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猛龙游诸天》 一、任平生和定风波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这是任平生最喜欢的半阙词,眼下这具身体刚好姓任,他就自作主张地把名字改了,听起来还蛮符合他前世身为一个资深文青的审美观。 改名字这事当时遭到了福叔的反对。 福叔是任府的老管家,也是任府唯一的仆人。 任府曾经也算是伽南县城的大户,现在已经败落到只剩下一老一少两个人。 福叔觉得任平生原先的名字是任校尉当年亲自取的,改了不合适——要改也不能叫平生,平字显不出格调来,或许叫长生更好些。 这世间是有长生仙人的,福叔信誓旦旦地告诉任平生,他当年还在任校尉身边当亲兵时,就曾经亲眼见过仙人弟子出手,只一刀就劈开了冥族那十几丈高的坚固城墙。 福叔年纪大了,说话有些啰嗦不清,长生是他对老主人唯一孙子的祝福。 任平生虽然很尊重这位老管家,却很遗憾不能按他的想法来改名字,因为这不符合这具身体前主人的人设。 按照前身的性格,任平生应当是一个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人——简称铁头娃。 铁头娃是听不进意见的。 这位前身曾经执拗地认为:之所以不能将任校尉传下来的枪法炼到先天境界,是因为自己不够努力! 因此他日以继夜地苦炼,每天只睡两个时辰! 结果害得任平生转生过来后足足花了大半年时间,才将这具气血亏损得极其厉害的身体挽救回来。 依照任平生前世从网上得来的经验,这具身体练到气血亏损而亡也没练成的枪法,压根就是一套外门功夫,别说先天真气,后天境的内力都练不出来! 至于自己那位便宜爷爷为什么能练枪练到先天境,还凭着这套枪法从小小的斥候爬到六品虎贲校尉,现在已经成了无解的秘密。 老爷子五年前就因为曾经在军中受过的暗伤复发过世了,同一年身为伽南城县尉的便宜父亲也因剿匪殉职,任平生三年前才转生而来——那时早已无处询问。 福叔太老了,说话都偶尔会犯糊涂,自然更加解释不清。 他只会一边看着任平生打养生拳一边叹气。 “唉,校尉的功夫失传了!你爹练不成,你也不成——你这慢悠悠地打拳怎么成!战场上人家砍出十刀了,你的拳还没打出去!” 任平生没法跟福叔解释这杨氏十三式养生拳的奥妙,每次都只好停下来劝老人家去休息,等着看自己光耀门楣的那一天。 今夜也是如此,任平生搀着这位独臂老管家,把他送回到前院门房里,又怕秋凉冻着他,还特意等老人家睡着了才回自己房间。 住门房是福叔执意要求的,老人家说:“任府乃是两代簪缨的大户,怎么能没有门房!来了客人都没个通报的人,成何体统!” 两代簪缨算是老管家往任府脸上贴金了,任老爷子的虎贲校尉倒是正经的六品武官,但任父只是大殷王朝的一个小城县尉,不入品阶,顶多只能算个军吏。 老人执拗起来的时候和要糖吃的小孩也差不了多少,任平生没办法,只得由着他。 安顿好老管家,任平生回到自己后院的房间,摸了摸墙角倚着的那杆玄铁大枪,然后就直接倒在了床上闭上眼睛: 姓名:任平生 身魂:无 魂力值:0 评价:你是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脸,根本无力应对险恶的世界! 系统是有的,也能正常启动,界面更是简洁朴实,就是弱不禁风的评价有些刺眼,任平生表示不服: 好歹这三年自己也通过练杨氏养生十三式练出了内气,加上已经完全消化了前身自小练熟的枪法,怎么也能算草莽江湖上的二流小高手吧! 而且任平生总觉得这面板中有错别字,向来只听过神魂、灵魂的说法,这身魂又是什么鬼? 这系统既无语音交流功能,又不配送说明书,还把玉树临风帅到没边的自己称作小白脸!差评差评差评! 咦?哪来的香气?! 任府的仆役五年前散去了两批,三年前这具身体垂死时又散去一批,到如今只剩下老管家了,府中根本没有女子,这香气自然不会是脂粉香气。 任平生先不妄动,只将任老爷子当年做斥候时学来的敛息之术运转,躺在床上等着。 自家这些年连着遭了三次变故,早无余财,谁还会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摸进来? 摸进来的有两个人,脚步一轻一重,任平生甚至能隐约在脑海中描绘出来一壮一瘦两个模糊的身影。 这种灵敏的感觉,任平生将之称为灵觉,要算是他转生过来后唯一的特异之处了。 这种灵觉也不知因何而生,又如何增强——目前也仅仅只能勉强达到七八丈的范围,而且还会随着距离而衰减。 凭着这种灵觉,他能感知到身边那些精微而又有益的气息,这才能靠着那中老年人偏爱的杨氏十三式练出来内力。 进来的两人在卧房外间的书架边上停了下来,开始翻找。 悉悉索索地响了一阵子之后,有一个虽然压低了嗓子但仍然显得有些尖锐的声音轻声呼道:“大哥快来看,这书上好多图,是不是这本?” 接着又有一个粗哑的声音回道:“别吵吵!拿过来我看看。” 不一会儿粗嗓门就低骂道:“你眼瞎呀!这上面画的人儿都是拿着刀,怎么可能是枪谱!” “还有,声音别这么大,这迷香虽然向无失手,但也要防着点,毕竟任家也曾出过一个先天高手,说不定就有什么古怪手段!” 尖嗓音有点不屑:“要有手段早就醒了,还能放着咱俩在这不管?” 似乎是来偷书的?这两个毛贼不偷金银,偷书干啥? 外面的书架上的书大多是些杂书,只夹了一本老管家在军中带回来的百战刀谱——两毛贼这是看不上的意思? 将近过去了一个时辰,悉悉索索的翻找声才停了下来。 两个毛贼又轻轻搬动了一番书桌椅子之类的家什,仍旧一无所得,外间陡然静了片刻,那粗嗓门一拍大腿: “是了,这么紧要的东西肯定不会放在外面,应当是贴身收藏着,我们进里间去找一下!” 尖嗓音似乎有点胆怯:“硬是找不到就算了吧,隔得太近,迷香又过了这么久,万一把人吵醒了怎么办?” 只听得比较沉闷的一声“啪”,估摸是粗嗓门给了尖嗓音后脑勺一巴掌: “你知道个啥?这枪谱可是难得的神功绝学!如今那刘县令背信弃义,破了咱们山寨——咱们不学点真本事,往后在外面怎么混得下去?一定得找到手!” 尖嗓音道:“什么了不起的神功秘籍,我看几年前任县尉带兵来打咱们山寨时,那身武艺比大当家也好不到哪儿去。” 粗嗓门道:“你知道个屁!当日要不是刘县令留下来的那个道人在一边偷袭,我看大当家根本打不过他!再说他那时的枪法还根本没练到家!” 尖嗓音比较杠:“你怎么知道他枪法没练到家?你那眼力还能看出来这个?” “啪!” 尖嗓音的头上又挨了一下,粗嗓门道:“我是看不出来,但是我给大当家和刘县令那边来的道人送茶时,偷听他们说起过!” “据说这门枪法当年可是仙人传给那位任老校尉的!练这枪法是有诀窍的!” 尖嗓音来了兴致:“当真,你那时都听到些啥?快说说!” 粗嗓门道:“别吵,你先进去找,找到我再跟你说!” 任平生住的是个一进两间的套房,外间的书房和里面的卧房之间并没有门,两个毛贼垫着脚尖就进了卧房。 才一进房间,粗嗓门几步就窜到了房中的方桌旁,只一刻呼吸就变得急促了些,说话的声音也大了:“ “就是这本!风波十二决!我特意分开找人学会了这五个字。是这本没错!” 方桌上摆的就是任老校尉亲手抄录的枪谱,任平生这几天正好在研究其中奥妙,府中又没有别人,索性也没收拾,直接摆在放茶水的小方桌上,正好如了毛贼的愿。 尖嗓音赶紧嘘了两声:“小声点!小声点!!” 说完也紧跟着几步凑到桌子前:“你看清了?真是这本?咦——这边还有一杆大枪,看上去挺滑溜的,刚好可以给我们练枪法!” 粗嗓门又伸手拍了他脑袋一下:“你傻啊!那刘县令刚破了咱们山寨,这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你扛着这柄大枪出去,怎么出得了县城?这不是找死吗!” 或许是终于如愿以偿,粗嗓门心头极为高兴,忍不住就在那里畅想未来: “那天那个背剑的道人说,这本枪法的诀窍就在于一个震字。你可得记牢了,以后咱哥俩练成神功,去哪儿都能找口饭吃!” 这个震字一出口,任平生的手指就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突如其来就有一股异常执着的念头在心间翻涌,脑海中一个少年握着大枪舞动的身影开始不断闪现。 尖嗓音听见动静,扯着粗嗓门就往外拖:“这人的手脚在动,这是快醒了!快走快走!” 两个毛贼将桌上的枪谱抢在手上,往外就逃。 任平生手脚抖动,身子却动弹不得分毫,只能任他们跑远。 那舞枪身影在他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闪过,那柄黑色大枪枪身渐渐地带出了虚影,枪头开始扎出一个个碗口大小的枪花,此起彼落,绵绵不绝。 原来是这样!这枪谱叫做风波十二决,基本枪诀却只有十一式!原来是藏了个震字诀! 二、碧海龙吟 直到第二日清晨,任平生才从迷怔中醒来。 他对那两个毛贼拿走枪谱倒并不怎么在意。 那本枪谱是任老校尉亲手绘制,老爷子是个武夫出身,本来也不擅长于写写画画——那书上只画了十一个基础枪式和相应口诀,老爷子画图手艺粗疏得很,根本毫无准确性可言。 任平生对两毛贼的眼光深表遗憾:拿着这枪谱回去练,肯定练不出名堂来,倒还不如拿外间书架上那本百战刀谱。 刀谱是征西军中统一印制,上面画的虽然不算是什么高明武技,但也都是些简洁犀利的战阵厮杀之法,拿回去照猫画虎,说不定还能练出点什么名堂来。 任老校尉当年可能也是觉得风波枪法的那些招式和打法太难画出来,因此并没有留在枪谱上。 至于两个毛贼言语中或多或少泄露出来的那些信息,任平生一时也懒得去多想。 此时窗外天色还早,他咸鱼般地又躺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看向倚在墙角的那杆大枪。 大枪通体由玄铁铸成,总长一丈一尺七分,枪头便足足占了一尺八的比例,枪尖和枪刃都森然透着寒光,枪杆被磨得油光发亮,靠近顶端红缨处阴刻着三个小字:定风波。 好在任老爷子是个武夫出身,当年建造房舍时房间设计得都很宽大,要不然这一丈多长的大枪还真放不进来! 看着看着,任平生的手指又不由自主的抖动了起来,他拍一拍额头,无可奈何地爬起来,走过去伸手抓住了枪柄。 手指一触及大枪,心头就安稳下来。 这种不由自主的感觉连着出现,任平生不禁有些忐忑:自己转生已经三年了,之前一直没察觉有什么异常,莫非这具身体残魂仍存? 任平生虽然自诩已经将前身的枪法融会贯通,却从没用过这杆大枪。 他和前身练枪时用的都是后院练武场中的木枪,并不是老爷子留下来的这杆大铁枪。 当然,原因并不是因为这杆枪买相不好,事实上这杆大枪通体玄黑,枪头杀气凛然,一见便让人有舞弄一番的欲望——只是这玄铁铸就的大枪实在太重! 依任平生的估计,这杆大枪至少也得两百斤往上去了! 此刻受前身执念驱动,任平生不知不觉就掂着大枪出了房门,笔直往后院的练武场走去。 府中那位老管家睡眠浅,起得比任平生早,此刻他用一只完好的右手抓着个扫帚,那条齐肘而没的断臂则费力地控制着扫帚尾端,正在慢慢地清扫练武场上的落叶。 须发颓白的老人家看到任平生拎着大铁枪出来,两只浑浊的眼睛骤然一亮,连手上的扫把都不知不觉的掉落到地上:“小少爷,这是能用定风波了?!” 玄铁大枪太重,虽然凭着这具身体从小打熬过的力气也能舞得动,但是任老校尉生前曾有训示:必须得用练功的木枪刺破练武场周边一杆异竹之后,才准用这杆大枪来演练枪法! 练武场周边种的竹子是老爷子特意移植过来的异种,竹节很长,竹干细韧油滑,别说任平生,就是他那练了半辈子枪的便宜父亲任县尉也做不到! 老爷子的规矩有点怪,任平生一直理解不了其中奥妙。 大力挥枪横扫倒是能扫断细竹,凭木枪那削出来的钝枪头去刺破竹节则是万万不能,因此两代任家子弟都未得到过许可使用这柄铁枪来演练枪法。 至于现在能不能——任平生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昨晚从子时到卯初,脑海中已经演练过无数次枪法,心中就不由自主地觉得自己可以。 练武场方圆各有十丈,占据了整个后院的大半空间。 任老校尉武夫出身,自然不懂那些亭台楼阁之类的布局,只在周边种了些竹子,另外在东面建了个练武累了后可以暂时歇息的凉亭。 老管家抖抖索索的将扫帚从地上拾起来,转头便向凉亭里去了。 口里还喃喃的念:“好久没看到定风波了,好久没看见人用定风波了,我得仔细瞧瞧,我得趁着还能瞧得清,仔细瞧瞧!” 练武场是用足足一尺厚的青石铺成,场中还有些类似脚印的小坑。 任平生找了块平整点的地方站定,右手握紧枪尾揽在腰间,左手前探控住枪身,扎了个马步,将那杆两百多斤重的玄铁大枪端平。 虽然觉得自己已经能掌控住这柄大枪,但还有些拿不准,任平生决定先站个桩熟练一下。 这个架子就叫做执枪桩,讲究的是一个四平,就是说站桩时要头顶平、肩平、大腿与地面平、枪身端平! 风波十二决是任老校尉赖以成名的功夫,基础枪式有扎、搕、挑、崩、滚、砸、抖、缠、架、挫、挡等十一式——加上贯通气血的震字诀,刚好合上十二之数。 执枪桩不在这十二数之中,却是整个枪法的根基。 任平生昨晚迷怔时留下的感觉虽然清晰,但是手足和身体未曾真个演练过,有些跟不上心念。 他倒也不着急——主要是有那丝奇异的灵觉在,它不仅能感知身周的动静和天地灵气,也能精微地感知自身肌肉和血脉运行状况! 就算有灵觉傍身,任平生也站了足足半个时辰,才渐渐找到那丝如何震颤大枪的感觉。 玄铁大枪象活过来了一般,开始在他手中以肉眼难见的频率震颤,练武场中渐渐响起了低沉的嗡嗡之声。 站在凉亭中的老管家热泪盈眶:“好久没听过这个声音了!” 任平生也不去管他,只在脑中又将风波十二决的三十六路打法仔细的回想了一遍,便拧身进枪,一招一式地慢慢演练开来。 初始时因为要控制枪身保持微微震动的状态,手脚难免有些显得笨拙。 凉亭中的老管家却越看越欣慰,不知不觉就从凉亭中走到了场边,一边还大声嘶喊道:“碧海潮生、莽龙吟!” 任平生手中枪式越来越熟,那杆大枪在他手中便如同有了灵性,枪影忽前忽后,无处不至。 他手中便似捏着一条游龙一般,院中嗡嗡之声大作,恰如碧海潮生! 舞到酣处,任平生一个垫步,挥枪直刺,玄铁大枪势无可挡,任平生脱开左手,单用右手抓着枪尾前突,务要穷尽其势! 站在场边的老管家情绪激荡,嘶哑着嗓门大吼了一声:“长风堆砌、千叠浪!” 大枪脱手而出,空中隐约传来一声:“吼昂——” 枪身夭骄如龙!场边数杆翠竹从中爆裂开来,那杆大枪直直钉向后院那厚厚的青石围墙,将围墙轰出来一个斗大的窟窿! 三、老夫聊发少年狂 任府的围墙很厚。 任老爷子戎马半生,当年在军中见惯了坚城厚垒,解甲归田之后营造自家院子时,下意识地就参照了这个标准。 那围墙和练武场的地面一样,都是用一尺厚的青石垒成。 任平生这一枪灌注了自己这两年多练出来的内力,虽然贯穿了围墙,但玄铁大枪还是有大半个枪身落在院子里面,只有一个枪头从窟窿里伸了出去。 管家一改平常的老弱之态,三步两步就绕到竹林里将那杆大枪放在肩上扛了出来——亏他七老八十了还有这般力气! 老管家走到任平生身前,还忍不住赞了一声:“真是跟任校尉当年一般的好样貌!就是皮肤有些太白,没任校尉那般威猛!” 任平生昨晚和衣而睡,穿的是一身窄袖白袍,今早那道执念耿耿于怀地想着练枪,也忘了去换平日练武的劲装。 他站执枪桩之前只是将两袖挽起,白袍的前摆被胡乱地卷起来扎在腰带中——练枪时恰又崩开了发带,此时一头乌黑长发披散在肩头,皮肤被衬得的确有些太过白嫩。 老管家这话不能算贬义,任长生闭上眼睛,暂时没空理会他。 叮! 你完成了任老校尉的和老管家的心愿,真正学会了风波十二决枪法!任老校尉和老管家寄托在定风波上的执念消散,你得到了107点魂力值! 叮! 你学会了风波十二决枪法,领悟了叠浪枪意!你的身魂碧海银龙可激活,是否选择现在激活? 这还用得着问,当然是现在、马上就激活! 叮! 你的身魂碧海银龙激活! 征召令·破**系统正式载入…… 任平生一脸懵逼,一时都忘记了碧海银龙这回事:*是怎么个意思?破星星系统?二星破系统? 名字都被屏蔽了的系统?! 系统并不应答,那两颗星还一直不停的闪烁变幻。 也不知是谁弄出来的东西,满满的恶趣味!任平生一时无处吐糟! 好在这闪烁持续的时间不算太长,过了片刻之后,神府中原先那简朴得令人发指的面板骤然光芒大放! 光芒消褪之后,面板便彻彻底底的改变了模样。 神府中多出来一枚黑黝黝的令牌,令牌上纹刻着一尊长有独角的异兽。 令牌表面上浮现出来的是更新后的面板。 征召令·破军星 姓名:任平生 身魂:碧海银龙(后天) 魂力值:7 评价:你的身魂还只是雏形,可以稍稍增强武技威力。你总算不是一无是处,有能力面对简单而又毫无凶险的战场。 目前你可以激活三个场景,请选择: 一、长坂坡; 二、小商河; 三、刚拳无二打,神枪李书文。 要问练枪术的人心中最先想起的枪术名家,这位白马银枪赵子龙是怎么也躲不过去的! 任平生兴致勃勃想:长坂坡!赵子龙的成名之战!万军之中七进七出,救人而归,是真英雄就该先去长坂坡! 叮! 魂力值不足,无法启动长坂坡场景!请继续努力积累魂力值! 任平生定了定神,果然发现下面三个场景选项的字体都是灰灰的颜色。 算了,去不了就不去! 任平生前世其实是个慵懒的人。 得益于从小家境殷实,他平日也就是学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然后剩下的时间都用来背包旅行了,说到底就是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子弟,心中素无大志。 系统这种隐藏的诱惑只能算小儿科,任平生牙痒痒地抛在脑后。 睁开眼睛,老管家正将肩上扛着的长枪递了过来:“小少爷,你在这里等一下!等老福去把我的百斩宝刀拿过来,我要跟你切磋两招,试一试你这招千叠浪的火候!” ???!!! 管家福叔兴致勃发,全然不像七十多岁的老人:“当年任校尉的亲卫队中,老福我可是唯一能接下这一枪的!” 任平生不敢接这茬,连忙推说自己刚领悟到了叠浪枪意,现在需要静一静,仔细回想一下,好好巩固境界。 这话算是有些道理,老管家一脸不甘愿的退下,去凉亭里捡回扫帚又开始扫起地来。 任平生走入凉亭中,坐在亭中石桌旁的石凳上,开始梳理头绪。 震字诀,以前任老校尉一直藏着没有传下来,这一点任平生练完这趟枪后倒是有些理解。 这震字诀,虽然开始是人控枪,但到后来却有一半变成了枪控人,人借枪势,枪随心意,人枪合一,夭骄如龙,这才是震字诀的真意。 这种震颤自然会带动执枪者体内的气血,如果不是像自己这样有灵觉辅助、能精确入微的控制好气血和肌肉,强行练习想必还会给身体带来不好的影响。 任老校尉之前说要做到木枪破竹节的境界才能练铁枪,其实深层的含意就是说身体要达到一定的控制力之后,才能运用这震字诀。 用木枪的钝枪头刺破细韧圆滑的竹节,这是难度很高的一件事情。 木枪是按照标准的大枪样式制成,枪柄有茶杯口大小。 这个茶杯口是个大概的说法:拿手去握茶杯,拇指和其余四指之间,会隔着两三指宽的距离,大枪的枪柄就是按这个标准来的。 任老校尉移植过来的异竹,竹节就只有枪柄的五分之一左右粗细,要用这种大枪刺破竹节,对力量和精准度有极高的要求,若不能做到对自己的身体和力道控制入微,是绝对做不到这一点的。 这才是练震字诀的基础条件。 奈何前身和前身的老子都不争气,一直没能达到这个地步,也不知任老爷子当年是怎么练成的。 这种震荡若是能掌控的话,其实对身体大有好处。 任平生只练了一回,就已感觉到身体里某些极细微的气血郁滞都被这次的震颤打通,身体平白地就变得灵动了一丝,虽然这变化几乎微不可查,但是确实存在。 任老校尉当初如何练成枪法已不得而知,这个问题任平生也不去多想,转头又研究起了魂力值。 刚才系统启动时跳出来的第一个提示就提到了执念。 执念源自神魂,执念消散便转换成了魂力值,这一点倒是可以理解。 两位老人的执念换回来107点魂力值,激活身魂用掉了100点,也不知激活场景要用多少? 自己以后要怎么积攒魂力值? 虽然刚才任平生还在说长坂坡没啥好去的,但事实上心底却是念念不忘! 来到这异世界已经三年了,长坂坡虽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三国也不是熟悉的那个时代,但毕竟还是自己呆了二十几年的那方天地! 嗯,真香! 四、撬墙脚 任府门外不远有一家牛肉馆。 牛肉馆的老板姓刘,是个脖子又短又粗的胖子。 牛肉馆的生意不算太好,午时过后,胖子老板从厨房出来透气,就见店里面只剩下了一桌在喝老酒的客人和一个倚在柜台旁跟自家婆娘说话的小白脸。 那小白脸也不知道说了啥,自家婆娘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羞红! 胖子老板又见那小白脸从怀中摸出来一个小盒子,递给了自家还算薄有姿色的婆娘。 自家婆娘推了几次后便伸手接过,直接就在柜台上就将盒子打开来,之后还发出一声带着惊喜味道的低呼! 胖子老板越想越不对劲。 这时小白脸已经转身出了店门,胖子一拍桌子,哼了一声,拨腿就追了出去。 叮,你消解了牛肉店老板娘对化妆品的执念,得到1点魂力值。 任平生摇着脑袋走出了牛肉馆,刚到自家门前,就见牛肉馆的胖老板从后面追了上来:“任家小子!你给我站住!” 胖老板其实也算是任平生的熟人。 这任府周边的好几个店铺都是任老校尉以前的老部下开的。 这几人当年从军中退下来时都是举目无亲,便随着老校尉来了这伽南县城。 几个老兵都有些手艺在身,像胖老板的爷爷便曾是军中的伙头,做得一手好牛肉。 任平生前世就对牛肉很是偏爱,再加上这三年来又想着要补养身体,胖老板做的牛肉羹就正合他的口味。 至于说老管家福叔——那老头平日起得早,打扫完卫生之后就去了他爱去的茶楼和一班老朋友吹牛,不到下午是不会回来的,中午饭只能任平生自己解决。 任府虽然落魄,但眼下城外还有些田产支撑,也算有点细水长流的银钱,任平生倒也还没穷到衣食无着的地步。 他见胖老板追来,还以为是有什么新菜式想拖着自己回去品尝,连忙停住了脚步,也没去注意胖老板的语气有什么不对。 胖老板气喘吁吁的追上来,劈头就问:“任家小子,你可是对我家婆娘动了什么歪心思?我跟你说,咱俩从小玩到大,你这可不是大丈夫所为!” 任平生一脸懵逼,这是被人误会撬墙脚了? 自己是在牛肉馆吃的次数多了,偶尔就会听到胖子的婆娘向胖子抱怨,说什么哪家哪家媳妇描的眉毛、涂的口红,如何如何好,要是用到自己脸上,自己会如何如何出色,因此知道这也算是她一个小小的执念。 执念能转化为魂力值,任平生当然得花点功夫把眼前的利益挣回来! 他跑去县城里有名的脂粉铺子,买了盒胭脂送过去,果然得到了魂力值——虽然只有微不足道的一个点。 见任平生有些心不在焉,胖老板不由得加重了语气:“咱俩从小玩到大,你跟小翠也熟——要是当年,随你怎么眉来眼去我都不管!眼下她可是我老婆!你不准乱送东西给她!” 这话没毛病,任平生懒洋洋回了胖子一句:“是啊,把她变成自己人,才好送脂粉,估计效果也更好。” 胖子歪着头怔了片刻,觉得这个回答很不对劲,正想开骂,却见院门早已关上。 这事也没当真抓住毛病,直接这般宣扬开来是不行的,胖老板只得悻悻而回:“任小子你等着,我非得在牛肉里弄点药给你吃不可!” 任平生心不在焉,自然也没听到胖子在门外下定决心要毒倒他,他直接去了后院凉亭中坐下,开始总结这几天来的经验。 今天送脂粉给胖子的老婆小翠,赚了1点魂力值。 也不知道胖子回去后会不会跟他老婆吵架?不过吵也没关系,反正胖子从小到大都打不过小翠! 昨天帮魏老头给他儿子写家书,也赚了3点。 魏老头的儿子四十岁了都没成亲,自称游侠儿,在外边居无定所的,也不知家书最后收不收得到? 前天给李老头送去了一张好弓,赚了5点。 李老头拿着好弓也没法用,他当年虽然是军中的神箭手,现在却已经老得快拉不动弓了! 这一点一点的挣,得多久才能去长坂坡啊! 任平生看着面板上的数字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去拿凉亭外的玄铁大枪。 玄铁大枪自从那天他领悟了枪意之后就没有再收回房中了。 老管家福叔特意叫他一起抬出来一个专用的武器架,让他把枪就插在架子上,说是随时领悟枪法,随时就可以演练,更方便。 方便的确是方便,任平生也挺喜欢那种震得浑身酥麻、气血通畅的感觉,因此这几天也是长练不倦。 此时握住大枪,他突然却想起另一件事情来:当日系统的第一个提示只说了任老爷子和老管家的执念消散,转换成了魂力值! 那么这个躯体前身的执念怎么没有转换过来?难道他的执念不是练成枪法吗? 任平生挠着头皮想了又想,突然醒悟过来:前身刻苦练枪,甚至练到了猝死——并不是为了练成枪法而练枪! 前身小时候其实也是一个懒散的人,直到五年前老爷子和任县尉先后去世,这才狠下功夫练枪。 他当时想的应该是练成枪法,为任县尉报仇才对,所以练成枪法不是他真正的执念,他真正的执念是为任县尉报仇! 想通这一点,任平生忍不住便向外叫道:“福叔!福叔!” 前院毫无动静。愈是老去,平日的小习惯就愈多,福叔依然是那种雷打不动的惯例,还在泡茶馆。 任平生只得暂时放下心事开始练枪。 身魂这玩意儿他一直没找到相关记载,只能靠猜测:或许这就是先天之后法相境的雏形? 所谓的碧海银龙,任平生一直也没见到过具体形象,目前只是隐约能感觉到整个脊椎似乎有些变化,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升级、怎样才能升级。 这东西目前看来就象是个被动技能,只是让身体显得更灵活有力些而己,对风波枪法的影响也有些,似乎是能增强枪势和叠浪枪意,使之威力更大。 这没有任何说明的破系统!什么都得靠自己琢磨! 五、变生肘腋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福叔竟然还没回来。 这种事情以往也不是没有过,福叔有时候在茶馆里喝醉了,也会偶尔夜宿在他以往的那几个同袍家里。 任平生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晚间还是一个人去了胖子家的牛肉馆。 只是回来之后肚子似乎有些不大舒服,一连跑了几趟厕所,折腾到半夜才好了些,他刚洗漱完毕上了床,突然就听到后院有动静。 任平生有些纳闷:难道那两个毛贼又来了? 现在玄铁大枪就放在后院中,任平生当然不能再放任不管。 四天前被他用枪捅破的那个窟窿还在,这几天福叔忙于喝茶,还没来得及找人修补,任平生在那个窟窿边的院墙下,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身影。 那道身影摔倒在院墙下边,原先应当还蒙着头脸,此时有一块黑巾被扯开扔在一边,露出一个须发俱白的头颅,竟然是三天前任长生还去看望过的李老头! 李老头一动不动。任平生三步并作两步从竹林中穿过去,蹲下来伸手去抓他的手腕。 老头的呼吸极其微弱,任平生仔细探查了一番他的脉象,良久之后才轻轻叹了口气,返身去自己房间里拿回来来一瓶丹药,捏着李老头的下巴,喂下去了一粒。 这丹药叫做醒神丹,是任老校尉当年从军中带回来的,在军中时是专门用来给那些垂死之际的士卒服用,以便询问遗言。 李老头此刻心脉已断,任平生也无力回天。 醒神丹果然有效,片刻之后李老头就猛的咳嗽了起来,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 他睁开眼看了看任平生,嘴角扯出来一丝惨笑:“小少爷,老李不成了,你现在马上收拾,将能带的东西带上,这里以后怕是回不来了!” 任平生心头有些猜测,但还是问了一声:“你们这是去找刘县令了?” 李老头又咳嗽了几声:“原来小少爷也早就猜到仇人是谁了!可惜咱几个失手了,这仇以后怕是只能你自己去报了!” 李老头说的这个仇,指的是五年前任老校尉和任县尉先后去世的事。 这件事情任平生其实早有猜测。 前身五年前还是个不到十四岁的懵懂少年,自然看不出这中间的诡异,只知道狠下心来苦练枪法,希望能去杀尽盗匪报仇。 任平生可不是一无所知的菜鸟。 这个世界的先天境通常有两百岁的寿命,后天巅峰高手基本上也能活过百岁。 老管家福叔就曾是后天巅峰,他早几日还能扛得起两百多斤重的大枪,甚至还想着要拿刀过来和任平生试试手,可见他平日虽然一副老弱的样子,实际上还硬朗的很! 大殷王朝的尉级武官分五等,从第四等的武校尉开始就得先天境才能担任,任老爷子能升到第一等虎贲校尉,自然是位先天大高手——福叔尚且硬朗,老爷子应当更强健才对! 福叔只说任老爷子是旧伤复发过世,可在前身的记忆中老爷子从来就没表露出有伤的样子! 最重要的是,任老爷子刚过世不久,任县尉就被派去剿匪,他带去的兵原本就比盗匪更精锐,就算剿灭不了盗匪,也不至于连自己也折在里面。 甚至身后还落了个聚众欺上,剿匪不力的罪名,连抚恤金都被扣了去! 这些都是疑点,再加上前几天任平生更是听到了那两个毛贼无意中泄露出来的话头,自然便将这一切串了起来。 那刘县令正是六年前来伽南县城上任,任县尉在伽南县城根基深厚,又是个嫉恶如仇的人,难免就会显得有些强势。 他手下有一班原先跟随任老爷子的退役老兵相衬,夺了刘县令的风头和权柄也算是意料中事。 这种事情,任平生也不能说对或是不对,只能叹一声自己的便宜父亲不知韬光养晦,以致酿成祸端。 刘县令想要掌握伽南城的权柄,自然就得下手拔掉这颗钉子,其实他要是用正常手段,一步一步以大势压制,任县尉也不是那种飞扬跋扈的人,应当还是能如他所愿。 但偏偏这位县令太过狠毒,用了些阴私手段,将任家两代人直接弄死了! 当然,这些只能算是任平生的自由心证,他也不清楚具体过程。 但是福叔和任老爷子的另外几个老部下当年都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自然不可能看不出其中门道,之所以忍气吞声了这几年,任平生估计都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如今自己眼看着武道有成,福叔放下心来,这几天一直不在家,估摸着就是安排这个事情去了。 可惜他虽然终日在茶馆之间流连,还是没打听清楚那刘县令的实力,所以未能成功。 任平生在这边梳理头绪,李老头在一旁平息了好久,才又勉强开口:“想不到我们这些人当年没死在战场上,今天却死在这小小的伽南城中,那刘县令身边有一个道人——那人是炼气士出身,你千万要小心!” 这事任平生已经知道,忙咬着牙关点头答应。 李老头匆匆又交代了几句,最后再次紧抓着任平生的手叮嘱道:“一定要小心那个道人,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已经跟过来了,你赶紧收拾东西,马上走!” 醒神丹并不能救人性命,李老头最终还是咽了气。 任平生眼角酸涩,将李老头轻轻的放倒在地上,站起来回到院中抄起了玄铁大枪,转头看向西面竹林之间。 竹林之间有一个留着长须的道人。 道人背着长剑,身材倒还高大,只是两腮无肉,站在夜间的竹林中显得分外阴骘:“你竟然能察觉到贫道所在?” 任平生抬手用枪指了指那道人:“你是谁?” 这个动作刺激到了道人,他脸色一冷,不再说话,右手捏成剑指往后一招,身后背的那柄剑呛然出鞘,隔空向任平生攒刺了过来! 竟然是剑仙手段! 任平生将头一侧让过剑锋,那道剑光在他脑后绕了一个小圈又刺了回来,任平生抬枪便磕了过去,手上不自觉地就用出了这几天时刻演练的震字诀。 飞剑被大枪一磕,居然被震飞了出去,道人脸色阴沉,伸手将长剑招了回去。 六、君子报仇不隔夜 这个晚上,正是所谓的月黑风高夜。 道人将长剑收回背后,面色更显阴冷,他深深的盯了任平生一眼,顿了一下才道:“既然同为炼气一脉,那今天我就饶你一命!” 道人说完就顿足跃上竹梢,脚尖轻点,几个起落便出了院墙,竟然直接退走了。 任平生拄着大枪站在凉亭外想了片刻,又回头看了一眼仰卧在院墙下的李老头,轻轻地叹了口气:“也罢,借你躯壳活这一世,总得为你做点事情。” 决心既下,任平生也就不再耽搁。 他先去自己房里将床铺下藏着的银钱尽数拿出来揣到怀中,出来走到院子里时想了想,又在练武场边的兵器架上挑了一把长刀插到背后腰带中,提着枪便直接从围墙上跳了出去。 那道人虽然放下大话说是饶任平生一命,任平生自己心里却不以为然。 最开始那一剑飞来时,他的灵觉并没有感觉到很大的威胁,而且闪躲起来也并不很难——完全没有传说中飞剑那种沛莫能御的气势。 等他用大枪磕在那柄飞剑上就更觉得力道并不如何强劲,他甚至还远远地看到了那道人的眼角微微抖了一下。 这一抖之后,道人就撤回了长剑,明显的是有些色严内茬! 至于道人前面那一句同是炼气一脉,任平生一时也想不出由来。 道人判断的依据可能是自己凭着养生十三式瞎练出来的内力,也有可能是自己大枪上用出来的震字诀。 道人自然是不会为他解答疑问的,任平生这时也没工夫去细想。他一路将灵觉放开到最大限度,提着大枪慢慢的跟了上去。 任老校尉当年是斥候出身,敛息和追踪之类的本事都传了下来。 道人早走了有一刻钟左右,却也并没有刻意掩饰行踪,直直便往县衙那边去了。 伽南县的县衙,任平生自然不会陌生,毕竟他的便宜老子曾经当了十几年县尉。 大殷王朝的官制,一县之中只有一个县令是由朝廷委任下来。 县令是一县主官,属于有品阶的职位,县令之下设县丞和县尉一文一武两个副官,多由县令指定或是本地乡绅推举。 任府以前的县尉职司就是乡绅推举,县丞则是由那刘县令带过来的一个幕僚担任。 任平生一路跟到县衙时已经是丑时末。 县衙大门紧闭,他在外面停住脚步看了看四周,又用灵觉感应了一番,再抬头看了看天色,便不再犹豫,从院墙直接跳了进去。 院内果然已是严阵以待。 县衙办案的大堂前那扇门也和衙门一样关得严严实实,任平生跳进去之后,周边院墙上只一刻就围满了弓手,整个前院几乎成了一个插翅难飞的牢笼。 院墙周围挑挂着很多灯笼,将院内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刘县令一身官服,端端正正地坐在办案大堂外摆着的一张椅子上,身边一左一右地立着如今的县尉和县丞。 这两人自然都是他的得力手下,县丞是他以前的幕僚,新县尉则是当年跟他一起来伽南县赴任的随从首领。 那名道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也不在任平生的灵觉感应范围之内。 办案大堂的门廊台阶下罗列着足足上百名甲士,甲士腰间都统一佩着战刀。 说起来这些甲士大部分都算是当年任县尉一手操练出来的兵,只是任平生并不认识。 院内的情形在任平生的意料之中,他在任府练武场中下定决心时甚至还将埋伏的甲士数目多估了些。 只是要想为前身了断执念的话,这个时间应当才是报仇的最好时机,他不得不来。 据李老头说,今夜是六个弟兄一起出手,当场战死了三人,福叔和魏老头逃了出来,当时正被城卫军追拿——这必然要分薄一部分县衙的武力。 李老头是负责狙击的弓手,因此没有陷入战场之内,他连发了三箭都没达成目标,又见同袍五去其三,乃知事不可为,所以在福叔的呼喝下当先逃出来报信。 这报仇之事既然已经发动,不一次成功的话以后只会更难,过了今夜,大家都成了逃犯,恐怕再想进这伽南县都难! 任平生之所以不管不顾地追了过来,便是想通了这些。 况且这城卫甲士大多是任县尉练过的兵,纵然不会故意放水,大概率也不会以死相拼——要不然福叔他们剩下的人一个也逃不出来! 只要能杀了刘县令,福叔的逃亡之路反倒还会好过一些——少了主谋,旁人追捕的力度自然不会那么紧迫,只要福叔和魏老头小心一点,想必终究能逃出去。 院中端坐着的刘县令见任平生直愣愣地跳了进来,丝毫也不吃惊,反而笑吟吟地先开口和他叙话:“任贤侄,咱们可是三年没见了!” “上次本官去看你,你还是一副垂垂欲死的样子——再过两个月你就该满二十岁了吧?” 说到这里,刘县令脸色骤然一沉:“都这么大了,也不知道长长脑子!跟着那几个老贼一起瞎混!我看你拖了三年,还是难逃一死!” “任老校尉当年据说能力破千甲,也不知你又能挡得住几个?!” 任平生抬眼看了看他,冷冷的回了一句:“你倒是长了脑子,知道和盗匪一起合伙害死我父亲!” 任平生说这话的目的是为了扰乱军心。 任县尉当年剿匪时带去了五百精锐甲士,他自己也是久经风浪的老手,身手又不弱,却仍被两三百名乌合之众打败,本来就是一件令人难以相信的事情! 这话一出,果然有好些个甲士脸上就有了一丝疑惑之色。 任平生也不指望他们凭这一句话就完全相信自己这个外人,只要有一丝犹豫就好。 敌人犹豫,自己就多一分机会! 刘县令脸色冰冷,不再开口,只是举起手来向前挥了挥,他身后那名马脸县尉立马拔出腰间的战刀,大声呼喝道: “众甲士听令!此人携带武器擅闯县衙,可就地拘捕!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七、一箭双雕 县衙前院内呛呛拔刀之声不绝,任平生也缓缓地端平了手中的玄铁大枪。 抬枪之际,他竟还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一件事情:早知道今晚要拼命,白天就不该去逗弄那胖子的老婆! 那厮也不知在饭菜中做了什么手脚,凭我的灵觉竟然没察觉出来!这拉了半夜的肚子,可不耐久战,须得速战速决! 他这一抬枪,瞬间便将气势蓄满,大枪立时发出嗡嗡之声。 县衙前院的围墙上布满了弓手,足有四五十人,手中拿的虽然不是劲弩,但那长弓也不是吃素的! 任平生此刻首要的便是要杀入人群之中避开弓手攒射,因此他一出手就全力以赴,不单止用上了叠浪枪意,同时也将自己的身魂凝聚在枪势之中! 大枪练的就是全身的整体之力,这天长日久的执枪桩扎下来,下盘功夫自然强劲,任平生后脚一蹬地,只一个呼吸的时间便冲入了甲士之间! 玄铁大枪嗡嗡作响,所向披靡,枪头左摆右打,将前方两尺范围笼罩在内,瞬间就将当头的几名甲士手中长刀震飞,有一人挡的凶猛,径自撞正了枪尖所向,半条手臂连着刀一起立时便在玄铁大枪之下爆裂开来! 这一下惨烈无比,旁边的几个甲士被任平生气势所摄,竟齐齐退了一步。 任平生脚下不停,枪尖抖出五朵碗口大的枪花,只在前方两尺范围之内震颤往复,不一刻就突进到了院中。 所谓枪扎一条线,大枪突阵,讲究的就是个一往无回! 一丈多长的玄铁重枪自然不适合大幅度的横扫和拍击,动作范围太大就难免转动不灵,众敌环伺,一旦露出破绽就是乱刀加身! 任平生初临战阵,却也不知道是受这具身体天生的军人血脉影响,还是原本就隐藏着这份心性,竟然出奇的冷静。 他这般凶猛前突,气势分外摄人,那些甲士原本被他之前的言词扰乱了几分战意,难免有些进退失据,阵脚一时便有些散乱。 此刻马脸县尉恰好带着几个得力手下冲了过来——那马脸倒也有几分主意,见状便呼喝手下:“一起出刀,封住他的枪势!” 那几名手下闻言,齐齐挥动手中战刀,顿时有七八柄刀往玄铁大枪上劈来,马脸县尉自己却腾身跃起,双手握刀从空中向任平生劈了过来! 任平生此刻气势和杀意都已蓄满,他不进反退,大枪一颤便从那几柄刀下撤了回来,自己也随着枪身向后挫了一步! 那杆大枪在任平生手中如灵蛇一般回缩了半丈的距离,瞬间嗡嗡之声大作,他后足往地上一跺,两手攥着大枪尽力向前扎了出去,口中同时大喝了一声: “浪来!” 玄铁大枪如同那日在任府练武场中一般脱手而飞,瞬间便从刀丛之中穿了过去! 大枪出手,任平生借势后跃,恰恰避过了马脸县尉当头劈下来的一刀。 那杆大枪在空中嗡嗡震鸣,雪亮的枪尖在满院灯光之下拖出来一道银色幻影,恰如一条张牙舞爪择人欲噬的银龙! 这一下猝不及防,没人想到他会直接将自己的趁手兵刃飞了出去,那杆玄铁大枪凝聚了任平生全身之力,可谓是他学枪之后最巅峰的一枪! 大枪去势甚疾,只一个眨眼便到了县衙大堂前,马脸县尉挡之不及,刘县令仓促之间伸手就将县丞扯了过来挡在胸前! 那刘县令似乎也练过些武艺,反应倒还算敏捷,却不防玄铁大枪直贯而入,先将县丞胸口炸开一个前后通透的大洞,然后便直直地钉到他胸前! 长风叠浪,一浪接一浪! 大枪之势不竭,带着刘县令往后倒飞,笃的一声钉到了府衙大堂门上! 这一枪太过凶猛,院中甲士尽数为之一滞! 马脸县尉仍是第一个反应过来,挥着刀大声呼喝:“放箭!放箭!弓手放箭!射死他!” 任平生大枪出手之后,身形已经后退了好几步,此刻刚好与众甲士拉开了几个身位,正合用弓箭手围猎! 叮! 你完成了任阿炳、任大毛、任丁壮、任阿福、李成功、魏无伤、王中来、王东来、蒋学军等人的心愿,击杀了县令,你获得了1300点魂力值。 系统的提示音不合时宜的响起,任平生根本顾不上查看,他后退之时已伸手探向腰间,将插在后背腰带中的那柄长刀抽了出来。 长刀在手,箭雨已至! 空中嗖嗖之声不绝,任平生挥刀挡了几下之后,突然发现射向自己的箭雨似乎不如想象中那般密集! 那漫天而下的箭雨,十支里面倒有五支射在空处,隐约竟还有一两支射向院中那一众甲士,帮他挡住了马脸县尉! 直接射向他的当然是县令的忠实党羽;那些射向空处的都是些犹豫不定之人;至于挡住马脸县尉方向的那几支箭,应当便是任平生那便宜父亲的老部下了。 任平生之前那一句挑明县令恶行的话确实生了效,那一半的弓手犹豫不定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城卫甲士大多是本地人,任家世代居于此地,老校尉和任县尉以前在乡梓中又颇有声望,跟城卫也是渊源极深。 再加上县令已死,一朝天子一朝臣,下一个主官还不知道站哪边——说不定翻过来给死去的刘县令定个通匪之罪都末可知! 此时群龙无首,场面乱成一团,任平生也曾学过福叔的百战刀谱,用刀还算熟练,他在箭雨中没事,反倒是有两个甲士被流矢射中,痛呼出声! 任平生挡箭挡得轻松,心中自知这是最好的突围机会,当下也不耽搁,下大力气舞出一片刀光,顿足就跃上了院墙。 他跃起之时早已看清方向,果然围墙上那名弓手在他还未到之前便扑通一声掉到了院外。 任平生越过墙头,轻声向那名掉下墙去的弓手道了声谢,脚下如风一般就往县衙外一条小巷中窜去。 窜进熟悉的小巷中时,他还隐隐听到了马脸县尉的呼喝声: “一群蠢货!怎么射的箭!快!开门追!追上去!” 八、居安思危 任平生七弯八拐地穿过了好几个巷口之后才停下脚步,他扶着一处人家的院墙大口喘息,好一会儿才总算调匀了呼吸。 歇了一阵子,任平生这才将手中的长刀插回后背腰带上,之后又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青色劲装,不由得叹了口气: “早知道一点血都不用沾,当时就应该换件白袍来——白袍单枪诛县令,这般说给福叔听才算有格调!” 这几天他练枪的时候比较多,因此并没有穿平日爱穿的白袍,心下颇有些遗憾。 稍稍感叹了一番自己的勇武之后,任平生又侧着耳朵听了听远处的动静,确定已经暂时摆脱了马脸县尉的追捕,这才认定一个方向重新跑动起来。 伽南县城并不算大,城守甲士没追上来只能证明确实是在放水。 那马脸县尉是刘县令带过来的外地人,平日估计也不得人心,所以没人愿意拼死为他领路——追凶徒可是有风险的! 伽南县虽小,却是个老城,小巷极多,凭马脸县尉自己肯定追不上继承了前身记忆的任平生。 任平生眼下的目的地是开牛肉馆的胖子家。 胖子算是个小富人家,在城里面建了个带着后院的宅子。 任平生也不走正路,直接就从后院院墙跳了进去,才跳进去就听到一串响亮的呼噜声。 后院左侧的葡萄架下,胖子躺在石凳上睡得正香。 任平生走过去将他摇醒:“胖子,怎么大半夜还在外边睡觉,又被小翠赶出来了?” 胖子原本睡得迷迷糊糊,听清楚声音后,骤然就把一双小眼睛瞪大:“这大半夜的你跑这里来干什么?!” 任平生啐了他一口:“你还好思说,我就跟小翠开两句玩笑,你竟然在我菜里下毒!” 胖子不服:“谁说我下毒了,我只不过是在螃蟹里面加了点柿子汁,这两个可都不是什么毒药。” 拉肚子原来是这个原因! 任平生前世今生都是个衣食不愁的人,虽然也玩过几回野外生存,但哪里知道这些个食物相克之道,这下算是长知识了。 他瞪了胖子一眼:“去把你家小翠叫起来,我有事找她。” 胖子大怒:“你还不死心!当心我下次真的弄毒药给你吃!” 任平生冷着脸将背后的长刀抽出来,呛啷一声放在石凳上。 胖子吓得一骨碌跳了起来,退后两步摆开架势:“你要干啥!你别乱来!胖爷可是学过拳的!” 任平生看着他那抬着一条胖腿两爪前伸的架势,忍不住就想起了前世某位姓王的大导演那个肥螳螂的动作,摇摇头自己先笑了一声才道:“行了,我是有正事,我要用你家的密道。” 胖子面带狐疑:“当真?你用密道干嘛?就算现在还没到开城门的时间——凭你这张脸,那守门的赵家哥俩也得放你出去呀?” 任平生低声道:“我杀了县令,要逃命!” 胖子又吓了一跳:“真的假的?你在这等着!我马上叫小翠来!” 胖子生性多疑,又没主见,他的婆娘小翠倒是个干脆人,她也不问任平生到底怎么回事,直接便领着他往里屋走。 当年跟着任老校尉一起到伽南县城安家的共有八人,其中只有三人后来成了家。 这三人里面一个是胖子的爷爷,另一个就是小翠的爷爷,还有一个则是有个游侠儿子的魏老头。 胖子和小翠的爷爷都早已过世,所以这次福叔动手时也没这两家的份。 胖子的性格象他爷爷,那位胖爷爷也是个胆小的人,就算是退役后远离了前线战场,他仍有那种居安思危的心思,莫名其妙地就在自己家里弄了个地道直通城外。 伽南县共有一千名城卫,其中有一半常驻守在城头,任平生刚击杀了县令,自然不能大模大样地走城门,这地道就正好派上了用场。 至于要用地道为什么不直接找胖子——这个问题只要看胖子这大半夜睡在哪儿就知道原因了。 胖子家的地道建得很隐蔽,入口居然是开在墙上,那墙是个夹心墙,用个大衣柜挡着,墙内有一条长长的台阶向下延伸到地下通道中。 别看胖子对任平生瞪了好几次眼睛,当真见他要走时,反倒还有些不舍之意:“你这次出去了还回来不?” 任平生呆了一呆:“也许吧,应该还会回来的,我先得去找福叔。” 福叔如果逃出来了的话,应当只有一个地方好去。 这个地方叫梅山村。 梅山村是个海边渔村,伽南县临近南海,梅山村就在南海之滨。 任老校尉的师父就住在梅山村,那杆玄铁大枪和风波十二决就是他传给老校尉的。 这位祖师性子有些古怪,一个人住在海边渔村之中,平日也不外出,甚至从不跟任府这边来往。 任平生并不认识这位祖师,他只是近几天总听福叔在他耳边说起这些事情。 这想必就是福叔特意留给他的提示——那处海滨小渔村应当就是福叔的退路。 胖子家离城墙并不远,但地道却掘得很长,通道修得还算宽大平整,任平生举着火把一边走一边还抽空看了一下征召令上的面板。 之前那个系统提示中的任阿炳就是任老校尉的名字。 老校尉是平民出身,虽然也算识字,但取名字的水平着实不怎么样,福叔叫任阿福也就算了,任县尉的名字居然叫任大毛! 老爷子兴许是期望自家人丁兴旺,可惜任大毛之后并无二毛和三毛——至于任丁壮这名字,啧啧,任平生表示这就是他执意要改名字的原因了。 任家三代人加上福叔他们六个,九个人的执念换回来1300点魂力值。 系统怎么算的任平生也不知道,这系统太低端,根本没什么人机交互的功能,他只知道面板最下方的三个场景都变成了可以选择,就是不知道具体要花多少魂力值才能去。 不过任平生此刻还不能直接测试,他得先找到福叔。 他要知道这位整整陪伴了自己三年的老人现在是否安好。 九、看不懂的拳谱 地道的出口在一处山谷中。 洞口用石板遮掩,也不知道是特意弄的还是太久没使用过,石板朝外面的那边居然还长满了青苔。 任平生扒开洞口外边垂下来的藤蔓钻了出来,回身又将那块特制的石头门原样弄好,这才沿着谷中道路往外走。 这条通道,任平生也是听福叔说起,却从来没有走过,因此出了谷之后有些茫然不辨方位。 他爬到一个山顶前后左右地确认了一回,这才弄清楚方向。 伽南县城外多山,这些山头据说都是十万妖山的余脉,顺着这些山头可以一直走到东海之滨,那边就是十万妖山的尾端。 任平生朝着南边一直走,快到中午的时候才找到地头。 老管家好端端的坐在村外一个新堆起来的小土丘旁。 土丘前竖着一根新劈开来的木桩,老管家看了一眼任平生身后,嘴唇一抖一抖地问他: “李老头也没了吧?这次都是老福的错,当年的老兄弟现在就只剩我一个了,老福没用,连魏老头的名字都不会写!” 任平生在他身边蹲下来,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只是轻声将昨晚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老管家须发颓乱,双目无神,一直听任平生说到他一枪把县丞和县令串成一串钉在县衙大堂门上时才突然站了起来: “小少爷你说真的?你没骗老福?!” 任平生跟着站了起来,看着老管家乍然亮起来的眼睛再次肯定道:“我将刘县令钉在了门上,只是可惜当时没法把大枪取回来!” 老管家愣怔了片刻,骤然便转身向无字墓碑跪倒:“魏老头,你没白死,小少爷亲手报过仇了!” 任平生忙要跟着跪下,却被福叔伸出独臂拦住:“小少爷,我们都是任家的家臣,你无需跪!” 说完便起身拉着任平生向村里走:“李老头他们的尸体和那杆大枪老福会想办法的,你先跟我去见袁祖师!” 袁祖师自然就是任老校尉的师傅了,任平生问道:“福叔,你真有办法将李家爷爷他们带回来?什么办法?” 老管家不答,拉着他一直走到村东头一个竹篱小院前才放手:“你自己进去吧,老福先去收尾!” “放心吧,老福不会去拼命的,咱任家在这伽南县还是有几个故交的,那狗县令一死,办法就多了!” 眼前的小院种着一架葫芦,福叔将任平生带到小院门前就匆匆转身离去。 任平生从葫芦架下走进小院,见到了一位满腮白须的老者。 老者抓着一个酒葫芦坐在堂前石阶上,喝得连眼睛都泛着红光。 任平生小心翼翼地上前问道:“您就是袁祖师?” 老者翻着眼睛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站起身来就往屋里走。 任平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脸:我这是被祖师嫌弃了? 好在不多久老者就返回堂前,抬手扔了本书册给他:“拿去看十天,学会了再回头来见我。” 这位祖师长得一副异象:两腮有白须,嘴边和下巴却没有;腿有些短,身子和手臂却格外地长;整个人看起来显得十分魁梧,声音也分外洪亮。 他跟任平生说完之后又伸着头向院子左边喊:“狗娃,帮我送个人去潮音洞,带足十天的干粮给他!” 院子左边那户人家有个声音答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就有个花白头发渔夫打扮的小老头出现在院门口:“哪个要去潮音洞?” 原来是个老狗娃! 任平生跟着这位干瘦黝黑的小老头上了一艘小船,最后又被小老头扔在一个全是石头的海岛上。 海岛并不大,岛中央有个平顶的石崖,石崖半腰间有一个三尺见方的洞口。 任平生手脚灵便,三下两下就攀着岩缝爬了进去。 石洞曲折向下,越来越宽敞,底部竟然有个干燥的石室。 任平生将肩上装满干粮的包袱搁下,一屁股坐在石室中唯一的一个蒲团上,从怀中将老者扔给他的那本书册掏了出来。 老者给他的是一本拳谱,一本只有手式没有身形步法的拳谱。 任平生有些发懵:这莫非是传说中的大手印?或者——哑语? 整个拳谱无一字说明,系统好歹还有个名字,这拳谱连个名都没有!太不友好了,差评! 拳谱上的手式分为九组,任平生找了一组变化最少的试了十来次,总归是摸不着头脑,索性扔到一边发起呆来。 他脑子里有很多一时想不明白的事情: 胖子家为什么弄个地道,真的是为了防患于未然?还是另有原因? 福叔不让自己跪拜李老头,无意中提到了家臣两个字,这家臣的意义可是和军中侍卫大有区别的!大殷王朝的规矩是非王侯勋爵不得蓄养家臣! 莫非任家祖上也曾经阔过? 福叔先前定下的退路就是这个海滨小村,他又怎么确定这边一定安全?莫非是指望那位祖师爷的武力? 祖师爷要真是大高手的话,五年前又为何不替任老校尉和任县尉出头? 想了半天,任平生越想越迷糊,干脆也抛到一边,转而开始考虑系统的事情: 自己积存的魂力值已经满足了开启场景的条件,心心念念的长坂坡眼下就可以选择。 可是系统并没有说明,这开启场景到底是魂穿还是身穿。 魂穿的话这具躯体又怎么办?去得久了会不会饿坏? 若是身穿,自己还能不能再回到这方世界? 来到这方世界已经三年了,任平生仍是下意识地当自己是个过客,不料刚想到这一去就有可能不再回来的时候,心头竟然颇有些不舍! 去还是不去,这是个问题! 任平生昨晚本来就被胖子的菜害得身体有些发虚,之后还独闯县衙恶斗了小半夜,接着又爬山越岭地跑来了海边,着实有些困乏。 他对着征召令上的面板犹豫了半天,眼皮都开始打架了都还没下定决心,索性往地上一摊,将蒲团从身下扯出来垫到了脑后。 嗯,我困欲眠君且去——睡醒了再说! 十、基础身法不是轻功 天色阴沉,冷风如刀。 任平生狠狠地打了个寒颤,右臂控制不住地一抖,手中一件冷沉沉的东西直接掉了下去。 掉下去的是一杆虎头金枪。 旁边一个全身甲冑的骑士下马拣起来递还给他: “杨将军,可是敌方势大——吓到了?” 这人名叫高林,是自己身边四名裨将之一。 任平生接过虎头金枪,向身后扫视了一圈。 身后士卒都身着重甲,头戴笠盔,脖子上还系着红巾。 他前世爱看闲书,大致知道这是南宋士卒的标准装配。 南宋的敌人是金兵,金人的骑射都非常厉害,因此宋朝士卒以重甲相拒。 战阵之上的箭矢多为抛射,如同天降骤雨一般,所以士卒的头盔都有盔沿,和戴斗笠挡雨的意思差不多,这种有盔沿的头盔就叫做笠盔。 后世都说宋朝积弱,其实宋兵并不弱。 宋军步卒那一身重甲加上兵刃弓箭之类的武器,重量就足足超过了五十斤! 负重五十斤上阵冲突厮杀,哪一个又不是勇健儿郎! 以任平生有限的学识来看,宋朝所谓的积弱,根源还在五代十国时期那位后晋皇帝石敬塘身上。 这一位为了上位,认契丹为父皇帝,拱手让出了幽云十六州! 幽云十六州既是北方屏障,也是历代最好的养马之地。 没了这道屏障,南宋就只好以防守为主,无法北上一统中原;少了养马之地,骑兵也自然壮大不起来,无法与那些游牧民族争锋。 古代争战,又怎么少得了机动灵活的骑兵! 南宋之所以挡不住以骑射闻名的金国和蒙元,至少有一半是因为这个原因。 当然,这些暂时都不重要,即算重要,任平生也没能力改变这些既定的大局。 只是,自己还没选择,怎么一觉就睡到了战场上?! 莫非,自己潜意识中最想去的并不是长坂坡? 当前这情形,明显就是系统面板上的小商河场景了。 岳家军猛将杨再兴误走小商河,困于金人十二万大军之中,马陷淤泥,以致被万箭穿身而亡,正史上说金主焚其尸,得铁箭头两升有余! 这么惨烈的死法咱可不喜欢!任平生心头烦闷,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征召令·破军星 姓名:任平生 身魂:碧海银龙(后天) 识魂:宋勇将杨再兴(百人敌) 杨家枪法:出类拔萃(第五重)+ 风波十二决:驾轻就熟(第三重)+ 基础枪术:渐入佳境(第二重)+ 拆招卸力:初窥门径(第一重)+ 摩云九印:初窥门径(第一重)+ 徒手格斗:初窥门径(第一重)+ 基础身法:初窥门径(第一重)+ 身法技能:无 魂力值:319 评价:你的身魂还只是雏形,可以稍稍增强武技威力。你总算不是一无是处,有能力面对简单而又毫无凶险的战场。 目前你可以选择: 一、直接返回; 二、主线结束后返回。 提示:主线结束后,系统会依据你在场景中的表现给予奖励。 不用想,直接返回的选项是灰色,估计是魂力值不足的原因。 破系统这次总算有了几分系统的样子,好歹有了技能界面! 多出来一个识魂且不去管它,最重要的是,技能后面除了那个身法技能之外,都有个“+”号! 这个得仔细想想!加错点可就悔之莫及了,照这系统的尿性,后悔药肯定是没得买的! 杨再兴在小商河是因为战马陷入淤泥中无法保持机动性才被射死,自己要想避开万箭穿身的痛楚,或许应当试试身法? 基础身法想必就是轻功之类闪转腾挪的功夫?没了战马还可以身轻如燕踏雪无痕嘛! 任平生自觉得计,兴致勃勃地在基础身法上点了一下。 叮 你花费10点魂力值增强了基础身法,你感觉身体灵活了几分。 基础身法变成了第二重渐入佳境,任平生扭了扭腰,骨节发出咔咔脆响——感觉果然灵活了几分! 叮 友情提示:基础枪术、拆招卸力、徒手格斗、基础身法都属于基础技能类别,需配合主技能才能在实力上有所体现。 特么的马后炮!任平生翻了个白眼,眼球翻回来时正好对上一对死鱼般的三角眼。 “杨将军,你这闭着眼睛看阵,是在计算金兵实力,还是不想看岳将军对敌呢?莫非岳云将军的勇武在你眼中也不值得一顾?” 说话的三角眼正是帮任平生拣起虎头金枪的裨将高林。 此人是岳元帅手下原第五副将韩顺夫的姻亲。 杨再兴少时曾组织民勇跟随宗泽抗金,后来宗泽去官,义军解散,他不知怎么就混成了判军曹成的部将。 那位韩顺夫随岳元帅平叛,某次破了曹成叛军之后在城府中解甲纵酒,强掳民女行欢,被杨再兴反攻袭城时一枪刺死。 杨再兴后来在岳元帅感召下弃暗投明,加入了岳家军抗金,这高林自请为他裨将,平时最爱用言语讥讽杨再兴。 高林并不算坏人,也是个战场上身先士卒的勇将,任平生懒得去琢磨他的心思,抬眼看了看前方金兵旗帜,却恰好看到正在阵前挑战的岳云将军一锤将对手头颅锤爆。 场面太过暴力,引起极度不适,任平生闭眼不看。 “杨将军向来勇猛,入岳家军才一年就升到了第四副将,末将一直以为你不惧生死,没想到竟然还怕看开瓢!” 仍然是高林说。 这厮就不会好好说话!任平生狠狠瞪了他一眼,嘴里竟莫名其妙地蹦出来一句: “杨某视金兵如土鸡瓦狗,何惧之有!看某单人突阵,取那金主头颅回来!” 说罢一夹马腹,跨下白马咴咴而鸣,四蹄攒动,嗒嗒嗒几步后就开始提速前冲! 这叫不由自主!我可不想当鬼雄! 前方金兵旌旗密布,按军旗计算,应当刚好是五军的编制。 宋朝和金人的兵制,皆是以都为基础作战单位,一都共有百人,五都为一营,五营为一军,一军战卒两千五百人,加上基层校尉和传令兵之类,一军实数约三千人。 五面带番号的军旗便是五军,金兵计有一万五千人! 单人去突万军之阵!英雄也不能这么当啊!! 十一、猛士去又回 古时争战,一直有阵前单挑的惯例。 单挑得胜,自然能鼓舞士气,从心理上瓦解敌人的斗志。 岳云将第三个对手锤爆,一勒缰绳,坐下红色战马前蹄扬起,嘶声高鸣,他随之再次纵声叫阵:“还有谁?!” 宋军士气如虹,齐声为他助威:“赢官人!赢官人!” 赢官人可不是通俗称呼,这是岳云专属!赢字赞的是他武力超拨,百战能胜! 宋军的呼喊声连成一片,任平生就在这一片整齐的呼喊声中冲到阵前。 岳云少年心性,自然有些不喜欢别人来抢他的风头:“杨将军!我并不累,等我多锤爆几个金狗头颅再换你来!” 任平生也不睬他——想睬也睬不了,狗系统在脑海中拼命窜掇他:“丈夫当带三尺剑,立不世功!” 前方就是金人有名的黑甲重骑! 金人重骑有个名号,叫做铁浮图。 北宋时期,冷锻工艺出世,盔甲因此都造得比较厚实和精致,故宋兵多有重甲步兵。 靖康之难后,金人掳回去了大批宋朝工匠,因此炼铁工艺也跟了上来,所以就有了这人马皆着重甲的铁浮屠。 重甲骑兵,刀箭难伤,唯重锤利斧能克,所以岳家军士卒多有用战锤和长斧作武器的。 军中有名的使锤猛将,包括岳云在内就有四人——刀砍不进去,干脆就用重兵器砸! 此刻铁浮图在前,任平生只觉得全身上下战意沸腾,偏偏脑海中又冷静异常。 就在这种灵肉分离的诡异感觉中,任平生掂了掂手中的虎头金枪。 金枪长九尺,枪头因为加入了某些合金,表面成淡金色,枪锷是个张嘴咆哮的虎头造型,枪尖便从虎口中伸出来,锋锐逼人! 这枪比他的玄铁大枪来得纤秀,因此更显灵活,任平生抬右手抖了个枪花,左手顺势向前管住了枪柄。 突阵第一枪:梨花院落溶溶月! 这一招其实算是中平枪的变式,任平生出手是杨家的梨花枪法,根底却是风波十二决中的扎枪式。 持枪讲究前手生后手死,这个生字同松,意识是前面握在枪柄中的手只是管控枪势,一般不能握紧。 枪扎出去,后手握紧发力,前手控制方向,枪柄在前手中来回抽动,这就是中平枪的要领。 任平生一招梨花院落,出手便是无数次中平枪点扎,点点锋芒恰似满院梨花盛开! 铁浮图阵前两骑举刀相迎,虎头金枪穿透刀光,扎枪式一中胸腹,一中咽喉! 任平生用上了震字诀,中胸腹者从马背高高抛起向后弹落;中咽喉者血肉爆溅,颈项摧折! 白马瞬间便突入万军阵中! 顷刻见生死,心神醉不知! 那马极具灵性,在倒下的重骑兵中腾跃穿插,自动避开阻碍。 任平生前世今生都很少骑马,原本就谈不上什么骑术,此时自然只管夹紧马腹借力出枪,黑甲重重,根本就辩不出方向! 这一顿猛冲,也不知过去多久,任平生只觉得枪尖所向,几无一合之敌,中枪者刀与人俱飞,枪势勇不可当! 他在阵中冲杀得痛快,忍不住便纵声长啸,浑然忘却生死,只顾向前! 天昏地暗,人仰马翻中,任平生眼前甲影渐稀,白马长嘶一声,从战阵中跃了出来! 迎面是岳云愕然的目光。 任平生有些尴尬:自己是要去中军杀金主的!这是迷路了? 宋军中只呆滞了一息工夫,便有雷鸣般的喝釆声炸开来:“杨将军!无敌!杨将军!无敌!” 杨无敌?!这个名号霸气! 任平生向身后扫了一眼,敌阵中竟无人追出,阵脚前那几骑重甲在他目光中反倒齐齐后退了一步。 岳云心头不爽,却也服他勇健,张嘴便向金兵中再次大吼了一声:“谁敢与我一战!!” 任平生倒是杀得心头舒畅,勒马回阵,准备放松放松,不去看他暴力虐菜。 回到自己的部众中,那高林眼角跳了几跳,忍不住又说了句:“杨将军说要去取金主头颅,怎的只在敌阵中转个圈就回来了?” 这厮绝逼是故意的!还转个圈就回来了——你怎么不去敌阵中转个圈回来?! 任平生垂下枪尖,任枪锷和枪缨上沾染的敌人鲜血滴在地上,一边抬着头去看敌阵,一边顺嘴答道: “金狗太多,阵中看不清金主旗帜所在,某先出阵认定方向,这才好去杀他!” 说完才回过神来,忍不住用没提枪的左手在脸上用力揉搓了一圈:这是魂迷心窍了吧!说的啥玩意儿呀自己这是! 话已出口,刚才也杀得痛快,任平生一夹马腹又冲了出去。 阵中冲杀,生死之间最能完善武技,那杨家枪法与风波十二决颇有些要融汇贯通的趋势,倒也值得再冲一阵! 白马脖子上的鸾鈴丁灵丁灵地响,蹄声嗒嗒又开始提速。 岳云仍未等到对手,正骑着大红马在金兵铁甲前左扭右摆地示威,听得身后马蹄声疾,这货回头一看:姓杨的又来了!抢风头也不用这么拼命吧! 古时军中重猛将,金兵多是游牧出身,对这只身冲阵的事也很服气,都不把任平生这种举动当成打破阵前单挑规矩的行径。 故此敌方阵营中也没有乱箭相加,将他挡在阵外,只是前排人马涌动,换了两名百夫长打头。 连成一串的鸾铃声中,白马瞬间就冲过岳云身边! 身后宋军齐声呐喊:“破阵!百胜!破阵!百胜!” 任平生匹马冲阵,左突右刺,这次却是以杨家枪法的精准和灵巧为主,风波十二决那种一往无回,以势叠加助力的强硬枪意被他隐藏起来,只在枪尖触敌之时爆开。 这种打法更加犀利,也更省力。 虎头金枪几乎同时将两名金兵百夫长咽喉刺破,枪尖一点即回,白马冲过去时,那两人尸体才从自家战马上歪倒下来! 铁浮图人马皆是重甲,甚至脸上也有面甲保护,防御极为可怖,唯一露出来的要害就是哽嗓咽喉! 任平生这次认准了方向,朝着那写着完颜字样的旗号挺枪疾冲! 十二、金主你好狠心 狂风呼啸,铁骑咆哮。 任平生掌中金枪往复突刺,鲜血不断在枪头迸溅开来,他双目泛红,对近在身边的呼喝喊杀之声充耳不闻,心头一片宁静。 铁浮屠被他一行一行地杀穿。 金兵一万五千人,正合三军之数。 任平生冲的正是中军王旗所在。 金兵军阵,左军三千轻骑,右军六千步卒,中军也是六千之数,列阵在前的铁浮屠足足两营,整整千骑重甲! 沙场塵兵血战,千骑守平岗。 马作的卢飞快。 任平生一气就冲破了四十多层骑兵阵列。 有从身后包抄过来的铁甲一刀劈向他脑后,他跨下白马蹄疾,竟直接从刀下冲了过去,那刀在任平生后背甲冑上划出一溜火花,力竭之后又在马股上拖出一线血痕! 白马吃痛,长嘶一声腾空跃起,直接从最后两层黑甲铁骑间隙中跳出重围。 迎面是长枪厚盾的步兵方阵! 这就是步骑交战时常用到的拒马阵,此时金兵用的是五人一垒的列阵之法。 三个底盘稳固的兵卒将裹着铁皮的厚木盾按两下一上拼成一个小垒。 这种厚盾边缘上另有枢机,可以简单地拼接在一起。 盾高四尺宽三尺,上方那面盾打横架在两面竖盾之上,三名壮汉皆弓步持盾以待。 木盾架好之后,竖盾两边各留有一尺空档,另有两名臂力雄壮的兵勇持长枪斜架在盾上。 这种长枪比任平生的玄铁大枪更要长上几分,枪柄中部架在盾上,枪尾抵住地面。 这种拒马阵原本是宋军用到的时候更多一些,毕竟金人的骑兵更为强大。金宋两边交战多年,这种简单的列阵之法自然也被金人学了去。 金人中军的拒马阵也是两营人马,阵列五层。 任平生跃马冲破铁浮图骑阵,迎面便撞上了森严锋锐的枪盾壁垒! 好在金人本阵中的拒马和骑兵之间仍留着一段安全距离,估计是为了防止战乱之中误伤己军。 白马负痛,其速更疾! 盾垒之间不能过马,任平生骤然之间来不及多想,干脆身体向前一倾,正对着一个五人阵撞了过去。 虎头金枪在他掌中一圈,枪尖瞬间便成一圆,将迎面撞来的两杆长枪圈在圆中! 这一式用的却不再是精准细腻的杨家梨花枪法,而是风波十二决中三大杀招之一:无尽风波! 风波十二决三大杀招依次叫做长风叠浪、无尽风波、碧海龙吟,分别对应着武道修行的后天、先天、法相三个境界。 这一招无尽风波,完整版应当是十二个枪圈层层叠加上去,其势足以撕裂任何眼前之敌! 奈何任平生是个半吊子,后天境界根本不足以让他弄出完整版来,起手一个圈画出去,他就有了自知之明。 情势危急! 眼见得白马的马头就要撞上枪尖,任平生心念电转,手中枪自然而然就将十二基本枪式中的挑枪式和崩枪式融合为一。 效果竟然出奇的好! 他以震字诀御枪,虎头金枪一引,被圈在枪尖的两杆长枪向右斜飞,盾后持枪的两名壮汉把持不住,身形也被震字诀带动,生生将持盾那三人的阵脚撞开! 白马擦着崩飞的长枪枪柄就踏上了铁皮厚盾! 骏马扬蹄!前足开始的动作便是向前踢出,然后再往下踏。 白马前蹄直直地将下方两面竖盾蹄开,第一排盾垒被它一跃而过! 马蹄下踏之际,被压在盾下的一名金兵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立时去见了阎王! 这法子有效! 任平生身体保持前倾,枪尖尽力在白马奔驰而过前挑飞长枪,瞬间便连过四垒! 过第四垒时又有一名金兵不幸被神骏无匹的白马蹄中,身形直接撞到了最后一层盾垒之上! 那金兵一口老血喷出,眼见得也不活了,第五垒后几名兵勇发一声喊,弃阵而逃! 向前,便是中军帅旗所在! 拒马阵之后,便是金兵六千中军剩下的那部分步卒精锐和王帐近卫! 任平生已经可以看清被护拥在十数骑虎狼蛮将之中的金主兀术! 金主黑面浓髯,脸色阴沉,冷冷地看着任平生匹马而来。 后军与前面的骑阵和盾阵相隔较远,这自然是为了主帅安全着想,金主身份尊崇,自然不会真的去亲临锋矢。 白马稍稍放缓了步伐,似在蓄势。 身后有呐喊之声,不过并没有重骑追过来。 重骑转身原本不大容易,再者岳云仍带兵在阵前虎视耽耽,铁浮图也不会为了来追区区一人而回头去冲乱自家阵形。 能发出那种号令的人比大傻还多一点,叫太傻!自然活不到领兵为将的时候。 此时任平生离后军只有白马一个启步到全速的距离。 丈夫立功名,正其时也! 任平生将身子再度前伏,右手中的虎头金枪斜斜向后倒拖,两腿一夹马腹,往前就冲! 金主兀术脸上怒色勃发,抬起双手向中间一合。 这个手势任平生没看懂,但是白马竟然懂了! 因为两侧一片锐啸,十数枚箭矢朝着这边破空而来! 白马通灵,又久经战阵,根本不理身上骑术拙劣的战士,偏头一个大拐弯,斜斜地向着方才突破的盾垒中冲了回去! 箭矢倒是不怎么密集,因为怕误伤友军,出手的估计都是些神箭手,加上距离很近,弓手用的都不是战场上那种抛射的手法,射出来的箭矢既准且劲! 素来自诩勇武的游牧民族打破常规,不打算再派出勇士来和任平生斗狠,竟然用上了弓箭来围猎一人! 任平生百忙中给了金主兀术一个鄙夷的眼神。 自己冲破万马千军,只为你一人而来,你竟如此待我!哼!! 神箭手射出的箭矢果然难挡,任平生枪舞得如同蛟龙出海一般,金色的枪尖拖出来一道宛如龙形的幻影,却仍旧被一箭贯透裙甲,膝上几寸处被钉了一下。 白马太过骄健,长得腿粗臀大,目标明显,因此股上也着了两枝。 好在马快! 屁股受了伤的白马更快,这厮咴咴一顿乱叫,眨眼就带着任平生冲进了铁浮图之中,躲开了箭矢,从金兵后边向本阵中杀了回去! 十三、沧桑脸 白马是马,但终究不是神马。 它千辛万苦地从一群黑乎乎的铁罐头中冲了出来,从瞪大了眼睛看着它身上骑士的双锤猛将旁边跑过,直直跑回到了最开始的位置,便前蹄一软,将身上的骑手摔飞了出去。 任平生猝不及防,摔了个结结实实。 手中金枪滑腻腻粘乎乎的,被甩飞到一旁。 这一跤摔得实在,头盔都磕掉了! 过了好一阵,任平生才晃着脑袋坐起身来,他先转头看了看跪翻在地的白马:白马屁股上插了两枝箭矢,箭羽还在一颤一颤的! 白马一双杏眼湿漉漉地看了回来,任平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马股上的箭矢入肉不深,估计死不了,但是也不能现在直接就去拨,任平生先将钉在自己裙甲上的箭矢弄了出来。 好在宋军甲厚,这一箭贯穿了任平生的铁甲之后只在腿上擦掉块皮,甚至都不影响行走。 前后左右的宋军直到见他拄着金枪站起来,才骤然炸开一片欢呼:“杨无敌!杨无敌!” 欢呼中夹杂着一声有些刺耳的问候:“杨将军可还能再战?” 战你妹!这厮当真不会说话! 任平生抬眼看了看阵前。 跟在白马后面追出阵来的金兵有十余骑,其中两人顶戴皮帽,帽饰是千夫长的标识。 岳云双锤舞动,将这一拨蛮骑统统挡下,几个回合就锤飞了四五名铁浮屠骑士。 金兵后阵的帅旗竟然在向后方移动! 敌人士气已破,已方正是热血沸腾之时! 任平生走到高林马侧,伸左手抓住他腰间的勒甲皮带,一把将他扯下地来:“借你战马一用!” 岳云是岳家军的先锋主将,部众五千人——跟金兵人数也差不了多少! 况且,自己这一跤摔得太没面子了! 机不可失,任平生左手抓住雕鞍,纵身翻上了高林的战马,右手金枪前指:“金主兀术要跑!众将士随我冲锋!” 其实这军令发的太不专业,按照宋军一贯的口令,他应该是说:“突阵!” 岳云是先锋军主将,杨再兴这位岳元帅帐下的第四副将,正是岳云的副手。 他加入岳家军时日不久,虽然正经的官职是中军统制,手下却还没有嫡系,直辖的只有三百名斥侯军。 斥候军自然跟着他这位中军统制一起冲锋。 他手下个个都是轻骑兵,一刹时马蹄如骤雨般冲向阵前! 岳云此时恰又锤倒一名铁浮图重骑,回马时正好瞧见,忙一扬手中大锤,大喝了一声: “突阵!” 这一场战役,宋史中叫做郾城大捷。 宋将杨再兴,在万军之中冲阵三次,枪挑金兵铁甲重骑三百余人,打乱了金兵阵型,摧毁了金兵士气,直接导致了这场胜利。 这位岳家军猛将三次突进敌人阵内,想要擒杀金主兀术,但是最终因敌军太多,没有成功。 战后他全身甲胄上有五十多处刀痕。 好在宋军的铁甲确实过硬,包括那处被箭射穿的地方,他身上总也只有三个伤口,而且还都是皮外伤。 倒是他那匹大白马伤得不轻,估计两三个月之内是别想再到战场上撒欢了。 任平生的感觉甚为奇妙,其实他要算是个外人——他只是在这茫茫然不知去向何处的旅途中,又不知因何经过了这片令人热血沸腾的战场。 此刻他正裸着缠了两圈薄棉布的上半身,对着一面半人高的大铜镜仔细端详。 营帐中原先是没有铜镜的,这面大铜镜是他特意让高林在城中帮他买回来的。 铜镜中的武将身材修长匀称,只是满脸沧桑,嘴唇和下巴上爬满了胡渣,俨然是一副中年大叔的模样。 任平生看了半天,忍不住叹了口气:“这身材倒和我不相上下,相貌却差了很多。” 他仔细回忆了一番自己那所剩寥寥的历史知识,不自觉地就嘟囔出声: “杨再兴战死小商河的时候正是三十六岁本命年,眼下的模样也差不多是这个岁数了,却不知小商河到底在哪里?” “杨叔,原来你也觉得金兵会在小商河阻挡我军,咱俩真是想到一块去了!” 一个英姿勃勃的少年撩开营帐走了进来。 少年身着青色薄袍,头戴一顶簪了朵红缨的小冠,正是岳家军的头号猛将岳云。 杨再兴也是岳飞的结义兄弟之一。 因为他曾误投叛军,小将岳云一直瞧他不上眼,向来都是以杨将军称呼,这叫杨叔倒是第一次——估计是见他前几日冲阵勇猛,心下有些佩服,因此才改了称呼。 岳云见任平生沉吟不语,也不和他客气,直接在营帐中铺开的坐席上坐了下来。 “这几天倒也凉快,要是在家乡那边,这时日应当正是一年中最炎热的时候,这边倒是一点都不觉得热!” 见任平生还在发愣,岳云又问道“杨叔似乎没来过北方?我可以让军需官将地图拿来,咱们好好的研究研究!” 任平生一边将自己的长袍穿上,一边问道:“岳元帅近日就要进兵吗?” 岳云点头道:“近几天北边动静很大,父帅和张叔叔这次想要全力出击,尽量多消灭些金狗!” 任平生对这些战略布局之类的其实一窍不通。 他前世兴趣来的时候,也曾经翻过几本孙子兵法之类的兵书,但那和真正领兵打仗是两码事——至少没上过战场的人不能说自己知晓兵事。 奈何他目前的人设是个身经百战的将军,还是有宋一代最有名的将门之后! 和岳云讨论军情是讨论不下去的,只能想个办法糊弄一下这样子。 任平生冷着脸点头道:“岳小将军此言甚是,我明日就带手下前去附近探查一番地形。来日交战也好做到知己知彼。” 岳云大喜,起身行礼道:“杨叔果然是长于战事的名将!父亲往日曾叫我多向杨叔请教——是小侄太过怠慢了,还请杨叔勿怪!” 少年心性直爽,礼毕又问道:“不知杨叔可有需要协助之处?” 任平生摆摆手:“某有三百轻骑足矣!” 咦?似乎忘了点什么事情?! 十四、阵前不可换马 任平生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一点紧要之处,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等岳云告辞离去之际,他才又另外想起一件事,忙叫住半只脚都跨出营帐外的少将军:“贤侄且留步!杨某坐骑被伤,不知贤侄那边可有好马?” 岳云之前问是否需要协助倒是问得爽快,此刻任平生真提出要求来,他却一脸犹豫地将跨出门的左脚收了回来,转头又坐回到坐席上。 “前几日郾城大捷,缴获金兵的战马甚多,那金兵铁浮屠所用的战马都极为雄壮,足堪使用。” 说到这里,他眉头微微皱了一皱:“杨叔,小侄是个爽直的人,有些话说出来,你可别见怪!” 任平生笑了笑:“我辈武夫,正该有话就直说,我又怎会见怪!” 岳云道:“不知杨叔可曾听过,人都说临阵换马是我等武将的大忌!” 任平生去哪里听过这种说法,他摇了摇头笑道:“这纯属无稽之谈,要是战马死去,武将难道就不上阵了?” 岳云道:“我也是听我父亲说的,越是高明的武将,手中兵刃和胯下战马就越讲究,临阵换马,容易导致意外!” 自己都不怎么会骑马,哪来的讲究!说不定换匹温驯且跑得慢点的战马,自己还能掌控得更好些! 任平生哑然失笑道:“无妨,我也不信这个!有马的话你牵过来便是!” 岳云是一番好意,见他坚持,只得应了下来告辞而去。不多久就派了他自己的裨将送了一匹大白马过来。 宋军之中,主帅以下的将领官职大致有三种:牙将、副将、裨将。 牙将一般是统帅身边的亲卫统领;副将则是行军打仗时可单独领军实现某些战略意图的偏军将领;裨将是杂号将军,等阶最低。 便如任平生手下的高林同志就是裨将,他只能协助副将作战,却无权独自领兵。 这厮言语上总爱挑刺,任平生也不拿他当正经手下,比如之前让他去城里买大铜镜,那根本不属于行军打仗之事,纯属任平生个人的恶趣味。 不过高林平日嘴上狠毒,做起事来倒是实在,从不违他的将令。 岳云送过来的战马,任平生试骑了一程,竟然觉得比自己的白马还更加稳当一些。 任平生骑术本就不佳,越是好马他越是驾驭不住,反而是这种温驯大马,他骑着倒觉合适。 他在营中遛了一圈,一时兴起,便直接将自己的四名裨将叫来:“今天咱们就去周围看看地形,你等马上去召集人马,即刻出发!” 顺便又吩咐高林:“你去找两个得力的画师一起,准备好纸笔,等下只管将地形画下来,以待来日战时参考!” 不一刻就集齐了兵马,任平生一挥手,领着众人出了营帐往北而去。 任平生手下三百斥侯军都算是轻骑,这次因为不是上战场作战,这些轻骑戴的就不再是笠盔,而是后世有名的范阳笠。 范阳笠就是水浒传中林教头风雪山神庙时戴的那种,用原实的帆布制成,两侧帽沿微微上卷,顶上有红缨,买相甚好,也可以阻挡自上空抛射而来的箭矢,算是宋军的标配军装之一,是平日训练和巡逻时的装备。 那种比较厚重的铁质笠盔,一般只在上阵对敌时使用。 他们这一行三百余骑,沿着北面的大路分散开来,慢慢向前推进。 任平生这几日其实也没闲着,他战后曾经查看过系统面板,发现自己的基础枪术不知何时又提升了一级。 基础枪术提升的效果,就是杨家枪法和他自家的风波十二决融汇贯通,虎头金枪施展起来更显得灵活顺手。 当然,距离两门枪法合而为一还有一段距离,这个只能留待以后再说。 这次大战中魂力值凭空多了近四百点,系统居然什么提示也没有。 破军星系统应当是不推崇用杀戳来获取魂力值。 依任平生推测,这些增加的点数应当是杀死金兵所得,他数日前冲阵时刺死的金兵差不多就是这个数目。 反正破系统就这副尿性,交流是不用想的,任平生也懒得去多想。 他用突然增加到745点的魂力值试着将那门摩云九式加了一级,结果大失所望。 级别倒是上去了,原先晦涩笨拙的手印,也变的圆韵流畅了许多,但是什么效果都没有,根本看不出这玩意有什么威力,而且魂力值消耗比升级基本技能竟然足足多出了十倍! 摩云九式升第一级就花掉了100点,任平生本来想着务必要弄清这手印的奥妙,打算再升一级看看,结果系统竟然提示他魂力值不足! 任平生又拿一门基础技能测试了一下。 基本技能从第一层升到第二层,只需要10点魂力值,从第二层升到第三层则需要100点魂力值,等到他试着点一下升到第四层时,却提示魂力值不足。 也就是说,这向上升级,消耗的魂力值应当是十倍十倍地往上涨,特殊技能初始时就比基础技能高一个层次。 魂力值被他这么一试,一下就去掉了210点,他这才醒悟过来,赶忙收了手——这般弄下去,想去长坂坡又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摩云九式没什么威力,看上去也不是正经和人交手的功夫,但演练起来却另有一番滋味。 每次演练完那些拗来拗去的手印,心头总会有种畅快淋漓的感觉,虽然没什么效果出来,任平生这几天倒是乐此不疲。 这次出营巡查敌情,大部分事情都有手下去做,他也做不来这些勘察绘图的事情。 任平生信马由缰地走了一段,竟觉得有些无聊,忍不住又将手印操练了起来。 高林在一边看得奇怪,探过头来问道:“杨将军这是在练习祈福吗?” 手印演练起来的确有些象那些混吃混喝的道士做法事时所为,任平生一时不知如何怼回去,于是开始思考怎么安排高林下一步的工作。 这厮牙尖嘴臭,一定要让他鞠躬尽瘁,物尽其用! 十五、我欲擒拿金主 绍兴十年(公元1140年)七月十三日。 其时正是末伏将尽,刚入秋时,原本应当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分。 郾城周边却是诡异地早早迎来了秋凉,五日前那一战打完后还连着下了三天暴雨。 暴雨如倾,即便已经过去了两天,郾城以北的荒郊野外中还是多有泥泞水洼。 任平生手下共有四名裨将,其中另外三人分别叫做王兰、罗彦、姚侑,这三人正各自带着五十名斥候军分三路向前勘察地形。 留下的是一百五十名斥候和牙嘴尖利的高林。 下完令后任平生还摸着鼻子想:自己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比如,喜欢被人怼? 他心下其实很清楚自己为什么偏偏要把嘴臭的高林留在身边。 说到底任平生还是一直只当自己是个过客。 虽然他也有浓烈的家国情怀,愿意和热血同袍一起共御外敌,但是心底终究总有种飘忽如萍的寄居感,觉得自己与周围这些鲜活的战士隔了一层。 唯有高林此人,实在太过真实! 他这时不时地刺上几句,就好象是一个活生生的座标一般,让任平生凭空就多了几分活在当下的感觉! 任平生这般信马由缰地分析着自己的心理,不知不觉就往北走了半个多时辰。 旷野无人西风紧,忽然就见有一名骑士伏在马上从北面疾驰而来。 这人戴的是范阳笠,脖子上围着红巾,显然也是斥候军的一员。 那人马快,不一刻就冲到了任平生和高林的面前,他在三丈开外时一勒马缰,随着就从马鞍上滚落下来,单膝跪在地上喊道:“杨将军,赶紧走!我们碰到了金狗的大部队!” 他这话一出口,任平生就感觉脑子乍然变得清明起来。 问岳云要马之前,心头总觉得忘了什么紧要的东西,原来应在此处。 宋史上说杨再兴误入小商河,这个误字,其实说的就是他在没准备的情况下冲进了金人的包围圈! 这破系统不会改变已经存在的历史进程,所以遮蔽了自己的神智! 任平生有些愣神,旁边的高林帮他开口问道:“你是谁?金兵有多少人?” 那名骑士拱手答道:“小人是李德将军的亲卫!金狗太多!旌旗蔽日,一时根本数不清旗号,也不知到底有多少人!” 这位李德将军也是一名裨将,正是任平生让高林从岳云那边调过来绘制战略地形图的专业人士。 高林听完骑士的禀报却有些着恼,翻身下马冲了过去,一脚将他踹到了地上:“斥候军的规矩你不知道吗?!” 这个规矩有些不近人情。 按照斥候军的规矩,野外分散执行任务的斥候如果碰上敌人的大部队,首要的便是冲上前去与之厮杀,尽量制造出动静来,以便警示后方的同袍。 金人善骑射,小股宋军是绝对跑不过大队金人轻骑的。 碰上大股敌军,最忌转身就跑,这样反倒会将敌人引过来——这就是定下这条规矩的原因。 任平生出声制止了高林发飚。 这事情是已经存在的历史,怎么也避不开的,他从怀中掏出来自己的中军统制令符,扬手扔到了那名骑士身前。 “你拿我的令牌速速回去,让岳将军点齐兵马备战,不得有误!” 那骑士爬起来将令牌揣到怀里,复又拱手向任平生和高林分别行了个大礼,面色有些涨红: “小人是个画师,平日跟着李德将军校对地图,很少上阵,并不清楚斥侯军的这些规矩——我可不是贪生怕死才逃回来的!” 任平生哑然失笑:“我并没有说你临阵脱逃,你原本就不是斥候军,不清楚这些规矩情有可原。” “你既然敢上前线,自然就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我看你这匹马很是神骏,且速去送信给岳将军吧!” 那人领命而去,高林翻身跃上自己的战马,嘴角动了半天,突然蹦出来一句:“杨将军,要不你也回去吧,我带一半兄弟前去迎敌。” 这次竟然这么好心!完全不是平日风格呀! 任平生大笑着摇头道:“我是主将,要走也是你们走!” 高林顿了一顿,忽然在马上郑重地向任平生行了一礼:“平日我对将军多有得罪——其实我也知道将军忠勇,但就是有些控制不住。” “我往日只是个小泼皮,落魄街头,要是没有韩将军,我早就死了——” 任平生摆摆手道:“高将军何出此言,今日你我一同赴死,这些恩怨就忘了吧!” 斥候军的规矩如此,任平生和高林也得遵守,自然得迎敌示警,给后方的岳云留下准备的时间。 此时东、西、北三面都已经能听到如骤雨一般的马蹄声,远处烟尘滚滚,旌旗蔽日,竟不知来了多少金兵! 任平生倒是隐约记得金兵数目,却不便说出来,他回首看向身后骑士,大声呼喝道: “诸位同袍!且随我一同去万军之中擒拿金主兀术!” 高林:…… 这牛吹得有点大,偏生他身后剩下的那一百五十骑多有捧臭脚的,竟一齐大声回应道:“随将军冲阵,拿那金主回来立功!” 任平生心头豪情陡生,他抬手从马腹旁的得胜钩上将虎头金枪摘下,枪尖前指: “突阵!” 百五十骑轻甲瞬间便排列整齐,骑士抽出战刀,开始催动战马! 任平生倒提虎头金枪跑到阵列最前方,心中有一丝淡淡的哀伤萦绕: 杨将军,今日任某伴你最后一程! 且抛开生死,只管前行。 枪锋所向、 有我无敌! 十六、敢射我就得有死的觉悟 任平生拖枪策马前行,高林一把抢过身后旗手掌中的“杨”字将旗,紧随其后。 将旗在五日前那场大战之后新换过旗面,此刻在烈风中分外夺目。 金兵分出百余骑迎面冲来,剩下的骑手开始绕圈,片刻就将任平生一众围在当中。 远处仍然是烟尘滚滚。 高林低声骂道:“金狗这次下血本了,眼前就有一面万夫长的金旗!远处还有!” 敌骑已冲到二十丈前,任平生催马提速,在心底回了他一句:“不用数了,金兵共计十二万。” 前方冲上来的百余骑帽上都有徽识,竟然全都是金兵的将官,任平生一眼就看到了七八名千夫长。 金国的千夫长又称作猛安孛堇。 眼下的金人就是女真族,女真族将长官称为孛堇,也就是后世满清的贝勒。 任平生发出了最后两条不符合命令标准的军令: “不要回头!” “砍倒金狗的王旗!” 夺自金兵铁浮图的战马四蹄躜动,开始提速。 耳边有风擦过兜鍪,是从没听过的一种奇异乐声。 这一刻生死抛开,任平生彻底平静下来,骤然就感觉到了这具躯体血脉中那种守土护国的执念。 八人去、一子归, 何惜残躯守国门! 天波杨府的血脉,就应当战死在沙场! 叮 你领悟了杨家枪的守护枪意,你的识魂宋勇将杨再兴晋级为千人敌! 这一刻掌中的虎头金枪宛若有了生命,踏马入阵时,枪尖先在左边一个狰狞面孔的颌下点了一点,随即枪头横扫,又将右边甲士从马上拍飞。 紧随在后的擎旗将高林右手长刀挥动,在空中一刀便斫下那人头颅! 任平生驱马前冲,虎头金枪攒刺挑拨,只求杀敌,浑然不避迎面而来的刀斧! 顷刻之间,跨下战马便已连过十一骑,枪下刺杀千夫长两人,百夫长五人。 左肩护甲吃了一刀,掉落到了马后,好在并未伤及筋骨,他拧了拧眉头,驱马更疾! 有他这千人敌的猛将亲为锋矢,百余骑金将瞬间便被冲散,任平生纵马跃过最后一具尸体时,一枝冷箭从斜对面射过来,穿破胸甲扎入肉中。 这枝冷箭角度刁钻,力破重甲,任平生朝箭来时方向扫了一眼,抬手撅断了露在胸甲外的箭翎。 这人头顶有金饰,正是一名万夫长,任平生和他从未谋面,冥冥之中心底却有一丝明悟: 这厮就是上次射了自己大腿一箭那人! 他拨转马头朝着那人便冲了过去,随着他冲出敌阵的斥候军还剩了百余骑,高林单手掌旗,身上到处是血,也不知中了几刀。 此时将离外围的包围圈还有二十来丈,那头戴皮帽的万夫长将手一挥,金兵阵中万箭齐发! 任平生将身子伏低,舞动虎头金枪,盯着那一人直直地冲了过去! 最后随他冲入金兵重围的只剩下四十余人。 高林冲到一半时,座下战马已被射成刺猬,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把杨字将旗狠狠戳入地中,跪在旗下用两臂紧紧抱住了旗杆! 任平生满脸泪痕,纵马跃入金兵阵中,不再回头。 这一战,任平生追着那名叫做撒八的万夫长冲阵无数,中途抢换了七匹战马,身上被伤极多,最后追着他跃入了小商河,将他诛杀在淤泥之中。 《宋史·杨再兴传》记载了这段经历: 飞败金人于郾城,兀术怒,合龙虎大王、盖天大王及韩常兵逼之。 飞遣子岳云当敌,鏖战数十合,敌不支。 再兴以单骑入其军,擒兀术不获,手杀数百人而还。 兀术愤甚,并力复来,顿兵十二万于临颍。 再兴以三百骑遇敌于小商桥,骤与之战,杀二千余人,及万户撒八孛堇、千户等将佐逾百人。 —————— 天昏地转,时空轮换。 叮! 系统赠送识魂‘宋勇将杨再兴’为国捐躯,你得到了1000点魂力值。 叮! 系统预选场景二完成,评价中等,你得到了1000点魂力值。 任平生醒来时犹带着满面泪痕。 他呆呆怔怔的坐了半天,才想起要查看自己脑海中的系统面板。 征召令·破军星 姓名:任平生 身魂:碧海银龙(后天) 风波枪法:渐入佳境(第四重)+ 摩云九式:略知变化(第二重)+ 身法技能:无 魂力值:3819 评价:你的身魂还只是雏形,可以稍稍增强武技威力。你总算不是一无是处,有能力面对简单而又毫无凶险的战场。 目前你可以选择: 一、长坂坡; 二、刚拳无二打,神枪李书文。 破系统又在作妖了,识魂和基础技能已经在面板上消失不见,而且没有任何提示。 魂力值倒是增加了,总共增加了三千多点,其中有2000点是从识魂和预选场景中得来。 任平生原先将摩云九式和拆招卸力升级时用去了210点,那时还剩了535点。 凭空多出来的1305点,估计就是在阵中击杀金国兵将得到的了。 特殊技能中的杨家枪法不见了,反倒是风波十二决升了一级,按照系统的算法,这是节省了整整一万点魂力值! 照破系统的脾性,应当是不会平白无故掉馅饼下来,或许是把杨家枪法融合到了风波十二决之中才升的级。 至于基础技能消失,任平生估计这东西可能是要在场景之中才能显示和升级。 在场景之中系统还曾给过一次提示,现在又恢复了老样子,拒绝人机交流! 任平生研究了半天,也没有别的新发现,这才突然想起时间流逝的问题。 潮音洞中是有照明的,用的似乎是从海中弄来的夜明珠,倒是价值不菲。 肚子还不怎么觉得饿,在洞中也无法判定时间,任平生拍拍屁股站起来,向上爬了出去。 洞外星光璀璨。 任平生看了看天,并没找到熟悉的星图。 准确判断时间是不可能的了,只能粗略估算出大约是过去了四到六个时辰。 这就有点头痛了,算来差不多是一天对应一个时辰的样子。 任平生揉了揉脸,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 人是回来了,魂还有一丝留在那处热血沸腾的战场。 十七、九字真言和掌心雷 任平生闭上眼回想了一遍杨家的梨花枪法。 这套枪法其实与风波十二决的路子大为不同。 杨家枪枪法精准,多用点刺杀人,风波十二决则大气磅礴,以势取胜。 风波十二决升了一级,任平生对这套枪法的细微处有了很多领悟,可惜玄铁大枪此时不在身边,无法试演。 他在疏星淡月的孤岛上静坐了许久,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了那位抱旗而死的裨将最后一次刺他的话。 “杨将军,你这是在练习祈福吗?” 斯人已经鞠躬尽瘁而去,任平生不知不觉就伸出手结起印来。 原本是存了祭奠英灵的心思,谁知熟极而流的手印却突然生出了变化! 灵觉之中,丝丝缕缕的天地灵气被牵引过来,随着手印变化在双掌之间越聚越多。 任平生之前去小商河场景的只有神魂,这两年修炼出来的内力和那种奇异的灵觉没能一起带过去。 他以前练杨氏养生十三式时也能牵引天地灵气,也正是凭着这个才炼出了内力。 只是此刻这些繁杂手印牵引到的天地灵气,却并没有进入体内转化成内力,而是一直在手掌间不断凝聚。 他连着结了三次手印,那丝丝缕缕的天地灵气竟然壮大到了一个不可控制的地步,隐隐有了一丝即将要爆开来的趋势! 等到第三轮手印结完,任平生下意识地便将手向前一甩! 咔嚓! 一道青红色的雷光从他掌中冲出,直直劈向岛上地面! 海岛上全是石头,那团青红色的雷光在地面炸开,将那经过无数年风吹浪打的坚硬岩石炸出来一个海碗大小的窟窿! 任平生吓了一跳:这团青红色的雷光像极了传说中的法术,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就学会了仙法?! 这个发现太过重大,任平生爬起身来就往潮音洞钻——袁祖师扔给他的那本摩云九式还被他丟在石室之中! 石室中的书册自然没有丢失,只是等他再去练剩下的手印时,却再也学不会任何一式。 那些动作看似简单,其实极为晦涩,任平生不死心,拣了个相对简单的手式仔细琢磨。 奈何这东西学不会就是学不会,他一直琢磨到自家的肚子咕咕的叫了起来,才终于暂时放弃,决定先吃饱再说。 那位叫狗娃的干瘦老头留下来一袋干粮,任平生从里边拿了一个大饼,吃到一半时才想起来一件事情:那位居然没给他留下淡水来! 海岛上光秃秃的寸草不生,接下来的两天风和日丽,任平生渴得慌,好不容易才想到了一个净化海水的土办法。 此时正是初秋时节,中午的日头正好。 他脱下外衣拿去海边吸满了海水,又在潮音洞所在的崖顶之上用雷砸了个凹坑——海水先挤到坑里,然后再用衣服和石头盖住大半边。 石头盖着的那半边挡住了水汽,海水被日头一蒸,水汽慢慢浸入到塞在石头下的衣袍内,任平生在一边守着晒了个半死,好不容易才从衣袍里面挤出来两三口淡水。 这个办法是海边晒盐的原理,只可惜弄出来的淡水还没出的汗多! 入不敷出,日子没法过了! 这座海岛其实离岸边也不算很远,任平生决定游回去。 他认清方向,当天夜里就下了水,足足花了三四个时辰才游到岸边。 到岸边的时候刚好天明。 上岸时任平生的嘴唇已经开了裂,心底里更是像时刻被火苗燎烤着一般。 好在袁祖师的小院中有一口蓄了半缸淡水的大水缸,任平生不管不顾地一头扎了进去。 好一会咕嘟咕嘟的声音才停下来。 袁祖师看着喝了一肚子水倚坐在水缸边的任平生,突然放开喉咙哈哈大笑起来。 任平生被他吓了一跳,给了他一个白眼。 袁祖师笑了好一阵子才停下来,眼角竟然笑出了眼泪,他笑完还叹了口气:“我老袁等了一百六十三年,终于看到了一个聪明点的!” 任平生给了不拘小节的祖师爷一个疑惑的眼神。 不是他不想开口说话,实在是水喝得太饱,怕一开口水就会从口中冒出来。 袁祖师倒也不以为忤:“小子,你比你那几代祖辈可要聪明多了!” “从你往上整整七代人,也不知头脑哪里出了毛病,眼看着海岛上没淡水,竟然没有一个人想到要游回来的!” “狗娃过四天才去送水,每次看到的都是渴得半死的咸鱼!哈哈哈哈!” 原来是祖师爷的恶趣味!任平生只能回以傻笑。 袁祖师在两腮的胡须上一边摸了一下,这才问任平生:“小子,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是学会了摩云九式呢?还是渴得受不住了?” 任平生眨眨眼睛,伸出两个指头向下勾了勾。 袁祖师懂了:“两者都有?你竟然真的学会了摩云九式,你练成了第几式?” 任平生出了三个指头。 袁祖师又笑了,笑得非常畅快:“哈哈,跟你家先祖一模一样,学的都是斗字诀。” 祖师的这句话内涵非常丰富,任平生好不容易才将肚中翻涌的感觉压了下去:“这摩云九式都有名字的吗?” 袁祖师点了点头:“当然都有名字,依次叫做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任平生打了个嗝,这不就是道家的九字真言吗?! 袁祖师接着道:“这九式合起来就叫做摩云手,你既然说学会了第三式,那就先放个声音出来给我听听?” 任平生现在哪还有精神放雷,他勉强举起手做了几个动作,又颓然地放了下来。 袁祖师点点头道:“虽然放不出掌心雷,倒也勾动了一丝天地灵气,算是摸着了点皮毛。” 任平生又歇了片刻才算缓了过来,忙向袁祖师问道:“咱们任家到底是什么来头?” 袁祖师一伸手,一杆玄铁大枪凭空出现在掌中:“这事等下再说,你再练趟枪法给我看看!” 祖师掌中正是那杆失落在县衙中的定风波。 任平生抬手接过祖师抛来的大枪,心头大喜:“福叔回来了?!他在哪里?” 袁祖师顿了顿才道:“也罢,先了断尘缘也好!” “他是回来了,你要想看,便去村北那处土坡上看吧!” 十八、狗娃是条大黑狗 袁祖师的语气很奇怪,任平生听得心中骤然一沉。 村北就是前几天他和老管家相见的地方,也是魏老头长眠之所。 任平生将玄铁大枪扔到一边,几步就跨出了院门奔向村外。 小土坡上多了五处新坟。 每个坟头都竖了木桩,这次木桩上不再空白,连着魏老头坟前那根一起,依次刻上了六个名字。 任平生颓然坐倒在地,心头一片茫然。 福叔也死了。相当于毁去了任平生在这陌生异界里的一个座标。 人活在世间,总会有许多羁绊。 这些羁绊就是一个人存在于世间的座标。 小商河场景中的高林就是这么一个座标,他让任平生不再疏离于外,让岳家军那些热血同袍变得鲜活生动,让任平生驱马走在他们当中时,真切地觉得自己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老父脸上的皱纹,意中人嘴角的笑容,娇妻爱子眼神中的依恋,甚至自家院子里种的桂花树,这些都可以算是座标,座标就是一个人的存在感和奋斗目标。 不管什么年龄,不管身在何方,总会有那么一刻,你会想起这些最熟悉的人和事物,心底溢满温柔或苦涩。 任平生来这方世界已经三年了,管家福叔是他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 他生性疏懒,当时也不觉得这位老管家有多亲近,等到斯人已去,他才骤然觉得心底空落落的,似乎少了一块。 任平生在荒草新坟之间枯坐了一整天,直到黄昏时才站起身来回头去找袁祖师。 袁祖师知道他的心意,摸着腮边的白须告诉他:“这几个我都看过,除了任阿福,其余五人都是死在指玄观的截脉剑气之下。” “指玄观和你们任家先辈执掌的摩云洞一般,是当年的执令五脉之一。” “执令五脉不同于武道宗门,要算是炼气士一脉!” “这下手之人功夫不到家,剑气阴损得很,应当是指玄观当年那支破门而出的支脉。” 炼气士不就是传说中的修仙者?!任平生心头震动,但问出口的却是眼前的事:“那福叔又是怎么死的?” 袁祖师摸出个葫芦来喝了口酒,脸色有些变幻不定,似乎有些缅怀之意:“任阿福是擅自使用了天魔诀,血气和寿元耗尽了。” “天魔诀脱胎于我雪山妖庭的天魔解体,只传于征西军的先登营中,任阿福从军的时候当过先登死士,所以学过这法门。” “这法子会透支本源,他那天到这里时就已经油尽灯枯,无法救治了。” 事情越扯越玄幻了,凭空又多出来一个雪山妖庭! 照袁祖师的说法和任平生的推测,福叔他们应当是攻击县令时被那指玄观支脉的人偷袭,李老头和魏老头等五人直接死在截脉剑气之下。 福叔是在和魏老头突围时使用了那个天魔诀,这才能留下性命逃到了梅山村——究其源头,还是因为那使用截脉剑气的人! 摩云洞、指玄观支脉、雪山妖庭;还有天魔解体、天魔诀、截脉剑气,这些都是任平生从前没听过的东西,但都不是他当前关注的重点。 任平生直直地问道:“指玄观在哪里?” 袁祖师又喝了口酒:“这事跟指玄观可没关系,指玄观是名门大宗,你不要胡乱牵扯。” “你要找的是指玄观那支破门而出的支脉——应当是叫玄阴观吧,这一家在东海之滨。” 袁祖师给了任平生一枚黑铁指环,居然是传说中的储物戒指。 玄铁大枪和那本摩云九式都在其中。 身长腿短的袁祖师大口喝完了葫芦中的酒,一把将葫芦甩了出去:“我老袁受主人之托,足足在此地自囚了一百六十三年,如今总算功德圆满可以回去了!” 他转头看向任平生:“你是主人的后辈子孙,我今日就跟你说个明白,任家便是摩云洞九脉中斗字一脉的脉主,你可得努力修炼,不能给摩云洞抹黑!” “你也不要怪我不出手管你家的事情,老袁受人所限,出不得这个庭院,实是身不由己!” 任平生记住了仇家所在,点了点头道:“我知道祖师肯定有自己的苦衷,这些原本就是我的事情,我会亲手去做的!” 袁祖师目光灼灼地盯着任平生看了半晌,忽然纵声大笑了起来:“好!主人总算有了个象样的后辈!” “老袁第一眼看你,还以为只是个惫赖心性的小混蛋,没想到骨子里倒是跟主人一个模样!” 夸完任平生之后,这位祖师又扯开喉咙向左边喊道:“狗娃,赶紧收拾,老子带你回妖庭去!” 狗娃不久就背着个大包袱出现在院门口。 袁祖师晃着膀子走出院门,骨骼便如爆豆一般响了起来,身子也随之开始膨胀,顷刻就变成了一头身高丈余,两腮长毫的大白猿! 白猿回头看了一眼院中呆呆愣愣的任平生,呲出两颗獠牙笑了一声,随即就一爪拍在那干干瘦瘦的小老头脑袋上:“蠢狗!带这么多东西作甚!” 小老头被他一拍,身形向前一倾,变成了一条瘦骨伶丁的黑毛大狗! 白猿一把拧住大黑狗后颈皮毛,纵身驭风而起:“去休去休!回去看婆娘去!” 这话太接地气了,不应该是赋诗一首吗? 任平生目瞪口呆地看着两头妖怪离去——那大黑狗前爪居然还死死地抱着自家的大包袱,也不怕阻碍风速! 世道变了!妖怪都出现了!这才是个正经的世界嘛! 任平生心中豪情陡生,当即就咬破了手指。 这个当然不是为了立誓啥的,这是为了祭炼储物戒指。 指环此时已经戴在他左手的小指上,指尖鲜血滴了两滴,血迹一下就被指环吞噬了去。 片刻之后,那黑黝黝的指环闪过一道幽光,缓缓地隐没在小指间,不见了踪影。 竟然还能隐形?这安全系数倒是蛮高! 灵觉能清晰地察觉到指环所在,同时也能感知里面的空间。 任平生心眼所见,那指环中除了两本书册和一杆玄铁大枪之外,竟然还塞满了大块大块灵气四溢的玉髓! 十九、乱勾搭陌生人的后果 指环内的玉髓或碧绿,或澄黄,只有少数是乳白色。 不管是什么颜色,这些玉髓每一块都莹润有光,灵气四溢——最重要的是都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块头大! 大者如磨盘,最小的也有海碗大,任平生取了块乳白色的出来测试了一下,玉髓里蓄藏的灵气果然是可以吸纳的。 这应当就是传说中的灵石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大块——这也太原生态了吧! 