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金闺娇娆》 第一章 独守空房的新娘 阿金一身新娘装扮地坐在喜房里等了良久,没有等来新郎官宋文禹,却等来了一帮闹洞房的姑娘和郎君。那些半大不小的孩子叽叽喳喳地涌进房内,嘈杂的声音让阿金忍不住眉头一皱。 “哟,新娘子还没有掀盖头呢。”有一个少年起哄道。 他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少女阴阳怪气地回了一句:“那当然,说不定我大哥今日都不会踏入这新房一步。” “那咱们姑且就在这儿等着?瞧瞧你说的话是真是假?”那少年接了少女的话,如此提议道。这么一个馊主意,居然也有人连连附和。 阿金以为,自己嫁进来之前就已经将宋文禹了解得透彻,可当她听到这些话时,心里还是痛了。突然之间,还在调笑打闹的人都没了声音,他们觉着这新娘子虽然一直沉默,也没动作,可是却无端端地让人觉得害怕。 阿九站在一边,冷眼瞧着这帮懵懂的孩子,心里一阵冷笑。他们感觉到的那股惧意,实则是因为姑娘 身上散发出的那一股子凌冽的杀气。 突然,摆在一边的青瓷瓶裂开来,吓得众人乱做一团。有胆小的拉了拉带头少女的衣袖道:“宋璃,不如咱们……咱们还是走吧?待了这么久,怪没意思的……” 宋璃将袖子一甩,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那姑娘一眼:“这才待多久?不是说好了要等我大哥进来闹洞房的吗?” 她话音刚落,与那青瓷瓶成对的另外一只瓶子也碎了。这一声响让众人心里紧绷的那根弦彻底坏了,大家尖叫着鱼贯而出,仅留下宋璃一个人在新房里,望着那些人匆忙逃离的背影直跺脚。 “这些人!”宋璃咬牙切齿地嘟囔着,又回头看向坐在那儿没有动静的阿金:“算你今天走运!” 说着,她便也急忙跑出去了。宋璃前脚刚走,阿金便抬起手来将盖头掀开,露出那一张天香国色的脸。 “姑娘。”阿九恭敬地走到她身侧站着。 阿金一对冷眸瞟了一眼那碎成几瓣的花瓶碎片,淡淡说了一句:“可惜了。都打扫了吧。” “是。”阿九点了点头,见她已经开始坐在梳妆台前卸妆,又有些迟疑地问道:“姑娘,今晚上我们……” “我们不等了。”阿金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铜镜里的自己:“等也等不来。等会为我沐浴更衣吧。” “好。” 待到阿九退出新房之后,阿金轻吁了一口气,不禁又想起了自己嫁进宋家之前与义父的对话。 “你果真愿意替沈家千金出嫁?” “我愿意。” “为什么?你应该知道,宋文禹心有所属。” “我知道。义父,你不必再劝我,就当我是为了通天阁吧。既然沈万千拿着通天令来求一女替嫁,通天阁没有拒绝的道理。” 阿金垂下眼帘,将自己一番心事藏在了眼里:“十二年前的事情,也不知你记得还是不记得。” 她喃喃自语道。仿佛,是在跟一个人对话一般。 …… 宋文禹是在大婚第二天出现在阿金的房间里的。对于自己的这个新婚妻子,他知之甚少。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从江南嫁进他们宋家的陌生人罢了。若不是因为皇上的赐婚,以他家在京城的地位也不会与这商贾之家有什么交集。 纵然如此,他看到阿金的第一眼,也是惊鸿一瞥。一时之间,宋文禹不禁有些晃神。 “你今日主动来找我,是因为明日是归宁日吧。”从宋文禹进门开始,阿金就一直在等宋文禹说话。见他沉默良久,这才抬头看他,瞧他一副呆愣的模样,便又低下头去,继续给自己怀中的琵琶调弦。这样的语气和神情让宋文禹感到诧异,他们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可她对他的态度,就好像是多年不见的好友一般。 “明日,我会陪你一起去驿馆,你无需担心。”阿金如此淡然冷静,压根没有半分洞房花烛夜独守空房的怨怼,反倒是让他有些被动了。宋文禹轻咳了一声,理了理本来就很笔挺的衣衫。 “嗯,我省得的。”阿金点点头,她轻吁了一口气,将琵琶斜抱在怀中,这才将注意力放在宋文禹的身上:“今日也要去书房睡吗?” 宋文禹被她问得有些尴尬,不知怎的,脸也有些发热。沈默金红唇一勾,微微一笑,不等他作答,便又低头道:“离开之前,听了这曲再走吧。” 说着,默金的手指便在那七根弦上舞动起来。宋文禹站在那儿静静地听着,恍惚之间,似乎又看见了孟一荻巧笑倩兮的身影,还有那片夕阳之下随风而动的芦苇。 突然,曲子停了。 宋文禹一怔,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怎么不弹了?” 阿金似笑非笑地瞧着他:“弹完了。” 说完这句,她便伸手去拿茶杯,不再说些多余的话。看着这样的她,宋文禹忽然觉得有些愧疚。 “我替宋璃向你道歉”,他突然说道:“她着实太胡闹了。” “她胡闹,是因为你们都默认了。宋家对这桩亲事是什么态度,我心里也是明白的。”阿金慢条斯理地说道,忽然话锋一转,看似温顺的她骤然变得凌厉了许多:“不过也请夫君三思。好歹,这是皇上御赐的婚事。” 宋文禹眼睛微微一眯:“你这是在威胁我?” “没有。”阿金坦然地瞧着他,睁眼说瞎话。她这幅俏皮倔强的模样,让宋文禹一阵气闷。本来,他和这女人的婚事,就已经成为了众人的笑柄,现在自己还在这女人面前吃瘪,怎能让他不气。 “既然你在忙,那我就不打扰了。明日早上我来接你。”宋文禹铁青着脸,拂袖而去,阿金也没拦着。跟着师傅闯荡江湖,看得多了,自然也明白很多道理。比如,男人的心不在这儿,就算把他的身子留在这儿,也是空欢喜一场。 看着宋文禹气冲冲地走出去,阿金又将修长的手指放在了琵琶上。宋文禹离开的时候,都能听到屋子里隐隐约约传来的江南小调。 “爷,她……”怀仁跟了上来,不知该怎么称呼屋子里的那位,不敢尊称,也不能直呼其名。 宋文禹抿着唇没说话,可是眼前总是不断闪过阿金低头弹琵琶的那一幕。他思绪烦乱地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怀仁瞧见主子心里不畅快,立马不敢再问了。 阿金一直弹着欢快的江南小调,就好像是在敲锣打鼓欢送宋文禹离开一般。直到再也听不见宋文禹那气急的步伐,才将曲子收住。阿九有些无语地瞧着阿金,觉得她调皮得有些过头了。 “姑娘,你心里很不畅快。”阿九是跟着阿金一起长大的,两人一起习武,一起吃苦。说是主仆,倒更像是姐妹。所以,旁人不敢说的话,阿九都敢说。 阿金撇了撇嘴道:“也是让他知道,我不是软柿子。”说着,她便伸了个懒腰,将琵琶递给了阿九。 “你去从沈万千置办的嫁妆里挑一对汝窑的青瓷瓶出来,搁在那儿。”阿金眼皮都没抬,阿九却明白了她的意思。自家主子,果然还是不羁山上那个睚眦必报的小魔女。 “是,只不过,这么好的东西放在宋家,奴婢总觉得不值得。” “无所谓。又不是我的东西,顺道还能给我撑腰出气,何乐而不为。”阿金一边说着,一边打着哈气又趴到了床上。今天她料定宋文禹会过来,所以起了个大早。现在把宋文禹给气走了,她正好能安心睡个好觉了。 “是。”听到阿金这么说,阿九也觉得很有道理,便拿着库房的钥匙欢天喜地去挑瓷瓶了,留下阿金一个人在房间里休息。 这一觉睡得可沉,她再一次梦到了小时候的事情。 那年不羁山的冬天很冷,刚一入冬就飘起了鹅毛大雪。本在山中修行的她,也是在那个时候碰到了那个倔强的少年。 “我求你,快去救我的朋友。” 少年被折磨得不轻,来不及看清楚救他的人到底是谁。他只知道这人武功很高,一眨眼的功夫就把这些追杀他们的暗卫给解决了。这个神秘人的出现,让少年感觉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你伤得很重。” 阿金皱了皱秀气的眉头,稚嫩的嗓音如出谷黄鹂一般动听。而她手中的短刀刀尖上,尚有鲜血滴落。 “无妨。你去救他,便是救了我。” 这十二岁少年说的话好复杂,让阿金听不懂。她抬头看了一眼前方,又低头道:“那人在哪儿。” “前面……” 少年太虚弱了,连睁开眼皮似乎都很难办到。阿金绷着小脸盯着他看了良久,忽然俯身给他嘴里塞了一颗药丸。 “你叫什么名字?” “宋……宋文禹。敢问恩人姓名?” “我叫……” 第二章 各自有秘密 宋文禹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还没亮。他怔愣片刻,尔后抬起手来捏了捏眉心。自打自己十二岁那年遇袭之后,他便时常会做一个梦。好几次,他都以为自己能够听到恩人的名字,可每次自己都是在关键时候醒来。 关于自己怎么被救的,他也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那次皇后手下的暗卫将他擒住,为了问出四皇子的下落而变着法子折磨他。等他被自家护卫发现并护送到京城里时,已经是几天以后的事情了,旁人都说,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捡回一条命简直就是奇迹。只有他清楚,若不是那个人给他吃了一颗续命丹药,他这一辈子怕就要在那一天终止了。 “哎……”宋文禹坐起身来,叹了一口气。正好这时天色泛白,他便索性披衣起身了。一番沐浴更衣后,宋文禹将怀仁招进来,让他去小院通知阿金准备出门。 怀仁听了,有些神色复杂地看了宋文禹一眼道:“爷,那边的主子已经收拾得当,在大院里等您了。” 宋文禹一愣,径直带着怀仁去了大院的花园里。此时正值三月,园子里的桃花开得正艳。宋文禹赶到时,阿金正披着斗篷在那里赏花。忽然一阵风起,花瓣纷飞。阿金褪下连帽,伸手将一枚花瓣握在了手里。 怀仁站在一旁瞧着阿金的侧脸,突然脸就红了。这新嫁进来的大少奶奶光是侧颜便如此动人,也不知道昨日爷第一次见大少奶奶时,是否也和自己一般惊艳。 想到这儿,怀仁忍不住偷瞄了宋文禹一眼,果然见到宋文禹正盯着阿金看得入神。 “走吧。”他冷不丁的一句话让怀仁赶紧低下了头,与他一起出现在了阿金面前。 “少夫人。”怀仁刚一站定,就鬼使神差地给阿金行了礼。等到脑子反应过来时,又有些后悔了。毕竟,少爷到底认不认这个少夫人,他心里还是没底的。 阿金向他轻轻颔首,算是打了招呼,随后她便含笑瞧着宋文禹道:“夫君,咱们出发吧。爹爹在等着呢。” “好。”对于阿金的这个称呼,宋文禹没有去纠正。阿金知道,这不过是一种粉饰太平的退让罢了。 两人一路上相敬如宾,相安无事。间中只有一次谈话。 宋文禹问她:“刚才在花园里见你想事情想得入神,是在想什么呢。” 阿金看了宋文禹一眼,半晌才将视线挪开:“我在想,这桃花的花瓣纷飞,像极了风吹雪。让我有些想家了。” 宋文禹听后,没有再说别的。两人一直沉默相对,直到到了驿站,二人之间也再没有交流 “夫君要进去拜见爹爹吗?”走到沈万千门前时,阿金特地转过头来问了宋文禹一嘴。 “你进去便是了。我在外头等你。”宋文禹背着手站,拒绝的很彻底。 “那好,我去去就来。”阿金点了点头,心平气和地回道。她刚推门进去,怀仁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宋文禹回头看怀仁,怀仁陪着笑脸道:“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少夫人可真正让人摸不透。” 那哪里是摸不透,分明就是不在乎。 宋文禹在心里回道,明明拒绝与之亲近的那个人是自己,可不知怎的,最后心里堵得慌的也是自己。总而言之,宋文禹的脸色又阴沉了下来。 房间里,沈万千在来回踱步,看起来有些焦虑。一听到门响,他发福的身子就立马站住了。 “大姑娘。”沈万千瞧见阿金冷若冰霜地站在那儿,赶忙跪下来行了礼。 “沈员外又忘了,而今我是你的女儿。你对我行这么大礼,我可是要折寿的。”阿金戏谑地说道,沈万千连连称是,一边抬手擦着额间的汗珠,一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大姑娘在宋府……可还好?”沈万千看着阿金在自己面前落座,神情复杂地瞧着阿金。 阿金低头喝茶,听着这话语里似有试探,又仿佛带着些关切,总算是抬头看了沈万千一眼:“你是怕我露馅吗?” “不不不,老朽不是这个意思。”沈万千慌忙摆手:“只是……只是单纯地担心大姑娘您……” “放心吧。通天阁既然收了你的通天令牌,就不会将差事办砸。”阿金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只不过沈姑娘那儿,还请沈员外多关照一些,莫要出了茬子。这可是欺君之罪呀。” “老朽明白,老朽明白。”说起自己那个任性妄为的女儿,沈万千便又是一阵汗颜:“若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想到求助……求助通天阁。大姑娘您……一定万事小心。” “我知道。”沈万千的关心在阿金看来便是一种客套,她随口应承下来,见时辰差不多了,便起身与沈万千道别:“沈员外何时启程回江南?” “明日就走。”沈万千笼着袖子回道,又满眼希翼地看着阿金,似乎是想听她再说些什么。 然而阿金还是一脸淡淡的神情,看不出喜怒哀乐:“那么我便先祝沈员外一路平安吧。” 说着,她便转过身去带着阿九离开了房间。沈万千抬起头来,万般不舍地瞧着阿金离开的背影。良久,才重重叹了一口气。 “姑娘,我瞧着那沈员外总是对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真是奇怪。”一出门,阿九就小声嘟囔道。 “他不是从一开始就很奇怪吗?” 阿金说的是实话,自从她接了任务去沈府假扮沈家千金开始,沈万千就是这么一副别扭的样子。只不过阿金并不想深究,也就随他去了。 “哼,商人嘴脸。”阿九恨恨说了一句:“他明知通天令一出,通天阁便没有拒绝的理由。纵然是龙潭虎穴,我们都会派人过去,而今又何必惺惺作态。” “他也是无奈。”阿金很平静地回道:“赐婚之事,他违抗不得。可是他的亲生女儿却又以死相逼不愿意就范,他能怎么办。” 两人说话间,已经下了驿站的楼梯。阿金远远瞧见宋文禹坐在那儿喝茶,二人颇有默契地没有再说这个话题。 “可以走了?”宋文禹见到阿金这么快就下来了,有些差异。他本以为,今天是要在这驿站里用了晚饭再离开了。 “嗯,可以了。”阿金点了点头:“还是说,你想留在这儿尝尝这里的饭菜?我听说这驿站里的川菜也是一绝,也不知是真是假。” 阿金的连帽遮住了她姣好的面容,即便如此,她绰约的身姿还是惹得路人偷偷打量。宋文禹感受到了这些炙热好奇的目光,完全没了兴致。 “还是回去吧。”宋文禹说着,便先一步来到了宋府的马车边。阿九扶着阿金刚坐到车里,就听得有人叫住了宋文禹。 “贤弟。”宋文禹转过头来看清来人,目光一沉。 “孟兄。”宋文禹抬手,恭恭敬敬地向来人行了个礼。 “贤弟怎么会出现在驿站?”孟一葳微微笑道,过了一会儿又自问自答道:“是带着夫人一道来的?” “嗯。”宋文禹看了他一眼,单刀直入地问道:“孟兄叫住在下,有事?” “借一步说活。”孟一葳瞟了一眼垂下的车帘,便向宋文禹做了个有请的手势。宋文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跟着他走到了一边。 “一荻想要再见你一面。”孟一葳说着,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小巧的丝帛卷轴:“看了便烧了吧。” 宋文禹盯着那卷轴看了半晌,才伸手缓缓接过。他没有急着打开来看,只是喃喃说道:“事到如今,我再见她,又有何用。” “我也是这么劝的。”孟一葳叹了一口气:“可是……从你赐婚以后,她便大病了一场。而今大病初愈,跟我提出这般请求,我不忍心拒绝。你……” 宋文禹低着头没说话,他打开那丝帛看了一眼,果然是孟一荻娟秀的字迹。那上面只是写了见面的时间地点,旁的什么都没有。 宋文禹闭上眼,将那丝帛揉在了手里:“我会去的,你放心。” “好,那我就这么回去复命了。”孟一葳如释重负,临走前还十分郑重地朝宋文禹叮嘱道:“记得一定低调行事。” “我明白。” “谢谢。”孟一葳又向宋文禹行了个礼,这才带着侍从匆匆离开。宋文禹看着孟家人远去的背影,这才从袖子里拿出一枚火舌子,将那丝帛烧了个干净,才又重新回到马车里。 阿金本来在闭目养神,感觉马车晃了几下,才睁开眼来瞧着他。 宋文禹还是坐在车子的另一边,看起来心事重重。 “那位公子是夫君的朋友?”阿金开口问道。 宋文禹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阿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冷不丁来了一句:“闻着夫君身上有一股烟味,莫非刚才是烧什么东西去了?” 她看似无意的一句话让宋文禹心里一跳,转过头来盯着阿金看了半晌,才慢条斯理地对她吐了两个字:“没有。” “哦。”阿金含笑应着,没有去拆穿他。他们两个人说那些话时虽然隔得远,阿金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阿九没明白为什么姑娘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忍着一肚子疑问直到主仆二人回房了才问出来:“姑娘为什么没戳穿他。” 阿金听了阿九愤愤不平地指责,俏皮地眨了眨眼道:“好歹是我的夫君,总得留些面子。况且,戳穿了对双方都没好处。” 阿九撇了撇嘴,显得有些丧气:“那姑娘打算怎么办?就这么睁只眼闭只眼吗?” 阿金一手支着下巴,忍不住又用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桌面。每当她想事情时,都会不自觉地这么做:“我还是跟着去瞧一瞧吧。” 突然,阿金神秘一笑,眼眸里泛着狡黠的光。 第三章 藕断丝连还是一刀两断 三天后,宋文禹应邀来到京城郊外。宋文禹一下马车,就瞧见孟一葳站在芦苇荡旁边等着。正值三月,芦苇尚未开出白色的花穗,宋文禹看着这一池塘的枯枝败叶,知道孟一荻正坐在湖心亭里等着他。 “你过去吧,我在这里守着。”孟一葳看他没有动,出声催促道。 宋文禹点点头,向着湖心亭缓步行去,亭内传来悠扬的琴声,正是孟一荻平日里最爱弹的那首平湖秋月。一荻的贴身丫鬟小柳看到他进来了,默默行了个礼。趁着孟一荻弹琴的当儿,宋文禹一直在打量她。 自从宋家接了赐婚的圣旨,他们二人就断了联系。这还是宋文禹这几个月以来第一次见孟一荻。大概是因为大病初愈的缘故,她比他记忆里的模样,更显得憔悴瘦削了些。 一曲弹罢,孟一荻抬头看着他时,眉眼都笑弯了。 “既然来了,怎么都不说一声的。”她轻轻问道,言语里带着些娇嗔的意味。仿佛一切如常,可惜早已物是人非。 “你弹得那么好,我不忍心打扰。”宋文禹依旧伫立在门边,没有坐下的意思。孟一荻明白,他并不打算长呆。 “是我任性了,总想着再见你一面。”孟一荻垂下眼帘,掩住了自己心碎的情绪:“若非如此,我总是不甘心。” 孟一荻说这样的话,让宋文禹感到意外。在他的印象里,一荻总是那么安静平和,似乎都不会有情绪一般。而今她坦然说出自己心有不甘,反而让宋文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宋文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他将手伸进袖中,摸到了那块光洁的玉佩。正在这时,孟一荻又说话了。 “她……是什么模样?” 宋文禹一愣,突然明白了孟一荻是在问沈家千金。他心情有些复杂地看着一荻道:“就是十八九岁女子该有的模样。” “那她……平日里都爱做些什么?也爱抚琴吗?”孟一荻忍住心中悲痛,含泪望着宋文禹。因为体弱而有些发白的嘴唇,在微微颤抖着。 “一荻。”宋文禹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喊了她的名字:“既然心里不痛快,就不用强迫自己与我谈论她了。” “嗯,也是。”一抹惨笑浮现在孟一荻的脸上:“可是……除了谈论你的新婚妻子,我也不知道该对你说些什么了。” 宋文禹看着她哀戚的样子,只觉得心里堵得慌。藏在袖中的玉佩握得更紧了一些,直到手心出了汗,他才下决心将玉佩取了出来。 孟一荻转头,一看到那玉佩,整个人便瘫坐在了那儿,脸色也更加苍白了。 “物归原主。”简单的四个字,宋文禹却费了好长时间才说完整。他见孟一荻不接,便将之轻轻搁在了桌子上:“珍重。” 说着,他便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湖心亭。小柳站在一边瞧着他决然离开的模样气得直跺脚。 “姑娘,他怎么这样?” 孟一荻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玉佩,一边默默流泪一边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是为了我好。否则,还能怎样?” …… 离这湖心亭五公里外的地方,有一处小树林。早在宋文禹来之前,阿金便已经带着一壶酒坐在那里等着了。她坐在那密林里听着自己的丈夫和心爱女子话别,就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一般。 眼见宋文禹已经离开了芦苇荡,她却还在那儿喝着闷酒,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忽然一阵轻笑声,打断了她一人的沉思。 “师姐?”阿金冷冷回头,却见琉璃一身紫衣靠在树干上,揶揄地瞧着自己。 “我今儿个可真是大开眼界了。一直以为师妹是个冰雕美人,没想到也有嫉妒吃醋的时候。”琉璃咯咯笑了一阵,便坐到了阿金对面,向她讨酒喝。 阿金无奈,将喝了一半的小酒坛扔到了琉璃的怀里:“师姐怎么来王都了。” “你猜?”琉璃灌了一口酒,意犹未尽地擦了擦嘴:“你若是猜对了,师姐就帮你去教训这个负心汉。” “未曾动心,又何来负心。”阿金说到这儿,忽然自嘲一笑:“说不定,他早就忘了十二年前的事情了。我也不稀得他想起来。” “你就嘴硬吧。”琉璃没好气地斜睨了她一眼,再看向一边时,正好瞧见宋文禹的马车正往城里赶:“我看你时间也不多了,便不和你玩猜谜游戏了。阿银不见了。” “什么?”阿金一愣:“义父知道吗?” “谁敢让阁主晓得啊。”琉璃挥了挥手:“师傅在不羁山找不着人,各地放出去的‘鸽子’又都回报没有瞧见少主。所以……师傅让我来京城找你了,看咱们姐妹俩能不能把他找到。在他没闹出什么事情来。” “好,我晓得了。”阿金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去解开坐骑的缰绳:“你还会在京城逗留吗?” 琉璃坐在地上喝着酒,懒洋洋地回道:“三天以内,你可去梁初见那里寻我。三天以后,再说吧。” “那我先行一步了。” 看样子,琉璃此次前来也是有任务在身,不单单是为了阿银而来。阿金懂阁里的规矩,便没有细问。而今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她要赶在宋文禹之前,回到宋家。 …… 宋文禹一路上沉默寡言,怀仁自以为是地觉得,宋文禹刚与孟一荻诀别,心情不好是正常的。所以当宋文禹刚一踏进宋府,就往阿金的院落里去时,怀仁的惊讶神色,全都写在了脸上。 宋文禹看在眼里,也没多加解释。阿金的院落里,阿九正在小院子里打扫。听到门边有动静,抬头见到是宋文禹,也很是意外。 “少爷。”虽然心里不乐意,阿九还是给宋文禹行了礼。 “夫人呢。”宋文禹问这话时,一直盯着那紧闭的门扉瞧。 “夫人在屋子里呢。”阿九低眉顺目地答道。宋文禹拧着眉头又盯着那门扉看了半晌,正打算推门而入的时候,屋子里传来了琴音。 宋文禹细细听着,忽然脸色就变了。那屋子里的女人,正在弹着孟一荻最擅长的《平湖秋月》 “少爷,您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阿九站在宋文禹身后,看他浑身僵硬地呆立在那儿,好心上前问了一嘴。她话音刚落,宋文禹就突然转过身去,铁青着脸冲出了阿金的小院。 阿九发现,怀仁的脸色和宋文禹的一样难看。 “这是怎么了?”阿九一脸不解地瞧着这匆忙离去的主仆俩,百思不得其解。她摇了摇头,便推开门走进了房间里。 阿九刚一战定,阿金便停止拨弦,将双手放在了古琴上。 “姑娘,刚才宋文禹果然来了。可是不知怎么,又走了。”阿九歪着头想了半天:“难道姑娘对他使了九弦术?” “何需如此大费周章。”阿金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抚摸这方古琴:“刚才孟一荻在亭子里给他弹的,就是这首曲子。” 阿九闻言一惊道:“姑娘,您就不怕……他怀疑您?” “那又如何?他抓不到证据的。”阿金回道,仿佛跟谁赌气似地:“就只许他欺瞒我,还不许我心里不畅快了?既然我心里不畅快,他也别想畅快。说我是十八九岁女子该有的模样?我就只是十八九岁女子该有的模样吗?” 阿九听了阿金的话,捂嘴笑了一阵。她家姑娘,也只有在宋文禹面前,才会有青涩少女该有的模样。 “阿九,待会儿用完饭后给我梳妆。”阿金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 “啊?姑娘还要去哪儿?”阿九一愣,以为她又要易装出行。 “不去哪儿,就在宋府。”阿金没把话说透,故意卖了个关子。 第四章 我叫你一声夫君你敢应吗? 宋文禹与母亲及祖母用完晚饭后,便早早回到了书房。其实他们做长辈的,都很清楚这一对新婚夫妇从未同过房,却都是不闻不问的态度,这让宋文禹不自觉想起阿金那日对她说的话:宋璃再如何胡闹,都是你们宋家人默许的。 想到那个女人,自然就会想到今天下午那诡异的一幕。 “少爷。”怀仁在一旁给他磨墨,见他的表情忽明忽暗,忍不住就多嘴问道:“少爷您还是在想今天在小院儿里发生的事情吗?” 宋文禹闻言,撇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你也觉得很奇怪,是不是。” 怀仁见宋文禹好像并不避讳这个问题,赶忙打开了话匣子:“是呀,怎么就那么巧,会和孟姑娘弹得是同一首曲子……小的着实吓了一跳。” 宋文禹没说话,怀仁说的,正是他心里想的。思来想去,能够解开他心中谜团的,怕也只有那个被号称为“玉面判官”的洛腾了:“洛大人何时回京?” “估摸着应该就是这几日了。”怀仁恭敬答道。 “等他回来,递张帖子过去吧。”宋文禹说着,正打算提笔写字,房门突然就被人推开了。 主仆二人一抬头,全都愣住了。只见阿金娇俏地站在那儿,略施粉黛的小脸就足够让这春夜月色黯然。 “你怎么来了?”怔愣过后,宋文禹皱了皱眉头道。 “想着夫君日理万机,实在是心疼,便过来看看。”阿金笑了笑,说了句冠冕堂皇的理由。眸子一瞟,便将怀仁看得浑身打了个激灵。 怀仁其实也不是那种不会看眼色的人,可是眼下宋文禹没有让他退下的意思,他也不敢自作聪明。无奈之下,便只能装聋作哑地站在那儿,全当自己是个摆设。 “外面的守卫,莫非没有告诉你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进这书房吗。”阿金在自己面前肆无忌惮地打量怀仁,让宋文禹有些生气。他下意识地按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感觉今天被这女人气得不轻。 “说了。”阿金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便摇曳生姿地走进屋里来,顺道还将门给关上了。怀仁目瞪口呆地瞧着她,忍不住啧啧称奇。 他活了二十余年,就没见过这么有韵味的女子,更没见过有女人如此大胆,将夫君的话完全当做耳旁风。怀仁突然觉得,宋文禹娶了沈氏女,也算是棋逢对手了。 就不知道,这算是幸或不幸。 宋文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眼睛复又睁开时,已是一片冷凝:“你到底想干什么?” 阿金听了这声质问,像是听了个笑话。她冷笑了一声,仰起头来看着宋文禹时,脸上的笑意更加灿烂了:“妾身刚才不是说了吗?心疼夫君,便寻过来了。” 她说这话时,双手撑在那黄梨木书桌上,特意压低了身子往宋文禹探去,一举一动,充满了挑衅的意味。宋文禹只敢盯着她的脸瞧,因为他只要垂下眼来,就能瞧见一片大好春光。 宋文禹喉头滚动了一下,不争气地咽了下唾沫。怀仁见状,想着要溜:“少爷,小的告退!” 宋文禹急了,赶忙喊住了他:“你去哪儿!” “我……我去门外守着!”怀仁急中生智吼出这么一句话便离开了房间。 房门刚一关上,阿金便笑开了。宋文禹气闷地瞧着她笑得放肆,咬牙切齿地问道:“有什么好笑的?” “没什么呀。”阿金将掩在唇瓣的袖子放了下来,饶有兴趣地打量宋文禹的样子:“夫君,你真的不打算与我同房吗?” 宋文禹瞳孔一缩,脸立马红了个通透,却还故作镇定:“既然嫁到了宋家,就请注意仪态分寸!” “呀,原来你还记着这件事呢?”阿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宋文禹惊讶地发现,这个女人变脸就跟玩戏法一样。前一秒还对自己巧笑倩兮,下一秒却又回复了平日里的冷淡:“我还以为,夫君早就将这桩皇上亲赐的婚事,抛诸脑后了。” 阿金停顿了片刻,见宋文禹没有搭腔,只是一脸阴沉地瞧着自己,便又道:“夫君不必如此紧张,妾身只是觉得,既然成了夫妻,便是缘分。人生无常,缘分未尽之前,尽到自己的本分,才不枉这上天的安排。” “你这是……话里有话?”宋文禹冷笑道,故意试探阿金。 “夫君多虑了,都是字面上的意思。”阿金懒得跟他打哑谜,今日她来,本来就是为了来敲打一下宋文禹,现下目的达到了,她也没有再逗留的必要。 “夜深了,夫君早些歇息。”阿金打着哈欠,一边说着一边就要离开。手刚触到门框,却被宋文禹猛地拽了过去。阿金一个没站稳,便撞进了宋文禹的怀里。 “我思来想去,觉得夫人说得颇有道理。不如,夫人今夜便在此处留宿吧。”宋文禹低头瞧着阿金琥珀色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说道。他慢慢低下头去,似乎是要吻阿金的唇。 阿金没有躲避,只是睁着眼睛盯着他越靠越近。眼见着二人就要亲上时,宋文禹突然停住了。 “夫君为何不继续了?”阿金与他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对峙着,既暧昧又滑稽。 “夫人果然很美。”宋文禹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面庞。指尖所及之处,肤如凝脂,着实让人流连忘返。宋文禹眸子一沉,将阿金轻轻推开:“可惜,即便是夫妻,我也对你下不了口。” “原是这样。看样子坊间传闻是真的了?才子佳人,青梅竹马,也算是一段佳话。”阿金红唇一弯,不客气地戳了宋文禹的痛处。她话音刚落,明显瞧见宋文禹负在身后的手攥得更紧了些。 宋文禹回过头来冷冷地看着她,没有说话。阿金对于他冷淡的态度也不甚在意,只见她整理好衣衫,向宋文禹行了个礼后,便推门出去了。 屋外,怀仁果然在守着。花园里,守卫东倒西歪地躺了一片。阿金一皱眉,没有当着怀仁的面说什么。可是当两个人离开书房的地界时,阿金还是忍不住说了阿九几句。 “不是跟你说了,下手轻点嘛。” “听着姑娘在房间里受委屈,我忍不住就下手重了些。”阿九说道,又特别真诚地补充了一句:“没有伤性命。姑娘,阿九知错了。” 阿金听了阿九的话,忽然觉得眼睛有些酸。她突然停下脚步,轻轻靠在了阿九的肩膀上。 “姑娘?”阿九讶异地瞧着阿金。 “这里,好痛呀。”阿金闭着眼睛,捂着胸口:“他心里的那个人,我好像赶不走,怎么办呢。” “那我们就走吧。”阿九认真地回答道:“过了这一阵子,便按照原计划金蝉脱壳便好。” 阿金一愣,只觉得阿九的话让自己更心痛了:“可是……阿九,他说他对我下不了口,我不服气。” “……姑娘很想他对你下口吗?”阿九皱着眉头,不明白阿金为什么执着在这种奇怪的地方。 阿金脸一红,没吭声。看到阿金这样,阿九叹了一口气:“姑娘,容奴婢提醒您一句。千面之术需童子之身方能驾驭,而今您的千面之术还差一点便到羽化登仙之境,若这时您……” “我知道。我都知道。”阿金打断了她要说的话,闭上了眼睛。阿九见她不想听这些,便也不再说了。 “明日,我去一趟运来客栈。你好生待在家里。”阿金睁开眼来突然说道:“还是……你跟我一起去?” 阿九摇了摇头,想到阿金要去见的那个人,神色温柔了许多:“主子能为奴婢带话过去便好。” “好呀,什么话呢。”阿金看着阿九扭捏的样子,忍不住笑眯了眼,故意逗她。 “就说……一切安好,勿念。”阿九想了想,觉着这几个字最为贴切。 “嗯,好。”阿金有些羡慕地瞧着阿九。她觉得,虽然阿九和那人的关系没有挑明,可是能有一个彼此牵挂的人,实为幸事。 人生最为煎熬的事情,便是你挂着的那个人,心里根本就没有你。就好像她和宋文禹一样。 或许自己应该考虑一下阿九说的话,时机一到,便抽身而去吧。 阿金一边往房间里走,一边这般想着。 第五章 英雄救美 阿金是在午时以后来到运来客栈的。她刚一进门,便径直走到掌柜面前,敲了敲桌子。掌柜本来在那儿算账,一抬头瞧见是个长相平庸的男子站在他面前。 “这位大爷是住店还是用膳?”掌柜的笑眯眯地问道。 “找你家主子。”阿金声音沙哑地回道,话音刚落还咳嗽了几声。掌柜的眉头轻蹙,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路,又不敢就这么轻易去打扰这运来客栈的主人。 阿金见他站着没有动,突然从怀中掏出了二两纹银放在了桌子上:“这些,只不过是给掌柜的你去传句话的酬劳。你家主子见我不见,与你无关。如何?” “那,大爷您在这儿稍等片刻。”掌柜的看了一眼那纹银,也没伸手去拿。只不过见他出手阔绰,又气度不凡,总觉着不该怠慢。 掌柜去了后院没多一会儿,就带了话过来,毕恭毕敬地将阿金请了进去。后院小厅内,梁初见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师姐。”待到掌柜的退下,梁初见慌忙行礼。阿金的这个易容扮相他之前见过好几次,所以立马就瞧出来了。 “阿初,大师姐在店里吗?”阿金也没和他客套,二人坐下以后,便直奔话题。 “这两天大师姐是住在我这儿的。也是易了容,人称紫衣姑娘。不过……她现下不在客栈。” “她也是随便得紧。”听了梁初见的汇报,阿金有些哭笑不得。琉璃素爱穿紫色衣衫,索性化名紫衣掩藏身份,也是信手拈来:“那,阿银找着了么。” 梁初见摇了摇头,有些苦恼:“尚未……不过,我倒是听到一个传闻,不知是否可信。” “说来听听。”阿金慵懒地坐在那儿,下意识地想要玩弄自己的发辫,手指伸到肩膀处,才想起自己今儿个是男装出行,便只好兴趣缺缺地放下手来。 “他们有人说……在皇城附近见到了师兄。”梁初见有些疑惑地看着阿金:“可是师兄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关于阿银的身世,他们这些小辈中也就琉璃与阿金清楚。阿金在听到这消息的那一瞬间,便信了九分。 “这消息不是‘鸽子’们送出来的?”阿金岔开话题,没有让梁初见再去细想。 “不是。”梁初见讪讪一笑,他是京城‘鸽子’的总统领。而今通天阁少主不知所踪,好不容易找到的蛛丝马迹还不是自己手下传出的,这让他觉得羞愧。 阿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必介怀,若是阿银不想让咱们察觉到,他多的是手段。” 说着,她话锋一转,狡黠地瞧着梁初见:“阿九要我与你说,她跟着我一切安好,让你不要挂念。” “她跟着师姐,自然是好的。”突然得到阿九的消息,梁初见不甚欣喜。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笑得像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年郎。 “你就不担心她当我的陪嫁丫鬟?”阿金看他这副模样,忍不住逗他玩。哪里知道她话音刚落,梁初见的脸色就变了变。 半晌,他才恢复常态,很是正经地向阿金行了个礼:“我相信师姐不会这么对待阿九的。” “你呀,真是无聊。”阿金撇了撇嘴,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就要与梁初见告别。 梁初见站起身来,一路将她送到偏门旁边。阿金转过头来,示意梁初见留步:“不用送我了,就到这儿吧。对了,关于阿银的事情,你不必再向大师姐禀明,我自会去查清楚。” “是,初见知道。”梁初见止步于门边,直到阿金出门走远,才将大门关上。 …… 洛腾风尘仆仆地回到京城,刚进城门没多久,就瞧见有人当街调戏一妙龄女子。那女子身着紫衣,脸上覆着一方紫色面纱,一双杏眼盈盈秋水。就连洛腾这种冷硬的男人都忍不住在想,若是这女子笑起来,眉眼一定甚是好看。 可惜,这双美丽的眼睛里而今都是厌恶与鄙夷。 “放手。”琉璃不想在大街上动武,这才被这几个纨绔子弟纠缠得脱身不得。 “这小美人发起脾气来,也是这么美丽动人。听得小爷我神魂颠倒啊。”抓着琉璃的那个男人肆无忌惮地与同伴如此说道,这一群人突然之间就爆发出淫邪的笑声。 琉璃冷眼瞧着这些被美色冲昏头脑的家伙,正在思考着哪里更方便自己下手,突然之间一只有力气的大手从旁伸出,轻而易举便将男人的爪子给掰开了。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把你的脏手拿开!”估计洛腾用的力气很大,先前还趾高气昂的家伙如今早就已经白了脸色。 “吴少爷,别来无恙。”洛腾面色如常地回道。吴少爷听着这熟悉的声音,身体突然抖了一下。 “你……是你?”既然是城内住着的人,谁又不知这洛将军的次子,玉面判官洛腾。 “对,正是在下。”洛腾说着,将男人的手放开了:“在下刚进京城,就瞧见了这么一出好戏。还未恭喜吴少爷一声,终于不用闭门思过了。” 吴少爷脸色青白,看起来气得不轻。但又因为把柄在别人手里,只能生生忍着。咬牙切齿地站在那里沉默了半晌,才带着自己的同伴负气离去。 琉璃瞧着那帮人灰溜溜逃走的身影,忍不住噗嗤一笑:“多谢这位爷出手相助。” “举手之劳。”洛腾回过头来瞧着琉璃,眼中神色古井无波,一副公正执法的模样,没有半分多余的情绪。 琉璃见过很多男子看自己时的眼神,像洛腾这般英雄救美之后还如此淡然的,算是独一份。不自觉间,琉璃也对他上了几分心。 “若非有您,妾身恐怕……”琉璃低下头来,欲言又止。 洛腾还是那么一副平静的模样,字里行间不见任何怜惜之意:“姑娘以后出行,尽量避免一人吧。” 说罢,他便匆匆与琉璃擦身而过。琉璃有些惊讶地转过身来瞧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便笑开了:“玉面判官吗?咱们后会有期。” 她喃喃说了这么一句话后,便走进熙熙攘攘地人群之中。 “少爷,您平日里也不爱管这等闲事的呀。怎么今日?”随从跟着洛腾往洛府方向赶路,有些好奇地问道:“见您那个态度,也不像是对那姑娘有好感。” “那女子有杀气。”洛腾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随从有些摸不着头脑。洛腾转头,见随从怔愣地瞧着自己,好心又解释了一下:“在我出手之前,那女子便对那些纨绔子弟起了杀心。只是那些愣头青,压根没有察觉到。” “哎呀,这这这……”随从后怕地擦了擦额间的冷汗:“少爷这是救了那帮二世祖一命啊。可是这帮人说不定现下都还在记恨着少爷您呢!” “无妨。”洛腾摆了摆手,没有将这些琐事放在心上。他唯一在乎的是,这个紫衣女人看起来有些不太寻常。 …… 第六章 宋家的惹事精 阿金刚回到房间里坐下,刚喝了一会儿茶,宋璃便带着人气势汹汹地敲开了小院的门。看着自己的这个小姑子,阿金就忍不住一阵头疼。 “小姑子今儿个来我这儿,是有什么事?”阿金笑道,明知来者不善,却也侧身将宋璃请了进来。 宋璃哼了一声,没有理她。自打她进来,就一直四处打量,连带她带来的那些丫鬟嬷嬷一起,感觉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小姑子这是何意?”阿金站在庭院里,气定神闲地瞧着他们四处搜查,不紧不慢地问道。阿九跟在她身边,看着那几个人的眼神,就像在看死人一样。 “沈默金,你装什么蒜?你就说吧,你把人藏在哪儿了。”宋璃抱双臂于胸前,趾高气昂地瞧着阿金:“眼下要是你自己坦白了,亲自把人给领出来,总比我到时亲自把人给揪出来要强。” “人?什么人。”阿金眉毛一挑,实在不懂宋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姑娘,何需和她废话,径直进去搜便是了!”宋璃的贴身丫鬟鸳鸯突然出声道。 “哼,沈默金,别说本姑娘不给你机会。这可是你自找的。”说着,宋璃便对那些奴婢们打了个手势,眼见着这帮女人就要鱼贯而入冲进沈默金的房间了,阿九突然伸出手,对着冲在最前头的几个人射了几个小石子。 宋璃一转头,就见到那些丫鬟嬷嬷倒了一片。 “你!”宋璃气急败坏地转过头来指着阿金。 “小姑子,你长了眼睛的,我站在这儿,可是动都没有动一下呀。”阿金笑着应道,也不气恼。 “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赶紧进去给我搜!我就不信了,今天还进不去她的这个房门!”宋璃被阿金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满腔怒火便都发泄在了那些滚地喊痛的丫鬟身上。 奴仆们面面相觑,只得硬着头皮站起身来继续走到房门前。哪里知道他们的手还没触到门扉,又像刚才一样,被人直接打跪在地。反复几次,大家都有些害怕了,宁愿跪在宋璃面前,请主子息怒,也不愿意再去尝试开门。 “沈默金!”宋璃竭嘶底里地看向阿金,见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瞧着自己,气不打一处来:“你与男人私通,还在我哥的院子里装神弄鬼!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阿金一抬头,她冰冷的眼神让宋璃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即便我犯了什么事情,也轮不到你在这里与我大呼小叫。宋家莫非是你掌家?莫非这就是宋家的家教?我今儿个真是开眼界了。” 说着,她一挥手,那扇紧闭的房门突然大开。宋璃带来的那些丫鬟嬷嬷再怎么凶悍,毕竟都是女人,立马吓得惊叫连连。 “你不是要进去看吗?进去吧。”沈默金依旧站在原地,向着房间方向偏了偏头。 宋璃也被刚才的那一幕吓着了。她满眼惊恐地瞧着阿金,就跟撞鬼了一样:“你……你到底是用的什么邪术!” “邪术?”沈默金歪着头不解地瞧着宋璃:“小姑子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是被什么邪物吓到了,以至于神志不清了?刚才吵嚷着要来搜野男人的也是你,现下不愿意进去的也是你。小姑子呀,请问你到底想要妾身如何?” 两人正在对峙的时候,宋文禹带着怀仁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一进门,他就愣住了。只见庭院里跪着的都是宋璃院子里的奴仆,而宋璃正与沈默金大眼瞪小眼。 “宋璃!”宋文禹厉声喝道。宋璃忽然身子一颤,转头见到宋文禹站在门口,就像见到了救星一样。 “哥哥!哥哥!”她扑到宋文禹身边,转过头来指着沈默金说道:“哥哥,这个女人邪门得很!她会用邪术!还藏了野男人!哥哥你一定要休了她,一定要休了她!” 宋文禹抬头,与沈默金对望,却发现对方只是一脸讥讽地瞧着他们兄妹二人。对于宋璃刚才的控诉,置若罔闻。 “你在胡说些什么。”宋文禹皱着眉头,想让宋璃冷静下来。 “我没有胡说!哥哥!你进房间看了就知道了!这商贾之女不安分得很!你不理她,她便养了野男人!你们这院子又偏僻,若不是我多留了个心眼,她这狐狸尾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露出来呢!” 宋璃一边说着,一边拽着宋文禹就要往沈默金的房间里走。 “站住。”眼见着兄妹二人已经上了台阶,沈默金突然出声了。 宋璃心里一阵得意,转过头来瞧着沈默金道:“怎么,你是怕了吗?” 阿金没有理他,只是瞧着宋文禹:“你是信她,还是信我。” 宋文禹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话。理智告诉他,沈默金并没有理由做这么冒险的事情。可是宋璃平日里也不是全无章法的人,没有理由拿这种事情来构陷沈默金。 阿金见他不说话,心里一片苍凉。师傅平日里经常对她与大师姐说的那句话,而今看来真是字字诛心。 “世间男子,果然皆是薄幸。”阿金朱唇微启,喃喃说道。宋文禹闻言一怔,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见阿金身上流露出来的脆弱转瞬即逝:“宋文禹,搜房间可以。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总得给我个说法。若是搜不着,该如何是好。” 宋璃见沈默金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还敢狡辩,气急败坏地抢了话头:“怎么可能搜不着!” “搜不着,该如何是好?”阿金盯着宋文禹,又问了一遍:“这一次,若只是道歉,我也是不依的。我爹爹离开之前被皇上密召商谈之事,你也应该清楚。而今我爹爹将我托付给了你们宋家,你们却要如此污蔑我的名声,若是不给我一个交代,我也不怕闹到皇城之内,让大家都评评理。” “你少拿什么皇上圣旨的压我们!”宋璃一挥手,口不择言地说道。 “放肆!”宋文禹铁青着脸,对着宋璃呵斥道。宋璃脸一白,自知自己说错了话,站在一旁不敢吭声了。阿金似笑非笑地瞧着他俩,也不再说什么。 最终,宋文禹还是带着宋璃等人离开了阿金的院落。临走前,他想跟阿金说些什么,可是瞧着她脸上疏离的笑意,又望而却步了。 “大少爷请留步。”见宋文禹要离开,阿金突然叫住了他:“妾身只想问大少爷一句,你信我吗。” 宋文禹顿住步伐,没有转过头。阿金不紧不慢地走到宋文禹身前,伸手为他整理衣衫,一举一动都透着温柔。忽然,阿金抬眸与宋文禹对视,那眸子里的复杂情绪让宋文禹看不真切。 “走吧。” 说着,她便又只身一人往来时的路上行去,没有回头再看宋文禹一眼。怀仁瞧着她离开的背影,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这次夫人好像是真伤心了。 “少爷?”良久,直到再也瞧不见沈默金的身影,宋文禹还是盯着那一团黑暗瞧。 “我们走。”终于,宋文禹也继续往前行去,未再停留。 …… 阿金沉默不语地与阿九一起进了屋子里,门刚关上,阿九就给阿金跪下来了。 “是奴婢疏忽了,没想到宋家姑娘会来这一招。” “确实是疏忽了,但是错不在你。”阿金抬手将阿九扶了起来:“是我回来的时候太不小心了。” “姑娘,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不怎么办。”阿金撇了撇嘴:“最多就是这段时间不能和师姐他们联系了。其他的,无需担心。” “大少爷那儿……”阿九犹豫着,不知道是否该提到那个人。 “随他去吧。”阿金眸子一黯,不想再谈这件事。 …… 宋文禹离开了东厢房之后,并没有回到书房里,而是来到了宋璃的闺房。 “跪下!”宋文禹刚一坐定,便让站在一边的宋璃罚跪。他话音刚落,鸳鸯就赶忙跪了下来,可是宋璃还是倔强地站在那儿。 “我没有错,为何要跪?” “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皇上和圣旨都压不住我们宋家,难道还没有错?”宋文禹冷声问道。一想到阿金那一双黯然神伤的眸子,心里就一阵烦躁。 宋璃被宋文禹说得哑口无言,跪下的时候心里还是万般委屈:“我说那样的话,还不是沈默金给逼的?” “她逼你什么了?你不跟我打一声招呼,不跟祖母和母亲打一声招呼,便带着人闯进她的院落,到底是谁在逼谁?你眼睛里到底还有没有宋家,有没有我这个哥哥!” “我当然有!正因如此,我才气不过那女人竟敢明目张胆地养姘头……” 宋文禹猛地一拍桌子,打断了宋璃的话:“你左一个姘头,又一个野男人的。到底是平日里嬷嬷在教你规矩的时候偷工减料,还是你压根没有用心学!” “大哥!”宋璃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瞧着宋文禹:“都到这个时候了,你为何还袒护沈氏女?刚才你只要愿意进去看一看,便知道我说的所言非虚。可是你却偏偏不愿意进去,为什么?” “若是搜不着,你觉得当如何是好?”宋文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宋璃。若不是这个愚蠢的女人是自己的妹妹,他又何须耐着性子对她好言相劝。 “怎么可能搜不着。我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宋璃高呼了一声。 “一清二楚?都看清楚什么了?是看清楚那人的相貌了,还是弄清楚那人的来历了?” 宋文禹的连续发问,让宋璃不得不找鸳鸯求助。鸳鸯心里叫苦不迭,只恨自己当时急于邀功,便把事情都与宋璃说了:“是……是奴婢瞧见的,有个男人……进了东厢房。” “是男人,还是男人的打扮。”宋文禹慢条斯理地问道。 鸳鸯被问得冷汗涔涔,趴伏在地上断断续续地答道:“奴婢……奴婢不清楚……” 宋璃一愣,有些气恼地盯着鸳鸯失声叫道:“鸳鸯!” “姑娘,奴婢,奴婢真的不清楚……细细想来,奴婢,奴婢只是瞧见了一个男人装扮的人进了夫人的院落。而且……而且只是看到了一个背影……” 说到后头,鸳鸯声如蚊呐,声音微弱到让人听不清楚。 “去领罚吧。怀仁陪你去孟嬷嬷那儿。”还未等宋璃回过神来,宋文禹轻描淡写地说道。 鸳鸯闻言,顿时面如土色:“大少爷饶命,大少爷饶命啊。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 “知错?你事情都没搞清楚就敢怂恿姑娘瞎胡闹。我命人杖毙了你,你怕是也死得不冤枉。”宋文禹说得如此狠绝,让宋璃与鸳鸯立马噤声,不敢再说求情的话:“去孟嬷嬷那儿领罚,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再去追究。若是没死,还可以回到姑娘身边伺候。” “……奴婢,谢过大少爷。”话已至此,鸳鸯知道已经没有回寰的余地了,只得战战兢兢地领命。 宋璃瞧着抖如筛糠的鸳鸯被人驾着出了房间,心有不甘地捏紧了拳头。正在这时,宋文禹又出声道:“你明日去沈氏那里道个歉,我自会将此事禀明母亲。” “什么?”宋璃转过头来看着宋文禹,见他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只得服软:“好,我去。” “那你今日早些休息。”宋文禹见事情已经暂时告一段落,便利落地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刚走到门边时,宋璃突然叫住了他。 “哥哥,你变了。” 宋文禹转过头来瞧着宋璃,等着她说下半句:“我哪里变了。” “你在乎沈默金。”宋璃笃定地说道:“那一荻姐姐怎么办……” “璃儿”宋文禹满心疲累地看着宋璃:“不要再在我面前提她。我和她,注定是陌路人,明白吗。” 说着,宋文禹便抬脚走出了房门。刚才他说的话,宋璃没有怎么往心里去。她只知道,宋文禹没有否认自己在乎沈默金。 这个认知,犹如晴天霹雳,让她半天回不过神来。 第七章 主动邀约 阿金早上一起来就听说了鸳鸯被打了二十大板的消息,她一席鹅黄色衣衫坐在镂空雕刻的木窗前,倚在软枕上翻着一本古琴残谱集。 “受了二十大板人还活着,看样子是有人手下留情了。”阿金眼皮都没抬一下,如是说道。 “姑娘何以见得?咱们当初在山上领的刑罚,可比这个重多了,也没见有人丢了性命。”阿九不以为意地回了一嘴。 阿金白眼一翻,斜睨了阿九一眼:“没有功底的凡夫俗子可是十棍都受不住的,更何况鸳鸯待在宋璃身边当了那么久的贴身丫鬟,细皮嫩肉的。若是没有手下留情,那二十大板下去,可是神仙难救的。” “既然如此不堪一击,哪里来的底气胆大妄为?”阿九惊讶地看着阿金,只觉得这一次跟姑娘下山,可真是见识了人有多么不知天高地厚。 阿金笑了笑,没有答她的话。正在这时,又是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向着东厢房而来。 “姑娘。”阿九听着那动静已经来到了院落门口,便询问起阿金的意思。 “去开门吧。”阿金懒懒地回道:“不论是谁过来,都得以礼相待。” “是。”阿九应了一声,这是阿金今日第二次提醒她了,就怕她给宋府的人甩脸色。那帮人平日里高高在上惯了,怎么可能受得了这个气。 “大少爷。”院门打开,露出阿九的一张冷脸。宋文禹瞧见这小丫头一脸没好气地瞧着自己,嘴上却恭恭敬敬,只觉得这主仆俩都一个脾气。 “夫人呢。”宋文禹说出这称呼时,多少还有些别扭。可是眼下自己是来求和的,生硬地称其为沈氏,也不合适。 “在房间里。”阿九转过身,为宋文禹领路。走到房间门口时,她与怀仁都自觉停在了门口。 宋文禹推门而入,正好瞧见阿金正在那儿看书。他轻咳一声,提示对方自己的存在。 阿金抬起眼皮来看了他一眼,又将注意力放在了书本上:“你下朝了?” “嗯。”宋文禹点了点头,坐到了阿金对面:“今天,母亲带着宋璃来过了吧。” “是来过了,宋璃被婆婆压着,不情不愿地跟我道了个歉,又气呼呼地离开了,并没有逗留多久。她前脚刚走,你便过来了。” 宋璃是这么个反应,也在宋文禹的意料之中。她愿意过来走这一遭,他都已经谢天谢地了:“母亲与我说了,要再给她禁足一阵子。” “哦。”阿金不咸不淡地回了他的话,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相对,间中会有阿金翻书的声音。 “今儿个我来,还有一件事。”宋文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帖子。阿金低头一瞧那烫金装饰,便知道是从宫里递出来的:“过两日是皇上的寿宴,皇上皇恩浩荡,递了一张帖子给我,你与我一起进宫吧。” “这算是赔不是吗?”阿金垂下眼来盯着那帖子看了半天,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宋文禹。这还是他进房以来,她正经看他的第一眼。 “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宋文禹一本正经地答道,言语里似乎还有些讨好。 阿金莞尔,将书本竖了起来,遮住了脸上愉悦的表情:“那我考虑考虑。” “……那我先走了。”阿金的态度让宋文禹松了一口气,他清了清嗓子,便带着怀仁离开了东厢房。 怀仁跟在宋文禹身后,瞅着自家少爷看了半天:“少爷,你怎么脸红了?是不舒服吗?” 宋文禹脚步一顿,背脊僵直地站在那里片刻,又一声不吭地向前行去。 …… 第八章 心生疑惑 宋璃跟在母亲宋余氏身边走着,忍了一肚子的委屈,终于还是忍不住抱怨了出来。 “母亲你看看,那沈氏是什么态度。” 宋余氏瞥了她一眼:“你在说她之前,先瞧瞧你那是什么态度?好在人家不计较,不然你真是丢人现眼。” “怎么就成了是我丢人现眼?明明是她……”宋璃咬着唇,又要旧事重提。 宋余氏眼睛一瞪,断了她的话:“还想祸从口出?看样子打在鸳鸯身上的板子还不够?” 宋璃立马噤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这么与母亲在回廊里对峙着。宋余氏到底心疼女儿,最终还是放软了语气:“你大哥是为你好。那沈氏虽然是商贾之女,可眼下我们惹不得她。” “为什么?”宋璃有些不服气地反问道。 宋余氏揉着眉心,只觉得在面对自己这个养在深闺之中的女儿时,实在力不从心:“旁的你就不要多问了。只需知道,你最好不要去惹你那个嫂子就行。” “她才不是我嫂子,我哥都没正眼瞧过她。” “荒唐!夫妻间的事你这个局外人知道什么?”宋余氏低声呵斥道。 “本来就是。这京城里谁人不知,哥哥心里只有孟姐姐。”宋璃回嘴道,宋余氏脸上一阵青白,正要说些什么,却见洛腾在管家的引路之下向这边走来,慌忙带着女儿往旁边耳房里避去。 宋璃一回头,见是洛腾,欢喜地想要叫住他,也被母亲制止了。 “母亲!”眼见着洛腾越走越远,宋璃焦急地看着母亲。 “你若真心欢喜,就不要如此没脸没皮。”宋余氏轻声叮嘱道。 宋璃闻言,立马不吱声了,只能眼睁睁地瞧着洛腾在转弯处消失。看着女儿痴痴相望的模样,宋余氏心里却在担心另外一件事:刚才她与宋璃之间的对话,被那人听进去了多少。 管家将洛腾引到宋文禹的书房里坐下,不一会儿,宋文禹便推门进来了。 “阿腾,好久不见。”故友多年不见,让宋文禹看起来心情十分愉悦。 洛腾点了点头,朝宋文禹行礼道:“还未恭喜文禹兄高中金科状元。” 宋文禹笑了笑,与他相对而坐:“今日我找你来,是有事相求。” “文禹兄请讲。” “关于我娶江南沈氏,你应该也有所耳闻了吧。”宋文禹垂下眼帘来,沉吟片刻,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 “嗯。”洛腾想到了刚才自己在路上听到宋家姑娘与宋余氏之间的对话,似乎也与这个沈氏有关。 “还请阿腾帮我查一下她。” 宋文禹语出惊人,纵然是洛腾这样性子冷淡的人,都忍不住眉间一跳:“兄台的意思是?” “稳妥起见罢了,个中缘由,等你见了她便会明白。”关于沈默金身上的疑点,宋文禹不愿意多说。只是这段日子以来,自己的一些对她的猜想与疑惑弄得他寝食难安。找上洛腾帮忙,也是无奈之举。 “那……在下何时能够见到嫂子?” 洛腾疑惑地看着宋文禹,只见他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才缓缓说道:“我会带她去寿宴。” 洛腾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第九章 勾心斗角 参加寿宴当晚,阿金一出院落,就瞧见宋文禹站在花园里等着她。阿金刚走到他身边,宋文禹就叮嘱了几句。 “璃儿也去,同乘一辆马车。” 阿金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答了句:“我懂了。” 尔后,她便在和宋文禹一前一后地上了马车。大概是宋文禹之前就跟宋璃说过什么,见到阿金坐了进来,宋璃什么都没说,只是将脸扭到一边,完全把阿金当成了空气。 阿金微微一笑,也并不打算理睬宋璃,三人就这么沉默不言地到了皇宫宫门之前。车子刚一停稳,宋璃就急忙下了车。她冒失无礼的模样,让宋文禹有些尴尬。 “你不用理睬她,毛毛躁躁的。” 宋文禹下车之前,如是说道。 “嗯,我倒是无所谓。只是小姑子若是在皇宫里也这般毛躁,可该如何是好。”阿金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嘴,还未等宋文禹回答,便掀开了车帘子,让站在车旁伺候的阿九将她扶下了车。 “姑娘,你看那边。”阿金刚站定,阿九就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阿金抬头一望,正好瞧见孟一荻与宋璃站在一块。 此时,宋璃正亲昵地牵着孟一荻的手,与孟一荻姐妹交谈甚欢。说话间,见阿金正往这边望,还颇为得意地看了阿金一眼,似乎是在示威。 “姑娘,她这是什么意思?”阿九皱着眉头,一脸疑惑。 阿金但笑不语,伸手就将宋文禹拉到了自己身边站着。宋文禹一愣,低头瞧着她:“你做什么?” “新婚燕尔,不该如此吗?”说着,阿金又撒娇似地拽了拽宋文禹的衣袖。宋文禹皱着眉头,本能地想要避开,却瞧见孟一荻正瞧着这边。突然之间,他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阿金把他的这些小心思看在眼里,却没有戳破。见宋璃脸色难堪得紧,阿金笑得更是柔媚了:“夫君,咱们走吧。宫人前来引路了。” “嗯。”经阿金这么一提醒,宋文禹才回过神来。跟在宫人身后行了一阵,他突然低声向阿金道谢:“刚刚多谢提醒。” 阿金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又将注意力放在了那引路的宫人身上:“我可什么都没做。” 宋文禹一笑,兀自沉思起来。阿金一路上偷偷打量了他好几眼,他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这让阿金心里有些吃味。 二人各怀心事地来到景阳宫前,眼见着要分开落座。宋文禹看了一眼已经在女宾席端坐的孟家姐妹和宋璃,竟然开始有些担心阿金了。 “宫里不比宋府,但凡有什么事情,回去了再说。” 他看了阿金半晌,见自己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只得叹了一口气,往男宾席走去。直到这时,阿金才勉强瞧了他背影一眼。 女宾席上,宋璃正与孟家姐妹坐在一块,谈笑风生,孟一荻见阿金走了过来,正要站起身来行礼,却被宋璃拦住了。 “姐姐理她作甚,压低了你的身份。” 阿金闻言冷笑了一声,这让宋璃吓了一跳。她以为自己说话声音不大,阿金是听不到的。可是阿金脸上带着的揶揄表情,又好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这种看小丑一般的眼神,让她恼羞成怒。 “璃儿,你家嫂子看起来可是泼辣。”等阿金行过,孟一荻的庶妹孟一菡突然小声说道。 宋璃听罢,连忙附和:“可不是吗,她就爱装神弄鬼。” “一菡,怎么这般没有规矩。”一荻皱着眉头,实在是有些听不下去了。她一转头,又看向宋璃道:“终归是你的嫂子,为何如此刻薄。你这样,我不喜欢。” 宋璃难得见孟一荻这般颜色,脸色一白,乖巧地闭上了嘴。身后的这些动静阿金全都听到了耳朵里,却没表现出任何异样。这般处事不惊的姿态,让在旁边看戏的深闺妇人们都啧啧称奇。 女宾那边的小插曲,自然也落到了宋文禹和洛腾的眼里。洛腾盯着已经落座的阿金瞧了一会儿,忽然对宋文禹低声道:“小弟有些明白,为何兄长对嫂子的身份生疑了。” 宋文禹端着一杯茶慢条斯理地喝着,也不答话。也不过是这么一瞬的功夫,再抬头时,阿金却不见了。宋文禹一愣,正想要站起身来看个究竟,殿门口却传来宫人通报的声音。 “圣上、皇后驾到。” 宋文禹看了一眼阿金原先坐着的位置,纵然心中不安,也只能先与众人一道行跪拜礼。 第十章 本为父子,却是仇人 阿金正好掐在这个时间点从景阳宫中溜出来,绝非偶然。全是因为她刚落座没有多久,便有一个伺候的宫人来到她身边,向她递了一个玉佩。 那个玉佩,是鸳鸯配对,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东西。她有一个,阿银也有一个。 阿金没有多想,便追着那宫人一路走了出来,等那宫人不见踪影时,她才发现自己已走到皇宫深处,彻底迷路了。 “阿姐。”阿金正在细细推敲这其中蹊跷,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阿银!”阿金转过头来看到那白衣少年,脸上忽然绽放出来的笑容,足以融化冰雪。 阿银微微一笑,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来放在自己唇上,阿金疑惑地瞧着他,却见他突然利落一甩手,三根细如发丝的银针呼啸而去。 阿金只听得漆黑的角落里一记闷哼,似有人倒地。她大惊失色,和阿银走近一看,发现竟然是宋璃。 “别杀她。”阿金抬手拦住了阿银的手。这一次,换做阿银疑惑了。阿金盯着宋璃昏睡的侧颜,神情很是复杂:“她是宋文禹的妹妹。” 阿银一愣,眼神更是冰冷:“阿姐若是要留着她,后患无穷。” “无妨,随她去说吧。”说罢,阿金便牵着阿银的手,三两下飞到了这偏殿的屋顶之上坐下:“我听初见说有人曾在皇城附近见着你,我便知道你一定是进宫里来了。刚才那个宫人,原是你假扮的吧。” “嗯。”阿银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鸳鸯佩别到了腰间。 阿金环顾四周,发现这个地方好生偏僻,且杂草丛生,突然心里有了一个想法:“这里原先是哪里?” “鹈鹕宫。”阿银面无表情地说道。 果然。 阿金心想,轻吁了一口气:“这里可一点不像被大火烧过的样子。看样子他有重新修葺……他的心里,不见得没有你和你的母妃。” “母妃已死。”阿银说着,抽出了碎星。 阿金看着碎星在月光下泛着细碎银光,忍不住赞叹了一句:“不愧是通天榜上排名第三的兵器。不过,义父当初将之赠与你,可不是为了让你用来弑父的。” 阿银面无表情,仍旧在看着碎星锋利的剑身。阿金等了半晌,见他没有动静,又伸手扶住他的臂膀:“你这么偷跑出来,义父肯定是知道的。你就不怕他为了找你来王都吗?” 直到提起梁祈安,阿银的表情才有所松动:“阿姐,我……” “你去运来客栈。大家都在找你呢,若义父真来王都了,必然也是在那里下榻。”阿金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转头见宋璃还睡在冰凉的地板上,颇为无奈:“你赶紧离开这儿吧,我也得去把那个麻烦弄到景阳宫里去。” “阿姐,银针退了以后一个时辰,她便能苏醒。”阿银言简意赅地交代了几句,一眨眼的功夫便不见踪影了。阿金身子轻盈地落到花园里,正苦恼于如何将宋璃挪动,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 阿金猛地一回头,发现来人是个面目俊秀的青年,看起来二十来岁,颇为陌生。阿金往后退了一步,将宋璃掩在了身后。 “你们……怎么出现在这里。”那青年也很意外在这荒废的宫殿里看到其他人,而且还是两个女人。更诡异的是,其中一个女人还昏迷不醒。 阿金咬着唇,慌忙行了个礼道:“让公子见笑了。我是寻小姑子而来,也不知怎么就走到了这儿。等我来时,小姑子已经晕倒在这里了……” “……你们是今日来参加寿宴的女眷吧。”青年打量了阿金几眼,忽然道。 “是。”阿金应道,将头埋得更低。 “哦,我差宫人来送这位姑娘回去。你也跟着一起回宴席上吧。”青年微微笑道,突然他话锋一转,似是提点又似是威胁:“此地是皇宫禁地,当今圣上不喜旁人进出。” “妾身明白。”阿金听懂了他的话中之意,赶忙应了一声。 青年见她如此聪慧,一点就通,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让跟在身边的宫人引路,将阿金和宋璃带离鹈鹕宫。一路上,阿金都如芒刺在背,只觉得这青年目光如炬,视线就没从自己身上移开过。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阿金走后,跟在青年身边的随从忧心忡忡地开口道:“爷,您就不怕这女人将咱们在这儿的事情说出去吗。” “她不会的。”青年眯着眼睛看着阿金渐行渐远的身影,言语之间竟然有些恋恋不舍。 随从不解地抬头看了青年一眼,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笃定。 突然间,微风拂过,一阵清脆的铃铛响若有似无地传进青年的耳朵里,这悦耳的声音让他的笑意渗透至眼睛深处。忽然,他低头自嘲一笑。 “又怎么可能是她……” 他轻轻叹了一句,转身缓步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第十一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宫人进景阳宫里替阿金传话的时候,宋文禹早就已经心不在焉,如坐针毡多时。听了宫人带来的口信,更是脸色难看得紧。好在寿宴没有多久就结束了,宋文禹急匆匆地赶到宫门口,瞧见怀仁正站在马车外头等他。 “怎么回事?”他快步走了过去,劈头盖脸地问道。 怀仁一脸无奈:“其中细节,小的也不甚清楚。” 宋文禹闻言,半晌没说话。漆黑如墨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那一扇车帘,怀仁拱手站在一旁等了一阵,见宋文禹一直没动静,便又轻声提醒了一句:“夫人就在车里坐着呢。” “姑娘呢。”宋文禹头也不回地问道。 “也在车里。” 怀仁话音刚落,宋文禹便猛地掀开帘子坐进了马车里。他掀帘子的动静很大,阿金觉得,若是这个时候自己再闭目养神,似乎有些说不过去了,于是她便睁开眼来看着他。 “这是怎么回事。”宋文禹看了一眼尚在昏迷之中的宋璃,如是问道。 阿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回应:“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对,我不知道。” 宋文禹闻言,突然有些想笑:“那你又是怎么发现她的。” 面对宋文禹的质问,阿金显得很淡定:“我之前不过是想四处走走,哪里知道迷路了。一路上越走越偏僻,半个宫人都见不着。我正慌乱着,就瞧见了她倒在了一片花丛之中……” 阿金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宋文禹的神色。见他脸色越发难看,又小心翼翼地说道:“你来之前我小心查看了一番,没见小姑子身上衣衫有何破损的地方……” “你说你迷路了,后来又是如何能找到出宫的路?”宋文禹皱着眉头看向阿金,心思缜密如他,不打算放过一丝错处。 “那是……”阿金咬了咬唇,显得有些踌躇为难:“那是因为中途碰到了一个贵人,是那贵人差宫人送我出来的。本来他是想送我和小姑子回景阳宫,可我总觉着那样不妥,就托人将我们送到下马处了。夫君觉得我这样做错了吗?” 宋文禹眯着眼睛瞧着楚楚可怜的她,半晌没说话。正在这时,马车在宋府门口停了下来。阿金见宋文禹没有下车的意思,便也只好陪着。突然,宋文禹开口说道:“你先回东厢房吧。” “那小姑子……”阿金说着,看向宋璃,见她眉头紧蹙,却似乎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我来处理。”宋文禹顿了顿,又嘱咐阿金道:“今晚的事儿,你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 “嗯。”阿金点了点头,表现的甚为乖巧:“祖母和婆婆问起可如何是好?” “她们那里我去说。你什么都不用管。”宋文禹似乎被问得有些烦了,声音也愈发冷硬起来。阿金见他如此,也不再出声,按着他的意思先行下了马车,和阿九一起往大门里行。 阿九跟在她身后,回头见怀仁又赶着马车往前行,不禁有些好奇:“大少爷这是要去哪儿?” “不去哪儿,应该是从后门进府里。”阿金头也不回地往里走的,哪里还有原先唯唯诺诺的样子,一抹玩味的笑意挂在她好看的唇角上。 阿九瞧着阿金心情甚好,越发地不明白了:“姑娘,您今儿个很高兴的样子。” “当然高兴。”阿金说着,推开房门坐在了桌边上,倒了一杯水喝:“我见到阿银了。” “什么?”纵然是阿九,也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露出了兴奋的表情:“真是谢天谢地,少主有听姑娘的劝吗?” “谁知道呢。”阿金耸了耸肩,阿九的疑问让她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你明儿个还是去运来客栈一趟,看看阿银有没有乖乖去那里。” “嗯,好。”阿九连连点头,突然瞧见阿金手上玩弄的三根银针,便指着那银针问道:“这是少主的银针?” “嗯。”阿金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句,低头瞧了一眼在她指缝间波光流转的银针,眼神变得深邃:“阿银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 宋璃是在第二天午后才悠悠转醒的,一睁眼就瞧见母亲和大哥在自己床前,关切地瞧着自己。 “璃儿,你终于醒了。”宋余氏见她已经清醒,不禁喜极而泣:“你想吃些什么,我叫人去张罗!” “娘……”宋璃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声音很是沙哑,禁不住吓了一跳。 宋文禹看她神情慌乱,很是体贴地递了一杯水过去:“你昏迷不醒一天一夜,久不说话,嗓子是会这样。过一会儿就好了。” 宋璃捧着杯子将温水喝了个底朝天,听到宋文禹这么说,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我……睡了这么久的?” “之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宋文禹见宋余氏已经出了房门,便坐在宋璃床边,轻声问道。 宋璃皱着眉头坐在那儿想了好一会儿,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我……我只记得咱们一起去了景阳宫……之后的事情,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宋文禹抿着唇,兀自沉默。宋璃的回答,显然是他不想听到的。正在他沉思的时候,宋璃忽然抓住了他的胳膊:“哥哥,我,我这是怎么了?” 宋璃平日里虽然单纯任性,可毕竟是在官家权贵之中长大的姑娘,见大哥神情如此凝重,自然便猜出了事有蹊跷。 “你没怎么,放心。”宋文禹瞧着她,脑子里一遍遍过着那天他和沈默金之间的对话。只可惜对方欲言又止,把话说得模棱两可,可他却偏偏找不到任何破绽:“只是寿宴那晚忽然晕了过去,让我们都乱了阵脚。” “是这样吗?”宋璃将信将疑地看着宋文禹,心里还时非常不安。 “嗯,就是这样。”宋文禹点了点头,在与宋璃说话的时候,眼睛不自觉地看向了宋璃的脖颈处。昨晚上检查出来的那三个红点,而今早就已经踪迹全无。 宋文禹眼神一暗,忽然站起身来:“你刚醒来,还是要好好休息。回头我再来看你。” 宋璃应声仰头看着宋文禹,对方往房门口走了几步,忽然又转过头来很是认真地看着她:“璃儿,记住了。身子好了以后,也尽量避开东厢房一些,不要去招惹她,明白吗?” 宋璃一愣,心里只觉得委屈。刚要说些什么,宋文禹却没给她辩驳的机会。 第十二章 这莫非就是心动的感觉 阿金第二天早上起来,就听到了宋璃被变相禁足的消息。 “听说宋老夫人今儿个一大早就去宋璃房间了,好半天才出来。出来的时候,下人们还听得房间里依稀有哭声。”阿九一边给阿金梳着头发,一边如是说道。 阿金坐在梳妆镜前,将那些排列整齐的华丽头饰一件件地拿到手里细细端详,又一件件地放回去:“那宋府对外是怎么说的?” 阿九停下手里的活计,望着屋顶想了想,这才又专心致志地侍弄起阿金的头发:“多半便说是身体抱恙,需在家休养吧。” 阿金闻言,笑了一下:“依照那位宋姑娘的性子,这么稀里糊涂地被禁足,如何都是不依的。” 阿九撇了撇嘴,不以为然之中又透着些得意:“既然如此,她就不应该去惹您。” 对于阿九的这句评论,阿金没有搭腔。她选中了一支有镶金工艺的玉钗,递到了阿九的手上。直到阿九已经打理好了她的发髻,她这才又道:“咱们还是离那边厢的人都远着点吧,不是她不敢惹我,是我不敢惹她。” 她话音刚落,房门便被人推开了。透过梳妆镜,阿金瞧见宋文禹正站在房门口向她这边望,目光一如往常清冷。 “你下去吧。”阿金没有回头,只是吩咐阿九退下。阿九向宋文禹行了个礼,便低头退出房间,并带上了房门。 房间外,怀仁与阿九正大眼瞪小眼。房间内,气氛也是如此。 “既然来了,为何不落座?”阿金一边说着,一边慢条斯理地继续着手头的动作。 宋文禹没有动静,依旧是站在那儿,仿佛是一尊摆设。他抿着唇瞧着这妙龄女子对镜贴花黄,点唇,描眉。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似是看入了迷。 阿金好脾气地等了他半天,见他一直沉默不语,便站起身来走向他。手里,还握着那盒小巧玲珑的胭脂。 “夫君来找我,是有何事?”她往宋文禹身前一站,抬起一双水盈盈的眼睛来瞧着宋文禹。他们二人离得极近,宋文禹低头瞧着他时,他呼出的热气便喷洒在了她的脸上,在她的脸颊上燃起一片红晕。 宋文禹望着那朱唇一张一合,唇瓣娇嫩得犹如淅沥春雨过后的牡丹花瓣。宋文禹喉头滚动了一下,往后挪了一小步,想与这魅惑人心的女子拉开一段距离。 阿金唇边噙着笑,将他的这些小动作看在眼里,却并没有戳穿他。 “我已经和宋璃说过了,她这一阵子已经被祖母禁足,也不会再来烦你了。”宋文禹视线低垂,将脸瞥向一边。阿金歪着头瞧着他,越看越喜欢。 “你专程跑过来一趟,总归不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吧?”她见宋文禹犹豫,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头问道。 “……就是专程来告诉你一声。”宋文禹估计还没碰到过这么直白的女人,他咬了咬牙,有种被人拆穿的窘迫:“既然她不会来烦你了,那么你们就各安一隅,互不打扰。” “哦,原是这样。”阿金听了宋文禹的话,点了点头,仿佛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她的这种暧昧不明的态度让话题有些进行不下去了,宋文禹在那儿尴尬地站了一会儿,见阿金再没有什么话和他说,便想要离开。 “等一下。”临到房门口时,阿金出声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宋文禹侧过头来看着阿金,发现她修长的手指有些被胭脂染红了,宋文禹目光一沉,思绪又有点飘远。 “她不来烦我,我求之不得,自然不会去找她的不是。这一点你放心。”阿金说着,忽然伸出手来沾了一点胭脂往自己唇瓣上轻轻一点,又咬住手指尖挑衅一般地瞧着宋文禹:“我这个答案,夫君可满意?” 她这调戏的动作犹如是狠狠打了宋文禹一耳光。瞬间,这白面书生的脖颈红了个透。 房门咣当一声被人打开,让怀仁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竟然是自家少爷拂袖而去,急匆匆的步伐就好像后头有鬼魅在追赶一般。 “少爷?”怀仁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刚要问什么,见到宋文禹那憋屈的面色,立马就闭嘴了。 “姑娘?”阿九走进房间,见阿金捧着一盒胭脂满脸笑意,不解地问了一嘴:“大少爷那是怎么了?” “没怎么。估摸着是被我吓到了吧。”阿金笑眯了眼,将胭脂盒往阿九手上一扔,便回房洗手去了。 这天晚上,宋文禹辗转反侧,怎么也无法入眠。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了,竟然梦见自己与阿金缠绵沉沦,春梦了无痕。四更天时,宋文禹从梦中惊醒,才发现自己周身已经汗湿,一身的粘腻让他分不清楚梦境与现实。 他在床榻上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呼吸平稳了下来,这才唤怀仁进来为自己准备沐浴更衣。 第十三章 深藏不露 几天过后,被禁足在宋府的宋璃终于缓过劲来。关于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确实是记不清楚了,唯有一点她很确认——那天晚上她是因为跟着沈默金,才会离开景阳宫的。 这一日孟一菡收了宋璃递到孟府的帖子,便来到宋府来陪伴宋璃。见她闷闷不乐,便提议到花园里走走。两个官家姑娘并肩走在花园小径上,谈笑风生,看起来好不惬意,宋璃的心情也跟着舒畅起来。 突然,一阵悦耳的琵琶声从花园另一端传来。孟一菡驻足聆听,心里对这演奏者的琴技赞叹不已,可是宋璃却黑了脸,转身就要离开。 “哎?璃儿你这是怎么了?”孟一菡不明就里,伸手拉住宋璃:“好端端地,怎么又不开心了?” 宋璃死咬着嘴唇,半晌才闷闷地说道:“光是听着这琴音,我就不畅快。” 孟一菡一愣,恍然大悟:“莫非这弹奏琵琶之人便是……真是怪我,拉着你在这园子里游玩,不知不觉竟然便到了她的地界。” 宋璃听了孟一菡的话,有些不好意思,这才不情不愿地回过头来看着孟一菡道:“与你何干,无非是我与她之间的恩怨罢了。” 孟一菡拉着宋璃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那日我姐姐说得很清楚了,好歹是你的嫂子,你……” 她话还未说完,宋璃便跳将起来,声调拔高道:“她才不是我的嫂子!我哥成婚至今,便一直住在书房,大哥分明心里也是不承认她的。” 孟一菡身子一颤,眸子里某种情绪一闪而过。她微微蹙眉,装着一副惶恐的模样看着宋璃:“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有失体统。你我都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怎好议论这种事……” 被孟一菡这么一提醒,宋璃突然想起了宋文禹对她的警告。她的脸上一阵清白,转头便要拉着孟一菡离开这是非之地:“咱们还是赶紧离开这儿吧,光是那声音我听着就头疼。” “好好好,本来我也是来陪你的。便都依着你。”孟一菡被宋璃拉着往来时的方向去,她一步三回头地往琴声传来的方向望,似乎这样便可以瞧见那女子怀抱琵琶的模样。 虽然二人越走越远,可那时而铿锵有力、时而行云流水的琵琶声却好像是在她脑子里生了根,如何都挥之不去。 在回孟府的路上,丫鬟红果见她沉默不语,贴心地递了一小碟她最爱吃的胭脂杨梅:“姑娘,您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孟一菡抬头看了她一眼,伸手去拿了一颗杨梅捏在两指之间:“今日那琵琶声你也听见了,觉着如何?” 红果斟酌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答道:“听着确实不错,不过琵琶向来便不是大家闺秀应习之器。” “……本以为那女子一无是处,今儿个还真是吓了我一跳。”孟一菡听了红果的话,冷笑了一声,将那颗红得通透的杨梅放进嘴里,细细咀嚼起来。 第十四章 小叔 几日之后,阿九从运来客栈回来,替阿银报了平安。阿金眉头一蹙,抚琴的动作突然停顿下来。 “你是说阿银没有离开王都?”她偏过头来,看向阿九,见阿九摇了摇头,又将视线落在那一方古琴上:“他留在这儿,是想做什么?” “少主没有多说,只是让我带话给您,说他一切安好,您不必担心。” “他那性子,叫我如何能不担心。”阿金喃喃念道,已经完全没有抚琴的兴致。 阿九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开口道:“这次我去,也没见着琉璃师姐。初见跟我说,琉璃师姐已经不住在他那儿了。” “好,我知道了。”阿金知道通天阁里的规矩,自然也没有问琉璃的去处。今天得到的这两个消息不好不坏,让她心情有些烦闷。 一双素手轻轻放在琴弦上良久,忽然又有了动作,即便是对音律一窍不通的阿九,也听出了这曲子里的惆怅。 …… 东厢房外,宋府的下人们忙得脚不沾地,皆是在为即将从古月书院游学归来的二少爷回府做准备。宋家二少爷宋文渊与宋璃,均是宋余氏所出,与宋文禹是同父异母的姊妹。纵然如此,这三人的感情非常好,也是一段佳话。 要说这件事情有什么美中不足的地方,便是宋余氏这个人虽然性子宽厚,却也敏感多思。面对宋文渊,她总因为自己是续弦而感到愧疚。这种愧疚由里到外散发出来,将宋文渊层层包裹,让他喘不过气。 这也是为何他放着王都的国子监不去,非要去江南的古月书院。可是好景不长,眼瞅着春试临近,这几年轻松畅快的日子也转瞬即逝了。 “二少爷,咱们不先去和老夫人和夫人请安吗?”宋文渊刚进宋府,便往主房相反的方向去。随从怀音好心提醒了一句。 宋文渊微微一笑,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不着急,若是这么早就去见了母亲,怕是一天都要荒废了。好久没有回家了,我想四处看看。” “是。”怀音从小就伺候在宋文渊左右,自然也知道他的想法。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在花园里闲逛,看那桃李芳菲、春暖花开的景致,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东厢房处。 宋文渊忽然驻足不前,怀音差点撞到他的后背。 “少爷?”怀音抬头看着宋文渊,一脸疑惑。 “嘘。”宋文渊示意怀音噤声,又是凝神听了片刻,眼中的笑意逐渐变深:“这弹奏之人当真功夫了得,旁人弹奏这曲子,我只觉得平平无奇。今日听了这么一番演绎,才明白这曲子的妙处。” 宋文渊喃喃自语了一阵,忽然便又提步往前行去,分明是打算循踪而至,瞧一瞧弹奏之人的庐山真面目。怀音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在琴声的牵引之下,二人很快来到了一处院落,一道木门虚掩着。宋文渊站在门外踌躇了一阵,最终还是敌不过自己的好奇心,往门缝里瞧了一眼。 只见桃花树下,有一名妙龄女子,正坐在树下抚琴。因她披散着头发,她的面容若隐若现,让人瞧不真切。宋文渊倒吸了一口气,赶忙收回了视线,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唐突行为了。 没有主子的准许,怀音也没敢往里瞧。见到宋文渊慌忙收回了视线,赶忙问道:“少爷,您瞧见弹琴之人了吗?” 宋文渊被问得涨红了脸,正要说些什么,院子里坐着的女子说话了,软糯的江南口音,别有一番风味:“是谁在门外?” 阿金问了这句话后,便一直在等那人的回应。久等不来之下,阿九便去院门口看了一眼。 “姑娘,外头已经没人了。”阿九回来禀报道。 “哦,那就不管他了。”阿金低下头去,又继续弹起琴来。 第十五章 不欢而散 宋文渊匆匆忙忙地带着怀音逃离,直到再也听不见琴声方才停下。宋文渊气喘吁吁地回头看着那条小径,一言不发。 怀音也是个心思通透的人,瞧着宋文渊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少爷你看着弹琴的人了?” 宋文渊看了他一眼,依旧沉默,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怀音见状,又趁热打铁地补了一句:“既然是看到了模样,日后就好办了。既然是住在府里的人,总归还是要见上一面的。二少爷,现在也快到晌午了,咱们应该去老夫人那儿一趟了。” 宋文渊闻言脸上一红,斜睨了怀音一眼,这才转头往主房方向行去。 …… 宋文渊的接风宴被安排在了傍晚时分,为的就是等宋文禹回家来一起吃这一餐团圆饭。宋文禹刚一落座,就发现沈默金并没有在场,他眉间一动,说不上来心中是什么滋味。 宋老夫人和宋余氏其实也都在观察宋文禹的反应,一家人表面一团和气,实则是在互相试探。 刚回到家中的宋文渊不明就里,见着宋文禹旁边的位置是空的,便问了一嘴:“大哥,嫂子怎么没过来?” 宋文禹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意味深长地瞧了眼宋余氏。宋余氏心里咯噔一下,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宋璃抢白了:“这是咱们自己家里人专程给你做的接风宴,请那个外人过来作甚。” “小妹,不得无礼。”宋文渊眉头一皱,不敢苟同:“你平日里在家中,莫非都是对嫂子如此不敬的吗?” 宋璃一愣,没想到刚回府中的宋文渊也会为这种事情训斥自己,急脾气上来,倒有些不管不顾了:“一个商贾家的女儿,她也配?” “璃儿!不得胡言乱语!”宋余氏没想到宋璃这么口不择言,一时气急,高声训斥起女儿来。见宋璃不做声了,这才又对着宋文禹讨好地笑道:“文禹,你莫往心里去,璃儿她本意不是如此……” 话说到一半,宋余氏有些说不下去了。这个沈家千金自打嫁进宋府开始,便是扎在宋家人心头上的一根刺。虽说这桩婚事是皇帝钦赐,却也是在用皇家的权威告诉宋家,任你如何劳苦功高,位高权重,只要这圣人不乐意,哪怕是自己的婚事你都左右不了。这内城里的所有人及所有事,于他而言,都只不过是用来权衡利弊的棋子罢了。 好好的一顿晚饭,被宋璃这么一闹忽然就让人食不知味起来。让在场的人心中更加不安的是,作为当事人之一的宋文禹却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心思难以琢磨。 “你们父亲刚差人递消息回来,今儿个晚上在外头有应酬,明儿个咱们再一家一起吃个晚饭。”宋老夫人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至于明晚上的晚宴沈默金能不能参加,也没说清楚。 宋文禹闻言,率先拿起筷子,往老太太的碗里夹了一块南瓜,声音很是平静,不见任何情绪:“大家开饭吧。” 作为嫡长子,他总是如此顾全大局,并将自己的情绪小心掩饰。饭罢,宋余氏将宋璃拎回了主房又是疾言厉色地训斥了一顿,直到宋璃哭哭啼啼,这才揉着太阳穴让她回到自己的院落。 宋文渊晚些时候来看宋余氏,就见着丫鬟正在给宋余氏轻揉着太阳穴。 “母亲的头疼病又犯了?”宋文渊来到宋余氏身边拱手而立:“莫非是被璃儿气的。” 宋余氏睁开眼睛懒懒地看了儿子一眼,复又闭上。一边说着话,一边就要身边的那些丫鬟退下了。房间里,只剩下母子二人。 “她终究还是被我惯坏了。”宋余氏哀叹了一句,伸手拉过宋文渊的衣袖道:“还好你争气。” 这句话,宋文渊从小到大不知听了多少次。每一次听,他的心里就像被针扎了一下。宋文渊抿着唇,瞧着母亲眉头紧蹙的模样,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过两个月便是春试了吧,你在家里好好读书。旁的,什么都不用管。”宋余氏一字一句地叮嘱道:“特别是你大哥和那个沈氏的事情。” “母亲,为何你要那么纵容璃儿对长辈不敬?”宋文渊不解地问道。 宋余氏看着他一双纯净如水的眼睛,苦笑地摇了摇头:“你以为母亲是那种刻薄苛责的人吗?那沈氏原也是个苦命人,我不想难为她,又如何会纵容宋璃这般对她。只是啊……只是整个宋府,都视她为耻,我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宋文渊一脸震惊地看着母亲,半天没办法消化宋余氏说的这些话:“为什么?” “说来话长,阿渊你莫再问了。”宋余氏摇了摇头,不想和宋文渊说太多:“时辰不早了,你早先回去休息吧。” “……是。” 宋文渊见宋余氏一脸疲惫,也只好先行退出了房间。他朝着自己房间的方向行了几步,忽然又调转了方向。怀音在他身后跟着,一脸不解。 “少爷,您这是要去哪儿?” “我想到花园去走走。”宋文渊答道,没有说透自己真正的心思。 第十六章 兄弟二人 接风宴结束以后,宋文禹没有回到书房,而是带着怀仁往东厢房去。一路上,他步伐极慢,脑子里想了很多事,关于沈默金的种种,还有他与孟一荻的过去。 本来他和孟一荻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多年。他本以为,他们二人就会长相厮守,一辈子这样过下去。哪里知道皇上一道圣旨,便让二人的缘分瞬间分崩离析。皇命不可违,他是知道的。皇帝忌惮宋孟两家联姻,权倾朝野,他也明白。 只是让他想不通的是,为什么皇帝会将一个商贾之女许配给他,直到有一天晚上父亲告诉他沈万千捐出了自己的万贯家财扩充国库,他才恍然大悟——自己的婚姻被圣人用来当做换取沈家财富的筹码。 那一刻,他觉得无比耻辱和愤怒,却又别无他法,所以他才会对沈默金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若不是今天发生这件事,他甚至都不会多去考虑沈默金半分。 “怀仁”,他站定脚步,突然侧过头来看向怀仁:“你是局外人,便说说我是否对沈氏太过苛刻了。” 怀仁一愣,没想到宋文禹居然问自己这个问题。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想来,她在宋府过得并不好。”还没有等怀仁回话,宋文禹又自顾自地说道:“我看她性子那般要强,便刻意忽略掉了这些。” “少爷是对……对少夫人心怀愧疚吗?”怀仁挠了挠头,一语中的。 宋文禹不说话,便是默认了。 怀仁叹了一口气,有些同情宋文禹:“少爷你是天之骄子,可是这婚姻大事自个都做不了主,也难怪少爷会对少夫人有怨怼了。” “可是她也是无可奈何,不是吗。”宋文禹反问道,像是在问怀仁,又像是在问自己:“比起我来,她更没得选。” 二人一前一后,就说话的功夫便已经走到了东厢房附近。怀仁见宋文禹又踌躇不前,便在言语上推了主子一把:“小的愚钝,只是觉得若是少爷每天能够抽空去瞧瞧少夫人,她便已经很开心了。” 宋文禹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转身的瞬间正好瞧见一道倩影正趴在对面花园的走廊围栏上。宋文禹拉着怀仁悄无声息地站在阴影里,不自觉放慢了呼吸。 “姑娘,夜凉。总归是要披件衣服的。”阿九为阿金披了件披风,也好奇地抬头看了一会儿月亮:“姑娘瞧着这月亮瞧了一晚上了。” “哪有一晚上,最多一个时辰。”阿金伸了个懒腰,又继续趴在了围栏上,闭着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时光。 一个时辰之前,她便知道了宋府的接风宴没有邀请她入席的消息。其实她对这种事情本无所谓,可是一想到宋文禹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她又总觉得心里堵得慌。 在这一个时辰里,她总是鬼使神差地对宋文禹抱有一丝奢望,若是他主动差人来邀请自己入席,那还是能够证明他多少还是顾忌她的感受的。 然而,直到筵席散去,她还是没有等到他来。 想到这里,阿金睁开眼来看向那一轮满月,眼神看似云淡风轻,却又充满了迷茫与疼痛。她虽然什么都没说,与她朝夕相处的阿九都感受到了这股悲伤。 阿九咬了咬唇,将宋文禹又恨上了几分:“姑娘在没有遇到他之前,都不是这样。” “是吗。”阿金怔愣片刻,忽然回过头来看向阿九:“那你觉得,那个时候我比较像个人,还是现在像个有血有肉的人?” 这个问题将阿九问住了。她低下头来细细思考,却得不出答案。从前的阿金,在不羁山上高高在上,冷若冰霜的她就连眼神都是冷的。阿金与阿银两个人站在一块,可与那山峰最高处的极致美景比肩——美则美矣,却没有一丝人气。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阿九发现阿金变了。刚开始她以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直到阿金嫁到宋府,和她说起了她与宋文禹的那段往事,她才明白自己的感觉是没有错的。 “有血有肉又如何,不如从前快活。”阿九小声嘟囔着,阿金闻言一笑,并没有与阿九多做争辩。 “可我觉得这样好。这样让我觉得,我是活生生的人。”阿金托腮看着那一弯圆月,喃喃说道。夜风徐来,撩拨着她的如墨青丝。她的长发随意披散着,那一身月白色的襦裙,分明就是一副刚出浴的装扮。 宋文禹隐在暗处目不转睛地瞧着她,瞳孔漆黑,似是要与这夜色融为一体。怀仁揣摩不清楚宋文禹的想法,只好一声不吭地站在一边。 “走吧。”良久,宋文禹忽然转身,似乎是要离开。 怀仁一愣,觉得有些可惜。他回头看了一眼阿金,想要再劝宋文禹一句,宋文禹却又站住了。怀仁心中一喜,以为宋文禹又改变了主意。走上前顺着宋文禹的目光往前看去,却吓了一跳。 只见宋文渊站在走廊的另一头,痴痴地望着花园的另一边。怀仁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宋文禹,见他脸色阴沉得可怕。 “少爷,这……”怀仁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宋文禹也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我们走。”宋文禹深吸了一口气,忍着心里那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怒火,身子一转居然往东厢房走去。 第十七章 洞房花烛夜 秉烛夜读时 阿金一踏进房间,就见到宋文禹面色不善地坐在那儿。她一愣,跨进门里的那只脚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收回来。 “你……”阿金狐疑地瞧着他,没明白是谁把宋文禹惹出了这么大的火气。至少在她看来,自己与他鲜少见面,总不能是她惹的吧。 “那个,少夫人。大少爷是想过来瞧瞧您。”怀仁见阿金不愿意进房,心里干着急,忍不住先替宋文禹道明来意。说完这话之后,他又有些后悔地去观察宋文禹的脸色。还好,对方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看样子,自己是把主子的心思猜对了。 “你去哪儿了。”宋文禹一开口,满腹怨气。阿金皱了皱眉,只觉得这怨气都要冲开自家房顶了。虽然心有不满,但她还是选择了迁就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这退让的态度让站在一边的阿九都忍不住冷哼了一声,怀仁站在一旁,使劲向阿九使眼色,她也视而不见。 “去花园那儿坐了坐。”阿金进到房间里来,在宋文禹身边坐下了,并为他倒了一杯茶。 宋文禹瞧着她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忽然心情就没那么糟糕了。他伸出手来拿着那杯茶喝了几口,瞬间眉头也舒展了不少,可说出来的话还是有些冷硬:“出门还是要打扮得当一些。” 阿金低眉顺目,沉默不语。像是听出了他话里有话,又好像没有。她这种捉摸不透的态度让宋文禹心里的那把火又烧起来了。一想到宋文渊那痴迷的眼神,他便有了个主意。 “过几日等父亲得空了,咱们家里人要一起吃个团圆饭,到时你也一起来。” “哦。”阿金点点头。她明明知道今天本来也有个家宴,可是她却选择不说。宋文禹看着她用手指在茶杯上画圈,只觉得心里痒痒的。 他下意识地轻咳了两声,又道:“今晚上,我便在这里住下了。” “什么?”阿金手指一顿,抬起头来瞧着他,好像是在看一个脑子突然坏掉的人。 宋文禹看着那一张俏脸被他吓得花容失色,心情顿时愉悦了不少:“我说,我今晚便在这里住下了。不行?” “可、可以。”阿金迅速低下头来,手指交缠在一起,看起来有些紧张,完全没有了她平日里嚣张的模样。看着这样的她,宋文禹唇角上的笑意逐渐加深。 忽然之间,那笑意又没有了。 “怀仁,你去书房里拿些我要用的东西过来吧。”他抬头对怀仁吩咐道,尔后起身便坐到一旁软塌上,伸手拿过了阿金随手搁在小几上的一本书,却发现是古琴残谱,晦涩难懂。 宋文禹翻了几页,见阿金站在原地不动,便朝她招了招手道:“你平日里就看这些?” “还有旁的。”阿金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书柜前拿了几本书递给了宋文禹。宋文禹拿过来看了看名字,最后留下了那本《水经注》翻看起来。 阿金见他似乎没有其他的意思,便将那本残谱拿了过来,坐在了软塌的另一边。本以为是迟到的洞房花烛夜,二人却在颇有默契的秉烛夜读。阿金有些哭笑不得,觉得之前的那些心慌意乱实在多余。 怀仁探头看了房间里一眼,见气氛不错便要拉着阿九出去。阿九面色一冷,瞪了怀仁一眼。 怀仁无奈地冲着她拜了拜,求着她出了房间。阿九出来得有些不情不愿,直到两个人站到小院门口了,怀仁这才敢小声叮嘱阿九几句。 “我的姑奶奶,你到底是想让少夫人与少爷感情顺遂还是不想?” 阿九绷着脸瞧着怀仁,她当然是不想的,那个宋文禹她压根看不上。可是一想到阿金的惆怅与迷茫,她又沉默了。 怀仁见她不做声,就知道她是在思考:“我跟你提个醒,若是你想要他们两个好,那不该咱们杵在那儿碍眼的时候就赶紧离开。” “可我家姑娘被你家少爷欺负去了怎么办?”阿九反问得振振有词。 “……”怀仁一口老血,气得头疼:“你就没想过,或许你家姑娘就想让我家少爷欺负呢?” 阿九瞪大眼睛,半天没转过弯来。怀仁摇了摇头,再也不想和阿九多说一句话。 第十八章 庶女的布局 宋文禹回东厢房过夜的消息,第二日就传遍了整个宋府。这个风声吹到西厢房那儿时,宋璃正与孟一菡喝着下午茶,谈天说地。 鸳鸯急急忙忙地跑进来,在宋璃身边耳语了几句,宋璃的脸色就立马黑了下来。孟一菡不动声色地拿出手帕来擦了擦唇角,又吹了吹热茶,这才慢条斯理地问道:“这又是怎么了?不是刚才还得意洋洋的吗?” 宋璃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就在刚刚,她还在绘声绘色地和孟一菡聊着那些家长里短,说整个宋家还有她大哥宋文禹是如何不待见那个商贾之女的。 孟一菡见她不吭声,更觉得奇怪了。她心思玲珑,又怎会不知眼下最能够左右宋璃心思的,便是东厢房那位的一举一动。看宋璃这模样,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孟一菡三番四次地来陪宋璃,本来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现下看这其中仿佛又有变故,自然也上心了些。 孟一菡放下茶碗,眼珠一转,便以退为进地说道:“算我刚才说错话了,惹得你不高兴了?可不要怪我。” “哪里是怪你?”如她所料,宋璃赶忙搭腔。话说到一半,又停顿了片刻:“惹我不高兴的,不是你。” “那是?”孟一菡好奇地瞧着她。 宋璃本就是个藏不住话的,被她这么望着终于还是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还不是东厢房那个!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狐媚法子,竟然让我哥昨晚上在她房里过夜了!” 孟一菡一愣,心里说不出上是什么滋味,面上如常:“你这话又说偏了,宋大哥与沈氏是夫妻,又如何不可共处一室。” 宋璃咬着唇,显得有些沮丧。孟一菡拿起桌上的茶盏端在手里,思量了一阵,忽然又开口问道:“我听说洛大人已经回京多日了,你可曾见过他?” “你怎么突然提起他?”忽然被人提起意中人,纵然是宋璃也羞红了脸:“前几日他来我家做客,远远地见过一次。” 想起那次擦身而过,连正面都没见过,宋璃不免有些失落。 孟一菡狡黠地看了宋璃一眼,脸上带着温柔的笑:“那你是想要我提,还是不想让我提?” “你真是的!”宋璃被孟一菡说得对不上话,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 孟一菡轻笑了一阵,决定不再逗他了:“你若真想与他见面,其实也不是不可以。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宋大哥又与洛大人行走得近,宋家递个帖子过去,请他过来小聚,他一定会来。” 宋璃听完眼睛一亮,片刻之后又泄了气:“那又如何,我一闺中女子如何与他见面。” 孟一菡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道:“为何不行,那是你的生辰宴。你那一日纵然有些任性的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应该都会被满足的吧。” 宋璃听了孟一菡的话,不禁眉开眼笑。她亲昵地拉着孟一菡的衣袖,脸上激动得现出一抹红晕:“还是你点子多。” 孟一菡红唇一勾,将茶盏往桌子上一放,慢慢站起身来:“今儿个时辰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宋璃一直把她送到大门口,直到见到她上了马车,这才回去。孟一菡一在马车上坐定,脸上就没了一点笑意,一副余怒未消的模样。 “姑娘。”红果在身边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您怎么忽然提到宋璃小姑娘的生辰了?” “她今年就到及笄之年了。按照这内城里不成文的规矩,这日生辰宴自然会办得热闹一些。届时宋府宾客络绎不绝,皇亲贵胄皆有,也是意料之内的事情。”孟一菡垂下眼帘,一边整理着自己有些发皱的衣衫,一边细声说道。 红果皱着眉头听着,越听越迷糊。忽然,孟一菡话锋一转,嗓音清冷得可怕:“我听说五皇子钟情的女子都擅弹琵琶,估摸着他那日若是去了宋府的生辰宴,会十分惊喜吧。” 红果听完最后一句话,诚惶诚恐地低下了头,藏在袖里的双手阵阵发凉。 孟一菡见红果不出声,瞟了她一眼,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怎么?怕了?” “奴婢愚钝。不知道要怕什么。”红果说着,将头埋得更低。 孟一菡冷笑了一声,便闭目养神起来。 第十九章 师姐请你帮个忙 自打宋文禹与阿金住在一起之后,阿金的右眼便一直突突地跳。她不是一个信怪力乱神的人,可每日如此,也实在是让人心烦意乱。 这一日宋文禹前脚刚走,她便也跟着起床了。阿九进到房间来伺候她洗漱,见着软塌上摆着一套男装,便知道阿金又想要出去了。 “姑娘这是又要去哪儿?”阿九一边给她更衣一边问道。 “出去随便走走。确定没人跟着了,我便去运来客栈看一看。” “好,可姑娘一定要在酉时之前回来。”阿九再三叮嘱道:“奴婢虽然易容成姑娘的模样,真假难辨。可若是大少爷来了,奴婢可招架不住。” “知道了。”阿金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临走前还特意捏了捏阿九的脸:“我会替你向初见问好的。” 阿金是故意提到初见的,就想看看阿九娇羞的小女儿表情,可她却不为所动,冷着一张被她捏歪了的脸认真地看着阿金:“一定要准时回来,切记切记。” “好啦好啦。”阿金挥了挥手,只觉得在阿九的一顿念叨之下,自己的右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因为有前车之鉴,阿金这次索性就女扮男装出来了,也没易容。当初见在运来客栈瞧见她的时候,都以为是幻觉。 “师姐?”他狐疑地上前确认,一番大眼瞪小眼之后才对阿金行礼:“师姐今日为何没有易容就出来了?” “懒得。”阿金不好意思说宋府里发生的那些鸡毛蒜皮,三言两语便把话题岔开了:“阿银呢?他去哪儿了?” “少主的踪迹,我也不甚了解。”初见老实答道:“不过前几日有人送信至此,点名要转交给您。” “给我?”阿金指了指自己,看着初见双手捧着的那个竹筒,伸手接了去。打开一看,里头只有一张纸条,寥寥几字而已。 阿金看了那字条,又转头瞥了一眼角落里的水钟,便站起身来往门外走。 “师姐,你这是要回去了吗?”初见将她送至门边问道。 她这么一问,倒是提醒了阿金:“月华楼怎么走?” 初见一愣,脸上神情复杂。阿金还没弄明白初见为何是这么一副表情,就见他红着脸向她指明了去路。 “好,多谢。”阿金对他抱拳行了个礼,便飞身跳上了房顶,几个起落之后便消失在了初见的视线之中。 …… 华灯初上,朱雀巷里一片热闹景象。阿金一身青白色长衫站在月华楼门口,长生玉立。不一会儿便有花娘十分殷勤地凑到了她跟前。 “这位俊俏的公子,为何驻足不前呀。既然来都来了,哪里还有不进去的道理?”花娘娇笑着,一双丹凤眼里秋波流转,恨不得将阿金给吞吃入腹了。 “既然来了,自然是要进去的。”阿金微微一笑,颇有些翩翩佳公子的风味。她这一笑让花娘看花了眼,琉璃差来接她的人走到门口时,正好便瞧见了她被好几个花娘簇拥着走进月华楼。 “公子。”那丫鬟长得娇小可爱,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年纪:“我家姑娘在等着您呢。” 阿金眉毛一挑,眼神在周遭的花娘身上扫了一圈道:“瞧瞧,我说了我是来找人的,你们还不信。” 花娘们撇了撇嘴,只觉得着实扫兴。本想着今晚上运气好,可以伺候一个多金又貌似潘安的公子,而今又得去寻觅别的客官了。等到这些女人意兴阑珊地四下散开,阿金才跟着小丫鬟一路上楼,来到了琉璃的房间。 阿金往房间里一站,坐在梳妆镜前的琉璃便回过了头来:“哟,这么俊俏,也难怪那些小浪蹄子盯着你不放了。” 说着,琉璃便又回过头去对着铜镜仔细修饰着自己的妆容。阿金啧了一声,往椅子上一坐,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师姐叫我来这儿,是做什么呢?” “朱雀巷里四年一度的花魁之争,你可晓得?” 阿金想了想,老实地摇了摇头:“不甚了解。” “你好歹也是朱门贵妇,这些事总该要了解一下的。”琉璃谆谆教导道:“这朱雀巷可不比平常的风月场,都是些达官贵人来此寻欢作乐。你若这个都不清楚,如何将自家郎君看紧了。” “他不会来这种地方吧?”阿金想着宋文禹那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实在无法将他与这里联系起来。 “你才嫁过去几日,就这么信任他?”琉璃没好气地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见她不搭腔,便又说道:“今年这花魁之争我得赢,今日叫你来,便是要你过来帮忙的。” “我?”阿金瞪大了眼睛,指了指自己:“我能帮你什么忙?” “你弹得一手好琵琶,天下乐器又没有你不拿手的。你不来帮忙,还有谁能来?”琉璃眼睛一转:“总不能叫阿银过来?” 阿金嘴角抽搐,干笑了几声:“你若是想要杀人越货,倒是可以叫他。” “可不就是。”琉璃掩唇笑道:“待会儿你换上乐师装扮,待在后台。纵然是你家宋文禹来了,也认不出你的。尽管放一百个心。” 阿金翻了个白眼,一脸无奈地看着琉璃:“跟你说了多少次,他肯定不会来。” 琉璃闻言,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第二十章 手眼通天 眼见着花魁之争将近,月华楼内坐无缺席。宋文禹与洛腾一道坐在包厢内,沉默地看着楼下欢呼雀跃的人群。 “你怎么把我约到这儿来。”眼见着台上已经开始了表演,宋文禹沉声问道,似乎是对洛腾的这个安排不太满意。 “别的地儿,鱼龙混杂,说话也不方便。”洛腾喝了一口茶,视线一直放在舞台上:“内城里发生的那几起连环杀人案,似乎有些眉目了。” “怎么说?” “我之前走访了几家苦主,发现这些受害人皆是被身边最熟悉的人杀害。而且这些人一死,案犯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了。”洛腾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 宋文禹低下头,也在思考洛腾说的话:“这些我都是知道的,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若说这几起杀人案有所关联,可是怎么却都是苦主家里出了内鬼?这也太凑巧了。” “一开始我与你的想法一样,直到我这次出京办差,偶遇一单离奇无头案,才豁然开朗。”洛腾说到这儿,忽然看向宋文禹:“若是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他们本人,而是别人假扮的呢?” “什么意思。”宋文禹一愣,猜不到洛腾想要表达什么。 “文禹兄,即便你不行走江湖,应该也听过通天阁的大名吧。” 洛腾话音刚落,宋文禹的心脏便猛地一抽,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他抿了抿唇,屏息等待着洛腾说完。 “通天阁向来以手眼通天著称,皆是因为这世上就没有他们找不到的人,打听不到的消息,办不成的事……他们能够做到如此,除了有缜密的情报网以外,便是因为他们还有能够让自己千变万化的能耐。” “你是说……易容。”宋文禹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不知怎的,忽然就想到了那日宋璃振振有词的指责。他不自觉地攥紧拳头,对阿金的怀疑又加深了一分。 洛腾一门心思都在那连环杀人案上,并没有察觉到宋文禹的微妙变化:“对,就是易容。若真是如此,之前一切不合理的地方就变得合理了。然而解开谜题的关键,就是要找到那些‘消失’的犯人。不论是死是活,是真是假。” “这……可真是个大工程。”宋文禹轻声呢喃着,脑子里却一直想着阿金的莞尔笑脸。 正在此时,台上的一声琵琶弹奏,似裂帛之声,将二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洛腾抬头,只瞧见一女子着紫色飞天衣衫,在台上翩翩起舞。 是她? 洛腾一愣,眼睛微微眯起。他很断定,此时此刻在舞台上犹如九天玄女下凡的佳人,正是那日他出手相救的女子。天生直觉敏锐的他在发现了这一巧合之后,便不自觉地将所有注意力放在了这紫衣女子身上。 而坐在他身边的宋文禹,此时此刻的表情也极其难看。突然他抬手将怀仁招了过来,耳语了几句。怀仁领命之后,赶忙便往后台去了。 一曲舞罢,洛腾这才将自己的思绪收回来。他一转头,瞧见宋文禹一脸阴沉地坐在那儿:“文禹兄,你怎么了?” 宋文禹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没事。” 第二十一章 美人救英雄 阿金怀里抱着琵琶,听着那隐隐约约传来的喝彩声,便知道这个花魁非琉璃莫属了。她轻轻吐了一口气,将怀中琵琶递给一旁的侍女,正打算与琉璃说上几句话,那小丫鬟又匆匆忙忙地进来了。 “姑娘,外头果真有人一直要进来。” “哦,我知道了。”琉璃挥了挥手,让小丫鬟退了下去,嘴角噙着笑意看向阿金,好似看似一般的眼神,让阿金浑身不舒服:“看样子我是低估了你家宋文禹,人都没瞧见呢,居然就凭着你的琵琶声找来了。” “什么?”阿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时,怀仁与月华楼下人们的对话依稀已经飘到耳边了。阿金脸色一白,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只好向琉璃低头求救。 “从那边出去,小心莫让他抓现行了。”琉璃眼神一瞥,给阿金指了一条明路。阿金朝着琉璃作揖拜了拜,赶紧脚底抹油溜走了。琉璃看着她慌忙逃窜的背影,噗嗤笑出了声。 “可真有意思了,能让这位大姑娘慌成这样的男人,我还真想见一见。”说着,琉璃整了整披在身上的披风,示意让小厮撩开珠帘,便步态曼妙地走出了后台。 …… 阿金一路小跑溜出了月华楼,刚松了一口气,巷子里隐约传来的打斗声又让她的神经绷紧了。 她快速而又巧妙地将自己隐蔽起来,循声望去,发现是有两三个黑衣人对一白衣男子穷追不舍。月光洒下,让阿金无意间看清了那个男人的脸。巧的是,正在做困兽之斗的这个人,正是那天在鹈鹕宫不着痕迹帮了她一把的青年。 怎么会是他。 阿金搞不懂他那种身份的人怎么会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地方出现,眼见那边战况越来越激烈,还没有等她想通这个问题,战火便已经往她这边烧过来了。 阿金啧了一声,随手便将衣衫上的一块布给撕了下来蒙面。这一细微的声响,让不远处缠斗的几人皆是吃了一惊。就在他们发愣的当儿,阿金从身后抽出随身带着的短刃,一个起落便将青年带离了包围圈,将其护在了身后。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没人看清楚她是如何出招的,可她的刀刃却已饮血。 “你是何人。”黑衣人中为首之人看了一眼同伴受伤的手臂,冷冷地看向阿金。 阿金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将短刃又横在了身前,只是说了一个字:“滚。” 黑衣人首领眉头一皱,没有吭声。虽然这个不速之客桀骜狂妄,可他也有这样的本钱。权衡再三,他果然带着另外两个人闪身离开了巷子。 “多谢恩人。”那三人一走,一直沉默的青年终于开口道了谢。 阿金回过头来看着他,她的眼神如这月光一般清冷:“不必谢我。” 就当是我还了你一个人情,她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青年微微一笑,衬着他的脸色更为苍白,他月白色的衣衫早已经看不出来原本的颜色,被泥水与血水毁了个干净:“劳烦恩人再帮我一个忙。” “什么。”阿金的嘴唇已经抿成了一条线,如果可以,她是真的不想引火烧身的。想到宋文禹此时此刻说不定早就已经离开月华楼,直奔宋府。阿金恨不得将这个累赘直接扔在这里,任他自生自灭。 “送我去个地方。”青年轻声说着,并从怀里掏出一个令牌来塞到了阿金手上。令牌冰冰凉凉,摸起来有棱有角,不像是粗制滥造的东西。阿金低头一看,发现上头刻着一个润字。 “你这个……”阿金将令牌来回翻看,却看不出门道,刚还想问一些什么,却发现青年已经晕倒了。阿金一愣,回过神来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我就带着你去赌一把吧。是死是活,全凭你自己了。” 说着,阿金便将青年的一只胳膊挂到自己的脖子上,扶着他一路晃晃悠悠地走出了朱雀巷。 第二十二章 势均力敌 宋文禹告别了洛腾之后,便火急火燎地往家里头赶。一路上心里翻来覆去想着的,都是洛腾关于通天阁的那些话。 “通天阁……沈家……”宋文禹一边玩弄着手上戴着的玉扳指,一边将这几个字自言自语地说了好几遍。突然马车停下,怀仁将帘子掀了起来。 “大少爷,咱们到了。” “少夫人在哪儿。”宋文禹跳下马车,一刻都没有停歇地往东厢房去,步履匆匆。 怀仁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紧随左右:“刚才东厢房的扫地丫鬟来报,一直都在房间里头呢。” “阿九呢?” “啊?”怀仁没明白宋文禹怎么还关心起少夫人的丫鬟行踪了:“她……她好像也在吧。” 宋文禹回头看了怀仁一眼,显然对他的回答不甚满意。二人说话的当儿,就已经到东厢房院门口了。宋文禹的指尖触到门板之后,却迟迟没有推开的动作。 他在门前伫立良久,最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手指微微卷起,轻轻叩门。三声敲击之后,门扉应声而开。阿九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瞧着这气息有些紊乱的主仆二人。 “大少爷。”阿九向宋文禹行了礼,并侧身让二人进到了东厢房的小院里。 “少夫人呢。”没有见到人,宋文禹的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阿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用手指了指房间:“少夫人在里头呢。” 宋文禹一抬眼,就瞧见那映在窗棂上的倩影。房里烛火忽明忽暗,让那投射在窗户上的影子也跟着变幻莫测,不可捉摸起来。 宋文禹看着那倒影,心里的不安更是强烈。他忽然快步来到门前,猛地推开了房门。动静之大,让稳坐在屋子里看书的佳人吓了一跳。 阿金目瞪口呆地看着宋文禹面色阴沉地走向自己,过了好一会儿才弯腰去捡那本落在地上的书,并用手拍了拍落在它身上的灰尘。 “你怎么了?开门的动静这么大,怪吓人的。”阿金埋怨了他一句之后,便又坐回到了软塌上,继续津津有味地看起书来。 宋文禹瞟了一眼她手上的书本,伸手拿了过去,翻了几页。越是细看,越是眉头深锁。阿金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表情,越是摸不清他的心思了。 “你也对琴谱感兴趣?” “略懂一二。”宋文禹说着,将那本书又丢回了阿金的怀里:“你这一天都窝在家里了?” “不然我还能去哪儿?”阿金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看起来不像是在说假话:“倒是你一天到晚的不见人,一回来就这么没头没脑地问东问西,到底葫芦里是卖了什么药。” 宋文禹的一抹薄唇抿成了一条线,阿金看着有些怕,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你说得对,是我疑神疑鬼了。”就在阿金被他盯得有些头皮发麻的时候,他却垂下了眼帘,收起了锋芒:“我有些乏了,替我沐浴更衣吧。” 阿金一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一边挥了挥手让怀仁与阿九下去准备。宋文禹在阿金的注视之下坐到暖塌另一边,一手撑着额头,似乎在闭目养神。他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不说话,阿金也不打算开口,两个人仿佛是在用呼吸声沟通。也不知过了多久,传来一阵敲门声,然后便是怀仁进了房间。 “大少爷,有急事。”怀仁的声音很沉稳,可是眼神里透露出来的信息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宋文禹睁开眼来看了他一眼,立马就跟着怀仁走了出去。临到房门口,又鬼使神差地回过头来看了阿金一眼:“你今天早点睡,我不见得能回来。” “知道了。”阿金乖顺地点了点头,没有一点闹情绪的样子。她这么善解人意,反而让宋文禹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待到将主仆二人送出东厢房,阿九匆匆跑了进来:“姑娘,您这一趟可吓死我了。您前脚刚回来,大少爷后脚就到了。” 阿金躺在软塌上,手有气无力地挥了挥,一闭上眼睛,她就忍不住胡思乱想:“阿九,我总觉得这次我露了破绽。” 阿九一愣,满脸的不信:“怎么会呢?您不是说,他连您的面儿都没瞧见吗。” “可是,他刚才一过来就翻了这本谱子。”阿金睁开眼来看着房顶,伸手在那书页上敲了敲:“他看的那几页,正好就是我在月华楼里弹奏的曲子。” 她这么一说,阿九的脸色也跟着变了。片刻之后,小丫头又将这猜想给否决了:“姑娘,您别自己吓自己了。我不信大少爷有这么聪明。” “但愿如此吧。”阿金说着,不自觉又想到了那个即便狼狈不堪脸上都挂着一抹笑意的青年。 也不知道初见有没有将她交代的事情办妥当,阿金这么想着,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十三章 来者不善 宋文禹果真一整晚没有回来,待到阿金已经起床梳洗了,他才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她的房间。阿金一手拿着黛色眉笔,转过头来瞧着他眼窝处的乌青,便知他一夜未睡。 “上完朝了?” “嗯。”宋文禹困得不想多说话,朝服都没有脱便往房间里走。因为阿金刚起来,阿九还没来得及整理被褥。他一躺下去,只觉得少女特有的幽幽体香直钻入鼻翼之中。宋文禹翻了个身,让自己朝里侧躺着,好遮掩住自己身体上的变化:“我在你这儿躺躺。”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到这里来了,回过神来时,他就已经站在了房间里,望着她的背影发愣。困意来得如此猛烈,排山倒海地随着那香味一道席卷他的四肢百骸。宋文禹闭着眼睛,将整个人埋进了尚有余温的被子里,任自己被这温香玉软包裹着。 “你不用理我,家里有什么事都让他们直接找怀仁。” “哦。”阿金应了一声,便不再去看他。不一会儿,床榻那儿便传来了轻微的鼾声,阿金莞尔一笑,招呼着阿九往香炉里又添了一把安神香。 香气袭人,弄得守在门外的怀仁都有些困了。阿金将自己收拾妥当,满意地对着铜镜左右看了看,这才站起身来走向门口。 “你们主仆俩昨晚上是去做什么了?怎么一个个都跟丢了魂一样?” 怀仁正在打盹,忽然听到阿金的声音就在自己耳边上响起,赶忙往后退了一步。他低垂着头,对这位少夫人毕恭毕敬:“夫人,不是您想的那样。少爷是去办正事了。” 阿金眉毛一挑,心说我也没往歪处想啊。你不提这一茬,我都把月华楼的事情忘记了。她张了张口,正想问月华楼的事儿,最后又闭嘴了。 毕竟月华楼这三个字,也是她的软肋。 阿金瞧着怀仁也是一脸狼狈实在可怜,便抬手往东厢房的侧卧那儿指了指道:“你去那里休息吧。” “小的不敢。”怀仁慌忙答应道。 “若有谁找宋文禹拿主意,我第一个叫醒你,你放心。”他还没开口说别的,阿金就明白了他的心思。这样的玲珑心思,让怀仁都禁不住暗自佩服。 “那……小的恭敬不如从命。”说罢,怀仁便打着哈欠往侧卧房走去。 阿九站在阿金背后瞧着他,忽然轻声说了一句:“姑娘,他身上有一股血腥味儿,您闻见了吗。” “嗯,不仅他身上有。他也有。”阿金说着,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间里。阿九恍然大悟,原来姑娘让她点那价值千金的安神香,是为了驱散二人身上那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道。 阿金叹抬头瞧着那湛蓝的天空,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虽然我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可我总觉着这股腥风血雨离咱们也不远了。” 阿九咬着唇,不知道这话应该怎么接。二人正沉默着,院门处传来一阵敲门声。阿九望了阿金一眼,得了她的允许之后才去开门。 “大姑娘?奴婢见过大姑娘。”院门打开,正是宋璃带着鸳鸯站在门外。阿九愣了一下,差点忘记行礼。奇怪的是,宋璃也没有怪罪。 “你家姑娘呢。”宋璃直接越过她,看向站在小院里的阿金:“我来递请帖的,请你家姑娘出席我的生辰宴。” 宋璃说明来意之后便将帖子塞到了阿九的手里,也没等阿金回话,便又自顾自地带着鸳鸯离开了。 “姑娘……”阿九手里拿着那张帖子,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一转头,发现阿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她身边了。 阿金伸手将帖子接过来,百无聊赖地打开看了看,突然嗤笑了一声:“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着这么请客人的。” “那我们去吗?” 阿金想了想,又将帖子交到了阿九手上:“再说吧。” 在江湖混迹多年,她自然明白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道理。之前宋璃对自己敌意那么深,忽然之间却抛出了似是求和的橄榄枝,定有蹊跷。只是这闺阁中的姑娘能够想出什么损招来对付她,她还没有想到。 第二十四章 感情升温 阿九收了请帖以后便去准备午膳,而阿金则回到房间里继续做些打发时间的事情。宋文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瞧见阿金一身鹅黄色襦裙,配着那斜插在发髻上的流苏金步摇坐在那儿,果真是美人如画。 宋文禹伸了个懒腰,刚坐起来,阿金就往他这边瞧了。这么灵敏的听觉,让宋文禹怀疑阿金是不是猫变的。 “你醒了?肚子饿不饿?”阿金微微一笑,将手中捏着的白玉棋子扔进了盒子里。 “你下了一上午的棋?”宋文禹瞟了一眼放在小桌上的棋盘,发现上面摆着的似乎是古籍上记录的棋谱。 “也就一小会儿,打发时间玩呢。”阿金摸了摸肚子,忍不住又问了一嘴:“你饿不饿?” 宋文禹一愣,因为阿金偶尔流露出来的小孩子心性,他的神情变得异常柔和:“你没吃午膳?是为了等我吗?” 阿金撅了撅嘴,没有吭声。宋文禹见状,眼中笑意更深了。只是他习惯了冷着一张脸,若不是与他对视的时候仔细瞧,还真看不出这细微变化。 “那就让他们把午膳端上来吧。”宋文禹站起身来,向怀仁打了个招呼。怀仁闻言,连忙便去招呼了:“下次你就自己先吃,不用理我的。” “这可是你说的。”阿金听了他的吩咐,只觉得自己好心当了驴肝肺,气呼呼地回了这句话以后便不再理他了。 宋文禹眼中含笑地看着她走到桌边坐下,便也跟着坐了下来。他先是审视了一会儿棋盘,片刻之后,便拿起棋子自顾自地下起来。 阿金支着下巴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下了几颗子,忽然开口道:“刚才你睡下的时候,宋璃送了张帖子过来。邀请我去她的生辰宴。” 宋文禹下棋的动作一顿,也没抬头看她。阿金见宋文禹没反应,索性便单刀直入地问了:“你说我是去还是不去?” “父亲打算,小妹的生辰宴与文渊的接风宴一起办。你说,你是去还是不去?”宋文禹反问道。 阿金撇了撇嘴,直接趴在了桌子上:“也罢,去便去吧。” 宋文禹见她无精打采地窝在那儿,唇角上勾了些许。他看着阿金郑重其事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可那天宋家会宴请城中贵客,量她也不敢在这种时候做什么手脚。” 阿金心说,那可不一定,你可真不了解你的妹妹。 宋文禹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居然耐着性子又安抚了几句:“放心吧,凡事有我在。” 阿金闻言,猛地抬头来看他,二人对视片刻之后她又慌忙低下了头。只有在这种时候,宋文禹才从她的身上依稀看到一些少女的影子。不自觉地,宋文禹看她的眼神愈加温柔而又复杂。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少爷,膳食备好了。” “都端上来吧。”宋文禹应了一声,先下了软塌。阿金低着头跟在他身后,像是一个娇羞的小媳妇。 阿九不明就里,以为是宋文禹又欺负了她家姑娘,脸色立马就难看起来。怀仁看着这变脸就跟翻书一样快的小丫头,脑仁又开始一阵阵地疼起来了。 “少爷,少夫人,你们慢用。小的和阿九在外头候着。”他没多想,拉着阿九就往外头走,也不管人家乐意不乐意。等到走出房间,看到阿九的眼刀子,他就立马后悔了:“你别这么瞧着我,我也是为你好。你留在那儿,会坏了你家姑娘的好事。” 怀仁这么一说,阿九脸色更不好看了。因为她也知道,怀仁说的是事实,也是她最不想承认的事实。怀仁见阿九没有闹的意思,立马就把她的袖子放开了。 两人各站一边,各怀心事地望着院子里那颗开得正好的桃花树。阿九看着那散落一地的花瓣,更加惆怅起来。 …… 润亲王府里,萧湛斜靠在软塌上,左手时不时地捂着肋下的伤口。侍卫陆青见状,面带忧色。 “殿下,您若身子不爽,便不接这帖子了吧。宋大人对您的情况一清二楚,不会心生嫌隙的。” 萧湛轻轻咳嗽了几声,胸口的震动牵扯着他的伤口,让他的脸色又白了几分。纵然如此,他的脸上依旧带着那一抹和煦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 “自然是要去的。又是宋家千金的及笄宴,又是宋家二少爷的接风宴,怎能不去。你去库房里挑一挑,给这二位挑个合适的礼物,届时我要带过去的。” “是。”陆青领命之后,便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房门刚一掩上,萧湛便从怀中拿出一只银质铃铛来仔细看着,铃铛上的金丝走线依然精美,可因为年代久远银质的器具上已经有了些许脏污,一串紫藤花色的流苏垂挂在铃铛之下。不知不觉间,他唇边的笑意蔓延开来,晕染了他的眼神。就好像而今他看的不是一只铃铛配饰,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第二十五章 润王萧湛 日子一晃而过,宋璃生辰那日,宋府门庭若市,好不热闹。阿金一身浅茜色长裙规规矩矩地跟在宋文禹身后,朱唇一点,眉眼含笑,任谁见了都夸是个美人。在重要宾客间走了一圈之后,宋文禹寻了一处僻静地方扶阿金坐下。举手投足间,尽是温柔。 “怎么样,还能撑一会儿吗。”宋文禹眼中凝着笑看着正在给自己捶腿的阿金。 阿金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自己的狼狈模样被这个男人笑话,实在憋屈:“自然可以,你且让我歇歇。” 阿金停顿了片刻,实在是忍不住又唠叨了一句:“怎么你家原来这么大的?走起来真累。” “这才走了一半呢。”宋文禹答道,看起来心情甚好:“这样好了,你索性便在这儿歇息到开席,另外的那些人,我去应酬便是。” 阿金听完,眼睛亮闪闪地盯着他看:“真的可以吗?” “自然是可以的。”宋文禹点了点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说着,他便带着怀仁重新回到了喧闹的花厅。阿金坐在凉亭里,趴在栏杆上看他在宾客之间应付自如,如鱼得水,忍不住叹了口气。 “姑娘?”阿九不懂为何阿金又惆怅了起来。 阿金抬头,看到阿九担心地看着自己,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 “可是宋府少夫人?”忽然有人站在亭下恭敬问道,主仆二人转头望去,见到是个英气逼人的少年。 阿金皱着眉头仔细想了下,实在不记得自己曾见过这号人,刚要问清楚,那人又说道:“我家主人请少夫人过去叙旧片刻,不会耽误少夫人多久时间的。” “我连你家主子是谁都不知道。不去。”阿金拒绝得言简意赅,撇过头去,继续瞧着在远处谈笑风生的宋文禹。 “夫人一定认得我家主人的,不然为何那日会将此物物归原主。”少年也不恼,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拿出一副令牌来双手举着。 阿金回头一看,正是那个刻着润字的令牌。忽然,阿金整个人都不好了:“你家主人……” “主人说了,只是叙旧。旁的,什么都没有。”少年见阿金的脸色有所松动,赶忙趁热打铁,按照之前主人交代的,按部就班地谆谆善诱道。 阿金抿了抿唇,脸色有些阴郁。这少年口中的主人,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是字里行间又透着一股子威胁的意味。与其在这里踌躇不定,不如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 思及此,阿金站起身来,站在凉亭那儿居高临下地对少年命令道:“你带路吧。” “少夫人这边请。”阿金的爽快让少年一愣,不一会儿,他又神色如常地继续完成自己的使命。看着少年脸上细微的变化,阿金忍不住对这少年口中提起的主人生了几分兴趣。 “阿九,我没有回来之前,你就在这儿等我。”阿金临走之前,这般吩咐着。阿九也不多话,只是点了点头,目送阿金离开。 少年一直走在前头引路,将阿金带到了花园旁边的一处耳房里。这处房间的隐秘程度,让阿金十分诧异。更让她诧异的是,这个外人居然对宋府的构造一清二楚。 “少夫人,请您进去吧。小的在外头候着。”阿金正在思考着,少年突然出声道。阿金回过神来看向那扇虚掩的房门,犹豫片刻之后,才轻轻将房门推开。 房间里的人听到这边的响动,转过身来看向她:“你来了。” 阿金看清楚那青年的相貌之后,脸色又沉了几分。她一边走进房间,一边顺手将门关上道:“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为何还提出这样的要求。若被旁人看了去,定然是要嚼舌根的。” 青年笑得温暖,面对阿金的诘问,一点脾气都没有,只是轻声回道:“不会的。” 阿金又是一皱眉,没有出声。这简单的三个字,包含了太多意思。既然他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儿,说明当时自己的判断是对的。当初自己在月华楼的巷子里救出来的这个青年,应该就是润亲王府里的人。而他对于自己刚才所提到的风险如此不屑一顾,说明他是润亲王府里位高权重的人。 难道…… “你是润亲王?”阿金抬起头来,有些讶异地问道。问完之后,她才发觉自己莽撞了,嘴唇不自觉抿成了一条线。 看着阿金脸上千变万化的表情,萧湛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没错,在下正是润亲王,萧湛。” “妾身唐突莽撞,请殿下莫要怪罪。”阿金闻言,立马后退了两步,跪了下来。 “你不用如此对我。”见阿金对自己如此疏离,萧湛好看的眉头拧成了一团,他伸出手来轻轻将阿金扶了起来,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是我唐突了少夫人。本来,我也只是想来道个谢而已。” 阿金疑惑地看着他,心里还没放下防备:“殿下又如何知道是妾身的?” “声音。” 阿金一愣,脸上略过一丝羞赧和懊恼。那日看他身负重伤,意识模糊,便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声音,想来也是百密一疏。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和旁人说的。”萧湛撇开视线,将眼里的落寞小心地隐去了:“这也是为了你我的安全考虑。” “谢谢。”萧湛的话让阿金感到意外,她道谢之后,便又沉默地站在那儿,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块令牌,你为何不留着。”萧湛与她面对面地站着,虽保持着距离,却还是能够将她的容貌打量个仔细。 他话音刚落,她如扇的睫毛轻轻一颤,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那块令牌如此贵重,自然不能留着。更何况……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那这样如何?”萧湛一边说着,一边招了招手让陆青进到房间里来:“你收着这块牌子,我守着你的那个秘密?” “殿下?”阿金没想到萧湛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陆青手上的令牌,却迟迟没有去接:“殿下,还请三思。” “我考虑得很清楚了,收下吧。”萧湛笑了笑,柔声催促道。 阿金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紧又松开,无奈之下只得双手捧过令牌,向萧湛致谢:“谢殿下恩典。” “嗯,时候不早了,我让陆青送你回去。”萧湛见阿金将令牌放入袖中,满意地点了点头,语气轻快地让陆青将阿金带了出去。 阿金离开时那紧锁的眉头,也印在了萧湛的心里。他若有所思地叹了一口气,将手中攥着的那只铃铛放在了胸口。 “你又何须如此担心,我定然是不会害你的呀。” 萧湛喃喃自语道,眼中翻涌的情感,隐忍而又克制。 第二十六章 她是你嫂子 阿金心事重重地回到凉亭里之后,便跟阿九急匆匆地赶到了花厅里,参加宴席。一踏进那紫藤花铺就的回廊,阿金就瞧见宋文禹站在不远处,看起来喝了不少酒。 “宋……”阿金张口,不知道该叫他什么,索性便不叫了。 宋文禹听到动静,回头看到是她,立马便走了过来,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问:“你去哪儿了。” 他说话时热气和酒气一道喷洒在阿金敏感的耳朵上,让她的脸连同脖颈红了个透。阿金下意识地捂着这只耳朵,低着头回道:“随便走了走。”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微醺的缘故,平日里心思缜密的宋文禹也没有就这件事情刨根问底下去:“我带你去见过二弟,你再去花园子那儿参加璃儿的及笄宴吧。” 说着,他便向花厅里头招了招手。阿金好奇地抬头一看,见到有个面色苍白的少年站在台阶上,惊讶地瞧着他们俩,感觉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 下意识地,阿金想要挣开宋文禹的手,可这厮的手掌就跟烙铁一般,小打小闹根本就挣脱不开,倒像是两个人在打情骂俏。 “二弟,这是你大嫂。宋沈氏。”待到少年走到二人面前,宋文禹慢条斯理地介绍道。他说得极慢,好像生怕旁人听不懂这字里行间的意思一般。 “大嫂……”少年下意识地重复了这两个字,刹那间,他的脸色更显得苍白。 “二弟。”阿金垂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无奈之下,她便只好向后挪了一步,半个身子几乎都掩在了宋文禹身后。 宋文禹见状,低沉地笑了起来。阿金暗地里掐了他一下,他也不为所动:“默金,这是我二弟,宋文渊。之前他回来你都没正式见过,而今也算是见过面了吧。” “还未恭喜二弟学成归来,眼下春试在即,妾身预祝二弟旗开得胜,拔得头筹。”宋文禹这幅轻佻的模样,阿金实在是有些受不了。她胡乱地说了些客套话,就连宋文渊的模样都没好好看上几眼,便拉着阿九落荒而逃了。 宋文禹看着阿金匆忙离开的背影,笑意越来越淡。 “我们进去吧。”宋文禹回过头来看了二弟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自顾自地往花厅里行去。 …… 阿金气急败坏地往花园子里走,直到感觉脸上的热度已经退去,才放慢脚步。阿九抿着唇,一声不吭地跟在她身边,心事重重地瞧着她。 二人正沉默着,忽然有丫鬟急匆匆地往这边来。见到阿金站在那儿,赶忙行了个礼。 “原来少夫人在这儿,夫人正好差奴婢请少夫人您过去呢。” 阿金看着丫鬟焦急的神色,觉得有些奇怪:“出什么事了吗?” 丫鬟抿了抿唇,也是个嘴巴紧的,只是又委婉地催促道:“少夫人还是先去夫人那里一趟吧,老夫人也在的。奴婢这就为您引路。” 说着,那丫鬟便站起身来,往宋余氏的院落方向去,眼看着人已经走出好几步了,阿金也只得提裙跟上。三人一阵赶路,刚踏进院子里,就听到有呜咽之声,似乎有人在哭。 阿金愣了一下,刚想要叫住那丫鬟,对方却已经跑进屋子里通报了:“老夫人,大夫人,少夫人来了。” 屋子里沉默片刻之后,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让她进来吧。” “是。”丫鬟应了一声之后,便又走出来将阿金领了进去。 “妾身见过母亲,见过祖母。”进到房间里,阿金低眉顺目地行了礼之后便规规矩矩地站在那儿,不多说一句话。 她能够感受到,有一道审视的目光在打量自己。过了好一会儿,又是那苍老的声音说道:“抬起头来,让老身瞧瞧。” 阿金闻言抬头,与坐在主位上的老夫人对视了片刻。 “果真是个标志的江南美人。这模样放在王都里,也不见得能够挑出个能与之媲美的。”老夫人笑得慈祥,说出来的话让阿金又不自觉脸红了。 “祖母谬赞了。”阿金说着,连忙又行了个礼。算起来,这还是她嫁进宋府这几个月以来,第一次与宋老夫人见面。之前与宋文禹拜堂成亲的时候,她遮着红盖头,即便是老夫人坐在那儿,她也搞不清东南西北。 嫁进来之后,也不知道为何,宋府居然免了她早上奉茶的规矩,阿金本来就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也知道宋府对她这个“沈家千金”的不喜,自然对这一安排很是赞成,也不见半点受委屈的样子。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她一直以来的逆来顺受,让老夫人反而对她生出了几分好奇。特别是当老夫人最为看重的嫡长孙宋文禹,郑重提出要带这个宋沈氏出席今日的宴会时,老夫人对她的好奇心就更加执着而强烈了。 听了阿金谦虚的话语,宋老夫人又笑眯眯地对她招了招手道:“老身说这话可不是谬赞,你担当得起。来,到这边坐。” 她话音刚落,伺候在她身边的丫鬟便专门拿出个软凳来放到了老夫人身边。 阿金没想到老夫人会对自己如此热情,不免有些惶恐。她很是疑惑地走到老夫人身边,刚坐下,老夫人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刚才你站在外头,应该是听到了哭声的吧。” 阿金点了点头,看向老夫人和宋余氏。这才发现,宋余氏愁容满面:“母亲这是怎么了?” 宋余氏没有答话,反而是老夫人开了口:“那是宋璃在哭呢。” 老夫人总是慢条斯理地只说一句话,让阿金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总觉得,在场的这两位长辈,就是在等着她开口问一句为什么。 阿金低着头,想到了宋文禹今日的模样。忽然心头一软:也罢,就顺了她们的意思吧。 “今日是她的及笄宴,为何如此呀。” 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宋余氏似乎就松了一口气。 “璃儿为这及笄宴,本来是准备了好久的古琴弹奏。这本是一场合奏,可偏偏临到今日,与她合奏的那位千金却身体抱恙不能来了。” “原是这样,可真真是遗憾。”阿金垂下眼来,说了一句客套话。 “不遗憾,若是默金你愿意帮忙,这就不会是个遗憾。”宋老夫人说着,突然握紧了阿金的手:“老身知道,沈家千金的琵琶是江南一绝。若你愿意与璃儿合奏一曲,也算是了了她的一桩心愿了。” “我?”阿金怎么都没想到,这差事怎么就落到了自己的头上。而且这江南一绝的盛名分明就是胡诌的吧,因为她根本就不是沈默金啊。 阿金哭笑不得地看着宋老夫人殷殷期盼的目光,竟然有些不忍心拒绝:“可是……我从未与宋璃合作过,万一出了什么差池,岂不害得她贻笑大方了?” “只要你愿意帮忙,便已经是解燃眉之急了。”宋老夫人的一句话,就相当于是给了阿金一句承诺。 阿金思量片刻,直到宋余氏攥在手里的手帕都要被她绞断了,她才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妾身但凡一试,也无妨。” 她的话让二位夫人的脸色拨云见日,宋老夫人更是连声称好:“好、好,老身这就让明月带你去璃儿那儿。你们快些准备,不要误了时辰。” 明月,便是之前那个带她过来的丫鬟 阿金站起身来,又跟着明月出了主房,阿九跟在她身边,悄声问道:“姑娘,你怎么就答应了。” 阿金咬了一下唇瓣,想着宋璃平日里娇纵跋扈的样子,心里也有些后悔:“我一瞧见老夫人那么求我,就心软了。” 阿九一撇嘴,没再说话了,可是在心里已经骂了阿金好几遍鬼迷心窍。 …… 第二十七章 仙音袅袅 宋氏兄弟各怀心思地回到花厅里坐了下来,坐在主位上的太子萧烁见状,很是奇怪,刚要问话,就见到萧湛满面春风地从外头走进来。 “四弟。”萧烁唤他坐下,又指了指宋文禹与宋文渊:“你看看他们俩,刚才出去一会儿,回来就成这番模样了。” 萧湛闻言一笑,看起来心情不错,只是在他看向宋文禹时,眼神总是有些复杂:“我看文禹是有些喝多了,至于文渊……估计也是喝多了。” 萧烁放声大笑道:“四弟,你刚才那般故弄玄虚,本宫还以为你要说出什么话来,分明就是在戏弄我们。来来来,必须要罚酒。” “恭敬不如从命。”萧湛倒也爽快,利落地干了那杯中白酒。 他如此举动,反而让文禹意外了。转念一想,萧湛或许就是故意演给旁人看的,为了掩饰自己重伤未愈的身体状况。 “你们可要慢些喝,五弟还没来呢。”萧烁很满意萧湛今日的爽快,一边喝酒吃菜,一边如是说道。 宋文禹与萧湛颇有默契地互相看了一眼,尔后面无表情地低头喝茶,看起来没有任何情绪。几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忽然五皇子萧铎便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你们几个,为何不等本王便先开席了?”他一进门,便没大没小地咋呼道。 太子不怒反笑,站起身来将萧铎招到了身边:“你倒是恶人先告状了,开席了这么久,你怎么现在才来?” “是小弟不是。”萧铎对着太子拱了拱手,反倒将主人家的两位公子晾在了一边:“这次东征,机缘巧合之下小弟收了些好东西,太子哥哥若是感兴趣,回头咱们庆王府里一叙。” “今日可是宋家的接风宴,既然你话都已经说到这儿了,定然也要准备些礼物送给宋大人才是。”萧烁不露声色地给了萧铎一个台阶下。 萧铎这才回过头来看了看宋文禹,又瞟了一眼坐在一边的萧湛,这才转向萧烁道:“那是自然。” 庆王嚣张至此,让初出茅庐的宋文渊看得脸色一沉。当下也将自己那些儿女情长的小心思丢在一边,刚要站起身来说些什么,却被宋文禹暗地里摁住了。 文渊转过头来,见大哥对自己微微摇了摇头。 “我说宋老弟。”正在这时,萧铎突然看向宋文禹:“怎么你们这宋府摆酒,连个舞姬歌姬都没有?” “因家父不喜,宋府不曾豢养艺人。”宋文禹慢条斯理地回道:“再加上今日还是舍妹的及笄宴,各府千金命妇们都在花园子里聚会,所以便没有安排。” “哦。”萧铎应了一声,心说这一对父子可真是无聊至极。正这般想着,忽然从花园子处传来一阵悠扬的琴音,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萧烁噙着笑,指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道:“这是哪家闺秀?” “应该是舍妹。”宋文禹答道:“琴技浅薄,还请三位殿下海涵。” “贤弟谦虚了。”萧烁说着,便又和萧铎说起话来。眼见着曲子演奏了大半,忽然一阵琵琶声加入,让大家都变了颜色。 “这是……”众人屏息听了一阵,又是萧烁先开口:“春江花月夜。这琵琶声音圆润如玉,如泣如诉。甚好。” 说来太子也是擅长音律之人,能得到他的这般赞赏,也亏得此人演奏技艺的炉火纯青了。直到整个曲子演奏完毕,几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仿佛大家都沉浸在这琵琶之声中。 “真是……此音只应天上有。”突然,萧烁意犹未尽地拍了拍手,又看向宋文禹:“贤弟刚才说,宋府不曾豢养艺人,本宫倒是想问,皇城之中,哪家闺阁女子可有如此技艺?” 萧烁话音刚落,萧铎便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他的眼睛深处藏着兴奋的光芒,就连手心里都满是粘腻的汗液。他太想从宋文禹的口中得到这个答案,以至于他的声音都有些粗哑。 “据本王所知,京城之中确实无人能有此技艺。” 宋文禹听着萧铎那低沉的嗓音,便知他所想。他沉吟片刻,这才温吞答道:“若是太子一定想要知道这人是谁,待会儿微臣去查一下聚会的单子,便知道是哪家闺阁女子了。” “若是麻烦,就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了。”萧烁呵呵一笑,此事作罢。萧铎虽然性情鲁莽,也知道现在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只好心有不甘地按捺住自己激动的心情。 第二十八章 她是谁 有了这个插曲之后,满桌珍馐似乎也不是那么可口了,看似其乐融融的一餐饭,最后却草草收场。宋文禹将宾客送走之后,便急着往东厢房里去。怀仁见他脸色阴沉可怕,心里只纳闷:今天少夫人表现得可圈可点,并没有什么值得少爷动怒的地方啊。 宋文禹刚一敲开东厢房的院门,便直接冲进了房间里。阿金正在里间更衣,听到门响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衣衫,惊恐地透过屏风看着站在门口的那个高大男人的身影。 “宋文禹?”待到她看清楚了来人,不由得恼羞成怒地瞪着他:“你干什么?不让人通报一声就闯进来了!” “今天弹琵琶的是不是你。” “什么?”他没头没脑地一句问话让阿金半天没转过弯来:“你在说什么?” “我在问今天弹琵琶的是不是你!与宋璃合奏春江花月夜的人。” “是啊。本来是孟家二姑娘要与她合奏此曲的,可是孟家人今日都没来。祖母和母亲心疼宋璃,不想她的及笄宴就这么毁了,就求我帮忙。”阿金老老实实地答道,临说完了,还很不解地看了一眼宋文禹:“我愿意帮忙,你怎么还不高兴了?” 她这么乖巧,让宋文禹一口浊气憋在胸口,上不去又下不来。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阵,最后还是他先开口:“我很高兴你愿意帮宋璃。最近你若要出府,与我说一声。我专门差人陪着你。” 说完这句话之后,宋文禹便从房间里退了出去,并关上了门,独留下一脸震惊神色的阿金。 “他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 阿金指着门口,转头看向立在一旁看戏的阿九。阿九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怀仁站在门口小心地听着动静,突然宋文禹又从房间里出来吓了他一跳。他跟着宋文禹走了一阵,发现主子是往书房走,便又开始操心二人的夫妻感情来了。 “少爷,少夫人惹您生气了?”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宋文禹闻言,突然止住步伐,回过头来看着怀仁。因为二人立在廊下,月光将铺在回廊屋顶上的紫藤花的影子切割成各种形状,投射在宋文禹身上,让他半个人都隐在阴影里,看起来有些诡异。 “今日五皇子来了,默金弹琵琶的时候他是听见了的。” 怀仁瞪大了眼睛,立马就明白了其中利害关系:“那……” 宋文禹叹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他当场就问了这弹琵琶的人是谁,被我搪塞过去了。可是,又能搪塞多久呢?我猜他一定会暗地里自己查的。” “少爷,您也不必太过担心了。”怀仁整理了一下情绪,出声安慰道:“毕竟您是朝廷官员,小的想,庆王平日里再怎么胡闹,都不敢做出沾染朝廷官员妻子之事吧……” “是吗。”宋文禹喃喃说了一句,压根就不相信怀仁说的这些话:“但愿如此吧。” …… 萧湛坐在自家卧房里,正闲适地看书,陆青敲门走了进来。萧湛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将视线落到了书本上。 “查到了?” “查到了。”陆青点了点头,神情看起来有些沉重:“那弹琵琶的人,似乎是状元郎的夫人。宋沈氏。” 陆青的话音刚落,萧湛翻书的动作便停滞了下来。当他再看向陆青时,表情显得有些阴沉:“你说谁?” 陆青抿了抿唇,料想萧湛会有这样的反应:“小的仔细打探过了,今日演奏琵琶的女子,是状元郎的夫人,宋沈氏。” 这一下,萧湛彻底没有心情看书了。他眉头紧皱,下意识地将放在桌上的那只银铃铛握在手中摩挲。这个答案,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本来萧铎想要做什么,他是完全不想插手的。只是庆王历来对他充满敌意,今日宴会上见他对那弹琴女子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便索性让下属去查清楚萧铎新的目标,以备不时之需。 却没想到,竟然又牵扯到了宋沈氏。 萧湛一手扶着额头,缓声问道:“她不是和宋璃合不来吗,怎么今日会愿意与之合奏了。” “据说本来不是宋夫人,应该是宋家千金和孟家二姑娘。可是孟家二姑娘今日抱恙推了请帖,所以……” “孟家。”萧湛眼中寒芒一闪,便将撑着额头的那只手放下了:“你说的那个孟家二姑娘,可是孟家庶出孟一菡。” “正是。” “这样吧,这段日子你派人去盯着孟一菡,若是她有异动,即刻向我来报。” “是。”陆青领命,又大着胆子多问了几句:“王爷,小的愚钝,为何不让咱们的人去保护宋夫人?” “她不需要的。”提到阿金,萧湛的眼中又有了温柔笑意。 陆青不清楚阿金的真实身份,便以为萧湛是在说她有宋文禹保护,心里便忍不住同情起萧湛。他抬起头来,看向萧湛的眼神都有些微妙的变化。 “属下即刻去安排。” “去吧。”萧湛挥了挥手,整个人沉浸在回忆之中,并没有看向陆青:“你说,你待在不羁山上多好。为何要来到这鱼龙混杂的京城里来……我应护你周全,如你当年对我那般。可是,我又该如何护你周全?” 他对着那颗精致的银铃铛喃喃自语,铃铛在烛光之下散发着幽幽光芒,似乎是在倾听,可是它却永远不会给出答案。 第二十九章 赐婚孟府 第二天一早,宋文禹下了朝便跟着洛腾去了京兆尹府。小厮刚退下,宋文禹就开口问道:“昨日我家宴会,你是接了帖子的,最后来了吗?” “自然是来了。”洛腾性子虽然冷,面对自己的多年好友时,面部线条还算是柔和的:“只不过没能和你说上话。” “差小厮去寻你,想请你去小花厅坐坐,你也不肯来。我便不勉强你了。没想到,那顿饭便吃了那么久。”提到这个,宋文禹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洛腾与他同朝为官,却因为有兵权在手,再加上他本人刚直不阿,并不喜与众皇子来往。 “无妨。”洛腾笑了一下:“文禹兄长袖善舞,个中苦衷,我也是明白的。” “你那日去了便好,不然我都不知道如何向宋璃交代了。”宋文禹难得开了一句玩笑:“那日舍妹的春江花月夜,可是想要弹给你听的。” 洛腾一愣,沉思片刻,一本正经地问道:“不知令妹是那只琵琶,还是那个古琴?” 宋文禹眉眼一挑,有些挑衅地看向洛腾:“有区别吗?” “若是古琴为令妹,在下倒是觉得,她不该让那琵琶与之相伴,被喧宾夺主了。” 洛腾的话让宋文禹有些憋闷,也不知沈默金这般锋芒毕露,是祸是福。他苦笑着将茶杯放下,眼睛盯着那盏茶道:“你说喧宾夺主的那个人,是在下的内人。” 洛腾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确认了一句:“是宋沈氏?” 见宋文禹点头之后,他忽然眉头紧锁不说话了:“那日兄长在月华楼也是听到琵琶声以后神色有变,贤弟斗胆问一句,那日在月华楼弹琵琶之人,可是嫂子?” 宋文禹低头喝了一口茶,半晌才抬起头来,直视洛腾道:“我觉得应该不是。我赶回家里时,她在那儿。” “原来如此。”得了这个答案,洛腾也没有再问。只是觉得先前宋文禹关于沈默金的那个嘱托,他想要马上完成了。 “你在想什么?”宋文禹见他不说话,担心洛腾不信自己的那套说辞。 洛腾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有件事我觉得你应该知晓的。” “什么事?” “太子今日被赐婚了,新娘子你也认识。”洛腾垂下眼来,伸手去拿了茶碗。 宋文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人平日里都不爱打听这宫腔内的事,可是为何今日消息如此灵通。洛腾喝完了茶,见宋文禹还是没有动静,索性便把谜底揭开了:“是孟一荻。” 宋文禹一愣,只觉得心里微微刺痛了一下。大概是因为从一开始就做好了不复往来的准备,所以并没有那么痛彻心扉。难怪洛腾消息这么灵通,洛家大姑娘洛莘是孟一葳的夫人,孟家领旨,他自然可以第一时间知晓。 “意料之中。过了这么些日子,有些事情我也想明白了。”再开口时,宋文禹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良辰吉日可是定下了?”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真若是定了,咱们一定会知道的。”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都沉默起来。过了一会儿,宋文禹站起身来向洛腾拱了拱手道:“在下先回去了。” “好的,路上小心。”洛腾点了点头,也未远送。 第三十章 喝醉了的宋文禹 圣旨传到孟府当晚,孟一菡坐在梳妆镜前有条不紊地卸掉妆容。她与红果主仆二人颇有默契,不一会儿,便将这繁琐的工作做完了。 看着铜镜中那张素净的脸孔,孟一菡不自觉抬手摸了摸自己圆润的脸颊。 “今日父亲喝了不少酒,想来姐姐嫁到东宫,也是让他得偿所愿了。” 红果站在一旁低垂着眼帘,没有答话,小心翼翼地扮演着一个称职的倾听者。最后一根固定头发的银钗抽出,如瀑的青丝卸下,修饰着孟一菡精致姣好的面部轮廓:“可是奴婢觉得,大姑娘不见得会高兴就是了。” 孟一菡闻言一笑:“姐姐自然是高兴不起来的,可她也没办法。对了,宋府那边如何?” “全按照姑娘之前计划的那样,宋沈氏的琵琶一出,果真艳惊四座。听说这几日庆王连月华楼都不去了。” “食髓知味,听过那种渺渺仙音,那些胭脂俗粉怎么能够入得了法眼。只要他上了心,顺藤摸瓜查到那女子是何人,只是早晚的事。” “可是姑娘……您为何就如此笃定,庆王会敢逾矩……”红果欲言又止,不敢把这些话挑明了说。 “那是他这辈子都迈不过去的坎。”孟一菡说着,透过铜镜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红果,突然笑了一下:“怎么?你可怜起那宋沈氏了。” “奴婢不敢……”红果没想到自己的心思会被孟一菡看透,赶忙低下了头,显得谦卑而又惊慌失措。 “你不用害怕,同为女子,会起怜悯之心也是人之常情。”孟一菡淡淡说道:“若非她碍着我的路,我也不会出此下策了。你……是觉得我太过冷酷无情吗?” “奴婢惶恐,奴婢这条命都是主子捡回来的,怎敢如此腹诽主子。”红果说着,立马跪了下来。 孟一菡垂下眼来看着红果,半晌才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起来吧。” “谢姑娘。”红果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背后已被冷汗湿透。 …… 夜半,阿金睡得香甜,正打算翻个身,就觉得一股子炙热的温度从后背传来,一下就将她给吓醒了。阿金一睁眼,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混合着她熟悉的檀香味扑鼻而来。 她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开口说话时声调都抬高了八度:“宋文禹,你喝酒了?” “喝了一点点。”宋文禹倒也老实,一边说着话一边又拿脸蹭了蹭阿金的脖颈。 这般逾矩的动作,他从来没有做过,突然如此,让阿金有些崩溃:“我觉得你不是喝了一点点而已。发生什么事情了?” “沈默金啊沈默金……”宋文禹答非所问,只是重复呢喃着她的名字。阿金想,若是他唤得再亲昵一些,估计她就会彻底沦陷了。纵使如此,她还是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给弄得脸上一片绯红。 “你先放开我,咱们好好说话。”阿金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其他。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掰他箍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宋文禹闭着眼睛,将她牢牢圈在怀里,随她折腾。忽然他眉头一皱,将阿金往自己怀里又贴紧了些。就好像,要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一般:“别乱动了,或者你想要我酒后乱性?” 阿金闻言,身子一僵。梗着脖子侧躺在那儿,用指甲狠狠地掐了宋文禹一下。宋文禹倒吸了一口冷气,睁开眼来,正好瞧见她雪白的脖颈透着些粉嫩的颜色,宋文禹下意识地伸手碰了一下,发现烫得吓人。 他凝着眉头,宽大的手掌又照到了阿金的额头上:“你发烧了?” “你才发骚!”阿金气呼呼地回道,一语双关:“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可能……是害怕了吧。”宋文禹小声说了一句。阿金一怔,刚想要问清楚来龙去脉,可是背后却传来沉稳的呼吸声。 阿金不可置信地听了一阵,这家伙居然睡着了?!那她怎么办?!难道就要这么相拥而卧?? “喂,喂,宋文禹!你起来!”阿金有些凌乱地用手肘推了几下宋文禹,可他却岿然不动:“你起来呀!” “乖,睡觉。”宋文禹被他吵得有些烦了,闭着眼睛在阿金脖颈处落下细密的吻,让阿金浑身一颤,再也不敢乱动了。 宋文禹见状,满意地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又像是哄孩子一般,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背脊:“睡吧,好梦。” 阿金受宠若惊地回过头来,正好瞧见他熟睡的脸庞,轮廓分明的脸,与自己记忆里的少年似乎有些出入,却还是能依稀瞧见过去那稚嫩的影子。 这还是阿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瞧他。 毫无隔阂。 阿金与他抵着头相拥而眠,半梦半醒间,她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那日宋文禹第一次与自己见面就认出了她。 他对她笑,他拥着她。 他轻轻在她耳边唤她的名字:阿金。 第三十一章 我会对你好 这一晚上阿金睡得很沉,就连宋文禹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最后,还是生生被饿醒的。一睁眼,就瞧见阿九正站在自己床边,沉重地瞧着她。 阿金眼皮一跳,立马坐了起来:“发生什么事儿了?“ “没有。“阿九嘴巴抿成了一条线,见她已经起身了,便开始张罗她的洗漱:“昨晚上??姑娘与少爷同床了?“ 阿金一愣,想说宋文禹平日里不是都和自己同床吗。她对上阿九探究的眼神,这才明白她是话里有话。只见她脸一红,尽显小女儿姿态:“没有。“ 阿金看到,阿九明显松了一口气。她这样的反应,让她有些哭笑不得:“小妮子,我守活寡你就高兴了?“ “若只是按照原先的计划驻足一年,就不算是守活寡。“阿九认真地瞧着阿金道:“姑娘,您是千面堂堂主座下最有可能传承衣钵的弟子,阿九在担心什么,您应该比阿九心里更清楚。“ 这还是阿九第一次在宋府正面提到这件事。阿金愣在那儿,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怅然若失。半晌,她忽然抬眸,眸子里很是坚定:“若我说我不想传承这堂主之位呢?明明师姐比我更合适。“ “姑娘!“阿九低声叫道,她们情同姐妹,一直以来她都清楚阿金心里所想。只不过平日里阿金不说,她就可以当做不知道。而今,阿金终究还是说了,且还是因为一个男人:“可是现下可习全千面术的。只有你一人。“ “那又如何?“阿金淡淡地回了一句:“师傅从来就没有看轻师姐的意思,可见师姐在师傅心中,也是顶重要的。“ 阿九皱着眉头看着阿金,突然想到了千面堂堂主经常叨念的那一句话:“堂主曾经说过,一进千面堂,身上都背负着诅咒。滚滚红尘,都是看得见抓不着的东西。姑娘又何必趟这个浑水。“ 阿金歪着头瞧着阿九,忽然伸出手来摸了摸她柔软的发。她笑得温柔,让阿九都不好意思与之针锋相对:“你啊。就是太幸运了。所爱之人是自己的青梅竹马,一路走来又眼中只有彼此。真好。若是我当初与他就同你与初见一般,我又何须在这红尘中翻滚?“ 阿金的话,让阿九哑口无言。她总觉得,自己再说下去,就显得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她咬着唇将宋文禹又恨上了一遍,最后才不情不愿地说道:“姑娘怎样我都没有意见,唯有一条,若是宋家大公子未表现出今生非姑娘不可,姑娘断然不可拿自己这一身的童子功开玩笑。阿九不想看到姑娘伤心,更不想看到姑娘这样出尘的人儿被世俗糟蹋!“ “好,我答应你便是。“阿金笑了笑,又哄了阿九几句,这才开始洗漱工作。 ?? 宋璃苦练了许久的琴艺,本以为可在及笄宴上大放异彩,却没想到最终给她人做嫁衣。当她得知这个消息时,惊怒交加。愤恨之下,便又在小院里发起了脾气。 “真是欺人太甚!“宋璃将手上的牛角梳摔在了梳妆镜上。只喘粗气:“我看那个宋沈氏,就是天生与我相克!“ “姑娘息怒。“鸳鸯在旁边细声劝慰道:“这也只是个意外,若不是??若不是孟家二姑娘忽然不能赴宴,老夫人和大夫人也不会出此下策了。无非是不想让姑娘您扫兴罢了。“ “那我还宁愿扫兴!“宋璃赌气地说道:“与其给她做陪衬,倒不如一开始就从来没这档子事!“ 鸳鸯蹙眉,沉默了一会儿又温声劝道:“说来??也是那个宋沈氏不懂事,明知道是姑娘您的及笄宴,却这般喧宾夺主??“ “呵呵,我技不如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宋璃冷笑了一声,突然就冷静了下来。鸳鸯莫不清楚她是否在说反话,只得沉默应对。 “行了,你起来吧。“宋璃说着,开始动手收拾起凌乱的梳妆台。鸳鸯领命后站起身来,接过了她手里的活:“待会儿午饭过后,你去给孟府送个帖子吧。请孟家二姑娘过府一叙,若她还病着,我去她府里也无妨。“ “是。“因为宋璃时常与孟一菡来往,鸳鸯很自然地应了下来,并未觉得有任何异常之处。 帖子很快就递到了孟一菡那儿,她接过只看了一眼,便丢在了一边。 “看样子这宋家大姑娘也不算太蠢。“她嗤笑一声,将手边的茶碗端了起来,慢条斯理地喝着。 “姑娘,那帖子里写了什么?“红果在一旁伺候着,因着孟一菡的这句话,不免有些好奇。 “帖子里倒是没写什么旁的,无非就是请我过去做客罢了。“孟一菡说着,一边下意识地用光洁的指甲尖轻轻叩击着桌面:“既然如此,我便去一趟宋府好了。“ “姑娘,对方或者来者不善呀。“ “那又如何,她还能在宋府吃了我不成?“孟一菡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宋璃的性子我清楚得很,没事的。“ “可若是宋姑娘问起及笄宴那天的事??“红果迟疑地说道。 “那便开诚布公地跟她说就好了。“孟一菡挥了挥手,压根就没有将红果的这些担忧放在心上。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走向那盆放在窗台下的盆景:“有些事情,我还正想着应该怎么安排得妥当一些。若是能拉她入伙,倒是解决了许多问题。“ “是。“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红果也知道多余的话也无需再说。自己能做的,便是尽到一个做奴婢的本份:“姑娘,刚才主房那儿传话,说是大夫人请姨娘与姑娘去一趟。“ “行啊,那便去吧。“孟一菡说着,松开了紧捏在两指之间的花枝,跟着红果出了房间。 ?? 观星阁给太子大婚测算的良辰吉日,是在五日之后。那天宋文禹接了请帖便跟着父亲一道入了皇宫观礼。不多一会儿便独自一人回到了宋府。 眼见着天已经黑透,阿金怔怔地瞧着房门外,借着月光瞧着院中那颗孤零零的桃花树,想着今晚上宋文禹怕也不会再出现了。 正在这时,怀仁却气喘吁吁地站在了她的面前。她一见到怀仁,就立马站了起来:“怎么了?“ “少夫人您去看看吧,少爷喝多了。“怀仁言语里有掩饰不住的焦急。 阿金抬起眼皮来看了他一眼,心里只觉得奇怪:“他是被人送回来的?“ “不是。“怀仁摇了摇头,显得有些难于启齿:“少爷回来的时候好好的。酒??是回来以后开始喝的。“ 阿金往前赶路的步子一顿,回头看向怀仁:“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少夫人,当朝太子妃,乃孟氏。“怀仁磕磕巴巴地说了原因,头垂得更低了。 “哦,原是这样。“阿金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她深吸了一口气,硬是忽略了胸口那一抹痛感,继续向前行去。 看着她倔强的背影,怀仁叹了一口气,想要为自家少爷说上几句好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三人之间的纠葛,又岂是他一个下人可以插手的。 因为两人没有多做耽搁,不一会儿阿金就随着怀仁来到了宋文禹的那一方小院。怀仁站在如意门门口,指着那个坐在凉亭里孤寂的身影道:“少爷就在那儿了。少夫人进去吧,小的在这里守着。“ 一股子酒味随着夜风若有似无地飘了过来,阿金抬起手来掩了一下鼻子:“还真是喝了不少呀。怕是要把宋府的酒窖都喝空了吧。“ 宋家家风清廉严格,宋家家主宋格非不喜饮酒。酒窖之中自然也没有藏多少酒。阿金远远闻着这味,就觉着宋文禹定是一个人喝了至少两坛以上。 怀仁羞赧,抬起手来擦了擦额间的汗:“大少爷今日喝酒如牛饮,再多的酒藏也禁不住他这样喝的。“ 阿金闻言一笑,提裙拾阶而上,一声不吭地坐到了宋文禹面前。宋文禹一愣,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了阿金半天,复又伸手去拿酒壶。 阿金见状,用手遮住了酒杯口。 “你这是做什么。“宋文禹终于是开口了,满口酒气。 阿金皱了皱眉头,很是嫌弃地用另一只手在鼻前扇了扇:“哪有你这般喝酒的,把好酒都给糟蹋了。“ “与你无关,你早些回去歇息吧。不用管我。“说着,宋文禹便要将她的手拿开。 他的手刚覆在阿金的手背上,阿金突然又道:“今日太子与孟家嫡长女大婚,你看着心痛了吧。因为在皇宫里不敢将自己灌醉,便跑到家里来灌自己?你这番做派,早晚是要传出府里去的。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就是这个道理。你就不怕给你和她,都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吗?“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也能让守在门口的怀仁听到。怀仁心想,少夫人劝人的方式果然清奇,有点以毒攻毒的意思。 宋文禹动作僵硬了一下,阿金本以为他会就此罢手,却没想到下一秒他有所动作时,竟然是更加坚定地将她的手甩开。并将杯子斟满:“那又与我何干?“ 阿金一愣,有些头疼。怀仁说得没错,这厮已经喝多了,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经,让他已经不愿意用脑子想问题了。思及此,阿金回头看向怀仁。 怀仁见状,赶忙双手合十向阿金拜了又拜,明显是让她再劝。阿金咬着唇回过头来看着宋文禹,忽然素手一挥,将他手中的酒杯夺了去。 宋文禹手中一空,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看向阿金。 “如果你想喝,我陪你喝便是了。传出去也不会说你是一人借酒浇愁。“说着,她又抢过宋文禹手中的酒壶,打开瓶盖来闻了闻:“这酒不够醇厚,我让阿九把我的私藏拿来。“ 话音刚落,她便将酒壶里的水酒倒了个干净。这一系列的动作看得怀仁目瞪口呆,他一回头看向阿九,却发现阿九的脸色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 “那个??阿九姑娘。少夫人这是何意?“ 阿九冷冷地盯了他一眼,扭头就走了。不一会儿,便抱了两坛子未开封的陈酿过来,一股脑地全扔进了怀仁怀里。 “你去。“她说完这两个字,便站在一边生闷气去了。 怀仁无奈地抱着酒坛走到凉亭里,将两坛子酒轻轻搁在了石桌上。 “酒来了。