要。” “谁让他嘴贱说你坏话。”大包还很气,咕嘟喝下第五瓶啤酒,“他除了嫉妒你能赚钱,没别的本事。” “然后你就被打了个乌眼青。”任伽奕睨他一眼。 大包嘚瑟耸肩,“他腰上有我俩大脚印,我又没吃亏。男人可是腰重要。” 小川捂着被揍的嘴角笑得不行。 门外的遮阳伞下传来一个女声,特突兀。 店里所有人都往外瞧,那女人一眼看到任伽奕,目露惊喜,“任医生!” 任伽奕怔了一下。 大包和小川瞧瞧女人,再瞧瞧任伽奕都懵了。 “任哥,她叫你啥?”大包回过神来,“医生?” 小川秒变吃惊脸,“任哥,你是医生?” 任伽奕看着那女人没回话。 女人似是很不好意思,羞赧中夹着有苦难言,拎着包有一点扭捏。 大包瞧她穿得光鲜亮丽,想歪了。 “任哥,你还喜欢角色扮演这一口啊。你们私下称呼称呼就行,咋还摆到台面上来了。”大包坏笑,用胳膊肘怼任伽奕。 “你说什么呢。”小川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任哥是乱来的人?你别胡说八道。” “那这位美女为啥叫任哥是医生。”大包趁着酒劲儿不服,“医生是啥职业,随随便便是个人就能当的吗?” 任伽奕开了口:“我之前是楠樟市郁仁医院心外科的主治医师。” “啊?!”大包震惊后仰,差点儿从马扎上崴倒,得亏被小川捞住了。 第十二章 我不是医生了 楠樟市郁仁是有名的三甲医院,尤以胸心外科著名。大包不了解,小川却很熟知。三年前小川的父亲做心外手术,小川想在郁仁挂号,但是拿不出钱也等不到床位,只能作罢。现在小川的父亲时常遭受并发症折磨,小川为此感到自责。 大包一脑门问号,小川看着任伽奕欲言又止。 “任医生,咱借一步说话?”女人进门问。 任伽奕放下酒瓶对大包和小川说:“你们吃着,不用管我。” “哦哦。”大包机械应着,还没从任伽奕是医生这茬缓过乏来。 店外遮阳伞下有不少空位,任伽奕指着一处说:“咱坐那儿吧。” 女人点点头,坐过去道:“任医生……” “我不是医生了,你可以叫我全名。”任伽奕坐到圆凳上,“你有事直说吧。” 女人抿了抿唇,“抱歉,我还是想称呼您任医生。我妈在ICU待了一段时间。我才知道您不在郁仁了。” “我一年前从郁仁辞职,今年年初来的岷城。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任伽奕委实好奇,曾经的病患家属竟然能找来岷城。 “我……我从原主任那儿知道的。”女人支吾。 “原主任?”任伽奕的脸色立马变了,他追问:“郁仁护理科主任原曼芹?” “是原玮君主任。”女人知道打听别人隐私不好,挺难为情。“我找任主任的时候碰见他了。” 任伽奕没被吓死,咬着牙说:“这个大嘴巴不在樟大附医待着,往郁仁跑什么劲儿。” “我实在是没辙,求原主任说的。”女人帮原玮君澄清,“您别误会。” “你来岷城找我,再没其他郁仁的人知道吧?” “没有。”女人摇头。 “那就好。”任伽奕安了心,一会儿打电话谴责原玮君。 “任医生,我妈现在被折磨得很难受。ICU和后续用药太贵了,我快负担不起了。”女人终于切入正题。 任伽奕早料到会这样,“任主任在术前将术后你母亲可能出现并发症的概率和情况说得很清楚。虽然我提了一份方案,但我只是主治医师,方案要经过科里和院里谈论可行性才会拿到台面上供您选择。你找我没有任何意义。我做不了主。” “是……我当时选的是任主任提出的方案。”女人低着头更难为情,“您是不是因为我母亲的手术才离开医院的?” “那倒不是。”任伽奕否认,“我离开医院的原因有很多,你母亲的手术不是主要原因。再说任主任的手术方案风险小,你选了也没问题。” “可是并发症太折磨人。就像您说的,我母亲的术后生活质量确实降低。所以我在想……” 任伽奕猜出她的意图:“你想再进行一次手术减缓并发症?” 女人蓦地抬头,“可以吗?” 任伽奕想起那天因这台手术在科室里起的争执,觉得可笑,没作声。 “不行吗?”女人面露急色。 “我重申一下。我已经不是郁仁的医生。”任伽奕强调,“你有需求可以向郁仁提。以我个人的意见,你母亲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再进行一次手术。你可以和任主任商量怎样减轻并发症的痛苦。” “我试过了,不管用。”女人急得语调都变了,“她在ICU住了两回,还有后续用药,真的是太贵了。您知道我是普通白领,实在是负担不起。您看看能不能帮帮忙。” “我帮忙?”任伽奕听不懂,“我给你捐点款?” “不是,您看看有没有再做个修补手术的方案,让她老人家别那么受罪。” “你没明白我的话。”任伽奕干脆直白地道:“我不是医生了,没权限给你出方案。” “为什么不能,您有执照和经验啊。”女人急糊涂了,居然扔出这种问题。 任伽奕被逗笑,反问:“你来找我有跟任主任说过吗?” “……没有。”女人眼神闪烁。 “你是因为自责的话,我觉得没必要。”任伽奕道,“你母亲现在的身体状况承受不了再开一刀。即便你当时选择另一个手术方案,我们也无法完全保证没有并发症出现。所以你不用自责,更没必要后悔。你此时能做的就是配合郁仁治疗。” 对患者和患者家属而言,能指望的只有医生。可医生不是神,无法百分百完成患者及其家属的要求。 “可是我听他们说,您提的方案成功率很高。郁仁要培养您以后接任心外科主任的位置,但是您现在……”女人扫了眼简陋不怎干净的炸串店,万万没想到任伽奕会来这儿就餐。 “谁说的?”任伽奕沉了眸。 “我听医院里的人说的。”女人越说越小声。医院的人不止讲了这些。她觉得对不起任伽奕,万分后悔。“当初我选您的手术方案就好了,您不至于这样。” “我想你搞错了。”任伽奕一脸严肃,“离开郁仁是我个人的选择,与郁仁和你母亲的手术没有关系。另外我离开郁仁时只是主治医师,上手术能为任主任做一助就不错了。培养心外科主刀医生的周期非常长,我离着主任的位置差十万八千里。方案虽然是我提的,跟主刀完全是两回事。科里也不会向你保证手术的成功率。你纠结这些没有意义,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女人听得一清二楚,不说话了。 “至于郁仁里的传言,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不可信。”任伽奕必须澄清这一点,“任主任是郁仁心外科的一把刀,我的水平远不及他。你应该相信主任医师,而不是我这个主治医师。” 很多人不清楚医疗系统分级,女人显然混乱了,任伽奕有必要给她科普一下。 “对不起,任医生,是我冒昧了。”女人满面失望,倒冷静不少。“我原以为再找到您,会有好办法帮帮我妈。” “你要相信郁仁的医生。”任伽奕宽慰,“但凡有缓解你母亲并发症的治疗方式,医生不会藏着掖着。医生的职责就是治病。” “我明白了,谢谢您。”女人站起来深呼一口气,收拾好心情对任伽奕说:“我最近才听说您为了我妈的手术和一位院长起了争执。您是一个好医生,离开医院太可惜了。” “好医生?”任伽奕偏过脸自讽地笑了笑,“有的人可不这么认为。” “您是说……那位院长?”女人在心外科听到一点传闻。 任伽奕没回答,和女人道别后去路口打电话。 原玮君正在家看书,一接任伽奕的来电先调侃:“大外甥又想我了?” 任伽奕凉声回:“原大心理师,咱这大嘴巴能不能有个把门的。” “嘿,你跟你小舅这么说话?没大没小。”原玮君合上/书不满。 “病患家属都跑岷城来找我了,你还不许我说你两句?” 原玮君一头雾水,“哪个病患家属?” “你明知故问。”任伽奕懒得提醒他。 “你这不是找事么。病患那么多,我哪儿……”原玮君突然刹音,反应过来。“她说是我告诉她,你在岷城?” 任伽奕呵呵一声:“不然呢?还有谁知道我在这儿?” “不是还有你叔吗。”原玮君大喊/冤枉,“那天我跟你叔吃完饭,你姥打电话叫我们姐弟三个回去聚餐,我直接去郁仁接你大姨。谁知道你姨那天下午开会,我去找你叔聊了会儿。那个女的来找你叔问你的情况,我正巧接患者电话走开十分钟,回来就没见着她了。我可真一句话没说。”他像崩豆似的,扯了这一大堆。 任伽奕不太信,“她怎么知道你是医生。” “我那不是看她长得漂亮,给她递了一张名片。”原玮君着实冤,“谁知道她跑岷城去了,还整这么一出。” 任伽奕都想翻他个白眼,这小舅能不能靠点谱。 “这女的撒谎不是自己的主意吧?”原玮君觉得这事不太对,“你叔有问题。” “他故意让病患家属来找我?”任伽奕也有点怀疑,“什么操/作。” “你问我,我问谁。”原玮君差点背黑锅,炸毛了。“反正你注意点。还有,我的嘴有那么碎么。你能不能想我点好。” “你卖我两回了。我只能往你身上想。”任伽奕严肃警告,“你少往郁仁跑。回头大姨要知道我的具体/位置,不得带着我妈过来抓我?到时候我就拉着你跳江。” 任伽奕的大姨原曼芹是郁仁护理科主任,雷厉风行,特别能说教。任伽奕在郁仁的时候都绕着她走。 原玮君仰头倒在沙发上哀嚎:“我怎么这么命苦,摊上你这样的外甥。你说你在郁仁待着多好。咱两大家子哪个人不是医疗系统里的。你非要当另类。” “不干医疗系统就是另类?”任伽奕很不喜欢这种论调,“你是不是被任大院长洗脑了。” “真不是我说。”原玮君坐起来讲道理,“你个医学博士,在快餐店送外卖。说出去谁不把你当另类啊?” “再见!” 嘟嘟嘟,电话挂了。 “……” 第十三章 任哥今天心情不好 雨一停,市民都出门觅食,路口的大排档坐满了人。 任伽奕挂了电话没马上回炸串店,去马路对面的便利店买了烟、打火机和矿泉水,在规定的吸烟地点了一根。 小川从店里出来绕了一条街才找到任伽奕,刚走过去,任伽奕就把烟灭了。 “任哥,你怎么抽上烟了。”小川认识任伽奕大半年,没见过他抽过烟。 “不常抽。”任伽奕将烟盒塞进裤兜,打开矿泉水喝了口。 “那个人走了吗?”小川四处看。 任伽奕嗯了声,仰头喝掉半瓶矿泉水,倚在地铁门口的护栏上看车来车往。 小川瞧了瞧任伽奕,和他并排站着,扭头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很明显?”任伽奕侧脸冲他笑了笑,只是面上的,眼里没有一丁点笑意。 “心情好就不会抽烟了。”小川说,“你不是喜欢抽烟的人。” “今天有点烦。”任伽奕喝完剩下的半瓶水,将空瓶扔进了垃圾桶。 “因为快餐店的事?”小川还是为那一半工资感到歉疚。 任伽奕比之前忙多了,提成后的工资比之前多那么一点,不是很划算,根本不是他说得那样轻松。 小川怕麻烦别人又心事重,老觉得自己给任伽奕惹事。 任伽奕笑说:“我活这么大,送外卖是唯一让我不用烦还让我高兴的事。” “送外卖有啥可高兴的。”小川搞不懂他任哥的话意,“当医生不是才应该高兴?” “你为什么觉得当医生该高兴?”任伽奕正过身面对小川,一本正经地反问。 小川脱口而出:“可以治病救人呀。” 这不很明显的道理吗? 任伽奕嗯了声,“你说得没错。”他侧身往炸串店走,气压很低。 小川想着自己带父亲去医院时的所见所闻,追上去问:“是不是有蛮不讲理的病患伤着你了?医患关系一直挺紧张的。” “没有。我的患者都挺通情达理。”任伽奕迈过地上的水坑,实话实说。 “那你为啥不当医生了。”小川实在想不明白任伽奕辞了好工作来送外卖,更别说任伽奕是郁仁的医生,多少人想进郁仁都进不进去。这行为太离谱。 任伽奕绕过拐角,抬眼看向昏黄的路灯,回了句:“觉得没意义就不干了。” 救人还能没意义?小川越听越迷糊。介于任伽奕情绪不高,小川不好再追问。 炸串店营业到晚上十点。大包喝出十瓶啤酒,出门的时候挺着鼓鼓的肚子打嗝。 任伽奕是医生这一事实如大包胃里的酒没得到消化。大包跟做梦似的,一路上都在问任伽奕关于医生的工作内容,虽然他听不太懂。小川在一旁记得清楚。 晚上睡觉前,小川拿着他爹复查完拍的片子给任伽奕看,在小本上记下许多注意事项。他这相当于在郁仁挂号,捡个大便宜。 大包洗漱完端盆回来瞅了一眼小川的笔记,好奇问任伽奕:“任哥是什么学历?我听小川说,学医至少要七八年才能出徒呢。” “外科临床最基本是这个年数。”任伽奕把片子还给小川,“我读了八年。” “哟,你们搁这儿演上了?”王勇出现在门口,倚在门框上冲任伽奕鄙夷地笑。“昨儿还是一送外卖的,今儿你就干外科临床啦?” 塑料盆哐啷掉地上,大包抽掉肩上的毛巾指着王勇,“我们说话关你屁事,你又找揍呢?” “咱这屋就这么大点儿地,你们开着门演,还不许我们看戏了?”王勇喊对门正在打游戏的小华,吊儿郎当道:“你说是不是。” 小华啪啦啪啦按鼠标,头不回地说:“可不是呢。” “我看你就是欠揍!”大包甩掉毛巾抬脚就要去踹王勇,被任伽奕揪了回来。“放开我!我要打得他连爹妈都不认识!” “来啊,我怕你就是孙子!”王勇撸袖子嚷嚷。 砰!门关上了。 “任哥干嘛拉着我。”大包叉腰大声冲门外吆喝,“我要打得他满脸包!” 王勇也在门外吵吵,还哐哐敲门。 任伽奕按着门警告里外俩人:“你俩再吵,我报警了。” 宿舍瞬间安静下来。 大包心不爽,“任哥,他……” “都洗洗睡觉。”任伽奕挪身躺床上去了。 小川拾起地上的毛巾放桌上,轻声提醒大包:“任哥今天心情不好,你就别惹事了。” “为啥?”大包挠头,“咱刚吃饭,他不是还好好的。” “睡觉吧。”小川抱着片子开门回了对面。 大包没见他任哥生过气,蹑手蹑脚捡起盆,关灯爬到上铺躺下。 王勇在隔壁嘲笑任伽奕吹嘘,说得可大声,笑完还故意冲走廊大声喊:“他要是能治病,我就能制药!吹牛谁不会,切!” “气死我了。”大包霍地坐起来蹭着凉席往床尾挪。“看我不收拾他!” “睡觉。”任伽奕沉沉的声音从下铺传上来。 大包不知他任哥是咋了,咬咬牙忍住,躺下用被子捂住耳朵屏蔽王勇的话音。 王勇没听见有人反驳他,洋洋得意又说了五分钟才把门关上。 对门敲键盘按鼠标的声音又持续到后半夜,和大包的呼噜声此起彼伏。任伽奕睁开眼,没一点睡意。 小川爹的病不算严重,需要注意用药好好养着。任伽奕看了片子觉得小川爹的手术做得中规中矩,并发症出现也很正常。 实话说,心外本就是并发症高发的科室,任伽奕在郁仁时尽可能研究方案为患者避免并发症的折磨,不仅要降低手术风险也要让患者活得有质量。可这两者兼得的难度太大,难免受到院里质疑。假如由他来主刀小川爹的手术…… 任伽奕皱了皱眉,翻身闭上眼不再想这些跟他没有关的事。估计他这辈子不能拿手术刀了。 第二天放晴,快餐店的订单突增。任伽奕忙到下午两点半才得空接上楠子到工作室和学生签合同。 任伽奕一开始打算尽量避着岑杺,免得岑杺看见他情绪不好影响作画。谁知岑杺一下午没来,连其他学生都很诧异。 角落里的画还有一点没完善,画凳上空空没有人。任伽奕又怀疑自己想错了,岑杺可能就是讨厌他。 他要是现在跟岑杺承认自己曾经是医生,还来得及么? 楠子和学生们签下合同,后面由任伽奕跟进画的进度。两人和郑教授聊了会儿,郑教授说岑杺要开画展去看场地了,任伽奕心里莫名其妙绕着的死结才打开。 除了岑杺,其他学生的画已差不多完成,模特不到四点就穿上了衣服。任伽奕昨晚睡得不好,准备和楠子回临时办公室补觉。模特忽然叫住他道了声谢,也跟郑教授说了自己的情况。 模特确实有严重的贫血症,先天性红细胞缺陷。他家里穷给不了钱治病,他没读多少书又干不了体力活才来当人体模特。由于从小体质弱不合群,他总是一副冷淡厌世的模样,即便是当模特需要摆出高兴的表情也只停留于表面,直到他遇见岑杺。 岑杺和他很像,外表冷漠独来独往,他觉得找到了同类人。可岑杺拥有绘画天赋能养活自己,让他心生羡慕和向往。再加上岑杺画出了他隐藏的情绪,他才对岑杺产生了好感。 郑教授听完模特的话放宽了心,庆幸自己没断他治病的收入,还说会给模特介绍别的兼职机会。模特苍白的脸有了点生气。这件事算结束了。 美院再过两天要封宿舍楼,郑教授的学生也要放假了。签约的学生会在校外租房子到工作室隔壁的小展厅作画。岑杺来不来就不清楚了。 任伽奕没向郑教授打听岑杺,给小川打电话说晚上不回宿舍,坐楠子的车去了临时办公室。 路上,楠子开着车说:“你不当医生了还仁者仁心,帮了那小哥一把。” 任伽奕后调副驾座椅闭目养神,“我看出来了再不帮他,对不起我的良心。” 