指环内塞得太满,多到任平生根本没有清点的兴趣。 里面那两本书册一本是《风波十二决》;另一本是《摩云手》。 与任平生之前见到的简化版本不同,前者多了三十六路枪法和三式绝杀,比任老校尉那本精致了太多;后一本则比之前袁祖师给的摩云九式多了一篇总诀。 总诀里有炼气法门,可以将手印变动时牵引到的天地灵气转化为自身修为,也可以直接炼化灵觉感应到的灵气。 任平生试了一回,效果自然是远胜自己那门杨氏养生十三式。 袁祖师离去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入夜时分。等任平生试过书册上所载的练气口诀之后,天色就完全黑了下来。 任平生在海里游了好几个时辰,又在坟头枯坐了一天,身体确实有些疲乏,他先找了些吃食填饱肚子,就在小院里胡乱找了个床铺倒头就睡。 给福叔他们几个报仇并非指日可就的事情,任平生第二日起来后又坐在院中仔细地盘算了一番。 他到这异世的时日只有三年,之前甚至都没有出过伽南县范围,刚来时还有大半年几乎是躺在床上养伤。 那段日子里他曾让福叔帮他搜罗了很多闲书来看,这些书里面就有大殷王朝的地理图册。 福叔是当兵出身,搜集过来的居然还有几份标准的战略地形图,因此任平生对这方大陆的地形还算是有些印象。 那晚在任府中出现过的道人应当就是袁祖师说的玄阴观弟子了,任平生也不知道他后来为何没有再出现。 眼下和自己闯县衙时相隔太久,自然也不可能凭任老校尉传下来的追踪方法去找人——不过好在还知道一个玄阴观! 只要知道那厮的根脚所在,终归能找到线索! 理清头绪之后,任平生又好好的洗漱了一番,这才出了小院。他将院门关好,沿着村庄小路向北而行。 经过福叔他们六人坟头的时候,任平生也只是顿了一顿,却没有停下脚步。 有些事情,得等做完了再来跟老管家交代。 梅山村往北不远就是十万妖山余脉,沿着这些山脉向东可以直达东海。 袁祖师说玄阴观就在东海之滨。 任平生也不着急,反正找着了庙就不怕找不到和尚。 山间小路崎岖难行,沿途偶尔也能见着几个猎户和樵夫,他一路走一路问,倒也不曾迷失方向。 这般不知不觉走了一个多月,终于寻到了地头。 其时正是黄昏,任平生从一处山谷中转出来,前方便是碧波无尽的东海! 夕阳在海面铺了层金光,沙滩上有个身形瘦削的道人。 那道人背对着任平生,似乎正在挥毫作画。 这兴致也太高了吧? 任平生这一个多月都对道人敏感,在山中时还特意去察访过几处野观,此时便忍不住走近去看。 那道人画功很好,笔下看似拙朴,人物和景致却很是传神。 道人此时刚画完人物,接着又在画上添了墨苔石径,人物旁边加了几枝竹叶——竹枝和竹叶都蕴着一股锋锐,莫名便让人觉得画中人满身俱是桀骜之气。 道人并未回头,一边画一边说:“这般偷看,似非君子行径?” 声音脆若鹂鸟,竟是个女子! 这女子在海边却为何不画海景,偏画个傲骨跃然于外的男人? 女子侧脸清丽脱俗,任平生想了又想,忍不住就念了个前世记下来的句子: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 女子这才转过身来,眼神清亮地看向任平生:“殷长生这句诗倒也贴合我的画意,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问题也忒奇怪!怎么看?当然是用眼睛看了! 任平生前世自诩为资深文青,对诗词书画之类颇为喜好,自然也下过些工夫——自己画不行,品鉴倒是还能凑合。 正想再说道几句,忽然就捕捉到一个重点:殷长生是何方神圣?!这清都山水郎不是前世那位朱某某写的么?! 道装女子将笔挂在画架右边一个小钩上,抬手将鬓边几缕散乱的发丝撩到耳后:“长生剑客诗词冠绝天下,我倒不好写到自个的画上来。” 女子的眼中似有星辰大海,任平生不自觉地将目光稍稍偏开:“却不知这殷长生又是何方高人?” 女子讶然道:“竹海长生剑,夜帝枯骨刀,武脉阳神境第一人你居然都不知道?” 自己一直呆在伽南县内,又不认识几个江湖人,上哪知道去! 不过这位抄了清都山水郎的莫非竟是个同乡?任平生心头激荡,面上却不露声色:“我出身南海小县,的确是孤陋寡闻。” 女子眨了眨眼:“你身上有银钱么?” 画风切换太快,任平生有些猝不及防,下意识地答道:“只有五百多两现银。” 女子想了想:“五百两倒也够了——这画便卖与你罢!” 任平生从怀中取出那晚从府中带出来的银两递了过去。 女子伸手接过,掂了掂便收了起来,将画架和笔一起留在海边,转身飘然而去。 直到女子身影消失,任平生才回过神来:我这是中邪了吧?!居然被骗走了所有家当! 这事发生得分外诡异,灵觉也没察觉到不对,迷迷糊糊地就着了道! 任平生在凉凉的海风中呆站了好一阵子。 本着‘好歹画得还不赖,总归能挽回几分损失’的心思,他将画卷好收入指环中,心下终究不平,飞起一脚将画架踹倒在沙滩上,恨恨地嘟囔了一句: “卿本佳人,奈何做——这等勾当!” 心下想起女子眉眼,一个贼字竟然说不出口,心头更是憋闷,只得拍了自家额头几记,聊以解气。 二十、投银问路逢故人 东海之滨也有一座小城。这座城池虽小,名字却取得霸气,叫做伏龙城。 任平生的身魂叫碧海银龙,他从城池的名字找到了自己流年不利的原因——可不就是这名字针对他嘛! 玄阴观显然不是个人尽皆知的地方,任平生在城外问了好几个人都没有问到有用的消息,只得进城去人多点的地方打探。 伏龙城虽然是个小城,城内市集却很繁荣,贩夫走卒充斥其中,喧闹得很。 任平生前世今生第一次碰上了缺钱的问题。 吃饭要钱,住宿要钱,问个消息——那些市集中的闲汉也把手指搓动来要钱! 陌生的城市,没钱该如何生存呢? 道装女子造成的麻烦不小,任平生回忆了一下前世在网络上得到的知识,最后还是决定回山中去呆几天。 他在山中跋涉了一个多月,对付野兽算是有了些经验,很快就猎到了一大包的兽皮,背回城里一通乱买,总算是解了自己的危难。 斗字诀发出的掌心雷加上总纲心法之后,另外还可以生出一个变化。 青红二色的雷光竟然是可以分离开来的,青色雷光只伤神魂,红色雷光专打气血。 任平生用青色雷光打猎,顺便熟练一下技能——这样弄回来的兽皮买相很好,效益还挺不错。 有了银钱之后他便每日在茶楼酒肆中流连,期望能碰上些江湖人物,从中听到些自己想要的消息。 可惜伏龙城位置偏僻,城内的江湖人物多数是些猎户屠夫出身,知道的实在有限,比普通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样的日子很难熬,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袁祖师语焉不详,只说是在东海之滨,任平生在伏龙城内问过的人少说也有百数,那玄阴观却半点端倪也找不到。 这样的日子过了足足半个月才迎来了转机。 平日极少见到外地人的伏龙城骤然就热闹了起来。 这些突然多出来的外地人多数佩刀带剑,明显都是些武道中人。 这些江湖人物在喝茶闲话时透露出一个消息:九月二十四日伏龙城外屠龙山中有一次盛会。 这种场合自然很适合打听消息,任平生决定去找一个能带路的人。 眼下他所在的茶楼大堂中就有个看上去很理想的目标。 这人面相粗豪,一脸的胡渣,衣衫是江湖中常见的英雄套装,看上去有些破旧。 粗豪脸的人多数性子忠厚,穿旧衣服的人肯定缺钱,最重要的是,这人是个独行客。 任平生等着这人结帐出门,便起身跟了过去。 认识陌生人的手段很多,任平生懒得多想花样,等跟到一处人少些的巷子里,他扬手一抛,捡了个最简单的: “好汉,你的银子掉了!” 那汉子转过头来看了看地上,眼光又四周梭巡了一圈,甚至还侧耳听了听动静,然后才弯腰拣起了那锭银子。 任平生下的本钱足,那锭银子足有十两,汉子拣起来掂了掂,一把揣进怀里,转身就走了。 这情景有些不符合预期,任平生有些懵逼:不应该是先道声谢,然后再请自己喝个小酒什么的吗?这货竟然不声不响就走了?! 当然不能平白送人银子!那天沙滩上的美女除外。 任平生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个让他快要憋出内伤来的道装女子,思绪停顿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忙拋开心事,出声叫住了那人:“好汉且留步!” 那汉子身形不改,径自向前走。 任平生咬牙切齿地追上去和他并肩而行。 汉子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小兄弟,你在叫我吗?还有何事?” 这厮在装傻!吞了爷丟下的饵竟然还装作若无其事! 任平生也不是吃素的:“我想起来了,刚才那银子是我早间掉的——好汉要是不信,可以拿出来看看,银锭底下刻了我的独门印记!” 汉子忍不住哈哈大笑:“小兄弟,你这两招魏某十年前就不用了!” “你要是有事找我帮忙就爽快点,好好地请我喝上几杯,咱喝得痛快了,万事都好商量!” 果然看人不能光看表面,这人看似粗豪,原来却是个老江湖! 任平生瞪了瞪眼睛,突然发现汉子的脸竟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姓魏?魏无伤是你什么人?” 汉子闻言往旁一跳,呛一声把腰间的佩剑拨了出来:“你到底有何用意!居然连魏某的根脚都打听好了?!” 这算是大水冲了自家的庙!这厮竟然是魏老头那个漂泊在外的游侠儿子! 任平生憋了一口气,报了自己名号。 汉子作沉思状:“任平生?没听过!” 任平生恼了:“魏叔你这也太贱了吧!前几次家书都是我帮着写的,你敢说不知道我改名字了?!” 汉子这才回剑入鞘,哈哈笑着过来拍拍任平生肩膀: “小少爷!咱几年没回去了,真没认出你来——对不住啊!我说你没事改名字干啥?任丁壮听起来不是挺威猛的嘛!” 这厮还在装,任平生想起魏老头,心情突然有些低落,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汉子看些粗豪,眼神其实却极为敏锐,当下便察觉出来不对:”小少爷?你是特意来寻我的?可是我家老头出了什么事情?!” 果然是父子连心,汉子一眼便猜出了真象。 这事自然不能隐瞒,任平生扯着他找了个僻静点的酒楼坐下,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前后都跟他说了一遍。 魏老头的儿子名叫魏无忌,他一边听一边大口喝酒,事情说完时竟然整整喝光了两坛,犹自不肯罢休。 任平生前世今生其实都要算是半个直男,他也不会劝人,只是一杯一杯慢慢在一旁相陪。 这一顿酒从中午一直喝到了掌灯时分。 两人出来时,魏无忌脚步凌乱,眼神却还算清明,只是话语极少。 任平生搀着他在街边找了个客栈。 直到将他送到客房内躺好,粗豪汉子的眼角才流出泪来。 他挥手让任平生自去休息,不要管他:“小少爷,我魏家世代为任府家臣,父亲也算是死得其所!” “你不用管我,让我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陪我一起去找玄阴观所在!” 二十一、伏鳌岭之巅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魏无忌第二天起来得比任平生还早,脸上甚至还有些笑容。 要不是任平生昨天看过他落泪,还真会当他是个天性凉薄的人。 吃过早饭后,魏无忌和任平生说起了自己来这伏龙城的原因。 伏龙城九月二十四日有一场盛会,名字就叫做屠龙山诗会。 这名字挺二的,好端端的武道聚会弄成诗会,说不出的怪异。 不过这位召集的人可不简单,这人叫做青莲公子,是那位阳神境第一人殷长生最钟爱的弟子。 江湖子弟,追名逐利,快意恩仇,最爱的就是出风头。 这也是魏无忌来这边的原因,如他一般落拓江湖的游侠儿闻讯而来者甚众。 当然,这些都是没收到青莲公子名帖的,事实上这位继承了殷长生的衣钵,自诩诗剑风流,请的都是当今江湖中有名有姓的同道中人。 任平生对这些不感兴趣,他只问了一个问题:“屠龙山有什么特别之处?” 魏无忌点头道:“小少爷是个精明人!老魏我听到个传言,据说这屠龙山是当年执令五脉之一的韦陀岛洞天所在。” 任平生这是第二次听到执令五脉这个词,照那天袁祖师的语气,这所谓的执令五脉应当是说的五个炼气士的传承,自家的摩云洞也算是其中之一。 他想了想又问道:“这消息来源准确吗?” 魏无忌摇摇头:“江湖传言,这东西能准确到哪里去?不过无风不起浪,等会儿你跟我一起去找两个朋友问一问,应该会有一些比较准确的消息。” 两人又讲了讲玄阴观,魏无忌倒是听过这个名头,但是在他印象中好像只是个没落的小门户,因此也没怎么在意过,两人打算去找魏无忌的江湖朋友时一道询问。 魏无忌的这两位朋友是伏龙城的地头蛇,一个绰号叫做伏虎叉,一个绰号叫宰牛刀。 草莽江湖,这种名号一抓一大把,这两人年轻时也在江湖中游荡过几年,没混出什么名堂来,因此早早上岸回了伏龙城。 伏虎叉是猎户出身,长得矮小精悍,他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 “执令五脉那是几百年前的老黄历了!这话也传了几百年——我家就是屠龙山旁边伏鳌岭的,那山我都踏遍了,除了风景还算可观,并无任何奇异之处!” 屠夫出身的宰牛刀则说了个有用的信息:“玄阴观我不知道在哪里,倒是前日在酒楼中听到有人约斗,其中一个道人就自称是玄阴观弟子!” 这个消息才是重点!任平生对所谓的论道诗会和炼气宗门洞天兴致缺缺,之前想去也只是觉得人多才好打听玄阴观所在。 魏无忌自然知道重点所在,忙追问道:“约斗的双方都是什么来头?长什么样子?约的是哪天?” 宰牛刀抖了抖满腮的横肉,有些不耐烦了:“魏兄,兄弟只是听了些风声,哪里知道这么多!” “你要真想打探这事——行!咱帮你去那个酒楼找小二问个清楚——” 魏无忌会意,忙将昨日那十两银子摸出来塞到他手里:“劳烦朱兄了!我这侄儿也不知从哪里听说这玄阴观的名头!据说剑法很犀利,因此想着要去拜拜山门学上几手,所以老魏我才问的这么仔细——” “这酒楼小二消息肯定灵通——没钱他可不愿意开口!这银子你先拿去开销,不够回头再跟我说!” 宰牛刀朱某接过银子掂了掂后揣入怀中,脸上笑容绽放:“魏兄客气了!这点小钱哪用你破费,咱老朱还是出的起的!这银两正好多带些酒食回来,咱们多年不见,等下一起喝个痛快!” 不愧都是些老江湖,说话做事都一般的滴水不漏! 那姓朱的壮汉晃着膀子出了茶楼,前去打探消息,剩下的三人坐着边聊边等。 任平生只管喝茶旁听,闲聊的是魏无忌和那位伏虎叉刘某。 两人说的都是些当年在江湖中相遇时的琐事,听上去都已经过去七八年了,两人言语中经常还有些对不上头,偏偏聊得倒起劲。 三人在茶楼里坐着等了不到一个时辰,那姓朱的壮汉就晃着膀子回来了,手上也没见提着他所说的酒食。 这位先一屁股坐下来,然后抬着袖子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又倒了杯茶喝下,这才一边用胖手扇着风一边将打听过来的消息说了出来: “魏兄啊,这活计可不简单!那天当值的小二今天刚好没上工,我还是找去他家里问的——把我累的!” “那小二当日倒也听得清楚,约定的两人一位是先天榜上排名第七的大高手,叫做惊雷鞭;另外一人自称是玄阴观弟子,却是名不见经传。” 姓朱的壮汉呱啦呱啦说了大半天,中间自然有许多牵强附会的自夸之语,最后才把重点说出来: “这两人约的就是今天晚上子时正,地点正好是刘兄家所在的伏鳌岭之巅!” 任平生差点一口茶喷了出来,江湖中人的夸张口吻他总算是见识了,伏鳌岭顾名思义就是个山岭而已,就是在个小山头约斗,哪来的什么什么之巅! 这个世界的武道修行分为四个境界,依次是后天境、先天境、法相境、阳神境。 境界如何划分任平生知道,不过这榜单倒是第一次听闻。 几人中午又喝了一回酒,一直喝到未时才散场。回到客栈之后,任平生这才开口问魏无忌榜单的事情。 魏无忌多喝了几杯,脸色见红,他撇撇嘴答道:“还不是大殷王朝巡察司弄出来的勾当!放几个榜单在那里挂着,让江湖子弟狗咬狗去——正是杀人不用刀的手段!” 这话任平生能理解,因此不再多问,他看了一眼魏无忌:“现在就去?” 魏无忌摇摇头:“休息一会儿,吃过晚饭再去!” 接着又解释了一句:“这些所谓的高手排场大得很!不到时间不会到场的,说是子时,差一刻都见不着人!” 二十二、法相境的疯子 任平生回房间修炼手印。 他这些日子一直勤修摩云手总诀,经脉之中内气已经充盈饱满,似乎即将破境,偏又不知哪里差了一丝。 灵石总共才用掉碗大的两块,他也不知道是这些灵石品质太好还是后天境对灵气的需求不高,总之现在的状态就是脉络中内气充盈,已经无法再多吸收了。 魂力值倒是还足够他升一级摩云九式,但是任平生却忍住没去升——他总觉得自己的掌心雷控制得不好,还需要先磨炼一番。 摩云九式目前才两级就有点掌控不住,盲目升级并不见得是好事。 修行似乎到了一个瓶颈,一时找不到前行的途径。 这种事急不来,任平生倒是看得开,他用灵觉观照了一番自家的状况,觉得一切都好。 唯一耿耿于怀的是那位余道人。 余道人是那幅画上的落款,‘余’应该就是那个眉眼灵秀的女子姓氏。 魏无忌熟知江湖路数,或许识得这种无声无息就控制心神的手段,奈何这件事情有些丟脸,任平生问不出口。 奇怪的是,这种耿耿于怀竟然不带一丝恼恨,他也不知自己存的什么心思,反正不应该是一见倾心——或许只是那种吃了闷亏蹩得慌的感觉? 这般来来回回琢磨,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 魏无忌来叫他去吃饭,见他在房里拿着一幅画发呆,忍不住凑过去看了一眼,随即品评道:“人物温文儒雅,见之可亲,这画应当是名家手笔?” 任平生默不作声地将画卷起,忍不住在心底吐糟:不懂还要装懂,这人眉眼锋锐,桀骜不驯,哪里可亲了! 书画之道向来玄妙,千人看画,也不见得有一个能透彻作者心意,这东西根本说不清楚,只有动笔的人才能知晓对错。 任平生收了画卷,和魏无忌一起吃过饭往城外出发。 伏鳌岭地势平缓,形似伏龟,岭上草疏树矮,到处都是石头。 等着看约斗的人竟然还蛮多,魏无忌的那两位朋友也在人群之中。 任平生没有随魏无忌过去打招呼,他先一个人四下转了一圈,然后就随意找了个空旷点的地方坐了下来。 此时已是九月中旬,月光明亮,照得远近如同白昼一般。 岭外稍远处有一座树木茂盛的高山,山头怪石林立,偶尔还会传过来几声枭鸣猿啼,应当就是那座传言中韦陀岛洞天所在的屠龙山。 伏鳌岭上人声鼎沸,怕不是聚了有百人以上,任平生坐下来之后才发现不远处还有一个须发蓬乱的老头。 老头的头发胡须眉毛结成一团,身上穿得破破烂烂,正鼓着一对死鱼般的浑浊眼珠盯着他看。 任平生有些毛骨悚然。 他近日灵觉的感应距离其实很有进步,但坐下来之前竟然对这老头毫无察觉! 就算现在他眼中有这个人,感应里还是一片空白——如果不是撞见鬼的话,这人应当是个绝顶高手! 好在老头眼神虽然吓人,倒也没有别的动作,只是嘴中含含糊糊地一直嘟囔,也听不清到底说些什么。 这老头怕不是个疯子?!任平生浑身不自在,正想换个位置,却忽然听到一阵骤雨般的马蹄声! 马蹄声来自岭下,骑者共有十八人。 伏鳌岭地势平缓,十八骑一路冲了上来,那个方向看热闹的几个江湖汉子匆忙退避到一边。 那十八骑登顶后又绕着人群跑了一个大圈,圈出来一块十多丈方圆的空地,这才各自下马,将马匹交付给其中两人带去一旁,剩下的十六人则各踞一个方位站定。 这些骑者全身黑甲,站定后便默不作声。 又过了片刻,岭下才走上来两人,其中一人锦衣金冠,看上去倒也气度雍容。 那人上来站定,他身旁的瘦高青年便高声问道:“玄阴观的刘兄现在何处?我家公子应约而来!” 这人气派不小,带的甲士神态剽悍,他那随从又称他为公子,看来家世不凡。 随从刚喊完,远处山中便传来一声剑鸣,一道青光排空而来。 青光敛去,岭上多了一个道人。 这就是传说中的御剑术?任平生心念转动,一时忘了不远处的疯老头和换地方的事情。 御剑而来的道人身上服色和任平生那晚在竹林中见过的瘦削脸一个式样,明显就是约斗的另一位正主。 听那随从的呼喝,这个道人也姓刘,不知道和伽南县那个刘县令有没有关系。 场中的两人对答了两句就动起手来,两人之间似乎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应该只是些意气之争,动手的时候招式倒还精妙,但是却都没有杀气。 任平生曾在千军万马中冲杀过,那才是见面即分生死的真正厮杀,这时候看场中两人,竟然有一丝看表演的感觉。 刘姓道人的御剑术比那晚上任平生见过的飞剑要强出不知多少,三尺青锋上剑芒吞吐,一道青光纵横来去,灵动无比。 那位戴紫金冠的公子使的则是一根短鞭,鞭上也有暗红色的罡气吞吐,挥动时隐隐有闷雷之声。 短鞭不能离手,只能爆出罡气来抵挡飞剑,看上去有些天然的弱势,但紫冠公子防守得滴水不漏,飞剑倒也占不到便宜。 任平生这算是第一次见到先天高手比斗,他下意识地就把那柄飞剑当成了假想敌,在心中反复推演如何应对。 正看得入神,忽然就见对面观战的几堆人突然喧哗起来,魏无忌也在那边大声向他呼喝:“小少爷!当心!” 当心?当心什么?! 任平生寒毛乍起,猛然转头看向身旁。 那个貌似疯颠的老头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老头身后金光灼灼,一尊三四丈高的长眉罗汉金身脚踏虚空、攥着两个磨盘大小的拳头正自怒目四顾! 疯老头口中仍在嘀咕,这回任平生倒是听清楚了三个词:“指玄、贱种、心障!” 这是在骂谁?这罗汉金身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法相外显?! 疯子竟然真是个法相境的疯子! 任平生被那尊金身的气势镇压,手指都动不得半根,眼中只见那金身一个闪烁就到了刘姓道人头顶,举拳就锤! 刘姓道人境界较任平生高了一层,犹能驭使飞剑。那柄三尺青锋骤然暴涨,变得如同门板大小,恰好挡在金色拳头前。 轰然一声,金光晃荡,刘姓道人飞剑崩碎,人也被拳头擂倒在地,喷出来一口老血! 金身仍不罢休,一个闪烁又到了任平生身前! 仍是磨盘大的拳头擂下,任平生只来得及吐出两个字就眼前一黑。 叮! 系统检测到不可抗拒外力,预选场景强制启动! 此次启动扣除2000点魂力值! 二十三、小蛇和子龙 任平生骤然弹起,茫然四顾。 天上阴沉沉地看不见月光,自己身在荒野之中,稍远处不时传来小儿啼哭的声音。 眼前自然不再是伏鳌岭,自己弹起来之前是躺在席子上。 席子是草席,糙得很,与柔软舒适根本就沾不上边。 草席铺在一辆板车上边,任平生只觉得浑身都痛。 这一下来得太突然,破系统居然还有保护机制,强制启动了预选场景! 不可抗拒外力应该是说的法相境高手那一拳了,问题是自己好端端地在那儿看戏,疯子为什么要锤自己?难道是因为离得太近了?! 自己现在仍然是伏鳌岭上那身装扮,这是连人带魂一起弄过来了? 一个全身银色甲冑的年轻武将提着个皮囊走了过来,一屁股在他边上坐下,压得平板车上的木板咔吱作响。 武将身材修长,剑眉星目,人中很深,整张脸看上去轮廓分明,英武不凡。 他自顾自地打开皮囊口子上的木塞,仰头喝了一小口,一阵淡淡的酒香传了过来。 武将放下酒囊,见任平生盯着他,便问了一句:“小蛇,你要不要来一口?” 小蛇?这是什么鬼!不应该是子龙吗?!任平生顾不得搭话,忙闭上眼去看自己脑海中的令牌面板: 征召令·破军星 姓名:任平生(赵盘蛇) 身魂:碧海银龙(后天) 风波枪法:渐入佳境(第四重)+ 基础枪术:略知变化(第二重)+ 拆招卸力:略知变化(第二重)+ 摩云九式:略知变化(第二重)+ 徒手格斗:初窥门径(第一重)+ 摩云总纲:第二重(略知变化)+ 基础心法:第二重(略知变化)+ 基础身法:略知变化(第二重)+ 身法技能:无 魂力值:1819 评价:你的身魂还只是雏形,可以稍稍增强武技威力。你总算不是一无是处,有能力面对简单而又毫无凶险的战场。 目前你可以选择: 一、直接返回; 二、主线结束后返回。 提示:主线结束后,系统会依据你在场景中的表现给予奖励。 直接返回的选项这次还是灰色,来时扣了2000点,回去估计也差不多。 杨家枪法完全不见了,这次也没了识魂一项,只是多了个赵盘蛇的名字——难怪那人叫自己小蛇! 小蛇和子龙听起来可就差太远了!任平生睁开眼想要纠正这个叫法。 “子龙!你果然躲在这里饮酒!” 环佩叮当,香气袭人,有两个女子从不远处的营帐那边走了过来。 哪来的女人?任平生眨了眨眼睛,正想张口回应,坐在他旁边的武将早放下皮囊站了起来,拱手答道:“刘姑娘!可是主公召唤?” 啊呸!敢情自己不是长坂坡的主角?! 任平生一时没控制住心态,往后一倒躺了下去。 耳边只听见那银甲武将又道:“还请刘姑娘勿怪,我这师弟天性纯朴,向来不依俗礼——子龙这就随姑娘去见主公。” 另一个女子声音道:“小蛇呆呆的,说话可好玩了!你们去见父亲,我要和小蛇说会话。” 任平生一时心灰意懒:不是正主也就罢了,自己就当回家探亲,多呼吸几口熟悉的空气——可听这女子和正主的语气,自己这还是个傻子人设?! 那个说他呆的女子最终被姐姐拉着一起回去了,并没有留下来。 任平生闭上眼开始琢磨自己该做什么。 破军星系统在自己脑海中已经呆了三年了,总该有一个目的。 长坂坡和小商河虽然都是战场,其实性质却完全不同:一个是御外敌;一个是内斗争雄。 还剩了个神枪李书文的场景就更加联系不到一起了——那是个人名,难道自己到时候要去看他怎么生活? 系统把这三个都称作预选场景,是要筛选出什么样的结果来呢? 线索太少,破系统又拒绝交流,任平生瞎想了半天都不得要领,只得安慰自己:既来之,且安之,还是先看看怎么增强点实力吧! 不论什么环境,自身的实力才是最大的倚仗! 任平生第一次对增加实力有了强烈的欲望。 伏鳌岭上,不管是先天榜第七的惊雷鞭,还是驭剑如虹的刘姓道人,任平生自忖还有几分相抗之力。 等到那硕大的金色拳头落下,他才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生死之间的大恐怖! 人生于世,总会碰到许多难题,但是难题总归是有办法解决的,再不济还能用时间去缓冲。 唯有面临生死绝境,性命都不能掌控在自己手中,才是最无奈最恐怖! 那方世界修行有路,法相境之上还有一个阳神境,唯有踏足巅峰,性命才不会再受威胁! 任平生沉下心来去看脑海中的系统面板。 面板上重新有了基础技能,还多出来个摩云总纲和基础心法,这两者一出现就已经是第二级。 任平生自小商河归来之后就没注意过面板变化,这两项技能应当是在修习了摩云洞的炼气心法之后才有的,估计这才是真正与修行境界切切相关的技能! 魂力值还有1819点,任平生先试着加了一级摩云总纲。 一股暖流从双眉之间涌出,瞬间就浸入全身脉络之中,暖流过处,遍体酥麻。 任平生用灵觉内察自身,那些脉络开始缓缓地拓宽,自己原先那种内气充盈欲溢的感觉骤然消失。 这当然是好事,脉络中能容纳的内力更多,至少底蕴是增强了。 但这解决的似乎不是最根本的问题。自己的灵石足够,倒也不愁填不满这些变宽了的经脉,但是内力的容积增大了,修行速度岂不是反而会更慢?! 这不符合他想快速增强实力的初衷。 摩云总纲不是基础技能,二级升到三级用掉了1000点魂力值,还剩819点。 任平生又试着花100点加了一级基本心法。 眉间这次涌出的是一股寒气,寒气骤然炸开,思绪都似乎停顿了片刻,随后便一片清明。 灵觉明显的有了变化。 感应距离倒是变化不大,还是十余丈;但是清晰程度增强了不少! 二十四、使君有女字阿怜 灵觉增强最直接的效果就是能更好更快地捕捉和吸纳灵气。 如果换到大殷王朝那边,自己的修行速度绝对会提升一个可观的幅度。 照这个结果来推测,基础心法提升的应当是修炼资质——也就是所谓的灵根。 唯一的遗憾就是,因受天地规则所限,黑色指环中的灵石在这边取不出来。 这方天地灵气极度稀薄,但是稀薄并不代表没有。 摩云总纲提升到第三级后就不再需要通过手印来摄取灵气了,他闭着眼睛修炼了一晚,自觉修行又有了一丝进境,精神也分外舒爽。 次日是个阴天,子龙清早就过来叫他准备启程。 子龙目前的职司是牙门将,也就是亲卫统领,率五百人,以保护内眷为主。 此时刘备刚放弃了樊城,携裹着上万民众一起向荆襄之间迁徙。 士卒多数散到百姓中去帮忙了,跟随在子龙身边的基本上都是当初一起来投奔刘备的白马义从,大约有三四十人。 三国上说这次迁徒刘备带着十万民众,那个自然是夸张的说法。 实际上那时一个县城的人口不会很多,新野和樊城两处,再加上魏延斩破襄阳城门和文聘大战、城里被吓得跑出来的百姓,总数也不到两万。 白马义从骑的都是白马,任平生也不例外。 他在小商河最后一战换了七次马,竟然莫名其妙地就把骑术练好了,此时倒也显得游刃有余。 刘备的内眷不多,任平生看过三国,只知道有甘糜两位夫人和一个阿斗,却不知道那大耳贼居然还有两个女儿。 大耳贼潦倒半生,向来没什么身家,因此只有两位夫人带阿斗乘坐的是马车,他的两个女儿则是共坐一辆敞蓬牛车。 大女叫做香儿,十八岁,长相福态;小女叫做阿怜,十三岁,清秀慧黠。 古时候都爱给人加个设定,以便传播名声。比如刘备最重要的设定就是仁德,他就靠这个安身立命,收买人心。 这种做法纵然是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名门闺秀也不例外。 女儿家的人设自然没什么大用,最多也就是方便媒婆去跟相亲对象吹嘘。 比如刘家大女传出来的名声就是:温柔娴良,体有异香。 这俩词没一个称赞长相的,事实上刘香儿长得象父亲,耳大手长,还有点儿带三角眼。 刘香儿的牛车一直跟在子龙身后,这女人除了常跟子龙说话,对任平生之流的白马义从就没用正眼看过。 阿怜正捉着一柄小刻刀在刻木头玩,她时不时瞄任平生两眼,似乎正拿他当样子刻小人,一边刻还一边跟任平生说话:“小蛇,你也是义从,怎么从来没见你拿过兵器——你马背上弓箭都没带?” 这倒还真是个问题,白马义从是轻骑兵,以骑射闻名,子龙带的这一小队更是精锐,不单止擅骑射,还都擅使长枪,是当年公孙瓒手中的锋矢小队。 任平生的玄铁大枪倒是买相好,可惜也放在指环中拿不出来,至于射箭,他如今的力气开强弓自然毫无问题,就是箭射出去后就可能得自己找目标。 这问题问得任平生有些尴尬,子龙代他回了一句:“小蛇也擅使铁枪,不过他力气大,暂时还没找到趁手的兵器,每次都是临时抢敌人的用。” 子龙回答得很有格调,任平生抬起下巴以示谦虚。 阿怜笑了:“小蛇今天看起来没那么呆了,显得俊俏了许多。” 虽然俊俏这词稍稍用得有点不妥,任平生还是勉为其难地接受了,那边刘香儿斜斜睨过来一眼,眼神之中尽是不屑。 任平生不杀人的时候是个疏懒惫赖的性子,他鼻子抽了抽,偏着头问阿怜:“好香!你姐用的什么香薰?” 阿怜不知所以,下意识地答道:“她没用香薰,天生的。” 任平生:“她用了!” 阿怜再次反驳:“她没用!” 事关人设,而且现在子龙将军就在前边,刘香儿忍不住冷冷地补了一句: “我没用!” 赵子龙提枪策马缓缓而行,闻言身子一怔,偏头向外侧看去,似是在观察周边民众的行进状态。 顽笑不能开得太过火,毕竟那算是主家,任平生垂下眼帘,控制住脸上肌肉,维持着呆呆的人设。 过了片刻,阿怜突然噗嗤一笑:“小蛇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玩了!”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任平生正想纠正一下她的用词,忽见走在最前边的刘备停了下来。 刘备家贫,身边护卫是有的,香车华盖则无,他也是骑马而行。 他一停,身边众人自然也停了下来。 子龙一催战马:“小蛇,你跟我一起去看看。” 此刻大耳贼身边正围着三四个人,一名文士正在拢着袖子皱眉凝思,子龙示意任平生噤声,任平生就停下马在一旁看热闹。 那人白面短须,片刻之后突然睁开眼晴翻身下马,疾步趋到刘备马前跪伏,声音挺大地叫道: “此大凶之兆也。应在今夜。主公可速弃百姓而走。” 原来这人刚才是在卜算吉凶,据说之前刘备走着走着马前就吹过了一阵阴风,扬起好大一片沙尘。 大耳贼携裹民众迁徙时正是秋末冬初,这天也没出太阳,偶尔刮个大北风实属正常。 这就是刘备做事最讲究的细节问题了,要不然这种扰乱心思的话最应该私下里轻声说,叫这么大声自然是要给别人听的。 大耳贼挺注意维护人设的,这个时代讲究一个得民心者得天下,在任平生看来,他挟裹民众出逃,其实目的相当不纯,多半是为了让曹阿瞒投鼠忌器,不下死命来追他。 这厮逃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跑路的时候抛妻弃子丢兄弟,啥都干过,偏偏这次要带这么多人一起跑——压根不信他是舍不得这些民众! 任平生扫视了一眼,那位羽扇纶巾的人物不在,记得好象是和刘备的长子刘封一道搬救兵去了。 他这边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只听那大耳贼声音嘶哑地吼道:“百姓从新野相随至此,吾安忍弃之?” 二十五、丈六铁矛 刘备和那个叫简雍的文士一番对答,将蠢蠢欲散的民心安抚了下来。 大耳贼文武两方面都拿不出手,能白手起家打下大片江山,靠的就是这些手段。 他掩面痛哭之时,任平生灵觉中甚至还隐隐察觉到一股芥末味。 是日,众人走到当阳附近,晚间就在景山驻扎休息。 刘备半生奔波,一直没捞到过象样的地盘,财政多半是靠赞助,起步时靠的是张飞,后来就攀上了关中巨富糜家,那位糜夫人就是糜家的嫡女。 这样子自然养不起太多兵马,他此时身边也只有两千多人。 虽然下了手段安抚,被携裹的人口资源仍是有些不妥,晚间嚎哭之声遍野皆闻。 子龙带着任平生和一众义从在山间巡视了一番,做了些安抚百姓的实事,直到午夜才下令休息。 任平生的家当是一铺草席,没法子讲究,只得又找了辆刚卸下辎重的空板车铺了上去,准备蓄养精神。 他心下自然知道今晚就该是赵子龙一战成名的时刻,刚才巡视周边时也分外的留意地形,此时更是远远避开了刘备仪仗所在。 开玩笑,大晚上的如果来一通乱箭齐发,自己又没有趁手兵器,自然要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之前他虽然心心念念长坂坡,真的过来了,却反而比小商河场景显得疏离许多,此时白马银枪赵子龙他已经见过,忽然就有了些想要尽早归去的心思。 烽火连天,众雄并起;尔虞我诈,逐鹿中原。 任平生却怎么也找不到舍命拼杀的立场——这里并非属于自己的战场! 神思恍惚了好一会儿,他才刚刚调匀气息,子龙又提着酒囊和一杆铁矛走了过来。 按照汉朝的度量标准,这是一杆丈六长矛。 汉制一尺约相当于现代的八寸多一点,因此这杆长矛实际上也只比任平生的玄铁大枪长了一尺左右。 枪和矛外形很相似,但实际上是有区别的。 这个区别可以用轻重软硬来概括,枪头轻锐,矛头重大,古时的矛其实属于重兵器一类,非力大的猛将是玩不转的。 软硬则是指的杆子。枪杆有韧性,可以抖震借力,矛杆直硬,甚至还可以用来砸人。 子龙倒转矛头,将矛柄递给任平生:“小蛇,我知道你力气大,用不惯轻兵器,来试试这杆铁矛。” “我估计这几日将有苦战,刚才特意去找主公为你讨要兵器,不想还真弄到了一杆好矛!” “这杆铁矛和关张两位将军的兵器算是同出一炉,原本是打出来给翼德用的,他嫌外形太过普通,因此后来又造了杆蛇矛。” 子龙之前说了一大通,任平生都兴致缺缺。 他的风波十二决重在一个震字,玄铁大枪和杨再兴的虎头金枪都不是凡铁,枪杆韧性极佳,用起来自然合手。 矛杆太过硬直,原非他所喜,直至听到这矛和春秋大刀、丈八蛇矛是同胞兄弟才生出几分兴趣,伸手接了过来。 这铁矛的矛头果然很重,任平生入手就是一沉。他抓着矛杆对空处刺了两记,感觉倒也还能掌控得住。 子龙眼睛一亮:“小蛇,咱们师兄弟两人下山后就没再动过手,要不来比一比?正好你也可以适应适应!” 任平生斜睨了他一眼,心头虽然战意涌动,最终还是别过头去,表示不上这个当。 他早用灵觉探察过底细,子龙气息圆融如一,明显是先天境界的高手,自己兵器又不称手,这种不公平的比试必须得拒绝! 子龙犹有不甘:“以前在山上学艺,你总是追着我打,怎么如今胆子这么小了?!” 原来是想报以前的私仇!任平生更不愿上当了。 子龙见窜掇他不动,只得一屁股坐下来,拧开皮囊开始小口小口地喝酒。 任平生将长矛搁到一旁,忍不住问道:“小龙,你当初是怎么突破先天境的?” 子龙怔了怔:“先天境?哦——你是问的合一境吧!” “以前师父说过的,你那时浑沌天真,可能没留意听——师父说有两种方法:一是意合,一是技合。” 任平生眨眨眼睛,表示没听懂。 子龙见他表情,哈哈一笑接道:“当年在山上师父给咱们赐字时就说过,我俩以后的路子不同,你是盘蛇,我是飞龙!” “师父说你该走技合的路子,等你和我打架时不再震碎木枪柄了,领悟什么举重若轻、举轻若重的就能入合一境。” “我也不知道你那条路该怎么走,我是后来加入白马义从,在幽州跟异族打仗时才突破境界的!” “意合就是说的意志坚定,能统率全身气息,最后磨炼到浑凝如一,我那时候——” 银甲武将突然就情绪低沉了起来,喃喃念了句:“义之所至,生死相随!苍天可鉴,白马为证!” 这是白马义从的誓词,任平生忽然就明白了他此刻突然心情低落的原因: 当日白马义从是在幽州抵抗外族,御守国门,那才是大义所在!赵子龙以大义来坚定自己的心念,所以自然能舒畅意志、晋入先天! 现在他跟随刘备,为的是私人情义,打的是内仗,自然会有些消沉迷茫。 如果这位白马勇将能顺畅心意,或许将来还能更进一步吧! 任平生心有所感,忍不住也叹了口气道:“春秋无义战!” 子龙闻言一怔,片刻后将目光直直地盯了过来:“小蛇?我怎么觉得你变了个人一般?” 露馅了?自己的人设崩了!傻子去哪知道春秋义不义战的——这事只有熟读春秋的关二爷才知道! 任平生目光呆滞,一时也不知如何圆场,只能装傻。 好在子龙根本不是要追究自己的呆子师弟怎么突然变聪明了,反而畅快地笑了起来: “师父曾说,盘蛇终有化蛟时!小蛇!你这是终于开窍了!” “我还一直在想今早你是不是故意逗阿怜和她姐姐,原来你是真的变聪明了!太好了!我师弟果然不是傻子!” 这话听起来有些不爽,任平生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 二十六、恨不能与黑厮同饮 赵子龙一扫沉郁,变得兴趣勃勃。 “小蛇,以后咱们师兄弟并肩作战,铁矛银枪,所向披靡!那该何等畅快!” 任平生问道:“要不你使矛,我使枪?” 白马黑矛赵子龙,咱要做个改变历史的人! 赵子龙被他这一句噎住,呛了口酒,咳嗽了好几声才断然拒绝道: “那可不成!一则这龙胆亮银枪是家传,二者这枪也不够重,你使不惯!” “你还是赶紧去试试矛罢!这矛和翼德的蛇矛一般,都是点钢矛,矛杆也有些韧性,差不到哪儿去!” 任平生之前试刺过两矛,倒也还算趁手,正想着跳下车去试试手,忽然便听得刘备营帐那边一片骚乱! 敌人骤然出现,来的是阿瞒家名满天下的虎豹骑! 曹阿瞒这次出兵二十万,短期的战略目标有两个:一是占据荆襄的刘表,一个就是昔日一起喝青梅酒的刘大耳。 此时荆襄已定,连刘表的小儿子都被他斩草除根了,只剩下据守江夏的刘综,当前的主要目标就放在了刘备身上。 曹操看人还是很有眼光的,他可容不得大耳贼立下根基,因此这次是穷追猛赶,把民心都抛到了一边,更是派出了手下最擅长途奔袭的虎豹骑先行追来,打的是一劳永逸的算盘。 虎豹骑是曹操的宿卫部队,编制五千人,筛选条件极高,能入虎豹骑的很多都有百人将的实力,由曹操最信任的堂弟曹纯统领。 曹纯善战,也最能领会曹操心思,他领兵直奔刘备中军营帐,根本不求活捉,也不管会不会误伤百姓,上来就是一通箭雨! 乱箭之下,哀声遍野,豕突犬奔! 乱世最怕兵灾,普通民众没有主见也没凝聚力,这暗无星月的后半夜,猛然见狰狞铁骑杀来,瞬时成了一锅乱粥,东南西北都不分,只顾埋头奔逃。 近两万人漫山遍野乱走,场面混乱不堪,好在任平生早在近两千年后就已知道会发生何事,特意把自己的战马留在身边。 这个早在近两千年后有些拗口,任平生当即提着点钢矛跳下板车,几步窜过去跃上了战马。 子龙为人谨慎,找他时也是骑马携枪而来,当下两人并骑朝先前内眷所在之处冲了过去。 乱世之兵多数自带贼性,虎豹骑虽不如董卓的西凉兵那般残暴不仁,但也有许多趁乱抢掳财物之辈。 任平生纵马不过十丈,便碰上两名贼兵,地上已经躺着一老一小两具尸体,一人跃马向他冲了过来,另一人犹自挥刀砍向一名老妇。 这事如何忍得!任平生长矛一点,将冲过来的贼兵捅飞,再回矛去杀另外一人时,老妇早被他砍倒在地! 任平生怒从心头起,手上加力,长矛捅穿那名贼兵胸口犹不解恨,挥臂将尸体挑起来砸了出去。 叮! 你为王二妹了却血仇,得到了200点魂力值! 子龙眼前贼兵更众,任平生顾不上去看面板,端着铁矛便冲了过去! 两人枪矛齐飞,手下更无一合之敌,不多时便一路杀到了原先内眷扎营之处。 那边是虎豹骑的重点目标,刘大耳果然又发挥了抛妻弃子埋头跑路的本领,现场只剩下三十多名白马义从正在苦战。 这三十多名白马义从是子龙带过来的嫡系,知道自家统领职责所在,因此并不随大众撤离,尽数死战不退! 任赵二人一道冲过去杀尽了贼兵,子龙忙向这些同袍询问消息。 义从之中自然有人明了局势:“适才敌骑以弓箭突袭,军民骚乱,幸得张将军领兵杀来救走了主公!” 子龙皱了皱眉再问道:“主公内眷何在?” 之前回话的那人叫做陈平,是个老卒,甚是精干,忙拱手答道:“夫人和小姐向东去了,有糜将军护持,留我们在此阻挡贼兵,只有我弟陈安一人随从而去,却是为夫人驾车!” 子龙眉头拧得更紧:“贼兵太多,你等随我追上去!” 众人应诺,于是一齐向东,一路上任平生又捅飞了几个趁乱掠夺财物的贼兵,旋即便见有一辆马车翻在一处小坡前。 子龙当先冲了过去,那车边卧倒一人,原先答话的陈平翻下马奔过去将他扶了起来。 任平生随着一众义从停马不过片刻,就又看见右侧有贼兵胡乱杀人,他按捺不住,一个人提着铁矛便冲了过去。 春秋无义战,任平生并无破局之意,只是见不得屠戮无辜民众! 他掌中丈六长矛捅个不停,乱兵却愈杀愈多,脑海中叮叮之声不绝,显然矛下多是该死之人! 这般胡乱冲杀了一阵,不知为何却又和子龙等人聚到了一起,任平生正欲转头再杀回去,猛听得前头远处有人暴喝:“子龙!你如何反我哥哥?!” 那人须眉戟张,势若疯虎,吼声便如同炸雷一般! 子龙领众上前说明情况,那黑壮大汉容颜稍霁,忽然又瞧见任平生手上提着的铁矛,便把一双眼向他脸上瞪了过来:“你是何人?怎配使这铁矛!” 任平生不答,只抬手一抖! 刚才一阵厮杀,那丈六铁矛早已用惯,这一抖之下,矛头嗡嗡作响,抖出一朵碗大的花来。 黑大汉一怔,接着便仰首哈哈大笑,其声震动四野,良久方歇:“好力气!不知可能喝酒?改天咱们比比谁的矛重!” 任平生不搭理他,当先拨转马头向来时路杀了回去。 不一刻子龙便带着剩下的白马义从追了上来,他纵马和任平生并肩:“翼德很少问人酒量,小蛇你往后可别跟他同饮,他必会拿酒坛灌你!” 任平生深表遗憾,自己想喝也喝不到哇! 正惆怅时,忽然瞥见远处又有二三十骑正在掠夺私财,他纵马就冲了过去。 能救一人就是一人,自己改不了大局,还不许畅快心意多杀些匪兵?! 等他冲到近前一矛将那名为首的贼将捅下马来,才赫然发现他身后还背着一柄长剑。 那名贼将刚才似乎提的是铁枪?一个照面都没挡住,真差劲! 二十七、常山龙蛇 提铁枪背长剑,这自然是那位自恃勇武的背剑大将夏侯恩了。 任平生杀散跟随他的敌骑,下马取回来那柄阿瞒的爱剑。 子龙向南去寻糜夫人了,这柄青釭剑便由自己暂时带着罢。 这一轮倒在铁矛下的贼兵尽数都回馈了魂力值。任平生跃回马背,拖矛前行。 自从听了子龙关于举重若轻和举轻若重的提点之后,任平生便开始刻意磨炼。 这几轮冲杀下来,他对第一个说法已经若有所悟。 举重若轻,并不是说掌中兵器真的会变轻,要做到这一点,重点全在掌控上面。 铁矛还是那么重,自己的力量也不会一下子就变大,要让它变得轻灵起来,唯有借势借力才能做到。 这借势和借力就需要强大的感知和掌控力了,自家枪法中震字诀的根本就是叠加枪势,之前总觉得运用震字诀时有一半是枪控人,实际上就是因为掌控力不够强大。 可惜虎豹骑虽众,能当铁矛一击者却无! 铁矛颤鸣,恨无敌手砥砺锋锐! 虎豹骑虽然多数是百人将,可任平生在小商河场景中就已晋升为千人敌了,自然不是同一个级数。 此际青釭剑到了战场,曹阿瞒的大军自然也到了,不知自己可能碰上典韦徐晃之流的超级高手?! 大耳贼已经逃跑了,眼前战场中自己这边的残兵其实已经所剩不多,曹军纵横肆虐,受难的尽是百姓。 任平生干脆不辩方向,提着铁矛一路捅将过去。这么昏天黑地冲杀了足有一个多时辰,天色早逐渐亮了起来。 之前夜战,虎豹骑虽然多处纵火照明,但终究有些阴暗处被漏了过去,天色大亮之后,任平生前方远处就有贼兵呼喝起来,似乎有了发现。 任平生提矛便冲了过去,恰好见有五六骑聚在一团绕圈,其中一骑鞍前还夹带了一个粉红衣衫的女子,另有一骑正从马上伸手去拉扯另一个青衫女子。 青衫女子坐倒在地,两条腿蹭着地面向后倒退,那贼人眼见拉扯不上来,捉刀便劈了下去! 情势危殆,任平生离得还远,他也来不及多想,手臂一抡就将铁矛掷了过去! 点钢矛矛尾在空中嗡嗡振鸣,悠忽间便扎到那骑贼兵跟前,贼人手中刀方才砍下,身子正俯在马背上,被这一矛连人带马串着平移了半丈远,这才轰然倒地! 铁矛自贼兵侧背贯入,自马腹穿出,斜斜钉入地面,矛尾犹自嗡嗡乱颤! 这一掷太过凶猛,余下四骑发一声喊,四散而逃。 任平生驱马近前,地上那名青衫女子正是阿怜,贼人被撞开得还算及时,那一刀只在她手臂上拖了一道血痕出来,并不曾危及性命。 阿怜满脸都是泪痕,一双大眼晴尤自蓄满泪水,瘪着嘴唤道:“小蛇!” 任平生心软,下马先将她扶起,又转头看了一眼贼兵尸体,终究还是觉得撕死人衣服不妥,只得扯了一边衣袖下来帮她扎好伤口。 阿怜轻声道谢。 任平生去将铁矛扯了出来,心中有些犯难:肯定不能抛下阿怜不管,这么一个大活人,该怎么带走? 阿怜眼泛泪光,看着他不说话。 任平生一咬牙,揽着她抱起来放在鞍前坐好,自己也跃上马背,提矛向刚带走刘香儿的那名贼人方向追去。 山坡荒草间一片狼藉,百姓的尸体远多于士卒,任平生追了一程,始终没有找到那人,正待转个方向再寻,却正好撞见子龙纵马冲自己这边而来! 子龙浑身染血,怀抱中有个小儿,正用护心镜遮护着,他也一眼瞧见任平生,忙用枪尖示意方向:“往那边冲!” 任平生纵马挺矛向他身后刺去,又拧臂甩开贼兵尸体,这才调转马头与他并肩。 阿怜不象子龙怀中小儿那般,可以捆在身上,她又似乎不太会骑马,任平生须得空出一只手来随时护着,只能单手使矛。 他便将先前所得的青釭剑从腰间解下抛了过去:“小龙,阿瞒的青釭宝剑,送你了!” 子龙在马上拨出剑来,一看便心生欢喜:“小蛇,咱们扯平了,现在便一起冲出去!” 此时天色大亮,曹操在远处已能看清长坂坡下情势,忙调动兵马战将围了过来。 任平生豪情陡生,一把将阿怜揽紧,那条扯去衣袖的赤臂挥矛前指:“小龙,你的枪准,我的矛重,我挡刀,你杀人!” 子龙意气勃发,将青釭剑拨在手中,左手剑右手枪,高声应道:“好!就和当年杀胡人一样!” 两人催马,直直撞入阿瞒军中! 任平生将矛舞开,身魂和震字诀同时发动,那杆丈六铁矛如同一条乌蟒般左右翻搅,曹军射来的冷箭泼水不进,拦路战将手中兵器触之即飞! 眼前敌骑没了兵器遮护,龙胆亮银枪便如刺蚊子苍蝇一般,枪枪见血,无一空回! 曹兵势众,一层又一层将任平生和子龙裹在阵中,他二人手中枪矛却恰似龙蛇起陆——黑蟒狂暴,白龙夭骄,虽在万马军中,却如入无人之境! 阿瞒在坡头看见,大惊失色,转头问身边众将:“此二者何人?真英雄也!” 他身边曹洪纵马下坡,高声问道:“军中战将可留姓名!” 子龙手起一枪,刺落一员手执三尖两刃刀的战将,应声答道:“常山赵氏龙蛇也!” 曹洪回报曹操。曹操叹道:“真虎将也!吾当生致之!” 阿瞒惜才,因此不许再放冷箭,任平生和子龙压力顿减,马速陡增! 这一场杀得痛快,子龙快意过头,那匹玉雪狮子马骤然向下一沉! 不知哪个天杀的阴险贼人,竟然想到临时掘下了陷马坑! 任平生来不及多想,右臂抡圆再次将铁矛掷出,扎向正在陷马坑前挥下大刀的河间张郃! 同时又将揽着阿怜的左手探出,须臾结成一印,临空向那边一展,一道暗红色雷光骤然在陷马坑中炸起! 红光闪处,子龙连人带马颤了一颤,凭空被震出陷马坑外! 红光中有两条细若游丝的白线炸了出来。 白线如灵蛇,只一闪便分别冲入任平生和他怀中的阿怜体内,瞬间消失不见! 二十八、葫芦世界 叮! 掌心雷震动西蜀龙脉,刘氏气运因此两世而斩,你得到-2000点魂力值! 叮! 掌心雷惊扰北魏龙脉,龙脉宿主自此留下头痛痼疾,你得到–1000点魂力值! 叮! 你得到西蜀散逸龙气!你的身魂碧海银龙可升级,是否选择现在升级? 天昏地转,时空轮换。 任平生勉强守住心头一线清明,选择了马上升级。 叮! 碧海银龙已升级! 然后呢? 任平生晕头涨脑地醒转过来,发现破系统还是不爱给说明,身魂升级后的效果都得自己摸索。 叮! 你消耗2000点魂力值带回场景座标阿怜! 叮! 系统预选场景一完成,评价下等,你得到了500点魂力值。 任平生呆呆的坐了好一会儿,一时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吐糟。 合着阿瞒的偏头痛和阿斗坐不稳皇位都是因为自己这一招掌心雷?! 亏自己当时那种情况下还想着怕伤到子龙战马神魂,只用了红色雷光! 这次亏大发了!任平生鼓足勇气去看自己脑海中的系统面板。 征召令·破军星 姓名:任平生 身魂:碧海银龙(先天) 风波枪法:渐入佳境(第四重)+ 摩云总纲:驾轻就熟(第三重)+ 身法技能:无 魂力值:899 评价:你的身魂鳞足具备,可以增强武技威力。你总算不是一无是处,有能力面对简单而又毫无凶险的战场。 目前你可以选择: 一、刚拳无二打,神枪李书文。 基础技能再次变成了隐藏状态,魂力值只剩下899点! 长坂坡杀匪兵得到的魂力值竟然完全被清空了,算上完成场景那500点奖励,自己还亏了几百点魂力值! 击杀匪兵的魂力值有多有少,并不是每一个都有200点进帐,任平生当时也来不及细看,但粗略估计总数最少也应该不会低于6000点。 就算阿瞒、阿斗和阿怜平白耗去了5000点,还有1000多点不对数。 这帐是没法跟系统算的,任平生也习惯了,他睁开眼看了看身边不远处的青衫小姑娘,觉得有点头大。 阿怜才十三岁,其实还只是个半大小孩,自己目前算是居无定所,怎么去安置她? 还有,系统提示说阿怜是场景座标,莫非自己还能凭着座标返回长坂坡场景? 这破系统没提示没说明,而且老是不问自己的意见乱来——要是知道能带人回来,自己怎么也得带赵云嘛! 小姑娘仍在昏迷中,地面碎石很多,任平生把她移到一块大石边上倚着,然后便将玄铁大枪取了出来。 系统对长坂坡场景的评价是下等,任平生倒是觉得除了魂力值之外,自己在那边收获还是不错的。 资质根骨肯定是变得更好了,这个他只闭眼运转了一下摩云总纲就能确定;枪法虽然并没有飞跃式的提升,但也有了努力的方向。 当前仍是身在伏鳌岭上,时间和脱离长坂坡的时辰差不多,正是辰未时分。 任平生以此推测:这类身魂一起移过去的情况,时间应当是按正常速度流逝,和神魂寄托过去完全不同。 伏鳌岭上眼前没有旁人,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子龙的枪法,提着玄铁大枪走到一处空旷点的地方试演了一趟风波十二决。 玄铁大枪夭骄如龙,开始时仍然是嗡嗡作响,几个枪式之后就开始变得圆融内敛起来,多出了一股灵动之意。 转眼枪势将尽,任平生顿足向前,使力将大枪向前方一块巨石扎去! 吼昂—— 银龙长吟,其声清越! 一道龙形虚影随枪势扑出,玄铁大枪的枪头整个扎入石中! 这道龙形虚影鳞爪齐备,不再是那种由枪头抖震时带出来的寒光幻影,已经有了几分真龙神韵! 枪刃入石一尺多深,巨石并未裂开,也没有碎石崩出来。 这一枪力道内敛,控制力大有长进,任平生满意地拨出枪头,心中踌躇满志! 他目光睥睨,不经意就对上了一双犹带泪痕的小脸。 小脸上偏生长了一双大眼睛,阿怜怯怯地问道:“神仙?妖怪?” 自恋的时候被人瞧见了,任平生有些尴尬,忙将玄铁大枪收回指环中,端正了神情准备跟小姑娘解释一下眼前的情况,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阿怜见他不说话,眨了眨眼睛,眼中不知何时又蒙上了一层水雾,当真可算是剪水双瞳: “小蛇,是你把我抢到这里来的——你可得好好待我哦!” 小姑娘容颜秀美,长得一点也不象大耳贼,只遗传了这擅长流眼泪的特征! 任平生悻悻然不知如何应对。 自己的确是没问过小姑娘的意见就把她带过来了,虽然这是系统的锅,可他不能不背! 阿怜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举起小手捂住脸开始抽抽嗒嗒地哭:“小蛇,你不会不管我吧?是你把我抢过来的——而且你还抱过我了!” 任平生头大如斗,看着小姑娘藏在手指间的眼睛叹了口气:“那是事急从权!算了,我会对你负责——啊呸!我不会丟下你的!” 阿怜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擦干眼泪笑了一下,不过片刻之后就又垮下脸来:“不知道母亲和阿姐怎么样了。” 任平生斟酌了一下,决定还是拣些能说的实话说: “阿怜,现在你所在的世界不是你以前的那个世界了——你的父母和阿姐有他们注定的路要走,你不用担心他们,自己过好以后的日子就行了。” 这事也不好解释,任平生只是粗略地交代一下而己,这些东西小姑娘以后慢慢就会知道的,他也没打算小姑娘一下就能理解清楚。 阿怜听完又想了好一会儿,忽然抬头问他:“小蛇,这个世界是不是叫葫芦世界?” 葫芦世界?这是什么鬼? 任平生一下没反应过来,只听阿怜又道:“刚才你抱着我,迷迷糊糊中似乎穿过了很多通道,这些通道有的有光,有的黑乎乎的!” “最后我好象看见了一个很大的葫芦,你抱着我向葫芦上撞——我们现在是不是就住在葫芦里面?” 这是刚才转迷糊了吧?任平生并没见过这些场景,他摇摇头先澄清道:“在战场中我抱着你那是为了保护你,这叫做事急从权,你别误会啊!” 二十九、那叫当头棒喝 阿怜是个聪慧而且小心眼儿多的小姑娘。 大耳贼的情商和智商都很高,但后裔却平平无奇,估计是把这份灵气都遗传给她了,难怪那被掌心雷震出来的西蜀龙气有一半会选择她来依附。 至于她说看见了大葫芦,任平生也不知道真假。 脑子里有印象的葫芦很多,他从葫芦娃想到陆压的斩仙葫芦,又想到太上老君的紫金葫芦——终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事瞎想没用,任平生只一会就把它抛到脑后,带着好不容易才止住眼泪的阿怜下了伏鳌岭。 大耳贼前半生奔波流离,四处为家,显然是个善于适应环境的人,阿怜这点也随他,很快就接受了要换个世界生存的事实。 她用眼泪作武器,毫不费力地打败了任平生,挣回了生存下来的根基。 大耳贼前半生都没有立身根基,小姑娘比她父亲强,任平生给出了会一直照顾她的承诺。 两人走下伏鳌岭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任平生用石子打了一只野兔。 刘备家的伙食不好,他从夜里开始厮杀,肚中早就在咕咕乱叫,连阿怜都饿得走不动了,两人就在山间找了条小溪准备先弄点东西吃。 阿怜小臂上被匪兵划破的伤口虽然流了不少血,倒是没伤到筋骨,也不怎么影响行动,她拣来许多枯枝象模象样地生了个火堆。 任平生指环中还是准备了不少日常生活用品的,他把野兔在溪边洗剥干净穿在树枝上交给阿怜,然后又从指环中翻了一件新衣袍给她披着,自己跑到远一点的地方稍稍洗漱了一番。 去长坂坡时,他衣服外不知不觉多了一套甲胄,但是回来时又莫名其妙的不见了,此刻穿的仍然是那件撕掉了一只衣袖给阿怜裹伤的青袍。 等他换好衣服回到火堆前,兔肉已经被烤出了油脂,他接过来撒上调料和盐粉,又耐心地翻烤到冒出来一缕焦香味,这才撕开分了一半给阿怜。 阿怜接过兔肉,问了他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指玄心剑,心障即是剑种’——这是什么意思?” 任平生听到剑种心障这几个词时,下意识地就转动目光向四周梭巡了一遍。 这就是那天晚上疯老人口中嘟囔出来的几个词! 周围并没有人,任平生这才放下心来:“你从哪里知道这什么指玄心剑之类的?” 阿怜答道:“刚才在那个岭上,我靠的那块大石头上就刻着这些字。” 任平生这才想起来,刚才他把阿怜扶过去倚着的那块大石,正是那天晚上疯老人倚坐着的地方。 这句话跟他当天晚上莫名其妙挨的一拳似乎大有关联,任平生三下两下吃完兔肉就拉着阿怜往回走,决定自己亲眼去看一看。 那块巨石上面果然刻着这几个字,笔划非常潦草,当时被阿怜挡在身后,任平生因此没有看到——也不知阿怜是怎么注意到的。 原来那疯子当时说的不是贱种,而是剑种! 前天晚上疯老人突然出手,第一拳打的就是玄阴观那名刘姓道人,玄阴观跟指玄观大有关联,说不定疯老人是跟指玄观有仇。 自己跟指玄观可是毫无关系,不知为何也遭受了池鱼之殃。 这句话没头没尾,任平生想了半天也不得要领,只得又拉着阿怜下山。 这次下山倒是碰上了熟人。 那人刚从山脚转过来,瞧见任平生之后呆了一呆,竟然掉头就走。 任平生心下生疑,抢上前去一把扯住了他:“刘哥这是要去哪里?” 这人正是前天还一起喝过茶的伏虎叉刘某,全名叫做刘二牛,按理说这种老江湖怎么也不会如此不讲排面的,任平生当然会觉得不对劲了。 刘二牛转过头来哈哈笑了声:“原来是魏贤侄啊!老刘内急,倒是没注意,失礼失礼!” 任平生也不去纠正他的称呼,只用眼睛盯着他问道:“刘哥可曾见过我叔叔?” 刘二牛仍是哈哈地笑:“前晚岭上乱得很,玄阴观来了好些个剑仙高人,老刘胆小走得早,倒没注意魏兄的去向——或者回城了吧?贤侄去城里茶楼问问,肯定能找着!” 这人除了刚才照面时反应有些不合常理,倒也看不出什么不对来,任平生虽然心底生疑,却也只好放过,任他自去。 等他走远了,阿怜轻声告诉任平生:“小蛇,这个人好象不对劲,他一只手总是握着拳。” 任平生想了想道:“先不管他,咱们先回城里。” 之前在伏龙城那家客栈开的房间仍旧留着,任平生原本是打算住到屠龙山诗会之后,银子给得很足。 魏无忌并不在房中,任平生先带着阿怜去买了几件衣服,然后就打算一个人去城内转转。 阿怜不肯留在客栈里,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他。 这是个小妖精,任平生不懂女人,但也认识刘大耳家传绝招的起手式,只得等着她换好衣服一起出门。 两人在城内转了一下午,并没有见到魏无忌,阿怜倒是逛得开心,直到天色变黑才拉着任平生去吃饭。 酒楼晚间人多,连二楼都已满座,两人只得在一楼大厅中找了个位置。 大厅中贩夫走卒占多,却也杂着许多带刀仗剑的江湖人物。 这些人多半是为屠龙山诗会而来,任平生旁边那桌刚好就坐了三个江湖人物,他点菜的时候,三人正在说伏鳌岭那晚的事情。 任平生侧耳听了一回,那三人中的猥琐汉子说来说去都是些边边角角的小事,半天才讲到疯老人出手。 三人中一位面相古拙的粗壮汉子满口酒菜地叹道:“这次也算得上不虚此行!亲眼见到一位先天高手破入法身境,俺受益良多!” 此人面相粗鲁,说话却爱拽文,连用了两个成语。 跟他同桌的猥琐汉子被抢了话头,颇有些不满:“你还获益良多?吹什么牛,后天境看得懂法身境的奥妙么?!” 壮汉毫不在意同伴的讥讽:“俺当时身临其地,亲眼看到那个什么玄阴观的剑仙被疯子当头打了一拳,不一会就成了法身!” “那疯子听说是韦陀岛留下来的隐世高人,韦陀岛是佛宗的教外别传,他这个叫做当头棒喝,正是佛宗秘传的破境法门!” “等俺后天圆满,便找他也这么来一拳——” 三十、槐荫庭院 有这么一种人,他们总是能别出心裁地总结出某些似是而非的成功捷径。 那壮汉脑回路清奇,任平生前世曾受过网络薰陶,倒是见怪不怪。 他端着酒杯凑过去,又叫小二给那桌加了几个下酒菜,东拉西扯地问了些话,最后竟意外地知道了疯老人的出身来历。 这三人出身南海诸岛,是正经的武道宗门弟子,并非伏虎叉宰牛刀之类的江湖游侠儿,因此知道许多旧事。 这片大陆分为南北两部分,中间以十万妖山为界。 四百多年前,南大陆同时出现了七位天纵之资的奇才。 这七人中有五位出身武道宗门,各自开创了一脉有别于武道修行的炼气法门,因此这五人所在的宗门后来便自称炼气一脉。 这五家也就是所谓的执令五脉,至于执的是什么令,壮汉等人表示他们也不知道。 疯老人出身于执令五脉之一的韦陀岛,算是韦陀岛留存下来的唯一弟子。 至于为什么要说‘算是’,那名瘦削汉子给任平生讲了个缠绵绯恻的故事。 那位疯死人法号叫做藏花,是当时韦陀岛的掌门弟子,也就是内定的下一代脉主。 韦陀岛是佛门传承,这一位当然也是剃度过的和尚,这位大师后来爱上了指玄观那一代的掌门师姐。 掌门师兄和掌门师姐,这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奈何掌门师兄却是个和尚! 指玄观的掌门师姐若即若离,这位藏花大师在宗门深恩和私人情感之间取舍两难。 此人后来为那位掌门师姐还了三次俗,最后终于被踢出了门墙,因此其实是韦陀岛的弃徒,不能算正经弟子。 莫非这位因爱生恨,此后就恨上了指玄观? 酒桌上的三人似乎也只是普通弟子,只知道些模糊的传闻,说不定还有些自行添补的成分,倒是伏鳌岭上那晚的确有人成就了法相境。 壮汉说的那个当头棒喝倒也不算空穴来风。 据说韦陀岛的金刚伏魔杵有枯荣二诀,枯字诀伤人,荣字诀助人,当晚那位玄阴观的刘姓道人吃了一拳,醒来后不久就当场炼成了法相。 任平生藉藉无名,白天在伏鳌岭下又刻意换了装束,这三位倒是没认出他也是当晚中拳之人。 那壮汉最后还对他这位事主说出了自己的臆想:“疯子高人第二拳捶下,直接助那位容颜宛如少年的隐世高人成就了阳神境,那位高人当场就破碎虚空,成就了仙道!” 啊呸!容颜宛如少年是什么梗?莫非还当自己是个老不死?任平生翻了个白眼,决定再给他加一碟花生米。 这事越听越觉得迷惑,莫非那一拳真的是个大机缘? 任平生面板上的身魂倒是显示先天了,而且脊椎之间的感应也更为明显,却还是做不到统摄全身气息,内力也没有转换成先天罡气的趋势,因此他虽然自觉战力大增,说到底仍只是个后天境。 那晚拼着挨上一拳会不会真的破境呢?任平生晃晃脑袋,下意识地决定还是相信系统的判断:那是不可抗拒外力! 他端着酒杯回到自己桌上,阿怜已经吃饱了,正鼓着小腮帮瞪他。 任平生讪笑一声:“阿怜,我这是做正事!” 小姑娘指了指他留在桌上的饭碗回道:“你跟父亲一样,也是个白眼狼!” 饭碗里堆满了卤牛肉,任平生心中一软,决定不计较她乱扣帽子的行为,放下酒杯埋头吃菜。 阿怜语气幽怨:“小蛇,我不会打扰你做正事的,以后你先和我说两句话再去好不好?我在这儿一个人都不认识——” 这种心情可以理解,任平生忙放下筷子道了个歉,阿怜指着他的碗道:“快吃,饭菜都凉了,我不要你道歉,我只是想让你以后离开我身边的时候先跟我说一声。” 任平生哪有应对这种场面的经验,只能唯唯应承下来。 接下来任平生又在伏龙城转了两天,魏无忌仍然不见踪影,阿怜倒也不是真的要时刻跟着他,有时候也会乖乖呆在客栈里等他。 这天入夜时任平生带着饭菜回到客栈,等她吃完放下筷子后才跟她说:“阿怜,晚上我要去趟城外,你早点休息,不用等我回来。” 阿怜点头:“你自己小心点,不用担心我的,比阿怜笨的姐妹现在都能管家了,阿怜能照顾自己——你一定要回来啊!” 这话倒是没错,古时女子十三四岁嫁作人妇操持家务的不算少,远非任平生前世见过的那些萌宝可比。 阿怜有时候会故意刁难任平生,其实最大的原因还是刚到一个陌生世界,缺少安全感罢了,事实上刘大耳的家教还算过得去,她并不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 任平生去城外自然是为了找人,魏无忌的两个狐朋狗友这两天不见人影,那天在伏鳌岭下撞见的刘二牛反应也很不对劲——这些都值得怀疑。 伏虎叉刘二牛,宰牛刀朱大常,这两人号称游侠儿,其实就是两个游手好闲的地头蛇,伏龙城是他们找生计的地盘,没事是不会不见踪影的。 伏龙城的地头蛇这两天似乎很排外,除了那些外来的江湖人物,找当地人几乎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 任平生性子里向来有些自由心证的成分,自然得去找他认为有问题的两人查探。 刘二牛的家不算隐秘事,任平生这两天倒是问到了准确地点。 伏鳌岭西面有片小平地,刘二牛的家就在岭下,正对着那边平地,据说他家院子里种了颗大槐树,很好辩认。 任平生趁着月色到了伏鳌岭,只在山脚下转了小半圈就找到了地头。 刘二牛家漆黑一片,并未点灯,院子中果然种了一颗老槐。 任平生才走到院子外眉头便是一皱,当下也顾不得礼数,一个纵跃就跳了进去。 院子里有一股淡淡的臭味,槐树下的石桌边倒伏着两个身影。 石桌上犹有些残羹冷酒,倒在地下的两人显然已经死去多时,正是院中臭味的源头。 任平生早认出了这两具尸体是谁,他另外还在趴伏着的那人腰间见到了一件熟悉的物品。 那是魏无忌的长剑。 三十一、猴儿酒 院子里果然不宜种槐树。 这时已经是九月二十一日,天空中挂着一轮惨白的残月,槐树下尤其显得寒气森森。 灵觉并没有察觉到其它人,任平生先探查了一下那两具尸体的经脉,这才将刘二牛腰间的长剑取了下来。 这只是一柄还算过得去的青钢剑,剑鞘上刻着三个字:豪侠剑。 许多名剑都刻有名字,不过一般都是刻在剑刃或剑柄上,魏无忌想当豪侠,找到一柄还算过得去的剑,便在剑鞘上刻了这个名字。 剑鞘就相当于算命先生手中铁口直断的旗幡一般,只是个别出心裁的招牌。 这都是江湖人的小手段,任平生还以此讥讽过魏无忌,所以一眼就认出了他的佩剑。 魏无忌虽然肯定不会弄什么剑在人在的玄虚,但也不致于平白无故丢下自己的剑。 伏虎叉和宰牛刀中的是玄阴观的截脉剑气,任平生当日曾查过李老头的经脉,自然能分辩得出来这种专斩心脉的手段。 线索太少,无从推理,任平生带着那柄豪侠剑从原路跳出小院返回城中。 客栈中原本就开了两个房间,阿怜住的是任平生睡过的那间,他自己住的则是魏无忌原先的房间。 阿怜在他打开自己的房间门之后才熄了灯,任平生嘴角扯出来一丝笑容。 斯人为你立黄昏。 自从福叔故去之后,他莫名地再一次有了真实存在的感觉。 于是他决定第二天带着阿怜一起去爬山。 那座屠龙山,是玄阴观刘姓道人驭剑而出的地方,直觉告诉他,山中必然有些线索。 屠龙山虽然已经要算是十万妖山的范围,却也并非禁地,任平生之所以一直有意识地避开这个地方,是有一个难以出口的小缘故。 这名字跟他的身魂相冲,当日初到伏龙城外就曾经破过财,这碰上屠龙之地岂不更难受! 第二天又是个晴天,深秋时节,空气凉爽。 阿怜似乎更喜欢人少的地方,说话语气都轻快了许多。 山中没再碰见画画的道人,任平生居然还隐隐有些遗憾,他前世今生加起来也没碰到过能骗倒他的人,这事儿算是过不去了。 屠龙山是座大山,山势极为险峻,山路崎岖难行,带着个小姑娘自然走不快,两人直到午时过后才找到那晚刘姓道人剑光飞出之处。 那处地势较为平坦,长了几株老松,还有一股流泉,倒是个烧烤的好地方。 阿怜闭着眼睛张开双臂,山风吹动她的衣裙,竟然有些象个要乘风而起的小仙子。 任平生呆了一呆,转过头开始拣石子找野鸟野兔。 等他拎着两只野鸡回来,阿怜身边树上居然蹲了几只小猴,阿怜自己则正对着流泉边上的石壁发呆。 任平生顺着阿怜的目光看了看:泉边的石壁比较湿润,上面长满了青苔,只有一处似乎是太过光滑,还能看到石质原来的颜色,但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阿怜听见动静才回过头来告诉任平生:“小蛇,我刚看到那个地方有条蛇钻进去了!” 这话听见来有些别扭,小蛇这个称呼任平生这两天都拒绝过很多次了,阿怜偏不肯改,说多了就瘪嘴。 小姑娘心底里可能觉得这个称呼是她和从前世界唯一的联系,任平生不好太勉强她。 山间自然有蛇虫,眼下虽然是深秋时节,也难保不会有一两条调皮的不去冬眠,任平生也不在意,只管动手处理烧烤素材。 阿怜见他不理会自己的重大发现,有些不开心:“蛇是被小猴赶过来的,钻到石头里去不见了!” 咦?这倒有些诡异,任平生看了看树上的四五只金毛猴,大声问道:“你们怎么不去玩捉虱子?为什么要追蛇?!” 阿怜小小地翻了个白眼,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讨厌!我真看见了!” 任平生抓起一把石头向那处崖壁砸了过去。 阿怜眨了眨眼睛:“投石问路?” 任平生连着抛了好几把石子,终于发现有一颗石子当真没入石壁不见了。 这个范围很小,他又连着投了几次石子,确定这种会吞石子的区域最多只有碗口那么大。 那几只小猴全程围观完毕,一只小猴在树上吱吱乱叫了一阵,另一只小猴朝着石壁猛扑了过去,然后扑通一声跌入崖下泉水里去了。 众猴去救同伴,任平生开始烧烤。 这地方确实有问题,外表看不出来估计是有阵法之类的东西遮掩,但也最多只是个通风口,洞口这么小可不好出入,任平生准备吃饱了再到周围转一转。 野鸡烤起来比兔肉更香,熟得也快,等他和阿怜准备大快朵颐时,那几只小猴又回来了。 之前吱吱乱叫的那只一拐一拐地走近任平生身边,怀里居然还抱了个小坛子,走近了就能闻到一股酒香。 这只小猴比其余几只要略高大一些,生着一双金瞳,眼珠灵活得很。 它也不怕人,拐过来先伸出一只爪子扯了扯任平生的袍角,又朝崖壁指指戳戳地叫了一番,最后才将酒坛捧到任平生面前。 酒坛式样古拙,坛子口上用一种不知名的树叶密密地封了很多层,却仍是有一缕香气透出来。 那只猴儿灵性十足,浑身金毛披拂,毛色干净讨喜;最主要的是猴儿酒那股清香着实有些诱人,任平生想了又想,还是从指环中取出了玄铁大枪。 这地方弄不好是个洞府或者秘地之类,甚至还有可能就是玄阴观山门所在,真个乱捅估计要出漏子,不过稍稍试探一下应该没事吧? 任平生当日在伏鳌岭上试枪,一枪捅入石中尺余深,这处崖壁也硬不到那儿去,他提着大枪试了几处,竟然都是实心岩层,连能扔进石子的小洞所在之处都不例外! 他一把扯过小猴,指着崖壁示意了一番,那小猴居然秒懂,吱吱叫着揪了一名手下过去,抓着那手下的爪子向崖壁上乱摸了一气,竟然也找不到洞口! 这就有点莫名其妙了,这洞口蛇能进,石子能进,为啥铁枪和猴子不能进——莫非还有人在操控不成?! 三十二、平等正觉 任平生在那只小猴的陪同和协助下对石崖进行了多次试验,最终发现,土属性的物品才能穿进洞口。 小猴百般无奈地领着手下纵跃而去,消失在山林之间,当然,那坛猴儿酒还是留给了任平生。 任平生边吃烤鸡边问阿怜:“你确定之前是条小蛇爬进去了?” 阿怜点头:“说不定是条妖蛇?” 小猴还是妖猴呢!这个猜测不靠谱,倒有可能是土木之属的灵物化形——总之,这个地方值得好好探察一番。 任平生看着阿怜欲言又止。 阿怜明白他的意思:“你先送我回去吧,这山太高,我爬不动了。” 小姑娘有点小刁蛮但却不任性,任平生确实觉得这种未知的秘地不适合带着她。 等他送了阿怜回去再赶到溪边时已经是日落时分。 阿怜给了他一个提示,说是诸葛先生正在研究的八阵图就有‘生门以土克’的讲究。 八阵图是羽扇先生在阵法上的巅峰之作,估计当前还处于研发阶段,阿怜可能是瞧见了草稿之类的东西,因此记得几句。 这倒是个很有价值的提示,可惜任平生实在不懂五行八卦之类的玄学。 他准备先到四周探查一番,实在不行就守株待兔。 再有两天就是那个屠龙山诗会召开的时候了,他特意留足了银两给阿怜,打的主意就是在山中待到诗会那天。 屠龙山风景秀美,许多背风处的小山谷仍然是碧树繁花,并不随时令变改颜色。 任平生过不多久就在一块向外突出的岩石顶上又见到了那只小猴。 落日余晖中,小猴孤零零地蹲在岩石上,时不时用一只爪子挠挠耳朵和后脑勺,虽然动个不停,却莫名地给人一种安静的感觉。 任平生晃晃脑袋,觉得自己八成是前世的文青病犯了:啊呸,一只猴子怎么会孤单惆怅?它可以去找很多母猴一起玩嘛! 这只小猴是当真不怕人。它瞧见任平生之后先是怔了一怔,接着就几个起落从岩石上跳了下来,拐呀拐地扯住他的袍角往之前的那涧山泉方向拖。 山泉旁的崖壁并无变化,小猴张牙舞爪地对着崖壁一通比划。 任平生竟然觉得自己大致明白了它的意思。 小猴指指任平生,又把爪子使劲伸到头顶上比划,那是说的高人;两只爪子合起来放在腮边,眼睛一闭,那意思是说睡觉。 小猴意思是在说:以前有个高人带着它在里面睡觉——啊呸!是住在崖壁里面。 摩云九式是手印不是哑语,任平生没法跟小猴比划,他直接问道:“那位高人呢?” 小猴摇头,弄不清是没听懂还是不知道的意思,它抓了几下耳朵,又对着崖壁比划了几个手式,还重复了很多次。 这莫非是开启禁制的手法?任平生心中一动,跟着小猴做了两遍。 崖壁毫无动静,感情是被猴耍了? 任平生脸色渐红,按捺不住就给了那面崖壁一记掌心雷。 摩云总纲上说掌心雷‘可破一切诸妄邪崇’! 轰然一声,一道青红雷光在崖壁上那处破绽前炸开! 崖壁如同水中倒影一般晃了几晃,接着便象镜子般碎成无数光点,顷刻消逝不见。 哗哗声中,眼前骤然出现了一挂水帘般的瀑布。 原先崖边那湾落泉变成了瀑布的边角部分,崖壁所在的地方恰似任平生在网络上见识过的抠图技术一般,乍然换上了一副截然不同的风景,偏偏又与周围和谐融洽,似乎本来就应当是这个样子。 小猴只呆怔了片刻,突然便欢啸一声,直直地向水幕中撞了进去! 任平生懵了:这不是那啥水帘洞天吧?! 看来崖壁上那个破绽并非通风洞口,就连露出来的那道落泉估计原本也应当是在禁制之内,可能是年久失修,这才褪显了出来。 任平生从地上拣了几枚小石子扔进去试了试,这才下定决心,睁大一双眼睛用一只手遮在眉毛上头,向小猴刚撞进去的地方跃了过去。 他还没有练成先天罡气,无法形成能护持身体的保护罩,衣袍和头发自然被淋湿了些。 落脚处只差几寸就是一道深渊。 渊深不见底,阴冷气息冲面而来,任平生后知后觉地皱着眉退了两步。 水幕很薄,能透进来光线,此时虽然已是日暮时分,依任平生的目力也还能看得清楚。 小猴并没有跑远,正在一道石板桥头朝他勾动着爪子。 石板桥有三丈多长一丈来宽,横卧在深渊之上,两边还有铁索护栏,显然是特意架设出来的。 桥那头倒是竖着块石板,上头也刻了四个字,刻的却不是任平生想象中的’水帘洞天‘,而是‘平等正觉’。 小猴扯着他前行,石桥那头居然也能看见天光,拐个弯后任平生还见到有一株老槐树扎根石中,虬卧在深渊之上。 过桥前行了十几丈远便有一个带着一扇石门的洞口。 洞门破损,中间有一个人形窟窿,碎石散落一地。 任平生跟在小猴身后向里摸去。 洞门内先是一段凿成回廊样式的过道。 回廊前方有光线透进来,廊中两边的石壁上原先应当雕着十几幅壁画,不知什么原因也被损坏,只剩了一幅还算完好。 这一幅壁画涂了颜料,画中有一个慈眉善目的和尚,和尚身边还卧着一头形象狰狞的异兽。 这画风说不出的诡异,和尚一脸慈悲,异兽神态狰狞,周边空处还影影绰绰地画了许多怪形怪像的人物。 任平生映象中并没有这么一号人物,想不起这画的出处,倒是壁画右边刻着的一些字迹勾起了他的兴趣。 那些字迹显然是用手指刻上去的,笔划是’点’的时候都是用指头硬戳一个窟窿下去,竟然和伏鳌岭上疯老人留下的字迹极为相似。 这个石洞莫非就是疯老人的住所?小猴原先是他养的?! 字迹不多,写得很潦草,意思也不连贯,任平生只认出来一大半: “北斗注死!” “贪狼七杀已现,破军何在?” “平等王、阴长生!” 三十三、摇光铠 北斗有七星,第一天枢贪狼星,第七摇光破军星。 任平生脑海中的系统全名就叫做征召令·破军星,他自然曾经思考过这东西的来历。 那天在酒楼三个南海诸岛的武脉弟子曾说过,四五百年前有七位天纵之才降世,任平生还在心中想过那七人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是被征召而来。 北斗有七星,四百多年前天才出世也正好是七人,数目倒是对得上。 只是看到第二行字的时候,他心中便有了更多迷惑。 贪狼、破军、七杀都是紫微斗数中的十四主星之一,但主星和主星是不同的。 南斗注生,北斗注死。 七杀又名魔星、将星,是南斗第六星,根本就和北斗七星不是一个序列。 任平生有点头痛,这东西越想越乱,只能留待以后再说。 最后一排字也有些不对。 平等王,印象中只有阴司第九殿之主叫这个名号。 阴司十殿,地狱十八重。 听起来象是两个不同的地方,其实不然。 传说中的冥府十殿,前九殿各掌两狱,阴魂依罪孽深重逐层下判,最后才归至第十殿轮转王那里判定来生,送入六道轮回之中。 第九殿管的就是最后两重冥狱,故此又叫大阿鼻地狱或者无间地狱! 这位平等王记得是姓陆,并不是叫什么阴长生。 当世的阳神境第一人就叫做殷长生,和石壁上刻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莫非也有些牵扯? 还是线索太少,破系统也不跟他交流!任平生摇了摇头,反正瞎推测是没用的,干脆全丢到脑后。 小猴此时已当先拐入了通道尽头,任平生抬步跟了过去。 通道愈来愈宽大,尽头也有一扇破损的石门。 这道石门毁得更彻底,碎石在门下堆成了一堆,只剩下一个丈多高的门洞。 门洞内光线明亮柔和,和外边白天的光照几乎没什么区别。 任平生踏着碎石走了进去。 门后有几层台阶,台阶上是一个有九根石柱的大殿。 地面有一层薄薄的白雾,白雾只在脚面上下流淌,也并不向外溢出大殿范围。 大殿的穹顶上镶着数颗明珠,光线便是由此而来。 殿中圆柱表面尽数毁损,只有些残缺得很厉害的雕刻画面,多是些造型奇异的人像,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大殿很空旷,只在中央摆了座小型的玲珑石塔,小猴正呆坐在石塔前面不动,不时从嘴中发出呜咽之声。 石塔上有金色宝盖,外有七层飞檐,檐角也挂着金铃。 殿中无风,金铃寂然不响。 这是一座高僧的塔葬。 高僧坐化之后一般有三种塔葬之法:有烧化成灰埋于塔下;有将骨灰供在塔中;最高规格是将高僧遗蜕制成不朽金身安坐于塔内。 眼前的塔葬显然是最高规格,因为塔内安然端坐着一具金身。 金身枯瘦,眉目间依稀留存慈悲之意,脸上一片详和之态,双手合什而坐。 唯一不协调的是手臂间搭着的一条青绫。 藏教密宗常常会用白色哈达礼敬修行高深的僧人,中土佛教则多用黄色帛布,这青绫倒是从来没听过。 高僧虽然肉身干枯,面相却非常详和,令人生不出惊惧之意。 任平生走到小猴身边仔细打量那条青绫。 青绫绫面光滑,乍一看去倒象是一泓流水,中间还隐隐有一条银线流动。 高僧金身并不高大,又是坐姿,任平生自然而然地蹲下身去观看。 他刚蹲下,一直呆坐的小猴却不知出了什么毛病,伸出两只爪子就去捞那青绫。 小猴的手速很快,竟然还带出了残影来。 那双毛爪眼见就要得手,青绫乍然光芒大作,突然就变成了一条青色带银纹的小蛇,一个闪烁就从小猴指爪间窜了出来,直直地向任平生脸上撞去! 这变化可谓猝不及防,任平生蹲姿不好发力,被这一下惊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青色银纹小蛇直直撞入他的眉心,一道幽凉的气息瞬间向脊椎冲了过去,几绕几绕就和身魂融为一体。 小猴转过头用一双金色瞳仁呆呆地看着任平生,两只爪子都忘了收回来。 这是什么鬼眼神?自己这是抢了小伙伴的心爱之物吗? 任平生眨了眨眼,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青绫化蛇,很显然就是阿怜曾经见过的灵物了,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宝贝——既然能融入自己的身魂之中,肯定是好事! 小猴呆了片刻,骤然手舞足蹈地叫了起来,而且不再是吱吱的乱喊,竟然隐约可以听清是三个不断重复的音节: 摇光铠!摇光铠! 任平生福至心灵地动了动念头,脊椎间隐藏的身魂气息透体而出,只一瞬间就覆盖了他全身上下,变成了一具带着兜鍪的整套全身甲! 这套甲胄看不出具体材质,外形有些象是皮甲,甲面很光滑,整体的底子是淡青色,左肩、胸腹、后脊之间纹饰着一条张牙舞爪的过肩银龙! 龙首纹正在胸腹中间,龙角峥嵘锋锐,神态栩栩如生,当真是威猛无俦! 任平生心下好生欢喜,把头左右转动看个不停,小猴似乎也很开心,拿出小儿骑竹马的架式来,偏着身子一蹦一拐地围着他转圈。 转了几圈后,小猴吱吱叫着扯了任平生就往殿外走。 这次是正宗的猴儿叫声,任平生没听懂,只知它是想带自己去某个地方。 小猴看上去很开心,根本不计较任平生夺走了它的心爱之物,任平生也就由着它牵引。 一人一猴不一刻就又穿过石洞回廊到了石板桥边上。 这次小猴没拉着他过桥,只是扯着他到了那株虬卧在深渊上的老槐树旁。 小猴指着深渊下,任平生不明白它的意思。小猴急得一边吱吱乱叫一边绕着他转圈。 这应该是叫自己往下看的意思?下边幽黑阴冷,有什么看头? 任平生走到深渊边上,探头向下看。 身后骤然一股大力袭来,小猴扑到了他背上将他朝着深渊撞了下去! 自己竟然又被猴耍了!这狗东西力气真大!还这么记仇! 三十四、摩云洞天师府 叮! 你得到摇光铠!韦陀岛护法尊者宝树僧执念消散,你得到1000点魂力值! 小猴转眼就不见了踪影,魂力值来得似乎有些延迟,狗系统莫非是在暗示自己开启预选场景? 身下渊深不知几许,四周阴雾沉沉,寒意浸骨。 这黑沉沉的空间中有一种奇怪的力量,任平生甚至都有点分不清自己是在上升还是下坠,只觉得心头一片空空落落,无可依凭。 从上边跌进深渊之中,全身力量瞬间就被困锁在体内,连手指都动不得分毫。 跌进来后似乎就到了另一个世界,也寻不见来时的路,周遭幽远辽阔,阴寒迫人,只在极远处有五明两暗的七个光点。 任平生身上的摇光铠还没收回去,这身甲胄似乎与其中一个暗淡无比的光点有种似有若无的联系,他心头隐约浮现出一座巍峨大殿的模样。 大殿影像模糊,只有殿门上一块匾额能辩认清楚,匾上有六个金色大字:摩云洞天师府! 这鬼地方前不着地,后不见天,甚至时空概念都有些模糊不清,摇光铠虽然和那边有一丝联系,却不能牵引自己过去! 狗系统摆明了是故意的,之前摇光铠入体时不给魂力值,跌入这鬼地方之后才给! 脱离的唯一办法似乎也只有去往预选场景中。 只是魂力值有些不够用啊!依照过往的两次经验,魂穿要消耗1000点,身魂同去则需要2000点。 魂力值眼下倒是足够魂穿,问题是躯壳扔在这儿实在不保险! 据记载,那位神枪李书文长得瘦小精悍,外相可不怎么出众! 即算自己舍得抛弃这具躯壳,在那边也留不住哇!狗系统以往两次可是场景结束就立刻遣返——根本就不会问自己的意见! 任平生骨子里的拗性上来,拼命运转摩云总纲催动内力抵御幽寒,不打算理会系统的暗示。 无孔不入的阴寒实在是抵受不住,再下去骨头都要冻酥了! 内力在经脉之中不断循环往复,竟然意外地开始变得茁壮起来,这种无孔不入的寒意似乎成了磨刀石,居然产生了相当明显的效果! 任平生咬牙坚忍,神魂都被冻得开始渐渐麻木了,仍是不肯放弃。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内力似乎骤然突破了一个极限,经脉之间忽然就充盈欲溢,身体也恢复了活动的能力。 内力似乎变化在即,却又偏寻不到那一丝契机灵光,开始丝丝缕缕地向身上的摇光铠流去。 摇光铠得了任平生内力灌注,就如同重得了生机一般,开始慢慢焕出光彩。 甲面上青韵流转,到了某个极限时,摇光铠骤然光芒大作,一闪就消失在幽冥虚空,下一刻便停在一片到处都是残垣断壁的废墟中。 任平生目眩神摇,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废墟中阴气更重,内力拼命运转都已经有些抵御不住,任平生咬紧牙关往印象中那片大殿所在之处走。 前方越来越残破,任平生从一处残存的断墙拐出来,骤然便见到了一个坐倒在地的身影。 那个身影坐在一片尘灰之中,周围数丈之内的建筑都已经化作齑粉。 身影头发乌黑,低垂着头颅,怀中犹自抱着一块完整无缺的丈余长匾。 任平生缓缓地挪了过去,在身影前蹲了下来。 身影气息全无,衣袍上积满灰尘,显然已经逝去了很久,面容却仍是栩栩如生。 任平生体内的血脉气息翻腾涌动,下意识地伸出手去触碰那块天师府的大匾。 叮! 你得到了摩云洞天师府匾额!天师任泽执念消散,你得到2000点魂力值! 那道眉目清朗的身影骤然化作飞灰崩落下去,散了一地。 匾额失去了支撑,向着任平生砸了下来。 任平生不加思索地动了动小指,将长匾收入了指环中。 天师府的长匾收回,原地乍然就吹起一阵阴风,幽冥寒气突然变得更凌厉了起来! 任平生几乎当时就支撑不住了,他向方才身影所在之地扫视了一圈,在不远处发现了两颗菱形的幽蓝色晶石。 好在又得了2000点魂力值!可以身魂同穿! 任平生挣扎着将那两颗晶石也扫入指环之中,然后就把眼睛一闭! 这鬼地方根本不是后天境能来的!再不走就该玩完了! 眼下已经顾不上以后会怎样——只求暂时跳脱出去缓上一缓! 叮! 你开启了预选场景:刚拳无二打,神枪李书文。系统将调整你的体形和状态,此次共消耗魂力值3724点。 魂力值的算法有时候根本摸不清规律,这一回连零头都出来了! 破系统的缔造者肯定也姓任,要不然也弄不出这么任性的系统来! ……………………………… 一片眩晕之中,任平生坐倒在地,正好对上了一只水汪汪的大眼睛。 他身边侧翻了一头大黄牛——牛当然是名符其实的大眼睛! 大黄牛很委屈,前蹄撑了几撑,撑起来半个身子,跟着后蹄用力一踏地面站了起来,牛屁股一甩,啪地给了仍在眩晕中的任平生一尾巴,然后哞哞叫了两声,踱开吃草去了。 这牛刚才似乎好象是被自己一个铁山靠撞倒的? 这是什么破毛病?!自己竟然偷袭了一头牛,还成功地把它弄翻了? 任平生向四周扫视了一圈,腰身一挺站了起来。 脚下是一双千层底,身上是一件无袖对襟褂子和一条大脚裤,裤脚还扎在布袜里边。 这身打扮土得掉渣,任平生下意识地去摸头顶,还好,并没有狗尾巴辫子,而是一头硬扎扎的短发。 原本修长俊美的身材明显地缩水了,居然比大黄牛也只高出两个头的样子,露在褂子外的两条胳膊并不粗壮,但是筋肉虬结,看上去恰似一双铁臂。 面板上自然又有了基础技能,自己名字后的括号里是这次预选场景的正主,总算不再是赵盘蛇那种历史上没名没姓的咸鱼! 面板上多了两个技能,其中一个是八极拳,目前是第五重出类拔萃,比自家的风波十二决还高了一层! 三十五、穿越时光的令符 “忠肝义胆、以身作盾;舍身无我、临危当先!” 八极拳号称大内拳法,极重实战,以硬打硬进闻名。 这种拳法精神很受领导喜爱,李书文就有三个弟子曾担任过警卫。 他最早的弟子之一霍殿阁是末代皇帝的保镖;另外一位关门弟子刘云樵是湾湾那位蒋中正的侍卫队教官和警卫官;还有一位曾跟随他学艺的李健吾是第一代的中南海保镖之一。 任平生前世自然也听过八极拳的名头,不过此刻他的注意力倒是先放在第二门多出来的技能上。 易筋冼髓功:略知变化(第二重)+ 这是去过少林学艺了?少林武学那时倒是有许多流传在外,可类似易筋洗髓功这种绝学,不正经拜入山门是学不到的! 难怪是这么一头硬扎扎的短发! 任平生心头大喜。 自己完成场景之后还得面对那种无孔不入的幽冥寒气,以目前的修为可抵挡不住! 估计那鬼地方不到先天境是活不下去的,自己后天境眼下算是圆满了,就差临门一脚——易筋洗髓可不正是炼就先天的上佳法门! 任平生迫不及待地往技能后面的“+”号上点。 叮! 魂力值不足,无法升级! 魂力值:175。 易筋洗髓功并不是基础技能,二重升到三重得花1000点,所以自己的首要任务就是赚够魂力值? 完成场景会有奖励,但是最怕和长坂坡一样弄个下等评价,那都不够升级技能的! 系统的打分标准根本弄不懂,任平生现在甚至都不知道这三个场景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破系统既然说是预选,肯定有个目的,又不是玩游戏,总不会就是让自己过来搞个历史时期几日游吧? 而且似乎还不能指望场景奖励,这破系统向来只带学习成果回去,从来就不会带技能回去的! 好吧,这次倒是有了确定的方向,比上两次迷迷糊糊顺势而为要强。 任平生抬脚往回走,开始思考如何才能弄到魂力值。 胡乱杀人自然不符合他的价值观,象在任府的时候那样给别人写信送脂粉之类又来得太慢——或者可以去找些盗匪恶霸之类的出来为民除害? 他这般边走边想,眼角余光不经意就扫到了旁边坡地上的几株枣树。 枣树长得好哇,树干又直又顺溜,大小也挺合适! 任平生几乎是无意识地走过去,蹬地拧胯,扭腰就是一靠。 枣树颤颤巍巍地抖下来几片落叶。 “猴娃子!可别再祸祸俺家枣树了!五棵被你弄死了三棵!这剩下的两棵枣子也被你靠得干干净净!” 叫嚷的是个辫发花白的精瘦大爷,大爷人是瘦,嗓门可是洪亮得很! 八极拳讲究撸气,练拳时常常哼哈发声以运气助力,老大爷明显是练过把势的,这声音就透着功底,满满的穿透力! 任平生讪笑着退回土路上,脚下加紧,匆匆逃离了大爷的炯炯目光。 一路上总觉得浑身发痒,他禁不住找了个没人在家的院墙使劲蹭了几蹭,直到蹭得墙头掉下来几块老土才罢休。 这处沧县小村总让人觉得有些灰扑扑的,这光景一半和老天经常刮风有关系,一半跟村子里练武成风有关。 八极拳练把式的时候爱跺脚,天长日久的这么你一跺我一跺,灰尘自然就多了。 李家就在村东头。 那院子任平生自己都看得心酸,院墙上到处都是碗口大的窟窿,门上横横竖竖圈圈叉叉的全是枪头的划痕,就找不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平整之处! 这地方反正自己也呆不久,任平生皱着眉头跨进院门,决定先忍两天。 他怀中揣着师伯给的一封信,不日就要前往津地。 这位师父叫做黄士海,曾因功夫卓绝而授六品顶戴,武名远扬,因此有友人来信请他去军中教授搏杀之术。 信封上的落款署名尉廷,任平生表示自己不认识,不过当前正值乱世,去军中或许挣魂力值的机会更大,他倒是有些期盼。 破军星入命,或许就注定该为先锋大将去战场杀敌? 任平生琢磨着脑海中那枚征召令的意图,不觉就走到了家里供奉先祖灵位的房间。 即将远行,过来给列祖列宗上柱香道个别也是正当之礼。 任平生并非根正苗红的李氏后裔,不过此刻既然化作此身,自然也不能轻慢李家先人。 这祖宗祠堂打扫得很干净,和外边那些地面上到处可见脚窝、墙面多留枪痕的房间大大不同,显然此身是个敬重祖先的人。 任平生郑重地在案边取了三柱香,用火折子点燃后合在掌中向案上层层叠叠的灵牌躬身而拜。 叭嗒! 最上层一个最大的灵牌向前倾倒,哗啦啦带倒一片! 任平生:…… 这是什么鬼,李家先祖不认自己这个外来户?! 任平生后背寒毛倒竖,掉头就走。 走到门口他才想起手中还有三柱香在,咬咬牙又退回去插到香炉之中。 这一来一回不知不觉就冲淡了心情,堂中香烟缭绕,也并无阴风涌动之类的恐怖片情景。 任平生想了想,伸出手去将那些扑倒的灵牌归整了一番,只是牌位有些多,也不知序列排对了没有。 等摆到最后一面牌位,也就是最先扑倒的最大那面时,任平生的手触到了一块又冷又硬的长方形铁牌。 铁牌原先就平放在最上方那一排,跟李家先祖同受香火。 任平生心有所动,手便不自觉地将那铁牌拿了下来。 铁牌是块令牌,两面都有字。 一面铭的是:中军统制。 另一面是一个“楊”字。 任平生一时百感交集。 好一会儿他才平复了心境,抬头去看最先倒下的灵位。 灵位上的名字叫李德。 当日小商河一役,任平生曾向岳云借调擅长绘制战略地形图的裨将一名,其人最先殁于金兵重围之中。 他的亲随弟子脱出重围前来报讯,任平生赠以随身中军统制令符,令他去寻岳云求援。 所以,这位李家先祖就是当年一同战死沙场的同袍? 三十六、你这个徒弟不能再被人打死 任平生看着那枚黑沉沉的令符发了好久的呆,直到肚子发出抗议他才回过神来。 家里只有他一个,随便找两个鸡蛋煮碗面条就可以对付一顿,吃饱了才好练枪。 李家的大枪比玄铁大枪短了一尺,只有一丈零八寸长,任平生抓住枪尾随手抖了抖,感觉有些太过轻巧。 玄铁大枪两百多斤,就连当日长坂坡那柄丈六铁矛也有七十多斤,这种白蜡杆子的大枪他是当真有些不太习惯。 玄铁大枪在指环里面,还是和在长坂坡一样拿不出来,只能先对付着练。 院子里的屋檐下挂了一排的铜钱,被风吹得撞来撞去丁丁作响,竟然还有些风铃的韵味。 催枪问准,练习时扎的就是铜钱。 时人多谓国术无用,其实是真没人去下苦功。 现代人安逸惯了,能坚持每天在小区里面跑上几个圈就很了不得的样子,再加上生存压力大,也没这么多时间消磨,哪里还有人能练出真功夫来。 任平生此身学八极大枪,每天都要走七八公里去师父那边操练上半天时光,学完了再回家接着练,甚至来回的路上都不忘撞树撞墙撞黄牛来练劲——这才叫真正的勤学苦练。 民国初期很多武术名家都是这么练出来的,可不是如今那些大师的花架子。 —————— 铜钱在风中摆动,任平生试了好几次,误中副车倒是有,真正扎中目标却是一次也无。 他心下着恼,去换了初学大枪时用的枣木杆子,又足足扎了小半个时辰才找到感觉,只是仍有些觉得轻飘无力。 这个只能慢慢适应,任平生之后足足花了三四天才把准头找回来——没办法,要代老迈的师伯出门教徒弟,总不能叫人看了笑话去。 这几天魂力值没有一点增长,之前想过的杀盗匪纯属异想天开,当地高手成堆,民风剽悍,也没那种不开眼的蠢贼敢来。 好不容易适应了那根白蜡杆大枪,任平生迫不及待地开始整理行装。 是日老少咸集,乡邻们纷纷前来送行。 叮! 你离开盐山县,李大爷深感欣慰,你得到了3点魂力值。 叮! 你离开盐山县,马三婶深感欣慰,你得到了2点魂力值。 叮! 你离开盐山县,吴七叔深感欣慰,你得到了7点魂力值。 叮! 你离开盐山县,大黄牛如释重负,你得到了7点魂力值。 …… 刚走出村口不远,一连串的提示响起,魂力值加起来增涨了近百点。 任平生懵了足足一刻钟:这是巴不得自己滚蛋?还有大黄牛如释重负是什么鬼? 村口一阵风吹过,漫天飞尘中走来一位身着灰色僧衣的老和尚。 老和尚眉毛有些遮眼,走近了才看清在村口风中凌乱的任平生,他咳嗽一声停了下来,用手指着旁边的枣树坡,示意任平生跟他过去聊聊。 “老僧走了很远,有些渴了,你先刺几个枣下来让我尝尝。” 好吧,这个是教易筋洗髓的师父,任平生恭恭敬敬地扶着他靠着颗枣树坐了下来,这才拣起放在一边的大枪去刺枣子。 老和尚边吃边看,等他刺下来二三十枚就叫了停:“够了,够了,多了没处放,来,这本书太占地方,给你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任平生接过老和尚从怀中掏出来的书册,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一本很老旧的图册,黄黑色的封皮上写着三个小篆:易筋经。 老和尚摇头叹气:“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沉不住气!” “易筋、洗髓、锻骨,你才学了个开头就跑掉了!害老僧走这么远来!” “我看你气血冲盈,算是摸着了点皮毛——这些日子总有些皮痒,有劲没处使对吧?” 咦?莫非这几天老想去撞树撞墙撞牛还是有原因的,不是皮痒犯贱? 任平生挠挠头皮道:“师父,是我功夫练岔了?” 老和尚呵呵了一声:“易筋洗髓有了小成,自然就会气血冲盈,接下来就得锤炼到骨头里去,听之任之可就白白浪费喽!” “本想等等再传给你的——唉!老喽,等不起了!” “你就接着练后边的锻骨篇,可得好好练!老僧这就该回去了。” 说完就撑着地面准备起身,任平生忙抛下图册去扶。 老和尚很满意:“我以前教的徒弟都被人打死了,你倒是很守礼,愿意抛开神功秘笈来扶我——” “也罢,就再教你点别的,免得出去也被人打死,老僧一大把年纪了还得去再找个传人。”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拗!任平生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老和尚也不管他,自顾自从地上拣了根尺来长的枯枝拈在手中:“看你刺枣,准头倒是练出来了,却是刺得皮开肉裂的,味道都差了几分,根本不懂得使力的窍门!” “你且仔细看老僧这一刺!” 老和尚念叨完了,后脚擦着地面一拧,顺手就把手中枯枝对着身旁的枣树捅了过去。 枯枝入木,就如同捅进水中一般,卟的一声就从另一面露出头来。 任平生:…… 这颗老枣树不是泡沫扎的假树吧?!任平生伸手去摸,摸了一手的树汁。 这一手太过震憾,灵觉根本没察觉到气息波动,也就是说老和尚并没有动用内力和真气之类,光凭筋骨之力就用一根枯枝刺穿了硬直耐操的老枣树! 枣树生长很慢,木质坚硬密实,是制矛杆和做家俱的上好材料,绝非木质松软的妖艳贱货,老和尚这境界任平生完全看不懂! 老和尚松手叹气道:“老了老了!这一刺本来只准备透出那头一分的,不想竟然出了一寸有余。” 任平生垂手肃立,静静看师父表演,适时给出合适的表情来配合。 老和尚连叹了好几声,这才满脸舒畅地开口道:“举重若轻,举轻若重,精神凝炼,以神驭力,朽木亦可透磐石!” 原来不止能透枣树,还能刺石头!可惜附近多是黄土地,没有大石头,少了个捧臭脚的机会! 任平生似懂非懂,连连点头,用心记下,暗自揣摸。 老和尚揣着满怀的青黄色大枣蹒跚而去。 三十七、系统乃一工具而己 昔时庄周梦为蝴蝶,醒来后一时分不清是他化为了蝴蝶,还是蝴蝶变成了他。 任平生也有同感,这两次身魂同穿,他脑海中自然而然就有了一段属于当前身份的记忆,令他总有些傻傻分不清的感觉。 目前他对魂力值的来源总算有了一个大致的概念:这东西和念力、信仰力之类的有些相似,似乎就是一种由生灵执念衍生出来,可以吸呐的神魂力量。 除了人族,似乎别的有情众生也能回赠魂力值——比如那头这两天看见他过来就往远些走的大黄牛。 老和尚蹒跚而去,任平生拄着大枪发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以神驭力,大有可为。 任平生一时忘了自己要出门的事情,提着大枪开始试练。 练了半天都不得要领,总是捅不破那层纸,他这才想起被他扔在树下的易筋经图册,忙将大枪插在地上过去翻看。 等他领悟完毕图册,面板上的易筋洗髓功一闪就变成了易筋经三个字。 不单止名字改了,境界也跌落一层,由第二重变为第一重初窥门径。 易筋、洗髓、锻骨,这莫非才是完整版的易筋经?好在百十点魂力值还是消耗得起! 这一百点魂力值也确实花得太有感觉了! 任平生体内一时间酥麻痛痒齐来,从表皮透进骨头缝,就好象无数的蚂蚁在他神魂上叮咬一般,简直是百爪挠心,生无可恋,忍无可忍! 任平生又叫又跳,外加满地打滚,好不容易熬过这种噩梦般的感觉,才发觉自己浑身腥臭,衣裳都已经脏得不能见人了。 此时日已过午,看来是出不得门了,任平生干脆扛着大枪掉头回去洗澡换衣。 村中老少见他回头,一个个表情分外诡异。 任平生也不去多想,该打招呼的照样打招呼,回屋收拾干净后又饱饱吃了一顿,这才又扛着大枪到了刚才的枣树林中。 有一个虎头虎脑的半大小孩跟了过来。 小屁孩坐在枣树底下看任平生练枪,口中塞着他刚扎下来的大枣,含含糊糊地问他:“猴儿叔,俺娘让我来问问,你明天还走不?” 这小屁孩是村东头霍三嫂家的小儿子,也是将来溥仪的大内侍卫,以后会是自己的掌门大弟子。 任平生抽空反问了他一句:“怎么今天没见你娘跟乡邻们一道来送我?” 小屁孩道:“俺娘说你走了才好!俺家的围墙以后就不会老被你撞坏了,她也能睡个安稳觉!” 咦?这都恨到不愿意来送行了,怎么之前那一大串给出魂力值的人里面,竟然没有霍三嫂的名字? 莫非系统出毛病了?居然漏掉一个潜力巨大的魂力值来源? 之前那一波魂力值,任平生可是心知肚明。 自己这两年老拿村子里的枣树练扎枪,拿别人家围墙练八极拳的铁山靠,结果就是村子里碗口粗以上的老枣树几乎死光了,隔几天就有人一边叫骂着一边补围墙! 他这边越扎越慢,小屁孩大为不满:“猴儿叔,你倒是快点啊!扎下来的都不够我吃!” 任平生不理他,沉下心来揣摩驭力之道。 这一扎直扎到红日西沉,任平生最后一枪刺出,竟然收回来一个空枪头。 小屁孩坐在一堆品相完好的大枣边击掌而笑:“猴儿叔,你失手了!这一枪没扎中!” 任平生抖了抖枪头,不出声地装了个暗逼:我眼下的境界,黄口孺子又怎么看得懂! 叮! 你习练驭力之道已有小成,你可以提前结束预选场景,请选择: 一:直接返回; 二:主线结束后返回。 