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独孤求败之风雷野战》 1 海内知己结金兰 南宋高宗绍兴年间,襄阳城外,崇山峻岭中,一只巨雕从刺目的烈日中扑旋而来。只见那神雕身形似凤,羽如龙麟,倏然腾空而起,高低盘旋,掠过山崚,滑进一处隐秘深谷中,忽而爪勾陡壁,厚重如铠甲的翅臂扑扇几下,震得扬尘兀然腾起,随即稳稳沉落在二十余丈高的峭壁平台大石之上。神雕立于高台,尺爪抓壁,合缝紧扣,引颈长啸,雕声微带嘶哑,但激越苍凉,气势甚豪,威武无比,鼻息阵阵,周围落叶飞花皆为之颤。 一位身穿紫衣白袍的男子,手持一柄青钢利剑,正凝视着剑身发出的青芒而出神。剑背似坚硬锋刃的利喙直指鼻心,男子的眼神炯炯灼心,连那威武神雕似也被震慑住了,收敛羽翼,俯首悄立于侧。高台上的男子对于神雕的到来,似乎听而不闻,衣袍随风飘曳,身影却巍然不动。凝视着左手中的金钢利剑,然后以右手食指凌空朝着平台大石中划出了「剑冢」二个大字,接着又在其旁,仍以指尖凌空划下几个字:「剑魔独孤求败既无敌于天下,乃埋剑于斯。呜呼!群雄束手,长剑空利,不亦悲夫!」原来这紫衣白袍的中年男子,正是驰名江湖二十馀载,人称剑魔、自号求败、复姓独孤的独孤玦。但见他脸白如霜,发墨似乌,看似三十馀岁,若非双眸中隐现的一抹看透世情的苍凉神色,任谁也看不出他已过中年,可见独孤玦内功修为已臻造化,皮囊表相的变化于他犹如空色幻异,只在一念之间。 独孤玦的身后,一名少女将一柄青钢利剑、一柄玄铁重剑还有一把木剑安放于平台之上,并刻意在青钢利剑与玄铁重剑之间,空了一片足以安剑另一柄长剑的间隙。 独孤玦对少女说道:“朝英,为师狂言求败,实则心中已无胜负之想,妳可明白?” “师父由武入道,已臻化境,死生犹如朝露,况乎俗世胜负?”少女说道,向独孤玦三拜:“师父,徒儿去矣!” “走吧!” 独孤玦转过头去,少女跃下高台,朝着谷口走去,却仍时时不舍地回首凝眸望向高台。 独孤玦俯身凝视平台,在青钢利剑之旁,以指尖凌空划写,看似以指使气,却非气剑。而是以指使意,那青石平台竟似能明其意,犹如软泥一般,听话地随着独孤玦的指尖所向,自己凹陷出一个个字迹: 「凌厉刚猛,无坚不摧,弱冠前以之与河朔群雄争锋。」 「紫薇软剑,三十岁前所用,误伤义士不祥,乃弃之深谷」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四十岁前恃之横行天下」 「四十岁后,不滞于物,草木竹石均可为剑。自此精修,渐进于无剑胜有剑之境。」 字毕,喟然叹道:「何能不滞于物?唯有物我两忘、心物合一,但这境界后世又有几人得能悟到?」 随后,独孤玦炯然的目光突然变得深邃,他忧悒的眼神,似在回忆起二十余年前的往事…严峻的神情,渐变为迷茫,似是回到了北宋宣和年间…. 黄沙漫掩的秃丘土坡之间,年方25岁的独孤玦正凝神看着以一敌七的一场搏斗,一时间秃丘上刀光剑影,扬尘四起。独孤绝定睛蔑视,那七人为首者便是曾拜在自己手下的,剑术称雄河朔的方东秋。眼见与七人相抗的男子高大俊朗,气宇过人,手无兵刃却掌法精奇,连发数掌,瞬息逼退河朔七雄,浑厚的掌力袭向为首的方东秋,方东秋气为之绝,踉跄后退几步,多亏手持一把黑黝的重剑深杵入地,这才没有被轰然掀翻。独孤玦看了一眼,已知河朔七雄并非那男子的对手,若非仗着方东秋手中那柄怪异的重剑,恐怕早已败在那男子手中。看来,用不着自己费事出手了。令他惊讶的是,那男子所使掌法,竟似是武林中失传已久的降龙十八掌。难道他是丐帮中人?但即便是丐帮,据说自从前几代的萧峰帮主死后,后继的几任丐帮帮主就再也没能学全降龙十八掌,可眼前这男子所使降龙十八掌却甚为齐全而且威势猛烈,他究竟是何人? 正想着河朔七雄必败无疑,独孤玦耳廓忽地轻轻一动,他「咦?」了一声,果然不久,数十名手持长刀的黑衣人蓦地从沙丘后涌现,很快地与河朔七雄一起再度合围了那名男子。 眼看敌方人多势众,形势威逼,那男子并不慌张,而是收掌沉气,屏息凝神,目光不屑地从右向左环扫人群,脸上一付毫不在意的摸样,脑海中却在精算着人数,观察他们手中的兵器,并计算着最佳防御距离。男子心中默算:敌方二十人,河朔七雄3攻3守,不难对付,唯有方东秋玄铁重剑在手,当避则避。援贼来者32人,使长刀,握刀姿势高低参差却手法相近,围势方位似阵非阵却无死角可觅,看来并非一般江湖人士,应是一群受过训练,擅长团战的武士。 男子傲视人群,自报家门是江湖第一帮派明教光明左使风雷野,生来行事坦荡,大义为先,掌下不杀无名之辈。他环视一圈道:“诸位来想必来自宫中,个个皆是大内高手,何必效江湖小贼,蒙面自羞?”又缓缓抬起右手直点方东秋:正好黄沙迷眼,就先取你这盗剑贼人的血来压压灰! 方东秋忌惮风雷野掌法精奇,不敢向前接战,反而又退了二步,左右顾盼,愤恼交加,急命身旁援手上前围攻,不意风雷野话音刚落,已飞步欺向方东秋,却是声东击西,身形急旋,双掌齐发,已连毙二名蒙名武士,风雷野此举意在先夺其势、乱其阵形,因为他深知这群蒙面武士若结阵相攻,较之河朔七雄更加难以对付。那群蒙面武士见风雷野瞬间击杀同伙两人,彼此互看一眼,并不惊惶,方位互错,结为刀阵,剎那间已再度围死了风雷野。狂风吹来,土坡尘扬、飞沙走石间刀锋倏起。独孤玦见风雷野意气风发,又是近年来为民除害、干了不少好事的明教光明左使,心中多了几分敬意,正想出手相助,却又忽闻一阵马蹄声,踏踏传来。独孤玦抬头看去,沙尘之中隐见数名华服骏马之士,人高马大,个个精悍。为首之人,神情目朗、极有威仪,那人眼见这么多人围攻一人,皱了皱眉,转头对身后的的随从说道:“这么以众欺寡,太也不像话了!”随即带着随从,纵马冲向沙尘之中,杀入刀阵,相助风雷野。这几人穿着汉人服饰,行止犹如贵人富商,但他们横刀纵马的态势,大开大阔,控骑杀阵怡然自若,彷佛久经沙场战阵,已然显露他们绝非一般中原武林人士,反倒像是来自塞外之人, 独孤玦见已有来人相助,本不想再插手,但来人为数仅有六人,而河朔七雄加上蒙面刀客却多达四十,胜负原难逆料,不意那些蒙面刀客结为阵势,数十人迅速交互错位、彼此相应,形成大大小小的刀圈,圈中有圈,圈外有圈,瞬间竟以刀圈将风雷野和相助的塞外武士们分割开来,形势再次逆转,风雷野等人陷入了苦战。 独孤玦摒气凝神,内力所聚,目前横扫全场,在他眼中,那些变幻莫测的刀阵,快疾交错的刀客,剎时间都放缓了动作。他能看快成慢,这是他天生的异禀,极度敏感的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味觉,曾让他痛苦不已,直到他成长习武后,渐渐能用自身的内力去掌控收发这些过度敏锐的感官,才化为他自身武艺最独特一部分。独孤玦看出了那些蒙面刀客的家门路数,看出了他们似都经过同一高人调教,因此虽然来自不同门派,却有相似的身法以及一套配合刀阵的相同刀法。他也看出了环环相圈的刀阵,似是严密却破绽甚多。倒不是这刀阵设计得不够巧妙,而是这些蒙面刀客们的武艺还不高强,总在身形交错、刀锋相应之间露出了破绽,是的,他们的刀,还不够快!这也不正是独孤玦自己最困扰的事么?他总觉得自己的剑不够快,远远跟不上自己可以看快成慢的眼力。 不过,独孤玦对自己的剑法剑虽还不满意,但此刻却刚好足够用来破这刀阵了! 独孤玦观战至此,心中已有破阵把握。想到方东秋身为河朔七雄之首,在江湖上也颇为声名,竟做出盗人宝剑的不耻行径,于是轻「哼」一声,拔出青钢宝剑,左足略点,身如轻鸿,向河朔七雄飞掠而去,一剑疾迅直刺方东秋。方东秋早已发现独孤玦在附近观战,自知不是他的对手,只盼独孤玦莫要干涉。不意独孤玦还是出手了,而且利剑疾指向自己。方东秋面露惊惶,立刻以手中重剑挡去,独孤玦从重剑的破风声中已听出此剑极为钢硬,只怕自己手中的青钢利剑若与重剑正面对击将为其所断,立即变招,青钢利剑平贴着重剑的剑身滑向方东秋的手腕,方东秋一惊,旋身出拳,独孤玦左手使出斗转星移,借力使力,方东秋的拳劲被推向身旁的河朔七雄排行的老三的武英身上,同时右手利剑仍刺向方东秋的腕间,方东秋不得不撒手,独孤玦略一轻探即将重剑从方东秋手中夺来。 独孤玦没想到玄铁重剑竟如此沉重,一时间挥舞不便,仍以右手的青钢利剑,迅疾数点,已刺伤了方东秋与他身旁的河朔三雄骏马中的为首之人,也跳下马来,落在独孤玦身后,剩下的几名随从依然纵马来回冲撞,将那十几名蒙面武士的刀阵冲得溃散,瞬间胜负之势已然逆转。。 就在众人酣斗之际,不远处的一座秃丘之上,站着一位中年僧人,灰袍蔽旧却目光如电,看着倚肩并战的三人,喃喃自语:「想当年在少室山上,我与大哥、三弟在群雄间饮酒结拜,何等意气风发,那时的我们与眼前这三位年轻人正是年纪彷佛,不想转眼间已过了二十多年了…」 在三人合击之下,十馀招后,河朔七雄与那数十名武艺高强的黑衣蒙面刀客,终被击溃,败逃而去。风雷野走向几名死在地上的黑衣人,俯身翻找,果然发现了皇宫侍卫的腰牌,知道自己猜得没错,这些人确是童贯派来相助河朔七雄的大内高手。 随后,独孤玦将夺来的重剑抛向风雷野,风雷野接过重剑,用一指潇洒地拨转剑柄,剑绕着他的脊背旋转一圈,带起风啸阵阵,风雷野收剑杵地,入土尺馀,只听嗡的一声,独孤玦感觉脚下微波余绕。风雷野向独孤玦抱拳相谢,又转身向华服男子欠身致意,说道:“明教光明左使风雷野,在此敬谢二位英雄相助,夺回镇教之宝玄铁重剑。敢问二位英雄贵姓大名,风雷野永铭大恩于心” 独孤玦这才知道方东秋偷去的这柄重剑,竟是玄铁所铸,原是明教镇教之宝。他向风雷野拱手回礼:“免贵,复姓独孤,单名玦。路见不平,仗义施手是我江湖儿女应有本色,风兄不必过于在意。” “说得好!杀几个毛贼,不必放在心上。我是完颜忠,来自大金,女真族人,只盼二位少年英雄莫因此而心生嫌隙就好。” 明教源自波斯,对于胡汉之隔并不在意,又一向对宋廷并无好感,近年来更杀了许多宋廷的贪官污吏。何况宋辽相争,并与金国无关,所以风雷野见完颜忠说得如此爽快,便不以他是金国女真人为意,反生亲近之感,遂道:“完颜兄不必自疑,我明教源自波斯,教中不乏西域之人,胡汉无别,皆是明尊救苦之世人。今日承蒙完颜兄相救之恩,风雷野只有感恩之心,何来生隙之想?” 独孤玦击掌称赞:“风兄心系世人苦难,明教一视胡汉同仁,这等胸怀令人敬佩!”随即又问:“久闻明教高手辈出,教众百万,已是中原武林第一帮派,敢问风兄,如方东秋这等小人,何能出入明教,盗取玄铁重剑?” 完颜忠来自金国,虽曾略闻名教,却不知名教如此势大,听独孤玦这么一问,也觉得纳闷,望向了风雷野。 “说来话长!”风雷野看了齐列在完颜忠身后的五名随从武士,个个均已下马,肃立于马前,他目光锐利已瞥见马鞍系着酒囊,豪气问道:“无酒不欢,完颜兄所带烈酒可否共饮?” 完颜忠畅怀大笑,立即命人将鞍上的酒囊取来,他和风雷野、独孤玦一人一囊,相对而饮。 风雷野昂首大口饮酒,赞了声:“好酒!”,然后向完颜忠、独孤玦说出了方东秋潜入明教盗剑之事。 原来那河朔七雄早已为童贯所收买,几天前乔装为明教教徒,混入明教总坛,原是想盗取明教的圣火令与乾坤大挪移心法,有了圣火令,童贯便可以用来号令明教教众,至于乾坤大挪移心法则是河朔七雄自己想要留用以练就神功。虽然河朔七雄乔装教众又极匿行踪,但仍被眼尖心细的风雷野发现,所以他们未能得手偷到圣火令与乾坤大挪移心法,但却意外盗得玄铁剑,于是风雷野带着数位明教高手一路追赶,没想到沿途有人接应河朔七雄,以至于所随的明教高手被绊住了,只剩风雷野一人继续追踪河朔七雄,更没想到追至此处,还有接应之人,并且是大内高手,想来此处本是河朔七雄与他们约定好的会合之处。 说到这儿,风雷野啐了一声:“童贯那狗官太小看我明教了!圣火令和乾坤大挪移心法,均是我方教主随身之物,河朔七雄若真想从方教主手中盗宝,只怕连总坛也出不去了。算他们运气好,没撞见方教主,又怪我大意,没想到他们竟能得悉一条出入总坛的秘道,这才让他们盗走了玄铁重剑!若非二位相助,真失了玄铁重剑,我只能以死谢罪了” “原来如此,幸得宝剑无损,风兄也不必过于自责了!” “是啊,用你们汉人的话,叫什么…完璧归赵!” 风雷野和独孤玦互看一眼,完颜忠从他们的神色中察知自己可能掉错了书袋,哈哈大笑: “我虽从小就习汉语,但并不熟稔,说话不恰当,让二位英雄见笑了!” 风雷野和独孤玦见完颜忠说话爽快,也跟着大笑。风雷野说道:“并无不当!甚是适切!”三人于是席地而坐,笑饮欢谈,都觉得甚为契合。 相谈之中,风雷野知道了独孤玦就是来自「荼靡山庄」,近年来击败了多位武林高手的青年剑侠,而且从他的口中,竟能说出那些黑衣人的各自不同的武功招式,可见独孤绝对于各门各派的武学所知甚广。而完颜忠自称向往大宋繁华,所以前来游历。平生最恨以众欺寡,所以见河朔七雄和蒙面刀客围攻风雷野,是生是死都都必要相助。独孤绝对完颜忠如此仗义,甚为钦敬,他看完颜忠所使武功,与他的随从皆有不同,竟似是中原武林一脉,遂问完颜忠的武功是何人所教?他说自己的父亲曾经结识一位在大宋长大的辽人萧大爷,武功非常好,所以后来自己的父亲就特意从大宋延请名师,教自己的儿子武功。完颜忠还说,自己的父亲常说,可惜那位萧大爷英烈早逝,否则自己若能拜萧大爷为师,武功必然比现在高得多了。 听到完颜忠提起萧大爷,独孤玦顺势问风雷野: “敢问风兄,您所使的掌法,是否就是降龙十八掌?” “正是,我这掌法失传已久,独孤兄弟一眼就看出来了,武学真是渊博!” 独孤玦想再问风雷野,他是明教中人,何以能使丐帮的降龙十八掌?但又想如此追问,已是探人隐私,有所不妥。风雷野察言观色,已知独孤玦心中的犹疑,他本就生性豁达,又敬重独孤玦,所以坦言相告: “独孤兄弟不必多疑,我这掌法不是从丐帮偷学而来的,而是家母所传?” “令慈?降龙十八掌极为阳刚,且须辅以深厚内力,想不到令慈竟能…” 独孤玦话未说完,风雷野立即笑道:“家母只是授我掌法秘籍,她本人并不会使降龙十八掌。不瞒独孤兄弟,我一身内力自幼习自家父,掌法得自家母,后又幸蒙方教主调教,这才略有小成。至于家母何以得有降龙十八掌的秘籍,事涉家母之私,请恕我不敢多言,但独孤兄弟放心,家母授我的秘籍,也绝不是从丐帮偷来的,而是家母年轻时,曾长年跟随一位英雄前辈而获得的。” 说到这儿,风雷野叹了口气道:“这位英雄前辈看来和完颜兄弟也甚有渊源,我猜想就是完颜兄弟口中的那位萧大爷了。” “是么?萧大爷和风兄弟的母亲相识?” “何止相识…”风雷野说了四字,忽地低头默然不语,神色略显感伤,完颜忠和独孤玦都明白,事涉风雷野的父母,身世隐私,风雷野不愿多说,他们自然也不必多问。 完颜忠大喝一声“好!”,拉着风雷野和独孤玦的手道:“既是有缘,就不当错过。我们三人何不义结金兰,从此手足相待?” 风雷野握紧完颜忠:“承蒙完颜兄弟不弃,风某心中甚为同感!” 然后转头看了独孤玦一眼,独孤玦朝风雷野、完颜忠点了点头。 三人叙比年齿,完颜忠居长、风雷野仲之、独孤玦排三。随即就在土坡之间,撮土为炉,插剑为香,叩告天地,立誓同为手足,生死与共。 此时,大批明教后援赶到,风雷野起身相迎,带头的「清净百护法」水百纳告知风雷野,他们半路被围堵,所以总坛再派多名教友相援,双方彼此印证,果然围攻他们之人,都是童贯指派来的宫内高手,明教几个兄弟受了点伤,但无大碍。水百纳看四处横尸,显然激战甚烈,急问风雷野有没有受伤。 风雷野大手一挥道:“护法王请放心,我有大哥、三弟想助,童贯手下那群虾兵蟹将,怎能伤得了我?” 说完,想起教中尚有要事。风雷野转身向完颜忠、独孤玦告辞: “大哥、三弟,教主有令,命我速归总坛。山高水长,盼大哥、三弟得空能来我教总坛一叙,教主必然欢喜得很!” 完颜忠笑道:“去得!去得!我这一趟本要四处逛逛,饱览大宋风光,迟早要去叨扰二弟!” 独孤玦也应道:“游必有方,待小弟回庄禀明母亲,择日当前往贵教拜见二哥!” 三人互动珍重,就此告别。风雷野和水百纳带着明教众人离去,完颜忠也翻身上马,领着五名随从武士扬鞭向北,独孤玦缓步而行,越过沙丘,走向「荼靡山庄」。 完颜忠向北行了数里,路旁迎来数十名汉人装扮却身骑高马的武士。那些武士见到完颜忠,急忙下马,俯身叩道,敬称完颜忠为「菩萨太子」。原来完颜忠本名完颜宗望,竟是金国国主完颜阿骨打之子,由于为人和善,带兵待民均极仁慈,所以人人尊称他为」菩萨太子」。 完颜忠对风雷野、独孤玦甚为欣赏,早有意结交,深怕自己若说出是金国太子的身份,他们二人会犹疑,所以这才骗他们说自己是金国富商,名叫完颜忠。完颜宗望挥手示意众人们起身,说道: “此次前来宋朝,刻意改换汉服,就不是愿轻易显露身份。以后大家兄弟相称,叫我一声大哥即可,切莫再唤我什么菩萨太子了!” 随后,完颜宗望回头看向所来之路,叹道: “宋朝地广人众,豪杰辈出,二弚、三弟都是人中龙凤,我能和他们结为兄弟,这一趟可说收获甚丰啊!” 这一切,都看在秃丘上的僧人眼中,此时正是北宋徽宗宣和二年,公元1120年, 风雷野告别独孤玦与完颜忠后,身背玄铁剑与明教群雄返回总坛,途经一处岔路口前,忽然见到一名年约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自眼前飞鸿掠过,在那女子身后有四个面色灰沈的中年妇女紧紧追赶,终在岔口追上那女子,分立四角,将她围住。风雷野好奇地看了一眼,见那女子一袭暗红长裳,神采明艳,鼻梁笔挺,眉头紧蹙,倔强而傲气。再看了围住她的四个中年妇人,更感惊讶,因为那四名中年妇人竟然长得一模一样。那红衣女子动手极快,一看自己逃脱不了,不等那四名中年妇人等手,双腕一翻,左右各持一柄匕首旋身同时分刺四名妇人,出手既快,招式狠辣,风雷野看了也不免心中一凛。只是那红衣女子手段虽辣,却抵挡不住四名中年妇女的合围。风雷野和明教群雄看了几个回合,已知那名红衣女子迟早要被四名中年妇女擒住,只是不知她们之间的恩怨如何、谁是谁非,因此只在一旁观战,并未插手。 红衣女子自知抵挡不知四名妇人的围攻,忽地翻身跃起,脱开包围,轻轻落在四名妇人的剑圈之外,身姿甚是曼妙好看,可见轻功颇佳。只见红衣女子飘然落地后,转身向那四名中年妇女,竖起拇指亮出指环,厉声喝道:“见此指环如见宫主,妳们竟还如此无理!” 四名中年妇人收剑对着红衣女子手中指环恭敬一揖,然后异口同声地说道:“这指环乃是宫中圣物,烦请您交还奴婢们,带回给宫主。” 红衣女子一甩长袖,把指环死死握在手中,满腹怨气地嚷道: “梅、兰、竹、菊,妳们看清楚了,我的模样哪里不像是宫主?我拿自己的东西,谈何归还!” 四名中年妇人面面相觑,互相点头,均不再言语,随即持剑再次围住红衣女子,红衣女子同样抢先出招,却仍然落于下风。风雷野已看出那四名中年妇人显然心有顾忌,不愿伤到红衣女子,所以出剑之势时有回让,否则早已拿下红衣女子了。红衣女子以一敌四,自知绝非对手,一边出击一边闪躲,瞥眼看见风雷野与明教群雄,高声喊道:“喂!若是真英雄、好汉子,倒是来帮把手啊!乌泱泱一群人,看着这儿有人以大欺小、以多欺少,挪也不挪,动也不动,竟没一个是真正的英雄好汉!” 风雷野刻意用手掏掏耳朵,朝红来女子笑了笑,刻意表示不予理会之意,红衣女子看了更气,骂声顿时提高,恶语不断:“好呀!你们这群乌龟王八,个个挂刀带枪的,看来都是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一个是木头刻的,还石头雕的?还像是男人吗?我看连阉了十八代祖宗的太监,也比你们更像个男人!” 风雷野被吵得无奈,飞身挡在红衣女子面前,红衣女子见自己激得他出手,心中窃喜,正想着可以松口气了,却不料风雷野竟反身瞬间将她擒拿,一手环住她瘦窄的纤肩,一手扳出她手里的指环,扔给四名中年妇人,说道: “我平生最恨人偷东偷西,刚教训完方东秋,没想到又碰到妳这么个不知好歹的小丫头!” 四名中年妇人拿到指环,又异口同声道:“梅、兰、竹、菊,在此谢过英雄”看来,她们不仅是长相孪生,一模一样,就连心意也彼此相通。四名中年妇人向风雷野拱手相谢后,收剑离去。 红衣女子被风雷野擒的生疼,直不起肩背,又气又恼。叫道:“你还想抓住多久?原来你是个轻薄恶徒!” “轻薄”二字果然有效,风雷野立即松手放了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揉了揉肩膀,对风雷野怒道:“你夺走了我的指环,还给我!” 风雷野指着远去的四名中年妇女道:“指环?妳没看到已被她们四人拿走了吗?” “我不管,你从我手中夺走的,你得去给我拿回来!”那红衣女子情急之下,竟撒泼起来。 风雷野笑道:“想要我帮妳拿回那个指环也不难,不过,妳得先告诉我,妳究竟是谁?还有那个指环真是妳的?还是妳从她们那儿偷来的?” “我从她们那儿偷来的?哼!她们不过是我灵鹫宫中的奴婢,有什么资格让我去向她们偷指还?” “原来妳是灵鹫宫人?”灵鹫宫虽甚少涉足中原武林,但统率三十六洞、七十二岛,声势极为浩大。前宫主虚竹更被传为是武林中第一高手,风雷野自然对灵鹫宫早有所闻。 风雷野细思先前红衣女子和那四名妇人的对话,四名妇女确实对红衣女子自称奴婢,看来是灵鹫宫中门内恩怨,自己一时之间难以分辨是非,当此明教正要举义之际,莫要错惹了灵鹫宫,为明教多树强敌。心念一转,哈哈大笑道:“指环在此,妳拿去吧! 红来女子见风雷野变戏法似的从背后又掏出一只指环,丢还给她,她随手接来一看,果然是自己刚刚还抓在手中的指环,心中惊奇不已,问道: “那妳刚刚给她们的那一只指环呢? “障眼法,听过吗?”风雷野不愿多管闲事,大步离去,红衣女子却唤住了他:“喂!你不是想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 “姑娘的芳名,我现在突然不感兴趣了!” “哼!你不想知道,我也要告诉你!不过,我只跟你说我的姓,我姓李,我是灵鹫宫的宫主,知道了吗?” 风雷野不信眼前这女子就是灵鹫宫主,但对方既自报家门又吐露姓氏,若不回答显得过于无礼,遂道:“在下风雷野。” “风雷野…可是明教光明左使?”红衣女子略显惊讶。 “正是!” “难怪身手这么好!” 风雷野抱拳道:“不敢,李姑娘过誉了。” “我话还没说完呢,你谦虚说什么?虽然是明教光明左使,却是个只会欺负小女子的大浑人!” 说完,也不等风雷野回答,红衣女子施展轻功,飘然离去。风雷野看着红衣女子的背影,既好气又好笑,直摇首不已。 独孤玦别过风雷野、完颜忠,离开土坡后,回到开封城外的「荼靡山庄」旁,一处人迹罕至的林中,他披上一身红袍、手持青钢利剑,跃入林中空地,一群猛虎、猎鹰立即向他扑杀厮咬而来。原来那林中空地附近,密布数十株巨树,巨树每隔数尺即在低处以铁链系住一头猛虎,高处则韧索缚着一只猎鹰,细细看去,竟共有虎、鹰各二十余只。只见那些虎、鹰发了狂似地向着独孤绝子扑去,独孤玦凝神看着身旁的虎、鹰,原本非常快速的动作,在他眼中全部都变得非常缓慢,独孤玦出剑,迅捷地一一将它们逼退。随后,独孤玦闭上眼睛,耳廓轻轻微动,透过极为灵敏的耳朵,他可以听到树上的每一只飞鹰在枝头或空中所发出的细碎声响,以及猛虎在嘶吼中扑掠的脚掌声,不用睁开眼睛,就可以知道每一只鹰、每一头虎的位置。 独孤玦正专心以虎、鹰来练剑,虽然在他天赋异禀,可以看快成慢、听音辨形,在他的耳目之中,那些虎、鹰的每一爪、每一扑,都在他的算计之中,而且别人看起来极为迅疾的虎、鹰的扑咬,在独孤玦看去,却犹如迟暮老人似地缓慢。但他的耳目虽快,剑速却跟不上他的耳目,稍一不慎,只听猎鹰锋利的趾爪刷一声,已将红袍擦出半米长的豁口。独孤玦立即将红袍一掀,露出一身白衣,翻身向后却迎面扑来一只猛虎。此时,身旁传来一名少女的惊呼声「哥哥小心!」,随即彩影掠入,少女出掌击向猛虎,以斗转星移的手法将扑向独孤玦的猛虎推开,却没想到虎身极为柔软,在半空中竟然转头咬向那少女,眼见少女反将伤于虎口,独孤玦一手挽过少女,一剑刺入猛虎的咽喉,同时向后跃出数丈,并将红袍抛向虎、鹰,那些虎、鹰立刻朝着那件红袍撕咬,瞬间将红袍碎为残渣。 林荫之下,少女从独孤玦的怀中轻步挪开,满脸羞红,而后想起什么,神色慌张地抚摸着脸颊。独孤玦关心地问她: “皎妹,怎么了?是不是最近毒伤又复发了?妳可得按时服药,千万不可调皮!” 原来这一身流彩霓裳,眉眼含水的豆蔻少女,便是荼靡山庄的慕容老夫人的掌上明珠——只比独孤玦小了几个月,芳龄二十四的慕容皎皎。皎皎对于独孤绝的关心,感到很快乐,赶紧回道: “哥哥放心,我很乖,药再苦,我都按时服用呢!倒是哥哥,怎么看起来一脸苦恼的样子呢?” 独孤玦轻叹一声:“皎妹,妳看我的剑法够快么?” “快呢!哥哥的剑法快到我都眼花了!世上再没有比哥哥更快的剑法了!” “还不够快!”独孤玦指向林间被虎、鹰撕碎的红袍道:“如果我的剑法够快,那红袍也不会被虎、鹰所裂,皎妹也不会为了救我而差点命丧虎口了。” 皎皎争辩着:“不能怪你,那是我自已莽撞,闯了进去,反倒害你分了神!”在她眼底,独孤玦是完美的,容不得人家说他一点不是,就连独孤玦本人也不行。 “皎妹,妳不需要安慰我,剑快不快,我心底比谁都清楚。妳知道我从小视觉、听觉、触觉就异于常人。只要我凝神聚力就能够看快成慢,可以听见数里之外的马蹄声,甚至狂奔之时还能感觉一片枯叶轻轻坠落在我肩背上的重量。可是,我的耳目虽灵,但我的剑却跟不上。就在刚刚,群虎飞鹰的每一个看似迅捷无比的扑抓,在我的眼中都如行将就木的老人般迟缓,我一眼就能看出无数个破绽,可是我的剑却无法快到可以戳中那些破绽。” 说完,独孤玦略感丧气地将青钢利剑递给皎皎,皎皎接过独孤绝手中的青钢利剑,交给站在身旁的剑僮,剑僮将青钢利剑细细擦拭、小心收入剑鞘之中。然后皎皎用自己的巾帕轻轻擦拭独孤玦的颈畔、掌心的汗珠与灰尘,再从怀里掏出一枚剑缰,那剑缰由金丝穿着琉璃珠组成,小巧别致,淡黄色琉璃珠晶莹透亮,在阳光下泛着明净光泽。 “好看吧!”皎皎告诉独孤玦:“你可别小看了它,这琉璃珠可是来自西夏皇室,我的外祖母传下来的,一直被妈妈珍藏在宝匣中,前些日子被我瞧见了,心想若能将它制成剑缰佩在哥哥的青钢剑上,一定很好看!我可是求了好久,好不容易母亲才同意将宝珠给了我呢!我怕自己手艺不好,还请庄里女工最巧的碧姨给我找来金丝,手把着手点拨我,整整熬了三夜才将这剑缰做好。哥哥,你喜欢吗?” 独孤玦接过那枚剑缰,细细瞧着,他明白皎皎的心意,很珍视地系到自己的剑柄上。皎皎看独孤绝喜欢,心里也十分开心。随后皎皎又想起独孤绝为剑术无法突破一事而苦恼,想起庄里拥有极为丰富的武学藏书,说道: “哥哥,我们回庄里的藏书阁里去找找,翻翻那些剑术类的秘籍中,也许可以触发些灵感,让你的剑法更快呢!” 独孤玦摇头叹道: “皎妹,家中所藏各门各派的武学秘籍,我都已看得熟烂,那些武功均皆了然于胸,没什么值得我再看再学的了。我现在要做到的是以慕容世家的绝学「斗转星移」为基础,将那些武学秘籍中来自各门各派、心法招式截然不同的武功,融入我独孤氏的家传剑法之中,用以自创全新剑法。既是自创,就不是书本里可以学得到的了。” “我明白了,所以哥哥才会想出与鹰、虎相搏的练剑法门,目的就在于面对来自四面八方、无所不在的攻击时,你的剑法可以不仅求快,还可以藉此将各种武学融入剑法之中。我说得对不对?” 独孤玦惊讶地看了皎皎一眼,随即赞道:“皎妹真聪明,妳若肯澄心静虑,专致习练,将来武艺必然在我之上。” “哥哥又来笑我了!”皎皎双颊酡红,一闪即过,突然想起什么,问道: “我们庄里所藏武学秘籍,各门各派都有,为何哥哥遍习之后,就只痴迷于剑法?难道只为了宏扬独孤氏的家传剑法?” “我独孤氏的剑法虽然精湛,但过于繁复,还称不上是绝世剑法,所以我想以家传剑法和慕容世家的斗转星移为基础,撷取各家之长,自创全新的剑法。但这只是其一,对于剑,我自幼就爱不释手,任何兵器在我眼中,都不如剑,说不上来是为了什么,就是爱剑。” “哥哥从小爱剑成痴,难怪妈妈和碧姨常笑你是个小剑魔呢!” 独孤玦哈哈大笑:“剑魔就剑魔吧,但这个「小」字,现在可以去掉了,因为我已经长大了呢!” 说到这儿,独孤玦心底灵光乍现,想起剑随身动,自己要求剑快,应当先求身快。但如何才能使自己的身形更快呢? 正揣想间,突然感到身后有一人悄无声息地靠近。独孤玦大惊,以他的耳力之灵可说天下无双,竟有人能靠近他身后一丈之内他才发觉,此人武功之强,实已令人可怖。 独孤玦轻轻将皎皎推开,转身、拔剑,但那人就在他剑前二尺处停下了身形。独孤绝定睛看向那人,黑发白肤,脸上毫无皱纹,像是不到三十岁。但配上一袭破旧僧服,却如中年之龄,应是因为内功精湛,所以相貌看来年轻。 那僧人开口便道破独孤玦心中的疑虑:“这位施主的内力、剑法均高,而且所习武学渊源甚广,似乎对各门各派的绝学都有所涉猎,可惜却尚未能将那些门派的绝学熔为一炉,反生滞碍。” 皎皎不服气地还嘴: “你胡说些什么?我哥哥剑法天下第一,哪有什么滞碍?” 那僧人对皎皎的无礼并不恼怒,目光温润看着独孤玦道:“剑术以神韵灵动为要旨,身形步法是决定出剑快慢的关键,施主的剑法已然精湛,可惜身形变化不够灵动,所以剑术始终未能大成。” 这话说到了独孤玦的心坎里,他知道眼前这位相貌打扮皆甚平凡的僧人,实是一位难得一遇的高人,于是恭敬地说道: “大师所言甚是,晚辈也以为唯有敏捷迅速的身法才能使我的剑法更上层楼。不瞒大师,晚辈自幼耳目即异于常人,别人眼中迅雷般的剑招,在晚辈看来却只如飞絮轻飘而过,可惜晚辈只能看出破绽,手中的剑却常跟不上眼力。晚辈心想,剑随身动,必是晚辈的身法不够灵动,所以剑法也就快不起来。但如何让自己的身法、剑招跟上眼力,晚辈却始终没能揣摩出要诀。” 僧人颔首笑道:“剑在神韵,灵动至要。施主,你以雄浑的内力使剑,刚猛有余而灵韵不足。须知,剑法要快,身法先快;身法要快,步法先快。你想过问题是在于你的步法吗? 独孤绝恍然大悟,向老僧拱手为礼,道:“大师点拨,晚辈受教了。” 僧人对于独孤玦的悟性很是赞尚,点了点头道:“我来教你一套步法吧!” 僧人说完,也不管独孤玦接不接受,随即一边念着口诀,一边在独孤玦面前演示了一套步法。这套步法极为繁复,但独孤玦悟性甚高、记性又好,僧人演示到第三遍时,他已记住了所有的步法。 他心喜手痒,立即从剑僮手中取来青钢利剑,试着将步法和自己的剑招相融,才一出手,便觉剑招比先前快了数倍,威力大为增强。他深知自己这才初学乍练,倘若假以时间,将步法与剑法配合熟练后,自己的剑法与武学造诣必然大为提升。 独孤玦心甚感激,同时纳闷僧人究竟是谁?为何愿意传他步法?这步法如此奇妙,究竟是何步法?独孤玦正想开口相询,僧人却已悄步离去,边走边道:“止止不须说,我法妙难思。这位施主,不必多疑,我先前见你仗义助人,又见你俊雅清秀,想起了我的三弟,所以传你这套凌波微步,此乃极上乘的武功,每一步法、身形均与内力息息相关,施主习练此步法,不仅可以增强内功,而且可以藉此将施主先前所学各门各派的武艺融汇贯通于此步法之中,假以时日,施主的剑法就能因此而采众家之长,自创独门剑法!但望施主剑法大成之后,多行侠义之事。」说完,竟已不见身影。 独孤玦朝僧人的话音处一拜,朗声说道:“多谢大师指点,独孤玦定然不负大师的厚恩。” 望着僧人背影消逝的方向,独孤玦躬身三拜,正想再试练步法剑招,忽闻林外传来了几声轻脆的琴响,立即转身向林外飞纵而去。慕容皎皎立即随独孤玦而去,身形之快,轻功竟似不在独孤玦之下。皎皎耳力不如独孤玦,直到林外,才听出那是京城名妓李师师的琴声,不禁眉头微皱,一声醋意满满的长气哼地叹出,只因她早已喜欢上与自己一同长大的独孤玦。 果然在「荼靡山庄」外的侯客亭中,坐着一位面目清瞿的老人和一名谈笑艳丽的女子,正是提举大晟府的周邦彦,以及京城名妓李师师。这二人一位精擅音律、一位曲艺动人,原与武林江湖并不相涉,但独孤玦因为耳力过人,从小即对音韵极为敏锐,再加上庄中藏有不少古谱绝韵,竟因缘际会地与年近花甲的周邦彦,以及长他八岁的李师师结为忘年之交。 侯客亭中,李师师的琴音清妙,周邦彦在一旁听得如痴如醉。见到独孤玦后,李师师琴音渐歇,三人相视而笑,周邦彦对独孤玦说道: “深知独孤少侠耳力过人,因此我们在这林外亭中以琴声相招,少侠果然闻声而至。这才数月不见,老夫看少侠来时的身形步法更为灵动,武艺竟又上层楼,真是可喜可贺!” 独孤绝说道:“周大人过誉了,晚辈愧不敢当。何不入庄,容晚辈奉茶以聆清音?” 周邦彦笑道:“正要叨扰!” 于是独孤玦命剑僮在前引路,自己和周邦彦、李师师缓步而行,谈笑风生,同入「荼蘼山庄」。慕容皎皎悄身随后,心中虽恼,脸上却不显怒容。她虽嫉惮李师师,但对周大人却也十分敬重,因此并不多言。剑僮前引、四人随后,一起进入了「荼蘼山庄」。山庄之内,屋宇古朴、庭园雅致,清秀内敛、丽而不艳。周邦彦每次入园,都要为这园中处处隐幽着「荼靡山庄」的含蓄之美,大赞庒主慕容夫人的清灵风范。 2 荼靡山庄玦皎皎 独孤玦在庄内池畔的疏影轩中宴请周邦彦与李师师,数名乐伎或琴或瑟或笛或萧,以乐音伴宴,乐艺精妙即连精通音律的周邦彦与色艺双绝的李师师都大为赞赏。 “近年来,江湖中人只知「荼靡山庄」的少侠独孤玦剑术非凡,却不知道少侠对于音律之学也极为精湛。如此风雅,确非一般武林世家所堪比拟,真令老夫钦佩。” 李师师接着周邦彦的话说道:“岂不闻曲有误,周郎顾。文武双全的当今风流人物,自是独孤少侠莫属了。” 言语间美目流盼,虽属无意却妩媚自生,娇艳情态,看得慕容皎皎好生妒怒:“我哥哥自是文武双全,谁人不知?不过,名动京城的师师姐,阅人无数,竟能这么赞美我哥哥,真是让我好开心吶!”自知话中带刺,慕容皎皎随即挽着独孤玦的衣袖,又道:“哥哥,你说假如周瑜再生,究竟是他的耳力好,还是你的耳力好呢?我想肯定是哥哥的耳力更好!” 李师师哪能让慕容皎皎轻易逃过,笑吟吟地说道: “莫论谁的耳力好不好,只说慕容姑娘对独孤少侠如此知音识趣,可不正是小乔再世呢!” 慕容皎皎红了双颊,略一咬唇道:“周郎已死,再无小乔,我姓慕容,我哥哥也不姓…”说到这儿,慕容皎皎忽地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将自已与独孤玦和小乔、周瑜相比,无疑是承认了李师师嘲讽自己对独孤玦的欢喜。硬生生地把话吞入肚里,闷声道:“都说师师姐色艺无双,没想到说话也这般厉害,一下子就把我绕进去了。” “我既阅人无阅,岂能看不出慕容姑娘情之所钟、意之所系?” “妳…说话好不饶人,我不跟妳斗嘴了!” 慕容皎皎气急心头,忽觉自己脸庞一阵刺痒,双手托颊急步出了「疏影轩」。出门后,立即奔向轩外水潭,望着潭中的倒影,左右顾盼,一付忐忑不安的模样。 看着皎皎的匆匆离去的背影,李师师叹了口气:“看来,慕容姑娘的心事还真是被我猜中了!” “李姐姐莫要多想,我与皎皎虽无血缘之亲,但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妹。皎妹性子执犟,说话多有得罪,请李姐姐莫怪。” “只怕你视她如妹,她却不尽然只视你如兄…啊,我实是多言了。” 独孤玦正想再说点什么岔开话题,剑僮忽地入轩,递上一张名帖。独孤玦接过名帖,看了一眼,原是人称「刀风剑」的刁雪青拜庄挑战。帖上还有几行小字,写着刁雪青自称先师曾败辱于慕容老爷手中,遗训后人必要涤雪前耻,所以前来挑战,一校高下,盼慕容世家的后人偿其所愿。 独孤玦将名帖放在桌上,对剑僮道:“请来人到演武厅中相侯,我片刻就来。” 李师师心感纳闷:“「荼靡山庄」向来与世无争,极少和外人接触,在武林之颇为神秘,若非独孤少侠前二年剑挫多位名家,只怕尚无人知晓。何以竟有人前来拜庄挑战?” 周邦彦俯身看了名帖一眼,问道:“老夫曾闻人言「荼靡山庄」似与当年名盛一时的江南姑苏慕容有关,看这名帖,莫非传闻是真?” “不敢有瞒周大人和师师姐,荼靡山庄本由江南姑苏迁徒而来,正是当年姑苏慕容世家。”独孤玦回忆道:“姑苏慕容受盛名所累,先辈在江湖中恩怨颇多,当我儿时,尚无荼靡山庄,收养我的慕容夫人也还住在姑苏城外太湖畔的参合庄,就经常有武林人士为了报仇或觊觎慕容世家的武学秘籍而找上门来,那时慕容老爷还在,但精神失常,疯疯癫癫,面对报仇寻事的的江湖中人,夫人与碧姨往往只能卑微地道歉,以求来人宽恕。” 李师师点头道:“看来,这位刁雪青的师父,想必当年也是曾与慕容世家的先辈有些过节,如今才找上门来。” “拜庄挑战以涤前耻倒也不失我江湖儿女本色,可恨的是有些仇家竟然阴狠下毒,皎妹因此不幸身中奇毒,毒发之时脸部常有溃红的狼斑,严重时全身高烧、抽搐,有生命之危。即使夫人和碧姨延请各种名医也无法完全拔除奇毒,最终只能以特制的药丸,每月一次按时服药来压制毒素,如今狼斑虽已消解,但情绪波动,或身体不适,仍会显现。夫人难过至极,不久,慕容老爷逝世,于是夫人一把火烧了参合庄,带着碧姨、皎妹和我秘密举家搬迁,北上至开封城外寻一静谧处,这才设置了荼蘼山庄。” 独孤玦说到这里,火促心头,恨道:“对于那些曾到「参合庄」寻事的仇家,当时我年纪虽小,却一一记在心中,立誓要为夫人和碧姨的委曲讨回公道,尤其是那个下毒的恶人,我做梦都想捉住他为皎妹讨要解药。所以十八岁那年,我自觉剑法略有小成之后,背着夫人出了一趟远门,找到那些曾来寻事的仇家,一一将他们击败。只是我顾虑夫人的安危,未提姑苏慕容,只说自己来自「荼靡山庄」。再加上自从苏州搬到开封城外后,「荼靡山庄」中人行事均极低调,已久无仇家再找上门来,没想到今日竟又来了个刁雪青!” 说完,独孤绝吩咐剑僮引领刁雪青入庄在演武厅中稍侯,然后向周、李二人拱手为礼,起身离开疏影轩,去见刁雪青,慕容皎皎在池畔早听说有人前来拜庄挑战,紧步跟随着独孤玦而来。 演武厅中,独孤绝发现刁雪青并非孤身前来,还带了八名一身黑衣劲装的刀客。偌大的演武厅,竟显得有些局促了。刁雪青性情急躁,独孤玦尚未开口,她倒是先问了:“你是慕容世家的何人?” “在下独孤玦,慕容夫人膝下养子。敢问刁姑娘,随行可是同门之人?” “正是!姑苏慕容恶名昭彰,小女子虽依江湖规矩前来挑战,但自问并无必胜把握。然而师仇必报,若小女子败了,师门传下八卦刀阵,还请慕容世家后人赐教,但如若赢了,琅琊福地与还施水阁的武学秘籍,我必要带走,以慰师父在天之灵。” 独孤绝听到这儿,已知刁雪青来意名为报仇实为武学秘籍,冷笑以对道:“刁姑娘此行,明为报仇、暗为秘籍,公私两宜,真是划算得很!我独孤玦奉陪刁姑娘好好算这笔帐!” 刁雪青被独孤玦说破来意,脸上略红,却一闪即过,右手金刀微垂,左手翻出短剑,昂首说道:“看来,你是要为慕容世家强出头了!不过,你既非慕容世家后人,我也不愿多杀无辜,你我比试可以点到为止,但你败后,再来应战的慕容世家后人,我可绝对不会放过了!” 独孤绝未见刁雪青之前,以为她既然擅使厚沈金刀,身形必然高挑,如今见她本人娇小玲珑,心中原生三分敬意,因为以她这样娇小的身形竟能运使金刀如风,必具深厚内力,但看她不过和自己年纪相若,若已练就深厚内力,可见自幼即下了苦功。此刻听她说绝不肯放过慕容世家后人,再无钦佩敬意,随即剑眉一挑,冷冷说道:“刁姑娘无妨尽施辣手,不需留情!,我独孤玦虽不是慕容世家后人,但却亲如慕容氏的家人,妳尽管冲着我来吧!” 原本侧身在独孤玦之后的慕容皎皎听刁雪青来意竟是要杀绝慕容世家后人,表情虽仍一脸淡漠,心中早已怒不可遏。不待刁雪青出招,她已从侍女手中拔剑,抢先掠到刁雪面前,剑指刁雪青喝道:“我就是慕容复的女儿,姑苏慕容世家的传人!妳想杀我,先看看有没有这本事!” 说完,使出慕容氏家传剑法,刺向刁雪青,剑到门面,身形移转竟又倒刺刁雪青后脊,一招未尽一招又发,招招绵密交织,犹如行云流水。刁雪青一愣,她没想到看似弱不禁风、娇柔胜水的慕容皎皎一出手就如此厉害,心中一惊,但也不怯,立即接招,闪过慕容皎皎的倒刺一剑,随即右手金刀劈向慕容绝绝右肩,左手的短剑则刺向慕容皎皎的左胁。仅此一招,独孤绝已看出刁雪青的金刀是虚、短剑是实,原来刁雪青的金刀虽然挥使如风,但刀力虚浮,反倒是短剑无声,却迅疾难防。嘴角含笑,心想:刁雪青的内力不过如此而已!皎妹胜她,绝非难事。 果然慕容皎皎略一回身,闪过金刀,同时使出斗转星移,推使刁雪青右手的金刀砍向自己左手的短剑,然后欺身向前,长剑回旋,已横在刁雪青的颈上。刁雪青满脸通红,自知不是慕容皎皎的对手,但她性情刚烈,竟不避剑锋,又将身子向前一送,直欲将自已的颈项断送在慕容皎皎的剑下。眼看刁雪青就要死在慕容皎皎的剑下,独孤玦身疾如电,掠至幕容皎皎身旁,出手夺下她手中长剑,先说了句:“皎妹,放了她吧!”然后对刁雪青说道:“刁姑娘又何必如此!” 几乎同一瞬间,站在刁雪青身后的八名黑衣刀客也已稍无声息地围立在刁雪青身旁,其中为首之人微抚刁雪青的肩头,说道:“师妹,妳先退下,让我们来吧!” 刁雪青闻声垂首退到旁边,独孤玦也趁势将慕容皎皎推到自己身后,并从剑僮手中取了自己的青钢利剑。 八名刀客以八卦阵形将独孤玦围在其中,一待独孤玦手中持剑,立即出招。八人或前或后、或左或右、或上或下,但却几乎是在同一瞬间拔刀,速度、姿势一模一样,独孤绝环视一眼即知这八名刀客的武功,任何一个的武功都不在刁雪青之下,连手合阵,轻易对付不了,心中一凛,内力所聚,运使看快成慢的天赋,仔细端详八名刀客的阵势和刀法。八名刀客见独孤玦定要为慕容世家出头,也不再多言,各占方位,催动八卦刀阵,剎那间,只见无数刀光成圈将独孤玦围得密实。 这八卦刀阵虽然相互为援、攻守严密,但在独孤玦凝神锐利、看快成慢的目光中,八人所合的迅疾刀阵,每一招每一式都犹如轻风拂叶般缓慢,十馀招过后,独孤玦早已找出刀阵的多处破绽。此刻,他灵台清明、胜券在握,突然想起老僧先前所教授的步法,心想,新学初练,不妨拿他们来试招。于是手中剑招绵密递出,脚踩步法却已变化。果然依着老僧所教步法,独孤玦的身形因步法而更灵动、剑招因身形灵动而更为迅捷,接连三剑,已伤了三名黑衣刀客的臂膀,挑落他们手中的单刀,同时也已破了这八卦刀阵。 独孤玦不想慕容世家再多结仇怨,破了刀阵却不追击,反倒纵身后跃退出丈馀,对那八名刀客说道:“胜负已分,你们不是我的对手!慕容世家上一代的恩怨,就此了结,你们好自离去吧!” 八名刀客面面相觑却不肯离去,右臂被伤的三人,改以左手持刀,竟再次围攻独孤玦,独孤玦一边轻松以剑还招,一边仍不放弃地劝说道:“慕容老爷已然仙逝,即使与贵门派有再多仇怨,也该化解,诸位何必以死相拼?” 万没想到为首的那名刀客却横眉喝道:“师仇不报,誓不为人!”然后刀指独孤玦身后的慕容皎皎:“化解仇怨?有这么容易吗?难道连这小姑娘身上的毒伤,你也能放过?” 独孤玦一听即知眼前黑衣刀客显然就是当年对慕容皎皎下毒之人,心中怒火陡升,青钢利剑再不容情,数招过后,已杀死七名刀客,并擒住为首的那名刀客,厉声喝道:“拿出解药!” 同时听到慕容皎皎高声喊道:“哥哥,饶他一命!” 独孤玦转身看着慕容皎皎,见她脸上惊喜交织的神情,已知皎皎是听到这名刀客坦承下毒,如今被他擒住了,想到自幼缠扰多年的恶毒,终于可望能够得到解药了,所以不愿独孤玦伤了这名刀客的性命。慕容皎皎心中所想,正是独孤玦心中所愿,他和慕容皎皎一样渴望得到解药,自然不会剑杀刀客,因此他擒住为首的刀客后,以掌心从他的大椎穴中透入内力,使他全身酸疼难当,逼他拿出解药。没想到这名为首的刀客竟极为刚强,强忍酸疼,犹横硬地对独孤绝冷笑说道:“没有解药!我当初配制这门毒药,原就为了毒死慕容氏全家,怎会想要什么解药?!” 说完,这名刀客嘴角流出一抹黑血,竟自已然服毒而死,想是他此次前来,已抱必死决心,口中早含有致命药丸,所以被独孤玦擒住之后,立即咬碎毒药吞下,以示不愿受辱之意。 独孤玦恨极对慕容皎皎下毒的这名刀客,见他当场自尽,世间再无解药,愤怒之馀,他转头狠视刁雪青,意图逼迫刁雪青拿出解药。他想,这名刀客说没有解药,未必是真,其他刀客均已被他刺死,若有解药,只有着落在同门的刁雪青身上。 刁雪青面对着独孤玦愤恨的目光,却全然不怕,竟还嘴角含笑,冷冷地道:“我师父平生从不用毒,师兄是带艺拜师,早在入门之前已是使毒行家。他说没有解药,就是没有解药。你想找我寻解药?没有!想要性命?一条,你来拿吧!” 