这可都是十八年陈酿,你要喝女儿红还是花雕?“阿金指了指那两坛酒,看着宋文禹问道。 “有什么说法。“ “说法?“阿金忽然笑开了:“在咱们江南,若是家中有千金诞生。便会将上好的米酒埋之于树下,待到女子出阁后挖出的,便是女儿红。若是女子香消玉殒,挖出的便是花雕了。“ “花雕??花凋,原是这个意思。“宋文禹失神地看着那坛酒上的字迹,似乎是在看一个逝去的魂灵。 “你想先喝哪个?“阿金将双手按在酒坛的封泥上,又问了一遍。 “先喝女儿红,再喝花雕吧。“宋文禹沉默了半晌,忽然缓缓说道。 “好!“阿金爽快地答应道。并揭开了酒坛子上的封泥。顿时,香飘四溢。 怀仁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给沈家千金陪嫁的陈酿,果真不同凡响。阿九斜着眼看着怀仁一副沉醉的模样,不禁冷哼了一声。 怀仁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阿九。 “你不去劝劝吗。待会儿两位主子都喝醉了,该如何是好。“阿九抱臂问道。 怀仁挠了挠头,扭头看二人正交谈甚欢,实在不想打扰他们两人的雅兴:“无妨。喝醉了不是还有咱们俩吗?“ “我只管我家姑娘。“阿九泾渭分明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行,也没说让你管我家少爷啊。“怀仁也来了脾气,争锋相对道。之后,两个人就彻底不说话了。直到坐在凉亭里的人再没了谈话声,二人才默不作声地上前去。 “你家主子醉了,先把他送回房间吧。“阿金一手扶着额头,表达很是清晰。怀仁讶异地看了她一眼,连忙将烂醉如泥的宋文禹扶了起来。 “那??小的把少爷送到哪儿去?“怀仁为难地看着阿金,不敢自作主张。 阿金闻言,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宋文禹,最后叹了一口气道:“送回东厢房吧。“ “哎,好。“怀仁一个心提着,直到听到这个答案才松了一口气,可是阿九不干了。 她心有不甘地看着主仆二人歪歪扭扭地出了小院,这才转过头来看向阿金:“姑娘,那人喝了这么多,晚上免不得要人伺候,您怎么还把他送去东厢房。“ “你都说了,他要让人照顾了。“阿金强撑着身体站起,一只手搭在了阿九肩膀上,扯着唇角笑了一下:“让他一个人醒酒,我不放心。扶我回去吧。“ “是。“阿九皱着眉头,小心地扶着阿金往前走着。走到半路上,她忽然觉得有水滴砸在了手背上,她下意识地抬头一看,发现阿金在哭。 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滴落,可阿金却硬是没有哭出声来。阿九盯着阿金看了一会儿,默默地低下头,就当作她从未发现这件事。 ?? 宋文禹一夜宿醉,第二天早上起来准备上朝时,头疼欲裂。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今天阿金居然比他起得还早。 “起来了?“阿金见他醒了,端了一碗调好的汤羹过来:“你待会儿还要去上朝,喝了这个,可以缓解头疼。“ 宋文禹一手接过碗,轻抿了几口,发现这汤羹很是爽口,便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宋文禹长舒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精神也清明了许多,直到这时才注意到阿金的憔悴。 “你一夜未睡?“ 阿金默不作声地接过空碗,答非所问道:“我叫怀仁进来给你更衣。“ 宋文禹看她站起身来往外走,心里一阵慌乱,没有多想就伸手抓住了她:“我??谢谢。“ 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只变成了一句简单的道谢。 阿金抿了抿唇。声音闷闷的:“你不用对我这般客气。“ 说着,她便挣开了宋文禹的手,径直走出了房间。不一会儿,怀仁低头进来了,双手捧着宋文禹的朝服。宋文禹见状,无声地下床更衣。 就在怀仁给他系腰带的时候,宋文禹突然出声问道:“昨晚上一直都是她照顾我吗?“ 怀仁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时赶忙应道:“是,就是少夫人。少爷您吐了一晚上,也说了一晚上梦话。直到三更天才歇着,可是少夫人忙碌了一宿。怀仁与阿九在房外伺候着,瞧得真真切切。“ 宋文禹听了怀仁的这番话,心里有所震动,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二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门,宋文禹在小院里扫了一圈,发现阿金主仆二人都不在,有些奇怪地看了怀仁一眼:“少夫人呢?“ “大概是去偏房歇息了。“怀仁恭敬答道。 “哦,那我们先走吧。“宋文禹说着。便径直带着怀仁出了院门。 坐在偏房里的阿金,面无表情地听着那小院的大门吱吱呀呀地开启关上,一直没有说话。 阿九瞧着她这样,有些心疼:“姑娘不如去睡睡吧。“ 阿金木讷地看了阿九一眼,点了点头,便站起身来向床榻走去。这一睡,竟然就到了晚上。阿金浑浑噩噩的起身,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主房里,不禁有些发愣。 “醒来了?“宋文禹在一旁看着书。见她坐在床上发呆,便将书放下道。 阿金循着声音往他那边看去,见宋文禹竟然噙着笑看着自己。阿金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在做梦。 “厨房那边已经留了咱们俩的饭食,一起吃。“宋文禹被她的小动作弄得忍俊不禁,他走到床前,与她面对面坐着,好让她能够将自己看得真切一些。 “你??你没吃饭?“宋文禹突然对自己如此关怀备至,让阿金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她想,若是阿九在这里,一定会骂她没出息。 “嗯,上次你等我,这次换我等你。“宋文禹说得云淡风轻的,却不知道他已经让阿金的身子轻飘飘的了。 “那,那吃饭吧。别饿坏了。“阿金下意识地回道,话说完又觉得自己特别傻,脸立马红了个透。 她觉得自己又蠢又呆,没想到宋文禹还很认真地附和了他的话:“嗯。我也觉得是这样。“ 这种宠溺的语气让阿金觉着快窒息了,突然宋文禹叹了一口气,伸手轻轻握住了阿金的:“你待我如何,我心里是清楚的。那晚的事,你不要多想。我和她??注定是有缘无分的。“ 阿金闻言,眼睛酸涩肿胀,却不知道是为了他这无疾而终的感情,还是为了自己:“我知道。我没有多想。“ 她想抽回手,可是宋文禹却抓得更紧了:“以后??咱们好好过吧。我会对你好。“ “我会对你好??“阿金重复着她的话,忽然冷笑了一声。她这样的表现让宋文禹感到意外,一时之间竟然就让她挣脱了:“这句话的意思是,你心有所属,但还是可以与我相敬如宾,做一对人人艳羡的好夫妻,是吗?“ 宋文禹被反问得哑口无言,他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可在瞧见阿金那一双灵动的眸子里,透露出隐忍而又倔强的神采时,他又无力辩驳。 言语,在此时此刻,变得如此苍白空洞。 阿金瞧着他沉默,以为他是默认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好看的下巴上扬:“或许别家女子听到你这些话,会喜极而泣吧。可是于我而言??宋文禹,我不要你的承诺,我只想要你的心。你心里若连我的位置都没有,那??“ 余下的话,她没有说出口。可是宋文禹却依稀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的脸色青白难看,阿金大胆的言论让他惊怒交加。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咬牙切齿,皱紧眉头瞧着她:“如此妄言,之后不要再说了。“ “我不会再说了。仅此一次,你听进去便好。“阿金冷冷应道,两人一站一坐沉默着,好不尴尬。 怀仁张罗了吃食欢喜地让丫鬟端进来,一踏进房间就被这凝重的气氛给吓到了。他惊疑不定地来回看着两个主子,心说刚刚自己离开的时候还挺好的,怎么转眼间就变成这样了。 正在这时,宋文禹忽然转过身来坐在桌子前,见阿金不动,又好脾气地哄着阿金道:“先吃了饭再说,不吃饱,你哪里有力气。“ 阿金回瞪了他一眼,见他一本正经地瞧着自己,不似揶揄,实在不解风情。气闷之下,便也乖乖坐下了。 怀仁见气氛又缓和了些,这才擦了擦汗,退出了房间。刚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就听到有人在背后冷哼嘲讽:“呆子。“ 怀仁一回头,瞪着阿九道:“你说谁呢。“ 阿九无声地看了一眼房里,意思再明显不过。 , 第三十二章 通天阁主 宋文禹的那一席话,让阿金一晚上辗转难眠,临到听到了四更天的梆子声,才迷迷糊糊地睡着。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宋文禹已经上朝回来了。 透过床幔,她隐隐约约地看到宋文禹坐在圆桌前,正一边喝茶一边看书。听到这边似乎有响动,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向她。 “醒了?“宋文禹问道,将端在手里的茶碗放在了一边。 “嗯。“阿金点了点头,想要下床,忽然记起他还在,又觉得不好意思,索性就坐在了床榻上,隔着一个纱帘与他对话:“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没什么要紧事处理,便回来了。“宋文禹回答得倒坦诚。他将手里的书卷往旁边一放,突然站起身来。阿金见他伸手似乎要将那床幔拉开,下意识地将身体往后挪了挪。 宋文禹见状,动作明显顿了一下,只好将手收了回去:“你昨晚上一晚上没睡吧。“ 他背对着阿金坐了下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将这些话问出口。阿金抿了抿唇,没有答话。 这让她怎么回答? 不论是与不是,都显得她这个人太矫情了。 索性,她就沉默。 宋文禹等了半天没等到回音,便当她是默认了。 “其实。你不必那么担心。“他正襟危坐在那儿,腰板挺得笔直:“我不会做逾矩之事的。“ 阿金一愣,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来。宋氏家风,她早有耳闻。这大概是宋文禹向她表达夫妻之事的极限了。阿金低下头,发现自己直接从脖子红到了耳根。 其实她本没有这么扭捏害羞的,可是心上人在自己面前说这种话,难免让她的思绪起伏。 “那你打算就这样跟我过一辈子吗。“阿金想起那天他为了孟氏出嫁,喝得伶仃大醉。心里就有了计较。 “若你哪日愿意了,我们再提此事。“宋文禹不是傻子,他一下就明白了为何阿金昨晚会彻夜难眠。可惜他不是江湖中人,自然不懂若是阿金愿意为他献出所有,对于一个已到千面术羽化之境的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阿金苦涩地看着他宽大的背影,懊恼于他的一无所知,又苦于自己什么都不能说:“既然如此,不如咱们还是分房睡了吧。你不要跟我说什么君子坐怀不乱,我不信那一套。你说这种话,就只能说明我不是你心尖尖上的人,不如不要说。“ 宋文禹眉头一皱,想要反驳,最后还是闭了嘴:“东厢房我是不会离开的。“ 他说得很坚定,因为这是他最后的坚持。 阿金没有问为什么,因为她现在脑子里也一团乱:“可以。你睡这间房。我晚上过去和阿九一起。“ 宋文禹转头,刚要说不行。就见帷幔突然被人拉开了,阿金仅穿着一身裹胸长裙,外披一件纱衣弱柳扶风地走了出来。 她娇嗔地看了宋文禹一眼,明明是恼怒的眼神,却娇媚入骨,让人移不开眼。宋文禹慌忙低下头,忽然觉得阿金的提议很正确。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仿佛已经再也无法心平气和地对着这个女人了。 “你不做声,那就这么定了。“阿金见他低着头不说话,又确认了一遍。 “嗯,就这么定了吧。“宋文禹胡乱地应了下来,若此时此刻阿金仔细瞧他,会发现他的脖颈也红了个通透。 “那我这就叫阿九去收拾。“阿金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话音刚落,便走到了屏风后头开始更衣。宋文禹听着那窸窸窣窣的声音,更是不敢抬头了,也不敢闭上眼睛。 就怕一闭上眼,阿金就会不着寸缕地朝他媚笑。他为自己有这样的臆想,感到不耻。 “有件事,我想与你商量。“也不知过了多久,阿金忽然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宋文禹抬头瞧她,只觉得阿金今日穿着的青黛色衣衫,着实好看。她还没来得及梳头,长发就这么随意披散着,让她看起来像是个涉世未深的欢脱少女。 “什么事?“宋文禹将她打量完了,这才将视线收回。 “我这两天在清理自己的嫁妆时候才发现,爹爹还拨给了我京城里几个产业,我想抽空去看看。“说到这儿,阿金特意顿了一下:“你要陪我去瞧一瞧吗?“ 宋文禹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瞧着她道:“你自个去便是,出府之前,记得和母亲还有祖母禀报一声。“ 阿金眨了眨眼睛,又恢复了平日里的俏皮本色:“我知道了。“ 说着,她便站起身来向梳妆台走去,招呼阿九为她梳洗打扮。 №№ 太子大婚之后第二日,孟一菡就应邀来到了宋璃的听竹轩。 鸳鸯将她恭恭敬敬地迎进了房,可宋璃却表现得很是冷淡。孟一菡见她这样也不恼,反而开起了玩笑。 “怎么?请我过来了又不与我说话?这是让我上你家来品杯好茶就走吗?“ 宋璃先挥了挥手让鸳鸯带着屋里的丫鬟退了出去,这才慢条斯理地回应道:“有件事情。璃儿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索性,便直接来问你了。“ “什么事?“孟一菡笑眯眯地瞧着她,模样一如既往地温柔可人。 宋璃微微皱眉,这才发现自己并不了解这个闺中密友。 “那日及笄宴上,你为何假借抱恙失约?“ “啊,你说那件事啊。“孟一菡垂下眼来,很是愧疚地说道:“妹妹真是冤枉一菡了,我是真真身子不爽。“ 宋璃抿着唇看了她半晌。才道:“今日请你过来,并非是要挑你的错处,争这个长短。只是我不明白,我平日里待你不薄,你为何要那般害我?“ “这话就严重了,我如何害你了?你不是好生生地坐在我面前吗。“孟一菡睁大了眼睛瞧着宋璃。 “哼,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你又何需如此惺惺作态。“孟一菡的态度让宋璃心烦气躁,她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瞧着孟一菡。似乎只有如此,才会让她在气势上压下孟一菡一头。 孟一菡微微仰着头怔怔望着她,忽然笑开了:“我没有害你,只不过是随你所愿。“ “随我所愿?“宋璃用手指着自己,觉得孟一菡说的都是疯话:“那是我的及笄宴!沈氏在我的及笄宴上喧宾夺主,莫非还是我愿意的了?“ “爬得越高,摔得越狠。这个道理,你不是不明白吧?“面对宋璃的怒火。孟一菡眼皮都没有抬。她说的话似是而非,让宋璃犹如坠入云雾之中。 “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讨厌宋沈氏吗?我把她送到那高处不胜寒的地方,你便好好瞧着她怎么从云端跌下来便是。“孟一菡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可听在宋璃耳朵里,却有一股子阴森森的味道。 “你,你想做什么?“ “旁的,你也不需要知道太多。过几日就是我姐姐的归宁日,届时我家一定会操办宴席,并向各府命妇姑娘递帖子,你可一定要来呀。“孟一菡忽然话锋一转,让宋璃有些不适应:“记得也把你嫂子带过来。“ “她去或不去,与我何干。“宋璃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想要规避这种危险的事情。 “她若是不去,我苦心安排的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说着,孟一菡抬起头来盯着宋璃:“若是你可以忍受一个商贾之女继续做你的嫂子,那我这番苦心白费,我也毫无怨言。这件事情,你便好生掂量一下吧。“ 说着,孟一菡便转身要走。 “她、她会怎么样?“宋璃见孟一菡要走,连忙问道。 孟一菡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她不会怎么样的,最多是名誉扫地,再也没发占住宋家少夫人这个名头罢了。“ “我№№我知道了。“ 宋璃沉默片刻之后,忽然喃喃说了这么一句话。孟一菡听罢。红唇一勾,推门走出了宋璃的闺房。 听竹轩外,红果一直在等着孟一菡。见姑娘意气风发地走过来,连忙低头跟在了身后。 “姑娘,宋姑娘是什么意思?“服侍孟一菡上车坐稳之后,红果小声问道。 孟一菡瞧了她一眼,眼神难得愉悦:“这事成了。“ 红果闻言,眼中也不见喜怒。她低下头去,生怕自己流露出怜悯的神色让孟一菡瞧见:“恭喜姑娘了。“ “不急,等大功告成了再说这话。“孟一菡说着,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她想要万无一失,一击即中:“我得想个法子,保证沈氏这辈子都翻不起身。“ 她轻声细语地说出这句话时,红果一直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 因为得了宋文禹的准许,阿金这次去运来客栈的时候。连男装都懒得穿了,并且还带了阿九跟自己一起。对于这种大胆的行径,阿九不敢苟同。 一上马车,她便念叨开了。 “姑娘,您这么大张旗鼓地出去,也不怕宋家大少爷怀疑到您身上?“ 阿金托着腮好整以暇地瞧着她,直到把阿九都瞧得有些炸毛了,才慢条斯理地回道:“你到底是怕我露馅。还是怕你家初见露馅了?“ 阿九脸一红,刚要回话,又被阿金抢了话头:“今天的出行我可是跟宋家的两位主事夫人都报备过了的,咱们先去运来客栈,然后再去沈家其他的几个产业瞧瞧。“ 说着,阿金便将手里拿着的单子扔给了阿九。阿九接了过来仔细看了看,有些惊诧地抬起头来看向阿金:“运来客栈什么时候成沈家的产业了?“ “我加的。“阿金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的纤纤玉指,语不惊人死不休:“如此一来。日后若有什么急事进出运来客栈,也无需顾及旁人了。“ 阿九表情复杂地将单子折好,并放在小几上:“姑娘用心良苦。“ “说起来这个办法还是会有些瑕疵,却也是我现在能想出来最好的法子了。“阿金将那单子放进怀中,这才又看向阿九道:“你与初见多年不见,今日便让你们好好叙旧。“ “谢谢姑娘。“阿九也不是一个扭捏的人,得了阿金的恩典,便大大方方地道谢。 主仆二人下了马车。便径直进了客栈的一间雅房里。阿九被阿金打发出去寻初见了,便只留下她一个人在房间里喝茶吃点心。 忽然房门毫无征兆地被人推开,阿金下意识地便将手放在了短刃的刀柄上。 “阿金。“进得门来的是一紫衣女子,她虽以一方紫色面纱遮住了面容,露出的那一双眼睛,却足够勾人心魄。妇人的打扮,乍一看去与琉璃有些相似。 阿金一愣,惊得一下站了起来:“师傅?“ 女子冲她点了点头,先坐了下来,这才对阿金又招了招手道:“坐下来说话。“ “师傅,您怎么来了?“阿金听话的坐下,对于师傅的出现又惊又喜,此时此刻的她,哪里还有先前老练沉稳的样子,完全就是个开心忘形的孩子。 “你义父来王都了,我自然也跟来了。“女子的声音温柔异常,似是流淌过干涸已久的小河的春水,也像是冬日里那一抹暖阳。 “义父也来了?“阿金瞪大了眼睛瞧着女子,讲话都有些结巴了:“他№№他老人家怎么想起要到王都来了。“ “办些事情。“女子说着,还不忘打趣阿金:“当然不是你的事情。你大可放心。“ “师傅,您真是吓死我了。“阿金松了一口气,忽然觉得手中的糕点更加香甜了:“那您和义父都住在运来客栈吗?“ 女子摇了摇头:“他自有他的去处。我们俩在一块,目标太大,恐引他人猜疑。“ 阿金了然地点了点头,给女子奉了一碗新茶,这才拿起自己的喝。女子低下头看了一眼那在碗中旋转漂浮的茶叶,又抬起眼来看向阿金:“阿金,你嫁到宋府也有一段时日了。你与宋文禹№№“ 女子欲言又止,可是阿金一下就明白了她想要问的:“师傅№№我与他№№没有同房。“ 有了她这句话,女子明显松了一口气:“那你是打算何时离开?“ “我№№“阿金张了张嘴,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紫衣女子耐心等了一阵,轻轻叹了口气。 “不急。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与我说。“她说着,揭开面纱来喝了一口温热的热茶,唇齿留香:“这一阵子我与你义父都会留在王都,七日以后,我们再在这里见一面吧。“ “好。“阿金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对于师傅的退让她心里有些微的酸楚与愧疚。 紫衣女子抬眼瞧着出落得花容月貌的阿金,眼神愈加温柔。她抬手又将面纱戴上。这才站起身来道:“那么我先走了。“ “师傅慢走。“阿金跟着她一道走到门口,亲昵地拿着紫衣女子的袖子道:“师傅如此匆忙,阿金好不舍得。“ “你也就是说说罢了。“紫衣女子揶揄道:“若是让你留下来陪我住一夜,怕你会更舍不得宋文禹吧。“ 阿金脸一红,又恼又羞:“师傅怎么开始与阿金说这种浑话了。“ “因为阿金心里有人了,不再是空荡荡的了。“紫衣女子微笑道,阿金瞧着她离开的背影,想着师傅刚才说的那句话,若有所思。 №№ 当晚,还是在运来客栈,还是在同一间房。紫衣女子与一身着玄色衣衫的中年男子对桌而坐。她的神情依旧平和恬静,在给中年男子倒茶时,嘴角还微微上扬。 “你尝尝这沈家给阿金陪嫁的雨前龙井,你一定喜欢。“ 中年男人低头瞧着热气蒸腾的茶碗,没有伸手去拿:“你和阿金谈过了?她什么个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紫衣女子闻言,抬眼看着中年男子:“女大不中留。祈安。你便随她去吧。“ 与紫衣女子说话的,正是大名鼎鼎的梁祈安,通天阁现任阁主。而这紫衣女子,则是通天阁麾下千面堂的现任堂主,紫衣仙子黛月。 “阿黛,你不能再这么让她任性妄为了。“梁祈安微微皱着眉头,哪怕是生气,都是一副儒雅做派。 黛月撇了撇嘴。不置可否。阿金的某些神态,和她如出一辙:“这哪里是任性妄为?女大不由娘的道理,你也是明白的吧。我与你一样,把她当亲生女儿看待,自然不会纵容她的。只是有些事№№只能随她的愿。“ 梁祈安叹了一口气,拿起茶碗,抿了几口,这才放下。茶是好茶,可他现如今的心情被这一双儿女搅得一团乱,也没办法静下心来好好去品味。 “过两日,我打算带阿银出去一趟。“ 黛月手指微微一颤,没有让梁祈安察觉出异样来:“还是去№№看她吗。“ “嗯。“梁祈安点点头,只有在提起这个人时,他的表情才会真正变得温柔起来。 “要我替你准备些什么?“黛月看着他垂眸深思的模样,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记着她。 哪怕而今那个人已经是个死人了。依然如此。 “不用了。阁里的事情,这两天还要麻烦你打理了。“梁祈安说得诚恳,让黛月没办法拒绝。当他的眼神完完全全放在她身上的时候,她觉得哪怕是刀山火海她都愿意为他去。 “不麻烦的。“黛月笑了笑,因为他曾经说过,她笑起来很好看。所以不管什么时候,她都习惯用笑容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窗外,月色撩人。 梁祈安负手站到窗前,盯着那一轮快要圆满的月亮看了良久。 “又要满月了。“不知什么时候,黛月已经站到了他身边。 “是啊。又到满月了。“梁祈安附和了一句,便又沉默了。黛月侧过头来看着他被月光勾勒的侧脸,便知道他的思绪又飘远了。 “你在想什么?“她明知道现在问这个问题,不过是自讨苦吃,但她还是乐此不疲。 “我在想一些以前的事。“梁祈安话说到一半,忽然一道黑影闪过,让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起来。梁祈安回过头来看向黛月:“我们这儿似乎是有不速之客。“ “是呢。“黛月神色不变,转身走到房间里,坐在了一把古琴前。仅拨出一个单音,便听到一记闷哼声从窗外传来:“不知阁主是想要如何处置此人?“ “留着他,等咱们办完事后,再放回去。“梁祈安瞥了一眼那黑暗里的一团阴影,淡淡地回了这么一句。 “是。“黛月轻声应了一句,忽然手指一挥,古琴发出铿锵之音时更有琴弦飞出窗外。只见她又将琴弦往回一拉,一个大活人竟然就从窗外飞了进来,重重撞在了地上。 那七根琴弦此时此刻正缠绕在黑衣人的身上,让他动弹不得。其中一根更是横在了他的脖颈之前,哪怕只是一个吞咽的动作,都能够让他感受到这根杀人利器的寒气。 黑衣人转动着眼珠,借着烛光打量着房间里的情况,身子却不敢挪动。黛月瞧着他惊恐的模样,瞬间便笑开了:“这么点胆子学人听墙角?朱家是怎么调教人的?“ 黛月的话音刚落,黑衣人更是惶恐。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出了什么纰漏,让他们一眼就瞧出了破绽。他只知道,自己不能暴露身份。 思及此,黑衣人露出了视死如归的眼神,他只需要稍微一用力,就可以咬破藏在后牙槽里的毒药。黛月见状,伸手便卸掉了黑衣人的下巴。那人还来不及痛呼,就被黛月直接打晕了。 “如此一来,他也求不得死了。“说着,黛月袖子一挥,将琴弦收了回来。 “朱家的探子,还是不要死在这里的好。“梁祈安低头瞧着昏迷不醒的黑衣人:“只是这朱良莘未免也欺人太甚了。每次我来王都,都要这么暗地里盯着我,这又是何必呢。“ “之前你都对她的那些小动作不闻不问,她自然得寸进尺。这一次,我想她大概不会了。“ 黛月走到梁祈安身边,敲了两下房门。顷刻间便进来两个训练有素的小厮,将躺在地板上的人抬了出去。 , 第三十三章 前尘往事 吉昌宫里,皇后朱良莘坐在寝殿内,用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捏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娘娘,太子来请安了。“一等宫女紫烟来报,见她微微颔首,便将太子引了进来。 “母后。“太子先是给朱良莘请了安,这才坐到一边道:“母后怎么又开始燃起这安神香了,可是昨晚上睡得不安稳。“ “老毛病了,不碍事。“朱良莘凤眼微微睁开,本是清冷的人,在看着自己这唯一的亲生儿子时,眼神也不自觉柔软了许多:“你那新婚妻子呢,怎么也不见她过来。“ “儿臣想与母后说些体己话,便让她先在东宫歇着了。“萧烁到底是个聪明通透的人,说出来的话让不苟言笑的朱良莘唇角也有了些弧度。 “油嘴滑舌。“哪怕知道儿子说的是奉承话,对于一个韶华已逝的母亲来说,也是最为受用的。若他只是单纯替太子妃解释,断然无法取悦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母亲:“那你今日是想与母后说什么体己话呢。“ “也没有什么,儿臣忽然想起来,舅舅府中有一歌姬,名曰抱琴,琵琶弹得极好,想要借来一用。“ 朱良莘没想到儿子一开口竟然就要借一个女子,且还是个豢养在家中的艺伎,端起来的茶杯又不自觉放下了:“皇儿这几日去过舅舅府上了。“ “没有,只不过是不久前,舅舅东征归来,儿臣去探望过一次。“ 萧烁说的这一次,朱良莘自己也是晓得的。听到太子这么回答,她心中更是疑惑了:“既然如此。你又是如何晓得这个抱琴的。“ 萧烁抠了抠鼻翼,没有搭腔。 朱良莘斜睨着他半晌,这才挥了挥手让紫烟带着宫人们出去:“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总归不是你给自个求的吧。“ “母后可听说了宋府千金家的及笄宴。“萧湛见瞒不过朱良莘,也没多做挣扎,索性便开诚布公地说了。 “嗯,有所耳闻。“朱良莘点了点头,虽然久居于深宫之中,却不见得对外面的事情毫无知晓:“宋家千金这次可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萧烁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否赞同母后的话:“她那一番心思可是害苦了儿臣。“ “怎么说?“朱良莘一愣,没懂萧烁话里的意思。 “母后。“萧烁沉吟片刻,仿佛是在斟酌字眼:“那日说来也巧,宋家千金请人与之合作了一曲春江花月夜。宋家千金弹琴,而那人??却是弹的琵琶。“ “你说什么。“朱良莘一愣,声音瞬间便冷了几分:“这是谁的主意。“ 萧烁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总而言之,五弟一听那琵琶,老毛病便又犯了,当即就找主人家要了此次宴会的邀请单子。只是那参加及笄宴的宾客都是内城里排的上号的千金贵妇,主人家又怎么好给??“ “所以这几日不见老五,他原来是忙活着找人去了?“朱良莘冷笑了一下,素手重重拍在了黄梨花木的椅子扶手上:“简直荒唐!“ “母后息怒。“萧烁见状,赶忙站起身来向朱良莘行了个礼:“老五向来对擅弹琵琶的女子青眼有加,这也不是什么不能与外人道的事情。儿臣本想,若是能够寻到是哪家女子在宋家一鸣惊人,若其尚未出阁,回头将其许给老五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只是??“ “只是你担心对方不是千金。而是哪家夫人。是吗?“朱良莘接了萧烁的话头,说出了他隐去的后半句。萧烁脸一红,羞赧地低下了头。 朱良莘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她只觉得头疼得更厉害了。 “母后??“萧烁见朱良莘不说话,担心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只见朱良莘对他挥了挥手,再开口时已经不似先前那般有精神了:“回头本宫让嬷嬷给你舅舅写封信,你便到将军府去领人吧。“ “谢母后成全。“萧烁喜出望外,连忙道谢。 “你一定看紧了老五,莫让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连累了你。“ “是,儿臣明白。“萧烁诚惶诚恐,在朱良莘的千叮万嘱之下,离开了吉昌宫。 萧烁前脚刚走,朱良莘便全身无力地瘫坐在了椅子上。 “娘娘。“紫烟推开房门走进来伺候,见朱良莘面色苍白如纸,赶紧上前来伺候:“奴婢这就请太医来给娘娘瞧瞧?“ “不了,本宫歇息一会儿便好。“朱良莘有气无力地应着,任由紫烟为自己推拿着头部的穴位:“你去把孔嬷嬷叫过来吧。“ “是。“紫烟应了一声,便走到内殿将孔嬷嬷引到了皇后面前。 朱良莘本来在闭目养神,听到响动睁开眼睛一瞧人已经到了,便坐直了身体:“乳娘,你过来与本宫说话。“ 孔嬷嬷上前去,拉住了朱良莘的手,言语里满是心疼:“紫烟丫头去寻奴婢时,就说娘娘今日头疼更甚,怎会如此。“ “最近不顺心的事情真是一桩又一桩。“朱良莘皱着眉头,一想到眼下的状况就烦躁不安。 孔嬷嬷垂着头,一心一意地给朱良莘按着头部:“娘娘还在为寻找皇九子烦心吗?“ 朱良莘眼光幽深,也不答话。孔嬷嬷见状,又平心静气地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娘娘若是实在寻不着,也可将心放在肚子里。这个皇城,出去了的人想要回来,是何其之难。“ “这么多年过去了??“朱良莘叹了一口气,再开口说话时语气很冷:“这么多年过去了,可他心里还是想着她。“ 她话音刚落,孔嬷嬷手上的动作便停住了。 “娘娘不必介怀,缅怀失去之事,这恐怕是世间万物的劣根性。哪怕是天之骄子,也是如此。“ 朱良莘咬了咬牙,兀自沉思起来。十年前的那一场大火,将鹈鹕宫里的花花草草烧了个干净,可是良贵妃和皇九子萧诺却不知所踪。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也成了朱良莘多年以来的一块心病。 也正因为如此,当朝天子与通天阁之间的关系突然也变得紧张起来。 “为了一个女人。他连通天阁都不愿意笼络,何其不智。“每当朱良莘想起这些往事,嫉妒便占满了她所有的思绪,让她与平日里那个云淡风轻的皇后相比,判若两人。 孔嬷嬷叹了一口气,将双手轻轻放在朱良莘的肩膀上:“娘娘,老奴还是那句话。这么多年了,那些人与事,都不值一提。一切都已尽在娘娘的掌握之中。娘娘为何还不放下。“ “乳娘。“朱良莘将手搭在了孔嬷嬷的手背上:“我不甘心。“ 寥寥四字,无法说尽她的心事。孔嬷嬷跟在她身边多年,自然能懂。这么些年来,这一段对话不断重复,若不是她,又有谁敢在皇后面前旧事重提。 “大哥那边??有消息了吗。“朱良莘整理了一下情绪,沉默片刻之后,又让自己成为了那个端庄优雅的皇后。 “没有。“孔嬷嬷言简意赅地回了她的话。 得了孔嬷嬷的回话,朱良莘也不再多做纠缠。在探寻皇九子踪迹的这件事上,她从来都没有成功过:“乳娘,你替本宫拟一封信去吧。本宫想向大哥讨一个人。“ “是。“孔嬷嬷应了一声,便转身进房间准备文房四宝去了。 ?? 四月初五,正是杏花微雨时。 萧湛如往年一般带着陆青来到了大慈悲寺庙,十年前,他的母亲皇贵妃任氏就已经在大慈悲寺代发修行,旁人见着,都要尊称一声净尘师太。 “母亲。“萧湛一进任氏的禅房门,就瞧见任氏正在蒲团上打坐。 任氏睁开眼来。瞧着萧湛玉树临风地走进来,满眼都是笑意:“你来了?快叫嬷嬷给你倒杯水。“ 萧湛接过那碗刚盛出来的茶汤,喝了几口,便将茶碗放到一边:“母亲在大慈悲寺过得可好?身子可还康健?“ “自打来了这儿,我一直都很好。“任氏一边回答儿子的问话,一边徐徐转动手中的珠串:“倒是你??吾儿似乎很高兴,可有什么喜事?“ 任氏虽然已经从这皇宫的权贵斗争洪流之中脱身而出,可是萧湛还依旧置身于其中。这还是她出家这么多年以来,头一次瞧见萧湛笑得如此肆意。 “喜事?算是有一桩吧。“萧湛低头笑着,忽然抬起头来看向母亲,眼睛里迸发着焕彩光芒:“母亲,儿找到那救命恩人了。“ “哦?“任氏闻言,手中转动佛珠的动作也停顿了下来:“那自然好,也算是了了你一桩心事了。“ “是呀。“萧湛附和着,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只是??儿子担心护不住她的周全。“ “吾儿,不必杞人忧天。个人有个人的命数,尽力而为便好。“任氏慈爱地瞧着萧湛,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若是可以,母亲也想见见你的那个救命恩人,可好?“ “嗯,一定给娘亲带来瞧一瞧。“萧湛点了点头,脑子里又浮现出阿金的一颦一笑。 任氏默不作声地瞧着萧湛脸上冷硬的线条变得生动自然,忽然轻声说道:“既然来了,便给良妃上柱香吧。“ “是。“萧湛严肃地应道,站起身来扶着任氏到了神龛面前。伺候在一旁的陈嬷嬷见二人站定,便将三炷香递给了萧湛。 萧湛神情肃穆地对着神龛里供着的两个牌位拜了三拜,这才将那三炷香插进香炉里。香烟袅袅升起。牌位上刻着的名字在这烟雾缭绕间若隐若现。 “母亲,良妃娘娘当年果真是香消玉殒了吗?“当年之事,他也知之甚少。只知道母亲与良妃投缘,情同姐妹。而因着良妃的得宠,他也曾一度成为太子的热门人选。 “肉身已灭,魂灵犹在。“任氏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很是虔诚地对着佛像喃喃说道。 萧湛见母亲不愿意多说,也没有追问。他将目光又放在了那两尊简单的牌位上,负在身后的手禁不住攥得更紧。 “湛儿,母亲要为良妃诵经了,你且去外头四处走走。“ “是,母亲。“萧湛躬身向母亲行礼之后,便转身走出了禅房。房门刚关上,任氏便缓缓睁开了双眼。她怔怔地盯着那牌位上的名字,眼中隐隐有了泪光。 “十年了,也不知那孩子出落成什么模样了。“ ?? 梁祈安带着阿银来到了一处深山密林之中,那里鸟语花月的景象,放在整个北方也实属难得一见。 虽然阿银自六岁开始每年都会跟着梁祈安来一趟。可是每次来这儿都需要跟着梁祈安才能够找到他母亲墓碑的位置。 “阿银,来给你母亲上柱香吧。“梁祈安将带来祭拜的瓜果小菜一一摆好之后,又招呼着阿银过来给良妃上香。 阿银面无表情地走过去,一一照做,临了还在母亲的墓碑前面跪下磕头。 梁祈安低头瞧着已经长成少年的阿银,不禁感慨万分:“你怎么突然想到要一个人来王都的?“ 阿银拿着碎星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泥土:“阿姐代嫁,我想来看看她。“ “若是如此,为何对你阿姐避而不见。“这搪塞的理由也太过拙劣。梁祈安看着阿银坦然的模样,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既然来了,索性便跟在我身边,等办完事情以后,咱们一起回去。“ 阿银听了梁祈安的话,忽然眼皮一抬,眼神锐利:“义父,那内城里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尚不清楚来龙去脉,所以才将你月姨带来。一探究竟。“说着,梁祈安转头看向阿银,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段时间你便好生待着,不要惹是生非。许你留在这儿,可不是让你胡闹的。“ “是。“阿银低下头,答应了梁祈安,可他恭顺的态度反而让梁祈安心里不安。 “时辰不早了,咱们先回去吧。“ 阿银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孤零零立在那里的墓碑。这才跟着梁祈安离开。 ?? 沈万千给阿金的嫁妆很丰厚,不算那些衣食住行的物品,光是京城的铺子就拨了好几间。其中一家,便是名冠京城的酒楼,兰茵记。 阿金坐在兰茵记的三楼雅座里,一边喝茶一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 “姑娘何故叹气。“阿九坐在一边陪着她吃茶,见她满腹心事的模样,忍不住问道:“还在想着大公子的事情吗?“ “不是。“阿金摇了摇头。东厢房的两间主房,她与宋文禹各住一间。现在他们二人的关系,压根就不像是夫妻。然而,这也没什么好苦恼的。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也是自己坚持所致。所以阿金心里想着的,并不是这件事。 “那姑娘就是在想着客栈的事情了。“阿九很是笃定地说道。 阿金看了她一眼,没有否认:“难道你没想着吗?“ “自然也是想着的,可是想不清楚,索性就不去想了。“阿九老实回答,坦白的话语让阿金笑出了声。 “你倒是耿直。“笑过之后,她给了阿金这么一句评语。正在这时,店家管事忽然掀帘进来了。 “姑娘,有贵客请姑娘过去一趟。“在兰茵记做事的都是沈家的人,还是没有对阿金改口。 阿金回头看了那一眼管事,见他表情有些微妙,禁不住好奇多问了一句:“谁?什么贵客?“ 兰茵记里贵胄出入得多了,能让管事脸上露出这种表情的,估计应该是皇亲国戚了。果不其然,管事一开口,便应证了阿金的想法:“是天家。“ “哦,那我随你去一趟。“阿金了然,她只是奇怪,天家的人怎么想到要见自己。在去往贵客雅间的路上,阿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忽然就有些心虚。正后悔的时候,就已经到人家门口了。 “姑娘,就是这里。“管事站在那间房子门口,小声提醒道。见阿金对自己点点头,这才将门帘跳起来。 阿金深吸了一口气,嘴边上扯出一丝温婉的笑意,这才往里走:“是你?“ 她一见那贵客,笑容都忘记摆了,一脸震惊而又疑惑地瞧着对方。 “正是在下。“萧湛笑盈盈地晃动了几下扇子,又示意陆青出去。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阿金坐了下来,看着笑得温柔的萧湛。 “不知道你在这儿,只知道这是沈家的产业。“萧湛说着,亲手舀了一碗茶汤给阿金:“平常我时常会出入这儿。今天是赶巧了,与店家聊起来才晓得这家店的主人今儿个也来了。我一猜便是你了。“ 阿金撇了撇嘴,这套说辞确实无懈可击,找不着错处。她低下头来,看着那一碗色泽碧绿的茶汤,并没有伸手去拿。 “说来还要谢谢四公子照顾我家生意了。“ 天家的人,出门在外对自己的封号多有避讳。阿金斟酌一番,觉得这个场合称呼萧湛为“四公子“再适合不过了。 “哪里,兰茵记的饭食和茶点在王都里可算是独一份。“萧湛笑了笑,似乎很喜欢这个称呼。他拿了一块豆沙酥放在了白瓷碟里,推到了阿金面前:“你尝尝看,是否和江南的如出一辙。“ 萧湛这么殷勤,阿金若是再不接茬显得她有些不懂事了。于是她便拿起那糕点咬了一口,却没想到惊艳了她整个味蕾:“和江南的一模一样,这酒楼里的面点师傅果然不错。“ 萧湛笑眯了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将那糕点吃完,这才又道:“过几日,太子妃归宁。孟府若是有宴席,你估摸着会去吧。“ 阿金一愣,她用手帕擦了擦手,双手端起了那碗茶汤:“不知道,没收过这邀请的帖子。“ “帖子就算送到宋府,宋文禹应该也不会去。“说到这儿,萧湛心疼地看了阿金一眼。 阿金知道萧湛这是没把话说完,却故意装作没听出来这弦外之音:“他若是不去,我更不会去了。“ 那自然最好。 萧湛心道。可一颗心还是悬着。 这个话题结束了之后,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阿金这才起身告辞。她见差点被自己吃了一半,有些惭愧,离开时还专门叮嘱店家管事再给萧湛补上几份点心,萧湛也没有拒绝。 “四公子。“陆青进到房间里来,见萧湛正盯着一盘清凉糕笑得开心,不禁有些讶异:“沈姑娘已经走了?“ “嗯,走了。“萧湛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块清凉糕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吃什么世间美味。 “公子担心的事情??可否与姑娘说清楚。“ “那种事,怎么能说清楚。“陆青这么一问,让萧湛的心情又沉重起来:“我只是提了一嘴太子妃归宁宴的事,看样子宋府应该是还没收到帖子,或者宋文禹压根没和她说。“ “那??公子应该就可以放心了吧。“ “不。“萧湛摇了摇头,将吃了一半的糕点放下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了。但愿太子送给萧铎的那名女子,可以让他再没有其他念想。“ ?? 庆王府。 萧铎衣衫不整地坐在房间里。用两根修长的手指捏着那一盏小巧的酒杯。床上躺着的,是刚与他享受鱼水之欢的抱琴。此时此刻,她并没有睡着,而是趴在柔软的床褥上,透过纱帘瞧着萧铎的背影。 越是看着,她的眼神便越是痴迷起来。 “王爷。“也不知过了多久,抱琴见他还没有就寝的意思,索性起身下床来到了他身后:“夜深露重,至少披件衣衫吧。“ 女子一双素手柔弱无骨,放在萧铎的肩膀上,那柔软的触感让他忍不住低头看了它们一眼:“你去睡吧,待会儿本王就过来陪你。“ “是。“抱琴咬着唇,挣扎一番过后没有再劝,而是乖巧地转过身去,向床榻走去。萧铎看着她纤瘦的背影,思绪有些飘远。 太子当初送这女子过来时,萧铎便已经明白了大哥的用意。不过就是在提醒他,擅弹琵琶之女到处都是,不用如此钻山打洞地寻找那一人。 其实在参加宋府及笄宴之前,他也是这个想法。直到他听到了那首《春江花月夜》,那女子拨奏的琵琶声,让他模糊的记忆一下清晰起来,亲生母亲的一颦一笑突然跃然眼前--他的母亲,曾经也是这么一个妙人,琵琶堪称后宫一绝,正因如此,她才能够从众多宫女之中脱颖而出,受圣人垂爱;也正因如此??她才会被人构陷致死,一杯鸩酒,让她在如花的年纪转瞬即逝。 想到这些过往,萧铎呼吸一窒,紧紧攥在手中的白瓷酒杯竟然直接裂了开来,割破了他的手掌。 萧铎松开手,麻木地瞧着血液顺着掌纹流淌滴落。忽然,他站起身来大步往床边走去,低头吻住了熟睡的抱琴。 抱琴吓了一跳,睁开眼睛看清楚压在身上的人儿时,绷紧的身体一下便放松下来,化成了一滩水。 “王爷??“ 萧铎没答话,身子一沉,便又将抱琴拉进了欲望的深渊里。 , 第三十四章 密网 萧湛在兰茵记与阿金说的那些话,她都没有往心里去。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直到宋文禹拿着帖子来到她面前,她才记起来有这么一档子事。 “孟府发帖子过来了,你看看。“宋文禹直接将帖子递到了阿金面前。阿金虽然知道这件事,却还是接过来扫了几眼,却发现这次的邀请帖上连宋文禹的名字都没有,直接是冲着自己来的。 “那你会去吗?“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可阿金还是忍不住要问一遍。 “那帖子上都没我的名字,我可怎么去。“宋文禹说着,下意识地用手指敲击起桌面来:“说来这是太子妃的归宁宴,这次孟府也是讨了个巧,请的是官家命妇及千金,也没有让男宾前往。“ 如此一来,也避免了宋家收了帖子无人去的尴尬。 “你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看样子我不去不行。“阿金支着下巴,有些无奈。内城里的人情世故太麻烦,她实在不愿意多去琢磨。 “你去了那里,谨言慎行。宴席散了回来便是。“宋文禹见阿金很是苦恼的样子,柔声叮嘱了几句:“孟府又不是龙潭虎穴,你去了那儿是做客的,总归不会怠慢了你。“ 他以为阿金是顾忌自己商贾之女的身份,完全想岔了。 “可是??“阿金坐直了身子,犹豫片刻后却没有将心里话说出来。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与萧湛的偶遇,索性,便什么都不说了:“好,我知道了。“ “你明日就去母亲房间里请个安,眼瞅着归宁宴将近,咱们作为客人。也有不少事情要张罗的。毕竟??这是太子妃府上的宴席。“ 宋文禹言语之间短暂的停顿,没有逃过阿金的耳朵。她叹了一口气,低垂着眼帘,看着桌上那一盘下到一半的棋:“时辰不早了,你明儿个还要上早朝,早些回去睡吧。“ 宋文禹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刚才两人还在和风细雨地说话呢,怎么突然就下逐客令了。 他坐了一会儿,见阿金没有再开口的意思。这才无奈起身:“那我??我走了,你也早些休息。“ “嗯。“直到他离开房间,阿金的视线都没有从那盘棋上离开。 “姑娘。“阿九从外头进来,见阿金正盯着那些棋子发呆:“大少爷又惹您不高兴了?“ 阿金莞尔一笑,摇了摇头:“没有。你也不要总问这句话,其实他是想让我高兴的。“ 阿九努了努嘴,不敢苟同。 “那么多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说忘就忘的。我且再等等吧。“话罢,阿金拿起一颗白子下在了棋盘上。如果宋文禹在场,就会惊讶地发现,阿金居然将这盘残局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 因为孟一荻要在归宁宴那天才会回府,张罗宴会的事情自然是由孟府的女眷操持。孟府之中女眷甚多,庶女不计其数,却只有孟一菡可以脱颖而出,成为主母的左膀右臂,这也是她多年来苦心经营的结果。 “姑娘。“ 这一日,孟一菡正在房中帮着主母对账,抬头见红果从外头进来了。慢条斯理地应了一句:“帖子发得如何了。“ “都发出去了。“红果一边应着,一边来到孟一菡身边,为她整理了一下桌面。 “庆王府那边收了帖子吗?“孟一菡低头继续对着帐,一字一句看得仔细。红果将书桌清理完以后,又拿起剪子来将放在桌上的烛灯芯子剪亮了些。 “收了的,宋府那边也收了。“ “好。“孟一菡点了点头,便没有再说话,房间里一下安静下来,只有偶尔纸张翻动的声音以及烛火偶尔爆出火花的噼啪之声。 “姑娘。奴婢想不明白。庆王府那边也递帖子过去,请的是谁?“红果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见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了,这才又回到孟一菡身边站住。 “你应该也听说了吧,庆王不久之前抬了一位如夫人进门。他对这位如夫人,可是宠爱得很。“孟一菡说着,将看完的最后一本账目合上,揉了揉眼睛。 “既然是如夫人,咱们给她递帖子,是不是有些??“红果欲言又止,总觉得这事情透着蹊跷。她能想得到的事情,孟一菡又何尝考虑不到。如此一来,定是她家姑娘有另一番打算了。 “她的身份是低贱,可是若她真的来了,我量那些命妇千金们也不敢说什么。“ 孟一菡说得如此笃定,让人不容置喙。 “姑娘向来都是个思虑周全的。“ “而且我敢打赌,她若肯来,庆王也一定会跟着来。即便那帖子上没写他的名字。“孟一菡转过头来,神秘兮兮地瞧着红果,一双杏眼被烛火映照得分外明亮:“只有他们一起过来,才能助我一臂之力。“ 红果低头听着,对她没有明说的事情心知肚明,却也只能装傻充愣。 “可是??若是宋少夫人不来??“ “不,她会来的。“孟一菡脸色一冷,盯着窗外那混沌不清的黑暗瞧,似是在凝望着悬崖峭壁之下的万丈深渊:“那帖子拿在他们手上是烫手山芋,宋文禹不来不要紧,可总得有人过来走个过场。本来这归宁宴也只是请了各府女眷,若是宋家小气到连大儿媳都不让过来,岂不是贻笑大方?“ “姑娘说得是。“ 红果话音刚落,就听得孟一菡声音极冷地说道:“你与其在这儿担心这些个不着边际的事,倒不如再帮我去确认一下那药膏的事情,可千万不要出差错。“ “是??奴婢省得了。“红果冷汗涔涔地伏低了身子,仓皇退出了书房。 房门外,夜风拂面,本是让人极为舒适的天气。却让红果冷得浑身颤抖。她颤颤巍巍地将房门小心翼翼地关上,站在廊下瞧了一眼挂在天上的弯月,这才行色匆匆地低头离开孟一菡的房间。 ?? 归宁宴那日,前去孟府参加宴席的马车队伍浩浩汤汤,其中便有宋家的车辆。宋家这次一共派了两辆马车前去,前一辆坐着三位主子,跟着前去伺候的下人们则坐在最后一辆马车里,小心看管着带去孟府的礼物。 “听说这次太子也跟着娘娘一道来孟府了,可见太子对孟家大姑娘还是很上心的。“宋余氏心知这姑嫂二人并不和睦。索性便先起了个话头。 阿金听了婆婆的话,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宋璃。见她脸色青白,仍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好奇:“小姑子这是怎么了?看样子是没睡好?“ 宋璃一怔,没想到阿金会突然将话题扯到自己身上。她茫然地抬起眼来在母亲和阿金二人身上来回看了看,这才低下头道:“无碍,多谢关心。“ 她这幅模样,就连宋余氏都看出了端倪:“可是身体不舒服?若是身子抱恙,阿娘即刻差人送你回去。“ “都说了没事了,您不用担心。“宋璃被问得烦了,眉头一皱,语气急促地说道。宋余氏猜不透女儿的心思,当着媳妇的面又不好斥责宋璃,索性便又与阿金攀谈起来,果真就不理宋璃了。 阿金一边小心答着宋余氏的问话,一边偷偷打量着宋璃,心中疑虑更深。等到了孟府各自下车的时候,阿九扶着她走了一段。见她面色凝重,便小声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刚才宋家人为难你了。“ “没有“,阿金摇了摇头,走过门廊时特意停下来看向阿九,“可我总觉得宋璃今天的状态不对劲。“ 阿九闻言,看向走在前头的宋璃,因为只能瞧见背影,也看不出个什么来。她回过头来看向阿金,轻声安慰道:“姑娘不用担心她,左右不过是个养在深闺里的大小姐,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对此,阿金不敢苟同,却又说不上来自己心里那股变扭的劲儿是为什么。她正低头琢磨着,忽然见身前走过一位身着披风的女子,那女子将披风的连帽戴起,将自个遮了个严严实实,手中抱着的琵琶却异常显眼。 “真是把好琴。“阿金喃喃赞叹道。 那女子闻言,下意识地转头看了阿金一眼,并向她行了个礼:“看样子,夫人也是喜爱琵琶之人?“ “算是吧。“阿金笑了笑,见女子低眉顺目地站在自己面前,显得异常恭顺:“刚才我只是看到了那把琴,现今瞧见姑娘的容貌,忽然觉得与姑娘相比,那把琴要逊色不少了。“ 女子脸色绯红,温柔地应道:“夫人谬赞了。“ 二人正说着话,突然伺候在宋夫人身边的丫鬟走了过来:“少夫人。夫人和姑娘已经到前厅就坐了,就等着您呢。“ “我知道了。“阿金应了一声,又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女子手上的琵琶,这才道:“容我先走一步了,若是有缘,希望下次再见时,咱们二人可以畅谈一番。“ 那女子显然没想到一个官家的夫人会对自己如此热情,连忙诚惶诚恐地与阿金告别,直到阿金跟着丫鬟走远了,她才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瞧着她的背影。 “那是哪家的夫人?“女子微微侧着脸向站在一旁的侍女问道。 那侍女想了想,不太确定地回道:“这位夫人瞧着面生,怕是从王都外嫁过来的??也许,是宋家的大少夫人。“ 女子一怔,了然地点了点头:“原来是她??难怪看我时,与那些官家妇人的眼神不一样了。“ “姑娘??“侍女知道女子的意思,不禁有些心疼。 “我没事,既然人都陆陆续续到齐了,咱们也不能太磨蹭。免得丢了王爷的脸。走吧。“女子轻轻说道,便跟着侍女一起沿着阿金走过的路向前行去。 阿金跟着丫鬟春晓进到孟府的迎客厅里,便见宋夫人正和几位坐在周围的命妇们热络地聊着,平日里总会和别家千金唠叨个不停的宋璃却一反常态,规规矩矩地坐在一边。 偶尔有人上去搭个话,她才勉强应付几句。阿金眉头一皱,那股说不上来的感觉又从心底里冒了出来。 “默金,你过来。“宋余氏回头见着阿金正站在门口发呆,招了招手让她过去。阿金刚走到她身边。便被她拉着手坐下了:“刚刚你去哪儿了。“ “没有去哪儿,就是路上碰到一个抱着琵琶的夫人,觉得与之意气相投,便聊了几句。“ 宋余氏闻言,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她一眼,让阿金觉着自己好像做了什么不得了的错事:“你说的那位女子,怕也不是什么府邸里明媒正娶的夫人吧。“ 阿金不明所以,刚想再问,就见得之前与之交谈的那位女子带着侍女走进了迎客厅内。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那女子进来的一瞬间,整个大厅仿佛都安静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大家才又开始如常低声交谈起来。 “你在廊下遇见的,就是这个人吧。“宋余氏朝着那女子落座的方向扬了扬头。 “是。“ “那便是了,她是庆王府刚纳的侍妾。“宋余氏说了这么一句话,便撇下阿金自顾自地与其他夫人联络感情去了。 阿金听了宋余氏的话,若有所思地坐了下来。她瞧着那女子的眼神依旧清澈,那女子坐在大厅之中本来如坐针毡,忽然抬头见到阿金正平静地注视着自己。不觉笑开来,向她颔首致意。阿金也报之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了。 正在这时,关于这女人的议论之言飘了过来,让阿金听了个大概。阿金微微转过头来打量了一下,发现是宋余氏正在和一服饰华美艳丽的夫人说话。 “宋夫人,那便是庆王府家的??如夫人了?“看在庆王的面子上,那家夫人的用词终究没有太刻薄。 “嗯“,宋余氏淡淡应了一声,并没有多加评论。她的这番表现,让阿金不自觉想起了宋文禹对自己的那番叮嘱。 “这可真是??炙手可热啊。“宋余氏并不想多谈,可是对方却还是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庆王也到娶亲年纪了,现下还未议亲,便抬了个官家豢养的艺伎进门,瞧着怪可惜的。“ 阿金听到这句话,差点一口茶没喷出来。宋余氏无奈地瞧着对方,好心提点道:“元夫人,好歹都是庆王府里的人,咱们不好妄议。“ 得了宋余氏的提点,元夫人脸色一白,用帕子掩着嘴打量了一下周围,见没有人关注自己,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是是是,瞧我这张嘴,往后不会再说了。“ 宋余氏笑了笑,走到自己的位置前,阿金见状,赶忙站起身来扶着宋余氏坐了下来。 “刚才那元夫人口无遮拦,你应该也听了不少去吧。“宋余氏冷不丁地一句话,吓了阿金一跳。 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低垂着眼帘小声应道:“没有听到。“ 宋余氏瞟了她一眼:“听到了也无妨,正好你也清楚那女子的身份了。往后与之相处时要谨慎一些,不要怠慢,也不要太热情。好歹,你也是宋府的嫡子正妻。“ “媳妇省得了。“阿金恍然大悟,宋余氏兜了个大圈,原来是在提点自己刚才与庆王的妾室交谈甚欢,于理不合。她有些哭笑不得地回了宋余氏的话,得了宋余氏的允许之后,这才又重新坐回到蒲团上。 阿金淡定自若的表现让宋余氏感到意外,这番提点虽然不露痕迹,到底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进行的。她以为阿金或多或少都会有些脾气,却没想到对方一点恼怒的迹象都没有。 见识完了阿金的淡定,宋余氏再看向宋璃,眼里多了一丝嫌弃:“你整日魂不守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母亲突然的低声呵斥,让宋璃身子一抖,她眼神飘忽地看向宋余氏,视线又立马飘向了别处:“无碍,可能是有些不舒服。“ “你??“宋余氏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门厅那有了动静。众人抬头一看,正是孟氏姐妹与孟夫人一道进到了迎客厅内,并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因着孟一荻现下已经贵为太子妃,身份尊贵,这主位正中的位置便让她坐着,孟夫人及孟一菡则坐在了一荻左右。主人家一到,这曲水流觞之宴便可以开席了。 因为没有男子在,平日里拘束惯了的夫人千金们要放纵一些。酒过三巡之后,也开始行酒令起来。阿金不太擅长这些文人的玩乐,一连被罚了好几杯,与她一样倒霉的还有孟一菡自己。 “不行不行,这么下去我和宋家夫人可是会喝死在这儿的。“孟一菡站起身来,有些耍赖地说道:“不然这样。宋夫人与我给大家合演一曲,之后若是咱们俩再输,就不能叫我们二人喝酒了。宋夫人,你看如何?“ 阿金没想到孟一菡会带上自己,一时吃不准她的意思。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宋余氏,见对方没有任何不悦,这才站起身来道:“但凭主人家安排便是。“ “好!“孟一菡笑意盈盈,又看向坐在一旁的抱琴:“早就耳闻如夫人的琵琶堪称一绝,今日见如夫人也将乐器带了来。不知可否赏脸与我二人合演一曲?“ 抱琴一愣,受宠若惊地向孟一菡行礼道:“自然是愿意的。“ “好好好。“孟一菡连连拍手,又看向自己姐姐,正要做出邀请,却被孟夫人用眼神制止了。孟一菡愣了一下,面色尴尬地看向台下的二人:“那请二位夫人来与我商量一下,弹什么曲子好。“ “是。“阿金与抱琴闻言,双双离开了酒席。 ?? 孟府的迎客厅里欢声笑语一片,隐隐还能传到后院来。萧铎因为要给抱琴撑场面,再则他想着太子在孟府也是无聊,索性便跟着一起来了。 “五弟。“萧烁见萧铎闷闷不乐,有些哭笑不得地给他斟满了酒:“不是说好了是来陪我饮酒解闷吗,怎的你看起来比我还闷。“ “皇兄若是不生气,弟弟才有胆子说。“萧铎看了太子一眼,仰头喝了杯中酒,并又倒了一杯。 “今日只有我兄弟二人,没有旁人,也没有那么多规矩。你说便是了。“萧烁应道,目不转睛地瞧着萧铎。 “我??“萧铎犹豫了一阵,杯中酒辣呛喉咙,让他觉得整个口腔都有些发麻:“兄长,我虽然纳了抱琴进门,可是我??我还是想要找到那个弹春江花月夜的人。“ 太子一愣,眼中现出了些许冷意:“找到了又如何。“ “若是尚未出阁的女子,我会向父皇求一个赐婚的圣旨。“ “若是她已为人妇呢。“萧烁问题犀利,让萧铎无从招架。 “那我就??“萧铎攥紧了手,他发现,放弃的话他压根说不出来。 萧烁见他这样,心里不免有些失望和烦躁:“是抱琴不够好吗。若是她不合你的意,我再为你物色便是。“ “这和她没有关系,只是因为??她终究不是那个人。“ “可笑!“萧烁将酒壶重重掷在桌上:“你都没见过那个人,不知道她姓甚名谁,不知道她的样貌品行,你就凭那出神入化的弹琴技艺,便不管不顾地认定这个人一辈子了?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萧铎看着他,并不答腔。二人对视片刻之后,最后还是萧烁挪开了视线。 藏在萧铎心中的这个秘密,是不可触碰的,那是一种突破了伦理纲常的禁忌,萧铎的生母玉贵人被赐毒酒时,萧烁已经长成了半大的少年,他自然是知道玉贵人如何芳华绝代,她的琵琶之声又是如何绕梁三日不绝的。 “最多,我去恳请母后为你物色一个擅弹琵琶的好人家女儿,皇子姻缘,终归是要门当户对,对得起天家的脸面。旁的,你就不要再想了。“ 萧烁一边倒酒,一边掷地有声地说道。萧铎心有不甘,却也知道这个时候不是与太子斗嘴的时候。大约是喝多了酒,他觉得有些气闷。于是他站起身来,拜别了萧烁。 “皇兄,我想到外头走走。“ “去吧,不过前院里你皇嫂正在宴请内城的命妇千金。你是男子,切不可往那边行。“ “是,我记住了。“萧铎说完,转身推开了房门,向外走去。 , 第三十五章 这一场闹剧 孟一菡再度出现在众人眼前时,一身纱制羽衣,飘飘若仙。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抱琴和阿金怀中各有一琵琶,坐在帷幔之后,为她弹起了《霓裳》。 琴弦一拨,不论是这音色还是那舞姿都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三人颇有默契,兀自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独领风骚却又不失和谐,看得众人眼花缭乱,又让人赏心悦目。 一曲舞罢,台下掌声雷动,孟一菡连连喊累让侍女扶着自己下了水榭台,却又起哄让阿金与抱琴再演一曲。抱琴与阿金互看了一眼,都是颇为无奈。 “姐姐想要弹什么曲子?“ 见台下千金们已经完全闹开了,阿金知道自己今儿个不再弹一曲是脱不了身。她想了想道:“就弹浔阳曲吧。“ 抱琴一愣,点了点头,又将琵琶抱在了怀里。 ?? 萧铎漫无目的地在孟府的花园里踱步,忽然听到前院传来阵阵欢呼的声音,他驻足细听,发现是有人在弹《霓裳》。想也知道,现下应该是有哪家闺阁女子正在翩翩起舞,他知道自己不便前往,只好站在花园里欣赏着那依稀传来的袅袅仙音。 一曲罢了,他正准备转身离去,又听得有琵琶之声传来,萧铎凝神听了一会儿,忍不住轻声唱了出来:“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他一边唱着,一边不由自主地往前院走去。 “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引无管弦??“ 眼见着已经走到了水榭台跟前,他隐在廊下,循着乐声望去,只见台上佳人有二。其中一个是抱琴,而另一个却是陌生的脸孔。 夜风吹起帷幔,正好让他瞧见那女子的侧颜。他呼吸一窒,扶着廊柱的手禁不住攥紧,那女子低头拨弦的模样,与他记忆深处的那张花容月貌如出一辙。萧铎又往前走了一步,眼眶竟然微微有些发红。 “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他哽咽地继续唱着,喜极而泣。这个女人的出现,让他忽然明白了自己多年以来的执着。 正在这时,忽然众人一阵惊呼。让他也是一惊。 “姐姐,你流血了!“抱琴第一个站起身来奔向阿金身边,只见阿金怀中琵琶一根琴弦已断,而她拨弦的右手已是血流如注。 “没事。“阿金抬头见抱琴居然红了眼眶,轻声安慰着。 孟一菡也在这时奔上了台,查看她的伤势:“这伤得可重,还是先去后院包扎一下。我这就让下人去请大夫过来看看。“ 阿金站起身来正打算推辞,忽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先前那股子不安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她扶着一个孟府丫鬟的肩膀才堪堪站住,正要问阿九的去向,却见孟一菡着急忙慌地招呼宋璃扶着她下水榭台:“璃儿快来,陪你家嫂子一道去歇息一会儿。“ “没事的,孟二姑娘不必如此慌张。“阿金不明白为什么孟一菡会如此紧张自己的伤势,一边被众人簇拥着下水榭台,一边还是想要脱身。这孟二姑娘突如其来的热情,让她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宋少夫人此言差矣,少夫人的这双手可要好好保护着,那日的春江花月夜,还有今日的霓裳与浔阳琵琶,都叫我佩服。这么一双擅弹琵琶的手,可不能毁在孟府。“ 话说到这份上,坐在主坐上的孟一荻也站了起来。一脸关心地瞧着阿金:“我家妹妹所言极是,宋少夫人伤在了孟府,孟府若是再有怠慢,传出去恐是让人笑话的。“ 阿金一愣,心思通透如她,其中利害关系一想就明白了。她低头看了眼还在汩汩流血的手指,苦笑道:“让大夫瞧瞧也好。“ 说着,她便果真跟着宋璃还有孟府的丫鬟往后院走去。阿九见到阿金要离开水榭台,慌忙也要跟上去,却被红果拦了下来。 “这位妹妹且慢,眼下这筵席就要散了。妹妹不如跟着宋夫人回去给宋官人报个信,这里有宋大姑娘陪着少夫人,不用妹妹担心。“ 阿九一愣,有些冷硬地回道:“奴婢是姑娘身边的丫鬟,姑娘在哪儿,奴婢就在哪儿。“ “呀。“红果似乎对阿九的回答很惊讶:“这样的话劝妹妹不要再说了,会给你家姑娘惹祸的。“ 话毕,她意有所指地看向阿九身后。阿九转头,瞧见宋余氏正带着春晓往这边行来。红果笑盈盈地撇开阿九,冲着宋余氏行了个礼道:“宋夫人今日辛苦了,恭送宋夫人。“ “我果真是老了,不胜酒力得很。“宋余氏用手指扶住额头,又道:“麻烦红果儿传个话,待会儿我家少夫人的伤口处理好后,便让她与璃儿同坐一辆马车回来吧,我先回去给老爷报个平安。“ “是。“红果低头行礼,见阿九还是站在一旁没动静,又轻声询问道:“妹妹为何不跟着夫人回宋府?你若不回去,谁去和大少爷抱平安?“ 阿九瞪了红果一眼,正要往孟府的后院去,却被宋余氏呵斥住了:“你这是要去哪儿?“ 阿九回头,心不甘情不愿地冲着宋余氏行礼道:“夫人,少夫人还在后院,奴婢想跟去伺候着。“ 阿九提出这个要求,原本无可厚非,可这里毕竟不是宋府。宋余氏看了一眼红果,见她没有退让的意思,只得对阿九道:“那是别家的后院,没别人的准许,你怎好擅闯?你若实在担心,便留在前院听候差遣吧。“ 阿九抬头还想要再争辩,见宋余氏拧着眉头瞧着自己,只得咬了咬牙应承下来。红果见阿九没有再往后院里闯,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 阿金被宋璃及鸳鸯双双搀扶着,踉踉跄跄地绕过宋府的那些弯弯道道,来到了一扇房门前。宋璃与鸳鸯对视了一眼,这才对阿金说道:“咱们先扶你进去休息,待会儿大夫就到。“ 阿金一路行来,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她回过头来看向宋璃,刚要说话,就被这主仆二人半推半拉地进了房。宋璃与鸳鸯毛着胆子将阿金扶到椅子边上坐下,刚要抽手,阿金突然抓住了宋璃的手腕,吓得她尖叫了出来。 “你,你这是做什么!“阿金的手掌冰凉。就连额头上都泌出了汗珠,烛光之下她白得几乎透明的脸孔,让宋璃光是看一眼都毛骨悚然。 “??你们,是要害我。“阿金眯着眼睛看着宋璃惊慌失措的表情,忽然笃定地说出了这句话。 宋璃没想到计划未成,阿金就已经察觉了。顷刻之间,愧疚与恐惧这两种情感向她汹涌袭来,让她几乎要发疯。她拼命想要挣脱阿金的手,却因为太过害怕一直挣脱不开。鸳鸯见状,上前帮了她一把。 忽然的外力让阿金身子一歪,直接倒在了地上。她勉强撑起身子来。阴森森地瞧着这一对瑟瑟发抖的主仆:“为什么。你们给我下了什么药?“ “不是我,不是我干的!“宋璃颤抖着嘴唇,哽咽地喊道:“我??我??我只是??只怪你们沈家裹挟天家,拿银子换我大哥的姻缘!让我们宋家成为王都的笑柄!“ 阿金一怔,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宋璃:“就为了这个,你们便要这般对我?接下来??你们想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我不知道。“宋璃摇了摇头,整个人都很混乱的样子:“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怪我。“ 说着,她便仓皇逃了出去。鸳鸯见状,连忙追在宋璃身后。直到二人全都出了房间,阿金才敢放松下来,趴在地板上喘气。 她本以为,这两人让她中了迷药,又把她带到这么偏僻的房间,是打算要她性命的。等她冷静下来一想,却又觉得这其中存在太多矛盾的地方。可惜她现在脑子已经成为一片浆糊,根本没办法正常思考事情。 阿金咽了一口唾沫,忽然觉得口干舌燥。她下意识地用手抓了一下脖颈,并尝试运功驱散药性。却没想到内力刚在体内循环了一周,身子也跟着燥热起来。 “怎么会这样??“阿金一手扶着椅子,心神慌乱。眼下她四肢酸软无力。身子也躁动不安。若是连一身功夫都施展不出来,那就只能成为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 她抬起头来看向房门口,有些期盼阿九能够突然出现在这儿。房门之外,月光皎洁。乳白色的月光透过敞开的房门与窗棂投射进来,仿佛在地上铺就了一层柔软细腻的毛毯。 阿金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太过静谧的环境让她明白眼下只能自救。可是她的意识几乎要被体内那股子灼烧混沌的感觉给淹没,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她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将珠钗卸下,正要向着自己狠狠刺去时,却被人紧紧攥住了手臂。 “文禹??“ 她喜极而泣,以为是宋文禹来了,可一抬头,看到的却是一个陌生男人的脸孔。她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可是那人却将她紧紧抓住,仿佛只要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一般。 “你手上的伤打紧吗?“男人低下头,心疼地捧起她受伤的手指。他手掌炙热的温度让阿金的脸色绯红,阿金只觉得身子里的那团火,经他这么一触碰,烧得更旺了。 “??孤男寡女,怎好共处一室。还请公子放我一条生路。“阿金咬破了舌尖,腥甜的味道瞬间蔓延整个口腔,也让她整个人都清醒了一些。 因为先前的挣扎,而今的她发髻凌乱、衣衫不整,若是这副模样被任何一个第三者瞧见,她怕是要在这王都里死无葬身之地了。 “放心,我不会委屈你的。“男人目光幽深,冰冷的眸子里似乎藏着一团火。他不由分说地一把将阿金抱在怀里,那一刻,阿金恼怒异常,却苦于身子软得使不上一丝力气。 “你放手。“她声音极冷,咬牙切齿地说道。 “不放。我不会放开你的。“男人说着,竟然将她抱得更紧:“你不用害怕,无论如何我都会护你周全。“ “是吗。“阿金沉默片刻,忽然又幽幽说道:“若是我伤了你,你还能护我周全?“ 男人一愣,没懂她是什么意思。下一秒,一阵刺痛的感觉自腹间传来。他不可置信地低下头,发现方才攥在阿金手里的珠钗,已经没了半根进去。 “你??“男人捂着伤口后退了几步,声音沙哑:“原是我吓到你了??即便如此,我还是能护你周全。“ 阿金微微蹙眉,这男人如此深情款款地瞧着自己,却让她不寒而栗。 正在二人僵持的时候,门外依稀传来凌乱的脚步声。阿金红唇微微一勾,眼神寒冷如冰:“这一出好戏,总归是要有观众的吧。“ 她话音刚落,一堆人便闯进了这房间里。 ?? 萧湛呆在润亲王府里,心神不宁。本来他还想着自己若能去孟府参加宴席,还能暗地里帮衬着阿金。却没想到,孟府这次剑走偏锋,只邀请了女眷。 陆青在他身边伺候多年,自然明白他的心思。见他不像平日里那般云淡风轻,便知道他心里藏着事。 “王爷不必太过担心,既然只请了女眷,那庆王爷自然也不会去的。“ 萧湛停下来看着陆青,眉头紧锁:“那可不一定。你上次不是探到孟府有下人去药店买了安神药的药膏吗,那玩意剂量大一点,便能让人没了神志,若是再参点别的东西??“ 萧湛没说下去,表情阴冷得可怕。 “王爷??“陆青刚想说什么,忽然外头匆匆进来一人,在他身边耳语几句。便又退了下去。 萧湛见他脸色忽然变得凝重惨白,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王爷??庆王在孟府被人刺伤了。“陆青停顿了片刻,又结结巴巴地说道:“据说是宋少夫人干的。“ ?? 孟府,一片混乱。 先前还浑浑噩噩的阿金,此时此刻却气定神闲地坐在孟府的前厅,在她身边坐着的,还有宋璃以及匆匆赶来的宋文禹。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怎么好端端的,五弟就被人刺伤了。“因为事关萧铎,一直在后院坐着的太子萧烁听到风声,自然是要过来主持公道的。孟一荻坐在他身侧眉头紧锁。偶尔会抬起头来看向一言不发的宋文禹。 “事发突然,拙荆也受到了惊吓,恳请殿下准许微臣先带拙荆回家安顿,等她平静下来,再做盘问。“ 太子微微皱眉,有些不满地看向宋文禹:“宋大人,你现下也是刑部郎中,莫非还不知道我朝律法?她伤了人,且还是伤了当朝皇子,现下应当将她羁押起来才是,待事情有个说法了。再做打算才是。“ “殿下说得是,可是??可是我夫人身子弱,经不得牢狱,还请殿下网开一面。“宋文禹低下头来,再次为阿金说情。他卑躬屈膝的模样,让孟一荻心像针扎了一般疼。 她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想要为宋氏夫妇说上几句话,可当她瞧见萧烁严肃的神情时,她又选择了沉默。孟一荻觉得,若是这个时候自己偏向宋文禹,说不定是火上浇油。 “殿下,宋大人如此求情,也是为了庆王和宋夫人的名声着想,还请殿下准了这一请求吧。“站在一旁的孟一菡突然说话了,看似是在为宋文禹说话,其实却是将大家心里的疑虑摆在了明面上。 宋璃本就神情古怪,面色惨白。听得孟一菡这么说,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她猛地偏头看向孟一菡,只见对方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让她浑身止不住发颤。 阿金目光阴冷地瞧着堂上每一个人的表情,最后他将目光落在了宋文禹身上,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对视良久之后,她忽然站起身来,走至孟一菡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孟一菡跪在地上,忽然觉着有一团阴冷之气靠近自己,她抬头一看,正好瞧见阿金低头瞧着自己。她吓了一跳,整个人跌坐在一旁。 “没做亏心事,你怕什么。“ 孟一菡愣了一下,神情僵硬地看向阿金:“你说什么?“ “你刚才那句话,意思不是在说我与庆王有苟且吗?“阿金目不转睛地盯着孟一菡,她向前走一步,孟一菡就往后挪一步。那样凌厉的气势,感觉是要夺人性命一般,让宋文禹看得胆战心惊。 “默金!“他低喝了一声,隐忍的语气里有一丝哀求:“莫要冲撞了殿下,我们回去再说。“ 在宋文禹的喝止之下,阿金没有再逼近孟一菡,她抬起头来转而看向宋璃,并抬手指向了这一对主仆俩:“是她们二人带我去那个房间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与其问我,不如问她们。“ 说完这句话,也未经萧烁的允许,她便步子缓慢地向门口走去。阿九见状,慌忙去扶她,看向阿金的侧脸时,她的眼泪落了下来:“姑娘??“ “还有??你们不用怀疑我与庆王有苟且,这是最好的证据。“ 说着,她忽然将一边外衣脱下,露出肩膀上那一颗鲜红的守宫砂。 “默金!“宋文禹低呼了一声,上前来赶紧将她的外衣提了上去,那颗朱砂在他的眼前转瞬即逝。 “如此,你可愿意信我了?“阿金抬头看着宋文禹。轻声问了这么一句话,便晕了过去。 宋文禹将阿金紧紧抱在怀里,回过头来看向宋璃与孟一菡,最后视线落在了萧烁身上:“殿下,恳请准许微臣携拙荆回家休养。“ 萧烁皱着眉头,只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着实让他头疼,更让他意外的是,沈默金居然还是个完璧之身。他挥了挥手,有些烦躁地说道:“你们先行回府吧,但你家夫人需在宋府禁足,此事待庆王醒来之后再行定夺。“ “谢殿下恩。“宋文禹得了准许,立马就抱着尚在昏迷中的阿金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哥哥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宋璃眼睁睁地瞧着宋文禹匆匆离去,却压根没有带上她的意思,慌乱之下,也跌坐在了地上。 鸳鸯见状,赶忙上前要将她扶起来,可是宋璃的身子像是一滩烂泥,完全没了力气,怎么都站不起来。萧烁瞧着这一场纷乱,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看看你家妹妹做的好事。之后的事,你便看着办吧。“萧烁从小在皇宫长大,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心斗角之事他早就看了个遍。眼下的这个状况。经阿金那么一闹,自然也就明白了个大概。 孟一荻瞧着他那阴狠恼怒的眼神,心里一阵阵发寒。之前还对自己温言细语的人,一转头便这般凶狠地瞧着自己,伴君如伴虎,怕就是这个意思吧。 “是,臣妾一定将此事料理周全。“孟一荻向拂袖离去的萧烁微微欠身,恭送他离开。尔后又看向跪在堂下的三个少女。“小柳,你先差人送宋家姑娘回去。一菡,你跟我过来。“ 被这一系列变故打击得不知所措的孟一菡听到自己的名字,这才回过神来。她在红果的搀扶之下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即便到了这种时候,她也不愿意失了仪态。 孟一荻快步走在前头,压根没有管孟一菡是否跟上。姐妹二人一前一后进了花园子里的一间耳房。门刚关上,孟一荻便质问开来。“是不是你做的?“ 孟一菡盯着她看了半晌,点了点头。 孟一荻先是满脸震惊地瞧着她,尔后又痛心疾首地问道:“如此歹毒的计策,你是怎么想到的?你这是要置她于死地?“ “应该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对她对我,皆是如此。“事情被人戳穿了,孟一菡反而镇定了。“起先我只是想着顺水推舟给庆王卖个人情,没有想到那女子如此刚烈,竟然差点闹出人命。“ 孟一荻怒极反笑。“毁人贞洁,还不是逼人去死?“ “庆王如此喜爱擅弹琵琶之人,且宋沈氏就是庆王一直以来要找的那个擅弹春江花月夜的人,若是他们二人真有肌肤之亲了,庆王不会任她去死。“孟一菡说到这儿,脸上露出一丝恼怒的表情。“若不是她动手伤了庆王,我们也不至于都这么被动。“ “荒唐!“孟一荻看着自己平日里最为疼爱的庶妹,只觉得背脊发凉:“原来??原来你从那个时候就在筹谋这件事,你,你怎么变成这样?“ “家姐以为我该是怎样?“孟一菡瞧着孟一荻满脸惊恐的样子。只觉得滑稽。“孟府之中,子女众多,却只有大哥和大姐是嫡出。不说那些庶出的儿子吧,我们这些庶出的女儿,若没有点手段,又怎么能在父亲和嫡母前露脸,得到一丝一毫出人头地的机会?“ “我不明白,为何你要如此处心积虑地害宋家?“ “我没有害宋家。“孟一菡矢口否认。“我只是想要宋沈氏挪挪位置。“ “你??“孟一荻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疼爱的妹妹竟然对宋文禹还存了这样的心思。“你难道??“ “没错,一直以来,我都属意于宋家大哥。“说到这儿,孟一菡自嘲地笑了一下。“之前是有家姐在那儿,你们这一对天造地设的人儿,让我不敢肖想。可那宋沈氏算什么东西?也敢舔着脸站在宋家大哥身边,与之并肩?“ “你真是疯了。“孟一荻瞧着有些癫狂的孟一菡,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宋家,你便不要去想了。这辈子你都不可能嫁过去。“ “为什么?姐姐与宋家大哥有缘无分,就不许妹妹染指了?“ “你在胡说什么!“孟一荻厉声打断了孟一菡的口无遮拦。“你现在就回自己房里去,庆王未醒之前,你就安生待在那儿,不得出门半步!“ 禁足,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孟一菡退后几步,状似恭敬地向孟一荻行了个礼,举止之间却尽显挑衅之意。“臣女,领旨。“ “去吧。“孟一荻一闭眼,不想再看到她。她挥了挥手,自有嬷嬷进来,一声不吭地跟在孟一菡身后,将其押送了回去。 , 第三十六章 他能为她做的 阿金从昏迷中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晚上。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她睁开眼睛,发现房间里点着蜡烛,而宋文禹正坐在床边守着她。 她嘤咛一声,只觉得浑身都疼。宋文禹听到这细微动静,连忙将半个身子伸进幔帐里查看:“你醒了?可有什么不舒服的。“ 阿金张了张嘴,想告诉他自己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她的嗓子嘶哑干涩,让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宋文禹见状,赶紧去倒了碗热水给她,一边喂一边说道:“你昏迷了一天一夜,昨晚上回来的时候人还高热不退的。现下醒来,一定嗓子疼得厉害吧。“ 那碗白水犹如甘露,让阿金四肢百骸都畅快了不少。她喝干净了一碗,又用眼神示意再要。直到连喝了三碗水,才将声音找回来。 只是这嗓子,依旧低沉得可怕,不似以前那般软糯香甜。 “那件事,你查得如何了?“意识清醒之后,她想要知道的第一件事便是这个。她记得自己在昏迷之前,是力证了自己的清白的。接下来的事情,若是太子有意想要彻查,应该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庆王醒来了,也说这事不怪你,你们二人都是被人栽赃陷害了,原是一场误会。“宋文禹将那只空碗放到桌上,他虽然说了这件事的结果,可他的回答却让阿金不满意。 “你在避重就轻。“阿金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宋文禹的心思,同时也刺伤了自己。她下意识地捂着胸口,只觉得心上被人狠狠剐了一刀:“为什么。因为这件事是孟家人做的,所以大家都不愿意去刨根问底?包括你在内?“ “默金ⅥⅥ“宋文禹见她激动起来,双手轻轻按在了她的肩膀上:“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这件事情ⅥⅥ孟家二姑娘却有错处,可是ⅥⅥ咱们没有证据。“ 阿金脸色苍白,倔强地瞧着宋文禹:“这事情原本就很简单。孟一菡假意邀我与她合奏,琴是她给我的,他们在琴弦上做了手脚,将那迷药涂在了琴弦上。如此一来,只要我的手指被琴弦所伤。她们就可以不露痕迹地在我身上下药。之后,之后为了避嫌,撇清干系,她们还故意让宋璃和鸳鸯把我送到那间房子里。可是宋文禹,你倒是告诉我,那么偏僻的地儿,若不是一开始便有所图谋,要陷我于不义,宋家大姑娘怎么能知道那个地方的?那可是在孟家!“ 宋文禹目不转睛地瞧着他,眼睛里藏着太多情绪,让人分辨不清楚他心里真正的想法。“孟府里有几个奴婢被杖毙了,孟二姑娘身边伺候着的贴身侍女也被处置了。“ “那又如何?“阿金皱着眉头瞧着宋文禹。 阿金这种不谙世事的发问,让宋文禹有些不忍心说下去:“默金ⅥⅥ你还不明白吗,他们将这件事都推到了下人的身上,与这件事但凡有牵连的下人们,都被他们杖杀干净了。“ 阿金一愣,禁不住身子一颤。宋文禹这平淡无奇的一句话,却是将多少条人命就这样一笔带过了。阿金觉得,这些身在内城之中,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比他们这些身怀绝技的江湖中人要恐怖得多:“原来如此ⅥⅥ如此这般,若是那几个当事人不开口,就凭我一人空口白牙,也没办法将这事儿给查清楚了,是吗?“ 宋文禹没有答她的话,只是声音愈发温柔:“我知你委屈,可这毕竟不是江南ⅥⅥ旁的你便不要再去想了,好好休息。母亲那边我已禀明,让宋璃去大慈悲寺吃斋念佛一段日子,好好反省自身罪过。“ “那孟一菡呢。他们打算如何处置。“阿金只觉得浑身冰凉,冷得她连说话的声音都颤抖起来。 “这ⅥⅥ这是孟府的事情。“宋文禹眉头一皱,他没有比任何时候更讨厌现下无能为力的自己:“但你放心,我总会向孟府讨个说法。“ 阿金瞧着他,扯着一边唇角轻轻笑了一声:“说法ⅥⅥ你们这内城,连个公道都没办法给,要个说法,又有何意义。“ “默金ⅥⅥ“宋文禹轻轻捏着她的手,发现她双手冰凉。话已至此,阿金的情绪也平静了下来。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哀莫大于心死,只是觉得,周身提不起劲。 哪怕是她最喜欢的宋文禹坐在身边,目不转睛地瞧着自己,她也不想再去多看他一眼:“你走吧,我累了。“ 宋文禹闻言,将她的手攥得更紧了:“我还是看着你睡下吧,不然,我不放心。“ “怎么?觉着我会想不开?“阿金好笑地看着她,语气冷淡得很:“不会的。我没那么傻,要拿别人的错处来惩罚自己。“ 宋文禹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坚持己见:“我还是等你睡下吧。“ “随你吧。“ 阿金见他在这个时候犯起倔,也懒得再赶人,索性便躺了下来,面朝里头侧躺着,却没有闭上眼。 过了好一会儿,虽然谁都没有说话,可是阿金知道宋文禹没有离开。 “宋文禹“,她幽幽问道:“若是孟家大姑娘受了这样的委屈,你会怎么做。“ 宋文禹一怔,没想到阿金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他坐在那儿看着那个消瘦背影,心情复杂地为她掩了掩被头。 他的沉默,让阿金有些绝望。 “我知道了。“阿金自嘲地笑了一下,缓缓闭上眼睛。泪水滑落,染湿了枕头,将那鸳鸯缠颈的绣样衬托得更加艳丽。 “真是傻瓜。“直到默金睡着了,宋文禹才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轻轻擦掉了挂在阿金脸上的泪痕。 夜里,更深露重。宋文禹轻手轻脚地从默金的房间里退出来,怀仁见状,赶忙将披风披在了宋文禹身上。 “少爷。少夫人睡着了?“ “嗯,大病了一场,难免体力不支,一会儿就睡着了。“宋文禹一边慢慢往前行,一边回道。 “哎ⅥⅥ这件事儿,少夫人真真委屈。“怀仁从小跟在文禹身边伺候,虽为主仆,实为挚友兄弟。而今眼睁睁瞧着宋文禹的夫人受了这样不公平的待遇,忍不住为之抱屈了几句。 “她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宋文禹说这话时,声音很是冷硬低沉。这样的少爷,怀仁从未见过。 “少爷打算怎么办?小的觉得,现下不会有一人开口说孟府的不是吧。“怀仁将双手拢在袖中,苦苦思索着对策。 “若是我去开这个口呢?“眼见着走到了自己房间门口,宋文禹突然出声问道。 怀仁一愣,下意识地答道:“若是少爷去开这个口,此事定无法大事化了,随风而去。“ 宋文禹盯着怀仁瞧了半晌,忽然抬手推开房门:“你也下去歇息吧。明儿个一早,跟我去一趟孟府。“ “是。“宋文禹做的这个决定,完全在怀仁意料之外。静谧的夜,似乎预示着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ⅥⅥ 阿金这一晚上睡得并不好,她一反常态地起了个早床,却没想到还是没有早过宋文禹。 “大少爷出门了“,阿九一边小心翼翼地给阿金换药,一边轻声说道:“听说是去孟府了。“ 阿金本以为,宋文禹昨晚上说的那些话只不过是安慰自己罢了。却没想到这看似温润的人,做起事来如此雷厉风行,透着一股子倔劲。 “姑娘好像不高兴?“见她沉默,阿九抬起头来看她。正好瞧见阿金面无表情地发着呆。 “我不知道该不该高兴,只觉得这心空落落的,不踏实。“阿金说着,又将手轻轻按在了心口上。“若不是我的手掌还能感受到心跳,我还以为自己是个行尸走肉了。“ “姑娘伤透心了,才会这样。“昨晚上宋文禹与阿金的对话,阿九听得一清二楚。之所以没有当场发作,完全是顾忌阿金的情绪。 阿金见她一脸杀气,有些哭笑不得。“怎么?你还想去将宋文禹剁了?“ “若这是姑娘的心愿ⅥⅥ“ “我可没这个意思。“阿金赶紧截住了她的话头,并掀开了盖在身上的被子。“你可不要多生事端,本来这内城里现下就不太平,我们老老实实地,才不会给通天阁惹事。“ “是。“阿九撇了撇嘴,将那一股子凌厉的气势强行摁了下去。“那姑娘现在打算怎么办?难道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吗?“ “静观其变,至少等我手上的伤好了以后再说吧。“阿金若有所思地瞧着自己那只缠满绷带的手。“对了,你这药膏是从哪儿来的?感觉颇为有效。“ “是宋家二少爷差人送来的,我用银针试了无毒,这才敢给姑娘涂上。“ “二少爷?“阿金恍然,这才想起宋府还有这么一号人物。“看样子我的事情,整个宋府都应该知道了。就不知道这外头又会传成什么模样。“ 出事的那一天,正好是太子妃的归宁宴开席之日。那么多达官贵人来往于孟府,总会有些闲言碎语飘出朱门之外。 “姑娘不用管这些,那些个没边际的蠢话更不用往心里去。“ “嗯,我没往心里去。“阿金点了点头。“我只是突然对这个沈默金有些愧疚了,平白无故名声就这么臭在了王都。“ “ⅥⅥ姑娘,您还是先想想您自个吧。“阿九无语地看着阿金。 真不愧是她家姑娘,观点如此清奇。都到这么个节骨眼上了,关心得还是那个让她代嫁的女人的名誉。 “你从库房里挑一支狼毫笔,替我去谢过二少爷吧。“阿金话锋一转,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房间角落里的梳妆台。“若是还有端砚,就再挑一个一并送过去吧。“ 阿九走了过去,将库房钥匙从抽屉里拿了出来。“端砚有好多个,姑娘想要送哪个给他?“ 阿金拖着下巴想了想,漫不经心地随口答了一句。“就将雕了鲤鱼样的砚台送过去吧。“ “是。“阿九行了礼后,便拿着钥匙离开了东厢房。 ⅥⅥ 宋文渊正坐在花园的亭子里看书,一见怀音匆匆忙忙地进到亭子里,便将书放到了一边。“怎么样?她收了吗?“ “小的没见着大少夫人,不过大少夫人身旁伺候的丫鬟没有推掉那药膏,想来应该是收了的。“怀音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渍。“如此一来,二少爷你也好安心看书了。“ 宋文渊双手紧张地扭在一起,在亭子里来回踱了几步,这才又坐下来拿起书本。可看了没一会儿,又放下了。 “你有没有问大嫂的丫鬟,大嫂她ⅥⅥ身子情况如何?“ 怀音挠了挠头,想了一会儿道:“问倒是问了,可那丫鬟性子冷淡,只字片语就将我打发了。小的问她大少夫人的身子状况如何,她也只是烧已经退了,现下还在休息。“ “什么?“宋文渊猛地站起身来。“怎么还发烧了吗?“ “是呀。听说是烧了一天一夜,到了第二天半夜才好。“说到这儿,怀音小心翼翼地瞧着宋文渊。“今儿个打扫前院的那几个小丫鬟还在咬耳根子,说大少爷今早上出门的时候,眼下都是一抹青色,脸色也不好,估摸着是守了大少夫人一夜呢。“ 宋文渊听了,心中一痛,神情复杂地点了点头道:“他们二人是夫妻,大哥这么做。也是理所应当的。“ 怀音点了点头,沉默地站在那儿,等着宋文渊的吩咐,可对方却一直呆坐在那儿,既不看书,也不和他说话。正在这时,花园小径处传来一阵女子低声说话的声音,宋文渊抬头一看,发现是宋璃在花园子里散步。陪在宋璃身边的并不是鸳鸯,而是听竹轩里的一个小奴婢。珠儿。 “姑娘咱们还是回去吧,在这园子里逛,难免会碰到旁人ⅥⅥ“珠儿陪着宋璃走了一阵,见她仍然没有回去的意思,心里不免有些着急。 宋璃闻言,冷眼回头瞧着她,吓得这小丫鬟赶忙低下头去,不敢与之对视。“怎么?现下我连在自己家里走动的权利都没有了?“ “你当然没有。“宋文渊的声音突然出现,吓了宋璃主仆二人一跳。宋璃回过头来,看到宋文渊走到自己身前。眸子冷得像是结了一层薄冰。“你已经被父亲母亲禁足在了听竹轩,去大慈悲寺之前,你本不可出听竹轩。“ 宋璃咬着牙,一脸委屈地看着自己的亲生哥哥。“父母铁了心将我送去尼姑庵,莫非你也是铁了心的了?“ 宋文渊没答她的话,依旧冷冷地瞧着她。看着这样的眼神,宋璃终究没有忍住眼中的泪水。“为何你们要这样对我?“ “为何?你自己做了什么事情难道你不清楚吗?“宋文渊厉声问道:“你想想你把嫂子害成了什么样!“ “就算是要去尼姑庵,也不能是我一个人去!毁了名声的是那沈默金,可不是我!“ “你!“宋文渊气得脸色青白,他紧皱着眉头看着宋璃还在肿着的右脸,咬牙切齿道:“父亲那一巴掌真算是打轻的了,你如此不可理喻任性妄为,拿人清誉和性命当儿戏,和外头那些杀人越货的亡命之徒有什么区别!你真是ⅥⅥ怀音,怀音!“ “少爷,小的在。“站在亭子里的怀音慌忙跑了下来,恭敬地站在两兄妹旁边。 “你把大姑娘送回听竹轩,若她不愿意,你就找几个婆子嬷嬷一起送!“ “是ⅥⅥ“怀音心里叫苦不迭,他惴惴不安地看向宋璃。“姑娘,小的这就将你送回院子里?“ 宋璃与宋文渊僵持了片刻,最后气得一跺脚呜呜哭着离开了花园。 宋文渊看着妹妹离开的背影,默默叹了一口气。再回亭子里时,已经完全没了读书的兴致,索性便先一个人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刚一进门,就有小厮来报。“二少爷,大少爷那边有丫鬟过来传话。“ 宋文渊只觉得心脏漏跳了一拍,却不敢将心中的欢喜表现出来,他状似轻描淡写地问道:“人呢?“ “正在少爷您的书房门口候着呢。“ “嗯。“宋文渊点了点头,禁不住越走越快,没一会儿就到了书房门口。只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恭敬站在紧闭的房门之前,听到走廊处有动静,还特意抬头看了一眼。 “给二少爷请安。“少女见宋文渊走了过来,赶忙跪下行礼。“奴婢是大少夫人差来的,少夫人听说春闱将近,特意差奴婢前来给二少爷送份薄礼,预祝二少爷金榜题名。“ “有劳姑娘了。“宋文渊说完,便先推开了书房门。阿九起身之后,便将手中的托盘送到了房间里。“嫂子身子如何了?“ “劳烦二少爷记挂,我家少夫人很好。“阿九说完这句话,也没有再说旁的,便径直离开了宋文渊的院落。她刚离开没多久,怀音便进到书房里来了。 “二少爷。“怀音上前去,发现宋文渊的书桌上摆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端砚和一支狼毫笔。 “嗯“,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先前还紧绷着脸的宋文渊而今却露出了些许笑意。“刚才东厢房差人过来送了份礼,预祝我春试高中呢。“ “哦,那敢情好。“怀音见着宋文禹欢呼雀跃的模样,实在不想泼他冷水。只好附和道:“看样子大少夫人确实是用了咱们的药膏了。“ “嗯,看样子是。“宋文渊一边说着,一边又将那两份礼物用红布给盖上了。 ⅥⅥ 宋文禹没有想到,在孟府里接待自己的竟然是太子和太子妃孟氏。 他一进大厅里,便径直向坐在主位上的二人行礼。“给太子殿下请安,娘娘请安。“ “嗯,起身吧。“萧烁还是笑眯眯的,一团和气的样子。“这么一大早就到这里来,文禹是有什么事情?“ “既然殿下问起,臣下便直说了。臣下前来孟府,是为自己的妻子、为宋府讨一个公道。“ “哦?“太子眉毛一挑,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坐在他身侧的孟一荻,只见她脸色苍白,看起来脸色并不好。“本宫还以为这件事已经处理干净了。“ “是处理干净了,却没有处理得当。“说着,宋文禹锐利的眼神看向座上二人。当孟一荻与他的视线相撞时,下意识地身子一颤。“孟府只不过是处理了几个签了死契的下人,即便留下了签字画押的口供,那也是死无对证。最终,这件事情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那日孟府审讯这几个下贱奴婢的时候。本宫也是在场的。他们当时只说这事情是他们自个的意思,和孟府任何一个主子都没有关系。“面对宋文禹的咄咄逼人,萧烁不急不恼,慢条斯理地回应道:“倒是其中有人曾经供说,是收了宋家千金的银钱,让她助纣为虐,做下这等错事。“ “这件事,舍妹确实有所参与,却不是主谋。“说到这儿,宋文禹忽然抬头看向孟一荻。“要设下此种圈套。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光凭宋璃一个外来人,如何又能在偌大的一个孟府搅动起这场风暴。娘娘,您说是吗?“ 孟一荻没想到宋文禹会突然转向自己发问,她张了张嘴,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太子殿下,主谋是谁,咱们在场的几人都心知肚明。既然知道主谋是谁,宋某断然没有不为结发妻子叫屈的道理。“ 萧烁从来没有见过宋文禹这般宁折不弯的样子,突然来了几分兴趣。说到底,他也不是那种一味护短的人。“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那索性便开诚布公地谈吧。你到底想要如何?想讨个什么样的说法?“ 宋文禹听到萧烁松口了,连忙对着萧烁行了跪拜礼。“宋家已经决心将宋璃送去大慈悲寺礼佛一年。臣下想,应该有人陪伴在她左右才是。“ 听了宋文禹的提议,孟一荻倒吸了一口冷气。“什么?你们这是要让宋璃去做姑子了?“ “不是去做姑子,是去修身养性。“宋文禹答了孟一荻一句之后,双手虚握在胸前,朝着萧烁微微弓着身子道:“臣下有此提议,也是为宋孟两家着想。庆王殿下是皇后娘娘一手带大的,与亲子无异。若是皇后娘娘知晓了此等荒唐事ⅥⅥ“ 宋文禹没有再说下去。大厅的气氛异常凝重。半晌,萧烁突然出声道:“文禹思虑周全,你妻子尚且还病着,就先回去陪伴着她等消息吧。“ “是。“宋文禹听到萧烁这么说,也没多做纠缠,干净利落地谢恩离去。看着宋文禹头也不回地离开,孟一荻的心情五味杂陈。 正在她发愣的当儿,萧烁突然幽幽说道:“怎么?是不是没想到他这般绝情?“ 孟一荻一惊,侧过头来与太子对视了良久,才问道:“殿下这是何意?“ 萧烁嘴角微微上挑,又坐直了身体看向大厅门口:“你们孟家就按照他说得去办吧,若是不从,他定要为了他的那个新婚妻子闹到圣人那里去的。事关宋家的声誉,任谁去说情他都不会退让的。“ “臣妾ⅥⅥ明白了。“孟一荻咬着唇,颓然地低下了头。 “你是不是很失望?“萧烁说这话时,又看向了孟一荻。他的目光有些冷,刺得孟一荻心里只发疼。 “臣妾不懂殿下的意思。“孟一荻木着脸说道。 “没什么,随便问问。“萧烁笑了笑,伸手拿起茶碗来喝了几口。 孟一荻拧着头一直瞧着萧烁,她很清楚,那天晚上沈默金肩膀上的那颗依旧存在的守宫砂,成了她与他心上的一根刺。 , 第三十七章 公道当然是要自己讨回来的 七日后,阿金伤愈。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她坐在房间里默默地瞧着手指上那一抹淡粉的伤痕,听着阿九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当她听到孟府找了个理由也准备将孟一菡送到大慈悲寺的时候,她忽然笑了一下。“原来我闭门不出的这几日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还不止这些“,阿九说到这儿,表情有些复杂,“现下外头都在传,您与庆王之间如何眉目传情,那故事编的,都快赶上画本子了。“ 阿金听了阿九的话,悬着的一颗心竟然落了下来。“贵胄之间这些家长里短,是寻常人家最爱添油加醋的。等说了一段时日,他们觉着没意思了,就不会再说了。“ “可是??姑娘不怕大少爷多想吗?“阿九不解地瞧着阿金。 阿金抬头看着阿九,忍不住想笑。“若是他多想了,岂不正合你意。说不定一怒之下把我给休了,咱们也不用使那金蝉脱壳之计离开了。“ “那不一样“,阿九眉头紧蹙,把阿金的话当真了。“就算是要离开,也不能让宋文禹休了姑娘你。“ 阿金噗嗤一笑,用手轻轻捏了一下阿九肉嘟嘟的小脸。“我就随便说说,你还当真了。我家阿九真可爱。“ 阿九瞪着一双愤愤不平的眼珠子瞧着阿金,脸被阿金捏变了形,说起话来都有些怪腔怪调。“阿九是真心为姑娘着想,未曾想姑娘原来是在打趣阿九。“ “没有打趣你。“阿金捏够了,放下手来,表情忽然变得严肃。“既然我这双手已经好了,想来也可以拨弦了。“ 阿九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听到阿金这么说。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家姑娘。 “你去听竹轩一趟,把宋璃请过来吧。“ “是,奴婢这就去。“阿金的吩咐让阿九兴奋起来。临到门前,她又转过身来看向阿金。“可是依奴婢看,宋姑娘不见得敢来。“ “一次请不过来就两次,以她的性子,总会沉不住气想要过来与我有个了断的。“阿金一边说着,一边用指腹细细摩挲着缠绕在手上的累累伤痕。“正好,我也想与她来个了断了。“ ?? 宋璃这几日在听竹轩里待得心烦气躁。不仅仅是由于禁足,更是因为东厢房那儿隔三差五地请她过去一叙。 自打听说孟府也要将孟一菡送去大慈悲寺吃斋念佛一年。她就彻底绝望了。在面对阿金这个受害者时,也自然没了底气。 “姑娘,东厢房那儿又差人过来请姑娘您过去了??“现下在宋璃身边伺候的这个丫鬟是个胆小怕事的,见宋璃阴沉着脸,声音便越来越小。 宋璃坐在桌前半天没出声,忽然站起身来,吓了珠儿一跳。“横竖我也是要去做姑子的人了,还怕了她不成?我倒要去瞧瞧,她准备对我做什么!“宋璃咬牙切齿地说道,带着珠儿风风火火地杀到了东厢房。却见院门虚掩着,隐隐有琴声透过门缝传出,甚是悦耳。 宋璃咬着唇,站在门前没有再往前踏一步。仿佛,她要走的是一条不归路。珠儿跟在她身后,见宋璃没了动静更是噤若寒蝉地站在那儿,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就在这时,只听得阿金的声音从里边传来:“既然来了,又何必不进门来。“ 宋璃一愣,没想到自己还是被发现了。索性,她便一把将门推开。走进了小院。“我来了。“她冷冷地对阿金说道。 阿金抬头看了她一眼,并未停止抚琴。“怎么不见鸳鸯跟着你。“ 提到鸳鸯时,宋璃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死了“,她顿了顿又道:“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阿金低头笑了一下,没有否认宋璃的这一条指责,倒是摆出了一副你又能拿我如何的姿态。“可惜了,原本是个心灵手巧的丫鬟,若是心善一些,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说到底,也是你这个当主子的错。害了她的性命。“ “你这么三番五次地要请我过来,莫非就是要我听你说这些?“鸳鸯陪伴在宋璃身边多年,多少都有些感情。在鸳鸯被宋余氏杖毙的那一天,她是真正有些后悔了的,只恨自己不知天高地厚,没有搞清楚状况就跟着孟一菡做出这样的事情。可当宋家人做出要将她送去大慈悲寺的决定时,这些后悔愧疚的情绪却瞬间消逝。 在她看来,自己虽然是错手害了鸳鸯的性命,毁了阿金的名声,可自己也要付出相同的代价了,她又开始对之前做下的那些事情心安理得起来。 唯独对鸳鸯的死,还是抱着一丝恐惧。而今这份恐惧忽然被旁人揭开,让她有些不知所措,更多的是怨恨。阿金抬头,看见宋璃盯着自己的那双眸子充满了怨毒的神色,就知道她从来没有真心悔改过。 “怎么?不能说?“阿金低头继续弹琴,并没有因为二人之间的剑拔弩张而影响指法。“之前便从你大哥那儿听说,你在闭门思过,可在我看来,你最多只是闭门不出而已。怕是没有半点思过的意思吧。“ “哼“,宋璃听她这么说,忽然冷笑出声,“原来你是心有怨怼,可是你名声已经毁了,事情也已经发生了,你又能怎么样?“ “宋璃,我始终不明白,为何你要如此恨我?“阿金话音刚落,琴声忽然变得凌厉起来,不似之前那般柔和。 宋璃看了一眼自始至终不发一言,只是冷眼旁观的阿九,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她心里虽有些害怕,却还是嘴硬地说道:“恨?我堂堂宋中书家的嫡女,又怎会将你一介商贾之女放在眼里?我只是??讨厌你!讨厌你们沈家棒打鸳鸯,将我大哥的金玉良缘活生生地拆散,讨厌你们沈家的自以为是,用银钱换一纸赐婚!你嫁入我宋府,让我大哥沦为王公贵族的笑柄!光是看到你的名字,我都觉得恶心!“ “原是这样。“阿金低沉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在为这无解的困局感到遗憾。宋璃疑惑地看着她。正要再说些什么恶毒的话时,却见阿金素手一翻,她的脸上一阵刺疼。 宋璃伸手摸了一把,发现满手是血。 “姑娘,姑娘你怎么流血了!“珠儿失声叫了出来,惊慌失措地看向阿金主仆二人,却见阿金只是低头抚琴,阿九也依然站在阿金身边伺候着,并未有任何动作。“大少夫人,大少夫人。我家姑娘脸上流血了。“ 阿金闻言,冲着珠儿微微一笑,微微曲起一指,在弦上轻轻一拨,珠儿便倒地晕了过去。 “你,你想做什么?“宋璃捂着脸,惊恐地瞧着一直在弹琴的阿金,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你??你到底是??“ “嘘“,琴声终于停了,阿金竖起一根手指来放在唇间,“这是你欠我的。既然他们没办法给我一个公道,那我便只好自己取了。“ 说着,她微微笑着将双手又放在了琴弦上。 ?? 宋文禹上朝回来,就见着一个小丫鬟站在大门边上,伸长脖子往他这边瞧。见他进门来了,连忙跑了过来。 “大少爷,大少爷。奴婢是听竹轩的丫鬟,姑娘一大早就往东厢房去了,都好几个时辰了也没见出来。奴婢见那里头大呼小叫的??怕,怕出什么事情。“ 大呼小叫? 宋文禹眉毛一挑。看了那丫鬟半晌,立马脚下生风地带着怀仁还有那小丫鬟往东厢房赶。眼见着快要到东厢房门口了,果真听到有女子惊声尖叫的声音。 宋文禹快步上前想要推开院门,发现门已经反锁了。随着那惊恐的尖叫声愈演愈烈,宋文禹也没了平日里的冷静。“默金!宋璃!你们在里头做什么!快开门!开门!“ 他大力拍打着门板,动静可大,将周遭正在整理打扫院落的下人们都吸引了过来。怀仁见状,赶紧前去驱散了围观的人群,而宋文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扇紧闭的门扉上。 “你们要是再不开门,我就??“他阴沉着脸,正打算让怀仁撞门,门忽然变打开了。宋璃从里头疯疯癫癫地跑出来,一头撞进了宋文禹怀里。 “啊啊啊啊啊!我错了!我错了!不要找我!不要找我!“宋璃惊恐交加地对着钳制住她的宋文禹又撕又咬,哪里还有半点宋家大姑娘的架子。 “璃儿?璃儿?我是你大哥啊!你怎么这幅样子!“宋文禹紧紧抓着她的胳膊,将她疯癫的行为控制住,这才着急地问道。 “哥哥,哥哥,她是妖孽,她不是人,她不是人!“宋璃战战兢兢地透过凌乱的头发看向宋文禹,辨认了许久才认出宋文禹的样子。她像是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又哭又笑地对宋文禹说道。 “谁?你说谁?“宋文禹不明所以,刚要问个究竟,就见阿金已经站在了院门口。 “她在说我。“阿金微微笑着,替宋璃回答了。“怀仁,宋璃姑娘的丫鬟还晕在我小院里了,回头让人将她抬到听竹轩里去。“ “是??大少夫人。“怀仁看了一眼宋文禹阴沉的脸色,又瞧了瞧哭闹不止的宋璃,这才答了阿金的话。 阿金吩咐完这件事,也没再管着院子外的纷纷扰扰。转身就要再将门扉给合上。 “你站住!“宋文禹咬着牙喝道,并将浑身颤抖不止的宋璃交给了一旁的小丫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宋文禹一脚跨过门槛,忍着脾气低声问道。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了“,阿金瞟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珠儿,又看向宋文禹。“我请她们来我院子话家长,宋家姑娘忽然就疯癫成这幅模样了。还将她的贴身丫鬟吓晕了过去。“ “当真?“宋文禹气笑了,傻子都看得出来,阿金连敷衍他都懒得。 “是呀“,阿金的眉眼,笑成了一道弯月。“你若是不信,等宋璃清醒了,问问便知。“ 说着,她便退了一步,作势要关门,见宋文禹还是保持着那样的姿势瞧着自己,便又笑道:“夫君是要进来,还是要出去?“ 站在院外的宋璃仍然哭闹不止,吵得宋文禹有些头疼。他铁青着一张脸,向后退了几步,这才转过头去朝着那小丫鬟吩咐道:“你再去找个人。将珠儿扶去听竹轩。“ “是。“那小丫鬟也是没见过这么诡异的场面,说话的时候声音也有些颤抖,不过也还算镇静。得了命令的她,将宋璃又小心翼翼地还给了宋文禹,这才一路小跑地往听竹轩里去。 宋文禹处理完这一切,再转过头来看向东厢房的院门口时,阿金已经不站在那儿了。大概是因为珠儿还躺在院子里的缘故,院门也并没有紧闭,只是虚掩着。 不知为何,宋文禹的心里忽然有些失落。不论今日发生的事情孰是孰非。有一点他是十分确认的--阿金并不认可宋孟二家对这件事情的处理结果。 正如她先前对他说的那样,她果真自己动手来讨这公道了。 ?? 阿九将阿金的古琴搬进房子里,见阿金坐在房子里发呆。房间里的光线昏暗,也不见她将竹帘拉起来。 “姑娘,你今日出手,就不怕日后大少爷会怀疑你的身份吗。“ “怀疑?他能怀疑什么?无非便是我用言语刺激了宋璃,让她疯癫至此罢了。“阿金说着,伸手用指腹轻轻在白嫩的瓷碗边缘上画圈。“我当时可真想让她尝尝千刀万剐的滋味,可终究还是忍住了。“ 阿九低头,不做言语。若是阿金当时真地那么做了。估计她和阿金的身份马上就会被拆穿吧。 “姑娘为何犹豫了。“ 阿金抬起眼来,眼睛里带着些迷茫。“大概是因为??我果真是舍不得走了吧。“ “姑娘??“阿九咬唇。“可眼下宋璃这副模样,怕是宋家上下都是要责问的。“ “责问便是了。“阿金说到这儿,嘴角网上翘了翘,笑容里有些调皮,又有些挑衅。“我让宋璃瞧见的是鸳鸯,还有孟府那些替罪羊,刨根问底起来,到底不会是我难看些。最多,我认一个言语不当。行动过激的罪责。“ “姑娘思虑周全,奴婢就放心了。“听到阿金这么说,阿九也只能暂且放下心中那些忧虑。既然阿金已经打定主意留在宋府,她也不想再说多余的话。 有那个时间,倒不如和姑娘说些别的事情。 “姑娘,堂主明日就要回不羁山了。“ 阿金一愣,转过头来看着阿九,半晌才道:“那义父和阿银呢。“ “阁主也是要回去的,至于带不带少主离开??初见没说。“阿九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 “本来今日应该是我与师傅再聚的日子,却没想到横生枝节,被这些个破事儿给搅了。“阿金垂下眼来,看向手中那一杯冷茶。她的眼神,和这茶水的温度一样冷。 “堂主说这不碍事。而今她只想要您一句话??走,还是不走。“ 阿金沉默了片刻,最后才轻声说道:“你就跟师傅说,我不走了。“ “??是。“阿九听到阿金的这个答案,心里有些失望。她想,堂主乃至阁主,怕是要和她一样失望了。 ?? 宋璃被送回听竹轩以后,闹到大半夜才睡下。宋家一干人等齐聚听竹轩内,看着睡不安稳的宋璃,均是五味杂陈。 “你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忽然宋老夫人的拐杖敲了敲地,对着已经清醒的珠儿说道。 “是?奴婢,奴婢今日陪着姑娘去东厢房里与大少夫人说话。可是姑娘与大少夫人说了没两句,便几乎吵起来。就在这时??“珠儿说到这里,呼吸一窒,脸色煞白,像是在回忆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就在这时,不知为何,姑娘的脸上忽然就出现了一道伤口,之后??奴婢便晕过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宋老夫人听了她的话,叫跟在身边的嬷嬷近前去查看,果然见到宋璃脸上有一道细小的伤痕,鲜血已经凝固结痂。 “这么说来,是宋沈氏对你们动粗了?“宋老夫人见嬷嬷朝自己点了点头,便又转向珠儿问道。 “并没有“,珠儿摇了摇头,“自打奴婢跟着姑娘进到东厢房以来,大少夫人便一直在弹琴。就算姑娘脸上出现了伤痕,也未见她们主仆二人有什么动静??奴婢瞧着这景象实在诡异,所以??所以才害怕。“ “哼,害怕得晕过去了,是吗。“宋老夫人冷哼了一声,气急败坏地又用拐杖捶了两次地面。“没用的东西,平日里便是太过善待你们了,关键时刻竟然这般无用!“ “老太太息怒,奴婢知错了。“珠儿瑟缩着身子。赶忙跪在地上等待宋老夫人的处罚。可是宋老夫人只是将她晾在了一边,转而看向宋文禹。“这件事是在你们东厢房发生的,你说说,你打算怎么办。“ “孙儿这就回去将沈氏带过来,好好盘问。“宋文禹垂下眼来,向坐在主位上的祖母深深鞠了一躬,正要转身离开听竹轩,却被宋老夫人叫住了。 “你将她叫来,此事怕是不会善了。以她的这个性子,怕是要闹到你父亲出来替她说句公道话才罢手。“宋老夫人说着,一双清明的眼睛看向正坐在一边饮泣的宋余氏。“咱们还是给璃儿留点颜面吧。“ “母亲“宋余氏没想到宋老夫人竟然是在劝她退让,哭得更大声了些。“璃儿前些日子里还在听竹轩里好好的,怎地到了她那儿,就变成这般模样回来了?也不知??不知这疯癫的样子,何时能好。“ “送去大慈悲寺去调养一阵子,再回来时还是好女儿模样。“说到这儿,宋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媳妇莫怪老身冷酷无情。思来想去,这件事情实在蹊跷。你看璃儿梦呓还在叫着鸳鸯的名字,你猜那沈氏都对她说了些什么。“ 宋余氏脸色一白,求饶一般地瞧着宋老夫人。“母亲??“ 宋老夫人摆了摆手。又看向宋文禹道:“杀人诛心,你真是娶了个好媳妇。依老身看,你还是快些安排你妹妹去大慈悲寺的行程吧,不用再拖着了。“ “是,孙儿即刻去办。母亲,您也早些休息。“宋文禹向宋老夫人及宋余氏行礼过后,便退出了房间。 待宋文禹走后,宋老夫人又拉着宋余氏的手,宽慰了几句。“你也莫要哭了,璃儿离开宋家一阵子。也不见得是坏事。“ “是,母亲。媳妇知道了。“宋余氏心中纵有千般不舍,在老夫人面前却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行了,这闹了大半夜,我这把老骨头也实在撑不住了“,说着,宋老夫人在嬷嬷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走向门口。经过宋文渊身边时,她又特意叮嘱道:“老二扶你母亲回去歇息吧,多多宽慰你母亲几句,她平日里最听你的话。“ “是。“宋文渊连忙弓着身子恭送祖母离开,直到宋老夫人带过来的人都走了个干净,这才来到宋余氏身边。“母亲??你??“ 他话还未说完,宋余氏便抱着儿子呜呜地哭起来。“我的璃儿,命怎么这么苦。“ 宋文渊眉头一皱,想为沈默金辩驳几句,却又怕火上浇油,到嘴的话最终没有说出来。 ?? 听竹轩里闹得不可开交,东厢房那儿却安静得很。仿佛这一扇院门之外发生的事情,一切与它无关。宋文禹披星戴月地回来。瞧着这一院子的静谧,竟然有些哭笑不得。 他本以为阿金一定是睡了,却见房间里还亮着灯。房门推开,就见着阿金正坐在软塌边上发呆。 门这边有了动静,她便立马回过神来。“你来了?“ 宋文禹站在门边没有动。半晌才点了点头,并顺手将房门关上了。 “所以,你们宋家准备拿我怎么办?“ “宋璃明日就送去大慈悲寺了。这件事,暂且告一段落吧。“宋文禹看着灯光下的她,烛火随风飘摇,让她的面庞忽明忽暗。 “如果宋璃一直这么疯癫下去,你还能够这么平静地与我说话吗。“阿金与他沉默对视了一会儿,忽然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 宋文禹眉头一皱,对这个问题有些抵触。“我从来不喜欢答这种假设的问题。“ “既然如此,我便不再问了。“阿金说着,伸了个懒腰。“不早了,我困了,你忙了一天,也早些休息吧。“ 宋文禹瞧着自己依旧是一身朝服,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狼狈。他看着阿金绕到屏风后头更衣,她绰约婀娜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随着烛火摇曳。 一阵窸窣之后,阿金将外衣披在肩膀上走了出来。 “你到底是谁?“宋文禹眯着眼睛瞧着仅着白色襦裙的她,忽然有一股不真实的感觉。 阿金一怔,莞尔一笑道:“我是沈默金啊。夫君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到底是用的什么法子把宋璃吓成那样。“宋文禹的声音很平静,让旁人猜不透他的真实意图。“祖母说你是杀人诛心,仅用言语。“ “那夫君觉得呢。“ “我那时赶到东厢房的时候,依稀是有听到琴音的。“宋文禹说了这句话,便没有再说下去。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要说什么。莫非说沈氏是用琴音魅惑人心,这太过于天方夜谭了。 因为想不通这其中的蹊跷,宋文禹的眉毛拧成了一团。他没有说话,阿金也不着急,坐在一旁干等着。最后,还是宋文禹先站起身来,打破了僵局。 “你早些歇息吧。“ 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身离开了阿金的房间。他前脚刚走,阿九就悄悄进来了。 “姑娘。“ 阿金抬头看她,瞧她那副凝重的模样,便知道刚才的对话她都听到了。“他果然怀疑我了。“ 阿金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快速穿过烛火。“可那又如何?“ 她将手一挥,烛火瞬间熄灭。 , 第三十八章 幕后黑手 三更半夜,阿金睡得正香的时候,忽然见着床头立着一个人。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她吓了一跳,下一秒便已将短刀刺向那人。 “阿姐,是我。“那人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似乎一点都不担心阿金会刺着他。 阿金呼吸一窒,一挥手将垂挂在床前的幔帐撩开,发现果真是阿银。 “你悄无声息地站在这儿做什么。“阿金松了一口气,气不打一处来地问道。 “我未曾想到已经离你这么近了,你都还没发现。“阿银答得老实,也不怕将阿金给噎个半死。 阿金不快地看了阿银一眼,披上了外衣之后,光着脚下了床。“说吧,是有什么急事。“ “义父与月姨已经回去了,我继续留在这儿。“阿银低下头,淡淡看了阿金一眼。“王都这边发生了一些事情,与通天阁似乎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老人家让我留在这儿,伺机而动。有什么事拿不定主意的,让我行动之前先与你商量。“ “嗯?到底出什么事儿了,这么严重的。“阿金一愣,没想到义父就连阿银都舍得放在这里了。这一阵子自己闭门养伤,两耳不闻窗外事,确实也不知道外头的风吹草动。 “在阿姐嫁过来之前,王都内城就发生了一两起朝廷命官被杀的案子。刚开始官府只当做一般命案处理。然而没过多久,又出现了相似案件。现下,朝廷已经怀疑到江湖人士的身上来了。“ “官府觉着这是党争的结果。是有人买凶杀人?“ 阿银没有回答阿金的问话。只是径直往下说道:“义父听到这个风声时,江湖之上已经盛传有人破坏了江湖规矩,掺和到了这些权贵的斗争中来。义父这才下决心来王都一探究竟ⅷⅷ却没想到,这些被害人多是被自己身边最为亲近的人所杀,杀人者在得手之后也都不知所踪。“ “所以?“阿金越听越糊涂了,夜色微凉,让她忍不住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衫。 “阿姐,若这杀人者本来就不是被害人所认识的人呢?这一切。就可以解释了,不是吗。“阿银琥珀色的眼睛盯着阿金瞧了好一会儿。幽幽吐出了这几个字。 “ⅷⅷ有人竟然将主意打到通天阁的头上来了。“阿金恍然大悟,喃喃自语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前几日我们已经去义庄里瞧了一下那些受害者的尸首,均是毒发身亡。那些毒药也不是中原常见的,官府现在也没有头绪。“ “取出来的样本是被师傅带上山了吗?“阿金眼皮一抬,见阿银微微颔首,又垂下眼帘来。“那咱们就先静观其变吧。“ “阿姐可知道主持追查这个案子的人,是谁。“阿银沉默片刻,忽然问道。 阿金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监察御史洛腾,还有就是ⅷⅷ宋文禹。“ 阿金一愣。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阿银本来就不是一个多话的人,见她如此,便躬身一拜,悄然离去。 “阿姐万事小心。“ 阿金木讷地点了点头,没有回他的话,因为之前的谈话,她已完全没了睡意。 ⅷⅷ 天刚蒙蒙亮,载着宋璃的马车踏着晨曦向大慈悲寺的方向驶去。宋余氏望着那辆马车渐行渐远,直到变成零星一点时。抑制不住地哭出了声。 宋文禹负手在背后,盯着眼前那一条笔直通向城外的街道出神。耳边不时传来母亲的哭声,让他的手攥紧了些。 “二弟你扶母亲回房吧。“送完了人,宋文禹先是对宋文渊吩咐了几句,这才赶去上朝。一路上,宋文禹想了很多,却又觉得自己的思绪是一团乱麻,完全理不出个头绪。 轿子晃晃悠悠地走了一阵,终于到了宫门之前。宋文禹从轿子里出来,走到宫门门口时,正好瞧见洛腾策马而至。 “阿腾。“宋文禹叫了他一声,洛腾转头发现是他,立马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了一边的宫人。 “文禹兄。“他抱拳向宋文禹行礼,言语之间似乎有些焦急。“我正想进去找你,没想到咱们两个在这里碰到了。“ 宋文禹不动声色地向他回礼,二人并肩而行,他这才轻声问道:“怎么了?“ “又出事了,这次是户部侍郎家。“ 宋文禹哑然,凶手作案也太过频繁了,且这一次竟然直接拿当朝一品大员开刀,分明就是对朝廷的挑衅。 “皇上知道这件事了?“ “肯定是知道了,昨晚上出的事情,王大人今儿个一早就跪到宫门口去了。“两人一边简短交流着案情,一边快步往勤政殿的方向去。 正值上朝的时辰,官员们三三两两地往里走,见着二人风尘仆仆而来,皆停下步伐与之行礼。宋文禹与洛腾一一回礼之后,这才踏进勤政殿大门。 殿上,文官武官各列两排,宋文禹与洛腾相互点了个头,这才暂时分开站到队列中去。 “父亲。“宋文禹见刑部侍郎孟恪面色阴沉,站在他身旁的宋格非,神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嗯。“宋格非看了他一眼,宋文禹明白他想要问什么,微微颔首之后,便向孟恪行礼道:“孟大人。“ “好。“本来两家就因为宋文禹与孟一荻的婚事告吹而变得尴尬异常,眼下,又出了孟一菡那档子事,让孟恪面对宋家这个小辈时,竟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对待他了。 说多错多,不如不说。索性,他便也只是回了一个字,便不再看宋文禹。 宋格非见宋文禹对自己点头。便知道宋璃已经启程去大慈悲寺了,他叹了一口气,说起了别的事情。“我见你和洛腾一道进来的,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有“,宋文禹看了站在一旁目不斜视的孟恪道:“是户部侍郎王大人家中的事情。“ 宋文禹话音刚落,孟恪胡子一抖,面色更青白了几分。这怕是他为官数十载,碰到的最为棘手的案子。凶手来去无踪,下手狠辣不留线索;苦主与自个当朝为官。且还与自己同一个官阶。 宋格非估计也想到了这点,便没有再深问,只提点了几句。“你心里有底就行。“ “是,孩儿晓得。“宋文禹轻声答道,他话刚说完,宫人尖利的嗓音便在大殿内响起。 宋文禹与众人一道跪了下来,恭迎圣人的到来。 ⅷⅷ 下朝后,宋文禹没急着回宋府,而是跟着洛腾去了洛家别院。两个人往小厅里一坐,相对无言好一阵,宋文禹才打破了沉默。 “看你的样子,似乎一夜未睡“,忽然他话锋一转又道:“既然是昨晚上的事,怎么都不来通知我一声的。“ “都是后半夜的事儿,等我赶到的时候,王氏府邸乱成一团,我忙着维持秩序,就没有顾上。等缓过劲来想要去通知你的时候。天都已经亮了。索性便直奔朝堂了。“洛腾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轻轻按压着眼睛两边的穴位。 “尸体,你已经查验过了?“ “嗯,初步看了看。这次的杀人方式与往日不同。“洛腾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下了手上按压穴位的动作,看向宋文禹一字一句道:“王家二郎君,是被人用琴弦勒死的。“ “琴弦?“宋文禹喝茶的动作一顿,到嘴边的茶水没喝上一口,又被他放下了。“作案凶器找到了吗。“ 洛腾摇了摇头,想到王二郎的惨状,微微蹙眉道:“现场只有一把古琴放在那儿。弦少了一根,凶手也是不知所踪。“ “此次犯案的人是谁?可排查出谁最有嫌疑了?“ “王二郎刚收进来的那个小妾。那小妾原先是月华楼里的花娘,容貌才情都够不上在月华楼里有一席之地。可不知怎地,王家二郎偏偏就看上了她,极为宠幸不说,还硬是将他收进了屋。王大人之前还为这件事情,跟他儿子剑拔弩张过。可最后还是执拗不过儿子,没想到ⅷⅷ“ 洛腾摇了摇头,想起今日在宫门外见到的那个苍老佝偻的背影,心有戚戚焉。 “月华楼ⅷⅷ“宋文禹没有将他之后的那些念叨听进去,反倒是将这乐坊的名字反复咀嚼着。 ⅷⅷ 琉璃趁着夜色来到运来客栈的地下室,初见守在入口,见她来了,与她行礼之后便赶紧出去了。 琉璃将披风的连帽摘下,饶有兴趣地盯着面前这个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的女人。 “师弟,便是她吗?“ 阿银点了点头,没有做声。琉璃绕着那女子转了一圈。这才又看向阿银道:“你是怎么抓着她的?“ “路过。“阿银言简意赅地答道,差点没将琉璃噎死。 她秀眉一挑,倒也不生气。“你若想要大师姐帮你,就态度好一些。“ 阿银面无表情地瞧着琉璃,半晌才又蹦出几个字。“真的只是路过,本来只是想去看看阿姐。“ “好吧。“琉璃白眼一翻,忽然觉得整件事情变得索然无味起来。“那你请我过来,是让我做什么?“ “夺魂摄魄。“说着,阿银又看了一眼那昏迷不醒的女子一眼。“师姐稍作准备,等你准备好了,我再将放在她体内的银针逼出来。“ 琉璃笑了笑,将连帽戴上之后,便坐在了那女子面前,怀中还抱着一把黑漆琵琶,那上面用贝母装饰着的花纹看上去诡异得很。“好了,咱们开始吧。“ “好。“阿银点了点头,只见他在女子的肩膀上轻轻一拍,三根银针便从她脖颈处飞出。直接扎在了墙上。 琉璃用拨片轻轻一拨,用琵琶唤醒了女子。 “你是ⅷⅷ“女子悠悠转醒,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身边还站着一个男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着那琵琶的缘故,她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琉璃的身上。“你是ⅷⅷ谁。“ 琉璃轻捻慢拢着琵琶,弹着不知名的乐曲,听在那女子的耳朵里,却是那样的悠扬婉转,令人向往。慢慢地。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你瞧见什么了?“琉璃见状,忽然轻声问道。 “父亲ⅷⅷ母亲ⅷⅷ“女子轻轻呢喃着,不禁喜极而泣。“父亲ⅷⅷ母亲ⅷⅷ你们怎么,怎么会在这里ⅷⅷ你们不是ⅷⅷ“ 琉璃抬头,见女子微微皱眉,似乎很痛苦的模样,心中一惊,手上拨弦的动作变得急促了一些。阿银站在一旁静静看着,眼中也是闪过一丝讶异之色。 “头好疼ⅷⅷ“乐曲仿佛在与她的意念激烈交战。她紧咬着牙关将身子弓起,身子也开始扭动挣扎起来。 眼见她挣扎得越来越厉害,突然琵琶的声音变得铿锵有力起来,这才让她又重归平静,在琉璃琴声的引导之下开始回忆往事前尘。 “你是谁。“琉璃知道,时间紧迫,自己若是不想下重手让她完全变成没有自我意识的傀儡,就得趁着这个时候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我是ⅷⅷ月华楼的ⅷⅷ采薇,王家二公子的妾ⅷⅷ“ “在这之前。你又是谁?“琉璃眉头一皱,没想到自己已经用了五成的功力,都还没有让采薇直接报出自己的真实名讳。 “我ⅷⅷ我是ⅷⅷ“这仿佛也成了深藏在采薇心中的禁忌,一旦有旁人想要触碰,她的精神便又开始将这答案层层包裹,全副武装地与琉璃的琴音做抵抗。 琉璃没想到事情如此棘手,她琴声未断,只是抬头看向阿银,询问他的意思。阿银沉默片刻之后,向她轻点了一下头。琉璃这才将话题引到了别处。“刚才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记得。“果不其然,只要不深究采薇的来处,她便再也没有痛苦之色。“我杀了王家二公子。“ “他待你不好吗,你为何要杀他。“琉璃见采薇又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便将琴声又慢慢放缓。 “他待我很好,可我与他家有仇。“采薇咬牙切齿地说道,这句话刚说完,她又变得表情恍惚起来。“谁叫他是王家二郎,王传书的心头肉。杀了他,那老货定会生不如死。哈哈,哈哈哈哈ⅷⅷ“ 这个答案,还真是出人意料。琉璃与阿银再次对望,在彼此的眼中均是看到了一丝讶异。 “你是如何用琴弦杀人的。“ 当琉璃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采薇忽然便不笑了,神情也变得严肃异常。“自然是用九弦术杀的。“ “你说什么。“琉璃面色一冷,一声铿锵金石之声让乐曲戛然而止,也让采薇受到重创,吐出一大口鲜血。 “试问整个武林,除了通天阁,又有谁能用乐器杀人于无形。“若不是采薇的神情依旧恍惚,就连眼睛都没有焦距,琉璃真的以为,自己是被这个女人给耍了。 她咬了牙,抱着琵琶缓步走向采薇,声音听起来犹如深谷之中的寒冰一样冰冷。“再问你一遍,你是如何用琴弦杀人的。若是敢撒谎ⅷⅷ“ 后面的话琉璃什么都没说,只是拨了一下琴弦,采薇的脸色便更加苍白起来。 “我ⅷⅷ我是ⅷⅷ不,我是ⅷⅷ“她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琉璃怜悯而又冷漠地瞧着她,忽然转头看向阿银道:“她已经问不出什么来了。少主,咱们怎么办。“ “给她个痛快吧。“阿银话音刚落,便见琉璃勾起一根琴弦轻轻一放,一道蓝光便向着采薇凌厉而去。只见她身子一颤,在片刻的停顿之后。整个人便瘫在了椅子上。些许血珠慢慢地从她脖颈的伤口处渗出,不一会儿便染红了她的衣襟。 “这是她当时用来绞杀王家二公子的琴弦。“阿银伸出手来,将缠成一小圈的琴弦递给琉璃。 琉璃一手接过摩挲仅用手指摸索片刻,便笃定地说道:“材质看起来和普通琴弦有些不一样,但是肯定不是出自咱们通天阁。“ 阿银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在采薇的尸体上。“我赶到时,正好看到他在用这根琴弦绞杀王家二公子,那满眼的仇恨,不像是假的。在杀完人之后,她又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这么说来ⅷⅷ她的目标一开始不应该是王家二公子?“琉璃脑子灵光得很,阿银刚说出这么几个疑点,便让她一下抓住了重点。 “不论如何,她肯定是忤逆了后面的人的意思。“ 琉璃皱着眉头,有些烦躁地啧出了声。“说起来,刚才用九弦术将操控她的意志,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没想到竟然还是这么个结果。这种事儿,我还是头一次碰到。“ “她应该是从小就受到过这方面的训练。当面临摄魂夺魄之术时,会下意识地将真相隐藏起来ⅷⅷ“阿银话说到一半,忽然就转身出去了。步履匆匆的模样,好似是想到了什么。 “师弟,你打算如何处置她。“琉璃叫住了他,询问她的意思。 阿银站在台阶上回头,正好能够略过琉璃瞧见采薇静静坐在那儿,像是睡着了一般。“得让她背后的人,以为她还活着。“ “哦。那我便晓得了。“琉璃淡然应了一句,等到阿银离开之后,她才踱步至采薇的尸身面前,伸手抬起她耷拉的脑袋。“可惜了,这一副花容月貌。“ 说罢,她伸手在采薇脸上轻轻一抹,一张面皮便被她抓在了手里。琉璃看了一眼那张薄如蝉翼的脸皮,小心将之收了起来,尔后又从怀中拿出一个晶莹透亮的瓶子来。 “既然你大仇得报,就安心上路吧。“她一边低声呢喃着,一边打开了瓶子,在采薇的身上滴了几滴。尸体顷刻之间便化成了一摊血水,就连绑着采薇的绳子也一道腐蚀殆尽。 琉璃以手掩鼻,向后退了几步。直到确认这房间里已经没有一处可疑痕迹留下,这才拾阶而上。 大门外,初见早就已经垂手拢袖地等在那儿了。见她上来,他微微躬着的身子弯得更低了些。“大师姐。“ “去把下头清理干净吧。“琉璃吩咐道。“阿银去哪儿了。“ “少主说他要收拾一下行李,回不羁山一趟。“ “这样也好。“琉璃叹了一口气。又看向初见道:“我听说你这儿已经成为沈默金的嫁妆了?“ 初见有些羞赧地点了点头道:“这是阿金师姐的意思,可以方便咱们走动。“ “嗯,一听便是那个小机灵鬼的意思。“琉璃一提到阿金,就笑弯了眉眼。“她若下次过来,你便帮我带个口信给她吧。就说她家郎君,最近总是跟着洛大人出入月华楼,让她小心一些。莫要被男人骗了。“ “是。“初见勉强应下,私下却想,这最后一句话,他死活是说不出口的。 ⅷⅷ 阿金收到这个口信,已经是一周以后的事情了。她刚从兰茵记那边转到运来客栈,就差点没被一口热茶给噎死。 “这是师姐的原话?“阿金用手抹了一把嘴,看着初见问道。 初见想了想,坚定地点了点头。那句“莫要被男人给骗了“,他到底是没有说出口。 “我说他最近几日总是不见人影,料想着是和洛腾在一处,却没想到他们俩竟然去了月华楼。“阿金垂下眼,一边玩弄着已经空了的茶杯,一边轻轻说道。 初见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会儿,实在莫不清楚阿金心里的想法,便道:“师姐,您也不要想太多了ⅷⅷ那宋家大郎君,王都里风评一直很好,洛家公子也是。他们二人去月华楼,定不全是为了寻花问柳去的。“ 他话音刚落,阿九就暗地里掐了他一把。初见疼得脸色都青了,却不敢叫出来,因为他也知道,自己刚刚是好心办坏事,本来想要安慰人,却说出了些混账话。 “不全是寻花问柳,那也是冲着寻花问柳去的。“阿金突然抬头,抓住了他话里的错处。 初见听了,连忙摆手道:“师姐,我ⅷⅷ我真不是这个意思ⅷⅷ我ⅷⅷ“ 他还想要再说,阿金右手微抬,止住了他的话头。“初见、阿九,马上给我备车,我要去一趟月华楼。“ “什么?“初见一愣,完全被阿金的话给吓傻了。他求救地看向阿九,可是对方却只是冷漠地瞧了他一眼。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阿九回答得干脆利落,还没等初见反应过来,就已经往客栈的马厩里去了。 “师姐ⅷⅷ“初见哭丧着脸,觉着自己做了一件不可饶恕的事情。 “放心,我一定会把你的小阿九平平安安地带回来的。“阿金眨了眨眼睛,伸手拍了拍初见的脸,便哼着小调向客栈为她常年准备的厢房走去。 , 第三十九章 砸场子这种事自然要理直气壮 马车晃晃悠悠地来到朱雀巷,在巷子入口停下。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一席男装打扮的阿金用折扇挑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便利落地下了马车。 “你回去给你家主子复命去吧。“她从腰间取了一块碎银,扔给了马车夫。动作之潇洒,惹得路人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马车夫双手捧着那小巧的银块,连连点头,连忙便赶车离开了,没有多做停留。阿金打开折扇,一边扇着一边带着阿九大摇大摆地往月华楼里去。 刚走到门口,就被眼尖的老鸨给拦住了。 “哟,这是哪家的俏公子呀。“老鸨笑眯眯地瞧着阿金,嘴里虽然说着这样的话,却并没有放阿金进去的意思。 阿金歪着头看了那老鸨几眼,忽然来了兴趣。他将折扇一收道:“怎么?来这儿玩乐还要先自报家门?“ “奴家不是这个意思。“老鸨掩嘴咯咯笑了几声,状似亲昵地将阿金拉到了一边低声道:“只不过这月华楼向来都是男人玩乐的地方,娘子您带着个丫鬟过来,是要来砸奴家的场子吗?“ 对于老鸨看出自己是女儿身,阿金并不感到意外。她笑眯眯地瞧着老鸨,眼里没有一丝恼怒。“既然妈妈瞧出来了,不如就给行个方便。若是你告诉我我家夫君是在哪个厢房里,我便不会在这大门口闹。“ 这种要来抓夫君回去的事情,老鸨也处理了不知道多少次。搪塞敷衍的谎话也是张口就来,她微微一笑,刚想要张嘴将阿金打发出去,却觉得手里被人塞了一块东西。老鸨低头一看,竟然是一锭金子。 “夫人,您这是??“来月华楼撒泼打滚的妇人见多了。这么一掷千金的,却还是头一次见。老鸨掂量了一下重量,不禁暗自咋舌,就连对阿金的称呼也更为尊敬了些。 因着是在千面堂里从师学艺的缘故,阿金从小便擅于察言观色,老鸨心思藏得深,可她眼睛里千变万化的神色却没有逃过阿金的眼睛。“妈妈怎么称呼?“ 阿金没有直奔主题,重金砸下之后却自动退了一步,这老鸨也算是个仗义的人。见她如此,反倒是不好意思耍滑头了。“夫人若是瞧得起,换我一声邢妈妈便是。“ “邢妈妈。“阿金乖巧地叫道,见老鸨已经有所动摇,又谆谆善诱道:“我只求邢妈妈行个方便,让我见夫君一面就好??他,已经多日不曾回府了。“ 站在阿金身后的阿九,听得自家姑娘说得悲戚,忍不住眉间一跳。只觉得她自打嫁进宋府以来,扯谎的功夫真是愈发精进了。 阿金本来就生得好看,现下露出如此哀戚的表情,那份隐忍与无奈看在邢妈妈眼里也很是心疼。她叹了一口气,索性便松了口。“夫人若是应承我,不在这月华楼里让你家官人下不来台,引你一见也无妨。只是??不知夫人找的是谁?“ “宋府大郎君,宋文禹。“阿金抬头看向邢妈妈,一字一顿地报出了宋文禹的大名。 邢妈妈脸色一变,只觉得骑虎难下。“这??宋大郎君的事情。奴家可做不了主。“ 说罢,她便要将金子重新塞回到阿金手里,可阿金哪里肯干。她那双手看似柔弱无骨,只是轻轻一推,竟然就止住了邢妈妈的动作。 邢妈妈讶异地看着阿金,只觉得眼前这个娇俏小娘子的笑容,而今看来着实可怕。“还请夫人高抬贵手??宋家大郎君的好事,奴家是不敢去搅合的。“ “好事?“阿金眉梢微微吊起,多了几分凌厉。“他想要在这月华楼里发生什么好事?邢妈妈既然已经收了我的钱。也不好推了我拜托的事情吧?不过是带我走一趟,之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与你这月华楼无关。“ “夫人说笑了,真到了那个时候,又怎么可能与月华楼无关了呢。“邢妈妈尴尬地笑了笑,若是寻常人家的妻子找来,出手又如此阔绰,她肯定毫不犹豫地将那家官人给出卖了。 可是偏偏这是宋家大夫人,邢妈妈忽然有些后悔自己这个贪财的毛病了。 “看样子,邢妈妈是不打算帮忙了?“阿金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见对方不再做声了,忽然向后退了两步。 邢妈妈见她负手站在自己跟前,还以为对方是要负气离开了,暗自松了口气。“真是对不住夫人您了,还请夫人回宋府稍等,奴家回头一定将夫人的话带到。“ “不必了。“阿金眼皮一抬,双眼看向内里的二层楼厢房,幽幽说道:“我想要和他说话,自会当面与他说。“ 她话音刚落,阿九一个箭步站到她身前,老鸨只觉得眼前一花,二人竟然就这么一路打进了月华楼的大厅。 ?? 琉璃的厢房里,宋文禹与洛腾各坐一边,听着屏风里传来的悠扬琴声。 洛腾微微眯着眼,盯着屏风上的绰约身姿,喝空了杯中酒,又将杯子放到了一边。 一曲弹罢,琉璃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向宋文禹与洛腾行了个礼。待她坐下之后,二人对其琴艺皆是赞美之词。 “二位大人谬赞了,不过雕虫小技,若是放在内城里,怕都入不了金枝玉叶们的法眼了。“琉璃含笑,谦虚地说道,并示意在一边伺候着的丫鬟给二人斟满酒。 “哪里是我二人奉承,分明便是紫衣姑娘你谦虚。“洛腾说道:“紫衣姑娘琴技精妙绝伦。之前只道你的舞技惊为天人,却没想到,你是如此多才多艺。“ “为讨口饭吃,总要会多些。“对于洛腾的称赞,琉璃依旧表现得淡然。说话间,她抬眼看向宋文禹。“今日宋大人好沉闷,可是有心事?“ “没有。“宋文禹言简意赅,答完之后便又不再做声了。 琉璃自觉讨了个没趣,便也没再问。洛腾见状。指了指宋文禹道:“你别管他,他就算心里有事,也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对谁都不会说的。“ “哦?“琉璃好奇地来回看了看他二人,又对着洛腾笑道:“我看不一定。宋大人有没有向自家娘子吐露过心事,你又如何晓得?“ 洛腾一愣,没想到琉璃会主动提起沈默金。他下意识地侧过头来与宋文禹对视了一眼,这才转头看向琉璃。“姑娘说得是。天天有像嫂夫人那样温柔似水的江南女子陪伴,说不定文禹兄有什么心事,都能得到排解。说起来,紫衣姑娘是哪里人士?“ “洛大人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哦,只是你提起了我家嫂夫人,便忽然想到了。咱们认识这么久,还从未知道你的家乡在哪儿。“洛腾问得极其自然,让人寻不出一丝异常。 琉璃微微笑着沉吟一会儿,才柔声回道:“奴家也是江南人士。“ “我看姑娘的做派,倒是有几分气度,又怎么会流落于此呢?“ “洛大人今日怎么对奴家的身世突然感兴趣了?“琉璃冷不丁地问了一句,声音如往常一般软糯。却又带着些抵触和倔强。 洛腾瞧着她的眼睛,似乎是在判断她流露出来的这些情绪,到底是有几分真假。半晌,他才道:“姑娘若是有伤心往事,不提也罢。“ “既然是伤心往事,便已经是过去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琉璃淡淡地回了一句,落落大方的模样竟然让洛腾冷硬的心肠感到了一丝羞愧。“大人可听说过江南瘦马,那几分气度,还有这一身技艺,并非只有良家子可得,若有人悉心从小调教,也是可以的。“ 琉璃的坦然让洛腾一阵尴尬,甚至生出了几分无地自容的感觉。他有些不知所措地向琉璃抱拳,刚要说些什么话,房门就被人一把推开了。只见阿金一身男装站在门口,旁边还跟着气喘吁吁的邢妈妈。 “二位大爷,这位夫人我实在是拦不住??我??“邢妈妈看着里头端坐的两个男人,满头大汗地解释道。 洛腾向她一摆手,让她退下。宋文禹这个时候站起身来,一脸冰霜地快步走到阿金身前。“你怎么来了。“ 阿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睛里带着几分倔强。“怎么?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吗?“ 说罢,她还特意看了琉璃一眼,这才又看向宋文禹道:“是不是我坏了你的好事?“ “有什么事,咱们回家去说。“宋文禹她这样,下意识地想将她带离月华楼。 可是阿金这一次却并没有听她的话。一股子委屈从心里涌出来,溢满了她的眼眶。宋文禹低头瞧着与自己置气的小妻子,看着她双眼含泪,怒气冲冲地瞪着自己,语气也禁不住放软了。“乖,咱们回去。“ 这样的语气,阿金还从没有听过。她抬手将眼角的眼泪拭去,讥诮地笑道:“你也就只有在想息事宁人的时候,才会如此温情了。偏偏我却还吃这一套。“ 说完这句话,她便转身快步下了楼梯。宋文禹本来想要抬步跟上,忽然想起厢房里还坐着两个人,便为难地看向洛腾与琉璃。 只见琉璃笑眯眯地瞧着他,也不说话。明眼人都瞧出来宋文禹后院起火了,洛腾又怎么好继续将他留下来,便道:“文禹兄还是快回去吧,嫂夫人一个人回去也不安全。“ 听到洛腾这么说,琉璃忍不住端起茶杯来佯装喝茶,掩饰住唇边的笑意。她这个小师妹果真好样的。将男人的心思拿捏得如此精准。看样子,日后自己只需要应付一个洛腾便好。 想到这里,琉璃脸上的笑容更为灿烂了。 ?? 宋文禹与阿金虽是分别去的月华楼,却是同车而回。一路上宋文禹没有吭声,阿金也懒得与他说话。马车里的气氛实在沉闷得可怕。 到了宋府,车子还没停稳,阿金便跳下了车,这大胆的举动吓了宋文禹一跳,他伸手要去扶住她。却被阿金一把甩开了。 “少爷。“怀仁看着阿金拂袖而去的背影,心惊胆战地瞧着宋文禹。只见他也是一脸阴沉,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没事。“宋文禹简单的两个字,绝了怀仁嘘寒问暖的心思。 阿金前脚刚进到房间里坐下,宋文禹后脚便跟进来了。 阿九冷着脸向宋文禹行了礼,却并没有出去的意思。宋文禹也不管她,径直走到了阿金身边坐下。“我想和你谈谈。“ 阿金红着眼眶不去看她,只是带着些哭腔对阿九说道:“你下去吧。“ 阿九没有立即离开,站在门边看了看阿金。又瞧了瞧宋文禹,这才有些不情愿地退了出去,并带上了房门。 “你有什么要说的,说吧。“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月华楼的?“宋文禹不知道这场谈话应该怎么开头,问出来的第一句话,便立马被阿金揪住了错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在责怪我坏你好事?放心,以后不会了。“ “我与那紫衣之间,并没有什么。“宋文禹皱着眉头。看着无理取闹的沈默金有些头疼,却还是耐心解释道。 “紫衣?呵呵,叫得可真亲热。我当初嫁到你家时,你一口一个沈氏,最近才改口唤我的名字,我还以为你就是这么个慢热的人。没想到啊,不过是与紫衣姑娘认识数日,便已经唤得这么亲昵了。“阿金嘟嘟囔囔,言语里透着一股子醋味。 宋文禹听着这话里的酸劲,不自觉地眉头舒展了些,就连心情也变得畅快起来。“没想到你这么能曲解我的意思。“ 宋文禹叹了一口气,又道:“我每次去那儿,都是和洛腾结伴而行。最多也只是喝酒聊天罢了,你若不喜欢,我日后便不去了。“ “果真如此吗。“阿金沉默了半晌,忽然问道:“就没有别的原因?“ “还能有什么原因?“宋文禹神情复杂地看着她落寞的背影,隐瞒了自己前去月华楼的真实意图。他与洛腾频繁造访月华楼,其实也是为了摸清这紫衣的底细去的,想起先前发生的种种,他并不打算将自己的目的和盘托出。 他终究还是信不过她。 阿金见他没有说实话,下意识地抓紧了衣裙,将心里的低落借故发泄了出来。“坊间都在传言我与庆王有染,你??你是不是因着这件事,对我有了嫌隙。“ “我很清楚你是清白的,又怎么会对你有嫌隙。“宋文禹没想到阿金会这么说,他猛地站起身来说完这句话,才发觉自己的失态。 “你走吧,你去月华楼的事儿,我不会说的。“在宋文禹的凝视之下,阿金一直沉默地坐在那儿,似成了一座雕像。就在宋文禹觉着,就连这呼吸也变得凝重起来的时候,阿金忽然开口说话了。 说出来的话,说出来的话还大有不再追究的意思。就好像,在这长时间的沉默之中,她一下看透了不少事儿。 在宋文禹的印象里,沈默金一直都是机灵聪慧的。她或许偶尔会对自己耍些小脾气,也会咄咄逼人,可是像如今一般沉寂的样子,他却从来没见过。 不知怎地,这让他有些心慌。一阵密密麻麻的疼痛,若有似无地在心底发作。即便如此,他却不知道该如何排解,更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个僵局。 宋文禹觉得有些可笑,平日里穿梭在权贵之间。对弄全之事颇为在行的他,居然找不到一计良策来化解二人之间的干戈。 “好,我回房间了。“他的心思千回百转,实在是想不出一个更好的办法了,只有暂且离开。 当宋文禹推开房门的时候,阿金也没有回头看她。直到阿九进来,她依旧是背对着房门枯坐。阿九上前轻声唤道:“姑娘。“ 阿金抬手抹了一把落了满脸的眼泪,不悲不喜,神情极其冷漠。“你回头记得给师姐传个信,我猜宋文禹日后是不会再去月华楼查她了。可是没有了他,还有洛腾,让她还是小心为上。“ 阿九点了点头,看着阿金有些忧心忡忡。“姑娘果真是伤心了。“ 阿金叹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我也不知道,只是说着说着,便有些入戏了。“ 以前她在不羁山上,她是不会哭的冷美人。自打嫁到宋府,她还是不爱哭。可是只要每次落泪,好像都是为了宋文禹。 阿金坐到梳妆镜前,接过阿九递给她的帕子抹了一把脸,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幽怨。 阿九说得没错,这宋文禹根本就是上天赐给自己的一本糊涂账,她来寻他,压根就是过来渡劫的。 ?? 这一夜,睡不好的何止宋文禹一人。 吉昌宫内。朱良莘并未睡下,而是坐在寝宫的偏殿之内,阴恻恻地瞧着跪在地上回话的人。 “那贱妇人找着了吗。“ 跪在地上的内侍摇了摇头。朱良莘闻言,眸子里的神色更加阴冷。“那摘星阁是怎么回的?“ “摘星阁那边回话?说他们也在找,看样子是逃了。“ “逃了?“朱良莘冷笑了一声。“他们倒是推脱得干净。“ “娘娘,摘星阁的人还说,他们一定不会让采薇再出现在王都,请娘娘宽心。“ 朱良莘牙关一咬,到嘴的话最终没有说出来。她一手扶着额头,甚是疲累地挥了挥手道:“你先下去休息吧。“ “是。“内侍领命之后,诚惶诚恐地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孔嬷嬷掀帘进来了。 “娘娘,大少爷那儿怎么说?“ “摘星阁那帮江湖人士,果真是不好拿捏的。“朱良莘盯着前方未被火光照亮的黑暗,恨恨说道:“出了岔子,竟然还是这般轻慢悠哉,真当我这个皇后是死的吗?“ “娘娘息怒。“孔嬷嬷慌忙安慰道:“那些粗人,做事向来不合规矩。皇后莫要与他们一般见识。“ “乳娘,我哪里是气他们轻狂的态度,是担心烁儿把控不住他们??若真是如此,那大哥可真是引狼入室,养虎为患了。“ “太子殿下看着性格温吞,实则心思缜密,性子刚强。虎父无犬子,更何况他身上还有娘娘的血脉。娘娘不必担心。“ 孔嬷嬷三言两语,便让朱良莘的脸上有了些许笑意。“乳娘,你从来都是最会安慰人的。可是??出了这样的岔子,这段时间,最好断了那边和太子的联系才是,免得引火烧身。“ “是,奴婢明白。“孔嬷嬷垂下眼帘来,对于朱良莘有这个想法毫不意外。 她家姑娘的性子,她向来都很清楚,朱家大少爷自然也清楚。若是事情真的发展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朱良莘最先舍弃的,定然是他这个国舅爷。 然而,只要萧烁能够顺利继承大统,那么朱家就定然能够基业长青。这也是为什么朱家家主明知道是掉脑袋的事情,却还是义无反顾地为太子一党鞍前马后的原因。 “乳娘,回头你派人去国舅府递个消息,相比较于那个贱妇的去向,我更想要知道是谁帮着那个小贱人逃出生天的。“ “奴婢这就去准备。“孔嬷嬷点头道,抬头见到朱良莘眼下的青黑,又心疼地劝道:“娘娘还是早些睡下吧,夜已深了。“ 朱良莘闻言一怔,半晌才轻声问道:“他还是没有到吉昌宫里来,是吗。“ 孔嬷嬷沉默,没有回答。朱良莘下意识地抓紧了椅子的扶手。“他今日在哪个宫里就寝。“ “还是晓意居。“ “呵。“朱良莘忽然笑出声来,在静谧空档的房间里显得甚是突兀。“瞧见没,咱们的皇上多么深情。正主没了,便找个赝品以寄相思。“ “娘娘,莫要为不相干的人气坏了身子。等新鲜劲过了,皇上自然也不会去搭理这些个赝品了。“ “是啊,可那又如何。他还是不会多来看我几眼,平日里过来,也不过是例行公事,做给旁人看的。“皇后冷冷地回道。 孔嬷嬷怜惜地看了朱良莘一眼,岁月不曾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可是皇后的一颗心似乎已经苍老。 , 第四十章 沈大郎君 经过阿金那么一折腾,宋文禹果然没有再陪着洛腾一道出入月华楼。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二人如果想要商量什么事情,也都在洛腾的府邸里见面。 “看样子,那日你们回家之后,嫂夫人果真是发了很大的脾气了。“洛腾喝了一口茶,又打量了一会儿宋文禹,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文禹兄是铁了心不再与我去月华楼一探了?“ 宋文禹没有直接给他个答案,瞟了他一眼后,问了一句话。“自打紫衣姑娘夺得月华楼的花魁以来,你便做出一副对她青眼有加的样子,在这朱雀巷里进进出出。你可有查出什么来了?“ 洛腾摇了摇头。“越是如此,我越是心里不踏实。“ “若她真是无辜的,你再这么跟她耗着也不过是浪费时间;若她牵涉其中,我们二人同去,未免太过显眼了。“ 宋文禹说完,见洛腾一声不吭地瞧着自己,便知道是有心事。“你想对我说什么?“ “前几日你说起想让我帮你查一下嫂夫人。现下江南那边来信了,你要看看吗?“ 宋文禹一愣,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你看过了吗?“ “没有。“洛腾摇了摇头,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封信件递到了宋文禹的手上。“我想着事关你的家事,总不好私自看了去。“ 宋文禹盯着那封轻薄的信笺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伸过手去接住。那一瞬间,他又想到了阿金那一双如泣如诉的眼睛。那样的眼神,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 洛腾坐在一边,瞧着他犹豫的模样,却并没有出言催促。几杯茶的下肚,宋文禹才将信件撕开,匆匆扫了几眼之后,便又如释重负地合上了。 “如何。“ “没有什么稀奇的,只说沈默金并没什么可疑的地方。“宋文禹将信纸递给洛腾。示意他也看一下。洛腾打开信纸细细读完,抬起头来看向宋文禹。 “你觉得呢?“ “这是我手下在江南探查了好几个月得到的消息,应该不会有错的??“洛腾说到这儿忽然止住了话头。 宋文禹何其聪明,自然知道他的话没有说透。“那若真的是错了呢?“ “若真的是错了,就说明嫂夫人的来历不一般。光靠我底下的这些人查,怕是也查不出什么来了。“ 宋文禹低垂着头仔细地听着,左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大拇指与食指来回摩挲着。待到洛腾说完,他便轻轻叹了一口气。“如此说来,症结便在我身上了。“ “是继续查下去。还是不查。信或不信这结果,全看文禹兄了。“ “那就先这样吧。“宋文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就下了决定,这也在洛腾的意料之中。只是凭着平日里断案的直觉,他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心。 “那关于那个小妾的踪迹,咱们的人又探查得如何了?“宋文禹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将二人谈话的重点从沈默金的身上挪开了。 “有人说,在边关发现了她的踪迹,我们的人还在暗地里查。“ “敌明我暗,还是要谨慎一些。“宋文禹微微皱了下眉头,没有想到这女子不过几日的光景,居然就跑了这么远,这日行千里的能力,让整件事情更加匪夷所思。“这件事咱们得抓紧了,这次凶手拿兵部侍郎开刀,让皇上雷霆震怒。至少,咱们得查清楚这桩案子和前两桩的,是否有所联系。“ “从杀人手法上来看,不尽相同。且这一次凶手下手,感觉要比前两次的仓促。就好像并非是有所预谋,倒更像是冲动作案。另外,我又查了这三家苦主的底细,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就不知道??是否和案子有关联。“ 宋文禹眼皮一抬,看向洛腾,示意他说下去。洛腾看了看左右,将身子往宋文禹的方向凑近了些,这才低声说道:“我无意中发现,前两个苦主在朝中保持中立。并非太子党羽。“ 洛腾说完这句话,还特意与宋文禹对视了一眼,这才又道:“至于兵部侍郎王大人,对于太子继承大统,似乎颇有微词。虽然从来没有在明面上说过,可多少还是有些传闻的。“ “照你这么说,从面上这么看,倒是像太子为幕后主使,在排除异己了?“宋文禹喃喃说道,一边说着一边轻轻转动着放在桌上的茶杯。 “也只是面上而已。若真是太子所为,这未免也太过明目张胆了。“ “嗯,你都这么想,圣人生性多疑,定然也不会认为是太子做的。“宋文禹手上的动作突然停顿下来,茶杯也停止了转动。他盯着杯子里翻腾的茶水,不禁陷入了沉思。“可若不是太子干的,又能是谁。若是有人想要栽赃陷害,又有谁能下这么大一盘棋?“ 洛腾眉头紧锁,也想不出个答案。如果说这是皇位之争,必然是皇子之间的事情了。可是而今圣人膝下皇子不多,这五皇子与太子从来又都是一条心。 洛腾眉间一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神情凝重地看向宋文禹,却见宋文禹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圣人若真有疑心,定会先怀疑上他的。“宋文禹以手指沾水,写了个“四“字,又一把将水渍给抹掉了。 “可是??他现在与太子之间,并非势均力敌。而且,他这几年跟着太子也算是鞍前马后了吧。“ “确实如此,可是他曾经离皇位那么近,一夜之间就变得一无所有,即便他这几年落魄了许多,难保有人不把他当做眼中钉、肉中刺;也难保他不会有争储之心。“ 宋文禹垂下眼来,伸手端起茶碗,吹散了热气,这才缓缓饮下。十几年来,他与润王萧湛是最为亲近的密友。可是这看似亲密的关系,却并不足以让他看透这个人。 相反,而今的萧湛,已经让他越来越看不懂了。 “既然如此,索性便两条线一起查吧。“洛腾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思路不错,可都是皇亲贵胄,你可是要步履维艰了。“ “无妨,此番我出城办差,倒是在那些奸商恶吏身上学到了不少。这次正好可以让我在这些个权贵身上试试。“ 宋文禹斜睨了他一眼,带着些无奈提醒道:“试归试,可别把自己折进去了。“ “我知道。“洛腾难得笑出了声,爽朗的笑声让周遭的气氛也不再沉闷压抑。 ?? 阿金坐在运来客栈的雅阁里吃茶,几盏茶的功夫,关于内城发生的那三起凶案的大概情况。她也了解地差不多了。 “这么说来,阿银回不羁山,一时半会估计也回不来了。“阿金一边细细咀嚼着那入口即化的绿豆糕,一边说道:“王都里的案子,宋洛二人肯定还会继续查下去的,义父那边有说咱们该如何应对吗?“ 初见拢着袖子,恭恭敬敬地站着。“阁主只说,让咱们静观其变。“ “也是,这种时候若是咱们冒了头,反倒是中了那些人的计谋了。“吃饱喝足后,阿金拍了拍手,伸了个懒腰。“这么多年过去了,通天阁一直便与少林武当三足鼎立,坐稳了武林之中龙首之位。任这四海九州如何风云变幻,江湖之中也是一片风平浪静。而今看来,那些平静也不过是假象。有人终究是不服气,想要取而代之。少林武当他们不敢碰,便拿咱们开刀了。“ “少主也是这么想,所以便亲自回了一趟不羁山,就怕中间出什么岔子。“ “大师姐有说。月华楼那儿她查得如何了吗?“阿金一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玩着空盘子。阿九见状,便又出房门去吩咐下人又端了几盘子点心进来。 “月华楼背后撑腰的金主一直不曾露面,那个邢妈妈也是个守口如瓶,长袖善舞的主儿。大师姐自从坐稳了这月华楼的花魁之位后,她们也没着急拉拢。想必在没有查清楚师姐的来处之前,她们也不会做什么的。“ “嗯,还有一种可能,咱们也得考虑到。“阿金用指尖轻轻敲击着檀香木造的桌子,等到点心上来了,便又拿了一块细细品尝起来。“那就是他们在怀疑师姐是通天阁的人。“ 初见闻言,眼皮一抬,有些诧异地瞧着阿金。见她正在细嚼慢咽着,又垂下了视线。阿金瞟了一眼已经乱了呼吸的初见,轻轻叹了一口气。 “阿初,咱们现在的这个对手,分明是想要请君入瓮,置咱们于死地的。越是如此,咱们自个越不能乱。你无需担心大师姐,若在最后紧要关头,她有足够能力自保。不要忘了,她是习往生咒的人。“ 被阿金这么一提点,初见羞愧得面颊发烫。他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呼吸之后,才又看向阿金平静地回道:“谨遵师姐教诲。“ “嗯,这两款点心都不错。可以让面点师傅多做些,若是有长期包房住的客人,送上一两盘咱们也不吃亏。“阿金见初见开窍了,便也不再说什么,吃饱了以后便带着阿九回宋府去了。 一路上。阿九一直眉头紧锁,阿金见她这幅模样,故意打趣她。“怎么?我就说了那么几句,你就心疼阿初了?“ “奴婢没有。“阿九看向阿金,见她一副揶揄的样子,便知道她又在拿自己寻开心了。“奴婢只是在想,眼下局势果真如姑娘刚才说的那般严峻了吗。“ 阿金微笑地瞧着她,仍旧一副不温不火的模样。“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若真是如此,咱们为何还要呆在这儿浪费时间。眼下,可以回去助阁主一臂之力的,除了少主还有您。这王都里,有琉璃姑娘一人在便已经足够了吧?“ “阿九??“阿金没想到她对自己执意留下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她刚想要说些什么,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少夫人,咱们到了。“外边儿传来马车夫恭敬的声音。 阿金应了他一声,这才又回过头来看向阿九。“若是你实在是想回去,便回去吧。义父身边多个帮手,总是好事情。“ 说着,她便掀开帘子下了马车,没有给阿九回话的机会。阿九咬着唇瞧着阿金率先下了马车。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咄咄逼人了。 她垂头丧气地下了马车,见到阿金站在不远处等她,眼睛都亮了起来。 “姑娘??“阿九一路小跑到阿金身边,带着哭腔唤道。 阿金斜睨了她一眼,曲指轻刮了一下阿九的鼻梁。“就没见过你这么刁钻的小丫头。“ 其实阿金刮得不重,可是阿九怕自己哭出来,还是捂住了脸。正在二人说话的当儿,里头跑出来一个小厮,见到阿金站在门口,立马便行礼道:“大少夫人回来得正好。沈家大哥过来了,正在偏厅等着少夫人您呢。“ “什么?“阿金一愣,小厮的话让她有点懵。 “大少夫人,沈家大郎君,沈默麟来了。“小厮好脾气地又重复了一遍。 “哦,是大哥来了。“阿金回过神来,收起心中的疑惑与慌乱,摆出一副欣喜而又故意克制的模样。“那麻烦你带路吧。“ “是,大少夫人这边请。“说着,那小厮便往旁边站了些。给阿金让出了一条道。 一行三人快步穿过小径,来到沈默麟被安置的地方。阿金站在门口一看,瞧见沈家大郎君正孤零零地一个人品茶,也不见宋余氏的身影。 阿金调整了一下情绪,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了沈默麟面前。“哥哥你怎么来了?家中也未有书信来通知一声。“ 沈默麟抬起头来,瞧着笑弯了眉眼的阿金,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淡笑。“本来也没想过来,正好要去北方采玉,路过王都,便想着过来看看你。“ 阿金点了点头。打量了偏厅里的环境,这才又转头看向那小厮道:“我家大哥见过婆母和老夫人了吗?“ “大少夫人,老夫人和大夫人今儿个身子都不太爽利,特意传话过来,让小的好生伺候着。“ “如此,便不用麻烦小哥了,我带大哥四处逛逛便是。“阿金挥了挥手,将小厮打发走了。尔后又转过头来,亲昵地牵住沈默麟的衣袖道:“走,去我那小院里说话。“ 沈默麟看了看自己被牵着的衣袖,又抬头看了看阿金,半晌才点了点头。在外人看来,也只会觉着这沈家大郎君果然如传闻一般太过沉稳严肃,并不会有其他的想法。 二人并肩走在花园子里,似乎是在赏景。沈默麟目不斜视地瞧着前方,直到来到一处较为隐蔽的地方,才低声说道:“我这次来是有要事相告。“ “嗯,看出来了。“阿金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花园子里的亭阁楼台。 沈默麟瞧她一副悠哉的模样,眉头微微一皱。“默金不见了。“ 阿金一怔,猛地顿住了脚步。她转过头来,与沈默麟对视半晌,沈默麟薄唇抿成了一条线,又重复了先前自己说过的那句话。“我妹妹,她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了?她不是已经和那个人??“ 这一茬不提还好,阿金话还未说完,就发现沈默麟整个人的气势都变得冷硬了许多。“所托非人,那书生与默金迁居扬州后不久,便流连于烟花之地。父亲之前给他们的那些花销,没多久就花完了。全被那厮一掷千金,砸进了销金窟里。“ 阿金垂下头看了一眼沈默麟攥紧的拳头。“你说她不见了,也就是说她不在扬州了?“ “是,她本想是回金陵,却被父亲断然拒绝了。“沈默麟说这话时,神情复杂地看了阿金一眼。 阿金微微一笑,不用沈默麟说,她也知道他还有下半句话没说完。“你是不是想要我通天阁出面寻她。“ 沈默麟没有否认,只是无比真诚地瞧着阿金。“通天阁眼线遍布全国,总归比我家商会找人来得快。“ “这话没错,可是如此一来,动静也会大。你想好用什么说辞了吗?“阿金一边说着,一边伸手用指尖轻轻触碰着自廊顶上垂落下来的藤花花瓣。 沈默麟垂眼,没有答话。阿金见他半天没有动静,回过头来看着他道:“我猜,你这次过来,完全是自个的意思,沈员外原本是不想你来的,对吧?“ “是。“沈默麟见阿金已经猜到了,也没有再遮掩的意思。“默金辗转水路回到金陵时,连城门都没能进去,就被他强行送走了??她也是没想到父亲会如此绝情。为了不再跳进火坑,在去扬州的路上她便想法子逃走了。“ 阿金垂下眼眸,让沈默麟猜不透她的心思。站在这么一个聪慧机敏的女人面前,纵横商场多年的沈默麟竟然感到了一丝不安。 “我只想找回我的妹妹,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单单作为兄长而言,你是个好的。“阿金沉默片刻,忽然道:“可作为沈家嫡子,你也应该明白,此番前来寻求通天阁的帮助,是多么的不智。若是东窗事发,我倒是可以全身而退??只是你们沈家??“ 沈默麟呼吸一窒,半天没做声。这些可能性,他都曾考虑过,思量再三,最终还是妹妹的安危占了上风。他原以为自己可以承受这一切,可真当这家破人亡的可能性通过旁人的口说出来时,他竟然压根就承受不住。 见他沉默下来,阿金轻轻叹了一口气。“既然你是以看我为名进王都的,便在王都逗留几日吧。我会遣人在王都附近打探。五日之后。若是还是没半点消息,你再另做打算。“ 阿金这么说,也是退让了,虽然是个折中的法子,却也让沈默麟松了一口气。只要通天阁愿意帮忙,对他来说就是天大的好事。 “谢谢。“沈默麟拱手冲阿金行礼,却被阿金伸手按下了。 “你又何必谢我,你我二人本是兄妹。“阿金笑眯眯地瞧着他,她话音刚落,沈默麟便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他转头看去。见一个面色清冷的年轻人带着个一身黑色劲装的随从走了过来。 “夫君。“阿金见到宋文禹负手而来,眉眼都笑弯了。阿九站在一旁瞧着阿金,只觉得每次当姑娘看宋文禹时,眼睛里都是璀璨星光。 “嗯。“这是宋文禹与阿金二人冷战之后第一次见面,见到阿金跟没事人一样看着他,他也不好意思再绷着。“我回来时便听门房说是舅兄来了,便想着过来见个面。“ 说着,他便向沈默麟点头致意,沈默麟瞧着阿金生得花容月貌,宋文禹对阿金的态度也是这般不冷不热的,便想着自己那个亲生妹妹真要嫁过来,独守空房怕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思及此,他不苟言笑的表情就显得更为严肃了。 “这眼瞅着便要天黑了,舅兄在此留饭吧。“ 宋文禹向沈默麟发出邀请,沈默麟却拱了拱手,三言两语推脱掉了。“今日暂且别过,商行里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今儿个在下只顾着来看望妹妹了,也没顾得上处理那些琐事。“ “那在下就不强留舅兄了。“宋文禹虽然刚入仕途不久,却也看多了不少官场上的把戏。对于沈默麟的推辞,自然也看破不说破。 阿金站在旁边瞧着二人一来一往。只觉得好笑。“那我去送送大哥,夫君你先回房休息吧。“ 阿金见宋文禹点头准许了,这才带着沈默麟往宋府大门口去。 “宋家大郎君,果真是个不好相与的。“没有走多远,沈默麟忽然说道。 阿金没有回头看他。“听你这话里的意思,有些松一口气?“ 沈默麟被阿金说中了心事,抬头看向阿金的背影。一路上,二人都没有说话,直到快出大门时,阿金上前来为沈默麟整理了一下衣襟。“他这人本来就很冷清,还是个刚正不阿的。之前沈家散尽家财扩充国库,天家用一纸婚约来弥补沈家的事儿,就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儿。“ 话说到此,阿金将手放在了沈默麟心脏的位置,继续压低了声音道:“兄长你猜,若是东窗事发了,他是否会就此顺水推舟,将沈家赶尽杀绝了?“ 沈默麟神情凝重地瞧着她,却见阿金神情轻松地拍了拍他胸前的灰尘,乖巧地就如邻家小妹妹一般。仿佛刚才她说的那一些话,并不见任何血雨腥风。 “兄长可去运来客栈歇着,现下那里是爹爹给我的嫁妆,你若是去了别处落脚,旁人是要怀疑的。“ 沈默麟没做声,却也知道,这是阿金将他变相看管起来了。阿金本以为他会对这一安排不满,却没想到沈默麟竟然一个不字都没说,临上车前,还特意对着阿金抱拳行了个礼。 车夫扬鞭,马车车轮吱吱呀呀地开始转动。阿金瞧着那马车向着道路的尽头驶去,不禁陷入了沉思。 “姑娘?“阿九见马车已经看不到了,可是阿金却没有动静,小声叫道。 阿金忽然笑了一下,转身向宋府里走去。“他倒是个能屈能伸的人。“ “听说沈家的生意,现下都是这沈大郎君在操持。“阿九听到阿金这么一句评价,如是回道。 阿金点点头,并没再说什么。主仆二人还没走几步,就瞧见宋文禹负手站在不远处,看样子是在等阿金。 阿金停住脚步看了他一眼,这才走上前来明知故问道:“你在等我?“ “嗯,一起用晚膳。“宋文禹点了点头,也没等阿金回话,便转身径直往偏厅里走。 阿金小跑追上他,一下搂住了他的胳膊。宋文禹身子一僵,一番挣扎之下,最终还是由得阿金去了。 怀仁见状,赶紧将紧紧跟随其后的阿九拉了一把。阿九回头瞪他。“你做什么?“ “你做什么?“怀仁不甘示弱地反问道:“主子两个好不容易关系缓和了些,你何必去添乱。“ 阿九将怀仁又瞪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放缓了脚步,选择跟怀仁二人远远跟在后边。 “嗯,这才对嘛。“怀仁咧嘴笑道,本来他还想说阿九孺子可教,可是看到阿九那一道可以杀人的目光,到底还是没勇气说出这句话来。 , 第四十一章 那个女扮男装的少女 沈默麟在运来客栈住下以后,就鲜少与阿金见面。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一般若她不主动去找他,他也不会和她联系。两人虽然不是亲生兄妹,却保持着一种少有的默契。 眼见着事情都要办完了,沈默麟却依旧没有从阿金那儿得到零星半点关于沈默金的消息。他有些苦恼,只担心自己这一次的无功而返,将与妹妹彻底断了联系。 “少爷,您还是吃点东西吧。今天晚上你又没用膳。“跟在沈默麟身边的小厮和他从小一起长大,见着沈默麟为着沈家姑娘的事情奔波憔悴,实在心疼。 “我吃不下。“沈默麟摇了摇头,看都没看一眼摆在桌上的可口饭菜。“宋府那儿来消息了吗?“ “没。“小厮一撇嘴,将托盘抱在怀里站在一旁,言语之间尽是不满。“也不知道那阿金姑娘到底有没有用心去找。“ 他话音刚落,就见着沈默麟淡淡瞟了他一眼,小厮下意识地用手捂了下嘴,再也没了声响。 “通天阁答应的事儿,就一定会办到的。她答应的事儿,就相当于是通天阁答应了。“ 小厮咋舌,好奇地问道:“可是通天阁不是有少主的吗?“ “她是阁主的掌上明珠,在通天阁中的地位就好似默金在咱们沈家一般,那少主还是她的弟弟,你说呢?“沈默麟说完这话,又瞥了那小厮一眼,眼神里颇有责备。“在别人的地盘去议论别人家的事儿,平日里我便是这么教你的吗?莫丢了我的脸。“ “是??是,小的知错了。