任平生默不作声。 来时花了3724点魂力值,直接返回还不知道需要多少点,自己升了一级易筋经花去100点,眼下加上热心乡邻馈赠也才169点,系统这是在逗我玩哪! 叮! 特别提示:你提早达到预选最低标准,获得特别奖励,此次选择直接返回无需消耗魂力值。 破系统又作妖了! 任平生呆了片刻,扛着大枪带小屁孩回村,不理会系统几乎算是挑明了的暗示! 系统再好用,那也只是工具,不能让这破系统迷了我眼乱了我心! 任平生潜意识中的拗性上来,不定决心不理会系统提示——开玩笑,回去多危险! 自己眼下算是占了系统能快速升级技能的便宜,不再是靠练习去打好根基,而是先提升根基再去练习相应技能,驭力之道才能旦夕之间有了小成。 但是这也只是垒实了根基而己,真正的境界可还是没有提升,仍然差了先天境一层窗户纸的距离! 那幽冥绝域之中阴气浸骨,不炼就一口先天气再回去纯属找死! 眼下自己只有两条路。 一是挣够魂力值,再升一级易筋经看能不能突破境界。 易筋经是古往今来有名的先天功法,估计是第二重境界仍然太低,不足以助任平生冲破先天壁垒。 第二条路就有些难以把握了,也就是赵子龙所说的以意合——需要锤炼凝实自己的意志,进而以之统率全身气息,一举冲破先天壁垒。 目前任平生的根基其实已经足够垒实,只是少了那根破壁之矛,就如同突阵时少了那员带头的锋矢大将一般,力量分散,所以才卡在了瓶颈。 这次返回就要直面生死,任平生打定主意要突破先天才回去,绝不受系统引诱! ———————— 第二天又是个好天气,任平生拿大枪挑着个小包袱出了村。 这次没人送,他在村口停了停,没等到叮叮叮的收获季。 沧州盐山县离天津大约是三百里不到,任平生脚下功夫好,只花了两天就走到了地头。 民国时期,天津是个龙蛇混杂之地。 任平生前世做过背包客,自然算得上熟知地理。 师伯给他书信时就明明白白地告诉过他,去的就是光绪帝御笔亲批的天津练兵小站,教的是日后赫赫有名的北洋新军。 没错,眼下主导练兵的这一位是清朝光绪帝看重的三品大员,也是曾把头像留在货币上的大人物。 那种银币俗称袁大头。 三十八、袁大头借刀杀人 北洋新军这位创始者在史书上留下了骂名,任平生只隐约记得其人受命训练新军是刚从朝鲜回来不久。 这位袁某人枭雄本性,曾作为晚清的抚边之臣驻留韩鲜十二年,后期更是多次干涉朝鲜内政。 当然,作为驻外使臣,这属于大功,因为他成功的阻挠了岛国对朝鲜的图谋,维护了清朝当时作为朝鲜宗主国的权益。 前人功过,任平生也无从置喙,他找到新军驻所出示了信件,不想却得到了高规格的接侍。 出面将他领入馆舍安顿的是后来北洋系的要人徐世昌,当然现在他还只是大头的首席幕僚。 徐世昌告知任平生,正巧明日将要正式确定教习职司,让他先好好休息,养好精神,到时候务必不要藏拙。 这意思就是还得与各路英雄过手试招。 任平生倒也不怵,这事本来就是规矩,旧时教习武技得靠真功夫,大家都是凭拳脚说话,可不是他前世见过的那些花花路数。 第二天仍然是个好天气,刚到卯时就有个亲随过来为他引路。 袁大头是准备用西方的先进经验来练兵,因此重金请来了不少外援。 任平生扛着大枪赶到演武厅时不仅见到了白皮肤的欧洲人,还见到了好几个岛国人。 他因为此身长得不如从前俊美,所以就穿得比较随意,仍是在村中那套无袖短褂加大脚裤的行头。 这模样确实有些土气,任平生又进去得较晚,因此不出意外地吸引了厅中诸人的目光。 当先带节奏的就是岛国人,其中一人笑得前仰后合,最后还竖起一根小指送给了他:“东亚病夫!大大的!” 那人长得肥硕,站得又靠前,任平生斜睨了他一眼,也懒得废话,右手一压枪把,一丈零八尺长的白蜡杆大枪如灵蛇一般从他肩头弹起,只一息就到了那人胸前。 大枪枪头.一点即回,当啷一声带落了一块怀表。 这一手干脆利落之极,怀表落地的那一刻,大枪就回到了任平生的肩头,好似出手的不是他一般。 厅中一时鸦雀无声。 片刻安静后,额头圆圆的大头当先鼓起掌来:“早听说八极大枪厉害,果然名不虚传啊!” 袁大头其时正年轻,脸上还没长横肉,也没留胡子,虽然个子稍稍有些矮,但有官服衬着,倒也显得颇具威仪。 任平生撇撇嘴答道:“台上三秒钟,台下十年功!长官过奖了!” 袁大头只会笼统地夸八极大枪厉害,看来也是个门外汉,都戳不中爽点! 八极大枪讲究摧枪问准,抽撤缠拿,刚才这一枪可全都在里面了! 枪尖弹起刺出,点断了怀表的链子,抽撤回来时用上了缠拿的劲,枪尖抖了个微不可见的小圈,这才能将怀表从那胖子的口袋中带出来! 那胖子被这乍然一枪吓到,这时才脸色涨红地反应过来:“八格,不用兵器,单挑!” 袁大头不做声,他身边的徐世昌上前劝道:“伊藤教官,八极拳比大枪更刚猛,动手易伤和气!” 这个架劝得有水平!任平生看了他一眼,在心里给了他一个赞。 其实袁大头和徐世昌的这个应对倒是在情理之中。 袁大头其人一生犯了三个大错:戊戌政变告密、二十一条、复辟称帝。 虽然这里面最为后世诟病的二十一条和他关联极大,但事实上这位跟岛国其实一直是不对付的,甚至这个练兵方案也是甲午之战后才提出来的。 此时甲午之战刚过去,袁大头就曾作为督粮官参战,见证了这一场大败,心意可想而知——他自然是乐得看岛国人出丑! 果然那位伊藤教官被徐世昌劝得暴跳如雷:“我要和他立生死文书!决斗!” 徐世昌看了任平生一眼,任平生给了他一个不怀好意的眼神。 徐世昌掉头又劝:“伊藤教官,八极拳是真的很有名,你又何必跟一个乡下人计较呢!” 任平生心底大怒:乡下人说谁呢! 徐世昌也不会说话,果然和袁大头臭味相投!任平生心头添了一点无明火! 伊藤被徐世昌劝得再也按捺不住,三下两下把自己的上衣扒了个精光,露出一身肥膘来。 这厮是岛国人中少有的高个,身量肥大,脚步极沉,他晃着膀子走到任平生跟前,也不搭话,先抬左脚一跺地,接着右脚又是一跺,叉开两条膀子就朝他抓了过来。 这是岛国有名的相扑之术,扑手的膀子可是专门练过的,又准又快! 任平生早把大枪插在一边,照样脚一跺就扑了出去! 四臂相交,任平生两个手爪一按一扒拉,立刻就破开了那胖子的中门,他后脚跟一沉,拧腰竖肩朝着那堆白肉就是一靠! 嘭的一声闷响,一个庞大的身躯倒飞了起来,伴着清晰的骨裂声砰然落地! 庞大身形足足飞出了一丈多远,被叫做伊藤教官的岛国人口中鲜血不要命的往外涌,只过了两息时间就把头一歪,径自去见天皇了。 这一式猛虎硬爬山外加一招铁山靠,果然是刚猛得紧,厅中一时震撼得无人言语。 任平生做了个目高于顶的表情出来,拿眼角斜斜地扫过厅中剩下来的几个岛国人。 徐世昌回头看向袁大头,袁大头面无表情。 徐世昌忙伸手拦住被任平生目光逗弄得蠢蠢欲动的几个岛国人:“秋野君!井上君!野田君!八极拳刚猛,不要再和他比拳了!” 啊呸!任平生翻了个白眼,探手将自己倒插在大厅地砖中的大枪拔了出来。 被点名的三位蛮横地将徐世昌拨拉开,各自拨出了佩刀,厅中诸人立时闪开让出了一个大圈。 岛国握刀之法恰恰和任平生握大枪相反,是前手紧后手松。 前手使力,后手控刀,以求轻灵快捷,实际上刀上力道不大,一般是通过攻击要害来杀敌、或是多次割伤放血来耗死对手。 这等刀术又如何能敌任平生已经控制入微的大枪! 三人举刀过头蓄势,才一开始垫步前冲,那杆一丈零八尺长的大枪已如灵蛇吐信般接连点出了三次! 枪尖到处,噗噗噗三声轻响,三名刀手血溅五步,不一刻便伏尸当场! 三十九、武校尉 大厅之中一片寂然。 任平生抖了抖大枪,这玩意儿就是个普通的铁枪头,不抖一抖血迹都不会滑落下来。 抖掉了枪尖上染的血,任平生眼睛一扫,刚好瞧见徐世昌站在一根圆柱旁,他把大枪一抬,一个滑步就窜了过去。 枪尖瞬间就从徐世昌鼻尖擦过,在圆柱上一点就缩了回来。 扇阴风点鬼火也就罢了,谁让你说什么乡下人!吓死你! 任平生停住枪身给徐世昌看。 那天在枣树坡上的最后一枪小屁孩没看清楚,今天非得在人前显个圣不可! 徐世昌脸色乍白,一时间被吓呆了没反应过来,倒是站在他身后的袁大头眼尖:“好!好!好!大枪刺苍蝇,蝇穿而柱无损!” 袁大头屡试秀才不中,平常挺爱掉文的,他一边鼓掌一边喝采:“刚拳无二打,神枪三连杀!这位——兄弟真是神乎其技啊!” 徐世昌缓过劲来,在一边提醒道:“这位是黄士海的师侄李书文!” 任平生连出四枪,只觉得大大的称心遂意,尾闾穴窍处一股生机勃勃的气息突突跳动,身魂皆酥,偏又舒畅无比! 叮! 你刺杀苍蝇一只,得到1点魂力值! 叮! 系统预选场景全部完成,评价中等,系统为你剥离李书文影像假身一具,此次不再另外奖励魂力值。 天旋地转之中,任平生把眼睛一闭:破系统绝逼是故意的!刺杀苍蝇得到1点魂力值——这是赤裸裸的嘲讽! 刚才明明有了那种心神相依的破境感觉,转眼就被打断,还得再去面对那种幽冥阴气! 破系统这么迫不及待地把自己弄回去,到底是为甚?! ———————— 印象中的极度阴寒一直没有到来,反倒还觉得环境挺舒适的,鼻子里还能闻到一缕如兰似麝的幽香。 任平生茫然不解地睁开了眼睛。 身边躺着阿怜,小姑娘睡得正香。 任平生一骨碌就从床上滚了下去,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阿怜放在薄被外的手指一弹,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小姑娘先是惊呼了一声,看清楚是任平生后,眼睛里瞬间透出欣喜来:“小蛇!你回来了!” 继尔神情又变成了狐疑,接着不知道脑补了什么,脸蛋一下变得红扑扑的:“阿怜还小——小蛇你想干什么呢?!” 这莫非才是场景座标的正确打开方式?回归是回到场景座标身边,不再象以往那样返回原地? 任平生有些担心:还好这次阿怜是在睡觉,要是在干别的,这么突然闯过来就不合适了! 破系统就不让自己省心,安排个公座标不行么?! 任平生一时无从辩解清白,无奈地躺倒在床边地板上,把眼睛闭紧。 征召令·破军星 姓名:任平生 权柄:中军统制(1/300) 身魂:碧海银龙(先天) 风波枪法:出类拔萃(第五重)+ 摩云总纲:略知变化(第二重)+ 身法技能:无 魂力值:174 评价:你的身魂鳞足具备,可以增强武技威力。你拥有了道兵令符,可以参加毫无凶险的小型战役。 目前你可以选择: 一、百人战; 二、千人战; 三、万人战。 提示:你的道兵令符脱胎于宋勇将杨再兴的中军统制令符,道兵最高上限为三百人,请尽快提升权柄。 风波十二决升了一级——这倒是理所当然,自己这几天枪法的确大有长进,至少已经透彻了举重若轻和举轻若重的真意。 最可惜的是易筋经不见了!照系统的一惯德性,换个场景进去也不会再有——或许得重回神枪那个时代才找得回来这份修为。 自己倒是早有预计,因此去天津时的路上就把那本泛黄图册硬记了下来,也不知道在这方世界能不能重新修炼。 系统草草结束了预选,打断了自己踏入先天境的机缘,莫非真正的意思是不能在场景中升级? 魂力值升级易筋经后剩下了169点,击杀岛国人四名外加苍蝇一只,加了5点。 只是那个剥离李书文影像假身又是什么鬼?意思是自己留下了一具假身在那个时代生活吗? 通关了预选场景,竟然没有大奖,系统的吝啬程度简直让人发指! 脑海中的征召令周围多了一枚小小的黑色令符,令符上铭着一圈龙纹,两面都有字:一面是“武校尉”;一面是一个“任”字。 这枚令符象月亮绕着地球转一般,不停围着征召令打转。 这东西既陌生又熟悉,估计是那枚藏在供桌上的中军统制令符转变而成——早知道就该弄块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帅令来! 道兵嘛,自然是多多益善了! 最下方的场景选择变成了百人战千人战之类,不再有具体的人名或地名提示,而且不出意外的都是无法选择的灰色。 任平生头大如斗:破系统倒是给个说明出来啊!接下来怎么干? 阿怜见他久久不说话,从床上坐起来轻声问道:“小蛇,你去哪里了?很累的样子——要不,你到床上来睡吧?” 任平生一个激凌睁开眼睛爬了起来:“不用了!我回自己房间去!” 阿怜低着头告诉他:“那个房间我退掉了,你出去了这么多天,我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我怕银两不够——” 小姑娘说着说着就抽抽嗒嗒地呜咽起来:“阿怜是不是很没用?我找了两天都没找到可以赚钱的工作,又不敢换那些便宜点的客栈——怕你回来找不到我!” “呜呜——阿怜已经吃了两天馒头了!” 任平生转头一扫,房间里的小方桌上居然还摆着一大盘子堆起来的白面馒头。 小姑娘看来是做了长期规划的——好吧!都是系统的错!不对,应该是那头金毛小猴的错! 自己原本只打算在山中呆两三天,谁知突然就被小猴推进了幽冥绝域,不得不开启预选场景避难! 按上次身魂同穿去长坂坡的惯例,两边时间流逝应当是一样的,这一去就是七八天了,的确没留够生活费。 任平生心头一时无比柔软,坐到床边握住阿怜的手:“别哭了,我答应过不会丢下你的——我这就带你去吃饭!” 四十、风起云动我入先天 任平生化身为神枪李书文,总共离开了八天,错过了屠龙山中的武道盛会。 阿怜人生地不熟,又不是那种习惯拋头露面到处钻营的性子,自然不清楚其中的具体情况。 好在吃饭时酒楼中的江湖人物极多。 按理说既然那个诗会已经弄完了,这些人本不应该再逗留在此的,可是伏龙城偏偏就是比之前更显热闹。 任平生这次倒是没丟下阿怜过去跟人胡扯,只是边吃饭边竖着耳朵听。 诗会举办得很成功,据说当场就有一位先天榜排第四的刀客口吟“紫气纵橫三千里”,凝聚了法相。 当然,这一位当时冒出来的紫气有没有三千丈并不重要,任平生也不关心这些小事。 他关注到的只有两件事。 阳神境第一人长生剑的得意弟子陆青莲竟然并不是先天榜的第一人,先天榜第一叫做余道人,是指玄观这一代的掌门弟子。 诗会举行得如火如荼时,有一位眼下被称为独臂刀魏无忌的先天高人突然出手,击杀了正在会场外看热闹的几个道人,最后负伤逃遁。 任平生的灵觉如今已是相当敏锐,自然足以覆盖酒楼的大厅,综合耳中听来的消息后,他可以确定这两位都是和自己息息相关的熟人。 姓余,又是道装打扮,长得还美绝人寰,这不就是骗自己银钱的画道高手嘛! 堂堂指玄观的掌门弟子居然伸手问自己要银子,实在有些诡异,任平生遥赠给她一个白眼。 至于眼下被人称作独臂刀的高手,也已经可以确定就是任平生认识的豪侠剑魏无忌了。 有好几个在江湖上和魏无忌有过交情的朋友当时也在场,足以证明他过往的身份。 他为什么变成了独臂没人知道,但是他眼下使用的那柄刀却是大有来头。 这也是伏龙城内江湖人物越来越多的原因:这柄刀阳神境第二人曾经使用过,名叫断头斩! 魏无忌原本用剑,只是个后天境的普通游侠儿,几天功夫就变成了用左手刀的先天高手,而且还战力不凡! 江湖上打滚的人谁也不是傻子,于是就有了一个很靠谱的传言: 夜帝传承出世!地点就在屠龙山中! 竹海长生剑,夜帝枯骨刀。 这可是天下第二人的传承,江湖人自然趋之若骛。 任平生并不关心江湖事,他之前连阳神境第一人都不知道,他只关心魏无忌本人。 不过酒楼中虽然人多,却是没有一个知道他遁去了哪里,都只能在屠龙山中瞎找。 饭后任平生带着阿怜去找牙行,准备在伏龙城弄个安静点的住处,先把她安顿下来。 客栈自然不是久居之所,阿怜是任平生眼下最亲近的人了——可不能让她再啃着馒头等自己回来。 伏龙城是偏远小城,房子不贵,任平生当日没钱时曾狠狠地打了好几天猎来换钱,此时身上剩余的银两倒也堪堪够用。 阿怜很开心,手忙脚乱地整理新居,还不让人帮忙,任平生将买完院子后剩下的银两全数交给她,由着她去折腾,第二天早上便一个人出了门。 出门的原因是因为他眼下还有一个最大的困惑:屠龙山竟然没有传出发现瀑布密境的消息! 那处有“平等正觉”石板的密境极有可能就是韦陀岛的山门,莫非又重新隐藏了起来? 这事不好问人,只能自己去看,顺便还得找个山青水秀的好地方练练枪。 他之前即将破境时被系统强行打断,一时还找不回感觉,估计还得要磨上些时候——这事也急不来,功夫已经到了,只差一个契机而已。 据说破境时需要大量吸纳天地灵气,根器深厚的还有可能出现异象,这种事情当然最好是不要在城里干。 屠龙山比前几天要热闹了些,不时能见到几个探幽访胜的江湖人物。 任平生不疾不徐地往老地方走,还没到地头居然就又见到了那只该死的小猴! 小猴正蹲在一颗树上发呆,见到他后金瞳一亮,竟然恬不知耻地蹦了过来,吱吱叫得还蛮欢快。 任平生怒从心头起,伸手就去扯它耳朵,小猴偏头躲过,一把扯住他的裤脚乱叫。 这狗东西力气大,反应也快,任平生准备看看它又想弄什么花样。 小猴扯着他在山路中绕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停下来,然后就松开爪子朝一株老松上爬。 任平生四处打量了一番:脚下是一个小山谷,稀稀疏疏长着些杂草,除了有三四颗分外苍老的巨松外,并没有奇异之处。 小猴动作敏捷,不一会就抓着一块小石板从树上跳了下来,献宝一般递给任平生看。 石板有些残破,四边都犬牙交错,应当是一块碎片,上面有几个似乎是用指头刻下来的字: 王失权柄、冥狱乱。 这几个字没头没脑,任平生摇头表示自己看不明白。 小猴吱吱叫着胡乱拐圈,绕得任平生眼都花了才又拐过来,扯着他向当日发现瀑布的方向走。 任平生原本就打算去那边看看的,也就由着它继续带路。 又走了片刻,任平生脚步一顿,寒毛根根竖起: 似乎又被坑了?! 灵觉中并无异常,眼前不远处偏偏突兀地出现了一个破衣乱发的身影! 那个须发纠结成一团乱草般的身影咧嘴一笑:“小家伙,这次看你往哪儿跑!” 小猴松开爪子跑掉了。 疯老人身上金光灼灼,法相瞬间成形。 第三次被猴耍了,任平生很绝望,抬手就将玄铁大枪招了出来。 再难不过一死,这一枪便分生死! 定风波嗡嗡颤动,任平生的心志凝炼如一,震字诀引得尾闾关轰然振动,一股沛莫能御的气息骤然冲向头脑卤会窍穴,刹时就和天地灵气勾连起来! 这一瞬间,九天云动,风啸山岗! 风云齐聚时,惊雷乍起! 半天云里轰然一声响亮,整个山头都抖了一抖,任平生体内骤然就多了一股灵动活泼的先天真气。 终于破了先天! 任平生抖动玄铁大枪,枪尖瞬间就晃出十二圈幻影,朝着从天而降的拳头刺了过去! 四十一、锤你乃是一番好意 无尽风波莽龙吟! 层层叠叠的枪头凝成巨浪,狠狠地扑向那只磨盘大小的金色拳头。 疯老人吡牙一笑,手掌竖起,拇指扣住中指和无名指,金色拳头骤然幻作金刚手印,直直地撞向枪尖。 这一撞无声无息,一圈一圈的气浪向周边冲开,连石缝中的杂草都被吹飞无数。 任平生气血翻涌,向后倒飞而出,体内刚生出的真气如同热油锅里滴入了冷水一般,骤然暴乱起来,神意一时竟然控制不住! 这是定风波第一次出枪无功。 任平生狠狠地撞在一株大树上,继而眼睁睁地看着疯老人金身跃起,跟着抡拳又擂了过来,偏偏自己体内真气暴动,一个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摇光铠一时催运不出来,系统一丝反应都没有,任平生破罐子破摔,干脆将定风波收回到指环之中。 这疯子忒不要脸!几层楼那么高的大高手,偏要来寻自己这小先天晦气! 磨盘大的金色拳头无声无息地透体而过,竟然诡异地没有痛觉,任平生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 天色阴沉,遍地白雪。 任平生第七次醒来时正被疯老人抓着足踝倒拖在半空中。 身外是一层薄薄的金色屏障,疯老人拎着他离地三四丈高御风而行。 先天境只能短暂滞空,想飞起来还得倚仗法器,法相境以上才能摆脱外物飞行——疯老人甚至有可能还不止是法相境! 任平生心中恼怒:这些天那疯子见他一醒来就补上一锤,讲道理的机会都不给! 好在晕倒这种事似乎也有耐受度,晕过去的时间越来越短,这一次更是没多久就醒了,那疯子甚至都没飞到下一个落脚之地。 抵抗不了,只能先忍着,虽然腹中饿得慌,至少暂时还不会挂掉。 任平生盯着眼前的光球看了半天,忍不住伸出手去戳了戳,那球面看似极薄,从光球内能看清外边情景,却又分外有韧性,手指一触就被弹开。 “这是我的琉璃佛国!”疯老人竟然难得的主动开口,似是对眼前这个光球相当满意。 任平生撇了撇嘴不想接话,饿了不知几天了,没力气。 光球沿着峭壁升到一处山崖顶上,疯老人突然一松手,任平生猝不及防之下一头栽入雪中。 那雪是真的厚,任平生连肩膀都陷了进去。 这是第一次清醒状态下被人扔下,任平生心中狂怒:难怪之前每次醒来总觉得浑身生疼,原来这疯子是将自己当成玩偶在随地乱扔! 奈何打不过这疯子! 任平生从雪中爬了起来,将头上和肩膀的积雪拍打干净,忿忿地看向疯老人——只见疯老人身后金光灼灼,一尊三四丈高的法身瞬间凝成! 又来!还选个这样飞鸟绝迹的鬼地方,怕不是要死!任平生心念电转,不由自主地便将全身真气凝入摇光铠中! 摇光铠随他心念,在体表形成一道银色的球形光膜。 任平生下意识地就模仿了刚才见过的所谓琉璃佛国。 银色光球刚一成形,那金色拳头便当的一声砸了下来,任平生全身巨震,脑袋一阵发懵。 竟然没晕过去?!抵抗力总算是锻炼出来了! 任平生得意洋洋的瞥向疯老人那三四丈高的金色法身。 金身呆了一呆,似是对自家拳下无功极为不爽,长眉掀动,两只拳头刹时如擂鼓一般落了下来! 当当之声不绝于耳,任平生最终还是没能撑住,再次翻了白眼。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任平生才再一次晕头涨脑地醒了过来。 身下有一滩积水,周围是厚厚的白雪,头顶上天空碧蓝如洗。 雪中阳光分外刺眼,任平生偏头躲开光线。 积雪被体温化去,将任平生浑身上下浸得通透,好在雪下全是石头,倒是没有泥泞沾上衣袍。 寒风乍起,任平生狠狠地打了个寒战,一骨碌爬了起来,抬眼便见到了一株枝干虬结的老梅。 立身处是中间稍稍有点内凹的崖顶,极为高峭,放眼望去,四周皆是低伏在下的茫茫雪山。 老梅就种在崖顶中央,树干枯颓,只在东面开了一枝花,雪后天晴,崖顶风烈,不时有花瓣被吹离枝头,向东南面飘落。 东面向外突出的一块巨石上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老者,那老者一袭白袍,背影萧索,夹杂着许多霜色的头发用一根锦带扎在脑后,听见身后动静便转过身来。 老者面容清瘦,两鬓霜白,一双长眉下眼神澄澈:“你醒了?我只有在这问心崖顶上头脑才会变得清明些,之前一路上让你受苦了。” 岂止是受苦了,这一路上被折磨惨了,任平生差点忍不住要搏命了! 眼前就是那疯子!此际他身着白袍站在烈烈寒风之中,浑身上下干干净净,面目祥和慈悲,活脱脱一个世外高人,哪有半点疯样! 任平生心里仍不着底,有点怕再受他一顿拳头,一时间张开嘴也不知如何接话。 那老者缓步走了过来:“其实这些日子对你可是大有好处,你可以试着运转气息体会一番。” 任平生依言运转真气,一息之后便叫了起来:“真气怎么少了?!” 他后天境的积累算得上浑厚无比,当日在屠龙山中一念破入先天,内力与天地相合,只一息工夫就已经尽数转化为先天真气。 转换而来的真气虽然比内力的量少了近一半,但也茁壮如蛇,充盈灵动,不想几天下来竟然变得细若游丝! 老者嘴角含笑:“当然会少,你那真气驳杂不纯,其中大有不妥,老夫费尽心思帮你将那将杂质锤炼出去,你得感谢老夫才是。” 信你个鬼!任平生道:“可是我怎么觉得这体内的真气少了一些灵动活泼的意思?” 老者道:“你之前之所以觉得真气灵动活泼,实际上便是不能完全掌控的缘故。” 还有这种说法?真气灵动活泼居然是错,任平生翻了个白眼,表示不信。 老者道:“你别不信,修行炼气,真气神魂若是浑圆如一,便只觉得自然而然,却不会有灵动活泼的错觉!” 这话倒也有些道理,任平生刚练成风波十二决的长风叠浪时也有过相似的感觉。 那时候出招,差不多有一半变成了枪控人,虽然显得枪势分外的灵动夭骄,实际却是掌控力不足的缘故。 枪法威力虽然不弱,攻击目标时却不够精准集中。 此际体内真气总量虽然变少了,但似乎也确实运转得更随心遂意了,所以他晕过去的时间才会越来越短,刚才甚至还借摇光铠之力撑过去了十几拳——当日在屠龙山可是一拳就被打散了气息! 任平生决定放过这一茬。 他见老者也没有再拿拳头捶他的意思,便试探着问道:“您就是韦陀岛硕果仅存的那位前辈?” 四十二、做人最怕没方向 雪崖绝顶,寒风烈烈。 这时候其实才十月初,并非隆冬时节,唯一的解释就是眼下这地方是南大陆的西部。 西部才有这样子的苍茫雪山,再往西则被称作极西之地。 极西之地是冥族的地盘。 疯老人这几天时间居然就从东海之滨横跨了大半个南大陆,到了西部雪山之中! 雪崖绝顶上风很大,疯老人神情萧瑟:“我早就不能算是韦陀岛弟子了!” 任平生挠挠头试探着问道:“听说您曾力抗三位阳神境高人?” 这话是任平生那天在酒楼中听那三位武脉弟子说的,这时候问出来一半是因为好奇,一半也是打探疯老人实力的意思。 疯老人摇头笑道:“哪是力抗啊,我是和他们比谁的神魂更耐揍!” “我韦陀岛有一式金刚伏魔杵,专能打人神魂,只是会有些反弹。” “我当日便是一锤一锤和他们比耐力,最后他三人被我锤得昏头昏脑,不得不退去,经此一役后我也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伤人又伤己,这不就和七伤拳一个意思嘛! 任平生有些无语,这位原来是被自家神通所害。 疯老人者看上去应该暂时不会对自己动手,任平生壮着胆子再问道:“不知前辈为何那天在伏鳌岭上一见我就动拳头?” 疯老人语气平淡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你身上有指玄观的剑种气息,那东西难缠得很,我当时打算帮你一了百了。” 任平生忙问道:“剑种到底是什么?” 疯老人不愿意再提这个:“总之,那东西很麻烦,不过倒也不致于死人,眼下不说些,来,这个玉简给你!” “那天凑巧给了你一拳,不想却是我自己的机缘,如今上了这问心崖,我也就该归去了!” 任平生伸手接过疯老人递来的一枚寸许长的方形美玉,一时没听懂他的意思。 疯老人告诉他:“这玉简是我师尊留给你的,我等了一百多年才找到你。” 任平生:“一百多年前就知道会有我这么一个人?前辈怎么确定这人是我?” 疯老人笑了笑:“幸好当日稀里糊涂给了你一拳——我韦陀岛的伏魔拳虽然厉害,可也没有把人直接打没了的本事!” “你一消失,我就知道等的是你了!” “当年我勉强挡住了大殷王朝的三位高人,早已根基尽毁,油尽灯枯,如今正是归去之期。” 晴雪天气,群山蟒伏,疯老人自下往上化作飞灰,被风吹散。 这一下来得猝不及防,任平生目瞪口呆。 他在风中站了许久,这才想起手中捏着的玉简。 玉简晶莹剔透,任平生无师自通地抬手将它贴近眉间,一连串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了起来: “我叫左顾,我常和一个叫任我行的好基友一起背包旅行。” “我们在蜀地一座破庙中发现了一尊残破的佛像。” “我们一起遭遇了车祸,又一起变成了植物人。” “……” “这个过程重复了三次,我累了。” “……” 任平生不知不觉就泪流满面。 原本以为已经淡忘的过往骤然就鲜活了起来。 胖子左顾,是他自小玩到大的好友。 那年任平生失恋,拉着他一道去散心,俩人在一座野庙中见到了一尊残缺的佛像。 两人同时看见了那尊泥塑佛像睁眼,吓得立即中止了旅程出山,结果归途中心神不宁,撞上了一辆渣土车。 任平生最后转生成了眼下的样子。 可是依照胖子的说法,他俩的本体仍在,只是神魂转生,而且这是第三次了。 胖子也来了这个世界,也有一枚征召令,对应的是文曲星。 照他玩游戏时的经验,文曲星就该往智商上加点,文曲嘛,自然是越聪明越强大。 征召令跟征召令是不一样的,胖子的预选场景并不是战场,加点的方式也和任平生的不一样。 任平生在场景中加点升基础心法相当于加姿质根骨,胖子则有一项技能相当于加智商。 胖子转生成了韦陀岛的和尚,加智商的结果就是导致他第一世就智慧圆融,成就了佛门六神通里的宿命通。 宿命通的终极版本是能知自身及六道众生之百千万世宿命及所作之事。 终极版本是佛祖专用,胖子没那么高深的修为,他只知道自家的来生今世以及少许的因果。 照胖子在玉简中留下的说法,两人之所以被征召而来,是因为这个世界出了点问题。 界主平等王失掉了自己执掌一界的权柄,乃至无法护持自己的法身。 这一位的法身沉沦转生,导致他所辖的界域混乱,于是有大能用一枚先天葫芦将此界困锁住,又征召了几个有缘人来协助他寻回权柄。 依照胖子的留言,任平生前两世转生也都姓任。 第一世是四百多年前的摩云洞天师府任泽;第二世是两百多年前的征西大元帅任武王。 任家历代都是一脉单传,任武王是任泽的后辈,任平生则是任武王的后辈。 这个事情很诡异,意思是自己在四百多年的时间里,先转生成为自己的先先祖,再转生又做了自己的先祖? 胖子的第三世就是给任平生摇光铠的宝树僧。 他知道得太多,所以更累,已经用佛门秘法超脱而去,不想再淌这趟浑水。 当然,这个超脱的意思是指的游离于世界之外,并不是说的回归本体。 他将自己于定慧之中观照到的信息全部留在了玉简中,并且对任平生寄予了厚望: “阿任,你知道我自小就懒,要不然也长不了这么多肉!” “拯救世界的重任就交给你了,我会在天外给予你最强有力的精神支持!” “是你非得拉我这么一胖子去徒步的,你得想办法把我弄回去!小菊还等着我回去成亲哪!” 玉简最后也化作飞灰散去。 看来死胖子道行还蛮不错的,还有能力毁尸灭迹,那日在葬塔中看见的金身却是个瘦子,难怪自己没认出来! 任平生没有宿命神通,记不得前面还有两世,只记得被车撞了的那一世。 他站在绝崖顶上厚雪之中,心头蓦然生出一股豪情! 原来,自己还是有可能回去的! 四十三、我能听懂你的心声 做人最怕没方向。 随波逐流、随遇而安、安贫乐道、甚至任平生自诩的生性疏懒,其实都要算是一种消极的生活态度。 咸鱼的生活缺少激情。 任平生到这方世界已经三年了,心态经历了对以往世界的不舍、对眼前世界的迷茫,最后再到对一切都处之淡然这三个阶段。 就连开启了系统,又去了三次不同的预选场景,他都是一副玩游戏一般的态度,并不怎么认真。 归根到底就是因为没有归属感、没有追求、没有生存目标。 今生有酒今生醉,醉后何妨死便埋。 不过这是从前,往后这一切便不同了。 因为还可以归去,回那个梦里不知想了多少回的世界中去。 任平生看着玉简化灰被风吹去,心底豪情万丈,忍不住对着远处群山纵声长啸: “白日青天,我辈自当奋臂而行!” 吟啸抒怀完毕,任平生绕着崖顶走了一圈,脸色骤然垮了下来。 这座雪崖高耸入云,鹤立鸡群,傲视群山,他一时竟然找不到下去的途径! 崖壁峭立百丈,又有积雪坚冰,爬是不好爬的,任平生腹中饥饿,光往下看都有些头晕眼花。 他狠狠地抓了几大把雪咽下,盯着南面崖边看了半天,一时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先天境还不能凭空飞行,摇光铠和玄铁大枪也都不是飞行法器,他虽然脚下功夫硬实,却是没学过那些可以高来高去的轻身提纵之术。 风吹动积雪,迷了饿汉眼睛。 任平生在崖边踌躇了好一会儿,耳中忽然就听到了一声剑啸,一线青光自南面起,笔直地朝着崖顶电射而来。 剑光一敛,崖顶上多出了一名穿着白狐裘的女子。 那穿白狐裘的女子也不说话,只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女子生得极美,眉如远山,眼睛黑亮灵动,白狐裘衬得她容颜分外娇俏,比穿道袍时更多了几分女儿风情,恰好是那种最耐看的姿态。 任平生讷讷开口:“余——姑娘,你好!这么巧啊!” 来的正是那位任平生时常想起的画道高手余道人。 余道人偏着头反问了一句:“很巧么?” 任平生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忍不住伸手去挠头皮。 余道人嫣然一笑:“算了,既然这么巧,你便来瞧我画梅花吧。” 她一转头,却突然又惊呼了一声:“这梅花怎么枯了!” 任平生顺着她眼光看去,刚才还开了一枝花的老梅竟然枝干枯颓,变成了一株朽木——莫非是随着疯老人一道物化了? 余道人看了他一眼,又看一眼那株枯梅,脸色似乎有些怅然,片刻才道:“原来是藏花前辈来过了。” 任平生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你——你能感知我心中所想?!” 余道人横了他一眼:“很奇怪么,我走了!” 说罢顿足跃起,一道灵蛇般的青光乍然一闪,托着她向南面崖下飞去。 任平生站在风里发呆:这就叫宜喜宜嗔么?她为什么突然生气了?莫非是怪这梅树枯了? 他忽然伸手一拍额头,啊呸!不是先应该责问她当日为什么强行卖画给自己吗! 正自胡思乱想,那道青色剑光去而复回。 余道人一把揪住他肩头衣服:“带你下去!” 小手真软!好吧,算扯平了! 余道人扯着他不一会儿就到了崖底,停在一处翠竹环绕的屋舍旁。 这片屋舍是个两进的院子,房间不是很多,前院倒是挺大,院子中竟然还有一个雾气蒸腾的小湖。 屋舍用竹篱围着,院中风雪不侵,有一道回廊延伸到湖心,湖心还建着个亭子,倒真象画中仙境一般。 任平生看得羡慕不已。 余道人倒没再给他冷脸,伸手示意让他进去:“前边既然算是扯平了,这次碰巧,我就再请你喝怀茶吧!” 任平生这下确定余道人是真能知晓自己心中所想了,有些忐忑的问道:“你这是用的什么法门?莫非这就是指玄观的心剑?” 余道人面无表情的问他:“你怕不怕?” 任平生很光棍的点头:“我吃亏了。” 余道人笑了:“这不是心剑——算了,懒得跟你胡扯,你要不要喝茶?!” 茶当然要喝,最主要的是还得找点东西填肚子! 任平生恬不知耻的在心里使劲想吃的。 余道人这技能倒也有些好处,起码自己不用开口乞食,还能保存几分颜面。 院子里很暖和,那小湖是个温泉湖,余道人去了后院准备吃食,任平生便自个到湖心亭坐下来等着。 刚坐下来不久,东南方向骤然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崖下山路上的积雪虽然不如崖顶厚,但也差不多有两寸深,能在雪地里奔驰的马都是难得一见的好马! 蹄声直奔这边小院而来,共有十几骑,青一色的白马,马鬃修剪得很齐整,速度还蛮快。 任平生识货,心知这应当就是大殷王朝专门培育出来,用于在极西之地征战的雪地军马。 那一群人还没到院子前,骑士中就有一个声音大声向他喝问:“你是谁?!怎么在余家小妹的院子里?!” 来者语气不善,竟然还是个任平生见过的人。 这人仍是当日在伏鳌岭上的一样的气度,只是这次只带了十一名全身甲冑的随从。 先天榜第七很了不起么!任平生莫名地觉得不爽,冷冷地怼了回去:“你又是谁?” 马来得快,停得也快,不愧是福叔曾多次念叨过的最佳战马。 一众骑士迅速地在院子前下了马,那位先天榜排第七的惊雷鞭却又不再理会任平生了,只在院门口向里边高唤: “小妹!你在家么?” 后院传来一声清冷的应答:“吴世叔,你来我这有何贵干?” 任平生在一边听得有点迷糊:一个叫小妹,一个叫世叔,这称呼有点不对劲嘛! 余道人不一刻就从后院走了出来,神情冷淡疏离。 那位惊雷鞭却浑然不觉,将彊绳扔给了身后随从,抬步就往院子里走:“小妹,咱俩年龄差不多,就别按我父亲那边的辈份算了,往后你就叫我辰哥好了!” 任平生越看他就越觉得心中不喜。 四十四、终极目标 余道人神色清冷地回答了不速之客更改称呼的建议:“吴世叔,我可不是你。我是指玄观弟子,可不是不知礼数的浮浪子弟!” 这话任平生听着很舒服,那位戴着紫金冠的吴公子脸色却变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满面春风的表情: “我征西王府和你指玄观向来交情深厚,何须在意这些细节!” 征西王府?依照胖子左顾在玉简上的留言,任平生过往似乎还有一个征西大元帅的身份,这中间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余道人的声音忽然在任平生耳边响起:“这是征西王府的三世子,叫吴辰,你少开口!” 这声音直接贯入耳中,外人估计是听不到的。 那位征西王世子此时正将头转向任平生这边,皱着眉头喝斥道:“你是何人?还不速速离开!” 这厮是在讨打吧!任平生斜着眼睛看了看他,如同看弱智一般。 余道人站在回廊中,适时打断了任平生的挑衅意图:“吴世叔,这里是指玄观的物外斋,可不是征西王的军营!” 吴世子这回终于沉下脸来:“小妹,我这次是来找你谈军务的,军中大事,岂能让不相干的人旁听!” 余道人神色不变:“军务请移步去指玄別院找刘师兄,他负责这个,我这物外斋不谈外务。” 吴世子脸色阴沉如水,伸出一个指头向任平生点了点,转身大声呼喝手下备马,掉头出了院门。 马蹄声远去,余道人突然就对任平生下了逐客令:“家里没吃的了,也没水煮茶,你还是回去吧。” 回去?!肚子还饿得慌! 任平生看过地图,心知雪山离东海之滨遥远得很,当下就有些犯愁。 余道人素手一转,扔过来一个小瓶子:“这是一瓶辟谷丹,送你了。“ “沿着十万妖山一直向东走,也许两个月就能回到东海,当然,有钱的话坐驿车更快。” 辟谷丹是用草木精微之物提炼而成,不单止有辟谷的功效,更适合任平生这种刚入先天的人调养经脉巩固境界。 任平生自然知道这是一份人情,但他还是有一件事耿耿于怀,不问不快:“那个——怎么样才能阻断别人听到自己的心声?” 余道人横了他一眼:“别人是特指我吧——很简单,你修为高过我,我就听不见了。” “刚才那人心眼狭窄,你路上小心点——他是征西王府的世子,你最好还是别去坐驿车,自己走回去!” 这是一番好意,任平生也不想多惹是非,于是点头谢过,转身离开。 大雪山和东海屠龙山其实只是一条大山脉的首尾两端,这条山脉阻断南北大陆,叫做十万妖山。 回去的路任平生是知道的,他也正需要点时间来好好想一想将来。 胖子给了他一个终极目标。 依照胖子三世以来的观察和推理,想要通过完成这份征召任务回到原先的生活轨迹还有些不够保险。 最保险的是自己成为界主来执掌这一界。 这个目标有些太过远大,任平生得仔细想想。 系统并不是玩游戏时的作弊器,依照之前三次的场景来看,它也不会改变既定的历史。 它给的实际上只是一个变强的机会,那些场景中的机缘得靠自己去发掘和获取。 至少任平生目前做得似乎并不够好,系统从来就没给过中等以上的评价。 那么自己到底都错过了什么呢? 依照胖子的推测,成为界主的关键就是系统面板上那个任平生一直没怎么关注过的权柄。 平等王法身沉沦,失去了权柄,也失去了执掌一界的权力。 预选场景之中系统都会给宿主一个得到权柄的机会。 这个权柄就相当于一个根基,它是可以升级的。 武职权柄,应当是尉、将、帅、王四个大等级,能控制的道兵数目也是逐层逐阶的提升。 胖子推测王级之后还有一个最终的层级,突破王级或许就能执掌一界成为界主! 胖子的玉简算是一份关于这个世界和征召令的说明书,让任平生总算有了个大致的方向。 这事情确实难度大,任平生却偏偏生出来一股丈夫当如是的豪情来。 眼前最重要的就是提升实力,系统目前来看还算是个能快速提升自家实力的好工具,关键还在于如何获取足够的魂力值。 胖子在玉简中告诉了任平生获取魂力值的正确方式。 这方世界有一样东西相当于就是魂力值的结晶,炼气一脉将这样东西叫做魂晶。 任平生那天在幽冥绝域内无意中得到的那两枚幽蓝色棱形晶石就是魂晶。 魂晶也可以象灵石一般吸收,任平生出了余道人的住处后就在山间找了个地方试验了一番。 那两颗魂晶最后转化成了2000点魂力值,刚好够他用身穿模式开启一次场景。 其实这也是最快回到伏龙城的方法,只是眼下还需要先解决一些麻烦。 世上总有些人是真不愿意跟人讲道理的,那位吴辰世子果然派了人跟过来。 吴世子明显是看上了余道人,大雪天的过来套近乎,结果毫无颜面地被怼出门去,当然要找个人来出出气。 这种行为虽然看上去很幼稚,但事实上是特权人士处理事情的常用方式。 直接、简单、粗暴! 就象路上有一颗石子,既碍眼又硌脚,当然就该一脚踢开。 在那位世子眼中,任平生或许连拦路石都算不上,只是一颗有些碍眼的碎石而己——稍稍用点力就足够压制了,何必还费神去讲什么技巧和手段呢。 任平生早在运转心法吸呐魂晶时就有所发现,跟来的人身上杀气太过凝实,显然是不怀好意。 他给跟来的人挑了个小山谷,自己就站在谷中等候——象这种事情,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给敌人找个好墓地。 跟着他进谷的一共有四名甲士,其中一个似乎还是个高手。 稍远处的山林中还有一人,估计是个擅长远程攻击的神箭手。 任平生叹了口气,从指环中取出了玄铁大枪。 四十五、一个弓手的自嗨 吴家义抛下弓箭转身就跑。 身为一个专攻狙杀多年的神箭手,他当然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撤退。 他们这些人叫作玄甲卫,都是征西王府宿卫营中千里挑一的好手。 这次追杀并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但是堂堂征西王府的世子殿下,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需要理由吗? 先前走入山谷的人手是阿仁领头,阿仁生性谨慎,攻击目标时还使用了久经实战考验的合击阵型。 山谷中那人看上去极为自信,第一枪就扎向了四人阵型中实力最强的阿仁。 这种打法在先锋营里面很常见,那些满脸横肉的军中悍卒,上阵时就专爱先挑硬骨头啃。 那人生得修长俊美,出手时的气势倒是和先锋军中那些个肌肉贲张的莽汉一般无二。 吴家义当时都拉开了一半的弓弦,就等着那人被阿仁阻下,露出破绽的时刻。 军中的神箭手很多,象他们这样的先天境高手,只要稍微有点天赋,又愿意下功夫去练,基本上都能成为百发百中的神箭手。 但那种神箭手是没得灵魂的,只配在军阵中对着城头或是蜂拥而来的大队敌军射箭,成不了高明的狙杀弓手。 吴家义是有灵魂的弓手,因为他会判断形势,善于抓住那些稍纵既逝的机会。 刚开始交手,还没陷入混战,敌人又锐气被挫,那才是最好的狙杀时机。 手指扣上弓弦时,他甚至还扯动嘴角给出一丝笑容,虽然这动作有些出格,不符合他身为狙杀弓手冷静如磬石的人设,但这并不影响他手臂的稳定。 他觉得这个略带怜悯之意的微笑堪称死神的微笑,这个一闪而逝的念头让他很有成就感。 山谷中的敌人他在那个宛如仙境的院子外就仔细观察过,当时他的同袍们都在看那个女人,只有他抽出了三分之一的时间用来观察环境和那个可能成为狙杀目标的人。 敢用那种眼光挑衅世子殿下,自然极有可能会成为自己的标的物。 而细心观察标的物正是一个狙杀弓手必备的优良品质。 那人气息还算圆融,但也仅此而已,不过是个初入先天境的雏鸟。 自己这边可是征西王特意从军中选出来的世子近卫,哪一个不是百穴以上的积年老先天! 先天境界,炼的是窍穴,真气蓄满周身三百六十五处穴窍才算圆满,百穴以上的老手对付一个雏儿自然没有悬念,何况世子还一次派来了五个! 吴家义当时的判断是,那人的枪势必然会被阿仁的百炼刀斩开,心志也必定会被斩乱——那时就是自己最好的机会。 奈何——雄鹰纵有利目,有时也会错失狡兔,这次他竟然走了眼! 那杆大枪直愣愣地戳了出去,连军中枪法最基础的螺旋劲都不带,居然硬生生地就震断了阿仁的百炼刀,然后戳入了他的咽喉。 那杆大枪又快又准,吴家义那个死神微笑都没来得及收回来,枪头便一吞一吐,又点爆了另一位同袍的额头。 这是最好也是最后的时机! 吴家义于是拋下弓就跑了。 身为一个合格的狙击弓手,当然不止要学会准确判断出手的时机,还要学会更准确地判断撤离的时机。 任平生将玄铁大枪从第四个敌人的咽喉中抽了出来,稍稍垂下了枪头。 枪尖上刚沾染的热血一滴一滴滑落到了雪地上,晕出一滩不规则的污迹。 他并没有去追那名在林子中扯着弓傻笑了半天的狙击手——眼下根本不存在斩尽杀绝一劳永逸的概念。 有些麻烦一旦惹上就很难脱身,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埋,嗯,来日方长。 任平生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自以为是阴魂不散的小人,偏偏一时却没办法除去祸根,只好暂时放下不去想它。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增强实力,这种小人最爱仗势凌人,其实也最为欺软怕硬,要是刚才坐在亭子里的自己是个法相境高手,那位世子想必就会是另外一幅嘴脸了。 胖子给他规划了一条升级之路:先去七座星岛或者极西之地猎杀冥族,获取足够的魂晶;然后将魂晶转化为魂力值,去场景中获取机缘增强实力。 周而复始,良性循环。 这法子简单直接,目的明确,任平生觉得胖子的智商果然有了长进。 眼下魂力值够用,自然该去试试新难度的场景,而且这也是回东海的捷径,可以省去一路跋山涉水的辛苦,就相当于游戏中的回城一般。 当然,肯定不是那种灰屏的回城。 面板上可供选择的场景有三个,却没有任何人名地点之类的提示,着实有些难以取舍。 任平生权衡了半天,实在摸不准系统的脾性,干脆选了个数字最小的选项:百人战。 叮! 系统检测到你的权柄中存在一名道兵,请选择是否带入场景。 咦?这个倒真没注意,原来道兵令符中那个1/300里面的1竟然不是指的自己? 自己什么时候有了一个道兵?这个道兵又是谁? 飘了飘了,近来似乎忽略了许多细节,这可不行——自己可是要当界主的人! 任平生选择了是,觉得最少也该认识一下自己的第一个部从。 叮! 此次选择为百人战场景,宿主携带道兵1人,请选择难度级别: 一阶; 二阶; 三阶。 啊呸!虚有其表的人性化! 那么一阶到底是最难还是最易?就不能弄个地狱、恶梦之类简单易区分的级别?狗系统肯定不知道破坏神的大名! 这一二三的根本作不得准!没奈何,任平生决定秉持大华夏传统的中庸之道,咬牙选了个二阶。 叮! 此次场景为白马先登之战,宿主携带道兵1人,共消耗2100点魂力值。 狗系统这是决意要把自己榨干吧!带个道兵居然还要100点魂力值!自己放在令符中也没见有什么消耗! 天旋地转之中,任平生吐糟完毕,这才想起场景名称。 白马先登之战? 白马义从对先登死士?! 自己岂不是很快就能再次见到好基友了? 子龙,上次一别已近半月,任某着实想念得紧哇! 四十六、公孙瓒迟到了 世事不如意者常八九。 任平生看着踞坐在大帐上首的虬髯壮汉默然无语。 帐内共有十七人,虬髯壮汉似乎感觉到了任平生的目光,偏过头来对他笑了笑: “小蛇,我知你勇武,明日可得等踏弩射完四轮之后再突阵,不能再和上次破匈奴那般莽撞了。” 任平生呆坐于席上,懒得回他。 虬髯壮汉也不以为忤,开始继续讲解明日对阵的战术要点。 任平生身边的死鱼眼倒是听得认真,不时点个头啥的表示赞同。 没错,他的第一个道兵正是小商河场景中的那位嘴臭裨将高某林。 任平生觉得一阵心塞:原本以为可以和好基友赵子龙再续前缘,一起并肩杀敌,谁知道这次却是要兄弟阋于墙。 坐在上首的虬髯壮汉正是这次战役的高光人物——八百先登死士的主将鞠义。 自己一觉醒来,竟然成了子龙的敌对阵营。 而且这次居然还是傻子人设赵盘蛇,也不知道是怎么从白马义从混到了先登营! 嘴臭裨将外加和子龙对阵,破系统这一套玩得那是真个风骚! 任平生感受到了满满满满的恶意。 鞠义此时正说到明天的人事安排:“小蛇,你枪法出众,明日弩箭射完后就以你为锋矢突阵,我让两百弟兄持戈矛相随。高林,你帮我看着点,别让小蛇一个人冲太快!” 枪法好,所以带戈矛队?这逻辑似乎也没毛病,高林帮他开口答应了下来:“鞠将军请放心,我定不会让赵将军犯傻劲!” 任平生翻了个白眼,自动屏蔽了他话里最后三个字,继续听鞠义布置。 叮! 你对为将之道似乎有些领悟,你学会了粗浅的阵列之术。 面板中权柄下方闪了一闪,多出来一行: 阵列之术:初窥门径(第一重)+ 这莫非就是升级权柄的途径?!任平生骤然振奋起来,觉得自己有了重大发现! 胖子的权柄是文职序列,他留在玉简中的信息只能作为参考。 文职序列的权柄据说是些什么治一乡、冶一县最后到宰执天下之类的升级设定,自己估计是要通过学习为将之道来提升武职? 任平生觉得自己终于发现了真相,心中欣喜,却有高林在一旁小声提醒他:“别傻笑了!鞠将军叫你!” 任平生差点被气出了内伤,丫就不能只说后面一截吗?! 鞠义倒也没有别的指令给他,只是再次叮嘱了一番让他冲阵时不要丟开手下弟兄,随后就结束了这次战前会议。 任平生跟着其余的十几人一道离开了主将营帐。 鞠义手下有精锐八百,分成了八部,每部百人,各有主副将一名,任平生和高林统辖的便是第四部众。 第二天的这一战其实只是袁绍对公孙瓒的一次试探。 大军交战,当然不可能一碰面就一股脑把兵力全投进去,往往都会派出先锋部队来探一探对方的底。 这个探底并不单止是试探战力,还包括了士卒的斗志、军需物资供给等等内容。 任平生是个外来货,对这些一窍不通。 高林倒是正经的军中老卒,他对后勤供给这一类事务尤其熟悉,第二天列阵待敌时便在盾垒后有一句没一句的跟任平生讲解关窍。 先登营的盾垒和当日任平生在金兵阵内见过的拒马阵有些差异,那些厚木大盾上面裹的是头层牛皮而不是铁皮。 宋朝的炼铁技术自然比公元190年时的炼铁技术发达得多,大盾的这种差别也在情理之中。 袁绍这一次对鞠义的支持力度极大,调拨了足足一千二百具踏弩给他。 鞠义令三百人持盾围成壁垒,又选了三百人操作踏弩,任平生和高林带第三部和本部人手共两百人,先在盾后支好长矛,以防敌人骑兵全速冲过来践踏军阵。 袁绍给的这批踏弩极其精良,全部都配备了可以调整拋射距离的装置,鞠义令那三百名弩手早早上好弦并调好了射程。 盾垒浑圆无缺,前边戈矛密布。 这般严阵以待了足足两个时辰,高林说得嘴都干了,干脆和任平生一人掌着一根长矛发呆。 自晨至午,前方才传来马蹄声。 公孙瓒迟到了。 两军对垒,他的营帐扎在了界桥的另一边,行军时因为地形不够宽敞,到达战场和重新列阵花去了不少时间。 任平生当然知道来的是名满天下的白马义从。 只是这支昔时抵御异族的正义之师如今已经变成了公孙瓒争权夺利的屠刀利刃,不再有大义的名份。 双方都不是正义之师,此番沙场争雄,便只分生死! 蹄声渐骤,暴雨般的嗒嗒之声越来越近,白马义从果然精锐,三千骑一齐冲锋,节奏竟然分明可辩,一时间地面都被震得颤个不停。 鞠义就站在盾阵当中,面色如常。 天际铅云掠动,有电芒蜒曲其中。 白马义从是一支轻骑兵,因此来势极快,顷刻就从千步之外突入众人视线中。 白马皆神骏,义从尽善射,五百步时已有人开始拈弓引箭。 须臾间轻骑又突前了两百多步,飞尘遮天蔽日,义众齐齐引弓而射,箭雨开始向盾阵中落下,一时间突突突突的破革之声不绝。 鞠义又等了两息,这才挥动手中的环首刀大声呼喝:“第一弩!抛!齐放!” 抛是拋射的意思,这个命令是让第一轮弩箭向空一齐抛射。 周围皆是大盾壁垒,之前为了防止白马义从的抛射,先登营这边尽数都低伏在盾垒之后。 这时义从的阵型未乱,马速正快,自然不可能移开大盾去放弩箭。 鞠义胸中早有定计,事先就让弩手定好了射程拉上了弦,故此弩手都不需要去看敌人的远近距离,只管躲在盾后向空中抛射。 踏弩比义从手中长弓强劲太多,弩箭正中马身时竟然能整枝没入,一轮齐射便射倒下一大片白马。 鞠义定下的第一轮射程是在白马义从的骑阵前排,不求大片杀伤,只求破其冲锋阵型。 步兵对轻骑,首要的自然是阻其马速! 四十七、先登斗白马 鞠义的战术指导思想很简单:因器制宜,挫敌锋锐,应时而动。 简单且有效,这是领兵者要尽量遵守的原则,人多你还玩花样,很容易就会乱了套。 因器制宜中的器指的就是踏张弩,这可是步军对骑兵的大杀器。 踏张弩,意思就是要用脚踏住弓臂才能拉开的硬弩,一般都在六石以上,杀伤力和穿透力自然远胜于长弓。 那个时期的弓弩,都是以石来作为衡量标准,汉朝时候的一石约相当于三十一公斤。 白马义从的长弓多半都是一石到二石的样子,并不足以穿透蒙了几层牛皮的厚木盾,先登营的硬弩却足以射穿马腹和骑士身上的扎甲。 鞠义令弩手事先上好了弓弦,更是解决了弩箭射速不如长弓的问题。 射人先射马! 一千二百具踏弩,三百人齐射,头两轮箭雨便落在白马义从的前阵,射倒了大匹战马,成功地实现了降低轻骑兵马速的战略目标。 骑兵突阵,靠的就是马速,全速跑起来的战马,别说厚木盾,千斤以上的重物都能一撞而开。 鞠义将射程控制在两百步左右,时机刚好卡在骑兵最后一轮加速之时。 白马义从久经战阵,马速虽然被阻,却也顺势向两翼散开,换成了原本最擅长的游骑战术。 冲阵其实本来是厚甲重骑兵的事情。 公孙瓒这些年屡战屡胜,心态有些飘了,没把人数远少于三千白马义众的八百先登放在眼中,直接就让轻骑兵冲上去了,自然难免被沉着应对的鞠义挫了锐气。 先登营三百弩手后面两轮弩箭射的是骑兵中阵,以扰乱骑兵阵型和杀伤为目的。 义从在箭雨之下扑倒了几百骑,但是阵型却仍然还算完整——毕竟是百战之兵,又以善骑射闻名,自然不会被一击而溃。 两军第一轮弓弩交锋,鞠义占了不少便宜,共计杀伤义从五六百骑,自己只付出了六七十人伤亡的代价。 骑兵马速虽然降低了不少,但两百步距离还是须臾便至,距离近了,踏弩就没有了用武之地。 鞠义早料到了这种情形,一千二百具强弩射完一轮后便令弩手尽数抛开,换上了早已备好的环首刀和钩镶盾。 换装完成之时,义从已经纵马冲到了七十步之内。 此其时也! 鞠义举刀高呼:“弃盾,山呼!突!” 厚木盾被前排三百壮士骤然向前推倒,轰然之声不绝! 八百先登齐齐高呼怪叫,开始冲向前方,呐喊之声震动四野! 这算是鞠义的最后一个小心思。 鞠义是凉州人,凉州是羌人聚居之地,他受羌人影响很大,山呼这一招就是跟羌族蛮夷学的:打仗时突然齐声怪叫,吓不死你! 轻骑不比重骑,重骑冲阵,战马披厚甲的同时多半还会被遮住眼睛和耳朵,要的就是个不受骚扰,一往无回! 轻骑以机动灵活为要,自然不可能蒙敝战马的耳目。 鞠义这一个盘外招算是声波和光影的双重攻击,打的还是扰敌的主意。 厚盾山倾,以摄其目! 山呼海啸,以惊其耳! 呼喝声中,任平生提矛而起,几个蹬踏就冲入了名闻天下的白马轻骑之中。 先登战白马,鞠义将攻击分成了三个波次。 任平生领戈矛二百为锋矢,三百弩手换钩镶盾和环首刀随后掩杀,三百盾兵执刀斧重锤为后援。 盾兵根基扎实,手握重器挥舞,旨在查漏补缺。 弩手臂力雄壮,正合双手使用武器,钩镶盾外缘带钩刃,可以锁拿敌人兵器和切割马腿,环首刀轻捷锋利,正宜掩杀残兵! 二百戈矛甲士之前出力最少,蓄势久矣,此际就是战场中最靓的仔! 任平生手持重矛,左挥右摆,腰身拧转,将两骑白马直接拍倒在两旁,只一招便撕开了轻骑兵的阵脚。 他和白马义从算是有一丝香火情份,因此下手自然少了些暴烈狠厉之气,手中长矛以抡拍挑拨为主,只求击溃击倒,没象以往那般专捅人的咽喉和前额。 这其实也是一种鸵鸟心态。 任平生心知肚明,纵然他不直接下手杀人,击倒在地的骑兵也多半要受战马践踏或是被他身后的先登死士补刀。 他抱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心理,只顾埋头冲阵。 杨家枪和八极大枪原本都是战阵厮杀之术,其中自有夜战八方之类的打法,此时虽然不是夜间,但周围骑甲环伺,倒是恰好适用。 任平生枪法已趋近于世俗武道的大成境界,足可当得起枪术宗师的称号,长矛虽然有些不称手,手下却也仍是无一合之敌,可谓是拍马马倒,拍人人飞! 高林在小商河最后一战时曾经自请为任平生擎旗,能擎旗的人臂力自然强劲,他又久在军中厮混,矛也使得顺手,奈何是个马上战将出身,脚下功夫远不如任平生灵便迅猛。 初入阵之时他还能跟在任平生身边翼护,不一刻就被抛落了好几个身位。 任平生这边冲得太快,他只得在身后不停呼喊提醒:“赵将军!等等高某!别瞎冲!” 就不能别提瞎字?!任平生不想理他,脚下发力,冲势更疾,不旋踵就又前突了三四个身位。 他因为不想见血,矛下留了力道,打着打着心下反倒若有所悟,更是加意控制长矛,力求只拍飞抡倒对手而不伤人马一丝一毫。 似这般刻意磨炼了少顷,他的心境骤然变得空明起来,千骑阵中,喊杀之声渐渐远去,只剩下矛头在方寸之间震颤抖动,丝丝入微。 叮! 你领悟了藏锋枪意,你的基本枪术进步了! 任平生乍然惊醒,矛下立时就见了血:为何是基本枪术?这东西升了又有何用?! 基础技能中最有价值的自然是可以提升炼气资质的基础心法——自己刚才明明晋入了空明入微的心境,心境突破不是应当提升心法吗?! 此时后边骤然有呼喝声传来:“赵将军!跑不动了就抢马!” 这厮什么时候又跟上来了?任平生一矛将右边战马拍倒,顺势回头瞟了一眼。 高林策马舞矛追近身旁,帮他挡下了一柄自以为窥见了空档的长戈。 这厮偷奸耍滑,不知何时竟然抢了一匹大白马! 四十八、高林又挂了 任平生并不需要马。 他虽然不会轻身提纵之术,但脚下功夫还是蛮扎实的,足够他在军阵中闪辗腾挪。 当然,最关键的是他有自知之明:目前他的骑术只能算过得去,根本比不上天下闻名的白马轻骑。 此时是战阵绞杀,没马他的长矛使得还更滑溜些。 白马义从是精锐之师,并非那种只懂作威作福的兵大爷,虽然接战之时吃了个亏,但也很快稳住了局势。 双方一时陷入苦战。 任平生在阵中左冲右突,不到一个时辰就绕了一个圈,很遗憾,并没有见到那位好基友。 他其实一直在琢磨道兵的事情,这回下了大功夫在千军之中搜寻子龙踪影,自然是心怀野望。 要是能把这等忠肝义胆的绝世猛将带回去——嗯,想想就好。 战阵之中没有子龙的身影,似那般出众的人物若是在此,鞠义这时候就占不到便宜了。 先登营是凉州兵,生性剽悍勇猛,虽然人数此时比轻骑少了两三倍,却隐隐占住了上风。 白马义从之中没有武力值爆满的大将,无人能当任平生和鞠义的锋芒。 象这样的盘肠硬战,猛将的作用尤其明显。 任平生倒也罢了,他心头没多少战意,也不用心去领队冲杀,虽然四处乱窜,弄得人仰马翻鸡飞狗跳,事实上起的作用并不大。 他武力值太高,手下几乎没有一合之敌,等到绕场一周之后,白马义从干脆就只截住他身后的戈矛兵,由得他带着高林四处捣乱。 最后反倒是鞠义领着刀盾兵成了主力锋矢。 鞠义也是有数的猛将,武力值自然过硬,他本来又是大将之才,临阵应变的能力更不消多说,因此稳稳地压制住了白马轻骑。 这般塵战了足足两个多时辰,到了日暮时分,白马义从终于开始溃败。 溃败才是伤亡最大的时刻。 轻骑兵没有得力的武将统领,溃散后更加不敌先登死士,不一刻就死伤无数! 任平生没有见到子龙,心有不甘,抢了匹马便跟着一股向来时方向逃走的溃兵追了下去。 鞠义要扩大战果,只顾四下绞杀残兵,就连先前指派给任平生的戈予兵也被他聚了回去。 戈矛兵之前一直跟不上主将,损失极为惨重,聚到鞠义身边时已经只剩下了四五十人。 任平生冲得疾,身边只有高林追随——毕竟是自家道兵,虽然不太会说话,倒也称得上是生死相从。 两人都是白马,高林骑术更胜一筹,不一会儿就冲到了任平生前头。 前方溃兵只有百余骑,绕过一个山脚就不见了。 高林纵马在前,刚追着溃兵拐过山脚便迎来了一轮箭雨! 叮! 你的道兵阵亡,是否选择立即复活? 箭雨连番落下,任平生一边舞动长矛遮挡,一边选择了是——自家道兵,当然得救回来!就算不能带回去,眼下也得让他多活上一刻! 叮! 你的魂力值不足,不能立即复活道兵! 提示:在场景中复活道兵魂力值加倍,你需要消耗200点魂力值。 高林被乱箭钉倒在地,依稀和他在小商河抱旗而死时一般模样。 任平生心头怒意如狂潮涌动! 对面领军的显然是积年老贼,竟然知道在拐脚处放箭偷袭! 就拿你来给高林偿命! 任平生一夹马腹,顶着箭雨向那员提刀大将直直地冲了过去! 跨下白马出自边塞,俊伟高大,目标太过明显,只冲出一半便向前一扑被乱箭射倒,将任平生向前甩出! 任平生一口真气流转,借势驭空而行,只一个起落便穿过箭雨跃到那员提刀将马前! 人马交错,任平生弃了长矛,向旁边一员偏将和身撞了过去。 叮! 你击杀了冀州牧严纲,得到1000点魂力值。 提刀大将胸口带着长矛倒于马下,任平生把一旁的偏将撞飞,顺手夺过了他掌中长枪和跨下战马,一勒缰绳将马头拨转,朝着黑压压一大片甲兵冲了过去。 这一支是公孙瓒派来支援白马义从的生力军,足足五千人! 任平生在阵中杀得昏天黑地,鞠义最终在半个时辰之后率领先登营追了过来,紧随其后的是袁绍主力大军。 这一战一直打到了午夜时分,袁绍乘胜追击,一直杀到了公孙瓒的中军大营。 任平生乱军之中不辩方向,不知道自己到底冲出了多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时候就变成了孤孤单单一个人。 他这般信马由彊地乱走,到天色大亮的时候,骤然间便迎面撞上了三十多骑白马义从。 当中一人剑眉星目,银色甲冑,手中提着一杆龙胆亮银枪。 任平生大喜,拍马就冲了过去,等到了近前才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自己要怎么才能把这位无双名将拐回去呢? 他这边一时呆住,子龙却是大喜过望:“小蛇?!去岁打完匈奴就寻不见你了,这一年你去了哪里?” 看来自己之前的确是走丟了,这才胡乱转到了鞠义手下——这跟着先登营打散了白马义从,也不知如何解释才好? 子龙见他一直发呆,突地叹了口气:“小蛇,白马义从散了,好多同袍都不愿意再归队,要不你跟我一起去投奔刘皇叔吧!” “刘皇叔仁德,定不会亏负这天下苍生,我俩也正好去找个安身之所!” 叮! 赵云改投刘备,白马义从消亡,百人战二阶场景完成,评价下等,你得到500点魂力值。 任平生:…… 先不说带人走,好歹也让自己跟好基友打个招呼吧! 还有,自己又学阵列之术又升级基础枪术的,也算是学有所成——狗系统这评价下等是什么意思?! 破军星:MMP,做了什么你自己没数吗?!叫你领兵为锋矢,你倒是成了疯矢!漫天乱窜的想过自己的兵没有?! 狗系统的吐糟任平生当然不知道,他目眩神摇之后只听到了“啊”的一声惊呼。 阿怜一只小手掩住肩头,一边瞪着大眼睛,小脸红扑扑地喝道:“小蛇!你回来怎么不声不响地——这个房间是我的!” 幽香扑鼻,屏风后摆着一个热气蒸腾的大浴桶。 任平生百口莫辩,掩着面就冲出了房门:这绝对不是巧合!肯定是狗系统干的! 四十九、玄阴观的如意算盘 任平生买下的小院有五间房,住两个人倒也足够。 阿怜挺有做主妇的天赋,这几天不仅把里里外外弄得干干净净,还不知从哪弄了些花草种在了院中。 任平生归来的时候差不多是辰时,其实还要算是早晨,他也弄不清小姑娘为什么一大早就准备洗澡。 破系统似乎主动性蛮强的,而且好象有些过于急迫。 任平生不太喜欢被操控的感觉,他其实也隐约猜到了这枚征召令对自己评价一直不高的原因。 目前除了神枪那个场景,其它三次都和战场有关。 就连神枪那个场景,最后去的也是练兵之所,估计如果不是为了打断自己在那边晋入先天境,可能还会有些后续情节。 这枚征召令叫破军星,多半是为了培养一员熟知军事的先锋大将——也不知将来是准备和谁作战? 奈何自己似乎过于注重自身的修行,根本没有学习军略的意识。 系统只是工具,而不是主人。它得按自己的意志来! 最多自己顺便多学点怎么统兵打仗——反正这东西学了也没坏处。 面板上魂力值居然达到了4081点,除了击杀严纲和场景奖励,平白多出来2006点,估计是后面在乱军之中拿下来的。 当前除了阵列之术,并没有其他可以升级的技能,任平生定了定神,决定先去好好吃个早餐。 他在院中等了好一阵子,还没等到阿怜从自己房间里出来,就先看到了一个道人。 道人身材高大,眼神阴鸷,两腮瘦削,正是任平生曾经在任府竹林中见过的玄阴观弟子。 这人直接推门而入,很没礼貌,任平生用灵觉四处探查了一遍,抬手就将玄铁大枪招了出来。 那道人皱了皱眉,出言道:“任小友这是何意?” 任平生想了想,决定还是先问一问:“就你一个人?玄阴观在哪里?当日你们到伽南城一共去了几人?” 道人用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着他:“任小友莫非是想报仇?” 任平生点点头:“我懒得问第二遍,你答得爽快的话,或许还可以留个全尸。” 既然是仇人,当然没什么好说的,任平生只是有些遗憾:这院子看来住不长了,枉费阿怜一番打扫。 道人怔了一怔,忽然笑了起来:“任小友,你可知道我们观主是什么修为?观主都打算不再计较你杀他侄儿的事情了——你还真想与我玄阴观为敌?” 哪儿都有白痴!任平生冷冷地看着他:“刘县令是你们观主的侄儿?我任家小门小户,不知道哪儿值得玄阴观惦记?” 道人这次答得很爽快:“星岛,你交出任家摩云洞那座星岛的路引,我们玄阴观保证以后不再为难你,你有炼气资质——或许以后观主还可以将你收入门墙。” 星岛路引,说的就是摇光铠,这个胖子已经在玉简中跟任平生说过,只是这玄阴观的逻辑实在感人,任平生也被气笑了: “这么说,任县令去伽南城其实就是为了这个什么莫名其妙的路引?” 道人点头道:“其实咱们留意任家很久了,但是你任家自任大元帅之后就没有出过有炼气资质的子弟,想必也拿不到路引。” “观主的侄儿也不能炼气,所以这些年一直负责你们任家的事情,他早几年的确有些过激,不过终归还是让你留了下来。况且他如今也已经被你击杀,任小友应当放下这段恩怨才是!” 玄阴观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任平生看着道人半天没做声,心里只想打开他脑袋看一下他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胖子的玉简中提过,摇光铠是血脉宝物,只能由他当年身为任泽天师时留下的血脉后裔执掌,这种血脉传承宝物是人为的,类似于一种法术,也正是任家一直都是一脉单传的原因所在。 刘县令当年要是连他也杀了,就完全断了得到星岛路引的可能。 照道人的说法,玄阴观最迟也在任平生第二世当征西大元帅的时候就一直在关注任府。 百多年的时间,真有别的办法老早就用出来了——看来打的竟然还是人财两得的主意! 所谓的交出路引,其实就是要连自己都一起控制起来! 道人还以为任平生是在权衡利弊,又开口劝道:“任小友其实还可以以此为条件,让观主收你为亲传弟子——” “这样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出去闯荡时自然会有诸位师兄来照应你,那位征西王世子的事门中自然也会为你摆平!” 玄阴观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自己被征西王世子追杀过的事情也才过去了不到两天时间,竟然就已经传到了这边? 眼下自己的仇家似乎变成了整个玄阴观,想为福叔报仇可真难啊! 任平生又问道人:“你说了半天,玄阴观到底在哪里?” 道人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来一个小瓷瓶:“眼下还不能跟你说。你只要服下贫道手上这枚问心丹,贫道马上就可以带你回宗门。” 任平生叹了口气后抬平了手中大枪——这道人已经没用处了,既然套不出话来,那就可以直接动手了! 杀玄阴观的道人并没有花费太大的力气,那道人连先天境界都不是,甚至都没来得及祭出那柄似是而非的飞剑。 匆促之间道人唯一的应对就是从口中吐出了一道黑如玄墨的剑气,想必就是玄阴观传承的截脉剑气。 这道剑气给任平生造成了一点困扰,那剑气有形无质,竟然直接绕过了玄铁大枪,任平生只得左手结印劈出了一记掌心雷! 霹雳声中,玄墨色的剑气烟消云散,玄铁大枪枪头一弹,直接点在道人胸前。 叮! 你击杀了刘农道人,王翠芳、李金莲、刘金凤……等人的执念消散,你得到了4300点魂力值! 这一枪控制入微,并没有刺破胸膛,只是震碎了那道人的心脉——这般死法,倒是省去了事后清理血迹的麻烦。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李老头他们五个可以瞑目了。 五十、孔雀表姐 任平生在心中挨个唤了一遍李老头他们五个人的名字,这才回头去看刚才系统的那条提示。 这条提示一共出现了四十三人,看上去似乎都是女子姓名,其中有四个名字任平生还隐约有些映像,似乎是前两年伽南县城遗失的人口。 这些应当就是那名道人手下的冤魂!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都是女子——那道截脉剑气阴气森森,多半和这个有些关系。 玄阴观的传承似乎不是什么正道法门? 阿怜被霹雳之声惊了出来,见任平生闭着眼站在那里,地上还躺着个道人,怯生生地问道:“小蛇,我们要搬家吗?” 果然不愧是刘大耳的女儿,聪明得很! 任平生睁开眼睛叹了口气,一时也有些不知如何安排。 杀不杀玄阴观的人都改变不了要搬家的事实,这地方既然能被玄阴观找到,自然就不再是宜居之所,往后肯定会麻烦不断。 之前买房也没有掩人耳目,有心要找倒也不难找到,就是不知道这道人是怎么知道自己归来的时间——这才回来不到半个时辰,他就找上门来送死了。 或许自己可以带着阿怜一起去场景中避一避? 叮! 提示:场景坐标可以随宿主进入任意场景,场景结束后随宿主一起回归主世界。 破系统这次居然给出了反馈!这是智商睡醒了?或者是被自己视它为工具的心态刺激了? 任平生有些犹豫,眼下魂力值有八千多点了,达到了一个有史以来的新高度,虽然不够升一级摩云总纲,但两人一起去场景倒还是够用。 关键问题是破系统的场景有些不太靠谱,而且只能躲一时,不能躲一世。 这次明明选的是百人战,结果去了才发现是几百人对几千人,这要是选个千人战,岂不是有可能要对上几万人?! 任平生半天不说话,阿怜怯怯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小蛇,这个道人我昨天见过,他敲门讨水喝——我是不是拖累你了?” 任平生摇了摇头:“不要乱想,他昨天估计就是来试探的,他们家与我有仇,是我连累你了——你收拾收拾,我带你另外找个地方住。” 这个地方只能是梅山村。 炼气五脉,其实都有一个约定俗成的属地。 屠龙山那处飞瀑洞府是韦陀岛的属地,有阵法隐去痕迹;摩云洞的属地则是梅山村和潮音洞所在的那个石岛。 韦陀岛眼下算是绝了传承,那处飞瀑洞府也不太适合阿怜居住,能去的就只有梅山村了。 梅山村也有防护手段,福叔当日选择逃向那边,当然是知道一点隐秘,笃定别人不敢追过去。 这些胖子在玉简中都有说明,可比那拍拍屁股就跑了的袁祖师靠谱得多。 眼下的问题是怎么过去才没风险。 任平生一时头大如斗,这一下就多了两个仇家,着实有些令人上火。 玄阴观图谋已久,肯定不会放手,之前可能是觉得尽在掌握之中,所以没派高手来,以后可就难说了。 跟那位征西王世子虽然不算大仇,但估计他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最关键的问题还是自己的实力不足! 任平生对敌人从来就没有好脾气,最爱的就是痛下死手以求一劳永逸,可惜眼前实在是做不到。 做不到就不能硬顶,只能暂避锋芒。 任平生很不喜欢这种敌暗己明的局势。 胖子倒是提过让他组建势力,据说征西大元帅在还有点家底,当年曾在妖庭留下了一支家军。 家军估计就是道兵,但是胖子坐化百多年了,这支道兵还不知道现在存不存在,任平生眼下也不太想勾搭妖族,只能从长计议。 这次带着阿怜,不能再走山路,只好找了家商队搭伙。 大殷王朝重视交通,郡县之间的驿道都修得很宽敞,任平生和阿怜跟商队雇了辆马车,一路走得居然还不算慢。 意料之中的麻烦一直没有到来,就连穿城过府接受城卫盘查时都没碰到征西王世子的人。 两人居然很顺利地看到了梅山村。 任平生一路小心谨慎,不料一拳打在了空处,心中着实有些不解:莫非狼都改成吃草了? 这个疑惑在进村之后得到了答案。 任平生再次见到了袁祖师——不单止见到了袁祖师和老狗娃,任平生还见到了另外九名大汉和一个少女。 少女坐在一张铺了锦垫的大椅子上,袁祖师等人罗列其后。 这九位可是真正的大汉,都长得分外的雄壮,足有九尺出头——比身材要算修长的任平生还要高出来半个脑袋。 回答任平生疑惑的并不是袁祖师,而是那位身着五彩霓裳的明艳少女:“听说表弟要重开府牙,孔雀特意给你带了九名府卫过来,宅子我也帮你建好了!” “这大殷王朝治安也太差了点,一路上竟然还有毛贼窥伺——表弟放心,我都帮你解决了,你要谢我的话,给我点灵石就成,不用太破费了!” 任平生眨了眨眼睛,看着袁祖师身后那座大宅有些愣怔。 宅子建在袁祖师之前住过的那片地头,不过要大了好几倍,门头十分宽大,上面还留了个挂匾额的空档。 袁祖师似乎有点不开心:“看傻了?!老袁以后就是你的大管家!这九头蠢熊做你的府卫!” 咦!幸福来得太突然! 莫名其妙就有了好大一个家底,还多了个亲戚——这明艳少女明显也是妖精,原身莫非是头孔雀? 听她的语气,自己似乎跟她还是表亲,表亲的意思就是两家之间曾经有过联姻吧? 啧啧,也不知这是任家哪一代结下的姻缘,口味还蛮独特的! 任平生回过神来,很有礼貌地问道:“这位孔雀——表姐?不知道我该付你多少灵石?” 表姐的眼睛慧黠灵动,只一转就报了个数字:“两——五千灵石吧,这些笨家伙原本就是你家的,算是物归原主,白送你了,这宅子可费了我不少力气!” 袁祖师在后面翻白眼,估计是被那个笨字刺激到了:“哪要费什么力气,殿下法力高深,只使了个小神通而已!” 五十一、立身根基 袁祖师很有做管家的天赋,说话就是贴心。 眼前的新府邸宛如天成,门楼和青石院墙分别为木石结构,形制虽然说不上华美,但连接处却是找不到一丝缝隙。 任平生只听说过孔雀明王的大五行灭绝神光,可没见识过这种五行建造之术。 这位孔雀表姐估计是技能点错了——倒也是个人才,只是审美方面差了点,造出来的东西只能算中规中矩,没有余道人的物外斋那般别致。 孔雀表姐见任平生打量新居,又开口做了点说明:“这府宅是土气了点,造起来可是老费力——我是按祖姑姑家的院子造的,那个据说是你家那位元帅祖宗亲自设计的!” 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任平生直接懵逼:听这意思,莫非人妖恋那位还是自己的第二世?而且似乎原配夫人还健在的亚子? 胖子的玉简只列了些他认为重要的东西,这些背景资料可没说过——胖子以前最爱坑人,任平生觉得他八成是有意如此。 表姐要工钱,任平生也不知道五千灵石是什么概念,他只有原矿,没有分割好的标准灵石,想了想之后才从指环中取出来一块磨盘大小的黄色原矿。 “表姐,我只有这么一块灵石——” 表姐眼前一亮,站起来伸手夺过:“果然有枣没枣打两竿才是正理!” 袁祖师大为心痛:“这可是上品灵石!算了!任小子,你其实应该叫殿下表妹的,咱们妖庭的规矩是化形之后才算年岁。” 袁祖师忠心耿耿,要帮任平生从另外一个角度占回便宜,孔雀表姐横了他一眼:“袁老头,我回去就告诉袁婶你在外边养了小猴子!” 任平生吃了个大瓜,身心舒畅,不过他倒不敢让袁祖师留下来当管家——万一那位天上掉下来的孔雀表姐真去告黑状,他跟着回去也能有个辩解的机会。 ———————— 孔雀和袁祖师很快就走了,只留下了老狗娃和九名彪形大汉。 老狗娃也有名字,是袁祖师取的,叫做苟胜,九名大汉分别叫大壮二壮三壮直到九壮。 阿怜天生就有内务才能,很快就带着这些人去装扮新家了,任平生将苟胜留下来问了个问题:“这村子里的人是怎么回事?” 梅山村是个小村子,但也有四五十户人家,自己这边动静这么大,竟然没有一个来看热闹的,着实有些不合情理。 苟胜仍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干瘪模样,他告诉任平生: “这些人家的祖上都是当年跟随过任元帅的,算是任家的臣属,主家重新开府,他们自然不会大惊小怪地过来围观。” 任平生又问了几句,心里总算舒了口气。 妖庭虽然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但目前总归算是好事。 胖子也曾说让自己去妖庭借力,估计用这些人也没什么问题。 按照炼气五脉当年的约定,这种宗门属地连大殷王朝也管不到,基本算是自留地。 摩云洞和韦陀岛没落多年,五脉只剩下了三大宗门,但是想来还是足够压制天下各大势力来遵守这种关于根本属地的约定。 余道人在她的物外斋中半点也不给那位征西王世子留颜面,想来就是这个原因。 就是这属地范围有点小,不够蓄养势力! 任平生思忖了半天,决定让狗娃送他去潮音洞闭关——不管怎样,自身的实力才是硬道理。 好长时间没揣摩过摩云九式了,而且自己入了先天境界,灵石又足够修炼所用,也该试试能炼开多少窍穴了! 阿怜跟着苟胜去送了一趟食物和淡水,她对全是石头的海岛没有兴趣,很快就回去打理自己在院中新开辟的小花园了。 袁祖师留下了不少银两,暂时足够她折腾,阿怜向来知道轻重,从来不会打扰任平生做正事。 摩云九式似乎很不简单。 胖子与任平生的前两世都有过深入的交流,当年的任泽天师虽然曾经突破了阳神境,却也只炼成了临字诀和斗字诀。 任大元帅运气差了一筹,只修到法相境就意外地殒落在极西之地,最终也只学会了斗字诀。 斗字诀是斗战法门,掌心雷威力不凡,临字诀则是一种推演法门,可以感应天机,预知祸福。 其它七个手印前两世都没练成过,无法知道功效。 任平生当时随意选的第二个手印是兵字诀,功法这东西讲缘法,既然练上了,自然就应当坚持一下。 事实上他也就这个手印学得顺溜点,结印的那些繁杂手式基本上能完成过半,其余几个手印转不了两式手指就会自动弹开,根本无法继续。 他在潮音洞一呆就呆了一个月。 得益于灵石管够,这一个月任平生势如破竹地冲开了二十七处窍穴,几乎一天一处。 这个冲开窍穴当然不是说经脉堵塞需要冲开的那种,事实上打通经脉是后天境的功课,先天境肯定不存在经脉不通的情况。 先天境冲开窍穴,其实就是要在经脉通道上开辟出和丹田玄关一般可以存储先天真气的空间,目的是为了能容纳更多的真气。 这是个水磨功夫,也是将来成就法相甚至阳神的根基。 这也是炼气一脉有别于一般武道修行的重要特征之一。 武者修行到先天境这一步,走的路子和炼气一脉其实并没有多大区别。 但是同样是开辟窍穴,寻常的武道宗门受功法所限,最终能开辟的窍穴数目有限——有些低层次的功法,甚至只能开辟一百零几处窍穴。 这样子的先天境总归不算圆满,因此武道修行在先天境就只有炼窍这一层,比炼气一脉少了一层。 这一层就叫浑圆境,也叫抱丹境。 体内小周天窍穴浑圆如一,与天地大周天遥相呼应,天人交感,凝成不坏金丹一枚,这才是长生根基。 任平生一气冲破了二十七处窍穴,算了上了个小台阶,速度开始慢了下来。 这事不能急,他吃了疯老人一顿狠揍,牢牢记住了教训,干脆停下进境开始磨砺新增加的先天真气。 五十二、树欲静而风不止 刘三爷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桌上的那叠银票,端起酒杯狠狠滋了一口,接下来就只管拈起筷子夹莱喝酒,却不肯伸手去拿。 桌上的银票是簪花银庄通行整个大殷的不记名现票,五十两一张,看样子这一叠应该是十张。 这家银庄的大东家是惜错楼。惜错楼是天下最大的商行,他家的银票自然比真金白银还真。 但是这银票烫手。 刘三爷是伽南城的老住户,他眼下这个狱卒的职业是祖传的——桌上的这些废纸是要他耍点手段弄死半个月前才关到大牢里的一个人。 有命挣没命花,这银票可不就是废纸! 眼见着刘三爷转眼工夫就灌了自己三四杯酒,对面的人有些急了,伸手把那叠废纸又往他这边推了推,还附带给了他一个意味很明显的眼神。 这小子是被官帽压傻了!刘三爷放下筷子抹去胡子上的残酒,慢腾腾起身往外走: “县丞大人,这事老刘干不了,我手下这班兄弟也没人敢干,你还是让前几天来的那位军爷自己动手吧!” 开玩笑,牢里那人可是任府少爷从小到大的玩伴! 上次那位少爷直接在几百人眼皮底下把县令戳了个透心儿凉,城门口至今都没看到贴过通辑令! 城里只要是住了五代以上的老住户,谁不知道这伽南城百多年前还是任家的封地。 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咧! 牢里那个胖子的爷爷以前就是任府的家臣,弄死了他,自己还不知道能活过几个晚上,这朱家小子看上去挺精明的,人家给个不入品的县丞就傻掉了——唉! 刘三爷摇头感叹了一路,顶着寒风往家走,一路上酒意上涌,被风一吹,不但没清醒些,反倒撑着一堵院墙吐了起来。 正有些头重脚轻,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刘爷爷!” 这一声突如其来,当时就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忙向前跳出一步,这才稳住脚跟转身回头去看。 叫他的是个熟人。 刘三爷知道她的来意,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是小翠啊,这大晚上的怎么还不去歇着——不是老刘我不帮忙,实在是帮不上哇!” “事我倒是帮你打听清楚了,边军来了一位军爷,还带着一个道人,是这俩压着上边定下来的案子——这俩人如今一直住在县衙,盯得很紧。”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瞪着眼睛四周看了一圈,这才放低声音继续说:“这事难了,今天有人让我下黑手,你赶紧想想别的办法!” 完了,粘锅了!刘三爷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这最后一段不该说的,这话一抖擞出来就出了明哲保身的界了!唉,喝酒误事哇! 这种事粘上了就得找正方向,不能再两边打哈哈。 刘三爷又轻轻拍了几下额头,给出了一个主意:“小翠,你赶紧去梅山村,我有个朋友一月前在那边见过任家少爷——你找他才是正道!” 积年老狱卒刘三爷给出了方向,于是任平生第二天就在岛上见到了刘记牛肉的老板娘小翠。 小翠用很稳定的声音把事情的前后过程说完,之后才开始轻声抽泣,却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这事情当然不用说,任平生马上就带着她回了梅山村。 胖子是半个月前出的事,县衙的说法是牛肉店的东西吃出了人命。 狱卒刘三爷后来干脆把前前后后抖了个底朝天,连那两个外来人的衣着相貌都详细告诉了小翠。 任平生没见过这两个人,但是他们的服饰很好辩别:黑色皮甲是征西王府的玄甲卫,袖口带鸟纹的道袍则是玄阴观的标准服饰。 这两家果然有过勾联,难怪那天的刘农道人知道自己得罪了征西王世子! 任平生不是傻瓜,自然知道这是冲自己来的。 苟胜说那头孔雀在路上帮他杀了两个道人和五名甲士,这仇自然是越结越大了。 后面来的这两个估计都是大高手,应该会比孔雀干掉的那几个强。 这两家不打算正面挑衅炼气五脉的规矩,因此没直接来梅山村这边找麻烦,而是去伽南县城找到了胖子。 这俩人估计是分析过自己的性格,想用胖子把自己引出去。 半个月前自己在闭关,福叔死后,伽南城内以前留下的消息渠道就断掉了,所以自己毫不知情。 这两人可能是以为光只把胖子关起来还不够,竟然还想着要来点更狠的! 任平生想通了关节,回到新府宅也没顾上去看阿怜,先让苟胜去把那九个壮叫了过来。 九个壮都是熊妖,能化形的妖族至少也得是炼开了百穴以上的先天境,当然得物尽其用。 这九头熊妖出自一个种类,化形后的长相十分相似,任平生一直分不大清楚,因此又问了一下他们谁是老大。 一头熊妖伸出五根手指,瓮声瓮气地答道:“我是老大,我叫大壮!” 任平生有些搞不懂他的手势,只得挨个问了一遍。 这群熊妖各自用手指比划着报了名字,任平生有些头大,最后决定将伸出三根手指说自己叫三壮的那头带上。 其它都是莽夫!不堪大用! 唯一能数清数的这一头,也是唯一长得有些特殊的,也算有点辩识度。 苟胜是袁祖师硬生生弄出来的化形大妖,不太擅长战斗,修为也最低,因此也只能留下看家。 小翠被他留在新府宅中,刚好和阿怜作伴。 任平生带着三壮一道从以前爬过一次的地道回到了伽南城。 小翠和胖子家的小院倒是没有被封起来,里边冷冷清清,也没府兵看守。 任平生到院子里时已经是入夜辰光,这时节已近年关,虽然有些寒冷,外头倒还算热闹,他一时也没拿定主意,便把三壮留在院中,决定先一个人去探探消息。 依照敌人实力会一层层递增的原理,来对付自己的两个很有可能是先天圆满甚至是法相境的高手,当然不宜正面对敌。 反正只要能把胖子弄出来就行,最多把他和小翠都留在梅山村——刚好还能让他当个厨师,给自己弄口好吃的! 五十三、摧枪破盾 贪婪是一种很常见的心态,这两个字某些时候甚至不能算是贬义词。 关键在于一个尺度。 玄阴观看上了任家的星岛路引,处心积虑想弄到手,为此已经开始不择手段——这种心理叫做’好东西就得归我‘,这就是贪婪过了度,属于脑子里有毛病了。 另外还有一种病更可恨,那就是‘我觉得你惹了我,我就得弄死你’。 任平生只是在人群中多看了征西王世子一眼,就遭到了五名先天高手的追杀,而且这狗皮膏药还就甩不掉了,眼见得愈演愈烈的样子。 任平生觉得自己心态都快要炸了,如果有能力,他肯定要一个巴掌狠狠拍回去! 奈何他现在还干不过这两家。 好在这次重在救人,并不一定需要硬怼对方的两大高手。 他特意在胖子家翻了顶皮帽子出来戴上,又吩咐了熊三壮几句,这才跳出了胖子家的小院。 帽子有点大,刚好多遮住了一部分脸。他有灵觉傍身,跳个墙头自然也不会选外边有人的时候跳。 一切都异常的顺利。 就连看上去笨笨的熊三壮也远比预料中聪明。 任平生在街上转了几圈,转着转着就到了县衙的大牢附近。 他的便宜老子曾经当过县尉,因此前身的记忆中就有牢中的大致情形,任平生又放开灵觉仔细探查了几回,干脆就直接动了手。 他如今先天境略有小成,比当日闯县衙杀县令时要强出了不知多少,对付几个后天境都算不上的狱卒自然是无声无息毫不费力。 胖子被单独关了一间,任平生弄晕了六七个狱卒,很轻易就把他带了出来。 这与任平生开始设想的难度完全不同。 除了胖子脸上和身上有些青紫色的伤痕,这次劫狱行动要算是兵不血刃,不费吹灰之力。 麻烦是任平生一行从地道出了城之后才出现的。 地道的出口外是一个三面环山的小谷地,任平生一行从地道出来,忽然就发现山谷中竟然没有了出口。 任平生从指环中取出了玄铁大枪,然后让熊三壮把胖子背了起来。 这是事先交代过的,熊三壮听话得很,倒是胖子有点扭捏:“那个,我也跟爷爷学过拳的,起码能打得过两三个府兵——” 任平生横了他一眼:“小翠现在住在我家,你想死正好!” 胖子马上闭了嘴,乖乖地趴到了三壮背上。 谷中自然是被人做了手脚,任平生高声问道:“哪个缺德玩意儿干的?吱个声!” 山谷外传来一声冷哼。 就是你了!任平生手指一错,一道青红色的雷光应手而发,轰然一声向那边炸了过去。 这一个月他除了炼气开辟窍穴,闲时一直在琢磨摩云九式,结果新的兵字诀没练成,斗字诀倒是结合摩云总纲悟出来一个小技能。 神念牵引,应声而至! 这一声应答,冥冥中便构成了一种玄妙难言的牵引,就好似那种传说中叫名字应一声就能装人的宝贝一般。 雷光应声炸开,谷中景色似乎晃了一晃,原先在南边的出口骤然便现了出来。 谷口堵着两人,一个身材矮壮,穿着全套的黑色甲冑,一手握圆盾,一手提斩马刀;另一人是个背负长剑的道人。 那两人似乎也没想到任平生竟然只凭一丝声音就找到了他们的位置,矮个甲士脸上还带着一丝愕然神色。 道人打量了任平生一眼,语气淡然地跟甲士解释道:“摩云洞的掌心雷有破法祛邪之效,只要找对方向,能破开你的幻阵倒也理所当然——却是咱们大意了,恰好站在安置阵符的这一方。” 这人一付云淡风轻的高人姿态,偏偏又有点话唠,只管在那边喋喋不休:“早说这阵法对付不了掌心雷——这小子就算找不出方位,他只要乱轰上一气,迟早也被他打破了去!” 甲士被他说教,脸色更加阴沉,对着任平生又是一声冷哼:“小子,你两个同伴怕是活不成了!” 这是什么鬼?是要灭口的意思吗? 任平生理不清他的脑回路,提着枪就往前冲。 说一大堆废话也改不了别人要杀人夺宝的心思,还不如直接开干,早打早收工! 玄铁大枪向前刺出,有了几丝昔日少林老僧在枣树林中以枯枝刺树干的神韵。 神凝意聚,摧枪问准! 这一枪刺的方向是矮个甲士,背剑道人一派高人风范,足尖一点,跃上了山道边的树梢,似是不屑于围攻。 矮个甲士横盾挡在胸前,身子侧偏,斩马刀刀光一闪便朝着任平生握枪的手削去。 玄铁大枪枪意凝聚,枪尖触及盾面竟如刺败革一般捅了进去! 矮个甲士握的是小圆盾,握法类似于臂盾,是以手背贴着盾面那边,任平生这一枪便直直地穿破盾面扎入了他的手掌,枪尖从掌心透了出来! 一枪见功,任平生手腕抖弹,震字诀骤然爆开,矮个甲士一只手掌顿时炸成一团血雾! 顿足缩身,抽撤缠拿! 玄铁大枪回抽,矮个甲士骤然被废了一只左手掌,剧痛之下右手刀光散乱,一刀斩空。 玄铁大枪卷起盾牌,向树梢的背剑道人甩了过去,任平生先退再进,接下来一枪便用出了长风叠浪! 长风叠浪,大浪推小浪,小浪堆出浪尖,浪尖穿过矮个甲士慌乱之间挥出的刀光,一枪捅入他的胸甲之中! 枪势如破竹!矮个甲士向后飞出,在空中就已经心脉崩碎断了气息! 任平生一个挫身,枪尖一挑,挑飞了一轮青色剑光,接着便将身一纵,摧枪向着树梢上的道人捅了过去。 谷口畅通,熊三壮背着胖子迈开大步窜了出去,看都不看任平生一眼。 道人驭剑退开十数丈,反倒停下了剑光,竟然没打算再动手。 任平生乐得给胖子俩留出逃离时间,干脆站在树梢头跟他对峙起来。 道人将长剑倒提在身后,负手立在风中:“任小友,眼下没了别人在,可否听贫道一言?” 这厮阴险得很,刚才竟似是故意不救同伴! 五十四、野猪怎么过桥 树梢上的道人迎风而立,风姿不俗,很有点世外高人的气度。 任平生试探着问道:“你是法相境?” 这道人刚才那一剑信手拈来,显然未尽全力,任平生不是盲目自大的性子,大枪和飞剑一触,就知道这人的修为不简单。 他可是用了全力,依震字诀的特性,不说打落飞剑,至少也应该能震散剑势——这道人剑光却丝毫不乱,显然境界远远在他之上。 道人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接着便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要求:“我道号叫做玄机子,是玄阴观这一代的掌门弟子,费了这么多力气找小友出来,是想和你谈一谈星岛的事情。” “我玄阴观想借用你们任家的星岛——你也仍然可以在岛上修行,只要不扰乱我们的布局,我玄阴观绝不会束缚你一丝一毫。” 任平生翻了个白眼,用枪指了指被他击杀的甲士尸体:”玄阴观这是要和征西王府合作?” 自称玄机子的道人摇头道:“我只是借用一下征西王府的权势引你出来而己。” 这人果然凉薄得很,玄阴观也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说什么借用星岛,付出的条件竟然是允许自己在原本就属于自己的岛上修行,还不能打扰到他家的布局! 啊呸!这绝对是侮辱自己的智商! 眼下不宜翻脸,自己还需要多拖延一阵子,好让三壮把胖子带回去。 任平生正了正脸色:“玄机道友,前些日子有人问了我一个问题,其中似乎大有玄机,不知可否请教一下?” 那位玄机子点了点头:“你且说来听听,贫道就先帮你解解惑——以后你在星岛上也可以随时向我请教,我有闲暇时也自会指点你修行。” 任平生:“山林中有一头野猪被猎户追赶,跑到了一处山涧边上,山涧太宽不能纵跃过去,涧上只有一座独木桥,独木桥仅能承重三百斤,野猪却有五百斤,这野猪并非妖族,没有法力,也没有外力相助,它要如何才能过桥?” 玄机子沉吟良久才缓缓答道:“这个问题倒也有趣,似与驭剑之道有些关联,我辈以念驭剑,神念运转速度愈快,费力愈少——那野猪速度够快应当便可过桥。” 回答得不错,野猪也是这么想的! 可惜这个不能说出来,只能自己在心里暗爽! 任平生对玄机子的答案不置可否,另外换了个话题:“早前我在伏龙城听说贵观有位弟子在伏鳌岭上凝聚了法相,此人那晚正和征西王世子约斗,不知两人有何仇怨?” 玄机子摇头道:“玄幽师弟和那位世子倒算不上有什么仇怨,只不过因为指玄观的余师妹在争闲气罢了。” “玄幽师弟天资极高,可惜当时炼气入窍并未圆满,这法相境倒是破得太早了点——当真可惜!” 咦?似乎大有隐情的样子,任平生听到余道人的名字,八卦之心顿起,顺着就往下问:“这位玄幽道友和余道人相熟?” 玄机子再次摇头:“他们两个都是痴心妄想!余师妹是指玄观心剑传人,她可不会嫁人!” 心剑传人不能嫁人?任平生一时有些发怔,玄机子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伸手作延请之势:“任小友,你这就跟我走罢!” 任平生回过神来,掌中玄铁大枪一抬:“玄机道友,不如再指点我几招?” 玄机子脸色骤然阴沉下来:“你这是在消遣贫道?” 任平生哈哈干笑了一声:“玄阴观果真是蠢材济济!” 他这边笑声未落,玄机子手中剑光已起! 此时两人都在树梢站着,中间只隔了三四丈远,玄机子含怒出手,那道剑光一闪就到了面前。 任平生用大枪磕向飞剑,枪剑相交,剑光倒是被挡了下来,他脸色却骤然一变,摇光铠瞬间幻作一道浑圆光幕遮在身前。 空中叮的一声轻响,另外有一道若有若无的剑气被摇光铠弹飞开去! 任平生乍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厮真个阴险!竟然还有一道无形剑气偷袭,好在自己有灵觉伴身! 眼中只见刚才被大枪磕飞的有形剑光在空中一个转折又刺了过来,灵觉中那道无形剑气也划了个小圈绕去了身后,显然是要两面夹击! 树梢之上,刹那间便是剑光纵横,那道无形剑气更是无孔不入,防不胜防! 这种打法最为蹩屈,只能挨打不能还手! 玄机子只用指诀遥控操纵,人却在三四丈开外,玄铁大枪无法攻击到他的本体。 剑光和剑气如骤雨一般刺下来,任平生被牢牢压制住,根本腾不出手来使用唯一的远程攻击手段。 法相境自然不是吃素的,玄机子看似随意挥洒,剑光和剑气实际上都带着巨力,着实难当! 任平生左支右绌,片刻之后就有些手忙脚乱。 再过得十几剑,有形剑光骤然在空中一停,骗过了玄铁大枪的遮挡,又一个加速突刺,转眼间就同无形剑气一起扎上了摇光铠! 叮叮两声,剑光剑气齐齐飞开,摇光铠光幕一阵晃动,竟有些支撑不住的样子。 玩不下去了!实力差得太远,那玄机子盛怒之下似乎还是忍着没用全力——即便如此,自己接下来也撑不过几剑! 是时候跑路了——好在自己出门前就考虑过这种情况,早做好了预选方案!关键时刻咱还有回城符! 叮! 系统检测到你的权柄中存在一名道兵,请选择是否带入场景。 任平生选择了否,觉得自己不能让高林再挂一次。 叮! 此次选择为万人战场景,请选择难度级别: 一阶; 二阶; 三阶。 啊呸!竟然跳过了第一次场景选择!自己还没选,怎么就成了万人战! 狗系统越俎代庖,眼下情势有些不对,已经来不及拒绝了,任平生胡乱选了个三阶场景。 这东西就是走过场的,系统不把具体地点标清楚,还不就是不给选择权的意思——估计选哪个都会变成狗系统想让自己去的那一个! 叮! 此次场景为平壤之战,共消耗3000点魂力值。 天旋地转之中,任平生一脸懵逼:平壤之战?! 似乎、好象是歪果地名?自己这是要出国了? 这场景完全没映象!破系统这到底是想干嘛呢?! 五十五、荒野求生 小雨过后,天空仍然是铅云密布,偶尔有几缕阳光穿透云层,却也带不来多少暖意。 荒野中有两列身着青色布甲的军士在稀疏的杂草间向西疾行。 队列中一个三十来岁的精壮军汉扫了眼自己右边面色苍白、看上去不到二十岁的少年,轻声提醒:“陈安,调整呼吸!” 雨后的地面分外粘湿,稀稀疏疏的杂草上更是沾满了水珠,陈安此时正觉得浑身冰凉,一股分外阴冷的气息隐隐地直刺胸腹之间。 这鬼天气!陈安暗自咒骂了一声,转头向左边道了声谢。 精壮汉子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赶紧走,到地头后留意咱们百户的手势,咱们这一什在前边,后边的同袍都要跟着咱们动作!” 汉子停顿了一下,又开口道:“冲的时候跟着我一起冲,不要太快,也不要太慢,我冲你就冲!” 陈安愣了愣,心中转了几转才明白精壮汉子的意思,忙点了点头,闭紧嘴唇跟着队伍疾行。 大明朝实行卫所制,当兵的都是固定的军户,世代相传,一户男丁全部战死之后,还会从亲属之中选人来补足户头。 这种制度当然也有许多好处,最少军中杀敌的武艺就一代一代传承了下来。 卫所制的士兵给养主要靠屯田,到了明朝中后期,这些军田大半给当官的占了去,军户因此生活穷困,多有逃亡。 陈安是军户,所以他也逃了,结果运气不好被抓了回来,关了大半年后判成充军,入营做了个先登死士。 先登死士,陷阵在前,积功方可洗清逃户之罪。 每战都得冲锋在前,能活下来都要看运气,军功其实很难到手,一百个里面也难得有一个能洗清罪责的。 陈安还是想做个正常人的,他自小就在父亲手下打了些武道基础,到军中之后又加意苦练,因此三个月后就得以正式编入行伍,有了立功赎身的机会。 他们这一行共计十什,分为两旗,刚好是一个完整的百户编制。 众人在荒野杂草间埋头疾行,大约走了有一个时辰,队伍最前面的百户长打出一个手势。 这个手势叫做“备”,是准备作战的意思。陈安忙伸手将新配发到手中的长刀拨了出来。 长刀是戚家军那边送来的。 戚家刀脱胎于柳叶刀,但要更轻更窄一些,即所谓的‘狭身而曲刃,无肩乃利,妙尤在尖’。 这时期已经有了火器,军中反倒不再注重厚铁甲,多釆用布甲。 布甲轻便,最怕利刃穿刺割划,所以对敌时才会不讲究用那种破甲重刀,反而是轻薄锋利的戚家刀更好用。 先登营穿的是青布甲,镶红边。 陈安所在的这一个佰人队中,只有百户身边那人的服色不同。 这人穿的暗红色布甲,是从戚家军调过来传授刀法和鸳鸯阵的,长着一对死鱼眼,说话又很冲,据说是个校尉,大家都管他叫高校尉。 百户下令后队列中拔刀之声呛呛不绝。 呛呛呛的拔刀声中,高校尉拖着刀就向前冲了出去! 高校尉的速度极快,百丈开外的敌人黑压压一大片,怕不是足有五个佰人队! 陈安握紧手中刀柄,正准备加速跟着冲上去,却听旁边的精壮汉子喝了一声:“等会!” 陈安茫然不解的偏头看他:“就这么让高校尉一个人冲过去?!” 精壮汉子有些不耐烦:“先慢慢地往前压!等下再跟着我一起冲!百户长自有计较!” 两人一问一答之间,高校尉已经一头撞入了对面黑压压的敌军之中,手中刀一个十字花斩,瞬间便划破了当头两人的咽喉! 那两名敌人身影一滞,捂着喉咙向后倒下。 霎那间便有无数柄倭刀向他砍去。 高校尉将一柄刀舞成一团光影,不一刻就又有几名敌人中刀——见他来势凶猛,敌军那边有两人越众而出,举起倭刀向他劈去! 那两人显然是敌军中的高手,几下便将高校尉困住,周边又有几柄长刀劈了下来! 情势一瞬间就变得危急起来,陈安前方的百夫长大声呼喝:“突!” 众人原就蹩足了一口气,此际得令,刹时便按平日训练时排过的阵型散了开来,一同发力向前冲去! 几十丈距离眨眼便至,两军交接,血战将起! 陈安刚挥起战刀,眼角余光中便见那敌阵中的高手一刀劈到高校尉背上,刀下血光迸溅,高校尉的身影被这一刀劈得飞了起来,越过军阵滚落到了敌军身后! 陈安:…… 豪勇无比、单人就敢突阵的高校尉就这么挂了?! 眼见得高校尉被一刀劈飞,背后爆出血雾,跟着又摔到敌军身后不见动弹——即便用最快速度突破敌阵,这也救援不及了! 先登死士瞬间红了眼,这一百人中除了两成新兵外都是些百战悍卒,此际陷阵冲杀,个个都一往无前。 众人发狠,一时竟然堪堪抵住了五倍于己的敌人,先登营刚练熟了戚家军的鸳鸯阵,此际施展开来,不一刻便有几十名敌人中刀被砍倒在地。 战场上刀剑无眼,先登死士这边也倒下了十几人,陈安和身边的精瘦汉子两人倚背而战,一时倒也打得顺风顺水。 陈安自小得父亲传授武艺,也算得上身手敏捷,他这第一次上阵居然奇迹般没有一丝惊惧之心,与精瘦汉子两人配合,几次交错后竟也砍杀了三人。 正酣战时,敌军忽然大乱,一道刀光在敌人后方不时闪起! 陈安眼尖,早看得清楚:原先那摔入敌后的高校尉不知何时竟又爬起来加入了战场! 高校尉衣甲上血色淋漓斑驳,一柄刀却利落得很!他身法又快,背后砍人似乎正好拿手,这般忽左忽右地一轮乱砍,敌人后方竟被他一个人搅得阵脚大乱。 先登营这边见有隙可趁,个个都发了狠——连陈安也被激发了血性,一张脸胀得通红,将手中战刀舞得风车一般,只顾闷着头跟在精壮汉子身旁往敌阵中杀去。 这一轮冲杀不知不觉便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等陈安眼前一空时,场上便只剩下了零零散散的几个敌人,自己这边同样也伤亡惨重,出来的百人现在还站着的只剩得三十来个。 