「刀风剑」刁雪青在江湖上略有声名,确实从未听说过她使毒,独孤玦转念细想,已知刁雪青说的确是实话,她所从师门并不擅长使毒,皎皎身上所中之毒如此诡异,多年来遍寻名医也无法根治,想必刁雪青配不出这样的毒药,从她身上自然也就无从寻找解药,自己已经杀了八名刀客,不愿再多造杀孽,于是摇了摇头,对刁雪青说道:“妳既无解药,杀妳无用,妳走吧!” 刁雪青恨恨回道:“你杀了我八位师兄,纵使你不杀我,总有一天,我也会杀了你!” 独孤玦未答,慕容皎皎已从旁窜出,袭向刁雪青,刁雪青仍以手中的金刀和短剑相抗,却瞬间就被慕容皎皎再次以斗转星移倒转方向,金刀与短剑同时被慕容皎皎拿住,扼在刁雪青的颈上,慕容皎皎目光如火,凄声厉道: “说!解药在哪里?”刁雪青犹然犟嘴地:“没有就是没有!当年没毒死妳…”话到一半,慕容皎皎狂怒已极,双手齐使,刁雪青的金刀被甩落,飞插在门柱上,慕容皎皎手中握着她短剑,目光如火,恨道:“毒死我啊!为什么不毒死我啊!我宁可当年被你们毒死也胜过痛苦一生!” 说罢,手中短剑朝刁雪青脸上划去,口中喃喃喊着:“叫妳也尝尝丑一辈子是什么滋味!” 独孤玦见慕容皎皎心神狂乱,立即伸手夺过短剑,将她揣入怀中,昂首看着刁雪青,不发一语。刁雪青万没想到慕容世家的武学如此渊博,就连年纪轻轻的慕容皎皎也远胜于己,她自知已无力复仇,掩面痛哭,狂奔离去。 慕容皎皎倚在独孤玦的怀里,似是大梦方醒一般,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自言自语地说着:“没有解药!根本就没有解药!” 独孤玦轻抚着慕容皎皎的背脊,柔声说道:“皎妹,妳先别多想,哥哥迟早要找到毒药,为妳治愈毒伤。妳累了,先回房休息,好吗?” 慕容皎皎停在独孤玦的怀里喘息了片刻,然后抬头看着独孤玦,轻声地说道:“哥哥,你别烦恼,反正只要我定时服药,毒性一样可以克住,相信总有一天可以找到能为我解毒的人。啊,周大人和诗诗姐姐还在等我们呢,快走吧!” 说完,慕容皎皎整了整衣衫,竟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不仅心平气和的模样,还催促着独孤玦一起走向疏影轩。独孤玦见慕容皎皎如此反常,不禁叹了口气,他深知慕容皎皎外柔内刚,经常表面装作没事,内心却已翻江倒海。今天好不容易找到当年下毒之人,却只得到根本没有解药的恶耗,慕容皎皎可说是毒伤未愈、心伤又生。当此之时,还反过来安慰他不要过于烦恼,慕容皎皎对他如此温柔体贴,他心中自是更为爱怜疼惜。 独孤玦与慕容皎皎回到疏影轩中,继续与周邦彦、李师师谈笑宴饮。李师师向独孤绝提起,三个月后在镇江府的「灵江园」有一场「名剑盛会」,由人称「剑灵」的叶无伤所举办。 “这叶无伤以一柄紫薇软剑駞名江湖近二十年,但却未曾开山立派,传艺弟子,传言唯有其义子莫孤烟已得其剑法真传。”李师师说道:“听说这场盛会中,意在让武林后起之秀进行比试选拔,凡是四十岁以下的武林人士,都可以参与比试,夺得第一之人,可以得到叶无伤的紫薇软剑,以及他的剑法绝学「冥灵剑谱」,所以许多江湖侠客都跃跃欲试。” 独孤绝听了之后,沈吟片刻。 李师师问道:“少侠莫不是有意前往名剑盛会?” “确有此意。” “哦?”正摇首沈浸于乐音中的周邦彦抬起头来,看着独孤玦:“荼靡山庄向来与世无争,老夫今日方知竟是姑苏慕容世家。老夫看少侠并非热衷名利之人,想必意不在于那把紫薇软剑和冥灵剑谱,莫非是为了慕容世家?” 独孤玦抚掌笑道:“周大人真知音人也!我荼靡山庄藏剑甚多,武学秘籍更是多不胜数,自是无意争夺叶无伤的宝剑与剑谱。但这名剑盛会既汇聚了来自各门各派的英雄豪杰,倒不失是我藉此洗雪慕容世家多年耻辱的大好机会。” 李师师追问:“少侠意欲如何?愿闻详情。” 独孤玦起身道:“我自幼蒙慕容夫人收养,视我亲如己出,我一身武艺除了独孤氏家传剑法,馀均习自山庄中的武学秘籍。这些年来,眼见慕容世家上一代所结仇怨,不断纷扰慕容夫人,始终想彻底解决夫人的烦恼。”说到这儿,独孤玦修长的脸庞在回忆中浮现一股傲气:“这些年来,我从未向周大师、师师姐提过荼靡山庄的来历,前些年游历江湖、比剑雪耻,也未提姑苏慕容,并非忧心慕容世家的仇人前来寻事,而是在等待自己的剑法大成、可以抗击任何慕容世家仇敌之时,再找个机会对外公布荼靡山庄就是姑苏慕容,以公平比试的方式,一次解决所有慕容世家的恩怨,为姑苏慕容与荼靡山庄雪耻,而名剑盛会看来正是这样的机会。” “少侠为报夫人之恩,不惜以身试险,老夫深为敬佩!”周邦彦说完,起身向独孤玦拱手相敬,独孤玦赶紧一揖还礼,随即各自回座。 “周大人说得是,然则此次名剑盛会并不单纯。”李师师接着说道:“表面上是比剑夺魁,发掘武林后起之秀,骨子里却是一场中原各大门派藉此会合,商议共讨明教的武林大会。剑术夺魁之人,将被推举为讨伐明教的武林盟主,而江湖盛传莫孤烟的剑法已罕有对手,所以叶无伤的真实意图是透过这场比试,让他的义子成为武林盟主。虽说无叶伤一生侠名在外,各大门派均甚敬重,但此次大会却不免暗藏私心、有所图谋,少侠切莫过于轻敌了。” 慕容皎皎看向轩外,轻哼一声,不以为然地说道:“我哥哥剑法冠绝天下,他若去了,定是夺魁,那个叶无伤再多图谋也是白费心机!” 李诗诗知道慕容皎皎这话是冲她而来,笑而不答,独孤绝和周邦彦对看一眼,周邦彦摇首、独孤绝敛然应道:“皎妹切不可轻视了天下英雄,更不要低估了叶无伤的阴谋,这世间披着侠名却行阴险之事的虚伪小人,原就不少,叶无伤也许正是其中之一。” 慕容皎皎回独孤绝道:“我可不敢小看天下英雄,更怕死了那些义薄云天的大侠,只是妹妹我怕,哥哥一定不怕,对吧?” 独孤绝苦笑不答。转头追问李师师:“中原各大门派何以定要讨伐明教?明教做了什么,得罪了他们?” 李师师叹道:“明教近年势大,教徒众多,本就与各大门派经常有所纠纷而结下梁子。再加上明教专门与官府作对,最近传言,明教恐怕即将造反…。”说到这儿,李师师顿了顿,看着周邦彦。周邦彦遂道:“我朝自立朝以来,历代圣君皆力精图治以使四海昌平。当今圣上更是爱民如子,纵有些不肖官吏违背圣意、涂毒百姓,为人臣子唯有力谏,岂能行造反之事?明教倘若当真造反,祸乱天下,不仅有负圣恩,更为百姓徒增战乱之苦,但愿明教诸人莫要行此自绝于天地之事!” “倘如周大人所言,圣上爱民如此,何不澄清吏治?明教又何以非造反不可?” 李师师见独孤玦言语之间已与周邦彦针锋相对,赶紧出言调和:“圣上何尝不愿澄清吏治,但天下之大、官吏之多,难免良莠不济,这才导致了有些地方的百姓受了欺压,让明教有了造反的口实。不过,明教若真造反,虽是死罪,却也颇为有民请命之想,朝廷对此不妨怜其孤忠,以抚代剿,也可免生民涂炭。” 独孤玦沈思片刻,竟尔叹道:“吏治不清、天下不靖,受罪的终归还是黔首百姓。明教即使是为民请命而造反,怕也是黄池小儿,难成大事!远且不说,近有宋江起事,最后不也反被朝廷招抚么?但愿明教莫要轻易起事,我看天下大势,四海犹然归心,明教若起事反叛,只怕胜算不大。” “当年孔明未出茅庐而定天下三分,今日少侠深居简出于荼靡山庄,却对天下形势有如此精辟独到的见解,老夫受教了,但愿如少侠所说,明教造反只如黄池小儿,更盼明教莫行逆天之事!” 周邦彦至此起身告别:“时辰已晚,不宜再叨扰少侠,老夫与师师就此告别。” 李师师闻言起身,随周邦彦一起离去。 当夜,月圆天心,朗照干乾坤,独孤玦借着明亮的月色,在荼靡山庄的园中,搭配着老僧所教的「凌波微步」练剑,经过反复习练之后,终能将「凌波微步」步法与自己原有的身法、剑法融为一体,如此果然令他的身形大为灵动,出剑的速度与准度也较之先前要快了数倍。独孤玦心下甚喜,他知道自己的剑法终于大成,明早再入虎鹰阵中试验,必不会再有任何闪失。以此剑法行走江湖,纵非天下无敌,确已罕见对手。正欣喜间,忽间慕容夫唤着慕容皎皎的名字,人从亭廊中走来,看到独孤玦正在练剑,数招过后,她的脸色似惊又疑。独孤玦早已察知慕容夫人来到,停下了步法,向慕容夫人躬身问好。慕容夫人开口问道:“玦儿,你看到皎皎了吗?我正找她呢!还有,你这…「凌波微步」是从何学来?你最近曾遇见来自大理的段姓人氏?” 独孤玦听慕容夫人竟能一语道出老僧所教的步法为「凌波微步」,也甚感惊讶,却不敢多问,只把日间老僧传授步法的奇遇原原本本地告诉慕容夫人。慕容夫人边听边陷入了沈思,好一会儿,似是从回忆中醒过神来,叹了一句:他如今贵为皇帝,怎可能再像年轻时候那样任性而为、行走江湖,我是想多了。” 独孤玦听得一头雾水,却不好多问,慕容夫人也没多理会,像自己说给自己听似的,说完,就若有所思地离去了。 慕容夫人离开后,独孤玦朝着身后的大树上轻轻招手,喊道:“皎妹别再调皮,夫人找妳,赶快下来吧!” 原来慕容皎皎就躲在树上偷看独孤玦练剑,以独孤玦耳力之敏,自然早已察觉,其实,慕容皎皎也知道自己骗不过独孤玦,她只是喜欢待在独孤玦身旁,又怕影响他练剑,所以索性藏身在树上。独孤玦见皎皎没有理会,走到树下,望见正坐在树上的慕容皎皎向他眨了眨眼眼,将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他不要言语,并朝上指了指天空。独孤玦依着皎皎的指尖看去,枝叶婆娑遮蔽了明亮的月光,却反而从细缝山看到原被月光掩盖了的团团蔟蔟的星群,慕容皎皎正出神地抬头望着那些忽明忽暗、闪烁不定的星光。忽地身下枝丫脆断,眼看就要跌下,独孤玦掠身而起,一把接住慕容皎皎,稳稳揽入怀里,再向上一翻身,竟抱着皎皎稳稳坐落在树冠之上。 “好亮的圆月啊!”皎皎惊叹着,突然转头问独孤玦:“哥哥,你说如果我们可以永远像现在这样坐在树上看月光,该多好呢!” 独孤玦将皎皎安放在身旁枝上:“这有何难?只要皎妹喜欢,每当月圆之夜,哥哥都可以陪妳坐在这树梢上赏月。” 皎皎摇首道:“难!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别说月色不会夜夜如此美好,就说哥哥要去参加「名剑盛会」,下回即使月圆,哥哥也不在我身旁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皎妹是担心我此行的安危吗?妳放心吧,哥哥自信即使未能夺魁,也当自保有馀!” “哥哥,你说这偌大的江湖,怎容不得一点安宁?这一门、那一派,彼此之间,一世世相斗、一代代结仇,真是永无休止。我不明白,即使争得天下第一,又有何益?” “皎妹与世无争,所以在妳眼中,这天下第一的称号自然毫不足道,其实哥哥此行也非为了好胜争名…” 慕容皎皎轻轻捂住了独孤玦的嘴:“哥哥别说,我都知道呢!哥哥也不在乎得不得天下第一,你是为了替我和母亲争一口气、为姑苏慕容洗雪多年耻辱才去的。可是…”慕容皎皎黯然垂首,音色沈微地说道:“我才真正是慕容世家的后人,但依着我的性子,与其远行他方只为去争一口气,我宁可守在相爱之人的身旁,永不离开呢!” 慕容皎皎说完,低垂着头,独孤玦看在眼里,哪能不知她的心意,却刻意话锋一转,朗声笑道:“原来是皎妹长大了,想嫁人了呢!哪天哥哥给妳找个天下第一的大高手,让妳风风光光出嫁,幸幸福福厮守,岂不是一举两得?” 慕容皎皎抬头看着独孤玦,脱口而出道”除了哥哥,谁还能天下第一?若不是哥哥,就算天下第一,我…我也不要!” 说到这儿,慕容皎皎满脸差红,跃下树去,快步离开。独孤绝起身立于树梢,巍然不动,内心却浮现几许忧思。 慕容皎皎离开花园,奔回房间,途遇慕容夫人。慕容夫人问她去哪儿,她娇羞不答,绯红着双颊急促回房去了。知女莫若母,慕容夫人早就看出自己的女儿皎皎对独孤玦暗许芳心,又看独孤绝不论做什么事,也总把皎皎带在身边,在她看来,这二人可说是青梅竹马、两情相绻,也有意为他们定了终身大事。于是隔天便将独孤绝找来,向他提出择日为他与皎皎举办婚事,让二人早日成家之议,独孤玦竟出手意料地婉拒了。 “请夫人谅宥,我自幼蒙夫人收养,蒙夫人和碧姨疼爱,不仅待我如子,更让我习得一身武艺,恩情深厚从未敢忘。但我与皎妹自幼一起长大,始终待皎妹像自己的亲妹妹,夫人好意成全,但玦儿只怕会辜负了皎妹的一番深情。更何况慕容世家的耻辱未雪,皎妹身中奇毒未解,玦儿亦身负独孤氏的血海深仇未报,此时成安,心何能安?”独孤玦说完,长跪于慕容夫人身前。 慕容夫人虽感意外,也知情事难以勉强,淡淡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独孤玦以为慕容夫人心中不悦,难过地道:“夫人请尽管责骂,终归是玦儿不是,拂逆了夫人的美意。但请夫人放心,玦儿自幼即立誓要为皎皎报仇,昨天凶手上门,却自尽而亡,怕是世间再无解药可寻,但玦儿还是会努力寻找拔除皎妹身上奇毒的方法,也会永远照顾姣妹,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说什么责骂?玦儿想多了,快起来吧!”慕容夫人扶独孤玦起身道:“说起你独孤氏的身世恩怨,我很想帮忙却又爱莫能助。当年你父亲独孤湛将军的部将李飒,将你送到姑苏的参合庄时,伤势甚重,难以回天,临死前只说了你的父亲来自西夏,先祖曾与我的外婆在西夏有甚好的交情,所以恳请我收留你,然后留下了一部独孤氏家传的剑谱,我尚未来得及探问你的父母究竟是死于何人之手,李将军便即死去。我至今深为此事,感到愧憾。” 独孤玦急忙摇头:“夫人千万莫有愧憾之想,玦儿若无夫人收养,只怕早已随李将军一同死去,我父母和李将军在天之灵,对夫人必抱永铭之恩。玦儿想,世间没有永远的秘密,迟早总会找到杀死我父母的凶手。玦儿这次决定前往名剑盛会,除了为慕容世家洗雪前耻之外,也想藉此武林门派群聚的机会,看看是否能探得杀我父母的仇人的线索。” “玦儿,你非去不可么?那「名剑盛会」若真聚集武林各门各派,你也知慕容世家曾在武林结下甚多仇怨,你此行可说是十分凶险,我希望你能打消此一念头。”慕容夫人转身徘徊:“我为避仇人,这才离开苏州,北上来到开封城外,辟设了这「荼靡山庄」,隐居其中。庄名荼靡,你可知是何意?” 独孤玦吟道:“「荼蘼不争春,寂寞开最晚。」,玦儿想,夫人是以此诗自拟心境?” “玦儿聪明,但你只说对了一半。我将庄名命为「荼靡」,另有思念家园之意,因我从小长大的娘家「曼陀山庄」中栽满了各种奇花异卉,而其中我最喜欢的就是荼靡花。可惜即便远避至此,昨日竟仍有仇人找上门来,可见「荼靡山庄」也不再隐秘安全了,此事已令我十分忧心。如今你竟反要前往参加「名剑盛会」,那会上不知将遇到多少慕容世家的仇人,这是何等凶险之举?所以,你即使不愿与皎皎成婚,也莫要去参加什么「名剑盛会」。” 独孤玦却意志坚定地回道:“请夫人放心,玦儿近日里剑法颇有长进,此行前往「名剑盛会」亦会相机行事,绝不鲁莽,相信纵略有凶险,以玦儿剑法亦自保有馀。更何况世间恩怨不是一味避让就能解决,终归要有正面以对的一天,「名剑盛会」也许正是天赐我洗雪慕容世家耻辱,并探寻我独孤氏身世恩仇的大好良机!” 慕容夫人见独孤玦心意已决,她从小看着独孤玦长大,深知他的性情外冷内热,看似温文儒雅,实甚倔强孤傲。心想再劝也是无用,于是不再言语。 此时,门外似有些许动静,独孤玦立即转身推门看去,只见走廊尽头,彩衣一闪而过,他知道慕容皎皎已经听见自己与慕容夫人的谈话。其实,以他的耳力,早已听出门外有人,而且从轻微的呼吸声中已知是慕容皎皎,他也是有意藉此让皎皎明白自己的心意。 慕容皎皎冲进自己房间,又羞又恼,伏在桌子上呜咽,泪眼中一抬头,竟发见铜镜中的自己,脸上瘢痕蔓延,越发明显,继而想到独孤玦刚刚又说起刁雪青的师兄已死,那毒再也找不到解药了,也就是说,这恼人的顽疾要跟着自己一辈子了!她气极败坏地一把将铜镜扬翻在地,内力所至,铜镜咔擦碎成数片。附近的碧姨闻声而来,踏进房内,看到慕容皎皎脸上因毒伤发作而红疹的瘢痕,心知她必然受了什么委曲刺激,这才诱致了毒发。 “皎皎受了什么委曲,怎么把自己气成这样子了?” 慕容皎皎看到碧姨满脸关怀与不忍,心中更是难过,啜泣着道:“独孤哥哥一定是嫌弃我身患毒疾,无药可救,稍受刺激容貌就会变丑…也不能怪他,像我这样丑模丑样的苦命女子,天下男人避之唯恐不及,何况是连李师师那样的名妓都要为他倾倒的独孤哥哥…实在是我自己痴心妄想了…。” “皎皎切莫胡思乱想,妳身上的毒伤只要定时服药、不受刺激就可以安然无事,任谁也看不出来,何来嫌弃之说?”碧姨安慰着说道:“玦儿心志高远,必想先立业再成家,所以才故意那么说,依碧姨看,玦儿心底还是很欢喜皎皎,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罢了。等他从「名剑盛会」夺得天下第一的美名回来,那时候他功成名就了,必然会再求夫人把妳许配给他呢!” “碧姨好会哄人,可我听得明明白白…” 碧姨抢了慕容皎皎的话头:“好了、好了,别再自寻苦恼了。来,瞧妳把自己气成什么模样了?还记得碧姨教妳的易容术吧?赶快好好把自己打扮起来,妳可不希望玦儿离开前看到妳现在的模样吧?” 这话说动了慕容皎皎的心绪,她确实不愿让独孤玦见到自己毒发时的模样。于是收敛泣容,开始以粉妆掩盖脸上浮现的毒斑。 慕容皎皎化妆之术甚佳,一来是她天性喜欢化妆,二来也是她身中奇毒之后,刚开始毒性尚难控制,脸上常见疹斑,碧姨想起自己年少时曾有一位擅长易容之术的知已姐姐,所以就将自己当年看着那位从知己姐姐易容时所学到的一些方法,教给了皎皎,没想到皎皎极有天份,这几年来竟然因此而学会了易容术,不论假扮成谁都唯妙唯肖,让人难以分辨。 碧姨从地上拾起一大片铜镜碎片,映在慕容皎皎面前,说道:“皎皎的易容化妆之术越来越好了啊,想来凡事祸福相依,妳因毒伤而习得了易容之术。毒伤迟早总会找到解药而拔除,但这易容之术却永远随身不忘了。这不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吗?” “我宁可不学这易容之术…”口中虽然如此说道,手上的粉妆却未有片刻稍停,碧姨持镜相照之下,慕容皎皎以粉妆掩盖了脸上浮现的毒斑,精心打扮了一番,换上一身白裙,显得极为清透灵秀,这才缓步走出房间。 数日之后,独孤玦动身前往镇江,参与名剑盛会。慕容夫人与碧姨甚为不舍,直送至庄外的侯客亭,却只不见慕容皎皎前来相送。独孤玦心想慕容皎皎对他最为挂念,当此别离之际,不来相送也好,否则儿女情长倒真令人为难了。 3 巧器追魂千巧手 就在独孤玦动身前往的镇江府城中,着名的官宦世家「梦溪园」里,沈家大小姐沈染虽是一身男装打扮,却难掩双目璀璨如珠,身形伶俐、脚步轻巧地正从沈宅后门溜出,她的师兄横霸带着一群家丁也蹑手蹑脚地出门,紧跟在后。 沈染一路躲躲闪闪,不小心撞倒路人,不习惯穿男装的她,袖口落下几样奇形怪样的物件,沈染连声向路人道歉俯身迅速拾回,横霸在后头看着摇头,不禁喊道:“沈大小姐,妳慢点走,没人追来,妳放心吧!” 沈染转身斥责横霸:“嘘!别叫我沈大小姐!你要叫我「千巧手」!” 横霸笑道:“一定要叫「千巧手」?” “那当然!我们沈家向来擅长机关巧械,可惜爹爹喜文不喜武,更与江湖人士甚少往来,所以从爷爷传下来的许多制作机关的秘技,爹爹懂得还没我来得多呢!更何况这其中许多还是我自己精心改良和自创的,因此我这巧器追魂、巧手追神的「千巧手」名号。可不是白封的啊!”说到这儿,沈染蹙眉叹了口气:“但爹爹总是禁止我出门,我这「千巧手」在江湖上没人知道,还算什么名号呢?因此从今天起,妳要叫我「千巧手」!” “就为了师妹妳这位「千巧手」要闯出名号,把我给拖下水来啦!我真怕师父他老人家知道了,将来不知该如何罚我呢!”横霸口气虽然无奈,脸上却无半点抱怨的表情,反而有些欣喜,原来他心底对沈染一直颇为钟情,只因沈染是师父的掌上明珠,所以从来不敢表露,这次因沈染央求而陪她偷跑出沈家,一起闯荡江湖,虽冒了将来被师父责骂的风险,可是想到可与沈染一路相伴,内心实是欢喜得很。 “没办法呀!我们沈家的凌火枪队一向是由师兄你掌管,你不跟我来,少了凌火枪队,我闯荡江湖就不免很少了些威风。”说到这儿,沈染撒娇地对横霸说道:“我知道师兄对我最好,从小就疼我,一定不会舍得让我孤身犯险,也一定会陪我把这「千巧手」的威名给闯出来,对吧!” 横霸苦笑:“这么大的江湖,不知师妹想从何闯起呢?” 沈染愣了一下,抬眼正好瞧见城门边上,张贴许多个朝廷缉拿的明教人士的画像,包括了明教教主、左右使者、护教法王以及教中其他多位高手,个个画像之下都有高额悬赏,心念一头,大手一撕,亮给横霸看道:“就从这里闯起吧,抓几个魔教头头来领赏!” 离开荼靡山庄后,独孤绝一路南下,距离「名剑盛会」召开之日尚早,时间充裕,独孤绝渡江之后,决定先到苏州寻访儿时住过的慕容世家旧宅「参合庄」看看。正是秋末,黄叶漫天之际。独孤绝悄立船头,远远望去,但见太湖畔边的沙州之上,曾经名震武林的慕容世家,已是危墙残破、漫草湮没,自己自幼在此成长,看此情状甚感愁怅,又想起这些年来慕容世家所受的耻辱,以及自己身负不知向谁寻报的独孤家族的血海深仇,不禁仰天长啸,犹如龙吟虎啸,声震天地,平静的太湖荡起阵阵波浪。 啸声过后,独孤玦望着残庄倒影,低头沈吟,忽然感到耳畔风声有异,随即拔身而起,人在空中身尚未转,手中青钢利剑剑已向后刺出。不料来人武功不弱,竟能闪过他这的一剑,独孤玦好胜心起,落地后身形不动,双手向背后交互使用,一把轻钢利剑像长了眼睛似地直逼来人几无招架之地。突然,他感觉背后破风声大响,似有数十件暗器向他袭来,奇怪的是这些暗器似乎一模一样又同时发出,他想不出有谁能够同时发出这么多暗器。独孤玦心念如念,转身一手扯下船帆,卷在自己身前,挡掉了数十件暗器,同时大喝一声,青钢利剑突然暴长数寸,疾刺那人胸口,只听一声闷哼,那人随即倒地。独孤玦这才看出帆上竟钉着数十枚精钢所制的袖箭,若不是自己内力深厚,薄帆在他手中运劲成铁,这些袖箭早已透帆而过,将他打成刺猬了。他再凝眼细看,更感惊讶,袖箭虽然常见,但平常袖箭一次一发,双手各发一箭极为正常,至多是每袖藏一筒箭,双袖并施,至多也不过一、二十箭,落点更是集中。但这人所射袖箭竟多达百余枚,独孤玦向前查看,发现此人双袖开拢,腕上竟各藏有箭筒六个,难怪可以一次射出那么多袖箭,更罕见的是这些箭筒都经过巧妙设计,每箭的方位都有不同,六筒齐射足可封死一个人的上下左右五尺内的范围,这样的袖箭真是令人可怖可畏,独孤玦心想,若不是身旁恰好有一张船帆可用,恐怕自己也将死在这乱箭齐射之下。 正思索间,河面上突然出现了四艘快船,包围了独孤绝的坐船。船上一名似是为首的女子,厉声地对孤独湛大喊:“大胆贼人!竟敢伤我师兄!” 贼人?独孤玦心想,自己一路行来不偷不抢,何以被认作贼人?独孤绝正想辩驳,四艘船上突然发出爆响、烟火漫天,独孤玦立即发觉自己的船遭到极厉害的火器攻器,瞬间已被炸成碎片。但他临危不乱,在船身破碎的当下,双手抓住桅柱,运劲折成数断,再远远抛向岸边,那数段木柱竟似安排好似地,每隔二、三丈一块,连成一线,直抵岸边。独孤玦随即施展轻功,足踏木片向岸上飞去。不料又是一连串的炮响,独孤玦发现眼前的浮木已被不知名的火器炸得粉碎,眼见自己已无落足之处,他翻身而起,以剑撩水,借一点水面反激之力,竟又向前跃出数丈,正欣喜间,突然感到第二次刺向水面的剑尖似被什么事物缠住,不仅无法反激助他上跃,反而将他拖入水中,他情急之下立即弃剑,却利用剑将下沈之际,足踏剑柄,借力再起,拟借此微薄反劲,全力施展轻功,直接跃至河岸。距离河岸尚有数丈,独孤玦全力施展,身如飞鹞疾向岸边跃去,半空之中忽然四面八方都是罗网,此刻的他一来再无可凭借之处,二来全身内力都用于轻功施展,连转身腾挪也无余力,终于还是被罗网缠住,却没落水,而是随着随罗网落到岸上。耳畔又传来那女子的声音:“算你厉害!轰天雷、凌火枪都被你躲过去了,不过,这天罗网你若还挣脱得开,我沈染这巧器追魂、巧手追神的「千巧手」名号,从此让你倒过来写!” 「千巧手」沈染向着独孤玦走来,她想好好审问这个「贼人」。没想到独孤玦却已从天罗网中站起身来,原来独孤玦早在天罗网上身之前,就以极快的剑法挑破了网边的绳结,却刻意假装被网困住,目的是要引说话的女子现身。独孤玦听那女子口气甚大,好似这巧器追魂、巧手追神的「千巧手」已是江湖中的盛名人物,可怎么自己竟全然没听说过?因此非得看看这「千巧手」究是何方神圣。 沈染站在独孤玦面前,拿出画像对着独孤玦看了看,哎呀一声,说道:“不像、不像!年纪差多了,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啊!” 独孤玦看了眼前的女子一眼,见她故作男装,却难掩其妩媚,显是天性爱美,即便女扮男妆也得扮得极美,以至于一眼就能被看穿。他看着沈染拿起画像时,一脸娇嗔的模样,不禁一笑。 “在下独孤玦,不知姑娘将在下误认为何人了?” 沈染将手中的画像展开给独孤玦看:“喏,你说!远远看去,你跟这个魔教法王是不是真有点像啊?所以,也不能全怪我认错人了。” 独孤玦细看了画像,画中之人的身形容貌确实与自己颇有几分相似,但年纪显然比自己大了许多。想来刚刚那场惊心动魄的袭击,竟是出自一场误会,真是无妄之灾。 “在下非明教中人,而是来自开封府外的「荼靡山庄」。” 沈染惊道:“「荼靡山庄」?难怪刚刚你说出名字时,我听着耳熟呢!原来你就是近几年江湖盛传剑法极高的「荼靡山庄」的独孤少侠?嗯,果然身手不凡,一剑就伤了我的师兄。我和师兄在湖边发现你,误以为你是魔教中人,决定为朝廷除害,所以才趁妳渡湖之际予以截杀。原本我还有些犹豫,怕认错了人,可是你一出手就是极高明的剑法,反而更让我认定你就是魔教的护教法王,否则怎能武艺如此高强!” 独孤玦摇首道:“姑娘这话有些强辞夺理了,中原武林卧虎藏龙,难道只许明教教中有高手么?” “哎呀,就算你不是魔教的法王,但你一招就剑伤我师兄,我无论如何都得捉住你,问个明白啊!”沈染向独孤玦打躬作揖道:“现在我知道你不是魔教中人了,给你赔个不是,你可以原谅我了吧?” “这倒也不必,敢问「千巧手」姑娘为何如此痛恨明教?贵门贵派与明教有仇?” “哪有什么门派?我姓沈,单名染,家住镇江府内。我们沈家与魔教没什么仇恨,只是朝廷缉拿魔教中人,我想身为武林正道人士,自然该出份力呀!” 沈染说得理所当然的模样,独孤玦虽尚不知眼前这位沈染姑娘究竟是与朝廷有什么渊源,或是有什么显赫的身世来历,但看她年纪和言行,却已猜出「千巧手」这名号是她自封的,对于沈染的顽皮与认错人,感到既好气又好笑。随口说道:“「千巧手」侠名在外,在下向来十分敬佩。但沈姑娘既与明教无怨无仇,又何必一定要和明教过不去呢!” 沈染知道自己误会了独孤玦,心底已感愧疚,又得知独孤玦就是近年来颇有声名的「荼靡山庄」独孤少侠,见他一表人才,剑法如神,心中不禁大有好感。自己号称是「千巧手」,毕竟是在家里自封的,比起独孤玦来,真是无名之辈了。所以独孤玦刚说「千巧手」侠名在外时,她一开始还觉得很开心,随后想起「千巧手」是自封的,独孤玦说什么向来十分敬佩之类的话,显然是在笑她,不过一向心直口快的她倒也不以为意,反而自承是女扮男装偷跑离家:“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这「千巧手」名号是自封的,江湖上还没人听说过,所以我这才女扮男装,偷跑出门,为的就是闯响我巧器追魂、巧手追神的「千巧手」名号!” 说完,沈染大方地取下头上方巾、脱掉外袍,露出一身俏丽的女儿服饰。独孤玦看她言语坦然、举止率真,想起自己十七岁时也是瞒着慕容夫人,偷偷离家,当时除了想为慕容世家雪耻复仇之外,心中多少也存着与沈染此时相同的念头,于是对沈染误认他为明教之中而截击之事便不放在心上,甚而因此凭添了几分亲切的好感。 沈染回身探看师兄横霸的伤势,虽然不轻,但幸好未伤要害,可见独孤玦剑下留情了。她转头看着独孤玦,心中甚为欢喜。虽然她早就听过独孤玦的事迹,传闻他年仅十七之时,就已击败了包括河朔七雄之首方东秋在内的十余位成名高手,对于独孤玦本就颇为好奇,但她做梦也没想到,独孤玦不仅剑法高明,长相更是儒雅俊秀、潇洒飘逸。于是沈染一边给师兄横霸包扎伤口,一边时时回头望着独孤玦白衣如雪的身影,心中竟有些痴然,不知不觉间脸色羞红着。 沈染为横霸包扎好伤口好,好奇地问独孤玦:“久闻「荼靡山庄」在武林之中甚为神秘,极少与外人接触,若非近年来独孤少侠剑法高奇,曾击败多位高手,江湖中人怕还不知道有「荼靡山庄」呢!敢问少侠,「荼靡山庄」究竟是什么来历呢?” 独孤绝微笑答道:“沈姑娘这问题的答案,很多人都想知道。再过数日,名剑盛会之上就会揭晓。沈姑娘何妨再等等?” “名剑盛会?啊,我也听说了,「剑灵」叶无伤前辈号召武林群贤,以武会友,共讨魔教。哎呀,我怎没想到应该去那儿露露脸才对啊!” “沈姑娘也想去名剑盛会?” “当然要去!听你说「荼靡山庄」将在名剑盛会上揭秘,我怎能不去?不过,我师兄横霸受了伤,我得先照料好他,你等等啊!” 沈染说完,转身走到横霸身旁,横霸早听得她与独孤玦的对话,不等她开口,就劝阻沈染:“师妹千万不可去名剑盛会!那是中原武林各大门派要厮杀比武之处,太危险了!” “我去看看热闹罢了,能有什么危险?”沈染坚持要去名剑盛会,嘱咐跟随的凌火枪队,先护送横霸返回沈家。 横霸原就暗自喜欢沈染,不愿她涉险,但沈染坚持要去,横霸伤重之余也有些抱怨,说道:“我真不该听师妹的话,带着凌火枪队陪师妹出来闯荡,如今自己受了伤,不但无法照顾师妹,师妹反倒要弃我而去。” “怎是弃师兄而去呢?师妹是让师兄回去好好养伤呀!”沈染温言安慰了横霸几句,对于横霸的埋怨不再理会,就让凌火枪队等家丁,立即护送横霸返回沈家。 横霸和凌火枪队离开后,沈染走到独孤玦面前,说道:“少侠不介意与我同行,一起前往参加那名剑盛会吧?” 独孤绝并不是拘泥小节之人,遂道:“沈姑娘若不觉不宜,同行又有何妨?” “绝无不宜,恰当得很!” 沈染说道,难掩笑意。于是二人同行,共往镇江府的灵江园而去。沿途独孤玦与沈染彼此相待以礼,但言谈甚为投契,原本话语不多、性格略显孤傲的独孤玦在天真灿烂的沈染的谈笑逗趣中,也显得开朗起来。 名剑盛会前半个月,独孤玦与沈染已来到镇江府内,正寻了一处客栈休息。二人点了酒菜,独孤玦叫了二斤酒,沈染虽不善饮,却也小杯陪着。正笑饮畅谈间,忽见一老翁坐在隔壁桌,也叫了几斤酒,却时不时转头望向独孤玦与沈染,一付鬼鬼祟祟的模样,沈染看了就有气,正想开口说上几句,却被独孤玦伸手示意阻止。独孤玦轻瞥了那老翁一眼,上身虽装出佝偻模样,下身落在桌底却显得沈稳扎实,绝对是身怀绝艺的武林高手,独孤玦知道这老翁绝非常人,于是凝神细看,只见他握杯的手,宽厚凝炼,应是使掌的高手。就这只手,以独孤玦的眼力,立即认出了那正是前些日子在沙丘旁相遇的二哥风雷野,因为也唯有他才配拥有这样浑厚苍劲的双掌。风雷野知道独孤玦已认出他了,向他点点头,将他引出客栈,沈染立即跟上,随着独孤玦与风雷野进了客栈附近的一条深长巷内。 四下无人,风雷野这才直起腰背、脱出伪装,对着独孤玦唤了声:“三弟!没想到你也来镇江府了。” 独孤玦虽已猜知是风雷野,见他现出英雄本色,兄弟相逢,甚是开心,但随即想到名剑盛会本是冲着明教而来,急急问道:“二哥,你来镇江府可是要前往「灵江园」?” “正是,那叶无伤召开什么名剑盛会,竟要聚集各大门派与我明教为敌,我岂能不来探探?”风雷野热情地握住独孤玦的双手:“贤弟,先别管那狗屁名剑盛会了!好不容易在此与你巧遇,你可得跟我走一趟总坛,见我方教主才行。” “方教主?”独孤玦心中疑虑:“素昧平生,方教主为何要找我? 风雷野摆手道:“什么素眛平生?我教至宝玄铁剑,若非贤弟相助,只怕早已落在童贯那阉宦手中,贤弟对我明教实有大恩!教主对此一直惦念在心,常说迟早定要见识你这位少年英雄。” 沈染虽不识风雷野为何人,但眼前方才还一付佝偻萎琐模样的老头,转身竟成一名高大俊朗的男子,也极为新奇。风雷野只顾着和独孤玦说话,此时看着沈染,心中略有犹豫,问道:“贤弟,这位姑娘是…” 不待独孤玦回答,沈染立即抢话道:“我姓沈,单名染,是独孤少侠的好友,正要跟他一起去拆了名剑盛会的台!”原来近几日来相处,独孤玦已告诉沈染,荼靡山庄原是姑苏慕容世家,他此行前往名剑盛会,实是藉此机会向天下英雄邀战,为慕容世家雪耻。所以沈染才说自己要陪独孤玦去大闹名剑盛会。 风雷野听沈染这么说,认定她是友非敌,抚掌称道:“好啊!沈女侠这话真是说得爽快透了!我风雷野跟妳一个念头,也想去拆他们的台呢!” 独孤玦随之笑道:“沈女侠可不简单,她是武林轰传,人称巧器追魂、巧手追神的「千巧手」呢!”说完,看了沈染一眼,沈染羞得满脸酥红。 千巧手?风雷野心中略感纳闷,怎么自己从没听过这号人物?但见独孤玦说她是成名人物,又看她年纪甚轻,想来定是最近崛起的武林新秀,自己因忙于教务所以才未知晓。立即向沈染抱拳为礼道:“失敬了,原来是「千巧手」女侠!” “我才不是什么女侠呢!那「千巧手」名号是我自封的啦!”说到这儿,沈染似嗔非怒地瞧了独孤玦一眼,随即想起风雷野似是明教中人,问道:“难道…,你就是明教光明左使风雷野?” “在下便是,女侠可愿随我与贤弟一同前往我教总坛?女侠豪情爽飒,教主见了必然也是欢喜的。” 说完,风雷野也不管沈染同不同意,携着独孤玦的手,一起大步朝着巷外走去,沈染自是急急跟上。 三人出了巷外,趁着日落昏黄,施展轻功,不到一刻钟即已掠出镇江府城,向南而行。不久,即有明教教众接应,三人骑乘快马,急驰南下,不过一日已入睦州境内,来到了明教总坛。 只见那总坛座落在一处青翠山峦腰间,山前是一个个村落,自山脚左右延展,向前直扩至河畔,竟是住有数千户人家的庞大村落群。看似寻常,但风雷野带着独孤玦、沈染穿过时,所经之处,人人均识得风雷野并以双手在胸口比出火焰之状以示礼敬,可见这村落里所住均是明教教众。沈染好奇地问风雷野:“这村子看起来住了不少人吶,怎么好像都认得你呢? “他们都是我明教教众,自然认得我光明左使啦!”风雷野萧洒应道。 沈染满目望去,屋宇相连,不禁吐了吐舌头:“这些相连的村落,住了不少人吧?都是明教中人?” 风雷野点头:“嗯,近万人吧,皆是我教教众,但并非人人都是武功高手,沈姑娘请放心吧!” 从风雷野的口气中,沈染听出他似乎对自己略有隔阂,遂道:“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呢?我又不与明教为敌!”说到这儿,沈染想起前些日子自己还撕了城门边的明教高手悬赏画像,不禁有些窘然,但她本与明教并无宿仇,自遇独孤玦与风雷野后,更觉得明教似乎并不如朝廷所说那般恶魔,甚至还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感,当然,这都是因为她心慕独孤玦,而独孤玦又与风雷野是异姓兄弟之故。 “沈姑娘若真不与我明教为敌,风雷野在此代明教谢过!”风雷野竟真停下脚步,抱拳一揖道:“这一路来听贤弟说沈姑娘外号是巧器追魂、巧手追神的「千巧手」,擅长各种机关巧械。又听沈姑娘说家住镇江府上,风某想,沈姑娘必是镇江名宦沈括大人的后代,对吗?” 沈染竖起大姆指:“真不愧是明教光明左使,但你是怎么猜到的?” 风雷野笑道:“这有何难?沈括大人长于机关巧械,当年镇守延州对抗西夏犯境时,常以特制兵器击退敌人。后来沈大人退隐于镇江府梦溪园,沈姑娘既与沈括大人同姓,又擅长机关巧械,所以风某便猜想沈姑娘必是沈括大人的后人。” “偌大的镇江府,难道就没有别人擅长机关巧械?”沈染不以为然地说。 独孤玦不想沈染与自己义兄斗嘴,遂插口道:“偌大的镇江府,像沈姑娘这样巧器追魂、巧手追神的「千巧手」,除了出自沈府,还能有什么人家能有这样的学养?沈姑娘就别再谦让了。” 沈染“嗯”了一声,果然不再开口。 不觉间,三人已至山腰,来到明教总坛门外。门旁守卫自是识得风雷野,但对独孤玦、沈染却颇有戒备之心。风雷野告之,独孤玦乃是教主礼请的贵宾,曾助他夺回玄铁重剑,守卫队士立刻露出极为敬佩的目光,人人均向独孤玦施礼,让路请他们进入总坛。 一道铜门过后,又是一道,竟连过七道铜门,才进入总坛之中。独孤玦心想,明教总坛防备如此森严,外人实难靠近,那方东秋如何能入得总坛而盗去玄铁重剑?风雷野见独孤玦目光流转,心意相通,已知其疑,遂道:“贤弟定是在想,那方东秋何以能进得我教总坛、盗得我教至宝?贤弟所疑甚是,以方东秋之能,原是进不得我教总坛的。” “啊,定是有内应,对吗?”沈染也想着此事,遂脱口而出。 风雷野赞赏地看了沈染一眼:“正是,童贯那老贼对我教至宝觊觎已久,早就派人加入我教,明为教众,实为内奸。方东秋有内奸接应,才能顺利进出我教总坛。” 独孤玦默然点头。 沈染问道:“你们明教怎会这么不小心,收了内奸也不知情?” 风雷野无奈地摇摇头:“我教传法世间,从不拒人于外。教众满遍大江南北,至少百万,何能一一明察?更何况那童贯所派内奸并非新进教众,而是辈份颇高的教中长老。方教主胸怀磊落,待教友如亲人,又怎会相疑?” 沈染未答,独孤玦却道:“只怕并非早就派人入教,而是收买贵教中人,买得一人,就能买得十人、百人,二哥应当慎重对待此事。” 风雷野见独孤玦一语道破,对他的聪敏甚是佩服:“贤弟的心思好仔细!上次从开封府外回到总坛后,教主与我详查此事,果如贤弟所说,内奸并非童贯事先安插,原是自己人却被童贯收买了的叛徒!” 沈染不禁讥讽:“收买就收买,何必说成叛教?这世间人人都爱钱,被收买也很正常吶!” “我教教义,以清廉自律,得有所馀必济救众生,因此不愿以金钱污我教之名。”风雷野说着,神色黯然。 “那说成叛教就会比较好听吗?” 沈染竟仍不依不饶,独孤玦立即阻止她,道:“沈姑娘!此为我义兄痛事,妳又何必咄咄相逼?” “哎呀,不好意思,我多嘴了,请风左使见谅!”说完,沈梁轻轻在自己唇边的脸颊捏了一把,以掩被独孤玦责怪的羞愧之情。在她心中,不知不觉间,独孤玦对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已有极大的份量。她不能不听,更不敢不从,可独孤玦对她却全然看不出是否有半点心意。 最后一道铜门开启,眼前豁然敞亮,明明是在山腹之中,虽有长明烛火,却为数不多,何得如此明亮?独孤玦目光锐利地扫了一遍,立即发现宽敞的厅堂之上皆以琉离为瓦,阳光透过琉离洒落,照得堂内清澈明亮。略一沈念,已明其理,想是这总坛厅堂位本是山缝溶洞,故以琉离为瓦,既遮风挡雨又不阻明亮阳光。明教之明,真是令他开了眼界。 堂中坐着一位中年男子,不怒而威,定是教主方腊。他见到风雷野领着独孤玦进来,脸上立即堆满笑容,起身相迎。在他身旁立着一名少年,两道剑眉密如浓墨,削瘦而倔强的脸庞上,目光睥睨如鄙世间万物。 方腊迎上前来,一把拽上独孤玦的右臂,拉着他在自己的座旁坐下,说道:“久闻独孤少侠大名,今日得见,方某甚感欣慰!”原来是前引教众,早已通报方腊,风雷野带着独孤玦一起来了。 独孤玦谢道:“蒙方教主错爱,实不敢当!”却也坦然坐下。 风雷野向方腊行礼道:“教主在上,这位就是助我夺回玄铁宝剑的独孤贤弟。” “甚好!甚好!风左使能有独孤少侠这样的异姓兄弟,也是我明教之喜!”方腊转身向左右道:“取酒来!必要最佳的陈酿,我要好好与独孤少侠痛快畅饮!” 沈染看独孤玦受到如此礼遇,心甚欢喜,但又不甘自己被冷落了,嘟囔着道:“独孤少侠是明教之喜,我恐怕就惹明教生厌了吧?” 方腊狐疑地看了风雷野一眼,风雷野立刻凑近他耳畔低语了几句。方腊听完,哈哈大笑:“原来是沈大人的孙女!沈大人当年力抗西夏,也是一位了不起大英雄,沈姑娘是英雄之后,自是不让须眉。老夫适才失敬,沈姑娘大度,必然不会放在心上,请一起上座共饮。” 沈染听方腊说自己的爷爷是大英雄,自是欢喜无比。只见左右立即有人上酒,人人面前均一大碗。方腊率先对着独孤玦饮了一大碗,意思自是先干为敬。接着又敬了沈染一碗,沈染惊道:“我…只能浅酌,这么一大碗怎喝得了?” “又是老夫失礼了,沈姑娘怎能和我等粗野汉子同饮碗酒,来人,给沈姑娘换酒杯!” 一名女子立即拿来一个精致的小瓷酒杯,替换了沈染面前的大陶酒碗。沈染见方腊对她实甚礼遇,心下甚喜,想起独孤玦总说他是因一柄玄铁剑而与风雷野结为义姓兄弟,于是也不管是否为明教隐私,开口便问:“教主,您刚刚提到玄铁剑,我很好奇,那是怎样的一把剑?” 方腊笑了笑,示意风雷野回房取出玄铁剑给沈染把玩,沈染一接过剑,身子略沈,惊道:“这把剑好重啊!可是剑上无锋,如何伤人?” 风雷野以玄铁剑轻轻砍向沈染身旁的一只石椅,只见石椅应声碎裂,沈染吓了一跳:“这剑…真是无坚不摧啊!” “所以无锋,也能伤人,天下兵刃,尚无遇到玄铁剑而不断折的!”风雷野收回玄铁剑道。 “这么神奇的剑,明教是从何得到的呢?” 方腊应道:“姑娘想知?也罢,说予姑娘亦无妨。玄铁剑与碧璘刀皆为我教世传的镇教之宝,玄铁剑厚重坚硬,碧璘刀薄刃轻。这碧璘刀是唐代铸刀大师张鸦九所造,张鸦九擅铸剑亦好武,为求当时刚传入中土的我教先教主传授他一门刀法,竟将这把锋利无比的碧璘刀送给了我教。至于玄铁剑的来历就更为奇特,源自一名炼丹道士在醉酒之后,弄错了炼丹的配方,竟意外烧制出一块色泽玄黑却极为坚硬的物质,那道士感到非常惊奇,想再烧制更多,却无论如何再也配制不出醉酒时的配方了。那道士看那玄黑如铁之物,刀砍不坏、火烧不熔,知是奇物,也颇珍惜。却有一次那道士与先教主赌酒,结果把这块玄黑坚硬的奇异物质输给了先教主,先教主知此为难得之宝,于是又用一套掌法相换,请张鸦九将此物质铸造成一柄玄铁剑。那位先教主武功盖世,针对碧璘刀与玄铁剑的特性,分别创造了相应的刀法、剑法,只可惜后来运使玄铁剑需有深厚内力,我教历代颇受朝廷迫害,曾有数代未有如风左使这样内力深厚之人,玄铁法因而失传,甚是遗憾!” 沈染侧头想了想:“明来如此,刚刚教主说,历代朝廷常迫害贵教。在我想来,教主真是有礼有义之人,怎会江湖中人都误把贵教称为魔教?实是大谬之误!”沈染自知此话甚是无礼,但她想初来乍到,说错几句话把心底的疑团问明白了,即便失礼也不算大过。等酒酣耳热,彼此熟络,再要相问,怕就问不出口了。 独孤玦看了沈染一眼,却无责怪之意,反倒微笑点头。 “沈姑娘果然是爽快之人!我明教源自波斯,创教世尊本名摩尼,世人常称我教为摩尼教。因摩尼之摩与魔恶之魔同音,所以许多看我教不顺眼的江湖人士,就刻意以魔代摩,辱我教为魔教了。”方腊放下酒碗,仰视琉璃穹顶:“自我教为求百姓于水火,四方起义以来,朝廷之内、江湖之上,更是仇视我教,当然更要以魔教之名辱我明教了!” 沈染鼓起勇气说道:“你们公然造反,朝廷当然不会放过你们!不过,江湖中人未必皆为朝廷出力,何以也对贵教多有恶声?” 风雷野见沈梁一味追问,怕她惹了教主不悦,立即插嘴道:“我教行义四方,见有欺压百姓之人,不论是朝廷官吏还是江湖人士,皆不会放过。沈姑娘,妳想那朝廷之中,手握兵权的武官哪个不是有门有派?纵非门派弟子,也是关系友好,像是宋将蔡尊原就是少林俗家弟子,群守彭汝方更是与昆仑派姻亲友好,我们但凡杀了一个恶吏,就得罪他身后的门派,多杀几个狗官,自然就把中原武林各大门派都得罪了,更有些不入流的小帮小派,贪图钱财而与官府合作,当然更是以明教为敌。所谓众怒难犯,各大门派指责我教,其他闲散高人不明就里,也就应声相随了。这道理,沈姑娘心底比谁都明日,又何必再问?” 沈染想起自己原对明教亦一无所知,但见朝廷悬赏缉拿,也就跟着认为明教是魔教,真如风雷野所说的“应声相随”了。她想,风雷野当不知自己曾撕下城门边上的名教悬赏画像之事,但仅从自己出自名宦之家,也可推想自己日常所闻,必然皆是明教恶声,所以兑她心底比谁都明白,倒也是一语中的。这一路上,几次应答交谈下来,沈染发现风雷野豪爽磊落,英气逼人,同时又心思细密,论理透澈,对他不禁心生十分敬佩。她想,明教的光明左使如此文武兼修,教主与其他高手亦可想而知,这样的明教真能如朝廷所说那般,是一个祸乱世间的魔教? 沈染心中所疑,也是独孤玦所惑。他自结识风雷野,又在荼靡山庄中听李师师在言语间对明教颇有维护后,本不以明教为魔教,但对于明教如何得罪中原各大门派并不知情,也想洞悉明白,藉着沈染与方腊、风雷野之间的问答,他心中的疑惑终得解除,对于自己一直维护支持明教,也就放心了。 独孤玦正想开口缓和气氛,不料那站在方腊身后的少年却横眉冷笑道:“沈姑娘想知道我教是不是魔教,不该问朝廷官吏,不该问武林门派,应该去问天下苍生!” 