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 第一章 重生洞房花烛夜 顾九是被吵醒的。 耳边是丫鬟压低了的声音:“小姐,趁着姑爷还没过来,您先吃一口点心吧。” 她骤然睁开了眼睛,却不期然被满室的红刺到双眸。 龙凤红烛高燃,颗颗烛泪如血,入眼处的红色喜字剪成了花儿,既精巧又讨喜,还有眼前的丫鬟—— “白术?” 听得顾九叫她,白术眉眼弯弯的笑:“奴婢在呢,小姐快点吃,酒席快散了,让人看见可就不好了。” 她笑的软糯,可顾九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近乎颤声道:“你……是来接我回去了么?” 她死后三年,在世间飘荡一千多日夜,见了顾家凋零衰败、秦峥娶了新人,唯独没见自己这忠心的丫鬟魂魄何在,原来…… 她竟如此知自己的心意,知自己不甘心,所以在秦峥与泰安公主的洞房内,等着自己回阴司么! 顾九力气极大,几乎要将白术的手给掐断,也终于让她意识到了不对劲儿:“小姐,您说什么胡话呢,什么回不回去的?今日是您与世子的大喜之日啊。” 她家小姐一向和软,除了对嫁给明国公世子秦峥有着出乎寻常的执念之外,连说话都没大声过,又何曾有过如此凄厉的模样? 还说什么接她回去……回哪儿去? 手中的点心被捏成碎末,外面喧嚣声声入耳,还有眼前人的手。 是温热的。 顾九怔怔的看着白术,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对劲儿,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喜服,一把推开了她,跌跌撞撞的扑到了铜镜前。 喜服红的晃眼,金丝银线串珠带玉的绣着鸳鸯,交颈而卧恩爱无双。 着嫁衣的少女年方二八,不同于后来油尽灯枯的自己,一张脸上刻着娇俏与鲜嫩。 如果不看那双眼的话。 如古井寒潭一般,带着幽深的暗色。 顾九狠狠地掐了一把手心,那剧烈的疼痛让她伏在桌案上又哭又笑。 笑的是苍天有眼,竟让她重回十六岁。 而哭得是,她回来这日怎么就是跟秦峥的洞房之夜呢? 但凡能早一天,哪怕豁出脸面不要,她也得推了这门亲事,跟秦峥一刀两断死生不相见! 上辈子她痴恋秦峥,顾家倾尽百万豪富,将她许给了秦峥。 外人羡慕嫉妒她,一介商户女,竟能高攀上明国公世子。 要知道,秦峥不但家世好,更官至大理寺卿,身为天子近臣,手握重权,且还洁身自好,身边连一个妾都没有。 可谁又知道,他二人一辈子相敬如冰,至死他都没有碰过自己。 甚至,直到自己死了,才知道她不过是一个笑话。 秦峥他洁身自好不假,为的却不是自己,而是泰安公主! 就连她的死…… 一想到她死前种种,顾九骤然打了个冷战。 那不是意外,而是谋杀! 西楚国有法规,成婚一年内除有谋财害命之罪不得和离与休妻,前世她已然赔进去了一辈子和整个顾家,这辈子她绝不会再跟秦峥纠缠,成亲了又怎样,只要熬过这一年,她就跟秦峥和离! 她不耽误他的如花美眷,他也别摆那张冷脸给自己,不能好聚,但求死生不相见! 见自家小姐状若疯癫的模样,白术吓得急忙跑过来,焦灼的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么?” 难不成自家小姐是太过欢喜,所以魔怔了? 毕竟,世子爷可是小姐五年的执念。 感受到丫鬟手上的温热,顾九又生出庆幸来。 不是那个在破庙里为了保护自己,而被凌辱至死、尸首都僵硬了的丫鬟,眼前人,是鲜活且未受过伤害的! 今生她既得了这般机缘,必要保护好身边的至亲与忠仆,远离前世悲剧,至于秦峥,她再不奢求。 “好白术,我没事儿——” 她话说到一半,就听得门外齐刷刷的行礼:“给世子爷请安。” 下一刻,便见男人挑帘而进。 初春时节,还带着料峭的寒风,他进来时裹挟了一身冷冽,让这室内的温度都下去了几分。 饶是顾九心有不甘与恨意,也不得不承认,秦峥生的极好。 生于钟鸣鼎食的富贵家,却难得一身正气,眉眼舒朗,身形颀长,只是那张薄唇微抿,却昭示了他的薄凉。 可不就是薄凉么? 薄凉到晨起她带着丫鬟去寺庙上香时,还能跟自己眉眼温和的说话,转眼,便着人将她送上了黄泉路! 白术着急忙慌的起身行礼,又见自家小姐纹丝未动,越发有些焦灼,低声道:“小姐……” 莫不是看到世子爷,太过高兴傻了? 顾九这才收回视线,垂眸开口:“妾身不胜酒力,世子爷勿怪。” 她方才哭花了妆,被室内红烛一照,莫名有几分瘆得慌。 秦峥却恍若未觉,矜淡的点了头,道:“既如此,便早些就寝吧。” 眼见得他要过来,顾九心头一跳,近乎尖锐的叫了一声:“白术!” 这声音让秦峥脚步一顿,而顾九已然察觉到不对来,又急匆匆的吩咐了一句:“你先下去,我伺候世子爷便是了。” 白术瞬间了然,应声退了出去,房中便只剩下二人。 男人带来的压迫感太强,顾九在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掐着手心开口:“世子爷,我有话要同你说。” 见她这模样,秦峥微微蹙了蹙眉,不知她又要搞什么花样,不过到底是坐在了她身旁的椅子上,点头道:“说。” 依旧是惜字如金。 顾九深吸一口气,快速道:“先前是我不懂事儿,身为一个商户女却没有自觉,屡次三番的纠缠你,甚至还用自毁清白的方式嫁给你。现在我知道自己错了,对我先前的所作所为表示深深的抱歉,我知道世子爷也不喜欢我,所以世子爷,咱们和离吧!” 她这话说的连珠炮似的,直到说完才又吸了几口气,方才说的太快,憋死她了! 秦峥难得愣怔了一瞬,冰雕似的脸色有了一份龟裂,指节敲了敲桌面,面无波澜道:“和离?你可知今夜是什么日子?” 顾九自然知道,洞房花烛夜! 她闭了闭眼,将眼中的波澜压了下来,起身对着秦峥敛衽行礼,垂着眼眸道:“过去种种是顾九不对,连累您被外人所耻,如今顾九幡然悔悟,深表愧疚,却得连累您得跟我相敬如宾一年。您放心,待一年之期到了,我就跟您和离,绝不霸着世子夫人的位置不放。” 顾九顿了顿,复又问道:“您看,可好?” 秦峥却是没想到她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眼前姑娘扔保持着敛衽行礼的姿势,身体都有些微微颤抖,眉眼低垂,叫人看不清楚她眼底真实的情绪。 但当初她死缠烂打的模样,秦峥却是没忘。 “你既嫁到明国公府,若无过错,我自不会休你。” 他说的是明国公府,而不是自己,这其中意味,顾九自然明白。 于他而言,自己只是一个占据了明国公世子夫人之位的陌生人,而非他秦峥的妻子。 可怜她前世一辈子都没看透,到了还搭上一条命去。 顾九笑的讥讽,声音也冷了几分:“无子。” 她抬起头来,眸光不闪不避的看着秦峥:“我这辈子,都不会有子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您身为明国公世子,自不能做那等不忠不孝之徒,因此被逼与我和离,合情合理。” 竟连理由都找好了。 可她若真的不想嫁给自己,当初又何必用尽手段? 眼前女子的眸光坚定,看的秦峥眉头微蹙。 这是要以退为进,换一种方式吸引自己的注意力? “随你。” 眼见得秦峥眼底的不耐,顾九本能的想要冲对方讨好的笑,笑容未出就僵住,在心底暗骂自己一句没出息,旋即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咱们约法三章吧!” 第2章 约法三章 约法三章? 秦峥睨了她一眼,想看清楚这女子到底想玩什么花样。然而室内红烛高燃,映照在她脸上几分阴影,竟将她的表情都给遮掩了个干干净净。 唯独那双眸子,似乎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暗上几分。 “说。” 顾九深吸一口气,将先前做好的打算和盘托出:“很简单,距离、礼法、尺度。这一年你我相处不可越矩、不可越礼、不可过度。您若是有什么对我要求的也尽管提,只要不过分,我必全力以赴。” 这倒是要划清界限的意思了,不过模样还挺认真,秦峥睨了她一眼,指节敲了敲桌面:“可。” 得了秦峥的应诺,顾九顿时松了一口气。她快步走到桌前,认认真真的写了一张协议,递到他的面前:“那就劳烦世子爷签个字吧。” 见这上面连和离的日期都写好了,秦峥懒得猜测她是想以退为进还是别有打算,接了笔在上面写下名字,问道:“还有什么,一并说了吧。” 若说婚前对她的印象是痴缠,那么此时便又加了一项,啰嗦。 顾九目的达到,再无他求:“多谢世子爷成全,夜已深了,您早些安寝吧。” 只是话才出口,她就觉得有些歧义,咬了咬唇,又道:“您放心,我虽是商户女,却也知一诺千金的道理。既说了不招惹您,就绝对不会出尔反尔。这个月委屈您跟我同屋住,床归您,我去睡贵妃榻。” 新婚夫妇不管感情合否,头一个月都需同屋而眠。少女心事早随她的死烟消云散,顾九此时只想远离秦峥尽早合理,那些旖旎心思早喂了狗。 她垂眸,敛衽行了礼,转身就朝着外面走去,却被秦峥一把拉住。 男人掌心温热,顾九触到他的时候,却骤然吓得一把甩开,眉眼中也带出几分惊惶和警惕来:“你想做什么?” 眼前姑娘一双眸子如同点墨,偏那其中的嫌弃意味十分明显,让秦峥也微微蹙眉。 他这是,被嫌弃了? 顾九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只是那下意识的反应她也控制不住,现在也懒得补救,十分没诚意的将手伸了出来,随意的寻了个借口:“世子爷见谅,我才吃了点心没洗手,怕脏了您的手。” 她的手白皙细嫩,上面沾染了些许点心碎屑,艳色的桃花酥更衬的那双手白的晃眼。 秦峥偏过头去,压下心中的别扭,蹙眉道:“床归你,我去睡榻。” 原来他拉自己是这个意思,顾九还要说什么,却见他猜出自己意图似的,又加了一句:“让你睡榻,非君子所为。” 话音未落,人已经绕过屏风去了贵妃榻旁。 山水画面的屏风薄而透光,影影绰绰可见男人合衣躺下。 顾九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又无声的嗤了一声。 君子? 若他秦峥是君子,天下怕是就没有恶人了。 不过贵妃榻哪有床舒服,秦峥自己乐意去睡,她又拦个什么劲儿? 毕竟,人家都不介意,她介意个鬼。 …… 做鬼三年,重新回到肉体凡胎,顾九难得得了一夜好眠。 晨起的时候秦峥已然不在房中,贵妃榻上被收拾妥帖,任谁也看不出昨夜二人分榻而眠。 顾九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确认了自己重生的事实,起床梳妆打扮。 待得顾九收拾妥当,秦峥也正好练剑回来,不期然看到镜中那张眉眼如画的脸,眸光顿了顿,才道:“走吧。” 顾九应声,起身随着他去了荣春堂。 明国公府人口众多,府上廊庑深深,既大且阔,顾九走的慢,秦峥便也跟着放慢了脚步。 顾九跟在他身后,随着他穿花拂柳的走着,一面看白术给自己使眼色:“姑爷这是在心疼您呢。” 白术的声音近乎气声,顾九听了却忍不住心中腹诽。 他惯是会做面上功夫的。 前世他们成婚五年,他虽话少漠然,可日常无声处却是妥帖的。 他不狎妓、不纳妾、除了不爱她,简直是个完美的丈夫。 那时候她傻,总以为不爱她没关系,只要她在这个位置上,终有一天可以暖热他的心。 她整整暖了五年,便是一颗石头也得被暖热了。 可到了死后她才意识到,他不是石头,而是万年寒潭。 她暖不热他,只能淹死自己。 念及往事,顾九吸了吸鼻子,脚步也跟着慢了几分。 却听得秦峥的声音响起:“少说话,无需怕。” 他不知何时已然站住脚步,正回头看着她。 顾九回神,诧异的抬头,却见对方神情淡淡,但那模样却决计不是使坏。 他这是在安慰自己? 只可惜不等顾九看清楚他的情绪,就见秦峥抬脚走进了院子。 荣春堂已经到了。 院门开着,内中说笑声透出来,顾九听着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深吸一口气,也随着走了进去。 正中那个生的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便是秦老夫人。 上首的两个,一脸病容的是明国公夫人、秦峥的亲娘;她旁边坐的则是二房夫人,秦峥的二婶;至于右侧那个满眼谄媚笑意的,则是秦峥的三婶,只是不同于左边两位,她的夫君是庶出,在府上不得宠。 至于他们身后或站或坐的,便是女儿媳妇以及小辈儿孩子了。 满屋子大大小小的目光看过来时,顾九忍不住掐住了掌心,深吸一口气,随着秦峥一同给老太太行礼:“给祖母请安。” 前世,她的记忆实在算不得美好。 而今生,那些探究、好奇、审视乃至于恶意的目光一如往昔,让顾九强忍着才保持着面上的平静。 “起来吧。” 秦老夫人的声音格外和蔼,可前世里,也是这个声音同她说:“明国公府礼仪传家,最重规矩。既犯了错,便去祖宗那里反省吧。” 那是她初嫁的第二日,不是在新房内度过,而是跪在冰凉的青石地板上,对着秦家数十位祖先的牌位,在那阴森的祠堂内待了整整一日。 顾九压下心中思绪,再次端庄的行礼:“谢祖母。” 礼仪气度无一不差,便是比那些世家女子,也是毫不露怯的。 秦老夫人满意一笑,便有着藕荷色衣裙的小丫鬟眉眼含笑的端上来茶盏托盘,笑眯眯道:“世子夫人,请给老太太敬茶。” 顾九不动声色的睨了她一眼,却并没有立刻去接,唇边噙着一抹笑意,回头跟秦老夫人说话:“嫁过来之前,孙媳就总听说明国公府最是规矩森严的,想来今日是百密一疏,嫁过来头一天就遇着个不懂事儿的丫鬟。” 众人都盯着她敬茶,不想她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秦老夫人更是蹙眉问道:“此话怎讲?” 顾九却没有接话,只是将茶水端起来递给秦老夫人,脸上笑容不变:“祖母,请喝茶,小心烫。” 茶盏上带着灼热的烫意,让秦老夫人的手指猛地一缩,顾九则是借着她缩手的动作,自己往后退了一步。 “啪——” 茶盏掉落在地,泼泼洒洒的溅湿了衣裙,秦老夫人吃痛,也明白了顾九的意思。 她骤然站起身,沉声道:“将这个不长眼的丫头拖出去!” 指的却并非顾九,而是先前端茶的小丫头。 那小丫头慌乱的磕头求饶,连声道:“老夫人恕罪,奴婢真的不知道那茶水是烫的!” 这个热度,原本在顾九端起茶盏的那一瞬就该烫的松手的,谁知她竟然坚持到了递到秦老夫人手上的那一刻。 烫到了秦老夫人,这事儿可就大了! 事实上,前世她的确刚碰到茶盏就给扔了,顾家只她一个幺女,千娇万宠着养大,冬日的汤婆子都得包好几层锦缎,手指头娇的受不住一点苦处。 可大喜之日扔了给长辈敬的茶,往大里说,便是对长辈的不敬,再加上当时这房中大多是看热闹的人,最终秦老夫人大发雷霆,罚她去祠堂跪了一日。 顾九回忆往事,垂眸遮住眼中寒凉,不去听那小丫鬟的话,只道:“祖母英明。” 秦老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头看那小丫鬟还在磕头,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将人拖出去杖责三十!” 眼见得那小丫鬟被人拽着往外拖,却有一个容颜俏丽的小姑娘站了出来:“外祖母留情。” 她年约十五,身量不高,生的娇娇小小,齐胸襦裙上绣着朵朵莲花,整个人都透着我见犹怜四个字。 顾九循声望去,不由得无声嘲讽。 原来是那朵盛世大白莲啊。 然而这位白莲花……啊不,江莲芷小姐毫无自觉,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不忍,蹙眉道:“外祖母,锦竹她伺候您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者表嫂才进门一天,就因她而处罚忠仆,于表嫂的名声也不大好听,您说是不是?” 她说到这儿,又看向顾九道:“表嫂,虽然这丫头行事莽撞,但您为新妇,这般为难一个丫鬟也有失风度,您就发发善心,原谅她这次吧。” 可惜她这话说的情真意切,却架不住顾九格外诚挚的问道:“姑娘,你哪位?” 第3章 敬茶风波 眼前的顾九笑容诚挚,偏江莲芷却从其中听出几分奚落的味道来,她气息一滞,竟不知该如何介绍自己。 说她是老太太的外孙女儿? 可她离嫡亲那一层还远着呢! 顾九看出了她的窘迫,脸上的笑容依旧和煦:“我才嫁进来,家里人还认不全呢。姑娘莫怪——方才听你叫我表嫂,难不成是姑姑家的女儿?” 上京中谁不知秦老夫人的独女嫁给了武安侯赵兴,一连生了四个儿子,平生所愿就是得个女儿,且为此不知去了多少趟护国寺。到了去岁上,方才得了一个女儿,眼下还在襁褓中,不会走路呢! 大儿子眼见得都要娶媳妇,自己却生了个小女儿,这事儿在上京都能当玩笑讲了,顾九便是新妇,可也是土生土长的上京人士,哪儿会不知道这事儿? 说这话,就是堵她的嘴呢。 毕竟,方才可是江莲芷自己说,她顾九是新妇,不懂事儿呢。 江莲芷果然脸色涨红,绞着手中的帕子,强撑着自我介绍:“表嫂,我是……” 只是她话没说完,就见明国公夫人出来解围:“这是你表妹,姓江,乳名唤做莲芷。” 她一脸病容,就连说话也带着几分气若游丝,神情倒是很和善,温声笑道:“虽不是你姑姑所生,却也是自幼养在咱们府上,最懂事不过的好孩子。” 顾九闻言,便也只笑眯眯的点头:“原来是养在府上的表妹,有礼了。” 这是她正经的婆婆,前世虽没见过几次面,对她也算是不错。 顾九不打算驳她的面子,只是心里却忍不住嗤笑。 表妹? 这位跟明国公府可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呢,江莲芷的祖母跟秦老夫人是亲姐妹,江家家道中落,她跟着祖母来明国公府小住过一些时日。后来江家老太太病逝,她便日日黏着秦老夫人,说什么瞧见她就好似看到了祖母,那孺慕之情让秦老夫人心软,便将她留在了府上。 自此一住十年。 因着江莲芷嘴甜,秦老夫人又宠着,所以这些年来,上上下下都称一句表小姐。 不知是不是自己先入为主,江莲芷现下看着顾九冲自己笑,都觉得内中带着浓浓的奚落。 她咬了咬牙,还了一礼:“给表嫂见礼了。” 说完这话,又将话题给拉了回去:“表嫂新嫁进来,不好因着一个下人而落一个严苛的名声,您说是不是?” 她一脸关切,顾九却知这是个面甜心苦的,前世里她可没少被这位表小姐给下套! 因此顾九收敛了笑容,正色道:“表妹年纪小,同情下人也是有的,只是这话却不对。俗话说的好,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下人做错了事情,自有长辈们行家规。咱们做小辈儿的,守着规矩便是,越矩插手长辈的命令,岂不是越俎代庖?表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江莲芷被她这话噎了一噎,心中气顾九牙尖嘴利,到底是不肯服输,因咬唇道:“表嫂说的有道理,只是家里规矩固然重要,也得通情理不是。这丫头行事不小心,她的确有错。但到底是因着第一次给您端茶,情有可原。表嫂您瞧着就是个心善的,何必跟一个小丫头过不去呢?” 说这话的时候,江莲芷心里也有些犹豫,毕竟锦竹替换了滚水,是她指使的。万一锦竹被罚供出来自己,那她岂不是得不偿失?但是眼下见顾九如此伶牙俐齿,她也有些后悔,早知道不该这么沉不住气的! 闻言,顾九却是笑了,语气带着几分揶揄:“表妹的意思我懂了,你是说,她不过是烫了祖母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就请祖母宽宏大量,饶了她这一次吧。” 后面这话,却是跟秦老夫人说的,然而那话中的调侃,却是再明显不过。 江莲芷瞬间捏紧了帕子,心中暗恨,面上则是委屈巴巴的跟秦老夫人解释:“外祖母,莲儿没这个意思,您千万别误会。莲儿尊敬也最心疼的人就是您了。” 小姑娘连捧带表忠心的模样,顾九自叹弗如。 秦老夫人冷眼旁观了这一会儿,方才在江莲芷的委屈声中一锤定音:“行了,不过是个丫鬟,值当你们拌嘴?” 她使了个眼色,嬷嬷们立刻会意,将锦竹堵了嘴拖了出去。 早有下人换了新的茶水来,一旁的嬷嬷则是笑容和煦道:“世子夫人,请吧。” 这便是让她继续敬茶的意思了。 顾九点头应了,从善如流的接了茶盏走到秦老夫人面前,行礼道:“孙媳给祖母请安,祖母请喝茶。” 有了方才的事情,这次的茶水便是温度适宜了。 秦老夫人喝了茶,命婆子给了赏赐,复又说了几句吉利话,才将茶盏放回了桌案上。 顾九余光扫过秦峥,就见对方神情温和,可眸子里却潜藏着几分看戏的模样。 前世他没给自己出头,顾九还会失落,但今生她压根没指望,甚至还在心中腹诽,这位大少爷倒是老神在在,不给他放一盘瓜子让他磕着,真是委屈他了! 给在场的几位长辈敬茶之后,便是平辈间的见礼,三房十几个孩子,不管大的小的,行礼的时候看见她身旁的秦峥,都老实的跟鹌鹑似的。 就连前世里府上最混世魔王的秦九少爷,都是规规矩矩的给她行礼:“给大嫂见礼。” 那瑟瑟发抖的小模样,让顾九都没忍住轻笑了一声,拿了预备好的红包,递给了他:“堂弟请起。” 秦九少爷在旁边冰山的高压下,到底是没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偷偷地做了个鬼脸,又赶紧恢复正常,双手接红包:“多谢大嫂。” 这些孩子见礼之后都立刻回到自家娘亲安全的羽翼之下,却有一位除外。 那位表小姐江莲芷非但不怕秦峥,跟顾九见礼的时候,眼睛更恨不能长在对方身上。 偏偏秦峥毫无所觉,巍然不动如山。 顾九都有些替她觉得眼睛疼,格外好心的问了一句:“表妹可是眼睛不舒服?” 这话终于引得秦峥抬头看了一眼。 江莲芷脸色一红,不止是气的还是羞的,咬唇道:“多谢表嫂关心,莲儿没事儿。” 而秦峥则是起身道:“祖母,孙儿还有事要处理,就先告退了。” 他一走,江莲芷便也行礼道:“外祖母,莲儿有些不舒服,也先退下了。” 她司马昭之心,顾九看的真切,却只当不知。她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呢,那管的了别人想在苦海里飘? 更何况,人家乐意着呢。 互相敬茶之后,秦老夫人的脸色也有些疲惫,因摆了摆手道:“行了,今日就到这里吧——” 谁知她话没说完,就见帘子被挑开,旋即见一个身量中等的娇俏妇人走了进来,进门先笑着道歉:“妾身来晚了,请老太太责罚。” 她模样生的极艳丽,眉眼间波光流转,却是带着精明:“方才实在是丫鬟婆子们着急回禀事情,一时没走开,不想竟到了这个时候。当真是妾身的不是。” 正是明国公的贵妾,方姨娘。 她一面说一面行礼,秦老夫人的脸上却不见怪罪,只让她起身,一面嗔怪道:“你也知自己来晚了,行了,入座吧。” 那妇人却没直接入座,只是回身看向顾九笑道:“这就是咱们新婚的世子夫人吧,生的真标志,跟世子可是一双璧人呢。” 她笑的爽朗,顾九只给了她一个娇羞的笑,垂眸遮掩了冷意。 第4章 首次交锋 昨日是她跟秦峥大婚,方姨娘是妾,这样的场面,便是秦老夫人护着,她也只能站着。方姨娘心里不痛快,提前寻了借口走了,自然也没看到顾九的长相。 前世里这位方姨娘瞧着温温柔柔的,后来可没少给她使绊子。 见顾九不说话,秦老夫人睨了她一眼,一面温声开口道:“这是你方姨娘,你母亲身体不好,家里事情一向是她做主的。” 闻言,顾九这才柔柔一笑,道:“方姨娘好。” 只是却巍然不动,虽然唇角带笑,神情却是不卑不亢。 方姨娘却是掩唇笑道:“难得老太太抬举我,妾身不过是帮着姐姐代为打理罢了,一个出苦力的而已,倒是世子夫人若是有什么需要吃的用的,只管让丫鬟婆子们找我便是。” 秦老夫人笑着指了指她,道:“偏你嘴贫。” 当着国公夫人的面儿这么捧着一个小妾,秦老夫人的态度可见一斑。 顾九心中腹诽,这位国公夫人的病也不知有几成是被气出来的。 她心里这么想着,倒是完全没打算再火上浇油,毕竟再怎么说,那位才是正经婆婆呢。 哪怕今生她这个儿媳妇压根没打算当太久。 因此当秦老夫人吩咐下人再端茶来,让顾九给方姨娘敬茶的时候,她便索性装起了糊涂,诧异的笑道:“原来国公府里的规矩是这样的,姨娘也要敬茶吗?” 这话一出,方姨娘的脸色顿时有些讪讪,秦老夫人不满她这话,偏偏又不能说什么,只能含糊道:“你姨娘是长辈,今日来的晚了些,你方才不曾给她。” 闻言,顾九恍然一笑,接口道:“原来不是敬茶,只是姨娘渴了呀。你们这些丫鬟,怎么这么没眼色,姨娘来了还愣着,给她倒茶啊。” 这话一出,方姨娘脸上的笑容险些维持不住。老太太也有些气不顺,打量那顾九一脸无辜,倒也不像是故意的。 这丫头难道是个傻的,只记得规矩,竟连人情世故都不通的? 然而顾九占理,她又说不得,索性沉声道:“给姨娘倒茶。” 方姨娘暗恨,她今日晚到本是想让这个新夫人看看自己的地位,谁知末了竟给自己闹了个没脸。 好在没脸的不止她一个,秦老夫人心情不大痛快,不过片刻便借着乏累让人散了,唯独留下了方姨娘:“你先别走,庄子里的帐目都送来了,你留下来核对一下。” 众人闻言,便行礼告退了。 经过方姨娘面前的时候,顾九清晰的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满与憎恨。 不过一个交锋,她就被人给恨上了。 顾九心中冷笑,脚步微顿,转身走了出去。 …… 待出了荣春堂,顾九便被国公夫人林氏叫到了她的房中。 名兰苑内与前世一样,飘着一股清苦药味儿,便是芙蓉香都遮盖不住。 室内陈设不同于荣春堂的奢华,反倒是处处简朴,一应用具皆是半旧的。 “别怕,坐吧。我这儿没那么多规矩,今日叫你过来,也只是同你交代几句话而已。” 待得下人斟茶之后,林氏挥手让她们出去,房中便只留了她们二人。 林氏取了个描金的紫檀木匣子,放在了桌案上,笑道:“好孩子,这些东西原本下聘就要送过去的,只是中间出了些差错。好在你如今也嫁了进来,今日母亲就将这些交给你了。” 那匣子里是一整套的头面,虽不算是价值连城,但也千金难求了。 顾九摆手推拒,因笑道:“多谢母亲,不过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再者我年轻,也压不住如此富贵的头面,还是您留着吧。” 她既不打算长久的做这个儿媳妇,自然不能收这套头面。 林氏却执意塞给了她,见她推拒,复又加了一句:“原本有些话,不该由我来说的——先前国公爷的事情,我知道多亏了顾家,这个情,我是记在心里的。” 林氏不说,顾九倒是险些忘记了那一桩往事。 顾家虽是皇商,可在这个重农轻商的朝代,顾家在上京的地位着实不高。 而她顾九之所以能以商户女的身份嫁到明国公府,还是因着两桩缘由。 其一便是去岁冬日,她不慎坠湖,经过的秦峥顺手拉了她一把,却在大庭广众下被她给抱了个结结实实。 其二便是明国公秦钊被牵涉进了一桩贪墨案中,今上爱屋及乌,看在秦峥的面子上,只让他将贪墨的亏空填补上,另外罚俸三年官降一品。 那一笔亏空不是小数目,约莫几十万,是顾家给补上的。 第一件事让顾九跟秦峥的流言蜚语传遍上京,一个女儿家失了清白,除了嫁给他,便只能绞了头发做姑子。 顾家疼女儿,又知她非君不嫁,正巧明国公府陷入困境,索性帮了一把,交换条件便是让秦峥娶顾九。 明国公府对外瞧着光鲜亮丽,实则是一个早被蛀虫吃干净了的大树,顾家百万豪富嫁女,秦家心动不已,几乎是威逼利诱着,让秦峥娶了顾九。 她心知肚明自己嫁过来的不光彩,不过是趁着明国公府有难,顾家又是豪富,这才得了空子,以百万嫁妆得了这个嫁过来的机会。 所以嫁过来处处伏低做小,可后来被日日磋磨之中,她却是忘却了,顾家以百万豪富嫁女,却不是为了让她过来被欺辱的! 如今林氏提起来,顾九神情一时有些恍惚,好一会儿才将那头面推了回去,摇头道:“母亲若是为了此事,那我就更不能收了。顾家做这些事情,原本也是心甘情愿的。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前世,她是心甘情愿的为秦峥付出。 而今生,也是心甘情愿的离开对方。 顾家同她,在意的从来都不是钱财。 闻言,林氏却是叹了口气,道:“顾家有情,明国公府不能无义。母亲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今日叫你过来,也是想告诉你,只管跟峥儿过好日子便可,其他那些闲言碎语,莫要放在心上。” 这话,林氏都有些难以启齿。府上当初既贪顾家的钱,那就该好好儿对人家的女儿。可嫁过来第二日,就闹这样一出,实在是叫人寒心。 只是林氏在府上人微言轻,只能将自己这些年的忍字诀传给儿媳,盼望着她能过的好一些。 毕竟……她这个儿子虽然性子冷了些,到底比他父亲强多了。 顾九一愣,就明白了林氏的意思,因点头道:“多谢母亲好意。” 说起来,她这位婆婆也是个苦命人,前世里在秦家,为数不多的善意便来自于林氏。 可惜林氏死的早,她嫁进来不过半年,对方就香消玉殒了,其后那位方姨娘当家,她在后宅里面,更没得几分安稳。 不过前世是她傻,妄自菲薄,才被人百般磋磨而不敢还嘴。 今生,她们却是谁都休想再从自己这里讨的便宜! 林氏见她垂眸,却是误解了她的意思,想了想,又道:“你也别怕,总归你嫁进来,天长日久的,总是人心换人心。峥儿他脾气不坏,只是情绪内敛,不大会跟人表达,你既嫁了进来,他也不会亏待了你,母亲只希望你二人能好好儿过日子。” 这些话,前生顾九便听过一遍,也是这么做的。可到头来,除却搭上了自己的命,再无别的回报。 顾九心中笑的凉,却也知道林氏一片好意,只弯了弯唇:“多谢母亲教导。” 她无意跟林氏多说这些事情,略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退了。 只是临走之前,看了眼林氏压抑的咳嗽声,到底是忍不住添了一句话:“如今天寒,您也保重身体。” 第5章 回门 从名兰苑出来许久,那股清苦的药味儿都未散去,想起林氏的那些话,顾九叹了口气,才收敛了五味杂陈的情绪,回了归九院。 当初为表求娶的真心,连带着这院名都是按着她出嫁前的名字改的。 只可惜表面功夫做得好,皆因用的都是顾家的钱。 顾九心中冷笑,回去的第一件事,便是叫了赵嬷嬷跟两个大丫鬟过来,嘱咐她们清点嫁妆,末了又问道:“我记得,陪嫁里面,有几处别庄是吧。” 这些事情一向是她的奶娘赵嬷嬷在打理,得了对方的答复之后,顾九想了想,又道:“那就等嫁妆清点完毕了,除却日常所需所用之物,其他贵重用不到的,都归拢到别庄存放吧。” 闻言,赵嬷嬷却是先愣了,问道:“姑娘怎么不存在小库房里?” 纵然跟世子成婚,可除却新婚一月外,世子寻常时候却是住在松涛苑的。再者归九院内有小库房,嫁妆存在这里再合适不过。 顾九只是一笑,散漫道:“国公府百年世家,较旁人更重规矩,顾家陪嫁都太招摇了些,用不到摆在这里也是招人诟病,倒不如先放在外面。” 前世里她百般讨好明国公府,嫁妆不知被人巧取豪夺走多少,但今生她一则不打算让这些人占便宜,二不预备跟秦峥过日子,只待时候一到便和离。 与其到时候扯皮,倒不如现在就将贵重的归置出去,也省的有心人惦记。 大丫鬟白芷不知想到了什么,闻言却是跟着笑道:“小姐说的是,那奴婢就去帮着一起归置了。” 顾九凉凉的看了她一眼,应了声,只是待得白芷出去了,却叫住了赵嬷嬷:“她的卖身契,母亲先前可给了我?” 白芷白术都是家奴,卖身契也都在主母手里攥着,如今她出嫁,那卖身契也是跟着过来的。 见赵嬷嬷点头应了,顾九想了想,道:“找出来吧,后日归宁,让她跟着过去。” 前世里她心善,对这两个贴身的大丫鬟,直接将卖身契当着面儿撕了的。可惜她的好心养出来了个白眼狼,白芷面甜心苦,联合了外人坑害她。 念及那些往事,顾九神情微冷。这是个不安分的,今生必然留不得,只是她是家奴,老子娘也都在府上,况且她自幼跟着自己,连她身上何处有痣都清清楚楚。这等背主的奴才,留是留不得的,但却需妥善处置,否则若是放出去,那就是一个祸害了! 顾九心中盘算了一番,又想起一件事来,因叫住赵嬷嬷,道:“您先等等,还有一件事——自今日起,咱们的膳食所需暂且先在小厨房里,账目也无需报给上面,更不必去账房那边支银子。” 赵嬷嬷微微一愣,斟酌道:“姑娘,这不妥吧?” 小姐吃饭挑剔,吃穿用度都拿自己的也无妨,只是这样泾渭分明,怕是会让明国公府跟她生了隔阂。 对此,顾九早有说辞:“今日我观察了一番,正经婆婆不管事,现下当家的是公公的贵妾方姨娘,那是老夫人的内侄女儿。夫君到底是婆婆亲儿子,怕是见不得咱们跟那方姨娘多打交道的。况且我也不是长久如此,先这般安排静观其变吧。” 听得这话,赵嬷嬷顿时了然一笑,心中宽慰自家小姐周到,一面道:“既然如此,那就听您的吧。” 她说到这儿,又感叹的笑道:“怪不得都说嫁了人便是大人了,姑娘如今出了阁,行事倒是越发有夫人的气度了。” 闻言,顾九心中苦涩一笑,哪里是出嫁改变了自己,分明是她拿一世血泪换来的经验。 不过她苦涩也只有一瞬,片刻便又笑道:“嬷嬷不要打趣我了。” 上天待她不薄,得此机缘,这辈子她再不要烂在明国公府里赔上性命,早些远离过自己的日子才是正道。 伤春悲秋,岂不是对不起这一份机缘? 顾九想得开,眼见得赵嬷嬷去了,自己则是捏着眉心盘算。 出嫁的时候,家里配备的丫鬟小厮并不多,内院里伺候的更是只有三位。一个管教嬷嬷赵嬷嬷,两个大丫鬟白芷白术。 赵嬷嬷是她的奶娘,自幼照料,做事有分寸,思虑周全,最是妥帖的。两个大丫鬟里,白术不必说,至于白芷,等三朝回门的时候处置了,这院内便再无隐患。 如今嫁妆妥帖搬出去,她自己孤家寡人一个,只消平安过了这一年,便可跟秦峥签了和离书,届时天高海阔,也算是全了自己上辈子的遗憾。 …… 接下来的两日,顾九过的倒是比想象中的轻松。 大抵是那夜约法三章的缘故,秦峥这两日都没有回来;婆婆是个病秧子,一月只需初一十五过去请个安便可;至于那老太太,到底是年纪大了,比她婆婆还要佛,一月只初一那日过去晨昏定省便算是打发了差事。 因她才嫁过来,府上的魑魅魍魉们都还穿着戏服,未曾对她露出真面目来。 顾九难得睡了两夜的安稳觉,只是每次醒来,都有一种不真实感。 三天了,到现在她都觉得这像是一场随时可以醒来的梦境。 好在,至少到现下,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回门这一日,天还未亮,顾九便被赵嬷嬷喊醒,轻声在门口回禀:“姑娘,时候不早了,该起床了。” 她的声音将顾九的神智拉了回来,顾九拥被坐在床上,好一会儿才应了一声:“嬷嬷进来吧。” 现下才是初春时节,房中地龙未熄,但外面料峭的寒风却随着开门的瞬间灌入,也让顾九瞬间清醒。 丫鬟们随着赵嬷嬷一同进门来,伺候她梳妆打扮。 今日回门,白术特意挑了一套大红的衣裙,配着同色的褙子,显得既富贵又喜庆。 她皮肤白,被红色一衬,越发显得肤如凝脂,再以那宝石头面搭配,端的是一副艳丽逼人的模样。 秦峥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铜镜内的美人。 他脚步微顿,继而问道:“可收拾好了?” 今日回门,他的时间倒是掐算的恰到好处。 室内一众下人纷纷行礼,秦峥随意点头应了,自顾坐到了外间的桌案上,自己随手斟了一盏茶。 顾九自铜镜内看到他的做派,手指微蜷,继而又松开,将耳环佩戴好,方才出门道:“劳烦世子爷久等,妾身已经妥当了。” 不同于下人眼中的喜悦,她的神情倒是淡然的很。 “走吧。” 说完这话,他当先起身走了出去。 直到上了马车,顾九才反应过来,被秦峥这么一打岔,她竟然连早饭都忘记吃了。 好在这次是回门,到了自己家里,总不至于饿着。 她才这么想着,就见秦峥从小桌案下面拿出一个竹盒来,递给了她:“吃么?” 竹盒上贴着六锦记的标识,内中盛着她最爱的桃花酥。 她自幼嗜甜如命,却又格外挑剔,点心非六锦记不吃,衣服非霓裳阁不穿。 人人都说她是娇气包,可那被顾家捧出来的千金娇小姐,最后却吃尽了人间的苦处而死。 秦峥没成想原本还好好儿的小姑娘,突然就红了眼眶落了泪,一时倒有些语塞:“你……” 顾九这才回过神儿,眼前男人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且富有磁性,她却只觉心头抽搐般的疼。 她咬了咬唇,将那竹盒推了回去,道:“多谢世子爷,妾身不饿,您吃吧。” 分明都饿的舔嘴唇咽口水了,若非方才她这些举动,秦峥也不至于将点心拿出来。 不过此时听得她这么说,他便也只是点头道:“好。” 第6章 多谢世子爷抬举 翠绿的竹盒横在二人之间,虽遮挡不住秦峥的视线,却也叫顾九心里舒服了一些。 她借着桌子的掩藏,松开了紧握的拳头,缓慢的放松着呼吸。 不想下一刻,便听得秦峥开口道:“大理寺出了一桩命案,涉及朝中大臣,我夜里均宿在那。” 闻言,顾九微微一顿,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他跟自己解释什么? 不过这话她并未问出来,只是道:“原来如此,世子爷辛苦了。” 她还有些陷在情绪里,心中只胡乱想着今生远离秦峥,更不能让家里人再重蹈覆辙,因此并未理解秦峥话中的深意。 而秦峥则是睨了她一眼,见她眼圈微红的模样,索性又道:“既订了协议,便当遵守君子之诺。外人面前,我尽力而为。这次,是我疏忽了。” 凭心而论,对这小姑娘死缠烂打嫁过来的行为,秦峥十分不喜。但再不喜,他至多只是忽视她便是,并不会刻意为难。 自然,若旁人为难,他也不会出手就是了。 只是这小姑娘似乎是个哭包,大抵是因着这两日他不在,所以觉得在外人面前被落了面子,因此不过说一句话,就赌气哭了? 这次是他的不事,秦峥自觉应当解释一番。 谁知他这话一出口,顾九的眸子瞪大越发大了,她似乎不太能理解秦峥会对自己说这话,因此好一会儿才呐呐道:“那便多谢世子爷抬举了。” 这人,是在跟自己解释去向? 顾九自认二人没到这个份儿上,前世里他尚且不会如此,今生更不应当有这个举措。 不过略微一想,便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以这人是觉得,自己方才哭是觉得委屈么? 也对,新婚第二日他便不在家,作为一个新嫁娘,又是一个小姑娘,难免会有些委屈。在他眼里,像自己这样死缠烂打嫁过来的女子,约摸着是更在外人面前撑面子。之所以会在他面前哭,大抵是觉得自己丢人受了委屈。 顾九一时有些五味杂陈,前世里的时候,她的确因此失落委屈了好久,但是今生她既打定主意,便不会因为这事儿而难受。 但听到秦峥这话的之后,难免还是有些失神,因此回答的时候便带着几分敷衍。 秦峥倒是不以为意。 他自认自己解释到了,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他平生薄情寡淡,但最重诺言,虽说定下了一年后和离,但这一年内的夫妻关系,他该做的都做好。 狭小的马车内一时无言,然而男人身上的佛香袅袅,却让顾九有些心神悸动。 说来也奇怪,这人身为大理寺卿,手上沾血不少,偏却是个信佛的人,常年带着一串佛珠,连带着身上都仿佛被佛香给腌过似的,无需凑近就能嗅到那股沉稳悠远的气息。 马车内空间不大,这味道让顾九逃无可逃,男人拿了一本书看着,从她的角度,正可以看到他微微垂着的眉眼,跟下颚姣好的弧度。 这难得的静谧让顾九心跳微乱,旋即又自嘲,她还真的是见色忘痛。 上辈子吃了那么多的苦头,怎么这会儿人家两句好话,就又开始心神浮动了? 她有些唾弃现下的自己,索性不看秦峥,只将头撇向窗外,挑了帘子一角往外看。 然而外面的俗世喧嚣,却半分都没有入自己的眼。 秦峥见她这模样,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他自认方才已经解释到了,怎么这小姑娘还很委屈生气的样子? 