五十六、野外不可卸甲 战场上的敌人不一会就被清空,先登营剩下的人聚到一起,开始相互包扎身上的伤口,同时分出十人清理战场。 地上的敌人也有还没马上死去的,哼哼唧唧的呼痛之声满战场都是。 又过了片刻,那十人已将场上清理了一遍,另外又翻出了七个重伤的先登死士。 这七人基本上已无生理,被聚到一起喂下了一枚红色药丸,其实也只是为了临时提振一下精神,得几句遗言而已。 此次出征已经跨过了大明的彊域范围,这些人的忠骨注定要埋在他乡。 陈安听了两句便心酸难抑,泪流满面地走开到一旁。 战场凶险,生死只在须臾间,之前冲阵时陈安无法分心他顾,这时才忽然想起自家的百户长和那位高校尉。 他四处张望了一番,却见自家的百户长和高校尉正坐在不远处的泥泞荒草中说话。 百夫长脸色看上去极其苍白,估计损耗极大。 倒是那位高校尉,浑身衣甲上血色淋漓,也不知到底伤在哪里,此刻却仍旧生龙活虎,丝毫不见疲态。 陈安心中疑惑,便忍不住那边凑了凑。 那俩人坐得并不太远,高校尉似乎正在对百户长说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两人低语了一阵,忽然便听得那百户长提高了声音:“不用这种法子了!你这种法子若是时机掌握不好,装死就得变成真死!” “我们刚才要是没有及时赶到,或者敌人开始再多一个高手,你的处境就会极为凶险!这次运气好,并不会代表每次运气都会好!” 高校尉冷冷的回应他:“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我属猫的,有九条命,是不会死在这里的!” “再说不用这一招,我们这一百号人再是勇猛、再久历战阵,也很难全灭那五百人!” 百夫长摇头道:“要是多带一百人就好了,伤亡绝对没有这么大!可惜人带多了的话,倭寇绝不会从坞堡里出来!” “好了,先不说了,前方坞堡里面必定还留了不少守军,等下可能还有一番苦战,你也去把甲上的颜料擦一擦——这红红的有些刺眼睛!” 原来高校尉身上的血迹是假的!刚才的单人突阵竟是个战略计划,难怪百户长下出击令下得那么晚! 陈安正自惊讶,却被百夫长转头看了一眼:“你是新编入伍的吧?赶紧去休息一下,身上若有伤口,记得一定要用药!可千万大意不得!” 听那位百户长说还要往前,陈安心中不敢大意,忙另外寻了一处坐下来休养。 他才坐下多久,之前和他并肩作战的精瘦汉子便走了过来。 精瘦汉子嗵的一声将自己的头盔扔在一边,一屁股坐到陈安旁边,盯着稍远处那焚化死者的大火默然不语。 陈安看了一眼扔到一旁的头盔,沉吟了片刻才忍不住轻声说道:“刘哥,我家是军户,家父以前曾告诉我,在战场上绝对不要脱下甲胄,你这——” 精瘦汉子勉强笑了笑:“原来你家是军户,我说你这战场刀法怎么使得这么犀利。” 他顿了顿又道:“刚才战场上多次承你出手相护,要不然我现在恐怕也在那火堆之中了!” 陈安忙道:“刘哥说哪里话,倒是我应该多谢你平日的指点!” 清瘦汉子摇头不语。 陈安见他心情低落,一时也不知如何去劝慰,两人默然相对了一阵子,刘哥突然一把抓起自己的头盔:“走,百户长叫集合了!” 到底是新兵,陈安只顾说话,竟然没有留意到周遭的动静,直到那位刘哥提醒,他才注意到原本散坐在泥地中休息的同袍都已起身向百户长那边聚了过去。 同来的一百同袍刚好剩下三十人。 百户长的眼光一一众人身上扫过,声音低沉地开口道:“这么多的同袍归去,我实在是心疼!” “我不管你们之前在外面做过什么,来这里是否心甘情愿!此刻我只要你们记住一点:倭寇是我们的死敌!不管死上多少人,我们都要灭了他!” 众人齐声应诺,陈安也将胸膛一挺,握紧了手中军刀。 百户长见众人神情振奋起来,便不再多说,带头转身往西。 这一次并未走出多远,陈安便见到了矗立在前方旷野之中那半球状的坞堡。 这座坞堡全用青色石料建成,异常坚固,是倭寇最外围的第一道防线。 这座坞堡离地大约两丈高往上开有许多孔洞,这些孔洞都是两尺大小,洞口黑乎乎一片,看不见堡内情形。 这便是用来放箭和火统的射孔,里面恐怕早已架好了无数蓄势已久的劲弩! 百户长转身让众人停了下来,开始讲解具体战术:“咱们人少,但是只要突进到坞堡跟前,便可向里面投入霹雳子炸开坞堡!” “按照斥候的情报估算,此际里面应当只有一支留守的百人队!等下咱们缓步压进,留意敌人的弩箭!” “若是没有弩箭或是箭射得稀疏,我们就一直压过去,若是箭密,咱们就一起回撤,回到安全距离之外!到时再另作计较。” 众人再次齐声应诺,百户长拔刀在手,转身面向坞堡发出攻击指令。 这次仍是高校尉打头。 军中惯例便是如此,其实道理也很简单,即算佰人队之类基础作战单位,也得留下能指挥战斗的主将,打头冲锋的只能是副手。 高校尉无须指令便已领先众人两个身位,陈安仍和刘哥一组,众人保持着阵型开始依令往前压进! 大约只走了三四十步,陈安便听到呜呜呜的尖啸声,坞堡之中铺天盖地的射出来无数弩箭! 情况与百夫长估计的大有不同,照这轮箭雨的密度来看,堡内绝不止百夫长开始估计的一个百人队! 弩箭速度极快,又是抛射,众人此次亦未配备厚盾,只得分散开来各自舞刀格挡。 箭雨密集,陈安身边不时有人被射中,就连和他搭档的刘哥左肩也被弩箭穿过,迸出大蓬血花! 五十七、八壮士 舞刀挡箭,本来就需要一个活动的空间,箭雨之中更是最忌挤在一团。 此时众人分开后撤,陈安根本顾不上帮精瘦汉子遮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身形滞住,跟着又被数枝弩箭射倒! 堡中的敌人显然是特意将众人全部放到射程之内才开始攻击,一轮箭雨下来,先登死士这边便已足足倒下了十几人! 箭落如雨,空中锐啸之声不绝于耳! 等到陈安一步一步顶着箭雨退到射程之外时,身边竟然只剩下了七人! 高校尉和百户长落在最后,剩下的七人几乎都是靠着百户长手中长刀上暴涨的刀光和高校尉那绵绵不绝的刀网才得以脱身。 陈安年轻,自然更加惜命,刚才撤退时便有意无意地的尽量往百户长身后靠,果然得以全身而退,其余六人估计也多数如此。 战场上刀剑无眼,活下来的自然都是些聪明人。 这种情境下的撤退不同于对阵冲杀,本应以保命为先,陈安的做法自然也并无不对。 箭雨大约射了三轮,之前还生龙活虎的二十三名先登死士,一个个浑身都被射得如同刺猬一般,钉在战场之中。 好在百户长下的命令是缓步前压,众人因此进入射程并不太远。再加上弩箭是齐射,并没有分批次覆盖,这才侥幸留存了七人。 如果之前是极速突进,估计此时可能除了百户长和高校尉之外就该全军覆没了。 高校尉的呼吸仍然稳定,提着那柄战刀便欲回头:“我再去试试!” 百户长将他拦住:“这情形不大对头,我估计这次其他的三处坞堡说不定也和我们这边一样!” “显然是敌人不知为何加强了防御!眼下还是得先给吴将军发个消息,看他那边有没有人能过来支援!” 高校尉摇头道:“不一定有援兵!吴将军手下虽然有三千戚家军,但那是要留着攻山的——倒不如等我先去将坞堡炸开再作计较!” 百户长顿了一下才道:“你小心一点!虽然这种箭雨对你我威胁不算太大,但是还得防着坞堡里面的倭族高手!” 两人计议已定,高校尉扬了扬手中长刀便往前冲:“放心吧,我有很多条命!” 高校尉这一回的速度竟然比之前更快,只是他这边刚冲出去三十几步,空中就又响起了一片呜呜的锐啸声! 高校尉的长刀在身前和头顶间舞动,挡住了落下来的箭矢。 坞堡中显然也有精于战阵的人指挥,弩箭这回分了层次,二三十枝一轮连绵不绝。 高冲校尉此时已冲出了五六十步,碰上这种连绵不断的攻击也只得慢下脚步。 射程在百步之内时,弩箭平射比抛射力大,高校尉身上不一会儿就插上了好几枝。 此刻弩箭几乎连成了一片,陈安在后面看得心头狂跳,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高校尉倒是丝毫不乱,似乎根本不惧痛楚,只管挥舞着长刀稳步向前! 到最后那三四十步时,弩箭劲道更大,他几乎是一步一顿地在往前挣! 这般又足足挨了一刻钟,他才向前进了十几步,此时坞堡已是近在眼前! 高校尉大吼一声,手中同时掷出了三枚黑乎乎的小圆球。 掷出圆球的时候,高校尉的身形自然有些滞碍,顿时便又有几枝箭矢突破了刀网! 陈安在后边看得真切,忍不住便惊呼出声! 虽然距离过近时弩箭上的力道有些减弱,但也变得更密集准确! 此时高校尉离坞堡只有十多米远,那些射孔都在两丈高以上,弩箭到他身上的距离加起来也不到二十米,当真是眨眼便至! 陈安的惊呼刚出口,十多枝箭矢便已钉到了高校尉身上! 高校尉掷出黑色圆珠后便干脆不再用刀,转头就向外扑出,全然不管身上那些箭矢! 黑色珠子分成了三个方向掷向射孔,其中两枚竟然都被弩箭射中,只有一枚扔进坞堡中。 被射中的两枚珠子当即炸开,轰然声中大片的火光爆裂开来!几乎同时,堡内也传来一声巨响! 高校尉早已仆倒在泥泞之中,那坞堡吃了这内外夹击的一炸,崩出来一个近两丈方圆的大洞! 烟尘滚滚,碎石乱飞,弩箭早已停了下来,高校尉一手撑地跃起来便往回窜,动作敏捷如常,竟似是毫无伤损,连刚才身上插着的箭矢都不见了踪影! 陈安眼晴有些发直:这人莫非还真有九条命? 坞堡内只乱了片刻,烟尘犹未散尽,便有两名甲士从崩开的大洞中跃了出来向高校尉追去! 这两名甲士身形极快,几个呼吸间便追上了高校尉,显然是倭寇当中的高手! 两名甲士手中的倭刀齐齐劈向高校尉,几刀就将他阻了下来,坞堡那边此时也开始不断有甲士从破洞口跃出来。 情势危急,眼见得高校尉就要陷入重围之中,百户长拖着战刀便开始前冲,竟然未出声叫身后的七人跟上。 陈安只踌躇了一个眨眼的时间就握着刀跟了上去,其余几人对视了一眼,都选择了提刀相随。 一行八人,便这般不管不顾地迎着不断增多的倭寇埋头冲去! 百步距离十数个呼吸间便至。 陈安的父亲以前是骑兵,没有好的身法和步法传下来,因此冲出四五十步时他便落到了最后。 最先冲入战场的是两名壮汉,其中一人应当是百人队中幸存下来的一名总旗。 大明军制,十人为什,五什为一旗,一旗五十人。 陈安虽然入营不久,对这两人却有些了解。这两人是结义兄弟,乃是盗匪出身。 这两人性格颇为跋扈,在所属的这个百人队中声名狼藉,陈安也曾亲眼见过他二人欺负手下兵士。 先登营中大多是些桀骜不驯之徒,要欺负别人就必须得自家武力过硬,这当头的两人便是这个百人队之中除百夫长和高校尉之外武力值最高的两人。 此际两人最先冲进战场,长刀同时挥出,立时将围在高校尉身边的两名倭寇如砍瓜切菜一般砍翻在地! 五十八、白发征夫 高校尉得到了支援,局面总算是缓和了一些。 倭寇眼下尚未完全形成合围之势,只有一小部分身手敏捷的从左右包抄过来堵截。 因此陈安等人冲入战场的时侯并没有受到太多阻力,几个人挥舞长刀一顿乱砍,不一刻就和高校尉汇合。 众人很快就形成了一个突围的阵型。 百户长独自殿后抵挡两名倭寇高手,高校尉则在他左右翼护,反倒是陈安几人成了突围的先头部队。 奈何倭寇势众,几人终究还是少了个能担当锋矢向外突围的高手,从坞堡中追出来的敌人此时早已过百,渐渐地仍是被围了起来。 众人挥刀血战,那盗匪兄弟两人都有些急躁起来,开始发狠向前冲。 从左右包抄过来的敌人越来越多,六人形成的突击阵型渐渐有些左支右绌难以为继。 几人奋力又冲出十几步之后,六人中就有两人被刀劈中。 其中一人原本在陈安左侧,身形在倭刀下微微一滞,眨眼间就又有数刀补上,刹时便将他砍倒在泥泞之中。 好在先登营中原本就有多种结阵之法,训练时更是曾用各种情境模拟操演,小至两人亦可成阵。 剩下的四人稍稍变动身形就又形成了一个新的阵型,将那被砍倒的同袍留下的空隙补上。 只是围上来的敌人越来越多,四人早已无法再往外冲突,只能堪堪顶住周围不断从各个方位劈来的倭刀! 自古久守必失。 陈安奋力舞动战刀,再撑了一刻钟时间,右侧又传来噗噗的长刀入肉之声,接着便听到了那名盗匪旗长的怒嚎! 陈安心下凄凉,眼角余光中看见那位盗匪旗长的结义兄弟在一片刀光中倒下! 旗长状若疯狂,一瞬间刀芒暴涨,将身边几名冥族甲士劈开,浑然不顾地往一个方向突去,拼了命去追那名砍杀了他兄弟的敌人! 那名倭寇反应极快,只变换了两次方位,就将盗匪旗长引得远离了陈安两人,深入到敌人阵营之中。 此际四人阵型已破,只剩下陈安和另一人倚背而战。 陈安再挡得两刀,就听得那盜匪旗长一声怒吼,之后便再无声息传来。 显然那名旗长也已经葬身乱刀之中! 眼见的劈来的长刀越来越多,自己已是筋骨疲惫,陈安心底一片悲凉。 终于也到了自己埋骨他乡的时刻了吗?自己的逃户之罪可以洗清了吧?以后又有谁会为自己斟酒扫墓? 有两名倭寇窥见空档,同时仗刀向他砍来。 陈安挥刀格挡,心志松懈之下居然握不牢刀柄,手中一滑,战刀竟被击飞,一柄倭刀余势未竭,刀尖在他脸上狠狠划过,拖出一道长长的伤痕! 他身边同袍听得声音,奋不顾身地转过来替他格开接踵而至的刀光,自家后背却被倭刀砍中! 那位同袍身形只凝滞了一下就又噗噗中了数刀,被大力劈倒在地! 眨眼间刀光又起,眼前敌人面目狰狞地再度围杀过来! 此时便是绝境! 陈安一时心如死灰,旁边却突然有一道刀光闪过,帮他将几名敌人砍退,耳边传来了高校尉的声音:“撑住!援兵来了!” 这一声将陈安唤醒。 他一抬眼就见到有一个人从远处冲了过来,眨眼间便突入阵中! 那人如同热刀切牛油一般,在乌压压一片的倭寇中冲出一条路来,眨眼就深入阵内,其势甚疾,竟是无人可当! 援兵已至! 陈安心头振奋,瞬间就又生出了求生之志。 此时高校尉护在他身前,身后又有百户长在,陈安俯身抢起一柄掉落在地上的战刀,拼力挥动开来! 他这一刻将全身潜能尽数激发了出来,和身旁的两人暂时又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的防守阵型。 这边奋勇死斗,那道身影却在敌阵内四处游动,一圈一圈向三人身边靠拢过来。 那人使的是一杆大铁枪,枪势如同乌蟒,在敌阵中往复冲突,就好似是剥竹笋一样,将倭寇一层层撕开,所过之处人仰刀飞,血溅五步! 被高校尉称作援兵的竟然就只有一个人! 陈安咬牙苦撑,仿佛过了百十年之久,又似乎只过了片刻,他才恍然觉得眼前空旷下来。 敌寇一空,陈安踉跄了两步就直接晕了过去。 一位目光锐利满头白发的老将走了过来。 眼下军中,白发用铁枪的老将只有一位,那便是被称作神枪的游击将军吴惟忠。 吴惟忠手下领的是名震天下的戚家军。 这个时候戚家军那位主帅已经过世,戚家军也分成了好几个部分。 吴惟忠少年时候就跟着戚元帅,身经百战,劳苦功高,故此手下才有了这近三千名悍卒相随。 任平生是真的喜欢当下的这副形象,觉得即便被破系统多坑了1000点魂力值也不亏。 须发如银,目光清澈,身姿骄健,老而弥坚。 老将时年五十有七,尚能挥动铁枪杀敌,杀的还是想要借道入侵明朝彊土的倭寇。 老将如醇酒,久而弥香,换成个年轻点的形象都没这份感觉。 护土守国,白发征夫。 —————————— 倭国此时在丰臣家治下,一个劲想向外侵略扩张,最先瞄准的就是江浙一带,不料撞在戚大元帅手上碰了个头破血流。 倭人贼心不死,改用了曲线政策,几个月前聚众十五万,自釜山登陆,很快就占领了大半个朝鲜国,意图以此为跳板,再度入寇大明彊土。 明朝此时还是朝鲜的宗主国,自然有义务相助,于是便调兵三万多人入朝抗倭。 眼下平壤城已被倭寇占据,城中守军有三万人。 表面上大明的援军人数是占了一点优势,其实这个时期的攻坚战很不好打! 因为这个时代已经有了火炮和火药枪,攻的一方往往很难靠近城墙。 自古都是易守难攻,平壤城原本就是一座坚城,倭寇又携带了许多佛郎机炮,所以这次啃的其实是一块硬骨头。 倭寇在城内留了三万兵力守城,另外还在城外不远的牡丹峰上驻扎了两千精兵,互成犄角之势,以图守望相助。 援朝军对此定下的方略是分兵两处,针锋相对。 主帅李如松亲自带着大部队攻城,同时也分出了部分精兵攻打牡丹峰。 攻下牡丹峰,就是任平生当前的任务。 五十九、以棉被为盾 平壤城是座历史悠久的大城,光城门就有七个。 统帅李如松出身将门,制定战略的时候主要使用了两个计谋。 第一个是围三阙一,放下东门不打,只分兵猛攻其余三方。 第二是声东击西。 按理说这种策略很容易被打久了内战因而见多识广的倭寇识破,但是李如松很聪明的利用友军达到了这个目的。 友军当然是李家的朝鲜军,倭寇对朝鲜军很轻视,李如松就让攻打南门的主将换成了友军服装攻城。 换装的目的是为了迷惑敌人,但是这一军却不是攻城主力,而是声东击西之计中虚张声势的那一部分。 这一军上阵后再次换回明军服色,倭寇误以为这就是主力,于是增兵南城。 李如松把主力放在北城,等倭寇的注意力集中到南面时便放手猛攻,他自己亲冒战火上阵督战,还许下了先登重赏。 这些方略制定时任平生全程旁听,当场就听到了破军星系统的提示: 叮! 你对为将之道似乎有些领悟,你学会了粗浅的策划之术。 面板中权柄下方变成了两行小技能: 阵列之术:初窥门径(第一重)+ 策划之术:初窥门径(第一重)+ 就这还没完,李如松深谋远虑,等攻破城头之后他又加了一条斩草除根之策。 平壤城破,倭寇一边依靠城中修建的堡垒和明军打巷战,一边派使者来求和,要求李如松放五千人出东城。 倭寇的这个五千人其实是有讲究的。 众所周知,丰臣时期的倭国有很多地方势力,这次入朝鲜的十五万倭寇其实要算是联盟军。 守平壤的倭寇首领带了七千多自家的战兵,城破时被明军的火炮打死不少,只剩下了这么五千左右。 倭寇首领这放五千人出城的意思其实是:只要让我家的人跑掉就行,剩下的送你当战绩! 李如松当即拍板同意,等使者走后马上就召开了阵前会议,下令让人去倭寇逃亡的路上埋伏。 这事做得很给力,任平生听了之后颇有感触,当场又涨了一级策划之术。 可惜他要接着攻打牡丹峰,不能去抢这痛打落水狗的差事。 打牡丹峰这事,任平生眼下已经完成了第一步,拨掉了倭寇建在山下作为第一道屏障的四个坞堡。 打坞堡用的是李如松调给他的人手,其中有先登营和朝鲜军各两百人,战损最多的就是东面这一路,最后居然只剩下了一个百户和一个新兵。 嗯,还有一个高校尉,但这厮不能作数——就这一会儿功夫,自己已经在他身上花费了600点魂力值,相当于施展了三次大复活术! 过来时原本不打算带他玩的,奈何突然多了两三千手下,后勤工作实在不好做,为了不让白发将军变成秃头将军,只好把他召了出来。 这厮也真不省心,仗着自己不会真死,打个坞堡都挂了三次! 不过这种不死之身倒也算这厮的一大优点,拿来当肉盾似乎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可惜不能带回去! 任平生用力摇摇头,将视线从高林身上收回来,打断了这种邪恶的想法。 坞堡已破,接下来就该攻山了。 攻山的主力是神机营。 神机营这个编制是从明朝开始才在军中出现的。 大明朝弄出来的新鲜东西其实挺多的。象耳熟能详的东厂西厂、锦衣卫、雁翎刀、绣春刀、虎蹲炮,等等等等,都是出自明朝。 神机营的编制始自明成祖——就是那位抢了自己亲侄子皇位的燕王朱棣。 当年明成祖征交趾,得神机枪炮之法,乃置神机营,说白了就相当于清朝时的洋枪队。 不过这时的神机营在火枪这一项上要落后于倭寇,用的还是火铳。 火铳的威力和射程都不如倭寇的火绳枪,因此攻山是个大问题。 别看之前的坞堡里面只有弩箭,事实上倭寇的火枪都集中到了山上那两千精兵手中。 神机营倒是有火炮,可惜那时的火炮太过笨拙,只合在平地布置来攻城,却不宜用在险峻的牡丹峰上。 任平生决定集中兵力攻打东面。 东面就是刚才高林舍身三次才拨掉的坞堡那一面。 山下有四个坞堡,倭寇只在这个坞堡中布置了重兵,也正是因为这一面上山的路宽阔平缓,是最容易被攻击的方向。 守山易,攻山难。 尽管东面最适合作为进攻方向,倭寇还是仗着地势和火绳枪之利,牢牢地压制住了任平生手下一千神机营。 任平生看了一会情势,觉得不容乐观。 他这次过来系统又强制性的扣掉了1000点来改变躯壳。 但是不管怎么变,肉身还是抵不住密集如猥毛一般的火箭和铅弹。 在没有突破倭寇在山路上设下的火器防线冲到山顶之前,他这身武力还真没什么用处。 必须想个能挡住火枪火箭的法子才行! 任平生心念电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先登战白马时鞠义用到的厚木牛皮盾。 厚木盾蒙上牛皮,可以抵挡白马义从的利矢,若是多蒙几层,应该也足以挡住倭寇的铅弹和火箭! 任平生马上令人去找了几面厚盾来魔改,又派了几名臂力雄壮的悍卒顶上去测试了一番。 效果很好,可以推广!奈何牛皮不够吹——啊呸,是不够用! 高林在他身后看了半天,给他提了个建议:“某在军中,曾见士卒以湿棉被阻挡火箭,或可一试?” 这厮管过后勤,对被子之类的用法倒是知之甚详! 高林说的那种火箭当然不是倭寇的火药箭,不过这法子确实可用,任平生茅塞顿开,立刻令人去赶制厚盾。 他手下足有三千人,人多力量大,不一刻便弄出来足够的湿棉被盾牌,任平生让步兵精锐持盾,神机营紧跟在旁,两人持盾保护,一人开铳攻击,每三人为一小组,再次开始向山上攻去。 这次终于有了进展,戚家军虽然还是折损了不少,但还是一步一顿地攻破了倭寇设在山道上的六道防线。 这一场攻坚战,自午时打到了日落,任平生终于登上了山顶,见到了倭寇最后的阵地! 六十、权柄的正确打开方式 火绳枪,顾名思义,就是用火绳引发的枪。 这东西是有扳机的,扳机后连着一个夹钩,钩子中间夹着一条火绳,扣住扳机,火绳向前垂下点着枪管里的火药,于是统的一声,铅弹冲出去。 火绳枪一分钟能击发两次,发射时也不影响端枪瞄准,比那些发射时还要用一只手拿着引火绳去点火的铳枪先进多了,是倭寇从葡萄糖人那边学过来的。 当然,大明枪这个时期也研究出了更好的火铳,只是平壤之战时还没来得及换装,因此也就导致了明军的火炮之类比倭寇强,但这种单兵武器却要差上一些的局面,直接给任平生攻占牡丹峰增加了几分难度。 牡丹峰上也建了一座大型堡垒。 造堡垒也是倭寇的战术习惯,象小学时学过的抗日英雄炸碉堡就可以侧面证明这一点。 别人家这个建得少,就倭寇爱这么干,一炸就是他家的准没跑。 此刻迎接任平生上山的既有堡垒,也有漫天的弹雨和火箭。 戚家军是百战之师,造防御工事很有经验,不一会儿就伐倒了许多大树拖过来盖上湿棉被弄成了壁垒,神机营开始发枪压制倭寇火力。 眼前的关键还是得炸开倭寇的堡垒。 高林在一旁跃跃欲试。 这厮似乎上瘾了,估计是觉得死亡的过程既精釆又刺激。 除了高林之外,还有一个人主动请命。 高林瞪着眼看他:“好好活着不好吗?” 任平生扫了一眼那人脸上裹着的棉纱,认出来他就是之前先登营唯一幸存的那个新兵。 这人身手倒是不差,要不然刚才在山下也撑不到最后,任平生摆摆手道:“我亲自去,你们不用争了。” 那个时期的火枪,射程大约在一百到两百米之间,眼下戚家军被压在通往山顶的最后一段坡路上,实际距离大概只有一百五十米的样子。 任平生可没打算用霹雳子去炸堡垒。 霹雳子名头虽然响亮,事实上并不怎么好用,这漫天的铅弹和火箭可不比之前山下那种弩箭,很难冲到有效的投掷范围之内。 就算高林愿意拼命,他也舍不得魂力值,何况这种大复活术也不适宜于在几千人面前使用。 这种场面,最适合的只有一招。 任平生掂了掂手中的铁枪,转头又吩咐高林去找面木盾过来。 这杆铁枪长度类似于八极花枪,只有八尺左右,好在材质是用的上好精铁,倒也还算称手。 高林做事一如以往的靠谱,很快就弄来一面蒙了五六层牛皮的木盾。 任平生满意地接过盾来,抓住把柄挡在身前比划了一翻,然后就朝前一跃! 先天高手的纵跃自然够高够远,任平生这一跳足足跳了三四丈远,顶着漫天弹雨直接跳到了毫无遮掩的坡道中! 这一跳太过勇猛,猝不及防之下,倭寇的火力都被唬得停顿了片刻。 在神机营和戚家军精锐目瞪口呆的表情中,任平生左手持盾,右手倒提铁枪,开始了一个人的冲阵! 百多米距离对先天境来说也只是十几个起落而已,虽然铅弹和火箭打在牛皮盾上会制造些阻碍,但任平生臂力雄壮,速度几乎不受影响。 这般顶着弹雨冲出了七八步,眼见得离倭寇壁垒只剩下了几十米远,任平生掌中铁枪嗡嗡振动,蓄势已足! 暗淡暮色中,铅弹流火划破长空。 游击将军白发戟张,凛然虎威生! 任平生顿足转腰,右手拧转铁枪向前骤然掷出! 吼昂—— 山道中骤然有龙吟声起! 一道乌黑夭骄的流光直直扑向山顶那面青石壁垒! 轰然一声巨响,连火枪击发的声音都被悉数压倒! 任平生捂着胸口,向被铁枪轰出一个两丈大小窟窿的倭寇壁垒挥手作势,同时咬牙喝道:“突!” 主帅浴血在前开路,戚家军悍卒推倒自家防护墙,各各奋勇争先! 叮! 你领悟了统驭之术! 叮! 你对为将之道有所领悟,你拥有了一丁点统率之力,是否选择马上激活? 任平生不理会破系统,右手捂着胸口,左手持盾遮住全身。 高林冲得最快,很体贴地帮他带来了一杆长枪:“啧啧,将军可还能再冲一阵?” 任平生接枪在手,懒得搭理他,顶着盾就开始向前冲。 怎么可能不冲!刚被人打了黑枪! 打黑枪的人自然是个大高手,时机把握得极为准确,恰赶在任平生拧腰掷枪空门大开的那一刹送了他一颗铅弹! 昔日小商河一役,金兵万夫长曾经射了任平生一箭,结果被他一直追到淤泥中弄死,今日这粱子自然也是敌不死我不休! 倭寇的壁垒被任平生一招无尽风波撞破,火枪击发之声便骤然停了下来。 片刻之后,大股倭寇蜂拥而出。 打黑枪的那人竟然恬不知耻地提着一杆剌枪率先向任平生冲来! 这人身上的甲胄样式既华丽又夸张:盔上有一对鹿角耸立;肩甲很宽,同样高高耸起;裙甲下垂过膝,颈部也有护甲,脸部竟然还戴了一张狰狞的鬼脸面甲。 山顶的倭寇中就这么一个铁罐头武士,竟然还是个先天境高手! 任平生扬手就先把牛皮厚盾砸了过去,同时后脚蹬地,挺枪怼上了仇人。 铁罐头武士用的是倭国刺枪术,垫步踏进,先一个提枪式向盾牌挑了过去,却不防盾牌上的力道极为雄浑,身形竟然被带得偏了一丝。 任平生的这一招有点象街头斗殴的打法——先扔个盾牌过去,打乱对方步伐,同时也遮住了对手视线,紧跟着就是杀招。 长枪随盾牌而至,抓住了那一瞬的时机,直直地捅在敌人胸甲之上。 铁罐头武士身形乍然凝滞,狠狠地咒骂了一句,跟着就是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原来是个银样蜡枪头,一招都接不住! 任平生听不懂倭语,懒得管他,自顾自将长枪抽回,越过那人向着山顶敌阵中冲去。 杀入敌阵时,任平生忽然想到破系统之前的提示。 似乎应该试试新能力? 叮! 你开启了统率之力,目前可统率三百人! 任平生一个趔趄,统率三百人——莫非这才是权柄的真正用法?! 六十一、两大修行资粮 开启了统率之力后,神念之中凭空就多出了许多蛛网一般的无形丝线。 任平生凝神体会,一时都忘记了继续挥枪。 前方一名倭寇挥刀砍来,他下意识地指挥着自己身边最近的一名戚家军悍卒迎敌,竟然如臂使指,意到令行! 这种使用神念指挥的方式非常奇妙,如同自己瞬间多了许多个躯体一般。 任平生体会了好久,才蓦然发现中间有两条丝线似乎更加粗壮一些。 这两根丝线一根连着高林,另一根竟然连着那个名叫陈安的先登营新兵。 这是又收了一名道兵?自己似乎发现了新大陆?! 任平生再仔细数了一回那些神念丝线,发现总数正好是300根。 照这么看,统率之力所能统驭的总数就是道兵两名加上周围离自己最近的戚家军二百九十八人。 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只有一个:道兵可以分享视野。 任平生不是第一天才有道兵,但之前却没发现还有这个好处,所以这必然是施加了统率之力之后才有的特征。 场上此时并没有武力值特别高的倭寇,任平生干脆停下来细心体会统率之力,专心驭使戚家军结阵杀敌。 此时已是入夜时分,战场上因为之前的火枪火箭对射引燃了不少林木和枯草,倒也不需要火把来照明,虽然有些影影绰绰,但敌我仍然能分辩清楚。 这一场厮杀直到午夜才结束,等任平生下令打扫战场时,李如松那边的主战场也完美收宫。 是役,明朝援军杀敌近两万人,自身伤亡两千余人,双方战损比将近八比一。 除了收复平壤城之外,明军还在追杀倭寇首领小西行长之后顺势帮朝鲜的李家王朝收复了黄海、平安、京畿、江原四道。 战役结束时正值午夜,任平生也再次回到了阿怜身边。 破系统的恶趣味实在防不胜防,任平生再次在阿怜红扑扑的小脸之前败退,灰溜溜地滚下了床。 再这么下去就洗不白了! 任平生面红耳赤地逃回了自家房间,缩在床上盘点收获。 征召令·破军星 姓名:任平生 权柄:中军统制(2/300) 技能:统率之力(0/300) 身魂:碧海银龙(先天) 风波枪法:出类拔萃(第五重)+ 摩云总纲:略知变化(第二重)+ 身法技能:无 魂力值:5100 评价:你的身魂鳞足具备,可以增强武技威力。你拥有了道兵令符,可以参加简单的小型战役。 目前你可以选择: 一、千人战。 原先权柄下面的阵列之术、策划之术和统兵之术都不见了,估计是和基础的武道技能一样,得在场景中才能显示。 这一次的场景评价竟然是个罕见的上等,破系统给出了5000点魂力值的奖励。 然而任平生来回各用掉了3000点,再加上战场上复活高林的消耗,总计花费了6700点。 回归时系统又提示剥离了影像假身一具,和神枪中的李书文一样,也消耗了1000点。 所以魂力值这波算是血亏,原先的八千多点不升反降,最后变成了5100点。 系统的算术一直不怎么好,似乎还另外多扣掉了一千多点,任平生也只好权且当是治疗费了。 牡丹峰顶,他被倭寇的铅弹击中了胸口,虽然并不致命,但如果是自己养伤的话,难免要耗费些时日。 这也要算是一个大发现,以后万一要是重伤垂死,说不定还可以通过转换场景来治愈——只要魂力值足够,就相当于有了个不死之身! 当然,这个发现靠不靠谱还得试过之后才知道,不过任平生希望不要有这种测试的机会——毕竟就算真能治愈,受伤也终归是很痛的!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新发现。 第一个就是所谓的统率之力,这个东西任平生在牡丹峰上试了足有两个时辰,算是有了些心得。 统率之力覆盖的范围受人数控制,目前只有三百人,当然控制对象除了道兵之外,只能是任平生当时有权管辖的手下士卒。 敌军是不能统率的,这也符合破系统的习惯,要真能指挥敌人自相残杀,系统就该改名叫作弊器了。 另外这种统率之力也只是能快速有效地传递指令,并不能直接象提线木偶一样控制被统率的士卒。 简单的说,就是任平生可以下令让某甲去砍人,但是不能控制他用哪种招式去砍、先砍头还是先砍手足。 统率之力大致就是这么个能力,任平生算是基本上摸清楚了规则,倒是道兵这个方面他仍然是一头雾水。 道兵多了一个陈安,但是不能确定是怎么收进来的。 这一点很重要,关系到以后是否能收服象子龙一样的名将! 任平生之前一直以为只能收象高林那样战死了的英魂,没想到这次竟然收了一个大活人! 这破系统就象是个智力题,什么都得靠自己挖掘! 到底要满足什么条件才能收作道兵呢? 任平生分析了半个晚上,直到天光大亮都没得出个确切的答案来。 他最终只总结出来两点:一是需要对自己有足够的忠诚度,生死相随的那种;二就是得有个契机,象陈安就是在他运用统率之力时收进来的。 第二点只有陈安一个例子,难以确定,任平生也只得暂时放下。 既然已经回来了,接下来就该考虑如何应对玄阴观了。 玄阴观的意图很明显,就是奔着星岛来的,自然算敌对方。 任平生虽然偏爱直截了断地解决敌人,这次却不得不暂避锋芒。 最关键的果然还是实力问题! 若是足够强大,谁又敢来窥视自己留下的祖业?! 当前最要紧的是尽快提升实力,任平生能想到的捷径暂时只有星岛。 星岛实际上就是一种可以猎杀冥族的基地。 胖子在玉简中提到过,这方世界有两大修行资粮:一个是灵石;另一个则是魂晶。 魂晶不单止可以转化成魂力值,也可以用来炼制增进神魂修为的丹药。 据说炼气五脉之中的某两家,甚至还有可以直接将魂晶炼化成自身神魂力量的秘法! 星岛来历不明,但总数只有七座。 拥有其中一个,就类似于拥有了一个源源不绝的灵石矿脉一般,也难怪玄阴观处心积虑地谋划了这么多年! 六十二、开府建牙第一步 灵石可以辅助炼气,魂晶可以辅助炼神。 炼气长生,炼神不朽。 修行的整个过程,不过就是炼气和炼神两件事而己。 这方世界天地灵气充沛,不论是武脉弟子还是炼气弟子,只要肯下功夫修炼,即算是没有灵石辅助,也还是能循序渐进有所成就。 但神魂修行却是个玄之又玄的事情,并不是努力了就一定能增进修为。 传说中的一朝顿悟修为大增,终究只是虚无缥缈难以捉摸的小概率事件,当然不如用魂晶辅助来得快捷有效。 星岛和极西之地便是魂晶的两大来源。 所谓的星岛就是任平生当日在幽冥界域中所见的那七点星光,分别由炼气五脉、竹海以及妖庭这七家执掌。 其中那两点暗淡了的星光,就是胖子家的韦陀岛和任家的摩云洞所有。 星岛如此重要,有人垂涎自然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比如玄阴观就盯上了任家的这一份祖业。 任平生其实是个很向往咸鱼生活的人,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如今连当一条咸鱼都需要有足够的实力来支撑了。 这个道理也算是浅显易懂。 前世的任平生之所以能顺应心意游手好闲地过日子,前提条件就是他有这么过日子的经济基础——如今只不过是把经济基础换成了修为和势力而已。 要想对人说不,就得有相对应的实力来支撑。 任平生要增强实力让自己的腰杆变得硬起来,关键还是在于星岛。 重开星岛的基本条件有两个:一个是相应的阵法,二是足够的人手。 摩云洞的星岛之所以光芒暗淡,就是缺了防护阵法,没有防护阵法,就得时刻抵御幽冥阴气,那自然不是长久之计。 同时去星岛也不可能一直去屠龙山那儿跳崖,任平生跳下去能到星岛是因为他有摇光铠指引方位,别人跳下去可就得迷失在幽冥界域之中了。 因此还得在星岛和外界之间弄个传送阵。 任平生要重开星岛,人手的问题暂时先抛开不说,阵法是要第一个解决的问题。 胖子在玉简中留有指示,这个问题只能去找同属炼气一脉的惜错楼。 炼气五脉指的是摩云洞、韦陀岛、惜错楼、月宫和指玄观五家宗门。 这五家各有所长,惜错楼便是长于阵法。 这一家不单止长于阵法,还是整个天下最大的商会,大殷王朝最大的钱庄就是他家的产业。 这种大势力当然好找,甚至伽南城就有他家的钱庄,可惜的是,任平生现在去不了县城。 去不了县城的原因也很简单——玄阴观在梅山村外安排了人看着呢! 这事很闹心,任平生也打不过人家的掌门师兄,于是召集了任府上下来集思广益。 任府现在也算是人丁兴旺,刘胖子和小翠见到他很开心,熊家九个壮汉仍是傻愣愣的模样,这些人给不出好的办法,倒是苟管家提了个还算靠谱的建议。 苟管家的建议是走海路。 这个海路不是说坐船绕路到别处上岸,而是直接去找南海诸岛。 南海诸岛是武脉宗门所在,那边当然也有惜错楼的据点。 建议是好建议,连带路的人管家都帮任平生想好了。 那位孔雀表姐天生能飞,又生性爱玩,曾经去过南海多次,据说和几个大宗门的弟子还有些交情,正是最好的向导人选。 苟管家有妖庭的传音玉符,在得到任平生认可之后便马上将此事告知了袁祖师,让袁祖师去请人过来。 任平生只在家中等了两天就又见到了明艳无双的孔雀表姐。 孔雀表姐还带了一个侍女,名叫雀儿,任平生又叫上了熊三壮,一行四人当天便出发前往南海诸岛。 船只也是由孔雀表姐提供的,是一艘两层的楼船,不单止装饰得很华美,竟然还是一件自走型的法器,只需要在中心枢钮处放置灵石便可乘风破浪。 这楼船法器能放能收,收回来只有巴掌大小,可以很轻易地存放在储物袋中。 任平生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法器,觉得这才象是玄幻世界的风格。 孔雀表姐兴致勃勃,跟任平生科普了一番南海诸岛武脉的来历。 大殷王朝执掌天下,彊域内却极少见有武道宗门开山立派,其中当然大有缘故。 这种局面其实是那位阳神境排名第二的枯骨帝君造成的。 枯骨帝君又称夜帝,四百多年前仗着一柄枯骨魔刀征战天下,压服四方,建立了大夜王朝。 这位夜帝个性极为霸道,他觉得武道宗门是导致天下秩序混乱的根由,因此将所有宗门都驱逐到了南海之中,让他们自择岛屿重建山门。 这个过程中间自然发生过许多可歌可泣的故事——这位霸道君主的原则就是不肯搬就强拆,其中也不知做下了多少破宗灭门的勾当。 这也直接导致了大夜王朝只在他手上存续了不到一百年就被迫退位,都不带传到自家儿子手上的。 继之而立的就是当今的大殷王朝。 这个王朝是竹海长生剑和两家炼气宗门扶持起来的,管理天下走的却是另一个极端,松散随意得很。 不过那时南海诸岛上的武道宗门已经习惯了新地头,倒是很少有再搬回陆地的。 孔雀表姐说到这里还有些忿忿不平:“咱们妖庭如今和人族彊域界限分明,妖族几乎不出十万妖山——这也都是那位夜帝定下的臭规矩——” “直到如今,本小姐想出来玩玩都还要受许多限制,简直是岂有此理!” 夜帝虽然已经退位四百年,但其人未死,余威犹存! 任平生听得目瞪口呆,心向往之。 自古就常说侠以武犯禁,又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所以这位夜帝就驱武道宗门出海,逐妖族入山! 这种划定彊域界限的做法不好评判对错,但这气魄可是着实雄壮! 想必这位的心中其实是以平民百姓为先,只是过程中用的手段有些过激,所以才会导致那位长生剑客的反弹,此后才有了现在的大殷王朝。 六十三、心有灵犀即为障 长生剑客的名字叫做殷长生,大殷王朝的殷和这位的姓氏相同,但这一位隐居在竹海道馆已经百多年了,并不是当今的帝王。 这一位也就是抄了清都山水郎那首诗的人,任平生总觉得他也是个和自己一样的外来户。 这个问题倒是不能直接问人,任平生见孔雀表姐一幅见识广博的样子,忍不住又问了她一件自己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 孔雀表姐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任平生:“你想问指玄观的剑种?” 任平生被她看得有些发毛,但还是表示很想弄清楚所谓的剑种心障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事孔雀表姐还真知道。 指玄观传承久远,观中曾经供养着一枚传承了无数年的剑种。历代观主的位置也一直是由剑种来确定,观中弟子谁能得剑种认可,便可坐那观主之位。 这剑种便唤作心剑,是一枚品质极佳的灵器。 据说如果传承者把这枚心剑祭炼到圆满时,剑气不单可斩灭元神,还可随主人心意分割对手的神魂和记忆。 四百多年前,指玄观出了一位千百年未曾见的绝顶天才,她突破先天境之时,那枚剑种便弃了老观主自动来投,她也依着玄天观千百年传下来的规矩成了指玄观的观主。 这一位是得剑种认可才当上的观主,她自己心底却认为将门派传承的大事寄托在一枚外物之上极为不妥。 当然,现在也不知她当时是怕以后剑种会再弃了她另择观主还是真为门派传承着想。 总之这位天纵之才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然将那枚剑种一层层的磨去了灵性,使得一枚蕴养了无数年的极品灵器跌落了品阶成了宝器。 她自己却也在这等水磨功夫中悟得了一门将自家心念凝炼为剑种的法门。 用这法门炼就的心剑无形无质,灵动由心——心剑之名自此变得更加的名符其实。 心剑既成,这位前辈天才也藉此跨入了阳神境,她将这自家心法独立出来,便是如今的指玄心脉,指玄观原先的传承则改称指玄剑脉。 奈何万事万物皆生而有缺,不得圆满。 也不知是天道所限还是这位前辈天才自身的问题,这道神妙无比的心剑法门终归还是留下了一线缺憾,她最终也未能成就阳神第二境不朽,这一线缺憾便是所谓的剑心障。 “这剑心障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孔雀表姐滔滔不绝地将指玄观的故事说了一遍,接着便告诫任平生: “自古以来便有传说,这世上的饮食男女,必有那么一位与自己心意相映,灵犀相通!这剑心障指的便是与心剑传人灵犀相通的那一个。” 咦,这意思是说自己是余道人的心上人?!任平生一时只觉得有一丝莫名的欣喜! 却听那孔雀表姐又道:“说了不是好事,瞧你那高兴的样子!” “那位创下心剑的前辈天才,当年的心障便是夜帝,她跟着夜帝去了一趟北大陆——最后夜帝便是被困在了那边,她也不知怎么的弄得剑心破碎,回来指定了传人之后便香消玉殒了!” “她指定的这位传人,便是当今的指玄观主,唤作梅玄华真人,这一位想的应当是斩灭了情丝便可剑心圆满——她挥了三次慧剑,结果落得个两百年闭关不见踪影。” “对了,这位指玄观主的心障就是你曾见过的那位韦陀岛前辈,当年他便是为这位指玄观主还了三次俗!” “唉!心障累人,一至如斯!这位疯子前辈倒是个情种!喂喂——你发什么呆呢?!” 海上航行其实很枯燥乏味,头几天的新鲜劲过去之后就变得无聊起来,孔雀表姐开始钓鱼玩,任平生不爱钓鱼,只得回房间开始专注修行。 ———————— 时值隆冬。 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一艘海盗船正在极速航行。 王小波是一名海盗。 南海诸岛是法外之地,大殷王朝管不到这边,维持秩序的是一个比较松散的联盟。 这个联盟是由南海诸岛上的武道宗门联合组成,名字土得很,叫做正道盟。 王小波就曾经是正道盟的一名小执事,奈何因赌误事,亏空了盟中不少银钱,最后只好逃出来做了海盗。 海盗是个高风险的职业,一个合格的海盗需要具备两个条件:眼光够好,船够快。 王小波的眼光就够好,今天一大早出门就碰见了肥羊。 判断是不是肥羊的方法很简单,一是看船,二是看人。 王小波觉得远处那艘楼船就很不错,船尾的女人更是美艳得很——最关键的是,这楼船主人一看就是菜鸟,经过混乱海域的时候居然还敢慢悠悠地行船! 但凡在这片海上跑过几趟的,有谁不知道混乱海域最出名的就是海盗! 天与不取,罪不可赦,王小波马上放下千里镜,让手中全速追了上去。 六十四、表姐钓鱼愿者上钩 南海武脉向来有十八上宗三十六旁门之说。 王小波当年是金刀宗的亲传弟子。 金刀宗就是南海诸岛武脉十八上宗之一,据说收徒很严格,王小波能成为这种大宗门的亲传弟子,实际上也算是一个小天才。 他当年被门中长老看重,举荐到正道盟去历练——如果照这样顺风顺水地走下去,他甚至很有可能在将来的某一天成为金刀宗的实权大人物。 可惜的是,他最终被最要好的一位师兄引诱,踏上了另外一条路。 王小波是逃出正道盟之后才醒悟过来自己是中了圈套的——因为那位面色和善的师兄不久后就顶替了他在金刀宗的位置。 往事不堪回首,失去的再也拿不回来,最要紧是做好当前这份职业,自己逃出来之后也只有靠这个才能维持修行所需——只有坚持修炼,往后才有一丝找回场子的机会! 对面船上的小白脸看上去还有些嚼头,王小波生性谨慎,拨出佩刀之后还转头低声吩咐了手下一声:“去叫阿义找个好位置,以防万一。” 阿义是个神箭手,曾经是军中的精锐,王小波对他手上的长弓很有信心。 当然这也只是个预备手段,王小波对自己手中的长刀更有信心。 既然那小白脸不知死活,那自己便送他一程! 长刀霍霍,在空中划过一道凄冷的寒光。 这是王小波抛却了浮华后重新领悟出来的刀意,他跃起挥刀之时甚至还在嘴角扯出来一丝笑容,似乎看到了对手被他劈成两半时的情景。 被一瞬间分成两半的惊愕表情,应当很有欣赏价值吧? 自从远离了那些勾心斗角的场所,自己终于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刀意,这刀是用得越来越好了! 王小波刀击长空,鬓发飞扬,觉得这就是自己最好的状态! 然后便没有了然后。 一杆大枪穿过了他的刀光点在了他的喉头,对手的表情王小波并没有欣赏到,他只能维持着自己的表情坠入冰冷的海水中。 扑通!扑通! 两人先后落海。 事实上应该说是一尸一人先后落海,任平生看着海盗船另一侧那位踏着一块木板跳下去的壮士有些发蒙。 天寒水冷,又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汪洋大海之中,这是准备玩冲浪吗? 那人看上去有些眼熟,似乎修为也还不错,背着长弓以真气驭动木板,去势还蛮快的,真有点冲浪高手的味道。 任平生也懒得去想那人是哪根筋搭错了,提着枪又对着海盗船吆喝了一声:“打劫!全部都给我站到甲板上来!” 海盗自然不是善男信女,干这营生的不说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但基本上也都沾过血腥,当下便有十多人挥刀冲上甲板。 这些人只是些后天境的小喽罗,任平生也没半点心慈手软,片刻功夫就送他们去了海中。 他下手凶残,海盗船上的众人被唬住了,一时竟然没人再冲过来。 任平生倒有些不耐烦了,正待提枪跳过去时,对面终于有个四十来岁的独眼壮汉站了出来。 这人脸色阴沉,语气倒是很平淡:“住手!这位客人,你可以走了!” 任平生再次发蒙:客人?难道自家船舷上搭着的钩索只是个善意的邀请?这玩意是脑子进水了吧?! 孔雀表姐之前一直在袖手旁观,这个时候倒是凑了上来煽风点火:“表弟啊,你也费了半天力气,得问他们要出手费!” 任平生深以为然,再次一振大枪喝道:“打劫!” 独眼壮汉似乎被气笑了,哈哈了两声之后才回道:“年轻人,咱们眼下技不如人,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你可不要得寸进尺!咱们海狼盟也不是吃素的!” 海狼盟很有名吗?任平生回头看了一眼孔雀表姐。 孔雀表姐会意,低声解释道:“没错!这家的家底雄厚,应该很有钱,劫他们就对了!” 这话没毛病,任平生用枪指了指独眼壮汉,再次表明态度:“打劫!交出船上所有财物,我就放你们游回去!” 他这边气焰嚣张,那独眼壮汉倒也光棍,竟然真留下了半箱金银,然后就从船舱里拖出来四个瘪瘪的皮筏子,吹足气后拋入海中,领着一众海盗操浆划水而去。 独眼壮汉脸色极差,去时仍不忘交待场面:“海礁不改,海水长流,阁下可敢报个名号,好让咱们海狼盟记住这次的恩情!” 任平生摆摆手:“我叫吴辰!些许小事,不足挂齿,赶紧滚蛋吧你!” 海盗渐渐去远,孔雀表姐眨着眼睛问道:“吴辰?征西王三世子?” 任平生不理这茬,转而问她:“表姐这两天故意放慢速度,就是为了等这伙人?” 孔雀摇了摇头:“不止,还有。” 不止这一伙?还有别的海盗?这不就是钓鱼那啥吗? 任平生一时呆住,看着她不说话。 孔雀表姐给了任平生一个风情万种的白眼:“别这么看着我,咱们是近亲,不可能的!” 任平生仍然盯着她看,觉得有必要弄清楚怎么回事。 孔雀表姐解释道:“你不是想重开星岛吗?这事挺耗钱的,表姐我这是帮你找财路!” “你也不用谢我了,上次那样的灵石,你再送我十块八块的就行了。” 重开星岛的确要用钱,买阵盘倒是可以用灵石,但以后肯定还得招蓦人手镇守星岛,还要在岛上建造屋舍——这人吃马嚼的自然少不了白花花的银两。 海盗的钱抢了也没什么心理负担的,抢完了反倒还有点胸怀舒畅的意思,这生意或许偶尔做做也无妨? 任平生叹了口气,决定先放下这事,转头向船舱中喊道:“三壮!热闹看够了就出来把这箱子搬进去!” 还是阿怜好,身边这两个太不省心了!身为护卫不在船头保护主人也就罢了,你说一头熊整天跟着只小雀儿转是啥毛病——难道也不考虑下种族隔离之类的问题吗?! 熊三壮一摇一晃地从船舱中晃了出来,搬着箱子就回去继续找孔雀表姐的侍女去了,并不想和主人聊天。 六十五、踢下海的好球 灵石其实也可以换成银钱,不过估计没有几个修行人会干这事。 这天下的灵石矿脉并非象任平生前世在网上见识过的那样到处都是,而是有固定数目的,属于紧缺资源。 这方世界的北大陆几乎没几个人去过,那边的情况任平生不清楚,但南大陆眼下却总共只有十一条灵石矿脉。 灵石矿脉只存在于洞天之中,也就是说南大陆只有十一处洞天秘境。 这十一处洞天的归属是四百多年前定下的:炼气五脉各据其一;南海诸岛武脉占有三处;剩下的竹海长生剑和那位夜帝一人一处,另外雪山妖庭也占了一处。 其中夜帝的洞天后来交付给了大殷王朝。 灵石矿脉和洞天秘境的来历也很古怪,据说是每攻破一个冥族占据的幽冥绝域就会生成一个。 幽冥绝域和幽冥界域是两个不同的地方。 幽冥界域就是指任平生曾被金毛小猴推下去的那个地方,那里深处地底,混沌无序,几乎是自成一界。 幽冥绝域则可以算是冥族在地表的据点,象如今南大陆的极西之地就还有三处。 征西王在极西之地苦战了一百多年,终究还是没能把南大陆的最后三处绝域化作人族洞天。 当然,这些事情对于任平生来说都还很遥远,他眼下连属于自家的摩云洞天都进不去。 这处洞天就在潮音洞内,之前被他那位二世身任大元帅强行封禁,没有法相境修为是无法重新打通屏障的。 眼下的任平生的确很缺钱,但孔雀表姐的钓鱼计划执行得并不理想,之后的几天海上风平浪静,再也没有碰上不长眼的毛贼。 孔雀表姐很遗憾,只得让黄雀侍女加快了航程。 这一程总计耗时一个多月,连新年都是在海上度过的,直到正月十四任平生才见到了这一次的目的地。 南海诸岛星罗棋布,光有名号的武脉宗门就有五十四家,其它占据某处小岛开枝散叶的小门派也不在少数,但说起海上最大的一座岛屿就只有眼前的这座贏州岛。 赢州岛幅员辽阔,有大殷王朝两郡之地那么大,是南海武脉互通有无的公共场地,无论大小宗门几乎都在岛上留有驻地,因此极为繁华热闹,差不多可以算是自成一国。 孔雀表姐熟门熟路,四人当晚就住进了惜错楼名下的客栈。 几人租下了一个雅致的小院,任平生先去和客栈中的一位执事表明了购买阵盘的意愿,之后就在院子里等回复。 这种阵盘要算是高级定制,价格和交货时间都需要商榷,并不是顷刻就能完成的。 他在客栈中等了好几天都没等到来谈价的惜错楼执事,却意外地等到了好几波上门拜访的客人。 几波客人中甚至还包括了南海武脉十八家上宗中的三家,这些人无一例外都带了一份不算奢华但也足够表示诚意的礼物,但说的都只是些场面话,无法推测其来意。 这事有些诡异,任平生一时摸不着头脑,只得去找孔雀表姐解惑。 孔雀表姐这几天一直带着自己的侍女和那头蠢熊在外闲逛,一直到晚上才回客栈。 孔雀表姐今天脸色不太好,似乎玩得并不开心,她听完任平生的问题之后很随意地答道:“这很正常啊,换成四百多年前,这些武脉宗门都得是宗主排着队过来拜见的。” 任平生一脸懵,表示完全不明白这事哪儿就正常了。 孔雀表姐不耐烦地挥挥手:“别烦我,今天你表姐我火气大着呢!” “你自家祖宗的封号是镇南王,职司就是统管南海诸岛武脉,这些人来拜见一下你这位镇南王世子不是很正常嘛!” 自己竟然也成了世子?!胖子的玉简中可没说过这事——那位任平生一世不是天师吗,怎么又成镇南王了?! 任平生还待问个清楚,孔雀表姐却已经气鼓鼓地回房间了,倒是熊三壮留下来告诉了任平生一件事情。 “小主人,祸事了!孔雀殿下今天打了正道盟的一名执事。” 任平生皱了皱眉:“打人也能赚钱吗——啊呸!为了什么动的手?这赢州岛上不是不准私斗吗?” 熊三壮道:“那厮摇着折扇跟了殿下一路,说话阴阳怪气的,时不时还念几句狗屁不通的诗——我看八成是个白痴!” 任平生上下打量了蠢熊一番:“你怎么知道人家念的狗屁不通,莫非你还懂诗?” 熊三壮挠挠自己圆圆的耳朵,表示自己身为熊家九壮中最聪明的一个,从小就是背着《竹海诗集》长大的。 神特么《竹海诗集》!这玩意儿还真没见过,任平生决定明天一起出去找一本过来瞅瞅——这事很重要,关乎那位竹海长生剑是不是文抄公和外来客的问题。 熊三壮仍在一边不肯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任平生有些奇怪:“还有什么事情?” 熊三壮吭哧了半天才说出来:“孔雀表姐打的那人不单止是正道盟执事,还是一元剑宗的少宗主。” “那白痴说什么好球坏球的,孔雀表姐就把他定住,让我把他当球踢走——那厮太轻,叫我一脚踢到海里去了!” 任平生有些无语地看着他:“我怎么不知道你力气这么大?这赢州城离海边怎么也有几里路远吧?你怎么踢的——算了,踢就踢了,有表姐撑腰,问题不大!” 熊三壮道:“可是表姐报的是咱们任家的名号。” 任平生:…… 这是什么套路?任平生闻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一元剑宗是南海武脉宗门中的老大,他家的少宗主不应该这么没脑子才对。 孔雀表姐也不是那种敢做不敢当的性子——这是要趁机拉自己下水吗? 这事都发生了,多想也没用,任平生干脆不去费神,回自己房间炼气冲穴去了。 从上个场景回来之后,修为似乎莫名其妙地突破了某个瓶颈,一路下来竟然已经突破了百穴大关! 任平生也不知道上个场景自己做对了什么,暂时只当是破系统给的福利——反正他眼下只认定一点: 不管外事如何,自身修为才最重要! 六十六、正道盟的企图 大殷历四百零七年正月十九。 任平生一早就接到了正道盟的请柬。 来送请柬的是个满面笑容的中年人,自言姓王,是正道盟的执事总管。 王总管只字未提昨天有人被踢下海的事情,只是笑呵呵地请任平生中午前往正道盟赴宴。 请柬的抬头写的是‘字奉镇南王世子殿下’,任平生看了一眼这个称呼,不动声色地答应了下来。 自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些人必然是有所图谋,任平生心中已经有所猜测,重开天师府也不是能遮遮掩掩偷着干的事情,迟早要对上方方面面的势力。 幽冥界域中已知的小秘境就有十多个,哪一个都不是独力就能来去自如的地方,要想重开星岛征伐异族获取魂晶,自然需要招募人手。 蛋糕太大,吃独食是会吃撑的,任平生自然不介意那些有诚意的合作伙伴。 正道盟的宴会就显得很有诚意,参加的足有百多人,其中不乏一些白须白发的前辈宿老。 最能体现诚意的是宴会大厅正面墙上挂着的大匾。 天师正道。 匾上的四个金字很眼熟,任平生一时有些错乱,这不正是自己的笔迹嘛! 宴厅中给他留的位置居然是主位,只不过片刻之后,任平生就明悟了这一切都只是表象。 这一切的象征性质远大于实际作用。 几个宿老请他入座后就表明了意图,说是要按四百多年前的惯例协助新天师府来镇压幽冥界域,征伐异族。 然后便没任平生什么事情了,众人就在席间热烈地讨论起来,各自数说自家宗门的利益需求和权职分配,讨论得热火朝天——看情形这次似乎还不是第一回协商,有几项事务竟然都已经有了定论。 席间酒菜精美,任平生也乐得清闲,他这次只带了熊三壮一起,主仆二人便自得其乐地在那边享用起来。 大厅内气氛既友好又激烈,偶尔也会有一些火药味,但很快就会被那些白发白须的宿老们镇压或劝解开来。 任平生一边浅斟慢酌,一边侧耳旁听,大致弄明白了厅中大约有四十多家宗门势力,其中南海武脉十八上宗居然来了五家,其中就包括了一元剑宗和金刀宗。 他听了半天,觉得再也听不出什么新鲜意思来,便将桌上一个盘子往厅中的黑石地面上一抛。 咣啷一声响亮,大厅中一时众人皆寂。 任平生大声吆喝道:“醉了醉了,不如归去!三壮!来扶我回去!” 厅中诸人静了片刻,便有一位宿老站起来皮笑肉不笑地劝道:“小世子,不如再待片刻!我等讨论完了还需立个契约,到时还得你来按个手印!” 任平生斜睨了他一眼,认得他是金刀宗的一位长老,便漫不经心地一挥手道:“你们爱热闹,慢慢讨论就是,反正也是些废话——蠢熊!三壮!” 三壮窜了过来作搀扶状,任平生摇摇晃晃开始向外走。 厅中此时倒是安静得很,也没人过来拦阻他,只有那位金刀宗的长老在他跨出门时阴恻恻地说了一句: “小世子早点去休息也好,惜错楼的阵盘弄好了之后我们再派人通知你——到时顺便来立契约也不迟。”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自己来赢州岛的意图应当就是惜错楼透露出去的了! 任平生恍然大悟,回头看了厅中众人一眼:“小爷明天就回去了,阵盘的事就交给诸位了,诸君当努力奋进,大咬一场——嗝!三壮,扶稳点!” 厅中只有数声冷笑回应了他。 任平生对此毫不在意,这些人欺他力单势薄,打的主意基本上和玄阴观并无区别,几乎没有合作的可能性。 惜错楼身为天下第一商会,竟然连基本的保密原则都不讲,其用心也昭然若揭——难怪空等了好几天也没人来找自己谈阵盘的事情! 看来是也不用等第二天,今天就可以回去了! 任平生不是老奸巨滑之徒,性子中犹自带着几分不为瓦全的少年意气,回去就催着孔雀表姐返航。 孔雀表姐今天倒是老老实实地呆在院子里没出门,她笑吟吟地问道:“表弟啊!你就打算这么一事无成的回去?阵盘这东西可不好弄,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任平生白了她一眼:“好吧,您就干脆明说——妖庭那边有什么建议?” 这些日子以来出面相助的都是孔雀表姐,但任平生也不是白痴,早就考虑过妖庭的意图。 他可不相信百多年前的交情还能劳动这位妖庭的公主殿下亲自来送自己出海;而且那熊家九壮虽然蠢了点,但也个个都是先天境大妖,妖庭还犯不着帮任家养道兵。 这么做当然是另有图谋,任平生对此心知肚明,不过他心里隐约有些抵制非我族类的妖庭,所以也一直不去主动挑明。 孔雀表姐点了点头:“看来祖姑父的后人倒也还有几分机灵劲——既然你早就知道咱们的意思,为什么偏要舍近求远?” 这话问得有些蠢,不利于表面团结,任平生装作没听到。 孔雀表姐倒也不以为忤:“表姐我向来直爽,既然表弟你现在已经看清了形势,这就跟你明说了吧!” 妖精性子直爽?信你个鬼!任平生昂首不语,作倾听状。 孔雀表姐续道:“父王的意思很简单:咱们妖庭帮你弄防御阵盘和幽冥界域的小秘境定位符,还可以按你的要求来配制不同等阶的道兵,而且归你全权指挥,不加节制!” “妖庭只收魂晶产出的两成!” 这条件还真不赖!任平生有些心动,其实他最想要的也是主控权——自家的地盘,当然不能让别人来喧宾夺主! 至于两成魂晶其实要算极少了,任平生反倒有些怀疑,忍不住便想确定一下:“只要两成魂晶?妖庭也有一处星岛吧?那边收益如何?” 孔雀表姐风情万种地斜了他一眼:“你这人就是疑心重!” “我们族人多,仅仅一座洞天矿脉和一座星岛的收益自然不够用——要不,你私下再补贴表姐点灵石?” 六十七、二世的遗物 孔雀表姐最后一个条件明显是假公济私,任平生决定不与理会。 其实妖庭的主要目的很简单,就是想给子弟增加一个试炼场所而己。 妖族和人族修炼时的情况有所不同。 人族天生七窍,只要不是白痴,一般都能做到世故咸通,因此在修炼神魂一道上有先天优势,而妖族多数生来愚蒙,不识七情,在神魂修炼这方面便常常举步维艰。 炼神方能不朽。 大多数妖族在肉身和寿命这两个方面是有先天优势的,但纵使能修成金刚不坏的躯体,也难逃神魂腐朽的劫数,不修神魂的话,最多只能在这世间留下个躯壳罢了。 幽冥界域中的小秘境就是妖族启蒙愚昧,锻炼神魂的绝佳场所。 任平生没去过小秘境,但孔雀表姐去过,她于是粗略地给任平生描述了一番。 幽冥界域中时空混沌,和人间界截然不同,同时也比人间界大上了不知多少倍,那些小秘境就相当一个个独立的小世界。 这些小世界的时空更是混沌,似乎永远只在某一个特定的时间段轮回不休,循环往复。 人族和妖族降临其间,就如同经历了一段段截然不同的世情,对磨炼神魂最为有效。 而且这些小世界中流逝的时间相对于人间界来说几乎等同于静止不动。 那边几十年过去了,或许有人会在小世界中变得白发苍苍,但只要回归星岛就能变回刚去时的样子,就如同入梦一般,几乎不损耗寿命。 孔雀表姐最后说道:“这种地方相当于可以增长寿命和修炼神魂的时间,这才是我们和炼气五脉最看重的好处——” “可笑南海诸岛上这些武脉宗门居然都仅仅只当那是个猎取魂晶的场地,简直是舍本逐末!” 这话倒是没毛病,但任平生总觉得有些怪异,自己也当它是获取魂晶的场所了,岂不也算是舍本逐末? 按照孔雀表姐的解释,这些小秘境竟然和使用征召令去场景中历练有很多相似之处,却不知这中间有没有什么联系? 既然小秘境不会损耗寿命,获取魂晶和借机修炼也并没有什么冲突,他干脆将这些事情先抛到一边,转而问起了另一个问题:“妖庭为什么一直到我和玄阴观起了冲突之后才找过来呢?” 孔雀表姐摇头道:“不是你和玄阴观起了冲突之后才找你哦,从你被韦陀岛那个痴和尚捶第一下开始,表姐我就准备来找你了!” 韦陀岛的疯老人第一次捶自己是在伏鳌岭上,这么说来妖庭果然是因为那晚的诡异消失才注意到自己么? 孔雀表姐接下来的话肯定了任平生的猜测:“伏龙山是十万妖山的尾部,也算是咱们妖庭的管辖范围,你在伏鳌岭突然被人捶没了,这事自然也逃不开咱们的眼线。” “这可是觉醒了空间天赋的象征——有了空间天赋才可以掌控星岛!” “你们任家的血脉和那韦陀岛一样,都不争气!” “这么四百多年下来,任家连你一起总共也就出了三个有空间天赋的人——你看其余三家炼气宗门,哪家不是每一代都有这种资质的弟子!” 咦?这意思就是征召令造成的这种凭空消失异象还可以用空间天赋来解释? 任平生陷入了更深层的疑惑中。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必须要有空间天赋才能掌控星岛么? 自己是因为有征召令才能凭空消失,那别家又是怎么回事? 莫非除了韦陀岛和自家之外,剩下的五座星岛中还各有一人执有征召令? 任平生百思不得其解,只得试探性的问道:“那个——表姐,你们家是哪一位掌控星岛?” 孔雀表姐象看白痴一样看着他:“刚还说你有点机灵劲——这事还用问,当然是大鹏明王老祖宗了!”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千里——这就是竹海道馆的那位高人夸咱明王老祖宗空间天赋的诗!没有空间天赋,怎么一去九千里?你不是没读《竹海诗集》吧?” 这都是甚么鬼! 那位阳神境第一人文抄公的帽子看来是实锤了! 不过至少妖庭那位似乎是正版的空间天赋,而不是从征召令得来的山寨货! 任平生翻了个白眼,一时不知从哪开始吐糟,只得改了个方向问:“你之前还提到一位明王老祖宗?妖庭有几位明王?” 孔雀表姐叹了口气:“你们任家和咱们妖庭好歹也是姻亲,你竟然连这个也要问,这也太伤表姐的心了,以后你自己去问祖姑奶奶呗——她老人家也算是你们任家的人!” 好吧,这位是任平生二世的妻子,似乎还是自己的锅! 任平生决定不再自寻烦恼了,大手一挥:“行,回去咱们再仔细商量一下细节,我就不信没了张屠夫就得吃带毛猪——不找他惜错楼和南海诸岛,爷照样开得了天师府!” 孔雀表姐大喜,从袖子里掏摸了半天,扔出来一本泛黄的小册子:“好!不愧是祖姑父的种,表姐就爱看你这一幅要炸天的样子,拿,这个赏你了——权当定情信物!” 呸你个定情信物!任平生满脸怀疑地伸手抓着了那本小册子。 小册子的封面上没有名字,里面画了些手印动作,看上去都似曾相识。 这些手印应该是和摩云九式一脉相承,却又似是而非。 孔雀表姐眨了眨眼睛:“表姐对你不错吧!这是祖姑父当年留在妖庭的。” “这东西听说是从你家摩云洞传承绝学中推演出来的,祖姑父给它取名叫《舍身诀》!” 小册子上的手印远比摩云九式简单,任平生下意识地屈指就准备试演。 孔雀表姐吓了一跳,一挥袖就将他的手印拍散开来:“你疯了吧——也不听我讲完!” “这东西叫舍身诀啊!这可是不死不休的那个舍身!” “咱们明王老祖宗研究了十年才弄出来个简化版的天魔解体,你们大殷的那位征西王拿了天魔解体又研究了几十年才弄出来个更简化的天魔诀——” “这东西可不是随便就能试的!” 六十八、锦鸡姐和鲨鱼妹 孔雀表姐的霓裳羽衣很华美,衣袖拂过来痒痒的,竟然还蛮香,任平生乖乖地松开了手指。 当年的任泽天师,依胖子在玉简中的意思,应当也就是任平生在这方世界里的第一世。 这一位炼成了摩云九式中的临字诀和斗字诀。 任平生的第二世却不务正业,不肯下功夫去钻研摩云九式,因此只炼成了一式斗字诀。 当然,他也不算是毫无建树,总算还另辟蹊径弄出来了个舍身诀。 舍身诀一旦施展,正常状况下就不可逆转。 这门法决燃烧的是神魂,可以使人突破两层甚至三层小境界,且可以无视大境界的瓶颈。 也就是说照眼下任平生炼气满百穴的修为,一旦施展了舍身诀,他就最少可以直接越过先天境的炼气破穴和抱丹浑圆两个阶段,直达法相境的第一层阴神虚相境。 这可是个大杀器!就是那个不死不休的说法有些瘆人。 任平生定了定神,拂平被表姐这一招暗香盈袖扰动的心思,接着问道:“天魔解体和天魔诀我能学吗?“ 袁祖师当日说福叔是使用了天魔诀后耗尽气血而死,而天魔诀还曾用于征西军中,似乎是种使用后还可以中止的法门,比这舍身诀要来得平和些。 孔雀表姐摇摇头:“这玩意我不会,会也不教你。” 好吧,这事不能勉强,任平生将自己的遗物收回指环中,招呼众人启程回家。 南海之行算是一事无成,这一来一回就得浪费近三个月时间,但任平生也不能怪孔雀表姐事先不说明情况和合作意图。 空口白牙地说了,他也不见得会信,注定得空跑这一趟。 妖庭似乎准确地把握住了他的性情,恰到好处地抛出了橄榄枝,看来也是老早就在谋划这事。 四人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当下就直接离岛返程。 正道盟并没有派人来拦截,孔雀表姐这次倒是让黄雀待女把楼船催动得飞快,几乎只用了两天时间就又再次闯入了那片混乱海域。 混乱海上有一层薄雾。 眼下已是正月末,属于早春时节,气候开始变暖,海上有雾也不奇怪,任平生一时并未在意。 倒是孔雀表姐忽然从袖子里拽出一张琴来。 这是一张古琴,琴面上雕着一头栩栩如生的黑色凤凰。 孔雀表姐不理会任平生疑惑的目光,径直走到船头坐下,将琴搁在膝头,淙淙淙地弹了起来。 海上的薄雾被琴声一激,骤然转浓。 一转眼原本还隐约可见的海水就消失了,楼船便如浮在一片白茫茫的乳雾之上。 孔雀表姐冷哼了一声,右手五指挥动,数十道微不可察的银芒从琴弦间骤然迸发,射向前方空无一人的海面。 银芒破空,疾若闪电。 空无一人的海面上传来一声细微的呻吟,任平生皱了皱眉。 这个声音实在有些诡异,听得他浑身都痒。 海面上乍然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女子。 那条长裙很单薄,布料用得极省,衬着女子洁白的皮肤和一双蓝汪汪的大眼睛,把娇弱和美艳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完美的融合到了一起,当真是人见人爱,谁见谁怜。 好在孔雀表姐并不是人。 她双手五指连挥,一息之间就挥出了成千上百道银芒,铺天盖地地射了过去。 黑裙女子捂着一边肩头,身形如同幻影一般闪了几闪,将银芒尽数躲开,一边还用一种柔媚到骨子里的声音向任平生唤道:“表哥,你也不劝下孔雀姐姐!我都被她弄伤了!” 表哥又是什么鬼?任平生晃了晃脑袋。 孔雀表姐倒是忽然停了手:“鲨鱼妹子,你可别乱认亲戚,你那位祖宗姑奶奶当年只是任家的一个小侍女罢了。” 海上风大,任平生一头雾水:似乎又有什么锅要背了?鲨鱼的话是不是也太口味独特了点儿? 那黑衣女子反驳道:“表哥,别听那头锦鸡乱说,我可不是鲨鱼,我是美人族!我家老祖宗也不是侍女,而是任泽天师的唯一侍妾!” 美人族就是美人鱼吧?长成这样果然不可能是鲨鱼变的! 那位一世看起来和二世也差不多,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好吧,这也太让人凌乱了,任平生一瞬间都有些怀疑起自己的品质来,他再次晃了晃脑袋,张开嘴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锦鸡和鲨鱼抛下他开始斗嘴。 任平生干脆闭上嘴巴看热闹。 最后看上去象辣妹的孔雀表姐居然不敌柔柔弱弱的黑衣人鱼,不得不搬出了杀手锏:“你们水族敢出东海,莫非当夜帝不存在了吗?!” 黑衣人鱼声音娇脆:“夜帝他老人家都陷在北大陆快四百年了!再说,你能离开妖山到处玩儿,我为什么就不能出东海透透气?当谁还不是个公主呢!” 女人吵架容易歪楼,任平生也不敢帮她们纠正方向。 人鱼公主斗赢了孔雀表姐,转头用甜甜的语气向任平生发出邀请:“表哥,去咱们东海玩玩吧,我叫蜃人跳舞给你看!” 瓜吃完了,该谈正事了,任平生抖了抖肩膀:“这位鲨鱼妹子,你还是先叫你身边的蜃人收了神通出来让我看看吧!” 人鱼公主蓝汪汪的眼睛眨了眨,忽然笑了起来:“看来表哥果然觉醒了血脉天赋!” “任家天师府的觉察和空间两种天赋你都有体现过了,不知道表哥的统卸之力觉醒了没有?” 原来别人都把自己身上这几个异常之处当成了血脉天赋?! 空间和统御都是征召令给的福利,觉察天赋则应当是说的任平生那个不知从何而来的灵觉。 这种天赋随着他的修为增长而逐渐在变强,觉察的范围虽然没有明显增大,但入微程度早已今非昔比。 弥漫整个海面的白雾明显是一个幻阵,看上去真实得很,但却仍然遮挡不住任平生灵觉的探察。 看两女斗嘴之时,他早用灵觉烛照四周: 眼前所见只有这位人鱼公主踏波而立,但她身后竟然还足足藏着三艘海船! 六十九、沧海横流英雄本色 人鱼公主挥动藕臂,如同揭开了一层背景板。 海面上那一层白雾并没有随着她的动作褪去,只是那三座海船瞬间露出了轮廓。 一直站在任平生身后当摆件的熊三壮指着中间那艘船嚷道:“主人,是那个好球!” 三壮声音雄浑,嚷嚷起来估计三五里之内都能听得真切,被他指着的是个油头粉面的锦衣公子,那人闻言动作一滞,失手将掌中执着的折扇掉落到了甲板上。 任平生嘴角扯了扯,低声喝斥身后的蠢熊:“严肃点!别破坏了气氛!” 黄雀儿捅了捅熊三壮,将他向后扯退了一步。 孔雀表姐传声给了个提示:“好象不止一层幻阵,小心他们用了困锁空间的阵盘!” 表姐的传音弄得耳朵痒痒的,任平生眉头皱了皱,仔细打量当中那艘海船。 对面船头居然有好几个熟面孔,都是他当日在正道盟的宴席中见过的,金刀宗和一元剑宗的两位宿老赫然正在其中。 这两位一个脸红,一个脸白,倒也称得上相映成趣。 红脸膛的是一元剑宗的宿老,此人一看就是气血旺盛之人,头顶秃了一大圈,大冷天的还往上冒热气。 这位的声音和熊三壮有得一拼,嗓门大得很:“任家小子,咱们正道盟好心好意请你喝酒,你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跟个妖女跑掉了?!” 此人倚老卖老,语气粗俗,可惜不能放高林出来和他对线! 任平生反手又把三壮扯了过来:“这老家伙嗓门大,你来和他聊聊。” 熊三壮挠挠圆耳朵,踏前一步挺起胸膛吼道:“老猴子,你吃了没?!” 这话倒有点唠嗑的味道,任平生拍了拍他肩膀以示鼓励。 红脸膛当场暴走,好不容易才被白脸的金刀宗宿老劝住。 那白脸宿老向任平生拱了拱手:“小世子,这就是你不对了,阳老是一元剑宗的前辈,你怎能让一介仆役来羞辱他——看把阳老气得!世子不如还是先跟我们一道回一元岛给他赔个礼吧!” 这人说回一元岛而不是赢州岛,看来是抛开正道盟私自行动了,任平生示意熊三壮继续。 那蠢熊清清嗓子又吼道:“白皮,你也吃了没?!” 完了居然还挠着耳朵加上了一句:“正道盟也算是天师府属下,你又凭啥瞧俺老熊不起!” 这下连孔雀表姐赞叹不已:“三壮,看不出来,你还蛮会说话嘛!行!小雀儿要是真跟了你倒也不吃亏!” 白脸宿老被三壮噎住了好一会儿才出言道:“小世子,今天盛情难却,你一定得和我们走上一趟!” 对面的红白二人组明显不懂熊氏唠嗑的真义,这天眼见是聊不下去了。 任平生也没想过善了,直接召出了玄铁大枪。 此际的他炼气过百穴,虽然还不能凌空蹈虚,凌波蹈水还是没问题的。 熊三壮见他要动手,当先就跃出了船舷:“主人,骑着俺老熊与之一战!” 骑熊?任平生一个愣怔,就见熊三壮在空中雷鸣般发了一声吼,身子瞬间挣到丈多长,显出了自家原形: “任大元帅管俺家这一支叫做渭水飞熊,能蹈水能腾空,正合此地!” 这厮白质而黑章,耳圆眼大,哪是什么渭水飞熊,活脱脱就是一只长了獠牙和一对小肉翅的国宝! 这就有点四不像了哇!渭水飞熊实际上是指长了翅膀的老虎,而那位传说中的蚩尤大神骑的啮铁兽倒是更像国宝一些,却又没有这一对小肉翅! 翅膀这么小能飞得起来么? 熊三壮四肢落在水面,果然是入水不浸! 他吡出四颗獠牙萌凶萌凶地又吼了一声:“主人,上来!” 眼前那一群可不是土鸡瓦狗,那红白二人组能混成武脉大宗的长老,自然至少也得是法相境修为! 虽说武脉修行在先天境炼穴时低了炼气一脉半头,但法相毕竟比先天高出了一个大境界! 任平生心底豪情徒生,一跃而起,落在飞熊背上。 飞熊脊背宽厚,骑上去极为平稳舒适,任平生在空中时便已屈指结印,直接用出了刚刚到手的舍身诀! 沧海横流,才知英雄本色! 玄铁大枪在任平生掌中嗡嗡振鸣,正合厘定这海中风波! 这可并非是盲目的热血冲动之举,实在是背水一战,不得已而为之! 孔雀表姐在熊三壮和对面胡扯那两句的时候,早用传音跟任平生探讨过眼下情形。 表姐表示,任平生才是关键所在,只要他能脱身离开,今天这场面就得不了了之。 只要任平生走脱,这些人绝对不会单单去留难堂堂雪山妖庭的孔雀公主——毕竟妖庭的两位明王合力可以敌得住竹海那位天下第一人! 真要跟妖庭过不去的话,估计南海诸岛加起来都没这胆量! 任平生也认可孔雀表姐的分析,因此就趁熊三壮问对方吃了没的时候试了试征召令,却发现系统竟然无法送他进入场景! 孔雀表姐提醒他这是惜错楼的手段。 惜错楼的楼主也有空间天赋,这位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偏偏花了大力气研制出来了一件能困锁空间的阵盘,正好克制这类神通! 这个阵盘据说耗费极巨,用掉了不少天材地宝,而且制作中似乎还存在着一些机缘巧合,导致整个过程无法重现——因此这个阵盘也算是一件天下间独一无二的法器。 一元剑宗和金刀宗这次应该是下了血本,当然惜错楼肯定也有自己的小算盘才肯借出阵盘——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 此际破系统也靠不住,那就只好靠自己了! 杀了那名执掌阵盘的人,自然就能破阵! 少年意气,不为瓦全! 这世间,许多事都是不能妥协的,妥协从来都不能从根子上解决问题。 只有杀得那些窥伺自家基业的宵小血流成河,这些人才会懂得畏惧,下次伸出爪子来时才知道惦量! 任平生长枪在手,气势如长虹般节节攀升,万顷碧波之上响起一声高亢的龙吟! 吼昂——! 一条四五丈长的银龙骤然浮现在他身后,盘旋睥睨,神态桀骜! 这一刻法相成形,碧海潮生! 七十、烈氏问心戟 叮! 你使用神魂秘术舍身诀,身魂碧海银龙凝实化形,你消耗了1000点魂力值! 任平生微微一滞。 破系统虽然经常不靠谱,但关键时刻向来不掉链子,竟然直接用魂力值弥补了燃烧神魂的代价! 果然有系统才是王道! 任平生虽然是个宁折不弯的钢铁直男,但却不是个莽夫。 他既然直接动用了不死不休的舍身诀,原本就是另有打算。 虽然破系统没有提示和说明,但经过了这么多次的场景历练,任平生早发现了一条规律。 这条规律就是在场景中受过的伤从来不会带回主世界! 当日在平壤城外的牡丹峰上,他曾被倭寇一枪击中胸口,回归后却完好无损。 也就是说破系统暗戳戳扣掉的魂力值,多半就用在治疗上了! 任平生原本的想法是:只要自己够快,杀尽宵小破了阵盘,再去场景中走上一遭,归来就又是一条响当当的钢铁汉子! 没想到破系统突然就给了他一个惊喜! 有了这份惊喜打底,似乎目标还可以再高一点? 娇俏艳美的人鱼公主看着任平生身后那条银龙咬了咬牙,再次挥动手臂:“表哥,人家就是过看看热闹的——最主要是想见见表哥,现在人也见着了,表妹就先告辞了,表哥日后到了东海一定记得要来看我!” 一道似雾似幻的窈窕身影随着人鱼公主的手势从海底浮了出来。 那道幻影面目模糊,看上去倒象是烟雾凝聚而成,她拈着一枚明珠站到人鱼公主旁边,吟诵出了几个奇怪的音节,海面的乳雾便如长鲸吸水一般被尽数收回到了明珠之中,四野骤然变得真切起来。 人鱼公主对着任平生眨了几下蓝色的大眼睛,随即就带着那道幻影蹈水而去。 这位人鱼公主看上去既诡异又媚惑,任平生竟然有些生不出敌意来;对面海船上也无人阻她,只有红脸宿老重重地哼了一声。 银龙鳞爪箕张,鬃须飞扬。 任平生提着玄铁大枪雄踞在大熊之上,缓缓向四周看了一圈。 雾气散尽之后,暗沉碧蓝的海水开始漾起一层层的波涛。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这天地,这海风,这层层叠叠的细浪,连同掌中嗡嗡低吟的玄铁大枪,隐约和任平生身后的银龙勾连起来,凝成了一股气势。 银龙低吟,浪涛相和。 摇光铠自动浮现,无声无息地覆盖住了全身。 这就是法相境?! 对面船头的红白二人组受他气势所迫,同时腾空而起,身后也有外象浮现。 红脸宿老的外象是一柄五尺多长的长柄阔剑,他一探手便将其握在掌中,阔剑之上烈焰腾起。 白脸那位则是一杆关刀,握到手中之时竟然有凛冽的寒气迸发,两尺多长的刀头四周隐约有霜花飘落。 这两人果然都是法相境高手,凝聚的外象居然就是武器,着实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任平生心意凝聚,气势再度攀升,银龙摆动须尾,定风波骤然向前刺出! 催枪问准!长风叠浪! 苍茫海域中有龙昂然长吟,风浪叠起! 这一枪才是真正的叠浪枪意,这一刻天人相应,一条头角狰狞的银色巨龙驭风聚浪,向着前方船头悍然扑出! 半空中的红白二人同时抡动关刀和大剑,分别挥出一道丈余长的刀罡和剑气,直直地迎了上来! 刀罡烈红,剑气寒碧,一瞬间便和银龙撞上,整个天地似乎都凝滞了片刻,这才轰然炸响! 海浪滔天中,银龙左右探爪,刀罡与剑气齐齐湮灭。 银龙身形毫无滞碍地继续前冲,瞬间就扑到了中间那艘海船的船头! 这一次与刀罡剑气相撞,任平生心头隐然有悟,银龙更显夭骄灵动,爪牙鳞角凝实不虚,就如同活物一般。 银龙一个扑击,放过了悬浮在空中的红白二人组,直接将当中那条海船摧毁,眨眼间就有数十人坠入海中。 任平生也迎来了第一波收获。 叮! 你击杀海盗一名,得到10点魂力值! 叮! 你击杀海盗一名,得到200点魂力值! …… 随同一元剑宗和金刀宗前来堵截的杂鱼居然都是海盗! 任平生脸色转冷,银龙一个盘旋绕过红白二人再次劈出的刀罡剑气,狠狠地撞向另外两艘海船。 海面上一时咔咔之声不绝,两息之后浪涛中已经只剩下了十来个蹈水而立的高级杂鱼。 能蹈水而行的自然是先天境,任平生一催飞熊,眨眼之间便闪入了那十数人之中。 既然和海盗坑壑一气,显然就不是什么正经人,那红白二人不能一击便破,那眼下就先断其爪牙! 熊三壮自言能蹈水能腾空,居然不是虚言,他化作飞熊后一双肉翅扇动,竟然有如瞬移的效果一般,当真称得上是疾如闪电!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任平生提着大枪如同虎入羊群一般,枪下一时无人可当,银龙便只放在上方盘旋翼护,挡住那红白二人。 法相境杀先天自然容易,那十多个不知到底是海盗还是武脉宗门弟子身份的先天境逃避不及,几息之后海面上就只剩下了两人。 一个是被熊三壮称为好球的敷粉青年。 还有一个是一名手持长戟的甲士。 长戟士修长俊伟,头顶紫金冠,全身金甲,内衬蟒龙战袍,面上还戴着一张黄金面具。 这人手中戟的长度足可与任平生当日在长坂坡用过的丈六铁矛相比,戟刃竟然是碧绿色,如同用翠玉雕刻而成。 红白两位宿老再也不维持不住高人形象,脸色阴沉地从空中落下,站到了长戟甲士身后。 孔雀表姐的传音送了过来:“当心,是问心戟!” 烈氏问心戟? 任平生在来时的海路上就曾特意问过见识广博的孔雀表姐一些江湖常识,自然知道了这件天下有数的兵器。 这杆长戟的主人曾名列天下第九,是不折不扣的阳神境高人! 眼前这人当然不是那位天下第九,不过气势却要远胜那红白两位宿老——这位才应当是自己真正的对手! 长戟甲士不言不动,只将一双凌厉如刀的目光看向任平生。 任平生粲然一笑,转头向身后楼船上的孔雀表姐提了个要求:“表姐,弹个琴来听听?” 七十一、破局 海水暗沉,波涛隐伏。 任平生眼前出现的势力就包括了正道盟、惜错楼、海盗、一元剑宗、金刀宗、东海水族、以及这位问心戟的传人。 东海水族那位人鱼公主临走时说是凑个热闹,这显然只是个托词,她既然动了手,自然就是有所图谋。 问心戟隐居南海,已经有近两百年未曾出现,他的这位传人近二十年来倒也算是声名赫赫,眼下排在法相榜第九位,恰恰和那位天下第九遥相呼应。 这些人再加上玄阴观,当前算是有了八个大大小小的敌对势力。 这些势力又分成了好几个部分: 玄阴观谋划多年,志在必得,但眼下似乎并末和别家勾结。 正道盟打着属下的名号,做的却是主子的事情。 惜错楼隐在幕后,但既然先透露了任平生的行踪和意图,后又借出困锁空间的阵盘——明显也是居心叵测。 东海水族点到即止,出面的也只是个看似娇弱的小姑娘,意图并不太明朗。 另外这一批泡都没来得及冒几个的海盗则有很大概率丛属于一元剑宗和金刀宗。 看眼下这两家宿老的站位,似乎为首的反倒是不属于武脉宗门势力的问心戟传人,相当于抛开了正道盟自行其是。 任平生很不喜欢这种错综复杂的感觉。 依他的性子,一旦被绳索捆住,最佳的手段不是去找到绳结然后打开,而应该是弄把快刀来一刀割断枷锁! 浪里长吟啸,鸣琴去杀人! 孔雀公主十指勾动,琴音淙淙响起,三叠之后就化作骤雨打芭蕉之声,她右手乍然拂过琴面,杀伐之意陡然而生! 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海面涌起波涛。 波涛暗涌,气势和银龙联成一气。 任平生弃了飞熊腾空而起,低声吩咐了他一声:“三壮,你留在船上,有机会就把阵盘抢回来!” 飞熊不再变回原形,闪身回到楼船之上,小雀儿伸手摸了摸它那一对长满白色绒毛的小翅。 对面的长戟甲士抬起长戟遥遥指向了任平生,第一次开了口: “四百年前任泽天师执掌武脉,风波十二决镇压南海万顷碧波,风波枪排名天下第四,不知他的后人可能当我一戟?” 这人浑身金光灿灿,傲气十足,任平生懒得和他废话,双手提枪,全身气势凝炼如一。 身下海域骤然波翻浪涌。 万顷碧波之上,银龙裂唇长吟! 吼昂——! 任平生枪尖一抖,一圈圈的无形罡气迸发开来,千百层海浪被枪势引动。 无尽波涛刹那间便翻涌成墙,层层叠叠向着对面四人冲去! 长戟甲士陡然长啸,身后瞬间凝聚出一头碧眼金翎的异禽。 异禽足有三丈多高,钢喙利爪,目射碧芒,双翼一展便遮住了一小片天空! 甲士一挥问心戟,异禽扇动羽翼,一道道接天贯地的飓风瞬间成形。 飓风卷浪,溅起千堆雪! 银龙法象鬃须飞舞,乘风驭浪,眨眼间便冲过去与异禽斗在一处。 法象相争,撼动天地元气,刹时便有乌云凝聚,雷电交集。 风浪连天,骤雨倾盆! 任平生足尖连点,身形在空中晃出一串残影,转眼就冲到了长戟甲士身前! 玄铁大枪瞬间抖出十二道光圈,正是风波十二决中的法相级绝技无尽风波。 这一招无尽风波枪势潜藏,暗劲叠涌,甲士舞戟迎上,戟尖如同鹰喙一般啄向枪势之中。 枪戟相交,两人身周那方小天地滞了一滞,顷刻间便发出如同闷雷一般的炸响! 十丈之内气浪翻涌,海水怒腾,任平生和长戟甲士齐齐向后飞出! 破局就在此时! 任平生在空中强行扭转身体,左手结印,一道青红雷光瞬间成形。 雷光蜿蜒如游龙,眨眼间就穿透了红白两位宿老的刀光剑网,轰然一声炸在一直被那两人遮护在身后的敷粉青年额上! 法相之争,任平生连飞熊都不敢骑,一个半桶水的先天境却偏偏一直留在战场之内,原本就逆出了常理。 这人大冷天还折扇不离手,薰香敷粉的一副风骚模样,或许有一丝可能是想在孔雀表姐面前多露露脸,但最大的可能就是惜错楼那枚阵盘在他手上! 这个猜测并没有错。 任平生强行轰出掌心雷,在空中就喷出一口血来,敷粉青年头颅应声爆开,一团三寸大小的青色莹光在空中停了一停,直直向南面投去。 楼船上也有一道黑白相间的身影跃起,几个闪烁就追了过去。 原本如同明镜蒙尘一般的天地隐约有了一丝改变。 叮! 你击杀了惜错楼少主,你获得了1000点魂力值! 这一招掌心雷收益极为可观,不单止破开了惜错楼的阵盘困锁,系统竟然第二次给出了1000点的击杀奖励,和任平生在界桥一战中斩杀那名刺史的收获相当——也不知这一位到底是做了多少坏事还是另有特异之处。 敷粉少年身死魂消,无头尸身悄无声息地坠入海中,原本护在这位身侧的红白二人组已经发了狂。 任平生也顾不上去想为什么这人怎么从熊三壮口中的一元剑宗少主变成了惜错楼少主,强行挥枪遮挡住两人劈来的刀罡和剑气。 风雨中浪涛更急,这一挡又磨出了他两口老血。 琴声骤然清越起来,瞬间盖过了漫天风雨! 从楼船方向射出来三道五彩光芒,直直钉向了折返过来冲向任平生的长戟甲士! 孔雀表姐的声音传入任平生耳中:“你先走!我来挡住他们!” 那三道五彩毫光不知是何物,绕着长戟甲士一通乱飞,竟然当真暂时挡住了他的去路! 任平生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气血,手中玄铁大枪枪尖再度震颤起来! 亏都吃了,怎能让敌人好过?!只要一息时间就够了,似乎还可以多出一枪! 风浪更疾,原本正和那头碧眼异禽争执的银龙不管不顾地抛下了对手,拼着挨上那贼鸟一抓,拧身摆尾冲向红白两人! 任平生摧枪而前,瞬间便和银龙合为一体! 空中龙吟再起,碧海再次翻波,长风叠砌巨浪,铁枪贯破敌人头颅! 七十二、陌刀将 昏灯暗帐,任平生神色倦怠,正在倚桌假寐。 副将高林在桌前拿着一柄长柄宽刃的陌刀掂量拂拭,一对死鱼眼射出精光,如同看到了绝世佳人。 “盛唐陌刀果然是好家伙!将军,这一刀下去估计能将你劈成两半!” 将你劈成两半还差不多!这厮怕不是在征召令里面关傻了,说话越来越没个分寸了! 任平生眼球动了两下,懒得去搭理他。 南海一战,他最终还是抛下孔雀表姐跑路了。 当然,表姐那三道五彩毫光蕴藏的气势极为凌厉,明显是妖庭出品的护身之物,估计在长戟甲士手上自保还是没有问题的,要不然他也不会跑得如此心安理得。 那一战的最后一枪,他拼着身魂受创,自家还硬扛了红白二人组一记刀罡剑气,生生地捅穿了那两人,又斩获了好几百点魂力值。 这个结果虽然还算可以接受,但是终归有些遗憾。 靠舍身诀提升的修为,对付武脉宗门那种根基打得不牢靠的同阶还行,对上那位法相榜第九的问心戟传人仍是有些勉强。 虽然两人实际上只交手了一招,看上去好象是势均力敌,但任平生自家知自家事。 他那一招无尽风波出手就是最巅峰状态,长戟甲士却似乎仍然留有余力——自己实际上还是弱了一筹! 而且舍身诀施展时稍稍走了点后门,消耗的是魂力值,总觉得似乎有点后继乏力,一副撑不了太久的样子,显然是不耐久战。 长戟甲士既然号称法相榜第九,境界估计早已是法相境巅峰,一时敌不过也并不奇怪。 来日方长,任平生默默地记下了这笔帐。 那方世界暗流涌动,都为自家基业而来,那就等自己修为提升之后再一家家拍回去! 此战的另外一个成果就是身魂终于又晋级了。 身魂:碧海银龙(虚相)。 这个虚相应当就是对应的法相境第一阶。 身魂和真实的修为有些联系,但又不代表真实的修为境界,任平生也摸不清其中的具体关窍。 反正升级就是好事,任平生心底有些不痛快,此时也懒得去多想。 这次进入场景的消耗着实不小,魂力值眼下竟然只剩下了可怜的几百点,最少也被破系统扣去了四千点以上! 当然,南海一战受的伤果然如他猜测的一样被治愈了,只是这最后的千人战场景着实有些太不靠谱。 到现在为止,他竟然已经呆了足足一个多月了——关键是这一个多月还没有战事,只是成天穿着一身重甲在海拨四千米以上的高原行军! 任平生眼下是先天境,高原反应倒是没有,但终究有些神思倦怠。 这一次的主帅是一个历史上有名的美男子——这也是任平生心情不爽的原因之一。 他眼下叫做李嗣业,官拜中郎将,是一个满脸虬髯的壮汉,那位和他原本颜值差不多的主帅名叫高仙芝,官高爵隆,是大唐盛世的一位四镇节度使。 唐朝用的是府兵制,地方部队分为十六道,每一道的最高军衔便是节度使,等同于常务元帅。 节度使手中的军权是实打实的,个个都手握重兵——这也是后来安史之乱的根由,那位乱来的某某某就曾是三镇节度使。 高仙芝比他还要强些,多节度了一镇。 这是一次远征。 大唐盛世,繁荣富饶,四海咸服,万邦来朝。 其时西域有两家原本向大唐称臣的蛮国和吐蕃亲近,断了大唐的岁贡。 这两家属于矮子里面的高个,算是西域那一片较大的小王国,他们的这一行为直接导致了西域周边十几个小国也一起脱离了大唐的控制。 这种事情当然不能放任,大唐先后派了几次兵马威慑,但却一直劳而无功,唐皇因而大怒,于是就有了这一次的远征。 嗯,道义上叫做讨伐不臣,实际上也可以叫做开彊拓土。 任平生对外夷没好感,对热血战场有期盼,对这种枯燥的行军过程非常不满。 不单止要行军,他这位中郎将还被高仙芝指定为陌刀将,统领了两千名大唐最为精锐的陌刀队充任先锋! 破系统这属于故意折磨人,任平生也不太会管人,不得已只好又多消耗一百点魂力值把高林弄了出来,帮他管理后勤和行军事宜。 高林做这个倒是真在行,为他分担了所有军中琐事。 这厮似乎就喜欢军伍中的气氛,精神健旺得很,每晚安营扎寨之后还跑来任平生的军帐中瞎混,浑然不顾上司的脸色。 此刻他就是拎着刀过来的。 眼前的这柄陌刀,总长七尺有余,柄有三尺多长,刃长四尺,刀刃有两个手掌宽,前端尖锐,可以用于刺击。 这东西脱胎于汉代的断马剑,是对付骑兵的利器,最为任平生看好的就是它这个前端尖锐的特质。 有尖就可以刺,能刺就能把枪法揉合进去——他最擅长的毕竟还是大枪。 当然,军中并不是没有长枪,只是眼下他被任为陌刀将,拎个长枪有些破坏队形。 高林倒是不挑,刀枪他都无所谓,这厮拎着刀摆过来摆过去,不时还瞅瞅任平生的大好头颅,一双死鱼眼精光闪闪,似乎正在琢磨哪个角度下刀才好。 这厮的目光有如实质,任平生闭着眼都被他瞅烦了,忍不住睁开来瞪了他一眼:“怎么?你还真想试试?” 高林皮笑肉不笑地答道:“将军的确应当试上一试,只有亲历生死,才能一往无惧!” 呸你个一往无惧! 以往在小商河场景他就曾经亲历过生死,用的还是最惨烈的万箭穿身——那滋味用一百个美人来劝,他也不愿再试! 任平生翻了个白眼,开始认真考虑是不是一到晚上就把他咔嚓了,第二天再招出来。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帐外忽然有个声音大声问道:“李将军,高将军有令,着陌刀队即刻整装,连夜渡河,以为大军前哨!” 那小白脸怕不是疯了吧!此时正是春初化雪时节,河里正涨大水呢! 七十三、南海夜话 “春潮泛滥啊!” 任平生为融雪时节河水猛涨发愁的时候,一个皱巴瘦小的老头正在看着不断拍击礁石的海浪慨叹。 老头佝偻着背坐在岩石上,手中还握着一根竹竿。 竹竿就是普通的竹竿,两头光秃秃的,偏偏那老头还一副夜钓的架式,似乎根本忘记了竹竿上没有鱼线和钓饵。 老头身后站着一位身材修长的金甲武士。 武士等了半天才等来这么一句废话,语气似乎有些不满:“祖宗,你当时如果说一声死活不论,天儿此刻早把任家那杆定风波带回来了!” 老头回头斜睨了那位自称天儿的金甲武士一眼,忽然站起身来掉转竹竿一竿就把他戳翻在地:“我要那杆破枪干什么?!我要的是人!活的任家后人!” “你刚说惜错楼那个破阵盘被妖庭带走了?你抢不来人,连阵盘你也抢不过?!” 金甲武士一骨碌爬了起来,不接老头的话头,反倒问了另一个问题:“祖宗刚才用的是任家的风波枪法?” 老头叹了口气,举起右手放到眼前看了看:“只学到了七分,当年托大,接了那个任家后辈一枪,结果被迫立了誓言困在这海岛上两百年,这个面子是找不回来喽!” 那只手只剩了无名指和小指两根指头,另外三根的离断处参差不齐,武士看了一眼就别开了目光:“祖宗,当年的镇南王任大元帅已经死去一百多年了!凭什么还能困住咱们烈家?” 老头摇头叹道:“你不懂,炼气五脉同气连枝,姓任的和那个贼秃是死掉了,其它三家可还有老古董在啊!” 武士皱了皱眉:“可这次同样是练气五脉中的惜错楼来找的咱们烈家!这什么同气连枝您也信?” 老头再次摇头:“惜错楼的那个小女娃象她们家那个老古董,小心思多得很!” “她未尝不是故意让她那个便宜哥哥去送死的,而且她家的老怪又放任阵盘被妖庭带走——这意图很不好说,可能和妖庭留着的那几滴祖龙血有关。” 武士眉头皱得更紧:“祖宗您说的什么东西,我怎么听不懂?” 老头转回头去继续钓鱼,不再讨论这个,反而问了武士一个不相干的问题:“我辈修行,到底为的什么?” 武士茫然答道:“天下无敌?长生不死?” 老头这次倒是没有再故作高深,给了他一个肯定的回答:“两个都对!” “修行的最终目的就是长生不死,其实阳神第一层境界也只是活得久些罢了,并非真正的不死境!” “我困在阳神第一境四百年了,终究找不到超脱生死的途径。” “叫你抓个活人回来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炼气五脉才有真正的不死秘术!” 武士表示不信:“您的意思是任家也知道不死之秘?任家四百年前的那位任泽天师和两百年前的任大元帅还不照样灰飞烟灭了!” 老头转头给了他一个诡异的笑容:“你又焉知这不是另一种方式的长生?” 武士心思灵透,一点就通:“您是说转世重生?!” 老头桀然怪笑:“老夫四百多年前就成了阳神,活得比这五家的老古董还长,这两百年更是悉心研究了这五家的底细,总算让老夫摸着了点蛛丝马迹!” “恐怕还不单止是转世之法!那指玄观上代观主和这代观主虽然仪容不同,某些动作细节却完全一致——她用的应当是夺舍重生之术!” “灵魂一事最为玄奧,不管转世还是夺舍,最为紧要的就是一点先天灵光不昧!这五家修行心法大相径庭,灵魂却又都得了长生之道,必然是有一件能护持那一线灵光不灭的伴生宝物!” 武士恍然大悟:“所以祖宗才让我抓个活人回来!” 接着又懊恼不已:“任家那小子太过刚硬,根本不给说话的机会,上来就是一副拼命的架式,我一时竟然拿不下来!” 老头叹道:“他家都是这副臭脾性,只要觉得不对就会跟你拼命!这事倒也怪不得你——连老夫当年也吃过亏!” “不过他这一代还没长成,机会仍在,你再去趟惜错楼,跟那个小女娃多商议商议,再想个法子!” 武士面有难色,但也没再多说什么,答应下来便自匆匆离去。 老头将手中的竹竿向前递了递,盯着海面不再动弹。 ———————— 武士转身离去之时,任平生刚好带着他的陌刀队开始出发。 发生在南海问心岛上那烈家两代人的对话他自然毫不知情;也不可能知道有位老怪物竟然隐约猜到了征召令的某些功能;更不知道他让熊三壮去抢的阵盘另有玄机。 他只是问清楚了主帅高仙芝的战术意图。 此时唐朝大军已经离目的地不远,先不说大河春季涨水不宜泅渡,这若是被敌人斥候侦知,来个半渡而击的话就玩完了! 最后两人商量的结果是由任平生先带上百名好手泅水过去清理完对岸敌人眼线,然后再让陌刀队全数过去防护住岸边,大队人马随后再一起渡河。 这条河叫做喷赤河,敌人在对岸依山建了一座城堡,城堡内外的吐蕃驻军足有一万余人。 这座堡垒唤作连云堡——盛唐彊域很大,这个地方就在如今的阿富汗东北部。 任平生自混乱海中转过来是正月未,在高原上行军耗时一月有余,他是先锋,到达目的地后等待后续的大军又花去些时日,此时刚好是四月初。 西域夜间寒冷,下水的时间又正是子夜,那河水湍急,一百壮士竟然被冲走了十多人。 等他在对岸列队完毕已是近丑时,是夜天色暗沉,无星无月,剩下的八十多人都是积年的斥侯精锐,不多时就清理完了周边的吐蕃暗哨。 最后归来的士卒身背长弓,拱手向他报告:“主人,对面敌军看旗号是个万人队,驻所三面环山,以巨木为墙栅,另外左边峰头还建有哨堡,驻军约有千人!” 这人任平生叫他阿义,并非此时的大唐人,却是南海一战时的另外一个小收获——乃是任平生的第三名道兵。 七十四,意料之外的僵持 阿义也算是个熟面孔了,这厮曾分别在十万妖山和南海之中三次率先逃跑。 第一次是征西王世子派人追杀任平生的时候,他弃弓而跑,成了那次五人组中唯一生还的人。 第二次是跟随海狼盟那位王小波来劫楼船,这厮后来抱了块木板冲浪而走。 最后一次则是任平生催动银龙击破海船的时候,他更是不顾先天高手的身份,直接随着海船沉下水面装死,因此不在最后那一批留在海面上的十数人之中。 任平生有灵觉相助,自然知道水面下有人装死,他觉得这种求生欲望强烈又会把握逃生时机的人也算难得,离开南海那一刹下意识地试了一下统率之力,不想竟然还真被他收了回来。 征召令收取道兵需要满足两个条件:一是别人客观方面愿意跟随,二是任平生主观方面催动了统率之力。 这厮估计是被任平生杀伐果断的风姿折服,不知何时开始就想着跟着他混了。 任平生甚至觉得征召令这种收集道兵的功能就和春秋战国时期列国公子收养门客相类似。 当年孟尝君门下三千客,内中就有鸡鸣狗盗之徒,自己这才收了三个,就得了两位有点特殊的人才:一个说话总带刺;一个擅长逃命。 收道兵还得看机缘,任平生倒也无所谓。 象高林和阿义这俩人,主要还看怎么用,只要任用得当,就能构成助力。 高林虽然不会说话,但却擅长于后勤工作,做事踏实得很,这次长途行军就帮了任平生的大忙。 这位擅长逃命的阿义则是个神箭手,目光锐利,人又沉着机敏,正是做斥侯的好料子,之前做狙击弓手纯属入错了行。 任平生听他报告完后想了想,随手指定了十人:“你等随某一起去拨了峰上那处哨堡,余下众人都留在岸边分散警戒!” 高仙芝打的主意其实是突袭。 大唐国力强盛,军饷给得很足,很多普通士卒都养得起战马,因此这次西征的可以算作是一支骑兵。 不过士卒虽然精锐,但西域毕竟路途遥远,且气候和环境都不同于中原地区,因此兵力并不多,总数只有两万人,这两万人之中属于高仙芝直辖亲军的还只占一半。 这一次远征属于客场作战,必须讲究一个速战速决,若是陷入苦战,两万人再怎么精锐也肯定敌不过占据主场优势的数十万吐蕃大军。 高仙芝不顾条件恶劣,先是下令化整为零兵分三路快速穿过高原地带,集结完毕后又马上准备渡河作战,为的就是不给吐蕃和一众西域小国留下反应时间。 这位是一代名将,天生的善于控制战场节奏,这个连夜渡河的指令竟然匪夷所思地正确无比。 西域原本昼夜温差大,其时正值春未夏初,晚上仍然很冷,白天温度高时雪水融化,喷赤河因此河水暴涨,很难渡过。 然而等到子夜之后气温骤降,将山上的雪水又重新冻结了起来,这样到凌晨时河中的水竟然比平常时候还浅,正是大军渡河的最佳时机! 古时名将果然有一套,什么熟知天文地理竟然不是虚言! 高仙芝这地理知识也不知从哪学来的,任平生不得不表示佩服。 他眼下是先锋大将,要做的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为中军主力扫清一切阻碍。 所以阿义发现的那个可以窥视到河边的哨堡必须在大军渡河之前拨掉,以免给吐蕃军留下半渡而击的机会。 依照阿义的观察,正面冲上那座山峰是不可能的——山上随便弄点巨石和原木滚下来,任平生第一批带过河的这近百精兵就得玩完。 这时高林被他留在后队指挥剩下一千九百名陌刀队精锐渡河,任平生便让阿义带着他指定的十人从正面密林间摸上去。 阿义的感觉很灵敏,做这种隐踪潜行的事正合适。 这十一人的任务是堵住出堡的山路截杀残兵,因此除了陌刀之外还都带上了弓箭。 任平生独自一人绕去了后山。 吐蕃的哨堡建在靠近峰顶的地方,除了北面之外其余三面都是峭壁——这地形普通士卒没办法,他一个先天大高手倒是没有一点压力。 峭壁冷滑,背阴处还结着冰棱,任平生拎着柄陌刀一路戳了上去,只花了半个时辰不到就到了峰顶。 哨堡中灯火通明,吐蕃军警惕性还是蛮高的,堡墙内外都不断有小队士卒走动巡守。 睡下了的看不见,外边岗哨和巡守倒有近两百人,看来阿义那个哨堡内有一千人的估计还比较准确。 任平生拄着陌刀看了半晌,心底不免有些犯难:这下边人有点多,自己是直接跳下去开杀呢还是跳下去开杀呢? 他一番踌躇,终究选择了另一个终极大招。 这一招叫做殒石天降。 峰顶山石受雨雪构解,冷风摧化,很容易被撬裂,任平生用陌刀一顿乱插乱撬,不会工夫就弄出了好几块巨石砸了下去。 这一招的效果相当明显。 吐蕃哨兵堡墙正中一枚,当场就塌了半边,另一枚刚巧落在营寨之内,却不知造出了多少梦中冤魂。 哨堡中一时大乱,俄顷就有近百名弓手找到了攻击目标,开始向任平生立足的崖顶抛射箭羽,剩下的一部分立即成队向外撤离。 这种反应速度大大出乎任平生的预料——暗夜遇袭,竟然几乎没有乱象,这可要算是精兵了哇! 建造哨堡的这座山峰很高,因此顶上的山风也大,羽箭从下向上射极易偏离,对任平生完全构不成威胁,他干脆置之不理,只管撬动巨石往下抛去。 这般又砸了十几块之后,他便觉得效益太低,那些吐蕃士兵进退有据,竟然多数都能避让开去,巨石除了将哨堡砸毁了之外竟然几乎伤不到人。 场面一时诡异地僵持了下来。 这种僵持并没有维持很久,不一时吐蕃军中又分出了数十人,这数十人分成三组,开始向山下冲去。 