以苍生为念,真是凛然正气!那少年几句话,就镇得沈染哑口无语,连独孤玦也气为之夺。 方腊向沈染道:“我儿方云,向来心直口快,沈姑娘莫怪!” 原来那少年竟是方腊之子,方云,身任明教光明右使。独孤玦心念急转,想起一人,问道:“方少侠可是近年江湖传言轻功第一、倏若飞云的「翻天云」?” 翻天云略一抱拳:“虚名不值少侠挂齿!你既有恩于我教,又是风左使的兄弟,今日得识少侠,方某亦深感荣幸!” 话虽说得客气,但独孤玦却听得出来,翻天云贵为明教教主之子,却能如此年少即扬名江湖,虽有方腊亲授武艺,也得自己刻苦才能有此成就。可谓天之骄子,却不溺于宠,实属可贵,难怪他年少的目光中,尽是睥睨世间的锐气。 随后,风雷野谈及名剑盛会一事,他告诉独孤绝,近来因明教起义,自己奉教主之命在江浙一带民情,并汇接各路明教义师。刚好路过镇江府,听闻叶无伤为了对付明教,打击明教力量,号召中原武林,而在灵江园召开「名剑盛会」。 “教主得知叶无伤号召武林举办名剑盛会,目的在于对付明教,于是让我乔装混入,打探详情,因而得以在镇江府城的客栈中巧遇贤弟,真是喜不自胜!”风雷野碗酒不停地道:“若非叶无伤办这个名剑盛会,我们兄弟还不知何时才能相逢呢!” 独孤绝也狂饮数碗酒,劝道:“二哥身怀绝艺,降龙十八掌天下无双,但想那名剑盛会冲着明教而来,必有险恶手段,二哥孤身一人闯会,只怕风险甚大,二哥还是小心为上。” 方腊应道:“独孤少侠对风左使的关怀之情,方某代风左使领受了。请少侠放心,早有妥善安排,绝非仅让风左使一人孤身涉险,将请我教四大护教法王随风左使前往,请你放心吧!” “正是,此行定当让中原武林知道我教的威势,贤弟就等着看一场好戏吧!” 独孤绝听方腊提到明教四大法王,遂问风雷野:“四位护教法王,可是江湖盛传,代表着大力、清净、常乐、智慧的「十、百、千、万」四位护法王?” 风雷野回答:“不意贤弟竟对我明教颇为知悉,你说得对,四位护教法王就是「大力十护法」,鼎十方法王;「清净百护法」,水百纳法一;「常乐千护法」,道千乘法王;以及「智慧万护法」,灵万藏法王。” 沈染首回听说四大法王的名头,颇感有趣,追问道:“除了四大法王,光明左使,应该还有一位光明右使啊,那又是何人?” 风雷野不答,朝翻天云看了一眼。翻天云向沈染点了点头。沈染惊道:“原来是你呀?真没想到明教光明右使竟然这么年轻!” 沈染本是赞赏之意,翻天云却不领情,肃然应道:“沈姑娘定想我是受教主父荫,才当上这光明右使吧?这么想就对了,最好中原武林人士个个都这么想!” 沈染微嗔怒道:“你这人真不近人情,我并没有那个意思啊!何况是其他中原武林人士?难道你喜欢别人都把你当成丸绔子弟么?” 翻天云悠然道:“他们越是轻视我,就越不会防备我,那我取胜的把握就更多了几分,岂不甚好!” “真看不出你年纪轻轻,城俯好深哪!”沈染转过头去,不再言语。 独孤玦却道:“方右使是锥在囊中,锋芒毕露,藏也藏不住的。明教高手如云、拥有百万教众,放眼中原武林实为第一大门派,但方教主、方右使还有二哥切莫因此掉以轻心。我想,百万教众实以黎民居多,真正上过战场、懂得兵事之人应在少数。此番起事虽欲挺救百姓,然宋室是否气数已尽,却未可知。如今战事方起,看似顺利,实因朝廷尚在集结大军,倘朝廷调用能征惯战的边防兵力来犯,彼此之间的胜负实仍难以逆料。”析论至此,独孤玦真诚地看着风雷野:“二哥,做大事者须有容人雅量,明教目前应该全力应对战事,对于中原武林门派还是能放过就少得罪,以免因此坏了大事,得不偿失。” 风雷野对于独孤绝的冷静分析,极为钦佩,与赞赏,方腊对于独孤玦的直言也甚为赞赏,各自敬了独孤绝一大碗酒。就连翻天云听完独孤玦的话后,也低头沈吟,颇以为然。 沈染与独孤玦在这明教总坛中与众人共桌共饮,听方腊、风雷野、翻天云和明教诸法王们,谈起明教起事造反的源由,竟是为民请命、反抗官府对百姓的欺压,觉得在朝廷口中被称名为「魔教」的这个明教,似乎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坏了。但她内心虽已对于明教被认为是魔教一事感到释怀了,可毕竟出身朝廷名臣之后,面对公然造反的明教,对于自己究竟该身处何方,仍是感到忐忑不安。 在方腊、风雷野的盛情款待下,独孤玦与沈染在明教总坛逗留了数日,不仅二人与风雷野的交情更为莫逆,独孤玦更与方腊、四法王、七贤君等人在此期间,砌磋武学、杯酒尽欢,彼此都感英雄相惜,结下了深厚情谊。 离开明教总坛后,独孤玦与沈染前往参加明剑盛会。二人回到镇江府,联袂踏进了灵江园中。风雷野乔装打扮,亦随后而入。 晴空之下,只见亭台连山、水榭倚湖,处处均有玲珑的楼阁穿廊于园中,庭院内点缀着名贵花卉、假山奇石。江南园林,六朝始胜,传至宋室因太平日久、繁华鼎盛而更为讲究。独孤玦心中叹道,早闻灵江园、梦溪园均为镇江名园,今日一见,果然灵秀。慕容夫人精心维持的荼靡山庄虽也极为雅致,但毕竟水士不一、花样有别,北方的庭园终不如江南来得清灵可人。 叶无伤成名甚久,在江湖中颇有侠名,聚此名剑盛名,以名剑、剑法相赠,以共讨明教相邀,华实兼备,颇动人心,是以中原武林各大门派、世家均派高手与会。少林寺达摩院的虚云、虚相、虚空三位高僧率先踏入门内,三位高僧神色祥和,身披红色袈裟,身后的一众弟子皆静默有礼。众人见了这等纪律,均感少林寺数百年的威名果非虚传。叶无伤远远瞧见虚云大师竟亲自来到名剑盛会,心甚欣喜,受宠若惊,起身至厅外相迎,恭敬地引领虚云入席。 虚云与众弟子坐定不久,门外传来聒噪的喧哗声,原是丐帮掌门田大义带着众弟子已入园而来,田大义披散着白发,身穿青灰布衣,手持碧绿色的打狗棒,入厅之后先与各掌门拱手作揖,随后便坐在虚云法师身旁的席位。第一大门派的少林与第一大帮派的丐帮,相邻于上位,这也是再自然不过了。 在丐帮之后,身穿一袭白色长衫的昆仑派众弟子,仪仗齐整,迈着优雅步伐进入会场,昆仑派掌门冷无艳手持折扇,腰间悬挂佩剑,从抛洒花瓣的侍女们中间缓步而出。冷无艳见到虚云大师,行礼如仪之后,随即谈起蔡尊与彭汝方被明教所杀之事,双方都感到愤恨不已。不久,青城派、蓬莱派、广灵派以及一色身材魁梧壮汉的苍翰派,也都相继步入盛会会场。此外,更有不知何门何派何处高人,为求夺得天下第一剑客的美誉、讨伐明教的盟主权势,以及叶无伤的紫薇软剑和冥灵剑谱,纷涌而至,一时间,灵江园内熙来攘往,喧闹如沸,藏龙卧虎。 群雄坐定之后,叶无伤首先起身,向众人拱手为礼,谢道:“承蒙武林各位前辈与少年英雄的厚爱,莅临敝园,叶某感到既愧又喜。所愧者,以叶某闲云野鹤之身竟能邀得各位英雄不辞劳苦来到镇江,实不敢当。所喜者,可见魔教倒行逆施已犯天下共怒才能请得各位英雄共襄盛举,义所当先。” 冷无艳率先应道:“剑灵之名谁人不知、何人不晓?叶大侠不必过谦!更何况魔教祸害武林已非一日,近更逆天造反,叶大侠高举义旗,我辈自然响应。” “谢过冷掌门,剑灵之称乃同道相戏,叶某愧不敢当。倒是讨伐魔教是叶某此次盛邀众位英雄到此的头等要事。”叶无伤怃然叹道:“非叶某贪生怕死,无奈廉颇老矣,是愿以此盛会,广邀英雄,选出一位武艺最为高明的侠士,暂为武林盟主,率领各大门派,齐心协力共讨魔教,老夫必亦附骥其后。因此,此次比试,点到为止,众位英雄切莫因此伤了和气。” 说到这儿,叶无伤从怀里拿出「冥灵剑谱」,手指高悬于左、右擂台之间的一柄罕见宝剑道:“那柄紫薇宝剑随老夫之身已二十馀年,老夫将把此剑与老夫一生的剑法诀要,献给此次胜出的侠士,虽属野人献曝,但表赤诚之心。” 站在叶无伤的身后,他的义子莫孤烟,器宇轩昂,傲视群雄,一副对紫薇软剑与冥灵剑谱势在必得的神情。 青城派的天幽道长的师弟与苍翰派掌门徐飞猿的弟子,皆曾折辱于明教高手,所以一听到叶无伤倡议共灭魔教,天幽道长与徐飞猿立刻附议。 徐飞猿怒道:“那魔教以众欺寡,曾辱我苍翰弟子,我誓灭魔教以为武林除害!” “徐掌门之言,老道甚有同感。老道的师弟前些时日,无缘无故地伤在明教护教法王的剑下,从此再也无法使剑,如此深仇大恨,老道岂能不报?”天幽道长说罢,利剑出鞘,厅中之人均感一阵青寒,皆知必是一把上好的宝剑。 “好剑!”田大义大喝一声道: “今天不仅天幽道长要报仇、徐掌门要雪耻,我田大义也要为我帮内兄弟讨回一个公道来!” 广灵派的关文山问道:“听田帮主言语,莫非魔教亦伤了贵帮中人?” 田大义大掌一挥,击碎桌角道:“可不是?我帮帮规严厉,帮中弟子向来济弱扶强,前些日子竟也为魔教所杀害,此仇此恨,我与魔教不共戴天!” 在场各门各派你一言、我一语,顿时间对明教的仇视情绪逐渐高涨,纷纷喊着尽快比试,选出天下第一高手,众人推为盟主,各派均听号令,尽快一起前往睦州魔教总坛,一举灭了魔教。 独孤玦与沈染侧身在厅畔,眼见叶无伤那番大义凛然的话语,不知为何感到有些虚伪,再见那各大门派口出恶声,实是有辱格调,令他不屑。沈染抬头看他,只见他嘴角微扬,略显讽笑,但却默不出声。 乔装成寻常江湖莽汉的风雷野,缓步走到独孤玦与沈染身旁,低声说道:“苍翰派弟子奸辱良家妇女,被我教七贤君撞见;天幽道长的师弟自已找上门来,定要挑战我教护教法王道千乘而落败;至于丐帮那群弟子竟助纣为虐,为那彭汝方欺压百姓;这些帐都要挂在我教头上,我教也只好欣然承受了!” 独孤玦点头道:“原来如此,二哥莫要挂怀他们自取其辱的谩骂。” 风雷野笑道:“倘若光骂就能把人骂死,那我明教又何需碧血染地去举师起义?贤弟放心,这些脏脏话我听多了,全然不会放在心上。” 说完,风雷野收敛笑容,冷眼漠然地看着厅中群雄。他行事向来沉稳,更何况胸有成竹,自不会因此叶无伤与众门派辱骂明教的言语而被激怒。 此时,丐帮帮主田大义忽地说道:“叶大侠数十年来仁义之名传遍武林,依我看哪,何必另选他人,就请叶大侠主持共讨魔教大事即可。”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一来惊于田大义果然大肚,竟无意于武林盟主之位;二来惊于叶无伤倘若同意了,既有丐帮帮主推举,旁人何敢再言,这武林盟主岂不是让叶无伤白白拿去了?群雄之中,颇有人感觉上了当。 叶无伤却立即谦让回拒,肃然说道:「田帮主如此错爱,叶某德薄力浅,难堪此任,却也甚为感激。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换旧人」,放眼武林,俊秀新进甚多,必有强于叶某者得当重任,叶某谢过田帮主的好意了。” 见叶无伤极力谦辞,田大义也就不再勉强。 叶无伤见群情激昂,立即宣布比武规则。他首请德高望重的少林高僧虚云、虚相、虚空,以及丐帮帮主田大义和掌钵长法、传功长老,二大门派的六位前辈高手作为比武见证。然后向群雄说道:“叶某这名剑盛原拟为四十岁以下的后起之秀而举办,但这盛会将推举出讨伐魔教的盟主,因此,叶某在此先去了原先的想法,不再限制年龄,在场群雄,人人都参加比试。而且虽是名剑盛会,但比试之时所用武器,却不限于使剑,飞刀暗器亦可,但不许使毒或身藏软甲,若以此胜之不武,众人必共唾恶之。叶某以为,此番比试以分出胜负即可,倘有失手伤人,经六位前辈英雄认定确非恶意,则双方及其门派都不可因此而生仇怨,否则有碍共伐魔教的大业。如此可好?” 众人均觉得叶无伤想得周到、说得有理,纷纷轰然赞同,比武立即展开。 就在厅外宽阔的庭院中,叶无伤的家丁已设下左、右二座高台,以利二场比试同时进行。叶无伤望着二座高台说道:“参赛英雄众多,所以分为二座高台,同时进行二场比试。凡是连胜二场者,可休息一场,再接受挑战。”然后看了莫孤烟一眼,继道:“在场群雄皆知,莫孤烟是我的义子,但他的剑法非我所传,他自己也愿共讨明教,叶某身为义父自不当阻止他为中原武林效力,但绝不会因他是我的义子而有所优遇,六位见证比武的前辈也不会对他有任何的宽待,尚请各位英雄谅涵!此外,六位见证前辈虽是少林、丐帮的高人,但必也不会维护自己弟子,因此,少林与丐帮中的少侠们,若有意挑战,同样可以上台一展身手。” “群雄之中,本也有些人早怀疑叶无伤举办名剑盛会,目的是让他自己的义子夺得武林盟主的宝座,对于莫孤烟参赛颇感疑虑。但叶无伤自己先说出口来,又有少林、丐帮的六位前辈高人作为比武见证,想说几句讥讽言语的人,一时也就语塞了。再想想,若莫孤烟真的凭一己实力,公平胜出,那么也不能因他是叶无伤的义子,就不让他当这个武林盟主吧! 所以,叶无伤宣布完比武规则后,众人互饮烈酒为敬,纷纷准备上台夺魁。虽然叶无伤方才宣布更改比试人选的条件,不限年纪与兵刃,但各路豪杰前来与会之时,早知名剑盛会是限四十岁以下的人参加比试,目的是选拔武林后起新秀,并作为共讨明教的临时盟主,所以除了一些无门无派的江湖游侠外,各大门派的掌门或前辈都自重身份,只派弟子下台比试,一来是不愿与年轻人争锋,二来心知这盟主只为剿灭明教而暂设,实在不必为此赌上自己一世英名。因此,上场比试者仍以年轻后辈居多。 左场,广灵派的关文山率先跳上高台,等候各门派的上台挑战。苍翰派的徐飞猿的弟子,铁铮随即纵身飞上台来,一声锣鼓的鸣响,比剑正式开始。关文山晃动身形,踱起变幻莫测的步伐,右手长剑携着猛烈的劲风刺向铁铮的胸前。惊愣间,铁铮堪堪避过,而在这时,关文山已然腾空翻身左手短剑横向铁铮的颈部划去,铁铮立刻横起金刀格挡…。十余招后,铁铮败于关文山的剑下。接着,人称关中槌王的王一心手擎双槌挑战关文山,只见他臂膀厚实,力大无比,那沉重的双槌在他的手中挥舞起来,竟似轻若鸿毛。双槌向关文山击去,威势甚猛,但王一心仍在数十招后,败于关文山的剑下。连胜二场,关文山下台休息。来自咢北的宣连子上台接受挑挑战,竟被莫孤烟仅只一招就击败,众人只见莫孤烟剑快如电,宣连子即已受伤,台下群雄惊骇之馀随之鼓掌贺彩。同时纷纷议论,皆道「剑灵」叶大侠的剑法与身形比飘如仙灵,故有「剑灵」美誉;但莫孤烟却身形不动,仅以一招快剑就击败击败宣连子,其剑法确实与其义父叶无伤颇不相类。叶无伤先前曾说莫孤烟的剑法非其所传,看来竟是真的。 关文山休息过后,又上台与莫孤烟对战,不料仅十余招后,便也败在莫孤烟的剑下。这次,台下群雄见了莫孤烟十余招剑法后,已有人窃窃私语,说道莫孤烟的剑法竟与当年号称「剑神」卓不凡的剑法极为相似。由于莫孤烟已连胜二场,于是下台休息。 右场,一名丐帮的七袋弟子阮天英与青城派天幽道长的首徒「三才剑」飞天翼对战,数十招后,阮天英败于飞天翼剑下。独孤玦跃身上台,向飞天翼挑战,竟以相同的「三才剑」剑法在数招之内就击败了飞天翼。紧接着崆峒派掌门云离子的首徒山灵子以「追魂双钩」向独孤玦挑战,没想到独孤绝却以长剑使钩法,同样以「追魂双钩」的招式击落了山灵子手中的双钩,山灵子变招迅速,双钩虽落,立即打出一记「飞龙拳」,独孤玦变招更快,右手持剑不动,左手立即也挥出一记「飞龙拳」,竟将山灵子击落台下。连胜二场,独孤绝下台休息。群雄看着他坐在台边,纷纷喊出:“这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对于独孤玦的武学来历议论不已。 莫孤烟与独孤绝休息过后,均再次上场挑战。 左场陆续有昆仑派掌门冷无艳的弟子铁无恨、淮阴三绝的单天仁、单地义、单人雄…上台挑战,最终仍以莫孤烟极快的剑法胜出。 右场陆续有黄山五隐的刘以金、刘以木、刘以水、刘以火、刘以土以及点苍派掌门人韦渡的首徒燕霞红…上台挑战,独孤绝先以「斗转星移」击败黄山五隐,但在遇到燕霞红时,对方竟刻意不使点苍派的「追风剑法」,反而持刀与独孤玦对战。独孤玦一时不识燕霞红的刀法,只好以自创的剑法相对,仍是数招之内就击入了燕霞红,右场最终也以独孤绝胜出。 左、右两场比赛激烈进行中时,除了六位作为见证的少林、丐帮前辈目不转睛之外,叶无伤虽刻意闲坐厅前,仿佛谁胜谁负都与他无关似的,但他的目光却也时时飘向二座高台。他一方面关心莫孤烟的战况,另一方面对独孤玦生起好奇之心。就在独孤绝对战燕霞红,使出了自己以独孤氏家传剑法为基础的自创剑法的时候,叶无伤看向高台上的独孤玦,脸上忽地浮现出一股狐疑的神情。引起叶无伤关注的并不是独孤玦的斗转星移,他早看出了独孤玦必与当年姑苏慕容有关,真正令叶无伤惊讶的是独孤玦的剑法。叶无伤从独孤玦自创剑法中所残留的一些独孤氏家传剑法的剑招中,隐约地感觉到,对独孤玦的剑法非常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骤然间,叶无伤心头一亮,恍然大悟,那些剑招颇似当年在「梦溪园」沈家所见到的的独孤湛的剑法!心中既有此想,叶无伤再细看独孤玦的相貌,只觉得他的眉目脸型无不像极了独孤湛,叶无伤心想,难道眼前这个独孤玦,竟是当年那个独孤湛的后人?想到这儿,叶无伤眉宇间流露出一抹杀气。 眼看日已西沈,叶无伤起身走到二座高台之前,宣布第一日的比试结束,请群雄在灵江园中休息一晚,第二日再继续比试。群雄纷纷离开高台庭院,叶无伤早已在灵江园的水榭庭阁间安排酒宴供群雄畅饮,宴后群雄就在叶家临时搭建安排的数百间精致厢房中过夜休息。独孤玦与沈染也各被安排了一间厢房,风雷野却已不知去向。 4 名剑盛会夺紫薇 夜里,豪饮过后,群雄尽歇。叶无伤独自在房内,凝思着白天独孤玦的剑招,同时似在等待着什么。不久,门声轻叩,叶无伤起身开门,迎进了二名头戴黑色斗篷之人,二人拿下斗蓬,露出一身锦衣华服,叶无伤对其中一人恭敬行礼,问道:“不意,高大人尚带有贵客,敢问这位是?” 高绅道:“我朝历来深受契丹辽国欺辱之苦,近来童大人向皇上建议联金灭辽,这位是随大金国使者而来的尊贵客人,想要一览我大宋美好河山,童大人令我好生接待。其他的,你不必多问了。” 说话之人是长期服侍于童贯身旁的太监高绅,此行是为童贯向叶无伤传话而来。至于他口中来自金国的贵客,中年英姿、仪容高贵,正是来自金国的菩萨太子完颜宗望。 叶无伤向完颜宗望一揖道:“尊驾如何称呼?” “叶大侠唤我完颜忠即可,切莫拘礼。”完颜宗望见叶无伤面露疑虑,知他必疑自己绝非金国普通人士,接着说道:“我早闻大宋繁华,江南风光尤胜,所以此次随使者而来,便想多加游历,因此在我大金使者离去后,童大人好意,请高大人带我与几个随从四处逛逛,恰好赶上了叶大侠的名剑盛会,有幸得睹中原武林高手各展绝学,若有冒昧之处,还请叶大侠海涵。” “哪里的话?完颜大人驾临敝园,叶某高兴至极、高兴至极啊!真没想到,完颜大人汉话说得如此之好!”叶无伤随即延请高绅、完颜宗望落座,亲自为他们二人砌茶。 高绅举杯浅饮,对叶无伤说道:“那魔教势大,果然反了,不过,这早在童大人的意料之中,刚好给了童大人除去政敌的机会,也为你叶无伤除一隐患!” 叶无伤略一扬眉,问道:“高大人所指何人?竟敢与童大人作对?” “还不是黄裳那不识趣的庸吏?仗着他编纂了一部道藏,讨得当今圣上欢颜,便敢在朝廷之上公然与童大人意见相争。不过,你放心,童大人会藉这次魔教造反之机,请圣上派黄裳前往征讨。想那大军都在童大人手中,必要派给黄棠一些老弱残兵,藉魔教之手铲除黄裳这对头!”高绅拂了拂袖边的尘埃,好像就此拂去了黄裳似的。 叶无伤抚掌赞道:“高明!黄裳即使不死于魔教之手,败兵之罪也必遭贬,童大人的安排真是缜密。但叶某不知何以高大人说黄裳亦是我的隐患?” 高绅尖声应道:“你以为那黄裳只是一般庸吏?错了!他自道藏中深悟武学至理,自创一套高明的武功,只是向来深居朝中,从未行走江湖,所以中原武林无人知晓,但童大人却清楚得很。他若不除,将来迟早与你为敌,岂不是你的隐患?” “原来如此,叶某不知黄裳竟怀有一身绝艺。”叶无伤心中略惊,他确实不曾听闻黄裳身怀武艺,但从高绅口中听来,黄裳武功之高,竟连童贯也颇为忌讳,朝廷之内竟有这般高手,而自己却浑然不知。 “且不管他了,待他兵败,童大人自会率大军剿灭魔教。只是这魔教之中,确有不少武功高强的好手,童大人不希望那些魔教中的什么法王啦、使者啦、长老啦…之类的,在战场中脱逃,成为漏网之鱼,所以要借武林各大门派的力量消灭他们。”高绅顿了顿,目视叶无伤,肃然说道:“所以童大人命你举办这名剑盛会,你必要设法激怒、加深各大门派对魔教的仇恨之心,让他们剿灭明教总坛,懂吗?” 叶无伤恭谨应道:“请高大人转告童大人放心,叶某必叫各大门派联合围剿魔教总坛。只是,叶某原意是藉此名剑盛会,让我义子莫孤烟在比试中夺魁,由他以盟主身份率领中原各大门派的高手围攻魔教、一举歼灭,但今日观战,莫孤烟的剑法虽高,但却未必能有夺魁的把握,倘若盟主之位落于旁人之手,是否能够听命行事,就难说了。” 高绅“哼”了一声,冷笑道:“叶大侠真是花花肠子,好不老实!你这名剑盛会本为剿灭魔教而办,任何人夺魁而任盟主,都必将率领各大门派围攻魔教,何必担心不会听命?你是为自己的义子担心,希望我暗中出手相助吧?也罢,莫孤烟担任盟主,我也放心些。我此次带来多位高手,本就打算在比试中轮番上阵挑战他人,暗中为莫孤烟助阵,这事你可放心。倒是我听说今日比试有一个来自荼靡山庄的孤独玦,剑法和莫孤烟在伯仲之间,想来叶大侠忧心的正是这个独孤玦吧?” “正是此人!而且叶某怀疑这独孤玦的身世来历必不单纯,正在设法调查,绝不能让此人担任剿灭魔教的武林盟主。” 完颜宗望听到叶无伤提到独孤玦的名字,心中暗惊,却不显于色,仍一语不发。他来此之前,对于童贯、明教乃至中原武林之间的复杂关系并不清楚,但如今听了高绅与叶无伤二人之间的谈话,对于明教是否真是行事不诡的魔教尚难断定,倒是对于眼前这两人阴谋暗算的的举动已感到极为不耻。 正当高绅与叶无伤谈话间,叶无伤发现窗外似有人影,故意装作不知,转头凝视窗外,出其不意地射出一柄短剑,厉声喝道:“什么人?” 窗外之人“嗯哼”一声,显已中剑,但却未伤要害,犹放话道:“剑灵叶无伤,果然名不虚传,我水百纳算是领教了!” 叶无伤随即追了出去,高绅知水百纳是明教护教法王,担心明教高手已大举来犯,于是立即令随从保护完颜宗望和他的随从,立即先回各自的房间。自己留在叶无伤的房内等待,不到一刻钟,叶无伤已回转房内。 “可惜,让他逃脱了!” “只有一人?听他自称水百纳,应是魔教法王之一,难道魔教只派他一人前来?” “想必不只他一人,据闻水百纳在魔教的四位护教法王中,排行、武功并非最高,但却能躲过我飞剑之袭,身手确实不凡,水百纳已是如此,其他魔教法王的武艺可想而知了。”叶无伤环视四周,问道:“完颜大人呢?” “我刚才以为魔教高手群集来犯,所以令人保护他先回房去了。切记,完颜大人是童大人命令必要保护的贵客,你要小心,无论如何不可让他受到任何伤害,懂吗?” “明白,只是魔教高手若真群集搅乱,明日比试恐怕要有更妥善的安排。” “自是如此,这些都在童大人意料之人,你以为童大人命你举办名剑盛会的用意何在?童大人岂能不知魔教中人必会前来名剑盛会搅乱?” 叶无伤心中亦知童贯让他举办名剑盛会,必是诱饵,但仍假装惊讶敬佩道:“原来童大人早有安排,真是料事如神,叶某可以放心了。刚刚提及的那个独孤玦,叶某怀疑,他就是当年来自西夏的独孤湛将军的遗子。此人剑法甚高,莫孤烟恐难与他相抗衡,倘若独孤玦真是独孤湛之子,必得设去除去他,以免当年的秘密迟早被他发现而暴露。” 高绅沈吟道:“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我今晚就命人除掉独孤玦!”。 说罢,高绅起身离去。 叶无伤望着高绅离去的背影,低声自语道:”我自也有所排,绝不会让独孤玦活着走出我灵江园!” 独孤玦与沈染各自回到房中休息后,沈染躺在床上,辗转难免,脑海中不断萤绕着日间独孤玦在高台之上击败群雄的英姿,那身影在一次又一次的回想中,一遍又一遍地深烙在她的心中。正想着既欢喜又愁怅,忽闻有人敲门之声大响,沈染起身,尚未回应,一名醉汉已闯入她的房间,呼吸间夹杂着浓重的酒气,喊着:“小姑娘,我来陪妳啦!白天就看着你漂亮,晚上想和妳一块儿睡觉。” 沈染一惊,高声叫道:“你…你想干什么?。” 其实沈染自己也有一身武艺,本不该如此惊惶,但那醉汉开口就是不干不净的言语,作为女儿身的她,一时间竟忘了自己是个巧器追魂、巧手追神的「千巧手」,竟也像一般姑娘家地惊惶大呼:“你走!别…别靠近!” 那醉汉不理,仍向沈染的床畔走,却不意踩到了沈染早在布置在门内的一个机关,启动了「天罗网」,瞬间已被网住,倒在门边动弹不得。 灵江园中分别为男、女群侠安排在不同的厢房,二边颇有距离。但独孤玦耳力异于常人,沈染在房内发出第一声惊呼,他已听到,立刻跳起身来,拔剑夺门而出,几个飞跃已掠进沈染房内。一眼看见有人被「天罗网」困倒在门边,同时自己感觉脚下有异,竟也踩到了沈梁所设的另一个机关「并蒂莲」,只见上下左右均有数十片形如花瓣的锐利钢片向他射来,沈染没想到独孤玦会在此时闯入,更没想到他会误中自己的机关,忍不住惊呼一声:“小心「并蒂莲」!” 房内灯火俱熄,虽有淡淡的月光自门外透入,仍是一片漆黑。独孤玦听音辨形,立刻脚踩凌波微步,身疾后退,同时左袖飞卷、右剑迅击,瞬间闪过了上下袭来的钢片,并以飞袖运使斗转星移将左边钢片反射回去,再以极快剑法飞速击散了来自右方的钢片,看似剎那瞬息,独孤玦却已使出凌波微步、斗转星移、独孤剑法,才能在这狭碍难以旋身的黝暗房间内,避开了沈染所布的「并蒂莲」,可见沈染机关之妙与独孤玦反应之快。 沈染担心独孤玦受伤,立刻跳下床来,急问独孤玦:“你没受伤吧?”独孤玦摇首,沈染担心他再误踩机关,这才以火折燃亮烛火,转手将自己所布的其它机关全数移开。” 独孤玦看了倒在墙边的醉汉,他倒是中了几片「并蒂莲」的钢片,竟似已死去般瘫在地上。 “沈姑娘好厉害的机关,我实在是多操这份心了!”随即凝神倾听,知那醉汉尚有呼吸,并未死去,问道:“此人是谁?所欲何为?姑娘的「并蒂莲」中有毒?” “我不知道他是谁,反正是一个喝醉了酒,想借酒装疯侵犯我的恶人!”沈染从怀中拿出一瓷瓶,放到独孤玦掌中,说道: “我这「并蒂莲」浸有毒药,但不致死,只是令人昏迷。我不想碰他,你把解药给他吞了,他片刻就醒。其实,就算不吃解药,十二个时辰后,他也自会转醒过来。” 独孤玦将手中瓷瓶递还沈染,笑道:“既不致死,那就让此人受些教训,不必给他解药了!” 说着,走到醉汉面前,解开了他身上的天罗网,拔除了几片「并蒂莲」,并掏出伤药敷上,然后将醉汉提起,转身对沈染道:“我这就将他带走,沈娘娘好生歇息吧!” 沈染见独孤玦深夜来救,又看他竟能在这暗室之中躲过「并蒂莲」,内心又感激又敬佩地道:“没想到你会立刻过来救我,待我真好!我这「并蒂莲」若是布在白天空旷之处,威力不大,但在这阴暗的房间里,像你这样能够躲过之人,应是极少的了。” “我也是一时侥幸罢了,这「并蒂莲」在暗室中自四面八方袭来,确实不易闪躲。姑娘有这么多厉害的机关,我就放心了。” 独孤玦一把提起醉汉,向外走去。 独孤玦将那醉汉提回到男侠所住厢房区,也不知他究竟是何人、住在哪一间,只好将他交给厢房区外巡逻的灵江园的家丁,便转身离去,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刚到门外,忽觉四周一阵寒意,立即拔剑回身,一阵兵刃交响过后,他定睛看去,已被十二名黑衣刀客包围。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十二名黑衣刀客同时从四面八面向他出刀,独孤绝却也同时以一柄青钢利器将那十几把偷袭砍来的长刀挡住。黑衣刀客中有人忍不住「咦?」了一声,似对独孤绝的剑法之高甚为惊讶。独孤玦心中亦感诧异,这十二名刀客乃以结阵之势偷袭,而这刀阵竟与数月前配合方东秋围攻风雷野的那群宫中护卫所结刀阵,极为相似,只是个个刀法更在那些宫中护卫之上。细观刀客布阵与攻守方位,暗合十二地支,武林传言大内之中训练有多种阵法,其中一种即是「十二地支联刀伏逆阵」,独孤玦心想,莫非这就是「十二地支联刀伏逆阵」?果然名不虚传,一旦发动,每名刀客在结阵联刀的配合之中,犹如化身数人,十二名刀客配合阵势攻守,竟如三十六人同时出刀一般,密如蛛网,令人难以寻隙破阵。 十二名刀客顿了顿,再次向独孤绝结阵发动攻势,他们阵势缜密、相互为援,人人只攻不守,却又刀刀彼此相援,竟无任何破绽可寻。但独孤玦看快成慢的天赋,让他可以从世间任何看似没有破绽的招式阵法中找到破绽,他将斗转星移融入自己剑法之中,辅以精妙步法,仅仅数招就牵引刀阵形势逆转,刀客们差点彼此相砍,幸赖阵法严谨,相互为援,这才没伤了彼此。十二名黑衣刀客心知已难取胜,互看一眼,突然转身从不同方向各自飞跃离去。随即传来少林高僧虚云的声音,原来独孤玦他们之间的对战声响,吵醒了住在彼此相邻的群雄,纷纷闻声而来,虚云身为达摩院第一高手,自然最先到达。但虚云与群雄来到之时,只见黑衣刀客远去的身影,想追已来不及,此时叶无伤也现身而出,明知这些袭击独孤玦的刀客们是高绅所派,却装作毫不知情且极为关怀地探询独孤玦是否受伤?能否看出来者是何门派?不知为何,独孤玦对眼前这位人称侠义的剑灵叶无伤一点好感也没有,对于叶无伤的殷殷关怀,他虽不知是假意伪装,却也不想多予理会,只淡淡说道:“多谢叶大侠关照,蒙面小贼尚伤不了我!虽看不出门派,但阵法缜密,必是训练有素,他们身后定有庞大组织。” “少侠莅临名剑盛会参与比试,竟遭偷袭,这是老夫的灵江园守护群雄不周之过,老夫在此向少侠致歉,请少侠谅宥!”叶无伤向独孤玦躬身致意后,随即传唤所有家丁,并转身对围观的群雄说道:“此事必是魔教派人所为!魔教知我名剑盛会乃为剿灭他们所举办,应早已派人潜入,见独孤少侠今日技压全场,实有可能成为此次盛会推举的盟主,所以利用暗夜行谋刺之事,真是可鄙可恨!” 群雄均觉叶无伤分析极为有理,均表认可。独孤玦却更加厌恶叶无伤把此事硬栽到明教头上,因为他深知这批刀客绝非明教中人,从其阵势刀法看去,倒像是童贯所派来的。他所不解的是,为何童贯要派人杀他?难道他去了明教总坛之事,已被童贯得知? 叶无伤继续说道:“明日尚要比试,请各位英雄安心歇息,叶某今晚将命令所有家丁在各位英雄所住厢房的出入口外守护,并来回巡逻,绝不会再让魔教中人搅扰各位英雄的休息。请大家安心回房,养精蓄锐,明日各展绝艺,选出夺魁盟主!” 独孤玦心想那群黑衣刀客偷袭失败,又已惊动了群雄,众人皆已提高防备,必不会再来,叶无伤此时再派家丁守护群实,实是多此一举,只是做个表面功夫罢了。 沈染在房中听到远处传来嘈杂之声,虽是男侠所住厢房,但她心系独孤玦安危,因此不避嫌讳,也立即出房,来到了独孤绝身旁,那时叶无伤、虚云与群雄已纷纷离去,沈染询明独孤玦究竟发生何事之后,甚为忧心地说道:“这可不行,你明天还要比试,今晚得安心歇息,那些家丁怎靠得住?还是我来布下一些机关,你才能安枕无忧。” “多谢沈姑娘,那些宵小之辈偷袭不成,反而惊动群侠,想必不敢再来了!” “不行!有一就有二,无三还不成礼呢!你若不能安枕,我也难以休息。你赶快进房休息,我在门外布下机关再走。” “此举实属毫无必要,沈姑娘还是赶快回房去吧!” 沈染见独孤玦坚持不让自己帮忙,心中微恼,于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看着沈染离去,独孤玦这才推门入房休息。 沈染回到自己房间,想了又想,仍觉不妥,那些刀客即使不是独孤玦的对手,但万一他们本就知道杀不了独孤玦,只想扰得他无法安歇,影响他的体力、破坏他明天的比试呢?这么一来,独孤玦这一夜将难以休息,想到独孤玦无法安枕,沈染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觉了。 于是沈染再次离房,她知道独孤玦武艺高强,耳力必敏,不愿惊动了他。悄悄来到独孤绝的房外不远处的假山旁,自己一人坐在假山的阴影下,望着独孤玦所住房间,以此守护着独孤绝。她也怕万一真有人偷袭,自己抵挡不住,于是在假山前后还有自己身旁都布下了巧妙的机关。心想,可惜凌火枪队护送师兄回去了,此时若有凌火枪队在独孤玦的房前守护,看谁还敢来人偷袭?即使沈染动作已极为轻巧,并非惊动住在厢房中的任何人,但独孤玦的耳力天下无双,他躺在床上,耳朵略动,已知沈染就在房外假山前。他起身从窗缝望向假山下沈染的身影,心中感动,叹了口气:“沈姑娘待我可真好!”,心想若要再劝沈染离开,沈染必不愿听,为了不拂沈染的一片苦心好意,自己只能好好地睡上一觉了,索性上床睡去。 沈染在假山下守到清晨,见群雄中已有人陆续起床,这才收拾好身旁所布下的机关,离开假山,打了个呵欠,回到自己的房间。 辰时过后,群雄又聚集在比武庭院中的左、右高台之下。 独孤玦也来到庭院,看到了沈染,沈染走到他身旁,关心地问道:“你昨晚睡得可好?有没有养足了精神体力?” 独孤玦微笑地回答:“既有妳这位巧器追魂、巧手追神的「千巧手」为我守护在门外,我怎能不一夜好眠呢?独孤玦在此谢过!” 沈染冲口而出:“原来你早知道我守在假山…” 突然感到害羞,自己摀住了嘴,随后与独孤玦对视一眼,二人又都笑了开来。 叶无伤与少林、丐帮的六位见证前辈也都陆续来到,安坐其座后,叶无伤向诸位英雄拱手长揖,宣布今日的比试开始,于是比武再次展开。「菩萨太子」完颜宗望换着汉人服饰与随从一起穿过人群,来到左场高台前的一处圆桌旁坐下,准备好好观战一番。 比武开始。左场仍是莫孤烟先接受挑战,先是跃上了二名不明来历,自称沈阿大、吴阿小的使锏、舞棍之人,很快就被莫孤烟击败,莫孤烟下场休息。此时玄空门的吕青上台接受挑战,又有一名不明来历,自称宋金刚的人以铁扇与吕青的判官笔对战,只数招间,吕青就被宋金钢击败;接着宋金钢又击败了五行门的易知命,宋金钢下场休息。莫孤烟休息完毕,上台挑战,一位自称吴左拐的人率先上台,以铁拐向莫孤烟挑战,也仅数招,就败于莫孤烟剑下。接下来由连胜二场的宋金刚向莫孤烟挑战,原先看似武功深不可测,数招间即击败吕青、易知命这二位高手的宋金钢,竟也是仅仅数招就被莫孤烟以剑挑落铁扇,败下台去。 台下群雄哗然,对于莫孤烟剑法之高极为惊叹。众人虽然猜不出那沈阿大、吴阿小、吴左拐与宋金刚的门派来历,也知道他们用的是化名,江湖中不以真实姓名示人者甚多,群雄倒也不以为意,但他们的武功个个非同小可却是人人亲眼明见,骗不了人的,而这样的高手在莫孤烟的剑下都过不了十招就败下台去,可见莫孤烟的剑法真是高深莫测,于是渐渐再来无人敢轻易上台挑战莫孤烟了。 完颜宗望与随从们部属们在台下观看着,身边一名随从对于莫孤烟的剑法甚为称赞道:“这莫公子果然是叶大侠亲传义子,剑法真是高明,看来今日定是他拿了第一!”完颜宗望却不以为然地回道:“此时定论尚早吧!我义弟独孤玦的剑法,你们也是剑过的,在我看来,仅仅睥月不见,义弟的剑法似又更臻化境,身形步法更是精奇,远在莫孤烟之上!” 完颜宗望说完,看向右边高台。右场也是昨日获胜的独孤玦先上台接受挑战,前、后跃上了二名不明来历,自称李二、王五的刀客,他们刀法均极为狠毒绝辣,独孤玦颇费了一些力气才将他们一一击败。待独玦绝休息之时,又有一名自称赵三爷的人持棍上台接受挑战,连续击败了来自岭南的梅香姑与人称无双剑的白依楚二位女侠,然后赵三爷下台休息。独孤玦剑法独具一格,加之所使用的斗转星移手法让人想起姑苏慕容世家,引得在场的武林人士对其身世来历议论纷纷,你一言我一语,竟传得沸沸扬扬,都说姑苏慕容在江湖上消失多年,原是北上躲到开封府外的荼靡山庄去了。 此时独孤绝再次上台接受挑战,一位自称钱十名之人使流星槌上台对战,几乎以命相拼似地纠缠厮杀,独孤玦不愿伤他性命,又是费了一番力气才将他挑落台下。其后,赵三爷再次上台,仍是一位极为难缠的对手,而且就如钱十名那般也是不要命了似地拼杀,简直不是比武而是取命了。最后赵三爷虽也败在独孤玦剑下,但独孤玦连续击败他们二人后,开始感到内心颇有耗损,他下台休息,转身看向左场,只见宋金刚正被莫孤烟击败,心中突然闪过昨夜突袭自己的那群刀客的身影,猛然惊觉先前与自己对决的李二、王五、钱十名、赵三爷,不论他们所使的兵刃为何,根底里都是相同的刀法,而这刀法实与昨夜袭击他的刀客极为相似,更与眼前宋金刚是同一路数。想到这儿,心中一惊,独孤玦下意识地望向叶无伤,正巧叶无伤也正看向自己,二人眼神相对,只一瞬间,独孤玦感觉自己似乎看到了叶无伤望向自己的目光中,饱含着深毒恨意,但剎那后,随即又化为和善的面容。 完颜宗望人虽在左场,却时时关心地同时观望右场情势。他也已看出,左场的莫孤烟每一场都赢得颇为轻易,而右场的独孤玦却每一场都是极难缠的硬仗。他深知独孤玦的身手远在莫孤烟之上,心中纳闷,何以莫孤烟赢得如此轻松,义弟独孤玦却胜得那么辛苦。难道真只是巧合,刚好挑战独孤玦的人,武功都远比挑战莫孤烟的人高出甚多之故?昨夜,他与高绅在叶无伤的房内,听叶无伤提及独孤玦,说绝不能让独孤玦夺魁当上盟主,甚感疑虑,想再进一步了解详情,适逢明教法王来扰,高绅请他回房休息,因此未能再知叶无伤与高绅后来的谈话。此刻看眼前左、右二场的比试情势如此截然不同,完颜宗望猜知必是叶无伤与高绅在其中捣鬼,他想自己虽从身负结盟大宋的重责大任,高绅与叶无伤又都是大宋重臣童贯的手下,但义弟独孤玦若真落入这二人所设的什么恶毒陷阱,危难之际,兄弟情深,他可顾不得童贯的颜面,非得出手相救不可了。 独孤玦休息过后,再次上台接受挑战,此时又是一名自称是唐六哥的刀客上来,独孤绝一见他跃上擂台的身手,便知是昨晚的刀客之一,正想挥剑出招,突然台下有一年近四十的青袍剑客飞掠而上,向独孤绝拱了拱手道:“敢请独孤少侠见谅,此人与我有仇,可否让我一让?” 独孤玦不明所以,原想拒绝,却突然看到台下人群中站着风雷野,风雷野虽然乔装打扮,却刻意朝他笑了一笑,那目光独孤玦一眼就认出来了。独孤玦心知青袍剑客对自己定无恶意,于是向那位青袍剑客略一拱手,自己缓身飞落下台。 唐六哥见青袍剑客突然横剑插手,愤然喝道:“你是何人?我何时与你有仇?” 青袍剑客笑嘻嘻地说道:“昨日本来没仇,今日却已有仇了!”说完,立即出剑击向唐六哥,唐六哥也不含糊,出手狠辣如前数人,均是以命相拼,双人对战数十招,唐六哥才被青袍剑客击倒。 站在台下的独孤玦转身看了身旁沈染一眼,发现沈染正一会儿看着台上的青袍剑客,一会儿又转头看向独孤玦,独孤玦心念一转,与沈染互看一眼,沈染指着台上的青袍剑客,然后又指了指独孤玦,说道:“不像!不像!年纪差多了…”说着,忍不住笑出声来。独孤玦随即忆起当日在太湖被袭之事,再抬头看了青袍剑客一眼,也不禁笑了。原来这青袍剑客正是明教护教法王道千乘,他的身材、容貌与独孤玦略有相似,所使又都是长剑,所以当时沈染就是撕了道千乘的画像,又被横霸误认,才把独孤玦当成了道千乘,在太湖之上袭击独孤玦。 青袍剑客将唐六哥踢落台下后,站在台上,傲然剑指台下一名刀客说道: “我忘了你姓赵、钱、孙、李…也忘了你名阿大、阿小还是三哥、四爷,总之,我与你有仇,你给我上来吧!” 那名刀客被话一激,跃上台去,半声不吭手使双刀直砍向道千乘,这名刀客的身形不如先前的唐六哥,道千乘身形不动,腕转拨剑,十余招后就轻易将他击落下台。 这时,叶无伤看了丐帮帮主田大义一眼,田大义原就是性急之人,见叶无伤示意自己出来主持公道,于是站在身来对道千乘大声喝道:“你是何人?竟敢捣乱?名剑盛会是要选拔后起之秀,传承剑灵绝学,聚盟共灭魔教,可不是让你来报仇搅局的!” 道千乘并不理会,继续又剑指台下一名刀客,说道:“你也是我的仇人,是你上台来还是我下去找你?” 那名刀客尚未回答,叶无伤出声说道:“论规矩,这位剑侠已胜过二场,此时该是独孤少侠与您比试了。” 道千乘哈哈大笑,回道:“独孤少侠我向来敬重得很,不比也罢。”说完,竟自跃下台来。 独孤玦飞掠上台,刚刚被青袍剑客点名的那名刀客本想上台,却被青袍剑客冷冽锐利的目光一扫,竟然顿住,退了两步,转身离去。此后,再无其他不明来历的刀客上台挑战。独孤绝接连再击败了南阳霸王枪与太行追星链后,台下群雄均觉得难以匹敌,于是再也没人上台向独孤绝挑战了。 最后,左场以莫孤烟胜出,右场以独孤绝夺冠,道千乘走到风雷野身旁对着台上独孤玦赞许地点了点头,独孤绝心知是明教众人看出那些刀客的阴谋,刻意出手相助,为他省去无谓的纠缠,保留内力得以公平地与莫孤烟进行最后一决。 独孤玦与莫孤烟各站在高台之上,隔空相望,二人终于要进入最后的决战,台下群雄摒气凝神,沈染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独孤绝。众人都在期待着看谁会赢得那柄紫薇软剑,带领群雄共同剿灭明教。 两人一触即发,均自高台跃起,一左一右在空中交剑,直到落地,仅仅瞬间已过招十馀,旁人虽尚未看出,莫孤烟却心知自己差一点就伤在独孤玦的剑下了。二人落在左、右高台之间的空地上,莫孤烟一心抢攻,招招凌厉,剑剑辣手,独孤玦却闲然淡漠,手持青钢利剑左一刺、右一撩就逼得莫孤烟攻势受挫。二人激数十招后,独孤玦剑刺莫孤烟右腕,缷下了他手中长剑,莫孤烟终是败了,这场名剑盛会的比试,正式由独孤玦夺魁告终。 叶无伤见莫孤烟终究还是败给了独孤玦,心中虽甚不悦,但依旧表现出一付翩翩君子的风度。他飞身取下紫薇软剑,走到独孤玦面前,神情祥和,对独孤玦赞道:“独孤少侠技压全场,真是后生可谓,老夫这柄紫薇软剑是少侠的了!”随即将紫薇软剑与冥灵剑谱交到独孤绝手中。 独孤玦接过紫薇软剑,却未收下剑谱,叶无伤先是一愣,随即明白独孤玦心高气傲,来此只为求名震武林,根本不想要他的剑谱。于是将剑谱收入自己怀中,并不多言。叶无伤退回座上,眼神却盯着台下的风雷野与青袍剑客。 独孤玦手握紫薇软剑,感觉剑柄似手沾了层极薄的粉末,触觉极为灵敏的他立即以内力将粉末逼散,虽仍有部分附着在他的掌心,但以他的触觉却能判断,这些粉末似是无害,于是不以为意。他跃上右边高台,抱拳环视四周,向在场的群雄宣告说道:“诸位前辈英雄不必再多猜疑,在下所使斗转星移功法来自姑苏慕容世家,在下所住的荼靡山庄,本是太湖边畔的慕容世家迁徒开封府外所建,所以荼靡山庄就是慕容世家。” 此言一出,台下群雄议论更甚,已有人忍不住出声辱骂,独孤玦不予理会,继续说道:“在下自幼即由慕容夫人抚养长大,慕容夫人视我亲如己出,我亦视慕容夫人就像自己母亲。慕容世家过去曾在江湖做了不义之事,得罪了中原武林,但那都是过去之事了,慕容先生也已仙逝,但望诸位前辈英雄就此放下过去的仇怨吧!” 先前被独孤玦击败的南阳霸王枪楚义的父亲,当年在聚贤压中死于萧峰手中,后在少林寺中得知萧远山、萧峰父子甚至是少林方丈均是受慕容博的欺瞒所至,此仇此恨追根溯源,姑苏慕容自当被记上一笔。于是率先骂道:“你说得轻松,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岂是你几句言语就能放过?你不是慕容世家的人,我杀了你也不能解恨,你不必在此强项出头!” 独孤玦早知慕容世家在中原武林深受鄙弃,其来有自,归根究底确实是慕容世家的先人有所不是,所以也没想过凭着三言二语就把所有仇怨了结了。他在台上,剑眉横挑,冷视楚义,一字一句严竣说道:“慕容世家的恩怨,就是我独孤玦的恩怨。任何人想向慕容世家复仇,先得过我独孤玦这一关!楚兄若有不服,不妨现在上来再次挑战!我独孤玦在此代慕容世家,一次解决所有恩怨,任何对慕容世家仍心怀报仇之心者,皆可现在上台挑战,我独孤玦败而无怨、死而无恨,但若我独孤玦胜了,还请诸位放下往日仇怨,不再寻隙于慕容世家!” 独孤玦在高台之上,临风而立,目光如电横扫全场,群雄均为他这股气势所镇慑,一时之间竟无人上台挑战。此时,叶无伤居然起身,飞跃上台,出面为独孤玦缓颊圆场。他站在独孤玦的身旁,对台下群雄劝道:“此次名剑盛会是为了团结中原武林、共讨明教而设,慕容世家与中原武林的是是非非均是数十年前的往事了,更并非今天比武夺魁的独孤少侠所为。各位前辈、各位英雄,大家行走江湖,何人手上不染血腥,身上不背仇恨?若必要恩怨相报,江湖何有宁日?请看在老夫薄面,以及独孤少侠为报慕容世家养育之恩的义举,何妨今日藉此机会,由独孤少侠担任盟主,共同剿灭魔教,这也算是为慕容世家将功赎罪,各位前辈英雄就此将往日梁子揭过,旧事不再重提。如此岂不甚好?” 叶无伤说完,群雄一时无语,个个细想回想,确如叶无伤所说,人人手上多少都染有血腥,谁人身上不背负着几条人命或几桩仇恨,真要论起恩怨,现场不少人之间就结有深仇大恨。