对于婚事,秦峥并不上心。跟谁成亲无所谓,小姑娘转了性子要和离,他也不拦着。 不过眼下既然是夫妻,这个面子他还是会给的。 只是这小姑娘的脾气……似乎有点大?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于秦峥而言,这人只要不干涉到自己底线和禁忌,她愿意如何,都由着她高兴。 因此秦峥捏了捏眉心,复又专心的去看书。 …… 马车到了长安街的时候,顾九终于回过神来,她将帘子挑开,半个身子都侧向窗外,近乎贪恋的注视着这一切。 做鬼的时候,她只有晚上才可以四处飘荡,三年内,所见皆是冰冷而黑暗的,哪有现下的鲜活? 小贩的叫卖声,空气中桂花糕甜腻的香味儿,形形色色交织在一起,绘制成了一副图。 那是属于尘世里,最美好的画面。 顾家虽不是世家,却也在四代沉下来的底蕴,偌大一条朱雀街,近半数的铺面产业都姓顾。 然而顾府的老宅,却在长安街后面的小巷子里。 门厅古朴,庭院深深,顾九在看到顾家大门的那一刻,眼泪瞬间便绷不住。 那一块顾家的牌匾金碧辉煌,乃是先皇帝师亲手所提,然而前世里,她却记得它是如何被砸碎,父母、兄长、侄子、甚至连仆从都没有逃过,顾家门庭,血流成河! 她一把抓住了窗棂,手指深深地陷在其中,连带着眸子都有些赤红。 马车便在此时停住。 秦峥看了眼她的模样,见她久久不动,出声提醒:“到了。” 男人的声音如珠玉落盘霎是好听,也让顾九回神,手指掐到肉中带来的疼痛,让她保持着几分理智,咬唇应道:“世子先请。” 出门的时候便有仆从先去回话,因此等到了顾府门前的时候,丫鬟婆子们便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给小姐、姑爷请安。” 秦峥矜淡的点了头,顾九见到这些熟悉的面孔,心中有些激动,当先扶起了为首的管事嬷嬷,笑道:“快起来吧,着小厮过来便是,这大冷天的,嬷嬷怎么亲自出来了?” 来接人的是母亲刘氏身边的管事嬷嬷,她含笑将两个人迎了进去,一面笑着道:“多谢小姐关心,老爷夫人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就吩咐老奴在外面等了,可巧你们便来了。” 顾府四代累积,虽不如那世家豪宅,却也是庭深院阔。才初春时节,各色鲜花已然自温室挪出,沿路摆放煞是好看。 一路穿花拂柳走来,皆与前世别无二致,因顾九喜欢海棠,所以这一路行来,绝大多数便是艳色的海棠,在两侧铺开一条路,让她入目便可欣赏。 前世顾九对此十分欢喜,也缓解了在夫家受委屈的心情,然而如今再看到这一幕,除了感动,却更生了几分骇然来。 她一直知道顾家有钱,也从不觉得家里所作有何不妥。可前世里,顾家败落便败落在招摇上。 这些在她看来理所当然的布置上,到了有心人眼里,便成了罪证。 她掐着手心,深吸一口气,才将恐惧压了下去,前世种种便是警醒,待会见父兄,定要寻了机会提醒他们,再不可重蹈覆辙! “姑姑!” 一个柔软的奶音打断了顾九的思绪,她还没回过神儿,就被人抱住了腿。 眼前是个四五岁的小姑娘,着一套宝石蓝马面裙,外罩大红的披风,领子是上好的雪狐皮,既柔软又蓬松。 她整个人被罩在里面,只露出上半张脸,圆润的眼猫儿一样的灵动,面庞上却带着几分病态。 因跑的快了,她额头都浸出汗意来,抓着顾九的小手也能感知到几分湿热。 小姑娘的呼吸急促不已,看的顾九眼眶一热,一把将娇小的姑娘抱在怀中,一面嗔怪道:“怎么自己跑出来了,你的奶娘呢,就放任你自己出来?” 正是她大哥的长女,顾念蓝。 小姑娘今年刚过了五岁,本该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却因先天不足,导致人都有些病歪歪的。 第7章 这就是小姑父吗? 前世里,她死后不过几个月,顾念蓝也死了。 那时顾九还是一抹魂魄,听到她死之前还在呢喃小姑姑,只觉得胸腔鼓胀,然而鬼魂却连眼泪都没有,唯有那一腔悲痛难以纾解。 而如今,这小姑娘正乖巧的窝在她的怀中,手指抓着她的衣襟,满是依恋。 听得顾九的话,顾念蓝委委屈屈道:“奶娘在后面呢。祖母说您今日便回,可蓝儿等了好久都等不到小姑姑,所以想来外面看看。小姑姑,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当年大嫂生顾念蓝的时候难产而死,留下来猫儿一样的小孩子。 大哥常年在外打理生意,家中婆子虽多,但到底是个新生儿,所以母亲刘氏便将孩子接到了自己身边养着。 顾九那时才十岁,自己还是个小姑娘呢,每日里多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侄女儿,见证了她一点点长大,自然也将人疼到了骨子里。 哪怕三年后大哥续弦,顾念蓝被继母接院子里养着,可她最依赖的人还是顾九。 此时听得顾念蓝那委屈巴巴的声音,顾九既心酸又感动,低下头在她眉心吻了吻,爱怜道:“说什么傻话呢,小姑姑怎么可能不要你?走,咱们见你祖母去。” 顾念蓝窝在她怀中点头应了,瞄了一眼旁边的秦峥,复又小声拽了拽顾九的衣袖,轻声问道:“这就是小姑父吗?” 她可是听嬷嬷们说了,就是因为小姑姑嫁给了小姑父,才不在家里住了的。 顾九脚步微顿,含糊的应了一声:“嗯。” 点了头,她又将顾念蓝换了个姿势抱在怀中,让她搂着自己的脖子,快步往前走去,一面道:“手都凉了,你在外面等了多久,咱们快回屋去。” 然而顾念蓝听得这话,却从顾九的怀中挣扎着下来,从小荷包里掏啊掏,拿出来一个成色甚好的净色玉佩,费力的举到了秦峥的面前,问道:“小姑父,我把最喜欢的玉佩给你,你可以把小姑姑还给我吗?” 小姑娘说话娇娇糯糯的,秦峥一时咳了一声,倒是难得有些失言。 他寻常时候少言寡语,倒是在大理寺审讯的时候话多些,可对犯人跟对待小女娃……且还是粉雕玉琢的小女娃,那态度自然是不能一样的。 眼见得秦峥吃了瘪,顾九莫名心情愉悦了几分,抬手将那玉佩接了过来,一面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道:“原来在蓝儿这里,小姑姑只值一块玉佩么?行了,收起你的宝贝,让你祖母看见了,又要骂你。” 那玉佩是寺庙内开过光,保佑小姑娘平安用的,丫鬟婆子们佩戴都要小心翼翼,这丫头倒是心大,居然拿出来就要送人? 不过么…… 用保命的玉佩换她,怎么听都觉得自己没白养这小丫头。 顾九笑的愉悦,替她将玉佩戴好,复又抱起了她,道:“小孩子出言无状,世子爷莫怪。” 她脸上笑容未收,旭日朝阳在她身后,添了几分金光。 秦峥一时被那笑容晃到,却是惜字如金:“无妨。” 对他矜淡的态度,顾九不以为意,只抱着顾念蓝往前走去。 小姑娘大抵知道自己方才闹了笑话,这会儿乖巧的窝在她的怀中,小脸蛋都有些红。 顾九看的有趣,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亲,触及到她略微有些高的体温,顿时蹙眉加快了脚步。 绕过回廊后便是主院,顾家是商户,没有那些老爷夫人需的分开睡的规矩,夫妻二人都在主院住着。 因着今日顾九回门,所以父母兄嫂都在,还未进门就听得里面有孩童笑声。 丫鬟就在门口候着,见她来急忙挑帘,待得进了门,顾九却是来不及寒暄,只是先行了礼,道:“母亲,府医呢,蓝儿又发热了。” 闻言,刘氏连忙快走几步过来,摸了摸顾念蓝的额头果然有些烫,又忙的吩咐人去请府医来。 长嫂林淼也连忙上前,试图从她怀中接过孩子,却被小姑娘躲开,回头抱住了顾九。 见状,顾九也往后错了半步,不动声色的笑道:“多谢大嫂好意,不过我几日不见她,倒有些想念,让她在我这儿待一会儿吧。” 闻言,林淼讪讪一笑,道:“如此也好,那就有劳小姑了。” 到了现在,顾家众人才相互见礼,秦峥虽平素漠然,在外却果如他所说,一举一动皆挑不出错来,端的是一副世家公子气度无双的模样。 顾家二老自然是满意的,尤其是刘氏,她最知女儿的心思,但因嫁过去的缘由到底不光彩,先前格外担心。眼下见到姑爷的气度模样,倒是安心了不少。 反倒是顾九,强忍着才没落泪。但她眼圈红红的模样,瞧在顾家三个哥哥的眼中,却是另外一层意思了。 顾家三个兄弟,长子顾鹤鸣、次子顾鹤松、三子顾鹤柏,如今都以成家立业。 次子顾鹤松最是个心直口快的,待得入座之后,当下便笑着问道:“我家小九儿自幼娇惯,性子有些刁蛮跋扈,不知此番嫁过去,可有使性子惹到世子的地方?” 丫鬟们端上了茶,秦峥应声接过,道:“并无,夫人甚好。” 他话一向少,顾鹤松却跟大哥对视了一眼,眉头微蹙。 下一刻,便听得顾鹤鸣温声笑道:“阿九年岁小,若是有哪儿做的不好的地方,世子尽管差人告诉我们,顾家不是糊涂人,必然会好好管教女儿。” 这话说的十分温和,然而言外之意却也十分明显,顾家的女儿就算是真的做错了事情,那也有顾家人教训,轮不到他来欺负。 秦峥只睨了一眼旁边的顾九,便明白了顾家兄弟三人的火气从何而来,只点头道:“自然。” 先前他要娶顾九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大理寺内便有八卦的下属说顾家几个兄弟宠妹如命,幸灾乐祸的要让他小心。今日一见,只觉得那八卦倒也有几分可听。 虽是商户人家,可亲情反倒是亲厚。 不似明国公府。 顾九没成想哥哥们会说出这话来,心中讶异又忍不住感动,倒让泪意散去了几分,顾念蓝依偎在顾九的身边,拿了一块桃花酥递到她的嘴边,一面软声道:“姑姑吃糕。” 顾九笑着接了,又端了茶水喂到她的嘴边,一面笑道:“哥哥们惯会打趣我,我可不依,父亲您得主持公道,女儿可刁蛮了么?” 主位上的顾承泽先前冷眼看着,现在听得女儿的话,才抚了抚胡须,宠溺道:“我的阿九自然是最好的。” 正在此时,府医前来给顾念蓝看诊。 顾承泽见状,索性起身笑着问道:“前日才到了一副画,素闻世子于此道上一向精通,若不嫌弃,随老夫鉴别一番如何?” 这里随是主院,到底是内宅,久留不合适,不过是个托词罢了。 秦峥自然明白,因应声起身,道:“鉴别不敢当,岳父请。” 得了他的话,众人又寒暄几句,方才随着一起离开了。 待得几个男人离开后,三个嫂嫂都寻了借口离开,长嫂林淼临走前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顾念蓝,复又笑着道:“蓝儿就先麻烦小姑照应了,我去厨房看看中午的饭食,晚些时候再来接她。” 顾九应声,等到她走了,安抚的拍了拍顾念蓝的手,方才看向府医道:“劳烦先生了。” 顾念蓝身体虚弱,不过是夜里着了凉,府医开了药,顾九喂她喝了,便被嬷嬷哄着下去睡觉了。 第8章 夫君力有不逮 先前刘氏出去过一趟,回来后看她眼色就不大对。 顾九心知必然是母亲听了聊什么,因此等到顾念蓝被抱走,才起身笑道:“知道母亲有话要问,您且说吧。” 如今房中只剩下她们母女两个人,刘氏便也开门见山,蹙眉问道:“阿九,你老实告诉娘亲,那世子爷到底对你好不好?” 顾九先前看她脸色,就知道必然是刘嬷嬷跟她说了什么,此时听得这话,顿时了然,因斟酌道:“娘亲放心,世子爷待我很好。” 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刻意做出了几分娇羞的模样。 虽说跟秦峥说好一年后便和离,但如今才是新婚,若是此时她便挑明二人关系,怕是未来一年家里就得跟着担心了。 与其如此,倒不如先骗着,等时机到了再说。 顾九眼神中的甜蜜不似作伪,刘氏听了心中仍有疑虑,顿了一顿方才道:“那你们……” 纵然都是女子,又是长辈,可这话她仍有些说不出口,咬了咬牙才含糊道:“怎么还未圆房?” 二人虽然成婚仓促,可一切都尽善尽美,就连女子的月事也是避开了的。 然而顾九的新婚帕上却是洁白一片,甚至那之后几日秦峥都未曾回府。 赵嬷嬷心中有心,却见自家小姐浑不在意,这才回来先行回禀了夫人。 顾九倒是忘记了这一茬,此时听得刘氏的话,也不由得闹了个大红脸。 虽然前世秦峥一辈子都没有碰过她,可到底她是做了几年的妇人,因此了解那是怎么回事的。 不过她脸红只是一瞬间,片刻便恢复正常,轻咳了一声,做了一副娇羞的模样道:“娘亲……这事儿其实有些隐情。” 顾九低下头,遮掩住了眸子里的狡黠,一本正经的黑秦峥:“其实,是夫君他,他似乎力有不逮,故而……不过大夫说了,补一补就好了。” 反正前世他们之间清清白白,万一他是真的有毛病呢。 她眼中带着几分恶趣味,然而因着低头的缘故,所以刘氏丝毫看不到她现在的表情。 听完女儿的话,她倒是着实有些担忧:“补一补……当真可以?” 她方才听完赵嬷嬷那话,忧心了半日,生怕女儿是强颜欢笑,先前那位女婿是装出来的好。 谁知这结果竟然是这样,虽然不是二人不和睦这样严重的事情,可也似乎没有好到哪里去。 只是看着那女婿是个身形颀长的,虽说不算是壮硕,可也不像是弱到风吹就倒的,竟然有难言之隐? 看女儿的模样,刘氏也不忍心再问,毕竟这事儿实在是难为情的很。 因此她只是出门叫了丫鬟来,吩咐她们去厨房做几道大补的菜。 且在顾九的特意强调下,还额外加了一道芙蓉蟹斗,又在刘氏的疑惑中,笑眯眯道:“夫君喜欢吃这道芙蓉蟹斗呢。” 闻言,刘氏抿唇一笑,嫁过去几日,连对方的口味都知道了,想必这小夫妻相处的不差。 待得丫鬟去了,顾九这才收敛了恶作剧的笑容,正色道:“母亲,这次回来,白芷就暂且留在府上吧。” 刘氏听得这话,却是径自点头应了:“好。” 顾九都做好要跟她解释的打算了,谁知见母亲却直接应下,反倒是楞了一下,问道:“您不问问我,白芷她做什么事儿了么?” 刘氏爱怜的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已经是大姑娘了,行事有自己的主张。不过你倒是且说说看,怎么不自己处置了,反而要送回府上?” “她跟了我多年,对我太过熟悉。况且她是家生子,老子娘都在府上,所以我想着,您处置了比较妥当。” 刘氏起初只以为她是懒得自己处置,谁知听得这丫头说话井井有条,倒是诧异了一番,因笑叹道:“果然是长大了。” 她说完这话,想了想,又道:“我身边有个二等丫鬟,名唤桃枝,是个妥帖稳重的,下午你将她一并带回去吧。” 刘氏这话一出,顾九顿时眸中一亮,笑道:“母亲这话当真?” 她这次回来,其实就是想将桃枝要回去的,毕竟前世里,她救过自己。 谁知自己还未开口提,母亲倒是先说了这话。 见她这小孩子模样,刘氏不由得失笑,道:“一个丫头,我还能骗你不成?” 正说着,就见丫鬟在门外禀报,道是:“孙小姐醒了,要见大小姐呢。” 那会儿顾念蓝被嬷嬷哄着喝药睡下,心里却一直惦记着顾九,所以睡了不过片刻就醒了。 小丫头什么心思顾九倒是猜得到,笑着起身道:“我这就过去。” 不过临走之前,她又顿住脚步,回身道:“母亲,蓝儿年纪小,大嫂到底没生过孩子,想来没什么经验。您若是无事,还是将她带在身边养着吧。” 前世里,顾念蓝的身体一直不好,可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连十岁生辰都没熬过去。 而今日一见大嫂的态度,她却是猜到了几分原因。 有刘氏的疼爱,大嫂必然不敢光明正大的虐待小姑娘,但是亲近怕也是没有的,所以今日她才会那么抗拒。 母亲让顾念蓝跟着大嫂,初衷的确是为了顾念蓝好,但眼下看来,结果怕是不大如人意。 闻言,刘氏先是一怔,继而明白过来,沉吟道:“这事儿我会放在心上的,你且去吧。” 顾九笑着答应下来,转身去了旁边小套间内找顾念蓝,刘氏则是捏了捏眉心,道:“去唤王富家的过来一趟。赵嬷嬷,你跟我进来。” 那王富夫妻,便是白芷的父母。 王家是家奴,所以当初白芷跟着过去的时候,刘氏心里是放心的,但今日听得她这口气,却觉得不大对劲儿。 顾九脾气一向和软,断断做不出无端发落下人的事情,所以,必然是那白芷做了什么。 她需的先了解情形严重与否,决定白芷要如何发落。 然而当赵嬷嬷将自己观察的情形说了之后,刘氏的脸色便彻底的沉了下去:“你说,她背着阿九,打听世子爷的喜好和私密事?” 第9章 去她闺房 赵嬷嬷点头应了,斟酌着道:“起先老奴也没发现这事儿,毕竟白芷一向得小姐重视,可自那日小姐说了之后,老奴才发现,那白芷竟暗地里做了许多腌臜事。这丫头心实在太大了,以老奴看,是留不得的了。” 若不是那日顾九神情不对,赵嬷嬷也不会去注意白芷。毕竟前世里,因着白芷深得顾九的心思,平日里一应行径皆是打着顾九的旗号,赵嬷嬷纵然是奶嬷嬷,较旁人有些薄面,却也十分恪守本分,自然不敢怀疑主子,才让那丫头暗中做了许多的恶心事。 今生因顾九的话,赵嬷嬷起了疑心,谁知查证之下,竟发现这丫头这般心大,如此之人留在主子身边,百害而无一利。 待得赵嬷嬷说完,刘氏的脸色便更添了几分难看,沉声道:“我原先瞧着这丫头虽有几分小机灵,却还算是本分,如今看来,倒是错看了她!此番阿九处置的对,这丫头,的确不能留了!” 原先还想着这是家奴,念在她老子娘都是老人的份儿上,兴许还留她几分面子。可她如今做出这等事情,这丫头势必是要从重处置了! …… 顾九并不知母亲那边做了什么,她去暖阁的时候,顾念蓝已经醒了,睡眼惺忪的小丫头求抱抱,看的她一颗心都要化了。 哄着顾念蓝玩了一会儿,丫鬟便过来回禀,道是:“夫人请您过去吃午饭呢。” 顾九笑着应了一声,牵着顾念蓝的手便去了小花厅。 只是才出了门,就见王富家的正拽着白芷出门,瞧着神情不大好。 只看那情形,便知母亲已经处置了人。 顾九微微眯了眯眼,顿了顿脚步,等着他们没了人影,这才继续带着顾念蓝往前走。 母亲处置人,她是放心的,自然无需再去问。更何况,今生得这机缘不容易,这些小人还不值得她多废心思。 到了小花厅后,便见众人都已落了座,秦峥身份尊贵,却是小辈儿,故而在次座,只那通身气度,却叫人第一眼就落到他的身上。 顾九心中唾弃了自己一番,带着顾念蓝跟父母行礼之后便入了座。 长嫂林淼想要过来接孩子,顾九却是弯唇笑了笑,道:“她才醒,还有些不舒服,便先挨着我坐吧。” 顾九未出嫁的时候,林淼就有些怕这个小姑子,如今听得她这话,因讪笑着收回了手,道:“也好,那就有劳小姑了。” 只是林淼心里却不大舒服,毕竟她对这孩子虽说不大亲近,可也自认做到了本分,如今这顾念蓝只亲近顾九,倒显得自己虐待对方似的。 但她只敢在心里腹诽,面上却依旧亲和的笑着。 顾九只点头应了,便拉着顾念蓝坐了下来。 她的座位挨着秦峥,那般近的距离让顾九有些不自在,借着给顾念蓝夹菜的动作,悄无声息的离秦峥远了一些,这才心里舒坦了几分。 这样的小动作,别人没注意到,秦峥却是轻轻地抿了抿唇。 婚前百般纠缠,可婚后她倒是拿捏起了分寸,再想起先前在马车上的小脾气,秦峥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唇。 这个小姑娘,当真是个脾气大的,到现在都还在气自己? 他只过了这个想法,便收敛心神,谁知才拿了筷子,就听得岳母刘氏笑眯眯道:“听说你爱吃蟹,这道芙蓉蟹斗是特意让厨房做的,世子尝尝看。” 刘氏生的和善,笑时十分亲近,秦峥待人冷淡,在长辈面前却也知道规矩。 道谢之后夹了一只芙蓉蟹斗放在盘中,却是无论如何都下不去筷子。 见他迟迟不动筷子,顾鹤松睨了他一眼,笑着问道:“世子怎么不吃,可是不和胃口?” 方才在书房坐着聊了一会儿,刘家的几个男人对他的观感倒是改变了一些,然而这点改变,还不足以让刘家的男人觉得他是妹妹的良配。 所以此时纵然带笑,却也是皮笑肉不笑的。 一旁的刘氏倒是有些迟疑,因道:“今日也是我疏忽,竟忘记问世子喜好了,若是不喜欢,我这就着人再做一桌饭菜。” 闻言,秦峥顿时拦下,颔首道:“岳母不必麻烦,饭菜很合胃口。” 眼见得秦峥低头吃菜,顾九心中暗笑,面上则是附和道:“母亲不必麻烦,世子不挑食的,对吧?” 眼前姑娘刻意压着笑容,然而那眉眼中的幸灾乐祸根本就遮掩不住,秦峥看的真切,却也只是点了点头:“嗯。” 继而,便真的夹起来盘子里的菜细嚼慢咽。 秦峥一言不发的吃菜,纵然尽力维持平和,可顾九到底跟他朝夕相处五年,哪儿看不出对方难受? 毕竟,她今日报的那几样菜名,可都是秦峥讨厌吃的! 自重生以后,她心里就憋着一口闷气,这会儿见对方吃瘪,终于让顾九心里痛快了不少。 她心里得意偷笑,却浑然不知,秦峥状似无意看过来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 这丫头嫁过来三日,就摸清楚了自己的喜好? …… 因是回门宴,所以这一顿饭倒也还算吃的平顺。 待用了午饭,顾九便带着秦峥去了归九院休息,前世今生,这是他第一次来自己的闺房。 前世回门,他有事离开,连中午饭都是匆匆吃了两口。那时顾九满心都是委屈且自卑,更不敢以规矩二字要求什么。 而到了后来,他屈指可数陪着自己来顾家,也从不曾踏足过自己的闺房。 不想今生决定放弃这个人,反倒是处处都合了规矩了。 顾九心中五味杂陈,轻声道:“世子请进吧。” 房中陈设精致,时令鲜花摆放得宜,各色价值不菲的小摆件处处可见,是一个典型的女子闺房。 秦峥目不斜视,进门坐在椅子上巍然如山,丫鬟斟茶倒水之后便出去了,室内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 若是新婚夫妇,回门时带夫君来自己闺房,自然是一件十分有情趣的事情。然而对于顾九而言,显然与情趣二字南辕北辙。 她咬了咬唇,到底还是道:“今日有劳世子包涵了。” 不管如何,他回门后种种表现,也算是全了她的面子。 一年时间太长,若父母从现在就看出端倪,怕是未来心情都不会太好。 秦峥应了一声,淡淡道:“无妨。” 说完这话,二人再无交流,顾九一时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刚想说什么,却听得门外脚步声传来,旋即便见顾念蓝推门而进,声音里都带着几分喘意:“小姑姑,蓝儿来找你了。” 方才吃完饭,顾念蓝就被奶娘抱回房中,不想这会儿就又追过来了。 身后跟着的奶嬷嬷满脸不安,小心翼翼的请罪:“孙小姐非要过来,老奴拦不住她……” 顾九一把搂住了顾念蓝,轻轻地替她抚着后背顺气,一面道:“无妨,你在外面候着吧。” 待得奶嬷嬷出去,顾念蓝则是一脸委屈的抱着她的腿,问道:“小姑姑,你待会是不是又要走了?” 小姑娘年纪小,却对离别格外的敏感,顾九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见她眼中已经包了一汪泪水,越发觉得心中柔软,轻声哄道:“是,不过过两日我就回来看蓝儿,你看好不好?” 闻言,顾念蓝却是摇了摇头,挣扎着松开顾九,走到秦峥面前,含泪问道:“小姑父,蓝儿给你请安了,你能不能不要带走姑姑?” 她年纪小,却也听得明白,家里下人说了,因为小姑姑嫁给了小姑父,所以她就不能在家里住了。 顾念蓝想了想,又格外认真的说道:“我房中有许多宝贝,我都给你,你把小姑姑给我好不好?” 第10章 他竟然……会哄孩子? 这话,顾念蓝说的格外恳切。 小姑姑说的对,一块玉佩怎么抵得上她?得好多好多宝贝才可以换回来小姑姑! 眼前小姑娘分明都要哭了,却还跟他讨价还价的模样,看的秦峥一时有些失言。 他以手作拳,咳嗽了一声,顾九见状,因走过来道:“蓝儿说什么胡话呢,你还病着呢,姑姑让奶嬷嬷带你去睡觉好不好?” 秦峥这么凶,万一吓到顾念蓝可怎么好? 然而执着的小姑娘却撇着嘴,强忍着泪水不肯走,只是软软的抱着秦峥的腿,委屈巴巴的回头道:“可我睡醒,小姑姑就走了。” 就跟那天一样,分明先前府上还十分热闹,可她睡醒之后,小姑姑就不在府上了。 奶嬷嬷说小姑姑嫁人了,以后便是别人的媳妇,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来。 她不知道什么叫做媳妇,可却知道小姑姑不会每日都陪着自己了。 顾念蓝说完这话,又转而看向秦峥,央求的问道:“小姑父,蓝儿求你了好不好?” 见眼前的小姑娘要发大水,顾九一时有些叹气,而秦峥更是觉得整个人都僵了。 娇软的小女孩抱着他,浑身没骨头似的,他捏了捏眉心,却并未如顾九所想的发脾气,而是将人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认真问道:“你见过蚂蚱么?” 顾念蓝的情绪瞬间被打断,张了张小嘴,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蚂蚱?” 不是正在说小姑姑么? 秦峥指着窗口养的苍翠的兰草,道:“我会做蚂蚱,用叶子,你要看么?” 年幼如顾念蓝显然不理解为什么话题会一瞬间被转移,但却被勾起了好奇心。 下一刻,顾九便见识了人生中最玄幻的一幕。 冰山淡漠的世子爷秦峥,一手抱着孩子走到窗口,摘了她精心培养的兰草叶子—— 给小姑娘扎了一支蚂蚱。 而接下来,他便格外有耐心的教起她如何学用草来扎蚂蚱。 直到顾念蓝玩累了,抱着秦峥的脖颈睡着时,顾九才从这魔幻的一幕中回过神来。 眼前那一盆已经秃了的兰草,宣告方才那些都不是幻觉。 他竟然……会哄孩子? 最重要的,还是她的小侄女儿,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他竟还肯帮忙去哄。 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小姑娘被轻轻地放在内室的床上,秦峥替她将被褥盖好,只觉这比彻夜刑讯还要累人,待得走到外室,就看到还在石化的顾九,出声问道:“走么?” 顾九呐呐的点了头,回头看熟睡的顾念蓝,到底有些心中不忍,走过去在她额头亲了亲,爱怜的摸了摸她的脸。 顾念蓝的身体太差,便是这一会儿,脸色都有些潮红,看着十分的可怜。 自出生起,她便身体孱弱,如今才五六岁,就已经加重了。 顾九一时有些不是滋味儿,瞧着小姑娘红红的眼尾,轻轻地抓着她的手,好一会儿才起身道:“走吧。” 时候已经不早了,她耽误了秦峥大半日的时间,再耽误下去也不大合适。 毕竟,他先前还说大理寺有要务处置呢。 见她应了,秦峥转身出门,却被顾九叫住,问道:“世子爷,你的脖子……” 方才他动作幅度有些大,也让顾九看到对方脖子上那点点红痕。 还有他的手背上…… 秦峥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手,淡淡道:“无妨,走吧。” 告别了父母兄长,顾九便随着秦峥上了马车,然而因着这狭小的车厢内两人靠的近,也让顾九越发的心惊胆战。 先前看的不真切,只看到有红痕,现在二人离得近了,她才发现,秦峥身上的红色疹子竟然十分的多,简直都有些触目惊心。 她咬了咬唇,试探着问道:“世子,你可是吃东西吃的……过敏了?” 前世她从未见过秦峥如此,再联想起今日她的恶作剧,顾九瞬间便想到了原委。 难不成他不吃蟹,是因为过敏? 眼前姑娘的脸色有些发白,秦峥将衣袖抚了抚,遮盖住了满是红疹的手,道:“嗯,吓到了?” 这满是红痕,瞧着的确有些不雅。 顾九下意识摇了摇头,只是心里却有些自责。 今日的事情,她好像做的过分了。 前世她死后,一抹幽魂被困于世间不得解脱,故而连带着重生时也满是怨恨。 但其实认真静心下来去想,自己难道就没有错么? 死缠烂打的是她,霸占着世子夫人之位的也是他。 若她识相,不占着位置,给他和心上人腾位置,也落不得前世那样下场的。 更何况,若只论今生,到现在为止,他还未对不起自己呢。 顾九心中叹气,咬了咬唇,轻声道:“对不起。”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远离他,何必又做这等恶作剧出来,就按着打定的主意,安分过了这一年,与他再无瓜葛才是正道。 见她霜打了茄子的模样,秦峥倒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只是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无事。” …… 回府之后,秦峥径自去了书房,临走之前,他又留下一句:“晚上我会回来。” 听得这话,顾九脚步一个踉跄,勉强定住了身子,点头应了之后,带着丫鬟回了归九院。 但她左思右想,到底是有些坐立不安,因起身吩咐道:“白术,你替我去一趟安和堂,抓一副……” 话才说到一半,她却又突然顿住,道:“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 她本想让白术去药房给秦峥抓药的,可却又突然想起来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前世她魂魄飘荡的时候,曾听茶楼讲过孙神医悬壶济世的故事,按着时间推算,那孙神医似乎就是这时节前后进京来的! 她若是能找到那位孙神医,不就可以给顾念蓝看病了么。 那位神医那般神通广大,据说可活死人肉白骨,想必给顾念蓝看病,更是小菜一碟了! 顾九越想越兴奋,立刻就要换衣出去,却被赵嬷嬷给拦了下来:“小姐,天色已晚,您就算要出去,也等明日吧。” 现下夕阳已落,虽有五城兵马司巡防守卫,可非年节日,正经人家谁这时候出去的? 被赵嬷嬷这么一拦,顾九才清醒了几分,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只得作罢。 吩咐了白术去抓药,她自己则是拿了纸笔来,按着记忆回想那位孙神医的故事。 都怪她那时候没什么心情,也只听了一点,现在想找那位神医,怕是也有些困难的。 但不管再困难,为了顾念蓝,她今生一定要找到那个神医,治好小丫头的身体,让她好好儿的活着! …… 白术买药回来的时候,顾九才将线索理顺。 接了药后,她盯着那白玉瓷瓶想了好一会儿,才起身道:“我去一趟世子爷的书房。” 一人做事一人当,今日是她闹的恶作剧,自然也得自己去送药了。 赵嬷嬷对她主动关心秦峥的举动自然欣慰不已,见外面天寒,特意又给她拿了披风来,嘱咐道:“小姐当心路滑,白术,小心伺候着。” 顾九无奈的摇了摇头,带着白术出门去了书房。只是到了门口,却又有些犹豫。 她只想着送药,却忘记前世里秦峥是最厌恶无关人等去他书房的,顾九自觉她不算是什么亲近的人,此时捏着药瓶倒是有些犯了难。 她才打算就此回归九院,就见回廊处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走了过来,在看见她的时候,神情里瞬间闪过憎恶,旋即被假笑所覆盖:“好巧,表嫂也来看表哥么?” 第11章 送药 女子的声音里带着婉转娇软,面上的笑容更是格外的眉眼温柔。 只可惜,前世里见多了江莲芷这模样,饶是现在她这般言笑晏晏,顾九都能透过她这幅皮囊,看到内里的恶毒黑水儿来。 更何况,面对顾九的时候,江莲芷那挑衅的眼神可是丝毫都未曾收敛呢。 因此对于她这模样,顾九只是弯了弯唇,淡淡道:“的确好巧,这里离你的院子可差了五六个住所呢,竟也能遇见。” 眼前姑娘司马昭之心,她又不是傻子,自然看的真切。 此时这里除了顾九再无外人,江莲芷倒是收敛的十分规矩,垂眸浅笑:“表嫂误会了,莲儿不是来此散步的,只是今日熬了汤,想着表哥身体弱,所以端来给他喝。” 她说到这儿,又娇羞一笑,道:“表嫂才嫁过来不知道,表哥平日里最喜欢喝莲儿熬的汤呢。” 这幅做派着实恶心到了顾九,她冷笑一声,拦住一旁想说话的白术,点头道:“那表妹的厨艺必然是极好了,改日我同祖母说一说,有你这样的手艺,咱们明国公府还要什么厨子啊,白白的浪费银钱,便是家大业大,也经不住这样花销不是。” 这话一出,江莲芷的脸顿时有些绿,咬了咬牙,复又楚楚可怜道:“莲儿手艺粗笨,给表哥熬汤也不过是一份心意罢了,表嫂千万不要误会。” “我有什么好误会的。” 顾九笑的一脸温婉:“毕竟你是咱们府上的表小姐,也只是来送份汤罢了,哪怕这偌大的府上,老太太、太太都是女眷你却不送,反而给一个已经成亲了的表哥这里跑的勤快,可那又跟我这个才嫁过来的表嫂有什么关系。表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一番话,让江莲芷的脸色从绿变黑,眼尾瞬间红了几分,含着泪意道:“表嫂,我只是来给表哥送个汤,并无别的意思,您怎么能这么污蔑莲儿?” 而随着她话音落下,便见书房的门已然被打开,身后男人舒朗的声音响起:“都堵门口做什么?” 男人的脸上隐隐带着不耐,顾九回头,正对上他审视的目光,原先的讥讽也变成了冷笑:“挡了世子爷的道儿了,真对不住。” 她也是闲的,就不该多那一份恻隐之心。人家自有表妹献殷勤呢,她在这儿多此一举做什么! 秦峥微微蹙眉,不知她这突如其来的火气又是为何,本是要出门办事的,可如今这两人在门外,且其一还是新婚妻子,他只得停下了脚步,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见到秦峥,江莲芷迅速收敛了委屈的模样,乖巧的行礼:“给表哥请安,莲儿想着您近日不大舒服,所以特地熬了滋补的汤药过来。不想倒是让表嫂误会了,是我的不对,莲儿给您道歉了。” 她低头行礼时,婀娜身段倒是展露无疑,细腻修长的脖颈,更显得肌肤如玉,饶是顾九也不得不夸一句风姿绰约,自叹弗如。 这模样,十个男人里,得有九个上钩怜惜。 可惜眼前这位世子爷却是属石头的,非但不怜惜,反而就像是瞎了一眼,淡淡道:“既知道你表嫂会误会,以后学会避嫌便是了。” 这话一出,江莲芷预备好的话瞬间卡壳,呐呐道:“避嫌?” 她反应过来后,又带着几分委屈,娇弱道:“表哥,这是莲儿的一番心意,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于礼不合。” 秦峥也不看她,只道:“送表小姐回去。” 侍卫闻言立刻应了,江莲芷不敢违逆秦峥,只是跟着侍卫走的时候,却是恨恨的瞪了一眼顾九。 这个商户女,定然是用了狐媚手段,否则怎么勾的表哥都替她说话了?! 她的恨意只一秒,下一刻便切换自如的调成了委委屈屈的模样,就连背影都带出了我见犹怜的模样。 顾九心中冷笑,这算怎么回事,人是他秦峥赶走的,怎么她就成了背锅的了? 凭什么! 可惜秦峥却似没看见她磨牙的模样,只是问道:“不是说晚间我过去么?” 顾九先是一愣,旋即明白对方的潜台词——你怎么迫不及待的过来了? 意识到他的意思,顾九的脸没来由一红,继而咳嗽了一声,颇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模样:“今日顾家招待不周,我给您送瓶药,也请世子爷宽宏大量,别因此记恨我顾家!” 这人到底长了个什么脑子,才会觉得她是等不及了? 见她这模样,秦峥便知对方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但他一向懒得解释,只是看她白嫩手掌躺着的瓷瓶,淡淡道:“不会。” 顾九怔了一下,才明白他是说不会记恨顾家,只是手举的都有些酸,对方却并未去接那瓷瓶。 她方才想起来,秦峥此人似乎有洁癖,但凡被生人碰过的东西,一概不会用的。 前世里,但凡被她动过的东西,他都不会再碰。而今生,顾九十分自觉的将自己归纳为生人行列,更加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对方会因此破例。 她一时有些尴尬,下意识将手往后缩了缩,才打算将药收回去,却只觉手掌一空。 那瓷瓶已经到了秦峥的手中。 男人并不觉得他的动作有何不妥,只是见顾九发愣的模样,到底说了句:“知道我的喜好无妨。但,下不为例。” 与他相处时间太长,长到顾九只看他的神情,就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旋即脸色有些发白:“你知道?” 原先瞧着倒像个小刺猬,此时呆愣的模样反而顺眼了不少。 秦峥玩味一笑,给了她一个自己品的眼神,转而回了房中。 顾九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咬了咬牙,拍着自己的额头懊恼道:“让你自作聪明,这下好了吧!” 亏得她先前还洋洋自得了好久,觉得今日神不知鬼不觉的整了秦峥呢。谁曾想人家心知肚明,那会儿肯将饭菜吃下去,还真的是给她面子呢! 顾九在原地懊恼不已,再想起秦峥进门前的眼神,越发悔断了肠子。 白术见她这捶胸顿足的模样,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您没事儿吧?” 顾九哀怨的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道:“白术,扶你小姐我回房!” …… 苏辰从门外走进的时候,就见自家主子正拿着一个瓷瓶把玩。 他微微一顿,将取来的药奉上,回禀道:“主子,表小姐已经送回去了,您的药也取来了,现在用?” 秦峥点头应了,将顾九给的药瓶放在一旁,接过他手上的,取了两粒丸药服下。 他幼时便有这个毛病,吃了忌口便会如此,因此身边常备药物。 待他吃了药,苏辰又询问道:“主子若是信得过属下,今日便过去了,属下一人也可应付。” 方才他们本是要去大理寺的,只是这会儿见秦峥又回了书房,他第一反应便是对方不去了。 闻言,秦峥只是捏着眉心道:“不必。” 他不说话,苏辰也不敢多言,不过视线落在桌案上的瓷瓶,又斟酌着问道:“那您先歇一会儿,属下替您将桌子清理了?” 秦峥的东西寻常人动不得,一向是苏辰在整理的。 而这偌大的桌案上,也只有一样“废物”,便是那药瓶。 起先出门时还不存在,这会儿却有了,苏辰不傻,自然猜到是世子夫人送的。 只是与自家主子一样,对于这个死缠烂打的“夫人”,他也是完全没好感。 第12章 梦魇 谁知听得他的话,秦峥抿了抿唇,非但没有同意,反而制止了他的动作:“无妨,先放着吧。” 那一瞬间,他没来由的想起方才顾九的表情,小姑娘眉眼羞赧,带着些微的愤怒,可那模样非但不凶,反而有几分好玩。 他眼中有笑意一闪而过,旋即不等苏辰说什么,而是起身道:“走吧。” 自家主子当先出了门,且临走前还随手将瓷瓶扔到了一旁的暗格内。 这一番操作行云流水,直看的苏辰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道:“是,属下遵命。” 只是心里却是腹诽,他不过送一趟表小姐的功夫,自家主子这是魔怔了? …… 秦峥是不是魔怔了,顾九不知道,但她现在却是要魔怔了。 回房之后,她连晚饭都没吃,让刘嬷嬷她们下去歇着,自己则是抓着头发叹气。 怎么就这么蠢呢? 就这一天,她做了多少蠢事情! 先是在他面前哭被他误会,再是给他使绊子被他识破,现在再想起他说的晚上还要过来的话,顾九只恨不得拿一块豆腐撞死算了。 分明说好要远离这人的,怎么就背道而驰了呢。 顾九叹了口气,只觉得太阳穴都是发胀的疼。 因着他说晚上要过来,她现在不但不想吃饭,连觉都不想睡了。 赵嬷嬷在外面问了白术原委,然而两个人都是一样的一头雾水。她想了想,到底还是进门来,宽慰道:“小姐多少也吃一些吧,方才老奴听咱们门房小厮说世子爷出去了,想来是赶不及陪您吃晚饭的。” 这于顾九而言,简直算是一个好消息了,因怕赵嬷嬷担心,顾九还是让她传了晚饭,吃了一点之后,便借口自己要休息,先躺下了。 只是在床上翻来覆去到了后半夜,室内烛火都陷于昏暗,她都没有睡着。 这一夜,秦峥并没有回来。 更夫模糊而遥远的声音报二更天的时候,顾九的意识也渐渐的模糊了起来。 继而沉到了厄长的梦中。她清晰的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且还是死前的那一个早上。 那时她已经嫁给秦峥五年了,虽还是分房而睡,可夫妻二人私下的关系却不再如开始那般相敬如冰。 