瞧这样子,莫非是去通知连云堡中的主力部队? 这个千人队里面看来有个高人嘛! 七十五、别人的假身 任平生很快就找到了下方哨垒中的指挥者。 那人站在一众武夫中间,身材显得有些娇小,竟然是个女子。 这位吐蕃王朝的女子面部轮廓极为立体,却又意外地不显得凌厉刻薄,反倒让人觉得非常温柔可亲。 任平生脚尖一勾,一块小碎石就带着锐啸朝她打了过去。 他这次是身魂同来,先天真气自然还在,虽然不再是南海之上发动了舍身诀的法相状态,但这枚石子贯注了真气之后速度也是极快,一眨眼就到了那女子身前。 那女子远远地看过来,眼神深邃,神色丝毫不变,也没有任何闪避的动作。 石子砰地一声砸在一圈无形屏障上面,碎成更细的小块向外弹开。 这个倒是有些诡异,这女子莫非竟是个可以罡气外放的先天巅峰境? 下边吐蕃士兵骤然鼓噪,任平生也听不懂吐蕃话,干脆就拎着陌刀跳了下去。 那女子派出去的三个小队倒是不用担心,自有阿义带人对付。 阿义好歹也是先天高手,又精于弓箭,这种夜间的山林地形正是他的主场,想必不会失手。 时间紧迫,好在眼前的女子不知为何并没有动用烽火狼烟之类的东西传讯,任平生能做的只有尽快斩杀这些敌人。 没错,就是敌人。 吐蕃一直就是大唐王朝的敌人,唐太宗时期他家的君主松赞干布还叫嚣着要娶公主,扬言不给公主就要发重兵来教训唐皇。 当然唐太宗也不是吃素的,立即就派了开国名将侯君集狠狠地给了他家一个教训,然后才在宗室之中找了个女子嫁了过去。 这个女子就是后世有名的文成公主。 文成公主过世后,唐朝还嫁了一位金城公主到吐蕃。 不过这种和亲政策其实只能管一时平安,吐蕃狼子野心,在金城公主死后还曾一度攻入了长安城,并且足足占据了这座都城一十五天。 高仙芝这次远征的时间节点是天宝六年,也就是公元747年,天宝是唐玄宗的年号,唐玄宗就是那位抢了自家儿媳来做贵妃的君王。 杨玉环被正式册封为贵妃是天宝四年,后来发生了安史之乱,吐蕃乘乱在公元763年攻陷长安。 任平生对这些觊觎中原的外夷可不会心慈手软,他在空中就抡起了那柄双刃寒光闪闪的陌刀,一刀劈向了那名绝色女子! 擒贼先擒王,砍人要砍头! 陌刀力重,空中响起嗡嗡的沉闷刀吟声。 那名女子从腰间拨出一柄弯刀,挥手将陌刀的刀势击偏,身形只稍稍侧了一下,足下却是半步未退。 这女子的实力极为不凡,这一刀竟然和任平生势均力敌! 女子神色淡漠,并未追击落入她身边亲卫丛中的任平生,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杀戮四周的吐蕃甲士。 陌刀出奇的顺手,任平生放弃了擒贼先擒王的念头,干脆不去理她这块硬骨头,只管斩杀杂鱼。 女子不言不动,神色复杂。 吐蕃甲士鼓噪围攻,悍不畏死,无一人后退逃散。 任平生掌中陌刀刀芒闪烁,刀下人甲俱碎。 少顷之后四周开始有零星的箭羽协助任平生清场,这些羽箭角度刁钻而又精准,正是阿义完成了截杀任务之后带人冲了上来。 这一场厮杀持续的时间并不久,吐蕃军中没有其余的高手,普通士卒在任平生和阿义手下不过是土鸡瓦狗,无有一合之敌。 场中最后只剩下了一名吐蕃女子。 任平生停下了刀,阿义竟然直接带着剩下来的五名大唐士卒下山而去,临走时还使劲在那吐蕃女子身后对任平生眨眼睛。 峰顶片刻后就只剩下山风呼啸之声,那女子突然开口,声音却是纯正的唐音:“带我回家!” 任平生莫名其妙。 任平生受宠若惊。 这似乎变成了薛丁山杨宗保阵前收妻之类的演义故事场景了?自己眼下也不是小白脸——啊呸!也不是以往那玉树临风貌胜潘安的形象哇! 莫非自己眼下这种粗豪雄壮的男儿本色才更讨喜? 女子看着任平生那目瞪口呆的样子,突然一刀就劈了过来:“大胆狗贼!你在瞎想什么?!” 女人就是爱假矜持!都说出要跟自己回家的话了还不让人暇想一下!任平生轻松地闪身避开了这一刀。 女子倒也不是真想砍了他,无奈地解释道:“我是大唐宗室之后,金城公主之孙,乃是受过册封的李家郡主!” 好吧,这逻辑也对。 虽然金城公主的孙女其实也是吐蕃头人赞普的孙女,这位应当算是吐蕃公主才对——但架不住人家身在曹营心在汉,宁愿当大唐郡主也不肯做吐蕃公主哇! 看来这女人说的要跟自己回家不是要当压寨夫人的意思,而是说的要回归大唐怀抱。 任平生一时兴致索然。 这其中或许有些不可言说的内幕,但这种大唐的外交策略任平生颇不认同,因此也懒得多问,只是伸出一只手向山下做了个请的手势。 女子冷然哼了一声:“眼下是哪位内侍随军?你让他先上山来见我!” 哟嗬!郡主架子这就摆起来了?! 任平生翻了个白眼,自己眼下兵器不太趁手,还不一定真能稳赢这位神秘的先天高手,直接把她踹下山去的可能性似乎不大,因此只得老老实实地答道:“监军名叫边令诚。” 女子点了点头:“这人我认识,你跟他说飞燕郡主在此即可。” 飞燕郡主?李飞燕?这名字有些俗气,果然根底还是个蛮夷,不识风雅! 任平生点点头,转身准备下山,那飞燕郡主却又叫住了他:“你叫什么?我是问的真名!” 这一问问得任平生寒毛倒竖! 任平生转回身看着她,一字一顿地答道:“末将李嗣业!” 飞燕郡主冷冷地看着他半晌,这才突然一笑,这一笑恍如春到花开,山顶都骤然温暖了起来:“我前世今生都叫李飞燕,你回去之后可以打听一下,指玄观想必你还是记得吧?任大天师!” 这女人!任平生定定地看着她:“你是某一位留下来的假身?!” 七十六、最难消受美人恩 飞燕郡主这一声任大天师叫出来,任平生头脑瞬间有些混乱。 他曾在三个场景中先后留下过假身,分别是神枪李书文、老将吴唯忠、傻子赵盘蛇,此刻便下意识地把明显是曾经认识他的飞燕郡主当成了别人的假身。 假身或者也可以叫分身,任平生只是一直未曾想过这些分身是否会拥有他的一切记忆。 飞燕郡主一改之前那副高冷形象,笑得无比开心,连任平生都能隐约感受到她心底的欣喜之情。 “原来真的是故人!我说这刀上的力道怎么这么熟悉!果然是任家的风波十二决!” 呵!女人!你的名字叫欺骗! 任平生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自己似乎被诈糊了,这女人之前其实并没有完全确认的! 飞燕郡主笑吟吟地接着道:“别翻白眼!你眼下这么一副蛮夷莽夫的形象,翻白眼可没任大天师那般可爱!” 这女人心眼小,自己只在心里吐糟了一下她的名字俗,她就抓着不放了? 任平生愣了愣,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件:自己言未出口,这女人怎么知道的? 飞燕郡主随手把手中的弯刀扔开,又将鬓边被风吹乱的散发捋到耳后,正正经经地向任平生行了个礼:“任天师,我需要你帮个忙。” 这女人变脸如同翻书一般:一忽儿冷傲;一忽儿娇俏;这会儿又变得柔弱端庄起来。 任平生有些吃不消,干脆将眼光偏到她的耳朵边上,不去看她那双深邃的星眸:“请问郡主到底是谁?” 飞燕郡主叹了口气:“指玄观如今真没有我的名字流传了吗?我不是你说的假身,我是真灵。” 真灵又是什么鬼?难道是说魂穿过来之后困在这边回不去了?任平生满脸疑惑。 飞燕郡主这次倒是没买关子,直接了当地说了根由:“我就是指玄观心剑的剑灵,四百多年前被人带来这方世界的!” “那人骗了我的炼制之法出来,之后便将我遗弃在这里——” “我想请任天师带我回去!” 任平生恍然大悟:“难怪你知道我心中所想!” 这个功能相当于读心术,和那位余道人能感应到任平生的想法一般模样,着实有些可怖——这诡异法门一旦施展开来,世上哪有隐私可言! 飞燕郡主摇摇头:“别担心,这法门只能对一个人生效,我要感应你的想法就不能再兼顾他人。” “碰上这事你其实应该开心才对,以往在指玄观的时候,只要我愿意听谁的心意,谁就是指玄观的观主!” 原来这玩意儿是一对一的,其实就是剑灵择主的意思,任平生懂了: “所以其实这个能力是可以自主选择施放对象的?那指玄观如今的心剑传承者据说有一个叫什么心障的,其实也是可以转换对象的?” 飞燕郡主想了想之后否定了这个说法:“这个所谓的心剑传承,应该是当年那个负心人从我这偷去的法门。” “我的本体是先天灵物所化,天生就可以不滞于心,所以能转换宿主;人是红尘俗物,心障一生,就身不由己,更别说自主了。” 好吧,这话似乎有些贬低整个人族了,竟然说人是红尘俗物! 不过这话也没毛病,贪恋十丈软尘,这是正常现象,不贪不恋,又与草木何异? 任平生也不想和她争辩这些大道理,脑子下意识地就歪了楼。 照这个说法,指玄观如今那位余道人看样子是逃不出自己的魔爪了——啊呸!是自己逃不脱她的心灵监察了! 还有,眼前这位自称心剑剑灵的飞燕郡主把四百年前那位指玄观主叫作负心人——这其中莫非又有什么可歌可泣的故事?咦,不对哇,那一位似乎也是女子?! 啧啧,这瓜太大,有点撑了,任平生忍不住又看了飞燕郡主一眼。 郡主脸色涨红,之前那种难以捉摸的气质早不见了,反倒显得亲切了许多: “好你个任天师!想什么呢你!真没想到你竟如此龌龊!” 任平生很无奈:是你自己用词不当好吧!负心人不就是那个意思吗?再说谁让你选了我来! 他有一丁点理解四百多年前那位指玄观主的想法,换谁身边一直有个这样的存在都会觉得不自在。 这种每时每刻都被人窥伺的感觉着实不是什么好事,就算对方是美女也不行!自己这一下还招惹了俩,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飞燕郡主若有所思地看着任平生变幻不定的脸色,喃喃自语道:“是这个原因吗?原来小敏真是为了躲开我?” 深夜寒风刺骨,两人一时都是脸色变幻,相对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飞燕郡主不知想通了什么,突然变得振作起来,再次正正经经地向任平生行了个礼:“任天师,我还是想让你助我回去。” “这里毕竟不是我的世界,我在这里真的很孤单。” 她在风中停了一下,想了想又道:“你也可以把这当成一个交易。” “我可以先告诉你一些我所知道的东西——” “我当年和小敏一起穿梭往返过三次不同的场景,每次她都会留下一个你刚说过的假身,然后过一段时间修为就会有明显的增涨——我可以告诉你这其中的缘故!” 任平生看着她不说话。 飞燕郡主无奈地笑了一笑:“好吧,回去之后我不跟着你就是了,不在身边我就感应不到你心中所想,你不用担心这个。” 任平生还是不作声。 郡主恼了:“你还要怎样!我都说了不跟你!你当转换宿主很容易啊!” “人家是没办法才找了你这么个臭男人当宿主,你以为我稀罕你呢!要不是在你身上感应到了心剑传承的气息,就算你是任天师我也不选你!” 嗯,似乎最开始这位也不完全是诈自己,任平生决定原谅她:“你还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你得教我怎么屏蔽你们家这种感应!” 飞燕郡主风情万种地给了他一个白眼:“你真是个鲁男子!那个笨女人是和你心有灵犀——再往后就会对你心有独钟!你居然还想着要屏蔽?” 七十七、为一人倾一国 山顶的谈话并没有进行太久,总之结果似乎是任平生占了大便宜,但实际上的好处啥也没捞到。 修为会突然增涨的秘密其实很简单:当分身寿终正寝之后,他在这方世界的部分烙印会转化成神魂能量传给主体。 这需要时间,象任平生留下的三处分身,除了吴唯忠之外,另两个都还风华正茂,按正常的时间进度,等这两位的能量传过来,主体都不知道老死了没有。 这是个很玄妙的时间问题,分身的寿命并不随历史时间变化,而是跟主体度过的时间进度一致。 当然,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合乎逻辑。 真要按历史时间算,任平生此际身在大唐时期,那三国时期的赵盘蛇早不知死掉多少年了,就该回馈能量才对。 这个意思就是把时间长河看成了一个个独立的片段。 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也很简单,那就是让主体去幽冥界域的小秘境呆上个几十上百年。 这样就可以快速得到分身的反馈,从而增涨修为。 反正幽冥界域小秘境的时空秩序混沌模糊,与外界全不相干,出来之后时间又会回到刚进去的那一刻,其实并不损耗主体的真实寿命。 这整个过程的逻辑都有些似是而非,任平生听得头大如斗,干脆懒得去理解。 反正他早就当那枚征召令是个作弊器了——作弊嘛,还需要逻辑吗? 飞燕郡主另外附赠了他一个没有验证过的猜想。 据她从前任宿主的某几次经历来推测,这类分身似乎还有替死之效。 那位坑了她的前任宿主小敏,曾有几次面临必死之境,结果不但没死,反而修为骤增,最后还成功反杀。 这个情况的信息含量极大,大概意思就是分身不但能替死,替死的那一刻同样还能反馈神魂能量——这一点才是那位小敏同学身临绝境还会修为骤增的原因。 飞燕郡主说的这个只有结果,没有操作过程,任平生就算知道了也没法仿效,相当于也是废话。 当然,这也可能是自己的作弊器还没升级到完整状态的原因。 虽然暂时还没捞到实质性的好处,任平生还是打算带这位飞燕郡主回去。 他自己沦落到另一个世界也是一样的心境,总觉得没有着落空荡荡的,将心比心,飞燕郡主的孤独感就很好理解了。 就当做个善事吧!任平生表示自己绝对不是看到美女就心软的人。 飞燕郡主原本只是灵体,如今却被前任宿主骗得拥有了肉身,四百多年以来已经轮回了好几世。 这种情况还不能直接带走,得想个办法才行。 任平生试过了统率之力,发现飞燕郡主并不能成为自己的道兵。 飞燕郡主给他出了个主意:“任天师,咱们去灭掉一个西域小国吧!” “破其龙脉,到时候我想办法吸收一丝龙气,这样就相当于和你有了同根同源的气息,你就可以带我回去了!” 原来是这个道理!任平生恍然大悟。 当日从长坂坡带回阿怜,他其实隐约也猜测到可能和当时获得的那两丝西蜀龙气有关,如今算是确认了。 根本原因是因为自己的身魂是一条龙吗? 为了带走飞燕郡主去灭一国——这也算是正宗的红颜祸水、倾国倾城吧? 任平生一时头大如斗。 山路上忽然吵吵嚷嚷地冲上来几个人。 当中的是一位内侍服饰的白发老头,这人面色红润,长着一对三角眼,嗓音尖细,很符合他的身份特征。 此人上得山来便向飞燕郡主跪下行了一个大礼:“老奴见过郡主!” 任平生吓了一跳,忙避让到一旁,飞燕郡主上前将他搀了起来:“边叔叔这是做什么?!飞燕怎么消受得起!” 这位抬起头来,眼角竟然还隐约有泪光:“边某当年曾受金城公主大恩,别说给小郡主叩个头,就算搭上这条老命也是应当的!” “适才听那些攻上山的奴才说了郡主容貌,老奴才知郡主竟然在这里——李嗣业那厮是个莽汉,他不曾冒犯你吧?” 任平生翻了个白眼,飞燕郡主将他掺了起来:“李将军甚好,这次是吐蕃王庭想要把我嫁去蛮夷小国,所以我才跑出来散散心。” 老内侍大怒:“吐蕃猖狂!郡主乃是我大唐的郡主,怎可受他摆布!郡主你且告诉我那蛮夷小国是哪家——老奴这就让高将军去灭了他!” 这位脸色涨红,情绪激动,看似一片耿耿忠心,实则避重就轻——他也不说灭吐蕃王庭,自然是知道这事做不到。 飞燕郡主倒是很开心:“就是这次领头不交岁贡的小勃律王国!吐蕃王庭用一个杂牌公主和他家和亲,怂恿他带头不纳岁贡——这次还想把我也嫁过去!” 这个小王国估计正在唐皇交待下来的攻击范围,老内侍马上应诺:“郡主且随老奴下山,老奴这就去催高将军去灭他的国!” 大唐国力鼎盛,连一个内侍说话都豪气十足,动不动就敢说灭人一国! 这位內侍就是此次唐皇派下来的监军,名叫边令诚,他说话做事倒也干脆,下了山就带着飞燕郡主去了中军大帐。 任平生之前在山顶耽搁了许久,下山后才发现唐军已有万余士卒过了喷赤河,且已集结完毕。 西域昼夜时差大,此时虽然已是卯初时分,天色却仍然暗沉。 他刚听高林汇报完陌刀队的渡河情况,就见一个传令兵从中军大帐那边跑过来。 “元帅有令,着李嗣业、田珍各领陌刀队两千人,即刻拨城!限时成功,违令延误者斩!” 军令简短得很,这个拨城自然说的是攻下眼前的连云堡。 高仙芝领兵作战,最擅长的就是把握节奏,打乱敌人的战略布署,这次孤军远征,对付的是拥甲数十万的游牧民族,自然得出其不意,快进猛攻! 为此,他甚至把中军最精锐的两千陌刀队也派了出来,共计投入了四千兵力。 唐军军纪严明,传令兵绕营而走,大声传令,片刻后任平生和田珍两位陌刀将就各自整队完毕。 河畔一时刀光闪闪,任平生向左侧的中年悍将看了一眼,决定激励一下他的斗志: “此次拨城,某必先登!” 七十八、神通大将 平外夷,开疆拓土;勒石燕然,封狼居胥。 这是历代为将者的大志。 家国情怀,征夫热血。 任平生是个时空旅人,暂时托身为这位往后被人称为神通大将、曾以几千陌刀队力敌十几万叛军的大唐悍将李嗣业。 他如今也算是久历军阵,不再是当年小商河那个孤身在金兵中莽进莽出的菜鸟,当下就分出一半人手去周边制造攻城装备。 负责这事的显然非高林莫属,阿义则自告奋勇去了周边高山密林中窥探敌情。 陌刀队向来选人严格,入选的都是身高臂壮的猛卒,做起事来效率很高,不一刻高林就带人抬着数十根巨木回来了。 任平生瞟了一眼:巨木粗壮,须两人才可合抱,一头削成了锥形——这个算是最原始的攻城锥。 七十九、此非人哉 游牧民族的帐篷布自然结实,而且就地取材,量大管饱。 任平生先有田珍那两千人吸引了吐蕃军的大部分火力——甚至那最为难缠的金汁都被移去了那边,没让他闻那股子’异香‘。 他自己后来又开了统率之力这个作弊器,甚至连灵觉都用上了。 眼见得成功在即,却忽然被这么个别出心裁的小伎俩挡住了,心头刹时无明火起! 这东西能挡住攻城锥,估计自家扔个大石头过去也用途不大,他一时无计,只得转头看向高林。 高林张嘴说了一个字:“火!” 任平生拍拍额头,发现自己还是太嫩了点,刚准备吩咐带来的弓手施放火箭,却发现西边山林间早有人捷足先登。 那人连珠般射出了九枝火箭,每一箭都钉在布幔上,最终有两处燃了起来。 城头一阵鼓噪,片刻后就有热水泼下,却只淋灭了靠近城头的一处。 游牧民的帐篷其实多用牛羊皮缝制——这东西本来就是人家的特产,倒算不上奢华。 不过这次防护城墙的用量较大,估计这班吐蕃军从贫民手中抢了不少来充数。 贫民用布帆拼凑帐篷的就多了,为了防水,这些人往往会在布帆上面涂满桐油或者动物油脂。 这就是为什么有两支火箭能点燃城墙的原因。 吐蕃军对此倒也有相应的策略,这时节西域夜间寒冷,水仍然会结冰,所以那边还烧了热水来备用。 任平生见得火箭有效,立刻就让他临时起意带到阵中来的百名弓手依法施为。 这些弓手有墙楯遮护,倒也不怕吐蕃军从城头射下来的流矢,当下就各自撕下战袍裹出了很多火箭头来。 弓手用的是抛射方式,一刹时空中箭如连珠,不一刻就点燃了十数处布帆。 油脂和寒风助涨火势,吐蕃军救援不及,连滚木擂石都拋将下来灭火,城墙上却仍是被烧出来好几个大空档。 此刻陌刀队的盾手换成了防御阵型,任平生懒得再排开阵型等攻城锥冲过去,直接用双手抓起一枚先前备好的巨石。 他将巨石举过脑后,一个垫步助力,朝着攻城锥曾经撞过的地方就掷了出去! 那枚棱形巨石带着呜呜呜的破空声砸向城墙! 城墙上豁然一声响亮,吃他这一石头砸出一个三四尺大的窟窿来! 任平生早就能舞动两百多斤的玄铁大枪,如今修为更是涨了一大截,真实的臂力早已不能用雄壮来形容,陌刀队里许多猛卒都只能在心头感叹一句:“此非人哉!” 吐蕃军的城墙太过结实,洞还开得太小,任平生索性又抓起第二块巨石砸了过去。 他事先用灵觉探察过城墙结构,又是练大枪练出来的准头,因此这一掷的效果极佳,巨石直愣愣地砸在第一个孔洞偏上的位置,一小段城墙轰然崩塌,裂开了一个两丈多宽的豁口! 灰尘弥漫,吐蕃军有数十人随着碎石断墙跌下城头,几声厉叫后便再无声息。 战场上的气息凝滞了片刻,双方军卒一时都被这一掷震住,一息之后才乍然鼓噪起来。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短兵相接。 田珍那边攻城时准备得也算充分,同样临时制出了许多墙楯和攻城锥。 他那边动用的兵力多,吐蕃拿他当主力对付,滚木擂石只管死劲往下招呼,那种人畜粪便熬出来的金汁也全数倾在他那边——那东西简陋的墙楯可挡不住! 几轮猛攻之后,田珍的陌刀队减员超过五百,他见任平生这边得了手,马上就调整了攻击方向。 这个不算抢功。战场上本来就需要协同互助,为将者也应该学会抓住时机,没头没脑死要面子一通蛮干的人是活不长的。 任平生不疾不徐,下令重排队列,盾手居前,余者弃了攻城锥组成几个小方阵后依序跟着盾手冲城破敌。 吐蕃军反应很快,几息之后就在裂口处安排了大批弓手拦截。 田珍性燥,抢在了任平生前头冲入城墙豁口,迎头赶上了第一轮箭雨。 这人也是悍勇,硬是扛着厚盾带头冲入城中。 巷战和野战都是陌刀队的强项。 唐朝的陌刀威名赫赫,自然不是靠吹出来的,这种凶器重量在十七八斤左右,不单止双刃锋利,前端还可以捅刺——只要是短兵相接,一轮刀光下去,什么敌人都得变成碎块。 刀光起伏,暗合节拍;刀锋所向,人马俱裂。 这一场巷战并没有持续多久,吐蕃的近万守卒就开始四散溃逃! 没办法,那可是四尺来长的大刀片! 这东西它着实挡不住,冲上去一批,人家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轮刀网下来,大活人顷刻之间就变成了断肢残块,死状惨烈,血腥无比。 吐蕃士气被夺,因此攻城战结束得很快,唐军对历年来一直扰边入寇的吐蕃军没好感,几乎没让残兵跑出城外。 游牧民原本就有男子皆兵的习俗,城堡打下来后吐蕃就只剩下了一些老弱妇孺。 大唐人自视甚高,不屑做赶尽杀绝的屠城之举,陌刀队破城之后留了田珍所部的五百人守城,余者撤离战场交令。 这时离军令限定的午时还早得很,长得英挺臭屁的主帅高仙芝大肆夸奖了两员陌刀将一番,又逐一询问战场细节。 听到田珍说起任平生徒手掷双石破城,他忍不住击节而叹:“嗣业真乃吾大唐之神通悍将也!” 同时对第一个冲入城内胸前还中了两箭的田珍大加抚慰:“非君不勇——”他说了半句又用指头点了点任平生:“奈何此非人哉!” 田珍穿的是明光铠,胸甲是整片的铁甲,吐蕃虽然射穿了甲片,但却并没给他造成真实伤害,这厮故意把箭杆撅下,留了个箭头颤巍巍插在胸前,原本也是表功之意。 任平生懒得戳穿他,只是提醒了小白脸主帅一声:“我看吐蕃军守城很有一套,似乎也有熟知军略的帅才掌兵——” 才说到这里,就听得站在帐内旁听的飞燕郡主咳嗽了一声。 八十、登雪山击飞鹰有感 任平生住嘴不言,在底下暗暗翻了个白眼。 飞燕郡主这声咳嗽的意思就是:这事儿是我干的,守城方略就是我弄的,怎么着?! 可惜不能将这女人收为道兵! 用征召令养道兵就和战国公子养门客相似,任平生自从理解了这一点之后就一直想弄点有不同才能的人进去。 作为日后武脉的总扛把子镇南王和摩云洞星岛之主,自然不可能一个人包打天下,得不拘一格收人才才是正道。 嗯,荤素不忌,大小无拘。 高林是后勤人才,偶尔还能拿点小主意;阿义反应灵敏,可以做斥侯——这厮很会审时度势,刚才攻城时头一轮九枚火箭就是他射的。 还有一个陈安,性子看上去很是坚韧,只是目前修为太低,还派不上大用场。 飞燕郡主前身是不知存在过多少个年头的剑灵,虽然目前似乎因为脱胎成人而少了些杀伐之气,但毕竟曾经身为飞剑剑灵,自然就精通斗战之术。 目前看来,这女人还有成为将帅之材的潜质。 这可是个香饽饽!就算不能收为道兵也可以考虑留在身边——嗯,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是那个意思! 飞燕郡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将一声冷哼传入他的耳中。 任平生晃晃脑袋停止暇想,吃不到葡萄就开始吃柠檬:这种长得再好看也没有,又不能拿来吃!如果不能收为道兵的话,留在身边也不妥,人家会读心术! 高仙芝见他摇头,关切地问道:“李将军,可需要休整一番?我可先令田珍为先锋。” 任平生忙挺直腰身:“某无需休整,这便先行为大军开路,告辞!” 心事能为人探知的感觉很不好,还是先避一避吧,当先锋领军在前,可以暂时躲过这种赤裸裸毫无隐私的感觉——有些事,得躲开飞燕郡主慢慢想。 ———————— 唐皇发动这一次的远征的目的就是震慑蛮夷,展示武力。 这位曾缔造开元盛世的皇者目前早已年过六旬,眼下已有些昏庸,开始变得功利起来。 这是当皇帝的通病,特别是那种迈入老年的帝皇,都想求个青史佳名死后美谥啥的。 开彊拓土、臣服四夷、威加海内、千古一帝——这东西想多了自然就会变得急功近利起来。 事实上这个万邦来朝很多时候也就只是个美名。 番邦小国送来些土特产朝贡,身为大国上邦自然还得回赠金银布帛——亏没亏本只有天知道。 当然,外夷是应该震慑的,扬我国威的事自然也是多多益善,唐皇这次只是太过急切了一点而己。 高仙芝领会到了领导的意图,定下的行军规划也极为激进。 他也没办法不激进,手下总共才两万兵力,要震慑西域十几个蛮夷小国,还得应对吐蕃王朝的十几万援军,动作不快点的话搞不好就得象前三次西征的唐军一般劳而无功,空耗国力。 这位名将划定的行军路线是直接翻越一座冰山去攻击这次带头罢贡的小勃律国,准备给他们换个听话点的国君。 这座等待唐军征服的冰山叫坦驹岭,山口处海拔就达到了四千六百多米。 历史上做过这类壮举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汉尼拔;一个是拿破仑。 他们爬越的都是阿尔卑斯山,气候和环境和唐军这次没什么区别,不过是高度有些许差异而已。 任平生身为先锋大将,职责之一就是逢山开路——简单地说是就铲雪工和路政建设工作者。 这事他爱干,前世的他是个业余背包客,也曾幻想过征服珠峰之类的,奈何身体条件不允许。 如今登的虽然不是珠峰,但也够高够冷够难,足以慰藉他征服大自然的壮志豪情。 唯一能影响他化身为征服者状态的还是飞燕郡主。 这女人他乡遇故知,心情好得很,主动请令要跟着先锋军一起行动,用的理由也很简单:她是土著,可为大军向导。 内侍边令诚苦劝无果,气病了,直接带着几千人马驻在连云堡不走,说是要将养一阵子。 明眼人都知道老内侍是怂了。 当然,这也不能怪他,人就是一普通的老年内侍,可不是那种大内高手,让他去爬冰山,那是强人所难。 于是监军就此脱离队伍,给了高仙芝放飞自我的机会,以致这位主帅后来还干出了欺骗自家队伍的狗屁事来。 这些是后话,暂且不说,任平生目前还是得带队铲雪凿冰,为大军开路。 飞燕郡主披着狐裘跟在他身边,一边看他用陌刀铲雪还一边劝解他:“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事无不可对人言,你只要不起龌龊念头,我保证不戳穿你的心恩,你完全可以放心嘛!” 什么叫龌龊念头!任平生翻了个白眼,不理会她。 飞燕郡主伸手拍了拍他的背:“最多回去后我教你怎么屏障那个笨女人的窥探?” 任平生眼睛一亮,正待接话,忽然有一股暖流凭空而生,在脊椎中盘旋穿梭了半晌才停下来。 这股暖流来得莫名其妙,任平生下意识地看向飞燕郡主:“你对我做了什么?” 飞燕郡主眨了眨眼,不说话了。 这女人怎么这样!任平生有点牙痒,奈何又没有打倒她的把握,干脆拿眼前的冰雪出气,手中陌刀一顿猛削猛凿。 山路崎岖难行,好在有他这位先天大高手打头阵,陌刀队的士卒又都还硬朗,一天下来进度倒也还算可观。 拂开积雪,下有坚冰,这一层层阶梯凿上去,成就感很足,众人一直到近晚时分才停下手来扎营,任平生将琐事交给了高林,丟下陌刀独自攀上了一处高崖。 风刀霜剑,正好舒畅胸怀,他一时兴起,抓了个雪团打下一只山鹰来。 那山鹰一头栽入不远地的断崖下,任平生耳力极好,竟然听到崖底传来铿锵一声。 雪山杳无人迹,这等金铁之声极不凡常,任平生怔了一怔,忽然生出期盼来。 这莫不是主角光环笼罩,奇遇将要出现的亚子? 八十一、两仪心法和金龙印 鹰可以飞一万多米高。 但是杳无人迹的雪山之中出现一只鹰是一种小概率事件——山上没吃的,鹰也不懂欣赏冰天雪地的风景,一般是不会这么瞎飞的。 任平生之所以打它下来,只有一小半是想弄个烧烤的意思。 他主要是觉得这东西有可能是吐蕃人养来侦查唐军动向的。 不想这只飞鹰坠下断崖,却是意外地勾起了他的兴致。 任平生如今的武力其实已经算是超脱了这方世界,自然不惧区区断崖。 断崖其实不过三四十丈深,先天境虽然不能驭气飞行,但在空中停滞一下还是可以的。 任平生睁着眼跳了下去。 峭壁上半部分都结了冰,靠近崖底反而出奇的暖和起来,四面的石壁上竟然还渗出来丝丝缕缕的雾气。 崖下是个很小的山谷,谷中寸草不生,地面也有一层薄薄的白雾,温度远高于外边。 任平生扫了一眼,很快就找到了那头烧烤材料。 死鹰跌在一个铜质的大圆筒旁边,看不出来是不是吐蕃养的斥候,倒是那个圆筒长得很象后世的转经筒。 圆筒倾倒在地,旁边还有一具白骨,白骨身上仍有破布烂褛,尚未完全腐朽。 这些都不重要,任平生看到的是刻在崖底石上的字: 神人赐我权柄,缘何不得长生。 这些字铁划银钩,深入石内,写得也还不错,任平生正待细看,却听得崖顶上方风声簌簌,飞燕郡主跟着跳了下来: “你眼睛看什么呢?!” “这人是吐蕃大将论钦陵。” 抬头当然是看人了,肯定不是看裙子!任平生垂下脑袋问道:“你认识他?” 飞燕郡主用脚尖踢了踢铜筒:“这上面写着呢,吐蕃文字,祈福宝幢,上面刻的是一些无聊的经文和这人的名字——这个山谷我早两年就下来过。” 原来不是奇遇,任平生有些兴致索然,飞燕郡主提醒了他一句:“这人一直在吐蕃长大,虽然和唐军交战多年,但按理应该是不会写汉字的。” 所以这人有古怪?任平生再看了一眼那几个字,忽然了悟:“这字是简体字!我说怎么看上去这么亲切!” 好吧,问题回到了原点:这人到底是谁? 飞燕郡主也不买关子:“我猜这人和你们一样,也是一个可以分化假身的人。” “我这一世生在吐蕃,特意去查过这人的资料,这人如今被吐蕃视为战神,成名之战便是曾大败薛元帅——在此之前也不过是庸碌莽夫。” 被飞燕郡主称作薛元帅的是大唐名将薛仁贵,任平生也只依稀记得他一生唯一一次败绩,就是败在吐蕃军手上,原来却是眼前白骨所为。 单凭这些其实也不能确证这人拥有征召令,不过任平生莫名其妙地相信这才是正解。 他曾私下对征召令有过猜测,觉得这东西最大的可能是十四枚,正好对应紫微十四颗主星。 紫微十四星中与战争杀伐有关的有三个:七杀、破军、贪狠。 自己算是破军入命,那这具曾被称为吐蕃战神的白骨又是对应的哪一颗? 这事查无实据,光凭猜测也不靠谱,任平生收拾心情,转头问飞燕郡主:“你那位前任又是什么星?” 飞燕郡主回答得相当爽快:“这事小敏瞒不过我,她的是司命!” 司命是南斗第一星,任平生点点头:“下面太暖和了,我先回去了。” 飞燕郡主瞪了他一眼:“我又不吃人,你就这么怕我?” 任平生老老实实地点头:“除非你先教我屏弊感应的方法。” 这属于没枣也打两竿试试的意思,不曾想飞燕郡主竟然点头道:“也行,我这有一门两仪心法,你练成了就可以控制我。” 任平生一个趔趄,有点不可思议:“控制你?!好端端我控制你干嘛!” 飞燕郡主一脸委屈地看着他:“你能控制我,自然就能让我不看你的心思呀!” “人家这可是把身家性命全交托给你了,你可不能辜负我!” 信你才有鬼!自己又不是看见美女就走不动路的人。 这女人轮回了四百多年,之前还做过不知多久的剑灵,就算天性再怎么单纯也不会是朵不知世情的白莲花,任平生表示自己绝对不会上当。 嗯,这位还上过宿主的当,更加的不好惹——不过这也从侧面证明了这女人有破绽。 女人就是这样的一种生物,总爱掉进同样的坑:现实中的女子碰上渣男,幡然醒悟后信誓旦旦说会擦亮眼睛,结果下一个找的往往还是渣男! 任平生努力控制自己不往下想,摸摸后脑勺又问道:“只有这个办法?你说回去后教我屏弊那个人的也是这个办法?” 飞燕郡主脸上神情变幻,不知想起了什么,一时竟然呆怔在那儿,没搭理他。 任平生狠狠地咳了两声:“那个,我不是故意在心里编排你的,别放心上哈!” 飞燕郡主回过神来,忽然笑了起来:“嗯,你想得也没错,两仪心法我以后谁也不教了——你到底要不要学?” 这话有点前后矛盾,任平生无言以对。 飞燕郡主眨眨眼睛:“这心法可是好东西,回去后你只要对那个笨女人施展一次,保证她一辈子都会对你死心塌地。” 这说得都快成双修邪术了,任平生坚决地表示了拒绝之意,率先向崖上攀去。 他没学过轻身提纵之术,纯粹只凭一身力气向上攀爬,速度倒也不慢,飞燕郡主抽出腰刀,身形蹁然而起,刀尖在石壁上点了几次,不一刻便越过他消失在崖顶。 等他攀上断崖时飞燕郡主早就回了营帐之中,崖边另有个肩宽臂长的精瘦身影在等他。 这人背着长弓,正是被他遗忘在连云堡的阿义。 阿义呈上了一枚盘龙金印,任平生一脸疑惑地接了过来。 金印入手,骤然有一股暖流从手心窜向脊椎之间。 这股暖流盘旋穿梭了好一阵子才隐入骨髓之中,和白天在雪山上开路时的情形一般无二。 这么看来,白天的那股暖流并不是飞燕郡主的恶作剧? 任平生讶然看向阿义:“这是什么?哪里来的?” 八十二、阿努越闻风而降 盘龙印并不烫手,片刻后就在雪山寒风中变得冰冰凉。 阿义在任平生攻陷连云堡之后充分发挥了他作为一个狙击弓手的职业本能,无声无息地缀上了一小股吐蕃溃兵,并且前后射杀了三十多人。 这其中就包括了一名怀揣金印的锦裘男子。 任平生不认得西域文字,直到第二天请飞燕郡主看过之后才知道这是一枚王印,阿义射杀的应该是西域识匿国的国王五跌失迦延。 那么两次出现的热流可能就是所谓的龙气了,第一次估计正好是阿义击杀那位小国国主之时。 这种蛮邦小国根基浅薄,龙气也比较微弱,虽然不能引动身魂出现质变,但终归有所补益,任平生很开心地勉励了阿义一番。 打发走阿义,他又忍不住看了飞燕郡主一眼——这女人当时恰好拍了自己一下,莫非还能感应到自己的身体状况? 飞燕郡主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并没有对此作出说明。 这就当真有些可怖了,任平生毛骨悚然,忙开始铲雪凿冰。 ———————— 陌刀先锋将花费了大力气,出了好几身大汗,终于在三天后完成了第一步任务,成功地登上了峰顶。 无限风光在险峰,上山容易下山难。 下山之路是一段长途二十几里的陡峭冰道。 这事倒也难不住网络知识丰富的任平生。 他令手下两千多人将带来的绳索集中起来,顺着山势一段段往下钉下木桩布设出两道防护绳网,又着人将防护网之间的冰路尽量平整了一番,接着就在雪地上绘了个草图,让高林带一半人手去赶制雪橇。 这些工作总共又花去了四天时间,等他弄妥了一切,高仙芝的中军大队刚好上到了峰顶。 高仙芝的行军规划虽然做得激进,但这人身为大唐名将,自然不是莽夫。 他听了任平生的下山之法后并没有马上同意,而是叫来军中士卒先在小段坡道上试了半天,验证了可行性之外还生生练出了一批熟练的雪橇驾驶员。 任平生让高林造的雪橇都带了简易刹车,这种过万人的大规模滑雪活动可不是比赛谁快,自然还是得以稳妥为主。 高仙芝见他安排得妥妥当当,非常开心,给他记了个大功,然后就叫了批心腹亲卫过来吩咐了一番,让这些人先去打探吐蕃援军的动向。 他下的是密令,远远避开了众将,但也架不住任平生有灵觉相助,在一旁听了个明明白白。 听完了之后他在一边翻白眼,连飞燕郡主都扯了扯嘴角,低声嘟囔了一句:“长得好看的男人果然都是大骗子,连自己人都骗!” 先下山的仍然是陌刀队,高仙芝带进雪山的唐军总数实际上只有不到一万五千人。 唐朝的军制,万人队当中一般会配置两千名辎重兵,这次是精简了行伍的疾行军,辎重兵都留给边令诚守连云堡了,带出来的都是正经的精悍战士。 冰道之上一时间呼啸连连,过千架简易雪橇依序而行,轰轰烈烈的万人滑雪运动会开场。 任平生迎着寒风站在最前头,一时志得意满:后世史学家怕是怎么也猜不到高仙芝此次翻越雪山的奥秘了,甚是遗憾哇! 这一次高山滑雪行动很成功,虽然也偶尔有些翻了车的,但因为雪橇上配制了拖在后面的简易刹车,速度和行距都受到了控制,因此并没出现减员的现象,一万多名唐军完好无损地在山下完成了集结。 其时已近日暮,高仙芝下令大军就地休整,补充体力,却不安排扎营。 山间夜寒,这个安排颇有些不合兵法之道,田珍和中军几名偏将忙跑过来找高仙芝商议。 高仙芝为人还是很和气的,耐心地解释道:“我之前已令人哨探吐蕃援军动向,待有了回报之后再定扎营之处,也好针对敌军作些布置。” 这个思路很正确,结营扎寨当然要依时依地而定。 此时唐军在雪山之下,若被敌人困住,跑都没地方跑——那冰道滑下来是很爽,要爬上去可就千难万难了。 暂缓扎营的决定没毛病,也很符合高仙芝的风格,众人听后也无异议,正准备散去安置手下时,却有一人从远处狂奔而来。 那人一边跑还一边高喊:“将军,阿努越人来迎降了!” 这人嗓门儿大,一时全军皆知,高仙芝神色冷峻,等那人跑过来才喝问道:“乌尔律!我令你去探吐蕃动向,结果如何?你又怎知阿努越人来降?” 那名叫做乌尔律的斥候高鼻深目,似乎也是西域胡人血统,见高仙芝面色似有些不善,忙单膝跪下禀告道: “我等已探明吐蕃军动向及周边地理:此地往前为阿努越王国——此是小国,只有一座王城,便在小勃律国左近!” “吐蕃军十二万人全数屯扎在另一面的大勃律国边境,与这边隔了一条大河——我等沿河探查,发现河上只有一处桥梁可通大军,且已被大水冲毁!” 这人是天生的大嗓门,任平生耳朵都被他震得嗡嗡响,唐军之中自然多数士卒都听得清楚,一时大喘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算是个好消息,此刻的唐军是真正的疲师远征,吐蕃人过不来的话就可以暂时休整一番,恢复元气,众人自然都大大地松了口气。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高仙芝面色缓和不少:“既然如此,你等为何不早来报知?那阿努越来迎降又是怎么回事?” 乌尔律虽是胡人,汉语却说得流利清晰,当下便将事情述说了一遍,说是刚好碰上了阿努越的使者。 他述说完毕,远处果然有十数名唐军拥着四五个身着厚裘的胡人赶了过来。 这几个胡人衣着奇异,连口鼻都用布帛掩住,只露出了眉眼——这几人眉浓眼陷,确是胡人血统无疑。 为首一人手持一根长竿,上面还垂着一串毛球,似乎是胡人的节杖,那人垂首行了个怪礼,说的倒是还算清楚: “大将军,吾国原为天朝属国,受吐蕃逼迫才转向他家朝贡,吾国国主如今愿意重归天朝藩属,特令我等持使节来迎大唐天兵入城!” 八十三、一刀倾人城 任平生用手在脸上使劲揉,嘴巴闭得紧紧的;飞燕郡主则肩头耸动,将头扭向了一边。 两人都蹩得很辛苦。 高仙芝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任平生一眼,然后就直接下了军令:“李将军,你带所部陌刀队随这位使者前去纳降——不可堕了我大唐天威!” 任平生大声领命,当即列队。 他手下的三千人先前攻打连云堡时阵亡了些,在冰山之中又折损了十多人,目前只剩了两千八百人左右。 这几天他身先士卒,吃苦在前,因此很得军心,陌刀队抖擞精神,顷刻就整队完毕。 唐军爬雪山没带马匹,眼下只能步行。 好在大唐舍得花功夫也有足够的国力养兵,这些士卒体能都很好,行军速度还是蛮快的。 等离开了大部队,那名阿努越使者凑到了任平生面前。 这人扯开包在口鼻上的布帛,口中的大唐官话变得流利无比,不再是之前自称阿努越使者时那般怪腔怪调: “大将军有密令,着李将军一个时辰之内攻破阿努越王城!” 任平生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倒是一旁的飞燕郡主似笑非笑地问道:“你不是阿努越使者么?竟然敢挑动外军攻打自家王城?” 这女人自称熟悉西域语言,又跟了过来,简直称得上形影不离了,任平生也懒得多听她跟使者胡扯,当下就令高林扛旗,加快了行军速度。 唐军爬雪山爬得疲惫,正是斗志最低迷之时,要想马上让他们去打硬仗显然是强人所难,但是这个时候又很关键。 雪山之下其实根本不适合扎营休整,不说气候问题,一旦吐蕃军反应过来,三面一围,下山时那一截冰道无法攀爬,这一万多唐军精锐就成了瓮中之鳌,无处可逃。 好在吐蕃军也不敢用小股兵力来打唐军精锐,大军发动又需要时间,高仙芝下大力气翻越雪山,总算争取到了一点先机。 这个时机虽然把握得好,但唐军眼下仍然属于无根之萍,急需找个城池作为根基,才有力气抵挡吐蕃大军。 为了鼓舞这些疲惫士卒,高仙芝使用了骗术。 其实压根没有什么阿努越闻风而降,人家都不知道唐军已至;至于大勃律国那边印度河上的大桥也根本就没有被洪水冲毁,吐蕃军随时可以冲过来围剿唐军。 这些都是高仙芝在山顶上让手下亲信预先去施行的骗术。 眼下这种情势其实很危殆,唐军必须在吐蕃军反应过来之前打下一座城池来落脚,同时稍作休整。 翻越雪山是一大壮举没错,唐军虽然靠着任平生这位开路先锋相助,没有大量减员,但冻伤感冒之类仍然不可避免,自然得休整几天才能恢复战力。 高仙芝没有用韩信那招背水一战的套路,韩信那时节手下带的不是疲卒,只要能鼓舞士气就能激发战力。 眼下唐军疲惫,光凭空口白牙去说是不行的,这厮干脆用骗。 前方有热情好客的西域降国!入城后有热水熟食可以享用!大家即刻动身,咱们去过几天舒爽的日子! 高仙芝此人,既激进又谨慎;他治军严厉,本人偏又和气大度;谋略深远,做事还不拘小节——发起狠来,连自家士卒都敢骗! 不会忽悠,何以为良将! 任平生口水都流出来了。 这厮甚合自己脾胃,不知要怎么才能吃得下去——啊呸!应该说收入囊中! 他用眼光扫了扫飞燕郡主,郡主回赠他一对横眉,一缕声音传到了耳中:“你们男人的事我怎么知道?!” 这都不知道,合着你这么多年白活了?我要你又有何用!任平生在心底恶意回复她,聊以舒张被这女人监控的不爽之意,接着又开始了暇想。 他眼下的几个道兵中,高林可以做后勤工作,阿义磨一磨就可以充任前哨斥候,正好缺一个中军帅才——咦,不对,似乎还缺个先锋大将,可惜见了子龙两次也没能把他拿下! 飞燕郡主在耳旁问道:“子龙?西蜀名将赵子龙?” 任平生下意识地点点头:“子龙武力卓绝,最合为锋矢冲阵。” 飞燕郡主不同意这个观点:“那人生性谨慎,不到身临绝境就不会一往无前——不够莽烈,不宜担当先锋大将。” 这话中有话的!是在说自己又莽又烈吧?任平生忽然回过味来,这女人似乎一副很熟悉子龙的样子? 飞燕郡主也不隐瞒:“你就是莽夫!我和小敏在东吴呆过一阵子,曾见过此人。” 原来如此——咦?子龙去东吴似乎是随大耳贼去迎亲的?莫非飞燕郡主和那个什么小敏还能跟孙尚香扯上关系?” 飞燕郡主再次点头:“小敏曾威慑东吴追兵,之后就回归了。” 好吧,这征召令上的牵扯到的丝线越来越多,有些愈理愈乱的意思了,任平生晃了晃脑袋,抛开杂念催促陌刀队加快行军速度。 阿努越王城离雪山并不算远,任平生一路疾行,子夜之前就到了城下。 游牧民族的土木工程远不如中原结实精致,这座王城看上去朴实简陋,比连云堡差了不少。 王城外围自然有哨探,阿努越的守城将也已探知唐军来袭,因此城头此时早就严阵以待。 城墙之上火把蜿蜒,照得如同白昼一般,阿努越守将锦裘金甲,似乎身份不凡。 那厮指着刚到城下的任平生叽里哇啦一通大嚷。 任平生和他言语不通,勾通不便,只得动用了肢体语言。 一柄陌刀被他掷了过去。 陌刀嗡嗡,眨眼就划过三四十丈的距离,狠狠地钉在城头那名锦裘守将扶着的箭垛下方。 箭垛轰然崩烈,那胡人守将双手如同狗刨式划水一般在空中一通乱扒,幸得他身边有两名亲随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拽离了城头,免了他直接掉下城头的危难。 守将被亲随拽了个平沙落雁屁股着地,任平生瞥了一眼那名假扮阿努越使者的亲随。 那人会意,上前一步高声喝道:“大唐天兵至此!尔等降是不降?!” 八十四、西域有国师 假扮阿努越使者的亲随名叫乌尔齐,和之前报信的那位大嗓门乌尔律是亲兄弟。 任平生觉得这两人很象哼哈二将。 两人都有高音歌唱家的潜质,乌尔齐丟开那根假得不忍直视的节杖,放开喉咙一声大吼,城头居然又掉下了一块碎石,唬得刚挣起来半个身子的锦裘守将一屁股坐了回去。 城头鼓噪了片刻,乌尔齐侧耳听了一阵便回首禀告任平生:“将军神威,彼等愿降!” 阿努越原来就是大唐的臣属国,如今只是被吐蕃所迫不再纳贡,所以也不以投降为耻,此刻又被任平生武力震慑,不一会就打开了城门。 带头出降的老国王两眼昏馈,锦裘守将换了身袍服,远远地跟在后边,一直都不敢和任平生对视。 任平生这一掷作用很大,成功地帮高仙芝完成了初步的战略目标,也没有让局面变得混乱起来。 高仙芝接近黎明时分才带着中军赶到。 这也很正常,唐军士卒太过疲累,实在是有些走不动,再加上他也指望多留点时间给任平生来帮他圆谎,所以并没有催促部众疾行。 这个大骗子心情愉快地又给任平生记了一个大功。 任平生不在意军功,倒是对进城时脊椎间流窜的热流很满意。 飞燕郡主又在他背上拍了一记。 这下算是实锤了!这女人能感知自己身体变化,这前后两拍应当是在趁机截取气机! 任平生恨恨地钉了她眼,不行,这家伙知道的秘密太多,回去了也不能放她走! 飞燕郡主笑得很开心,传了一缕声音过来:“想留我就得好好地待我——现在就给本郡主换个赏心悦目点的表情,否则——哼哼!” 哼哼的语意太笼统,任平生猜不出来,他之前令高林先带了一千士卒入城安排大军住处,眼下便直奔高林为他准备好的府宅休整。 这处府宅也是高林和阿义休憇之所,还算宽大,不过西域蛮夷之地,自然谈不上什么风格布局,只能说收拾得也还干净罢了。 飞燕郡主仍是赖在他身边不走,反正高仙芝的将令也管不到她。 任平生看着她跟进府宅,着实有些头大,自己去泡热水澡是不是也不太方便? 飞燕郡主这次没用手拍,直接抽出刀来劈了他一刀:“想哪去了?!” 好端端的一剑灵,偏爱用刀!任平生侧身闪过刀光,劝她出去看看异域风光。 飞燕郡主摇头道:“你这人就是龌龊!没什么好看的!我是准备提醒你一件事。” “接下来要打小勃律,那处虽然比阿努越大上几倍,但也没什么难度,不过他们的国师有点道行,你碰上了可得小心点。” 斯世灵气微薄,武者突破先天都难,这等异域蛮邦之地竟然还有自己需要小心的对手?任平生看着她静待下文。 飞燕郡主正事上从不买关子:“这人据说活了两百多年了,我怀疑他也是那边来的!” “我截取了你两丝龙气,等你击杀了小勃律国主之后我再取一丝就够用了,你可别阴沟里翻了船!” 意思是还有活的同行在这个世界?任平生挠挠头正想问个清楚,阿义跑了进来。 “将军!阿努越二王子前来拜见!” 跟在他后面进来的正是之前晚间城头的锦裘守将。 这人生得倒还清秀,完全不象西域那些莽汉,他一见任平生就恭恭敬敬地弯腰施礼:“在下努苏仪,见过天国上将!” 天国上将是怎么个意思?这貌似是在咒自己哇!果然是蛮夷之人,话都不会说! 任平生冷眼看他:“你这换衣服倒是换得蛮勤快的——原来你会说官话,昨夜城头你乱叫嚷些什么了?” 这厮胆小,昨晚在城头估计是被那一刀吓尿了,因此后来出城迎降时就换了袍服,任平生恼他称呼自己为天国上将,故以此讥讽。 阿努越王子脸色一红,垂首道:“将军神威,谁人不惧!小人仰慕大唐繁华,特来拜见将军,求一参赞之职。” 原来是来求职的,好好的王子不当,就这胆子也能做随军参赞?啧啧! 任平生被他逗笑了:“你有些什么才能啊?” 阿努越王子挺直了腰身:“我熟知历史,擅于机辩——我自己改名为苏仪,便是仰慕古时纵横之道也。” 好吧,难怪这名字听得怪怪的!任平生懒得跟他啰嗦了,只推班师之时再议。 阿努越王子讪讪而退,飞燕郡主掩嘴偷笑:“高仙芝你带不走,这人你倒是可以带回去。” 任平生想了想问道:“你那位前任也收道兵吗?” 飞燕郡主摇头笑道:“她跟你不同,她只看不动手。” 啊呸!任平生无可奈何地回房间泡澡去了。 翌日,高仙芝聚众将商议了一番,再次贯彻了自己的快打快进的战略思想,他令任平生为先锋主将,又派自己的部将席元庆带一千人协同辅助,限时三日拿下小勃律王国。 高仙芝很欣赏任平生的豪勇,狠狠夸奖了他一番,称他为大神通悍将,然后就一把将他推出营帐,让他即刻整队出发。 这次唐军是以震摄为战略目标,西域毕竟太过遥远,不存在占领的可能,最多只是帮这些蛮夷小国换个听话的国主而己。 大唐孤军远征,不可能打持久战,现任的小勃律国主是和吐蕃有姻亲关系的。 若是让这些亲近吐蕃的国主和王族跑了,一旦唐军班师回朝,这些小邦国主就又会跑回去故态复萌——等于就是白费工夫。 吐蕃有十几万大军正被牵着鼻子走,因此控制住先机最为紧要,任平生就这样又被赶出了刚住了一天的府宅。 飞燕郡主仍然紧盯着他不放,把他当成了负心人看待,看护得极为小心。 出发之时,任平生意外地又见到了那位阿努越王子。 这厮跟在高仙芝的部将席元庆身旁,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显然已经另投了‘名主’。 任平生对此嗤之以鼻——这样儿的,白送也不要! 八十五、贪财的国师 大唐是个开明繁盛的国度,异域番邦的小王子心慕天朝,想混入军中去中原看看风景,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任平生并不在意。 但这厮居然敢弄辆马车随军出征——这个就不能忍了。 等队伍拐过一个缓坡,阿努越王城被抛到脑后看不了,任平生就强行把马车分配给了飞燕郡主乘座。 至于为什么要等阿努越王城看不见——那当然是为了两国之间的友好邦交着想了。 阿努越王子熟知当地地形,被他叫去跟阿义作伴,一起为大军哨探前路。 任平生自己并没有去蹭马车。 这些日子下来陌刀队对他极为归心,几乎到了令行即止的程度,此时自然得和手下共同进退,不能搞特殊化来离散军心。 这么做当然是有好处的,在入阿努越王城纳降之时,任平生就莫名其妙升了一级统率之力,能统率的人数上限从三百增加到了一千。 这个现象从侧面证明了统率之力和权柄是两码事——因为权柄后面能容纳的道兵数字仍然是三百,并没有随着统率之力一起出现变化。 总之,因为缺少了说明书,征召令的这些功能很难琢磨得透,任平生目前仍然是一头雾水。 他也懒得去想,反正这东西在他眼里就是个辅助工具,有好处得就行。 飞燕郡主在马车里发现了一卷经书,拉开车帘叫任平生过去看。 这本经书是别人赠给阿努越小王子的,任平生看着扉页上题的字笑出了声。 飞燕郡主满脸疑惑:“这个法号真这么好笑?这位菩提老祖就是小勃律国的国师!” “据说这位国师最喜欢收些小国王族做记名弟子,似乎只要供奉给得足够,这一位是贤愚并纳来者不拒。” 菩提老祖这个名字当然好笑,任平生下令疾行,想要尽快去见见这位老乡。 小勃律国离阿努越王城并不远,任平生很快就碰上了第一批敌人。 也不知阿义一路上和阿努越王子说了些什么,前来禀告敌情时这位相当积极,态度极为端正,还一改胆小的毛病,主动请缨要去劝降这批敌军。 来的是小勃律王国属下的两个大部落,全是骑兵,约有六千余人。 任平生拒绝了阿努越王子关于劝降的提议。 唐军的目的是震慑,敢第一个出面对抗的肯定是吐蕃的死忠粉,正适合做吓猴子的小鸡。 大唐的陌刀是步军对骑兵的利器,任平生手下这些百战悍卒自然不惧旗号杂乱的西域游骑。 游牧民族善骑射,但这次的敌人相当愚蠢,竟然抛弃了游射这一招杀手,直接纵马冲了过来,以致出发前高林提议准备的一千张牛皮盾几乎没有派上用场。 这些游骑估计是以为自己人数占优,又有马力相助,全然不把唐军放在眼里,挥舞弯刀嗷嗷乱叫着就扑了上来。 任平生使用了统率之力,令一千悍卒迎了上去。 战场上刹时就变得血腥无比。 唐军有陌刀在手,根本就不屑于设置拒马,只管挥刀轮斩。 刀光暗合韵律,劈人人碎,砍马马裂。 小勃律的部落游骑只撑了一个回合就成了溃军,根本没胆子再冲一阵。 任平生下令全体追杀,唐军最后俘获了上千匹战马,活着的俘虏倒是一个都没有。 小勃律军毕竟是骑兵,跑得比步军快,最后还是逃掉了两千多人。 统率之力指挥下的士卒击杀敌人,魂力值居然是归于主帅,这次的收获加上之前连云堡破城杀吐蕃军所得,任平生的魂力值竟然蹭蹭地涨到了四千多点。 这个算是意外之喜了,任平生见震慑敌人完毕,这才让席元庆带所部的一千人骑着俘获的战马先行赶去小勃律王城,让他尽力拖住那位国主和小勃律王族,勿使其远遁。 阿义跟着这一千骑一起出发,充作任平生的耳目。 这个任务席元庆做成功了一大半,等任平生赶到小勃律王宫时,唐军已绑缚了绝大部分王族,只逃掉了国主和王后。 据阿义禀告,此番首功竟然要算到那位战场上胆小如鼠的阿努越王子头上。 这位努苏仪同学让席元庆以假诏厚币来迷惑小勃律王族,骗他们说唐军只是想借道去攻打大勃律国,最后成功地在宣诏赠币之时发动偷袭,俘获了除国主王后之外的所有小勃律首脑人物。 国主和王后在近百名亲卫死士护送下,成功地逃到了小勃律国师修行之地。 这地方也不远,就在一座小山之中,席元庆分出五百人一路追逐,将国主的亲卫斩杀殆尽,最后将他围困在一个山洞里。 山洞就是小勃律国师修行之地,山洞外还立着一块石碑,石碑上刻了三个小篆。 任平生看着这三个字百感交集。 洞里这个老不死绝对是老乡没跑了!人就叫菩提老祖,山洞就叫盘丝洞,当心星爷告你抄袭! 山洞并不很深,其实当不得盘丝洞这个名号。 倒是山洞里的布置奢华得让人吃惊。 山洞顶上嵌了二十三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将整个洞内照得如同白昼一般;西域少有的绫罗绸缎挂满了整个洞壁,地面上铺满了熊皮和虎皮,这些皮毛上还都到处洒落着金银珠玉! 这也不知是坑了多少番邦大户! 山洞里边珠光宝气扑面而来,任平生不去瞄那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小勃律国主和王后,而是摸着鼻子盯住了那个自称菩提老祖的人。 那人是个腰比肩还要宽厚许多的大胖子。 胖也就算了,这人还裹着一袭又大又厚的锦裘、戴了一条拳头般大小的金珠串成的项链,整个一审美观扭曲的暴发户! 任平生看着这个倚坐在皮毛绸缎堆里的胖子,一时不觉热泪盈眶: “胖子!左胖子!死胖子!你竟然躲在这里!” 那胖子满脸疑惑:“施主是谁?怎的满嘴胡言!不过没关系,只要你有钱,贫僧一样可以收你为弟子悉心调教——” “施主有钱么?” 任平生勃然大怒:“你个懒惰又贪财的死胖子,你竟敢在任某面前装大瓣蒜!” “你装!你再装个试试——回头我就把你做过的龌龊事都告诉小菊!” 八十六、国师妙计 洞顶有二十三颗夜明珠。 任平生和胖子左顾同年,在山间野庙中见到那尊泥佛眨眼时正好刚过二十三岁。 这只是小节,关键是眼前这个白嫩嫩的胖子仍旧是当年那副长像,连头发都一模一样。 胖子的头发是很有个性的,一小卷一小卷就象佛祖头上的肉髻一般,天生就是个做和尚的料。 这胖子就是当年那个一言不合就呼呼大睡不理人的胖子! 任平生最后还列举了一条:“你送出去的破经文,什么‘菩提老祖,法力无边。仙寿永享,寿与天齐!’——你还敢再高雅点不?” 这话头一念,胖子浑身乍然大放光芒,一道金色屏障须臾就把他和任平生笼在当中。 这个是韦陀岛炼气一脉的标志性法术——琉璃佛国。 金色大球之中,胖子目光闪烁了好一阵子,才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 任平生恼了:“你这什么眼神?莫非你还想干掉我不成?!” 胖子点点头:“太熟了,实在下不去手哇!” “你就是胖爷命中注定的灾星,我都躲到这化外之地来靠数珠宝过日子了——竟然还能撞见你!” 任平生环目四顾,金球外一派珠光宝气,他狠狠地翻了个白眼:“这就是你说的躲到天外看云卷云舒?看样子这些年收获不错嘛!” 胖子又叹了一口气:“差远喽!胖爷换算过了,这些东西最多只能抵我当年财产的三分之二——胖爷我至少还得再努力一百年。”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家伙的贪财本性不改,也不知道他当年是怎么用佛门心法修成阳神境的! 任平生懒得跟他瞎扯:“不行,你得跟我回去面对现实!” 胖子一挥手:“不去,胖爷眼下已经想到了回去的法子,懒得费那工夫去争了!” 任平生大喜,忙追问究竟。 胖子的办法很简单,就一个字:苟。 眼下是公元747年,再苟上千多年,岂不就回去了? 胖子理直气壮地告诉任平生:“到时候我就把另一个自己干掉!小菊还是我一个人的新娘!” 这个想法真是别出心裁,任平生开始怀疑他使用征召令加点时是不是真的全加在智商上了。 胖子振振有辞:“加的是智商没错,体现出来的是慧根!” 好吧,这个可以理解,就象任平生面板上的基础身法,加点升级后得到的也不是轻功。 胖子加了智商,得到的是所谓的慧根,事实上他还是以前那种聪明程度。 任平生:“你真打算苟在这儿不走了?当心你家小菊跟人跑了!” 胖子翻了个白眼:“那边的时间不会变的,小菊跑不了!” “再说小菊单纯得很,只要胖爷我还是那个亿万巨富,她肯定是不会跑的!” 嗯,小菊是个拜金女没错,拜金女也可以算是一种另类的单纯——胖子对单纯的定义似是而非,但是还真不好反驳。 任平生为此曾劝说过他,奈何此人三观不正,觉得只要自己真爱就好,其它的无所谓——只要他能不断赚钱,两人自然就可以甜蜜美满长相厮守。 这厮坚持他那一套另类的智慧,任平生懒得再跟他掰扯,直接向他请教另一件事情:如何把自己看中的人才弄回去。 胖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看上了跟你一起进来的女人?想把她弄回去?” 看来这厮的宿命神通很不靠谱,根本没有什么预知前因后果的能力,啥事儿都整不明白! 任平生一屁股坐下来,不想说话了。 他不说话,胖子倒是来劲了:“这很简单啊!老套路你都不会——依你目前的长相,完全可以使用灌醉、打晕等一系列手段嘛!” 好吧,此獠面善腹黑,虽然其实也只是个嘴炮,但他那三观着实不怎么样,要不是从小玩到大的死党,这次又是久别重逢,任平生真想狠狠揍他一顿。 胖子停了一会,忽然端正神色咳嗽了一声:“好了,时隔数百年,再度和你聊上了天,胖爷佛心甚慰!我要走了,你该干啥就干啥去,以后别再来打扰胖爷参悟佛理了!” 任平生闻言一怔,就见一脸宝相庄严的胖子乍然就化作了无数细小光点,空中异香缭绕,金莲朵朵旋现旋消。 这特么什么鬼?一言不合就玩消失?!任平生恼怒无比,一拳砸向空中:“死胖子!你给老子回来!” 胖子的声音隐隐传来:“呀!聊得开心,有件事差点忘记跟你说了!” “十几年前胖爷在一处雪山中宰了七杀星的一个假身,你身上似乎沾了一丝那人的气息,回去后当心杀星来找你报仇!” 声音消逝,光点散尽,身外的金球“啵”的一声象气泡一般爆开,洞内一切如常。 就只少了一个满头小卷发的大胖子。 小勃律国的王后受不住惊吓,已经晕了过去,那位国主的情绪也完全失控,颤颤巍巍地指着任平生厉声大叫:“你竟然杀了孤的国师!孤要砍你的头!” 任平生制止了跃跃欲试的飞燕郡主:“先别忙杀他,等我叫个人过来。” 之前进洞时他只带了飞燕郡主,洞外让高林和阿义守着,并没有让旁人进来。 砍了国主应该就是场景结束之时,他还是想试一试能不能把自己看中的帅才带走。 呼叫高仙芝的任务倒是用不着任平生来吩咐。 那位努苏仪同学这一回立了大功,早屁颠屁颠地骑着快马赶回去报捷了。 高仙芝来得很快,身边还跟着哼哈二将和那位意气风发的努苏仪同学。 他一踏进山洞,任平生就立刻发动了统率之力。 结果很令人惊喜,脑海中一下多了三根魂念丝线。 多出来的三根魂线连着哼哈二将和努苏仪同学。 这三人是高仙芝曾委派到他手下的,眼下暂时还算是他的部属。 任平生翻了个白眼:哼哈二将也就罢了,毕竟还有一技之长,放这位努同学进来岂不是浪费空间! 他目光闪动,不知为何就想起了胖子的馊主意。 灌醉眼前是没条件办到的,或许可以打晕试试? 八十七、突然消逝的阴魂 任家新宅。 春末夏初,阳光明媚温暖。 脖子又粗又短的刘胖子正摊在一张椅子上晒太阳。 任府人口不多,他这个厨师算是清闲了下来,这些日子又长胖了些,腰带都快扎不住肚子了。 吃饱了就有些犯困。 正在神思倦怠昏昏欲睡的时候,他身后房间里忽然传来两声惊呼。 房间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自家婆娘小翠,另一个是任家小子不知从哪拐回来的那位小娘子。 刘胖子一个激凌就站了起来,向房檐下冲出了两步,又有些犹豫,便扬起脖子大声问道:“小翠!怎么啦!” 一个修长俊美的男子突然拉开门窜了出来。 刘胖子:…… 这特么的!刘胖子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 那人一把拍开他的胖手,还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刘胖子,你这是胖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哇,是我!” 刘胖子恶狠狠地看着他:“抓的就是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跑我房里去干嘛?” 窜出来的美男子当然是任平生了,他无奈地看着胖子:“你乱想什么呢,当心你家小翠揍你!” 房门又吱呀一声被拉开了,三个女人从房间里面鱼贯而出。 胖子眨了眨眼睛:“任小子,你这是去了哪里,怎么又弄回来一个?” 小翠伸手揪住了他一只大耳朵,把他拽进房去了:“以后得叫少爷!还有,你问少爷去哪里了做什么?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嗯,还是熟悉的味道,任平生长长地吸了口气,将苟管家叫了过来。 阿怜似乎和飞燕郡主有些看不顺眼,得留点时间让她们磨合一下,任平生决定去自家的潮音洞看看。 这次回归,系统给了个上等评价,奖励了5000点魂力值。 这并没有什么用,光把飞燕郡主抱回来就花了2000点,再加上破系统算术不好,无缘无故地一顿乱扣,最后的总数只剩下了三千点不到,相当于还倒贴了千多点。 这点魂力值完全不够升级技能,他的枪法和摩云总纲现在算是陷入了一个瓶颈,暂时没法快速提升,只能寄希望于幽冥界域的小秘境能多收获些魂力值了。 打晕之后再降服这一招竟然神奇地凑了效,征召令里面的道兵总数变成了七。 这个数字包括了高仙芝和哼哈二将,还有那位努苏仪同学。 这么一来,一个基本的队伍架构就差不多成形了,最多在先锋猛将没到手之前自己先顶着。 苟管家告诉任平生,孔雀表姐和熊三壮回来过一次,两个都完好无损,没呆两天就回妖庭办事去了,估计近日就会再回任府来。 这是孔雀表姐之前和任平生商议过的,表姐再来的时候想必就可以重开星岛了。 重开星岛有妖庭协助的话应该问题不大,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自身的修为,任平生想的是先尽量多炼开几处窍穴。 府内不清静,所以还是得去潮音洞闭关。 潮音洞一如从前,里面仍然狭窄孤寂,洞顶上的夜明珠比死胖子那二十三颗小了许多——那家伙突然消失,也不知又躲去了哪里。 那胖子有贪财和死宅两大属性,任平生拿他也无可奈何,不过好在这一次算是确认了故人无恙,任平生心底还是很欣喜的。 只要人还在,自有重见之期。 对于胖子那种苟回现代去的想法,任平生是嗤之以鼻——某些幕后黑手也肯定不会同意的! 眼前的局势他看不懂,幕后黑手是谁他也不知道,幕后黑手的目的更是猜不着。 唯一确定的是不止他和胖子两个被征召而来。 任平生在这方世界的前两世记忆眼下还处于蒙昧状态,胖子又语焉不详,所以他的处境其实很尴尬。 唯有尽快提升实力,才能争到先机。 好在他不缺灵石,只要不碰到瓶颈,修为提升还是很快的——只是两天工夫,他就突破到了百穴以上。 不过这种每天都能感受到实力增涨的舒心日子注定过不长久,第三天苟管家就上岛来叫他回去了。 任平生悻悻地爬出潮音洞,跟着苟管家回去见孔雀表姐。 意想中那种成百上千妖族英豪齐聚任府的局面并没有出现,任平生只见到了两个互相斗嘴的女人。 飞燕郡主和孔雀殿下正在争一个房间的归属权,阿怜在一边笑盈盈地观战。 任平生有些头大,这都还没怎么地,后宅似乎就有些不宁了? 飞燕郡主见他回来,拉着阿怜回房间去了,孔雀表姐怒气冲冲地找任平生主持公道:“你从哪弄来的女人!表姐我的房间都被她占了!” 孔雀表姐曾在任府住过几天,她先天的五行异能点到了建造屋舍上,把自家的房间弄得非常漂亮雅致,飞燕郡主一眼就相中了,于是便鹊巢鸠占。 任平生哪里能做这种主,忙转移了话题:“表姐怎么一个人过来了,妖庭的人呢?” 孔雀表姐恨恨地抛过来一团莹光:“任家血脉惯会拈花惹草,要不要表姐再帮你造个皇宫啊?” 这团莹光是当日在南海斩杀惜错楼少主的收获,任平生接过来收入了指环中。 空中突然响起一声惨叫,一股青烟从任平生左手小指上喷了出来,转眼就淡化消失在空气中。 任平生眨了眨眼睛,孔雀公主怔了一怔,突然间就笑得花枝招展:“你完蛋了,你杀鬼了!” “这道阴魂藏得够深的,我家白狐尊者都没看出来,想不到表弟你竟然还有这招!” 任平生一脸懵逼:自己只是将这东西收入指环而己,并没做什么——甚至都没想过这团莹光阵盘有古怪! 莫非这枚一直被当作储物装备的指环还有什么别的功能? 孔雀公主好一会才止住笑声:“好表弟,你怎么知道惜错楼藏了东西在阵盘里的?” 似乎这位表姐也毫不知情?这团莹光任平生可是看着她从袖子里掏出来的,孔雀公主的袖子里显然也有一件储物法器。 阴魂也应该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活物,惜错楼敢把阴魂藏在阵盘内,显然就考虑过这种可能,一定有某些防御措施——所以并不是因为那个什么活物不能收进储物空间的原因! 自己这枚黑铁指环看来不简单哇! 八十八、分一杯羹 叮! 你磨灭了惜错楼少主元魂,得到了1000点魂力值。 青烟散尽,任平生得到了一个小惊喜。 指环到底有什么古怪没人知道,连胖子留给他的玉简中都没提过——这是他自家的血脉宝物,他自己都弄不明白,外人自然更加不知道了。 这次系统提示中多了个新词儿:元魂。 这个孔雀公主倒是了解。 此界也有人有三魂的说法,但名称有些不同——不是任平生前世听说过的胎光、爽灵、幽精三魂,而是分别叫做元魂、识魂、身魂。 元魂对应胎光,又叫天魂,是一点先天灵光,这东西没了,就相当神魂烙印在天地间彻底消失,属于真正意义上的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这仇似乎结得有点深了。任平生摸了摸鼻子,慨叹一声就抛到了脑后。 红尘相扰,世事纷杂。 虱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生在世间,总有各种烦忧,任平生对自己信心十足,并不惧怕复杂的局面。 当然,要是能开开心心当一条不给别人造成困扰的咸鱼就更好了。 可惜这事由不得他选择。 日落时分,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大殷王朝居然派来了使者。 使者带来了一面牌匾、一枚虎符和一块黑铁令牌。 牌匾上写的是:永镇南海。 任平生想了想,叫了随着孔雀公主一道回来的熊三壮提着,先去村头福叔坟上转了一圈,然后就让苟管家收了起来。 这东西,给在意任府声誉的福叔看到就好,没必要挂出来显摆。 虎符则代表一个武职:龙骧校尉。 大殷王朝的武将分为尉、将、帅三个大等级,尉级又分了五个小阶:校尉、武校尉、典武校尉、虎贲校尉、龙骧校尉。 任平生直接跨越了前四个小阶,官品比他那位便宜祖父还高了一层——下一步就该升将级了。 虎符入手,破军星系统居然也有了动静。 原先的权柄是得自宋将杨再兴的中军统制令符,此刻便换成了龙骧校尉,道兵上限变成了五百人。 原先绕着脑海中那枚征召令乱转的武校尉小令牌也相应变成龙骧校尉。 真要能收满五百名人才的话,建个小王国都差不多够用了,任平生却有些毛骨悚然。 这大殷王朝的委任凭什么能影响系统?莫非还有某些自己不知道的关窍? 能给予相对应也就能夺回去,任平生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系统同时还给出了另一条提示。 评价:你的身魂爪牙俱全,可以较大幅度地增强武技威力。你的道兵令符升级完成,可以进入最低难度的神魔战场。 目前你可以选择: 一、冥狱一重; 二、冥狱二重; 三、冥狱三重。 这东西原本应该是完成上一轮场景之后就出现的,硬是被系统拖到了任平生接到大殷王朝虎符之时。 目前他已经完成了两轮共六个场景的系统任务,对应的差不多就是新手任务和正常难度两个级别,这所谓的最低难度的神魔战场,莫非就是地狱级了? 这些都可以留待以后琢磨,当前令任平生头痛的是那块黑铁令牌和跟着使者一起过来的两位客人。 令牌上铭着一头和征召令上一般无二的独角异兽。 这当然不是征召令,任平生用灵觉仔细感应过——这就是一枚普通的黑铁令牌。 这枚令牌是用来征召任平生去极西之地冥族战场效力的。 随着令牌一起过来的两个人,一位看上去很冷傲的样子,另一个却是任平生念念不忘的余道人。 余道人只看了任平生两眼,注意力就被他身后的三个女人吸引走了,留下那位高傲青年跟他解说征召任务。 青年自报姓名,口称久仰,实际上神情很冷淡。 这类人任平生见得多了,也懒得跟他计较,只是不去伸手接令。 自己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任府眼见得人丁兴旺,而且正是准备开拓星岛的关键时刻,凭什么抛开这些去极西之地? 最主要的一点就是,他自觉不是什么不可或缺的大佬,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要特意召他过去。 青年脸色沉了下来,余道人收回目光给了任平生一个笑容:“是我特意拉上你一起去的,怎么?不肯给我这个面子?” 凭什么给你面子?任平生口嫌体直,伸手接过了令牌。 那位冷傲青年换了个笑脸:“果然先天榜第一的面子就是比我这个第二的大!” 先天榜第二?刚这人好象的确是说自己叫陆青莲来着! 自己这是又把天下第一人的得意弟子得罪了? 任平生终于仔细打量了这人一眼:嗯,长相还过得去,只比自己略差一筹,这眼神还是很不讨喜,笑起来也是皮笑肉不笑的。 江湖中居然还说他风流蕴藉、仪度不凡?庶莫都是些捧臭脚的? 余道人扑噗一笑:“你就这么待客么?不准备请我进去喝怀茶?” 上次你也没给我喝茶!任平生伸手相请,心底不忘吐糟。 这情绪好象有点不对劲,任平生晃了晃脑袋,终于发现自己似乎有点着相了。 自己是不喜这位冷傲脸的长生剑传人?还是不喜欢看他跟着余道人一起过来? 任府建得宽大,又有阿怜和苟管家料理,招待余道人和大殷使者等人倒也不须任平生费神。 等安顿完毕后,孔雀表姐一个人过来敲他的房门。 表姐当然不是来照顾他生活起居的,说的是正事:“这次你确实应该去一趟,极西之地风起云涌,眼下正有一件大事即将发生。” 任平生静静等她下文。 孔雀表姐横了她一眼:“去倒杯茶给我!” 极西之地的事其实也很简单,孔雀表姐三言两语就说了个清楚。 征西王与冥族苦战多年,终于找到了一个大机会,这一次天下顶级高手至少去了一半,连妖庭都出动了孔雀明王和白狐尊者这两位老祖! 行动一旦成功,南大陆极西之地的最后三处幽冥绝域就要少上一处! 任平生皱起了眉头:“这意思是天下又将要多出一处洞天福地?” 此为大利益,自然人人都想要分一杯羹! PS:这两天查了查前文的错别字,所以只有一更,明天恢复两更。另外本书要上架了,有投资名额的还可以投个资啥的,赚一点点起点币哈。 上架感言 本书十一月一日上架。 第一次写上架感言。 学习了半天,发现很多前辈说可以卖卖惨求个首订啥的。 嗯,本人这几年虽然积存了点小苦水,但我不想卖。 身在红尘中,谁又没点烦心事呢,我就不拿出来打扰诸位道友看书的兴致了。 还是说说这本书吧。 第一次写长篇,当然有很多不足之处,诸位见谅则个,不过正因为是新人,进步空间还是蛮大的,敬请期待。 到目前为止,这本书连续更新了一个半月,暂时没有过断更记录。 遗憾的是没有存稿,在下又是个手残党,所以更新可能慢一点点,暂时只能保证上架后每天两更,过阵子再考虑加更。 目前本书大致牵扯出了妖族、东海水族、南海武脉、大殷王朝、炼气一脉、重生者、冥族、冥界等势力,往后也还会有更高层次的势力出现。 其实局面还是蛮复杂恢宏的。 咱们慢慢来。 最后,感谢本书的责编大大,让新人有了这次写感言的机会! 郑重感谢支持过本书的各位道友! 名字就不一一列举了,还请勿怪。 最最后,满地打滚求一波订阅! 嗯,最最后这一句才是重点,毕竟每一个新人都更希望得到认同和支持,还请诸君助我一臂之力。 有缘一起同行,无缘江湖再会(不喜勿喷)。 求支持!求订阅!谢谢! 八十九、从你也行 极西之地。 这边的景色与外界只有两点差别。 一是草木植被的叶片几乎全部都是灰黑色;另外一点就是这边气候虽然极度阴冷,却诡异地没有见到冰雪。 当然,除了外在表象的区别之外,还有一个本质性的差异。 进入幽冥绝域后,天地间充斥的不再是灵气,而是冥气。 这种环境下,普通人根本无法生存,连军中士卒也得按时服用行军丹才能免于被冥气侵袭。 跨入先天境界的武者要稍稍好一点,但也需要靠丹药和灵石来补充真气消耗。 总之,这是一个完全不适合一切有情众生的生存环境。 任平生通过大殷王朝的传送阵法,很快捷地到达了这片他未曾见识过的黑土地。 此刻他听着营帐外的两名亲兵绊嘴,神思不觉有些恍惚。 外边那两人浑不知帐内主将拥有灵觉,正压低声音商讨如何从他手中套取枪法秘诀。 真是恬不知耻! 两亲兵居然就是昔日从任府老宅内偷去了风波十二决的毛贼,可谓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两个毛贼运气不太好,偷了枪谱之后不久又犯了些老毛病,一次拦路抢劫时被大殷王朝巡察司缉拿了去,这哥俩还有当山贼的案底,因此关了几天就被发配来了先登营充军。 这个先登营可不是鞠义破三千白马义从的先登营,而是个炮灰营。 炮灰营中基本上都是些罪囚,掌管这些罪囚的三位主官中有一位老将,竟然还是任老校尉当年在军中的副手。 这两个毛贼自称曾跟随任老校尉学过几天枪法,以此和这位老将搭上了关系,半年下来居然混得还不错,不但躲过了好几次必死的任务,最后还被派来给任家新一代当了亲卫。 任平生也懒得去戳穿他们,这两人心术不正,迟早是要遭劫的。 他之所以神思恍惚,主要还是在想那位余道人把他牵扯进来的用意。 这个可能出现的新洞天,无疑是一块大蛋糕,但任平生其实并没有染指的想法。 他自家的洞天就搁在那边,目前都还没进去过呢! 不可否认,他愿意接下那枚大殷王朝发出来的黑铁令牌,有一半是因为余道人。 这种感觉很奇怪。 余道人的确是长得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但任平生表示自己绝对不是为美色所惑。 说起美色,飞燕郡主和孔雀表姐其实也不见得会差到哪儿去,就连曾见过一面的东海渔人公主也能称得上一句娇媚无双。 他对余道人就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亲近感觉。 任平生前世有点文青病,但却不是那种纯情宅男,自然也不太相信什么一见钟情之类的,他觉得这和那个所谓的心有灵犀有关。 想起这四个字他就有些蹩闷。 心有灵犀,应该是一种相互知晓心事的状态,凭啥人能知我,我不知人?! 这事他拿去请教了飞燕郡主,获得了一个大白眼。 飞燕郡主告诉他:“这个叫须弥心锁。心剑祭炼之术,自然有屏弊心门的办法,你一个大男人,要知道人家女子的心思干嘛?” 这意思就好比自来水装上了水龙头,人家不拧开龙头,你就喝不到水。 这还真是没处说理了,任平生当场就向飞燕郡主索要带她回来的报酬。 这个报酬当然是指的那门据说可以掌控心剑的两仪心法,实际上应当就是驭使心剑的驭剑术。 飞燕郡主再给了他一个白眼:“你都抱过我了,还想要报酬?!” 任平生表示自己很无辜:“那不是为了带你回来吗?” 飞燕郡主冷笑:“带我回来拉拉小手就够了,可不需要熊抱!” 任平生一时无言以对,他之前带阿怜回来就是抱回来的,那天在山洞中下意识地也就这么对待飞燕郡主了。 这个锅得背,不过飞燕郡主也只是逗他玩罢了,最后还是将心法传给了他,并且告诫他:“这是心剑真正的驭使之法,连小敏都不知道——你可别外传!” 飞燕郡主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心法一到手,任平生就不怀好意地瞥了她一眼。 郡主很淡定:“我是无所谓,从了你也不是不行。你可要想清楚了,这心法名字叫做两仪——只能两个人,对我用了,你就不能对那个笨女人用!” 好吧,这事也不急,任平生只得暂时放弃翻身做主的念头。 飞燕郡主也跟他一起来了冥域,说什么跟他呆在一起,自己恢复修为会快一些。 任平生也弄不清这灵气断绝的地方她要怎么恢复修为,就算知道了也不能借鉴,他仍是只能靠灵石来炼气破穴。 阿怜留在府中,孔雀公主等人也没有同来,说是要帮他为重开星岛作准备。 任平生这位新鲜出炉的大殷龙骧校尉,目前手下有一千名先登营死士。 后勤工作仍然交给了高林。 没错,就是那位死鱼眼儿高林。 到冥域之后,任平生苦于俗务,下意识地召唤了一下这位用惯了的裨将,结果居然真就被他召了出来。 这只能证明冥域的确不是个正常的地方,至少在任府时高林就只是权柄令符中的一个数字,无法显形。 总之,关于脑海中的征召令,任平生目前仍有许多捉摸不透的地方,却也无人可问。 这次大殷王朝狠下决心,征召过来协助的自然不止他一个,光分到先登营的就还有三名先天榜上有数的高手。 余道人另有使命,那位陆青莲则成了先锋军的副将。 先登营的兵马自然也属于先锋军,整个先锋军的主将竟然也是个熟人。 其人戴紫金冠,使一条惊雷鞭,赫然就是那位征西王世子吴辰。 任平生不得不多留了个心眼,毕竟神经病的行为是难以预测的,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在战场上下绊子使阴招。 这样的开局并不算友好,不过任平生倒也没打算趋利避害一走了之。 毕竟对面黑石城中的冥族是人族生生世世的宿敌! 冥族一旦兴盛起来,冥气就会随之扩散,冥域也会相应扩张,人族和其它生灵的生存区间就会被挤压缩小。 这种是天生的对立,无可调和,不死不休。 九十、似曾相识故人来 黑石城在过往的两百年中曾经三次被人族攻破。 只是这玩意儿无法长期占领。 就象高仙芝远征西域,打完了最终还是得退回来。 冥域城池也和这种情况类似,在冥气没有消褪之前,人族是没法长期占据且在其中生存的。 这事相当于无用功,但还不能不干。 在没有攻破冥域核心之前,只有不断用战争来消磨冥族的人口,才能有效地遏制冥气的扩散。 这也是极西之也历年征战不休的原因。 幽冥绝域的核心就相当于一个小世界,不毁去这个冥域的域核,它就会一直不断地滋生冥气和冥族战士。 也正是因为它类似于那种纳须弥于芥子的小世界,所以很难确定位置。 这东西在外界的表现形式可能就只是块小石头,或者某个小山洞,甚至潜藏于深渊或半空之中,肉眼不能辩识。 这方世界的南大陆前后出现过十四处幽冥绝域,目前已平定了十一处,只剩下了极西之地三处。 征西王在极西之地征战了一百多年,终于找到了其中一处域核的线索。 这个线索的来源任平生不知道,大殷王朝这次怎么谋划布局的他也不知道。 他的任务就是跟着先锋军一起攻破眼前这座冥族城池,并且协助余道人擒拿被困在城池中的一位冥族大人物。 法相境以上的高手不见踪影,想必正在某处和冥族相应的对手互相牵制。 这次攻城的人族高手基本上就以先天境为主。 任平生到达战场的时候,大殷士卒除了四面围城之外,目前只做完了一件事。 那就是绕着黑石城掘出了一道五丈深三丈宽的壕沟。 黑石城不算小城,壕沟又离城池有两百步远,恰在弓箭的射程之外,因此这圈壕沟足足有几千丈长,工程量极为浩大。 任平生对此茫然不解:掘护城壕沟不应当是冥族干的事吗?何况这条壕沟上还铺设了许多可容五马并驰的木桥,明显不是用来阻挡士卒通过的! 飞燕郡主四百年前也曾经历过这类战事,对这个倒是很清楚,她告诉任平生,这么做是为了防止冥族用土行之术遁走。 冥族先天境以上的高手大多能在浅层地表中潜行,人族称之为土行术。 这个任平生还真没听说过,他倒是飞燕郡主说的另一件事更感兴趣。 普通冥族战士,弄死了就会化作飞灰,并不会留下血肉躯体,先天境以上的冥族,死后则还会留下一样好东西。 这样东西就是魂晶。 魂晶就等于魂力值,任平生瞬间就充满了斗志。 自己功法也有,灵石也有,修行捷径也有,身魂也到了法相境,炼气之路可谓一片坦途,唯一缺的不就是魂力值嘛! 自己毕竟是有系统的人!基础技能和枪法心法之类,有了足够的魂力值是可以直接升级的! 他这边兴致满满,先锋主将却偏不让他如愿。 随后两天的阵前单挑,那位吴辰世子派的乃是另一位先天榜上的高手。 这种类似于中原古战场的单挑模式居然还蛮流行的,双方出兵压住阵脚,空出来一块十多丈宽的场地,然后各自派出武将死斗。 当然,眼下大殷和冥族双方也不是闲得无聊才这么干。 大殷朝是为了等一个决战时机,先以此来消磨时间和冥族的守城力量;冥族则是被困孤城,暂时只能见招拆招,同时也希望能借单挑的机会来鼓舞一下士气。 吴辰派出的这位先天高手来自南海武脉三十六门的横刀门,刀法着实犀利,两天时间连斩了冥族六名武将,收获了三枚方块状的魂晶。 魂晶和灵石都分三品,飞燕郡主告诉任平生,这种方块状的对应冥族先天境,是为下品。 下品魂晶也是肉哇!任平生蠢蠢欲动,却又不愿意去向那个神经病主将请命。 第三天大殷这边整甲列阵后仍然是横刀门高手出马叫阵,对面城中则孤零零冲出来一人,竟然连一个黑甲武卒也没带。 冥域到处都是灰色黑色褐色,连天空都是灰白颜色,冥族将士也都着黑色甲冑,连坐骑都几乎全是黑色。 这员武将也不例外,黑盔黑马,脸上还罩着黑色面甲,看不见容颜,只留了一双乌漆漆的眸子看人。 武将掌中一柄丈六铁矛,冲上来只一个照面就点穿了南海横刀门高手的咽喉,然后便拔马回身,用矛尖向着吴辰指了一指。 任平生在己方阵中目瞪口呆。 目瞪口呆的原因当然不是被那名武将的武力值震住了,而是因为那个人用的枪法和他手中的铁矛! 丈六点钢铁矛,昔日长坂坡上他曾用来刺杀虎豹骑的旧物,任平生当然认得。 武将出枪时蓄势然后探出,犹如灵蛇先盘起身子再骤然吐信攻击敌人一般,岂不正是名闻后世的七探盘蛇枪! 黑马上的那人修长英伟,猿臂轻舒,动作轻灵而又迅捷,实在是令人难忘哇! 飞燕郡主这几天一直跟在任平生身旁上阵,此刻也轻声肯定了他的眼光:“虽然枪法比当年凌厉了很多,但绝对是他没错!” 黑马铁矛赵子龙?! 不想自己当日在长坂坡上一个恶趣味的念头竟然成了真! 这上哪说理去!自己看中的先锋大将竟然去了敌对阵营! 子龙怎么来的冥域?这方世界到底有什么玄机? 子龙能出现在这里,就代表还有更多人也可能出现在这方世界之中,甚至包括吕布关羽之类的绝顶武将! 这一来岂不有可能变成古今大乱斗? 任平生发了好一阵子呆,忽然听见己方阵中一阵鼓噪,抬头看去,只见另一人从马上倒撞下来,黑化版赵子龙再度用铁矛指了指自家的先锋主将。 这可不行!得试试能不能把子龙拉回来! 军中为他配备了经过特殊饲养、专用于冥域征战的坐骑,任平生此刻骑的是一匹四蹄长毛的大白马,他也不跟吴辰请命,召出玄铁大枪就催马冲了出去。 才到阵前,还没来得及开口,头顶上方忽然被一片阴影笼罩,一幢五座宝楼骤然出现在了战场上空。 九十一、惜错楼 这幢宝楼高约七丈,不停地绽放出层层毫光,无声无息地停在了单挑战场的上空,紧跟着就洒落下来一波一波的箭雨! 任平生勃然大怒:特么的,这都不分敌我了! 他只得舞动大枪倒回阵中,黑化版子龙挥着铁矛退入冥城。 两人话都没来得及说上半句! 这幢不分敌我乱放箭的宝楼就是惜错楼。 闻名天下的惜错楼,本身居然就是一件宝器。 那幢五层宝楼射退了两人,在空中一个闪烁又停到了壕沟上方。 双方原来对阵单挑的时候,战场是在那条壕沟和黑石城之间,壕沟内侧此时还站着许多人族士卒,它这一闪,将先锋军的阵型都扰乱了一片。 宝楼上层层毫光隐去,片刻就在底层开了一扇门,门里边哗哗哗地向下倾出水来。 那水隐泛银光,流个不停,渐渐地就在壕沟底上铺了浅浅一层。 黑石城头一片鼓噪,城墙上开始泛起一层辉光,但除此之外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举动。 吴辰下令撤退,先锋军沿着铺设在壕沟上的木桥退回营中。 任平生恨恨地瞪了一眼那件宝器,跟着大队跨过木桥。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忽然从宝楼中跳了出来。 那小姑娘脸上还带点婴儿肥,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她在空中伸出一个指头点向了任平生:“小白脸儿,你慢点再走!” 女孩悬浮在空中,显然也是个先天境高手,任平生瞅了她一眼,抬起了玄铁大枪。 这特么就是个熊孩子,得教育一下才成! 女孩脸色一滞,居然又缩回楼里去了,只抛下了一句话来:“任家果然尽出莽夫!” 任平生抬起枪头朝着那幢宝楼点了点,懒得再跟她废话。 碰上萌猫蠢狗,人都会想伸手去摸一摸、逗一逗,如果是碰了刺猬,相信就没几个人愿意伸爪子。 人总有点欺软怕硬的劣根性,碰上凶神恶煞的壮汉,下意识地就会选择避让,不得不打交道的时候也会选择比较友善的方式。 这种情况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都是一种客观存在的事实。 任平生也不是个天生的莽夫,实际上他平常待人还蛮和善的,甚至还经常被身边的朋友和女人怼。 之所以示敌以爪牙,不留半点余地,实际上也是一种自保的策略。 他在这方世界并无奥援,只能靠自己,也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自以为是的幕后人物心生忌惮。 是日壕沟水满,中军主将聚众议事。 任平生手下有一支千人队,算是独领一军,因此也随众将一起参加了这次战前会议。 中军主将就是这次攻城的总指挥,名字叫做高乔,是个须发半白的老将。 征西王并没有亲临前线,或许是在后方坐镇,也有可能是在某处牵制冥族主力。 主将苏乔制定的方案也很简单,无非是坚壁清野、硬打硬攻而己。 简单才是王道。 人族和冥族的气息有根本区别,根本不存在内奸和反间之类的诡谋,就只能硬干。 第二天攻城的首发阵营还是先锋军,任平生这一支先登死士被分派在南面。 黑石城是用冥域特有的一种黑色石块砌成,城墙足有九丈多高,城头冥族甲士森然罗列,整个城墙上都蒙着一层淡淡的辉光。 辉光是冥族城墙的防御阵法,先锋军并不需要登上城头,只要攻破这层辉光再投入霹雳子炸开城墙就算是完成目标,剩下的便是全军混战。 这次是破城之战,先登死士都带上了特制的厚盾,这种厚盾非常宽大,足以遮住大半个身子,而且盾与盾之间另有机枢,可以互相拼接起来,正是对付弩箭的利器。 进攻由东、南、北三面同时发动,当然这并不是什么围三阙一的策略,事实上周边壕沟外早有重兵团团将城池围住,并没有空缺留下。 高林帮任平生估算过,这次人族围城投入的兵力约为十万之数。 吴辰是先锋军主将,也是东面攻城的主将,他这一面也是人数最多的一面。 先锋军共有一万人,东面就布置了六千兵力,北面三千,南面的任平生独领一千人。 这种分配是吴辰的意思,任平生也懒得去管其中的含义。 他手下这一千人是先登死士,绝大部分都是百战余生的悍卒,虽然难管了一些,但战斗力却也丝毫不弱。 一万先锋军第一轮就全数压上,这是要毕其功于一役的意思。 冥族的弩箭在一百五十步时开始施放,连成一片的锐啸声中,铺天盖地的箭雨同时向三面落下。 这是消耗战,根本乏善可陈。 漫天箭雨之下,虽有厚盾遮挡,仍然不时有人被乱箭钉在地上。 先锋军前压时仍然保持着一定的阵型,初始时的速度并不太快,一直到减员了近三分之一时才挺进到百步之内。 人族弓手开始躲在盾后向城头还击,总算是稍稍有了一点压制手段。 城头也约有一半弩箭开始改成平射,箭矢更加集中,先锋军这边不时有盾阵被破,伤亡骤然增多。 先登死士开始加速突进。 任平生一振大枪,领着飞燕郡主和高林冲出阵营。 壕沟外的中军将台上战鼓骤然擂动! 战鼓是特制的夔牛鼓,声音振动四野。 此时东北两面往前压进的先锋军之中也各自有五人冲出队列! 这种安排就象海中的狂风叠浪一般,大浪推起小浪,小浪又推出浪尖,那两面各自突出的五人就是最终的破城锋矢! 冥族与人族交战无数年,城墙上的防御阵法自然不是普通士卒能打破的,真正能破坏这层辉光的还得是有特殊攻击手段的先天高手! 图穷匕现,黑炎城头的漫天箭矢顿了一下,紧接着就有数十枚带着暗红色罡气的箭矢分别向三面射下! 守在城头的冥族先天高手终于出手! 能作为锋矢的自然也不是庸手,东北两面的几人各自遮挡,兵刃上罡气纵横,显然也都是先天境界。 奈何城头箭矢连绵不绝,北面那五人中有两人率先被射破护身刀光,剩下的三人阵型被破,眨眼间就被一同钉死在城墙之前! 黑炎城头隐约有欢呼声传来,其余两面的箭矢更疾,东边的五人中突然有一人腾空跃起! 九十二、快使用掌心雷 这种攻城战与任平生之前在场景中经历过的略有区别,但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厚垒坚城,只是敌人用于防御的盾,区别只在于这面盾是厚还是薄、是木质还是铁铸。 两军相争,实质上不过就是幕后棋手挥矛持盾相斗而已。 以士卒和战将为矛,坚城厚垒为盾。 打破了盾,就能矛锋相向,直面对手。 眼前的黑石城,就是一面蒙了牛皮的厚实大盾。 先锋军东面那人这一跃,等于是自动放弃了原先的阵型,身旁四人似乎有些反应不及,片刻之间就被先后射倒! 那人不管不顾,只在空中挥动硬鞭将所有射向自己箭矢全数挡下,眨眼就接近了城墙。 等到离城墙只有五步左右距离的时候,他手中那柄硬鞭上骤然绽出一道红色罡气,带着一声霹雳砸向了那层辉光! 鞭是惊雷鞭,这人自然就是先锋主将吴辰。 他这全力一击倒也不同凡响,任平生此时已经突进到五十步之内,隐约还能感觉到城墙那边传过来的震动,城头更有三名甲士被震得一头撞了下来! 东面带着红光的箭矢骤然密集起来,吴辰浑然不理,扬手又是一鞭挥出! 第二声霹雳响过,城墙仍然未破,任平生所在的南面先登死士中突然又跃起一名猛士! 这位猛将兄裸身披甲,头戴兜鍪,两条腿分外的长,腿上还长满了白色长毛! 他这一跃快得拉出了幻影,眨眼就到了任平生身旁! 猛将兄手中凭空多出一根碧玉色的大头棒子,对着城墙便是一捣! 这一捣声威赫赫,黑色城墙上的辉光明灭不定,如同湖面上泛起了一层微波。 猛将兄大吼一声:“傻蛋!掌心雷!” 嗬嗬!快使用掌心雷! 话说自家手下怎么冒出来一个妖族? 这厮法力雄浑,明显比东面的吴辰高了不知多少,至少也得是个法相境大能! 回头就叫那死鱼眼好看!队伍中居然混进来这么个敢叫自己傻蛋的莽货,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管的后勤! 掌心雷有破法之能,这时候用当然是正确的选择,长毛猛将兄不吼那一声,任平生凭直觉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飞燕郡主长刀舞动,适时替他遮拦住了部分箭矢。 任平生左手结印,一道碗口粗细的青红雷光蜿蜒而出,一头撞在猛将兄刚才砸中的那处城墙上! 雷光出手的时候,城头也有一头浑身漆黑的巨鹰扑下,却被长毛猛将一棒子挥开,那头鹰唳然一声长鸣,展翅回身,悬浮在城头一个满脸横肉的甲士身后。 鹰眼隐泛红光,羽翼尾端似真似幻,躯体上黑气缭绕,竟然是一尊凝炼成形的法相! 城墙上的辉光象镜子一般碎裂开来,碎成了无数细小光点,骤然向四面八方迸射了出去! 打的是硬仗,伤亡自然难免,先天境的高手能从容应对,普通士卒虽然有特制的盾牌遮护,仍然倒下了不少人。 这个变化在百战老卒眼中是寻常事,冥域战事纠缠了无数年,双方自然都知根知底。 黑光迸射,原先失利的北面先锋军中突然又有一人腾空而起。 那人手中一杆长戟向前戳出,戟尖隐约现出一头爪喙如钩的碧眼金雕! 南海烈氏问心戟! 先锋军里边竟然藏了两个法相境高手! 法相境全力一击自然非同小可,黑石坚城应声而破,被戟尖戳出了一个丈许大小的不规则孔洞! 城头一名黑甲武将纵身跃下,半空中就一枪搠向戟士咽喉! 东路先锋主力开始向北面突进。 南面这边的长毛猛将跃上半空,大头棒子再次砸向城上那头黑鹰法相。 这位在空中又大吼了一声:“傻蛋!破城!” 好吧,这帐回头再算!任平生催枪向前,玄铁大枪嗡嗡振动,一枪就扎在城墙上! 他来极西之地的这些日子每天没事就抱着灵石炼气不辍,目前已冲开过半穴窍,这一招长风叠浪威力自然也水涨船高,一枪便在城上炸开了一个近两丈大小的窟窿! 这个孔开得比东面还要大上许多,倒也不是说他的修为比那位问心戟传人更强,主要原因还是在震字诀上。 用于破城的话,震动自然比穿刺效果更佳。 城头的箭雨一直未停,任平生这边的一千先登死士冲到城墙边上时已经只剩下了六成左右。 这些百战悍卒无须指令,靠近城墙之后就将盾牌层层叠叠地撑到了头顶,搭了一个临时的防御工事出来,堪堪挡住了城头落下来的滚木擂石。 任平生挥动铁枪,索性将缺口又捣大了一圈。 城内应变及时,顷刻就有箭雨向外倾射,堵住了这个缺口。 箭雨中夹杂着一些带着暗红色罡气的箭矢,正面对上的先登死士无法遮挡,连人带盾被射穿了十几人,任平生和飞燕郡主只得出手拦截,一时间竟然也无法冲进城去。 城头上的长毛猛将和冥族那名暴睛突腮的法相境高手在半空中斗得激烈,一时也无法腾出手来支援。 他这战况胶着,北面也好不到哪儿去。 吴辰身为主将,似乎并不长于指挥。 他先是抛下了四个同伴挥鞭去砸城墙,结果并没有成功,这会儿又率领大队士卒顶着箭雨移向北面,导致先锋军损伤极为惨重,跟北面汇合时六千人竟去了大半! 北面也被冥族射住了缺口,黑甲子龙的盘蛇枪稳稳挡住了问心戟,两人缠斗不休,不知不觉就打到西面去了。 子龙境界似乎并没有突破法相境,不过也应该到了先天巅峰,问心戟那位和在南海上与任平生相斗时一般,并没有出死力,两人一时倒也分不出胜负来。 吴辰这次却没有抛开手下一个人往里冲,只是一边挥鞭遮挡箭矢,一边令盾牌手层层叠叠向前顶。 直面生死的战场最能看清本性。 这两人都不是将才,一个没有勇往直前的斗志,总想着留力;另一个眼高手低、既自私又无能。 任平生对这两人嗤之以鼻。 城内冥族的兵力远多于先锋军,任平生一时也无法打破僵局,战场后方的主将倒不是庸才,立刻就令人擂动了战鼓。 击鼓而前,鸣金则退。 三通鼓毕,大军齐出。 九十三、安乐侯 这次攻城的先锋军都是步卒,连任平生等一众将官和先天高手都没有骑乘战马。 中军主将投入的第二批兵力同样也是重甲步卒。 攻城巷战,障碍物太多,原本来就不是骑兵的主场。 骑兵目前的用途是绕城围困,防止冥族突围。 只要舍得拼损耗,这种破了两个窟窿的城池自然能冲得进去。 这一战自晨至午,人族大军终于摧毁了南北两面城墙,冲入了城中。 巷战很激烈,任平生此时才有了先天高手满地走的概念。 这一次大殷王朝不知征召了多少高手,普通士卒之间的厮杀几乎沦为了背景。 最令任平生难以理解的是,城内冥族的高手数量竟然也丝毫不会逊色于大殷军。 这事就有些细思极恐了。 眼下的情形,这一场围杀居然生生打成了大会战——也不知倒底是谁中了谁的圈套! 破城后战况更是惨烈无比,大殷军无数悍卒血肉成泥,冥族更有数不尽的甲士灰飞烟灭! 任平生心头疑惑,自然就不会傻干,好在城内先天境高手虽多,法相境强者倒还是寥寥无几,而且双方似乎刚好势均力敌,一时间都纠缠不休,顾不上城中局势。 飞燕郡主一直跟在他身旁,不时为他指引方向。 再加上高林和在战场中汇合的另外几批残兵,任平生身后不知不觉又汇聚了一千来人。 他的统率之力如今能覆盖一个完整的千人队,刚好够数。 跟他汇合一处的就包括了那位任老校尉以前的部将。 老将带来了三名先天高手。 任平生很快就在飞燕郡主的刻意引导下见到了余道人。 余道人手中是一柄很奇怪的剑——要不是她使的是剑法,任平生大概率会把那柄剑当成一柄柳叶刀。 这柄剑通体黝黑,朴拙无华,看上去就是普通的黑铁铸成,却偏偏又锋锐无匹,冥族的战刀和衣甲在剑下就如同纸糊的一般。 飞燕郡主的表情很明显,这柄剑应该就是她身为剑灵时的本体。 余道人能感知到任平生的存在,几个纵跃就加入到了他的队列之中。 这是一场十万人以上的大混战,冥族在黑石城内分布的兵力竟然和大殷军相差无几。 任平生的统率之力只施加在身后的普通士卒身上,并没有将几位先天高手纳入掌控之中。 他不自觉地就将戚家军的鸳鸯阵图和大唐陌刀队挥刀时那种节奏感融合了起来,这一千悍卒的战力只过了一会儿就陡然增加了一个级数,成为大战中一个突出的亮点。 这一千人原本都是隶属于先登营的百战死士,手中战刀比大唐陌刀也丝毫不差,一时间所向披靡,无人可当。 任平生脑海中开始不断有提示的信息出现,好在这东西可以屏蔽,倒是不影响他指挥手下杀敌。 这是一轮大收获。 击杀冥族士卒和他昔日在场景中杀金兵截然不同,每一名普通的冥族甲士都能提供十点魂力值! 先登死士击杀的冥族甲士尽数归功于主将,厮杀到近晚时分,任平生的魂力值首次突破了三万大关! 难怪胖子的玉简中说击杀冥族才是升级的正道。 余道人加入队列之后,飞燕郡主便不再主导方向,整个千人队开始跟随她的指引向前冲杀。 冥域中土木的颜色虽然与外界有别,但实际上的材质也没什么不同,大殷军下意识地点燃了许多屋舍,黑石城内一时火光冲天。 点火当然是为了夜战作准备,这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死斗,大殷军的主将根本就没有鸣金收兵的打算。 战场上极为混乱,任平生跟着余道人转战了好几条街巷,途中众人还合力击杀了好几名冥族的先天高手。 高林手疾眼快,成功地替任平生拾取了五枚下品魂晶。 余道人对此毫不在意,只管领队前行。 一路上冥族真正的大高手一个也没有出现,连黑甲子龙和之前被长毛猛将兄缠住的法相高手也不见踪影。 任平生眼下只是个小人物,高层主将的具体布局和意图他一概不知。 反正有魂力值入帐,杀的又是人族的死敌,他也不管那么多,只管闷头跟着余道人冲杀。 余道人显然是知情者,她带着任平生左冲右突,不知不觉竟然冲到了城门之外! 城外竟然也有双方士卒缠斗不休,余道人忽然传了一道信息过来:“安乐侯跑掉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追进冥域去?!” 安乐侯是谁?现在不就是在冥域中吗? 任平生一头雾水,但还是给出了一个肯定的念头。 余道人带着他向西冲去,一边传音解释了追出去的真正目的。 “安乐侯就是那位冥族大人物,也是这次的最终目标,他脑子里有域核的座标!” 飞燕郡主自从见到那柄黑铁柳叶剑之后一直默不作声,这时却突然插了一句:“你的心剑炼成了?指玄观的观主怎么不亲自来做这事?” 余道人用奇怪的眼神瞥了她一眼:“前辈多少年不历世事了吧?我师父闭死关快两百年了,连收我入门的时候真身都没出来过。” 飞燕郡主容颜虽然带了些西域风情,事实上却绝对是个妙龄少女的模样,余道人这声前辈的称呼她竟然也丝毫不在意,只是喃喃地念叨了一句:“小敏又到了换躯壳的时候吗?” 这两人都是用的传音,直接把任平生当成了中转站,倒是一点也不客气。 任平生听得一脑浆糊,只大致明白了一点:余道人和安乐侯才是这次大战的重心所在! 十数万人混战,为的就是那位安乐侯脑中的域核座标。 余道人修行的心剑法门,正是指玄观掌门弟子独一无二的传承秘术,也是天下间唯一可以剥离神魂记忆的方法。 当然,这事说不定飞燕郡主也能做。 飞燕郡主最后那句话中的换躯壳三个字没头没脑,任平生却是莫名其妙地听得毛骨悚然。 余道人沉默不语,似乎知道其中含义,但却并没有给他解释。 九十四、都亭侯 这算是指玄观的宗门之秘,任平生也不好追问,他眼下还有一点疑惑: 余道人为什么一定要拖着自己一起? 说到底任平生之前也只见过这位清丽脱俗的女子两次而己,虽然总觉得似乎认识了很久,但终究还算不上真正的知根知底。 所谓的心有灵犀,其实目前也只是单方面的,余道人紧锁心扉,半点也看不出想了些什么。 飞燕郡主传给任平生的两仪心法倒是个好东西,可他也不敢瞎试。 有些事情一旦真招惹上了,就不是一个简单的抽身而走能解决的。 余道人和飞燕郡主似乎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默契,或许是心法同出一源的原故? 这些事都有点伤脑筋,任平生一时有些迷怔,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冲进了一片分外诡异的区域。 