如今独孤玦既已夺魁,依名剑盛会众人约定,将成为率领各大门派共剿明教的盟主,此时若再以慕容世家的旧事相难,这刚选上的盟主岂不又没了?接连二日的比试岂不形同儿戏? 少林高僧虚云首先赞同叶无伤,他起身说道:“叶大侠仁义无双,今日之会以共讨魔教为要,慕容世家往日仇恨与我少林亦有深切干系,我少林早已不再为难慕容世家,愿各位英雄今日也莫要为难独孤少侠!” 丐帮帮主田大义也随之附和道:“想那萧帮主原是我丐帮帮主,虽误杀武林前辈,实因慕容世家所误。但萧帮主死前传功传位于虚竹宫主,对我帮中人早有约束,绝不再对慕容世家寻仇。今天若有人要为了慕容世家的旧事,向独孤少侠寻仇的话,我田大义第一个反对!好不容易选出了夺魁盟主,自是以巢灭魔教的大事为重,岂能因一己私仇而忘了大公?想冲着独孤少侠寻慕容世家仇恨的人,不妨先冲我田大义来吧!” 少林高僧、丐帮帮主都发话了,群雄之中即便有人不服也不敢多言。议论风向遂转,多说私仇事小、公恨为大,独孤少侠既已夺魁成为盟主,即将联合各大门派共讨魔教,这也算是为中原武林办了件极大的好事,慕容世家上一代的恩怨,自当不必再提了。 风雷野在台下听到来自开封荼靡山庄的独孤玦,竟是源自江南姑苏的慕容世家,虽然知道独孤玦只是慕容夫人的养子,但他想起自己母亲生前再三嘱付,此生必报的仇敌之一就有姑苏慕容世家在内,因为慕容复杀死了他的外婆,因此面对独孤玦说要一身肩挑慕容世家的所有仇怨,内心已极感震撼,紧接着又眼看群雄要独孤玦联合中原武林共讨明教,更觉不知如何面对这位曾经救过自己的性命的义弟独孤玦了。 正当风雷野心中念头百转之际,台上的独孤玦已看出他心中的疑虑,独孤玦深吸了口气,朗声对台下群雄说道:“承蒙各位英雄错爱,推举在下为盟主。但在下此次参加盛会,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一次了断慕容世家的仇怨。明教既与在下和慕容世家均从无冤仇,在下不敢任此盟主,还请群雄另外推举他人。” 言罢,独孤玦跃下台来,走到风雷野的身旁,两人双目相交,彼此会意,风雷野明白独孤玦因他而宁可得罪天下门派,也不愿为难明教。 此时叶无伤向台下莫孤烟看了一眼,莫孤烟立即会意,飞身掠至独孤绝与风雷野面前。莫孤烟剑指独孤玦,怒道:“名剑盛会在独孤少侠眼中只是儿戏?少侠既已夺魁,就当担任盟主,联合各大门派剿灭魔教,但独孤少侠却说走就走,如此置群雄于何地?”然后看向独孤玦身旁的风雷野与道千乘,喝道:“难不成独孤少侠早与魔教有所勾结?” 话音未落,莫孤烟剑锋一偏已刺向风雷野,风雷野侧身避开,还了一掌,莫孤烟被风雷野雄浑的掌力所迫,竟倒退了三步方才定住脚步。但也因这一掌,风雷野曝露了自己的身份,证实了莫孤烟的话。因为江湖中盛传明教光明左使擅使降龙十八掌,但行踪隐秘,身份成谜,此时风雷野因莫孤烟偷袭,无意间使出降龙十八掌,立即被当场的丐帮帮主田大义看破,惊疑问道:“这是降龙十八掌!你从何学来?难道传言魔教使者能使降龙十八掌竟是真的?你就是魔教使者?” 田大义既怒且惊,因为他看出风雷野的掌法浑厚有力,收放自如,连自己都有所不如,既不知他师承何人,显然应是传言中的魔教光明左使风雷野。田大义立即掠到风雷野面前,意欲出手相擒,群雄得知魔教光明左使风雷野就藏身在这名剑盛会之中,尽皆惊怒,纷纷群起向风雷野与独孤玦围过来。站在风雷野身旁的道千乘眼见身份已露,狂声放笑,傲然说道:“明教中人又如何了?本人道千乘正是明教护教法王,想给明教找事的,现在就可以冲我来了!” 众人听他自承是明教的「常乐千护法」道千乘,已难再忍,兵刃齐出立即要围攻他们三人。叶无伤突然喝住众人,说道:“原来尊驾就是明教法王,很好!让老夫一试明教法王的身手如何!”立即拔剑飞身刺向道千乘。剑灵盛名已久,道千乘又是使剑名家,众人皆知叶无伤有意与道千乘单挑对决,于是退了开去。 道千乘剑法甚高,但「剑灵」叶无伤身如鬼魅、果真剑如附灵,道千乘竟也摸不准他叶无伤的剑势,看似在前,转眼在后,剑光闪在左边,剑锋却自右刺来,道千乘堪堪力敌数十招后,稍一不慎,右臂竟被划伤,叶无伤并不追击,只冷笑说道:“明教法王原也不过如此!” 叶无伤转身想掠回自己的座位上,将场面交回给莫孤烟,他想,独孤玦与明教之间的暧昧关系是洗不清了,各大门派既已围住独孤玦、风雷野与道千乘,想必他们也逃脱不了,正好趁此机会让莫孤烟表现一下,事后莫孤烟就可顶替独孤玦成为武林盟主。但才转身,忽觉一股极为强猛的拳劲自后袭来,叶无伤反应即快,反手一剑,原拟这一剑必能逼退来敌,不料来袭拳劲未减反增,叶无伤纵身急向前跃,仍未闪过,背脊为拳劲所袭,身飘数丈之外,这才落地转身,眼见一名光头大耳似僧非僧之人,站在道千乘身旁,笑着对他说道:“剑灵原也不过如此!” 叶无伤从此人容貌与拳劲,已经看出他是明教的「智慧万护法」灵万藏!传耳在明教的四位护教法王中,位阶武功均名列于首。旁人虽看看不出来,但他自己却知道已为灵万藏的拳劲所伤,仅此一招,虽是灵万藏偷袭在先,自己防备不足,但也可见灵万藏的武功绝不在自己之下。 莫孤烟不知叶无伤已受内伤,却明白义父是把机会让给他,于是他立刻高声喊道:“姑苏慕容上一代即祸害江湖,如今又与魔教共谋荼毒武林,我今日定要为武林除害!”说完立即挥剑刺向独孤绝,他自知并非独孤绝的对手,此举意在激起群雄围攻。果然群雄经此一激,纷纷加入,一起围攻独孤绝、风雷野与道千乘、灵万藏。他们四人虽个个武功高强,但在数百武林人士的围攻之中,一时之间倒也不易立即脱身。 混战之中,庭园旁一座最高的假山突然崩塌,一块块巨大的岩石向群雄击来,飞石虽伤不了群雄,却打乱了众人围攻的阵势,风雷野喜道:“鼎法王,你也来了!” “不光我来了,玩水的法王也来啦!”来者正是明教的「大力十护法」鼎十方,他见众人围攻独孤玦与风雷野等人,于是先以乱石投击,破其围势。 鼎十方身后,「清净百护法」水百纳同时运使双掌,集气为水、寒水为冰,瞬间向群雄击出数百冰珠,在内力摧使下,细微的冰珠犹如尖针一般,逼得群雄纷纷后退。然后,鼎十方与水百纳从假山前飞跃而来,与道千乘、灵万藏、风雷野站在一起,明教四大护教法王加上光明左使,这等阵仗江湖中人尚未见过。他们联手并列,笑视群雄,群雄为之所慑,剎时竟无人敢再向前一步。 人群之中,完颜宗望早已按捺不住激动之情,他被眼前独孤玦与风雷野等明教众人的气势所感动。眼看着群雄围攻接连发难,独孤玦为了兄弟情义即便得罪整个中原武林却无所畏惧,风雷野也不惜曝露身份,舍身相护,还有明教四大法王个个武功高强,人人齐心对外,令他十分敬佩。想到这儿,完颜宗望立刻冲出人群与独孤玦、风雷野相认,几名随从也紧跟着他。独孤玦、风雷野看到完颜宗望突然现身,均是既惊又喜,齐声唤道「大哥!」,随后上前拥在一起,这三兄弟久别重逢,自当喜不自胜,只是形势危急,完颜宗望此时独孤玦、风雷野相认,无疑是把自己推到了武林众人的对立面。但他已管不了那么多了,而风雷野、独孤玦对于完颜宗望如此深情重义也心甚憾动。 各派人士将完颜宗望与其随从均视作明教援兵,眼见明教势压全场,少林高僧虚云、虚相、虚法与丐帮帮主田大义均皆起身,联手出击,袭向明教四大法王,莫孤烟眼尖,原已退却数步的他,马上回剑相助。丐帮的传功长老与掌钵长老则袭向风雷野与独孤玦,并命令群丐结成打狗阵法团团围住四大法王与风雷野、独孤玦。群雄与不明门派来历的刀客们纷纷一涌而上,有的连手合击四大法王,有的帮忙对付风雷野与独孤玦。 完颜宗望与其随从也陷入了打狗阵法之内,独孤玦与风雷野和四大法王主攻为首的多位高手,完颜宗望则尽展所学与几名丐帮弟子交起手来。叶无伤对完颜宗望的举动大感诧异,他万没想到完颜宗望竟与风雷野、独孤玦是结拜兄弟。但他随即想到高绅嘱咐,童贯大人命令务必要保护好「金国贵客」完颜宗望的安全,但势已至此,大战难免,只好掠至莫孤烟身旁,密语莫孤烟见机行事,切莫让人伤了眼前的「金国贵客」。 交代过后,叶无伤也不顾身受内伤,身如鬼魅窜向「清净百护法」水百纳,向他一剑刺出。水百纳见势一掌拍起桌上的茶杯,以杯中之水化为水针袭向叶无伤,叶无伤脚步轻滑立即闪过,剑势反袭水百纳身边的风雷野,一剑击出迅疾无痕,风雷野正陷入田大义和丐帮弟子的围攻之中,竟难抽身应付叶无伤这无声无息的快剑,完颜宗望见势急忙上前护住风雷野,举刀欲抗叶无伤的剑招,叶无伤见完颜宗望碍手碍脚,右手急放剑势,左手向前一抓,竟揪住了完颜宗望,然后转身将完颜宗望抛出打狗阵外,完颜宗望想再入阵相助,那些无名刀客却联手挡在他身前,既不伤他,也不让他入阵,只是将他困在原地。 恶战间,四大法王合击虚云、虚相、虚法、田大义与莫孤烟,似犹有余裕。风雷野、独孤玦对战传功长老与掌钵长老倾刻之间也站上风,但数百群丐所结的打狍阵越围越紧,此阵乃丐帮绝学,不同于一般群斗,攻守有序,紧密相联,在打狍阵法与少林高僧、丐帮帮主、二大长老和群雄的围击下,四大法王与风雷野与独孤玦开始趋于守势。风雷野望向阵外的完颜宗望,见他虽被无名刀客包围,但那些刀客并无伤他之意,便不再悬念。心想这打狗阵法果然厉害,再斗下来必是两败俱伤,明教已然起事,各地义师急需总坛派人指挥支持,万不可在此折损一人,应尽早脱身才是。于是引领独孤玦与四大法王等人,边战边向左场高台突围。沈染在外眼看独孤玦与明教中人一起陷入打狗阵法与群雄重围之中,深怕独孤玦受伤,于是投射出数枚「迷烟弹」,那本是当年沈括用于战阵之中,威力极强,立刻在场中漫起浓厚的烟幕与呛鼻的刺味,群雄如陷迷雾之中,口鼻呛痛,再加上目视不及一尺,怕伤及己人,纷纷停手。独孤玦从沈染投掷迷烟弹时,就以他敏锐的听觉,判断出了沈染的位置,他担心沈染相助于己会受到群雄的伤害,于是在迷雾中,急忙飞身向着沈染所在掠去。沈染掷出迷烟弹时已算准风向、方位,眼见独孤玦到来,立即挽着他的手迅速在迷雾穿出打狍阵法。四大法王与风雷野也趁着迷烟瞕目,穿出打狗阵外。灵万藏掠过沈染的身旁时,笑着对沈染说道:“明教早有所备,来去自如!但仍谢谢沈姑娘的相助!” 说完,钻入左场高台之下,台下突然塌陷出一条地道,四大法王与风雷野由地道离开,群雄欲追,地道入口随即又崩塌,连高台也一并倒下,将地道入口完全掩住。原来明教早已派人在此高台之下挖掘地道,预留脱身后路。 瞅着四大法王与风雷野由地道离去,叶无伤竟似毫不在意,反而将目光望向了迷烟中沈染挽着的独孤玦的身影,手指轻弹,一抹轻散,如烟似雾地落在独孤绝身前,独孤绝嗅觉原极敏锐,但由于沈染的迷烟弹颇为刺鼻,钝化了他的嗅觉,以至于他闻到了一股奇异的甜香虽已即闭气,却已吸入少许。 迷烟之中,完颜宗望举目四望,远远见到独孤玦离去的身影,正欲跟随而去,那些刀客却一涌而上,将他与随从死死看住。时机一过,完颜宗望要想再追,已不见独孤玦的身影。失望之际,完颜宗望突觉有人拉住自己的胳膊,回头看去,正是刚刚将他掷出阵外的叶无伤,叶无伤一脸关切神态,上下打量着完颜宗望,问道:“完颜大人无碍否?” 完颜宗望见已找不到独孤玦与风雷野,感到极为惋惜,对于叶无伤虽然内心忿然,但碍于他为童贯办事,金、宋二国正在联盟,也不好责怪叶无伤,对叶无伤的关怀问候,只是一脸淡漠。 5 杯酒尽欢泯恩仇 沈染挽着独孤玦看准风向、方位,迅速脱离迷烟重围。离开灵江园数里之后,沈染正欣喜已经安然无事,独孤玦却突然停下脚步,口吐鲜血。 “你怎么了?”沈染忧心探问,用手帕为独孤玦抹去嘴角的血迹。独孤玦吸了口气,沈声说道:“有人下毒,好高明的手法…” 沈染自幼家学渊源,医术甚佳,她立即为独孤玦诊脉,已知独孤玦中毒颇深,已入脏腑,若不立即解救怕有生命之危。于是沈染不敢再远走,即在镇江府中寻了处客栈住下,先以家传续命解毒丹丸给独孤玦服下,暂时压制毒势,然后立即外出觅买对症的药物,设法为独孤玦疗伤。 沈家医术果然有独到之处,独孤玦在沈染的精心医治调理之下,约莫半月过后,身上的毒性虽未尽去,但已无大碍,只是内力受损,暂时不能过于运气使劲。他们回想起此次独孤玦中毒的经过,均感下毒之人手法实甚高明,否则以独孤玦天赋异禀,感官均极敏锐,要想对他下毒原是难以办到之事。 沈染手持清洗过剑柄的紫薇软剑,对独孤玦说道:“涂在这把紫薇软剑的剑柄上的粉未,本身无毒。你所吸入的迷香,本身也无毒,但这二样东西若同时混在一起,产生变化就立即成为剧毒。剑柄上的粉末善于透肤而入,而那迷香则只要嗅到丝毫便已入脏腑,若非事先即有详密的设想,怎能使出如此高明的下毒手法?独孤少侠,下毒之人早就就是针对你而设计的呢!” “确实让人难以防范,但又有谁能在事先就设下这般高明的下毒手法?那紫薇软剑在比试期间,始终高悬于左右二座高台之间,并日夜有人看守,所以剑柄上的粉末,必是在比试之前就已涂上了。下毒之人若是针对我而来,又怎能事先得知我能夺魁?”独孤玦回想那股微甜的迷香,目光一亮:“啊,是了,剑柄上的粉未无毒,还得配合迷香,因此,下毒之人并不知道我会夺魁,但只要夺魁之人非下毒之人所意许者,他就配以迷香对夺魁者下毒!” “想想,谁有能力可以在比试之前就在紫薇软剑的剑柄涂上毒粉?”沈染明亮的双眸灵动溜转着,她看着独孤玦,独孤玦也凝视着她,二人同声说道:“叶无伤!” 紫薇软剑的剑柄既是在比试之前就被涂上毒粉,那么拥有紫薇软剑的叶无伤当然是设计下毒的最大嫌疑人。更何况在烟雾迷漫中,得以针对独孤玦准确轻单毒香,这份功力也非寻常人可以办到,但对剑灵叶无伤而言却并不太难。独孤玦与沈染推敲至此,几乎已可确定,设计下毒之人就是叶无伤。至于下毒的目的也很明显,若是比试由他的义子莫孤烟夺魁,剑柄上的粉未不起毒性,莫孤烟持剑担任武林盟主自是无碍;倘若有人胜了莫孤烟而夺魁,那么叶无伤就对夺魁之人下毒,再栽到明教头上,届时夺魁之人已死,武林明主就算仍非莫孤烟接任,叶无伤也可以藉此变故为由,不再谦让,自己担任武林盟主,统率各大门派去共讨明教。但这临时的武林盟主并非他所渴望,否则田大义推举他时,他大可以大方接受,可见叶无伤的目的是为了剿灭明教。但他与明教有何冤仇?为何定要与明教为难?虽然推论合情合理,但独孤玦与沈染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叶无伤对独孤玦下毒的真正原因并非是他比武夺魁,而是与其身世有关。叶无伤毕竟受命童贯而举办名剑盛会,目的在于联合中原武林剿灭明教,即使有意维护莫孤烟也不会做得过于明显,如果独孤玦愿意担任剿灭明教总坛的武林盟主,如果独孤玦没有因为剑法而让叶无伤怀疑他是西夏独孤湛之子,叶无伤其实是不会对他下毒的。 独孤玦细细思索,忽地想起袭击自己的那些无名刀客的身手与阵法,像极了不久前围攻风雷野的宫中侍卫,内心深处对于叶无伤与童贯之间的关系,开始产生了怀疑。难道,叶无伤也是听命于童贯? 沈染很想去质问叶无伤,但被独孤玦阻止了。 “沈姑娘,妳我们所想,不过是推测,无凭无据,如何能让威名剑灵的叶无伤服罪承认是他设计下毒?” “紫薇软剑剑柄的毒粉便是证据!” 独孤玦苦笑问道:“如今毒粉何在?” “哎呀!”沈染跥脚:“我不应该那么快把剑柄的毒粉洗去,这下子没了证据了。” “沈姑娘不必介怀!即使剑柄毒粉未去,谁又会想信是叶无伤所涂?何况我如今在中原武林之中,已被视为与明教勾结,纵使示以剑柄毒粉,怕是也没人肯信,反要说是我们自涂毒粉想要陷害叶大侠哩!” “可是,就这么放过他了?” 独孤玦沈吟道:“叶无伤若真有阴谋,所图绝不仅于联合武林共剿明教,日后必有更大图谋,迟早总能被我们揭穿,何必急于一时?” “嗯,少侠说的是,那就不去找他了。少侠多多歇息,毕竟你体内毒素尚未拔尽,武功内力也尚未恢复,还得多休息才能复原得快。”沈染说着,催促独孤玦躺下休息。 独孤玦试知运气逼毒,却全然无数。自知体内毒素绝非歇息就能自行袪除,但沈染殷殷关切,他也只好听话休息。 夜过寅时,独孤玦静卧在房内休息,却辗专反侧未能睡着,他听到隔壁沈染所住的房间发出细微声响,心中疑惑,立即起身,缓步来到房门处,微开寸许,只见沈染背着竹篓、关上房门,竟自出门去了。天尚未亮,沈染究竟要去哪里?独孤玦想要尾随一探究竟,却苦于内力未复,难以施展轻功,怕被沈染发现反而尴尬。 原来沈染知道若要让独孤玦体内毒素拔尽,尽早恢复内力,目前所服汤药并不全然对证。她知晓尚缺几味草药才能根治,而这几味草药必得在清晨露水凝结覆盖的当下及时采下,其药效才能最佳。她怕错过时辰,彻夜未眠,寅时即起,出城上山寻药。山路湿滑泥泞,沈染的鞋尖沾满了泥土,每一步都显得黏重难行,但她仍不辞辛劳,独自穿过幽深的灌木丛林,终于在峭壁岩石上寻齐了那几株草药,只见那叶上悬坠着颗颗晶莹露珠,犹如沈染额上渗着的涔涔汗水,她一步一步向上攀登,手腕手臂已被岩石上的棘树刮破,她也毫无知觉,直到草药终于采齐了,这才面露欣喜之色。 晨曦初露,沈染回到了客栈,独孤玦一直在房内等候,见沈染衣裳鞋底都沾满尘泥,却毫不在意,一心快步向客栈后院走去。他这才明白,原来沈染是为他而上山采药去了。 沈染在客栈后院里熬制汤药,独孤玦从远处的走廊缓缓靠近,看见沈染全心熬药,根本没发觉自己的到来,心底很是感动。药已熬成,沈染终于长舒一口气,缓过神来,低头这才发现裤脚、鞋尖都满是骯脏的泥巴,赶紧从身旁的陶缸中舀起一瓢水清洗,不料那清水沿着手腕流下,浸痛了她手臂上一条条被岩石、荆蕀划伤的伤苦,她轻哼一声,忽觉身后有一只手将她轻轻扶起,转身看去,正是独孤玦。独孤玦见沈染一双洁白似雪的臂腕都是细小发红的伤痕,知她为自己受了不少苦,甚为心疼,于是挽着着沈染回到自己房间,亲自为沈染清洗伤口、上药包扎。沈染双臂被握在独孤玦手里,双眸盯着独孤玦为自己细心上药的慎重神情,只觉得自己胸腔里的一颗心扑通扑通急急跳着,不知不觉间满脸已似霞红。独孤玦一边包扎,一边调侃道:“沈姑娘真是好福气,这可是我独孤玦这辈子第一次亲手为人包扎伤口呢!” “是、是…”沈染见独孤玦虽是调侃,但目光里尽是温柔关切之情,反倒语塞,答不上话来了。 “是什么?”独孤玦叹了口气道:“妳当真以为我不明白妳是为我疗毒而上山觅药,才划伤了双臂么?真正好福气的人是我独孤玦啊!” 沈染抬头,见独孤玦也正瞧着自己,神色目光满是柔意,一时羞怯,迅即自独孤玦的手中抽回自己的双臂。心底酿着甜蜜之想,真希望独孤玦说话别再这么生分,总是口口声声沈姑娘,心直口快的她,心底想着,话就出口:“独孤少侠,能否别再那份生份,总叫我沈姑娘?” 独孤玦一愣,爽朗应道:“那么,唤妳一声染妹,是否唐突?” “不唐突、不唐突,刚好而已。我喜欢独孤少侠唤我染妹。”听独孤玦改口叫自己染妹,沈染知道在独孤玦心中,自己已不是外人,感到甚是开心。她本是心性爽朗之人,欢喜溢于言表。 独孤玦何尝不明白沈染的心意?自从太湖之上不打不相识后,一路相伴至灵江园再到暂住客栈疗毒,独孤玦对于沈染的性情豪爽却手巧心细也颇有好感,心中对她不自觉间也日久生情,遂道:“染妹,那妳还唤我什么独孤少侠,岂不更加生份? 沈染微蹙双眉想了一下:“是的呢,那…我唤你玦哥哥,行么?” “好着呢!”独孤玦笑了,沈梁也笑了。 沈染赶紧让独孤玦服下她刚熬好的汤药,数日之后,果然颇见验效,体力大有起色,内力惭有恢复。 毒伤略缓之后,独孤玦想起中原武林各大门派将围剿明教总坛,担心风雷野的安危,告诉沈染想前往明教总坛一趟。 沈染劝他再忍一段时日:“玦哥哥,你体内的毒素虽已拔除多半,但内力却未完全恢复,即使略有内力也不宜运使,怕引毒素再入脏腑。何妨等些时间,待痊愈之后再去?” 独孤玦摇首:“只怕等不及了!” 沈染知劝阻不了独孤玦,遂道:“也罢,水里来、火里去,反正我跟定玦哥哥了。风大哥为人豪爽仗义,我也担心他的安危,那就我们一起去吧!” “染妹莫要忧愁,这些日子里,我卧床养伤,颇有所悟。剑法若极高明,又能料敌机先,即使不运内力,也当能以剑招御敌!” 沈染喜道:“当真?” 独孤玦轻抚长剑道:“近日试练,颇有所获!” 独孤玦自幼习剑,虽得益于荼靡山庄丰富的武学秘籍,却从未拜师习得上乘内功,因此本身内力并并甚强,所以他自创的剑法全凭剑意、剑招取胜。养伤其间,内力难以运使,反倒让天性痴于武学的他,悟出不运内力、纯以剑招取胜的路数,招招料敌机先、寻隙破招,剑法实是又进了一层。沈染知道独孤玦因祸得福,剑道更上层楼,深以为傲,于是不再劝阻,立即伴随独孤玦一起前往明教,途中听闻莫孤烟已被推举为武林盟金,正率领各大门派前往围攻明教总坛,而叶无伤既是倡议共讨明教之人,虽不任盟主却也与中原武林人士同行。独孤玦知道叶无伤也前往明教总坛后,怀疑童贯必设大军于后,因此与沈染买了数匹快马,轮流换乘,急往明教总坛而去。 这日,独孤玦与沈染行经一座山脉,适遇飘风暴雨,泥宁难行,只好先寻了个山洞休息。沈染生来就怕蛇鼠蚊虫,遂以草编绳,枝作夹嵌,围布在山洞洞口周遭,对独孤玦说道:“玦哥哥,这样,再生个火,我们夜里就不怕虫蛇入侵,可以安心歇息,明日天晴再继续赶路。” 雨水沾湿了沈染的脸颊,晶莹如露,显得柔美至极,独孤玦忽地想起了荼靡山庄中,那个天生喜欢和花猫之类的小动物说话的慕容皎皎。沈染见独孤玦的神色有异,看似心中有事,问道:“玦哥哥怎么了?有什么难解的心事吗?” 独孤玦摇首笑道:“没事,只是突然想起了荼靡山庄中,慕容夫人的女儿,慕容皎皎。” 沈染好奇问道:“慕容皎皎?她年纪比我如何?” “与妳相彷佛,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慕容夫人视我如己出,所以我也当她像自己的亲妹妹一样。”说着,独孤玦心中略感有愧,因为他略去了慕容皎皎对自己的爱慕之情。 沈染没有多想,欣然说道:“既是玦哥哥的妹妹,那也是我的好姐妹,迟早要上荼靡山庄去见见她呢!” 独孤玦不再言语,开始动手生火。 夜里,惊雷乍响,爆声不断。独孤玦天赋耳力灵敏,过于常人,对于声音本极敏感的他,听此惊雷爆响,不禁耳膜疼痛不已。若在过去,他会运使内力,控制自己的五感,再大的雷声也撼不动他,但此时他身上的馀毒尚未除尽,不敢运使内力让耳膜闭合不受惊扰,那些雷响就如同尖针似地刺入他的耳中,他以双掌摀耳,仍难抵雷响钻入耳内,令他头疼欲裂,整夜辗转反侧。 沈染看着独孤绝玦这般痛苦,号称巧手追神的她也一时无计可施,遂拿起几件外袍将独孤玦的头耳裹住,又怕这样仍挡不住雷呜,便将独孤玦拥入怀中。她丝毫没顾及自己与独孤玦既非夫妻亦非兄妹,男女授受不宜相亲,一心只想着以自的身躯多一层防护,为独孤玦抵挡住洞外连连传来的雷响。她修长的双臂紧拥着独孤玦,感觉独孤玦就像是自己的爱人又像是自己的孩子似的,亲密中伴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奇异之感。而独孤玦在她温软的怀里闻到她女儿之身的自然体香竟也不禁心神荡漾…。两人就此相拥一夜,直到天明日晴。 风雷野与四大护教法王等人从预先掘好的地道中离开名剑盛会离开,立即陷入上千甲兵的包围,幸得总坛早有布署,五行旗率众来援,这才得以脱身。随后他们骑乘快马,先分头急急赶往各地探查明教教众起义形势,以及宋廷的消息和附近州府的对策,约莫月馀,这才从各地返回睦州的明教总坛。 方腊端坐堂内,听取风雷野与四位法王禀报他们四出探查各地教众集结、陆续起义的情况,以及名剑盛会上中原武林各大门派即将围攻明教总坛的消息。方腊听完后,默然思索,许久,命翻天云带着风雷野与四法王随他一起进入秘室之中。这秘室原只有教主一人可进,即使是身为方腊之子的翻天云也未曾入内,更遑论风雷野与四法王,众人均想,教主必有重大命令,不愿消息外泄之虞,这才令他们一起进入秘室。 翻天云点燃秘室内的灯火,照亮了墙上悬挂着一张地图,图上早已标示了宋廷在长江南北一带的重要城镇与兵力粮草,同时也注明了明教在各地纷纷起义的教众人数、武器以及粮食补给。风雷野与四大法王惊讶地发现,先前向方腊所禀报的最新情势,竟早已画在这张地图之上,可见教主的消息来源甚广,绝不仅凭他们几人四处探访而已。 方腊指着墙上的地图,对众人说道:“你们无需惊讶,方才你们所报形势,只是印证了各方不断探传得来的消息,我对风左使和四位法王绝无疑心,只是此番起义将惊天地而泣鬼神,我不得不深为戒慎,必得有不同来源的消息彼此印证才行。” 风雷野向方腊手拟火焰之形行礼道:“教主胸怀磊落、处置慎密,属下只有敬佩,何来疑虑?请教主示知,接下来应当如何行动?” “各地贪官污吏欺压百姓日甚一日,我教教众早已按耐不住,因此近日里均纷纷举义起事,目前急需总坛指挥全局,以免各地起义的教众势如散沙而被一一击破。”方腊在图上的长江流域轻轻一划,说道:“我本欲待筹备周全再由总坛指挥集结各路义军,依序渐进推翻宋廷,但形势迫人,各地教众既在官府欺压之下先行起事,我们如今唯有立即联络各地义军,向我所定的几处重要城镇集结,攻下这些州府,再会师于江宁府。依我方略,趁着宋廷尚未调动边防大军来袭,我们必须拿下长江以南的全部州府作为根据腹地,而那江北沿江的军事重镇和要塞也得夺它几个,然后与宋廷先划江分治,暂且守住江南,减除百姓的傜伇赋税,好生经营这片鱼米之乡,以此与腐败的宋廷对峙,待得兵力粮草更为充足之后,再跨江北伐,拯救中原黎民百姓!” 翻天云问道:“父亲,何须划江而治,不妨趁宋廷促不及防,我教义师直破开封,各地自可传檄而定,岂不更妙?” 方腊默然不答。 灵万藏说道:“我以教主方略为佳,循序渐进、攻守有序,先立于不败之地,再徐图天下大定。”道千乘与水百纳均认同灵万藏之言。 鼎十方却道:“我以为方右使所言亦甚有理,兵贵神速,攻其不备,我愿与方右使共领总坛所部精锐,辅以教内高手,飞骑急行先破开封,擒住宋帝,宋廷无主之下,我各地义军或可不战而降伏天下州府。” 翻天云见鼎十方赞可自己的方略,喜道:“就请教主下令,我与鼎法王愿为教主大军的先锋,夺取开封城!” 方腊环视众人,目光停在了风雷野身上,问道:“风左使以为应当如何?不妨也说说吧!” 风雷野沈吟片刻,缓缓应道:“奇兵固然可收袭击之效,但孤军深入的风险不可不防。开封府乃宋帝所在,岂能无重兵守护?我教虽有精锐,宋廷亦可调边防惯战之军勤王,至于辅以高手潜入宫中刺杀宋帝,则宫中护卫亦不可小觑,未必能够轻易得手。目前我教各地教众正纷纷起事,我以为总坛应集中精力联络各地义军、掌握全局,倘若迟了,让宋廷派军各个击破,损失必极惨重。” 翻天云驳道:“风左使是不同意让我率兵奇袭开封了?” “断不可行!”风雷野手指墙上地图中的镇江府道:“方右使莫忘了,中原武林各大门派正集聚要围攻我教总坛,内外交迫,必先立足脚本为好。” 翻天云要再言语,方腊开口阻止了他:“云儿莫再多言,风左使所论甚是,我已派七贤君前往起义各地,暂摄义军,已有消息来报,宋廷已派黄裳挂师带兵来袭,据报前线已经交战数回,击败黄裳犯兵。总坛此刻最要紧之事一方面是派出精锐,分头接应聚合各地义军,一方面取出所备刀戟箭矢并攻下近处州府的粮仓,为前线提供足够的兵器和粮草。孤军奇袭之事,莫要再提了!” 说罢,方腊对众人分配任务,何人率军接应,何人押送兵器、何人袭取粮仓、何人镇守总坛、何人联系各方…均有条不紊,可见方腊谋划已久,成竹在胸。 各人领命正欲离开秘室,赶往各地之时,忽闻外头传来扰攘之声,俱感愕然。方腊与众人走出秘室,来到大堂,只见明教弟子纷纷自入口处败退进来,一名手持白蟒长鞭的中年男子直闯入总坛之内、大堂之上。 性情急躁的鼎十方喝问:“来者何人?竟敢闯我明教总坛!” “明教总坛又怎地?龙潭虎穴不成?我黄裳在战场上输给了明教,不是我无能,而是我手下的兵将太弱!”原来闯入总坛之人,竟是刚刚方腊提到,已在前线与明教义军交战失利的宋军统帅黄裳。 方腊向前一步问道:“你是黄裳?宋廷所派大军的统帅?” 黄裳怒道:“什么大军?童贯那阉货尽给我些老弱残兵,不然,我军怎能败在你们这群乌合之众的手中?” 方腊这才明白,原来前线战阵交锋,黄裳兵败,消息传来他亦怀疑朝廷大军何以如此不济,如此才知是童贯阴谋,遂对黄裳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黄大人何须着恼?不妨投入我义军旗下,共讨暴政如何?” “大宋气数未尽,你本是妄想,更休叫我卖身投贼!”黄裳慨然叹道:“当今圣上并非昏君,只可惜重用了奸佞小人,这才使朝纲紊乱、百姓受苦。但即便如此,也还轮不到你方腊来坐这天下大位!” 翻天云怒道:“你既兵败又不投降,闯我总坛,究竟为何?” 黄裳冷冷看着翻天云,一字一句缓缓说道:“我心不服,来此为擒贼首!” 此话一出,众人先是惊愕,继而发笑,均感黄裳过于托大,凭他一人竟敢闯入明教总坛,还妄想擒捉教主,直是迂腐可笑。 黄裳见众人笑他,倒也不恼,平静地说道:“我既敢来,就不怕死!你们想要个个单挑,还是一涌而上,黄某都奉陪到底! 明教众人原想齐力将黄裳轰走便是,但听黄裳如此豪语,反倒觉得不可失了江湖规矩。黄裳既孤身闯坛挑战,胆气令人敬佩,若再群起攻之,实是胜之不武。于是方腊说道:“听你口气,倒不似宋廷统兵将领寻事,而竟当作是了断江湖恩怨?也罢,你敢孤身入我明教总坛,我教又怎能以众欺寡!” 鼎十方听方腊口气,意欲与黄裳单挑,他本性急又好斗殴,立马跃至黄裳面前,啐道:“就凭你也想跟教主单挑?先过我这一关吧!” 黄裳见鼎十方全身肌肉虬结,不禁喝道:“真是一条好汉!来者何人?黄裳鞭下不杀无名之辈!” 鼎十方一愣,问道:“怎么?你连我「大力十护法」也不识,就敢闯我总坛?” 黄裳笑道:“曾闻明教除了教主,还有些使者、法王之类,但究竟是何模样、有何能耐,我久在朝中,未涉江湖,又怎能知晓?就算不知晓,又何妨于我闯你明教总坛?” 风雷野听黄裳此言,心更惊奇,因为黄裳不仅敢一人闯战明教总坛,而且根本不知明教总坛有哪些高手,究竟这黄裳是何来历?怎么自己遍行江湖数年,从未听过这号人物?他究竟是癫是傻,还是大隐于朝的高人?风雷野也掂拿不清了。 鼎十方不再答话,出手直锤黄裳。他天生神力,所使「擂鼓瓮金锤」重达百馀斤,运使如飞,呼呼作响。黄裳见势已知鼎十方刚劲雄浑,在他运使的此等重锤之下,任何兵器都将被击碎,但偏偏他黄裳所使兵刃却正好是柔韧的长鞭,恰恰是这等重锤的克星。心想,这是你自己撞上来找死,可怪不得我!先以左掌相应,顺水推舟地顺着金锤之势击去,这一招以柔克刚,鼎十方虽有神力重锤却不断被黄裳的掌力带偏了方向,重锤总击不到黄裳身上,反而击碎了明教总坛内的柱、墙甚至砸伤了好几名明教弟子,盛怒之下,鼎十方奋发猛力,重锤运转如风,招招已在拼命。黄裳却已看透了鼎十方的身法锤招,右手长鞭甩出,绕匝数圈,缠住了鼎十方手中重锤,鼎十方持锤硬扯,想将黄裳的长鞭扯断,黄黉却借力跃起,空中略一旋身,窜进鼎十方身后,然后轻轻一掌击在鼎十方后脑,鼎十方立即脑浆迸裂当场死亡,至此,二人交手,竟不过才二十余招。 眼见鼎十方前一刻还运锤如风,下一刻已横尸在地,黄裳武功之高,令明教众人又惊又怒,「常乐千护法」道千乘立即拔剑向黄裳挑战,却被「清净百护法」水百纳拦住,说道:“道兄先前在灵江园曾被叶无伤伤了右臂,至今尚未完全复原,还是由我来吧!” 不等道千乘答应,水百纳立即集气成水、寒水成冰,双掌向黄裳击出数十根冰锥,这些冰锥可比当时在灵江园中所射冰珠要厉害得多,不仅锥锥附有内力,可透厚甲,而且看似随意发出,但那数十冰锥却自成阵形,从各个方位射向黄裳,教他无可躲闪。黄裳却身形不动,手中白蟒长鞭运使成圈,瞬间便将数十根冰锥在半空中从四面八入卷入鞭圈之中,再猛地一甩,冰锥悉数碎落掉地。水百纳见状,立即以双掌欺入黄裳的长鞭之内,二人展开近身相斗,只见黄裳一手使拳应对水百纳的双掌,一手长鞭由外而内不断袭向水百纳的身后,如此缠斗数十招,水百纳的背心受黄裳的长鞭一击,当场口吐鲜血,倒地不知生死。 水百纳倒地之时,翻天云已持碧璘刀飞身砍向黄裳,明教众人见状惊呼,方腊亦大喝一声:“云儿,退下!” 原来众人见黄裳武功高强,连败二名法王,担心翻天云不是黄裳的对手,可既与黄裳说好单挑对决,翻天云性情执傲,绝不怯战退出,众人一时之间难以插手,都感到极为为难。 风雷野心想,无论如何不能让教主之子伤在黄裳手中,若见翻天云稍居劣势,就算坏了江湖规矩,自己必要插手相助。正揣想间,忽见叶无伤、莫孤烟竟在此时带着中原各大门派悄然杀入, 黄裳与翻天云正斗得难分难解,叶无伤闯入后,直指黄裳对中原各大门派说道:“此人兵败于魔教,不思回朝请罪,却竟现身在此,可见他早与魔教有所勾结,这才故意兵败。老夫要为朝廷除此内奸!” 说完,看了莫孤烟一眼,二人拔剑一左一右分别刺向黄裳与翻天云,方腊与风雷野眼见叶无伤父子插手袭击,翻天云前后受袭已陷险境,双双同时出手。少林寺虚云、虚相、虚法与丐帮的帮主田大义、掌钵长老、传功长见方腊与风雷野出手,也加入群战,或拳或掌或棍或棒,围住了方腊与风雷野,已成混战,明教的法王与众高手自也加入战局。形成了黄裳与翻天云在中心;叶无伤、莫孤烟和方腊、风雷野相斗其旁,而少林、丐帮与各派众高手与明教法王、众高手围在外圈的三层厮杀。 方腊为救翻天云,腹背受敌,虽有风雷野代他挡去了莫孤烟和丐帮帮主与二名长老,但黄裳、叶无伤与少林三僧武功均在莫孤烟与丐帮等人之上,明教法王虽欲相救,又困于天幽道长、徐飞猿、冷无艳…等各派掌门高手的纠缠之中,难以援手。眼看着翻天云就在伤在叶无伤的剑下,方腊大喝一声,如响霹雷,左手使出离形拳,右手使出金翅爪,先以极刚猛的内力推开黄裳与叶无伤对翻天云的前后夹击,然后以神妙的乾坤大挪移功法牵引黄裳的长鞭卷向叶无伤的利剑,趁隙一把叫翻天云揪了出来,却仍不慎后背受了虚云一掌,幸有神功护体,那一掌的内劲随即被转到翻天云的腕间,翻天云顺势飞身砍去,刀快如电,剎时逼退了方腊身后的少林三僧。风雷野立即向他们靠拢,三人以背相倚,共抗黄裳、叶无伤、莫孤烟与少林、丐帮诸人于内圈,其他中原门派则与明教法王混战于外围。 黄裳本意单战挑明教总坛,忽见中原武林人士大举杀入,颇为不忿,只因翻天云刀刀逼人,他一时之间难以收手。待得方腊将翻天云拉开,黄裳已不想再掺和其间,他既不愿帮明教中人对付中原武林,也不愿助各大门派围攻明教,因此转身便想离去。但叶无伤却不轻易放过,他想借此乱局除去黄裳,不仅为童贯灭一政敌,也为自己去一隐患。因此与莫孤烟联手挡住了黄裳的去路,莫孤烟大声喊道:“各位英雄前辈,先除内奸、再灭魔教!”中原各大门派虽不识黄裳,但先前见叶无伤指黄裳为串通明教的内奸,而此行本就议定众人均听由莫孤烟指挥,因此各门各派都分出了不少弟子共同围杀黄裳。 此时,独孤玦与沈染也正赶到了明教总坛,尚未踏入已如战场的大堂之中,在甬道内即闻一人声若洪钟喝道:“叶无伤,你们这是在为童贯杀人减口吗?老夫连童贯都不怕了,还怕他的二条走狗?!”独孤玦急急冲入堂内,看到了黄裳,听他此言,似乎黄裳对于叶无伤与童贯之间的阴谋甚是了然,于是便对黄裳留上了心。 叶无伤口口声声指称黄裳与明教勾结,可刚刚鼎十方才死于黄裳的鞭下,水百纳倒地昏迷犹然生死未卜,道千乘愤然指着叶无伤骂道:“江湖游侠向来不与朝廷往来,我明教与中原武林之间的恩怨,引来各大门派围攻,但仍属江湖恩怨,各派英雄想必不屑为朝廷鹰犬。但你叶无伤却勾结朝廷,在名剑盛会所在的灵江园外,布了上千甲兵,上次我等于地道离身后,即遭官兵包围。你对朝廷如此卖身求荣,枉称侠名剑灵,有何面见立身于江湖之中?” 道千乘明指叶无伤与朝廷勾结,此言一出,各大门派颇有鄙视目光望向叶无伤。因此事虽非恶行,但却于武林之中颇有不耻。盖江湖中人即使与官府之间有弟子、友朋的牵连,却均自傲,绝不愿任由朝廷摆布,此番各大门派围攻明教总坛,实为报与明教之间的仇恨,而非因明教造返而为朝廷卖命出力。所以若叶无伤真是暗中受命于朝廷,实有欺瞒利用各大门派之嫌。 叶无伤急忙辩解道:“老夫隐身灵江园久矣,武林英雄尽皆知情。何来我勾结朝廷、密布甲兵之说?朝廷缉拿魔教,天下皆知,你们自我灵江园中逃出,适逢官兵围剿,这也是再自然不过之事了。” 道千乘尚未及答,灵万藏已冷笑道:“你叶无伤虽勾结朝廷,密召官兵,但你却没想到,在上千甲兵之外,还包围着我明教五行旗吧!” 叶无伤不再多言,使出快如疾风的灵剑剑剑法瞬间疾刺道千乘、灵万藏二人,他二人武功均高,自然轻易避去。叶无伤剑锋逆转仍主攻黄裳,黄裳被慕孤烟与中原武林门派包围,本不愿下杀手,但叶无伤剑法实是惊人,黄裳再顾不得分寸,左掌右鞭,招招杀手,瞬间已掌毙鞭杀多名门派弟子。馀下叶无伤与莫孤烟联手对战黄裳,一时难分胜负。 方腊这边也没能歇口气,少林三位高僧与丐帮三大高手正合力围攻方腊与翻天云,灵万藏深怕教主有碍,立即出掌相助,如此一来,明教三雄对少林、丐帮六大高手,仍有馀裕,步步进逼。 独孤玦原本心悬黄裳与叶无伤二人,后者是他所疑下毒相害之人,前者是可能为他解开真相之人,因此入堂之后先是观战。随即发现义兄风雷野、道千乘正与点苍派掌门韦渡、青城派掌门天幽道长、崆峒派掌门云离子、昆仑派掌门冷无艳以及淮阴三绝、黄山五隐等中原武林斗在一起。他担心风雷野的安危,立即拔剑窜入相助。独孤玦毒伤未愈,内力无法施展,但他只以料敌机先的精妙剑招,就迫得天幽道长、韦渡等人左支右绌。由此更增信心,深悟剑法在意不在力,自信武学境界又高了一层。 混战之中,双方势均力敌,身处阵外的沈染只担心独孤玦的安危,于是她稍稍闪躲在大堂边处,偷偷以机关袖箭射向中原武林人士,并在各大门派身旁丢洒「并蒂莲」、「百花刺」等机关、暗器,各大门派受此袭扰,形势大乱。风雷野趁机脱困,返回自己房中,取出玄铁剑,再回到大堂之上。他深悔自恃掌法精奇,向来不倚仗玄铁剑之利,所以平常总是将玄铁剑置于房中未用。此时各大门派来攻,正是玄铁剑派上用场之时,风雷野一手使剑、一手使掌,那玄铁剑无坚不摧,各大门派的兵刃均被斫断,再加再风雷野掌法精妙,还有独孤玦、道千乘相助,中原武林人士派渐落下风。 那边黄裳本不愿恋战,他闯明教总坛只为出一口恶气,可不是要为童贯的走狗叶无伤帮着灭明教。于是他长鞭疾甩,脱开叶无伤与莫孤烟的剑圈后,骂道:“堂堂各大门派,竟然以众欺寡,如此混战成何体统?还不如魔教懂得江湖规矩!老夫不想理你们了,我自去找童贯算账!”愤而转身杀出重围,飞掠而出,多位门派弟子想在甬道内拦住他,都被他一一掷回,非死即伤,黄裳竟自如此去了。 看着黄裳离去,明教众人真是既怒且憾,都想揪回黄裳,再与他一分高下。可惜黄裳虽走,中原武林各大门派仍在纠缠,明教众人难以分开身来,不过情势已渐逆转,一来沈染的机关巧械搅扰了各大门派的围攻之势,二来总坛之外闻声而来涌入了更多明教高手,叶无伤眼见情势不利,高声对各大门派喊道:“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各位武林前辈,魔教势大,恋战不利,我们先撤吧!” 言毕,叶无伤与莫孤烟带着中原武林人士在明教众人的攻杀中,缓缓撤出明教总坛,离去前,叶无伤刻意剑指独孤玦道:“独孤少侠果然与明教早有勾结,老夫并未错怪!” 独孤玦知道叶无伤刻意趁机抹黑自己,但心想自己出剑相助义兄风雷野本是事实,各大门派均已看在眼里,再多言词辩解也已无益于事,何况自己对明教本无恶意,甚且颇有好感,于是对于叶无伤的指控,不发一语。倒是对于刚刚离去的黄裳,却甚感兴趣,一来是黄裳的武功高强却从未听闻,引起一向痴迷武学的他的好奇之心,二来是黄裳与叶无伤廖廖数句对话中,可以听出黄裳似乎知道叶无伤与童贯之间的勾结关系,于是在中原武林各大门派撤出明教总坛后,独孤玦立即想追踪黄裳而去。但见混战过后,明教总坛一片狼藉,死伤遍地,不忍就此离去,遂留下陪着风雷野救治伤患,沈染家传的医术再次派上了用场,及时为许多伤重的明教教众施药相救,真是妙手回春挽救了明教许多人的性命。 方腊知沈染先以机关巧械相助,后又以精妙医术救人,对她十分感激。独孤玦毒伤未愈,本不应运使内力,须静待尚未拔尽的毒素藉由药力缓缓涤尽之后才行。所以前几日夜雷惊鸣之际,独孤玦也强忍痛苦未使内力闭其五感,但见风雷野被围攻,危急之际,独孤玦顾不得一切挥剑相助,待得沈染急救明教众人之后,见独孤玦脸色苍白,为其诊脉,发现独孤玦虽未运使内力,毕竟力斗之下颇伤心神,残馀的毒素反而更加深入脏腑,为此忧心不已。方腊见沈染为独孤玦的毒伤而担忧,立即与灵万藏合力为独孤玦疗伤。方腊内功深厚无比,灵万藏在明教中的浑厚内力也仅次于方腊,二人合力施为,半日之内,竟已将独孤玦体内的毒素悉数逼出,沈染见困扰了她月馀的毒伤竟一举拔除了,欣喜若狂,跪下向方腊致谢,方腊赶紧扶起,说道独孤玦与沈染营救明教众人,大恩于先,自己只是回报她与独孤玦的恩情,请她切不可行此大礼。沈染也是一时高兴坏了,才跪谢方腊,当即起身,但这由衷的感激之情,看在独孤玦的眼里,心中对于沈染对她的深情厚意,更为憾动,暗中自许此生必不负沈染这片深情,待得诸事了断之后,定要带沈染返回荼靡山庄,请得慕容夫人同意,再正式前往沈家聘娶沈染为妻。 数日之后,明教伤众逐渐痊愈,独孤玦的内功也已完全复原,独孤玦向方腊与明教众人辞行,方腊本想留他多住数日,但想各地义师群龙无首,此刻实难好好招待独孤玦,于是亲送独孤玦与沈染直至总坛门外,再命风雷野送他们至山下清溪之畔。 风雷野陪伴独孤玦与沈染下山,走出数里来到江边。沿途,风雷野似有心事,总默然不语。原来是他一直挂念着独孤玦在名剑盛会上说他来自慕容世家,而自己曾对母亲发誓,定要为外婆复仇之事。可独孤玦不仅是他生死相誓的义弟,而且先是为了拒绝担任围攻明教的盟主而得罪中原各大门派,后又在各大门派围攻总坛时与沈染出手相助,自己如何能向他寻仇报复? 独孤玦看风雷野一路沉默,深知这位义兄性情爽朗,必有难言之隐。当三人来溪畔,独孤玦打破了沉默问道:“二哥,您一路走来似有心事?你我肝胆相照,竟有何难言之隐不能对愚弟说呢?” 风雷野亦不愿他与独孤玦之间藏有嫌隙,遂沈吟道:“贤弟在名剑盛上自承荼靡山庄就是慕容世家,确然无疑么? “二哥,荼靡山庄确实就是慕容世家自姑苏北上开封而设,您为何追问…”独孤玦心底一亮:“慕容世家上一代结仇甚多,难道也与二哥有关?” 风雷野沉重地叹息道:“贤弟,不瞒你说,愚兄不姓风,风雷野这个名字是因为愚兄是在风雷交加的野地上出生的,所以愚兄的母亲以此为我命名。其实,愚兄本应姓游,母亲姓阮。母亲曾对愚兄言,她的妈妈,也就是愚兄的外婆,正是死在慕容复的剑下,并曾要愚兄立誓必要杀了慕容复与及后人,为外婆报仇。” 独孤玦先是一愣,随即昂首说道:“二哥,愚弟虽非慕容世家的后人,但身受慕容夫人养育重恩,愿一力承担慕容世家的恩怨,二哥若要为先祖复仇,自己愿代慕容世家承受。” 沈染听到这儿,惊疑之际惶然呼道:“你们在说什么?难道你们要彼此相残么?你们可是义结金兰、同生共死的结拜兄弟啊!” 沈染此言倒是惊醒了风雷野与独孤玦。风雷野看向溪面烟波,沈吟片刻,毕竟是胸怀旷达之人,伤感只在瞬间,随即对独孤玦说道:“贤弟,你我兄弟情义坚若金石,愚兄竟因牵挂着上一代的恩怨而忘了我们兄弟之情,真是惭愧万分!既是数十年前的恩怨了,你我何不觅一酒馆,杯酒释怀,从此休要再提此事!” 两人相视,立开怀大笑,沈染悬着的心终于落定,随着笑靥如花。 三人就近寻着一处酒馆,竟以比酒为胜负,不论谁输谁赢,上代恩怨从此一笔勾消。风雷野甚是豪饮,独孤玦量亦不浅,二人直喝了一日一夜,竟喝掉了数十坛烈酒,其间,独孤玦想起黄裳,向风雷野问道:“那黄裳是何人?为何闯入明教总坛,我看既非与各大门派一路,又竟与明教为敌,究竟是何来历?” 风雷野告诉独孤玦:“那黄裳也是受了童贯奸计所害,给了他一批老弱残兵,自然轻易就被我教义军所败,但他性情孤傲、一身豪胆,竟敢孤身直闯明教总坛,说要比武讨个公道!坦白说,若非他杀死了鼎十方法王又重伤水百纳法王,就凭他这份豪气,我风雷野还真想交他这个朋友!” 独孤玦又追问道:“二哥可知黄裳去向何处?我有一要事必要寻他问个明白。” 风雷野回道:“贤弟要找黄裳,容易得很,据前方教友来报,黄裳的部队就驻扎在离百里之外的一处山坡下,贤弟只要前往他所部的营寨去寻,必能找到他。” 独孤玦喜道:“谢过二哥!” 举酒再敬风雷野,二人继续比酒,最终仍以风雷野略胜一畴,独孤玦先行醉倒。 独孤玦直醉了一日一夜方才醒来,风雷野已已离开,只见沈染相陪在身畔。沈染告诉独孤绝,明教总坛此次高手受创甚多,各地起义之师又急需总坛派人指挥,因此风雷野见他醉后,噣咐沈染好生照顾,就急急离去了。 