至少,秦峥偶尔会留下来跟她一同用晚餐,且还能美颜温和的同她说话。 那天是初一。 她信佛,每逢初一便要去寺庙进香。 他难得的一大早过来,那时她正在梳头。 白术拿了两个簪子给她选,她有些犹豫不决,却听得身后男人声音温润:“这支珊瑚蓝的发簪更配你些。” 顾九从铜镜里看去,只见男人的眉眼似是藏了万千星河,眸光深邃,让她的心跳都快了几分。 她想说什么,动作却先于话语,直到将那跟珊瑚蓝的簪子戴好,才羞涩道:“世子爷的眼光,必然是好的。” 秦峥抿唇一笑,走到桌前陪她用了早膳,临出门时似乎有话要说,最终却只道:“你路上小心,待回来,我有话同你说。” 私下里,他几乎没有用那种态度跟自己说过话,那样的温和,让顾九仿佛被神明眷顾一般,受宠若惊。 甚至送她上马车的时候,他还夸赞了一句:“今日甚美。” 因着他的话,她一路上的心情都是飘飘然的,就连踏入寺庙时,都觉得自己亵渎了神明——怎能在满天神佛之处,想男女情爱呢? 然而大抵也是因着她亵渎了神明,所以报应来的更快。 回去的路上,马车被贼人包围,白术以命相护,却终究不敌,被他们掳到了一处荒废的山神庙内。 她被贼人打晕,醒来时双眼被蒙,眼前黑漆漆一片,白术的哭喊和贼人的调笑,让她的意识逐渐清醒。 “你们可是要求财,放了我,多少钱我都可以给!” 然而那些贼人听到她的话,却是笑的越发猖狂:“小娘子,我们可不求财,只求色。” 男人带着烟味儿的手从她脸上滑过,让顾九一阵作呕,而他们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窟。 “不愧是世家养出来的女人,这模样标致,滑嫩的豆腐一样,青楼头牌都比不上!这秦峥还真是舍得,为了荣华富贵,这般标志的小娘子都舍得送出去给人糟蹋!” 顾九只觉得耳边一阵嗡鸣,连他们的话都听不真切,颤声问道:“你们说什么?” 许是她这模样取悦了那些人,就听得那人兴致颇高的笑道:“小娘子,明告诉你,咱们可不是什么土匪,是正正经经的官家人,不过么——有人出钱让我们扮土匪,咱们兵营里又吃紧,只好照做咯。倒是可怜了你跟你这貌美丫鬟,若是我媳妇,怕是旁人瞧一眼都得拼命,偏偏到了那大理寺卿的手里,居然就这么随随便便送人玩儿了,啧啧。” 那人话里说着可惜,语气中却满是兴奋。 他话音未落,一旁便有个粗犷的声音鄙夷道:“你懂个什么,那可是泰安公主,要是泰安公主肯招我做驸马,别说一个小娘们了,我老娘都肯送人!” 众人又是一阵狞笑,顾九却只觉得似被扔进冰水一般,浑身发抖,拼命挣扎道:“不可能,你们放开我,你们这群贼人,我要见秦峥,我要回去见他!” 然而她的力气哪里比得过那群土匪?不过瞬间便被重新摁在了地上,泥土脏了她的衣裙,沾染了她的脸颊,而那些恶臭的手…… 她精心盘好的发早已散开,蒙着双眼的发带挣脱开来,光亮的刺眼,男人们下流淫邪的目光和动作,还有一旁浑身是血气息微弱的白术,让她双眸赤红,如泼妇般对那些人又抓又咬。 一片混乱之中,不知谁被她打中,嘴里骂骂咧咧:“臭婊子,老子打死你!” 而意识的最后一刻,是满手的鲜血。 那早上被秦峥亲手选中的珊瑚蓝发簪,插进了自己的脖颈,她双目圆瞪,以最凄惨的方式,死在了这个破庙之中。 …… 顾九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脖颈的剧痛似乎还残留在体内,她颤抖着抬起自己的手,白嫩如玉,十指纤纤。 没有血。 贴身的小衣早被冷汗浸湿,那些肮脏的下流的眼神和男人一瞬间消失无踪,唯有满室的静谧。 夜凉如水,窗外月光洒落进来,室内陈设影影绰绰。 顾九骤然脱力一般,整个人重新倒在了床上。 是梦。 可她却知道,那是前世里,她真正的死因。 嫁给秦峥五年,她吃尽了一辈子所有的苦楚。 那天早上,她以为那颗石头终于被自己焐热。 她带着对未来的希冀,带着满腔的虔诚去了寺庙。 然后死在了那个荒废的山神庙内。 用的还是早上他亲手选的簪子。 顾九双眸赤红,只觉得满腔的恨意无处发泄,最终只是死死地咬着锦被,连两腮都是酸的。 她的指甲在手心掐出了深深地月牙痕记,可饶是这般疼痛,都无法将那些恨意逼退。 心疼的几乎在抽搐,顾九觉得自己近乎窒息,然而这样的痛感,却又在提醒着自己,她还活着。 她真切的活过来了,白术没死,她没死,顾家还在,那些悲痛的过往,都还未曾发生。 现下才是初春,分明室内的地龙还未熄灭,周遭都是暖意融融的模样,可偏偏顾九却觉得自己极冷。 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意,让她整个人都蜷缩在一起,紧紧地抱着被子,仿佛这样才能让她好受一点。 她想,自己是真的傻啊。 不过是因着秦峥对她表现了半分好感,她就开始心神意动,忘记了前世自己的惨状呢? 第13章 瞎眼老道士 直到天边第一抹朝阳破云而出,顾九才觉得自己从梦魇中脱离了几分。 她抬手擦了眼角,却发现枕头上都湿了一片。 小衣湿了又干,黏在身上极不舒服,她拽了床前的铃铛,吩咐丫鬟们备了热水沐浴。 待得将整个身子都沉入浴桶之中,她才觉得混混沌沌的脑子里多了几分清明。 梦魇未曾散去,但旭日朝阳已出。 那些过往已然是前世,今生一切都还未曾发生,而她,是可以阻止这些发生的! 念及此,顾九吐出一口浊气,将那些因昨日秦峥表现而破土的念头狠狠地压制下去,暗中告诫自己,远离秦峥,保命! 晨起伺候她梳妆的丫鬟里,便少了白芷添了桃枝。 她原是母亲刘氏身边的二等丫鬟,为人沉稳妥帖。 因出了白芷的事儿,所以昨日回来时,刘氏便已敲打过她,如今虽跟过来国公府里伺候小姐,行事反倒更添了几分谨慎小心。 顾九十分满意她的做派,待得梳妆好后,因笑道:“你既跟了我,日后只要安分做事,必然不会亏待你。我房中丫鬟都从一个白字,你名字原是花名,那便改一个芍字,以后唤做白芍,待遇同白术一样,同为我房中一等丫鬟。” 先前在顾家的时候,桃枝也只是二等丫鬟,虽为主母房中人,但到底不算心腹。而如今跟了顾九,只要自己守本分知规矩,这一等丫鬟可是较先前跃了一层。 桃枝心中自然欢喜,倒也知道克制,当下便跪下来行了礼,恭声道:“白芍谢小姐赐名。” 顾九点了点头,让白术带着她去领了新的份例,自己则是留下了赵嬷嬷,嘱咐道:“嬷嬷这两日费些神,筛选一下咱们院子里丫鬟婆子小厮们,但凡瞧着不大妥帖的,一应分到外院去。再叫牙婆过来一趟,寻几个精干的丫鬟婆子放在内院。至于小厮……出嫁时母亲不是安排的有人么,现下安置在哪里了?” 她这一番话大有整顿院子的意思,赵嬷嬷虽觉得自家姑娘现在就整顿有些太早,但闻言也还是回禀道:“回小姐,当时夫人怕国公府里嫌弃咱们带的人多,都留在别院了,老奴这两日就安排,让他们回来。” 赵嬷嬷说到这儿,又沉吟道:“只是咱们一下这样大换血,怕是不大好看,世子若是再因此跟您生了嫌隙可就不妥了。” 国公府里不比商户,进出的小厮丫鬟们都是在册的,如今顾九这么整顿,不是摆明了不用国公府里给她配的人么。 闻言,顾九笑了一笑,温声道:“嬷嬷放心,世子这边我自有打算,至于旁人么——现下当家的是个妾,借着这个由头,我同她闹翻了,岂不是更合了世子爷的意思么?” 她说到这里,又捏了捏眉心道:“再者说,便是不为这些由头,为着咱们自己,也得将院内的一应人选都布置好了。明国公府人多眼杂,若是连咱们自己的院子都不干净,今后我们如何住的安心?” 她这话一出,赵嬷嬷便也明白了过来,因笑道:“小姐说的是,既然如此,老奴这就去办。” 待得赵嬷嬷去了,顾九才长出一口气。 其实有些话她没有说,这么一做,她势必是要同府上闹僵的。但她原就不打算和和顺顺过日子,闹僵又如何?还省的她虚与委蛇呢! 顾家那边,她怕家里担心,所以尽力瞒着。可明国公府却不一样,她若还如前世那般软柿子,任由她们往自己房中放眼线,那这一年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反正一年之期一到,她就能跟秦峥和离,只要这一年内秦峥跟自己井水不犯河水,其他人她还真不怕! 赵嬷嬷是个做事稳妥的,将这些事情交代妥当之后,顾九便换了一身衣服出门了。 昨夜她将自己前世记忆整理了一番,约莫理出了几条线索,顺着记忆去寻那位孙神医。 她记得说书人当时讲孙神医的发迹史,曾提过一句,道是他最早来上京时落魄,却心存傲骨,是以宁可贫困也不肯折腰侍奉权贵,镇日里只住在那三七胡同内,跟贫民们打交道。 三七胡同顾九是知道的,那是城南的一条小巷。 城南大多住贫民,而这三七胡同,则是贫民中的贫民窟。 因来时便有了准备,所以顾九才过了朱雀大街便弃了马车,自己徒步而行。 只是她却没有想到,这城南虽然破旧,却也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衰败,反倒是处处充斥着生活的气息。 那随处可见的小摊贩们高声吆喝着,小小的摊位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空气中都带着食物的气息,各色味道混合在一起,倒像是一副画卷了。 顾九前世今生都未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她自幼被顾家人娇养着,出行皆是繁华处,后来嫁到明国公府,府上规矩森严,她恪守本分,连出门都少了,又哪来过这等地方? 所以如今一见,倒觉得像开了眼界似的。 不过她到底不是前世那般的小姑娘了,哪怕看着有趣,也不过顿足小驻,便沿着街道一路顺着地标指引,朝着三七胡同寻去。 谁知才走到街尾,就被一根细细的竹竿给拦了下来。 那竹竿上黑的看不出本色,举着竹竿的手更是布满裂口,指甲里还藏着泥垢,看着格外邋遢。 顾九顺着看去,只见一个衣衫破烂的老道士坐在路边,面前一张桌,上铺着满是脏污的布,其上写着几个大字“风水、测字、摸骨、算命”,一旁随意扔着些小纸包,上面的字更是稀奇古怪,大力丸、颠狂散、春日欢…… 老道士歪歪斜斜的靠着椅背,双目无神,眼睛翻着,一看便知是个瞎子。也是难为他了,这般模样,手里举着的竹竿竟还能精准的拦了自己的路。 鉴于这是一个瞎眼老道士,顾九倒也没有立刻发怒,只是客客气气的往后退了一步,问道:“不知您有何贵干?” 听得她的声音,老道士瞬间坐直,分明是瞎了的眼睛里,顾九竟看出了几分光芒来,继而便听得他满是诚恳的说道:“姑娘,你经过时,老朽便觉你我今日有缘,我免费给你算一卦,如何?” 只可惜他说的话诚恳,可那表情怎么看都像是在盘算着怎么坑肥羊,就连那已经瞎了的眼睛,都似乎在直勾勾盯着她的荷包呢。 顾九一时无奈,她前世今生都没遇到过这种人,眼下又着急找人,索性道:“多谢先生,不过我不算命,先告辞了。” 她刚打算走,那竹竿就继续拦在面前,老道士的声音里都拔高了几分:“不算命,别的也行啊,姑娘你说,只要你能说出来的,老朽都会!” 顾九还头一次遇到这种人,倒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不过听得他最后一句话,想了想,道:“我还真有一桩事儿,不过不是算卦,而是想要找人,您可能帮我找到?” 这人看着就像是骗子,但一个瞎了眼的老头儿,想必住的不远,跟他打听那孙神医,应当会有点眉目吧? 她才这样想着,就见那道士将竹竿往地上一戳,伸出手来比了两根手指,故作高深道:“那你可就问对人了,不管你是找情郎还是找亲人,老头子只消掐一掐手,便可算的清清楚楚。不贵,二钱银子。” 这话说的实在是混,顾九叹了口气,有些怀疑眼前人的靠谱程度,还是按着记忆道:“一个姓孙的男人,约莫四五十岁,是个大夫,您可认识?” 第14章 神医孙伯殷 那说书人讲述孙神医的故事,大多数都是后来他发迹之后,至于先前都是一笔带过,顾九知道的消息不多,如今问这个老道士,其实也没报太大希望。 果不其然,在她说完这话之后,老头的笑容就僵了一僵,旋即高深莫测道:“姑娘所寻怕是要失望的,此人非你所该寻,寻不到尚且是福,若寻到,便是祸患一生,老朽劝你,还是放弃吧。不如……老朽来给你算一卦啊,一卦两钱银子,不准不要钱!” 后半句他又成了那嬉皮笑脸的模样,怎么看都是一个老不正经。 顾九越发确定这就是个老骗子,她捏了捏眉心,心内腹诽自己真是病急乱投医,竟然找这等不靠谱的人来问消息。 “不了,多谢先生,这是您的酬金。” 顾九从荷包里拿出一锭碎银子,放在他满是脏污的桌案上,笑道:“我还有事情,就不多叨扰,先告辞了。” 到底是个瞎眼的老头儿,哪怕是出来行骗,这模样又能骗到几个钱? 顾九倒不是心善,只是觉得赠他这些银钱,至少能让他果腹两日,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毕竟……方才他伸出的手瘦骨嶙峋,面色泛黄,就连说话都有些中气不足,怕也许久没正经吃过饭了。 这次,老道士兴许是拿到钱了,所以没再拦她。只是等到顾九走出去几步后,才听得身后老头儿的喊声:“小丫头,老朽可不白收人钱,你别走,我给你算一卦啊!” 对于这话,顾九只是摇头失笑,转而快步朝着前面走去。 三七胡同并不难找,绕过这一片闹市区,又拐了几道小巷就到了。 只是不同于先前那里的热闹,这里地面高低不平,巷子逼仄狭小,仿佛连天都跟着昏暗了几分。 狭窄的小巷内,有老人的咳嗽声时不时传来,还有那打骂声和哭声不绝,仿佛从进来后,便被分割出了另外一个世界。 苦难,和绝望。 那些粗俗的骂声是顾九从未听过的,高门大户里,就连陷害和虐待,面上都带着温婉笑容的面具,哪有这样的歇斯底里? 顾九一时有些心中压抑,但她到底记得自己前来的目的,所以只是顿了顿脚步,便细细的打量起这些房门口的标识。 她记得,那个孙神医有一个爱好,便是在门口放一株薄荷草。 果不其然,她才往里寻了三四户,就见一家门口两侧种着一簇薄荷。 翠色的叶子,在这样的初春时节增添了几分生机,而在这样的环境下,越发显得那翠色的难能可贵。 顾九心中一喜,连忙上前,却在敲门前停下手,认真的整理了自己的衣冠,这才轻叩门扉。 “有人在么?” 房门紧闭,可因着不隔音,片刻便听得有人脚步声传来,旋即听得有人隔门问道:“有何贵干?” 顾九恭声道:“敢问此处主人可姓孙?” 闻言,那边似乎顿了顿,好一会儿才见那斑驳的朱漆木门被打开,一个身量中等的中年人站在门内,带着几分警惕问道:“你是何人?” 开门的中年人身形微胖,衣衫半旧,瞧着倒是并不邋遢。 三角眼内带着精光,面相瞧着倒是有些和善的。只是此时的目光里,却带着审视。 顾九当下便行了一礼,恭声道:“晚辈顾九,拜见先生,今日前来,是为寻一个姓孙的大夫给家人治病,不知您可是那位孙大夫?” 听得她的话,那人将她里里外外打量了一遍,末了才道:“这里可没什么孙大夫,小姑娘,你找错人了吧?” 不过顾九却没错过他眼中的那一抹犹豫,且中年人站着的位置是门口,从他身侧,正好可以看到门内晒着的药草。 她心中一喜,当下便再次行了一礼,认认真真道:“这位前辈,实不相瞒,晚辈此番前来为的是家中的小姑娘,她才五岁就身染重病,稚子何辜?晚辈实在是没办法了,先生若是认得孙大夫,还请您帮我转告一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晚辈后半生定当报答!” 她说的恳切,那人却不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道:“你倒是一片赤诚,罢了,进来吧。” 顾九闻言,顿时大喜,先是行了礼,才随着他走了进去。 这院内果然晒着许多的药草,进来便可以闻到药材的清苦气息,男人轻车熟路的走进去,自顾坐在正位上,指了指座位道:“坐吧。” 顾九道了谢,打量了眼这个房内,见家徒四壁的清贫,更加肯定这位便是传说中的孙大夫了。 不过与那说书人所言的不同,这位孙大夫瞧着倒并不落魄,且认真看去,眉眼中还有几分凶恶,大抵是因着神医都脾气大的缘故? 她心中这样想着,就听得那人道:“你且先说说看,怎么知道我在此处居住的?” 对此,顾九早有说辞,诚挚道:“先前便听得先生医术无双,碰巧从朋友口中得知,冒昧前来,还请先生勿怪。” 她不能将前世的事情说出,但也知道他这个时候是只给贫苦人家看诊,所以便编出来这么个似是而非的理由。 那人捋了捋胡须,才道:“罢了,我寻常时日不爱留名,你今日能找来,也算是你我之间的缘分了。你猜的不错,我便是孙伯殷,不过大夫谈不上,一介乡野郎中而已。” 闻言,顾九越发恭敬,道:“您过谦了,今日叨扰,实在是我的不是,改日必然专程登门道谢。” 孙伯殷摆了摆手,道:“倒也不必了,你说你家中亲眷生病需要看诊,这个事儿我可以答应。但我这人看诊有规矩,不登门,只能你带病人前来,你可能做到?至于诊金么……我一向视钱财为粪土,届时你将草药钱出了便是,其他一概不收。” 顾九早知他的性格,当下便道:“先生仁德,您的规矩,我们自然是遵守的。只要能替我家人看诊,晚辈必有重谢!” 顾念蓝的身体不大好,不过到时候仆从抱着前来,应当无大碍,且这个孙神医医术高明,说不定到到时候另有转机呢。 对于她这话,孙伯殷只是摇了摇头,又道:“行了,那你就择日将人带过来给我看诊吧。” 顾九自然没有异议,当下便约定了明日带着顾念蓝过来,定下此事之后,她又再三道谢,方才离开了。 今日她的运气实在是好,这般顺遂就找到了人,又求得了看诊的机会,顾九当下不敢耽误,辞别了孙伯殷,便朝着顾府的方向行去。 她得快些回去将事情告诉父兄,明日一早便带蓝儿来看病! 谁知顾九才转过一条巷子,就看到了一个“熟人”。 那位才拿了她二两碎银的瞎子老道士,正拿了个鸡脖子啃的香,且那一双眼睛非但不瞎,反而还明亮的很! 他就坐在破庙门口的台阶上吃的香,旁边还有一个老叫花一脸艳羡的问道:“牛鼻子,你今儿又骗到不少钱吧?都吃上烧鸡了!” 那老道士拿着鸡脖子的手往旁边躲了一躲,鄙夷道:“什么叫骗,老头子我这是独门秘诀,童叟无欺,能叫骗吗?啊?” “拉倒吧,就你这德行,还童叟无欺,欺的就是他们!也不知道谁今日这么倒霉哟。” 老叫花笑了他一顿,自己却先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当下便就站起身来,一瘸一拐的往外走去。 瞧着这人吃东西,他饿的更厉害了,还是赶紧去寻吃的才是正道! 待得那人走了,老道士这才朝着他的方向呸了一声,转而将啃得干干净净的鸡脖子扔在地上,手一揣,便往破庙里走去。 第15章 小心驶得万年船 顾九看着那人的背影进了破庙,一时有些五味杂陈。 她倒是没想到,这老头儿非但眼睛不瞎,还好用的很呢。 就凭着刚刚走的那几步路,就知道他的腿脚也好的很,根本用不上盲杖。 听刚刚他们话里的意思,这老头儿可没少外出骗人,这个老不正经的…… 她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看着那人瘦骨嶙峋的背影,到底没有上前揭穿他,而是转身朝着别的方向走去。 罢了,就算是眼睛好又怎样呢,这么一大把年纪,住在这破庙之中无处容身,便是有那二两银子,又能好到哪儿去?她又何必去揭穿他。 只是顾九却不知道,她才走后,那破庙内便传来了孩童的哭声。 那是属于婴儿的、细弱无力的哭啼。 …… 听得顾九回来的消息,刘氏第一反应便是女儿受了委屈。否则昨日才回门,怎么今日这个时候就回来了? 谁知女儿进门后,非但没有半分的委屈,反而是满脸的喜色:“母亲,大喜!” 刘氏的一颗心瞬间落了地,一面拉着她的手走到罗汉榻前坐了,一面嗔怪道:“都是嫁了人的大姑娘了,怎么行事还如此的莽撞?这是怎么了,让你欢喜成这个样子,都不通报一声便跑了回来。” 顾九笑眯眯的任凭母亲数落,待得她说完之后,才将那神医的事情说了,末了又道:“那神医医术高明,只是有些恃才傲物,好在他现在已经答应给蓝儿看诊,这下蓝儿必然能恢复成正常孩子了!” 闻言,刘氏也不由得大喜,问道:“当真如此么?若真是这样,若兰泉下有知,也可瞑目了。” 若兰是顾鹤鸣的原配,也是顾念蓝的生母,当年生孩子难产死的,临终前只见了孩子一眼,最后一句话便是抓着刘氏的手哭:“这孩子……只求娘怜惜她……” 哪怕现在顾鹤鸣续弦,在刘氏心里也比不上先前那个媳妇,对于这个孩子更是上心不已。 更何况,顾念蓝又是个乖巧的性格,三房的孩子里面,刘氏偏疼她的厉害。 此时得了顾九的肯定,刘氏又欢喜的念佛:“阿弥陀佛,那真是太好了,你放心,若是这位神医当真如此厉害,咱们顾家必然亏不了他!” 顾九点头应了,安抚了母亲激动的心情,又得知顾念蓝才喝了药睡下,也不去打扰她,待得说定了此事,又问道:“父亲可在家里么?” 刘氏笑着应声道:“你来的巧,一早他就出去了,却是才回来。这会儿应当是在书房,找他有事儿?” 顾九因笑道:“倒也没什么大事儿,只是我来之前,夫君让我给他捎几句话,说是跟官场上有关的,是好事儿,让我去跟他说一说。” 昨日顾九原本就想跟父亲单独谈谈,只是当时秦峥在,所以她没有找到时机。 今日既然过来了,倒是可以跟父亲好好儿说一说。 只是前世那些事情若是说出来,只怕家中都要拿她当傻子的。所以她早想好了说辞,直接拿秦峥做借口,反正父亲也不会无缘无故就去求证真伪的。 顾九心里打定主意,虽说对于借了秦峥的名头有些过意不去,但眼下也寻不到更好的主意了。 好在刘氏并未多问,听得她这话,当下便笑道:“那你快去吧,待回来咱们再说话。” 顾九应了,起身行礼之后便去了书房。 顾承泽才从外面回来,正处理生意上的事务,听得门外顾九声音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待得见女儿脚步轻快的走进来,诧异的笑道:“阿九回来了?” 顾九笑眯眯的给顾承泽请了安,一面撒娇道:“父亲这是什么话,就这么不欢迎女儿回来么?” 闻言,顾承泽睨了她一眼,吩咐仆从给她倒茶,道:“小没良心的,为父倒是希望养你一辈子,也不知是谁不中留的。” 听得这话,顾九嘿然一笑,接茶道了谢,在顾承泽左侧下首的椅子上坐了,道:“父亲疼爱女儿的心思,阿九最知晓不过了。” 她先将寻到孙伯殷的事情说了,果然见顾承泽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蓝儿那孩子体弱,若是这位神医当真有本事,顾家花多少银子都在所不惜的。” 他说到这儿,又道:“倒是难为你了,那大夫可有为难你?” 顾九摆手笑道:“神医虽有些脾气,但却是个心地好的,并未为难便答应下来。” 她说着,又道:“不过女儿今日来,却不止是这一件事,还有另外一桩。” 见顾九收敛了笑容,顾承泽也放下了手中的笔,挥手让仆从们都退下,待得房中只剩下他们父女二人,才道:“说吧。” 顾九沉吟一番,将自己想好的说辞和盘托出:“其实今日来,夫君也嘱托我跟您说几句话。当今圣上勤勉朴素,一向节俭惯了,我朝上下官员皆效仿,顾家虽不是官家,却也是皇商,可家中行事,未免有些奢靡了。若是传到有心人的耳中,便是把柄一件。” 说到这里,顾九顿了顿,瞧着顾承泽的脸色郑重起来,便又继续道:“且我听他的意思,似乎已经有人盯上了咱们家,所以夫君托我跟您说句老话,小心驶得万年船。” 她说完之后,顾承泽的神情有些冷峻,到底顾忌着顾九还在,因勉强缓和了神色,点头道:“你回去告诉世子,就说我知道了。” 顾承泽瞧着女儿的脸上满是担忧,心中又有些不满,这女婿本是好意,只是阿九一个小姑娘,焉知不会被这几句话给吓到? 因此他又放柔了神情,宽抚道:“你放心,为父心中自有分寸,不会有事儿的。” 他总觉得顾九还是小孩子呢,可一眨眼,稚童已然成了人妇,也要主一家事务了,纵然他不舍得,但女儿终归是大了。 得了顾承泽的话,顾九便也安心下来,复又恢复了笑容,道:“爹爹做事,女儿自然是放心的。您也不必太过紧张,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咱们顾家一向持身正,也不怕那些人手段下作。” 顾承泽笑着应了,略与她说了几句,便道:“昨日你走后,蓝儿找不到你,哭了小半夜才睡下。你今日既然来了,去看看她吧。” 顾九先前就挂念顾念蓝,此时听得这话,顿时起身笑道:“那女儿先去看看,父亲您且忙着,我便不搅扰了。” 顾承泽温和的笑着点头,待得顾九起身走了,他方才敛起了笑容,神情冷肃道:“去,将大少爷请过来。” “父亲。” 顾鹤鸣进门时,看到的便是顾承泽浓眉紧锁,他脚步微顿,挥手让人出去,这才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印象里,上一次顾承泽这个表情,还是小妹出事,执意要嫁给秦峥的时候。 听得他的声音,顾承泽抬起头来,道:“近来收到的书信还频频么?” 这话一出,顾鹤鸣的脸色也微变,沉吟道:“回父亲,那位的示好不断,这几日尤甚。” 毕竟,顾家几日前嫁女,可谓是风光无限,这样的示好机会,那位怎么可能放过。 他说到这里,又小心翼翼的问道:“可是出什么事儿了么?” 顾承泽叹了口气,将顾九的话说了一遍,末了又道:“虽说今上是勤俭之人,但这京中铺设排场者并不在少数。顾家虽富,然底蕴较之那百年世家却次之,如何会因铺张被人盯上?更何况,秦峥身在大理寺卿,他让阿九来传这些话,怕是大有深意啊。” 第16章 委屈世子了 听得顾承泽这话,顾鹤鸣略微沉吟,便是一身冷汗,试探着分析道:“难不成,是那位的示好,让有心人想以此来做文章?” 西楚国礼仪治国,最讲究礼法,立储更是如此。 当今皇帝正是春秋鼎盛之年,膝下已经成年的皇子有四位,偏偏这四位无一人是中宫皇后所出。都说是立嫡立长,皇帝无嫡子,大皇子又是个跛子,如此一来,嫡长便都不成立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余下几位皇子暗中可谓是波涛暗涌。 顾家虽不在官场,却也是皇商,且在京中几代,可谓是个移动的钱袋子。几位皇子示好频频,这其中,又以最有希望的三皇子为甚。 顾家原本是保持中立的,可因着先前顾九执意要嫁明国公世子秦峥,顾家便动了心思。 一介商户如何给女儿做支撑,除非他们跃了龙门,譬如,搭上皇子。 也正是因为,顾家才松动了口风,三皇子闻弦歌而知雅意,近来跟顾家的互动也越发的频繁了起来。 然而今日秦峥让顾九来说的话,却让他们出了一身冷汗。 皇家倾轧的残酷,他们并非不知道,但却未曾想过,如今还未开始,就先被人盯上了。 顾承泽叹了口气,道:“只怕这铺张是明面上的借口,实则是想借此来提醒咱们,不可做的太过。” 毕竟,顾九如今嫁给了秦峥,结了亲家,这利益便挂钩了。若是出事的话,那谁也逃不得关系。 顾鹤鸣闻言,应声道:“其实儿子先前也是这个想法,只是未曾料到世子竟如此敏锐。其实按理说来,咱们顾家是皇商,又不是官家,倒也不必争个高低,用这等风险的方式去博富贵。” 以他的意思,其实是想远离三皇子的,毕竟当今圣上春秋鼎盛,现在站队实在是为时过早。再者顾家不比那些名门望族,他们若不站队,只怕新皇算计的便是整个家族,但他们不过是商户,比他们富贵的大有人在,只消低调些,被清算的可能性很小。 毕竟皇家人才不将他们看在眼里呢。 至于寻常的来往,顾家是皇商,跟官家人来往无可厚非,只要平日里不做错事,不被人抓着把柄,谁会跟他们过意不去? 顾承泽捏着太阳穴,待得缓解了那一阵的头疼之后,方才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先前是为父太冒进了,幸好如今还不算晚。” 闻言,顾鹤鸣自然大喜,因试探着问道:“那儿子就先将三皇子委婉的回了?” 顾家在上京百年,到底也有些根基,回绝其实并不难,只要做的婉转些,不伤了三皇子的情面便是了。 他一向为人中庸,不求泼天富贵,稳妥才最重要。 更何况,谁知道泼天富贵是不是幌子,最后反而为他人做嫁衣呢? 顾承泽沉吟了一会儿,到底是点头道:“就按着你的意思去做吧。” 想护女儿的方式有很多,没必要去趟这个浑水。 父子二人就此将事情定了下来,而此时的顾九显然没有想到,她竟然误打误撞的救了家人。 前世里,顾家的罪状明着看来是因为铺张被人抓住了把柄,可事实上,却是因着站错了队,被抓住了把柄,所以才落得家破人亡。 而今生父兄拒绝了三皇子,退出那个权力的漩涡,明面上瞧着是失去了再进一步的机会,实则却是保全了顾家满门。 这般阴差阳错,倒像是冥冥之中的天定了。 …… 这一日,她在顾家待到黄昏时分才回家。 临走前顾念蓝依依不舍,顾九做了保证第二日一早便来接她,小姑娘才格外不舍得松开了她的袖子。 不想回府之后,归九院内却有人不请自来。 男人持了一卷书慢慢的看着,一袭青衫,将他的面容都衬的柔和了几分。 只是那脸上的疲惫,却是遮掩不住的。 顾九站在门外,深吸了一口气,方才进门行礼:“世子。” 见她回来,秦峥抬起头来,应了一声道:“回来了。” 顾九点头,径自去了内室换衣服。 她原以为秦峥是有事来找自己,谁知待得换好衣服出来后询问,才知他只是过来吃晚饭的。 乌金西坠,夜幕上升。 丫鬟将饭菜摆放好,清一色都是顾九喜欢吃的。 可身边有个不容忽视的存在,顾九连饭都吃的有些味同嚼蜡。 明国公府规矩大,食不言寝不语,秦峥吃饭很慢,一丝声音也无,连带着顾九都觉得自己的筷子碰到盘子发出的声响格外刺耳了。 好容易等到这一顿饭吃完,顾九还没松一口气,就见秦峥已然吩咐下人打水洗漱了。 顾九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如今还在新婚内,他这是要留宿了。 这几日,除却新婚当夜他在软塌上就寝,之后都是她一个人,夜里骤然多了这么一个人,她翻来覆去的有些睡不着。 二人之间隔了一道屏风,稀薄的可见人影。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注视,男人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有事?” 顾九这才回神,下意识摇头道:“无事。” 秦峥也不知怎么从这两个字中品出了她的情绪,淡淡道:“这个月,委屈你了。” 分明当初闹着要嫁的是她,如今人真的进了府,委屈的反倒也成了她了。 这小姑娘的脾气,当真是有些不可理喻。 闻言,顾九一愣,旋即接口道:“您受委屈才是。” 她自以为情绪收敛的很好了,却忘了对方身为大理寺卿,一双眼睛堪比火眼金睛,她这些小情绪哪里瞒得过人。 因此顾九想了想,复又加了一句:“给世子添了麻烦,真是对不住您。” 这话客套又疏离,怎么听都不像是新婚燕尔的语气。 男人这次连回答都省了,直接敲了敲屏风,而顾九竟神奇的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睡觉。 他能不能睡着尚且不论,但二人只一个屏风之隔,顾九却是睡不着的。 室内烛火熄了,回廊下的灯笼却还亮着。窗外的月色混合着烛火照进来,房中人影依稀可辨。 顾九合了一会儿眸子,便听得秦峥悠长深沉的呼吸,她却毫无睡意,复又睁开了眼。 借着昏暗的光线,有些茫然的看着那一架隔绝了二人的屏风。 今生种种,与前世简直是天差地别。 前世成婚的那一个月,他几乎上没怎么回来住过,便是回府的时间里,她也大多数都在被罚。 那时她仿佛处处都是错的,明国公府规矩大,商户女不懂事,步步都能行差踏错。 算下来,她在祠堂和小佛堂里待得时间,竟然要比在自己的归九院内多的多。 便是偶尔能见到秦峥,对方也是一副冰山淡漠的模样。 而这短暂的时间里,还会掺杂着一个处处都能出现的江莲芷。 半年后,婆婆去世,他为母守孝,一年未曾踏过她的房门。 她嫁给秦峥五年,他大多宿在外院,而她则顶着明国公世子夫人的名头,被困在这一方天地里五年。 她曾委屈过、愤懑过,可到了后来,到底抵不过自己的那一腔痴心。 前世种种,让顾九的眉心又蹙了起来。 这些念头在脑海中过了不过一瞬,她便努力的控制自己,不再去想这些。上苍有眼,让她重活一世,并不是为了让她沉溺在过去不可自拔的。 到了后来,顾九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分明这个男人睡在一旁,让她的心都不安定,可是夜里沉睡之后,却罕见的没有被噩梦侵染。 第17章 看诊 晨起醒来的时候,顾九难得的觉得神清气爽。 软塌上的被褥等物早已撤去,昨夜种种如梦一场,仿佛这个男人并未留宿似的。 顾九看了一眼,又不由得心中感叹,她的睡眠一向很浅的,一点风吹草都都会被吵醒。可她昨夜竟然睡得这样好,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但一夜好眠带给她的感觉实在舒适,顾九轻打了个哈欠,伸手拽了下床边的铃铛,唤丫鬟进来了。 “给小姐请安。” 白芍二人端着水盆等物进门,伺候她起床梳洗,因着赵嬷嬷年岁大些,所以早起顾九让她在房中歇着,待用了早膳再过来。 白术跟她的时间久,说话也大胆些,替她梳头发的时候,因轻笑着道:“奴婢先前还觉得世子爷凶,谁知对您却是体贴。今日晨起世子走的时候,还嘱咐奴婢们莫要惊扰了您休息呢。” 她是知道顾九的心思的,所以最大的愿望便是顾九跟秦峥琴瑟和鸣。如今见秦峥对顾九体贴,十分替自家小姐高兴。 然而听了她这话,顾九却没多大喜色,只是点头道:“是么,他什么时候走的?” “世子爷天不亮就起了,也没用奴婢们服侍,自己梳洗后便出门了。”白术看见自家小姐的神情有些思索,知道她这是要听的意思,便又继续道:“说起来,世子爷可真不像世家子弟呢,那些骄矜的脾气半分也无,虽说性情冷了些,瞧着却不是那等膏腴纨绔之辈。” 顾九心道他哪里性情冷,分明是对自己冷罢了。 只是这话她没说出口,从铜镜里睨了一眼白术,笑道:“偏你话多?” 不过这话里倒没什么怒意,因此白术只是吐了吐舌头,笑道:“小姐不愿意听,那奴婢就不说了。” 顾九却忍不住想白术方才的话,他的确不大像世家子弟那样的纨绔,反而十分的修身自持,除却不爱她,他实在是没什么可指摘的。 只是……他身为男人,若真的为了心上人好,大可以休妻再娶,又为何非要害她一条命呢? 顾九心口隐隐发疼,那是不甘心在作祟。 她的手指蜷缩了下,咬唇将那些思绪都给摒弃掉。 罢了,事已至此,还想那些做什么,今日还有正事儿,早些去接顾念蓝才是要紧的。 …… 三七胡同之内依旧如昨,因着马车过不去,所以到了朱雀大街她们便徒步前行。 奶嬷嬷抱着顾念蓝,一行人叩开了孙伯殷的门。 “进来吧。” 今日的孙伯殷换了一袭长衫,只是不同于昨日,他的眼下一片青黑,眼中也带着几分涣散。 开门的时候,还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顾九带着顾念蓝给孙伯殷行了个礼,一面让奶嬷嬷将带来的礼盒等物放下,一面道:“一大早便来叨扰先生,实在是对不住,先给您道个歉。” 那些礼盒内都是顾家精挑细选的,念及孙伯殷不爱银钱,故而给的都是医者必备之物。 孙伯殷随意的看了一眼,便蹙眉道:“不是说了么,我不要东西,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九连忙笑道:“知道先生乃是世外高人,那些黄白之物自然是玷污了您,您放心,这是府上选出的一点心意,您但凡能用上些,也算是全了我们的心了。” 闻言,孙伯殷这才不甘不愿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说着,又指了指顾念蓝,道:“这小丫头中气不足,面白无力,你说的生病之人,就是她吧?” 见顾九点头应了,他捻了捻胡须,起身道:“随我进来吧。” 说完这话,他便径自起身去了内室,回眸见顾九要跟进来,顿时瞪了瞪眼:“老朽看诊,从不准人围观,你别跟进来!” 顾念蓝胆小,见他如此凶,一时便有些害怕。顾九心知这些大夫都有各自的规矩,便放柔了声音安抚道:“蓝儿莫怕,让这个爷爷给你看一看,我们蓝儿以后就可以好起来了,好不好?小姑姑就在门口等你。” 被顾九劝了半日,顾念蓝到底不肯松手。 顾九一时有些为难,想要开口说什么,却见孙伯殷先不耐烦道:“行了行了,那你也一并进来吧——那个老太婆不准进来!” 说的却是顾念蓝的奶嬷嬷了。 今日的孙伯殷似乎心情不大好,连带着口气也冲,顾九倒是不以为意,见他大同意自己跟进来,顿时喜着道谢,带着顾念蓝走进了内室。 不同于外室,这房中没有窗户,青天白日的,还点着一盏灯,且因着常年不见日光,隐约透着一股霉味儿。 孙伯殷随手熄灭了火石,而他面前的香龛内,不知什么香被燃起,一缕青烟升腾而起。 顾念蓝本就胆子小,见这房内昏暗更是紧紧地抓着顾九的衣服。 顾九也微微蹙眉,显然没想到一个大夫的内室会是这等模样。 好在那熏香的味道并不刺鼻,也算是将那隐隐的霉味儿散去了不少。 见孙伯殷拿了药箱过来,便安抚的拍了拍她,恭声问道:“有劳先生了。” 孙伯殷嗯了一声算作回应,将药箱放在桌案上,打开之后,淡淡道:“小丫头,伸出手来。” 顾念蓝怯生生的将胳膊伸过去,顾九则是握着她另外一只手安抚她。 只是不知是不是这房中的霉味儿太大,只待了片刻功夫,顾九便觉得有些头昏脑涨。 就连孙伯殷的声音都带着几分模糊:“这小姑娘的病可有些重,你且抱她去床上,待老夫给她施针。” 顾九闻言起身,却觉得脚下一软,幸的那孙伯殷眼疾手快的扶了她一把,才没有摔倒:“多谢大夫。” 孙伯殷意味深长的睨了她一眼,道:“无妨,慢着些,老夫房中可不大好走。” 只是他话音未落,目光突然定格在顾九腰间,旋即一把松开了顾九,声音里都有些发抖:“你是官家人?” 顾九只觉得头疼的有些厉害,迟钝的问道:“什么官家人?” 孙伯殷不知想到了什么,往后退了几步,却不小心碰到香龛,内中香灰洒落一地,连带着香也熄灭了。 他仿若不知,只是指着顾九咬牙切齿道:“不是官家人,你怎么穿的起天蚕丝的衣服?老夫可是平生最讨厌官家人的,你为何不早说!” 顾念蓝早被他这模样吓得要哭,可一张小脸紫涨,却半分声音都发不出,只是回身抱着顾九,身体都微微发颤。 顾九连忙抱着顾念蓝哄着,她下意识想要发怒,听到对方的话,也只能忍着怒意解释道:“先生容禀,我娘家的确不是官家人,只是夫家从政,也并非有意隐瞒。况官家与百姓,难道不都是我西楚子民么,先生又何必拘泥于此?” 闻言,孙伯殷却是冷哼了一声,道:“那可不一样,老夫早有规矩,不跟官家人看诊的,你们这些当官的,可都是心黑手毒的!” 他说到这里,又眯眼打量了顾九一会儿,继而问道:“我问你,你夫家是哪一户?小丫头,这次你可要老老实实的说,别蒙老夫!” 顾九原就知道他的规矩,如今见他这模样,倒是有些担忧,万一他真的不给顾念蓝看诊可如何是好? 因此听得这话,倒也不再隐瞒,诚挚道:“实不相瞒,我夫君乃是明国公府世子,时任大理寺卿的秦峥。先前未曾跟您说清楚,的确是我的错。只是先生,我家却是清清白白,并无半分过错,况且,稚子何辜?” 第18章 老道士是杀人犯 夫家是明国公府…… 孙伯殷不知想到了什么,手背在后捏了一把,声音里仿佛都染上了几分惧意,好一会儿才道:“我的规矩,原是早就定下来,坚决不给你们这些达官贵人看诊的。只是这小丫头实在可怜……罢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说完这话,也不提施针的事情,复又道:“你们先出去,我给这小丫头写个药方,家传之秘,外人瞧不得。” 他肯继续医治,顾九已然感激不尽,当下便道了谢,带着顾念蓝往外走,只是余光里扫视到房中角落,脚步微顿,张了张嘴,到底是什么都没说,走了出去。 不多时,孙伯殷便拿着一个纸包走了出来,放在桌上道:“这丫头年岁太小,若贸然施针对她身体无益,这药你且先带回去吃三日,三日之后再来寻我,老夫给她施针。切记,此药每隔四个时辰服用一次,不可错分毫。” 他一连嘱咐了许多,末了又道:“若依着老夫以前的脾气,你犯了我的规矩,必然不会诊治的。但看你也不像什么奸恶之辈,今日便破个例。