楠子纳了闷,“哎你说,你爸是不是觉得整个世界就他最有医生的良知,连你都不信。” “没准呢。他只信他自己。”任伽奕很困,说话懒懒的。“我叔下个月要来市人民医院开会。” “啊?”楠子震惊点了刹车,“他不会要把你弄回去吧?我就说他不能放弃你,他等着你接班呢。” 任伽奕没给闪到前挡玻璃上,扭脸扔个冷眼。“任大院长的手都伸到郁仁的心外科指使我叔这个专家主任做手术。我回去干嘛?找虐呢?” “谁让你爸是专家中的专家,莅临指导么。”楠子很羡慕的样子,“你爸都升上去了,你咋还叫他任大院长。我倒是想有这样的爸呢,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这福送你了。”任伽奕像扔个烫手山芋,“你别到时候哭着喊着求我救你。” “啧,搞得你爸洪水猛兽一样。” 任伽奕不想继续没营养的话题,倒头就睡,醒来的时候发现楠子把他扔在了车里。 车顶的悬铃木叶子沙沙作响,任伽奕被树叶缝隙透过来的阳光晃了眼,闭上眼再缓缓,再睁开时让窗外的人看愣了。 岑杺在不远处的树下望着车窗里的人,不知站了多长时间。 第十四章 哥哥的手没他的好看 窗户倒映树影斑驳,任伽奕的脸从外面看不是很清晰,他却明显感受到岑杺的视线粘在自己身上。 岑杺为什么会在这儿? 任伽奕坐起来扫了一圈停车区域,没发现有别的人。岑杺好像没有厌恶或者敌视的情绪。他便开门下了车。 这处是岷城新盖的创意园区,分了好几个区域,路弯弯绕绕。第一次来这儿的人极容易找不到北。 任伽奕走到悬铃木树下,从裤兜里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问岑杺:“你怎么在这儿,自己来的?” 岑杺抬头凝视他,不作声。 任伽奕没感受到雨停后的升温,倒觉得这树下异常凉快,得益于岑杺冷淡的眼神。 别看岑杺长得和婉温顺,她瞪别人的时候堪比十八度以下的空调屋,透心凉。 任伽奕和岑杺对视片刻,颇为无奈地改口道歉:“对不起,我那天不应该那样说你。” 岑杺看着他,仍没作声。 她这是还生气呢。任伽奕只能通过她的表情做出这个判断,不禁问道:“你很讨厌我?” 风吹树叶晃动,岑杺依旧没开口。 任伽奕此刻能对贫血模特的挫败感同身受,想和岑杺说句话可真难。他甚至佩服原玮君。不靠谱的小舅竟能多年致力于特殊人群教育,得多有耐心。 “小杺。”几米开外的二楼有个男声在喊岑杺。 任伽奕循声望过去,一个和岑杺有三分相似的高个男人快速从楼梯下来往树下走。 岑杺没回头瞧,低眸看向任伽奕的手指,然后抬起自己的手观察骨节。 任伽奕的手属于细长型,手掌不厚,和岑杺的手有点像,不过是比岑杺的手大。 岑衍刚迈进树荫下就将岑杺拉到自己身后,语气有点冲地问任伽奕:“你是谁?” 任伽奕眼看着岑杺被拽走,挑了下眉,倒是有礼貌地回:“您是岑杺的哥哥?” “对,你是谁?”岑衍重复一遍,将岑杺挡得严严实实。 “您好。我和郑教授有合作,算是朋友吧。郑教授应该向您提过我。”任伽奕简短地说。 郑教授既然说过要向岑家反馈岑杺在学校的情况,那必然向岑衍提过他。 岑衍放松戒备,好好端详任伽奕一番,又问:“你怎么在这儿。”颇有种不问清楚不算完的架势。 任伽奕可算切身感受到岑家对岑杺的紧张度,索性从头到尾汇报一遍:“我在这儿有一办公室,专门做艺术品代理销售。我刚在美院和郑教授的学生签完合同回来,在车上睡过头了,醒来看见岑杺在车外面。我下车来问问她是不是自己来的。现在快五点了。” 言下之意,他也是关心岑杺都这个点了还在城东不回家。 岑衍不是不讲理的人,确定任伽奕没坏心思后说:“不好意思。我在上面和画廊负责人聊了会儿,回头就不见小杺去哪儿了。她对人的判断比较迟钝,我刚才过激了点。” 任伽奕怎么听都觉得岑衍的话不入耳,尤其岑衍当着岑杺的面说这话,即便岑衍说得是事实。他回了句:“没关系。” 岑杺不关心她哥说什么,听到任伽奕说快五点了,拽她哥的衣服。“我们回家吧。” 城东到城西有一个小时车程,再加上堵车,到家得将近七点。岑衍不能打乱岑杺的时间表,这就答应她去开车,走之前问任伽奕一句:“我听郑老师说,你还在美院送外卖?” “我目前的本职是送餐,不止美院,还有别的学校。”任伽奕不清楚郑教授有没有对岑衍细说他的情况,为了让岑衍放心,他如实回答。 岑衍再打量任伽奕,想任伽奕年纪跟自己差不多却兼着两份不怎轻松的工作,道:“挺辛苦。”他说完带岑杺走了。 岑杺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话,也没告诉任伽奕到底是不是真讨厌他,反正不太喜欢和任伽奕说话是真的。 任伽奕在树下望着岑杺和岑衍走远的背影,认为原玮君的担心纯属多余,岑杺压根不想理他。楠子在广场南边的三楼给他打电话,他去车里摇起车窗上楼去了。 岑杺跟在岑衍身后回头望了眼,岑衍正好找车回身瞧见了,问她:“你认识他?” 岑杺回眸挽起被风吹乱的发丝,摇了摇头。 “如果他在工作室想靠近你,你回来跟我说声,明白吗?”岑衍按车钥匙,打开后车门。 岑杺走过去坐进车里,朝岑衍伸手:“给我看看。” 岑衍没听明白,“看什么?” 岑杺的目光落在岑衍的左手,岑衍以为她要看车钥匙,便拿给她。她握住岑衍的手腕左右看了看,松开说:“哥哥的手没他的好看。” “……” 这话太让当哥的吃味。 楠子在窗口抽烟,瞧着岑衍的车开出创意园,回头对任伽奕说:“我刚听E区画廊的运营说岑杺下月要在这边开画展,伦敦那边要来人筹备。” “是吗?”任伽奕吃着楠子点的匹萨,不在意地应了声。 “你说咱有没有希望接触伦敦那边来的人,给他们做国内的中间商处理岑杺在国内的相关事宜。”楠子抽完最后一口烟,掐灭了坐到沙发上看最近签的单子。“我真不想放弃岑杺这块肥肉,比咱往外打广告强多了。” “说话文明点。”任伽奕喝口冰镇汽水,抬眸盯着楠子。“人姑娘怎么成你的肥肉了?” 楠子呦嘿一声,抛来暧昧的眼神,“咋地,你看上人家啦?这么紧张替人家说话。” “我是在告诉你别做美梦。”任伽奕吃完匹萨擦手,“她不会理你,她家里也不能让。下个月咱就从这儿搬走了,你不如省点功夫找别人。” “哦对了。”楠子起身从后面的桌子上拿过一张设计稿给任伽奕,“这是咱新办公室的图纸,你看看有没有需要改的地方。没有的话,下周我让他们施工。” 任伽奕接过翻了翻,在上面打个标记,“这儿留个房间,以后可以让员工住。” “你说快餐店的那两个送餐员?”楠子见过大包和小川一回,印象还行。“咱现在雇他俩成本高,等再过一阵,公司起来了再说。” “嗯,我和他俩说过。”任伽奕把吃完的外卖餐盒一打包扔进垃圾桶。桌上特干净,连个饭渣都不剩。 楠子委实服气任伽奕能在简陋又不卫生的快餐店宿舍里住大半年,笑说:“我以为你在那破宿舍住着把洁癖的毛病改了呢。” 任伽奕去隔壁间搓洗手液冲水,“我改得够多了。让我妈知道我在这儿吃匹萨,她能得念叨得我左右耳起茧子。” “你们医生家庭就是讲究多。”楠子收起图纸,有一事挺担心。“我嘱咐你一声。你可千万别被你叔拐回去,我就完蛋了。” “我跟你说了好几遍。”任伽奕擦干手出来躺沙发上打哈欠,“我不可能回去,你就放心吧。” “有你这句话就行。”楠子拿车钥匙站起来,“APP差不多做出来了,软件公司让咱去看看细节。你有空跟我说声。我先回去了,你记得晚上关窗。” “好。” 楠子收起图纸还没走到门口,任伽奕睡着了。 “哎,话是那么说。我也不知道你干嘛跟着我瞎忙活。”楠子去把窗户关小点,拽过椅子上的外套盖任伽奕身上,自言自语:“当个医生不好么。” 任伽奕累得根本听不到楠子的话,一气儿睡到第二天八点。要不是楠子一大早来拿资料,他要错过送餐。这天还是他跟老板约好的纳凉夏餐活动日,专供考研和上班人士,够他忙活一上午。下午他要去工作室和学生盯进度,连轴转没空吃早饭,回宿舍洗了澡就去送餐。 气象台又下高温预警,太阳灼热。岑衍本不想让岑杺去美院。岑杺吃早饭的时候没说话,饭后在门口小院的葡萄架下等方听枫。岑衍没辙,只能让方听枫送岑杺去学校。 郑教授从今天开始放假,要去国外看孩子,留了一把钥匙给岑杺,又把一份备用钥匙给了研二的学生,叮嘱这个学生随时向她汇报岑杺每天在美院的情况。直到新学期开学前,工作室里只有岑杺一人作画,另外三个研二的学生在隔壁小展厅筹备和楠子签下的单子。 转眼进入大暑,任伽奕穿梭在城东和市中心,忙得脚不沾地,人都晒黑了。但就算再忙,他会每天下午在工作室看岑杺创作,时间在一点半到四点之间,持续了三周。 比起之前的写生,岑杺的原创作品更有看头。每一幅画都是她的内心世界。 任伽奕坐在墙根的画凳上不出声观察。岑杺明明知道他在工作室里却没有注意过他,直到有一天他没来。 这天是周六,岑杺一进门发现工作室后墙的画凳上没有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走到画架前。 一张A4纸贴在画架下方,上面画着带解说的心脏结构图,详细清晰。 岑杺取下A4纸对照自己的画面一看,画布上的心脏没有室间隔,尖瓣画得也不对。 解说既有中文也有英文,岑杺回身盯着空空的画凳很长时间,心里隐隐有一点不舒服。 每天注视她的视线不见了。 第十五章 岑杺,你怎么了? 红灯亮,一排车整齐刹在白线后。 方听枫从后视镜看岑杺,目光移到岑杺手里折叠起来的白纸,她酝酿片刻问:“小杺,下周五开画展,你有没有选好画。” “画完了。”岑杺望着窗外说。 “你哥哥说还差一幅。”方听枫回头看向那张白纸,不动声色问:“这是你写的名单?” 岑杺捏着A4纸低眸想了想,将纸收进身旁的帆布包里,摇了摇头。 绿灯亮起,后面有车按喇叭。方听枫只得回身继续开车。 从学校门口到车上,岑杺一直攥着那张没打开过的A4纸。方听枫没问出她从哪儿得来的,却看出她对这张纸很重视。 追问会引起岑杺不适,方听枫没再提这茬。 快到家的时候,岑杺忽然说:“我不想卖掉今天的画。” “今天的?”方听枫打方向盘进车库熄火,回眸问:“你今天画的是什么题材?” “Hear/t.”岑杺说完拎起帆布包,开门下车。 “Hear/t?”方听枫愣了下,从包里翻出手机看日期,瞬时明白过来。 岑杺祖父的忌日要到了,岑杺每年这个时候会画一幅画送给祖父,之前的画都留在伦敦的老宅里。 饭后,方听枫将岑杺的话告诉了岑衍,岑衍说下周和岑父回伦敦祭奠祖父。岑父白天在系里调整了工作,晚上让岑衍把岑杺的票一起订了。他老人家想让岑杺办完画展回去探望祖母。 方听枫建议这事最好经过岑杺同意,不然打乱岑杺的计划会造成她焦虑。岑父觉得岑杺大概率会同意,因为祖母非常疼岑杺,也有一年没见到她了。岑衍便直接订了票。谁知方听枫趁送水果的空当将这事告诉岑杺,岑杺却说不想回去。 自打岑杺查出阿斯伯格,一直在老宅和祖母生活,十二岁时才被送到特殊学校寄宿。她和祖母的关系很亲近,按理说不应该拒绝回伦敦。岑父岑母都很奇怪。 方听枫想问出点细节,岑杺闭口不谈,岑衍只能把她的机票退了。 今晚岑杺没做手工也没画画,坐在工作室里看A4纸上的心脏结构解说。方听枫九点来取水果盘时瞥到纸上的内容,夸奖道:“这是谁写的,字这么好看,还有英文呢。” 岑杺垂眸想着坐在她身后没出过声的任伽奕,轻起唇说:“Ja.yee?” “任伽奕?”方听枫被岑杺的话惊到,声音大了点。 岑母在阳台收衣服,到走廊上问怎么回事,方听枫忙到门口搪塞一句关上了门。 岑杺见嫂子慌慌张张,眼里满是疑问。 方听枫指着那张纸问:“我可以看看吗?” 岑杺不想给,压着纸的边角往回挪。 “我不告诉你哥,看一眼还给你。好不好?”方听枫打商量。 “不要告诉哥哥。”岑杺说,犹豫了一下才将纸推出来。 岑衍都变得不如以前重要了。 方听枫从桌上拿起A4纸仔细地看了一遍,不确定到地问:“这真的是任伽奕给你的?” 除了任伽奕,没其他人去过工作室。岑杺点了点头。 方听枫又问:“他每天都去看你画画?” 岑杺摇头,“今天没有。” “你告诉哥哥没?”方听枫一定要确认好岑杺对任伽奕的态度。 岑杺又摇了摇头。 方听枫将纸还给岑杺,听了听走廊上的动静,思虑下说:“我明天和你一起去工作室。” “你要告诉哥哥?”岑杺蹙起眉心,把A4纸折起来压.在笔筒下面。 “你不想我告诉岑衍?”方听枫故意问的,想听岑杺亲口回答。 岑杺没回复,她的表情算是给了方听枫答案。 方听枫很欣喜,这是很好的迹象。岑杺或许找到喜欢的人了。 不过为了岑杺的未来,方听枫要谨慎考察任伽奕,明天再去见见他,当前这事不能告诉岑衍。 方听枫绕过桌子,半蹲着和岑杺私语:“这是你和我的秘密。我不告诉岑衍。但是呢,任伽奕对你说了什么,你可以告诉我。我帮你分析分析他的意思,好不好?” 岑杺对自己的病有一定认知,还算明白方听枫的意思,点头同意了。 然而方听枫第二天并没有见到任伽奕,工作室空无一人。而后的一个星期,她也没有看到任伽奕,刚得来的欣喜又被失望冲淡了。 工作室墙根的画凳连续一个多星期空着,岑杺心里的不适在一点点积聚。 她前几个周没有理任伽奕,但她知道任伽奕在这里和她一起度过每个太阳西落的下午。而现在,任伽奕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她的世界里毫无预兆地闯进一个人,然后消失了。 画展如期举行,开幕那天,岑杺没有出席。 嘉宾来了很多人,有美院院长、油画协会会长和会员,还有商人和艺术品爱好者。 岑衍替岑杺做开幕讲话,最后一句声明署名为《Hear/t》的画作不对外出售,其余画作的收入全部捐给国内慈善机构用来建造特殊群体学校。 创意园E区停了很多车。一辆货车绕了个弯才停到南边三层小楼下面,工人上楼搬家具装车。 楠子在窗口遥望E区画廊门口,侧身对着正在回微信的任伽奕说:“咱真不去看看?” 任伽奕应付着原沐蕾发来的信息,头不抬地说;“你能买的起画?还是我能买的起。” “买不起去看看呗。好不容易忙活完APP上线,咱也陶冶陶冶情.操。”楠子说着要往外走。 任伽奕坐在沙发上没动。 “你不是特喜欢看岑杺画画么,今天咋了。”楠子倚坐在沙发扶手上,“对了,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任伽奕抬头等他发问。 “我听学生说你管模特那回呛岑杺来着?人家是不是对你有意见,你最近才不去了。” “我这不是跟着你东跑西跑吗?”任伽奕像看白眼狼似的看他。 楠子哦了声,又道:“那你还跟郑教授理论来着?” “你连这事都知道?”任伽奕蹙眉。 “我跟学生打听出来的。”楠子坏笑,“你是不是看岑杺被家里控制,感同身受才帮她?你俩同病相怜嘛。” 任伽奕眯眸瞧他一会儿,收了手机出办公室。 “等等我!”楠子追上去。 画廊里聚集不少人,除了社会人士还有学生。从进口到出口,展示墙上共有二十多幅画,有的画也在美院美术馆展出过。目前十幅贴签已售,展示完毕后由画廊统一打框包装给买家带走。 楠子感慨:“这才开了俩小时不到,画卖得剩一半了。岑杺可真厉害。关键本人连面都没露。” 任伽奕没回他,被那幅《Hear/t》吸引住,走到画跟前细看。 岑杺的作品按照完成时间悬挂,《Hear/t》之后还有四幅,与前面的作品风格截然不同。 《Hear/t》的中央是一颗鲜活的心脏,表面的小血管清晰可见,非常逼真。而这颗心脏被两条荆棘束缚住,还被刺出了鲜血,看得人本能觉得疼痛。很显然,这是一幅主调灰暗的画。但在心脏后黑暗的背景里,岑杺又添加了很多花卉和植物包围着心脏。一株藤蔓从含苞待放的鸢尾花缝隙中钻出来绕着荆棘缠上心脏,仿佛带来一线生机。 任伽奕盯着这幅画看了很长时间,开口道:“她原来不是这么画的。” “你看她画来着?”楠子挺惊奇,“她原来怎么画的。” “是一颗剖开的心。”任伽奕说。 楠子捂着心口嘶嘶倒吸气,“她这么画就够让人疼了,还剖开?她是咋了,画这种题材。” 任伽奕没接话。 “哎你看,后面几幅画感觉不太对。”楠子指着北面墙上的四幅,“那幅要把人卷进去似的。” 任伽奕顺着楠子的手望过去,那幅画是大笔触抹出来像龙卷风一样的形状,所有灰冷的色块冲进一个碗口大的旋涡,扑面而来的压抑感。 “倒数第三幅。”楠子往左侧一指,“深海恐惧症的人不能看,得多难受。” 