独孤玦想起了黄裳,告诉沈染想要立即前往黄裳军队驻扎的营寨,沈染也很想知悉叶无伤的阴谋野心,因此二人收拾过后,马上动身,同行去寻黄裳。 午后,独孤玦与沈染来到黄裳军营之前,透过营寨前的兵丁通报荼靡山庄的独孤绝与「千巧手」沈染拜访黄裳,不久,黄裳派部将出寨相见,询问之后回报帅帐,黄裳得悉独孤玦就是先前在名剑盛会中夺魁却不愿率领各大门派共讨明教之人,对他颇为好奇,于是出寨相见。 黄裳在寨外见到独孤玦,立刻认出他就是前几日在明教总坛的混战中,相助明教之人,怒道:“我道是何人?原来你本是明教中人,难怪在名剑盛会中夺了魁却不愿带领中原武林围攻明教。”他以为独孤玦是为明教前来复仇,于是长鞭一甩:“领教独孤少侠的绝艺!” 独孤玦本意是想请询黄裳关于叶无伤的阴谋,没想到黄裳一见面就误认他是明教中人,立即就要动手。他一生痴于武学,自然不愿放过与黄裳这样高手砌磋武艺的机会,于是刻意不多辩解,拔出青钢利剑,但却恭敬地对黄裳说道:“晚辈愿斗胆一试,请前辈指教。” 只见黄裳使一条白蟒长鞭,右腕微动,长鞭卷向独孤玦的身后,竟似长了眼睛似地,回圈直袭独孤玦的后脑,同时黄裳迅速欺身向前左掌击向独孤绝胸前,这手法和他击杀鼎十方如出一辄,但当时独孤玦尚未进入明教总坛,未能见到,只觉仅此一招,前掌后鞭绵密夹击,出手飘忽笼罩自己身前身后诸处要穴,已知黄裳武功之强,远胜自己先前所遇任何对手。独孤玦虽感惊诧却不慌忙,反手长剑挑向背后的鞭梢,身形略侧,左手探出以指力点向黄裳左胁,化解了黄裳的攻势。二人过招,快如电闪雷鸣的瞬间,却都已不敢再小觑对方,甚至互有敬意。 如此互斗数十招,二人不分胜负,黄裳突然抖鞭成圈,自鞭柄至鞭梢,大大小小无数圈影,从四面八方将独孤玦罩住,独孤玦凝神细看,黄裳的鞭圈在他眼中已由快转慢,但因鞭圈幻化多端、彼此连贯,纵有破绽也是稍纵即逝,独孤玦的身法再快,手中的青钢利剑却无法顺利刺入鞭圈中的破绽,一时之间竟只能自保,无可反击。 独孤玦深感挫折,这不仅他出道以来首回觉得自己恐将落败,更是自习凌波微步以来,步法身法剑法都更上层楼后,第一次发现即使他的剑法已经够快,但却仍有他剑锋难及之处,沮丧之情油然而生。就在此时,黄裳突然长鞭一收,默然不语却神情肃穆地凝视着独孤玦手中的青钢利剑。独孤玦以为黄裳手下留情,正想收剑服输,黄裳突然开口相问:“你不是刚从「名剑盛会」中得到一柄紫薇软剑吗?,何不一试?” 独孤玦不解其意,转身看着沈染,沈染向前递上紫薇软剑,独孤玦拔出软剑,但见剑身玄黑泛紫,实为罕见的利器。他手握软剑,微微抖动剑身,沈吟片刻,瞬即明白了黄裳的用意。原来黄裳已经看出,独孤玦的步法、身法、剑法浑然一体,足可击破他的白蟒鞭法,只是所用青钢长剑不够灵动,所以才与他相持不下,一旦换成软剑,则刚柔相济,独孤玦要破他的鞭圈就不是难事了。 独孤玦心既明白软剑可破鞭圈,再斗无益,更何况这还是黄裳点拨于他,因此他将紫薇软剑交回给沈染保管,然后向黄裳躬身致意道:“承蒙前辈点拨,晚辈受益了。” 黄裳捻须笑道:“孺子可教!少侠悟性极高,老夫平生未见,将来少侠必会成就旷世未见之绝艺!然而少侠既为明教复仇而来,甘于就此弃手?” 沈染看出黄裳武功高不可测,深怕黄裳与独孤玦又打起来,独孤玦毒伤刚愈,担心他有所闪失,于是急急回道:“我们才不是为明教复仇而来!玦哥哥和我都不是明教中人,此行是想请教前辈,叶无伤举办名剑盛会,究竟有何阴谋?” 独孤玦随着说道:“正是如此,一来想请教前辈,叶无伤与童贯之间是否有所勾结?二来晚辈不揣浅陋,也想一前辈交流武学。” “原来是老夫误会了,惭愧!惭愧!”黄裳收鞭,抚掌说道:“童贯之谋,说来话长;武艺砌磋,更非一时。二位若得闲空,随我入营盘桓数日可好?” 独孤玦和沈染互看一眼,同声喜道:“甚好!甚好!” 黄裳一则既知独孤玦并非为明教复仇而来,反怒为喜;再则他一生钻研道藏,由此自悟武学,少有砌磋交流的对手,遇见独孤玦这样的高手,不仅惜才更想与他多些交手的机会,于是引着独玦与沈染进入他的营中帅帐。 入帐之后,各自坐定。黄裳不善饮酒,只与独孤玦、沈染薄饮为礼。独孤玦问黄裳:“据我义兄所言,前辈兵败于明教,乃童贯刻意摊派老弱兵丁所致,实属非战之罪,前辈何必因此孤身犯险,直挑明教总坛?倘有闪失,岂为明智?” 黄裳叹道:“老夫也是一口恶气无出可出,这才找上了明教总坛。想那奸宦深蒙圣宠、权倾朝野,藉明教反乱,栽老夫一个败战之罪,圣上日理万机何能察觉童贯阴谋?老夫想到回朝之后,童贯必先蒙蔽圣听,实难辩析自清,所以才想杀几个明教高手,一来为我阵亡兵将出口恶气为,二来确也有些将功赎罪的私心。” “前辈何不上书圣上,不为己辩也当为阵亡将士开脱!”独孤玦劝道:“万一童贯率军与明教作战得利,届时再向圣上辩解,对前辈恐更不利。” 黄裳拍案怒道:“这道理老夫能不知?童贯谋我,老夫心底明亮得很!老夫已数次快马急报圣上,但圣上必已受童贯欺瞒,因此不容老夫辩解,只命老夫驻守原地,待与童贯大军会合,听命于童贯的调遗。”既又颓然丧气道:“圣上确是爱民如子,济民穷苦不遗馀力,只可惜奸佞当道,蒙蔽圣听。就以此次明教造反,虽实是大逆不道,但亦有可悯之处。” “此话怎讲?”独孤玦听黄裳对明教竟有同情之意,心中微喜。 黄裳慨然应道:“我乃朝廷命官,不该为乱贼者讳,但以此次明教反叛实与花石纲运有关,此事圣上早有明旨,运石民夫俱给钱粮且严令不得凌虐,但那地方官员却苛扣民夫钱粮甚且催促虐待,百姓无以为生何能不反?可恨那些官员如此虐民,只为中饱私囊,更为贿赂童贯一干奸佞重臣,圣上不知,调派大军来剿,正好给了童贯掌握重兵军权的大好机会啊!” 独孤玦心想童贯大军不可小觑,关怀义兄安危,问道:“敢问前辈,明教之师与童贯之军,胜负当是如何? 黄裳语气怜惜地道:“明教这是以卵击石!莫看明教眼下势大,只因朝廷精兵未至。明教之师说穿了多半教众百姓,何能与长期抗衡辽、金的能征惯战的边防精兵相抗?童贯先摊派老夫以残兵,待老夫兵败以此鼓惑圣上,调拨各地精兵勤王,由童贯率领共剿明教,那时明教必败无疑。少侠与明教中人颇为友好,我看明教也真有些豪义之辈,老夫请少侠转劝,早日歇兵,化整为零遁入乡野山林,以免覆灭。” 独孤玦向黄裳礼敬道:“多谢前辈指点,晚辈必转告义兄。前辈不愿生灵涂炭,晚辈十分敬佩!” 沈染听黄裳与独孤玦说来说去,没一句提到叶无伤,索性自己插嘴问道:“黄大人,我在明教总坛中听您提及叶无伤,这叶无伤究竟与童贯有何勾结图谋呢?” 黄裳问道:“沈姑娘与叶无伤有仇?” 沈染爽朗答道:“我跟他哪有什么仇恨?只是怀疑他下毒陷害我玦哥哥,所以定要问个明白。” “少侠是在名剑盛会上被叶无伤下了毒?”黄裳惊道:“那叶无伤以「剑灵」成名之前,原是使毒大家,后因效命于童贯,剑法大进,这才不再使毒。少侠若中叶无伤之毒,必难拔解,何以方才交手,老夫竟丝毫无所觉察?” 独孤玦点头道:“正是在名剑盛会上被下了毒,依当时情况,晚辈怀疑应是叶无伤所为。这毒果如前辈所言,甚难拔除,幸有沈姑娘家传绝学抢救,再有方教主、灵法王以内力逼毒,晚辈毒伤才幸得痊愈。”接着,独孤玦简要地将自己离开灵江园时在迷烟里中毒,并由沈染抢救的情况大概向黄裳说了。 黄裳好奇地看着沈染:“沈姑娘可是来自镇江府梦溪园?” “咦?您怎能知道?”沈染被黄裳猜中来历,心中颇为惊疑。 “镇江沈家向以机关巧械、回春妙手着称于世,老夫岂能不知?”黄裳上下打量着沈染,继续:“姑娘姓沈,年纪轻轻就能解救叶无伤所下奇毒,因而猜想来自镇江沈家。依老夫看,抗夏名臣沈括大人应是沈姑娘的祖父?” 沈染听黄裳夸赞她祖父,甚为开心,笑道:“黄大人真是好眼力!小女子佩服!佩服!” “看来沈姑娘是为了独孤少侠而想探悉叶无伤与童贯的关系,二位金童玉女,倒也难得得很!”黄裳说到这儿,沈染睑上一红,却不言语,黄裳继续道:“老夫方才已说叶无伤原本武艺平常,但擅于使毒。他是拜童贯为师后,才得「剑灵」之名,那本什么「冥灵剑谱」根本就是他把童贯授他的武学化入剑法之中,融会而成,略有新意,却无独创。” 独孤玦纳闷道:“叶无伤原本既无侠名、武艺平常,童贯何以就看上了他、授以武功绝学?” “少侠可问到点子上了!童贯武功高强,却甚少传授他人,据闻当年叶无伤为童贯出力,立了大功,童贯这才传授他武功。”黄裳摇首道:“至于那叶无伤究竟是立了什么大功,老夫就不清楚了。但从那以后,叶无伤就以「剑灵」之名、侠义之士渐渐在中原武林立足脚跟,其实不过是童贯插在江湖之中的一颗棋子,代童贯摆布武林人士罢了!” “果然被我们猜中了!”沈染得意地道:“叶无伤召开名剑盛会,就是想让他的义子莫孤烟夺得武林盟主之位,率领各大门派围攻明教,完成童贯所交付的任务。却没想到莫孤烟无能,被我玦哥哥夺了魁,所以他就暗中下毒想杀害玦哥哥,让莫孤烟顺利当上武林盟主之位。” 黄裳思索片刻道:“沈姑娘的推论虽也有理,但却不全。听少侠所述中毒情形,当时少侠已对各大门派声言放弃盟主之位、不愿围攻明教,莫孤烟已可代取盟主之位,那么叶无伤又何必再对少侠下毒?可看少侠所中奇毒,实甚特异,应是叶无伤所为…老夫心想,只怕叶无伤对少侠下毒另有隐情,少侠日后对叶无伤仍要多留点心眼才好。” 独孤玦深觉黄裳所言甚是,耸然谢道:“前辈析论,振聋发聩,晚辈铭记于心,在此谢过前辈提醒之恩。” 沈染闷声问道:“我原以为各大门派围攻明教已过,叶无伤应该不会再陷害玦哥哥了。但听黄大人的意思是叶无伤对玦哥哥下毒是另有原因,唉,这以后还得处处防着他呢,可真叫人忧心!” 黄裳哈哈一笑:“独孤少侠剑术已然独步武林,又有沈姑娘家传机关巧械,十个叶无伤也未必敌得过二位联手,又有何可惧。即有闪失,沈姑娘妙手回春,阎王也奈何不得,更何况是小小一个叶无伤呢!” “黄大人您取笑我了!”沈染说着,自己也笑了。 黄裳与独孤玦、沈染相谈甚欢,遂留他们在营中驻留月馀,相处甚为愉快,三人结为忘年至交,独孤玦与黄裳二人日间砌磋武艺、夜间交流武学,彼此印证二人分别从道藏与荼靡山庄的武学中所领悟的心得,二人均甚有所获。原本独孤玦对荼靡山庄中所藏武学秘籍的许多不解之处,均因与黄裳交流而豁然开朗;黄裳也从独孤绝所述的广阔武学秘籍,以之相印证他在道藏中的领悟,为他独创武学更添增益。独孤玦自习凌波微步后,以为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但与黄裳多次交手砌磋,进一步深刻体悟到以柔克刚的至理,明白自己先前无法运使内力之时,以意代力,料敌机先而能后发先至的领悟是正确的,剑法要快必须以逸待劳,而非一味求快。他决定弃舍青钢利剑,改用紫微软剑,融会先前所悟,竟而触发他自创剑法,他先从已身最熟悉的剑招入手,创发了破剑式,随后一法通则万法,接连创发了破刀式、破索式、破鞭式、硬枪式、破箭式,共六式剑法,虽是六式,却可破天下所有兵刃暗器。功成之后,独孤玦喜不自胜,黄裳惜他英才也深为同喜,更高兴的要属沈染了,他在营中寻了些火药,制作烟火,冲天燃放来为她的独孤哥哥大大庆贺。 时日匆匆,月馀之后,独孤玦与沈染向黄裳辞别。黄裳直送至营外数里,在马上对独孤玦叹道:“少侠此去,不知何日再见。老夫新获朝廷旨意,率此残部返京请罪。童贯大军已与明教叛兵交战,据闻明教节节败退,少侠关心你义兄的安危,必要前往相救。但千军万马之中,武功再强也难匹敌,老夫劝少侠千万小心!” 独孤玦得悉明教兵败,忧心风雷野的安危,急急向黄裳告别,与沈染一起纵马飞奔离去,急往明教总坛。 看着独孤玦与沈染渐远的身影,黄裳喃喃自语道:“郎才女貌,好生一对良配,但月圆则亏,只愿如此佳偶莫招天妒…” 6 血流千里英雄恨 明教总坛的秘密之内,方腊听取探报,获悉各路前线兵败的消息,得知童贯大军即将来袭总坛,明教实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七贤君恭敬肃立在方腊面前,众人无语。方腊眉头紧蹙,内心筹谋着万一总坛灭于童贯军下,如何为明教留下香火命脉。思索良久之后,方才开口对七贤君道:“事已至此,我必与童贯决一生死。但我教传世历数百年,不可断绝于我手,七位贤君要忍辱负重,为我教藏护宝物以保存命脉,待日后天下形势有变,我教后人尚可以凭此宝藏,再兴我教、再救黎民!” 方腊言下之意是要以身殉教,历代明教遭难,教主率先殉教早有先例,因而众人极为不忍却又不敢相劝。七贤君中为首的竹林笑傲顿首泣道:“教主为救天生苍生,不惜以身殉教。属下誓死护宝,人在宝在,请教主安心!” “嗯,藏宝之处,汝等均知。寻宝之法,我将告知光明左、右使者,日后汝等与左、右使者好生辅佐继任教主,兴我明教、救世苦难!”说到这儿,方腊眉宇间闪烁刚毅之气,丝毫看不出他即将兵败殉教的迹象,犹然豪气干云,无愧乱世英雄。 七贤君彼此相望,神色却显疑惑,因为方腊并未言明将教主之位传于何人。七贤君中的竹木会问道:“群龙不可无首,教主倘若不幸殉难,当由何人继位?” 方腊虽一世英雄,但终有凡想,私心原想传位于翻天云,但父位传子,方云年幼未立功勋,恐他人不服,终说不出口。沈思片刻道:“教主之位,留待来日谁能兴我明教、灭宋救民,谁就可任教主。在此之前,教主之位可由光明左使风雷野暂摄。” 光明左使位尊与法王并列,风雷野近几年来为明教立过许多大功,七贤君皆感由风雷野暂摄教主确是最佳人选。 方腊随后推开身后石墙,现出一条地道,对七贤君道:“汝等护宝藏宝必须慎之再慎,教中之人,唯有七位贤君与左、右使者知情。汝等可由秘室中的地道离去,以免惊动他人。” 七贤君见秘室之中竟藏有地道,均甚惊讶。但这秘室本只教主一人可进,若非教主亲令,七贤君也不得入入,既为秘密,藏有秘道也是极为自然之事。七贤君朝向地道看去,已有十馀铁箱安放其中。 方腊指着铁箱道:“这其中有我教圣物圣火令,以号召教众;更有我教神功乾坤大挪移心法,可传后任教主,另有一些金银宝物留予后人再兴我教之资,汝等护宝而去吧!” 七贤君不再言语,向方腊行大礼之后,领命护宝由地道中离去,自山下一处密草掩蔽的干涸河床间出了明教总坛,出口不远处的大道上,肃立着二十馀名教众,并备有马匹车队,可见方腊心思缜密,早有所备。那二十馀名教众向七贤道,教主命他们在此等待,听侯七贤君的差遗。七贤君垂泪转身向着山腰上的明教总坛入口再三礼拜后,将藏宝铁箱搬上马车,离开睦州,马不停蹄地日夜兼程赶往卢龙山。 方腊令七贤君护宝而去后,即率风雷野、翻天云、灵万藏、道千乘、水百纳以及众多明教高手,离开明教总坛,亲往前线指挥义军与童贯大军进行最后的决战。童贯探悉明教总坛空虚,暗派五千精兵星夜赶往,不仅一举破灭明教总坛,连同山下村落所住明教老弱教众也一并屠戮,手法极为残忍。 所以当独孤绝与沈染赶到明教总坛时,由村落一路上至山腰,只见尸横遍野,不闻半点人声。进入总坛大堂而至秘密,所到之处竟无一人生还。 沈染见此惨状,掩面而泣:“太残忍了!这么多老人、妇女、小孩…童贯竟然都能下得了手杀了他们!” 独孤玦一言不发,但他心中的悲痛与怒火却更胜于沈染。他本想为众人敛葬,但死者实在太多,非数日难以安葬。再加上他四处寻觅,没有发现方腊、风野野、翻天云以及诸法王的尸首,知道他们必皆赶赴前线,想起黄裳所言,极为担忧他们的生死安危,只好暂时放下满地横尸,携着沈染的手,迅速离开明教总坛,急寻风雷野等人而去。。 杭州城外,霞光满天,腥红一如流淌大地的鲜血。 方腊亲率明教义军出城与童贯所领精锐大军决战,教主亲临,左右使者与诸法王协同指挥,明教教众获得极大鼓舞,义军奋勇人人争先。然而,童贯所部军械甲冑俱全、兵车硬弩无数,二十万大军大半调拨自边防部队,个个能征惯战;反观明教义军除了少数拥有夺自州府所藏的老旧兵刃弓矢之外,绝大部分的人并无甲胄防身,又无长枪利矛,甚且多是农民百姓组成,多半还是这辈子第一次上战场。即使明教教众个个愿意身死殉教,却仍难敌童贯的精锐之事。自晨至午,鏖战半日,明教义军已赹于瓦解,童贯下令先取方腊性命者封赏万金,所部将兵更全力攻杀,势如破竹,时近傍晚,已将明教义军全线击溃。 明教义师溃不成军,教众宁死不降死伤惨重。方腊迎风肃立于帅旗兵车之上,虎目四望,已知若再死战,不过徒死更多教众,难以挽回颓势。于是他下令总坛高手,率领教残部先行突围,吩咐他们远离战场之后,偃旗息鼓,化入乡民百姓之中,自己带着总坛众位高手与数千精锐为他们断后。众人泣誓同生共死,不愿离去。 方腊怒喝,声若劈雷:“战败并不可耻,逃生更不可耻,可耻的是你们竟不明大义,不知道与其枉死在此,不如留此有用之身,为我教、为苍生谋图后起!如果你们还认我个教主,听我教令,立即突围离去!” 道千乘亦厉声对总坛多位高手道:“教主有令,你们胆敢不遵?教主不是让你们贪生怕死,而是让你们凭藉武艺,带令众人突围,这是为了再兴我教,不是为了你们个人!” 众位高手泪流满面,却不得不听命。于是分为四组,各带四队人马,分别往西、南方向突围而去。 方腊与风雷野、翻天云、灵万藏、道千乘、水百纳率领数千精锐朝北杀向童贯大军阵中,挡住了宋军的攻势,为突围逃脱的教众争取突围时机。数千精锐在十几万大军的阵仗中反复冲突,不到半个时辰已悉数阵亡,连道千乘、水百纳这样的高手,也死于宋军强弩枪林之中,一人身中数十箭矢,一人被砍成数十片段,死前犹然高呼:“为善除恶,唯光明故!”死得极为壮烈。方腊身先士卒,冲杀在前,身中刀箭,亦受重伤。 层层重围渐渐收拢,密密麻麻的兵将终于完全困住了方腊,他身旁只剩风雷野、翻天云、灵万藏和十几名教中高手。风雷野持无坚不摧的玄铁剑,一次次杀入童贯大军阵中,想要诛杀童贯,却又一次次被漫天蔽日的箭矢挡回来。他仰望殷红的云彩,长声龙吟,虎啸怒道:“天地不仁!天地不仁!”回头看宋军犹如海潮卷向方腊等人,短兵相接已然犬牙交错,于是立即转身杀回方腊身旁。此时,宋军阵中一阵鼓响,兵士们向后退去,阵中推出一辆插着童贯帅旗的兵车。 童贯立于车上,手指重围中的方腊道:“逆贼,还不知死么?圣上怜悯,曾下诏劝降招安,尔等不从,今日一个个休想生离此地!” 方腊坚毅不屈,强支伤躯而立,目光炯炯瞪视童贯:“天数使然,死生由命,你又来废话些什么?” 童贯尖声笑道:“逆贼,可知你乱我朝大政方针?我朝历受契丹欺辱,好不容易与金国联盟灭辽,如今本该前往攻灭辽国、收复燕京的精兵,都被你困在此处,误我大事,早已罪该万死!若非圣上仁慈,何须与你多言?圣上有旨,若贼首肯降,从犯或可轻绕。这样吧,你自缚而降,我就放了你身旁的那些反贼,如何?其中,还有你的儿子方云,对吧?” 听到「方云」二字,方腊心头一痛,父子之情,他何尝不愿翻天云得以逃生?但方腊能为明教教主,统率百万教众,又岂会被童贯三言两语所欺瞒?他盘算片刻,已然想定。朗声对童贯道:“传闻童大人深居宫闱却有一身不世出的绝艺,方某愿与童大人一决胜负,如若童大人胜了,方某愿自缚请罪,如若方某胜了,还请童大人放过我教兄弟!” 风雷野知方腊伤重,急道:“教主,不可!由我来对付他” 方腊却对风雷野低声道:“光明左使,你退下,尚有要事交代你去办! 翻天云一言不发,已掠至方腊面前,手中碧璘刀直指童贯,怒道:“阉货!我手中碧璘刀早想饮你之血!” “逆子!你也给我退下!”方腊一把擒住翻天云的后颈,向后一抛,将他甩到了旁边的灵万藏身后。 童贯早已瞧出方腊已受重伤,但看他一出手就将翻天云掀抛在后,重伤之后擒甩翻天云如若轻抛飞絮般毫不费力,心想,这必是传闻中的乾坤大挪移神功了。一时之间,倒也真想和方腊比试武艺。遂道:“你想单挑?也行,奉陪到底!” “且慢!”方腊喝道:“实话说,方某并无胜童大人的把握,倘若败于童大人手下,自缚请罪不难,但怕身旁的兄弟不肯。容我片刻时间与众兄弟们说个明白!” 童贯讥讽道:“交代后事啊?好!就一刻钟,过后,你若不自缚请罪,就等着死在我的手下吧!” 方腊先唤风雷野至身旁,贴在他的耳畔向他密语数句,风雷野脸色先是大惊继而转为沈静。 “明白了?”方腊轻拍着风雷野的肩膀:“本意要你暂摄教主之位,但眼下情势,唯有先委曲你了。” 风雷野强忍含泪道:“教主苦心,风雷野誓护幼主中兴我教!” 随后方腊转身向后走了几步,来到灵万藏身旁,先看了翻天云一眼,然后向灵万藏躬身一揖,说道:“托三尺之孤,寄百里之命,有赖法王了!” 灵万藏点了点头,他跟随方腊二十馀年,两人早已心意相通。当方腊先看向翻天云而后竟向他躬身行礼时,他已知道方腊托付予他的是保护翻天云的任务。 翻天云虽不像灵万藏与方腊之间那般心意相通,却也猜知方腊想要他逃生的念头,猛地摇道说道:“父亲休想叫我独自逃生!” 方腊走到翻天云面前,轻声说道:“记住!我教中兴的秘密就藏在清明上河图中。千万记住,清明上河图!” 言毕,不等翻天云开口询问,竟自探手点了他的穴道,然后对灵万藏喝道:“还不快走!” 方腊将翻天云推向灵万藏,随即纵身而起,孤身直掠向童贯。 童贯早有所备,身如鬼魅闪过方腊迅如奔雷的一击,随后与方腊缠斗。方腊运使乾坤大挪移配合金翅爪与离形拳,招招刚猛,浑然不似身受重伤之人,但那童贯也以空手与他过招,不论方腊攻势如何猛烈,童贯飘忽的身形总能瞬间闪过,方腊从未见过童贯这样的身法,说是轻功并非轻功、看似步法却非步法,童贯整个人就像风中抛絮一般,飘移闪动似鬼如魅,令方腊完全捉摸不住。 正恶斗间,灵万藏负起翻天云,向风雷野看了一眼,由风雷野以玄铁剑开道,灵万藏趁隙背着翻天云飞掠重围而出。 这一切童贯自然看在眼底,但他并没有阻拦,在他眼中,翻天云与灵万藏逃得一时,逃不了一世,迟早还得落在他手中。目前最重要是生擒方腊,立功回朝。然而方腊虽难击杀童贯,童贯想要生擒方腊却也不易,二人缠斗数十招,方腊虽落下风,童贯一时仍擒他不得。就在此时,风雷野持玄铁剑奔来,童贯一惊,心想那玄铁剑无坚不摧,降龙十八掌也不是好对付的,方腊与风雷野联手,自己虽然不怕,但要生擒方腊就更棘手了。正想着必须立下杀招,却不料风雷野奔到方腊身后,竟不相助方腊,反而一掌击向方腊的后背,方腊后背受掌,口吐鲜血,童贯趁机从指间捻住一根泛起银光的短针,欺近方腊,以手中短针如电闪般地瞬间刺瞎了方腊的双眼,再由上而下接连刺中方腊周身十馀大穴,方腊终于倒下了。 夜色弥漫在重峦叠嶂的卢龙山间,在七贤君的带领下,数十辆马车承载着明教宝藏行驶在卢龙山的山谷之中。 月牙高挂枝头,林中暗影底处,一批点苍派、青城派、昆仑派、广灵派以及苍翰派弟子正暗中跟随者明教众人。原来各大门派围攻明教总坛失败之后,得悉朝廷已派大军来剿,江湖人士虽不听令朝廷,但败战之耻却让他们乐于看着明教被灭的热闹。各大掌门自重身份,带着首徒子弟数人离去,却也各自留下了一批年轻弟子,藏躲在附近村镇里探视状况,随时回报各大门派。七贤君离开明教总坛数十里后,经过一个小村镇时被这群各大门派的弟子发现,而被尾随于后,竟一路跟着卢龙山下。 风动,树影婆娑,那些名门子弟们迅疾闪躲,七贤君已听到背后隐约细碎的掠步声。他们故作不知,直到车队走出密林,行至空旷处后,命令车队暂停,立即倒飞向后钻入林中。竹林笑喝道:“哪来毛贼,一路尾随意欲如何?” 各派弟子见自己行迹暴露,仗着人多势众,索性不再藏躲,一一现身。点苍派的一名弟子应道: “什么毛贼?嘴巴放干净些!我们可是名门正派子弟,正想查问你们魔教这一队车马载些什么?往哪里去?” 七贤君仔细看了看众人服饰,确系各大门派的子弟,盘算一下,人数不少竟有三、四十人。虽说七贤君个个武功高强,想要击退这些门派子弟并非难事,但总要费些时间,就怕在这时候,各大门派还有后援来到,那就麻烦了。于是七贤彼此相视、心灵相通,不再多言,立即取出各种乐器,盘腿坐下,奏出「七杀夺魂曲」。那是七贤君的绝艺,七贤君本以乐器为武器,擅长以乐音迷乱对手心神,七人合奏威力更盛,各大门派的子弟们听到「七杀夺魂曲」,瞬间恍惚错乱,功力轻者已然七孔流血而死,功力深者亦心智迷乱,竟敌我不分而互相砍杀。一曲奏毕,各大门派子弟均已悉数倒地。七贤君这才起身,走出林外,匆促之间没有注意到,混杂其中的少林俗家弟子洪钟与几名点苍派、青城派的弟子并未死去,在他们离开后,反向逃出卢龙山。 七贤君引着明教教徒守护的车队,爬上一条蜿蜒曲折的山径,在隐秘的半山处,历经数月,合力凿出了钻进一条密道,在密道尽头辟了一处秘室,将宝藏运安放其中。完事之后,所有此行的明教教徒们站在山洞内,双手在胸前合展火焰之形,口中齐声诵唱:“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七贤君含泪望着站在洞内的教友,教友们的诵唱之声未绝,“轰隆”震响骤起,洞旁的火药被引爆,炸毁了支撑石门的石柱,一道厚达丈馀的断龙石门瞬间落下,将洞内的明教教众悉数关在漆黑之中,他们再也无法生出此洞,也就无法向任何人泄露这个秘密,所以,他们才以身殉教。随后,七贤君在石门外敷土植草,直到数月之后,草掩洞门再也看不出任何痕迹后,这才下山,在山下结芦而居,从此隐居在此,誓死守护明教宝藏。 深夜,在童贯府邸的厅堂中,风雷野单膝跪在童贯面前,双手奉上玄铁剑,对着童贯立誓言道:“童大人,风某出身贫寒,一生所求就是荣华富贵。入明教、从方腊,就为了有朝一日能当上明教教主,可那方腊临死之前,竟将教主之位传给他自己的儿子,还要我尽心辅佐他的儿子,我怎能服气?论功劳,比武艺,方云哪里比得上我?凭什么由他担任教主!只因他是方腊的儿子,那么这些年来我为明教、为方腊出身入死又算什么呢!所以,风某这才决定弃暗投明。皇天后土为鉴,风某一心只想投身童大人门下,愿献上玄铁宝剑,若蒙童大人收留,风某必效死命,将来立了功,恳请童大人也必要赐风某以荣华富贵。” “好说!好说!话讲得软,条件谈得可明白了,不愧是明教光明左使!”童贯语带讥讽道:“我曾闻方腊救过你的性命,是么?你反过来助我擒他,这等忠诚,岂不令人心寒?” 风雷野厉声道:“江湖误传!说是方腊救我,实是我救方腊!” “哦?” “当年方腊不知因何孤身涉险,被少林群僧所困,我年少轻狂,眼见少林群僧以众欺寡,上前相助,因而被大力金钢掌所伤,但方腊也因此而能脱困。事后,他为我疗伤,救我性命,本是应然之事,何有恩德可言?倒是我这几年来为他卖命,随他叛乱造反,犯下逆天大罪,他却不肯将教主之位传给我,所以是他对我不仁,我自然对他不义!” 风雷野说完,另一只脚也跪下,向童贯行磕头大礼,泣道: “风某一心投效童大人,若童大人不肯收留,天下虽大,已无风某容身之地。风某立誓终身服伺童大人,请童大人相信风某!” 童贯微笑道:“这么说来,你还真是走投无路了…所以,你是真心愿意为我效命?” 风雷野瞿然抬头:“风某誓言忠心追随童大人,若违此誓,必教风某粉身碎骨而死!” 童贯拍了拍手,叫了声:“好!”然后向前扶起风雷野,却在风雷野起身之际,突然向他出手,风雷野瘁不及防,误以为童贯在试探他,不敢还手,却没想到童贯下手极重,一指所点,内力直透五脏六腑,竟已震伤了风雷野的全身经脉,风雷野随即瘫倒在地。 童贯尖声厉笑道:“我这人仁慈,不要你什么粉身碎骨,只要废去你全身的武功就可以了。如果你还想追随我,就留在我身边,我需要你时,你随传随到就是了。” 风雷野这才明白,童贯根本不信他的投诚,因此下重手废去他的武功。即便如此,风雷野仍要努力再试,他挣扎着起身,瞪视童贯:“风某诚心相待,童大人竟如此见疑,难道不怕寒了天下人心?” 童贯闻言凛然,说道:“嗯,也是,不可叫全天下想投效我的人因此寒心。好,我就收用了你,不过,我经常待在宫中,你没有净身,不能随我出入宫闱,就委曲你先住在宫门外养养伤,我即将率军攻辽、收复燕京,就让高绅代我想想后续如何安排你吧!”接着轻抚风雷野的臂膀:“我虽伤你经脉,但于性命无碍,你且放心。但你既失内功,这把玄铁剑对我无益,还是留给你防身吧!” 风雷野点头,童贯命他身后的太监高绅将他扶出,安置在宫门之外,杂役居处的矮屋内让他养伤。 高绅年纪虽轻却服侍童贯已久,深受童贯宠信,并传授武艺。童贯命高绅亲自安置风雷野,表示他对风雷野的投诚已有一点信任。高绅受命扶送风雷野离开童贯宅邸,前往皇宫门外的杂役所居之处的途中,一直盯视风雷野手中的玄铁剑,甚想取为已用,但碍于童贯说要让风雷野留着玄铁剑防身,因此不好直接取走,心想总要找个机会,让风雷野自己把玄铁剑送给他,这样童大人就无话可说了。风雷野看在眼底,揣想着自己内力已失,高绅如此垂涎,玄铁剑迟早要落在他的手中。他盘算已定,玄铁剑涉及明教日后中兴,绝不能让高绅得到,他必须尽快为玄铁剑找到一位能将它善为保存又值得信任之人。 灵万藏背负翻天云突围逃出战场后,奔行数百里,才在一处荒僻山村中落脚。灵万藏为翻天云解开了穴道,翻天云立马要再回杭州城外相救他的教主父亲,灵万藏见翻天云激昂愤慨,恐他执意送死,于是心中也万分悲痛的他,故作轻描淡写地对翻天云说道: “教主此时若非殉教,也早已落在童贯手中,杭州城外应已兵马散去,少主此时再去,已然迟了!” “是么?”翻天云两眼无神,忽地想起突围之时,在灵万藏的肩上转头,远远看去,亲见风雷野趁机偷袭教主父亲,心知灵万藏所说确是实情。 “可恨那风雷野竟反叛本教,偷袭教主,否则教主武功盖世,必能击杀童贯,脱困而出。” 灵万藏疑惑地道:“此事甚为难解,风左使向来忠于教主,这些年来更为我教立下大功,何以在紧要关头,背反明教、投靠童贯,实是令人费解!” 翻天云愤恨地道:“有何费解?他就是贪生怕生之徒!” 灵万藏看翻天云满腔怒火,多辩无益,遂不再言语。 二人在荒村中待了数日,这荒村平常少有外人,何况是江湖人士。乡民见他们二人驻留村中,一开始还热心招待,后来担心惹来江湖仇杀,受到牵连,竟群起同声要求他们离开。翻天云早在这荒村待腻了,索性依着乡民之意,和灵万藏一起离开荒村,前往杭州。 杭州城内,灵万藏探得教主已被童贯送往京师开封问罪,告诉了翻天云,翻天云立即就要前往开封劫狱,救出方腊。灵万藏心想那开封大狱防守何等严密,方腊必已身受重伤,仅凭他与翻天云想劫狱救人,实是难如登天。但教主性命何等重大,灵万藏也感拼命必要一试,此次他不再劝阻翻天云,反而与他一起谋划如何劫狱救人。 他们快马兼程北上开封,灵万藏在城内找到了几名隐匿的教众,其中有一人竟在大狱中工作,但他位卑人微,虽在狱中却不知方腊被关在何处,更未能见到方腊。但在多位教友的相助下,灵万藏与翻天云终于摸清了大狱内部的守卫和外部的巡逻情况,并得到狱卒的衣服,方能侨装成狱卒,趁着巡逻空档与守卫交接之隙,潜入戒备极为森严的开封大狱。他幽深的狱牢之中看守极严,万灵藏与翻天云颇费了一番工夫才找到关锁方腊的水牢。只见方腊低垂着头,已然奄奄一息,他的锁骨被铁链刺穿,身体被悬吊在昏暗的牢房内,下半身却仍浸在水中。翻天云看到父亲如此惨状,愤而拔刀杀了被他裹胁带路的两名守卫,随即闯进牢房。灵万藏眼见教主方腊竟被宋廷如此折磨虐待,也是激愤不已,不禁眼含热泪。翻天云入牢房后,迅即以碧璘刀将方腊身上的铁链斩断,与灵万藏一起搀扶住方腊准备离去。然而方腊虽已濒死,神志仍然清明,遍体鳞伤的他竟轻轻推开翻天云与灵万藏,哑着嗓子说道:“你们快快离去,莫想劫狱救我!只有我死了,我教才有再起中兴的希望!” 翻天云急道:“我教中兴有赖父亲领导,请父亲赶紧与我们出狱去吧!” “是啊,教主好生保重,我教中兴有望!”灵万藏也劝方腊离开。 方腊费力地挥了挥手:“其中缘由,一时说不明白,总之,我不会走,也不能走!但教众不可无主,本想由风左使暂摄教主之位,但他肩负重任,目前不宜暂摄教主之位。”说到这儿,方腊眸子一亮,凝视灵万藏与翻天云道:“眼下,也只能先由灵法王与方右使你们二人,共同掌教了。” 翻天云听到父亲方腊提及原要风雷野暂摄教主之位,又说风雷野身负重责大任,内心大惑不解,正想问个明白,狱中却突然从四面八方的甬道中杀入大批守护。灵万藏见状,先跃出牢门,杀入卫队之中,瞬间即被淹没,翻天云眼见守卫蜂涌而来,担心灵万藏受害,看着父亲方腊想恳求他离开,方腊却将他推出牢房外,喝道:“死了一了百了,有何可怕?倒是你们活着背负中兴明教的大任,时时刻刻戒慎恐惧,这才是最沉重的负荷。快走!” 翻天云知父亲心意已决,回身向牢房中的方腊跪下磕头,然后拔刀冲到与灵万藏身旁,二人会合,共同杀出一条血路,逃离了大狱。 风雷野在皇宫门外,杂役所住的矮房中待了几天,内伤已渐痊愈,但经脉受损极重,内力全失,再也无法施展武功,但还能像平常人那样起身走动。今晚,他躺在房内,听到街上传来呼喊嘈杂声响,开门看去,沿途有人喊道:“快快捉住劫狱的恶徒!”紧接着看到了翻天云与灵万藏的身影,原来他们二人虽然杀出大狱,却仍有大批官兵紧紧追捕在后。 晦暗之中,风雷野刻意侧身,脸上蒙了巾帕,对翻天云与灵万藏指向自己所住小房,引着他们先躲入他的房中。官兵随后追到,问风雷野是否看到劫狱之人?风雷野故意指向远处街道,官兵随之紧追而去。风雷野反身回屋,扣紧房门,转身故意哑着音,对翻天云与灵万藏说道:“此地不能久留,窗外即是河道,过河可入曲折巷弄的民居地区,二位不要疑虑,立刻破窗而出,潜水过河,一旦进入民居处所,巷弄曲折,想要甩脱官兵的追捕就容易了。” 灵万藏向风雷野抱拳称谢:“多谢英雄相助!”说罢,带着翻天云要破窗离去。 突然间翻天云回过身来,一把抓掉了风雷野脸上的蒙巾,怒道:“果然是你!你再怎么装,这身形举动,我一眼就能看穿你就是害我父亲的叛徒风雷野!” 翻天云将风雷野推倒在地,持刀立欲砍杀风雷野,灵万藏说了声:“且慢!”飞身过来挡住了翻天云,然后向风雷野连环踢出数脚,没想到风雷野完全无法闪避,手臂、脚骨竟在瞬间均被踢断。灵万藏转头对翻天云说道:“原来他竟已武功全失了?我还担心他故意作假,要引少主您来伤在他的掌中呢!” 翻天云愣了一下:“他武功全失?” 灵万藏点点头:“看来确实如此,恶人自有恶报,这恶徒不知是让谁惩罚了,竟已失去全身内力了!」 翻天云向前一步,将刀横在风雷野的颈上,怒道:“叛徒,你的死期到了!” 风雷野不闪不避,嘶喊着道:“我本就是该死之人了!死在少主刀下,无怨无悔!”然后竟将自己脖子朝翻天云的刀刃挨去,翻天云一惊,反而收回了碧璘刀。就在这片刻之间,翻天云与风雷野的目光相望,翻天云想起来从小到大风雷野对他的疼爱与照顾,二人情谊犹如同胞兄弟,心中一酸,将碧璘刀回鞘,向风雷野吐了几口唾沫,恨恨地道:“杀你,脏了我的刀!反正你已是一个废人,死活还有什么二样?想死,自己找把刀划脖子去吧!” 灵万藏突然想起方腊在狱中提起风雷野,遂也劝道:“少主,莫忘了教主在狱中之言。风左使或许真有苦衷,且随他去吧!” 说罢,灵万藏扯了扯翻天云,二人随即破窗离去。 看着翻天云的背影,风雷野躺在地上含泪笑道:“少主啊,你果然是心软之人,杀不了我。但你却不知道,除了少主你手中的刀,我风雷野绝不会甘愿任凭其他人宰割!我虽然已是个废人,但我这个废人,还得好好活下来,为教主完成他的遗志!” 第二天天,童贯派人来召风雷野,发现风雷野手、脚均皆骨折,问他是何人所为,风雷野告诉童贯:“那反贼翻天云与灵万藏劫狱不成,为躲避官兵,竟意外闯入我的住房中。童大人,你知我已背叛明教,在杭州城外袭击方腊,翻天云早已看见,他恨极了我,抓到这个好机会就对自己下了重手,幸好官兵追来,否则自己已命丧翻天云手中。再也不能为童大人效命了啊!” 童贯亲自检视风雷野的伤势,下手果然很重,不像作假,心想明教中人恨风雷野入骨,风雷野不投靠于他,又能躲到哪儿去?因此对风雷野的投诚,更增添了几分信任。 方腊终于被宋朝处死,灵万藏与翻天云再回开封,虽然方腊的尸身之旁也有守卫,但毕竟只是尸体,守护不多,难比大狱的森严。因此灵万藏与翻天云轻易击杀了守护,夺走了方腊的尸体。二人裹着方腊的尸体,连夜急奔出城,在离开封城外百里处,途经一座孙家村,已无宋兵追来,二人商议着在村内觅一民屋借住,暂避一夜。明日再寻地埋葬方腊的尸体。他们走到一处毫不起眼的茅草屋前,轻敲了敲,门内有人应声道: “大半夜的,谁呀?”随即见一少女挑灯而出,面貌清秀、双目水灵,正是年方17的少女孙旖旎。她见翻天云与灵万藏杀气甚重又伤痕累累,知是江湖豪客,便道:“二位大侠深夜敲门,是想借宿?” 灵万藏道:“正是如此,还请小姑娘行个方便。”他看了屋内一眼,不意这破败茅屋之内,却是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 一般女子见到这样二个凶神恶煞,早就吓飞了魂,哪里还敢收留在家。但偏偏孙旖旎生性豪爽、胆小又大,在孙家村中,人人背后说她是妮子小,胆儿大。因此孙旖旎毫无顾忌,开门让灵万藏与翻天云入屋,随即说道:“小女子自幼父母双人,独居家中,并无客房,二位若想留宿,就委曲在这厅中暂歇吧!我去柴房中寻些晒干的麦杆,让你们垫着睡舒服些。” 灵万藏急道:“不忙!不忙!我们山野粗人,席地而睡惯了,姑娘就别费心了。” 孙旖旎却不理会,自顾自地从柴房抱来大把麦杆,铺在地上,说道:“地上湿冷,若寒气入体着了凉,可不是我怠慢了二位,就此睡吧!”她却不知,灵万藏与翻天云内功何等高强,寻常湿地寒气怎能伤得了他们。 不过,对于孙旖旎如此热心款待,灵万藏与翻天云心中都甚感激。翻天云向孙旖旎谢道:“多谢姑娘,一宿之恩,来日必报。” “呦,原来你会说话呢!我看你进门以来口也不开,话也不说,还当你是个哑吧呢!”孙旖旎笑道:“过个夜而已,说不上恩情,也没什么好报答的,你们看起来都累了,我回房去,你们安心睡个饱觉吧!” 隔日,孙旖旎早起,走到厅堂,见灵万藏与翻天云二人也已起身,正抱起裹住方腊尸身的布包准备出门。孙旖旎好奇心起,问道:“这一大包事物,究竟是什么?杀人的兵器?还是打家劫舍得来的金银财宝?” 灵万藏不愿多所透露,遂道:“若是打家劫舍得来的金银财宝,小姑娘容我们借住一宿,还能活到现在吗?此事与小姑娘无干,请莫再多问。” 那裹布不大,孙旖旎眼尖看出似有一只人脚露出,心中一惊,随即装作镇定道:“你们不说,我也知道,那裹布中是一具尸体!” 翻天云急问道:“说!妳如何得知,怎么猜到的?” 孙旖旎指着露出布外的脚:“还用猜吗?脚都露出来了!” 翻天云随着孙旖旎的手指看去,果见方腊尸身微露布外,赶紧上前裹好。 “这布中尸体是何人?你们要带着这具尸体去哪里?”孙旖旎果真是妮子小、胆儿大,看到尸体不但不怕,还敢追问到底。 “这是我父亲的尸身!”翻天云心想既瞒不住,索性说个明白:“不瞒姑娘,我正要寻一隐秘之处,埋葬我父,不知姑娘可知附近有此等地方?” 孙旖旎听说是布中尸体竟是眼前这位少年的父亲,温言回道:“村北山上有多处天然山洞,洞中如若迷宫,少侠想要找一处隐秘的地方来埋葬令尊的话,我想,那儿是最适合之处了。” 灵万藏喜道:“甚好!还请姑娘带路,可否?” 孙旖旎笑道:“好人做到底,送佛上西天,带个路而已,自是理当帮忙。” 于是孙旖旎带着翻天云与灵万藏出了孙家村,北上荒岭,翻山半日,终觅了一处洞穴。那洞口看似不大,入内后却极为深广,且纵横交纵犹如迷宫。灵万藏与翻天云见山空洞隐,决定将方腊安葬于此。孙旖旎应翻天云与灵万藏的要求,带他们在洞外砍了大树、觅了大石,扛入洞中。灵万藏掘地数尺,劈木为棺,将方腊的尸身安放在棺中,再葬入土里。翻天云则以内力运使碧璘刀,将大石削砍成石碑,竖在方腊坟前,以刀锋在碑上刻下「方教主讳腊之墓」,下刻「不肖子方云」。 待一切完事之后,翻天云与灵万藏想要返身出洞时,却发现洞中迷道数百,无法如何也找不到出洞的方向。请孙旖旎引他们出洞,孙旖旎却趁机要求他们教她武功,并且带她一同闯荡江湖,才肯带他们出洞。原来孙旖旎见石碑上写着“方教金讳腊之墓」,已知所葬之人就是近年轰传全国,举义造反的明教教主方腊,由此推想,眼前二人绝非等闲之辈,她自幼孤苦,在这孙家村中早待腻了,正好藉机出去走走看看。 翻天云当拒场绝,并威胁孙旖旎道:“姑娘若不愿带我们出洞,我们慢慢寻觅,迟早总能出洞,绝不受姑娘威胁。方某还有一句话奉劝姑娘,切莫对外说出我父的葬身之处,否则我必杀了妳。” 孙旖旎却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她转身一拐,钻入旁边小道,再左弯右绕,翻天云竟瞬间就失去了她的踪影。只闻她传来的哈哈笑声:“这个山洞里足足有八十一个岔口,若不熟路线,怕是十天半个月也走不出去。洞中无草无粮,你们没有我带路,胡闯乱撞,还没出洞,只怕就已饿死。若不答应我的请求,趁早保存体力,威胁杀我只是浪费你宝贵的气力。” 灵万藏先前已探路多时,知道孙旖旎所言无虚,又见孙旖旎胆大聪慧,便向翻天云道:“我们此去,天涯海角,不知何时再回此洞中。这姑娘颇为刁钻,不如带上她,一来以免她泄露教主葬身之所,二来我看她灵巧聪慧不妨劝她加入我教。” 翻天云对孙旖旎借宿、引路之恩也感念在心,威胁杀她却绝无此意。听灵万藏说得有理,只要孙旖旎加入明教,就让她随行又有何妨。于是向着身藏附近的孙旖旎喊道:“灵法王的话,想必妳都听到了吧?妳若肯加入明教,我就答应妳与我们同行。” 只听得孙旖旎回音应道:“加入明教,你们就会教我武功吗?我跟你们行走江湖,没点武功,怎能自保?” 灵万藏不禁笑道:“行!行!小姑娘入我明教,即为我教中人,我岂有不教妳武功的道理?” 孙旖旎突然从灵万藏背后现身:“你是大法王,说话可得算数哪!” “大法王?既是大法王,当然言出必行啰!”说罢,灵万藏与孙旖旎都笑了。 孙旖旎立即引着灵万藏与翻天云走出山洞,一起下了山,孙旖旎亲切地挽着灵万藏的手与翻天云同行,灵万藏的年纪当孙孙旖旎的爷爷也已有馀,并不在意,于是三人同行,消失于山野之间。中原武林,从此就再也不曾听闻灵万藏与翻天云的消息。 然而,宋廷为恐明教死灰复燃,往后数年仍不断四处追缉、剿杀明教中人。 7 忍辱负重孤臣心 一句不可让天下人寒心,一身灵万藏踢出的伤痕,让童贯认为应该收用风雷野并对他戒心略去。但童贯生性多疑,风雷野又已内力全失,因此,只先让风雷野跟着高绅一起听命办事。 今夜,风雷野奉命随着高绅一起前来了灵江园,交付叶无伤新的任务。再次踏入灵江园,风雷野想起名剑盛会之时,自己与独孤玦、四大法王并肩作战,大闹会场,何等意气风发,如今明教起义兵败,教主身殉,法王亦亡其三,馀者不知去向,就连独孤玦自比酒别后,也未曾再见,心中不免凄感。 叶无伤见风雷野随高绅同来,证实了江湖传言光明左使叛教投靠朝廷的消息,对风雷野抱拳贺喜道:“风少侠弃暗投明,得蒙童大人收于门下,真是可喜之事,老夫向风少侠道贺了!” 风雷野也抱拳回礼道:“好说、好说,得与剑灵叶无伤大侠共同为童大人效命,风某亦深感荣幸!” 叶无伤内心深知自已受命举办名剑盛会以围剿明教总坛失败之事,童贯颇为不满,自己对童贯的忠心尚不受疑,但自己办事的能力与号召中原武林的声望,却已经逐渐失去童贯的信赖,此次童贯派高绅、风雷野同来交付新的任务,也算是对他的再一次试炼,所以叶无伤对高绅、风雷野极为恭敬,亲在前厅迎接并引领至自己房内秘商。 茶礼已毕,高绅对叶无伤说道:“叶大侠上次以名剑盛会联合中原武林剿灭名教总坛,却徒劳无功,童大人对叶大侠是否真能代他掌控江湖颇为忧心…” 叶无伤起身急着辩解:“那事不能全怪老夫,独孤玦横空出世,剑法夺魁,老夫早已备好应变之策;魔教中人捣乱会场,老夫也早有所谋。就是那个黄裳和沈染出乎我意料之外,黄裳闯入魔教总坛,敌我不分,乱了中原武林围剿魔教的阵势,还有沈染的机关巧械甚为厉害,这二个人,一是朝廷命官,二是名臣之后,怎能倒向魔教与朝廷作对呢?” “好了、好了!”高绅不耐烦地挥手示意叶无伤坐下:“这些童大人都知道了,如果信不过叶大侠的忠心就不会再派我和风兄一起来了。倒是你刚刚说了个沈染,究竟是何来历?何以和独孤玦搅和在一起?” “高大人不知?”叶无伤坐下,啜饮一口茶道:“沈染原是梦溪园主沈括大人的孙女,所以极擅机关巧械,有她相助魔教,对老夫威胁极大,老夫正想设法将她除去,但她似手钟情于独孤玦,随行于他,并未返回梦溪园,一时找她不得。” 高绅略思片刻后道:“沈括在先帝之时,曾经抗击西夏入侵,又献「天下郡县图」,虽遭贬抑,确为功勋名臣,我随童大人服伺当今圣上,圣上对沈家倒是颇有眷顾。沈染既是沈括之后,叶大侠暂且莫要取她性命,最好能化敌为友,让她也童大人效力,方是上上之策。” “圣上仁慈,对沈家既仍眷顾,老夫从命,不动沈染,再徐图离间她与独孤玦,设法将她纳入童大人麾下。”叶无伤续问道:“不知此次高大人与风少侠同来,对老夫有何吩咐?”。 高绅起身说道:“传童大人旨意!”叶无伤与风雷野也都起身。