“小厮连连点头赔不是,正在这时,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沈默麟一抬头,发现竟然是阿金。他下意识地站起身来,有些意外地瞧着走进房里的阿金。“姑娘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我这边正好得了些消息。都没敢耽搁,便赶紧过来和你报信了。“说着,阿金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那小厮,虽然只时短暂一瞥,却也看得那人寒毛直竖。“若是我明儿个再来,怕是有人对咱们通天阁的不满都要堆到天上去了。“ 阿金这么一说,沈默麟立马就明白了。刚才自己和小厮的对话,怕是被阿金一字不落地听到了。他先是挥了挥手让小厮退下,这才拱手向阿金行礼道:“大姑娘不要怪罪,都是沈某管教不严。“ 阿金撇了撇嘴。倒也有几分江湖儿女的豪气。“我也没打算捉着这件事不放,怪没意思的。只是咱们通天阁从未办砸过差事,我身为阁中人,自然不喜旁人乱加猜测通天阁的事情。“ “在下明白。“ “令妹的踪迹,貌似是被咱们搜寻到了。“阿金轻声说着,见沈默麟目不转睛地瞧着自己,也没再兜圈子。“之所以你们沈家的人力物力都没寻到令妹的下落,是因为沈家姑娘女扮男装了。“ “原来如此,那她现在在何处,我立即派人去将她接回去。“沈默麟恍然大悟,这么多天以来杳无音信的妹妹终于有了下落,让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 阿金若有所思地盯着沈默麟看了半晌,沈默麟见他神色有异,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令妹的踪迹一直到了杭州,就没了。“ “杭州?“沈默麟诧异地重复了这个地名,又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踱步。“怎么会在杭州?她是想在那儿隐居,还是想要去其他地方。“ “京杭大运河上的每个港口,她都有可能去。“阿金盯着在狭小的房间里走来走去的沈默麟,他的影子被烛光拉长投射在房间的墙壁上,人影晃动。让周遭的气氛更添了几分鬼魅。“不过我觉着,她最有可能来王都。“ “她来王都做什么?“这是一个沈默麟最不愿意发生的情况,所以当阿金宣之于口时,沈默麟几乎吓得跳了起来。 “听说,你二人是双生子。“相比于沈默麟的慌乱,阿金要淡定得多。她垂下眼来,没再去看沈默麟。 “是,我们二人是双生子。“沈默麟点了点头,等着阿金说下半句。 “那你俩一定是面貌相似的吧?我想,沈姑娘之所以女扮男装。一个是行动方便,还有便是方便打听你的去处。既然自己有家回不得,父亲将她赶了出来,便只能去寻你这个亲人了。“ 沈默麟闻言,愣了一小会儿,忽然满脸的悔恨懊恼。“早知道如此,我便应该如原计划一般一直北上去采玉,她一路寻来,也不至于来趟这摊子浑水。“ “这也只是猜测罢了,沈大郎君也不用这般着急。“阿金一想到这件事,也觉得棘手。可是为了不自乱阵脚,她也只能先将沈默麟安抚下来。 “那我现如今应该如何是好?“沈默麟扶着桌子坐了下来,抬起头来询问阿金的意见。 “再过两日,你还是要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该去做什么,便去做什么。这王都里盯着沈家的眼睛颇多,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差错。“ “可??“沈默麟低下头来,显得有些犹豫。 阿金知道他心里的挣扎,也没有催他赶紧下决断。只是站起身来,将连帽戴起道:“你定了什么时候出发,便差人去宋府通报一声,我也好来送送你。“ 说罢,她便带着阿九转头向房间门口走去。 “大姑娘。“沈默麟起身,忽然叫住了她。“若是??若是你寻到了舍妹,大姑娘打算如何处置?“ “我能如何处置她?“阿金哭笑不得地回过头来看向沈默麟。“沈大郎君放心,我一定不会难为沈姑娘的。只是若有旁人发现了其中蹊跷??“ “请大姑娘放心,沈家一定全力以赴杜绝此事。“ 阿金闻言,只是笑了笑,没有说其他的。等到她离开后,那小厮又进了房间,见桌上菜肴沈默麟又是一点没动,不禁皱了皱眉。 “少爷,阿金姑娘和您说什么了?“ 沈默麟回过头来神情复杂地看了小厮一眼,只是吩咐他道:“我们就在王都再多逗留两日,你且打点一下,两日之后,咱们便继续北上去燕州。“ 小厮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可??咱们姑娘的下落??“ “回头我吩咐些得力的人留在王都,其余的,听天由命吧。“沈默麟仰头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地说道。 ?? 在回去的路上。阿金一直闭目养神。因为之前就跟门房专门说过,是去客栈探望自己兄长的,所以回来的时候,也让马车在大门口停了下来。 主仆二人一声不吭地进了东厢房,发现宋文禹还没有回来,不自觉都松了一口气。 “姑娘,现下咱们怎么办?要不??咱们在沈家姑娘没有找上门来前,先行离开。“ 阿金坐在桌边,盯着那如豆的烛火,轻轻摇了摇头。“现下这个局面。脱身容易,可是想要把事情办妥却难了。若是咱们就这么一走了之,那等于是将沈家将火坑里推。这件事传了出去,日后通天阁还如何在江湖之中立足。“ 阿九皱着眉头,没有再劝。话已至此,她与阿金一样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忽然,阿金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过幸好,阿银也回不羁山了。咱们在王都再观察个两日,若是有个风吹草动,你就和初见带着大家伙先一步撤离王都。“ “姑娘,那你怎么办?“阿九一愣,心里有些着急。 “我独自一人,反而有的是办法。“阿金顿了一下,瞧见阿九正一脸担忧地瞧着自己,便握住了她的手。“再说了,也不是我一个人,还有师姐在呢。“ 提到琉璃,阿九的眉头才稍微舒展一些。两人正相对无言地坐着,院门口依稀传来一阵敲门声。二人往院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均是一脸疑惑。 “奴婢也没把门闩起来呀。若是大少爷回来了,应该可以进来的。“阿九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院子里开了大门。“二少爷?“ 宋文渊没想到开门的是阿金的贴身丫鬟,不禁有些尴尬。“那个??我是来找我哥哥的。“ “他不在。“阿九站在门口,并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二少爷是有什么事情吗?待会儿大少爷若是回来了,奴婢可代为转达。“ “哦,那没什么事了。明儿个说,也是一样的,一样的。“宋文渊讪讪笑道,转头就要离开,跟在他身边的怀音却对阿九的态度很是不满。 “大少夫人身边的丫鬟怎么是这个样子?感觉在那个园子里头,她倒更像是主子了。“ “是泼辣了些,可也是为了嫂子考虑。“宋文渊说着,脸上略过一丝复杂的表情。“刚才她都说了大哥不在家,若是这个时候她让咱们进去了,可让嫂子一人如何自处。“ 怀音听了宋文渊的话,立马就没脾气了。“还是少爷您想得周全。“ 宋文渊扯了扯唇角,怀音恭维的话听在他耳朵里,却像是打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一般。若是他果真想得周全,又怎么会在晚上叨扰东厢房。 想到这里,宋文渊又回头看了一眼,见自己身后一团黑暗,不见有来人,又颇为失落地继续往前走。 “二弟?“宋文禹风尘仆仆地回来,正好瞧见宋文渊失魂落魄地往自己这边走来,他与宋文渊打了个对面,见宋文渊神色有异,又加了一句。“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去哪儿?“ “没有,只是??只是晚上睡不着。想四处逛逛。“宋文渊被宋文禹看得心里只发怵,竟然就结结巴巴地扯起谎来。他这样做贼心虚的反应,让一旁的怀音都皱起了眉头。 “夜凉,你过两日就要参加春试了,可别在这个时候贪凉病了。“宋文禹言语之间都是兄长关怀弟弟的温柔,这让宋文渊更觉得无地自容。 只见他连连点头,拱起手来对宋文禹行了个礼道:“兄长说得是,我这就回房了,这就回去了。“ “嗯,早些休息吧。“宋文禹点了点头,侧身目送他离开之后,这才又继续往东厢房去。 见宋文渊已经走远,一直没吭声的怀仁忽然开口说话了。“大少爷,您有没有觉着二少爷怪怪的。“ “嗯。“宋文禹只是简短地应了一声,并没有多加评论,直到快要走到东厢房的院门口了,他才又补充了一句。“看样子,是从东厢房的方向过来的。“ 怀仁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到宋文禹已经推开院门进去了,才恍然大悟。只是这句话里隐含的信息量太大。他竟然都有些吓住了。“大少爷,您的意思是??“ 他小跑到宋文禹身后,还没将话问出来,阿金却从房间里走出来了。二人四目相望,最后还是阿金先开的口。“你回来了?“ “嗯。“宋文禹保持着推门的动作,却还是依旧站在庭院中。 宋文禹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是阿金却总觉着他心里似乎有些不畅快。“可用饭了?若是没用饭,可吩咐下去做点粥点。“ “我吃过了的。“宋文禹回道:“刚才二弟是不是来过了。“ “来过了,本来就是来找你的,听到你没在。连门都没进又走了。“阿金想了想道:“你们俩就是前后脚的事儿呀,应该是有碰到过的。“ 阿金话说完,宋文禹便一直盯着她看,让阿金忍不住伸手去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吗?“ “没。“宋文禹撇过脸去,径直推门进了自己的房间。阿金莫名其妙地瞧着他,忽然有些来气,刚要发作,怀仁笑嘻嘻地拦住了。 “夫人不要和大少爷一般见识,今日他心情有些不畅快。“ “什么事能让他不畅快?“阿金白了那一扇没有关上的门扉。“再说了,不畅快就该和人甩脸子?“ 怀仁一阵语塞。笑得更加谄媚了。“实属不该,只是??今儿个少爷似乎挨了圣人的训斥。“ 阿金一听,立马就不生气了,心里反而生出了几分担忧。“怎么好端端的被圣人训斥了?“ “因为??“怀仁话还没讲完,就被宋文禹给吼进了房间。那道虚掩着的房门,终于还是关上了。 阿金歪着头瞧着那扇紧闭的门扉瞧了好一会儿,忽然轻轻一笑,也转身进了屋。 屋子里,怀仁瞧着宋文禹发黑的脸色心里直打鼓。 “少爷,小的知错了。不该嘴快说要说那些个血腥事儿给夫人听。“ 宋文禹阴沉地看了他一眼,却没答他的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怀仁说清楚这其中的盘根错觉。他闭上眼睛,向怀仁挥了挥手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这案子还没破,跟谁说都不合适,你明白吗?“ “小的明白。“怀仁赶紧答道。 宋文禹睁开眼,径直往床榻走去。“你去吩咐下边给我准备些热水,我想要睡了。“ “是,小的这就去。“说着,怀仁便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宋文禹坐在床边看了好一会儿院落的风景。他的这间卧房开门的位置正对着院落里的那一颗桃花树,而今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 夜风一吹,便有零星花瓣随风起舞。宋文禹发了一会儿呆,心情忽然平静下来了。他站起身来走向房门口,将半个身子掩在屋子里,观察着那一边的情况。 那边房间的灯火也未灭,看窗棂上投射的剪影,阿金似乎还坐在窗边。或许是在刺绣,或许是在看书。宋文禹盯着那模糊的轮廓,不自觉就想到了自己与阿金初见时,她怀抱琵琶的模样。 宋文禹放在门框上的手缓缓攥成了拳头,佳人明明近在咫尺,他却尝到了几分望眼欲穿的滋味。 “默金??“宋文禹默念了一遍佳人的闺名,转身回到了屋内。 ?? 阿金正低头看书,忽然耳朵一热,让她抬起头来。阿九见她发呆,有些奇怪地瞧着她。“姑娘,你怎么了?“ “没什么。“阿金摇了摇头,却已再无心看书。她将书本放在一边,右手的拇指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食指的指腹。“我只是在想,怀仁刚才想和我说什么,被宋文禹给喝止了。“ 阿九撇了撇嘴,没有做声。对于这对主仆俩,她永远都是这么一副鄙视的态度。“还能有什么,便是些大少爷不能与外人说的差事。“ “对,就是这个。“阿金猛地站起身来,看起来有些兴奋,又带着些不安。“他之所以别圣人训斥,一定是因为那案子没有破,说不定连个线索都没有。“ 阿九仰着头瞧着她,不明所以地问道:“然后呢?“ “又或者是他发现了蛛丝马迹,却因为种种原因,他不认为自己找到了真凶,和圣人意见相左,所以才会??“ 阿金自言自语着,压根也不管阿九是否能听懂。她突然止住了步伐,就像是被人点了穴定在了房间。阿九瞧着她表情异常凝重,也跟着站起身来。“娘子?“ 阿金缓缓转过头来看向阿九,眼神里带着些惊疑不定。看样子,她也是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住了。“你说。真正的沈默金若是落到了要栽赃陷害通天阁的那帮人手上,咱们应当如何?“ 阿九听了她的话,也瞪着一双大眼睛瞧着她。阿金见状,便知道这主意最后还得自己拿。她低下头来,头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无助。 “眼下咱们不能贸然与不羁山取得联系,敌暗我明,若是他们果真在暗处计划着这一切,那么初见他们一定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了。“阿金脑子里盘算着对策,心情也平静了许多。 “听姑娘这么说,咱们这是被困住了?“阿九双手扶着桌子,微微倾下身子看向阿金。“就没有其他法子了?“ “先于他们找到沈默金,我们才能拿回一些主动权。“阿金低头沉思着,最后无奈看向阿九。“思来想去,这确实是眼下咱们唯一能做的事情了。希望阿银那边关于这躲在暗处的敌人,已经查出些眉目了。“ ?? 在离王都五百里的一处客栈里,打尖的客人俱在一起喝酒聊天。忽然有人说道:“王都那儿听说明儿个就要开始宵禁了,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坐在他旁边的少年喝酒的动作一顿,却没有出声,倒是坐在他身边的中年人忍不住插了句话。“这是又要打仗了?“ “我刚从北方做生意回来,也没见要打仗啊。“说出这个消息的人摇了摇头。大家七嘴八舌,就这么把这个话题给岔开了,谁也没再提这一嘴。 少年继续一言不发,直到酒足饭饱之后才离开饭桌。店小二笑眯眯地过来收拾桌子,他突然递过一锭碎银,看得小二眼睛直放光。 “这位小公子,您给得太多了。“ “剩余的便是给你的了。“ 小二连连道谢,将那一锭碎银收进了怀里。少年见状,勾了勾手,让他靠近自己一些。“请问这位小哥。这客栈里还有快马可买吗?“ “哟,小公子您来得实在是巧,正好还有一两匹的剩余,都是之前商队换下来的良驹。“ “可否日行五百里?“少年想了想,又问道。 “那是没有的,可日行五百里与八百里的好马,那都是官家驿站经营,咱们这都是小本生意。“小二摇了摇头,表示爱莫能助。“不过,咱们店里的这两匹马,可日行两百里。“ “两百??“少年皱了皱眉头,低下头来兀自沉思着,看样子很是苦恼。 “这位小公子是要去哪儿?“小二见他犹豫,连忙问道。 少年看了他一眼,含糊其辞道:“是要去王都附近的郡县。“ “哦??若是不着急,两百里良驹也是可以用一用的。无非是多耽搁一天时间罢了。“ 少年沉默了片刻,忽然一拍桌子道:“好,我便买一匹两百里良驹。只是??刚才听人说王都要宵禁,不知道这周遭的郡县是否也会如此?“ “这个??小的就不清楚了。“小二皱着眉头想了想。“离王都五十里的地方有一处寺庙,名唤大慈悲寺。若是小公子您赶到那儿去碰到了宵禁,可在那里逗留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再赶路。“ 少年没想到自己苦恼的问题就这么被轻松解决了,不禁喜上眉梢,开心地连连拍了小二好几下肩膀。“谢谢你的提醒,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应该的,应该的。“小二躬着身子连连说道,然后便端着一盘子残羹剩饭进了后厨。他一路走到后厨巷子里倒厨余的地方,见到有人一身黑衣站在厨余桶旁边,连忙走了过去。 “该说的话,都说了吗。“那人见他走过来,声音沙哑的问道。 “说了,都说了。“小二恭敬地答道,并伸出手来想要将黑衣人手里捏着的那锭金元宝拿过来。 谁知那人的手轻轻往旁边一挪,没有给他的意思。“不该说的,一个字都没说吧。“ “自然如此。这位大侠,您就放心吧。“ 他话音刚落,金子就落到了他的手心里。小二喜不自胜,捧着金元宝来回看着,黑衣人眉头一皱,冷清的语调里多了几分鄙夷。“依照先前说的,你不可再在此处逗留了。“ “明白明白,我既然发财了,又何需再做这种给人赔笑脸的工作。“ “好自为之。“那人说完,便转身走进了黑暗之中。小二抬起头来看时,人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就好像,那一身黑衣已经与这见不得光的暗处融为了一体。 , 第四十二章 解不开的误会 尚有一日,沈默麟就要出发去燕州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阿金手里拿着沈默麟差小厮送来的帖子,打开扫了几眼,便搁在了一边。 “沈大郎君怎么说?“ “他请我去运来客栈。“阿金想了想,又把帖子里写的理由复述了一遍。“说是有事相商。“ “他不是都要走了吗?还能有什么事?“ “总归还是不放心我们吧。“阿金说到这里,看着那帖子笑了一下:“也罢,去便去就是了。“ 阿九皱了皱眉头,言语里带着些犹豫,却还是去给阿金安排出行的事情去了。 马车很快来到运来客栈,阿金一下车,就瞧见初见站在门口。“大少夫人。“ 阿金向初见颔首致意,在他的带领下直接来到了沈默麟的房间门口。“沈大郎君,宋大娘子来了。“ “请进,“里头传来沈默麟的声音,阿金闻言,推门而入,见到沈默麟正坐在几案边上,一脸阴沉地瞧着自己。 “哟,这是怎么了?“阿金愣了一下,回过头来将房门关上,即便她已经察觉到了沈默麟隐忍的怒火,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沈默麟的视线跟着阿金在房间里游移。“我这两日听到一些传闻,是关于沈默金的。所以特请大姑娘过来前来,以辨真假。“ 阿金歪着头想了想,心里已经有七八分明白,却还是不懂声色。她找了个座位坐下来,这才又慢悠悠地应道:“什么传闻。“ “关于您和庆王爷的。“沈默麟将这几个字咬得极重,仿佛是要将阿金和自己的妹妹之间撇开关系。 阿金好笑地瞧着他,只觉得眼下失了方寸的沈默麟实在有些滑稽。“当时是有人要栽赃陷害我,让沈家不好过。最后事情虽然不算圆满,但也算是解决了。这些风言风语的,沈大郎君不要往心里去。“ 沈默麟咬了咬牙,没再出声。片刻之后,他忽然又道:“依在下看,在下的燕州之行,便推迟一些日子吧。“ “为何?“阿金不解地看向沈默麟。 沈默麟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思绪千回百转,看得阿金心里痒痒。“大姑娘不知我那妹妹的性子,她ⅷⅷ她若是到王都。听到有人这么以讹传讹自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阿金一愣,有些哭笑不得。“原来是这样。沈姑娘莫非还会为了这几句闲言碎语,说出沈家找人代嫁的事情来吗?“ “说不好。“ 阿金本来是在开玩笑,见沈默麟如此一本正经,笑意也跟着收敛了些。“听沈大郎君这么说,弄得我心里也有些惶恐了。“ 沈默麟见阿金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禁不住一阵发寒。他立马站起身来,向阿金拱手行礼道:“让姑娘见笑了,还请通天阁多多包涵。“ “沈大郎君,若是真如您所说,那我还是建议您还是将这件事通报令尊一声吧。“ “可是ⅷⅷ“沈默麟微微蹙眉,没有做声。 阿金见他犹豫,也没有多加催促,只是盈盈笑道:“只有你们沈家人,最了解沈姑娘的脾气。到底应该怎么做,最后自然还是由大公子您定夺了。既然事情已经谈完,那么我先回了。“ “大姑娘慢走。“沈默麟见阿金起身告辞,赶忙又行了个礼,直到阿金离开。他才将身子挺直,眉头紧锁地瞧着那扇还未来得及关上的房门。 阿金刚上了马车,便将阿九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你回头让阿初将王都周边盯紧了,一有沈家姑娘的消息,赶紧回我。“ “哦,好。“刚刚她与沈默麟谈话的时候,阿九站在门外都是听见了的。“可是姑娘,咱们若是得到了沈家姑娘的消息,又能如何?“ “还能如何,她若是不愿意乖乖听话。就将她绑了送给她大哥和父亲,沈家人总不会要了她性命去。可是若是放纵了她,她可是会要咱们的命。“ “是。“阿九点了点头,眼见着宋府已经快要到了,主仆二人均是默契地没有再吭声。 ⅷⅷ 沈默金一身少年公子的装扮,马不停蹄地往王都赶。怎奈胯下良驹也不过是个日行两百里的货色,眼见着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却还是赶不到城门口。 更是雪上加霜的是,天公不作美,已经开始飘雨了。 沈默金勒紧了缰绳,看了看天色,又瞧了一眼眼前一望无垠的官道,无奈之下,只得调转马头向大慈悲寺的方向行去。 虽是烟花三月,可这春雨也着实寒冷彻骨。沈默金的衣服被雨水浸湿了以后,她就觉着自己整个人是被一块冰给捂住了似的,浑身直达寒颤。 可恨大慈悲寺的山门又高,待到她哆哆嗦嗦地拾阶而上,走完这两百多级台阶来到山门前时,已经冻得说不出话了。一个小沙弥举着伞来开门,瞧见了站在门边的她,吓了一跳。 “呀,这位施主,你这要冻坏了的,快快进来暖暖身子。“修佛之人,到底慈悲为怀。沈默金本以为自个会费一番口舌,没想到那小沙弥一瞧见她这落魄的样子,就赶忙让她进去了,一路上看她走得颤颤巍巍,还好心地扶了一把。 “施主小心一些,咱们一会儿就到香客的休息之处了。正好男宾那儿还有些空房,您先去那儿换身干净衣裳ⅷⅷ“ 小沙弥一边喋喋不休,一边扶着沈默金专心致志地走路。沈默金一听到男宾二字,脸立马红了起来。“那,那个ⅷⅷ小师傅,我ⅷⅷ我不去男宾ⅷⅷ“ 小沙弥听到她细如蚊呐的回答,一脸疑惑地停下来瞧着沈默金。沈默金被他那一双纯净无垢的眼睛给盯得满脸通红,只敢低下头来说完接下来的话。“我ⅷⅷ我是女的ⅷⅷ“ “啊!“小沙弥闻言,像是摸到了烫手的东西一般松开了默金的胳膊。见着默金跌倒在地,他又下意识地伸手要去扶。一想到眼前的施主本是女儿身,双手又顿在拉那儿。“施主,你,你怎么都不说清楚的。真是罪过、罪过。“ 沈默金坐在冰冷的地上,哭笑不得地瞧着小沙弥。“小师傅,您ⅷⅷ您也没给我机会说清楚啊。“ 小沙弥瞪着一双眼睛瞧着沈默金瞧了半晌,似乎在回想刚才二人的对话,好一会儿他才又弯下身子来将沈默金扶了起来道:“女宾那儿,其实也有空房。但是住着的都是贵客,施主您去那儿换身衣服不打紧。切不要随意走动。惊扰了旁人。“ “明白,我明白的。小师傅救我一命,我又怎么会让小师傅为难。“沈默金连连点头,她心里很清楚,若不是这小师傅慈悲为怀,将她收留,今天晚上她要风餐露宿不说,连个躲雨的地方估计都没有。 思及此,她对这小沙弥更是感激地看了一眼。小沙弥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只管目视前方引路,也不像之前那般絮絮叨叨了。 两人就着灯笼散发的微弱的光芒,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香客下榻的禅房处,因着是女宾的地方,小沙弥将沈默金安置下来之后,便也没有多做逗留。只是离开之前,又再三叮嘱了几句。 “我这就去给你拿个炭火盆过来暖一暖,你且在这里休息一晚吧。记着,可千万不要乱跑,惊扰了旁人。“ “好的,小师傅请放心。“ 沈默金点了点头。正要送小沙弥出去,对方像是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又道:“姑娘可有行路文书?“ 沈默金一愣,一番犹豫之下,还是老实回答了。“有的。“ “可否给贫僧看一眼?“ 沈默金咬着唇,思量片刻之后才道:“还请小师傅在门外稍等片刻,我将文书贴身藏着的。“ 小沙弥听她这么说,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你先换衣服吧,我拿炭盆过来的时候,劳烦将文书给贫僧瞧上一眼便是。“ “好。“沈默金应承下来之后,小沙弥便将房门轻轻合上了。她跑到窗边看了一眼,见小沙弥果真冒雨提着灯笼走了,这才走到门边将门拴上,开始宽衣解带。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小沙弥果然去而复返。沈默金开门来看,发现这次一共来了两个小和尚,除了原先带她进来的那一位,还有一个看起来年纪更小,正一手提着饭盒,另一手还拎着个炭盆。 “你将这两样驱寒的东西送进去吧。“小沙弥一转头,对着那小和尚说道。 小和尚连连点头,乖乖进去将手里的物件放下,又目不斜视地走出来与小沙弥并排站在一起。 “施主,劳烦您出示一下行路文书。“小沙弥双手合十,郑重与沈默金说道。 沈默金早有准备,将那通关文书交给了小沙弥确认过后,又收回到了怀中。“小师傅这下可放心了?我可不是坏人。“ “阿弥陀佛,施主你早些休息吧。“小沙弥被沈默金揶揄得脸上一红,带着自己的小师弟落荒而逃。沈默金含笑瞧着师兄弟二人走远了。这才又关上房门,重重吐了一口气。 她走到桌边,先是喝了放在食盒里的那碗姜汤,尔后才又拿出藏在怀里的文书就着烛光看了一眼上面的字迹。 “沈默芸ⅷⅷ“她喃喃念着文书上的三个字,神情痛苦而又倔强。 ⅷⅷ 第二日沈默金起了个大早,她本想又换上男装,猛然想起自个还在大慈悲寺的女宾厢房处,便只好穿着那身女装出了房门。 山上空气清新,早晨的阳光让寺庙里所有的建筑都像披上了一层金箔。沈默金自问不是信佛之人,却也被这里庄严肃穆的气氛所感染。多日以来紧绷着的神经在这一刻也暂且舒缓下来,她站在台阶上伸了个懒腰,见其他厢房里还没有动静,便打算在院子里逛上一圈。 另一处厢房里,一个小丫鬟一直趴在窗边观察着外头的动静。见着在院子里四处闲逛的人下意识地往这边望,赶紧往房间里退了几步。 “姑娘。“她一转身,拨开珠帘,进了内屋,见到跪坐在蒲团上诵经的孟一菡,向之行了个礼。“昨儿个雨夜里,果真有一陌生女子住进了旁边空置的房间里。“ 孟一菡闻言。缓缓睁开眼睛,却没有转头。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那一尊观音大士像看。“你可有打听到什么?“ “经常过来打扫送饭的小师傅说,就是一个路人。因为王都从这个月月初开始实行宵禁,这位娘子没能在宵禁前进城,只能叨扰山门了。“小丫鬟规规矩矩地回话,小心翼翼的样子,看上去对孟一菡似乎还心存几分恐惧。 “可有查看过文书?“ “有,文书查验过,没什么问题。“小丫鬟老老实实地答道。尔后,便屏息站在一旁。等候孟一菡的指示。 孟一菡听完小丫鬟的话,忽然双手合十于胸前,对着那尊菩萨像拜了三拜,这才又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件事你做得很不错,继续盯着那边的动静便是。做得小心一些,可不要叫人发现了。“ “奴婢明白。“小丫鬟闻言,连忙应道,并转身出了内房。房门一开一合之后,孟一菡又睁开眼睛,盯着慈眉善目的菩萨像瞧。 “红果。放心,既然有人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姑娘我一定为你报仇。也不枉费你与我这主仆一场的情谊。“ 孟一菡将这话说得极其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在谈天说地一般。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又站起身来向着菩萨像上了三炷香,这才重新拿起念珠,继续诵经。 ⅷⅷ 沈默麟按照之前说的,在王都留了下来。内城里发生的那三起命案忙得宋文禹焦头烂额,等到他注意到沈默麟仍然留在王都时,都已经是六七天以后的事情了。 舅兄留在王都里这么多天。自己却对其不闻不问,似乎有些说不过去。这一天宋文禹下朝回来,正好瞧见阿金优哉游哉地侍奉花草。他站在院门口瞧着那窗边的人儿瞧了好一会儿,这才方向一拐,直接往阿金的房门口走去。 “你大哥留在王都里好多天了,你也不去瞧瞧?“ 阿金一转头,见着他已经穿着大红色的朝服坐在了房间里,并将乌纱帽摆在了桌上。她看了一眼宋文禹一丝不苟的束发,又回过头去继续伺候着那一盆娇贵的兰花。“有什么好看的,从小到大都在一起,还没看够吗?“ 宋文禹眉毛一挑,没想到阿金对待自己家里人都这么懒得搭理,忽然有些哭笑不得。“倒是我多管闲事了。“ “我可没这么说“,阿金手上拿着个精致小巧的花剪,回过头来娇俏地瞧了宋文禹一眼,“是你自个说的“。 宋文禹无奈地瞧着她,说话间便站起身来。“好吧,是我多余。“ 阿金听出来他的言语里难得带着些气恼,却没回头理他。待到人已经走到门边了,这才又抬起眼皮来叫住他。“你这人,总爱自说自话,都不等人把话说完了又自顾自地走,真是怪没意思的。“ “你说吧。“宋文禹脚步顿住,就站在门口等阿金的下半句,反正这个女人歪理邪说一大堆,几个回合下来,他也懒得和她争辩了。 “原先我家兄长是觉着,宋家人恐怕是不喜与我沈家来往,所以才与我鲜少联系,留在王都也只是忙着自己的事情,偶尔与我见个面。既然宋大郎君都主动提出来了,那这层顾忌既然是没有的了,你说是不是?“阿金将花剪放在一边,背着手慢悠悠地晃到宋文禹跟前。一手扶住门框,站在了门槛上,居高临下地瞧着宋文禹。 宋文禹微仰着头瞧着她小人得志的样子,竟然心里生不出一丝厌恶,只有满心的喜欢。不自觉地,他微微下垂的嘴角也有了弧度。“那你想怎么安排。“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儿个我这就去信请兄长到兰茵记一叙,咱们和兄长一起吃一次饭,如何?“阿金笑眯眯地问宋文禹。 “好。“宋文禹看着阿金笑弯了的眉眼,想都没想,鬼使神差地便答应了下来。 还未等他回过神来,阿金便已经跳下门槛,欢天喜地地招呼阿九去运来客栈送信去了。宋文禹负手立在门前,瞧着阿金在屋子里忙碌,自己也心情愉悦地回了房间。 ⅷⅷ 经过沈默麟的多方探寻,他终于在王都附近的一处小镇里找着了真正的沈默金。刚开始他还不信自己的妹妹会出现在那么偏僻的地方,直到见着真人。才相信这个得之不易的消息。 “大哥!“沈默金瞧见沈默麟接到了自己千辛万苦递出去的消息前来,激动得嚎啕大哭,一时也说不出一句连贯完整的话来。 多日东躲西藏的日子如梦魇一般缠绕着她,在王都附近逗留的六天更是如此。 “你ⅷⅷ你怎么回事?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沈默麟见着沈默金一副乞丐模样,灰头土脸不说,眼睛里也尽是恐惧的神色。这么一个人,很难让他与记忆里的那个活泼可爱的孪生妹妹联系起来。 “哥ⅷⅷ是她ⅷⅷ是她要杀了我!“沈默麟的一句问话,似是触到了她身上的某个机关,让沈默金整个人突然变得竭嘶底里起来。“是通天阁的人要杀了我!哥,爹爹他不要我了!他为了沈家要舍弃我了!“ “你在说什么?“沈默麟眉头紧锁,还想再问清楚一些,沈默金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晕了过去。 “少爷,姑娘晕过去了。“跟在沈默麟身边的小厮赶忙上前探了一下沈默金的鼻息。“少爷ⅷⅷ咱们现在怎么办?“ “先在附近找个大夫给默金看看伤。“沈默麟将默金紧紧抱在怀里沉思了一会儿,忽然下了这个决定。 小厮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边帮着沈默麟将沈默金放进了马车里,一边又确认了一遍。“不回城里了?“ 沈默麟目光如炬,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来时的路,半晌才又道:“暂时先不回城里了。“ “是。“小厮不懂沈默麟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安排,却也还是照做了。 当天午后,阿九从运来客栈回来。一脸心事重重。阿金坐在房间里等她,见她进来是这副模样,便随口问道:“怎么了?你和阿初闹别扭了?“ 她话音刚落,阿九便已经来到了她身边,向她低声回道:“姑娘,沈大郎君不见了。“ “不见了?“阿金奇怪地看了阿九一眼,又问道:“东西都还在吗?“ “在的,阿初说,咱们的人瞧见沈大郎君今儿个带着他的那个小厮套了马车急匆匆地出城了,然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阿金听了阿九的话。沉吟片刻,忽然将书本合上放在了一边。“看样子,沈默金找着了。“ “若是如此,他为何不差人回来禀报一声。他又不是不清楚,运来客栈是咱们的地儿。“阿九不解地看着阿金。 “他那么一个思虑周全的人,肯定不是忘了报平安。若不是忘了,就是不想让咱们知道。“阿金在房间里踱步,越想却越是糊涂。“可是,他为什么不想让咱们知道?我们现在是在同一条船上,没道理会互生嫌隙才是。“ 阿九撇了撇嘴,对于这些人七拐八绕的心思,她压根就不去想了解。阿金眉头紧皱,在房间里绕了几圈都想不通透这个问题,索性又在原来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信都送到了?“ “送到了。阿初亲自收的。“阿九见她又看起书来,不禁有些好奇道:“姑娘,你想明白其中缘由了?“ “没有,“,阿金倒是坦诚,“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他就算不告而别,我最后也会知道原因的。所以也不打紧。“ “姑娘倒是看得开。“阿九见到阿金如此淡定,忍不住多了一句嘴。 “我看你是跟在我身边太久了,愈加没章法了,都敢编排我的不是了?“阿金佯装恼怒瞧着阿九,阿九却并没有收敛的意思。 “全是姑娘教导得好。“ “我可没教你这些。“阿金没好气地说着,随手扔了个绣球过去,阿九往旁边一挪,那绣球正好砸在了宋文禹的胸膛上。 阿金一愣,脸有些红。“你ⅷⅷ你怎么来了。“ “我看太阳都要下山了,便过来问问你的安排。“宋文禹低头看了一眼滚落在地上的绣球,伸手捡了起来。“你兄长那边怎么说?“ “阿九去得不巧,他正好不在,掌柜的也说不好他去哪儿了。我留了信在他下榻的地方,等他回来再说吧。“ “哦,那ⅷⅷ好。“宋文禹犹豫了一阵,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阿金看他这样心里又是憋屈又是着急,眼见着他要出门口了,急忙叫住了他。 “你就没什么想同我说的?“ 宋文禹沉默了一阵,摇了摇头道:“没有。“ “快到晚饭的时候了。“阿金不死心,好心提醒了他一句。 “嗯。“宋文禹点了点头,见到阿金殷殷期盼地瞧着自己,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想一起吃吗?“ 他这话一说出来,阿金松了一口气,立马来到了他身旁,昂首挺胸地瞧着他。“你若想,我就想。“ “那走吧。“宋文禹笑了笑,将那只小巧的绣球荷包捏在手里,又侧着身子让出了一条路。“没有舅兄在场,我俩也可以去兰茵记。“ “那是自然。“阿金笑了笑,暂且将心里那一抹挥之不去的忧虑抛诸脑后了。 , 第四十三章 沈默麟带着沈默金和小厮小申到了一处设施简陋却还整洁的客栈下榻,虽然这三人风尘仆仆的模样很是奇怪,可是店家在看到小申塞给他的满满一袋子碎银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给他们开了两间上房。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说是上房,也不过是宽敞干净些,与运来客栈根本没法比。沈默麟将沈默金放到床上,又亲自将默金的脸庞给打理干净了,这才将已经污糟成一团的手帕扔进了水盆里。 小申端起水盆来出去给了客栈里的小二,又小心关上了门,轻手轻脚地来到了沈默麟身边。“大少爷,咱们要去找个大夫过来瞧瞧姑娘吗。“ “不用。“沈默麟摇了摇头,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将默金额前的乱发拨到一边。“她是这几日劳累过度了,应该等会就会醒来。你再让店家准备些清淡粥点,等姑娘起来了再端上来。“ “是。“小申领了命,又匆匆忙忙地走出了房间。 油灯如豆,照在沈默麟的脸上。他神色凝重、眉头紧皱地瞧着紧紧闭着眼睛的沈默金,反复想着沈默金在晕倒之前,声嘶力竭地对他喊出的那些话。 果真是通天阁痛下杀手吗?那矗立在不羁山之巅的巍峨阁楼,久负盛名,定然不会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除非?? 沈默麟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沈万千。 放在膝上的手也禁不住攥紧了些。 “哥哥??“正在他想得入神时,沈默金忽然有了动静。沈默麟赶忙向她看去,果然见着躺在床上的沈默金睁开了眼睛。“哥哥??真的??真的是你?“ 清醒过来的沈默金在见到沈默麟的第一眼又是哭了出来。沈默麟扶着她坐起身来,又在她身后塞了个靠枕,这才又坐下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是什么时候到王都的?“ “应该是??六七天以前。“沈默金说到这里,又很是痛苦地摇了摇头。“具体日子,我记不太清了。“ “我收到你离开金陵的消息之后便一直在寻你,可是怎么找都找不着你。你??你难道是只身一人来的?“沈默麟默默瞧着她,脑子里不自觉想起了阿金对他说的那些话,忍不住一阵心疼。 在他记忆里,他这个娇滴滴的孪生妹妹从来都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又何曾受过一丁点的苦楚?若真像阿金猜测的那样,她是孑然一身,千里寻亲。那她在路上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他压根不敢想。 “是??“提起这些事,沈默金的声音也禁不住颤抖起来。“父亲本来想着要将我再送回扬州。我一想到回去也是要与那负心人日夜相对,我就??“ 说到这儿,沈默金深吸了一口气,心情平复了些,又道:“所以我索性便逃了出来,女扮男装跟着漕运的船,他们到哪儿我便到哪儿,一边打听你的消息。“ 听了沈默金的话,沈默麟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复杂。“这么说,你果然是为了找我才来的王都吗?“ 沈默金抬头看了大哥一眼,一番纠结之后,终于说了实话。“也不全是??我??我有些好奇本来我应该嫁的那个男人,又是个什么模样。“ 沈默麟一愣,眉头微微一皱道:“默金,你应该知道如果你和她同时出现在了王都,会带来什么后果。“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沈默金低着头,眼泪又落了下来。“我压根就没想过要见她。我只是??“ “你后悔了。“沈默麟叹了一口气,想起宋文禹翩翩君子的模样,也为默金感到惋惜。“可是,一开始也是你选的,没有人逼你。“ 沈默金抬起头来,含着眼泪瞧着沈默麟。她甚是委屈地轻轻问道:“为何哥哥会和父亲说一样的话。“ 沈默麟没有答她的话,沈默金的情绪已经很不稳定,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再说些什么来刺激她。“这些暂且不提了,便说说你到了王都之后发生的事情吧。“ 沈默麟的话音刚落。沈默金的身子便瑟缩了一下。那些恐怖的记忆似乎一下就涌进了她的脑子里,她的脸色瞬间就变得苍白。“哥哥,通天阁的人要杀我,他们要杀我!“ 沈默麟坐在床边没有动,任沈默金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袖。“通天阁没有道理做这种事。“ “怎么会没有道理!通天阁的人顶替我嫁入宋府,在王都快活逍遥,还惹了许多风流韵事出来。她自然是见不得我出现在王都的。“ 提起那个未曾谋面的通天阁大姑娘,沈默金又恨又怕,更多的还是嫉妒。 “你这么想,就有些钻牛角尖了。追杀你的那些人,若真是通天阁的,你大概是没命见我的。“沈默麟见她有些钻牛角尖,不知道该怎么劝,只能耐着性子和她讲道理。 “我能死里逃生,是有贵人相助。“沈默金没想到到了这种时候,沈默麟还是不信他的话,她不禁有些伤心。 “贵人?“沈默麟听到默金这么说,心里咯噔一下。“什么贵人?“ 沈默金张了张嘴,最后却没有对自己的哥哥和盘托出。“我不能说,说出来了,连她都有危险。“ “默金,你听我?“ 沈默麟还想再劝,却被沈默金打断了话头。“哥哥信我吗?还是其实你与父亲一样,将沈家的荣耀摆在了我的性命之前?“ 沈默麟皱着眉头与沈默金对视了良久,他越不说话,沈默金的心就越是冰冷。突然,她垂下眼来敛住了眼中的悲伤,又重新躺了下来。“哥哥早些休息吧,默金也有些乏了。“ 沈默麟站起身来,无可奈何地瞧着她身子朝里躺。“那你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再说。“ 说着,他便转身离开了默金的房间。至始至终,沈默金都一直睁着眼睛,当房间只剩下她一个人时,她眼中的恨意终于肆无忌惮地迸发了出来。 “通天阁??梁金??“沈默金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个名字,似是要将阿金撕碎一般。 ?? 阿金接到初见传的消息之后。便匆忙赶到了运来客栈。一进门,就瞧见初见面色凝重地等着他。 “沈默麟回来了吗?“阿金脚步没有停下,一边快步往客栈里头行,一边问道。 “还没有。“初见跟随其后,答了她的话后又道:“我已经放出更多鸽子去找了。“ “行事一定要低调,若是被天家的人发现了咱们在王都有联络点,圣人一定会拿这个说事的。“阿金眉头紧皱,来到了初见为他准备的客房里坐下,喝了一口已经备好的茶汤。“此事暂且放在一边。我只问你,你在信里说有鸽子受伤,又是怎么一回事。“ “说起来,已经是六七日前的事情了。“说到这件事,初见面露尴尬。“本来我们已经找着了沈默金的踪迹,便想着将她悄悄带回来,可是没想到??有人从中作梗,将我放出去的鸽子打伤了。“ “只是伤了?“阿金奇怪地看了初见一眼,又端起搁在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人没事吧。“ “师姐放心,人没有什么事。来人一没有废其武功,二未伤他性命。“ “嗯,那就好。无论如何,师弟师妹的身家性命最重要。“说着,阿金又将那黑曜瓷碗放到了桌上。“咱们的鸽子被人打晕的地方,是在哪儿。怎么会六七天以后才出现。“ “是在大慈悲寺后头的树林子里,那块地方人迹罕至,他晕就晕了两日,等他醒来之后。将消息送到我这儿之后,就已经是一天前的事了。“ “大慈悲寺?怎么会在那里??“阿金眯着眼睛看着房门口,不知道在思考什么。阿初拢着袖子站在一边,整件事情处处透着诡异,让在房间里的三个人都心情沉重起来。 正在这时,有个小厮敲门进来,在初见身边耳语了几句。 “怎么?“阿金见阿初神色有所变化,赶忙问道。 “师姐,沈默麟回来了。“ “带我去见他。“阿金闻言,立马站起身来,在初见的带领上来到了沈默麟的房间里。 沈默麟前脚刚进房,阿金后脚就过来了。他一转头见到阿金站在自己身后,似乎并不意外,而是恭恭敬敬地向阿金行了个礼。“大姑娘。“ “沈大郎君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阿金独自走进了房间坐了下来,二人关起门来说话,自然要简单明了。 沈默麟负手站在阿金面前,想了想道:“在下倒是觉得,大姑娘应该是有什么话要对在下说。“ “我的人在大慈悲寺被人打伤了。“阿金也不跟他绕弯子,她抬起眼来看向沈默麟,又道:“本来他是打算去大慈悲寺将沈姑娘带回王都给沈大郎君的,却有人突然出现从中阻挠,打晕了他。“ 阿金说完这些,见沈默麟没有反应,便又继续说道:“事有蹊跷,若是沈大郎君知道些什么,但说无妨。“ 沈默麟看着阿金,似乎是在辨别这些话的真假。“敢问大姑娘。家父可有与你们联系。“ “未曾。“阿金答得坦然。“我倒是想问沈大郎君,沈员外那边你可有去信告知。“ “有,信在六天前就已经送过去了,快马加鞭八百里。按理说,现下家父应该是有看到的。“沈默麟说到这儿,忽然像是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一般像阿金又拱手行礼道:“我昨夜未归,确实是因为有事情耽搁了。“ “找到沈默金了。“阿金的语气很平静,并不是在问他,倒是像在陈述一个事实。她见沈默麟点了点头,便将视线移到别处。“沈姑娘可还好。“ “她??“沈默麟想到沈默金而今畏畏缩缩的样子,不知该怎么形容。“她说,这几日一直有人在追杀她。“ 沈默金回过头来,惊讶地瞧着沈默麟。惊讶过后,她又一副冷漠淡然的模样看着沈默麟,言语里带着些讥诮。“沈大郎君这是在试探我?“ “在下不敢。只是??舍妹一直在说,是通天阁的人在追杀她。“ 阿金听了这话,觉得很滑稽。“若真是如此,她应该活不到见你。“ 沈默麟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苦笑道:“我也是这么和她说的,可她却什么都听不进去。现在大概是认定了我与父亲和你们都是一伙的,要置她于死地吧。“ “看样子,有人是想要挑拨通天阁与沈家的关系。“阿金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来整理了一下衣袖。分明是十万火急的事情,她却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沈默麟看着这样的她,不知道她是有意掩盖住自己内心真正的情绪,还是通天阁势力之大,确实可以让她有恃无恐到这种地步。 “我也是这么想。只是想不通透,到底是谁要这么做。“沈默麟说着,不禁又陷入沉思。 阿金抬起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沈大郎君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既然已经找到默金了,在下不敢耽搁,想带她回金陵。“ 是金陵,却不是扬州。 看样子沈默麟打定了主意不想让沈默金受一丁点委屈了。阿金也不多问,只是觉得沈默金能有这么一个好哥哥,实为人生之幸。 “好。既然如此,就此别过。“沈默麟一愣,没有想到阿金这么爽快。阿金瞧着他怔愣的模样只觉得好笑,便又道:“沈大郎君还有什么事情嘱托的,但说无妨。“ “若是我父亲这几日赶来王都了,还请大姑娘能够替我们兄妹俩美言几句。至少,不要让舍妹再回到那个负心人的身边吧。“ “虽然我是局外人,但我想,当初沈员外想到这么个偷梁换柱的计谋来成全沈姑娘。也不全是为了沈家吧,多少也是为了让沈姑娘得偿所愿。“阿金若有所思地说道,沈默麟张了张嘴,只觉得讽刺。 “若是舍妹也能这么想,就好了。“ “毕竟是父女,血浓于水,总归会是明白的。有时候我还挺羡慕沈姑娘的。“阿金说完这句意味不明的话,便径直走出了沈默麟的房间。 阿九和初见见她出来,赶紧跟了上去。 “师姐,如何?“ “你赶紧送信去通天阁。就?“阿金说完这句话,急匆匆的步伐突然顿住。她抬头,看向廊外。 晴空万里,春暖花开。 “就?暗处的人终于动手了,只是不知道这一次他们是冲着通天阁来,还是冲着沈家。“ ?? 丫鬟进房间里时,孟一菡正在禅房里诵经。听完丫鬟的禀报之后,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你先过来,将我今日抄的经书整理一下。“ 小丫鬟微微欠身,走到禅房的书桌边上,开始整理摊在书桌上的那一堆纸张。孟一菡从蒲团上站起身来,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喝了一口茶,看着她忙碌的身影,这才又道:“她已经离开那家客栈了?“ “是,咱们的人瞧得真真的。看样子,似乎是想又来大慈悲寺。“小丫鬟说这话时,小心翼翼地看了孟一菡一眼,见她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又赶紧低下头去收拾着手中的经书摹本。 “呵,没想到这商贾之女倒是有几分胆识。“孟一菡笑了一声,便没再说别的。她本以为自己还要再多等几日,她甚至想过,若是沈大郎君真将这个女人给安抚了,自己若不想功亏一篑,便只能用动手去抢人。 不过还好,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个沈家姑娘到底还是自投罗网了。 “姑娘,她若来了大慈悲寺找您,咱们该如何应对。“ “她一定不敢再敲山门,光明正大地进来了。过了这么多天担惊受怕的日子,她现在肯定谁都不敢轻易相信。“孟一菡想了想道:“这几日你去山门外去得勤快一些,若是见着她了,也不要主动相认,等着她来找你。“ “是。“小丫鬟不知道孟一菡到底想做什么,只是每每抬头。总能瞧见孟一菡阴沉的脸色,让人害怕得紧。一想到自己当初被卖进孟府时是签了死契的,就更不敢造次了。 孟一菡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个战战兢兢的小丫鬟,满脸不屑,却又对她惟命是从的样子很是满意。红果没了,她也没了知心人。 而现在的她,也不需要什么心意相通的丫鬟。这个小丫鬟看起来蠢笨了些,但是足够听话。 “她若求你安排与我见面,你答应她便是了。将她安顿好了以后,再来与我禀报。“孟一菡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自己修得精细的指甲。“此事一定要做得隐秘,若是被宋家人或者沈家发现了,前功尽弃。“ “是。奴婢知道的。“小丫鬟慌忙答道。 孟一菡见她已经将经书都收拾好了,自己该交代的事情也都已经交代完了,便挥了挥手道:“我乏了,你下去吧。“ “是。“小丫鬟如临大赦,行了礼以后赶忙退出了这间逼仄的房间。 孟一菡坐在椅子上盯着那摇曳的烛火,思绪不自觉回到了几日之前。 那也是一个宁静的夜晚。她万念俱灰地将一天的课业做完,刚要唤丫鬟进来给自己洗漱,却见身后站了一个黑衣人。那人身穿连帽斗篷,脸上戴着个银色面具,就连那声音都沙哑低沉得像是鬼魅。 “你最好不要将旁人引过来。我既然可以悄无声息地进来,自然也可以悄无声息地要了你的性命。“ “你??你是谁。“孟一菡惊惧不定地盯着这个像是影子一般存在的人看,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这不是你应该问的问题,你该问的是,我怎么样能够提前从这种青灯苦佛的日子里解脱。“黑衣人又开口说话了。字字说进孟一菡的心坎里。他似乎并不介意孟一菡沉默,只见他又继续说道:“当然,你若是不这么想。自然也可以老老实实在这寺庙里待上一年,一年以后,你就恢复自由身了。“ 说罢,黑衣人转身要走。孟一菡明知道他这是欲擒故纵,却还是忍不住一脚踏进了他的圈套里。“这么说,你可以帮我脱困吗。我该如何做。“ “三日后,会有一个路人来到大慈悲寺下榻。她是你脱困的关键,能不能抓住这次机会,就全看你自己了。“黑衣人语焉不详,让孟一菡满心疑惑。 “什么意思?芸芸众生,与佛家结缘的过客何其之多,我又怎知哪个是你说的那个。“ 黑衣人侧过身来,似乎是瞥了她一眼。“她是沈家女。“ 孟一菡一愣,还没等她回过神来,黑衣人已经不见了。 “沈家女??“回忆戛然而止,孟一菡不自觉抓紧了椅子坚硬的扶手。微眯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盏油灯。“好一个沈家女,好一个沈默芸。“ 又或者说,好一个沈默金。 孟一菡本以为自己碰到的会是宋沈氏,却没想到黑衣人竟然送给了自己这么一个大礼。这让她惶恐不安,又兴奋异常。 她很清楚,若是此事坐实,莫说让她脱困了,就连她梦寐以求的宋家大少夫人的位置都会被空出来。一想到宋文禹,她只觉得已经如一潭死水的自己又变得鲜活了起来。 ?? 鹈鹕宫里,芳草萋萋,却渺无人烟。这是皇宫内苑里的禁地,就连曾经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是不可说的禁忌。萧湛负手站在那一片荒凉的花园里,抬头瞧着天上那一弯冷月。 “沈默金果真去大慈悲寺去寻孟一菡了。“ “嗯。“萧湛没有回过头来看黑衣人,温润如玉的笑意忽然浮现在他脸上,也不知道他是想到了谁,才会露出这样温柔的笑容。“你盯紧一些,莫让孟一菡太贪心。“ “我知道。“黑衣人点了点头,又道:“只是我不明白,既然你那么看重阿金姑娘,为何还要捅破这件事情。“ “自打沈家请人代嫁开始,脓包就已经长在那里了,若不戳破,这脓包只会越涨越大,弄破时也会会越疼。“萧湛低下头来,将腰间挂着的那个铃铛拿到手里摩挲。“文禹心里的人不是她,而她若不是有任务在身,也不会坠入这尘世里来。与其这般错配,不如趁早让她脱身。“ “可是??孟一菡心里有恨,你就不怕事情失去控制,反而会伤到阿金姑娘吗。“ “不会的。“萧湛轻描淡写地回了这三个字。黑衣人抿着唇,便没有再问了。无论萧湛是对自己把控大局的能力有十足把握,还是他对阿金自保的能力有信心,这都已经不是他该担心的事情了。 黑衣人抬头扫了一眼四周,眼中神色千变万化。似有温柔,又有悲痛,更有仇恨。 “为什么总在这里见面。你就不怕被旁人撞见吗。“ “宫里的人都不敢来这儿,老人不敢来,因为不可说;新人不敢来,因为怕这里闹鬼。“萧湛说到这里,终于回头看了黑衣人一眼。 他一身白衣沐浴在月光之下,看上去是那般一尘不染。黑衣人瞧着这本应如阳光一般温暖的人,感受到的却是刺骨的寒冷。 “怎么了?“萧湛见黑衣人突然垂下了头,随口问了一句。 “没什么。“黑衣人摇了摇头。“还有一件事,虽然没有定论,但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一声。“ 萧湛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黑衣人。 “采薇的人还没找着。我猜,她说不定??已经不在了。“ 萧湛听他言语中有犹豫,知道他话还没说完。“你是担心,通天阁抓了她。“ “嗯。“黑衣人点了点头。 “若真是如此,阿金更应该早点离开这儿了。“萧湛叹了一口气,言语里有些许无奈与宠溺。 , 第四十四章 步步紧逼 沈默金逃跑的消息不胫而走,沈默麟千方百计地想要将这件事瞒过去,却还是让阿金知道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阿九端着茶点进屋子里,见阿金坐在窗边一脸凝重。手上,似乎还在把玩着个纸条。“姑娘,出什么事了?“ 阿金回过神来,看了阿九一眼。这才将摆在一旁的熏香炉打开,将那个纸条投了进去。“沈默金逃跑了。“ “逃跑?“阿九将托盘放在桌子上,一时没明白阿金的意思。 “沈默麟那天和我们告别之后,就收拾行装去安置沈默金的地方接她。没想到,扑了个空“,阿金不紧不慢地叙述这件事,从她的语气里,压根听不出来这是火烧眉毛的事情,“他现在待在那个城镇里没走,正动用沈家水运的力量四处找寻沈默金。“ “这个消息是沈大郎君传过来的?“阿九问道。此事一波三折,她光是仔细将这些事情想一遍,头都有些犯晕。 “不是“,阿金摇了摇头,“是咱们的人递过来的消息,阿初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了,这次盯得很紧,一有消息就传过来了。“ “那这沈默金是去哪儿了?“阿九以为,既然梁初见已经知道了沈默金离开的消息,就应该是也知道她的去向才对。 阿金抬头看了阿九一眼,又低下头来看着那张纸条在香炉中燃烧成灰。“不知道。“ “不知道?“阿九眨了眨眼,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您刚才不是?“ “阿初在查,可是还是能力有限。王都里头咱们做什么都有顾忌,不比那躲藏在暗处的组织。“阿金三言两语就将眼前的严峻形势说明了。阿九站在一旁陪着她沉默,心里一阵紧张。 她怕阿金再出声,就是要她离开。 “阿九,你回一趟不羁山吧。快马加鞭,让通天阁的人不要再往王都里来了。“阿金忽然抬头,表情坚毅,下了一个关乎生死的决定。 阿九心里一痛,声音干涩地答道:“姑娘,我不走。要走。我们一起走。“ “我走不得“,阿金看着她,眼神之中有不容置喙的坚决,“你去不羁山报信,能让通天阁不再有人来蹚浑水。阿初那边,我也有事让他去做。现下能自由行动的,便只有你了。“ 阿金顿了一下,郑重其事地又加了一句。“说不定,这便是通天阁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候。你若能成功拦截前来王都一探究竟的阁中之人,便是留了通天阁一条活路。“ “姑娘??“话已至此,阿九知道自己不走不行,她跪了下来,伏在阿金膝前,无声掉下泪来。“姑娘只身一人在这朱门之内,阿九不放心。“ 阿金轻轻抚摸着阿九的发髻,仍然是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有什么不放心的,他们奈何不了我的。“ 阿九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看着阿金,她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被阿金先一步截住了话头。“快些准备吧,咱们越是耽搁多一分,通天阁就多一分的危险。“ “姑娘,你要保重。“阿九站起身来,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对阿金抱拳道。 阿金轻轻点了点头,当是应了她的话,却始终没有给阿九一个承诺。她含笑看着阿九离开房间,直到再也见不着她的身影。这才转过头来,看向那香炉里那一小堆灰烬。 顷刻之间,她的眼神变得无比清冷,与先前判若两人。 ?? 沈默金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一连几日,杳无音信。 这一下,就连沈默麟都有些坐不住了。当他硬着头皮打算与阿金坦白时,对方却云淡风轻地回了他一句话。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沈公子稍安勿躁。“ 沈默麟一愣,随后便了然地瞧着阿金。“你们早就知道了。“ “是,“,阿金喝了一口茶,这才抬眼看向沈默麟,“不过沈公子放心,我们的人没有去寻找沈姑娘的意思。等她想要现身的时候,自然也就现身了。咱们大张旗鼓地去找人,反而坐实了她说的那些莫须有的罪名。“ 阿金温言细语说出来的话,像是扇了沈默麟两巴掌,让他有些无地自容。阿金见他不出声,便将端在手里的茶碗放在了一边。“我猜,若是沈姑娘心里这股子怨怼被人利用了,无非便是让她当这个出头鸟,揭发沈家找人代嫁的事情。“ “不,她不会这么做的。“沈默麟瞳孔一缩,连连否认。可是慌张之后又再度冷静下来后,他又有些不确定了。“她应该很清楚,若是这件事情要天家知道了,沈家会有灭顶之灾。“ “对,所以有人替她做了决定,假扮成通天阁的人追杀于她,并暗示沈姑娘这是沈员外的决定。你说,若是沈姑娘真的对此深信不疑了,还会顾忌什么吗?“ 阿金慢条斯理地分析完,便又将茶碗端在手里,欣赏着雪白色茶沫在黑瓷碗里浮浮沉沉。如同沈默麟此时此刻脸上的表情,忽明忽暗。 “大姑娘可有对策。“ “不能说是对策,只能说是下下策。“阿金叹了一口气。将茶碗又搁到了桌上。“我看沈公子也不用在王都里待着了,此地不宜久留,应速速启程回金陵才是。“ “回金陵?“沈默麟微微站起身来,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又坐了下来。“可是??父亲应该是在来王都的路上了。“ “沈员外来金陵一定走的是官道,你也走官道,便可以拦住他。“ 沈默麟沉默半晌,想不明白阿金为何会做这样的安排。“你这是??要一个人独自面对。“ “有你在王都,他们不会出手那么快的。沈姑娘也会犹豫。“ “可是。若是我不在,你??“沈默麟欲言又止,阿金唇边凝着笑看着他。 “你是想说,若是你不在王都看着,我是否会对沈默金手下留情?“阿金说中了沈默麟的心事,让他羞愧得脸上一热,心里却在惴惴不安地等着阿金的回答。“她若是将沈家和通天阁之间有交情的事情捅到了天家面前,沈大郎君可还会为她求情。“ 沈默麟脸色一变,半晌才道:“她??她不会这么做的。“ “大郎君和令妹一起长大,她到底会不会走出这么一步,也只有大郎君清楚。至于我,只能将所有情况都考虑在内,才能博一条生路。“阿金说着站起身来,缓步走向门边。“时候不早了,大郎君该启程了。“ 沈默麟缓缓站起身来,临到门前,又郑重其事地对阿金弯腰行礼道:“大姑娘,无论如何。还请大姑娘高抬贵手,留我妹妹一条性命。“ 阿金居高临下地瞧着他,平静而又冷淡地回道:“沈大郎君,您该启程了。“ 阿金没有接他的话茬,沈默麟也没有办法,只得颇为沮丧地离开阿金的房间。他刚打开房门,阿金的声音又在其身后响起。“沈大郎君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沈默麟不明所以地回过头来看着阿金,惊觉阿金那一对眸子里的寒意,着实令人心生恐惧。“沈姑娘一个人胡闹倒也罢了,沈大郎君可千万不要跟着一起胡闹才是。“ 她话刚说完,房间里的温度便陡然降了几分。 “你放心,我不会的。“ 沈默麟说完,便离开了宋府,马不停蹄地带着小申出了王都。到晚上时,沈默麟的消息传到阿金耳朵里时,他人已经顺流而下,向着金陵去了。 阿金看了纸条里的内容之后,若有所思。阿九离开以后,东厢房更显得清冷。“回去跟你们的总统领说,以后不必再递消息来宋府了。咱们的人在王都也要行事谨慎一些,莫让人捉住把柄。“ “是。“给阿金传递消息的,是用了易容术的鸽子。而今她的身份,是宋府的下等丫鬟。 “你也不必常来这院落。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阿金看了她一眼,又嘱咐道。 “是。“鸽子点了点头,看着阿金时。她眼里满是崇拜与担忧。“可是阿九师姐离开了,姑娘您一个人??“ “无妨。“阿金朝她挥了挥手,她便没有再说什么,趁着夜色,悄悄离开了这坐落在宋府一隅,极为偏僻的东厢房。 又过了一个时辰,阿金正坐在烛火前看书,忽然听到院门那边有响动。她屏息听了一会儿,整个人便放松下来。 “怎么还没睡。“宋文禹推开门,果然见到她正坐在窗边看书。“是不是那些被褥没有这软塌上的舒服?回头我叫人再给你置换一下好了。“ “你今天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吗?“不苟言笑的宋文禹难得会用这么诙谐的语气同自己说话,阿金觉得奇怪,心里的疑问脱口便问了出来。 宋文禹愣了一下,刚才一见着阿金,他便不自觉地心情轻松起来,若不是阿金的这一句问话,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阿金面前,已经放松到这种程度了。 “哦。也没什么事情。“宋文禹轻咳了一声,原先还带着弧度的唇角又严肃地珉起。 阿金撇了撇嘴,觉得怪没有意思的,索性便又看起书来。 宋文禹见她情绪突然低落下来,懊恼于自己的笨拙。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这沉闷的气氛。他陪着阿金无声地坐了一会儿,见对方还是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索性就站起身来打算离开。 “慢着。“阿金将手里的书往桌子上一扣,叫住了他。 宋文禹回头瞧他。见她正气鼓鼓地瞪着自己。“阿九家里出了些事,我准了她的假。“ “哦,好。“宋文禹应了一声,半晌才反映过来。“那你身边岂不是连个伺候的人都没了?“ 阿金白了他一眼,又拿起书看了起来。“不劳宋大郎君费心了。“ 本是置气的话,宋文禹却一本正经地回了。“那怎么行,大少夫人身边怎么连一个伺候的都没有,“,宋文禹顿了一下。又道:“我明日就去与母亲说一下,让她安排几个下人来东厢房伺候。“ 他把话说完,还特意看了阿金一眼。可是阿金拿书挡住了他的视线,让她瞧不见她的表情。宋文禹抿了抿唇,上前一把抓住了阿金的手,将书本轻轻挪开了。 “别胡闹。“ 阿金红着脸瞧着他,含娇带嗔的样子,哪里还有一丝高冷的气质。“我如何胡闹了?“ 宋文禹不理她,只是将一直捏在手里的一只小巧的锦盒拿了出来。放在了阿金身边的几案上。“打开来瞧瞧,是否喜欢。“ 阿金愣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地瞧着宋文禹。“这是送我的?“ 宋文禹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没回她的话。“你且看看,不喜欢我便去金楼退了。“ “喜欢的喜欢的。“阿金笑眯了眼,赶忙将盒子打开--一对白玉制成的小巧耳坠子,做成了水滴形状,让人爱不释手。阿金捧着那一双耳坠子在手里,受宠若惊。“你怎么突然想起送东西给我了?“ 宋文禹听了她的话,哭笑不得。“你连自己的生辰都不记得了?“ 阿金愣了一下,细算一下日子,果然便是两天后了。她脸色绯红地瞧着宋文禹,水灵灵的大眼睛而今更加清澈,让宋文禹怀疑,她其实是想要哭的。“你怎么知道我的生辰的。“ 宋文禹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那一双水盈盈的眸子让他挪不开眼。他在那一双眸子里,瞧见了自己的身影。“合婚庚帖。“ 阿金抿着唇笑了一下。她在庆幸,当初自己的一点私心,给了她现在这一刻的幸福。若是递给朝廷的庚贴上写的是沈默金的生辰,那她收到这个礼物时的心情,一定是酸涩而又尴尬的。 阿金满心欢喜地将耳坠子放回到了锦盒里,嘴巴都要拉到耳朵根了。宋文禹看着这样的她,目光也不自觉温柔。 “不与我置气了?“ “谁与你置气了。没有的事儿。“阿金嘴硬地回道,低下头来与缀在腰间的流苏装饰较劲。 “对了,舅兄还留在王都吗?“ 宋文禹冷不丁地提到沈默麟,让阿金有些紧张。她抬起头来看着宋文禹,表情与平常无异。“今天就走了,走之前还专程过来与我道别了。那个时候,你不在府里。“ “嗯,你早些歇息吧。待到你生辰那日,若是有空,我带你出去逛一逛。“宋文禹说着,站起身来往房门口走去。 阿金亦步亦趋地送他离开,却没有出言挽留。这一切看在怀仁眼里,实在干着急。 “少爷,少夫人没留您吗?“眼见着阿金已经关上房门了,怀仁赶忙小声问道。 “??没有。“宋文禹回道。若不是他的脚步有些微的停顿,怀仁真以为他的内心是没有任何波动的。 “怎么送了礼都没留下??“怀仁抱着佩剑冥思苦想。“少爷有跟少夫人说,这一对耳坠子是出自凤祥楼的上等货色吗。“ “没有。“宋文禹回头看向怀仁。“默金有这个眼力劲,不用我说。“ “大少爷!“怀仁无语了,他深吸一口气,在宋文禹进房间之前又发自肺腑地谆谆善诱道:“若是大少爷想要让少夫人将您留下来,有些话是不能省略的。也不能假设对方能懂,即使对方明白,您也得说出来!“ “哦。“宋文禹看了一眼说得口沫横飞的怀仁。慢条斯理地说道:“看来你很擅长于此事?“ “并,并没有。少爷。“怀仁慌忙否认。“我,我只是??“ “纸上谈兵。“宋文禹说完这四个字,直接合上了房门。站在房门外的怀仁一愣,委屈到想要哭泣。 “少爷,我还不是为了您??“他一边说着,一边哭唧唧地抱着剑站到房门边。“哎??被少爷嫌弃了。“ ?? 七日之后的一个晚上,孟一菡在禅房内坐立难安。只要一想到自己不仅可以提早脱困,不再被孟家人幽禁在这佛堂之中,而且还可以给那个冒名顶替的宋沈氏致命一击,她就兴奋异常,再也静不下心来诵读经书。 “你果然不适合这里。“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吓了她一跳。孟一菡回过头来,发现黑衣人站在她的身后。“你没那个佛心。“ 孟一菡平复了一下气息,并没在意黑衣人的冷嘲热讽。“我本世俗之人,本就没有佛心。“ 黑衣人冷哼了一声,抬眼看向佛龛里供着的那尊观音大士像。“你明日就打算行动了?“ “是。“孟一菡说着,坐到了放在一边的竹椅上。言语之间还有掩饰不住的激动。“明日我便会差人请父亲来这里一趟,将沈默金跟我说的,原原本本复述给他听。“ 黑衣人闻言,轻轻笑了一声。“关于通天阁的事情,在下劝孟姑娘一句,还是不要提了。“ 孟一菡一愣,有些疑惑地看向黑衣人。“为什么?“ “你不用清楚个中缘由,只需知道,若是提了通天阁。被牵扯的可不只有沈家了。“ 孟一菡没有做声,只是皱着眉头凝视前方。她无言抵抗的样子在黑衣人看来,不过是负隅顽抗罢了。 “我这是为你好,你最好听我一句劝。“ 孟一菡看了黑衣人一眼,不甘心地问道:“若是我不听呢。“ “若是你不听,今天晚上沈默金就会被送回她来时的地方。于孟姑娘而言,其实也没什么损失。“ “你!“孟一菡猛地站起身来,怒不可遏地瞧着黑衣人。“阁下这是将我当棋子了?“ “嗯,这个定位很精准。既然是棋子,就不应该做额外的动作节外生枝。孟姑娘,深谙此道,应该明白这个道理。“黑衣人站在阴暗的角落里,他的身影被烛光拉得老长,投射在禅房昏黄的墙壁上。 孟一菡死死盯着这一团黑影,似乎要在他的身上看出一个洞。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之下,黑衣人的语调依旧平静。孟一菡知道,对方压根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若是不提通天阁,孟大人或许还会为你跑一趟宋府。可若是和通天阁扯上关系。孟大人一定不会帮你这个忙的。“说着,黑衣人看了她一眼,好似在看一个拿捏在手掌之间的玩物。“当然,我也不会帮忙的。“ “宋府?“黑衣人而今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孟一菡的意料之外。她怒极反笑道:“这种欺君之事,怎么可能只是和宋家人私下商议解决?“ 孟一菡的反应在黑衣人的意料之中。“孟姑娘,令尊在朝堂之上,似乎也不是那种喜好揭人短处的阴险狡诈之人。再则,当时天家为何会赐婚于沈家?那可不是沈家有所求,是天家有所求啊。贸然拿这种事闹到朝堂之上,你到底是想让沈家难看,还是要让所有人难看?“ 黑衣人的话说得孟一菡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虽然她只是个养在闺阁之中的女子,也没那么宽阔的眼界,但并不代表她是个蠢人。 一番利弊分析之后,孟一菡高涨的气势不禁有些颓然。“照你的意思,我这是白忙活一场了。“ “是,也不是。“黑衣人瞧着她沮丧颓废的样子,眼里没有半分同情。“若你执意要闹到天家那里,就是白忙活了;若只是要闹到宋家,你不见得会白忙一场。“ “你到底是谁?“孟一菡突然侧过头来看向黑衣人。“如此步步算计,到底是在图谋什么?“ “我是谁,姑娘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想好,你明日应该怎么做。“ 孟一菡咬牙定定地瞧着黑衣人,半晌之后,她不甘心地低下了头。“我知道了,我会照你们说的去做的。“ 黑衣人微微颔首,算是做了回应。“姑娘果然冰雪聪明。“ 说罢,他便闪身消失在黑暗之中,像是从没有来过一般。孟一菡坐在这空荡荡的房间之中,环顾四周,周遭的静谧让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她不甘心,实在是不甘心。 眼见着要将那个碍眼的宋沈氏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偏偏却有人出来阻止了这一切。 这个宋沈氏,怎么这么好命啊。 孟一菡咬牙切齿地想着,指甲在竹椅上刮擦出阵阵刺耳细微的声响。 , 第四十五章 一场祸事 第二日宋余氏差人过来请阿金去主房一趟,为的就是给阿金挑几个伺候的丫鬟。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阿金将人一扫,看似随便点了两个跟着自己。其中一个,便是之前为她传递消息的“鸽子“。 “叫什么名字?“安排完二人的活计之后,阿金将那“鸽子“招呼到自己身前来,装模作样地问道。 “奴婢阿珍。“小丫鬟羞涩地笑道,嘴角还现出一对可爱的小梨涡。 “嗯,“,阿金瞥了一眼正在庭院里洒扫的另一个丫鬟,转过头来微笑地瞧着阿珍。“我这跟前其实也不用专门摆个伺候的人,阿九我用习惯了,换做别人我还有些不适应。你和她既然过来我院子里了,不如一起处理这外院里的事情吧。还有少爷那边ⅱⅱ“ 阿金停顿了一下,像是忽然想到了一件很不得了的事情。阿珍耐心等着她的下文,见她半天没动静,有些奇怪地看向阿金。“师姐?“ 阿金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在这里,要叫姑娘,或者少夫人。“ “是。“阿珍吐了吐舌头,赶紧低下了头。 阿金清了清嗓子,又继续吩咐道:“少爷那边,若是他需要有人贴身伺候,我会拨你们其中一个过去的。“ “是,奴婢明白了,“,阿珍自小就在王都里做着“鸽子“的工作,说话办事都透着一股机灵劲,临出房门前,她还特意压低了声音对阿金提醒道:“师姐,外头那个良玉,是夫人房里头伺候的。“ “嗯,我知道了。“阿金点了点头,便让她退出去了。 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两个丫鬟忙忙碌碌,倒是给这个安静偏僻的庭院里增加了几分活力。晌午的时候,宋文禹下朝回来了。一身朱色官服,衬得他身姿挺拔,玉树临风。阿金坐在窗边瞧着他一路从院门口走到房间里,那个叫良玉的小丫鬟自始至终眼睛就没从他身上离开过。 她将帘子放下,坐回到了几案边,。宋文禹一进门,就看到她正在制茶汤,烟雾缭绕间,似乎有些心事。 “这两个丫鬟你使唤得可满意?“宋文禹将乌纱帽放在一边,就坐在了圆桌边上的圆凳上,看着阿金问道。 “是你找婆婆说的这件事吗?“阿金快速瞥了他一眼,又将注意力放在了那碗茶汤上。 “是啊。昨儿个不是跟你说了吗。阿九这一回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身边没个伺候的人,说不过去。“宋文禹舔了舔嘴唇,刚想要杯水喝,就看到一个长得标志的丫鬟默不作声地将两碗甜汤端了进来。将托盘放下后,又径直退了出去。 宋文禹看了那一碗甜汤,皱了皱眉头,没有伸手去拿。“这是你让人准备的?“ 阿金没吭声,屏息凝神制好了一碗茶汤端到了宋文禹面前,这才道:“怕是那丫头平日里在婆母房间里伺候习惯了,顺手就将这事儿给做了。“ 说着,她看了一眼那一对白瓷碗,并端起其中一只来尝了一口。“可惜了,她却不知道,大少爷不好这口。“ 宋文禹听着她话里有话,慢条斯理地喝完茶,这才道:“你这话里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阿金撇了撇嘴道:“刚才那个进来的良玉,原是婆母房间里伺候的。可是我去挑人的时候,婆母却没跟我说这档子事。“ “所以呢?“ “所以呢?“阿金无语地瞧着他。“我的金科状元,这分明是婆婆安插过来的眼线吧?若是ⅱⅱ若是让婆母知道,我俩现在还分房睡ⅱⅱ“ 阿金咬着唇,没有再说下去。这么家长里短的事情,她实在是说不出口。那个生得俊俏的良玉,分明就是婆母放在自己身边的后招。 若是他们两口子琴瑟和鸣。这俏生生的小丫鬟就是宋家长辈放在他们院子里的眼线;若是他俩貌合神离,这女子估计就会趁虚而入,爬上自家主子的床榻。 阿金虽然自幼生在通天阁里,成长于江湖之中,可这些豪门大户内的伎俩,她也是有所耳闻的。让她没想到的是,自己居然有一天,也会陷入这是是非非之中。 “这好办,我二人住在一处便是了。“宋文禹冷不丁地一句话,差点没把阿金噎死。阿金胡乱地擦了擦嘴,抬起头来惊疑不定地瞧着宋文禹。只见对方薄唇轻启,一字一句道:“就像以前那样。“ 阿金俏脸一红。连忙将手中的那碗甜汤放下了。宋文禹见她沉默,明知故问道:“你不吭声,便是答应了。我回头就让怀仁替我收拾一下,晚上就搬过来。“ 阿金闻言,着急地站起身来想叫住大步流星离开的他。可是一想到虎视眈眈的良玉,又憋屈地坐了下来,左右为难。怀仁见到宋文禹满面无表情地走出房间,以为二人又不欢而散了,赶忙跟了上去。 “大少爷,少夫人她ⅱⅱ“ “你马上给我简单收拾一下“,宋文禹一转头,对怀仁吩咐道:“我今晚上搬过去住。“ 怀仁一愣,还以为宋文禹说的是书房,连忙问道:“少爷是要搬到书房去住?“ 宋文禹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刚要说什么,见良玉正在往自己这边望,便低声在怀仁耳边说道:“去少夫人房间里。“ “好,好。小的这就去收拾。“怀仁闻言,喜出望外,赶紧跑进宋文禹的房间里张罗起来。 与此同时,在房间里坐了好一会儿的阿金突然拍案而起。“这个混蛋,分明是把我给算计了!“ 她突然想明白了为什么宋文禹会要主动跑过去找宋余氏要丫鬟,绕这么一个大圈子,最后就是为了顺水推舟地回到这间房里来。 阿金又羞又气,心里不争气地还泛着些欢喜。 他如此大费周章,就为了跟我同处一室。其实,他是在意我的吧? 阿金这般想着,嘴角不可抑制地向上弯起。 ⅱⅱ 当天晚上,宋文禹便搬进了阿金的房间。二人又如以前一般,各居一隅地看书写奏折,说不上有多亲密,倒也是一派琴瑟和鸣的景象。 眼见着亥时已过,宋文禹突然将毛笔往笔架上一放,这轻微的响动居然也将阿金吓了一跳。她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抬起头来看向宋文禹,发现对方也正看着自己。 “夜深了,也该睡了。“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以为宋文禹在说这话时,唇边竟然带着一抹笑意。 “是,我叫怀仁进来伺候你洗漱吧。“说着,阿金也将手里的书搁在一边,走到门边唤了怀仁进来。宋文禹站起身来走到屏风后头,阿金坐在一边,听着里头传来些微的水声,心里更是紧张了。 阿珍在她旁边伺候着,见她这样有些诧异。“姑娘?“ 她轻轻唤了一声,让阿金猛地回过神来。她就像是一头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吓到的小鹿,瞪着一双大眼睛瞧着阿珍。 “我没事。“阿金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走到梳妆镜前坐下。等她将钗环卸下,阿珍正给她梳头的时候,宋文禹已经从屏风后头出来了。 阿金听着后头传来那稳健而又熟悉的脚步声,不禁又低下了头。 “你下去吧。“她没有回头看,也知道宋文禹站在了自己的身后。怀仁与阿珍刚离开房间,宋文禹便拿着梳子继续给阿金梳着头发。“待会儿可还要沐浴。“ “不,不用了。“阿金双手紧紧抓在一起,放在身前,磕磕巴巴地说道:“我平日里都是早晨沐浴。“ “好。“宋文禹话音刚落,突然就蹲了下来,握住了阿金的手。一切都是让人如此猝不及防。阿金低头望着那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言语。 “你ⅱⅱ“ “那日成亲,洞房花烛夜,原是我冷落了你。“ 阿金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却没有回答他的话。宋文禹依旧是那般沉稳安静,哪怕是在说着这些炙热的话语。唯有他眸子里的光芒,依旧灿若星辰。 因着这双神采奕奕的眼睛,平日里的他看起来是那样的锋芒毕露;而今他却将自己身上所有的锐气掩盖起来,只留下满眼温柔给他。 “我原先跟你说我会对你好,你说若不是心悦与你,就不要说这样的话,也不要再与你共处一室。现在我千方百计地回来了,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意了吧。“ 听着他变扭的表白,阿金噗嗤一笑,抿着唇点了点头道:“大概是明白的。“ 今天当她想通了宋文禹的大费周章开始,她就知道,今晚上这一席对话怕是要逃不过去的。阿金垂下眼,看着自己那一双依旧攥在一起的手,不再吭声。 宋文禹见状,弯腰将她抱了起来。“你若是不愿意,大可以跟我说。我可以等你。“ 阿金双手环住宋文禹的脖颈,轻轻靠在他的胸前呢喃道:“你不用等了。我一直都是愿意的,只是ⅱⅱ有些害怕。“ 宋文禹嘴角凝着笑意瞧着他怀里的人。“不用害怕。凡事有我。“ 阿金闻言,更是搂紧了他。她知道,他只当她是害怕洞房花烛夜,却不知道她这一次将自己交付出去,是要折损不少功力的。 可是,这些她都不在乎了。 阿金闭上眼睛,不愿意再去细想那些纷纷扰扰。今夜良宵,千金一刻,她只想让这个男人满眼满心都是她,从此能够让他一心一意对待的,也只有她。 “阿金ⅱⅱ“宋文禹的唇瓣近在咫尺,他看着闭上双眼的阿金,鬼使神差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阿金听到这个称呼身子一颤,眼角滑出了一滴眼泪。宋文禹伸手刚要放下床帷,房门处却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阿金睁开眼,泪眼朦胧地瞧着宋文禹。 宋文禹眸子一黯,轻声说道:“我去看看。“ 说着,他便立马起身走到门前拉开了房门。怀仁见到宋文禹脸色阴沉地盯着自己,发髻也不似之前那般一丝不苟,顿时就脑补了无数少儿不宜的画面。 他心里暗暗叫苦,知道自己坏了少爷的好事。“少爷,老爷有事找您。“ 宋文禹听到是父亲的意思,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刚要带着怀仁离开,又听到怀仁颤巍巍地补充了一句。“老爷还说,要大少夫人也一起来。“ 宋文禹一愣,回头看了一眼内房,这才对怀仁回了一句。“你在外头等一会儿。“ 宋文禹关上门后,走到床边将阿金从床上拉了起来。“父亲有事情,叫我二人去一趟书房。“ 阿金脸色一白,眼中略过片刻惊慌,却没有让宋文禹察觉出来。“既然如此,我自然是要整理一下的,你帮我唤阿珍进来吧。“ “好。“宋文禹点了点头,转头便要出去。阿金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忽然叫住了他。宋文禹回头。微微笑着看着她。“怎么了?“ “ⅱⅱ你笑起来很好看,“,阿金忍住心里的悲伤,让自己的语气依旧平稳。“以后你要多笑。“ “嗯。听你的。“宋文禹说完这句话,便径直走出了房间。不一会儿,阿珍走了进来,见阿金一身素白的衣裳站在房间里默默流泪,赶紧走上前去扶住了她。 “姑娘,这是怎么了?“ 阿金摆了摆手,抬手将满脸的泪水一抹,瞬间又成了那个冷若冰霜的美人。“宋格非突然找我和宋文禹去一趟书房。我猜,一定是沈默金出现了。“ 阿珍听了阿金的话,为她挽发髻的动作慢了些。“师姐,那,那咱们怎么办?“ 阿金透过铜镜,看着尚且年幼的阿珍,轻声安慰道:“你不要慌,静观其变。若是此事牵扯到了通天阁,你便去给阿初报个信,让王都里的鸽子都赶紧撤离。“ “是,我知道了。“阿珍点了点头,拿着梳子的手有些颤抖。“可是师姐,你这次孤身一人前去,会怎么样。“ “放心吧。我不会怎么样的。“阿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道:“整个宋府,还没人能够伤得了我。除了他ⅱⅱ“ 阿金说最后一句话时声音很小,阿珍没听清那几个字,紧张地问道:“师姐,你说什么?“ “没事,你快些为我整理妆容吧。“阿金轻描淡写地将这个问题掠了过去。再看向梳妆镜时,眼神更是决绝。 宋文禹穿戴整齐,负手站在房门口等着阿金。他抬头看着天上那一轮明月,这才恍然发觉,已经将近十五了。 “时间可过得真快。“宋文禹低声叹道,想起之前阿金在自己怀里的柔顺,唇边的笑意更是明显。 正在这时。房门被人轻轻打开了。宋文禹回过头来看着阿金,发现她穿着一身青绿的衣裳,似乎与平常有些不一样。 “这么晚了,父亲叫我们过去,应该就是一会儿的事,不必如此隆重的。“宋文禹见她如此盛装,以为她是心里对宋家主人心里忌惮,连忙安抚道。 “既然是见公公,不论什么时候,都该如此的“,阿金轻轻一笑,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华美的服饰。“说来这套衣裳,我平日里都没正经穿过。今日想起来,就拿出来穿穿了。“ 阿金这么不着调,怀仁以为宋文禹又会与她争论一番,却没想到自家大少爷微微一笑,甚至还满眼宠溺地瞧着阿金。“好吧,这样也不错。“ 怀仁目瞪口呆地瞧着走在前头的一双璧人,眼见着主人家已经走远了,这才慌忙跟上去。 一路上,二人无言,宋文禹却一直紧紧抓着阿金的手。临到书房门口,怀仁前去通报的当儿。宋文禹忽然道:“阿金,为何我总觉得ⅱⅱ心里不踏实。“ 阿金回头看着他,莞尔一笑道:“状元郎不是一直都是胸有成竹的吗?怎么还会心里不踏实的?“ 宋文禹目不转睛地盯着阿金瞧,可她越是近在眼前,他却越是觉得这一切不真实。“我也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 阿金回过头来,看向已经向二人走来的怀仁道:“是你多心了。“ 说罢,她突然将手抽回,宋文禹手里一空,只觉得心里更加空落落的了。 “少爷,夫人,老爷请您二位进书房一趟。“怀仁向二位行礼道,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二人皆看在眼里,可是阿金却并没有多问,先一步往书房走去。 宋文禹跟在阿金身后,经过怀仁身边时,怀仁突然又道:“少爷,孟大人和小孟大人都来了。就在书房里。“ 宋文禹一愣,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眼见着阿金已经走到房门边上了,只得立马追了过去。夫妻二人打开房门,就见到宋格非与孟恪坐在高位上,他们身边还站着孟一葳。 “给父亲请安,给孟大人请安。“宋文禹拉着阿金进到屋子里来,给屋里的二位长辈行了礼。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宋文禹与阿金交握在一起的双手上,表情各有不同。 “今天请你们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要弄清楚。“宋文禹夫妇行完礼,见宋格非也没有让他们就座的意思,就只能站在屋子中间听着宋格非讲话。 孟恪听到宋格非这么说,赶忙站起身来想要带着孟一葳离开。毕竟是别人的家事,而且还是宋家的,他不想牵扯太多。哪里知道,宋格非压根就没有让他们离开的意思。 “孟兄不必谦让,只需安心坐在这里,为宋某做一个见证。“ 宋文禹看着二人打哑谜一般的互动,禁不住蹙眉道:“父亲,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情如此着急,非要今天弄清楚。“ 宋格非没有理宋文禹,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阿金一眼,这才道:“来人啊,将人带上来。“ 就在这片刻的功夫,阿金便已经将眼前的状况了然于胸了。到底,沈默金还是走出了这一步。只是她还没想好,应该如何在留沈默金一命的情况下,自己还能全身而退。 正在她思考对策的时候,人已经带到了厅前。宋文禹回过头来看了进来的人一眼,发现是个女人,心里更是疑惑。他回过头来不解地看向宋格非道:“父亲,这ⅱⅱ“ 宋格非一抬手,没有让他继续问下去。“默金,你回头看看,这个人,你可认识。“ “是。“阿金行礼过后,转过身来看向沈默金,见其正又恨又怕地瞧着自己,不禁觉得滑稽。“回父亲的话,我并不认识她。“ 沈默金听到阿金竟然这么说,气得浑身颤抖。她抬起手来指着阿金,咬牙切齿道:“你说你不认识我?那又是谁。顶替了我嫁到宋家的。“ 此话一出,宋文禹愣在了那里,他不可置信地盯着阿金的侧脸瞧。这样的眼神,让阿金不敢与他对视。她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坐在高位上隔岸观火的两位长辈,冷冷地回了沈默金的话。“这位姑娘,说什么话做什么事,要三思而后行。你这话说出来,牵连的可不单单是整个沈家。“ 沈默金脸色一白,快速向前走了几步,又在离阿金几步远的地方猛地止住了步伐。阿金与她,确实是第一次见面。以前常听人说通天阁的大小姐梁金,生得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她对此不屑一顾。而今见到真人,先前的那些赞美的话在她耳边萦绕不去,让她心里那根名为嫉妒的藤蔓生根发芽,疯狂地生长。 “今日我既然已经到了宋府,你以为,你还能威胁得了我的性命,威胁得了沈家人的性命吗!“沈默金愤恨地盯着阿金的背影看着,却又震慑于她的气势,不敢再向前一步。 “大人!“沈默金双膝跪倒在地,声嘶力竭地控诉着阿金的罪行。“这个女人仗着有几分功夫,用我的性命要挟我家人,让她顶替我的身份嫁进王都宋家!而今她鸠占鹊巢。却还不死心,趁着我来王都找大哥之时,竟然打算将我彻底抹杀ⅱⅱ若不是,若不是有贵人相助,小女子我恐怕早就已经命丧黄泉了呀大人!“ “贵人相助。“阿金突然嗤笑出声,像是看笑话一般抬头看向孟一葳。“若猜得没错,你说的这个贵人,应该是孟家人。对吧。“ “不得无礼!“宋格非沉声呵斥道,阿金回头看了宋格非一眼,果然不做声了。 阿金的问话太过尖锐,让站在堂上的孟一葳都禁不住羞红了脸,他皱着眉头看着淡定自若的阿金。又看了一眼久未出声的宋文禹。“文禹兄,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你ⅱⅱ你到底是谁。“宋文禹沉默半晌,到底还是问出了这句话。他回想起阿金刚嫁入宋府时,他所怀疑的种种事情。“她又是谁?“ “我是谁ⅱⅱ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不止一次了。从一开始,你便怀疑我,是不是?“阿金看向宋文禹,一双明媚水眸仍旧生机勃勃。“文禹,我也再问你一次,你是信她,还是信我?“ 同样的话,她曾经在孟府问过,那时的宋文禹没有选她。可是今时不同往日,阿金想起刚刚二人的柔情蜜意,竟然心底里又生出几分不切实际的希望来。 可是宋文禹长时间的沉默,最终还是让她的心渐渐冰冷。“我明白了ⅱⅱ宋大人,孟大人,既然此女口口声声说我是威胁沈家才得以嫁入宋府。不如就请沈家人过来,与我们当面对峙。“ “什么?“沈默金猛地抬起头来看向阿金,她没有想到阿金竟然主动提出了这个建议。“我家远在金陵,你这分明是在拖延时间。“ “沈家人过来,此事才可立见分晓。在座的各位,应该都不想将这件事闹到御前去吧。“阿金说罢,斜睨了沈默金一眼道:“还是说。你是怕了?不敢与沈家人对峙。“ “谁说的!我!我ⅱⅱ“沈默金被阿金说得脸红脖子粗,一时之间,竟然也心慌意乱起来。 “二位大人意下如何。“阿金转过头来,看向宋格非。只见他沉吟片刻之后,抬手便让家里的奴仆将沈默金带了下去。 “你,暂时不能回东厢房了。“宋格非指了指阿金道:“等到水落石出那天,再见分晓。“ “好。“阿金对这个决定并没有异议,直到她离开书房,都没有再看宋文禹一眼。 “阿金ⅱⅱ“宋文禹回过神来,想要追上前去,却被宋格非叫住了。 “你莫追了,这个时候,她是不会理你的。你没发现吗,他都已经对我改口了。“宋格非冷声说道。 宋文禹回过头来,眼神冰冷地看向父亲。“父亲刚才那般咄咄逼人,她还能如何。“ 知子莫若父,瞧见宋文禹如此,宋格非便知道他是动心了。“你瞧瞧你这幅样子!“ 宋文禹冷漠地看着屋子里留下的三人,机械地行礼之后,便转身离开了房间。孟一葳瞧他失魂落魄,连忙追了出去。 “文禹兄,请留步!“ 宋文禹回过头来瞧着他,眼神冰冷得可怕。“孟兄有何指教。“ “文禹兄,这件事ⅱⅱ说来话长,我,我们ⅱⅱ“孟一葳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个事情的来龙去脉,特别是在宋文禹的注视之下。“总而言之,并非是想要害你。“ “我明白。“宋文禹说完这句话后,满身疲惫地离开了书房的院落。 , 第四十六章 心悦于她 阿金被变相软禁了起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宋格非差遣了不少护院看守她,可这些人她都没有放在眼里。在被囚禁的第三日,宋文禹忽然来了。阿金本来正坐在床上运功,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赶忙便收了攻势。 宋文禹推开门进来时,她正坐在床上,直勾勾地盯着房门瞧,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似有千言万语,却只能相对无言。 “之前我就有交代过厨房,吃食方面他们应该没有为难你吧。“宋文禹坐了下来,首先打破了沉默。 阿金就着微弱的烛光细细瞧着他。只不过是几日不见,宋文禹看起来憔悴了许多。本来就瘦削的身子,而今更显得清瘦。脸上,还残留着些许青色的胡渣。 阿金站起身来,走到宋文禹身边坐下,一双眼盯着放在桌上的食盒瞧。“这是什么?“ 宋文禹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又回过头来看向她道:“饭菜。“ “这个我自然知道“,阿金有些哭笑不得,宋文禹还是这么一副一本正经的迂腐模样,实在是和他的年纪不符合,“我只是好奇,大半夜的你带着些东西过来做什么?隔壁那人也有吗。“ 宋文禹没答她的话,只是动手将食盒里的小菜一碟碟地拿了出来,放在桌上,最后又从食盒里拿出了一壶酒和两个酒杯。“我听他们说,你不怎么吃东西。“ 阿金垂下眼,看着宋文禹将两个小巧的酒杯斟满。她闭着眼睛细细闻了一番,才道:“这是女儿红?“ “嗯。那日饮酒,虽然我不太记得细节了,可这酒的唇齿留香倒是印在了我的脑子里,挥之不去。“宋文禹端起酒杯,见阿金没有动。又示意她将酒杯也端起来。“你不喝吗?“ 阿金若有所思地瞧着他,依旧没有动。宋文禹以为她是有所顾忌,很是认真地说道:“没有毒。“ 阿金噗嗤一笑,伸手将酒杯拿在了手里,“我知道“,话音刚落,她便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宋文禹瞧见她这幅洒脱的样子,眸子变得幽深。 阿金将空酒杯放在桌上,又瞧了眼他已经喝空的杯子,这才又道:“确实是好酒,再满上一杯吧。“ “好。“宋文禹点了点头。又将二人的杯子斟满了。 “现在,你可以说说为什么想到来看我了吧?“ “阿金,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包庇那个女人。“宋文禹沉吟片刻,突然抬起头来看向阿金。他的一双眼眸里似是藏着一个看不见的漩涡,阿金盯着这双眼睛看了许久,忽然笑了一下。 “这么说,你断定那个女人是骗子了?“ “我只是断定,你一定隐瞒了什么事情。“宋文禹瞧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至少她说的话,不见得是事实的全部。“ “哦?何以见得。“阿金端起酒杯,慢条斯理地品尝着杯中甘醇的美酒。宋文禹有些无奈地瞧着她,明明眼下被囚禁的是她,身陷于是非之中的也是她,怎么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倒像是她在审问自己了。 “阿金,“,宋文禹叫她时,声调还如往常一般,却让阿金听出了几分求饶的意思,“这不是闹着玩的。“ “我知道呀,所以我说了。等请来沈家人再说。“阿金垂下眼来,示意宋文禹给自己再斟满一杯。在他斟酒的当儿,她又拿起筷子来尝了几口小菜。“嗯,真不错,颇有江南的风味。宋府的人给隔壁那位也做了一样的吗?“ 宋文禹盯着阿金沉默了半晌,才道:“这是我专门差人给你做的。“说罢,他便也执起筷子,往阿金身前的小碟上夹了几口菜。 阿金一愣,只觉得口中咀嚼的食物更加美味了。“为什么?你不怀疑我的身份吗。“ 宋文禹闻言,将筷子放在了一边。“这些天,我想通了一件事情。“ “什么?“ 宋文禹张了张嘴。见阿金满眼期待地瞧着自己,忽然又心生怯意。要说出口的话在他的舌尖拐了个弯,变成了别的事情。“如果你真的不是沈家女,沈默麟又怎么会到了王都还主动与你联系。那日我见他时,他的神色也没有任何异样。“ “是吗,你想通的,原来是这件事情呀。“阿金微微一笑,她有些失望,却又不愿意表现出来。 “嗯。“宋文禹点了点头,旁的话没有再说了。这真不是一个高明的谎话,他对她避而不见整整三日,又怎么可能只是想明白了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 阿金将那杯水酒捧在手心里旋转,没有急着喝,也没有将一滴水酒落出。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有些尴尬。 “你稍安勿躁。等沈家人来了,一切就有个说法了。“宋文禹突然又开口说道。 “嗯,我不焦急。事情到最后,总归是要有个说法的,“,阿金意味深长地留下这句话后,将杯中酒喝了个干净,“我知道你过来这趟不容易,日后你还是少来为妙吧。我不想你因为这件事情而受到责罚。“ 自己的身份扑朔迷离,没有个定论,可是宋文禹却还是不管不顾地过来与自己相见。这种不理智的做法,又怎么能出现在宋家长子的身上。 阿金很清楚,宋文禹一定是瞒了众人偷偷溜过来的。宋文禹听她这么说,刚想要辩驳几句,阿金又语重心长地补充道:“家主确实不能拿你如何,却可以拿你身边的人开刀。你偷偷来见我,少不得他们的相助。“ 宋文禹眉头紧锁,放在膝上的手掌攥紧又松开,最后他才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阿金见他总归是听了自己的话,笑得很甜美。“夫君偷偷来见我,我自然是开心的。只是ⅡⅡ我不想连累别人。“ “嗯,我明白。“ 烛光下,两人对视的眼神愈加温柔。 月色深重,这边厢郎情妾意,那边厢却只有沈默金一人焦灼不安。宋家人将她关在这里整整三日,除了一日三餐的饭食,对她不闻不问。本来今天晚上园子里突然出现的人影让她生出了几分希望,可当她发现是宋文禹主动去寻梁金时,她一下就崩溃了。 “怎么办,怎么办呢ⅡⅡ“沈默金焦灼不安地在房间里来会走动,形单影只的她。在惶恐不安的时候更显得孤寂。 她现在有些后悔了,她本来以为宋文禹与梁金感情不睦,可是现在看来,这完全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 眼见着已经过了三日,若是大哥和父亲一起来王都,自己的那些说辞岂不是瞬间就被揭穿了。 想到这里,沈默金一个没站稳,跌坐在地上,呜呜哭泣起来,可怜悲戚得像是一头在森林里迷路的野兽。 阿金打开房门送走了宋文禹,回房间时听到了隔壁的动静。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很清楚,沈默金一定是受人蛊惑,才会有胆子跑到宋家人面前搬弄是非。可是,她并不同情她。 自从与宋文禹朝夕相处之后,阿金为人处世虽然改变了不少,骨子里却还是那个冷清的冰美人。沈默金此次来势汹汹,分明是要逼她入绝路的,她又怎么会同情这么一个人。 两个人之间的缘分,不过是曾经用过同一个名字罢了。 “你别哭了。“见宋文禹已经走远,阿金回到屋子里坐下,倒了一杯水酒,用内力隔空传音道。 正在兀自哭泣的沈默金吓了一跳,四周环顾之下,并没有发现人,身子更是抖得厉害。“你,你是ⅡⅡ“ “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从你踏入宋府开始,就应该有这样的觉悟,等你父亲来了,自有决断。“ 阿金的声音因着这内力的缘故,变得浑厚低沉,沈默金惊疑不定地盯着那一扇光秃秃的墙面。觉着这是梁金在跟自己说话,又不像是她。 “梁姑娘,我,我错了ⅡⅡ是我不对ⅡⅡ“沈默金完全被阿金这鬼魅的功夫吓住了,语无伦次地道歉起来。这女人既然可以隔空传音,自然也可以杀人于无形。 那些坊间传闻看样子都是真的,只是当初自己不屑一顾,只觉得是言过其实,这也是她敢挑战通天阁权威的原因之一。 “闭嘴。“阿金一皱眉,将水酒放到唇边。 她肃杀的声音一出,沈默金果然噤声了,只敢暗自饮泣。 “这么多天我没有与你说话,突然挑了这个时候,你可想明白为什么了?“阿金缓声问道。 沈默金怯懦地摇了摇头,好像阿金能够看见一般。阿金听到那边没有传来声音,又继续说道:“我猜,一定是孟一菡鼓动你过来的,对吧。“ “你ⅡⅡ“沈默金一惊,本想问些什么,转念一想到那些追杀自己的人,又立马沉默了。 “呵“,阿金冷笑道:“到今天你还觉着是我的人要杀你?你就没有怀疑过孟一菡吗。“ “不,她不会的ⅡⅡ她ⅡⅡ“沈默金下意识地想要为自己的这个救命恩人争辩几句,忽然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又气又恨。“你在诈我?“ “没有。我说的是事实,“,若在平日里,对于这种蠢货,她半个字都不想多说,“你为什么觉得她没有动机?她莫非就没有跟你说过她是如何去大慈悲寺的?“ 说起这件陈年往事,沈默金羞红了脸。孟一菡告诉她的那些事情是那般香艳,让她难以启齿。 “不管她说的是不是事实,有一点是很明确的。她恨我。若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去那个大慈悲寺,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吧,“,阿金说到这里,眼神冷极了,“沈姑娘,你好好想想,若真的是我的人出手,你一定活不到现在的。“ 阿金的话让沈默金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身子。因为这个隐藏在背后的真相太过于让人不寒而栗,她在拒绝接受这一切。“不,不是这样的ⅡⅡ她不会的,她为什么要救了我又让我去送死,为什么?“ “因为她从来不在乎别人的死活,她只需要有一个人把我拉下马就够了。“阿金说完自己要说的,便没有再去理财隔壁那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 而今她在乎的只有一件事,到底有谁在帮孟一菡做这种事情?帮她的人到底想得到什么? ⅡⅡ 七日后,沈万千父子匆匆赶到王都。宋格非与宋文禹刚下朝,就听到了沈家父子已经到达宋府的消息,很是讶异。半信半疑地到花厅一看,果真是沈氏父子。 “宋大人。“沈万千听到有脚步声传来,连忙站起身来向宋格非行礼。 自从出了真假沈氏千金这档子事情以后。宋格非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而今见到沈家人,自然也没有好脸色。“沈老爷不敢当,宋某不比沈老爷,玩得一手偷龙转凤的好把戏。若觉得嫁入我宋家是委屈了令嫒,但凡直说便是了,为何还要找人代嫁,亦或是沈家是受人胁迫的?“ 沈万千听得宋格非的冷嘲热讽,心如明镜。他与沈默麟对视了一眼,这才笑道:“宋大人这是在说笑话吗,为何在下一个字都听不懂?“ 宋格非斜睨了他一眼。只觉得沈万千这幅商人装傻的做派他实在不喜欢。于是他挥了挥手,向下人示意道:“沈老爷而今听不懂没关系,等会我将人带过来,您便清楚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沉默喝茶,直到护院将沈默金二人带进了花厅里,他才将茶碗放下,指了指站在大厅中央的两个女人道:“劳烦沈老爷给宋某指认一下,到底谁才是你的女儿。“ 沈万千侧过头来,仔细打量着沈默金与阿金,似乎是在看她们身上是否有伤。相比于沈默金的瑟缩。阿金要显得淡定得多。当她与沈万千对视时,她的脸上还现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沈万千迅速低下头来,恨铁不成钢地瞧着沈默金。“你ⅡⅡ“ “父亲ⅡⅡ我ⅡⅡ“沈默金泪眼朦胧地瞧着沈万千,又求救似地瞧向沈默麟。见平日里甚是宠爱自己的兄长也是眉头紧锁地瞧着自己,像是在瞧一个陌生人。沈默金倒吸了一口凉气,往后退了几步。 “宋大人,不论此女说了什么,其中必有误会。“沈万千明白,而今沈默金还可以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是梁金没有追究的缘故。 “哦?看样子这女子是个骗子了?“宋格非说罢,眼神冰冷地看向沈默金。“居然敢行骗到我宋家门口了。真当我这个中枢的名头是摆设不成!“ “宋大人,息怒。“沈万千闻言,赶紧向宋格非鞠躬行礼道:“沈某此次北上,原也是要寻此女回江南。至于嫁给令郎的这位,也是沈氏女,绝非代嫁。“ “沈万千,你真当我是老糊涂吗?虽然你沈家在江南安居,不曾涉足王都,莫非我还不晓得,你到底有几个孩子?“宋格非被沈万千的这一番说辞给气得脸色煞白,宋文禹抿唇站在一边,甚是担忧地看向阿金。 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只有阿金。 这几日里,他想了很多,可是关于阿金的身份,他却百思不得其解。若说她不是代嫁,可是沈家只有一个女儿。可若她非沈氏女,又为何沈家人会咬死了她是沈家血脉。事已至此,睁眼说瞎话并非明智之举。 “沈公,还请据实以告,莫有半点欺瞒。这个自称自己是沈默金的姑娘,可是亲自上孟府鸣冤,请孟大人及小孟大人做主了的。“宋文禹突然出声道,他话音刚落,就见得沈万千又气又恨地转头看向已经瘫坐在地的女人。 “你果真这么做了?“ “父亲ⅡⅡ我ⅡⅡ“父兄不可置信的眼神似是利箭,让沈默金不敢直视。 “好呀,真是好呀。“沈万千气得浑身颤抖,却强忍着没有上前去扇这逆女一巴掌。 宋格非皱着眉头看着堂下的一片混乱,并没有兴趣去仔细琢磨。他手一挥,只见有下人端了个托盘上来,上头放着三份通关文书。“这三份文书,是这个女人身上随身带着的。其中一份一看就知道是伪造的,伪造了名字伪造了性别身份,不足为奇。倒是这两份文书ⅡⅡ“ 宋格非一手拿着一张文书,看着沈万千道:“可真是奇怪了,一份是沈默芸的,一份是沈默金的。沈默芸的生辰八字倒是与这个嫁入宋府的沈氏一致,可这个沈默金的ⅡⅡ却完全对不上,沈老爷,你倒是解释一下,你们沈家,到底背地里做了什么好事!“ 沈万千两眼直勾勾地瞧着那两张薄纸,半晌,他忽然转过头来看向阿金。那眼里包含的情绪太多,看得阿金一愣。 “宋大人,这两份文书都是真的。只不过ⅡⅡ其中有一份,自打那孩子出生以来,就没来得及给她用上,所以就空置了。旁人只道沈家这一脉只有一子一女,却不知道我沈万千在飞黄腾达以前,曾有一妻,育有一女,名沈默芸,小名阿金。“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愣在了当场。最终。还是宋格非最先回过神来。“沈老爷在说什么梦话。“ 沈万千转过头来看向宋格非,脸上的表情很是严肃。“宋大人看沈某像是在说梦话吗。“ 宋格非皱着眉头,没有做声。沈万千见其他人都没有出声,这才又道:“沈某在迎娶方氏之前,曾有一青梅竹马的妻,云氏。云氏为江湖游侠,不好这些宅子里的家长里短,对官场之事更不感兴趣。我二人成婚后没有多久,便生了一个女儿,便是阿金。“ 说到这里,沈万千转过头来又看了阿金一眼。宋文禹发现,平日里从来不曾失态的阿金,而今也是脸色煞白。看样子她在嫁过来之前,也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可是沈氏族谱上,并未有云氏这么一号人物。“宋格非根据自己暗地里调查的结果,只觉得沈万千在扯谎。 “那是因为ⅡⅡ“沈万千低下头来,叹了一口气,又道:“那是因为,沈家当时的家主,想要沈某入仕途。可是商贾之家入仕途何其之难,惟有ⅡⅡ“ 他话没有说下去,可是在场的男人却都明白了。商贾之家想要入仕。何其之难,惟有自变梧桐,引凤筑巢。相比于那个江湖游侠云氏,沈万千而今登记在册的亡妻方氏的娘家,更是最优之选。 “所以沈家便想办法抹去了云氏的存在,连带那个小女孩一起。“宋格非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答案,再看向阿金时,眼中带着些怜悯。“所以,现在的这个沈默金,其实就是沈默芸了?“ “是。“沈万千点了点头,尘封已久的往事一旦被揭开。便一发不可收拾。“沈某教子无方,圣旨赐婚时,默金已经与人私定终身,即便是嫁到了宋家,也是抗旨不遵,忤逆圣意。所以我就ⅡⅡ“ “所以你就想到了我。“阿金突然开口说话了,众人一致向她瞧去,却见她而今散发的气势着实骇人,让人不敢近身。宋文禹下意识地向她走去,却被宋格非一把拉住了。 “阿金,我ⅡⅡ“ “你没资格叫我这个名字。“阿金话音刚落,似有一道劲风向着沈万千疾驰而来,却偏偏在他身前又停下了。 沈默麟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阿金是想要杀了自己的父亲。沈默麟向前一步,将沈万千护在了自己身后,戒备地瞧着阿金。 看着他这样,阿金有些想笑。“螳臂当车。“ “他是我的父亲。“ 两个人之间的剑拔弩张旁人看得明白,但是宋格非现在关心的不是这些。他重重地拍了几下桌子,让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到他的身上。“这些沈家的私事,宋某无意在宋家解决。宋某只问沈老爷一句话,犬子与令嫒的这桩婚事如何才能作罢。若说要顾及沈家的颜面,我们和离也可。“ “宋大人。既然是沈氏女,又是圣旨赐婚,如何能和离呢。“沈万千听到宋格非竟然是这个意思,赶忙站出来替阿金维护这段姻缘。阿金的那点心思,连她的养父都瞒不住,又怎么能瞒过他这个血肉至亲。 “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阿金没有看他,亦没有看向宋格非,她甚至没有再看宋文禹一眼。今日发生的事情完全在她的计算之外,让她乱了阵脚,她觉得自己若是再呆在这里,一定会伤人。 她想要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阿金咬着唇正要逃离这个房间时,突然有人从背后拉住了她,阿金猛地一回头,正好对上宋文禹的眼睛。她眸子里的那股杀气,瞬间化为无形。 “父亲,儿子不要和离。“这一句话,宋文禹是盯着阿金的眼眸说的。“儿子,心悦于她。阿金,这才是我那天晚上一直想对你说的话。不论你是谁,我都心悦于你。“ 阿金瞧着他,只觉得他疯了。“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我知道。“宋文禹轻轻应了一句,又回过头来看向宋格非道:“父亲,还请父亲成全了我们,让此事作罢。“ “你,你们ⅡⅡ“宋格非指了指宋文禹,又指了指沈氏三人,最后一拍桌子,拂袖而去。“随你的便吧!你好自为之!“ “谢父亲成全。“宋文禹闻言,赶紧拉着阿金一道向宋格非行礼。 阿金木讷地跟在他身侧,不发一言。宋文禹刚才说的话犹言在耳,让她失去了理智思考的能力。沈万千看她呆愣的模样,心疼地想要上前再说些什么,却被宋文禹阻止了。“沈公,舅兄,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早晚是要被人以讹传讹出去的,还请二位商量一下对策,接下来咱们应该如何应对,才是对沈家二位千金最好的处置方式。“ 沈万千闻言,看了一眼尚未从惊吓之中回过神来的沈默金,只得点了点头,先让宋文禹拉着阿金离开了。沈默麟一路抱着沈默金出了宋府,直到上了马车,才道:“父亲,您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沈万千点了点头,往事如烟,他不愿意再去回想。沈默麟见父亲已经闭上了眼睛,也识趣地没有再去多问。 , 第四十七章 尘埃落定 阿金被宋文禹牵进房间里以后,昏睡了一天一夜。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再醒来时,阿九已经在她身边伺候了。 “姑娘,你醒了。“阿九的嗓音依旧清冷,可她激动的神色出卖了她的心思。 “嗯。“阿金淡淡应了一句,从床上坐了起来,却没急着下床。有些事情,在睡梦里还可以逃避,可是人一旦清醒了,就不得不去面对了。“沈万千他们人呢。“ “早就已经走了,这个时辰,应该是上回江南的船上了。“阿九答了她的话,阿金回头看了她一眼。 “你都知道了?“ “阿九回来这趟,也是替阁主带话的。阁主说,沈万千说的一切,便是他曾经想要告诉姑娘你的。只是当初因着故人所托,才什么都没说。“ 阿九说完,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阿金的神色,见她神色如常,偷偷松了一口气。 “这么说,他说的都是真的了。“阿金喃喃自语道:“早在他说出我母亲姓氏的时候,我便知道,这不是他临时编的话。“ “姑娘,至少??您不是孤儿。“阿九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阿金,生来就无父无母的她,无法与阿金感同身受。她挠了挠头,绞尽脑汁想出了这么一句话。 阿金闻言一笑。倒是对于和沈家的那些恩怨纠缠释怀了不少。“只要有义父在,我们都不是孤儿。阿银不是,你不是,大家都不是。“ 阿九嘴角微微向上弯了些许。“还有一件事,我觉得有必要让姑娘知道。“ “什么?“阿金一边问着,一边利索地掀开锦被下床。 “孟一菡回孟府了。“ 阿九跟在阿金身后伺候着,阿金刚在梳妆镜前坐定,听她这么说,转过头来看了阿九一眼。又回过头去继续梳妆。“那宋璃呢。“ “宋璃还是那么个模样,所以宋家人还不打算将她接回来。“ 阿金垂下眼,一边梳着发尾,一边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这才道:“既然主谋都被人放了,哪里还有帮凶继续坐牢的道理。“ “那姑娘你的意思是?“ “找个时间,请师姐去把宋璃的疯病给治好吧。正好她回来,也能让我顺水推舟将院子里的眼线给送回去。“说着,阿金将梳子轻轻放在了梳妆台上。 阿九一愣,有些不太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满脸疑问地瞧着她。“姑娘说的是哪个?“ “你回来时,已经见过了。“阿九是她带过来的贴身侍女,自然也是这个院子里的大丫鬟。她回来的时候,一定是见过阿珍和良玉的。 阿九被她一点拨,立马就明白了。“那个良玉?“ “嗯。“阿金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情绪平淡得很。“本来就这么晾着她也是无所谓,可是前两日沈家这么一闹,我反而觉得她在我身边多一日。便多一份风险给我惹是非。既然不能平白无故地打发了她,等到宋璃回来,正好将她送出去当贴身丫鬟。我想,婆母也不会说什么的。毕竟,女儿身边跟着自己的人,到底放心些。“ “奴婢知道了。“阿九皱着眉头认真听阿金说完,不禁有些心疼她。“这几日奴婢不在姑娘身边,让姑娘受委屈了。“ “不委屈。“阿金抬头,透过镜子看着阿九。“没人能给我委屈受。“ 阿九撇了撇嘴。想到了那个不苟言笑的宋文禹,刚要回嘴,房门处就传来了动静。主仆二人回头一看,正瞧见宋文禹风尘仆仆地走过来。 阿金没有回头看他,阿九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宋文禹走到阿金身后,对阿九吩咐道:“这里有我,你退下吧。“ 阿九没有搭理他,转而看向阿金,见阿金点了点头,这才转头离开。房门刚拉上,宋文禹又开始说话了。“你这个丫鬟,还是只听你的话。“ “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阿金没接他这一茬,而是直接询问来意。 宋文禹负手站在她身侧,慢条斯理地应道:“这里是我的房间,我的院落,下了朝之后我不回到这儿,是要回哪里去。“ “宋公子这个意思,是要我挪地方了?“阿金没再看她,拿起了桌上的螺黛,对着镜子细细描画起来。宋文禹为了能与她的眼睛对视,他也同她一道瞧着镜子里正在上妆的阿金。 “我没这个意思。我以为,昨日里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这睡醒了就忘,记性未免也太差了。“ 阿金垂下眼帘,唯有如此,二人的视线才不会交汇。“我不是记性差,是觉得不可思议。“ 在阿金的印象里,宋文禹向来都是那个最为理智的人,又怎么会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依旧还是如此深情。阿金越是这般想,心里越是不安。 若是他在这个时候知道了自己是通天阁的人,又会是怎么一番模样。宋文禹见她正在低头沉思,单膝跪在了她身侧,一手握住了她的手。“别用劲了,螺黛都要被你捏碎了。“ 说着,他便将螺黛从她手里抽了出来。握在自己手里。尔后他又站起身来,轻轻抬起阿金的下巴,仔细端详。四目相对之下,阿金也不那么避讳与之对望了。 “关于我的事,你不想再问点什么吗。“ 宋文禹比对了一下刚才阿金描绘的一边眉毛,便上手开始给阿金描另一边未画好的眉毛。“该问的,我都已经问完了。你父亲??沈公走的时候,也是我亲自去送的。“ “你是怕节外生枝吗?“阿金问道。之前阿九就跟她提起过,沈万千这一回。是带着沈默金一道离开的。“若是沈默金继续留在王都里,对于两家来说都不是好事。“ “嗯,确实如此。“宋文禹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他仿佛对描眉这种事情上了瘾,显得有些兴致勃勃。 阿金实在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宋文禹,将他的手轻轻一推,把螺黛夺了回来。宋文禹也不恼,好整以暇地站在阿金身后,欣赏着阿金如画的模样。“沈公让我代话给你,便说你认不认他,他都接受。那一对兄妹他也会严加看管好,不再来给你惹麻烦。若是你想回一趟沈家看一看,他也是欢迎的。“ 阿金听了宋文禹的话,只是沉默。忽然宋文禹凑上前,很认真地盯着她瞧,让阿金没来由地一阵紧张。“你做什么。“ “嗯,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这么说来,你该称沈默麟为弟?他不是我的舅兄。而应该是小舅子。“ 本来是在讨论很严肃的话题,被宋文禹这么一打岔,竟然有几分滑稽。阿金噗嗤一笑道:“是呀,你那几声舅兄,也真是被人白占了便宜。“ 宋文禹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点,微微皱眉道:“还不都是因为你?“ 阿金往后躲了一下,又坐正瞧着他。“你真的不在乎我的身世吗?你要知道,即便是你不在乎,宋家人可不会不在乎。“ “没关系,有我在。“宋文禹说得言简意赅,可是这话听在阿金耳朵里,却有千金重。 她抿着唇,心里在天人交战。师傅说过,世间男儿皆薄幸,越是深情的男人也越是薄情。义父与师傅之间那不可说的恩怨纠缠她从小看在眼里,本觉着这辈子自己一定能躲过这些纷扰,却没想到,最终自己还是坠入这滚滚红尘之中来了。 阿金伸出一根手指来抵在宋文禹心脏的位置道:“你可知道,你刚才说的那一句话,也算是承诺了。“ 加上之前说的那一句“我心悦于她“,便是两句承诺。 “我知道。“宋文禹默默点了点头。 阿金感觉自己要被心里那一股子涌出来的酸楚给淹没了,她很少落泪,可是自打来了宋府,却好像总是在哭。“你若负我,又当如何。“ “若是我负了你??“宋文禹低头思索了一阵,又摇了摇头道:“我不会负你。“ “也罢。“阿金知道,他不是那种会撒谎的人。她微微一笑。倾国倾城。宋文禹如获至宝一般将之拥在怀中,久久不愿松开。 阿九和阿珍鬼鬼祟祟地趴在门缝处看着房间里的光景,最后二人都是眉头紧锁地站直了身体,互相看着对方。 “阿姐,怎么办。“阿珍不能唤阿九师姐,便用这个称呼代替了。 阿九冷着脸,无声地摇了摇头。“阁主都说了,要怎么做,全凭姑娘的意思。咱们只要在她身边保护好她的周全便是了。“ 阿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开心起来。阿九却依旧愁云惨淡,阿珍年纪小,又怎么会知道,不论她们如何努力,她们都无法保证阿金的周全。譬如情伤,可以让人体无完肤,旁人却无法将受伤的人脱离苦海。 这就好比在不羁山上的仙人洞里闭关修炼一般,成败与否,全凭自己。 想到这里。阿九又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 萧湛与黑衣人这次没有在鹈鹕宫碰面,而是在一家地处偏僻的小酒馆里。二人坐在小酒馆支起的雨棚里喝着酒,夜雨下得急,让旁人压根听不清楚他们的说话声。 “这么说,沈家人走了?“ 萧湛将酒杯端起来,放在唇边,却没有急着喝下去。黑衣人的身前也有一只甄满了酒的杯子,可他却并没有去拿。 “是,“。他惜字如金地说道:“且还是宋文禹亲自送上船的。“ “看样子,是关于她的事情解决了,他怕节外生枝。“萧湛垂下眼来,心里有些疑惑。“可是,到底是怎么解决的。这沈万千的三寸不烂之舌,可真是不敢小觑。就连宋格非都说服了?“ 黑衣人没有做声,因为萧湛提的这个问题他并不知道答案。 “本以为此举可以让她离开的??这么瞧起来,倒是我多此一举了。“萧湛喃喃说道。心在隐隐作痛,但他却还是微微笑道:“也罢。咱们说说正事吧。采薇找着了吗?“ “采薇的踪迹在四个地方先后出现,一一排除之后,我们打算去西北一探。“黑衣人又出声说道。雨越下越大,让他沙哑的嗓音在这雨夜之中,更添了几分诡异。 “你先前不是说,怕是通天阁有所察觉吗。“萧湛一边轻声问道,一边又斟满了酒。 “即便如此,也需前去一探虚实。“说着,黑衣人抬起眼来看向一身白衣的萧湛。他们二人总是一黑一白地出现在夜色之中。正如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 黑衣人知道,自打自己千方百计又重新联系上萧湛开始,他就注定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心怀仇恨的他,只配做一个影子,一个为了报仇雪恨不择手段的影子。 “那你的这个怀疑,有透露给皇后吗。“ “没有。他们不需要知道那么多。“提到皇后一党,黑衣人的眸子里露出些许鄙夷的神色。 萧湛若有所思地看了黑衣人一眼,却没有点破他。“我猜,此去西北,你是打算亲自出马了。“ 黑衣人一愣,片刻之后又一副了然的表情。萧湛如此聪明多思,又怎不会猜到他的心思。他低头,没有说话。萧湛笑了笑,又道:“你就不怕我不让你去吗?“ “四公子,我??“黑衣人拱手行礼,似乎是要说些什么,却见萧湛摆了摆手。 “你想去,就去吧。只是此去凶险,有可能还要碰到故人,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师傅。“ 这一声师傅,萧湛叫得郑重其事。时隔多年再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让黑衣人放在桌上的手微微一颤。“是??“ 见黑衣人应承了下来,萧湛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端起一杯酒来向黑衣人致意,黑衣人诚惶诚恐,二人相聚这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 酒水入喉,呛辣异常,让他的脑子里不断闪过十年前那个夜晚的片段。良贵妃自尽之前决然的微笑,更是深深刻在了他的脑子里。他捂着嘴,剧烈咳嗽着,萧湛默默地看着他大口呼吸挣扎的样子,并没有被吓到。 师傅一喝酒就是这幅痛苦不堪的模样,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多年以后重逢,他第一次见他这幅模样时,也曾经问过为何如此。 师傅在平静以后也只是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句。 “酒水辛辣,让我总是不自觉地想到灼烧身体时的切肤之痛。“ 萧湛喝了几杯酒以后,黑衣人总算平静了下来。萧湛见状,将手边的茶水推了过去。“你还是这么不能喝。“ 黑衣人将茶水一饮而尽,深深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情,刻在了灵魂里,如何都忘不掉的。“ 看似答非所问,实际切中要害。萧湛听他这么说,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孟一菡已经得偿所愿了?“ “嗯,前两日就被孟府接回去了。倒是宋家姑娘,依旧留在了大慈悲寺。“ “孟一菡都走了。她也马上会离开的。“萧湛说完,便放了一锭碎银在桌上,守在一边的陆青见他要走,赶忙为他撑起了雨伞。 主仆二人就这样消失在了雨雾之中,只留下黑衣人独自面对这一桌虽然简朴却又可口的下酒好菜。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其实在朱墙之内,更是如此。关于沈默金身世的只字片语到底还是漏了出来,却并不是事情的全部,这些零星消息听得琉璃抓心挠肝,恨不得立马就杀到宋府去问个究竟。 几日之后,当她收到阿金要见她的消息之后,她迫不及待地应承下来。当二人在运来客栈见面时,阿金一进门就瞧见了她那一张期待八卦的脸。 “我还以为师姐很难请呢,没想到一递帖子就过来了。“阿金也不着急切入正题,先是跟琉璃插科打诨起来。 琉璃挥了挥手,豪气万丈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王都第一花魁妩媚的样子。“运来客栈递帖子过来请我来唱两天曲就出手如此阔绰,邢妈妈当然欢天喜地地答应下来了。说到这里,你快快告诉我。坊间传的那些事情可都是真的?“ “什么事情?“阿金歪头看向琉璃,明显是在装傻。 “哎呀,就是关于你身世的那些事情呀。“琉璃着急地搅着手里的帕子,见阿金仍然一副无辜模样看着自己,忽然道:“丫头,你是不想说?“ “嗯,不想说。“阿金垂下眼来,看着那碗茶里泛起的白沫。“师姐只需知道,我只认义父便可。“ 琉璃听到她这么说。也只好断了自己那份一探究竟的心思。“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以后咱们不再问这件事了。“ “多谢师姐。“阿金莞尔一笑,亲昵地向琉璃撒娇道:“还是师姐疼我。“ “那你既然不是为了与我说清楚这件事,如此重金将我请来是为何?“ “这一则自然是为了给运来客栈招揽些生意,“,阿金双手抱起茶碗抿了一口,又道:“这二则其实是有事相求。“ “嗯?你还有要求我的事情?“阿金这么一说,又把琉璃的胃口给吊了起来。 “我求师姐的事情多着呢,“,阿金舔着脸拍了一下马屁,这才又道:“我想请师姐替我去大慈悲寺一趟,帮我解了宋璃的禁制。“ 琉璃一愣,有些不解地瞧着她。“禁制是你下的,怎么让我去解。“ “我不方便行动。“ 琉璃想了想,觉得也对,又问道:“你是让我彻底解开,还是?“ “嗯??就解开个八分吧,让她午夜梦回的时候。不然依她记吃不记打的个性,回到宋府没有几天就又要开始作妖了。“ “说起来,孟一菡早就已经回去了。“关于在孟府发生的那些事情,琉璃也有所耳闻。她也知道,这个“沈默金“的名声败坏成这样,也全拜这位姑娘所赐。“你小姑子若再继续与之来往,那你就是放虎归山了。“ “短时间内不会。“阿金没有跟琉璃细说这其中的是非恩怨,只是很笃定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她从小就擅于计谋,她既然都这么说,琉璃自然也是信她的。一时之间,她也放心了不少。 “对了,阿银不是也回来了吗?怎么今日没见着他。“ 姐妹二人聊完,终于注意到阿银不在了,守在一边的初见听了,激动得想要抹眼泪。 “二位师姐,少主出去了。“ 琉璃与阿金齐齐回头,看向初见道:“他又去哪儿了?“ 初见哭丧着一张脸,顶着二人的视线,摇了摇头道:“少主没有说。“ 阿金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挥了挥手让初见离开了。他前脚刚走,琉璃就有些担心地看向阿金。“他不会又摸进皇宫里了吧。“ “应该是不会的,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阿金虽然这么答,心里也有些没底。琉璃是个心大的,没有注意到阿金眉宇之间的欲言又止。 听到阿金这么说,马上就放心下来。“那是最好不过了。最近多事之秋,可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搞事情。“ 阿金瞧着她,突然笑了出来。琉璃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你笑什么?“ “我是在想,平日里在不羁山上,最能搞事情的是师姐你。没想到下山来,变成您一天到晚操心我们姐弟两个了。“ 琉璃想了想,也觉得有趣。“人都是会变的。再说了,我可是大师姐。“ 阿金笑弯了眼睛瞧着她,不知为何,竟然有些许伤感。“是呵,人总是会变的??“ 正在这时,初见敲门进来了,恭敬地对坐在房间里的二位女子道:“二位师姐,待会儿就是用午膳的时辰了。还请大师姐挪步去大厅,给客人唱几首曲子。“ “这就来。“琉璃将茶水喝尽,站起身来,向前走了两步,又突然回过头来看向阿金道:“问你个事儿,你知道那个洛腾,最近去哪儿了吗?“ 阿金奇怪地看着琉璃道:“这个我真不知道。师姐为何要打听他?“ “哦,没什么,就是??就是最近他都不去月华楼了,突然身边没有了个人,感觉怪怪的。“琉璃胡乱地应了一嘴,便跟着初见离开了房间。 阿金若有所思地看着琉璃离开的身影,将琉璃想要刻意掩饰过去的失落看在了眼里。 , 第四十八章 深夜私会 阿金和琉璃谈完以后没有几天,大慈悲寺那边就传来了宋璃的癔症转好的消息。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阿金并不意外,她的大师姐做事情向来有章法,也从没有让她失望过。 晚上用饭的时候,宋文禹如平常一般进食不言语。可是偏偏阿金就看出来,他是心里有事。于是在喝完了那一碗汤之后,她便将碗放在了一边。 宋文禹抬头看了她一眼,有些诧异。“今天怎么吃这么少?“ 阿金也没搭理他这句问话,只道:“你是有什么事跟我说吗?看你闷闷不乐的样子,我也没什么胃口了。“ 宋文禹一愣,将碗筷放到了一边。从小到大,他一直就是这么个冷脸,就连他的父母也很难瞧出来他的情绪变化。可是这么一张天生的面具在阿金面前,根本遮掩不住任何事情。 “宋璃要回来了。“ 阿金闻言,看了宋文禹一眼。她倒不是对这个结果感到诧异,她意外的是,宋家人看到宋璃有些好转,就如此迫不及待。“哦。“ “哦?“宋文禹挑起眉毛来打量着阿金,见她表情淡淡的,实在瞧不出来有什么不快的情绪。“一句哦就完了?“ “不然呢?难道我说不想让她回来,你们就真不会把她接回来了?“阿金好笑地瞧着宋文禹。“我才不会去说些废话,做些无谓的挣扎。“ 宋文禹点点头道:“你这么一解释,我倒放心下来了。“言下之意就是,他也觉得阿金是那种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的人。 阿金撇了撇嘴,又拿起筷子来在那道蒸得刚好的鸡肉上戳了几下。“你这个人,也不知说几句哄人的话。“ “用谎话哄骗你,暂时将你安抚下来了。宋璃回来。你们难免会碰到。那时你岂不是更生气?“ 宋文禹一本正经地说道。阿金歪着头瞧着他,觉得他说的每句话都很对,又都很强词夺理。索性,她也就不吭声了。 宋文禹见她连回应自己都懒得,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又轻声细语地说道:“宋璃不是个蠢人,她若这次还不吸取教训,那我也不会由着她胡来的。“ 阿金听罢,终于没有再去蹂躏那盘上好的鸡肉了。她夹起些许来放在自己的碗里尝了些许。觉得还不错。这才又用公筷给宋文禹的碗里也夹了些。“其实,我早就听说孟一菡回府的事情了,所以你说宋璃也要回来的时候,我并不意外。“ 宋文禹一手拿着碗,一手拿着筷子,知道他还有下文,也没有急着吃菜。只见阿金沉吟片刻,又道:“我只是觉得憋屈,这次的事情仔细想来,分明就是被人设计了。有人拿我的身世利用了一番,好解开自己眼下的困境。至于这个人是谁,也不用我明说了吧。“ “我明白。“宋文禹答道,尔后便开始细细品尝起那些阿金夹给她的菜肴。 阿金说这些,其实是想要等他做一个决断的,却没想到对方开始闷头大吃起来,有些哭笑不得。“所以呢?你的意见是什么?“ “食不言,寝不语。“宋文禹慢条斯理地说了这句话以后,便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进攻。阿金托腮等着。才发现宋文禹虽然看起来精瘦,实则饭量惊人。约莫过了一刻钟,他终于是吃完了,怀仁递上帕子来给他擦了擦嘴。 他将自己的仪容整理妥当以后,才又看向阿金道:“我已经跟孟兄挑明了说了。他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孟一菡利用。“ 阿金不置可否,小声嘟囔了一句。宋文禹没听到内容,微微侧着身子好脾气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我说,孟家大郎君可真是个老实人。若是没有孟家庇佑,怕是在这官场之上无法如此如鱼得水吧。“ 宋文禹不知道阿金说的这句话有没有讽刺的意思。他无可奈何地瞧着阿金。“阿金,这件事??“ “嗯,就此不提。“阿金知道,宋文禹不是那种喜好去插手别人家私事的人。今日她为了自己专门找孟一葳去说孟家姑娘的不是,已经算是破例了。 “你这样,我有点心里没底。“阿金的懂事让宋文禹有些心慌。 阿金难得看到他在自己面前露怯,忍不住想要逗他。“那我怎么做你就心里有底了?“ 宋文禹盯着她看了半晌,直到把阿金都看得心里发毛了,才抬起手来在嘴上点了点。阿金瞪大了眼睛瞧着他,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你,你什么意思?“她有些结巴地问道。 宋文禹低下头,似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再站起身来时,已经一手将阿金勾到了怀里,重重亲了下去。阿金仰着头,觉得脖子都要断了的时候,他又将手放下了。 阿金捂着嘴,看他道貌岸然地又重新坐在了原先的位置上,脸上波澜不惊,忍不住啐了一口。“伪君子。“ 宋文禹默不作声地看着她,阿金不解恨,又说道:“表里不如一!“ 宋文禹一挑眉,又站起身来。阿金惊慌失措地将身子往后仰,此时此刻,她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一个有功夫的人。 “我去叫怀仁收拾一下这里。“宋文禹见她怕成这样,觉得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他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大步走了出去。 阿金气闷地放下捂着嘴唇的手,只觉得刚才被他亲吻的地方,还红肿发烫。阿九走了进来,见阿金怒目圆睁地瞪着房门,心里一紧,连忙问道:“姑娘怎么了?是宋大少爷欺负你了?“ 阿九话音刚落,阿金瞪了她一眼。“没事!“ 她语焉不详地回道,自己气冲冲地坐到了梳妆台前。刚一坐下,人又惆怅起来。阿九走到阿金身后,见她前一秒还在生气。后一秒就突然安静了下来,不免有些担心道:“姑娘,您到底是怎么了?“ 阿金抿了抿唇,摇了摇头道:“没事。“ 说完,她便动手开始卸下头上的珠钗玉环。阿九抿了抿唇,明知道阿金心里是藏了事,却又问不出来,索性也不吭声了。 期间阿金一直沉默,直到长发垂下。要去更衣了。她才忽然道:“那天以后,宋文禹就没有碰我的意思了。“ 阿九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阿金指的是哪一天。对于阿九来说,那一天也是难以忘怀的。一个是因为阿金的身世,另一方面是因为阿金差点就要与宋文禹洞房花烛了。 阿九看着阿金没说话,半晌才有些变扭地说道:“姑娘如果想要走出这一步,其实一点都不难。宋大少爷已经住回来了,不是吗。“ “是呀??“阿九说的,其实她心里都清楚。阿金垂着头,不自觉地将手放在了右肩肩膀上。那里,赤色的守宫砂还在。 阿九见她似乎在犹豫,又趁热打铁道:“若是姑娘心里再犹豫,就不要自己委屈。来日方长。“ 她话刚说完,阿金就扭过头来瞧着她。阿九下意识地抬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脸。“姑娘,您怎么这么瞧着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阿金回过头来,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只是觉得,这王都可真能改变一个人。“ 其实她是想说。在不羁山上时,阿九是不会这样拐弯抹角地说话的,自己也不会做事这么犹豫不决,拿不起又放不下。 她的这句感叹显得有些莫名其妙,阿九没有明白这其中的深意,也就没有再应她的话了。 ?? 洛腾披星戴月地往家里去,行到半路上,就瞧见远处站着一位姑娘,见他的马匹过来了,竟然也不躲避,而是赶紧迎上前去高声喊道:“前头的可是洛大人。“ 洛腾勒住了缰绳,就这月色瞧着这个小丫鬟,看了半晌却想不出自己曾经认识这么一个人。“这位姑娘,为何当街拦住朝廷命官。“ “奴婢是月华楼的丫鬟。“洛腾的这声诘问,并没有吓住这个小丫鬟,她面不改色地对着洛腾恭敬说道:“我家姑娘在拐角那边的茶馆等着大人您。“ “你家姑娘?“洛腾抬起头,看向那一团黑暗。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到了那个喜着紫衣的头牌。“还请姑娘带路。“ 几乎是一瞬间,他做出了下马会客的决定,并把缰绳丢给了自己的随从道:“你先回去吧。“ 跟在洛腾身边的这名小厮也是个老实人,见洛腾要去会月华楼的姑娘了,左右为难地提醒道:“大人,老将军那边??“ “你先回去便是了。若我爹问,你就?我是去会友去了。“洛腾摆了摆手,让小厮快些离开,不要在这里耽搁时间,自己则跟着那个丫鬟往拐角处的茶馆走去。 小丫鬟走在前头。提着灯笼带路,二人一前一后在一条幽深巷子里行着,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一家客栈门前停下。洛腾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招牌,只觉得有些眼熟。 “运来客栈?“ 他喃喃自语道,那小丫鬟也没管他一个人的自言自语,只是推开了客栈的小门,笑眯眯地对洛腾道:“大人这边请。“ 洛腾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里带着些审视和冰冷,可他却并没有为难这个小丫鬟。他跟在她身后,又是走了一路花园子里的羊肠小径,客栈前厅依稀传来觥筹交触的声音和宾客说话的声音。 洛腾瞧着树林子里间透过来的灯光,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话。“这里可真热闹。“ 小丫鬟只是笑,没有接他的茬,直到将他引到了一个两层阁楼的楼上,这才躬身退下了。“大人,姑娘就在那间房间里。“ 洛腾抬头,发现这个阁楼上面积虽大。拢共才有三间房。其中一间正灯火通明,洛腾想,紫衣一定是在这间房里了。他走到房间门口,伸出手来敲了敲门,却没有说话。 房间里传来一记温柔的声音。“进来吧。“ 洛腾推门而入,正好瞧见紫衣正坐在一把古琴前,似乎是在调弦。“怎么住在这儿了。“ 紫衣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顾盼生姿。“是运来客栈的大老板递了帖子给月华楼。借我两日在这里唱曲,给的价钱又高,邢妈妈自然就答应了。“ “他们还真是把你当做座上宾供着了。“洛腾坐在了琴桌的另一边坐下,见泥炉上正煨着一壶酒。“晚上还喝酒的?“ “不是,特地给你准备的。你若愿意陪我小酌几杯,我这就差小环去给我们准备几道下酒小菜。“说到这里,琉璃揶揄地看了洛腾一眼道:“虽然这是在运来客栈,可是你不必担心,他们若真要收这酒水钱。就从我工钱里扣便是了。之前你来月华楼为我一掷千金了那么多次,我总要礼尚往来一回。“ “这就是你让丫鬟当街拦朝廷命官的原因?“洛腾冷冰冰的凤眸一扫,一般女人早就怕得不行了。没想到紫衣却笑出了声。洛腾有些奇怪,眉头又皱紧了一些。“笑什么。“ “我在笑,大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如此一本正经的。那些说大人倾心于我的人,一定都不了解大人。“说着,琉璃便又低下头来,将琴弦拧紧了些。又弹了几个单音,这才轻轻吁了一口气道:“大人想听什么曲子吗?“ 洛腾伸手从泥炉上拿出那壶温度正好的酒,打开瓶盖一闻,发现是黄酒。他将那接近棕色的液体倒在了酒杯里,又将酒壶放进了小盆里继续煨着。“旁人常道,紫衣姑娘的舞技是一绝,洛某夜只见过你弹琵琶,却不知道原来姑娘还会琴。“ 紫衣娇嗔地看了他一眼,半开玩笑道:“大人不知道的事情可多呢。快些说说,你想听什么曲子。“ 洛腾将酒杯放在唇边,半眯着眼睛看着灯罩之中摇曳的烛火。“那就弹一首问灵吧。“ 紫衣一愣,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好。“ 琴声渐起,仙音袅袅,初见带着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厮走过阁楼底下时,忽然听见了这首曲子,猛地顿住了脚步。他皱着眉抬起头来看向二楼,正在这时,小环端着个托盘走了过来。 初见向着小环招了招手。一看那托盘上的菜色,心里就猜到了八九分。“小环,你家姑娘这是在招待谁吗?“ “是呀,是洛大人。“小环笑眯眯地说道。“掌柜的还有事情吗?若无事,我上去伺候姑娘了。“ “去吧。“初见见小环这么一副没心没肝的样子,想着也问不出什么来,便挥了挥手让她忙活去了。小丫鬟向他行了个礼,便兴高采烈地上阁楼里去了。 初见也没有再在院子里停留,而是带着小厮继续往前去。 “师兄,是哪个洛大人。“ 二人离开了阁楼的地界,小厮终于忍不住问出声来了。 “是洛腾。“初见头也没回,直接给出了这个答案。 “啊?“小厮大惊失色。“那个??那个洛腾,就是那个玉面判官?“ “就是他。“初见说到这儿,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来看向小厮道:“这件事情咱们不用特意传消息给阿金师姐知道,等她哪天过来了,我亲自跟他说。“ “好的。“小厮点了点头,心里却还是有些疑惑没有解开。“可是师兄,为什么大师姐要带这个瘟神来咱们的地界儿。“ 初见抿着唇,抬头看着那轮圆月看了半晌,才闷闷地回了一句。“我也不是很清楚。“ 其实,他不是不清楚,而是不确定,甚至是不敢确定。初见自小就被通天阁悉心培养,善于揣度人心。自从琉璃当了月华楼的花魁之后,他就感觉到了琉璃身上的一些变化。而今她做出这种匪夷所思的举动,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就只有一个理由说得通了。 他们游戏人生的大师姐。到底还是动心了。可是为什么对象偏偏是洛腾呢。 初见低头,叹了一口气。只希望琉璃不要在这不会有好结果的情路上越走越远,越陷越深。 ?? 阁楼里,一首《问灵》弹完,却没换来听琴之人的半点喝彩。琉璃撇了撇嘴,心里有些不满。 “怎么?我弹得不好听吗?“她不服气地问道。 “你弹得很好听。“洛腾据实以告。“只不过,我在想别的事情。“ “我请你来听琴,又好酒好菜地备着,你却趁着我听琴的时候在想别的事情。想别的事情也就罢了,大人您还这么直白地说出来。您若不是个憨直的傻子,不解风情;那就是压根对紫衣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洛腾没想到紫衣说话这么直白,有些惊讶地瞧着她。但见她笑眯眯的,也不像是真动怒的样子。他低下头,又饮了一杯酒。“感觉在这里的紫衣姑娘,和在月华楼的时候不一样了。“ “哦?有何不同?“洛腾的这句话让琉璃来了兴趣。 “月华楼里的紫衣姑娘要谨言慎行得多。“ 琉璃一愣,忽而爽朗大笑道:“此话不假。大人果然观察入微,思维敏锐。“ “姑娘是被逼无奈才入烟花柳巷,不喜乐坊。也是人之常情。“ 琉璃温温柔柔地瞧着他喝酒吃菜,忽然站起身来走到洛腾身边坐下。洛腾没有看她,也没有反对。“就凭大人刚才说的那句话。奴家敬你。“ 洛腾瞧着近在咫尺的美人,眼神依旧清明。他举杯与琉璃手中握着的杯子轻轻一碰,又是一饮而尽。“紫衣姑娘,在下有件事情没想明白。“ “什么?“琉璃含笑看着他,毫不掩饰自己对洛腾的喜欢。 洛腾盯着这一双充满喜悦的眼睛看了一会儿,下意识地将视线撇向一边。“紫衣姑娘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走那条路。“ “我不知道。“ 琉璃回答得干脆。却把洛腾惊着了。“你不知道?“ 他紧皱眉头,实在是看不通透眼前的这个女子。琉璃微微一笑道:“大人也没什么好惊讶的,我只知道这运来客栈位处王都主道边上,紫衣就猜想,若是洛大人平日里从衙门回府,必然是要走这条路的。“ “所以你便一直差人在那里等着我?“洛腾一挑眉,觉得这件事情做得有些不可思议。 “没有,“,琉璃抬起眼来瞧着洛腾,“紫衣还是清楚自己的身份的,自然不会在青天白日之时让跟在自己身边的小丫鬟去寻你??我只是让她在入夜的时候,站在路边看一看,若是瞧见你了,就请你过来一趟。“ 洛腾神情复杂地瞧着琉璃,似乎是要在她脸上找出些许蛛丝马迹,证明她是别有所图的。可是透过那双笑得愉悦的眼睛,他只瞧见了在极力遮掩的深情。洛腾低下头,轻声说道:“难得你有这份心思。你只在这里住上两天。若是等不到我,你岂不是要失望。“ 琉璃笑了笑。“在这里等不到你,在月华楼里,总是能等到你的吧。“ 洛腾没有答话,只是站起身来,向琉璃郑重告别。琉璃没有拦他,坐在蒲团上目送他离开。小环又端了些酒水进来,见房间里只剩下琉璃一个人了,有些讶异。 “姑娘,大人他?“ “他走了,“,琉璃低头倒酒,“我本也没有想过要留他过夜。他不会这么做的。“ 小环端着托盘站在那儿,有些不知所措。琉璃见她没吭声,抬起头来看见了那一托盘的美酒佳肴,招了招手道:“你端上来放着吧,然后去请掌柜的过来吃酒。“ “哎!“小环一扫之前阴霾,又欢天喜地地出去了。琉璃有些羡慕地瞧着她欢快的背影,觉着自己也能像小环这般没心没肺就好了。 不一会儿,初见就过来了,他推门而入,瞧见琉璃两腮微红,无奈地走上前去,将琉璃手中捏着的酒杯轻拿了下来。“大师姐,小酌怡情,酗酒伤身。“ 琉璃之前似乎是在想事情,突然手中一空,让她有些怔愣。待她回过神来看向初见时,那一双媚人的眼睛又自然而然地晕染上了笑意。 笑容,似乎已经成为了琉璃自我保护的武器。 “不过多吃了几口你家的酒,就这般心疼了?“ 初见没有理她的强词夺理,而是在一边坐了下来。琉璃见他如此沉默,好奇地问道:“你就不问我点什么吗。“ “大师姐想要师弟问什么呢?“ 琉璃一双眼睛迷茫地盯着烛光瞧,过了一会儿,她笑了笑道:“也对,你还是什么都不要问了。“ , 第四十九章 你还是那个深沉的宋文禹吗 洛腾一回到家,就瞧见自己的随从站在门房处焦急地向远处张望。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见到他走过来,便慌忙跑到他身前来拦住了他。 “少爷,少爷,都怪小的不好??小的一回来,就被老爷喊过去问话了,我??“ “我知道。“洛腾一抬手,没有让他再继续说下去,径直就往洛府里走。 早就守在门口的府兵见到是洛腾回来了,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口向洛腾行礼道:“少爷,恕吾等无礼。“ 话音刚落,为首的那人便让站在一边的四个府兵将洛腾带了进去。洛腾夹在四个府兵中间往大堂走,一路上灯火通明,但凡碰到个丫鬟小厮的,都是赶紧低头避让,不敢交头接耳,私下议论。 洛腾将这些看在眼里,心想,也不知道父亲为何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父亲。“等到了大堂里,那四个府兵没有进去,洛腾一进房间,大门就被人关上了。 “跪下。“虽然已经到了深夜,老将军洛止言依旧穿戴整齐地坐在大堂中央,双手拄着一根金刚杵,怕是有千斤重。 听到父亲这么说,洛腾没有半分挣扎,跪得笔直。洛止言瞧着儿子那一双坦然的眼睛,不禁气笑了。“好呀好呀,逛窑子逛得像你一般理直气壮的,也是没有谁了。“ “父亲。这段时间,儿子没有再踏进朱雀巷一步。“洛腾淡淡地应了一句。 “是呀,你是没去那勾栏地儿了,只不过和那相好的女子换了个地方继续私会,是不是?“ 洛止言掷地有声地问道,见洛腾不吭声,气得将手中的金刚杵重重戳了几下地板。“我问你是不是!“ “我与阿紫姑娘今夜是见了面没错,但仅此一次而已,且并非事先约好。“洛腾在洛止言的逼问之下,终于答了他的话。可是他的回答在洛止言听来,就是狡辩。 “好啊,当初让你从军,你不愿意。说是要当这王都里守护一方百姓,辨识忠奸的父母官。我见你有这样的志气便没有再坚持。怎么?这才当官几日,就学会那些个文官声色犬马、巧言令色的做派来了?连你父亲你都敢如此应付了?“ “父亲,我没有,“,洛腾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瞧着洛止言,“儿子句句都是实话。“ 洛止言伸出手来指了指洛腾,好不容易才压下自己那一点就着的炮仗脾气。“好,既然如此,我今日让你发誓,与那阿紫姑娘、与那月华楼再无来往!怎么样,做得到吗。“ 洛腾一愣,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道:“儿子做不到。“ “你!“洛止言没有再给他申辩的机会,立马拍案而起道:“你竟然为了一个勾栏女子痴迷成这样?“ “父亲,您误会了。“面对盛怒之下的父亲。洛腾有些头疼。可是有些话,他又无法直接说出口,只怕隔墙有耳,被有心之人听了去。洛腾思量再三,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误会,我怎么误会了,你说给我听听?“洛止言手里拿着金刚杵一步步走向洛腾。洛腾瞟了一眼父亲手中的那根先帝御赐的圣物,已经开始暗自计算,若是自己不运功护体,能够承受得住几棍。 “你这鳖孙。不说话是不是?我??我??“洛止言拿着金刚杵在房间里乱转,见洛腾一直沉默,没有半分为自己辩解的意思,气得举起了金刚杵。 可他到底还是心疼自己的儿子,手中的武器刚落到一半,就生生止住了动作。洛腾双眼紧闭,就等着这石破天惊的一击,却半天没了动静。 他睁开眼来,正好瞧见洛止言将金刚杵扔到一边。“来人啊!把这个逆子给我拖下去!军棍三十!不准徇私舞弊!“ “是!“守在门外的府军听了老将军的话,赶紧跑进来将洛腾押了出去。 临出门前,为首的将领十分为难地对洛腾轻声说了一句得罪,洛腾点了点头,继续不发一言。他抬头看了一眼月亮,不自觉又想到了阿紫在烛光之下的一颦一笑,洛腾闭上眼睛,想要将这女子的音容笑貌从脑子里驱逐出去。或许是因为今晚上喝了不少酒,他觉得自己有些沉醉了。 也许这一顿军棍,能够让自己清醒一些吧。 当军棍第一次打到自己身上时,洛腾如是想道。 第二日,洛腾因为私会月华楼花魁而被体罚的消息在内城里传了个遍。这次不需要“鸽子“传信,身在宋府之中的阿金也听到了消息。 “这是真的吗?“阿金有些不相信地看着眉飞色舞地和自己描述这件事情的阿珍,相比于不苟言笑的阿九,阿珍的性子要活泼欢快得多了。 “反正这消息是从洛府里传出来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姑娘回头问一下姑爷不就知道了?“阿珍笑嘻嘻地应道,颇有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 “行了,你下去吧。别人家里的事情,咱们还是不要乱说,大少爷不喜欢的。“阿金叮嘱了阿珍几句,便将她打发走了。留下阿九一人时,她才将心里的那句感叹说了出来。“也不知道师姐听到了这个消息,该是高兴还是心疼。“ “我看那个洛腾,不见得是为了大师姐被打,可能是有别的原因。“阿九适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阿金看了她一眼,眼里带着几分赞许。忽然窗外传来洒扫的声音,阿金抬头来看,发现是良玉正在打扫庭院。阿珍则在一旁侍弄花草,忙着向几个丫鬟吩咐午膳的事情。“那个良玉??这几天可有什么动静?“ “如姑娘所想,她确实是想要到少爷跟前说话。可是大少爷连这个机会都没给她。“阿九说完,又赶忙补充道:“奴婢说这些是陈述事实,可不是给那人说好话。“ “嗯。我知道,“,阿金笑了出来,瞧着一脸紧张的阿九道:“你若哪天愿意说宋文禹的好话了,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呢。“ “姑娘??“阿九皱了皱眉,有些难堪地叫了阿金一声。正在这时,宋文禹推门进来了,见阿金正在笑,他紧绷的面部线条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什么事情笑得这么开心?“宋文禹坐了下来,也没忙着将朝服换下。阿金瞧他风尘仆仆的模样。在阿九耳边吩咐了几句之后,便坐到了他身边。 “也没什么事,寻常的笑话而已。“阿金一边说着,一边将早就泡好的凉茶倒满了一个茶杯推到宋文禹面前道:“你尝尝,我做的酸梅汤,正好解暑。“ “这个天气,确实很闷热。“宋文禹应了她的话后,便举起杯子喝了几口酸梅汤,冰凉爽利的口感,让他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你要是喜欢,我天天做给你喝。就是你这人不爱好甜口,我怕你喝多了会腻。“阿金一只手撑着下巴,见宋文禹颇为斯文地分了好几口才将那酸梅汤喝完,又给他续上了一杯。 这一次,宋文禹倒是没有急着喝完了。“不着急,待会儿就要用午膳了,喝多了凉的我怕对身体不好。“ “嗯,也是,“,阿金点了点头。便没有再劝。二人说话的当儿,阿九和阿珍已经上来布菜了。先摆在二人身前的,是一碗乳白色的鱼汤,上面撒了点葱花,看起来清淡得很。 阿金将碗端了起来,用汤匙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那乳白的鱼汤道:“你喝喝看,这是江南过来的过江鲫。和王都里吃到的,味道可能不太一样。“ 宋文禹挑了一下眉头,看了一眼碗里的鱼汤,见阿金津津有味地喝着,有些疑惑地问道:“这鱼是哪里来的。“ “运来客栈里的货。“阿金低垂着眼帘说道。 “哦,那就是岳父和小舅子送过来的了。“宋文禹随口说了一句,端起碗来喝了几口,只觉得唇齿留香。“真是奇了,这鱼肉竟然还有几分甘甜的味道。“ “确实是他们送的,说是给客栈里加几样招牌菜。“阿金想起初见托人将那几尾鲜鱼送到宋府里来时,她本想推拒,可是一想到沈万千那日瞧着自己的眼神时,她又鬼使神差地收下了。 宋文禹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道:“你心胸宽广,这是好事。“ 阿金低头没有搭腔,显然是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你若是觉得这鱼还不错,回头你去看洛腾的时候,就把余下的两尾带上吧。我刚才让阿九打包了些我们那边特有的海盐,你一并带过去,这种鱼,光用淡水养着活不久,需加一点海盐在里头。“ 宋文禹一愣。“阿腾的事情??你知道了?“ “嗯,今早上就知道了,“。阿金抬起头来看向宋文禹,“什么叫做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今儿个算是见识了。内城里怎么传个事情,能够传得这么快。“ 宋文禹瞧着阿金一脸不解的样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总不能对她说,因为每家每户的长舌妇太多,难免有人嘴碎。宋文禹轻咳了一声,只说了一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阿金斜睨了他一眼,没再说这件事。“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想与你商量。“ “什么?“阿金难得主动找他商量事情,她一开口,宋文禹自然会感兴趣。 “之前你说宋璃要回来了,我思来想去,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若是我人直接过去,她一定是不喜欢的。既然如此,还不如送礼过去,人就不到了。“ 阿金慢条斯理地说着,宋文禹越听心里越是疑惑。他清楚得很,阿金肯定不是那种宽容大度到什么事都不会往心里去的人。“那你的意思是??“ “没什么意思啊。就是要送礼给她呀。礼物我都准备好了。“阿金神秘一笑,话说到一半又不说了。 宋文禹皱着眉头瞧着她,觉得端在手里的鱼汤也不是那么香甜了。“你打算送什么礼?“ “你猜。“阿金将宋文禹招到自己身边来,只在他耳边说了这两个字。宋文禹皱着眉头,戳了一下阿金的额头。 ?? 当天晚上,一辆装饰低调的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宋府的小门处。宋余氏在听竹轩里焦躁不安地等着,忽然听到门响,她慌忙回头一看,见到是多日不见的女儿,眼泪一下夺眶而出。 “璃儿??“宋余氏上前去将宋璃抱在了怀里。母女二人泣不成声。哭了好一阵,最后还是宋余氏忍住了眼泪,拍了拍宋璃道:“好了好了,回来了就好,咱们娘俩都不要再哭了,不要再哭了。“ “母亲,今日为何只有你一人来见我?“宋璃抽抽搭搭地擦干净眼泪,满脸委屈地瞧着宋余氏。“不见祖母,也不见父亲,他们是不是还气恼着璃儿。“ “你祖母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她今日不来,并非是气恼了你,只是这么个时辰,也是她安歇的时候了。至于你父亲??这几日朝政繁忙,他现下还在书房里忙着呢。“宋余氏一边温声细语地安慰着宋璃,一边让伺候在自己身侧的丫鬟给宋璃张罗着饭菜。 宋璃瞧着眼前满桌珍馐,却全然没有胃口。她摇了摇头,紧握着宋余氏的手道:“母亲,我不饿。“ “傻孩子,你在大慈悲寺里过了那么一段时间的佛家日子。虽然说不见得有多么苦,但也一定不算得上是好的。佛门之中饭菜不见荤腥,哪里比得上家里的饭菜可口。这是母亲专门为你准备的,多少也要吃一些。“ “母亲,我真的不饿。“宋璃说着,抬眼又看了一眼那一桌饭菜,果然都是从前她顶爱吃的菜色。“那一段在寺庙里的日子,过得就像是在梦里一样。突然有一天孩儿清醒过来,竟然有些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之中了??“ “不管如何,渡过这一劫便是好的。“宋余氏说着,往宋璃的碗里夹了些菜。 二人正在说着话,房门就被人敲开了。宋余氏抬头一瞧,见是伺候在听竹轩外的丫鬟。 “夫人,姑娘。东厢房那儿听说姑娘回来了,特地送了些丫鬟仆人过来,说是专门挑来送给姑娘差遣的。“ 宋余氏一愣,没有多想。“那边让他们站进来见见自己的新主子。“ “是。“那丫鬟下去不久,就有三两个仆人丫鬟低垂着头进来了,宋余氏扫了一眼,目光忽然停在了站在最末端的那个丫鬟身上。她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既然是大少爷和大少夫人将你们送了过来,你们就要尽自己的本分,好好伺候姑娘。不要丢了东厢房的脸。“ “奴婢们明白。“小厮和丫鬟们慌忙应声,便各自下去领差事了。 那些人一走,宋璃便慌忙开口道:“母亲,可是看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了?“ 宋余氏抬头瞧着宋璃一脸慌张的样子,犹如惊弓之鸟一般。“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那是你大哥大嫂送过来的人,你好生用着便是。“ “不,“,宋璃摇了摇头,“我瞧见刚才母亲有神色不对的地方了,母亲不说清楚,他们送来的人,我可不敢用。“ 宋余氏闻言,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刚才那些丫鬟里,有我专门安排到东厢房里的人。“ “什么?“宋璃一时之间没有想明白这其中蹊跷。“那为什么??“ “她借花献佛把人送给了你,一是让你放心用着,二是正好将我放在她房中的这个眼中钉拔除了。即便是我发现了她的这番心思,她也吃定了我不会为了这种事来与她争个长短,“,说到这里,宋余氏摇了摇头道:“你这个大嫂,往后你还是敬而远之吧。咱们惹不起的。“ “我刚回来,母亲就说这种丧气话,怪没意思的。“宋璃皱着眉头,将筷子轻轻放在了一边。宋余氏怜爱地瞧着她,知道她心里对宋沈氏还有芥蒂,而这个芥蒂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消除的。 “好好好。母亲什么都不说了,不说了。“她一边安抚着宋璃,一边又将筷子塞进她的手里。只是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宋璃已经没有一点食欲了。 ?? 宋文禹是在洛腾告假的第二日去看他的,甫一下朝,他便让怀仁驾着马车往洛府赶。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自个正好与洛腾的大姐洛莘撞见。 “洛大娘子。“宋文禹见着洛莘顶着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从洛腾的房间里出来,便向她行了礼。 洛莘抬眼瞧见是宋文禹,眉头皱了皱,轻哼了一声道:“宋大郎君可真是好命,娶了一个好夫人。明明是你与洛腾一道出入风月场,最后这浪子的名声却都落在了我们家阿腾一个人的身上。旁人只道宋大郎君有个河东狮吼妻,却不说其他。宋大郎君的好名声,可不就是因着有了一个好夫人吗。“ 宋文禹知道洛莘说的是气话,没有和她计较,反而异常恭顺地点了点头道:“洛大娘子说得是。“ “哼!“他的大方承认,让洛莘拂袖而去。宋文禹见洛莘已经走远,这才带着怀仁进了洛腾的房间。 “你的伤,如何了。“ 他进来时,洛腾正趴在床上看书。听到他的声音,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我家阿姐就是这么个火爆脾气,你不要往心里去。“ 宋文禹坐到床前,扫了一眼洛腾全身。“她虽然语气不太好,说得倒是事实。“ 洛腾有些无语地瞧了他一眼。“你能这么想,我甚是欣慰。“ “你这次果真伤得很重?“ “不然你觉得我是装成这样子吗?“洛腾指了指自己的后背道:“二十军棍,真的没有半点马虎。“ “阿紫姑娘要是知道了,一定很心疼。“宋文禹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 洛腾将半个身子撑起来侧卧,好面对着宋文禹说话。“偌大一个洛府,现如今也只有你敢提这个名字了。“ 宋文禹微微一笑。没有再开玩笑话。“说起来,这次关于你的这个传闻,真是意外的精准。“ “是呀,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宋文禹看着洛腾说话的表情,便知道他早就已经有了打算。“怎么?知道是谁家安插的人了?“ “不清楚,不过不论是谁家的,总归是安插在我门前的钉子,若是不拔除,早晚会让在我家出入的人见血的。“ “是这么个道理,不过凡事量力而行。“宋文禹说道,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洛腾一看他这幅表情,瞬间心领神会。“看样子,文禹兄家里也有钉子没拔?“ “嗯,“,宋文禹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道:“这钉子扎得太深,怕下手狠了,两败俱伤。“ “难怪,关于嫂夫人的身世,原来是这么传到圣人耳朵里的??“洛腾恍然大悟。一下就明白了这其中厉害。“说道这件事,我一直很好奇,文禹兄果真打算就此作罢,不再往下探查了吗?“ “她父母的那些前尘往事,沈公都已经跟我说了,还需要查什么?“宋文禹看着洛腾说道:“我知她亲生母亲来自江湖之上,娘家姓氏为云氏,且她确实是沈万千的女儿,这便足够了。旁的,我无需再知道。“ “你这种做法,有些自欺欺人。“罗腾不敢苟同地回应道:“她应该不止是江湖游侠之女那么简单。“ “这不是自欺欺人,我是不想庸人自扰,自找麻烦。你想,我若现在刨根问底,圣人会怎么想?“ 宋文禹一句话就将洛腾问倒了,洛腾瞧着宋文禹,半天没说话。正在这时,宋文禹起身告辞道:“你这几日好好在家里歇着,那件案子有我在跟着,你无需担心。“ “文禹兄,我还是觉得??“洛腾沉吟片刻,刚还想要说些什么,宋文禹一转头,一本正经地瞧着他。 “你再说多余的话,我就把提过来的那两条给你补身子的鱼拿走。“ “什么?“ “那是阿金娘家送来的。“ “??“ 在洛腾看来,宋文禹的变化有点大,让他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可是,宋文禹自己并不在乎。 , 第五十章 看似和睦的一家人 洛莘回到孟府时,眼睛还有些微微发红。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孟一葳正坐在房间里看书,见她这幅样子回来,心疼得很。 “你看吧,我就知道你去了洛府以后,肯定是要哭着回来的。“孟一葳将书本放在一边,打发洛莘的丫鬟去给她打水洗脸,自己则走到洛莘身边,轻声问道:“阿腾的伤势如何?“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洛莘的脾气就又上来了。“还能如何,被打得下不来床是真的。父亲这次真是下了狠心,行刑都是让府军上的。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仇怨。“ “岳父是对阿腾要求严格了些,“,孟一葳不敢附和洛莘说岳父的坏话,只是不着痕迹地换了个话题,“那咱们带去的伤药看上去是有用武之地了。“ “嗯,“,洛莘擦了擦眼泪,转过头来对孟一葳道:“我这回来的时候想了一路,觉得是应该和阿腾说门亲事了。不然再出这样的荒唐事,他非被父亲打死不可。“ “啊?这么突然?“孟一葳皱着眉头坐到一边想了想道:“那你这个想法,有和岳父商量吗?“ “他正在气头上,现在跟他说什么关于阿腾的事情,都会适得其反。我想先张罗着,等过一阵子父亲不气了,再和他讲。“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觉得这个事情也要从长计议才是。你万万不可自己闷着头来干,别到时候亲事说成了,你父亲还有你弟弟却什么都不知道。“ 孟一葳的谆谆教导听在洛莘耳朵里实在是啰嗦得紧,她挥了挥手敷衍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那个,今天母亲说,要你午膳过后去她房间里一趟。“ “婆母?“洛莘回过头来看了孟一葳一眼,又继续对着梳妆镜补妆,“有说是什么事情吗。“ “没。“孟一葳老实回答道:“我下午也没什么事,不如到时候陪你走一趟。你看可好?“ “随你。“洛莘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早就已经乐开了花。孟一葳对她这种口是心非的脾气也早已经习惯了。并没有戳穿她。 午膳过后,二人是等着孟夫人午觉醒来以后才过去请安的,孟万氏坐在主位上,见着小夫妻两人坐下,这才笑盈盈地开腔道:“你们二人等很久了吧?“ “没有的事儿,婆母今日找我们夫妻二人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洛莘微笑应道。 孟万氏扫了一眼两人。“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与你话话家常。葳儿,待会儿母亲要和媳妇儿说些闺阁里的事情,你若是感兴趣,一道听听也无妨。“ 孟一葳一愣,心道这是母亲向自己下逐客令了。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洛莘。却见她压根没有看自己的意思。思量再三,他也只好硬着头皮留下了。“既然母亲都这么说了,恭敬不如从命。“ 孟万氏没想到孟一葳护妻护到了这种地步,忍不住冲着孟一葳翻了个白眼,这才对洛莘笑道:“我今日想与你说说一菡的婚事?“ 孟万氏此话一出,倒叫孟一葳夫妻二人惊讶万分。他们互看了一眼,洛莘才不解地看向孟万氏道:“婆母,孟二姑娘的婚事,有什么需要媳妇帮忙的吗?“ “自然是有求于你,才会与你说了。“孟万氏一边说着,一边叫贴身伺候自己的嬷嬷将孟一菡的生辰庚帖和画像端到了洛莘面前。“本来这姑娘家的婚事,也不好是娘家人向夫家人求合八字,只是我和老爷实在是对洛腾那个孩子喜欢得紧。媳妇你先将这些东西收了去,给老将军看一看。若是八字不合,咱们也就不强求了。“ 面对孟万氏的这个架势,洛莘有些懵。一是没想到孟万氏办事说话会如此直接坦然,二是对方什么都准备齐全了,也让她没了退路。 “这??婆母??“洛莘站起身来,瞧着面前的托盘,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得求助于孟一葳。 孟一葳在一旁看着,也对母亲的做法不敢苟同。“母亲,你这是做什么。“ “自然是给你妹妹说亲啊。“孟万氏瞧着孟一葳。仿佛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孟一葳抿了抿唇,有些难堪地回道:“说亲也没有母亲这么说得吧,总要给二妹妹留些颜面。“ “母亲刚才都说了,要和你媳妇谈谈闺阁之事,你却硬要留在这里。而今被你一个外男听了去,你却在这里和我说颜面的事情?“ 孟万氏反将一军,噎得孟一葳半天说不出来话。洛莘站在原地,表情忽明忽暗,就在母子二人拌嘴的当儿,她忽然拿定了主意。“婆母,这庚帖和画像,媳妇是接不得的。“ 洛莘话音刚落。孟万氏的眼神就冷了下来。孟一葳刚要出声做和事老,却又听到洛莘说道:“事关二妹妹的名誉,媳妇不能如此莽撞。不过这件事情,媳妇会郑重禀报家父,请婆母放心。“ 孟万氏盯着眼神坚定的洛莘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说道:“如此,也可以。“ 说罢,她挥了挥手,让下人又端着那个托盘下去了。“阿莘,你可记住了,此事一定要与你父亲说呀。“ “是,媳妇知道的。“洛莘点了点头,便与孟一葳一道起身告辞了。 孟一葳肚子里的话憋了一路,终于等到出了孟万氏的院子才倒出来。 “阿莘,你刚才真是太机智了!“他衷心地赞扬了一番媳妇的果敢,若在平常,洛莘早就嘚瑟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了。可是今日的她,似乎与往常不太一样。 “阿莘,阿莘,你怎么了?“孟一葳见洛莘不说话,一路跟到自家小院里,终于算是拦住了洛莘的去路。“你好像不太高兴?“ “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碰到有女儿家逼婚一个尚未嫁娶的男人,逼婚的这家人是我的夫家,被逼婚的是我的弟弟。你说,我能高兴吗?“ 洛莘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便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气呼呼地喝了一大口茶。 孟一葳哑口无言地站在房门口,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提起这个话题了。“你这话说的??我母亲也没有把话说死不是??“ “是,她是没有说死。傻子才不会领悟她的意思。“洛莘没好气地说道:“从她一开始故意说什么闺阁之事让你回避开始,就是在挖坑等着我们跳呢!“ “那你打算怎么办?“孟一葳见洛莘眉头紧锁,看样子是不看好这门亲事的。“若说阿腾娶了我家二妹妹,也是不亏的呀??你说是吧?“ “不亏?“洛莘被孟一葳气笑了。“孟一葳,你摸着自己的良心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这句话。要换做是你,被位高权重的一家人逼着娶一个会想些阴毒计谋去陷害别人的女子,你愿意吗?你还会觉得不亏吗?“ 答案自然是不愿意的,可是孟一葳不能说。因为他们现在讨论的女人是他的妹妹。“阿莘,那你打算怎么办?“ 孟一葳叹了一口气,决定绕开孟一菡讨论这个话题。 “不怎么办,过个两日,我自己就去回了婆母,说我弟弟现在还在病榻之上,没心思想这件事。“ “那??你先前不还说要给阿腾说亲的吗?“ 孟一葳好心提醒道。 “不说了,有你家里人这么盯着,还说个屁。“ 洛莘愤愤不平地看着孟一葳,说完这话,还将手边的软枕一把抓起来扔到了孟一葳的身上。 ?? 这一日,宋文禹从御书房里出来时。发现孟一葳竟然还站在下马处没有走,他有些诧异,刚要上自家马车,却被孟一葳一把拉住了。 “文禹兄请留步。“宋文禹一回头,发现孟一葳正紧紧拽着他的袖子,像是在抓一个刚偷了他钱包的贼。 “孟兄有事?“他不紧不慢地问了这么一句,话音刚落,孟一葳就连连点头。