那边挂着的是岑杺昨天刚完成的作品,画面上有一个女人向深海里游。她的皮肤雪白,长发像水藻向上浮起绕住她的脖颈,气泡四窜,象征水压越来越大,她也会慢慢窒息。 “前后的风格差太大了吧。”楠子往后退两步,忙看看门口的画缓一缓。 以《Heart》为界限,前面悬挂的作品色彩柔和偏暖色调,画面也精细。后面的作品则变得色调沉暗,以大笔触居多。最后两幅画直接变成了抽象风格,颜料的堆砌显得急切和焦躁。 “你说,她是不是这两天心情不好。”楠子问任伽奕,“我看最后这几幅都是近一个周画的,都没干呢。她不是情绪画家么。” 任伽奕没说话,转身往出口走。 “哎!你去哪儿!”楠子追过去,“咱一会儿要去新办公室。” “车钥匙给我。”任伽奕边走伸出手。 “哈?”楠子呆住,“钥匙在三楼呢。” 任伽奕摆摆手,快步出了画廊,留下楠子在别人的注视下凌乱。 三点多,工作室旁小展厅里正在作画的三个学生突然听到砰的声响,惊了一跳。 声音是工作室里发出来的,像画架砸到了什么物件。 这会儿工作室里只有岑杺一个人,小展厅里的学生互相看看,都扔了画笔往工作室门口走。 任伽奕从楼梯上来,听见有人在工作室里问:“岑杺,你怎么了?” 哐啷一声,有东西打翻在地,吓得一个女学生惊呼出声。 任伽奕走进去一看,全开画框和画架倒在地上,调色盘和颜料撒得满地都是,好好的一幅画被毁了。 岑杺低头盯着地上被画凳角戳起包的画布,将手上的刮刀丢在上面,神色十分冷漠,好似这画和她没半分关系。 第十六章 你教我怎么画 被毁的画已完成大半,是刮刀抹出来的,每一笔都很精准但豪放。这幅画近看只能瞧出大概的画面轮廓,任伽奕远看却发现岑杺是画了一大簇被火包围燃烧着的黑蔷薇,左下角的花瓣已被燃成灰烬。 研二的学生没见过岑杺这种画风,也没见过岑杺突然情绪化,不由地紧张。 女学生急说:“快给郑老师打电话。” “老师还没到呢,飞机上不能通话。”另个学生说。 “那咋办,她不会是……”女学生瞧了眼低着头的岑杺,没敢出说“犯病”俩字。 “你们去忙,我帮她收拾。”任伽奕在门口出声,学生们纷纷回身看他,岑杺也抬了头。 “任哥?”女学生犹疑,问其他学生:“这能行吗?” “不行也没办法,咱没岑杺家人的联系方式。”男学生说,“我先给郑老师发信息,任哥帮忙看着她,我一会儿再去门口瞧瞧岑杺的嫂子来没来。” 他们没跟岑杺说过话,打怵与岑杺交流。郑教授走之前说他们有事可以和任伽奕商量,这个男学生就将岑杺委托给任伽奕了。 三个学生离开后,任伽奕走到岑杺面前看了看地上的画,蹲下把堆在上面的一管管颜料捡起来,手指顿时变得五颜六色,油腻腻的。 岑杺的围裙和帆布鞋上也沾上了颜料,白色的鞋面被黑色和红色染得脏兮兮。 任伽奕拾完颜料又将扣在上面的调色盘掀起来放到一边,从隔壁桌取来纸巾再蹲下给岑杺擦鞋。岑杺一开始往回缩了缩脚,任伽奕没抬头,手伸长点给她擦鞋尖。颜料又浓又厚,鞋擦不干净。 “你帮我拿那个油过来。”任伽奕指了指岑杺身后,“那是不是叫松节油?” 岑杺没动也没出声,看着他若有所思。 任伽奕半蹲着仰头,“那个油可以稀释颜料,你帮我拿过来?” 岑杺侧身瞥了眼架子,犹豫一下才拿起那瓶油递给任伽奕。 松节油可以降低油画颜料的油性,可是岑杺打翻一整罐在脚面上。任伽奕用松节油沾纸巾只能擦去一部分,她的鞋还是脏了一大块。 任伽奕站起来说:“我只能擦掉一点。你回家沾这个油刷鞋试试。” 岑杺低头盯着黑乎乎的鞋尖没说话。 任伽奕擦得很小心,基本没扩大脏的面积,把上面堆着的颜料处理了。 画框回到画架上,任伽奕扔掉脏纸巾回来盯了画布片刻,回眸说:“这块脏了,你能不能修修?” 岑杺看看他再望一眼自己的画,还是不说话。 任伽奕不介意她不吭声,拾起刮刀给她:“我觉得扔掉这幅画可惜了。你肯定能修回来,试一试?” “我不要了。”岑杺可算开了口,声音有点小,照旧甜。 任伽奕说不激动是假的,终于听到岑杺对他说第四句话,上一句是“我不喜欢你”。 “为什么?”任伽奕坐到身后的桌子上和岑杺平视,“我觉得这幅画很好。” “我不喜欢。”岑杺垂眸揉搓指尖的颜料,心情低落。 任伽奕抽干净的纸巾递给她,看着她的侧脸问:“你确定不要了?” 岑杺点了点头,用力擦手指,发泄似的。 “那我来修修看。”任伽奕说完扶起画凳坐在上面,对着沾了好几种颜色的画布思考,“我该从哪儿下手呢。” 岑杺茫然看他,擦手的动作顿了顿。 美院侧门外,方听枫在车上听学生说岑杺把画推倒了,可不好耽搁,马上在侧门登记接上学生将车开到专业楼门口。 工作室的门关着,学生说任伽奕在里面。方听枫让学生去忙,自己开了一条缝往里面瞧。 任伽奕正坐在画布前拿刮刀在调色板上调颜色,一边调一边问:“我想要又蓝又紫的颜色,这样对不对。” 岑杺不回答他的话,从旁边的架子上抽出一支笔沾了点中红怼到调色板中央。 “原来蓝里要再加红色。”任伽奕恍然大悟,用刮刀抹啊抹,调匀了颜色又问:“我把这块脏了的地方抹平,画上点绣球怎么样。”他回头询问岑杺。 对于没绘画基础的人来说,他觉得绣球花应该是最简单画的。绣球花瓣一片一片,他往上戳颜料就行。 方听枫太过吃惊,差点儿把整扇门推开。她小心退回来继续观察。 岑杺又默了声,对任伽奕点点头。 由于画框太大,任伽奕被挡住,方听枫只能听见他的声音。没两分钟,任伽奕说:“是这样画?要不你帮我改改。” 岑杺没接刮刀,眼里有些无所适从。 任伽奕搬了张椅子放在旁边,往右侧挪了挪,不离着她很近,又说:“你教我怎么画。” 方听枫猛地开窍,后悔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和岑杺搭上话,白白浪费一年时间才和岑杺亲近。 任伽奕坚持举着刮刀等岑杺接,岑杺握着手指很迟疑。他从架子上取了一支笔,再回头看岑杺,已经准备好学习的样子。岑杺不接,他就一直举着不觉得累。 方听枫在门口干着急,多想把刮刀直接塞到岑杺手里,深深被任伽奕的耐心折服。 许是经过一阵心里斗争,岑杺试探着伸手,没碰到任伽奕的手指,捏着刮刀的铁杆接过坐到画凳上。她又从地上拾起一把大刷子,兑了点松节油用刮刀调钴蓝,然后用刷子沾了颜色将脏了的画布抹平覆盖,再取一只中号笔调出灰紫色在画布上打了几个圈,绣球花的花瓣出来了。 任伽奕没看清这花瓣到底是怎么转出来的,干干地捏着画笔,扭头很窘地说:“我这手可能不听我大脑的意志,你画慢点。” 岑杺没听懂他的话,直接端调色盘给他,静等他沾颜色往画面上涂,面无表情,颇像个严格的老师。 任伽奕还能咋办,老老实实沾了颜料在画布上学着岑杺的手劲转了三个圈,当即啧地嫌弃自己:“真丑。” 方听枫在门口笑出声。门内的俩人不约而同向门口投去目光,完全是本能反应。她倏忽地扭身躲闪,倚着没开的那扇门捂嘴偷乐。 任伽奕被画布挡住瞧不见门口的情况,大致猜出笑声是方听枫的。他没出声询问,继续跟着岑杺学画,还让岑杺多示范几次,一朵浅紫色的绣球花完成。 岑杺给绣球花添上叶子,调的颜色干净明亮又丰富。任伽奕学不来,连骗带哄让岑杺把毁掉的部分全添满绣球花,各种颜色都有。这幅画的右上角和左下角形成鲜明反差,上面黑暗抑郁,下面鲜亮疏朗。 任伽奕很满意修改后的成果,侧过脸夸赞:“这样看着顺眼多了。还是你厉害。” 岑杺闻言转头对上他的视线,明朗的笑容让她的目光变柔和了些。她敛眸在调色盘上另调颜色,再抬眼修改起黑蔷薇和绣球花的衔接处,火燃烧的部分。 任伽奕坐在一旁看,直到整幅画变成黑蔷薇燃成阳光下的绣球,窗外的太阳也落了。 修完的画面像极了重生。 工作室里亮起灯光,岑杺收了最后一笔。 方听枫走到画布前刚看到任伽奕,听他说:“你现在还讨厌这幅画?” 岑杺搁下笔扫了眼画面,摇了摇头。 “你看,如果扔掉这幅画,你的时间和精力都浪费了,颜料也都白费。”任伽奕温声说,“你不想画的时候可以停一停,等心情好了再画。可是推倒它并不帮助你心情变好,对不对?” 岑杺低头想了想,又点点头。 任伽奕很欣慰,接过她手里的调色盘放到一边,又说:“谢谢你今天教我画画。虽然我挺笨的。” “嗯。”岑杺没由来地应了声,轻轻柔柔可挠人。 任伽奕突生一丝挫败感,嘴角却禁不住上扬。 方听枫忍俊不禁,插句话:“你和小杺学了一下午?真有耐心。” “我这属于开小灶,赚大了。”任伽奕调侃自己,起身问:“您来了好一会儿了吧。” “没多会儿。”方听枫笑容满面,越看任伽奕越满意,跟他打听:“你是不是好几天没来了。” “我这一周比较忙,没抽出空过来。”任伽奕说。 岑杺双手搭在膝盖上扬起头看他,像幼儿园小朋友等发糖,特乖。他低头对岑杺弯眸笑了笑。 “难怪呢。”方听枫早猜出岑杺推画板的原因,又问:“你后面不忙还来吗?” “我得盯进度,应该来。”任伽奕抬眸回。 “那我们一起吃个饭吧。”方听枫提议。 “吃饭?”任伽奕很意外,“我们?” “对。你、我和小杺。”方听枫特意强调一遍,又说:“小杺超过七点不吃晚饭,她的时间表打乱就要减去一样,后面才能顺起来,不然她不舒服。我现在带她回去就耽误了。不如我们一起吃个晚饭,回家时间正好,我也谢谢你帮忙。” 任伽奕不是不行,而是岑杺能不能行。他微低头对上一双纯净的眸子,没回话。 方听枫看出他心中所想,半蹲问岑杺:“小杺,我们请任伽奕吃饭好不好?他陪你画了一下午呢。” 岑杺收回视线,侧脸说:“可以吃桂花糕吗?” “那你得问问任伽奕喜不喜欢,毕竟我们是请他吃饭。”方听枫笑言。 岑杺又扭回头来问:“你喜欢吃桂花糕吗?” 任伽奕不吃甜食,但是面对隐隐期待的目光,他鬼使神差道:“喜欢。” 第十七章 你跟我学画吗? 美院周边有家南方小馆。方听枫时常带岑杺来这吃饭。 小馆晚上人多,方听枫提早找老板订了包间,一入座先让服务员上碗小米粥。 “小杺之前伤过胃,每次吃饭前先来碗粥暖暖。”方听枫对任伽奕说,“你要不要来一份。” 任伽奕婉谢,问道:“她为什么会伤到胃?” “哎,她十三四岁的时候暴饮暴食,后面又得了厌食症,胃就折腾坏了。”方听枫无奈道,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给任伽奕。“你看看想吃什么,我先给小杺点上。” 桂花糕和麻婆豆腐是岑杺来这儿最爱吃的两样。 “她胃不好还吃辣?”任伽奕不解。 “她喜甜喜辣。”方听枫点完这两样抬眸说,“一顿饭里没甜没辣,她不吃。这家菜算一般辣度。” 岑杺用桌上消过毒的热毛巾擦手,很理所当然地回望任伽奕质疑的视线。 “这习惯不太好。”任伽奕有意说给岑杺听。 岑杺立马转移目光,望向门口等粥来。 任伽奕轻笑着摇头,点了份山药排骨汤,又将菜单还给方听枫,说:“我不挑食,您来吧。” 岑杺像没听见似的,等服务员端上粥来,她低头慢慢舀着喝。 方听枫竖起菜单好一顿偷乐。 最后方听枫追加白灼青菜、红烧肉和糖醋鱼。这家店菜量适中,五菜一汤足够。 任伽奕给桌上的空杯添上茶水,听方听枫说:“那个心脏图是你画的?” “我从网上查的。”任伽奕敛起眸回。 “网上查的?”方听枫略感失望,又问:“英文也是你写的?” 任伽奕搁下茶壶,神色自然道:“照网上抄的。” “抄的?”方听枫着实愣了,转而看岑杺。 岑杺正专心喝小米粥。许是粥太烫,她一边吹一边喝,没关注一旁两人谈话。 方听枫收回目光,犹豫道:“你的字挺漂亮。” “还好。”任伽奕抽张纸巾给岑杺,指了指她左边的唇角。 岑杺放下勺子伸出舌/尖舔掉残留的粥,没接纸巾。 任伽奕被清澈明亮的小鹿眼望怔了,伸着手不知该不该收回来。 方听枫低头忍笑,抿口了茶说:“她有时候像小孩,得顺着来。” 岑杺又拿起勺子慢慢舀粥喝。 任伽奕折叠纸巾放到岑杺的盘子下面压着,回眸道:“她不太喜欢说话,但是有时候会任性。” “你看出来了?”方听枫讶然,“我和她相处一年多才发现,你不过见了她几面。” “她能听懂字面的意思,照旧不理人。”任伽奕侧过脸,又故意说给岑杺听。岑杺喝粥喝得专注,没抬头。他又对方听枫道:“您看。” 方听枫哑然失笑,心道岑杺能和除家人以外的人一桌吃饭已经进步很大,不过她认为任伽奕说得不无道理。岑杺的任性被阿斯伯格保护起来,界限很模糊,连岑家都分不清。 包间门开,服务员来上菜。 方听枫把桂花糕和麻婆豆腐放到岑杺面前,问任伽奕:“你不是岷城人吧?” “我是楠樟市人,去年来的岷城。”任伽奕拎走桌子中央的水壶放到旁边。 “我听你没有岷城口音。”方听枫明了,特意套近乎:“我是楠樟市周边的,说起来咱还是半个老乡呢。” “挺巧。”任伽奕回得滴水不漏,“我来这儿发现,岷城和楠樟的人来往挺频繁。” “嗯,两个城市的生活习惯差不多。”方听枫进一步打探:“你来岷城前一直在楠樟市,上学也是?” 任伽奕点头,言简意赅回:“在楠樟待够了,我出来看看。” 方听枫一句想听的话都没打听出来,暗想自己不是任伽奕的对手,索性招呼起他吃菜。 “你不吃桂花糕吗?”岑杺推开盛粥的碗,扭头问。 任伽奕瞧了眼那盘还没动筷的水晶桂花糕,挪到她跟前,“你先。” 岑杺夹一块糕放到盘子里,而后看着他,意思是该他夹了。 方听枫瞧着这一来一去的互动,露出姨母笑。 任伽奕从小不吃糖分高的食物,一来原沐蕾管得严,二来他觉得腻。这回他吃下一整块桂花糕,竟然连水都没喝。 南方菜样精致,盘子里统共四块巴掌大小的糕。方听枫没吃,岑杺吃了两块,剩下两块由岑杺看着任伽奕吃掉了。 之后岑杺吃了少许蔬菜,只对着麻婆豆腐下筷。方听枫不好管岑杺,没这盘麻婆豆腐,她吃不下一小碗米饭。任伽奕却看得皱眉。 “豆腐太辣,你吃很多了。”任伽奕挪走麻婆豆腐,给岑杺一碗山药排骨汤。“这个配米饭也不错,你试试。” 岑杺直接放下筷子,不打算吃了。她的米饭剩下小半碗。 任伽奕双手搭桌沿侧向她,讲道理:“辣椒吃多了刺激胃肠粘膜。胃疼很难受,你应该经历过吧?” 岑杺抿唇不说话。 “万一你哪天吃多辣椒不能去美院,我就没画看了。”任伽奕煞有其事说,“我还想跟你学几招。” “你跟我学画吗?”岑杺似乎有一丢丢高兴,嗓音越发甜。 方听枫大开眼界,没料到任伽奕能轻而易举调动岑杺的积极性。 任伽奕却说:“可是我不喜欢吃辣椒的老师。” 方听枫实在忍不住,别过脸去大口呼吸,压住心底翻涌的笑意。 岑杺挪眸到那盘麻婆豆腐上看了会儿,蹙起小眉头说:“好吧。” “那你吃点山药。”任伽奕又将盛汤的碗往她跟前推了推,“回头你教我画这个。” 方听枫蹭地站起来,毫无预兆。另外俩人都看她。她强装镇定说:“我去个洗手间。” 然后任伽奕和岑杺看她开门冲了出去,外面的服务员见她一边走一边捂嘴笑,以为她喝大了无办法控制面部表情。 岑杺由任伽奕监督喝完一碗排骨汤,还吃完了剩下的小半碗米饭。 方听枫回到包间看着空空的碗,直说任伽奕有耐心,很佩服他。 任伽奕添上一杯刚端来的红茶给岑杺,回道:“她其实能听别人商议,只是我们要给她机会。” “你说得没错。但是我家……”方听枫想想岑衍对岑杺态度,硬是憋回去后半句话。 这顿饭吃得很是愉快。 七点半左右,方听枫去前台结账才发现任伽奕已经买单。任伽奕还让小馆打包四份桂花糕,给岑杺两份,自己带回去两份。 方听枫不好意思让任伽奕破费,要开车送他回宿舍。任伽奕以别耽误岑杺时间表为由婉谢。她追问任伽奕是不是每天都去美院。 任伽奕关上后车门回:“我上午送餐,二四六在美院,其他时间在别的学校和单位,下午会去工作室。” 方听枫看了眼车里的岑杺,不知道岑杺听进去没。 车窗户半开着,岑杺没由来地说:“我喜欢你画的心脏图。”她顿了顿又道:“很有用。” “但是你改画了。”任伽奕俯身透过车窗缝隙看她,“我以为你不喜欢。” “我画错了。”岑杺只回了这么一句。 “那你还讨厌我吗?”任伽奕轻声问。 岑杺摇摇头,关上了车窗。 方听枫再次露出欣慰的姨母笑,跟任伽奕道别,开车走了。 任伽奕目送方听枫的车走远,提桂花糕去车站。岑杺清甜的嗓音一直萦绕在他耳边。 他路过大排档时,沿路一桌喝醉的妹子搭讪:“帅哥,一起喝一杯呗?” “不好意思,没时间。”他错开妹子的手往前走,不料桂花糕被妹子抓住。 “帅哥给女朋友买吃的啊?我可真羡慕。”妹子耍酒疯引起同伴起哄,很多人看过来。 任伽奕回身站在妹子眼前,一把扯回桂花糕袋子,对她笑了笑:“你羡慕就找男朋友买,我跟你不熟。”话落走人。 妹子跌坐在板凳上,在三十八度的夜晚打个寒颤,酒都醒了。 