高绅续道:“童大人有令,黄裳与魔教勾结,刻意兵败于魔教,如今已被朝廷罢官。剑灵叶无伤应利用此次机会,藉由黄裳在魔教总坛伤了中原各大门派子弟的仇怨,联合江湖人士,共同击杀黄裳,必取其性命,不可再失手。如有需要,高绅、风雷野可伺机相助。” 言毕,高绅坐下,叶无伤与风雷野这才跟着坐下。仅是宣达童贯命令,就得众人起身,这等气势直如皇帝,只差没有跪聆圣意,风雷野总算见识到童贯权倾朝野、骄横天下之势了。 风雷野心想,童贯虽命叶无伤联合中原武林击杀童贯,却也同时命他与高绅伺机相助。他知道黄裳在总坛中误杀了许多中原武林子弟,各大门派对他恨之入骨,只因忌惮他是朝廷命官,所以迟未动手。如今黄裳已遭罢官,各大门派再无所顾,黄裳危矣!风雷野与黄裳并无交情,对他闯入总坛杀害护法王更感厌恨,自无维护同情黄裳之想,倒是对于童贯命他相助,应是有意借此机会让他与中原大各门派站在同一阵线,制造和解机会,如此看来,童贯对自己确实已有几分信任了。 叶无伤坐下后,信心满满地诺道:“此事容易得很!黄裳一人武功再高也难敌各大门派围攻,中原武林早想取他性命,我只要在江湖上放出黄裳已被罢官的消息,再主动联系几大掌门,那黄裳必然命休矣!” 风雷野终于开口:“如此说来,暂不需高大人与风某相助了?” 叶无伤昂然道:“如需相助,再请二位多多帮忙!” “甚好!”高绅起身:“京中尚有要务待办,我们就先离去了。” 风雷野随高绅离去,叶无伤直送至园外方才告别。 离开灵江园,返回开封的途中,高绅忽地再次向风雷野索要玄铁剑,说是借他把玩看看,几天就还:“风兄不会连借高某把玩几天都不肯吧?” “哪里的话!”风雷野深知高绅以借为取,自己真把玄铁剑借给了他,就从此拿不回来了,心想反正难以拒绝,索性先承诺将玄铁剑送他,再做打算。遂道:“高大人知我内力已失,那玄铁剑颇为沉重,我已难运使,对我实是无用之物。所以此行并未携带,藏于京中。既然高大人喜欢,别说借了,待与高大人回到开封府,我即将玄铁剑相赠吧!” 高绅喜道:“此话当真?” “风某何敢戏弄高大人?” 听得风雷野愿将玄铁剑相赠,高绅甚为欣喜,返回开封向童贯回报时,刻意把风雷野说得既忠诚又能干,童贯因此对风雷野又信任了几分,赐了他一座小院。但也因此风雷野不得不把玄铁剑赠予高绅了,二人说好,数日之后,高绅到风雷野新住的小院去取玄铁剑。 黄裳被罢官的消息在叶无伤刻意操弄下,果然在短短数日之间,就已传遍了中原武林。独孤玦与沈染遍寻风雷野不得,想起李诗诗消息最为灵通,于是来到开封府,沿途即已听闻黄裳被罢官的消息,深为黄裳忧虑,心想李诗诗颇受当今圣上宠爱,也想拜托李师师能否为黄裳美言开脱。 二人来到开封府中,正是晌午之时,在一处酒楼饭馆用餐歇息,独孤玦耳力极敏,听得酒楼一间厢房中,传出丐帮传功长老正与各门派共同商议着,既然黄裳已被朝廷罢官,正是各大门派向黄裳复仇的最佳机会。言谈之中,还提到了独孤玦,说他与黄裳均和魔教勾结,皆是武林败类,可惜不知独孤玦人在何方,否则必当一起除去。听至此处,独孤玦深忧黄裳安危,却又不知黄裳府邸究竟在何处,于是急与沈染离开酒楼,前往金线巷李诗诗住处相询。 李诗诗见独孤玦身旁多了一个沈染,得知沈染竟是沈括之后,又听独孤玦称沈染以染妹,沈染唤独孤玦为玦哥哥,心想他们二人倒也十分般配,只是荼靡山庄之中尚有一个爱慕独孤玦至深的慕容皎皎,只怕醋海波生,不易善了。但李诗诗并未说出心中疑虑,只回答了独孤玦急询黄裳之事。她叹息道:“黄大人兵败于明教,又私自擅闯明教总坛,见疑于圣上。我早已在圣上面前为他美言,否则黄大人不会只被罢官,恐怕还得入狱问罪。此事我已尽力,无可转圜了。” 独孤玦点头:“原来诗诗姐早已设法解救,玦弟在此代黄大人谢过诗诗姐。 “除了黄大人,想必还有一人的下落,少侠必然也极为关心的吧?”李诗诗含笑道:“明教光明左使风雷野是少侠的义兄,他的去向,你必然想知道。” 独孤玦大喜:“正想相询诗诗姐,我义兄如今人在何方?他可安好?” 李诗诗一声长叹:“好得很!他如今投靠童贯,童贯还赐了他一处小院呢!” “什么!”独孤玦遽然起身:“义兄竟然投靠童贯?岂不是背反明教?我不信!” “他不仅投靠童贯,还在战场上助童贯擒捕方腊,你若不信,尽管去找他,像他这样卖身求荣之人,我虽是青楼女子,也是瞧他不起!”李诗诗口气转软:“风雷野是少侠的义兄,少侠闻此消息必然既惊且痛,我话说得重了,犹如在少侠的心伤上洒盐,请少侠见谅!” 独孤玦怃然不语,沉默多时,才又问道:“我义兄现居何处?黄大人的府邸又在哪里?恳请诗诗姐赐知。” “风雷野就住在童贯府邸不远处的一座小院里,至于黄大人心喜清净,他的府邸不在城中,而在西门之外。”李诗诗说罢,向独孤玦提及她近来与周大人合制新曲,想请独孤玦聆赏指教。 独孤玦虽心悬黄裳安危,又有满腹疑团想质问风雷野。但她与李诗诗以琴韵相交,李诗诗邀他共赏新曲,必是得意之作。独孤玦心想中原武林未必能立即探知黄裳居所,不妨先聆赏曲音,以免拂了李诗诗的好意,遂与沈染一起在李诗诗房中聆琴相和,知音相逢、言谈投契,不觉时光流逝,已过大半日。独孤玦万没想到,中原武林消息何等灵通,仅丐帮弟子就遍及天下,想要探知黄裳居所实是轻易,更何况叶无伤放出消息时,同时也将黄裳府邸所在告诉了各大门派掌门之人。 傍晚,独孤玦与沈染告别了李诗诗,离开金线巷,先出西门去寻黄裳。但当他们来到西门外的黄裳府中时,却已见不到黄裳,只看到府中尸横遍地。独孤玦既惊怒又愧悔,遍遍询黄裳府宅附近的左右邻舍,才得就在下午来了大批江湖人士杀进黄裳府中。那些邻舍之人不知黄裳与那些江湖人士有何仇怨,只知黄裳似已负伤逃走,江湖人士便泄恨于黄裳的家人,竟屠杀了他一家老幼,连老仆幼婢也没放过。 独孤玦与沈染回到黄裳府中,彻夜收敛安葬了黄裳一门十馀口人,然后黯然立于黄裳家人坟前,悲痛不已。 沈染劝慰独孤玦:“玦哥哥,人死不能复生,您别太自责了。所幸黄大人已经逃脱,我们应先寻黄大人,护他安全才是。” 独孤玦摇首道:“满门被屠,如此惨事岂只因黄大人误杀那些门派子弟而已?我在酒楼中已听闻各大门派认定我与黄大人勾结明教,对我深恨在心,寻我不得,于是一并把账算在了黄大人身上,这才做出灭门之举。黄大人的家人受害,实在是我害了他们!” 沈染知独孤玦所言亦有道理,仍力劝慰:“即便如此,悲痛亦无补于事,玦哥哥,我们赶紧寻黄大人去吧!” 独孤玦悲痛略定,恢复理智,说道:“黄大人负伤而去,不知藏匿何方,一时难以寻觅,我得先去找一个人。” “风…” 沈染话未说完,独孤玦即冷言道:“正是!” 独孤玦回到开封城内,来到了风雷野所住的小院里。 破晓时分,风雷野刚刚醒来,起身推开房门就见到了独孤玦与沈染,他惊喜不已,说道:“贤弟,竟然是你?”向前欲与独孤玦相拥以诉兄弟重逢之情。不料独孤玦却一把推开了他,拔出紫薇软剑,喝道:“且慢!你先分说明白,何以背反明教、卖身童贯?” 仅此轻轻一推,风雷野却倒退数步,跌落倒地。独孤玦见他脚步轻浮,竟似毫无内力,深感纳闷,心知风雷野必有隐情,于是收回紫薇软剑,问道:“何人伤你?竟能让你内力全失?” “是童贯!”风雷野起身道:“当今世上能一指震伤我全身经脉,废去我深厚内力的人,屈指可数,除了童贯,还能是谁?” 沈染不解,问道:“你既已投靠童贯,他为何伤你经脉、废你内功?” 今日正是高绅要来索取玄铁剑之日,风雷野心想独孤玦正是托付玄铁剑的最好人选。但高绅不久即将到来,他已没有时间向独孤玦好好解释,遂道:“蒙沈姑娘垂询,风某本应如实相告。但请沈姑娘与贤弟相信,风某投靠童贯,确有不能明说的苦衷,倘若不信,贤弟尽管拔剑杀了我吧!” 独孤玦正犹疑间,风雷野转身回房,取出玄铁剑,交到独孤玦手中道:“此剑是我们兄弟结义的起缘,也是明教重宝,我已失内力,再难保全此剑,赠予贤弟,恳请贤弟笑纳!” “玄剑重剑乃明教至宝,方教主赐予二哥,怎能转赠予我?千万不可!二哥究竟有何难处,愚弟或可相助,还请二哥明言。”独孤玦以义兄相称风雷野,显然可信风雷野投靠童贯必有隐情,风雷野虽不愿明说,但他已认定风雷野绝非反叛明教。 风雷野急道:“贤弟不仅要收下玄铁宝剑,还要赶紧刺我几剑,因为童贯的亲信高绅即将来此索要此剑,贤弟莫再迟疑了!” 独孤玦心念电转,已然明白,想是高绅觊觎玄铁宝剑,想向风雷野强取豪夺,风雷野内力已失,无法运使降龙十八掌神功,自知难以保全玄铁宝剑,这才将玄铁宝剑相赠予他。至于要他刺伤风雷野,独孤玦心念急转,自是风雷野要制造玄铁宝剑被他夺走的假象来蒙骗高绅,使的原是苦肉计! “二哥不愿说出苦衷,愚弟无法相难。玄铁宝剑,我可先代二哥保管,但要愚弟剑伤二哥却是万万不能!”独孤玦说道,从怀中取出一本剑谱,放到风雷野手中:“二哥内力全失,难以运使神功。愚弟近来在剑法上略有领悟,这是破剑式、破刀式、破索式、破鞭式、破枪式、破箭式的六式剑法,此六式剑法即便毫无内力之人,亦可用以御敌。二哥倘愿不弃,愿意习练,当可以此剑法防身。” 风雷野将剑谱收入怀中,仍道:“贤弟愿授愚兄剑法,可见兄弟情坚。方教主既已这把玄铁宝剑亲赐予我,就已属于我,我将之转赠贤弟,出自真心,并无不妥,贤弟有大恩于明教,方教主天上英灵亦会认可,请贤弟莫要推辞。只是将来明教若有要事必须用到玄铁宝剑时,请贤弟不吝相借一用即可。现在,就请贤弟刺我数剑,以瞒高绅,否则方教主的苦心就全都白费了!” 独孤玦摇首,坚决不愿受赠玄铁宝剑,只愿代为保管,更不愿拔剑刺伤自己的义兄,二人正争执间,独孤绝突然听到门外传来轻微脚步声响,随即听到高绅推门进来,喊道:“风兄,你该睡醒了吧!我来看看你那把…” 说到这儿,高绅发现了独孤玦,喝道:“竟然是你?在此何为?” 风雷野见机,立即将手中的玄铁剑抛向高绅,喊道:“高大人救我!独孤玦要抢我的玄铁宝剑!” 高绅随手接下了玄铁剑,风雷野向独孤玦偷偷使了个眼色,彼此心照,独孤玦立即拔出紫薇软剑刺向高绅,高绅虽随童贯多年,武功已然不弱,但还远不如叶无伤,更非独孤玦的对手。若非高绅手握无坚不摧的玄铁剑,独孤玦心有忌惮的话,早就夺下玄铁剑,即便如此,数十招后,独孤玦还是击败了高绅,夺走了玄铁剑,携着沈染,转身飞掠离去。 离开风雷野所住的小院后,独孤玦挽起沈梁,全力施展轻功,片刻之间已至城外,转身察看,已甩开高绅,这才停步歇息。 “玦哥哥,我不明白,风大哥究竟有何苦衷,竟连对你也不能说出口。”沈染轻抚玄铁剑,纳闷问道。 独孤玦仰天长思:“我亦想不明白,二哥既伪装投靠童贯,何以童贯竟废他内力?童贯既废了二哥内力,又何以不索性杀了他?二哥身处险境,内力尽失,为何不愿让我相助?想来,方教主殉教之前必有重托于二哥,此事只能由二哥去办,我若插手反而坏事,所以二哥才不愿告我实情,自己一人忍辱负重!” “那该怎么办呢?” “只能先代二哥保管玄铁宝剑了!”独孤玦说到这儿,想起黄裳,突然杀意陡起,却言语温软地对沈染道:“染妹,我愿拟带妳至荼靡山庄拜见慕容夫人…如今,黄大人一家被灭,我必当先为黄大人复仇,再回荼靡山庄,染妹能谅解我吗?” 沈染知道独孤玦想带她去荼靡山庄,自是向慕容夫人禀告二人之间的情意,请慕容夫人同意他们的婚事。脸色一红,羞怯说道:“玦哥哥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哪有什么谅不谅解的呢?” “只是…” 沈染欲言又止,独孤玦问道:“染妹有何难处,但说无妨。” 沈染握着独孤玦的双手,轻声说道:“玦哥哥,我知道你的剑法举世无双,也知道你想为黄大人报灭门血仇。但这冤冤可报,无究无尽,何时能有宁日?此行前往各大门派,可否只比胜负,灭其威风,但不再伤人,一来为黄大人出口恶气,二来各大门派知玦哥哥之能,日后也不敢来轻易寻事,你说这样好吗?” 沈染言词恳切,独孤玦自然明白她是担心若为黄裳复仇而再次得罪中原武林,将来永无宁日,自己剑法再高终有闪失受害之时,因此点头说道:“就依染妹之意,灭灭各大门派的威风,为黄大人也为我自己出口恶气,但若无必要,绝不伤人!” 沈染听后,心甚欢喜,从此二人游历江湖,走遍各大门派。 一年之间,独孤玦先是击败了青城派天幽道长,取走了青城派的镇派宝剑沈于岷江之中。接着击败了昆仑派掌门冷无艳,其下门人不服,结阵围攻独孤绝,沈染以巧器相助,独孤绝伤了冷无艳的首徒铁无恨,但却于性命无碍。继而接连击败了点苍派掌门韦渡、苍翰派掌门徐飞猿以及崆峒派掌门云离子,来到了少林寺。 少林寺早闻独孤玦败尽各大掌门,严阵以待,达摩院中高僧尽出,独孤玦剑法精奇,料敌机先,即使面对少林高僧虚云、虚相、虚空三位高僧的六掌连手,心意相通,但每一招都攻敌所不能不救,招招抢攻,以攻为守,搭配以紫薇软剑的灵动,挥洒自如,激斗数百招后,不仅击败了少林高僧,更从中悟出了新的剑法,在原本的六式剑法之上,又新创了破掌式剑法。 最后,独孤绝找上了丐帮,适逢帮主不在,传功、掌钵二长老联手相抗,自非独孤玦的对手,独孤玦折断了传功长老的龙头铁拐、击碎了掌钵长老的饭钵。这二名长老不似少林高僧胸怀宽厚,自认服输,反倒召来丐帮弟子,结成打狗棒阵,意欲困住独孤玦将他拿下。这丐帮打狗棒犹如少林罗汉阵,极不好对付,一旦合围势成,独孤玦剑法虽高却也不易脱身。因此独孤玦必须在阵形合围势成之前先闯出阵去,只是传功、掌钵二位长老与独孤玦相斗之时,即已暗示弟子先围势在外,等到他们失手,打狗棒阵立即围住独孤玦,独孤玦心想,若想破阵,必得伤人,这阵法由教百丐帮弟子组成,没伤个几十人难以破阵,只是先前已答应沈染,不再伤人,因此颇感为难。幸好沈染在阵外看出端倪,施以巧械暗助,由后方为独孤玦破开一处口子,助他闯出阵来。难得的是,沈染暗助得毫无痕迹,除了独孤玦和沈染本人,其他人根本看不出来,独孤绝对沈染如此贴心更为感动。 正当独孤玦败尽各大门派的这一年间,风雷野也渐渐获取了童贯的信任。虽然他没有参屠杀黄裳一家,但因对于事理析论精辟,成为童贯经常咨询的智囊,因而渐获童贯赏识。忍辱负重只为中兴明教的他,从未敢忘方腊死前的附在他耳畔的嘱托,经常为此而夜里惊醒。今晚,他又在梦中醒来,一样的情景,他梦过无数回了。梦中,依旧是杭州城外,依旧是霞光腥红,方腊满身鲜血,一人力敌千军万马,他运使乾坤大挪移将一辆辆兵车掀起,一匹匹战马揪翻,狂风长卷,宋兵犹如海潮不断涌来,方腊毫无所惧,大喝一声,冲中宋兵之中。风雷野对着方腊吶喊:“教主,小心!”不久,只见宋兵如退潮般散去,方腊一人立在满地尸体的荒野中,已然无头,却转过身来,从他不断冒出鲜血的断颈中发出一声疑惑:“风左使,我的头呢?”风雷野狂吼着醒来。 风雷野坐在床边,想起方腊临死前交付他的重责大任。他告诉风雷野,自己密令七贤君藏下教中珍宝,以备明教日后中兴所需。埋宝之地,他会告诉翻天云,取宝之法则有赖他的玄铁宝剑。他还提到本想要他继任教主,但必须先让宋廷停止追杀明教教众,明教才有中兴之望,而这重责大任只有委派给他。风雷野记得教主在他耳边叹道,当今皇帝虽然昏庸,也颇有爱民之举,对明教起义甚至下诏招安。可惜身旁奸臣太多,特别是童贯,所以风雷野必须除去童贯并设法让宋廷改变态度,不再追捕明教教徒。如今大势已去,风雷野要想诛杀童贯,必须先取得童贯信任。要想取得童贯信任,必先取他头颅去向童贯投降! 后来,风雷野当然没有取下教主的头颅,但他却听令地利用教主与童贯对决之时,从背后偷袭教主,让童贯顺利生擒教主。风雷野看向窗外,风雨晦黯,心想,已经一年多过去了,内力全失的他,虽已暗中习练独孤玦的剑法,却总不敢表现出来,因为他随伺童贯身旁越久,越觉得童贯武功深不可测,自己即使内力未失,凭他一已之力也未必能刺杀童贯。虽也想过下毒之举,但童贯疑心甚重,饮食均有专人把控,他无从下手,思来想去,唯有设法让童贯更加信任、重用自己,才有机会先怂恿童贯建议皇帝停止追捕明教教徒,而后再寻良机将他刺杀。 正思索间,天已大明,风雨稍歇。就在此时,童贯派人召唤风雷野进宫。原来,当时宋、金联盟,一北一南夹击攻辽,约定双方共同消灭辽国,平分共享辽国土地。原定宋军主攻辽国燕京、金兵袭取辽国西京,但因明教在南方起事,精兵悉数调往南方,拖延了大半年,结果,金兵已然攻破辽国西京,可是宋军却才刚整师出发前往燕京地区,而且在对辽作战中,宋军节节失败,却让金兵返军攻下了燕京。即便如此,宋廷仍然希望金国依照双方先前的盟约,将早先就被辽国占去的燕京府一带的土地归还予大宋,于是命令童贯派使者前往辽国,可是宋师后出并且兵败,童贯心知金国未必愿意再依盟约行事,因此派高绅带着多名高手与使者随行,盘算着若金国不肯,甘脆杀了金国统帅,趁乱夺取燕京府。童贯召风雷野前来,正是为了此事,他要风雷野与高绅同行。他对风雷野说道:“刺杀金国统帅是险招,必引来金国的报复,非到万不得已,切不可行。你颇善谋略,随高绅而去,看看能否向金国统帅析论利害关系,教他还我燕京府!” 风雷野明知宋军兵败还要向求金国信诺承诺,将燕京府还给大宋是一件极难之事,但他想越是困难之事,倘若让他办成了,在童贯面前,他的地位就会更加提升,完成教主交付的任务的希望也就大增。于是向童贯承诺道:“童大人放心,我必力说金国统帅还我燕京府,以不辱使命!” 风雷野心想,金国刚刚灭辽,大战过后,应不愿再与大宋为敌,他若将金、宋和好的利处向金国统帅剖析明白,即使讨不回燕京府,但设法要回附近几个州县总还是有可能的。于是立即回去收拾,不久即随高绅一起陪着使者前往金国。 令风雷野惊喜意外的是,他竟在拜见金国统帅完颜宗望时,见到了当年在开封城外义结金兰的大哥完颜忠。原来,完颜忠就是完颜宗望,也正是此次金国大军的统帅,人称「菩萨太子」。 完颜宗望见到风雷野到来十分欢喜,立刻摒去大宋使者与所有来人,唤部下备酒款待风雷野。 完颜宗望握着风雷野的手道:“自从灵江园一别,再也未见二弟与三弟,大哥甚为挂念,今天见到二弟,真是太高兴了!” 风雷野不禁神伤:“不想当日别后,此刻已然人事全非。更未料想,大哥竟是金国太子,何以化名为完颜忠?” 完颜宗望想起自己与风雷野、独孤玦结拜之时隐瞒了真实身份,笑道:“我化名完颜忠游历中原,只为方便游历中原,结交你与三弟之时,未能坦承身份,也是不希望你们因此而挂怀,还请二弟谅解。” 接着完颜宗望向风雷野说起他当时随高绅前往灵江园见识名剑盛会的缘由,二人怀想起独孤玦力敌各派高手,终在高台上夺魁的英姿,以及风雷野与四大法王戏弄中原武林的豪情壮举,都感到极为怀念,对风雷野而言,想起这些轰轰烈烈的往事,对照自己目前忍辱负重于童贯身旁,更觉悲凉不已。 完颜宗望想起风雷野擅使降龙十八掌,说道:“二弟,虽然那天是三弚夺魁,但依大哥看,你的降龙十八掌可丝毫不逊于三弟的剑法。你那降龙十八掌正是我小时候见过的萧大爷的绝艺,我很想再看看,你能否使上几招?” 完颜宗望见风雷野不语,甚且黯然神伤,想起他此行的身份,遂问道:“二弟,你原是明教光明左使,何以竟成为童贯的手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风雷野饮了一碗烈酒,长叹一声道:“不瞒大哥,我已内力全失,无法再使降龙十八掌了!” “啊?”完颜宗望惊起,伸手把住风雷野腕脉,一探即知风雷野所言无需,确已内力全失,遂道:“二弟,究竟是谁伤了你?告诉大哥,大哥必为你复仇!” 风雷野挥手道:“多谢大哥关怀,此事不劳大哥,愚弟迟早要讨回这笔血债。大哥方才问起愚弟何以成为童贯的部下,愚弟实有苦衷,难以向大哥言明,还请大哥原谅!” 完颜宗望本是心思细密之人,他早闻明教兵败,曾派人打探风雷野的下落,如今见风雷野以童贯的部属身分随大宋使者而言,虽然风雷野不愿明言,但他猜想必与明教有关。遂不相强,只道:“二弟既然不说,大哥也就不问。只是二弟将来若要振兴明教,有大哥可以相助之处,尽管告诉大哥,大哥一正全力支持!” 风雷野甚为感动,藉此询问完颜宗望:“大哥,此次金、宋联盟,夹击辽国,曾有约定,辽国灭后,燕京府及附近州县归予宋廷所有。如今,大哥的想法如何?” 完颜宗望凝思片刻道:“金、宋联盟,本应依约行事。但那宋兵太也脓包,竟没帮上半点忙,所以我大金朝廷之中,多有反对将燕京府归还宋廷之议。但我父皇是信守承诺之人,而且早年曾与来自宋国的萧大爷交谊甚佳,如今二弟亲自来讨,大哥岂能不念我们兄弟情深?我既为统帅有临机决断之权,就把燕京府送给宋廷,也算是送给二弟的一个见面之礼。我现在就立即派人报知父皇!” 风雷野大喜,起身向完颜宗望叩谢,完颜宗望急急扶起:“二弟切莫行此大礼,你我兄弟,何来这般拘束?” 完颜宗望随即召来部将,命他将自己决定把燕京府归还宋廷一事,快马急报他的父皇。部将听令而去,完颜宗望想起了一件事,对风雷野笑道:“大哥要为二弟引荐一位大大的美女,此人不仅美貌还有一身好武功、好计谋,我本要派她南下宋廷,先介绍给二弟认识,随二弟南下,将来或许可助二弟一臂之力!” 说完,完颜宗望令人传唤李女侠,不久,即见一华服美貌女子入内,风雷野看那女子极为眼熟,随即想起她就是当初与完颜宗望、独孤玦结拜兄弟后,返回明教总坛途中,所遇被梅兰菊竹四名中年女剑客追捕的那位红衣女子。他还记得,当时她曾说,她姓李。 完颜宗望对那女子招手道:“来、来,李女侠,我为妳引荐一位大英雄,这是我的义弟风雷野,他是…” “他是明教的光明左使!”那女子转身对风雷野笑道:“感谢风左使当时相助,为我夺回掌教指环!如今可以相告,我乃灵鹫宫宫主,李浣霓。” 完颜宗望愣道:“原来你们二人早就相识?” 风雷野起身,向李浣霓抱拳为礼,继向完颜宗望说道:“谈不上相识,就在愚弟结识大哥不久,曾在道上与李宫主相遇罢了。” 李浣霓见风雷野是完颜宗望的义弟,对他吟吟笑道:“相遇即是相识,风左使何以如此见外?”说着,竟自拉着风雷野一起相邻而坐。 原来这李浣霓本是一名性情刚烈、偏激执着之人,她自当初在岔道口上被风雷野擒住,却又还她指环之后,便不自觉地喜欢上了风雷野,但风雷野却一付不把她放在眼底的模样,她心性高傲,只说自己姓李便飘然离去。而后每每想起风雷野英气逼人的神情模样,心底即有些酸酸甜甜的滋味,几次想去明教寻找风雷野,却苦于没有借口,如今竟在完颜宗望之处见到了风雷野,心中不禁满溢着重逢之喜。 风雷野对李浣霓自称是灵鹫宫主半信半疑,但他初到金国大军统帅府邸,先是见到了义兄完颜忠,得知义兄完颜忠竟就是金军统帅完颜宗望,已是大喜。再见到李浣虹,虽无深交,亦属旧识,心中对李浣霓自也颇有亲近之感。 三人欢饮数杯之后,完颜宗望对风雷野道:“二弟,我将宋使与随从遗开,独留你在此,宋使定然心生疑虑,你还是先去看看他们,将我愿意归还燕京府给宋廷的好消息说予他们,顺便告诉他们,我就是你的大哥,想必宋廷不仅无人敢欺负于你,还要大大封赏于你!” 风雷野心想宋使生疑倒还无妨,毕竟是使者,没有消息既不敢离去也不会妄动。倒是高绅带着数名高手,倘若生疑,谋刺义兄,那就坏事了。于是起身向完颜宗望说道:“大哥所言甚是,我这就前去告诉宋使!” 李浣霓抬头看着风雷野道:“风左使速去速回,本宫主和菩隆太子在这儿等你回来继续欢饮畅谈!” 风雷野对李浣霓点了点头,随即离去。 完颜宗望见风雷野离去后,立即收敛笑容,对李浣霓道:“李女侠,妳现在还不是灵鹫宫的宫主,何以要欺骗我二弟?” 李浣霓见完颜宗望语气凝重,知他甚为看重与风雷野之间的兄弟情谊,怀疑自己欺骗风雷野怀有恶意,立即向完颜宗望解释道:“请菩萨太子放心,我风左使绝无恶意,甚且…”李浣霓深吸一口气:“甚且颇有情意!只是风左使并不知我暗暗欢喜着他…” 此话一出,李浣霓自己也感惊讶,自己藏在心中多时的情意,尚未对风雷野吐露,怎就在完颜宗望面前说了出来,想是唯有吐露真心,完颜宗望才肯相信她对风雷野绝无恶意。 完颜宗望先是惊讶,继而笑道:“美人敬爱英雄,这也是很平常事。但又为何对他说谎?” 李浣霓傲然道:“太子您早已签应助我,所以我迟早要当上灵鹫宫宫主,只是灵鹫宫远在西陲,向来与中原武林甚少往来,我只是不想对风左使解释太多,惹他生疑罢了。” “原来如此…”完颜宗望沈吟道:“如妳所言,我是承诺相助,日后妳若当上灵鹫宫主,我若在中原武林有事相助,妳定然不可不从,知否?” “这是当然!” 完颜宗望又道:“但这是日后之事,眼下,尚有一事请妳相助。妳若真对二弟心怀情意,与二弟南下之后,还请代我多多照顾二弟,可好?” 李浣霓笑道:“风左使武艺高强,怕是只有他照顾我,何来我照顾他?太子这话岂不是开我玩笑了?” 完颜宗望摇头叹道:“且不说妳本是机谋百出之人,必可助我二弟。就以眼下,我二弟不知伤于何人之手,已然内力全失,因此妳以代表我的身份南下,定要护我二弟周全!” 李浣霓失声惊道:“啊?风左使已内力全失…”随之怃然垂首。 完颜宗望从她的神色中看出,她对风雷野是真情关怀,相信李霓虹必会相助风雷野,因此放下了心。 风雷野在燕京府中盘桓数日,一方面与完颜宗望欢叙兄弟重逢之情,另一方面等待完颜宗望的父皇的决定。果然很快收到完颜宗望的父皇,完颜阿骨打的旨意,同意将燕京府及附近一带州县送给宋廷。使者大喜过望,风雷野于是向完颜宗望告别,随使者与高绅返回开封。完颜宗望直送出城外。并对使者言道,金、宋永为友邦,此行由李浣霓代他前往开封,向宋廷皇帝致意。 使者与高绅、风雷野、李浣霓一路去往开封,沿途之中,使者与高绅得知风雷野竟与完颜宗望是结拜兄弟,而李浣霓此行乃代表完颜宗望朝见当今圣上,对于他们二人都极为礼敬,高绅想起自己过去曾屦屦欺辱风雷野,更是刻意奉承,风雷野看在眼底,知晓高绅心意,却想借他进一步亲近童贯,于是仍旧对高绅十分敬重,高绅大喜,说道从今而后必待风雷野如同手足。 一路上风雷野与李浣霓言谈多有机锋,彼此甚相敬佩,对于李浣霓爽飒之气,风雷野极为欢喜,渐渐对李浣霓产生了好感,情意暗生。 使者返回宋廷后,由童贯带领向皇帝回报金国愿意归还燕京府,但却一言不提风雷野,将所有功劳都摄在了童贯与使者的身上。宋帝甚喜,封赏童贯与使者,却不知原是风雷野立了大功。风雷野对此毫不在意,他本不想要皇帝的封赏,但皇帝不知,童贯却深知此功为风雷野所立,却不居功自傲,对他更加信任,又听高绅说风雷野是完颜宗望的结拜兄弟,因此也为风雷野升了官位,让他得以进出宫闱,随伺于身旁,更加予以重用。 至于李浣霓,本应代表完颜宗望朝见皇帝,童贯怕她在皇帝面前说出实情,刻意编造了些圣上日理万机、择日才能相见之类的话来搪塞李浣霓。李浣霓由燕京府返回开封的途中,已与风雷野彼此生情,本想以完颜宗望的代表名义直闯皇宫,听了风雷野的劝,便按耐下来。童贯虽不让李浣霓朝见皇帝,但她毕竟是完颜宗望所派代表,算是私人使者,当然不会怠慢于她,于是将她留住在自己府中,派令数十仆婢听她使唤,对她好生照料。 8 所求不得爱别离 独孤玦与沈染离开丐帮后,一路同行返回荼靡山庄。途经一处乡野村落,借宿于农家之中。沈染一时兴起,下厨为独孤玦做了几道拿手好菜,她本就心灵手巧,又出自名门之后,乡间虽无佳材,但鲜疏野味在她的精心调理下,竟极为可口,就连味觉异于常人、从小遍尝美食的独孤玦吃了都赞不绝口。 村落依山傍水,二人相依坐在村前,看着溪水淙淙,倒映远方缓缓落下的夕阳。彼此相视,心底都想着,只要此生能够一直相守彼此,同看日起日落,花谢花开,那就于愿足矣。 由于在这一年之中,独孤玦力挑中原武林各大门派,声名日隆,威震武林。但他虽未伤人,可是剑下所败均是知名门派,中原武林颇有不服,从此遂以「剑魔」称他,以示他们虽败于独孤玦的剑下,但道、魔殊途,他们仍是名门正派,独孤玦只是邪路剑魔。独孤玦得知江湖中人称他为「剑魔」,不怒反喜,因为他自幼痂于剑法,在荼靡山庄中,慕容夫人与碧姨就曾笑他是个「小剑魔」,所以「剑魔」之号于他听来反而亲切无比。倒是与沈梁行走江湖年馀,竟未能打听到任何有关于自己杀父仇人的线索,略感失望。 今日,独孤玦手持紫薇软剑望着天边出神,沈染知他心意,靠在他的肩上安慰道:“玦哥哥莫要忧愁,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迟早定能查清当年往事,找到杀害令尊的凶手!一起为独孤世家报此血海深仇!” 独孤玦轻抚沈染发梢道:“二十多年前的往事,毫无头绪可寻,实也急它不得。但有一事却是急着要办,那就与染妹一起回到庄里,拜见慕容夫人。” 沈染知道独孤玦言下之意,已想尽快请慕容夫人主持,向梦溪园媒说她与独孤玦的婚事,这一年多来,二人情深意坚,沈染早知她的玦哥哥绝不会负心于她,但二人终能并蒂连枝的一天终于就要到来,沈染心中既喜又怕。喜的是她与玦哥哥终能情有所归,怕的是慕容夫人不知是否会因自己的女儿爱慕玦哥哥而反对他们的婚事。但这些,她都深藏心中,未说出口,只因不想多惹她的玦哥哥无谓的忧心。 独孤玦与沈染二人沈浸在彼此情深意浓之中,万没想到,就在他们游历四方之时,送给独孤玦「剑魔」外号的那些名门正派,打不赢独孤玦,却借口慕容世家的上代恩怨,纷纷找上了荼靡山庄。 先前败于独孤玦剑下的青城派、昆仑派、点苍派、苍翰派、崆峒派等各个门派心有不甘,总想伺机联手报仇雪耻,但独孤玦与沈染游踪无方,他们一时找不到人,于是彼此相商,藉着独孤玦所住的荼靡山庄原是慕容世家,而慕容世家前代与中原武林之间原就仇怨极深,虽在名剑盛会之中,独孤玦夺魁之时,曾因叶无伤出面劝和,各大门派同意不再记恨慕容世家的旧仇,但独孤玦却不愿与各大门派围剿明教总坛,反而还相助于明教中人,真可谓新仇旧恨,怎能不一起了结!他们找不到独孤玦,自然就找上了慕容世家所在的荼靡山庄。当然,各大门派除了复仇雪耻,自也惦念着荼靡山庄拥有的武学藏书。 青城派、昆仑派、点苍派、苍翰派、崆峒派的掌门人倒也自重身份,不愿背负以众欺寡、凌辱弱小的骂名,均不出面,但都派了门中首徒,带着门下子弟,合计百馀人,声势浩荡地来到了荼靡山庄。 各派子弟来到荼靡山庄庄前,倒也先依礼投帖拜庄,但却不允许慕容夫人不开门见客。慕容夫人见各派来意不善,让人传出说来,说是庄中只有妇幼,不便接见各派侠客。各派弟子投递名帖本就只是虚礼一下,眼看慕容夫人不愿见客,五派首徒立即抢先冲入庄内。庄中家丁、剑僮、婢女虽多经调教,身负武艺,但哪里是五大门派首徒的对手,更何况还有各派子弟合计百人,很快就全部被拿下了。庄中武艺最高之人要数慕容皎皎,五派首徒任何一人都不是她的对手,但五位首徒联手围攻,慕容皎皎自是不敌,终被擒住。他们倒也不伤人,只将荼靡山庄上上下下数十人全都捆绑了,唯独放过慕容夫人,毕竟慕容夫人是荼靡山庄庄主,而且数十年前即已盛名江湖,辈份可当五派掌门之人,所以五派首徒均觉对她应稍有礼敬。但他们虽未捆绑慕容夫人,却仍逼问慕容夫人关于独孤玦的行踪消息,以及源自曼陀山庄与参合庄的丰富武学秘籍,究竟藏在哪里。慕容夫人拒不回答,他们不敢动手,只好搜索全庄,然而遍寻荼靡山庄却连一本秘籍也未寻获。 五派首徒心有不甘,气从中来,竟起了刑求慕容皎皎来逼慕容夫人就范的念头,就在他们将慕容皎皎押至慕容夫人面前,打算动手行刑之际,剑灵叶无伤却在此时突然现身,他飘然入厅,众人只见数道剑光闪过,迅疾数剑逼退五派首徒,同时挑断了捆绑慕容皎皎身上的索錬。随后,莫孤烟也掠入厅中,立在叶无伤身后。 叶无伤收剑,对五派首徒揖手礼道:“得罪了,老夫在此向各位英雄赔礼。” 昆仑派首徒铁无恨怒道:“叶大侠意欲如何?莫非也与剑魔独孤玦有所勾结?” 叶无伤朗声大笑:“莫说老夫与各位的师父平辈相交多年,各位这般辱我已属忤逆,就老夫在魔教总坛中与各位同仇敌慨,各位也不该疑我。想在那魔教总坛之中,我曾怒斥独孤玦,并与其交锋,各位怎还敢说我与他相勾结?” 铁无恨一时语塞。 点苍派首徒燕霞红却道:“我等晚辈自不敢相疑于叶大侠,但这荼靡山庄实为慕容世家,我派前辈与慕容世家深仇大恨,叶大侠难道要阻止我们复仇雪恨么? 叶无伤向燕霞红踏进一步:“敢问燕女侠,贵派受慕容世家的前辈如今何在?伤及贵教前辈的慕容世家之人,如今又何在?” 燕霞红怒道:“何需多问?我派前辈早已仙逝,至于害死前辈的慕容博,当然也已经死啦!” 叶无伤微笑不语,莫孤烟接道:“这就是了,二家前辈俱已仙逝,上代恩怨又与眼下的慕容夫人何干?” 燕霞红斥道:“父债子偿,慕容博虽死,他的后人就该代偿血债!” “此言差矣!我辈自视名门正派,只因依理行事,绝不霸凌弱小。慕容夫人本家姓王,不过是嫁入慕容世家,各派血仇与她何干?至于慕容皎晈,只怕各派与慕容世家结仇之时,她还没出世吧?如今各位纠众百人,不请自入,更想用刑欺侮孤女寡母,岂不有失名门正派的脸面?”叶无伤叹道:“名门与魔教之别,就在于行侠代义,若无侠义,则名门正派又与魔教有何区别?各位先前屠杀黄裳家人已伤天理,如今又在此欺辱寡幼,如此行径与魔教中人有何异?莫说我绝难坐视不管,且说将来此事传扬江湖,各位返回本教之时,又有何颜面见掌教师长?” 叶无伤这一番话说得铿锵激昂又语带威胁,五派首徒知道叶无伤与莫孤烟必要插手维护荼靡山庄。这二人剑法均极高明,即使五派上百子弟齐上围攻,纵能取胜怕也伤亡过半,更何况「剑灵」侠名在外,又与五派掌门均有深交,五派首徒心知得罪不起,只能含愤滩去。 五大门派纷纷离去后,莫孤烟先解开了碧姨身上的索錬,由碧姨去解开庄中众人的缚索,转身看到慕容皎皎正起身拂去衣袖尘埃,惊为天人,那身形姿容剎那间便烙印心中,从此对慕容皎皎极为倾慕。只见他目光直视慕容皎皎,片刻舍不得转开,慕容皎皎对自己的姿色本就颇有自信,莫孤烟看着她的那般魂不守舍的模样,她自是明白,却也不以为意。 慕容夫人知道「剑灵」叶无伤本是中原武林中德高望重之人,此次又救了全庄性命,立即吩咐下人筹备盛宴,热切款待他与莫孤烟。 慕容夫人以茶代酒向叶无伤敬道:“老身向不善饮,还请叶大侠莫怪。” “哪里的话,老夫亦不爱饮酒,茗香润喉,远胜于酒啊!”叶无伤竟陪同慕容夫人饮茶。” “叶大侠举办名剑盛会,传闻玦儿侥幸夺魁,可是真的?”慕容夫人问道。 “独孤少侠剑法无双,确在名剑盛中夺魁,老夫也依诺将紫薇软剑相赠予他,只可惜…”叶无伤说到这儿,便停住了。 慕容皎皎急切问道:“只可惜什么?我们听说独孤哥哥夺魁但不愿担任武林盟主,是吗?那些门派就为此而到荼靡山庄来寻事?” “不仅如此,那独孤玦还与魔教勾结,在魔教总坛中与黄裳一起联手抗击各大门派,所以中原武林都不耻他的行径。”莫孤烟恨极独孤玦,插嘴回道:“他竟不知悔改,还公然挑战各大门派,虽说他剑法精奇,各派高手略逊一筹,但他这等行径与魔教无异,如今人人皆称他为「剑魔」!” 叶无伤喝止莫孤烟:“不得多言!独孤玦一人做事一人担,自与慕容夫人和皎皎姑娘无关!”接着又向慕容夫人问道:“独孤少侠在名剑盛会上宣称自己并非慕容世家的后人,但却从小被慕容夫人抚养长大,此事当真?” 莫容夫人点头道:“玦儿当年被送到参合庄时还在襁褓之中,我看他可怜,便收养了他,视如己出地待他如亲生儿子。” 叶无伤追问道:“慕容夫人还记得是谁送他到参合庄?他的父母是谁,慕容夫人可曾获悉?” “他的父母我不知道,至于送他来的人…” 慕容皎皎突然打断她母亲的话:“你们问这些做什么?叶大侠为何对独孤哥哥的身世这么感兴趣?” 叶无伤笑道:“老夫多言了,但绝无恶意,请慕容姑娘切莫在意。老夫只因好奇独孤少侠何以会和魔教的使者义结金兰,又与黄裳一起出现在魔教总坛搅乱各大门派围攻魔教的计划,心想是否与独孤少侠的身世有关,因此多问了几句。” 心思敏感的慕容皎皎对于叶无伤探查独孤玦的身世来历起了疑心,但叶无伤话说得圆,她一时也不好应对,遂道:“我独孤哥哥曾在一年多前,在离本庄数里之外的一处沙丘上救过那个魔教的使者风雷野,因此结为异姓兄弟,此事与独孤哥哥的身世来历一点关系也没有。” 叶无伤故作惊诧道:“原来如此,那是老夫多心了,自罚一杯!”举杯欲饮,却见慕容皎皎也端杯敬道:“叶大侠救我全庄性命,该是我敬叶大侠才是。”随即与叶无伤对饮一杯,然后看向莫孤烟道:”哦,对了!还有这位莫少侠,您也是我们全庄的救命恩人,我也敬您一杯!” 莫孤烟坐在叶无伤身旁,双眼本就不停的偷看慕容皎皎,见她竟以酒相敬,喜不自胜,赶紧端杯起身道:“举手之劳罢了,姑娘见外了!” “莫少侠一举手就吓跑了上百名各派弟子,皎皎真是敬佩得很!”慕容皎皎焉然一笑,直看得莫孤烟脸都红了。 慕容夫人起身道:“夜色已深,叶大侠与莫少侠因老身之累,折腾了半天,想必也累了,今晚就在敝庄歇息,明天老身再设宴款待,欢送二位。” 叶无伤见慕容夫人神情憔悴,心想荼靡山庄上上下下虚惊一日,必已累极,既然明日还有机会和慕容夫人见面,今晚不宜再多探问。于是起身向慕容夫人谢过,由荼靡山庄的家丁引着他与莫孤烟在庄中客房里住下。 夜里,慕容皎皎辗转反侧,揣想着叶无伤探问独孤玦的身世,究竟有何用意之时,忽见窗外有黑影一闪而过,她惊坐而起,推门探视,竟似是莫孤烟的身影,赶忙尾随在后,发现莫孤烟偷入独孤玦的房间。慕容皎皎担心被莫孤烟发现,不敢过于靠近,但独孤玦的房间自他游侠四方后就一直空着,所以慕容皎皎猜想莫孤烟潜入房间必是为了翻找东西,而他想翻找的东西,必与晚宴中叶无伤探询独孤玦的身世有关。一想到叶无伤与莫孤烟此行看似为荼靡山旁解围,实则可能另藏探究独孤玦身世的阴谋,慕容皎皎更加警觉,侧身在柱旁,看着莫孤烟从独孤玦的房间出来后,继续跟踪,只见莫孤烟直接进了叶无伤所住的客房。 慕容皎皎小心翼翼地缓步靠近叶无伤的房间,侧耳倾听房内的谈话。听得莫孤烟一见房内,就对叶无伤道:“义父,那独孤玦的房内一尘不染,显示有人每天打扫,我仔细搜找,都没有发现任何与他身世有关的事物。义父,您究竟为何必要打探独孤玦的身世来历呢?他反正已经是武林公敌了,纵有多大来头又能如何?” 叶无伤音色苍凉地道:“你不明白,这是为父心头上的一根旧刺!自独孤玦来到灵江灵,我即发现他的样貌神形,甚至剑法招式,都让我想起二十几年前在梦溪园沈家的那一场恶战…” 慕容皎皎听到这儿,想着难道叶无伤知道独孤哥哥的身世来历,上门只为求证?心头一惊,脚下一滑,竟不慎踩响了屋外廊边的碎石。她索性向后跃了一步,站在庭中,故作彷徨徘徊的模样。果见莫孤烟闻声开门窜出,一脸杀气,但见是慕容皎皎,随即神色温柔,问道:“慕容姑娘为何深夜到此?您是找我义父?” “不敢烦扰叶大侠。我…我找莫少侠呢!”慕容皎皎心生一计,对莫孤烟说道:“我先前在庭院里把玩祖母传下的一颗极为珍贵的宝珠,却被调皮的鹰儿给叼到庄外林中去了,我想前去寻找,但夜色浓厚,我孤身一人不敢前往,所以想请莫少侠帮忙,能否为我去找找?若失了此珠,母亲发现,必要责怪我呢!” 莫孤烟纳闷道:“慕容姑娘怎知那鹰将宝珠叼去庄外林中?” 慕容皎皎故作娇怯地道:“少侠有所不知,独孤哥哥在庄外林中养了许多鹰、虎,在其中练剑。必是有鹰脱了錬索,飞来叼走了我的明珠。那些鹰、虎,庄中家丁定时喂养,所以那鹰必是飞回林中去了。莫少侠,你说这深夜密林,又有鹰虎,我不似您武艺高强、剑法卓绝,怎敢前往寻找?” 一句武艺高强、剑法卓绝让莫孤烟听得心头大乐,英雄护美之心油然而生,遂承诺道:“慕容姑娘且宽心回房歇息,我向义父禀报一声,立即前往庄外密林为姑娘寻回宝珠,明晨就送至姑娘手中。” “那就多谢莫少侠了,小女子回房静侯少侠明晨佳音!” 慕容皎皎离开庭院,朝向自己所住轩阁走去。拐了个弯,躲在池畔树后偷偷瞧着,莫孤烟果然进了叶无伤的房间,不久即出,然后出庄去了。慕容皎皎估摸着密林中的那群虎、鹰足够莫孤烟折腾大半夜了,又生一计,立刻返回房间,将自己易容为莫孤烟的模样,然后再次来到叶无伤所住客房,轻敲了敲门,叶无伤开门道:“烟儿,这么快就找到慕容姑娘的宝珠了?” 慕容皎皎走进房内说道:“明珠没有找着,那林子里藏有虎、鹰,夜色又深,我明早再去寻那宝珠。” 叶无伤并未立即接话,他细细打量着眼前的「莫孤烟」,沈吟片刻,这才笑道:“为父先前就告诉你,明早再觅即可,你却执意当下就要前去寻那宝珠。我知道你是欢喜那位慕容姑娘,急着讨她欢心。此事日后为父找个机会,为你做主,向慕容夫人提亲就是了。” “太好了,有义父做主,慕容夫人肯定愿意将慕容姑娘许配给我,孩儿在此先谢过义父!”慕容皎皎向叶无伤躬身行礼,又道:“对了,义父方才提到独孤玦的样貌剑法让您想起二十几年前的往事,敢问义父,这独孤玦的身世究竟与梦溪园的沈家有什么关系?您提到的那一场恶战又是怎么一回事?” 叶无伤竟口吻忧伤地道:“说来,这是为父毕生的憾事,更事涉我朝与西夏之间的国事。独孤玦的父亲名为独孤湛,来自西夏,其家族可远推至北周大将独孤信。独孤湛将军的父亲在西夏也是一位大将军,名唤独孤翊。在我朝真宗年间,西夏王国梁太后专权,西夏的惠宗皇帝为了排除外戚势力,内合大臣李清策,外联将军独孤翊,终于得以亲政,但不久又遭梁太后外戚势力反扑,西夏惠宗反遭梁太后囚禁。我朝先帝力用西夏朝中斗争之机,派沈括率兵攻打西夏,梁太后为了清除异已,刻意由独孤翊将军挂帅迎战沈括,却在二军鏖战之际断了独孤翊将军的粮草军械的补给,生生害得独孤翊将军战死于沈括军中。数年之后,西夏惠宗死去,独孤翊之子,独孤湛将军联合西夏臣民,终得让惠宗之子崇宗皇帝继位,再一次将梁太后的外戚势力排除,成为幼帝的辅政大臣之一。他想起了父亲战死于沈括之手,于是在西夏政权渐趋稳定之后,带着妻儿与几名部将,轻装简从地来到江南,想找沈括决斗,为父亲独孤翊雪耻,不料来到梦溪园时,沈括已死,其子沈冲为人奸诈狡滑,想那独孤湛本意只想与沈家光明正大地分一胜负,并寻仇伤人之意,可沈冲却想献媚于朝廷,他的武功不行,但却跟沈括一样擅于机关巧械,设下陷阱,杀害了独孤湛将军,还将其人头割下献给朝廷,当时西夏政局又陷入混乱,在独孤湛将军离开西夏后,外戚势力立即再次反扑,幼帝崇宗无力抗衡,于是大权又落入外戚之手。由于我朝与西夏争战多年,有心罢兵,竟将独孤湛将军的人头送往西夏,讨好专权的外戚势力。事隔二十多年了,为父至今想起,仍为行事光明磊落、却被沈冲那奸人所害的独孤湛将军感到心痛不已!” “你…不,义父,您怎能知道得如此清楚?”慕容皎皎乍闻此事,心中惊疑不已,差点儿就露了口风。 叶无伤答道:“沈冲本是名臣之后,为父当年未曾想过他竟是如此奸滑小人,因此亦曾与他交善。独孤湛将军来到梦溪园时,为父正在沈家作客,因而对于此事的来陇去脉甚为知悉。” 幕容皎皎急急追问:“那独孤湛将军被害死之后,独孤玦是怎么逃出来的?” “沈冲极为恶毒,不仅杀了独孤湛将军,连他的妻儿部将也不放过。当时独孤玦还在襁褓之中,怎逃得脱沈冲毒手?幸赖独孤湛将军的一名部将拼死救出,如今为父才知是被送到了姑苏慕容的参合庄,由慕容夫人收养了。想当年,为父见沈冲竟赶尽杀绝,愤而起身维护独孤湛将军的妻儿部将,可惜当时为父剑法尚未大成,只挡得一阵,帮助其部将带着独孤玦离开,终究未能救了他们的性命。从此为父与梦溪园再无往来,烟儿现在明白了吧?为何名剑盛会广邀中原武林、世家,梦溪园同在镇江府,但为父却不邀沈家与会。”说到这儿,叶无伤口气转为激昂:“可惜了,若当年能由我收留独孤玦,他必不会结交魔教,更不会在名剑盛会中成为武林公敌。目前最要紧的是要赶快找到独孤玦,告诉他,与他同行挑战各大门派的沈染,正是沈冲之女。我想独孤玦行事会如此偏激,恐怕正是受了沈染的挑拨所致!” 慕容皎皎万没想到他的独孤哥哥竟有如此离奇的身世,事涉宋、夏之战与西夏朝廷斗争,更没想到离庄一年多的独孤哥哥身旁竟陪伴着沈冲的女儿。她内心惊惶不已,极需静心细想,遂向叶无伤说道夜深人疲,想要休息,急急离去了。 叶无伤也不多言,即送慕容晈皎出门。 莫孤烟为寻慕容皎皎的宝珠,在庄外林中与几十只猛虎、猎鹰缠斗了大半夜,终归没能找到宝珠,郁闷而回。进房休息之前,仍先向叶无伤回报,叶无伤听他说刚从庄外回来,毫无惊讶之情,好像莫孤烟先前未曾来过他的房间似的。原来这叶无伤行走江湖多年,对于易容之术岂能不知?更兼他是使毒好手,嗅觉甚为敏锐,慕容皎皎虽易容成莫孤烟的模样,但当她一踏进叶无伤的房间,叶无伤就已从她身上透露的淡微脂粉香息,猜出她就是莫容皎皎了。 第二日,叶无伤以有要事在身为由,向慕容夫人告别,带着莫孤烟一起离开了「荼靡山庄」。慕容夫人、碧姨与慕容皎皎直送他们至庄外的侯客亭。临别之际,莫孤烟走到慕容皎皎面前,低声说道:“慕容姑娘,在下无能,未能寻回宝珠,请妳见谅!” 慕容皎皎妩然笑道:“少侠过谦了,宝珠迟早终会找到,少侠一番心意,皎皎记在心底了。” 莫孤烟随叶无伤而去,心中极为不舍,频频回首望向慕容皎皎。 他们离去之后,众人回到庄内,慕容皎皎立即随慕容夫人进入房间,将昨晚从叶无伤口中所听到的一切,告诉了慕容夫人。 