宋文禹又问道:“是什么事情?“ “咱们进去说,进去说。“孟一葳说着,便催促着宋文禹往马车里去,焦急的模样让站在一旁的怀仁一阵无语。 也不知道刚才是谁拉着我家少爷不让他进马车里的。 怀仁抱着马鞭,如是想着。等两位少爷都上了马车。这才牵着马车往宫门处走。 “孟兄,什么事情这么神秘。在下马处还说不得。“ 宋文禹不是一个好管闲事之人,只是今日孟一葳的行为太过反常,再加上对方已经坐到了自己的马车上,总不能不闻不问。 “文禹兄,我确实是有苦衷??最近我家里出了件尴尬事,若是说出来被旁人听到了,分明就是让人看笑话的。“孟一葳面带尴尬地应道。宋文禹低下头,没有吭声。只是掸了掸袍子上的灰尘,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那个,文禹兄,我母亲想要给我家二妹妹说一门亲事??说亲事的对象,正是我家内子的弟弟。“ 宋文禹脑子一转,就捋清楚了这件事情所关系的人。“你是说,孟夫人想将孟二姑娘说与洛腾为妻。“ “哎??是这样。“孟一葳点了点头道:“可是我内子并不愿意应承这门亲事,这几日,她们婆媳之间??闹得很僵,可是我却插不了手,不知该如何是好。无奈之下,只能拿家里的私事来叨扰你这位金科状元郎了。“ 宋文禹面色平静地看着他,马车缓缓行过官市的街道上,外头的人声鼎沸透过车窗传进车厢里,好不热闹。“孟家的事,宋某拿不了主意。倒是孟兄你自个是怎么想的?“ “我觉着??母亲的这个安排欠妥。“孟一葳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为何欠妥?“宋文禹一边问道,一边将手边的茶壶提了起来,给孟一葳倒了一杯酸梅汤。 “我家一菡的性格与阿腾的性格不对路啊。实在没法想象他们二人相濡以沫、举案齐眉会是个什么模样。“孟一葳说罢,喝了一口酸梅汤,忍不住赞叹了一句。“这凉茶可真是清爽利口,宋兄,你家府上的厨子可真是好手艺。“ 宋文禹微微一笑,颇为自豪地纠正道:“不是厨子,是内人给我做的。“ “哦??“提到沈氏,孟一葳的笑脸忽然就僵住了。他悻悻放下杯子,心里好不纠结。在这闷热的天气里,喝上几口这么好喝的凉茶,实在是人间一大快事。 可是这个凉茶偏偏又是那个沈氏女做的,让他总觉得,自己若是再多喝一口,便是输了自尊和气节。 宋文禹懒得理他纠结的模样,自顾自地品尝着阿金为他亲自烹调的酸梅汤。越是喝得多,心里就越是平静与欢喜。“你想得到的,便只有孟二姑娘与阿腾的性格不合这一件事吗?“ “那还有什么?“孟一葳抬起头来看向宋文禹。“男婚女嫁,除了父母媒妁之言,不就是看这个事情吗?“ 宋文禹瞧着孟一葳一脸疑惑的样子,不自觉就想到了阿金对他的那句评价。虽然毒舌了些,却甚是贴切。他低下头来,拒绝与孟一葳再做眼神接触,怕对方看出自己眼神之中的同情与怜悯。“寻常人家是如此,可惜你我都生在朱门之中。“ 宋文禹这一句话吊足了胃口,他却偏偏不急着一口气说完,直到将那酸梅汤喝了个干净,他才慢条斯理地又说道:“不论孟公如何想,自打孟氏嫡长女嫁入太子府中,外人就已经将你孟府与太子划成一党了。而洛府,不仅手握兵权且现下还保持中立,只忠于朝廷,听圣人号令。你说,若是这个时候孟府与洛府联姻,外界会如何想?“ “这??你说得有点吓人。“虽是在这五六月的闷热天。孟一葳却被宋文禹的这么几句话给说得背脊发凉。 宋文禹见他一脸惊恐的样子,遂点到为止,又开始吃起了阿金给他做的小点心。孟一葳自顾自地闷头想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来,看见宋文禹正在吃糕点,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你,你的意思是,母亲想要利用二妹妹的婚事来帮太子拉拢洛府?“ 宋文禹瞥了孟一葳一眼,没有吭声。孟一葳见他不言语,也有些着急了。“我在问你话呢,到底是不是?“ “不管是不是,洛府都不会答应这一门亲事。所谓怀璧其罪,洛府不会惹祸上身的。“宋文禹吃完糕点,用丝帕将手擦了擦,又小心地揣在怀中。“所以你伤脑筋的这件事能够解决的唯一办法,就是让阿腾自己去想办法回绝。“ “可是??可是阿莘都不愿意跟我岳父和小舅子说这件事情。“孟一葳一提到洛莘,就像是霜打了的黄瓜。“你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气,看起来那么一个温柔甜美的人,犯起倔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洛大娘子这是要把所有事情都往身上揽,“,宋文禹一针见血地指出来道:“她若死咬着不愿意松口,到时候你孟府追究起来,横竖都只是她的不是;可若是她把这件事转达给了洛老将军。老将军若是拒绝了,就可能是洛府和孟府之间结梁子的事情了。洛大娘子思虑深远,只是不够周全,没想到若是祸事都在她自己身上,孟兄又当如何自处。“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嘛!“孟一葳一拍大腿。“夫妻本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瞧着她犯浑?“ “嗯,所以你回去劝一下洛大娘子,大可以将这件事情告诉给阿腾。既然是他的事情,自然应该由他处理。“宋文禹说完,看了一眼食盒,发现酸梅汤和糕点都已经吃完了。可是孟一葳却还没走。他抬起眼来看向正冥思苦想的孟一葳,冷不丁说了一句。“孟兄还有什么事情吗?“ “啊?“孟一葳回过神来,没明白为什么宋文禹突然问这句话。 “我快到家了。还是说,孟兄打算来我宋府做客?我当然也是欢迎的。“ 宋文禹说这句话,分明就是算准了孟一葳不敢踏进宋府半步。果然不出他所料,孟一葳连忙摆了摆手道:“多谢宋兄指点,这件事情解决了以后,改日一定登门拜访,请你吃饭。“ 孟一葳一边说着,一边匆忙下了马车。怀仁好奇地瞧着孟家大少爷匆匆离开的身影,忍不住问宋文禹道:“大少爷,您跟他说什么了。小的看孟家大郎君跑得比兔子还快。“ 宋文禹没答他的话。只是轻声催促他快些将马车赶回宋府。他才不会告诉怀仁,刚才自己那么有意赶人,只是因为阿金为他准备的那些吃食,早就已经被他吃光了,害得他忽然有些想念阿金了。 虽然,他们也不过是早上刚刚分别而已。 马车晃晃悠悠地来到宋府,门房见到宋文禹下了马车就赶紧迎上前来道:“大少爷,老爷与夫人正在饭厅里等着您和少夫人前去用午膳呢,大少夫人这会儿估摸着已经在东厢房准备得当等你一起过去了。“ “好,我换身衣服就过去。“这次突如其来的邀约让宋文禹没有防备,更没办法急中生智想出什么对策。眼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快些到东厢房与阿金汇合。 宋文禹带着怀仁快步行至东厢房里时。阿金已经打扮得当坐在房里等着了。见他进到房间里来,便起身给他换上了常服。宋文禹瞧着在自己眼前忙碌的阿金,只觉得她和往常有些不太一样。 “阿金。“换好衣服以后,宋文禹柔声叫道。阿金闻言抬头,等着他的下半句话,却没想到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他,竟然也语言轻浮了起来。“你今天打扮得真好看。“ 阿金脸一红,为他扣好衣襟上最后一粒盘扣。“今日是去见公公婆婆的,自然是要穿得正式一些。“ “平常你要是这么穿,我也是赏心悦目的。“ “你倒是赏心悦目了,可这繁杂的穿衣步骤,非得累死我不可。再说了,这衣服真是不方便。“阿金说着,整了整搭在手臂上的帔帛,她平日里都是以窄袖的衣衫为主,甚至还经常着男装出入。像今日这般穿着广袖裙,加上嫁入宋府的那一日,不过也才两次。 “嗯,是挺不方便的。“宋文禹将她打量个遍,尔后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双双往东厢房外走。“你应该心里有所预料吧,这是一场鸿门宴。“ 阿金侧头看向这个男人好看的侧脸,不以为意地一笑道:“即便知道又如何,终归还是要去的。况且有你陪我,我还怕什么。“ “确实如此。“宋文禹瞧着她,二人相视一笑。宋文禹发现,每当阿金笑得开怀时,她的嘴角处总会绽放一对梨涡,甚是小巧好看。 饭厅内,宋格非坐在主位上,在他的左边坐着宋余氏及宋璃,宋文渊则坐在他的正对面。他的右边两个空位,明显就是为宋文禹与阿金留着的了。 几人默默在饭厅里等着夫妻二人,期间也没有任何交谈,气氛显得有些压抑。正在这时,厅外传来脚步声,众人抬头一看,正是宋文禹牵着阿金走了进来。 “父亲,母亲。“宋文禹跟坐在主位上的二位长辈打了招呼之后,便牵着阿金坐在了宋格非的右手边。 “上菜吧。“他们二人刚一落座,宋余氏便吩咐在饭厅伺候的丫鬟开始布菜。不大的小厅之中,因为下人的忙碌,总算有了几分生气,气氛也跟着活跃起来。 “怎么在圣人那儿留到这个时辰?可是受到训斥了。“宋格非看了一眼坐在自己下手的大儿子,如是问道。 “父亲放心,只是寻常问话罢了。近日阿腾生病告假,儿子肩上的担子自然就重了些。“宋文禹轻声答道,宋格非点了点头,便没有再说朝廷上的事情。 “宋府正值多事之秋,这几日以来府里风波不少,可是说到底,其实都是家事,关起门来自己解决就好了。“宋格非说到这里清了清嗓子,看向宋璃道:“你去给你哥哥和嫂子敬杯水酒。“ 宋璃脸色一白,咬着唇有些不想去。坐在她身边的宋余氏轻轻扯了一下宋璃的衣角,她这才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端着酒杯向阿金与宋文禹二人走去。 “大哥,大嫂??原先都是我的不是,我喝了这杯酒赔罪,希望大哥大嫂原谅我的错处。“宋璃机械地说完这些话,也没等宋文禹夫妻二人举杯。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赶紧回到了原先的座位上。 宋格非面色一沉,刚要发作,却见阿金先举了杯子。只见她笑盈盈地瞧着宋璃道:“既然妹妹干了,那我也干了。“ 说罢,她也将酒喝了个干净。宋文禹嘴角含笑瞧着她,将阿金放在膝上的手捏在了手心里。 有了阿金的这一退步,宋格非的面色才好看些。处理完这一对姑嫂之间的恩怨,他又看向宋文渊道:“阿渊,这餐饭也是为你准备的。明日你就要去参加春试了,今日在家里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旁的什么都不要去想。父亲母亲先预祝你旗开得胜,拔得头筹。“ “是了,带去考场的东西为娘都替你准备好了,回头你去我屋里瞧瞧,还有什么遗漏的。“宋余氏看向自己这个亲生的儿子时,眼神也不自觉温柔了许多。 宋文渊抬起头来刚要说什么,见阿金正微笑着瞧着他,不自觉有些失神。 “谢谢父亲母亲。“宋文渊回过神来时,有些紧张地捏着酒杯,生怕被人看出他心里藏着的那个禁忌。 “那,兄嫂也预祝你旗开得胜、拔得头筹。“宋文禹与阿金一起举杯,冲着宋文渊颔首致意。 宋文渊一一应下。一连几杯水酒入肚,只觉得那酒水从嗓子烧到了心里,疼得他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阿渊,你少喝些,明日就去赶考了,可不能宿醉。“宋余氏见状,赶忙劝道。 宋文渊慌乱地点了点头,将空杯放在一边,一手撑着桌子似乎是在缓酒劲。宋格非蹙眉瞧着行事莽撞的二儿子,却没有出声斥责。 “文禹,吃了饭以后你到我书房里来一下。“ “是。“文禹点了点头,在宋格非的示意下。在餐桌上的几人纷纷拿起碗筷开始吃起来。 一餐饭过后,宋格非与宋余氏先离开了座位,然后便是这些小辈。阿金瞧着宋璃气冲冲地带着良玉离开饭厅,眼睛里充满了揶揄。 “你这个小妹,看样子也不像是诚心道歉的。“阿金揪了一下宋文禹的袖子,示意他将耳朵凑过来说道。 “由她去,再不长记性,便是真的无可救药了。“宋文禹看了一眼宋璃离开的身影,如是说道:“你先回房间,我去去就来。“ “嗯。“阿金笑了笑,伸手为宋文禹整理好了衣衫,这才带着阿珍和阿九离开。 宋文禹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还坐在饭厅里的文渊。“二弟要与我一起走吗?“ 文渊正坐在那里发呆,突然听到大哥的邀约,立马站了起来。“不了,我要回房间,与大哥不同路。“ “好吧,那你今日好好休息。“宋文禹点了点头,转头就带着怀仁离开了。 文渊站在饭厅之中,看着宋文禹走远,挣扎犹豫了许久,忽然一声不吭地带着怀音出了饭厅。怀音跟在他身后,越走越觉得不对。 “二少爷,这不是回房间的路呀。“ 文渊没有做声,只是继续往前走。他这幅模样让怀音看得一阵心惊。 “二少爷。你可不能这个时候犯糊涂啊。“怀音一咬牙,拦住了文渊的去路。“明儿个咱们就要进考场里了,二少爷还是随小的先回去歇息,醒醒酒吧。“ “我??“文渊猛地顿住脚步,他看了看怀音,又抬头看向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长廊,像是在看着一条不归路。“我,我只是想??“ “二少爷,“,怀音一把抓住文渊的手腕,一字一句劝得语重心长。“您这么醉醺醺的到处乱闯,若是冲撞了府里的女眷,你叫旁人如何看待咱们宋府?您还是跟小的回去吧,小的认识路。“ “怀音??“宋文渊看着怀音,这个从小伴着他长大的仆人打心底里替他着急。忽然之间,宋文渊刚才那脑子一热的劲就冷却了徐多。就像是有人在寒冬腊月用冰水将他浇了个透,他的肢体已经僵硬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了。“也好,你扶我回去吧??“ “哎!“怀音见到宋文渊退让,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立马便架着宋文渊,两人歪歪斜斜地向着另一个方向行去。 这主仆二人刚走,宋璃和良玉就从花园子的假山后头出来了。她本来是在这里散心的,却没想到见到了如此有趣的一面。 宋璃有些诧异,她若有所思地瞧着文渊踉跄的背影。心想,这还真是头一次瞧见二哥如此仓皇无措。 “你说,他本来是打算去找谁的?“忽然,宋璃问一边的良玉道。 良玉一愣,眼里带着些惶恐。她摇了摇头回道:“奴婢不知道。“ “呵。“宋璃冷笑了一声,她也没想让良玉将那个答案宣之于口。“走吧,我突然有些乏了,想午睡。“ “是。“良玉赶忙应着,心里虽然疑惑,更是庆幸宋璃没有抓着这个疑点不放。毕竟也没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二少爷是要往东厢房去的,即便是有,这种事情若是被宋璃捅了出来,遭殃的还不是他们这些跟在身边伺候的良玉。 在这件事情上,她想得很通透,心里也打定了主意不会跟着宋璃瞎胡闹的。只是宋璃刚才的反应也让她感到意外,以她对这位宋家千金的了解,若是她有想到这一层,应该会勃然大怒,大闹一场才是。 而今她什么动静都没有,也叫人觉得心慌。 良玉想到这里,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宋璃。只觉得这个女人自打从大慈悲寺回来以后,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 第五十一章 该来的总会来 春试当天,宋文禹专门告假去送宋文渊赶考。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瞧着大哥如此关心自己,文渊有些无地自容。他的尴尬宋文禹也看出来了,只是不吭声而已。 等到宋文渊进了考场,他才转身离开。 “大哥,“宋璃从身后叫住了他。 宋文禹看着宋璃走到自己身前,面色和悦地问道:“怎么?找我有事?“ “嗯,有一件事Ⅴ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给大哥听。“宋璃踌躇不安地手指缠在一块,似乎她要说出来的事情,很难启齿。 宋文禹瞧了她一眼紧紧绞缠在一起的手,不动声色地说道:“但说无妨。若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等想好了再来找我。“ 宋璃闻言,抬头看了宋文禹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去。“昨天我吃了午饭以后睡不着,便去花园子里散步了ⅤⅤ却没想到,在回廊那儿瞧见了二哥ⅤⅤ“ 宋璃说到这儿,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抬起头来观察着宋文禹的神色。可是对方仍然是一副冷脸瞧着自己,特别是那一对眸子,看得她心里有些忐忑。 “嗯,然后呢?“ “也没什么ⅤⅤ就是觉得奇怪而已,二哥的房间可不经过花园子呢。“宋璃见他没反应,索性便将这话说得暧昧了些。 “许是酒喝多了,有点不认识回房间的路了吧。“说着,宋文禹抬头看了一眼贡院门口。从他站着的地方看去,依稀还能瞧见宋文渊的身影。“希望他今日不是宿醉着进考场,刚才我也没多问一嘴。“ 宋璃听他这么说,也只得尴尬地笑了笑道:“大哥说的是。“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家了。你要不要一起?“待到宋文渊的身影完全看不着了,宋文禹看向宋璃问道。 宋璃点点头,便和宋文禹一道上了马车。期间,宋文禹一直在闭目养神,宋璃暗地里偷窥了他好几次,他都是这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宋璃咬着唇,只恨自己莽撞,没有耐性抓到更多的证据再将这层纸捅破。自己前脚说了些模棱两可的话,后脚便和不苟言笑的宋文禹在同一个车厢里,实在让她觉得压抑得喘不过气。 从贡院回宋府的路程不远。却让宋璃完全尝到了如坐针毡、度日如年的滋味。马车刚停稳,她就慌忙让良玉将自己扶下了车。 宋文禹在她之后下了马车,见着宋璃被良玉扶着匆匆忙忙地往宋府里去,他突然出声叫住了宋璃。 “宋璃!“ 宋璃回过头来看向宋文禹,害怕得不敢直视宋文禹的眼睛。“大哥有何吩咐ⅤⅤ“ “昨天饭后,父亲叫我去书房里谈事。其实谈的是你的婚事,“,宋文禹叹了一口气,又道:“我本来觉得你年纪尚小,还不适合说亲。如今看来ⅤⅤ你早些嫁人也好,只是嫁为人妇,就不能像现在这般莽撞了。“ 说罢,宋文禹拍了拍她的肩膀,便带着怀仁往自己的院落里去了。独留宋璃一个人在那儿愣神。 她总觉得宋文禹的话里别有深意,却又吃不准宋文禹的心思。一番纠结之下,心里也没个定论。良玉低垂着脸站在一边,由得她在那里胡思乱想,不敢做声。 突然,只听得宋璃一跺脚,愤恨地低语了一句。“为了那个女人。你果真是连我这个妹妹都不要了。“ 说完,她便气冲冲地跨进了宋府的大门。 宋文禹缓步往东厢房里去,在经过回廊的时候,他又不自觉想起了刚才宋璃在贡院说的那些话。宋文禹有些烦躁地止住了脚步,闭上了眼。 “大少爷?“怀仁察觉到了宋文禹的异样,关心地问了一句。 “我没事,“,宋文禹摇了摇头,径直推开了东厢房的院门。 房间内,阿金正在弹琴。今日的她不知为何。又开始弹奏古琴了。宋文禹站在门外屏息听着,只觉得这琴声里带着些惆怅,又仿佛带着些儿女情长。 一曲弹罢,阿金的声音忽然响起。“既然都回来了,为何不进来?“ 宋文禹推门进房间,瞧见阿金盘腿坐在琴桌之前。放在一边的香炉,正染着熏香,沁人心脾。 “今天怎么有兴致弹古琴了?“宋文禹在她对面坐下,瞧着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弦。 “琵琶弹得多了,偶尔想要换换,“,阿金答道,并将双手轻轻压在了琴弦上,“夫君想听什么?“ “随你弹吧。“ 宋文禹随口应道,随手将放在一边的茶碗拿到手里,端起来刚要喝,就听到阿金说了一句。“那就《平湖秋月》?“ 宋文禹核查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来无奈地看着阿金。阿金微微一笑,果真弹起了《平湖秋月》。 宋文禹坐在那儿默默听着,只觉得物是人非。再听这首曲子时,心境也与以往大不相同了。原先总是在脑子里挥之不去的芦苇荡的景象而今踪迹全无,眼里心里,都只有阿金一人。 宋文禹叹了一口气,竟然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而那个将深陷淤泥之中的他解救出来的人,正是阿金。 一盏茶的功夫,曲子也弹完了,宋文禹听得意犹未尽。阿金绕过琴桌,走到他身边坐下。“已经将二弟送到考场去了?“ “嗯,接下来他要在那里头待上三日。不过衣食住行都有怀音伺候着,倒不用担心。我现在想着的,是另外一件事。“ 阿金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遂又专心致志地烹茶。“什么事情让你考虑这么久?“ “宋璃的婚事。“ 宋文禹没急着说完,就是想看阿金的反应。只见阿金一脸惊讶地瞧着宋文禹,片刻之后,她又神情了然道:“昨天公公要跟你说的事情,原来是这个?可是有属意的人家了?“ “父亲是想,和洛府结为亲家。“ 宋文禹的话刚说完,阿金挂在嘴角边上的笑便僵住了。“公公是看上洛腾了?“ 宋文禹盯着碗里正在沉浮翻飞的白色茶沫,慢条斯理地应道:“这门亲事是母亲主张的,父亲本来是不同意的。奈何三妹喜欢。母亲想要补偿她的心思,父亲自然也是明白的ⅤⅤ所以,便找我来商量了。“ 阿金听了这来龙去脉,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她虽然什么都没说,可这小动作却落进了宋文禹的眼里。 “怎么?你有异议?“ “你们家的事儿,我不掺和。但是有一条,我觉得宋璃与洛腾不合适。“ “哦?为什么?“宋文禹难得见到阿金会讨论别人的事情,即便她说出来的话很有可能会编排自己的妹妹,他也有兴趣一听。 阿金白了他一眼,看穿了他这逗弄的心思。“状元郎才高八斗。一颗七窍玲珑心,怎么会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你跟洛大人多年好友,莫非还不知道他是什么脾气?宋璃这么一个任性的千金大小姐嫁过去,那分明就是放了个哪吒进海里了。“ “你这个比喻真是ⅤⅤ“宋文禹笑出了声,虽然用哪吒比喻宋璃有些滑稽,却又十分贴切。 “我若说得不对,你就当我胡言乱语便是了。“阿金低下头,继续烹制着茶汤,没有再理睬宋文禹。 其实若是可以,她连这个话题都不想继续下去了。多说无益,若是宋府下了决心要与洛府联姻,她如何都是拦不住的。 只是ⅤⅤ苦了洛腾,也苦了大师姐。 想到琉璃那天流露出来的失落的眼神,她拿着小刷的手不觉一紧。突然,宋文禹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想,父亲也觉得不合适,就怕强扭的瓜不甜,别到时候陌路人都当不了,反而成了冤家对头。可是母亲那边又逼得紧,所以ⅤⅤ父亲便把这个难题丢给我了。“ 宋文禹双手一摊。一脸无奈。 “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打算亲自去一趟洛府,把这件事跟阿腾挑明了。若是他不愿意,一切都好说了,“,宋文禹想得通透,老爷子把事情推给他,他又把这个烫手山芋递到了洛腾的手上,“只不过ⅤⅤ我又觉得现在不是个上门的好时机。“ “为什么?“宋文禹的欲言又止,让阿金越听越糊涂了。 “因为还有人想把女儿嫁给他,且那一家人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ⅤⅤ我怕洛府会为了回绝那家的亲事而应了我们家的。总而言之,就是很难办。“ 阿金听了想笑,她想起洛腾那一张冷脸。寥寥几面,她就从来没见过那个人笑过,哪怕是唇角勾起些微的弧度,都不曾有过。 也不知道这些女人都看上了他什么,包括大师姐也是对她青眼有加。 阿金暗自腹诽着,忍不住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没想到他还挺受欢迎,不愧是玉面判官。除了宋璃,还有哪家人看上他了?“ “孟府。“宋文禹瞧着阿金,薄唇轻启,吐出了这么两个字。 ⅤⅤ 华灯初上,白天安静的朱雀巷便又热闹起来。不比别处的歌舞升平,琉璃的屋子里此时此刻格外的安静。因为没有客人点她唱曲弹琴,她也不用盛装打扮,一身素白的衣裳,少了几分妩媚,多了几分冷艳。 邢妈妈推门进来时,正好瞧见她坐在窗边喝酒。因为没有点灯,她也只能就着月光依稀瞧见琉璃的轮廓。有人进房间。琉璃自然是知道的,可她不想理会,继续坐在窗边瞧着楼下的那条被画舫挤得满满当当的胭脂河。 “人在屋子里,也不点个灯。平日里都是怎么伺候姑娘的,我看那些小浪蹄子皮紧得很,需要有人给她们松松了。“邢妈妈说着,来到屋子中间坐下。 琉璃回头看了她一眼,又将视线挪向窗外。“不怪她们,是我不想点灯的。如此这般,看外头的火树银花,更为清楚明艳,我很喜欢。“ “我说阿紫呀,“,邢妈妈见琉璃接了自己的话茬,立马换了一副脸色,“你可是我们月华楼的招牌,朱雀巷里的行首,一连几日也没个客人上门,可说不过去啊。“ “妈妈,您这话跟我说有什么用。分明是客人们没来找我才是。“阿紫轻声细语地应着邢妈妈的话。不急不恼。 邢妈妈一连碰了几个软钉子,只觉得心里膈应得紧,却又只能继续赔笑道:“是这么个理。可咱们也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了。“ “那妈妈以为,我应该怎么做?“ 琉璃眼波流转间,眼神之中略过一丝寒芒,如月光一般清冷。可因为她一直看向窗外,邢妈妈自然是没有察觉到的。反而在她看来,这是琉璃上钩了。 “洛大人ⅤⅤ已经许久没有来了,你去信一封请他过来,也不是不可以。“ “妈妈。“,听到邢妈妈的这个提议,琉璃忍不住笑了出来,“您不是不知道,他因着见了我被重重罚了的事情吧?洛家家主如此厌弃我,我写的信又如何能送到他面前?“ “这个ⅤⅤ随缘嘛,心诚则灵。“邢妈妈话已经到了嘴边,差一点就说漏了嘴,到底还是让她给圆回来了。 琉璃闻言,终于回头正眼看向她。黑漆漆的屋子里。她们彼此都没办法看清楚彼此的表情。“妈妈今天说的话,好生奇怪。“ “你不用想太多,我说的那封信,你写便是了。“邢妈妈说着,便站起身来往外走。 “妈妈,“,琉璃叫住了她,“您不说清楚为何让我请他过来,我如何写这封信。“ “你好几日都没有客人来捧场了,说到底。大家都因为顾忌你是洛大人的红颜知己才会如此。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理由难道还不够吗?“邢妈妈停在门边,语重心长地劝道:“你乖乖写了这封信,日后有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琉璃闻言,没有做声。邢妈妈也全当她是应承下来了,心满意足地走出了琉璃的房间。琉璃将那一只空了的酒杯捏在手里,再松开手时,那酒杯便已经成为了一把齑粉,随风而散了。 “师姐,你想杀人?“阿银的声音冷不丁在她身后响起,吓了她一跳。 琉璃转过身来定定地瞧着阿银好一会儿,直到确认正是他本人,这才十分欣喜地一把拉住了他。“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还是这么一幅打扮。“ 借着月光,琉璃瞧出了阿银这是一副官差打扮。 “趁着玉面判官不在衙门里,我好打探关于那几起杀人案的消息,“,阿银说着,又看了一眼琉璃的手,“师姐,你想杀谁?“ “没事,只是好久不曾有人这般威胁我了,怪不习惯的。“琉璃笑了笑,想到邢妈妈那那一幅志在必得的模样,一丝冷笑浮现在她的唇边。“罢了,不用提她。你刚才说,玉面判官不在衙门里?“ “嗯,“,阿银老实地答道,未发现琉璃的异样,“他这几日都告假未来衙门,也不曾上朝,我这才敢混迹于他执掌的京师衙门之中。“ “哦,事情查得如何了,可有线索了?“琉璃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拉着阿银坐了下来,并为他倒了一杯水。 阿银瞟了一眼那杯茶水,没有着急喝。“差不多了,不知师姐可曾听说过摘星阁。“ “不曾。怎么?此事与他们有关?“琉璃一边说着,一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刚才她坐在窗边喝闷酒,颇有些借酒浇愁的味道,她需要喝些茶来醒酒。 “采薇,就是摘星阁培养的杀手,“,阿银顿了一下,又道:“我猜,这几起杀人案,应该都是摘星阁的人做的。“ “他们与王都里的那些人有仇?还是ⅤⅤ只是买卖罢了?“ “应当是雇凶杀人,买卖而已。“阿银看着琉璃一连喝了两杯茶,忽然问道:“师姐,你喝醉了?“ 琉璃一愣。笑得有些傻兮兮的,“没有“,说完这话她又要去拿茶壶。 阿银默不作声地按住了她的手。“师姐,你醉了。“ 这一次,他用的是肯定句。 琉璃知道,阿银在等她吐露心声,说出自己买醉的原因。可是一想到那个人呀,她心尖尖都在疼。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人,却又怕提起那个人。 “你在京都衙门最多再待上一两日便离开吧。“琉璃忽然说道。 阿银一愣,不解地看着琉璃。“为什么?“ “他要回来了,“,琉璃没有明说那个人是谁,阿银却立马猜了出来。 “玉面判官?“ “嗯。“ “师姐,你怎么知道ⅤⅤ“阿银皱着眉头,只觉得这个大师姐的心思真是比阿姐还要难猜。 “因为,藏在月华楼后头的金主终于是坐不住了。千方百计地想让我将他又勾回来呢。“ 琉璃话刚说完,阿银冷清的眸子里便写满了担心。在旁人看来,他的神色并未有异样,可是琉璃就是能瞧出来这个十四岁少年藏在眼底里的情绪。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道:“你不用担心我,记得离开的时候干净利落些。不要露出马脚。若是这个时候被朝廷的人发现通天阁少主混进了衙门里,我们就算是浑身上下长满了嘴都说不清了,正好着了别人的道。“ “是“,阿银颔首,记下了琉璃的嘱咐,再抬起眼时,还是有些不放心这个平日里总是面上带笑的大师姐,“师姐,你若不愿意,可以不去做这件事。“ 琉璃撑着脑袋歪着头瞧着阿银。“怎么可能不去做。你忘记了当初我是为何而来?“ 阿银低下头,没了声音。 “王都虽然我通天阁已经久未涉足,没有培养势力。但并不代表就会让通天阁的人在这里任人宰割,这月华楼的背后到底藏了个什么魑魅魍魉,我也很是好奇ⅤⅤ对了,等你办完事,记得回运来客栈去,大家都很担心你。你阿姐还以为你又想不开去皇宫里寻仇了呢。“ 提到阿金,阿银的冷淡的表情总算有些松动,现出了几分少年该有的羞赧。“不会。“ 琉璃挥了挥手,没再看他。“你快些离开这儿吧,别被旁人见着了,我就功亏一篑了。“ “ⅤⅤ师姐,万事小心。“ 阿银走到窗前,又回过头来看向琉璃道。 “嗯,知道了,“,琉璃懒洋洋地应着,没有转身去看她。过了一会儿,当她意识到阿银的气息已经消失了。她才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若是给你写信,你到底会不会过来看我一眼呢。“ 她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想要将这句问话通过这漫漫长夜传递到那人的耳边。 ⅤⅤ 西北大漠,黄沙飞扬。 自打黑衣人赶到这个小镇开始,这里的天气就没有好过。永远都是黄沙漫天,让人睁不开眼,更不用说踏出这简陋窄小的客栈一步。 在这里工作的店小二阅人无数,只是这个已经一连在他们客栈下榻了好几日的黑衣客人,让他瞧不出来路。本来他是不想多管闲事的,可是见着其他旅人来了又走,换了一波又一波,可这人却一直没有动静,心里终究还是生出了几分好奇。 “这位客官,这是送你的,“,店小二拿了一小盘酱牛肉放到了黑衣人的桌上。 黑衣人淡淡瞟了一眼那一小碟菜,继续喝着茶水啃着馒头,没有去碰这天上掉下来的荤腥。店小二也不生气,趁着人少,索性就坐到了黑衣人对面。 “这位客官,你是来找人的吗?“ 黑衣人抬头看了他一眼,沙哑的嗓子像是刀具刮擦着老旧的木制家具一般。听在店小二的耳朵里,仿佛能够感受到那摩擦的动作。“这位小哥对我感兴趣?“ 店小二挠了挠头,羞赧地笑道:“客官莫见怪,只是我见您也不像是过路商贾,更不像是来游玩的。若您真是找人,这天公不作美,肯定也耽搁了您不少时间。所以ⅤⅤ小的便过来问问,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黑衣人一怔,店小二的真诚让他有些恍惚。在尔虞我诈之中生活了这么多年,他早就已经忘记了这世界上原来还有真诚善待他人一说。 黑衣人摇了摇头,无声拒绝了店小二的帮助,店小二叹了一口气,离开了座位。正在这时,客栈的大门被推开了,一名戴着连帽的女子,背着一把古琴进了小店。 “小哥,可还有房间?“ “阿彩姑娘回来了,自然是有的。“店小二一回头,看清楚女子容貌之后,禁不住笑开了花。 女子抿唇一笑,只是将房钱放在了桌上,便提裙往楼上走。因着黑衣人坐在角落,她并没有看到他。但是在走上楼梯之前,她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 “阿彩姑娘,怎么了?“ 店小二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阿彩微微一笑,提步上了楼梯。 她的身影刚消失在拐角处,黑衣人的视线也紧随而来。 那是采薇,他绝对没有看错。 不论是身形还是说话的音调,分明就是采薇本人。 黑衣人又低下头,伸手拿了一片酱牛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吞下之后,这才缓缓站起身来。 这一天,对于这偶然遇见的二人来说,注定都将是漫长的一天。 , 第五十二章 不一样的同床共枕 春试第三日,正是考试结束的日子。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宋余氏带着宋璃将宋文渊从贡院接了回来,宋文禹夫妇则在家里忙着张罗一桌丰盛饭菜。 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地进门,见到洛腾和阿金都在饭厅里坐着,宋文渊与宋璃一下就没了声音。特别是宋璃,连忙拿着团扇遮面,拉着良玉匆匆忙忙回到了自己的听竹轩。 “阿腾是我请来的,“,宋文禹对着宋余氏说道:“今日是他身体康健回来上朝的第一天,我就邀请他回来吃饭了。也没有跟母亲请示一声,是儿子思虑不周全。“ “哪里的话,你们既然是从朝上回来,定然是你父亲也允许了的事情。倒是咱们家这门房,贵客上门也不及时跟我通报一声。“宋余氏三言两语,将错处都推到了下人身上。 宋府的管事跟在他身后,连连称是。宋余氏训斥完他们,又笑着对宋文禹说道:“你们先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回房去问老爷一声,是否可上菜用饭了。“ “母亲慢走。“宋文禹恭敬地对宋余氏行礼道,直到见不着她的身影了,这才转过身来打趣道:“你瞧见没,我家大夫人是都么想你过来一趟。“ 洛腾没说话,只是对着刚刚进来的宋文渊微微颔首。 “洛兄。“文渊红着脸,对着洛腾行了个礼,这才规规矩矩地坐到了一边。他刚一落坐,阿金就招呼着丫鬟给他奉茶。文渊低头一看,发现丫鬟给他烹制的。正是他最为喜爱的雨前龙井。 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酸涩又欢喜。他抬起头来,看了阿金一眼,却发现大嫂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大哥身上。他满脸的笑容一下淡去了不少。 “文禹兄,我看文渊这满面春风的样子,你们宋家自此次春试之后,怕又要有一个状元郎了。“ 洛腾一开口,便将话题往今日的主人公身上引。文禹欣慰地瞧着宋文渊道:“你总是这样灌迷魂汤,可不是当兄长的样子。“ 洛腾笑了笑。没有说话。伸手拿了茶碗,轻轻吹了吹茶沫,喝了几口,又将茶碗放下了。“今日我是沾了文渊的光,才能来宋府蹭饭,自然是要多说几句吉利话的。“ “你谁的光都没沾,若要真说沾光,应该是沾了我妹妹的光才是。“ 二人一来一往,让蒙在鼓里的宋文渊总算听出来点眉目。他抬起头来,满脸惊讶地瞧着宋文禹道:“大哥,这??“ 宋文禹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多一会儿,宋余氏过来了,冲着在座的诸位笑道:“我家老爷一会儿就过来。阿金,你与我一道去偏厅,咱们女眷在那边用饭,就不打扰他们说话聊天了。“ “是,“。阿金站起身来要走,宋文禹暗地里拉了一下她的手。阿金微微红着脸瞪了她一眼,这才来到宋余氏身边,跟着宋余氏离开了饭厅。 洛腾将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心里竟然生出了几分羡慕。文渊则是沉默地坐在一边,默默攥紧了拳头。 偏厅里,宋璃按捺不住自己欢呼雀跃的心情,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听到脚步声停在门外时,她猛地一转头。以为是洛腾来了,却只看到自己的母亲和阿金。这让她的好心情一下就跌倒了谷底。 “母亲,“,宋璃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不见大哥他们过来?“ 宋余氏斜睨了她一眼,心中只叹女大不中留。“你父亲和你二位兄长在花厅招待客人,我们在这里吃午饭。阿金,让丫鬟们上菜吧。“ “是“阿金回头,对阿珍和阿九招了招手,二人心领神会地下去了。做完这一切,她便垂下眼帘来坐在宋余氏身边,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更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 这样的阿金,让宋余氏很满意。 宋璃咬着唇,满心不甘地坐下,正好坐在阿金的对面,这让她更是一阵气闷。“饭厅那么大,隔个屏风咱们一样也能坐在饭厅里吃,为何要专门挪到这个地方来。“ “你父亲和你兄长要谈的都是些国家大事,你坐在那儿能听得懂?既然听不懂,还不如到这偏厅来安安心心吃饭。“宋余氏话音刚落,丫鬟们便已经端着餐盘上来开始布菜了。 宋璃皱着眉头瞧着放在自己面前的那一碗汤,噘着嘴将头扭到了一边。“我不吃,没胃口。“ “你怎么??“宋余氏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宋璃,还想再说些什么,阿金突然开了口。 “好歹吃一些吧。这都是婆母精心准备的菜肴,和那边上的一样。“ “我们母女说话,轮得到你插嘴?“宋璃冷哼了一声,立马怼了阿金一句。 阿金笑了笑,没有和她一般见识。只是用公筷夹了些宋余氏爱吃的菜放到她的碗里之后,就自顾自地低头喝汤。 “她是你嫂子,怎么就不能说话了?“宋余氏低喝道,倒不是她有多喜欢阿金,只是宋璃现在的泼辣样,完全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让她这个做母亲的生出了几分难堪的情绪。 宋璃低着头,半晌没出声。这让阿金高看了她一些。看样子大慈悲寺的生活,到底还是打磨了她的棱角,就不知道她能够将自己的本性压抑多久。 气氛太尴尬,让在座的三人都没了吃饭的心思。阿金将碗放在桌上,跟个没事人一样当起了和事老。“婆母不要动怒,小姑子只是活泼了些,说那些话没有恶意。“ 宋余氏拍了拍阿金的手,说了些客套话,又回过头来看向宋璃面色严厉道:“吃饭。若待会儿吃完了饭他们在喝茶聊天。带你去给你父亲请安。“ 宋璃闻言,眼睛一亮,欢天喜地地拿起了饭碗。阿金将她的这些反应瞧在眼里,有些哭笑不得。她从宋璃的身上,似乎瞧见了自己对宋文禹的那点小女儿心思。 想起这个男人,她笑得更为柔美了。 午饭后,阿金回了房间。正打算小睡一会儿,宋文禹回来了。坐在梳妆镜前的她一愣,回过头来看向宋文禹。 “你怎么就回来了?“ “阿腾走了,我自然就回来了。“宋文禹说着,坐在团椅上摸了摸肚子。“刚才光顾着喝茶聊天了,午膳也是匆匆吃过。“ “要不要再吩咐下人们给你准备点什么东西过来。“阿金走到他身边坐下,好心地将自己吃来玩的糕点推到了宋文禹的面前。 宋文禹拿起那小巧的糕点看了看,咬了一口之后才对阿金说道:“不麻烦他们了,我吃这个便好。“ 他吃得津津有味,就像是没有吃饭一样。阿金坐在一旁默默看了一会儿,又给他沏了一壶解腻的苦茶。“你们都聊些什么了?怎么连饭都没有顾上吃几口的。“ “你知道我家的规矩,父亲本不习惯在饭桌上说事情。既然他有意想要跟阿腾多聊上几句。自然就缩短了用餐的时间。说来,也是有些可惜。你为了这场宴席,可是忙活了一上午。“ 阿金摆了摆手道:“不打紧。反正我在偏厅吃得挺好。“ 宋文禹听她这么说,咀嚼的动作一顿,有些无奈地抬头看了她一眼。阿金莞尔一笑,双手地上茶杯。“公公聊到想要与洛家联姻了?“ “没有直说,只是透露了那么个意思。见阿腾没有接茬的意思,他便也点到为止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突然主动邀约阿腾来宋府。“ 宋文禹接过那杯茶,喝了一口才道:“因为孟一葳已经和他说了他们孟家的意思,我是觉得,差不多时间来把他带过来听听我们家的意思了。“ 阿金撇了撇嘴。“你们这么前仆后继的,也不怕把别人吓到了。“ “阿腾又岂是那种会被吓到的人,不过??“宋文禹摸着下巴想着今日阿腾的表情,不免有些想笑,“他好像是有些被吓到了,在我父亲透露出想要将璃儿许配给他的意思时。“ 阿金忽然有些同情起洛腾来。毕竟孟府与宋府想要塞给他当夫人的,都不是什么善类。 “总而言之,这件事情就算告一段落了。剩下的就看阿腾自个的了。“宋文禹这么总结道,这块烫手山芋给了出去,确实让他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阿金眯着眼瞧着他一副算计好友理所应当的模样,啧啧摇头道:“你这个算盘打得真响,一顿饭就解决了你之前的顾虑。如此一来,你都不用亲自拜访洛府将此事挑明,就可以瞒天过海只让阿腾一个人知道宋家长辈的意思。只是一点你可能算漏了。“ “什么?“宋文禹以为阿金会赞赏她,却没想到她会说出这句话来。 “宋璃对洛腾之执着,一定在你的计算之外。“ 阿金轻轻撂下这么一句话。便不再理她,走到屏风后头继续更衣去了。 ?? 宋璃心不在焉地吃完了午饭,便在宋余氏的带领下兴冲冲地来到花厅。不想,已是人去楼空。只有宋格非与宋文渊父子坐在那儿下棋。 宋余氏奇怪地四处张望了一会儿,实在找不见其他人,这才问宋格非道:“老爷,大郎和洛家郎君呢?“ 宋格非抬头看了一眼宋余氏,也将宋璃的怅然若失看在了眼里。他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道:“走了。“ “就走了?“这个答案让宋余氏颇为意外。洛腾此次上门做客,分明是老爷和大郎的有意安排。既然如此,不应该只是逗留了这么些时候就走了才是。 “是呀,吃了个便饭,我与他们小辈之间又没什么好聊的,他起身告辞,我又怎么好拦住他。“ 宋格非的话让宋璃心里一阵着急,她带着哭腔瞧着自己的父亲,敢怒不敢言,只得拉住宋余氏的袖子暗自垂泪。宋余氏轻轻拍着女儿的肩头安慰。转过头来忍不住还是埋怨了宋格非几句。 “老爷,这次文禹将洛腾请进家门,分明是为了一些私事的,怎么能没什么好聊的。您??“ 宋余氏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宋格非冷哼了一声道:“你与其在这里说这些无谓的话,不如好好教导一下女儿规矩。这么巴巴地跑过来,说是来与我问安。其实呢?这问安都还没有问,就这么哭丧着脸是给谁看呢!“ 说罢,向来在儿女面前和颜悦色的宋格非还拍了桌子。宋璃身子一抖。父亲的指责让她感到甚为羞耻又委屈。宋文渊站起身来,看着小妹掩面而去,叹了一口气对宋氏夫妇行礼道:“父亲母亲,我去看一下小妹。“ “嗯,你去吧。“宋格非挥了挥手,让宋文渊下去了。直到花厅里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宋余氏才敢把话挑明了说。 “老爷你今天是怎么了。何必如此动气,话说得那么重,让璃儿一个姑娘家如何自处。“ “若是想要处之泰然。就应该先让她明白这世间的残酷。“宋格非厉声说道,忽而他又甚是疲惫地降下声调。“我看洛家那小子,对璃儿是没那个意思的。咱们也不要赶鸭子上架了,静观其变吧。“ “什么?“宋余氏惊讶地看着宋格非,半晌才道:“不过是一顿饭的功夫,老爷又如何知晓人家洛家的意思。“ 宋格非闻言抬头看了妻子一眼,冲着她指了指道:“妇人之见!“ 宋文渊默默跟在宋璃身后回到了听竹轩,良玉正不知该如何劝解,回头发现宋文渊跟上来了。连忙行了个礼。宋文渊抬手将她轻轻一扶,道:“你出去吧,这里有我。“ 良玉点头,便将门给带上了。 宋文渊走进房间里,宋璃正趴在床上哭得伤心。看着妹妹这副模样,他也很是心疼。 “行了,别哭了。父亲说那些话,也不是针对你的。“ 他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头,只好先说了些生硬的安慰的话。 “他若不是针对我,还能针对谁?是针对母亲,还是针对你?“宋璃不服气地抬起头来,断断续续地反驳道:“我算是瞧出来了,原先是那个沈氏不待见我,而今是全家都不待见我。既然如此,还不如再把我送到庙里做姑子,何必接我出来惹人嫌!“ 宋文渊皱了下眉头,坐在椅子上道:“我什么都还没说,你倒是先编排起我们的不是了?瞧瞧你说的那叫什么话,也难怪父亲说你没规矩了。“ “呵,“,宋璃把眼泪一擦,瞧着宋文渊阴阳怪气地说道:“我没规矩,你有规矩。“ 宋文渊听着这话实在怪异,反问了她一句道:“你什么意思。“ 宋璃噤声,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眼睛瞥向一边不吭声了。宋文渊叹了一口气,也没抓着她不放。“父亲今日之所以对你有埋怨,是因为你和洛腾,那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宋璃张了张嘴,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呆愣地瞧着宋文渊,只觉得此时此刻他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在凌迟他的心。 宋文渊瞧见妹妹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实在不忍把话说得太明白,却又怕她执迷不悟,弥足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璃儿,有些事??强求不得的。“ “不!男未婚女未嫁,说什么强求不得!“宋璃慌乱地一挥手,重心不稳之下跌坐在了床榻上。“他都没正眼瞧过我??又怎知不会与我情投意合??“ “哎??你,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宋文渊上前去拍了拍宋璃的肩膀,见她没有反应,只得先行离开了听竹轩。 ?? 洛腾在恢复上朝之后的第二天,就接到了一封信。这封信什么时候递到他的房间里的,没人能够说得清楚。跟在他身边伺候的随从担心有诈,劝说他不要打开。可当他瞧见信封上的落款是月华楼时,他还是忍不住将信取了出来。 当天晚上,洛腾便出现在了琉璃的房间里。琉璃从外头推门进来,发现洛腾正坐在桌边喝酒吃菜,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洛腾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瞧见她正站在门边发呆。“怎么不进来。“ “你突然出现,害我以为在做梦。“琉璃回道,来到他对面坐下之后,又抬眼深情款款地看着他。 洛腾瞧着那一双明媚的眸子,只觉得古人经常在诗词文章之中描绘的美人眼眸,应该就是这么一副样子了。 “也不算突然吧。收到了你的信,我就来了,“,他话音刚落,琉璃就讶异地瞧着他,看得他有些心慌,“怎么?那信原来不是你写的?“ “是我写的,“。琉璃抬手给洛腾斟满了一杯酒,“只不过,那封信我昨夜才写完,没想到这么快就递到了你手里??“ 这番话说得有些奇怪,让洛腾不得不多想。他一手捏着酒杯,让那圆润的杯身在他的两根手指之间来回旋转。“你这话我有些听不懂了,倒是像在说不是你差人给我送信的。“ “不是,“,琉璃否认得干脆利落。“我写好了信,便交给邢妈妈了。她原先跟我说,她总有办法将信送到你手里,无论洛府的人是否对我们这种出身的人有微辞。我原本以为她是在说笑的??所以,你今天突然出现在我的房间里,真真是将我吓到了。“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洛腾若有所思地看向琉璃。 琉璃一抬眸,先是看了他一眼,复又将视线落在了那一盏酒壶上。她素手一抬,手指轻抚过白瓷瓶光滑的表面。“你何其聪明,和你打哑谜,累到的一定是我。我可不想活得这么辛苦。“ 洛腾没想到琉璃会这么回答,他不解地看向这个不按照常理出牌的女人,过了好一会儿,他抬手一挥,灭了房间里的烛光。 琉璃一愣,回过神来时,嘴边的笑容更是明显了。“洛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我这屋子可是朱雀巷里最高点。今日你来我的房间里,也定然是被不少人瞧去了。突然这么灭灯,你又没出月华楼??洛大人这是在拿自己的清誉开玩笑吗?“ “他们要你约我过来,可不就是为了让你留下我吗。“因为是习武之人,洛腾在黑暗之中将琉璃的一举一动看得很清楚。所以他很确认,这个女人虽然言语之间带着些羞涩与仓皇,眼神之中却完全没有这样的情绪。 她若不是在刻意伪装自己,便是故意让他瞧见她原本的样子。 洛腾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近在咫尺的佳人,越是仔细观察,越是猜不透。 “你看够了没有?“突然,琉璃出声问道。让洛腾下意识地别开了视线。琉璃笑如银铃,似乎很爱洛腾偶尔露出的窘态。“你猜得没错,他们要我约你过来,就是为了让我把你拴住。不仅要拴住你的人,还要拴住你的心。“ 琉璃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双手压住了洛腾的肩膀,居高临下地瞧着他。二人的唇越凑越近,眼见着就要亲上了,洛腾却不合时宜地问道:“他们是谁。“ 琉璃一愣,像是没听清一般问道:“你说什么?“ “我问,你口中的他们是谁。“ 琉璃与洛腾拉开了一些距离,见他眼中不带一丝情欲,心中不免有些挫败。“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月华楼真正管事的,一定不是邢妈妈。“ “他们许给了你什么好处。“瞧着先前还在魅惑他的琉璃突然安静地坐在那儿,洛腾的心情有些微妙。 “他们说,若是我能拴住你的心,可使我脱贱籍。“ 琉璃话音刚落,就被人抱了起来。她吓了一跳,赶紧双手抱住了洛腾的脖颈。这片刻慌乱的表情落入洛腾的眼睛里,让他从来冰冷的眼神之中染上了些许温柔笑意。 “若是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我不介意顺水推舟帮你一把。“ 说着,他便抱着她往床榻边上行去。 “你这是要做什么?“琉璃搞不清楚现在自己到底是期待还是失望,又或者只是疑惑。为什么先前表现得兴趣缺缺的男人,转眼之间又好像对她兴趣浓厚起来。 洛腾抿着唇,将她放在了床上,随手扯下了床前帷幔,自己也一个跨步上了琉璃的床榻,与琉璃并肩躺在了一起。 “我在你这里留宿,过了今晚,一切都会不一样的。睡吧。“ 说着,洛腾便先闭上了眼睛。琉璃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瞧着这个已经在闭目养神的男人。她张了张嘴,想要叫醒他,最后却还是背过身去生闷气。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她刚侧过身去,洛腾便睁开了眼睛,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又缓缓闭上眼睛。 , 第五十三章 洞房花烛夜(真的你们不看会后悔的) 第二天清晨,洛腾醒来时,琉璃已经被他抱在了怀里。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二人虽然是和衣而卧,可是相拥而眠的样子像极了一对爱得热烈的情侣。 一时之间,洛腾的身子便僵在了那儿。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温香玉软在怀,纯情如一张白纸。这和他高大冷硬的形象完全不符合,说出去也没人会信。 可是,琉璃却真的是他抱的第一个女人。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他并不讨厌这样的感觉。 洛腾正盯着琉璃的睡颜胡思乱想着,忽然琉璃嘤咛一声,有要醒来的迹象。洛腾见状,立马将手抽了回去,并别开眼去,专心致志地揉捏着自己已经被琉璃枕得有些发麻的胳膊。 琉璃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她盯着这个在自己床上躺着的男人看了半晌,脑子一下就清醒了过来。“你,你怎么还是这幅样子?“ “什么样子?“洛腾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这一看便让他彻底傻眼了。只见琉璃三下两下便将自己的外衣脱了个干净,只留下一身里衣松松垮垮地挂在她的身上,透过衣襟,还能依稀瞧见里头肚兜的颜色。“你这是做什么!“ 洛腾低喝了一声,刚要坐起身来,却被琉璃一下压在了床榻上。一根手指贴在她炙热的唇瓣上,冰凉柔软的触感让他无端端想到了儿时母亲时常做的那一道叫做糯米糍的小吃,也是这般冰凉柔软。 因为时间紧迫,对于洛腾的沉默,琉璃也没有多想,只顾着为洛腾宽衣。她一边麻利地解着衣服,一边言简意赅地向洛腾解释道:“待会儿丫鬟就要过来敲门问姑娘客人们是否要打水沐浴了。既然你是在这里留宿,哪里还有和衣而卧的道理?“ 琉璃将洛腾的外衣拨下,伸手就要触到洛腾的裤头时,突然顿住了动作。她脸色绯红地飞快瞧了洛腾一眼,忽而转过身去道:“我不看你,你把外裤脱了,再用被子盖上就好。“ 洛腾瞧着她挺得笔直的背影有些难堪,经过刚才那么一刺激,他的身下已经有了反应。琉璃坐在那里等了半天没动静,刚要回头。就听到房门处传来敲门声。 琉璃一惊,慌忙钻进了被子里,故意弄乱了头发并用慵懒的声调问道:“谁呀。“ “姑娘,客人起了吗?是否需要沐浴。“ 站在门外的是平日里在月华楼跟着她伺候的丫鬟,琉璃回头看了一眼洛腾,发现他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那双眼睛里似是燃起了一团火,熊熊燃烧的火焰让她口干舌燥。 琉璃清了清嗓子,身子在微微发抖,连带着声音都不是那么平稳了。“需要的,你去准备吧。“ “是。“丫鬟应了一声之后,从走廊上传来脚步声,由近及远。琉璃松了一口气,一下躺在了床上大口喘着气,她的胸脯随着她的呼吸高低起伏,让洛腾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琉璃猛地睁开眼,像是盯着一个怪物一样盯着洛腾。“你??你该起来了。“ “嗯。“洛腾轻声应道,却没有动静。 琉璃耐心地等了他一会儿,又道:“洛大人还是快些起身吧,误了上朝的时辰。可不好。“ “嗯。“洛腾又是轻轻应了一声。 琉璃快要抓狂了,这不是她第一次接到这种要和人暧昧的任务,却是她第一次碰到如此木讷冰冷的人。 “你??“她不知道再说些什么,话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 洛腾沉默了一会儿,掀开被子下床,动作利落干净得不像话。琉璃躺在床上瞧着她,竟然在这个时候想起了月华楼的姑娘们在开玩笑时经常说的那句话:男人啊,都是穿起裤子就会忘了你是谁的货。 “你还是洗洗再走吧,一身脂粉味。小心别人参你一本秒事朝廷。“ 洛腾听了她的话,将捡起来的朝服又放下,回过头来看着她。“你倒是心思缜密得很。“ 琉璃吃不准他这是在夸赞还是有别的意思,所以索性便不说话了。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琉璃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她赶紧下了床抱着洛腾的脖子就啃了一口。 洛腾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捂着脖子震惊地瞧着她。“你干什么。“ 琉璃勾着他的脖子,狡黠地笑道:“在月华楼里待了一夜,怎么能一点痕迹都没有的。“ 她这么一说,洛腾立马就不吭声了。只是一手捂着脖子,久久没有放下。 就这样,当宋文禹在宫外碰见洛腾的时候,一眼瞧见的便是洛腾脖子上暧昧的印记。 他先是一愣,不知道为何心里还咯噔了一下。宋文禹此时此刻的表情有些精彩,说是气愤也不是气愤,痛心也不是痛心,就好像是一个调皮的孩童存心将各种颜色搅合在了一起,让人瞧不清楚画布上那一层底色到底是什么颜色。 “你??脖子上。“宋文禹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动作有些僵硬。 反观洛腾就要淡定多了,经过早上的那一番折腾,他的心境大不如从前,甚至于要比宋文禹更加成熟了。或者说是,更加厚脸皮。 “没什么。“洛腾欲盖弥彰地否认,却很是坦然地向外人暴露这个暧昧的伤口。他一转身,本以为宋文禹会跟上,与他并肩而行。 然而他向前走了几大步,都没见宋文禹跟上来。无奈之下,洛腾只能转过头来看向宋文禹,又轻声道:“我去了一趟月华楼。“ “??“宋文禹看着洛腾,一切仿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却又在他的意料之外。他有想过洛腾会用一些邪门歪道的法子脱困,却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么极端的办法。“去找阿紫姑娘了吗。“ “是。“洛腾垂下眼,不再说什么,只是径直往宫门里走。其实,他也无需再多说些什么了,光是刚才这两个人寥寥几句,就足够让那些好整以暇的看客编出好几个话本出来。 宋文禹双手负在背后,深深叹了一口气。不知为何,他的心里竟然还有那么一丝愧疚。正在他低头沉思的时候。孟一葳走了过来。 “文禹兄,“,他满面春风地向宋文禹抱拳行礼,“怎么你站在这儿?“ 宋文禹看向孟一葳。“看你这样子,是和洛大娘子和好了?“ “嗯,承蒙文禹兄指点。“想到昨日洛莘的百般娇柔,孟一葳的笑意更是明显。 宋文禹的眉毛微微一皱,孟一葳那一幅被爱情滋润的模样让他觉得很碍眼。“刚才我碰到阿腾了。“ “哦,然后呢?“ “他跟我说,他昨晚上是在月华楼里过夜的。“ 说罢。宋文禹也没管孟一葳是什么反应,自顾自地往宫里行去。一路上,竟然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宋文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得这么扭曲,可是今日里洛腾和孟一葳两个人给他的刺激实在太大了。以至于他在整个朝廷议事的过程中,极其心不在焉。这种刚上课就等着下课的感觉,宋文禹从小到大都不曾体验过。 而今,他着实体验了一把。也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度日如年。 就在宋文禹在宫里上朝的当儿,阿金带着阿珍和阿九出了一趟门。她像往常一样将沈家陪嫁给她的产业巡视了一圈,最后才到运来客栈。 一进门,她就被正站在门口算账的阿银吓到了。阿银抬起头来,向她微微颔首,又继续专心致志地拨起了算盘珠子。阿金心中惊疑不定地一路被阿珍二人簇拥着来到后院,刚进门坐下,初见和阿银便前后脚进来了。 “你们两个,出去守着。“阿金瞧着仍然是一脸冷冰冰模样的阿银,没有急着问话,而是先让阿珍和阿九出去了。“你这几日到哪里去了。知不知道我们很担心你。“ 房门刚一关上,阿金就劈头盖脸地问道。阿银低下头,惯常不吭声。阿金扶了下额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初见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是昨儿个夜里。“初见笑眯眯地应道。一边说着。一边还将早就已经泡好的上等好茶往阿金手边挪了挪道:“师姐莫生气,喝点绿茶消消火。“ 阿金白了他一眼,伸出手来将那茶杯捏在手里。茶还烫着,所以她也不急着喝。“你是去查案子了吧?“ “嗯。“阿银点了点头,却没说其他。 阿金看着阿银,想了想又道:“你回到王都了,那是谁在王都外边放长线钓大鱼。“ “是月姨。“阿银抬起眼皮来,像是学生面对先生一般站得规规矩矩。“义父说,只有月姨能够让人觉得,采薇还活着,也只有她能够全身而退。“ “哦,他倒是挺重视这件事的。“阿金撇了撇嘴,不屑一顾地说道:“反正他说什么,我师傅从来都是答应的。“ 对此,阿银不做评论。他听出了阿姐是对义父不满,可是才十四岁的他并不明白阿姐这话里的意思。阿金见阿银又沉默了,瞟了他一眼道:“大师姐那儿,有什么消息吗。“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了两个师弟的眼神交流。阿金眼睛一眯,将茶杯搁在了桌上。“怎么?出什么事情了?“ “大师姐没有出事,只是??“初见拧着眉,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眼瞎的状况。“只是好像,月华楼真正的话事人似乎是想要师姐去接触玉面判官洛腾。也不知道??是何用意。“ 阿金看着初见,觉得这个孩子真是可塑之才。所谓“接触“,说白了就是要大师姐对那木头疙瘩去做些狐媚之事吧。 阿金撑着下巴,将这件事情翻来覆去地琢磨,却吃不准是哪种情况。“那,师姐怎么想的。“ “师姐她??“初见和阿银又互相看了一眼,“师姐她好像已经这么做了??“ “什么?“阿金以为自己听错了,一下站起身来。差点带翻了桌子上的茶水。“你再说一遍,师姐她已经怎么了?“ “阿姐,玉面判官昨晚上是在大师姐那儿过夜的。“阿银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的所见所闻描述了一遍。末了还怕阿金不相信,正打算再说些什么。 阿金绝望地手扶住额头,跌坐到了椅子上。“行了我知道了,你不必再说了。你们都出去吧,让我静一会儿。“ 阿银疑惑地看着阿金一副颓败的样子,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了,初见却明白。他轻扯阿银的衣角,将自家少主半推半就地带出了房间。 “阿初,阿姐这是怎么了。她??好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似的。“初见关好了门,一转头,阿银就跟上来了。 “少主,大姑娘她确实是受打击了。“初见瞧着这个比他们都年幼的少主,语气温柔得像是一位兄长。 “为什么?是因为大师姐为了任务和目标过夜?“ “不,“,初见摇了摇头,瞧着阿银清澈的眼睛,忽然有些于心不忍,“少主。您应该清楚的,通天阁最忌讳的是什么。而今,大师姐恐怕是要犯这个忌讳了。“ “通天阁的忌讳??“ 阿银想了想。 通天阁的忌讳有很多,若说最为忌讳的,怕是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用情太深吧。 ?? 阿金自从运来客栈回来以后,便一直闷闷不乐。宋文禹今日回来得很早,看她这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 “你今日是碰到什么事情了吗?瞧你从外头回来以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的。“ 阿金看着宋文禹,眼里带着些责怪。“你既然一早就瞧出来了。怎么这个时候才问我?“ 瞧着阿金这娇嗔的模样,宋文禹的心情一下愉悦了不少。“原来是在怪我不早些去猜你的心思?“ 阿金没吭声,继续坐在窗下看着烛光发呆,想着今日里阿银和初见跟她说的那些事情。有些是关于琉璃的,有些是关于自己的。 刚听说琉璃与洛腾的事情时,她确实有些惊讶,尔后是气愤。可是冷静下来,她又开始担心琉璃了。师傅时常对她们说世间男儿皆薄幸,用情越深的,越是薄情。可她们却偏偏一个两个地弥足深陷。甚至还乐在其中。 阿金叹了一口气,又想到了自己的师傅和义父之间的那些恩怨纠葛。 “我突然想到了我师傅。你应该还不知道吧,抚养我长大的不是我的母亲,是我的师傅,“,阿金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将自己的一些事情透露给宋文禹。她知道,这么做很冒险。 像宋文禹这么聪明的人,若是他想,一定会根据她的这些只字片语察觉到她的真正身份。可是。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只觉得自己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充斥全身,若是此时此刻她不与人倾诉,她一定会难受痛苦到要死掉。 阿金看向宋文禹,见他放下了手,正襟危坐地瞧着她。“师傅在我小时候就时常告诫我,世间男儿皆薄幸,越是深情的,越是薄情。我那个时候就在想,师傅一定是在说她和她的意中人的??至于我,有师傅这个前车之鉴,一定不会重蹈覆辙,“,说到这里,阿金不禁自嘲一笑,“我太自负了。“ “为什么说你自负?“宋文禹看着阿金,忽然问道。 “因为??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爱上别人。可是我却??“阿金没有说下去,只是抬头看着宋文禹。 答案不言而喻,压根不需要再用语言表达。宋文禹走上前去,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即便如此,你也不是自负的。“ “为什么?“阿金觉得,宋文禹的声音和目光都是有魔力的,就像是江河之中藏着的暗流,而她只是漂泊在江河之上的一叶扁舟,一不小心,就会被这暗流吸到河底,再也浮不上来。 “世间男儿,不见得皆是薄幸。若是他的深情只对你一人,于你而言,那就不是薄情。“ 阿金歪着头想了想,忽然笑了出来。“倒是这么个道理??“ “阿金??“宋文禹忽然将她抱在了怀里。刚才瞧见阿金那一幅迷茫柔弱的样子,早上心里的那一抹悸动似乎又回来了。他的身体里仿佛藏着一头野兽,蠢蠢欲动。“我们??我们还未成为真正夫妻的。“ 阿金身子一颤,一股恐惧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让她只能将宋文禹抱得更紧,才能够将这股子恐惧驱散。 “我??“ “你若是还没准备好,我也是可以等的。“宋文禹察觉到了她言语之间的拒绝,刚要松开她,却被阿金死死抱住了。 “不!我愿意??我,我愿意??“阿金颤抖着重复着这三个字,仿佛除了这三个字,她已再不会说别的词语。 “你??不会后悔吗。“宋文禹的眸子变得愈发深邃漆黑,似是藏了一团风暴。 “不后悔,我不后悔??我??“阿金话还未说完,就被宋文禹一把抱了起来。 她怔怔地瞧着宋文禹挂在嘴边的那一抹笑,这一刻,她只觉得纵然自己身怀绝世武功,纵然面前这男人只不过是一文弱书生,她也只能是他的手下败将。 “待会儿你若后悔,我也是不依的。“ 阿金脸一红,垂下了眼帘。她从来不知道。一本正经的宋文禹也有这邪肆的一面。 这一夜,红浪翻飞。二人颠鸾倒凤,鸳鸯缠颈。自始至终,阿金的身子都一直在发抖,即便宋文禹如何安抚,都没办法让她停止颤抖。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阿金的内力在奇经八脉之中横冲直撞。鱼水之欢带来的愉悦和内力带来的痛苦交相辉映,让她浑身战栗。 直到天边翻起鱼肚白,这一室旖旎才慢慢散去。宋文禹紧紧抱着阿金,心里全是满足。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最为重要的两个时刻他都已经经历过了。宋文禹看着阿金昏睡的样子,只觉得此时拥有的,便是他的全世界。 ?? 阿金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了。 阿珍和阿九在她床边伺候着,忧心忡忡。 “大少爷呢?“ “姑爷已经上朝回来了,见您还在睡,就先到书房去了。“因为阿金已经与宋文禹圆房,机灵的阿珍不着痕迹地改了称呼。 阿金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阿九,对阿珍说道:“我要起床沐浴。阿珍,你先去帮我准备一下。“ “是,“,阿珍欢天喜地地出了房门。这个活泼性子的丫鬟一走,房间里的气压便莫名低了几分。 “你在生我的气?“阿金试探地问道。 “奴婢不敢。“阿九闷声应道:“我??只是担心姑娘的??身体。“ “你不生我的气,就好。“阿金松了一口气,刚要起身,只觉得身上疼痛难忍。她微微一蹙眉,将呼之欲出的呻吟声给憋了回去。 “姑娘,怎么了?身子有什么不爽的地方?“阿九察觉到了阿金的异样。赶忙问道。 “我没事。“细密的汗珠布满了阿金的额头,她尝试着在手掌上凝结一团真气。可是内力刚运行到丹田之上,穴位上的疼痛就让她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阿九见状不禁大惊道:“姑娘,你??“ “无妨。应该是一下退了一层功力,身子有些不适应,休息两日就好了。“说罢,阿金看着自己的手掌叹了一口气。“难怪千面之术会在使用者失去童子之身之后难以驱使,想要催发之,这四肢百骸的痛可真不是常人忍受的。“ “姑娘,您这次??着实太莽撞了。“ 阿九咬着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嗯,我也觉得,“,阿金抬头,笑得异常灿烂。那是阿九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笑容,“不过,我不后悔。“ “那这件事??要不要禀报阁主?“阿九拿不定主意,只得问问阿金的意思。 “终归是要告诉的,不过等我将身子调理好了再说吧。“ “是。“阿九点了点头,在阿金的示意下。将幔帐收起,并上前去要将阿金扶下床。 阿金扶着床框,在阿九的搀扶之下艰难地移动到了屏风后,刚坐到浴桶里,就听到宋文禹推门进来的声音。 “你家姑娘如何?醒了吗?“ 阿九没有走出去,是阿珍回的话。“回姑爷的话,我家姑娘已经醒了的。正在沐浴呢。“ “哦,“,宋文禹好像往屏风这头看了一眼,又道:“那我在外面等着,你们慢慢伺候着,不用着急。“ “是。“阿珍向宋文禹行了礼,这才走进去开始和阿九一起伺候阿金洗身子。屏风后头偶尔传出来的水声让宋文禹又开始心不在焉起来,昨晚上在这房间里发生的一切在他的脑子里像是走马灯一样过着片段,让他又开始心浮气躁起来。 阿金穿好衣服走出来时,正好瞧见他用手扯了扯衣襟。 “你洗好了?“宋文禹见阿金站在一边,赶忙站起身来。阿金一副弱柳迎风的模样,将他吓了一跳。“你,你怎么这幅样子了??“ 阿金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四两拨千斤地反问:“你说呢?“ 宋文禹脸一红,果真不再去问了。阿珍见到宋文禹吃瘪的样子,忍不住想笑,可是阿九阴沉的脸色,却又吓得她立马抿了抿唇,将笑意憋了回去。 “我,我不知道会这样??“宋文禹将阿金又扶到了床边坐下,手足无措地说道:“要不,我去请个大夫过来给你看看吧。“ “回来,“,阿金有气无力地说道:“你让大夫过来瞧什么?“ 被阿金这么一问,宋文禹彻底没招了。他尴尬地站在原地,进退两难。阿金看着他这一副木讷的模样,闭着眼睛无奈地说道:“放心吧,我休息上几日就好了。若到时再不好,你再请大夫也不迟。“ “也好,也好。“阿金拿了个主意,宋文禹便连连点头应和着。哪里还有一星半点杀伐果断的冷面刑部郎中的样子。“我让怀仁将我的公务搬到这里来,你先睡着,我陪着你。“ “好。“阿金靠着床头,对宋文禹微微笑道。得了阿金的准许,宋文禹这才打开房门吩咐怀仁做事去了。 见宋文禹离开房间,阿珍这才小声说道:“姑娘,这位姑爷可真有意思。平日里见他一副冷静果断的样子,到了姑娘面前,就跟一个傻子一样。“ 阿九冷哼一声,不敢苟同,却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 阿金瞧着宋文禹的背影,唇边的笑意更是明显。“是呀,就是个傻子。“ , 第五十四章 人无癖不可交 几家欢喜几家愁。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就在宋文禹与阿金甜甜蜜蜜过着自己的小日子的时候,洛腾与阿紫姑娘情投意合的消息让内城炸开了锅。对于这段门不当户不对的感情说什么的都有,却偏偏没有再向洛府提起联姻的。 “这个洛腾,为了不娶我还真是破釜沉舟了。“孟一菡听到这个消息时,不怒反笑。 丫鬟红豆不解地看着她。“姑娘不生气吗?这洛家郎君宁愿与一个勾栏女子苟且,都不愿意应下这门亲事。“ “有什么好生气的。他与我一样,都不愿意做别人的棋子罢了,“,孟一菡大胆的言语,让红豆低下了头,“再说了,他这般如此,也不是拂了我一家的面子。宋府那边,肯定反应比我们这儿要大得多。“ “姑娘说得是,“,孟一菡没有指名道姓,红豆却对她暗指的人心领神会。“那姑娘可要去探望一下宋家姑娘。“ “不去。沈氏的那件事情都没能让他们之间有嫌隙,现下他们宋府中人肯定是团结一致得很。我这个时候过去,岂不是白白遭人嫌弃。“孟一菡一边说着,一边将放在梳妆台上的珠钗一根根试过。 最后,她选了一根装饰有珍珠的金钗,递给了红豆。 “那姑娘今日想去哪里?奴婢安排一下。“ “去探望一下大姐吧,听说,大姐最近身子不爽。“孟一菡说完这话,低下头来看了看自己染上丹寇的指甲。修剪得当的指甲盖上那些微的绯色,让人瞧着便会想到那开得正好的娇艳花朵。 孟一菡把手放下,拿起螺黛细细描绘起眉毛的形状。回家的这一段日子,她想得很清楚。宋文禹于她而言,就是心尖尖上的人,没有任何男人可以取代他在自己心目中的位置。 之前她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能够待在宋文禹身边,和他长相厮守。在那件事情之前,她是有这个自信让宋文禹的心思完全放在自己身上的。 毕竟,她姓孟。 毕竟,她是孟氏姐妹里和嫡长姐最为相似的一个妹妹。 可是最近一连串发生的事情让她要重新评估自己及沈氏在宋文禹心中的分量了。他对那个商贾之女的维护,完全在孟一菡的意料之外,也深深刺伤了她的自尊心。 自打宋文禹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开始,他就成了她心中认定的人。之前因为是有姐姐挡在二人之间,她不敢造次。可是这个忽然冒出来的沈默金又算个什么东西? 她没有过人的家世,更没有像她们孟氏姐妹这般的才情。又如何可以与宋文禹并肩。 想到此,孟一菡的眼神变得有些怨毒。她冷冷地瞧着镜中的自己,不自觉将手中的螺黛又捏紧了些。 “姑娘,好了。“正在这时,红豆已经为她梳好了头发。孟一菡回过神来,侧首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将螺黛放下,接过红豆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手道:“你过去将我那一套绀青色的襦裙拿出来吧。“ “是。“ 红豆将那一套襦裙衣衫捧到孟一菡面前,孟一菡伸手摸了摸那衣服料子,又道:“替我穿上吧。“ “是。“ 收拾得当之后,孟一菡便拿着拜帖去了太子府。孟一荻收了帖子,便让小柳请她进来了。姐妹明面上互相寒暄了一阵,直到伺候在一旁的丫鬟们都退了个干净,仅留下红豆与小柳两个人,孟一荻才收去挂在脸上的和善笑容。 “妹妹的消息好灵通呀。我这刚不过生病一日,你那边便什么都知道了。“ “是母亲消息灵通。“孟一菡含笑回答,又问道:“妹妹还觉着奇怪呢,姐姐怎么会忽然病倒了。“ 孟一荻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她话里有话,又不好挑明了说。“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晚上贪凉快,一不小心就病了。“ “哦,原来是这样。“ “你今日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这里没有别人,但说无妨。“ “既然姐姐都这么说了,那妹妹就直说了?“孟一菡侧着头看向孟一荻,见对方正目不转睛地瞧着自己,这才缓缓说道:“妹妹过来只想求姐姐一件事。请姐姐和母亲好好说说,妹妹不想掺和到那些结党营私的事情中去,也不想当任何人的棋子。“ “放肆。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孟一荻眉头一皱,声音严厉地质问道。话刚说完,便剧烈咳嗽了几声。在一旁伺候的小柳见状,赶忙端过来一杯温热的参茶,伺候孟一荻服下。 孟一菡看得出来,就连伺候在姐姐身边的丫鬟都不待见她,看她的眼神里总有些不服与鄙夷在里头。可她并不以为意,相反,她就是爱看这帮人不愿意屈服于自己,却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难道不是吗。母亲为我说亲于洛府的事情,姐姐不是不知道吧。“ 孟一荻闻言,唯有沉默。她自然是知道的,当初太子授意于父亲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她本来想要阻止,可是转念一想,他们这些闺阁中的女子,婚姻大事皆是由父母做主,便又打消了劝阻的念头。 说到底,还是明哲保身的念头在作祟。孟一荻喝了几口参茶,顺过气来之后看着孟一菡道:“父亲母亲想为你说这门亲,本也是看中了洛提督的人品。却没想到??“ “却没想到他竟然宁愿选一个烟花柳巷中的女人,都不愿意选一个好人家的女子。是吗?“孟一菡抢了孟一荻的话头,如是反问道。带着几分俏皮的话语,却让孟一荻听出了几分寒意。“姐姐,你是过来人。应当明白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道理。我不怪洛大郎君的选择,相反,我要感谢他。若不是他如此决绝,妹妹我可真要嫁于他,从此夫妻二人貌合神离,同床异梦。啧啧,那样的日子,可真是跟活在炼狱之中没有分别了。姐姐,你说是不是?“ 孟一荻冷冷地瞧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喜欢宋文禹。以前他是姐姐的,可是他现在不是了。既然父亲想要为太子一党鞍前马后,若是能将中立的宋家拉拢过来,未尝不是一件极佳的好事。“ 这些话,孟一荻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可她还是心有钝痛,孟一荻下意识地抓紧了椅子扶手,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 她很清楚。这是在太子府。而孟一菡之所以选择到这里来说这件事情,分明也是吃准了她不敢当场发作。 “你刚才不是说,不想当这颗棋子吗。“ “若是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不算是当棋子。“ 孟一荻快被她的歪理邪说给气笑了。“可你也应当清楚,当今圣人最为忌惮什么。若非如此,我和他??“ 孟一荻咬着唇,没有说下去。孟一菡闻言一笑,对上孟一荻青白的面孔,一字一句地温柔说道:“那是因为他为嫡长子,你为嫡长女。若是孟家庶女嫁给宋大郎君。我想圣人也不会说什么的。再说了,臣子儿女之间的亲事,他老人家也不好总是插手不是?“ “你要我说多少遍,他已经成亲了!“孟一荻觉着自己快要按捺不住胸口的那一阵疼痛了。她甚至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尝到了一丝血腥味。孟一荻暗自心惊,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了,再提起宋文禹成婚的事情,自己的反应还是这么大。 她神色复杂地垂下眼来,不再言语,只是在微微喘着粗气。 “这个,就不用长姐管了。我就只有这么一个请求,还请长姐一定帮忙劝劝母亲。既为孟家女儿,我自然知道身上有不可推卸的重任。可是??若是可以两全其美,还请长姐和母亲成全。“ 说着,孟一菡对着孟一荻行了个礼,便带着红果离开了太子府。她前脚刚走,孟一荻便又开始咳嗽起来。 小柳一边为孟一荻拍背顺气,一边红着眼眶小声埋怨道:“二姑娘真是太气人了。怎么她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孟一荻伏在团椅主位上,瞧着孟一菡渐行渐远的身影,冷漠地说道:“她不是变成这幅模样。只是终于露出了本来面貌。我们孟家人,全都被她给骗了。“ 孟一荻摇了摇头,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小柳道:“你准备准备,我想请宋沈氏来一趟太子府。“ 小柳一愣,有些不情愿。“姑娘请她过来做什么。“ “她是刑部大夫的妻子,如何不能请过来。我也想??和她好好说说话。“孟一荻如是说道,见小柳没动静,又抬手轻轻推了她一把道:“你快去吧。莫要误了我的事情。“ “是,奴婢知道了。“ 小柳说着,便下去准备请帖和招待客人的茶水点心去了。 ?? 阿金在宋府里收到这张邀请帖,是在三天以后。 她正起了个大早坐在梳妆镜前上妆,宋府的管事便将帖子递过来了。阿金收了帖子,也没说去还是不去,只是将它放在了一边。 阿珍好奇地看了一眼那做工精致的帖子。“姑娘,为何太子府的主人会邀请咱们过去?“ 阿金没吭声,阿九答了阿珍的话。“此事说来话长。太子妃为孟氏嫡女,你在宋府做了这么久,这些事情应该比我们清楚吧。“ “哦。“阿珍立马噤声了,她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姑娘,咱们去还是不去。“ 阿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了想道:“晚上我问问大少爷,他要是让我去,我便去。否则,便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吧。对了,听竹轩那边接到这个帖子了吗。“ “没有。“阿珍摇了摇头,很肯定地说道。她是个包打听,阿九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用的什么办法。总而言之,这偌大的宋府里似乎没有什么阿珍打听不来的消息。 在这个方面,阿九还是很佩服阿珍的。 “哦。“阿金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之后主仆之间又聊了些别的事情。便再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宋文禹是吃过午饭回来的,他回来的时候,阿金还在午睡。因为二人早已有了肌肤之亲,他也不忌讳,直接撩开幔帐上了床,将睡得迷迷糊糊的阿金抱进了怀里。 阿金揭开眼皮瞧见是他,笑着钻进他怀里道:“怎么一身酒味。“ “陪阿腾去喝酒了。“ “去的月华楼?“阿金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听在宋文禹耳朵里有些像是在吃醋。 他刮了一下阿金高挺的鼻梁道:“月华楼哪有中午开门的,又不是饭馆。去你家兰茵记吃的。“ “哦,那你要给现钱,不能记账。“阿金闭着眼睛,瓮声瓮气地说道。 “知道,“,宋文禹无奈地哄着她,“我从不赊账。“ “说起来,你若是在兰茵记那里留下一幅你的墨宝,属上你的大名,你就可以赊账。如何?“阿金突然灵光一闪,抬起头来看向宋文禹。一提起赚钱,她的眼睛就亮晶晶的。 宋文禹哭笑不得。只能点了点头。 “对了,还有一件事,“,阿金笑眯了眼,她光着脚下床,从桌子上拿起那个请帖递到宋文禹面前,又坐在了床榻上,“太子府送请帖过来了,请我过去喝茶聊天。我打听过了,婆母和宋璃都没收到这个邀请帖。你说。我是去还是不去?“ 宋文禹将那请帖打开一看,笑容忽然凝在了那里。他认得出来,那是孟一荻的字迹。 “你想去吗?“宋文禹回过神来,将请帖合上,看向阿金。 阿金皱着眉头,有些苦恼。“说实话,我实在不想和这些权贵打交道。可是若太子府第一次请我我都不去,是不是太不给面子了?“ 宋文禹煞有介事地想了想,默默点了点头。 “那我还是去吧,“。说罢,阿金叹了一口气道:“我可是为了你。“ “嗯,谢谢。“宋文禹抚摸着阿金的发髻,依旧深情地瞧着她。怎奈阿金敏感,到底还是让她察觉出了他心中那一抹复杂的情绪。 阿金嘴一撅,有些不高兴了,睡意全无。她从宋文禹的怀里出来,掀被下床。宋文禹趁着她更衣的当儿,一直坐在床沿边上发呆。阿金不喜欢他这幅心事重重的模样,特别是在看了太子府送来的请帖以后。 她换好了衣衫走出屏风。赌气似地坐到了梳妆镜前。“你有什么东西要我带给太子府主人的吗。“ “什么?“宋文禹回过神来,觉得阿金的这句问话有些没头没脑。 “你若是有什么东西想要送给她的,我可以代为转送。“阿金故作大方地说道,漫不经心的态度让宋文禹眉头微微一皱。 “你可以去库房里挑些礼品带过去。初次登门,总不能空手而去。“宋文禹当做不理解她的意思,顺着她的话说道。 阿金一回头,使劲瞪着他瞧。 这个家伙,可真是会装傻充愣。 宋文禹面色坦然地迎接着她审视的目光,见她半天没说话,又故意问她道:“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阿金扭过头去,懒得再理他。在逞口舌之快这方面,她向来没办法在宋文禹这里占便宜。索性,便自己生闷气了。 宋文禹叹了一口气,心知肚明阿金在气什么,却又无从解释。因为,确实没有什么好解释的。自从芦苇荡那一面之后,他和孟一荻就彻底断了联系。匆匆几面,也都还是在正式场合之下见到的。 宋文禹刚才坐在那里发愣,是他突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于孟一荻的相貌记忆仿佛也模糊起来。这让他有些感慨,感慨现如今的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也在感慨唏嘘男人果真是健忘的。 宋文禹站起身来,走到阿金身后,见她正对着镜子抿胭脂,忽然从身后将阿金抱进了怀里。阿金一愣,感觉到了宋文禹的异常。 “你怎么了?“她一手举着那张红纸,轻声问道。 宋文禹将脸埋在她的脖颈里,他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让她的整颗心脏也跟着震颤。“阿金,我刚才在想,我会不会有一天连你的样子都不记得了。“ 阿金一愣,她从没见过这般多愁善感的宋文禹。她不做声,宋文禹就将她抱得更紧。阿金轻轻将手中的红纸放下,握着宋文禹的双手轻轻说道:“不会的。“ 宋文禹闻言,静静抱了她一会儿,这才缓缓松开。阿金转头,发现他又恢复了常态。“带到太子府里的礼品你也别去费神挑了,那天之前我会让管事都准备好。你只管带着东西去便是了??我这么安排,你可同意?“ “同意,正好我也不用去费神琢磨太子府里那些人的喜好了。“阿金随口答了一句,还是带了些情绪在话里。宋文禹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从袖里拿出一个礼盒递到了阿金面前。 “给你的,你看一下是否合适。“说着,他便将礼盒放到了梳妆台上,自个则坐到了一边的书桌后边开始处理公务。 阿金伸手将盒子打开,发现是一对做工考究的金镶玉耳环。阿金摸着那一对玉耳环,忽然脸就红了。 正在这时,宋文禹也抬起头来在看她的反应。见她露出的那一截雪白的脖颈上现出些许胭脂的颜色,宋文禹眼中含笑地低下了头。 看样子。阿金是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金镶玉,金镶玉,不就是阿金想文禹的意思。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阿金拿出耳环在耳垂上比对了一下,心想:这些斯文人,表明心意都是用这么婉转的方式,真是酸臭腐朽。 虽是这么想,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 两日后,阿金应邀去了太子府。接待阿金的是小柳,一路上她总是时不时地打量阿金,这让阿九和阿珍很不舒服。 “请宋夫人在此稍等片刻,待奴婢去禀报太子妃。“小柳将主仆三人带到了太子府里专门用来接待贵客的后院,如是向阿金说道。 阿金点了点头,她便转身往院子里走了。人刚离开,阿金便回过头来看向神情已经冷成冰的阿九道:“这里是太子府,你可别动杀心。“ “这府里,未有武功高强之人。“阿九看着阿金,认真地答道。 阿金揉了揉额头,不打算理自己这个一根筋的师妹了。她将头一偏,只顾着站在花园子里看风景。 却没想到。自己却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说来也巧,庆王萧铎偏偏选了今日来拜访太子。他一身玄青色王爷装束,跟在太子府管事的身后正往太子的书房里去,无意一瞥,就瞧见了那一抹青绿色的身影。 萧铎猛地止住了脚步,站在原地痴痴地望。管事一回头,见萧铎站在那里发呆,便也只好立在身侧耐心等着。 “那边那位是?“ 管事循着萧铎的视线望过去,因为老眼昏花,只瞧见一个模糊的妇人背影。 “回王爷的话。那位应该是王妃请来的客人。“ “哦。“萧铎没有说别的,又继续跟在管事身后往太子的书房里走去。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刚才那惊鸿一瞥给他带来的震撼。 仅凭一个背影,他便认出了那人是谁。 萧铎冰冷刚毅的脸上忽然现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他甚至已经开始在幻想着与沈氏见面说话的场景。 “王爷,到了。“管事回过头来,见萧铎笑得温柔,觉得甚为诡异。他低下头,努力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如往常一般。 “嗯。“萧铎点了点头,意气风发地撩开袍子跨过了门槛。 正坐在书房里写着奏章的萧烁抬起头来瞧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奋笔疾书。“看五弟这般,是碰到什么好事情了。“ “哪有的事儿,“,萧铎裂开嘴笑道:“倒是太子哥哥,应当是碰到了些好事吧。“ 萧烁但笑不语,写完最后一个字,将奏章摊在一边晾晒着,这才道:“洛提督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本宫可真是替他可惜。好歹是个青年才俊,怎如此拎不清轻重。“ “人无癖不可交。若是想要拿捏一个人,他有软肋总比没有的好。“萧铎别有深意地回了萧烁的话。 “倒也是这么个道理。“,萧烁说着,站起身来,与萧铎隔着一张茶桌坐下。“找你来,是想商量一下淮南的事情。“ 萧铎一愣,以为是自己管辖的那块地方出了什么事情,有些紧张地看向萧烁道:“是出什么乱子了吗。“ “倒也没有。只是进来淮南雨量暴增,我心里总是放心不下。你最好将你属地的那些人看得紧些,不要让他们去打赈灾物资的主意,“,说完,萧烁靠在了椅背上,整个人呈现出一种难得的放松状态,“父皇近日身子大不如前,前几日召我入勤政殿,大有让我代理监国的意思。若是这个时候出了乱子,便功亏一篑了。“ “弟弟明白。“萧铎点了点头,和萧烁聊完正事之后,便开始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萧烁看了他一眼,有些奇怪。“今日五弟是有要事?“ “不,我??“萧铎想了想,最后还是打算和萧烁说明自己的心思。“太子哥哥,我刚才来书房的路上,似乎瞧见宋沈氏了。“ “哦?“萧烁有些意外地看着萧铎道:“她怎么会在这里。“ “应该是嫂子请她过来做客的。“ 萧铎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萧烁面色一沉,脸上露出几分玩味的笑意。“哦,那还真是有意思了。“ 萧铎没说话,毕竟孟氏会主动邀请宋文禹的妻子上门做客,这件事的确引人深思。 忽然,萧烁站起身来往外走。“来吧,为兄带你去后院走一走。“ 萧铎回过神来,万分疑惑,又很是欣喜。他不明白萧烁怎么突然愿意揣着明白装糊涂让自己与宋沈氏“偶遇“,事出反常必有妖,可是一想到那一抹倩影,萧铎便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 第五十五章 不速之客 阿金与孟一荻坐在太子府的水榭楼台之中,二人相对无言。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孟一荻细细打量了她许久,忽然开口道:“这应该算是我与宋夫人第一次单独见面吧。以往那几次见面,不过是匆匆一见罢了。“ 阿金点了点头道:“确实。“ “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会请你过来。“孟一荻又笑着问道。 阿金摇了摇头,捧起茶碗来尝了一口太子府的好茶,这才轻声回了一句。“多少命妇想要求一个太子府的邀约都求不过来,这天大的好事落在了妾身的头上,妾身自然欢喜得不想深究其中原因了。“ 孟一荻一愣,心道自己这算是碰了颗软钉子了。瞧她谈笑风生的模样,哪里有一丝一毫对权贵的惶恐,简直就像是在自己家里一般恣意。 想到宋府,孟一荻的心莫名又刺疼了一下。阿金捧着茶碗在手里,看似没有打量孟一荻,实则已将她那些细微的表情都看在了眼里。 有那么一瞬间,她很肯定,孟一荻对宋文禹还是有感情的。虽然在来之前阿金就已经对这件事有所预期,可真正瞧见孟一荻在自己面前流露出这么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时,她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的。 她在嫉妒,嫉妒宋文禹和孟一荻青梅竹马的那几年。同时她也很好奇,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样惊天动地的事情。才子佳人的故事她听得多了,本没什么稀奇的事情。可若这故事是关于宋文禹的,她又很想听上一听。 就在阿金胡思乱想的当儿,孟一荻突然出声了。“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阿金瞧着她诚恳的眼神不像有假,可因为她是孟家人,且还与宋文禹颇有渊源,她又不敢轻信。“殿下折煞妾身了。这??这可从何说起。“ 阿金言语之间似有惶恐,却又好像带着些揶揄。小柳在一旁伺候着,越看越来气。可恨太子府里自有规矩在,主人家都没有让她开口,她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咬唇站在一旁生闷气。 阿金挑衅地瞟了小柳一眼,又换了一副样子看着孟一荻,等待她的回答。 “我是代我家孟二姑娘向宋夫人道歉的。之前的事,原都是我家孟二的不对,“,说罢。孟一荻让小柳将一个锦盒端了出来,“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宋夫人收下。“ “这??“阿金看了一眼那盒子,不明白孟一荻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殿下,且不说无功不受禄,也断没有上门做客还提礼品回去的呀。“ “确实唐突了些。可是??若是诚心道歉,怎能没有一点表示?“孟一荻含笑应着,一点也不觉得阿金冒犯。 阿金看着那大红色的礼盒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点头让阿珍收下了。“殿下好意,妾身若是一直拒绝,倒有些矫情。那。妾身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样才对。“孟一荻见站在阿金身后的丫鬟伸手将那个盒子捧了起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眼见着气氛终于融洽了些,忽然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却打破了这边的宁静。孟一荻有些差异地向院子门口望去,忽然脸色就变了。 “殿下,怎么了?“阿金本来在低头喝茶,见孟一荻正用一种惊惧交加的眼神瞧着自己身后,便也好奇地转过了身。 只见太子正带着庆王向着这水中凉亭走来,阿金面色一冷,转过头来看向孟一荻。 孟一荻摇了摇头,下意识地想要解释什么,那两位不速之客便已经到了。阿金跟着孟一荻一道站起身来,向来人行了礼。 “太子妃免礼,宋夫人免礼,“,萧烁笑吟吟地上前将孟一荻扶了起来,发现她双手冰凉。他紧紧捏着孟一荻的手,让孟一荻有些吃疼,脸上却笑意不减,“太子妃,这一处凉亭本来就是避暑胜地,到了午后更显凉爽。你在此款待客人,总是要披多一件外衣的,莫着凉了。“ 说罢,他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瞧着阿珍手中捧着的那一方锦盒。孟一荻低着头,连忙应了萧烁的话,并让小柳去给自己拿一件披风来。 阿金站在一旁默默瞧着,像是一个事不关己的看客。忽然,她觉得有一道炙热的目光看着自己,让她不自觉地又想到了在孟府的那个晚上。 阿金抬起头来,果然见到萧铎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她迅速低下头去,避免与他再有眼神接触。这个男人的目光就好似毒蛇的身子一般,在她身体上下四处游走,黏腻而又冰冷,让她浑身不舒服。 阿金深深吸了一口气,强逼着自己忍了这口气。并暗示阿九和阿珍不要随便出手。主仆三人好似雕像一般站在凉亭的一角,对于外来环境的变化,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 “宋夫人,你若冷的话,本王的披风也是可以借你一用的。“突然萧铎邪肆一笑,说话间,果真要去解开身上的披风。 孟一荻被萧铎这大胆的行径给吓住了,她转过头来瞧着萧烁,却见他只是盯着自己看,对于萧铎调戏阿金的种种,没有半点反应。 “不用,谢庆王好意。“阿金冷冷地回了萧铎一句,若这态度放在别人身上,萧铎早就翻脸不认人了。可偏偏对他冷淡的这个女人是他日思夜想的阿金。 萧铎不但没有生气,脸上的笑意更是明显,就连目光也变得愈加肆无忌惮起来。阿金很确定,如若这不是在太子府里,如若这是二人共处一室,萧铎肯定不会只是乖乖地站在那儿,吃些嘴上豆腐而已。 “无妨,不过夫人若是真的冷了,可一定要说出来。今日??夫人穿得似乎有些单薄。“萧铎将阿金又打量了一遍,放慢了语调轻声说道。 “谢王爷关心,“,孟一荻已经被吓得脸都白了,可是阿金竟然还笑得出来,“妾身忽然想起来,不知道王爷的伤势恢复得如何?“ 阿金的话语,充满了挑衅与攻击性,张狂到就连萧烁都要多看她两眼。萧铎一愣,他游戏人生多年,视女人为玩物,从来都是他去玩弄别人,可是今日这般被一个女人调戏,还真是头一回。 “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多谢夫人关心。“萧铎回过神来,脸上笑得更加灿烂。 二人礼尚往来,针尖对麦芒的样子让孟一荻背上一直冒着冷汗。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萧烁的衣襟,往他怀里靠了靠,似乎是想要从他那里汲取温暖。 这种主动亲密的举动让萧烁有些意外,他低头看向孟一荻,发现她的眸子里写满了震惊和无助。“怎么了?“ “啊,“,孟一荻猛地回过神来,想要从萧烁的怀抱中退出来,可是对方却将他又摁进了怀中,“我,我没事??“ “五弟。你莫要这样子,吓到你嫂子和宋夫人了。“萧烁回过头去,提点了萧铎一句。 “是弟弟莽撞,唐突了佳人。“萧铎闻言,夸张地向阿金深深一拜,说出来的话压根就没有一点诚心道歉的意思。 阿金眼睛一闭,懒得再多看这登徒子一眼。她怕自己看久了,忍不住会动手杀人。 “太子殿下说得没错,此处风大,太过凉爽,妾身忽然觉得有些头疼,请太子与太子妃殿下准许妾身告退。“阿金向萧烁夫妇二人行礼之后。便不再言语,静待萧烁的决断。 萧烁说话之前,看了萧铎一眼,见他依依不舍的样子,禁不住摇了摇头。“你??“ 他话还未说完,就有丫鬟捧着披风过来了。阿金看了那奴婢一眼,正疑惑着怎么不是小柳,那丫鬟突然向孟一荻掷出披风,右手一翻便握住了一把短刃。 众人大惊,都以为这刺客是冲着太子去的,却没想到对方狠厉的刀锋直接向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孟一荻劈去。 阿金目色冷凝,微微侧头示意,阿九便纵身一跃,来到孟一荻身边将其带离了刺客的攻击范围。只是如此一来,萧烁及萧铎却暴露在了刺客的刀刃之下。 “太子!“眼见着刺客的短刃已到太子身边,孟一荻吓得大叫一声便要冲过去。奈何阿九死死拉住了她,让她无法向前半步。 “殿下,此时你一定要冷静。保护好自己,便是对太子最好的援助。“阿金站在角落之中瞧着三人逐渐缠斗出凉亭,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孟一荻身子一僵,慢慢转过头来瞧着阿金姣好的面容。“为什么??“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女子能在如此凶险的场面之下,依旧淡然处之。她以前一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比不过这个沈氏女的,她只是将自己与宋文禹的错过归咎给了命。 可在这一刻。她却自惭形秽起来。孟一荻眼见着即便是萧铎加入战局,太子也落入下风。忽然冲到阿金面前抓住了她的手。“求求你,救救他,救救他??“ “救谁?“阿金反问了她一句,让孟一荻愣住了。 “自然是,自然是??“她以为阿金是让她在萧铎和萧烁之间做选择。 “殿下,你应该很清楚,若是这名刺客落在了太子的手里,她会如何。死,恐怕对她而言是最好的解脱。“本是一件血腥的事情,阿金却用一种极其温柔的声调娓娓道来,听得孟一荻浑身直打颤。 “他们之所以处于下风,是想留活口,“,阿金没有管孟一荻是怎么看她的,她一边观望着战局的变化,一边一语中的地道出了内在本质,“你看到的那些凶险与不利,不过是表面。“ “你会武功?“这个发现让孟一荻咋舌。 阿金闻言一笑,没有否认。“殿下之前代孟二姑娘与我道歉,自然也知道她是如何能够从大慈悲寺中放出来的吧。既然如此,殿下又怎会不知阿金的身世呢。“ 孟一荻羞赧地低下头。刚才她因为太过恐惧,竟然将这些事情给忘记了。“我,我没有要试探你的意思,我只是??“ 阿金叹了一口气,她是在为孟一荻而叹。她很好奇,这么一个心地单纯的女子,如何可以在这权利的角逐之中存活。皇后朱良莘当初顺水推舟求得这段姻缘,怕只是看中了孟大人在朝中的威望与势力罢了。以这些人的野心,今后,他们还会在她身上索取更多。 纵然可怜,可是阿金对孟一荻却仅有同情之心,没有丝毫怜悯。“殿下,你看,那边要决出胜负来了。“ 孟一荻闻言,急忙向三人打斗的方向望去。却见那刺客早就已经没了踪影。“人呢?那个人??去哪儿了。“ “应该是逃了吧。“阿金看着姗姗来迟的府兵,一丝不解掠过她的眸子。 正在此时,萧铎扶着萧烁回到了凉亭里。“嫂子,太子哥哥受伤了。“ “啊,快,快些扶太子去房间里,我去请太医。“孟一荻见到萧烁左臂上的伤,正在汩汩往外冒着血,眼眶一下就红了。 “我不碍事,不用如此大费周章,去将府里的大夫请过来为我清创包扎就好。“萧烁抬起头,看见孟一荻双眼噙着泪又惊又怕地看着自己,微笑安抚道。 “好,好??那我让管事请胡大夫过来一趟。“孟一荻虽然心里害怕,但还是比较镇静。她抬起头来,正想要吩咐下去,脸色突然就变了。 阿金知道,她是想起了小柳。她向前站了一步,在身后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孟一荻。孟一荻转头看向她,颤巍巍地将心里的那个猜测说了出来。“如若??如若那丫鬟是顶替了小柳过来的,小柳她??“ 阿金无言地瞧着她,没有说话。不论是哪个答案,孟一荻应该都是不愿意瞧见的。孟一荻眼前一黑,几乎是要昏厥过去。 阿金转头看向完好无损的萧铎道:“太子妃殿下已经这般模样了。也需要好好休息才是。庆王爷,劳烦你带人去寻太子妃身边的大丫鬟一趟。太子的府邸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总归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 萧铎心里也是这么想,但这个府邸的主人都在凉亭之中。孟一荻已经无心说话,太子萧烁还是意识清醒的。他看向萧烁,在询问了他的意思之后,便带着几个府兵去了萧烁的后院。 他匆匆而去,又匆匆而来。等到他到的时候,胡大夫还在给萧烁包扎伤口。萧铎满身血气前来,让阿金眉头一皱。 孟一荻见萧铎来了,赶忙站起了身。“怎么样。找到人了吗。“ “人是找到了,可是伤得很重,“,说着,他又看向萧烁道:“太子哥哥,虽然这奴婢确实是被歹人重伤,却难保不是杀人灭口。弟弟建议,还是要严加看管起来。“ “不,小柳从小就跟着我,她不会做这些事情的!“孟一荻没想到萧铎一进来,就尽说些对小柳不利的话。她浑身颤抖,据理力争。像极了一株在空谷之中迎风而立的百合。 阿金上前,轻轻扶住了孟一荻的肩膀。“庆王爷说得没错,可是在严加看管之前,更重要的事情应是将人救活吧。“ 萧铎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阿金一眼。阿金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总是这么瞧着自己,好像她是一桌秀色可餐的饭菜,又好像她正在对着他搔首弄姿,媚眼如丝。他想要靠近她,拥有她,可是却又在考量这桌饭菜是否被人下了毒,这个对她充满诱惑力的女人是否是要夺取她的性命。 这种认知让阿金有些无奈,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化解这种结不断理还乱的纠缠。她偏开头去。看向萧烁。 “宋夫人说得是,无论如何,救人要紧。“萧烁盯着阿金,一字一句道。 阿金笑了笑,将安抚孟一荻的手放了下来。“时候不早了,妾身也该回府里了。“ “宋夫人,兹事体大,未查出个水落石出前,还请不要伸张。“包扎完毕的萧烁站起身来,对阿金恭敬说道。这种尊敬来得太过突然,让阿金都有些讶异。 她欠了欠身,应下了萧烁的请求,便带着阿珍和阿九离开了。 萧铎站起身来,视线像是黏在了阿金的身上一般。傍晚的余晖落在阿金的身上,像是给她又上了一层温柔的妆。他瞧她瞧得越是深情毒辣,她的步伐便越是快速。 最后,阿九实在有些忍不了了。“姑娘,我还是去把那人的眼珠子挖下来吧。“ “不用去管他,这里是太子府,不要节外生枝了。“阿金淡淡应了一句。言下之意便是,若是可以,她早就自己动手了。 “是。“阿九不甘心地将已握在手中的暗器又放回了袖子里。 阿金离开以后,萧烁先是差人将孟一荻送回了房间,这才对萧铎道:“你对宋夫人的意思,未免也太昭然若揭了些。现在虽说宋文禹还未为我所用,但他到底是你四哥的知己好友,不看僧面看佛面。“ “太子哥哥,你不用担心日后拿捏不住他。你那个小姨子,不是就很想嫁给他吗。那么一个诡计多端的女人,若是真嫁进了宋府,宋文禹早晚也得为我们所用。“萧铎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些邪气。 他还在回忆着阿金那一张冷冰冰的面孔,今日她来见太子妃,穿着的是一身淡绿色的广袖襦裙,那端庄娇柔的模样让他的身上又是一阵躁动。 萧烁皱了皱眉头,有些受不了萧铎的肆无忌惮。“总而言之,收敛一些。我看他们二人感情不错,那孟二使了多少计谋,最后也没见将他们二人拆散。即便你如何肖想于她,现在也不是时候。“ “是,臣弟知道了。“经萧烁这么一说,萧铎琢磨出了萧烁话中其他的意思。为了能够笼络他这个弟弟,萧烁到底还是松了口,这对于一直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萧烁来讲,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萧铎不是个蠢人,自然明白什么时候要见好就收。他垂下眼来,看向萧铎胳膊上的伤。 “那个刺客,武功很高。我们二人联手,都没能拿住她。“ “嗯,这一点我也觉得很奇怪。我更奇怪的是,为什么她是冲着一荻去的。“这一点,萧烁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萧铎想了想道:“莫非是和之前那几起杀人案有关系?“ 萧烁眉间一跳,抬起头来看向萧铎。“你说什么?“ “之前那几起杀人案的受害者,好像都是当朝要员的亲人,若非妻子,便是子女,父母等。从这一点来看,倒是有些相似性。“ 萧铎的话,让萧烁面色阴沉起来。他沉默片刻,忽然道:“五弟。今日你就先回去吧。“ “可是??“ 萧铎心里还是担心萧烁的安危的,却见萧烁摇了摇头道:“最好不要大张旗鼓,一切等小柳醒来再说。“ 萧铎心想,那个丫鬟伤得那么重,还不见得能够醒来呢。 “那,需要与母后说一声吗。“ 提起朱良莘,萧铎的眼神更为冰冷。“母后那边,我自会去说的。“ “好,太子哥哥,你一定小心。“萧铎对萧烁行过礼后,便默默退下了。 先前好不热闹的凉亭,而今只剩下萧烁一人悄无声息地坐在那儿。黑夜之中,凉亭里传来一声叹息,也不知是为谁而叹。 太子府一片混乱,每个人都人心惶惶,压根就没有人去在意这个宋少夫人是怎么离开的,又是怎么走出去的。阿金刚一上马车,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在了软垫上。 “好累啊,“,阿金一手遮着眼睛喃喃说道:“我肚子饿得要唱歌了。“ 阿珍灵机一动,将那个长盒子捧了过来。“姑娘,要不要看看太子妃殿下送给了您什么,万一是吃的呢?“ 阿金无语了。瞧着一脸单纯的阿珍道:“她若是送了个千年老人参给我,那虽然是吃的,我也不能生啃吧。“ “嗯,有道理。“阿珍点了点头,将盒子抱在了怀里,“不过,我觉得这盒子挺重的??应该不是老人参。“ 阿金没理她的自言自语,此时此刻,她只想回宋府大吃大喝一顿。马车夫快马加鞭地赶到了宋府,阿金刚一下车,就瞧见了宋文禹站在门口。 “你要出去?“她有些意外地走到宋文禹面前,看着他问道。 “不是。在等你。“宋文禹低着头,盯着阿金的眼睛轻声回道。 阿金闻言莞尔一笑,恨不得就在宋府门口抱着宋文禹亲上一口。“那我们进去吧,我饿了。“ “嗯,太子妃怎么留你到这个时候。“宋文禹由着她挽着自己的胳膊,二人并肩往里行,谁看了都羡慕这一对鹈鹕情深的夫妻。 “嗯??“阿金眼睛滴溜溜一转,看着宋文禹小声道:“咱们回屋里去说。“ 宋文禹闻言,嘴角的笑意淡去了些。他很明白阿金这般小心谨慎是因为什么,看样子,太子府是出了什么事情。 二人沉默无言地来到东厢房里,阿珍和阿九张罗饭食去了,而怀仁则守在了房间外头。 “你说,出什么事了。“ “太子府里今日出现了刺客,那此刻武功极高,可是让我觉得奇怪的是,她竟然是冲着孟一荻去的。“阿金坐在宋文禹对面,可以很清楚地瞧见宋文禹的表情。 她话音刚落,就见着宋文禹愣住了。“你说她是冲着谁去的?“ 他这样的反应让阿金皱紧了眉头,心里五味杂陈。“孟一荻。“ “她??“宋文禹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抓了一下袍子,又松开,“有人受伤吗。“ “太子被那刺客伤了胳膊,不过那兵刃上没有淬毒。倒是太子妃的贴身丫鬟小柳,生死未卜。“阿金说完话。就瞧见宋文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却什么都没说。 阿金眼睛一瞟,瞧见了放在桌子上的礼盒。她站起身来,用手轻抚着礼盒道:“这是太子妃送给我的,说是代孟二姑娘向我赔罪的礼物。“ 说完,她将礼盒打开来一看,发现是一把古琴。阿金用手将那琴弦轻轻一拨,道:“果然是把好琴。可是为何我却觉得,她这是借花献佛,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说着,她回过头来深深看了宋文禹一眼,便离开了房间。经过宋文禹身边时,还故意撞了宋文禹一下。 “阿金??“宋文禹回过神来,赶忙拉住了阿金的手。 阿金没有看他,只是闷闷地站在那里不做声。宋文禹回过头来看向那把静静躺在盒子里的古琴,喃喃说道:“这把琴,是我年少时送给她的。我送她以琴,她回了我一块玉。那块玉,我在与你成亲以后不久便归还于她了。那时,她还用这把琴弹奏??“ “够了,不要说了。“阿金有些听不下去了,他说的那次见面,她是一清二楚的。可瞧见宋文禹深陷于回忆之中不可自拔的样子,她只觉得胸口疼得很。 “不,你听我说完。而今,她把琴还给我们,算是彻底斩断我二人的联系了。阿金,我与她之间,再无瓜葛。“宋文禹说着,伸手将那礼盒又关上了。 阿金回过头来,看向那个红色的礼盒。“真的能毫无瓜葛吗。“ 她看向宋文禹道:“若真是如此,一把琴留在身边又如何。为何要特意还回来呢?宋文禹,你还是不懂女人。“ 说完这句话,她便将宋文禹的手挣脱开来,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 第五十六章 男人也可以是红颜祸水 虽然太子妃在太子府中被人刺杀未遂,内城里却还是风平浪静,就像当初萧湛遭遇刺客之时那般。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陆青将自己打探来的消息一一报给了萧湛,萧湛坐在那儿默默听着,等他说完了才道:“宋夫人伤到了吗。“ “回王爷的话,毫发无伤。“ “嗯,你下去吧,“,萧湛挥了挥手,让陆青退下了。 陆青刚离开不久,屏风后头便传了一阵沉闷压抑的咳嗽声,萧湛没有回头,只是将茶水烹制好了以后,推了一碗放在小桌上的另一侧。“师傅,你过来尝尝这茶如何。“ 黑衣人从屏风后头走出来,坐在团椅上,没碰那碗茶。萧湛也没有催他,自顾自地端起来喝了一口,又放下了。他瞧着里头莹绿的茶水,有些自嘲地说道:“还是不要尝了,这烹茶,还真是门技术活。“ 那次去宋府,他有幸喝到阿金烹制的茶汤,唇齿留香。从此他便对这门深闺妇人的技艺充满了好奇。而今看来,自己果真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料。 “师傅此去西北,收获如何。“说着,他便将手里的黑曜瓷碗放到了桌子上。 黑衣人眉头一皱,默默摇了摇头。“是笔糊涂账。“ “怎么说?“ “我好似见到了采薇,又好似没有见到,“,黑衣人将目光放远,整个人沉浸在了回忆之中,“我在西北的那家客栈蹲守了好几日,果真是瞧见了有着和采薇有着同一张脸的女人。刚开始我是断定此女就是采薇,不过是隐姓埋名罢了。可是ⅡⅡ她又好似并不认得我是谁。“ “也许,她是在故意装傻呢。毕竟她坏了皇后的事。又违反了摘星阁的规矩,横竖都是活不成的了。这点,她也应该很清楚,“,萧湛话锋一转,言语之中似藏有利剑,随时取人性命,“你把她给杀了?“ “没有,“,黑衣人摇了摇头,“我想给朱家人留个麻烦,总归是好事。“ “又或者。她其实是由通天阁的人所扮?“萧湛低下头来想了想,好心提醒了一句。 黑衣人点了点头道:“确实有这个可能。我跟了那女子好几日,也是因为这个可能而没有出手ⅡⅡ能假装另外一个人到如此地步,通天阁里怕是还没几个人有这样的本事。除非,假扮之人会千面术。“ “千面术ⅡⅡ“萧湛放在膝上的手微微一颤,“我记得师傅你曾经说过,世间能习得千面术者,唯有通天阁千面堂堂主及其座下嫡传弟子。“ “没错,所以如果这个女人不是苟活于世的采薇,便是千面堂的人。这个时候,我们还是不要硬碰硬的好。我已经按照先前的计划,留下了些线索给他们。且看之后这事情会如何发展吧。“黑衣人说罢,又咳嗽了几声。 萧湛瞧着黑衣人的样子,忽然道:“师傅,你是不是有事情隐瞒。莫非ⅡⅡ你已经与人交手了?“ “没有。“黑衣人回答得很坦然,让萧湛找不出一丝错处。 萧湛看着他良久,没有执着于这个话题。“太子妃遇刺的事情,你可知道?“ 黑衣人听了萧湛的话,明显愣了一下。“属下不知道。“ “你不知道ⅡⅡ说明这个刺客不是出自摘星阁里ⅡⅡ“萧湛一边思考着,一边露出了些许笑意,“那这可就有意思了。若是皇后专门找的人鱼目混珠的,那是谁豢养的杀手?听说,这人武功高强,就连萧烁与萧铎联手。都让他给逃了。“ “也许,是因为太子知道那个人是皇后派来的?“ 萧湛想了想道:“不会。他对孟一荻,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否则,以他那般高傲的个性,又怎么会任朱家人摆布。即便摆布他的那个人是他的亲生母亲,他都不会答应的。这次那个刺客一上来的目标就是孟一荻,若他一开始就知道,一定不会应允。“ 黑衣人垂下头,不再说话。萧湛坐在那儿沉思了好久,想把这件事情给捋清楚。突然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黑衣人抬起头来瞧着他道:“王爷想到什么了?“ “我在想,等太子妃遭人刺杀的消息被人放出来以后。我要去一趟宋府“,萧湛回过头来看着他,心情很好的样子,“既然阿金在太子府中无端受了惊吓,我总归是要去看一下的。“ 黑衣人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可是王爷,现下太子将这消息封得密不透风。“ “那是因为,他要去确认一件事情。等这件事情确认完以后,自然就会有人走漏风声了。“ 黑衣人看着萧湛,只觉得这内城里的芸芸众生,都被这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正愁着如何打开局面,说不定这突然冒出来的刺客,就是我们长久以来等待的东风。“ 萧湛站在昏暗的房间之中,负手而立。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地面上,将影子切割成各种形状。萧湛站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低头看着这些影子的碎片,眼中似有暗涌流动。 ⅡⅡ 孟一荻遇刺之后的第二日,太子萧烁便匆忙来到了吉昌宫。 朱良莘见他一脸阴沉地走进自己的寝宫里,并不觉得意外。 “孔嬷嬷,让宫里伺候的人都退下吧,“,她说着,便起身往在内室里摆着的佛堂走去。 萧烁见状,紧随其后。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密室,朱良莘先坐了下来。“今日皇儿来找本宫,是有什么事情吗。“ “母后,您应该知道的。“萧烁冷着脸回了朱良莘这么一句话,过于冰冷的语气让朱良莘秀眉轻蹙。 她抬起头来看向萧烁,冷笑了一声。“这便是大夫们教你的规矩?让你这么对待自己的母亲,这么对待一国之母?“ “母后,“,萧烁深吸了一口气道:“眼下没有外人,你又何必在此处与儿臣虚与委蛇。若非看在您是我的母后,这件事,我早就直接禀报父皇了,而不是先将之压下,隐忍不发。“ 朱良莘听出了萧烁话里威胁的意思,有些不悦地低下了头。“你要问什么。“ “儿臣只想问母后一句话,昨天在儿臣府邸里出现的那名刺客,是不是母后派来的。“ 朱良莘沉默片刻,干净利落地承认了。“是。“ 萧烁的眼里闪过一丝厌恶的情绪,负在背后的手微微握紧成拳。“是摘星阁的人吗。“ “不是,“,提到摘星阁,朱良莘的表情有些不屑,“他们之前捅了那么大的篓子,我又怎么会轻易再用他们的人。“ 这个答案让萧烁着实意外。那日的刺客虽是女流之辈,但是功力却在他与萧铎之上。萧烁思及此。表情有些阴晴不定。“母亲你莫非私下养了一批死士。“ 朱良莘没吭声,只是对刚刚走进来的孔嬷嬷耳语了几句。不一会儿,孔嬷嬷去而复返,带进来一个模样娇俏的小宫女。只是,这小宫女太过面无表情,看起来像是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像。 萧烁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警惕地向后退了两步。“母亲为何还把这人带在身边。“ 朱良莘见他这般惊讶,不免嗤笑了一声。“怕什么,这孩子很听话。太子府的事情,她就做得很好。“ 说罢,她挥了挥手,便又让孔嬷嬷将人带下去了。萧烁瞧着抚养自己长大的母亲。忽然觉得她很陌生。 “母后到底还有多少事是瞒着儿臣的?“ 朱良莘瞧着萧湛,一字一句道:“仅此一件。“ 说完这话,她便站起身来走向萧烁。她的烁儿,已经不知不觉长得如此高大伟岸,就连她想要摸一下他的脸,都得这般仰着头瞧着他了。 “烁儿,你只需要知道,这世上惟有母后不会害你,“,朱良莘痴痴地瞧着萧湛,眼底难得现出一丝温柔,“母后所做的一切,也都是在帮你。“ “帮我?“萧烁瞧着朱良莘,轻声反问道:“刺杀本宫的妻子,也在帮忙之列?“ 提到孟一荻,朱良莘面色一冷,有些厌恶地收回了手。“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之前摘星阁的人出了纰漏,让洛腾歪打正着查出了些端倪。本宫出此下策,也是为了能让太子你洗去嫌疑。“ “仅此而已?“ 萧烁微微眯着眼,等待朱良莘的回答。他很清楚自己的母亲,从来只会做一箭双雕的事情。 “这只是其中一个目的,另一个目的,便是想试一下那沈氏的功夫深浅,却没想到。她竟然都没有出手,“,朱良莘说到此,虽然心里有些遗憾,却并没有觉得可惜,“不过本宫已经听竹儿汇报过了,她身边的那两个小丫头,倒是功夫底子不差。若是当时你与萧铎没有横插一脚,她差不多能够将那两人的功夫给试出来。“ 萧烁闻言,冷笑了一声。“母后,你就不怕若是她们出手,反而会将你口中的竹儿活捉吗。“ “不怕,“,朱良莘笑了笑,这样的笑容让萧烁心里头发寒,“若真如此,她一定会自尽当场,不留一丝痕迹。“ 萧烁咬紧了牙床,盯着朱良莘看了好一会儿,才又缓声说道:“母亲,你的目的真的只有这两个吗。“ 朱良莘看着儿子誓要刨根问底的样子,心里越发讨厌孟一荻。“还有一样,不说出来怕你伤心。“ 萧烁闭上眼睛,有些绝望。“你果真还是讨厌一荻。“ “对,本宫就是讨厌她,“,提到这个儿媳妇,朱良莘心里就一阵厌烦,“处心积虑将她娶来,无非是看重孟家的威望。可她呢?不仅没有当好你的贤内助,反而还和那宋文禹纠缠不清。“ “母亲,你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流言蜚语。“萧烁一皱眉,朱良莘提到的这件事,也是他的一块心病。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意有人如此诋毁孟一荻。 他与她有夫妻之实,他很确信。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可见那些事情都是捕风捉影。孟一荻与宋文禹虽然青梅竹马,二人情投意合多年,却从未做过逾矩之事。 只是ⅡⅡ毕竟他心悦于她,所以她的人与心,他都想得到。 “流言蜚语?“朱良莘诧异地瞧着萧烁,仿佛没有想到他会去维护一个女人。“她与宋文禹之间的藕断丝连,难道你是没瞧见吗?“ “一荻没有做过你说的那些事。她一直都在努力当好一个好妻子,好媳妇。“ “那有什么用?你日后是要登基为皇的,她要想的,应该是怎样当好一个皇后!“朱良莘厉声说道,见萧烁只是淡淡地瞧着自己,她忽然觉得有些力不从心。“竹儿都与本宫说了,那个小柳,怕是活不成了。等那奴婢死了以后,你便将竹儿安排到孟一荻的身边去伺候。“ “什么?“萧烁瞪大了眼睛,没想到朱良莘竟然还有这个打算。“你让我放一个这样的人在一荻身边,我如何能放心?“ “她又不会对孟氏做什么。除非,孟氏对你不利。“朱良莘一边说着,一边向萧烁挥了挥手道:“你走吧,本宫有些乏了。这件事情,暂且就这么定了。“ 萧烁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见朱良莘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与他多费口舌,只得选择了离开。“儿臣ⅡⅡ告退。“ 萧烁满腹心事地从皇宫回来,刚进后院就听见了里头传来阵阵哭声。他心里一紧。偏头问一旁的管事。“发生什么事了。“ 管事是一个心肠软的老人,他叹了口气,抹了一把泪道:“太子殿下,太子妃正在为小柳丫头伤心呢。那丫头ⅡⅡ最后还是没能救回来。“ “哦,本宫知道了。“萧烁心情复杂,挥了挥手让管事先行退下了。 屋子里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来,听起来压抑又悲伤。萧烁悄然走进房间,一推开门,就瞧见孟一荻背对着他坐在那里,肩膀在微微颤抖着。 “一荻ⅡⅡ“萧烁轻轻叫了她一声。他看到那瘦削的身子一颤,哭泣的声音也渐渐变成了抽泣。 “太子殿下ⅡⅡ“孟一荻红肿着眼眶站起身来,欲向萧烁行礼。却被她拦住了。 “你忘记了?只有你我二人的时候,不必做得面面俱到,“,萧烁轻声说着,并将孟一荻搂进怀里。许是因为太过伤心,这一次孟一荻没有躲开他突如其来的怀抱。他就缩在她的怀里,暗自饮泣着。 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刚才管事已经同我说了。小柳的事情,你要节哀。她毕竟是护主有功,待我与岳父说一说,让她及她的家人成为良籍,再好生安顿她的亲人。“ “谢太子殿下ⅡⅡ“提到小柳。孟一荻又不可抑制地哭出声来。 “好了不哭了,你哭得我心都疼了。“萧烁低下头,好言好语地哄着。一边说着温柔的情话,一边为孟一荻擦拭泪水。 孟一荻泪眼朦胧地瞧着萧烁,只觉得心里酸胀得厉害。即便当初与宋文禹是人人皆知的一对金童玉女,他也不曾对自己如此温柔。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时二人还未成为夫妻? 孟一荻有些愧疚地低下了头,刚才自己那一闪而过的念头于她而言,太过羞耻。 “怎么了?“萧烁心里有她,又是那么一个聪明的人,自然发现了她的异常。 “没事,我只是ⅡⅡ哭得有些累了。“孟一荻轻声回道,声音都有些颤抖。 萧烁感觉到了她突然的推拒。这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本以为他们二人的感情已经更上一层楼了,却没想到原来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是吗?本宫扶太子妃去休息。“萧烁的声音忽然就冷了下来,就连称谓也都变了。孟一荻含泪看着他,微微张着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 可最终,她还是低头沉默了。这样的欲言又止,让萧烁没来由地一阵烦躁。正如萧湛对他的评价,骄傲如他,若不是他将孟一荻放在了心上,又如何会受得了这样的委屈。 萧烁一言不发地将孟一荻强制性地抱到了床上放下,四目相对间,他感受不到任何柔情似水,只有紧绷和僵硬。这样的认知让萧烁慢慢松开了禁锢着孟一荻的手。 “你好好休息,本宫待会儿再过来看你,“,他说这话的时候,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 孟一荻此时此刻正沉浸在失去小柳的悲伤之中,再加上刚才自己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宋文禹,她的思绪杂乱。即便是察觉到了萧烁的压抑,也不知道该怎么为他排解。 或许,从一开始,两人的感情就注定是一团乱麻,中有许多解不开的死结。 萧烁见她没吭声,果真便站起身来大踏步地往外行去。临到门口时,他的脚步顿住了。孟一荻看到他僵硬地侧着脑袋,往房间的一角看去。 那里,曾经是摆着孟一荻的古琴的。他也知道,她最爱弹琴。 “那把琴呢,去哪儿了。“ 萧烁忽然想到了昨日跟在宋沈氏身后的小丫鬟,手里捧着的那一个长方形的红色锦盒。 孟一荻眉间一跳,坐起身来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外面阳光正好,可他的身子却将阳光全部挡住了。 “我送人了,“,孟一荻轻轻回道。 “送给宋沈氏了,是吗,“,萧烁回过头来看着他,阴测测地问道。 孟一荻被他的表情和语气给吓住了,却还是强迫着自己镇定地点了点头,“嗯。“ “好,很好,“,萧烁觉得自己被她气得胸口都在疼,“是送给宋沈氏,还是送给宋文禹的?“ 孟一荻抬起头来,吃惊地瞧着他,仿佛被人看穿了一样。其实,是因为这句话伤了他的心。“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是在送琴,还是送情。“萧烁冷冷地看了孟一荻一眼,说完这句话便拂袖而去。房门被他摔得震天响。 孟一荻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浑身一颤,她呆愣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扉,心底里的那股子悲伤与绝望缓缓漫了出来,将她整个人都给淹没了。 “到底,你还是不信我的ⅡⅡ“ 孟一荻低下头,怅然若失地低声呢喃道。 ⅡⅡ 宋文禹被阿金赶到侧屋里去睡已经三天了,怀仁不知道为什么,可是阿珍和阿九却隐约知道。因为自打大少爷离开主卧房以后,阿金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看着那一把太子妃送给她的古琴。 “姑娘,要不然我把这把古琴抱到柴房里去劈了吧。“本着持家有道的原则,阿珍很认真地提议道。“这琴是沉香木做的底儿,用来熏衣服正好。“ 她话音刚落,脑袋上就被阿九结结实实地捶了一下。“就你知道得多?“ 阿珍委屈地捂着脑袋不说话了。一抬头,就见着阿金已经坐在了古琴前面,双手放到了琴弦上。“这么好的琴,废了多可惜。再说了,阁中有规矩,千面堂中人,不可毁人乐器。“ 阿珍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话了。她被放出来当“鸽子“太久,早就忘记了通天阁上的那些繁文缛节。 “那姑娘,现下你打算如何?“阿九转过头来看向阿金。 今日阿金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窄袖衣衫,额间坠有一块汉白玉石。这身打扮,像极了平日里她在通天阁的穿戴。 阿九默不作声地瞧着她,忽然有些想不羁山了。 “自然是弹一弹,不枉太子妃送我这么好的礼物了。“说着,她素手一抬,光是一个单音,便用了九成九的内力。 阿九和阿珍捂着耳朵互相望了一眼。 这哪里是弹琴?分明是要杀人呀! 不过好在阿金在拨了几个蕴含内力的音节之后,又将功力收了回去。她将那首《平湖秋月》弹得行云流水,最开始的那几下弹奏,无非是想要正在隔壁的宋文禹听到罢了。 隔壁房间里。宋文禹正在看书,忽然听到有人在弹《平湖秋月》,立马便抬起了头。怀仁守在他身边,一看他神情不对,赶忙道:“少爷,是隔壁在弹琴。“ “我知道。“宋文禹盯着房门,好像光是如此,他就能瞧见阿金的一举一动一般。 怀仁瞧见他一副脑袋上都在冒火的样子,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再说。宋文禹现下已经全然没有看书的心思了,他将书本往旁边一搁,推开房门就走了出去。 那怒气冲冲的样子,分明就是去吵架的呀。 怀仁摸了一把冷汗。赶紧跟了出去。说来也奇怪,宋文禹刚在门口站定,那琴声偏偏就停了。宋文禹一时之间进退两难,不知道该走该留。 正在尴尬的时候,阿珍突然把门打开了。她瞧见站在门外的宋文禹,并不意外,反而笑嘻嘻地说道:“姑爷,我家姑娘消气了,请您进去。“ 宋文禹心里道,她还生气? 一边这么想,一边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进了房间。怀仁本来也想跟进来看一看,却被阿珍和阿九双双堵在了门口。 “你们主子这是要做什么?我跟你们说,家暴是不对的!“ 怀仁有些心慌,毕竟宋文禹气势再强,也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与阿金相比,那差得肯定不是零星半点。 他这么瞎操心,惹得阿珍捂着嘴笑了好一阵。阿九不解地看着自己的这个师妹道:“你在笑什么。“ 怀仁也竖着眉毛瞧着她,难得和阿九统一战线。“是啊,有这么好笑吗?这有什么好笑的?“ “姑爷的这个随从可真有意思,觉得咱们姑娘会出手打姑爷呢。“阿珍笑眯眯地将怀仁的担心给说出来了,让怀仁老脸一阵通红。 “哦,放心,不会的,“。阿九安慰他,“我们姑娘从来不轻易出手,怕出人命。“ 听了阿九的话,怀仁整个人都不好了。阿珍见他呆若木鸡的样子,笑得更开心了。 阿珍银铃般的笑声传进房间里,阿金莞尔一笑道:“看样子怀仁和我的两个丫鬟聊得很开心。“ 其实,他们的对话她都听到了。她打量着宋文禹,不由自主地开始想象宋文禹鼻青脸肿的样子。 宋文禹皱着眉头瞧着她,只觉得,女人心,海底针。前几日还跟自己话都不说一句,冷若冰霜的样子让他心里难受了好一阵。 怎么一转背,就又跟没事人一样了。 “你ⅡⅡ不生气了。“ “嗯,不生气了,“阿金微微一笑,现出嘴角边的梨涡。只见她绕过琴桌,忽然就坐到了宋文禹的怀里。 “胡闹。青天白日,你这样成何体统。“宋文禹脸一红,嘴上这么说,双手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揽上了阿金的腰。 他这么一副欲拒还迎的样子,惹得阿金又是一阵笑。这一下,宋文禹彻底没脾气了。等到阿金笑完,才没好气地问道:“开心了?“ “嗯,开心了,“,阿金好不容易忍住笑意,递给他一张纸条。“你瞧这是什么。“ 宋文禹疑惑地瞧了她一眼,这才将纸条打开快速看完了内容,更是疑惑了。“这是谁给你的。“ “孟一荻,“,阿金转头看向那一把古琴,“她将纸条藏在了古琴的暗格里,今日若不是我心血来潮想要弹奏它,都不会发现其中机关呢。“ “她ⅡⅡ“宋文禹低下头,又看了那一眼纸条。“她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阿金摇了摇头,“大概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让我们小心孟一菡。她也许还会有所动作吧。“ “可是,为什么?“宋文禹当然认识这张纸条上写的字,却不明白为何孟一菡要大费周章地和阿金过不去。难道他宋文禹除了孟一荻,还不能娶别人为妻了? “因为呀,你是香饽饽呀。“阿金见宋文禹冥思苦想的模样,抱着他亲了一口,如是说道。 宋文禹这才反应过来,只是阿金一语道破的事实让他有些意外。“是为了我?“ 阿金点了点头,旁的话没有再说,只是将孟一荻写给她的纸条拿了过来,扔在香炉里烧了个干净。 红颜祸水。 阿金转过头来,瞧见宋文禹那一幅眉头轻蹙的样子,在心里给了宋文禹这么一个评价。 , 第五十七章 多方角逐 正如萧湛所料,太子府出现刺客的消息在封锁了好几日之后才有风声走漏。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听说太子为了保护太子妃负伤,圣人还心疼得紧,连夜将其召见进宫好生安慰。 陆青听到这个消息时,心中愤愤不平。当初萧湛被人刺杀,伤势可是要比萧烁严重得多了,可是圣人却不闻不问。就好像这个儿子压根就不是他亲生的一样。 这一日,萧湛来到宋府做客。陆青闷闷不乐的脸色落在宋文禹的眼里,让他有些好奇。 “陆青这是怎么了?“ 萧湛正与宋文禹对弈,回头看了一眼陆青道:“没什么。“ 宋文禹微微一笑,道:“我猜,他是在为你报不平呢。“ “你既然心知肚明,又何必说出来。“萧湛无奈地看了宋文禹一眼,又低下头来专心致志地下棋。 宋文禹瞧着他,好奇的心思愈加明显。“你就不会觉得失落吗,圣人对待萧烁那关心的程度ⅷⅷ“ “那又如何,“,萧湛抬起头来与宋文禹对视,好让他看清楚自己确实很平静,未有一丝一毫的怨怼,“他不单单是父亲,更是圣人。即便如何盛宠在身,有朝一日他也能翻脸无情。这一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宋文禹闻言一愣,他下意识地看了陆青一眼,见那少年一脸哀戚,分明是在心疼自己的主子。 是啊。一个人能够如此平静地道出这么一番残酷的道理,这件事情本身就足够让人唏嘘了。 宋文禹不再说话,只是陪着萧湛下棋。眼见着这盘棋局到了尾声,萧湛忽然开口说道:“听说太子妃遇刺那日,你夫人也在场,那种场面没有将她吓到吧。“ 提到阿金,宋文禹的眼里泛着温柔的神色。他摇了摇头,不自觉放轻了声音道:“没有,她好得很。回来之后就将这件事有条不紊地与我说了。说句实在话,我倒是有些被吓到了。“ 萧湛听他这么说,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宋文禹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瞧着自己,正要发问,就听到萧湛问道:“看起来,你与她相处的不错?“ 宋文禹羞赧,轻轻点了点头。萧湛握着棋子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面上却还是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那敢情好,你总算是想通了。“ 对于萧湛的话,宋文禹但笑不语。二人正说着话,就见到阿金带着两个丫鬟由远及近走来,见到凉亭里不止坐着宋文禹,她先是愣了一下,最后还是走上前来向宋文禹及萧湛行了礼。 宋文禹将阿金拉到自己身边,指了指萧湛道:“这是润王。“ “妾身见过润王爷。“阿金向萧湛行礼,装作仿佛不认识他一般。毕竟在宋文禹看来,这是二人初次见面。 萧湛向她轻轻点头,表现得得体而又疏离。只见宋文禹侧过头来专心致志地看着阿金轻声问道:“你怎么突然来前院了。“ “本来是去你书房的。走到半路上管事的说你在这儿,我便过来了,“,说着,她让阿珍将一个食盒放在了石桌上,“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给你送份点心零嘴。还有一份,待会儿我给婆母和老夫人送过去。“ “嗯,好。你去吧。“宋文禹笑着捏了捏他的手,阿金回以一笑,离开之前又看了萧湛一眼。见他脸上的笑意未减,却让人瞧着有些心疼。 “润王爷,妾身退下了。不打扰二位说话。“阿金又向萧湛行了个礼,这才离开。 萧湛的视线不自觉地放在了阿金的身上,她翩然离去的身影让他想到了儿时他与她的第一次见面。 那一天,大雪漫天。 他被朱家军秘密派过来的死士围在了山崖边,十四岁的他头一次感觉到死亡竟然离自己如此之近。眼见着那群人就要向自己攻来时,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也就在这时,六岁的阿金犹如天神一般降临在他的身边。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将那些死士清理了个干净。 她转过头来,冷若冰霜地瞧着自己。也是这一眼,让他一下愣在了那儿。 这女孩很美,眼神也很清澈,似乎没有掺杂人世间一丝一毫的烟火气。 “你是ⅷⅷ“ 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磕磕绊绊地吐出这么几个字。若是此时此刻那女孩说自己是山间白雪化成的精灵,他也是信的。 “是你的朋友叫我来救你的,“,女孩转过头来,平静地扫了一眼快要被大雪覆盖住的几具尸体,“你跟我来。“ 说罢,她甩了几下手中短刃,将凹槽里的血水清理干净,这才将之收回袖中。萧湛在她身后一脚深一角浅地走着,她却脚步轻盈。 最后他是怎么被阿金安置到不羁山上的,他不清楚。他只记得自己在晕倒之前,看到了她别在腰间的铃铛来到了他的身前。 昨日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萧湛落寞一笑,收回了那眷恋的眼神。这一切看在宋文禹眼里,着实让他胆战心惊。 “王爷,您怎么了?“他不动声色地问道。 “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萧湛微微一笑,将那别在腰间的银质铃铛握得更紧了。 阿金带着阿珍和阿九给老夫人和宋余氏送了点心以后,又陪着宋余氏说了一会儿话,这才离开主院。一出屋子。发现已经是傍晚了。 阿金摸了摸肚子,觉得有些饿。正在想着要不要叮嘱阿珍和阿九准备晚膳,宋文禹带着怀仁朝这边来了。 “是不是肚子饿了。“宋文禹瞧她那样子,就知道她又馋了。 阿金抿唇点了点头,宋文禹责怪地看了她一眼。“给我们做了那么多吃的,也没给自己留一口。“ “本来是留了的,姑娘思来想去,最后把自己的那份送到听竹轩那边去了。“阿珍心直口快。 宋文禹一愣,对于阿金的这番举动倒有些意外。他看向她。很是认真地问道:“你与璃儿性子不和就不和吧,没必要去做这些事的。“ “我知道的,只是我听说了洛腾的事情,忽然觉得小姑子实在可怜。今日做这些点心,也不过是顺手罢了,没有刻意而为之。“ 听了阿金的话,宋文禹上前拉住了她的手,二人一起往东厢房里去。“你说吃什么,我让怀仁出去买便是。“ “不知道吃什么,想吃外头的东西,就是不想吃兰茵记。“阿金黏在宋文禹身边,扯着他的袖子摇了摇。 “你听到了?“宋文禹瞥了一眼站在身边的怀仁,怀仁连连点头,一路小跑着就往府门外头去了。 阿珍看着怀仁那急急忙忙的样子,捂着嘴笑道:“怀仁可真有意思。“ 阿九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姑爷身边的随从,岂是你二人可以随便评说的。“阿金回过头来轻叱了阿珍一句。阿九不明白了,自己什么都没说。为什么也被拉了进来。 于是她又哼了一声。 “阿九ⅷⅷ“ 阿金无奈地瞧着阿九,正要说什么,只见迎面走来良玉,见到是宋文禹与阿金,慌忙跪了下来。阿金看了一眼她手中提的食盒,一切都明白了。 “姑娘不喜欢那食盒里的东西。“ 还未等良玉开口,阿金先一步开口道。 “姑娘没有不喜欢,只是ⅷⅷ只是ⅷⅷ“良玉没想到阿金问得如此直白,且宋文禹也与阿金在一起。一时之间,那些想好的说辞都忘了个干净。 “我也不为难你,你拿过来吧,“,阿金叹了一口气,示意阿珍将食盒接了过来。 良玉如临大赦,对阿金充满感激。“多谢夫人体谅。“ “嗯,你起来吧。“阿金淡淡地应了一句,待到良玉站起身来之后,才又问道:“姑娘近日可好。“ 良玉皱着眉头,犹豫半晌才摇了摇头。“姑娘这几日吃得少,也睡得少。人消瘦了不少。“ “你要精心伺候着,等过了这一阵子,说不定姑娘就想开了。只是这段难熬的时间,都难为你们陪着她过了。“阿金出言安慰几句,这才让良玉离开。 她一转身,就瞧见宋文禹满眼新奇地瞧着他。 “你做什么?“ “我倒是没想到,你倒是一套一套的。真是有几分官家夫人的样子了。“宋文禹说着,上前牵住了阿金的手。二人继续在羊肠小道上慢慢走着。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阿金小声嘀咕道。 宋文禹听了,闷声笑道:“我很期待。说起来关于宋璃的情况,你刚才好像是在明知故问?“ “也不算明知故问吧。只是今日陪婆母聊天的时候,婆母提了那么一嘴。她那么一个坚强的人,在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只抹眼泪。所以我就ⅷⅷ“ “所以你就让人将你留给自己的那份零嘴送去给我妹妹了。“ “嗯。“阿金低头,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说起来断送在自己手上的性命不计其数,宋璃先前那么招惹她还可以存活下来,也已经算是奇迹了。 而今,自己竟然还会因为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妇人而动了恻隐之心。这突如其来的细腻情感,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阿金迷茫了,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错是对。到底是委曲求全,还是自己学会了人情世故。 “你这样,很好,“,宋文禹似乎看出了她的迷茫,她让他面对自己,瞧着自己的眼睛,认真说道:“你以前那样。也很好。只要是阿金,都好。“ 这一句“只要是阿金,都好“,正中阿金的心脏。他愣愣地瞧着他,忽然眼中溢满了泪水。阿金侧过头去,不想让他瞧见那些眼泪。 她不想让他追问,因为她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维持现状,便已经是她能在他面前所能隐瞒的极限。 “你这人ⅷⅷ“阿金深吸了一口气,压住了自己的哭腔。让声音听起来像是因为害羞而颤抖,“怪没章法的,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你若是喜欢听,日日说给你听也无妨。“宋文禹从后面抱住了她,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阿金低下头,只是沉默地享受着这岁月静好。 ⅷⅷ 萧湛从宋府出来之后,没有急着回润王府,而是去了兰茵记。 王都里久负盛名的酒家有很多,可是从来没有哪一家如兰茵记这般能够得到萧湛的如此青睐。别人不懂这其中缘由。可是陆青却明白。 他还明白,今日萧湛是冲着借酒浇愁去的。 坐在二楼包间,萧湛能够瞧见楼下街市的繁华。若是远眺,甚至能够依稀瞧见朱雀巷。 “阿青,那条巷子,就是当初她救我的地方。“萧湛指着不远处挂满了七彩灯笼的街道,如是说道。 他倒了一杯酒,却没有急着喝。他的视线一直没有从那条巷子离开过,仿佛只要这么望着。就能够瞧见那个仗剑护在他身前,少年打扮的阿金。 陆青站在一边沉默着,因为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说些什么能让萧湛好受些。又或者,其实他说什么都没有用,还不如不要说。 “那是她第二次救我了,可她压根就没往心里去。我今天瞧见了,她没有带我给她的令牌。“ “四公子,她ⅷⅷ她或许本不需要这些呢。“陆青劝得婉转,生怕触到了萧湛的逆鳞,也怕触及他的伤心事。 “是啊,她本来就不需要这些。我本来也以为如此,所以想要在她离开之后再将计划进行下去ⅷⅷ那么一个冰清玉洁的人,怎么好被这人世间的纷纷扰扰所玷污。“ 说到这儿,萧湛攥紧了手中小巧的杯子。陆青看得出来,他在生气。他就像是一座沉寂许久的火山,表面平静无害,隐忍的怒火却在他的身体里翻腾。 陆青担心萧湛,又有些惧怕这样的萧湛。 “四公子ⅷⅷ“ 他试探性地叫了萧湛一声,萧湛一愣,回过神来时,那几乎要发泄出来的怒气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不过他说话的语气更为清冷。“既然她想要在这红尘之中翻滚,我也不必再等时机了。“ 萧湛说着不明所以的话,仰头喝完了杯中水酒。 陆青抬头,瞧着窗外那一轮满月。本是皓月当空,不知从哪儿飘来一团乌云,挡住了月光。让这人世间也跟着一道变得阴晴不定。 陆青又看了一眼正在喝着闷酒的萧湛,直觉告诉他,王都的天终究要变了。 ⅷⅷ 黛月从西北回到不羁山上的第一日,梁祈安便来到了她的房间里。 “阿黛,如何?你没有受伤吧。“ 他字里行间的焦急与关心,让黛月的心里泛起阵阵甜蜜。她摇了摇头,抬起眼来看着梁祈安道:“那人好奇怪,暗地里观察了我好几天,却最终没有下手。“ “什么?难道他是发现什么了?“对于这个猜测,梁祈安是有些不信的。此次假扮采薇的不是别人,正是现任千面堂堂主黛月。 他不相信,有人会不近她的身,就能察觉出不对来。 “原先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又觉得不是,“,黛月秀眉轻蹙,一边思考一边在房间里踱步,“若说他发现了我不是采薇,那么第一反应,不应该是先活捉审问。再杀人灭口吗?可是他没有。“ “这可真是ⅷⅷ“梁祈安为难地摸了摸下巴,“莫非线索就这么断了?“ “嗯ⅷⅷ那个人我曾经匆匆扫过几眼,总觉得他像一个人,“,黛月话说了一半,却没有说下去,只是盯着梁祈安瞧。因为,她实在不想提起这个人,有关于那个女人的一切,她都不想提起。 “谁?“梁祈安没有明白黛月为何欲言又止,他心里急着想要知道答案,见黛月许久没有动静,便追问了一句。 “就是十年前,你以一张通天令求医仙不遗余力救活的那个人。“黛月撇了撇嘴,最终还是将藏在心里的答案说了出来。话刚说完,她便转头坐在了梳妆镜前,不再做声。 透过镜子,她果然瞧见梁祈安眉头紧锁地站在了那儿。 “是他?不。怎么可能会是他。“ “有什么不可能的。当初他虽被你救活,却拒绝了我们用易容之术给他一张正常的脸,就这么带着一身的烧伤下了不羁山。自此,杳无音信。他当初离开的那个背影,我仅是看了一眼,就怎么也忘不掉了。那个黑衣人转身离开的样子,和他一样决绝。“ 黛月看到梁祈安转头将信将疑地透过镜子盯着自己,又道:“只是我不明白,为何他甘愿成为他人鹰犬。会做对通天阁不利的事情。又或者说,其实这就是他本来的想法。因为ⅷⅷ因为那个人,他将这世间万物一道恨上了,包括你。毕竟,当今圣上当初是因为怀疑你和她有染,才会ⅷⅷ“ “不,不可能是他。“梁祈安打断了她的话,不想让她再说下去。黛月适时止住了话头,没有再说下去。 “你这么逃避,也不是办法。“ “不会是他,他不是那样的人。“ “可如果就是他呢,你当如何?“黛月咄咄逼人,就是想要在此时此刻问出一个答案来。 梁祈安看着她良久,仰天长叹。“若真是如此ⅷⅷ通天阁这百年基业,我终归还是要守住的。“ 黛月闻言,松了一口气。“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一个拎不清轻重的人吗?“梁祈安无奈地看了黛月一眼。 只见黛月理直气壮地回道:“那可不知道。这世间所有事情你梁祈安都能淡然处之。唯独一样。若是这些人和事和那个人扯上了关系,你一定会自乱阵脚。说是青红皂白不分,也不为过。“ “你ⅷⅷ“梁祈安抬手指了指黛月,最后却一甩袖子道:“我不与你争辩。“ “你以为我想要如此与你争锋相对吗?“黛月说着,站起身来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到了梁祈安的手上。“还有一件事,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 梁祈安拿在手里一看,发现是王都寄来了。他将信笺打开来只看了一眼,便气白了脸色。 “这是谁寄来的?“梁祈安抬起头来看着黛月,那眼神感觉像是要吃人。 “是阿金亲自写的,你连她的字迹都不认得了,“,黛月瞧着梁祈安怒目圆睁的模样,有些想笑。“阿金那个鬼灵精,知道若是直接与你说了这事儿,你一定是这副模样,于是就先将信送到了我这里来了。“ “这个混小子,他怎么能这么做!“梁祈安咬牙切齿地说道,又像是不相信似地看了一遍信的内容。 那上面写得很简单,只有寥寥几个字:恕徒儿不效,无法习得千面术至羽化之境。旁人看着这一行字,也没觉得稀松平常。 只有通天阁的人才能读懂阿金真正的意思--她已非童子之身,今生怕是与登峰造极的千面术无缘了。 “那是阿金自愿的,你不能都怪在宋文禹一人身上。“ “可这臭小子的心思都不在阿金身上!“ “阿金不傻,既然愿意交付于他,自然是二人已经情投意合了。“黛月问声细语地安慰着面前这个丢失了小棉袄的老父亲,可是梁祈安的心还是有些疼。 他的宝贝女儿阿金啊,怎么就被那么一头猪给拱了。 梁祈安的脸色千变万化,时而愤怒,时而焦躁,最后又变得极其沮丧。他垂头丧气地坐了下来,忽然道:“我要去一趟王都。“ “你这分明是意气用事。“黛月实在不想哄这个不依不饶的老男人了,却又不得不耐下性子来和他说道理。 “我没有意气用事,“,某人嘴硬道:“我又不是光去找宋文禹的麻烦。我还要去帮阿银查案子。“ 黛月皱着眉头看着他,最后放弃说教了。她优雅转身,坐到了一边,平心静气地回道:“阁主若是觉得这样合适,即刻下山便是。有阁主坐阵,阿银阿初他们做起事情来,一定事半功倍。“ 梁祈安听得出来,黛月是在说反话。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小棉袄莫名其妙就被人穿走了,他这口气就堵在了心里,上不来又下不去。 “我明日就下山!阁中事务,阿黛你替我管着便是。“梁祈安站起身来,径直走出了黛月的房间。 黛月见她离开,轻叹了一口气,伏案连夜写下一封回信,只盼这封信能比梁祈安快一步到王都。 , 第五十八章 宋璃欠的债自然让洛腾去还 梁祈安和黛月的信还在去王都的途中,沈默麟却先一步来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又一次的突然造访,让宋文禹很意外。因着先前离开的时候与宋家闹得很不愉快,沈默麟也没有登门拜访,只是将阿金请出了门,约定在兰茵记见面。 宋文禹担心阿金,想要陪着一起去,却被阿金三言两语给拒绝了。 “我们姐弟二人说话,你去插一杠子算怎么回事。“阿金坐在梳妆镜前,慢条斯理地为自己上妆。一边描眉,一边如是说道。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突然出现来找你,我心里还是觉得不放心。“宋文禹坐在一旁的圆凳上,看起来好像很镇静,其实心里早就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了。 “没事的,你之前不还总是替沈家与我说好话吗。怎么我现在退让了,你反倒心里不踏实了,“,阿金说完,对着梳妆镜抿了抿唇上的胭脂,这才站起身来在阿九的帮助下套上外衣,“你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不如多去关心一下宋璃。“ “她?她又怎么了?“宋文禹看着阿金走到自己身边,伸手便揽住了她的腰。 “她没怎么,但是这才是你最应该关心的事情吧,“,阿金上半身微微向后仰着,好让自己能够与宋文禹拉开距离,看着他的眼睛,“我听阿珍说了。你那个妹妹可是为了洛腾的事情不吃不喝好几天了,再这么下去,会出人命的。“ 宋文禹皱着眉头,有些头疼。“真是胡闹。“ “嗯,确实。所以呀,要你这个兄长出马,好好劝诫一番。就当是为了婆母,你也应当如此做。宋璃自从绝食开始,你可一次都没去瞧过。婆母和文渊都去过好几回了。“ 阿金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就这么将宋文禹给打发出去了。自己则带着阿珍和阿九出了们。刚上马车,阿珍就开始拍阿金的马屁。 “姑娘果然不是一般人。姑爷那么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也被姑娘给说动了。“ 阿金听着阿珍对宋文禹的形容,有些哭笑不得。“哪里是我能耐,是因为家人在他心里很重要。“ “若是家人在姑爷心里很重要,那姑娘就是姑爷心里最重要的那个。“阿珍舔着脸又加了一句。阿九斜睨着眼睛瞧着她,尔后便闭目养神起来。 阿珍这么一副狗腿的样子,她是真的不想看。 主仆三人说笑间,兰茵记便到了。阿金下了车,正好瞧见萧湛和陆青从饭馆里走出来。两个人都没想到会在此处碰见,均是愣了一下。 “四公子。“阿金最先反应过来,向萧湛行了礼。 萧湛听了她对自己的称呼,抿成一条直线的嘴角最终还是有了些弧度。 他的阿金,果然是最聪慧的。知道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他不想要暴露身份,便以这样的方式来与自己寒暄。叫四公子也好,总比称呼他为润王要强。 若是可以,他更想听她叫一声“阿湛“。 “宋夫人今日是来巡视的?“萧湛轻声问道,阿金抬头看向他,只觉得这个“润“字果真只有他能担当得起。 “不是。是来用膳的。“阿金应道,便带着阿珍和阿九先行离开了。萧湛转过头,看着主仆三人上了楼梯,往二楼包厢去。 陆青看在眼里,轻声问道:“四公子,要不要回去看看。“ 萧湛摇了摇头,再看向前方时,眼神已经不似刚才那般温柔了。“不用了,咱们还有事情要做。“ 知道她偶尔会来,便好。 萧湛这般想着。就带着陆青走出了兰茵记。阿金扶着栏杆往楼下望,正好瞧见他和陆青的身影隐入人群之中。她回过头来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管事道:“刚才我进来时,瞧见的那位公子经常来这儿吗?“ “是,“,管事十分恭敬地答道:“那位爷经常来此,有时一坐就是大半天。“ “哦。“阿金回头,又看了一眼熙熙攘攘的街市,已经找不到萧湛的身影了。她提裙又上了一楼,进了最高层的那间厢房。 房间里,沈默麟已经坐在那儿等着了。见到她进来,他下意识地想要站起身来迎接,动作做到一半又放弃了。阿金看了他一眼,坐到了桌子的另一边。“没想到你还会来王都。“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外头还有阿珍和阿九守着,自然可以畅所欲言。 “上次本来就是要去燕州办事的,后来??后来因为默金的事情打乱了行程,眼下将她已经安顿好了,自然就继续过来办事了,“,说到这里,沈默麟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道:“谢谢你。“ “嗯?为什么道谢。“阿金垂下眼来瞧着桌上摆着的那一套茶具,不禁有些手痒。她先将红泥炉灶里的火点燃,然后又舀了几勺清水放进器皿里,让小伙慢慢煨着,做完这些,她才抬起头来看向沈默麟。“我不记得自己有做什么事情,值得你道谢的。“ “我们回了金陵不久,就听说那个负心人自己离开了扬州。临走之前,还将当初默金鬼迷心窍转让到他名下的地契什么的都留了下来??默金只当他是良心发现了,可我私下里查了一下,发现他是被人请走的??“沈默麟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阿金的反应,见她神色如常,对他说的话并不惊讶,他愈加确认那些暗地里帮了沈家一把的人,应该就是阿金了。 “是你,对不对?“沈默麟轻声问道:“惟有通天阁,才最知道如何抓住一个人的软肋。因为只要你们愿意,就可以查出这个人所有想要隐藏的秘密。“ 阿金沉默地听着,突然叹了一口气。将早就准备好的一个信笺拿了出来。“那男子也没有什么惊天大秘密,只不过他私下里给一个花娘赎身了。而今那花娘怀了他的孩子,他也算是有些骨气,为了保护那个花娘和他未出世的孩子,愿意远走他乡,和默金彻底断了联系。这是他留下的和离书,是我的人转交给我的。你看看找个合适的时间,让默金把它签了吧。前尘往事,就此散去。“ 沈默麟盯着那折叠得整齐的几张薄纸,伸手接过打开来看了一眼。那上头果真是有那个男人的画押与签名。他一边仔细将这封和离书又叠了起来,一边轻声说道:“如此,以后你就要和默金互换身份生活下去了。她不再是沈默金,而你??也不会成为沈默芸。“ “无妨。那个身份,自打我出生开始就没有正经用过,完全是沈老爷的一点念想罢了。“阿金说的话有些无情,但是沈默麟却并不以为意。 他脑子清楚得很,若是阿金真的对沈家一点感情都没有,又怎么会为沈默金出手解围。到底,血浓于水。 他抬起头来看着这个只比自己大两岁的长姐,脸颊微微有些发红。阿金看着他这幅羞赧的模样,不自觉就想到了不苟言笑的阿银,于是她朝着沈默麟微微一笑道:“上次你来我还称呼你为兄长,而今,要称沈公子一声弟弟了。“ 沈默麟被阿金这么一调侃,脸上神态更是困窘。阿金噗嗤一笑,没想到原先看上去那么一个临危不乱的人,竟然也会露出这样的窘态。 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罢了。 “此去燕州,北上之路艰险。弟弟一定珍重。“阿金话锋一转,算是又给沈默麟解了围。 沈默麟抿着唇,很是复杂地盯着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大姐,向她拱了拱手。 “那和离书,你签好了来信告知。自然会有人去取了送到那个男人的手上。“ “是。“沈默麟一愣,没想到阿金会想得如此周全,他对着阿金深深一拜,显得恭敬了许多。 “行了,不说这些了,尝尝这里的菜式,提些意见。“正事聊完,兰茵记里叫座的各式菜肴便端了上来。姐弟二人各自拿起筷子,只说与菜式吃食相关的话。 一顿饭下来,彼此受益良多。阿金擦了擦嘴,意犹未尽。 “你说得我都记下了,回头这就要厨房里掌勺的师傅好好参悟一番。只是可惜了,你也不会在王都多待上几日。“ “我应该会从燕州回江南的路上,再在王都整顿一番,补给一下。父亲之前就有将玉器铺开在王都的心思,怎奈我家一直都是做的丝绸生意,对这方面实在不在行。而今??父亲又散尽万贯家财,将之尽数进贡给了国库。现下能够用来开拓新生意的本金,也已经不多了。“ “沈家有这一品皇商的头衔,什么都可以慢慢来的。即便没钱,不是还有欠钱的人在吗。“阿金向着沈默麟眨了眨眼睛,听得沈默麟一阵胆战心惊。 这个阿金,竟然想要敲圣人的竹杠? 沈默麟没有将这番猜测说出来,只是皱着眉头瞧着阿金。阿金见他一脸凝重的模样,笑嘻嘻地对他说道:“你不用紧张,我不会胡来的。等你再来王都。咱们再在这里相见,边吃边聊。“ “嗯。“沈默麟点了点头,起身与阿金告别。 沈大郎君前脚刚走,阿珍和阿九便进来坐在了阿金身边。“姑娘你真是心口不一,表面上一直都不乐意接受自己的身世,暗地里却帮他们解决掉了个大麻烦。“ “举手之劳。再说了,解决掉了沈默金那边的麻烦,也相当于是解决了我自个的麻烦。你们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阿金吃了一筷子红烧鱼,慢条斯理地咀嚼着鱼肉,由着两个丫鬟在那里琢磨。“嗯,这个好吃。让掌柜的再做一份,打包带回去。“ “是。“阿珍应了吩咐,赶忙出去让掌柜的给厨房里传话了。 三人吃饱喝足以后,提了两三样正热乎的菜回宋府。刚到门口,就见着下人们在进进出出的,好不热闹。 阿金不明所以地抓着一个门房问了一下情况,门房见是大少夫人回来了,竟然有种喜极而泣的感觉。“大少夫人,您赶紧进去瞧一瞧吧。老爷要对姑娘动家法呢。“ 阿金一愣,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却还是提裙慌忙走进了府门,没走上几步,正好和宋文禹碰到了。 “文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阿金抓着他的衣袖,一脸不解。“我听门房的说,公公要请家法?“ “嗯,我也是刚回来不久,“。宋文禹说着,一眼就瞧见了那食盒,“你先让阿珍和阿九回东厢房吧,我们两个去主房看看。“ “好。“阿金回头看了那食盒一眼,有些遗憾。看样子宋文禹是吃不上兰茵记里这热腾腾的招牌菜了。 这想法一闪而过,并没有在她脑子里停留多久。等到夫妻二人来到主房的院落里时,还没进房间,就听到婆母和宋璃此起彼伏的哭泣声。 两人走进房间一看,果然见着婆母坐在地上将宋璃护在怀里。阿金歪头瞧了一眼宋璃,奇怪地轻轻咦了一声。 宋文禹顺着她的目光瞧去。也是拧起了眉头。 瑟缩在宋余氏怀中的宋璃,竟然是一身男儿装扮。 “父亲,发生什么事情了。让您动这么大肝火。“宋文禹的出现,好似将这火热的场面给一下降了温。他上前向宋格非行礼问道。 宋格非将手背在身后,盯着宋璃了冷冷哼了一声。“你问问你这个好妹妹,昨晚上都去哪儿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便将手上拿着的藤条扔在了地上。阿金看了一眼那浑身带刺的体罚工具,眉头皱了一下,这藤条虽细,但是上头带着的倒刺却密密麻麻。若是打在宋璃这种养尊处优的娇小姐身上。可真是会要了她的命的。 阿金回头看宋璃时,正好宋璃也从宋余氏怀中抬起了头。她没想到阿金也跟着宋文禹一道来了,虽然阿金只是站在那儿,什么都没有做,却让她倍感耻辱。 “你过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吗?“她白着一张脸,浑身颤抖地质问着阿金。 阿金一愣,笑了笑,转过头去不再看着宋璃。她这幅云淡风轻的模样,让宋璃更加竭嘶底里。“你在笑?你在笑我!你一个商贾之女,怎敢如此取笑我!“ “够了!你做了这样荒唐的事情怎么就不会惹人耻笑了?别说你嫂子什么都没做,即便她真的这么做了,也无可厚非!“宋格非站起身来,指着宋璃呵斥道。 “荒唐事?父亲在外明察秋毫,怎么在家事上就糊涂起来了。父亲难道不清楚吗?沈氏先前也经常打扮成男儿模样出入风月场所,怎不见父亲管束管束她?“宋璃不服气地指向阿金,一脸委屈。“女儿先前被那些个下贱的人扣在了月华楼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父亲又是在哪儿?“ 阿金听到她忽然提到月华楼三个字,心头一跳,讶异地看向宋文禹。宋文禹默不作声地站在那儿,脸色实在难看的很。 “你去月华楼做什么。怎么还被月华楼的人扣了一晚上。“ 他一出声,宋璃就没了声音,继续躲在宋余氏的怀抱里不看众人。 “你去找洛腾了,是不是,“,到底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宋文禹脑子一转,就找到了事情的症结所在。 “她何止是去找人而已,还在月华楼大闹了一场。可她一个深居简出的姑娘怎么能够敌过那些人的老谋深算?人没见到不说,直接就将她扣押了起来,让她在那个污糟的勾栏场所里过了一夜!刚刚才将她送回府里来,还带了这些账单过来,你们看看!看看她做了些什么好事!“ 宋格非越说越激动,将放在桌上的那厚厚一叠的账单拍了又拍。阿金捡起来落在地上的几页快速扫了几眼,尔后又将这些东西递到了宋文禹的手上。 “妹妹这次糊涂了,确实有些莽撞,可是动用家法似乎有些??“宋文渊见宋格非坐在座位上大口喘着气,适时劝了几句。 起先他一直不吭声,是因为他也没有搞清楚来龙去脉。而今他和大哥一样知道了个大概,心里也有了底。他又是心疼又是责怪地看了宋璃一眼,语重心长地说道:“璃儿,你日后万不可再做这样莽撞的事情了。你不为自己着想,总得为父母亲人着想吧。“ 宋璃本来受了一夜的委屈,胸中憋了一口气无处发泄,这才让她敢于和宋格非硬碰硬。而今经宋文渊这么一提点,让她身子一震。宋璃抬头,瞧见宋余氏哭得红肿的眼睛,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 “母亲??“宋璃嗫嚅道:“孩儿知错了,母亲??璃儿不该让母亲伤心的,只是??只是,孩儿心里有洛腾。一想到他心悦于一个青楼女子,孩儿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我??“ “好了好了,母亲都知道,母亲都明白的??“宋余氏将宋璃抱紧在怀里,她是过来人,又同为女人,自然明白宋璃此时此刻心中的纠结与难受。平日里温声细语的宋余氏而今为了保护女儿,表现得无比坚毅。“老爷,您若是一定要请家法,就责罚妾身吧。是妾身教女无方,让宋府蒙羞了。“ “你,你真是??慈母多败儿!“宋格非恨铁不成钢地骂了这么一句。 阿金心想,宋文禹和宋文渊好不无辜。分明是过来劝架的,感觉好像是一起被骂了。她瞥了一眼在地上躺着的藤条,又看了一眼散落在四处的账单。阿金叹了一口气,默不作声地一一将它们捡起来。 宋文禹不明白她要做什么,却还是帮着她一起收拾。 “公公,您也不需要着急。月华楼的人在哪儿,我去和他们谈一谈。在商言商。既然是欠债还钱的事儿,便用商人谈生意的办法去解决。“ 阿金手里捏着那些账单,向宋格非请示道。 宋格非犹豫不决地看着阿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宋璃见着宋文禹跟着阿金离开了,反而哭得更伤心了。阿金的沉着冷静,像是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她心里怨愤,却又不敢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来,只得用哭泣的方式来宣泄自己心里堆积的情绪。 宋文禹陪着阿金来到一旁的偏厅,发现里头坐着的是个书生打扮的男人,很是讶异。那男人听到门边的响动回头。见着是宋文禹夫妇二人,站起身来向其行礼,不卑不亢的做派,很难将之与月华楼联系起来。 “敢问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阿金笑眯眯地坐了下来,问道。 “在下姓傅。“年轻人回答得很简单,几乎不说多余的话。 阿金将那一叠清单放在桌上,并用手指在上面敲了敲道:“这些,是我家小姑子欠下的?“ “是,“,傅公子看了一眼阿金压在手底下的清单又道:“不过夫人您拿过来的这一叠我尚未查看,不知道是不是全部的单子。“ “傅公子,我与我家郎君过来,无非就是好奇,我家小姑子是如何欠下这么一笔账的?“ 傅公子抬头,看了一眼宋文禹,又看向阿金道:“贵府姑娘女扮男装来我月华楼,先是点了一名小倌,再是包了一间位于花魁房间旁边的厢房。那小倌擅长弹曲,他便让人弹了两个时辰的曲子。之后,宋姑娘喝醉了。便去搅了阿紫姑娘的场子,期间损坏的物品,在下都罗列到那张单子上了。“ “哦,原是这样。“阿金反应平淡,倒是宋文禹站在一旁,越时往下听,脸色越是难看。 “你看这样如何,这么一大笔银子,也不是你说多少我们就要出多少的。这些清单放在我们这儿,等咱们核对清楚了,再请您过来拿钱。“ “好,在下原也是这么想的。“傅公子站起身来,得体自如地应道:“只是夫人总得给在下一个期限,好让在下回去交差呀。“ “我看了一下那小倌唱曲的花销,是五百两。我先给你一张一千两的银票,你带着这个回去交差。五日之后,宋府自会通知你来拿余下的银子,如此安排,傅公子觉得如何?“ 傅公子没想到阿金一出手竟然这么大方,他犹豫片刻,点了点头,拿着阿金给他的银票便被管事领出门去了。 “阿金,这么安排??父亲那边恐怕??“宋文禹皱着眉头坐了下来,望着阿金说道。 “不着急,待会儿咱们俩先回去吃饭。“阿金看了一眼窗外,发现这么一折腾,竟然就已经到傍晚了。她叹了一口气,只觉得那些美味佳肴没能让宋文禹第一时间吃上,实在可惜。 “可是??你刚才应允了的,可是一大笔钱呀。“ “不怕,你将洛腾约过来,把账单交给他,事情就解决了。“阿金软声软语地答着,让宋文禹一愣。 “洛腾?“ “对呀,你仔细想想,宋璃为何闹出这么一堆事情来,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洛腾?你将账单给他,让他去处理。他不会推诿的。“阿金说玩,喝了几大口茶,又用手扇了扇风道:“刚才那么一通说,真是把我给说得口干舌燥。“ 宋文禹低着头琢磨了好久,却还是有些举棋不定。阿金耐心等了他一阵,见他没有反应,忍不住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你想好了没有?“ “我觉得这件事??“ “你给他便是,他一定会帮咱们了了这笔账的。放心吧。“ 或许是因为阿金在说这句话时表情太过灵动可爱,宋文禹瞧着心里欢喜,便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 第五十九章 神奇义父在哪里 洛腾从宋文禹手中接过账单的时候,嘴角抽动了几下。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今日宋文禹神秘兮兮地让他下朝以后到兰茵记一聚,他还以为是为了查案的事情。 没想到?? 洛腾抬起头来,看向脸不红心不跳的宋文禹。 “这个账单是怎么回事。“ “月华楼的单子,总共五千两。“宋文禹避重就轻地答道。 “我知道,“,洛腾点了点头,每张单子上都有月华楼的印鉴,他当他是不识字还是傻?“我是问??这单子是怎么来的。“ “你??应该听说了前两晚月华楼被人砸了吧。“宋文禹说得极慢,似乎是在斟酌字句,又像是在观察洛腾的反应。 洛腾一愣,摇了摇头。“前两日我一直在衙门里,没有去那儿。“ “哦,“,宋文禹有些闷闷不乐起来,敢情宋璃闹了这么大阵仗,却连洛腾的面都没见着。宋文禹先前心里还有些愧疚,现下突然就转变了态度--他觉得阿金说的一点都没错,这笔账理应由洛腾来了结。 洛腾不知道,仅仅只是一杯茶的功夫,宋文禹就想了这么多。即便他知道,也是无可奈何的。这位状元郎在朝廷之中如鱼得水,从善如流,全凭自己这一颗聪明的脑子。 而今他想要将心思放在他人身上,洛腾无论如何都是敌不过他的。 “文禹兄,这??那场骚乱和这些账单有什么关系?“洛腾见他没下文了,又问了一遍。 “宋璃去砸了阿紫姑娘的场子,你说跟你有没有关系?“ “这??“洛腾想说,这关我什么事。可是看着宋文禹,他又实在说不出来这种绝情的话。“我没听阿紫说过呀。“ “你都没去月华楼,你让阿紫怎么跟你说?“宋文禹说着,又倒了一杯茶。“你拿着账单去问阿紫姑娘,她自然什么都会和你说了。“ 洛腾皱着眉头,身心都在拒绝。最近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在躲避琉璃,现如今琉璃那边还因为他的关系闹出来这么一出。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他。 “你不说话,便是答应了,“,宋文禹将他的犹豫不决直接忽略。全当是答应了。 洛腾手里捏着那一叠账单,有些哭笑不得。“文禹兄,我还真不知道,你在强买强卖这方面,与商贾相比,毫不逊色。“ 宋文禹听了他的话,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比起真正的商人,我还差了远了。“ 他想到了阿金古灵精怪的样子,淡淡一笑。 “对了,你经常出入月华楼,可有碰到过一个姓傅的账房先生。