任伽奕的笑容宛如寒冬腊月天,冷意横生。 城西岑家,方听枫目送岑杺上三楼,换上家居服坐到书桌前看稿子,没一会儿走了神。 任伽奕吃饭的时候不仅照顾岑杺也照顾她,添茶倒水还一直用敬语,很有教养。她越想越觉得这人靠谱。 岑衍抱两摞衣服放到行李箱里,整理着问:“你今天又带小杺去小馆吃的饭?” 他和伦敦来的经纪人一起吃晚餐,晚上也没回来,明天和岑父飞伦敦。 方听枫回神,翻稿子说:“小杺下午不小心把画架碰倒弄脏了画。她修到六点。我带她在外面吃不耽误时间。” “郑老师给我发信息来着。”岑衍扣上行李箱拉上拉链,起身道:“最近小杺画的色调不对劲,我上去看看她。她可能是因为爷爷的忌日变得心情不好。” 方听枫一想,顺岑衍的话说:“你要带那幅画回去?奶奶看见怕是不太好。” 岑衍坐到床尾纳闷,“她这回怎么画了颗心脏。我要是不带回去,奶奶肯定要问。” 方听枫也犯难,“我觉得还是别让奶奶伤心,这幅画先留在家里吧。” “我明天问问爸,看他怎么打算。”岑衍拿过床头柜上画廊送的册子,站起来往门口走。“我上去看看小杺,你先睡吧。” 方听枫应声,等卧室的门关上,她后椅靠背松口气。 如果被岑衍得知岑杺是因为任伽奕导致情绪浮动,他百分百会找上任伽奕将这段关系扼杀在萌芽里。 方听枫思来想去决定瞒着岑衍,毕竟这可能是岑杺迈出保护圈的唯一办法。 第十八章 可惜他是送外卖的 过了立秋的岷城进入最热月份,天天艳阳高照,高温预警。 捷乐快餐店的纳凉套餐异常火爆,任伽奕忙到两点才能吃上午饭,天天如此。 他今天中午在岷城大学医学院门口派餐,好在带了遮阳伞过来,不然他要被晒成黑煤球。 大包从货车上卸大餐盒,抹把汗问:“任哥,你那天在哪儿买的桂花糕,挺好吃。我今儿又想这口了,等会儿去买点。” “美院后门的南方小馆。”任伽奕核对订单,随口回:“你要去买的话帮我带一份。” “你不是不爱吃甜的吗?”大包抬餐盒摞到路沿上喘口气。“那桂花糕里加了不少糖。” “我送人,你帮我带一份。”任伽奕拾起地上的冰镇矿泉水扔给他。 大包咕嘟咕嘟喝下半瓶,感觉真是爽,再看任伽奕身上的短袖衬衫湿了大半。 “你回宿舍洗澡再去美院?”大包把冰镇矿泉水放到心口降温。 任伽奕拍他的手,“这玩意儿太凉,你放心口找事儿呢。” 大包赶紧挪开矿水泉,嘿嘿干笑,心说有个当过医生的兄弟就是好。 “你买了糕放宿舍,我回去洗完澡带走。”任伽奕摊开最后一张表核对明细,叫来学生领餐。 他出这么多汗不回去洗洗换身衣服,一身汗味见岑杺不好。 “没问题。”大包喝完剩下的半瓶水帮任伽奕发餐,没多会儿又渴了。他问:“任哥,还有水吗?” “都在那儿,你自己拿。”任伽奕往身后一指,冬青树下面有好几瓶矿泉水和饮料,都是学生们送的,当然女学生居多。 “这个看脸的时代。”大包唏嘘,怎么他发餐就没人送水呢。 “任哥,我们今天订的牛肉沙拉,十份。”医学院一男学生走到伞下说。 任伽奕在餐盒里找了找,拎出一个大袋子给他,“你论文写得怎么样?” “那必须没问题。”男学生很得意,“多亏你推我的几本书和网站,我的灵感迸发。改天我请你吃饭。” “你多订点餐就行。”任伽奕笑了笑,让他签上字叫下个学生。 这张表的订单派完,已是一下午一点多。 小华在货车上玩了一中午手机游戏,大包第四回催他,他才把手机收起来发动车,给大包气的。 任伽奕抬空餐盒上车,回身和几个也来要网/址和书名的女学生说了几句话,写下名单和网/址给她们,可算结束了今天的派餐。 捷乐快餐的货车开出岷大.大门,几个女生在路上议论。 “任哥一快餐店的人,怎么懂这么多,还看过医学书籍?” “我听班长说他好像学过,但是他为什么在快餐店工作啊。我实在是不懂。” “哎,可惜他是送外卖的,要不我真想可劲儿追他。他长得真帅,身材也好。” “你歧视人家的工作?不合适吧。” “切,让你跟个送外卖的走一块,你愿意吗?他帅是帅,可我们毕竟不是一类人。” “……也是。” 任伽奕在高校间人气虽高,真跟他表白的女孩不多,她们都碍于任伽奕送餐的工作只远观而已。 下午两点多,任伽奕赶到美院,岑杺已摆好画布等着他。 他近一周都跟着岑杺学画,纵然他领悟力高,还是败在基础上,经常画出四不像。 上回他跟岑杺开玩笑说画山药,岑杺真教他画了一幅,结果他调的黄不黄绿不绿的颜色给自己恶心到,还是岑杺帮他改了回来。岑杺是传说中的人手打印,超写实顺手拈来,他望尘莫及。 今天岑杺教画一堆苹果,红的黄的绿的,大.大小小十个。他以为能有多难,等岑杺示范完,他一个头两个大。 苹果本身颜色就那几个,受环境色光源色和冷暖色影响,有点变化。岑杺画的苹果像打了蜡,颜色通透又饱满。他画得像快腐烂的苹果,歪七扭八。 岑杺用笔杆指着图片里的苹果对着任伽奕画的那个说:“这个是红的。” 任伽奕当然知道自己画的苹果应该是红色,可岑杺不让他直接挤红色颜料往画布上涂,他调着调着就跑偏了。岑杺的颜料很贵,他顿生暴殄天物的感觉。 “要不你再帮我改改?”任伽奕举起画笔,侧脸试探着问。画面上对比太惨烈,他都不好意思看。 岑杺斩钉截铁道:“不行。” 她帮改了好几个,再帮改还能有任伽奕画的么。 任伽奕哪料到她如此严格,干脆耍机灵,直接沾她调的颜色往画布上抹,苹果好像有点回春的迹象。 岑杺眼瞅着自己调的颜色慢慢变少,倒也没说什么,把调色盘往前挪让他蹭个够。 腐烂的苹果进过竭力挽救,除笔触奇怪外,终于像个正常的苹果了。 “你看,现在是不是比刚才好多了。”任伽奕正要转头,细长手指抚到他的鼻梁上,他僵着脖子愣是没转过去。 岑杺顺他挺直的鼻梁一直抚到他的眉骨,轻按两下感受骨骼的走势,然后蹭到了长睫毛。 任伽奕往后仰着眨了眨眼,有点痒。 岑杺收回手看着任伽奕,也不知她是在看他本人,还是在透过他看头骨。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嗡嗡嗡,手机倏地震动起来。 任伽奕迅速回神,放下画笔拿出手机接通,和岑杺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岑杺的目光随他迈过画凳从工作室出去,再挪到修改好的苹果上。她重新调色给他改了几笔。没一会儿,她又搁下笔从架子上拿来速写本,找出一支炭笔在上面画起来。 任伽奕刚走出门口,小叔的话音从听筒传过来:“喂,是伽奕吗?” “小叔?” “哎,我可算联系上你了。”小叔时隔大半年听到任伽奕的声音,很是感慨。“你在哪儿呢?” “我在市中心的美院。”任伽奕回望工作室半开的门,走到窗户边回:“您来岷城了?我去找您。” “我昨儿就来了,上午讲座来着,下午还要开刀。明天我给你打电话吧。咱俩聊一聊。”小叔说。 “好的叔。” 小叔听任伽奕语气轻松,心里有点恼。 叔侄俩在一个科室,小叔虽不是任伽奕的导师,却是任伽奕的直属领.导。任伽奕从学医开始,小叔就盼着他毕业赶紧进自己的科室分担科里压力。俩人白天一起查房,有时晚上一起值夜班。任伽奕跟小叔待在医院的时间肯定比和亲爸任昌聆相处的时间长。再加上小叔和蔼可亲,任伽奕和他关系比不靠谱的小舅还亲近。 小叔说:“你大半年不联系我,我可记仇呢。说句不好听的。你跟我不比你跟你爸亲近?” “我这不是怕我妈带我大姨找上门么。”任伽奕立马调换忧愁语调寻求小叔的同情,“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大姨,她能念叨得我想跳江。” “哎呦,你可别跟我提她。”小叔一听到任伽奕大姨的名号就头疼,“她上星期给咱科小护士骂哭了。人家姑娘不就是困得不行打了两分钟的盹,她嘚啵嘚说了半个小时。你说咱科里还剩几个人啊,她这不是给我找事儿么,吓得咱科护士长不停找我让说说情,我也不想跟她打交道。” “咱科”这俩字真亲切,任伽奕倚着窗沿有一分黯然,很快笑说:“所以您知道我不敢跟家里联系的原因。我是真的怕。” 小叔何尝不怕呢,要吐槽任伽奕的大姨能把手机说没电,便回:“得,等明天咱俩见面说吧。” “好。” 任伽奕挂了电话去小展厅看了眼三个学生的进度才回到工作室。 岑杺趴在速写本上画画,任伽奕刚走过去,她把本子收进一旁的竹编包,端回调色盘等着他接着画。 任伽奕想想刚才那一幕总觉得有一丝怪异,拎过桌子上的桂花糕坐到她旁边,给她一包消毒湿纸巾,“休息会儿。”他说着开了打包盒。 岑杺闻到浓郁的桂花香气,放下调色盘就要去拿。任伽奕挪走打包盒,她没够着。 “手擦干净。”任伽奕抽出一张湿纸巾放岑杺手心里。 这回角色转换,他变得严格起来。 岑杺挺听话,拿纸巾正反面擦。他检查没问题才将打包盒放到岑杺跟前,又开了瓶无糖红茶饮料放岑杺手边。 “我明天有事不能过来。”任伽奕放慢语速说,“后天你再来教我画,好吗?” 岑杺拿起另一块糕给他。他没擦手,俯身咬住抬起头慢慢嚼,特像海洋馆的海豹受到小鱼奖励,就差来条尾巴在后面摇。岑杺吃着糕瞧着他,唇边竟勾出一抹笑来,左边脸颊露出一个小酒窝,很可爱。 任伽奕一口吞掉桂花糕,准备细看的时候,岑杺又恢复原样。她吃起下一块,方才的笑容一闪而过。 “岑杺?”任伽奕含糊不清地唤了一声。 岑杺扭头,不明地看他。 任伽奕对着平静面容没问出要说的话。可能她是无意识的,他总不能再让她笑一次。 不过方才那抹笑比她的声音还甜。 “我明天不过来了。”任伽奕确认一遍岑杺有没有听进去他的话。 岑杺点了点头,拍掉手上的桂花花瓣,抱过速写本翻到空白页给他,“你在这儿画心脏。” 再画一颗心? 任伽奕不知她要做什么,但这对他来说是小事,他拿过本子边画边给她讲解。她捏起最后一块桂花糕,边吃边听。 门口,受郑教授之托来观察岑杺的研二男同学见此情景,石化了。 第十九章 你天生是拿手术刀的人 夏至已过,天黑得早了些。方听枫提前半小时到美院接岑杺,进工作室前看到有人来送不同尺寸框好的画布,任伽奕在门口付钱。 方听枫觉得任伽奕送餐赚钱不容易,连忙跑过去说自己付,被任伽奕拦住。 “这当交学费。”任伽奕笑说,“我还赚了。” 以岑杺的名气,他买这些个画框不过千八百,得岑杺指导确实赚大了。 “可你……”方听枫犹豫着没说出下半句。 任伽奕的公司刚起步,他还大热天辛苦送餐。方听枫过意不去,可是不好意思说这话,挺不给他面子。 送货的人数好钱塞兜里说:“任哥不差这点儿,您收着就行。”他说完冲任伽奕摆摆手走了。 方听枫见状想哪天买点礼物以岑杺的名义送任伽奕,岂不两全其美,她就不提这茬了。 岑杺教任伽奕画完苹果后新开了一幅画,十分钟前刚铺完底色,正在收拾画具。 方听枫趴门框上看了会儿,问道:“小杺今天怎么样?” “挺好的。至少她不排斥我,还能说几句话。”任伽奕往工作室里望了一眼,又想到岑杺的那抹笑容,打算问问方听枫来着,但他一思忖又算了。 “你是最快能跟她搭上话的人。”方听枫羡慕,趁势再试探:“我觉得你画的心脏图让她印象深刻,她之前还问你是不是医生。” “她上个月也问我这个问题来着。”任伽奕并不隐瞒,“我还问她是不是喜欢医生,她没回答我。” 方听枫抓住关键点追问:“那你是医生吗?” “不是。”任伽奕很快回复,就像那天回答岑杺般肯定。“我是送餐的。” 方听枫挺尴尬。 医生放着好工作不做,来送外卖?方听枫暗嘲自己思维太跳脱。 她嗯了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叫岑杺回家。 三人下楼后,任伽奕再跟岑杺说了一次自己明天不来美院,并让方听枫明天再提醒一遍岑杺。他认为反复强化岑杺的认知有利于降低她的焦虑。方听枫也跟他说过,上个月岑杺反常大概率是因为他没来美院。 方听枫答应下来带岑杺回家了。 车堵在主干道路灯下面,方听枫询问岑杺下午教任伽奕画画的成果。 岑杺回了一个字:“笨。” 方听枫憋笑憋得脸都要扭曲了。 岑杺拿过竹编包里的速写本,翻到心脏图那页看起来。 任伽奕这次没写很多字,只做了简短标注,心脏画得比之前那颗要大,让她看得更仔细。 她翻到速写本的最后一页,盯着很长时间。 这是一幅任伽奕画画时的侧脸速写,线条很利落地勾出他的鼻骨特点和眉弓走向,连长睫毛都画得根根分明。 方听枫瞥了眼后视镜,说:“小杺,车里光线暗对眼睛不好,你回家再看?” “好。”岑杺合上速写本放回竹编包里,难得听话。 方听枫不得不服任伽奕的方法,最近和岑杺商量着来一点不难,反而岑杺更愿意沟通了。 第二天,小叔去市立医院看完昨天开刀的患者,下午一点由任伽奕接到城北的新办公室参观。 小叔进门打量一圈,问:“你们开这个公司是做什么的?” “艺术品代理和销售。”楠子抢先回答,走到单人沙发那儿伸手,“叔来坐,我早下好茶给您备着了。” “不用不用。”小叔摆手,“我晚上七点的飞机回去,趁这会儿跟伽奕吃顿饭聊聊天。” “这样啊……”楠子看向任伽奕,使眼色询问怎么办。 任伽奕问小叔:“您不再转转?” “我不懂这些,看着倒是挺不错。”小叔又转一圈说,“你们多放点绿植,对身体好。” “叔说的对,我这就让人去买。”楠子展现狗腿精神,企图给小叔留下好印象。叔就不能忍心把任伽奕带走。他捞起手机问:“叔喜欢吃什么,我订上桌,你们吃着聊。” “火锅吧。”任伽奕说,“我带叔去南门那个铜锅店。” “大热天吃火锅?”楠子很窒息。 “叔就爱夏天吃火锅,出一身汗减压。”小叔笑说,“还是伽奕懂我。” 楠子突然心疼起叔。想当初,任伽奕在郁仁时减压老找他打各种球,不打个虚脱不算完,他真是怕了,跑到岷城才摆脱任伽奕的魔掌,可怜了其他老同学。他没想到叔的减压方式居然是虐.待自己。这大夏天的,叔吃顿火锅得热成啥样啊。他单单想着铜锅冒起来的热气都出汗。 “我们走了。”任伽奕端起桌上的碗喝了口茶,不能辜负楠子的一番心意。 小叔转到门外去了,在门口和楠子挥手道别。 楠子庆幸是小叔来这儿找任伽奕,要是换了任伽奕亲爸任昌聆,估计能把这儿批的一无是处,他的小心脏受不了。 南门铜锅店两点只开了一桌。任伽奕和小叔坐在沿街靠窗的位置,惹来不少路人注目。 这回是火锅不停冒热气惹眼,倒不是因为任伽奕。 “你在岷城过得怎么样。”小叔喝口茶问。 “还不错。”任伽奕夹第一锅煮熟的牛肉卷给小叔,“公司搬了新地方,订单也多了。我在快餐店干得也可以。得亏您一点给我打电话,要不我还在市中心过不来。” 小叔瞧他不像骗人,放下茶杯默了默说:“你以后在岷城待着,不回楠樟了?” “暂时不回去。”任伽奕放些菜叶进锅里搅搅,“等这边稳定了,我再回家看看。” “那你真不打算回郁仁了?”小叔这就说到正题上,带着几分严厉和不解。 “不回了。”任伽奕说,“我腾出来的地儿留给有抱负有需要的医生。” “你……”小叔欲言又止,心中一口郁气没处发。 任伽奕从郁仁离职在任原两家都是不可理喻。从任老爷子的父亲开始,任家人都是医生,任伽奕的奶奶早年是从军护士,连二姑生的孩子也是普外主治医师。任伽奕的堂妹今年高考报的中医大学,要不是她晕血,铁定是外科临床的苗子。 原家这边,原老爷子是中医院退休院长,任伽奕的外婆是退休药剂师主任,大姨原曼芹是郁仁护理科主任,原沐蕾是儿童医院呼吸科主任,原玮君是樟大附医精神科主任,也是楠樟大学心理学副教授。 所以任伽奕离开医疗系统的决定自然是任原两家的异类。 小叔顿时没胃口,夹起牛肉卷又放下,叹一声说:“大哥说话不中听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不是针对你。那天在科里,他也说我来着。我不也跟他吵了几句。你为了跟他置气连手术刀都不想拿了,是不是反应太过。” “我不是因为那次手术做的决定,早就有这个打算。”任伽奕平和道,又反问:“您告诉患者家属我在岷城的地址,让她来找我?” “她不停追问,我没办法跟她说了。”小叔避重就轻,“你原来给她母亲提供过治疗方案,她不听我们讲,非要再找你问问。” “您一专家主任医师,她都信不过?”任伽奕挑唇笑了笑,“应该是您故意跟她说的吧?心外科里,您可是权威。” 小叔没话说了。 病患家属不信专家主任医师选择信主治医师,压根儿不可能。就算病患家属搞不清医疗系统分级,但小叔的照片贴在医院专家栏里,病患家属会找不准人? 小叔摆明忽悠了病患家属,任伽奕猜都不用猜。 “您这么做不地道,白白给她希望。”