慕容夫人惊诧说道:“真想不到,独孤世家竟涉及西夏国政,干系大宋与西夏的关系…” 慕容皎皎回道:“娘,等独孤哥哥回来,我就把这件事告诉哥哥,哥哥一直想为父母复仇,如今终于可以如愿了。” 慕容夫人沈吟道:“皎皎,此事暂且莫要告诉玦儿。想那梦溪园沈家是名臣之后,家大势大,又听叶大侠说沈冲为人奸滑,擅长机关,只怕玦儿复仇不成,反遭毒手!” 慕容皎皎心想母亲所言甚是,独孤哥哥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她已经等了一年多,尚未等到独孤哥哥回来。若告诉独孤哥哥此事,独孤哥哥又要离她远行了,她可不愿独孤哥哥再有片刻离开她的身旁了。遂道: “母亲说得对,我不跟独孤哥哥说了,免得他一回来又要跑出去。” 慕容夫人微笑道:“冤冤相报,何时得了?慕容世家不正饱受其苦?玦儿若是知道,必要前去复仇,又不知何时方回,妳又难免牵肠挂肚了,是么?” “母亲笑我!”慕容皎皎娇嗔地跺了跺脚。 “好、好、好,不说妳了。”慕容夫人收敛笑容: “妳代我去唤碧姨,我有些事想跟她商量。” “嗯,我这就去寻碧姨来找母亲。” 慕容皎皎离开慕容夫人房间,寻找碧姨去了。。 月馀过后,某日近午之时,慕容皎皎在房中听着庭院里一阵骚动,正想探问,一名婢女已急急敲门来报:“独孤少爷回来了!” “真的?”朝思暮想的独孤哥哥真的回来了?慕容皎皎似如大梦方觉般不敢置信了。 婢女兴高采烈地揪着慕容皎皎的长袖:“真回来了,少爷的剑僮出去庄外喂食虎、鹰,返庄时候在侯客亭外看到了少爷,赶紧回报庄来,夫人都高兴地出门去迎少爷了,还赶紧让我来通知小姐呢!” 慕容皎皎激动颤危着身子:“那、那…我也要去迎哥哥!对,现在就去!” 披了件外衣,慕容皎皎急往庄口奔去,终于,她看到了自己每日思思念念的身影,那皙白的长衣、潇洒的姿态、削瘦的脸庞还有孤傲的眼神…都和她日夜苦楚相思着的人影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身旁多了一个人,一个年轻俏丽的女子。原已喜极忘形直想奔上前去,一把抱住她的独孤哥哥的慕容皎皎,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她看到了那个女子的手正紧紧握在独孤玦的掌心。 忽然之间,她明白了这些年来自己一片痴心不过是妄想,甚至当独孤玦以尚未报仇雪耻为由拒绝娶她时,她还在自己欺骗着自己,告诉自己,她的独孤哥哥一定能夺魁雪耻,然后回到她的身边与她长相厮守。由那紧握着的双手,她的目光渐渐上移,终于和独孤玦相视之时,她感到独孤玦依然清澈的眼眸中,没有一丝特别的情愫,他看她,就像看着夫人和碧姨,不过是一个亲人罢了。 积累了太久的等待、太长的相思、太累的期盼,慕容皎皎近乎崩溃地转身逃也似地躲回自己的房里,她的内心充满了悲痛、苦闷、愤怒、羞愧、哀伤…好想大哭一场,却连一滴眼泪也哭不出来。 慕容夫人看着慕容皎皎飞奔回房,当然明白自己的女儿因着独孤玦身旁的这个女孩而受了情伤。但男女之事实是勉强不得,慕容夫人年轻之时亦曾深爱其表哥而受尽委曲,岂能不感怀甚深。但来者是客,何况看独孤玦手牵着女孩,慕容夫人知道这女孩已是独孤玦的意中人,又怎能再想撮和女儿和独孤玦?更不该为了维护自己的女儿而怠慢了目前的女孩,毕竟她是玦儿情已相系之人。 慕容夫人与碧姨依旧笑容满面地迎着独孤玦与沈染入庄,一起来到厅中,家仆早把茶水备齐,慕容夫人亲自为沈染倒了杯茶,问道:“我这玦儿心高气傲,姑娘相伴着他,一定受了不少委曲吧?” 沈染恭敬回道:“一点也不,玦哥哥一路上待我甚好!” “一路上…”慕容夫人剎时想起了慕容皎皎告诉过她,叶无伤说沈冲之女陪伴在独孤玦身旁一事,心中一颤,肃然问道:“姑娘可是姓沈?” 沈染愣道:“夫人怎知?难道玦哥哥已告诉了您?” 慕容夫人与碧姨互看一眼,然后厉声追问:“姑娘姓沈,而且来自镇江府梦溪园,妳的父亲是沈冲,祖父是沈括,对吗?” 初次相见竟即道出自己家世,而且神色严萧、语气颤厉,沈染心底有了不好的预感。但仍恭谨回道:“夫人竟然连我父亲、祖父的名讳都知道,莫非与我沈家有故?”姑苏慕容的参合庄离镇江府不算太远,沈染心存一丝希望,但愿慕容夫人是因为世家相交而知道自己的出身,若是如此,以自己父亲温和亲善的为人,当不至于和慕容夫人结有仇怨。 “并不相识…沈姑娘路途劳累,先请至客房歇息。”慕容夫人颓然坐下,示意身旁的碧姨带着沈染离开,然后转头对独孤玦道:“玦儿,你再留一会儿,我有话跟你说。” 沈染心知慕容夫人必然有事瞒她,但既要她先去客房休息,她又怎能拒绝,抬头看着独孤玦。独孤玦也不明白慕容夫人对沈染的态度为何突然转变,想来必有些隐情不便让沈染知道,因此对沈染说道:“染妹,妳先去歇息吧,我和夫人谈完话就去找妳。” 沈染只好随着碧姨离去。 独孤玦送沈染出厅,再转身入内,先向慕容夫人行跪拜之礼道:“孩儿一去年馀,惹得夫人挂心悬念,实为不孝,请夫人原谅孩儿。 慕容夫人扶他起身道:“玦儿,莫非以为我是因你远行不归,心中有气,迁怒于沈姑娘吗?”然后摇头苦笑:“玦儿,我问你,你是不是想娶沈姑娘为妻?” “正是!”独孤玦起身道:“我与沈姑娘相伴年馀,彼此情深,想请夫人为我们主持婚事。 “沈姑娘是名门闺秀竟能陪着你浪迹江湖,想必吃了不少苦头,说来也真是难得…” 独孤玦插话道:“不仅吃尽苦头,还多次救了孩子的性命。所以孩子带她回庄,想请夫人主持,前往镇江沈家正式行礼下聘。” 慕容夫人凝视着独孤玦许久,方才一字一句艰难地说道:“可是,我不能答应这门婚事。” “为何?”独孤玦惊问。 “不为何,就是不能答应,玦儿莫再多问了。” 说完,慕容夫人竟自起身,离厅回房而去了,留下独孤玦一人陷入无限的疑感与沮丧之中。 独孤玦在厅中思索良久,深感不解。慕容夫人既赞赏沈染是名门闺秀,又说她吃苦相伴于独孤玦甚为难得,何以竟坚决不同意他与沈梁的婚事?何况先前夫人对于自己的终身大事,向来只是催促,至于对像何人,夫人总说他自己喜欢就好。 究竟是为了什么?独孤突然想起了离庄之前,夫人向他提起过他与皎皎之间的婚事,难道是为了皎皎? 独孤玦必要问个明白,离开厅堂前往慕容夫人的房间。轻敲了敲问,问道:“夫人休息了吗?孩儿心中疑惑,想请夫人解答。” 慕容夫人打开房门:“玦儿还是为了与沈姑娘的婚事而来的吧?” “孩儿想问夫人,是否因为皎妹而反对此一婚事?”独孤玦站于门外问道。 慕容夫人笑了笑,却犹然口吻严肃:“感情之事不可勉强,玦儿心中所爱既是沈姑娘,就是皎皎也该祝福,我岂会因皎皎而反对你与沈姑娘的婚事?我是如此不明事理之人么?” 不是因着皎皎?独孤玦更加纳闷了:“那究竟是为何?还盼夫人给孩儿说明了,好吗?” 慕容夫人犹疑片刻,还是不愿独孤玦知其身世而再惹上沈家,毅然回绝: “玦儿,你不想和皎皎成婚,我绝不勉强。甚至,你喜欢上这世间任何一名女子,我都为你主持婚事。唯独沈姑娘,我绝不答应,希望你从此不要再与她有任何往来!” “我不明白…”独孤玦吶喊着,然而慕容夫人却不再理会,关上了房门。 独孤玦在门外徘徊许多,轻唤夫人,夫人都不再答应,房里默然无声。独孤玦无奈,只好前往客房去寻沈染。 沈染见独孤玦到来,先是欢喜,继而发现独孤玦一脸怅然,忧心问道:“玦哥哥,怎么了?庄里发生什么重大变故了么?” 独孤玦轻握住沈染的手:“庄里一切安子,妳想多了。” 沈染低头想了片刻,担心问道:“既然庄中无事,慕容夫人却刻意遗开了我…那是…慕容夫人不喜欢我?” 独孤玦点了点头,字句艰难地道:“夫人不同意我们的婚事。” 沈染倏然起身:“为什么?啊,我明白了,慕容夫人是为了她的女儿爱慕着玦哥哥的缘故?” “不是,夫人深明大义,不会因为皎妹而阻碍我们的婚事。”独孤玦轻抚沈染的发梢安慰道:“我尚不知是何缘故,但染妹放心,我定会找出原因,说服夫人同意我们的婚事!” “玦哥哥…”沈染头倚在独孤玦的怀里,忧伤说道:“我好怕、好怕你会离开我…” 独孤玦轻搂着沈染:“染妹放心,此生我独孤玦非妳莫娶!” 沈染心甚感动,抬头望着独孤玦:“玦哥哥,此生此事,除了玦哥哥,我绝不嫁人!” 门外传来一阵击掌声,慕容皎皎推门而入:“装得好一付痴情模样,却心藏歹毒阴谋,独孤哥哥,你莫要被这女子给骗了!” 独孤玦脸色不悦:“皎妹,妳怎能如此说话?” 沈染转头看着慕容皎皎:“这位是慕容姑娘吧?妳我初次相见,何以恶言相向?所谓阴谋之说,从何而来?”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慕容皎皎瞪了沈染一眼,却又柔声对独孤玦道:“独孤哥哥,你信不过,难道也信不过我母亲与碧姨吗?你想想,她们为何都厌恶这女子,为何都反对你娶她为妻?” 独孤玦直视慕容皎皎:“为什么,皎妹,妳说!” 慕容皎皎本想立即说出沈冲杀害独孤玦的父母一事,但想起母亲所说,沈家势大,怕给独孤哥哥带来麻烦,更怕独孤哥哥为了复仇以要离庄远去,到了喉头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沈染见慕容皎皎无语,又因她一进门就指斥自己怀藏阴谋,心中有气,起身斥道:“还能为什么?夫人与碧姨不都是为了妳吗?我听玦哥哥说过,慕容姑娘甚是爱慕玦哥哥,但玦哥哥只把妳当作妹妹,妳又何必再多妄想,阻挠我与玦哥在一起呢?” 这话深深刺痛了慕容皎皎,她没想到独孤玦竟将自己爱慕他的事告诉沈染,她更没想到会由沈染口中说出她的单恋之痛,差怒万分,不禁破口骂道:“沈染!妳不要再装了!妳的祖父沈括杀死了独孤哥哥的爷爷,妳的父亲沈冲杀死了独孤哥哥的爸爸和妈妈,妳们沈家与独孤哥哥有不共戴天之仇,妳还有脸想嫁给独孤哥哥!更何况妳陪着独孤哥哥闯荡江湖,究竟怀着什么阴谋,竟让独孤哥哥从人人称道的少侠,成为武林共讨的剑魔?只要让我查明妳打算怎么陷害独孤哥哥,我必绕不了妳!” “什么?妳在说什么?”沈染倒退了二步:“我爷爷和爹爹怎能害死玦哥哥的祖父和父母?” 独孤玦却是向前一步,抓着慕容皎皎的手腕,急道:“皎妹,妳刚刚所说一切,从何得知?我的父母是谁?我的祖父又是谁?怎会与沈家有关?妳快说!” 慕容皎皎甩开独孤玦的手:“我不说!你想知道,自己问我妈妈去!”说完,转身飞奔离去。 独孤玦急于想知道自己的身世,转身对沈染道:“染妹在此静侯,我一定查明真相,这就再去见夫人,速速就回。” 说罢,独孤玦正要出门而去,碧姨却已站在门外,原来碧姨深知慕容皎皎必然悲伤,所以将沈染安置在客房后,就去慕容皎皎的房间安慰她。谁想慕容皎皎听碧姨说独孤玦带回来庄来的女子是沈冲的女儿沈染,怒不可遏,说是定要阻止沈染再加害她的独孤哥哥。碧姨苦劝甚久,仍挡不住慕容皎皎前来客房寻沈染说话,只好一路跟在她的身后。 “碧姨!”独孤玦看到碧姨,心想从小到大,碧姨对他比夫人还要亲近许多,从碧姨口中必能问出真相,遂道:“玦儿请碧姨说出一切吧!否则真要闷煞玦儿了!” 碧姨踏进房门,同情地看了沈染一眼,随后将月馀之前,五大门派为难荼靡山庄,幸蒙叶无伤与莫孤烟相救之事,还有慕容皎皎如何易容成莫孤烟从叶无伤口中探知独孤玦的身世以及与沈家之间的仇恨,娓娓道来,口气平和。而后对着沈染叹道:“相信沈姑娘必无害玦儿之心,也必对二家上一代的仇怨毫不知情,对玦儿也是一片真情。但天不从人愿,妳的父亲杀害了玦儿的爸妈,玦儿又怎能再娶妳为妻?” 沈染听后惊愧不已,推开了独孤玦,夺门而出,直向庄外飞奔而去。独孤玦立即追上,在山庄门口拉住了沈染:“染妹,莫要轻信人言。皎皎所说之事,听自叶无伤之口,未必可信。妳且放宽心,我们一起查明此事,好吗?” 沈染摇首啜泣:“不论是真是假,在真相大白之前,我都不该再与你相见了。我这就返回镇江,问我父亲,当年沈家与独孤家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玦哥哥,你保重,我走了!” 说完,沈染将独孤玦挽着她的手轻轻挪开,转身缓步离庄而去。独孤玦看着她颠恍的背影,知是沈染经此突如其来的剧烈打击,脚步都已不稳。他想飞奔向前扶住她,却又明白只要真相不清,沈染绝不会再惹嫌疑,让他陪伴身旁。看着沈染渐行渐远的身形,独孤玦内心悲痛难当,一声长啸,直惊天际。 独孤玦走到庄外林中,那些虎、鹰久未见他,竟发思主之情,纷纷飞跃到他身旁,依偎摩娑。剑僮跟随而来,递上紫薇软剑与红色长袍,然后退至林外。独孤玦披上红袍,虎、鹰长期受过训练,见红撕咬,原还依偎在旁,立即退开数丈,然后飞扑而来,独孤玦闭上眼睛,听风辨形,一把紫薇软剑化为千百锋芒,旋身数招即已将所有虎、鹰逼退。想起一年多前自己与皎皎还差点伤于虎口之下,对于自己的剑法精进若斯也颇感欣慰。。 想起皎皎,自然想起沈染。独孤玦脱去长袍,盘坐于林中空地,独自一人静思了一天一夜,剑僮、侍女为他送来饮食,他却一点儿也没动,就连慕容夫人、碧姨和皎皎前来探视,他也不发一语。 直至夜半三更,皓月当空,独孤玦怡头望着月圆天心,乾坤朗朗,定了定心,拾起身旁长剑,离开了密林,回到山庄。 9 身世蒙冤愁欲狂 清晨,独孤玦向慕容夫人拜别,碧姨与皎皎均在身旁。他告诉慕容夫人,沈染对他情深义重甚且多次相救,然而杀父之仇亦不敢忘,绝不会因儿女私情有所牵绊。只是事关重大,他必得查明真相才行,此事既是皎皎听叶无伤所说,所以他将离开荼靡山庄,前往灵江园向叶无伤求证,再前往梦溪园相互印证。 慕容夫人劝道:“那叶无伤曾在五大门派为难庄中之时全力解救,他何必欺骗我们?想那沈家势大,玦儿此去倘若查明沈冲真是杀父仇人,凭你一己之力,可有复仇的把握?何不在庄中多留数日,大家一起商量个万全之策?” 碧姨也道:“是啊,玦儿,你刚刚回庄,应当好好休养将息,何必急于一时?独孤世家的前代仇恨,毕竟事隔多年,你实不必急于涉险!”关怀之情,溢于言表,更甚于慕容夫人。 独孤玦回道:“夫人、碧姨有所不知,叶无伤曾在名剑盛会中对我下毒,此事虽无确证,但他涉嫌最重。继而又在明教总坛当着中原武林诬陷于我,这是明面地陷害我了。他所说的话,孩儿不敢不信,也不敢全信!” “独孤哥哥急于查为真相,为父祖雪仇,皎妹深能体会。”慕容皎皎走到独孤玦面前,一脸深情说道:”但那沈家满是机关巧械,独孤哥哥一人前往过于危险,皎妹愿陪独孤哥哥同往,即使不能相助,至少也有个商量的伴。好么?” 独孤玦拒绝道:“皎妹,此事凶险,妳虽武艺不弱,但仍难抗沈家机关。妳放心,倘有危急,哥哥自信必能脱身,皎妹若去了,哥哥反而有所不便。” 慕容皎皎心想,这是嫌我碍手来着了!但她深爱独孤玦,不愿对他有所顶撞,遂默然不语。 慕容夫人知已劝不住独孤玦,想起独孤玦此次带回庄的玄铁宝剑,说道: “玦儿既非去不可,那把玄铁宝剑既可削铁如泥,莫要藏留庄中,你随身带去,或许能相助于你。” 独孤玦自受赠玄铁宝剑于风雷野后,一心自认只是代为保管,挑战各大门派之时,未曾用过,此次带回荼靡山庄原想就在藏留庄中,静待日后风雷野来取。慕容夫人提起此剑,独孤玦心想,玄铁宝剑无坚不摧,运使得当,抵得过数名高手相助,于是点头称是。 剑僮将玄铁宝剑取来,独孤玦斜背玄铁宝剑,腰系紫薇软剑,向慕容夫人、碧姨与皎皎拱手之后,不再多言,断然离去。 第二天,碧姨发现慕容皎皎房中无人,桌上留有书信,立即持信禀报慕容夫人,二人拆封看信,才知慕容皎皎趁夜离庄,追随独孤玦而去了。 独孤玦日夜兼程,半月不到即已来到镇江府的灵江园,出乎意料,叶无伤听他到来,竟亲迎入府,神情极为热诚。 独孤玦尚未开口,叶无伤即道:“老夫先向独孤少侠赔罪,年前在魔教总坛,老夫诬指少侠与魔教勾结,有辱少侠名声,实是出于误会。老夫事后得知少侠原曾救过魔教使者风雷野,并与之结为义姓兄弟,当时魔教尚未反叛朝廷,少侠与风雷野结义算是英雄相惜,谈不上勾结魔教。后见中原武林各大门派围剿魔教总坛,少侠担忧义兄安危,前往探视,因此而与各大门派误会交手,说来也是少侠仗义,老夫实不该诬指少侠,还请少侠见谅!” 叶无伤这一番话说得独孤玦原本满腔怒火,竟然无处可出,他原拟以叶无伤在明教总坛诬陷他之事来质问叶,再进一步斥责诘问他所说沈家杀害他父祖之事必是栽赃陷害,却没想到叶无伤先向他认错赔罪,把在明教总坛诬指他一事就此轻描淡写带过,还说他与风雷野之间是英雄相惜,仗义相交,如此一来,独孤玦也只得回之以礼,客客气气地回道:“叶大侠言重了,我在明教总坛确曾与各大门派交手,众目睽睽,谈不上是诬指。”随即话锋一转,诘问道:“但我今日却非此事而来,敢问叶大侠,据说叶大侠指控梦溪园沈家杀害我的父母、先祖,此事有何明证?坦言相告,我与沈姑娘同行江湖年馀,实难单凭叶大侠片面之辞!” 叶无伤装作一愣:“少侠由何得知我说过沈家之事?” 独孤玦遂将那晚慕容皎皎易容成莫孤烟之事,向叶无伤说了。 叶无伤抚掌叹道:“天意!这真是天意!我本不愿重提往事,亦不确定少侠就是当年独孤湛将军之子。前往荼靡山庄原是想询问慕容夫人,探查少侠身世,倘若真是独孤湛将军之子,老夫深恐沈家再加害于少侠,必要力劝少侠离那沈姑娘远些得好,但却未必会对少侠明言往事,不料竟因慕容姑娘而让少侠得知沉冤身世,想必是独孤湛将军在天英灵,护佑少侠啊!” “何以不愿对我明言往事?叶大侠有何为难之处?”独孤玦盯视叶无伤,想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一丝说谎的破绽。 叶无伤却是一脸忧心:“老夫有何为难?只因沈家世传机关巧械,藏有轰天雷、巧袖弩,更有一批训练有素三凌火枪队,老夫只怕少侠前往寻仇,反被沈家所害罢了。” 独孤玦看不出叶无伤有任何怪异的神色,只好缓和了口气,追问道:“请叶大侠放心,我非鲁莽之人,若要前往沈家复仇,必会做好万全准备。恳请叶大侠将所知一切,详细赐知在下,身世沉冤若得蒙雪,在下毕生都对叶大侠感激不尽!”随即向叶无伤躬身欲行行礼。 叶无伤赶忙阻止,扶住独孤玦道:“少侠言重了,更千莫行此大礼!既然少侠已从慕容姑娘口中约莫得悉知沈家与独孤家之间的仇怨梗概,老夫就将当年往事,从头细说予少侠知晓吧!” 独孤玦一言不发,恭慎倾听。叶无伤续道:“少侠远祖上推北周八柱国的独孤信将军,他的三个女儿都当了皇后,独孤家族在当年兴旺至极,唐后渐离朝政,后代开枝散叶,一脉传至西夏国,曾是西夏开国之主的祖母,因此少侠的祖父独孤翊将军也是西夏重臣。我朝真宗年间,西夏国政紊乱梁太后把持朝政,孤独翊将军与大臣李清策排除外戚势力,西夏惠宗皇帝这才得以亲政。可惜外戚势力甚大,不久反扑,惠宗皇帝反遭梁太后囚禁。当时独孤翊将军率军镇守边关,幸得免遭屠戮。然而我朝真宗先帝却利用西夏朝廷恶斗,趁机派沈括率兵攻打西夏,梁太后为了清除异已,由原就镇守边境的独孤翊将军挂帅迎战沈括,可怜独孤翊将军在前线孤忠奋战,梁对后却在后方切断了粮草军械的补给,再加上沈括发明了许多厉害的机关巧械用于战场之上,独孤翊将军不幸全军覆灭,身死战场。所以说,少侠的祖父是死在沈括之手。” 这段往事,独孤玦已从慕容皎皎口中得知,遂沈吟道:“二国交战,各为其主,我祖父为西夏王国尽忠,马革裹尸,孤忠既悲且壮,但谈不上沈括谋害我视父。” 叶无伤点头道:“少侠深明事理,所言甚是,二军交战,生死存亡各安天命,独孤翊将军之死确也不能算到沈括头上,只能说是被梁太后所害!但少侠的父母死于沈冲之手,却是沈冲奸滑陷害所致了!” 独孤玦拱手礼道:“愿闻其详。” “独孤翊将军阵亡后数年,惠宗皇帝驾崩,其子独孤湛将军联合西夏臣民,竟得再次排除梁太后的势力,终能让惠宗之子崇宗皇帝继位,因而成为幼帝的辅政大臣之一。独孤湛将军眼看西夏政权渐趋稳定,想起其父战死于沈括之手,心想若非当时梁太后断了后勤补给,其父未必就败于沈括之手。因而带着妻儿与几名部将来到江南,想找沈括光明正大地一决胜负,以雪父仇。说来,少侠的父亲并无伤人之意,否则以他当年身任西夏辅政大臣的高位,若要谋害沈家,何必亲自动手?大可派西夏一品堂的高手倾囊而出,沈家机关巧械虽强,必也难敌一品堂中数百名高手的围剿。可惜少侠的父亲独孤湛将军过于光明磊落,他只想着公平比试而轻离西夏,却没想到西夏幼帝崇宗尚未牢固掌权,他这辅政大臣一走,外戚势力趁机再又起,再度把持了朝政。而那时,独孤湛将军却已来到江南,竟不知西夏朝廷的变化。他来到梦溪园时,沈括已死,本想就此离去,不料沈括之子沈冲为人奸诈狡滑,在我朝之中颇为人脉,消息灵通的他已得知西夏国中政变,西夏外戚夺权之后,急派使者入我朝中,言明若能代为除去独孤湛将军,西夏自此不再侵扰大宋边境。沈冲一意献媚朝廷,遂对独孤湛将军称道,父债子偿,他愿代沈括与独孤湛将军比试武艺。实则沈冲的武功低微,但却与其父沈括一样擅于机关巧械,竟趁独孤湛将军毫无防备之际,设下陷阱,将其诱入机关,予以杀害。并将独孤湛将军的头颅割下,呈由朝廷转献予西夏的外戚权臣。沈冲恶惯,斩草除根,甚至连少侠的母亲、随从部属都不放过。当年老夫只知沈冲是名臣之后,却不知他实属奸恶小人,曾与沈冲交好,独孤湛将军来到梦溪园时,老夫正巧在沈冲府中作客。亲睹此事,极为愤慨,但当时老夫剑法尚未大成,沈冲的机关火药又极为厉害,虽有心相救而不可得,眼见沈冲杀害独孤湛将军又要进一步杀害将军的夫人,只能拼死相搏抵挡片刻,独孤湛将军的一位负伤部将方得趁机带着仍在襁褓中的少侠逃走,却未能救得少侠的母亲,老夫至今想起仍深感愧疚。”说到这儿,叶无伤手指独孤玦腰间的紫薇软剑说道:“这柄紫薇软剑乃是少侠的母亲临死之前,亲手托付我手,据说是由北周皇帝赠予少侠的远祖独孤信将军,历数代而传至独孤湛将军手中。少侠的母亲见有部属携抱少侠逃走,嘱我必要找到少侠,将此紫薇软剑再传于少侠手中。因为老夫出手相阻,让少侠逃脱,沈冲极为恼怒,但他机关虽强,武艺却差,老夫杀出沈家,从此与沈冲决裂,二十多年来未曾再有任何往来。这些年来,老夫一直记挂着少侠,四处打听均未有消息,没想到少侠是被姑苏慕容所救,后又迁播北上落脚荼靡山庄,难怪老夫始终找不到少侠。然而老天有眼、将军英灵,少侠在名剑盛会中夺魁,紫薇软剑复归独孤世家,这真是天意啊!老天那天见少侠在高台之上的英姿,剑法招式似有当年独孤湛将军的身影,再细看少侠面容,极肖独孤湛将军,因此留上了心,本想等盛会过后,相询少侠,却不料少侠竟随沈染而去,后又在魔教总坛有所误会,直到今日才得将当年惨事告知少侠,也算是一吐胸中多年块垒!” 叶无伤的身后,莫孤烟默然稍立,独孤玦静听完叶无伤所述当年往事后,不经意地看了莫孤烟一眼,感觉他虽神色木然,却若有所思,不时现出一丝不以为然的目光,似是对于自己的义父叶无伤所言,不尽然认可,心中颇有警觉。独孤玦本就怀疑叶无伤可能就是在名剑盛会上对自己下毒之人,更不相信沈染伴他行走江湖是有意谋害于他,所以对于叶无伤所说的话,他始终半信半疑,但表面上却不露声,只是抱拳谢道:“多谢叶大侠告知我父母沉冤,在下就此告别,大恩来日后报。” 叶无伤急忙阻止:“少侠意欲何为?” 独孤玦刻意道:“前往梦溪园找那沈冲,为我家族复仇雪耻!” “不可!”叶无伤道:“沈冲武艺低微,但机关陷阱甚多,少侠自信能以肉身相抗他的轰天雷火药?以软剑对击他那数十把凌火枪?何妨在我灵江园住下,徐谋图之?” “叶大侠美意,独孤玦心领。但身负不共戴天之仇,岂能假手他人?更容不得片刻迟疑!独孤玦纵然身死,也要为父母报此血仇!”说罢,独孤玦向叶无伤再次躬身行礼,随即转头飞掠而去。 看着独孤玦掠出厅外的身影,叶无伤抚须冷笑了笑。 独孤玦离开灵江园,即到沈家隐居的梦溪园。独孤玦透过沈家的家丁通报,正式投帖拜庄,不久即见沈冲与沈染父女二人开门而出,身旁没带任何的弟子、家丁,更没有杀伤力极强的凌火枪队护卫。 独孤玦看到沈染,内心百味杂陈,转念又想,染妹既早已回到沈家,她的父亲沈冲当已知自己的来意。面对可能是杀死自己父母的沈冲,独孤玦仍不失礼数,揖手为敬,但一开口就是直截了当地诘询沈冲:“沈大人,二十多年前,您可曾识得一位来自西夏的独孤湛将军?剑灵叶无伤指控您杀了独孤湛将军及其夫人,此事当真?” 沈冲悠缓说道:“沈某并未在朝为官,独孤少侠不必有大人之称。确实,二十五年前独孤湛将军与夫人曾来访敝园,原意要寻先父比试,但先父当时已然仙逝,所以由沈某接待孤独孤湛将军…。事隔多前,当日情景如在眼前,沈某既已铸下大错,再多悔恨,也难挽回。” 独孤玦心中一震,追问道:“所以,真是你谋害杀死了我的父母?”不禁手按紫薇剑柄,双目炯然如火,只要沈冲说一个“是”字,即使染妹在旁,他为报家仇,也必得与沈冲决一生死。 沈冲却未回答,只道:“少侠此来必为双亲报仇雪恨,沈某心中有数。但请少侠稍侯片刻,沈某想先带少侠前往祭拜独孤湛将军之墓,而后再做了断,可好?” 独孤玦自幼即想知道自己父母究竟是谁?如今何在?听沈冲说要带他前往父母的坟前,心想要杀沈冲不差此片刻,莫要沈冲死了,自己却不知父母坟莹所在,反倒扼腕。遂道:“敢请前辈带路!” “少侠请随我来。” 沈冲带着独孤玦朝向沈宅附近一处山坡走去,沈染黯然跟随其后,独孤玦很想回首探视沈染,却硬生生忍住了。沈染也想向前看看独孤玦,前思后想,仍也不敢与他的眼神相对。 山坡上有一处修建得十分精巧的墓园,园中竖有一碑,碑上刻有「浩气长存」四字,其下则是「独孤将军讳湛之墓」在将军二字之旁加了「夫人」,表明为合葬之墓。沈冲在墓前向独孤玦躬身说道:“沈某不知令慈名讳,因此碑上仅书以将军夫人,请少侠见谅!” 独孤玦趋身向墓,在碑前三跪九叩,良久,这才起身直视沈冲,目光如焰地再次质问:“前辈方才既说当年铸下大错,还请告知,前辈是如何铸下大铸,先父先母是否因前辈所设机关陷害而死?” 沈冲口气平和地答道:“少侠的双亲确实因我而死,沈某至今深感愧疚,已无颜再提。” 为什么?独孤玦在心中吶喊着,为什么沈冲不肯正面回答?难道是怕死么?但他看沈冲神态平静,似是视死如归,当已认定自己必要杀他为父母复仇。既然已做好了受死的准备,何以不肯详述当年情景?先一句铸成大错,后一句因他而死,究竟是什么意思? 沈染神色忧伤,走到沈冲面前,焦急地询问:“父亲,您不肯对我明言当年情况,如今独孤少侠来了,您还是不愿对他说出实情吗?我不相信以您的为人会设下机关、陷害谋杀独孤将军及夫人,请父亲无论如何,将当年往事详细说予独孤少侠明白吧?” 听沈染的问话,独孤玦方知沈冲就连对自己的女儿也不肯吐露当年往事,究竟他有何为难之处?遂以言语激他:“堂堂名臣沈括大人之后,前辈难道真这么怕死么?你既已坦承我的双亲因你而死,即便不再说出详情,我亦要与前辈决一生死!前辈何必如此藏头缩脑,不敢说出当年情事?” 沈冲淡然一笑:“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沈某死于少侠剑下,亦不算冤!” 独孤玦见沈冲坚不吐实,愤然拔剑怒道:“前辈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沈染见独孤绝软剑出鞘,立即挡在父亲沈冲的面前,喝道:“不准伤害我爹爹!父债女还,玦哥哥,你杀了我吧,我绝不怪你…”她面容忧伤,神色黯然地凝视着独孤玦:“今生既已无缘,若能死在你的剑下,心也甘了。” 望着沈冲忧悒的脸庞,独孤玦犹豫了,他本意只想以言语相激,毕竟沈冲那一句“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似指他的父母并非死于沈冲之中,更让他心中疑窦丛生,想着如何逼问沈冲说出实情。如今沈染又挡在沈冲面前,他在真相未明的情况下,如何能在沈染面前杀了她的父亲。正沈吟间,不意慕容皎皎突然现身,以极迅速的身法从侧面挥剑直刺沈冲,沈染转身,高喊一句:“莫伤我爹!”直以双手截住了慕容皎皎的剑,独孤玦一惊,再看沈染双手戴着一双金丝手套,那手套柔软坚韧,竟似刀枪不入。独孤玦颇感讶异,沈染与他相处年馀,从未见她拿出这双金丝手套。他当然想不到,这金丝手套本是沈染的祖父沈括所制,不仅刀枪不入,而且水火难侵,原是沈括留给后人制作火药器械时以防万一之用,沈染并未随身携带,一直存放在梦溪园中,所以他从未见过。当时的他,更想象不到,这金丝手套日后将由他的弟子传到古墓派传人小龙女的手中。 但见沈染手戴金丝手套,运使内力折断慕容皎皎的剑刃,慕容皎皎反应极快,立即施展斗转星移反转沈染手势,沈染原拟将将金丝手套中的断刃甩开,竟在慕容皎皎极为巧妙的借力使力之下,瞬间变成以自己的双手持着断刃刺向自己的喉颈。独孤玦眼见沈染遇险,紫薇软剑一甩,先是击落了沈染手中的断刃,随即横向慕容皎佼的腰际,逼得慕容皎皎后退一步,斗转星移手法不得不中断。慕容皎皎身形一挫,变化迅速,转而旋身至沈染背后,掌缘直劈沈染的后颈,但独孤玦的剑锋更快,慕容皎皎的掌缘尚未碰到沈染的后颈,紫薇软剑的剑尖已指向慕容皎皎的掌前,如果慕容皎皎不撤手,等于是以自己的掌缘去撞向紫薇软剑锋利的剑刃。慕容皎皎迅速向后跃开,看了沈染一眼,知道既有独孤玦相护,自己是杀不了沈染了。心中妒火中烧,双目怒似喷火般瞪视着独孤玦,恨恨地说:“你为了维护杀父仇人的女儿,竟连我都想一剑刺死么?!” 独孤玦自无伤害慕容皎皎之意,温言慰道:“皎妹莫要误会,哥哥怎会有伤妳之意?只是沈冲尚未说出当年情事,暂时还不能杀他,皎妹莫要过于心急…” 慕容皎皎不听他说完,插嘴怒道:“你是让那狐狸精迷了迷了心窍,连杀父杀母之仇都不报了,还有何颜面立于世间?”说完,愤愤离去。 慕容皎皎的话深深刺伤了独孤玦,她说的没错,如果连父母之仇都不敢报,他还有何颜面立足于天地之间?然而,一来沈染舍身替父挡剑,二来沈冲尚未说出实情,家仇必报但也不可鲁莽误杀,于是他收剑入鞘,对沈冲说道:“三日之后,我必再来。但望前辈在此三日之中好好想个明白,若是我的双亲确然死于前辈之手,三日之后,我必取前辈性命。倘若前辈并未谋害我父母而有难言之隐,恳请前辈告我以实情,我独孤玦并非黑白不分之人,前辈难处,我定当相助一臂之力!” 沈冲静默不语,独孤玦说完,看了沈染一眼,感到心乱如麻,转身黯然而去。 独孤玦离开沈宅后,投宿客栈之中,想起沈染忧伤的面容总感到痛心入骨,于是借着烈酒醉意以消心中愁闷,一坛接一坛,不久便已微醺上头。独孤玦忽然拔出手中紫薇软剑,寒光闪动,一击挥出,嘶嘶破风,身法灵动、剑招凌厉,怀想起自己从黄裳营中到剑压各派,终练成这七式自负天下无双的剑法,一路艰难,一路成就,都赖沈染相伴在旁,原拟从此厮守终身,如今却因家族世仇恐将隔如参商,万般无奈的心绪一涌而上,心中虽心乱如麻,手中却剑舞寒芒,客栈上上下下众人皆是一惊,其中有几个江湖人士认出了独孤玦,慌慌张张地喊着:“剑魔!他就是剑魔独孤玦!」然后吓得冲出了客栈。 同一时间,梦溪园中,沈冲将自己独自一人关在漆黑的房中,谁也不准踏入,即使是他的爱女沈染在门外苦苦哀求他说出当年往事,人在房中的沈冲也毫不回应。 沈冲并非对于女儿的哀求无动于衷,他实是有苦难言,正在思索着应该如何面对三日之后,独孤玦再来之时。半月之前,绝交二十五年的叶无伤突然深夜潜入梦溪园,暗访于他。叶无伤此行并未多言,就只要求染冲二件事。第一件事是警告沈冲切莫对独孤玦说出当年实情,甚且要求沈冲诱引独孤玦陷入机关,杀了独孤玦以除后患。第二件事是告诉沈冲,他是代表童贯之意而言,倘若沈冲不从,惹得童贯大怒的话,必当派人灭了沈家满门。 沈冲独自闷在房间揣想,当年惨事涉及童贯,童贯近来在朝中权势熏天,自己若将当年实情相告独孤玦,独孤开必要向童贯寻仇,岂不是由自己害死了独孤玦?二十五年前,独孤湛夫妻二人死于沈家,他已愧疚至今,若再因已而使其遗孤受害于童贯,他纵身死也于心难安。 何况,依叶无伤所言,此事尚要牵连追究沈家。二十年馀来,沈冲隐居镇江府梦溪园中,虽然从未放下家传绝艺,却也从不仗此涉事江湖,其目的也是不愿再招惹童贯,倘若童贯因独孤玦而牵连沈家,自己半百之年死不足惜,但想到独生女沈染犹然青春,人生尚有大好岁月,若也被童贯害死…。想到这儿,沈冲决意,无论如何不能让独孤玦知道真相,宁可死他一人,也不要再让下一代受害了。 三日之后,独孤玦如约来到沈家,尚未入园却已发现沈家宅前聚集一群武林人士,他凝神定睛看去,已见叶无伤与莫孤烟竟都在其中。独孤玦心中狐疑却仍快步向前探视,人群之中的叶无伤看见独孤玦到来,竟一反先前诚挚情态,拔剑相向,喝道:“抓住独孤玦!他就是杀了沈冲先生的凶手!”众人立刻围住了独孤玦。 独孤玦一愣,问道:“沈冲死了?” 叶无伤竟然诬指他道:“独孤玦,你先前来到灵江园时,老夫已然相告,当年独孤湛向沈大人挑战,败于沈大人,羞愧自尽,其夫人追随而死,实非沈大人之过,劝你莫要前来梦溪园寻事。不料你竟不听劝,仍来沈家寻仇,并趁夜色掩盖,杀害了正人君子沈冲先生,真是狼子野心!江湖传言你是剑魔,果然是心恶如魔!” 独孤玦自知已受叶无伤陷害,怒极反笑:“哈哈,哈哈!剑灵叶无伤说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真教我剑魔独孤玦佩服不已!也罢,今日且看是你剑灵高招还是我剑魔独步!” 手中紫薇软剑轻颤,锋芒未落,身形已掠至叶无伤背后,步法精奇竟连叶无伤也看不清楚,只好侧身向旁,急舞手中长剑,同时喝道:“武林败类,人人得而诛之!”话说得正,实是向旁人求援了。莫孤烟哪能听不出来,立即拔剑相助,群雄见独孤玦仅仅一招就逼退了剑灵叶无伤,自忖单打独斗绝非独孤玦的对手,不如趁势围攻,一举杀了各大门派恨之入骨的剑魔。于是群雄一涌而上,共同围杀独孤玦。 独孤玦身形不动,手中宛转紫薇软剑以应群雄,竟仍颇有馀裕。他没看到沈染,关心沈染的安危,问道:“沈染呢?她在哪里?” 莫孤烟怒斥道:“恶贼!你已杀了沈大人,难道竟连他的闺女也不放过吗?” 独孤玦闻言又喜又怒,喜的是听莫孤烟话中之意,染妹并无性命之危;怒的是莫孤烟话毒一如叶无伤,竟敢指控他想伤害染妹。虽然如此,独孤绝依旧力持镇定,他以紫微软剑与群雄过招,不仅占尽上风,同时剑下留情,并未伤人,因为他想若在弄清真相之前误伤一人,就更坐实了叶无伤对他的诬陷。独孤玦不怕叶无伤的诬陷,但他急于探寻沈染人在何处,若是群雄这般纠缠不清,自己何时得能脱困去寻沈染。但也正因独孤玦不想伤人,即使剑法高于群雄,却一时半刻难以突破群雄的围攻、进入沈家。独孤玦深知再斗下去,若不伤人,进不了沈家,若是伤人,群雄围杀更急,他势必狠下杀手,纵然杀尽群雄,岂不更让叶无伤、莫孤烟等人更加得意。 眼看一时难以进入沈宅,独孤玦决定暂且脱身而去。他全力施展剑法,手中剑锋假意冲向沈宅,脚下凌波微步却倒转身形急向后退,终于突破群雄包围,飞身离去,半空之中,他转身回头看了叶无伤一眼,二人双目相交,独孤玦满目杀意,眼中怒火炯烔,叶无伤则是不蕴不火,双眸深邃莫测。 独孤玦离开沈家府外,回到原来的客栈,沏了壶茶,静心等待他知道一定有人会追杀而来,他想趁此机会抓住几个人,探问沈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果然不久就看到横霸怒气冲冲领着凌火枪队和家丁们向着客栈而来,在他身旁,还有一群方才在沈家门外围攻他的武林人士,但却不见叶无伤与莫孤烟。横霸带着凌火枪队,抢先冲进客菚,满脸怒容,大声喝骂独孤玦忘恩负义,在他中毒之时,沈染予以医治,他竟反过来杀害沈染的父亲。独孤玦充耳不闻,他见到横霸抢先而来,心中略喜,因为他深知横霸为人冲动,武功却不高明。于是利用横霸怒骂之时,以极为迅速的身手制服了横霸,挡在自己身前,凌火枪队与相随而来的群雄,看到横霸落入独孤玦手中,都不敢轻举妄动。独孤玦丢下了一句:“少陪了。”立即挟着横霸,冲身而起,空中以剑挑破屋顶,窜出客栈,全力施展轻功,飞掠而去。群雄与凌火枪虽然在后追赶,但独孤玦的轻功远在群雄之上,数里之后,已甩开群雄与凌火枪队。 独孤玦挟着横霸钻入一处暗巷之中,他放下横霸,先询问沈染的安危再追问沈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横霸对独孤玦吐了一口唾沫,独孤绝闪过,然后冷笑地对横霸说道:“你不是我的对手,还是乖乖回话,不然,我既能杀了沈冲,难道不能再杀你一个横霸吗?” 横霸愤怒至极,说道:“承认了吧?果然是你杀了师父,师妹居然还不愿相信。” 独孤玦听到横霸提起沈梁,确认沈染无事,先放下了心,随后又问横霸:“人称我独孤玦是剑魔,既然是魔,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口口声声说我杀了沈冲,究竟有何证据?” 横霸说道:“倘若剑魔敢做不敢做,哪还算什么剑魔?不过就是个无耻小人罢了!你问我有什么证据?我亲眼所见,还需要什么证据?更何况还有叶大侠、莫大侠以及各位群雄都是人证!” 独孤玦疑道:“你亲眼所见?” “难道有假!”横霸怒极已不顾一切,开始一连串地咒骂独孤玦,独孤玦知横霸虽行事莽撞,但却是性情中人,他既说亲眼所见,便不会是撒谎。所以对于横霸夹七夹八的咒骂,独孤玦不仅没有阻止还嘴,反而静静倾听。横霸连说带骂了好一阵子,独孤玦终于对沈家在这三日内发生的事听出了个大概。原来就在三日前独孤玦离开沈家后,叶无伤、莫孤烟带着一群江湖豪客来到沈家,说是要帮沈家击退独孤玦,但不知为何却被沈冲严辞拒绝,叶无伤与莫孤烟等人只好离去, 然后就在昨天半夜,沈冲的房间突然传来打斗之声,沈染与横霸均被惊醒,立即冲向沈冲的房间,看到一个身形、服装均与独孤玦一模一样的背影正掠墙而去。沈梁与横霸赶紧进入沈冲房间,却发现沈冲已然死去,从尸首的伤痕判断,杀死沈冲之人,所使必是极为锋利的快剑,而从出剑的方向判断,此人所使剑法竟极似独孤家族的家传剑法。沈染与独孤玦相伴年馀,虽知独孤玦已自创剑法,但对于自己家传剑法仍极珍视,偶而仍会演练一番,沈染见过数次,对比印证自己父亲身上的多处剑痕,确实极似似是放独孤家族的剑法所伤。 沈染与横霸正悲痛间,忽闻叶无伤与群雄在门外大喊:“是他!他是剑魔独孤玦!”沈染与横霸闻声开门,看到叶无伤与群雄正在门外,询问之下,叶无伤告知虽然沈冲严拒他们相助,但他们平素都极为敬佩沈冲的为人,所以并未远离去,而是稍稍守护在沈宅附近。不料竟然撞见独孤玦掠出沈宅,虽然群雄想要拦阻,但独孤玦轻功甚佳,再加上先前应已详勘沈宅附近地形,群雄追没几步,竟在瞬间就让独孤玦逃脱于巷弄之间。 横霸说道:“师妹听了叶大侠的话,居然还表示不肯相信是你杀了师父,但叶大侠与群雄言之凿凿,再加上师父身上的伤痕是你独孤玦的剑法所致,最后师妹才不得不半信半疑地接受了你是杀人凶手的事实!”接着又继续咒骂独孤玦:“三日之前你因贪恋师妹的色,所以刻意装作放过师父,只为不想在师妹面前动手,所以刻意定下三日之约。你这卑鄙小人,竟是想利用半夜偷偷杀了师父,白天再假装正经地前来登门挑战,那时师父已死,你故作无辜,以此骗取师妹芳心,真是狼子野心,我真想不透,师妹怎会喜欢上你这样恶毒之人!” 独孤玦听到这儿,已知再听下去,不过是更多无益的咒骂之词,于是放开了横霸,飞身上瓦,迅速离去。横霸见独孤玦居然放过了他,倒也一愣,本想追上前去为师父报仇,但想想自己轻功、武艺均不如独孤玦,莫说追他不上,就算是追上了,身旁没有凌火枪队相助也是奈何不了独孤玦,于是一边咒骂着一边往沈家而去。 独孤玦放走横霸后,一路飞掠来到城外江边,看着江面上璘巡的月光,冷静地回想在灵江园中叶无伤对自己所说的话、父亲坟前沈冲的神情言语,以及叶无伤在沈家之外于群雄面前对自己的诬陷指责。前后印证,沈冲是否为谋害自己双亲的仇家尚难分辨,但叶无伤首鼠两端,说谎陷害他与沈冲却是明摆着的事实。如今沈冲已死,想要查明真相,只有着落于叶无伤身上。想定之后,独孤玦离开江边,朝向灵江园而去。他知道灵江园内可能已埋伏众多武林群雄正在等待着他,更可能还有童贯派来的大内高手相助于叶无伤,此行可说是凶险万分,可是他却非去不可,因为只有从叶无伤口中,他才有可能找到杀死他的父母以及沈冲的凶手。 但当独孤玦来到灵江园时,却发现叶无伤与莫孤烟都不在灵江园中,等待他的只有白天那一群盲目激动的武林群雄。众人见到独孤玦,立刻又包围了他,先骂他与魔教勾结又与黄裳为友,早已是武林公敌,继而斥责他竟又杀了沈冲,如此江湖败类,还有何颜面活在世间。诸如此类污言岁语,实与横霸相差无几。独孤玦懒得理会,二话不说立即拔出紫薇软剑,这次他不再留情面了,一阵剑光闪过,靠近他身旁的十余名江湖豪客手腕均皆中剑,掌中武器纷纷落地。独孤玦昂首凝视众人,淡淡说道:“我若要杀你们,实是易如反掌!只可笑你们号称是侠义之士,却不辨是非黑白,根本不值得我杀!” 独孤玦转身离去,他没有施展轻功,缓步而行,一脸冷笑,果然如他所料,身后群雄见他刚才露了那一手凌厉剑法,竟然无人敢追上来。这些人满口侠义,却无一人敢以性命相拼,让独孤玦摇头叹息,深为不耻。 独孤玦离开灵江园,来到梦溪园,他猜想叶无伤与莫孤烟一定还在沈家,果然看到叶无伤、莫孤烟正与沈染、横霸谈话。横霸口沫横飞地正向沈染叙说自己虽然被独孤玦制住,但仍然把独孤玦骂得无地自容,羞愧而去,还跺脚叹道:“可恨自己武功不如剑魔,否则我一定砍下他的头颅到师父灵前祭奠!” 横霸正说得天花乱坠,丝毫未察独孤玦已然出现在他身后。独孤玦神情淡漠地看着横霸:“没想到无敌手的武功不怎么无敌,吹起牛皮倒是无敌得很!我独孤玦问心无愧,怎会无地自容?又怎能羞愧而去?” 横霸看到独孤玦突然出现并且出言讥讽,立刻退开数步,然后喝令庄前的凌火枪队向着独孤玦开火,独孤玦知道凌火枪非同小可,立刻抢先掠入凌火枪队中,在枪手开火之前,以迅速凌厉的剑法,挑落了他们手上的凌火枪。就在此时,沈染从门内走出来,直走到独孤玦面前。独孤玦停下了手中长剑,看着沈染哭肿的双眼与肖瘦的脸庞,极为痛心。沈染凝视着独孤玦,许久许久,终于开口:“玦哥哥,真是你杀了我的父亲么?” 独孤玦心性孤傲,为人行事从不受制于流言蜚语。他不在意的人,任凭如何辱骂也不放在心中,但若是他在意的人,哪怕对他有一丝怀疑,他也会感到痛苦万分。如今,沈染一句轻轻的质问,已深深刺伤了他,独孤玦心想,若连染妹也怀疑于他,他又何需再为自己多言辩解?心中悲愤,傲气陡生,竟尔答道:“染妹若认为令尊是死于我手,便是死于我手,何必多问?” 沈染双目垂泪泣道:“父亲一生行善,从不与人结怨,当年玦哥哥的父母究竟为何在我家遇害,我虽不知详情,但却知父亲对于此事极为内疚。但我自荼靡山庄回家以来,多次追问,父亲都不愿向我说明。虽然父亲不说,但我深信以我父亲的为人,绝不会陷害谋杀任何人,玦哥哥,你能相信我吗?” 独孤玦听沈染言语真诚、口吻悲伤,心中一软,便对沈染说道:“我相信!有其父必有其女,能有妳这样善良的女儿,沈前辈绝非恶人,我迟早定会查出当年究竟是谁谋害了我的父母,也定要查明昨夜又是谁刺杀了染妹的父亲。” 沈染听独孤玦言下之意,并没有杀她的父亲,内心一宽,想再追问,叶无伤与莫孤烟却已双双拔剑,抢先挡在沈染与独孤绝之间。同时,他们的身旁涌现数十名身穿各种奇装怪服的刀客,独孤玦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些刀客和当年在灵江园中伏击他的刀客是同一批人,显然是童贯所派,伪装成江湖豪客前来相助叶无伤。他想,刀客们个个武艺不低,但不足惧,所忧者是他们训练有素、相互配合的刀阵,倒真有些棘手。横霸见叶无伤出面,随即喝令凌枪队再度围了上来,枪口所向直指独孤玦。叶无伤剑指独孤玦,一本正经地说道:“老夫怜悯独孤少侠的父母双双自尽,才向你说出当年往事,原是为少侠解脱心中苦恼,放下无谓的仇恨,没想到独孤少侠居然狠心杀害沈冲先生,剑魔之名果然不假,老夫今日要为沈冲先生讨一个公道!”说完,不等独孤玦回答,立刻挥剑相刺,莫孤烟与那群刀客随即跟着出手。 莫孤烟的剑法,独孤玦早已了然于胸,并不难对付。叶无伤先前大意差点伤于独孤玦剑下,此番全力施展,身形飘忽、剑式诡异,忽而敏捷、忽而悠缓,动静之间竟毫无破绽,独孤玦一边力抗,一边不禁叹道,「剑灵」称号,名不虚传。独孤玦心想,若是在二年之前,即便没有莫孤烟和刀客们在旁助阵,仅凭叶无伤一人,自己也必败无疑,但经过老僧指点步法、并与黄裳砌磋武学之后,自己独创的破剑式已可尽破天下所有剑法,但即使如此,由于刀客们果然结成刀阵,配合相助于叶无伤如鬼似魅的剑法,仍让独孤玦一时之间难以寻隙而破。