但,绝无下回。” 对此,顾九自然是全然应下来,又让奶嬷嬷将早就预备好的诊金给了他。 孙伯殷推拒之下,见顾九执意要给,方才面色不善道:“看在你一片心意的份儿上,老夫就收下了,你们先回吧,记得三日后再来,老夫在府上等你们。” …… 从孙家出来之后,那奶嬷嬷到底是忍不住道:“这人的脾气也忒大了些,咱们家这些年请来的大夫大大小小也有百余位了,可是头一次见到这般模样的。” 不是她多嘴,实在是这些年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了,且那老头总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 顾九心中也有些不大舒服,倒不是因为孙伯殷的脾气,而是先前在内室的时候,她有一阵头昏脑涨,后来却没那种感觉了。 且那房中,似乎有一股奇特的味道,不似霉味儿,也不算难闻,可却让人说不清楚。 只是此时当着顾念蓝的面,顾九到底没说什么,只是一面往前走,一面跟她道:“若他真能给蓝儿治好身体,便是脾气大些也无妨。不过……” 她才说到这里,就顿住了话语,抬眸看向眼前的拦路人。 一根竹杖拦着去路,眼前那位衣衫一如昨日,身着破烂道士服,脚踩千层布鞋,一张脸上笑的满是褶皱:“小姑娘,咱们又见面了,老朽还欠你一卦未算呢。” 赫然是昨日那位强买强卖的瞎子老道士。 哦不,装瞎。 顾九这才发现,她们竟以走了许久,赫然来到昨日那卦摊之前了。 顾九想说的话瞬间忘记,面上倒还维持着平和:“您昨日的鸡吃完了?” 听得这话,那老道士脸上一瞬间的僵硬,旋即又恢复了大大咧咧的笑,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局促感:“鸡,什么鸡?老朽是真心实意要给你卜卦,放心,这次真不收钱。” 大抵是被她戳破了,所以老道士原本往上翻的眼珠恢复正常,只是配着这贼兮兮的眼神,瞧着倒有几分欠揍。 顾九叹了口气,道:“多谢您的好意,只是我今日还有要事,就不耽误您做生意了。” 说完这话,顾九就想走,却听那老道士指了指她手上的药包,慢悠悠的开了口:“金钱鼠尾甘遂草,曼陀琼枝断肠膏。什么东西都敢吃,什么东西都敢闻,小丫头,你是真嫌命长哟。” 他的话成功让顾九顿住了脚步,蹙眉问道:“老先生,您懂医术?” 这人的话里,似乎别有深意啊。 谁知她这话一出,就见那老道士瞬间脸色一沉,鄙夷道:“我说你这小姑娘,青天白日的怎么骂人呢?老头子我清清白白,可不懂那个脏玩意儿!” 分明先前还笑的如沐春风,现下沉下脸来,却又添了几分阴沉。 顾九微微蹙眉,只觉得这个老道士不大正常,她往后退了一步,道:“抱歉,是我冒犯了。” 她说了这话,想了想,又从荷包里拿出一锭碎银子来,复又道:“我瞧着这天是要下雨,您既身子不便,就早些回去歇着吧。今儿出来没带太多银子,一点心意,您拿去买点吃的。” 那锭银子被她郑重地放在桌案上,老道士先是看了眼那钱,又将目光挪到了顾九的脸上。 年轻的姑娘脸上满是诚挚,没有半分虚伪,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像是水洗似的透亮乌黑。 他伸出手来,将银子拿在手里,眸光内满是深沉。 顾九见状,也不再多言,冲着他笑了笑,转身便要带着顾念蓝离开。 谁知却被老道士叫住:“等等。” 顾九疑惑回头,却见那老道士的脸上满是郑重:“丫头,今日老头子多嘴提醒你一句,你方才若去的是三七胡同五号宅邸,这药包就别用,这娃娃娇贵,不对症是要她的命。” 最后一句话,他的手指的是顾念蓝。 他说完这话,也不看顾九的反应,只是径自起身,拄着拐杖离开,竟连卦摊也没管。 起身走的时候,顾九才看到,他的右脚有些跛,故而才需要竹杖支撑。 直到他走了一段距离后,顾九才反应过来,连忙叫他:“先生……” 谁知她话音未落,就见一群官兵从街边跑过来,见到那老道士,直接便喊道:“就是他,给我抓起来!” 这变故只在一瞬之间,那老道士瞬间便被人齐齐摁住,手上的盲杖也被踢到一旁。 从顾九这角度,只看到那老道士满脸的茫然与不解:“你们有病吧?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抓我做什么!” 然而他的挣扎,却是换来衙役的一脚:“给我老实点!” 老道士被踢中膝盖,踉跄的险些摔倒,顾九见状,回头嘱咐奶嬷嬷看好顾念蓝,自己则是快步走过去,问道:“你们为何无故抓人?” 她问的是为首的衙役,那人见是个梳着妇人发型的女子,先是上下打量一番,待得见她衣着不凡,这才收敛了鄙夷,语气轻慢道:“你一个妇道人家瞎打听什么,奉劝你一句,离远点,这可是个杀人犯!” 闻言,那老道士先叫了起来,声音嘶哑道:“你们官府怎么胡乱栽赃?我杀谁了!” “老头儿,你到现在还敢装糊涂?没事儿,到了府衙,自有办法让你招认,带走!” 顾九被杀人犯这三个字吓到,刚想说什么,府衙的人已然强行拽着老道士往前面走去。 老道士满脸茫然,却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大变,奈何他挣脱不得,只能拼命回头看向顾九道:“姑娘,我还欠你一卦呢,你明儿去土地庙找我,我给你算卦……”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衙役强行将头扭了过去,一面沉声道:“到现在你还想骗人?糟老头子,给我堵了他的嘴!” 这老道士是个跛脚,年纪又大,哪里挣脱得过一群年轻力壮的衙役,只是他还不死心,大力气的试图回头喊:“小丫头,老朽真不是杀人犯,你别信,明日土地……” 后面的话,已然被一块布给堵在了嘴里。 这一变故,让顾九整个人都有些呆愣,她试图想要上前说什么,然而还没等上前,就已经被奶嬷嬷给拉住了衣服。 “小姐,咱们快走吧,这就是个疯癫老头,怪可怕的!您瞧,孙小姐都被吓到了。” 奶嬷嬷的话,让顾九回过神儿来,再看顾念蓝被吓到的模样,连忙抱住了她,放柔了声音哄道:“蓝儿别怕,小姑姑带你回家。” 第19章 你去了哪里? 顾念蓝身体弱,上了马车后,便乖巧的依偎在顾九的怀中睡着了。 马车辚辚而行,顾九搂着熟睡的小侄女儿,到底觉得心中不安,轻声吩咐道:“改道,去安和堂。” 那古怪老道士的话言犹在耳,还有在孙伯殷内室里的味道,总让她觉得不踏实。 安和堂离此不远,过了朱雀大街后,再穿四五条街就到了。 临近晌午时分,街道上行人往来匆匆,因安和堂门前马车停泊不便,顾九便让奶嬷嬷在马车上看着顾念蓝,自己拿了药包下了车。 谁知她才下了马车,就听得一阵喧嚣,旋即见一行人打马自远处行来,所过之处,行人纷纷避让。 为首之人一身黑色玄裳,眉眼冷冽。 是秦峥。 顾九脚步一顿,无意识的抿紧了唇,身体已经先做出了反应,避在了马车一侧。 秦峥的目光自她身上掠过,旋即便收回了目光,只当未曾看到一般,自她身边经过。 见他忽略了自己,顾九不由得松了口气,抓着药包的手指才松了松,就听得马声嘶鸣。 竟是秦峥又拐了回来。 顾九瞬间回头,却见男人端坐马上,手勒缰绳,眸光如电的盯着自己。 下一刻,就见他径自跳下了马,稳稳当当的站在自己面前,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放到了自己的鼻端。 这样大庭广众下的亲密,让顾九猝不及防,被他强制性拉近之时,她更是清晰的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儿。 铁锈血腥混合着他身上的檀香,竟诡异的融合在一起,也让顾九的心头狂跳。 “你……” 然而还不等她话说完,就见男人已然松开了她的手,沉声问道:“你去了哪里?” 男人的目光带着审视,让顾九片刻的意乱神迷骤然灰飞烟灭,待对上他薄凉的神情,又觉得一盆冰水泼下。 她如梦方醒似的后退了一步,克制着自己的狼狈,咬唇反问道:“我去了哪里,需要跟您汇报么世子?” 相处五年,她对他的情绪可谓是了如指掌,更清楚地知道,他现在在生气。 且还是在生自己的气。 可方才骤然亲密的是他,这会儿在身后看热闹的属下也是他的人,该觉得愤怒生气的是自己这个小姑娘才对吧,他怎么还突然愠怒了? 被顾九噎了一噎,秦峥眯眼看她,才发现小姑娘的眼底都带了泪,眼尾泛红,瞧着分外委屈。 秦峥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凶了,然而她身上的味道,由不得他大意,冷声道:“我还有要事去做,你且告诉我,今日去了什么地方?” 曼陀花混合成的药膏,那是下三滥的地方才有的味道。 这口气,怎么听都像是审犯人的语气。 还有他下属们满是好奇与八卦的眼神,更让顾九十分不自在,她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目光道:“我又不是犯人,便有火气,您冲旁人发去。” 小姑娘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赌气,秦峥拧眉,刚想说什么,却听得身后小女童软软的声音传来:“小姑父。” 五六岁的小女娃,声音软糯,行礼的时候动作不大标准,一双圆润的猫眼里满是笑意。 大抵是因着昨日秦峥陪她玩的开心,所以这位小姑父在她心里的地位直线上升,此刻非但不怕他,反而还在行了礼后,直接便抓住了他的手。 秦峥的脸色,瞬间便缓和了下来。 他伸出手来摸了摸顾念蓝的头,格外温和的应了一声。 顾九先前还有几分气,可待得看到顾念蓝后,到底是顾忌着小孩子在场,将顾念蓝揽在了自己的身边,放柔了声音道:“蓝儿怎么下来了?” 先前她下马车的时候,顾念蓝还睡着呢。 身后跟着的奶嬷嬷倒是对秦峥十分惧怕,脸都白了,听得顾九的话,亏得她还能保有最后的神智,颤声回道:“孙小姐睡醒了,要找您呢。” 而顾念蓝这厢已经开始跟秦峥分享自己今日的历程了:“小姑姑带蓝儿去看病了,那个老爷爷好凶哦。” 顾九:…… 自家小姑娘已经先把她给卖了,亏得她还跟秦峥赌了一口气呢。 秦峥这才注意到了她手中拎着的药材,伸了过去手:“拿来。” 男人的神情带着威压,顾九倒是想不给,然而行动已然先于脑子,将手中的药包递了过去。 似乎觉得这动作十分没面子,顾九又咬唇道:“坊间传闻那大夫是个有本事的,我带蓝儿过去看看。” 秦峥并未打开,只是拧眉道:“先别吃。” 他的模样太过严肃,顾九心中莫名觉得不安,试探着问道:“可是药有问题?我先前也打算去药店请人查验成分的。” 对于她的话,秦峥不置可否,随手将药包挂在马背的包内,一面点头应了,想了想,又嘱咐了一句:“我还有事,等我回家再说。” 顾九还想再说什么,听得这话,也只得点头应道:“好。” 秦峥的确赶时间,嘱咐完她,翻身上马便带着人走了。 待得他走了之后,身后的奶嬷嬷有些迟疑的问道:“小姐,药被姑爷拿走了,咱们现在怎么办?” 顾九斟酌了一番,想了想道:“你先带孙小姐回府,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秦峥方才的态度不对劲儿,那个孙神医……难不成有猫腻? 她需的回去再确认一遍,哪怕去再看看对方的真伪呢。 但是,必然不能带顾念蓝她们的。 谁曾想,顾九却并没有见到孙伯殷。 大门被上了锁,斑驳的木门紧闭着,从外看不到里面分毫。 顾九心中有些不安,可院中无人,她也只得作罢,然而在拐回朱雀大街的时候,却又顿住了脚步。 那个老道士,分明像是知道些什么似的。 还有晌午他说的那些话…… 京兆尹府的牢房,建的年岁许久,据说这一砖一瓦均出自前朝。 大抵是常年关押犯人的缘故,所以就连着门口的栅栏都带着寒意。 守门的两个牢头身着官衣,腰间宝刀悬挂,只可惜约莫是犯了春困,一个个的打着哈欠,生生的将这官威折损了不少。 自然,连品级都没有的衙役们,也是没什么官威可言的。 顾九虽没跟这些人打过交道,却也并非完全不懂,说明来意后,便拿了银子出来,笑道:“官爷行个好,可否放我进去见一见那个老先生,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送上门的银子,牢头们自然不会不收,然而在听得她要见的是那个上午才被抓进来的老道士之后,却是摆手道:“小姑娘,实在是咱们不让你见,若是寻常人倒还罢了,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会跟银子过不去?可那是一个杀人犯,乃是重刑犯人,如今只等着老爷宣判了。若此时将你放进去,按咱们这差事可就不保了。” 说完这话,那牢头连银子都推了回来。 一番话说得十分恳切,顾九原先见他们一脸为难,却又贪婪的望着银钱,索性将银子重新递了回去,道:“若真见不得便也罢了,不知两位官爷可否告知我,他到底杀了什么人?” 有银子拿自然是好的,那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到底架不住这银子香味儿,接了揣在兜里,末了又道:“罢了,告诉你也无妨,只是你一个小姑娘的,可别嫌脏了耳朵。” 得了顾九点头之后,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便道:“这老道士不是个东西,夜里去勾栏院勾了个花娘便罢了,尽兴之后居然还将人给掐死了,今晨发现尸首的时候,那花娘都僵了。啧,可怜了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了。” 第20章 破庙藏婴 另外一个也随着附和道:“可不是么,说起来,那花娘还有点名头的,说是怡春院第一骚……”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另外一个给捂住了嘴,一面骂道:“你个混账玩意儿,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眼前这又不是个大老爷们,什么荤话都敢说,也不嫌个丢人! 顾九已然从二人的嘴里明白了事情原委,只是在听到那粗俗之语,不由得有些尴尬。 她咳嗽了一声,又问道:“那……那位老先生可招认了?” 闻言,先前那位年长的牢头顿时便鄙夷道:“那个老头儿可犟得很,认证物证皆在,他居然还死不承认,不过也无妨,等明日开堂审讯之后,也由不得他了!” 他说到这儿,又疑惑的问道:“小娘子,你可是跟他有什么瓜葛?” 顾九摇了摇头,虽只见了一面,却总觉得这老道士瞧着不像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她复又求了两次,见那牢头当真不放自己进去,也只得道了谢走了。 只是才走了两步,她却是突然顿住了脚步,后知后觉的想起那老道士的话:“山神庙。” 当时那等情形下,他为何执意要让自己明日去山神庙? 难不成,那里有什么东西? 此时早已过了午时,除却早上吃了点东西,到现在她还水米未进,然而想起那人的话,顾九却直觉有些不对劲儿,也顾不得填肚子,复又去了山神庙。 只是顾九却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山神庙里遇到这样猝不及防的事情。 跟怀中的奶娃娃大眼瞪小眼片刻之后,还是对方先行发难:“呜哇……” 四五个月大的奶娃娃,便是哭声都是细弱无力的,且这抽噎的模样,让顾九十分怀疑对方会不会一口气喘不上来噎死。 她手忙脚乱的去哄对方,脑子里却是一片茫然。 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个地步的呢? 她不过是想起那老道士的话心中不安,才打算来这山神庙内看一看,谁知却见破败荒芜的寺庙内,有一处被细心遮盖上了稻草堆,而那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她警惕的前去查探,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唯独没想到里面是一个被褥子包裹着的小娃娃。 大抵是因着营养不良,小娃娃的脸色都有些蜡黄,只是那眼睛却宝石似的透亮,看见她的时候,甚至还朝着自己伸了伸手。 下一刻,顾九便鬼使神差的抱起了这个孩子,然后,在他伸手去抓自己衣服无果之后,对方便开启了鬼哭狼嚎的模式。 顾九只觉得头大如斗,然而还不等她想好要怎么处置这个孩子的时候,就听到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旋即便有男孩格外凶恶的声音传来:“你是什么人,快放开我弟弟!” 那是一个小乞儿,看模样约莫有十一二岁,衣衫褴褛满脸脏乱,一双眼睛带着兽类的凶恶。 眼见得他朝着自己冲过来,顾九连忙躲开,一面解释道:“别误会,我没有恶意!” 那男孩大抵是顾忌着她怀中的小娃娃,脚步在她面前生生的停下,目光中满是警惕:“把我弟弟给我!” 顾九小心的将孩子还给了他,十分好心的提醒道:“你当心些,他还太小,很容易受伤的。” 那小乞儿将孩子接过来之后,轻车熟路的哄着他,自己则是往后退了几步,退到了一个安全范围内,方才警惕的问道:“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顾九留心看他,见他熟稔的给小娃娃喂水,又对这里十分了解,心知这是他的暂且落脚点,索性便直说道:“是一个老道士让我来的,你们又是谁,跟他可有关系?” 她先前只觉得老道士的话有古怪,方才看到婴孩的时候,倒是隐约的有了个猜测,难不成那老道士让自己过来,压根就不是为了算命,而是想将她骗过来,好照看这个婴孩? 若她没猜错的话,这个小乞儿跟老道士必然是认识的。 果不其然,在听到她的话之后,那小乞儿顿时便蹙眉道:“师父怎么会让你来这里?” 他这话声音极轻,可还是被顾九听到了。 顾九才打算说什么,就见那小婴儿挣扎着又哭了起来,那盛水的豁口碗被推到地上,男孩儿手忙脚乱的去哄他。 “明儿乖,别哭别哭。” 然而小婴孩不知为何,这次却是哭闹的厉害,小乞儿瘦的跟竹竿似的,虽有力道,却怕伤了孩子不敢用力,一时竟有些抱不住他,还好顾九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的身子,一面去搂那个婴孩:“当心。” 小婴儿顺势到了顾九的怀中,见那小乞儿惊怒的模样,她又安抚道:“别怕,我来替你哄哄他。他今日可曾喝奶吃饭了?” 顾念蓝是被顾九照看大的,虽说日常那一套她没有上手过,却也是耳濡目染的。 这小婴孩的褥子是干的,方才喝水的模样有些慌,十之八九是饿了。 而在听到顾九这话之后,那小乞儿顿时便涨红了脸,语气里都带着几分不安:“师父还没回来……” 师父说了,明儿还小,只能吃他自己调制的食物。 他留心观察了顾九的举动,见对方确实不像是坏人,便也放任小婴孩在她的怀中,自己则是问道:“你说我师父让你来的,他怎么没回来?” “你师父……” 顾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老道士被抓起来的事情,想了想,索性道:“我先带你跟你弟弟去吃饭可好,然后慢慢告诉你。” 见小乞儿有些迟疑,她复又失笑道:“放心,即便我是骗子,你瞧着自己有什么可被我骗的?” …… 城中临时奶娘不好找,但酒楼内用奶做点心的却不再少数,不过小半个时辰,小婴孩便喝的宝宝儿的,心满意足的依偎在顾九的怀中睡了。 这样软嫩的小奶娃,让顾九的动作都格外的小心翼翼,生怕吵醒了他。而眼前的小乞儿则是专注着面前的食物,虽吃的快,举止倒不粗俗,瞧着还有几分斯文。 而这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也足以顾九了解了他们的身份。 小乞儿名叫林安,自幼便四处漂泊,两年遇着老道士,后来便死皮赖脸的拜了他当师父,其后才被老道士取了名字。 而这个小婴孩其实跟他毫无关系,是数月前被老道士捡回来的,三人在破庙中相依为命。 听得他说这些话,顾九若有所思,好一会儿才问道:“若按着你这么说,你师父人很好了?可我怎么看他在外面算卦,瞧着不大正经呢?” 闻言,林安饭也不吃了,整个人瞧着都有些愤怒的模样:“你可不能随便污蔑人,我师父才没有不正经呢!他虽说在外面会哄人,也是为了养我们!” 他说到这里,语气又低落了下去:“其实师父之前不骗钱的,都是我们拖累了他。” 顾九有心套话,因问道:“这话怎么说?” 林安到底年纪小,听得她问,放下筷子,格外诚挚道:“我不骗你,师父他人很好的,我要饿死的时候,是他给了我一块馒头,让我活了下来。” 他说到这儿,又指了指顾九怀中的小娃娃,道:“还有明儿,捡回来的时候猫崽子一样。没他,我们俩早就成一堆土了,哪儿还能活到现在。” 林安的眼中满是诚挚,看的顾九一时无言,半晌才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听得她质疑,林安重重的点了头:“若有一句谎话,我天打雷劈!” 第21章 我师父不是杀人犯! 他这话说的又快又急,顾九都没反应过来呢,林安就已经将毒誓给发出来了。 见他这模样,顾九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行了,小孩子家家的,谁让你发誓了?” 虽说并非所有的孩子都是纯善之辈,但眼前这小乞儿纵然衣着破旧,眼中的澄澈却是骗不了人的。 因此她说完这话,见林安着急澄清的模样,又加了一句:“我信你。” 得了她这答复,林安的脸色才好看了些。 顾九自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现下一手揽着男婴,一手则是拿筷子草草吃了些东西。 待吃完了饭,林安又问起老道士的事情,顾九这才将实话说了。 谁知她才复述了那官差的话,就见林安格外激动道:“我师父不是杀人犯,他不会杀人的!” 被他这么一吼,怀中的奶娃娃也被吓醒,抽抽噎噎的开始哭,见状林安又忙的过来哄孩子。 顾九先安抚了小的,又安抚大的:“你且别着急,我并未说你师父是杀人犯,现下事情也并不确定,想来会有转机。” 因着这会儿天色不早,顾九又不能将两人带回明国公府,想了想,索性带着他们去了自己名下的书斋里。 这书斋并不赚钱,之所以作为她的陪嫁,是因为顾家觉得这是能跟文人搭边的行业,看起来不那么充满铜臭味儿。 毕竟,明国公府乃是世家,祖上也都是有学问的。赚钱的铺面拿来给女儿,是用来傍身的;而书斋这等,则是拿来冲门面的。 书斋掌柜的是一个年约四十的秀才,孤寡一人,寻常时候吃住都在这里,对于少东家带来两个孩子,秀才倒也未表现出来不耐,当下便应承了照顾二人。 “你们且先在这里住着,待你师父的事情有了结果,我再告诉你可好?” 顾九现下已经基本确定,老道士是故意告诉自己土地庙,就是为了让她将这两个孩子给捡回去看顾的。 她倒是可以甩手不管,只是这一大一小实在是可怜,她虽不是圣人,却也做不到见死不救。 这样料峭的春寒里,没有老道士养着,年岁大的林安倒还好说,可这小明儿怕是活不过多久的。 林安虽然年纪小,却不是是非不分之人,郑重的谢了顾九,便忍着不安在此先住了下来。 …… 回到明国公府后,已然是薄暮时分了,顾九看了眼被夕阳染红了的天边,不由得捏着眉心叹了口气。 她这一日奔波,原本是为了给顾念蓝看病的,谁知非但看病未果,反而还搅和进了这样一池浑水之中。 那两个孩子倒是可以暂时养着,只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有那个孙伯殷…… 前世里顾九并未真正见过此人,然而那坊间传闻却是真的,还有说书人口中叙述,这人的确被推崇备至。 她也确认自己没有找错人,可今日先是老道士,后是秦峥,那神情却让顾九心中格外不安。 这个孙伯殷,到底靠谱么? 她还不等理清楚这些思绪,就已然到了归九院,赵嬷嬷正在跟几个下人说什么,见她回来,当先行礼道:“给小姐请安。” 顾九点头应了,扫了一眼房中多出的几个人,问道:“这是今日采买回来的?” 走之前赵嬷嬷跟她提了一嘴,说是让牙婆选了人,今日送过来的。顾九将这事儿全权交给了赵嬷嬷,想来这便是她留下来的人选了。 听得她问话,赵嬷嬷便笑着应了,让这些人去回廊下站好,自己在门内给顾九一一介绍,又恭声道:“小姐若是觉得哪个不好,老奴就去通知牙婆将人领走,咱们再挑选可心的。” 对于赵嬷嬷看人的眼光,顾九还是相信的,因摆手道:“不必,我瞧着可以了,嬷嬷看着先调理吧,合适了便留下,若是回头不合适,再换便是。” 方才进门时她已经打量过了,四个二等丫鬟两个粗使婆子,瞧着面相倒是老实的。 赵嬷嬷一一应了,末了又道:“家里送来那几个小厮,已经被老奴安排着护院了,都是顾家家生子,老爷少爷们都确认过可靠的。” 那几个小厮是从顾家出来的,顾承泽精挑细选出来的,自然不会出错。 她说到这儿,复又低声道:“先前您的吩咐,老奴也将府上原本的下人们都派去了外院,如今这里的都是自己人了。” 对她的安排,顾九自然不会有异议,应声道:“咱们院子里的事情,嬷嬷看着处置便是,只一点,这明国公府内,水都不能泼进院子半分。” 闻言,赵嬷嬷自然恭声应下:“老奴明白,小姐放心便是。” 赵嬷嬷下去做事,顾九则是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今日折腾一天格外疲乏,脑子里又是一团乱麻,让她心中都不大安生。 她才想理一理思绪,却见白术从门外走进,行了礼道:“小姐,思清阁的绛珠过来传话,说是方姨娘请您过去一趟呢。” 方姨娘乳名方清,思清阁便是她的住所,而绛珠则是她的大丫鬟。 顾九心里本就有些乱,听得她的话,嗤笑了一声,道:“她这就坐不住了?” 赵嬷嬷将院中下人清理了一批,顾九心知会有人先坐不住,可却没想到会是她。 只是,一个姨娘,让自己这个世子夫人过去,她是有多大的脸? 顾九懒得理会对方,当下便道:“你就说我没空,便不过去了。姨娘若是有什么指教,就让丫鬟当个跑腿的传话吧。” 白术应声去了,不多时便重新回来,轻声道:“那绛珠悻悻然走了,怕是回去要添油加醋呢。” 闻言,顾九冷笑一声,道:“任她加去。” 若她怕闹起来,这院中的下人就不会换了。 赵嬷嬷先前去安排下人的事情了,此时进门正听到她们的对话,因斟酌着问道:“小姐,这样做会不会不妥?” 那方清到底是老夫人的内侄女儿,虽说不过个妾,却也是生育了子嗣的贵妾,又管着府上的内务,都说是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惹怒了她,对自己小姐可没半分好处。 闻言,顾九鄙夷一笑,道:“嬷嬷放心,我自有分寸。” 她要的就是撕破脸,不然何必在这个时候闹这么一出? 只是顾九没想到,那绛珠走了之后,便没有再来。 方姨娘不知是不是忍下了这一桩事儿,竟然直到天黑时分都未曾再过来找茬。 她不来,顾九落得清静,眼见得暮色四合,便吩咐赵嬷嬷传菜了。 顾九本想着边吃边等秦峥,谁知等到夜半时分,对方都没有回来。 赵嬷嬷进来催了几次,见顾九这模样,因轻声问道:“不如老奴去门房问问,看看世子可曾回来?” 她家小姐这心神不宁的模样,看着怪让人心疼的。 顾九摆了摆手,见房中丫鬟都陪自己熬着,想了想道:“不必了,白术去打水,我先歇下了。” 只是洗漱之后,她却并无睡意。 白术二人在旁边隔间里守夜,内室只有自己,房中没有点灯,门外回廊下灯笼的光照进来,隐约可见几分光亮。 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顾九却只觉得心乱如麻。 白日里秦峥走之前的话言犹在耳,可到了现在他都没回来,顾九倒不在乎他去哪里做了什么,可他临走时拿走了那包药,神情分明就是有未尽之语。 那包药到底有什么猫腻? 还有长街相遇时他分明是不打算跟自己说话的,却突然折回,一脸凝重的问自己去过哪里…… 第22章 他真的有问题? 先前顾九没仔细回想,可现下想起他当时的模样,却是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那时候捏着自己的手腕,根本就不是亲昵,而是在闻什么味道。 可她身上一向不喜欢那些熏香或者香包,若说唯一沾染上的味道,那便是在孙家的时候,孙伯殷曾经点过驱味的熏香! 而她当时,似乎也有过片刻的不舒服。 难不成,那个孙伯殷真的有问题?! 其实仔细想想,她前世所有的信息都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的,并未真的见识过那孙伯殷的医术。 还有今生寻到他之后的种种,这人虽然表现得脾气很孤傲,但其实未费周章便答应了自己。 若是那孙伯殷并非如传言中那样厉害,那今日的药又是什么? 一想到那药险些让顾念蓝吃了,顾九便忍不住心中后怕,也越发的着急了起来。 从未有这么一刻,她如此急切的盼着秦峥回府。 然而直到她迷迷糊糊睡下,秦峥都没有回来。 醒来的时候,已然是晨起了。 后半夜的时候下了一阵雨,顾九睡梦中的时候还隐约听到雨滴拍窗的声音,那时不觉得,这会儿醒来倒是觉得房中冷了几分。 夜里没睡好,现在头疼的有些厉害,顾九捏着太阳穴,就见白术过来替她按摩头部,一面轻声问道:“时候还早呢,小姐可要再睡一会儿?” 天色还泛着墨色,的确还早。 顾九摆了摆手,问道:“世子爷还未回来么?” 见白术摇头,顾九有些失望,白术误会了她的意思,因安抚道:“世子爷必然是在忙的,待回来后定然会来找您的。” 闻言,顾九张了张嘴,到底是没有解释,只是道:“不必摁了,我先起床吧。” 今日是初一,按着规矩,要去给老夫人请安的。 现在还早,她睡不着,也没有在床上赖着的习惯,索性起床洗漱。 夜里没睡好最直接的后果,便是她的眼下都多了一圈青黑,白术用了两层粉,才勉强遮住了她脸上的憔悴。 待得吃了早饭之后,眼见得天光大亮,顾九这才带着丫鬟慢慢悠悠的去了荣春堂。 她去的不算早,至少比她年纪大的长辈们都已经到齐了。 哦不,有一个人未到。 明国公夫人,她的正牌婆婆林氏又病倒了,且因着风寒传染,故而没来请安。 倒是方姨娘占据了她本该坐的位置,正言笑晏晏的跟秦老夫人说话。 她们倒是亲昵,而其他两个儿媳的脸上虽然保持着完美的笑容,可到底带着几分虚来。 顾九打量了一眼,便行礼道:“给祖母请安。” 见她前来,秦老夫人脸上的笑容便淡了淡,应声道:“起来吧。” 顾九道了谢,秦老夫人并未让她入座,只是问道:“我听说,你将院子里的下人都打发出去了?” 闻言,顾九心中一晒,她还说这方清怎么那么能忍不来找自己算账,果然是去找撑腰的去了。 心中这么想着,顾九面上笑容不变,坦然应道:“是,孙媳用着那几个而不顺手,就给换掉了。一点小事,多谢祖母挂念。” 秦老夫人抬眼看了看她,见她一脸坦然,慢吞吞问道:“可是她们做了什么错事?” “倒也不曾。” 顾九脸上笑容不变,声音格外柔软:“只是来时父亲给了陪嫁,我用老人惯了,便将人替换了去。不想这么点小事儿倒是惊动了祖母,都是孙媳的不是,没得给您添了心事。” 她这话一出,方姨娘的脸色可就不大好看了,这位世子夫人说话倒是和软,可却句句都是刀子。 将这事儿告诉秦老夫人的是自己,这不就说她爱嚼舌根,拿这么点小事儿给老太太添堵么? 更何况,这是小事儿么? 自己安插进去的探子眼线,全都被打发了,偌大的归九院内水泼不进,以后谁知道里面会出什么幺蛾子? 要知道,一个秦峥的院子她插不进去人手就算了,如果连归九院也控制不了,那以后这一对夫妻的事情,她可就真的成瞎子了。 方清心里有火儿,面上则是随之笑道:“世子夫人大抵是才嫁过来,不知道咱们府上的规矩,虽说只是几个下人,可咱们可不兴拿他们当玩意儿看的。若是真的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只管告诉我们,自有长辈替你处置;不然随意发落了她们,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明国公府苛待下人,传出去名声也是不好的。” 她说到这儿,复又抿唇笑了笑,道:“不过想来你也是无心的,毕竟是新妇。只是既然嫁到了国公府,可不能再如姑娘家那样任性了。” 她这一番夹枪带棒的,顾九面上倒还好,甚至连笑容都依旧和软,只是说出的话却是毫不客气:“姨娘这话的意思,是说明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就连换几个下人的权力也没有了?” 这话一出,秦老夫人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因沉声道:“你自然有这个权力,但做事之前,也应当先知会长辈一声。况且你姨娘是长辈,也是为了你好。” 这般护着的模样,倒是让顾九刮目相看了,不愧是自己的内侄女儿,她还是头一次见做姨娘被老太太护着跟宝似的呢。 也不知道她这其他的儿媳妇,心里看着这一幕是不是就真的这么舒服。 顾九心里这么想着,面上也跟着带了几分嘲讽:“祖母说的是,您年事已高,却还如此殚精竭虑的为小辈儿着想,孙媳实在是感激不尽。这次的确是我的不是,没有考虑周全,您放心,下次再换下人,我必然跟母亲商议。” 她这话分明听起来十分的恭顺,可秦老夫人总觉得这丫头是在挤兑人似的。 只是再看她的脸色,却见顾九笑的甜美,只差在脸上写上乖巧二字了。 秦老夫人压着疑虑,淡淡的嗯了一声,又道:“问你姨娘也是一样的,你婆婆身体不好,无事莫要去烦她。” 听得这话,顾九都要气笑了。 正经婆婆还活着呢,就光明正大的让她去讨好姨娘,自己若是林氏,怕早就气得要跟这老太婆拼命了吧? 她心中讥讽,到底是没忍住,轻笑了一声,道:“多谢祖母好意,婆婆身体不好,理当安心调养。不过还有二婶三婶在呢,我如何也不能越过了她们,去找一个姨娘商讨事情吧?” 顾九这话,就是在挑拨。 且还是明着挑拨。 林氏身为明国公夫人,身体差到不能管家,若是只她一家,方姨娘代为管权倒还罢了,可偏偏,如今这三家都没有分家呢。 便是三房为庶出没有话语权,可二房却是老太太的亲儿子,娶得媳妇也是大家里挑出来的,虽说她手上也有一部分的管家权,可这么跟一个妾侍平分秋色,任谁也不会太甘心吧? 果不其然,她这话一出,二夫人脸上的笑容维持的就不那么自如了。 三夫人倒还好,只是也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来。 秦老夫人显然没想到她会说出这话来,因沉声道:“你这是觉得我做事不公?” 闻言,顾九一脸诚挚:“祖母千万别误会,孙媳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咱们明国公府诗书礼仪传家,自然也是格外规矩的世家。况且二婶三婶都出自名门望族,我却是个商户女,又是新妇,惶恐之处,也只能请长辈们多教导了。” 她说到这儿,又羞涩一笑,道:“两位婶婶瞧着便是忠良厚道之人,想来应该不会太烦我去请教吧?” 第23章 要她的金玉斋? 顾九这话,让三夫人不大敢接口,只是用笑搪塞。 二夫人却是笑眯眯道:“世子夫人虽出自商户,却是个懂规矩明事理的,二婶怎么会烦你呢?闲暇时候来我那里坐一坐,也算不上教导,只是长辈经验之谈罢了。” 她对老太太颇有微词,此时不敢怼婆婆,却也乐意上眼药。 毕竟方才顾九有句话说对了,这府上就算是大嫂身体不好不管事儿,可她们也都是正室,怎么就让一个妾侍给占了先了? 二夫人也是出身大家,论起来,家世比如今的秦老夫人还好些呢。 毕竟当年秦老夫人嫁过来的时候,秦家还没有如此的荣宠,京中世家都将就门当户对,且是高门嫁女低门娶妇,方家比秦家自然是低了一层的。 只不过老明国公争气,在先皇面前格外得脸,这才让秦家更上一层楼。 二夫人原也是个好脾气的,可再好的脾气,也架不住跟大伯房中妾侍平分秋色吧? 放在别人家里,这简直可以算是侮辱了。 只不过她夫君政绩平庸,只能依靠着大房,所以为了子女,她也只能忍了这口气。 现下有人做了出头鸟,二夫人也乐意跟着添一把火。 她这话看似是替顾九撑了个腰,实则却是打了方姨娘的脸。 方姨娘落了个没脸,恨得暗中拽帕子。 秦老夫人掀了掀眼皮,神情里带着几分不快,已经许久没有人敢这么对她说话了。 但眼下二人占理,秦老夫人却也只能咽下这口气,道:“你是小辈儿,肯跟长辈学自然是好的,只是方才你姨娘有一点没说错,既嫁了过来,日后那些小脾气也该收敛些,莫要出去丢了明国公府的脸面。” 顾九脸上笑容不变,只道:“祖母说的是,孙媳不大懂规矩,让您费心了。” 这态度软硬不吃,秦老夫人有些蹙眉,到底没说什么,只道:“行了,你们也别在我这儿杵着,都回房去吧。” 顾九心中记挂着老道士的事儿,行礼之后便要跟着往外走,却被秦老夫人给叫住了:“峥儿媳妇,你留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见状,顾九挑了挑眉,扫了一眼旁边未曾起身的方姨娘,因顿住脚步,笑着问道:“祖母有何指教?” 待得二房跟三房的人都行礼走了,房中便只剩下了她们三个。 秦老夫人示意丫鬟给她斟茶,自己则是温和道:“你才嫁进来,可还习惯?” 这态度突然转变,没有妖风才怪。 顾九耐着性子打太极:“多谢祖母挂念,孙媳一切都好。” “那便好。” 秦老夫人喝了口茶,方才又道:“你婆婆身体不好,峥儿又是世子,日后这明国公府必然是要他撑起来的。你身为他的媳妇,处事务必要上心,不可丢了他的脸面。” 这一通话下来,顾九尚且还没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垂眸做了几分新嫁娘的羞涩,柔声道:“是。” 秦老夫人见她这态度,面上方才好看了些,扯了几句闲话之后,便扯回了正题上:“其实今日留下你,是祖母有件事儿要求你——阿瑶那丫头想做胭脂水粉的生意,只是咱们府上却并无这样的铺面。祖母记得,顾家胭脂铺在京中闻名,你手上应当有几家铺子吧?” 她话音落下,一旁的方姨娘也随之附和道:“阿瑶这孩子一向被我惯坏了,总是想一出是一出的,这几日突发奇想,缠着我想试一试做生意。你放心,姨娘不会亏待你,我手上有两家绸缎庄,拿来跟你换金玉斋可好?” 这二人的一唱一和,也让顾九的笑容瞬间冷却下来。 她就说今日是要做什么,原来是为着这件事儿啊! 顾家在上京立足伊始,便以胭脂水粉为根本,便是如今皇家所用之物里,也有多数是从顾家出来的。 她是顾家嫡幼女,出嫁时父母怕她受委屈,便将卖的最好的两个铺面,琳琅阁和金玉斋一同陪嫁了过来。 但西楚的规矩,女子出嫁之后,所有陪嫁都归自己支配,待有了孩子,多数会将这些东西赠给子女。 至于夫家的人,莫说是高门大户,便是小门户里,也没有贪媳妇嫁妆的,传出去会被人耻笑。 秦家空有门户,内里却是个空架子,顾九手握豪富嫁进来,在他们的眼里,便是一块肥肉。 然而她们伪善惯了,前世里便想出这么一个主意来,名义上要拿着铺面跟自己换,可实际上,那些铺面的掌柜等人都是原来未动,后续收入也依旧是送到方清她们那里的。 但金玉斋,却实打实的成了他们手中之物。 前世顾九念着都是一家人,对方又是长辈,拒绝的话说不出,稀里糊涂将铺子送了出去。 可今生,她们却是休想碰自己的东西! 见顾九只是笑,却不说话,方清先有些着急,试探着问道:“世子夫人,可是觉得姨娘给的少了?” 两家铺子换一家,听起来倒是方清亏了,可实际上,那两家铺面都是不赚钱的,便是十家八家的,也抵不上她金玉斋半年的收入。 顾九清了清嗓子,浅笑道:“亏得今日开口的是祖母和姨娘,若是旁人说这话,我怕是要多想一下,是不是有人见不得我顾家好,想要搞垮顾家呢。” 