任伽又给小叔夹熟了的菜叶,“她来找我没任何用处,还浪费机票钱,不如留着给她母亲治病。” “我这不是着急么。”小叔喟叹,“不过你别冤枉我。我跟她说来找你没用。她后悔当时没挑你的方案,自责着呢。我想她来过一趟也算有安慰。你至少能跟她讲讲道理。ICU的费用确实高。她的收入负担不起,连老家的房子都卖了。” “治疗方案不是我能做主的,我只是提议,您直接跟她说清楚不就得了。” “别提了。”小叔拎起茶杯一饮而尽,恨得牙痒痒。“我准备让你主刀那次手术,难度又不高。谁知道大哥开讲座拿这个病例来讲。他要是那天不来,病人家属极有可能选择你的方案,没准这个病人的并发症没那么厉害。你后面的路不就更顺了吗?现在他把整条路撬完,你这个修路的跑了,我这个监工只剩哭鼻子。”他说完挫败地摇摇头。 这比喻可真形象,任伽奕低头笑起来。 小叔觉得不好笑,夹肉放到任伽奕的盘子里,语重心长说:“跟我回去吧,伽奕。你天生是拿手术刀的人,留在这儿干这些不合适。你在医院里不比你做旁的事有意义?为什么把天赋扔了重头做别的事呢?” 要不说楠子庆幸是小叔来找任伽奕,小叔为人祥和不偏不倚,尤其尊重小辈。 小叔没有批判谴责任伽奕与家人背道而驰的做法,也没有对任伽奕做出是对或是错的定义,而是从任伽奕自身出发分析他行为的可行性。当然他不信任伽奕会甘愿离开待了多年的手术室。 第二十章 你竟然骗我! 小叔循循善诱,目的就是将任伽奕带回去。 任伽奕放下筷子沉吟片刻,抬头问:“您当初选择学医是为什么?只是单纯因为家里人都是医生?” “那倒不是。”小叔回,“学医的初衷自然是治病救人。” “对,这也是我学医的初衷。”任伽奕往锅里添汤,“可我进了郁仁后,这初衷慢慢变味了。” 小叔知道他要说什么,先道:“其实大哥是为你好。学习跟工作不是一回事。你的想法是为了帮助患者,但是运用到工作上免不了受非议。医患关系这么紧张,大家都小心翼翼,能中规中矩解决事情,谁愿意出头。大哥初衷是好的,话说出来难听。你还不了解你爸?” “不是我不了解他,是他了解过我吗?”任伽奕一点不想谈起和任昌聆的矛盾,可小叔来就是为了说这事。他只能道:“我学医的初衷不止是治病救人,还要让患者有质量地活着。我每一次做的方案,他有认真看过吗?不是否定就是可劲儿批判。我都怀疑我自己到底能不能干这行。医学不是固本守旧。” “你能不能干这行,我比谁都清楚。”小叔突然肃起脸来点了两下桌子,“我跟大哥也说过这事。他比谁都了解现在心外的处境。难度大风险高主刀晚收益低,有几个学生是真心愿意学这门才报考的?他心里没个数?” 任伽奕夹菜叶的手一顿,挺诧异地看着小叔。要知道小叔从小到大敬佩自己的大哥,这回居然为了任伽奕说这么重的话,看来确实是为任伽奕出走急了。 小叔又说:“当时你高考说以后选心外,我有多高兴。我想着至少在我这儿别给郁仁断了档。以你的水平,以后超过我还不是绰绰有余。那些个费劲儿在郁仁挂号的患者以后都能有个指望。这下好,大哥不是断我的路、断郁仁的路么。” “不至于吧。”任伽奕觉得小叔危言耸听,给他要了杯凉茶冷静冷静。“我是我爸嘴里拿患者不当回事的胡闹医生。郁仁不是还在高薪聘请国外的优秀人士么,怎么可能断档。再说按照我爸莅临指导的要求,中规中矩的手术才是正道,还是有不少有潜力的同僚,不像我这样的能惹事。况且我跟您的水平比还远着呢。” 他的意思翻来覆去就是不可能回去,小叔能听不出来? 小叔接过服务员送来的凉茶,搁桌上叹气:“不过我也得说说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你不觉得可惜?那年医学院统共出来你一个八年连读博士生,还去国外联培过。我又高兴的不行,心说你马上能进医院跟着我上手。你就这么被你爸打.倒了?他不信你,你更应该证明给他看,不是甩手不干。而且你想想那些患者,你甘心就这么放弃了?” 这波劝很有技术含量,任伽奕给自己倒杯水,陷入沉默。 “伽奕,我当初可是把嘴皮子磨破了才能收你到我们科。你得想想我呀。”小叔打出亲情牌,“再个你要理解你爸。虽说他不是郁仁的院长,可你跟我这层关系,他更得高标准要求你,别落人口实。那天我跟他说的时候,他没辩解。我想他肯定后悔。后面我提前跟他沟通,不能发生之前的事,你回来吧。” “我不这么觉得。”任伽奕捞出煮熟的土豆片搁小叔盘里,很明确地表达自己的想法。“我爸对我这个人就是否定的。从我学医开始,他有对我说一个‘对’或者‘是’的字眼儿?我想您比谁都清楚。我学医的初衷不仅仅是治病救人,我还需要在心外有更大的突破。但是后来我意识到这根本不可能完成。甚至我连自己能不能主刀都开始怀疑。” 小叔听到这话很难受。 任伽奕不论在学校还是在科室里,理论知识和临床实践都是名列前茅,科研也是废寝忘食。即使他走上学医这条路是任昌聆的意志,但他一直保持着学医的热情。可是仅在郁仁待了三年,他的这份热忱就被任昌聆打击摧毁得消失殆尽。 别说郁仁里的人,就连小叔有时都在想任伽奕是不是任昌聆从外面捡回来的,任昌聆对任伽奕学医的严格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郁仁有很多好医生。也有很多有能力的学生挤破头想进郁仁。他们都可以把郁仁或者我爸要求的那些手术做得很好。可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觉得这样学医没有意义。”任伽奕又道,“就像我爸说的,既然我对这个岗位不再抱有希望,那我不如腾出地方来给别人希望。” “他那是说气话。”小叔赶紧帮任昌聆澄清,“大哥刀子嘴豆腐心,也是着急你赶紧能独当一面。” “我觉得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听过他说的最有道理的一句话。”任伽奕也不是在说气话。就是因为任昌聆点醒了他,他才下决心从郁仁离职。 “哎,你们父子俩啊,也不知道哪辈子结下的仇。”小叔很是惆怅,端起杯子将凉茶全喝了。 “我可能生错家门了。”任伽奕又给小叔斟茶,抬头挑了挑唇。 小叔对这个侄子实在是没辙,可他一想自己年轻时也迷茫过。兴许任伽奕在外面转过一圈还是觉得当医生好,没准就回来了呢。他便不再说了,省得絮叨一多,任伽奕逆反更严重。 四点多,楠子开车过来接任伽奕和小叔去机场,捎带着一盒好茶叶给小叔。 到机场后,小叔说再过两个星期要庆任老爷子的八十大寿,任伽奕去年就没给老爷子祝寿,今年任伽奕再不回去,老爷子好生气了。 原沐蕾发信息说过这事,任伽奕答应过原沐蕾又跟小叔保证了一回,小叔才放心去登机。 回市区的路上,楠子说:“我是既喜又忧。” 任伽奕在副驾侧脸,“怎么了?” “喜的是你留下了,忧的是我怕把你带沟里去。”楠子叹气。 “你不能对自己有点信心?”任伽奕揶揄,闭上眼说:“你送我回宿舍。这几天太累,我回去补觉。” “现在美院的渠道打通了,你赶紧辞了快餐店的活。”楠子提议,“再给你累坏了,原主任们不得搞死我。”他指的是原家所有的主任们。 “别跟我提原主任,我头疼。”任伽奕别过脸,又道:“再说吧。” 这个时间,岑衍和岑父刚从伦敦回来的航班落地。 飞机停到廊桥边,岑衍的手机进来一大堆信息。 岑衍先挑郑教授的信息看,掐头去尾瞥见“伽奕”俩字,忽感不对。下机后,他走在前面给郑教授打越洋电话,详细了解岑杺这一个多周在工作室的情况,火冒三丈。 等行李的时候,他给方听枫打电话,上来就是一句:“你竟然骗我!” 方听枫被突如其来的问话弄懵:“我骗你什么了。” “那个送外卖的整天在画室和小杺在一起,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岑衍特火大,几乎是对着手机吼话:“他要是对小杺做出格的事,你能负责吗!” 方听枫的右耳被吼得耳鸣,面上也有恼意。她稍平复下心情说:“你讲点道理。他是郑老师的朋友,和美院合作过很多次了,怎么会做出格的事。我不信郑老师也说他有问题。” “郑老师是没说他有问题,但你应该有自己的判断。”岑衍突然变得很霸道,用批评的口吻指责方听枫,“你提出接送小杺,那就该负责到底。她对人没有分辨,你难道由着她来?这种事你不赶紧告诉我和爸妈,藏着掖着是什么居心?” “岑衍,你不要太过分!”方听枫彻底恼了,推开电脑站起来回怼:“我嫁给你三年,有一天对小杺不好过?你问我什么居心,我还问你什么意思呢。怎么着,你是不是觉得我是无良黑心大嫂,要把你妹妹卖了啊?” 她的声音传到楼梯口,引来了岑母。 “怎么回事。”岑母抱着刚给岑杺洗的床单进门问,“你说什么呢。” 方听枫胸口起伏,硬生生将这股子火气忍住,捂住手机装作没事的样子道:“岑衍打电话说落地了。您看看预备做什么饭,我一会儿给您摘了菜再去接小杺。” 岑衍在那头怒斥一声:“不用你去,我自己接她!” 电话挂断了。 方听枫气得不行,又不能当岑母的面发作,将手机丢在桌上转过身对着窗户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 岑母听见岑衍那声喊,很是纳闷这小两口怎么闹起别扭,到书桌前不等问话,瞧见方听枫掉了眼泪。她急忙将床单扔到床上,拿纸巾给方听枫。“你俩结婚这么多年没吵过架,到底为什么。” 方听枫心里难受,坐到桌角哭了会儿才断断续续跟岑母说了岑杺和任伽奕的事,岑母沉默不语。 “我在岑衍心里成了恶毒大嫂。”方听枫擦干眼泪,带着浓浓的鼻音道:“可他不想想,小杺就这么过一辈子?” 岑母的脸色瞬间阴沉,眉间隐有愁色。她说:“岑衍对你发火是不对,但是你应该跟他商量这件事,而是不是瞒着他。而且我也觉得你说的这个人不靠谱。小杺还是适合稳定些的人,至少收入稳定。” 方听枫一听岑母这话,不作声了。 果然岑家不接受任伽奕。 第二十一章 你不适合小杺,请不要再接近她 门当户对的论调太老套,况且以岑杺的情况,她适合一个耐心细心对她好的男人,而不是像岑母说的需要男方收入稳定。 方听枫虽不赞成岑母的话,可假如她和任伽奕一样的工作,面对岑家不是没有压力。 岑家为书香世家,岑杺的祖父是国内最早出国留洋的那一波人,弃笔从戎过一段时间,后来为了夫人留在伦敦。岑父是哲学教授,岑母早年是翻译官,岑衍则是英国知名大学的经济学硕士,都为了岑杺回到国内。岑杺的小姑是历史学家,大伯生前是地质学博士,岑杺的兄弟姐妹从事各行各业都很有出息。送外卖的任伽奕委实和岑家不匹配。 因而方听枫没吱声,也没立场帮任伽奕说两句。 “你先消消气。等岑衍回来,我说他。”岑母缓和语气,“不过我也希望你能理解他。上回出那事,小杺差点儿回不来。他很害怕自责,所以特别紧张小杺。就算这个人不错,你可以慢慢跟他说,不告诉他确实不太对。” 方听枫哭完冷静不少,点了点头。 岑杺十六岁时被人拐走过。岑衍带她出的门,当时急坏了,找了整整一晚才找到她。只因为她上过一期杂志被人盯上,幸亏完好无损。从那以后,她再没接受过专访。 岑衍对岑杺可以说是惊弓之鸟。岑杺的心思过于单纯,很容易被骗。除非是岑衍亲自验证和认可的人或事,不然他不会让岑杺接触。 方听枫将这件事想得简单了。就像岑母说的,她应该循序渐进让岑衍接受。 “这话我也就跟您说说。”方听枫抹掉泪痕叹气,“要让别人听见好觉得我这个大嫂嫌弃小杺,早把她嫁出去算完。”她说着把纸巾扔进垃圾桶,“以后我不敢管了,他愿意亲自接送就自己来吧。” 岑母知道她这是和岑衍赌气,她平时对岑杺好不好,岑母心里有数,又安慰了她几句,问道:“那个男人品行怎么样。” 方听枫忙回:“他人品很好,郑老师可以作证。” “嗯。”岑母了解完,拿过床单出了卧室。 方听枫分不清岑母到底同不同意岑杺和任伽奕来往,坐到椅子上很忐忑。她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给了岑杺和任伽奕机会却要被岑衍掐断。 岑衍从机场出来的第一件事是去美院接岑杺。岑父并不知道他给方听枫打过电话,以为他去处理公司的事,先回家了。 小展厅的三个学生五点多停下休息,瞧见长相儒雅的男人上了楼直奔工作室。研二的男同学立刻拦着询问他的身份。 岑衍自岑杺上大三以来很少到美院,郑教授带的研究生不认识他。 他表明身份后,学生们再打量他,觉得他和岑杺的眉眼有三分相似。反正他们兄妹俩长得都不错。 这三个学生受郑教授嘱咐,尽职尽责,连岑杺亲哥哥都能拦住。岑衍却不这么认为。 工作室内只有岑杺,岑衍开了条门缝没瞧见任伽奕,转过头来向学生们打听。 学生们对任伽奕的印象很好,自然说得都是好话。岑衍未做评论,直接带走了岑杺,搞得学生们不知所措。 并不是有人故意向岑衍打小报告说任伽奕每天来工作室陪岑杺作画,是郑教授询问岑杺的情况,他们无意间透露的。郑教授不过是向岑衍提了一句,没想到岑衍的反应这么大。 出于情面,岑衍不能质问郑教授,只能打电话斥责方听枫看管不到位。 方听枫在家帮岑母摘菜,不时望着门口的动静。岑杺开车很快带岑杺回来,但是只有岑杺进门,岑衍又去车库开车出去了。 “岑衍去哪儿了?”方听枫扔下手里的菜跑大门那儿问岑杺。 岑杺望了眼门外,回头说:“不知道。” “今天任伽奕没去看你画画吧?”方听枫明知任伽奕今天有事,还是问了问。 岑杺摇头。 “那就好。”方听枫稍稍安下心,走回厨房又觉不对,摘下围裙找手机给岑衍打电话,打不通。 岑杺被强化今天见不到任伽奕的意识,即便她心底还是不适,尚能压得住,面上比较平静。她看了会儿焦急的方听枫,挪步上楼。 方听枫怕岑衍去找任伽奕,他们要是谈不好再出问题,她拿上车钥匙跑出去开车。 岑母从屋后的小菜园回来看到厨房空无一人,撂下菜筐满屋子找方听枫,听见三楼有声响。她上楼问岑杺:“你嫂子去哪儿了?” 岑杺端着做毛毡的工具想了想,不确定道:“去找哥哥了?” “她去哪儿找了?”岑母追问,十分担心小两口闹别扭。 岑杺摇头,坐到椅子上挑选自己要用到的毛毡颜色。 岑母看她漠不关心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愁她什么时候能懂点人情世故,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宿舍里,任伽奕睡到七点钟被小川叫醒。 “任哥。”小川轻拍任伽奕的肩头,小声道:“有个人在外面说要找你,你出去看看?” “谁?”任伽奕支吾一声,眼皮很沉。 “我不认识。”小川说,“是个男的。” 任伽奕翻身坐起来。床对面的破风扇咯吱咯吱响,宿舍里没开灯。他睁开眼缓了缓,穿上拖鞋往外走。 岑衍站在几个隔间的过道中央,看过每个房间后,眉头深皱。 宿舍卫生堪忧,白墙早变成灰墙,一块块油渍印在上面。大门口的垃圾桶几天没倒,有股酸酸的味道。每个房间堆满了杂物,也就任伽奕的床和周边两米的区域比较干净。 岑衍受不了这种环境,微掩鼻子退到了门口。任伽奕走出去看到他怔了怔,睡意跑光了。 “我是岑杺的哥哥。”岑衍挪到台阶下面,扬头道:“我有事跟你聊聊。” “您好。”任伽奕先打声招呼,摸了摸裤兜里的钥匙,半掩门说:“外面聊?” 岑衍迫不及待出了楼道。 任伽奕又开门拎起垃圾袋丢到楼道外的垃圾站,这是第N次帮某些人扔垃圾。 隔壁楼下的健身区域没人,岑衍走到稍偏的小道上。等任伽奕走近,他说:“你喜欢小杺?” 任伽奕挑起眉,回道:“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你要是不喜欢小杺,为什么每天去画室看她?”岑衍干脆挑明了说。“如果你是出于同情,大可不必。我的家庭算不上大富大贵,不至于让小杺被忙于生计的人同情。如果你是出于欣赏,那小杺的画展和美术馆的展览都可以供你去观赏,你没有必要接近她。” “忙于生计?”任伽奕总结岑衍这番话,得出一个结论:“您是因为我送外卖的工作觉得我不配接近岑杺?” “你过分解读了。”岑衍否认,“总之,你不适合小杺,请不要再接近她。” 他的语气强硬,没有回旋的余地。 任伽奕反问:“是她说不合适,还是您说的不合适。” 岑衍隐有不耐,“有区别?” “很有区别。”任伽奕回道,“这话不是岑杺说的,那么我觉得您存在很大误区。” 