似乎是踏出了城外的那条壕沟后,景色就骤然变幻,连黑石城都不见了踪影。 眼前有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 任平生领着统率之力覆盖的那一千名悍卒不知不觉就冲到了一个山谷前。 入谷的道路还算宽敞,道边不竖着一块不知被风雨侵蚀了多久的石碑。 石碑上有三个字:万骨山。 一直跟随在身后的那位老将忽然惊呼了一声:“这是幽冥界域?!” 这位老将姓丁,先登营中都叫他丁三爷,也是个先天境的高手,他指着路边那块石碑告诉任平生: “我当年曾因为立下军功,被朝中选去星岛修行了几年,就曾在幽冥界域的一个小秘境中看到过这块碑!” “那个秘境大家都叫做食人狱!” 这意思是没通过星岛就直接跑到了幽冥界域来了? 任平生举手止住了千人队,等待余道人的解释。 余道人将额前的散发撩到耳后:“丁将军并没有看错,这里就是幽冥界域中的万骨山食人狱!” “那位安乐侯身份特殊,能贯通两界,我这边有他的一缕气息,不过也只能跟踪到这儿了。” 任平生看向飞燕郡主,郡主点了点头:“心剑能循迹追踪,但是踏入小秘境之后时空混乱,下一步得靠运气。” 这个道理似通非通,任平生皱眉问道:“这事非我不行吗?” 余道人传音给他:“妖庭白狐尊者有卦算之术,她说你是破局的关键,还说你和安乐侯隐约有一丝因果牵连,进了小秘境之后,只有你才能找到他。” 好吧,竟然是神神叨叨的卦算之术! 任平生翻了个白眼,决定还是去见识一番小秘境的风景。 此刻他身后除了丁三爷之外还有三名一直跟随过来的先天高手,那三人倒有些显得浑浑噩噩,一路上好象是泥塑木雕一般。 任平生不知缘由,干脆听之任之,只管将千人队规整了一番,又把阿义招了出来。 权柄内的高仙芝几人眼下似乎没有用武之地,暂时还没得出来透气的机会。 突然多出来的阿义并没有引起注意,好似原本就在队列中一般。 谷内一片坦途,除了安静得不合常理外,没有一点其它的异样。 这条谷道并不长,只是越走就越觉得阴寒无比,任平生下意识就想起了那次被小猴推下深渊的事情。 那只皮小猴当然是不会在这里出现的,在另一边谷口等着任平生的是一员暴睛窄额、腮骨横张的武将。 这人手提长刀,并未乘马,麾下还有两千名冥族甲士。 任平生抖了抖手中的玄铁大枪,忍不住在心里吐糟:那位长毛猛将兄看来也不济事,竟然放跑了法相境的高手,自己似乎又要拼命了! 余道人能察知他心中思想,出言道:“什么长毛猛将兄,那位是灵药谷的玉兔老祖!前面这人是安乐侯的道兵,可以直至挪移过来的!” 原来那位猛将兄竟然是只兔子,还是炼气五脉中灵药谷的老祖! 难怪总觉得有些怪异,却是他那两条后腿是反关节的原因。 冥族的法相境高手出现在这里,自然不可能是来叙旧的。 眼前这关不拼命看来是过不去了,任平生手指结印,想也不想就运转了舍身诀。 三千冥族甲士中有十几人气势不凡,显然都是先天境界。 自己这边的余道人和飞燕郡主战力倒是极高,剩下的几个却不堪大用,加上兵力对比也是个劣势,似乎也只有死战这一条路了。 大枪震颤,舍身诀立时生效,任平生踏步前行,出手就是无尽风波! 一条银龙虚影幻形而出,随着玄铁大枪一道向前扑出。 银龙鳞爪挥舞,层层气浪搅成了一个大旋涡,半空中响起一声清越的长吟! 吼昂—— 谷口回声,余音袅袅不绝! 那名暴睛武将挥动长刀,鹰形法相也一同探爪抓了过来。 两人刀枪并举,一时难解难分。 法相之争,勾动天地变化,冥域中原本就灰暗阴沉的天际更是乌云涌动,顷刻之间炸开了好几道蜿蜒如蛇的电光! 余道人和飞燕郡主率先冲入了冥族甲士之中,那面立时有六七名先天境围了过来,一时之间竟然也斗得旗鼓相当。 丁三爷和另外三名先天境也被冥族高手缠住,反倒是高林和阿义领着那支千人队隐然占据了上风。 任平生无暇分心指挥,千人队的刀阵却仍然象模象样,不一刻就冲乱了敌军。 暴睛武将勃然大怒,猛然一个高跃,双手握刀向着任平生劈了下来! 黑鹰唳叫,合身扑入刀罡之中,半空中乍然一暗,刀势便如闪电一般,眨眼就砍在任平生右边肩头! 任平生闷哼一声,单手催枪扎入那名武将胸口! 龙吟不绝,武将在空中崩散成一团飞灰! 一颗幽蓝色的菱形晶石坠落下来。 任平生探手握住,然后连同玄铁大枪一道收回指环中。 这一刀砍得极深,自肩头几乎劈到了胸口,血花飞溅,惨烈无比! 最不怕的就是以伤换伤!但凡留着一口气,爷就能翻盘! 剧痛袭来,任平生呲牙裂嘴地闭上了眼睛。 叮! 你斩杀了西蜀都亭侯魏延,获得了3000点魂力值! 九十五、勿忘归来 任平生摇摇晃晃,从一块大石头上栽了下来。 咣当! 这是裙甲磕在石头上的声音。 “殿下!” “殿下!” 任平生吓了一跳。 两个尖头尖脑的家伙一脸关切地看着他。 这可是真正的尖头尖脑——这两个家伙长两根长须也就算了,头顶上居然还顶着根锯齿尖刺! 任平生迷怔了半晌,忽然就似乎明白了过来。 这是夏大和夏二,两个虾兵。 俺的乌龟——啊呸!龟丞呢? 龟丞是个凹腮尖鼻的老头,驼着背,嘴上还有两撇细长的胡须。 他和两个虾兵一起把任平生重新扶到了一块大石头上坐好,接着就忧心忡忡地劝他: “殿下,您伤势未愈,何必在这吹风呢?不如还是回海中去吧?” 是啊,自己为什么坐在这发呆呢?任平生四面看了一圈,又低头扫了一眼身上的亮银甲和艳红战袍,一时有些无语。 这身打扮也太风骚了点儿吧? 胸口并没有伤痕,魏延那一刀虽然凶狠,系统却也不是吃素的,治愈的效果还是一如以前那般靠谱。 嗯,伤在神魂,所以虚弱无力,记忆混乱。 任平生忽然就有了这个念头,一时将系统都抛到了脑后。 恍惚之间,头脑又是一阵眩晕。 自己好象忘记了什么? 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人生三问,任平生目前只能答上第一个。 他是蒲牢,龙子蒲牢。 破系统这次安排得一塌糊涂,任平生竟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做什么! 他努力回想,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些什么,头脑一阵晕眩,差点又栽了下去。 好吧,神魂之伤似乎不是小事,任平生抬头远眺,目光落在一只小鸟身上。 那只小鸟长得很精致,看不出什么品种,不过可能也跟自己一样,脑子出了问题。 它不断地在海风中往返来回,将一颗一颗的小石子衔着抛入海中。 好在自己还有人可问。 任平生向龟丞招了招手:“那只笨鸟怎么老往海里扔石头?” 龟丞叹道:“公主想要填平咱们东海。” 原来这只小鸟还是个公主,眼前这片海浩翰无际,想要填平可不是个小工程! 任平生也跟着叹了口气,一时有些兴致索然:“夏大夏二,过来扶我回去!” 两名虾兵过来搀住他,龟丞一挥手,海波一阵翻涌,不一刻就分出来一道直通幽暗海底的通道来。 任平生脚下半云半雾,在两个虾兵的扶持下,如同踩着一堆堆棉花一般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一个肤色白晰的美人带着两名彩贝宫女迎了上来。 彩贝宫女从虾兵手中接过任平生,一左一右将他扶入寝宫,轻手轻脚地把他安置在一张丈许方圆的云床上,白肤美人体贴地帮他在脑后垫上了一个青色的软玉枕。 寝宫里只有一枚蓝色的大海珠照明,光线显得有些幽暗,任平生将头左右摆动了几下,软玉枕传来一片清凉,他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还是床上舒爽哇! 白肤美人搬来一个蓝色玉墩,倚坐在床头看着他。 任平生叹了口气:“黛儿,你去休息一下吧,让我自己躺会儿。” 白肤美人面色乍然一喜:“夫君,您终于记起妾身了!” 美人旋即就开始流泪,一颗颗明珠不断地从她那对蓝色的大眼睛里滚落下来,丁冬丁冬地落在底下的青玉石上,散了一地。 任平生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再叹了一口气:“黛儿别伤心,我不会忘了你的——去帮我叫父王来吧。” 美人伏在他身上抽泣起来:“夫君,让黛儿多看看你,明天再去禀告父王吧!” 任平生摇了摇头:“痴儿!我这一去最多百年,咱们寿与天齐,短短百年很快就过去了,你不必如此。” 美人哭个不停:“可是还有那胎中之迷——堪不破的话又岂止百年!” “我儿轮回转世亦是龙魂,又怎会堪不破那胎中之迷!” 一个威严的声音从寝宫外传来,俄顷,便有十二名青贝宫女开道,四名白贝宫女分持仪仗鱼贯而入。 一个面像端肃,头角峥嵘的黑须中年人在四名彩贝宫女的伴随下迈步走了进来。 彩贝宫女搬来一个锦墩放在任平生床边,白肤美人站起来让到一旁,中年人大步走过去坐了下来。 他目透毫光地在任平生脸转了一圈,又转头看了白肤美人一眼:“我儿眼下总算恢复了一丝灵智,正是转生的最好时机,你退下吧,不要耽误了他。” 白肤美人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退出了寝宫,一路丁丁冬冬地珠泪坠个不停。 中年人皱了皱眉,转头看向任平生:”你可后悔?” 自己该后悔些什么?任平生什么都想不起来,茫茫然摇头不知该如何应答。 中年人不再多说,又坐在床边看了任平生片刻,这才叫彩贝宫女合力将他扶了起来。 海底分外幽静,不断有彩色游鱼含着各色明珠游走,将龙宫照得如梦似幻。 曲径通幽。 青贝宫女领路,许久之后才在一扇紧闭着的大铜门前边停了下来。 这扇铜门并不高大,开在龙宫御花园中一处奇瑰无比的珊瑚假山后面。 门上遍饰云纹,中间还雕着一头独角异兽。 中年人衣袖轻拂铜门,铜门悄无声息地向下缩回,露出来一个白雾缭绕的洞口。 任平生凝目细看,却是看不出半点端倪来。 中年人呆站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忽然伸手在任平生额头点了一下,收回手时,指尖便沾上了一点银色的血珠。 咦,原来自己的血是银色的? 任平生晃了晃脑袋,觉得有些发晕。 中年人叹了口气,将那滴血珠连同一道乌光向洞内甩了进去。 任平生下意识地向山洞中迈出了一步。 这一步似乎迈进了另一个空间,一股刺骨入髓的寒意扑面而来。 这股寒意似曾相识,任平生神志被冻得一片模糊,一头就栽了进去。 耳边隐约传来中年人似叹似怜的声音:“东海潜渊,冥狱九重;轮回往复,勿忘归来。” 九十六、史上最萌版牛头马面 “阿爹,我能不能改个名字?” “为什么要改名字?你想改个什么名字?” “我想叫平生。” “什么贫生富生的!咱们住海边,靠海吃海,你现在这个名字就很好!” 小屁孩白眼一翻,转头就跑:“阿爹,我去玩会儿!” “泽儿,别玩太晚啊!记得回来吃饭!”一个妇人追出门外又喊了一声:“别进山啊!” 小屁孩一蹦一跳跑得欢快,转眼就没了影儿。 这是个海边渔村,小屁孩姓任,叫做任泽。 渔村不大,也没个同龄人,任泽只能进山找猴儿玩。 进山需要绕过一个城池,大约有四五里路。 城就叫敖来城,山就叫猴儿山。 猴儿山以猴儿为名,猴儿当然很多。 任泽这两天就见到了一只金毛小猴。 这只小猴不怕人,还摘了不少桃儿给任泽吃。 除了那只总是衔着石头往海里扔的笨鸟,还有一位长着蓝色眼睛的女子,小猴是第三个让任泽一眼看上去就有种熟悉感觉的玩伴。 任泽把它当成了自己的第三个好朋友。 这位好朋友今天扛来了一根桃枝,枝头上有十几个大桃,任泽吃得胸前流满了桃汁,肚子都撑圆了。 桃儿又大又甜,任泽想摘些回去给父母亲吃。 他比比划划了半天,小猴似乎看懂了,用毛爪揪着他的袖子往一个山谷里拖。 任泽很开心,跟着一拐一拐的小猴就进了山。 山中绿树繁花,任泽觉得心情舒畅,不知不觉就忘记了摘桃子的事情,和小猴玩到了日正当中的时候。 日正当中的时候天气就显得有些炎热了,任泽这才想起回家吃饭的事情。 再不归家就要挨揍了,他掉头就往回走,奈何之前走得太远,竟然迷了方向。 小猴不知怎么地就不见了。 山中突然寂静了下来,任泽有些心慌,撒开腿不辩东西就是一顿乱跑。 这一跑莫名其妙就跑到了一座小庙前。 小庙很残破,只有一间小殿,也没个人主持,两扇门扉大开,任泽站在外边还能看清楚里面供桌上的佛像。 那尊佛像慈眉善目,左手托着一颗宝珠,右手拄着一根锡杖。 任泽一时忘了回家的事,在庙门前停住了脚步。 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吱吱的猴叫声。 这声音很熟悉,任泽刚想回头,背后突然被大力推了一把。 这一推的力气很大,任泽一个踉跄就跌进了小庙中。 等他揉着鼻头从地上爬起来,忽然就发现自己出不去了。 庙还是那庙,供桌和佛像都在,就是门不见了。 任泽恨恨地跺了跺脚,决定要跟小猴绝交。 在后面推他的肯定是小猴,那几声猴叫任泽很熟悉。 小庙没了门,这事当然也很古怪,可是小屁孩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个,反而凑近了供桌去看那尊佛像。 这尊佛像和他平常见过的观音弥勒如来之类都不相同。 不但不相同,这玩意儿看久了居然还会眨眼睛! 不单止会眨眼睛,这泥塑佛像还掉眼泪! 两颗黄乎乎圆滚滚的珠泪从佛像眼眶中流下来,顺着脸庞滚落到了供桌上。 泪珠在供桌上弹了弹,骤然就变成了两个小泥娃。 同样是黄乎乎的泪珠,这两个小泥娃居然是一白一黑两种肤色。 白娃长脸尖耳,黑娃头上还长了对弯角。 两个泥娃娃从供桌上弹起,张牙舞爪向任泽扑了过来,一左一右抓住了他的肩头,裂开嘴就咬了下去! 咝! 任泽痛得眼泪都流了下来,双手交叉,一把抓住两个小泥娃就向地下掼去。 黑白泥娃象橡皮球一般在地上一弹,一左一右又扑到了他的大腿上,仍旧各咬了一口! 太尼马痛了!任泽一蹦三尺高,人还在空中就是一通乱扒乱扯,好不容易才把泥娃拽了下来。 泥娃在地上弹了几弹,又扑了上来。 任泽火冒三丈,抬起脚就是一顿乱踩乱跺! 折腾了好半天,泥娃终于化成了两滩浊水,渗入地面不见了。 叮! 你击杀了牛头马面,获得200点魂力值。 牛头马面是什么鬼?任泽气喘嘘嘘地一屁股坐在地上,茫然四顾,一时没弄清状况。 泥塑佛像又眨了眨眼睛。 两颗黄乎乎圆滚滚的珠泪从佛像眼眶中流下来,顺着脸庞滚落到了供桌上。 泪珠在供桌上弹了弹,又变成了两个小泥娃。 两个泥娃娃从供桌上弹起,再次张牙舞爪地向任泽扑了过来! 任泽都来不及哭,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又是一顿乱踩! 泥娃再次变成了黄泥水。 佛像又开始了眨眼睛。 任泽:…… 这么连续踩了九次,泥塑佛像终于不再动作。 任泽硬梆梆地站着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翻了个白眼向后倒了下去。 …… 叮! 你完成了冥狱一重试炼,评价中等,你获得了1000点魂力值。 这也太儿戏了吧! 传说中的冥狱难度,竟然和小孩子过家家一般! 狗系统又作妖了!任平生使劲甩了甩脑袋,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中。 过程虽然儿戏,但信息量却足够大,大到他一时都理不清头绪。 这一次和之前的场景最关键的不同就是会遗忘掉很多记忆。 刚进去的片刻,任平生还能想起自己是谁,等一开始接触场景中的人物,他就慢慢地记不清身份了。 忘了自己是件比较恐怖的事情,说到底,自己都不记得了,还能算是活着吗? 好在还有回归现实的时候。 这一次场景,任平生成了一位叫做蒲牢的龙子。 龙生九子,蒲牢是老四。 如果照系统以往的惯例,过往的场景极有可能是真实存在的事实。 也就是说,这位龙子不知道做了什么,导致了自身神魂重创,而后不得不转世进入轮回中。 然后才有了任平生的第一世身任泽。 这个场景中的任泽还只有八九岁大小,之前从未接触过修行。 也不知道他日后有过些什么样的际遇,才最终成为那位开辟天师府的大天师。 任泽风波枪,当年阳神榜位列第四,恰好和他做龙子时的排行相当。 此身既然是龙子,那么任平生又是谁?或者说,和胖子一起穿越过来的自己又是谁? 九十七、食气者魏无忌 征召令绝对是一个有灵性的系统。 虽然这玩意儿从没有表露出想和任平生勾搭的意思,但它总会在某些时刻有意无意地操纵剧情走向。 这一次的所谓冥狱一重,除了透露了一个任平生体内身魂的来历之外,还出现了三个和他必定有某些牵连的人物。 一是衔着石头填海的小鸟。 任平生当然知道这个就是精卫鸟。 按照正统的说法,这位的原身应当是炎帝的女儿,所以龟丞称之为公主。 任平生冥冥之中总觉得她必然跟自己有关。 还有一位就是那位白肤美人。 那人长得和他在南海中见过的鱼人公主很相似,想必就是孔雀表姐当时提到过的任泽天师的侍女,或者说是侍妾。 这倒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毕竟她原本就称蒲牢为夫君。 天师任泽想必是个有大气运的人,可惜这一段场景太过短暂,任平生也不知道他后来是怎么得到的炼气传承和那座星岛。 第三个令任平生哭笑不得的就是那只小猴了。 没错,那厮化成灰任平生都认得,就是他曾在屠龙山见过的那头,惯会坑人的玩意儿! 那东西又成功地偷袭了一次,一把将他推进了那座神秘莫测的破庙中。 破庙其实任平生也熟悉,庙里的佛像正是他和胖子一道见过的那一尊。 左手托宝珠,右手拄锡杖,这是一尊人间见不到的佛。 或者应该叫菩萨。 明珠纯净耀眼,也叫做摩尼珠,或者叫做明月珠,有澄清污浊的能力。 锡杖则被称为声杖,杖上有许多小环,行走时会叮叮作响,据说是在佛门苦行僧人为了在行走的时候不让施主受到惊吓而特意禀持的器物。 这一位成道时曾发下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据说这位大能座下有一头可以察知三界一切事物的异兽。 这尊异兽顶生独角,名叫谛听。 征召令上刻的应当就是谛听异兽。 所以,这位佛门大能才是一切事情的根源么? 无间地狱之主不知何故失去了权柄,因此这位菩萨征召了一些人来帮助他寻回权柄? 这位大能完全可以自己动手嘛! 任平生顷刻就钻进了牛角尖,脑袋都想糊了。 这一次场景他是身魂同穿,但经历的却又只有两个片段,如果按真实时间的话,其实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一天半而己。 此刻他仍然站在那个斩杀魏延的地方,只是余道人和飞燕郡主却早已不知去向。 这一次他并没有返回阿怜身边。 任平生也不知道这算是系统的偶尔作妖还是以后都会象这次一样。 如果以后都不能再返回阿怜身边,自然会减少一些不必要的尴尬,但是却会增添许多变数。 真要如此的话,通过往返场景来避开某些危险的操作势必不能再用。 这又是个伤脑筋的问题。 任平生想得头大如斗,不知不觉就转过了一个斜坡。 斜坡下野草杂树象被墨汁染过一般,给人一种正行走在山水面卷里边的感觉。 最为难得的是斜坡下还搭着三间东倒西歪的茅屋。 茅屋搭得粗糙,和泼墨山水的意境极为融洽。 这幅泼墨画卷中还有一个面相粗豪的汉子。 汉子正在劈柴。 柴刀是画卷中除任平生之外唯一的一点色彩。 那是一柄暗红色的断刀。 刀是断刀,人是独臂。 任平生瞬间就将脑袋里那些乱如麻结的思绪抛开,几步就跨了过去。 这人是魏无忌。 昔时的粗豪剑客,如今化作了独臂狂刀。 任平生和他四目相对,两人一时都百感交集。 呆滞了片刻之后,任平生忍不住问道:“你在这儿吃什么?” 这句话可不是那种‘吃了没’之类没营养的问候语,任平生乃是有感而发。 他进入到这幽冥绝域中也有一阵子了,根本就没见到过鸟兽之类的活物,谷麦菜疏更是踪影全无。 这幽冥绝域之中,显然不是人族可以生存的地方。 魏无忌被他问得一怔,显然没想到久别重逢之后被问到的居然是这么个问题,呆了一呆才没好气地答道:“吃空气!” 这次轮到任平生被噎住了,他干脆走过去拖了个木桩坐到魏无忌对面:“说正经的!” 魏无忌翻了个白眼,拖长声音吟道:“上古有真人,食气者神明而寿。” 这倒是有些熟悉的味道了,眼前的人果然还是那个江湖老油条。 任平生回赠了一个白眼:“上古有真人怎么的就到食气者神明而寿了?你倒是背个完整的试试?不学无术还偏要学人装文!” 魏无忌手一挥,一片暗红刀光闪过,原先竖在他身前的木桩一分为二。 他举起断刀放在眼前端详了半天,接着才叹了口气,给任平生讲了个悲伤的故事。 那日在伏鳌岭上任平生平空消失,魏无忌心头着慌,马上就拖着两个地头蛇好友去附近寻找。 那两个觉得任平生弄不好掉进了传说中的秘境去了,因此下意识地就带着他去了屠龙山。 他们三个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莫名其妙地看见了平等正觉洞府外的那挂瀑布。 这三人都算是老江湖,自然而然就又发现了瀑布后边藏着的洞府入口。 接下来就成了杀人夺宝的老套路。 宰牛刀和伏虎叉两个地头蛇在后边推了魏无忌一把,将他推入了深渊之中。 不过魏无忌也是个老江湖,日常自带三分防人之心,他倒不象任平生一般被个小猴欺侮得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及时地反身扳住了深渊边上的一块石头,没有马上被吸下去。 宰牛刀和伏虎叉上来砍他手臂,魏无忌空出一只手来抽剑抵挡,奈何形势对他太过不利,最终还是被宰牛刀连剑带手臂一道砍了下来,自此就成了独臂。 手臂被砍,魏无忌当时吃痛,深渊又自带引力,他再也支持不住,就这般掉了下去。 这算是解开了任平生心中的一个迷团,至少知道了魏无忌的剑后来为什么到了那两个波皮的手上。 只是那两人后来在平等正觉洞府内做过什么却又成了迷团。 九十八、武藏阁 掉下深渊的魏无忌自然不知道那两人的事情。 这个倒是无关紧要,反正那两个都已经挂掉了。 关键的是后续部分。 魏无忌自言在深渊中被冻晕了过去,然后就做了个怪梦。 梦中他去了一个从前没到过的地方,并且参加了一场漫长的战役,同时还认识了一位大高手。 这位大高手传了他一套左手刀法和一门炼气术。 魏无忌在这场历时三年的战役中莫名其妙地就成了法相境高手。 教他刀法的那位最后还把他送了回来。 最关键的是回来的那个时间。 魏无忌再次出现时还是在伏鳌岭上,那个时间就在任平生消失之后不久,他和伏虎叉宰牛刀刚离开之时。 那个时间是他还没有掉进深渊之前,所以应该叫做回到了过去。 这一点细思极恐,任平生目前可做不到。 那宰牛刀和伏虎叉两人后来想必也是知道了这事,因此躲回了家里不敢露面,以致在自家后院中被玄阴观的截脉剑气所杀。 玄阴观这属于典型的迁怒,不过那两人也算是罪有应得、死得其所。 魏无忌返回伏鳌岭的时候,正是那位被疯老人擂了一锤的玄阴观弟子突破先天之时。 他刚从战场中归来,浑身杀意未平,下意识地就冲了上去寻仇。 玄阴观弟子被他宰了好几个,直至后来那位玄阴观的掌门师兄赶到,这才将他杀退。 那位掌门师兄领着他那刚突破法相的师弟一路追了下来。 魏无忌斗不过他俩,只得沿着十万妖山边沿向西逃窜。 这一路就直接逃到了冥域之中。 魏无忌很难过地告诉任平生:“进入幽冥绝域之后,我竟然觉得浑身舒坦,莫名其妙就不用再吃东西了,就此变成了食气的神明!” 呸你个神明! 任平生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玄阴观的人早就回去了,你没试过出去吗?” 魏无忌更难过了:“怎么没试过!这鬼地方颜色单调,我呆了半个月就耐不住了,可是等我寻路出了这里,才发现自己浑身更难受——根本就回不去了!” 这状态任平生理解不了。 魏无忌最后还告诉了他一件事情。 这次人族的大动作,根由就在他身上——是他将安乐侯这条信息传给大殷军的。 消息来源他不能说。 任平生看着他那柄断刀默然不语,心中若有所思。 照魏无忌目前的状况来看,这位昔日的豪侠剑恐怕是和高林阿义的际遇相同,成了某位大高手的道兵。 高林完全不能在外边出现,有可能是因为任平生的修为比不上那位大高手,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原本就不是这一界的人。 这个等出去以后召唤一下阿义就知道了,任平生抛开不想,转而问了魏无忌另一件事:“那个教你刀法的大高手长什么样子?” 名号已经不用问了,这人应该就是阳神榜第二的那位枯骨帝君——或者应该称之为夜帝。 魏无忌皱眉想了片刻,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任平生眼前。 这算是实锤了,魏无忌这状态已经可以确定就是成了别人家的道兵,什么跌下深渊获得奇遇都只是假象。 任平生看着空无一人的茅屋叹了口气,心头一片茫然。 夜帝必定另有图谋,才会让魏无忌放出风声来挑动这次战争。 那位安乐侯甚至有可能只是个鱼饵。 这位夜帝不知用意何在?大殷军和冥族的高层是否知道这一层内幕? 主要还是信息来源太少,一时理不明头绪,任平生一边想一边下意识地去拨拉地上刚被魏无忌劈开的那根木桩。 木桩被劈成了两半,一片的表面很光滑,另一片上面却凹凸不平。 任平生抓起那片木桩仔细端详。 一刀下去,两片木桩断面不同,这事倒也不稀奇,毕竟魏无忌眼下也是法相境高手,神通自具。 任平生看了半天才看明白,这片木桩原来竟然是幅简单的地图。 地图上有两个点,两个点中间连了一条线。 任平生环首四顾,将地图和周边环境比对了一番,发现其中一个点似乎就是他当前所在的位置。 这是让自己沿着这条线去另一个点? 他抓着这半片木桩沉吟了半天才站起身来。 下决定也有些费脑。 魏无忌劈柴留下地图时并没有明说,看上去似乎是想偷偷摸摸给他留个提示。 可惜他眼下是别人家的道兵,而且那位夜帝高深莫测,控制道兵的能力应当远远胜过任平生。 至少任平生不动用统率之力就感知不到高林和阿义在做什么,他需要再花一百点魂力值重新召唤一遍,才能把他们弄回到身边来。 魏无忌刚才忽然消失,应该是被夜帝感知了心思,这才被强行召回去的。 魏无忌这么做应该根本瞒不过他的宿主。 所以,这地图实际上是夜帝故意让他留下来的? 任平生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结果来,最后还是一狠心踏上了线条所指示的途径。 这一走就又走了好几个时辰。 任平生可不象魏无忌那般可以吞食冥气来补充消耗。 好在幽冥界域和征召令里边的场景不同,储物指环中的东西是可以拿出来的,他中途就取了块灵石抱在怀中汲取灵气。 等到那块硕大的灵石化为一块暗淡无光的白石,任平生也刚好到达了目的地。 目的地是一座奇峰峭立的黑石山。 这山并不算高,峰底有亭台楼阁,结构和布置颇有几分韵味,楼阁通往山下的地方还建了一个牌楼。 牌楼上有牌匾,匾上有三个大字:武藏阁。 这似乎是冥域中某个势力的山门? 任平生隐约听见山下转角后的谷中有杀伐之声传来。 脑海中那些原本断掉了的控制线瞬间重连,任平生心头大喜,终于又找到组织了! 统率的丝线少了很多,大约只剩了三百来根,高林和阿义那俩货倒是还在。 任平生召出玄铁大枪,抬步便窜了过去。 飞燕郡主和余道人也都在,谷中的敌人却只有一人。 那人黑甲遮面,骑着黑马,手提铁矛,正是黑化版的赵子龙! 九十九、两位弟妹 枪如闪电马如龙。 黑甲赵子龙在大殷军和三名先天高手的围堵中往复冲杀。 英姿一如当年长坂坡时。 任平生手中玄铁大枪嗡嗡颤动,几个大步就跃了过去。 子龙为他气势所感,弃了一众道兵和飞燕郡主冲了过来。 人马相错, 枪矛交击。 丈六铁矛夭骄灵动, 玄铁大枪势大力沉。 道兵列阵后退,飞燕郡主和余道人也停手观战。 任平生脑海中莫名其妙就闪现出一个个原本不属于他的记忆。 湍急的飞瀑。 鹤发童颜的老宗师。 瀑布中有两个持枪苦斗的少年。 肤色较黑的少年赢了,追着另一个漫山遍岭地跑。 这是属于赵盘蛇的记忆。 两人斗了十几招,不分胜负,黑甲赵子龙冷哼了一声,下一次枪矛交击后一把掀开了面甲。 子龙老了,留着短须,眉毛发白,只有一双眼睛仍然渊深沉稳,气势迫人。 任平生呵呵一笑:“铁矛是我的,你的龙胆枪呢?” 子龙脱手就把铁矛掷了过来:“果然是你!来!这矛不趁手,咱们换兵器打!” 铁矛插入地面石中,尾端颤个不停,任平生不理他的无理要求,而是声情并茂地劝道:“子龙,从——跟我走吧!” 赵子龙回手点了点列阵在后的道兵,晒笑不已:“就这几个兵,我凭什么跟你?” 这就是有得谈了,任平生大喜:“凭什么?凭咱俩是师兄弟啊!小龙你英武超卓,哪里需要带什么兵!” 赵子龙面色一黑,拨马就准备转身。 任平生忙上前一把抓住了马彊:“别急嘛!有要求你可以直接提!” 子龙看了他半晌,终于叹了口气跳下马来:“我这条命反正也是多出来的,你助主公解脱,我就跟你走。” 任平生:“主公?阿斗?安乐侯?” 子龙点头:“主公为黄皓胁持,身不由己。” 任平生一口答应:“好!我这就去解脱了他!” 子龙翻了个白眼:“是杀黄皓!西蜀玉玺和我的龙胆枪都在他手上,你帮我拿回这两件东西就可以了。” 任平生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没问题!交给我就是!” 余道人在后边听他夸口,忍不住插了一句:“你倒是会吹牛!黄皓是武藏阁主,武藏阁相当于一个炼气宗门,凭你可成不了事!” 任平生:…… 相当于一个炼气宗门的意思是说武藏阁有相当于阳神境的高手坐镇? 子龙瞥了他一眼:“怎么?怕了?” 任平生眨巴眨巴眼睛:“你先跟我说说山上的情况。” 武藏阁的情况其实也很简单。 安乐侯就是西蜀后主刘禅,黄皓原本是他最亲近的内侍宠臣。 这人不知得了什么缘法,不但在幽冥绝域之中复生,而且还拥有了高深莫测的修为。 他熟知西蜀往事,寻来了蜀汉玉玺和包括子龙的龙胆枪在内的三件兵器。 玉玺和这些兵器都曾寄托过使用者的执念,黄皓以这些东西为媒介,用邪术将刘禅和子龙等人召唤了过来,并以此为根基组建了武藏阁。 子龙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回手去将那杆丈六铁矛拨了出来:“和这铁矛同出一炉的丈八蛇矛也在黄皓手中,翼德如今修为比魏延更高一筹,已是法相境巅峰高手!” 张三爷也在?任平生又问道:“魏延和翼德都已经成了法相境,子龙你却仍然在先天境,这是为什么?” 子龙想了想才答道:“这方世界的气息诡异,与我似乎并不契合,因此我来之后修为并没有丝毫的进境。” “魏延和翼德倒是进境极快,但心性也随之大变,似乎都有些不由自主——估计还是那黄皓小儿的手段!” 这倒是有些棘手,任平生当日击杀魏延就几乎已经把压箱底的手段都用上了,最后也只是个以重伤换命的结果,若是换成更猛一些的张三爷,着实是没有把握。 子龙是个实在人,半点也没打算瞒他:“事实上这还不是武藏阁的全部实力,除主公这一系之外,武藏阁另外还有一位副阁主。” “这人我一直没见过,似乎他那一系一直在另外一处作战,我只知此人被唤作沐王。” “沐王那边据说也有三名法相境高手。” 好吧,一名阳神境,另外还有四名法相境,这都已经超出了地狱级难度,直奔恶梦篇去了! 任平生狠狠地翻了个白眼:“这事不能急于一时,子龙你且随我回去,咱哥俩慢慢商议。” 子龙呵呵一声:“我就知道你不行!” 任平生不吃他的激将法:“这事情有点难度,我眼下确实有点儿干不过哇!” 子龙很通情达理:“你答应了就行,过十年八年再来也不晚。” 这个倒是可以有,任平生一咬牙:“成交!” 子龙将丈六铁矛收起,看了看他身后的飞燕郡主和余道人:“两位弟妹?” 飞燕郡主笑吟吟地走上前来:“子龙将军,好久不见了,我可不是什么弟妹,那位才是。” 余道人轻哼了一声。 子龙偶尔也有点不正经哇!任平生吃不消这句玩笑话,只能装作没听见,转过头去大声呼唤高林整队。 高林和阿义都在,道兵还有两百多人,但老将丁三爷和另外三名先天高手并不在队列中。 据阿义禀告,他们还在与魏延残部交手时,这四人就已经离队而去。 那时魏延残部仍有两千多人,中间还有四名先天境的冥族高手,飞燕郡主和余道人当时被冥族高手缠住,这四人不管不顾地离去直接导致了道兵折损过半。 这事任平生倒是早有预料。 丁三爷虽然也是任老校尉以前的部将,但他和福叔他们并不相同——他们那四个先天估计是另有使命。 大殷王朝那些高层的谋划任平生搞不懂,他看了一眼余道人。 余道人面上仍存着一丝羞恼之意,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就在这山下等着罢,等下会有大高手过来相助!” 这意思是要硬攻?那说不定这一轮就可以完成子龙的心愿嘛! 一百、被赖上了 苍翠竹林中有一个小亭。 亭子外卧着一块白石,亭子里摆着一方青石。 青石被削得六面溜光,朝着亭子顶的那一面刻着副纵横十九道的棋盘。 亭子里两个人下棋,一个人看。 下棋的两人中,北面那个一身明黄龙袍,没戴冠冕,身后还侍立着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剑客。 穿龙袍的当然是皇者,他拈着一颗黑玉棋子在棋盘上敲了半天,抬头看向对面那人:“殷总,你这想得也太久了吧?” 被称作殷总的看上去很年轻,戴着眼镜,身板挺得笔直,看上去气势非凡。 这人穿着一套绝对不应该在这个世界出现的白色西装。 青石棋盘上黑白子犬牙交错,形势似乎极为复杂,殷兄看了半天,终于在边角上落下一颗白子。 侍立在后边的年轻剑客表情僵硬,不言不语。 如果可以的话,他一定会有多远就躲多远! 这两人的棋艺那叫一个一言难尽,偏偏还不能说! 这场棋局最后下到殷总抬手将所有棋子收入袖中才宣告结束。 年轻剑客如释重负,勿忙以下去准备茶具为由告退。 龙袍皇者用手指点了点殷总,无可奈何地笑道:“你呀,四百多年了,胜负心还是这么重!” 殷总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袖,又将上衣扣上了一粒扣子,然后背着一只手踱到亭子的栏杆边,往竹林中眺望了良久才回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陆兄啊,这四百多年也许就只是南柯一梦而已,终究算不得长生啊!” 皇者皱了皱眉:“以你我如今的修为,不想归去便不归去就是,只要能长生,何处不是逍遥乡?” 殷总叹了口气:“富贵不还乡,就如衣锦夜行,人老了,总归想回家看看的。” 皇者摇头笑骂道:“你呀你!你这是装习惯了,在我面前也装!別说这些没营养的了——我说你真打算让任家那小子占了武藏阁洞天?” 殷总回头灿然一笑:“他要能占得住,这次就让他占!” “就他那死不悔改的性子,我倒要看看他这次又能撑过几年!” ———————— 竹海小亭中的谈话任平生当然听不到,他此刻正坐在武藏阁最高的屋顶上看风景。 这次攻进武藏阁可谓是易如反掌,余道人说有人来果然就有人来,而且来的高手还不止一个! 惜错楼来了,烈氏问心戟来了,南海正道盟来了,就连指玄观都又来了一群道士。 事情办得很顺利,烈氏问心戟加上另外一位使大斧的虬髯壮汉,只用了半天就诛杀了那位控制了子龙的内侍黄皓。 这三人都是阳神境,斗起来却并没有天翻地覆的异像,反而简单得象江湖中的三流游侠过招一般。 安乐侯竟然也是个先天境高手,而且擅长的是弓箭,箭术居然比阿义还要胜出一畴。 他在子龙的劝说下弃弓就缚,却不愿交代任何关于冥域座标的事情。 张三爷并没有出现,连子龙说起过的那位沐王也不见踪影。 战后惜错楼的那个熊孩子抛出了一个阵盘,一个昼夜之后万骨山就变了模样。 黑白两色为主的冥域世界变成了青山绿水,除了仍然没有鸟兽踪迹之外,山中风景竟然还极为秀美,天空中甚至还有了浮云。 可惜这只是暂时的,据余道人的说法,这纯粹就是用灵石烧出来的,域核未破之前,这里撤去阵法就会很快恢复原状。 熊孩子这么做的目的任平生猜不透,他也懒得去想。 下面的议事大厅正吵成一锅粥,他只得爬到屋顶来躲清静。 过来的势力很多,他目前是最弱的一方,就算有想法也没人听。 大殷王朝原本的想法是让余道人出手,用心剑斩出安乐侯脑中的域核座标,然后再合力攻破这处幽冥绝域,等到洞天成形之后再瓜分胜利果实。 这个胜利果实是指新生洞天中灵石矿脉的开釆权益。 可惜目前第一步就遇上了困难。 内侍黄皓估计是自知难逃一劫,在任平生等人上山之前就把故蜀汉的玉玺还给了安乐侯。 安乐侯因为这东西才来到此界,所以这也是他的本命物。 本命物在手,他就有了可以选择随时灰飞烟灭的权利。 这位肥肠满脑的大耳后人看上去并不想灰飞烟灭,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以此作为威胁的手段。 他声称大殷若是敢强行斩他的记忆,他就立刻自爆,让大家竹篮打水一场空。 任平生对此嗤之以鼻,这位要是敢死早就死了,根本犯不着来当阶下囚! 不过这事最后还是跟他扯上了关系。 这位蜀汉后主声称他和任平生投缘,决定只告诉他一个人域核的位置,条件是任平生以后得一直养着他。 任平生根本不想惹这麻烦。 大殷王朝不知调动了多少力量来争夺这处洞天,只是不蠢,谁都能看出此处不同寻常,任平生觉得自己犯不着淌这趟浑水。 不过刘阿斗的所谓投缘倒也不是空穴来风,当日在长坂坡上任平生一记掌心雷震动了他家龙脉,还恰好汲取了一丝。 这差不多也能算得上是同根同源,连任平生自己都觉得两人之间还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感觉。 再加上有子龙和阿怜的关系在,这个锅任平生似乎是甩不掉了。 当然,现场这么多人,里边自然也有不信阿斗舍得自爆的,那位烈氏问心戟就力主让余道人动手——可惜跟他同来的虬髯壮汉一力反对。 这位壮汉姓程,也是个声名赫赫的前辈高人,他手中大斧叫作阎罗斧。 混世阎罗斧,阳神榜排名第七,尤在问心戟之上。 有他一力镇压,缺了两个指头的烈家老头自然也不好撕破脸皮。 这么一来,不管任平生愿不愿意,他又变成了不可或缺的香饽饽。 屋顶下大厅中的那群人正在分配尚未到手的权益,任平生懒得听这种毫无意义的虚言。 这种群狼分羊式的协议就是用来撕毁的,讨论得再细致清晰也没有任何用处,还不如吹吹风看看山水。 一零一、开局一根矛 清晨的万骨山空气很好,程阿牛起得很早。 早睡早起,这是他坚持了四百多年的好习惯,他觉得这也是他比烈家那老头显年轻的主要原因。 山间有流泉飞瀑。 有水的地方空气更是格外的清新,程阿牛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然后就掏出了自己的大斧头,一板一眼地练起了招式来。 举世皆知的阎罗斧,原本不过是一柄丟在地上都少有人会去拣的砍柴斧。 这柄斧头经过阳神境真人四百年的神魂浸润,早已化腐朽为神奇,成了天下有数的宝器。 化腐朽为神奇,这也是程阿牛武道修行之路的写照。 他不是那种天赋高绝的人,能踏上修行路的巅峰,只是因为愿意坚持和运气好一点而已。 当然,这个运气并不是指的那种天上掉馅饼之类的运气,而是说程阿牛通过努力争取而来的运气。 比如,踏上武道修行之路的第一本功法——这本功法来自一位受了重伤的江湖子弟,程阿牛运气好,正巧碰上那人昏迷过去的时候,因此他只是象平常砍柴一样挥了挥那柄斧头,就得到了踏入修行的机缘。 四百多年前夜帝还没有出世,那时的江湖很乱。 正因为很乱,所以才遍地都是机缘,只要运气够好,弄点陷阱敲敲闷棍就能弄到修行的资源,程阿牛就这么慢慢地爬到了阳神境。 后来修行界就出了七大天才。 那七位的天赋实在太过强大,程阿牛争不过他们,从此就只好老老实实地低调做人。 阳神境寿元悠长,他熬了四百年,终于又等来了自己的机缘。 机缘就在眼前这处地方。 这次大殷王朝调动的力量实在非同寻常,连他们这几个久不在江湖展露行踪的老怪都翻了出来——这事任平生都能看出苗头来,自然也瞒不过程阿牛。 程阿牛觉得这次就是他的成道之机。 武脉修行把阳神境分为两个层次,第二个层次叫做不朽境,事实上那才是真正的长生境界。 山间的晨风很凉爽,程阿牛一丝不拘地练完了一套乱披风斧法,正准备去山涧边洗个脸,就见一个矮小老头扛着根竹竿走了过来。 程阿牛嗤笑一声,扬手打了个招呼:“烈炎,你这是准备钓鱼?” 矮个老头不接这茬,走近来直愣愣地问道:“程老弟昨天为何阻我?” 两人都是活了几百年的老人精,程阿牛也不打算卖关子:“局面还不清楚,我想再等一等——再说了,你以为你真的能让指玄观弟子出手?” 老头把肩头的竹竿颠了颠:“除了你,如今这山上莫非还有人能阻我不成?” 程阿牛笑了:“那小娘子要是不肯出手,莫非你还敢杀了她不成?” 老头闻言脸色一沉,程阿牛再笑了一声:“你会心剑吗?就算你敢杀,杀了后又去哪找个会心剑的?” “你呀,我看你是当真老眼昏花了!照我看,这事还是得着落在任家那个小辈身上!” “你就没发现指玄观那小娘子一直是在看着任家小辈的脸色行事?” 老头恍然:“你是说任家那小辈是指玄观这一代传人的心障?” 程阿牛点了点头:“八九不离十!小儿女的事我见多了——最关键的是指玄观的心剑传人都是死心眼,我估计昨天就算咱俩联手施压这事都不成!” 老头翻了个白眼:“难怪你昨天装傻充好人!” 程阿牛将自己的大板斧收了起来:“走吧,咱们回去看着就行了,别忘了,南海可还有一位没来——你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老头眼睛盯着山涧宽阔处不放,回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水里有鱼!” 程阿牛初时不以为意,继而猛然回头去看涧水:“果真有鱼!天杀的任家!特么的从来就不按常理出牌!” 涧水中原本没有鱼,这青山绿水只是因惜错楼的阵法而暂时改变,事实上这处山水仍在幽冥之中,不应当诞生鱼和鸟兽之类的活物。 程阿牛和烈家老头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转身就走。 两人走的是相反方向,程阿牛只走了几步,眼前的景色骤然就变成了一处小树林。 他手中多了一柄短斧,身上衣裳也变成了短褐,原本脱落了几百年的老茧重新又回到了手掌中。 斧法倒是还记得,程阿牛抡动短斧耍了两记,一不小心就把斧头甩了出去。 斧头斫在了一株松树上,他过去使力拨了两次才拨出来。 域核触动,世界变幻,程阿牛原本的一身修为竟然荡然无存! 这变化猝不及防,他倒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但仍是恨恨地吐了口唾沬:“任家小辈!别让老子碰上你!” 和程阿牛这类曾经破过域核的大佬不同,任平生此刻正一脸懵逼地看着身边骨瘦如柴的小伙伴:“你是阿斗?这是哪里?” 小伙伴扯了扯手袖,双手交叉抱住了肩头:“好冷!先别问了,快找个暖和的地方让我缓缓!” 眼前是一片荒村,田间土地干裂,连杂草都不见几根,村头有颗半死不活的槐树,枝叶零落,连树皮都被剥去了大半。 任平生下意识地和小伙伴比划了一下身高,这才确定自己并没有象阿斗一般变成十四五岁的少年。 这似乎是个连树皮都有人扒的饥荒年头,任平生拖着阿斗在荒村转了一圈,连老鼠都没见到一只。 好在似乎还不饿,而且荒野求生眼下对任平生来说也不算太难,他找了些枯枝用土办法生了堆火让阿斗先烤着,自己开始逐户寻找有用处的物件。 此时似乎是深秋时节,两人身上的衣裳都破旧单薄,任平生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几片布料,只发现了一个生了锈的铁矛头。 他眼下的身体倒是还算强健,可惜修为却是点滴不存——这光景可谓是开局艰难,身边偏还带着个瘦小版的阿斗! 岁月长衣裳薄,任平生陪着阿斗烤了会火,这才又去找了根大小合适的木棒回来。 开局一根锈矛,这日子可怎么熬?! 一零二、举手托天理三焦 阿斗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告诉了任平生一个终极目标。 终极目标是找一条龙。 龙翻身,阴转阳,冥气才会化为灵气,这方世界才能化作洞天。 这个听起来似乎有些玄幻。 任平生闭上眼睛看了看脑子里的面板,发现除了没有内力和真气之外,其余一切都还正常。 技能、身魂、权柄、统率之力、魂力值、神魔战场剩下的两个场景,这些都在。 摇光铠、定风波、磨盘大的灵石,嗯,这些也都在,但却和在征召令的场景中一样,一个都弄不出来。 他又拿着铁矛舞弄了一番,最后终于得出结论:这世界的武力值是以气血和筋骨为基础的,内力和真气生成不了,证明这里不存在炼气的可能。 技能的等级并没有改变,但是凭他眼下这具只是稍胜于常人的躯体,却支撑不了那些高难度的动作。 眼前这一副赤地千里、人烟寥落的景象,足以证明这个世界并不是一个友好的世界。 所以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得提高自保的能力。 这个倒是不难,任家风波十二决里的震字诀就是锻炼气血筋骨的上好法门。 任平生就在火堆旁摆了个执枪桩的架子,象在任府老宅里初试震字诀一般,抖动了手中的锈铁矛。 刚装上的矛杆是一种类似于白蜡杆的木料,柔韧度倒也还算过得去,任平生的灵觉也并没有失去,因此很快就体会到了那种气血在筋骨肌肉之间窜动的酥麻感。 推测似乎并没有错,变强的途径也摸索出来了,任平生很快就发现了初临异世的第一个难题。 执枪桩辅以震字诀,运转的是气血,消耗的是体能,不一刻他的肚子就发出了抗议的咕咕声! 食物,这就是摆在眼前的最大难题! 放眼看去,赤地千里,四周连能吃的树皮和草根都几乎找不到! 疏忽了,最先应该考虑的是生存问题才对,都怪自己当先天高手太久,竟然忽略了根本问题! 任平生忙一把扯起了在火堆旁昏昏欲睡的阿斗:“别睡了,咱们去找吃的!” 阿斗能长成大胖子不是没原因的——坐下就能睡着,听见吃字就两眼放光,他一个激凌就爬了起来:“哪里有鸡腿?!” 神特么鸡腿!侬是做梦做迷糊了吧!任平生瞪了他一眼,拖着他就向东而行。 眼下是久旱之地,根本看不到水源,但任平生的灵觉竟然神奇地能感应到一丝水脉的气息。 这感觉似真似幻,很有些玄妙难言,不过眼下没有别的选择,任平生也只能跟着这一丝气息走。 深秋温度低,任平生身体底子犹在,倒也并不觉得难熬,阿斗衣裳薄,从火堆旁起身后就开始簌簌发抖。 任平生也弄不清为什么自己的身形没有改变,阿斗却变成个小弱鸡,只得解下自己仅有的上衣给他裹着。 毕竟是阿怜的兄长,总不能让他冻死在这里吧。 两人的衣裳都是那种青灰色的道袍样式,任平生脱衣服的时候甚至还在袖口纳袋中找到了两份身份证明。 这两份都是道士度牒,一份写的是:右给付道童清风收执准此;另一份写的是:右给付道童明月收执准此。 为什么是‘右给付’呢,因为右边还写着一些条文和说明——都是些道士行为规范和该道士的出身来历。 这此条文的开头是三个字:大楚律。 大楚估计就是眼下所在这处的国号了,任平生对此并不感冒,他吐糟的是这两个道号。 清风、明月在此,镇元大仙呢? 阿斗裹紧了衣裳,稍微好过了一点点,忽然就指着远处叫道:“那边有个人!” 远处有颗枯树,枯树下的确倚着一个人,不过却是个死人。 这人骨瘦如柴,两腮凹陷,肚子却又偏偏涨大如鼓,身上也没个致命的伤口,估计是饿死的。 任平生叹了口气,拉着阿斗继续向前。 一路上开始陆陆续续出现和树下那人情况差不多的尸体。 又走了一程之后,任平生竟然还看到了三两头正在撕扯尸体的秃鹫。 他心头沉郁,抓了几个土坷垃起来打死了两头飞得慢的。 那两头一头栽到了一处矮坡下,被不知从哪窜出来的几个汉子抢夺了去。 任平生对这种吃过死人的飞禽没有任何想法,就连肚子叫个不停的阿斗都不发一言,由得别人去抢。 那几人分成两拨散去,任平生跟着其中一伙往前又走了一段,眼前终于出现了一条大河。 这个大河只是指河床宽广,事实上河里边只有最中间才有一层浅浅的黄泥水。 不过好歹是有水,被任平生拖着走了十几里路的阿斗忍不住欢呼了一声,脚下不自觉地快了起来,竟然还走到了任平生前头。 大河水浅,可以涉水而渡,两岸零零散散地分布了几十号人,多是些老弱妇孺。 这些人神情呆滞,几乎没几个注意到任平生和阿斗,都在忙着挖掘草根和在泥水中翻找牡蛎河蚌之类的可食之物。 任平生止住了想扑到河中去喝泥水的阿斗,先是带着他找了些枯枝干草生起火来。 河边有许多遗弃的瓦罐,想必是那些熬不下去的人留下来的遗物,任平生找了两个干净点的过来架在火堆上开始烧水。 条件愈简陋,就愈是要注意健康饮食,水还是得烧开喝才妥当一些。 阿斗守着火堆,任平生走下河堤加入了找食大军之中。 鱼是不可能有的,牡砺河蚌之类倒是有些,任平生有灵觉为后盾,身体又远比这些同行强健,不久竟然就奇迹般地找到了两只不到半斤大的小鳌。 这两只小东西深潜泥底,也不知躲过多少次搜寻,终是难逃毒手。 任平生提着锈矛去的,倒是没人跟他争抢,他又胡乱找了几个河蚌洗净,连同小鳌一起凑成了一锅,和阿斗两人总算暂时解决了吃的问题。 这开局着实有难度,任平生多灌了些汤水骗好肚子,随意活动了几下肢体,无意识地做了个撑手托天回头的动作。 一股热流自椎尾而生,整条脊柱骤然颤动了一下。 一零三、阿斗的相人之术 双手托天理三焦,这是八段锦里边的一个动作。 这个偶然的动作,却成功地勾起了任平生的某段记忆。 他想到的可不是什么八段锦。 当日在枣树林中,无名老僧揣着一兜大枣归去,扔给了他一册易筋经。 若论熬炼筋骨气血、锻骨洗髓,这东西才是真正的上乘法门。 易筋经的动作可比任家的摩云手好记多了,这玩意任平生不但记得而且早就试过,奈何破系统坚守原则,愣是没让它出现在主世界的面板上头。 而且从神枪李书文那个场景归来后,他很快就突破了先天境,修行的主要重心也放在了炼气上头,因此很快就把这门专注于熬炼筋骨气血的法门抛在了脑后。 任平生仔细回想了一番,就在河边将那些个架式依序练了一次。 效果很不错,气血运行的效果比震字诀还要好上几分。 最关键的是,这玩意儿终于再一次出现在了技能面板上。 易筋经:初窥门径(第一重)+ 这门功夫任平生原本花费魂力值升到了第二重,狗系统这是直接给他推倒重来了。 幸好任平生在幽冥绝域中收益很不错,足足积攒了大几万的魂力值,这一丁点还亏损得起! 这阵子事情一件接一件的,他根本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挥霍,因此目前魂力值目前算是一个有史以来的最高值,达到了37528点。 升级方向有了,魂力值也足够,这就不需要再犹豫了——任平生马上试探性地加了一级。 当日在枣树林中曾承受过一次的酥、麻、痒、痛等各种感觉再次袭来。 好在这些感觉似乎并没有那次的强烈,任平生咬牙苦忍了足足一刻钟,总算是熬了过来,没象上次那样满地打滚。 升级的效果很不错,任平生感觉自己现在能马上掀翻两头大黄牛。 而且破系统这次还算有点良心,升级过程中消费的只有魂力值,并没有把他刚安抚好的肠胃耗空。 任平生闭着眼睛放松了一会儿,刚准备再升一级,就听到了阿斗关切的声音:“哥,好点了没?这些吃食是不是有毒哇?” 哥这称呼是阿斗主动喊的,这厮看见任平生咬牙切齿浑身冒汗,还以为是刚才那罐河蚌鳌汤有问题,心里慌得很,问话都带了颤音。 任平生被他打断,一时竟然有些鼓不起勇气再受一趟洗髓的煎熬之苦,只得停下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放心,吃的没问题,你守着火堆,我去洗洗。” 他的上衣给了阿斗,一直光着个膀子,升完易筋经后上半身的汗都淌到了裤子上,粘乎乎的也确实有些不舒服,因此也不管那河水黄浊,直接去了下游稍远处清洗。 任平生和阿斗初到此界之时恰是清晨,一路寻找水源花了大半天,后来找枯柴瓦罐加上弄吃食又耗去好一阵子时间,因此等他搞定个人卫生,穿着拧得半干的裤子回来时天已经黑了下来。 阿斗举着个布袋给他看。 布袋里有小半袋黍米,任平生大为惊讶:“哪来的?” 阿斗向河对岸努了努嘴:“那些人送过来的。” 任平生抬头看了看,发现对岸多了十几个男丁,这些人正在给对岸的人分黍米。 之前大河两岸尽是些老弱妇孺,这些人虽然也面黄肌瘦,但还是有力气四处活动,而且刚才河这边也有几家用小米熬粥。 任平生原本以为这是人家逃荒时带出来的存粮,此时见人发米才明白过来。 白天见不到男丁,想必这些人正是出去寻找粮食了,只是这粮食又是从哪弄来的?为何自己也有份? 那边的人暂时没有过来的迹象,他一时也没法询问,干脆先不管这些,坐到火堆边开始烤裤子。 火堆边很暖和,阿斗又开始打瞌睡,任平生闭上眼睛坐了会儿,终于一咬牙又在易筋经后边的加号上连点了两下。 反正裤子一时半会儿也烤不干,不如升完级再去洗洗一次性烤好了! 易筋洗髓是一种很痛苦的体验,任平生连点两次的做法当然是怕中间停下来后又会丧失勇气。 特殊技能升级,第二重是消耗一百点魂力值,再向上就得十倍十倍地往上涨,连升两重也并没有优惠,总计耗掉了任平生一万一千点魂力值。 这是他第一次大手笔花费魂力值升级,体验过程只能用极差来评价。 那种销魂蚀骨的感觉当场就把任平生弄翻在地。 整个洗髓的过程足足延续了大半个时辰,最后一刻钟任平生甚至丧失了对外界的知觉。 等他缓过气来,睁开眼睛就看到身边蹲着两个人。 这两人一个自然是阿斗,另一个却是个陌生面孔的青年人。 青年人面色红润,声若洪钟,眉目间还隐约带着丝威严,显然是个有点儿地位的人。 这人自称姓李,对任平生嘘寒问暖地表达了一番善意,最后还从怀中掏了两个白面馒头出来塞给了他,这才带着站在不远处等候的两个壮汉告辞离去。 等这人走远,阿斗轻声问道:“哥,你身体没问题吧?” 任平生摇摇头,有气无力地表示自己现在能当场打死九头牛。 阿斗又看了他半天,见他面色如常,这才又轻声问道:“这人原本是打算拉你入伙的,刚才见你发病才没开口——咱要不要先跟着他混一阵子?” 这是看中自己这副身板了? 任平生皱了皱眉:“入什么伙?你怎么知道他想拉咱们入伙?” 阿斗回道:“还能入什么伙?抢劫呗!这一伙十几人,衣衫个个干净整洁,根本不象去劳作的样子——眼下这气候,不去抢大户哪来的粮食?!” 哟呵!大舅子——啊呸!阿斗的头脑还蛮清爽嘛! 任平生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还有些什么高见?一起说说!” 阿斗挠了挠头,裹紧衣裳继续说道:“以前诸葛先生教过我相人之术——我看这人头角峥嵘,日后必是一方豪雄!” “不过此人不是明主,或许可以共患难,但不能同富贵也!” 一零四、这是一个公平的竞争环境 阿斗的话一套一套的,竟然还将虎皮扯到了名满天下的诸葛先生身上。 他对那位李姓青年的判断依据就是那两个白面馒头。 据阿斗的观察,那些人在两岸都有分发过一些糙面窝头——当然,不是人人都有,只有二三十个户头才有这待遇。 这些人估计是他手下人的亲眷。 阿斗认为,只这位李姓青年一个人拥有白面馒头,证明他无意之间就有了等级观念,把自己的位置摆高了一层。 任平生嗤笑一声:“这不是很正常!恰恰说明这货有一分真性情,自觉不是普通人,这叫心怀大志,枭雄之姿嘛!” 阿斗翻了个白眼:“他手下才这几号人,正是初始阶段,该当同甘共苦才是!” 任平生还是不能理解:“眼下这群人之间的等级其实已经存在了,这厮只是不会做假而已——不会做假的主子岂不更好伺候?至少拍起马屁来不会拍歪。” 阿斗叹道:“正是因为不会做假,我才说他不是可以共富贵的明主哇!” 任平生愣了半晌才明白过来,摇头笑道:“你倒不愧是刘大耳家的!” 这话有些难懂,却正是大耳贼创业和治国的精华所在。 蜀汉从无到有、再往后到灭国之时,一直都是个臣强主弱的局面,也只有大耳贼那一套才能撑得下来,不料阿斗倒是得了他的真传! 任平生对这种权谋之术不太感冒,听后便一笑了之,站起来拍拍屁股就又去洗裤子了。 阿斗见他毫不在意,等他回来就又告诉了他一点关于这方世界的秘密。 之前阿斗曾说过转换这方世界的关键之处是找一条龙,这龙指的并不是那种鳞须俱全的真龙,而是一种龙脉或是龙气之类形而上的东西。 这条龙可能是指某一座山脉,也有可能是指某一个位置,或者还有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 不管这条龙具体的表现形式是什么,都得是有大气运在身的人才能找到。 阿斗最后还提示了一句:“气运因势而生,因人而聚。” 任平生总算是理解了他的意思:“你这是让我聚众成势,以此来增涨气运?也就是让我去当大佬?” 阿斗摇头晃脑地道:“孺子可教也!你还可以借人气运的!” 这就是去跟个大佬,然后蹭他气运的意思了。 任平生翻了个白眼,然后就伸手去拍阿斗的后脑勺:“孺子说谁呢?!我这性子不适合给人捧臭脚,这事不急,以后再说。” 阿斗顺势点头:“是不急,不过当时在万骨山中的可不止你一个人!” 这厮动作跟话语的意思完全不一致,表面点头说不急,实际上是说:很多人在抢,我看你急不急! 任平生不吃这套:“能找着就行,谁找不都一样!” 阿斗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的哥!这可是成道之机哇!” 任平生一怔:“什么鸡?能吃么——啊呸!有话就一次说清楚,你再这么讲半句留半句的,看我不饿死你!” 阿斗说的成道之机当然不是吃的鸡,指的是成就阳神不朽境的机缘。 以我心代天心,将自家元神炼成一个独立于外的小宇宙——据说这就是成就阳神的诀要。 然而这也只是阳神境的第一层造化境。 这种用自家道心和对世界的体悟凝炼出来的小宇宙,终究少了那一丝可以衍化万物生生不息的先天灵机。 成就造化境时的底子不管打得多扎实,不能生生不息就仍旧会枯朽,算不得真正的长生。 任平生和阿斗眼下是在幽冥绝域的域核之中。 其实这所谓的域核就是一个混沌未分的元始小世界。 找到那条代表这方小世界气运的真龙并且降伏之后,这片混浊就能分判阴阳,化为真正的洞天世界。 分判阴阳开辟鸿蒙的那一瞬间,会产生一缕先天紫气。 这就是那一点先天灵机,也是成就长生的根本。 任平生被阿斗说得垂涎欲滴。 嗯,虽然长生也不见有什么好稀罕的,但终归没有坏处嘛!有这机会的话还是得争一争滴! 阿斗接着还多说了许多关窍,说完就睡着了。 任平生发了会呆,接着又仔细体验了一会儿易筋经升到第四重后的身体变化,顿时就觉得信心满满。 据阿斗说,今晨万骨山上的人,都会同时进入这方世界。 其中甚至包括了好几位阳神境第一层的大高手。 依照任平生目前的推测和体会,这些人想必也无法再运用神通,得靠肉身力量来争夺这线天机。 这就是把所有人都放在同一起跑线上的意思! 当然,这些老怪物肯定还是会在经验和武技上面占着一定的优势,不过任平生对这种相对性的公平已经很满意了。 上次易筋经突破到第二重就差点入了先天境,最后还是被系统强行打断滴! 这足以证明易筋经第二重基本上可以视为先天初阶的实力了,现在咱可是第四重了,就问你们怕不怕! 阿斗临睡之前还告诫任平生,在这种鸿蒙未判的地方,若是挂了就是真正的死亡,让他分外注意保住性命。 任平生浑不在意。 他有系统在,几乎等同于不死之身,保命自然不成问题。 他的灵觉虽然能体察入微,但却不能及远,所以他并不知道今晨万骨山上到底有多少人。 这些阿斗倒是有所感应,万骨山跟他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牵连,他就相当于万骨山的一尊山神一般,山中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他心中必有感应。 他说今晨之所以不顾一切地强行和任平生沟通,然后就果断地把万寿山带入到域核之中,正是因为山上突然又出现了好些人的气息! 这里边有两个他很讨厌的人。 阿斗的这个说法可能是真的,但肯定不是全部。 这厮看似不出奇,其实心思深得很,比如任平生到目前都猜不透他为什么要留在万骨山上束手就缚。 照他眼下的说法,他是能察觉山中来人的,当时完全有机会逃之夭夭。 跑路是大耳贼的绝学,身为大耳嫡亲儿子的阿斗又为何不跑? 一零五、建个势力吧 任平生原本以为阿斗口中那个大有前途的青年人第二天会过来招揽他,他甚至还一本正经地想了想该怎么拒绝。 结果人家没来。 那人一早就带着十几个汉子匆匆离去,估计是有什么重要事情需要立刻去办。 任平生弄了些黍米出来煮粥,又让阿斗带着布袋里剩下的粮食去和附近的人换盐。 虽然他喝粥一贯喜欢放糖,但盐毕竟是基本生活物资,总得弄点备着。 河两岸这几十号人都赖那位李姓青年才得以生存,那人分发下来的物资也包括了盐,但不是每次都有,任平生两人运气不好,昨天没碰上。 阿斗顺利地完成了任务,顺带着还将附近的形势打听了出来。 河两岸附近原本是两个大村,一边姓李的多,另一边姓张的多,因此两边就分別叫做李家村和张家村。 天下大旱了三年,这两个村子人口日渐减少,目前除了那些早早逃荒离开的,就剩了河两岸这些。 这个世界是大楚王朝当家,不过朝廷早被外夷拖垮,国库耗空。 如今天下大旱已久,各地郡县更是自顾不暇,除了中央几个大郡,这大楚对其它地上已经基本上失去了统治能力。 灾民纷起反抗,外郡官兵各据一方,正是一个洪炉乱世。 任平生并没有想好应该怎么做,投靠别人显然跟他的性子不合,让他自个弄个势力出来他又不愿意,懒得操这份心。 他一个人坐在那里想了足足两个时辰,忽然提着那柄锈矛站了起来:“走,咱们先到外边去转一转!” 阿斗迷迷糊糊被他拖着过了河,两人沿着河岸往南而行。 虽说是大旱之年,但是鸟雀蛇鼠之类的也不知为什么没有断了根,任平生有灵觉作为辅助,很轻易就抓到了两条冬眠的蛇,解决了两人的肚子问题。 这么走了大半天,阿斗才反应过来:“哥,你这是准备去哪里?” 任平生翻了个白眼:“你有什么提示吗?没提示我就准备这么瞎晃晃。” 阿斗双手一摊,表示自己没有想法。 两人又走了一段,任平生忽然侧耳听了听,然后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阿杜疑惑的看着他提着锈矛直直地往一处山坡后走,忙抬步跟了上去。 这时候差不多已近黄昏,山坡上荒草萋萋,任平生和阿斗绕过山坡之后就看到了一大片新堆出来的小土丘。 这些土丘足足有四五十个,其中一小半前面还竖着木桩。 很显然,这是一片新坟。 阿斗叹了口气。 他和任平生昨天往河边走的时候曾见过十多具饿死道边的尸体,这大半天走下来却一直没有再见到了,原来都到了这里。 这片新坟再往前的背风处扎了个小茅篷。 茅篷窄小,只用枯草和烂布片围住了三面,里边刚好能躺下一个人。 此际里面躺的是个面色腊黄,身材枯瘦的少年。 茅篷不远处还生着一堆火,除了少年之外还有四个人。 这四个人看上去倒还健壮,面目依稀和躺着的少年有些相似,阿斗猜这五个应该是亲兄弟。 四人中有一个正端着碗热气腾腾的食物蹲在少年身边,似乎正在劝他进食,另外三个则围着火堆吃得正香。 任平生冷着脸冲了过去,少年听到脚步声就大声咳嗽起来。 其余四个齐齐转过身来看向任平生。 任平生在离火堆一丈左右停了下来,声音冰冷地问道:“你们在吃什么?” 四个壮汉脸上神情变幻不定,其中看上去年龄最大的汉子开口邀请道:“我们正在吃晚餐,小兄弟你们俩饿坏了吧?” “来!一起吃一点吧,这肉刚炖好的,可香了!” 任平生的脸沉得都快要滴出水来,阿斗探头向火堆上架着的锅中看了一眼,吓了一大跳,噔噔向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倒在地。 任平生不再说话,提起锈矛一个垫步就冲了过去。 那四名壮汉仓促之间几乎没有做出什么像样的抵抗,顷刻就被他刺翻在地。 任平生将矛头调转,指向了卧在茅篷中的少年。 少年瞪着他,脸上没有一点惧怕之色。 任平生冷冷的问道:“你你也吃过?” 少年被他气势所慑,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任平生用矛头朝他点了点,然后返身把阿斗从地拉了起来,带着他掉头就走。 少年人忽然嘶声在他身后哭喊起来: “他们有什么错!” “我们没有杀人!” “我们张家帮这些饿死在外面的人下葬,让他们入土为安,这也错了吗?!” “你杀我兄长!我张五郎绝不会放过你!” 任平生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回头。 他拖着阿斗往回走了一里左右,阿斗才突然挣脱了他的手,蹲到一边呕吐起来。 任平生抬头看着黑蒙蒙的天空,一直等他吐完站起身来才低声开口道:“阿斗,我想了想,咱们还是去建个势力吧。” 阿斗一怔,随后便连连点头:“好!哥,我全力支持你!” “咱们要让这天下的人都有饭吃!” 阿斗的志向很伟大,然而实现起来还是有些难度的。 任平生带着他一直向南,沿途经过了好几个城池都没找到着手之处。 这些城池都有势力盘踞。 这些大大小小的势力虽然限于天灾的大环境,并不能让附近的民众安居乐业,但却都在努力维持局面。 任平生自问不是治世之才,换了他去也不一定能做得更好。 真要他去硬夺人家基业也不是做不到,他易筋经升级之后武力值已足以在这个世间横行,但他终究不是个只为一己之私的人。 别人有能力而且也愿意去帮助民众,这总归是件好事。 他带着阿斗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三个多月,始终都没找到个适合落脚生根的地方。 一路上任平生倒是总能找到些吃的,不过阿斗还是瘦成了皮包骨。 这时已近年关,却仍没有下过雪,空气阴冷干燥,凛冽寒风之中,两人裹着一路收集到的破棉烂絮,跌跌撞撞地来到了一座城池前。 这座城叫做烟雨城。 一零六、烟雨城 任平生和阿斗一直是沿着最开始见到的那条干枯大河行走,这条大河曲折蜿蜒,被人叫做曲水。 曲水两岸其实是一个大平原。 大楚王朝将这个大平原分成了两个郡,曲水之北叫做曲北郡,曲水之南叫做曲南郡。 烟雨城就是曲南郡的郡城。 按照道理来说,即算是大灾之年,作为一郡中心之地的郡城,应该至少也要比任平生沿途所见的那几个城池好上一些,这烟雨城却偏偏是个例外。 城外一片荒野,到处都是废弃的村庄和干枯的农田,连城中的人口都出乎意料之外的比其他几个城池少。 他在城中转了半天,一路上一直用灵觉仔细感应,最后发现了一座无比庞大的仓库。 曲南郡的郡守,简直就是个人形的妖魔。 这位郡守将城里城外所有的物资全部集中到了郡守府后边这个硕大无比的仓库之中,然后以那些陈谷烂米作为酬劳,役使民众为他营建宫殿、打造武器和盔甲。 拆掉民房建宫殿,熔炼锅盆锄犁铸兵甲。 这种完全不顾民众死活的做法是导致烟雨城人烟寥落的根本原因。 任平生带着阿斗在城里城外转了两天,终于下定了决心。 对他来说夺下一个城池其实也很简单,尤其是这种完全丧失了民心的城池。 因为人丁寥落的原因,这位妖魔郡守的手上只养着一千名心腹郡兵。 这些郡兵虽然武装到了牙齿,但怎么也挡不住任平生手中的那杆锈矛。 他动手不久,身后就自动自发的跟来了许多成年男丁。 这些男丁扒下被他杀死的郡兵身上的盔甲,拿起散落在地上的武器,跟着他一起杀进了郡守府。 当任平生一矛将那位肥肠满脑满肚子坏水的郡守钉死在座椅上的时候,整个郡守府内一片欢呼。 众人簇拥着他出了郡守府,来到了广场之上。 那一刻灰蒙蒙的天空忽然飘起了小雪。 这是一个无法解释的神奇现象。 城里寂静了片刻,忽然就有人开始向广场方向围了过来。 人越来越多,雪也越下越大,中间还开始夹杂了豆大的雨点。 天气很冷,围过来的民众拿着的虽然是残破不堪的雨具,眼神却很热切。 不知是谁开的头,众人的声音慢慢地就连成了一片,渐渐的变得有节奏起来。 大楚历四百零三年十二月二十七日。 大旱三年之后,瑞雪天降,任平生入烟雨城。 夺城容易建设难。 好在任平生是一个拥有作弊器的男人,他目前还有八名道兵可用。 高林是后勤人才,这个后勤工作向来就包括了人口统筹和住宿安排等等杂务,因此统计烟雨城的人口和给民众重新安排住所的任务就交给了他。 作为一个不太合格的狙击弓手,阿义对地理环境还是很敏感的。 任平生从跟他冲入郡守府的那些男丁中,抽出了十名看上去还比较机灵的交给了阿义,让他负责勘察周边地形。 城中人口虽然凋零,但还是需要一个维护秩序的治安官。 高仙芝于是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虽然让他当冶安队长有点屈才。 这厮对突然来到个新世界有些莫名其妙,不过适应能力还是蛮强,很快就在任平生的帮助下选出了两百名男丁。 所谓的统帅之才,自然也擅长练兵,这两百人各自从原郡守那批亲兵身上接收了装备,自此就算是烟雨城第一批郡兵了。 一直扔在令符中没动过的那位陈安也被任平生召了出来。 陈安是军户出身,明朝的军户原本就得屯田,他从小就参加过屯田工作,对农作物倒是很有些了解。 烟雨城原先的郡守造了大仓库屯积物资,任平生让陈安带人去了那个硕大的仓库之中,把可以作为种子的谷物,按成熟季节和产量等区分出来,以便稍后统一分发下去。 阿斗曾经当过一国之主,任平生便让他统筹全局。 至于那位西域的努苏仪小王子和哼哈二将,任平生把他们放到了一起,发现居然是一个很好的宣传组合。 任平生初领一城,民心自然需要安抚和宣导,这收高仙芝时附赠的三个倒也不是全无用处。 至此一个虽然简陋但是分工明确,还算得上比较完整的郡治班子新鲜出炉。 阿斗对此只发表了一个意见,他问任平生:“那你干嘛呢?” 这人就是见不得人清闲,任平生不搭理他。 两天之后,高林和陈安关于人口和农作物种子的统计结果出来了。 烟雨城被原先的郡守一顿瞎搞,人口锐减到只剩下了不到三万人。 那厮刮地三尺收集回来的粮食倒是极多,足以撑过两季农作物收获的时间。 陈安统计出来的农作物种子中,竟然包括了土豆和番薯之类的高产且生长期短的作物。 统计结果出来的这一天刚好是年末,第二天就是新年。 这个年任平生没让大家好好过,他让努苏仪带着哼哈二将通告全城,将所有人口都集中到了城内广场之中。 聚集民众是为了分发米谷和农作物种子。 当然,种子是不可能马上就种下去的,干旱得太久,土地板结很严重,雨雪才刚下过,不是短时间就能浸润下去的,至少也得过上十来天才适宜耕作。 大家的热情虽然很高,但也只能憋着,任平生让领好粮食的人回去好好调养一段时间。 养足了力气,到时候才好干活。 这十多天刚好可以用来丈量田地。 丈量田地自然是为了分田,这种事情自有高林统筹,这厮有事可干,兴奋得很,他在统筹人口的过程中就特意选拔出来了一批对当地情形比较熟悉的老农。 这个工作量是有点大,但是也不愁完不成。 众人忙碌,任平生倒是安安稳稳的过了个好年。 他唯一做的事情就是把原先郡守铸造的一个大鼎扛了出来,摆在广场上。 原先的郡守不知发了什么神经,将满城住户的铜器集中起来,熔铸了这尊大鼎。 这大鼎屁用没有,用来烧水煮火锅都嫌费柴,还占好大一块地方,任平生是横看竖看都不顺眼。 大鼎的四面都有铭纹,叫做九州烟雨鼎。 一零七、嚣张的来客 宋老五是个守城卒。 之所以叫老五,自然是因为他上面还有四个哥哥。 他这四个哥哥命不好,没等到三年前的那一场雨雪,都死在了大旱之年。 宋老五的命硬,他原本以为自己也熬不过三年前的那个冬天。 那一年他十九岁。 那年年底,重病垂死的他咬着牙和老天赌气,铁了心非要熬到下一个年轮再死。 那一年年关之前,烟雨王带着漫天飞雪踏进了烟雨城,救了他,也救了满城百姓。 嗯,这个地方民间一直都有些争执。 有人说他带着飞雪进的城;有人说他一矛钉死原先那位该死的旧郡守之后才降的雨雪;也有人说是他把九州烟雨鼎扛出来的时候才下雨。 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烟雨王来了烟雨城。 其实这一位并不太喜欢大家叫他烟雨王,他的大印上就不是刻的烟雨王,而是烟雨城主。 据宣政官努大人说,这位认为主比王合适,理由是主字多一点。 这话传开来后,乡亲父老哪个不啐他一句:没读过书的! 嗯,看见布告上的大印后特意当面去啐的都有,这一位根本不当回事,兴致好的时候还会回赠一句:“你懂个球!” 啧啧,曾未见过如此和善亲民的主君! 事实上,乡里坊间私下对这位还有另一个称呼——许多人家都会在自家祠堂主位上摆一个长生牌位,牌位上刻的都是:曲水龙王。 没错,大家都认为,这一位就是一条流落凡尘的真龙。 自他来后,不止烟雨城,整个曲水两岸平原这三年都一直风调雨顺,再也没有了天灾之苦。 宋老五觉得,连曲北郡那位正鼓捣得风生水起的斗马王都是承了自家这位龙王的恩惠,该当主动过来称臣才是。 如今的天下可并不像曲水两岸平原这么太平。 宋老五是个守城卒,每天几乎只在城门和家园之间徘徊,几乎没有出过城,但他有一个远房亲戚,一直跟随着烟雨城的阿义大人到处行商。 宋老五和这位远房亲戚多有来往,因此也对天下情势有些大致的了解。 据他那位亲戚说,如今外边仍然是天灾不断,民不聊生,这天下早就乱成了一锅粥,九州之中数得出名号的势力都已经有了十几家。 天下大乱,群雄并起,这世道是要变了,依照宋老五的想法,这天下就该自家这位仁德无双的烟雨王来坐才好! 不过可惜的是,这位爷是个懒人,说要搞什么垂拱而治,几乎从来不主动去向外扩张,就连曲水南岸的七八个城池里边都有四五个是自个前来归顺的。 其实要是依照宋老五的想法,自家这边有高将军和赵将军两位军神在,再加上所向无敌的青甲烟雨骑,这天下完全可以去争上一争嘛! 嗯,烟雨骑的数量还是少了点儿——可惜自家身体不争气哇! 大旱的那几年,宋老五正是十六到十九岁之间长身体的时候,他因为饥荒亏了身子骨,结果就只能在这边当个守城卒,选不上骑兵。 想到这里宋老五忍不住瞟了一眼跟他一起站岗的胖哥。 细说起来,这位胖哥其实还能称得上一声从龙之臣。 他是那年第一批跟着烟雨王杀向郡守府的人。 可惜这厮也不争气——日子好过了,他吃着吃着就胖了,体质虚的很,也达不到高将军选拔骑兵的条件! 对面的胖哥姓伍,见宋老五盯着他肚子看,不由得挺了挺胸膛,然后努力地向内收了收腹,接着就回瞪了他一眼:“看啥呢?” 宋老五摇摇头不说话。 伍胖哥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俺长这么壮实是福气!哪像你这豆芽,怎么养都是个弱不禁风的样子——等会换了岗,胖哥带你吃好吃的去!” 此刻是辰时末,阳光很暖和,两人正嬉闹间,城门外边突然传来一声呵斥:“你们在干什么?!” 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 伍胖哥和宋老五虽然号称守城卒,其实并不真的需要看守城门。 这烟雨城根本就不需要守,两人的主要职责其实只是按时开关城门而已,站在外面纯属就是个摆设。 整个城内在刘副城主的治理下,如今完全称得上路不拾遗,治安那是好的很!守城卒除了开关门之外也根本就没事可做。 当初排这个岗位还是因为烟雨王想起了他家故去的老管家。 据说这位老管家当年在落魄到整个府上只有他和烟雨王两个人的时候,还坚持要守着门房待客。 烟雨王是个念旧的人,在城门口放两个守城卒纯粹就是个纪念而己。 因此只要不误了时开关门的时辰,这个岗位基本就没人管,这次被人呵斥算是头一遭。 伍胖哥和宋老五同时转头看去,却发现走到城门附近这一行人竟然并不是烟雨城的人。 他两人在城门口站了两三年,常在烟雨城来往的人当然熟悉,这一行人总共有十好几个,他俩一个都不认得。 刚才开口喝斥他们的是一个被十几名甲士簇拥在当中的道长。 这位道长头戴芙蓉冠,身穿八卦道袍,长得唇红齿白的,倒也颇有几分仙气。 宋老五扯了扯伍胖子,拦在他身前问道:“几位客人来我们烟雨城有何贵干?” 那道人这时却不再开口说话了。 道长身边有个壮汉,他身上的甲冑与其他的甲士稍有不同,明显是个将官之类的角色。 那壮汉上前两步,大声喝道:“我们是斗马王麾下,此行是来见你们城主的,你速去通报一声,莫让我家国师久等!” 这位口气极大,宋老五回身将后边的伍胖哥使劲挡住,一边转头又回了一句:“不知你们国师叫什么?” 对面的壮汉脸色一沉:“问这些干什么?!国师的名号岂可轻易让你知晓!速去通报便是!” 伍胖哥这次怎么都拦不住了:“滚你个球!什么斗北王斗南王的,曲北的跑咱这来嚣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壮汉吃了他一吼,脸上挂不住,伸手拨出腰刀,一刀就劈了过来:“一个守城小卒也敢辱我家王上!” 一零八、烟雨城的待客之道 如果再给李阿贵一次选择的机会,他是绝对不会挥出这一刀的。 他本身其实武艺平平,只是因为最早跟随自家主子劫粮起事,这才混了个参将的位置。 在曲北郡同袍们的眼中,曲南就是自家的后花园,迟早有一天是要归顺斗马城的。 得出这个结论的理由是因为一个故老传说:据说很久以前这片平原上有两个马群,两群马的头马都神骏且通灵。 这两匹马一白一黑,后来为了确定整个草原马群的首领地位,这两匹灵兽曾在曲北平原之上争斗过一场。 结果白马失败了,带着一小部分马群退到了曲南。 两马相斗之处就是如今的斗马城,白马后来带着小族群生存的地方则是如今曲南的白马城。 因为这个传说的缘故,整个平原上一向都觉得曲北比曲南要高上一筹。 当然这也只是个传说,不能太过较真,不过曲北自然还拥有其它实质性的条件来支撑这个观念。 这个实质性的优势就是兵力。 乱世之中,实力为王。曲北如今可是足足有七路大军,所有兵力加起来已经接近了十万! 他曲南又有什么! 两家隔得近,曲南的家底早被自家的探子摸得清清楚楚——这偌大一个曲南郡,人口如今已经差不多近百万,连守卒加骑兵竟然不到两万! 曲南加上郡城一起共有八座城池,每城守卒只有一到两千不等,那所谓战无不克的青甲烟雨骑,总数竟然只有三千人! 曲北对战无不克这四个字是嗤之以鼻的。 不过就是打打周围山间装备全无的流匪而已,那根本就不能算正经的作战! 依着大伙的心意,原本早就该过来收降的,这还是国师看在烟雨城这位自封的城主治土有方,特意留着他发展农桑。 要不是曲北一直对外用兵,慑服了北面的那两家贼王,又哪有他曲南安心发展的机会! 这烟雨城主治农桑发展经济是有一手,管理军事还真不行! 如今这等下属郡城一个小小的守门卒,不单止值守之时嬉戏顽笑,居然还敢出言辱及主上,简直是翻了天! 李阿贵不能预知后事,因此他激愤之下拨了刀。 那个胖汉子身手居然还不错,及时抽刀挡住了这一下。 瘦子守城卒就在这当口掏出个铜哨来狠狠地吹了几下,然后就扯开嗓子叫嚷了起来:“敌袭!敌袭!” 敌袭你个头!李阿贵被他气笑了,干脆停刀,想看看他要耍什么花样。 哨声响后不过三息,城内有一名青甲骑将带着五名步卒跑了过来。 那名骑将戴着面甲,看不清长相,到了城门口之后,居然不是立刻下马向国师和自己请罪,反而用铁矛指着自家这十几个悍卒呼喝起来:“弃械者不杀!” 神特么弃械者不杀! 乡野村夫不知礼数,李阿贵和一众甲士被那骑将逗得眼泪都出来了,连国师玄机真人都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那名青甲骑士煞有介事地数了三个数,然后就大声下令:“就地格杀!” 这人声音平稳沉静,就象平常人说吃饭喝水一般,李阿贵骤然觉得心口一凉。 这不是幻觉,而是真正的从肌肤直达胸腔的身体感觉。 李阿贵甚至还没来得及收起嘴角的笑容,就被那名骑将一矛捅穿,身体离地向后摔去。 他还在空中的时候,就见那骑将抬手又是一矛,这次的目标却是自家这边剑术无双的国师。 国师举剑格挡,仓促之间似乎没占到优势,反而被铁矛震得后退了两步。 李阿贵摔倒在地,胸口上破开了一个小洞,却离奇地没有马上死去。 他嘴里已经不能发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骑将身后的五名步卒齐齐挥动着一种怪异的刀器杀了过来。 那怪异的刀器柄长刃更长,刀刃上青光闪动,两三轮下来,地上就是一地残肢碎块,鲜血溅得他满身满脸都是! 李阿贵眼前一黑。 宋老五在一旁看得热血沸腾,同时又心中暗恨。 热血沸腾自然是因为自家同袍砍人人碎,刀下无敌;心中恨的却是自己选了几次都没能选上,没法拥有使用陌刀的权利。 最开始把他和伍胖哥当自家手下一般喝斥的那位道长手底倒还硬扎,连挡了赵将军六矛之后跳到一边大呼住手。 赵将军纵马上前又是一矛:“弃械!” 呛啷!呛啷!仅剩的两名敌方甲士掷下手中的长刀。 那名道长又挡了赵将军一矛后纵身跃开,同时放声向城内喝道:“任家小辈,你就这般对待故人么?!” 赵将军再次跃马挥矛,这一次却是横拍,那道长格挡不住,被拍得一交跌倒在地,头上的芙蓉冠都掉了下来。 赵将军冷哼了一声:“没礼貌的村夫!速速整理好衣冠,随我前去拜见主公!” 那道长身手倒也敏捷,跌开之后只用手一撑就站直了身子,他也不去拣那顶芙蓉冠,只是倒持着长剑冷冷地看着赵将军。 赵将军用铁矛朝他指了指,然后便转头吩咐宋老五:“我尚有军务要出城一趟,你且带这个野道士和他这两名手下去见主公!” 宋老五忙答应下来。 赵将军领着五个步卒离城而去,宋老五拍着伍胖哥的肩膀哈哈笑了两声:“胖哥,这清扫城门的重任就交给你啦,咱们城主是个讲究人,可得弄干净点啊,哈哈哈!” 伍胖哥翻了个白眼不搭理他,自顾自去寻工具干活。 宋老五意气昂扬地领着那道人进了城。 烟雨城如今可不是三年前那番人烟寥落的景象! 宋老五特意带着三位远道而来的客人绕了一个大圈,让他们尽情地观赏了一番城内繁华昌盛的面貌,一直转到快中午了才领着他们踏入城主府前面的广场中。 广场中有一尊大铜鼎,宋老五尽心尽意地履行着导游的职责,又停下来详细地介绍了一通当年烟雨王单手扛鼎的壮举。 尤自披散着头发的道长道心都快被宋老五磨散了,忍不住对着城主府再次高声叫嚷起来: “任城主,故人远来,这就是你烟雨城的待客之道吗?!” 一零九、送上门的大好头颅 玄机子看似年轻,实际上已经快五十岁了,他因为修行速度快,很早就突破了先天境和法相境,因此一直还是二十多岁的模样。 这近五十年的岁月中,他从没有哪一刻过得象今天这么蹩屈过! 修行速度快自然是因为资质好,正因为资质够好,玄机子一直很受玄阴观老观主的喜爱。 他人又长得气宇不凡,看上去一派大家风范,因此很早就被确定为掌门弟子,在玄阴观中一直过得顺风顺水。 他一直觉得别人听从他的吩咐是理所当然。 这一次他主动向那位斗马王请命来烟雨城,其实还是为了任家那小子好。 那位斗马王头角峥嵘,明显的是王者之相,玄阴观中历来有相人之术,玄机子闲来无事经常拿着研读,自问看人是不会走眼的。 目前曲北郡兵强马壮,只要任家小子肯让已经被他整治成大粮仓的曲南郡归入曲北郡,到时候斗马王这边有兵有粮,那才是争夺天下的根基。 任家小辈虽然最终得不到那一线天机,但从龙之臣必定也可以获益匪浅。 在玄机子看来,这实际上是一个双赢的局面——奈何这任家都是属驴的,特么的就不能听人好好说话,根本分辨不出轻重好坏来,生生将自己的一片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亏自己刚到城门口时还把这烟雨城当成自家的地方来管,一番好意想教教守城卒规矩! 真个叫做媚眼全都拋给瞎子看了! 在城门口的时候,他被那青甲骑将一矛拍飞,差点当场按捺不住心中的杀机,那时他就决定放弃好言相劝了。 有些人既然天生就是倔驴,那就得先狠狠敲打一番再让他去拉磨! 只可惜他那杀手锏短时间内只能用一次,也不好用在那名青甲武将的身上——得留着对付正主! 因此后来那守城小卒领着他在城里转来转去,他都强行忍下了,只等见了任家小辈再说。 ———————— 烟雨城内广场上,玄机子呼喝出口,城主府内半响才传出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宋老五,带他进来!” 玄机子身边的守城卒神情激荡,只顾喃喃地念叨:“原来城主还记得我的名字!” 玄机子耐着性子又等了好几息时间,那守城小卒才大声应诺,然后再领着他往里走。 这座城主府修葺得很不错,府中居然还引入了一条小河,小河两岸遍植垂柳,如今还是初春时节,那些柳树竟然都已经吐出了嫩芽。 柳条拂动,春意盎然。 玄机子觉得自己以后可以多来这里盘恒些时日。 他跟着守城卒在一道回廊之间拐了七八个弯,然后才来到了一间轩敞的大堂前。 那守城卒偏了偏头,示意玄机子自行进去。 这厮真个无礼!玄机子差点当场给他一脚! 好在他在玄阴观当了几十年掌门弟子,长年累月磨炼出来的养气功夫还在,总算没真个失态。 守城卒踏着欢快的步伐离去,玄机子让自家仅剩的两个甲士留在外边,一个人跨进了大堂内。 大堂正中摆着一张大书桌,桌后有一张大椅。 这个大椅,是真正意义上的大椅,初步估计三个玄机子可能都坐得下,但是大椅上现在却只坐着一个人。 这人是个大胖子,能坐三人的椅子,居然被他一个人就填满了。 这胖子手长耳大,显然不是正主。 玄机子皱了皱眉,又喝问了一句:“任城主何在?” 一个身材修长的青年人从大堂的屏风后走了出来。 玄机子抽出长剑指了指他,沉着脸道:“久闻你在这边另有际遇,今天我想领教一番,不知可否?” 从屏风后转出来的任平生刚伸了个懒腰,表情明显的怔了怔,显然是没想到这位眼睛素来长在头顶上的玄阴观掌门弟子也有如此直爽的一面。 怔了一怔之后他就哈哈的笑出声来,转头向那位坐在大椅上的胖子吩咐道:“阿斗,你先出去一会儿,帮我把两扇门关上!” 大胖子正是阿斗。 这厮来时是个枯瘦如柴风一吹就倒的少年,如今又长成了胖子——终究没能逃过宿命。 阿斗出了大堂门,反手把门关好,正好看到等在阳光中的的两个曲北甲士,于是便一步三摇地走过去攀谈了起来。 这两名甲士站在外边的时候就听里边说要打过一场——两人脸上倒是全无一丝担心之色,显然是对自家的国师极有信心。 阿斗也不急,东拉西扯的问了几句话之后,就转头大声地唤了一名短袍的中年人出来,吩咐他去拿个布袋装上一两斤黍米送过来。 两名曲北甲士不解其意。 阿斗笑呵呵的给他们解释:“当年我和我哥刚来这边的时候,你们家那位斗北王曾经赠给了我们一小袋黍米,我这边让管家准备好,等下你俩帮我带回去还给你们那位主公。” 两名曲北甲士虽然觉得他有些小气,但这话听上去还是透着善意,因此哈哈地笑了两声后就点头应承了下来。 三人聊天的时间其实也没多久,因为那扇刚被阿斗关上的门不久之后就被打开了。 任平生满脸嫌弃地用一块帛布包着个圆乎乎的东西走了出来,抬手一抛就将布包扔给了两名甲士: “这是你们家的国师,可得好生捧着,别掉了哦!” “说你呢,小心着点,别把血滴到我家院子里了!” 这个变化来得猝不及防,那两名曲北甲士下意识地接住了布包,跟着就目瞪口呆地在那里发愣。 片刻之后,接着布包的甲士把那个圆乎乎的东西一扔,抖抖索索地就往外跑。 另一名甲士连滚带爬地跟了上去,连答应给阿斗带黍米回去的事情都抛到了脑后。 阿斗摇了摇头:“哎,这些人真不靠谱,答应好了的事情也不做!” 任平生也跟着叹了口气:“阿斗啊,这边就暂时交给你啦!” “这厮居然藏了阴招,我得回去治治伤,子龙和高林几个我都得带走几天——这几天你可别不务正业成天睡觉哈!” 一一零、一手萝卜一手大棒 就在曲北郡那位不幸中道崩殂的国师踏入烟雨城的时候,五千曲北军渡过了曲水,围住了青铁城。 带队的是一名长着络腮胡的中年汉子。 汉子姓徐,名叫徐波,乃是斗马王手下一位有名的猛将。 这一行人的目的就是青铁城。 虽然国师说要用善意来感化曲南郡那位自封的城主,但是斗北王李训转头又派出了他们这五千人。 李训是枭雄心态,他从来不相信单方面的善意就能感化一个地盘并不比自己小的势力,他宁愿相信自己手中的刀。 一手萝卜,一手大棒,这才是降服别人的正道。 大军围城之后,一个斥候跑过来朝着徐波行了个礼,然后禀告道:“徐将军,已经探明了,青铁城眼下只有一千名城卫!那个陈安正在城内!” 徐波点了点头,回首告诉身后的传令兵:“先锋军出动,从青铁城近河那边的缺口冲进去,城中凡有带刀之人,一律格杀勿论!” 他身边一个穿着黑色铁甲的士卒领命而去。 片刻之后就有一名重甲武将带着两千人离队冲了出去,剩下的三千人留在了徐波身后待命。 徐波想了想,又向身后招呼了一声:“阿毛,你带着你那三百名斥候军过去,把那个陈安抓回来,记住!要活的!” 叫阿毛的武将一身轻甲,他一挥手,几百个身穿皮甲的士卒跟着他一起向城内杀去。 阿毛离开之后,徐波便不再发布命令,只是默默的看着前方那座城墙都不大完整的小城。 这座城靠近河岸,矿藏丰富,历来以出产一种带着青色光泽的好铁闻名。 这种青铁被曲南郡那位铸成了兵甲和武器,最后还弄出了一个什么青甲烟雨骑的名号来。 三年前占据这座城的是个胆小鬼,第一个向曲南郡那个自封为城主的小子归顺——这样的人就不需要留活口了,正好杀上一两个来立威。 徐波站在那里沉思,身后忽然又有一个面相阴鸷的武将凑了过来。 那人压低声音在徐波耳边问道:“大哥,听说青铁城里面很是富饶,咱们等下要不要来个狠点的?” 等下当然是指破城之后,狠点的意思就是劫掠,这个倒是与徐波的想法不谋而合。 斗马王虽然一直告诉他们要争取民心民意,但徐波向来对此不以为然。 一众贱民而已,只要拿刀吓一吓,一个个都会温顺得像北边草原上养的羊儿一样,哪里用得着什么好言好语去招待! 再说了,自家这边的下狠手也只是劫掠点浮财而己,一般并不会特意杀人。 这个比起再往北边去的那位张人屠可要友善得多! 那厮原本是这曲水边上张家村的人,听说以前还是个弱不禁风的小秀才,也不知后来吃错了什么药! 这人如今可算是凶名赫赫,说声能止小儿夜啼都不为过——不单止爱屠城,还吃肉! 自家这点小打小闹和他比起来简直是不值一提! 再说曲北这两年连年扩兵,财政实在是有些吃紧,能让弟兄们得点浮财补贴也是件好事! 这么一想,徐波心下就有了定计。 他于是偏过头看了那名阴骘武将一眼,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那名叫他大哥的武将眼神一亮,脸上扯出一丝笑容来,看上去莫名的有些阴森可怖。 不久之后,河对岸就开始传来厮杀之声,徐波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竟然微微笑了起来:“没有防备的青铁城!” 他接着就提高了声音:“阿涛,可以全军出击了!” 那名阴骘脸武将是徐波的堂弟,名字叫做徐涛。 他在一边等了老半天,早已急不可耐,此刻终于得了徐波的命令,回手拔出刀来就向着对面城墙一指:“上!杀进城去!能拿的都拿走!” 余下的士卒得了这个命令,个个欢欣鼓舞,挥着刀奋勇向前狂奔。 城里边喊杀之声越发大了起来,徐达也开始缓步向前,在百多名亲卫的簇拥下往青铁城走去。 城里的情况和他料想的有些不一样。 战况当然是很激烈,满地的断肢残臂,血流得几乎成了小溪。 但最后迈入城内的徐波却发现倒在地上的竟然几乎都是自己手下的士卒! 这可是五千人对一千人! 前边的黑甲曲北军身陷战场之中,一时还不觉得,徐波在后边可是瞧得清清楚楚。 自家这边减员的速度极其明显,再这么下去就要玩完了! 对面曲南郡守军都穿的青甲,手中全是一色的长柄怪刀,打了这么久,阵型竟然一点未乱。 那怪刀有七尺来长,刀刃起码就占了四尺,挥动起来青光闪闪,杀伤力可怖之极! 这些曲南军的刀阵有一种叫人遍体生寒的节奏感,往往是四五柄同时落下,刀光起伏之间,自家的士卒就如同纸糊的一般,顷刻间就散落一地! 原来这青铁城根本就不是毫无防备——这分明就是有恃无恐! 如此强悍的战力,阿毛手下那些斥候居然还说只是曲南烟雨骑挑剩下的残兵! 那厮怕不是被猪油蒙了心!回头就叫他尝尝军法的利害! 徐波只看了五个呼吸的时间就作出了决定。 他身后亲卫一边拥着他率先往城外走,一边分出二十人往战场中传令撤退。 这仗不能再打下去了,自己手上总共才一万多兵马,这次带出来差不多一半——要是再打上一个时辰,自己这个万夫长就名不符实了! 曲北军原先人多,乱军之中还不觉得,这一撤很多人才发现自己已经找不到直辖的长官了。 一什一伍的编制,很多就只剩个独苗,什长伍长都变成了满地碎块,拼都拼不起来! 这个发现直接导致了曲北军的溃败。 徐波原先构想的战场是城内巷战,所以带的几乎都是步卒。 他连自己和亲卫营的百多匹战马都留在了曲水对岸,并没有随军一起渡河,这败退之时才发现速度成了硬伤! 城内有一名极为年轻的将领带着百余骑追了出来。 这百余骑挥刀跃马,如风卷山岗一般,顷刻就冲散了曲北军的阵型。 一一一、枯草中的暗箭 曲北军这次双管齐下,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解决自家的钱粮问题。 双管齐下的第一步玄机子国师亲自实施。 国师一向觉得师曲南归顺曲北乃是大势所趋,只要晓以利害,曲南应该不会拒绝才对。 这个看法也是所有曲北高层的看法。 造成这种看法的原因很简单——这三年以来,曲南基本上都以发展耕作和商贾为主,反而是乱世之中安身立命最重要的兵力问题却是敷衍了事,总共才养了不到两万名士卒。 这种典型的小农思想,也从侧面映证了那位烟雨城主是个胸无大志的人。 当然,国师也没把事情想得太轻松,他还有另外的预案。 如果曲南拒绝马上归顺,他就打算换个委婉点的方式,先开口向那边借钱粮。 曲北目前拥兵十万,可战之卒几乎是曲南的十倍,有足够的实力压制对方,量曲南那位城主也不敢拒绝。 这个就叫软刀子割肉,只要这么一刀两刀地不断割下去,那边迟早会明白形势作出正确选择的。 国师的想法很好,斗马王李训则想得更深一层,他觉得还有必要展现一下武力,让曲南真切地感受一下曲北的强大。 武力这东西不能靠嘴说,说得天花乱坠也没用——万一那位喜欢搞农业生产的烟雨城主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呢? 基于这种想法,曲北军在国师出发的同时发动了这次青铁城突袭战。 出发的时候,斗北王向徐波下达了指示:“打得漂亮点!打狠一点!这次打得越狠,以后就越不用担心自家的粮仓后院起火!咱们才有更多精力去对付塞外的张五郎!” 这个思路很正确,可惜的是,大家都错估了对手的实力。 五千人对一千人。 曲北军于辰时末开始发动进攻,主帅徐波分批次投入了全部兵力。 两军交接,曲南青甲武卒挥刀一顿乱剁,到午时初就打溃了曲北军,前后差不多只花了一个时辰。 身为曲北军斥候精锐,阿毛的眼力还是很不错的,他也是最早一批成功脱离那个绞肉机战场的人。 事实上他比徐波的反应还要敏锐一点,冲入战场后只用了三个呼吸的时间他就已经看明白了局势。 曲南的那种长柄战刀,长相怪名字也起得怪,叫什么陌刀。 这东西阿毛倒是早就见过——两家离得太近,斥侯互相探听一下底细是必须要做的工作,阿毛的手下就曾弄了一柄来给他看过。 这种刀后来送到了曲北高层手中,大家的评价几乎都一模一样。 利则利矣,不切实际! 阿毛当时也深以为然。 这玩意差不多有二十几斤重,挥起来太费力,而且还太长了点,不够灵活——力大的武将也许还能耍得开,普通士卒哪里用得好! 直到真正对上了这种杀器,阿毛才明白了它的恐怖之处。 四尺来长的大刀片,只那么一个齐斩下来,活生生的囫囵人就变成了碎块,就连铁甲都能顺势一起劈开! 这东西配上训练有素节奏分明的军阵,可不就是个绞肉机嘛! 阿毛没敢直接冲上去,东奔西走地划了会水,挨到徐波下令撤退时他第一个转身就走。 曲南军有精骑追杀,阿毛自然不会跟着大队一起瞎跑,他是斥候出身,腿脚利落得很,很轻易就率先奔到了曲水河边。 从青铁城往曲水河北面去有两座桥,阿毛眼尖,远远就见到曲南军另有一批骑兵守在北岸拦截溃军。 这次突袭显然是走漏了风声,那边为首的武将带着面甲,正是曲北斥侯谍报上着意强调过的赵某某。 此人据说有万夫莫当之勇!阿毛脚下一拐,直接就拐到曲水河下游的岸边,停都不带停一下就往河水中跳了下去。 早春的河水冰寒刺骨,阿毛蹩足气潜入水中,顺着水流往下游方向漂。 这一漂就漂了近半个时辰,河水湍急,将阿毛冲得远远地脱离了战场。 他划动手脚游到了岸边,又费了好大的劲才揪着河岸边的杂草翻到了岸上。 总算是逃出来了! 阿毛手脚发软,随意找了块野草生得厚的地方就一屁股坐了下来。 早春时节,野草尚未转绿,阿毛才松了口气就觉得脖子上一凉。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好象是充足了气的皮筏突然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一般。 阿毛的神经被河水冻得发麻,倒是没怎么觉得痛,他下意识地使劲用口鼻吸气,那一口气却怎么也吸不进肺里,只在咽喉间嘶嘶作响。 他一把捂住那根穿透了脖子的箭羽,艰难地偏转头向射手的方位看去。 远处的枯草中站着一个瘦削精悍的汉子,汉子在阿毛的视线中骤然化成了一缕轻烟。 这是幻觉吧?自己这是要死了吗? 阿毛无力地垂下了头颅,身子向枯草中倒去。 一箭射穿阿毛咽喉的是阿义。 阿义其实早就可以下手的,这厮偏要坚持狙击弓手一击必杀的原则,跟了阿毛足足半个时辰,等到他冻得手脚麻木,还自以为逃离了战场,身心松懈全无防备的那一刻才动手。 阿义目前是曲南郡的斥候大头目,手下有两百人。 他手下的人数比斥候小头目阿毛是要少点,不过斥候这东西嘛,重质不重量。 这次袭杀算是斥候大头目暗算斥候小头目,稍微有点有失公平。 阿毛最后见到的倒也不是幻觉,阿义的确是化作了一股轻烟。 那位无良兵主招呼也不打一个,迫不及待地就把尚在战场上的子龙、阿义和陈安这三名道兵收了回去。 此时战场胜负已定,启用统率之力时原本就能和道兵共享视野,任平生的时机倒是掐得正好。 同时被召回的还有高林。 这种直接唤回的方式还是任平生在这边试出来的——倒也不是闲得无聊,主要是开头那一年他老是被高林顶撞,一时气昏了头,无意中动念试了试,这才试出来的。 任平生这次之所以带走道兵,主要还是想着回去看看自己的星岛开发工程准备得怎么样了。 据说小秘境并不消耗真实时间,如果回去之后星岛可以重开的话,好歹也得去试上一试吧。 一一二、真香 征召令内的道兵其实离开任平生身边也能存在。 他去冥狱一重时高林和阿义就和飞燕郡主等人一起留在万骨山中。 任平生也不知道能不能跨过场景来唤回道兵,因此选择了比较稳妥的方式,直接把可能在小秘境中用得上的人选都带在了身边。 这边只留下高仙芝和宣政官努苏仪那个三人组合给阿斗。 之前青铁城那一战算是打出了陌刀鸳鸯阵的威风。 阿义可不是吃素的,曲北那位斗马王刚调动兵马,他手下的斥候密谍就得到了消息,因此任平生早早就在城内布下了一个小小的口袋阵,另外还派了子龙前去拦截溃兵。 玄机子国师在城门口碰见子龙,正是他领命去城外军营中调动烟雨骑的时候。 曲北军经此一役,想来也能消停几天,再加上这边还有高仙芝坐镇,倒也不怕阿斗吃亏。 准备停当之后任平生才想起怎么回来的问题。 事实上,上次为什么没回阿怜身边而是直接出现在万骨山他也没弄明白。 破系统总喜欢藏着掖着,就是不愿意干干脆脆给个说明书出来! 好在这事阿斗知道,阿斗信誓旦旦地告诉任平生,万骨山没有消失之前,不论去了哪里,想回来的时候只要使劲想着他就行了。 这个有点太过玄幻,阿斗解释说这是因为任平生身上有股和他同根同源的气息。 解释完之后他自己倒是迷惑了起来:“哥,难道你前辈子真是我亲哥?同根同源这东西可作不了假哇!” 阿斗的感觉想来是因为长坂坡上任平生汲取的那一丝西蜀龙气了。 任平生以往之所以能回到阿怜身边,估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个事不好怎么和阿斗说,任平生干脆装傻,直接闭上了眼睛。 冥狱二重。 这次启动场景任平生也是迫不得已,那玄机子的截脉无形剑气阴毒无比,连第四重的易筋经都挡不住那种消血蚀骨之力。 按理说在那个鸿蒙未判的世界里是不应该存在真气内力之类的东西,任平生估计玄阴观的那门秘术可能属于某种特殊的神通,并非真气凝炼而成。 这次进入冥狱二重的体验很差。 晕头转脑地过了老半天任平生才回过神来,他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手指。 “啪嗒”一声,一个黑黝黝的指环从小指骨上滑落,掉在地上。 所以这就是自己的左手? 任平生又低头看了看,自家胸腹间的肋骨根根分明,骨质晶莹润泽,从肋骨的缝隙中还可以清晰地看到一根粗大强劲的——脊椎。 这次的开局是一具骷髅? 脊椎间有丝丝暖流开始窜动,任平生转了转头,颈椎骨咔咔地发出几声轻响。 自己的身体——目前来看是个骨架。 丝丝暖流自脊椎中溢出来,按着某种特定的线路在骨架中运转。 舒爽的感觉开始缓缓地向全身浸染开来,从指尖开始,晶莹白骨上随着暖流渐次生出筋膜、血管、腱肉、皮肤。 血肉脏腑,从无到有,次第重生。 这种感觉太过奇妙,似乎有点象易筋经第五层的重塑躯壳。 迷茫之中也不知过去了多久,舒适暖流渐渐褪去,任平生才恋恋不舍地回过神来。 