这话一出,秦老夫人的脸色都有些挂不住,沉声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姨娘诚心要跟你换,为着又是你自家妹妹,都是一家人,难不成还会害你?” 顾九脸上笑容不变,心中却是冷笑连连。 自家妹妹? 且不说她是顾家女,便是嫁过来也只是个媳妇;单说这秦瑶是方清所生,秦峥却是正室所出,一个妾生女如何就跟她算作是自家人了? 更何况,拿两家快倒闭的铺面套她的金玉斋,这已经算是明抢了吧! “祖母大家出身,想来不知商户里的门道。金玉斋是我曾祖父早年一手创办,如今虽算在我嫁妆里面,可铺子里却多的是不传之秘,今日姨娘为着二妹一时兴起就要夺了去,不是要毁顾家是什么?” 顾九不等方清说话,又继续道:“姨娘也别说不是夺铺面,我只问一句,您虽不擅长做生意,可既然管了家,总会算账吧。顾家胭脂水粉分三等,上等乃是进贡的皇家专用,中等与下品则是贵族与平民,金玉斋又是专供贵族世家,还是开在长安街上寸土寸金之地,您如今一句话就要拿走,自己觉得,合适么?” 方清没想到顾九居然跟自己真的明着来掰扯这件事,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讪笑道:“姨娘确实没想那么多,你若是觉得亏了,不如看上我什么铺面,一并拿走可好?” 瞧瞧这话说的,分明是她起了贪念在先,如今倒像是自己要巧取豪夺似的。 顾九笑的冷,道:“姨娘可别说这话,知道的您是一片诚挚为子女,不知道的,还以为夫家是想设了计谋要夺我的嫁妆呢。” 她说到这儿,又笑眯眯道:“自然,我也知道,咱们秦家一向正派,做不出这等下作事儿的——祖母,我一个商户女,不懂世家大族的规矩,说话有些难听,您可别见怪。” 这一番话夹枪带棒的,那秦老夫人脸都黑了,偏还不能说什么,深吸一口气,硬邦邦的丢了一句:“你说的对。” 心里却是怪上了方清,出的什么馊主意,如今非但没要到铺面,反而还被人说了一顿! 第24章 当堂审问 顾九脸上笑眯眯的,瞧着软软乎乎的一个小姑娘,偏偏那说出来的话就跟刀子似的,一刀刀的捅人不要命。 然而今日这事儿她们不占理,偏又不能说什么。 方清没想到顾九这般不好对付,却也只能讪笑道:“世子夫人莫要误会,我是真的没有这个意思,更何况明国公府家大业大,怎么会做出谋夺媳妇嫁妆的事情?今日之事的确是我考虑不周了,你可千万别多心。” 只是心里却在怀疑,先前顾九嫁过来之前,她分明已经派人查探清楚的,这姑娘性格和软,被养的没什么主见,且又爱慕秦峥,应当是很好控制的一个人。 怎么现在瞧着却是属刺猬的,这么扎人呢! 顾九笑容不变,只道:“我自然不会多心。” 明晃晃摆出来的事实,她还要怎么多心? 不过,想要谋夺她的金玉斋,做梦去吧。 别说一间铺面了,今生她们就是一根针线都被想从自己手里捞出来! 方清从她的笑容里真切的看出讥讽,心里气闷不已,偏还得维持着笑容,道:“你阿瑶妹妹也是年纪小,想一出是一出,今日的事儿,你可别因此跟她离了心。昨日她还念叨着,喜欢你这个大嫂呢。” 闻言,顾九只是一笑,并不接话。 秦老夫人多年未受过这等气,如今看着顾九更觉得碍眼,摆手便让她先退下了。 顾九更懒得跟她们在这里耗着,行了礼便果断的走了。 多看几眼这伪善的面孔,她怕自己都少活几年! 她走的干脆利落,只是待得她出门之后,秦老夫人的脸便彻底的阴沉了下去,道:“都是你出的好主意!” 到底是个眼皮子浅的,她也是糊涂了,怎么就跟着打顾九的主意。若是真的拿到手了到还罢,偏偏如今非但什么好处没捞到,还被一个小辈儿夹枪带棒的给数落了一顿。 自己还不能说什么! 眼见得秦老夫人生气,方清顾不得自己还憋着闷气,连忙去哄秦老夫人,一面琢磨着如何报了今日的仇。 这房中二人的眉眼官司,顾九也懒得去想,总归兵来将道水来土掩,她又不打算跟秦峥长久,还怕得罪了这些内宅妇人不成? 只是不想,顾九才出了荣春堂,就见有人在旁边的回廊下赏花。 正是才请了安的三夫人王氏。 顾九前生跟她交集不多,只是此时她站在自己的必经之路上,倒也不好直接走过去,因此顾九停下脚步,行了个礼:“三婶。” 听到她的声音,三夫人王氏回头,温和道:“起来吧。” 她打量了眼顾九的神情,复又笑道:“方才在里面,倒是委屈你了。” 闻言,顾九抿唇一笑,道:“不委屈。” 王氏给了她一个“我都懂”的眼神,叹了口气,满是心疼的笑道:“正巧我上午无事,去我那里坐一坐,咱们聊聊天?” 顾九并不愿跟她多有交集,因笑着拒绝:“多谢三婶好意,只是今日我还有事,改日必然去拜访您。” 听得这话,王氏也不多留她,道:“也好,你去忙吧。”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眼见得顾九的背景消失在回廊中,方才带着丫鬟回自己的院子。 三房住所偏僻,一路走来丫鬟婆子并不多见,大丫鬟春桃忍不住低声道:“这个世子夫人瞧着倒是个厉害的,只可惜是个商户女,娘家没势力,也没人给撑腰。” 闻言,王氏意味深长的一笑,道:“便是有人撑腰又有什么用?在这儿活着,还得有脑子。” 以今日她敢跟秦老夫人暗怼的模样来看,怕是个被家里娇惯坏了的,脑子可不大灵光。 不过么…… 脑子不好使,才更好操纵,不是么? 王氏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蔑一笑,眉眼中满是算计,再不复先前的温和。 …… 回去之后,顾九换了轻便的衣服便出门了。 白术不放心她一个人,想要跟着,却被顾九拒绝,只笑着嘱咐道:“你们在家里守着便是,我过午便回。” 她今日去衙门那边听审,白术这丫头胆子小,回头不知又要跟自己念叨些什么呢。 自家小姐态度坚决,白术只得答应,十分担心的目送着她出了垂花门。 因着先前请安的时候耽误了些时间,如今到府衙的时候,已然开堂了。 这老道士涉嫌的是杀人,所以今日是公审,百姓们围观的不多,却也有三四层了,顾九到的时候,正听得堂上官员拍了惊堂木:“嫌犯庄子期,你假冒道士招摇撞骗在先,奸杀花娘牡丹在后,本官问你,你可知罪?” 今日的老道士着了一身囚衣,较之先前倒整洁了几分,只是一张脸上惨白如纸,说话时气若游丝:“草民一未招摇撞骗,二未奸杀花娘,大人红口白牙定罪,草民,不认!” 顾九看到堂上那个官员的时候,就先皱了眉。 她认得那人,乃是南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名唤赵州。早先的时候,因着顾家在南城有铺面,他还过去打过秋风。 这样一个人来审案,让顾九的心顿时悬了起来。 “庄子期,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 赵州手中惊堂木重重的拍在桌案上,沉声道:“人证物证俱在,可由不得你不认。来人,带人证!” 随着他话音落下,就见衙役们将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妇人给带了上来。 那妇人正是怡春院的老鸨,她谄媚的磕了个头:“民妇叩见大人。” 赵州指了指地上被白布遮盖的尸首,问道:“你再来确认一次,此人可是你怡春院的花娘?” 衙役们揭开白布,老鸨吓得哆嗦了一下,声音里都带着颤抖:“回大人,正是我女儿牡丹。” 怡春院不大,里面就五六个花娘,且都是老鸨花钱买回来教养的,寻常都称作女儿。 然而此时这个女儿,显然有些吓到了她。 那尸首被放置了两日,虽是初春时节,却已经有了臭味儿。露出的脸上生了尸斑,青白的模样瞧着格外吓人。 虽然先前已经被带着辨认一次了,再次看到,老鸨还是吓得腿肚子发软。 她深吸一口气,稍微平复了心情,才继续道:“前日晚间,这老道士自后门而入,说要寻花娘作乐,指名点了牡丹。原本我是不愿意的,毕竟牡丹生的美,寻常陪得都是有些银钱之人,谁知他径自拿了二两银子出来,我一时见钱眼开,就同意他将牡丹带了出去。” 老鸨说到这儿,又多了哭腔:“可谁知道这个杀千刀的,竟然杀了牡丹!我苦命的女儿啊,大好的年华,怎么就葬送在这么个糟老头子手里啊……” 她话音未落,便听得庄子期愤怒吼道:“一派胡言,这都是污蔑!我从未去过什么勾栏院,更不认识你这个什么女儿,大人,这都是她的一面之词!” 他额头青筋曝气,一双眸子被气得赤红,却因着被衙役们辖制,连动弹都不得。 见他几欲发狂的模样,老鸨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却不小心踢到了尸首,越发吓得腿肚子发软,一屁股便坐在了地上。 她这一连串动作,却是勾起了尸首揭开一半的白布,将她完整的展露在了众人面前。 顾九先前已然挤到了人群之前,此时正对着女尸,相隔几米,却是将她看了个真真切切。 那女尸身上衣服被撕碎,皮肤上还残存着被凌虐之后的痕迹,因着尸身的肿胀,让那些纵横交错显得越发触目惊心。 顾九只看了一眼,便瞬间觉得头皮发麻,可不等她移开目光,就被一物吸引,瞬间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冰水似的定在了原地。 那个女尸的耳垂上悬着的耳坠…… 她见过! 第25章 遇险 顾九死死地掐着掌心,靠着那点疼痛感才让自己勉强保持了清醒。 那珊瑚红的耳坠,泛着血一样的红。 被悬在牡丹已然僵白的耳垂上,更让那红多了几分渗人。 牡丹发丝凌乱,但因着在地上的缘故,从顾九的方向,可以清晰的看到,她右耳上少了一只耳坠。 而那只耳坠的......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25章 遇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6章 死也要做风流鬼 见顾九满脸惊恐,孙伯殷挑了挑眉,在看到她手中的烛火时,眸中的光芒也多了几分危险:“您这话好没道理,趁我不在家,在我房中胡乱翻找,反而让我别过去?” 他说到这儿,又重新换回了那副和善的面容,带着笑容问道:“不过老朽一向心好,夫人是要找什么,不如......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26章 死也要做风流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7章 夫君救我 听得顾九的威胁,孙伯殷笑的狰狞:“好啊,那我就等着你不饶我。” 他说到这儿,又眯眼笑道:“况且,就算是我现在放了你,你又能饶过我不成?” 他又不是傻子,从进门看到顾九翻自己东西的那一刻,就知道他必然是被揭穿了。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27章 夫君救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8章 她的救赎,来了 顾九意识到自己喊了什么,理智蓦然回笼了几分,又笑的格外惨烈。 原来,她竟然这么不争气,前世五年未曾叫她悔改,前世惨死未曾叫她悔改,就连重活了一回,她拼死的告诫自己不可犯傻。 可到了这样的时候,她竟还在期盼着秦峥能护自己? 顾九,你可真贱。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28章 她的救赎,来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9章 那你的名声呢? 顾九没成想自己竟等来这四个字,一时有些愣怔,好一会儿才道:“你解决?” 这人竟这么好心,要替她解决麻烦? 她难得有这么呆呆傻傻的模样,此时还拦在门口,樱唇微张,手臂半垂,露出几分傻气来。 秦峥被她这模样莫名的取悦,睨了她一......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29章 那你的名声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0章 别投怀送抱 顾九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几分,一时有些不大自在,方才若不是秦峥扶着她,怕是她非得摔倒不可。 再加上才想通了昨日种种关节,顾九心中感动,刚想起身给他行个礼,却听得秦峥先开了口。 “身子不舒服就好好儿坐着,别又站不稳投怀送抱。”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30章 别投怀送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1章 还不走? 或者说,当秦峥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情绪的时候,顾九根本就察觉不到他在想什么。 念及此,顾九又掩饰一般的端起茶盏喝了口水,垂眸缓解着自己的情绪。 她日后还是要远离秦峥一些才好,省的说多错多,前世她已经栽过一次了,今生自己学乖了,不耽误他跟他的心头好泰安公主,自行下堂保......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31章 还不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2章 真相为真 因此赵州着急忙慌的将此事重新改写了说辞,那老鸨等人本就是作伪证,想要推翻只消他一句话,至于庄子期那个老道士还有他的徒弟都给放了出来。 其他的一干人等,则是尽数的下了狱。 没往上递之前,翻案只消他一句话。 顾九心中理清楚思绪,不由得暗中骂了一句赵州的滑头。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32章 真相为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3章 安心睡吧 (二合一) 见顾九行礼行的端正,庄子期的神情也有些微怔。 他深深地看了顾九半日,待得她重新站好,方才道:“行,你今日的话,我记住了。” 说这话的时候,庄子期的目光从那本书上扫过,却是带着几分落寞。 这书世上只此一本,不止是他半生心......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33章 安心睡吧 (二合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4章 婆婆请她去 前世她嫁人之后五年,顾家从未间断过顾念蓝的药,可小丫头还是在她死之后也撒手不再。 今生,她希望顾念蓝可以好好儿活着。 庄子期听得她这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好一会儿才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道:“好丫头,是个有胆气的。”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34章 婆婆请她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5章 林氏的劝慰 顾九说完这话,见赵嬷嬷的脸上满是担忧,复又宽抚的笑道:“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婆婆也并未无事生非之人,再者此事我占着理儿呢,还怕别人说不成?” 更何况,以她前世跟林氏打交道的情形来看,对方并不是一个会迁怒于人的秉性。 听得顾九这话,赵嬷嬷也点......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35章 林氏的劝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6章 现世报来的太快了! 然而现实给了她血淋淋的一刀,也让她知道了,有些东西,她是真的不能触碰的。 今生她已经放弃,自然不会再听林氏的话,不过对方到底是长辈,且一想到她不久于人世,顾九就不愿意再去跟她辩驳了。 因此接下来,在林氏花样百出的跟她说秦峥的好时,顾九只是做了一副新嫁娘的羞怯样,......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36章 现世报来的太快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7章 有心事? 待得这顿饭终于吃完,顾九才悄然的松了一口气。 林氏的药是饭后喝的,一行人离了小花厅,丫鬟便端上来了药,服侍着她喝。 顾九在旁边帮她拿了蜜饯,待得林氏喝完药递给了她,顿时引得林氏笑道:“好,多谢。” 她这些年也不觉得这药......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37章 有心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8章 今夜换我睡软榻? 那一瞬间,顾九正走到了她的身边,因着靠的近,所以声音自她耳边掠过,让顾九的动作都有些不稳。 还是他先扶了她一把:“当心。” 夜凉如水,他的手却是炙热的。 顾九心头一跳,努力摁着那只在她心上蹦跶的那只兔子,道谢:......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38章 今夜换我睡软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9章 先生安好 对于赵嬷嬷这话,顾九却是丝毫不放在心上,只笑着道:“嬷嬷放心,我心里有数。再者,这事儿世子爷也是知道的,他不是都没反对么。” 不得不说,大多数的时候,秦峥都是一个很好的挡箭牌。 见赵嬷嬷还想再说什么,顾九又笑着叹道:“世子爷也说过的,......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39章 先生安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0章 寒门贵子第一人 庄子期不是不明是非的人,哪怕先前有被引出来的火气,此时却是消散了大半。 他行事一向随心,从未跟谁解释过什么,可此时看着顾九,倒是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好一会儿,庄子期才开口,缓缓道:“此事,我再考虑考虑吧。” 只是那神情......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40章 寒门贵子第一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1章 先生怎么知道? 什么不愿意去私塾,分明就是知道私塾要收钱,而他们连吃饭穿衣都成问题,更遑论给私塾先生的节礼了。 他想到这里,看着林安,到底有些愧疚,面上却是哼了一声道:“反正你也不愿意学医术,倒不如早点出去赚钱去,还能孝敬为师。” 当初他也曾经不甘心,试......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41章 先生怎么知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2章 表妹怎么来了? 顾九只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她心中有几个小人,不停的在心上砌墙,偏偏秦峥只要一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们就开始消极怠工,不但如此,时不时的还要将那垒起的高墙推倒重来。 顾九心中这样想着,一双秀眉微微蹙着,连带着手中的帕子都被自己无意识的搅在了一起。 下一刻,便听得......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42章 表妹怎么来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3章 说吧,要说什么? 毕竟,这话也没办法说出来。 让她说什么呢,说她上次端了汤过去,不是为了勾引秦峥,就是单纯的去给表哥送关心? 这话说出来,更容易让人误会吧! 然而江莲芷到底还记得自己要做什么,因此不过片刻功夫,便又眼泪汪汪道:“表嫂,您就原谅莲儿这一次吧,我今日来......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43章 说吧,要说什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4章 他这是被人下降头了? 江莲芷看不起顾九的出身是真,但羡慕顾家的豪富也是真。 顾九随随便便拿出来一只耳环,都抵得过她全身家当,若是能从她这里要一两套,她这一年出门都不用愁了! 然而江莲芷打的一手好算盘,却没想到,非但没有要出来东西,最后竟然差点把自己给绕进去。 若她聪明些,现在就该......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44章 他这是被人下降头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5章 你是哪一边的? 分明无缘无故的,怎么就用那么温柔的声音跟自己说话…… 但一想到这里,她便又想起了自己方才那么愚蠢的话。 偏偏还被秦峥给听到了! 他刚刚那话,其实是在嘲笑自己吧? 念及此,顾九又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脸,哀叹了一声。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45章 你是哪一边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6章 那些过往 说这话的时候,白术脸上满是打趣的笑意,看的顾九忍不住又嗔怪的瞪了她一眼。 继而,顾九又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的意思。” 她又不是傻子,哪里不懂呢,白术明着是调侃,但之所以告诉自己这些,也是希望她跟秦峥的感情更好吧。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46章 那些过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7章 她喝多了 说到这里,林安一时也有些说不下去,吸了吸鼻子,才又继续道:“后来,师父年纪大了,码头搬货的事情便也不能做了,身体也因着做苦力落的满是毛病。这几年,我们四处流浪,我乞讨他干活儿,才勉强填饱肚子。偏偏这个时候……又捡到了明儿。”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47章 她喝多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8章 别勾引我! 赵嬷嬷才被她推开,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自家小姐已然开始脱衣服,顿时也顾不得房中是不是还有个尊贵的世子爷了,急忙将人给搂过来,低声道:“我的小祖宗哎,您这是喝了多少酒?” 被赵嬷嬷拦住,顾九醉眼朦胧的看了她一眼,格外认真的想了想,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继而笑......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48章 别勾引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9章 我当真这么说的? 酒醉的下场,顾九前世里没有体会过,可今生倒是着实的体验了一把。 晨起醒来时,头痛欲裂的脑袋明晃晃的控诉着自己,昨夜她喝的酒到底会有什么后果。 顾九捧着脑袋揉了一会儿,方才觉得意识回笼了几分。 她夜里的时候做了一晚上的噩梦,翻来覆去的凌虐着自己......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49章 我当真这么说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0章 你是猫儿么? 只是见顾九不吃,因咳嗽了一声道:“怎么不继续吃了?” 顾九才想说自己吃饱了,就见秦峥夹了一个如意卷放在了她的盘子里,道:“再吃一些。” 他方才进屋的时候看了一眼,知道顾九是才开始吃东西的。 这举......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50章 你是猫儿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1章 你太吵了 秦峥就坐在顾九的身边,对于这丫头的小动作自然感受的一清二楚。 听到她暗自磨牙的声音,秦峥唇角笑容越发多了几分。 他看够了戏,又觉得有些无趣,因起身道:“时候不早了,这就走吧?” 秦峥开了口,便是秦老夫人也不大敢反驳,说......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51章 你太吵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2章 你在磨蹭什么? 反倒是顾九,被秦峥这么一吵,一时有些睡不着了。 倦怠的感觉太浓重,然而这位爷的脸色又着实吓人,顾九撇了撇嘴,转而将帘子挑起了一角,往外看去。 不能睡觉,她看看外面总行了吧? 马车一路辚辚而行,街道两侧格外的热闹,而与之相对的,则是马车内的安静。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52章 你在磨蹭什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3章 贵人们请 她倒不怕丢了明国公府的人,可即便是和离,她也还是要过日子的,到时候连累了家里的名声,可就不好了。 长公主府内格外气派,一路所见,处处皆是风景。 如果说顾家的气派是因为钱的话,那么这座公主府内便是权力沉淀的底蕴。 大气恢宏,处处昭示着皇家的尊贵......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53章 贵人们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4章 你算个什么东西 她刻意加重了武邑侯府这几个字,而赵兰月在听到她的介绍,也不由得扬了扬头。 侯府千金,比顾九这个商户女不知好了多少倍! 顾九点了点头,这才将手中茶盏放下,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赵兰月,道:“原来是武邑侯府的千金,先前的时候,倒是听说过一些传闻,说是武邑......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54章 你算个什么东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5章 大嫂,对不起 她心中一喜,顿时以为自己说的话起了效果。 谁知下一刻,却见秦峥开口,却是格外的漠然:“听不懂我的话么,给你大嫂道歉!” 闻言,秦织瑶撇了撇嘴,眼泪瞬间便落了下来,弱弱的喊了一句:“大哥……”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55章 大嫂,对不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6章 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听得郑怀洛这话,估计会忍不住掩嘴轻笑,一旁的秦峥则是睨了他一眼,道:“吃完了么,吃完了就走。” 一个大老爷们,没得凑在这里做什么? 然而郑怀洛就像是看不出他赶人的意图似的,又跟顾九套近乎:“说起来,我今日是第一次见到大嫂呢......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56章 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7章 折花献宝 顾九闻言,点头应了,笑道:“周姑娘好。” 她面对陌生人不大爱说话,周淼却是个相反的性子。 大抵是渴的狠了,她先喝了一盏茶,方才将水杯放了下来,复又笑道:“方才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真解气!那个秦织瑶,我早看她不顺眼了!年纪不......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57章 折花献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8章 铁石心肠秦阎王! 她本来是很喜欢小孩子的,但是聪儿闹得她现在听到孩子哭闹,都觉得头大如斗。 闻言,周姚氏抿嘴一笑,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不知男孩儿是泥做的,女孩儿是水做的么?你这般小姑娘,自然是芙蓉出水的乖巧喜人;聪儿是个男孩子,天生就要泥土里摔打的糙汉子,哪儿会如你一般讨喜?......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58章 铁石心肠秦阎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9章 少喝酒 寒暄过后,宴席正式开始。 百花宴上欢声笑语,舞姬们身姿曼妙,在这春日融融的时节,越发显得赏心悦目。 唯有顾九像个异类。 她坐在桌案前,对周遭的一切视而不见,像是一个只为前来吃饭菜的人,专心致志的吃着眼前的食物。 一旁的周淼是个坐不......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59章 少喝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0章 我还没死呢 顾九摇了摇头,暗道她也真的是傻了,竟然会觉得方才秦峥的表情不对劲儿。便是不对劲儿,也轮不到她来管啊。 因此她只是笑了笑,将那些话咽了下去,道:“无妨,只是觉得白大人的诗做的极好。” 听得她这话,秦峥微微弯唇,笑容冷冽:“是......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60章 我还没死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1章 李小姐,慎言 一番话夹枪带棒的说完,李明玉的眼泪早忍不住落了下来,指着她咬牙切齿道:“你,你一个商户女,有什么好得意的!” 这顾九是什么身份,也配来挤兑她?! 然而不等她说出更难听的话来,就见先前一直漫不经心置身事外的秦峥开了口:“李小......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61章 李小姐,慎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2章 你说谁粗俗呢? 那声音不算陌生,顾九回头看去,果然见先前在她那里吃瘪的李明玉站在自己不远处,神情里满是讥讽。 顾九睨了她一眼,淡淡道:“雅致便是装出来,那也是雅致。倒是粗俗,不必伪装,便可见分晓。” 她眼中的轻慢刺激到了李明玉,而她话中的意思更是让对方直......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62章 你说谁粗俗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3章 飞花令 说话的是赵兰月,她说这话的时候,虽然是在看沐川郡主,可余光却瞄向了顾九。 沐川郡主到底是小姑娘,闻言也起了几分兴致,因笑着问道:“什么新的?” 赵兰月弯唇一笑,道:“飞花令,不过与寻常不同,输了罚酒,如何?”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63章 飞花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4章 大嫂留步 秦织瑶几乎以为李明玉是故意的,可在看向对方的时候,却见她的脸色惨白不似作伪。 李明玉虽然没摔下湖中,可因着那一摔,反而更惨,她扭到了。 “罢了。” 顾九像是疲倦似的,摆手道:“瑶儿,你才落了水,还是先去换了......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64章 大嫂留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5章 谁在外面?! 公主府内极大,丫鬟们腿脚也没有那么快,一时回不来。 好在顾九的衣服湿的不多,此时只是贴在身上有些难受,可相较于已经成了落汤鸡的两位,却是天上地下了。 念及此,顾九一时又有些冷笑。 她倒是没想到,秦织瑶的胆子会这么大。 当着那么......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65章 谁在外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6章 抱够了么? (补21号) 见顾九这模样,秦峥越发觉得被取悦,因收回了在她腰间的手,问道:“抱够了么?” 顾九呐呐的抬头,有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旋即,就见男人摊开双手以示清白,继而用眼神示意她往下看。 下一刻,就见顾九猛地松开手,像兔子一样的往后蹦了蹦,那一张脸......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66章 抱够了么? (补21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7章 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只是还不等她将这这事儿想清楚,就见一旁的周淼在她面前挥了挥手,笑眯眯的问道:“顾姐姐,你在想什么呢,怎么还发起呆来了?” 她的声音打断的顾九的思绪,待得看到眼前姑娘言笑晏晏的脸,不由得笑着接口道:“没事。” 只......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67章 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8章 跪下 (补23) 若说先前顾九还不确定的话,那林嬷嬷这态度更让她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看来,有人是急不可耐的要跟自己使绊子呢。 念及此,顾九脸上笑容未变,道:“也好。” 她说到这儿,吩咐白术先回房,自己则是随着林嬷嬷去了荣春堂。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68章 跪下 (补2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9章 她……不会这个时候反水吧? (补23) 她说到这儿,下意识想要再喊别人作证,却在对上江莲芷的时候,又有些不大信任。 江莲芷这人一向跟自己不对付,先前她们定计策的时候,却因着所谓的同仇敌忾,而没有刻意的回避这人。 她……不会这个时候反水吧? 谁知这一次,江莲芷......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69章 她……不会这个时候反水吧? (补2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0章 狗咬狗 (补23) 秦织瑶才刚及笄,还未定亲呢,绝对不能让她身上背半点瑕疵! 方清心中打算的清楚,秦织瑶跟她母女连心,也瞬间了然了母亲的想法,模棱两可道:“祖母,孙女儿知错了,再没有下次了,也绝对不会再听信旁人的浑话了,求您原谅我吧!” 眼下犯错的就两个......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70章 狗咬狗 (补2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1章 罚跪祠堂 顾九行了一礼,看了一眼秦织瑶,方才继续道:“今日之事,原本我是想息事宁人的,可不想倒被恶人先告状,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好好儿掰扯掰扯。推人落水这事儿权且不论,祖母说国公府重规矩,那咱们就说说规矩吧。三妹妹,你素日里跟谁交朋友我管不着,可你们以贬低我来作为交朋友的筹码,是不是太下作了些......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71章 罚跪祠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2章 女儿瞧着她舒服 听得她这话,林嬷嬷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因轻声问道:“老太太,您可是要将她送给世子?” 闻言,秦老夫人却是捏了捏眉心,道:“现下他们成婚还不足一月,且先备着吧,过段时间再论。” 这顾九还真当自己能翻天了不成? 嫁......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72章 女儿瞧着她舒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3章 习惯很可怕 一旁的白术也随着围了过来,虽然没说话,但那眼中的担心却是真的。 