岑衍蓦地笑起来,扫过任伽奕白T恤短裤加拖鞋的打扮,眼神变得轻视。 任伽奕不气恼,沉静与他对视。 方听枫从快餐店找到宿舍在的小区,跑了一圈到小花园边看到岑衍的背影,她快步穿过花丛,听到岑衍说:“敢问我存在什么误区?” 任伽奕回道:“岑杺拥有很正常的思维,不是一个病人。您不应该替她做决定。” “所以呢?你想她亲口跟你说不合适?”岑衍觉得好笑,“你才接触她几天就知道她有正常思维?那她怎么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跟人交谈,像普通人一样生活。” 话说到这儿,任伽奕才沉下语气,道:“您没给过她机会,她当然不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她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所有想法无足轻重。我想换成您被这样对待,思维也会慢慢退化。” 方听枫猛地停脚,在小花园外的车道边惊诧不已。 岑衍对岑杺的控制欲太强,方听枫早就发现这个问题,但她没有像任伽奕这么直白地指出来。她似乎闻到火药味,任伽奕很明显生气了。 岑衍更是被激怒,话音变得很冲:“小杺从小到大的情况,我最清楚。你一个外人有资格质疑我?” 方听枫忍不住出声打断:“岑衍!” “不关你的事!”岑衍头不回地呵斥方听枫,随即警告任伽奕:“我替小杺做的决定都是为了她好。你出于什么目的接近她,你自己清楚。从明天开始,我不希望你出现在小杺面前。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有办法让你做到。” 这绝对是威胁。 任伽奕面不改色地问:“您真的认为您的行为是为了岑杺好?” “我才是她的亲哥,你最好搞清楚。”岑衍说完这话,气氛降至冰点。 方听枫这刻后悔不已,不管岑衍会不会对她恶语相向,她走过去想帮任伽奕说几句话,却听任伽奕说:“好。我答应您,以后不会出现在岑杺面前。” “你最好不要食言。”岑衍扔下话,转身往停车的位置走。越过方听枫时,他都没看方听枫一眼,径直开车离开了。 任伽奕背光而立,方听枫看不清他的表情。 “对不起。”方听枫替岑衍道歉,“他对小杺太……” “没关系。”任伽奕打断她,语气平和。“时间不早了,您回去吧。”他说完调头回宿舍,很快消失在路灯下。 第二十二章 小杺不见了! 岷城接下来几天有雷雨,太阳被乌云遮盖,温度一点不减,潮.湿又闷热。 岑家像极了户外的天气,笼罩在低气压里。 岑衍特意请一天假在家,防止方听枫擅自带岑杺外出。 岑杺还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吃饭前将昨天做好的毛毡手工放到帆布包里,拎到楼下。 整个午饭可以用沉闷来形容,岑衍的心情很不好,明眼能看出来。方听枫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两人陷入冷战。 岑母的情绪也不佳,她没吃多点饭就离开了餐厅。 岑衍放下碗筷说:“小杺,今天天气不好,你在家画吧。” 方听枫夹菜吃米饭,没抬头。 岑杺记得和任伽奕的约定,说:“我要去美院。” “外面阴天,工作室里光线不好。”岑衍放轻声音,好似和孩子交流,“你听话。” 岑杺没回答,吃完饭背上帆布包坐在门口的葡.萄架下等方听枫,摆明要去美院。 方听枫不落忍,主动开口和岑衍商量。岑衍冷厉着眼神不搭理她,她只能作罢,走到葡.萄架下说:“小杺,今天我们不去美院了,在家画吧。” “为什么?”岑杺不解,“我想去美院。” 方听枫左右为难,心里特难受。 岑衍走到院子里说:“郑老师打电话通知我,你们造型学院从下星期开始装修工作室。今天楼就封闭了。她让你在家创作。” “你怎么骗……”方听枫话没说完,被岑衍打断。 “我上午买了新的画布框好放在你的工作室里。”岑衍对岑杺和颜悦色,用哄的语气跟她说:“新学期开学前,我们在家画吧,好不好?” 岑杺抱着帆布包不作声。 “岑衍……” 岑衍再次打断方听枫:“你嫂子最近要出版赶稿,挺忙的。你让她休息休息。等开学了,她再送你去美院。” 岑杺揪起眉看向方听枫,似乎在用眼神询问岑衍所说的真实性。 方听枫实在不忍欺骗她,冲岑衍道:“你怎么能骗人?” “我哪儿骗她了?”岑衍面不改色地回,“小杺不信可以问郑老师。” “郑老师肯定和你串通一气,她问了有用吗?”方听枫真是没想到岑衍能对岑杺撒谎,这是原则性问题。 “哦,我这是撒谎,那你的行为呢?”岑衍走到葡.萄架下,凉薄着声反问。“你背着我让小杺随意接触外人,我是不是要追究你的责任。” 方听枫理亏,被怼得说不出话来。她怀疑岑衍故意骗岑杺给她看,让她感受到被骗的滋味。 岑衍终于提起任伽奕,对岑杺道:“那个人接触你不一定存好心,你最近不要去美院了。哥哥是为你好。” 岑杺立刻转头望向方听枫,捏紧肩上的帆布包问:“我们不是说好不告诉哥哥吗?” “我……”方听枫被问得哑口无言,尤其被岑杺受伤的小鹿眼盯着,她更觉得愧疚。 “你居然教小杺撒谎?”岑衍脸色阴沉,语气又凉上几分,“我看你让那个送外卖的蛊惑了。他给了你多少好处,你做出这种事。” “你别太过分。”方听枫和岑衍结婚这么多年没红过脸,这次颇心寒。 “这话留给你自己吧。”岑衍不再理她,搭上岑杺的胳膊强行带她去三楼工作室,将方听枫晾在院子里。 下午两点多,天空降下毛毛雨,光线更暗了。 三楼工作室没开灯,岑杺站在飘窗前凝视树枝上滑落的雨滴,走了神。 方听枫端一杯热可可进门,开灯走到画架前。 岑杺今天没心情画画,整张画布被刮刀抹得乱七八糟,不过方听枫依稀能看出一个轮廓。那是某个人的侧脸线条,隐在蓝灰和紫灰的色块里。 虽然线条简单,方听枫猜得出岑杺画的任伽奕。 “小杺?”方听枫轻声唤,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岑杺望着窗外没回应。 方听枫愧疚之余滋生些许担忧,怕岑杺因为这件事和自己离了心。她诚恳道歉:“对不起,小杺。我做的不够妥当。这件事不是我告诉你哥哥的,但你哥哥是担心……” “你有完没完?”岑衍出现在门口,脸上隐忍着怒意。“我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不要在小杺面前再谈起那个人。还有,你最近不要打扰小杺,让她自己待一会儿。” “你的意思是让我离小杺远点?”方听枫气笑了,“你是这意思吗?” “你这样理解也可以。”岑衍不否认,站在门口让路,意思是让方听枫赶紧出来。 多年的照顾和努力全打了水漂,方听枫再也忍不住,结婚以来第一次和岑衍吵起来。 “岑衍,你扪心自问。我嫁给你这些年有对小杺不好过吗?”方听枫神色微凉,丢下盛热可可的盘子,质问:“你凭什么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 “你根本不清楚小杺之前的病情就擅作主张!”岑衍冷声回呛,“我们希望她保持平和,你却在添乱!” 两人唇枪舌剑,吵得不可开交,惊动楼下午休的岑母。 岑母将将走上三楼的楼梯,听到岑杺大喊:“你们出去,我不想看见你们!” 哐的一声,热可可从工作室被扔出来砸在对面的墙上,绒毛地毯脏了一大块。 方听枫吓到惊呼,还好被岑衍拉开,不然热可可就要砸到她身上。 “小杺!”岑衍动怒,“你这是干什么!” 岑杺直直迎着他怒气冲冲的视线,冷淡疏离的样子冲淡了他的恼意。苗头不对。 岑母忙上楼拉走夫妻俩,关上工作室的门,气道:“你俩当她的面吵什么呢!是不是嫌她过得太平静,想找事?!” “对不起,妈。我刚才没控制住。”方听枫先道歉,惊魂未定。她没见过岑杺发这么大脾气。 “都是你干的好事!”岑衍横眉怒目说完,径直下楼。 工作室里传出几声东西倒地的声响,方听枫着实吓着了,想再进去看看,她怕岑杺伤到。 岑母对岑杺的举动再熟悉不过,拦着方听枫说:“我们这几天不要打扰她,她需要自己冷静。她愿意砸就砸,你不要管她。” “她伤到自己怎么办。”方听枫不理解岑母的处理方式。 “她需要发泄。你不让她砸,她会变暴躁,甚至会伤害自己。”岑母本不想说这些,可方听枫对岑杺的病情完全没概念。她沉声道:“小杺就是把整个房子砸了,我也不想她再吃那些药。” 方听枫没有预料到事情变这么严重,欲言又止,被岑母拽下了楼。 接下来三天,岑杺起床就进工作室里不出来。方听枫偶尔会听到楼上砸东西的声响,岑母不让她上去看,饭也是由岑母去送。岑母只对岑衍说工作室里的那些画又变得灰暗怪异。 岑衍觉得岑杺过几天就没事了,毕竟岑杺见了任伽奕几面而已,不至于受那么大影响。岑母白天隔半个小时就去三楼看看,岑衍晚上守着,防止岑杺有出格的举动。然而过了一天,岑杺的画变得更奇怪,岑母惴惴不安。 连绵阴雨下了好几天,路面一直潮.湿,灰色调的美院在层层乌云下无比沉闷。 楠子来美院盯了几天进度,学生们问他为什么任伽奕没来,他说任伽奕以后都不会来了。 此时任伽奕在工作室吃泡面接原沐蕾的电话。 原沐蕾关上办公室的门,翻着病例问:“你还不赶紧买票回来?” “今天买。”任伽奕嗦两口面,“你放心,我肯定回去。我跟我爸有过节,不是跟我爷爷。” “嘿,你这孩子。”原沐蕾搁了病历教训儿子,“那是你亲爸,你整上过节了。百善孝为先,最基本的道理让你吃啦?你赶紧给我回来,别在外面好的不学净学坏的。还有你是不是吃方便面呢?那是好东西吗?” “哎哟妈,差不多得了。”任伽奕差点儿被面噎着,“我在家的时候,你不停唠叨,我好不容易出来了,你还唠叨不停。我能回去么?再说了,我跟我爸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还不知道?我就是不服他。” 原沐蕾被父子俩焦灼的关系愁得睡不着觉,揉.着太阳穴说:“你爸就那脾气,说话不中听。他又不是只说你。他那些学生哪个没被他批评过。你是他儿子,他对你可不得严格啊。” “得了吧,那能一样么?”任伽奕放下面吐槽,“他骂他的学生是因为出错,他骂我是质疑我的手术方案。我就不明白了,凭什么必须听他的。合着他永远是指明灯?没有犯错的时候?” “你说对了,你爸从医几十年没出过一点差错。”原沐蕾谈起丈夫的业务能力很自豪,“你必须承认这点。” “切,你老伴永远是最好的。”任伽奕喝完汤将方便面扔进垃圾桶,“我后天下午回去,但我不回家住,你也别念叨。不然我偷偷去偷偷回,你见不着我。” “你可真是个冤家!”原沐蕾不自觉地说话声音大了点,眼都瞪了起来,后一想儿子的倔劲儿,当即又缓了语气:“行,我不念叨你。你能回来给你爷爷过生日就行。” “嗯,我还有事先挂了。” “哎等等。”原沐蕾急声叫住他,“你爸要是说你什么,你听着就行。他年纪大了,你让着点他。而且之前的事……” “你别说之前的事,我听着闹心。”任伽奕接水漱口,又说:“他年纪大也得实事求是。我看爷爷的面子,只要他别旧事重提絮叨没完,我不可能跟他正面冲突。就这样吧,我挂了。” “别……”原沐蕾没说完话,电话就挂断了。她盯着手机里显示的通话时间,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自语:“这日子还能不能好好过了,老的小的没一个省心。” 大落地窗外的中雨变小雨,任伽奕走到窗边的单人沙发坐下,看着石板上流淌过的雨水出神。 他请了半个月假,没去美院也没去快餐店宿舍,一直待在新办公室没出过门。不知是不是因为阴沉沉的天气,他不太想说话。 楠子回来见他又坐在窗边发愣,倒杯热茶搁桌上,问他:“自从你跟我说不去美院就整天闷着情绪不好,你该不会喜欢上岑杺了吧?” “不知道。”任伽奕扔回来这么三个字,神色淡淡的,让人瞧不出他的心思。 楠子也是不明白他,“你把你家里的情况告诉人家不就得了,我不信她家还要拦着你见岑杺。” “我为什么见她?”任伽奕反问,没由来地解释:“我可能是不该有的职业病犯了。” 楠子还想说两句来着,最后没吱声。任伽奕将对岑杺的帮助和关心归因于医生的职业病。楠子不信,也不想拆穿,因为他觉得任伽奕和岑杺不合适。 盛夏的雨来得快,结束也快。阴雨天放晴,又变得艳阳高照。 方听枫在屋顶阳台晾晒前几天挂在家里的潮.湿衣物,回三楼经过工作室时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她暗觉不妙,翻遍了家里没找到岑杺,跑到岑母的房间紧张道:“小杺不见了!” 第二十三章 我锁车了,你甭想跑! 方听枫着急的模样根本不是开玩笑,岑母丢下书跑到工作室一看也慌了神,翻遍每个房间都没找到岑杺。 “她能跑哪儿去啊。”岑母六神无主,又到窗户边往外望。 天气太热,街上基本没有人。 “您先别急,我再走远点找找。您给岑衍和爸爸打电话,人多找起来快。”方听枫说着往楼下跑。 岑母这就去联系,急得按键都不利索。 岑衍和岑父很快赶回家沿小区外找岑杺,方听枫在小区里寻了一圈,还是没找到岑杺。 岑母在家慌得心跳加快,吃下几粒速效救心丸,回头见三人进门没 《她不一样》第二十三章 我锁车了,你甭想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四章 岑杺的病可能复发了 出租车开进派出所,岑杺不下车,的叔直接把民警叫到车门前说了一通,捎带着将岑杺数落了一顿。 民警先安抚好的叔,再询问岑杺情况。岑杺低着头就是不说话,民警咋问也问不出来,又倒回头和的叔了解细节。 的叔说岑杺是美院的学生。民警便查到美院的电话打给学生处,问学校里是不是有个学生住在岷城城西的别墅区,又描述了岑杺的长相。 学生处老师发现民警说的学生是岑杺,当即跟民警说:“您一定帮忙看住她,我找她家人去接。” “她来了没出过声。出租车司机说她能讲话。”民警不解,“ 《她不一样》第二十四章 岑杺的病可能复发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五章 她有阿斯伯格,您还同意? 任伽奕的反应让任老爷子觉得很有戏,他老人家来了精神头,挪近点问:“你是不是有情况?” “您前儿查体结果怎么样?”任伽奕岔开话题。 “好着呢。”老爷子拍两下胸口,很硬朗。 任伽奕忙拦着,“您轻点儿,心脏受得了么。” “没问题。”老爷子嗓音洪亮,“哎你别打岔,快说说那姑娘多大呀,做什么工作的?家里什么情况。” “您查户口呢?”任伽奕拎起水壶往茶杯里倒水,不想说这事。 老爷子更感觉有戏,哎一声道:“我都这把年纪了,不知道能不能抱上重孙子。 《她不一样》第二十五章 她有阿斯伯格,您还同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六章 你是同情她还是喜欢她 好好的祝寿宴闹成这样。二姑真看不过去,冲任昌聆道:“大哥。你俩是亲父子,至于这么大仇恨?再说今天是爸的生日,就算你看不惯伽奕不能忍忍?这下好。一会儿爸回来问伽奕去哪儿了,你怎么说?” 姑父附和:“伽奕只是不想当医生了。儿孙各有儿孙福,大哥别管这么多了。” “我为什么不管?”任昌聆蹭地站起来拍桌子,满桌盘子震得当啷响。“他读了多少年书!现在却在送外卖。你跟我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不觉得你在说一句屁话!” 姑父被这顿吼,吃一大瘪,顿时沉脸不作声。小婶还想帮衬两句,一瞧 《她不一样》第二十六章 你是同情她还是喜欢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七章 你在岷城找女朋友了? 方听枫憋屈好几天,终于把话说开,不吐不快。 “你瞧不上任伽奕是送外卖的,我请问你又有多高尚?人家靠自己双手吃饭,哪儿比不上你岑大总监?你人模人样坐在办公室里吹空调就高人一等?”她的话太有攻击性,岑父的脸色很不好看。 岑母出声制止:“听枫……” “对不起,妈,我今天必须把话说完。”方听枫又对岑衍道:“你口口声声说可以养小杺一辈子,怎么就接受不了任伽奕?