睁眼所见,当前所在之处是一个山洞,洞壁和顶上怪石嶙峋,地面倒是比较平整,只是空气显得有些沉闷。 洞里边并没有照明的东西,任平生的眼晴却好象有了变化,不再受黑暗的影响,所见仍然是历历分明。 他低头看了一眼,又抬起两只手臂左右打量了一番:零件齐全,体形匀称,皮肤光洁,肌肉紧致。 嗯,什么都不缺就好! 任平生随意地活动了几下手脚,只觉得肢体强健有力,关节灵活自如。 或许是亲身体会到血肉筋膜一分一寸重生的过程,目前他的意识对整个身体的掌控竟然显得分外精准! 变强了!但是任平生有点慌。 感觉太过真实,这躯壳到底还算不算是自己的?莫非这一次还莫名其妙地升了一重易筋经? 他四下看了一圈,这个山洞内空旷寂静,地上除了小指骨节上掉下的那枚指环之外别无他物。 任平生弯腰捡起指环,下意识地套回到左手小指上。 黑铁指环上骤然绽出一轮刺目的白光,小指那一圈如被针扎,任平生猝不及防,忍不住再次痛叫了一声。 这是第二次戴上指环,没想到还要痛一次! 一股神魂碎片向脑海袭来,他一时只觉得头昏脑涨。 足足过了一刻钟左右,任平生才又回过神来。 神魂碎片属于一个叫做任大壮的人,正是自己那位二世身征西大元帅。 任大壮同学修炼到了法相境巅峰有段日子了,某日他终于悟到了突破阳神境的契机。 冥冥之中的这一线牵引勾动了任大壮同学。 他抛下了身旁琐事,翻过了十万妖山,前往号称杳无人烟的北大陆寻找那一线机缘。 神魂碎片残缺不全,并没有把他所有的记忆完整留存下来。 留存的这些神魂碎片里似乎只有一个执念:继续向北! 黑铁指环里的东西一个没少,任平生从戒指中挑出来几件衣物穿上,摆脱了风吹腿毛动的尴尬。 这个山洞也不太深,他拐了三四个弯就转了出来。 外边到处都是灰黑色,连草木都不例外。 入眼的唯一一抹亮色属于一只金黄毛色的小猴。 小东西一拐一拐地拐到洞口前,捧着个小酒坛献给了任平生。 小酒坛上糊着好多层不知名的树叶,任平生接过酒坛,随手撕开树叶,一股薰人欲醉的酒香扑鼻而来。 坛子里是一种色泽澄黄的酒液,任平生喉结滚动,就着坛子就是一通牛饮。 这猴儿酒又香又醇,入口就化作一股热流窜向全身,那种舒爽劲儿真个叫人欲罢不能! 任平生只换了三次气就饮尽了坛中酒。 他将坛底朝天使劲抖了抖,将最后沥下来的一线酒液倾入口中,接着就连人带酒坛一道向后倒去! 自己这是又要被猴耍了吗?这是他晕过去之前最后一个迷迷糊糊的念头。 一一三、风波十二决的连招 残月如钩。 一个两鬓斑白的道人坐在庙前石阶上。 道人身后是一座残败的小庙。 小庙只剩下了一间正殿,门不见了,两扇窗户也成了空洞,远看倒还有点象个人脸的样子。 月光从门口照进庙内,庙中祭台上的佛像依稀可辩。 庙前的门廊之间还坐着个面目瘦削的中年汉子。汉子怀中抱着一柄带鞘的长刀,正倚着大门前左边的一根廊柱闭目养神。 庙前东面不远处的地上铺了一块丈许大的皮毡。 皮毡上躺卧着的少年人似是做了个什么梦,猛然坐了起来。摸着头愣怔了片刻,嘟囔了两句后,又重新向后倒了下去。 少年身边还睡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睡相有些不好,一只脚丫探在薄被外头。 广场中间停了三辆马车,马车周边还扎了二十多顶帐篷。 道人忽然抬起了头。 四周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有丝丝缕缕的雾气升腾起来,远处的景色开始变得朦胧不清。 “阴蚀雾!起雾了!快起来!” 道人瞬间便反应过来,一面高声示警,一面伸手往后把背上背着的桃木剑抽了出来。 廊间的中年汉子马上惊起,伸手将怀中的马刀拔了出来,高声呼喝: “戒备!大家别走散了!” 广场上瞬间变得混乱起来。 帐蓬里面很快就有十几个青衣汉子冲了出来,将帐篷和马车隐隐圈在当中。 中年汉子又嘶声叫了一声:“弓手!” 嗡然弦响。 青衣汉子中有六个人拿着长弓,从身侧挂着的箭囊中取出一种青色箭枝搭在弦上。 六人各在一方,青色箭枝箭身铭有细纹,箭尖寒光闪烁。 六张弓都拉开了一半。 帐篷中还有八九个服色不同的男子钻了出来。这几位的衣衫都有些凌乱,显然是听到示警后才匆匆忙忙穿上去的。 这些人面色惶恐,不过倒也没有大声吵闹。 那三辆马车中有一辆比较宽敞,一个中年妇人撩开车帘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妇人戴着顶四周有纱帘的笠子,朝着东侧那块皮毡方向大声呼唤: “月儿!月儿!快过来!” 这时道人和中年刀客都已经赶到广场中间,那皮毡上的少年正伸手把小女孩拉起来。 少年叫任大壮。 小姑娘还有些睡眼朦胧,一副找不着方向的样子。 四周的白雾迅速弥漫,只一转眼就浓稠得象大团大团的白云一般。 “站着别乱动!是阴蚀雾!” 声音听起来似乎很遥远,显得不怎么真切。 任大壮紧紧抓着身边小女孩的手,弯腰从皮毡边上摸出一杆大枪来。 小姑娘醒得太晚了,两人离广场中心的人群应该还有十多米距离。 白雾粘稠阴冷,隐隐透着股腥味,几乎只一个呼吸的时间就隔绝了天地,任大壮的目光只能看到身周三尺范围,连声音都已经无法传播出去了。 小姑娘用力向下扯了扯他的左手。 任大壮一边凝神戒备,一边弯腰把耳朵凑到小姑娘嘴前。 “任哥哥你不要乱动哦!娘亲说过的,万一碰到大雾就要抓紧我的手别乱跑,等雾散开就没事了!” 任大壮嘴角扯了扯,感觉了一下包在自家掌中的那只肉乎乎软绵绵的小手。 这话从小姑娘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觉得有点不对呢? 小姑娘两只手用力将他的左手抬高一点,把脑袋钻到他的臂弯下边。 任大壮拄着枪静静地等待,白雾之中一片寂然。 时光流逝。 “月儿,半个时辰了,雾还是这么大,看样子我们要自己找路出去了。” 小姑娘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任大壮没等小姑娘回答就开始牵着她往前走。 四周仍然还是雾茫茫一片,分不清东西。 任大壮牵着小姑娘也不知转了多久,雾气突然就变得淡薄了下来,前边隐约可以看见台阶和一立一倒的两只石狮。 小姑娘心情明显好转:“任哥哥,咱们没走丢,回到庙前边了!” 雾淡了,小姑娘也累坏了,任大壮干脆把她抱了起来。 小姑娘把脑袋搁在他的肩头,一双大眼睛骨碌骨碌地转动,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任大壮抱着小姑娘跨上庙前台阶,举步向庙中走去。 庙中四壁空旷,仍然有月光照进殿中,看不到一丝雾气。 殿中央位置的祭台上是一尊手托宝珠的佛像。 佛像又眨了眨眼睛。 任大壮不知怎么地心头就无明火起,抬起右手里边的大枪一枪搠了过去。 这一枪搠在了空处。 小女孩不见了,庙不见了,佛像也不见了,四周的环境骤然变成了一个小村庄。 残月如钩。 有淡淡的雾气不断从地面和草丛中渗出来。 村路狭窄,整个村庄都被黑色雾气填满,好些个白色石头垒出来的房子在雾中若隐若现。 任大壮提着大枪走在村中小路上,竟然诡异地没有一点脚步声传出来,就好象行走在幽冥界域之中。 村子很小,见不到半个其它的人,很快他就走到了中心位置。 村子中央有个小小的黑色堡垒。 这个堡垒似乎象是用铁浇铸出来的一般,外形非常怪异,就象是一头蹲伏在地上的异兽。 任大壮也不知道自己发了什么疯,一抬手就将大枪扎了出去。 这一扎用的竟然是长风叠浪。 大枪嗡嗡震动着脱手而出,狠狠地扎在那座形似异兽的堡垒正中。 任大壮鼓荡气血,空中忽然连着响起一串低沉的龙吟之声! 一条又一条的银龙虚影从他身上飞出来,在空中蜿蜒游动,一瞬间就把那座堡垒一圈一圈地围在当中。 银龙虚影共有一十二条,正合无尽风波之数。 任大壮随着最后一道龙影跃起,双脚跺向那座堡垒顶上正中间。 吼昂—— 龙吟之声震动四野,异兽堡垒在一波波的震纹中崩成一大蓬黑色细沙,四散而落时又化成了一缕一缕的灰色雾气。 任大壮抬手招回坠在地上的大枪,心中不知怎么地就生出来一个念头: 这是长风叠浪和无尽风波的连招吗?好象在哪见过的亚子?! 一一四、三更和五更是双胞胎 残月之下,雾气并没有随着任大壮这一记连招散去,反倒而渐渐聚成了一片,颜色也慢慢地开始向灰黑色转变。 平地忽然就起了一阵阴风。 阴风透骨生寒,风过后黑雾渐渐散开,雾中现出无数影影绰绰的黑甲武士来。 武士当中站着一个圆圆胖胖的高大身形,那身影周围黑雾缭绕,冥气森森。 任大壮冷哼了一声:“装神弄鬼!” 黑雾中传来一阵舛舛怪笑:“任大将军果真要来送死么?!” 雾气随着笑声骤然散尽,那道影子露出了真形。 那厮很高,身材分外地臃肿肥胖,身上穿一件左黑右白、颜色怪异的及地长袍,头上还戴了顶高高的同色帽子,黑黑的长发从帽子下披下来遮住整个面容。 帽子上竟然还分别用黑白二色写了两竖排小字。 左边是:三更死。 右边是:五更亡。 任大壮忍不住一阵哈哈大笑。 那厮被笑得恼了,用一种尖细刺耳的声音喝问道:“小辈你笑什么?!” 任大壮笑得止不住:“阴阳人?你这造型太过出彩,原谅我一下没控制住。” 阴阳人尖啸一声,身后的黑甲武士拨刀向前,蠢蠢欲动。 任大壮一摆手,身后唰地刷出来一大片银甲武将来。 这一群武将全都身形魁梧,面目与任府新宅里的熊家九壮极为相似。 银甲与黑甲各自蜂拥而出,顷刻就战成一团! 任大壮端平大枪,使用向那位阴阳人扎了过去。 这一枪疾若惊鸿,势如捣杵! 枪尖一到,那肥胖身影从帽子到脚突然分作两半,两半身体原地一转,各自露出另一半手脚,手中竟然还都握着一根白雾缠绕的同款棒杆,蒙头盖脑向任大壮就是一顿乱打! 棒杆起落如骤雨。 任大壮左遮右拦,匆忙间一个不察,被右边白影一棒打在肩膀上,扑的一声跌了一交。 那道身影原本竟是两个人! 两人穿黑白两色袍子,背对背贴在一起,各自将一半手脚连同武器藏住背后,正面看上去只能看到头发看不到脸。 之前极为臃肿肥胖的身影,此际分开,却是两个面容相同的瘦高汉子。 任大壮揉着肩膀咬牙切齿地翻了起来,举枪又冲了过去。 这一枪扎入黑白双煞中间空档处,任大壮回手拖枪,把左边黑袍汉子手中的杆棒拉到了一边。 这一枪类似于战阵上武将常用的回马枪,大枪一拖一扫就把对面两人分了开来。 这两人长相相似,明显的就是一对心意相通的双胞胎。 他俩人显然练了合击之术,手中的哭丧棒又重,手脚又快,这一轮劈头盖脑地打下来,任大壮确实有些招架不住。 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他们俩分开,任大壮刚才受了一棒,虽然痛彻骨髓,但他的筋骨出奇的结实,倒也不是承受不住。 此刻他一枪将这两人分开,就掉转大枪开始不管不顾地追着左边那人一顿乱扎,拼着后背硬挨了几棒,把那白袍人扎成了一篷飞灰,接着又转过头来几枪,把右边的黑袍人也弄成了飞灰。 叮! 你击杀了黑白勾魂使,你获得了500点魂力值。 四周银甲武将和黑甲武士的厮杀叫喊之声骤然停滞了一下,不远处凭空又闪出一黑一白两个人来。 任大壮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拎着枪就又冲了上去。 这么反复了九次。 任大壮刺完最后一枪,在漫天飞灰之中痛得大叫了一声,直挺挺地往后倒了下去。 倒下去的时候,他神魂中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从上向下看的奇异视角。 原先脚下的这片小村庄迅速地向四周蔓延,藏在雾气中的那些小白屋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这些屋子里有许多身材修长的年轻人正在活动,有的在临风把酒;有的在对月酌茶;有的在围园种菜;还有的在拎水浇花。 忽然间这些人齐齐地转头向任大壮看了过来,赫然全部都长着一副他无比熟悉的面孔! 更远的地方有一座和先前那座黑色城堡形状相似的怪兽城堡,不过颜色却是白色。 那城堡的顶层阁楼之上站着一个女子,任大壮居然莫名其妙地觉得那女子的容貌和他之前在破庙中抱着的月儿隐约有些相似。 叮! 你完成了冥狱二重试炼,评价中等,你获得了1000点魂力值。 仍然是熟悉的作妖方式,上次是萌版的牛头马面,这次是双胞胎的黑白勾魂使,下次说不定会来个判官冥王之类? 这就叫低层次的神魔战场了?这是一种另类的嘲讽吧! 这破系统就不能正经点儿? 任平生使劲甩了甩脑袋,身上被杆棒打出来的那种疼痛感似乎仍未散去,他干脆闭着眼睛思索起来。 冥狱一重出现过的情景与他的第一世天师任泽有关,这次的场景则无疑是和第二世任大元帅有关。 这位的名字原来叫做任大壮——自己没改名之前似乎是叫任丁壮来着,这么取名字算不算犯了忌讳? 破庙中出现过的有拿刀的中年人、两鬓斑白的道人、用面纱遮住了容颜的妇人、分外惹人怜爱的小姑娘月儿。 他对这四个人都有一种不知由来的熟悉感,偏偏又不知彼此之间到底有些什么纠葛。 当然,最开始在山洞外送酒给他喝的破小猴更是他的老冤家了! 那破玩意儿没完没了地祸害自己,迟早要跟它算算总帐! 除了人和猴,这次还有一件最令任平生在意的事情。 这两次在场景中的时候,系统有意无意地惑乱了任平生的神魂。 当时还不怎么觉得,如今清醒过来之后,任平生满脑子都晃动着那些在村庄里活动的人影。 那些年轻人身材修长,容颜俊美,分明就是无数个自己! 这是被克隆了吧?!谁这么闲! 莫非是那个和月儿很相似的女子?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问题太多,线索太少,任平生只觉得脑仁儿都痛,忍不住又使劲晃了晃。 旁边忽然伸出来一只温软的小手,轻轻捂在他的额头上,一个熟悉的声音问道: “小蛇,你怎么了?” 一一五、阿怜的孤单 阿怜的手很温暖,任平生觉得很舒服,头脑似乎也清明了一些,所以干脆就没再动弹。 脑海中的所有线索如同一团乱麻,有疑问的地方太多,暂时根本理不清楚。 任平生想着想着忽然就发现自己一直习以为常的征召令,其实很不简单。 这东西也没个完整的说明书,看上去没什么出奇的,但把它能干的事情综合起来去看,才会觉得它的恐怖之处。 这玩意儿能升级技能、能穿梭时空、能收集道兵、还能当控制器来控制手下、凝炼出来的身魂更是可以增幅武技的威力——最重要的是,这东西还等同于一个不死之身,可以用来避开危难! 那么问题又来了,有这么强大的辅助小能手伴身,自己的第一世和第二世为什么会挂掉呢? 第一世死在星岛之上,周围有两颗属于冥族的魂晶。 但那种样式的魂晶按照等级来说也只是中品魂晶而已,这也只能证明当时是有两个法相境的冥族高手在现场。 第一世身为阳神榜第四,单凭两个法相境肯定是不可能将他干掉的。 第二世琢磨出来了一个可以提升两层小境界的舍身诀。 他去北大陆的时候已经是法相境巅峰,就算甪舍身诀只升一级,那也是个阳神境! 不死之身再加上舍身诀,这得要什么样的存在才能干得掉自己那位二世身? 任平生想来想去,觉得这个问题可能只有一个唯一的答案。 那就是这俩应该是碰上了什么无法解决的难题——这难题估计还和武力值不相干。 这俩货无法解决问题,所以放弃了活下去的机会,宁愿转世重生,从头再来。 自己的第一世和第二世为什么要这么干呢?活着它不香吗? 问题越来越深奥,任平生很自然地就把这些都抛在脑后,深深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香,等他醒来时刚好对上了另外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 阿怜坐在床头看着他。 任平生猛然坐了起来。 外边天气真好,自己昨晚这是睡在阿怜的床上了? 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任平生伸了个懒腰,装作若无其事的爬了起来。 然后他就觉得饿了。 按照系统的规矩,他昨晚回来的时候天上还有月亮,那么这边也应该正是深夜,等他踏出房门看到的天色却正是傍晚时分。 也就是说,这一觉至少睡了差不多一整天。 好在厨房里边的饭食是现成的,任平生狠狠地填饱了肚子,也不管天色近晚,直接踏着海浪去了潮音洞。 没办法,吃饱了还是饿,这个饿并不单只是肚子饿,还有那种对灵气的急迫需求。 灵石是现成的,任平生也不进潮音洞,直接就在岛中央席地而坐。 他一运转摩云总纲,马上就发现自己的资质又有了提升。 而且这个提升还不止一筹两筹,起码是五成以上。 这当中当然有他在那边提升了一级基础心法的缘故,另外似乎跟易筋经的进度也有些关系。 这种修行上的问题目前无人可问,他也懒得去想这么多,反正只要是往好的方向走就行。 指环里的灵石在他手中一块一块地变作普通的白石,他这一坐就坐了整整三天。 这三天的时间,他毫无阻碍的将身上三百六十五窍穴全都冲开。 真气充盈饱满,再也无法吸纳一丝一毫。 下一步就该是进抱丹境界了。 任平生琢磨了将近两个时辰,觉得总是还差着一丝。 修炼这种事讲究个水到渠成,急是急不来的,他索性不再修炼,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阿莲正坐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静静的看着他。 阿怜的心情其实很好理解。 小姑娘来这边也有蛮久了,任平生东奔西走的也没也没好好陪过她几天——小姑娘这是孤单了。 任平生叹了口气,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阿怜看着他的眼睛问道:“小蛇,你又要出去吗?” 任平生点了点头,顿了好一会儿才想到一件事情:“阿怜,我见到你哥——不对,你弟啦!” 阿怜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我弟?你是说小斗?!他在哪里?!” 任平生再次点头:“没错,就是阿斗。他在哪里这个说起来可就有点复杂——不过他现在可是个大胖子,不能再叫小斗了。” 阿怜的神情满是欣喜:“大胖子?有多胖?胖点也好啊,那是福气!” 任平生想了想:“嗯,大概有三四个你这么大。” 阿莲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了:“四个我这么大?!那也太胖了!你叫他少吃点!” 任平生哈哈笑出了声:“那厮喝水也胖!这样吧,咱们回去,我画个他的样子给你看。” 任平生前世身为文青,还是点亮过画画这个技能的。 他如今已经是先天大高手,控制肢体和肌肉的能力自然比前世强悍了不知道多少倍,虽然几年未曾没有动过笔,但这乍一展露身手,画出来的人物倒也惟妙惟肖。 阿怜捧着画看了好久才撇撇嘴给了个评价:“长得好丑!不过这耳朵和眉眼跟父亲倒是挺像的。” 任平生提着笔半天没做声,他倒不是被自己的画技惊呆了,而是突然想起阿斗跟他说过的话。 说好了一想着那厮就能回那边去的,自己这画画的时候肯定是想着那胖子的样儿,怎么就没一点动静呢? 阿怜见他发呆,扯了扯他的袖子问道:“你在想什么?是因为没见到孔雀表姐吗?” 咦,这倒也是个问题! 难怪怎么老感觉自家府内有点不对劲,到现在为止自己已经回来整整四天了,这些个人怎么一个也看不到——别说孔雀表姐,就连那整天在前院嘻哈打闹的熊家九壮都不见了身影! 阿怜告诉她:“孔雀表姐早几天才带着他们一起走的,说是什么洞天出了点问题。好像里面的人都已经出不来了,外面的也进不去。” 这又是什么幺蛾子? 任平生摸了摸额头,妖庭的洞天跟自己倒是关系不大,但不能回去的话,自己在烟雨城那三年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一一六、九环锡杖 孔雀表姐已经离开任府八天了。 她走得时候很匆忙,那时任平生也不在府中,所以并没有留下什么详细的信息。 任平生也琢磨不出什么名堂来,反倒是另外一件事被他注意到了。 他盯着阿怜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把小姑娘看得俏脸通红之后才觉得这种行为似乎有些猥琐,忙一本正经地皱着眉头问道:“阿怜,我之前离开了多久?” 阿怜用小拳头捶了他一下:“傻样儿,离开多久你自己不知道吗!” 任平生伸出三个指头来:“三年多了,阿怜你怎么一点也没长大?” 阿怜莫名其妙地恼了,捏着小拳头对任平生就是一通乱捶,最后才哼哼地道:“你才离开十几天!” 任平生仔细盘算了一番。 他当时去极西之地是用的大殷的传送阵,只花了两天时间,再加上幽冥绝域争战以及两次场景的时间,这么加加减减下来,最后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 他在烟雨城那三年时光实际上大约相当于这边的三天! 这就是所谓的天上一曰,地下一年吗? 照这么算,孔雀表姐离开的时候也正好是任平生刚进入烟雨城那边小世界的时间——这应该不是巧合,一定有某种原因。 任平生的情报不够,想了半天也得不出个结论,他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干等。 第二天晚上临睡时他下意识地又想了想烟雨城,谁知这次却忽然就有了变化。 一片天旋地转之中,他扑通一声跌入了一个大鼎之中。 这鼎自然是那尊九州烟雨鼎。 鼎前面居然还设了个香案,阿斗站在香案后边看着任平生。 应该是刚下过雨不久,鼎内积了不少水,任平生浑身湿淋淋地从烟雨鼎里边爬出来,无可奈何地问道:“阿斗,你这是搞什么?” 时间流逝的比例和任平生推算出来的结果差不多。 他这次总共在任家新宅里呆了五天,再加上冥狱二重场景里那大半夜,烟雨城这边居然过去了五年多! 离开时这边是初春时节,这时却是五年后的深秋。 阿斗告诉任平生,一年前他心中就感应到了任平生的念头,但小世界一直被某种力量困锁,无法拉他回来。 为此阿斗又准备了一年时间,这才在再次感觉到任平生的念头时设下香案把他弄了回来。 任平生很诧异:“天地被困锁?那你又用的什么方法破开的?” 阿斗叹了口气:“我用的咱们这些年积存下来的气运!” “去年那时气运都还不够让你回来,我这一年又让高将军出马去打回来了三座城池,这才勉强凑够数。” 气运之说虚无缥缈,任平生听得一头雾水,但他还是成功地抓住了关键点:“三座城池?你让老高去哪抢了三座城池?” 阿斗眨了眨眼睛:“当然是曲北啊!太远了咱们也不方便是不!” “哥,恭喜你!你现在就是这曲水两岸平原上的霸主了!” 啊呸!霸主又是什么鬼?任平生问道:“曲北那个什么斗马王呢?” 阿斗神情不屑地告诉任平生:“那厮果然不是好鸟!” “那年他派人来打咱们的青铁城,不是给咱们造成了不少损失嘛,你走后我就让高将军去跟他理论——” “这厮不但自己躲在斗马城不出来,居然还派了兵马来威慑高将军!” “高将军自然不服了,于是就一座城一座城地挨着找了过去——到去年你叫我的时候,刚好还有三个地方没找完。” 任平生听懂了。 阿斗这纯粹是没给人留活路。 扒开字面上的意思,这胖子大致是说,那年青铁城干了一仗之后,他转头就把高仙芝派出去吞人家地盘了。 去年打得斗马王只剩了三城,到如今干脆就把曲北全抢回来了! 阿斗最后道:“这也才刚凑满气运,哥!你放心,咱记着那厮的一小袋黍米之恩,最后也没怎么他,反而送了批粮食和刀甲给他!” 这还差不多!任平生想了想又问道:“你让他去哪儿了?” 阿斗:“还能去哪!送他刀甲和粮草,当然是让他去塞外了!” 这意思是把斗马王赶到塞外和那个叫张人屠的抢地盘去了,难怪还附送武器! 阿斗再次给任平生送上祝贺:“哥!以后你就是这曲水两岸十八城之王了!” 最后他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可惜这次动用了气运之力,短时间内只能休养生息了!” 胖阿斗的野心不小,这分明是还想往外扩张的意思嘛! 任平生拍了拍头皮,觉得跟这货没啥好聊了,径自去城主府沐浴更衣。 等他弄好了,阿斗又带着高仙芝过来寻他,问他要人。 高仙芝倒是没变,还是一副英俊青年的模样。 这货的生产日期是盛唐最强大的时候,对开疆拓土有种天生的热爱,他只和任平生聊了几句,就带着子龙和阿义匆匆离去。 阿斗瘦了些,不过还是几乎有三个阿怜那么大。 任平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忍不住问道:“阿斗你好象老了些?” 阿斗没好气地答道:“这叫成熟,我可还没到老的时候!” 任平生觉得很奇怪,阿斗在这边和普通人一样,会随着时间流逝而长大。 阿斗到这边加起来算是过了八九年了,也从最初的枯瘦少年变成了现在的肥胖青年。 任平生自己却似乎并没有随着时间而变化。 他比阿斗在这边少呆了五年多,而且又炼气有成,自然不会轻易衰老。 但他也是先天高手,这种脱离在时间之外的感觉却不会错。 所以还是因为阿斗有古怪? 这事也不好问,问了阿斗也不见得会说。 这厮的秘密还多得很,任平生问了他另一件事:“这次的天地困锁是怎么回事?” 阿斗倒是答得很爽快:“这次的天地困锁是锁住了所有洞天世界,只有某件灵宝才能做到!” “一定是有人动用了轮回锡杖!” 轮回锡杖又是什么?任平生不知为何突然就想到了一件东西。 那尊见过许多次的泥塑佛像,左手托的宝珠,右手拄着的正是一根九环锡杖。 一一七、长毛兔来访 冥狱不空,誓不成佛。 那位人间见不到的大能手中有两件法器,摩尼宝珠用来渡化怨魂,九环锡杖镇锁冥狱。 如果阿斗说的轮回锡杖就是这条九环锡杖的话,那这位肯定也出了变故。 锡杖这东西经那位菩萨果位的大佬无数年的法力加持,用来镇锁天地的话肯定不会这么容易被阿斗挣开。 总而言之,这东西要不就不是大佬本人在用,要不然就是被损毁了,反正阿斗都能破开的话,这法器就肯定不是巅峰状态。 这些事任平生也搞不明白,他也不想弄明白,这好不容易回来了,他准备开开心心地当一阵子咸鱼。 反正阿斗是个管家的好料子。 这货有大耳的优良基因,这些年下来干的事都很得民心。 他还曾经有过很多年的治国经验,把曲水两岸管理的井井有条,再加上有高仙芝统筹兵事,任平生暂时可谓是高枕无忧。 照阿斗这能力,当年要不是那位诸葛先生连年出征,耗费了大量的人力和财力,蜀汉说不定还能多撑些时日。 当然,蜀汉受地理条件制约,终究只是个困龙之局,想以此争天下还是不行的。 曲水两郡的地形其实和当初的蜀汉有些相似,属于那种群山环拱的盆地大平原。 这个大平原的西面是苦寒之地,人烟稀少;东面和北面则都有大山脉阻隔,刚好挡住了东面的大楚王朝和北边的塞外牧骑。 唯一和这边道路畅通的只有南面一个靠着海边的小郡。 其实高仙芝原本下一步打算就是把那个小郡也划进烟雨城的统辖范围,不过阿斗劝他说近来烟雨城气运有损,暂时不宜妄动刀兵,这位拓土狂人才消停下来专心去练兵去了。 气运之说虚无缥缈,任平山对这些东西都不太在意,倒是魂力值的暴涨让他有些小开心。 之前可能是因为洞天世界被困锁的原因,任平生在外边时魂力值并没有什么变化,这一回来突然就暴涨了许多。 其实之前那三年在烟雨城的时候,任平生就已经发现了一个可以使魂力值增长的因素,那就是新生的人口。 那三年大旱过后,曲水两岸人丁寥落,等他整合了整个曲水南岸,民生才渐渐繁盛起来。 那三年里,整个曲水南岸新增的婴儿每一个都能给他带来10点魂力值。 而后那次青铁城之战时,赵云和陈安等几个率兵击杀了不少曲北军,魂力值也有所增加,显然是把击杀的那几千曲北军也算在了任平生头上。 不过那三年人口增长得并不多,所以总共加起来也就给他加了几千点魂力值而已。 但这一次回来却大不相同,破系统竟然足足给他送了近10万点魂力值。 这估计是把整个两岸这五年的新增人口和高仙芝征战之时杀死的敌人全都计算在内了——也不知这厮到底杀掉了多少曲北军和山贼。 当然,这个来源无需仔细追究,任平生想了又想,最后还是选择了把所有能升的基本技能全都升了上去。 好久没出现过的面板出现在他面前: 征召令·破军星 姓名:任平生 身魂:碧海银龙(虚形级法相) 风波枪法:出神入化(第六重)+ 基础枪术:出类拔萃(第五重)+ 拆招卸力:出类拔萃(第五重)+ 摩云总纲:渐入佳境(第三重)+ 徒手格斗:出类拔萃(第五重)+ 基础身法:出类拔萃(第五重)+ 基础心法:出类拔萃(第五重)+ 易筋经:出类拔萃(第五重)+ 魂力值:65319 不能动用真气的世界,武技当然更重要! 可惜基础技能虽然能提升资质和根骨,暂时却也只能升到五重,再往上就需要十万点魂力值了。 倒是易筋经和基础心法却是自动升上去了一重,应该是在山洞中从白骨重新生成躯壳后得到的红利。 可惜的是摩云总纲一直没有变化。 除了这些收获之外,冥狱二重里面的还有两件事情也值得研究。 第一个就是他被小猴灌醉后见到的黑色小堡垒。 他在场景中被系统迷惑了神智,那时还不觉得,等到回过神来才发现那堡垒的外形其实和啼听异兽极为相似。 而且后来在那个怪异视角中所见的那座白色城堡也是如此。 黑色小堡垒的外形比较完整,而那座白色大城堡则少了一支独角。 另外一件事就是任大壮打破黑色堡垒时用的那个连招。 那一招很像他前世玩的一款游戏里边某位英雄的连招。 这个任二世显然不是个循规蹈矩的家伙,先是好好的摩云九式不去琢磨,反倒弄了个舍身诀出来,然后又把风波枪法的两大绝招弄成了一个连招。 不过这一招好像看上去挺威猛的,任平生决定要闭关好好研究一下。 阿斗认为他这是找借口偷懒,没让他清闲几天就派人把他叫了出来,说是有位贵宾一定要见他。 这位所谓的贵宾是当年那位守城卒宋老五带过来的。 宋老五仍然是那副干瘦的模样,不过看上去沉稳了很多。 他带来了一位穿着一件宽大长袍的怪人。 那人不单用长袍罩住了整个身子,头上还戴着顶带纱帘的斗笠,就连手上握着的一根手杖都用布紧紧的包了起来。 这位见到任平生出来,马上就把斗笠一掀,非常热切的冲上前来打招呼:“傻蛋!我终于又看到你了!” 啊呸你个傻蛋,任平生怔在那里半天,眼角竟然还流了滴泪出来。 这位走路的姿式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原来正是当日在幽冥绝域战场上挥棒子砸墙的那位长毛猛将兄! 当然这个还不是任平生呆在那儿流眼泪的原因。 那时在战场上这位长毛猛将兄头上戴着兜鍪,任平生也没能看清楚他的长相,如今他把斗笠一掀,任平生却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货竟然是一只长毛兔。 长毛兔很普通,哪儿都有,但是这一只长毛兔却有点特别,它额头有一小撮心型的黑毛。 难怪这货叫自己傻蛋!这个称呼是前世某人对自己的专用称呼! 任平生抬起手背擦了擦眼角,接着就冲上去一把揪住了兔子的耳朵:“小白!孟离呢?!” 一一八、大楚使者 这个惊喜来得太过突然。 任平生使劲把长毛兔揉巴揉巴了一番,然后就拖着它往里屋走。 “小白,你怎么长这么大个了?” 兔子:“我吃错了药。” “小白,我记得你是只母兔呀,你的声音怎么这么粗?” 兔子:“我吃错了药。” 神特么吃错了药!任平生勃然大怒,继而又脸色一转,试探着问道:“谁喂你吃的药?” 长毛兔很委屈:“人家刚来那时候灵智未开,阿离正好在试炼大力丸,我闻着挺象胡萝卜味儿,所以就偷吃了几回。” 好吧,这个不是重点,任平生一把将兔子按到自家房里的椅子上坐好,一脸郑重地问道:“你怎么来的?阿离她人呢?” 兔子:“不知道哇!” 敢情这货还和以前一般蠢萌,任平双手抱头在房里兜了好几圈,忍不住又伸手去揪兔子的长耳朵。 长毛兔一蹦五尺高:“别揪!小心我告诉阿离你欺负我!” 任平生停下手:“你不是不知道阿离在哪吗?” 兔子自个伸爪子捋了捋耳朵:“阿离去了北大陆!好久了!” 好久是多久?任平生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在那座白色城堡中见到的女子。 破庙中的月儿分明就是阿离小时候的样子,自己当时被破系统蒙蔽了灵智,事后又下意识地忽略了这点! 所以自己的第二世去北大陆就是去找阿离的? 任平生呆呆愣愣地站了好一会儿,忽然转身就往外走,长毛兔忙匆匆地跟上:“傻蛋,你去哪里?” 去哪里?当然是去找阿离! 破系统倒是还有个冥狱三重,可以通过场景先转回到阿怜身边,然后再去北大陆。 但任平生却莫名其妙地对那个冥狱三重生出了一丝畏惧感,不愿意走这条路。 冥狱一重跟他的第一世有关,第二重则跟二世有关——直觉告诉他,第三重不出意外就跟他这一世有关。 这一世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或是忽略了的事情吗? 任平生一时生出了忧怖之心,觉得回去这事还是找阿斗靠谱些。 阿斗表示很不理解他的想法:“你刚来又要走?在这偷懒不爽吗?” 在任平生的一再坚持下,阿斗最后叹着气告诉了他实情:“北大陆如今已经全部化作为幽冥绝域,同样在轮回困锁之中,就算你回了南大陆也去不了那边!” 任平生怅然若失,阿斗安慰他:“别急,这里的时间流速很快,实际上你只要再过四十多天就能过去了。” 外边一日,此地一年,也就是说事实上还得在这呆上四十多年——这可是正正经经的度日如年了! 任平生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你怎么知道还有四十多天?” 阿斗回问了他一个问题:“我活了多少岁?” 任平生翻了个白眼:“我又不会算命,我怎么知道你能活多久!” 阿斗笑了笑,不再理他了。 长毛兔见两人谈话告一段落,立马就扯着任平生,可怜巴巴地诉苦:“傻蛋,我好饿!” 兔子告诉任平生,它当日在黑石城跟任平生走散后,好不容易又跟上惜错楼的人进了万骨山,然后就到了这个混沌世界。 进来前它是法相境,进来后它就只是一只力气大点,嗯,还稍微有点智商的普通兔子。 总之,这八年半它吃了很多苦头,最后才找到了这里,并且决定以后在这边就跟着任平生混。 这个倒不算事,任平生爱屋及乌,自然不能亏待了它,马上就让城主府的管事去找新鲜萝卜。 他跟兔子厮混了半天,到近晚时分却又被阿斗叫了出来。 这次又来了位客人,而且也是位熟人。 任平生眼睛看着这位客人,私下轻声问阿斗:“你确定他是大楚的皇子?不是冒充的?” 来的人是竹海那位天下第一人的得意弟子陆青莲。 这厮不知怎么就成了皇子。 陆青莲仍然是那付表面和善实则傲慢无比的样子,他直接轻笑着打断了任平生和阿斗:“不用问了,我本来就是皇子,在大殷王朝是,在这边也是!” 任平生干脆直接问他:“意思是大殷朝的国君也来了这里?” 陆青莲不答他这个问题,而是令他的随从取出一卷诏书来。 他带了两个随从,这两人都是面白无须的模样,显然是宫中内侍。 两名内侍中看上去年轻些的那人捧出诏书,扯着尖嗓子唱道:“烟雨城主接旨!” 任平生笑呵呵地看着陆青莲:“你这是玩的什么花样?有事就直说,别弄这玩意儿成不?” 陆青莲看了他一眼,摆手让内侍退下,然后便开口道:“既然你不认大楚的诏书,那咱们就谈个生意吧!” 其实这位的来意很简单,就是来要粮草和兵器盔甲的。 曲水两岸在阿斗手上经营了八年多。 这八年整个平原都风调雨顺,因此田地出产极为丰饶,再加上任平生定下的施政方针又极为利民,故此那些灾民多有投奔过来的。 人多田熟,曲水平原这几年下来早成了天下有名的富饶之地。 除了粮食产量高之外,曲南特产的青铁刀甲也开始扬名于外。 高仙芝这些年不单止打了曲北下来,同时还将曲水平原东面山脉中盘踞的盗匪剿了个干净。 溃散的盗匪跑去了外郡,青甲烟雨骑和陌刀的大名也就随之不径而走,传扬四方了。 大楚这些年又要御外敌又要平内乱的,早已经耗空了家底困顿不堪,因此朝廷便开始向辖下的各郡摊派赋税,以求支撑下去。 眼下这位陆青莲就是来烟雨城打秋风的。 任平生虽然不爱理事,但并不代表他不通世故——大楚无缘无故弄个皇子来做使者,这种情况他自然能猜到几分,因此干脆不接那份诏书。 至于陆青莲随后改变策略说是要谈生意,这个他就更没兴趣了。 好在还有阿斗在,任平生想了想,又把那位努苏仪同学招了回来。 谈生意这种事当然得让专业的人来做,虽然不知道努苏仪同学会不会谈生意,但这货学的是磨嘴皮。 用这厮对付大楚使者应该算是对症下药吧? 一一九、庙小菩萨真 大楚朝廷的另一个方案是用土地换物资。 任平生差点没直接把那位陆皇子轰出去。 这货用来换物资的土地分明是别家势力盘踞了好几年的地方。 照他的方案,烟雨城不单止得给大楚大量的物资,还得帮人家清剿反叛势力。 任平生干脆带着长毛兔回了后院,不想听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阿斗最后让努苏仪跟着陆皇子去了大楚王廷,推说要从长计议。 那位陆皇子并没有说大殷的国主有没有亲自下场,但目前的局势已经足够混乱了,显然那些躲在幕后的棋手所图甚大。 或许有点想毕其功于一役的意思。 照阿斗的说法,这个混沌世界还有四十多年才能转化完成,时间算是充足,任平生倒也不急,眼下他这边根基已经打下,闷头发展才是王道。 他这边打定主意做咸鱼的时候,曲水平原南面的那个小郡中却有个人正在念叨他。 这个小郡靠近南海,名字叫做炎陵郡。 炎陵郡辖內只有五座城池,最近海的那一城叫做临风城。 将近午夜的时候,,临风城中喧嚣了一天的市集安静下来,远近的灯火参差而灭,人声渐悄。 临风城中有家南城客栈,客栈后院中有个八九岁模样的小小少年正在舞刀。 少年辗转腾挪间法度严谨,身步契合,气势凛然,很有几分小高手的样子。 舞到后来,少年刀路忽然有了变化,他中门大开,全身上下似乎到处都是破绽,刀光却又隐隐盘旋左右,刀法路数从开始的端正严明变得诡异难测起来。 少年忽地轻叱一声,刀光连闪三次后悠然而止。 月光下的少年散发披肩,眉清目秀,长得干净清爽,观之可亲。 他收刀静立了一会儿,这才转头向院子后面石桌边坐着的一个独臂汉子望去。 那汉子一脸慈爱地对他笑道:“叶儿又长高了!今晚先别练了,早点去洗漱睡觉,明天阿爹带你去见个朋友。” 小小少年点头答应,乖乖地提着刀回了房间。 独臂汉子端起桌的酒杯抿了几口,看着天上的月亮发起呆来。 这厮正是那位独臂狂刀魏无忌。 魏无忌八年多前莫名其妙就来了这方混沌世界,而且还运气极好地当了爹。 那时节遍野饿殍,他恰巧捡到了一个瘦成了皮包骨的小男婴。 这货看似粗豪,其实却极有爱心,那小男婴得他照料,竟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那时他其实就知道了任平生在烟雨城。 不单他知道,很多南海郡的流民都知道,毕竟曲水两岸最先恢复生机,任平生又不盘剥百姓,因此有很多流民直接就迁移了过去。 魏无忌好面子,日子过得不好的时候反而没去找任平生,等过了两三年他站稳脚跟再去找的时候任平生又离开了烟雨城。 魏无忌于是干脆就在炎陵郡安定了下来,早两年还开了家客栈——就是眼下的这座南城客栈。 一个人喝酒索然无味,只喝了两杯魏无忌就站起身来准备回房休息,却忽然又停了下来。 客栈前院有一个伙计匆匆地跑了过来。 伙计跑得急,一进门就停了下来,对着魏无忌喊道:“东家,前面店里出麻烦了,掌柜的让我来请你赶紧去看一看!” 魏无忌的客栈开在郡城中最繁华的地方,之前也有过一些牛鬼蛇神来寻衅滋事。 不过魏无忌也不是吃素的,出过几次手之后就再也没有这些闲杂人等上门了。 他听小二说出了麻烦,本能地以为是又有不怕死的闲人来闹事,最后小二告诉他的却是店中有好几位客人被偷了财物。 这个倒是头一遭。 魏无忌跟着小二到了前院大厅之中时,正有好几个客围着算帐的柜台正在吵闹。 他先向几位客人拱手施了个礼:“各位勿慌,伙计已告知魏某店中失窃之事,还请诸位稍安勿躁,魏某自有法子抓获贼人,给诸位一个交待!” “怎么抓,俺早在房中看过了,什么痕迹都没有!” 有个客人嗓门大,被魏无忌瞪了一眼,声音不自觉地小了下去:“若是找不到怎么办?” 魏无忌先不和他搭话,只是向柜台里吩咐:“阿忠,你拿纸笔来给几位客人登记一下失窃的财物数目。” 转头又向客人中一位手中拿着的枕头的青年人看了一眼:“胡老弟也被盗了么?怎的拿个枕头在手上?” “胡某银钱正是藏在枕头里被偷去的!” 青年姓胡,却是南城客栈的常客,他自然认得老板,此时便上前将枕头递了过去:“我在房中也曾仔佃看过,贼人竟是一点痕迹也没落下。” 魏无忌接过枕头装模作样地看了一遍,也看不出什么子丑寅卯来,但这时候却不便多言,只是再次转向柜台吩咐:”阿忠,你登记完后唤人给胡老弟换个枕头。” 接着再次转向那些个失了窃的客人:“胡老弟,这个枕头却是个线索,我先拿去用上一用。” “各位都放宽心,在阿忠这里登记好财物数目就回房休息去吧,魏某明早便有交代。纵然暂时寻不回来财物,魏某也会让柜上先赔给大家相应的银钱!” 他目光在几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又加了一句:“魏某为人诸位也大多知晓,诸位失窃的财物数目还请尽量报精准点儿,明日也好来柜上认领!” 交待完之后,魏无忌便拿了枕头匆匆出门而去。 众人在阿忠掌柜那里一一登记完,一时都没了睡意,干脆围坐在柜台近处的一张桌子旁小声议论起来。 魏无忌出门当然不是直接去抓贼,他也没这本事凭一个枕头就能找到贼人——他拿了枕头出门往西是去找救兵的。 临风城西面有一座小寺庙,这座小寺庙叫作香积寺,是一座两进的小庙。 小庙前面的大殿里供了一尊魏无忌以往从没见过的佛像,后面就是几间禅房和杂屋。 庙虽然小,庙中的人却不简单。 这座小庙里边住着一位修得了佛门天眼通的高僧。 一二零、用飞剑的道人 香积寺中现今只有一老一小两个僧人,老僧有神通在身,是炎陵郡有名的高僧。 魏无忌这几年都在炎陵郡,因此认得了这位高人。 夜深人渺,朗月悬空,照得香积寺前非常明亮。 魏无忌上前叩门。 不一会儿寺门就吱呀一声从里边打开,一个七八岁左右、满头短浅卷发的小胖和尚探出头来。 “魏叔——哦,魏施主!”胖胖的小和尚伸着头向魏无忌身后张望:“七苦哥没来?师父让我请你进来说话。” 小和尚口中的七苦哥就这魏无忌当年捡回来的婴儿。 捡的时候只知道婴儿姓叶,魏无忌不学无术,也懒得想名字,那时候婴儿的家人全挂了,看上去非常苦命,他干脆把婴儿叫做七苦。 小和尚是叶七苦的玩伴。 魏无忌抬脚就进了寺门,顺手在小和尚头顶的卷毛上狠狠揉了几下:“下次要叫魏叔叔!” “师父说咱们是佛门中人,得叫施主才有人舍香油钱!” 小和尚摸着自己的头皮,表示自己很委屈:“七苦哥说我这么笨都是被你们敲出来的!” 他边说边在后面把门关了。 魏无忌是熟客,也不用小和尚带路,他自己从大殿左侧转过去一路直走就到了方丈室中。 方丈室四壁空空,别无他物。 室内地面上摆着一大一小两个蒲团,一个老僧正坐在当中大一些的蒲团上闭目养神。 老僧身形枯瘦,须眉皆白,一身粗布僧袍,脖子上挂着一串乌沉沉看不出材质的佛珠,面目看上去非常慈善。 魏无忌进了禅房,把带来的枕头放在老僧蒲团前,又将店中失窃的事情讲了一遍,最后才行礼道:“圆明大师,这事要麻烦你了。” 圆明方丈的天眼神通,能凭气息感应映照出相关场景。 刚才魏无忌在客栈里跟客人说一定能找回失物,正是因为有这个大靠山。 “老僧与魏施主相交多年,何言麻烦二字——施主之麻烦,老僧之功果也。” 圆明方丈也不起身,伸手把那串佛珠取了下来,向空中随意一抛。 那佛珠在空中也不落下来,只是缓缓转动,丝丝金光从乌沉沉的珠串中透了出来,不一刻就凝成了一片,幻作一面铜镜的模样悬在空中。 圆明方丈闭目结了个手印,口中“咄”的一声,又有一道金光从他两道白眉间透出来向枕头上照了过去。 枕头被金光一照,就有一缕黑气窜了出来,径直向空中的那面铜镜投去。 铜镜内金光晃动,渐渐显出一副清晰的影像来。 影像的背景是一个怪石嶙峋的山谷,三只黑色的老鼠或蹲或立地围在在一块平坦的大石头旁边,石头上摆着几个钱袋和一个兽皮缝成的包裹。 那三只老鼠都长得异常硕大,身子足有两尺多长,眼睛里泛着红光,只用后肢着地,前肢抬起来乱挥乱舞,就象在争论什么事情一般。 “呀,是老鼠怪!”跟着魏无忌后面进来的小和尚叫出声来:“这老鼠不偷吃的,偷包裹和钱袋干什么?!” “这地方是将军谷!俺——贫僧——哦——小僧和七苦哥一起去玩过的。” “的确是将军谷,里边有福威将军碑竖在那里。” 魏无忌也看清楚了,忙施礼向圆明方丈道谢:“有劳圆明大师了!这鼠妖尚未化形,不足为患,魏某这就去干掉它!” 他讲完转身就走,圆明方丈在后边叫住了他:“魏施主且慢,我看此事有些蹊跷——鼠性灵敏善藏,追踪起来颇费功夫,不如老僧和你一起去看看!” 圆明方丈从蒲团上站起来,伸手招回了还在空中旋转的佛珠,小和尚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师父,我也要去!” 好吧,还有个拖油瓶,魏无忌一把将他拎了起来横担在肩上:“去吧去吧!看见老鼠可别哭鼻子!” 小和尚:“哼!” 三人当下一同出了禅房往城北而去。 将军谷就在炎陵郡城北,谷中有个出口直通曲水平原。 这地方之所以叫将军谷,就是因为大楚朝有位开国大将葬在这个山谷之中。 魏无忌肩上扛着卷毛小和尚,当先进入谷中。圆明方丈看上去老迈,脚力倒也不错,半步不落地一直跟在他后边。 三人在谷内搜寻了一圈,不久就找到了之前天眼神通照见的那块大石头。 石头上的钱袋和包裹都在,只是不见了三只妖鼠。 憨头憨脑的小和尚摸着脑袋:“这些妖怪好奇怪啊,偷了东西又不拿走!” 魏无忌先把白石上的事物收入怀中:“这事情有点古怪,这老鼠妖摄来财物,却又不带走——不知方丈有何看法?” “的确有点古怪,那三只鼠妖还未化形,自然用不上俗世财物,应该是受人驱使才会去偷盗的!” 圆明方丈捋了捋眉毛,觉得不能就此作罢:“这等妖物灵智不全,必将为祸,得追下去除了它们!” 老和尚慈悲心肠却又不迂腐,当下就直接又将佛珠抛出来结印施法,从大石头周边摄取了几丝妖气,以天眼照去。 金光中渐渐又显出来一副场景,先前的那三只大黑鼠眼泛红光,身周还带着一层淡淡的黑雾,刚好转到了一处崖壁之下。 远远看去,崖壁下似乎有一个黑乎乎两尺大小的岩洞。 “呀!老鼠快逃进洞里了!”小和尚心急,跺着脚叫出声来。 他话音未落,金光画面中一道青光自侧面射了过来。 青光疾如闪电,在三只鼠妖脖颈间绕了一绕,血光冲起,鼠妖已是身首异处,无头的身子竟然仍旧向前冲出了好长一截距离才扑倒在地上。 圆明方丈手印急变,金光闪动着向青光发出来的方向追溯了过去。 金色镜面之中,那道青光一闪就变回了一柄剑器,被站在远处的一个道人收入手中。 那位道人看上去年纪不大,穿着一袭青色道袍,他身边还站着个同伴。 道人的同伴也是个道人,还是个须眉俱白的老道长。 老道长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眼神湛然地从金光镜里向这边看了过来。 一二一、玄阴观的炼剑方法 “是玄明师兄!”这边小和尚又已经叫了起来:“是青云师叔和玄明师兄!原来玄明师兄是个剑仙!” 这两人魏无忌也认得,毕竟炎临风城就这么大,奇人异士也就这么几个。 魏无忌不但认识这两位道人,还知道他们真正的根脚。 这两位是指玄观的人。 魏无忌和玄阴观结了仇,最开始对和玄阴观同出一源的指玄观也有些敌意,不过打了几次交道之后就发现这俩光明磊落,完全不是玄阴观那种货色,所以后来反倒成了朋友。 圆明方丈也认识这俩,当下手印一转就收回了佛珠:“原来是青云和玄明两位道友,那边好象是城东的楚王台,不如一起过去问问?” 魏无忌当然也想弄明白这几只老鼠是怎么回事,三人便又一起往东向楚王台方向走。 这个世界修炼不出真气和内力,也没有飞天遁地的说法,三人只能靠两只脚奔走。 这一走就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三人到城东郊外之后第一眼就看见了一处森然而立的石崖。 崖顶平坦光滑,草都没长一根,崖壁上刻了“平天下”三个大字。 这三个字是用狂草写的,看上去很有几分象要破壁而飞的架势。 刚才金光中照见过的两个道人还没走,正盘膝而坐在那儿等着。 三只鼠妖的尸体已经化成了一滩污血,只剩了一些皮毛。 魏无忌等人一到,那位老道长就站起身来打招呼道:“圆明大师、魏兄!刚才感应到大师的天眼探察,你们也是为了这几只妖鼠而来?” 魏无忌当先回了一礼,又三言两语交待了一番前情,接着就开口问道:“不知两位道长为何在此?” “我二人亦是因妖鼠而来。”青云道人用手一指城内某处:“那边还有两只,我俩是循迹而来。” “师叔的青云观不就在东城吗?那边也有老鼠怪呀!”小和尚忍不住又插嘴了:“那两只也偷银钱了吗?银钱又不能吃,老鼠怪真笨!” “是啊是啊,老鼠怪可比你笨多了!”背剑的玄明道人很喜欢拙朴的小和尚,伸手在他头上摸了一把:“小和尚的头发怎么老不长?” 小和尚翻了个白眼,躲回圆明方丈身后去了。 圆明方丈向青云道长询问道:“城东也有妖鼠?” 青云道长点头:“那边两只妖鼠是在一户姓左的人家里发现的。” “左家离贫道的青云观很近,家里只有夫妻二人和一个小孩,那个小孩根骨很好,玄明师侄曾经上他家提过收徒的事——只是那个小孩子才五岁,左家夫妻有点舍不得,说过两三年再送来观内拜师。” “玄明师侄当时炼了一枚剑符挂在他家门口,为他守护家宅,鼠妖就是触动了这枚剑符才被玄明师侄发现的。” 青云道长正在这边说着,那位玄明道人却突然面色一白,接着就叫了一声:“不好,我的剑符被人破了!” 玄明说的剑符自然是留在左家的那枚,这东西和他心神相系,相当于一件被祭炼过的法器,一旦被毁损就会有所感应。 剑符被破,当然是左家有了变故。 玄明性急,转身就往东城飞奔而去。 这事估计和鼠妖有关,魏无忌和圆明方丈对视了一眼,当下就决定跟着青云道长一起去看看。 楚王台离东城不远,几人没多久就先后寻到了东城里的一条小巷中。 小巷不深,只住了四五户人家。 最里面一户人家院门大开,门上悬着小半块半个手掌长短的条形片状白玉,上面刻着一个剑柄。 白玉片的下方参差不齐,另外的一大半已经变成碎屑掉落在门前地上。 玄明回头看了一眼青云道长,似乎有话想说,青云道长摆了摆手道:“先进去看看!” 这时已经将近黎明,月光倒还是比较明亮。巷子里另外几家门户紧闭,睡得正熟,整个小巷中悄无声息。 玄明眼光扫过四周后就跨入那左家院内,同时口中大声呼唤:“左家施主!小明!” 青云道人和魏无忌三人随后踏了进去,小院里边很狭窄,东侧的房间里隐隐透出釆一股血腥气味,圆明方丈低着头合掌宣了一声佛号。 玄明进房间转了一圈就退了出来,满脸阴郁地叹了口气道:“左家夫妇都死了,小明人也不见了——师叔,这事是青玄师伯干的吧?!” 青云道人跟着也叹了口气:“青玄误入歧途已久,养血妖外加劫掠根骨上佳的童子,看来应该就是玄阴观的手段没错了!” “早先只听说他那个大弟子来了这边——这个玄机子据说四年前已经被那位烟雨城主诛杀,眼下会做这种事的也只有他了。” 事情到了这步田地,青云道长倒也不再藏私,低声和魏无忌这边三人说了一段秘辛。 玄明口中的青玄师伯属于当年从指玄观分离出去的那一脉,也就是后来的玄阴观。 按较真的说法来讲,这一脉其实是整体被一起逐出了指玄观的门墙。 原因就在玄阴观那套截脉剑气上边。 这门法诀其实和玄明的白玉剑符是一个路数,不过指玄观的心法是正正经经地靠自身修为来制符炼剑,玄阴观则是走的另外一条邪路。 他这一脉最开始就是因为用动物的心头血来炼剑而被逐出门墙的,这一脉出去之后不但不思悔改,更是变本加厉地把主意打到同类身上。 这邪法炼剑后来甚至还发展出两个分支来——凡常弟子用女子血气炼剑,观主那一支则用根骨上佳的孩童来炼! 玄明口中的青玄师伯,就是玄阴观这一代的观主。 这一脉还不知从那儿弄了一套催发动物气血的法门,可以以损耗生命力为代价强行催化出低阶妖物出来。 玄明和青云道长之所以能确定是那位青玄观主做下的事情,正是因为这两个原因。 魏无忌在一旁听完青云道长的解释之后忽然就心头一沉,圆明方丈也同时反应了过来。 叶七苦,同样也是根骨极佳的童子! 一二二、另一种力量体系 魏无忌一时顾不上礼数,招呼都没打,掉头就往回走。 事情其实很简单,青玄邪道无非就是用了个声东击西的障眼法而已,目标就是这些个他看上的小童。 涉及到自家孩儿,魏无忌是关心则乱,那边青云道长几个也能理解他的心情,跟着他一起匆匆往客栈赶。 可惜的是,几人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魏无忌一路上心底已经是七上八下,等发觉后院没人,他只觉得心里头好象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坠落了下来,脑袋里茫茫然一片空白。 他在卧房和日常起居室间不断地来回梭巡,一下子就变得六神无主。 圆明方丈高唱了一声佛号将他惊醒过来:“魏施主且勿慌乱!小七苦虽被魔头掳走,此际却必然无恙!” 小和尚虽然有些拙笨,此际听到自己唯一的玩伴被大魔头掳走,心中却也有些着慌,忙在一旁大声地应和自家师父: “是啊,七苦哥很聪明,肯定会没事的!也许他骗得那个魔头走开就能自己回来了!” 青云道长对那位曾经的同门了解得更深一些,当下就先拿了个主意:“圆明大师有天眼神通,不知这魔头可能追察得到?” 圆明方丈一脸的歉然神色:“老僧愚钝,天眼神通只炼成了一阶,竟然感应不到这魔头的气息。” 圆明的天眼神通需要以标的人物的气息为引,那位青玄邪道似乎早有准备,不知用什么法门将自己的气息困锁了起来,当真是没留下一点线索。 一旁的玄明忽然开口道:”青玄要炼邪剑,肯定得寻个僻静的地方,他带着两个小孩走不远的,咱们不如再去城外东北两面的山中找找?” 这话倒是很有道理,因此几人就又一同往将军谷中追去。 魏无忌临行之际将先前七苦练刀时用的短刀提在手中。 可惜得很,几人又白跑了一趟。 将军谷和楚王台一带并没有魔头踪迹,魏无忌不死心,又请众人再搜寻了一遍,最后反倒是被他们轮番扛着背着的小和尚有了发现。 小和尚发现了一只鞋。 鞋是七苦的,这鞋掉在将军谷的北面出口,鞋尖指向了曲水平原。 这可能是无意掉落下来的,也有可能是有意的指引。 魏无忌下意识地就相信了后者。 他头也不回地就向北面走,青云和玄明对视了一眼,先后也跟了上去。 倒是圆明方丈对着北面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地拖着小和尚回香积寺去了。 青云道长一路上又详细地向魏无忌解释了一番玄阴观那种邪门外道的炼剑方式,总算让他稍微镇定了一些。 这门法诀其实原本是指玄观的炼剑之术,是一种通过符法来提升法剑灵性的方法。 这法子也可以直接用于炼制剑符,玄明之前送给左家的安宅符就是这个东西。 这门法诀用的是另一种更玄奥的方式,使用的是精神力量和天地间某种规则力量的综合体,指玄观将这个称为念力或者法力,以便于和真气内力等区分开来。 以此方式炼剑,是个长期的过程,指玄观弟子甚至穷尽一生来炼一柄剑。 玄阴观那一脉当时贪图快捷走上了邪路,发展到后来更是变成了强行汲取有情众生的血脉和神魂力量来炼剑,彻底地沦为了魔道。 当然,这种方式即算快捷,那也是相对而言,玄阴观的邪道士找到合用的鼎炉之后仍然得寻个僻静处闭关一段时间才能完成整个祭炼过程。 青云道长讲的这些让魏无忌心中留存了一丝希望,至少那青玄邪道目前还没机会下手炼剑,七苦和左家那个小孩暂时应当还没有性命之忧。 这处混沌世界用不了储物法器,那魔头带着两个小孩当然总归是有踪迹可寻,三人一路往北追寻,途中找人打听消息时就有碰见过青玄的人。 三人这般边走边问,没过几天就循着青玄的行动轨迹到了曲南郡。 青玄走得很急,但也没有刻意隐瞒行踪,七苦和左家的那个小孩不知被他用什么方式控制住了,一路上再也没留下信号来,见过他们的人似乎也没发现两个小孩有吵闹的迹象。 到了曲南郡之后,要找人自然应该先找任平生帮忙。 这种事情魏无忌不会和他客气,第一步就去了烟雨城。 任平生当即招来了阿义。 阿义目前算是整个曲水平原的密谍大头目,他得了任平生的指令,马上就出门安排人手。 魏无忌和青云玄明三人连日奔波,已经是非常疲累,任平生好生招待了他们一番,然后就把他们安排在城主府休息,一起等阿义的消息。 玄明道人姓刘,余道人当年提过一次,他以往在指玄观的时候就是专门负责外务的执事。 这位生性开朗善谈,吃饭时跟任平生又详细解说了一番事情的经过。 任平生从他嘴里第一次听到了法力这种有别于真气和内力的体系,这才恍然明白为什么当日玄机子为什么还能施展截脉无形剑气的原因。 那天他诛杀玄机子的时候,一时大意中了阴招,最后不得不开启场景疗伤。 之所以明知对方练有无形剑气仍然会中招,就是因为任平生下意识的以为这一招也要靠真气驭使,偏偏这方混沌世界又练不出真气来——他自己都只能纯凭气力和招式杀敌。 法力这东西更为玄奥,似乎属于神魂力量,任平生回房后第一件事就是试了自己的掌心雷。 指玄观和摩云洞同样是炼气一脉,没道理他家的法门在这边能用,任家的却不行哇! 测试的结果很快出来了,任家的掌心雷果然也能用,不过只能发出专伤神魂的青色雷光。 说到底还是惯性思维的错!刚来的时候任平生发现这边动用不了真气,因此根本就没动心思去试! 又拣回了一个伤敌的手段,任平生还是有些欣喜的,忍不住就想找长毛兔试试招。 那只兔子还和从前一般贪吃,得让它消耗消耗才行! 一二三、做先锋的命 神魂力量和天地规则凝合之后形成了一种新的力量,任平生对此很感兴趣。 这才是真正属于不科学世界的力量嘛! 可惜他目前并没有时间去研究——因为阿义只花了两个时辰就查到了那位青玄道人的行踪。 这邪道修者竟然提前安排了接应的马车,就在魏无忌三人到达城主府之前已经离开了曲南郡的范围。 魏无忌等人一路边走边问,原本赶路的速度就比青玄慢,他们到烟雨城的时候已经比青玄落后了整整一天多的行程,青玄道人一天前就带着两个小孩上了一辆马车,此刻已到达了塞北草原。 塞北草原现在算是烟雨城的敌对方,阿义这边虽然也伸了半只手进去,但消息的传递肯定不如自家地盘上这么便捷。 目前已知的情况就是那位青玄道人进入塞北之后直接去了张五郎的主城。 这个张五郎如今被人称作人屠,就是任平生刚来这边时放过的那个年轻人。 那廝四个哥哥都是被任平生干掉的,这属于不可调和的矛盾,他建立的势力和任平生必然会是敌对关系。 之前阿斗特意给那位斗马王李训留了三座离塞北最近的城池,目的其实就是准备拿他当个缓沖地带,可惜后来为了接任平生回来,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战略布局。 谁也想不到的是,斗马王李训坐拥曲北郡九座城池时和张五郎常常争斗,一旦被赶去了塞北草原上,却不知怎么地就和他变成了盟友。 据阿义归纳过来的情报,那位偷小孩子的青玄道人正是跟着李训一起去的塞北,然后又莫名其妙地转投到了张五郎麾下。 阿义的情报送上来后,任平生立即就派人把魏无忌三人叫了过来,同时通过征召令用神念把高仙芝和子龙招了回来。 高仙芝眼下无仗可打,正和子龙一起在白马城练兵。 白马城就是曲北平原传说中那匹斗败了的白马后来领着族群迁移的地方,离烟雨城很近。 这是任平生第一次召集众人议事,高仙芝和子龙来得很快。 张五郎之所以被称为人屠,主要是因为步了他四个哥哥的后尘,残食同类。 这事以前只是传说,现在任平生从阿义的情报中得到了确认。 他可容不得这种人,眼下正好要去塞外帮魏无忌救人,那就来个干脆点的,直接动用大军打过去。 这个一劳永逸的想法得到了高仙芝的全力支持,他水都没喝一口就掉头回去领兵去了。 任平生目前名下已经占据了两郡共计十八座城池,但是他为了让灾后有足够的人手恢复生产重建家园,一贯推行的是精兵的思想,所以烟雨城总的兵力并不多。 除了十八座城池中的守军之外,高仙芝能动用的机动兵力只有五千骑。 五千青甲烟雨骑,可骑射可步战,马是白马城出产的良驹,五千人人手一柄青铁陌刀,这就是高仙芝七年练兵的成果。 这个世界因为没有了真气这一类的修行体系,武将的个人实力自然要打点折扣,没有了神奇力量,超级武将也只能靠血肉筋骨之力来厮杀,军阵的整体力量就显得重要起来。 去塞北找人回来自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魏无忌纵然心急如焚,也只得暂时耐着性子等高仙芝整军完毕。 好在烟雨骑都是精锐战卒,从集合到出发也只用了半天时间。 高林后勤工作干出了心得,竟然事先就在靠近塞北那边的一座城池内屯积了大量粮草,大大加快了准备工作的进程。 这厮显然早有预谋,估计早就看塞北那群游骑不顺眼了。 任平生虽然不爱管事,但他交代过阿斗许多施政的方略,其中就包括要想富先修路这一条。 阿斗是个执行力很强的人,因此曲南郡九座城之间的交通极为通畅。 这也是青玄有了马车之后很快就跑到塞北去了的原因。 当然,这些驿路用来行军也是一等一的迅捷。 烟雨骑同样只用了一天多的时间就赶到了塞北离曲水平原最近的边城之外。 这种大规模的行军自然瞒不过塞北的眼线,那座边城早已严阵以待。 这城就叫做曲水关,横亘在两座山峰之间,是塞北和曲水之间的唯一通道。 塞北军倒是没玩什么阵前单挑的花样,直接选择了闭关坚守。 这种攻坚战最是令人头痛,再加上塞北军多数都是游牧民族出身,弓箭玩得很溜,仅凭这个就打退了高仙芝两次试探性的进攻。 这关不破不行,任平生又不愿意拿士卒的命去拼,立刻就召集了众人商议对策。 高仙芝的意思是弃马入山,绕开曲水城直接杀进敌人腹地去。 他连年拿曲水周边的盗匪和山贼来练兵,对周围的山势走向和特点颇为了解,力主从左边的连云山脉之中翻越过去。 这货用兵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用奇兵,他这个提议还带了几分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意思——这么冲进去,不干个你死了我活着的结果出来的话,到时就得被堵在塞北草原上,回都回不来。 任平生很中意这货的想法,当下干脆还留了两千人在城外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包上驻扎下来,以防对方狗急跳墙,直接冲到曲水平原去给自己来个互相伤害。 让士卒在山包上扎营当然也是有经过考虑的,一是在高处方便监控对面城内的情况,二是防止那边玩水淹七军——毕竟曲水就在城外流过,堵水和决堤都是很方便的。 高仙芝对此深感欣慰,觉得任平生大有长进。 这货已经知道任平生当日化身为李嗣业把他打晕了弄过来的事情,心里有时仍会不自觉地把他当成李嗣业——主帅夸先锋,激励一下士气,这也算是为帅之道矣。 马匹留给了高林照管,任平生让他和子龙负责领着这两千人驻守,自己再次重温先锋大将的职责,带着一千人登山先行。 出发的那一刻,沉寂了许久的热血忽然又重新涌动起来,任平生一边走边发出一声叹息: 破军星果然是做先锋大将的命格,自己眼下坐拥十八座城池,居然还是逃不过这命数! 一二四、赤蝎部 塞北是一片大草原,草原上原先的住民是一个叫做灰胡的游牧民族。 这个民族长得很有特色,男子的胡须天然都是麻灰色,看上去分外显老。 张五郎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这些人收伏到了手下,他本人如今被这些游牧民尊为血可汗。 游牧民逐水草而居,原本是没有固定居所的,张五郎到了草原之后建了三座城池,并且在城池周边推行农耕之法,又在城中兴建了住所和贸易集市,这么几年下来,这三座城倒也被他弄得象模象样的。 其实这农耕之法和城市规划布局还大多是从任平生这边学去的。没办法,两家离得太近,这些基本的东西也没办法保密。 托阿斗的福,任平生如今在这片土地上也算是颇有贤名,被人视为治理地方和发展农业商贸的能人,他用的方式方法别人自然愿意照搬。 可惜的是,张五郎学去了这些皮毛,却没学到任平生和阿斗治理地方的核心思想。 不修仁德,其势必败。 张五郎被人称作人屠,灰胡人天性暴戾。 据阿义说,草原上原本还有好几个别的部族,这些年来几乎被张五郎带着灰胡人屠了个干干净净,只有两个见机得快的小族群南下逃进了曲水平原,如今已经成了任平生治下之民。 任平生这次带的先锋军中就有几个是这两个小族群里的人,这里面一个壮实小伙也顺理成章的充任了向导一职。 如今已是春季,山中早已没了冰雪,行军条件比高仙芝当年征西域时要好上太多,加上又有识途老马带路,任平生带着先锋军爬山爬得还算顺当,只花了两天时间就进入了草原之中。 这次任平生没带战马也没带充足的口粮,因此先锋军的第一步就是抢马抢粮,以战养战。 任平生从阿义口中得知了灰胡人的所作所为,对于抢这种暴徒的事毫无心理压力。 他在向导的指点下很快就找到了第一个下手的目标。 向导找到的这个部落以一头赤红色的蝎子为旗帜,大约有五六千人。 据向导说,这个族群是灰胡人里最凶残的一支,至少屠灭过三个以上的草原小族群。 按照游牧民族的规律,这五六千人里面至少有一半能骑马作战。 这也就是说先锋军要以一千人对上三到四千的敌人。 任平生觉得自己这边优势明显,心里很是欣喜——至少战马是有着落了! 出发前高仙芝制定的战略是游击作战,先斩断张五郎在草原上的爪牙,最后再攻他家的三座主城。 天苍苍,野茫茫,大草原上要长途奔袭剿灭游牧民族可不容易,这事必须得有足够的好马才能干得成。 任平生带着阿义在赤蝎部落外围潜行了一圈,很快就定下了夜间突袭的战术方案。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先锋军没马,对手又是擅长于流动作战的游牧民,即算打得过,也很难追上这些人,最合适的做法当然是找个对方也没上马的时候去弄他们。 先锋军在离赤蝎部稍远的一处小山坡下停了下来养精蓄锐静待天黑。 任平生连火都没让他们生,生怕惊动了自己的那批战马。 嗯,没错,马匹虽然暂时还在别人手上,但很快就会是自己的了。 这次魏无忌和指玄观的两位道人都跟在任平生身边,三人虽然都有些着急那两个小孩的安危,却也知道这事只能按步骤慢慢来,冒然闯进这个据说是常以食人为乐的野蛮种族中心去显然不是个好办法。 好在照青云道长的说法,玄阴观这一支用童男炼剑的邪法还有许多讲究,先还得用药物滋养一番才能动手,因此那两个小孩应该最少半年之内都不会有性命之忧。 等待的时间很难熬,好在此时是早春时节,草原上的蚊虫还不多,任平生耐着性子啃了好几块肉干才捱到了日暮时分。 因为怕被赤蝎部发现,他选择的临时驻地离得比较远,估计骑马都得跑上一个时辰,步卒疾行军的话最少也得两个时辰才能进入战场。 所以,日暮时分就是出兵之时。 为了稳妥,任平生还是提前半个时辰放出了——嗯,是派出了阿义,让他带了一队人去清除赤蝎部的外围斥侯。 魏无忌心下烦闷,提着叶七苦那柄短刀就跟了上去。 可惜任平生这招算是抛了个媚眼给瞎子看,最后先锋军赶到离赤蝎部两里外时,阿义和魏无忌几个仍然是一无所获。 灰胡人这几年在草原上横冲直撞的,早就养出了骄纵的性子,别说外围斥侯,连营帐周边的巡更卒都少得可怜,还一个个满面通红东倒西歪地,明显是喝了酒! 直到任平生的先锋军点着了火把发动冲锋之后,赤蝎部的营帐中才传出来示警的号角声。 这一仗打得可谓是毫无悬念。 唯一两名清醒得早点的灰胡人千夫长还没来得及披甲,就被魏无忌和玄明道人一家一个分别斩杀在刀剑之下。 先锋军最后未损一兵一卒就控制了整个局面,许多灰胡壮汉跪下请降,赤蝎部的族长在醉梦中被拖到了任平生面前,阿义上前浇了盘凉水才把他弄醒。 言语不通,任平生也懒得盘问,直接下了诛杀令。 凡营帐中有头骨酒尊者,帐内成年男丁一律斩首。 这道军令其实要算是杀俘了——看起来似乎有些血腥,任平生下令的时候却也仅仅只皱了皱眉,语气却是干脆得很。 头骨酒樽,灰胡人视之为战士的荣耀,最开始用自己击杀的猛兽头骨来做,如今却换成了同类。 草原上的其它部族、草原往东的大楚另外一郡的民众、甚至以前的曲北郡的百姓,都成为了灰胡人夸耀武力的对象。 这就是任平生容不下这个种族的原因。 这一战,先锋军最开始在乱战中诛杀了几百人,任平生又下令斩俘过千,直接将这一片新生嫩叶的草地染红了一大片。 先锋军也终于又有了足够的战马,基本上做到了每人两匹。 是夜,草原风起。 一二五、圣蝎部 塞北草原南接曲水平原,东面则是大楚的平夷郡,整体呈长条状,其实范围是很广的,至少比任平生的曲水两郡要大上一倍还多。 灰胡人之前和曲水的青甲军打了好几年交道,最后发现占不到丝毫便宜,因此就把目光转到草原东面大楚王朝的疆域上去了。 草原只适合养牛羊,其它的物产比较少,近几年张五郎虽然成功地弄了三处以农耕为主的城池出来,但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的天性却是短时间扭转不过来的。 灰胡人劫掠成性,又不喜欢啃硬骨头,因此很多小部族眼下都集中到了更易下手的平夷郡那边。 草原上的这个形势倒是大大地方便了任平生。 他犯了不顾全局的老毛病,领着一千先锋军,就象脱了彊的野马一般,也不去考虑和高仙芝汇合的问题,就这么绕着圈子向东面杀了过去。 这一千先锋军受了高仙芝多年调教,基本上要算是曲水两郡内最精锐的一支军队,再加上有任平生统率光环的加成,这一路下来可谓是所向披靡,陌刀之下几无敌手。 任平生对灰胡人没好感,冲杀起来毫不手软,他也不管对方是数千人的小部落还是几万人的大部落,反正就是见了麻灰色的胡须就冲,发现帐内有人头骨的就斩。 这一杀就杀了一个多月,照阿义的统计,这一个多月下来,先锋军竟然足足杀散了十一个大大小小的灰胡部落,自身却只折损了寥寥的几十人,战损比都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事说起来也有些玄奥,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有任平生这头人形龙兽在——有了他带队,先锋军就成了一柄无坚不摧的绝世宝刀,不管对面是两三千人还是上万人,这一刀下去总得割它个支离破碎。 灰胡人自然也不是傻瓜,这其间张五郎也组织了好几个部落开展了两次围剿行动。 奈何任平生人少马快,很好地把握住了疾行如风、侵掠如火的游击战真谛,这一大队的灰胡骑兵完全跟不上节奏,只能跟在他屁股后边吃灰。 嗯,不但灰胡骑兵跟不上,连素来擅于长途奔袭的高仙芝也没能跟上来。 灰胡人见赶不上任平生这只野兔子,调过头来就盯上了高仙芝。 高仙芝虽然是名将,但武力值却不算顶尖,他这边没有任平生那种万人敌,没办法硬冲灰胡大军,干脆退守到进入塞北时的那道大山脉边上,跟灰胡人打起了山林游击战。 这也算是以己之长攻敌所短,山林地形极大地限制了灰胡游骑兵的技能,反倒是烟雨骑因为常年通过征剿山匪来练兵,在林子里边却是如鱼得水,将灰胡军玩得团团乱转。 曲水烟雨骑这三千人就此分成了两拨,而且两边形势都不坏。 灰胡军添柴一般填了好几万战士进去,连烟雨骑的编制都没能打乱,张五郎深觉受了侮辱,恼怒之下当即征集灰胡各部族首领商议对策。 草原上的部落居处分散不定,他这条命令过了好几天才送到了五家大部落的头领手中。 灰胡以蝎子为图腾,很多灰胡人都爱把胡子编织起来,弄成个蝎子尾钩的样子,这最强大的五家部落都以蝎为族旗,分别叫做赤蝎部、青蝎部、蓝蝎部、黑蝎部和圣蝎部。 圣蝎部住得离张五郎新建的王城最远,也是最晚接到这位血可汗召集命令的一家。 这一部的族号与其它四家用颜色区分的部落不同,之所以叫法特殊,是因为这个部落是灰胡中守护祖地的一支。 这处祖地在草原最北端,是一座险峻高耸的雪峰。 整个雪峰远远看去极象是一只翘着尾钩伏在地上的蝎子,名字就叫做圣蝎峰,历来被灰胡人称作圣山。 圣蝎部那位须辫灰白的老族长安顿好传令的使者之后令人叫来了自己的独孙胡可汗。 他这位独孙的名字别具一格,可汗原本是一个尊称,这样拿来直接当名字用其实很不妥当,不过天蝎部的族众却没人有异议。 因为这位是圣山上那位活佛的唯一弟子,长着一双和活佛一样的碧绿色眼睛。 活佛的弟子以后未必会成为活佛,但有一位有大神通法力在身的活佛作后盾,他就算叫大可汗都没人敢去理会。 灰胡人的活佛可不是中原人的活佛,惹恼了他可是会要命的! 老族长叫来独孙的目的自然是想跟他商议出兵剿杀烟雨王的事情。 胡可汗的绿色眼睛在帐内的牛油灯照耀下莹莹生光,直到看得老族长别开头去之后才道: “什么狗屁的烟雨王!明日一早我就上山去见师父,请他老人家施展神通咒杀了那厮便是,哪里用得着兴师动众!” “他那一千烟雨骑倒还不错,可惜明珠暗投,跟了个短命主子——等我一道去向师父求些拘魂符回来,等咒杀了那个什么烟雨王任平生,刚好尽数把这些人收过来!” 老族长大为欣慰:“如此甚好!可要带些什么礼物上山?” “开年时送上山去的那些个小童也不知活佛享用完了没有——听说最近圣山上又来了一位有大神通的道长,咱们要不再送点上去?” 胡可汗舔了舔嘴唇,点头应道:“正该多贡奉些上去才是!” “我们圣蝎部原本就是灰胡的王族,这几年反倒被个汉人小子骑在了头上,那厮甚至还自封了个血可汗!” “师父说这人有大气运,眼下不宜轻动——不过眼下归眼下,以后想必还是可以动的,咱们只要哄得师父开心,圣蝎部以后未必就不能一统各部,争一争这个天下!” 老族长摸着须辫连连点头:“吾孙想得通透,果然不愧是我圣蝎部的天选可汗!” “就依你的,我马上就让程二牛领人去下边抓一百个小童来,明天好让你带去供奉活佛!” 老族长说完就叫唤传令兵入帐,胡可汗兴冲冲地站了起来,摆手止住了他:“孙儿近日静极思动,正好想出去活动活动!” “也不用叫那个只会摆弄一把破斧头的汉人千夫长了——我知道师父的口味偏好,今夜就让我亲自去挑选一番!” 一二六、身高过丈烟雨王 这夜有星无月,虽然已经是春季,草原上晚间的风仍然透骨生寒。 张小凡揉着酸痛的肩膀蜷倒在干草之中,仰着头看了一眼远处那座形似蝎尾的雪峰,目光一片灰黯。 这日子眼看熬不下去了,也不知近日从灰胡人口中听到的那位烟雨王什么时候才能打到这边来! 张小凡原本是平夷郡的人,如今也才十五岁,他在父母的呵护下好不容易熬过了那几年饥荒,却最终被天杀的灰胡人劫掠到了这茫茫草原之上,成了一个喂马的奴隶。 他身边这座帐篷里住的就是杀了他父母的仇人,这些灰胡人甚至不能叫人,或许应该称为凶兽才对! 帐内的那人孔武有力,张小凡知道凭自己可能一辈子也杀不了他报仇,但眼下总算有了个渺茫的机会。 这十多天,张小凡都听到这些灰胡人谈到了那位神异的烟雨王和他手下的三千青甲天兵。 据说这位烟雨王是真龙转世,身高过丈,力能拨山扛鼎,提着一杆锈矛都可以刺穿三五层板甲。 这些年纵横大草原的灰胡人部落,族中不管有多少能生撕虎豹的勇士,在那些青甲骑兵的大刀片挥砍之下都要退避三舍,溃不成军! 张小凡小心地留意着这位烟雨王的踪迹,知道他早几天前就在离自己棲身的这个部落不到百里的地方出现过。 他决定等再晚一点就偷匹马跑出去寻找烟雨王。 象他这样的养马小奴,跑出去有九成机率会死在草原上,但这是他报仇的唯一途径。 他揉了一会儿肩膀,然后就静静地等待夜深。 风越来风冷,张小凡很快就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他精神一振,甚至都忍不住从刚被体温捂暖了几分的干草堆中爬了起来。 远处很快就有了火光和喊杀声。 张小凡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很快就重新缩回了草堆中。 这次他蜷缩得更紧,甚至还扯了些干草将身体整个掩藏了起来。 远处的呼喝声都是他听不太懂的灰胡语,来的并不是烟雨王的青甲骑。 喊杀声越来越近,张小凡清楚地听到自己身后帐篷中有披甲拨刀的声音。 两串脚步声冲到了马厩,接着就变成了两串马蹄声,他白天特意留了马鞍的那匹大黑马也在其中。 张小凡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狗咬狗而已,这种情形近来在灰胡部族之间很常见。 自从草原上的其他种族被屠灭或驱赶了出去之后,灰胡人就开始了残酷的内斗。 这种内斗和他们打其他的部族时并无区别,失败的部落成年男子和五十以上的老年人都会屠尽,幼儿、女子和牛羊则成为胜者那方的战利品。 张小凡棲身的这个部族据说从属于圣蝎部,这个以圣为名的部族对待失败者更为残忍一些,他们俘获的幼儿有很大可能会成为供奉圣山活佛的祭祀品! 这是个无可救药的残暴种族,他们家的圣山肯定早就被恶魔占据! 这是事关生死的时刻,张小凡不敢大意,一直竖着耳朵聆听外边的动静。 喊杀打斗的声音越来越近,渐渐地越过了他藏身的这处帐篷,敌人开始向部落最后边的族长住所冲去。 这是被打败了?张小凡又听了一会儿,咬了咬牙从草堆中爬了出来,弯着腰向马厩摸了过去。 战败的部落下场会很惨,象他这样的未成年马奴极有可能会被当成祭品,得马上想法子逃走才行! 好在灰胡人攻打别家部落时一般只杀人不放火。 其中的原因也很简单,他们觉得放火会给自己尚未到手的战利品造成损失——火光会惊跑牛羊和马匹,还会烧毁帐篷,烧死女人,这样可不合算! 张小凡帮仇人家养了七匹马,他最中意的大黑马和另一匹成年公马被骑走了,现在马厩中只剩下了一匹快要下崽的母马和三匹小马驹。 张小凡先摸黑把羊圈打开,又回头选了一匹快要成年的小马低伏着身子骑了上去,随后就点着了储存在马厩中的用来喂马的干草料。 火光一起,羊群开始乱跑,他就在一片混乱之中向着外边冲了出去。 这一切都出乎意料之外的顺利。 那两家厮杀正酣,一时倒也没人留意他这一个小小的逃奴。 张小凡伏在马驹背上向南一阵狂奔,很快就脱离了战场。 然后他就迎面撞上了一支穿着青黑色甲冑的骑兵。 这支队伍最头前是一位骑着白马的英武骑士,那骑士长得极为俊朗,皮肤在没有月光的黑夜里看上去都有种莹莹生光的感觉。 张小凡看着那名骑士身后那一片的刀光,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了起来。 青甲、大刀片子! 这就是令灰胡谈之色变的烟雨骑! 张小凡打马冲了过去。 大白马上的英俊骑士摆手让队伍停了下来,毫无防范地看着他纵马而来。 张小凡第一句喊的是:“我是被灰胡劫掠来的!我要见烟雨王!” 白马骑士:“我就是!” 张小凡表示不信:“他们说烟雨王身高过丈、力大无穷!” 白马骑士点了点头:“我站在马背上身高就过丈了!” 张小凡看了一眼他身后,露出一副我年龄小你别骗我的神情:“你是烟雨王的先锋吧?他们说烟雨王有三千青甲骑,你这最多带了千骑——你肯定是先锋将!” 任平生抬手摸摸额头,不想跟他胡扯了:“小屁孩胆儿挺肥嘛!赶紧走远些去,别耽误我去砍人!” 张小凡拨转马头:“我愿意为王前驱,带你们去杀灰胡人!” 任平生被他逗笑了:“哟呵!不单止胆肥,居然还会掉文!来,跟本先锋将并马齐驱,说说你知道的情况。” 张小凡其实也不是真个胆肥,他只是一见这位白马先锋就觉得亲近,莫名其妙地胆子就大了起来,此刻得了吩咐,他真个就驱着小马驹凑了过去。 任平生听他说完了那边的情景,动了下念头就把一直在远处哨探的阿义召了回来。 既然胡人在狗咬狗,此刻又有了个小向导,那也没必要侦查敌情了。 这种大好机会,自然就该直接冲过去弄他! 一二七、又见月儿 万籁俱寂,天空中有星无月。 清冷雪峰上,有个须眉洁白的老和尚正和一个中年道人相对而坐。 当然,这两人并不是坐在冰天雪地里,而是坐一个烧了火塘的房间中。 火塘里也炭火正旺,上面还架着一个大瓮,大瓮上边热汽翻涌,室内肉香扑鼻,瓮中正在煮着食物。 老和尚面相慈善,一幅高人风范,唯一可惜的是长了一口黑牙,开口说话时极为破坏形象。 中年道人倒是长得很齐整,面如满月目蓄精光,足可用仙风道骨来形容。 老和尚闭着眼睛说话,中年道人微微带着笑意聆听。 窗外白雪皑皑,室内温暖如春。 老和尚忽然皱了皱眉,长长的眉尾抖了抖,乍然就睁开眼来。 这是一双非常奇异的眼睛,眼白很多,只剩下中间一点豆大的瞳孔,瞳孔还是绿色的,在火光映照下透出光来,像极了草原饿疯了的野狼。 老和尚站起身一脚将架在火塘上的瓦瓮踢飞,汤水淋漓倾洒在火堆中,呲呲一阵乱响,腾起来一股白雾,接着就发出了焦臭味。 中年道人跟着站起身来退后了两步,避开了火塘中冲起来的灰尘,用疑惑的口气问道:“活佛这是为何?” 老和尚冷哼了一声:“我选中了的皮囊,刚才被人杀了!” 中年道人皱眉问道:“就是早几日曾上山来过的那个碧眼小儿?那个胡可汗?” 老和尚看上去很不痛快:“什么碧眼小儿!那是我儿子!” 接着他又恨恨地雪峰南面狠狠的咒了一声:“敢杀我儿子,那就得拿命来偿!” 老和尚自然不是空口说白话,他复又盘膝坐下,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 足足念了一刻钟,他这才抬起双手结了个奇怪的手印,用两根并在起的食指向南面指了一指。 这一指平平无奇,没有声光电,也没有其它的异象出现。 正在灰胡部落中立马横枪顾盼自豪的任平生突然心头一阵悸动,一口心头血瞬间就翻涌到了咽喉间。 他强行把这口血吞了下去,动念就把阿义招了回来。 阿义正领人追杀溃兵,片刻之后就驱马转了回来,任平生让他厮杀完之后领着队伍回头去找高仙芝,自己需要独自去办一件事情。 独自去办事当然只是托词,他此刻头昏脑涨,气血翻涌,明显是中了什么鬼域伎俩。 这伤势在神魂之中,来得无声无息,发作起来偏又霸道得很,眼见得神思困困,估计撑不得多久就该陷入昏迷了! 任平生此时身边无人可问,他也不愿意将自己的生死轻易托付给旁人,眼下最好的法子当然是寻求破系统的帮助了。 此刻身在胡人部落之中,不宜骤然消失乱了军心,任平生强忍着神魂中的不适感觉,策马往南面奔出了老远才动念启动了冥狱三重的场景。 ———————— 啪啪! 一双小手在拍打他的脸。 小手绵软舒适,似乎有些不敢太用力。任平生甩了甩头,睁开眼就对上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这双眼睛里水雾蒙蒙,但眼睛主人的声音却充满了惊喜之意:“任哥哥你醒了!月儿好怕!” 月儿?任平生坐起身来又狠狠地甩了甩头,开始打量眼前的环境。 这是一个竖洞,约摸有两丈多高,洞内差不多一丈见宽,四壁都是石头,平整无缝,似乎是在整块的岩层中凿下来的一个大方井,离他坐着的地方不远还凿出了一级级斜斜向下的石阶。 “任哥哥,这是哪里呀?刚才你摔晕了——月儿真的好怕!” 小姑娘擦了擦眼睛扑了过来,双手一下子用力抱紧了任平生,身子和脑袋使劲往他怀里挤,一边挤一边又开始抽鼻子。 外边有一线月光照在一面石壁上,月儿抽抽嗒嗒地告诉任平生——是任平生一枪捅碎了小破庙里的佛像,然后就抱着她一块掉了下来。 这意思就是接着冥狱二重前半截来的?互相可以连贯起来的场景? 这个倒是第一遭! 任平生反手摸了摸,果然摸到了一杆大枪。 他腾出右手来轻拍小姑娘的后背:“月儿别怕,任哥哥在这里,没事的!” 月儿好一阵才缓过来,却怎么也不肯松手,任平生只得用一只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拄着大枪站起身来。 怀里有火石和火折子,任平生将大枪倚着石壁,伸手把这两样物事掏出来交给了月儿。 方井中很快就有了火光。 火光是明亮的黄色,照亮了整个方井,驱散了小姑娘心中的惧意。 事实证明小姑娘的好奇心还是很重的,刚刚拼命往任平生怀里挤的脑袋又抬了起来:“任哥哥,那边有石阶!” 这是在提示自己带她去看看吧?果然好奇心能害死猫! 任平生也好奇,所以他抱着月儿缓缓地走近了石阶,小姑娘不说话了,手指在他的肩头上无意识的挠呀挠。 “任哥哥,要不你来做我爹爹吧!小时候爹爹就喜欢这么抱着月儿的!” 任平生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响,似乎被什么呛到了:“咳咳,月儿啊,你真可爱!咱们现在反正有空,要不要下去散散步?” 月儿手中的火折子已经在往下的石阶上头停了好一会儿,火光相当稳定,没有减弱的趋势,通道中应当是不怕窒息的。 小姑娘点了点头。 任平生开始抱着小姑娘慢慢往下走。 这是个斜洞,洞内的空气并不怎么沉闷,任平生一时也弄不清是怎么通风的。 两人往下走了二十来级石阶,前面就变成了平着往前的甬道。 丁宁抱着小姑娘又往前走了一小段,甬道浑然一体,似乎也是整个在石层中凿出来的,中间也没有什么机关暗器之类的玩意儿。 “轰隆隆!”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声音非常沉闷。 任平生面色一变, 抱着小姑娘转身就往下来时的石阶处跑。 他一口气就窜出了甬道,跟着又窜上了刚才那二十几级台阶,接着就傻眼了。 方井上头被堵得严严实实的,一点光都不透! 一二八、这是内哄了吧 石洞中没了那一线朦胧月光,火折子被小姑娘掉到了地上,闪了两闪就熄掉了。 “呜呜!” 一片漆黑之中,小姑娘想明白了怎么回事,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世上有些坑是能爬出去的,有些坑爬都没法爬了! “月儿别哭,月儿乖,月儿别哭——” 任平生很无奈,这个方井让他感悟到了一个深刻的道理:在不能保证后路安全的情况下,绝对不要盲目往前走,去探险也不行! “月儿呀,任哥哥可以变出光来哦!” 任平生哪里哄过小姑娘,胡乱抱着她弯腰把掉在地上的火折子拣了起来。 火折子还带着些火星,他鼓气吹了吹,上面又燃起了一团小火苗。 月儿虽然闭着眼睛在哭,头脑还是蛮清醒的:“任哥哥,你都多大了啊?!” “嗯,任哥哥今年十八岁,比你娘亲小很多吧?” “月儿已经八岁了,任哥哥不愿意嫁给娘亲就嫁给月儿吧!月儿的爹爹也比娘亲大十多岁的。” 小姑娘很聪明,闻弦歌而知雅意,反正眼下是赖着任平生不放手了。 “月儿呀,女孩子才是嫁人,男儿大丈夫是娶妻!”任平生的头脑倒是有点凌乱,小姑娘不是被吓出毛病了吧?这种环境下哪有心情聊这个呀! 他怕小姑娘再哭,忍不住还是回了一句:“为什么不娶你娘亲就要娶月儿呢?” “任哥哥太笨了,不找个聪明点的女人管着以后要吃大亏的。” 任平生:…… 任平生紧紧的闭上了嘴,小姑娘不但骨格清奇,思路也很清奇,自己掌控不了。 眼下出口被堵,只能往前看有没有别的出路了。 他抱着小姑娘掉头回到了甬道中,接着又走了差不多一柱香的辰光,终于走到了尽头。 甬道的尽头处有一道石门。 一路上任平生仔细观察过,这条甬道确实是直接在岩层中凿出来的,从头顶到地面的岩面都打磨得很是平整,想来当初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甬道顶上隔三四尺左右就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孔洞,空气应当就是由此流通进来的。 一柱香差不多是三刻钟时光。 任平生抱着小姑娘虽然前进得不快,但也足足走出有好几里远,甬道中有好几个弯道,也不知到底拐到了哪里。 虽然有通风的气孔,不会使人窒息,甬道中的空气还是比外边沉闷稀薄些。 加上火折子又分薄了一些,月儿有些头脑昏昏的,没多久就把脑袋搁在任平生肩头睡了过去,两只小手仍然紧紧抱着他的脖子。 任平生在石门前停了下来。 石门两侧立着两尊石狮兽,左侧石狮口中含珠,右爪按绣球;右侧石狮嘴唇闭合,两只前爪间还依偎着一只小狮。 石狮雕工很粗糙,形态却极为生动传神。 石门的右侧靠下位置刻着两竖排海碗般大小的字:生路在后,擅入者死——阎罗天子令。 甬道中空间封闭,那些字上填充的红色没有半点脱落,刺眼得很。 阎罗天子又是什么鬼?唬人的吧! 任平生仔细打量石门。 石门高约一丈,宽约六尺,除了那阎罗天子令的刻痕,表面光滑平整,几乎看不到缝隙,材质和周围岩层完全一致。 任平生抬起大枪在石门上敲了敲,又用枪头在上面划了划,很快就得出了两个结论:门是真的,石头很硬。 小姑娘被枪头划在石面上的声音吵醒,抬起一只手揉着眼睛,一副迷茫的样子。 “任哥哥,到哪里啦?怎么有狮子呀?” “嗯,应当是这道石门的开关。”任平生用灵觉扫过两尊石狮:“月儿先下来,任哥哥要开门了!” “嗯,任哥哥认真一点哦,娘亲还在外边等着月儿出去呢。” 小姑娘偷偷用手在少年的肩头擦了擦,乖巧的滑了下来。 任平生反手把大枪倚在石壁上,走到左侧石狮前又仔细感应了一番,接着就伸出双手捧住那颗圆圆的绣球。 “咔、咔——咔!” 他左旋右转下按上提的一番试探摆弄之后,石门上方传来了一串声响。 石门开始缓缓向上升起。 一股尘封腐朽的气味扑鼻而来。 石门开出了一尺高的一道缝隙时,月儿瞬间就瞪大了眼睛,拼命地往任平生身后躲去。 任平生右手往后环住小姑娘,轻轻在她脑后拂了一下,接着就转身弯腰将小姑娘重新抱了起来,将那颗小脑袋倚到自己肩头。 门后对小姑娘来说的确有些可怖,只能让她先睡一会儿了。 石门之内遍地都是身着甲冑的干枯尸体。 有几具甚至在石门开启的时候倒向了门外边。估计原来应该是倚着石门内侧死去的。 这些尸体的衣甲碰到地面时訇然有声。 一块黝黑的铁牌从一具枯尸的腰间一掉了出来。 铁牌的两面都有文字,一面是刻的是‘平等正觉’;另一面则是‘三百七十九’。 任平生又抱着月儿弯腰去另外两具干尸腰边找到了两块,这两块只有数字和之前那块不同。 似乎是平等正觉对阎罗天子?这是起内哄了吧? 任平生放下铁牌,举着火折子向石门内照去。 门里边到处都是全身贯甲的尸体,地上偶尔也能见到相似的铁牌,好些柄制式相同的三尺长刀零乱散落在尸体身侧。 石门内是一个极为宽大的石厅。 微弱的火光之中,隐约能看见有一员武将站在石厅中央的一个石台上。 这员武将全身金甲,外罩蟒龙袍,头戴帝王冠冕,左手按剑,右手拄着一柄长柄战斧。 冠冕前面垂下的珠帘遮住了武将的容貌,一时看不清楚。 那柄战斧长约丈余,斧刃在微弱的光线中仍然青亮泛光,站在门外都觉得有些寒气逼人。 任平生皱了皱眉。 石厅中似乎有一股诡异莫名的力量,他的灵觉被压制得很厉害,厅中央更是明显——灵觉一触及到武将身周三尺之内就会溃散,根本探不出个究竟来。 任平生莫名其妙地有点发虚:这武将莫非还真是阎罗天子不成?! 一二九、神识和灵觉 武将当然不是活人,那只是一尊雕像。 任平生将火折子插在一具干尸的甲冑缝隙简,左手抱着小姑娘走到石门右边那只石狮前,伸右手将石狮托了起来。 他走了几步,把石狮放到石门下边,这才满意地松了口气。 总不能让自己再被关在门里边吧!任平生作如是观。 干枯尸体堆积一地,石厅中间大约有四丈方圆的地面是空地。 任平生一手抱着月儿,一手举着火折子,缓步走到那尊武将前方一丈开外。 武将冠冕下的面目很有威严感,整体似乎是用某种异木雕刻而成。 异木的木质诡异地带着一道道的暗红的纹路,形状竟然有些象人体筋络。 武将身材与常人相近,站在一块暗红色的石台之上,台子前面还有一个石质的供桌,供桌上摆着一个粗瓷大碗,碗中竟然仍有半碗浊酒。 任平生在供桌前面停顿了一会儿,眉头皱得更紧了些,这殿厅之内大有诡异,灵觉中凝聚的精神消散得极快,好象有股吸扯之力专门汲取神魂一般。 供桌上的粗瓷大碗也普普通通,就是寻常酒楼客栈里常见的酒碗,碗里的酒水很浑浊,任平生鼻翼歙动地闻了闻,那酒香也淡得很,并不是什么稀罕的好酒。 这地方不宜久待,任平生探查完毕正准备转身去找出路,殿内忽然又有“咔咔”的声音传了过来。 任平生猛然抬头。 那声音并不是从他刚才进来的方向传出来的,而是在另外一边! 难道还有一条通道?! 任平的反应很快,他向四周扫视一圈,抱着月儿小姑娘就从殿中几个起落纵到了殿内的一个角落。 角落里挤了几具倚墙而坐的干尸,任平生也不嫌脏手,稍稍挪移一番就造出了一个遮挡视线的屏障。 殿中的干尸骨架都很大,甲冑也因此而宽大,倒是能很好的隐藏两人身形。 任平生熄了火折,把昏过去的小姑娘轻轻从怀中放下,让她倚着墙靠在自己身侧。 “咔咔”的声音不断传来,对面那一面石壁慢慢地从底下透进来一线光。 光线范围不断拓展,随着石门的开启逐渐照进殿内。 那边的机关同先前任平生触发的机关相似,打开石门的时间较长。 等那边石门完全开启,咔咔声也就停了下来,另外有一道苍老却又不失温和的声音响起: “叶老弟,贫道要将这照明的火符熄去——这石殿里面有个奇异之处,施展法术很耗法力,火符不能长存,不知你那边有没有什么照明之物?” 这个声音很熟悉,任平生能听出来是之前一路同行的老道士。 “我这有颗沧海珠可以照明。” 另一个显得有些虚弱的声音回答道,一阵轻微的响动过后,殿外的光线骤然一暗,接着又重新明亮了起来。 一前一后三个男子进入殿内,当先的那人须眉花白,双眼细长,脸色红润饱满,果然是一起同行的老道人。 他身后也是个熟人,就是队伍中那个抱着柄长刀的中年汉子。 中年汉子还带着个少年伴当,估计是他的心腹手下。 少年的手中托着一颗鸽蛋大小的明珠,明珠光如满月,殿内顿时显得亮堂起来。 老道神态自若,径自在石门边上某个地方拍了几下,又一阵“咔咔”声响起,那扇石门缓缓地降了下来。 任平生凝目望去,发现那侧石壁上画着一幅武将画像,那武将顶盔贯甲,神情威猛,一手执单鞭,另一手扣在腰间勒甲玉带上,道人按的正是腰带中间位置。 任平生轻轻转头去看来时的石门,这边果然也有一幅石刻武将画像。 两者眉目与盔甲样式各异,显然刻的不是同一人,这边武将面目颇有几分儒雅气,一手倒执瓦棱锏,另一只手也是扣在腰带之上,想来机关位置应该是一样的。 这时殿内的光线还算明亮,那颗明珠显然不是普通货色。 好在大殿宽广,四周又尸骸遍地的,很容易迷惑视线,那三个人似乎并没有发觉殿里边另外还有两个大活人。 老道看上去熟门熟路,应当是不止一次来过这个大殿。 另外的两人眼光四转,看到大殿里边的景象时脸上稍有异色,却也并不怎么吃惊,估计是道人进来之前已经预先告知过他们。 石门闭合,“咔咔”的机括声也跟着消失,那边石门到殿内供桌之间应当是清理过的,一路上几乎没有尸骸。 任平生只听得那老道一边走一边叹气:“可惜那妖物道行太高,贫道是有心无力啊!” 这意思似乎是说他们三个是被妖物追进来的?这跟之前那漫山遍野的白雾也不知道有没有关系? 中年刀客回道:“道长过谦了,刚才若不是道长的符阵得力,将那妖物困住,我等也难逃此劫!” 老道一摆手:“贫道也只会这些旁门左道而已,至于说到就此平安躲过劫数——那却是有点言之过早了!” 那个托着明珠的少年声音微变:“道长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道很有点算无遗策的风釆,语气很肯定地答道:“那妖物能炼就妖丹,必然极为灵慧,这个暗殿的机关并不十分高明,他脱困后肯定还会找过来!” 任平生在一旁越听越迷糊。 炼就妖丹又是什么修炼体系,不应该是叫先天抱丹境吗? 这个场景估计是个修仙炼内丹之类的世界,倒是和神魔能扯上点关系。 依照破系统的惯例,冥狱一重场景里边的那什么龙王龙子应该也和这里是同一个世界,这莫非就是那什么简单的神魔战场? 他在这边梳理头绪,那位老道则继续解释道:“那头妖物既然修成妖丹,自然就凝聚了神识。神识能观照微尘,妖物虽然受伤极重,神识却应该无损,必然会循迹而来!” “贫道的混元困阵可困不了它多久!咱们还是得想个法子除了它!” 任平生旁听者清,隐约觉得老道这么循循诱导的似乎是另有所图。 可惜这场景没头没脑的,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倒是老道提起的妖物神识和自己那不知从哪得来的灵觉似乎有点儿像哇! 一三零、指环 大殿里另一边的三个人最后决定弄个阵法圈套出来诛妖降魔。 老道之前一大堆铺垫自然不是毫无目的,他成功地套出了中年刀客身上一枚保命之物。 当然,这个套出来的意思并不是说拿到手上,中年刀客也没这么傻,他只是透露出自己有这么一件宝物,并且愿意等下用出来杀妖怪。 三人商议完毕,老道从怀中掏出来好几张符纸,开始在门口布置。 这厮神情淡然,举手投足如行云流水,踏罡步斗时隐约还有几丝飘然出尘的味道。 他一边布置阵法符咒,一边又给中年刀客吃了颗定心丸:“放心,有你的指玄截脉剑符在,妖物若来时,此地就是它丧命之所!” 老道的手脚颇为麻利,估计是平常在红尘俗世中打秋风练熟的架式,片刻后就布置完毕。 任平生一边凝神看那道人动作,一边在琢磨那三人口中说的指玄截脉剑符。 这玩意名字就叫指玄截脉,莫非和指玄观玄阴观什么的还有牵连不成? 大殿宽广,任平生所的地方和老道相距甚远,那道人手舞足蹈的大费周章,只不过是丟下了八九张符纸而已。 倒是那些符纸落地后就消逝不见了,看上去倒是还有些奇异,也不知道事后还能不能收回来。 搞定收功的老道拈着胡须道:“那妖物一时三刻后必然追来,进门后就会落入这座阵中,此阵威力极大,金丹真人也能困得住,阵内茫然不辩东西,看不到阵外情形,我等只须在阵外倾力攻击,自可斩杀了它!” 这就是蒙头打乱棍的意思了,中年刀客沉吟了一息才道:“我修为浅薄,不过堪堪炼气十重楼的境界,要杀妖王,恐怕力有不逮啊!” 老道呵呵而笑:“您过谦了,性命相关,可不能藏拙啊!” 中年刀客脸色微红,连忙解释:“道长恕罪,刘某确实有筑基七重的修为,可是那妖王皮粗肉厚,应当是炼体的路数,实在难以破防,不知道长可有什么指点?” 角落里的任平生越听越迷糊。 炼气筑基啥的他当然明白,可这风格和自己完全不是一个路数,莫非这就是神魔世界的修炼体系? 他怔了片刻,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心中不由一沉。 这老道看上去颇为奸猾,而且似乎很熟悉殿内的环境,自己之前躲得比较匆忙,却是留下了一个大破绽! 他进来那边方向的石门仍然是开着的——下边还被他自作聪明摆了个石狮子! 刀客和他的手下不知道大殿里原先的模样,这老道却应当早已看破,却不知为何并没有说破? 他这里胡乱猜测,那边两个却是好生互相吹捧了一番,老道似乎是胸有成竹,一点也不怕妖物突然冲进来。 任平生自动忽略了老道和刀客的吹捧之词,总算听明白了一点前因后果。 这俩货的目的其实原本就是那头妖物。 那是一头结成了内丹的妖物。这两人都算是散修,手上没有完整的传承,修为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就停滞不前,因此把主意打到了妖物内丹上头,期望走走捷径,通过妖物内丹来突破境界。 老道士把这个叫做什么借假成真,成了之后也许就能修得一颗假丹,也能对外自称金丹真人了。 所谓的捷径往往都是歪门邪道,任平生也懒得细听。 他只晓得这两人合力与妖物游斗了一场,结果完全占不到便宜,最后不得不用阵符将妖物暂时困住。 然后那老道就有意无意地把中年刀客和他的伴当带进了这个地下大殿之中。 那边聊了有一会儿,老道士忽地举手示意暂停,他自己侧耳倾听了片刻之后才告诉中年刀客:“果然来了!” “两位且注意,妖物转瞬即至,等它一闯进来,大家就全力攻击,玉符也用上,不求一击成功,只要能重创妖物便可,贫道自有后手!” 中年刀客面色凝重地从怀中取出来一枚玉符。 玉符约一寸宽,三寸长,通体作碧绿色,玉符中隐约可见一柄似乎还在不断闪烁的金色小剑。 “祝二,你站在我前边护法!” 祝二就是中年刀客带的那个手下。 他得了主子吩咐,马上将手中一直托着的明珠随意搁置到角落里一具尸骸的胸甲上,接着就走到中年刀客侧前方。 中年刀客所谓的护法,估计是为了防备老道,祝二的位置恰好把老道和中年刀客分隔开来。 道人不慌不忙地从脖子下方拽出来一个用黑色丝绦系着的指环,抬手解开丝绦,把指环套在了左手拇指上。 任平生目瞪口呆地去摸自己的小指,这特么不是自己家的传承指环吗?! 这三次的冥狱场景和之前那些场景有些不同,展示出来的似乎都是在另一个未知世界发生过的一些事情。 这三次破系统刻意模糊了任平生的神智,他也一直没有意识到自己还有一枚来历不明的储物指环。 这时也不知道是因为忽然见到了实物还是他自己的神魂力量有了增涨,任平生终于想起了这事。 老道当成项链戴着的指环就是他那一枚,虽然目前看上去要大上一圈,但任平生认为自己的感觉绝对不会错。 自家的东西被别人拿着,这感觉似乎并不美妙,任平生好不容易才按捺住想马上出手去抢回来的冲动。 老道神情镇定,戴好指环后犹有余暇扯闲话,那中年刀客和祝二却都面色凝重,盯着石门方向并不回答。 少顷,石门上方“咔咔”声响起。 道人面色终于严肃起来。 石门缓缓上升,才升至两尺高度,一道白影从门下一闪就冲了进来,口中同时还发出一声尖啸。 白影一双手臂如车轮般向前方撕抓,快得只看到残影,但身形却不是笔直地向前冲,而是在两三丈方圆之内一连绕了好几个圈。 这几个圈正在先前老道踏罡布斗的范围之内,那道白影显然是陷入了符阵之中。 那道白影迅捷无比,绕了五六个圈之后似乎也察觉到有些不对,终于停了下来,恰好正对着中年刀客所在的方向。 一三一、任常满和殷长生 这是一头突眉掀鼻的白猿。 