见她们这模样,顾九不由得失笑,因道:“嬷嬷放心,今日没什么大事儿,且有婆婆在呢,她替我出头,倒是让有些小人得了教训。” 这话一出,赵嬷嬷先是半信半疑,待得看到顾九确实没事......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73章 习惯很可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4章 给我把她俩一起带走! 在顾九这里吃了瘪,男人迅速变了脸色,哼了一声道:“哟,还是一个泼辣的小娘子,小爷我就喜欢泼辣的。来人,给我把她俩一起带走!” 顾九不妨这男人竟然如此无耻,登时往后退了一步,咬牙道:“你们知道我是谁么?我看你们谁敢过来!”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74章 给我把她俩一起带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5章 再遇白临渊 苏澈拒绝了她的茶,摇头道:“多谢夫人,都是分内之事,属下不敢居功。” 前世今生,顾九其实也只见过苏澈几次面,但却知道这是秦峥十分信任的心腹。 可他竟然能将心腹派到自己身边,顾九一时竟不知该作何表情。 她深吸一口气,才问......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75章 再遇白临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6章 一个荷包 美人薄怒也是风情,白临渊眼中笑意不断,挑眉道:“夫人莫要生气,在下只是想跟您交个朋友而已。” 他说到这儿,又靠近了几步,笑道:“而且,夫人如此绝色,在下倾慕于您,不过分吧?” 男人靠过来的时候,顾九瞬间往后退了......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76章 一个荷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7章 什么本事? 他只是斯文的将菜放进口中,待得咀嚼咽下之后,又喝了一口粥,方才慢慢问道:“我听苏澈说,你觉得他身为男子,跟着你不大方便,可需要给你换一个女子跟着?” 闻言,顾九连忙摆手道:“不必了。” 她想了想,觉得这事儿还是......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77章 什么本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8章 阎罗临世,字字杀机 若是掉落在地上还好说,可若是被有心人捡走了…… 顾九想到这里,越发觉得冷汗涔涔。 隔着屏风,秦峥也感觉到了那边的呼吸急促,因出声问道:“怎么了?” 骤然听得秦峥出声,顾九被吓了一跳,旋即强撑......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78章 阎罗临世,字字杀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9章 看够了么? 早饭过后,秦峥先去了书房,顾九则是换了一套出门见客的衣服。 昨日应承了秦峥,今日要陪着他去见客,虽不知这人是谁,可是能让他包下整个武德楼的人,想必也是秦峥十分看重之人了。 在外,秦峥肯给她面子伪装,她自然也要做到分内之事的。 顾九漫无边际的想着,见白术给她拿......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79章 看够了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0章 还不都怪你?! 这模样在白术看来,便是被自己窥破真相恼羞成怒了,笑吟吟的应了,手上利落的帮顾九把发钗正了,道:“是,小姐请下车。” 顾九对着铜镜看了一眼,见妆容妥帖,又喝了盏茶平复了心情,这才下了车。 武德楼内被包了场,因着秦峥的吩咐,现下戏班子并且店家......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80章 还不都怪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1章 这戏词,耳熟么? 秦峥唇角微勾,眸中却半分笑意也无,只道:“柳大人为官清正,想来子女必然也是不错的。来,吃菜。” 二人就此将这话题揭了过去,白临渊则是举着酒杯敬了秦峥,仰头一饮而尽。 而一旁的顾九,却莫名有些握不住筷子。 这二人的来言去......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81章 这戏词,耳熟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2章 最后一遍,你是谁? 那画被递了过去,白临渊一时倒是有些为难,他对上秦峥的目光,心虚似的笑道:“那就多谢大人厚爱了。” 二人说话又开始打太极,顾九却是心中隐约的闪过了一个想法。 别人她不知道,但秦峥一向喜欢那些字画,他会分不出真假? 还有他话里......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82章 最后一遍,你是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3章 深渊遍布,何来无渊? (为WaterDestiny的宝剑加更) 不过么,他不认错也正好。 她才被庄子期教导认穴位,还赠了她一包银针,正愁没有真人可以练手呢。 如今有个送上门还不怕被扎死的,不用白不用。 白临渊见她挑了一根银针指向自己,呼吸都窒了窒,哆哆嗦嗦道:“我可是朝廷命官!” 顾九......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83章 深渊遍布,何来无渊? (为WaterDestiny的宝剑加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4章 你自己说,谁是赝品! (为Ganten4f205f8宝剑加更) 秦峥直接无视掉他,一双眸子只盯着白无渊,复又问道:“所以,你假冒白临渊,以状元郎的名号招摇撞骗,是么?” 听得秦峥这话,白无渊猛地抬起头来,一双眸子里带着克制不住的压抑和愤怒,可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直到那愤怒尽数转化成了无力,最终......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84章 你自己说,谁是赝品! (为Ganten4f205f8宝剑加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5章 我没有杀人! 秦峥这话一出,白临渊瞬间如坠冰窟。 他几乎站立不住,险些要摔倒,还好一把扶住了桌子才站立稳当。 而此时的苏辰,已然站到了他的面前,为了防止他会溜走,手中的利刃已然出鞘,无声的威慑着对方。 顾九更是被这一系列的变故砸晕了,她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悲......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85章 我没有杀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6章 这时节喝凉水? 只是心里到底有些感叹,她原先只觉得话本子里的戏都太夸大了,如今才见识到,原来现实里才上演的跌宕起伏竟远超于话本子。 见顾九浑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秦峥才微微放心了一些,无意识的松了一口气,点头道:“走吧,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平心而......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86章 这时节喝凉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7章 鲁莽 顾九并不知道此事,她那时候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白临渊的身上。可现下听得秦峥这么一说,瞬间便回忆起了当天的事情,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个细节:“后来我迷路撞破他跟人……那时候他身上穿的,是一套墨色的长衫!” 秦峥点头,道:“......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87章 鲁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8章 今晚……我吃素菜 顾九更是有些紧张,下意识问道:“世子,怎么了?” 只是那声音里,却不同于方才,能听出明显的颤意来。 秦峥却是骤然笑了。 被她的反应取悦,他的笑容里更带了几分叹息。 在顾九指尖都发颤的时候,才见男人靠了过......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88章 今晚……我吃素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9章 来找你聊聊 听得他这话,秦峥扫了他一眼,嗤笑道:“你都说了,那是个没出息的蠢货,我见他做什么?” “啊?” 郑怀洛闻言蒙了一下,下意识道:“那您去见状元郎……”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89章 来找你聊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0章 说点我不知道的 “失手杀死。” 秦峥慢慢的重复了这次个字,嗤笑道:“你这个词用得倒是巧妙,是不是惊惧,是不是失手,柳青烟已死,死无对证。但有一点,她的死,你敢说自己半分责任都没有么?” 听得这话,白无渊神情变了变,眉眼中带出几......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90章 说点我不知道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1章 有用就行 郑怀洛闻言,瞬间咬牙,室内也跟着笑做了一团。 还有人跟着起哄道:“郑兄,论起来年岁,你才是最大的那个吧?” 郑怀洛顿时哼了声,道:“放屁,你们怎么不说咱们大人呢?他也是天宝元年的人!” 再说了,......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91章 有用就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2章 新的线索 听得秦峥的吩咐,郑怀洛瞬间收敛了玩笑的神色,沉声道:“大人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虽说平日里郑怀洛瞧着吊儿郎当的,但是在正事儿上,他从未拖过后腿。 更何况,此时非比寻常。 这个男人是皇帝在春耕大典祭天之前抓到的,当时他伪......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92章 新的线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3章 话本的故事 只是这情绪瞬间便消失干净,旋即代替的便是秦峥平静无波的脸:“此话怎讲?” 他的情绪太快,顾九并没有捕捉到,此时听得他这话,却是忍不住有些担忧,想了想,到底是开口道:“下午你走之后,我仔细想了想,这个人的确是有问题的…......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93章 话本的故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4章 只顾九一个 “且不说他为了权势,连杀妻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单说男子汉大丈夫立足在世,当俯仰无愧于天地,靠着女人算什么本事。写那话本子之人,还能给他一个好结局,不是心术不正,是什么?” 秦峥这话说的十分正经,连笑容都收了,眉眼中更是带着不屑。 顾九看着他......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94章 只顾九一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5章 秦峥真的伤害她了么? 前世里她相信这些,是因为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眼睛所见,就真的是事实么? 且不论前世,重生之后,她自洞房夜便跟秦峥约法三章,其后想要远离对方,她不敢报仇,只想离开他远远地便好。 可是秦峥真的伤害她了么? 不曾。 他非......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95章 秦峥真的伤害她了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6章 竞争对手? 顾九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被冻结住了,她闭了闭眼,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却觉得眼眸都格外的酸。 前世她死后三年,不得往生不被超度,魂魄在尘世中也飘荡了整整一千多个日夜。 而她意识里属于前世的最后一幕,便是因为踏入了明国公府,看到了秦峥的婚礼。 可是......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96章 竞争对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7章 你倒是心思巧妙 庄子期将手中的银针放在一旁,闻言笑道:“自然是可以的。” 他说到这儿,又道:“她如今情形稳定的不错,今日才施过针,这两日只吃药便可。在家多待几日也无妨,后日再过来便是了。” 顾念蓝到底是小孩子,虽然在这里有嬷嬷跟丫......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97章 你倒是心思巧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8章 父亲您过目 刘氏想了想,记得自己先前是让人放在大库房的。 但如今林淼这么说,她便因摆手笑道:“那大抵是我记错了,若没有便罢了,明日让丫鬟去铺子里取两匹回来也是使得的。” 得了这话,林淼依言应下,又道:“那明日儿媳便着人去铺子里取......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98章 父亲您过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关于更新 非常抱歉,原本以为今天能补上稿子的,但今天还是很不舒服,不但没有补上,更新也只能按照最低标准的五千字了。 欠的稿子我都有记着,会尽快给大家补上的。非常不好意思……胖苏鞠躬……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关于更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9章 他搬走了 听得顾承泽沉稳的语气,顾九微微一怔。 其实来找顾承泽说此事,顾九心里并不是特别有底的,甚至有些慌。 因为前世里她虽然知道如何管理铺面,可却从未真的在这上面用过心。 再加上后来金玉斋都给了方清他们,更遑论说打理或者善后了。 但今......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99章 他搬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0章 给谁偿命,她么?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烙饼,心里到底有些不是滋味儿。 便是不想承认,她也感觉到了不舍。 是的,她不舍得。 分明提出要跟秦峥断了的是自己,然而现下不过是他搬离了自己的房间,顾九便有些抓心挠肝的难受。 她深吸一口气,抬眼看窗外月,那月影......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00章 给谁偿命,她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1章 让她管家? 当时因为这事儿,白术还替自己抱不公生气过,那时候顾九还没放在心思,如今见秦织瑶走过来,倒是瞬间了然。 瞧瞧这弱柳扶风的模样,若不是当事人是自己,只怕也要将天平歪向秦织瑶那边,来唾弃自己一番的。 也不知这秦织瑶是不是跟江莲芷一起跪祠堂跪的时间长了,如今这做派倒......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01章 让她管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2章 挑拨? 可是今生不同,她连秦峥都舍得,还至于跟这些人忍着不快去打理关系么? 见顾九竟然这么直白的想走,王氏却是没想到,旋即呐呐的笑道:“阿九且等等,三婶的确有事儿要告诉你——” 她说到这儿,见顾九脸上有些不耐烦,心里咬了咬......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02章 挑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3章 母亲怎么知道? (补28) 念及此,林氏心中满意,又想起一件事儿来,因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放心,我不过是些小毛病罢了,不碍事儿的。倒是你,峥儿昨夜搬回松涛苑住了?” 听得这话,顾九倒是微微一愣,下意识开口问道:“母亲怎么知道?” 闻言,林氏......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03章 母亲怎么知道? (补28)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4章 先生可能确定? 顾九便是再不懂这些,可出身顾家,却还是知道滑石粉的作用的。 而且他的话中,更是说出了顾九最担心的一件事情。 成分精准的加减,保留了顾家最核心的香料,同时又将可以替换的香料以廉价替代品给替换。 这样既能降低成本,又可以做出跟顾家相似到近乎一样的胭脂,自然价......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04章 先生可能确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5章 好孩子,过来 她去的时候,林氏正坐在窗前修剪花枝,房中灯火通明,照在她的身上,倒是平添了几分温柔。 “给母亲请安。” 听得顾九的声音,林氏回过头来,温柔的发下手中的小金剪,一面笑眯眯的招手道:“好孩子,过来。”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05章 好孩子,过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6章 怎么了? 若真有灵性的话,那个梦,到底是前世真,还是她今生幻想的呢? 见她这模样,秦峥拧眉,睨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了?” 这一幅像是要将自己看透的眼神,让秦峥没来由的不大舒服。 听得他声音,顾九顿时回神,掩饰般的咳嗽了一声,道......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06章 怎么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7章 您真好看 林氏这话一出,秦峥果然看着顾九打量了一番。 先前她喝多的时候,秦峥还记忆犹新,眼下看着她这模样,心中也先下了结论。 这的确是喝醉的模样,看来她的酒量差的令人发指。 不过,一双眸子小鹿似的无辜,樱唇微微抿着,瞧着倒是有些娇憨可爱。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07章 您真好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8章 搂好 可这话,她敢说么? 她不敢说。 于是眼下,所有的愤愤都不敢说出口,只能憋憋屈屈的吞了回去,心中却是忍不住腹诽,她方才就不应该夸他好看! 这个人明明脾气又臭嘴又欠,到底哪里好了? 她都不必说话,只看这表情,秦峥就知道对方必然在骂自己。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08章 搂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9章 她害羞了 好了,这就是已经点明了! 顾九越发心虚,低头将脑袋埋在秦峥的怀中,呐呐道:“那次是意外,我……我下次出门一定带侍卫!” 她那次不是没带人么,秦峥怎么知道她被白临渊给调戏了的? 秦峥见她这模样......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09章 她害羞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0章 一梦旖旎 (二合一) 房中烛火通明,八宝琉璃宫灯在夜风的吹动下微微的打着璇儿。 眼前姑娘神色动人,贝齿咬唇,显得格外的娇弱可爱。 我见犹怜。 秦峥喉结滚动,那一瞬间竟莫名想起一句话。 任君恣意怜。 他的手背在身后,捏拳将冲动压了下去,又......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10章 一梦旖旎 (二合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1章 内奸抓到了 (补3.1) 不知为何,见顾九一笑,方清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她将这个想法压了下去,回身坐到位置上,并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道:“世子夫人也坐吧。” 顾九点头应了,坐到了罗汉塌的另一边。 丫鬟端来茶水,方清笑着抬了抬手,道:......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11章 内奸抓到了 (补3.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2章 琳琅阁主人是林氏 (二合一) 听得门开,他下意识往外看看去,却在看到来人时,神情有些瑟缩:“少东家。” 顾九打量了他一眼,见他不同于先前所见的光鲜,现下瞧着倒添了几分狼狈,心中感叹的同时,一面走过去道:“周先生。” “当不得您这句先生,周召......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12章 琳琅阁主人是林氏 (二合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3章 我能进去说么? (二合一) 那胭脂盒子格外精巧,林氏见了就眼前一亮,笑道:“这瓷盒做的倒是精致。” 待得打开盒子,看到里面被印成芙蓉花形状的香膏,放在鼻端嗅了嗅,越发的笑了起来:“这味道也不错,阿九果然懂我。” 她不喜那些浓烈馥郁的熏香,只爱......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13章 我能进去说么? (二合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4章 不曾 念及此,顾九复又叹了口气,道:“我也是才知道,长安街上的琳琅阁,原是母亲的,可被方清坑去了。不止如此,府上这些年的贴补,不少都出自母亲的私房。” 而秦峥,此时还有些懵。 她不是……要跟自己表白么? 怎么突然说起了林氏?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章 不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5章 您看这样行么? 因怕人听见,所以说话的时候,顾九下意识的靠近了秦峥,附耳低言。 小姑娘就站在他身边,距离他不过一拳的间隙。 因着他高,所以她说话的时候下意识的垫脚,发间的馨香则是尽数飘入鼻端。 秦峥眸色深沉,负在背后的手紧握成拳,颇有些心猿意马。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15章 您看这样行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6章 演戏 因此待得顾九醒来时,就听得白术隔帘问道:“小姐可要现在起床么?” 顾九闻言,倒是清醒了几分,她应了一声起身下床,一面问道:“方姨娘可出门了?” 这两日她日日过去思清阁,便让丫鬟盯着了那边的动静。 白......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16章 演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7章 那就一起去吧 不知为何,顾九笑的时候,秦织瑶莫名觉得有几分危险。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不安的想法,一面道:“自然是的。” 方才她笑的时候,秦织瑶竟然有一瞬间想到了秦峥。 她自幼便害怕秦峥,有相当一部分原因便是他的恐怖。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17章 那就一起去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8章 下毒 (二合一)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原因,是她不知道秦织锦喜欢什么,让她去金玉斋里挑一下,知晓下对方的喜好,也好送谢礼。 至于江莲芷么…… 她跟秦织瑶的矛盾已经挑起来了,想必到时候,她会很乐意指正秦织瑶的! 见顾九答应下来,江莲芷倒是有些诧异,她原......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18章 下毒 (二合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9章 送饭的换人了? 那小丫鬟见她就这么明晃晃的进去,脸上越发焦灼了几分。她咬了咬唇,到底是走到那边回廊下,去给秦织瑶望风。 只是没想到,她才走过去,就突然被人捂住了嘴,见到来人,她骤然瞪大了眸子,想要喊叫,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秦织瑶进了柴房后便关......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19章 送饭的换人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0章 府衙对峙 如今看了半天,听到顾九的话,也跟着接口道:“是呀,指使人偷东西,还要杀人,这事儿可不是私下了结的呢。” 她说到这儿,又掩唇做了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来,问秦织瑶:“表妹,你不会因为我这两句公道话,就要把我也杀了吧?”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20章 府衙对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1章 方清来了 而秦织瑶这话,也让周元顿时垮了脸,一副无赖相道:“三小姐,你可别仗着自己好看就不认账,我敢说你们让我偷,那可是有证据的,那时候你们给了我二十两银子,上面还刻着官银的印呢。还有,你要是真的没做亏心事儿,怎么刚才还巴巴的买了砒霜来,想要毒死我啊?你这不是心虚那是什么?”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21章 方清来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2章 大事化小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面贴近了秦织瑶,抓着她的手安抚她的情绪。 到了现在,方清依然觉得事情不大,且言语里,都将此事往小姑娘闹脾气上面归拢。 乔楚看着她的小动作,蹙了蹙眉,示意衙役将事情说了。 于是便见方清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终于不大好看了。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22章 大事化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3章 你可认罪? (补3.1) 瞧着年岁不大,却是个心有城府的。 念及此,乔楚则是拍了惊堂木,道:“方清,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要说?” 闻言,方清顿时便咬牙道:“大人,民妇冤枉,我真没做过这事儿。马明,你到底收了谁的好处,要来陷害我?”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23章 你可认罪? (补3.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4章 现在,你闭嘴 见秦织瑶求助的眼神,方清顿时便接口道:“大人,您凭什么是我指使的,他们不过是下人罢了,说的话又怎么能当证据。再者自古以来奴害主的还少么,焉知他们不是被人收买了?” 这话一出,顾九当先冷笑道:“姨娘这话好不讲道理,纵然是下人,可也是人。当今......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24章 现在,你闭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5章 赔钱 她说到这儿,又在对方心头添了一刀:“方姨娘她一句话便让人偷了我金玉斋的方子,还要在金玉斋投毒杀人,如今您轻飘飘的将此事定义为家事,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她这一连串的话,气得秦老夫人险些一口气上不来,沉声道:“今日之事是你姨娘做的不对,回去......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25章 赔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摄政王心狠手辣还面瘫,唯一人性闪光点是宠她~ 给大家推荐一本贼好看的书,一个仙女写的,是咱们黑岩本站的古言,叫《掌中卿卿》,作者是春风不渡~ 摄政王心狠手辣还面瘫,唯一人性闪光点是宠她~ 以下是正文试读: “五小姐,外头说是萧大人的马车来了,让您出去呢。”一个丫鬟进了院子对傅卿卿说道,语气倒也恭敬。 傅卿卿正躺在院子里的一张藤椅上看着话本子,听说是萧徵来了,微微有些吃惊。但手中的话本子正好到了高潮的地方,那个书生要与富家千金私奔,不知道能否成功。 傅卿卿头也不抬,只回道,“就说我今日身子有些不爽,便不去见他了。” 那丫鬟心里佩服傅卿卿,连萧徵的鸽子也敢放,大晋应该没几人了。果真是有些特别之处,若不然又怎么会被萧徵看中呢? 心下为难不知该该不该如实去回萧徵,傅卿卿见她还没走,便抬头道,“你就照我说的做,不碍事。出了事也怪不到你头上。” “好的五小姐……” 那丫鬟离开,傅卿卿又将话本子放到了眼前,看的十分入神。忽而眼前一暗,傅卿卿以为那丫鬟去而复返了,便道,“都说了不用怕,萧大人又没长三只眼,不知道你是在替我说谎。” “没长三只眼,还没长两条腿吗?” 那声音传过来,傅卿卿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 刚要说什么,手里的话本子就被萧徵夺了去。他拿在手里,随意翻了几页看了看,随即将书合上,“就是为了看这个,所以不愿出去见我?” 傅卿卿讪讪一笑,又赶紧委屈巴巴道,“我确实身子有些不舒服,这不躺在这里歇息么?” 萧徵直接用话本子敲了她的脑门,“骗鬼呢?” “疼……”傅卿卿故意惨叫了一声,有些撒娇之意。 “还扯谎。” 傅卿卿只好坐起身子,拉了萧徵的手臂道,“我就那么几身衣裳,你又嫌我的不好看,我没什么好看的衣裳穿出去,还不如不见你,免得你看了又嫌弃。” 萧徵将她的手拂开,故作生气道,“说起来倒成了我的不是?” 傅卿卿吐吐舌头说道,“没有,没有,只是怕惹了你不开心。” 萧徵微微一笑,道,“今日我闲来无事,带你出去走走。你想做什么,我陪你。” “我就想安安静静的把那故事看完,可否?” 萧徵将那话本子握在手里,直接道,“不可,没收。” “别呀,我都将将看到最精彩的部分了。” “今日若是表现得好,就还你。若是不好,烧了……” “……” 傅卿卿乖乖的跟着萧徵出了傅府。她没想到英明神武的萧徵竟然这般耍无赖。男人啊,真是深不可测。 马车在一处停下,傅卿卿满眼都是盯着被萧徵握在手中的书卷,想着趁机再拿回来,所以到了哪,她也没在意。 萧徵下了马车,傅卿卿跟着他下去,抬眼一看,便是帝都最繁华的一条街,跟前则是帝都最负盛名的一家绸缎庄。这家的绸缎,都是上好的,是这帝都里权贵夫人,富家千金都争相要买的。且他们家有几位御用的绣娘,绣工了得,有的甚至超过了宫里,所以他家的东西好,并且贵。 傅卿卿印象中,傅沅沅曾在这里做过几身衣裳,到自己跟前显摆了好几回。 “你要来做衣裳?”傅卿卿转脸看了看萧徵。 萧徵也不说话,径自进去。 “这位爷,里边请,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一位老板热情的上来说道。 萧徵找了张椅子坐下,道,“给她量量尺寸,按照时下比较流行的款式给她做几套衣裳,好了,我派人来取。” “小的明白,这位夫人,这里请。” 傅卿卿愣愣看着萧徵,“你不是送了好些绫罗绸缎了吗?做衣服也该够了。” “亲自看着,我才放心,免得日后又将衣裳一事作为借口。” 傅卿卿缩了缩脖子,讪讪一笑,“真是小气。” 傅卿卿像个木偶一般,任人给她量体裁衣。她余光看到白洛进来,在萧徵身边附耳言语了几句。 方才来的时候,傅卿卿只看到了白洛,白止应当是去办事了。 “夫人随我进来,里头有些样式可供夫人选择,或者夫人有些什么要求也可与绣娘提。” 傅卿卿点头,看了一眼萧徵,萧徵朝她微微点头,她便随着那老板进了里屋。 萧徵这才对白止道,“都查到些什么了?” 白止回道,“原本给寒霜送饭菜的都是同一人,后来那人忽然身患奇症,便换了人。这期间一共换了三人,其中两人我都彻查了,不曾有什么可疑之处。还有一人,我追查到他的住所时,一家四口尽数在家中被杀了。” “杀人灭口,手段倒是狠辣。”萧徵幽幽说道,许是料到此事会被萧徵察觉,竟将一家人都杀了。 萧徵问道,“那人身上可曾查到什么?” 白止点头,“那人以前是镖师出身,后来不干了。他在混进咱们府之前,曾经去过好几家人应招亲卫。” “哦,都有哪些人家?” “左澜左大人,信陵候府,还有,豫王府。” “都没人要他?” 白止道,“信陵候府和豫王府都没要他,但,左大人府上收了他。” “此事是左澜所为?”白洛在一旁问道。 萧徵指腹轻扣着桌面,一下一下,若有所思。 这么轻易就被他查到是左澜,真有那么简单吗? “左澜左大人是太后身边的人,他若是动爷,怕是太后那边不好交代。”白止分析道。 萧徵想了想,道,“白止,你继续顺着左澜这条线再查一查。” “是。” 白洛道,“爷,怎么会这么巧,也有豫王府?难道……” “他那里先不必管,我与他始终会见见。” “小侯爷那里呢?该不会是因为这男子长得不够俊美所以被拒了吧?”白洛笑道,“我听说,这每日去侯爷府那里争着要当小侯爷男宠的人可真不少,世风日下啊!” 萧徵淡淡望他一眼,白洛立刻噤声。 此时傅卿卿也已经出来,她舒了一口气,不知道要做几件新衣裳这么麻烦。 “走,我们再去别处转转。” “还有去哪里?”傅卿卿打了个哈欠,以往这个时候,她应该是伴着话本子里的精彩故事睡着了。 萧徵也不理会她,径自将她拉着又进了一家胭脂水粉铺子。 “你自个儿去选选,若是不懂,可问问老板。”萧徵叮嘱了一句,照常到一边坐着,喝茶去了。 傅卿卿嘟嘴,她根本对这些没兴趣,况且她也不会。这要是自己弄一弄,指不定被人笑话东施效颦。 萧徵见她这般,摇头道,“你倒是不知道爱美些,枉费你还是姑娘家。” 傅卿卿回道,“你若是觉得枉费,你来当个姑娘家可好?” 