更何况还有横霸的凌火枪队在旁虎视耽耽,独孤玦身处重围,实是极危险境。正缠斗间,忽闻沈染高呼大家停手,独孤玦闻声随即后退了一步,不料叶无伤与莫孤烟却全然无视沈染的劝阻,一心只想置独孤绝于死地,手中刀剑毫不停歇,独孤玦只好向前挺剑再斗。 沈染见叶无伤与莫孤烟必要置她的玦哥哥于死地,凌火枪队又因认定是独孤玦杀了沈冲而只肯听命于横霸,情急之下高声大喊:“叶大侠不愿听小女之劝,难道是急着想杀人灭口吗?” 此话一出,叶无伤立刻放缓剑招,向后退开了数步,莫孤烟与刀客们见叶无伤退开,也停下了手中的刀剑。叶无伤转身斥责沈染:“沈姑娘丧父悲痛,心神昏乱值得同情,但说叶某想杀人灭口,竟是意想诬指叶某才是杀人凶手吗?这样说话,岂不是寒了天下英雄为沈冲先生报仇的一片热心?” 沈染自觉话说得太过,于是低头向叶无伤道歉:“小女子一时心急,话说得不对,尚叶大侠见谅!” 叶无伤“哼”地一声,傲然昂首。 横霸见叶无伤、莫孤烟与刀客们都停了手,沈染又向叶无伤赔罪道歉,怒火中烧,号令凌火枪队立即就要开火。独孤玦本可再以剑锋挑落他们手中火枪,但知他们误认自己是杀害沈冲而要为师父报仇,不愿伤害他们,但只此一顿,凌火枪队已向外散开数丈之外,独孤玦想要在瞬间一一击落他们手中的凌火枪已是不能。独孤玦心知生死只在瞬间,索性收剑入鞘,傲然怒道:“我独孤玦说没杀沈冲,就是没杀沈冲,你们信是不信? 凌火枪队见独孤玦竟然罢手,傲然收剑,彼此相觑,竟不知是否该趁此时向独孤玦开火。倒是横霸莽撞依旧,冲到独孤玦面前,一拳挥出并咒骂道:“我打死你这恶贼!”独孤玦本对横霸甚为厌烦,当此激愤之时,横霸向他当胸击来一拳,他不禁杀心陡起,略一旋身闪过横霸直拳,随即紫薇软剑出鞘,杀那间已自后横在横霸的颈上。就在此时,突然有人出声高喊:“我相信!” 独孤玦停下了手中长剑,众人看去,“我相信!”这三个字竟是出自沈染之口。只见沈染从凌火枪队后窜出,走到独孤玦面前,转身对众人道:“我与独孤玦相识年馀,我知道独孤玦会杀人,但绝不会杀了人而不敢承认!所以,独孤玦说他没杀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就绝不是独孤玦所杀!” 独孤玦侧身凝视着沈染,发觉她说话的口气虽然坚决,但眼神中却仍闪现一抹疑虑。独孤玦叹了口气,放开了横霸,转身而去。。 叶无伤、莫孤烟与刀客们听到身为沈冲亲生女儿的沈染竟出面为独孤玦说话,皆再不作声,横霸更是面若寒霜。 独孤玦回头看了沈染一眼,二人相视无言,都感到此次一别,日后再见即使非敌也绝非是友,从今而后已是形同陌路了。沈染心中绞痛,不忍再看,转过头去,缓步走入沈宅。 10 风雨江山挽狂澜 宋室宣和七年,辽国最后一任皇帝—天祚帝终被金兵捕获,被押解至金国的「上京」,当时金国开国皇帝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已经崩殂,由他的弟弟接任皇帝,是为金太宗。 金太宗接见了身为俘虏的天祚帝,封他海滨王,辽国终于全部灭亡,金廷上下一片欢庆。追捕天祚帝的金国将领向金太宗呈献从天祚帝身旁事物中,所搜出宋徽宗先前寄予天祚帝表示愿结盟好的书信。原来宋室见金国势大,竟又妄想联辽制金,所以遗使持书寻找逃亡边陲的天祚帝,表示愿与大辽重修旧好,共同抗金。金太宗见此盟书,勃然大怒。一旁的大将完颜宗翰趁机向金太宗建议:“南蛮宋人反复无常,一方面与我大金签定盟约,另一方面又趁我大金伐辽之际,暗通辽帝又结盟约,既想联我大金灭辽,又想联那辽帝灭我大金,其心可诛,恳请陛下下旨,臣愿立即统兵南下侵宋,以示惩戒。 人称「菩萨太子」的完颜宗望并不同意,劝道:“先帝在世之时,曾言我大金必当与宋室信守盟约,并非先帝惧于宋室,实乃有先见之明。臣曾南下游历宋国,地广人众,精兵良将之多远非辽国可比,只因宋帝昏庸、奸臣专权,这才在兵事上节节失利。我大金方灭辽国,实应休养生息,此时再启战端,倘未能一口气拿下宋室广阔江山,只怕我兵马深陷其中,持久战之,终不利于我大金。恳请皇上三思!” 金太宗并非不知完颜阿骨打坚持与宋室结盟,更听闻宋室地广人多、都城繁华,但他与金太祖的想法不同,在他看来,君臣无能,便有良将精兵也无所作用,宋室实不足惧,因此根本不打愿与宋室结为友邦,得此宋帝暗通辽帝证据的良机,必要藉此南侵。 金太宗对完颜宗望说道:“使一狼,走千羊!以我虎狼之军对宋室疲弱之兵,实是胜券在握。至于宋室举国地广人众,自有英才。但宋人不也有这么句话么?说是将帅无能,累死三军!如今宋帝昏庸、奸倿当道,纵有强将精兵也束手无策,又有何可惧?但宗望所言甚是,切切不可轻敌!此次南侵,必求万全,就由宗望、宗翰各领一军,分东西二路南下,会师于宋京开封!” 完颜宗翰甚喜,领命而去,完颜宗望虽不乐意,亦难违抗。二人遵照金太宗的旨意,开始准备南下侵宋所需的粮草军械。 当年十月,金太宗下诏讨伐宋朝。出征之时,金太宗听闻中原武林能人不少,此次完颜宗望所率东路兵锋直指宋京开封府城,金太宗担心完颜宗望的安危,临行之前特地召见了完颜宗望,将他身旁的贴身护卫,金国第一高手完颜枭鸿赐予完颜宗望身旁,令命完颜枭鸿全力保护完颜宗望,并听从宗望太子的所有调遗。 完颜枭鸿在殿前领命,转身对完颜宗望道:“久闻菩萨太子战必胜、攻必克,实为我大金灭辽第一功臣,枭鸿得以护卫太子身旁,也算为我大金灭宋尽了心力,深感荣幸!” 完颜宗望见完颜枭鸿方脸刚毅,面露风霜,一眼看去即知性情颇为深沈。他虽是大金第一高手,却身穿青布长袍,不似金人服饰,完颜宗望早听说过此人曾从师汉人,内功极为深厚,除了横练一身金刚不坏的金罩钟功夫之外,尚能将威猛无比的「蔽日拳法」,以及阴柔无影的「缺月掌法」融于一身,若非天生武学奇才,实难达此阴阳合体之高深武功,对他亦颇有敬意,且知他本是皇室宗亲,遂以郎君相称道:“请不必多礼,今后南下,尚赖完颜郎君全力相助,请不必多礼见外了。” “份所应为,必当效命!” 完颜枭鸿应道,随即与完颜宗望拜别金太宗而去。 同一时间,宋廷上下庆幸世仇辽国被灭,完全没预料到金国即将南侵。十月十日正逢宋徽宗诞辰,皇宫举办盛大庆典,京城名妓李师师亦在其中,宋徽宗高兴之余,亲自作诗挥毫,朝野皆处于欢腾升平,即使有人进言需防金国的狼子野心,常被童贯、蔡京等人所阻而难以上达天听,即使能传进宋徽宗的耳中,他也根本不信,毫不放在心上。 李师师虽处青楼,却深明大义,又蒙宋徽宗宠爱,自问应当图报圣恩,刻意利用在庆典中为宋徽宗献唱的机会,自制新曲,词意隐喻居安思危,暗讽朝廷耽溺安逸,希望藉此儆醒徽宗皇帝,徽宗听出弦外之音,竟然大怒,拂袖离席而去。李师师断弦辍歌,黯然垂首,徽宗皇帝的女儿,人称最美公主的茂德帝姬赵福金,一向与李师师交好,见状起身走到李师师旁边,劝慰她道: “莫要惊怪,今天本是父皇诞日,所以父皇心中只想喜庆,不愿听耳谏言,这也难免,改天我们再伺机劝谏就是了。” 李师师手抚琴弦,面容忧悒道:“只怕待得圣上愿听谏言之时,江山已是风雨飘摇…。” “不会的,没那么严重,妳放宽心。”赵福金安慰着李师师,自己心中却也同感忧虑。 自从独孤玦蒙冤被视为杀害沈冲的凶手,与沈染分别,回到荼靡山庄后便闭庄不见外客。慕容皎皎看到独孤玦归来,竟也装作若无其事,好像她从未私自前往镇江梦溪园,从未在独孤玦父母的坟前意欲刺杀沈冲,彷佛她一直都安安静静地待在荼靡山庄后,守侯着她的独孤哥哥归来似的。独孤玦对那天在自己父母墓前出剑挡住慕容皎皎一事,颇感歉意,所以慕容皎皎不提,独孤玦也不愿多说,二人从此极有默契似地,谈话之中再无提及沈家之事。 慕容皎皎依旧像从前那样,经常相伴在独孤玦的身旁,陪他练剑、陪他饮酒、陪他操琴、陪他游园,但二人心底却始终隔着一个沈染,再也无法回到青梅竹马时候的两小无猜。独孤玦曾向慕容皎皎表明心迹,说他此生虽与沈染无缘却也不会再娶其他女子,但慕容皎皎却说再痛苦的往事也有遗忘的一天,她愿意等待独孤玦忘记沈染的那一天。独孤玦听了,只能摇头不语。 为了讨独孤玦开心,慕容皎皎经常会向独孤玦聊起了庄外所闻的趣事,并谈到了金国南侵之事。她告诉独孤玦,听说金国的菩萨太子完颜宗望率兵渡过黄河,已然杀到了开封城外,吓得徽宗皇帝赶紧将皇位传给了儿子钦宗皇帝,自己引退当了太上皇。还说到钦宗继位之后,立即与完颜宗望谈和,却是备受屈辱。现在中原武林听闻此事也是一片沸腾。这天午后,慕容皎皎向独孤玦提起了各大门派谋刺金兵统帅一事: “听说哪,少林寺方丈虚尘子已经集结了一批各门各派高手,想要利用完颜宗望驻扎开封城外的大好机会,全力狙杀完颜宗望!”慕容皎皎知各大门派均与独孤玦有仇,因此也恨上各大门派,语带讥讽道:“可惜呀,人家金营防守严密,那些个名门正派欺负我独孤哥哥厉害,遇到金国大兵可就无能得紧,几次袭营,竟连完颜宗望的帅帐都还没靠近,就被金兵打退出来,可怜还死了不少什么高僧啦、掌门啦、少侠啦,之类的,哼,根本是自取其辱!” 独孤玦听后,也只淡漠应了一句:“我本是来自西夏的鲜卑后裔,宋金鏖战,干我何事?”慕容皎皎看着神态颓靡的独孤玦,陷入沉吟。 慕容皎皎暗暗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要设法让独孤哥哥重新振作起来。既然自己深爱着独孤哥哥,就算明知独孤哥哥心中早已被沈染占据,自己也要想要尽一切可能去讨独孤哥哥的欢心,即使是让自己成为另一个沈染,也在所不惜。 第二天清晨,独孤玦走出房外,尚未出庄,竟在庭院之中遇到了沈染,见到他朝思暮想的染妹就悄立在庄内池畔,独孤玦既惊又喜,没有多想,就向沈染走去,对着沈染的背影唤了一声:“染妹,妳怎会在这儿?” 沈染转过身来,不发一语即投入独孤玦的怀中。独孤玦在抱住沈染的瞬间,狐疑了片刻,旋即又将沈染一把推开。原来,独孤玦以其嗅觉、触觉,早已发现自己眼前之人根本不是沈染,而是慕容皎皎易容假扮的。其实他应在看到背影的一瞬间就已能察觉,只因他过于思慕沈染,所以才一时自我迷惑了。 独孤玦羞怒斥道:“皎妹,何以竟如此戏弄于我?” 慕容皎皎撕下面具,明眸含泪说道:“我知道独孤哥哥只爱沈染不爱我,但没关系,只要独孤哥哥喜欢,我愿意天天扮成沈染的模样来讨独孤哥哥的欢心!,” 独孤玦长叹道:“皎妹,何苦如此…” “不苦,一点儿也不苦!”慕容皎皎拭去眼泪:“独孤哥哥不喜欢慕容皎皎,我也不喜欢慕容皎皎。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是慕容皎皎,我要成为独孤哥哥心中深爱的沈染。就算是要一辈子扮成沈染的模样,只要能让独孤哥哥开心,只要能与独孤哥哥相守一生,我就心满意足了。” “够了!皎妹,无论妳的易容术有多么高明,妳不是沈染,妳是慕容皎皎。妳想要以假扮沈染的方式与我长相厮守,这份情意,哥哥内心十分感动,但妳当哥哥是何等样人?怎能行此自欺欺人之举?”说罢,独孤玦转头回房去了。 慕容皎皎独孤一人立在庭院池畔,望着池中倒映着自已孤伶伶的身影,一时悲从中来,她算是完全明白自己对独孤哥哥付出再多也可能终归徒劳。她那不断压抑着的情绪终于爆发了,绝望、悲痛、羞愧、愤恨…纠结着她满心苦恼,竟而再次引发了身中的毒伤,脸上红斑迅速蔓延,随即昏倒在地。独孤玦闻声而出,赶紧抱起慕容皎皎,奔找慕容夫人与碧姨。幸经夫人与碧姨二人联手施予密集服药和膳食调理,数日之后,慕容皎皎才得渐渐痊愈。 经此一事之后,独孤玦与慕容皎皎两人之间更形疏离,经常相对无语。慕容皎皎黯然神伤之余,甚至主动向独孤玦道歉,并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做同样的事情。独孤玦知道慕容皎皎对自己的深情,不忍责怪,只是沉默不语。然而不论独孤玦的态度再怎么淡漠,慕容皎皎依旧形影不离地,时时跟随在独孤玦的身旁,不管独孤玦去哪里,她都一定要跟到哪里。 先前听闻慕容皎皎说起金兵南侵,身为来自西夏的独孤氏却在大宋长大,独孤玦对于金兵南侵并非全然无感,但因为他一向对宋廷的腐败深恶痛绝,再加上他剑下击偒中原武林不少门派的高手子弟,结怨颇深,所以虽听慕容皎皎说起中原武林人士袭杀完颜宗望的行动失败,并不特别放在心上。不过,金兵驻扎开封城外,随时可破京城开封,倒让他对于身在开封城中的好友李师师颇为担心,决定前往开封城内探望李师师。 独孤玦原想自己一人前去探望即可,但慕容皎皎坚持陪同,还说是很久不见李姐姐,她也想念着李姐姐之类的话。独孤玦知她心口不一,也懒得与她争执,同意让她一起前往。 当时,周邦彦已经病故,李师师深居金线巷内的醉杏楼。金兵兵临城下,日夜驻扎京师开封城外,形势颇为危急,独孤玦在傍晚时分来到了李师师所住的金线巷外,他发现巷内有许多武林人士正陆续进进出出,心中惊疑,遂暂不入内,先与慕容皎皎在巷口的客栈中凭栏饮酒,直等到夜深人静时,这才和慕容皎皎潜入李师师的醉杏楼。 李师师见到独孤玦到来,极为欣喜,又看慕容皎皎跟在身后,先向慕容皎皎打了招呼:“慕容妹妹也来啦,才多久不见,出落得更加惹人怜爱了呢!” 慕容皎皎轻声应道:“李姐姐说笑了” 李师师转头看向独孤玦:“独孤少侠,你可来得正好!少林方丈虚尘带领中原武林人士想要袭杀完颜宗望,却始终无法得手,今日前来请我相助,早听你近年来剑法独步武林,若有你同去,必能杀得那完颜宗望。” 独孤玦早已纳闷何以此次行动由少林方丈领头,一向好事的叶无伤为何没有出面,遂问李师师:“想那「剑灵」叶无伤自命侠名,最喜统率中原武林,此次怎没藉此再当个武林盟主,带着各大门派去刺杀完颜宗望呢?” “早试过了!虚尘方丈与中原各大门派的掌门人,曾一起找过叶无伤,请共赴国难,,没想到却被叶无伤拒绝了。”李师师忿忿说道:“想那叶无伤本就是假仁假义之辈,他竟说什么金国兵临开封城下,新近登基的钦宗皇正与完颜宗望谈判议和,此时若是刺杀完颜宗望,只怕会影响宋、金之间的和谈,所以他不愿意参加,也劝大家别去。” 独孤玦“嗯”了一声道:“众所皆知,叶无伤与我有隙,但我不能因人而废言,叶无伤这话其实不无道理,宋、金和议之时,刺杀完颜宗望,只怕反而激怒金兵,京师开封危矣!” 李诗诗反驳道:“凡事皆有不同看法,也都各有道理,叶无伤可以说刺杀完颜宗望恐将影响宋、金和谈,但中原各大门派却认为一旦完颜宗望被刺死,围城的金兵顿失主帅,必自乱而退,宋兵乘胜追击,一举歼灭,永绝后患,岂不更好?” 独孤玦微笑摇首,说道:“师师姐说得对,事有两面、理有正反,虚尘方丈与中原武林门派的看法自也有他们的道理,但却不知身无武艺的师师姐要如何帮忙他们?” 李师师身倚琴畔,笑靥如花道:“依少侠看来,我这身琴艺姿容如何?” 独孤玦也笑道:“师师姐艺绝当代,倾国之美,天下无不知晓,我独孤玦又岂能瞎了眼?” 李师师轻抚琴弦,故作艳态道:“如此说来,我若愿往金营为完颜宗望献艺,完颜宗望自是乐意接纳我了?” 独孤玦明白了,讥讽骂道:“大宋枉有男儿,竟赖师师姐使美人计才得以近身刺杀完颜宗望,中原武林自此休再自命高手,索性散了各门各派吧!” 李师师见独孤玦怒斥各大门派,知他实是为己忧心,遂柔声道:“这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独孤少侠岂可小看女子?虚尘方丈与各派高手已多次谋刺完颜宗望,不仅未成还折损不少侠义之士,这才无奈寻上门来,请我相助,以献艺之名入金营帅帐,他们才好装成我的随从,近身刺杀完颜宗望。” 慕容皎皎见李师师眼波带媚,身段柔美,与独孤玦谈话之时,虽属无意却仍自然流露芳艳之姿,她本就颇为嫉妒李师师色艺双绝,更不愿独孤玦为他而涉险,担心独孤玦为护李师师而应承同入金营,赶忙插嘴说道:“李姐姐想要独孤哥哥与各大门派联手,共同刺杀完颜宗望,怕是万万不可!” 李师师双眉一挑:“此话怎讲?” “李姐姐莫要误会,我实是一番好意。”慕容皎皎满脸诚挚说道:“想那中原武林各大门派均曾败于独孤哥哥的剑下,又诬指独孤哥哥先与魔教勾结,后又杀害沈冲,人人均以「剑魔」相称,实是恨我独孤哥哥入骨。李姐姐想要独孤哥哥与各大门派联手,纵使独孤哥哥不计前嫌,那些门派能有此胸怀么?只怕表面联手,暗地却下毒手,岂不坏了李姐姐的大事?” 李师师闻言陷入沉默,她想,国难当前,中原武林本当携手同心共御外侮。但慕容皎皎说得也对,各大门派对独孤玦确然深恶痛绝,纵使她从中搓和,劝其联手,难保没有几个鸡肚鸟肠之人,临阵暗害,如此岂不自乱? 思忖至此,心意已定,遂道:“慕容妹妹所言甚是,原是姐姐失于计较,将此事想得过于容易了!姐姐在此谢过慕容妹妹提醒。” 独孤玦心中盘算已久,料定中原武林必不能容他,正想如何开口婉拒李师师,幸得皎妹将此事说破了,省他多费言语。 至此三人相对无言,李师师幽然抚琴、独孤绝浅斟低吟,慕容皎皎坐在窗边望向深夜无垠,直至清晨。 几日之后,李师师果然以献艺之名,携其蛇腹琴前往金营。李师师名动天下,完颜宗望岂能不知,即刻令人延请入帐。但她只能以随从身份夹带数人,所以随她改装前往金营的都是各大门派的掌门,包括虚尘、田大义、天幽道长、冷无艳、韦渡、云离子等,由于是主帅贵宾,此行众高手顺利穿过防卫严密的金营,进入了完颜宗望的帅帐之中。完颜宗望见李师师果然容颜绝艳,更难得的是气质清雅,如兰似莲,令他颇为倾心,坐在虎椅上微笑问道:“久闻李姑娘艺绝天下,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李师师向完颜宗望行礼道:“不敢,承蒙太子错爱了。当今圣上正与太子谋求二国和好、永为盟邦,妾虽青楼女子亦愿献艺以助和议,倘有不佳,还请太子谅宥。” “李姑娘过于谦抑了,宗望正盼得聆姑娘清音,请坐。”完颜宗望举手示意李师师安坐。 李师师坐定,抚琴而唱,婉转清啼,甚为动听。完颜宗望深为沉醉,闭目聆听,正心神荡漾间,虚尘与众掌门趁机动手,帐内虽有金兵护卫,但各派掌门武艺绝高又出其不意,完颜宗望措手不及,险些就被少林方丈虚尘掌毙,众掌门正欣喜间,忽有一人闪出,左手迅即将完颜宗望向后拉开,右拳击出与虚尘掌力相接,虚尘只觉对方内力如潮涌而来,自知不敌,倒退数尺,这才化开对方内力,却仍心血沸腾,不得不立定调息,再无法回掌。那人却似内力无穷,又是一拳击来,眼前虚尘反倒要伤在那人拳下,田大义与天幽道长同时出手,这才堪堪挡住。原来那人正是金太宗派予守护完颜宗望的金国第一高手完颜枭鸿。就这么片刻阻挡,完颜枭鸿所率高手以及帐外金兵已然涌上,虚尘等人不仅失去刺杀完颜宗望的机会,反落入金国高手与护卫的包围之中。虚尘见势头不对,一把将李师师往帐外推去,并示意韦渡、冷无艳保护李师师先走,自己与田大义、天幽道长断后。韦渡与冷无艳促拥李师师向帐外奔去,却被金兵缠住,难以脱出,眼见金兵越来越多,包围渐密,韦渡拼命冲杀,再度将李师师推出帐口,让她先走,却被金兵拦住,数把大刀已朝向李师师砍下。 眼看着李师师就要死在金兵刀下,忽见青芒闪动,砍向李师师的数把大刀已然落地,接着一道白影掠入,随后是一身彩衣的慕容皎皎,原来是她与独孤玦到了。慕容皎皎运使斗转星移,牵引金兵互砍,独孤玦软剑轻舞,锋芒如星,寒光四起,瞬间将李师师身旁的金国众高手刺伤大半。完颜枭鸿见独孤玦剑术高强,放过虚尘、田大义与天幽道长,直击独孤玦而来。二人正欲交手,忽闻完颜宗望大声喊道:“住手!三弟,是你么?你可还认得哥哥?” 独孤玦定睛看去,唤他之人身着华服立在虎椅之旁,竟是他当年在沙丘土坡上与风雷野共同结拜的大哥完颜忠。只见完颜宗望既惊又喜地向独孤玦走来,帐外内的金兵都停下了手中的刀剑,肃立在旁,唯有完颜枭鸿仍警觉地紧随其后。 独孤玦愣道:“你是大哥,完颜忠…,我明白了,当年你用了化名。” “三弟真是神思敏捷,一猜就中!”完颜宗望握着独孤玦的手:“大哥本名完颜宗望,当时与你、二弟结拜之时,实有不能泄露自己身份的苦衷,所以化名为完颜忠,还请三弟莫要见怪。” “大哥贵为金国皇族,游历中原自然化名,愚弟有何见怪可言?”独孤玦随完颜宗望入帐,二人相对而座,慕容皎皎亦被延请入内陪在一旁。其馀中原群侠与李师师则被金国高手与精兵看守于帐外。 两人久别重逢,甚是欣喜,对饮三杯烈酒之后,完颜宗望向独孤玦聊起当年与风雷野一起对抗河溯七雄时的往事,叹道:“想我兄弟三人意气相投,却自灵江园一别之后,多时未再相见。如今兄弟各奔西东,甚且各为其主,不免令人感慨。” 独孤玦想起自己方才闯入帐中且剑伤金兵,歉然说道:“大哥谅宥,愚弟此行并无恶意,只因李师师是我多年故交,不忍不救。” “是啊,独孤哥哥并未与中原武林同谋刺杀您,您千万别误会!”慕容皎皎见中原群侠落败,担心独孤玦的安危,急急插嘴解释:“独孤哥哥也曾力劝师师姐,但她不听,哥哥又不忍心不救,所以冒犯您了。听说您为人仁慈,向有菩萨太子之称,必不会见怪吧!” 完颜宗望看了慕容皎皎一眼道:“莫说三弟并未同谋,即便同谋,他并不知中原武林人士想要刺杀之人是我,站在宋室立场,也极自然。”然后向独孤玦问道:“这位姑娘是…?” 独孤玦道:“荼靡山庄,慕容世家后人,慕容皎皎,愚弟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 完颜宗望点头:“原来是姑苏慕容之后,名门世家,果是气质不凡!当年在叶无伤的灵江园中,三弟先是为了维护慕容世家,后又不肯担任盟主围攻明教,不惜因此而与中原武林为敌,大哥很是敬佩!想起当日与二弟、三弟又一次并肩作战,却因情势所迫未能好好相聚畅谈,大哥至今想来仍甚遗憾!” 独孤玦听到风雷野的名字,不禁神伤,默然不语。完颜宗望察颜观色,已知其意,遂道:“三弟可是为了二弟投靠童贯一事而有所见怪?你可知二弟实有难言的苦衷?” 独孤玦喜道:“大哥见过二哥了?您知道他何以投靠童贯的苦衷?他既已投靠童贯,童贯又为何伤他经脉,使他内力全失?” “二弟心中苦衷,大哥亦未详知,他不愿多说,我也不好多问,但想必与明教有关,大哥相信二弟绝不是背义之人!”完颜宗望将风雷野曾随宋朝使者前来金国,二人因而相见一事,约略向独孤玦说了。面露担忧道:“先前金、宋友好同盟,所以二弟离开时,我曾派人代表我随二弟前往开封,原是藉此暗中保护二弟,童贯看在我的使者的面子上,一定不会为难二弟。但如今二国交兵,我派去陪同二弟之人也多日均无音讯,令我相当担心。” 说到这儿,独孤玦趁机为李师师向完颜宗望说情:“大哥,李师师与中原武林误以为刺杀了您,就可以解开封之围,虽属愚昧之举,但从大宋看来却是忠义之行,愚弟恳请大哥放了他们,对于目前二国的和议也是一件好事。何况大宋地广人多,大金方才灭辽不久,应当先行好好休养生息,此时侵宋绝非易事,愚弟劝请大哥罢兵议和,二国永为友邦,岂不甚佳?” 完颜宗望听完独孤玦的话,深思片刻后表示:“三弟所言甚是!大哥先前化名游历中原,深感宋国的繁荣与富裕,如果金、宋不和,长期交战,对我大金并非利事,徒使无数无辜的百姓流离失所,实非大哥所乐见。但我大金皇帝忿于宋帝与辽帝暗通款曲、首鼠二端,此番战和非大哥我一人可以议定,但大哥定然尽力促成议和,纵然如此,只怕宋帝还要割几块肥肉献予我大金皇帝才行。” 说罢,完颜宗望命人放了李师师与中原武林,并送至帐外。 独孤玦揖手谢道:“大哥心怀天下苍生,愚弟深为敬重,请就此留步,我兄弟三人必有相聚再会之日,届时必当共饮同醉。” 完颜宗望见中原武林对他仍是目露杀意,心知独孤玦好意,遂道:“也罢,三弟此去,千万珍重,那些个人不识好歹,未必能领你相救之情。你所说和议之事,我将派人告知宋帝,速速商定即是。” “大哥放心!我此行本为救知音好友而来,并不在意中原武林人士如何看待。即使他们不识好歹,想来也还为难不了愚弟!”言毕,独孤玦转身,带着慕容皎皎与李师师、中原群侠一同离去。 不久,完颜宗望果然接受了宋钦宗的议和,带兵返回金国。 独孤玦、慕容皎皎、李师师与中原群侠离开金营不久,即有各大门派之人前来接应。独孤玦心想,众人已然脱险,自己不必同行,遂向少林方丈虚尘告别。不意天幽道长、冷无艳、韦渡、云离子四大掌门及其子弟却突然围住了独孤玦,怒指他与金兵统帅勾结,义图叛宋附金。 独孤玦心想,大哥猜得真准,果是不识好歹。却也不出恶声,从容平和说道:“我与菩萨太子义结金兰是实,当时宋、金结盟友好,何来叛宋之嫌?我独孤氏乃鲜卑族人,对于宋、金之争,无意干涉,此行不过为救知音李姑娘。”言语至此,忽转铿锵:“然而各位若要是非不分,定要相难,那就休怪我长剑无情!” 虚尘掠身挡在独孤玦身前,对四大掌门说道:“诸位掌门,且听我一言。独孤少侠与那完颜宗望之间的私交,贫僧亦不甚了然。但少侠解救我等于金营之中,却是事实,我等若再为难少侠,难免被视为恩将仇报,还请三思!” 田大义虽对独孤玦曾力挑丐帮一事亦甚痛恨,但他得能统领第一大帮,实有磊落胸怀,也看出四大掌门想以此借口图报私仇。一向为人豪爽的他,哈哈一笑,,随即说道:“方丈说得对啊!独孤玦若要背宋附金,就以他和完颜宗望是结拜兄弟,刚刚就可以趁机让金兵都杀了我们,对他岂不是大功一件?我对独孤玦没什么好感,但大家若要藉机公报私仇,我田大义可看不下去了!”随后,又对独孤玦说道:“此番相救,在此谢过独孤少侠。但你先前与魔教不清不楚,如今又与完颜宗望称兄道弟,虽然说不上是叛宋附金,却也非我中原武林之友。日后相见,倘若少侠仍助魔教或金人,我田大义必然不会放过你了!” 独孤玦冷笑一声,不再多言,他看少林方丈、丐帮帮主出面说话,已知四大掌门必定知难而退。至于田大义所说日后相见如何云云,他本无所惧,更不在意。 四大门派果然撤了包围,众人随虚尘、田大义而去。 李师师见中原群侠散去,颓然不语,一时间竟不知何去何从。独孤玦表示愿送她回开封金线巷的醉杏楼,李师师告知,自从去年周邦彦逝世后,她失去了这位忘年知音,本已颇感孤单,如今金国兵临城下,徽宗皇帝不仅怯战,还立即将皇位传给儿子,自己退居为道君太上皇,并且仓皇逃往毫州,往奔江南,此举让让李师师极为失望和痛心,她对于繁荣的京城已经感到厌倦,不想再回开封,却又一时无处可去,因此踌躇。独孤玦想起了已逝的周邦彦,心下也感凄然,于是力邀李师师随他与慕容皎皎一起同往荼靡山庄暂住。 李师师住入荼靡山庄后,因她与朝廷官吏、江湖人士均有往来,经常有人前来荼靡山庄探望,李师师由此得知朝野形势,并经常将其所知尽数告知独孤玦。 这一日午后,李师师与独孤玦在疏影轩中焚香饮茶,李师师抚窗叹道:“完颜宗望虽已率兵离去,但此和议能够维持多久,尚未可知。而朝廷之内,奸倿弄权,江湖之上,纷争不休,眼下看似平和,却是山雨欲来,真不知如何是好?” 独孤玦安慰道:“庙堂之事,谁也难以插手,江湖纷争,自有名门正派,师师姐何必过于忧心,岂不自寻苦恼?” 李师师轻抚炉上香蕴:“少侠有所不知,朝廷战和不定也就罢了,中原武林上次谋刺完颜宗望,看似团结一致,其实不过是假象,各大门派之间本有恩怨,童贯又拨弄其中,如今的江湖人士,独善其身已是最上乘了;次之者则被童贯收买,为虎作伥;更等而下之者,颇有些人倒向金国,成其爪牙,真能为民请命者,实是少之又少,真是枉称侠义之辈。” “依师师姐意,习武之人自当为民请命才不枉称侠义?那么,明教为民请命,朝廷何以又视为逆贼,至今仍缉捕其教众不休?”独孤玦凝视着李师师,他知道李师师希望他挺身而出,但在他心中,抗金入侵固然义所应为,可那宋廷又何曾安民抚孤,真值得他去为宋廷搏命么? 李师师幽然低语:“明教起事,道君太上皇原是下诏招安,可惜方教主不从,更因童贯急于立功,至今我亦难过至极。想那百万教众、多少豪杰,若能与朝廷一心抗金,该是何等美事?” 独孤玦摇首道:“晚矣!朝廷不惜民力,激起事变,至今不知悔悟,犹然缉捕明教,如何再得民心共敌外悔?” 李师师急辩道:“然则习武之人,本当济弱扶倾,当今国难之际,若不能齐心合力以抗外侮,岂不有失侠义之名、英雄本色?少侠以为然否?” “侠以武犯禁,历朝历代,尽以天下而奉一人,何曾怜恤百姓苦难?习武之人为民请命,本与朝廷相抗衡,何来与其齐心合力之说?” 独孤玦此言一出,李师师不禁悚然:“承平之日,偶有官使欺压百姓,侠客为民请命、以武犯禁,确有应然之义。而今金国随时侵宋,同为大宋子民,就当朝野一体,何况身怀绝艺的江湖人士?难道少侠宁见金兵南下,生民涂炭,亦不愿出手相救?” 独孤玦瞿然起身:“我剑下但杀凌弱为恶之人,无论其国族身份!宋吏欺民,我杀之!金兵欺民,我杀之!江湖恶盗欺民,我更欲杀之!此乃我辈习武本份,份所应为罢了。天下之大,何处无有不平之事?又哪里不缺恶吏大盗?实是杀之不尽,因此,虽是本份,却非我最终所求。” 李师师不解,问道:“行侠仗义倘非第一要义,不知少侠习武,所求为何?” 独孤玦默然片刻,缓缓应道:“以武悟道,妙参天地造化!” 李师师喟然叹息:“不意少侠仅而立之年,竟已飘然有出尘之想。” 独孤玦轻拨琴弦:“师师姐精于琴艺,岂能不知「乐以和神,仁之表也」与「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之说?在儒者看来,乐可以教化人间,在道家看来,却是以乐象道。武之于我,亦同于乐,既可入于世间而济弱扶倾,又何不可出于世间而由武入道?” “少侠此论,妙似佛家所谓千万法门。这般志在大化,远非师师所能企及。” “师师姐说笑了,我独孤玦不过一介武夫,难脱七情六欲,更需闻香品茗!” 说着,二人举杯,笑饮香茗。 此时,剑僮匆匆而入,在独孤玦耳畔低语数句,独孤玦对剑僮点头道:“就请他们在庄外侯客亭稍坐吧!” 剑僮离去,李师师相问才知,原来竟是道君太上皇为了寻她,派了宫中三大护卫找上荼靡山庄来了。 自退位为太上皇即先逃于毫州后远避于镇江的徽宗皇帝,在宋金议和之后,接受受禅皇位的钦宗皇帝邀请,打算返回开封。途中听闻李师师与武林人士暗杀完颜宗望失败一事,想起了这位色艺双绝的名妓,于是派出宫中三大护卫想将她寻回,几经打听,得知李师师就在荼靡山庄,三大护卫于是投帖拜庄。 三大护卫原是一母同胞的三个兄弟,分别是公孙瑜、公孙英、公孙秀,老大使剑、老二双刀、老三却是暗器名家,三兄弟武艺均非同小可,所以在宫中号称三大护卫,随侍皇帝身旁。他们名为拜庄,实是奉旨行事,不容独孤玦阻挡,更由不得李师师不从。 独孤玦劝李师师安坐,他前往打发三大护卫,去去即回。李师师却知圣命难违,自己若不现身,只怕三大护卫难肯罢休,坚持出庄相见,独孤玦自然陪同而出。果然三大护卫虽然言语客气却句句圣上旨音,明摆着要逼迫李师师前去见道君太上皇。 李师师不肯,向公孙瑜谢道:“请公孙大人见谅并转呈太上皇,贱妾出身青楼,得蒙皇上宠爱而能献艺宫中,实已僭越。如今金兵方退,国难未已,太上皇理应护持当今圣上处理朝政,倘若因心悬贱妾而有失国事,贱妾万死莫赎。贱妾在荼靡山庄甚好,待山河清晏,必将前往拜见太上皇。” 公孙瑜微笑道:“此事我做不了主,还请李姑娘随我兄弟三人去见太上皇,有什么话妳亲自对太上皇说吧!” 李师师摇首不语。 三大护卫中性子最急的公孙英亮了手中双刀喝道:“说个请字是客气了,太上皇有旨命妳前往,难道妳要抗旨吗?” 独孤玦忽然仰天大笑,紫薇软剑随即出鞘,轻点二下,公孙英只觉虎口微震,双刀已脱手落地,不禁骇然退后数步。 “敢问菩萨太子率军包围开封城外之时,三位护卫大人何在?” 公孙英怒道:“自是护卫太上皇暂往毫州,此事与你何干?” 独孤玦瞬间收剑回鞘,悠然说道:“在下只是好奇,三大护卫对待金国大军之时,能否像对待李姑娘这般口气狂妄?还是三位护卫大人只敢欺负弱女子,见着金国大军却像夹着尾巴的丧气之犬?” 公孙英闻此讥讽言语,怒不可遏,俯身拾起双刀,立马就要扑上。公孙瑜闪身挡住,对独孤玦一揖礼道:“江湖传言荼靡山庄独孤少侠剑术无双,今日之事,我兄弟三人实奉太上皇旨意,不得不遵,少侠可否容我带李姑娘前往复命,太上皇向来宠爱李姑娘,必不会为难于她,过些时日,我再亲自护送李姑娘回来贵庄,如何?” 话说得轻软,只因刚刚独孤玦那一剑是如何挑落公孙英的双刀,竟连使剑名家的公孙瑜也看不明白。这等剑术直是可怖可畏,公孙瑜自忖不是独孤玦的对手,因此放软口气,但愿独孤玦能让他们带走李师师。 独孤玦却笑道:“我也有一议,请公孙大人将李姑娘的原话带回毫州,禀告太上皇,太上皇如若定要李姑娘前往,我再亲送李姑娘去毫州见太上皇,如何?” 公孙瑜知独孤玦不肯放手,此事已难善了,目光向公孙英、公孙秀看了一眼,再不发话,立刻动手围攻独孤玦。独孤玦一手将李师师轻轻推向剑僮,由剑位与家丁守护,一手挥出紫微软剑与三大护卫交手。他以破剑式、破刀式对付公孙瑜、公孙英,同时听风辨形,轻抖软剑,剑光所至竟幻化如千百柄剑,将公孙秀所发暗器一一击落。不过十馀招,公孙瑜、公孙英的长剑、双刀已被独孤绝挑落,公孙秀也被独孤玦以软剑击回的暗器所伤,三人知道再斗下去已无胜算,甚且还将命丧在独孤绝的剑下,纷纷拾收兵刃,默然无语而去。 目送着三大护卫远离后,独孤玦转身想和李师师一同入庄,忽然感到身后一股热气袭来,立即向前窜出丈余,但那热气却不依不饶跟随在后,敌人在后,目所难见,若向前奔,怕来敌伤了李师师,若莽然转身,只怕卖了一身破绽。真是进退维谷,独孤玦心念电转,将剑一横,向后击出,借势转身,人在空中招式又变,软剑由下而上弹刺,当地一声,独孤绝感到手臂微麻,这才看清眼前是一名年约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 那名中年男子生就一付富贵气象,双目如电地上下打量着他,似乎对于独孤玦的剑法颇为赞许。独孤玦立定身形,惊讶地发现眼前这名中年男子手中竟无任何兵器,而自己的紫薇软剑若非剑身柔韧,刚刚差一点就被击断了。好可怕的气剑!独孤玦立即想到,眼前此人必然就是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皇甫啸了。因为武林传言皇甫啸少年曾在天龙寺出家而后还俗,而天龙寺正是以六脉神剑的气剑绝学驰名江湖。虽然皇甫啸从不向任何人提起他的师承,可是他的气剑却透露了他的武学渊源。 “皇甫啸?”独孤玦问道:“阁下所使可是传闻中的六脉神剑?” “在下便是皇甫啸,独孤少侠且先莫问我所使为何武功,我倒想知道究是何人教你凌波微步?” 独孤玦猜得没错,眼前这名中年男子正是皇甫啸,他以气为剑,早已独步中原武林多年,后因故入宫却仍是独来独往。此次道君太上皇派三大护卫前来荼靡山庄,虽已长年久居宫中,皇甫啸却对江湖中事仍了如指掌,他早听闻荼靡山庄的独孤玦号称剑魔,颇为好奇,因此悄随三大护卫之后而来,果见三大护卫败于独孤玦剑下,多年未逢敌手的他,一时兴起,出手相试。 独孤玦惊讶道:“教我凌波微步乃一世外高僧,皇甫大人竟能认得在下步法?” “世外高僧…”皇甫啸沈吟片刻:“明白了,必是前灵鹫宫宫主虚竹,当今世上能使凌波微步者,若非大理段氏门人,就是逍遥派的传人。不意独孤少侠竟有此福气,得他传艺,难怪宫中三大卫护联手都不是你的对手!” 听到皇甫啸提及宫中三大护卫,独孤玦问道:“皇甫大人此行莫非也与三大护卫相同,想要逼迫李姑娘?” “我未奉圣命,李姑娘与我何干?倒是你一出手就击败三大护卫,我若坐视不管,岂不让视我大宋宫中无人?” 皇甫啸向来自视甚高,他方才自背后偷袭,却一击未中,已深自懊恼,不愿再占独孤玦便宜,遂又说道:“今日你已与宫中护卫斗过一场,我此时即使败你,亦胜之不武。三日后的未时,你我二人在此再决胜负!” 皇甫啸说罢,负手在背,缓步而去,身形步法极为潇洒自若,独孤玦一眼便知皇甫啸所踏步法亦是凌波微步,看来他确曾受艺于大理段氏。 皇甫啸离去后,独孤玦与李师师回到庄中。他自己一人在演武厅中苦思冥想,却怎样也想不出如何可以破解皇甫啸的气剑。虽然他天赋异禀可以看快成慢,任何招式在他眼中都可以找到破绽;他自创独门剑法破剑式可料敌机先,攻敌之不可不救,但偏偏皇甫啸的气剑无形无影,他看不见、摸不清,更遑论寻隙破招了。然而即便必败,独孤玦也不肯失约于皇甫啸,因为他和皇甫啸都是心性孤傲之人,宁死也绝不怯战。 夜里,独孤玦在厅内练剑,揣想如何破解皇甫啸的气剑,忽闻一阵琵琶声响,自厅外传来,所奏曲调极为激昂,竟是「秦王破阵乐」。独孤玦探门看去,原来是李师师知他在厅中舞剑练功,在外以琴声相和。「秦王破阵乐」本是唐太宗极为喜爱的乐曲,气势磅薄犹如千军万马狂奔而来,独孤玦深受震撼,他的耳力本就敏于常人,这首「秦王破阵乐」在李师师精湛的指艺中弹来,让他犹如置身百万雄兵之中,四面八方都似有无数刀枪剑戟向他刺来。恍惚之间,独孤玦将一个个激昂的音调都听成了一招招狠辣的招式,他走出厅外,在乐声中于庭院施展紫薇软剑,从破剑式、破刀式、破索式…使到破掌式,总感到自己的剑招再快也无法同时击破来自四面八方的剑招,这情形就如同他面对皇甫啸时,不知他的气剑将从何处袭来一般。 独孤玦颓然弃剑,仰天长叹,只见星空浩繁,亦如无数剑招一般向他刺来。忽然之间,独孤玦似有所悟,转身走到李师师面前,二人对望一眼,李师师知道就在这片刻之间,独孤玦的武学剑法又更上层楼,琴声立歇,取出一壶温酒,两人就在星空之下相笑对饮。慕容皎皎却悄然侧身在后,她本是关心独孤玦而来,却撞见独孤玦与李师师彼此笑饮,妒意促生,目光如焰瞪视着李师师,随即轻叹口气,神色黯然转身隐去,犹如一道灰蒙的阴影。 三日后,皇甫啸依约来到庄前,独孤玦早已侯立多时。正是辰、未相交之时,阳光自皇甫啸的身后照向孤独玦,刺痛了独孤玦的双眼。独孤玦的视觉异于常人,但也因为过于敏感所以一向畏惧强光,需以内力凝定心神,才能控制过于敏感的五官。但此时独孤玦却刻意让自己迎向炽烈的骄阳,让利刃般的白光刺盲他的双眼,他要藉此着这样的痛苦,逼出自己最大的潜力。独孤玦知道在强光之下,自己的眼睛虽近于半盲,但听觉却会变得更加灵敏,而皇甫啸的气剑虽然无形无影,但当气剑自他指间发出之际,却仍有轻微的声响,他必须抓住气剑声响的那一剎那,那是他唯一可能击败皇甫啸的瞬间,稍纵即逝。 独孤玦不知道皇甫啸的气剑会从他的哪根手指发出、从哪个方向刺来,所以他过去所有的剑招,繁复也好、灵巧也罢,再怎么迅疾如电、再怎么料敌机先,都已然无用,因为对方的招式只在五指之间,他的剑再快也快不过皇甫啸轻轻弹指,他再怎么寻隙也难从皇甫啸轮转的指间找到破招先机。然而李师师前夜所弹奏的「秦王破阵乐」,以及那满天的星光,却让他突然明白,再怎么繁复的招式,若能击败对方,最终只是一招。他一招败人,赢的只是一招;百招败人,最后赢的还是一招。他领悟到了,以拙胜巧,才是武学至理。 皇甫啸与独孤玦相对,二人不发一语,就在那一瞬间,二人心相感应,彼此都明白,自己出手只有一招,一招不能胜过对方,就必然败亡。 独孤玦在刺目的阳光中瞪大着双眼,忍受着极大的痛苦,皇甫啸的身形渐渐变成一道黑影,再渐渐连黑影也消失了,只剩强光中模糊的轮廓,他感觉从皇甫啸模糊的轮廓中穿越而过的阳光,每一道都似是发出了极细微的声响,就连光线飞射的声音他都彷佛听到了,还有什么声音是他听不到的呢?然后,他突然听到一声极为刺耳的「嗤」响,手中的紫薇软剑配合他的步法、身形以皇甫啸也看不清的速度,刺向了那一声「嗤」响。紫薇软剑的剑尖从皇甫啸的气剑中穿入,气剑虽强毕竟无形,可以击碎剑身却无法击破锋利的剑尖,剎那之间,独孤玦的紫微软剑已刺在皇甫啸的食指并划破了他的掌心,若非独孤玦在那一瞬间起了惺惺相惜之感,只怕皇甫啸的右掌已被紫薇软剑斩断。 “你本可断我腕脉…”皇甫啸看着自己的掌心流出一道鲜血,却知道伤口不深,独孤玦剑下留情。 “我独孤玦剑下不杀侠义之人!”独孤玦收剑凝立,他感觉刺目的阳光渐渐散去,皇甫啸自黑影中渐渐现身。 “好一个剑魔,我服了。”皇甫啸说道,竟以左手将自己的右腕筋脉斩断。 “不愧是大内第一高手,我也服了。”独孤玦明白皇甫啸不愿接受他的怜悯,所以自折腕脉,皇甫啸的右手从此废了,独步江湖的气剑自也不再复见,这等傲气令独孤玦深为敬佩。。 皇甫啸不发一言,转身缓步离去,他走得非常慢,非常慢,他知道独孤玦不会从他背后再补上一剑,但他又同时多么希望独孤玦可以一剑将他刺死。 此战之后,独孤玦以拙胜巧击败了皇甫啸,终于继破掌式的七式剑法之后,,又创发了破气式剑法。 独孤玦与皇甫啸决斗之时,因有李师师相伴,所以慕容皎皎刻意藏匿在后。见到她的独孤哥哥击败皇甫啸,剑法更上层楼,慕容皎皎自也为他欢喜。但她眼见李师师关心地守护在旁,想起前几日夜里李师师以琴音助独孤哥哥悟得剑法,又看着独孤哥哥与皇甫啸决战之后,随即与李师师入庄在疏影轩中笑谈饮酒,心里颇不是滋味,于是独自出庄散心。 她来到往昔独孤玦练剑的密林之中,过去那些为了独孤哥哥练剑所豢养的鹰、虎,俱已纵归山野,林中一片空荡,慕容皎皎触景伤情,想起多少年来陪着独孤哥哥在此练剑的情境,更觉怅然若失,惘然神伤。就在独自暗伤情坏、喟叹之际,林中突然有人现身,慕容皎皎先是一惊,再细端详,竟是莫孤烟在此。 原来莫孤烟因为迷恋慕容皎皎,曾多次私下来到荼靡山庄,他自知剑术不如独孤玦,更知独孤玦对他敌意甚深。所以既不敢投帖拜帖更不敢硬闯入庄,只好在庄外徘徊守侯,期盼等到慕容皎皎出庄得以见她一面。今日,他远远看到独孤玦击败皇甫啸,剑法之高令他望尘莫及,同感失落,信步走向当时慕容皎皎骗他夜间寻找宝珠的密林之中,竟真遇见了他朝思暮想的慕容皎皎,心中自是惊喜不已。 “慕容姑娘,妳…怎会到这里来?”莫孤烟一见心上人,说话都显得无措了。 慕容皎皎没好气地回道:“这是从前我陪独孤哥哥练剑的地方,我不能来、不该来么?应该是我问你在这里做什么吧?” 莫孤烟不好说出自己多次在庄外守侯,想起宝珠之事,讷讷说道:“我来此为姑娘寻找遗失的宝珠…” “一听就是借口!”慕容皎皎轻哼一声。她深知莫孤烟对自己十分迷恋,虽然她并不喜欢莫孤烟,但对于有人如此倾心也感到欢喜。莫孤烟提起寻找宝珠之事,让慕容皎皎想起他为了替自己寻回宝珠而与虎、鹰缠斗了一夜,心下也略为感动,神色不知不觉间也和悦了许多。 莫孤烟看慕容皎皎神情和缓,大胆问道:“慕容姑娘方才忧容满面,可是有为难之事?不妨告诉我,凡我力所能及之处,一定为姑娘排忧解难!” 慕容皎皎抬眼看着莫孤烟:“是么?一个沈染已经够让我心烦了,现在又多了一个李师师,你说我还怎能开心?你能为我排解这样的忧愁?” 莫孤烟看慕容皎皎巧目流盼,惹人怜爱,本想冲口而出答应慕容皎皎,转念又想,沈染是独孤玦的心上爱人,李师师是独孤玦的红颜知己,自己剑术不如独孤玦,如何能为慕容皎皎除去她的这二位情敌呢?怃然叹道:“姑娘的难处,果然不是在下所能排解。只怕解铃还需系铃人,姑娘且得先放宽心才是。” “说得轻巧,真有如此容易?”慕容皎皎似是微嗔,却口吻妩魅道:“我能放得下独孤哥哥,你就能放得下我么?” 莫孤烟急道:“这、这…在下难与姑娘匹配,对姑娘万万不敢有非份之想,只要姑娘不嫌弃我,容我偶而相见叙怀,我就心满意足了。” 慕容皎皎温言说道:“莫少侠太过谦了,你贵为剑灵之子,我不过一无名女子,哪来什么匹不匹配的说法。” “不,姑娘是盛名江湖的姑苏慕容之后,怎能是无名之辈?”莫孤烟垂首低语:“至于我,虽是剑灵的义子,但我的剑法其实并非义父所教,不知为何,义父从不传我剑法,只是命我为他做事。所以,我这个义子,只怕连徒弟都还有所不如。” 慕容皎皎听莫孤烟的口气中对于他的义父叶无伤似有怨气,纳闷问道:“剑灵为何不愿传你剑法?你既是他的义子,怎能连徒弟都不如?” 莫孤烟仰头叹道:“姑娘有所不知,我自幼习剑,师父亦为武林前辈高人,号称剑神。可惜师父已故得早,我未能尽得师父剑法的真传,后又偶遇师父仇家,当时我剑法未成,差点丧命,刚好叶无伤经过,为他所救。叶无伤无子,我为报救命之恩,拜他为义父,一心效命于他,但他知我剑法未成,虽也有所点拨,却从不将他的冥灵剑法传授予我。义父剑灵侠名在外,对我有救命之恩,因此义父所命,我不敢不遵也从不质疑,可是近几年来,义父的一些作为,却令我感到疑虑不已。” 慕容皎皎听到这儿,好奇心起,问道:“叶无伤到底做了些什么事,让你身为他的义子都感到疑虑了?”。 莫孤烟摇首,沉默不答。慕容皎皎嗔道:“哼,不说就算了,我还不爱听呢!” “请姑娘见谅,在下确有苦衷。今日得见姑娘,已属上天眷顾,就此别过,期盼日后还有相叙之时。”说罢,莫孤烟竟黯然而去了。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