白猿尖耳阔唇,浑身披着两三寸长的银白长毛,两腮边的尤其长,倒象是胡须一般。 白猿呲着牙在符阵里头发怒:“藏头缩尾的鼠辈!想要俺老袁体内这颗内丹就来拿!休要遮遮掩掩地不痛快!” 这货的手臂很长,任平生再一次看得目瞪口呆。 这货竟然是青年版本的袁祖师! 任平生一脑袋的浆糊,只听得那老道大吼了一声:“动手!” “不要慌乱,这头白猿是炼体大妖,用剑符攻它胸口心脏位置,断它气血源头!别担心,它听不到阵外声音的!” 中年刀客凝神静气,手中玉符离手悬空,他左手竖了个剑指向着妖猿点了过去。 一线金光从玉符中冲了出来,在空中带出一连串的透明波纹,瞬间就落在妖猿左胸前,扑的一声没入体内。 白猿低头看向自己心口。 “嘭!” 胸前猛然鼓涨了一圈,然后就爆开来一个前后通透的大洞!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任平生救援不及,接着就见那白猿昂头张臂,裂唇唳叫了一声! 这声音分外刺耳,一道气浪随着叫声从白猿口中冲了出来,和符阵碰出了一圈又一圈的透明涟漪! “天赋神通!”老道面色大变,一口舌尖血喷在左手拇指的指环上。 殿中忽然起了一股阴风。 丝丝白雾似慢实快地向着殿中那尊武将手中的斧刃上聚拢。 “嗡——咻——” 武将的长柄大斧脱手飞起,只一个眨眼就砍在白猿胸前,连皮带骨地斩入过半! 大斧向后一弹后停在了空中,丝丝白雾缭绕,隐隐约约凝聚成了一个人形。 白猿被大斧斩飞,躯体好似撞在一层无形屏障之上,直楞楞地坠落了下来,张着两腿垂下手臂,勾腰低首地坐在那儿不再动弹,看上去已经没有了气息。 老道转头瞧向站在祝二身后的中年刀客,先前的神棍模样大大地变了味,目光阴冷得很,明珠光线自下而上照在他的脸上,衬得他象只阴魂一般。 中年刀客往祝二身后退了一步:“殷道人!你待如何!祝二——为我护法!” “好!”祝二往后一步退到中年刀客身前,然后就侧转身子骤然发力向后撞去! 玉符飞起,斜斜向后方坠落,触地丁当有声。 中年刀客被这骤然而发的猛烈撞击撞飞,身体飞出了足足有十几丈远,血在空中一路飞溅,恰好砸倒在供桌前。 老道扬手一指,一道剑光飞起,钉在落地后刚挣扎起半个身子的刀客心口,将他重重钉在了地上。 中年刀客嘴角和胸前大股的热血涌了出来,眼睛圆睁,顷刻就到了弥留之际。 任平生之前措手不及,没能出手救下白猿,他身边还有个月儿小姑娘需要保护,这一犹豫,就又看到了一出好戏。 这事发生得出乎意料,但也在情理之中。 只有一颗妖丹,不过是尔虞我诈狗咬狗而已。 老道计谋得逞,语气得意得很:“自以为是的叶家小辈!还想在道爷面前弄鬼!” “可以发出三次金丹威能的玉符,你告诉我只有一道剑光,殊不知祝二早就暗中告诉道爷了,存心不良,这就是你的取死之道!” 任平生撇了撇嘴,这老道忒过无耻,明明是他先收买了人家的贴身随从,现在刀客都已经挂掉了,这货居然还想在道理上占个上风。 老道转回头不再去看血迹斑斑的刀客尸体,右手掐诀喝了一声:“起!” 八九道纸符在地上显出形状来,接着又一张张向道人手中飞去。 老道将纸符小心收齐后放入怀中,然后用下巴向妖猿指了指。 那个叫祝二的少年愣了一下,然后才抖抖索索地向白猿走去。 白猿仍然是那幅勾腰垂首踞坐在地上的样子,胸口流出的鲜血在身下聚成了一滩,整个身体似乎都僵硬了,胸前那道几乎斩穿躯体的伤口皮肉翻起,已经有些开始泛白。 祝二探手从腰际摸出一柄短刀。 短刀的刀刃森然如镜,显然是柄切金断玉的上等好刀。 祝二握紧刀柄,发力将短刀向白猿腹间丹田上捅了过去。 “叮——” 短刀如中金石,卡在了白猿的腹间。 祝二忽然就怼上了一双隐透金光的血红眸子! 白猿抬起头裂开嘴来! “吼——” 祝二的躯体就象纸扎的一般,被白猿一口气吹得四分五裂,零落四散! 白猿腹间的短刀丁当一声掉落到了地上。 白雾中的武将虚影并无动作,老道的脸色阴晴不定。 白猿合上嘴,又低头看了看胸前那道摧心破肝几近斩透躯体的伤口。无声地呲了呲牙。 老道目光森然,手中剑诀一引,将钉在中年刀客身上的法剑收了回来。 白猿费力地抬起一只手臂,指向了任平生躲藏的方向。 任平生福至心灵地动了动念头,发动了征召令,白猿的身躯闪了一闪,骤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袁祖师原来是这么个来历!任平生下巴都差点掉了下来。 殿内忽然阴风大作。 原先差不多已经凝聚成形的武将虚影如泡影一般散去,长柄大斧自空中坠了下来,斧头呛然一声砸进了地面中。 原先被祝二放在殿角的明珠从那具尸骸的胸甲上滚落,殿内光线暗了下来。 老道缓缓地转过身子,脸朝着任平生藏身的殿角。 任平生叹了口气,将靠着自己昏睡的小姑娘轻轻放倒在地上,抬手将身前两具尸骸推开,提着大枪纵身跳了出来。 这老货不简单!果然早就看破了自己的方位,却一直忍而不发,也不知道存的什么心思! 老道目光阴冷,从任平生脸上又转到他手中的大枪上。 这般打量了半天,他才开口说了句话:“任常满,我是殷长生!” 任平生一个哆嗦,差点把大枪都掉到地上去了。 殷长生这个名头他是知道的——阳神境第一人嘛! 任平生以前没见过这位,但这显然也不是他差点扔掉了大枪的原因。 他偏着头仔细看了看老道脸上的褶皱,然后才出声问道:“你到底是谁?怎么知道我这个名字?!” 一三二、小哥哥和小甜甜 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 任平生前世家境殷实,少年时期又最喜欢结交朋友,因此有了这个花名。 他将这个满脸褶子的老道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却是没有半点印象。 能叫出这个名字的必然是前世的朋友或者仇人,但他实在想不起有一个姓殷的。 那老道趁他发愣,无声无息地刺了一道剑光过来。 这就是敌人了,任平生条件反射一般地举枪挑飞了剑光,跟着就冲了过去。 老道探手收回剑光,抖腕就是一剑刺向任平生咽喉。 这厮的剑法很诡异,剑路飘忽不定地让任平生感觉很难受。 好在风波枪法讲究以势压人,老道的剑光再诡异也终归没能突破枪势。 两人斗了一场,老道忽然又是一口血喷在了那枚戒指上。 任平生大吃一惊,几个后纵就脱离了战斗范围,将大枪护在身前。 四周一片寂然,那柄大斧头仍然杵在地上,什么也没发生。 老道一脸错愕,任平生比他先一步反应过来,大枪一抖就掷了出去。 这一枪出乎意料之外地正中了目标,直接将老道捅成了一蓬飞灰。 叮! 你击杀了贪狼分神,获得了10000点魂力值! “叮当” 一枚黑色圆环掉落在地上。 任平生被从天而降的魂力值大奖砸得有点愣神,呆了片刻才弯腰伸手去捡,不料却被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抢了先。 一只金毛小猴对着任平生咧了咧嘴,拿着铁环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阵,然后就一扬爪子抛了过来。 任平生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眼睁睁地看着那头毛猴一拐一拐地走到大斧头前,然后拖着斧柄啵地一声就消失了。 这特么连招呼也不打一个的! 这一小段时间接触到的信息太多,任平生被整得一头雾水,偏偏又没个地方询问,心里头着实蹩得慌。 他下意识地把铁环套在小指上,那铁环上幽光一闪,果然缩入到了肌肤之下。 熟悉的刺痛感再次传来,任平生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 朝阳初升。 清风徐来。 任平生抱着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坐在一方青石上。 青石旁边有几株古柏,古柏间立着一块石碑,石碑上刻着几个大字:阎罗天子斩仙台。 这碑上的字简直不伦不类,任平生都懒得多看一眼。 从地下大殿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清晨时分,小姑娘还昏睡未醒,任平生便抱着她坐在石头上看日出。 暗殿中通往破庙前的出口已经没办法打开,任平生是从老道他们仨进去的那张石门出来的。 出口就在平台南边的岩壁下方。 这个平台在一座高峰的半山腰,应该是专门拓宽平整过,北边有条小径向上到峰顶,南面则是下山的路。 太阳照到眼睛上的时候月儿小姑娘醒了过来。 任平生将她放下来,帮她理了理头发和小短裙,牵着她开始下山。 “任哥哥,月儿昨晚是做梦了么?月儿梦见穿着盔甲的骨头人了!” “嗯,是做梦了,你看任哥哥的衣服都被口水湿透了。” 小姑娘脸红了,扭了扭腰大声反驳道:“月儿睡觉从来不流口水!” “什么?你看我衣上——哦——对对对!月儿不流口水!” “嗯——月儿饿了,想吃桂花糕!” “好好好!等下了山就给月儿买!” “任哥哥,这路好窄啊,月儿腿好累——” 好吧,这意思是得背下去。 好在小姑娘轻得很,任平生背着她一颠一颠地往山下走。 小姑娘张开双臂把头伏在任平生的耳朵边说话:“任哥哥,告诉你一个秘密哦,月儿是一只鸟!” 任平生呵呵笑着配合道:”月儿真厉害,能化成人形的鸟儿肯定是法力高深的大妖精吧!” 月儿很有沧桑感地叹了口气:“大舅把我和娘亲的本命翎羽收走了,月儿和娘亲就变成普通人了!” 小姑娘戏真多! 任平生有一句没一句地逗着她,一颠一颠地就走到了山下。 之前破庙那边马车上的妇人好似有感应一般,提着裙子迎到了山下拐角处。 妇人浑然忘却了庄重矜持,双手提着裙角往前走,几次都差点摔倒。 小姑娘从少年背后挣下地来,张开双手就往前跑。 快到妇人跟前时,小姑娘后脚被山间草根绊住,叭的跌到了草地上。 妇人几乎是扑了过去,双膝跪地拉起小姑娘,狠狠地抱入怀中。 原先一起的那些护卫和商旅都不见了踪影,除了任平生这三个,破庙广场上只剩下了一辆马车和一个驾车的老仆。 商旅和护卫早就启程赶路了,妇人当然是要等自己的女儿归来。 任平生没得到破系统的任何提示,根本没法回去,只得先跟着马车一路走。 路上车厢中的声音一直不绝,多半是小女孩在叽叽喳喳,隐约可以听到“任哥哥”“桂花糕”之类的声音。 任平生跟老仆并排坐在车辕上。 这一走就走了整整一天,一行人在日暮时分到达了一处城廓。 城廓外还有几个村落,村里种了很多柳树,连结成了一大片柳林。 驿道上有几个行人,有人进城,有人归村。 忽然有一阵马蹄声从身后传来,一个甜美清亮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喂——!小哥哥——” 任平生偏转头向侧后方看去。 骑马的少女长得很漂亮,明眸皓齿,粉唇樱腮,肤质宛若细瓷。 任平生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嗨!小甜甜!” 甜美少女嘴唇微张,瞪圆了一双大眼睛,显然对这个回应很惊讶。 任平生摸了摸鼻子,面色一下子涨得通红,这特么好久没这么说过话了,居然还说得蛮流畅的! 原本可能是想问路的少女调转了目光,纵马向前绝尘而去,任平生清楚地听见她嘟囔了三个字出来:“登徒子!” 任平生挠着头向前后左右瞄了一圈:马车边并没有其它的行人,驿道旁树梢有两片黄叶打着旋儿飘了下来。 好在没别人,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 马车里边有个小姑娘重重地哼了一声,任平生权当没听见。 一三三、酒楼外的小男孩 月儿娘俩的马车停在城中一家很是华美的酒楼前。 任平生被月儿小姑娘拉扯了下来,说是酒楼边就有点心铺子,任哥哥答应的桂花糕还在店里等着她。 月儿的娘亲可能是因为昨夜的遭遇,眼下对小姑娘极其宠溺,由着小姑娘去闹任平生,只叮嘱了一声快点上去吃饭。 小姑娘牵着任平生去楼下买了桂花糕,却又站在酒楼前不愿上去。 “任哥哥,月儿家就在前面左转的巷子里,是第一家院子哦。” 小姑娘的眼圈微微有些泛红:“任哥哥会来看月儿吗?” 任平生蹲下来帮小姑娘擦了擦眼角,却牵出来一汪泪水,不由得头大如斗。 前世今生,最怕女人哭! “月儿乖,月儿不哭,任.哥哥会在城里呆一阵子,肯定会来看月儿的!” “不准骗月儿哦!阿爹前几年也说就出去几天,现在都不回来——呜——!” 小姑娘有点儿收不住劲了。 任平生手足无措:“月儿啊,别哭,你看那边有个小孩儿,好可怜的样子,咱们过去帮帮他好不好?” 月儿是个善良的好姑娘,泪眼迷蒙的看了看酒楼对面街边的那个小男孩。 小男孩的眼睛看起来很大,那是因为脸太瘦了;手指看上去很长,还是因为太瘦了。 小男孩蹲坐在墙边,双手抱膝,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睛看向糕点铺旁边的面点铺子,那里有热气腾腾的大馒头。 小姑娘忍住泪水,抽抽嗒嗒地牵着任平生到铺子前买了两个大馒头,又扯着他走到小男孩身前。 日暮时已经很凉,小男孩仍是赤着脚,袖口和裤脚都已经破得参差不齐,手臂露出很长一截,双手环抱着膝盖,勾着背不说话。 小姑娘将一个馒头塞到小男孩手上,小男孩迟疑了片刻,抓起来就狠狠地大口咬了下去。 任平生蹲下来问道:“小兄弟,你有家人吗?” 小男孩边咬边摇头。 “慢点吃,别噎着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声音含糊地答道:“叶七苦。” 任平生愣了愣,总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却偏偏想不起来,他顿了顿又问道:“那你晚上睡哪儿?” “地上。”这次的回答是两个字。 任平生去面点铺子又买了碗面汤递给男孩。 小姑娘将另一个馒头塞到小男孩手上。 “等下喝完汤碗还给铺子里?” “好!”小男孩又挤出时间回了一个字。 任平生不再发问,牵着因为做好事就忘记了哭的月儿回酒楼。 小姑娘好象想起了什么,双手扯着少年的衣襟,扭扭捏捏的小声跟少年说话:“月儿的名字叫苏惜,好听不?” 任平生连连点头,大大地夸赞了一番。 月儿的娘亲早在楼上叫好了酒菜,摆满了一桌,任平生草草吃完就起身告辞。 小姑娘摆手向他道别:“任哥哥,记得来看月儿哦!” 这次破系统也不知道在搞什么,任平生出来之后竟然有些茫然失措,一下子不知干什么才好。 按照前两次的经验,这冥狱与之前那种实实在在发生过的历史场景完全不同,都只是近似乎儿戏一般地走走过程而己,这次怎么就没了下一步的剧情了呢? 难不成还得自己去找? 前两次的场景其实还是有迹可循的,破系统的目的似乎只是将过往的一些画面展示给他看。 那几个画面断断续续,只是一些记忆碎片而已,任平生也没办法理出什么脉络来。 这次却似乎有些不同,而且其中还隐隐约约有些漏洞。 比如他在地下大殿中一枪就扎死了那位自称殷长生的老道;还有那位显露了一个虚影出来的执斧武将,那位最后莫名其妙就消失了,与他出场的姿势完全不协调。 老道自称殷长生,这是那位阳神境第一人的名字。 任平生也拿不准他们是不是同一个人,不过老道的剑法是很不错的,既使在他分心的状态下,任平生自问也不太可能一枪捅中他,之所以能得手,多半是有什么外力作用。 有可能就是阎罗天子的那道武将虚影,同样也不该消失得无声无息。 现场唯一的变数就是那头金毛小猴。 一次两次还能说是偶然,可这货出现的次数实在太多! 任平生在客栈里猜了半晚也没什么头绪,干脆扯过被子睡了过去。 ———————— 吱呀—— 小巷里一扇院门从里边打开,月儿小姑娘一蹦一跳地从门里走了出来。 她出了小巷口就在街角一个早点铺子停下,给了胖乎乎的老板两个铜板,从老板手里接过油纸袋包着的两个大肉包。 小姑娘呼呼的往油纸袋里吹了两口气,再一抬头就看见街边一家还没开门的店铺台阶上坐着的任平生。 小姑娘眯着眼笑了,一蹦一蹦地蹦了过去,一屁股坐在他身边。 “任哥哥,你吃早餐了吗?月儿请你吃肉包哦!这家的肉包很好吃——可惜娘亲每天只给我两个铜钱,咱们一人一个吧!” 任平生接过小姑娘手中的肉包。 “任哥哥,你一大早坐在这儿干啥呢?是在等月儿吗?” 任平生想了想才答道:“你们家药店招人不?” 找工作这事纯属无奈之举,任平生也是昨晚投宿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这位二世身竟然是个穷光蛋,连住客栈也只能勉强凑齐了一个普通客房的房钱! 破系统一副把他扔在这里不管了的架势,那总得先想办法养活自己吧。 至于想去月儿家店里混饭吃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 上个场景他被系统迷糊了神智,这次可是清醒得很。 月儿长得很象任平生前世的红颜知己,这次他可没忘记! 不单止月儿一个,连昨日早晨被他叫做小甜甜的那位美少女,似乎也是个熟人。 只要把那女子的眼睛换成蓝色就很好认了——难怪自己昨天说话那般轻佻,原来是事出有因嘛! 月儿对任平生来她家药店工作的想法表示很满意,手背左一下右一下地在嘴角擦了擦,用没油的那只手把他从台阶上扯了起来。 “走,我带你去娘亲的铺子!” 小姑娘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你要好好儿跟娘亲说话哦,别一幅不正经的样子。” 任平生:…… 一三四、神医和胖子 小姑娘家的药铺离小巷不远,是个有些年头的临街铺面,铺子后头还带着个小院子。 铺子里只有两个帮工,一个是有些干瘦的老者,负责抓药和算帐,还有一个管清洁和搬运药材的健壮妇人。 小姑娘的母亲叫做秀娘,一早就在店中照应生意。 秀娘并没有再戴那顶纱帘斗笠,任平生随着小姑娘进去时她正坐在柜台后翻看帐册。 小姑娘拖着任平生绕到柜台前,劈劈叭叭就把他找工作的事情说了个明明白白。 秀娘稍稍向任平生提了几个医药方面的问题,语气相当的温婉。 看病抓药这事其实是任平生的祖业,他前世之所以家境殷实,就是因为家里有个传承了四代的药店。 如果不是后来发生了车祸,他其实有极大可能最终会成为一名继承祖业的大夫。 正因为如此,他刚到任府时才能将那具原本已经气血耗干油尽灯枯的躯壳重新调养回来,也会一些包括太极十三式在内的养生导引功夫。 秀娘的问题自然难不倒自小耳濡目染精通医理的任平生,因此他很顺利地成为了秀娘家药店的坐堂大夫。 任大夫重操祖业,很快就迎来了第一个主顾。 这位主顾是个拄着木拐的半百妇人,一进门就大声唤着:“秀娘,你家的跌打膏药再给老身两帖,这两日膝头痛得厉害!” 任平生殷勤向前问症。 半百老妇是邻里间的熟人,一边将信将疑的答应着他,一边向秀娘询问:“秀娘,这是你家铺子新请的坐诊大夫么?人倒是长得很俊,这年龄很小吧?” 秀娘只假说他是清华庄名医的一位高徒。 清华庄的名医似乎很有来头,老妇人马上打消了疑虑,开始回答任平生的问题。 老妇人得的不过是年长者常见的风寒入骨之症。 任平生向柜台上那个干瘦老者要了几枚银针,然后让老妇人坐在椅子上,把那条风寒老腿架在另一张板凳上。 他也不再去号脉,只把眼睛一闭,手象抽风一般就把几枚银针扎了下去。 老妇人瞪目结舌地看着他闭着眼睛一通乱扎,膝盖边转眼便颤巍巍好些针头,忍不住喝道:“这小大夫!怕不是乱扎一气吧!” 话刚说完,她就眯上了眼睛,脸上一副很享受的神情,半天都没再吭声。 老妇人忘了言语,一直到任平生抽掉银针才回过神来。 她先在凳上把膝盖上下抬了一抬,然后丟开拐杖下地走了几步,接着又抬起那条腿脚在地上跺了几下: “秀娘,这小大夫蛮好!医术怕不是比你家以前请的那个苏大夫还要高明哪!” 老妇人走后,任平生问秀娘:“清华庄的名医是怎么回事?” 月儿在柜台后面掂着脚抢答:“那是一个神仙爷爷,能救活死人的!” 啧!这是神医嘛!任平生一头雾水:“那我也没跟他学过,这样挂他的名号没问题吗?” 秀娘笑了:“没事的,这位老神仙的弟子多得很,整个城里的大夫差不多都这么说!” 秀娘说的这位神医据说已经好几百岁了,他如今已经很少出诊,不过这位最喜欢指点后辈,只要带上一两株好药过去,就能痛快地向他请教疑难。 这么几十上百年下来,去向这位老神仙请教过的大夫数不胜数,有的甚至一家三代都能称他为老师,因此到如今这位几乎算得上是整个城里所有大夫的祖师爷了。 这倒是个有趣的人物,任平生不由动了去探访一番的念头。 这事倒也不急,任平生刚当上坐堂大夫,还挺有新鲜感的,因此倒也沉下心来正正经经地看了几天病。 药铺后面小院子有三间房,原本都是用来储存药材的,秀娘便叫那健壮妇人收拾了一间出来让任平生住了下来。 店里两个帮工原本是附近邻人,并不住在店内,月儿娘俩都住在附近巷中,任平生干脆又去把那天在酒楼前见过的小乞儿接了过来。 秀娘的心地很慈善,当下还领着月儿小姑娘一起去给小男孩添了两套新衣裳,又将另一间房收拾出来让他住。 这位叫做叶七苦的小男孩体质倒是蛮好,吃了几日饱饭睡了几日好觉,面色便红润起来,长得竟然还蛮俊秀。 药铺本来不是热闹的地方,任平生对付这些凡俗病症游刃有余,颇有手到病除的国手风范,不几天邻里间就有人开始叫他作小神医,名声倒是一片大好。 破系统似乎抛弃了他,居然任他就这么过起了悠闲日子,一时根本没出现任何下一步的剧情。 任平生就这么混了大半个月,这天药店里忽然来了个胖子。 胖子一身肥肉,那水桶腰比肩膀还要宽上几分,将身上的僧袍襟口都撑得向外张开,又用一件七补八补破得不象样的粗布袈裟掩住了胸口的肥肉。 总而言之,这厮就是个不伦不类的和尚——最令任平生激动不已的是他还有头发。 这货额头宽大,面相却显得很是质朴憨厚;头发极短,满脑袋的卷发在脑袋上结成一个个的螺结。 任平生表示,这厮就算化成了灰他也能认得出来。 胖和尚见了任平生,几个大步就靠了过来,一把将他勒住:“我的哥,俺可想你了!” 任平生奋起一掌将他推开:“得!你不就是打不过我,想趁机勒下我出出气嘛!” 头发长成这样儿的胖子任平生目前只认识一个,这货自然就是他那个从小到大的玩伴了。 任平生转头向柜台后面正望向这边的秀娘打了个招呼:“这是我同乡,人是有点痴傻,不过性格还是蛮和善的!我带他先去后院叙叙话!” 胖子翻了个白眼,隐去了眼中的狡黠之光,憨憨的向秀娘行了个礼。 任平生等秀娘回应之后就拖着胖子往后院走,边走边笑道:“你这是披的麻布片吧?大财神居然一副混不到饭了的样子,着实让人担心哇!” 胖子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这边来了个什么狗屁国师,把俺的饭碗抢了!” 一三五、画风突变 胖子是来寻求帮助的。 此地并非中土,而是一个番邦小国。 胖子原本在国主那儿混了个好位置,日子过得顺风顺水的好不惬意。 可惜最近朝中来了位买相极好的老神仙,老神仙还给国主献上了一名美艳少女。 国主很中意那位美貌少女,老神仙因此水涨船高成了国师,胖子的地位自此一落千丈,最后还被挤出了皇宫。 两人站在院子里说话,任平生听故事听得很开心,后院里养的三只大鹅也跟着嘎嘎一顿乱叫。 胖子心烦意乱地把大白鹅赶开,最后告诉任平生:“国师和美人都是妖怪!” 任平生:“妖怪?吃人了不曾?” 胖子摇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就是个不带脑子的莽货!你进城没看地名么?!” 这次轮到任平生发懵了:“比丘国?” 入城的时候,城头的确有这么几个字,可是那时任平生正在为失言调笑甜美少女而发窘,哪里又会把这几个字往心里去。 胖子点点头,指了指满院乱窜的三只大白鹅:“比丘国!鹅!清华庄你也应该听过了吧?” 任平生拿手去拍额头:“你等会儿,我这有点乱——话说你怎么在这?” 啊呸!这特么谁想得到!破系统居然不声不响地把自己弄到西游世界!照这个进程,自己似乎不久就能看到猴大和猪二了? 嗯,还有一枚自走型的人参果! 咦,比丘国国师进献美女,那下一步就该是抓一千个小童取心做药引了吧? 胖子郑重地点了点头:“这事全靠你了!” 任平生啐了他一口,伸手就去揉他的卷毛:“什么叫全靠我了?当我没读过书呢!这是别人的功德,咱不能瞎抢!” 胖子打开他的手爪:“别碰我头发!这是封印,弄掉了你就得跟我翻脸了!” 任平生呵呵一声:“瞎说还上瘾了!我倒还真想看看,难不成扯掉这头卷毛你还会变瘦不成?” “还有,为什么扯掉你的头发,我还得跟你翻脸?你莫非还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胖子不理他,朝院子里一个敞开的房间门指了指:“眼下这事你躲不开的。” 胖子指点的房间正是任平生住的那间。 这几天他闲的时候就教月儿和小七苦练字,这俩此时正分坐在两张小桌子后面眼睁睁地看着这边。 胖子的意思是说国师会对月儿下手?任平生想了想之后就一把扯住了他:“照你这么说,我也不能时刻跟着月儿啊?” 这倒也是事实,月儿跟秀娘一起住,晚上是要回那条小巷去的。 胖子一脸肉痛地从僧袍袖子里摸了半天才掏出来一大两小三个铃铛:“这个送你了,可以示警的。” 任平生向房间里招了招手,月儿很快就带着七苦从里边跑了出来,他给了月儿和七苦一人分了一枚小铃铛,胖子最后给小姑娘做了个使用说明: “要是碰到坏人,你就催响小铃铛,你哥哥就能知道,就能赶过来帮你们打跑坏人!” 小姑娘大大的眼睛转了转:“明白了!就象巷子里的小胖和小强打架,小胖常常打不过小强,打不过的时候小胖就会吹口哨!” 胖子顺着这话就向下问:“吹了口哨会怎样?” 月儿张口就答:“小胖家的大狗狗就会窜出来把小强吓跑!” 任平生:…… 这几天把小姑娘关在后院练字,看来怨气蛮大嘛!任平生一挥手就把她又赶回房间去了。 胖子捧腹狂笑:“哈哈哈!” 两人算是许久没见了,站在院子里一直瞎扯到日暮时分。 药铺关了门,月儿随着秀娘一道回家了,任平生领着胖子沿街出去找客栈住宿。 这货打小就鼾声如雷,而且躺下来后占的空间也太大,任平生不愿意留他在店中睡觉。 一路碰着附近邻居,不少人跟任平生打招呼:“小神医,朋友来了啊?” 第一天来看过病的老妇人甚至还硬塞过来一大袋桔子:“小神医,这是自家店里刚进回来的桔子,新鲜着呢!拿去招待一下这位法师!” 比丘国对和尚还是很有好感的,尽管胖子穿得有些朴素,一路上还是赢得了不少尊敬的目光。 任平生领着胖子出了街口,寻到了一家客栈。 这家客栈居然叫做金亭馆。 胖子看着一脸呆滞的任平生叹了口气:“我倒是越过越清醒了,你这是一世比一世蒙昧了哇!” 任平生跟着他进了房间,就着他这个话头问道:“既然清醒了,你倒是说给我听听,省得我一天到晚去费思琢磨!” 胖子摇摇头:“佛曰不可说,这事你得找个关键人物去问,我是不能跟你说的。” 任平生很讨厌这种神神叨叨的口吻,干脆懒得去管他,转而问他对付国师有什么好处。 胖子生性又宅又懒,这事明明就是自走型人参果和大圣爷的功德,没有大好处他肯定不会强行出头的。 就凭任平生如今的修为,他可不敢去跟猴子瞎抢,谁不知道那根大铁棒子厉害! 胖子和任平生互相算是知根知底,他挠挠头皮给任平生吃了颗定心丸:“放心!咱不抢功德,咱们弄点实质性的好处就行。” 胖子许给任平生的好处就是龙气。 那位国师当然不是为了权势地位才去献美人的。 据胖子的说法,那位被献上去的美人有异术可以收集龙气,如今已积存了不少,此物与任平生有缘,正该归他所有。 任平生将信将疑地看着胖子:“那什么又跟你有缘?这事你也不能白干哇?” 胖子大义凛然地答道:“佛门修心炼性之道,说了你也不懂!” 任平生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死胖子,不管你怎么变,咱们总归还是好兄弟对吧?” 胖子很激动,扑过来就准备给任平生一个熊抱:“这话你可得记着啊——咱们是生死之交的兄第,不管怎么样,以后你可不能翻脸不认人!” 任平生给了他一脚:“滚!” 胖子绝对有古怪!这话很不正常,听上去就象他肯定做过某些会让自己翻脸的事一般! 一三六、老虎神医 胖子的意图不明,不过任平生还是决定支持他。 人生在世,难得有仨俩个朋友,再加上降妖伏魔这种事本来就是正义之举,任平生倒也不会下不去手。 胖子说自己这一世修的是禅宗顿悟之法,暂时修行未到火候,还没有神通法术,因此对付不了妖怪,这才来找任平生帮忙。 好在他出娘胎就带着上一世修行得来的宿命神通,这才能顺利地抓住时机找到了任平生。 这理由半通不通,任平生也懒得去问他究竟。 反正这些经历过的场景都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不合常理的事情太多,找不到那条主线的话,问再多也是白搭。 任平生关心的是如何下手。 胖子的回答是等。 任平生一脸无奈地看着他:”为什么要等?书上不是说直接到清华庄找颗柳树绕几圈就能找到妖精的巢穴么?” 胖子摇摇头:“那个不能信!猴子能那么找进去,是因为有各路神祇帮忙,咱们去了绕几百圈也进不去——或者你也能叫个土地爷出来领路?” 这话言之有理,任平生被他直接噎死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那咱们等什么?” 这话都用不到胖子回答,任平生刚问完怀里的铃铛就响了起来。 这一套子母铃算是低阶的法器,唯一的作用就是示警和追踪,子铃一响,母铃就能感应到准确位置。 胖子的解释是他的修为不够,宿命通只能看到近期将会发生的事情,能预测到的对象还必须是和自己有关联的人。 他看到了那个叫七苦的小男孩合该有此一劫,因此特意弄了这么一套法器过来,想凭这玩意儿找到妖精的洞府。 这个解释仍然有许多值得推敲的地方,不过这时也不是计较的时候,任平生除了责怪他不该拿小孩作饵之外,能做的也只有立刻跟上去。 被妖怪摄走的只有七苦一个,胖子以保护月儿为借口留了下来,让任平生自个儿带着母铃去追。 这有点象是被胖子下了套,任平生却不得不追下去。 他有灵觉,最为适合做这种感应跟踪的事情。 他这一追,很快就追出了城外,到了那天进城时看到的那一大片柳树林中。 这里就叫做清华庄,月黑风高,柳林茅舍之中,一点暗灯如豆。 任平生提着大枪刚跳过茅屋前的竹篱笆,就听到屋内有人招呼:“贵客请进屋喝杯茶吧!” 这声音显得很沉稳, 任平生表示很无奈,自己还是只适合刚正面啊,这偷偷摸摸的事还真做不来。 吱呀声中,茅屋的大门被一个干瘦的老人拉开了半边。 请任平生入内喝茶的是一个壮硕得过份的汉子。 汉子三十多岁的样子,光头秃眉,鼻子和嘴唇倒是与开门的干瘦老头有些相似,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大罩袍,却仍然遮掩不住鼓鼓隆起的肌肉。 厅屋当中摆着一张长条桌,那壮汉踞坐在上首,任平生拄着大枪坐到了他对面的长凳上。 桌上摆着两碗酽红的茶水。 汉子举手示意:“这是归元茶,是老夫穷几百年客之力研制出来的,贵客请品一品。” 几百年?老夫?这壮汉莫非就是秀娘提过的清华庄神医? 任平生仔细打量了他一眼,实在看不出哪里有神医的气质。 老神医不应该是须发如银,面色红润的样子么?这壮汉气色倒是好,这身材倒更象个杀猪宰牛的屠夫一些。 壮汉给自己和站在任平生身后的老头做了介绍:“我叫周平,你身后的是我重孙儿,叫周小安——小安,贵客似乎不喜欢喝茶,你去拿坛参血酒来。” 干瘦老头是壮汉的重孙,这实在有些不谐调,所以这货是真的不显老? 任平生看看壮汉又转头看看老头,嗯,一说还真有点像,骨架高矮和脸上的零件都像。 壮汉说话时大手随着语气挥动,气势迫人,任平生也懒得啰嗦了,直接问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打探敌情用什么方式从来不重要,当着真人的面,直接问也不是不行。 壮汉一脸错愕的样子:“贵客何出此言,老夫怎么会是东西?你莫非还当我是妖怪不成?” 任平生拿眼睛盯着他不说话。 壮汉挥挥手:“贵客是听谁瞎说呢!不怕你笑话,妖怪我倒是认得两头,我自己却不是贵客想象中的妖怪!” 任平生又问:“你杀过人吗?” 壮汉连连挥手,头摇得拨浪鼓也似:“怎么可能!你别看我现在虚胖虚胖的,其实当年我比我重孙还瘦,胆子小得很,哪敢杀人!” 天聊不下去了,任平生一把掀了桌子。 壮汉莫名其妙没头没尾地冒出来一句话:“有些东西要吸饱了血才能成型!” 这话一出口,四周的环境一下子就变了,任平生座下的长凳变成了石块,所在之处变成了一个山谷,壮汉和他家重孙一时失去了踪迹。 天际乌云沉沉,一副密云将雨的样子。 山谷中冷风肃肃,天际乌云涌动,云层中电光不断闪动,顷刻就有炸雷响起。 任平生坐在石头上又等了片刻,雨滴就如同泼筛一般落了下来,嗒嗒嗒的声音在山谷里的嶙峋怪石上响成一片。 雨下得正疾时,山谷东面的小山顶上忽然有一道乌光闪起。 连绵不断的闪电将山顶的景象映入任平生眼中。 一个独腿壮汉抡动拐杖,一跳一跳地纵跃而下。 之前这货罩了个大黑袍,任平生居然没看出来他居然是个瘸子。 壮汉手中拐杖舞动不停,矮树杂草在杖下乱飞,小山上的林木之间被他生生被抡出一条道来。 独腿本来难以平衡身体,壮汉拐杖挥动间在树木山岩之间一通乱砸,竟然奇异地生出股一往无前的气势来。 风大雨疾,壮汉的杖影愈来愈快,渐渐地变成了一团乌光。 乌光之下林木摧折,雨雾朦朦,等他到得半山之时,隐隐然已有七八分疯虎下山之势。 这货原身莫非是只老虎?任平生眯了眯眼睛提着大枪站起身来。 一三七、帝君 铁杖轮转,其声嗡嗡。 任平生拎着大枪一脚踏在刚才坐着的长条石块上,石块前沿被他一脚踏碎,人已经借力腾空而起。 他这般连踏了十几步就冲到了半山腰,一大片闪电炸起,大枪在水幕中刺出一道空白的痕迹,嗡嗡响着捅向了壮汉咽喉。 壮汉自下而上抡圆了铁杖砸向枪头,半空里只听得当的一声巨响,壮汉被枪劲迫得停了下来。 任平生借力而起,大枪嗡地一声横拍了过去,壮汉竖杖再挡,又是当的一声,却是被大枪拍得撞入了左侧的林木之间。 任平生提枪追入林中,转瞬两人便斗在一起。 两人在林间争斗良久,摧折了不知多少树木。 大枪和拐杖都是长兵器,在林子里施展不开,两人这般丁丁当当一通硬碰之后,不约不同地向山谷中冲了下去。 山谷闭塞,回音连绵不绝。 壮汉得空发出怪叫:“痛快痛快!力气下得再重些!” 任平生哼了一声,下一枪果然重得出奇,将壮汉连人带杖拍得顺着山势一路滚到谷中。 这一枪砸得够狠,壮汉站起来一把将身上在林间挂得稀烂的布袍扯掉,本就壮硕无比的身躯骤然再涨了一圈,身上筋脉贲张,一道一道如同网纹。 那些筋脉并非青筋,竟是诡异的暗红色,从他身上一直红到了眼底。 白茫茫雨幕中,壮汉嘶声大吼,红晴怒睁,双手握杖左右轮转,瞬间就将拐杖舞得浑圆,杖上嗡嗡之声大作,风车一般没头没脑地向追下山来的任平生劈头砸去。 狂风骤雨疯魔杖, 红睛秃眉猛虎精! 任平生手中大枪疾速挥动,丁丁当当只挡得十余杖,不小心被他一杖打在肩头,摔倒之处草屑泥水四溅。 还没来得及挣起身来,壮汉手中拐杖又当头而至! 任平生下意识地扬手,摩云总纲第三式指印顷刻而成。 这道指印一成,情形却与往常大不相同。 雷雨交加之中,一道有茶杯口大小的电光从天婉延而降,直直地劈在了壮汉头顶! 壮汉都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化作了一蓬飞灰! 任平生自己都吓了一跳,这威力和他以前弄出来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基本上已经相当于直接抺杀了! 壮汉化作飞灰,连原形都没看到,空中残留下了一颗小小的圆珠。 圆珠悬浮在雨中,泛着淡淡的血光,隐隐有种不知由来的熟悉感觉,任平生下意识地用手去触碰。 血珠一碰到任平生的手指就光芒暴涨,瞬间化作一股暖流融入他的掌心之中,然后又循着经脉向后脊窜去。 叮! 你的身魂碧海银龙法相凝实! 漫天暴雨忽地不断炸开,在整个山谷中幻作层层蒙蒙水雾,一条三四丈长的银龙乍然浮现在水汽中。 银龙探爪扬须,山谷中响起一声高亢的龙吟声! 任平生呆呆愣愣地看着这条英武不凡的银龙在山谷中绕了几个圈,然后便一头扎入他的识海之中。 其大无外,其小无内,银龙驭水,变幻无方。 任平生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忍不住吼了一声,将大枪狠狠地向刚才壮汉冲下来的小山掷了出去! 山谷中轰隆隆一阵乱响之后,小山坍塌了半边。 胖子到底还是自己人,虽然有些被他弄得昏头昏脑摸不着方向,但实实在在的好处还是有的。 任平生自然而然地象银龙探爪一般伸了伸爪子,将大枪从乱石堆中招了回来。 小山崩塌之后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骤雨自从银龙现身之后就停了下来,风吹云散,天边不知何时露出了一弯新月,山谷中一片寂然。 任平生提着大枪下了山洞,山洞里边有一层层的石阶斜斜向下延伸,并不很深,洞底拐角处还隐隐有光线透出。 任平生如今也算是修炼有成,视力自然不再受黑暗影响,他一路还不忘催运气血将刚被大雨淋得通透的衣袍弄干爽了些。 转过拐角之后是一个大型的溶洞。 溶洞中央有一块卧牛石,石头上点着一盏明灯,灯旁也还坐着一个干瘦老头。 老头正是壮汉的重孙儿,此际他正在用柳条编织一面盾牌。 柳条细长坚韧,泛着油黄,老头手指灵巧,任平生出现在洞内的时候,圆盾已经接近完成。 老头三下两下弄好柳条盾才站起身来。 这货全身还穿着柳条编成的盔甲,手中拎了个柳条盾,拿一对惨白眼球直愣愣地看着任平生。 老头喃喃自语,似哭似笑:“我山君一脉,自此而绝!” “祖宗炼的是搬山诀,今天就让帝君您再见识一下我山君一脉的符法。” 任平生扬了扬手中的大枪:“管你什么符,心不正则符不正,逃不过任某一枪!” 老头桀桀怪笑,声音越来越大,笑到最后唇角都溢出血来,老头俯下头一口血雾喷在柳甲之上。 这一口血雾似是倾尽了全部精血,干瘦老头身体整个瘪了下来,血雾喷完,老头便化作一道残影扑了上来! 血雾渗入柳甲,原本的油黄颜色转作血色,老头那干瘪得如同骷髅的脸上都隐约绽出红芒来。 红光在老头身上的柳甲和盾牌之间连成一片。 干瘦老头的身法诡异,柳甲也确实不凡,任平生几枪扎过去,竟然有种在流水中扎小鱼一般的感觉。 那片红光会给视线造成错觉,枪头捅过去粘乎乎的,滞涩无比。 任平生不信邪,咬牙加了几分力,大枪与甲盾交击,声音沉闷无比。 瘦老头行动极为迅速敏捷,没有握盾的那只手从指缝间弹出来四根泛着暗红光芒的刃爪,挠来挠去地竟然还颇有几分章法。 任平生和他斗了一阵,心头十分不耐烦,干脆又腾出手来赏了他一记掌心雷。 雷光这次倒是从掌心冲出来的,但威力比以前明显增强了不少。 溶洞中霹雳一声响,瘦老头连人带甲化成一蓬黑灰,步上了他家祖宗的后尘。 这结果似乎太过容易了些,很有点虎头蛇尾的感觉,任平生拎着大枪皱了皱眉头。 溶洞中忽然就起了一阵黑烟。 烟雾中传来一个娇媚入骨的声音:“帝君,您终于来了!” 一三八、南海潮生紫竹成林 黑烟之中慢慢又有微弱的光线透出,隐约还有了流水之声。 任平生提枪缓缓前行。 走了一段之后,黑烟无声无息地散尽,一股至阴至寒的气息自脚下骤然生起,任平生骤然打了个寒颤。 前面又有一个拐角,拐角之后别有洞天。 浅浅的地下溪流旁边有一片莹莹生光的蓝色花海。 花海中有一块平坦巨石,巨石上点了两根蜡烛,一个穿着青纱薄裙的女孩俏生生地倚着石头站在那里。 女孩的纱裙袖子很宽,半截白生生的手臂露在外头,一头乌亮的散发斜着披在一边肩上,当真称得上是明眸皓齿,倾国倾城。 “帝君怎么这么久才下来,奴都在这儿等了老半天了!” 帝君这个称呼出现了四次,任平生懒得搭理她,先皱着眉头四下扫视了一圈。 拐角后空间很大,洞顶离地足有四五丈高,岩壁看不出雕凿的痕迹,似乎是个天然的溶洞。 任平生打量完之后才开口问道:“这是什么花?” 女孩的声音又媚又软,甜得似乎要滴出水来:“帝君您忘了吗?这是情花啊!” 任平生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北大陆那座孤零零的白色城堡和城堡中那个女人。 他狠狠地甩了甩头,把心头那股说不清的感觉甩了出去,抬起大枪指向那名女子:”你是玉面狐狸精?那个小孩呢?” 女孩眉眼弯弯地笑:“原来帝君还记得奴家!” 任平生不耐烦了:“那个小孩呢?!” 女孩眼睛笑得更弯了:“帝君觉得奴家漂亮吗?” 任平生最讨厌这股风尘味,唰地一枪就扎了过去:“答非所问!漂亮能吃吗?” 女孩在枪尖之下化作青烟散去。 任平生扎了个空,收枪再次打量了一下环境。 情花仍然莹莹生光,溶洞内溪流缓缓而流,任平生顺流而下,走了片刻就又发现了一个洞口。 洞口有一人多高,任平生提着大枪钻了进去,又穿过三四米长的一截通道后就到了一间宽广的石室中。 石室长宽都在十丈以上,但却摆满了棺材,整个空间反而显得极为狭窄。 石制的棺材新旧不一,怕不有上千具之多,任平生侧耳听了听之后就快步走向左侧的一排。 棺材中自然是命途多舛的小七苦。 那石棺盖子掀开了一条缝,倒不至于让人窒息,七苦气息均匀,只是昏了过去而已。 任平生将他抱了出来放到一边,跟着又随意打开几具石棺看了看。 这些石棺中都躺有尸体,有些尸体已经干枯,有的却仍然未曾腐败。 任平生默然良久,终于还是将石棺一一盖好,转头抱起七苦寻路而行。 石室的出口就在那座茅屋的厅堂中。 任平生一枪将头顶上的石板捅碎,灰头土脸地沿着石阶爬了上来。 仍然是那个灯光昏暗的茅草屋,那张被任平生掀翻过的长桌好端端地摆在那里,连之前那两碗酽红的茶水都还原封不动地摆在桌面上。 如果不是踞坐在条桌上位的换成了一只金毛小猴,任平生真要当刚才发生过的一切是恍然一梦了。 这一切似真似幻,唯一让任平生觉得安心的是身魂那实实在在的变化。 他把七苦轻轻地放在曾经坐过的长凳上躺好,然后就绕过条桌去抓那只小猴。 哪里都有这货,这才应当是胖子提过一嘴的主线! 小猴这次居然呆呆愣愣的,一把就被任平揪住了耳朵。 被揪住耳朵之后小猴才乍然回过神来,他那双金色眼瞳滴溜溜一通乱转,突然就开口叫嚷了起来:“轻些!你弄疼我了!” 这货一开口说的居然是人话,任平生被它唬了一跳,手上更加了把力,直接把它从椅子上拖了下来。 小猴突然叹了口气,毛茸茸的耳朵化成一片烟雾从任平生的手指间脱离了出来。 任平生抬手一枪就向它扎了过去,小猴贲的一声象气球一般炸了开来。 炸开的小猴并没有实体,而是化作了一屋子的浓烟。 任平生就在这青色的烟雾中昏了过去。 昏倒之前,他隐约听到小猴的声音在回荡:“梦境世界,帝君何必当真……” 醒来时任平生发现自己是在潮音洞外的海岛之上。 他恍恍惚惚地站了起来,转头就看到了阿怜。 阿怜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裙,面朝大海坐在一块崖石上,右手捏着一柄小刻刀,正在用一根四寸来长的木头雕刻一尊人像。 这次回来的场地倒还算正常,任平生走过去坐到阿怜身边。 阿怜正在雕琢木头人像的眉眼部分,头也不抬地跟他打了声招呼就不说话了,继续聚精会神地做自己的事。 任平生静静地看着木头人脸慢慢地成形,轮廓和眉眼渐渐在刻刀下清晰了起来。 等阿怜收起刻刀,任平生忽然就站起来张开双臂对着茫茫无际的南海长啸了一声。 这一声长啸绵绵不绝,慢慢就变成了清越高亢的龙吟! 碧海扬波,天际云层翻涌聚合,长风叠浪,无数大小不一的海鱼在波浪之中跃出海面,接着又一头扎入海中。 海鱼一跃一落,都向着潮音洞方向汇聚了过来,看上去就象朝拜王者一般。 风云汇聚,无尽碧海渐渐沸腾了起来。 一条鳞须飞扬的银龙在任平生身后凭空浮现,然后扑向海中。 银龙刚出现时不过三尺长短,等冲入海中之时身形已过三丈,在海中再挣得一挣就变成了一条四五十丈长。 天际闷雷一阵接一阵的响起,很快就化作了连绵不绝的轰鸣声,这场景极为宏大,却偏偏盖不过那一声清亢龙吟! 碧海之内银龙身躯夭骄张场,天边云层之中电芒蜿蜒不绝,很快就有雨下倾泻下来。 暴雨如倾,鱼跃龙游,整个南海都变成了一锅煮沸了的碧水! 豆大的雨点打在潮音洞周边的海岩上,那岩石里边传来一阵卟卟的爆裂声,很快就有许多紫色的竹笋从石头里边钻了出来。 竹笋迎风便长,不一刻就长成了一片紫竹林。 任平生怔怔地在风雨中站了足足半个多时辰,这才对着天空和碧海挥了挥手。 一三九、神霄雷府普化天尊 狂风暴雨,雷吟海啸,全都在任平生这一挥手之间平静了下来。 天际云开日出,潮音洞外的紫竹林中竟然还折射出了一架虹桥。 一条长度已近百丈的银龙自海中扶摇而起,在空中张牙舞爪地绕了十几个圈,然后就一头向任平生的头顶扎了下来。 银龙比任平生庞大了不知多少倍,居然一头就隐入到了他的识海中,这场面很有几分诡异。 浑身湿透的阿怜坐在石头上目瞪口呆地看着银龙消失,半晌才回过神来。 “小蛇,原来你是条龙?” 任平生想了想才答道:“好象也不全是。” 这话倒也不是故弄玄虛。 任平生上次归来的时候已经把体内三百六十五道窍穴炼满,这次在冥狱三重又被破系统注水送了一颗龙气血珠。 这颗血珠使他的身魂突被了一层境界,达到了凝实成形的地步。 等看完阿怜雕刻自己的面目,任平生忽然就有了种‘今日方知我是我’的感觉。 阿怜的雕工并不如何出色,有些极细微的地方没能完全体现出来。 任平生忍不住拿自身和雕像去比对,就是在这种无意识的比对之中,他成功地突破了先天阶段的最后一步:神气合一的抱丹境。 抱丹归元,神气又与身魂相合,他于是再往前走了一步,突破了法相境。 任平生的身魂如今已趋近于完满,他这一步就跳过了法相虛形,直接到了法相凝实的境界,算是顷刻就成了法相境巅峰的大高手。 如果按小境界算,这就叫做一步过三境! 之所以那样回答阿怜,是因为踏入法相境巅峰之后,任平生对自己眼下的状况开始有了隐约的认知。 他眼下人是囫囵地站在这里,但却似乎并不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个体。 修行者体內有三魂:身魂、识魂、元魂,对应的其实就是每个个体的三大组成部分:身体、对外界和自身的认知、本来面目。 任平生的身魂是一体银龙,识魂却是杂乱揉合的一团乱麻。 这团乱麻中有天师任泽,有征西元帅任大壮,甚至还有杨再兴、赵盘蛇、李书文、吴憔忠、李嗣业等人的一些烙印。 这些原来不属于他的烙印混杂到了一起,导致他不由自主地模糊了最初的那个自我。 一世和二世同样拥有几乎接近不死之身的征召系统,最后却仍然选择身死道消,这或许才是根本原因。 没有谁会愿意做一个不是本来面目的自己。 任平生实在想不通破系统这么折腾自己是为了什么。 当然,还有那个三魂之中最根本的元魂。 那个才是此身的本来面目。 任平生在这次的冥狱第三重场景中听到了帝君这个称呼。 漫天仙神,有帝君名号的并不算少。 任平生身上的征召令是破军星,既算是破军本尊也只能称一声星君。 西游世界中比丘国那位国师是南极寿星座下仙鹿所化。 寿星又名南极仙翁,是南极长生大帝座下六司之一,那头虎妖和玉面狐狸与仙鹿勾搭在一起,应该是知道些内幕的,估计不会乱叫名号。 仙神之中的帝君称号和破军星有关的其实只有两位,其一是北斗中天紫微大帝、另一个是南极长生大帝。 那么自己凭什么被人叫做帝君? 任平生搜索枯肠,将前世看过的神话传说尽数想了一遍,勉强找到了一丝线索。 南极长生大帝,执掌四时气候运化,能役使雷电鬼神,控制万物祸福生发之枢机。 这位执掌玉清天神霄府,又被称作玉清真王。 这位当然可以称作帝君,他还有一具化身叫做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 普化天尊乃是雷霆神部的根祖,居玉枢府统御雷部,位列神霄九宸大帝之首。 南极长生大帝的这具化身当然也可以被称为帝君,而且这可是神霄九雷的根本掌控者,是雷部的太上老祖! 摩云总纲有九式,炼的似乎正是雷霆之道,或许这就是自己的本来面目? 这个想起来太带感,任平生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哆嗦。 阿怜跟着他打了个哆嗦:“小蛇,我好冷啊!咱们回去吧?” 任平生中止了关于帝君的暇想,抓着阿怜伸过来的小手将她拉了起来。 法相境能沟通天地,驭气腾空,自然用不着再等苟管家驾船来接,任平生抱着阿怜只几步就踏过了潮音洞和任府之间的海域。 任府里有些冷清,孔雀表姐和那几头蠢熊仍然没有回来。 阿怜小脸通红地从任平生怀中挣了下来,抱着肩膀跑回房间洗澡换衣服去了。 任平生找到刘胖子,劈头问了他一句:“胖子!你的卷毛呢?” 刘胖子怔了一下,后知后觉地退开了几步:“发什么神经呢你!卷毛能给你看么!” 任平生盯着他看了半天,把他吓得跑回房间去找小翠了。 任平生闭上眼,在脑海中把他跟另一个卷毛胖子好好比对了一番,这才凝神想了想第三个胖子。 第三个胖子自然是阿斗,这次阿斗的反应极快,任平生还没来得及跟换好衣裙出来的阿怜道个别,就被拉扯到了烟雨城。 ———————— 又是一个春季,烟雨城中烟雨迷蒙,城主府外广场内那鼎九州烟雨鼎内居然蓄满了氤氲的白气。 这些白气凝而不散,只在鼎内翻腾涌动,却不向往溢出一丝一毫。 阿斗有些心疼地告诉任平生:“哥,现在天地困锁更加牢固了,把你扯回来居然用掉了三分之一的气运!” 阿斗蓄了短须,身形依旧肥胖,只是脸上有了些褶皱,俨然已经成了个中年大叔。 任平生翻了个白眼,不理会他的抱怨,只是凝神沟通了一番自家的几个道兵。 嗯,大家的身体都很好,就是其中的某一个发展得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那位来自大唐西域的努苏仪同学,居然成了塞北草原的大可汗! 辅助他建立这番功业的叫做张小凡,正是当年单人独骑从灰胡部族中逃出来的那个小屁孩。 任平生陷入了沉思之中:这莫非就叫做无心插柳柳成荫? 一四零、塞外故人 任平生在冥狱三重场景中呆了近二十天,这边世界便过去了近二十年。 那天他中了不知从何而来的暗算,不得不抛下战事躲去了系统场景中疗伤,接下来烟雨骑就交给了高仙芝指挥。 高仙芝把赵云调了出来当先锋,用了两年时间就把塞北草原上游散的灰胡四部扫荡一空,然后就开始破城。 张五郎在草原上建了三座大城,这厮是个读书人出身,三座城的名字都取得酸腐不堪,分别叫作鹰翔晴空、风吹草见、落月浴纱,简称晴空城、草见城、浴纱城。 高仙芝又花了三年时间拿下了其中两座城池,把张五郎和李训的势力赶到了草原东面最后那座浴纱城中。 草原上没了灰胡人,原先那些部族逐渐回归,阿斗在高仙芝攻城的时候把努苏仪派去教化蛮夷,同时依着高仙芝的意思把离曲水平原最近的那什么晴空城改成了塞北都护府。 都护府是大唐弄出来的东西,高仙芝心念盛唐,取名也颇有唐风。 努苏仪于是就成了塞北都护府的临时长官。 这货突然之间长进了,短短几年就把草原的游散牧民凝聚了起来,做得很不错。 高仙芝在打最后一座城池时受挫,先锋大将赵子龙不知何故突然暴毙,只得撤了回来。 他只留了一千烟雨骑给努苏仪,这货慢慢地把这一千烟雨骑扩展成了一万塞外游骑,居然稳稳地挡住了张五郎和李训的反攻,同时还遏制了草原西北部另成一股势力的灰胡圣蝎部落。 子龙暴毙的情形和任平生中暗算的样子极为相似,估计敌人用的是同一个套路。 好在他眼下已经属于任平生的道兵序列,只要任平生有足够的魂力值,他就可以无限复活,对方也算是劳而无功。 不过这口气却不能不出。 任平生当下就重新唤出了子龙,同时用神念将高仙芝和阿义召了回来。 这三个的容貌和当年一般模样,并没有象阿斗那样变老。 高仙芝见了任平生之后的第一个提议就是扩兵。 这十几年下来,因为阿斗治土有方,宽仁待民,炎陵郡早就主动归顺。 那位死鱼眼的高林目前就在炎陵郡当郡守,这也是任平生没把他一起召过来的原因。 烟雨城如今坐拥三郡之地外加塞北大半疆域,人口早已经过了千万。 相对于这庞大的人口基数和天下近五分之一的疆域来说,烟雨城的兵力确实显得有些不足。 阿斗是守成之君,执行的一直是任平生当年留下的精兵策略,除了守城的固定兵卒之外,如今高仙芝麾下的机动兵力竟然只有三万。 这三万步骑合一的兵力仍然沿袭了烟雨骑的番号,当然也是最精锐的勇卒。 依高仙芝的话来说,有此三万劲卒,可以争雄天下,但却不足以一统四方。 意思就是他带着这三万人打谁都不怕,但只凭这点人要一统整个天下就有点少了。 这厮心怀大志,想把任平生弄成个大一统帝国的主人,就和当年的大唐一样。 近几年要不是阿斗拼命劝着他,估计他早就带着烟雨骑打出去了。 阿斗的想法也很简单:天下当然要争,但他不愿意重蹈西蜀当年的覆辙。 当年诸葛先生连年用兵,结果连年失败,生生变成了给敌人添柴,西蜀国力因此一直发展不起来,以至阿斗最后不得不屈从于大势,选择了投降。 阿斗不愿意让高仙芝再这么干,他的想法就是努力积蓄实力,最后再一战定乾坤。 阿斗的想法是正确的,这十几年下来,烟雨城的确发展得很好,也到了可以扩兵的时机。 任平生把这事交给了高仙芝,自己带着子龙和阿义领军北上。 这次也不纯粹为了报仇雪恨,他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那座雪峰上面有他想要知道的东西。 这方世界并不支持法相一类的修炼体系,任平生体质倒是又增强了不少,但仍然运用不了法相神通。 升级后在这方世界里能体现出来的最大好处就只有统率之力和征召令上的道兵权柄了。 法相境的统率之力上限变成了一万人,征召令能容纳的道兵人数也变成了一千人,那枚绕着征召令旋转的小令牌由龙骧校尉变成了平虏将军。 这等于是从尉级升到了将级,依胖子之前在玉符里提到过的权柄等级来看,上面应当还有一个帅级和王级。 任平生对这些虚幻的称呼不感兴趣,他也没带满统率之力能控制的兵员。 这次出塞,他身后只有三千烟雨骑。 烟雨骑当然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一批了,不过这三千人的好些个将官倒是当年的小兵。 任平生容颜未改,虽然十几年没露过面,这些人却都还记得,他这一出现,兵营中刹时就炸起了一阵欢呼! 烟雨王回来了! 这消息插翅而飞,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曲水两岸。 行军的路上开始不断有民众欢呼跪拜,最离谱的是竟然还有些老人设了香案和供桌。 这也算是万众归心,任平生心底自然有些窃喜,只是供桌上那个曲水龙王的牌位又是什么鬼? 曲水两岸如今驿道四通八达,充分体现了任平生当年跟阿斗说过的‘要想富,先修路’的治理方略,三千烟雨骑的行军速度也因此受益,很快就出了曲水两郡范围。 这次当然不用再去翻山越岭,一行人只用了十几天就到达了塞北都护府。 跟着努苏仪出城迎接任平生的除了哼哈二人组之外还有一位英武不凡的青年将领。 这人对着任平生大礼跪拜,高声喊叫道:“未将愿再为王前驱!” 任平生依稀记得他的模样,忍不住哈哈一笑:“来,跟我并骑而行!” 青年将领没骑马,当下手脚利索地跑了过来牵住了任平生战马的缰绳。 都护府里边居然还有五个熟人在等着,任平生略过了独臂狂刀和青云玄明两位道长,先笑嘻嘻地向另外两人打了个招呼:“两位美女,多年不见,甚是想念哇!” 这货得意忘形,成功地得到了两声冷哼回应。 一四一、白马城 车辚辚,马潇潇。 斜阳西下。 能容五马并驰的驿道上走着一列约莫二三十人的车队。 说是车队,其实总共也就四辆马车。 后面三辆是拉货的,车厢周边胡乱贴了几张封条,右角上都插着一面三角旗。 最前面一辆车厢比这三辆要宽阔上许多,车厢上有蓬有窗,门窗上都是布帘低垂,车辕上侧身坐着一个须眉泛白的半老车夫。 四辆马车前后左右散散地跟了二十余骑。 骑者跨下的马匹毛色驳杂,黑白青棕都有,这些人全都身着青色劲装,头竹笠,或挎刀或背弓或佩剑,一个个看上去都剽悍得很。 走在最前头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汉子浓眉削脸,肩宽臂长,背上背一柄三尺来长的砍刀。 眼见得天色不早,汉子将马速放缓下来停到驿道旁,等车队过后与落在最后的两骑并辔而行。 “青云道长,前面再过十余里就到塞北边关了,咱们找个客栈歇一晚再走?” “那就住一晚再走罢,些许小事不须麻烦本道长,你自个儿看着办!” 被唤作青云道长的是个枯瘦的中年道人,留着山羊须,背一柄桃木剑,身上穿着一袭青色道袍,袍子倒也干净,只是人长得贼眉鼠目,与仙风道骨沾不上多少边。 那道人一句话打发完中年汉子便又侧转头与身边的英武青年继续说话。 青年人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生得眉清目秀,一见便让人觉得亲近,一头柔顺的黑发,松松的用一根布带扎在脑后,穿着一件白中带灰的窄袖布袍,因为骑马的关系,下摆挽起扎在腰带后边,腰间斜斜挂了一柄牛皮鞘的短刀,虽然跟着车队颠沛跋涉,他脸上身上仍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没有半点风尘之色。 背刀的中年汉子跟在两骑旁,听了一会道长的玄谈高论和青年人时不时嗯嗯啊啊的回应,觉得有些素然无味,双腿一夹马腹,向着车队前列赶去。 经过排在最前的那辆马车时,车厢窗帘被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拉开,一个额头圆圆的小脑袋从车窗探了出来:“胡叔叔,还要多久可以吃晚饭啊,月儿都饿坏了!” “快了,再有一个时辰就停车休息。” 汉子放缓马速,张嘴想再讲点什么,那个小脑袋却已经缩回到车厢里去了。 窗帘坠下,车厢里有个轻而温婉的女声响起,却不是对他说的:“月儿坐好,别把头伸到外边,小心碰到!” 汉子咧了咧嘴,再一夹马腹,重新走到车队最前方。 这列车队是从曲南郡往塞北草原去的商队。 车队走的是曲南郡靠东面的山脉边沿那条驿路。 这座山脉蜿蜒数百里,将曲南郡和东面的大楚王朝分隔开来。 山里边的山贼早些年间倒是被曲南烟雨骑剿了个干净,不过仍然还有许多猛兽,道路并不算很太平。 行商们因此结伴一起凑钱请来武师护送,常此以往,镖局便应运而生。 领头的中年汉子姓胡,原本是曲南郡青铁城守军中的一个伍长。他在军中学的杀敌刀法,身手很是不错,被人叫作胡三刀。 胡三刀退役后就带了几个同袍弄了个小镖局,在炎陵郡和曲水郡之间跑了近十年,倒也一直没出过什么问题。 不过这次接的镖走得倒是比较远,要去塞北西边的什么圣蝎峰——主顾就是队伍最后边的老道士。 老道士银子给得足,再加上胡三刀对那位烟雨王冶下的疆域很有信心,因此就破例接了这趟远镖。 胡三刀纵马跑到队前,原先在中间看护货车的一个黑瘦汉子跟了上来。 黑瘦汉子侧头瞄了一眼那辆门帘低垂的马车,一脸贱贱的表情:“三刀哥,要不要兄弟借点胆气给你呀?” 浓眉削脸的胡三刀脸上一热,好在他肤色较黑,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变化:“胡说什么呢,赶紧滚去前边探探路!” “好咧,探路去休!” 黑瘦汉子一纵马跑离队列,胡三刀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马车。 马车是五天前自个儿找过来的,说是要去塞北寻亲,这山高路远的,想着跟马队一起走安全些,愿意出双倍酬金。 镖队的规矩原本是中途不加这些陌生旅人的,可胡三刀在见到马车里那个妇人之后就心软了,硬着头皮找青云道人商量了一番,最后还是把马车留在了队伍中。 又走了一阵,队伍后边的青云道长忽然抬起了头。 一道黑虹自天际而来,疾如闪电,向着不远处的山中落去。 “虹色黑而不正,妖氛也!” 青云道人一探手,背上的桃木剑出鞘飞入手中。 胡三刀也看得分明,一边抽出背上的砍刀握在手中,一边大声呼喝起来: “停!戒备!” 车队中的骑客马上绕着四辆马车围成人墙,其中几名弓手各自解弓在手。 曲水两岸近十几年来分外富饶,灵气也越发充沛,因此连山中猛兽也渐渐就生出了些变化,很是出过几次妖兽伤人的事故。 当然,这种露了形迹的妖兽是活不长的,烟雨王麾下的高元帅闻迅就会带兵前来剿灭,基本上不会让它惊扰到百姓。 镖队中都是走惯江湖的,或多或少耳闻目睹过这些灵异之事,因此诸人并不慌乱,戒备之时倒还颇有些章法。 时间过了足足一柱香,胡三刀才松了口气:“原来是个过路的!大家保持戒备,继续赶路!” 他手上仍然握着那柄三尺多长的直背大砍刀,一边又加了一句:“大伙儿加快速度,到前面城里就好了!” 车队中的众人得了指令,各自催马疾行,连马车上的那个老车夫都狠狠地多挥了几记马鞭。 这一程疾赶就赶到了落日衔山的时候。 胡三刀远远望见城池,再次大大地松了口气,忙打个手势叫众人收了刀剑,自己也把砍刀插回到背上的刀鞘中。 这座城叫做白马城,是烟雨王养战马的地方,城中有两千名天下最精锐的青甲烟雨骑巡守。 到了这儿,那就是真正的安全了。 一四二、孔雀明王 南城客栈开在去往塞北草原的驿路边,生意向来很不错。 这客栈的名字有点太过普通——据说这还只是个分店。 这客栈的老板懒得出奇,开出来的店不管在城南城北城东城西,一律都叫这名字。 客栈据说有烟雨城官方背景,甚至还有人说客栈本就是烟雨王的产业。 店小二远远地就开始向车队打招呼:“哟!原来是胡大哥,这是要去哪?!” 这条道上来来往往其实多是些熟客,胡三刀跑了十来年的镖,店小二自然认得他。 “多叫几个伙计来帮忙,把货车赶去乙号仓里存着,马要喂好料,先叫个伙计去安排间上等客房给马车上的女眷!” 胡三刀率先下马,扔了块碎银子过去,又指挥着骑客们安置货车马匹,当下好一阵忙乱。 载人那辆马车上的驾车老仆走到车厢一边,斜着身子掀起车帘。 先下来的是一个妇人,妇人身姿婉约,戴了顶垂着纱帘的笠子,看不到容貌。 妇人转头又从车中接下来一个女童。 女童七八岁年纪,生得粉雕玉琢一般,额头圆润饱满,大眼睛灵活有神,穿着素淡的白底小黄花短衫和一条同色长裤,腰间还系了条纱质短裙。 小姑娘一手牵住妇人,一手抓着自己的短裙,不顾妇人的轻声责怪,一下就从车辕边上蹦了下来。 妇人拖着她回了房间,胡三刀领着众人去了客栈大堂。 大堂里边摆了三十多张桌子,胡三刀领着众人进去的时候已有五六拨客人正在吃喝,几乎都是些带刀仗剑的同行。 这些人多数是去塞北草原的,跟胡三刀以往跑的线路并不相同。 客栈大堂中央的显眼位置另外摆了一张小方桌,桌边还有个说书的先生。 说书先生的桌上摆了一大碗浊酒,酒碗左边放了一柄二胡和一个布袋。 胡三刀领着众人进大堂的时候,那说书先生正在说当年烟雨王的旧事。 说到精釆处,清瘦的说书人还拿起桌上的二胡闭着眼吱吱呀呀来了一段小调,倒也宛转幽扬。 这种故事当然夸张得很,生生把烟雨王说成了头上长鹿角的真龙化身。 胡三刀一行除了那对母女外还有二十多人,各自分开坐了几张桌子。 胡三刀领着青衣骑客围了三张大桌,青玄道人和那个白衣青年则去靠窗边另坐了一桌。 众人等待酒菜上桌的空当,那说书人恰好说到尾声,拉着二胡又唱了一小曲儿。 有酒客已在呼喝:“那先生,天色尚早,再来一段烟雨王平塞北的折儿下酒!” 说书人并不听从,自顾自将二胡放回桌上,也不起身离开,只将桌上的酒碗端起,眯着眼小口小口的品咂。 大堂之中人声嘈杂,也有人看见了之前的那道黑虹,大家一致都判定那是妖物。 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枯瘦汉子放下酒杯,给同桌的几人做了个总结:“那也没啥,咱们有烟雨骑,再厉害的妖物也翻不起什么浪来!” 白衣青年望向青玄道人,青玄道人伸手从刚端上桌的那碟花生米里拈了两颗扔进嘴里:“七苦,你可还记得这南城客栈?” “有些印象。”被唤作七苦的青年也拿起了筷子:“记得以前炎陵郡也有一家,我小时候似乎就住在那里。” 青玄道人点了点头:“当年你被贼人掳去,师父我可是追了好几年才找到你!” 接着他又叹了口气,把刚端起的酒杯重重放下:“那贼人如今投靠了烟雨王,这仇是难报喽!” 七苦眯了眯眼睛,瞳孔里隐约有光芒闪过,过了片刻才答道:“师父放心,一定会有机会报这个仇的!” 青玄道人点头道:“你那活佛师伯不日就将出关,到时你去求他出手。” 七苦点头应了,又问道:“和我们一道的那对母女不知是什么路数,师父可能看得出来吗?” 青玄道人摇了摇头:“看不出来,倒是那个小女孩资质极佳,是个上好的炼剑材料!” 七苦忙问道:“那咱们?” 青玄道人摆摆手:“客栈人多嘴杂,这事咱们到了草原再说。” 两师徒换了个话题,谈谈说说地用完了酒菜便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天是个晴天,车队一早出发,到中午时就穿过了边关那座卡在山脉之间的城池。 如今正是春天,草原上绿草萋萋,那对母女和众人方向不同,进入草原后没多远就带着老仆离开了队伍。 胡三刀等人向西边圣蝎峰而行,那对母女的方向却是塞北都护府。 小女孩似乎很开心,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跟妇人讲个不停。 “娘亲,你说任哥哥还认得月儿吗?” 妇人的告诉她:“月儿是独一无二的,你任哥哥一眼就能认出来!” 塞北都护府并不遥远,马车在草原上只走了小半天就到达了目的地。 进城时也没人盘查,驾车的老仆很顺利就问到了城主府的方向。 小女孩欢快地蹦下了马车,提起裙角就往府內闯,一边还大声呼唤:“任哥哥!月儿来了!” 任平生目瞪口呆地看着如乳燕投林一般跑过来的小女孩,下意识地弯腰把她抱了起来:“月儿?!你怎么来的这里?” 这事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任平生一时如坠梦中,跟着他一起出来的飞燕郡主眨了眨眼问道:“哪来的女孩?” 月儿抱着任平生的脖子抢答:“我是任哥哥的妻子!” 小姑娘一边还从怀里掏了个小铃铛出来:“任哥哥,你怎么一声不响就走了,月儿拼命摇铃铛都不见你来找我!” 最后她还一本正经地给了任平生一个判词:“你这个负心郎!” 飞燕郡主笑得停不下来,连随后从议事厅出来的余道人都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任平生满脸无奈地看着缓缓从外边走进来的妇人问道:“秀娘?你也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从府门外进来的正是当日在比丘国开药店的那位秀娘,她笑着给了个解释:“任大元帅,月儿可没说错,她是你妻子也没错!” “我重新介绍一下,我叫秀娘,你也可以叫我孔雀明王!” 一四三、雪峰下的部落 雪山妖庭有两大明王,一个是大鹏明王,另一个便是孔雀明王。 月儿小姑娘曾经提过一嘴,说什么舅舅收掉了她的本命翎羽,所以她变不了鸟儿。 任平生一直当她是童话故事听多了,如今看起来居然象是真的。 孔雀明王可不是孔雀表姐那种点歪了技能的憨货,她是真有无物不刷的大五行灭绝神光,而且这技能居然还可以用来刷破空间困锁。 当然,用大五行灭绝神光突破空间必然是有损耗的,并不是件简单的事。 孔雀明王还带了雪山妖庭的另外一尊大佬。 这位没啥拿得出手的神通,只是有时候可以窥测到某些天机。 这个窥测天机的技能也并不是那种无物不知的大神通,他只是在茫茫时间长河中恰好看到了任平生的所在之处。 这话鬼都不信,妖庭必然是早有筹谋,不过这也是任平生能再见到月儿的原因。 任平生的确很开心,但头脑也更加混乱,他原本以为冥狱的场景也只是过去发生过的一些片段,从没想到过场景中的人物还能再度活生生地来到身边。 陪着月儿和孔雀明王过来的老车夫就是雪山的白狐尊者。 妖庭的四大巨头居然直接来了两尊,任平生一时想不通其中的意图,暂时只能抛诸脑后。 他原本是准备去剿灭圣蝎部的,只是这两天正在想怎么应对那种凭空杀人的诡异邪术,所以才没有出发。 这事他拿来向妖庭的两位大佬请教了一番,白狐尊者建议他过几天再去,但又不愿意明明白白地说出原因来。 这位长得很象个车夫的半百老头是天下有名的智者,任平生决定还是信他一回。 于是他接下来的事情就变成了巡视塞北草原。 任平生巡视领地的时候,有一个满头卷发的胖子刚好从炎陵郡出发,进入了曲南郡东面的那一条大山脉中。 胖子就是当年经常被魏无忌摸脑袋的那个小和尚。 小和尚如今长成了青年模样,不过仍然是胖子,他这回入山是去求药的。 当年的圆明方丈已经老迈不堪,若是没有灵药续命,估计也挨不过多久了。 曲南郡东面这条山脉叫做天蜈山脉,山中近年听说来了位神医。 神医住的地方叫做灵药山庄。 天蜈山脉绵延无尽,这地方据说很难找,胖子花了好大的代价才弄来了一幅地图。 此时正是阳春时节,大山里边林木葱葱,胖子贪看风景走得不快,足足花了三天时间才找到了地图上的那个小山谷。 山谷中只有一幢楼阁,胖子弄不清为什么灵药山庄的匾额为什么写的是惜错楼,他对着地图确认了好几回,这才整理了一下衣裳靠近了去敲门。 开门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小女孩打开门就怔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左顾?你怎么在这?!” 小女孩看上去很惊讶,胖子合掌行礼:“小施主怎么知道我的俗家名字?贫僧是来找孟神医的。” 小女孩绕着他转了好几圈:“你是说那只长毛兔?嗯,他昨天被人请去炼药了——你真的不认识我?” 胖子一脸茫然:“贫僧一直没出过炎陵郡,曾未见过小施主。” 女孩眨了眨眼睛:“那——你也来找兔子炼药?要不我带你去找它吧?” 胖子连忙点头:“小施主真是菩萨心肠!” 小女孩忽然笑了起来,笑得腰都弯了:“真好玩!你居然连我都不认识了!胖子你这憨憨的样子不是装的吧?” 胖子一头雾水,实在搞不清哪里好笑。 小女孩笑够了直起腰来,一挥手就把身后的楼阁变没了,接着就扯着胖子往山谷外走:“走,咱们一起去找长毛兔玩去!” 好端端的楼阁忽地就没了,胖子被吓了一跳,好在他自小跟着位有神通在身的高僧,也见识过一些不合常理的东西,总算没被吓得掉头就走。 小女孩扯着他出了山谷,却并不往山外去,只是带着他在山间小路上一直往北边走。 这一走就走了整整四天时间,胖子越走就越是觉得有些发冷。 发冷的原因有两个,一是气温变低,二就是胖子发现那个小女孩一路上竟然从来就不需要进食。 不需要喝水吃东西的似乎只有两个类别:一是鬼物,二是神仙。 小女孩看上去很正常,有影子也有体温,但是胖子就是觉得她有些阴气森森的感觉。 胖子自己是带着干粮的,路上也一直有分给小女孩,但每次都被她拒绝了,而且这些食物每次都似乎会惹得她不开心。 胖子实在拿不准小女孩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干脆闷头不说话地跟着她走。 第五天的时候,两人终于走出了天蜈山脉,远处又出现了一座奇峭的雪峰。 雪峰下边隐约还能看见一片连绵的帐篷,似乎是个牧民部族的聚居地。 有帐篷就证明有人,胖子大大地松了口气。 小女孩的目的地好象就是那座雪峰,快靠近那片帐篷的时候她停了一下,转头笑盈盈地问了胖子一个奇怪的问题:“胖子,你会念经吗?” 念经是和尚的本行,胖子虽然还留着头发,但却是个正正经经在香积寺长大的和尚,他下意识地点头回应:“这个贫僧是会的。” 小女孩不问了,带着他继续向前。 两人很快就进入了那片部族聚居地,胖子也很快就明白了小女孩刚才为什么会问念经的问题。 这一大片帐篷之中,竟然到处都是干枯的骸骨。 帐篷是很多的,证明这应当是个大部落,然而整个部落里边除了牛羊马之类的牲畜,竟然没有一个活人! 骸骨太多,胖子闭着眼睛喃喃地念了老半天经才敢仔细去看。 这些骸骨看上去男女老幼都有,而且身上的衣物都还算完整光鲜。 这显然不正常。 腐朽成骸骨状态的尸体,身上的衣物也应该腐朽不堪才对。 而且这些骸骨男女老幼都有,似乎就是眼下这个部落的所有族人了——这绝对不可能是正常死亡,而是全族一起同时中了某种邪术! 一四四、令人毛骨悚然的炼器术 骸骨遍野,全都腐朽不堪,小女孩试着翻转了两具,结果只听到咔咔的一阵骨骼碎裂声。 这种手段实在太过残忍了些,胖子忍不住再次闭上眼念了好几遍经文。 小女孩皱着眉头看向了那座形似蝎尾的雪峰,感叹了一声:“枯骨刀成了!” 这话胖子听不懂,他抖抖索索地问道:“那位孟神医在雪峰上边?” 小女孩凝眉思索了片刻之后答道:“他应该快下来了,咱们就不上去了,在这儿等一等吧。” 所谓的孟神医,其实就是来投奔任平生的那只长毛兔。 这货此时正拄着它那根碧玉大头棒瑟瑟发抖。 发抖当然不是因为冷,事实上雪峰顶的这个屋子里常年生着火,房子里甚至可以用温暖如春来形容。 火堆边除了捂得严严实实的长毛兔之外还有两个人和一柄刀。 这柄造型奇特的刀是一柄骨刀,刀柄尾端是一颗缩小了的头颅,颈骨成了刀柄,肩骨成了刀锷,前端两边都带着锯骨的刀身原本应该是一根脊椎。 骨刀在火光下莹莹生光,白花花的非常醒目。 长毛兔怕的当然不是这柄刀,尽管这刀的成形过程非常残酷血腥,兔子还是觉得用这个法子铸刀的人更恐怖一些。 火堆边的两个人,一个是当年魏无忌拣回来的那个叫做叶七苦的婴孩,另一个则是把他从炎陵郡掳走的青玄道长。 叶七苦仍然穿着那身窄袖白袍,仍然是那幅温和可亲的神态,脸容轮廓隐约还是当年在南城客栈后院舞刀时的样子。 青玄道长的神情很复杂,他打量了叶七苦很久才叹了口气问道:“枯骨活佛的炼体方子其实是个陷阱?他这一套修炼方法最终就是把自己炼成一柄刀?” 叶七苦笑了笑,露出了一口白牙,他伸手在刀柄上轻轻抚过,骨刀发出低沉的呜咽之声。 “师父猜得对,枯骨师伯一直想要长存世间,如今终于修炼有成,也算是达成了心愿吧!” 骨刀再次发出一阵呜咽声,青玄道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算什么长存之道?你又怎么知道他会把自己炼成一柄刀?!” 叶七苦一把抓住了骨刀的刀柄,刀中的呜咽声嗄然而止,就象鸭子被卡住了颈子一般。 “这怎么就不是长存之道?枯骨师伯如今形体凝为刀身,神魂也化作了刀中之灵,岂不也算是长存于世间?” “至于这炼刀之法,师父还是不知道好一些,这样您还能心情愉快地过一阵好日子。” 这话的语气有些不对,青玄道长勃然作色:“怎么?难道你还能把为师也炼成灵器不成!” 叶七苦愣了一愣,接着就笑出声来:“原来你也不傻嘛,这就猜到了!” “你这玄阴截脉剑气,跟师伯的摄魂枯骨心法,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师父,其实您就是一柄尚未出炉的绝世神剑啊!” 青玄道长面色大变,手臂向地面一撑就站了起来:“胡说!你到底是谁!” 叶七苦就在他起身的时候抓起骨刀对着空处连斩了好几刀,斩完后又叹了口气:“你也是在主世界里活了几百年的人了,这都想不到吗?” “夜帝枯骨刀哇!莫非我两百年不现于世间,你们就把我忘了不成?!” 他这一声长叹方停,半空中忽然又有一人叹息了一声。 “叶老弟,我的剑火候不足,你又何必非要戳破呢?” 青玄道长被这一声唬得后退了好几步,一个踉跄就跌坐在地上,长毛兔抱着自己的大棒子又向后缩了缩,靠着墙角蹲了下来。 火塘边忽然就多了个穿着一套精致西装的人。 这人看上去很年轻,他先把西装上衣的扣子解开,这才在青玄道长刚才坐过的蒲团上坐了下来,一边还皱了皱眉头:“我还是习惯坐凳子一些,坐地上容易弄皱衣服。” 叶七苦笑了笑:“殷总的性子倒是几百年不变,还是这么穷讲究!” 殷总先不接他的话头,而是向后一挥手,把刚爬起来准备向外冲的青玄道长凭空摄了回来:“也不知你修的什么道,几百年下来还是火候不足,就再用火烤烤罢!” 青玄道长身不由己,被他一把掷入了火塘中。 火塘中那橙黄色的火苗一滞,忽然就变成了幽喑的青色,房子里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 长毛兔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一棒子就把墙壁捣了个大窟窿,然后便头也不回地向外跳了出去。 兔子一般都不擅长于跑下山路,长毛兔也不例外,他这一路跌跌撞撞地不知摔了多少个跟头,好不容易才跑出了雪山。 雪山下的温度自然比峰顶高,长毛兔掀开捂着一对长耳的兜帽,用爪子擦了擦额头,若有所思地嘟囔了起来:“长生剑和枯骨刀原来是这么炼出来的!我说这炉炼体丹的配方怎么如此怪异!” “天地灵根说这个世界还有二十多年才能彻底成形,这俩货怎么现在就来了?不行!我得去找傻蛋去!” 长毛兔仰头看了看天,好一会儿才辩清了方向,于是拖着大棒子一蹦一蹦地向南而行。 它口中的傻蛋此际也正带着一支骑兵往北面走。 骑兵中间多了一辆马车,赶车的还是那位妖庭的白狐尊者,孔雀明王和月儿坐在车上,飞燕郡主和余道人一左一右驱马跟在他身边。 这两个女人近期似乎有些矛盾,矛盾的源头正是那柄指玄观的传承心剑。 这柄剑器按理说其实要算是飞燕郡主从前的本体,但余道人就是不肯让她碰。 两人平日倒是关系融洽,但只要一说起这柄剑就翻脸,而且还爱把战火往任平生身上引。 这两位都能感知任平生的心念,着实不好对付,任平生一路上被吵得头大如斗。 好在圣蝎峰离塞北都护府并不算很远,他们只花了五天时间就到了原先那片圣蝎部的营地。 任平生并没有碰到那个一头卷发的胖和尚,他只看到了一地的骸骨。 一直说要为王前驱的张小凡这次也在骑兵队伍中,他指着远处那座圣蝎峰叫嚷了起来:“这山怎么断掉了一截?!” 一四五、平夷郡的不速之客 圣蝎峰的峰顶原本象个蝎子的尾钩,如今这个尾钩却已经不见了,烟雨骑在崩塌下来的积雪和冰块中翻出了无数的小号骨殖。 之所以是小号骨殖,原因自然是因为这些骨殖死去的时候年龄很小。 任平生带着阿义爬到峰顶去看了一回,最后只发现了一些刀痕剑印,其它的痕迹都被崩塌下来的冰雪掩埋。 照白狐尊者的估算,峰顶的这场战斗应该发生在一天之前,圣蝎部落全族被屠的时间则还要更早一些。 白狐尊者号称智者,见识自然广博,他很肯定地告诉任平生,这是夜帝炼刀所致。 夜帝是天下第二,能和他打的当然不是普通人。 按白狐尊者的说法,当年阳神境十大高手,前四位的实力其实要比后边的几个高出半阶。 这前四位当中,任家的风波枪现在在任平生手中,位列第三的韦陀疯魔杖百多年未见传承,目前唯一能敌得过枯骨刀的就只有竹海那一位了。 任平生听明白了:“所以,昨天雪峰顶上是长生剑对枯骨刀?” 这可是名符其实的巅峰之战了,任平生对没能及时观战深表遗憾,同时也对夜帝的这种等同于魔道的炼刀方式非常抵制。 白狐尊者摇头叹息了一声:“夜帝其实并不能算魔道,只是自小受的磨难太多,个性变得比较偏执而已,他既然拿这一族来炼刀,那这个部落必然有取死之道。” 这话听得任平生直翻白眼,倒是一旁的张小凡连连点头:“这一部是该死绝才对!” 任平生正想开口纠正一下这位手下的思想,随队而来的玄明道人忽然匆匆走了过来。 玄明道人还是当年的样子,他告诉任平生魏无忌离开队伍向东面去了,然后又递上了一张纸条。 这张纸条上只有两个字:叶、夜。 纸条自然是魏无忌留的,只是这两个字的含义实在有些难猜。 任平生拿着纸条横看竖看也没弄懂意思,他这边皱眉思索的时候,正在收集圣蝎部中那些骸骨掩埋的烟雨骑也有了发现。 有人在草地上也留了一行字:傻蛋,我先回烟雨城了! 这些字写得很粗大,叫任平生傻蛋的目前也只有那只长毛兔。 据阿斗说,这货不爱呆在人多的地方,早几年前就跟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朋友去了山中居住,甚至还弄出了个神医的名头来。 长毛兔以长老的身份在灵药谷呆了几百年,会看病炼药倒是很正常,任平生听说它过得还不错,所以并没有去打扰它。 这货属于脑袋缺根筋的类型,任平生一时摸不清它留这几行字是个什么意思。 任平生临出塞前的打算是把整个草原都弄成自家地盘,如今圣蝎部没了,但还剩下东边张五郎的那座浴纱城,他自然不可能为了这货就抛开既定的战略目标跑回去。 浴纱城里如今只有张五郎和他手下的那批灰胡残部在,当年的斗北王李训见草原上的势头不对,早几年就带着自己的人马杀入了大楚的疆域中。 塞北草原的东面是大楚的平夷郡,李训敢跟张五郎分开单干的依仗是两位后来投奔他的大高手。 这两人一个是使斧头的壮汉,另一个是舞戟的老英雄。 李训得了这两位高人相助,只用了一年时间就打下了整个平夷郡,总算是重新有了自家的旗号。 这天他的新斗马王府来了一位衣着奇异的不速之客。 这人很不客气地闯入王府,然后就极为自然地坐上了主位。 李训表示不服,先后派了好几百近卫上前理论,这位怪人提着一柄淡青色的长剑,杀光了李训的侍卫后身上仍然点血不沾。 这是个硬茬,李训拿捏不住,只得派人去请那两位大高手过来。 怪人对他的举动浑不在意,只是让他先送壶好茶过来。 李训算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弄不过人家当然也不会硬杠,他那两位高手在外征战,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回来,当下只好依言奉上了好酒好茶招待恶客。 怪人就这么在李训的王府中呆了三天时间。 第四日清晨,李训的那两位大高手联袂而归,然后就在他的请求下一起跨入了怪人占据的那间议事大厅。 这天是个晴天,阳光从窗外照进了厅内,怪人面色和善地向李训身后的两人打了个招呼:“程阿牛、烈老头,我新炼的剑还差了几分火候,不知你们谁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这三人看上去竟然互相认识,李训不动声色地移动了一下身位,远远地走到了一旁。 执斧的壮汉和使戟的老头对视了一眼,壮汉出声问道:“不知殷大宗师需要我俩如何相助?” 被称作殷大宗师的怪人站了起来,声音很平和地答道:“也没什么,我这剑少了些血勇之气,需要一份心头血来洗炼一番。” 心头血洗剑的意思李训听懂了,他立刻就头也不回的往外退去。 退出厅外时他听到了烈老的回应:“殷大宗师,这里可不是外边,莫非你还当自己是天下第一不成!” 李训并不擅长于厮杀之道,忙又退远了些,转头还唤了一队甲士过来护卫。 他是见过壮汉和那位烈老出手的,知道斧头和长戟的威力,怪人既然敢口出狂言同时挑衅这两位,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自己这边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李训的防范措施并没有做错,数十名甲士才聚拢过来,就听得议事大厅中丁丁当当一连串的兵刃相击声响起,紧跟着就有一道斧光将大厅墙壁破开了一个大洞。 从大洞外可以看清大厅内的情形,里边三人斗得正凶。 执斧壮汉力大招沉,但斧光总被怪人的长剑引开,不几招就又是一斧劈到了墙上。 使戟的烈老身法似乎比壮汉要胜过一筹,厅里边此时灰尘弥漫,他的身影在灰尘中穿梭往复,手中长戟如同毒蛇吐信一般,角度用得极为刁钻,偶尔还能迫得使剑的怪人退开一两步来躲避。 李训轻嘘了一口气,转头低声吩咐手下去调集硬弩营过来。 一四六、洗剑之法 李训常常自诩为枭雄,枭雄自然不会喜欢那些狂傲自大不受掌控的人。 在他看来,厅里边的三人其实是一路货色。 那壮汉和烈老虽然助他拿下了一郡之地,但本质都是恃才而傲的莽夫,并不是可以完全控制的好手下。 此际三人势均力敌,如果最后来个两败俱伤的话,未尝不可以让他们一起尝尝劲弩的滋味。 天下的高手多得很,李训眼下重新有了根基,自然可以徐徐图之,他也并不怕损失这么两个不太听话的大将。 他的亲卫劲弩营这两天其实早已调拨到了附近待命,只是因为没有把握能拿下那名怪人剑客,所以才隐而不发——此刻或许就是最佳时机。 手下领命而去,李训带着甲士又退后了一些。 那三人打得激烈,议事厅没撑多久就整个地垮塌了下来。 三人各自避开断粱碎瓦,仍在灰尘弥漫的废墟中纠缠相斗。 怪人的剑术看上去堂皇大气,身影即算是在废墟之间仍然洒脱无羁。 这三人的动作其实都很快,偏生他的一进一退都给人一种不疾不徐的错觉。 李训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又轻声吩咐了身边的亲兵几句。 那三人足足又斗了一个多时辰,原先的议事厅在他们的摧残下几乎已经看不出轮廓来,连灰尘和碎砖残瓦都被劲风推开,空出了一块三四丈方圆的白地。 壮汉和烈老的攻势越发迅疾了起来,牢牢地将怪人的剑困锁在中间,三人的兵刃交击之声也愈来愈密集,那怪人的长剑竟然慢慢地冒出了热气,淡青色的剑身渐渐地变成了橙红色。 那柄剑不单止变了色,还开始发光发热,就好似被扔进了熔炉被大火灼烤了许久,偶尔还呲呲地冒出来几缕青烟。 李训武力值不高,看不懂他们的精妙招式,只觉得怪人似乎渐渐被自己这边的两大高手压制住了,胜算越来越高。 场中的壮汉骤然发一声吼,斧头使得更快了几分,斧刃眨眼之间变成了一团寒光,一个人就把剑客连着迫退了三步。 烈老落在了后边,他的身影顿了一顿,手中长戟突然就化作一道乌光,随着一阵嗡嗡的振颤之声,脱手向剑客一头扎了过去! 剑客轻轻的哼了一声。 这一声轻哼分外地清晰,接着李训就看到一幅诡异的画面。 若不是还有点自知之明,他几乎就要以为自己骤然有了传说中那种武道入微的境界。 场中的斧光和戟影突然就慢了下来,李训甚至能看清楚斧刃上边有两个米粒大小的缺口。 那个怪人一挥手就把长剑扔了出去,跟着不知怎么就抓住了壮汉执斧的臂膀顺势一带,大斧被这一带偏移了轨迹,恰巧砍在了烈老脱手掷出的长戟上。 这种诡异的场面一瞬间就恢复了正常,大斧劈在长戟上的金铁之声,长剑刺入胸口的声音,几乎同时传到了李训的耳中。 长戟咣的一声被劈落到了地上,一篷灰尘在阳光里升腾起来,长剑刺入了烈老的胸口偏左位置,衣衫啵的一声炸开了一个碗口大的破洞,但却没有溅出一滴鲜血。 烈老原本就有些矮瘦的躯体再度缩水了几分。 剑客顺势将壮汉扯得跌坐在地上,然后迈步向烈老走去,一边还轻声叹息: “好好的问心戟不去琢磨,偏要去学任家的风波枪!” 李训是知道问心戟的,那位烈老刚来的时候曾经说过他的戟法名列天下第九,可这风波枪又是什么绝学? 天下第九都想学的功夫自然不简单,李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位让他又恨又怕的烟雨王。 那人姓任,使的是一杆锈铁矛,莫非那矛就是风波枪? 战局结束得太快,李训没机会安排他的劲弩营动手,只得停下来静观其变。 那柄打斗中红得似乎快要化掉了的长剑被怪人拨了出来,烈老一声不吭地委顿了下去,扑在地上的时候甚至都没发出什么声音来,轻得就象只剩下那身衣袍一般。 长剑的剑锋重新变回了青色,在阳光下如同一泓清水一般,怪人转过头来看了李训一眼,接着就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你原本有大气运,可惜还没成势就被夺走了根基——看来我还得多花些工夫了。” 这话李训听得似懂非懂,怪人的意思好象是说他被任平生赶出曲水平原后折损了气运,倒是那位从地上爬起来后一直在发愣的壮汉回过味来:“殷大宗师也看好这一支龙气?” 殷大宗师点了点头:“不错,曲水是养龙之地,他这一支本该是正脉才对——可惜他被任家那条真龙夺了根基,然后又被旁人分了气运,如今得好好补一补才成。” 这一番话说得更直白了一些,李训忽然就领悟到了其中的意思。 曲水两岸的百姓私下都称那位为曲水龙王,而且那位来了之后两岸也一直风调雨顺的,岂不就是一条真龙嘛! 难怪自己之前弄不过他! 至于分了自家气运的人肯定就是张五郎了,自己退到塞北,不得已屈居其下了好些年——不过这帐还得要算到那位烟雨王头上! 别人不知道,李训可是明了内情的。 当年饥荒时张家兄弟做的破事瞒不过他,烟雨王后来杀了张五郎四个兄长的原因他也一清二楚! 若不是烟雨王放过了当年尚未沾染血腥的张五郎,自己又怎么会屈居其下! 这位殷大宗师明显比死去的烈老更强大一些,李训心头火热,立即换了一副求贤若渴的表情出来,拱着手道:“李某何德何能,既蒙先生看重,日后若能成事,必以国师之礼相待!” 殷大宗师似笑非笑地又看了他一眼,然后便语气淡然地回复道:“你想多了点,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李训尚未出口的话被他这一句噎死在腹中。 殷大宗师根本不看他的表情如何,抬手指了指被拆成白地的议事大厅:“我只需要你乖乖地坐在那儿就行,别的你就不用再管了!” 一四七、指玄观的心剑 殷大宗师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准备让李训当个傀儡。 这人武力值太高,李训不敢当场和他硬杠,只得乖乖地交出了自己的印信。 殷大宗师说要帮他补足气运,第二天就连下了好几道命令,向大楚王廷发动了全面战争。 李训起于微末,手下还是有一批老人的,这些人自然不会听凭别人指挥,殷大宗师对付这些人的手段极其简单粗暴,基本上就只有一个字:杀! 这方法很有效,斗马军只乱了十几天就恢复了正常,李训很快就成了名符其实的光杆司令,连身边近卫的指挥权都失去了。 斗马军向东与大楚争雄的时候,任平生也顺利地拿下了浴纱城。 浴纱城如今基本上都是残余的灰胡部落,这些人凶残成性,对付外人毫不手软,轮到自己被困时却变成了贪生怕死的软骨头。 任平生带着烟雨骑只攻了三轮,城头就竖起了白旗,连张五郎都被几个部族头领捆绑住送了出来。 张五郎倒是有几分骨气,见了任平生之后身子仍然站得很直,依稀还能看出来几分当初的轮廓。 任平生不擅于处理这些内务,干脆将努苏仪召了过来,把接下来的事情扔了出去,自己领兵回了烟雨城。 烟雨城如今也算是宾客云集。 长毛兔见到月儿后十分开心,连蹦带跳地跟在她身边再也不肯离开。 它还带回来一个爱跟任平生唱反调的小女孩。 小女孩看上去比月儿要大上一两岁的样子,不过却一派老气横秋的语气,自称惜错楼主。 好在她只跟任平生过不去,对别人倒还算和气,和月儿尤其亲近。 任平生自然不会和小女孩一般见识,他头痛的是另外两个女人。 飞燕郡主和余道人一直处于一种奇异的状态,两人的关系很亲近,但又时常为了一柄破剑争吵不休。 其实光吵吵的话也没啥,关键这俩位一吵起来就不直接对话了,老爱把任平生当中转站。 任平生拒绝不了两人的感应,又下不了决心用两仪心法去掌控她们,只得找了个理由逃之夭夭。 如今烟雨城人才济济,治理疆土的事情完全可以交给阿斗,练兵的事务则扔给了高仙芝和子龙,其实也的确没他什么事。 任平生想去找那个胖子和尚。 根据长毛兔的描述和惜错楼主的确认,胖子应该就是他那位从小玩到大的死党无疑。 这货不知道在玩什么花样,一付还没觉醒记忆的样子,任平生决定亲自去戳穿他。 炎陵郡如今是任平生的地盘,找个人还是挺简单的,高林只花了半天时间就给出了一个准确的位置。 卷毛胖和尚仍旧住在香积寺中,这座小庙宇如今残破了许多,不过还是打扫得挺干净的。 任平生轻轻推开寺门,沿着大殿一直找了进去。 大殿后边的方丈室里只有一个枯瘦的老和尚。 老和尚戴着一串油亮光滑的佛珠,双目紧闭,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看上去倒象是个盲者。 任平生在他对面的小蒲团上坐了下来。 老和尚先他一步开口回道:“施主是来找悟尘的?” 原来胖子这一世的法号叫做悟尘?任平生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老和尚似乎看不见,顺嘴就问了一声:“大师的眼睛怎么了?” 老和尚脸上虽然枯瘦得不成样子,仔细看起来却满是慈和之态,他笑了笑答道:“老僧当年曾悟得天眼神通,以后便藉此行走四方,许是用得多了些,如今便瞧不见了。” 任平生大为诧异:“不是说佛家六大神通是一得永得、常驻不退的吗?” 老和尚摇头道:“佛祖尚有涅槃之日,世间又哪有永得不退的神通!” 任平生叹息了一声,只听老和尚又道:“其实神通于佛法多有碍难,还是不要的好,老僧如今失了神通,佛法倒是精湛了许多。” 这话似有所指,任平生忽有所悟:“你是说胖子也把宿命神通丢掉了?” 老和尚不说话了,头顶上骤然绽出一轮金光,这金光稍纵既逝,方丈室内忽地就多了一股浓郁的檀香味。 任平生一个激凌爬了起来,用手小心奕奕地伸过去探了探老和尚的鼻息,却发现这位高僧竟然圆寂了。 老和尚的肉身不一刻就又在脑后绽现出了一道金色光圈,鼻子里边垂下来两条玉筋,室内檀香味更加浓郁了起来。 任平生若有所失,他转身出了方丈室,然后便召唤了高林过来处理后事。 胖子莫名其妙地不见了,连高林都无法查到他的踪迹,任平生在炎陵郡足足转了十几天,最后只得怅然而回。 炎陵郡到曲南郡之间有一个狭长的山谷,任平生出谷的时候见到了一柄铁剑。 这柄剑就是飞燕郡主一直想碰一碰的那件指玄观传承之宝。 这柄剑并没有什么奇异之处,怪就怪在它是脱离了余道人单独飞过来的。 任平生出谷的时候刚近黄昏,这柄剑直直地从半空中掉落下来,悬浮在他的马前,刚好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柄剑不单止会挡路,居然还会说话,而且竟然还是个女子的声音。 那女子声音问道:“任大天师,飞燕教了你两仪心法?” 任平生吓了一跳,勒马往后转了个圈,盯住了黑铁剑反问道:“你又是谁?” 铁剑向一边斜了斜,似乎在偏着头打量他一般,过了好一阵子才答非所问地回道:“这个世界里有人能听到你的心声,你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这事任平生自然不知道,他很有耐心地停下马来看着这柄不知传承了多少年的铁剑。 铁剑形似柳叶,居然还在空中转了几个圈,然后才接着往下说:“其实这本来就不是一柄剑,而是一柄刀!” 任平生以手抚额,觉得脑仁儿痛,这女人说话东扯西扯的,就不能痛痛快快地连贯起来说吗! 柳叶剑又扭了两圈,再问了他一个问题:“这个世界是个碎片世界,也可以叫做梦境世界,咱们其实都是被装在一个葫芦里边。” “葫芦和柳叶刀加在一起,你能想到什么?” 一四八、这封印揪是不揪? 葫芦加柳叶刀,这刀还是黑铁的,任平生第一个想到的只有一件宝贝。 斩仙飞刀。 号称天上地下无物不斩的斩仙飞刀。 这事也太过玄奇了些,任平生这次是真的被震到了,他一个翻身下了马,伸手就去抓那柄柳叶剑。 嗯,的确更象刀一些! 柳叶刀往上一跳,轻巧的避开了他的爪子:“你用两仪心法去搞定那两个中的一个,然后咱们再联手做掉另外一个,这柄刀就是你的。” 这次的话倒是简单明了又直接,任平生低头想了想,又抬起头看着那柄刀:“你就是小敏?” 女声给了他一个肯定的回答:“飞燕告诉过你我的名字了?其实这个葫芦世界里的一切都是虚幻,只有我们几个是从外边进来的——你要不要帮我呢?” 这话触及到了任平生最想知道的那个谜底,他心痒痒地一路追问道:“我们?我们是指哪几个?我们还能回去吗?” 铁刀沉默了片刻才答道:“原本是可以回去的,可是咱们里边有两个人迷失了心性,如今怕是难了!” 这话相当于没说,任平生继续问她:“哪两个?” 铁刀又转了几个圈:“这些你都知道的,你的记忆被你自己锁在北大陆了——你该去问那个女人!” 北大陆?任平生瞬间就想起了那座白色城堡和有无数个自己活动的村庄。 莫非那就是自己的记忆?自己又把记忆交托给了谁? 铁刀停下转圈,有些不耐烦了:“任泽,我说的你好好想一想!” 任平生一时没反应过来,那刀已破空而去,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这特么的,任平生听了个边角就没了下文,一时只觉得牙痒痒的,恨不得一记雷光把那破刀打下来。 刀女临走时说的事情是指飞燕郡主和余道人两个之间二选一的问题,这个根本不在任平生的考虑之中。 他翻身又爬上了马背,信马由疆地往烟雨城走。 这个时节天气晴朗,晚间明月当空,倒也不妨碍赶路。任平生脑中的问题太多,一路想得越发迷糊了起来。 他就这么走走停停地过了大半夜,忽然才发现自己似乎走错了方向。 眼前竟然是连绵起伏的一座大山! 曲南郡只有一座大山脉,任平生虽然不爱管事,但自家的辖地还是转过几趟的,这天蜈山脉他自然认得。 山里边的拐角处隐约有一线灯光透出来,任平生左右是走错了道,干脆就驱马向那边拐了过去。 拐角后并没有什么人家,任平生只看到了一只金毛小猴和一个仰卧在草地上的胖子。 小猴抱着一坛酒蹲踞在一块大石上,石头上还点着一根白蜡烛。 这场景看上去很诡异,任平生下了马,丟开马缰缓步走了过去。 小猴捧着酒往前递,任平生翻了个白眼,径自走到胖子身边蹲了下来。 胖子的确就是那个自己无比熟悉的卷毛胖子,他此刻满身酒气,打着鼾儿睡得正香。 小猴很纠结地问道:“咱们要不要把他的头发揪下来?” 这是什么话!任平生狠狠地瞪了它一眼。 小猴往后缩了缩:“我好不容易才弄进来这坛酒,又费了好大劲才骗他喝下去的!这可是最好的机会——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了!” 任平生:“当真要揪?” 小猴使劲点头。 任平生:“你来!” 小猴又往后缩了缩:“你是他朋友,我是他下属,还是你来比较合适!” 任平生皱了皱眉头:“你是谁?” 小猴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 任平生心头忽然电光火石一般闪过一个念头来,三个字忍不住就脱口而出:“平等王!” 这事儿他自己都不信,偏偏这三个字一出口就如同解开了一个封印一般,小猴啵的一声就爆成了一团烟雾,任平生只觉得四周骤然一暗。 这个暗是那种绝对性质的黑暗,再高深的修为也看不透的那种暗——等到能再次看见东西的时候,任平生就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站在了一处大殿中。 大殿空旷无比,四周都是一种惨白惨白的颜色,整个殿内有一十八根大圆柱,每一根圆柱上面都有些看上去无比惨烈的浮雕。 那些浮雕中的人影犹自挣扎不休,任平生只看了两眼就别开了目光。 大殿居中的地方摆着一张长案,长案上横躺着一个腰比肩宽的卷毛大胖子,案后面坐着一个头戴帝王冠冕,身穿蟒龙锦袍的人影。 人影后面那面墙上悬着一幅大匾,匾上有四个大字:平等正觉! 胖子一副宿醉未醒的样子,任平生往案前走了两步,试探着问道:“小猴?小金?金毛猴?” 那道帝王身影站起身从长案后转了出来,向着任平生拱手施了个礼:“帝君,要不还是你出手来了结这段因果?” 这声音听上去端正严肃,但却仍然熟悉得很! 任平生把称呼之类的细节先忽略了过去,很直接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帝王身影轻叹了一声:“我家王上他太难了!” “帝君也知我家王上昔时成道时曾立下宏誓吧?” 任平生点头:“这事三界皆知!” 帝王身影又叹了口气,语气转作愤然:“奈何这些年那人间界人口越发的多了!度尽冥狱之事提也休提!” “冥狱中如今已是人满为患矣!” “我家王上日夜忧思,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 “他借来了斩仙葫芦,欲以葫中斩仙飞刀的杀伐之气来涤清冥狱,又恐力有不逮,故又请了帝君分身入內,辅以九霄神雷——” 任平生翻了个白眼,摆手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你家王上这是魔怔了吧!这事还能这么办?!” 帝王身影再三叹气:“谁说不是哪!所以咱们才要助他醒来呀!” 任平生:“所以还是得揪光他的头发?那从外边来的人怎么办?还有这征召令又是怎么回事?” 帝王身影答道:“我家王上醒来,帝君和那几个外人就自然能回去了!” “至于征召令——唉!我就一并说了罢!这征召令发了七枚,其实都是王上那支声杖上的锡环所化!” “另外两枚锡环,连同那杖柄如今也都在帝君身上,所谓的惜错楼,其实就是声杖的杖头!” “如今声名赫赫的长生剑和枯骨刀,还有指玄观那柄什么心剑,炼制的法子其实都是出自斩仙飞刀——只是前两者走了邪道,算不得真法。” 帝王身影这一连串的解释下来,直把任平生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躺倒在长案上的死胖子。 疑点还有很多,那自己是不是要揪掉他的封印问个明白呢?! ——全书完—— 开了新书 《狐印护身的我万劫不侵》,求收藏求推荐求评求投资,谢谢!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