白洛在一旁噗嗤笑出声,能这么去怼爷的可没几个,白洛暗地里给傅卿卿竖大拇指。 胭脂水粉铺子出来,萧徵又带她去了几家首饰店,挑的选的都是上好的。 看到白洛白止怀里抱得全是萧徵给她买的东西,傅卿卿心下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自你与我相识,好像都是你在倒贴,论背景,家世,钱财方面,都是你占优势,娶我,你可觉得亏了?” 萧徵理了一下傅卿卿额前的一缕发丝,道,“这些本该是你的母亲带你来,我也是替她尽尽职责罢了。” 傅卿卿心头一暖。 只听萧徵又问道,“你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就没什么可以回报给我的?” 傅卿卿俏皮一笑,当街伸出双臂搂了萧徵的脖子,温柔道,“小女子无以为报,只得以身相许了。” 白洛白止自觉地转过身,还替他们稍稍挡了一些行人的目光。 此时见一个家丁匆忙跑过来,“小姐,小姐,家里出事了。” 第126章 你怎么不去抢?! 这话一出,堂下众人纷纷倒吸一口气,方清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失声质问道:“你倒是会狮子大开口,十万两,你怎么不去抢?!” 闻言,顾九顿时冷笑,道:“姨娘,先偷的人,可是你。我金玉斋此番损失不少,不过区区十万两就过分了?”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26章 你怎么不去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7章 替她求个公道 秦老夫人一向有些怵这个嫡长孙,如今见他来,非但没觉得轻松,反而还忍不住有些提心吊胆。 以自己对他的了解,秦峥过来怕是没好事儿。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得对方道:“不过十万两银子而已,想必对方姨娘来说不算什么难事儿。毕竟,她这么多年从我母亲的铺面里贪......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27章 替她求个公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8章 世子? (给WaterDestiny宝剑加更) “若双方都无异议,此事便结案了?” 乔楚虽然是在问话,可目光却是先看的秦峥。 毕竟,这位要是没什么意见,那才是真的算是结案呢。 方清母女哪里敢再说什么,别的不说,方清现下最需要的便是找大夫治疗,毕竟她现在可是才挨了三十......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28章 世子? (给WaterDestiny宝剑加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9章 吓到了? 第129章请您吃饭 听得顾九这话,秦峥却是笑了:“这件事里面,我母亲也是受益者,不是么?” 他说到这儿,又正色道:“不管如何,今日之事,我替她谢谢你。” 若不是她的提点,他还真的从未关注过后院里的人。原来那些他......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29章 吓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0章 下月初八,我生辰 见林安这模样,顾九一时有些担心,因问道:“你没事儿吧?” 听得这话,林安只是摇了摇头。 他深吸一口气,不知该如何说自己的感受。 目送着孙伯殷的尸首被拖走,自己也像是了结一桩心事似的。 因此林安只是转移话......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30章 下月初八,我生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1章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见顾九拿出来这么多的银票,为首一张还写着五千两,林氏顿时惊了,一面推拒,一面诧异的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顾九将银票塞给她,一面笑道:“这是方姨娘赔的钱,虽说是她从钱庄取出来的,可大多是这些年从您这里搜刮的,如今理当物归原主。”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31章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2章 她后悔了 “夫人,您别胡说……” 俏蕊被她这模样吓到,总觉得林氏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死气似的。 她下意识想要去请大夫,哪怕请世子来都行,可都被林氏阻止了。 “俏蕊,你听我说。”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32章 她后悔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3章 给他送饭 她只是怕这些人知道事情是自家小姐做的,到时候再狗急跳墙的对小姐做些什么。 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听得赵嬷嬷这话,顾九却是笑道:“放心,我还怕她们不生气呢。” 生气的人,最容易失去理智。乱了方寸,才能更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33章 给他送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4章 你这个白眼狼! 闻言,秦峥看着眼前的秦峥,一字一顿道:“父亲若是浑水摸鱼太久,忘记西楚国法了,那我不介意给您复述一遍——妻者齐也,与夫同体;妾者接也,仅得与夫接见。贵贱有分,不可紊也。” 他说到这儿,毫不客气的问道:“你问我一个妾......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34章 你这个白眼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5章 你当我稀罕? 只是今夜他是被气得狠了,倒是气话里掺杂了真话说来。 这里面有几分真,秦钊不想去追究,他只是看着眼前气急败坏的秦钊,不气反笑。 “你爱去便去。” 他眸光盯着眼前的秦钊,声音里满是冷意:“这肮脏恶心,烂透了的国......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35章 你当我稀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6章 月亮,在我心里 (补3.2) 顾九闻言,也随着看了一眼天幕。 那一片黑暗里,她却不知想到了什么,低低的笑了一声,道:“有的,在我心里。” 那时说看月亮不过是随口扯谎,可她却没来由的想到了秦峥。 也是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其实秦峥就是月亮。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36章 月亮,在我心里 (补3.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7章 何时轮到你来做主了? (补3.2) 她说这话的时候,看着顾九的神情也有些不大高兴。 先前顾九嫁过来之前,世子房中的事情一应都是自己伺候的。虽说世子从不用人伺候穿衣洗漱,可是房中打扫却是她。 然而新婚那一个月,就因着顾九一句不喜欢外人伺候,秦峥便让她们留在了松涛苑。 整整一个月,......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37章 何时轮到你来做主了? (补3.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8章 吃饭! (补3.8) 她一面说,一面坐到了他的对面。 小圆桌不大,两个人相对而坐,顾九甚至能清晰的闻到他身上凌冽的香气。 因沾染了夜风,还带着几分冷意。 顾九突然便想起他方才的话,因问道:“您方才,去母亲那里了?” 她说到这......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38章 吃饭!    (补3.8)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9章 自地狱中,抓住了一束光 因说起了这事儿,秦峥便也没什么胃口吃饭了,顾九原本就是吃过晚饭,方才坐下来也是陪着秦峥罢了。 如今见他不怎么吃了,便先放下了筷子,问道:“世子饱了?” 见秦峥点头,顾九咬了咬唇,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今......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39章 自地狱中,抓住了一束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0章 可包括你? 她小声嘟囔,却架不住秦峥耳聪目明,男人执着灯笼前行,随口接道:“无妨,我不嫌弃。” 顾九揉着眉心的手,骤然便僵住了。 自心口带出的酥麻微痒蔓延开来,顾九下意识看男人的背影,却见他步伐稳当,行走间如行云流水,半分不乱。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40章 可包括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1章 去梅园 只是这事儿的确有些难以开口,所以顾九还在考虑怎么求他才是。 毕竟,师父的规矩也是立在那里的,她不能强求,只能看看有没有别的法子可以说动他了。 “对了,嬷嬷,您上午去一趟别院,我记得那里还存着几样景泰蓝的瓷器,唔,还有一个乌木山水屏风,一并取回来吧......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41章 去梅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2章 可好些了? (二合一) 见她这模样,顾九只觉得一颗心都要化了,忙的抱住了她,一面柔声道:“我这不是来看你了么?蓝儿这两日觉得如何,可好些了?” 顾念蓝咬了咬唇,想说什么,却又顾忌庄子期在,最终只是软软道:“扎针有些疼,但蓝儿很乖,都没有掉眼泪。”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42章 可好些了? (二合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3章 家里闹起来了 (二合一) 听得她这话,庄子期却是嗤了一声,道:“我有什么可失望的,不过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 他才不会承认,自己太喜欢顾九这个苗子,认定她是个学医的好材料,更知道自己不会在这里住太久,所以打算在有限的时间内,要自己平生所学尽可能的传授给对方。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43章 家里闹起来了 (二合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4章 你也打算掏空家里? (二合一) 若是寻常时候,秦老夫人这么发脾气,林氏早就道歉认错了,可今日她却只是巍然不动,淡淡道:“母亲别误会,儿媳没有威胁您的意思,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她说到这里,抿了抿唇,方才继续道:“夫君为了一个小妾,镇日里与我闹得不可开交。儿媳嫁过来这么......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44章 你也打算掏空家里? (二合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5章 我看谁敢动她? 顾九说话的时候虽然带着笑,可在场人都看得到她眼眸中的冷意:“只是这东家虽然是母亲,可被姨娘代为管理了多年,管到连掌柜的都忘记了谁是主子,这事儿也算是奇闻了。毕竟谁家主母的东西,会让一个姨娘来管着呢?这不是尊卑颠倒了么?” 说到这里,顾九看着秦老夫人跟秦钊的表......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45章 我看谁敢动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6章 我有话问你 林氏只剩下这些时日,若再被这些东西困扰,那岂不是比前世里还要凄惨? 听得顾九这话,林氏却是苍凉一笑,道:“我倒是希望他们这么选。” 至少这样,她还敬佩秦钊是个男人。 而她,也可以脱离这明国公府,让自己走的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46章 我有话问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7章 这人对你很重要么? 林氏会死不假,可也有可能,她的死不是病症,而是人为! 只是这个猜测太过骇人,顾九需得确认。 俏蕊见她脸上的冷意,也不敢大意,当下便将林氏的情形说了,末了又道:“先前的时候,夫人都瞒着奴婢,奴婢也是才知道的。可是她上次吐血才是昨日,怎么今日又吐了呢......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47章 这人对你很重要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8章 剧毒 (二合一) 见顾九这呆呆傻傻的模样,庄子期眉眼里都添了几分嫌弃。 这个徒弟看起来不大聪明的样子,他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么? 反悔自然是来不及了,毕竟毕生所学都教出去了。 所以庄子期只能蹙眉,哼了一声,傲娇道:“不是你是谁?不把你当徒弟,你以为我会把那些家传绝学都......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48章 剧毒 (二合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9章 洗筋伐髓 (二合一) 他说到这儿,目光从室内众人身上一一掠过,复又沉声问道:“可是您的身体抱恙?” 不对,应该是比这更严重的事情。 不然俏蕊不会是那副悲怆愤怒自责,还有顾九…… 秦峥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见她焦灼的......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49章 洗筋伐髓 (二合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0章 他配么? WaterDestiny玉佩加更二合一 这话一出,顾九的眸光一亮,快步走到他面前,问道:“是有别的法子么?” 见她这着急忙慌的模样,庄子期不由得失笑,叹了口气道:“你这实心眼的丫头,要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你亲娘呢。” 自来只见这婆媳之间相处不好的,哪......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50章 他配么? WaterDestiny玉佩加更二合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1章 阿九,谢谢你 见林氏这模样,秦峥沉吟一会儿,方才点头道:“好,但我在。” 林氏想要自己去解决此事,他自然尊重林氏的选择。只是,不管什么情况,他希望林氏知道,自己都在。 听得他这话,林氏眼中笑容越发多了几分,重重的点头道:“好,母亲知道你在。”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51章 阿九,谢谢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2章 国公爷怎么来了? 顾九还没反应过来,一时有些怔怔,倒是秦峥不知她因何如此,只当她还没睡醒,有些好笑道:“这是怎么了,不愿意看到我?” 闻言,顾九这才回过神儿来,却是急忙解释:“没有,只是有些惊讶。” 她已经习惯了晨起之后秦峥不在房中......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52章 国公爷怎么来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3章 有我,没她 他咬了咬牙,将那些不快的情绪摁下,勉力道:“我今日不是来找茬的,你也别这幅态度,我只是想问问你,咱们好好儿过日子成不成?” 这话说的很像是人话,可林氏跟他这么多年夫妻,却是顿时抓住了重点:“你想让我放过方清,就此揭过不提?”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53章 有我,没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4章 气绝而亡! 林氏点了点头,沉声道:“昨夜让人买回来的,不想今儿就派上用场了。” 而随着她话音落下,就见那小白鼠身形已然开始踉跄。 它晃晃悠悠的在原地蹬了蹬腿,浑身便抽搐了起来。 不过瞬息,便气绝而亡! 饶是顾九,也......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54章 气绝而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5章 给他灌下去 听得顾九这话,那李越微微一愣,心道还有这么楞的人呢?居然敢自己开药方自己吃? 要是正经的大夫还罢了,可这么一个闺阁女子做这些,怎么想都让人觉得是胡来。 但他还有几分理智,到底没敢将这些话说出来,只是面上含笑道:“那便有劳世子夫人,将方子拿出来,待......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55章 给他灌下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6章 将他送官府 (补3.15) 听得他这话,林氏却是冷笑一声,道:“国公爷?你倒是很会栽赃陷害,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去熬药!” 见林氏又要让俏蕊出去,李越越发磕头如捣蒜:“夫人,我真的没骗您,真的是国公爷啊……”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56章 将他送官府 (补3.15)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7章 由不得你们放肆! 林氏不必回头,只听这声音,便知来人是谁。 秦老夫人。 她垂眸笑的冷冽。 在遇到方清的事情上面,不管是她这位夫君,还是正经的婆婆,都比自己想象中要来的快。 “给母亲请安。” 哪怕林氏心中恨极了秦老夫人母子,可该有......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57章 由不得你们放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8章 我不同意! “我说的很清楚了,去官府讨个公道而已。” 林氏这话一出,还不等秦老夫人说话,便见门外有男人大踏步进来,一面急声道:“我不同意!” 林氏不消回头,顿时冷笑。 她说什么来着,在遇到方清的事情时,这母子两......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58章 我不同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9章 我写休书! 可现在在方清跟自己儿子之间做选择,秦老夫人觉得十分的好选。 闻言,林氏心中冷笑,原来所谓的疼爱,也不过如此。 她才这样想着,就听得秦钊先咬牙道:“母亲,我不同意!” 凭什么就要休了方清?他宁可休了林氏这个恶妇!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59章 我写休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0章 恶心谁呢! 听得秦钊的话,秦峥这才看了他一眼,淡漠道:“来不及。” 至于为什么来不及,可就十分明显了。 怕他们欺负了林氏。 秦钊瞬间听懂了他的潜台词,脸色越发难看了几分,他索性不去看秦峥,而是看向秦老夫人,试图阻止她:......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60章 恶心谁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1章 国公爷好走 可惜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方清替自己受苦的前提上,所以秦钊脸上的不耐烦十分明显。 “去便是了,难不成我还能拦着你们?” 他到底心中郁郁,复又看向林氏道:“今日之事,可以到此为止了么?” 林氏正沉浸在秦峥的话中,心中感......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61章 国公爷好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2章 你这话是在夸我? 他可以不写那道折子,可却拦不住别人不是? 别人尚且不提,单说那御史台,就不是吃干饭的! 顾九略微思索,瞬间明白了秦峥的意思,不由得失笑,眉眼弯弯道:“不愧是您。” 果然是传言中铁面无情的大理寺卿。 秦峥......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62章 你这话是在夸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3章 别委屈了她 她一发火,秦钊也有些害怕,因放软了口气道:“母亲别生气,孩儿只是这么一说,再者瑶儿跟泽儿也是最亲近您的,您是他们的亲祖母,难道就不心疼他们么?您,您且继续说。” 见他这模样,秦老夫人叹了口气,道:“我如何不疼他们?只是现在咱们需的从长计议......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63章 别委屈了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4章 母亲心里有数儿 见顾九小心翼翼的模样,林氏顿时笑了起来,她拍了拍顾九的手,真心诚意道:“阿九不必如此,我过来本就是冒昧打扰了,若因我的缘故叫你心里不自在,那才是我的不是了。况且,我并非不分好歹,你待我这一片心,便是峥儿也是不及的,母亲心里有数儿。” 这话,林氏说的是实情。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64章 母亲心里有数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5章 秦峥来了 (补3.17) 庄子期是大男人,到底注意不到小姑娘的细微思绪,听得她这话便被转移了注意力,嘱咐道:“你且将这几味药碾碎,按着我说的比例配好,下午要给蓝儿用。” 顾九闻言,应声去做这些事情,又有些诧异的问道:“蓝儿不是前几日才换的药方么,这么快又换了?”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65章 秦峥来了 (补3.17)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6章 我敬您一杯 闻言,庄子期点头应了,也没在说什么。 等到林氏施针完了之后,庄子期嘱咐了她几句,自己则是将药箱收了起来。 天边最后一抹夕阳落下,夜色攀升,天地之间陷入一片黑暗。 小院内灯火通明,丫鬟将院子里的石桌收拾出来,众人都围在外面吃饭。 这时节夜风正好,众......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66章 我敬您一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7章 你难道就忍心辜负了她么? 她说到这儿,又压低了声音道:“更何况,这丫头对你那般虔诚的心思,你难道就忍心辜负了她么?” 秦峥一时有些无言,难得的卡壳,好一会儿才道:“我心里有数,时候不早,就先回府了。” 他自然不能告诉林氏,自己跟顾九早就......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67章 你难道就忍心辜负了她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8章 可是给世子爷做的? 她有兴趣,赵嬷嬷自然悉心教,不过却又想起一件事儿来,因试探着问道:“您这可是给世子爷做的?” 不怪赵嬷嬷这么想,毕竟自家小姐出嫁之前,可是从未想过给家里人做衣服的。如今嫁了人,且学做的又是男装,除了秦峥,她也想不到第二人选了。 被赵嬷嬷戳破心事,......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68章 可是给世子爷做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9章 你没打点好人么? 她应了一声,吩咐下人出去,自己则是淡淡的问道:“结果如何了?” 说这话的时候,秦老夫人还在不住地摩挲着手中的佛珠,微微合眼,瞧着倒是十分的慈眉善目。 秦钊见母亲这淡淡的模样,火气便努力的克制了几分,蹙眉将在公堂上的事情说了,末了又道:......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69章 你没打点好人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0章 帮我把尾巴甩掉 闻言,赵嬷嬷却是没看出她情绪哪里不对,因笑着点头应了,见苏澈进来,自知顾九要吩咐事情,自己便行礼退出去了。 “给夫人请安。” 见苏澈行礼,顾九点头让他起来,道:“我唤你来,是要请你去做件事情,不知你现下有没有空?”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70章 帮我把尾巴甩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1章 我从哪儿开始学? 说实话,才重生的时候,她并没有大力气的去救林氏,难道真的是因为救不得么? 不是,是她心中隐约是有点怨的。 前世五年,她最好的五年,蹉跎在了明国公府内,依着林氏的话,告诉自己忍。 然而忍到最后,她连死都是不明不白。 所以,她今生......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71章 我从哪儿开始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2章 做梦去吧! 这般情况下,谁不是奔着弄死嫌犯的路子去的,还和解,大多都是做梦。 但也有例外,比如豪富之家,一掷千金,权宦之家,以权诱惑,砸到苦主或者苦主的亲眷为钱心动、为权所迷。 这种也有,但总体下来,并不算很多。 顾九这才明白过来,鄙夷道:“我说呢,原来是想......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72章 做梦去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3章 你们,都追求过姑娘么? 闻言,郑怀洛顿时痴了一声,道:“这你就不懂了吧,那些个卖皮肉生意的,哪里比得上这些清贵的美人儿们?” 从未踏足过这些的地方的姜道臣自然不懂。 不过…… “我只懂一件事儿,你这个月......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73章 你们,都追求过姑娘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4章 不醉不归 不过郑怀洛敢怒不敢言,连说话的时候都得带着笑,生怕惹怒了眼前这位冷面阎罗,谁知道对方能干出什么事儿来。 毕竟,这人一贯的丧心病狂! 秦峥跟郑怀洛共事多年,只看他这表情,便听出来对方是什么意思了,只嗤了一声,道:“来,不醉不归。”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74章 不醉不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5章 狭路相逢 打定主意的皇帝,立刻便吩咐了小太监:“去,着人拟旨——” 小太监尊声道诺,应声而去。 于是,今日难得是休沐的秦钊,还没来得及解决方清的事情,自己先迎来了一记重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75章 狭路相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6章 那又如何? “秦峥?” 听得秦钊黑了脸喊自己名字,秦峥嘲弄一笑,道:“是我。” 他还真没想到,自己买个点心都能见到恶心的人。 然而,他嘲弄的眼神,看在秦钊的眼中,却觉得对方更可恶一点。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76章 那又如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7章 她凭什么吃醋呢? 他心中胡乱想着,面上倒是一派的正经,以手作拳放在手边咳嗽了一声,一面道:“这事儿急不得,您若想等孙子,便且好生保重,长长久久的总能看到,您说是不是?” 他这话本是在搪塞林氏,偏生顾九却想到了别处。 长长久久的,那必然不是自己了,看来跟......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77章 她凭什么吃醋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8章 怼起来了 白芍这也才明白了顾九的担心,也随着附和道:“是啊,而且您这次不是请了庄先生写方子么,他出的东西,绝对是错不了的。” 这药妆的方子乃是庄子期,顾九跟香先生们一起润色,最终出的产品。庄子期也看了成品,当时还赞过顾九心思巧妙,好生夸了她一顿呢。 闻言,......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78章 怼起来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9章 账目有问题 她说到这里,从一旁拿了个账本出来,递给顾九道:“你且看看,这是我从老太太那儿拿的,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过目。” 方清出事之后,她手头的事情也都被分到了二房三房那里,两房都得了好处,又知不能太闹得过火,所以哪怕公账上的钱少了,也都没敢太跟秦老夫人闹腾。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79章 账目有问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0章 别提她这个扫兴的! 她并不知道林氏到底如何了,但是想起来这些事情,也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想到这里,二夫人顿了顿,又有些郝然道:“先前……我在家里说不上话,也没帮上她什么。你跟她说,我心有歉疚,也希望她好起来。” 虽说她跟林......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80章 别提她这个扫兴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1章 这些事情可属实? 这些话,听者有心,说者有意,进了秦老夫人的耳朵里面,越发让对方的脸上似是结了层冰。 秦老夫人深吸一口气,问道:“这些事情可属实?” 这件事儿里面,她一直怪的都是林氏,可如今听得这话的意思,里面竟然还有顾九的掺和? 闻言......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81章 这些事情可属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2章 世子怎么来了? 顾九这一整日,都在金玉斋里待着。 为了今日药妆的新品售卖,她准备了好多时日,先前更是担心会卖的不好。 不过这一日盯下来,顾九的心却是落回了肚子里。 这药妆售卖的很好,确切的说,不止是好,而是十分的火爆。 这是顾九没有预料到的,却......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82章 世子怎么来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3章 跟我何干? 她这话倒是实情,这么多年的沉疴顽疾,便是要真的洗筋伐髓,也得是保证林氏能撑过去的前提下,不然可就得不偿失了。 顾九点头应了,想了想,又将昨日晨起的事情说了,末了又道:“二婶倒是挂念您,托我给您带这些话来,还说让我好生照看您呢。” 听得......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83章 跟我何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4章 不会好好儿叫人? 奈何这个念头,郑怀洛只敢在心里想一想,甚至就连面上表现出半分都不敢的。 无他,从他认识秦峥开始,非但没有打过对方,甚至就连骂也是骂不过的。 这种人,比他能打,比他能骂,还比他能扛事儿。 要不然是他上司呢! 郑怀洛叹了口气,又问......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84章 不会好好儿叫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5章 我敲诈了谁? 秦老夫人生了两子一女,独女秦明月早年嫁给了武安侯赵兴,去岁又以高龄拼了一个小女儿,现下还在襁褓中抱着,京城中也因此风言风语了好一阵儿呢。 秦明月跟众人寒暄了一圈,复又笑着道喜:“孙夫人大喜,又得一个金孙。” 她才生了孩子,到底是年纪大了,......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85章 我敲诈了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6章 叫你们见笑了 一旁其他的夫人们也都纷纷跟着一起安慰她,一时之间,这里的气氛倒是空前的和谐了起来。 林氏其实根本就没生气,她原本就想过会遇到秦明月,只是先前想着,对方若是相安无事,她也不会在别人的宴席上找不痛快。 可秦明月还是一如既往的自私傲慢,那就别怪她嘴下不留情了。 此......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86章 叫你们见笑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7章 承您吉言 闻言,顾九笑着道谢:“承您吉言。” 她成婚的时候,这位孙夫人还没生呢,可不是身子重么。 前世今生,顾九都不大擅长交际,好在这里人不多,且这位小孙夫人也不是什么话多之人,倒是省的她的局促了。 周淼被那两个孩子吸引去了心神......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87章 承您吉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8章 她就是个续弦! 周睿说话声音不小,引得周围目光纷纷带着几分不满,倒是有人跟着劝了一句:“这还在外面吃饭呢,怎么这般胡闹?快别闹了,当心惹了你母亲不高兴。” 只是那话怎么停,怎么觉得是在挑事儿呢。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见周睿的表情更不屑道:“她才......