再说你怎么就知道人家养不了你妹妹?最不济,他不需要你养,你养你妹妹不就行了?” 岑衍指向她,“我让你闭… 《她不一样》第二十七章 你在岷城找女朋友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八章 她可能……又犯厌食症了 岷城既没有女朋友也没有好工作,原曼芹实在不懂任伽奕回岷城是为什么。依她的理念,任伽奕平白放着好日子和好前途不要,非要不走寻常路,白瞎他的文凭和过人的能力。 “那你回岷城做什么。”原曼芹的嘴皮都快磨破了,她摇头又摆手,“你有你姐一半听话就好了。” “我姐是自愿留校,我是被你们强迫,能一样么。”任伽奕从茶几下找出一个大杯子倒满水给原曼芹,微笑着说:“您多喝点,别渴着。” “你瞧瞧他,真够气人的。”原曼芹朝原沐蕾抱怨,“要不说还是生闺女好。你这儿子就一刺儿头。” 《她不一样》第二十八章 她可能……又犯厌食症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九章 快快快,小杺又闹脾气了! 方听枫在厨房问岑母对任伽奕的第一印象。 岑母说:“这人谈吐不像干粗活的,很有礼貌,看着也稳重。” “那您觉得他还不错?” “有个问题。”岑母忧虑,“他长得太好,我怕小杺拿不住他。” 任伽奕一进门,这个问题就开始困扰岑母。她好奇岑杺会喜欢什么样的人,等见到任伽奕后,她惊艳之余只剩担忧。任伽奕的长相外型超出她的预期。她知道任伽奕一定很招女孩喜欢,自家闺女哪儿能是对手。 “小杺也漂亮呀,您怕什么。”方听枫宽慰,“我觉得最主要看他对小杺的心意。男人要 《她不一样》第二十九章 快快快,小杺又闹脾气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章 我是只会给别人添麻烦的废物 岑杺比任伽奕想象得还要瘦,腰.身盈盈一握,背上的蝴蝶骨在睡裙下若隐若现。 任伽奕往后挪了挪,肩上的双手收得越发紧。他拦腰抱岑杺到两腿.间,将她的腿搭在自己左腿朝下垂着,避免她压到伤口。他低头问:“我不走。你和我聊会儿?” 岑杺还是没说话,很轻地点了点头。她的双手紧紧攥住,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任伽奕伸手包住岑杺紧握的右拳,轻声问她:“你为什么发脾气?因为不能去美院?” 岑杺又点点头,良久哑着嗓子说:“我是只会给别人添麻烦的废物。” 岑衍狠 《她不一样》第三十章 我是只会给别人添麻烦的废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一章 你嫌我年纪大? 原玮君打个电话而已,挖到一个大炸弹,到阳台上深呼吸冷静。 半晌,原玮君说:“我不能帮你瞒了,必须立刻马上告诉你妈!” 任伽奕不慌不忙回:“小舅,我有个问题。” “你有个屁问题,我才有问题呢!”原玮君非常后悔隐瞒大外甥的行踪,应该在他一透露位置的时候就向原沐蕾告发,不可能有这些令人头疼的事。 “你先听我说。”任伽奕试图稳住即将暴走的小舅。 “你要说什么?”原玮君没好气道,“你赶紧和她断了联系,我就听你说。” “断联系不可能。”任伽奕没 《她不一样》第三十一章 你嫌我年纪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二章 这是……送给我的? 岑杺属于情绪性厌食,事出有因。岑家找任伽奕来看她就是妥协,她还不进食多半因为没消气。任伽奕早说过她任性,但不能和她硬着来,威逼利诱再指出她的问题,让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当然最主要还是她在意任伽奕,不然能这么听话。 粥比较浓稠,岑杺吃完一碗差不多饱了,任伽奕没强迫她再吃桂花糕,毕竟她饿了几天肚子,一下子吃太多对胃也不好。 方听枫进门收了碗筷,没多待,放下热牛奶又下楼了。 岑母和岑父在客厅对着茶几上的一盒人参研究。 岑衍坐边上不屑,“不就是人参么,咱家又不 《她不一样》第三十二章 这是……送给我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三章 你说我丑? 小柴犬本来要在约好教画的那天送给任伽奕结果被岑衍搅黄。 岑杺点头却不怎高兴。小柴犬不好看了,她心情很不好,侧身要扔掉。 任伽奕捉住她的手腕再仔细看了看柴犬,拿到手里说:“我很喜欢。” “坏掉了。”岑杺话音委屈,可是更甜。 任伽奕心头微动,捏着柴犬的头团一团,说:“我们拯救一下它。” 岑杺很奇怪地看他,眼瞅着柴犬的头被挤到变形。 毛毡戳戳乐,靠捏并不好拯救。 “好丑。”岑杺脱口道。 “嗯?”任伽奕停手扬眉,煞有介事 《她不一样》第三十三章 你说我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四章 你喜欢伽奕吗? 早晨七点多,岑家厨房飘出馥郁的蜂蜜和甜橙香气。 岑母亲自下厨做几锅松饼,方听枫蒸了几笼屉汤包又榨果汁熬豆浆。今天的早餐格外丰富,因为她们不知道任伽奕的口味,便多做了几样。 岑衍跟着沾光却不太愉快。任伽奕的待遇已直线超过他,他都不知道该吃谁的醋了。 八点来钟,任伽奕坐岑父的车回市区。 岑父于早饭间和任伽奕聊天很投机,诧异他涉猎广泛,一问才知道他在各大院校送餐期间接触不同专业的学生丰富了许多领域的知识,对他的印象有质的改变。 相比岑衍,岑父不在意 《她不一样》第三十四章 你喜欢伽奕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五章 我在等你 四点多,任伽奕开车赶到岑家,方听枫和岑母松了一口气,还以为他不来了。 上午九点到下午三点,任伽奕一直没闲着,从市中心到城北再到市中心,快餐店和公司两头跑。 快餐店的纳凉餐卖得特别好,成各大高校考研军和白领们每日必点餐品。任伽奕请假的半个月,老板招了两个兼职帮忙送餐,可见有多红火。再过两周高校陆续开学,老板计划再出点新花样,找任伽奕研究一上午晚夏初秋减肥餐。不得不说,任伽奕有些点子很符合学生们的需求,不枉他在院校间穿梭和不同学院的学生打交道。老板综合他的意见进行调整,省时省 《她不一样》第三十五章 我在等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六章 她有自闭症 尽管这个吻停留的时间连一秒钟都不到,至少是岑杺主动的,说明她对任伽奕存有不一样的感情。任伽奕很受用。 “我很喜欢你这样,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任伽奕搭上岑杺扣住窗沿的左手,直白地表述自己的想法。他想让岑杺了解他的情感,也化解岑杺的尴尬,最重要的是让岑杺以后也能像这样表述感情。 但这对岑杺来说有点难,她是怕任伽奕不高兴,并不完全出于喜欢这种事。她对男女之间的关系处于较懵懂的阶段。某些感觉有萌芽,需要时间培养。她点点头,没有说话。 任伽奕不急于一时确认她这份喜欢有多 《她不一样》第三十六章 她有自闭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七章 那幅画能卖掉给他钱吗? 约摸过了一个星期,岑杺的脚伤好得差不多,美院也快开学了。 任伽奕在工作室陪岑杺这几天发现很多关于自己的画,还找到和她相熟前在美院偶遇却没照面的几幅创作,包括雨天傍晚的水洼倒影以及高峰期拥堵的侧门小路速写,外加一张老人骑三轮的背影油画。 老人是先前任伽奕救过的赵大爷,三轮车、废品和脏兮兮的白色老人衫,特征非常明显。 画里的背影瘦削,赵大爷的肩胛骨因骑车动作异常突出,暴晒在阳光下的皮肤黝黑渗着汗珠,无一不透露着一股辛酸。 这幅画又让任伽奕记起错怪岑杺的那一 《她不一样》第三十七章 那幅画能卖掉给他钱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八章 谁会找精神病人谈恋爱 岑杺的祖父离世对她打击很大,她那时正在接受治疗,本来已能控制情绪,因这件事造成病情反复,过了两年才好转。 任伽奕从方听枫那儿听过关于岑杺在伦敦生活的事,停好车侧身看她,稍一沉吟说:“你和爷爷很亲近?” 岑杺点头,“爷爷每周都会接我回家,对我最好了。”她说着神色黯然,话音低落。 任伽奕探身到副驾解开她的安全带,蹭了蹭她左颊说:“每个人都会和爷爷一样去往另一个世界,不一定是坏事。你不想看到爷爷接受治疗太痛苦,爷爷也不想看到你难过。所以你应该开心些让他放心。” 《她不一样》第三十八章 谁会找精神病人谈恋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九章 她不喜欢任沁奕 任沁奕啃鸡肉卷呢,太饿塞一嘴,冷不丁被她哥揪出来差点儿噎着,狂捶胸口。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任伽奕啧一声,拧开矿泉水瓶喂水。 任沁奕咕嘟咕嘟下去好几口,缓过气儿来朝她哥发难:“要不是你拉我出来,我能噎着吗!你是不是想谋杀我。” “吃鸡肉卷算谋杀,你也太不中用了。”任伽奕无情反击,按住任沁奕的脑袋又给她推回去,躲开她的绣花拳。 俩人打闹的情景在岑衍看来非常碍眼,他的火气陡增。 “她是谁?”岑衍高声质问。 任沁奕从门内探出脑袋来看他一 《她不一样》第三十九章 她不喜欢任沁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章 你会离开我吗? 任沁奕端着碗僵住,远望岑杺上楼的背影傻了眼:“嫂子怎么了?” 岑父岑母略有尴尬,岑衍忙让方听枫去看看。 任伽奕正要起身,方听枫说:“她可能不舒服。我去看看,你先吃着。” 任沁奕都不好意思吃了,搁下碗被她哥瞥了一眼。 “我没做什么呀。”任沁奕委屈,不就多说了两句话么。她发现岑杺对她有敌意,吃饭前故意不在客厅晃悠,她怕惹岑杺反感。谁让她哥看重岑杺,她得懂事点。 岑父低沉着语气说:“不关沁奕的事。是小杺任性了。” “爸。”岑衍护短,脸色不 《她不一样》第四十章 你会离开我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一章 她看我像在看情敌 任沁奕在家听过小叔讲在岷城和任伽奕聊天的结果,才挑重点问任伽奕。 任伽奕没回她,径直下车。她解开安全带跟在后面追问:“你干嘛不回答我,这个问题很难吗?” “很难。”任伽奕开完后备箱对她说,“等你进医院就知道了。” “我觉得大伯和我爸的想法没有错。”任沁奕回,“他们是为了保护你。医院并不是我们可以随心所欲的地方。” “我从来没有说过他们是错的。”任伽奕拎下行李箱关上后车厢门,低眸看着她正色道:“我所希望的是你大伯可以和我平等地探讨,而不是一面倒地压制我。 《她不一样》第四十一章 她看我像在看情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二章 他不会死吧? 岷城没凉快几天又迎来秋老虎,气温回升。正午后的太阳灼晒,还好有微风送凉。 岑杺站在宿舍外的楼道门口等任伽奕,四周没有人路过,她很平和,因为任伽奕答应她五分钟就出来。这是她第一次独自一人待在陌生环境里没有感到焦虑。 任伽奕在宿舍往包里放书,不时听着大门外的动静。 大包中午送完餐回宿舍洗澡,从厕所出来帮任伽奕收晾在阳台上的衣服。 “昨天天不好,你这衣服没干,我又晾了晾。”大包叠好衣服给任伽奕,“我听楠子哥说你下个月要从快餐店辞职?” “公司后续拓 《她不一样》第四十二章 他不会死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三章 你必须赔偿,不然这事不算完! “好端端的,咱小区死一人。”隔壁楼的大姐觉得晦气,关上窗回客厅。 她婆婆指着楼下惊奇:“好像活了!” “真的?!”大姐又拉开窗往下看。 西南三楼的姑娘拎除颤仪刚跑到离货车三米远的地方,任伽奕搭着小华的脉搏坐到地上喘粗气,胳膊都累酸了,他缓一缓才朝姑娘比个OK的手势。 小华恢复心跳,用了二十多分钟。 “太好了!”姑娘高兴得蹿高跳,跑过去翻小华的眼皮,“瞳孔正常。”她又趴到小华心口听了听,起身夸赞:“可以啊帅哥,你学过吗?这心肺复苏够高质量。”< 《她不一样》第四十三章 你必须赔偿,不然这事不算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四章 抱歉,我不想回医院 钱对小华一家来说非常重要,小华父亲一听岑杺是画家慌了神。虽然他不太信任伽奕的话,但出于对钱的顾忌,他没再找岑杺的茬,又将话题绕到任伽奕身上。 保安科派了两个人上楼劝走小华父亲,一顿拉扯到电梯口,小华父亲大声喊:“你别以为我是卖菜的就什么都不懂!你有相关部门发的什么复苏的证书吗你!” 这层楼的电梯间只有一个,任伽奕带岑杺也走过去,说:“我没有急救证。” 后面跟上来的医生脚下一顿,诧异道:“你没急救证也敢按压?” 小华父亲闻言又嚣张起来:“你给我等着!我一 《她不一样》第四十四章 抱歉,我不想回医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五章 你骗我! 岑杺穿一身粉绿色长裙显得十分文静,皮肤白皙五官精致,一双圆眼明亮清澈,只是怯生生的。她和任伽奕是两种风格。任伽奕因送餐晒黑了原本白净的皮肤,穿着偏休闲,宽肩窄腰.身型颀长,属于阳光又带点斯文感的帅哥。两人站一起挺般配,钱主任失望呀。 小叔来岷城的时候,钱主任不仅打听过任伽奕在郁仁的情况,还问过任伽奕有没有女朋友。小叔让他帮忙张罗张罗,一转眼任伽奕就脱单,他和外甥女说好了的,不免失落。 但是钱主任发现岑杺和一般女孩不太一样,她的眼神躲躲闪闪,只和任伽奕对视。 任伽 《她不一样》第四十五章 你骗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六章 你这是大男子主义! 与之前轻贴而过的吻不同,这回的时间长了些,而且对岑杺的感观很不一样。 岑杺的唇齿轻启有被侵入的感觉,紧张感也剧增,她揪着任伽奕的衣服微耸肩膀,仿佛有一股暖流从舌.尖流淌到心底,像她经常吃的桂花糕,甜而不腻。 她不讨厌这个吻,任伽奕圈紧细腰环进怀里,慢慢让她适应和熟悉,也意犹未尽。她每一个新奇的反应都让任伽奕感到心痒,要不是她太过紧张又红了脸,任伽奕不能轻易松开她。 粉唇润上一层光泽很诱.人,任伽奕离开时轻轻啄一下,目光深黯地看了看岑杺,而后埋在她肩颈里平复。再吻 《她不一样》第四十六章 你这是大男子主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七章 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 任家不允许零食出现,最多让吃点脱水蔬菜和水果,可能与一家人的职业有关。 任沁奕以为出来能撒欢,结果还要被任伽奕管着,精神萎靡地收走一包包零食。 岑杺随着任沁奕的的动作挪眼,目光凝在红彤彤的零食包上,和任沁奕一起萎靡了。 “你不要学她。”任伽奕端杯温水坐到岑杺旁边,“吃太多零食是不对的,尤其你吃这么辣的零食。” 岑杺接过水杯闷声说:“我想知道你以前的事。” 任沁奕扔出的条件太有诱惑力,岑杺招架不住。 任伽奕立马想到任沁奕的小招数,瞥向 《她不一样》第四十七章 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八章 杺杺,他对你好吗? 岑杺和岑老太很长时间没通电话和见面了。上回岑父和岑衍回伦敦,岑老太问岑杺来着。自打岑杺祖父离开后,岑杺减少与岑老太见面的次数。岑老太心里明白,岑杺是看到她总想起祖父才躲避不见。 