“ 洛腾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未曾见过。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那日将宋璃送回府上的,便是这名傅公子。一副书生扮相,若不是他真的是乘着月华楼的马车而来,我可真是不信,他是混迹于朱雀巷子里的人,“,宋文禹想到了那日傅书生的淡然,即便是见到他与阿金二人前来,眼中也不见一丝一毫的惧色。“就好像是??看惯了这些官家家眷,所以并不觉得惶恐。“ 他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洛腾也生出了几分好奇之心。“若是有见过这么个人,我一定会记得的。你说是月华楼的账房先生?那我自然要见上一见。“ “你去销这笔账的时候,自然是要见的。“宋文禹如是说道,有几分戏弄的意思。 洛腾抿着唇瞧了他好一会儿,突然又问道:“文禹兄,你说句实话,这主意是谁想的?是你还是嫂夫人?“ 宋文禹没想到洛腾的脑子转得这么快,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尔后他气定神闲地看向洛腾道:“自然是我的想法。我总要为宋璃讨些利息回来不是?“ “真是你?“洛腾将信将疑,可是宋文禹的表情又不像是在说谎。 “就是我。“宋文禹说完,将杯子里新泡的茶水喝了个干净。 洛腾没招了,只得将那一沓字据揣进怀中,拿起茶杯与宋文禹的碰了碰。“我今天晚上就去一趟月华楼,回头给你消息。“ “好。“宋文禹点了点头,将人给送走了。此刻,华灯初上,他扭过头去,凭栏远眺,房门又吱呀叫开了。 阿金走进来,坐在他身边。“怎么也没见你们点什么菜,尽是些瓜果点心。 “本来就是叫他出来喝茶的,不需要请他吃饭。“ 阿金斜睨了宋文禹一眼,对着房门外唤了一声。“进来点菜,本姑娘饿了。“ 她话音刚落,就走进来一个很是勤快的店小二,正微弓着身子等二位主人报菜名。阿金回过头来看向宋文禹道:“想吃什么?“ 宋文禹伸手将阿金鬓边的乱发拨到耳后,道:“你点你爱吃的就是了。你爱吃的,味道都不会差。“ “这话我爱听。“阿金喜滋滋地回道,就忙着和店小二吩咐晚餐的菜色去了。 ?? 洛腾前脚刚踏进月华楼里,琉璃后脚就接到消息了。她听着丫鬟欢天喜地来跟自己报信,却显得无动于衷。 “嗯,我知道了。“ 丫鬟见她反应冷淡,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她扫了一眼琉璃房间里的满目狼藉,这才恍然大悟道:“阿紫姑娘,要不咱们换个房间接待洛大郎君吧。“ “不用,就在这个房间里。“琉璃也是倔脾气上来了,好不容易收拾出一块能够让两个人对坐的地方,便先坐在了那儿,静待洛腾的到来。 洛腾的脚步沉稳而有力,一听便是会武功的人。这个脚步声她听过无数次,自然也就铭记在心了。只是没想到,平日里做事干净洒脱的洛腾,竟然在房门面前停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推开房门。 “你这里??“虽然他做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却还是被琉璃房间里的景象给惊到了。只见放眼望去,不大的房间里几乎没有什么完好之物,各种瓷器的碎片铺了一地,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踩到。“怎么不叫人过来打扫一下。“ “这已经是打扫过了的了。“,琉璃抬眼看着他坐在自己对面,有些责怪地看着他,“你不问问我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我进来的时候就听邢妈妈已经跟我说了,“,洛腾说完,心里有些愧疚,“你为我受累了。“ 琉璃撅着嘴,甚是委屈地嘟囔道:“为你受累的事情,可不止这一件。“ “我知道。“洛腾心里清楚。琉璃现在说白了就是他拒绝掉孟宋两家婚事的挡箭牌。关于这点,琉璃也是有自知之明的。 “你有好几天都不来了,突然造访,是有什么事情吗。“琉璃突然问道,让洛腾有些措手不及。 他呆呆地看着琉璃,好半天才回神道:“是有这么一件事??“ 话未说完,他欲拿出放在怀中的那一叠账单,却听到琉璃轻哼了一声,将头偏向一边。她的眼里,隐隐泛着泪光。洛腾掏账单的手忽然顿住了。“也不全是因为有事才找你,前两日我一直在衙门,连家都没有回。今日我来,还是第一次出衙门呢。“ 洛腾把话说完,才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为何要对琉璃说这些有的没的。他表情有些复杂地将那一沓清单拿了出来,放在桌上。“听说月华楼的账房先生已经去过一趟宋府了?“ 琉璃瞧了一眼被洛腾放在桌上的单子,脸色立马冷了几分。“你这是什么意思?给宋家那个小姑娘来销账吗。“ 面对正在气头上的琉璃,洛腾没敢承认,也没有否认。他忽然伸出手来将茶杯拿了起来,开始仔细品尝起月华楼的茶水。琉璃一直冷眼瞧着他。且看他打算怎么说这件事情。 “我是对你们这个账房先生很好奇就是了,宋家大郎君可是对他评价很高的。“ 琉璃杯他弄糊涂了,皱着眉头说道:“你到底是来销账的,还是过来打听那个账房先生的?“ 洛腾将茶杯放了下来,拿起了那一叠单子。“为我引荐那位账房先生,替我将此笔账一笔勾销,算我欠了你一份人情。“ “这可是两件事。“琉璃看了一眼他手上的字据,没有去接。 她本以为自己得寸进尺,洛腾会生气,却见他还是好脾气地哄着她道:“可以,那就是欠了两份人情。“ “那就一言为定了。“琉璃眉开眼笑,一手将那一叠单子都接了过去。一页页地看过之后,又愁眉苦脸起来。“你怎么都不和我说清楚的,欠了这么多,如何一笔勾销?“ “他们不是想让你留住我的人,还有我的心吗?既然我是有事相求,他们自然会为了这个目的让你将这件事做得圆满的。“洛腾不紧不慢地又喝了一杯茶,两个人在一片狼藉之间还可以如此悠然自得地谈天说地,也算是趣味相投了。 “如此一来,便只剩下那一件事了,“,琉璃竖起一根手指,尔后又自然而然地将手指微曲,支着下巴,“可是你说的那个账房先生,我都不曾见过。“ “那人姓傅。“洛腾提醒了一句。 琉璃歪头想了想。“那我试着打听打听,若是打听不来,你可不许怪我。“ “不会,明明是我有事相求,你尽力而为就好。“洛腾说这话时。眼神也不自觉温柔起来。先前还在置气的琉璃望着这样的他,忽然就不生气了。 “洛大人,你若是一直能对奴家这个样子。奴家为你上刀山,下火海都愿意。“琉璃双手捧着脸,一脸痴迷地瞧着洛腾说道。 洛腾一愣,随即红了脸。不自在地拿起茶杯就喝,却发现茶杯空空如也,又尴尬地放回到了桌上。琉璃见他这般手足无措,咯咯笑出声来。 ?? 宋璃这次阵仗闹得很大,甚至于惊动了月华楼的幕后金主。此时那人负手站在月华楼里一处隐秘的小屋里听着账房主管的汇报,等到那人说完了,才缓缓说道:“这么处理也不错,至少能够让宋家人长点记性。“ “是,主子说得是。“主管用袖子擦了擦汗,又将双手垂下弓着身子恭恭敬敬地听着金主的指示。 “你刚才说出面处理这件事的那个人是谁?“ “回主子的话,是位姓傅的书生。前两日才刚刚收进来的,本来是外地人,想要赶考却因为一场大病误了春试的时间,流落到了朱雀巷里。平日里除了在咱们楼里做个普通的账房,还会给楼里的姑娘小倌们填些词。不久前朱雀巷里一直在传唱的那首青玉案。就是他的手笔。“ “主管,你知道的,我不太喜欢用新人。“ 主管一听,便知道金主貌似生气了,赶紧补充道:“主子要是不喜欢新人,小的这就去将他给赶出月华楼。“ 那人沉默了一阵,才道:“这个人在你账房里是做什么事的。“ “就是打发他处理这些酒鬼闹事的欠账,所以才会让他碰上宋家姑娘来闹事的这一茬。“ “哦,如此,就暂且留着吧。“ 主管闻言。又慌忙用袖子擦了擦额间的汗道:“谢主子宽宏大量。“ “关于你说的洛腾托阿紫来说情销账的事儿,就允了吧。本来,我也不是在乎这几个钱。但是让邢妈妈转告阿紫,不能做赔本买卖。洛腾欠她的那个人情,可别私下给我用了。“ “是,是,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主管说完,抬头见那人在黑暗里冲自己挥了挥手,便赶忙从那逼仄的小房间里出来。等在外面的邢妈妈。就瞧见主管从那个房间出来以后,就好像是刚从陆地上回到水里的鱼,在大口呼吸着。 “你怎么每次见了主子以后,就吓成这样。“邢妈妈不屑一顾地挥着手绢,小声嘟囔道。 “你懂个屁!“主管压低了声音说道,他说的每个字似乎都是透过牙缝蹦出来的,“主子行事如此诡秘,定然是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的??若是,若是哪日咱们不小心将他的容貌瞧了去??“ 主管说着,做了个手刀抹脖子的动作。邢妈妈被他的狰狞模样给吓住了。额头上也泌出一层汗。“那,那他现在走了吗?“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想要活命,就少打听,多做事,“,说着,主管突然想起了金主的嘱托,“你回去告诉阿紫,那笔五千两的帐可以销了,但是一定要让洛腾时时刻刻都记得他欠了她的人情。还有,别让那个小妮子春心一动,就把正经事都忘记了。这个人情不是留给她自个的,是给主子留着的!“ “知道了,她不敢。你可别忘了,她的籍契和通关文书都捏在咱们手上呢。“提起阿紫,邢妈妈胸有成竹地说道。主管打量了邢妈妈几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又叮嘱了几句现话,方才离开阁楼。 他们二人不知道的是,这细微的动静已经悉数传到琉璃耳朵中。此刻,她正坐在自己的房间中。房间已然收拾一新,她看似是在弹琴,实则是在屏气凝神听着走廊上的动静。 待到主管离开之后,她才睁开眼睛来,轻轻拨了一下琴弦。“这下,可越来越有意思了。“ ?? 阿金觉得琉璃应该感谢她,若不是她想出来让洛腾收拾宋璃的烂摊子,洛腾也不会平白无故地欠了琉璃一个人情。但是这套逻辑在琉璃看来,实在是有些无耻。 “你倒是会投机取巧,空手套白狼。“琉璃形容阿金的这番作为形容得很精准,所以阿金也并不打算反驳。 “怎样都好,师姐不是心里有他吗。“阿金顶着一张俊俏少年的脸,坐在琉璃的房间里大吃大喝,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 琉璃斜眼瞧着她道:“你这是??宋府没有给你饭吃?“ 阿金白了她一眼,没理睬她,继续吃吃喝喝。琉璃突然叫了一声,吓了她一跳。 “呀,你该不会是怀孕了吧。“ 阿金一愣,那一瞬间她真的是有些吓到了。琉璃本来是在开玩笑,却在发现阿金的神色有变的时候,表情也凝重起来,“你??“,她一把抓住阿金的手,“你是不是已经??“ “嗯??“阿金颔首,挣开了琉璃的手。 “师妹你,你真是糊涂啊!“从来都是谈笑风生的琉璃有些恼了,若不是因为此时此刻二人是在月华楼里,估计她都要暴跳如雷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阿金抬头看着她,将最后一口食物吞完之后,又拿一旁盛好的泉水静了手,“我也已经去信和师傅说了。“ “你,你真是??“琉璃气急败坏,却又毫无办法,“放眼整个千面堂,只有你最有天资,可继承师傅衣钵。而今??而今你却做出这样的事,你让师傅怎么办。“ 阿金垂下眼来,没有出声。琉璃与她沉默相对地坐了一会儿,忽然叹了一口气道:“问世间情为何物??你千面术的功力,还剩下多少?“ “差不多??六七成吧。“阿金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来将内力凝于掌上。 琉璃盯着在她掌上燃烧的那一团蓝色火焰,眉头微微蹙起,“确实只有六七成了,若还是在羽化之境,应该是金色的才是。其余的功力呢?是给宋文禹了?“ 阿金摇了摇头,说得极其平淡。“散了。因为他不是练武之人。“ “真是可惜了,“,琉璃心疼地叹了一句,尔后又看着阿金道:“你??不后悔的?“ 阿金闻此言,意味深长地反问道:“师姐可后悔。“ 琉璃一愣,一抹苦涩的笑意挂在她的唇边。“我与他呀,那都是走过场,未有肌肤之亲。“ “什么?我不信。他是个木头吗?“阿金愣住了,她不相信,这世界上还有师姐魅惑不了的男人。更何况。师姐对洛腾,早就已经芳心暗许了。 “大概是吧,也有可能大概不是。以前我不相信世界上有刚正不阿的男人,而今,我信了。“ 阿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琉璃在提起洛腾这个人的时候,总会流露出如此落寞伤怀的表情,让她好不心疼。她抿了抿唇,站起身道:“此地不宜久留,宋璃动静闹得这么大,我就是想来看看你好不好。如今看你这样,我反倒是有些不放心了。“ “没事儿,有什么不放心的。正好我们要追查的那人想要我接近洛腾,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师姐心里,一点也不苦。“ 阿金心说,你就骗我吧,嘴上却什么都没说。今日她扮做胭脂水粉店的小二过来送货,也是在月华楼里逗留太久了。 阿金弯下腰来,捡起放在手边的送货方盒,将之挂在手上。“师姐。我先走了。回头有机会再来看你。“ 说罢,她将手一挥去掉了琉璃房间里的禁制,这才神色如常地推门走出去。琉璃将她送到门口,只觉得阿金的这个易容术真是登峰造极,不论是步态还是身形都让人瞧不出一丝破绽来。 出了月华楼,阿金先去的运来客栈解除掉易容术。待到收拾妥当走出房门的时候,阿银已经站在门口等了。 “阿姐,“,他递给她一封信道:“这是月姨写的。信上说,义父要来王都。“ 阿金听了心头一跳,连忙看了一遍信的内容。“看这个出发的日子,义父这几日应该就应该到了才是。他没来运来客栈吗?“ 阿银摇了摇头。 “那他又跑到哪里去了??“阿金一想到这个没有正形的养父就头疼。 “阿姐你为何如此忧愁。“ “阿姐是怕义父又到处乱发通天令,“,阿金回答得沉重,犹记得她十二岁时,初涉阁中事务,梁祈安就以收罗天下利器为由到处游山玩水。那几年间他托镖局带回来的绝世兵器确实有不少,随之而来的,也有不少拿着通天令上不羁山求通天阁相助的人。 “在王都,他不敢如此明目张胆。“阿银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梁祈安的软肋。 “那更可怕。“阿金的五官都皱成了一团。 “为什么?“阿银又不明白了,他的这个阿姐,总是想得比他多。 “因为他不敢明目张胆??就会暗搓搓地搞小动作,他若是不愿意现身,我们还真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比如?义父会做什么小动作?“阿银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潜进宫里,手刃仇人吗? 不,他要这么做,早就这么做了,不会等这么多年。那便是?? “糟了!“阿金一声怪叫,将信纸扔回了阿银怀里,一溜烟就不见人影了。 阿银捏着那张信纸,看着阿金的背影摇了摇头。 “还说义父不靠谱呢,我看阿姐也一样。“ , 第六十章 离别在即 阿金急急忙忙地回到宋府,宋文禹正好在家。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见她一脸慌张地跑进来,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了?“宋文禹放下了手中的书本,下意识地觉得又有什么惊天大事发生了。 “没事,“,阿金其实有很多想问宋文禹的,却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她总不能说,我有一个超级不正经的义父,他会易容会武功,说不定已经变成哪个你认识的人和你见过面了吧。 阿金进到房间里,先是喝了一口茶,这才又道:“你这两日有没有碰到过什么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宋璃去砸月华楼的场子,算吗。“ “不算。“ 宋文禹想到了他和洛腾现在处理的那几件棘手的案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那就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阿金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 “真的没有了,“,宋文禹看着她的眼睛确认道:“你是怎么回事?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我ⅪⅪ我就是最近总是心神不宁的,所以担心你出什么事。“阿金低下头,说这话的时候她有些心虚。可这样的动作看在宋文禹眼睛里,完全只是在担心他而已。 他的嘴角含笑,将阿金搂进了怀里。“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阿腾果真将那帐给一笔勾销了。“ “嗯,那就好。“阿金恹恹地应道,而今她满脑子想着的就是自己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义父。以她对他的了解,若是他是在看了自己的那封信以后决定来王都的,那他一定会来试探宋文禹。 问题就是,他到底什么时候会来找上门,又打算以什么面目来见他。 阿金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就怕义父做事没有分寸,直接将揭了她的老底。若是宋文禹知道了自己是通天阁的大小姐,那他ⅪⅪ还会将自己放在心上吗。 “阿金,你怎么了?“宋文禹感受到了阿金身体的紧绷,有些担心地看着她。“你是不是碰到什么事了。从你进门开始就有些不对劲。“ “我没事,本来今儿个去巡了一遍沈家的产业,又从运来客栈那儿支了五千两,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洛大人就这么替咱们解决了。“阿金笑眯眯地说道,扯了个无伤大雅的谎。 宋文禹一听不乐意了,果真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其他事情上。“就算真的要宋府赔钱,又怎么能用你陪嫁产业的银子?“ “是我考虑不周,那这五千两银票ⅪⅪ怎么办?“阿金小心翼翼地问道。 宋文禹没好气地刮了一下她的鼻梁道:“你想留着就留着吧,不用做出这么个楚楚可怜的模样。我又没有不准你存私房钱。“ “好呀,这可是你应允了的。“阿金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银票递给了在一旁伺候的阿珍。 宋文禹瞧着她钻进钱眼里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ⅪⅪ 六月,大慈悲寺里种着的凤凰花开得正好。 皇贵妃任氏正在寺院中赏花,忽然有一个小沙弥跑过来对着她恭敬行礼道:“居士,有位客人想要见您。他说ⅪⅪ他是您的一位故人。“ 说着,小沙弥便将袖中的香囊递给了任氏。香囊制成的时间已久,那上面的绣样已经不似以前那般熠熠生辉了。任氏光是看了一眼那锦囊上的花纹,就愣在了当场。 “这是从哪儿来的。“ “回居士的话,是那位客人给的。“ 任氏看了一眼低头等着她的回应的沙弥,忽然之间明白了什么,她从刚才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轻轻说道:“带我去吧。“ 小沙弥向她行了个礼,便将任氏带到了一处偏僻的树林子里。任氏站在院门前,一眼就瞧见了那个伟岸颀长的身影。 “好久不见了,梁公子。又或者,应该尊称你一声阁主。“任氏走下台阶,在石凳上坐下,瞧着梁祈安缓缓转过身来。 “贵妃娘娘何需与在下如此见外,说来,你还是我和师妹的恩人。此嗯,没齿难忘。“梁祈安笑道,也坐了下来。 任氏瞧着小沙弥将香囊交还到梁祈安的手上之后便转身离开了,很是肯定地回过头来看向梁祈安。“不愧是通天阁。即便是在这佛门境地,也有你们的人。“ “这些孩子想去哪里都是自愿的,通天阁从未有为难过。“梁祈安说着,给任氏倒了一杯茶。任氏看着那个茶杯,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明明自己是长居于此的,但是梁祈安的这一番作为,倒更像是他是这里的主人。 “十年了,你都从未再现身于王都。而今,怎么又突然出现了,“,任氏抬起眼皮来看着梁祈安。言语平淡,心里却是翻江倒海,“莫非,这王都的天果真是要变了吗?“ 梁祈安一愣,有些哭笑不得地瞧着任氏。“贵妃娘娘真是抬举我了,我又不是千岁那样的怪物,非乱世不出。此次来王都,是为了办一些私事。因为要逗留一段时间,自然是要过来拜会故人的。顺便,将师妹的心愿达成。“ 梁祈安说完这话,便将那香囊推到了任氏面前。“绫罗弥留之时,便一直想着要将此香囊送到你的手上。可惜当时她在宫中时,一直没有那个机会。“ 任氏闻言,伸出手来拿过香囊打开一看,眼泪夺眶而出。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眼中翻涌的泪意。“她向来就是个温柔的人,之前见着我心神不宁,夜不能寐,便说在她的家乡有一种花可以安神,一朝待得花开,她便做个香囊给我,里头都用此花填充ⅪⅪ十年了,你还记得将她的这个东西转交于我,谢谢。“ 说着,她便将香囊攥在手心里。二人沉默了一阵,似乎都是在缅怀故人。梁祈安忽然道:“我看这大慈悲寺里,也种上了凤凰花。“ “是,我托人四方寻找,寻来的。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而今树木刚刚长成,今年正好是第一年开花。“ “哦,他没有反对吗。“提到这个他,梁祈安的声音便冷了几分。任氏抬头看着梁祈安,虽然她非练武之人,却也感受到了那凌厉冰冷的杀气。 “没有,自从十年以前绫罗与诺儿不知所踪,鹈鹕宫也被付之一炬之后,他便对这些事情和人不闻不问起来。只是,这些事情和人,他不提,宫里的人也不准提。谁要是提起来了,便是死罪。“ “呵,看样子,他是对朱良莘散播出来的谣言深信不疑了。“ “谁知道呢。“,任氏低下头来,用手指摩挲着香囊上凸起的独特的花纹,“他到底怎么想的,我也已经不在乎了。只是听说ⅪⅪ他最近身子不好,朝廷里关于哪位皇子应为监国之职的问题也颇有争议。我只怕,这好不容易安定了一阵子的天下,又要不太平了。“ 梁祈安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任氏一眼,他有些迟疑地问道:“湛儿最近可有经常来看你?“ “自然是经常来的。说来也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是,让他小小年纪尝到了一夜之间跌落云端的滋味。不过好在他在消沉了一阵子之后又振作起来了。只是他现在不得不依附太子,让我始终担心他的安危ⅪⅪ你我都心知肚明,当初朱良莘是如何想要置他于死地。“ “这点你可以放心,朱良莘的儿子既然已经立为太子,她自然会更加谨小慎微的。至于湛儿自己,他也有自保的能力。“梁祈安委婉地安慰道,并没有将自己的怀疑直白说出来。 任氏与萧湛向来都是母子情深,视彼此为依靠。若萧湛没有告诉他母亲自己真正的想法,那他作为一个局外人,更没有必要捅破这层纸了。 “好了,“,梁祈安喝完了杯中茶,“我也该离开了。“ 他站起身来,任氏也跟着站起身来。“可否告诉我一件事,绫罗现在葬在哪里。“ “依她的遗愿,葬在了可以看得到王都的地方。“梁祈安轻声回了一句,仅是向前走了几步便消失在了任氏的面前。 “如此ⅪⅪ绫罗妹妹,你到底是恨他,还是依旧爱着他?“任氏慢慢坐了下来,将杯中茶倒在了地上,祭拜故人,“若你是恨毒了他。想要看着这王朝覆灭。姐姐便只求一样,求你保佑湛儿平安。“ ⅪⅪ 雨夜,雷声滚滚。 忽然一声惊雷,让阿金猛地睁开了眼睛。正在她看着外边紫电闪过的场景发呆的时候,宋文禹忽然伸过手将她抱进了怀里。 “是不是被吓到了。“ 阿金默默摇了摇头,她将手搭在宋文禹的腰上轻轻说道:“我是在想,这雨已经接连下了好几日了。从未断过,再这么下下去,南边那儿又要民不聊生了。“ 宋文禹没想到阿金的心里竟然是藏着这么沉重的事情,叹了一口气道:“没想到你竟然与我想到了一处。“ “我少时,其实怕极了这样的雨夜。因为若是这么下上三两天,江南必出瘟疫。那时师傅带着我为聚集到杭州金陵附近的难民们布施看诊。我瞧着那些瘦骨嶙峋的人,实在是怕极了。“ 这是阿金第一次向宋文禹说起自己年少的时候,他将阿金抱紧了些道:“你师傅是个善人。“ “是,师傅虽然性格冷清,却是天底下最为温柔善良的人。当初我母亲将我托付给她时,我也是惧怕着她的。可相处的时间长了,就愈发觉得师傅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阿金喃喃说着,将自己儿时生活半真半假地娓娓道来。 宋文禹默默听着,心里那一团焦躁的情绪似乎也被这温暖的声音给逐渐抚平了,“若是可以,改日一定要见你师傅一面。只是到时,我该称她一声什么呢?“ 阿金想了想,莞尔道:“就随我叫师傅吧,你若瞧见她,一定觉得喊岳母是喊不出口的。“ “你师傅ⅪⅪ是个女人?“宋文禹一愣,闹了半天,自己还误会了,“我本以为是个男子。“ “女子之中,亦有女中豪杰。“阿金捶了他一把,有些不满地说道。 “那好,便依你的意思,叫师傅。那你的亲生母亲ⅪⅪ“宋文禹刚还准备说下去。却被阿金打断了。 “她已经死了,在沈万千找到我们之前,她就已经死了。“说到这里,阿金有些失落,她从小到大都将自己对母亲的这份思念小心翼翼地藏起来,因为云氏于她而言,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且这个影子随着她长大成人,越发的模糊不清。 她时时刻刻都在害怕,怕自己有朝一日连母亲的轮廓都已经想不起来了。然而因为她性子冷惯了,从来没有人发现她的这点小心思。 “阿金ⅪⅪ不害怕,“,宋文禹测过身子来抱着她,用下巴轻轻磨蹭着她的发顶。为了能够让阿金的心思从这份哀伤之中脱离出来,他忽然也想与她说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情,“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十二岁那年,被人追杀差点客死异乡?“ 阿金身子一僵,先前那些朦胧的睡意一下消失不见了。她机械地摇了摇头,心里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地等着下文。 “我儿时曾是四皇子萧湛的伴读,有一年冬天,我陪着他与圣人一道下江南巡视。却没有想到。在我们二人独微服出游的时候,被人追杀。我们二人穷途末路,正当我绝望了的时候,有一个姑娘从天而降救了我。她不仅救了我,也救了四皇子。“ 这个答案让阿金有些意外。润王萧湛之前对她的那些暧昧态度,似乎一下就说得通了。 阿金眉头一皱,如此说来,萧湛是知道自己身份的吗? 她正在琢磨这件事情的时候,宋文禹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你睡了?“ “没有呢。“阿金应了他一声,话音刚落,身上便多出来一个人。 阿金睁大眼睛瞧着他。有些呆愣。 “那你困不困?“宋文禹用一种低沉魅惑的嗓音,谆谆善诱着。 阿金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好像是被蛊惑了一样。说实话,她从没见过宋文禹这么一副邪肆的模样,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那我们ⅪⅪ“宋文禹低下头来,话没有说完,先吻上了阿金的唇瓣。 阿金早就初尝情事,自然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她没有反对,只是有些娇嗔地搂着他的脖子问道:“过一会儿你就要天亮了,怎么还有心情做这种事。“ “正是因为睡不了多久了,才要做这种事。“,宋文禹一本正经地说道。 直到阿金被宋文禹送上云端之前,她都没有想清楚,这两件事情到底有什么关系。 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阿金才懒洋洋地醒来。她在阿珍和阿九伺候自己梳洗的当儿,忽然就想到了阿紫的那句玩笑话。 阿金心里有些纠结。她抬头看着阿九道:“我的月事,一般都是什么时候来的。“ 阿九想了想。“姑娘,你一般都是月中,而且每次都很准时。“ “是呢,算算日子也快到时间了,“。阿金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放在了平坦的小腹上,“我觉着最近饭量特别大,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准时来。“ 阿九听了她的话,梳头发的动作一顿。“姑娘不必胡思乱想,一定会准时来的。“ 阿金没有细想她话里斩钉截铁的意思,只是自顾自地在想着生孩子这件事情。“其实,如果这个时候怀有身孕了,也不见得是坏事呀。“ 阿九拿着梳子的手又是一抖,半天没有吭声。阿珍察觉出了她的异样,下意识地看了阿九一眼,却发现对方的脸色白得可怕,用狰狞形容,也不为过。 阿珍吓得赶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第二眼。 “姑娘,奴婢认为此事不妥。“ “为何?“阿金转过头来看向阿九,却见阿九一下就跪了下来。 “姑娘,历来习千面术之人,均为童子之身,都未初尝情事,更未孕育子女。之前姑娘与大少爷圆房时,就已经散去了三成功力。若是生产子女时,又会出现怎样的状况,无人知晓。奴婢恳请姑娘三思。“ 说着,阿九对着阿金重重磕了一个头。阿金吓了一跳,立马站起身来要将阿九扶起来。“你这是做什么,我二人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什么主子仆人,那都是做给外人看的。现下没有外人在,你何必如此对我。快快起来。“ “姑娘,既然话已经说开了。索性奴婢就在此求姑娘一件事情吧,“,阿九抬起头来一把拉住阿金的胳膊,“奴婢求您,若是不知道习千面术之人是否适合孕育子女,姑娘你也切莫做这样的傻事。好吗?“ 阿金一愣,不想答应她,只是淡淡说道:“你先起来再说。“ “不,姑娘,若是您一定要如此,奴婢也不难着您,只是若是您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会杀了宋文禹,还有那个孩子,奴婢说到做到。“ “你ⅪⅪ“阿金没有想到阿九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惊怒交加之间,不自觉便散发出了几分杀气。阿珍也被阿九这等不怕死的行径给吓到了。 正当她阿九今日在劫难逃的时候,却见阿金站直了身体,转过身去,不再看她们二人。“你们都出去吧,让我静一静。“ “姑娘ⅪⅪ“阿九见着阿金如此落寞,也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了,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阿金厉声打断了。 “都给我出去。“ 阿金话音刚落,阿九和阿珍的身上便无端端袭来一阵压迫。重似千金。阿珍咬着牙,拉着阿九出了门。二人站在门外,阿珍瞪着阿九看了好一阵,才道:“师姐,你这次真是大错特错了。“ 阿九抬起头来,眼神依旧清冷。“何错之有。“ “你没见到姑娘有多伤心吗。“阿珍据理力争,没想到阿九这么冥顽不灵。 “伤心和丢掉性命,两害取其轻。“ “你怎么就知道一定会丢了性命呢?还是在你心里,若是姑娘成了一个普通人,是一件比丢了性命还要严重的事情?“平日里大大咧咧的阿珍忽然变得伶牙俐齿起来,她的诘问,让阿九哑口无言。 “你真的是做错了。大错特错。“阿珍摇了摇头,说完自己想说的,便不再理阿九,转身离开了房门口。 阿九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自己孤立无援。她转过头来看着那一扇紧闭的门扉,暗自下了决心。 “姑娘,阿九一定会护住你的周全。“ ⅪⅪ 阿金在房中这一坐便坐了大半天,傍晚时分,宋文禹风尘仆仆归来时,见阿金一人枯坐在房中。也不点灯,不觉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他放轻手脚来到她身边,似是怕惊醒了正在沉睡的她。 是的,阿金现在这么一副模样,就好似是进入到了某种幻境之中。 阿金听到宋文禹的声音,回过神来瞧见他坐在自己身畔,想起阿九对她说的那些话,不禁痛彻心扉。她扑到宋文禹的怀中,紧紧抱着他,轻轻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ⅪⅪ“ “你真是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我还没回来,你便已经知道我要去淮南的事情了。“ 阿金一愣,没想到宋文禹会带回来这个消息,她抬起头来看着他,眼里满是疑惑。“怎么突然去淮南。“ 说起这件事,宋文禹心情有些沉重。“淮南有地方决堤了,死了不少人,圣人尤为震怒。再加上之前有不少言官就曾经谏言,说淮南那块官匪一家,奢靡成风。他现在怀疑有人拿着赈灾银中饱私囊ⅪⅪ所以,便派我与四皇子同去淮南。“ “你和洛腾不是在做别的事情吗?为何又让你去淮南ⅪⅪ“ “我和洛腾之前的差事,因为许久停滞不前,圣人觉得这件事情已经不是重中之重了。再加上此次只是我去淮南,洛腾还在,所以也并不影响事情的进度,“,宋文禹没有说出真正的原因。 今日在朝堂之上,是太子力荐四皇子萧湛与他前往的。他不知道太子和皇后朱氏到底在卖什么药,毕竟淮南是萧铎的腹地。萧铎又向来与萧湛不和,这个安排,实在是令人费解。 “那ⅪⅪ几时出发。几时回来。“阿金有些慌了,她想之前自己说心神不宁,完全是扯谎的。没想到却成了真,有些话真的不能乱说,她有些后悔了。 “等到要押送过去的赈灾物资都已经到位了,我与四皇子便出发。我估摸着,最快也要三两日之后了,“,说到这儿,宋文禹搂紧了阿金,“这几天我已经告假,留在家中好好陪着你。“ 阿金听了这话,心里更慌了。他抓着宋文禹的衣袖,有些焦急地问道:“就不能让我陪你去吗。“ “阿金,不可以的。哪里有御史前去巡视,还带着家眷的道理。我答应你,我会时常寄信回来报平安,好不好。“ 阿金揪着宋文禹的袖子死活不愿意放手,直到见他眼神坚毅,事情仿佛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这才失落地低下头,幽幽说道:“好,我知道了。“ “你别这样ⅪⅪ“宋文禹叹了一口气,“看你这样,我心里不好受。“ “好,我不这样。“阿金将脸埋在了他的怀里,不让他看出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 , 第六十一章 惹是生非孟二强 自从被月华楼的人亲自押送回宋府之后,宋璃担惊受怕地老实了几天,发现月华楼的人再也没有过来找麻烦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既觉得庆幸又觉得蹊跷,可是这毕竟是自己惹出来的事情,她即便好奇心再旺盛,也没那个胆子将来龙去脉问清楚。 然而,她不去问,并不代表没人去告诉她。就在洛腾出面解决完宋璃的事情不久,孟一菡便递了帖子过来邀请宋璃到孟府一聚。 本来,宋璃是不打算去的。可是在宋府里头呆着,又让她憋闷得很,索性便借了这个由头出去放放风。良玉见到帖子是孟府送来的,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劝诫宋璃,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她去。 孟一菡一见良玉,就笑了一下。她低下头,想起了与自己一起长大的红果。对于阿金的恨意,便又刻骨铭心了几分。 “伺候妹妹的人也换了呢。与我一样。“孟一菡见宋璃走进凉亭里坐下,如是说道。 提到鸳鸯,宋璃的脸色并不好看。并不光是因为鸳鸯与她的主仆情分,更多的是鸳鸯已然成为了她午夜梦回的梦魇。 “你邀请我过来,就是想提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吗。“ “哪里的话,我与妹妹你无冤无仇,何必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孟一菡表现的很平静,就好像她是真的只是请宋璃过来喝茶聊天的,“我与你如今在内城里的处境一样,即便是请了别人过来与我吃茶聊天,她们也不一定会应允的。思来想去。也就只有我们俩还能说上话了。“ 宋璃脸绷着,没有一丝一毫的缓和。“孟二姑娘此言差矣,宋家不比孟家。你若是愿意,即便别人心里不愿意过来,也必定要看在孟家的面子上过来陪你打发打发时间的。至于我ⅲⅲ呵呵。“ 宋璃很确信,自己之前闹出的那个乱子孟一菡不会不知道。她在知道的情况下还特意将自己请过来,宋璃之前在孟一菡这儿吃过一次亏,自然对她防备得很。 孟一菡似乎听不出来宋璃言语之中的讽刺,就着她的话劝慰道:“妹妹何必如此自怨自艾,妄自菲薄。宋中枢家的嫡长千金,此等身份,放眼整个内城也是独一份的。有些事情,等时间长了,旁人自然就淡忘了。“ 明明是奉承的话,偏偏对宋璃很受用。她瞟了一眼孟一菡,语气也没有之前那么强硬了。“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ⅲⅲ终究是这段时间最难熬。“ 孟一菡低头一笑,给宋璃续了一杯茶。“再难熬也总会有熬过的时候。你瞧,之前月华楼的那场风波,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宋璃一愣,有些诧异地看向孟一菡。“孟二姑娘的意思是ⅲⅲ“ “就是前两天你的事情呀,事情不都解决了吗?我听大姐说,还是洛腾出面亲自解决的呢。“孟一菡微微笑道,一副以为宋璃在装傻的表情。 事情解决,在宋璃意料之中,因为一连好几日也没见月华楼的人上门找麻烦了。可是自己的这件事情竟然是洛腾出面解决的,宋璃心中泛起一丝涟漪,同时又觉得困窘羞涩。 “怎么,怎么会是他出面解决的ⅲⅲ“她低下头来。羞赧地喃喃自语道,自然没有瞧见孟一菡的眼中划过一丝算计。 “我初次听到的时候,也很诧异。之前不是都传言说洛大郎君与朱雀巷的行首情投意合吗?眼下他竟然愿意为了你放下身段,去月华楼求行首出面将此帐一笔勾销,真是ⅲⅲ“ 她话还未说完,宋璃的心就已经凉了个透。她僵硬地抬起头来看向孟一菡,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说ⅲⅲ“孟一菡先前还是在含笑说这件事,见宋璃表情有异,连忙住了嘴,“我说得似乎有些多了。都是道听途说的话,妹妹也不要往心里去了。来,我们好不容易见次面,不聊这些烦心事情,但凡喝茶吃点心便是。“ 宋璃看着她,只觉得孟一菡的话题转换得太过生硬。她越是如此,她便越是相信孟一菡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宋璃心不在焉地又在凉亭里坐了一会儿,便借故告辞了。 孟一菡没有送她离开,只是坐在凉亭里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伸手拿了一只凉糕放在嘴里细细品尝。 “姑娘ⅲⅲ宋姑娘可是将你的话听进去了?“红豆见着宋璃怒气冲冲的样子,心里有些没底。她不明白,为什么孟一菡要专门请宋璃过来说这番话。 “她肯定是听进去了,而且她还知道要找谁讨说法。“孟一菡想到那个宋沈氏又要不得安宁了,心里就一阵愉快。之前她便从沈默金那儿打听到了这个沈氏的真实身份,那时她还不懂通天阁是个什么东西。若不是黑衣人出现对她恩威并施,她压根就没有意识到通天阁竟然还是圣人的禁忌。 可是,那又如何? 孟一菡一挑眉,又拿了一块凉糕放进嘴里。 她现在是苦于没有证据,所以才隐忍不发。在此之前,她便时不时地给宋沈氏制造点麻烦,处理这些棘手的家长里短多了,这个冒名顶替的沈默金总会出手的。 到时候ⅲⅲ 孟一菡眼睛一眯,表情显得十分愉悦。红豆站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只觉得现在二姑娘笑得有些渗人。 “这个糕点做的不错,传我的话,赏这糕点师傅五两纹银。“ 吃完了一盘点心,孟一菡眉开眼笑地说道。也不知道是真的因为吃到了好吃的东西,还是因为其他。 ⅲⅲ 自从宋文禹那天晚上和阿金说了要去淮南的事情,阿金就一直琢磨着怎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跟过去。思来想去,便只有动用通天阁的人这一个办法了。 为此,阿金有些举棋不定。 她不是那种为了自身就可以不管不顾的人,她很清楚,自打十年前通天阁与朝廷之间因为良贵妃的关系彻底闹崩之后,通天阁在王都里的人真是个个精贵。若是自己顶替了其中一人的身份跟随宋文禹前去王都,平安无事还好,若是暴露了身份,有可能要将遗世而独立的通天阁也牵扯进来。 毕竟,当朝皇帝早就想要抓住义父的痛脚了,只是一直苦于无法下手。 “姑娘,您这几天都愁眉苦脸的。是有什么事情想不通的吗?“自从之前阿九和她闹了不愉快之后,经常伺候在她身边的便只有阿珍了。阿九那个丫头,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也不知道是做什么去了。 阿金没空管她,更没那个心思。 “确实是遇见了一件难事,想要找人与我拿个主意ⅲⅲ“可是,自己又该找谁拿主意。 若是将此烦恼与初见说了,阿九就一定会有所察觉;弟弟阿银对于人情世故方面更是木头疙瘩一块,不能与之为谋。 阿金私心里是想找义父梁祈安商量的,毕竟是要动用他的人。总归是要和他说一声。能够同意是最好的了,若是不同意,自己好歹也算告知了。 可是,那个义父现在在哪儿又是个大难题。 阿金觉得这几天自己为了这个事情,脑子都已经想得不好使了,整个人每天晕晕沉沉的,只想睡觉。 “今天大少爷有说下朝回来吃午饭吗?“阿金突然想到了每天天还没亮就要去上朝的宋文禹,如是问道。 “少爷没说呢,奴婢这就去门房问问。“阿珍想了想今天宋文禹离开时,好像只吩咐了自己不要去吵醒姑娘,并没说其他的。 她得了阿金的同意,就急忙往宋府的正门口去了。宋府地界大,东厢房离正门又远,若是不快去快回,说不定自己还没来得及报信,大少爷就已经回来了。 阿金瞧着她风风火火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她转过身来,看着一张白纸发呆,想写些什么,却又不知道给谁写。好像自从自己嫁到宋府里以来。各种事情就没有断过。通天阁里的每个人,都有要事缠身,自顾不暇。 一时之间,阿金就没了可以倾诉协商的对象。她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思念义父梁祈安,阿金叹了一口气,拿起毛笔,正要下笔的时候,房门被人猛地推开了。 阿金一回头,就瞧见宋璃绷着脸站在那儿,跟在她身后的良玉因为之前要追赶宋璃,跑了好一段路,正在那儿喘着气。 “小姑子来了,有什么事情?“ “我找我哥。“ 宋璃的回答让阿金有些讶异,这还是宋璃第一次没有一进来就直接找她的麻烦。 “你哥去上朝了,还没有回来,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不然ⅲⅲ你在这里等着?或者,待会儿他回来了,我跟他说你来找过他。“ “他不在,找你也行。“宋璃一听宋文禹不在,底气足了几分。她向良玉使了个眼色,良玉犹豫地看了看在屋子里的两个主子,最后一咬牙便退了出去,并把门关了个严实。 阿金一愣,有些猝不及防。“小姑子这是什么意思?“ “我问你,关于月华楼的那笔账,最后是怎么销的。“ 阿金心想,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她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踱步,似乎是在斟酌应该如何回复自己这个不好相与的小姑子。宋璃站在那儿不耐烦地等了一阵,见她半个字都没有吐露。忍不住又道:“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我还真是ⅲⅲ不知道。“阿金说着,又坐了下来。言语之间似乎带着些挑衅,似乎又没有。 宋璃被她这样平淡的态度搞得有些火大,这阵子以来的委屈一下全部爆发出来,变成了怒火。“你说你不知道?当初是谁跟我父亲说什么在商言商,用商人的办法去解决的?现在你跟我说你不知道怎么解决的?“ “我确实不知道这笔账是怎么解决的,“,阿金睁着眼睛说瞎话,“那天我只是和你大哥一道打发走了月华楼的账房先生,之后便将单子都给了你大哥。过了几日以后,你大哥回来就跟我说,这笔账都解决了,我还诧异着呢。本来,我还专门准备了五千两银子准备用来销账的ⅲⅲ“ “谁让你准备银子销账的!你以为我们宋府家大业大,还拿不出这么点钱?“听到阿金的后半句话,宋璃跳起来质问道。 阿金彻底呆住了,她没想到这句话自然也触到了宋璃的逆鳞,索性,她便闭嘴不说话了。宋璃见她沉默,更是来了脾气。可是之前在东厢房里发生的事情她又依稀记着一些。二人就这么沉默僵持着,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突然,她看到了阿金身边放着的那把琴。 “这是谁给你的。“宋璃手指着那把琴,一脸震惊地问道。 阿金回头看了一眼,又看向宋璃道:“小姑子既然这么问,自然是知道这把琴原本是谁的。“ “那她为什么会ⅲⅲ不,一荻姐姐视此琴如命,又怎会赠予你?“ “大概是因为ⅲⅲ我是宋大郎君的妻子吧。“ 阿金的这一句话,让宋璃觉得自己多年的坚持与信仰瞬间崩塌了。 “不,怎么会ⅲⅲ她怎么会认可你这种出身的女人陪伴在我大哥左右!“ “她认可如何。不认可又如何?“阿金皱着眉头瞧着宋璃,“小姑子说的话好生奇怪,也不怕连累了你大哥和宋府,乃至太子妃和整个孟家!“ “我ⅲⅲ我惯没有你会说便是了。“宋璃一跺脚,转头冲出了房间,站在门外的良玉被吓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阿金。 阿金淡淡地回了她一句:“姑娘心情不好,你要小心看着。若是姑娘再做了什么糊涂事,我想,大夫人不一定会对姑娘下得了狠手。但是对伺候在身边的奴婢一定可以。鸳鸯就是最好的例证。“ 良玉一听,吓得脸色都白了,连声称是,赶紧追出门去。这主仆二人没有走多久,宋文禹便带着怀仁和阿珍进来了。“这是怎么回事?我瞧见良玉匆匆忙忙地跑出去了。“ 阿金抬头看了宋文禹一眼道:“你没看错,刚才宋璃来过。“ 宋文禹听到宋璃的名字就头疼。“她来做什么,又来惹你不高兴的?“ 阿金心想,你真是说对了。话到嘴边,却没有这么尖酸刻薄。“她好像知道洛腾替她销账的事情了,看她那么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应该还知道得挺多。“ 不然,应该是怀着女儿家的心思欢欣鼓舞才是。 “谁告诉他的。“关于这件事,宋文禹是私下禀告了父母事情解决的结果。宋家二老都是分得清轻重的人,应该不会将这件事情的原委与宋璃细说。 如此一来,便应该是府外的人了。 “我倒是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对是不对,“,阿金说着,偏过头去看了一眼孟一荻送给自己的琴,“你还记得当初太子妃藏在这琴里送出来的纸条写的是什么吗?“ “小心孟一菡,“,宋文禹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只是现在我即便去问,宋璃也一定什么都不会说就是了。“ “确实如此。孟二姑娘果真是好计谋,说句实话,我总觉得她更为胜任太子妃。“阿金低下头来,感叹了一句。 宋文禹听出了些许醋味,赶忙上前搂住了她道:“又在胡思乱想了。“ “没有,就事论事罢了,“,四目相对间,阿金又问了一句,“你看你把我留在这儿,我就得应付这些事情。果真不愿意带我走吗?“ 宋文禹叹了一口气,将阿金的头按在自己胸前。“阿金,若是可以,我一定会带你走的。只是ⅲⅲ“ “我明白了,我就是问问。“阿金垂下眼来,之前还犹豫的她,就在这一瞬间下了决心。 当天晚上,她便给梁祈安写了一封信,并将之压在了运来客栈。初见听了她的想法,有些不敢苟同。 “师姐,不如你再考虑一下吧。“ “无需考虑,这也是我这么多日子以来考虑的结果了,“,阿金说这句话的目的,就是为了告诉初见自己已经下定决心,谁再去劝也没有用,“这封信是我要转交给义父的,你不用专门差人送去不羁山了。我猜,他现在已经到王都多时了。“ “什么?既然如此,为何阁主没有现身呢。“ “我猜,他应该也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吧ⅲⅲ“阿金偏头想了一会儿,因为想不出头绪,索性便将精力放在了自己的事情上,“麻烦你去打听一下,此次下江南的人里,都有哪些人。若是正好有鸽子在其中,我与她便调换身份。“ “可是可以。若是没有ⅲⅲ该如何是好?“初见小心翼翼地问道。 “若是没有,那便是天意。我便老老实实待在王都,等他平安回来。“阿金笑了笑,淡定答道。她从宋文禹透露的只字片语之中得知,此次宋文禹及萧湛作为御史下淮南,不仅是为了去彻查地方官是否存在贪腐之事,还要去救济难民。既然如此,光是两个京官前去一点用都没有,肯定还会带上一部分军队,杏林苑的御医和医女等。 阿金向来对义父掌控全局的部署有信心,若是这么多角色之中都没有通天阁的人在,那她也只能认命了。 “好,那就好。“初见如释重负,应下了阿金吩咐给他的这门差事之后,便将阿金送出了门。 临走时,阿金突然想起了阿九,她又回过头来问初见道:“近来阿九有来找过你吗。“ “有,“,这次提起阿九,初见温柔的眼神里又带着一丝忧郁。“我正想问师姐,她最近是否碰上什么事情了。“ “没什么特别的事。只不过,她一直想要回不羁山,“,阿金说着,往远处的天空眺望,“阿初,我一直没有问过你。若是日后你与阿九成亲,你是想回不羁山,还是想继续留在这儿。“ 初见沉默着。没有说话。 阿金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他和阿九之间的事情,她一个外人,即便再与他们亲近,也不能插手。更何况,她已经自顾不暇了。 出了运来客栈,阿金如往常一般去了兰茵记,今天是她头一次没有带丫鬟出门。难得的自由时间,想让阿金多在外头闲逛一会。 说来也巧,她刚上楼,就碰到了陆青。 “宋夫人,“,陆青恭敬说道:“四公子在上边包房里,想请您进去叙旧。“ “好。“在陆青意料之外的是,阿金这次竟然没有推托。他说出请求,她便自然而然地答应了,连半分推辞都没有。 陆青带着阿金来到包房前,敲了几下房门之后,便开门让阿金一个人进去了。 “我经常来这儿吃饭,却很少碰见宋夫人。所以今儿个瞧见你进了兰茵记。便让陆青去请你了。没有吓到你吧。“萧湛见阿金走进来,站起身来为阿金挪开了椅子。 阿金无声地坐下,见这一桌菜肴里竟然好些都是自己喜欢吃的,有些感动。但,也只是感动而已。“没有,听管事的说了,四公子是这里的常客,说起来也算是我的金主了ⅲⅲ我听文禹说了,关于下淮南的事儿,四公子也要同去。“ “是,“,萧湛没想到阿金会提起这件事。当他听到她叫宋文禹叫得如此亲昵时,心像是被一根针轻轻扎了一下,“也是承蒙圣人看重。“ “处理这种事,其中盘根错节,四公子要小心了。“阿金垂下眼来,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那一个空杯。 “谢谢提醒,我自会小心。“ 话说到这里,二人心知肚明,阿金之所以答应了这一次的邀约,全看在萧湛即将离开王都的份上。而且,他还是要与宋文禹同去的。 或许,她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宋文禹树敌吧。 萧湛这般想着,脸上现出一丝苦笑,也亏得阿金如此谨慎细心了。 阿金不知道萧湛此时此刻的想法,她全当萧湛是一个知道她底细的人,且还是当今皇帝的儿子,所以她自然是要小心谨慎的。 对于这个自己曾经施与援手的男人,阿金的记忆并不深刻。六岁那年所有的记忆,似乎都被宋文禹所填满了。 阿金对此并没有觉得愧疚或者遗憾,只觉得造化弄人。她抬起手来,给自己倒满了酒,对着萧湛说道:“既然今日与四公子在此相会,就预祝四公子马到成功,平安归来吧。“ “好,多谢宋夫人美意。“萧湛微微一笑,与阿金轻轻一碰杯,便将杯中水酒喝了个干净。 二人又说了些其他的事情,阿金便起身告辞了。陆青将她一直送到了马车上,才去而复返。他推开门,正好瞧见萧湛正站在窗边向下望。 不用想陆青也知道,这是在看阿金乘坐的马车。 “四爷,宋夫人小的已经安全送上马车了。“ “嗯,好,“,萧湛今天看起来很高兴,他招呼陆青坐下来陪他喝完最后一点酒,“过两日,你便跟着我一起下淮南吧。“ 陆青没想到萧湛竟然有这个想法,慌忙拿起酒杯来喝了一杯,很是兴奋。“小的一定鞍前马后,尽心尽力地伺候主子。“ “嗯。“萧湛点点头,满脑子里想的还是阿金今日对他说的那一句话。 马到成功,平安归来。 , 第六十二章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这几日以来,阿金一直忙于筛选与自己偷龙转凤的人选,自然也不会知道宋文禹与萧湛被任命为御史的细节。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圣人的圣旨刚下,萧铎便秘密来到了太子府,神不知鬼不觉。 “太子哥哥,为何要让萧湛那个家伙去淮南。“萧铎愤愤不平地问道。 萧烁瞟了他一眼,笑道:“萧湛毕竟也是咱们自己的人,就算他查出来了点什么,也不会将你揭发了去。我觉得这样的安排,挺好的。“ 萧铎敢怒不敢言,神情在烛光的衬托之下显得晦暗不明。“太子哥哥果真是信得过他吗。“ “自然是,“,萧烁微微笑着答道,他没有将朱氏与他谋划的计划和盘托出,只是说了一半,“再则,父皇现下身体情况每况愈下,随时都有可能颁布代理监国的诏书。虽然我一直觉得这个位置父皇不会给别人,但是母后却还是觉得要小心为上。所以,便将这个差事指给萧湛了。“ “既然如此,兄弟我便也跟着他们去,一路上也可以好好看着他们两个人。“想起除了萧湛,还有一个宋文禹,萧铎的眼神有些阴鹜,甚至带着些嗜血的兴奋。 萧烁当作没瞧见萧铎的这些小心思,只是慢条斯理地说道:“淮南本来就是你的腹地,此次随他们前往,也好。“ “这么说,太子哥哥是应允了?“萧铎一扫阴霾,跃跃欲试。 “我应允了有什么用。还得父皇答应,“,萧湛想了想道:“这样吧,我明日进趟宫,看看他们下淮南的人选定了没有。若是没有,我便与四弟私下说说这事儿。“ “和他说?“萧铎冷哼了一声,“他定然是不会让我去的。“ “你不用管那么多,回府听我的消息便是了。“萧烁明显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与萧铎多做纠缠,三言两语便将他给打发走了。 第二天一早,萧烁也没有忙着去找萧湛和宋文禹。而是先去给朱良莘请安。二人屏退了一干闲杂人等,这才开始说起正事。 “母后,五弟也想去淮南。“ “他去做什么?“朱良莘的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嫌弃。“还嫌他那边给我们惹的乱子不够多吗。“ “正是因为如此,五弟想要去将功补过。再则,便是他不放心四弟。“萧烁淡淡地说道。 朱良莘眉头一皱,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之前本宫也是担心将他放了出去,是放虎归山。若不是觉得他留在王都,终究会挡你的路,本宫也不会出此下策??“ “若是母后也很是担心,不如便叫五弟去一趟吧。带上几个他的心腹,美其名曰是护送二位御史去淮南。本来,他们一路上也是需要护卫的,“,萧烁一边说着,一边若有所思地盯着房间的一处角落瞧。他琢磨事情的时候,总是这么一副表情,“只是,我始终觉得四弟不会轻易答应。毕竟??五弟从小到大,都处处与他作对。“ 朱良莘心想。哪里是不会轻易答应,压根就不会答应。她伸手揉了揉有些胀痛的额头道:“让他去盯着也好,省的将他留在王都,又指不定给你闹出什么事情来。“ 关于萧铎青睐于宋沈氏的事情,朱良莘也有所耳闻。本来她是想让萧铎避嫌的,可是一想到还有这一茬,又动了将他赶去淮南的心思。 “那??母后打算如何做。“ “你那个丈人不是喜好谏言吗,就让他痛陈利弊,找个理由将萧铎塞给萧湛便是。“ 朱良莘冷冷回了一句,却让萧烁皱起了眉头。孟恪是言官之首无错。可是这个人也是不好说服的。萧烁担心,别到时候萧湛与宋文禹都要启程了,他都没能将人说服。 “这??岳父大人他不见得会这么做。而且母后难道不怕他察觉出我们的真正意图吗。“ “他都已经将女儿嫁给你了,还想明哲保身,从善如流?“朱良莘一边瞧着自己修剪得当的指甲,一边缓缓说道:“你且让他好好想一想,若是日后圣人仙去,新朝建立,他当如何自处?“ 萧烁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向朱良莘恭敬行礼道:“儿臣明白了。“ “嗯,去吧。“朱良莘挥了挥手,可是萧烁却并没有离开。 “母后,关于在淮南收尾的安排,您那边准备的如何了。“ “这件事,你就不用插手了,也不用多问,“,朱良莘说着,很是温柔地看着萧烁说道:“你只需要准备做好这个监国就可以了。“ “是,儿臣知道了。“ “对了,你今天既然过来请安了。便顺道将竹儿带回去吧,放在孟一荻身边。“朱良莘最后一句话咬字特别重,生怕萧烁没有听懂一般。 “??儿臣知道了。“萧烁一愣,挣扎再三,最后也只得在朱良莘面前妥协。 他很清楚,若想要暂时护住孟一荻的性命,现下最稳妥的办法就是不要反抗朱良莘关于他们二人的任何决定。虽然即便如此,朱良莘还是会对孟一荻乃至孟家有诸多不满。 萧烁将竹儿领回了府,便将她径直带到了孟一荻面前。 “这是母后赏赐给我的人,我思来想去,索性便让她来伺候你吧。“萧烁瞧见孟一荻一脸呆愣的表情看着他和竹儿,不禁松了一口气。看样子,那天晚上她并没有记住刺客的长相。 “母后赏赐给你的人?“孟一荻重复完这一句,又仔细打量了一遍竹儿。只见这个姑娘看上去年纪不过二八,却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阴冷的气息。 她好像是察觉到孟一荻在打量自己,眼神锐利地往她这边一望,只是短暂的对视,便让孟一荻感觉到了压迫。 这样的感觉她很不喜欢,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毕竟是幕后赏赐给你的人,你就这么将她安排过来伺候我。若是母后知道了??“ “无妨,她知道了便知道了吧,“,萧湛没有给孟一荻拒绝的机会,“正好也让她知道,太子不需要其他女人,有太子妃一人,便已经够了。“ 他在说这句话时,特意看了竹儿一眼。竹儿与他对视片刻之后,低下了头。孟一荻没想到平日里稳重谨慎的萧烁竟然当着皇后的人的面。说了这样的话。 她心里有些惶恐,又有些欢喜。这两股矛盾的情绪折磨得她再也静不下心来,萧烁瞧着她的脸上慢慢爬起的红晕,脸上现出一抹淡笑。 “她叫竹儿,以后便是你的贴身丫鬟了。若是她做了什么让你不满意的事,但凡告诉我便是。“ 这是一句威胁,竹儿听明白了。在屋子里的三个人,完全在状况外的是孟一荻。 “我,我知道了。“她局促不安地点了点头,只觉得这种话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竹儿一声不吭地走到了她身后站着,似乎是在等着她的吩咐。她转过头来看了那小女孩一眼,道:“不如你便下去张罗一下晚膳吧,太子忙了大半日才回来,现下一定饿坏了。“ “是。“竹儿应了一句,便径直走出了房门。萧烁看到孟一荻竟然在竹儿离开之后,暗自松了一口气。 “你很怕她?“他试探性地问道。 孟一荻没想到自己的这个小动作也被萧烁看在了眼里,有些尴尬地回道:“总觉着她身上的气势有些吓人,大概因为是宫里调教的人,果然还是和我平日里接触过的丫鬟不一样。“ 萧烁心想。孟一荻的感觉果然敏锐。“你不用怕,许是你们二人从未见过,熟悉了就好了。“ 孟一荻点了点头,也没有再说些什么。萧烁发现,自从发生了刺客的那件事情以后,他与孟一荻之间便越发地没有话讲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她尚在失去小柳的悲伤之中不可自拔,还是因为她已经察觉到了一些蹊跷的地方,却没有和他对峙。萧烁不敢深想,却又不得不想,这样焦灼的心态让他有些心烦意乱。 “听?最近朝堂上有不少烦心事,你这阵子再怎么忙碌,也要注意身体。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全呢。“孟一荻低着头,见萧烁一直沉默,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说了些可能会讨得萧烁欢心的话。 萧烁听到孟一荻关心自己的伤势,果然心情好了不少。他微微一笑,看着孟一荻的眼神多了些温柔的情愫。“都是些小伤,没事的。“ “那怎么能说是小伤呢,“,想起那晚上的惊心动魄孟一荻红了眼眶,她上前轻轻握住萧烁受伤的那只手臂,喃喃说道:“我是亲眼瞧见了的,那么大一个刀口??若不是为了我??“ “我若是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还怎么当这个太子。“萧烁看着走到身前的孟一荻,如是安慰道:“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什么?“孟一荻抬头瞧着他,这才发现二人离得很近。孟一荻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却被萧烁一把扶住了肩膀。 “一荻,我刚才说,此生我只有你一个妻子。不会再有其他女人,是真的。“ 孟一荻脸一红,仓皇低下了头。“太子,不要说胡话。“ “这不是胡话。古来今往,确实也有不少帝王只有一后,未有妻妾成群,如何我们不可以。“ “太子??“孟一荻羞得抬不起头来,她是内城里人人称道的大家闺秀,即便是当初与宋文禹情投意合,也从未听过如此浓烈的言词。萧烁对她的情感之强烈,让她时常想要退缩。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回报他相等的感情;她更不知道,若是有朝一日萧烁发现无法从她的身上得到他希翼的那份炙热的感情,他又将如何对待她。 “旁人不在的时候,叫我阿烁。“在孟一荻面前,他很少自称本宫,可是孟一荻却从来不敢逾矩。 孟一荻张了张嘴,在最终喊出这个昵称的时候,她竟然有一丝触犯禁忌的战栗。 “阿烁。“ “一荻??“萧烁喃喃念着她的名字,将她抱在了怀里。 孟一荻身子僵硬地靠在他怀中。眼睛透过他的臂弯看向那一个空空如也的琴架。忽然,她收回了视线,伸出双手来回应着萧烁的拥抱。 萧烁一愣,转而甚为欣喜。他一把将孟一荻抱了起来,吓了她一跳。 “太子,你??“ “叫阿烁。“萧烁抱着她往床榻方向行去,目的昭然若揭。 孟一荻又羞又急,很是慌张地看着房门在自己眼前消失。“阿烁,现下是白天。“ “无妨,在本宫的府里。本宫想与妻子做什么事情,还轮不到他人指手画脚。“萧烁如是说着,一手放下了挂在床边的帷幔。 房间里,一室旖旎。 房间外,竹儿垂首站在房门外。听了一会儿动静,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 第二日,萧湛一下朝就被萧烁叫住了。 “四弟且慢行。“萧湛回过头来,瞧见萧烁满面春风地向自己走来。 他眉稍一挑,笑道:“皇兄是有什么喜事吗?“ 萧湛的问话,让萧烁想起了昨日孟一荻的柔软与情动。他笑意更甚,却是直接和萧湛说了另一件事。“你随我来,我二人许久没有聊天了。趁着你还未去淮南,咱俩好好聊一聊。“ “是,恭敬不如从命。“萧湛对他行礼道,便将手中握着的玉牌斜靠在左臂弯里,与萧烁并行在宫道上。 此时,下朝已久,周围也没有什么人。 萧烁一边向前走着一边说道:“四弟此去淮南,路上凶险。当有官兵护送才是。“ “可是如此一来,若是淮南真有什么猫腻,岂不打草惊蛇?“ “四弟考虑的是。所以,若是封地的主人过去,就不会有这个问题了。“萧烁说到重点,忽然止住脚步,转身面向萧湛。 “所以皇兄的意思是,要让五弟陪同?“萧湛还是笑眯眯地问道,在萧烁面前,他似乎从来没有表现出其他的情绪。纵然是萧铎也会偶尔表现出不满或者愤怒,可是萧湛却一次都没有。 “嗯,我是有这么个意思。不过到底还是要看你和宋大人是怎么想的。“ “且不说我二人怎么考虑,父皇那边若是不同意的话??“萧湛状似为难地说道。 萧烁听出了他言语之中有所退让,赶忙说道:“这个你就不必担心了,只希望四弟回去和宋大人好好商议此事。五弟与你们前去,对你们肯定是有利而无害的。“ “如此,我定会转达皇兄的意思的。“萧湛听了萧烁的话,也没有当场应下。 萧烁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他离开后不久,跟在萧湛身边的陆青不禁好奇地问道:“太子难道会在朝堂议事的时候提出此事,就不怕旁人说他结党营私吗?“ 萧湛瞧着萧烁渐行渐远的背影变成零星一点,才转头往下马处的方向走去。“他自然不会自己说,但是会让别人去说。“ “谁?“ “孟恪,或者随便哪个已经成为太子麾下的人,都有可能提这件事。“ “那??“陆青有些犹豫地问道:“王爷您打算怎么应对?“ “若是大势所趋,惟有先答应他了。“萧湛的话说得沉重,可是神情却很是轻松。 陆青眉头紧锁地瞧着自家王爷,实在想不清楚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是夜,萧湛又到了城外的那家小酒馆吃酒。他的对面,依旧坐着的是黑衣人。 “皇后找你们摘星阁了?“萧湛吃了几口菜,问道。 “嗯。“黑衣人话不多,他依旧没有碰酒,只是在喝茶。 “那就安排些心腹跟过来吧。“ “好,不过??朱良莘到底还是信不过我们,再加上此前出了采薇的事情。这一次,她也安排了自己的人手。“ 萧湛夹菜的动作一顿,笑道:“看样子她是势在必行了。“ “嗯。“黑衣人点了点头道:“你要小心。“ “我会的。“ 明明是在讨论生死之事,可是黑衣人在他眼睛里却看不到任何犹豫与惧怕。他眉头微微一皱,道:“贵妃娘娘那儿,你启程前还是去探望一下吧。“ “嗯,我知道,“,说着,萧湛抬起眼来看向将自己用黑布裹了个严实的黑衣人道:“师傅,我不在王都的这些日子里,母妃麻烦您照顾了。“ “不用这么见外,只是??你确定不用我跟着你?此次朱氏与太子来势汹汹,分明就是要在淮南结果了你的性命。我始终不放心。“ “若是你走了,母妃怎么办。他们既然想斩草除根,也一定不会放过母妃的,“。萧湛垂下眼来,看着杯中水酒,忽然伸手将它拿起,“师傅,若是我能度过此劫,你也将大仇得报。“ 说着,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直以来积压在心中的滔天恨意与不甘,因着这呛辣烧喉的灼热感而迸发了出来。 等了这么多年,他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刻。只是想到了阿金,他眼神又黯淡了下来。 “师傅,劳烦你去告诉我们的人,若是可以,也一定要力保宋文禹的性命。“ 黑衣人没想到萧湛会下这个命令,他神色复杂地看了萧湛一眼,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 阿金一早就去了运来客栈,因为初见捎信过来,说是已经打听到了下淮南的人选名单。她匆匆忙忙地过去,又马不停蹄地回了宋府,一刻都不敢耽搁。 今日宋文禹回来得很早,让阿金有些意外。好在进房间之前。她已经将初见给她的那份名单藏了起来。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阿金语气欢快地问道,并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 宋文禹脸色阴沉地看了她一眼,瞧见她正对自己笑得阳光灿烂,脸上绷紧的线条也放松了些。“过两日就要启程了,所以这几天我下了朝都会尽量早回来。“ “嗯,好,“,阿金笑眯眯地应了一句,见宋文禹仍然是愁眉不展,不禁好奇地问道:“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吗?之前也不见你愁成这样。“ 宋文禹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和阿金说。只是摇了摇头,将阿金抱在了怀里。 今日上朝,孟恪就提出了让萧铎带兵随他与萧湛二人前往淮南的建议,有孟恪主导,再加上他提出来的人选又是与太子亲近的皇子,旁人自然不敢说什么。 圣人虽然是过问了他与萧湛的意思,可是在这种一面倒的情况之下,他们二人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点了这个头。这种被人强行摁着头饮水的局面,宋文禹很不喜欢,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在这里生闷气。 再则,他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且不说淮南本来就是萧铎的封地,此次他与萧湛前去,若是查出什么事情来也一定与他脱不了干系。 这种时候他不避嫌,却要上杆子地凑过去。宋文禹觉得,他要不是是个傻子,便是别有所图。 想到这里,宋文禹看了怀里的阿金一眼。发现她正仰着头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自己,那水汪汪的眼睛让他心下一痛。 此去。怕是凶多吉少。可是他又不能丢下萧湛一人面对这样的险境。他是臣子,亦是萧湛多年的知己好友,他没办法明知道在有危险的情况下,只顾自己安危。 可是,他又绝对不可以有事。 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他的阿金怎么办。 “阿金??“宋文禹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伸出手来轻轻捧着阿金的脸颊温柔说道:“同我生个孩子吧。“ 阿金一愣,忽然笑开了。那笑容极其妖娆炫目。“好呀。“ 她温柔笑着,主动搂住了宋文禹的脖子。“你是怎么了?我觉得你是在害怕。“ “没有,“,宋文禹嘴硬地说道,他将她搂紧了些,二人四目相对,“只是不放心你一个人。“ “若是不放心,那便带我走呀。“阿金歪着头,又求了他一遍。 他若是答应了下来,她也不用这般费尽心机了。 阿金想到了被自己藏在怀中的名单。 “不行,“,宋文禹斩钉截铁地说道。以前不带她是因为不合适,而今不带她,是因为此去道路艰险,他不愿意她因为跟着自己白白送了性命,“听话,在家里好好等我。“ “好??那你可要平安回来。“阿金叹了一口气,收起了眼中的失落,转而用手圈住了他的腰际,喃喃说道。 “嗯,一定。“ 宋文禹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郑重地回道。 , 第六十三章 那个陌生男人是谁 阿金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在初见给她的名单里,她找到了一个年纪与她相仿的女子,是在杏林苑当差的一个医女。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若是与她互换身份,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若想要这个“鸽子“连阿九和阿珍都瞒过去,却不那么简单了。想到这里,阿金皱紧了眉头。自从那日阿九和自己闹了不愉快之后,两个人之间便有了芥蒂。为了眼不见心不烦,阿九甚至时常不在东厢房里呆着,经常跟在自己身边的,就只剩下一个阿珍了。 阿金不担心阿珍对这件事会有什么反应,她担心的是阿九。思来想去,阿金决心和阿九好好谈一次。 某日,趁着宋文禹出去的当儿,阿金让阿珍将阿九请到了房间里。 “姑娘,您找我。“阿九瞧着坐在自己面前,冷冰冰地瞧着自己的阿金,心里一阵刺痛。 “这一阵子你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不问,你也不说。莫非还真打算不把我当通天阁的大姑娘了?“阿金说这句话的时候,言语之间也有些无可奈何,“也罢,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若你有其他心思,但凡与我说出来,只要不太过分,我都依你。“ “姑娘这是要赶我走吗?“阿九愣住了,眼中划过一丝慌乱,“莫非是宋文禹??“ “和他没关系,“,阿金打断了她的话,“他都不知道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之间这种尴尬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多久你心里也清楚。有些事情,逃避也不是办法。现在我与宋文禹已经成为夫妻,不论你心里怎么想,这都是铁打的事实。既为夫妻。自然同心,若是有人打他的歪主意,我也是第一个说不的那个人。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奴婢明白,奴婢没有??没有加害大少爷的意思。“阿九握紧了拳头,掩藏住了自己真正的心思。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或者说,曾经在想什么。可是你若还想留在我身边,就不能有这样的想法。你若不愿意留下来,也可以。可是阿九,你若是有伤他性命的这种想法,本身对我就是一种伤害。说是切肤之痛也不足以形容,你明白吗。“ 阿九脸色白了白,她从来没想过宋文禹会在阿金的心里这么重要。她沉默了半晌,才机械地回应道:“奴婢明白姑娘的心思了。“ “你不明白,“,阿金低下头,眼中隐隐含着泪光,“阿九,你同我一起长大,与我情同姐妹,而宋文禹是我这辈子唯一爱着的男人,他是我的丈夫,更是我的心上人。若是有一天??果真是你伤到了他的性命,阿九,我问你,你当让我如何自处?“ “姑娘??“阿九抬起头来看着阿九,却见她眼中一片水光,眼神坚毅而又冰冷。 “真到了那时,我不会杀了你,我会随他一起去的。“ “姑娘!你!“阿九深受震动,没想到今日阿金找自己谈话,竟然是以性命相威胁。 阿金一脸平静地瞧着阿九,又缓缓说道:“我说到做到。“ “我??我知道了。“与阿金沉默僵持了许久,阿九紧绷的身子忽然松懈了下来。她垂头丧气地应了阿金一句话,便再也没有做声。 阿金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猜到了阿九的心思。她的想法是如此单纯,总以为若是除掉了宋文禹,她就一定会忘却前尘回到不羁山山,继续当她的那个不苟言笑、没有感情的大姑娘。 可是想要忘却前尘,又谈何如此。更何况宋文禹的名字,已经刻进了阿金的骨血里,又怎会是可以那么轻易拔除的。 “阿九,我想为他生儿育女,“,阿金想起了昨日宋文禹对他说的那句话。她的思绪随着她的视线一起飘向远方,“我确实不知道习得千面术至羽化之境的人产子会如何,因为之前从未有人这么做过。可是,你不觉得这些人都很可怜吗?他们生而为人,有男有女,却从来没有品尝过爱情的滋味,或者最终都是因为一些虚无的东西而放弃了。我不想当他们,我想试上一试。阿九,这就是我的决心,和宋文禹在一起的决心。“ 阿九怔怔地瞧着阿金,发现她在说这些话时,眼睛熠熠发光,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之中,似是上了一层釉色,如此光洁夺目。 那一刻,阿九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能默默点了点头。 阿金知道短时间内是不可能让阿九改变对这件事情的态度的,她挥了挥手,不再看她。“你先下去歇息吧,等明日大少爷去上朝的时候,你再与阿珍一起来一趟。我有要事相商。“ “是。“阿九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房间。房门关上时,她似乎听到了阿金的叹气声。阿九透过门缝朝里又看了一眼,只见阿金依旧侧坐在那儿,一手扶着额头,十分忧虑的样子。 阿九心里有些愧疚,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装作没看见这一切轻轻将门给带上了。 阿九一转头,正好遇见阿珍。 “师姐,你这几天去哪儿了,我很担心你。“阿珍走上前,关心地问道:“姑娘有没有责罚你?“ “没有。“ 阿九摇了摇头,便径直往东厢房外头走。阿珍见状,以为她又要一走了之,赶忙拉住了她。“师姐你可不能走了。至少要和姑娘说一声,你要去哪儿呀。“ “我不出府。“阿九侧过头来冷冷地对阿珍说了一句话,向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向阿珍道:“明日一早,记得和我一道去姑娘的房间。“ 阿珍点了点头,实在是怕她这么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只得放开她的手,甚是委屈地瞧着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 沈默麟在燕州办完了事情,回江南的路上,果真又去了一趟王都。信送到宋府里的时候,阿金很高兴,收拾了一番便带着阿九和阿珍往兰茵记去了。 “我道你是诓我的,没想到你果真又来一趟了。“阿金一进门,就开始打趣沈默麟。 沈默麟听了她的话。有些羞赧。等她坐定之后,还专门给她舀了一碗茶汤。“之前便应允了你的,自然是要过来的。“ 那声“大姐“他始终叫不出来,可是一举一动都透着对阿金的恭敬。阿金双手接过他手里捧的茶,抿了一口,又将碗放在一边。“既然你来了,自然是要你吃到改良之后的招牌菜的。我这就叫他们上来。“ “无需太多,我在这儿还可逗留一两日,可以吃上好几顿呢。“ 阿金听了沈默麟的话笑开了,道:“没想到你竟然如此风趣,算我之前看走了眼。“ 沈默麟但笑不语,瞧着咋咋呼呼的阿金。 房间里是一副其乐融融的姐弟场面。房间外却不是这么回事了。 说来也巧,阿金今日的马车刚在兰茵记的门口停住,就被出来闲逛的宋璃撞见了。她看到阿金急匆匆地进了一家酒店,心生疑惑,便也跟着进去了。 “姑娘,同你来用膳的是几个人?小的给您选个位置。“店小二训练有素地走上前来,笑呵呵地问道。 宋璃见阿金带着两个丫鬟上了楼,便将下巴往楼上扬了扬道:“上面有坐的地方吗。“ “有的,这边走。“店小二只当她是要上楼观赏王都的街景,麻利地将宋璃带上了二楼的位置。 宋璃环视了一周,没有发现阿金的身影,正奇怪着,就只听到店小二道:“若是姑娘不满意大堂,可进包房。只不过,包房里的消费,可能要贵上一些了。“ 宋璃思忖片刻,摆出一副泼辣千金的模样道:“你但凡给我一间最好的包房便是。“ “好嘞,“,店小二脸上笑开了花,便将宋璃主仆二人又往三楼引。宋璃站在三楼的大堂往远处望,心里一阵感叹。 不得不说,这兰茵记在王都能够屹立不倒,必然也是有它得天独厚的优势存在的。而这能够将王都一览无遗的视野,便是其一。 “行了。不用费劲安排包房了,我们就坐那儿便好。“宋璃用手指了一下一处偏僻的角落,如是说道。 店小二看她改变了主意,也没有气恼,依旧十分热情地将二人安置在角落里,便又问道:“二位想吃什么?“ “你们这儿的招牌菜来一两样,我只需要一荤一素一汤。旁的,都免了吧。“说着,宋璃伸手从筷子筒里拿出了筷子,递给良玉,让她替自己用滚水烫一下。 店小二连声应下,便快速下楼了。宋璃用手支着下巴看着窗外,发现从这个视角看过去,依稀能够瞧见月华楼的最高点。也就是说,坐在这里是可以瞧见那个花魁住着的房间的。 想到那个混乱的晚上,宋璃的眼神忽然变得阴冷深邃。良玉坐在一边一声不吭地给宋璃烫完了餐具,又仔细摆好之后,才轻声问道:“姑娘不打算回宋府用膳了?“ “嗯,不打算了。“ “那??是否需要奴婢回去通报一声?“良玉试探性地问道。 她话音刚落,宋璃犀利的眼神一下扫了过来,吓得她低下了头。 “我看你不是想回去通报这件事吧,你是想回府里告诉母亲我又惹麻烦了?“ “没有,没有,姑娘怎么会这么想呢?“良玉连忙摆手道:“就算奴婢回去这么说,大夫人也不会信呀。“ 宋璃冷哼了一声,将视线又放在了远处的月华楼上。“你刚才也瞧见了,沈氏可是一个人进了这家酒楼的,急匆匆的模样就好像是去见什么重要的人。我不过是一时好奇,想要一看究竟吧了。“ 良玉腹诽,怕不仅仅只是好奇吧,你巴不得捉到大少夫人的什么软肋才是。 “可是姑娘,这间酒楼是大少夫人的陪嫁,她偶尔来之,也不见得是为了见什么人吧。“良玉好心提醒了一句。 “若只是见管事,需要专门占一间他们这儿顶好的天字包房吗?“宋璃反问道,良玉无言以对。 二人正说着话。一阵脚步声从楼上传来。宋璃用眼神示意良玉低头,两个人屏住呼吸窝在角落里,生怕引人注意。不过好在这二楼的大堂里也是人满为患,所以从三楼走下来的沈默麟和阿金,并没有发现宋璃的存在。 宋璃目瞪口呆地瞧着一个陌生男人护着阿金走下楼来,二人还有说有笑。阿金的那两个贴身丫鬟也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似乎和这个男人很是熟稔。 宋璃惊怒交加地瞧着阿金走下楼去,又慌忙趴在窗台边上看酒楼门口的情况。果真见到二人“依依不舍“的话别。 “贱人!“宋璃将茶杯重重地在桌子上敲了一下,良玉也被刚才的场景给惊到了,她回过神来瞧见宋璃一副要吃人的表情,浑身汗毛直竖。 “姑娘,您息怒。这怕是个误会。“良玉苦口婆心地劝道:“也许,也许是大少夫人娘家的亲戚呢?“ “什么亲戚!她沈默金那点事情,整个宋家的主子都清楚。她都和沈家闹崩了,哪里来的亲戚!“宋璃怒不可遏地拍案而起,作势要奔下楼去戳穿那一对狗男女。 良玉见状,慌忙用身子拦住了宋璃。“姑娘,我的好姑娘,听奴婢一句话,稍安勿躁。有什么事情咱们回府再说,您在这儿闹开了,丢的到底是谁的脸面呀!到头来还不是姑娘的和宋府的?“ 宋璃听了她的劝说,果真是停住了脚步,只是脸上的表情依旧阴冷得可怕。“好。咱们这就回去,当面鼓对面锣地和这个贱人对峙!“ 说着,她便气冲冲地带着良玉离开了兰茵记。 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的阿金并不知道会有一场暴风雨等待自己,她只是在仔细盘算着关于给沈家开玉器店的事情。 “阿珍,“,阿金睁开眼来看向坐在左边的丫鬟道:“之前让你打听的那些铺面,你觉得哪些适合用来做玉器店。“ “奴婢觉得,还是在当铺旁边的那两个可以。若是沈公子往后生意做大了,大可以也把当铺给盘下来。最紧要的是,那条街对面就是运来客栈,也方便姑娘走动。“ 阿金想了想,“在客栈对面设置玉器店。倒不如直接在珍宝巷里找一家店面呢。“ “珍宝巷子里的也有,但是那一处店面很偏僻。正是因为在巷子里头,已经换了好几次手了,眼下这个经营金银器的店家也快要撑不住了,所以也在找买家呢。“ “酒香不怕巷子深,更何况在王都里经营玉器的人家本来就少,多以古董玉器为主。不如明日我们就带沈大郎君去一趟,他若是满意,便直接盘下来吧。“ “好呀,“,阿珍欣然答应,忽然又收住了脸上的笑意。“到时候既然是沈大郎君拍板,那肯定是沈大郎君出钱吧?“ 阿金知道她心里想什么,故意逗她道:“既然我陪嫁的产业都是沈家给的,用这些产业赚来的银钱给沈大郎君盘个店铺也说得过去吧?“ 阿珍被阿金绕得有点晕,低下头在那儿不说话了。这个时候,阿九开口说道:“你就别和姑娘在这种事情上较劲了,你说不过她的。“ 阿珍看了阿九一眼,有些丧气。“何止是这件事,奴婢觉得每件事情到了姑娘这儿,谁都说不过。“ 阿金噗嗤一笑,伸手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她今日心情甚好,不仅仅是因为她与沈家的关系趋于缓和。也是因为阿九终于又回到了自己身边。 她笑眯眯地看向坐在一旁的阿九道:“这两天趁着我与沈大郎君出去看店铺,你也可以去找初见,我不会吃醋的。“ 阿九脸一红,有些嗔怪地看了一眼阿金,没说话。 马车晃晃悠悠地在宋府门前停下,阿金刚一下车,就瞧见良玉站在了门口,似乎是在等人。 “大少夫人,“,良玉见阿金下了马车,赶紧上前道:“大夫人请您去一趟主房里。“ “哦,有说什么事吗。“阿金看了良玉一眼,眼神锐利得似乎是要将良玉的心思给看穿了。良玉低着头,不敢与其对视。 “没,没有??大少夫人您快些去吧,大夫人等了有一会儿了。“ “哦,我知道了,“,阿金答得漫不经心,心里却是在盘算起来。之前自己出门,也是有专门跟宋余氏报备的,总不能是因为这个向自己发难吧。 阿金往前走着,回过头来看了阿珍和阿九一眼,却见两个丫鬟脸上皆是懵懂。阿金瞟了一眼门外,意思很明显,是让阿珍去搬救兵。 阿珍点了点头,往后退了几步,立马就往门口奔去。良玉只顾着在前头引路,并没发现这个情况,等到她意识到的时候,人都已经到了大夫人和宋格非住着的梅园。 良玉向阿金身后望了望,发现只剩下阿九一个丫鬟。想问,又不敢问,只得尴尬笑着对阿金道:“大少夫人里面请。“ “嗯。“ 阿金点了点头,刚向前走了几步,却听到阿九在她身后冷冷说了一句。“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金回过头来,瞧见阿九被良玉拦在了阶梯下。阿金奇怪地看了良玉一眼,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良玉回头快速地看了阿金一眼,又慌忙低下头去。“大少夫人莫生气,这也是??这也是大夫人的意思。“ “哦,这样,“,阿金笑了一声,并没有厉声呵斥良玉,却让良玉吓出了一声冷汗,“阿九,你就在外头吧,陪良玉一起侯在门外。“ “是。“听了阿金的吩咐,阿九果然没有再往前一步,只是她盯着良玉的眼神,让良玉噤若寒蝉,下意识地与她拉开了一些距离。 阿金款款走进主房里,见宋余氏正坐在主位上烹茶,宋璃则坐在一边,一副得意的样子瞧着她。 “婆母,“,阿金行了礼后,便也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不知道今日婆母找默金过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的?“ 宋余氏掀起眼皮来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道:“没什么事,就是想找你过来聊聊天。“ 阿金笑眯眯地等着宋余氏的下文,余光见着宋璃急不可耐的表情,便道:“小姑子是有什么事情赶着去做吗?“ 宋璃一愣,不知道阿金怎么就将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了,她冷冷地回了一句。“没有。“ “哦,我见小姑子坐立难安,还以为是有什么事情忙着去做呢。“阿金轻轻回了一句,宋璃听了,差点就要直接跳将起来,撕破阿金这幅虚伪嘴脸。 “她就是这样,成天毛毛躁躁的,“,宋余氏适时出声,用眼神示意宋璃坐了回去,“默金,你之前与我说过,今儿早上出门是去巡视陪嫁的产业的?“ “是呀,我去了一趟兰茵记。“阿金表现得很坦然,让宋余氏心里越发吃不准了。 她与宋璃对望了一眼,又道:“哦,我见你耽搁了这么长时间,还以为你去别的地方了。“ “是在兰茵记吃了午饭才回来,“。阿金瞧见了宋余氏与宋璃之间的眼神交流,她几乎可以确定宋余氏突然的试探与宋璃是脱不开干系的。 阿金叹了一口气又道:“家中兄弟来王都了,所以与他在兰茵记见了一面。我担心婆母与公公对我再见沈家人这件事心有不快,所以便没有说。“ 她话音刚落,宋余氏的脸上便露出了些许尴尬的神色。“原来如此,你这孩子,与我们说明此事又有什么关系。我与你公公,也不是那般不通情理的人。“ 阿金垂首,向着宋余氏行礼道:“是媳妇觉得还是不要旁生枝节的好,所以这件事便低调处理了。兄弟在王都待上一两日就走,此次前来也是为了谈生意,不会多做逗留的。“ “好。好,既然如此,你这几日便好好陪着娘家人,家里的事情无需担心。“ 阿金点了点头,便要退下。宋璃却一下站了起来,“慢着!“ 阿金抬头看向宋璃,问道:“小姑子还有什么指教?“ “你说是你家兄弟便是了?空口无凭,谁知道你干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宋璃用词之恶毒,就连宋余氏也惊讶得张大了嘴。 “放肆!你怎么和你大嫂说话的!“宋余氏低声训斥道:“还不快和你大嫂道歉!“ “我为何要与她道歉,母亲,她这么一个狡诈的人,你不要轻信了她!“宋璃一跺脚,着急地对宋余氏大声说道,好似阿金果真是可以蛊惑人心的妖怪,而她则是一个负责匡扶正义,斩妖除魔的义士。 对于宋璃的恶言相向,阿金没觉得生气,反而觉得很有趣。她微微一笑,正要说些什么,便觉得有人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她抬头一看,发现宋文禹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身边。 “是她狡诈,还是你无理取闹。“宋文禹不怒而威的声音让宋璃一愣,她僵硬地转过身来,瞧见了大哥正一脸冷漠地站在那儿。 “大哥??“ “你可别这么称呼我。我担不起。“说着,宋文禹便拉着阿金径直往主院外头去。 宋余氏见状,赶忙站起身来要劝住宋文禹,却被宋璃一把拉住了。“母亲,你看大哥,竟然为了那个女人与我置气??“ “你还有脸说!“宋余氏气急败坏地戳了一下宋璃的脑门,“怎么这么沉不住气,现下让你大哥看去了,一定觉得是咱们在欺负沈氏。你真是??“ 宋余氏一挥袖,也回房间里了,将宋璃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小厅里。 宋文禹绷着脸拉着阿金往前走,阿金踉跄跟着,好几次差点摔倒。 “你走慢点。“ 她轻声说了一句,宋文禹果然停住脚步了。他转过头,皱着眉头看着她。“为什么不跟我说?“ “什么事?“阿金被问的莫名其妙。 “沈默麟来王都的事。“ “之前他来的那一次就跟你说过了,之后这一次,我原本以为他不会来。“阿金垂下眼来,老实回答道。 看着这样的阿金,宋文禹实在发不出半点脾气来。他想到了自己即将出远门,却忙得连陪伴自己妻子的时间都没有。“他要待在这里多久。“ “说是两三日便走,“,阿金说着,想起了今天刚敲定的店铺的事,便又问道:“这两日我会陪着他去看玉器铺,你要不要跟着一起来。“ “好。“宋文禹没有多想,便答应了下来,“有我陪着,她们也不会乱猜疑些什么了。“ 阿金听了他赌气一样的话,笑弯了眉眼,伸出手来圈住他的腰问道:“你就没胡思乱想些什么吗?“ “没有,“,宋文禹坚定不移地看着她,“你不会的。“ “嗯。“阿金将头埋进他的怀抱里。她突然有些想哭,可是并不想让他发觉。 , 第六十四章 她不爱我,我不爱她 第二天午饭后,阿金带着宋文禹按时出现在了珠宝巷子口。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沈默麟没想到宋文禹也会出现,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 “你怎么了?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何必如此拘谨。“阿金将沈默麟困窘的神态看在眼里,故意说了这么一句。 沈默麟抬头看了一眼她,又看向宋文禹道:“我实在是不知如何称呼他了。“ “叫姐夫。“宋文禹指着自己,如是说道。阿金一愣,诧异地看了宋文禹一眼,没想到这个人竟然如此记仇。今日随她前来,怕要是之前白叫的那几声兄长都讨回来。 沈默麟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咬了咬牙,低头认命了。“姐夫。“ “嗯。“宋文禹背着双手,心情非常不错。他带着阿金走在了前头,压根就没管沈默麟会不会跟上来。 阿金挽着他的胳膊和他并排走着,时不时回头看沈默麟几眼。“你看你,过来就是瞎搅合的吗?把沈大郎君憋屈成那样。“ 宋文禹没吭声,仍旧大步流星地往前行。阿金有些受不住他的脚程,便问道:“你知道我是看中哪家店了?走这么快,跟你知道似的。“ “我自然知道。整个珠宝巷子里就只有那么零星几家店铺要专卖,都在那巷子深处。“ 宋文禹精准的回答,让阿金有些咋舌。仔细想一想,又释然了。为了能够侦破那起连环杀人案,他与洛腾二人怕是早就已经用脚丈量了王都里的每一个角落了。知道这些消息,也不足为奇。 “夫君可真是为天下百姓请命的青天大老爷啊。“阿金叹了一口气。 宋文禹斜了她一眼,不知道她真是在夸自己,还是有别的意思,索性就不搭腔了。三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到了巷子深处,宋文禹在青石板路上停下。问道:“是看中哪家店了?“ 阿金指了指前边,转头对沈默麟道:“沈大郎君,你去瞧瞧吧。便是那家了。“ 跟在他们身后的沈默麟早就难受得不行,前有夫妻二人卿卿我我,后有宋府的三个下人跟着自己,感觉自己就好像是被押送的犯人。眼下听到终于到了,赶紧就带着随从进店子里了。阿金瞧见他一头扎进去,大有再也不出来的势头,噗嗤一笑,看向宋文禹道:“这下你满意了?“ 宋文禹摇了摇头道:“他只叫了我一声姐夫。“ 阿金白了他一眼。不再看他。这个人,可真是记仇。她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忽然笑容便淡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她总觉得,这里未免太安静了些,即便是在巷子深处,应该也能够听到居家百姓的烟火人声才对。 阿金和阿九以及阿珍对看了一眼,两个丫鬟都对着阿金点了点头。阿金这才看向宋文禹微微笑道:“夫君,这日头真烈,我们不如也进店里,讨碗水喝吧。“ 宋文禹还在盘算着要沈默麟多叫几声姐夫,自然也是乐意的,便跟着阿金一道往店铺里走。只是二人刚没走几步,就听到后头传来打斗的声音,宋文禹下意识地想要回头,却被阿金一把抓住三步两步跑进了店铺中,并将店铺的大门关了个严实。 正在和店铺老板谈价钱的沈默麟吓了一跳,赶忙站起身来道:“怎么回事?“ 阿金透过门缝看了一会儿外头的战况,这才回过头来道:“有刺客。“ 沈默麟心里发紧,也顾不上安抚那个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店铺老板。“是冲我来的?“ “不是。“,正在这时,一直坐在旁边不吭声的宋文禹开口了,他的表情很冷,就连语调也是冰冷的,“应该是冲我来的。“ 沈默麟愣住了,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在青天白日之下要刺杀朝廷命官?这帮人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亡命之徒。 沈默麟这般想着,下意识地看向阿金。却见阿金也神色凝重,眼中似乎带着些杀气。他往后退了一步,想要和现在的阿金保持一点距离。一面殃及池鱼。 “阿金,开门,我要出去。“忽然宋文禹站起身来,淡淡说道。 阿金看了他一眼,没有应他的请求。“你坐下,他们待会儿就打完了,你在这里好好等结果就是。“ “不行,这些刺客明明是冲我来的,怎么能牵连无辜。“宋文禹断然拒绝了阿金。沈默麟在一旁围观,心说难道宋文禹也是会功夫的吗? 他心里刚有这么个疑问,就听见阿金气急败坏地回道:“你根本就不会功夫,出去了又能怎样,反而添乱!“ 沈默麟无语了,只能佩服宋文禹的勇气。 “??此次下淮南,这样的事情一定会发生很多。我总不能次次都要别人去卖命吧。“ “你说得好有道理,但是我想问的是,你打算用什么去对付这些刺客?用你的满腹经纶?三寸不烂之舌,还是你这一身正气??“ 阿金的连连反问,让沈默麟这个旁观者都觉得扎心,而且刀刀命中要害,正当他们夫妻二人剑拔弩张僵持不下的时候,沈默麟清了清嗓子道:“姐夫,外头??好像打完了。“ 他话音刚落,门就被人推开了,阿珍和阿九还有怀仁三个毫发无损地走了进来。 “少爷,人都死了,是自尽,“,说着他很是为难地瞧了一眼地上的三具尸体道:“这三个尸身,如何处理。“ “不用处理,就这么放着吧。“宋文禹冷冷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三个黑衣人,如是说道。一声不吭地跨过众人向回家的路上走去。 阿珍三人一脸不解地看着他走远,又回过头来看向阿金。“姑娘,姑爷怎么了?“ “他没事,只是这种事情,怕是让他心里又不舒服了。“阿金知道,宋文禹一定是想到了十几年前,大雪封山的那一天。她瞧着宋文禹渐行渐远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率先追了上去。 沈默麟虽没瞧见刚才的厮杀场面。却也被这三人带来的血腥气给熏晕了。他皱了皱眉头,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慌了神的店铺老板,只觉得这一单生意,肯定会谈得出奇的顺利,于是他又坐了下来,对三人说道:“麻烦哪位小哥或姑娘前去告诉我姐姐和姐夫一声,我谈完这单生意就过来寻他们。“ 怀仁点了点头,便和阿九一起离开了,独留下阿珍保护沈默麟的周全。 巷子口,宋文禹站在马车边上。手扶着马车车厢的木头架子,一直沉默无言。阿金上前来轻轻挽住他的胳膊道:“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既然此次下淮南有官兵跟着,你总能逢凶化吉的。“ “阿金,你不懂,“,宋文禹不知该怎么和阿金说这其中的盘根错节。他怕自己说了,阿金会更加担心自己的安危。 阿金垂下头,没有反驳他的话。她当然是明白的,毕竟十二年前救了他的那个人,就是她自己啊。 宋文禹见阿金不说话了,以为自己的话说得有点重,于是他转过身来面向阿金道:“我刚才有些失态了,对不住。“ “没事,在生死之事面前,你还能如此保持风度,也算是独一份的了,不存在失态一说。“阿金笑了笑,如是答道。 宋文禹瞧着她,刚想要再说些什么。就瞧见怀仁和阿九出来了。“沈大郎君呢?“ “还在谈生意,“,怀仁回答的时候,对沈默麟是由衷的佩服的。都已经经历了那么血腥的事情,明明前一秒被吓得心惊胆战,下一秒就可以坐下来和人如常谈生意了。 阿金听了他的话,了然地笑道:“一定是他瞧见店铺老板被刚才的情况吓到了,觉得还能压压价。等着吧,过会儿就能出来了。“ 阿金发现阿珍没有跟出来,那一定便是陪着沈默麟了。所以他的安全,也不必担心。 几人在巷子口默默等了一会儿,就见着沈默麟满面春风地走了出来。 “谈妥了?“阿金问了他一句。 “嗯,谈妥了。“沈默麟点了点头,没有炫耀自己的低价。 倒是一旁的阿珍,叽叽喳喳地说开了。“沈大郎君好厉害,拿下那家店铺,最后只用了市价的七成。“ 阿金闻言,又看了沈默麟一眼,叮嘱道:“契约写好了吗?“ “自然。“沈默麟眉开眼笑地拍了拍胸口。 阿金瞧着他那个嘚瑟的样子,捂着嘴笑了一下,又朝二人停马车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上车,去兰茵记,姐姐请你吃饭。“ 沈默麟一愣,淡淡笑开了。“长姐,拿着陪嫁的产业请我吃饭,就是你没有诚意了。“ “那你想如何?“ “不如,咱们去护城河边上的翘楚阁瞧瞧。“ “也行,那便去那里吧。“ 说着,阿金便扯着宋文禹的袖子一道上了宋家的马车。 ?? 彼时,在勤政殿里。圣人萧悟生也收到了宋文禹被刺杀未遂的消息。与此同时,还有润王府中出现刺客的踪迹。 萧悟生眼神阴冷,在默默听完来者的汇报之后,便让那人退了出去。当殿中只剩下他和一位侍人的时候,他才将自己隐忍不发的怒气给发泄了出来。 “如此明目张胆,朱家真当我是死了?“ “皇上息怒。也许??也不一定是朱家人做的。“那侍人如是劝道,并将放在桌上的那一碗参茶拿了起来,恭敬递到了萧悟生的面前。 “不是朱家,还能有谁。淮南的那一摊子烂事,我平日里是睁只眼闭只眼,现下他们朱家豢养的那帮蛀虫,就连赈灾的钱财也敢吞,造了些个薄如白纸的堤坝去抗洪,如何能够守得住洪峰!“萧悟生发了一通怒火之后,又平静了下来。“宋文禹和萧湛下淮南的速度,得加快了。跟随他们的人手和物件,准备得如何。“ “回皇上的话,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只是??庆王那边兵点得如何,小的无法过问。“侍人面有难色,照实汇报了萧悟生想要了解的准备情况。 “哼。“,萧悟生冷笑了一声,“你无权过问,朕总有权过问吧。传朕的口谕,让庆王萧铎连夜进宫里来,将此次去淮南的兵士名单报与朕,兹事体大,不得有误。“ “是。“侍人得令之后,立马便出了勤政殿差人去做这个差事去了。 萧悟生揉了揉眉眼,只觉得有些疲累。他一抬眼。见到侍人又进来了,便道:“今晚上,传良贵人来侍寝吧。“ “是。“侍人小心应下,又转头走出了勤政殿。 晓意居里,良贵人文绫正坐在自家院子里的秋千上发呆。她的手里攥着一块白净光洁的玉牌,以借此思念这块玉牌的主人。 那个男人,笑起来如沐春风,让当年饥寒交迫的自己,以为自己瞧见了天神。 同时那个男人,也很是冷酷无情。他救了她一命。却又告诉她,他之所以救她,只是因为自己和一个故人长得极其相似。也正是因为她的相貌,他可以不求回报地救她。 文绫当时迫切想要还他的恩情,她便问他,如何才能还了这救命之恩? 那男人说,你若真是想还,就进宫当皇上的女人吧。 她以为他在说玩笑话,结果这并不是玩笑。 她不仅成为了皇上的妃子,也成了他的长辈。 文绫每每思及此自己现在的身份。就觉得心里疼痛得厉害,疼痛让她不想再去多看这块玉牌一眼,于是她将之小心收了起来,坠在腰间。 “良贵人,您风寒刚好,怎么还在这里吹风呀。“ 文绫一抬头,瞧见侍人走了进来,她笑了笑,也想像那个男人一样笑得如沐春风。“王大人,我就是想出来透透气。“ 王侍人拢袖笑眯眯地瞧着这位和善的主子。“贵人想要透气,正好圣人也想请贵人去勤政殿一趟。贵人您还是赶紧收拾起来吧,别让圣人久等了。“ “嗯,“,文绫听话地站起身来,莲步轻移进了房间。王侍人在外头候着,百无聊赖之下便开始打量晓意居里的花园景致。 仅仅只是看了几眼,他便开始摇头叹气起来。这晓意居里的花园布局,可不就和当年的鹈鹕宫如出一辙,只不过后者当年的金碧辉煌已不可复制,就连那位娘娘当年所得的盛宠也是独一无二的。 王侍人仰着头,看着头顶上湛蓝的天,忽然有些缅怀过去的日子了。良贵妃未出那件事之前,圣人的脾气可不似这般阴沉狠辣。自打鹈鹕宫付之一炬之后,王侍人垂下眼来,苦恼于自己这种如履薄冰的日子。 “王大人,咱们走吧。“正当他想得入神,文绫已经收拾得当走到院子里来了。王侍人抬头瞧着她,只觉得心里微微一震。纵然他已经见过这张脸无数次,却还是惊为天人。 她与良贵妃花绫罗实在长得太过相似。 “娘娘,请上软轿。“王侍人低下头,掩去眼中的那一丝复杂,恭敬说道。 文绫轻轻颔首,在宫女侍人的簇拥之下坐上了软轿,行过那一条一眼望不到头的金砖小路。软轿起起伏伏,她的视野也跟着轿子一道摇晃。 “王大人,这天气这么好,怎么圣人也不愿意出来走动走动的?“这样的话,也只有文绫罗敢问,因着这个贵人时常语出惊人,众人也都习惯了。 “圣人今儿个有很多公务还要处理。娘娘,圣人都已经两天没怎么合眼了。“ “哦,待会儿我会劝他的。“文绫仿佛天生不会惧怕圣人萧悟生,萧悟生对此也很是受用。一个长得如此像花绫罗的女人,本来就不需要那么多繁文缛节。 萧悟生把晓意居装潢得如鹈鹕宫一般,又成天对着这么一个人,让他总有一种花氏从未离开的错觉。 她从未离开,也从未死去。 萧悟生在为自己编织一个美丽的梦境,而文绫似乎也并不介意做别人的替身。之前有几个宫里的娘娘沉不住气,在文绫面前暗示过几句,结果便是丢了性命。还连带母家一道遭殃。从此整个后宫里,也就只有皇后朱氏敢提这些陈年往事了。 想起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朱氏,文绫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之前吉昌宫里的人总会时不时地过来找一些麻烦,设一些障碍,最近却全然没了动静,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文绫捂着嘴轻轻咳了两声,王侍人听了赶忙看向文绫道:“小主这风寒,怕是没有好全呀。“ 文绫面露难色,有些局促不安底放下手。“所以方才我一直犹豫着,要不要随大人来这一趟,担心会过了病气给圣人。“ “小主不用担心,待会儿容小的先去圣人面前禀报一声,圣人若是同意,小主进去也是无妨的。就是??可能小主只能坐在屏风后头了。“ “这样啊??也可以,不过??“文绫想了想,脸上露出些许惧怕怯懦的神色,“不过若是被皇后知道此事了,怕是要责罚我的。“ “这??“王侍人暗自斟酌了一番,才又笑道:“皇后娘娘最近因为太子被封为代理监国一事心情不错,应该不会如此严厉的。“ “哦。那就好,“,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在文绫的意料之外,“那可真是要恭喜皇后娘娘,恭喜太子了。“ 王侍人但笑不语,只是跟随着软轿往前行。文绫沉默了一会儿,又好奇问道:“王大人刚才说圣人这两日几乎没怎么合眼,又是为了何事?“ “小主有所不知,淮南水患严重,好些堤坝都被冲毁了。圣人龙颜大怒,这才好几日都没怎么休息。再加上??“王侍人是有意想要提点文绫几句的,好不容易在后宫里能有这么一个哄得圣人开心的可人儿,他不想文绫被殃及池鱼,“再加上今儿个圣人收到消息,说有人刺杀准备去淮南的两位刺史,他老人家的火气就更大了。小主待会儿进去了,可小心伺候着。“ 文绫脸色一白,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才道:“我知道了。“此后,她便低下头去,再也没有出声。旁人只当她是在为自己一会儿应该如何面对盛怒之下的一国之君而苦恼,却不知道,她之所以心里一团乱,是因为那个男人被刺杀的消息。 ?? 萧湛正在润王府里养伤,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让他颇为意外。 “你怎么过来了,她在宫里一切都好吗。“ “文姑娘在宫里一切都好,只是??文姑娘听说王爷您受伤了,无论如何都想要小的出宫一趟。来看看情况,“,在屋子里站着的那个女人,身披黑色斗篷,头上戴着连帽,让人瞧不出她的相貌。 听了女子的话,萧湛冷冰冰地看了她一眼道:“陆琳,本王把你安插在她身边,就是为了让她不去做节外生枝的事情,让你帮本王看紧了她,怎么现如今你倒是听她的话了?“ 陆琳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总不能说,那是因为自己也想知道他的伤势如何吧。 萧湛见她沉默,叹了口气道:“本王没事,你回去叫她放心。还有,没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下次不要随意用易容术出来了。“ “属下明白。“陆琳听到萧湛伤势无碍,暗自松了一口气,哪怕此时此刻受了责骂,她也甘之如饴。萧湛盯着陆琳转身离开的背影,眼中一片幽深,似乎是将夜色融入到了眼睛之中。 守在一盘的陆青见状,知道萧湛是有些生气了,硬着头皮开口劝道:“王爷,陆琳不懂事,属下回头提点她一两句。还请王爷不要动怒。“ 萧湛没有回他的话,只是低下头来看着从刚才便一直被他攥在手心里的那枚铃铛。 文绫对他怀有情愫,他自然是明白的,可他却无意于她。当初救文绫时,他本来也只是单纯想要救她一命罢了。因为文绫和香消玉殒的良贵妃实在是像,让他忍不住便想要伸出援手。 后来的事情,仿佛就有些不受控制了。 文绫情根深种,一定要报恩。他当时也正在励精图治,悄悄布局。所以,当文绫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他顺水推舟将她推进了自己父亲的怀抱。 心痛吗。 自然是没有的,因为他对这个女人真的一点男女之情都没有。 愧疚吗。 或许有一些吧,想到父皇只不过是把文绫当作一个替代品,一个用来做一家团圆的美梦的媒介,他就觉得自己是一个刽子手,毁掉了一个年轻女孩的大好青春。 可是,也就只有愧疚而已了。 萧湛闭上眼睛,忽然觉得有些疲累,也对现在的自己有些失望。 “什么时候,我也变成了和他一样了??“萧湛喃喃念道,这句话陆青没有听清楚,只有萧湛心里明白,那个“他“,便是自己那个六亲不认,狠辣无情的父亲,当今圣上萧悟生。 , 第六十五章 睹物思人 宋文禹被刺后的当天晚上,圣人萧悟生便雷厉风行地将萧铎宣进了宫,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不说,还硬是塞了不少御林军放在了萧铎准备带去下淮南的队伍中。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萧铎灰头土脸地从宫里出来,本来想要直奔太子府中,又觉得不妥,只得憋着一口气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之中。一进房间,见着抱琴正坐在房间里调着琴弦,他的眉头总算是舒展了些。 “王爷,您回来了“抱琴听到开门的动静,抬起头来见是萧铎,慌忙站起身来。她斜抱琵琶,含羞带怯的模样,让萧铎心里那一股邪火又蹿了出来。 那一刻,他眼神一暗,盯着抱琴就像是盯着一个猎物。 “弹首曲子听听吧。“萧铎一边往房间里头走,一边解开了外衣衣襟上的几颗纽扣。 抱琴点了点头,依着萧铎的吩咐,寻了一处地方坐下,将琵琶抱稳以后,便自顾自地弹了起来。萧铎坐在一旁一边听着曲子,一边瞧着那个琵琶遮面的女人,仿佛瞧见了阿金的影子。 待他回过神来时,发现坐在房间里的这个女人是抱琴,他又兴趣缺缺起来。 “好了,不用弹了,“,他命令道,“伺候我更衣就寝吧。“ “是。“抱琴低眉顺目,似乎没有一丁点儿的脾气。经过萧铎面前时,她还悄悄看了萧铎一眼,发现他一副思绪飘远的样子,心思和眼神都没在自己身上。抱琴不由得有些落寞。 一股酸涩从心底里溢出来,又涌向眼眶。她没有在萧铎面前掉眼泪,因为她不敢。她很清楚这个男人是暴戾而又邪魅的,可她又是自己这辈子唯一的男人。 她对萧铎,又爱又怕。 守在外头的丫鬟见她红着眼眶出来了,叹了一口气道:“王爷又惹姑娘不高兴了?“ “没有,“,抱琴摇了摇头,“原是我性子敏感了,你快些吩咐下头准备热水,王爷要沐浴更衣了。“ 丫鬟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向抱琴行了个礼以后便下去了。抱琴站在门外看着丫鬟离开的背影,没有急着回房。因为她不知道回到房间里以后,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帮助萧铎排解忧思。 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互动,从来都是萧铎占领着绝对的主导地位。只有他想要和自己聊天了,她才好开那个口。否则,她便只有乖乖地陪着他一起沉默,或者由着他带着自己享受床笫之欢。 哪怕,那个时候,抱琴是不想接受这种亲昵的举动,她也只能接受这一切。 抱琴站在房间门口,瞧着天边渐渐泛白的夜色。心里觉得空落落的,眼前总有萧铎的影子在晃。 抱琴想,这大概算是爱吧? 可是,她又不太决定。或许,这只是一种习惯性的顺从罢了。 ⅵⅵ 关于萧铎带去的亲兵人选被换掉的消息,萧烁是第二天才知道的。他表现得很平淡,看完萧铎递给他的那份名单,脸上依旧带着一抹笑。 “父皇这么安排也挺好的,有御林军在,宋文禹与四弟此去,必能事半功倍。“ 萧铎皱着眉头看着萧烁。有些不解。“太子哥哥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要弃车保帅了?“ “嗯,是呀,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也不得不出此下策了。“其实萧烁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木已成舟,索性就见招拆招。他与母后已经做了如此精心的安排,萧湛即便是拿捏住了他们的软肋,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可是萧铎却不那么想,他很清楚,若是淮南查出一丁点藏污纳垢的事情。他都会受到牵连。听到萧烁这么回答,他总觉得萧烁口中的那个“车“,其实是自己。 萧烁等了一会儿,见萧铎没有吭声,只是脸色阴沉地站在那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又胡思乱想些什么,放心吧,我丢弃了谁,都不会对你弃之不顾的。我们可是一起长大的兄弟。“ 萧铎抬起头来,有些触动地看向萧烁,先前积压在心里的那些阴霾也一扫而光。 “太子哥哥说得是。只是ⅵⅵ我担心父皇这么安插自己的人进来,若是到了非常时刻,我反而不好动手。“ “不需要你动手,你只需要从旁监督就好了。这种脏活,怎么能让本宫的弟弟来做,“,萧烁一边说着,一边替他整理好了衣襟,“对了,我上次进宫去给母后问安时,母后还说起,想给弟弟说一门亲事,不知弟弟意下如何。“ 萧铎犹豫了一下,内城里的那些贵女,他多少了解一些,只觉得哪一家的都勾不起他的兴趣。这么想着,阿金的身影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萧铎心里有些烦躁,对萧烁说道:“但凭母后做主便是了。只是弟弟家中有妾,还是哥哥您送给弟弟的。弟弟只希望日后庆王王妃,能够是一个宽容大度之人。“ “这个自然,母后也不会愿意让一个妒妇入你府中的。“萧烁笑了笑,如是答道。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萧铎的婚姻肯定不会让他自己做主。而皇后相中的人家,也一定是太子一党日后要拉拢的。以朱家的作风,定然是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人或物,哪怕是贵为皇子,在这种一边倒的境况下,也只能依附于他们,当一颗有用的棋子。 毕竟,当一个有用的棋子,总比当一个弃子要强。 “既然太子哥哥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弟弟就此告辞。“萧铎知道,离开王都在即,他也不好来在太子府多做逗留。怕有心人瞧了去,又传到圣人耳朵里。 “嗯,哦,对了,之前说的丢车保帅的事儿,你上点心。先想想哪些人是可以舍弃的,又不会节外生枝的。“ “弟弟明白。“ 萧铎从太子府里出来,回来的路上正好碰见阿金带着丫鬟在街市里采买东西。见着是王府规格的马车驶来,她赶忙带着阿珍和阿九走进一处金银楼里避让。却没想到,那马车竟然就在金银楼前停下了。 “宋夫人,“。萧铎从车子上走了下来,瞧见阿金身边还站着个神情冷漠的青年男子,却并不是宋文禹,于是笑道:“这位是ⅵⅵ“ “娘家兄弟,“,阿金对这个庆王并没有什么好感。此前在孟府发生的事情,她一直耿耿于怀。虽然那件事她与萧铎是共同被设计了,可是萧铎当时却想要将错就错,让她一直记恨在现在。 阿金承认,自己是个小心眼的人,因为自己有这个本钱。若不是因为不想给通天阁和宋府惹麻烦,她早就动手除去这个祸害了。 今天真是冤家路窄,逛个街怎么还能碰上。 “宋夫人是来买首饰的吗。“阿金的冷脸并没有打消萧铎想要套近乎的热情,他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店门口的招牌,又看向阿金问道。 “不是,刚才王爷的马车经过,所以想着要避让,这才进到这家店子里来,“,说到这儿,阿金特意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说道:“夫君过两日就要下淮南了。妾身是出来给夫君置办路上要带的东西的。王爷您忙,妾身就不打扰了。“ 说完这句话,阿金带着沈默麟就要离开此处,却被萧铎拦下了。“宋夫人,本王有一不情之请ⅵⅵ本王想给家中妾室选一件首饰,刚进店里,就瞧见了宋夫人您。正好,本王不擅长于给妇人挑选这些个细碎玩意儿,不知宋夫人可否帮本王这个忙?“ “不可以。“阿金拒绝得干净利落,看得沈默麟胆战心惊。他下意识地站在了阿金身后,扯了扯阿金的袖子,却见她不为所动地和萧铎对视,互不相让。 “宋夫人,本王过两日也要下淮南的,看在本王与宋大人同路的份上,就帮本王这个忙吧。“萧铎放低了声音,又求了一遍。 阿金愣了一下,待回过神来时,心中有一丝慌乱。宋文禹可从来没有跟她提起过这件事情,难怪那日遇刺之后,他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有萧铎这么一匹狼跟着他们,还要防备着暗处的敌人,简直就是内忧外患。宋文禹的这趟出行,注定艰险。 阿金沉默地盯着萧铎看了一会儿,忽然转过身去,来到了柜台前。“王爷想给妾室挑个什么物件。“ “随便什么吧,只要是你挑的,都好。“他凑到她身边,声音不大地说道。站得远一点的人或许没听清楚,可是沈默麟却全听到了耳朵里。 他紧皱着眉头瞧着这个放荡不羁的男人,掩在袖子里的手也慢慢攥成了拳。 在这些权贵的眼睛里,莫非不论是哪家的妇人,都可以如此轻慢对待的吗?难怪。大姐刚刚想要一走了之了。 沈默麟看向阿金,见她神色平静,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若是自己留下来,就得面对这样的尴尬局面。阿金听了她的话,面无表情地对柜台后忙活的掌柜高声说道:“掌柜的,去把你们这儿最时兴的首饰都拿出来吧。让这位公子慢慢挑。“ 掌柜的一回头,瞧见二人一身贵气,知道是碰到了大主顾,连连点头,便吩咐手下人去库房里拿些贵重的藏品了。 趁着商品还没端上来,阿金看向沈默麟,对他轻轻摇了摇头,让他稍安勿躁。 “宋夫人今日若是有什么看中的,但说无妨。“ 萧铎现在心情看起来非常不错,嘴角带笑地对阿金说道。 “不用了,我也不缺什么东西。“阿金不咸不淡地敷衍了一句,话音刚落,店家便将三个托盘放到了二人面前。 阿金扫了一眼,果真是琳琅满目,样样齐全。她随手捡起了一根珠钗,转头看向萧铎道:“这支怎么样。“ 萧铎看了看珠钗,又看了一眼阿金道:“可是可以。不过我觉得那一对耳环更好。“ 阿金视线落在那一对用珊瑚石做成的水滴耳环上,放下了那支珠钗。“王爷既然中意这一对,便买那一对就是了。“ “好。“萧铎话音刚落,跟在他身边的小厮便慌忙去跟店家谈价钱了。 “现下,我可以走了吧?“阿金见任务完成,转身就要离开。 “慢着,“,萧铎叫住了她,阿金有些不耐烦,可是又没办法,只能站在金银楼的门口等。过了一会儿。只见萧铎拿了个盒子出来,递给了阿金。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阿金没有去接那个盒子,只是看了一眼。 “你替本王解决了个大难题,本王自然要好好感谢你。“萧铎如是说着,将盒子硬塞到了阿金手里。阿金手里捏着那个锦盒,只觉得像是拿着块烫手山芋。 “举手之劳,王爷无需破费的。“说着,她将盒子又还了回去。 “本王送出去的东西,就从来没有拿回来的道理。你便收着吧。“萧铎看了一眼阿金手中的那个红色盒子,如是笑道,便带着小厮上了自家的马车。 阿金皱着眉头看着他离开。又低头看了眼那盒子。阿珍见到人走了,憋了一肚子的话终于可以说了。“这是什么人啊,真是莫名其妙。“ “阿珍,你拿着吧。“阿金将那盒子顺手塞进了阿珍的手里,便随着沈默麟一起上了马车。 回宋府的路上,两个人一直沉默。忽然阿金对沈默麟道:“今天发生的事,就不要和你姐夫说了。也不要回去和沈老爷说。“ “嗯,我知道,“,沈默麟点了点头,可还是有些不放心。“大姐,这庆王萧铎平日里就是个刁钻奇怪的主儿,应付他的时候你一定要小心。“ “知道了,“,阿金头疼地捏着眉心,“大不了在他们离开王都之前,我都闷在家里,不出来逛街了。省得惹那些麻烦。“ “嗯,也是个办法。“沈默麟听到阿金这么说,稍稍放心了一些,“对了,明日,我也要启程了。“ “回江南?“ “嗯。“ “珠宝巷子的事情,处理得如何了?“阿金问道。 “地和店铺都已经盘下来了,重新装潢的事情也差不多定下来了。我想着,先回去将江南那边的生意安排一下,再来王都。在此期间,这玉器店的事情,就要麻烦大姐你了。“ 说着,沈默麟向阿金拱了拱手。 “不麻烦。“阿金没办法说出都是一家人的话,但是她爽利的态度却已经表达了这样的意向,这让沈默麟很是开心。 他想,若是父亲知道了大姐对沈家的态度的转变,一定也会很开心吧。 “那,先预祝你一路顺风。“ 阿金见着沈默麟微微含笑瞧着自己,有些尴尬,便岔开话题道。 “好,谢谢。“沈默麟点了点头,将阿金送回宋府之后,又让马车往运来客栈的方向驶去。 主仆三人看着马车驶离,这才转头走进大门。阿珍手里捧着那个红彤彤的盒子,忍不住又唠叨开了。“姑娘刚才满口答应了沈大郎君,可是您也在王都待不了多久呀ⅵⅵ“ 阿金猛地转过头来,警告地看了一眼阿珍。阿珍捂住了嘴,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我走之前,会将此事交给阿初去办。还有,不要总是将我要离开宋府的事情挂在嘴边,也不怕隔墙有耳。“阿金苦口婆心地说道,阿珍连连点头。 阿金转过身,继续带着两个丫鬟向前走。临到东厢房时,她又突然站住了脚步,看着阿珍轻声叮嘱道:“刚才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要透露,听到了吗。“ “ⅵⅵ什么事情不要透露?“她话音刚落,宋文禹的声音就从她背后蹿了出来。 阿金吓了一跳,差点栽倒,宋文禹见状,赶忙伸出手来捞了她一把。“你,你怎么在家里?“ 宋文禹挑起眉毛看着她,还保持着将她抱在臂弯里的动作。“我为什么不能在家里,这是我家。“ “我不是这个意思ⅵⅵ“阿金从他怀里退了出来,整了整衣服说道:“平日里这个时候,你都一定在衙门里忙得焦头烂额的。“ 宋文禹听了阿金的话,觉得有些哀怨,便道:“你这是在向我抱怨陪你陪少了?“ 阿金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这个人。为什么总是可以从自己的话里解读出那么多意思来。 “压根没有的事儿。“阿金回了一句,便径直往房间里去了。 “你还没跟我说,刚才你们在嘀咕什么呢。什么东西不能向我透露半个字?“宋文禹跟在她身后,优哉游哉地进了屋子。 “说起这个,我还没问你呢,你有什么没跟我交代的吗?“ 宋文禹笑了。“你这么反将一军,倒是可以岔开话题。“ “我没有岔开话题。既然我有这么一问,自然是知道了些什么的,“,阿金说得慢条斯理的,一想到萧铎今日里对她的轻佻,就一肚子火,“你说,这次下淮南,除了你和润王,还有谁跟你一起去?“ 阿金这句话一说出来,宋文禹之前轻松的神情一下便收敛了起来。“你都知道了。“ 阿金没吭声,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宋文禹见她不说话,又坐到她身边问了一遍。“你听谁说的?“ 阿金将那杯水喝了个干净,将空杯放下道:“今儿个给你去采买,我碰到庆王了。他自己说的。“ 阿金平淡的话语,听得宋文禹心里一紧。“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没有。“,阿金见他如此关心自己,心便软了下来,“光天化日之下,他就算有那个想法,也要顾忌旁人眼光吧。“ 宋文禹将信将疑地看着她。“真的?“ “真的,“,阿金想到了那个硬塞给自己的锦盒,却没有说出口,“我在跟你说你的事儿,怎么转到我身上了?你这才叫岔开话题。圣人怎么想的。怎么会让萧铎跟着你们去?“ “圣人有自己的考量,放心吧。“宋文禹也知道了萧悟生替换萧铎亲兵的事情,所以才会有此推论,倒也不全是安慰阿金的话。 阿金心想,反正我是要随你去这一趟的,也没有太纠结这件事,只说:“你一人在外,万事一定要小心。尤其要小心萧铎。“ “我知道了。“宋文禹笑着答道,拉住了她的手。 ⅵⅵ 萧铎满面春风地回到王府里,抱琴见了他,笑道:“王爷今日好似心情不错。“ “嗯,送你的,“,萧铎应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青色的长方形盒子,扔到了抱琴的怀里。 抱琴受宠若惊地打开盒子一看,见是一枚造型别致的珠钗,她满怀欣喜地瞧着萧铎,笑得眉眼都弯了。“谢谢王爷。“ “嗯,戴着吧。“萧铎瞧着她一脸甜蜜的样子,也跟着笑了起来。 抱琴点了点头,将珠钗拿了出来戴在了头上。见萧铎目光如炬地瞧着自己,不禁羞涩地低下了头。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萧铎走上前来了,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轻声说道:“你这样,真好看。这根珠钗果然很适合你。“ “王爷ⅵⅵ“抱琴吐气如兰,这一刻她有些迷惑了。她从萧铎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可是却觉得萧铎并不是在看她。 萧铎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他的吻有些疯狂肆意,让抱琴柔弱的身子难以招架。抱琴紧紧搂着他,直到发髻松散,珠钗斜插在如云的头发上,也不曾松开。 他们即将别离,她舍不得萧铎。却不知道,此时此刻对她如此执着而又疯狂的萧铎,有没有一丁点地不舍得她? 或许是有的吧,抱琴看着床顶上铺着的暖色帐子如是想着。光是这么想想,她就已经很开心了。 事后,萧铎搂着抱琴躺在锦被里,他一直看着那个珠钗,突然道:“这珠钗你戴着很好看,往后就别摘了吧。“ 抱琴一愣,心里有一丝异样,却又说不上来为什么。“是。“ 她什么都没问,因为顺从于萧铎,已经成了她的一种本能。 “王爷何时启程。“ “两天后吧。“萧铎搂着她,瞧着落日洒进屋子里的一片夕阳。 “妾ⅵⅵ到时候一定去送您。“抱琴窝在萧铎的怀里,乖巧地说道。 萧铎侧过头,又看向了那枚珠钗。他伸出手来扶正了那枚珠钗,又看着抱琴的眼睛轻声道:“好。“ 抱琴身子一颤,开心地笑开了。 萧铎瞧着抱琴,忽然思绪有些飘远。 他想,那对珊瑚石串的耳环,比这珠钗更加适合阿金。就是不知道,她戴那对耳环,是个什么样子。 , 第六十六章 宋文禹离开的第一天 宋文禹启程的那天早上,阿金也专门起了个大早去送他。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两人在宋府前依依不舍,看得宋璃只翻白眼。 “此去淮南,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万事要小心,与润王爷互相照应才是。“宋格非见时辰不早了,抓紧叮嘱了几句,便让宋文禹启程前去城门口。 宋余氏抹了抹眼角的泪,让下人将一早就准备好的行装放到了马车里,又看向宋文禹道:“大郎一路上要小心。要记得,家中不仅有父母祖母挂念,还有你的妻子在等你平安归来。“ 宋老夫人听了宋余氏的叮嘱,有些责怪地看了宋余氏一眼道:“不要说这些丧气话,文禹此次晋升为御史,待到解决了淮南的事情,回来一定还会平步青云的。阿禹,你放心去淮南便是,家中一切都好。“ “祖母,您要注意身体。眼见着王都的天气就要进入盛夏了,您可不要贪凉快,不听母亲的劝。“宋文禹拉着宋老夫人的手,像是叮嘱小孩子一般说道。 宋老夫人听着宋文禹的数落,心里难免会有些伤感。她深吸了一口气,不想自己在送孙儿离开王都的时候,老泪纵横。“好了,快走吧,时辰不早了,莫要润王和庆王二位王爷等。“ “嗯,“,宋文禹点了点头。这才转过身来看向一直不吭声的阿金,“我走啦。“ 他轻声说道。阿金轻轻颔首,没有看他,即便心里知道她马上就会去他的身边,但是在这种气氛的渲染之下,她的眼睛还是有些酸涩。 阿金拿出了一个小包裹,塞进他的怀里道:“一路上你们难免要用到些银钱,不要那么死板,该用的时候就用,有钱能使鬼推磨。“ “嗯。我知道了。“这一次,宋文禹难得没有一副老薛学究的样子去教育她,而是一声不吭地将那个小包裹放进了怀中。 阿金见他这么听话,眼眶更红了,她抿了抿唇,轻轻推了他一把。“去吧。“ 宋文禹瞧着她隐忍眼泪的模样,竟然有一股想要将她揽入怀中,就此带走的冲动。为了抑制住这股子不切实际的想法,他头也不回地直接上了马车。 宋家人一起站在宋府的大门口瞧着马车渐行渐远,直到那辆马车变成了众人眼中的一个小黑点,宋老夫人才咳嗽了几声道:“好了,大家都回去吧。“ 说着,她便先一步转身离开了。其他人都逐渐离开了,就只剩下阿金一个人还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略显空旷的街市,直到贩夫走卒也开始在路上多了起来,她才转身往府门里头走。 “大嫂。“阿金走了没几步,就被宋文渊叫住了。 阿金没想到宋文渊也一直等在门口,诧异地抬起头来看着他。“二弟,你找妾身是有何事?“ “我??“宋文渊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不知道该怎么说清楚自己决定留下来等她的动机。他只是瞧见阿金那一幅落落寡欢的样子。就忍不住想要留下来等她。 “二弟若是有什么想要我们东厢房做的事情,但说无妨。“阿金见他扭捏地站在那儿,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耐心地轻声说道。 “我??我没事,我就是瞧见大嫂您似乎很伤心,我有些担心??是我多此一举了。“说到最后,宋文渊都有些说不下去了,他自嘲地笑了笑,向阿金默默一拜,便带着怀音离开了。 这一次。阿金没有叫住她。而是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这少年的心思,她多少是能够猜到的。只是她想不通透,自己都不曾与他有过多少交集,为何却让他如此青眼相看。 “姑娘,二少爷这是怎么了?“阿珍懵懂地问道。 阿金没答她的话,只是转头向东厢房的方向走去。“走吧,咱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嗯。“阿珍点了点头,和阿九一起跟着阿金往东厢房里去了。因着二人各怀心事,谁也没瞧见躲在暗处观察的宋璃和良玉。 良玉脸色有些纠结,自始至终,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既怕被人发现,又怕大少夫人和二少爷之间真发生什么逾矩的事情,让她瞧见。 眼见着二人只是寻常对话之后便各自走开了,良玉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反观宋璃却一副神情阴郁的样子。 “姑娘,“,她小心翼翼地说道:“大少夫人和二少爷已经都离开了,咱们也走吧。“ 宋璃愤恨瞧着阿金的背影,心有不甘。不论是宋文渊眼中的深情,还是阿金对她二哥的那一股子淡漠,都深深刺疼了她的心。 她沈默金,何德何能,会让宋家最引以为傲的两个男人都对他趋之若鹜。 “下一次,若是二哥有动静,你便回来与我禀报一声。“宋璃转身,向着听竹轩的方向行去。一边走,一边如是吩咐道。 良玉没出声,她便当她是应下来了。良玉咬着下唇,实在不明白为何宋璃总要与不好惹的沈氏做对。她心底里惧怕那个深藏不漏的沈氏,可又碍于自己的身份,不得不听命于宋璃。 良玉觉得自己心里的那股被她拼命压抑着的恐惧,快要将她折磨疯了。 “姑娘,可是??二少爷那儿有什么动静,奴婢又怎么能知道??“良玉说到后头,逐渐没了声音。因为宋璃正用一种阴森森的眼神瞧着她。 “你自然是不会知道。可你不是我母亲身边出来的人吗?我就不信,二哥的房间里,没安插几个我母亲的眼线?那些眼线之中莫非就没有与你熟识的人?“ 宋璃的接连反问,让良玉抬不起头来。因为她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到底还是在朱门里长大的官家千金。这里头的一些弯弯道道她还是明白几分的。 见良玉没有做声了,宋璃这才又继续转身向前走去。“我也不逼你马上去活动你的人脉,不必操之过急,但是事情一定要给我办成了。办不成,我有很多法子让你从宋府里滚出去,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奴婢听清楚了。“ 良玉连连点头,宋璃轻哼了一声,便不再说别的了。 ?? 宋文禹刚离开没多久,阿金的心里就总是七上八下地觉得不踏实。这让她不得不加快进程。处理完在王都的事情。 “我把打理沈家产业的事情托付给你,你可要替我好好守着这点娘家本。莫要给我亏光了。“阿金把话说得语重心长,活像是一个财迷。 初见瞧着她交给自己的那一张清单,只觉得似有千斤重。“师姐若是不放心我,便不要离开王都了吧。你这么做,实在太冒险。“ “可是,他除了那一颗脑子好使以外,简直就一无是处了。更不用说面对危险之时自保,我若不去他身边守着,就怕最后等来的是他的死讯。“阿金把事情说得很严重,让初见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劝他留下了。 他叹了一口气,将清单折好收到袖中。“既然师姐心意已决,那在下就先预祝师姐马到成功了。只是??沈玉已经跟着他们走了,师姐打算如何追上他们,又与沈玉交换身份。“ “这个简单,我之前就已经与她商量好了。她一路会留下咱们通天阁特有的暗号,也只有我能够分辨出来。待我追上她后,她再快马加鞭地回来便是。“ “办法是好,可是你离开的这几日,又有谁来扮做你呢?“初见又问道。 “我会找大师姐给我个方子。让我犯困乏力,一副病态,又总是治不好的那种。然后我再顺水推舟地提出来要去大慈悲寺去静养,我想,宋府里不会有人反对的。“阿金笑眯眯地说道,得意洋洋的样子,让初见都忍不住想要摸摸她的头,以示奖励了。 “师姐考虑得如此周全,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初见微微笑道:“不过师姐,此去路途遥远而又艰险,劝你还是带把武器防身。你平日里最为擅长的是九弦术,可是你又没办法背把琴或者琵琶上路。不如??便将这把玉笛带在身上吧。“ 阿金双手接过那玉笛,仅仅只是看了一眼,便十分笃定地说道:“这是阿银将自己傍身的玉笛给我了?“ 初见点了点头。 “那他用什么呢?“ “他有碎星,“,初见如是说道,又补充了一句,“这是少主的原话。“ “他现在在哪儿,我想见他。“ 自打阿银来到王都之后,便时常神龙不见尾。阿金清楚,他也在为彻查那几起凶杀案的幕后元凶而奔走,便也由得他去了。可是而今自己启程在即,又觉得放心不下他,总想与他见一面。 “他??“初见面露难色,最后他尴尬地咳嗽了几声道:“少主他说,他去找阁主了。“ “什么?“阿金一愣,一时之间没懂初见这句话的意思。 “就是??少主去找阁主了。他说,他很确信阁主在月华楼。“ 初见话还未说完,阿金便像是一阵风似地跑走了。初见摇了摇头,将之前装玉笛的那只空盒子盖了起来。 ?? 月华楼里。一片歌舞升平,繁华景象。 阿银盘腿坐在琉璃的房间里,右手拿着一把用黑布蒙住的剑。琉璃瞧见他一掷千金的模样,心肝都在疼。 “你这是来做什么?“待到上完好酒好菜的仆人们下去了,琉璃咬牙切齿地问。 “来花钱呀。“阿银说道,看琉璃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傻子。他伸手要去碰那杯酒,却被琉璃先拿走了酒杯。 “你从未喝过酒,今日过来是要发什么疯。“琉璃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他鼓鼓囊囊的胸口。心说梁初见这个蠢货,到底给了这个败家子多少银票? “自然是来发酒疯的。“阿银没去抢那个酒杯,因为他喝酒也只不过是为了做做样子,并没有打算真的喝醉。 “你不要胡闹,赶紧回去。“琉璃不知道他是受什么刺激了,她也没那个功夫去细想。她只知道,若是洛腾这个时候过来,正好与阿银撞上,她就死定了。 思及此,她又恶狠狠地看了阿银一眼,积极调动着嘴角让自己看起来笑得无辜而又温柔。“听师姐的话,有什么不开心的。回去再说,不要在这里胡闹了。“ “师姐,我没有胡闹。“阿银一本正经地看向琉璃。“我是来这里找义父的。“ 琉璃瞪大了眼睛,像是没有听懂他的意思。“什么?来找阁主?阁主来月华楼了?“ “嗯,而且来很久了,“,阿银说着,拿起筷子来开始在那一桌菜肴之间挑挑拣拣,“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 “那你的意思是??阁主办成了别人?“琉璃有些将信将疑,她实在想不通梁祈安那么一个高大的身材。能够假扮成谁? 总不能是胖得都走了型的邢妈妈吧。 莫明的,琉璃觉得有些滑稽。可是她也知道,现在不是笑的时候。 “我的小祖宗,我不管你们父子之间那些恩恩怨怨。你要在这月华楼寻他没有问题,可是你不能??不能坏我的事。“ 琉璃压低了声音,气急败坏地说道。阿银看着气呼呼的琉璃,忽然道:“师姐,你忍忍就好了。“ 他话音刚落,便将手中蒙住黑布的佩剑轻轻一挥,剑还未出鞘。就连黑布都不曾拿下,琉璃身后便凭空出现了一道剑痕。 琉璃躲过了这一下,回过头来看着那道深嵌进墙体里的痕迹,脸色难看得很。“你这是要拆房子,还是要拆了我。“ “不会伤到师姐的,师姐的轻功天下第一,不会被我伤到。“阿银顶着一张十四岁俊秀少年的脸,面无表情地说道。尔后,便又是向着琉璃挥剑。 琉璃下意识地往门边退了几步,刚要发怒。就觉得有人在后头扶住了她的肩膀。琉璃回头一看,惊得发不出声音来了。 洛腾低头看了琉璃一眼,见她脸色发白,还以为她是被刚才的刀光剑影给吓住了。再看向阿银时,他的眼神很冷。 “这里不是小孩子来的地方,也不是小孩子胡闹的地方。你再这般胡作非为,我便要将你拿到衙门里去了。“ 阿银听了洛腾的话,也是看了琉璃一眼,这才看向洛腾道:“你是谁。“ 琉璃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因为他不想阿银被洛腾认出来。阿银随身携带的那一把碎星,是排在天下兵器榜中第三名的,江湖之中,谁都知道,碎星与通天阁少主,如影随形,从未分开。 “在下姓洛,小兄弟,你这般在月华楼里胡闹。钱财可带够了。“ “嗯,带够了。“阿银这个时候倒是听话得紧,将揣在怀中的那些银票零零散散地拿了出来道:“这些,应该也够赔了的吧。“ 洛腾见到他是有备而来,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敢问这位小兄弟,应该不是王都里的人吧。“ 阿银没答他的话,只是自顾自地将银票收了起来。看着门外道:“这都已经闹成这样了,为何不见他过来。“ 阿银的话琉璃是听懂了,可是洛腾却没听懂。他刚想要一问究竟,却见阿银寒着一张脸站了起来,二话不说便从二人中间蹿了出去,急行下楼去了。 洛腾看着这个少年一系列莫名其妙的动作,看着琉璃道:“平日里我不在,你就尽招待这样的客人?“ 这句话的字里行间都有一股子醋味,只是洛腾没意识到而已。听在琉璃耳朵里,很是受用。 “他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在我这里坐下,也没为难我,只是糟蹋了些吃食和家具,你又何必生气呢。“琉璃说着,转过身去,将阿银遗落在这里的银票一张张捡了起来,叠好。又吩咐在外头伺候的丫鬟道:“叫那些看热闹的人都散了吧,那位小公子刚才也将赔偿留下了,你尽数交给账房管事便是。“ “是。“那丫鬟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了银票,便也匆匆下楼去了。 琉璃回头,发现洛腾正看着墙上的剑痕若有所思。 “在想什么呢?“琉璃笑着问道,言语里带着些试探。 洛腾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又将注意力放在那堵墙上。“刚才我进来时,没见到那个少年出剑,更没有感觉到杀气。这个人的武功,很高。你真的不知道他的来历?“ 琉璃摇了摇头,很是无辜地看着洛腾道:“不认识。“ “那你可真是倒霉的。回头还是让邢妈妈给你换一间房吧,我看这个墙是修不好了。“说着,洛腾又看向阿银留在墙上的那两道痕迹。 ?? 阿银飞快地冲下月华楼,站在人流拥挤的朱雀巷子里,尤显得突兀。 “阿银。“阿银听到有人在人群中轻轻唤他的名字,他一转头,发现是阿金,刚要叫她,对方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阿金见到阿银已经注意到自己了,便转身融入到人群之中,不紧不慢地走着,好让阿银跟上自己。二人来到一条小胡同里,确定四处无人,这才开始低声交谈。 “阿姐,你怎么来这里了。“阿银看着阿金一身女儿家装扮,腰间还插着那根他送的玉笛,很是不解。 “我本来就没打算来这儿,是我去了运来客栈,阿初说你到这儿来了,所以我也匆匆忙忙地跟过来了。你没去给大师姐惹麻烦吧。“,阿金看了阿银一眼,又道:“看样子是惹麻烦了?“ “我在师姐房间里的时候,洛腾正好进来了。“阿银看起来像是云淡风轻,可是阿金却听得出来,他其实很紧张。 “既然被洛腾瞧见了,你此后行事就更要小心了,那人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而且??他也曾经在江湖上行走过一阵,不可能不知道通天阁。“阿金沉吟片刻,如是吩咐道。 听到阿金这么讲。阿银将剩下的那半句话又咽了回去。他本来想和阿金说自己毁了琉璃房间的事儿,想想还是算了吧。若是阿金动怒了,自己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纵然他功夫如何了得,他总是打不过阿姐。因为他根本没办法在对抗阿金的时候,全力以赴。 “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的吗?“阿金见阿银似乎在发呆,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 “嗯,“,阿银想了想,点头道:“我这次来月华楼是找义父的。“ “这个我知道,“,阿金垂下眼来,也跟琉璃一样,思来想去,不知道梁祈安是变成了哪个角色隐藏在了这鱼龙混杂的地方。 她抬头看了眼月华楼高耸入云的楼阁,叹了一口气道:“若是他想要见咱们,又何需躲到现在都不愿意出来。你都已经逼到了门前,他都不曾露面??可见,是有正事。等他做完了,自然会现身了。“ 阿银有些憋屈,一提到这个义父。他身上的杀气总会不自觉地散发出来。“他又逃了。他好像早知道我会过去寻他。“ 对于这个回答,阿金并不觉得意外。她叹了一口气道:“你既然这么笃定,便与我说说,义父这次是装成了什么人混进了这月华楼吧。“ “一个书生,姓傅。“ 听了阿银的话,阿金眼睛都瞪圆了。“你说什么?“ “一个书生,姓傅。就在月华楼里做个账房,专门管收账的。“ “这个老不正经的混蛋!“ 阿金脸气得通红,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 “阿姐,你说过,不可以说粗鄙之言的。“阿银看着正在怒发冲冠的阿金,轻声提醒了一句。 “你闭嘴!“又一句粗鄙之言脱口而出,她正一门心思地想着怎么将这个不靠谱的义父给捉拿归案。“你刚才说他逃了?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大师姐的房间里闹得那么厉害,专管收账的那位先生却迟迟不出现,不是逃了,又能是什么。“ “呵,好,真是好,“,她原本还在提心吊胆着梁祈安会以什么方式来找宋文禹的麻烦,却没想到,他早就已经这么做了。“现在他人呢?已经不在月华楼了吧。“ “嗯。“阿银瞧见阿金生气了,两眼都在放光。跃跃欲试的样子,仿佛阿金下一秒就会带他去砸场子一般。 “就这样吧,“,阿金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看了一眼被阿银捏在手中的那把碎星,“阿银,我来找你,是想与你告别的。“ 阿银一愣,这才想起阿金一早就在谋划的事情。“阿姐什么时候动身。“ 他心里虽然不舍,却没有表露出来,倔强得很。 “可能是七日以后吧,什么时候师姐将药给我了,什么时候计划开始。“阿金说到这里,抿了抿唇,离别的话她说不出口,只是将那柄玉笛握在手里道:“我会好好带着它的,你放心。“ “嗯,“,阿银一抬头,认真地看着阿金说道:“阿姐放心吧,等你回来,我也一定能将那个不着调的老头子从人堆里揪出来,将他扔回不羁山。“ 阿金闻言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 第六十七章 再去大慈悲寺 阿金从琉璃那儿取药回宋府的那一天,正好也是春试放榜的日子。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一到东厢房的门口,她就瞧见了文渊。 “二弟,您这是?“ “大嫂,我??我只是来跟您说一声,我考上了。“文渊转头瞧见阿金回来了,有些羞涩地说道。 “啊,那真是好。婆母一定会很高兴的。“阿金如是说着,待到阿九将东厢房的门打开之后,又向文渊道:“既然都已经到我门前了,哪里有不进去坐坐的道理。你和怀音都进来吧。“ 文渊没想到阿金会主动邀请自己进去小坐,有些喜出望外,也有些踌躇。毕竟宋文禹不在,他与大嫂独处,难免会引人猜疑。若是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倒也罢了,偏偏自个又确实对阿金有别的心思。 文渊这般想着,已经跨过门槛的那只脚又收了回来。“还是不了,文渊只是想来和大嫂说一声,这样一来大嫂给大哥写信的时候,也可以告知大哥这个好消息。文渊没有让他失望。“ 他的反应,也在阿金的意料之中。她转过身来在她面前站定道:“若是文禹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很开心的。不过现在他还在赶往淮南的路上,我也不便给他写信。等他到了地方,我一定去信告知于他。“ “嗯,那就谢谢大嫂了,“,文渊对着阿金行礼道。二人隔着一道门就这么相对站着说话。一个在门里,而一个却站在门外。文渊瞧着那门槛,只觉得眼下的格局像极了他与阿金二人之间的状态,他们两个人注定不会同在一个世界里并肩行走。“考试的时候,我是用的大哥大嫂送的笔和砚,此次得以高中,也是大哥大嫂给的运气。“ “不,那都是你的努力。换做普通的笔和砚,你也一定能够高中的。“阿金这般说着,转头见阿珍和阿九已经将琴架和古琴摆好了,这才道:“听闻弟弟爱琴如命,今日你高中,大嫂也没什么好送你的。就以一曲相送吧。你不方便进来,站在门外听着也好。“ 阿金说完这话,便转身走到了古琴面前坐下。她先是将双手放在古琴上轻轻按住琴弦,抬眼见文渊没有离开,这才开始弹奏曲子。 东厢房仙音袅袅,主院里也很是热闹。 宋璃跟在宋余氏身边,看着她为了操办这场庆功宴在仆人间忙碌穿梭,只觉得百无聊赖。宋余氏刚给院子里几个管事的下人吩咐完事情,转头见宋璃正低头玩着裙带上的流苏,便只觉得有些懊恼。 “好歹也是过了及笄之年的女子了,见母亲这么忙着,也不见你过来帮帮忙,打打下手。日后若是嫁到了夫家,不知操办筵席,可是要丢娘家的人的。“ 宋余氏这般数落着宋璃,宋璃撇了撇嘴,看了宋余氏一眼道:“那也等我能嫁出去再说吧。“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宋余氏便一肚子气。她坐到宋璃旁边,喝了一口水,趁着厅堂里忙碌的下人们都散去了。才低声道:“这事情怪谁?总归不是怪我和你父亲的。若不是你非要嫁那洛家公子,又去月华楼里大闹了那么一场,如今来咱们宋家上门提亲的人,怕是多如过江之鲫了吧。“ “那些人,我可不要。“宋璃回了母亲一嘴,便又继续低头玩起了手上的穗子。 “你呀你,你真是??“宋余氏恨铁不成钢地指了指她,一转头在厅里扫了一遍,发现寻不到宋文渊,禁不住唠叨道:“一个一个的。都不能让我安心。这小的这么不着调,大的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宋璃听了她的话,玩穗子的动作突然停住了。她抬起头来看向良玉,却见对方只是怯怯地向自己点了点头,便迅速又低下头去。宋璃心中一喜,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她状似无意地回了一句。“按照二哥的性子,应该不会到处乱跑的。宋府也就这么大,四处看看不就行了。“ 宋余氏听了她的话,也觉得有道理。本想差个下人去看看,抬眼见到的是一片兵荒马乱,看样子哪个下人都没这个空闲。宋余氏将杯里的水喝了个干净,这才道:“也罢,璃儿你就陪母亲去一趟吧。“ “好。“宋璃喜上眉梢,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地顺利。她站起身来来到母亲身边,挽着她的胳膊道:“干脆就先从花园子找起吧,正好也顺路。“ 宋余氏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路线,也觉得没有问题,便答应了下来。 ?? 东厢房处,琴声还在继续。这一次阿金为宋文渊弹了一首《高山流水》,宋文渊站在门外痴痴听着,眼前仿佛果真瞧见了那气势如虹的瀑布以及在阳光照射之下现出的绚烂彩虹。 一曲弹罢,宋文渊依旧没有回过神来。阿金见他如痴如醉的模样,也不着急,只是坐在那儿默默地等着。过了好一会儿,宋文渊才回过神来,慌忙向阿金道:“是在下失礼了。“ 阿金笑着摇了摇头道:“不知二弟觉得这首曲子弹奏得如何?“ 宋文渊本想用世上最华丽的辞藻来形容他所听到的这段琴音,可是话倒嘴边,最后只剩下一个“好“字。 阿金掩嘴笑了几声,道:“看样子,我的琴艺还需精进。不过能得二弟的一声赞叹,默金也已经知足了。“ “大嫂的琴音,世间罕有。此曲本应天上有,人间可得几回闻。“ “二弟这么说,可真是折煞我了。“说着,阿金站起身来,只是驻足在庭院里,并未走到门前,她看着文渊微微笑道:“时候不早了,我想二弟应该要去寻婆母去了。若默金没猜错,今天晚上宋府应该会为了二弟的高中大摆筵席才对。“ 宋文渊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回来时,宋余氏对他的嘱托。他拍了拍脑袋道:“多谢大嫂的提醒,我都差点将这件事情给忘了。“ “现在记起来也不迟呀,还是快快回去吧,莫让婆母一顿好找。“阿金如是提醒道。 宋文渊连连称是,可还有些依依不舍。他与阿金道别之后,便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东厢房。反观阿金,倒是一点都不脱离带水,客人离开以后,便吩咐丫鬟将院门给关上了。 宋文渊盯着那一扇紧闭的门扉。一阵失落。怀音陪着他站了一会儿,这才小声提醒道:“少爷,别看了,咱们走吧。“ “嗯。“宋文渊听了怀音的话,这才彻底转过身去往前行,没有再往后看一眼。 主仆二人正往主院的方向去,正好瞧见宋余氏带着宋璃往这边来。宋文渊愣了一下,赶忙上前向宋余氏行礼道:“母亲。“ “可算是找着你了,主房那儿正忙着布置着,你这个主角不过去提点一二,说不过去的。“宋余氏微微笑道,又打量了一下他的装扮。“怎么还穿着这身衣服,先回房间去换一下吧。估摸着今天晚上,你就要跟着你父亲去见不少前来恭贺的客人了。“ “是。“宋文渊听了宋余氏的话,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赶忙带着怀音又往自己的院落里去了。 宋余氏站在原地含笑瞧着宋文渊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去往东厢房的那条路。“我们也回主院吧。“ 宋璃微微一笑,与母亲并排走在回主院的路上。“先前我说那女人狐媚,母亲还不信我。现如今,可算知道了什么叫投其所好了吧。“ 其实早在宋文渊站在东厢房门口听曲的时候。她们母女二人便已经到了这个地方,宋余氏甚至还远远瞧见了宋文渊的身影。 他听了多久,她就看着那个背影看了多久。临到那首曲子弹完,宋余氏才带着宋璃离开,装作刚刚才与宋文渊碰上。 宋璃知道,这不过是母亲的缓兵之计罢了。另外,她们俩也不想让宋文渊难堪。 平日里宋璃说阿金的不是,宋余氏都会训斥她几句。可是今天宋余氏特别地安静,她直视前方,看起来心无旁骛,压根没有将今天的所见所闻当一回事。 宋璃偏头看着宋余氏的侧脸,本来想要再煽风点火一下,最后还是忍住了。她怕,自己说得太多,用意太过明显,反而功亏一篑。 临进宴客厅之前,宋余氏突然说话了。“你祖母这两日身子不爽利,再加上你大哥是去办那般凶险的差事,所以她老人家想去大慈悲寺去静修几日。咱们家的老祖宗去了,身边总得跟着个伺候的人吧。“ 说完,宋余氏便先进了屋子,留下宋璃站在那儿,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沈默金,这一次可是宋家的当家夫人要你去大慈悲寺过几日青灯苦佛的日子,我看你这次怎么逃得过去! 宋璃思及此,很是兴奋地笑了出来,像个疯子一般。良玉在一旁伺候着,一直不敢抬起头来看一眼表情狠厉的她。 ?? 宋老夫人房里传话过来,是在第二天夜里。阿金正准备服药的当儿,却突然别叫了过去。只好让她将药瓶又暂时放下了。 “怎么大晚上的找姑娘您,总觉得来者不善。“ 阿九说的话,也正是阿金心里想的。平日里这个宋老夫人就是一副对自己不管不问的态度,除非有事相求。之前在宋璃的及笄宴上求她与宋璃合作,便是最好的例子。 而今突然又来寻她过去,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幺蛾子。 “没事儿,我去去就来,“,阿金收拾得当后,便看向阿珍道:“让阿珍陪我过去吧,你留在屋子里守着。若是她们真想要对我做什么,我让阿珍回来告诉你一声。“ “是。“阿九和阿珍齐齐应了一声,阿金这才带着阿珍出门,匆匆赶到老夫人院子里。 主仆二人刚一进门,就瞧见伺候在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正在门口等着。 “大少夫人。“老嬷嬷对着阿金恭敬行礼道:“老夫人在房间里等着您呢,您一个人进去便是。这丫头片子,便先与老身在门外候着。“ “好。“阿金觉得这个阵仗似曾相识,难道朱门后院里头的贵妇们都爱使这一招吗? 阿金觉得有些好笑,对老嬷嬷轻轻颔首,便一个人进了房间。或许是她的状态过于轻松坦然。反而让见惯了风浪的老嬷嬷怀疑,今天白天宋余氏在宋老夫人那儿哭诉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了。 “老夫人。“阿金进到门里,见只有老夫人一个人坐在主位上。她向宋老夫人行礼之后,便退到了一边。房间里是有座椅的,可是没有这位老太太的允许,她也不好坐下。 宋老夫人抬起头来瞧了一眼阿金低眉顺目的模样,道:“坐吧。“ “谢老夫人。“阿金应了声,坐到了圆凳上,静静等待着宋老夫人接下来要说的话。 “老身这几日身子本来就不太爽利。再加上文禹又是去淮南办差,路途遥远,老身心里始终是不踏实。思来想去,索性便去大慈悲寺去住一段时日??阿金,你就陪老身去了吧,与老身一道去为文禹祈福,可好?“ 阿金没想到宋老夫人一开口便是这样的要求,她抬起头来盯着老夫人看了一会儿,嫣然笑道:“这是好事,作为长孙媳妇。沈氏自然应当陪同前往。只是妾身唯恐一人伺候不周,老夫人可要考虑再多带一两个人过去?“ “不用,你跟着老身去就好了。再加上你与我二人身边伺候的这些下人,也已经足够了。“宋老夫人一口回绝了阿金的提议。 阿金笑了笑,没有再说反驳的话。“那,咱们何时启程。“ “三日后吧。“宋老夫人想了想,因为是突然决定的事情,她其实也没有一个确定的时间。只是今日听了宋余氏的话,他也越发觉得,宋文禹不在王都的日子里。不能将宋沈氏这么一个娇滴滴的江南美人放在府中,就怕宋文渊年轻气盛,经不起诱惑,酿成大错。 “好,那妾身即刻回去准备准备。“阿金心知宋老夫人的这个提议来得蹊跷。然而这个提议正中下怀,让她不服那个药就能够前去大慈悲寺,何乐而不为。 只不过,该解决的麻烦,还是要一一解决了。阿金这般想着,动作轻柔地退出了老夫人的房间。 她前脚刚走,宋余氏便从屏风后头出来了。“婆母??“ “好了,如你所愿,这沈氏答应跟着我这把老骨头去大慈悲寺了。你放心便是。“宋老夫人说这话时,眼神总是有意无意地往宋余氏身上瞟。 老夫人已经用这种带有审视的锐利眼神看了宋余氏好多年了,自从她嫁进宋府当续弦开始,老夫人就从来没有用柔和的眼神看过她。 说到底,在这个老人的心里,自己无论如何都是比不过宋文禹的生母的。在她看来,那个已经死去的女人才是这个宋府里真正的当家主母。 “既然人已经答应了跟老身走,证明别人也没那么多你说的心思。与其想着怎么将别人撵走,不如让文渊明白个中道理,莫要做傻事,“,说到这里,宋老夫人叹了一口气,“说起来,文渊的庆贺筵席,准备得怎么样了?“ “都准备妥当了。“宋余氏赶忙应道,对于老夫人的问话,她向来是不敢怠慢的。 “嗯,让他一门心思放在这个上头。等他缓过劲来,老大媳妇早就已经跟我上山了。去吧,我也乏了。“ “是,谢谢婆母。“宋老夫人平日里深居简出惯了,今日愿意出手相助,宋余氏自问自己还没有这么大的脸面,全因为自己那个出息争气的孩子。 既然文渊那么好,自己又怎么能让他被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所累。宋余氏走出宋老夫人院落的时候,心里对宋沈氏还存着一些愧疚,可当她瞧见主院大厅里被装饰得富丽堂皇时,那一丁点的愧疚瞬间又一扫而光了。 “一切都是为了阿渊,不过是去大慈悲寺里住上几日,沈氏,你莫要怪我??“宋余氏喃喃自语道,直到思绪平静了下来,才昂首挺胸的往主院里走去。 她刚离开那条小路不久,阿金便优哉游哉地从树后走了出来,月光印在她深邃的眼睛里,一片清冷。 ?? 宋璃坐立难安地在听竹轩里等着消息,突然房门开了。她以为是良玉,却发现是阿金走了进来。让人觉得诡异的是,阿金负手走进来后,那两扇房门便自动关上了。 “你,你要做什么?“因为宋璃心里有鬼,又见到了这么怪力乱神的场景,她早就忘记了要装傻,只以为阿金时过来寻仇的。 “不做什么呀,就是过来小姑子这里坐坐。刚才,祖母突然找我,说是要带我去大慈悲寺去为你大哥祈福,并且让我好生在山上伺候她老人家的身体。小姑子,你说说,平日里祖母连见我一面都懒得,怎么今儿个却想起我来了?“阿金在宋璃的房间里坐了下来,一手撑着下巴看向宋璃问道。 “那是祖母的想法,你来问我,岂不可笑?“宋璃稍微平复了下情绪,也知道抵赖了。 阿金微微一笑,对她有这样的反应并不意外。她现在的心态。很像是一只无聊的猫在玩弄一只被逼到死胡同里的老鼠。 她是那只猫,而宋璃便是那只老鼠。 “哦?果真和你没关系吗?那便是与婆母有关系了?“阿金问道,忽然轻飘飘地叹了一口气,让宋璃浑身打了个激灵。“我自问与婆母未曾有过任何冲突,为何她要如此为难我。“ “不过是去个大慈悲寺,怎么就成为难了。“宋璃冷笑了一声,一提到那个鬼地方,她心里就有气。 “也是,毕竟小姑子是正儿八经在那里生活过一段日子的。只是不知道,小姑子你是否还记得那一段日子?若是记得。不如与妾身说说。“阿金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看着宋璃,让宋璃压在心底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 “沈默金,你这是明知故问!“ “嗯?这话从何说起?“阿金眨了眨眼睛,故作不解地问道。 “你??“自己那段日子是国得如何浑浑噩噩,宋璃是说不出口的。她是一个如此要强的人,那一段疯疯癫癫的日子早就已经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谁都提不得,碰不得。可是阿金今天过来,偏偏就要触碰她的逆鳞。“呵,沈默金,你就在这里逞口舌之快吧,反正你去大慈悲寺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不论你愿不愿意,都要陪着祖母上山。现在大哥不在,可没人保你。“ “嗯,是这么个道理,“,阿金点了点头,“所以祖母一提出来,我便答应了。“ “什么?你答应了?“宋璃以为她会百般不愿。却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爽快。头一次,她盯着这张令她生厌的脸看了半晌,只为能够找到一丁点不情不愿的憋屈表情。 可是,她只看到了阿金灿烂的笑容。 “你一定是疯了,“,宋璃摇了摇头,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阿金,“你难道就不怕旁人说三道四吗?“ 阿金奇怪地看了宋璃一眼。“我只不过是陪祖母去吃斋念佛一段时日,这种极尽孝道的事情,为何会让人说三道四?除非??有人会趁着我不在王都的时候,肆意散播谣言。“ 宋璃听她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赶忙捂住了嘴。若说原先阿金还对宋璃报有这样的心思存了些疑问,而今,她已经完全没有了。 “我原先想着,若是你只是想将我弄上大慈悲寺去过一段苦日子,那此事也就就此作罢了。可是看你这般,我是不能将你留在山下了。不如,你陪着我和祖母一起上山吧。“ 说着,阿金站起身来款款走向宋璃。宋璃跟着步步后退,直到后腰顶在了桌子的棱角上,才惊觉自己避无可避。 “你,你要做什么?“ 阿金扶住她的肩头,低声对她说了两个字。“鸳鸯。“ 宋璃眼睛圆睁地瞧着她,动也不动。阿金松开她的肩膀,拍了拍她的脸,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听竹轩。 , 第六十八章 高山流水遇知音 第二天傍晚,良玉匆匆忙忙去了主院,一脸焦急地告诉宋余氏,宋璃的脑子又不太清楚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宋余氏当时正忙着核对着家里这几场谢恩筵席上要用到的各种单子,听到良玉这么说,一时之间竟然都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什么叫做脑子不太清楚了?“宋余氏皱着眉头,也没有屏退一众下人。良玉瞧见那些在周边忙活着的下人们都伸长了耳朵等着自己答话,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你说话呀,哑巴了。“ 良玉一咬牙,站起来快速走到宋余氏身边,耳语了几句,又赶忙退开了。那些下人们没有听清楚良玉在说些什么,只是依稀听到了什么“死人“、“鬼“之类的词语。然后,他们就瞧见宋余氏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 宋余氏苍白着一张脸盯着良玉看了半晌,这才挥手让一干闲杂人等都退出了主院,这才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奴婢赶过来报信的时候,姑娘还在院子里头闹呢??大夫人,您去瞧瞧吧,下人们谁劝都没办法。“ 宋余氏这一下没敢耽搁,哆嗦着将手里捏着的那些单子放下了,在良玉的搀扶下急急忙忙地往听竹轩里赶。 听竹轩这边闹得好生热闹,东厢房那边却安静得很。阿金坐在房间里一口一口尝着厨房送来的甜汤,总觉得有些腻了,不如自己做的好吃。 阿九忙着给她收拾去大慈悲寺的行李,正在这时,阿珍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推开房门来走到阿金身边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便与阿九一起给阿金收拾行李了。 阿金听了阿珍带来的消息,微微一笑。继续喝着甜汤。 “姑娘,听竹轩那里现下闹得鸡飞狗跳的,怕是现如今整个宋府里的人都知道宋姑娘的脑子又不清楚了。“两个丫鬟收拾完行李,走到阿金身边伺候着。 阿九听了阿珍的话,先是愣了一下,尔后又带着些了然看向阿金。“姑娘,您用了大师姐下在宋姑娘身上的禁制。“ 阿金将甜汤喝了个干净,又用帕子擦了擦嘴,这才慢条斯理地答道:“宋老夫人这次让我跟着去大慈悲寺,多半就是她和婆母一起撺掇的。婆母这个人。一嫁进宋府就当续弦,谨小慎微惯了,若没人在旁边煽风点火,她也不会主动跑过去求老夫人做这种事。而能将老夫人说动,又让宋余氏突然想要将我支走??你们倒是说说,这宋璃是下了多大的功夫,费了多大的苦心?“ “所以姑娘便猜到,她使这么大力气,肯定不仅仅只是让你去大慈悲寺上住上一段时日那么简单。“ 阿金没有答阿九的话,又继续往下说道:“天上一年,世上百年。我若真的就这么听话走了,等再回来,都不知道沈默金这个名声能被她糟践成什么样子,还能不能在宋府呆着都难说。既然我给了她阳关道不走,那就只好委屈她陪我一起走这个独木桥了。“ “可是??姑娘您怎么就肯定,宋老夫人一定会将宋璃又带上山去。“阿珍忍不住问道。 阿金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瞧着窗外,这些天王都一直都是灰蒙蒙的,阴雨连绵,也不知道淮南那边的情况如何了。宋文禹在路上是否也有碰到这样的坏天气。 “她们别无选择,不是吗。要么。就是继续将宋璃留在王都里,让人看笑话,再把以前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扒出来翻来覆去地说。要么,就是将宋璃悄悄带走,将她圈禁起来,神不知鬼不觉。你说,你要是宋家的当家主母,会如何决断?“ “自然是后者。“阿珍不假思索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这就对了,所以,他们一定会将宋璃送上山的。如此一来。也解了我的后顾之忧。省得我不在的时候,还有人特意跑过来找我的麻烦。“阿金说完,伸了个懒腰。 远处依稀传来雷声,不一会儿,便是倾盆大雨。 宋老夫人和宋余氏坐在宋璃的房间里,眼下宋璃已经被她们强行灌了安神药,刚刚睡下。 宋老夫人眉头紧锁地瞧着正在安睡的宋璃,只觉得这件事情越想越是蹊跷。她忽然扫了一眼房间里,锐利的视线最后将站于后面的良玉给揪了出来。 “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回宋老夫人的话,昨晚上晚饭后,姑娘看着就有些不对劲了,不过只是比平日有些沉默寡言,奴婢问姑娘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她说她只想睡觉。奴婢瞧时辰也差不多了,便伺候姑娘睡下了。哪曾想,今早上一起来,事情就不一样了??姑娘是从睡梦里惊醒的,一直冲着屋子角落里磕头,说是??说是??“ 良玉话说到一半,没了声音。宋老夫人看了她一眼,道:“你将整件事情说清楚便是,没有人会责怪你。“ “姑娘?鸳鸯在屋子角落里,站了一晚上,鲜血淋漓地,冲着她笑??“良玉说着,用手指了指房间的一角,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突然,一声惊雷响起,吓得宋余氏浑身一抖,就连哭泣声都停住了。倒是宋老夫人很是平静,只见她目光幽深地盯着那空无一物的房间角落,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宋璃,叹道:“这真是魔怔了。“ “婆母,璃儿怎么办呀。这若是传出去她得了这样的癔症,她这辈子就完了。“宋余氏慌了神,宋璃的事情她连宋文渊都没敢说,便是考虑宋璃的名声。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子,纵使家门如何显赫。若是被人知道了她是个疯癫痴傻的,还有哪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愿意迎她进门。 “既然是心魔所致,自然是要用佛法来医,才是对症下药,“,宋老夫人这般说着,便站起身来,看向还在发愣的宋余氏道:“你替璃儿准备准备,过两日让她随我还有她嫂子一起去大慈悲寺吧。“ “婆母,这。这??“宋余氏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她想不明白,一日之前,设计让宋沈氏去大慈悲寺里清修的人是自己,怎么一日以后,自己的女儿却也要跟着她们去山上受苦了? 她想说些反驳的话,可是在宋老夫人的凝视之下,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婆母,可是璃儿这次若又跟您回去了,她这算是第二次上大慈悲寺了。一个还未出嫁的姑娘,三番四次地被家里人送进庙里清修,传出去??“ “她这次是陪我这把老骨头去了,就算被人知道了,也只会夸她是个孝顺的姑娘。这大慈悲寺又不是什么刑部天牢,怎么就不能进去了?再说了,文禹的媳妇也跟着老身一块去呢,你作为当家主母,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就没考虑过文禹媳妇的名誉吗?“ 宋余氏被宋老夫人说得哑口无言,只觉得头晕目眩。再也站不住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今日她算是有切身体会了。 想来,她也实在委屈。在宋府里低调生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算计别人,最后却是这么个结果。宋余氏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宋老夫人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摇了摇头道:“你也别想那么多了,有我老婆子在,你且放宽心。璃儿在我身边,总归是安全的。“ “是,媳妇知道了??媳妇多谢婆母。“事已至此,宋余氏也知道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她将眼角的眼泪擦了个干净,强撑着给宋老夫人道了谢。这才由着丫鬟搀扶着,走出听竹轩。 等雨小了些,宋老夫人这才离开听竹轩回到自己的院落。一路上乌云密布,惟有就着领路丫鬟手中灯笼的微弱烛光,才能瞧清楚脚下的路。 “你说,这次宋璃癔症发了,会不会和文禹的媳妇扯上关系。“宋老夫人在老嬷嬷的搀扶下走在湿滑的石板路上,突然轻声问道。 老嬷嬷倒是个规矩的人,说话也没有偏向任何一边。“老奴只觉得,这个事情透着蹊跷。可硬要往大少夫人身上去套,又觉得有些没道理。“ 宋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嬷嬷说的话,也正是她心里想的。“一个巴掌拍不响,且看他们这姑嫂二人,到了山上还要怎么个闹法。“ 嬷嬷听了宋老夫人的话,笑道:“老夫人何需担心这些,真到了那个时候,走一步看一步。见招拆招便是了。“ “你倒是想得开。“宋老夫人瞧着自己的这个老姐妹,不由得笑了出来。 ?? 临行前一天晚上,宋文渊才知道阿金要跟着宋老夫人去大慈悲寺的消息,他没有多想,便直接冲到了母亲的院落里。宋余氏正在为宋璃的情况暗自伤神,见着自己最为疼爱的儿子闯进了屋,也没察觉到他脸上异样的神色。 “阿渊?你来找母亲是有什么事情呀。“宋余氏擦了擦眼泪,不想让宋文渊瞧出一丝一毫的不对劲。可是宋文渊心细如发,见着宋余氏眼眶发红,本要脱口而出的质问便堵在了嗓子眼里。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 “没,没事。是刚才在花园子里赏花的时候,被沙子迷了眼睛。母亲没事儿。“宋余氏笑了笑,想要向宋文渊极力证明自己没有异样。 宋文渊将信将疑地瞧了她半晌,才道:“我刚才听说,大嫂要陪祖母去大慈悲寺住上一段时日?“ 宋余氏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宋文渊刚才那般气势汹汹地冲进屋子里,竟然是为了给沈默金讨一个公道。她的心,一下就坠到了冰窟里,神情也变得冰冷麻木了许多。 “是,这是你祖母的主意。“ “真是如此吗?我听人说。祖母召见大嫂去她院子里说这件事情的那个晚上,母亲也在那里。“宋文渊蹙眉道,看向宋余氏的目光好不锐利,感觉是要将自己的亲身母亲身上戳出两道窟窿来。 宋余氏冷笑了一声,抬眼对上目光炯炯的宋文渊道:“你这是审犯人,还是在跟自己的亲生母亲说话呢。“ 宋文渊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多有不善,他低下了头,正要说些什么圆场的话,却见宋余氏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气得浑身发抖。“就算是我的主意。又如何。我是杀人放火了,还是打家劫舍了?你读了一肚子的书,倒是拣出一条律法来说说,我是犯了哪门子的罪,让你如此兴师问罪?“ “母亲,你为何要这么做?“宋文禹很是不解地瞧着她。“大哥才刚离开不久,您便设计让大嫂去庙里清修,您这到底是图的什么?“ “我图什么?“宋余氏指了指自己,又伸手指向宋文渊,气急败坏地压低声音道:“若不是因为你这逆子心里藏了见不得光的心思。我何需如此这般劳心劳力,设计别人?你以为我想吗?啊?做这种事情,是要遭报应的!“ 宋余氏在说最后一句话时,想到了宋璃而今疯癫的模样,忍不住又流下泪来。 “母亲,你??“宋文渊听了宋余氏的话,很是震惊。一来是因为自己极力藏着掖着的那点小心思终究还是被长辈看出来了;这二来?? 宋文渊垂下眼来,脸色有些灰败。“母亲原来是这么想儿子的吗。“ 宋余氏本来还沉浸在悲戚的情绪中,听到宋文渊这么说,愣了一下。她回过头来看向宋文渊,发现他眸子里的光芒,而今黯淡得可怕。“原来,在母亲心中,儿子竟然是这么一个不顾礼义廉耻,不知礼法为何物的人?“ “阿渊,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宋余氏有些慌了,她的儿子她自然清楚。这一次,她已然将宋文渊的心给伤了个透。 “若非母亲认定儿子会趁着大哥不在王都的时候,对大嫂生龌龊之意,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宋文渊一针见血地说道。 他话音刚落,房间里仅留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阿渊??“宋余氏向前一步,想拉住宋文渊的手。 宋文渊后退了一步,与她隔开了一段距离,向其深深一拜之后,转头消失在了雨夜之中。 “阿渊!“宋余氏心惊胆战地追到房门口冲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大叫了一声。可是,宋文渊却并没有回头。 宋余氏瞧着眼前那浓得似墨一般的夜色,靠着门框慢慢滑落跌坐在了地上。 “我这是在做什么呀,我到底做了些什么??“她喃喃念道,捂着脸低声呜咽起来。 ?? 阿金看完最后一页书,见时间差不多了,便脱掉了披在身上的外衣,准备睡下。正在这时,房门外传来阿珍的声音。 “姑娘,二少爷来了??“ 阿金坐在窗前看着那忽明忽暗的烛火,道:“已经很晚了,请二少爷回去吧。“ “奴婢也是这么说的,可是,这次二少爷很坚决??他说,今晚上他若是见不到姑娘您,他就一直等到明天早上您启程为止。“ 阿珍为难的声音从门缝里飘了进来。阿金头疼地用手指轻轻捏了捏眉心,这才轻声道:“请他进来吧。“ 说着,她便又将外衣披上,坐到了披风里头。 不一会儿,房门被人推开了,听着那脚步声,阿金知道是宋文渊一个人进来了。 “嫂子。“宋文渊进了房间,一眼便瞧见了屏风上的剪影。他转向屏风,恭敬地站在那儿,腰板挺得笔直。 “二弟,这么晚了,你过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阿金的声音依旧轻柔,不喜不悲,不见任何世间贪嗔痴,显得是那样的不真实。宋文渊盯着那剪影看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是来向嫂子道歉的。“ “道歉?从何说起?“阿金心中已经有所了然,却还是只能明知故问。 宋文渊抿了抿唇,垂放在身体两侧手掌抓紧再放开。他只觉得要说出这句话来,自己不知道要付出多少勇气。又要忍受多少痛意。“嫂子此次去大慈悲寺,全是我母亲的主意。祖母那儿??也不过是依了她的意思。“ 阿金叹了一口气道:“若是为了这件事,你大可不必专门过来与我道歉。“因为利息,她已经亲自讨回来了。 “我知道木已成舟,现在说这些一点意义都没有??可是既然我已经知道了,我又怎么能当做不知道??嫂子,请你不要怪罪我的母亲,她??“ 宋文渊说到这儿,脸颊有些微微发烫。他觉得很羞耻,因为自己的这点小心思,连累无辜的阿金要代自己受过,又逼得平日里温柔贤淑的母亲也开始阴谋算计。 他不知道应该向何人倾诉自己此时此刻内心的羞愧,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求得这些无辜的人的原谅。 “二弟,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的。“ 阿金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宋文渊像是点了穴。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屏风后头的阿金,像是在看一个幻化成仁的鬼怪。 “你,你都明白的?“ 阿金没有回答他的这句疑问,只是低头轻声说道:“还记得那日我给你谈的什么曲子吗。“ “高山流水??“宋文渊喃喃回道。 “是了。高山流水。这意味着什么,二弟如此聪慧,应该不会不明白吧。“ 宋文渊一愣,沉默半晌,忽然自嘲地笑出声来。 原来,她一直都是知道的。 所以她才会特意弹那首高山流水送给自己。 高山流水遇知音。 她在告诉他,他们二人可为音律上面的知音,却也只能是知音而已。 阿金坐在屏风后头,耐心地等待宋文渊自个慢慢消化完这个让人难以接受的现实,也没有出声催促他离开。直到宋文渊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阿金才从屏风后头走出来。那大开的门洞外,早就已经没来了宋文渊的身影。 阿珍走进来,脸上带着些同情。“姑娘,二少爷已经走了。他身边有怀音陪着,不会出事的。“ “嗯。那就好。“阿金点了点头,便直接上床躺下了。 阿珍在一旁帮忙放下帷幔,又熄了灯,这才跟阿九一起退出了房间。阿金躺在床上一直睁着眼睛,听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她仿佛就见到了宋文渊浑身湿透,宛如行尸走肉一般在大雨里行走的身影。 只怪自己太心软了,若是一开始就和宋文渊说清楚了,他也不会如此深受打击了吧。 也罢,生而为人,总有各自的苦要吃,虽然这件事因她而起,可是终归还是要靠宋文渊自己挺过去了。 阿金这般想着,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载着宋府三位女眷的马车便启程往大慈悲寺开去。因为宋璃情况比较特殊。便是一人一车,阿金则跟着老夫人同坐在一辆马车上。 直到天全亮之前,宋老夫人一直在闭目养神,阿金靠在窗边瞧着窗外冷清的街市,突然想到今天早上宋文渊并没有来送行。也不知道是宋府里的人有意避开了他,还是因为昨晚上的那次见面。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宋老夫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默金,我今儿个见你只带着一个丫鬟?“ 阿金看向老夫人,点了点头道:“既然是去山上清修的,妾身想着没必要带那么多人,带一个便够了。“ “嗯,你能这么想,也算考虑周全了。“宋老夫人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阿金见宋老夫人似乎又睡了过去,便又将注意力放在了窗外,她心里在盘算着何时启程去宋文禹身边的事情,压根没注意到宋老夫人总在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她。 三辆马车于用午饭前来到了大慈悲寺,宋老夫人见大家都一脸疲惫,便让众人各自在房中用膳安顿去了。宋老夫人跟着老嬷嬷一进房间,宋老夫人便开口说道:“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那沈氏心里藏了不少事情。这一路上她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是吗?“老嬷嬷回想了一下今日阿金的神情,笑道:“老夫人您莫要想这么多,也许大少夫人只是困了,可是又不敢在老夫人面前打盹,所以才那么一副模样。“ “是吗?“宋老夫人冥思苦想了一阵,尔后叹了口气道:“可能是我想多了吧??哦,对了,她这次只带了一个丫鬟,是带了哪个。“ “自然是跟着她嫁过来的娘家丫鬟,阿九。“ “好,我知道了。“宋老夫人沉吟了一阵,如是回道。 , 第六十九章 往事如烟 午饭过后,阿九和阿金便将分配给自己的房间给收拾妥当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二人刚刚坐下,就听到旁边传来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 阿金愣了一下,随后脸上掠过一丝了然的神情。“看样子,是把宋姑娘安排在咱们旁边的房间里了。无妨,由得她去闹吧。“ “姑娘,莫非这是老夫人在试探咱们。“ “算是吧。“阿金淡淡一笑,而今她的心思压根就不在这些家长里短上面,而是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自己刚刚随宋老夫人来大慈悲寺安顿下来,也不能马上采取行动。再加上宋老夫人分明是对自己多有试探的,越是这种时候,自己越不能操之过急。 只是?? 阿金低下头,心事重重地思量着对策。 “这两天我估计是走不了了,“,阿金伸了个懒腰,又道:“索性便养精蓄锐吧。“ 说着,她便走向床榻边,将整个身子都埋在了柔软的被子里。阿九无奈地瞧着正在闭目养神的阿金,听着隔壁传来的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姑娘你这都能睡着,果然是个人物。“ “不然还能如何?若我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耐烦,宋老夫人都会觉着我这是做贼心虚的表现的,“,阿金睁开眼来,用眼神示意阿九也跟着一起休息,“难得如此清闲,赶紧休息着,明日里还不知道会如何折腾呢。“ 阿九想想也是。便走到自己的床边,陪着阿金一道睡下了。 又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大雨磅礴,偶尔传来女子的呜咽之声,平添了几分诡异。若不是因为这是在正儿八经的寺院里头,宋老夫人觉得,自己真的是要提心吊胆地睡不着觉了。 老嬷嬷伺候宋老夫人梳洗完,又扶着她上床进被子。 “老夫人,您今日可要多盖一些。山上本来就冷。更何况还下着雨呢。“ 宋老夫人听了她的话,有些哭笑不得。“这好歹是要立夏了,哪里有那么冷。不过你还别说,这山上的气候果然和山下不一样。我想起璃儿曾经在这里过了那么长一段时间,我心里就??“ “这都是个人的造化来着,宋老夫人不必伤心。“老嬷嬷轻轻安慰道。 宋老夫人抬起头来瞧着伺候在自己身边多年的这个嬷嬷,感激地拍了拍她的手。“对了,璃儿那儿安顿得如何?“ 老嬷嬷心知她问的是阿金,便笑着答道:“那边挺好的,除了姑娘偶尔会闹上一阵子,一切风平浪静。“ “哦。“这个结果,也在自己的意料之中,毕竟不过是半天而已。以后日子长得很,若宋璃的疯癫癔症真与沈默金有关系,她不信日后她不会露出马脚来。“文禹媳妇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午饭以后她便忙着带着自己的丫鬟收拾屋子。收拾完屋子以后便休息了,直到快用晚饭的时候才起来。下人们想着,主人们这一路舟车劳顿。所以也没有去打扰各位主人休息。“ 听了老嬷嬷的话,宋老夫人笑了出来。“这个沈默金,可真是让人瞧不透。你说她若是真的心里有鬼,又怎么会淡定如此;可若说她完全没有干系,一个正常女子又怎么会受得了这样的事情。可她偏偏却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提。她与大郎,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老嬷嬷听了宋老夫人的最后一句话,便知道她心里也没有认定阿金是导致宋璃如此的罪魁祸首,便大着胆子开了一句无伤大雅的玩笑。“听老夫人这么说。看样子是觉得,这沈氏还是和咱们家大郎君般配的了。“ 宋老夫人的心思被人一语点破,她也没有多加责怪,只是叹了口气道:“之前圣人将沈氏女赐予我家时,我心里确实不满意,那是因为我想象不出一个居于江南的商贾之家,又怎么会生出能够匹配我家大郎君的女子来?可是经过了一些事,我倒是对这个沈默金刮目相看了。私下里说句心里话,我反而觉得,她比孟一荻更合适。“ “哦?老夫人何出此言?“宋老夫人的话让老嬷嬷生出了几分好奇之心。她本以为,与沈默金相比,宋府里的主人们应该更加青睐孟氏女才是。毕竟,当初宋孟二人情投意合时,两家老人也没有出言反对,反而乐见其成。 若不是有后头的事情?? “一荻虽然温柔聪慧,可性子却没有这沈氏女泼辣。眼下朝廷动荡,文禹身边,正是需要这么一个明事理,又足够果断的贤内助。“宋老夫人谈起眼下的朝廷局势,心思也不觉得沉重了起来,“说起来,我倒是忘记了一件事。那贵妃任氏本也是带发修行于此吧。“ “是,咱们进来安顿的时候奴婢就去打听过了,就住在南边的那个院落里。老夫人想去见一见?“老嬷嬷问道。 宋老夫人想了想,摇了摇头道:“若是被有心人瞧去了,传到皇后的耳朵里,咱们宋家怕是要受些无妄之灾了。不如你去备一些瓜果点心,悄悄送过去便是了。贵妃娘娘那么聪慧的一个人,定能明白我们的苦衷。“ “是。“老嬷嬷点了点头,又陪着宋老夫人说了几句话,直到老夫人睡着了,这才回到自己的床铺上躺下。 ?? 阿金起了个大早,为的就是看一眼这多日不见的灿烂阳光。她推开房门沐浴在晨光中,舒服得不由自主地伸了个懒腰,就好像是刚刚睡醒的猫咪一样餍足。 突然,她的动作突然顿住。视线扫了一下四周,这才又狐疑地看向院子里。 “姑娘,怎么了?“阿九将帕子拧干了递到阿金手边,让她用来擦脸。 阿金接过帕子净脸,又擦了擦手。“我总觉得刚才有人盯着我看。“ 阿九闻言,也跟着看了下四周,这才转头看向阿金道:“姑娘,不能吧。您六识可比一般人要敏锐,若是真有人在这周围偷窥。您肯定能发现他才是。“ “许是我想多了吧。“听到阿九这么说,阿金也没有再把刚才那一闪而过的感觉放在心上。“隔壁屋子里好像现在没闹了。“ “哪能天天闹的,到底也是个人。想要哭哭啼啼的,也等她有力气了再说。“ 阿金苦笑道:“可若是她天天这么白天睡,晚上哭。我也要疯了。“ 阿九跟在阿金身边在院子里遛弯,想了想道:“那奴婢现在进去想法子不让她睡,这么一来,她就会白天哭,晚上睡了?“ 阿金觉得,这是个好法子,可是又有点阴损。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回绝了阿九。“算了,就由得她闹吧。“ 反正,自己也待不了几天了,就是可怜了要代替自己住在这里的阿珍和沈玉。 主仆二人一边散步一边聊天,不自觉便走出了自己的小院子里。一阵清风拂过,阿金闻到了一股子若有似无的花香。她抬头向前方望去,正好瞧见那一株开得绚烂的凤凰花树。 眼前的美景不知该如何形容。阿金只觉得,自己在面对如此的美景时,已经词穷。 “姑娘你看,树下还有一个妇人呢。“阿九见阿金看着凤凰花看得入神,小声地提醒道。 “姑娘,树下有一位妇人。“ 阿金顺着阿九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瞧见一位朴素妇人正矗立在凤凰树下,仰头瞧着那些漫天飞舞的花朵。阿金瞧着那妇人恬静的侧脸,不自觉地便抬腿向她靠近。 妇人听到脚步声,侧过头来看向来人,笑道:“这花开得漂亮吧。“ 阿金点了点头,道:“这树是你种的?“ “嗯,小心伺候了它十年,而今终于开花了。“妇人嘴角含笑,说这话时,又看向了凤凰树。 看着妇人如此喜欢凤凰树,阿金的脸上也不自觉带上了一抹笑意。“这凤凰树可是东边边陲小国的品种,夫人您将它挪到这儿,想必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那妇人听了阿金的话一愣,看着她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思。“姑娘真是见多识广,我还以为,在这王都里,也便只有我一人识得凤凰花。“ “夫人这么想也对,我本也不是王都本地人。“阿金俏皮笑了一下,化解了气氛之中弥漫的一丝沉重。 妇人定定地瞧着阿金瞧了好一会儿,才道:“说起来,姑娘真是有些面善。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哦。什么人?“阿金好奇地问道。 “一位故人。“妇人说着,又仰头看向那一株凤凰树。 阿金站在原地,静静地瞧着那一树一人,正当她打算悄悄离开的时候,却意外碰到了一个人。 “李嬷嬷,你怎么来这里了?“阿金回过头来要离开时,正好瞧见伺候在宋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提着一个食盒过来,她的身后还带着个小丫鬟,费力地提着一个大篮子,那里头放满了新鲜瓜果。 “大少夫人?“李嬷嬷也很是意外在这里见到阿金。她看了看阿金,又看向站在阿金身后的妇人,这才笑道:“大少夫人且等老奴一会儿。“ 说着,她便带着小丫鬟走到妇人面前,对妇人恭敬说道:“老奴见过任居士,这是我家主人送来的一点心意,还请任居士笑纳。“ 任氏本来远远地看见李嬷嬷一行人,便打定主意要拒绝他们送来的东西。可是当她听到李嬷嬷尊称那个女子为大少夫人的时候,她又改变了主意。 “放那儿吧。“,任氏淡淡说道,又看向阿金说道:“你便是宋文禹的妻子宋沈氏吗?原来是这么一个妙人儿。“ 阿金谦虚地低下头,道:“任居士过谦了。“也怪自己大意,怎么就忘记了在大慈悲寺里,住着这么一尊大佛。从小到大,她听旁人说义父和花氏的那些事情都要听得耳朵出茧子了,而任氏则在这段故事里起着极为重要的角色。 还没有见到她本人时,阿金就时常在想。这么一个重情重义的女子,定然是个温婉聪慧,外柔内刚的。而今一见,果真如此。 “我听说宋府几位女眷是要在大慈悲寺小住上一段日子的,既然如此,你若得空又愿意的话,可要时常来瞧瞧我这个老婆子。“任氏笑道,便转身走掉了。跟在她身边的小沙弥慌忙走上前去,帮她拿了那一个食盒和一揽子的水果。跟着她回了那南边的小院落。 李嬷嬷见人已经离开了,不禁松了一口气。她笑眯眯地看向阿金道:“今儿个多亏了有大少夫人在,不然,贵妃娘娘可不见得会收这个礼。“ “都是巧合而已,默金不敢邀功。“阿金摇了摇头,说完这话以后,又往任氏离开的方向望去。 说起来,任氏好像是润王的母亲。他们母子二人的气质,看起来可真是相似。只不过。润王虽然笑起来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可是笑意总是无法熏染他的眼底。 他的心里似乎永远都藏了很多事情,让人看不通透。阿金不喜欢那种感觉,她偶尔几次盯着萧湛的眼睛看时,总觉得这个人的心事空的。她盯着他的眼睛瞧,好像是在直视深渊一般,让人没来由得觉得恐惧。 “大少夫人,咱们也走吧,该是做早课的时间了。“李嬷嬷见阿金一直望着任氏离开的方向,心想她到底还是年轻,碰到一个神秘的人物,就会忍不住生起几分好奇心。 只是,有时候好奇心真的是能置人于死地的。她适时地提醒阿金离开是非之地,阿金自然会欣然答应。 二人一前一后走着,也没什么话说。毕竟李默默是老夫人身边的人,阿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这几日委屈大少夫人了,要时常照顾着我们家姑娘。“李嬷嬷突然说道。 阿金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她是在试探,还是纯粹的恭维,便回了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哪里,不过是住隔壁罢了,算不上照顾。倒是良玉??伺候得比较辛苦,我昨晚上睡得迷迷糊糊的,还能听到那边传来打骂哭泣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睡糊涂了。“ 阿金的话让李嬷嬷愣了一下,“姑娘说的话,老奴记住了。“ 阿金点了点头,便径直往自己的小院里走去。李嬷嬷瞧着阿金离开的身影,越发觉得还是老夫人说得对。这个大少夫人虽然年纪轻轻,可是心思却让人看不通透。纵然是她这个年过半百的人,竟然也瞧不出来她的真实目的。 又或者说,既然连她这样的老人都瞧不出来,那么其实她的出发点都是出于好心? 孔嬷嬷皱着眉头绞尽脑汁想了一阵,最后却因为想不明白,只能放弃。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禀报老夫人。 阿九随着阿金走回房间里,一脸的不屑一顾。 “姑娘又何必提点那个老婆子,关于宋璃在这边受下人虐待的事情。反正你不说,她不说,宋璃就只能这么受着。“ 阿金坐到书桌前,摊开一张白纸,用镇纸压好,便托腮看着阿九在一旁为自己研磨。因为是要誊抄佛经,宋府特地向大慈悲寺里求了一种掺着金粉的墨膏。甚是好看。 “我本来就与那宋璃无冤无仇。若不是她总是三番四次地来陷害于我,我也不会让她过得这般辛苦了。今日我不过是提点了李嬷嬷一句,她们没有抓到证据,暂时也不会做什么。若良玉日后不再做出那般欺压主子的事情,李嬷嬷自然也说不得什么。可她若是日后再这样肆意妄为??那也是她自个作孽。“ 阿九歪着头听着,觉得阿金说的话,有那么几分道理,便也没再抗议她的多管闲事了。阿金用那金色的墨汁,抄了一段经书,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 “说起来,刚才我与任氏站在树下谈话的时候,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又回来了。难道这盯着我的人是任氏派来的?“ ?? 黑衣人等到人都走干净了,他才从树上下来。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被阿金察觉到了,不过看她离开之前都没有再往树上看一眼。他想,自己应该是没有被发现的吧。 黑衣人动作轻盈地从树上跳下来,神不知鬼不觉,踩在那些破败的花瓣上时,他的心微微发疼。 “绫罗??“黑衣人想起了这个镌刻在自己灵魂深处的名字。其实一直以来,他都不曾这么叫过她。他对她的称呼永远都是“公主殿下“。自打他随着良妃花绫罗踏入了锦北的国土以后,他对她的称呼又成了“良妃殿下“。 那个时候,他还不是摘星阁阁主,只是一个名叫飞云的侍卫。 若不是为了守护她,早在褚云国国破的那一天,他早就已经以身殉国了。奈何倔强的公主殿下非要与那个男人厮守在一起,宁愿背负天下骂名,也至死不渝。 然而。她的一片深情又换来了什么? 猜忌,陷害,乃至最后的以命相抵。锦北皇帝的不信任将她的最后一丝念想撕扯得分崩离析。 飞云永远无法忘记花绫罗喝下那杯毒酒时,眼中落出的那一滴泪。 往事如烟,如梦如幻。 每每回忆起,又好似过了一个轮回。 飞云再一次抬头看向这颗凤凰花树,每当他睡不着的时候,他都会想要来到这颗凤凰树身边,依偎着它,让它将自己带入由故国山河装饰的梦境里。 在这样的美梦里,他不曾容颜尽毁,声音破碎。而花绫罗,也活生生地站在那儿,笑盈盈地瞧着她。 阿金的突然出现,以及她和任氏的那一段对话让他开始缅怀很多事情,包括之前一些他刻意不去想的事情。 也不知道,当年自己将那个孩子留在通天阁里是对还是不对? 眼下,太子风头正劲。对通天阁虎视眈眈,而自己也因为种种原因沦落成了助纣为虐的人。飞云眼里掠过一丝烦躁,也只不过是那么一瞬间而已。 只要能够助四皇子一臂之力,让他夺得皇位,一切都是值得的。花绫罗已死,而今他活着的唯一念想,便是为了给她报仇。 飞云这般想着,忽然眼里挣扎的神色又沉寂下去。 ?? 一连过了好几日,宋璃似乎变得消停了不少。阿金自然也心知肚明,为何疯癫了的宋璃要比往常更听话了。这一日李嬷嬷带了两个身强力壮的老妈子进到小院子里,阿金正坐在小院外头纳凉,见着她们简短驻足向自行礼,便赶忙带着阿九出来了小院儿里。 “姑娘,您突然带我出来做什么?“阿九看不见这内里的文章,一脸疑惑地问道。 阿金手里拿着团扇,慢悠悠地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不干什么,就是让李嬷嬷她们方便做事一些。“ 说着,她还特地转头看了阿九一眼。阿九恍然大悟,睁大了眼睛。“今日李嬷嬷来势汹汹,是为了拿良玉吧。“ 阿金颔首,轻摇着手里的团扇道:“我猜,良玉见事情败露了,一定会说是我指使的。“ 阿九眼皮一翻。“那她也太慌不择路了,宋老夫人会不知道她原来是大夫人房里的人吗?“ “她当然知道,但是,当初确实也是我将良玉送到宋璃身边的呀。“阿金向阿九眨了眨眼睛,俏皮的模样好像压根不像是在说自己的事情。 “可是,可是分明是姑娘你提点了那么一嘴,她们才注意到有这件事情吧。“阿九愤愤不平,非要辩驳上几句。她就不信了,世间自有公道在,难道还任由人把黑的说成白的了? “所以我要避嫌呀,“,阿金长叹了一口气,话题又绕回来了。阿金用扇子遮着日头看了看艳阳高照的天,实在觉得待在这朱门后院里天天沉浸在这些勾心斗角之中,她都有些厌烦了,“既然见了任氏,不如便让她帮我一回吧。“ “姑娘,您的意思是?“ “带上我昨夜里抄的那些佛经,陪我去拜访一下贵妃娘娘吧。“阿金如是说着,放下了团扇,慢悠悠地向任氏的院落里走去。 , 第七十章 计划有变 良玉被两个老婆子拧着去了宋老夫人的房间,一打开房门,就被人推了进去。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良玉往前踉跄了几步没有站稳,一下趴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老夫人№№“良玉一抬头,见着宋老夫人正坐在主位上念着佛经,一串菩提子做的佛珠在她的手中缓缓轮回。 “良玉,今儿个老夫人请你过来是为了什么,你心里清楚吗。“宋老夫人没有开口,伺候在她身边的李嬷嬷先开了口。 良玉看了看仍然闭着眼睛的宋老夫人,缓缓摇了摇头。 “你果真不知道?“李嬷嬷冷笑了一声,“若是待会儿是老夫人问你,可就不是现在这么客气了。“ 良玉闻言,吓得身子一颤,尽量将自己蜷缩起来,似乎是想要将自己与危险隔离。“嬷嬷,小的,小的真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你听不清楚李嬷嬷的话,那便换老身来问你,“,宋老夫人正在此时开口说道,声音还似平日那般不紧不慢,不见任何恼怒的情绪,“老身自问宋府家规甚严,但也不会苛待下人。可是良玉,你为何要做下如此灭绝人性的事情?“ 宋老夫人的控诉让良玉脸色一白,她还想为自己辩驳几句,忽然门又开了。良玉回头望过去,见是有人将宋璃搀扶了进来。宋璃本来还挺安静,一瞧见坐在地上的人是她,赶忙便挣开了两个丫鬟的搀扶。躲到了一边角落里缩着,用颤抖的声音重复道:“不要打我,我乖,对不起№№我错了,不要打我№№“ 宋老夫人不忍瞧见宋璃这么一副瑟瑟缩缩的模样,手一挥,便让人将宋璃好生劝慰了下去。“如此,你还要说什么。“ 良玉的背上已经被冷汗湿透,她慌忙跪正了身子,冲着宋老夫人磕了几个响头之后。便一直趴伏在地上不愿意抬起头来。 “宋老夫人饶命,我№№我№№奴婢是一时糊涂,真的是一时糊涂№№“良玉语无伦次地说着,突然将袖子撸了上去,让众人瞧见了她手臂上的累累伤痕。“老夫人,这都是姑娘之前打的,不止是我,听竹轩里好多丫鬟身上都有,只是因为我是大少夫人送过来的,所以她打我打得更多一些№№“ 宋老夫人倒是没有想到宋璃竟然如此暴躁狠辣,看着良玉手上的新旧伤痕掺杂在一块,她一下便愣住了。半晌,她回过神来,下意识地不想去承认这个事实。“现下宋璃是这么个模样,你空口无凭,老身如何信你一家之言。“ “是真的!“良玉有些慌了,她抬起头来看向宋老夫人道:“自打奴婢在姑娘身边伺候,姑娘就一直如此暴躁不安。常常会因为听到一些洛大公子和月华楼阿紫姑娘之间的事情而迁怒于我们№№轻则掐拧,重则打骂,还让受罚的下人们咬着手绢不能出声。“,说起这些往事,良玉的身子都在发抖,也不知道是恨的,还是怕的,“自打姑娘得了癔症以后,我们本来以为可以逃过一劫了№№没想到,她疯起来也是打人,而且比以前打得更狠,所以我就№№“ “所以你就以牙还牙。“宋老夫人替她将未说完的话说了干净。她看向良玉。神情冰冷。“宋璃苛待下人,确实有错,可是你以下犯上,又该当何罪?来人啊,给我将这个贱婢拖下山去发卖了,别让她污了这清修的地儿。“ “老夫人饶命,老夫人饶命啊!“良玉见到那两个婆子又要欺身上来,连滚带爬地来到宋老夫人年前道:“老夫人,奴婢本来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胆№№是№№是大少夫人怂恿奴婢这么做的,奴婢也是鬼迷心窍了才会听了她的话。老夫人,求您饶了奴婢,奴婢不要被人牙子发卖了。老夫人奴婢求求您!“ “放肆,大少夫人也是你随便污蔑的?“李嬷嬷见宋老夫人没吭声,厉声呵斥道,并示意两个婆子上前来将良玉拉走。 “老夫人!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啊!全是大少夫人的意思,奴婢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听了她的话。老夫人,求您绕过奴婢一命吧,老夫人!“许是良玉叫喊的声音太过凄厉,让宋老夫人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 那两个婆子已经在宋府见惯了这样的场面,自然明白主子心里的想法。其中一人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找来了一个布团,直接堵住了良玉的嘴。 这一下,佛堂里彻底清净了。 宋老夫人闭上眼睛,口中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老夫人,刚才良玉说的话№№“李嬷嬷上前一步,小心问道。 “你去将文禹媳妇找过来。“宋老夫人冷声吩咐道。 李嬷嬷应了一声,便领命出去寻人了。宋老夫人看着李嬷嬷离开的背影,不禁心想,到底还是不能相信这商贾之家出来的人。 №№ 任氏没想到那日仅仅有过一面之缘的宋家大少夫人会主动前来拜访自己。婢女前来禀告的时候,她没有像往常一般将访客推辞掉,而是让她将人给领进来了。 阿金带着阿九捧着那些抄好的佛经跟着婢女走进任氏的院落里,发现任氏正坐在院子里烹茶,行云流水的手艺看得人眼花缭乱。 “夫人。“阿金笑道,走到那张桌子前边,没有任氏的准许,也没有坐下来。 任氏抬头瞧了她一眼,笑吟吟地说道:“不用如此拘谨,坐下便是。“ 阿金闻言,这才坐了下来,并将阿九手里捧着的那些佛经拿到了自己的手里。“既然是过来拜访。总归是要带点见面礼的,这套佛经,还请夫人笑纳。“ 任氏听到是佛经,将烹茶的工作暂且放下,在婢女的帮助下净手之后,才虔诚地接过。她粗略地翻了一下那副册子,只见上头的小楷娟秀异常,行书又龙飞凤舞透着一股子英气,正是越看越让人觉得欢喜。 “那妾身就不客气地收下了,这套佛经。我看着实在是喜欢得紧。以前,我也很喜欢誊抄这些东西来解闷,可惜我现在眼睛不好了,也没办法做这份工作了,“,说着,她便将那册子递给了一旁的丫鬟,让她好生供在佛龛前,又转头看向阿金。 她只觉得这个姑娘长得明目皓齿,虽然脸上的表情总是淡淡的,却很是讨她喜欢。 “这有何难,夫人若是喜欢,日后我闲来无事,便可过来替您誊抄佛经。“ 任氏闻言一愣,对阿金更生出了几分好奇。“你应该瞧得出来吧,你家老夫人是想要对我敬而远之的。“ “老夫人是老夫人,我是我。即便我沈默金嫁给了宋文禹,那也还是沈默金。“ 任氏听她这么说,讶异地瞧着她。半晌才道:“你确实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不是长得相似。而是这说话的神态和性子,真是像极了她。“ “哦?是吗?那我真是三生有幸了。“阿金笑道。 “不,你还是不要像她,“,任氏摇了摇头道:“她太痴情,最后害了自己。“ 说完这句话,任氏便陷入了回忆之中。阿金从这只字片语之间察觉到了她说的那个人是谁,怕就是阿银的生母良贵妃花绫罗了。 她安静地坐在那儿,耐心地等待着任氏自个从回忆之中走出来。正在这时,那婢女又出现在了院子里。 “娘娘,院子外头有人求见。“ 任氏回过神来,看向阿金道:“是找你的吗?“ “多半是。“阿金倒也坦然,点了点头道。 “那你是想见,还是不想见。“ 阿金歪着头,想了想道:“若是可以,还请夫人回她一句,便说我不在此处就是了。“ “好。“任氏答应得利落,她与阿金之间虽然差着辈分,却像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十分默契。 婢女得到了任氏肯定的回答之后,便出去将人给打发走了,不一会儿又进了院子里。任氏和阿金二人吃茶聊天,竟然就这么过了大半个下午,有阿金这么一个鲜活的年轻人陪着,任氏也觉得这如一潭死水一般的日子终于有了些活力。 “夫人,我该回去了。“阿金看了看日头,如是说道。眼下太阳已经有一半落进了山头,天边的云彩被夕阳染成了赤金色,甚是好看。 “你明儿个还会来吗?“任氏本想留她吃晚饭,又觉得不太合适。所以没有开口。她带着丫鬟将阿金送到了院子门口,依依不舍地问道。 “会,只要夫人不赶阿金走,阿金便日日过来陪着夫人吃斋念佛。“ “也无需日日如此,你总归是要空出些时间陪宋老夫人的。“任氏这句话说得很有分寸,带着些劝诫,却也没有以一个过来人的姿态来训斥。 阿金向她行了个礼道:“阿金知道了。“ “娘娘,您今儿个看起来心情不错。“等阿金走了,伺候在一旁的婢女这才上前来对着任氏说道。 任氏但笑不语,只是让婢女将自己扶回了屋子里。 阿金带着阿九没有走上几步,就被李嬷嬷给拦住了。看见对着自己微笑以对的李嬷嬷突然出现,阿金并不意外。 “辛苦李嬷嬷了,在这里等我等了这么久。“ “大少夫人,老夫人也在等着您呢。“ “那便带我过去吧。“阿金说完,便果真跟在李嬷嬷身后往宋老夫人住的房间走去,没有一丝一毫退缩的意思。一路上李嬷嬷回了好几次头,看起来好像是在照顾阿金的脚程,其实是在打量她的神色。 阿金坦荡的神色让李嬷嬷心里疑窦丛生,下意识地觉得良玉今天在宋老夫人面前说的那些话都是情急之下的扯谎。 “夫人,这边请。“眼见着宋老夫人的房间到了。李嬷嬷站在门边请阿金进去。阿金点了点头,抬腿跨过门槛走进房间里,瞧见宋老夫人正坐在饭桌旁边,桌子上摆着些素斋,看样子是还没有用晚膳。 “老夫人。“阿金向宋老夫人行礼道。 “嗯,坐吧,“,她让阿金坐下之后,又对李嬷嬷道:“你下去吧,就让我和孙媳妇好好吃个饭。“ “是。“李嬷嬷笑着退下了。阿金见宋老夫人屏退了一众下人,便也让阿九下去等。阿九起先不愿意,还是在阿金颇为严厉的凝视之下才退出房间的。 主仆二人的这点小动作,全被宋老夫人看在了眼里。“你这个丫鬟,倒也是对你忠心耿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吗?“ 阿金不太明白宋老夫人问这句话的用意,于是笑了笑道:“不是,是出嫁时,沈府拨给我的。“ “哦,原是这样。“宋老夫人随口应了一句,并主动给阿金盛了一碗菜汤。阿金受宠若惊,双手将碗捧了过来,放在桌子上。“今天我们将良玉拿住了。李嬷嬷跟我说,这还得多亏了你的提点,否则咱们都疏忽了这件事情,让璃儿白白受委屈。“ 阿金眉眼低垂,看着那碗菜汤,并没有急着喝。“也不知道是默金的那一句话让李嬷嬷上了心,过是一句无心之言,算不得提醒的。“ 宋老夫人见她不是很想提及此事。便又想起了今日里良玉对她的指控。“我们盘问了一番,也没动刑,她便什么都说了。不过有一件事情,老身无论如何都是不信的。但是事关你的清白,总归是要找你过来问问的。“ “老夫人请说。“阿金闻言,抬起眼来郑重看向宋老夫人。 宋老夫人看她如此目光坦荡,赞许地点了点头。“良玉说,她以下犯上的事情是你撺掇的。“ “哦,她竟然这么说,“,阿金笑开了,果然和自己预料的一样,“我猜,她一定是慌不择路了,才会急中生智想出这么个法子来。老夫人是打算如何处置了她?“ “照你的意思,应当如何处置呢。“ 阿金没想到问题又回到了自己身上,她沉吟片刻,便道:“不如就让她继续留在小姑子身边伺候着吧。“ “为什么?“宋老夫人听到阿金有此提议,不免面色一冷。 “眼下山上就只有这么几个下人,当初只是考虑着轻装出行,并没有想到会有这种情况出现。老夫人若是临时又调配一个下人过来,也不见得能够将姑娘伺候好了。“ “是这么个理,不过,她犯了这么大的错,我没有将她投到官府衙门里去,已经是最大的宽容了。“宋老夫人冷声道:“这个人,宋府肯定是不会再用了。至于伺候宋璃的人,老身自有人选。“ “既然老夫人心中已有了决断,默金就不多嘴了。“阿金笑了笑,果然不再说话。 “说起来,这件事还是要与你商量的。“ 宋老夫人的话让阿金颇为疑惑,她看着老夫人轻声应道:“愿闻其详。“ “我想将阿珍叫到山上来,让她伺候着宋璃,正好你们姑嫂二人又是住着一个院子,你看如何。“ 阿金抬头,看向宋老夫人。她很清楚,这并不是商量的口吻,而是毋庸置疑的语气。 “老夫人若是有这个想法,默金自然是依的。更何况,阿珍本来也是宋府里的丫头。“阿金垂下眼来,将自己真正的心思藏了起来。 “那好,既然文禹媳妇都答应了这件事情,那我便叫人去安排。如此一来,你这两个丫鬟都可以伺候在你身边了。“ 阿金笑了笑,看向碗里的汤,端起来喝了几口,才发现有些凉了。 这餐饭有些食不知味,阿金还不能让那个已经活成人精的宋老夫人瞧出来。与老夫人看似和睦相处了一顿晚饭的时间以后,阿金便带着阿九离开了。 李嬷嬷进到房间里,见宋老夫人吃得津津有味。便知道事情办成了。“老夫人,老奴总觉得,大少夫人不像是良玉说得那般狠厉。“ 宋老夫人没搭腔,只是将碗中最后一筷子米饭吃了干净。她慢条斯理地咀嚼着,直到食物都被吞入腹中,才放下碗筷道:“看起来不像,并不代表不是。这个女子,藏了很多的秘密。在没有揭开这些谜底之前,咱们都不能掉以轻心。“ “是。“李嬷嬷见宋老夫人这么说,便再也没有说一句偏向阿金的好话。毕竟她的主子是宋老夫人。 阿九跟在阿金身后,见她一副神情凝重的样子从宋老夫人的房间里头出来,便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姑娘,那老太太与你说什么了?“ 阿金推开房门径直坐下,倒了一杯水喝了个干净,才道:“她想要阿珍也上山,过来伺候隔壁那位。“ “什么?那怎么行!姑娘你是答应她了?“阿九问道。 “嗯,“,阿金点了点头,“不然,我还能如何。若当场回绝了她。她一定会拿良玉的证词做文章的。虽然我不怕良玉那漏洞百出的说辞,却也不想因为她惹上什么扯不清楚的事情。“ “这个良玉,姑娘您当初饶她一命,真是放虎归山。“阿九冷冷说道。 “你这打打杀杀的思维,在江湖里还好使,可是在这朱门之中就不好使了,“,阿金摇了摇头道:“杀了她又能如何?当初将她转手送给宋璃之前,她可什么都没能干成,就连宋文禹的房间都没能进去。我们出师无名。送到宋璃身边伺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也可能是这样№№她才记恨上了我,平日里在宋府里她不敢拿我如何,今日她碰到了生死决断的事情,自然是要拉我下水了。“ “就那么一个恶奴说的话,她宋老夫人也是信的?“阿九情绪有些激动,一手指向房门口,“她既然敢出手虐打主人,那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宋老夫人没有全信,也没有不信。总而言之,她对我还是有所防备的,“,阿金这般想着,又陷入到了苦恼之中,“若是阿珍真的来了,谁害能替我在这个大慈悲寺里待上几日?“ “既然是天意,姑娘就不要再动这种心思了。若是阁主知道,他也不会同意的。“阿九看着阿金沉思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关于这个问题,她劝过阿金好多次。可是阿金却一意孤行。 真是不知道,那个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宋文禹到底给她家姑娘下了什么迷药。 这样的话她也只敢想想,并不敢宣之于口,就怕阿金一个不高兴了,又要将她赶回不羁山。 “我管他,“,阿金撇了撇嘴,忽然眼睛一亮,双手兴奋地敲击在了一起,“对了,我怎么忘了这件事情。“ “什么事情?“阿九狐疑地瞧着阿金。 “或许我已经找到破解之法了,“,阿金神秘地对阿九笑了一下,转而站起身来,躺倒在了床榻上,“今天还是早些梳洗睡了吧,难得宋大姑娘不在咱们隔壁住了,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说着,阿金伸了个懒腰,翻过身去,仿佛就要在下一秒睡去似的。 “奴婢去给您打水。“阿九瞧见阿金已经半眯着眼睛了,便忙活着给她去做洗漱的准备工作。 阿金挥了挥手,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今日为了应付宋老夫人,她真是用尽了自己所有的精力,而今连眼皮子都懒得掀开了。 房门吱吱呀呀地一开一合,房间突然安静了下来。阿金侧躺在床上,听着风吹过竹林的声音,她正要进入梦乡的时候,忽然觉得身后有人,便马上坐了起来。 “谁!“ 阿金瞧着不大的房间,却见四周空旷,并没有人在房间里。只是那一扇虚掩的房门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阿金眯着眼睛,瞧着那一道若隐若现的门缝。虽然她刚才确实很疲累,可她还是记得刚才阿九出门前的动静。 刚才,门明明是关上了的。 “许是被大风吹开的?“阿金如是想着,再躺下去时,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阿九打水进来的时候,以为阿金睡着了,便轻手轻脚地动作。她刚将水桶放在地上,便发现阿金已经坐在床边上了,这让她有些奇怪。 “姑娘,你怎么了?“ “阿九,你刚才出去的时候,是将门带上的还是关上了?“ 阿九听了她的问话,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扉,这才回头道:“自然是关上了的,像现在这般。“ “哦,那没事了。“ 阿金嘴里这么说,却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又无声与阿九说道:有人在窥视我们。 , 第七十一章 金蝉脱壳 阿九看懂了阿金的嘴型,闭着眼睛听了一会儿房间里的动静之后,突然便袭向房间的一处角落。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只见她出掌狠辣,本来空无一物的墙角里,突然凭空蹦出个黑衣人来。与阿九对了几招之后,便蹿出了门外。 在一旁冷眼旁观的阿金见状,立马追了出去,三步两步便落到那人面前拦住了来人的去路。那人身手也很敏捷,见到阿金站在了自己面前,便立马往后退了几步,若不是后头有阿九堵在那儿,以他那诡异的身法,怕是早就逃之夭夭了。 “好厉害的一叶障目法,这个秘术早就已经失传了,不知道这位梁上君子,是从哪里学来的。“ 自打阿金看到黑衣人从空无一物的角落里凭空蹦出来,就想要将他活捉住。据她所知,像这种失传的功夫秘籍都藏在了通天阁的书楼里,这个人内力深厚,又习得这种秘术,若不是通天阁的人,也是和通天阁有所联系的。 黑衣人虽然是被两个人拦截住了去路,但是神色不见一丝慌乱。阿金见着他这一身将自己捂了个严实的装扮,越看越觉得诡异。 正打算再开口问些什么,却见那人将披风往自己身上一遮,下一秒便又不见踪影了。 “姑娘,在那边!“阿九自小耳力惊人,眼下这异于常人的本事也派上了用场,在阿九的引导下,阿金很精准地再次拦住了那人的去路。 黑衣人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若是不出手怕是要被这两个丫头纠缠得脱不得身,他当机立断,立马向阿金攻了过来。 阿金退了几步。躲过了他鬼魅的掌法,又将随身带着的那柄短刃拿在手中与黑衣人对打起来。阿九站在一旁焦急地看着,没有出声,更没有前去帮忙,只是死死封住黑衣人的去路,让他无法从二人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二人出招的速度不相上下,几个回合下来,竟然也难分伯仲。也正是因为是这种情况,阿金脸上淡然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她向后退了几步,短刃朝下,冷声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何要窥伺我,你是谁派过来的。“ 她问了那么多,回答她的却只有沉默。 “如此,就不要怪我。“ 阿金说完,素手一翻,便将阿银先前赠给她的笛子拿到了手中。黑衣人见她拿出那笛子,宛如一潭死水的眼神忽然像是活了过来一般,他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一步,想要一探究竟,可当他瞧见阿金已经将笛子放在唇边时,突然又向后退了几步,纵身跃出了院门。 阿九见人逃走了,慌忙要去追,却被阿金拦住了。“不要去了。“ “可是姑娘,那人是谁,咱们还没弄清楚。“ “就算抓住了,他什么都不会说的,“,阿金说完这句话,扭头看向伸手不见五指的前方,“他的功力应该在我之上,可是在跟我对打的时候。全然没有杀气。若是想加害于我们,定然不会是这样。“ “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阿九见阿金没了下文,如是问道。 阿金想了想,先进屋子里穿了一件披风,这才带着阿九往任氏院落的方向走去。突然在这个地方碰到这么一个高手,阿金的心里七上八下的,只有看到任氏安好,她这颗悬着的心才能落回肚子里。 任氏的院落里,一片寂静。二人驻足在院落外面倾听了一会儿,阿九这才向阿金小声禀报道:“姑娘,那里头有两个人的呼吸没错。且都是女子的,未有第三人。咱们还要叫醒这位夫人吗?“ 阿金想了想,目光落在种在高处的凤凰树上。那橙色的花瓣在月光的照射下,更显柔美。 “不用了,我们回去吧。明日再来。“ 阿金这般说着,便又带着阿九回到了自己的小屋里。这么一折腾,便已经到了三更半夜,可是阿金已经睡意全无。 “姑娘,咱们要不要通知阁里一声??那个人的功夫,实在诡异得很。“ “嗯,确实很诡异。那人不但能擅用一叶障目法,那套身法,也不像是中原武林人士所有,“,说到这儿,阿金忽然陷入了沉思,半晌她才道:“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那套身法很是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就是记不起来了。“ “姑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若是真的在哪里见过,日后一定会记起来的。“阿九轻声安慰道,不自觉便又想到了阿珍要上山的事情,她神情复杂地看了阿金一眼道:“老夫人可有说,打算让阿珍何时上山。“ “这倒没有跟我讲,不过我看宋璃身边一刻都离不得人,自然是越快越好了。说不定啊,咱们明日就能见到阿珍了,睡觉吧。“说罢,阿金拍了拍阿九的脸,便先上了床铺,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飞云隐在凤凰树后,直到阿金和阿九离开了,才敢探出头来。刚才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完全是意料之外,他没想到阿金会识破自己的藏身之处,更没想到那枚玉笛竟然落到了阿金的手上。 若是玉笛在阿金手上,是不是代表小皇子现下也在王都? 飞云这般想着,心里掠过一记喜悦,紧接着便是一阵忧郁。思量再三,他并不打算现在就去寻小皇子,因为他若是有所动作,朱氏一脉肯定会知道。 再则,他若是知道了他所在的位置,他到底是该告诉萧湛还是选择隐瞒?他不想当一个叛徒。可是只要他知道了小皇子现下的容身之处,不论他告不告诉萧湛,他都注定是个叛徒。 既然如此,还是不知道得好。 飞云这般想着,再一次地飞身树上,默默守护着仍在睡梦之中的任氏。 ?? 第二天一大早,阿金便将昨晚上遇到黑衣人的事情以及自己的一些想法写在了信里,想着让阿九带给通天阁的鸽子,送回不羁山。 二人刚忙活完,阿珍便出现在了她们的面前。 “姑娘??“因为阿珍是被李嬷嬷带来的,她再见到阿金时。情绪上也收敛了许多。 阿金对她笑了一下,又看向李嬷嬷道:“老夫人动作可真是迅速的,看样子是将人连夜送上山的?“ 李嬷嬷没有理她这一句绵里藏针的话,只说道:“老夫人让奴婢将阿珍带过来与大少夫人聚一会儿,再让她去伺候姑娘。大少夫人,您主仆二人慢慢聊,老奴先退下了。“ “有劳李嬷嬷了,“,阿金向她点了点头,便将阿珍拉到了一边石凳上坐下,“他们可有为难你。“ 阿珍摇了摇头,知道阿金口中说的“他们“应该是宋府里那帮颐指气使的下人。“他们没有为难我,见我被姑娘留了下来,偶尔便过来说几句冷嘲热讽的话,说我是姑娘不要的人了,我心里清楚,不是这样,自然不会和他们一般见识。“ 阿金见她沾沾自喜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她伸手抚摸了一下阿珍的发髻道:“苦了你了,要受这种冤枉气。李嬷嬷有跟你说,让你过来是做什么吗。“ “说了。说是伺候宋姑娘的,“,说到这儿,阿珍还是有些遗憾的,她关心地看着阿金道:“我怎样倒是无妨,倒是姑娘你??怎么办。“ “没事,我自有办法应对。你不用担心我了,倒是你自己个,在伺候宋璃的时候一定要多个心眼,别被旁人给害了,也别被现在的宋璃给打了。她现在还是个痴傻的,不会像正常人一样说道理的。“ “奴婢明白。“阿珍点了点头,主仆二人又说了几句话,李嬷嬷便带人过来了。 阿金瞧着她们的那个阵仗,觉得有些好笑。像是怕人跑了,又像是怕阿金反悔不愿意交人出来。她在那几个婆子身上扫了一眼,又看向阿珍道:“你自己要保重,知道吗。“ “嗯,姑娘你放心吧。“阿珍再次保证道,阿金这才依依不舍地将人给放走了。 李嬷嬷一行人前脚刚走,阿九就开口说话了,一脸不屑。“还以为派个人过来轻手轻脚地听墙根,咱们就察觉不了了。正当咱们是普通商贾人家的女儿呢。“ “她们的世界就是这个宅院,这么想也是理所当然的。“阿金伸长了脖子瞧着阿珍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这才转身对阿九道:“好了,咱们也走吧。“ “去哪儿?“ “夫人那里。“阿金淡淡回了一句,便径直出了小院的院门,阿九虽然不太明白她去做什么,却还是跟上了。 ?? 阿珍被李嬷嬷带到了宋老夫人面前,宋璃此时此刻正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坐着,两眼无神直视前方。这两日她都是由宋老夫人带过来的两个丫鬟伺候着,看起来要比良玉待在她身边的时候要干净一些。 “见过宋老夫人,见过姑娘??“阿珍给宋老夫人行完礼后。又对着宋璃行了礼,可是后者压根就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嗯,天还没亮就上车了吧,真是辛苦了,“,宋老夫人笑眯眯地说了些客套话,便切入正题了,“特地叫你上山来,也是想着平日里你与那阿九丫头一道伺候着默金,也总不好将你一个人留在宋府。旁人不明就里的,还以为默金有多不待见你呢。“ “宋老夫人思虑周全,奴婢感激不尽。“阿珍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说了些感谢的话。 宋老夫人满意点了点头道:“我早先便说你是个懂事听话的丫头,也正是因为如此,老身打算让你跟过来,伺候姑娘一段时间,你意下如何?“ “奴婢自然是愿意的。“阿珍没有犹豫,就连抬头看宋璃一眼都没有。她这样的顺从让宋老夫人笑开了花。 “好了,那你便先扶姑娘回院子里休息吧。对了,就在少夫人的那个院子里头。“ “是,“,阿珍向宋老夫人行了个礼,便走到宋璃身边。将还在神游的宋璃扶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将她扶出门外。 宋老夫人瞧着她亦步亦趋的样子,并没有完全放心,而是小声对李嬷嬷说道。“跟着她们回院子里吧。“ “是。“李嬷嬷笑着应下,便上前去给阿珍帮忙了。 ?? 阿金再次来到任氏门前,任氏依然坐在院子里品茶。瞧着这般恬静的任氏,阿金不禁一阵感慨,昨日的刀光剑影,真是像极了一场梦。 “你来啦。“任氏转过头,见到阿金站在门口,很是开心。向她招了招手道:“你站在那里做什么,快些进来吧。“ 阿金带着阿九进了院子里,坐在任氏对面道:“怕打扰了夫人,所以便站在门外边了。“ “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又不是在做什么严肃要紧的事情。来,尝尝。“任氏说着,便舀了一碗茶汤,递给阿金。 阿金碰过碗来闻了闻,道:“果然是好茶。“ 说罢,便抿了一口,再将碗放在了一边。 “看起来你有心事?“任氏见她心里似乎藏着事情。笑吟吟地问道:“可是在思念夫君。“ “算是吧,“,阿金垂下眼来,语焉不详了答了这么一句话后便沉默了。 任氏见状,知道她是有话要讲,便叫伺候在身边的丫鬟守在了院门外,这才看着阿金说道:“这屋子里都是信得过的人,你但说无妨。“ “皇贵妃娘娘,您可能不知道我是谁,可我从小就认识您,“。阿金神情复杂地瞧着任氏,见她神色讶异地看着自己,又轻声说了几个字,“不羁山,通天阁。“ 任氏闻言,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脸色苍白地瞧着阿金道:“你,你是通天阁的人?“ 阿金仰着头瞧着居高临下望着她的任氏。“通天阁阁主,是我的义父。我是梁金。“ “那你怎么??怎么嫁到宋府里来了?“任氏听到阿金自报家门,将信将疑地坐了下来,看着阿金说道。 “此事说来话长,我以沈氏女的身份嫁入宋府,也不算欺君便是了。关于这件事情,王都里尽是传言,娘娘不知道,只不过是因为远离尘世多年罢了。“ 听了阿金的话,任氏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浮生若梦,时间可过得真快啊??没想到梁祈安也有这么大的女儿了。对了,那你的义弟??他??“ 提起阿银时,任氏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阿金盯着她含泪的眼睛瞧了半晌,才温柔答道:“他很好,请娘娘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我本来也清楚,梁祈安是不会亏待了他的。毕竟,他是绫罗的孩子??“任氏说到这儿,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阿金道:“你今天向我亮明身份,总不是只为了相认一位故人吧。“ “娘娘,我确实是有事相求??“说着,阿金向任氏跪了下来。“娘娘,阿金想要下淮南寻夫君,还请娘娘住阿金一臂之力。“ “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任氏吓了一跳,赶紧将阿金从地上拉了起来,“你怎么有这么大胆的想法,据我所知,淮南此次闹灾闹得厉害,此刻那地方一定是人间炼狱。文禹与吾儿之所以去那里,是皇命难违,你又何必??“ “正是因为如此,阿金才想陪伴在夫君身边。与夫君一起并肩作战,共同进退,总好过关在这朱门后院里,处心积虑地躲避着旁人的算计要强。“ 阿金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是光凭着这三言两语,任氏便明白了她此次上山多与这宅门里头的争斗有关。任氏叹了一口气道:“说你像绫罗,你还果真像极了她。就连说的话,都是如出一辙的。“ 阿金一愣,没想到任氏会拿自己与义父的心中所爱做比较,她不禁好奇地问道:“娘娘,那良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啊,与你一样,是个异想天开的人。什么事情旁人不敢去做,她便偏要去做。行了,你不用跪着求我了。我答应你便是。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谢谢娘娘!“阿金没有想到任氏这么爽利地便答应了自己,连连道谢,“其实也无需娘娘做些什么,娘娘只需要与宋老夫人说一声,便说想让我给你抄佛经便好。等我离开几日以后,自然会有人替我在这里生活的。“ 若是不知通天阁是做什么的,肯定会被阿金洋洋洒洒的这么一段话给弄糊涂。可是任氏却了然地点了点头道:“好呀,好久不曾见过通天阁出神入化的易容术了,届时,我一定要好好瞧瞧。“ “只要娘娘不拆穿了我们,您想怎么瞧都可以。“阿金见任氏已经答应了下来,也说上了俏皮话。 任氏哭笑不得地瞧着她,忽然又道:“若是可以,我也想请你帮一个忙。“ “娘娘请说。“ “你若真去了淮南,能不能??也替我瞧瞧,阿湛是否安好。“ 阿金定定地瞧着任氏,在她温柔的目光凝视之下,她无法拒绝这么一个来自母亲卑微的请求。于是她点了点头道:“一定。“ “谢谢。“任氏见阿金给了自己一句承诺,开心地笑了出来。 ?? 御史的队伍自打出王都以后便一直南下,除了必要的休息和补给,一刻都不敢多耽搁。这样的行军速度。莫说是像宋文禹这样的文弱书生了,就连身经百战的萧湛和萧铎都有些受不了。 不出几日,宋文禹便病倒了,队伍行进的速度这才慢下来。 “文禹,我打算让咱们的人在这个小镇上驻扎几日。“ 萧湛进到宋文禹的客房里,见御医刚给宋文禹扎了针退了出去,这才坐到宋文禹床前说道。 “若是为了我,大可不必。我还可以坚持的。“宋文禹病得气若游丝,说起话来却还是铿锵有力。 萧湛皱着眉头看着他道:“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我刚才清点了一下,队伍里有好几个文官都病倒了。“ 宋文禹闻言。便没有吭声了。萧湛见他这样,又耐着性子安慰了他一阵。“你也不必自责,这次去的地方山高水长,而且还动身仓促,大家都有些措手不及就是了。“ “嗯,“,宋文禹点了点头,只觉得头重脚轻得很,若不是现下他正躺在床榻上,估计是又要一头栽到地上去的。在这种情况之下,宋文禹也只能默许了萧湛的这个决定。 见宋文禹没了反对意见,萧湛满意地笑了笑。 当晚,这么一行人便在一座小镇里安营扎寨了。为了保险起见,怀仁没敢和宋文禹分房睡,而是在他的屋子里打起了地铺。到了夜半的时候,果然有刺客摸进了门里,而且一下涌进来四个黑衣人,似乎都是冲着宋文禹来的。 怀仁与他们缠斗良久,心急如焚,眼瞅着那黑衣人就要向半躺在床榻之上的宋文禹刺了过去,忽然不知从哪儿飞来一排银针。只听得噗噗几声,四人竟然就直接倒地了。怀仁保持着和黑衣人打斗的姿势愣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赶忙去看宋文禹的情况。 “少爷,您没事吧!“怀仁急出了一身冷汗,看着靠在床柱上喘气的宋文禹问道。 宋文禹摇了摇手,又用手指了指倒在地上的尸身道:“快看看是用什么暗器。“ 怀仁这才反应过来,回头去查看了一会儿,却发现每具尸体上竟然一个出血点都没有留下,实在诡异。怀仁将那几人的面罩一一扯下,发现并不认识,这才又回到宋文禹床前轻声道:“少爷,那些暗器不是没入体内,便是消失了。“ “是咱们认识的人吗。“ “不是。“怀仁摇了摇头道。 “好,我知道了??“宋文禹咳嗽了几声,又道:“快去看看润王。“ 他话音刚落,就见萧湛带着陆青闯了进来,主仆二人见到满地的尸体,很是意外。“这是怎么回事。“ “遇到刺客了,你怎么样,可有受伤。“宋文禹看着萧湛道。 “没事,不过那几个刺客在被我们拿下之前就自尽了,没有抓到活口。“萧湛皱着眉头又看了一眼那些尸体,道:“这都是怀仁干的?“ “不是,“,宋文禹回答得淡然,好像是在谈论天气一样,“有人在帮我们。就是不知道,是敌是友。“ 萧湛听了他的话,暗自沉吟了一会儿,道:“那就赶紧把这里收拾了吧,别让萧铎那边看出什么来。“ “嗯。知道了。“宋文禹说完,又看了一眼那些已经没有生命的身体,眼神愈加冰冷。 , 第七十二章 各怀心思的雨夜 萧湛等人一连在小镇上驻扎数日,直到随行人员的病都好得差不多了,才准备启程。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这一天晚上,怀仁向宋文禹说起那天处理尸体的事情。 “大少爷,这真是世间无奇不有。我还在苦恼怎么将这几具尸身给处理了,陆青便拿出了一瓶药水,“,怀仁说着,学着当时陆青的动作往怀里摸了一下,“那药水只是几滴,就让那些人都化成了一滩血水??看得我不寒而栗,这东西若是用到活人的身上,又当如何。“ 宋文禹听了怀仁的话没有吭声,他在意的是,萧湛又是怎么知道这些旁门左道的。怀仁见他沉默,便识趣地步再聊这件事情了。 “庆王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怀仁摇了摇头道:“咱们遇袭的第二天一早,小的还特意观察过庆王的神色,见他神色如常,并未有异样。“ “看样子,他似乎也不知道咱们晚上遭到袭击了?“宋文禹低头沉吟着,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萧铎选了一间离他和萧湛最远的房间住着,按照他平日里的性子,定然不会愿意选这么里头的房子。 难道,他是清楚有人袭击他和萧湛的事情,所以才故意做这样的安排。之所以看他这几日神色如常,是因为他并不知道对方下手的时间? 又或者。他只是纯粹讨厌萧湛,以前在王都里还能装一下,现在出了王都,已经完全不想掩饰了?“之前交代你们再仔细查验一下尸身,结果如何。“ “陆青知道那瓶药水的威力,怕间接销毁了证据,所以在处理尸身之前我与他都有仔细查验过,只是那些尸身真的都是完好无损,除了一人的脖子上??有一个细小的出血点,看上去似乎是被人用针扎过。“ “针?暗器可有留在体内。陆青怎么说。“宋文禹对江湖上的事情知之甚少。只能仰仗于旁人的信息。 “我们有摸过那人的脖子,觉得里头没有留下什么东西。而且脖子上也没有其他的射出点,所以陆青他猜测,是有人将水凝结成冰针,射杀的那人,冰针进入人体之后又融化成水,所以什么都没留下。“ 听了怀仁的转述,宋文禹不禁想起那天晚上似乎也是这样一个下雨的夜。陆青的推测,也不是不可能。 怀仁挠了挠头,站在宋文禹身边良久,又支支吾吾道:“还有一件事,小的觉得,还是要禀报给您一声。“ “什么事。“宋文禹看都没看他一眼,脑子里一边转着这些事情,一边问道。 “老夫人去大慈悲寺上小住一段时日,这一次还带上了少夫人。“ “你说什么?“听到少夫人三个字,宋文禹立马抬起了头看着怀仁。 怀仁被他发亮的眼睛盯得背脊发寒,硬着头皮将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这是留在宋府里的亲信请人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口信,老夫人带着大少夫人去大慈悲寺了。“ “为什么?“宋文禹并不认为这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安排。他太了解自己家里的这些长辈,特别是对他疼爱有加的祖母。祖母自打嫁入宋府以来。便一直在为宋府的荣耀与前程小心谋划,虽然他作为嫡长孙深得宋老夫人的疼爱没错,可是也不得不说,他其实也算是宋老夫人用来装点宋府门楣的一个棋子,“她们平日里都让阿金自生自灭,从来不管她的,怎么我一走,祖母便要带着她去大慈悲寺去住?这不是让阿金与世隔绝吗?“ “这个??小的就不清楚了。咱们留在宋府里的亲信进不了内院,自然不知道内院里的事情。哦,还有一件事情??他不是很肯定。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跟我们提上一嘴。“ “还有什么事情。“宋文禹皱着眉头盯着怀仁瞧。听他的语气,他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那个,姑娘的脑子??好像又不清楚了。“ 宋文禹一愣,整个人突然又沉默了下来。他扶着额头,听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没来由得觉得身心疲惫。 “少爷,您也不要着急。少夫人如此聪慧,一定能够想出应对之法的。再则,那大慈悲寺也算是皇家的寺庙,里头还住着带发修行的皇贵妃娘娘,守备肯定要比宋府森严。少夫人待在大慈悲寺,苦是苦了点,但说不定要比在宋府安全。“ 宋文禹听了他的话,点了点头,眉头依旧没有舒展。突然,他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向外望。“这雨,已经连续下了好几日了。“ “可不是嘛,也就咱们住下来的那一天是个晴天。“怀仁随口答了一句。 “这里离淮南很近,这么下下去,淮南那边,更是雪上加霜。明日咱们得抓紧时间赶路了。“说着,宋文禹轻轻带上了窗户,准备洗漱上床,早些歇息了。 ?? 萧铎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的紫电划过,越看,心里越是烦躁。他一个挺身坐了起来,怎么也睡不着。初到小镇的时候,他见宋文禹奄奄一息的样子,还暗自窃喜。心想若是这几日刺客上门,宋文禹一定会招架不住。如此一来,即便萧湛这次能够幸免于难,也相当于是削掉了一个他的左膀右臂。 可是,他耐着性子等了整整七日,也眼睁睁地瞧着宋文禹的身体一天天好转,那些刺客就跟人间蒸发一般,并未有所动作。 为什么?是他们曾经行动过失败了? 还是一开始萧烁就没有在路上结果萧湛和宋文禹的打算,他之所以那么暗示自己,只是为了骗自己与萧湛他们一起去淮南。万一东窗事发,就让他当这个替死鬼? 想到这个可能性,萧铎就觉得自己被人架在火上烤一般,浑身难受,心里焦灼不安。外面虽然下着雨,可是他却燥热得很。 萧铎走到窗户旁边猛地推开窗户,一道闪电正好划过天边,把天空撕扯成了两半。萧铎冷眼瞧着闪电在空中不断变化成各种形状,冰冷的雨点拍打在他的身上,反而让他冷静了下来。 此去淮南。一来一回路还长得很,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自乱阵脚,等到了淮南,就是到了他的地盘上了。到那个时候,若是皇后还没有动静,他再出手解决这两个麻烦也不迟。 ?? 萧湛坐在房间里,就着一盏忽明忽暗的油灯,在看着几封信。看完之后,他便将那些信都烧了个干净。 “王爷,王都那边可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什么特别的,无非便是太子当了监国之后,让太子一党欢欣鼓舞。这一阵子,萧烁正致力于推行佃户之政,这对锦北国的百姓来说,确实是一件好事,便让他放手去做吧。“ 萧湛说这些话时,一直带着笑,陆青在他脸上看不出任何忧郁的神色。他不敢苟同地对萧湛行礼道:“可是王爷,如此一来,太子在百姓心中的威望就更高了。“ “是呀。圣人将我和文禹打发过来帮他接着淮南这个烫手山芋,却让萧烁留在王都之中左手渔翁之利。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我不是亲生的。“ 陆青不知道萧湛这是在开玩笑,还是在借题发挥抒发多年以来积压在自己心中的愤愤不平,所以他没有敢接话。 “许是太子现在势头正劲,朱良莘都没空去刁难文绫了。文绫这段日子总算是过得快意了些,圣人也经常去她的晓意居里坐一坐。“萧湛说到这里,嗤笑了一声。萧悟生现在对文绫的深情在萧湛看来简直就是个笑话。 对本尊那么薄情,转过头来却又对这么个替代品一往情深。萧悟生是不是后悔了,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眼下这种局面,正是他想要的。 “哦,还有,有人回报,宋夫人应该是奔着淮南去了。“ “什么?“陆青愣了一下。“她去淮南做什么?“ “自然是不放心文禹了。他虽然有一颗以一当百的好脑子,可终归不是练武之人,此去旅途凶险,宋夫人心里也是清楚的。“萧湛垂下眼来,仔细琢磨着飞云给他捎过来的那几句话。 师傅在信上说,阿金被宋家人带到了大慈悲寺,还机缘巧合地与自己的母亲相识。这几天居然就一直待在母亲的院子里,未曾回自己的房间。看样子,阿金是金蝉脱壳了。 “可是??宋夫人若是失踪了,宋府的人不会四处寻找吗?说不定还会报官府。如此一来,岂不是弄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的。“ “不会的,“,萧湛看了陆青一眼,很不满意陆青这么说阿金,“她从来不会做这种不计后果的事情。我相信。就算她离开了,也一定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我还相信,就算她现在站在你面前,你都不一定能认得出来她。“ 陆青被萧湛说得一头雾水,只得对萧湛道:“王爷真是把小的说糊涂了。“ 萧湛笑了笑道:“关于她的事情,你不需要知道太多。“ 我知道,就可以了。 这是萧湛没有说出来的后半句话。 ?? 吉昌宫里。 朱良莘坐在密室里,表情阴冷。忽然她将放在手边的茶杯挥到了地上,杯子瞬间四分五裂,跪在地上的黑衣人被碎片崩到划破了脸,也不敢有所动作,任由鲜血顺着伤口缓缓流下。 “去了八个人,最后连两个人都杀不了,而且这八个人连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这便是朱家军的死士吗?“ “娘娘,那八人并非泛泛之辈,有此结果,一定是有人在暗中相助于那两人。“ “滚。下次再有失手,你们就全都不要活着回来了!“ “是。“黑衣人闻言,立马退进了阴影里。 朱良莘发了一顿脾气,待那人离开以后只觉得气血翻涌。一下便靠在了椅背上,瘫软下来,完全没了之前的气势。 “娘娘息怒。下人办事不利,那是下人的不对。您是主子,莫要为此气坏了身子。“孔嬷嬷又泡了一碗参茶端了过来,如是宽慰道。 “嬷嬷,我怎能不气。朱家军的死士出动,竟然是这样的结果。这不是明摆着让摘星阁的人看笑话吗。说不定,就是摘星阁的人从中作梗。“ 朱良莘恨恨说道。自打采薇的事情发生之后,她便愈加不愿因相信这些江湖中人了。他们的江湖义气。在她的眼里就是拎不清轻重;而像摘星阁这样的杀人组织,只信奉拿钱办事,时间长了,她又担心他们没有基本的道义,最后为了钱财,也可将她出卖。 有时候朱良莘也会有些后悔,对摘星阁是又爱又恨。 “奴婢刚才在一旁听着,只觉得朱家死士与那暗中相助之人实力悬殊。娘娘,您下次还要用朱家的人吗。“ 朱良莘半天没有说话,她十分不甘心地咬牙切齿道:“不知道为何。我就瞧见那摘星阁的阁主一次,就讨厌得紧。就像厌恶那个花氏一般。这件事情,容后再议吧。这次动手没有成功,他们应该更会严加防备了。而且,我不想动静太大,惹得圣人注意,连累了阿烁。“ “娘娘说得是。“孔嬷嬷轻声回了一句,便不再做声了。 ?? 一连好几日,阿金都住在了任氏那里。这让宋老夫人有些坐立难安。 “为什么这沈氏突然和这皇贵妃娘娘的关系这么好?“宋老夫人狐疑地问李嬷嬷。 “奴婢打听了一下,听说是娘娘对大少夫人一见如故。又见少夫人的字迹娟秀,便想着让少夫人过去替她誊抄几日佛经。老夫人您也应该知道,娘娘的儿子润王萧湛,此次是与咱们家大少爷一道去淮南的。估摸着,还有这层关系,两人之间的话便更多了些。“ 提起远去淮南的宋文禹,宋老夫人不自觉叹了口气。“文禹这一走,也有一个多月了。也不见来个信,算一算路程,这个时候也早就应该到了才是。“ “许是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吧。大郎从小聪慧,敏捷多思,老夫人不必挂心。“ 一提起杳无音信的宋文禹,宋老夫人整个人的精神都萎靡了下来,关于阿金的踪迹,她也不想再去打听了。 任氏的房间里。 此时此刻,任氏正惊讶地瞧着面前这个和阿金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 “你是阿金?“任氏问道。 “不是,小女子名为沈玉,“沈玉微微一笑,嘴角边上的梨涡也与阿金脸上的分毫不差,“不过,现下小女子是大姑娘,大姑娘是沈玉。“ 任氏啧啧摇头道:“今日我算是见识到通天阁的鬼斧神工了。“ 沈玉与阿九对望了一眼,双双向任氏行礼道:“姑娘既然将如此重要之事托付于我们,我们自然不敢怠慢。还请娘娘与小的们一起,守住姑娘的秘密。“ “这是自然,否则,我为何要扯这弥天大谎,将你们二人留在我这宅院里?“任氏微微笑道:“也就是说,你家姑娘已经追上去淮南的队伍了?“ “嗯,“,沈玉点了点头,“本来还要几日的脚程,不过因为宋大郎君和好几个文官都生病了,便在一个小镇里驻扎了下来。如此,也正好将姑娘给等来了。也是天意。“ “那??润王??还好吗?“ 任氏听到去淮南的队伍之中有不少人病倒了,便开始担心起萧湛的身体。 “润王爷生龙活虎,不曾有事。“沈玉笑道。阿九听了沈玉的话,不屑地撇了撇嘴。 心道,果然那书呆子手无缚鸡之力,心里越发地瞧不起宋文禹了。配得上她家大姑娘的人,应该文武双全才是。若不是因为姑娘一颗心都拴在了宋文禹身上,她反而觉得润王比宋文禹更合适。 “那就好,那就好??不过,宋大郎君生病,阿金可要心疼一阵子了。“任氏这么说着,心里开始疼惜阿金。 沈玉微微一笑道:“也不是什么大病,再说有姑娘照看着,他不会有事的。“ 沈玉话音刚落,阿九才想起来,原先沈玉是在皇城的杏林苑里当差。是个给后宫妃子看病的医女。 ?? 队伍第二天起拔,萧湛和萧铎各自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宋文禹等几个文官,还有医女则乘着马车。怀仁与陆青清点了人数之后,向萧湛禀报道:“王爷,文官和御医及医女的人数都是对的。“ 萧湛闻言,看向萧铎道:“五弟,你带来的府军,可要清点一下人数?“ 萧铎觉得他话里有话,但是因为他确实没做什么诡秘之事,心里也算坦然。“自然是要清点的。“ 说罢,他便叫过来一个亲兵去清点人数了。不一会儿,那亲兵便跑过来道:“王爷,人数都是对的。“ “好,四哥,您下令开拔吧。“萧铎满意地点了点头,有些挑衅地看着萧湛。 萧湛凝着笑,向前挥了挥手,队伍便由他们二人领头继续向前行。 车子里,宋文禹披着一件外衣,听着怀仁的禀报。 “少爷。从这个小镇出发再走两日,就能到淮南郡的都城了。按照计划,咱们这群人应该都会安置在郡守府邸里。“ 宋文禹拿过地图看了看,咳嗽了几声道:“待会儿我和润王商量一下,不如就将人分成两批,我跟其他人住在衙门里,润王与庆王住在郡守府邸里。庆王带来的府兵也可一分为二,一部分跟着咱们,另一部分跟着我们。“ 怀仁听了宋文禹的部署,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少爷。咱们不住在郡守府里,我没有意见。可是??那些府兵都是庆王带来的人??恐怕??“ 宋文禹看了他一眼,凉凉地说了一句。“是他带来的没错,但是不见得都不可信。“ 说完,他便又开始专心致志地研究起地图来。等到他们来到一个落脚处准备下榻的时候,宋文禹便已经将淮南郡内筑有堤坝的河流都标注了出来,递到了萧湛的手上。 萧湛细细看过以后,对宋文禹充满赞赏。“文禹兄果然是肱骨之臣,有了这份地图,咱们一到淮南就可以去考察一番了。“ “不着急,也可先在衙门将郡中的财政税收先查一遍。“宋文禹轻声回道:“另外,下堤坝之前,需要让杏林苑的人将草药准备一下,随我们前去踩点。洪涝之灾所到之处,必有疫情。有他们再,更为稳妥一些。“ “好,我即刻吩咐下去,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萧湛与宋文禹议完正事之后,忽然想起了之前飞云对自己说的事情。 也不知道,阿金到底有没有跟上他们。还有就是。宋文禹止是否知道阿金要过来寻他这件事。 萧湛看向宋文禹,佯装随口问道:“既然咱们快要到淮南了,你总要寄封信回去吧。“ 宋文禹一愣,想到老夫人和阿金都在大慈悲寺里,本想说不用,可是一想到阿金临别之前那欲语还休的模样,心便柔软地一塌糊涂。“嗯,是应该写封信寄回去的。明日到了淮南,我即可便写。“ 萧湛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道:“这就对了。“ 尔后,他便和宋文禹道了晚安,离开了他的房间。陆青跟在萧湛身后,小声问道:“王爷,您看宋大人那个样子,像是知道宋夫人过来寻他了吗?“ 萧湛摇了摇头。“看不出来。有可能是他们夫妻俩都在给我们装糊涂,也有可能??宋夫人并不打算让他知道这件事。“ 陆青觉得,一聊到宋夫人的事情,他的脑子就不好使。什么叫做宋夫人并不打算让宋大人知道?她过来,不就是为了和宋大人相聚吗? 旁人都说,女人心,海底针。 陆青觉得,真是说得一点都没错。 其实更让他看不懂的,是萧湛的态度。 “王爷,你好像很开心的样子?“陆青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明知道宋夫人千里迢迢过来寻夫,为什么王爷还能心情好成这样。 “我当然高兴了,“,萧湛闲庭信步地往前走着,难得见到有月亮,他忽然有些不想睡觉了,“只要能日日见到她,我便高兴。“ 萧湛仰头看着月亮,深情款款地说道。 仿佛,藏在月中的嫦娥,便是阿金一般。 , 第七十三章 阿金再见宋文禹 宋文禹一行人刚到淮南郡的都城,就瞧见郡守带着一群官员及家眷站在城门外候着,场面极其隆重。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萧湛坐在马上,没有立即策马向前,倒是萧铎先一步前去与郡守打招呼了。 “臣,拜见庆王。“郡守见到萧铎来到自己面前,赶忙行礼道。 “嗯,那是润王,还有御史张大人。咱们就不必在这门前客套了,还是回衙门再说话。“萧铎翻身下马,用马鞭指了指也已经下马的萧湛,又指了指立在马车边上的宋文禹道。 “是。“郡守听了萧铎的吩咐,立马便转身张罗着迎贵客入城门了。 萧湛瞧着往城门走去的一众官员家眷,淡淡一笑道:“五弟经常来自己的属地巡查?“ “自然,既然我为他们的王的,当然是要经常来这儿看看的。怎么,四哥觉得不妥?“ “并没有,“,萧湛回道,又走向宋文禹轻声嘱咐了几句,这才向跟在三人身后的众人高声说道:“大家都准备一下,我们要进淮南郡了。“ 众人得令,随着萧湛等三人浩浩汤汤地进了都城。到了下榻的驿站,杏林苑的医女及药童就开始忙活起来,那一箱箱跋山涉水带过来的草药,都要从车上卸下,开箱瞧瞧是否有腐败变质了的。完好无损的则需要再加工,以达到随时都能取用的程度。 御医们虽都是成年男子,下了车以后看到这些女子孩童正做着这些体力活,看都没看一眼。都忙着进房间里补觉去了。 “什么东西,“,在阿金身边的那个大眼睛医女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平日里在杏林苑里就颐指气使的,没想到出了杏林苑,更是变本加厉了。“ 阿金瞟了她一眼,继续做着手头的活计。“不要发牢骚的,被旁人听到不好。“ “玉儿,我就是看不过他们这幅眼高于顶的样子。“那医女嘴上虽然这么说,手上的活计却没有停下来。 对于她的抱怨。阿金并没有发表评论。善于用易容术示人的她很清楚,若是不想被旁人发现自己是假扮的沈玉,最好的办法就是多做事,少说话。 如果可以,她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想说。只是,这个在自己身边做事的医女实在是太聒噪了,可是阿金并不打算理她,而是专心致志地翻看着每一个药材,逼迫自己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手头的工作上。 “我来帮你们。“忽然,有个男人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打断了医女的絮叨。 “那真是谢谢魏大夫了。“聒噪的医女此时此刻脸上已经笑成了一朵花,可是魏大夫的视线却一直黏在了阿金身上,确切地说,是沈玉。 阿金感受到了这目光的灼热,都是过来人,又怎能不明白这视线所代表的意思。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来人,发现这个魏大夫真是好生年轻。可看他身上穿着的官服颜色,似乎已经在杏林苑里算得上是上品大夫了。 “谢谢魏大夫了。“阿金向魏大夫点了点头,便不再看他。 魏大夫似乎已经习惯了阿金这样的冷漠。并没有觉得失落,反而越挫越勇。三个人就这么围着一个大簸箕挑拣着草药,魏大夫时不时地会偷偷看阿金几眼,而那个大眼睛的医女则站在二人中间,一副好打听的神情来回看着两人。最后魏大夫实在是被她看得不自在了,这才清了清嗓子,假借有事离开了。 魏大夫前脚刚走,大眼睛医女便又叽叽喳喳起来。“玉儿,你可真行,魏大夫特地过来帮你。你就客套了一下,就再也不理他了。这事儿回头若是让阿娇知道了,她一定鼻子能气歪掉。“ 阿金愣了一下,心想,阿娇是谁,寻思着应该也是医女,便淡淡地回了一句。“你不跟她说,她自然不会知道。“ 大眼睛医女一愣,羞赧地笑道:“你真是的,说得我像长舌妇一般。“ 阿金抬头瞧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干自己的活儿去了,那意思不言而喻。医女讨了个没趣,却压根没有离开的意思,这种百折不挠的精神,阿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她本就是个爱安静的人,可是却要生生忍受这个医女好几个时辰的絮叨。终于,到了饭点,大眼睛医女的注意力被饭菜的香气给勾引走了。 “玉儿,我好饿啊,咱们先去吃饭,然后再回来干活吧。“她揉了揉肚子,讨好地扯了扯阿金的袖子道。 “好,“,阿金拍了拍手,将绑住袖子的衣带卸下,这才和医女一起走进驿站的饭堂。她们进去以后没有多久,其他的医女和药童也陆续进来了,最后进来的便是跟队的那三名大夫。为首年纪稍大的是杏林苑的正五品御医乔大夫,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年轻人中,其中之一便是刚才过来找阿金的那个魏大夫。 魏凌云经过众多站起来行礼的医女和药童时,还特意寻找了一下阿金的位置。见到她正低眉顺目地向着他们三人行礼,他的唇边挂着一抹温柔的笑意。 “凌云,瞧什么呢。“乔大夫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见他正扭头看向医女们跪拜的地方,呵斥道:“赶紧坐下来用饭,说不定下午御史大人就要带咱们出去巡查了。“ “是,“,有了恩师的嘱咐,魏凌云自然不敢怠慢,赶忙转过头来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众人见御医们已经就位。也跟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开始用餐。 既然是在宫中当差的医者,自然明白食不言寝不语的道理。用饭期间,只有偶尔碗筷相碰发出的清脆的声音。阿金在吃饭的时候,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她一抬头,果真就见到有一少女正怒目圆睁地瞧着自己。 她不明所以,所以根本懒得搭理那人。却不想,自己这么一个低头的动作竟然将对方的怒火彻底点燃了。 用完午饭后,阿金随着那位大眼睛的医女一起又打算继续去挑拣草药,刚走出饭堂,却被人拦住了。拦住他们去路的人。正是吃饭的时候瞪着自己的少女。 “阿娇,你干什么。快让看,我们要干活。“ 与阿金一起并肩站着的医女先开腔了,她话音刚落,就拉着阿金要往前头走。 “你站住!“少女并不打算退让,张开双臂拦住了她们的去路,并看向那个医女道:“阿彩,我和她的事情和你没关系。“ “怎么和我就没关系了?“阿彩向前一步,将阿金拦在了后头,“她是我的好朋友,你不能欺负她。“ “呵,你把她当好朋友,她有把你当好朋友吗?“阿彩冷笑了一声,看向阿金的眼神似乎淬了毒,“你问问咱们这位冰美人,自打到杏林苑里来,她正眼瞧过谁?“ 阿金稀里糊涂地听着,现在终于听懂了,原来沈玉平日里在杏林苑里也是一副冰山的做派。那这就好办了,因为她的性子也很冷。 阿金的嘴角微微弯起一个弧度。不得不说,初见挑人的眼光果然毒辣。如此一来,自己被人戳穿的可能性就更加渺小了。 阿金将母鸡护崽子一样的阿彩拨到了一边,慢慢走到了阿彩面前,她其实什么都没做,却让阿彩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你让开,我不想在这个地方生事。你不怕,我们还怕呢。若是被乔医正瞧见了,咱们谁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一提起那个不苟言笑的乔医正,阿彩的气势果然矮了一截。她神色有些慌张地四处看了看,见到确实没有那几个御医的影子,才恶狠狠地对阿金说道:“我告诉你,收起你那副狐媚的样子。就算魏大夫喜欢你又如何,你配不上他!“ 说完,她便一溜烟地跑走了,压根不给阿金反驳的机会。阿金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忽然觉得她有些可怜。 “玉儿,莫理她,她就这么个矫情样子。不过是个五品官家的出身,还以为自己是孟家宋家的儿女了。“阿彩冲着阿娇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拉着阿金的手道。 “孟家宋家的儿女?即便是生在宋孟两家,那又如何。各自都有各自的烦恼,不必心生羡慕。“阿金瞧着阿彩,如是说道。 阿彩一愣,瞬间眼里就迸发出崇拜的光芒。“玉儿,你说的话又让我听不懂了。“ 阿金尴尬地笑了笑,赶紧去挑拣草药了,就连午觉都没来得及睡。阿彩揉了揉眼睛,实在是有些扛不住了,这才一个人进房间去小憩。只留下阿金一个人在院子里。 也不知是干了多久,阿金觉得有些眼花,她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正要将挑拣好的草药晾晒起来,无意间却瞧见宋文禹带着怀仁走进了驿站的院子。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转身,也是在一瞬间,她猛然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是沈玉,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 “宋大人。“阿金将草药放下,主动上前去向宋文禹行了礼。 宋文禹看着他的眼神淡淡的,就连说话的语气也是平淡疏离的。“医正大人是在休息吗。“ “奴婢去瞧一瞧,也许还没有睡。“说着,阿金便转头向驿站里走去。 怀仁见宋文禹一直盯着那个医女看,便好奇地问了宋文禹一嘴。“少爷,这位医女您认识。“ 宋文禹摇了摇头。“不认识。只是她的气质,有几分像阿金。“ 怀仁了然地点了点头,笑道:“少爷,刚才小的已经将信给信差了,您就放心吧。小的点的是八百里加急。“ “嗯。“宋文禹点了点头。便继续站在院子里等着阿金的回话。 阿金提裙快步上了楼,仰头正好瞧见魏凌云从乔医正的房间里走出来。她向魏凌云行了个礼,并挪开身子来,给魏凌云让出了一条路。 “沈医女怎么上来了?是来找乔医正的吗?“魏凌云没有急着走,而是关心地问起了阿金的来意。 “是,宋大人在院子里等着呢。若是乔医正没有睡下,奴婢这就下去禀报一声。“ “你去吧,乔医正醒着呢。“魏凌云听了她的话,微微笑道。 “好,谢谢魏大人。“阿金向魏凌云道了谢。转身匆匆下楼。魏凌云扶着栏杆追逐着阿金的身影,心想,这已经是沈玉今天第二次跟自己道谢了。 心里泛着些酸楚,又有些欢欣鼓舞。 正在魏凌云浮想联翩的时候,乔医正拉开门走了出来。魏凌云转头,见到是恩师出来了,赶忙行礼道:“师傅,宋大人来了。“ “嗯,两位王爷呢。“乔医正刚才坐在房间里,早就听到了二人的对话。不然也不会整理好衣衫以后主动走出来了。 魏凌云陪着他一边下楼一边说道:“听沈玉的意思,似乎只有宋大人一人。“ 乔医正叹了一口气道:“不能让御史大人久等。“ 二人走到大厅,就瞧见宋文禹已经坐在了屋子里,沈玉伺候在一旁,见乔医正已经下楼了,便向几位大人行了个礼,自己退了出去。 乔医正见阿金离开了,这才坐到宋文禹身边道:“大人,咱们是要去巡查了吗?“ “不着急,我来是跟你们说一声。我和我的随从会住在衙门里。润王与庆王则住在郡守府中。你们若有事情需要请示润王与庆王的,可直接去郡守府寻他们。“ “是,那??这巡查之事??“乔医正看着宋文禹,欲言又止。 “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瞧见你们还有很多草药需要挑拣,我虽然不懂医理,却也明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道理。这几日,宋某会在衙门里核对淮南郡的财政账目。还请乔医正利用这几日的空当,将用得上的草药都准备得当。五日之后,咱们一起下淮南郡各县巡查。“ “好,宋大人既然心里已有谋划,老夫就不再多嘴了。“乔医正赞赏地看向这个年轻有为的御史。 “只不过??宋某估计,五日之后下淮南郡各县巡查之时,疫情一定会非常严重,还请乔医正在此之前给各位杏林苑的医女和药童,还有几位御医大夫提前说明事情的严重性。否则,宋某担心,会有人因为低估了眼下的情况而送命。“ “老夫明白,还请宋大人放心。“ “既然如此,在下就告辞了。“ 宋文禹这般说着,便站起身来。乔医正和魏凌云将他送到了院门口,宋文禹离开前,又下意识地打量了沈玉几眼。魏凌云将这个动作看在眼里,心里忽然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乔医正送走了宋文禹之后,回头瞧见魏凌云紧皱着眉头,有些奇怪地问道:“凌云,怎么了。“ “哦,没事,“,魏凌云答道,可是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怀着这种忐忑的心情一直熬到晚饭,杏林苑的人又在同一个饭堂里用膳,可是让他心慌的是,他遍寻沈玉的身影却怎么都找不着。 思绪烦乱的魏凌云没有吃几口便离席了,一人散步到庭院里,却见沈玉正坐在长廊下就着一盏灯笼挑拣着药材。魏凌云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边,却还是被她发现了。 阿金抬头见到是魏凌云,便打算将放在双膝上的簸箕放下来行礼,却被魏凌云阻止了。 “怎么没有去吃饭。“ 阿金冲着他笑了笑,那笑容转瞬即逝,却也足够让魏凌云回味很久。“吃不下,索性便来干活了。“ 魏凌云看了一眼她手中的药材。“这些都是治腹泻的药,你是在为下县城巡查做准备。“ “嗯。“阿金低下头,挑拣药材的速度放慢了些,但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 魏凌云抿了抿唇,将放在她脚边的另一个簸箕也拿了起来,与她并排坐在长廊上。阿金吓了一跳,瞪圆了眼睛瞧着他。“魏大人,您这是??“ “两个人干活会快一点,既然你心思都在这些药材上。我就陪着你一起吧。“ 魏凌云老实地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阿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是一想到这是沈玉的姻缘,便默许了魏凌云的亲近。 她的沉默让魏凌云欣喜地笑了出来,两个人之间隔着一盏灯笼,鼻间尽是药香。这样静谧的夜晚,多年以后,魏凌云想起的时候,心中总是划过一丝涟漪。 ?? 郡守府里,润王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手里翻着一本书,心里却是在想着别的事情。半晌,他将书合上,对守在一旁的陆青说道:“你是说,那日咱们遇袭,摘星阁的人并不知道。“ “嗯,这是摘星阁的人传过来的消息。皇后信不过他们,这次行动都是用的朱家的死士。“ “啧啧,一下死了八个。朱良莘不心疼,朱良仁可是要心疼死了,“,萧湛不咸不淡地感叹了这么一句,“可若是这样,那个暗地里助我们一臂之力的人,会是谁。“ “这个??小的也百思不得其解。起先小的一直以为是飞云大人,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是。毕竟王爷您是将娘娘的性命托付给了他,他肯定不会擅离职守的。那??就是其他人?“ “也不可能是摘星阁的人,朱良莘若想要将消息封死。摘星阁的人一定不可能第一时间知道这件事。难道??“萧湛眼睛一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陆青见他没了下文,有些奇怪地看向萧湛。“王爷,您想到什么了?“ “不,没什么。“萧湛确实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可他并不打算分享给陆青,“对了,这次随行人员的名单,你拿给我看一下。“ “哦,“,陆青没明白为什么萧湛突然想要看随行人员的名单,他从怀中拿出来,恭敬地双手递给萧湛道:“随行的医官,药童和医女,都是精挑细选过的,不太可能和内城里的那位有所牵扯。“ “嗯,我知道。“萧湛快速地翻了几页,几乎是看到有男性便略了过去,当他找到医女的那一行时,却对这眼前八个医女的名字犯了愁。“带了八个医女?“ “是。因为宋大人预测这次疫情严重,拟定名单的时候我们担心人手带少了不够用,所以才会想到选八个医女??王爷是觉得多了?“ 萧湛苦恼的眼神在这几个名字之间跳来跳去,言不由衷地说道:“不多,刚刚好。“ “哦??“陆青瞧着他眉头紧皱的样子,心想您表现出来的可不是这么个意思,“那这次下县里巡查,王爷您觉得要带上几个。“ “这个我看看情况再说,反正还有五天时间,不着急。“萧湛想了想,又道:“明日咱们还是去一趟驿站,与乔医正好好聊一聊,看看下县城之前我们要做哪些准备。“ “这个??宋大人今天下午就已经去过了。“陆青小心翼翼地回道。 “去过了?怎么没跟我说?“萧湛有些诧异地看向陆青。 “因为??宋大人来找您的时候,您因为午饭的时候被庆王爷灌了酒,就睡下了。宋大人不想打扰您,就先一个人去打点了,临走前还特别叮嘱我说让您好好休息??“ “他呀??“萧湛神情复杂地呢喃了一句,便什么都没有再说了。 陆青以为萧湛为了这件事在生宋文禹的气,连忙劝道:“王爷,宋大人也是为您的身体着想,才会先一个人去和乔医正谈事情去了,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听了陆青的话,萧湛哭笑不得地看着陆青道:“在你眼里,我的心眼是不是比针尖还小。文禹是什么人,我自然清楚。“ “那就好,那就好。是小的想岔了。“陆青讪笑了几声,便不再多嘴了。 萧湛低下头,将小心放在怀中的银质铃铛又拿了出来,握在手中。陆青瞟了一眼那个已经有些发黑的铃铛,轻轻叹了一口气。 “王爷又在睹物思人了。“ 萧湛笑了笑,没有答他的话。只是用指腹轻轻摸索勾勒着铃铛的形状。 阿金,我猜你一定混在这些医女当中了,我该怎么把你找出来才好呢? 若是可以,真想把你时刻带在我身边瞧着,就像这个铃铛一样。 , 第七十四章 天公不作美 从驿站回来之后的第二日,宋文禹便要求郡守将淮南郡的财政税收账簿全部拿了出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刚开始郡守还有些不屑一顾,只道宋文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个官家子弟,纵然如何才高八斗,又怎么会搞得清楚账本上的事情。在郡守看来,宋文禹光要弄清楚这些账簿的脉络,说不定都要花上个好几日。 然而事情并非像他想得那般,眼见着堆在宋文禹身边的账簿越来越少,郡守有些慌了。第三天晚上,他在自己房间里转了好几圈,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敲开了萧铎的房门。 此时,萧铎正一人坐在房间里小酌,郡守推门进去的时候,他正拿着个酒杯坐在窗边,外衣随意披在身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爷??“郡守走进房间来,谄媚地对萧铎行了个礼。 萧铎看了他一眼,声音表情都有些冷。“刘大人,事前不是都交代过了吗,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你我二人要保持距离,莫被别人抓住了错处。“ “是,是,王爷交代的事情,小的都铭记在心。只是??卑职现在确实有一件棘手的事情,是??是关于宋大人的。“刘郡守踌躇斟酌了半天,这才将来意表明。 “宋文禹?“萧铎总算是将注意力放在刘郡守身上了,“他怎么了?“ “这几日宋大人住在衙门里,日夜查账。卑职本以为。光看过去几个月的账本都要废上好一番功夫,没想到??不过两日光景,宋大人就已经将账簿看了个大半,今日??已经是第三日了。“ 刘郡守惴惴不安地说道。 “他可有看出什么来。“萧铎垂下眼来,把玩着手中小巧的酒杯,如是问道。 “这个??这个,应该还没有,“,刘郡守擦了擦头上的汗,其实他心里也没有底。那刘文禹年级虽轻,但是城府很深,刘郡守自个去旁敲侧击了几次,也是无功而返。最后,他自个也不敢问了,就担心被人看出端倪来。 萧铎听了他的回答,笑了一声。“是应该没有,还是你也不知道。“ 他的这句问话戳中了刘郡守的心事,刘郡守垂手站在那儿低着头,像是一个聆讯的犯人,哪里还有半点郡守的威风样子。萧铎冷冷瞧了他一眼,就像是在看一个没用的废物。 “行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萧铎将视线收回,淡淡回了一句,郡守如临大赦,连连点头,赶紧退出了房间。 “宋文禹??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查出点什么东西来。“ 就算查出什么来了,你还有没有那个命回去? 萧铎思及此。冷笑了一声,一口将杯中的水酒喝了个干净。 夜凉如水,就在萧铎关在房间里小酌的当儿,宋文禹则在衙门里挑灯夜战,当他看完今日份的最后一个账簿以后,轻吁了一口气,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少爷,早些休息吧。快到子时了。“ “嗯。“宋文禹接过怀仁手中的一碗糖水,喝了几口,忽然问道:“这是谁做的?“ 怀仁挠了挠头。有些羞赧地说道:“是小的做的,临行之前,少夫人有特意教小的一些夜宵的做法,都是少爷平日里在家里常吃的那几种。不过??小的手艺肯定比不上少夫人的就是了。“ 宋文禹低头用汤匙舀着那熬得软糯的红豆粥,又吃了一口道:“确实不如她做的,不过,也算学了个六七分像了。“ 怀仁闻言,开心地笑了出来。“既然少爷这么说,小的就当是少爷在夸赞小的的手艺了。“ 宋文禹笑了笑,没有吭声,慢条斯理地将碗里的粥吃完了,这才将空碗放在一边。正在这时,萧湛带着陆青走了进来。“大老远的就闻见了一股香味,原来文禹你在这里吃独食呢。“ 萧湛一边说着,一边坐了下来,看了一眼放在宋文禹手边的空碗,又看向怀仁道:“还有吗?本王也有些饿了。“ “有的有的,二位爷慢聊,我这就去取来。“怀仁答道,便和陆青一起出去了。 “怎么样,看得如何了?“萧湛扫了一眼摊在宋文禹桌子上的账簿,如是问道。 “再多两日,估计能看完。只不过,我觉得意义不大了。“ 宋文禹捏了捏鼻翼,答了萧湛的话。 “为何?“萧湛看向宋文禹。 “他们的账簿专门找人做过,天衣无缝。光从账面上来看,没有一丝中饱私囊的迹象,抓不到一丝错处。“ “不急,这也在咱们的意料之中。“萧湛得了这个消息,并没有着急,依旧一副淡然的样子,“若是一开始就让我们抓住了错处,我们反而还要多想上一想,是不是他们主动双手奉上的诱饵呢。“ “嗯。“宋文禹点了点头,他的想法也和萧湛的如出一辙,“所以我打算将这些账簿都看完了以后,再看看咱们下一步应该怎么走。我特意将那些建筑堤坝材料的供应商名单列了出来,我们可以在去各个堤坝巡查之前,走访一下这些商贾。“ “好,要不然这几天晚上我也住过来吧。“萧湛突然提议道。 宋文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萧湛有些哭笑不得地继续说道:“你可别这么瞧着我,我也是有苦衷的。我住在郡守府里这几日,郡守和庆王总是会找个由头让我喝酒,我真是怕了。“ 宋文禹闻言,也跟着笑了一下。“你都这么说了,感觉我不让你住在衙门里,反倒是我不近人情了。不过,这里的条件可比不得郡守府。“ “无妨无妨,你忘记了咱们儿时,可是专门会偷跑出去住在山野农家之中。“忆起当年。宋文禹与萧湛双双露出怀念的表情。 “我记得的。“宋文禹答了一句,萧湛的话让他又想起了那个在雪地里救了他一命的小女孩。“阿湛,有件事??“ 正当他打算和萧湛说起救命恩人的事情时,怀仁端着几碗红豆粥过来了。萧湛闻到香味,立马转过头来。陆青将一碗红豆粥递到了他的手上,怀仁则走到宋文禹身边,将托盘放在了桌子上。 “你这个红豆粥,熬得可比宫里圣人用的还要香。怀仁,真没想到,你还是个做菜的好手。“萧湛说着,便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软糯香甜的红豆沙,顺着喉咙滑入腹中,让他忍不住喟叹。 “王爷谬赞,这可是我家少夫人提供的食谱。我家少夫人生怕我家少爷在路上吃不好,临行之前临时抱佛脚,教了小人几道夜宵。这红豆粥,便是其中一种。“ 怀仁不敢替阿金领了这份功,立马说道。 萧湛舀着红豆粥的动作一顿,只见他笑道:“你家少夫人。果然秀外慧中。文禹娶了她,也算是有福气了。“ 宋文禹看着萧湛将那红豆粥喝了个干净,眼中的笑意更深。“你若喜欢,等我们回王都了,由我家设宴,请你好好吃一顿。“ 萧湛听了,将空碗放下,又接过陆青递过的帕子擦了擦嘴道:“既然你都主动这么说了,本王可是一定要去的。哦,对了,今日找你,本来也有一件正事。“ “什么?“ 宋文禹看到萧湛从怀中拿出一份名单来,递到他面前。“这是我草拟的一份去堤坝上巡查的名单,你看看。“ 宋文禹打开来看了一眼,有些讶异。“这是只带一半的人。“ “确切地说,是分成了两组。若是每次都带这么多人去,未免太兴师动众了些。如果将人分成两组,那么他们可以有个轮替,人手也不会那么杂,总而言之,利大于弊。“ “是个办法。只是??萧铎那边会答应吗。“宋文禹看着这份名单,看样子萧湛是就连萧铎带来的府兵都一分为二了。按照萧铎的性格,肯定是不会依的。更何况这还是萧湛的想法。 “我去和他说一下。他若不答应,就让他自己决定带多少人吧。“萧湛将名单拿了过来,折好放入怀中。 “嗯,也只好如此了。“宋文禹想了想,也觉得这是唯一的办法。 “夜了,咱们都早些休息,明早起来再看这些东西?“吃完夜宵,萧湛浑身舒畅地伸了个懒腰。不得不说。怀仁熬得这碗粥,确实给他解酒了。而今他只觉得睡意昏沉,想要快些就寝。 “怀仁,领润王去里间,“宋文禹说罢,又转头看向萧湛道:“事先说好,我说这里条件简陋,可不是在客气。“ “嗯,知道了。“萧湛打着哈欠站起身来,跟着怀仁走进了衙门后院。 宋文禹将账本合上,又吹灭了油灯,也跟在众人身后走进了后院里。 ?? 阿金今天早上是被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给吵醒的,她睁开眼睛,一转头就瞧见同房的阿彩睡得正香。为了不吵醒自己的室友,她轻手轻脚地起床,披了一件外衣出了房间,站到了走廊的栏杆前,瞧着这灰蒙蒙的阴雨天气。 “沈玉?怎么站在这里?“魏凌云从走廊尽头走过来,见阿金光着脚站在地板上,脸立马就红了。他转过身去,支支吾吾地说道:“阴雨天气,湿冷得很,还是去把鞋穿上吧。“ 瞧着魏凌云青涩的模样,阿金有些哭笑不得。她回到屋子里,将鞋子穿上以后,又出了房间。魏凌云还等在那儿,瞧见她已经穿上了鞋子,还暗自松了一口气。 “阿彩还在睡,我不想吵醒她。所以没有穿鞋子就出来了。“阿金瞧着他,解释了一句。言下之意是,她也没想到住在楼上的魏凌云会出现在这一层。 魏凌云或许是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有些局促不安地瞧着她。“我,我是被雨声吵醒的,看到又下这么大的雨,想去看看药材。一下楼,就瞧见你站在这里了??“ 魏凌云解释道后头没了声音,一抬头就瞧见阿金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瞧着自己,这让他的脸一下就红到了耳朵根。 “你怎么也这么早起来了?“ “也是被大雨给吵醒的。“,阿金说着,将视线放在了庭院里摆放着的那些药材箱子上。虽然箱子上都盖了几层防雨的遮布,但是药材就算没有被淋湿,沾染了湿气也是不能用的。 阿金皱着眉头,在心里盘算着雨停下来之后的工作量,忽然开口问道:“之前咱们准备的药材,够宋大人他们在巡查的路上用的吗?“ “不好说,我们准备的只是一个估计的量。也不知道到了灾情严重的地方,会是个什么样子??再加上。天公不作美,“,说起这件记挂在众人心里的大事,魏凌云也变得忧心忡忡起来,“随行的星监官说,这雨可能还要下上几天。“ “是吗。那实在是太糟糕了。“阿金喃喃自语道,看雨看入了神,只见雨势渐大,好些雨点已经飞进了走廊里,打湿了二人衣衫。魏凌云向后退了一步,转头见阿金依旧站在雨中,浑然未决,便上前拉了她一把。 “你身上都被雨打湿了,去换身衣服吧。“魏凌云提醒道。 “好,魏大人也是。“阿金回了这么一句之后,便进了屋子里。魏凌云站在她门口等了一阵,见她没有再出来的意思,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房间里,阿金这一次进来,阿彩才起来。她懵懵懂懂地看着阿金,一副刚睡醒的慵懒样子道:“玉儿,你出去了?“ “嗯,雨下得太大了,我被吵醒了。时辰还早,你再睡会儿吧。“阿金轻声哄着她。 “哦,“,阿彩听了她的话,立马就躺下了,闭着眼睛嘟嘟囔囔道:“要吃早饭的时候一定要叫我。“ “知道了。“阿金脱了鞋袜上床,睁着眼睛看了一会儿雨景,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打算闭目养神。 二人再起来时,二楼已经开始逐渐热闹起来。阿金和阿彩一道和其他医女一起梳洗完毕,便径直往饭堂去。走到半路上,正好遇见了阿娇。 阿彩与阿娇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便拉着阿金要绕开她。这一次阿娇没拦着她们,而是站在原地阴阳怪气地说道:“有些人啊,表里不一。表面上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暗地里,却极尽能事学那些坊间女子勾引男人。真是人不可貌相。“ 阿彩莫名其妙地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继续和阿金往前走着。一边走一边还问阿金道:“玉儿,她这个人怎么睡了一觉起来更奇怪了。难道那些大雨都下到她脑子里了?“ 阿金没忍住,噗嗤一笑。阿彩看着展露笑颜的阿金,只觉得这笑容灿烂得差点没晃花她的眼睛。“玉儿,你笑起来真好看,你要多笑。“ 阿金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道:“不要瞎说。“ “我没有瞎说,是真的。“ 与阿彩感同身受的,还有站在远处瞧着这一幕的魏凌云。自打认识沈玉以来,他就不曾见过沈玉开怀笑过。这还是头一回。 正当他看得入神的时候,乔医正忽然来到了他的身边。他看了一眼远处站着的三个医女,又看向魏凌云道:“凌云,你跟我来。“ “是。“魏凌云向乔医正行了个礼,这才收回自己恋恋不舍的眼神,跟着乔医正上了楼。 院子里,阿娇还在和阿彩二人不依不饶。她们不以为意的反应让阿娇恼羞成怒,她走上前指着阿金道:“我说的就是你!沈玉你装什么!“ “空口无凭,说话都是要实事求是的。请问,我做什么了?让你对我如此横加指责?“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阿娇气的脸红脖子粗,她想要将今早上她在走廊上见到的一切和盘托出,让沈玉没办法反驳。可是她也清楚,这件事情还会牵扯到魏凌云。 魏凌云是自己中意的人,她自然不想牵扯到他,还影响到他的仕途。 “哦,那就是说,这是欲加之罪了?既然如此,我和你更没什么好说的了。“阿金说完,拉着阿彩扭头就走。阿彩回头瞧了一眼愣在那儿的阿娇,只觉得她的眼神真是好可怕。 “玉儿。阿娇这丫头最近都怪怪的。“ “她以前不这样?“阿金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听在阿彩耳朵里,却是有别的意思。 只见她呵呵一笑,道:“也是,平日里她在王都里也是这么个模样。“ “真可怜。“阿金有些同情沈玉了。 “是啊,确实很可怜。可悲又可怜。“阿彩以为她是在说阿娇,也附和道。 ?? 魏凌云跟着乔医正进了屋子里以后,还将房门带上了。 “师傅,您找我是有什么事情?“ 乔医正看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一张名单来道:“再过两日,我们就要跟着润王和宋大人下堤坝巡查了。你先看一下这个名单,若是有什么意见,跟我商讨一下。“ “是。“魏凌云恭敬接过,看完那份名单之后,又将之折好,“其他我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学生觉得,让林大夫带甲组更好一些。“ “为什么?“他的回答仿佛在乔医正的意料之中。 “因为??甲组的人多为新人,还需经验丰富的御医带队,学生资历尚浅,恐不能胜任。“ “我看,不是吧。“乔医正哼了一声,恨铁不成钢地瞧着他。“是因为那个叫沈玉的在乙组,所以你也想在乙组,老夫说得对不对?“ 魏凌云没想到乔医正一语中的,说穿了自己的心思。他惊讶地抬头看了乔医正一眼,又迅速低下了头。“师傅,我??“ 乔医正一抬手,示意他什么都不要说。“凌云,你也确实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可是。沈玉与你不合适。就算师傅默许了,你父亲,还有你魏家能容纳她一个孤女吗。“ 魏凌云被乔医正问得浑身发凉。这些问题,他不是没想过,可是一见沈玉总是对自己这么不冷不热的态度,他也就下意识地开始逃避这些问题。 就连沈玉都还没有对自己青眼相看,他总觉得自己现在去想这些细节还为时尚早。 “师傅,我父亲是个通情达理之人。而且他十分惜才,沈玉天资聪颖,是不可多得的学歧黄之术的苗子。我想??父亲是不会看轻沈玉的。“ “诚然,你父亲自然不是那等趋炎附势之人。但你有没有想过,你在官海中沉浮,却娶一个孤女为妻。日后,若是遇见一些坎,你二人当如何自处?“ 乔医正的反问让魏凌云沉默了下来。见魏凌云回答不上来,乔医正也没有再咄咄逼人。而是叹了一口气道:“你若是没有想好这些问题的关键,就不要贸然去向一个女子示好。沈玉那孩子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可她终归是一女子,当个几年医女,最后还是要出宫的。就算她有幸升为了女官,也是要一辈子留在王都伺候皇家的人。你若是在这个时候扬言要娶她,最后却没有娶她,你让这孩子以后的路怎么走?你这不是爱她,你这是在害她!你好好想想吧。“ 说罢,乔医正便站起身来,先一步离开了房间。 “不是爱她??是在害她??“魏凌云听着身后的门响,重复着师傅刚才说得这一句话,嘴边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就因为自己与沈玉家庭背景悬殊,所以就注定不能在一起吗? 魏凌云想不明白,这分明是自己的事情,怎么却要将这么多是是非非考虑进来。 师傅的一席话就好像是一盆冷水,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 魏凌云在房间里站了半晌,这才拖着沉重的步伐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让他意外的是,乔医正竟然一直站在房间外头等着他。 “师傅??“魏凌云艰难地开口。 “你想好了?“乔医正瞧着他,等着他最后的决定。 “就依照师傅原先的安排,我去甲组便是了。“魏凌云垂下头,轻轻说道。 “好。你能想通就好。“乔医正松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 第七十五章 真假沈玉 五日以后,众人被分成了两组,开始跟着萧湛与宋文禹深一脚浅一脚地去各个堤坝上巡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这样的日子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多月,随着他们亲自寻访的地方越多,刘郡守的心里便越是慌乱。 这一日,刘郡守趁着夜色,又匆匆忙忙地来到了萧铎的房间里头。与前几次的会面相比,今日的萧铎脾气也暴躁得多。 “王爷,您说怎么办呀。他们这来势汹汹,暗地里就连之前与咱们有生意来往的商贾人家都找到了。卑职真怕,怕??“ 萧铎烦躁不安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刘郡守絮絮叨叨的话语让他心里更是一团乱。“怎么会让他们寻到这根线的,你不是说,你们的账簿做得天衣无缝不会让他们瞧出端倪吗?“ “这,这??“刘郡守瞧着萧铎恶狠狠的眼神,心里害怕得紧,“谁能想到这宋文禹年纪轻轻,竟然还深谙商贾之道。“ “他怎么会不知道!“萧铎咬牙切齿地看着刘郡守,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他娶的妻子可是出自天下第一富的沈家!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蠢材!“ “啊?那,那可怎么办啊。“刘郡守六神无主地看着萧铎,“王爷,您可一定要救卑职呀!“ 萧铎冷冷瞧着他,忽然就冷静了下来。“刘义,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咱们都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可是太子就不一定了。若是真的查出来些什么,你可一定要咬紧牙关别松口。否则,死得可不止是你一个人了。“ 刘郡守被萧铎阴恻恻的神情给吓得浑身一颤,他想到了自己那如花似玉的小妾。还有尚在襁褓之中的儿子。那可是他老刘家的独苗,他四十岁才得这个孩子。 萧铎见刘义已经没了主心骨,又轻声说道:“无毒不丈夫,不然,你就会是死无葬身之地的那个。然后??便是我了。“ 刘义倒吸了一口冷气,看向萧铎,半天没有答话。萧铎知道,他是明白自己的意思了。他低下头来掸了掸外衣上的灰尘。“事已至此,只好以不变应万变了。若是此时你才派人去灭口,为时晚矣。反而会打草惊蛇。不如,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实在不行,只好??“ 萧铎话说到这儿,瞧见了放在桌上的那一杯水,他将茶杯推倒在了桌子上,任杯子里的水泼洒出来,顺着桌布流到地上。 刘义盯着那一滩水渍良久,失魂落魄地向萧铎行礼道:“卑职明白了??夜已深,王爷还请早些休息。“ “嗯,去吧。“萧铎没有看他,自始至终,他都在盯着那一滩水渍看。 覆水难收,怕就是这么个道理吧。 萧铎想不明白,他们在淮南郡里逗留数日,为何一直不见朱家人动手。之前担心的那个问题再一次浮现在萧铎的脑子里。 “这是把我当弃子了?“萧铎握紧了拳头,有些不甘心地自言自语道。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他的心里真是又恨又痛。自己从小到大,就依附在皇后身边仰人鼻息地过活。朱良莘作为养母,说不上有多好,却也说不上有多坏。 但是太子从小到大对他的关怀和照顾。却让他真正感受到了来自兄长的亲情。萧铎的性子暴躁乖僻,这是众人皆知的。可是他在萧烁面前却是另外一个模样。 只要是萧烁想要完成的事情,他都可以身先士卒,赴汤蹈火。因为他从来不会怀疑萧烁会出卖自己。 可是,这一次??难道自己果真要为了他的王朝霸业折在淮南郡了吗? 不,他不想要这样的结局。他也不愿意相信萧烁放弃了他。 萧铎摇了摇头,强逼自己去想另外一种可能性。也许,纯属是朱家人办事不利,让萧湛与宋文禹可以苟活到现在? 他的这个猜想,也算是歪打正着地猜对了。 自打萧湛与宋文禹二人出了淮南郡都城开始下堤坝巡查开始。他们这一个月以来就一共遇到了好几拨刺杀,每次来人出招都极其狠辣,且都是挑的众人不在萧宋二人身边的时候。 可是他们每一次都能化险为夷,美中不足的是,他们始终没能活捉到人,而且在最近一次时,宋文禹也因为不会武功受伤了。宋文禹深夜来到驿站找人包扎的时候,阿金吓了一跳。若不是她自制力强,眼泪早就夺眶而出了。 “这是怎么回事。“乔医正披着外衣出来,见到宋文禹唇色发白地坐在驿站的大厅里,赶紧让匆忙起来的魏凌云去准备包扎用的东西,回头见沈玉还傻站在那儿,又呵斥道:“傻站着做什么,赶紧来帮忙。“ 阿金闻言,默默走到宋文禹的面前,在即将要接触到他的外衣时,宋文禹忽然道:“男女有别,还请乔医正让这位医女回避吧。“ 乔医正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阿金,又想到魏凌云对这个医女青眼有加,刚准备让阿金离开,她却抢先说道:“医者父母心,宋大人何必顾忌这些。您伤得很重,还是先处理了您的伤口再说吧。“ 众人听他这么说,便不做声了。正在这时,魏凌云拿了一些要用的东西过来。阿金站起身来帮着他将那些东西在乔医正手边一一摆好,二人又颇为默契地在乔医正的指导之下给宋文禹将上半身的衣服给脱了下来。 乔医正瞧见他腰间绑着的纱布上还渗着血。“这是几时受的伤。“ “今天去巡查的路上遇袭的。我替润王挡了一剑。“ 乔医正一愣,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魏凌云和沈玉。见二人的神色皆有异样,便知道他们也是被这句话给吓到了。 “宋大人,万幸,刀刃上没有淬毒。“乔医正将纱布拆开,查看了一下宋文禹的伤势如是说道:“不过这个刀伤,要好好养上一阵了。最好不要沾水,不要走动,要卧床休息。“ 听了乔医正的吩咐,宋文禹扯着唇角笑了一下,这笑容让平日里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宋文禹有些张扬。“乔医正,您觉得您说得这些医嘱,我可能在这里遵照执行吗?“ 乔医正打开了药瓶,一手扶着他的伤口,提醒了一句。“会有些疼,忍着,“,便将药粉洒在了创口上。宋文禹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却没有叫出声。 阿金在一旁定定地瞧着他的额头上泌出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便知道他是在强忍着疼痛。有乔医正在,魏凌云和阿金也只能打个下手。不一会儿,宋文禹的伤口上就已经包了一层崭新的纱布。 乔医正忙活完,擦了擦汗。借故支走了阿金和凌云以后,才问道:“润王那边可好?“ “他还好。只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已经回郡守府里了。“ “但你二人应该都清楚,皆是徒劳。“乔医正叹了一口气。就连他都不敢保证,这次自己从杏林苑里带出来的人中,没有皇后他们的眼线,“明天,你们还去巡查吗?“ “去,若是不去,萧铎他们更会有恃无恐的。“宋文禹一手扶着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唇色发白地回道:“可恨当时那人逃跑了,不然,说不定还可以瞒上一阵子。“ 站在走廊外边的阿金听了宋文禹说的话,神情变得极冷。她一转身,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深夜的雨雾之中。 郡守府外,偶有衙门捕快和萧铎带来的府兵巡逻。一个黑衣人隐在阴影处,正打算要趁着巡逻队伍离开的空当,潜进郡守府里,有人却从身后一把扣住了他的肩膀。 黑衣人回头一看,竟然是个女人。女子一身医女打扮,脸上仅带着一方面纱。似乎毫不忌讳对方会瞧出自己的身份。 这个女人,正是阿金。 “你这是要去给萧铎报信?“那女子冷冷问道。 黑衣人神情凛然,肩膀一颤,躲开了阿金的桎梏。下一秒,便提剑向阿金刺去。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无论自己出招多么狠厉迅速,都能被对方一一化解。二人都不想在郡守府前闹出太大的动静,不知不觉便交手至一条无人的巷子里。 “你是谁。“黑衣人压低了声音问,带着些气急败坏和恐惧。 “一个死人,不需要知道这些。“阿金淡淡回了一句,拿起玉笛横在嘴边,轻轻吹奏起来。 悠扬的笛声在雨夜之中响起,显得如此哀戚婉转。黑衣人感觉这些音符似乎是有生命的,他们像是无数只看不见的手,抓住了他的四肢,让他将手里的刀尖短刃对准自己。 饶是杀人如麻的他,到了这种时候心中也渐渐生出绝望来。他惊疑不定地睁大眼睛想要瞧清楚这个要置他于死地的女人的模样,直到死,却只能看清楚一个模糊的轮廓。 二人对决,高下立判,生死也只不过是一瞬的事情罢了。阿金见黑衣人躺倒在地上不动了,这才放下手中玉笛。先前的狠厉模样完全不见了,只剩下一脸冷漠。 她走到这个刺客的尸体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死不瞑目的样子,叹了一口气,伸手在他的眼睛上抹了一把,这才站起身来后退了几步,缓缓走出了巷子里。 阿金回到驿站的时候,更夫已经打过四更天的梆子了。她本以为自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房间,却没想到刚一进驿站。就瞧见了站在门口等她的魏凌云。 她愣了一下,片刻之后,又继续向楼上走去。 “你到底是谁?“魏凌云走上前,一把拉住了阿金。阿金回过头来瞧他的眼神,让他下意识地想松开手。可是一想到这个人很有可能不是沈玉,他又坚定不移地看着阿金道:“你不是沈玉。“ 阿金没想到最先戳穿自己的竟然是一个不相干的人,她转过头来面对魏凌云站着,轻轻问道:“魏大夫这话好生奇怪,我怎么就不是沈玉了?“ 魏凌云也被阿金问住了,可是当那一股子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的时候,他又眉头紧皱道:“沈玉的身上,从来都只有药香。没有血腥味。“ 魏凌云的回答让阿金有些嘴角上扬,从小在通天阁长大,自然知道有些人的感官就是比旁人灵敏一些,比如阿九的耳力,还有面前这位医官的嗅觉。 有了这么一个小插曲,阿金一扫之前的阴霾,忽然想要逗弄一下这个青涩的少年郎。“哦?魏大夫原来也会闻香识女人,看样子,定然也是阅女无数了?“ “你不要瞎说!“阿金故意曲解了魏凌云原本的意思。让对方羞红了脸。阿金的态度,让魏凌云更加确定自己原先的猜测了,“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冒充沈玉?她现在人在哪儿?你把她怎么样了?“ “她很好,她待着的地方,至少要比咱们现在待着的地方要安全。“事已至此,阿金没有再瞒下去的打算。若是不和这位魏大人说清楚,以这个愣头青喜欢沈玉的劲,还不知道会给她惹多少麻烦,“魏大人与其关心沈玉。不如多关心一下咱们现在的处境吧。“ “你??你难道跟那些刺客,是一伙儿的?“魏凌云被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吓到了,当即就想要喊人。阿金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玉笛一指,魏凌云便定在了那儿,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你最好不要乱叫。否则,就算是看在沈玉的面子上,我也留你不得了。“阿金闲庭信步地走到魏凌云身边,绕着他慢慢走了一圈,并用玉笛在他的脖颈上轻轻划了一圈。“再说了,我和沈玉一样的相貌、一样的声音、一样的性情,你现在跑出去跟人说我不是沈玉。你猜,别人是不是都会觉得你疯了?“ 阿金三言两语便将魏凌云给说焉了。阿金见他神情有所松动,这才放心将他的哑穴解开,可他却还是站在原地不能动弹。 魏凌云后怕地捂着自己的脖子喘着气,瞧着阿金道:“我凭什么信你?若是沈玉有个三长两短,我,我就??“ “放心吧,沈玉好好的。不会有事的,“,阿金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并没有多少杀伤力的威胁,“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回去好好睡一觉。然后第二天早上起来,该干什么干什么。记住,我是沈玉。“ 阿金将最后一句话说完,拍了一下魏凌云的肩膀,魏凌云只觉得身子一下就能动弹了。他先是防备地向后退了几步站定,警惕地与阿金大眼瞪小眼了一阵。 却见这个和沈玉一直脸上带笑瞧着他,让他不由得心生柔软却又觉得诡异。阿金刚才的那两下已经让魏凌云知道自己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他站在原地与阿金僵持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转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你最好不要被我抓住把柄,我会一直盯着你的。“ 走了几步,魏凌云又转过头来对阿金说道。 阿金向着他点了点头,压根就没将他放在眼里。也亏得魏凌云闹上了这么一场,让她的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想起刚才败在自己手下的那个人,阿金的眼神又变得寒冷起来。 这已经是死在自己手上的第五个朱家人了。她的警告已经给出去了,就不知道对方会是个什么反应。会迎来更为疯狂的反噬,还是见好就收? 阿金其实心里也没有底。 她很清楚,萧湛和宋文禹这次来淮南郡势在必得,不说宋文禹刚正不阿的性子,萧湛一定是不会放过拉萧铎下马的机会的。 想起宋文禹的伤,阿金心里又是一阵抽痛。刚才她忙着去给宋文禹清理障碍,却没来得及赶回来看着他离开驿站。阿金手里捏着笛子,越发不想让宋文禹再在这个是非之地待下去了,却也只能想想而已。 就算她愿意,宋文禹也一定不会愿意的。 ?? 乔医正觉得一觉醒来,天都要塌下来了。先是魏凌云死活都要带着沈玉,寸步不离。本来他以为这个徒弟是在沈玉的事情上已经想通了,却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又打回了原形,甚至还变本加厉了。 “你简直是胡闹!“乔医正严厉归严厉,可是冲着魏凌云拍桌子还是头一回,“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不是王都,不是你魏家,是在天高皇帝远的淮南郡!咱们的脑袋都是别在裤腰带上的呢!凌云啊,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魏凌云抿了抿唇,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他抬起头来看向盛怒之中的乔医正,就差没有跪下来了。“师傅,徒弟真的心里有分寸。让沈玉跟在我身边,是因为徒儿有自己的想法。“ “你,你??哎!“乔医正听了他的话,恨不得扇他一耳光。他指着魏凌云你了半天,最后还是丧气地坐了下来,“罢了罢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了,出去。“ “谢师傅。“魏凌云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沉默地退出了房间。刚一带上房门。他就隐约听见房间里传来长吁短叹的声音。 魏凌云觉得自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不仅心里面苦,嘴巴也很苦。 此后,阿金就被魏凌云拎在了自己身边,不论魏凌云到哪儿,都要带着她。若不是因为男女有别,只怕是出恭沐浴,魏凌云都恨不得将阿金也捎上。 能想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笨办法,阿金也是挺佩服魏凌云的。既然话已经摊开说了,两个人的对话自然也不像之前那般客客气气了。 “你这么时时刻刻地盯着我又有什么用呢?“阿金背着药箱跟在他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与众人一道走在泥泞的小路上。魏凌云大步走在前边,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你说你是要看沈玉那张脸吧,可是你又这么使唤我。一点都不带怜惜的,我看你对沈玉的感情,也不过如此。“ 阿金刚说完,魏凌云就炸了。他回过头来咬牙切齿地瞪着这个擅长于用言语扰乱别人心智的妖女道:“我不是看中沈玉那张脸,我心中有她,只因为她是沈玉。你只不过是顶着沈玉的一张面皮,就想冒充她?简直做梦!“ “哦??“阿金拉长了声调。故意曲解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沈玉长得不好看?“ 魏凌云一口气没上来,扭头就走,懒得和阿金多费口舌。阿金见他沉默,立马又追上前几步道:“那我回头去跟沈玉说,你不喜欢她的那张脸,你觉得怎么样?“ “你这个妖女!“魏凌云再一次站定了身子,差点要竭嘶底里地喊出声来。“你以为谁都会在乎一副臭皮囊吗!皮囊好又有何用!再好的面皮,里头裹着一副蛇蝎心肠,也是让人生厌!“ 魏凌云觉得自己已经说得足够过分了。可是阿金却不怒反笑,而且小得很欣慰。让魏凌云感到意外的是,这一次阿金竟然一个字都没有再说,而是继续往前赶路。就在他愣神的当儿,阿金已经走到前面去了。 魏凌云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的使命,赶忙追上了她,不放心地问道:“你为何突然不做声了,又想使什么花招。“ “没有呀,我就觉得你很像一个人。“ “谁?“魏凌云下意识地问了一嘴,但是听到阿金的回答之后,他就后悔得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 “我的夫君。“阿金说道,便不在看他,继续追逐着前方的队伍。 ?? 萧湛听了乔医正的嘱托,硬是没有让宋文禹陪自己去堤坝巡查,自己带了一队人马就这么出城了。临走前,他还特意交待众人,若是萧铎或者刘郡守问起宋文禹不去的原因,就说他又生病了。反正有乔医正守在宋文禹身边,他有底气撒这个谎。 萧湛离开以后不久。坏消息就来了。宋文禹半躺在床上喝着怀仁端来的药,听着门外有脚步来来回回,便看向怀仁道:“外头出什么事儿了?“ 关于这个,怀仁在端药回来的路上就打听好了。只不过因为宋文禹在养伤,他没有问,他也不想多嘴。“少爷,出人命案了。说是巷子里发现了一具男性尸首,身穿夜行衣,仵作都去看过了,说是自尽的。“ 宋文禹听了怀仁的描述,有些怪诞。“自尽?待会儿你过去再打听一下细节。这件事好生奇怪,要问问清楚。“ “是。“宋文禹的想法与怀仁不谋而合,待到宋文禹睡下之后,怀仁便出去打听消息了。 因为腹部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宋文禹躺在床上一时也睡不着,便盯着床顶想事情。 夜行衣,自尽? 淮南郡里怎么会出现这么奇怪的事情? 这个黑衣人又会是谁?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是说有人逼他这么做了? 好多事情宋文禹都想不明白,而这些问题又实在费脑子,想着想着他便睡着了。 梦里,阿金正站在东厢房门口笑吟吟地瞧着他。 宋文禹瞧着她,心里充满了欢喜,抬步向前时,又有些怅然若失。 他是真的想家了,更想阿金。 他这一睡,时间也长。睁开眼时,萧湛已经坐在他的床边了,一脸凝重。 宋文禹瞧着他脸上挂着这样的表情眼皮一跳,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吗。“ “今早上在巷子里发现的那个黑衣人,是朱家的刺客。“ 宋文禹垂下眼,轻轻应了一句。“我知道了。“ 得到这个消息,他并不意外。让萧湛和他都觉得好奇的是,到底是谁在帮他们。 , 第七十六章 萧铎的试探 朱家刺客自尽在巷子里的消息也传到了萧铎的耳朵里。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当刺进受害人身体里的那把匕首呈到他面前时,相比于刘义的慌乱,萧铎要显得淡定得多。 他先是拿了一方帕子附在刀柄上,这才将之拿在手中仔细查看。半晌,他又将匕首扔回到了托盘上。 “确实是朱家军的防身武器。“萧铎一边说着,一边用帕子擦了擦手,然后将之揉成一团,扔在了一边。 刘义一听是朱家的人死了,差点没有昏厥过去。“王爷,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怎么朱家的人会死在咱们的地界上?“ 萧铎看了他一眼,道:“眼下下结论,为时过早。也有可能是朱家的人杀了一个图谋不轨的刺客,又或者,这压根就是一笔糊涂账,是有人想要栽赃陷害朱家呢?“ 刘义的脑子被萧铎说得有些糊涂了,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最后也只能这么含含糊糊地退了下去。 等刘义人一走,萧铎便收起了脸上玩世不恭的淡然面孔,目光变得阴鹜而又深邃。眼下他的心情很矛盾,这个刺客的出现让他明白了两件事情:一个是太子并没有放弃他,也确实是有派人来想要将萧湛和宋文禹结果掉的,只是一直没有成功,自然他也就一直不知道这件事;二个便是,他隐隐觉得,有人是故意留下这具尸身给他们看的,既是警告,也是挑衅。 萧铎很清楚朱良莘的性子,只觉得这一次躲在暗处的那个人是真正踩到了那个女人的痛处了,而那个女人发起狠来所带来的一系列反应,也是他无法预计的事情。 他坐在床榻上想了想。忽然觉得自己有必要去试探一下,宋文禹和萧湛现在到底是查到什么程度了。若他们一无所获,萧铎觉得自己有必要与太子提前报个信,将下一波人给拦截下来。 既然知道有人躲在暗处相助,想要杀掉宋文禹和萧湛自然也就没那么容易了。 萧铎思及此,站起身来,快速让人给他更衣便出了郡守的大门,直奔衙门而去。 衙门里,朱医正刚给宋文禹换了药,魏凌云和沈玉也跟在旁边,几个人将不大的屋子挤得满满当当。就沈玉一个女子在屋子里,也不见她有半点忸怩的姿态。 眼下,阿金满心满眼都是宋文禹,压根就懒得搭理一直将她看得死死的阿金。 “宋大人的伤势已经好多了,“,乔医正摸了摸胡子,语气难得轻松道:“伤口已经在愈合了,不过最好还是不要做剧烈的运动。“ “这几日我一直对外称病,也是有劳各位医官替我遮掩了。“宋文禹目光将三人一一扫过,最后又回到乔医正的身上。 阿金看到他的目光若蜻蜓点水一般在自己身上掠过,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也不知道该为自己的易容技术得意,还是要为宋文禹的木讷感到失望。 “这都是下官应该做的。“乔医正和魏凌云都向宋文禹行了个礼,阿金自然也不能幸免。 三人话音刚落,萧湛就带着陆青进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阿金的错觉,在萧湛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对方的脚步似乎顿了一下。 萧湛风风火火地走到宋文禹的床边坐下,亲切地问道:“如何?伤口可有好转。“ “已经没有大碍了。“宋文禹看向萧湛道:“明日我还是与你一起下堤坝巡查吧。“ 萧湛想都没想,拒绝了他的提议。“眼瞅着已经没几个点要巡查的了,就这六七天的事情。你还是称病卧床休息,咱们回头从淮南郡北上回王都,又要好一番折腾。你伤口没长好,路上可是要吃亏的。“ 关于那个刺客的事情。昨天晚上萧湛与宋文禹聊了很多,却一直不能确定到底是哪种可能性。但是有一点他们很是肯定,这一次他们不会空手而归。 也就是说,之后这种刺杀的动作只会越来越频繁。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纵然他们二人遮掩得再好,也总是会被太子一党打听点什么东西出来的。 而今握在他们手上的那些证据,哪怕是零星半点,都能够扒掉萧烁的一层皮。 宋文禹与萧湛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刚要说些什么,就见到怀仁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少爷,庆王来了。说是来看望一下你。“ 对于萧铎的出现。萧湛有些讶异。转念一想,又觉得很正常。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在发现了那具尸体以后才过来。看样子,萧铎是别有意图的。 萧湛看了宋文禹一眼,慢条斯理地问道:“怎么办?“ “来便来了吧,确实也是病了。“说罢,宋文禹还咳嗽了几声。 乔医正估摸着待会儿这三个主子相聚,怕又是一翻刀光剑影,便想着带着魏凌云与阿金离开。对此,宋文禹与萧湛也没有异议,毕竟他们都不想殃及池鱼,牵扯无辜。 乔医正带着爱徒和沈玉匆匆忙忙退下,却也还是和萧铎撞了个正着。三人又止步于走廊上与萧铎行礼,好在萧铎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也只是对他们点了点头,便让他们离开了。 等到回到驿站里时,乔医正的里衬已经被冷汗给浸湿了。魏凌云瞧着师傅一副凝重的表情,也顾不得阿金也在,便径直问道:“师傅刚才何需那样,倒像是我们做错了事情一般。“ “你??“乔医正正要说什么,见阿金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师徒二人瞧,话到嘴边,便也咽下了。“沈玉,你出去将明日里要用的药材准备一下。去吧。“ “是。“阿金也没打算听这两师徒的墙角,落落大方地扭头就出去了。可是魏凌云不放心她,视线一直黏在了阿金身上,乔医正看着魏凌云这么一副被勾了魂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都什么时候了,心思能不能放到正事上?“ 魏凌云一愣,马上明白师傅是误会了,可是自己又百口莫辩,只得沉默。 乔医正摇了摇头,只觉得有些头疼。“眼下形势,不容乐观。咱们还是小心点好,凌云啊,师傅也是过来人,儿女情长无可厚非,可是除了儿女情长,作为一介七尺男儿,还有很多大事要去做的。这段时间你收收心,警醒着些,若是不能将你完完整整地带回王都,师傅没办法向魏院正交代啊。“ 乔医正语重心长的话说得魏凌云有些动容。他郑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将师傅的话牢牢记在了心里。乔医正这才又道:“刚才我特地叫你们出来,是因为淮南郡昨晚上出了一件大事,我不想让你们这些小辈听到不该听的事情。“ “什么事情?“魏凌云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这两天他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监视阿金身上,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昨日咱们去巡查的时候,淮南郡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夜行衣装扮。“多余的,乔医正没有再说。让他觉得蹊跷的是,这件事情在这不大的淮南郡里也算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了,毕竟是人命官司。可是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淮南郡的街头巷尾也不见有人说道这件事情。 可见,是官家刻意把风声压了下来。 魏凌云自打听到夜行衣这三个字的时候,心里不自觉地咯噔一下。他觉得,他好像知道是谁下的手。“那??官家可有曾请师傅去当仵作?“ 乔医正因为是本次随行前来的医官之首,再加上宋文禹称病卧床,所以这两日他也没有跟随那些年轻人去巡查,只是留在都城里看管着驿站里这些还没分装好的药材,偶尔也会提着药箱去衙门后院里,看一下宋文禹的情况。 魏凌云以为,他要是当地的父母官,知道有这么一尊大神来到了本郡,为了破这个案子,他一定是会来请人的,请不请得动倒是另说。 然而,乔医正的回答却在他意料之外,“没有,“,他捋了捋胡子回道。 “没有?“魏凌云沉默下来思考片刻,“死的不是一般人?“ 乔医正没正面回答他,只是又将之前说的那些话又重复了一遍。“知道得越少越好,为师跟你说这些事。只是为了给你提个醒,这淮南郡不太平。“ “是,徒弟知道了。“魏凌云退出乔医正的房间时,心思沉重得很。刚准备下楼,就见到阿金正在忙碌的身影。他站在楼梯上专注地看了好一会儿,本想下去帮忙,一想到这个人只不过是一个冒名顶替的女人,脚下一转,便又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 淮南郡衙门里,萧铎与萧湛一同坐在宋文禹的房间里,三足鼎立的态势,让气氛莫明有些压抑。 “庆王今日前来探望,真是有心了。“宋文禹先开了口,说了一句客套话。 萧铎笑了笑,道:“你这是为了圣人的差事才会病倒的,本王来看你,也是理所应当的。对了,乔医正有说是什么原因吗?该不会是??感染上瘟疫了?“ “算是旧疾复发吧。之前在路上落下的病根,没有好全就上路了,也是怪我身子不康健。“宋文禹说完,又咳嗽了几声。每咳嗽一下,他的伤口就在隐隐抽痛。宋文禹放在被子里的手,下意识地扶住了伤口。 “哦,可是我看宋大人唇色发白,脸色也不太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受的是皮外伤。“萧铎状似无意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萧湛闻言,特意看了一眼宋文禹,这才笑道:“听五弟这么一说,还真像是那么一回事。说到刺客,也不知道关于石头巷子里的命案,刘郡守勘察得如何了。“ “刺客?本王只知道是有人被害了性命,却不知道细节,回头本王定然会好好询问一下细节的。“萧铎微微笑道。答完又看向宋文禹。 宋文禹平静的神色让萧铎疑惑,莫非这一次他们二人又是毫发无伤?宋文禹果真只是寻常的生病而已? “时间不早了,本王也应该回去了。四哥,要不要一起走?莫耽误了宋大人休息。“萧铎知道,自己再留在这儿也问不出什么来。他站起身来,主动向萧湛发出邀请。 “不了,我再陪文禹说会儿话。“萧湛没有跟着他站起身来,他的拒绝也在萧铎的意料之中。 “好吧,既然如此,那本王就先行一步了。“萧铎耸了耸肩,负手走出了宋文禹的房间。 他离开后不久,萧湛与宋文禹又沉重地对望了一眼。 “这家伙,就是过来试探的。“萧湛沉着脸色说道,他冷着脸的样子,看起来比宋文禹还要可怕。 宋文禹用手捂着伤口,半天没吭声。“等过两日,我便陪你再下去巡查。“ “你这个身体??可以吗。“ 萧湛现在闭上眼睛,眼前偶尔还会闪过宋文禹替他挡刀的身影。说不动容,那也是假的。自己这一路走来,形单影只,就连宋文禹他都一度以为两个人是渐行渐远,不再如昔日那般亲密无间了。 然而。在生死关头,却也是这个儿时好友挺身而出保护了他。 “没事的,“,宋文禹看着他,眼睛里带着些倔强,“虽然我是一介书生,不会半点拳脚功夫没错。但是普天之下不会功夫的男人多了,照样能够顶天立地,也不要将我想得太脆弱了。“ 萧湛听了他的话,又笑了出来。“谁说你脆弱了,没有的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此为勇者。“ 宋文禹斜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不会说话。“ 萧湛呵呵一笑,萧铎一走,房间里的气氛又变得轻松起来。 ?? 阿金正在院子里摆弄那些药材,见干的差不多了,正打算擦擦手离开。忽然觉得后头有人在盯着自己瞧,让她浑身不舒服。 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竟然是萧铎。阿金飞快地垂下头,向着萧铎行礼道:“王爷。“ “嗯,“。萧铎点了点头,“你们医正呢。“ “在房间里,容奴婢与医正禀报一声,王爷请稍等。“阿金说着,将庆王引到了驿站的大厅里坐下。这个点,摇童和医女都已经起床了,正在各自忙碌手头上的事儿。见阿金领着庆王进来,都吓了一跳,纷纷将手头的事情放下,向萧铎行礼。 “行了,你们忙你们的吧。“萧铎挥了挥手。选了块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就见着之前领自己进来的医女上楼了。他眯着眼瞧着阿金提裙上楼的背影,只觉得心弦被撩拨了一下。 萧铎摸了摸下巴,全当自己是因为这一阵子没有女人陪着,所以才会这么没有自制力。 不过,他也没想着收敛。萧铎视线在大厅里扫了一周,发现其余几个医女都在忙碌,容貌身姿都很不错。他像打量货物一般的视线在几个少女身上游走,最后定在了一个长得有些像抱琴的女人身上。 萧铎微微一笑,挪开了视线。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正在这时,阿金已经将乔医正领下楼来了。见他已经与萧铎说上话,便要退下。 萧铎忍不住又多看了阿金两眼,越看越觉得还是阿金的姿色最为上乘,而且这医女冷冷清清的性子,像极了藏在他心里的那个人。 “庆王,咱们楼上说话?“乔医正虽然觉得沈玉与魏凌云并不合适,但也不代表他可以纵容萧铎这么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手下的人。 作为他们的统领人,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护住这些闺阁少女的周全。都是男人,乔医正自然瞧出来了萧铎的心思,却不能说破。 萧铎回过头来,看着乔医正笑了笑,厚脸皮的他并没有在乔医正的直视之下觉得有什么难为情的。只是他一离开,众医女都松了口气。 阿彩挽着阿金的胳膊,心有余悸地小声道:“庆王怎么看起来这么吓人的,与他相比,润王要温和多了。“ 阿金看了阿彩一眼,觉得她真是太年轻了。萧湛那种,分明就是笑里藏刀,真正的杀人于无形。不过,相比之下,这个萧铎要讨厌得多。 “阿彩,这几日你还是绕着庆王走比较好,平日里做事说话,都要小心谨慎些,知道吗?“阿金提点了阿彩几句,临到最后,还不放心,又郑重其事地抓着她的手轻轻握了握,“一定要将我的话记到心里去,小心再小心,不要去招惹庆王。“ 阿彩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懵懂。心说,我没有招惹他呀,今儿个连看他一眼都不敢。可是沈玉说得这么严肃,好像很紧张自己的样子,这又让阿彩觉得很高兴。 她笑道:“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阿金点了点头,又看向站在一旁的阿娇。此时此刻,与阿娇玩得要好的几位医女正凑在一起咬耳朵。 “阿娇,我瞧着刚刚庆王有多看你几眼呢。“ 一个起哄道。阿娇羞红了脸,转头继续做着手里的活儿,可是心思早就不在这上头了。“别胡说,我都没瞧见。“ “可是真的,你没瞧见。那是因为你没抬头。“ 另一个抓着她的胳膊嘻嘻笑道。阿金听了她们的对话,不敢苟同地皱起了眉头,萧铎是什么性子,她最为清楚。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而今将阿娇捧得越高,日后她就会跌得越惨。 阿金张了张嘴,想要提醒一句,可是看阿娇那个态度,最后还是闭嘴了。既然魏凌云已经戳穿了自己的身份,她不想再在这个节骨眼上给自己找事。 阿彩拉着阿金又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堆,阿金都没有听进去,她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宋文禹的伤势。见乔医正和萧铎正关在房间里说话没有出来,阿金找了个理由独自去找魏凌云了。 此时此刻,魏凌云也正好一个人在房间里。听到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竟然是阿金主动上门来了。 两个人沉默以对,最后还是魏凌云挪开了身子道:“进来再说话。“ 阿金点了点头,进了屋子以后,就站在门口看着魏凌云道:“我想知道,宋大人的伤,到底恢复得如何?“ 魏凌云看了她一眼。有些奇怪为什么他会问到这个,又想到他连对方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心里一下子就警惕了不少。“你问这个做什么,早上你跟着我去的时候,不是都看到了吗。“ “有我这个外人在,乔医正自然不会往坏了说。“阿金一语中的,很直白地表明了乔医正对自己的不信任。这个迂腐固执的御医,向来只将魏凌云当做自己人。 “那你先告诉我,你是什么人,“,魏凌云想起了今天早上乔医正和自己说的那些话。抿了抿唇道:“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去杀人了。“ 阿金抬起眼皮来看着魏凌云,忽然笑了一下。“你心中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这回答让魏凌云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的双脚像是生了根,不敢走近阿金一步。阿金觉得,他现下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披着人皮的妖怪一样。 “你,真是你做的?“ “这件事情,你知道得越少越好,“,阿金轻声回了一句,“我是为了你好。既然话已经说开了,你应该相信我不会加害宋大人了吧,所以你把他的真实情况告诉我也无妨。“ 魏凌云眼下心里有些乱,他下意识地想要相信阿金说的话,可是又觉得自己的这种偏向完全是因为她顶着沈玉的那张脸。阿金耐心地等着他六神无主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终于,他止住了脚步,看向阿金道:“我又怎么知道,你们不是使的苦肉计。“ 阿金愣了一下,脸上的笑意很明显。“也对,你能想到这一层,确实不简单。不过。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说着,阿金叹了一口气道:“我真的只是想要知道他好不好。我猜,以他的性子,这次庆王去试探了他,他一定不会坐以待毙,继续称病了。最多不过两日,他会再跟着润王下郡县巡查。“ “那怎么行,他那个伤势??“魏凌云情急之下差点说漏了嘴,他很是紧张地瞧着阿金。 “如此,我明白了,“,阿金见到魏凌云的反应,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那日将刺客杀死于巷中,她就仔细看过那把匕首。削铁如泥,且还是宽刃。可以想象,若是这样一把武器刺入宋文禹腹中,这伤口面积会有多大。 阿金转过身,正准备开门的时候,又回头看向魏凌云道:“此后每一日,我都会守在宋大人身边,寸步不离。你若是还想要监视我,以防我做不轨之事,但凡跟着来便是了。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这么做。因为,你这是在拿自己性命开玩笑,乔医正会担心的。“ 说着,阿金便离开了魏凌云的房间。 , 第七十七章 各有选择 说来也巧,阿金刚从魏凌云的房间里出来,正好撞见萧铎从乔医正的房间里走出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她下意识地想回避,旁边却根本没有遮挡物,避无可避。 索性,她便安静地站在一旁,等着萧铎和乔医正走下楼去,她再尾随其后。 乔医正恭恭敬敬地将萧铎送到门口,萧铎转过头,正好瞧见阿金翩然离去的身影。他默默追寻着那道倩影,又不着痕迹地将视线收了回来。 “乔医正就送到这儿吧,本王先回去了。“ “那卑职恭送王爷。“乔医正听了萧铎的话,连忙道。 萧铎一边嘴角上挑,看着乔医正的眼神带着些讥诮。这个老滑头,怕是早就在等着自己的这句话了。他没有对乔医正多做纠缠,走得倒是干净利落。 萧铎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哦,对了,本王记得咱们是带了八个医女过来,是吗?“ 乔医正一愣,没明白怎么话题扯到了那帮姑娘身上。“是,确实是八个。“ “可都会看诊?“ “会倒是会??只是??“乔医正回答得犹豫,他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却又不敢在堂堂王爷面前撒谎。 “行了,会看诊就行。你拨两个医女送到郡守府里来吧。润王与本王都在郡守府里住着,没有个能看诊的大夫陪着,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吧。“ 乔医正没想到他还将润王给搬了出来,一个王爷本来就很难拒绝,现下是两个王爷摆在自己的面前,他一介五品医官。又能说什么。 “卑职??明白。“乔医正在回他这句话的时候,心中甚是绝望。虽然说那些医女并非都是出自官家,可个个都是在花骨朵一般的年纪。 关于这个庆王的放浪形骸,他在王都的时候早有耳闻。而今萧铎对自己突然提出这个要求,乔医正是又气又恨,却什么都做不了。 萧铎想着晚上就会有女人相伴了,心情甚好地回去了。留下乔医正一个人站在驿站门口良久,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驿站的大堂里。 大堂之中,医女和摇童们依旧在忙碌。乔医正站在这些妙龄少女中间,不禁有些茫然。他的视线在每个医女的身上来回游移。最后就定在了阿金的身上。 “沈玉,你随我来。“乔医正向沈玉招了招手,尔后便自己先上了楼。 阿金抬头瞧着他走上楼梯,有些奇怪。在一旁的阿彩也很奇怪。 “乔医正平日里对你都吹胡子瞪眼的,怎么今儿个说话都轻声细语的了?“ 阿金摇了摇头,俗话说得好,事物反常必有妖,她还是决定去看一看,她将手里的簸箕交给了阿彩,又擦了手道:“咱们这份的活儿已经快收尾了,你再清理一下材料。等我下来了咱们一起去将这些药材磨成粉。“ “嗯。“阿彩点了点头,便看着阿金上了楼。 房间里,乔医正正襟危坐地看着一面墙壁,那墙壁上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他是在看什么。听到有人推门进来,乔医正回过神来,看向阿金道:“你进来了,坐吧。“ 阿金顺从地坐在一旁的圆凳上,低垂着头。 这还是乔医正第一次这么近距离仔细打量沈玉这个丫头。越是打量,他越是明白魏凌云为何对一个孤女执着与此了。红颜祸水,英雄难过美人关。 这么一个标志的人儿送到萧铎面前,他也一定会满意吧。乔医正一边捋着胡须,一边胡思乱想着。可是一想到这花一样年纪的少女从此下半辈子就要间接断送在自己的手上,乔医正又有些于心不忍。 阿金见他一直默不作声,主动问道:“医正大人,您找奴婢上来,是有什么事吗?“ “沈玉啊,你??你想去郡守府当差吗?“乔医正问得委婉。可是阿金的表情一下就冷了下来。 “奴婢不想去。“阿金毫不犹豫地回道。 乔医正被她决绝的态度给弄懵了,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为何不想去?“ 阿金看着乔医正道:“医正大人是想要小女子去郡守府里当差吗?若您是想的,那么您想让小女子去郡守府的原因正是小女子不想去的原因。“ 这段话有些绕口,可是乔医正却还是听明白了。他看向阿金的眼神忽然变得很复杂。半晌,他叹了一口气道:“我本以为凌云中意于你,不过是因为你的一副好皮囊。原来,是我看轻了你。“ “医正大人,若您真的有这种想法,您看轻的不仅是小女子,还有魏大人。“说着,阿金站起身来,向乔医正行了个礼,就要出房门。 “慢着,“,乔医正站起身来,叫住了阿金,“我们还没有谈完这件事。“ 阿金闻言,叹了一口气,她将房门重新带上,转身看向乔医正道:“医正大人还想与小女子说什么?“ “既然你这么聪明,应该也能想得到,这是谁的意思吧。“ “自然。“阿金没有隐藏自己的想法,而是锋芒毕露地看向乔医正。她很清楚,若是此时自己妥协,往后的事情就不好把控了。 她其实并不怕萧铎会对自己如何,她只怕自己被戳穿了身份,会带来一系列的麻烦。 “即便如此,小女子也是没有这个想法的,还请医正大人收回成命。若是医正大人执意如此,那??小女子就只好以死明志了。“阿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乔医正没想到阿金的性格如此刚烈,他不想得罪萧铎,却也不想将这件事情闹大。 乔医正挥了挥手,让阿金离开了。阿金向乔医正行了个礼,算是谢过他的高抬贵手。她出了房门往大堂走时,阿娇正好上来。 二人在楼梯上狭路相逢,谁也没让谁。最后,还是阿金让开了一条路。阿娇冷哼了一声,便提裙上去了。阿金看到,她是进的乔医正的房间。 “医正大人与你说什么了?“阿彩见阿金不一会儿就行下来了,赶忙问道,满眼地好奇。 “没什么事。“ 阿金随口应了一句,阿彩知道她是在敷衍自己,倒也不生气,只说:“刚才阿娇见你上去了,似乎着急得不行。这不,她刚才就自个上去了。“ 阿金一愣,看了阿彩一眼。尔后皱紧了眉头。 “玉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阿彩被他严肃的神情吓到了,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 “阿彩,若是待会儿医正找你谈话,说想让你去郡守府当差,你千万不要答应。“ 或许是因为阿金的表情太过认真,让阿彩有些发懵,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这才疑惑地问道:“为什么要去郡守府当差?“ 阿金刚想要说些什么,就见阿娇志得意满地从乔医正的房间里走出来了。临到阿金面前时,还挑衅地看了阿金一眼。阿金摇了摇头,已经猜到了阿娇为何会突然去乔医正的房间里了。 到了下午的时候,阿金果然就见阿娇收拾了一个小包袱站在驿站门口,与乔医正说些什么,尔后便上了马车。她站在二楼的走廊上,瞧着那辆马车渐行渐远,转身回到屋内,却见阿彩也在收拾包袱。她心里一紧,快步走到阿彩身边道:“怎么回事?你这是要去哪儿?“ 阿彩回头看到是阿金,惴惴不安地拉着阿金的手道:“玉儿。乔医正让我陪着阿娇去郡守府,我推脱不掉。“ 阿金愣了一下,脸色沉下来几分。“你答应了?“ 阿彩抱着自己的行李,没有吭声。 没吭声,便是默认了。 阿金有些无力,也没有再说什么。“那你万事小心。“ “玉儿,你别这样,你这样子我心里更慌,“,阿彩一把拉住了她,声音也有些颤抖,“你当初为什么不想让我去郡守府里当差?我想不明白,可我信你的,所以现下我害怕得很。玉儿,你说我该怎么办?“ 阿金回过头来看着阿彩,在她用“沈玉“的身份在这里生活的这一段日子以来,阿彩一直都黏在自己身边。她也看得出来,沈玉应该一直与她都保持着亲密友好的关系。 既然如此,她当然是不能让阿彩出事的。思及此,阿金拿出了一个锦囊,塞到了阿彩的手里。阿彩下意识地想要打开,却被阿金阻止了。“若是在郡守府里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了,你就带着这个锦囊去找润王。“ “润王?“阿彩吓了一跳,她不明白,怎么这个事儿又和润王扯上关系了,“玉儿,这到底??“ “旁的,你就不要多问了,“,阿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能将这件事给说明白。因为这其中有太多不可说的事情在里头。可是,她又想得在短时间内让阿彩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此去郡守府,你与阿娇性命无忧,可是旁的东西??就说不好了。说是去郡守府里当差,实则是去服侍庆王。我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你明白了吗?“ 阿彩身子一抖,脸上又红又白。她明白了阿金要表达的意思,觉得异常屈辱。“怎么会??我们是医女呀!“ “就算是医女,身份也尊贵不过天家人,“,阿金面色平静地说出这个不争的事实,“乔医正带了我们这么些年,莫非还不清楚我们这些人的秉性想法?为何一开始他想到的是让我去,而不是阿娇?因为阿娇出自官家,他不想惹麻烦。而我一介孤女,就算是出了什么有损名节的事情,他也不会受牵连。“ 阿金以自己举例,至于为何选择阿彩,答案不言而喻。阿彩虽然也是官家出身。可是他的父亲与这些医女的父亲相比,却是官阶最低的武官。 “真是??真是太欺负人了。“阿彩咬着唇,眼泪不可抑制地往下掉。 “事已至此,你不用害怕。记得危急时刻去找润王便是了,她见到你手中拿着的东西,一定会帮你的。“阿金抬手替阿彩擦了眼泪,轻声安慰道。 “好,我知道了??“阿彩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了先一步去郡守府的阿娇,她有些踌躇地看向阿金道:“阿娇已经先去了。我有你给的东西护着,那她??“ “她是主动要求去的,所以不见得看不透这其中道理。她大概是有别的打算,你就不用管她了。“ 人各有志,阿金没有半点看轻阿娇的意思。只是,她并不见得能够得偿所愿。 “时间不早了,你还是快些去报道吧。莫要被王爷抓住了错处。“阿金轻声说着,带着阿彩一起出了房门。 魏凌云从宋文禹那儿看诊回来以后,便从阿金那儿知道了这件事情。他惊怒交加,第一时间想要冲到乔医正的房间里讨个说法。却被冷静的阿金拉住了。 “你现在过去,于事无补。反而还会将我给出卖了。“阿金的话似是一盆冷水,直接将魏凌云浇了个透心凉。 他的脸色在烛光的映照下阴晴不定,原先目光还炯炯有神的少年,忽然之间便颓废了下去。“师傅他??他怎么可以这么做。“ “他别无选择。咱们所在的淮南郡,是庆王的封地,既然是在自己的封地,他是握有生杀大权的。他没办法动圣人任命的朝廷命官,莫非还动不得几个医女了?这件事,若是闹到圣人那儿去。也没处说理。别有用心的人,还会说是杏林苑的人小题大做,不服管教。到时候,遭殃的可不只是一个医女而已??在选择人选的时候,乔医正还特意避开了那些家世显赫的,用意自不用说。至于那阿娇,本来乔医正没有让她去的想法,全是她自己争取的,也怪不得乔医正了。“ “那阿彩呢,阿彩怎么办?“魏凌云看向阿金,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脸后怕地看着阿金道:“师傅原先是不是找了你。“ “没错,“,阿金点了点头,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不过,我替沈玉给推了。以命相逼。“ 听了阿金的话,魏凌云竟然有些想笑。“这倒是很像沈玉做的事情。“ 阿金笑了笑,没有应声。这还是自打魏凌云识破她的伪装以来,二人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谈话。“宋大人的伤势如何了?“ “还好,“,说起这个,魏凌云心里也是一股怨气,“平日里师傅都是亲力亲为,今天突然叫我一个人去给宋大人换药,我也没有多想,原来是想着支开我做这件事情。“ “木已成舟,你也不要多想了。“阿金随便应付了魏凌云几句,便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而今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竟然还有些不习惯。 也不知道,阿彩在郡守府里怎么样了? 阿金这般想着,迷迷糊糊地也有了些睡意。 ?? 萧铎也不是那种急色之人,实在是因为这一段时间憋得狠了,再加上萧湛和宋文禹的事情还未尘埃落定,让他憋闷得很。 阿彩和阿娇进郡守府里住下的时候,他远远看过一眼,心里有一丝失望。那个阿娇确实是有些像抱琴,可是瞧着她脸上骄阳跋扈的神色,又完全没了那么个意思。 至于阿彩,他本来想着的是那天和阿彩一起做活儿的医女,没成想这个姓乔的偏偏送了这一个过来。对于乔远山的不解风情,萧铎有些气闷,却也没多大火气。 至少,他送来的这两个,也算姿色上乘了。 两位妙龄少女先后进了郡守府,刘义听说突然有医女上门,立马就明白了其中关键。他没有多想,就让下人将两位医女安排在了润王和庆王住着的院落里。 相比于阿彩的忐忑,阿娇看起来要轻松得多。阿彩瞧着她欢呼雀跃的样子,有心想要提醒两句。又怕被阿娇给顶回来。索性,她也就什么都不说了。 郡守府里清闲得很,平日里在驿站,一睁眼就是从早忙到晚,不然就是跟着润王和宋大人下郡县巡查,经常是天未亮就出行,披星戴月地回来。 阿彩倒觉得没什么,可是阿娇吃不了这种苦。所以她一听到庆王有意叫两个医女到郡守府里伺候着的时候,她便自动请缨了。 虽然说最后来的人里并没有沈玉,可她还是觉得不服气。不明白乔医正为何什么好事情都先想着沈玉,就连那个魏凌云也是如此。 阿彩见她坐在房间里,一脸阴沉的样子就暗自叫苦,想要借故出房间转转,又怕与庆王相遇。无奈之下,她也只好枯坐在房间里,度日如年。 阿娇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阿彩,眼里带着些轻蔑。“你若是待着无聊了,倒是可以出去转转,这郡守府里的花园景致。你家里也不一定有。“ 阿彩听了阿娇的话,白眼一翻,懒得做声。阿娇没有回头,自然是没瞧见她满脸的不屑。阿娇瞧着院子里长得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眼里止不住的兴奋。 仿佛眼下她呆着的地方并不是淮南郡的郡守府,而是坐落在王都之中的庆王府。而她,则是与庆王日夜相伴的那个人。 阿彩不明白阿娇为什么要主动请缨来这儿,她不是一直以来都是一颗心系在魏凌云身上的吗?若非如此,她又何必处处与沈玉作对? 她看着阿娇的背影,脑子里想着这些看似简单实则很复杂的问题。直觉得脑子有些犯晕。 正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门被推开了。一个小丫鬟进了二人的房间,向她们客客气气地行了个礼道:“二位姑娘,刚才庆王传话,让奴婢带二位去一趟。“ 阿娇闻言,立马就站起身来了,阿彩却一直坐在那里没有动。阿娇利落地走到房门边上,不耐烦地转头瞧着阿彩。“你快点起来,莫让王爷久等了。“ “你们,你们先去吧??“阿彩捂着肚子,好像很痛苦的样子,“我好像吃坏了东西,肚子不舒服。这位姐姐,麻烦指一下,茅厕在什么地方?“ 小丫鬟闻言,捂着嘴笑了一会儿,这才给她指明方向。阿娇见阿彩一溜烟地跑走,尽是嫌弃,便跟着小丫鬟先离开了。 阿彩在茅厕那边晃悠了一阵,又不敢回房间。只好躲在花园的一处角落里,直到太阳下山了,才悄悄推开房间回去。 房间里,依旧没有见到阿娇的身影。阿彩心里咯噔一下,若说先前心里还存着几分侥幸,而今也是半点都没有了。阿彩在黑暗之中摸到自己的床铺上缩成一团,担惊受怕地瞧着房门口,只恨自己当初性子软弱,竟然就接了这么个差事。 “什么时候这种日子才是个头啊。“阿彩将脸埋在臂弯里,先前拼命忍住的泪水,而今再也忍不住了。 ?? 住在同一个院子里,萧铎那边的动静自然是传到了萧湛的耳朵里的。萧湛将书本倒扣在桌子上,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抬起头来看向面红耳赤的陆青,道:“庆王这是将勾栏里的花娘请来了?“ 陆青摇了摇头,在萧湛耳朵边上轻声说道:“是乔医正那边送过来的医女。“ 说罢,他又立马站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萧湛面色一寒,重重拍了下桌子道:“简直是胡闹!送来的是谁?你知道吗?“ 陆青愣了一下。“这个,小的倒是没有再去打听??王爷,您看,需要小的私下里去问一问吗?“ 萧湛冷静地想了想,摇了摇头:“算了,随他们去吧。“ 刚才他有些着急,是担心阿金被误打误撞地给送进来了。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阿金不会让自己如此被动,毕竟萧铎与她也有些交集,且都还是不好的回忆,以她的那股子机灵劲,早就避之不及了。 所以,送过来的那两个医女,其中一定没有阿金。 这般想着,萧湛又改变了主意,他看向陆青道:“还是去问问,是哪两位医女在府邸里当差吧。这样比较稳妥。“ 陆青一想也是,立马就去了。萧湛又拿起书来看,只是隔壁房间的动静偶有传来,实在是有些破坏气氛。 萧湛也不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他想,若是那女子在奋力挣扎的话,他也不介意去搅了萧铎的好事。可他凝神听了好一会儿,并没有感觉到那女子在反抗拒绝。 萧湛自嘲一笑,目光愈加清冷,他将视线重新放在了书本上。即便隔壁厮混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也没有打消他看书的雅兴。 , 第七十八章 榆木脑袋 在郡守府里的每一天,对于阿彩来说,都是度日如年。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阿娇已经连续好几日没有回房间里过夜了,白天即便回来,也与她没什么好交流的。 可是阿娇身上的变化,阿彩却能够隐隐约约地感觉得到。这一天,阿娇又是清晨的时候回到的房间里,刚想要睡下,阿彩突然走到了她的床前。 “阿娇,我跟你说个事儿。“ 阿娇掀起眼皮来看了她一眼,懒洋洋地回道:“什么事儿,你快点说。“ 阿彩皱了下眉头,刻意忽略掉了她这种让人不舒服的态度。“我想回驿站了,我觉得,庆王这边有你一个人伺候便够了。“ 阿彩的提议,正中阿娇的下怀。虽然她已经顺利爬上了萧铎的床,可是阿彩在郡守府里多待一日,她就总觉得不踏实。到底是涉世未深的懵懂少女,她总以为,若是郡守府里只有她一人留下伺候,萧铎的视线就暂时只会在她一个人身上停留了。至少。在淮南郡的时候是这样。其余的事情,等他们回到了王都再说吧。 “你想回去就回去呀,自己个和庆王说一声吧。或者,你去求乔医正,让他出面将你要回去。“阿娇看似无所谓,言语之间却带着些怂恿。 阿彩瞧着她,心里有些挣扎。二人是同一批进宫的医女。若不是阿娇的性格太过骄扬跋扈,不好相处。按理说,她应该和阿娇走得更近才是。 然而,当初一同进宫的二人,眼下却渐行渐远。 “你不跟我回去吗?你若想跟我回去,我们一起想办法。“阿彩说道,下意识地将随身带着的那个锦囊紧紧攥在手中。她之前隔着锦囊摸过放在那里头的东西的形状。像是一块玉牌,可是她又不确定。再加上阿金千叮咛万嘱咐,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这个东西,她就更不敢多此一举了。 她是怕真到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自己的多此一举会坏事。 “我?我不回去了。“阿娇听了阿彩的邀约,感觉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她答完这句话以后。便脱衣躺进了被子里。阿彩瞧见了散步在她脖颈间的青紫,立马红着脸不说话了。 她默不作声地回到了自己的地界坐下,想了一会儿,便径直出门去了。阿娇此时并没有真正睡着,见阿彩默不吭声地出了房门,她又立马睁开了眼睛。对于阿彩的去向,她心里还是有几分好奇的。 可是因为昨晚上萧铎折腾她折腾得太厉害。她现在浑身酸软无力,实在不想再起来。阿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阵,最后还是抵不过一股子倦意闭上了眼睛。 阿彩一路打听着来到了润王和庆王共住的院落。因为不敢贸贸然上前敲门,她只得躲在暗处守株待兔。也算她运气好,等了没多久,正赶上润王带着陆青准备出门。 阿彩一咬牙,手里捏着锦囊就拦在了润王面前。“王爷,小女子名唤洛彩衣,家父是军中一名百夫长。今日斗胆拦住王爷,实在是走投无路,被逼无奈,还请王爷听小女子一言。“阿彩双膝跪地,双手将锦囊捧到了润王面前。 萧湛看了一眼面前这个敢拦住他的去路,却又始终不敢抬头看他一眼的小姑娘,这才将锦囊拿在了手里。无需打开,只是轻轻一摸,他便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东西。震惊,还有喜悦,多种复杂的情绪略过他的眼底。 “你不要跪在这里了,回房间说。“萧湛说着,转头向自己的房间走去。陆青虽然始终一言不发,但是在看向阿彩时,充满了警惕与防备。这样的眼神让阿彩犹如芒刺在背,一直都很拘谨。 一进房间,萧湛就直接问道:“你怎么有这个东西。“ 阿彩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锦囊,吃不准萧湛的意思,犹豫了半晌之后,才道:“是一个同僚给我的。“ 听了阿彩的回答。萧湛问话的语气更加急促了些。“是谁。“ 阿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半天没做声。因为她不知道,若是这个时候供出了沈玉,对沈玉而言到底是好是坏。萧湛见阿彩踌躇不言,便故意沉下脸色道:“你若不愿意据实以告,还是请回吧。“ 说着,他便作势要将手里的锦囊赛回到阿彩的手里。阿彩见状。一下就急了。她猛地抬头看向萧湛,关于这个锦囊的来历一股脑地全给说了出来。“是沈玉给我的。她说,只要润王您瞧见这个锦囊,一定会帮我的。所以,所以我才??“ 说到这里,阿彩有些后悔了。她何其幼稚,为什么要对沈玉的话深信不疑?见着萧湛阴晴不定的神色,她的心跌落到了谷底。 “沈玉?“萧湛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忽然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她说的没错,本王确实可以帮你这个忙。只是??你想本王怎么帮?“ 初来寻萧湛时,阿彩时报着司马当做活马医的心态,而今萧湛萧湛突然给了承诺,反而让阿彩一时之间愣住了。 “您,您愿意帮我?“ “是。“,萧湛颔首,将锦囊又递给了阿彩,“不过事成之后,你要将这个锦囊里的东西再帮本王送回去,你做得到吗?“ “做得到,做得到的。