岑母要去楼下找岑父打越洋电话。方听枫说:“不如小杺和奶奶视频吧,伽奕买的平板电脑上有聊天软件。” “哦对对,让岑衍先电话说说,连接上。”岑母这就下楼。 岑衍给远在伦敦的堂嫂打电话,连通岑杺和岑老太的视频,关上卧室的门要听一听,愣是被方听枫拽到二楼卧室。 “小杺和奶奶说两句话,你 《她不一样》第四十八章 杺杺,他对你好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九章 我不想他离开我 岑杺刚上小学时不适应周围环境,性格大变。她再也不会主动表达,更别说道歉,突然转变这么大,令岑老太失神。 岑老太捏着手帕擦眼泪,好长时间没说话。 大孙媳动容,半蹲在岑老太身边宽慰:“杺杺长大了,您该高兴才是。” “我就是太高兴。”岑老太哽咽着回,擦干眼泪长叹一声:“我们小杺终于长大了。” 岑杺说出这些后,心里特别轻松,仿佛身上背着的大石头扔到了地上。可她看岑老太落泪,不由地皱眉头,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岑老太见岑杺神色变凝重,忙破涕为笑:“奶 《她不一样》第四十九章 我不想他离开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章 肥水不流外人田 如果和别人探讨人类的繁衍,方听枫能从不同角度谈一天,对岑杺却束手无策。岑杺太纯洁,方听枫总觉得讲得不好像在荼毒她…… 岑杺上过生物课,也看过科学类文章。她说:“妈妈怀孩子,有胚胎。” “对,你说得没错。”方听枫感觉挺有谱,又问:“那你知道形成胚胎的过程吗?” 岑杺当然清楚胚胎形成的过程,但让胚胎出现的最初因素,她不知道,只说了一半。 到最关键的部分,方听枫卡了壳。 既要让岑杺清楚了解胚胎形成前的步骤,还不能说的太露骨引起她反感。方听枫忧愁该如 《她不一样》第五十章 肥水不流外人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一章 其实你还是想回去做手术 岑衍最近没多问任伽奕和岑杺之间相处怎样,好像对任伽奕增强了包容度,实际却不是。 任伽奕很清楚岑衍的底线是什么,绝不在岑衍面前提起岑杺的作品,免得哪句话说得不对岑衍的盘闹矛盾,让岑杺夹在中间为难。 人的感情经不起频繁争吵,假如矛盾总拿到台面上来,多深厚的感情也就吵没了。任伽奕想稳定现在与岑杺和岑家的关系,而后慢慢让岑衍改观,目前只能多忍让些。 楠子感慨任伽奕不容易。 岑杺不具备处理亲哥和男友之间矛盾的能力,所有压力都在任伽奕身上。任伽奕不仅要迁就岑杺也要 《她不一样》第五十一章 其实你还是想回去做手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二章 哥,你把嫂子惹哭了?! 任伽奕和岑杺从美院出来,散步去南方小馆买桂花糕后打车去公寓。 这回买的桂花糕不是岑杺要吃,是她想和任沁奕分享自己喜欢的小吃,说明她认可了任沁奕。任伽奕对她们女孩之间的交朋友方式感到无奈。 前一阵,岑杺信誓旦旦说不喜欢任沁奕,任沁奕多少有点排斥岑杺,没几天她俩因为零食和小吃和缓了关系,任伽奕白费心。 吃货们的心思还真是简单呢。 任伽奕和岑杺到公寓的时候,任沁奕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 任沁奕下午去超市采购两大包食材,准备晚上给她哥做大餐,瞅见岑杺 《她不一样》第五十二章 哥,你把嫂子惹哭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三章 他会不会讨厌我了 家对岑杺有很重要的意义。她在外面受到任何委屈,只要回到家就能解决,这是她认知。当然不可否认,这也是她脆弱的一面。她清楚只有家人不会离开她,家人也会保护她免受伤害,所以她不想离开家,每次在外面不安的时候也会第一时间想要回家。任伽奕很明白这一点。 当岑杺说出要回家的那一刻,对任伽奕的信任出现了裂缝。 任沁奕不懂岑杺的意思,以为岑杺仅是单纯想回家,看她哥没动静,说:“哥,嫂子想回家。” 任伽奕有点不耐地道:“我让你回房间,你没听到?” 任沁奕结结实实噎了一下 《她不一样》第五十三章 他会不会讨厌我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四章 你愿意嫁给我? 老板抱几瓶水从办公室出来,一瞧任伽奕要走追出去:“伽奕!马上就开饭了,你去哪儿啊!” “我有事,你们吃吧。”任伽奕回一句,挂了电话站到马路沿上打车。 大包接过老板手里的水,从店里跑出来塞给任伽奕,“你一天没吃饭还要去忙?” “有点急事。”任伽奕接过水往路口走,这儿不好打车。 “你开我的车去吧!”老板站在门口喊,从兜里掏出车钥匙扔给刚骑车回来的小川,“快,你给伽奕送过去。” 小川扔下电动车去追任伽奕。 “火急火燎的,他到底有什么事。” 《她不一样》第五十四章 你愿意嫁给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五章 你为什么总想安排我的生活? 小矛盾解除后,岑杺和任伽奕的感情明显升温。 岑杺更离不开任伽奕,每天晚上都要任伽奕陪着入睡。方听枫不想岑杺养成坏习惯,找任伽奕说这事。任伽奕倒觉得没什么,尽可能抽时间陪岑杺,方听枫颇无奈。岑杺只要不闹脾气,总有让人顺着她的隐形技能,连任伽奕的原则性都变弱了。 快餐店那边情况好了点,老板招到兼职和一个货车司机分担任伽奕的送餐工作。任伽奕和老板约好一个星期后离职,暂时公司和快餐店两头跑,还要去岑家,委实累。岑母心疼任伽奕,让岑杺从美院下课直接去公寓吃完晚饭再回家,这样任伽奕省 《她不一样》第五十五章 你为什么总想安排我的生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六章 我快等不及了 岑衍的出发点永远是为了岑杺好,可岑杺需不需要,他从来不去问。 任伽奕以为岑衍能有所改变,事实却让他失望。 岑衍觉得任伽奕的笑带着讽刺意味,不由地微沉脸色,说:“你不用急着回答,可以先考虑。你也可以将我说的条件跟家里沟通。”这话里的意思就是这么好的条件可以让任伽奕家里大概率接受岑杺,任伽奕就没必要为难了。 然而岑衍忽略一点。假如任伽奕家里以条件作为交换接受岑杺,动机本身是不纯的。岑衍多少有站在制高点睥睨的心态,打赌任家会考虑到任伽奕的前程做出让步,现实却不如他所料 《她不一样》第五十六章 我快等不及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七章 您的意思是让我向我爸妥协? 岑杺相比任伽奕而言,年纪太小,二十三岁结婚委实不合适,她还没从美院毕业。而且岑衍说得非常清楚,不允许岑杺毕业前谈婚论嫁。 任伽奕想到还要熬两年,是如此艰难。不过岑杺过早走入婚姻可能会不适应,本身她不具备处理两个家庭之间关系的能力,突然的身份转换会让她产生焦虑和混乱。任伽奕只能忍耐,当然讨点福利还是可以的。 随着亲密的举动变多,岑杺偶尔会有回应。任伽奕再克制也有控制不住的时候,尤其岑杺特别黏他那一刻,最让他受不住。于是岑杺对男女关系有了进一步认识,好奇又忐忑。任伽奕即便得到 《她不一样》第五十七章 您的意思是让我向我爸妥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八章 你以后只有一个儿媳 人民医院的钱主任前天得到任伽奕的回复。任伽奕目前不打算回医院,但也有直接参加医院招考的可能,没把话说绝了。然而任伽奕面对的小叔提议,果断拒绝。 其实小叔的提议很中肯。任昌聆和原沐蕾已经为任伽奕离开医疗口不满,现在任伽奕又为他们找了一个患有阿斯伯格的儿媳,他们断然不能接受。小叔固然有劝任伽奕回医院的私心,这也是冲击力最小且最好的解决办法。 可是拿条件来交换岑杺,本身是不尊重岑杺,而且任昌聆和原沐蕾打心里不接受岑杺的话,这种交换没有意义,起不了好作用。任伽奕不同意。 《她不一样》第五十八章 你以后只有一个儿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九章 你怀疑我? 岑杺周六这天过得相当充实,上午和任沁奕做蛋糕当下午茶,中午吃到喜欢的辣味,下午由任伽奕陪着看电影聊天,晚饭后和任伽奕到岑家附近散步,回家又一起做手工。她想每天都这样就好了,可她没开口要求过任伽奕怎样做,只是像任伽奕说的那样,珍惜每一分每一秒与爱的人相处的时光。 她越乖巧懂事,越让任伽奕不能理解原沐蕾拒绝她的原因。 原玮君已将岑杺的情况说得很清楚,包括岑杺阿斯病情的程度、她正常的生活以及她略高于常人的智商等等,都说明岑杺可以像普通女孩一样结婚。而且阿斯不等同于原沐蕾认知的自 《她不一样》第五十九章 你怀疑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章 她是温暖的小天使 今天中医药大学新生报道,任沁奕收拾完行李挑选爱吃的零食带走,捣鼓了俩小时。 任伽奕在一楼填写申请签证的资料,去伦敦的机票和酒店都订下,以便更快出签。 任沁奕选出给岑杺零食,打包拿到楼下放厨房里,回眸说:“哥,这些零食是我刚买的,嫂子出国的时候带着。”她强调一句,“这些是健康零食。” “我后天给她带着。”任伽奕敲键盘没抬眸道。 “哎,我原打算和嫂子十月一假期郊游,真是计划不如变化快。”任沁奕忒扫兴,坐到沙发上瞧她哥从银行打的流水单,好一顿数,揉揉眼扭头震 《她不一样》第六十章 她是温暖的小天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一章 任伽奕失联了 这天晚上八点多,任伽奕和方听枫到机场送岑衍和岑杺。方听枫因出版的事缓两天飞伦敦,到时候和岑父岑母一起,任伽奕等签证下来就动身。 飞机于晚上十点多起飞,岑衍特意为了岑杺挑这个点的航班,岑杺睡一觉就能到伦敦,减缓离开家和在封闭空间里的焦躁感。 安检口,岑杺握着任伽奕的手迟迟不松开,一点不想离开任伽奕。 岑衍过来提醒:“小杺,到时间登机了。” 岑杺沉默不言,依依不舍的样子让方听枫瞧着怪难受,不禁有点恼岑衍的提议。 任伽奕环岑杺入怀,亲吻她的额头,温 《她不一样》第六十一章 任伽奕失联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二章 他不要我了? 主动脉夹层手术十分凶险,难度系数也非常高。任老爷子被送往郁仁后很快进了手术室。 飞机下午一点落地楠樟,任伽奕带任沁奕赶到郁仁,任老爷子的手术仍在进行中,已接近七个小时。 原沐蕾和二姑等在手术门外,面色沉重。任沁奕早慌了神,在飞机上抱着她哥哭了一顿,瞧见二姑又没忍住,抽抽噎噎掉眼泪。 任伽奕将身上带的所有物件一股脑丢给原沐蕾,找院领导申请进了手术室。 二姑拉过任沁奕到身边拿纸巾给她擦泪,叹气:“你爸是郁仁心外一把刀,爷爷肯定没事,你别哭了。” 《她不一样》第六十二章 他不要我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三章 我不同意伽奕和她在一起 任老爷子二开胸后情况良好,一大家子人松了口气。任伽奕的姥爷姥姥来探望,隔着一层玻璃瞧病房里还未苏醒的任老爷子,不免难过。人上了年纪,极有可能发生这种凶险事,得亏家里人都是医生处理及时又得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任伽奕又守了一天一夜,乔翊北来替换,他到之前的值班室里休息。姥爷姥姥本想见见他,一听他参与过手术便回去了,他睡到半夜才起来。此时的伦敦是晚上八点左右,岑杺经过两天失眠又没进食,已处于崩溃边缘。卧室里能拿得起的物件全被砸坏,岑杺没处发泄,晚饭时打翻粥碗烫伤手腕,消去她心里部分爆 《她不一样》第六十三章 我不同意伽奕和她在一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四章 鬼才信你说的话! 任老爷子的情况稳定,再观察两天可以转入普通病房。ICU门外不允许多人逗留,任伽奕带任沁奕看过任老爷子便离开,乔翊北回医院值班。 原沐蕾到心外ICU门口没找到任伽奕,经护士指引下楼见任伽奕和原玮君在露台说话。 原玮君瞅见从楼梯口走来的原沐蕾登时站直了,冲任伽奕使眼色:“我二姐来了。” “来就来,你怕什么。”任伽奕将手往兜里一揣,没回头。 “你可别说是我帮你这茬。”原玮君语速特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隔着玻璃门朝原沐蕾挥手,又快速道:“亏着你大姨外出培训,要 《她不一样》第六十四章 鬼才信你说的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五章 我不想听到他的声音 楠樟的电子信息城很大,楠子没进去找任伽奕,等在外面的吸烟区给郑教授发信息。 郑教授发来一张照片,楠子点开看了看,没心情抽烟,掐灭后连连叹气。 过了十分钟,任伽奕从信息城里出来,将坏掉的手机直接给了门口的回收站。 楠子老远瞧见任伽奕,跑过去问:“原主任这么狠,手机都给你报废了?” 任伽奕用新手机登录之前的账号,软件和通讯录等云备份正在下载,他抬头说:“证件和卡还没拿回来。” “我去!”楠子大呼一声,庆幸自己没原沐蕾这样的亲妈,急声支招:“你可以 《她不一样》第六十五章 我不想听到他的声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六章 我不会原谅你们 任老爷子苏醒,小叔进ICU查看,其余人在病房外的走廊上等信儿。 任昌聆自打任老爷子住院,在老宅和医院之间来回跑,还要处理单位的事,一下子老了好几岁,鬓角比原来白不少。二姑和小叔再有埋怨也不好说出来,好在任昌聆与任伽奕照面虽脸色不好看,没再起冲突。小叔将挨骂那茬揭过去了。 任伽奕和楠子赶到医院。原沐蕾瞧见楠子明显诧异,很快明白过来,看着楠子的眼神自然不算好。楠子没胆量和原沐蕾正面切磋,被原沐蕾盯得后背发凉,放下果篮溜回家了。 任沁奕拽任伽奕到墙根,很小声问:“哥, 《她不一样》第六十六章 我不会原谅你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七章 你确定要和她结婚? 露台门口,任沁奕有一点点讨厌她的大伯母,碍于她大伯父不敢开口,扯了扯小婶的袖子努嘴。 小婶为难,倒是说了几说:“大嫂。我见过岑杺一回,挺好一姑娘。你就拿出证件来吧。她要是真出点问题,伽奕能受得了么。” “呸呸呸!”任沁奕不高兴,“嫂子才不会出问题呢。” 任昌聆听这声嫂子特怪异,挪眼看任沁奕,任沁奕缩到小婶身后装鹌鹑。 原沐蕾铁了心,跟没听到似的,就是不给。 小婶见劝不动,多嘴多言不落好,拉着任沁奕去追老太太。 任昌聆是孝顺儿子,转而 《她不一样》第六十七章 你确定要和她结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八章 我不会离开你,你要相信我 仅仅过了十几天,岑杺消瘦的速度难以想象。本来她就偏瘦,吃得再多也不怎么长肉,一旦断食就会瘦的很快。长袍睡裙好像一个白色的长条袋子套在她身上,她再动作一大,睡裙就能掉下来。 任伽奕比从视频和照片上看她更难以接受。这才几天,她好似变了个人,任伽奕只看她的背影都快认不出来了。 书桌一角翻扣着撕了一半的书,架子上已空,地上没有一页完整的纸。 岑杺丢掉手里的封皮,挪脚去拿桌角的那本书。输液架倒在她脚边,透明的输液管连着她的手,针头没完全拔.出来,她的手背淌出一条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