谢谢王爷,谢谢王爷。“阿彩大喜过望,她紧紧抓着润王的衣摆,磕头如捣蒜。心里也将萧湛和沈玉一并奉成了贵人。 其实阿彩的要求很简单,她不想待在郡守府里充当男人的玩物,只想跟着杏林苑的人踏踏实实地做好自己的事情。萧湛听了她的哀求,立马就将人送了回去。 在驿站留守的乔医正看到阿彩竟然是同萧湛同坐一辆马车回来的,不禁吓了一跳,连忙来到萧湛面前行了礼。“润王,这是??“ “本王将这位医女完好无损的送回来了,往后也不必让他去郡守府了。“萧湛看向乔医正,院子里现下还有好些医女和药童子啊,他也不好对乔医正冷脸。可他由着萧铎乱来,也是在助纣为虐,萧湛尤为不耻。 乔医正听出了萧湛的弦外之音。尴尬地笑了笑道:“有劳王爷费心了。“ “不费心,就是不知道若是父皇知道了这件事情,他老人家又会怎么想。“萧湛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萧湛的话,就好像一记力道狠辣的巴掌,狠狠地打在了乔医正的脸上。别说圣人了,若是这件事被捅到了内城,同一个绕不过他的应该就是魏院正了。想到自己的仕途就因为一念之差就此终结,乔医正的脸色有些灰败。 萧湛也没理很是沮丧的乔医正,只是打量了一下院子里忙碌的这些人,又道:“本王听说有个医女叫沈玉的,现下在哪儿。“ 正陷入到颓丧的情绪中不可自拔的乔医正听到萧湛突然提到沈玉,慌忙答道:“她与魏大人一道去给宋大人看诊了。“ “哦,“,萧湛简单地答了这么一句。转身就走。乔医正这才想起来,自己送过去的是两位医女。他慌忙跑到萧湛身边,低声问道:“阿彩回来了,那??那随她一起去的??“ “那个?你不用等她回来了,眼下,她正做着成为庆王王妃的春秋大梦呢。“萧湛很少跟一个女人较真,可是提到这个近日里与萧铎夜夜笙歌的女子。他只觉得可笑又可怜,说话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带了些许讥诮。 现下他基本可以确定,沈玉就是阿金了。既然阿金不在驿站,他也没必要在这里久留了。可是,他也不想回郡守府。思量再三,他还是决定去一趟衙门后院,看看宋文禹的伤势。希望等他赶到时。阿金还在那儿。 想到又可以见到阿金,萧湛的心是欢呼雀跃的。这一阵子他总是会在医女之中有意无意地寻找阿金的蛛丝马迹,却一直苦于没有线索。 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在去衙门后院的路上,坐在马车里的萧湛一个没忍住,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衙门后院。魏凌云给宋文禹包扎好伤口以后,便开始整理药箱。因为有医女在侧,宋文禹也比较注重形象,在怀仁的帮助下将里衣规规矩矩地系上了,这才与魏凌云攀谈起来。 “今日又麻烦魏大人了。“ 魏凌云向宋文禹点了点头道:“这是在下分内之事。宋大人再过几日,伤口就可以好全了。“ 阿金看了魏凌云一眼,因为他没有说痊愈。宋文禹听了他的话,心里也有了底。自己的身体他自己当然清楚,那一刀扎得可深,幸亏对方用的是匕首而不是长剑。若是后者,自己怕是早就一命呜呼了。 “如此,我明日就和润王一起勘察最后一处堤坝。届时,还劳烦二位跟我们走一趟了。“宋文禹向着魏凌云与阿金拱了拱手,经过这一段日子的相处,他与魏凌云也算是老相识了。 至于总是跟随在魏凌云身边的这位医女,宋文禹总是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原因无他,那冷艳的模样,真是像极了远在王都的阿金。 想起阿金,宋文禹有些沮丧。日子一晃两个多月,就算阿金回信的速度足够快,现下她的信件一定也还在路上。说不定等信送到淮南郡时,自己又踏上归途了。 “这么着急?宋大人不再歇一两日了?“这一阵子,宋文禹就没有好好遵照医嘱老老实实躺在床上过,总是隔三差五地与润王一道下郡县巡查,害得乔医正与魏凌云一阵提心吊胆。 魏凌云很清楚,宋文禹这个人非常固执,想要说服他改变主意简直比登天还难。可是职责所在,他又不得不每一次都阻拦一下。 “不歇了,横竖就是明日最后一天了。看完之后,说不定润王就会领着咱们回家了。怎么,你不想回家吗?“ 魏凌云一怔,立马不做声了。他当然想回家,做梦都想。自从前两日阿金向他透露,真正的沈玉现在在王都的时候,他就更想回去了。 他有太多的话想要问沈玉。也有太多的思念想要说给沈玉听。曾经对于这段感情扭扭捏捏的魏凌云,因为有了真假沈玉的这一个小插曲,忽然变得坚定起来。 宋文禹见魏凌云沉默,唇角不着痕迹地微微上弯,一副得逞的老狐狸模样,看得阿金又爱又恨。许是因为阿金的目光太过于热烈,让宋文禹的视线忽然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四目相对间,阿金正想要说什么的时候,萧湛忽然推门进来了。 “文禹,伤势如何?“萧湛与阿金擦肩而过的时候,脚步有短暂的停顿。明明阿金近在眼前,他却又有些望而却步。 “魏大人说没什么问题了,明日咱们可以去巡查最后一个堤坝了。“宋文禹看着萧湛说道,诚恳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在说谎。 魏凌云瞪大了眼睛瞧着宋文禹撒谎不打草稿的样子。心里直喊冤枉。 自己什么时候说他没问题了?我是这样说的吗? 魏凌云回过头来看向阿金,却见阿金只是报以同情地看着他,他又气闷地转过身去。 “宋大人的药已经换好了,卑职暂且退下,去驿站准备明日启程用的药材。“魏凌云找了个由头离开,阿金恋恋不舍地跟在魏凌云身后。临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宋文禹一眼。正好瞧见萧湛正含笑看着她。 这种眼神何其熟悉,却还是阿金充当沈玉这么久以来,萧湛第一次用这种眼神瞧她。阿金立马回过头去,跟着魏凌云离开了。 一路上,她心思千回百转,一会儿是觉得自己多心了,一会儿又觉得是萧湛发现了自己的身份。 直到见到阿彩出现在驿站里,谜底才总算是解开了。 “阿彩?你怎么回来了?“阿金见到阿彩正在院子里兴高采烈地晒药,赶忙问道。 阿彩听到她的声音,很激动地转过头来,见到果真是她时,眼眶一下就红了,“玉儿,谢谢你。“,阿彩冲过去抱住了她道:“若非是你帮我,我??我说不定早就??“ 失贞这两个字,阿彩如何都说不出来。她满脸通红地将这两个字咽了下去,不再作声。 听阿彩这么一说,又联想到萧湛今日的表现,阿金心里对这件事有了些轮廓。“你拿着我的锦囊,去找润王帮忙了?“ “嗯,他还说,要我把这个锦囊再还给你。“说着,阿彩擦了擦眼泪,从兜里拿出来那个锦囊,郑重其事地交到了阿金的手里。 “他知道是我给你的了?“阿金垂下眼来,看着手中的锦囊,叹了一口气问道。 提起这个话题,阿彩还是有些心虚的,她小心翼翼地看向阿金道:“不能说吗?“ 阿金摇了摇头,“没有的事儿。说了就说了吧。“ 她现在只恨自己当初没有交代清楚,让阿彩对于这个锦囊的来历缄默其口。可是转念一想,让萧湛知道就知道了吧,又不会有什么害处。 只是让她憋屈的是,为什么宋文禹那个榆木脑袋还是没意识到自己是谁? 此时此刻,在衙门后院里休息的宋文禹,连番打了三个喷嚏。 , 第七十九章 山洪决堤 众人整装待发启程前去淮河下游的堤坝巡查的那一日,萧铎一如既往地没有出现。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宋文禹与萧湛站在城门口等了一会儿,见一直未有人来,就带着几名医官出发了。 一路上,宋文禹都很沉默。眼下伤口看似是愈合了,可是坐在马车里颠簸的时候,还是会有些痛。萧湛看着他捂着伤口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道:“都说了不要让你逞强了,这么深的伤口,就算是表面上口结痂了,里头还得长。你现下跑出来,纯粹是受罪。“ “未免夜长梦多。还是速战速决得好。“宋文禹回了一句话,便又闭目养神起来。旁人可能不懂他的意思,可是萧湛是明白的。 他叹了一口气,看着靠在车厢里闭着眼睛的宋文禹。“你真觉得死掉的那个人是朱家派来的刺客?“ 宋文禹掀起眼皮来看他一眼,又将眼睛闭上了。多余的话,他不想多说。萧湛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其实他心里也已经有了答案。两个人沉默了一阵,萧湛忽然想到了阿金的事情,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和宋文禹和盘托出,马车忽然就停下了。 萧湛和宋文禹同时往门帘处看,只见陆青的脸探了进来。“王爷,宋大人,前面的路被石头堵住了,马车过不去,只能步行。“ 说罢,陆青还看了一眼宋文禹。 萧湛回过头来。看了宋文禹一眼道:“你留在这里?还是回去?还是??“ “我跟你们一起。“宋文禹的态度异常坚决,带着些读书人特有的傲气。萧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过偷来看向陆青。 “叫怀仁过来扶一下宋大人。“ “是。“陆青落了帘子,显然是叫人去了。不多一会儿,怀仁就过来小心伺候着宋文禹下了车,而其他跟着来的一众人等早就已经集合在马车边上,整装待发了。 宋文禹下了车以后,扫了一眼这次跟着队伍来的唯一两个医女道:“是不是要将这两位医女送回去?“ 萧湛闻言,看了一眼装扮成沈玉的阿金。此时。阿金也在瞧着他。他的食指和拇指下意识地捏在一起摩擦了几下,又松开了。“可以问问她们两人的意思,若是她们想回去,便送她们回去也无妨。“ 萧湛说完,陆青便去传达了他的意思。阿彩和沈玉互看了一眼,都摇了摇头。她们都想留在这儿,跟在萧湛和宋文禹身边,却各有原因。 阿金本来就是冲着宋文禹来的,他在哪儿,她自然也在哪儿。至于阿彩,因为昨天才从郡守府里出来,她下意识地将萧湛当成了救命稻草,不想留在驿站里。 当初是润王带她出来的,若是庆王问罪于她时,萧湛又没有在城里,那就真的没有人能救她一命了。 陆青见两位医女没有回城的意思,便也没有继续劝下去,这也是萧湛意料之中的答案。他抬头。看了阿金一眼,眼神之中带着些失落。 阿金愿意留下来,他自然是高兴的。可惜,她并非为他而留。 众人在宋文禹和萧湛的带领之下向着堤坝进发。沿途还要经过许多从山上滚落的岩石,越往前,道路就越不好走。这一路走下来,萧湛和宋文禹瞧见周边的情况,心就越是沉重。 “这里,看样子是灾情最严重的。“宋文禹突然说道:“这几日连夜下雨。把山上的山石都给冲下来了,待会儿咱们行进的时候,还是要小心。“ “嗯。“萧湛点了点头,将宋文禹的话又一一传了下去。 阿金牵着阿彩走在队伍中央,他们前头还有护着她们二人的魏凌云,后头则跟着另外一位医官还有压后的怀仁。 阿彩低头,见自己的鞋子都被泥水给弄脏了,也没叫苦,只是心里有些害怕。“玉儿,这地方是发过泥石流的,这可比洪涝还要吓人。人畜房屋,一下子就能给埋下去。若是被石头砸到了,更是没活命的机会。“ 阿金转头,见阿彩眼里噙着泪,她笑了笑,轻声安慰道:“没事的,今儿个天不错,不会正好让咱们碰上的。只不过待会儿若是碰到了灾民,估计要比前几日还要忙了。“ “这我倒是不怕。“阿彩擦了擦眼睛,笑道。 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终于走到了难民集中的地方。幸存下来的村民瞧见有人过来,一下就愣住了。两边的人大眼瞪小眼了一阵,也不知道是谁先叫了一声,难民们才反应过来,是外来人将路给走通了。 “老天爷啊,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大家喜极而泣,还有饿得瘦骨嶙峋的老人和孩子,被人扶着走出了用几块破布做成的帐篷,瞧着这几个犹如神兵天降的人。 萧湛皱着眉头瞧着这些人在自己面前跪下,他一身白衣站在那儿,虽然袍子上已经脏污,却不减他身上迫人的气势。阿金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仰着头瞧着他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生出了一种错觉。觉得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悲天悯人的神。 “来人啊,将背来的粮食分发下去,架锅煮粥。“ “是。“跟随而来的士兵们得令,井然有序地开始了救灾工作。这种时候,萧湛带着府兵下郡县踩点的必要性就显现了出来。 一来,军人们训练有素,不一会儿就能将分粮的任务完成;再则,碰上这些不知道饿了几日的饥民,若是没有这些军人守护在他们身边。真不知道这布施救灾的任务能不能进行的这么顺利。 “你们待会儿一定要紧紧跟着我和林大人,不要乱跑,知道吗。“魏凌云趁着府兵在忙碌的时候,侧过身来对着阿金和阿彩叮嘱道。 阿彩点了点头,和阿金一道覆上面纱,跟着魏凌云身后去给灾民们看病了。 宋文禹捂着伤口,陪着萧湛一道站在乱石堆上看着自己带来的人都各自开始了工作,他轻轻咳嗽了几声,又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地势,只觉得周边的地理环境让他很是不安。 “王爷,“,他提醒道:“这是个盆地。“ “嗯,我走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萧湛是带过兵上过战场的,自然明白宋文禹的言下之意。他眯着眼睛抬头看了眼那些不高的山头,又道:“咱们小心点便是了。“ “嗯。“宋文禹点了点头。现下,也只好如此了。 “我扶你到旁边去坐坐吧。“萧湛盯着阿金忙碌的身影看了好一会儿,正打算将宋文禹扶到旁边去坐坐。忽然一道冷箭袭来,萧湛猛地将宋文禹往陆青怀里一推。转身看向冷箭袭来的方向。 也不过是两三秒的时间,又有无数枝短箭向盆地里的人射击,一时之间在盆地里待着的人全部成了猎物。萧湛一边打落这些短箭,一边想办法护着宋文禹节节后退。可是还没有退上几步,后面又传来一阵惨叫。 萧湛回过头去看,不禁有些绝望。 “我们被包围了。“宋文禹扶着伤口,冷静地看向萧湛。虽然他们二人在彼此的眼神之中都瞧见了那一丝绝望,却都没有将这种情绪表现出来。 他们既然是领头人,就不能在这个时候方寸大乱。若是他们也没了头绪,放弃了生存的希望,那么所有人就真的要葬送在这里了。 “往后头的山头上撤,那里人少。陆青,你保护宋大人。“ “是。“陆青一咬牙,应了萧湛的话。只要是王爷的命令,他从来都不曾违抗。他与萧湛就这样将宋文禹小心护在中间,小心翼翼地向三人背后的山头移动进攻。 另一边,阿金和阿彩正在同魏凌云一起为灾民们看诊,忽然坐在他们面前的人就被几枚短箭射中,惨叫还没来得及叫出口,那人就一命呜呼了。因为死者是被射中了劲动脉,魏凌云还被溅了一脸的血。 魏凌云被这灼热的血液给烫得浑身一颤,呆若木鸡地坐在了那儿,若不是有阿金拉他一把,他就是下一个冤死亡魂。 “快走,往那边去。“阿金将用来搭帐篷的破布一把扯下,宛如甩水袖一般挥动起来,使得射过来的乱箭都没办法近三人的身边。 阿彩哆哆嗦嗦地拉着魏凌云一道在阿金的庇护之下往一边的山头移动。眼看着就要到了,突然一阵巨响,惊得在场的人都往那边望去。 “这是什么声音?“阿彩声音颤抖地尖声问道。 阿金站在原地听了一会儿,忽然脸色一白,她回过头来将魏凌云与阿彩奋力往山头上一推。“快上去!决堤了!“ 阿彩和魏凌云一愣神,立马连滚带爬地往坡上去。好不容易爬到了制高点上,见阿金压根没有上来的意思,阿彩着急了。“玉儿,你在看什么?“ 阿金没有答她的话,她只是看了一眼魏凌云道:“你们在这里好好呆着,我去去就来。“ 说着,她便飞身凌空一点,向着跟黑衣人缠斗的怀仁去了。阿彩见着阿金翩然离去,还有些愣神。“玉儿??什么时候会功夫的?“ 魏凌云沉默了半晌,才道:“她不是沈玉。“ ?? 被偷袭之后,怀仁发疯一般到处寻找的宋文禹,可是场面太过混乱,再加上他没走出几步。就有黑衣人下来将他给困住了。怀仁又急又恨,自然就有些乱了阵脚,眼看着身上多了好几处刀伤,已经处于下风的时候,阿金突然加入了战局,瞬间便将局势扭转了过来。 因为着急找到宋文禹,阿金出手自然也不留情。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之前那两名与怀仁势均力敌的黑衣人就成了阿金的刀下亡魂。 “宋文禹呢?“阿金将已经负伤的怀仁给送到了魏凌云的身边,还未等他坐稳。便劈头盖脸地问道。 怀仁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我没有找到少爷??“ 阿金咬着牙,眼神阴冷得让阿彩忍不住往魏凌云身后躲了躲。“此地不宜久留,洪水马上就要冲到这里来了。你们要不赶快走,都别想活。“ 魏凌云闻言,心里一跳,马上问道:“你又准备去哪儿?“ 阿金看了一眼在盆地之中缠斗的几波人,想也没想地回了一句。“我要去找他。“ 说着,她便纵身跳下了山坡底下。义无反顾。 盆地之中,正在与黑衣人缠斗的只有陆青和萧湛。旁边的灾民手无寸铁,只能任人宰割。宋文禹眼睁睁瞧着身边的平民百姓被砍杀他却无能为力,而萧湛和陆青因为要保护他,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慷慨赴死的决绝。 “王爷,不要管我了。你和陆青先走。“ “不行!“萧湛想也没想就否决掉了他的这个提议,“当初在不羁山,情况比眼下还要危急,也未曾见你舍弃掉我。我又怎么能做那个忘恩负义之辈。“ 宋文禹轻轻叹了一口气。临死之前,他发现自己要比想象之中的要冷静。心中那唯一的一丝不舍,都是因为阿金。想到阿金,宋文禹腰腹上的伤口也不那么疼了。更疼的,是他的心。 “阿湛,我一直知道你心中所想,你应该完成你的报复,不应该死在这儿。“说完,宋文禹伸手抚上他的肩膀。他明显感到了老友的身子一震,“若是你当君主,锦北一定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的。如此,我死也瞑目了。“ 听到宋文禹这么说,萧湛有些生气。他转过偷来冷冷地盯着他,他想质问他,若是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他要让阿金怎么办? 可是最终,这种话他还是没有说出口。眼看着就要到山坡顶上了,萧湛奋力将陆青和宋文禹都推了一把,这才转过头道:“你们快些走。我去引开他们。“ 宋文禹听到萧湛这么说,语气急促了一些。“你这是做什么?刚才那一声巨响你没有听见吗!堤坝决堤了!洪水要来了!你这个时候下去会死的!“ 萧湛听罢,轻笑了一声。“文禹,好好活着。“ 说着,他便提剑向追击而来的杀手刺去。陪在宋文禹身边的陆青紧紧抓着剑柄瞧着自家主子与杀手们苦斗,犹如困兽。他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宋文禹,似是下了一个很大地决心。 “宋大人,还能走吗。“尚未等宋文禹回答,他便将宋文禹扶了起来,拼命往来时的方向去。眼瞅着来到了一处地势较高的巨石后头,他又将宋文禹放了下来,“宋大人,您往来时的路走,一定能回去。您??您要好好照顾自己。“ 说着,他便头也不回地往萧湛所在的方向去了。 此刻,宋文禹已经完全没了力气,只能侧过头来瞧着陆青决绝的背影渐行渐远,消失在雨雾之中。 天,什么时候下起雨来了? 还是自己在落泪? 宋文禹抬头看着天空,只觉得有豆大的雨点落下,砸在他的脸上。 在黑衣人的围攻之下,萧湛节节败退。眼看已经来到了悬崖边上,底下便是奔腾而过的洪水。萧湛往身后看了一眼,又瞧了一眼将自己围起来的几人,忽然笑道:“你们不攻过来,是等着我自己跳下去吗?“ 那几人没说话。只是将包围圈慢慢缩小。 萧湛定定站在那里,冷眼瞧着这帮人的动作。 “这才是朱家人的最终目的?“ 萧湛又问了一句。可是黑衣人依旧不答。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湿润了土壤,也使得他们脚下的泥土更为松散。正在萧湛与众人对峙的时候,轰隆一声巨响,他们站着的地方居然就四分五裂开来,萧湛只觉得脚下一空,人也跟着往湍急的河流里落。 他闭上眼睛,正准备接受这最终的结局时,身子落到一半便止住了。萧湛睁开眼,发现是阿金。 “你来啦。“他瞧见阿金正一声不吭地趴在悬崖边上紧紧拉着他的手,笑容里尽是满足,“松手吧,凭你一个人,拉不上来我的。“ 阿金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可是她却做不到见死不救。 萧湛叹了一口气,任由自己的身子在空中飘飘荡荡。他一偏头。还能瞧见陆青连滚带爬地往这边跑来,可是他很清楚,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阿金,放手吧。“萧湛轻轻叫出了她的名字。他想,真是好啊,至少让他在死前能够这么叫她。 阿金愣了一下,心情复杂地看着他。“你别说这种丧气话,快点上来。“ 萧湛笑了,因为阿金字里行间的焦急。“阿金。你变了。十二年前你救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一副关心的样子。真好呀,阿金,你这样真好。“ 萧湛一声又一声地阿金,叫得阿金眼眶有些发热。她眼睁睁地瞧着萧湛的手腕从自己的手中一点点脱落,却无能为力。她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想将他往上提,却怎么也使不上力。 “你快点上来呀!“阿金绝望地大吼道。 “阿金,谢谢你。“萧湛眼见着自己的指尖从阿金柔软的手掌中脱出,轻轻说了一句话,便从容地闭上了眼睛。 阿金趴在悬崖边上,眼睁睁地瞧着萧湛落入水中,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陆青竟然也跟着跳了下去。她慌忙伸出手,最后连一片衣角都没有抓住。 “不要!“阿金大喊了一声,可是悬崖底下奔腾的洪水瞬间便将她的声音盖过。 ?? 决堤的洪水瞬间将盆地淹没,宋文禹背靠着巨石,瞧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黑衣人。听着耳边洪水轰隆而过的声音,心里并不绝望,倒是带着几分释然。 只是,他还有一些不甘心。若是今日他死在了这里,那么太子一定就能如愿以偿地登基了。以这种结局收尾,还真是苍天无眼。 宋文禹伸手抹了一把脸,让自己看起来不会那么狼狈。那几个杀手既然是有备而来,自然是知道他是没有功夫的,眼下他们仿佛也并不急着将他一剑刺死,因为他的性命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唾手可得。 恰在这时,一个白衣女人落在了包围圈中,护在了宋文禹面前。宋文禹惊疑不定地瞧着女子的医女打扮,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见那女子一挥手,围在他面前的几个黑衣人应声倒地,不曾有机会挣扎。 “你??到底是何人。“这样利落的手法,让宋文禹想到了在小镇驻扎的那个晚上。他刚才瞧得很清楚,这女子将雨水凝结成冰针,打入到了那几个杀手的体内。 白衣女子闻言,默默地转过头来,并伸手揭去了已经破败不堪的易容面具。 “阿金?“宋文禹愣在原地,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是我。“阿金垂下眼来,看了一眼手中的人皮面具,一把将之扔入到了奔腾的河水之中。 , 第八十章 江上明月初照人 阿金扶着宋文禹在大雨之中前行,日思夜想的阿金近在眼前,宋文禹却一句思念的话都说不出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两人沉默无言地来到一处山洞里落脚,阿金让他靠着墙壁坐下,自己则在四周搜罗干燥可烧的燃料。 直到阿金已经将火堆点燃,宋文禹也一直没有吭声。阿金蹲在火堆旁边,拿着一个树枝将火堆捣了捣。“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宋文禹闻言,看向阿金。火光照在她巴掌大的小脸上,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柔和。他抿了抿唇,没有吭声。 他自然是想问的,却不知从何问起。阿金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微微笑了一下。笑容里,带着些苦涩。看得宋文禹心里一疼。 “你??这身功夫是师从何人。“ 阿金将视线又放在了火堆上。“通天阁。“ 答案已经揭晓,宋文禹没有想象中那么意外。阿金苦笑了一下。“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我却还绞尽脑汁这般瞒着。“ “不是。我只是怀疑过而已,“,宋文禹沉默了一会儿,又道:“那你果真是沈家的女儿吗。“ “是。我母亲也确实为云氏,只不过,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过世了,我对她的记忆模模糊糊的。于我而言,我的亲人便是师傅和义父。“阿金将自己蜷成一团,下巴轻轻搁在膝盖上。 这压在她心底里的秘密,突然向宋文禹和盘托出,让她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不少。然而。她的心中还是有些忐忑,因为她压根就莫不清楚宋文禹的态度。 火堆越烧越旺,让这个不大的山洞里渐渐温暖起来。宋文禹扶着墙壁艰难地站了起来,阿金回过头看他时,他就这么站在墙角边上瞧着她。“你是通天阁千面堂里的人。“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阿金点了点头,有些不敢看宋文禹的眼睛。“我的师傅,就是千面堂堂主黛月。而我的义父??是梁祈安。而我。就是通天阁的大小姐,梁金。“ 宋文禹听了她的话,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自己与洛腾踏遍王都的每个角落,钻山打洞都想要揪出来的通天阁的人,竟然就是自己的枕边人。 宋文禹有些想笑,可是他又笑不出来。阿金瞧着他脸上的神色,看起来真是悲伤极了,让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捏着,无法喘息。 “怎么,是被我吓到了?“阿金歪着头,冲着宋文禹眨了眨眼睛。 宋文禹木讷地点了点头,脸上还是一本正经地,严肃得很。“是有一点。“ “那你怎么想的,若是你想休妻,我也是认的。等将你安全送回去,我便回不羁山上去。“阿金故作轻松地说道。从她不管不顾追逐宋文禹而来开始,她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最坏的预期来得是这样猝不及防,这样的快。阿金叹了一口气,见宋文禹没有吭声,就开始胡思乱想,思绪一没拉住。就直接奔着各奔东西去了。 阿金咬着唇,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可是眼泪就是没有掉出来。宋文禹见她孤零零一个人坐在火堆边上,慢慢挪了过去,将人给抱在了怀里。“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是不会休了你的。“ 阿金听了宋文禹的话,嘴巴一撇,几颗泪珠就顺着脸庞滚落到了地上。“可是我是通天阁的人,你在朝中当差,不是不知道当今皇上与我义父的那些恩恩怨怨。“ “我知道。“宋文禹将阿金搂得更紧了,他盯着火堆,想到今日经历的种种,平日里淡然的眸子里还是迸发出了仇恨的光芒。“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便好。你我不说,不会有人知道的。“ 阿金趴在他的怀里想了一阵,也觉得是这么一回事。他伸手轻轻环住宋文禹的腰间,小心地避开了他的伤口。“你以后什么打算。“ “自然是要活着回王都里了。“宋文禹想到了下落不明的一干人等,这才低头看向阿金道:“你在救我之前,可还有碰到其他人。“ 阿金知道他和萧湛感情深厚,见他身体尚未恢复,本来想要瞒着。可是他都这么问了,自然也瞒不住了。“文禹,我在赶过来救你之前,已经将阿彩、魏大人和怀仁给推到山坡上去了。眼下山洪在盆地爆发,他们应该也离开了那块地方才是??至于润王??“ 阿金咬了咬唇,这才又缓缓说道:“我亲眼看到他掉到洪水里去了。“ “你说什么,“,宋文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瞬间被冻住了。他看着阿金,像是一个因为迷路而仓皇不安的孩子,“润王他??“ “他掉进洪水里了,生死未卜。“阿金说这种话。无非是为了宋文禹好受一些。那么湍急的河流,水中还混满了泥沙,阿金觉得,萧湛活下来的希望十分渺茫。 得到阿金肯定的答案,宋文禹依旧挺直了背脊坐在那儿。可是放在膝上的手,已经将衣袍抓出了褶皱。“怎么会??“ 阿金垂下头,静静等着他消化掉这个让人难以接受的事实。过了好一会儿,等宋文禹的情绪平静一些了。阿金才又说道:“若是你想回王都,淮南郡的都城咱们是回不去了。不如,先借道去金陵吧。那里有沈家,且还是不羁山的腹地。等到了金陵城的范围之内,我们就安全了。“ “可是??润王,阿湛他??“宋文禹有些不放心,他很清楚,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刺杀。而今萧湛生未见人,死未见尸,朱家人一定不会就此罢手的。 “我知道你的想法,可是我们留在这里也于事无补。他们在找润王的同时,也一定会找咱们的。与其在这里徘徊不去,不如先去金陵搬救兵。“ 宋文禹知道阿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一番挣扎之下,终于点了这个头。 ?? 萧铎怀里搂着阿娇,今日他有些心不在焉。阿娇是看出来了。可是,她又吃不透这个阴晴不定的庆王的性子,只能闷着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乖乖地当一个任其摆布的娃娃。 正当二人翻云覆雨,渐入佳境的时候,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萧铎停下身下的动作,沉声问道:“谁。“ “王爷,是我。“ 这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可是眼下已经被情欲夺去了理智的阿娇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此时此刻,她已经化成了一滩水,就等着萧铎将自己的身子击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然而,萧铎的心思完全不在这种事情上。 “你等会儿,“,说着,萧铎便从阿娇的身上起来了,他穿衣的速度很快,让阿娇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出去。“ “王爷??“阿娇娇滴滴地叫了一声萧铎,却见他阴鹜地瞧着自己,瞬间,她身上的燥热一下就退了个干净,“奴婢这就走,这就走??“ 在萧铎骇人的注视之下。阿娇哆哆嗦嗦地整理着衣服,还未等她穿戴整齐,就慌慌张张地离开了房间。因为太过害怕和紧张,她都没有注意到四周是否有人。 “进来吧。“见阿娇已经走了,萧铎看着站在阴影里的黑衣人道。 那人一脚跨过门槛,一手关上门,便向萧铎单膝跪了下来。“小的见过庆王。王爷,那件事,成了。“ “成了?“萧铎愣了半晌,有些不敢相信。回过神来之后,心里便是一阵狂喜。他与萧湛从小斗到大,他一直视萧湛为眼中钉肉中刺。可是萧湛每次的运气都那么好,他就像是茫茫草原之中生着的一株野草,永远都不会被连根拔起。 而今,这人就这么消失在自己的生命里了? “好,好。我们的人呢。伤亡如何。“ 黑衣人犹豫了一下,不带任何感情地回禀道:“死了不少人,决堤的时候,洪水连我们的人也一起冲走了。“ “哦,他们都是有功之臣。“萧铎轻飘飘地说了这么一句话,情理掉这些刺客,本来也是在他的计划之中。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最好就是。知情人死得干干净净。 萧铎没有再提那堤坝的事情,只是看了一眼黑衣人。“你做得很好,去吧。你可以回去给母后复命了。“ “是。“黑衣人得令之后,迅速退出了房间,消失在了雨雾之中。 雨,一直在下。萧铎瞧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天,向前几步,走到了回廊之中。耳边落雨的声音震耳欲聋。萧铎想,这真是天助我也,这场雨一下,之前的那些腥风血雨怕是都要被洗刷干净了。 ?? 第二天雨小了一些以后,阿金便扶着宋文禹一起往金陵方向进发。一路上,他们也在注意着是否有可疑的人在沿途搜索他们的踪迹。 正如阿金所料,萧铎在今日一大早听到淮河决堤的消息之后,便佯装出一副惊闻噩耗。无比悲痛的模样,命令刘义集结淮南郡所有兵力,四处搜寻萧湛等人的下落。 与其说是想要看有没有幸存者,不如说是想要进一步将这些人生的希望扼杀在襁褓里。 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萧铎对陪他睡了好几日的阿娇也没了兴致,当天就将她送回了驿站之中。 阿娇一回到驿站,便发现四处弥漫着一股悲伤的气氛。她偷偷找平日里要好的医女一问,才知道魏凌云以及阿彩和沈玉,都不知所踪了。 “怎么会这个样子?“阿娇有些意外,对于魏凌云,她还是有几分感情的。毕竟少女情窦初开之时,第一个喜欢的人便是玉树临风的他。 阿娇叹息地摇了摇头,觉得可惜了。转念一想,他是跟沈玉一道失踪的,就算他们两个人是死在了一起,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吧。 阿娇并不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有多恶毒,反而是开始伤春悲秋起来。她本以为自己在淮南郡的这一段日子里,都会被萧铎留在身边,不会回到驿站里了。 却没想到,萧铎说风就是雨,前一晚上还与自己浓情蜜意,转背就将自己又送回到了乔医正的身边。她看不懂萧铎的心思,心里就更是不安。 正在阿娇胡思乱想之际,乔医正神色悲恸地从楼上走了下来,正好瞧见了她。看着这一段日子里在郡守府里过着锦衣玉食生活的阿娇,乔医正更加心疼生死未卜的魏凌云了。 苍天何其不公,为何好人就不长命呢?乔医正愤恨地想着,阿娇抬头看到他时,被乔医正的眼神给吓了一跳。 “乔大人??“阿娇下意识地想要跪下来,跪到一半,又愣住了。而今她在这淮南郡里,好歹也算是王爷身侧有实无名的侍妾,不与乔医正行大礼,也是说得通的。 她这么点心思,自然被乔医正看在眼里。他冷哼了一声,道:“王爷将你送回来了?“ 阿娇的脸色难看了几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王爷可有亲自送你回来?“乔医正年长,看为题也毒辣。此时此刻他将阿娇厌恶到了极点,自然也不会嘴下留情。 “回乔医正的话,王爷他??“阿娇想给萧铎找一个理由。可是一想到昨晚上他瞧着自己时那冰冷的眼神,她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撒谎,“王爷确实未曾送奴婢回来。“ “哦。既然如此,南柯一梦,也要到梦醒时分了。“乔医正眼睛直视前方,长叹了一声。 阿娇脸色苍白地身子晃了晃,半天没有说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 有阿金这个易容高手陪伴在身边,二人这一路走来也算是有惊无险。只不过因为宋文禹重伤未愈,所以他们的脚程并不算快。 一路上,宋文禹一直都在担心怀仁等人,他们本以为会和他们碰上,眼瞅着快要到金陵了,这几人却还是杳无音信。 阿金坐在买来的渔船上给宋文禹熬着鱼汤,为了避人耳目,他们二人扮成了寻常渔家夫妇,乘船一路东去。就连晚上休息。都是以在船上居多。 “来,汤好了,尝尝吧。“阿金将鱼汤盛在碗里放温了,才递到宋文禹的手里。 宋文禹双手端着那碗鱼汤,一饮而尽,尔后抹了抹嘴,看着阿金道:“你也应该多吃一些了。这一路还要你照顾我,真是苦了你了。“ “你我是夫妻。说这种话就不中听了。“阿金嗔道,拿过他手里的碗,又舀了一些鱼汤在碗里,来到宋文禹身边并排坐着。 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鱼汤,见宋文禹正望着天上的月亮出神,便道:“这几日江上有风,咱们可以快一些入金陵城了。“ “嗯。我知道。“宋文禹侧过头来看着眼睛亮晶晶的阿金,忽然笑了出来。 阿金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忙道:“怎么了?我把饭菜搞到脸上了?“ 宋文禹摇了摇头,将她轻轻揽在怀里。“我只是在想,这段日子虽然过得颠沛流离,却异常充实。阿金,等我把这些事情处理完了,咱们就一起归隐山林吧,去过那闲云野鹤的日子。再不济,就这么与你日日飘荡在江面上。我也满足了。“ 阿金脸色绯红,她有些感动于宋文禹说的话。可是感动之后,又觉得有些自欺欺人。宋文禹的心胸如此宽广,装得下江山社稷,装得下宋家的那些纷纷扰扰。这样的他,又怎么可能会抽身离去。 阿金放下汤碗,伸手搂住了他的腰。“文禹,有你这句话,我就够了。至于能否实现,等咱们过了这关再说吧。“ 阿金很是体贴地给宋文禹递了个梯子,想让他顺势而下。宋文禹一愣,只觉得阿金乖巧得让人心疼。“我是说真的,等这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我们就归隐山林。你别看我这样,我也会是累的。“ 阿金抬起头来看着他,重重点了点头道:“好,我信你。你既然可以不要你的刑部郎中的官职,舍弃你的金科状元郎的头衔。我自然可以不做通天阁的大小姐梁金。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宋文禹微微一笑,低头轻吻了一下她的唇。“好,就这么说定了。我去哪儿,你便去哪儿。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二人相视一笑,一起细细品味着这江上明月初照人的景色。 , 第八十一章 平安入金陵 阿金和宋文禹一道从金陵河边码头上岸入金陵城,就见着有官兵在码头处查验水上来客的通关文书。好在阿金一早就有准备,再加上她本来也是江浙这边的人,倒也如鱼得水。美中不足的是,宋文禹只能装作是个哑巴,与守卫沟通的事情,全由阿金包办了。 得以顺利进入城里之后,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沈家商铺... 《金闺娇娆》第八十一章 平安入金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二章 儿女都是来讨债的 第二天一大早,宋文禹醒来的时候阿金已经出去了。在外屋候着的小厮听到里头有动静,连忙就撩了帘子进来瞧。 “公子醒来了?可要梳洗?” 宋文禹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问起了阿金的行踪。“我夫人呢,去哪儿了。” “夫人一早就出... 《金闺娇娆》第八十二章 儿女都是来讨债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三章 阿金回王都 沈默麟和阿金在沈万千的房间里交替守了一夜,当天空隐隐泛出鱼肚白的时候,姐弟俩皆是松了一口气。 至少,沈万千熬过了这一个晚上。 与此同时,沈默金也在房间里坐立难安。自打她从昏睡之中悠悠转醒,便再也睡不着了。她一直想要打听到关于沈万千的消息,可是这个小房间四周压根就没有伺候的下人,... 《金闺娇娆》第八十三章 阿金回王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四章 心病还需心药医 阿金是将宋文禹安全护送到了宋府之后,才折返大慈悲寺的。她进来时也是神不知鬼不觉,就是不要让人知道她曾经金蝉脱壳的法子,离开过王都。 沈玉几人见到阿金亭亭玉立地站在房间门口,都很是激动向她行礼。阿金连忙进来将她们一一扶了起来。“不要闹出这么大动静,要吓着夫人的。&rd... 《金闺娇娆》第八十四章 心病还需心药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五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五日之后,有小沙弥将阿银引到了阿金面前,吓了她一跳。 “阿银?你怎么来了?”阿金下意识地问道,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是义父让我过来的,说是让我替他护住一个故人的周全。”阿银面无表情地... 《金闺娇娆》第八十五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六章 怀仁归来 说来也是奇怪,宋璃的癔症始于宋文禹出发时,又好于宋文禹归来之时。宋璃在阿金回到宋府里的第二天,突然就不再疯疯癫癫的了。 “我,我这是怎么了?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宋璃接过宋余氏递过来的水杯,如是问道:“我怎么觉得... 《金闺娇娆》第八十六章 怀仁归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请假一天 加班到现在,连饭都没吃……已经有气无力了。明天继续更新,爱你们哟(づ ̄3 ̄)づ╭~ 《金闺娇娆》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七章 冰释前嫌 几日以后,宋文禹与怀仁像原先计划的那样,上演了一出主仆相认的好戏,让怀仁顺理成章地回到了宋府。 怀仁回宋府之后第二日,萧烁便去吉昌宫请安了。朱良莘正坐在自己宫中品茶,听到宫女传报,沉默了一会儿,这才示意宫女将萧烁引进寝宫里来。 孔嬷嬷等那宫女走后,笑道:“这人啊,可... 《金闺娇娆》第八十七章 冰释前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九章 阿九的选择 阿九不知道自己跑了有多远,她只知道自己一直在向着远离王都的方向而去,夜风在她耳边呼啸而过,让她宛如一匹在丛林之中快速奔跑的小鹿。 她跑得如此绝望而又孤独无助,就好像有人在她身后紧追不放,她若是停下,就会被追逐她的人抓个正着,从此永远没有办法从这普通人的生活之中逃离。 阿九不知道... 《金闺娇娆》第八十九章 阿九的选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九章 真相呼之欲出 阿九出走的那天晚上,内城里又发生了杀人案。 宋文禹披星戴月地回来时,阿金虽然躺在床上,却因为阿九的出走并没有睡着。听到推门的声音,她赶忙从床上坐起了身子。 宋文禹蹑手蹑脚的动作一顿,轻轻坐在床边,就着月光伸手摸了摸阿金的长发。“我把你吵醒了?” ...... 《金闺娇娆》第八十九章 真相呼之欲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章 假戏真做 飞云自从在大慈悲寺和那个冷面少年交手之后,双手便一直在颤抖。 他很确认,那个少年就是当初他留在通天阁里调养身体的九皇子萧诺。可瞧他俊秀利落的一招一式,又觉得不是。 当初他与良妃还有九皇子萧诺一道,被贵妃娘娘任氏拼死护送到不羁山上的时候,萧诺早就已经奄奄一息。...... 《金闺娇娆》第九十章 假戏真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一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内城里的人命案子接二连三地发生,弄得人心惶惶,更是让宋文禹与洛腾焦头烂额。这一日,宋文禹与洛腾又被萧悟生给传到了御书房。 “说吧,这几起案子你们打算如何收场。”萧悟生阴沉着脸色问道,在他旁边伺候着的,除了王侍人,竟然还有文贵人,文绫。 ...... 《金闺娇娆》第九十一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二章 彼此的选择 洛腾发现宋文禹身边多了个跟班,面容清秀,却不苟言笑,看起来是个狠角色。好奇问了问来历,才知道这也是宋府里同少爷姑娘们一起长大的侍卫之一,名为怀文。怀仁在府中养伤的这几日,由他负责保护宋文禹的安全。 宋文禹将怀文介绍给洛腾认识以后,这个话题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忽略过去了,二人的注...... 《金闺娇娆》第九十二章 彼此的选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三章 守株待兔 宋文禹的折子刚递上去没多久,萧悟生就允了。不仅如此,还特地将自己手底下的御前侍卫拨了一些人到洛腾和宋文禹手下,说是暂时让他们跟在二人身边办案,等到这个案子结了再让他们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 这是个意外之喜,却也压得宋文禹和洛腾有些喘不过气。当天下午,二人坐在宋家花园的凉亭里,...... 《金闺娇娆》第九十三章 守株待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四章 神秘黑衣人 宋文禹去而复返,让洛腾有些意外。即便如此,当宋文禹说明来意之后,他还是带着几个亲信跟着他去庆王府周边蹲点了。 只是一连几天,都未曾有任何发现。 洛腾看了一眼陪着自己窝在灌木丛里的宋文禹道:“文禹兄,你怎么突然就这么肯定,凶手的下一个目标会选他?” ...... 《金闺娇娆》第九十四章 神秘黑衣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五章 扑朔迷离 凶手重现内城,且这次伏击的目标竟然还是本朝的皇子,圣人钦封的亲王。一时之间,满朝震动,稍微带点脑子的人都瞧出了其中的门道。 对方来势汹汹,分明是有意将已经尘埃落定的淮南郡水患一案重新呈现在众人眼前,偏偏这些目标又多多少少与太子有所牵扯,真是让人浮想联翩。 前...... 《金闺娇娆》第九十五章 扑朔迷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六章 黑衣人的身份 梁祈安看过阿金寄来的信之后,神情颓然。 “该来的,总归还是要来了。” 黛月站在他身边,伸手拿过那一张薄如蝉翼的信笺,扫了一眼之后又将之小心叠好。“你打算如何应对。” “既然故人是在王...... 《金闺娇娆》第九十六章 黑衣人的身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七章 除去五子 方可保宋 萧烁刚一回到太子府,隐忍多时的怒气忽然就爆发了出来。他阴沉着脸进门时,孟一荻正坐在房间中刺绣,抬头见他面色不善,刚想要问几句,就见萧烁一声不吭地先将摆放在桌子上的茶碗给砸了。 孟一荻吓了一跳,但没有叫出声来,只是捂着胸口站在那儿,伺候在一边的竹儿就更显得淡定了,淡漠得好像这...... 《金闺娇娆》第九十七章 除去五子 方可保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请假公告 这个周末考试,所以这两天没更新。6月2日开始更新,以后恢复每天凌晨十二点的更新。 《金闺娇娆》请假公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八章 药王谷大弟子 第二天一早,宋文禹去上朝的时候,那个传说中的医科圣手果然来了。宋余氏还专门差人来东厢房请阿金,阿金自然也答应了。 主仆二人收拾打扮了一番以后,阿金便带着阿珍出发。一路上,阿珍忍不住犯嘀咕。 “宋夫人今儿个居然主动请您去前头的院落里会客,可真是稀奇...... 《金闺娇娆》第九十八章 药王谷大弟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九章 朱门中的家长里短 阿金想到的办法是,带着宋文禹与沈玉一起吃个便饭。如此一来,沈玉可以帮忙给宋文禹看诊,且这件事还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为了让这场饭局看起来就是一次普通的宴请,她做了十足的准备。不仅专门写了请帖托人送给沈玉,更是花了好几天的时间给沈玉做了个钩花流苏的坠子。 当沈...... 《金闺娇娆》第九十九章 朱门中的家长里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章 绝佳良配 庄晓梦苍白着脸来到了宋余氏的房间,刚一进门,就瞧见宋璃若无其事地端坐在那儿。她脚步一顿,下意识地就要退出房间。 “晓梦,你过来了?快些过来一起用早膳吧。”宋余氏瞧见她过来了,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来。宋璃定定地瞧着宋余氏,只觉得自从自己出了那些事情以后,...... 《金闺娇娆》第一百章 绝佳良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一百零一 兔死狐悲 有了萧悟生的旨意,宋文禹与洛腾二人办淮南郡的案子更是如虎添翼。没有几天,早就已经盖棺定论的案子忽然之间便有了好些新线索。 这件事情,让朝野上下一片震动。大家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先前刘义的一力承担分明就是丢车保帅之举。他们都能瞧出来的蹊跷,圣人又如何瞧不出来,只是不愿意去深想罢了。 ...... 《金闺娇娆》一百零一 兔死狐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二章 穷途末路 太子返回东宫的消息,萧铎是在两天以后知道的。初闻之时,他表现得很平静。毕竟这个结果,从他那天踏出太子府的时候就已经预见到了。 只是当时,他还没有对太子彻底死心,潜意识里不愿意去相信太子会对自己如此绝情。 而今? 萧铎自嘲一笑,看着窗外的满天大...... 《金闺娇娆》第一百零二章 穷途末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三章 王者归来 太子虽然回了东宫,局势却依旧不容乐观。如此发展下去,让深居宫中的朱良莘都有些坐不住了。 “你舅舅那边怎么说,”朱良莘脸色阴沉,心里也烦躁不安。 现下正是三伏天,知了声声叫得声嘶力竭。吉昌宫里的各个角落都摆放着用来解暑的冰块,即便如此,...... 《金闺娇娆》第一百零三章 王者归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四 物归原主 萧湛的出现,让吉昌宫里翻了天。宫人们瑟瑟发抖,噤若寒蝉地承受着朱良莘的滔天怒火。只见朱良莘站在一片凌乱之中,大口地喘着气。 自打良妃出事以后,她就开始难以入睡。长年累月的失眠,已经让她的身子外强中干。今日的大发雷霆,让她尝到了几分窒息的感觉。 发完脾气之后,...... 《金闺娇娆》第一百零四 物归原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五章 蓄势待发 孟一荻忐忑不安地在宫人的引导下来到吉昌宫里。见到朱良莘正坐在主位上品茶,连忙上前行礼道:“母后万安。” “嗯,起来吧。来人啊,赐座。”朱良莘眼皮一抬,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 孟一荻垂首坐在一边,刚一落座,朱良莘又...... 《金闺娇娆》第一百零五章 蓄势待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六章 不想再失去亲人 萧烁被朱良莘召进吉昌宫里,已经是好几天以后的事情了。一踏进房间里,在与母后行礼后,便坐了下来。 “母后今天召儿臣过来,是有何事。” “没事儿就不能找你聊聊天了吗?”朱良莘斜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 《金闺娇娆》第一百零六章 不想再失去亲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七章 医者父母心 一连好几日,朱良莘都没有再将沈玉唤去,这也让一直神经紧绷的魏凌云松了一口气。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放心让沈玉一个人接触与朱良莘相关的人,这些人里自然也包括东宫里的主子和下人们。 所以当他听到太子妃要召沈玉去东宫的时候,他的心又揪了起来。 “不然,我陪...... 《金闺娇娆》第一百零七章 医者父母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八章 弃子最后的挣扎 网悄悄铺开,等到萧铎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无法抽身了。太子自打搬进东宫以后就再也不愿意见他,最近就连朱良莘都以各种理由搪塞他的求见。 萧铎彻底明白了一件事,自己已经被萧烁放弃了。他麻木地听完了下属战战兢兢的汇报之后,便将那人打发了下去。本来抱琴想着要陪着他,也被他从屋子里赶出去了。 ...... 《金闺娇娆》第一百零八章 弃子最后的挣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九章 命运之轮开始转动 阿金在天黑以前回到宋府,正好赶上用晚膳。平日里都是宋文禹和她两个人在东厢房独自用膳,今天宋老夫人兴致高,硬是将人拢到了一块。 阿金进门的时候本就心事重重,现在听到还要和宋府里的其他人一起用膳,她就禁不住有些头疼。 宋文禹看出了她的为难,便道:“不...... 《金闺娇娆》第一百零九章 命运之轮开始转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章 情窦初开 朱良莘从朱家豢养的探子那儿得知,京郊周边果真藏了几处山庄,都是在最近一段时间易主的,住在那里头的也都是一些外地人。 朱良莘冷着脸听了这消息,便十分笃定这些庄子里有通天阁的人。 “你回去告诉你家将军,仔细盯着这些庄子,一有异动,即刻来报。若是来不及...... 《金闺娇娆》第一百一十章 情窦初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一章 那些擦身而过 洛腾和宋文禹如约来到润王府,汇报完情况之后,萧湛交代了几句,又问他们二人是否留饭,宋文禹与洛腾婉拒之后,他也没有强求。 只是宋文禹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洛腾却没有要走的意思。这一下,萧湛和宋文禹都愣住了。 “洛大人还有事情与本王相商吗?”...... 《金闺娇娆》第一百一十一章 那些擦身而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一百一十三 思而不得见 太子萧烁经常在妾室孟一菡的房间里过夜的消息,没有几天就传到了朱良莘的耳朵里。 这倒是让朱良莘有些意外,她还以为孟一菡这辈子都不会得到太子的宠幸了。 “娘娘,您看,可要将那求子汤药也送到小孟氏那儿一份,”待到传信的宫人离开之后,孔嬷嬷问道。 ...... 《金闺娇娆》一百一十三 思而不得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三章 醉酒的宋文禹 琉璃失魂落魄地躲在密室里,直到梁初见去给她打开暗门,她才回过神来。 “大师姐,人已经离开了。”初见没敢细问,只是老老实实地将洛腾已经走了的消息跟她说。 琉璃点了点头,刚要抬步走出那密室,又将脚缩了回去,“现下还未到宵禁的时...... 《金闺娇娆》第一百一十三章 醉酒的宋文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四章 只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阿金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将宋文禹送出门之后又回到东厢房里用了早餐,这才往主房去。 主房那儿,宋余氏和宋老夫人已经坐在主位上了。一起过来凑热闹的,还有宋璃。 “给老太君请安,婆母请安。”阿金一进门,就规规矩矩地给坐在高位上的两个长辈行了礼。 ...... 《金闺娇娆》第一百一十四章 只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世事无常 三天后,阿金如约来到了兰茵记等魏凌云过来。辰时刚到,阿金就瞧见一辆马车沐浴着晨光缓缓驶来。马车刚停稳,魏凌云便抱着个包袱下了马车。 阿金看了一眼那个被他捂得严实的包裹,笑道:“这是宫女的衣服,还是医女的衣服。” 魏凌云听了她的话,略为...... 《金闺娇娆》第一百一十五章 世事无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六章 暗流涌动 阿碧的死,让朱良莘生生吃了个暗亏,费尽心思调理好的身体,而今状况又急转直下。孔嬷嬷瞧着脸色青白的皇后娘娘,一脸担忧。 “娘娘,逝者已矣。您不能总是抓着这件事情不放。” 朱良莘没有答她的话,只是问道:“查出些眉目来了吗。” ...... 《金闺娇娆》第一百一十六章 暗流涌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一触即发 宋文禹和阿金刚回到宋府,就瞧见洛腾正站在大门口四处张望。阿金下了车,将宋文禹往前轻轻一推,冲着洛腾努了努嘴道:“喏,找你的。我先进去了。” 说罢,便带着阿珍先一步走进了大门。 “文禹兄,”洛腾和阿金相互行礼了之...... 《金闺娇娆》第一百一十七章 一触即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三位皇子 琴弦修好以后,抱琴满心欢喜地回到王府默默等着萧铎回府。哪里知道,这一等竟然等到将近子时。 见抱琴不吃不喝地坐在房间里,怀里紧紧抱着那一把琵琶痴痴望着房门口,在一旁伺候的丫鬟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姑娘,别等了。王爷怕是有事情耽搁了,没有处理完,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呢。” ...... 《金闺娇娆》第一百一十八章 三位皇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你不争 不代表别人不想让你争 次日,萧逸三人一起上朝面见萧悟生。面对这三个五年未见的儿子,萧悟生五味杂陈。特别是对皇长子萧逸,萧悟生的心中尽是万语千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父子四人例行客套了几句之后,便是一阵沉默。最后还是萧悟生让他们退出御书房,这太过沉重而又尴尬的氛围才被打破。 三人...... 《金闺娇娆》第一百一十九章 你不争 不代表别人不想让你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章 多方游说 中秋节前夕,雨。 阿金觉得这一年的秋天特别冷,秋雨萧瑟之时,尤其明显。宋文禹办了事情回到家,一进屋子瞧见阿金正坐在一边烤火,愣了一下。 “这个时节你就烤上火了,是身子不舒服吗?” 阿金闻言,抬头看了宋文禹一眼,有些嫌弃...... 《金闺娇娆》第一百二十章 多方游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一章 身不由己 等到抱琴睡着以后,阿金才从她的房间里退出来。初见拢着袖子站在门边,见她走出来了连忙跟在她身后,“师姐,那位夫人和丫鬟是要在运来客栈过夜了吗。” “嗯,替我好好照顾她们。”阿金点了点头,伸手将连帽戴上了。 两人默...... 《金闺娇娆》第一百二十一章 身不由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二章 蓄势待发 抱琴是第二天一大早回到庆王府里的,她和自己的丫鬟刚安全回到府里,就有人将这个消息递到了宋府里。 阿金听阿珍说起这件事请的时候,正趴在窗边瞧着沈默麟送过来的那一对鹦鹉。此时此刻,这一对羽毛洁白秀丽的鸟儿正在吃着阿金给的食物,“嗯,回去了就好。你今天去一趟运来客栈,...... 《金闺娇娆》第一百二十二章 蓄势待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三章 各有打算 一连五日,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再无人来过。萧铎坐在黑暗的角落里,心想着萧逸可还真是沉得住气,不仅是萧逸,就连萧湛都沉着冷静得让他刮目相看。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又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微乎其微的一声喟叹,若是放在热闹的街市上,就像是一颗小石子投进深湖之中,就连涟漪都不会有。 ...... 《金闺娇娆》第一百二十三章 各有打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四章 各方行动 洛腾的人在大理寺一连守了四天,也不见有不速之客到来。越是如此,宋文禹反倒越是心事重重。 “这还要守上几日才能松一口气?”宋文禹回到家里,跟阿金说这件事情的时候,眉头紧皱,不见舒展。 阿金已经换了一身劲装,只等着入夜以后便继续去守着庆王...... 《金闺娇娆》第一百二十四章 各方行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五章 他人棋子 萧逸听到抱琴险些被掳的消息时,就知道这应该是一个陷阱,只是这陷阱到底是在给他还是在给太子下套,还真不好说。 萧遥和萧砺双双来到梁王府,见他一直举棋不定,萧遥有些着急了,“兄长还在犹豫什么?这个消息若是透露给了萧铎,他一定不会再摇摆不定了。” ...... 《金闺娇娆》第一百二十五章 他人棋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六章 怀孕生子 魏凌云接到沈玉邀请一叙的消息时,还有些觉得不真实。直到在小花园里瞧见了沈玉的身影,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我本来以为这是有人故意诈我,见到你,我心里就踏实了。”魏凌云迎上前去,如是说道。 “奴婢给魏医正送的信里,都是有特殊标...... 《金闺娇娆》第一百二十六章 怀孕生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七章 真假孕事 折子递上去以后没有几日,太子萧烁便被圣人下令关进了大理寺,让人不免嗟叹,这真是风水轮流转。 宋文禹一下朝,便步履匆忙地往家里赶。刚踏进屋子里,就瞧见阿金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房间里一心一意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或看书,或弹琴,又或是侍奉花草,一如平常那样。 每每看到这...... 《金闺娇娆》第一百二十七章 真假孕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八章 有人挡灾 热闹的街市,人来人往。 阿金坐在兰茵记的楼上,看着楼下的熙熙攘攘,欢歌笑语,心里却是一片阴郁。 “姑娘,沈姑娘来了。”忽然,阿珍推开门扉,领了沈玉进来,便又出去了。 “姑娘。”沈玉向阿金行了礼,方才坐下。 ...... 《金闺娇娆》第一百二十八章 有人挡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天理何在 当天晚上,宋文禹从孟府回来,一脸沉重的表情。他这幅样子,让阿金的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宋文禹先是在房间里坐了下来,等阿珍关上了房门之后才道:“玉佩我是送到了,可是临到离开的时候,宫里就传来了消息,说是孟氏有了身孕。” ...... 《金闺娇娆》第一百二十九章 天理何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章 被偏爱的 太子被放出来的那一日,阿银正好去大慈悲寺与任氏道别。临走到小屋前,他忽然感觉到了屋子里有陌生的气息,便先将身形隐藏了起来。 不多一会儿,只见房门推开,萧湛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母亲留步,送到这儿就好了,”萧湛回过头来,看向任氏,语气温...... 《金闺娇娆》第一百三十章 被偏爱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一章 尘埃落定 眼见即将到秋收时节,那一纸迟迟未曾签发的圣旨终究还是传到了庆王府门前。 王侍人一手拿着圣旨,瞧着庆王萧铎带着身怀六甲的抱琴,神情依旧恭敬,“庆王爷,接旨吧。” 萧铎回过神来,双手举过头顶。那一卷明黄色的绢帛,而今似有千斤重,差点就要将...... 《金闺娇娆》第一百三十一章 尘埃落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二章 偏心的父亲 深秋的早晨,竟然也是寒风刺骨。阿金难得起了个大早,收拾妥当以后刚准备出门,宋文禹却拉住了她,“不然,你不要去送了吧。这两日天气转凉,我怕你冻着。” 阿金愣了一下,好笑地瞧着他紧皱着眉头,为自己拢紧披风的认真模样,“那你每天早上还得这么披星...... 《金闺娇娆》第一百三十二章 偏心的父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三章 身世曝光 正如萧湛所料,而今的朱良莘,果真是恨透了萧湛。若说先前她还对这个看起来温润如玉的皇四子有什么轻蔑之心,现如今的她早就不敢低估萧湛了。 “他们可真是好啊。还知道一起合作置我儿于死地!”想起这件事,朱良莘就忍不住咬牙切齿。她向来骄傲,却没想到最后被两个后...... 《金闺娇娆》第一百三十三章 身世曝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天下早已不太平 大婚之前,按照锦北的习俗新婚夫妇双方是不能见面的。眼见着宋府上下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宋余氏在宋文渊成婚的前一天晚上,召集各个院里的主人一起吃个团圆饭,宋文禹与阿金自然也是要去的。 大家在一方圆桌上坐下,宋余氏喜气洋洋的神情让先前餐桌之上多少有些尴尬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 《金闺娇娆》第一百三十四章 天下早已不太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多事之秋 宋庄两家的亲事很是盛大。王都之中有不少闺阁之中的女子都很是羡慕庄晓梦的十里红妆,更何况夫家还是名门望族,夫婿更是首屈一指的人中龙凤。她们将别人的事情都想得极好,把自己压在心底的那一丁点不可向外人道的念想投射在了别人的身上。 想来,也是有些悲哀的。 因为要接亲...... 《金闺娇娆》第一百三十五章 多事之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六章 妙手回春 琉璃在无名山庄打坐入定,不过是半个时辰,便睁开了眼睛。梁祈安坐在一旁,看了她一眼,道:“心静不下来,如何都无法入定的。” 琉璃站起身来,走到梁祈安的对面跪坐了下来,一声不吭地替他煮了一碗茶汤,“阁主,您打算什么时候回不羁山。” ...... 《金闺娇娆》第一百三十六章 妙手回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七章 宋老夫人的心愿 一场喜宴,就这么有惊无险地安然度过。阿金拖着疲累的身子坐在梳妆镜前,任阿珍替她卸下妆容,而她自己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宋文禹是在她梳洗完之后才进来的,阿金听到没别人轻轻推开的时候,便转过头来看向门口,“宾客都送走了?” ...... 《金闺娇娆》第一百三十七章 宋老夫人的心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太子妃有孕 阿金早上一醒来,便听运来客栈那边传信过来说,有人要见她。她收拾妥当了赶过去,却没想到坐在雅间里的,竟然是许久不见的琉璃。 “师姐?”阿金愣在了门口,见对方正跪坐在茶桌前,心无杂念地泡茶,轻手轻脚地走进了房间,并轻轻关上了门,“是义父那里有...... 《金闺娇娆》第一百三十八章 太子妃有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九章 宋璃大婚 孟一荻怀有身孕的消息封得很死。即便如此,阿金还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琉璃和阿金坐在运来客栈里最为隐蔽的那一间雅房里,品茶聊天,偷得浮生半日闲。 “不怎么办,将这消息送回通天阁里吧。只是...... 《金闺娇娆》第一百三十九章 宋璃大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章 同床异梦 洛府。 宋文禹心事重重地坐在贵宾席上,面沉如水,任谁都能够瞧出来此刻他并不开心。 “文禹兄,”宋文禹回过神来,抬头见到是洛腾,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文禹兄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文渊呢?” ...... 《金闺娇娆》第一百四十章 同床异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一章 价值千金 第二日,孟一葳果真便带着一些名贵药材上门拜访了,是宋文禹接待的他。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宋文禹看着孟一葳的随从递过来的那一份礼单,着实苦恼。抬头刚想要说什么,孟一葳却先一步发话堵住了他的嘴,“事先说好了的,若还拿我当朋友,今日的这些东西你就全都收了去,莫要挑三拣四。“ 宋文禹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你这怕是把孟府的库房都搬空了吧?这么多名贵药材,我可不敢挑三拣四,你还是拿回去一些吧。“ “你这还不是挑三拣四?“孟一葳胡搅蛮缠道:“昨晚上我们两个人喝酒的时候,你可是答应得好好的,我带来送给老夫人的东西,你不会拒之门外。“ “是有这么一说。那是指你送的东西。“宋文禹将礼单往旁边的茶桌上轻轻一放,他的语气平淡得很,可是孟一葳却硬是从这话里听出了意有所指。 “啧,“这一下,换做孟一葳苦恼了,他倒也不挣扎,索性开诚布公地看着宋文禹道:“我送你的,你自然是要留下。旁的。你也挑一些收下吧,也让我好回去交差啊。“ “如此,我便按照你说的去做吧。“孟一葳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宋文禹觉得自己要是再严词拒绝,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于是他点了点头,采纳了孟一葳的意见。 孟一葳见状,暗自松了一口气。再说话时,言语之间都轻快了不少,“对了,关于那个救命药材的下落,你们可有打听到?“ 宋文禹点了点头道:“这件事情我们家已经拜托给了沈家大郎君去做了。不日就会有消息。“ “也是,沈家好歹也是我朝第一皇商世家,若说谁门道最多,怕也只有沈家人了,“孟一葳听了宋文禹的话,如是说道:“只是这掐指一算,也已经过了十日了。也不知道你那个大舅子,到底有没有打听到那些药材的下落。“ 宋文禹闻言,抬头看了孟一葳一眼,“大概,很快就会有消息了吧。“ ?? 就在孟一葳入宋府的当儿。阿金已经带着阿珍去了运来客栈。一推开门,就见着琉璃正端坐在雅房内,一室茶香,让风尘仆仆而来的阿金心一下归于平静。 琉璃听到门口的动静,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见阿金正站在门口,也没进来的意思,便笑道:“傻站在那儿做什么?也不嫌冷?快些进来。“ 阿金闻言,连忙将披风解了下来交给阿珍,搓着手坐到了琉璃的对面,“外头可真是冷,今日飘雪了。也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碰到这场雪。“ 琉璃没有答阿金的话,只是将一直温在泥炉上的茶汤舀了一碗放到阿金面前,“尝尝吧,天还没亮我就起来忙活了。就为了你能喝上一口茶。“ 阿金受宠若惊地将茶碗郑重捧在手里,双手一下就暖和了起来。她先是将脸凑到茶碗边闻了闻,这才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师姐制的茶汤,果然是最好喝的。“ 这种赞美的话,琉璃也是听多了。她微微一笑,又给阿金添了一些茶汤道:“等你回不羁山,我再制给你喝。“ 阿金听了这话,不免有些伤感,“师姐是要回去了?“ “嗯,与你告别之后就离开,不做停留。“ “??昨日,你可见到他了?“阿金一边喝着茶,一边小心观察着琉璃的反应。 琉璃执着茶勺的手微微一颤,面上却未表现出异常来。提起那个人时,她语气依旧平淡,仿佛是在谈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般,“见到了。他没有认出我来,我却瞧见了他。“ “这样??“阿金觉得有些聊不下了,或许这样的结局对他们二人都好。可是不知为何,阿金却还是感到了遗憾,“如此,我便以茶代酒,为你送行了。师姐,这一路山高水长,一定珍重。“ “嗯,一定。“琉璃说着,亦捧起茶碗来与阿金手中的轻轻一碰。二人相视一笑,喝过这上好的茶汤之后,方才将茶碗放下。 “好了,时辰不早了。你去忙你的吧,我在这里再坐一会儿。“ 阿金闻言,只得站起身来,看着琉璃道:“师姐,那我先走了。“ “嗯,去吧。“琉璃点了点头,阿金离开的时候她并未相送,只是依旧端坐在几案前,瞧着阿金从自己的视线之中消失。 房间内,忽然又只剩下了她一个人。琉璃低下头,又将茶碗捧在手里,一口一口地喝着,直到将那碗茶喝了个干净,方才起身开门。 门外,初见已经伫立于门边,等候多时。寒风卷着细雪落在他的身上,他似乎也不觉得冷。直到见着琉璃出来了,他才有所动静,“师姐,马匹已经给您准备好了,是咱们马厩里最好的。“ “好。初见,以后师妹这边就要麻烦你帮衬着了。若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但凡给不羁山去信便是。“ “是,初见知道的。“初见恭敬地应道,他身子微倾,足见其对琉璃的尊敬。琉璃看着他,本想再叮嘱几句,可是话到嘴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那些话,是关于阿九的。她不想说,是不想徒增初见的烦恼。初见察觉到琉璃只是沉默地站在那儿,便抬起头来看着她,一脸疑惑。“师姐,还有什么要叮嘱初见的吗?“ “没了,你和阿金都很好,没有什么需要我叮嘱的了。“琉璃摇了摇头,将幕离戴好,便向客栈的后门行去。那里,客栈的小厮早已经牵着马久候多时了。 琉璃伸手拿过缰绳,又摸了几下那匹马的皮毛,这才转过身来看向初见道:“师弟,我走了。“ 直到这时,初见才猛然觉着,离别近在眼前,多有不舍。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最后只能叹了一口气道:“师姐,珍重。“ “会的,你们也是。“琉璃轻声应道,牵着马慢慢走入闹市里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雪一直在飘着,偶尔会有一些小雪籽飘进幕离之中,吹到琉璃的脸上,仿佛是在挽留着她。琉璃停下步伐,驻足在人群之中,刚伸出手来想要接一片雪花,却被人一把紧紧攥住了。 那人的手掌温度如此炙热,让她冰冷的手掌一下便活了过来。琉璃隔着那一面紫色的纬纱,怔怔地瞧着他。 “这位官人,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洛腾听了这女子冷硬的腔调,下意识地想要放开这只纤细的手腕,可是这触感太过熟悉,让他的眼神又变得坚毅起来,“若说是两次将同一个人认错,未免也太巧合了。你刚才分明是从运来客栈里出来的。“ “所以呢。“ 琉璃的声音依旧平静,并没有一点被人拆穿的慌张。这反而让洛腾有些迷惘。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急躁的情绪,“你就是她,对不对?“ 琉璃闻言一怔,在她的印象里,洛腾从来都是冷漠疏离的。像现在这般如此迫切地想要寻找一个人的样子,她还是头一次见。琉璃低下头,错开视线,不想再让这个男人扰乱自己的视线。 她身形未动,语气却愈发地冷硬,“这位官人,我实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洛腾刚想要说什么,忽然女子身边的马匹一阵嘶鸣,挣脱了女子手中的缰绳之后便往闹市的人群冲去。洛腾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想要追上那匹脱缰的马,追出去好几步才忽然察觉到那神秘女子并没有跟来。等他回过头去想要找寻那女子的踪迹时,女子早就已经不见踪影了。 琉璃脸色有些难看地跟着初见回到运来客栈的后院。刚关上小门,琉璃就开口问道:“那匹马,是你做了手脚?“ 初见没有否认,只道:“飞雪是专门受过训练的,不会伤人。“ 琉璃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通天阁的行事风格,她向来都是清楚的。有了初见的这么一句话,便相当于是得了一句保证。初见聪慧,见她情绪低落,便知道一定是和洛腾有关。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琉璃的神色,只可惜幕离掩盖住了她的脸,让他瞧不真切。 他只知道,琉璃的身子似乎有些发软。否则,她也不会一回来就一直靠着冰冷的墙壁站着。初见将双手拢在袖子里,一颗心悬着,时时刻刻关注着琉璃的动静。 琉璃靠着墙壁缓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站直身体道:“怎么突然出手做这件事,也不怕被他瞧出端倪来。“ “师姐,是不羁山那边来信了。黛月堂主的亲笔信??少主,不见了。“初见抬头看着琉璃,一字一句地轻声回道。 “你说什么?“琉璃一愣,混沌的思绪立马清醒了过来。 “少主,不见了。就连黛月堂主都找不着他的踪迹。“初见料想到琉璃会是这样的反应,便又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 “??这件事,有告诉阿金吗。“ “一收到消息,我就派人去给大小姐送信了。“ “好,“琉璃点了点头,暂时将自己与洛腾的那些纠葛放在了一边,“那我也立马回一趟绿柳山庄,向阁主禀明此事。“ 说罢,她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打扮,苦笑道:“这套衣服怕是不能再穿了。你去替我准备一套老妪的衣服来吧。“ “是。“初见得了吩咐,正欲转身去安排,见琉璃站在原地未动,又关心地问道:“师姐可还有其他吩咐?“ “没了,“琉璃摇了摇头,只觉得身心疲惫。她将幕离缓缓摘下,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只是在想,他一定以为,刚才飞雪发狂,是我故意而为之。“ ?? 珠宝巷子里,阿金正坐在沈默麟的金器店里抱着汤婆子暖手。沈默麟与她隔着一张方桌坐着,神情兴奋地与他说起刚刚得到的消息,“大姐,百草镇那儿有人高价卖出那一味延年草。我打算明天就带着王郎中启程赶过去,若是顺风顺水,估摸着五日就能到了。“ 阿金低头听了他的计划,倒是一脸平静,“那卖家是什么来头?在药王谷的门口倒卖求来的药材,也不怕药王谷的人一怒之下闭谷不出了?“ “听说也是个可怜人。求这延年草是为了给自己的心上人看病,可惜好不容易等到这味药的时候,人已经没了??我想,他在药王谷门前做这样的事,也有几分赌气的成份吧。“ “这个理由虽然有些孩子气了一些,倒也说得通??“心中的疑惑解开,阿金这才与沈默麟正式说起去百草镇买药的事情,“我且问你,那人给这延年草开了多少价钱?“ 沈默麟没有想到阿金会问这个,没有多想便答了,“听漕运的人带回来的消息,百两黄金应该只是底价。“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都不和我说。我若不问你,你是不是就打算给宋家垫钱了?“阿金白了沈默麟一眼,没好气地问道。 沈默麟表情有些尴尬地看着阿金,“倒也不是,只是觉得??这种事情与大姐摆在台面上说,未免太见外了。“ “这件事情牵涉的银钱巨大,断不能就让你这么给宋府默默垫了,于情于理都不合适。你先等我回去禀报公婆一声,最迟明天早上给你个准信,你可一定要等着我。“ 阿金话音刚落便站起身来,急急忙忙又往宋府赶。沈默麟将阿金送到马车上,目送着她带着阿珍离开珠宝巷子,这才又进店子里开始看顾生意。 珠宝巷子离宋府并不远,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阿金便已经到家门口了。一下马车,就见到宋文禹正站在大门口那儿往这边望。 阿金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道:“怎么站在这儿吹风呢?“ “在等你,“宋文禹一边说着,一边微微弯下身子,方便阿金替自己拢紧披风的衣领,“父亲母亲也在主房等咱们呢。“ 阿金听了他的话,立马笑开了,“原来还有这么一茬。“ “他们等你,和我来等你无关。“宋文禹看着她笑弯了的眉眼,伸手去牵她的手。阿金温暖柔软的手掌,让他冻得有些僵硬的指尖找回了些许暖意,“你不用担心,从沈大郎君那儿听到了什么,转述便是。父亲母亲都是明事理之人。“ “我知道,我不怕。“ 二人携手来到主房门前,宋文禹这才松开阿金的手,带着阿金来到主房里,先给坐在主位上的二位长辈行了礼,“父亲,母亲,阿金回来了。“ “默金,快些过来坐下。关于延年草的事儿,沈大郎君那边可有消息了?“宋文禹与阿金行礼过后,宋格非便开门见山地问起这件事。毕竟事关自己母亲的生死,心急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阿金并没有觉得唐突,反倒是觉得宋格非在这件事情上多少表现出来了一些人情味。 “有了。百草镇上有人愿意卖出刚求到的延年草,只不过??听说百两黄金,也不过是底价罢了。本来兄长是打算明天就带着魏院正举荐的王郎中启程前去百草镇,可我寻思着这牵涉到银钱的事情还是要回来禀报一声的。“ 宋家的人听了阿金的话皆是眉间一跳,宋格非兀自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如此,我与你婆母好好商量一下,今晚上一定给你一个答复。文禹,你先带默金回房休息吧。“ “是,那儿子与默金就先行告退了。“宋文禹听了父亲的吩咐,带着阿金退出了主屋。 他们夫妻二人刚离开房间,宋格非便扭头看向宋余氏道:“咱们清点一下手头的庄子,看在市面上可以卖上什么价钱。“ “老爷,您这是要??“宋余氏看着宋格非,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宋格非的意思。心里只觉得肉疼,“刚才默金说了,百两黄金只是底价??就算您把所有的庄子给卖了,也不能在短时间内凑出这么多钱来呀。“ “短时间内凑不出,一定期限之内还给沈家也是应当的,“宋余氏的那点心思宋格非一早就瞧了出来,只是没有点破罢了,他声音沉稳而又坚定地叮嘱道:“今晚上便将之前圣人赏赐给咱们的十两黄金拿过去给默金,再让文禹拟一份字据让默金一起带给沈家大郎君。“ “老爷,这,这怕是不合适吧。“宋余氏瞪大了眼睛看着宋格非。若非涵养好,她早就要失声叫出来了,“这天下哪里有官家给商贾写字据的道理?这若是被有心之人拿了去,岂不是落人口实?老爷,您要三思啊!“ “你刚才也听到了,百两黄金不过是底价。我现在什么都不做,那才是落人口实。你不必多言,但凡照我说的话去做便是。晚饭之后,咱们一起去东厢房一趟。“ 说罢,宋格非便站起身来径直向外走去。宋余氏怔怔地瞧着他离开的背影,紧咬着牙关。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委屈。 ?? 宋文禹牵着阿金一声不吭地回到房间里,转背就去了自己的书房鼓捣。趁着这个当儿,阿珍凑到了阿金身边小声而又快速地说道:“姑娘,咱们从珠宝巷子里出来的时候,运来客栈那儿就递了信过来,说是少主又不见了。这一次,就连黛月堂主都寻不到他的踪迹。“ 阿金一愣,忽然觉得脑仁子疼,她揉着眉心走到软塌边上坐下,并对阿珍挥了挥手。正在这时,宋文禹拿了个檀木盒子进来,见她一副身心俱疲的样子,连忙走到她身边坐下道:“奔波了这么一天,是不是有些累了。“ “没有。这是什么?“阿金见宋文禹的手里拿着个精致小巧的盒子,好奇问道。 “这里头是我当初考取状元的时候,皇上御赐的十两黄金。你明日去送沈大郎君时,一定记得把这个带上给他。“ 阿金闻言,没有去接那盒子,“这十两黄金对你意义重大,怎么可以随便给人。“ “这是在救人性命,怎么能说随便呢?再说了是给我的小舅子,不是给别人。“宋文禹看着阿金,很是严肃地说道。 只是他越是用严肃的态度说这样的话,反倒越是像在撩拨阿金了。阿金俏脸一红,视线看向别处。这种时候,她实在没办法与宋文禹四目相对,就怕对方瞧出自己的脸有异样,“都说了是百两黄金的底价了,给过去十两,杯水车薪,他也不会收的。“ “我能拿出来的,便只是这么多了。“ “我可不是嫌少,我是??“阿金猛地回过头来。刚要解释,当她瞧见宋文禹揶揄的眼神时,便知道自己中计了。她撅了撅嘴,只好将那小檀木盒子拿到了手里,“先说好,若是他不愿意收,可不能怪我办事不利。“ 宋文禹笑了笑,由得她继续嘴硬。 ?? 第二日一早,阿金便带着一箱子的金银珠宝还有宋家的字据去了珠宝巷子。 沈默麟已经准备妥当,就等着阿金前来送行。万没想到,阿金竟然还带了这么些东西。沈默麟面带难色想要推拒。却被阿金一句话给拒绝了,“我公公当时可是说得很坚决的,若是咱们不收下这些东西,还有那份字据。这百草镇,不去也罢。“ 沈默麟闻言,便只好收下了。阿金打量了一下店铺,又问道:“你走了你这店子怎么办?“ “掌柜的和跑腿的小厮都是从江南专门带过来的家仆,很是可靠。我也与他们说了,若是遇到什么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一定记得去宋府找姐姐您,“说着,他又从袖中拿出一串钥匙,放进阿金的手里,“这是库房的备份钥匙,大姐一定替我好生收着,等我回来。“ “好。你行路小心些,等你的好消息。“ “是。“沈默麟拜别了阿金,便带着王郎中一道坐进了马车。阿金站在巷子口瞧着那马车渐行渐远,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阿珍见她不说话,有些好奇地问道:“姑娘,您在想什么呢。“ “我忽然发现,这一阵子与我话别的人,似乎有点多。“阿金感叹了这么一句话之后,便也转身离开了珠宝巷子,回宋府复命了。 , 第一百四十二 宋璃归宁 沈默麟走的这一天依旧飘雪,阿金坐在暖烘烘的马车里回到宋府,刚从帘子里探出个头去,就冷得打了一下寒颤。阿珍刚将她扶下马车,便将狐裘披风给她围上了。 阿金双手裹着那披风,与阿珍一道撑着伞往宋府的大门里走。刚进府门,便又听到有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阿金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正好瞧见宋璃一脸冷漠地从洛家的马车上下来。 随后跟着她下来的,还有洛亭春。阿金见到这两夫妻,才猛然想起,今日是宋璃的归宁日。眼见着这一对新婚夫妇已经踏上台阶了,阿金知道想躲是不可能了,便带着阿珍退让到了一边。 如阿金所料,宋璃在经过她的时候,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便径直往前行去,压根就没将她放在眼里。阿金无奈地笑了一下,看向有些无所适从的洛亭春道:“今日是小姑子归宁的日子,婆母应该一早就在主房里等着了。姑爷还是快些随小姑子进去吧。” “是。”洛亭春听到阿金这么说,犹如大梦初醒,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位年轻夫人的身份。他先是向阿金行了个礼,这才快步追上宋璃。阿金循着他离开的背影望去,发现宋璃竟然早就已经走远了,一点都没有等夫君一同前去的意思。 她摇了摇头,带着阿珍继续撑伞往东厢房里去。 “姑娘,那个宋大姑娘平日里眼高于顶,跟我们不对付也就罢了,怎么对自己的夫君也是那么一副样子。”阿珍见四下无人,忍不住小声嘀咕起来。 “在她心里,那人不是她的夫君。只是家族硬塞给她的一个陌生人罢了。”阿金一语中的,旁的也没有再说。她一贯不爱在人背后乱嚼舌根,即便是对待宋璃,她也是如此。 东厢房里,炭火烧得正旺。阿金推开门进去,满足地喟叹了一声,这才慢条斯理地将披风解开递给阿珍,并一手接过阿珍已经准备好的汤婆子捂在怀里。 她刚一坐下,房门又被人推开了。阿金转头一瞧,只见宋文禹身披玄色披风站在门口,身上的碎雪还没有抖落干净。 “你今日回来得这么早?” 阿金站起身来,走到宋文禹身前,伸手替他拂落那些积雪。宋文禹见她指尖微微发红,不着痕迹地将披风解了下来,又将阿金的双手紧紧捂着,“本来今日休沐。璃儿的归宁日,一家人自然是要在一起的。” “说起来,我回来的时候,正好碰到宋璃了,还有洛郎君。” “嗯,一会儿中午咱们还要去主房吃个饭。二弟和弟妹也要过去的。” “好。”宋文禹没有问细节,阿金也没有说。关于宋璃归宁的话题就这么到此为止了。 宋璃自打进了宋府的大门,便一个劲地往主房里奔,压根就没有管洛亭春有没有跟上来。倒是小雀会时不时地回头看上一眼,见洛亭春已经慢慢走到了他们身后,这才放心些。 眼见着快要到主房院子里了,小雀快步上前在宋璃耳边小声提议道:“姑娘,待会儿进院子之前,姑娘还是要和姑爷一起进去吧?” 宋璃闻言,脚步一顿,她默不作声地看了小雀一眼。那冰冷的眼神仿佛是要吃人,让小雀不敢抬起头来瞧着她。也不知过了多久,宋璃轻飘飘地哼了一声。 小雀知道,这是答应了。她连忙退到了一边,请洛亭春站到宋璃身边道:“姑爷,您与姑娘一道进去吧。” 洛亭春怔怔地瞧着宋璃身边的那个位置,不禁觉得有些苍凉。他扯了一下唇角,想要朝小雀礼貌地微笑,却发现自己实在是笑不出来。宋璃冷若冰霜地与洛亭春一道进了主房,见过宋格非夫妇以后便坐在一边,目不斜视,沉默得很。 宋格非倒是越看这个女婿越觉得满意,宋余氏为了不让宋格非扫兴,便找了个由头先将宋璃带到了偏房坐下,又遣散了在房间里伺候的丫鬟,这才看着宋璃说道:“你到今日,还在生母亲的气吗?” 宋璃偏头看了眼宋余氏,又转过头去盯着前方道:“怎么敢。” “你说这样的话,那便是了,”宋余氏叹了一口气,过了好一会儿又道:“今日你要在家里留饭,到时候你大哥二哥都会过来,总归是一家子人,可莫要做什么事情惹你父亲生气了。” “母亲说的是什么话,女儿听不明白。” 见宋璃如此油盐不进,宋余氏气得胸口直疼,却没有一点办法。她叹了一口气,看了李嬷嬷一眼。李嬷嬷立马会意,将放在暗格抽屉里的一个小檀木箱子拿了出来,捧到了宋璃面前。 宋璃瞥了那盒子一眼,没有伸手打开去看。宋余氏对于她这冷漠的样子似乎已经习惯了,神情麻木地看着她道:“今日单独叫你过来,原也不是要说教的,只是想给你这些东西,你且收着吧。” “什么东西。” “总归不是烫手的东西,你拿了便是。”宋余氏没好气地回道,便懒得再说了。 李嬷嬷瞧着这一对赌气的母女,心里暗暗着急。宋余氏既然不想再多费唇舌,她便帮着解释了,“姑娘,这些都是大夫人千挑万选出来的地契,还有一些银票。您日后跟着姑爷去淮州,必然是用得上的。” 宋璃闻言一怔,那一副冷漠的模样终究有了些许裂痕。她神情复杂地伸手打开那檀木箱子,果然就见着一沓盖着余氏私人印章的地契静静地躺在盒子里。 她抬起头来,看向宋余氏。 “这是为娘的嫁妆,还有一部分宋家的产业。我瞧着里头有一些是淮州的庄子或商铺,便给你挑拣了一些出来。至于那压在最底下的两张银票,数量不大,你且拿着傍身便是。” 宋璃愣了一下,直到这时她才猛然意识到,现下压根不是耍小姐脾气的时候。再过几日,洛亭春去淮州走马上任,她作为家眷,必然是要跟着去的。 思及此,一丝恐惧悄无声息地从她的心底钻出,让她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一下跪在了宋余氏面前。 宋余氏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扶,可是宋璃却没有起来的意思,“母亲,求您想想办法吧。女儿不想离开王都!” “胡闹!”宋余氏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湿润了眼眶,对着即将远走他家的女儿,宋余氏也再说不出一句苛责之言,只是轻声劝慰,“淮州离王都并不远,你若是想回来看看,母亲到时写信给你夫家便是。” “不,母亲。女儿不想离开王都,一刻都不想。听说淮州那儿穷山恶水,冬日里连个地暖都没有。母亲,女儿不想去过那种日子,女儿不要!”对于那一片未知的土地,宋璃是越想越怕,哪里还顾得上生闷气。宋余氏在她的眼里,已经变成了一根救命稻草。她很清楚,无论自己做了多少荒唐事情,宋余氏就算是气极了她,也不会真的扔下她不管,“母亲,您忍心把女儿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吗?” “璃儿,你已经嫁人了。既然已经嫁人,那你不仅仅是宋家的女儿,更是他们洛家的媳妇。而今你夫家要前去淮州任职,于情于理,你让母亲怎么留你?” 见宋璃对此仍然充满了抵触,宋余氏只觉得自己嘴皮子都磨破了,却没有得到一点自己想要的结果。这一刻,她只觉得身心疲惫。 “好了,你先别跪着了。让别人看着了,像个什么样子。”宋余氏扶不起宋璃,索性便先坐到了团椅上,低头瞧着在自己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宋璃。见宋璃既不搭腔,也不起来,只是坐在地上一个劲地哭,她是真的有些束手无策了,“璃儿啊,这世上的事情并非可以桩桩件件如你所愿的。即便你与那洛亭春从未曾有过交集,可他也是你祖母还有你父亲亲自把关挑选的,母亲与他也说过几句话,打了一些交道,可以瞧得出来他是个拎得清轻重的。日后你夫妻同心,日子一定会过得和和美美。凡事都应该向着好处想,不是吗?” “好处?这桩婚事哪里来的好处?”宋璃扬起脸来瞧着宋余氏,声泪俱下,“母亲您扪心自问,定下这桩亲事的初衷是什么?若不是老夫人嫌璃儿辱没了宋家的门楣,又怎么会挑了这个夫婿人选强加在璃儿的头上?璃儿心里好委屈,真真是太委屈了。” 宋余氏拧着眉头,瞧着宋璃抹着眼泪哭诉,心里只觉得一阵烦闷,没有半点怜惜之意了。这些话,自打宋璃知道自己订了这门亲事开始,她便一直在翻来覆去的说。起先宋余氏也是觉得宋璃委屈了,可是今日瞧见那二人的相处模式,又改变了想法。 “璃儿,既然你已经嫁给了他,那他便是你的夫君。你人前人后,总归是要对他尊敬一些,给他几分薄面的。亭春现在看起来官位是要比你两位兄长要低,可是他年纪轻轻就能凭自己的才干当上这淮州巡抚,已经是万里挑一的人才了。你不要再挑三拣四,多生事端了。” “我多生事端?”宋璃听罢,立马便站起身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宋余氏,“怎么就成了我多生事端?原先我便说我不愿意嫁,你们有谁听我的了?” “就算你不愿意嫁给洛亭春,你也不可能嫁给洛腾。”宋余氏也冷下了脸,沉声说道。宋璃藏在心底里的那点小心思突然被母亲拎出来摊开了说,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宋璃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寸寸变白,让宋余氏有些于心不忍。她撇过头,摆了摆手道:“你先去小房里休息一下吧,我也在这里打个盹,待会儿要吃饭的时候,我会让人来叫你。” 李嬷嬷见宋璃还是站在原地未动,不着痕迹地走到宋璃身边扶住了她,“姑娘,这边请。奴婢引你过去休息。” 宋璃闻言,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李嬷嬷,见其对自己微微颔首,这才听话地跟着她进了小房间。刚一落座,宋璃的眼泪又上来了,“嬷嬷,为什么他们的心是这么狠。” “姑娘心里苦,奴婢明白。可那洛提督,绝非良配也是真啊。夫人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姑娘可一定要好好琢磨一下夫人说的话。”李嬷嬷轻声安慰着宋璃,可宋璃并不领情。 她只知道,李嬷嬷无端指责了洛腾,这让她心里很不舒服。但凡是说洛腾不好的,她都不爱听,于是她冷着一张脸看着李嬷嬷道:“嬷嬷还是不要听信他人道听途说之言才好。洛大郎君现在贵为禁卫军的统领,又岂是他们那些凡夫俗子可以议论的。” 李嬷嬷被宋璃无端斥责一番,脸色也未见任何异样,她依旧和颜悦色地答道:“姑娘,您且先在这儿休息着,奴婢就在外头伺候着,您有什么需要,吩咐便是。” 宋璃觉得无趣,没有答她的话,李嬷嬷笑眯眯地瞧着她,全当她是默认了,转身便退出了小房间。 外屋里,宋余氏正坐在软塌上发呆。见李嬷嬷已经回来了,连忙道:“如何,她可还听你的劝。” 李嬷嬷瞧着宋余氏殷殷期盼的眼神,默默摇了摇头。宋余氏怅然地垂下眸子来,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她这个脾气,真是执拗得很。怎么说都不听的,真是让人懊恼。” “夫人,儿孙自有儿孙福,您也不必太过忧心了,”说着,李嬷嬷将那檀木盒子重新盖好了捧到手上道:“在奴婢看来,您已经尽自己所能地在给她铺路了。” 宋余氏闻言,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一方檀木盒子,轻声叹道:“但愿她能够明白我的苦心。” …… 用午膳的时候,宋璃倒还老实。一顿饭下来基本上什么话也不说,宋余氏看在眼里,暗地里松了一口气,想着宋璃这大概是将自己的话给听进去了,心里多少还是宽慰了一些。 整顿饭的气氛不错,宋格非心里高兴,自然也吃得多了一些。饭罢,他侧过头来看向宋璃及洛亭春道:“今早上你们过来的时候,我和你母亲光顾着拉着你们说话了。等会你们两个去一趟祖母那儿辞行吧。” 洛亭春闻言,向宋格非拱手,刚要说好。就听得宋璃说了一句,“父亲,女儿就不去祖母那儿了吧。她老人家现在估摸着还在昏迷之中,我们去瞧了,也是打扰她休息。” “即便如此,那也是要去瞧上一瞧的。你此去随亭春去淮州上任,也不知何时能够再回来……”宋格非说到这儿,禁不住黯然。宋氏兄弟有些诧异地看向父亲,在他们的印象里,宋格非总是严肃而又一丝不苟的。这般温情而又带着些许哀伤的话,竟然出自父亲之口,让他们感到意外。 这话语听在宋璃的耳朵里,却极具讽刺之色。她抬起头来,嘴角轻轻向上一挑,刚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却被宋余氏先一步抢了话头,“老爷说的是,我回头就带她和亭春过去瞧瞧。” “嗯。”宋格非点了点头,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宋璃瞧了宋余氏一眼,见母亲正在用眼神警告自己,便也将到嘴边的那些刻薄的言语咽了回去。 两母女之间无声的交流宋格非没有瞧见,阿金却是瞧见了。她垂下眼,在桌子底下拉了拉宋文禹的衣角。宋文禹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朝外头努了努嘴,便知道她是想要离开了。 于是他转过头来,刚想要找个由头告辞,怀仁忽然匆匆忙忙地进到厅堂之内,向各位主人行了礼后,又快速地来到宋文禹身边耳语了几句。 阿金瞧见宋文禹的脸色变了一下,又迅速恢复常态,“父亲,洛大郎君特意登门来找儿子商量事情,还请父亲准许儿子先行离开。” “嗯,正事要紧,你快些去吧。” “是。”宋文禹站起身来,临走之前神情复杂地看了阿金一眼,看得阿金有些莫名其妙。 在座众人在听到洛大郎君这个称呼的时候,神色各异,心中最为激动的便是宋璃。看着宋文禹离开的时候,她下意识地也站起了身子,想要跟着宋文禹一道走出饭厅。宋余氏见状,连忙道:“好了好了,既然大郎都已经离开了,咱们也先散了吧。文渊你看要不要和我一道,带着你妹妹和妹夫去一趟老夫人那儿。” 文渊闻言,旋即看向母亲点了点头,“就依母亲说的去办。” 经宋余氏这么一打岔,宋璃这才发觉刚才自己差点失态。她怅然若失地跌坐在椅子上,可是一想到洛腾近在咫尺,自己却不得见,心里就难受得紧。 洛亭春在宋文渊的邀请下与之并行,宋余氏则带着晓梦来到宋璃面前道:“快些起来,去老夫人那儿了。” 宋璃抬起头来怔怔看向宋余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站起身来。阿金见这里似乎没有自己的事儿,便也带着阿珍退了出去。众人三三两两地走在回廊上,阿金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跟着一道去老夫人的房间里看一看,就见怀仁又踏着细雪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夫人,”他气喘吁吁地在阿金的身前站定,面色有些焦急,又有些为难,“大少爷请您过去一趟。” 阿金听了他的话,先是看了看走在前头的那些人,发现大家都没注意到这边,这才低声问道:“怎么回事?大少爷不是去见洛大郎君了吗?” 怀仁苦着一张脸,也将声音压低了回道:“没错。就是洛大郎君指名要见您,还说今日若是见不到,他明日还来。” 阿金眉毛一拧,好看的杏眼里带着些不屑一顾,“哟,还威胁上了。那你回去告诉他,他要来便来,宋府也不缺他这口吃的。” 说罢,便绕过了怀仁径直向前走去。怀仁也没有再去挽留她,只是站在原地想了想阿金说的话,便回去复命了。 阿珍跟在阿金身边,忍不住对洛腾的作为评点了几句,“这洛大郎君平日里瞧不出来,还是这么无赖的。” “他原本就是这么个无赖。”阿金撇了撇嘴,如是说道。话刚说完,就瞧见宋璃正站在不远处阴恻恻地瞧着她。阿金惊了一下,旋即冲宋璃微微一笑,便又继续往前走去。 …… 偏厅里,宋文禹与洛腾相对坐着,不发一言。两个人的脸色此时都算不上有多好,比较起来,还是宋文禹看起来要温和得多。 怀仁一路小跑进来,还没到门口,洛腾就已经站了起来。见只有他一人,脸色就更难看了。 “夫人没来?”宋文禹看了怀仁一眼,神色平静地问道。 “是,”怀仁尴尬地回道:“夫人说……她身子不爽,就不来了。还请洛大郎君见谅。” 宋文禹听了怀仁的话,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他太了解阿金的性子了,这种粉饰太平的话,肯定不是她本人说的,也是难为怀仁了。 “阿腾,你看,真不好意思,你嫂子今日是没法来见你了。你想要问的事情不如和我说,让我回头去问问?” “不了,”洛腾看着宋文禹,拱了拱手道:“既然嫂子今日身子不爽,那我明日过来,也是一样的。” 宋文禹哭笑不得的看着他,“那她若是明日依旧身子不爽呢?” “那我就后日来,后日不行便大后日。如果嫂子身子总是这么不好,在下还会请个大夫过来给她瞧瞧。” 洛腾盯着宋文禹说得很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宋文禹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去,“你想来,便来吧。” “多谢宋兄。” 洛腾说罢,便起身告辞了,没有一刻停留。待他走远之后,怀仁才敢问宋文禹道:“洛大郎君今日这是怎么了?跟吃错了药一样。” 宋文禹摇了摇头,百思不得其解。他站起身来负手缓缓前行,一路上都在想着这件事情,却怎么也想不通透。无可奈何之下,便只能去问阿金了。 “洛腾今日来,其实是要找你的。”宋文禹回到东厢房,一推开门见着阿金坐在房里,便开门见山地说道。 “嗯,怀仁请我过去的时候,我便猜到了。”阿金手里拿着快要绣好的荷包,气定神闲地回道。 “那你心里可有底,他是找你问什么事情吗?” 阿金摇了摇头,“这我还真不知道。我也在纳闷呢。对了,他明日果真还来?” 宋文禹本来正盯着墙角想着这件事情,听到阿金这么问,便又转过头来看着阿金,“我觉得会。” “那,我就继续称病好了。”阿金慢条斯理地说道。 她的这个回答,其实也在宋文禹的意料之中。他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伸手轻轻戳了一下阿金光洁的额头。 喜欢金闺娇娆请大家收藏:()金闺娇娆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百四十三章 家门不幸 当天晚上宋璃并没有跟着洛亭春回去,而是想办法留在了宋府,并说服洛亭春正式启程离开王都的时候再一并接她离开。旁人只道她是舍不得父母才会如此,可是宋余氏却并不这么想。 宋璃留在府中的第二日晚上,她便径直来到了宋璃的听竹轩,想要个说法,“说吧,你留下来,究竟是要做什么?” “母亲这话可着实将我给弄糊涂了,昨日留下的时候女儿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眼见着过几日就要与夫君一起离开王都,远走他乡,女儿舍不得父母,想要在家里多待几日。”宋璃看起来心情不错,与刚进家门的时候判若两人。 宋余氏皱着眉头看着她,只觉得宋璃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又精进了不少。宋璃对着铜镜将卸妆敷面一丝不苟地完成了,这才看向一言不发的宋余氏,语气轻快地说道:“母亲不必在这儿胡乱猜测了,女儿就是思念父母,所以想在这里多留几日。你看,洛亭春都不曾反对,您又是在这里着急什么呢?莫非,您是不想再多看我几眼了?” 宋余氏听到她直呼夫君全名,不自觉地便将注意力转到了这上面,“和你说了多少回,那毕竟是你的夫君。你既然已经嫁给了他,就应该尊重他,爱戴他。你……算了,这些话我也不知道与你说了多少回了,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吧。” 说着,宋余氏摆了摆手便站起身来带着李嬷嬷出去了。面对宋余氏字里行间的嫌弃,宋璃竟然也不恼。宋余氏要走,她便和小雀一道送到了小院门口,直到宋余氏离开的身影渐行渐远,这才转身回到屋子里。 再次在铜镜前坐下的她,又是那么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小雀低眉顺目地站在门边,压根就不敢抬头瞧。她隐隐觉得,姑娘现如今已经魔怔了,她不敢去招惹。 宋璃仔细端详了镜子中自己的倒影,看了半晌,才开口吩咐道:“明日你再在府门口守着,若是洛大郎君又来了,一定通报我一声。” 小雀听了她的吩咐,心中暗暗叫苦。她抬起头来本来想要规劝几句,可一瞧见宋璃眼睛里的冷意,她又颤颤巍巍地将那些逆耳忠言给吞了回去,“是……奴婢知道了。” “好。你先去休息吧。”宋璃满意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别的。 …… 宋璃留在宋府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东厢房里。宋文禹正在隔壁书房处理公务,自然是听不到这主仆二人的咬耳朵的。 “姑娘,您说这宋家大姑娘留下来是为什么呀?” 阿金轻飘飘地看了阿珍一眼,又低头刺绣,“你不也打听到了吗。她是想要多陪公婆几日,毕竟再过两日,她就要跟着夫婿去淮州了。淮州离王都虽说不远,可这一去也是要十天半个月的。” 阿珍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姑娘真的以为这是她的真实目的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横竖与咱们无关,就不要去掺和了吧。我现在最苦恼的,倒不是她,而是阿银的去向。” “姑娘不必太过忧心,船到桥头自然直。少主虽然这次有些胡闹,可他向来都是有分寸的人,会保护好自己的。” “我这个弟弟什么性子,我当然是知道的。我只是怕……”阿金说着,将视线又移到了手上的活计上。只见洁白的丝绸缎面上,一朵盛放的凤凰花,已然有了模样,“我只是怕他会来王都。可他这个时候来,只会让事情更糟糕。” 阿珍歪着头,似懂非懂地听着。她绞尽脑汁想要理清楚阿金的言下之意,却越想越糊涂。好在她性子虽然倔强却不执拗,想不清楚的事情从来不会为难自己。 “姑娘,说到头疼的事情,这眼前不是还有一桩吗。” “你不说,我倒还真是忘了。”阿金苦笑道,忽然就没了刺绣的兴致。 “姑娘打算怎么办?我看那洛大郎君,明日还得来。” “他要来便来吧。腿长在他身上,莫非我还能把它们打断了不成?”原是赌气的话,听在阿珍耳朵里却让她眼睛一亮。阿金转过头看着阿珍,吓了一跳,“你该不会真有这个想法吧?” 阿珍一脸疑惑地瞧着阿金,“怎么不行吗?这也是个法子。” “当然不行!”阿金都快要被阿珍的天真给打败了,“他找我们要的是大师姐的下落。我们不见他就罢了,跑过去打断他的腿算怎么一回事?如此一来,他连来找我们求证都不需要了,咱们这就已经是不打自招了,明白吗?” 阿珍其实想说她不明白,可是瞧着阿金目光炯炯地瞧着自己,她又不敢说出这样的话,只是闷声点了点头。阿金扶着额头,不想去看她。 这个姑娘什么都好,就是脑子看起来不太好使。 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深吸了一口气道:“总而言之,晾着他是上策。你姑爷那边,也肯定是会替咱们拦着的。没有我的命令,多余的事情你一件都不要去做,免得横生事端,知道吗?” “知道了……”阿珍有些憋屈地应了一声,又禁不住小声嘟囔起来,“可若是不将他解决了,他总是缠着您和初见师兄,也是怪烦人的。” 阿金斜睨了她一眼,没有戳破她的小心思,只是顺着她的话安抚了几句,“我无妨,你初见师兄更是有应对之策,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他了。” 阿珍闻言一怔,回过神来的时候脸已经有些微微泛红了,“奴婢,奴婢知道了。” “嗯,去吧,帮我去问问姑爷可要用夜宵。若是他不用,只给我准备一份就行。” “是,奴婢这就去。”阿珍说着,便推开门出去了。阿金透过那门扉的缝隙瞧了一眼外面。天已经黑透,寒风凛冽,只是这么一会儿功夫就让房间里的温暖消散了些。 阿金低下头,又在明亮的烛光之下将那一个荷包上的凤凰花绣样给收了尾。 …… 一连好几日,洛腾下了朝之后就会跟着宋文禹一起回到宋府,一坐便是大半天。他们二人自小就感情好,长大之后又一起在皇宫之中为圣人效力,所以洛腾频繁在宋府走动,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就连宋璃一开始都没有察觉到异样,直到小雀再一次回到听竹轩向她禀明洛腾的去向的时候,她再也坐不住了。 “又是东厢房……”宋璃缓缓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她的思绪,迷茫二又焦躁。本以为自己在第二日就可以找个机会与洛腾单独相处,说上一会儿话,却不想这么一耽搁就耽搁了三四日的光景。 掐指一算,后天一大早,自己就要跟着洛亭春去那个她一无所知的淮州了。 “你有没有打听到他平时去东厢房都什么时候进去,又什么时候出来?”宋璃猛地回过头来看向小雀。 “姑娘,洛大郎君一般都是与大少爷一起结伴回来,直到申时才离开。” “待那么久……那这段时间,大哥也一直在东厢房里吗。” “自然是的,”小雀心里有些奇怪,为什么宋璃会问这种问题,却还是老实回答了,“每次大少爷有事要出门,都是带着洛大郎君离开的。” “这个事情不对……”宋璃找了个椅子刚刚坐下,忽然又猛地站起身来,“小雀,你替我梳妆,我要去一趟东厢房。” 小雀有些惊讶地看着宋璃,心里禁不住害怕起来,“姑娘,咱们去东厢房做什么……” “叫你做什么事情你做便是,其他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要问。”宋璃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很不满小雀言语之中流露出来的劝阻之意。 小雀咬着唇,虽然明知道宋璃此去肯定是要多生事端,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她慢吞吞地挪到宋璃身边,在给她梳洗打扮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她下意识地看了宋璃一眼,只见对方正专心致志地对镜描眉,压根就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刚才的想法隐藏了起来。 …… 宋文禹坐在东厢房的偏厅里瞧着洛腾,忽然觉得有些头疼。他眉头轻蹙,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抵着额头上下揉搓了一会儿,才将那股子胀痛感给缓解。 洛腾见他这样,下意识地关心了一下,“宋兄,你这是怎么了?” 宋文禹张开眼睛来看了他一眼,饱读诗书的他实在没办法对着自己的挚友恶语相向。于是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那些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了。 什么叫做打断牙齿和着血往肚里吞,他今日算是明白了,“没什么。我头疼。” 洛腾闻言,脸上现出些许愧疚的神色,“我知道这次是我唐突了,可若是嫂子愿意见我,回答我几个问题,我立马就走。且这段时间我都不来烦你。” 他不提这一茬还好,一提宋文禹的脾气就有些压不住了。他看着洛腾,隐忍着怒气没有发作,“我且问你,到底是什么问题你一定要见到她才能说?你就不能跟我说吗?我转达也是一样的呀。每次一问你,你就推三阻四,看样子还是信不过我。” “宋兄,小弟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宋文禹的话说得可重,让洛腾一下站起身来连忙解释道:“宋兄说这个话可是误会我了,只是有些事情,小弟以为,对宋兄是万万说不得的……” “你……”宋文禹刚还要说些什么,突然偏厅的门就被推开了。二人向着门口望去,发现竟然是阿金站在门口瞧着他们俩。 “我与文禹之间,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我现在人来了,你想问什么便问吧。”说着,阿金便走进了房间里,来到了宋文禹身边坐下。 洛腾坐在他们对面,瞧着夫妻二人紧紧交缠的双手,忽然觉得自己的那个问题有些问不出口了,“我……我这几日前来叨扰,只是想向嫂夫人请教一件事情。敢问嫂夫人,可认识紫衣。” “如果你口中的这位紫衣是月华楼的那位,我自然是认得的。当年紫衣姑娘的风采,王都中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更何况我还有幸与她一面之缘……” “夫人!”洛腾捏紧了拳头,阿金的顾左右而言他让他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您应该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阿金微微侧头看向他,忽然明媚一笑,道:“洛大郎君这句话好生奇怪啊,原先我是真以为自己明白您的意思的。现如今,我倒是不明白了。” “嫂夫人,您……”洛腾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之后再开口。正在这时书房外头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宋文禹站起身来,阿金本来也想跟着他离开,却被宋文禹轻轻压了一下肩膀,“你们两个聊,我出去看看。” 阿金一愣,旋即明白了宋文禹的意思,有些沮丧地坐了回去。再看向洛腾时,整个人都变得严肃了不少,“你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洛腾一愣,没想到阿金竟然会松口,他向着阿金拱了拱手,声音都在微微发颤,“谢谢。” …… 宋文禹推开门出来,就见到小雀正在和怀仁说话。他拢了拢披风,走下了台阶。怀仁听到有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见是宋文禹,连忙行礼道:“大少爷,可是打扰到您了。” “无妨,”宋文禹说着,便看向低头站在一边的小雀,“你是听竹轩的丫头,我认得你。来这里做什么?可是大姑娘让你来的。” “大少爷,因为后天一大早姑娘就要跟着夫家启程去淮州了。在此之前,她想要与您和大少夫人辞行。” 宋文禹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看向院门外,那里空无一人。看样子,是小雀先来问他们的意思,宋璃并没有跟来,“你先回去吧。我这里有客人。等客人离开了,我派人去听竹轩请大姑娘。” “大少爷,姑娘她……”小雀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地刚想要说些什么,宋璃冷不丁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大哥,我已经来了,不必那么麻烦。” 宋文禹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她,今日的宋璃衣着妆容得体,只是脸上的脂粉依旧盖不住她苍白的脸色,“你一直在外头等着?” “大哥,我来都来了,你不请我进屋子里坐坐?怎么?是嫂子不愿意见我吗?”也不知道宋璃在门外是等了有多久,她的嘴唇冻得有些发紫,说话的时候舌头也有些僵硬。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一般。 宋文禹负手站在雪地里,心里已经确定了自己刚才的猜测,“你跟着我来吧。” 他转过身,带着宋璃往主房里去。宋璃大喜过望,本以为自己下一秒钟就能见到洛腾了,却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巨大的失落感并没有让她的身体回暖,反而颤抖得更加厉害了,“大哥,嫂子呢?” 宋文禹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径直坐了下来,“你先坐进来暖暖身子,她在招待客人,一会儿就过来了。” 宋璃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宋文禹,失声叫道:“你怎么可以让他和沈默金独处一室!” 宋文禹面色一沉,声音也冷了下来,“你在胡说些什么。” “你别装了,我知道你口里的那个‘客人’就是洛腾。你们口口声声都说我与他不方便见面,孤男寡女不可共处一室。可你为什么就愿意让你的夫人与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道她不是有夫之妇吗?” “宋璃!”宋文禹被她气得脸色铁青,不为别的,只为她言语之间侮辱了阿金。 正在兄妹二人剑拔弩张的当儿,阿金的声音忽然在门口响起,“我不是一人与他共处一室。书房里还有留下来伺候的两个丫鬟,都是我院子里的。你若是感兴趣我和洛大郎君做了些什么,但凡问她们便是。” “阿金。”宋文禹面色尴尬,站起身来迎接阿金。宋璃亦转过身来看着她,那眼神似是要吃人。夫妻两个没有管这个阴晴不定的不速之客,自顾自地说着话,“人已经走了?” “嗯,我叫怀仁送他出门了。” 听了阿金的回答,宋璃惊了一下,赶忙提裙去追,宋文禹见状想要拦住,却被阿金制止了。她冲着宋文禹摇了摇头道:“你且让她去吧,洛腾和怀仁的脚程都很快,她追不上的。” 宋文禹有些犹豫地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坐了下来,“也好。让她彻底死心。” “光靠她自己可不行。可若是在这个时候让她真的和洛腾说上话,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来。所以刚才我留了个心眼,让阿珍去请婆母了。”阿金说完,喝了一口茶汤。茶汤微冷,已经有些泛着苦味了。她皱了皱眉头,吩咐在房门外伺候的小丫鬟再准备一些茶具,寻思着再制一碗。转过头来,见宋文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便道:“我想要再重新做一碗茶汤,如何?要不要也来上一碗?” 宋文禹知道这是阿金在逗自己开心,他的唇角淡淡向上勾起一个弧度,又迅速抿成了一条线。阿金看在眼里,没有再多言。 东厢房这边茶香满室,正向着大门奔跑的宋璃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个冬天的寒冷。 小雀跟在她身后,眼见着她发髻已经凌乱,珠钗环佩掉了一地,就连鞋子都被地上的积雪给浸湿了,禁不住有些心惊胆战,“姑娘,咱们别追了,已经追不上了。” 她快步上前一把拉住了宋璃。这样的动作若是放在平常,她是万万不敢做的。可若是她不去阻止,宋璃追到洛腾之后又会发生什么她更不敢想。 “狗奴才,放开我!”宋璃一个巴掌将小雀打倒在地,半天爬不出来。这一巴掌她是用了全身的力气,以至于小雀从地上跌跌撞撞爬起来的时候,看东西竟然还有些重影,小雀却顾不上这些。 她哭着跪在宋璃面前,积雪融化之后浸湿了她的襦裙,冰冷刺骨,“姑娘,算了吧。纵然追上了又如何,您已经嫁人了。” “你给我松开,”宋璃阴恻恻地看了一眼小雀紧紧抓着自己衣裙的手,不仅眼神阴冷,话语也没有温度。 小雀闻言身体抖如筛糠,却将宋璃抓得更紧了,“奴婢放不得啊……姑娘,咱们现在就回听竹轩里吧,洛大郎君您是横竖追不上了。” “好,好得很。”宋璃气极反笑,她忽然将插在发髻里的金钗给拔了出来。长发垂下,随风飘扬,让她活像一个从地底爬出来的厉鬼。 这一番动作让小雀有些懵了,她本以为宋璃是要寻短见,站起身来就要去夺她手里的钗子,却没想到宋璃竟然发了狠地拿着那金钗向她刺了过来,现在想躲,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小雀向后连退了几步,最后跌坐在了地上,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你在干什么!”宋余氏匆忙赶来的时候,正好瞧见这个场面,吓得她连忙奔了过去,将宋璃手中的钗子给夺了下来。 宋璃现在就像是个失去了理智的疯子,只知道这突然出现的妇人夺了自己泄愤的工具,便恶狠狠地看了过去,在瞧清楚是宋余氏的时候,禁不住愣在了那儿。 “母亲……”她嗫嚅地喊了一声,宋余氏却不想应她。 “你,你真是胆大包天!”宋余氏气得浑身都在抖,她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小雀,挥手让李嬷嬷将她扶走,又一把抓住宋璃的手腕往回拉,“走,跟我回去。” “不,我不回去,”刚刚还有些发愣的宋璃听到这句话,连忙摇头,她双手抓着宋余氏的衣袖,慌张的模样就像是在抓着一根救命稻草,“母亲,您快些陪我去追上洛大郎君,我有话想和他说,好多好多的话……我……” “够了!”宋余氏已经被宋璃这幅疯疯癫癫的样子气得失去了理智,原先对于她的那些怜惜也荡然无存了。她回过头,看向守在一旁的两个嬷嬷,厉声道:“姑娘冻得有些糊涂了,还不赶紧扶她回去。” “不,我不要回去!我想去见洛腾,我要去见洛大郎君!我……” 宋余氏忽然一抬手,给了宋璃一巴掌,“这些惊世骇俗的话,我不想再听!” 说罢,她又扭头看向垂首立在一旁的奴仆们道:“还不快扶姑娘回去!” “是!” “放手,放手!你们这些下贱奴才,谁敢动我!母亲,我不要回去,我不要!洛大郎君,洛大郎君救我!” “给我堵住她的嘴!”宋余氏气得浑身颤抖,恨声命令道。片刻之后,先前还喧闹的小院里终于又恢复了宁静。 直到人已经走了干净,怀仁才慢慢地从阴影处走了出来。他叹了一口气,快步回到了东厢房复命。 此时,阿金已将茶汤制好,夫妻二人正捧着茶碗喝茶聊天。宋文禹见着怀仁推门进来,便放下了茶碗道:“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怀仁神色复杂地看了宋文禹与阿金一眼,“大少爷,刚才要回来的时候与大姑娘不期而遇。小的避嫌,就等了一会儿。” “哦。”宋文禹淡淡应了一句,没有去问细节。显然,关于宋璃的那些荒唐事,他已经不想再过问了。 阿金看了看宋文禹,知道他心里又不高兴了,于是便咧开嘴冲着阿金笑了一下,“外面可是下雪了的,怀仁你快过来喝碗茶汤。刚才阿珍他们都已经喝过了,就只差你了。” “多谢少夫人。”阿金故意岔开话题,让怀仁甚是感激,连忙应道。四人围炉而坐,谈话虽然热络,可是宋文禹却已经不怎么参与了。 他望着手上的那碗茶,忽然想起阿金说的那一句“茶汤微凉,会泛苦”。不知怎的,嘴巴里就果真苦涩起来。 家门不幸。 他端起碗来喝了一口那泛苦的茶汤,忽然想起了这么四个字。 喜欢金闺娇娆请大家收藏:()金闺娇娆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百四十四章 皆是苦果 当天晚上宋格非回到宋府,又招呼一家子吃饭。席间宋璃没有出现,宋余氏只道宋璃有些不舒服,便没有出席。宋格非不疑有他,也没有多问。 阿金与庄晓梦互看了一眼,又颇有默契地错开了视线。看样子,老爷子还被闷在鼓里,压根就不知道今天午后在花园子里发生的那一场闹剧。 吃完饭后,大家早早散去。宋格非与宋余氏也回到主房里坐下,丫鬟刚奉上茶水,宋格非便先一步开口问道:“璃儿情况怎么样?” 宋余氏闻得此言,端着茶碗的手轻轻一晃,险些溅出些茶水来烫着自己。因为吃不准宋格非的态度,便只是试探性地回问了一句,“老爷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宋格非心思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道:“听说最近几日洛家大郎君总是会跟着文禹一道来咱们府上。我担心若是被宋璃这丫头瞧见了,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情来……明儿个一早亭春那边就要过来接人了,可不能再节外生枝。” 宋余氏听了他的话,松了一口气,可是悬着的心还是不敢放下,“老爷担心的,也正是我担心的。好在璃儿留在府中的这几日也没有再生什么事端,等明日亭春将人接走,看着他们平平安安地出城,我这心里才能踏实一点。” 宋格非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这个小女儿,真真是让他们夫妻二人操碎了心。想起以前宋璃做过的种种荒唐事情,宋格非的太阳穴就突突跳着疼,“时候尚早,你还是先到璃儿房间里去看一下她,母女俩说些体己话,有助于解开她的心结。” 宋余氏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真是有苦说不出,“好的老爷,我这就去了。” 宋格非点了点头,便也没有再说别的。宋余氏带着李嬷嬷一路上心事重重地来到听竹轩里,一推开门,就瞧见宋璃面色阴沉地坐在八步床上、见有人进来,也只是抬头望了一眼。见着是自己的母亲进来,也不见她的神色有何异样。 宋璃这样冷淡的反应早就在宋余氏的意料之中,因为一早就做好了心理建树,等到女儿真的以横眉冷对的态度对待自己的时候,她心里也没那么难受。 “你辛苦了,且到门外去守着吧。”宋余氏将一直守在一旁的小雀打发了出去,只留下李嬷嬷一人在房中侍奉。其他闲杂人等,也一并退了个干净。 宋余氏在宋璃面前坐了下来,见她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只得压着脾气问道:“怎么?现如今是打算母亲都不认了?” 宋璃眼皮子一翻,说的话很是敷衍,“母亲说笑了。向来只有您不认我这个女儿的份。说起来,母亲是打算将女儿一直绑到明天早晨吗?” 说着,宋璃动了动身子,示意自己正被五花大绑着,动弹不得。 “你若是不无理取闹,我为何要绑着你”,宋余氏神色复杂地看了绑在她身上的绳索一眼,却没有急着叫人松绑,“我且问你,你现在可是想清楚了?” “母亲想让女儿想清楚什么?直接说便是。”折腾了一天,宋璃已经是身心疲惫。宋余氏没有进门之前,她一人坐在房间里只觉得又累又饿,几乎是要睡过去。可当她瞧见宋余氏推门进来的时候,她又挺直了身板——在倾慕洛腾的这件事情上,她已经习惯了寸步不让,仿佛只要是往后退了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你不用与我拐弯抹角。我想让你想清楚的事情,除了你对洛大郎君的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还能有什么?”宋余氏见她如此冥顽不灵,心里着急,也已经没了生气的力气。白天里的那一通大闹,让她们母女二人皆是精疲力竭。 宋余氏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这才又睁开眼睛继续说道:“该说的道理,我都已经说过了,我也不想再说。待会儿我便会让人给你松绑,你今晚上先吃点东西,沐浴更衣,好好地睡上一觉。等明日……明日一早,洛家的马车就会来府上接你了,你赖不得床。” 宋余氏说到这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明显停顿了一下。再继续说下去时,连声音也哽咽了起来。宋璃闻言,也是身子一颤,她脸上露出些许怔愣茫然的表情,仿佛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过了今天晚上她便要远嫁淮州了。 之后什么时候回来,又或者还能回来,都是未知数。 思及此,宋璃总算是正眼看向宋余氏。母女对望间,神情均是复杂得很。宋余氏见宋璃终于看着她了,笑了一下,恰到好处地隐去了眼睛里泛起的一层水雾,“终于愿意看一眼母亲了?” 宋璃张了张嘴,想要答话,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她挣扎了良久,最后还是垂下了眼。宋余氏瞧着她很是颓废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就连刚刚进门时看到的那一股子浑身是刺的气势都没了,心里就好一阵心疼。 她伸手摸了摸宋璃的脸,轻声问道:“是不是打疼你了?母亲那也是没办法,你的那些话若是让旁人听了传出府去,你日后可怎么活?你未嫁之前,宋家还可以护一下短;可是你已经嫁人了,那么要不要护短,便是要看你夫家的意思了,明白吗?” 宋余氏话音刚落,就感觉到手掌上一片湿润,她知道是宋璃在哭,却不知道她为何而哭。带着体温的泪水还在止不住地往她的手掌上流淌,宋余氏替她抹了把泪,缓缓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母亲先回房了。明天你出发前,母亲会再来瞧你的。” 说罢,她又深深看了正在失声痛哭的宋璃,这才转身走出房间。小雀正守在门外,见李嬷嬷扶着大夫人出来了,连忙行礼。 宋余氏居高临下地瞧着这个小丫鬟的双丸髻,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你跟我过来。” 小雀闻言,赶忙又站起身来,战战兢兢地跟着宋余氏到了回廊的一角站定。她作势又要跪下,却被李嬷嬷拦住了。 “我特意找你过来说话,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小雀迟疑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奴婢……不敢妄测。” 见着小雀如此谨慎,宋余氏紧绷的面部线条变得柔和了些许,“你很聪明。既然是聪明人,就应当做聪明事。本夫人知道,今儿个姑娘的事情是真真吓到你了,本夫人在这儿替姑娘给你道个歉。” “大夫人,不敢不敢的,”小雀听到宋余氏这么说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当时姑娘也是怒极攻心了才会那样子,小雀明白。” “好,好,你果然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姑娘,”宋余氏连连点头,声音也不自觉地温柔了些,“我且问你,若是让你继续跟着姑娘去淮州伺候,你可愿意。” 小雀闻言一惊,抬起头来,有些张皇失措地看着宋余氏,“夫人,您的意思是……” 宋余氏气定神闲地看着小雀,“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本来你跟着去伺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算我不来问你这句话,你也得跟过去。只是我觉得,既然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若是不先来问一下你的意思,我心有不安。” “大夫人,自打姑娘从大慈悲寺回来住下,就一直是奴婢侍奉左右,这么些日子以来,奴婢也已经习惯了。只是……”小雀听了宋余氏的话,略带迟疑地想要请辞,可是话还没有出口却被宋余氏打断了。 “我知你心里害怕,可你刚才也说了,姑娘这是怒极攻心了才会失去理智。平心而论,她平日里对你们这些下人都是不错的,对吧?” 宋余氏的这个问题让小雀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她本是对于逃离生出了几分希望,可是宋余氏的态度又让她立马明白过来,对方压根就没有让自己离开宋璃的意思。 小雀有些绝望地红了眼睛,认命地轻轻点了点头。 “好,看在你这么忠心耿耿地份上,我会和账房说一声,将你的契约年限改一改。如此一来,你只需再伺候姑娘三四年时间,便是自由身,我这么安排,你可愿意?”宋余氏笑眯眯地瞧着她,并没有将小雀的那些挣扎放在心上。 “愿意的。奴婢……谢夫人大恩。”小雀麻木地应道,并向宋余氏行了跪礼。 “嗯,你先去姑娘房间里伺候着吧。我也乏了,要回去了。”说着,宋余氏挥了挥手,便打发小雀出去了。 李嬷嬷瞧着小雀瘦小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外,这才一边扶起宋余氏,一边轻声问道:“大夫人怎么突然想要提点这小奴婢几句了?” “不提点怎么行,你还不知道宋璃的那个性子。莽撞,目中无人。奈何伺候在她身边的人都是鬼机灵,我不提点几句,她日后嫁的那么远,若是着了别人的道,可如何是好……再者,她那个脾气,又有几个人能忍得了她。放个聪明又懂事的在身边,我总归是放心的。” 宋余氏想得很长远。她很清楚宋璃与洛亭春日后注定貌合神离,若是两夫妻真是闹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说不定这长相周正性格又温柔顺意的小雀还可以帮忙挽回一些夫妻情分。 李嬷嬷自然也是和宋余氏想到一块去了,可是她似乎要更加悲观一点,“大姑娘那个性子,即便是自己不在意的东西,也不准别人觊觎。夫人如此用心良苦,怕她也不会领情。” “那……就是她的命,我也没办法再多做些什么了。”宋余氏叹了一口气,看着挂在回廊上随风飘动的灯笼,不禁有些惆怅。 …… 第二日一大早,洛府的马车就到了宋府的门口。 宋璃被大夫人牵着送到了大门口,相比于宋余氏的泪眼朦胧,宋璃的表情是麻木的。毕竟是小姑子出远门,阿金也只得与众人一道起了个大早送行。 她隐在人群后头,就是不希望太出挑,可是最后还是被宋璃瞧见了。 “大嫂,宋璃就要走了,您就没有什么话想与我说的吗?” 眼见着众人与宋璃已经一一道别过,就只剩下阿金站在原地驻足不前,实在有些显眼。阿金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才在众人神色各异的注视之下走了过去,微笑着看向宋璃道:“小姑子一路平安,此去淮州,山高水长,路上可一定要听姑爷的安排。” “宋璃知道了,”宋璃看着阿金,难得如此心平气和地回了一句。阿金点了点头,刚打算回到自己原先的位置上站着,却又被宋璃拉住了手,阿金回过头时,宋璃已经凑到了她的身边,低声问了一句,“昨日可是你派人将我母亲给叫过来的。” 阿金愣了一下,旋即大方承认道:“确实是我让人去通知的,主要是担心小姑子你出什么事情。” 宋璃怪笑了一下,“能出什么事情?” 阿金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她起争端,更何况洛亭春还在门外头等着。她索性主动抓住了宋璃的手腕,轻声细语地说道:“小姑子没事就好了,以后与自己的夫家和平相处才是真。” 说来也怪,她话音刚落,宋璃便收起了那些阴晴不定的表情。只见她乖乖点了点头,便径直往马车上去了。 两人能够相处得如此融洽,倒是让人意外。宋余氏微微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幕,眼见着宋璃已经上了洛家的马车,又有些不放心地吩咐李嬷嬷道:“你过去看看姑娘如何?再多宽慰几句。” “是,”李嬷嬷领了命令,便匆匆忙忙地赶到了马车边上,不消一刻钟的功夫,便又回到了宋余氏的身边,“夫人,姑娘在那儿安安静静地坐着,并没有搭理老奴的意思。” “如此,便随便她吧。”宋余氏听了李嬷嬷的回话,对于宋璃有这种反应并不意外。方才心里划过的那一丝疑虑,也就烟消云散了。 回到东厢房里以后,阿珍一边忙着给阿金灌汤婆子,一边颇为好奇地看着阿金问道:“姑娘,您是对宋家姑娘用九弦术了?” “没有,只是略施小计,让她听话地上车,”阿金喝了一口茶,只觉得身体终于暖和了过来,“这么冷的天,还有一堆人给她饯别,她也不知道珍惜,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那,您给她下的禁锢,何时能解?”阿珍将汤婆子递到阿金手里,十分崇拜地瞧着她抱在怀里,又迫不及待地继续问道。 “半个时辰吧,”阿金想了想,“半个时辰之后,马车早就驶出几十里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量她也不敢在洛亭春面前撒泼了。就是……苦了那个小丫鬟。” “为什么?”阿珍不知道为什么阿金会突然提到小雀,有些不解地看着阿金。 阿金伸出手,轻轻捏了捏阿珍脸上的肉道:“可不是人人都像你这么好运,跟了我这么好相处的姑娘的。她不会在洛亭春面前撒泼,并不代表她不会去作践别人。” 阿金的一席话,让阿珍恍然大悟。天生乐观的她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 与洛腾聊完之后,阿金便已经第一时间通知了琉璃。所以当洛腾再次登门运来客栈,要求与她见上一面的时候,她并不意外。 初见进到房间里询问琉璃的意思,琉璃将双手轻轻压在琴弦上。良久,她叹了一口气,又开始拨起琴弦,“既然他已经来了,就让他进来吧。” 初见有些犹豫,皱眉站在原地没有动,“师姐,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琉璃抬起头来看向初见,笑道:“这多半也是咱们大姑娘的意思。该来的,总还是会来。就这么躲着,不是办法。去吧。” “……是。”话已至此,初见也知道再劝也没有用了。他步履匆匆地下了楼,见洛腾一动不动地站在楼梯口等着,神情复杂地迎了上去,“你跟我来吧。” 他没有说多余的话,单单这几个字却已经足够让洛腾的心思翻腾。他微微颔首,便跟着初见往楼上去。只见初见引着他一路走到了二楼走廊最里边的那个房间,轻叩门扉之后,才侧着身子站到一边,“洛统领待会儿进这间房便是了,在下就在楼下伺候着,无人会来。” “有劳。”洛腾轻声应了一句,语气之间有掩饰不住的疲惫。初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说什么。 待到初见走远之后,方才来到那扇紧闭的门扉之前,犹豫再三,才伸手轻轻推开一条缝隙。悦耳的琴音,啥时间从房间之中流淌出来,宛如一弯清泉,来到洛腾的心中。 琉璃坐在珠帘之后,门边的动静她听得一清二楚。日思夜想的那个人此时此刻近在咫尺,却并没有让她的琴声停下。洛腾放轻了脚步走到房间里坐下,珠帘晃动,佳人的倩影若隐若现。纵使如此,他还是十分确定,而今与他共处一室,正在拨弦的那个人,正是他寻了大半年的紫衣没有错了。 洛腾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地瞧着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却已微微成拳。一曲弹完,琉璃并没有从珠帘后出来,两人兀自沉默,最后还是琉璃打破了僵局,“听说,你在到处寻我。” 洛腾张了张嘴,想要否认。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未免太过言不由衷了,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看着珠帘后的她,“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没有。”琉璃回答得很坚决,这冰冷而又决绝的语气让洛腾的心中一疼。 这种疼痛又在顷刻间化作了愤怒,他冷笑了一声,只觉得那满腔的怒火在急速蚕食着他的理智。洛腾站起身来,漫无目的地在这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再站定时,眼神里多了些许阴鹜,“你没话想同我说,本官倒是有些话想要问问你。” 琉璃闻言,苦涩地笑了笑,语气依旧冰冷,“不知洛统领想要问些什么。” “你与宋沈氏,都是通天阁的人?” “我是,她不是,”琉璃没有多想,就直接将阿金摘了个干净,“上次洛统领与宋夫人长谈,应该也听宋夫人交代了来龙去脉了。” 琉璃的回答和阿金的如出一辙,可是洛腾却是不信的,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既然你是通天阁的人,为何会在王都。” “办事。”琉璃回答得言简意赅,说话间,双手又轻轻放在了琴弦上。洛腾见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琉璃见他警惕的模样,禁不住轻声笑了出来,“洛统领请放心,既然你是根据宋夫人的指示到这里来见我的。我自然也不会让你有什么闪失。” 洛腾眯了眯眼,知道自己被威胁了。心里憋着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我之前在王都就见过你,那一次你说我认错人了。其实,你早就蛰伏在王都了。” “洛统领,不是蛰伏。我可是有官家给的文书的。”说罢,琉璃便又开始弹起曲子来。 洛腾心里一惊,全身紧绷,进入到了戒备状态,“文书?也不知道姑娘是以什么身份获得的文书?咱们也算是相识一场,我连你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 洛腾话音刚落,琉璃拨弦的手停顿了一下。片刻之后,又继续弹奏曲子。洛腾等了一阵,见她不答,知道今日是得不到什么答案了。他面目阴沉地向着坐在珠帘里的琉璃拱了拱手,“姑娘既然不愿意据实已告,在下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只是一样,最近王都里谣言四起,便说九皇子当初并未夭折,而是被你们通天阁的人拿了去,却不知道这传言是真是假。姑娘既然在这王都里,还是要遵纪守法,如若不然,洛某必然将姑娘捉拿归案。即便找不着你人,这运来客栈和宋夫人,都还是寻得着的。” 说罢,他便要转身离开。正在这时,琉璃的声音再次在他身后响起,与琴声相伴,竟然出奇地好听,“奴家小字琉璃,望公子记住了。” 也不知道洛腾是听见还是没听见,他并未停下离开的脚步。他人刚一离开,初见便推开门进来了。他挑开珠帘,见着琉璃坐在琴桌前头发呆,很是心疼,“大师姐又何必如此。你刚才弹那首曲子,分明是给他调息用的,一首曲子就要耗费你不少内力。我看他走时怒气冲冲,一定是你什么都没说,让他误会了。” “他误会了也好。我们两个本来就是在对立面,若是让他知道了这些,也只是让他徒增烦恼罢了,”琉璃摸了摸琴弦,释然地笑了一下,“还未剑拔弩张之前还能再见他一面,我心愿已了。你回头见了阿金,替我说一声谢谢。” 初见皱了皱眉头,最后还是轻声应下了。 喜欢金闺娇娆请大家收藏:()金闺娇娆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百四十五章 姐妹相争 翌日,阿金看着从运来客栈递过来的消息,深深叹了一口气。她这一叹,让阿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姑娘,可是云来客栈那儿出什么事儿了。” “倒没有,”阿金垂着眼帘,将那封信笺折得齐整,再又打开香炉投了进去,“初见是在跟我说师姐和洛统领之间的事情。” 如阿金所料,琉璃果然是将她给摘了个干净。阿金知道琉璃的初衷是好的,可她偏偏忽略了一件事情——洛腾是王都之中号称“玉面判官”的酷吏,又怎么可能被她的这些小伎俩给糊弄了。 思及此,阿金忍不住又轻轻叹了一口气。 “姑娘,您可别叹气了。奴婢很少见您凑云惨淡,偶尔来上这么一次,真是吓死人了。”阿珍有些不乐意了,小声抗议道。 阿金被她这话给说得哭笑不得,“我也是人,自然也有解决不了的事情。怎么还不准我长吁短叹一下了?” 阿珍噘着嘴,刚要和阿金抬杠,宋文禹便推门进来了。阿珍看了姑爷一眼,只见他脸色铁青,看样子心情也不好,便连忙噤声退下了。阿金的视线循着落荒而逃的阿珍出了房门,又落回到宋文禹的身上,“怎么了?是洛大郎君为难你了?” 宋文禹摇了摇头,沉默得很,这让阿金心里咯噔一下,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出什么事了?” 她轻声又问道。宋文禹这才侧过头来看着她道:“太子妃也有身孕了。已经快满三个月。” “哦,”这个消息,阿金一早就知道了。正纠结着要不要告诉宋文禹的当儿,对方却先跟她说了。她想了想,又觉得这个事情有些不对劲,“不对呀,按照皇城的规矩,这孩子上身未满三个月,不是应该秘而不宣的吗?” 提起这一茬,宋文禹的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我与阿腾近日已经查到了月华楼,这个时候太子妃怀孕,可真算是彻底给了太子一道免死金牌了。” “原来如此……”宋文禹还算克制,没有说透这背后的事情始作俑者是谁,阿金却已经猜到了八九分。她神色复杂地看了宋文禹一眼,虽知道现在问这句话不合时宜,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神色如此沉重,是因为你怀疑太子不顾禁忌利用了太子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因为自己的调查工作受阻了?” 宋文禹愣了一下,盯着阿金瞧了半天,就是不回答。阿金被他气笑了,忽然就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样子,二者皆有。既然如此,我就不在这里打扰宋大郎君一人沉思了。” 说罢,她便怒气冲冲地走出了房间。宋文禹站起身来本想去追,一只脚都已经跨出了门槛又缩了回去。最后,他只是立在门边,瞧着阿金的背影越来越远,彻底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怀仁见状有些着急,催促宋文禹道:“大少爷光在这里看有什么用,夫人生气了,自然是要追上去安慰一番的。” 宋文禹看了他一眼,“现在她正在气头上,怕是我说什么,她都不会信吧……更何况,她是看透了我的。不如,你去替我看看她吧。” 怀仁听了宋文禹的话,只觉得嘴巴里头只泛苦。他想,他一个旁观者听了这话心里都觉得苦涩,更何况这两个当事人。于是他微微颔首领命,快步走了出去。 …… 吉昌宫里,萧烁与皇后朱氏沉默相对,无干人等都已经被孔嬷嬷打发出了殿外。现在与这两位主子共处一室的,便只有她这个跟着皇后伺候了一辈子的老人了。 “你这一大早地就跑来我这儿坐着,原想着是你有孝心想来瞧瞧我这个老婆子。而今看来,是打算找茬来了?”朱良莘瞧着萧烁那一副隐忍怒气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 “儿臣不敢。儿臣只想过来问母后一句话,”萧烁侧过脸来看着朱良莘冷冰冰地说道:“太子妃怀有身孕的事情,可是您与父皇说的。” “是。所以呢?难道不该说吗?”朱良莘嘴边噙着一抹笑意,实则眼神很冷。萧烁今日前来分明就是来质问她的,这让她感到心寒。 “母后!”萧烁有些气急败坏地站起身来,但到底还是将胸中那一股子怒气给忍了下去,“太子妃现下怀有身孕还未过三个月,您选择在这个时候讲此事告知于父皇,您让儿臣往日在群臣面前如何自处?在父皇面前又如何自处啊!” 朱良莘听了他冠冕堂皇的理由,忍不住冷笑出声,“你这话说得漂亮,可你仔细想好了,你果真是因为这些与本宫发这么大的脾气吗?嗯?若真是如此在意这种事,为何当初本宫与你父皇说小孟氏怀有身孕的时候,你却毫无反应?嗯?” “当初那般,儿臣可以体恤母后的不得已而为之,可是今日之事……” 萧烁尚未说完,朱良莘便高声打断了他,“今日与彼时又有何区别?彼时若非小孟氏有身孕,你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从大理寺里出来?今日……今日宋文禹和他带着的那帮后生都已经顺藤摸瓜查到了月华楼!你贵为太子,高风亮节。既然如此,太子殿下不如与本宫说说,现下还有什么法子可以让宋文禹不再查下去?可以让刑部不再查下去?可以让王都衙门不再查下去?” 萧烁一声不吭地听着,相较于刚刚来到吉昌宫的那一会儿,要显得沮丧颓废得多。有些事情,即便大家心里都明白,亲耳听到一人将这些不堪的事实说出来,又是另外一番感受。 朱良莘看着萧烁的脸色寸寸灰败,心中再有怨气,最终还是不忍心。她叹了一口气,放软了口气轻声说道:“他们是奉旨查案,若真的查到了些什么,你父皇不好说什么,旁人也更不好说些什么。唯有如此,这件事情才会彻底到此为止。趁着他们都还没查出来什么之前了结此事,也是给你父皇一个台阶下啊。而且……也可以让宋文禹彻底死心。” 朱良莘说得隐晦,萧烁却已经足够明白了。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身影被照射进来的冬日阳光拉得很长。那一刻,萧烁仿佛与这屋子里放着的摆件融为一体,安静得像是一座雕塑,而非一个活生生的人。 良久,他再度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给皇后行了个礼,“儿臣,告退。” 朱良莘微微颔首,坐在凤位上瞧着萧烁失魂落魄地离开吉昌宫,对于孟一荻的不喜,又加深了几分。 “娘娘,刚才的那番话,太重了。”向来不多话的孔嬷嬷忍不住提点了一句。 朱良莘闻言,重重叹了一口气,“本宫又何尝不知。可是话不给他说透,他与本宫之间便会心有芥蒂。本宫不希望如此,只能给他下一剂猛药。” 话说到这儿,朱良莘又恨恨地捶了一下扶手,先前还泛着些温柔疼惜的眸子已尽是一片寒芒,“莫要被本宫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让宋文禹这帮后生循着线索就来了。着实可恨。” “娘娘稍安勿躁,所有事情都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的。”孔嬷嬷轻声说道。 …… 萧烁怒气冲冲地回到东宫,一推开门见到孟一荻正坐在房中给未出世的孩子绣着小衣,先前积压在心里的那一团怒火立马就消散了不少。 沈玉本在孟一荻身边伺候着,见太子进来了,便弓身退下了。孟一荻抬起头来想要将沈玉唤住,却被萧烁一把拉住了手,“你让她留在这儿做什么,只有咱们夫妻二人,不好吗?” 孟一荻哭笑不得地瞧了萧烁一眼,没有说什么驳斥的话,可是她斜睨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见孟一荻在自己面前露出如此娇俏的模样,萧烁心情更是愉悦了不少,“在绣什么?这么专心。” “肚兜,”孟一荻说着,将手里捧着的绣样拿给萧烁看。 “麒麟?寓意不错。”萧烁扫了一眼,见是寓意麟儿降生的瑞兽,如是说道。 “绣了这个,还会再绣几个,不单单是有麒麟,还有富贵芙蓉花的。”孟一荻温言细语地回着。让萧烁光是看着她坐在这里一针一线的刺绣,都觉得是一种享受。 “这些活计,要伺候你的人去做不就行了。总是绣东西,废眼睛。” “不打紧。这一阵子本就要尽量闭门不出,老老实实地待在院子里养胎。给孩子锈点东西,又打发了时间,我又觉得开心,何乐而不为。” “那好,只是不要让自己太累了,”萧烁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忽然又道:“一荻,父皇之前赐给了我一座宅邸,你想不想……与我一同去宫外看看,若是你觉得好,咱们就在那里住一段时日,直到咱们的孩子出生。” 孟一荻闻言一愣,她抬起头来看着萧烁,半晌才有些疑惑地问道:“殿下怎么突然想要做这件事的?” “只是以防万一,”为了不让孟一荻胡思乱想,萧烁并没有跟她细说自己的担心,“你也很清楚,这宫里最近并不太平。父皇身体一直不见好转,你贵为太子妃,在这个节骨眼上又怀有身孕,我只是觉得,这样处理是最稳妥的。” “既然如此,便照太子说的去做就是了。”孟一荻笑了笑,又低下头来专心致志地刺绣。只是先前还算轻松愉悦的心情,已经荡然无存了。 屋外,竹儿与沈玉守在房门两边。二人皆是练武之人,耳力绝佳。刚才两位主子在房间里的对话,她们都悉数听到了。想起竹儿的身份,沈玉下意识地侧过头来看了竹儿一眼。 这带有审视的目光让竹儿浑身不舒服,她冷冷地瞥了沈玉一眼,又迅速转过头去,“你看什么。” “没看什么。就是在想,你之前的伤如何了,”沈玉转过头去,瞧着在庭院里忙碌的小宫女和小侍人们,微微笑道。 竹儿吃了瘪,半天想不出一句话来回嘴,索性就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只听得沈玉又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可会跟着太子妃去别院?” 竹儿低下头,对自己的未来有些茫然,她没有回答沈玉,而是反问道:“你呢,可会跟着去。” “不知道呢,这要看二位殿下想不想要我去。”沈玉看着竹儿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如是说道。 竹儿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难得好心提醒了一句,“你若是跟着去了宫外伺候,担子更重。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杏林苑鞭长莫及。说不定,他们还会弃你于不顾。” “这些我都想过了,谢谢你的提醒。”沈玉没想到竹儿会对自己说这些话,有些诧异之余,更多的是觉得意外。 竹儿被她温柔的眼神看得有些变扭,冷着一张脸补充道:“不算提醒。如此一来,我们便扯平了。” “那也还是要谢谢你的。”沈玉笑了笑,又转头看向庭院里。 …… 东宫偏殿。 怀胎五月有余,孟一菡觉得自己的身子已经越发的重了。自她怀孕以来,吃穿用度都是用得最好的,不曾怠慢。比如现在烧得正旺的银丝炭,以她现在在太子身边的份位,是万万不可能用的。可自打入冬以来,她便一直在用着。这让孟一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情舒畅。只是现在端坐在房间里的她,心底正冒出一丝丝凉气,这股子从身体里散发出来的寒冷,纵然是这银丝炭也已经缓解不了了。 “你打听到什么了吗。”孟一菡面无表情地看着刚刚进来的红玉。 红玉摇了摇头,道:“正殿那边伺候的人嘴巴都很紧,奴婢能够听到的,都和外头听到的风声,如出一辙。” “这么说,她这次是真怀上了?”孟一菡缓缓靠在椅背上,说话不紧不慢。听在红玉耳朵里,却是一阵心惊胆战。她没敢搭腔,孟一菡也不甚在意。她下意识地将手搭在隆起的小腹上,温柔地爱抚着,一下又一下,像是在哄腹中的胎儿安睡。 这动作能够让她冷静下来,想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半晌,她忽然笑了出来,带着些许自嘲的意味,“是了,之前太子突然之间不怎么来我这儿的时候,我便应该有所察觉了。说不定咱们之前打探到的皇后娘娘逼迫大姐喝假孕药的事情,都是障眼法。咱们都被骗了。” 红玉闻言,抬起头来似乎要说些什么,却又快速地低下头去,沉默不语。孟一菡现如今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红玉的这些小动作自然也没被她看到。 主仆二人沉默许久,最后还是孟一菡打破了僵局,“行了,我也乏了。事已至此,还能如何。走一步看一步吧。” 红玉听了她的这句话,暗自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带这些疑惑。在她眼里,孟一菡争强好胜的性格是刻在骨子里的,又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随性了。 她站起身来,走到孟一菡旁边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又带着她慢慢挪到床边躺下。 “夫人您先歇息着,奴婢就在外头伺候着。”红玉见她依旧不吭声,轻声说道。 孟一菡随口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听没听进去。红玉见她已经准许,便赶忙退了出去,不敢多做逗留。她人刚走,孟一菡便轻轻吐出了一口浊气。 “姐姐,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她喃喃说道,眼神之中带着些愤恨,更多的则是痛苦。 喜欢金闺娇娆请大家收藏:()金闺娇娆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百四十六章 打草惊蛇 阿金与宋文禹冷战了好几日,双方都不主动找对方说话。阿金是心里有气,宋文禹是怕让阿金更生气。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中间却隔着楚河汉界一般,这让阿金心里难受得很。 她的日渐消瘦,是肉眼可见的。阿珍瞧着很心疼,便总是会温声劝她,“姑娘,你就别和姑爷生闷气了。您瞧他这两日归家,一日更比一日晚,有时候奴婢还能瞧见他站在屋子外头良久都没有推门进屋。你们这又是何必呢?什么话不能说清楚的。” 阿金躺在躺椅上,侧过头来瞧着外头正好的冬日阳光。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向阿珍说清楚眼下这种状态,就算费尽口舌,一个不曾有过情爱,单纯如小鹿一般的小姑娘又怎么会懂得。 于是她有气无力地敷衍了一句,便没有再说其他的话,“阿珍,有些事情,你不明白。” 阿珍有些不服气了,道:“这有什么难懂的。无非便是姑爷那优柔寡断的性子,惹姑娘你不高兴了。” 阿金摇了摇头,却没有多加解释。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气什么。到底是因为宋文禹在提到孟一荻的时候心中还带有怜惜之意,还是因为自己的改变。 阿金想了好一会儿,忽然道:“阿珍,若我告诉你,你家姑娘现如今和那些只会胡思乱想的深闺妇人一样,没有什么区别,你信吗?” 阿珍愣了一下,随即反驳道:“怎么会?姑娘是何等身姿,又怎么可能是那些寻常女子可比肩的!” “可事实就是如此呀……”阿金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说到底,我其实就是在嫉妒。嫉妒她在他心里的位置……” 因为她说话声音太小,阿珍并没有听清楚,见她正在自言自语,她也嘟嘟囔囔地去收拾屋子了。或许是冬日里的阳光太过温暖,让阿金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再醒来时,竟然已经是晚上了。 阿金躺在躺椅上揉了揉眼睛,透过昏黄的灯光,瞧见宋文禹正坐在团椅上看书。她愣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该起来还是继续躺着。 就在这时,宋文禹像是有所感应一般看了过来。见她已经醒了,便将手里的书卷放在了小几上,“醒来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近她微微弯下腰来,用手背探了一下阿金额头的温度。半晌,才松了一口气似地坐在一边道:“还以为你是生病了,还好,看起来没什么事。” 阿金闻言,眼睛一热,之前憋在心里的那一股子闷气就消散了不少。她吸了吸小巧的鼻翼,倔强地步让自己哭出来,“怎么就觉得我是生病了?也不盼着点我好。” “我一回来,阿珍就说你在睡着。我本想着在书房那儿坐一下等你醒来再说,没想到过了一个多时辰你都没醒来。我心里担心,便进来守着你了。”宋文禹一边说着,一边又习惯性地伸出手来将盖在阿金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可还想睡?若是不想的话,咱们就一起用晚膳吧。” 他语气是如此温柔,姿态又是放得这样的低,让阿金很难说出一个不字。她沉默了一会儿,这才缓缓坐起身来,正要弯腰穿鞋的时候,宋文禹已经先一步半跪下来,将她的一只脚捧在了手里。 阿金脸一红,下意识地想要将脚抽回来,可是宋文禹却轻轻捏着她的脚踝,让她动弹不得,“你这么一番作为,算不算得上是登徒子。” “夫妻之间,谈何登徒子。”宋文禹头也不抬,气定神闲地回道。说话的当儿,便帮阿金将鞋子都穿好了。 阿金见他伺候得如此周到,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怀孕了呢。” 宋文禹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阿金很确定,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里是闪过一道亮光的,“你现在如此嗜睡,说不定就是怀上了呢?不然我现在就请个大夫过来看一看?” 本是一句开玩笑的话,宋文禹却当了真,阿金挂在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不用了……我月信,刚来过。” “如此……还是找个大夫过来给你看一下吧,你身子这般孱弱,我不放心。”宋文禹听了她的话,似乎也没有多失落。 阿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见他神色无恙,七上八下的心才稍稍落地。两人走到圆桌前坐下,等着阿珍带着丫鬟们上菜,“好,我回头自个找个大夫瞧了便是。” “嗯。”宋文禹点了点头,话题也自然而然地到了洛腾身上,“那一次你和洛腾说了什么?” “他想知道什么,就和他说了什么。”阿金据实以告,并向着宋文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道:“在我意料之外的是,他竟然只是追问了我大师姐的下落,其他的似乎一点兴趣都没有。” “所以你把你……大师姐的下落和他说了?”宋文禹有些诧异地看向阿金。 “那我自然不会什么都和他说的。只是很隐晦地告诉他,运来客栈本来就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从来不会将金银财宝拒之门外,”阿金一边说着,一边回忆着洛腾那一副正义凛然的表情,一脸不屑地说道:“我是瞧出来了,刚开始他对我那番说辞还颇为不屑。仿佛有一股子铜臭味薰着他了似的,可是当我说到确实可以在运来客栈找到他要找的那个人的时候,他的整个眸子都亮了。说实话,这让我挺意外的。” “有何意外。他心里确实是有你大师姐的。”宋文禹一边慢条斯理地给阿金夹菜,一边如是回应道。 阿金撇了撇嘴,倒也没反驳。她可以不看好这段感情,却无法将那双眼睛里透出来的星芒给抹杀了,“那有什么用。道不同,不相为谋。” 不知为何,宋文禹因着这句话心里颤了一下。他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看了阿金一眼,见她正端着饭碗发呆,便轻声催促了一句道:“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嗯。”阿金轻轻应了一声,收起思绪,将注意力放在了这一桌可口的饭菜上。 …… 琉璃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去运来客栈了。因为洛腾总是会时不时地去那里守株待兔,琉璃不愿意当那只心甘情愿撞树的兔子,索性就不去了。运来客栈与通天阁之间的消息传递,也做得更加隐秘了些。 不知不觉,又过了十日光景,通天阁却还是没有找到阿银的下落。这么大一个人,就好像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这样的结果让琉璃觉得有些焦躁,可梁祈安却淡定得很。 “你今日去信给你师傅,便说不要找了。这小子看样子是有想要做的事情没有完成,等他做完这件事情,自然也就回去了。” 知子莫若父,琉璃看着梁祈安,总觉得他的言语之中似乎还带着几分得意。她有些犹豫地思忖了良久,又向梁祈安确认了一遍,“真的不需要再找了吗?师傅都快要急疯了。” “嗯,不找了。也叫你师傅不要担心。阿银不是胡闹的孩子,她知道的。” “好,我即刻写信给师傅。”琉璃点了点头,手中毛笔蘸饱了墨汁,便在信笺上行云流水地写了起来。 梁祈安喝了一口茶,透过茶水蒸腾的雾气瞧着正在伏案写信的琉璃,“这封信,你要亲自送回去吗。” 琉璃那笔的手微微一颤,差点将刚刚写好的信给晕染了。她怔怔地瞧着那一封信,脑子却是一片空白。梁祈安见她不答话,知道她现下心思正乱,也不会给他一个确切地回答。 当然,他也并未打算得到什么回应,“之前你和我说,只是想再与那人见一面,了断前尘,没有其他的想法。而今人已经见着了,你本没有再留下的理由。” “属下,知道了。”琉璃垂下眼来,不敢有异议。毕竟当初自己擅自做决定将往生蛊给了别人,她已经是自身难保了。若是再触怒了师傅和阁主,她担心会连累洛腾。 看到平日里古灵精怪的徒弟一反常态,且还是为了一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男人如此,梁祈安的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他放下手中的茶杯,负手在屋中踱步,又站定看向琉璃道:“让你们快些离开王都,原都是为你们好。可你们一个个的,哎……” 说着,梁祈安便推门出去了。琉璃抿着唇,一直默不作声。她知道,梁祈安口里的那个“你们”,不仅说的是她和阿银,更是代人嫁入宋府的阿金。 另一边,飞云匆匆从外面走进来。萧湛抬头瞧见他风风火火的站到自己面前,有些意外地放下书本。 “发生什么事了?” 他心里非常笃定,若是没有发生什么重大的事情,飞云不会如此情绪外露。 “那个傅先生,现身了。”飞云盯着萧湛,调整了一下情绪,尽量语气平静地答道。可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沙哑的嗓音还是不受控制地颤抖,让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怪异,就好像是一个漏风的乐器,吹奏出来的音符偶尔会发出尖锐的不和谐的声音。 “真的?”萧湛站起身来,见飞云微微颔首,又道:“可还有其他人发现他的踪迹。” “自然是有。这个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就回王都了。不过他还算机警,半夜才偷偷摸摸地回到自己的老宅里。若不是有人一直在暗中盯着他家宅子,他其实也算是神不知鬼不觉了。” “你的意思是,有人已经动手了?”萧湛听出了飞云的言下之意,眼皮一跳,心脏也在剧烈跳动着。他有点不敢相信,一向沉稳的朱氏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此浮躁。 “是,有人想要置他于死地。不过,那些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已经被我们处理干净了。”飞云说到这里时,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子肃杀之气。 “他人现在在哪里。”萧湛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了两圈,又快步走到飞云面前站定道。 “自然还是在他的老宅子里。没有您的命令,我们不敢妄动。” “他可有受伤?” “没有。也不知道是这个人太过走运还是朱家盯梢的人太过莽撞。我们加入战局的时候,屋子里虽然一片狼藉,可是傅先生却毫发未伤,就是受了惊吓。” “好,事不宜迟。索性今天晚上我就过去会一会这位傅先生。”萧湛缓缓坐了下来,沉思片刻之后,做出了这个决定。 飞云闻言眉头轻皱,有些迟疑,“这是否有些太唐突了。” “不唐突。今天晚上你们既然已出手了,皇后那边最迟明天早上就能知道这件事情。我们要尽快速战速决,将傅先生手里的东西拿到手。”萧湛的语速极快,说完这些,他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终于,事情总算是要有一个了结了。不论这件事情的结局,是好是坏。 “趁热打铁的道理,属下明白。属下只是担心,今天晚上王爷您若是出现在那里,任夫人那边就危险了。” 萧湛愣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颇为无奈地说道:“这件事情我也有考虑过。可若是今晚上我不去,我担心夜长梦多,今后我们会越来越被动……这样吧,你让阿九他们带人去守着大慈悲寺,至于傅先生那儿,有你训练出来的人看着,我是放心的。” “好。”飞云想了想,也知道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便带着萧湛即刻启程,往傅先生住着的老宅行去。 傅家老宅里,傅先生一身布衣打扮坐在房间内。刚才经历的那一场刀光剑影,似是做梦一般,是那样的不真实。只是屋子里那一股子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在一直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 萧湛推开门进来的时候,就见到这个打扮朴素的中年书生正落落寡欢地坐在那一张老旧的茶桌前面发着呆,门因为老旧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时,他久未有动静的身子还微微颤了一下。 “你……”傅先生抬起头来,就着昏黄的煤油灯看着来人,却发现那人一身玄衣,头上照着幕离,无法看清相貌。这样的打扮,他曾经在月华楼里看到过无数次,没有什么稀奇的。 于是他低下头,什么都不打算问了。不论来的人是谁,他的身份都不是自己应该知道的。他的这些细微的动作都看在萧湛的眼里,这个书生的表现让他很满意。没有人愿意跟一个蠢货谈生意,更何况还是这样的生意。 萧湛走到傅先生对面,直接坐了下来,“你可是月华楼的傅账簿。” 傅先生闻言,扯了扯唇角,轻轻点了点头。 “傅先生可知道为何自己被人追杀?”萧湛说话时,特意让自己的声音更显得低沉,并未用平日里说话的声调。 中年书生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又只是摇了摇头。 萧湛见状,笑了一声,“先生是不愿意说,还是真的不知道?” 书生闻言,擦了擦额间流下的冷汗。事到如今,他算是明白了。救了自己的这些人,也不是什么善茬,“这位公子,您想说什么,便直说了吧。” “听说月华楼有一个账簿先生,做账清晰明了。可是在他接手了月华楼的一笔私账没有多久,就人间蒸发了。在下很好奇,想要知道原因。是月华楼苛待了他,还是他知道了些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若是不走,早晚会丢了性命。” 萧湛话音刚落,傅先生的脸上便现出一丝难色。萧湛看得出来,他内心挣扎得很,却也不点破。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只等着其中有一个人先开口。 过了许久,只听到那中年书生轻轻叹了一口气。原先坐得笔直的身子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佝偻了一些,“这位公子猜得不错,当时若是那账簿先生不走,确实是会有性命之虞。只不过……这问题不出在账簿上,而是这账簿先生无意之间发现了一份名单。” “名单?”萧湛闻言一愣:“什么名单。” 傅先生掀起眼皮来看了他一眼,尔后将手伸进里衣之中掏出来一个小巧的信笺。信笺有些泛黄,被卷成一节手指大小的圆筒形状。捏在傅先生手里,小小的一枚,若不仔细看,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萧湛盯着它手里的这个信笺,放在膝盖上的手下意识地抓紧了些。 “公子,交了此名单,在下还能活着走出这里吗?”傅先生没有急着将这保命符给递出去。他有些绝望地看着萧湛,眼神之中透着些不甘心,更多的是对生存的渴望。 “可以。”萧湛回答得言简意赅。中年书生也不知道该不该信,他扯了扯唇角,发现自己除了相信这个男人以外,根本就没有其他选择。 只见他默默地将那个信笺放在了桌子上,又一屁股跌坐在那冷硬的木凳上,颓废得就像是一个临刑的犯人。萧湛瞟了一眼放在桌上的那个信笺,并没有着急去拿。 “先生要如何向我证明,这份名单确实可用?” “公子可打开名单随机挑选一个人出来,一查便知。”傅先生似乎一早就知道萧湛会这么回答,有气无力地应道。 “好,那便委屈先生几日了。待在下确认了这个东西有用,便护送先生去先生想去的地方。”说罢,他伸手将那信笺拿起,攥在手心之中,负手而去。 他离开后不久,守在屋子里的两个黑衣人便给傅先生的眼睛上蒙了一块黑布,两人架着他消失在了这黑夜之中。 在回王府的路上,萧湛一直在反复推敲刚才自己与这个中年书生的对话。眼见着快要到王府门前时,他突然开口说道:“师傅,一定帮我安顿好这位傅先生。” “是,”飞云应了一声,又看向萧湛道:“只是王爷,你果真要去亲自验证这名单的真伪吗?若是打草惊蛇了,该如何是好。” “咱们已经打草惊蛇了,”萧湛语气沉重地说道。当初决定走出这一步的时候,他便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师傅,明天一早,我就会将要调查的名单给你。验了真伪之后,就将这个书生放走吧。” 飞云听了他的吩咐,默默点了点头。既然萧湛心意已决,他也不想再说什么。 …… 琉璃在绿柳山庄里等了好几日,都没有等到梁祈安回来。让她意外的是,阿银却有了消息。而且这个消息,还是阿金带给她的。 “怎么今日你的消息比我的还灵通了?”琉璃与阿金在兰茵记里见面时,如此打趣道。 “倒也不是我的消息灵通。是阿银上了沈家来王都的船队,正好沈大郎君也在那艘商船上。这么一来二往,便知道了阿银的身份。”阿金笑了笑,喝了一口茶。 “这么说来,宋家老夫人有救了?”琉璃听了阿金的话,立马问道。 “有没有救,我还不知道。我只知道,那根用来救命的草药,沈大郎君确实是拿到手了。” “啧啧,这是花了多少银钱?”琉璃忍不住八卦道。 “他没有细说。我猜,不下两百金。”阿金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放在手边的一块糕点,细细咀嚼起来,“船队还有两日到王都。届时你也好好准备以下,去接应一下阿银。” “行了,我知道了。”琉璃大大咧咧地应了一声,似乎又回到了之前没心没肺的样子。 阿金看了她一眼,到嘴边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琉璃瞧出了她的欲言又止,笑了笑道:“你想说什么便说吧。有话不说,可不是你的作风。” “你约在这里和我见面,是不想见到洛腾?”阿金话一问出口,就觉得自己有些明知故问了。 听到洛腾的名字,琉璃的心尖尖上还是刺疼了一下,“他若是见到我与你来往过密,我怕你说不清楚。” “他最近日日都去运来客栈,初见对他没有一点办法。”阿金无奈地说道:“这哪里是当初那个不苟言笑的玉面判官,简直就是地痞流氓。” 琉璃听了阿金的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只见她俏脸一红,口气娇嗔地回了一句,“他本来就是。你大可不必管他,既然阿银已经有了消息,等阁主这次将事情办完,我也要随他一起回去了。” “这一次,你果真是想好了?”阿金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她有些不甘心,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或许,她只是在替琉璃不甘心吧。 “不然,还能如何。”琉璃苦笑了一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趁着我和他的立场还没有完全对立,还是赶紧离开得好。免得到时候打起来,我怕我会手下留情,丢了性命。” “你才不会。”阿金皱了皱眉头,实在不喜欢她说这样丧气的话。琉璃见她有些生气了,便也不再说了。 喜欢金闺娇娆请大家收藏:()金闺娇娆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百四十七章 心有芥蒂 正如萧湛所预料的那样,朱良莘是在第二日一大早才知道傅先生现身的消息。让她几近昏厥的是,她的那位好弟弟做事太过鲁莽,竟然对此人痛下杀手,且还没有一招毙命。 朱良莘此刻坐在暖烘烘的吉昌宫内,身上却一阵阵地发冷。她阴测测地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宫人,面无表情地问道:“大大统领叫你过来送信之前,人可是还没有抓到。” “是。”那宫人很是沉稳地回答道,在朱良莘凌厉的注视之下,也不见有任何惧色。 朱良莘抿着嘴唇,烦躁地挥了挥手,让那宫人退下了。那人刚离开不久,朱良莘便忍不住将放在手边的茶具一并挥到了地上。霎时间,茶碗四分五裂,碎片飞得到处都是。滚烫的茶水泼溅在她的裙裾上,她也浑然不觉。 孔嬷嬷瞧着那地毯被茶水浸湿了一大块,像极了已经凝结成黑褐色的血液。 “娘娘,莫要气坏了身子。”事已至此,孔嬷嬷也知道多说无益。 朱良莘气得浑身发抖,好半天都没办法平静下来,原先坐得笔直的身子犹如一座危楼,在狂风骤雨来临之际变得岌岌可危。长时间的沉默之后,朱良莘忽然开口说道:“最近圣人的身子如何。” “还是那样。近日圣人一直在文贵人的寝宫里歇息,就连太医前去请脉,也是直接去的文贵人那儿。”孔嬷嬷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朱良莘的神色。 若是往常,朱良莘听到这个消息脸色早就变得阴郁,可是现在的她却十分平静。平静得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丈夫。 “好。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走漏风声。孔嬷嬷,这一次还是要麻烦您了……”朱良莘侧过身子来瞧着孔嬷嬷,眼神很是复杂,“您若是不想去。本宫可以再想法子。” 孔嬷嬷轻轻摇了摇头,脸上依旧噙着笑,“奴婢愿意的。” “……有劳。”朱良莘不再说什么,倾倒在椅子上的身子又慢慢坐得笔直。 …… 琉璃将阿银带回了运来客栈,一路上姐弟二人什么都没有说。直到两人进了房间,琉璃这才开口。 “知道通天阁上下找你找了有多久吗?”琉璃斜睨着阿银,只觉得有一阵子不见,这孩子的个子又高了不少。 在她意料之中,阿银只是低着头沉默。每当他知道自己做了错事的时候,都会用这样的态度对着师傅和阁主。琉璃有些哭笑不得,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阿银会用这样的态度对待自己。 她想笑,却只能继续绷着脸,“还好你总算有点良心,知道透露自己的位置给我们。不然……整个通天阁都要被你一个人弄得人仰马翻。” 阿银闻言,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琉璃有些诧异,不知道自己说的哪句话触动了他。半晌,只见阿银缓缓开口道:“我阿姐,如何。” 琉璃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她好得很。有宋文禹宠着她你急个甚?你怎么就不问问你义父的情况?” 阿银面无表情地盯了琉璃好一会儿,最终还是低下了头。他不是不关心,只是不敢去问。琉璃叹了一口气,语气缓和了些,“阁主已经出去好几日了,也没有传信回来。不过,我们也不用过分担心他,他老人家平日里也时常如此。而今我们把你给找到了,当务之急应是送信去通天阁告诉师傅一声。” “恩。”阿银点了点头,“师姐,刚才进来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了……” “嗯,就是他。不必理会。”琉璃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话刚说完,初见就敲门进来了。琉璃抬头见他面有难色,便跟着他出了房间,“怎么了?” “官府突然有人来查验咱们客栈的证件是否齐全,前两日,还有官府衙门的人来查验咱们客栈的后厨是否干净卫生……”初见将双手笼在袖子里,眉头紧皱。 这些个琐事他并没有放在眼里。让他烦心的是,洛腾什么时候变得这般难缠了。他有些担心大师姐。 琉璃听了他的话,嗤笑了一声道:“你让人跟一直守在楼下的洛提督说一声,就说我在雅间恭候他大驾。你先将阿银带到后边安顿好,再差人去将洛腾带上来。” “是。”初见连忙应道,便进了房间去请阿银到别的房间休息了。 阿银听了他的话,没急着站起身,只是抬眼盯着初见道:“大师姐打算一个人去会洛腾?” “这是大师姐和洛提督之间的事情。旁人插手,都不合适。”初见委婉地说道。心里还有些忐忑,生怕阿银不认同他的这个说法。若他带着碎银现身在洛腾面前,后果不堪设想。 “既然如此,你便带我去休息吧。”在他意料之外的是,阿银这次表现的出奇的平静。初见有些吃惊地瞧着他,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竟然也懂得些许人情世故了。 初见的心情有些复杂,他不知道这样的改变是好是坏。正在他兀自沉思的当儿,阿银已经站起身来,见他没有动静,又轻声问了一句,“初见师兄,烦请你带个路。” “好,好。”初见回过神来,连忙点了点头,带着阿银离开了这间房。 琉璃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等到仆人们将房间里的吃食换了新的,又重新点了熏香,她这才入内跪坐了下来。洛腾推门进来的时候,她还有些恍惚。 仿佛此时此刻,她还在月华楼,一切都没有变。 洛腾在他对面坐下,两人都盯着泥炉上煨着的那一小锅茶汤发呆。 “洛大郎君日日苦守于此,是为了公事,还是私事?” 琉璃闻着那茶汤的香气慢慢四散开来,便拿起一旁放着的长柄木勺,舀了一碗茶汤,推到洛腾的面前。 洛腾的视线一直紧紧跟随着她的动作,直到他从那碗茶汤之中依稀瞧见了自己的倒影,才回过神来。洛腾低着头,盯着那茶碗,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是了,自己这么多天固执地守候在此,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再见她一面? 洛腾被这个想法给吓到了,他双手握紧,紧绷着身子,有些气急败坏。 琉璃将茶汤分完,便又端坐在一旁耐心等待着他的回答。可是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洛腾既没有喝茶,也没有出声。琉璃叹了一口气,心里有些空荡荡的,“茶汤凉了,我再给你换一碗吧。” 说着,她便伸出手来要将那茶碗拿过去。 “不必,”琉璃的那双手,生得极好。十指修长且葱白如玉。而今这双玉手搁在黑曜石瓷碗上,被映衬得更是柔弱无骨一般。洛腾的眸子暗了下来,“来这儿,原本也不是为了喝茶的。” 他冷硬的话语并没有让琉璃觉得尴尬。只见她笑了笑,礼貌得体地收回了手,“如此,洛大郎君来此,是为了公事了。敢问,是因何公事前来。” “这客栈里里外外的人,怕不是都和通天阁有所牵连。难道,这还不足以让本官前来查探吗?” 洛腾一边说着,一边冷着脸盯着琉璃瞧,似乎是想从她身上瞧出些许端倪。可这个女人一如往常一般,继续与他谈笑风生,让人寻不出半点错处。 琉璃红唇一弯,也没管那一碗冷掉的茶汤了,“那洛提督可查出什么来了?” “这么说,你是承认这间客栈与通天阁有关系了?” 琉璃笑了笑,转头看向窗外,“洛大郎君说什么便是什么吧。洛大郎君您继续在这里坐着,妾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先行告辞了。” 说着,琉璃便站起身来向洛腾行了个礼,就要往外走。洛腾没有多想,伸手便抓住了琉璃的胳膊,“你要去哪里。” “去我该去的地方。既然我留在此处一日,你便要叨扰这里一日,那我便只能离开了。”琉璃说这话时虽然依旧在笑,可是心里委屈极了。她抬起头来瞧着洛腾,越是想要表现得云淡风轻,心里边越是疼得紧,“我知道的,这里已经容不下我了。” 洛腾听了她的话,只觉得像是被人揭了短一般。除此之外,还有惶恐,“你要走?” “不然呢?妾不想给宋夫人添麻烦。”琉璃说的是实话,她不想再让阿金因为通天阁的事情多受牵连了。 洛腾闻言一怔,待回过神来时,琉璃早已经挣脱开他的手,款款走到了门边。他回过头去望,正好瞧见她将房门打开。 琉璃没有着急往外走,而是站在门边回头看着他,与之四目相对。忽然,她灿烂一笑,便头也不回地出了这间屋子。 …… 沈默麟将那一味救命的药材带到了宋府,放下药材便离开了,也没有说银钱的事情,这让宋格非对他更是有了几分欣赏。毕竟银钱的事情日后可以再算。当务之急,应该是给老夫人快些喂药才是。 宋府里再次陷入一片忙乱,宋文禹跟阿金一道守在老夫人的院子里,二人并排坐着,瞧着天上的那一轮满月。宋文禹知道阿金怕冷,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脱了下来给阿金穿上,一边系着带子一边还道:“待会儿里头的人都撤干净了,咱们就进屋子里去暖和暖和。” 阿金知道他是个怕热闹的,即便是自家人,他也会毫不留情地拒绝一屋子人的热闹场面。阿金皱了皱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头,整个人都缩在他宽大而又温暖的裘衣里,点了点头道:“你想在哪儿便在哪儿,我都陪你。” 听了阿金的话,宋文禹的唇角弯了弯,伸手将她搂在了怀里。阿金趴在他的胸口,听到他重重叹了一口气,“阿金,等这些事情都了了,我陪你回一趟江南。我们可以先去不羁山,再回一趟沈府。好不好。”懒人听书 阿金闻言,伸手搂紧了他的腰,使劲点了点头,可是嘴巴上却还是不饶人,“你哪里来这么多沐休假。” “到时候就会有了。”宋文禹说得意味深长。就在沈默麟从百草镇回来的前几日,萧湛便已经将月华楼的账簿拿到的消息告知了宋文禹。 宋文禹心里清楚,这个账簿加上淮南水患的那本名册,足够将朱氏一族打入万丈深渊。只是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谨慎小心,步步为营。 宋文禹将阿金搂得更紧了些,当他再次抬头瞧着那一轮满月的时候,他的心还是刺痛了一下。孟一荻的模样就这么毫无征兆地从他的眼前划过,宋文禹皱了一下眉头,心里生出几分异样,却说不清楚那感觉到底是什么。 他垂下眼,将下巴搁在了阿金的头顶上,轻轻蹭了蹭,只觉得踏实得很。 …… 日子一晃而过,这半个月里发生了许多事情。比如,洛家大郎君突然又开始了夜夜笙歌的浪荡子生活,让王都之中有女儿待字闺中的权贵都绕着洛府走,谁都不想让女儿嫁给这么一个纨绔子弟。又比如,孟府的大少夫人孟洛氏生了,孟府大郎君喜得麟儿,一连几日都笑得合不拢嘴。 再比如,便是孟氏姐妹双双怀得太子的骨血,让他人好不羡慕。这半个月孟府的喜事太多,门槛都快要被道贺的人给踏破了。反观宋府就要低调得多,算来宋老夫人苏醒已经有十日,前来探望的人也不算太多。大家都是中规中矩地过来说几句客套话,放下礼品便走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赶场子要去孟府道喜的。阿金帮着宋余氏清点着礼品,再将其一一收入库中,等一切都忙完,便已经到午饭的时候了。 刚一回房,就见着宋文禹早就已经换了常服坐在桌子边上等着她开饭了。见她进门来,便放下了手中书本,“客人都送走了?” “嗯,都忙着赶那边的场子呢,所以也没坐下来多说几句话,”说到这儿,阿金咬着筷子笑了一下,“晓梦家里也来人了,他们坐得挺久,还想去看老夫人来着。可是之前王郎中叮嘱过老夫人这几日身子还需要好生将养着,不能见客,这才作罢。” “听说,沈大郎君也来了。可惜我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宋文禹拿着公筷给阿金的碗里夹了些菜,这才又换了自己的私筷继续吃起来。 “他本来就是过来问问老夫人情况的。药是他带回来的,老夫人服用之后情况如何,他自然是要上心的。”提起沈默麟,阿金就不自觉地想到阿银。她恍惚了一下,又立马回过神来,“他是走得快,就怕自己在这里耽搁久了,怕宋府的人多想,便也没待多久。” “说起这个。上次父亲还专门问我来着,让我弄清楚沈家在买药这件事情上,到底花了多少银钱”,宋文禹说到这儿,还特地抬起头来认认真真地盯着阿金瞧,“这件事情,你可不能与我打马虎眼。多少银钱,就是多少银钱。” 阿金弯着眉眼笑开了花,“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我们给你卖个人情价都不行吗?” 宋文禹低下头不理她了,继续吃着自己的饭。阿金噗嗤一笑,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们一定照办。” 有了她这句许诺,宋文禹才又抬起头来看着她道:“你先同我说句实话,这次一共用了多少?” “其实沈大郎君也没与我透底,我估摸着算了一下……大概不会超过六百金吧。” 阿金斟酌了一番,报了一个不太夸张的数。只见宋文禹眉头轻微皱了一下,又低下头去了。阿金抿了抿唇,觉得这个时候自己什么都不说才是上上之策,便由得宋文禹暗自苦恼去了。 饭罢,老夫人院子里的丫鬟突然过来请宋文禹过去。宋文禹听了这口信,还以为是听错了,又确认了一遍,还是一样的答案。他有些为难地回头看了一眼阿金,却见阿金正在一心一意地喝着茶,他们在说些什么,仿佛一点都没听到一样。 可是宋文禹很清楚,她其实什么都听到了。 “阿金,我……” “嗯?你且去吧。”阿金见他欲言又止,笑眯眯地应了一句,之后便转过头去,没有再去瞧他。直到宋文禹走远了,她才默默放下手里捏着的茶盏,若有所思。 “姑娘,您在想什么呢?”阿珍在一旁伺候着,见阿金盯着远处发呆,忍不住问了一嘴。 阿金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阿珍,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样子,宋家这个老夫人,可没有因为这救命之恩而对沈家人卸下防备。相反,芥蒂更深。” 阿珍歪着头,不明所以地看着阿金,想不通这其中道理。 …… 宋文禹跟在那丫鬟来到老夫人的院子里,刚一进门,伺候在老夫人身边的李嬷嬷便掀了帘子出来了。 “大少爷,老太太一直在等着您呢。见不到您都不愿意睡。” “恩。”宋文禹点了点头。他一向话少,李嬷嬷也没瞧出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宋文禹来到宋老夫人床前坐下,瞧见床边小几上海放着半碗汤药。他回过头来,看向宋老夫人道:“祖母,药怎么没喝完。” “喝了一半,实在喝不下去了。老太太便想着放在一边,等会再喝。”宋老夫人还没有说话,李嬷嬷就替她答了。 宋文禹听了她的话,没有做声,兀自沉默着。宋老夫人见状,虚弱地笑了笑,拉过宋文禹的手道:“祖母可是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大夫的叮嘱,也自然是要听的。不会不吃药,放心。” 宋文禹闻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祖母,这个时候,可任性不得。您一定要按时按量,将药给喝了。” “知道了。”宋老夫人说得温柔,不见任何抵触,可心里却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见祖母答应得爽快,宋文禹也知道不好再多加苛责,便也就此作罢,“祖母今天找孙儿过来,是有什么事情要交待的?” “听说……孟家的那两个姑娘都怀了身孕,虽然咱们宋家已经和孟家不怎么走动了,这贺礼还是不能免了的。” 宋文禹低垂着眉眼,没有作声。宋老夫人见他没有答话,又试探性地问道:“文禹,你怎么了?” “祖母既然吩咐了,我会着人去办的。” “嗯,那就好……”宋老夫人欣慰地笑了笑,又道:“说起来,这孟府真是祖宗庇护,一股脑儿地就多了三个子嗣。真是好福气啊。你和文渊,可都要抓紧了。” “是,孙儿知道。”宋文禹点了点头,祖孙二人又寒暄了几句,眼见着已经华灯初上,宋文禹方才离开。 “老夫人,您这身子刚刚有所起色,可不要太过操劳了。”李嬷嬷上前来,将老夫人扶起,又吩咐小丫鬟将炉子上温着的那半碗药端过来。 宋老夫人瞥了一眼那碗药,摆了摆手。李嬷嬷劝了几句,见她不为所动,只得又放下了,“老夫人,大少爷说得没错,药是要按时按量地吃的。” “放那儿吧。我一想到这药的来历,心里就不痛快。堵得慌。”宋老夫人一边说着,一边锤了锤胸口。 “老夫人,可不能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啊”,李嬷嬷见状,伸出手来为她轻轻抚着胸口,“这药您只需再服用一两日,便可以了。” “既然如此,也不差这一两日不是?”宋老夫人笑了笑,没有半点要退让的意思,“这余下的药,我不用了。还未用完的那味价值千金的药材,便也送回沈家吧。” “这……奴婢知道了。”李嬷嬷看了一眼放在床头的药,无奈应道。 …… 沈默麟接到宋府递来的帖子时很是意外,他与宋府打交道这么久,这还是宋府头一次正儿八经地给他下帖子。 “姐夫,你今日找我过来,是有什么事要商量?”第二日一大早,沈默麟便拿着帖子去了宋府。刚一坐下,他便开门见山地如是问道。 宋文禹看了他一眼,先让怀仁将放在自己手边的漆木盒子拿给沈默麟,见对方打开了盒子,才慢条斯理地说道:“这里头装着的是价值六百金的银票和地契,你瞧瞧,是否够数。” 沈默麟愣了一下,将盒子轻轻盖上,抬手向宋文禹作揖道:“宋大郎君何必如此着急。等老夫人的病完全好了,咱们再说这件事情也不迟。” “我很清楚,若是到时候我正儿八经地问你,你也不见得会给我一个准确答案。所以,我便问了一下你姐。如果数目少了,你回头再与我说。” “姐夫,我不是这个意思”,沈默麟有些哭笑不得,“我是……” 宋文禹伸出手来向下按了按,“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这笔数不是个小数目,我们宋家总不能一直这么欠着。再说了,你还要王都里做生意,身边怎么能没有一点银钱傍身。” “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宋文禹看着沈默麟,下意识地抿了抿唇,“还有就是……我祖母的身子已经好了大半了,剩下的续命草,物归原主。” 他话音刚落,怀仁便又将一个长盒子双手捧到了沈默麟的面前。沈默麟看着那盒子,笑容微僵,他转过头来看向宋文禹,只是苦笑了一下,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宋文禹神情沉重地将沈默麟送到了宋府门口,目送他离开之后,才转头往东厢房去。一路上,他异常沉默,让怀仁也不敢吭声。 喜欢金闺娇娆请大家收藏:()金闺娇娆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百四十八章 形同陌路 沈默麟离开宋府没有多久,阿金就知道了宋老夫人将续命草又送回到沈默麟手上的事情。阿珍有些愤愤不平地看着阿金道:“从未见过这么不知好歹的人。” 阿金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道:“倒也在我意料之中。待会儿若是宋大郎君回来了,你可别再发这样的牢骚了。” “奴婢知道”,阿珍撇了撇嘴,人刚退到一边,宋文禹就进房间里来了。 阿金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很难看,便又低下头去,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宋文禹盯着那茶望了好一会儿,这才伸手拿起茶杯来捧在手里,“今儿个我下了帖子将沈大郎君请到府上来了。” 阿金闻言一笑,道:“是为了还钱?” “恩。也是……为了将那一株续命草还给沈大郎君。因为已经用了一些,我还特意请人瞧了一下,剩余的是否还有药用”,宋文禹说到这儿,有些说不下去了。他向来都不是一个会为了自己所做的事情去找理由的人。 阿金见他沉默,便又将注意力放在了桌上的茶点上。刚喝了几口茶,就听到宋文禹重重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情。还是宋家理亏了。” “至少,你把续命草又还回去了”,阿金揶揄地看了宋文禹一眼。宋文禹无奈地瞧着他,刚要说些什么,阿金又打断他的话道:“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虽然那草药没了一半,但是剩下的还是价值不菲的。沈大郎君做的这笔买卖,倒也不亏。” 宋文禹抿了抿唇,没再说话。平日里阿金就牙尖嘴利,碰到这种时候,他更是要少说为妙了。 阿金斜睨了他一眼,眼神之中带着些娇嗔,“行了。此事就此作罢,我也不会再多说一句,你也不必太往心里去。这件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只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先前沈玉千叮万嘱,是一定要将这颗续命草整个儿用完的,宋老夫人刚好一点就做出这样的决定……实在是不妥。” “我又何尝不知。只是祖母这个人太过固执,我私下里有劝过,她却丝毫不在意”,宋文禹说到此,甚是苦恼地闭上眼睛,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到如今这地步,我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阿金咬着唇思忖半天,犹豫非常地瞧着宋文禹道:“有些话……其实我本可以不说的。只是这毕竟关乎到你祖母的性命不然你将这件事情与公公说说,或者……老夫人会听公公的话呢?” 对于这个提议,宋文禹不置可否,却也知道事到如今,无论什么办法都要去试上一试的,他轻轻点了点头,二人相视一笑。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阿金忽然冷不丁地一句话,问得宋文禹的背上直冒冷汗。 “对了,我今儿个去后院的时候,见着怀仁跟着管家去库房。你是要挑什么东西作礼物送给别人吗?” 宋文禹瞧着阿金那一双清澈水灵的大眼睛,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然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最后,还是阿金替他回答了,“你是想要准备礼品送去孟府?” “嗯,是送去孟府。” 听了宋文禹的回答,阿金坐直了身体,垂下眼来瞧着茶碗中已经冷掉的茶汤,“若是我记得没错,前一阵子你已经送过一次礼了。说是给孟大郎君的贺礼,那这一回呢,又是为了什么?” 这是明知故问,可宋文禹却又不得不答,“这一回,是为了孟大姑娘和二姑娘怀有身孕一事。” 阿金闻言,眼皮都没抬一下。宋文禹见她不语,心里不满有些忐忑。他想了想,握住了阿金的手。阿金身子一颤,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没有将手抽走。 宋文禹见状,稍稍宽了些心。 “只是去送个礼,我便回来。”宋文禹交代了这么一句之后,也没有说别的。 阿金撇了撇嘴,口是心非道:“又没问你这个。若是孟府的人想留你吃饭,盛情难却,我也阻拦不了你。” 宋文禹眼神飘忽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而今宋府与孟府形同陌路,怕是不会了。” 为何如此,原因自不用说。阿金忽然心生感慨,只道这人生多变,也只道这造化弄人。她抬起眼来瞧着宋文禹,认真叮嘱道:“我也不是吃味,我知道你有分寸,也是信你的。只是担心你和孟大姑娘从前的事儿,会被人拿来做文章。” 宋文禹嘴角微微一勾,答非所问地来了一句,“你不生气就好”,见着阿金似乎要发火了,又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些我都晓得,我会小心的。” 有了这句话,阿金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是看着他道:“打算何日去孟府?可需要我一道前去。” “明日去下拜帖,若是孟府接纳,应该后天一大早就过去”,宋文禹思量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带着你过去,未免太过隆重了些。之前孟家添丁,你便没有去。这种事情,也最好不去吧。” “好,那便听你的”,阿金刚说完,忽然想到一件事,她看了一眼宋文禹,见他已经在专心吃茶点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待到宋文禹去书房里处理公务,阿珍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小声询问阿金道:“姑娘为何不与姑爷说咱们知道的那个消息。” 阿金愣了一下,旋即想起来今日未说出口的那件事。她摇了摇头道:“那么隐秘的事情,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我知道了。你让他到时会怎么想我?” 阿珍听了阿金的话,有些奇怪地看着瞧着她,“姑爷莫非还会怀疑姑娘不成?” “他不会怀疑我,只会担心我。可他要思虑的事情太多了,我不想再给他增添负担。” 阿珍似懂非懂地听着,因为实在是不太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自然也没办法搭上话了。 …… 孟府的回信是在第二日傍晚才送到宋府的。宋格非对于孟恪这种优柔寡断的性子属实看不来,可是孟府既然都已经接纳了宋府的拜帖,他也知道宋文禹不走这趟不行。再加上这件事原本也是宋老夫人属意的,宋格非自然不会忤逆。 “文禹,明日就劳烦你行这一趟了”,宋格非将那封回帖丢在一旁,看都没看一眼,“东西可都准备好了?回头让你母亲帮你亲点一下,莫要出了岔子。” “儿子知道”,宋文禹对宋格非行了个礼,没有说别的。宋格非见他如此淡定,心情十分复杂。他张了张嘴,想要再多叮嘱几句,又不知从何说起。正在斟酌用词的时候,宋文禹又道:“父亲,有一件事情,儿子思来想去,还是应该与您商量一下。” “你说。” “前两日,祖母命我将剩下的续命草还给了沈大郎君。” 宋格非闻言,一下站起身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儿子将六百金如数奉还给沈大郎君那日。因为祖母催得急,也不愿意再吃有这味药的方子。我为了哄老人家吃药,只好照做了。” “这简直是胡闹!”宋格非气急败坏地拍了一下桌子,却没办法对宋文禹说一句重话,“你怎么也不劝劝!” 宋文禹垂下眼,恭恭敬敬地回道:“劝了,无用。” 寥寥几个字反而是让宋格非冷静了下来。他无奈地缓缓坐下,像是自言自语一般,“那药,你祖母已经吃了多久了。” “这几日,每天都在服用”,宋文禹说到这儿,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他忽然想起了沈玉那日临走之前对自己嘱咐的那些话。沉默半晌,才又幽幽说道:“父亲,若是按照先前那位大夫所言,这续命草不吃完不行。” 宋格非闻言,指尖微微一颤,“不吃满,会如何。” 宋文禹抿了抿唇,没有搭腔。宋格非叹了一口气,料想应该不是什么好听的话,便没有再追问下去,“她现在喝的药方,是谁给她开的。还是那位大夫吗。” 宋文禹摇了摇头,“是从杏林苑请来的太医。” “太医……”因为有前车之鉴,宋格非对宫里的太医也不是那么信任了。可是架不住老太太的喜好,“此事……我会再与老妇人说一说的,你且放心。” “……是。”宋文禹闻言,眉眼之间多了些许轻松。 …… 琉璃回了绿柳山庄,在运来客栈坐镇的便只剩下阿银。 此刻阿金与阿银姐弟二人正围着一方茶桌,相对而坐。在他们正中央,摆着一个长方形的盒子。里头放着的,自然就是那半颗续命草。 “续命草?半颗?”阿银看了一眼那盒子,又将之关上,“阿姐拿这半颗续命草过来是做什么?” 阿金喝了口茶,伸了伸懒腰,这才懒洋洋地说道:“在过来之前,我去了一趟珠宝巷子。这是沈大郎君给我的。” “沈默麟?”他自然知道沈默麟,更是清楚他当初不远万里去百草镇,就是为了这么一株续命草,“这个东西……不是已经送给宋府了吗。” “他是送给宋府了,宋家的那位老太太之所以能够醒来,也是因为用了这续命草。只不过……现在人家不需要了”,阿金说着,颇为嘲讽地看了那续命草一眼,“确切地说,是人家自个觉得自个不需要了。” 阿银皱了皱眉头,没有吭声。他知道,阿金这是心里不痛快了。 “这半颗续命草,你且帮我收着吧。”说罢,阿金变不再看那盒子一眼。 “可是阿姐,我记得先前您跟我提过。沈玉开的药方里分明写着,要将这一整颗续命草做药用。” “是。若不吃下这一整颗,就算不上根治。不出十日,宋老夫人必定再次缠绵于病榻。到那时,就神仙难救了”,阿金越说,眸子越冷,“这件事情,宋老夫人也是清楚知道的。可是她纵使知道,还是将这半颗续命草还了回来,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阿银瞧着阿金,静静等着她说下去。 “因为她不想承沈家的情。说到底,她骨子里还是看不起从商的沈家。就好像先前她对于白术师姐的话不屑一顾,是因为她看不起这江湖中人,是一个道理。” “我明白了。”阿银点了点头,没有再与阿金聊这件事。而是话锋一转对阿金说道:“阿姐,义父已经有好一阵子不见踪影了。” “去找过吗?” 阿银难得会如此关注梁祈安的动向。阿金知道,若是阿银都这么说,那就证明梁祈安失踪的日子确实挺久了。 “我去探了一圈,都没瞧见义父的身影。只不过……他先前假扮月华楼账簿先生的时候,住的那个宅子,似乎还有人在守着。我也偷偷进去瞧过,里头并没有人在。倒是到处都是打斗的痕迹。” 说到这儿,阿银拧了拧眉头。 “放心吧,等他办完了事情,他自然就回来了。” “恩。”阿银点了点头,之前紧绷的神色也逐渐舒展开来。 …… 与此同时,孟一菡正坐在东宫偏殿里,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放在窗台边上的那盆盆景。突然房门轻轻被人推开,她拿着剪子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便又开始修剪那些多余的枝叶。 “姑娘”,进来的是红玉,见她站在窗边,只是轻轻叫了她一声,再没说别的。 孟一菡将剪子放了下来,又拍了拍手,这才转身走到内屋。红玉亦步亦趋地在后头跟着,直到孟一菡在屋子里坐了下来,她才微微欠着身子站在原地。 “说吧,打听点什么出来了吗。”孟一菡将放在手边的茶碗端起,轻轻吹了吃,方才浅饮一口。 “正殿那边的人确实都在收拾行李,却也还是以精简轻便为主,并没有准备太多东西。听说,是太子妃殿下想要回孟府住几日。” “回孟府住几日……”孟一菡嗤笑出声,她抬起头来看向红玉,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却让红玉把头垂得更低,不敢与之直视,“孟家女儿不止有她一人入宫,为何只有她一人想回去便回去?” “姑娘……” 红玉以为孟一菡这是心里吃味了,刚要安慰几句,又听到孟一菡继续说道:“很显然,你打听回来的不过是说辞罢了。” “那……大姑娘这不是去孟府?”红玉有些想不明白,很是疑惑地看着孟一菡问道。 “那自然是会去孟府小住几日的。宫里宫外那么多双眼睛瞧着,既然都以此来当借口了,母家自然还是要回去的。这不是也正好赶上孟家这嫡长孙出生吗”,说到此,孟一菡又笑了一声,却不知道是在笑什么。 “姑娘,咱们现如今应该怎么办?” “等着吧。有些事情看不清楚,等一等,就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了。”孟一菡喃喃说完这句话,便又拖着臃肿的身子站起来向那盆盆景走去。 …… 宋文禹带着贺礼登门拜访孟府,本打算送了礼品就走,奈何孟府门庭若市,一时半会儿还轮不到他。无奈之下,便只好听从孟府的安排,坐下来慢慢等。 相比于宋文禹的淡定,宋文渊倒是有些坐立难安了。他先是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尔后又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如此反复了几次之后,他终于还是忍不住看向宋文禹,欲言又止。 宋文禹虽没有看他一眼,却也将他这些浮躁的动作尽收眼底,“你想说什么,便说吧。外头有怀仁守着,不会隔墙有耳。” “兄长,我们已经坐了半个时辰了”,宋文渊本想说今非昔比,又有点担心宋文禹会触景生情。他斟酌再三,又道:“也不知是果真有那么多宾客要招待,还是故意晾着我们。” 宋文禹一直垂着眼帘,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语气依旧平淡,“大概,二者皆有之。” 宋文渊似懂非懂地听着,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既然如此。咱们索性就直接送了礼品走人就是了。” 宋文禹闻言,侧过头来看向宋文渊,表情颇为严肃,“若是如此,就要与孟府结仇了,这也非我们的本意。” 宋文渊低下头,不再说话。宋文禹说的道理,他又何尝不懂,只是这孟府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当初兄长与孟大姑娘之间的缱绻情谊他历历在目,作为旁观者都是这般如坐针毡,他实在担心兄长。 聪明如他,宋文渊在担心什么,宋文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关于这些陈年往事,他也不想再去多做解释什么。有时候,越是想要将这些事情说清楚,反而越是显得欲盖弥彰。 宋文禹想这件事情正想得出神,忽然门口传来一阵响动。宋文禹回过神来时,正好瞧见怀仁神色复杂地快步走了进来。 “怎么了?”看着怀仁是这般神色进来,宋文禹没来由地心里一紧。 怀仁低下头在他耳边快速说了几句话。坐在一旁的宋文渊便瞧见自打进门一来就一直很平静的大哥仿佛变了神色。 “兄长,出什么事儿了吗?” 宋文禹微微愣神之后,迅速看了一眼宋文渊,“没事。你先在这儿坐一坐,我出去看看。” “可是……”宋文渊想要起身跟上宋文禹,却被怀仁劝住了,“二少爷,小的在这里陪着您。这件事由大少爷去处理就成。” “怀仁,到底是出什么事儿了?”宋文渊瞧见宋文禹的身影消失在那扇房门之后,禁不住有些焦急。他回过头来看着怀仁,见对方沉默不语,忽然间就明白了,“是有故人要见兄长?” 怀仁一愣,依旧沉默。宋文渊见状,便也不再问了,只是心事重重地坐了下来。 …… 宋文禹依着怀仁传递的口信独自一人来到孟府的一个僻静处。他先是四周看了看,直到见了沈玉,脸上凝重的神色才有些松弛。 他快步向前,在沈玉面前站定,向她点头致意后才道:“果真是太子妃殿下传给我的口信吗。” 沈玉点了点头,看着宋文禹时神色之间还有些愧疚,她压低声音向宋文禹道:“奴婢本来也是不赞成殿下在这个节骨眼上与宋大郎君您见这一面,如此这般,奴婢也不好向大姑娘交代,奴婢……” “我知道”,宋文禹微微颔首,表示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她在哪里等我。” “大郎君请跟奴婢来”,沈玉说着,便将宋文禹带到池塘边一处耳房站定,“殿下就在耳房里等着您。” 宋文禹听了沈玉的话,并没有要掀开帘子进去的意思,只见他双手十指相扣放于胸前,微微倾着身子,“臣宋文禹,拜见太子妃殿下。” 沈玉闻言一愣,没想到宋文禹竟然会如此公事公办。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宋文禹,随即又很是担心地看向那一扇垂下来的帘子。 一阵沉默过后,被帘子隔着的耳房里终于响起了孟一荻的声音,“宋大夫,别来无恙。” “承蒙太子及太子妃殿下挂念,臣一切都好。”宋文禹毕恭毕敬地答道。 坐在耳房里的孟一荻仿佛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声音很小,只有沈玉听见了。 “那就好,我也不曾想到……你,还会来孟府。” “听闻太子妃殿下已是双身子,可喜可贺。臣代表臣及其家人,特来献礼。” “原来如此,本宫在此,谢过宋大夫了。” 孟一荻见他自始至终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便知道他并不想与他叙旧。他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让孟一荻感到愧疚。 “臣下惶恐”,宋文禹说完这句话,身子往下更弯了些。 孟一荻透过帘子之间的缝隙瞧着他,实在是不忍见他如此。无奈之下,只得说道:“听说大夫已经久候多时,待会儿本宫与母家的人说一下,让宋大夫能够早些回去。” “谢殿下关爱”,宋文禹一直垂着眼帘,不曾抬起头来看那耳房一眼。 孟一荻坐在耳房里,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复又睁开时,眼中曾经涌动的情绪都被她抹了去,“行了,你下去吧。本宫也有些乏了。” “臣下告退”,说完,宋文禹弓着腰往后连连退了好几步,直到与耳房完全拉开了距离才转身离开。 沈玉瞧着宋文禹渐行渐远,直到走廊尽头,这才挑开了帘子走了进去。她刚在孟一荻身边站定,便将两根手指轻轻搭在了孟一荻的手腕上。 见脉象还算平稳,她才轻轻吐了一口气道:“殿下这又是何必。明知会是这样的结局。” 孟一荻闻言苦笑,她将手轻轻放在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轻声道:“也不知是不是有了身孕的缘故,总想要事事圆满。而今看来,倒是我妄想太多了。幸亏他聪明,知道应该怎么做,不然如我一般糊涂,反倒是多生是非。形同陌路……也好。” 沈玉抿了抿唇,不知该怎么劝,事已至此,也只能说些无关痛痒的话了,“殿下莫伤心了,这样对你的身子不好。” “我不伤心”,孟一荻用手指擦去眼角溢出的几滴泪水,笑道:“我很欣慰。他看样子是彻底放下了。玉儿,我们回房吧,我是真的有些困了。” “好。”沈玉点了点头,弯下身子将孟一荻扶了起来。 喜欢金闺娇娆请大家收藏:()金闺娇娆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不得不走 宋文禹从孟府回来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 他有这样的表情在阿金意料之中。只是宋文禹接下来说出来的话,却在她的意料之外。 “今日我见到沈姑娘了”,宋文禹刚一落座,便开门见山地看着阿金说道:“我向她说了关于祖母归还续命草的事情。我瞧她脸色一下就变了。阿金,你老实告诉我,祖母是不是必须要吃完这一整颗草药,我们才能高枕无忧。” 阿金垂下眼,将提在手里的茶壶轻轻放在了桌子上,一边说着话,一边坐在了宋文禹旁边的圆凳上,“确实如此。不过,这已经隔了三日。纵使现在再继续服药,这疗效不见得会比以前好了。” 宋文禹闻言,兀自沉默了一会儿。阿金所言,与沈玉所说如出一辙。阿金提起手边的茶壶,先是给宋文禹倒了一杯热茶,这才轻声问道:“你在孟府碰到了沈玉。意思是……太子妃殿下回母家了?” “恩,是”,对于与孟一荻相见的这件事情,宋文禹并不打算隐瞒。可是不知为何,当阿金主动提起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心虚,“我与她见了一面。确切地说,是我在房间之外拜见坐在房间里的她。” 阿金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忽然有些想笑,“是偶尔碰到,还是有人相约?” 宋文禹皱了皱眉头,本想据实相告,可又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合适。正在犹豫间,阿金终于绷不住笑开了,“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莫非是你主动约她不成?” “当然不是!”宋文禹立马否认道,一回头瞧见阿金揶揄的神情,这才发觉自己个是被戏弄了。他无奈地瞧着阿金,似求饶又似宠溺一般地叹了一声,“阿金,你真是……” “行了,这件事情就这么翻篇了吧”,阿金挥了挥手,一如既往地大方,“只是我没想通,怎么孟大姑娘会出现在孟府。而且在此之前,宫里可一点这方面的消息都没传出来。” “她应该是这两天刚刚回母家”,宋文禹喝了一口茶,心境平静下来之后,也察觉出了许多不对劲的地方。 阿金一手撑着下巴,瞧着宋文禹脸上阴晴不定的神色,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宋文禹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地挪开视线,“有些事情,我想去确认一下。” 说着,他便站起身来匆匆离开了。阿珍端着饭菜进来,见到宋文禹突然又离开了东厢房,只觉得奇怪。 “姑娘,姑爷是什么事情这么着急,不吃饭就走了?”阿珍一边将饭菜一一放在桌子上,一边如是问道。 “不管他,我们先吃。把他爱吃的挑些出来留着。”阿金说着,伸手接过阿珍递过来的碗筷,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 宋文禹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润王府,萧湛刚准备用午膳,听到飞云来报,愣了一下。他回头看了一眼满桌佳肴,放下了筷子对飞云道:“请他进来吧。” 飞云颔首,出去了一会儿便将宋文禹引进房间里来。宋文禹在萧湛身前站定,瞥了一眼桌上未曾动过一筷的饭菜,心里不免有些愧疚,“不知王爷未曾用膳,臣……” 萧湛摆了摆手,道:“客套话不必说了。文禹吃饭了没有?不然咱们一起吃吧,边吃边聊。” “是”,宋文禹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在萧湛的对面坐了下来,却并没有急着动筷,“王爷,太子妃已经出宫了,这件事您可知道?” 萧湛听了他的问话,也不急着回答,笑着瞧着他道:“怎么?已经见过了?” 宋文禹愣了一下,没有回答。萧湛见状,便知道他与孟一荻定然是已经见过面了,“听说今日你也去了孟府献礼。” “祖母念旧情,总想着宋孟两家可以重修旧好。” “嗯,说起太子妃回母家小住这件事,可真是让人玩味”,萧湛吃了几口菜,将口中的食物咀嚼吞咽下去之后,才放下手中的筷子,“同样是怀有身孕,小孟氏可没有这样的待遇。” 宋文禹心里一沉,不禁有些开始担心起孟一荻的处境。萧湛见他皱着眉头没有说话,忽然之间就有些心浮气躁起来。他将筷子重新拿在手里,一边夹着菜肴,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道:“怎么?你这匆匆忙忙地来我这儿,就只想与我说这件事情?” 言下之意便是,你对孟一荻的关心太过。 宋文禹摇了摇头,似乎没有觉出他话里的挑衅一般,“不是。我是担心,太子这个时候将太子妃放出宫来,是有其他的打算。” “嗯,比如呢。” “……比如,探查那位账簿先生的下落。” 萧湛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思考了一会儿,不过是那么一瞬间,脸上又是那种轻松淡然的表情,“这……本王还真是没有想过。以你对大孟氏的了解,她会听从太子的一切安排吗?” “臣下与太子妃殿下各自成婚之后便鲜少见面,即便是见面也是在宴席之上……虽然这不过才过了一年有余,可是臣下觉得,臣下已经不了解太子妃殿下了。或许,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她。” “行了,这件事情本王会放在心上的”,萧湛顿了一下,又道:“坊间传闻,宋府将千辛万苦求来的珍贵药材又还给了沈家?” 提起这件事,宋文禹只觉得头疼,“是有这么一回事。” 萧湛嗤笑了一声,“宋老夫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孤高。这件事情,本王倒是可以帮忙。” 宋文禹抬起头来疑惑地看了萧湛一眼,“愿闻其详。” “将那还回去的续命草拿给本王。本王找个由头,再送回宋府便是了。” 萧湛说得云淡风轻,听在宋文禹耳朵里却是震惊异常,“这……是否太过叨扰王爷了。” “无妨。这药材也不是本王跋山涉水寻来的,不过是借花献佛,既可以解决文禹你的燃眉之急,又能够让整个宋府都念着本王的这份恩情,何乐而不为。” “宋某在此谢过王爷”,宋文禹闻言一笑,多日以来紧绷的那根神经终于放松了些。眼下他担心的事情都暂时告一段落,落得一身轻松的宋文禹忽然就有些坐不住了。 他想阿金了,他也知道她一定是给他留了饭的。 萧湛见事情已经谈完,宋文禹也一直没有动筷,便挥了挥手道:“行了,你可以回去了。本王一人吃饭吃惯了,不必让人陪着。” “臣告退。”宋文禹闻言,赶忙站起身来,给萧湛行了礼之后便转身推门离开了。 一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飞云抬头看了一眼宋文禹离开的背影,又回过头来看向萧湛,“王爷又何必多此一举,帮宋府那个老太婆一把。有些人若是自己想死,不必拦着。” 这话说得很是不客气,萧湛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他默不作声地将那些菜肴夹在碗里,放在米饭上,瞧着汤汁浸透晶莹透白的米饭,他却迟迟没有动筷,“师傅,我只是不想让她的一片苦心付诸东流罢了。” 飞云愣了一下,垂眸不再说话。萧湛盯着那米饭忽然笑了一下,又拿起碗筷来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饭罢,又听他喃喃叹了一句,“阿金做的饭,一定会很好吃吧。” 他,突然有些想念兰茵记的饭菜了。 …… 宋文禹找阿金出面再取回续命草的时候,阿金并不意外,只当宋文禹是想到了哄骗老夫人服药的好法子。所以当她知道润王府送了半颗续命草给老夫人的时候,她着实愣了好久。 阿珍只管将听到的消息汇报给阿金听,并不没想通这其中奥妙,见阿金沉默良久不发一言,便以为阿金与她一样被弄糊涂了。 “姑娘,这药王谷里现如今培育出来的续命草分明就只有这么一颗流落于谷外。为何润王手上也有?偏偏这么巧,就只有半颗。” 阿金被阿珍问得心思烦乱,将手里的书本往小几上随意一扔,面无表情地答道:“因为他送的就是我们的那半颗。” “啊?”阿珍惊讶地张大了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那润王爷为何……为何要这样做?” “为何吗……”阿金将手放在小几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手指敲击着桌面,“大概,他是想宋府念他的这份恩情吧。宋老夫人固执又清高,能够让她服软的,除了天家皇族,还能有谁。” 阿珍听了,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这个老太太,可真是奇怪。明明是姑娘和沈大郎君千辛万苦找到的药材,她不念着就罢了,还要随意糟蹋。结果这闰王爷不过是顺水推舟地来了这么一下,她倒是要念人家的恩情了。” “阿珍,别说了”,阿金轻轻摇了摇头。她话音刚落,就见着宋文禹轻轻推开房门进来了。阿金抬头与他对望了一眼,又低下头去,错开了视线。 阿珍见姑爷也回来了,心里虽然不情愿,却也知道自己待在这里不合适。于是她走到宋文禹面前行了个礼,便绷着一张脸出去了。 宋文禹负手于身后,见阿金还是没有理他的意思,只好自己先起了个头,“阿珍那丫头,好像是在生气呢。” “算是吧,她是心疼我。” 这话说的,怎么听怎么可怜。 宋文禹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走到阿金身边紧紧挨着她并排坐在软塌上。阿金没有往里挪的意思,他的半个身子全在外面,“我也是。” 阿金斜睨了他一眼,嘴角向上微微勾起,似笑非笑的样子,“哦,是吗。心疼我,所以才让润王借花献佛将徐明草再送回来?老太太不愿意用这药,我倒是无所谓的,不必这么上杆子地往她老人家怀里塞。治病是小,把老人家身子给气坏了是大。” 说罢,阿金用手指抵着宋文禹的肩膀重重一推。也不知道她是点了什么穴位,竟让宋文禹就这么一下坐到了地上。 “阿金……”宋文禹看着阿金,求饶似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见她不应,只好自己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又拍了拍手掌,这才又坐回到了先前的位置上,“阿金,这次确实是祖母的不对,我也知道你这是迁怒与我。你是个大度的,就不与我置气了吧。” “谁说我大度了?”阿金听了他的话,立马回呛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官家女子,从小到大会得东西多了去了,却从来不会大度!” “那你这是谦虚了。”宋文禹面不改色继续阿谀奉承。 阿金瞪了他一眼,用手肘狠狠顶了他一下,“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脸没皮的。” 宋文禹闷哼一声,吃痛地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肋骨,“在你面前,不讲究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阿金实在是气不起来了。一腔怒火此刻慢慢消散,可她还是觉着委屈,说话的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你们宋家人,未免都欺人太甚。早知如此,我何必出主意让沈玉去给这老太太诊断,又何必让沈大郎君去寻药,而今想来都是多此一举,徒增事端。” “你的心意,宋府上上下下都是明白的。至于祖母……”宋文禹提到这个顽固不化的老人,也是词穷了。 阿金见他说到一半没了声响,侧过头来看着他,“祖母怎么?” “祖母她……年事已高,想问题的时候难免钻牛角尖。” “我不管她怎么钻牛角尖,别来惹我就行”,阿金一字一句,声音清脆依旧,听在宋文禹耳朵里,却一阵阵发寒。 话音刚落,阿金便突然起身向外走去,看都不看宋文禹一眼。宋文禹见状,赶忙站起身来,冲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句,“你这是去哪儿?” “心里不痛快,去我弟弟那儿坐坐。你的午饭还在小厨房里温着,饿了让怀仁去给你拿。” “知道了。”宋文禹走到房门口,看着阿金翩然离去的背影,无奈地应了一声。 ……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阿金就已经坐在了运来客栈里。她四处看了看,没有发现阿银的身影,这才抬头看向初见道:“少主又去哪儿了?” “少主离开时只是说他出去一趟,傍晚时分就回来,并没有说去哪儿”,初见微微颔首,如是答道。 阿金轻轻啧了一声,知道初见的难处,也没再纠结这个问题,“太子妃出宫回孟府了,这件事情你知道吗。” “知道,沈姑娘刚将消息传过来。” “除此之外,阿玉还说什么了?”阿金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拿过摆在桌子上的茶盏。那盏茶现下温度刚好合适,正是入口的好时候。 “沈姑娘说,这次去孟府小住不过是幌子。之后,太子妃明面上是回宫了,暗地里会去京郊的太子府邸住下。” 阿金闻言,疑惑地看了初见一眼。初见见状,拱手向阿金行了个礼,“姑娘,这个消息确实是沈姑娘给出来的。” “据我所知,太子妃可是怀胎刚过三个月,现如今估摸着也不过是五个多月的双身子。他这般小心翼翼地将人送出宫来,到底是要防备谁?莫非,这宫外能比宫内更安全?” “怕是两者相较取其轻吧”,初见想了想,不太确定地回了一句。 “京郊”,阿金一边喝着茶,一边想着这件事,“初见,索性你便让咱们的人不要靠他们的宅子太近,若是万一宅子里出了什么事情,咱们也不会惹一身腥。天家的人,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远远盯着便是了,不要擅自插手。” “是”,初见闻言,点了点头。 “对了。师姐那边如何?可有义父的消息了?”交代完一件事,阿金忽然想到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她双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问了一句。 “还没有。师姐现下正在亲自寻找,并没有让我这边加派人手。” 阿金看了初见一眼,又将视线收了回去,“那是大师姐心疼你们。之前因为圣人的猜忌,你手上所剩不多的那些人手都已经回不羁山了,现下留在京郊的,也不敢涉足于王都之内。她若是向你借了人手,你哪里还能有人使唤去做别的事情。更何况……洛大郎君可一直盯着他呢。” 说起这个洛腾,初见也是头疼得很,“洛大郎君最近倒不是天天都来了,只不过……隔三差五,还是会过来坐一坐。” “坐就坐吧,只要他不乱来,咱们也没办法赶人走。你安心赚他的银钱便是,不必如此惴惴不安”,说着,阿金伸了个懒腰,撑着桌子站起身来道:“好了,我先走了。” “大姑娘这就要走?不等少主回来吗?” 阿金摇了摇头,一边回答初见的话,一边走到房门口,“不了。回去太晚,怕是你家姑爷就要出来寻人了。”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间,正站在走廊上,就见到门庭处由远及近走来一个人,正是洛腾。阿金转头看了初见一眼,就见初见一脸无奈地迎了上去。 “洛提督,不好意思,咱们这儿招待不周,害您走错地方了。这里是客栈后院,客人都不能进来的。您想去哪儿?小的亲自带您过。” 洛腾没答他的话,只是看着站在廊下的阿金道:“宋夫人,在下有要事与您相谈。” 阿金一愣,旋即回过神来道:“原来洛提督是来找妾身的?这未免也太巧了,妾身前脚刚进来,您后脚就过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洛提督您在宋府安插了什么眼线呢。” 监视朝廷命官及其家眷动向,本来就是御林军的职责所在,这并不稀奇。让阿金觉得稀奇的是,洛腾居然有朝一日会假公济私。 “宋夫人,请”,洛腾聪明地没有正面回应她,而是向房间里做了个手势。 阿金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刚出来没多久的房间,又回过头来看着洛腾,眼里带这些揶揄与挑衅,“洛提督,有什么话便在这里问了吧。只是咱们二人在房间里,又紧闭门扉的,不太合适。” 洛腾被阿金说得脸上一阵青白,最后还是接受了阿金的提议。不一会儿,在初见的帮助之下,这小院里除了他们二人,已没有任何闲杂人等。 “你要问我什么”,阿金坐在回廊的廊凳上,瞧着小院里开的正好的梅花,如是问道。 “琉璃,她在哪里。” 这还是洛腾第一次直呼其名,让阿金有些讶异。她终于将视线拉了回来,落在了眼前这位在冰天雪地之中仍然站得笔直的少年一眼。 “我不知道。她从这里离开以后,我便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阿金语气平静,让洛腾一时看不出真假。他不自觉地将双手握紧了些,复又松开,“她是回不羁山了?” “大概吧”,阿金漫不经心地答着,见洛腾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这才站起身来道:“洛提督还有什么其他要问的事情吗?若是没了,切身要回去了。” 洛腾低下头,脸色阴沉地让开了一条路。阿金向他点头致谢,还未走出几步远,就听到洛腾突然出声道:“圣人一直忌惮通天阁,这几日更甚,若是她还在王都,一定让她多加小心。” 阿金闻言只是微微侧了侧脸,并没有停下脚步。直到上了马车,阿金这才开始反复回味着他的话中之意。 “姑娘,刚才洛大郎君说的是什么意思?圣人这是还不打算放过我们吗?我们都已经退避三舍了。”阿珍有些紧张地抓住阿金交叠在身前的双手。 阿金抬起眼来,悄无声息地竖起了一根手指放在唇上。阿珍见状,点了点头,心里虽然还是慌乱,却也不再问了。待到马车缓缓向前行进,吱吱呀呀的车轮声音还有马车外的人声鼎沸透过车窗传进车厢里,阿金才又道:“看样子,是要叫大师姐他们回不羁山了。” 喜欢金闺娇娆请大家收藏:()金闺娇娆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百五十章 突发状况 琉璃收到阿金传来的消息的时候,一天到晚不见人的阿银刚进到屋子里来。见到琉璃正在烧信笺,便问道:“大师姐,是义父有消息了吗?” 琉璃摇了摇头,将即将燃尽的信笺投到香炉里盖起来,“没有,这是你阿姐传来的消息。阿银,我们要离开这儿了。” 阿银闻言一怔,在那一瞬间,琉璃仿佛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丝慌乱和不知所措,只是这异样转瞬即逝,让琉璃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 琉璃见阿银一直沉默,忍不住轻声问道:“这个时候离开,你可是有什么难处吗。” “……大师姐,我……暂时还不想离开。”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阿银突然抬头看着琉璃说道。 “为什么”,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坚定,又是那样的似曾相识,让琉璃心里一震。 “我……”阿银的脸上露出一丝羞赧的神色,他本就不善言辞,到了这种时候,说话更是不利索了。琉璃耐着性子等了好一阵,终于等到他磕磕巴巴地将话给说完整,“我答应了一个人,为她过生辰。” “哦?”琉璃眉毛一挑,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勾起,“是个什么人?男人还是女人?” 阿银垂下眼,正好瞧见挂在腰间的那个荷包,上面绣着的是怒放的凤凰花,“女子。” “原来你这一阵子总是四处溜达,是给那女子准备生辰礼物吗”,琉璃笑开了,她忽然觉得与阿银讨论这个事情,特别地有趣。 阿银不出声,便是默认了。琉璃收了笑意,认真地想了想,道:“那女子生辰是何时?” “十五日以后。” “十五日……”琉璃沉吟了一下这个日子,忽然抬起头来看向阿银,很是严肃地说道:“阿银,我为你等个十五天,也不是不可。只是……过了这个生辰之后,你还舍得离开吗。” 听了琉璃的话,阿银琥珀色的瞳孔猛地一缩。一呼一吸间,心痛难当。他下意识地将手摁在胸口上停了两三秒,复又松开,“我知道,我必须要离开。否则,会给她和她身边的人惹来杀身之祸。” 不是舍得离开,而是不得不离开。 琉璃神情复杂地瞧着她,苦涩地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便是了。你阿姐那边,我自会去帮你说的。这么多天都已经等过来了,也不再差这十五日。只是你最近在王都里,一定要小心谨慎,莫让人发现了踪迹。” “我知道”,阿银微微颔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又支支吾吾地向琉璃道了谢,这才离开房间。 …… 傅先生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看起来很是焦灼不安。自从润王萧湛承诺了会保他性命之后,便将他护送到了这个陌生的山庄里落脚。说是落脚,却一点自由都没有。 “哎……”傅书生在床沿边上坐下,重重叹了一口气。突然,窗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傅书生愣了半晌,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虚张声势地喝道:“谁!” 他话音刚落,那股子动静立马就没了,就好像从来没发生过一般,一切都只是他自己的幻觉。这个小插曲让傅书生的寒毛直竖,他瞪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紧闭的窗户。仿佛只要这么做,自己就算不打开它,也能瞧见外头的动静。 “谁,谁在那儿鬼鬼祟祟的!”这样的沉默不知道持续了是有多久,傅书生终于还是忍不住大声叫了出来。即便如此,窗户外头还是一片静谧,这样的结果让傅书生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疯癫了。 难道,真的没有人? 正当他疑惑的时候,忽然有人破窗而入,紧接着一道寒光凌厉向他刺来。傅书生抬头的当儿,就已经看到那把长剑的剑尖已经到他眼前了,再往前一寸,便可正中他的眉心。 出于本能,他连忙往后倒在了床上。黑衣人似乎也没料到他能够躲过自己的这一剑,立马收了招式,再次攻向正连滚带爬往房门口逃命的傅书生。 “救命啊!来人啊!”直到这时,傅书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扯着嗓子撕心裂肺地喊道。他想,若是这个时候的无名山庄也如平常一般被那些奇奇怪怪的人把守,他这一嗓子怎么都能搬来几个救兵吧。 可他却没有仔细想想,若真是如此,为何这个黑衣人可以趁虚而入。 眼瞅着已经到了房门口,可是房门却从外头锁着压根打不开,傅书生试了好几次,最后只能绝望地回过头来看向那个黑衣人,眼睁睁地瞧着对方再一次提剑刺向自己。 他背后紧贴着房门,紧闭着眼睛不想看到这把冰冷的凶器穿透自己身体的样子。 完了。 这是他在闭眼之前的最后一点想法。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如期而至,耳边依稀传来刀剑相碰的声音,傅书生胆战心惊地掀开了一只眼皮打量了一下环境,只看到些许刀光剑影——那是锋利的兵器在月光的照射之下留下的残影。 不过片刻的功夫,黑衣人便已经落於下风,之后进来的人招招致命,二十几个回合下来,黑衣人便已经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了。傅书生靠在门上,微微锁着身子,瞧着那个男人站在黑衣人面前,低头看着黑衣人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只蝼蚁。 “不要白费力气了,你死不了”,他刚说完这句话,房门应声而开。 萧湛从门外走进来,见着傅书生向外头倒去,还伸手扶了一把。傅书生回过头来,瞧着萧湛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心底里的恐惧忽然之间就变成了一股子怒气。 “傅先生,你小心些”,萧湛似乎并没有将他眼底里的怒气放在眼里,他将傅先生扶正之后,便将手背在了身后看向趴在地板上尚在苟延残喘的黑衣人。 “果真是她?”他走到黑衣男人身边,如是问道。 “嗯。若是换了旁人,不能够接下我这么多招。”黑衣男子嗓音粗嘎沙哑地回应道:“这个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将她弄到阿九那里去吧。”说着,萧湛便转身要往房间外头去。傅书生见状,连忙迎了上去,挡住了萧湛的去路。萧湛眉毛一挑,没有因为他的冒犯而觉得恼怒,反而觉得有趣,“傅先生,有事儿?” “你已经达到你的目的了,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傅书生吞了吞口水,说完这句话还后怕地扫了那黑衣人一眼。 “傅先生,依在下看来,你眼下留在这儿,是最安全的。”萧湛笑了笑,随便说了一句客套话就打发了傅书生,扬长而去。 “你,你们……”傅书生又气又怕,却是敢怒不敢言,最后只能缩在角落里坐着,自己生闷气去了。 “王爷”,萧湛刚一出门,阿九便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跟在了他的身后。与他们一起往前行的,还有那个黑衣男子——飞云。 “怎么样,你们二人觉得,这个姓傅的,是不是梁阁主?” 阿九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才摇了摇头道:“不是。” 萧湛顿住脚步,回过头来先是看了阿九一眼,又看向飞云道:“师傅,你觉得呢。” “……若是梁祈安,他未免太过大胆。刚才若非有我,他早就一命呜呼了。” 听了飞云的话,萧湛低下头来沉思了一会儿,这才抬起头来看向阿九道:“你先下去吧,那副人皮面具,一定要做好。” “奴婢知道。”阿九向萧湛行了个礼,便先行退下了。 萧湛瞧着少女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瞧不见,这才又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行,“师傅,你是真的觉得那个人不是梁祈安吗。” 飞云皱了下眉头,半晌才道:“我只是觉得,他不应该这么莽撞。” “若真是他,这不是莽撞”,说罢,萧湛忽然顿住脚步,仰头看向天上的明月,“我忽然明白圣人到底在忌惮他什么了……且观察着吧,不论他是与不是,都不要怠慢了。” “是。” …… 三月里,草长莺飞。 人们脱去了厚重的冬装,换上了色彩斑斓的新衣,到处都是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象。就连曾经死气沉沉的宋府里,也不例外。 阿金一如往常地窝在自己的小院落里,自成一隅,与宋府里的其他院也甚少来往。宋老夫人病重的那一阵子,本也相安无事。可是自从老太太身体有所好转,便开始折腾起来。 “姑娘,老夫人院子里的丫鬟又过来了”,阿珍微微噘着嘴,来到阿金身边,如是禀报道。 阿金掀开一个眼皮,看了阿珍一眼,这才懒洋洋地撑起身子,坐了起来,“你那个嘴巴都能挂油瓶了,这副表情且收一收吧,被有心人看去,往老夫人那儿告一状,我们都有的苦头吃。” “奴婢就是想不通,老夫人为何总是要和姑娘你过不去?” “我看,她是和自己过不去。”阿金无奈地说了这么一句,在阿珍的协助下收拾得当之后,便往东厢房的大门口走去。刚走了没几步,她忽然转过头来看向阿珍道:“今日姑爷几时回来?” “若是如往常的时辰,怕是还要再过一两个时辰”,阿珍眨了眨眼睛,如是说道。 “一两个时辰啊……”阿金仰天长叹,琢磨了好一会儿,才看向阿珍道:“那你就站在宋府门口等着好了。” “啊?”阿珍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待到阿金跟着那丫鬟离开了以后,她也赶紧往宋府大门口疾步走去。只不过,她的目的地并不是宋府门口,而是皇宫门口。 阿金跟在丫鬟身后走着,一路无话。丫鬟走在前边,偶尔会侧过脸去偷偷打量阿金的动静。见她目不斜视,又心慌意乱地回过头去。小丫鬟的这些小动作,阿金并不是没有看到,只是不想深究罢了。 眼见着已经到了老夫人院落门前,丫鬟毕恭毕敬地站到一旁低垂着头,“大少夫人,到了。” 阿金不慌不忙地向前行了几步,经过那丫鬟时特意站在她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只见那丫鬟的头越垂越低,实在是避无可避了,阿金才轻声开口道:“我记得你叫做晓月,对吧?” 晓月没想到阿金能记着她的名字,一时之间有些惊慌失措,又有些疑惑,“是,承蒙大少夫人还记着奴婢的名讳……” “自然是要记得的,伺候在老夫人身边的,除了李嬷嬷,便只有你了。听说你是自进宋府开始就一直跟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可见,也是个心思细腻的妙人。”阿金继续柔声细语地对晓月称赞道。 晓月不知道阿金这是闹得哪一出,只得笑着应声,“大少夫人,您折煞奴婢了……老夫人在佛堂的早课应该已经结束有一段时间了,大少夫人还是快些进去吧,莫要老夫人久等了。” “晓月,本夫人刚说你是个通透的人呢”,阿金笑眯眯地瞧着她,没有半点要进去的意思,“现在才是个什么时辰?老夫人平日里去佛堂念经,一进去就是一个时辰。现下,应该还有半刻的时间才会出来。你这么着急让我进去,我猜,是因为老夫人今日里是没做早课的吧?那我就奇怪了,这是为何?难道是专门为了等我?” “大少夫人,您就别难为奴婢了……”晓月面有难色,平日里她与阿金接触得不多。今日刚打交道,才发现这大少夫人原来是如此难缠的主儿。她万分纠结地低着头,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阿金看了看她,又若有所思地瞧了瞧通往花厅的那条小径,转身便打算离开。晓月一怔,也顾不得主仆尊卑,连忙上前拉住了阿金的衣袖,“大少夫人,您这是要上哪儿去?” “突然想起来,有个重要的事情还没有处理。”阿金莞尔一笑。 晓月闻言,赶忙抓紧了她的袖子,“大少夫人,您,您都已经到这院门口了,进去坐一坐,陪老夫人说说话,用不了多少时辰的。” 阿金眉毛一挑,见对方千方百计地挽留自己,更是笃定其中有诈,她刚想要再说些什么,李嬷嬷忽然就出现在了二人面前,“大少夫人,老夫人已经在屋里久候多时了。请您跟老奴一起进去吧。” 阿金侧过身子来看向李嬷嬷,晓月也在此时将她的衣袖给松开了,“李嬷嬷稍等,我这就过来。” 说着,她便径直向李嬷嬷走去,晓月见状,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连忙跟在阿金身后一起走进了老夫人的院落。阿金被两个奴婢一前一后地夹在中间走在小径上,此时春光正好,老夫人院子里的花也开了不少。可是三人步履匆匆,并没有要停下来欣赏一番的兴致。 “大少夫人,请”,直到来到花厅门前,李嬷嬷这才站定身子,将门帘一掀,语气恭敬地向阿金说道。阿金打量了她一眼,却并未从她身上看到半点敬重的意思。那说话的神态,反倒是有几分不容置喙的意思。 阿金笑了笑,也未说些什么,提裙跨过了门槛。刚一进花厅,就瞧见庄晓梦正坐在老夫人身边。老夫人慈爱地握着晓梦的手,脸上泛着的笑意,在瞧见阿金的时候,明显淡了不少。 “你来了”,老夫人淡淡看了阿金一眼,如是说道。 “是。”阿金笑着应道,见老夫人没有让她入座的意思,便一直站在原地,等着她发话。 宋老夫人神情复杂地看着阿金,也不知道心里在盘算着什么。庄晓梦见二人突然之间就沉默了下来,连忙出声打了个圆场,“祖母,嫂子还站着呢。” “瞧我这记性。沈氏,你先入座吧。来人啊,给大少夫人沏茶。” 听了宋老夫人的话,阿金又是一笑。先是给宋老夫人行了个礼,方才走到一旁的客座上坐下。此后,她便一直目不斜视地坐在那儿,不论宋老夫人与庄晓梦之间的互动如何频繁亲昵,她都跟没事人一样。她就像是一个旁观者,静静地看着这不属于她的人间百态,嬉笑怒骂,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反倒是宋老夫人,自己想着要故意冷落沈氏半个时辰,最后时间还没到,自己却被她这事不关己的态度给气着了。 “沈氏。” 对于宋老夫人的突然点名,阿金有些意外。她将手中端着的茶盏轻轻放下,这才站起身子来看向宋老夫人道:“老夫人?” “今日找你过来,也没有别的事。正好这杏林苑里的王医正过来给老身把脉,老身便自作主张,想请王医正也给你把个脉。你意下如何?” 阿金愣了一下,不知道宋老夫人这是唱哪出。她先是看了庄晓梦一眼,却见对方面色又红又白,看上去异常尴尬为难的样子,就更觉得疑惑了,“老夫人,妾身身子很好,并无病痛啊。” “给你把脉,只是以防万一,并非是因为你身子有病痛”,宋老夫人有些不耐地回应道。心想这沈氏平常看起来那么精明周到,怎么在这件事情上如此不开窍。 这般想着,她便向李嬷嬷点了点头,没有再去过问阿金的意思。阿金回头看了一眼转身离开的李嬷嬷,知道她这是去请王医正了。她回过头来,再次看向宋老夫人,“老夫人,您说以防万一,是什么意思?” 宋老夫人没有答她的话,而是继续拉着庄晓梦的手,温柔地拍了拍,并道:“待会儿让王医正先给你把把脉。” “是。”庄晓梦羞涩地应了一声,她本就是内向的性子,现下被宋老夫人这么一说,脸色更是绯红。 阿金微微皱着眉头瞧着庄晓梦的神色,忽然恍然大悟。正在此时,王医正也提着药箱走进了花厅里,“给老夫人请安了。” “王医正。”阿金退到一边,屈膝向王医正行了个礼。 “王医正,劳烦你了。给我这两个孙媳妇都把个脉。”宋老夫人见王医正来了,一边笑眯眯地说着,一边在李嬷嬷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走到一边,让出位置来给王医正坐下。 王医正向宋老夫人拱了拱手,这才提着药箱走到主位上,将诊脉需要用到的东西一一摆在小桌上之后,又向庄晓梦说道:“这位夫人,老夫现下帮您诊脉,还请这位夫人伸出右手来。” “劳烦王医正了。”庄晓梦说罢,听话地将纤细的手腕轻轻放在小巧的软垫上。 王医正将两指搭在其手上,探了一会儿脉象,便站起身来向宋老夫人及庄晓梦拱手道:“恭喜老夫人,恭喜这位少夫人,此为喜脉。胎儿已经一月有余了。现下胎象稳固得很,不用太过紧张。” “好,好。有劳王医正了,有劳”,宋老夫人连连道谢,几乎忘记了还有一个人的存在。直到她无意识地一瞥,才突然想起来今儿还有一件正事,“还请王医正再替老身这大孙媳妇把个脉。” 王医正转过头来,看了阿金一眼,没有多想便同意了,“大少夫人,请到这边来。” 阿金微微颔首,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心里却有些忐忑。她很清楚现下自己是什么状况,若是被这位王医正知晓并告知宋老夫人,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一步步向花厅的主位走去,脚步轻盈,心中却无比沉重。就在她以为自己这次铁定是逃不过去了的时候,宋文禹突然掀开了门帘闯了进来。 “文禹,你这慌慌张张,是做什么?”宋文禹的出现,完全是在宋老夫人的计划之外。瞧着宋文禹气喘吁吁的模样,宋老夫人便皱紧了眉头。哪怕当初宋文禹与孟一荻情投意合,也未曾见过他如此慌张的模样。 “刚下了朝回来,就发现阿金不在东厢房。我一路问,才找到祖母这儿来。”宋文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阿金身边,握住他的手。他手掌的温度如此温暖,让阿金有些发冷的身子不禁微微一颤。 阿金仰着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眼中就积满了泪水。她望着他笑了笑,硬是将泪水逼了回去。宋文禹微微蹙眉瞧着她这一副委屈的模样,抬起头来看向宋老夫人道:“祖母,我和阿金还有些事情要商量,孙子斗胆,就先将人给领走了。” 宋文禹的一番话,还是给宋老夫人留了些颜面的。纵然如此,也多少驳了老夫人的面子。宋老夫人面色不善地点了点头,没有横加阻拦。 “谢谢祖母。”宋文禹向宋老夫人道谢之后,拉着阿金就往花厅外走去。 宋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看向二人离开的身影,正想着该如何安抚王医正,却见对方早已经将药箱收拾好了拎在手里,脸上未见任何不快,“老夫人,那在下就此告辞了。” “有劳了。”宋老夫人连忙应道,并叫李嬷嬷将王医正领了出去。 “祖母,大哥和嫂子感情如此深厚,您也不必如此操心了。”庄晓梦虽然心地纯良,到底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今日宋老夫人的用意,她也总算是揣摩出来了。 眼见着宋老夫人大病初愈就如此操心子嗣的事情,她于心不忍,便劝慰了这么几句,暗地里也是在为阿金说好话。宋老夫人听了,心中郁结并未解开,她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看向庄晓梦道:“你不懂你这个大哥。莫说你,现下我也已经看不懂他了。” 在她的认识里,宋文禹应该是一个泰山崩于前也临危不乱的人。可是在刚才那一瞬间,她却瞧见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他。原来,这个从来不见有任何慌乱之色的男人,也可以冲冠一怒为红颜。 “到底还是年轻人啊……”宋老夫人喃喃念道,转身坐回到了软塌上。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多生事端 宋文禹拉着阿金,两人不紧不慢地在回廊里前行。走了一阵,宋文禹忽然止住脚步,转过头来看着阿金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阿金歪着头瞧着他,撅了噘嘴,“你想让我说什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坐到廊边。宋文禹见状,也紧紧挨着她坐了下来,“打我也行,骂我也行。总比现在一言不发来得强。” 阿金本来还有些郁闷的心情因着宋文禹这些不着边际的话而轻松了许多,她没好气地斜睨着他道:“怎么敢,你可是宋家的未来家主,圣人面前炙手可热的年轻俊才,我若是打骂了你,先别说这院子里的女眷们了,院门外的那些唾沫星子都能把我给溺死。” “那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与他人何干。”宋文禹一把握住阿金的手,一本正经地答着。 阿金微微一怔,眼神温柔地垂下眼来看着二人交握在一起的双手道:“一直以为你就是个不开窍的书呆子,而今看来,倒是我看人狭隘了。” “祖母那边,我会去斡旋。往后她若是再请你过去,你大可以以身体不适为推脱。你……” 宋文禹话还未说完,阿金忽然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瞧着他,“你知道今日老夫人为何忽然要我过去吗?” 宋文禹眼里露出一丝疑惑。他知道阿金之所以有这么一问,一定其中还有别的隐情。他下意识地收了声,等着阿金继续说下去。 “晓梦怀孕了,已经一个月有余了。记得没错,她与文渊成婚,不过才半年不到吧?”阿金笑了笑,只是笑容不似平常那般明媚,倒是有一股子说不出的苦涩,“文禹,老夫人这是着急了。” 宋文禹叹了一口气,将阿金揽入怀中,“我不着急。” “你说你可以等,若是……我一辈子都没办法生育了呢?”阿金伸手环住宋文禹的腰身,轻声问道。 她感觉到宋文禹的身子似乎颤了一下,她的心也因着这微颤而疼了一会儿。她本以为宋文禹就只是会用沉默来回答自己了,正打算离开这温暖的怀抱时,宋文禹却将她抱得更紧了,“那也是咱们和孩子没缘分,没有就没有吧。若是祖母逼得紧了,我就从族里过继一个到膝下,你可愿意?” 听了宋文禹的话,阿金震惊异常地抬起头来看着宋文禹。只见他神色如常,目光依旧温柔,不见任何揶揄之色,“你这是怎么了?傻了?” “你……可不要在这件事情上戏弄我”,阿金吸了吸鼻子,眼眶微红地说道:“我会当真的。” “那你尽管当真好了。我说的本来也是心里话,何来戏弄一说?” “……谢谢”,一行泪流下,沿着嘴角落进了阿金的嘴巴里。阿金下意识地抿了抿唇,只觉得这泪又咸又苦,她的心快要被这又咸又苦的泪给填满了,“有一件事情,我早应该和你说的。” “什么事?”宋文禹听到阿金的鼻音很重,心疼得紧。任她伏在自己的胸前,湿濡他的衣衫。 “我……” 阿金哽咽地刚说出一个字来,就见着怀仁匆匆忙忙地行了过来,见宋文禹夫妻二人似乎是在互述衷肠,又连忙在十步开外止住了脚步。 阿金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知道他应该是有急事。于是她坐直了身体,擦了擦眼泪,笑着对宋文禹道:“你先忙,我回东厢房去等你。” “好”,宋文禹点了点头,依依不舍地目送阿金离开之后,这才看向怀仁道:“慌慌张张的,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怀仁听宋文禹的那个语气,便知道这是少爷在责怪自己没眼力劲了。他摸了摸鼻子,凑到怀仁身边小声说道:“少爷,刚才门房来报,说是润王请您过去一趟。” “知道了。”宋文禹闻言,立马站起身来要往门外走。刚走了几步,又扭头往东厢房去,“我先去换一身衣服,再和少夫人说一声。你去备车。” “是。”怀仁点了点头,如是应道。 …… 回到房里坐下的阿金看起来有些怅然,阿珍瞧着她,叹了一口气,“姑娘刚刚是不是想将那件事情告诉姑爷。” “本来是想说的。正好碰见怀仁过来,又说不出口了……也罢,等过一阵子再说吧。”说着,阿金低下头来,看着自己手掌之中升起的那一团蓝色的火焰。 阿珍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仔细看了一会儿,道:“姑娘的内力之中,总算又有些金色了。看样子,这一阵子调理身子,多少还是有些起色。” 阿金将掌中内力一收,视线又飘向院子外的那一颗正长出新鲜嫩芽的杏树,“你看,杏树都发新芽了。眼瞅着,这个寒冬是真要过去了。” 阿珍不知道阿金怎么突然会说这么一句话,有些疑惑地看向院外,正好瞧见宋文禹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她连忙低下头来,向宋文禹行了个礼,“姑爷。” “事儿都谈完了?”阿金坐在那里没动,只是笑着看着他问道。 “要去润王府一趟。所以,要换一身衣服”,宋文禹说着,将双臂展开,好让阿金一眼就瞧见他胸前那一抹深色的印记。 阿金站起身来,让阿珍将宋文禹平日里穿的便服取一套过来,自己则跟着宋文禹去了屏风后头。宋文禹低着头瞧着她为自己更衣,嘴角忍不住微微往上弯了少许,待到一副换完了,他又抱了抱阿金道:“晚上别等我吃饭了,留我一口就行。” “怎么要去这么久的?”阿金倒也不是责怪他,只是随口一问。 “嗯。有些事情,今日里就要有个说法了。”宋文禹没有说透具体是什么事儿,但是阿金却似乎已经懂了。 他们两人牵着手一直走到院门口,阿金才松开手来,将他往院门外轻轻推了一下,“那你快些去吧。快些把事情了结了,也好快些回来。” “好”,宋文禹瞧着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我走了。” “嗯,路上小心。”阿金倚在门边,瞧着宋文禹慢慢走远。直到再也瞧不见了,才转身回到屋子里。 宋文禹,是她在王都里唯一的一点留恋。若是没了他…… 阿金忽然有些发怔,不知道为何自己突然想到了这一茬。她眉头一皱,实在是受不了自己这么多愁善感下去。她摇了摇头,一下就将这些愁思从脑子里驱除了出去。 …… 宋文禹一身靛青色的衣裳跨过门槛,萧湛抬头打量了他一眼,只觉得眼前一亮,“真是难得,你也会穿这种颜色的衣服。” 宋文禹笑了笑,没有顺着萧湛的话继续说下去,而是向萧湛拱了拱手道:“王爷,不知您让臣下前来,是有何要事相商?” 萧湛伸手示意宋文禹在自己对面坐下,又将装着白色棋子的棋盒推到了他的面前,“我已经都安排好了,再过些日子,咱们就将手里的证据往上呈吧。” 宋文禹听了萧湛的话,捏棋子的时候微微用了些力。他停顿了片刻,才将棋子放在棋盘上,“王爷的意思是,将月华楼的账簿也一并呈上去?” “月华楼的账簿加上淮南水患贪污一事,或许没办法将太子的一次性拉下马。但是,却一定能把朱家踩进泥地里,永世不得翻身。”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字,与落子时棋子与棋盘相撞的声音重合在一起,让宋文禹不得不将注意力放在了那枚棋子上。 他盯着那棋子看了良久,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才慢悠悠地从棋盒中又拎了一枚棋子出来,落子之后轻声应道:“既然王爷心中已有了考量,便按照王爷所说的行事吧。” “将折子呈上之后,我自会将那些无辜之人护送出城,远离王都。只不过……人这一辈子很长,我保得了他一时,却保不了他一世。纵然如此,有些事情却是不得不做的。文禹,我希望你能明白。” 萧湛抬起眸子来,定定地瞧着宋文禹。宋文禹抬起头来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臣明白。” “话说,你这身衣服颜色可真是好看。回头帮我问问你府里负责采办的下人,是在哪家店里做的?本王也去瞧瞧。” 萧湛话锋一转,又落到了宋文禹的那身衣服上,这让宋文禹有些不知所措。自打他与阿金互通心意之后,他的这些新衣服基本上都是阿金置办的。 宋文禹瞧着萧湛,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得应承了下来。此后,二人继续一边下着棋,一边将一些细节给敲定了。不知不觉,竟然也到了傍晚时分。 直到王府里的侍女前来掌灯,二人才发觉原来已经这么晚了。萧湛瞧着宋文禹坐立不安的样子,故意说道:“竟然已经这么晚了,文禹在本王这里用晚膳可好?” 宋文禹想了想,拱手道:“若是还有事情相商,文禹自然是要留下的。” 听了宋文禹的话,萧湛哈哈大笑起来。他摆了摆手,“事情都已经谈完了,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谢王爷”,宋文禹莞尔一笑,看得出来,萧湛今日心情不错。今日敲定了这么大一件事情,任谁都会开心的吧。思及此,宋文禹又问道:“王爷,这呈折子的事情,可要知会洛提督一声。” “不用。待到咱们呈了折子,他自然也就知道了”,萧湛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才又道:“洛家掌握着部分兵权,这份折子若是要他同咱们一起递上去,反倒适得其反。” “臣明白,臣告退。” “去吧”,萧湛语气轻快地又是向宋文禹挥了挥手。直到人已经离开多时,他还在一个人津津有味地下着棋。 一直在他身边沉默不语的飞云忽然发话了,“公子应该用膳了。” “师傅这么一提醒,我确实有些饿了。”说着,他便看向伺候在一旁的侍女。那侍女本是站在门边等候的,见主子向自己看了一眼,立马就下去张罗布菜的事情了。 等那侍女走后,飞云又道:“公子今日似乎很高兴。” “自然是高兴的,今日与文禹敲定了一件大事。”萧湛看起来兴致勃勃,就连眉眼都带着兴奋的神采。 “怕不单单只是为了这件事情。” 飞云直言不讳,让萧湛愣了一下。他无奈地抬起头来看了飞云一眼,“师傅,你又何必拆穿我。” “这里没有别人”,飞云垂下眼来,不去看他,“你无需隐藏。” 他的意思,萧湛自然是明白的。可是隐藏起这份不该有的心思,早就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习惯。 当初悬崖边上的那一声再见,便已经成为了他和阿金之间的诀别。 “师傅,我没有什么需要隐藏的”,萧湛闭了一会儿眼睛,再睁开时,语气又是一片平静,“阿九,已经入宫了?” “是,顶替了那个人的位置。” “好,那个人呢?都处理干净了?” 谈起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他说得云淡风轻,让听着的人却有些不寒而栗。 “处理干净了。一个不留。” 萧湛闻言,叹了一口气。他没有再去拿棋子,而是盯着面前那盘胜负已分的棋局看了一会儿,这才站起身向屋外走去,“师傅,劳烦跟下人们说一声,我想在凉亭中用膳。顺道,给我准备一壶好酒,我要祭奠一下那些枉死之人。” “是”,飞云微微颔首,再抬起头来时,萧湛早就已经走远了。 …… 孟一荻自打住到太子的别院里去休养之后,太子就连这东宫也很少回来了。就算是回来,也不见得会想起去看一看孟一菡。 他给的理由倒也冠冕堂皇,孟一菡临盆在即,他也是为了孟一菡的身子和孩子着想。 这一日,孟一菡挺着臃肿的身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春光正好,日光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红玉匆匆步履而来,见她正闭目养神,便默不作声地立在她身边。 只是她刚一进院门的时候,她便已经醒了。 “说吧,打听到什么了。” “太子殿下前两日是有回宫的,只是一直忙到深更半夜才回房就寝”,红玉低着头,轻声说出来自己打听到的一些消息。 “嗯,还有呢”,孟一菡百无聊赖地听着,人因为刚刚醒来,就连声音都有些慵懒。 “……太子在王都京郊的别院,戒备森严。咱们的人也只能在外围打听一些院子里的消息……太子妃殿下在别院里,一切安好。” 红玉小心翼翼地说着,话音刚落,就听得孟一菡一声嗤笑,“不过是怀个孩子,就这么大阵仗。看样子,太子对这个孩子倒是紧张得很。” 说着,她又开始一遍又一遍地轻抚着自己隆起的肚皮。似乎是在安抚自己,又像是在抚摸肚子里的孩子光滑的背脊。 红玉抿着唇,吃不准孟一菡现在心里的想法,又担心她若是心情抑郁,对孩子有影响,便轻声劝慰道:“夫人,太子殿下也很看重您的孩子的。” “是吗”,孟一菡笑了笑,“说起来,这一日又一日不间断的赏赐,确实是给够我面子了。可是红玉啊,你应该清楚,这些赏赐到底是真心为了孩子,还只是为了安抚我。” “夫人……”孟一菡如此聪慧,红玉只觉得自己多说无益,只得选择沉默。 “我有这么可怕吗?”孟一菡在红玉的搀扶下从躺椅里站了起来,二人漫步在院落之中,耳边时不时响起鸟叫声,甚是悦耳。只是孟一菡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话,饶是红玉,都有些心惊胆战。 她将头垂得更低,恭敬地用两手扶着孟一菡的一只胳膊,“夫人说笑了。” “若非如此,为何太子殿下和姐姐会避我如蛇蝎?我这心里,当真是难受得紧”,孟一菡一边说着,一边蹙眉捂着胸口,好似萧烁的这种行为果真是刺伤了她一般。 “夫人若是不舒服,奴婢这就去请杏林苑里的医女来给您看一下脉?”红玉如是问道。 “倒也不必了”,孟一菡闻言微微一笑,脸上已经没了半点愁苦之色,“对了,我突然想起来,我曾经送给姐姐的一枚玉佩,也不知她是否有带走?” 红玉愣了一下,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她这是唱得哪一出。她怔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应道:“太子妃殿下似乎大部分的东西都没有带走,您说的那个物件,估摸着也要待奴婢去探查一番,才知道到底有没有带走。” “嗯,这件事对我很重要。就麻烦你帮我去查一查了”,孟一菡说着,又慢慢坐回到了躺椅上,“记住了,是个白玉山子配件,上头刻着的是一副大禹治水。” “奴婢知道了。”红玉不疑有他,并没有觉得她吩咐的这件事情有什么不妥之处。 “行了,我又有些困了,你先下去吧”,孟一菡躺在椅子上,又闭上了眼睛。红玉见状,便行礼退下了。 偌大的院子里,又只剩下孟一菡一人。她缓缓睁开眼睛,将手放在额头前,稍微遮挡了一下刺眼的阳光,“姐姐,太子殿下,既然你们这么防范着我,我又怎么能够让你们失望呢?” 喃喃说完这句话以后,她又闭上了眼睛,坠入梦乡之中。 …… 阿金坐在房间里,一边喝着茶,一边翻看着沈家秀坊送过来的那几套衣衫,确认都没有问题之后,便向阿珍说道:“你叠起来吧,都装好。回头跟姑爷说一声,衣服都已经做好了,问他什么时候送过去。” “嗯”,阿珍一边叠着那些衣衫,一边比划着尺寸,不禁好奇道:“姑娘,这是姑爷要送给谁的啊?” “倒也没说是要送,只是我觉着,既然对方想要登门买我家的衣服,我们总是先要送个样式过去,看看别人是不是真喜欢。”阿金随便找了个理由,便将心思单纯的阿珍应付了。 站在门外的怀仁听了,只能憋着笑。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忽然宋文禹就进来了,见她们有说有笑的,便也笑道:“什么事情,聊得这么开心的。” “哦,阿珍在问,是谁想让你送衣服。”阿金回道。 宋文禹负手看了一眼阿珍手中捧着的衣服,有些意外,“你准备了这么多件。” “多么?”阿金反问道:“那可是贵客,自然是要抓牢了。这不过是几件春夏的衣衫,回头贵客若是满意了,我还要送几件秋冬的衣裳过去,看他喜不喜欢呢。” “本来王爷的意思也没让咱们送……他本是想要亲自去一趟沈家秀坊,正儿八经买的。” “那我也是在正儿八经做生意啊”,阿金微微瞪大了眼睛,看着宋文禹说道,语气里还带着一些委屈。 宋文禹与她大眼瞪小眼了一阵,最后哭笑不得地说道:“行吧,都依你。你想送几件,我就送过去几件。这总行了吧?” “若是王爷满意了,可记得让他一定认准了沈家秀坊,其他的秀坊可一概不许去了。” “好,好。为夫知道怎么做了”,宋文禹点头称是,一派诙谐的场景,直到有小厮匆忙跑来和怀仁耳语了几句,宋文禹见怀仁的脸色一下就变了,“怀仁,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少爷,没什么事情。是润王请您过去。”怀仁敛了神色,向坐在屋子里的二位主人行礼道。 “那巧了,正好我将夫人置办的这几件衣裳拿过去给他”,宋文禹站起身来,从阿珍手中接过装着衣服的包袱,脚步轻快地往外行去。 怀仁一路跟在他身边,正寻思着应当跟他说这件事情,走在他前面的宋文禹忽然停下脚步,让怀仁差点撞上。 “少爷……”怀仁见宋文禹转过身子来瞧着自己,脸上早就没了之前那一副轻松温柔的表情。 “说吧,是有什么事情。” “少爷,真的是润王那边请您过去……”怀仁面有难色,过了一会儿又道:“是关于孟大姑娘的事情。” 宋文禹闻言一怔,再次从怀仁的嘴里听到孟一荻的消息,让他竟然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太子妃,出什么事了。” “具体的属下也不太清楚。少爷,咱们还是先去一趟润王府吧。” 宋文禹听了怀仁的建议,微微颔首,再往前走时,只觉得步伐异常沉重。 往事如烟,在那一瞬间,又突然跃然于脑海之中。 第一百五十二章 怀疑是一颗种子 宋文禹被润王府里的人引着到了花园子里,仆人在门口停下,只是请宋文禹一个人进去,就连怀仁都被挡在了门外。宋文禹往湖心亭里望了一眼,就见着萧湛正背对着他坐在那儿,光是看着那背影,宋文禹就觉得今日萧湛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你在这里等着我吧”,宋文禹回过头来,安抚了怀仁一句,这才缓缓向湖心亭里走去。待到他入了亭子里,才发现萧湛面前摆着一个棋盘。不同往日,这是个空棋盘。而萧湛的手里,正端着一碟子鱼食,“臣宋文禹,拜见王爷。” 其实二人都心知肚明。像萧湛这样的练武之人,又怎么可能听不到身后的动静。可是萧湛却装作并不知道他来一般,哪怕宋文禹自报家门,他也没有急着招呼他坐下。 这一刻,宋文禹时真真感受到了二人的地位悬殊。既然萧湛不吭声,那他便只好继续站在那儿了。 萧湛垂下眼,瞧着碟子里被堆成了小山似的鱼食。他先是捏了一小撮慢慢挥洒到鱼塘里,待到池塘里的锦鲤都争抢完了,便又重复着这个动作,“今天匆匆忙忙地找你过来,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吗。” 宋文禹沉默不答,他不知道眼下这个情况由自己提起太子妃到底合适不合适。萧湛见他如此,便又开口说道:“看样子,你是猜到一些了。” “……臣并没有猜到什么,因为臣下与太子妃之间,早就已经断了联系。” “果真如此吗”,萧湛回过头来看向宋文禹,他的眼神很冷。让宋文禹有些讶异,与萧湛多年好友,这还是他头一次用如此冰冷的眼神瞧着自己,“本王怎么听说,前些日子你去孟府送礼,还私下里与太子妃见过一面。” 宋文禹一愣,随即微拧着眉头,不发一言。 “你是不是在想,本王是如何知道的?”萧湛瞧着他微变的神色,不紧不慢地开口问道。还未等对方回答,便给出了答案,“本王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个消息,还是从太子在京郊的别院探听到的。” “太子的……别院?”萧湛越说,宋文禹便越是糊涂,“王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太子前两日与太子妃在别院之中不欢而散。后来探子来报,说是因为太子发现太子妃似乎有二心,却没有查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本王觉着此事蹊跷,便下功夫查探了一番。没有想到,竟然与你有关。” 萧湛说着,站起身来走到栏杆边,将手里那一碟子鱼食一股脑地倒进了池塘里。尔后,他便拿着那个空碟子,低头瞧着那些锦鲤抢食。 “太子认为,太子妃对你余情未了,可是太子妃却矢口否认。” “王爷,臣下与太子妃殿下之间,本就没有什么苟且之情,又谈什么余情未了?”宋文禹语气急促地回应道。 萧湛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将瓷碟轻轻放在桌上,“那你怎么解释她与你在孟府会面之事。” “……那次会面,臣下一直站在耳房之外,并未见到太子妃真容。此事,太子妃殿下身边的侍女沈玉可以为证。” “事情就坏在,除了你们三人之外,无其他人可以作证”,萧湛叹了一口气,他一手撑着冰凉的石桌缓缓坐下来,斟酌片刻之后,才又道:“若单单只是这件事情,太子或许也不会如此猜疑太子妃。听说,太子妃曾经送给你过一块白玉山子,是吗?” “是,可是臣下在成亲第二日,便将玉山子完璧归赵了。” “这白玉山子果真不是一对?只有一个?”宋文禹的回答在萧湛的意料之外,他想了想,忽然问出这么一句话。 “自然只有一个”,宋文禹不知道萧湛为何有此一问,或许问题就出现在这玉山子的个数上,“王爷,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吗?” 萧湛下意识地用手指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敲击着石桌,“这就奇怪了,太子笃定了这玉山子是一对。他在大孟氏那儿找出来你还过去的一个,便顺理成章地认为,你这边也有一个。再加上……”萧湛垂下眼,意味深长地说道:“再加上,你们确实之前有在孟府私下见过面。萧烁为这件事情,可是气疯了。” “怎么会……”有那么一瞬间,宋文禹的脑子里很乱,一时之间也理不出个头绪来。同朝为官,虽然与太子萧烁接触不多,但他也能够依稀辨别出来他的为人。 这个人,对你好时确实一往情深。可是若是阴郁残忍起来…… 宋文禹闭上眼睛,硬是将心中纷乱的情绪压了下去,这才睁开眼来看向萧湛道:“王爷,臣下现如今应当如何自处,但凭王爷吩咐。” “叫你来,也不是兴师问罪的。只是思来想去,觉着还是有必要提点你一声”,萧湛瞧着宋文禹一如既往冷静的眸子,心里却有几分怀疑,“你现在什么都不用做,以不变应万变,是上上之策。咱们之前敲定的事情,该怎么继续往下推,就怎么继续往下推。这种事情,还不至于会影响到大局。本王这么说,你可明白。” “臣下明白”,宋文禹低下头,恭顺地应道。萧湛的话已经说得这么直白了,他又如何能够不明白。 萧湛深深地看了宋文禹一眼,本还想再多说几句,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作罢,“行了,你先回去吧。” “臣下告退。”宋文禹回了这么一句话之后,转身离开了润王府。 在回家的路上,他一直在翻来覆去地推敲这件事情。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让他一点准备都没有。眼见着马车已经在宋府门口停下,他在家门口站定,抬头看了一眼挂在正门口的牌匾,一时之间竟有些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将此事告知阿金。 “少爷?”怀仁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宋文禹与萧湛谈话时他也没跟在身边,自然也不知道太子与太子妃之间发生的事情,“您不进去吗?” 宋文禹没有吭声,径直走了进去,一路行至东厢房院门口,他的脚步又顿住了。直到此时,怀仁才隐约察觉到宋文禹的异常。想问,却又不知应当如何开口。 主仆二人就这么在小院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宋文禹才轻轻推开门扉走了进去。在房间里坐着的阿金,如往常一般在忙活着自己的事情,抬头见到宋文禹进来了,还有些讶异,“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吃了饭没有?灶上还温着菜呢,我让阿珍去给你端过来。” 说着,她便放下手里的花剪,又拿过搭在一旁的手巾擦了擦手,这才走到宋文禹面前来替他将披风解开。宋文禹一言不发地瞧着阿金专心致志地为自己更衣的样子,忽然就抓住了她的手。 阿金一愣,抬头盯着他的眸子瞧,“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宋文禹的手心有些发凉,让阿金浑身打了个颤。她以为宋文禹生病了,有些着急地用手背在宋文禹的额头上探了一下,却发现他的额头也是冰凉的。 “阿金,陪我坐一会儿吧”,宋文禹目不转睛地瞧着她,忽然说道。 “好”,阿金点了点头,她向来不知道怎么拒绝宋文禹,更何况宋文禹现下是这么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两人手牵手来到窗边的软塌上坐下,阿金迫不及待地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你还记得之前我同你说过,在孟府与太子妃见了一面的事情吗?”宋文禹沉默了良久,就在阿金觉着自己要等不下去的时候,终于开了口,“这件事情,不知是被谁说了出去,现下太子已经知晓了。” 阿金有些疑惑,似懂非懂地看着宋文禹,“可这又如何呢?那告密之人究竟是什么目的?单单就只是这一件事情,也说明不了什么。” “当初我与孟一荻二人曾经互换过信物。她给我的是一个白玉山子,而我赠予她的是一把古琴”,说着,宋文禹自然而然地将视线落在了角落里的那把古琴身上,“在我与你成亲以后的第二日,我就将那白玉山子还了回去。不曾想,这白玉山子竟然会在今时今日害了她。”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我怎么越听越糊涂”,阿金急了,这世间之事鲜有她听不懂又想不明白的。越是如此,便越显得这件事情透露着蹊跷诡异,“你还了玉山子,她也还了古琴,这事情做得又有什么不对的呢。” “有人说,那玉山子是一对,太子信了。认定了我还回去的那枚就是她时刻带在身边以解相思的”,宋文禹说着,垂下眼来,看着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她已是百口莫辩。我……亦是如此。” “……这是谁的手笔,你们可有眉目”,震惊过后,阿金反倒是最先冷静下来的那个人。她神情复杂地瞧着看起来有些颓废的宋文禹,有太多话想要问个清楚,却也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宋文禹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道:“百思不得其解,毫无头绪。” 阿金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将这事情的利弊都分析了个透,这才定住身子来看着他,“太子妃现下是个什么情况?” “大概,是被软禁在别院里了吧”,宋文禹不太确定地回应道:“现下太子的别院守备森严,任谁都难以再安插眼线进去。太子妃在那里少说也住了有一个多月了,别院增加护卫却是这两天才发生的事情。所以我猜,应该是将太子妃软禁起来了。” “以萧烁对孟一荻的感情,他或许会大发雷霆,却不见得会在这个时候为难太子妃。只是伺候在太子妃身边的人……就不一定了”,阿金这么想着,忽然脸色一白,“文禹,我担心沈玉的安危。” “……你先宽心,稍安勿躁。沈玉毕竟是伺候在太子妃身边的人,一直以来太子妃的身子也是沈玉在照料着。太子……不会太过分的。只是这皮肉之苦,怕是多少要受一些。” 宋文禹一边宽慰着阿金,一边在思考对策。毕竟沈玉也算是宋老夫人的救命恩人,现如今救命恩人有难,他肯定是不能坐视不理的,更何况这件事情还与孟一荻有所牵扯。 “这件事情,得想办法让小魏医正知道”,阿金忽然想到了魏凌云,有些激动地看着宋文禹道:“他说不定能打听到沈玉的消息。” “好,我这就去打听打听,小魏医正现下是在当差还是在府中沐休”,宋文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往外走,就连披风都是怀仁匆匆给他拿上的。 阿金倚在门边,瞧着宋文禹远去的背影,眼里那一抹担忧却始终没有划开。见人已经走远,她这才侧过头来,对阿珍说道:“阿珍,赶紧给药王谷写一封信。就说沈玉有难,让药王谷速速派人来王都支援。” “奴婢知道了”,阿珍对阿金行了个礼,便下去做这件事情了。阿金抬头看了一眼湛蓝的天空,眉头更是紧锁,“阿玉,你可万万不要有事情啊。” …… 一盆冷水,猛地泼来,让遍体鳞伤的沈玉冷得浑身颤抖。她睁开眼来瞧着坐在自己面前的萧烁,任冷水顺着发梢滑落,再滴在自己的身上。 “太子殿下到底是想让奴婢说些什么,奴婢真的不明白。” 萧烁瞧着她嘴硬的模样,心里矛盾得很。他强行压下自己心里这一股子烦躁的感觉,面无表情地瞧着趴在地上的沈玉道:“说你知道的便是了,不要隐瞒任何事情,对你没有好处。” 沈玉闻言,不禁苦笑,“太子殿下,奴婢确实没有向您隐瞒任何事情。难道,您还要奴婢为了活命,编排一些子虚乌有的罪名附加在太子妃殿下身上不成?” 萧烁闻言,微微眯着眼睛盯着沈玉看了良久,这才又缓缓开口道:“你很有胆识,到这个份上了还想要激将本宫。”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沈玉一边挣扎着撑起上半身,一边断断续续地回应道:“殿下既然已经有次想法,就说明在您心里,便已经认定太子妃与他人有染了。既然如此,奴婢无论说什么,都不会让殿下满意的。” “你倒是看得通透”,萧烁冷哼了一声,“既然如此通透,就应当知道,而今本宫最想听到什么。” “殿下,奴婢已经说过了。那白玉山子之事,奴婢确实不知。孟府之事,更不存在私会一说。太子妃当时与宋大夫会面时,一人坐在耳房里,一人与奴婢一起站在耳房外,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并无其他。” “那么,在这之前呢”,萧烁冷不丁地突然发问,让沈玉愣住了。她疑惑地抬起头来看着萧烁,却见对方正阴冷地瞧着自己,“在此之前,他们二人就没有再见过面吗?” “殿下你……” 沈玉怔愣片刻之后,忽然之间明白了。萧烁对她用刑,泄愤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他最主要的目的,是想要知道之前宋文禹和孟一荻是否还有所接触。 沈玉低下头,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宋文渊成婚的那一次。她抿了抿唇,下意识地觉得,这件事死都不能说。于是她摇了摇头道:“奴婢不知。至少在奴婢伺候的时候,未曾再见过。” “好”,萧烁听到沈玉的回答之后,一颗悬着的心虽然并没有完全落下,紧绷着的身子却已经放松了些许。他站起身子来,转身就往刑房外头走。既没有让看守继续给沈玉用刑,也没有要放了她的意思。 沈玉强撑着身子瞧着那一抹赤红色的身影越来越远,直至模糊。最后,她终究还是再次倒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夜,对她来说,依旧漫长。 …… 孟一荻焦灼不安地坐在房间里,听到房门被人推开,她立马站起身来往外看。见到是萧烁,她并不意外。 “沈玉在哪儿?”见到萧烁向着自己走来,她有些害怕,却并没有后退。 听到她在问沈玉的去向,萧烁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并抬起手来抚摸着她略显苍白的脸颊,“你还是向本宫当初认识你时一样,总是想着别人。现如今,你不应当想想自己的处境吗?想想,应当如何让本宫消消气。” “你听信旁人,我还能怎么说?”孟一荻心里一痛,倔强地没有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我只是希望,自己不要连累了别人。沈玉她是无辜的,不该被牵扯进来。” “她无辜?太子妃这句话说得可真有意思,她无辜,所以你并不无辜?”萧烁话音刚落,先前还在抚摸孟一荻脸颊的手便已经握住了她的脖子,却并没有用力。 孟一荻微微睁大了眼睛瞧着她,半晌,她又垂下了眼帘,神色灰败地问道:“殿下这是要赐死臣妾了吗。” “若事情属实,你确实该死。”萧烁恨恨地说道,视线无意间划过孟一荻隆起的小腹时,眼中更是浮现出一抹痛色。他猛地松开了手,孟一荻往后踉跄退了几步,堪堪站住,“从今天开始,你就老老实实待在此处。不得见任何人,直到孩子出生为止。” 孟一荻听了萧烁的话,忽然笑出声来。她转头看向萧烁,任由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殿下这是要坐实臣妾的罪名了。” “是坐实你的罪名,还是有人要冤枉你,等到这孩子出生之后,一切便有分晓。你,好自为之。”说着,萧烁便拂袖而去,仅留下孟一荻一人枯坐在房中,“没本宫的命令,除了你一人,其他人皆不可进去伺候。” 一直留守在门外的竹儿闻言,只是恭敬向萧烁行了个礼,并未说别的。萧烁居高临下地瞧着她,眼神冰冷,“你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若是让母后知道这件事……你知道背叛本宫的下场。” “奴婢不敢”,竹儿应了一声,语气之平静,令人咋舌,仿佛她现在与人谈论的并不是自己的生死。 见竹儿如此回答,萧烁也不再说些什么。只是这一晚上,他破天荒地没有在别院过夜,而是回到了东宫里休憩。 …… 萧烁刚一回宫,消息就传到了孟一菡所居住的东宫偏殿。 萧烁有次反应,他并不意外。他依旧对她避而不见,她也不意外,只要一切都按照先前所计划的那样发展就可以了。 “夫人,殿下已经回东宫了”,红玉推门进到屋子里来,见着孟一菡正在修剪着摆放在房间里的那一盆盆景,便知道她今日心情不错。 “嗯,我知道了”,孟一菡一心一意地修剪着盆景上的枝丫树叶,力求让它看起来尽善尽美,“这几日你也不用时常去打探那边的动静了,免得殿下那边有所察觉。” “是……夫人,奴婢是担心,这消息毕竟是从咱们这儿漏过去的,太子殿下难免会怀疑您的动机……”红玉有些迟疑地将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 “他肯定是怀疑的。可那又如何?”孟一菡回过头来看了红玉一眼,微微一笑,又将视线落在了那盆盆景上。她左右端详了一阵,见已经没有可以下剪子的地方了,这才将剪刀放在一旁,“他现下还没心思来细想我的事情。怀疑,就是一颗种子。一旦种在人的心里,便会生根发芽,再也拔不掉。” 红玉垂着头听着,觉得孟一菡现在说的应该不是自己的处境,而是现下住在别院里的那位。想到那个平日里总是与人为善的大姑娘,她有些于心不忍。 “夫人……接下来,咱们还应当做些什么?” “什么都不做。静观其变”,孟一菡说着,垂下眼来瞧着摆在桌上的那一盘点心。她慢条斯理地伸出手来捏了一块放进嘴巴里,细细咀嚼,“动作太多,反而节外生枝。” “奴婢知道了”,红玉如是说着,躬身退了出去。 第一百五十三章 风雨欲来 太子与太子妃不和的事情仿佛只是昙花一现,像是一个梦境一般。除了几个有心之人知道以外,其他人对此都一无所知。还以为太子妃正在别院里过着与太子醍醐情深的日子。 转眼间,又是半个月过去了。如此,宋文禹等人更是笃定,萧烁这是将孟一荻给软禁在了别院里。与此同时,他也并未将自己的怀疑告诉旁人,包括自己的母亲,当今的皇后朱良莘。 这一日宋文禹下朝回来,刚进到房间里,就见着阿金正在叠着一封信笺。见他回来了,也没有藏起来的意思,只是将叠得平整的信纸压在了手下,“如何?小魏医正可有沈玉的消息了?” 宋文禹点了点头,先坐了下来喝了口水,才道:“沈玉也被软禁在了别院里,受了些伤。” “是受了些伤,还是被用了刑?你不必捡好听的跟我说,对于那位殿下,我心里还是有个考量的”,阿金似笑非笑地瞧着宋文禹。 宋文禹盯着她看了良久,这才沉重地点了点头,“沈玉是被关押在了别院的地牢里。” “哦”,沈玉没有再看宋文禹,而是将视线落在了手底下压着的那封信上,“萧烁可还有再对沈玉用刑。” “据说,已经没有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想从沈玉的口里知道什么,竟然下如此狠手。” “他那不单单是为了听到什么,更是为了泄愤”,阿金一语中的,语言直白的让宋文禹有些抬不起头来,“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阿金,你打算怎么办?”这还是二人互通心意以来,阿金头一次用这么冷硬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可是宋文禹并没有觉得气恼,阿金这幅冷漠镇定的模样,反而让他生出了几分担心。 “其他的事,你不用管了”,阿金低下头来,将那封信又拿在了手里看了看,似乎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与其你操心这些,倒不如仔细想想,到底是谁能够如此拿捏人心,竟然敢拿这件事情做文章。只有知道始作俑者究竟是谁,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你们才能化被动为主动,防患于未然。” “你的意思是……这个人还有后招?”阿金的话惊得宋文禹心里一跳。这件事情,他不是没有想过,却完全没有头绪。经阿金这么一提醒,他不禁有些焦躁,“太子妃都已经被软禁起来了,这人还想要如何?” “这不是,什么风声都没透漏出来吗”,阿金若有所思地瞧着香炉之上冉冉升起的青烟,“若是有人想要害你,没有走漏风声,你毫发无伤;若是有人是想要害太子妃,没有走漏风声,就说明太子对太子妃还有些念想,他的最终目的也还是没有达成。你说说,若你是他,难道不会还有后招吗?” 宋文禹被问得哑口无言,房间里的气氛也因为这个话题而变得沉重起来。忽然,阿金轻轻叹了一口气,打破了这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默,“我思来想去,只想到有一人可能会这么做。” 她话音刚落,宋文禹便先她一步开了口,“你想说孟一菡?” “嗯”,阿金颔首,“唯有她,有动机也有此计谋,一切都能说得通。只不过,若真是她,显然太子现如今对太子妃的维护,肯定不是她愿意瞧见的。” “孟一菡……”宋文禹瞳孔收缩了一下,对于这个女人的模样,他都已经有些模糊了。谁又能想到,当初那个总是躲在孟一荻身后一脸羞涩的豆蔻少女,而今会变成陷害自己亲姐姐的蛇蝎美人,“若真是她……她这是有多孤注一掷,若是罪名坐实了,不单单是害了宋家,更是害了孟家。” “坐不实的。因为本身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阿金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思绪有些飘远,“更何况太子心中有大孟氏,即便这一切都是真的,他也不会承认的。再说了,若真是大张旗鼓地坐实了此罪名,天家颜面何在?他还想不想一登大宝?再说了,孟一菡或许会做不利于任何人的事情,却不会做不利于自己的事情。她只需要将怀疑的种子种在太子的心里,她便已经事成了一半。而今,她确实也是做到了。否则,太子为何要软禁太子妃?文禹,你不觉得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似曾相识吗?” 宋文禹怔愣地瞧着她看了半晌,忽然脸色一白,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良妃?” “昔日醍醐情深,也不过是水月镜花罢了”,阿金一边说着,最终还是决定将那封信放在了袖中,没有给宋文禹过目,“事已至此,你也不要多想。既然咱们心里已经有了底,便静观其变吧。现下你对孟一荻表现得越是冷漠,对她而言,便越是好事。” “我明白”,宋文禹点了点头,停顿了一会儿,又道:“阿金,谢谢你。” “你我二人本是夫妻,说谢谢就生分了。你若是不着急,待会儿用了午饭再去润王府吧”,阿金笑了笑,语气温柔地说道。 “好”,宋文禹答应了一声,便径直走到屏风后头更衣了。阿金转头看了一眼他在屏风上的倒影,忽然站起身来走向门口。 “阿珍”,她唤了一声,阿珍就立马小跑过来了,“将这封信送到初见那里去,就说若是药王谷有什么需要我们协助的地方,鼎力相助便是。” “是……姑娘,这件事情可要和姑爷说一声?”阿珍双手接过那封信揣入怀中之后,如是问道。 “不用了”,阿金摇了摇头,并回过头来看了里屋一眼,这才又回过头来看向阿珍道:“有些事情还是不让他知道得好。” “奴婢这就去”,既然主子已经有了主意,阿珍自然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在向阿金行礼了以后,便转身离开了。 做完这一切,阿金回过头来走进里屋,正好瞧见宋文禹换了一身青色衣衫站在屋子里了。 “都换好了?那准备吃饭吧”,阿金笑了笑,一如平常一般,没有一丝异样,宋文禹自然也瞧不出端倪。 …… 午后,宋文禹到了润王府。人刚一坐下,萧湛便开门见山地说道:“明日,咱们便将折子递上去吧。” “将证据全都呈上去?”宋文禹听了他的话,只是问了这么一句。 “不。先交淮南水患的那本册子”,萧湛喝了一口茶,明明谈论的是搅动朝野的大事,语气却是不紧不慢,“一次性给出去了,我怕他们会见招拆招,想出斡旋计策。” “王爷,这折子一旦递上去了。您与太子之间,可是在明面上彻底决裂了”,宋文禹不放心,又郑重提醒了一遍。 “就算不是在明面上,我与他早就是势不两立了,不是吗?”萧湛反问道。 宋文禹闻言,便知道无需再问,萧湛早就已经下了决心,“既然如此,臣下这就回去准备。” 说着,他便站起身来要往外走。萧湛抬起头来瞧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文禹。若是大孟氏忽然邀约于你,你是见还是不见。” 宋文禹愣了一下,转过身来看着萧湛,半晌才道:“臣以为,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萧湛见他如此严肃,笑着挥了挥手道:“本王也就这么一问,你且去吧。” “是”,宋文禹向萧湛行了礼,明明走出了凉亭,忽然又转身回来了,“王爷,臣下心有疑惑,为何王爷会有此一问。难道……太子殿下他……” “说不好。既然你心里心存疑惑,便好生想想,真到了那个时候,该如何做吧。”萧湛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忍不住提点了他一下。 听到萧湛这么说,宋文禹的眉宇之间尽是沉重之色。在回宋府的路上,宋文禹的脑子里一直在重复萧湛与他的那一席对话。太子对孟一荻的情愫由来已久,并不像是逢场作戏。只是而今他对孟一荻已经有了猜忌,宋文禹不知道,以萧烁的个性还会不会继续维护这个曾经被他视若掌上明珠的女人。 萧烁到底会怎么做,宋文禹并没有办法预见到,可是他却可以预见到孟一荻的反应。思及此,宋文禹不自觉皱起了眉头,喃喃说道:“希望,不会是像我想的那样……” …… 孟一荻了无生气地坐在别院的小花园里,春光日暖,阳关照射在她的身上,让她整个人都暖洋洋的。可是深埋在这躯壳之中的那一颗心,却怎么都捂不暖。 竹儿在一旁伺候着,见摆在她面前的点心未动分毫,便吩咐下人又去换了新的来。 “娘娘,您再这么下去,对您也好,对您肚子里的孩子也好,都没有好处”,竹儿本不善言辞,这还是她们二人朝夕相处以来,她头一次说这么多话。 大概也正是这个原因,让一直没有反应的孟一荻终于回了她的话,“等会饭菜呈上来了,我会吃的。” 听到孟一荻这么说,竹儿更是催促下人们动作快些。不一会儿,新做的饭菜便端到了孟一荻的面前。孟一荻瞟了一眼,见都是特意去了油腻的菜色,总算是有了些许食欲。 竹儿扶着她坐到桌前,并递给了她碗筷。她刚要动筷,忽然又顿住了,“竹儿,沈玉如何了。她,可有吃上一口热饭热菜。” 竹儿没想到孟一荻会有此一问,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娘娘无需担心她的安危。殿下没有要取她性命的意思。” “是吗”,孟一荻喃喃说了这两个字,便开始机械地吃起饭来,只是这些可口的饭菜吃在口里,却味同嚼蜡,食之无味。她吃了几口,便将碗筷放下了。 竹儿见了,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句,“娘娘,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是我吃不下。这些饭菜就赐给下人们去用吧”,孟一荻摇了摇头道,说完这句话之后,她便又开始发起呆来。 竹儿在旁边沉默地伺候着,见她没有再动筷子的意思,便挥挥手让下人们将那些饭菜给端走了,“娘娘,您其实不必太过担心沈玉。最难的时候,她已经撑过去了。” “最难的时候……”孟一荻呢喃着重复这几个字,忽然回过头来看着竹儿道:“你觉得是过去了吗?为什么我总觉得,这才刚刚开始。” 竹儿被说得哑口无言,只得低下头去。主子们的心思,又岂是她可以妄加猜测的。孟一荻见她没有回应自己,视线又飘向了远方,“太子,已经好几日不曾出现过了。” 竹儿想要告诉孟一荻,其实萧烁来过几次。每一次,他都是远远地瞧着孟一荻,却并不上前与之见面。可是萧烁之前也对他们三令五申过,不可以将他来过的事情让孟一荻知道。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只得遵从。 竹儿想了想,委婉地说道:“这几日宫中事忙,太子说不定来过,就是为了瞧您。可是因为不能久留,所以您不知晓。” 孟一荻被竹儿说得笑出了声,她一边笑着一边摇了摇头道:“平日里阿玉总说你不善言辞,我是觉得她欺负了你。而今看来,你确实不会说话。竹儿,我知你是好心,难为你了。” “娘娘……”竹儿皱了一下眉头,刚还想要说些什么,孟一荻却在这个时候站起了身。竹儿见状,连忙上前去扶住了她,“娘娘这是要去哪儿?” “我想去见一见阿玉”,孟一荻站在小花园里,瞧着眼前的亭台楼阁,眼中现出一丝迷茫。这别院她住在这里不过才一个多月,好些地方她都不熟悉。而今若没有人带路,她还真的很难找到关押沈玉的地方,“你可以带我走一趟吗?” “娘娘……您双身子,怎好去那些地方”,竹儿劝道,想要将她扶回到椅子上坐下,可是对方却执拗地站在那儿,并没有挪步的打算。 “你若是不为我带路。我就一间房一间房地找过去。太子是将我禁足了没错,可是他并没有说,在这别院里我也哪里都不许去吧?” 竹儿愣了一下,回想了一遍的交代,也确实没有这一条,“娘娘……”她很是为难地看着孟一荻,半晌没有答话。孟一荻见状,也没再与她多费口舌,径直就要往花园子外头去。 “娘娘!”竹儿慌忙拉住了她,见她脚步停了下来,便松开了她的衣袖,“娘娘,请给奴婢来。” 说着,她便绕到孟一荻身前,为她带路。 …… 沈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盯着床帷看了好一会儿,才动作及其缓慢地撑起上半身,想要坐起来。 这里,没有人伺候她。就连她这一身伤,都是她自己给自己上的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沈玉终于让自己坐在了床沿边上。她先是抬头看了一眼摆在桌子上的茶水,这才又咬着牙挪动身子向桌子边上移动。不过是几步的路,她却是走得度日如年。 当她好不容易拿到茶杯,想要给自己到一杯水的时候,房门忽然开了。因为有些不适应突然泄进来的光线,沈玉下意识地眯着眼睛去瞧这个走进来的人。 “娘娘?”当她瞧清楚是孟一荻的时候,她很是意外,下意识地就要站起身来给她行礼。 孟一荻见状,赶忙上前按住了她的肩膀,“你都已经这个模样了,还在乎那些繁文缛节做什么。坐下。” “谢娘娘”,沈玉一如往常地露出一丝温柔笑意,一边答着孟一荻的话,一边看了竹儿一眼。 竹儿被她盯得有些不自然地扭过头去,向着孟一荻行了个礼道:“娘娘,咱们在此地不可久留。您与沈玉,最好长话短说。奴婢到外头去守着。” 说着,她便出了房间,直到房门关闭,坐在房间里的主仆二人这才收回视线。孟一荻对上沈玉的眼光,忽然笑了一下,“你是不是没有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 沈玉摇了摇头,随即又问道:“是竹儿带你过来的?” 孟一荻微微颔首,没有正面回答沈玉的这个问题。她见沈玉面色苍白,便轻轻拉着她的双手上下打量个遍,再抬起头来时,眼中已盈满了泪光,“阿玉,你受苦了。” 沈玉摇了摇头,眼神还是那么平静,让人瞧上一眼,再浮躁的情绪都能被抹去,“沈玉不苦。” “都是我连累了你……若不是因为……”孟一荻低下头,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 “娘娘何错之有。娘娘没有错,沈玉也没有错”,沈玉打断了孟一荻的话,性子倔强地说道:“这样自责的话,娘娘可不能再说了。被旁人听了去,倒像是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情,非空穴来风。” “我知道,我知道的”,孟一荻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水,又哭又笑地拉着沈玉的手道:“我只是心有愧疚,前些日子听说你被软禁了起来,我辗转反侧,愧疚难过得几乎睡不着。今日能见你这一面,我心里也踏实了。” “娘娘……”见到孟一荻如此关心自己,沈玉为之动容。她抽出一只手来覆在孟一荻的手背上,“娘娘不要总想着奴婢的事情了。奴婢很好,不会有事的。倒是娘娘您自个……” 余下的话,沈玉没有再说下去。孟一荻如此聪明,她想要说什么她一定是能够明白的。孟一荻闻言苦笑,她摇了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其实也已经被软禁起来。你与我的差别,不过是一个房间和一个院子的活动范围罢了。” “娘娘,凡事要往好的地方去想。现下太子殿下只是将您给软禁了,却并没有再有进一步动作。这说明,他心里是有你的。只是人有的时候,会被一些情绪冲昏了头脑,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 “这些我都懂。只是我没想到,时至今日,他竟然还这么怀疑我……说到底,我和宋大郎君的那些过去,始终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拔了疼,不拔也疼。” “娘娘看得透彻”,沈玉说完这句话,停顿了半晌,又轻声道:“可是娘娘若是想要保全家人,保全自己和孩子,就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赌气。奴婢瞧得出来,您这是对太子殿下,有些心灰意冷了。” 孟一荻闻言一怔,抬起眼来看着沈玉。四目相对之下,她竟然有些语塞。因为,她藏在心底里的那一股子阴暗情绪确实是被沈玉给说中了。 “你还说我呢,你不也是光想着别人,也不考虑一下自己。瞧你这一身伤,回头我让人送些伤药过来吧”,孟一荻显然是不想讨论这个话题,话锋一转,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沈玉的伤势上。 “娘娘不必挂心奴婢。自打奴婢住进这个房间里以来,吃穿用度也不曾短缺过奴婢的,包括伤药。娘娘,您还是早些回去吧。” 不知不觉,一盏茶的功夫已过。孟一荻也知道自己不走不行,于是便站起身来看着沈玉道:“阿玉,你一定要珍重。等我……等我救你出来。” “好,奴婢一定珍重。”沈玉站起身,对着孟一荻郑重一拜。再抬起头来时,孟一荻早已经离开了。她怔怔地瞧着房门再次在自己面前关上,这才又动作缓慢地坐了下来。 “还真没瞧出来,这太子妃还真是个情深义重的人”,她刚一落座,一个少年明朗的声音从屏风后头传来,她也没觉得讶异。自始至终,沈玉的视线都一直放在那两杯没有喝干净的茶水上,也不知道她在想着什么。少年见她没答话,索性坐在她身旁,趴在桌子上瞧着她,“师姐,莫非这个太子妃便是你不想轻举妄动的原因?” “若是我现在莫名其妙不见了,怕是给她的处境雪上加霜。所以,我还不能走”,沈玉将放在桌上的茶壶提了起来,又给自己续了一杯茶。茶水虽然是凉的,却可以湿润她的喉咙。一杯凉茶入喉,也让她整个人清醒了许多。 “那……过两天,你便没有这个后顾之忧了”,少年双手枕在脑后,直起身子来优哉游哉地说道。 “你什么意思?”沈玉闻言,立马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眼中冷芒一闪,让少年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的这个师姐周身散发出的气势才会与不苟言笑的谷主有那么几分相似。 不愧是母女。 少年一边拍着胸脯,一边谄媚地笑着瞧着她道:“没什么,我瞎说的。” 沈玉也不说话,只是盯着少年瞧,直看得少年浑身冷汗直冒,“那个……师姐,我先走了。回头我们准备妥当了,再来接您。我先走了,不用送了哈!” 沈玉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年脚底抹油一走了之,却并没有追上去一问究竟的意思。一来是自己的身子不允许,二一个她也知道,药王谷向来规矩甚严,不该说的话,她这个师弟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口的。 “到底是会发生什么事情,让太子就连别院这边的动静都顾不上了”,沈玉皱着眉头,禁不住冥思苦想起来。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不祥的预兆 宋文禹旧事重提,就淮南官宦贪污一事弹劾了太子。折子递上去的那一日,朝中众臣都屏息噤声,有谁若是发出一丁点呼吸以外的声音,仿佛都是做了一件不得了的错事。 朝中风云涌动,朝野之外却还是一片平静。阿金坐在院子里,一直盯着东厢房的院门口瞧,但凡院门处传来一丁点动静,都能够引起她的注意。 终于,在快到傍晚的时候,宋文禹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东厢房的院门口。 “文禹”,阿金站起身来,瞧着宋文禹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院子里。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投射在地面上。 血色的阳光披洒在他周身,当他抬起头来看阿金时,那一对琥珀色的瞳孔也被染红了。 “我回来了”,宋文禹对着阿金微微一笑。 这一笑,却让阿金红了眼眶。她飞奔进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道:“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情了。” “还好,没有出什么事”,宋文禹回答得平静。可是阿金却知道,这寥寥数字怕是隐去了不少跌宕起伏,“你在这里等了我一天?” “也不是一天,中午吃了饭以后见你没回来,心里就觉着有些奇怪了。平日里若是朝野之中有什么事情将你留在了宫中,你定然是会差怀仁回来传句话的。可是今天,不见你的人,也不见怀仁传话。我便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说着,阿金看着他,见他没有说的意思,便又问道:“你吃了东西没有?我怕你没吃东西,午饭都还在锅里给你煨着呢。” 宋文禹也不吭声,任阿金一边拉着自己走进房间里,一边絮絮叨叨。二人相对而坐,阿金忽然沉默了下来。她仔细打量着宋文禹的眼眸,认真的样子让宋文禹忍不住笑了一下,“怎么了?怎么这般瞧着我。” “你与我说实话,今日在朝堂上,你做什么了?” 宋文禹垂下眼,看着自己放在膝上的那一双手,“递了份折子,弹劾太子的。” “果然……”阿金叹了一声,便再也没有说什么了。 “你是什么时候猜到的?”宋文禹听到阿金这么说,抬起头来看她。 “也不过是刚刚才猜到。思来想去,唯有这一件事情,能够让你在内廷里留那么久……是圣人斥责了你?” 宋文禹摇了摇头,“倒也不是。那份折子递上去之后,圣人龙颜震怒,却没有训斥于我,只是后来将我留在了御书房里,盘问了几句。” 阿金瞥了他一眼,尔后眼神又不自觉飘到窗外已经昏暗的天色上,“就只是问几句而已吗?” 宋文禹微微一笑,被阿金这俏皮的样子给揶揄到了,“嗯,就只是几句。尔后……便是长时间的沉默。” “你们这个圣人,向来都是这么有意思”,阿金单手拖着下巴,如是评价道。毕竟是在议论圣人,宋文禹也不好搭腔,便只好沉默以对,“我猜,他是想知道你递这个折子是你的意思,还是润王的意思吧。” “是。” “那不是明知故问?”阿金撇了撇嘴,没明白萧悟生到底是要做什么。 宋文禹想了想,尝试着去揣摩了一番圣人的心思,“大概。他已经不想再看见兄弟阋墙了吧。” “呵呵”,阿金觉得,宋文禹的这个猜想简直就是一个笑话,“早在萧烁与淮南郡的那帮贪腐有所勾结的时候,他们兄弟之间就已经注定要势不两立了。不,或许……他们兄弟不和,应该还在更早的时候。以前看起来好像兄弟和睦,也不过是假象罢了。怎么?圣人爱看这种粉饰太平的假象?” 宋文禹侧着脸瞧着阿金的脸,忽然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发,“人到了一定岁数,多多少少都宁愿被这样的假象所蒙蔽。” 可惜,天不遂人愿。 阿金伸了个懒腰,正好阿珍也将饭菜摆了上来。于是她对着饭桌扬了扬下巴,对宋文禹说道:“你还是快些把东西吃了吧。估摸着待会儿你还要去见公公吧。” “又被你猜中了,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宋文禹点了一下阿金的鼻子,站起身来向圆桌走去。 …… 这一天晚上,宋府里一片和谐景象。反观东宫之内,却是一片肃杀。皇后深夜来访,已经是失了分寸的表现,可是而今她却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朱良莘面色青白地坐在萧烁的对面,目光炯炯地瞧着萧烁。她面上看着也还算沉稳,可是藏在袖子里紧握在一起的双手,却已经泄露了她真正的情绪。 “宋文禹说关于淮南水患一事,又找到了新的证据,于是便旧事重提了”,萧烁一手扶着额头,半张脸被他宽大的手掌遮挡着,让人瞧不出他真正的情绪。 “新的证据?他能有什么新的证据?”朱良莘皱着眉头,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过着之前处理这些事情的每一个细节,却瞧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父皇在朝堂上没有说,宋文禹也没有明说。虽然之后父皇将宋文禹叫到了御书房里去,好像也没有谈这个事情”,萧烁现在疑惑的其实是萧悟生的态度,仿佛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又好像不是。君主之心难测,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让他如此寝食难安,“母后,夜了,您还是早些回去吧。” “无妨,本就是借着探望小孟氏的由头来的。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反倒是惹人怀疑”,说到这儿,朱良莘忽然抬起眼来看向萧烁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没有将大孟氏接回来的打算吗?” 萧烁一愣,不动声色地问道:“母后怎么突然提起她。” “本宫的意思是,既然她是太子妃,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总是要和你共同进退的,你说呢。” 萧烁闻言,眼神愈加阴冷。他只希望是自己想多了,才会听出这句话有弦外之音,“母后。她在别院安心养胎,便已经是与皇儿共同进退了。” 朱良莘一反常态,倒也没生气,继续慢条斯理地道:“皇儿说得是。她在别院安心养胎,也照样可以为皇儿分忧。” “母后,您到底是想要说什么?”萧烁吐了一口浊气,索性便与朱良莘开诚布公了。 “皇儿,有些话,说得太明白就不好了。既然你有此一问,说明你已经知道母后想说什么了。不是吗?”朱良莘声音冷冽,甚至有些不近人情。 萧烁拧着眉,双手紧紧攥着放于身前,没有答话。朱良莘虽然心里有些急躁,却也知道不能在这个时候逼迫她。见自己的意思对方已经领会到了,她便站起身来带着孔嬷嬷离开了东宫主殿。 房门刚一关上,就从内里传来一阵打烂器物的声音。朱良莘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却并没有回头,而是继续向前走着。 “娘娘,今日您说了这样的话,怕是要伤太子殿下的心了”,孔嬷嬷低着头,一边扶着朱良莘往前行,一边如是说道。 “那又如何”,朱良莘的眼中映着这无边凉凉夜色,“乳娘,本宫就算今日是拿钝刀子往他心上割,那也是为了他好。” “娘娘一片苦心,太子殿下一定能够明白的。” 朱良莘苦笑着摇了摇头,“无论他日后如何怨怼于本宫,本宫只希望他能够在此时此刻,做出正确的选择,度过这一关。” “娘娘,那……小孟氏那边,咱们还要过去看上一眼吗?”眼见着主仆二人已经走到了东宫门口,孔嬷嬷忽然问道。 朱良莘闻言,下意识地侧过头来向着偏殿的方向看了一眼,片刻之后便转过身来道:“不必了。本宫乏了,回去吧。” “是”,孔嬷嬷闻言,向着朱良莘行了个礼。 …… 孟一菡坐在偏殿里,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摆放在她面前的那些礼品。红玉在她的授意之下,一份一份地清点着,直到登记完最后一份礼品时,蜡烛也已经烧了一半了。 红玉揉了揉眼睛,抬眼瞧见孟一菡一只手撑着下巴,双目炯炯有神地瞧着这边,便将手中的册子递了过去,“夫人,皇后娘娘一共送了十分礼品,多是补身子用的上等草药,这是登记的册子,请您过目。” 那本大红色的册子,孟一菡只是瞟了一眼,并没有去拿。她懒洋洋地换了个姿势,让自己继续窝在椅子里,眼睛却并没有从那些礼品盒子上挪开,“一直以来,皇后娘娘也好,太子殿下也好,都是对妾身和妾身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不闻不问的。你说,为什么今日突然送来了这么东西?” 红玉摇了摇头,一脸懵懂,“奴婢愚钝,想不明白。” “今天太子被弹劾的事情,你知道吗”,孟一菡说着,将视线放到了红玉的身上。 红玉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轻轻点了点头。她明白孟一菡的意思,却不明白这其中有何联系。 “我猜,今日皇后娘娘是借了来探望我的由头到了东宫,实则一直在主殿呢”,说着,孟一菡便闭上了眼睛。 “可是……皇后娘娘为何要如此行事?” “掩人耳目呗。这些礼品,就是皇后娘娘给妾身的封口费”,孟一菡向着堆在桌子上的那些锦绣盒子扬了扬下巴,“都收起来吧,不要弗了皇后娘娘的好意。回头如果有好事的来打听,便说妾身与皇后娘娘相谈甚欢,直到夜深。” “是,奴婢省得了”,红玉点了点头,便走出门去差遣了两个小宫女进来将礼品都搬进一边的小房间里去了。 等将这一切安排妥当,她又回到房间里时,孟一菡还没有要就寝的意思,于是她上前劝道:“夫人,时辰不早了,要睡了。” 孟一菡却在这个时候突然问道:“你说,皇后娘娘这个时候来见太子,是想到了什么办法了吗?” 红玉一愣,笑着摇了摇头,“夫人,奴婢这个脑子就连刚才那件事都没想到关键,这个……奴婢就更不知道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也不知道家姐会不会被太子接回来”,孟一菡自言自语道。忽然她眼中光芒一闪,猛地坐了起来。动作之大,着实吓了红玉一跳。 红玉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扶着她有些笨重的身子,却被她轻轻推开了,“夫人?” 红玉见她不说话,不解地瞧着她。 “你这两日好好盯着主殿,看家姐有没有回来”,过了好一会儿,孟一菡忽然回过头来,盯着红玉吩咐道。 “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红玉总觉得,姑娘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尽是雀跃的兴奋。她心中虽有疑惑,却不敢多问。 “下去吧,我忽然觉得有些累了”,孟一菡一边说着,一边在红玉的帮助下站了起来,走到床边坐下。 红玉听罢,伺候着她睡下,这才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只是她一走,孟一菡紧闭着的双眼又睁开了。 “若真是那般……真是天助我也,姐姐啊,天都站在我这边,你便真真怪不得我了。” …… 别院。 孟一荻坐在房中一针一线地给肚子里的孩子缝制着小衣,有时候眼睛盯得累了,便抬起头来看看窗外的春光明媚。 竹儿在一旁伺候着,忍不住开口劝道:“娘娘,这种活计太费眼睛了,急不来。” 孟一荻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道:“不打紧。你不让我做这些事情,我现如今还能做什么呢?” 竹儿听了她的话,便不再做声了,怕再劝下去,她又要恢复到以前那般行尸走肉的状态。一阵沉默之后,孟一荻忽然又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着窗外道:“你刚才说的那句话,他也曾经对我说过。” 孟一荻口中的那个“他”到底是谁,不言而喻。 竹儿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孟一荻复又低下头去,继续手头的活计。忽然她手一抖,绣花针便刺破了手指。孟一荻下意识地将手缩了回来,只见殷红的血滴已经浸润了那副绣样。 “娘娘,您受伤了”,竹儿闻到了这一股子血腥味,赶紧上前一步查看她手指的伤势。 孟一荻任她拿着自己的手查验,心里一片纷乱。忽然,她站起身来,让竹儿愣了一下。 “竹儿,我想去看一下阿玉”,孟一荻回过头来,看向竹儿道。 “娘娘,您这是在为难奴婢”,竹儿回应道。 “我知道是难为了你,可是今日若是我见不着她,我不安心”,孟一荻抽回了手,殷殷期盼地瞧着竹儿道:“竹儿,便让我再去瞧上沈玉一眼吧。” 竹儿若有所思,说话倒也直来直去,“娘娘是想看看沈玉是否安好?” “嗯。刚才那个预兆,让我心绪不宁。我担心……”孟一荻抿着唇,没有再说下去。 “奴婢想想办法,却不一定能行”,竹儿见孟一荻甚是苦恼,便鬼使神差地答应下来了,“娘娘您且在这里稍待片刻,奴婢去去就来。” 孟一荻大喜过望,连声道谢。尔后,便坐在房中耐心等着竹儿。 …… 因为有师弟送来的伤药辅佐,不过几日光景,沈玉身上的伤便好了大半。这一日她正坐下来要倒杯茶喝,房门就又被人推开了。沈玉疑惑地看向房门口,见着是竹儿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喝茶吗?”她回过神来,笑着问竹儿道。 竹儿没有搭腔,只是迅速将房门关上后来到桌前坐下,“娘娘心里总是记挂着你,她本来是想要自己来瞧瞧你的。我思来想去,我来瞧你要比她来保险一些。你的伤,恢复得如何了。” “还不错吧”,沈玉说罢,喝了一口茶,“伤势已经好了大半了。” 竹儿拧着眉头,半信半疑地打量着她。沈玉抬头见她是这么一副神情瞧着自己,噗嗤一声便笑了,“怎么?你觉着我在说大话。” “难道不是吗?那么重的伤,我以为你还至少要在床上躺半个月的。” 沈玉哭笑不得地看着她,道:“看样子你对疗伤颇有心得。” 竹儿抿了抿唇,没有反驳,“既然你没事儿,我便回去复命了。免得让娘娘等久了,她寝食难安。” 说着,她便站起身来往外走。 “竹儿”,沈玉见状,赶忙唤住了她,“娘娘近日情况可好?” 竹儿脚步顿住,半晌才回过头来五味杂陈地看着沈玉道:“娘娘的情况并不好。太子殿下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来别院了。” 竹儿没有说的是,以前萧烁还是会过来偷偷看上孟一荻一眼。而今,连个人影都没有。皇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多少也知道了一些。竹儿担心的是,萧烁若是长久不来,孟一荻会对那些事情有所察觉。 沈玉闻言,一阵沉默。竹儿见她没有什么要再问的了,便没有再做停留。眼见着竹儿的脚步声渐远,少年又从屏风后头慢条斯理地踱步出来。 “师姐,那小丫鬟还会功夫的?”少年朝着门口扬了扬下巴,如是问道。 沈玉瞥了他一眼,道:“内城之中藏龙卧虎,有几个会功夫的小丫鬟,不足为奇。倒是你,猴子尾巴夹紧一些,莫让他们发现了。” “这个我自然知道。大师姐吩咐的差事,我可不敢办砸”,少年摸了摸鼻子,又试探性地问道:“师姐,您看,您的伤也已经好了大半了。如何?可以与我一起走了吧?” “这个暂且放在一边,我有事情要问你”,沈玉说着,挪了一下身子,正对着少年坐着,“宫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少年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懵懂,“什么事情?这个我真不知道。师姐,咱又不是通天阁的,哪里能知道这皇宫里的事情。”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想让我知道?”沈玉微眯着眼,继续追问道。 “师姐,您可饶了我吧。这次我能出谷,只是为了将你带回去。其他的事情,我可真的不知道啊”,少年双手一摊,语气很是无辜。 “……你回去吧,不用再过来了”,沈玉低着头想了想,最终还是下了这样一个决定。少年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就说了这样的话。他张了张嘴,刚想要劝说几句,却又被沈玉打断了,“我会写一封信,你带回去复命便是。放心,她不会为难你的。” “师姐……”少年一想到谷主那冷冰冰的眼神,他就腿肚子打颤,“您若是不跟我回去,我也不敢回去啊。” “那你便将我这封信送到运来客栈去,让通天阁的人替你跑一趟”,沈玉面无表情地看着少年,不为所动地说道。 少年哑然。让通天阁的人出现在药王谷的门口,而且还是为了送沈玉的亲笔信,那他才是真真的不要命了。 他认命地耷拉着脑袋,带着一点哭腔说道:“得了吧,我还是亲自为您跑一趟吧。您真是我的小姑奶奶,药王谷的小姑奶奶。” 说着,少年对沈玉拱了拱手,表示自己甘拜下风。 沈玉见少年已经让步了,便马上取来纸笔,开始写信。落款的时候,她犹豫了好久,这才将信写完封好口后交给了少年,“你将这封信拿回去,她一定不会责怪于你的。” 少年不相信一封信能有这么大功效,他一边将信揣进怀中,一边好奇地看着沈玉道:“我只是好奇,师姐为何执意要留下。” “你不与我说,我也依稀感觉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你也看到了,太子妃一直挂念于我,我若是一走了之,只会给她现在困顿的处境雪上加霜。我不能现在就走,至少要瞧着她平安解围了再离开。” 皇权斗争的这些弯弯绕绕,少年想不明白。可是沈玉的这份侠义,他还是能够理解的。于是他点了点头,向沈玉拱手道:“师姐既然心意已决,那我也带着这封信回药王谷复命了。只是……若是我走了,您可真是独自一人在此了。师姐若是留下来的初衷是保护别人,总要先保全了自己才是。” 沈玉觉得少年的提议也有道理。她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道:“你说得没错。劳烦你离开王都之前,先去一趟运来客栈吧,将我的决定告知那里的掌柜的便是。” “好,我这就去”,少年得了吩咐,站起身来就与沈玉告别,“师姐,保重。” 说着,他便从一旁开着的小窗飞了出去。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两人之间的默契 萧烁站在孟一荻的房门前,见里头还亮着灯,却迟迟没有伸手去推开这紧闭的门扉。 这几日他一直对她避而不见,不是不想见,而是不想屈服于现在的形势。 今日他若是进了这间房,就表明着之前他的一切努力和挣扎都前功尽弃了。萧烁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正打算转头离开,房门却应声而开。 萧烁回过头来看向开门的人,正是竹儿。 “太子殿下”,竹儿似乎也很意外萧烁正站在门外,她向萧烁行了个礼道:“娘娘还没有睡下,奴婢打算去给娘娘端些夜宵来填填肚子。” 萧烁闻言,对着她挥了挥手,竹儿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悄然退下了。萧烁瞧着那打开的门洞,因着有一张屏风隔着,他只是站在门外并不能瞧清楚里头的动静,孟一荻好像也没有坐在屏风后头的那一方圆桌旁。 过了一会儿,孟一荻的声音从房内传来,“竹儿,你走了吗?” 萧烁知道,自己不能再再房门口驻足不前了。要么进到房间里,要么转身离开。他天人交战了许久,最终还是迈出一只脚跨过了房门的门槛。 正在房间里坐针线活的孟一荻听到脚步声在进到房间里之后便没有了,正打算放下手里的活计出去瞧一瞧,一抬头便瞧见萧烁站在自己面前。 那一刻,她震惊得忘记了行礼。待她回过神来要将这些礼数做周全的时候,萧烁上前又将她扶到了软塌上坐下,“你现在身子也重,不用在乎这些繁文缛节。” 孟一荻垂着眼,睫毛微颤,“礼不可废。” 话毕,二人又沉默下来。 萧烁五味杂陈地瞧着她,本来想伸手抚摸一下她的发髻,最后还是生生忍住了。他走到软塌的一旁坐下,正好看见竹筐里放着的那些针线活,“这么晚不睡,是为了绣这个?” “本都是些打发时间的东西罢了”,孟一荻一边说着,一边将那一副快要完工的绣样拿到手里,却并没有继续刺绣,只是看着拿绣了一半的并蒂莲发呆。若是仔细瞧,就会发现那雪白的花瓣上沾染了一些粉红的颜色——那是血的颜色,“若是殿下今日不来,待会儿吃了些东西,臣妾便要睡下了。” 萧烁听了他的话,视线顺着她的身子滑下,一直到她隆起的小腹处才定住。孟一荻如此淡然相对,没有冷漠,没有怨怼,反而让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了。 “殿下,怎么不说话了?”孟一荻见他沉默,有些奇怪地侧过头来瞧着萧烁。 “我……”萧烁想着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初衷,只觉得难于启齿。舌尖一转,到底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我,只是想来瞧瞧你。” “哦,臣妾在这里住着挺好,殿下不用如此挂心的。” 萧烁闻言一笑,“听你这话里的意思,似乎是有一些埋怨我的。” 这样的孟一荻,让萧烁觉得在她身上总算是看到了一丝人气。这个时候的萧烁仿佛已经忘记了,当初自己对孟一荻一见钟情,正事因为她身上这一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 孟一荻低着头,没有吭声。萧烁的反应其实在她意料之外,她说那句话并非是要欲情故纵,耍一些小性子。她只是……真的心灰意冷了啊。 没有想到,却取悦了萧烁。孟一荻心里五味杂陈,嘴巴里只泛苦。 还不知道孟一荻真正想法的萧烁并没有发现孟一荻的异样,全当她的沉默是一种默认。 萧烁忽然将手覆在孟一荻的手背上。孟一荻身子一颤,下意识地想要将手抽离,却生生忍住了。在烛光的映衬之下,萧烁瞧着孟一的眼神愈发温柔。仿佛当初的不快,早已经烟消云散了,“我知道这些日子你受委屈了。近日事多,思来想去你待在这里还是最为合适。等事情了了,我自然会带你回宫。” 这一句承诺,像是说给孟一荻听,又好似是在说给萧烁自己听。孟一荻有些迷茫地抬起头来看着他,道:“殿下最近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萧烁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孟一荻一直被软禁在别院里。她若不去主动打听,外头的那些风云变幻,不一定能够传进别院里。她这么一问,倒像是一记惊雷,让萧烁猛地想起了自己今日要做的事情。 那一瞬间,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自己的手。孟一荻微微蹙眉,看着他轻声提醒道:“殿下,您弄疼臣妾了。” 萧烁闻言,连忙松开了孟一荻,“抱歉,刚才我想到了一些事……就走神了。” “无碍的”,孟一荻将双手藏于袖中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言语之中不见任何娇嗔恼怒。她只是不明白,为何萧烁的情绪如此阴晴不定。刚才还一副情深缱绻的模样,转眼间便又冷若冰霜了。 孟一荻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永远都是处于弱势的。若是这个时候自己不开个口给萧烁台阶下,自己怕是这一辈子都走不出这个别院了。她正犹豫着该怎么开口,萧烁却先一步开腔了:“有件事,我想要拜托于你,你要不要去做,全凭你自己的意愿。” “殿下有什么吩咐?臣妾洗耳恭听。” 萧烁侧过头来,看着孟一荻那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迟疑许久,这才又缓缓说道:“我是想请你代我去见上宋大夫一面。” “宋大夫……”孟一荻一时之间似乎没有意识到萧烁说的是宋文禹,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脸色已经苍白如纸,“殿下这是何意,莫非是在试探臣妾吗。” “我没有那个意思”,萧烁皱了皱眉头,硬是按压下了心中的那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你这一阵子久居于别院,怕是并不知道外头出了什么事情。宋文禹洋洋洒洒写了一本弹劾的折子,在圣人面前狠狠参了我一本。” 孟一荻大惊失色地瞧着萧烁,仿佛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殿下的意思,臣妾不明白。” “阿荻……”他满是柔情地叫着她的乳名,却是为了能够说服她去见一个曾经与她差点要结为夫妻的男人,“我知你很难办,可若是我能想到别的法子,也不至于出此下策……我先前说了,不论你愿意与否,我都不会责怪你,全凭你自己拿主意。” 孟一荻嘴角微微上扬,想要笑却笑不出来,“看来殿下是忘记了臣妾为何待在这别院里哪里也去不得了……还是说,太子殿下铭记于心,才会出此下策。” “阿荻……”孟一荻语言尖锐在他意料之中,他自知理亏,便也没有在意她言语之间的冷嘲热讽。 “殿下请说吧,让臣妾见上这一面,是想知道些什么”,孟一荻扭过头去,不愿意再多看萧烁一眼。 萧烁抿了抿唇,也知道话已至此,自己也没了退路,“看看他手上到底有什么筹码,让他如此胆大妄为。” “臣妾知道了”,孟一荻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便又低下头去开始穿针引线。 萧烁坐在一旁盯着她看了好一阵,这才站起身来道:“今夜,我便不留宿于此了。阿荻,我改日再来看你。” “嗯”,孟一荻胡乱地点了点头,气息却有些紊乱。直到萧烁的脚步声再也听不到了,她才停下手中刺绣的动作,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一行眼泪,无声流下。 竹儿端着热腾腾的夜宵进到房间里时,正好瞧见这么一幅场景。 “娘娘”,她先是将端在手里的那一碗热粥放在了桌子上,这才走到孟一荻面前行礼道;“娘娘想吃的百合粥,奴婢已经端来了。娘娘趁热吃了睡下吧。” “嗯,好”,孟一荻抬手抹去了挂在脸上的泪珠,便在竹儿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走到桌前坐下。那一碗热腾腾的百合粥,香气扑鼻,可是孟一荻而今却全无食欲。 静坐了片刻,她伸出手来拿起勺子搅了几下那碗粥,最终还是将勺子放下了。 “娘娘,是粥的味道不合口味吗?奴婢这就去让厨房再做一份”,竹儿轻声说道。 “不用了”,孟一荻摇了摇头,“那股子馋劲也过了。我乏了,还是早些睡下吧。” “好”,竹儿听了她的吩咐,便给她整理内屋去了。她前脚刚走,孟一荻的脸上又露出先前那一副悲凉的表情。 她忽然想到了那一副被血污了的并蒂莲,嘴角挂起一抹自嘲的笑意,“原来,有些东西污了就是污了。再也回不到往昔光鲜亮丽的样子。” 就像她与萧烁之间的感情。 …… 自打宋文禹上书给圣人弹劾太子之后,佐证太子劣迹斑斑的那些证据也在一点一点地被呈到圣人面前。事已至此,就算旁人磨破了嘴皮子,萧悟生也不会相信这件事和萧湛没有半点关系了。 他不满于萧湛对于兄弟的冷酷无情,更恼怒于萧烁的胆大包天。只是在这场博弈之中的几人都很清楚,若是想要一举将萧烁从储君的位置上拉下来,似乎还要欠点火候。 阿珍将运来客栈送过来的消息叽叽喳喳地和阿金汇报了一通,最后还意犹未尽地评论道:“姑娘,奴婢不明白,为何姑爷不索性将那些证据一并呈上去了?还是说,他现在掌握的证据也就这么多?” “若是仅此而已,他不会发难”,阿珍以为阿金说的那个“他”是宋文禹。可是阿金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脑子里闪过的是润王萧湛的身影,“估摸着还有后招,只是他们现在并不着急一股脑地都用上。” “为什么?现下光是这些证据叠加在一起,圣人就已经很生气了。若是不趁着现在再添一把火,圣人这股气消了,他们不也前功尽弃了吗?” “他们啊,这是钝刀子割肉。越是如此,对方越是沉不住气,才会露出更多的马脚”,阿金意味深长地说完这句话之后,便拿起放在小几上的一盏茶,津津有味地喝了起来。 “对了,还有一件事儿”,说完这个话题,阿珍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也顶重要的事情,“初见师兄说,那个拓跋亮要回药王谷了,但是是一个人回去。拓跋亮走之前,还专门去了一趟运来客栈,知会了我们一声。” “是吗”,这倒是让阿金有些意外,“看样子,沈玉是打算继续留在别院里了。” “啊?”阿珍吓了一跳,惴惴不安地看着阿金道:“那……药王谷那边,咱们如何交代。” “沈玉是个心思很缜密的人,她虽说是药王谷谷主的女儿,自小却是在通天阁长大。你且放心,既然她做了这个决定,就断不会让通天阁因为她受一点委屈的”,这一点,阿金并不担心。她将空的茶杯放下,又给自己蓄满了一杯,“现下我担心的,是沈玉的处境。” “听拓跋亮说,沈玉姑娘身上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了,姑娘无需太过担心。” “我不是担心她的伤势,我只是……”阿金话还未说完,抬头便见到宋文禹进了房间,这没有说完的话便也只能不说了。她看了一眼阿珍,阿珍立马领会了她的意思先行退了出去。 宋文禹今日的情绪似乎也不太对,可是又让人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阿金歪着脑袋打量了他好一会儿,才问道:“你怎么了?” 宋文禹自打进房间开始便一直坐在旁边想事情,听到阿金的话,这才回过神来看着阿金,“没什么事儿。” “喝茶吗?”阿金说着,把一旁珠烹好的茶汤舀了一碗放到小几上。 “谢谢”,宋文禹双手捧起茶碗,只觉得热茶的温度透过薄如蝉翼的瓷器,直接温暖了他的心。他闭上眼睛,嗅了一下茶香,这才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阿金的茶艺,已是登峰造极。” “且不管你这算不算得上是阿谀奉承,反正这种话我听了高兴,你不妨多说些”,阿金眨了眨眼睛,如是说道。俏皮的模样,把宋文禹都逗乐了。阿金见着宋文禹的表情没那么沉重了,这才道:“要再来一碗吗?” “不了”,宋文禹摇了摇头,再一次陷入沉思中。这一下,阿金更是确认他心里藏着事儿,只是没有和她说罢了。 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阿金也没有主动去问。她想,若他藏着的是朝堂上的事情,她若问了,反而尴尬。 一小会儿沉默之后,宋文禹突然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搁在小几上,慢慢推到了阿金的面前,“你看看吧。” 说罢,他便站起身来走到房门口,看着窗外长了新叶的桃花树。阿金将那封信拿过来看了看,信封上头一个字都没有,着实奇怪。于是阿金一边将里头的信纸拿出来摊开,一边看着宋文禹的背影问了一句,“这是谁写给你的。” 宋文禹没回答,因为他知道阿金看了信一切都了然了。因为在信的结尾有一个落款:荻。 阿金愣了一下,将信好生收了起来,又搁在了小几上,“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宋文禹盯着那株桃花树看着,喃喃回道。 “不知道,便还是想去赴约的”,阿金一语中的,没有给宋文禹留半分面子。她现在心里堵得慌,不同快得很。既然她已经这样了,又何必去在乎宋文禹的情绪。 “若是不去,怕是会进一步激怒萧烁”,宋文禹向来是个有尊卑观念的人,而今他竟然直呼太子的名讳。阿金知道,这是他恼怒到了极点的表现。 “你在生气”,阿金这么想的,也就便这么问了,“是在气萧烁拿孟一荻当枪使,还是在生气孟一荻真的愿意给萧烁当枪使?” 宋文禹闭口不言,阿金倒也不以为意。她苦笑了一下,深深叹了一口气道:“你们男人,从来就不会站在女人的角度上考虑问题。” 宋文禹没想到阿金会这么说,他皱着眉头侧着身子看向阿金,满眼的疑惑。阿金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却并不打算直视于他。她在害怕,害怕在他的眼睛里看到别的一些复杂的情绪,这会让她的心疼得更加厉害。 “孟一荻不答应又当如何。她已经被软禁在别院里了,以她的性子,在这种时候她断然不会主动邀约你的,除非这是太子授意。既然是太子授意,以她今时今日的身份和境地,她没有不做的道理”,说到这儿,阿金终于有勇气与宋文禹对视了,“更何况,她肚子里还有太子的孩子。” 宋文禹脸色一白,他将视线移开,又再一次转头看向院子里的那株桃花树,“如此一来,我不应该去。” “可若你不赴约,她的处境会更难。你这一次去赴约,一是可以让孟一荻可以交差,这二来……也是给外头那些闲言碎语一个了断”,阿金想了想,给出这么一个思路,“太子看重于孟一荻,再加上之前发生的事情,他断然不会让她一人单独赴约。极有可能,你们这一次会面的时候,他会让一个他比较信任的人跟着孟一荻一起。你只要在那个人面前,对孟一荻表现得极度冷酷甚至有些无情便好。你这一次不去,难保不会再有下一次邀约。可若你这一次去了,一次性做个了断。说不定,就不会有下一次了。” 阿金字字珠玑,说出来的话与宋文禹如出一致。他五味杂陈地转过头来看着阿金,郑重地说道:“阿金,谢谢。” 阿金凉凉一笑,又开始烹茶,“你不用谢我。只是同为女人,见她如今这般模样,心有戚戚焉。对了,她为何约你于五日后见?这种事,不应该是越快越好的吗。” “五日后,是她的生辰。” 阿金一愣,笑了笑道:“原来如此。倒是有心了。” 自此,二人便不再有对话。 …… 五日后,郊外湖心亭。 孟一荻坐在湖心亭中感慨万分。她本以为一年以前那一次见面之后,自己就不会再来这里。却没想到,一年以后,自己竟然还是和宋文禹一起来到了这儿。 “坐吧”,孟一荻抬眼见着宋文禹走进湖心亭里来,伸手示意他坐下。 宋文禹看了立在他身后的宫女一眼,只觉得面生。那女子也机警得很,他不过是打量了这么一会儿,便察觉出来有人在看她。于是,二人的眼光就这么交错了一下。 “太子妃殿下,今日您怎么想到约臣下来这儿。” 孟一荻闻言一愣,对上宋文禹坦然的眼神,下意识地垂下了眼帘,“别院正好就在这附近。既然是要约宋大夫出来一见,思来想去,唯有这里最合适了。” “太子妃殿下有何吩咐?臣下洗耳恭听”,宋文禹看了站在孟一荻身后的宫女一眼,如是问道。 “你也是知道的,这一阵子我一直在别院之中,不曾回宫,也没有回过王都。所以有些事情,待我知道的时候,便已经发生了……”说到这儿,孟一荻抬起眼来看向宋文禹道:“听说……听说宋大夫上奏弹劾了太子殿下,我震惊异常,想不通透宋大夫为何要这么做。” “为何?”宋文禹重复了这两个字,忽然一笑,言语之中有些许嘲讽的意味,“臣下觉得,太子妃殿下不应该有此一问。若是问了,便是后宫妄议朝政了。” 宋文禹的话语绝情得很,让孟一荻的脸色愈加苍白。她惊讶地瞧着神色淡然的宋文禹,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宋大夫,您上书弹劾太子,算来也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吧。我虽居于宫外,却也看得出来,圣人并没有责罚太子。可见,您表中所奏之事还不至于离间他们父子二人之间的情分。” “圣人是一个父亲没错,在此之前,他却还是天下人的圣人”,宋文禹打断了孟一荻的话,“臣下惶恐,不敢离间圣人与太子之间的父子之情。臣下所表之事,也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太子妃殿下,若没有其他的事情,臣下先行退下了。” “宋文禹!”孟一荻见他要走,赶忙站起身来高声唤了他的名字。宋文禹没有转头,她便一直盯着他的背影,“你应当清楚,圣人至今都未有所裁决,意味着什么。” “圣人之意,岂是臣下能够揣摩的。臣下也劝殿下一句,不要随意揣摩圣意”,说着,宋文禹便拂袖而去。 孟一荻泪眼朦胧地瞧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忽然她抬手将眼泪一抹,转过头来看向那个宫女,“你都瞧见了?我与他之间,确实没什么可谈的。你家殿下高看我了。” 那宫女点了点头,监视着孟一荻上了回别院的马车。 第一百五十六章 闭门思过 宋文禹回来的时候,脸色有些青白。阿金见他这般模样,便知道这场会面并不愉快。 想来也是,这分明就是一次别有深意的会面,又怎么能高兴得起来。阿金瞥了宋文禹一眼,将一碗清茶轻轻推到她面前,这才道:“都已经见过了?” “见过了...... 《金闺娇娆》第一百五十六章 闭门思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