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88章 她就是个续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9章 你去喊她 闻言,周姚氏感激一笑,柔声回道:“大夫说没什么大碍,回去按时敷药便可,多亏了世子夫人方才紧急处理的好,不然就没这么轻省了,真的得多谢您了。” 听得她这话,顾九弯唇笑了笑,道:“举手之劳,不过我也是个半吊子,没有给您添乱便是好的了,哪儿能担......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89章 你去喊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0章 回家了 她此刻安静的侧卧睡着,身上草草的拢了一张薄被,只盖住了小腹。两手合着放在脸侧,垂下的发丝落在上面,引得人想过去帮她勾起。 绣花鞋被她甩在了地上,雪白的罗袜有些歪,恰露出白嫩的脚腕来。 那上面还拿红线编织了一串梅花形状,此刻系在脚腕上,越发衬的那一抹白的晃眼。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90章 回家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1章 这么好吃? 那样的甜意,甜的让她方才的酸涩都尽数的烟消云散。 偏那人还觉得糖分不够似的,将糖葫芦递过来,一面道:“记得你爱吃这个,尝尝?” 男人骨节修长的手,顾九见他拿过书执过剑,却是头一次见他拿了小姑娘的零食。 顾九只觉得鼻子酸的感觉更重了。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91章 这么好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2章 醒酒汤 男人的声音低沉暗哑,只这一句话,竟让顾九的心险些蹦出来。 这会儿车厢里若有镜子,她必然会发现,脸上的云霞较天边的晚霞还要艳丽几分。 秦峥说完这话就退回了原位,拿帕子擦拭了自己的嘴,又倒了一杯凉茶,尽数的灌了下去。 那一杯茶凉的透心,也让秦峥的理智回笼了几分。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92章 醒酒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3章 给他送醒酒汤 也不知是不是先前的糖葫芦太酸的,粘在上面的糖吃到了肚子里化开,唯独剩下那酸味儿发酵,让她的心都跟着难受不已。 顾九低下头,蹙眉道:“我不去,世子爷是个男人,又如此的器宇轩昂,有个姑娘伺候着不是也正常么?” 她跟秦峥迟早是要分开的,现在上......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93章 给他送醒酒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4章 他说,难受 他对此浑不在意,可紫鹃却被吓到了,尖叫一声,声音也有些发抖:“世子爷,您,您流血了……”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秦峥借着那得来的片刻清明,自顾走到她的身边。 而她关心的话,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94章 他说,难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5章 要不,我给您叫个人来? 只是顾九却来不及顾及这些,看着秦峥这邪肆的模样,忙忙的解释:“您别误会,我不是想害您,您中了药,我得给您治……”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秦峥的那一双眼,似是能摄人魂魄一般,望着她的时候,让顾九后......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95章 要不,我给您叫个人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6章 他倒很有大爷的自觉! 然而,顾九在心里“非得”了半日,却也想不出威胁他的法子,反倒是男人施施然的走到榻前趴下,偏头道:“不是说要按摩?” 他倒很有大爷的自觉! 顾九咬了咬牙,然而在回头看到秦峥那苍白的脸色时,到底又心软下来,认命的走了过去。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96章 他倒很有大爷的自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7章 天黑了,我送你 秦峥唇上的艳丽,都是她的杰作。 自己没吃亏。 这个认知,让顾九恨不得把自己找个地缝埋起来,背影简直算是落荒而逃了。 秦峥见她这般着急,忙的一把拽住了她,无奈的笑道:“等等。” 小丫头这模样,倒是让他的尴尬消失了不少,取而代......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97章 天黑了,我送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8章 带着人,去荣春堂! 他应声点头,又见顾九没有看自己,复又开口道:“嗯,好多了,今夜多亏了你。” 这长平侯世子出的都是什么馊主意,怎么哪个法子都不管用? 看来这人还是不靠谱,只是下次他得问谁去? 顾九浑然不知秦峥现下脑子里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只......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98章 带着人,去荣春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9章 承蒙您教导 听听这小畜生的话,这分明就是在威胁自己呢。 秦钊的事情现在还是满京城的风雨呢,她哪里敢真的做出去金銮殿闹事儿的举措? 那不是把亲儿子往火坑里逼么? 不过这秦峥的嘴也太毒了,她不过是想威胁一下对方,反倒是被他给骂了个够呛! 秦老夫人气得险些一口......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199章 承蒙您教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00章 行是不行? 听到自家小姐第不知道多少次的叹气,白术顿时忍不住,轻声问道:“嬷嬷,要不我进去看看吧?” 自家小姐这很明显是为什么事儿烦心呢。 闻言,赵嬷嬷却拦住了她,摇头道:“别进去。” 二人现下待得的是内室......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200章 行是不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01章 谁教你的规矩 秦钊气势汹汹,秦峥倒是嗤了一声,反问道:“道什么歉?说我对不住她老人家的一片苦心,把她千辛万苦送到窑子里培养出来的姑娘给打死了、且还浪费了她寻来的‘助兴药’?” 这两样东西,怎么听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便是寻常人家做出来都嫌下作......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201章 谁教你的规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02章 我怕国公爷打人啊! “我怕国公爷打人啊!” 白术这话说的理所当然,一面低声道:“您看他方才的模样,我都以为他要吃了您呢。” 先前见到秦钊的时候少吧,总觉得这个国公爷十分的威严,可是现下冷眼瞧着,却觉得这简直就是个糊涂蛋嘛!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202章 我怕国公爷打人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03章 您老嫌银子烫手么? (二合一) 得了林氏这话,顾九弯唇一笑,应声,又安抚了她几句,待得她睡下了,自己这才去正房找庄子期。 “师父。” 见顾九过来,庄子期点头应了,一面随手指了指座位:“坐吧。” 顾九笑着在他对面坐了,帮着他去分拣药草,就听得他......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203章 您老嫌银子烫手么? (二合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04章 上火了吧? 先前的时候离得远,庄子期又没仔细看她,这会儿才发现端倪来。 顾九这嘴角什么时候破了的? 庄子期说这话的时候,顾九起先并未反应过来。 待得看到庄子期指着她嘴角的时候,顾九瞬间明白了过来,脸色骤然一红。 她这边正在努力的彩衣娱亲呢,不妨这亲就......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204章 上火了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05章 辛苦你了 (二合一) 好在,顾九给的答案是好的。 “师父说母亲身体现下已经大好,足可以撑得住洗筋伐髓了。只是疼却是有的,您不必太担心。” 闻言,秦峥这才放下心来,温声道:“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明国公府本就是一团乱麻,原先他浑不在......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205章 辛苦你了 (二合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06章 世子怎么这一大早过来了? 见她这模样,林氏的笑容越发多了几分,又问了庄子期的意见的,得了可以出门的肯定答案之后,兴致勃勃的换了衣服,带着顾九出了门。 说来有些心酸,林氏虽说已经是三十多快四十的人了,可是这半生岁月,她竟没有一次是正经逛过上京城的。 以往出去,不是坐在马车里,便是匆匆的经过,她似乎......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206章 世子怎么这一大早过来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07章 世子怎么不吃? 这话一出,顾九先是一愣,继而笑着吩咐下人去添碗筷。 她看的出来,秦峥风尘仆仆,虽换了衣服,却遮掩不住面上的疲惫,怕是昨夜一夜都未曾合眼的。 白术取了碗筷来摆放好,秦峥净手之后坐了下来,看着眼前的顾九,倒是觉得一颗心渐渐地安宁了下来。 昨夜审讯一夜......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207章 世子怎么不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08章 帮我换衣服? 她不得不承认,只要一想到里面的人除了林氏还有秦峥之后,她那颗心就像是被人揪着一般,连呼吸都是疼的。 秦峥他们在里面结果未知,顾九在外面度日如年。 “多谢师父!” 见顾九眼圈都有些红了,庄子期不由得嗤笑,道:......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208章 帮我换衣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09章 吃了饭再走吧? (二合一) 这个答案,顾九无从得知,她叹了口气,却又微微一怔。 秦峥不知何时到了院子里,正被顾念蓝抱着腿。 小姑娘仰头说着什么,他便也顺势蹲下了身子跟她平视,日光落在二人身上,显得那一幕分外和谐。 这样温柔而又有人气的秦峥啊。 是她以前从未见过的。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209章 吃了饭再走吧? (二合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0章 回家 (为WaterDestiny 加更1) 不过身子倒是比大脑更遵从她,待得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走到秦峥面前了,就连唇角都带着压制不住的笑容:“世子,你们这是才下了值?” 不等秦峥说话,郑怀洛先笑眯眯道:“是啊嫂子,我们去吃饭——一起吧?”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210章 回家 (为WaterDestiny 加更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1章 说他是鹰犬 (给WaterDestiny玉佩加更2) 这话一出,顾九却是突然福至心灵,轻声问道:“可是那位白大人?” 她跟春晓只见过寥寥数次,却见证了她的侠肝义胆,若是真的有人会出面保她的话,顾九想不到第二个人选。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见秦峥点头道:“嗯,是他。” ......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211章 说他是鹰犬 (给WaterDestiny玉佩加更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2章 迷雾重重 (补4.3第一更) 事实上,上次秦峥的选择是正确的。 他并没有因为牵涉到了定国公府便停下追查,而是继续查了下去,谁知却反而顺藤摸瓜出了更多的线索。 与此同时,先前一直在查的事件也意外的得了结果。 “春耕时分,皇帝被刺,刺客乃是一名老道士。此后这道士在牢中自尽,但自尽......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212章 迷雾重重 (补4.3第一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3章多好的孩子,可惜…… 大理寺抓捕的那几个官员,只是丢进池水里的第一颗石子。而他们供出来的幕后主使,才是真正在水中炸响的惊雷。 牵涉到定国公府的时候,老定国公第一反应便是请罪,道是自己不知犯了什么罪名,才引得有心人祸害,与此同时将祸水东引,要将之扣成一顶三皇子栽赃陷害的大帽子。 三皇子自然不肯坐以待毙,就连德妃娘娘都明里暗里的去皇帝那里诉冤了几次。 两方人马你来我往,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短短几日的功夫,下狱的官员倒是一批接一批。 而最终定罪的,却是定国公府搜出来的一件龙袍。 且还有一个埋藏地下的巫蛊娃娃。 其上写了皇帝的生辰八字,还有先前春耕遇刺的经过。 这件事儿就此被拍板定案。 圣上自然龙颜大怒,斥责定国公府造反,与之相关的人全部被清算。 二皇子被幽禁、良妃被押冷宫,更遑论说其他人了。 京中人人自危,生怕这一把火烧到自己的头上来,不过那些落在利益网边缘的人,却在这个时候庆幸了起来。 因着不涉及朝政中心,此时自然也远离了风暴的漩涡,得以保全性命。 这其中,明国公府便是一例。 皇帝遇刺之事是秦峥所查明的,他居功至伟,虽然皇帝现下因为暴怒而没有奖赏他,但明眼人都知道,待得此事过了之后,等待秦峥的必然是升迁。 至于明国公府么…… 一个赋闲在家的国公爷、一个不中用的二爷、再加上一个纨绔三爷,一门三个长辈,个顶个的不中用,反倒在这个时候成了保命符,稳稳当当的将明国公府的大船远离了漩涡。 然而,虽远离了漩涡,大船本身就千疮百孔,在这海上漂浮,依然动荡不安。 好在这些动荡影响不到顾九。 甚至就连秦峥,都在这时节清闲了下来。 他这些时日连轴转,自那日跟顾九表明心意之后,算下来已然有三日未曾见过面了。 明日便是他的生辰,秦峥往年从未因此请过假,但今年却破天荒的以此为由,直接写了三天的休沐上去。 大理寺他做主,留个安保员,也不过是为了存档备用罢了。 到了梅园的时候,天色堪堪的暗了下去,残留的夕阳染红天幕,却又增了几分墨色晕染,交织在一起,反倒是构成了一副独特的夕阳景致。 “庄先生。” 秦峥进门的时候,见院中只庄子期一个,当下便驻足行礼。 见他前来,庄子期应了一声,颔首道:“你来了,她们在屋子里呢。” 闻言,秦峥道了一声谢,却并未直接过去,而是在秦峥面前坐下,询问林氏的情形。 “放心好了,你母亲现下恢复的不错,倒是你得注意,十日一期,再过三日你就得预备下一次的换血了。” 庄子期说到这儿,又将才包好的药递过去,道:“原本说夜里让阿九带回去给你,你来了倒是正好省事儿,回去后煎服,一日一次。” 秦峥一一记下,与他略说了两句,就见顾九跟着林氏出门来。 见他在,却是楞了一下:“世子什么时候来的?” 秦峥先是给林氏行了礼,复又回答她:“才来,跟先生叙话呢。” 顾九已经好几次没见秦峥了,此时见到他,却又不知怎的心跳加快,含糊的应了一声,倒也忘了自己原是要走的,只道:“我去看看蓝儿。” 眼见得她转身去了,林氏一时有些诧异,轻声问道:“峥儿,可是得罪你媳妇了?” 这两日她有时见顾九神情郁郁,再见她现下模样,第一反应便是秦峥说话得罪人了。 毕竟自己儿子这张嘴,林氏是了解的。 闻言,秦峥顿时失笑,无奈道:“母亲,我这几日都没时间与她见面,哪里能得罪了她?” 他说到这儿,又莫名道:“兴许是害羞了呢。” 秦峥自以为窥破了真相,却不妨自家亲娘给了他一个显而易见的白眼。 就连庄子期也睨了他一眼,淡淡道:“若是眼睛疲乏,过两日我给你号个脉。” 省的年纪轻轻的,眼睛就不中用了。 庄子期才想到这里,却又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来,复又沉吟道:“把你的手给我。” 秦峥不知什么缘故,但见庄子期神情严肃,也不由得将手腕递了过去,一面问道:“先生,可有什么不妥?”人人 庄子期心道简直是十分的不妥。 要不是前两日顾九身边的嬷嬷过来偷偷告诉自己,他都不知道,原来秦峥不同房的原因竟然是因为,自己,不行! 他先前给秦峥号脉的时候根本没注意过这些,要不是听那赵嬷嬷说了,都不知道,自己身为医者竟然大意至此。 幸好下人们留心,否则还不毁了徒儿的…… 咦? 庄子期狐疑的看了一眼秦峥,又拧眉诊脉,复又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是自己多年未曾给人看诊,所以医术下降了? 怎么连个普通的阳虚之症都诊不出来了? 庄子期拧眉诊治了半日,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秦峥没病。 他的医术不大可能出问题。 那么,出问题的就是秦峥。 庄子期复又眯眼打量对方。 这人到底是什么心态,才装做自己不行的? 不对。 这事关男人的尊严,必然没有人会这么说自己的。 况且,秦峥的脉象的确有些古怪。 他的脉象不似寻常人,内中带着一些异动,像是服用过某种东西导致的。 但是只靠着诊脉,庄子期探查不出来。 但此事又不能明着问。 难道要问他,你是不是不行? 这话要是说出来,庄子期觉得,哪怕自己是顾九的师父,怕是也会被这位活阎罗直接送到真阎罗那里去。 庄子期虽说年岁不小,可他还是很惜命的。 既然脉象有古怪,那么一时的正常也不能代表他真的正常。 还有一个可能,这秦峥的脉象导致了他时而正常时而古怪。 大抵正是因为如此,才让他得了那等症状来。 奈何庄子期一生精通皆是大症要症,自己尚且留有元阳之身,并未研究过男子相关的症状。 是以现下一时倒是有些无奈,他回去还真得翻翻医书了。 只是在此之前,还得委屈了徒儿。 念及此,庄子期的眼神又带出几分同情来。 瞧着多好的孩子,可惜怎么就…… 秦峥浑然不知自己已然被人打上了这样的标签,只是不知为何,庄子期看他的时候,莫名让秦峥觉得心中有些凉意。 他怎么觉得,是发生了什么很可怕,但自己却不知道的事情呢? 此时的秦峥自然不知道,自己未来会迎来多么大一个乌龙。 但是现在的他,只能看着庄子期反复的拿眼神审自己,末了有重重的叹了口气。 只见他伸出手来,拍了拍秦峥的肩膀,道:“好好儿养着吧。” 这话大有死刑犯之前被人说“好好吃最后一顿”的既视感,秦峥骤然觉得身体一寒,迟疑的问道:“先生,可是我有何不妥?” 顾九才出了门,就听得秦峥这话,顿时跟着一慌,连忙走过去问道:“师父,世子他怎么了?” 她方才在房中陪了一会儿顾念蓝,才想起来自己原本是要回家的。 只是被秦峥的突然出现给打乱了分寸。 顾九定了定神才重新出门,谁知还没到院子里呢,先听到这话,顿时什么都顾不得了。 见顾九这般慌乱,庄子期心道,不是他怎么了,是你怎么了。好好儿的小姑娘嫁了人,结果命不好嫁了个不中用的,这日子得多惨啊! 第214章 取你狗命 偏生这话庄子期还不能说出口,毕竟若是让顾九知道了,还不知要怎样难受呢。 再者说来,虽然他是医者,可跟小姑娘说这些,到底有些张不开口。 念及此,庄子期只是咳嗽了一声,一面淡淡道:“无事,他身体虽然强健,可一月三次的换血终归是有些勉强了,我方才给他诊脉过,过往有些亏空,借着这次机会进补一番也是好的。” 庄子期心中想的妥当,哪怕他现下确诊不了秦峥是什么情况,可进补总归是不错的,再者这般日日看诊,也总能看出他到底哪里不适。 自己就顾九一个徒弟,小丫头又对秦峥死心塌地,总要给她的幸福着想的。 顾九却不知他这一番盘算,闻言感激笑道:“如此便辛苦师父了。” 她行了礼,秦峥也跟着道了谢,浑然不知自己此时已经被庄子期列为了某种疑难杂症的行列。 庄子期说做就做,先列了一个方子,亲自配了药,让秦峥今夜回去便熬制喝了,之后见天色不早,也没留晚饭,直接让两个人回去了。 众人寒暄一番后,秦峥跟顾九方才上了马车。 丫鬟们是早就被顾九吩咐回府了的,这会儿除了车夫之外,马车上便只有他们二人。 秦峥来的时候正是黄昏,眼下已然是傍晚,天边最后一抹夕阳被黑夜吞噬,留下来的便是泼天的墨色。 一弯月牙如勾悬在天边,四月的晚风带着暖意吹动窗帘,也让这马车内多了几分温馨。 秦峥这几日连轴转,因着朝堂之事不得空闲,寻常时候紧绷的心神从不敢放松,可此时跟顾九独处,却是不由自主的松懈了下来。 顾九倒了杯茶递给他,见他下巴上的胡茬都未及清理,再想起这几日京中纷乱,知道秦峥怕是承受了诸多压力,因放柔了声音道:“世子睡会儿吧,到府上我叫您。” 秦峥着实有些困了,喝了口茶润嗓子,点头应声,靠着车窗闭目养神。 马车内的灯火微弱,照亮这狭小的一方天地却是绰绰有余的。 秦峥闭目睡了,顾九则是借机偷偷打量他。 几日不见,他看起来比先前更多了几分疲惫,眼眸下的青黑明显,脸上都写着沧桑。 这个认知,让顾九的一颗心也跟着软了下来,一面在心中想着,回去后是得吩咐厨房做些温补的菜。 她才想到这里,却觉得马车猛地一停,与此同时,秦峥骤然睁开了眼。 眸光如电,满是清明。 不等顾九反应过来,便见他将车帘一挑,沉声问道:“怎么回事儿?” 顾九顺着挑开的车帘望去,却觉得一颗心狠狠地一沉。 泼墨的夜色下,长街之上鲜少人烟,马车停在原地,前面被一行人堵住了路。 确切的说,那是一群拿刀的男人。 一群人黑纱遮面,露出的眼睛下目露凶光。 来者不善。 顾九心中才闪过这四个字,就见为首一人长刀直指马车:“车上坐的可是大理寺卿秦峥?” 那人声音嘶哑粗犷,顾九下意识的抓住了秦峥的衣襟,担忧道:“世子……” 秦峥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自己则是挑帘下了车:“来者何人?” 他这话相当于承认了身份,眼见得秦峥居然还敢下车,为首之人顿时率先冲了过来:“取你狗命的人!” 闻言,那车夫当先迎了上去,冷声道:“想杀我们世子的人多了,你算个什么玩意儿?”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将车旁悬着的佩剑给了秦峥,自己则是随手抽了车上马鞭,与之迎战在一起。 而秦峥的神情更多了几分冷意。 他遭遇刺杀太过寻常,只是今夜不同,车上还坐着顾九,他不敢大意。 今夜苏辰苏澈因着吩咐去办别的差事,除他之外,一个帮手也无。 秦峥回头嘱咐顾九在车上坐好,就见一个蒙面男人持刀向他砍来,狰狞道:“狗官,你去死吧!” 那人速度极快,不过片刻便到了近前,然而秦峥更快。 他闪身躲过时,竟然错身劈手将那人的兵刃给夺了下来!12 “玩刀,你得叫我一声祖宗!” 他话音未落,那人便已然被他给砍倒在地。 鲜血喷洒而出,染了秦峥面上见红,如地狱杀神一般。 车内的顾九死死地抓着车框,心惊肉跳的看着外面的血腥一幕。 缠斗还在继续,因着那些人的目标是秦峥,所以他的压力也最大,反倒是马车内的自己,无人过来理会,也叫她这里成了唯一的安全之地。 自然,也是因为有秦峥在,他们过也过不来。 顾九死死地咬着唇,一时惊慌失措,她下意识的将马车内看了一遍,却没有找到任何有帮助的东西,若她会功夫倒也罢了,可偏偏……她手无缚鸡之力。 她脑中一片空白,却又突然颤抖着手去抓荷包。 不对。 她是有武器的。 “世子闪开!” 秦峥才将一个人踹翻在地,便听得顾九的声音,他第一反应不是回头,而是真的让开。 下一刻,便见顾九兜头撒过一把药粉来,那个意图在背后袭击秦峥的人,瞬间便倒在了地上。 她的手里,是一把强力的迷散,只要吸上一口,顷刻便无还手之力。 更遑论顾九直接便洒了一大把。 这是先前她出事儿之后,庄子期特意给顾九调配的,防止她有意外不能自保。 若是让庄子期知道她这么用自己做出的药粉,怕是得气得吹胡子。 这个败家小丫头! 秦峥这时才回头,见顾九明显惊魂未定的模样,不由得心中一动,旋即沉声道:“回马车上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却见倒在地上的蒙面人突然暴起,朝着秦峥砍去。 秦峥仿佛背后生了眼一般,反手便是一刀,鲜血溅开时,也让那人再无还手之力。 顾九头一次见这般血腥的场景,可不知为何,眼前这个如地狱阎罗的男人,反倒是给了她最大的安全感。 就连那疯狂跳着的心,都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心动。 她咬了咬唇,知道自己没别的本事,索性将那一荷包的药粉都塞到了秦峥的手中,道:“世子,这是师父配的,杀不了人。” 不能杀人,那便是能晕倒人了。 方才的效用秦峥看在眼中,眸中片刻柔情,眼见得那车夫应对不及,复又加入战场。 顾九生平头一次做这种事儿,将药粉递给秦峥,才后知后觉的有些害怕起来。 血腥味儿刺鼻,这场景让她有些头晕目眩,顾九忍着恶心,待要上车,却不妨有人直直的朝着她冲了过来! 那个头目原先是在跟车夫纠缠,可方才却意外发现,原来这个女人才是秦峥的软肋。 他狰狞一笑,借着后退的功夫,却是突然调转了方向,直接便朝着顾九杀去。 那人速度太快,竟叫车夫反应不及。 顾九手软脚软,正在艰难的往马车里爬,听到身后风声呼啸时,头脑一片空白,可动作却先于脑子,一把便将袖中银针扔出。 谁知她才做了这动作,却只觉得一股大力将自己拽走,下一刻,便听得男人的闷哼。 秦峥竟替她生生的扛下了那一刀。 而那个头目也倒在了地上。 顾九方才危机时洒出的银针,准确无误的刺中了他的穴道。 车夫到了现在才反应过来,待见其他人要去砍秦峥,瞬间便上前与人缠斗。 顾九却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虚无,唯有护着她的秦峥,成了唯一能看见的情形。 血腥味儿突然扩大似的,让她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甚至连指尖都满是颤抖:“世子……” 第215章 别怕,我在 分明挨刀的人是秦峥,可是顾九脸色苍白倒是比他失血还严重似的。 小姑娘脸上血色尽失,如秋风落叶般既单薄又无助,看的秦峥心头一软。 连他后背挨的那一刀都仿佛没感觉似的,抱了抱她,轻声道:“别怕。” 说完这话,他格外轻柔的将顾九推回车上,自己则是回身朝着其他人杀去。 不过片刻功夫,战局便扭转了乾坤。 待得顾九回过神儿的时候,那些人已然尽数被秦峥控制住了。 敌众我寡,却架不住秦峥如杀神临世。 他将最后一个黑衣人踩在地上,吩咐车夫放了烟花信号,方才沉声道:“说,谁派你们来的?” 虽然这些人嘴里一口一个狗官,可是秦峥方才打斗的时候却能察觉的出来,这些人训练有素,绝对不是寻常的地痞无赖。 因着秦峥下手有分寸,所以这些人都留有性命,只是倒在地上不得动弹。 被他踩在地上的那个倒是状况好些,可是此时被秦峥死死地踩着,却也能清晰的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狗官,我们就是看不惯你祸害好人,有本事你就杀了老子!” 这人疼的脸上直冒冷汗,可这样的情形下,他竟然还能语气如此的强横。 秦峥冷笑一声,道:“杀你?想的美。” 他漫不经心的将手上的刀尖垂下,直接便插到了男人的手背上。 刀尖透手而出,那人瞬间惨叫一声。 “谁指使你来的?” 听得秦峥再次询问,那人却仍然咬紧了牙关死都不肯开口。 见状,秦峥微微蹙眉,猛地将刀拔出来,待想再动手,却又突然想起来,身后马车上还有一人。 他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弯下腰去,直接便将那人的下巴卸了:“聒噪。” 那人只听得咔嚓一声,便觉得嘴巴合不上了,疼痛却仍旧从喉咙里溢出来,复又被秦峥随手撕了他的衣服堵上。 恰逢此时大理寺的人赶到,秦峥随手摆了摆,沉声吩咐道:“带走,交给郑怀洛,他知道怎么办。” 闻言,那群属下顿时应声,为首之人是姜道臣,他正巧在附近,看到信号也跟着过来。 此时见秦峥这模样,姜道臣有些担忧的问道:“大人,您没事儿吧?” 他哪里像是没事儿的样子,只是想到马车内的顾九,极力维持声音的平稳:“无妨,把人带走吧。” 听得他这话,姜道臣顿时应声,将地上这七八个被撂倒的男人通通一窝拎了。 “大人,属下派人送您回去吧。” 听得姜道臣这吩咐,秦峥则是摇头道:“不必了,走吧。” 他往常受过比这严重的伤也多了去了,倒是丝毫不将自己现下的模样放在心里。 待得他们离开后,秦峥这才捏了捏眉心,忍着后背的疼痛,一面沉声吩咐车夫:“回府。” 谁知他才回头,就见车帘不知何时被素手挑开,车内的顾九强作镇定的看着他。 “世子,上车吧。” 少女似是被吓到了,便是隔着这个距离,他都可以看到她身体的颤抖。纵然面上强作镇定,可就连声音里,都十分容易听出恐惧来。 秦峥一瞬间觉得失算了。 他方才所有的反应都是下意识而为之,却忘记了,顾九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 才出阁不久,更未曾见过世间黑暗。 他心中叹了口气,尽力放柔了声音,道:“吓到你了?” 闻言,顾九却是微微诧异,继而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曾。” 话虽然如此说,可秦峥却将她脸上细微的表情纳入那种。 指尖都在发抖,不怕才怪呢。 他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是丝毫没有异样,只轻轻地点了点头,无声的上了车。139 只是秦峥却不知道,顾九的恐惧,不是因着秦峥大开杀戒,而是因他本身。 方才的事情太过突然,待得被秦峥推上车后,顾九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秦峥救了她,且还因此受了伤。 她没有想到秦峥会替自己挡刀,可当他真的这么做的时候,她除了感动和担心,更多的却是自责。 他原本是不必受伤的。 都是因为她。 狭小的马车内血腥味儿浓烈,纵然车夫已然重新驾车离开,可秦峥身上的味道却是散不去的。 这味道提示着顾九,方才究竟是如何惨烈的情形,又提醒着她,他是如何以身替自己挡刀的。 这个认知让她的身体都有些微微发抖,秦峥却是越发的误会了她。 小姑娘胆子如此小,竟被吓成这个样子了。 他叹了口气,伸出手来,将人揽了过来,一面放柔了声音道:“别怕,我在呢。”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喟叹,却让顾九的心骤然一烫。 被他突然抱在怀中,顾九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倒是一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则是秦峥强有力臂弯下给予的温柔。 “世,世子……” 顾九下意识咬唇,却又在那浓烈的血腥味儿中,骤然回过神来。 他受伤了,她竟然还有时间乱想?! 顾九猛地从他怀中挣扎出来,带着几分仓惶道:“我得给您包扎伤口!” 她是糊涂了么,这些时日在庄子期那学的东西都喂狗了?竟然到现在都没有想起来给秦峥做个紧急的包扎! 小姑娘满脸红晕,这下倒是没苍白的神色了。 秦峥对她现下的脸色十分满意,却又怕伤口吓到顾九,温声笑道:“无妨,一会儿就到家了。” 奈何顾九却不等他说完,一把将角落里的药箱打开来。 那是庄子期给她配的,原是拿来让她练手用的,故而内中东西一应俱全。 今日倒是应急了。 见顾九惶急的模样,秦峥越发觉得一颗心都软了下来,连带着那伤口的疼痛都淡化了不少。 “也好。” 他背对着顾九,伸出手来将外袍解下,复又将中衣褪至腰间。 男人精壮的身躯让顾九有些害羞,然而不等她脸上染上云霞,复又被那伤口吓得面色惨白。 鼻子骤然一酸,先前见那样修罗场都没吓哭的顾九,此时却是被秦峥的伤口给逼得落了泪。 “对不住……都是我的错。” 秦峥听得小姑娘的声音不对劲儿,回头看去,便见她满脸惶然。 见秦峥转头看自己,顾九却又生出几分羞怯来,忙的擦了一把脸,一面吸着鼻子道:“您转过去,我给您上药。” 还是个倔强的。 秦峥骤然失笑,从善如流的转过身去,只是那近乎纵容的笑容,却引得顾九一颗心再次失了分寸。 她几乎是头脑空白的在药箱里翻了翻,靠着被庄子期教出来的本能,直接拿出药便要往他伤口上撒。 秦峥却像是后背生了眼睛似的,头也不回的提醒她:“先拿纱布浸酒,把血擦了。” 顾九茫然的应声,又急忙去找箱子里的药酒,大抵是那伤口刺痛了她的眼睛,让顾九的心都跟着慌乱起来。 她一连打翻了好几个罐子,方才成功的找到药酒,拿纱布沾了之后,小心翼翼的给他擦拭。 药酒不算烈,可碰到伤口却蛰的疼。 只是相较于那些可以忍受的疼痛,小姑娘柔软的手擦过伤口带来的触碰感,让秦峥觉得更加让他心跳加速。 他咳嗽了一声,就感觉顾九的手猛地一抖,下意识的问道:“我,我是不是弄痛您了?” 顾九的声音原本便有些娇,如今又带上不自觉的软。听着她这么小心翼翼的跟自己说话,秦峥不觉得自己痛,反倒是有些想让小姑娘哭。 第216章 以身相报 他面无表情的在心中过了几个大胆且暴力的念头,嘴里倒是风轻云淡:“没事儿,继续。” 不知怎的,从秦峥的声音里,顾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秦峥这说话的声音,她怎么听出一股咬牙切齿的样子,且还觉得脖子有点凉凉的。 就像是……要吃了她似的。 顾九自然不知道,现下的世子爷的确在心中演绎了好几种吃掉她的方式,且每一个都足以让她含泪求饶。 现下看着秦峥后背那一道长长的刀上,纵然手指发抖,却也知道现下必须得狠下心来给秦峥上药,否则回头耽误了时间,那她可就后悔都来不及。 因此面对那鲜血未曾止住的后背,她只能狠狠地咬着唇,借着疼痛保持理智,深吸一口气继续给他擦拭。 “世子,您忍着点。” 顾九这话,秦峥却是心中失笑,散漫应声:“好。” 这疼痛他很是能忍,不能忍的,却是别的。 …… 待得终于擦拭干净,又给秦峥上了药包扎之后,顾九只觉得自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分明这天气不热,她的额头上却全是汗水。 秦峥也没好到哪里去——却不是因为疼的。 给他包扎的时候,小姑娘的手绕到他的身前,因着他身形高大,顾九虽算不得娇小,却到底是女孩子。所以这近乎环抱的动作,让她几乎贴到了自己身上。 秦峥不知自己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没有反身将人给摁在这长毛毯上。 现下终于结束了,秦峥也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模样看在顾九眼里,却是越发的自责:“对不起,若不是因为我,世子您也不必受这个罪。” 她是真心实意的道歉,看在秦峥眼里却觉得眼前人像是小白兔似的。 让他很想就此将人吃干抹净。 秦峥在心中念了几句心经,一面嗤了一声,道:“往常比这严重的多了去了,我还不放在心上。” 他这话也并非全然是为了安慰顾九,是真的不放在心上。 毕竟,弱冠之年掌管大理寺,主刑狱杀伐,他若真的这般惜命,哪里得今日成就? 顾九闻言,却觉得心中一阵酸涩,她咬了咬唇,想要说什么,却只能干巴巴的道了一句:“您何必这么拼……” 可心里却是知道的,他只能这么拼。 否则莫说别的,单是明国公府,便无他的容身之地。 唯有这般待自己狠的秦峥,才能得来今日的地位。 秦峥哑然失笑,见小姑娘的模样,便知她在心疼自己。 活了这么大,秦峥自认从不需要人心疼,更不需要人同情。可是当这个情绪出现在顾九身上的时候,他却又觉得,这种感觉,似乎还不错。 甚是愉悦的秦峥,复又伸出手来,像是哄孩子似的,摸了摸顾九柔软的发,轻声笑道:“无妨,熟能生巧,今夜是个意外罢了。” 是了,他处理这些事情一向是得心应手的,若非今夜是自己这个意外,原本他不会受伤。 顾九心中自责,又觉得他这话说得不像话,因叹息道:“哪有人会愿意在这些事情上面熟能生巧的?” 轻飘飘的几个字,说的顾九有些心疼。 得遭受多少次这种事情,他才会说出熟能生巧几个字? 秦峥本就是为了缓和她的情绪,见她这模样,轻笑一声,道:“我啊。” 他说到这里,复又轻声问道:“方才可是吓到你了?” 他当着顾九的面伤人,那般狠厉连大理寺的下属们都怕,这样一个娇软的小姑娘,大抵也会怕的吧。 谁知,顾九却是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曾。” 她说这话时,为了证明自己,抬头去看秦峥。 眸光沉静,昭示着她没有撒谎。 只是那沉静里,却还带着几分担忧:“世子下次出门,还是多带些护卫吧。” 方才给他上药的时候,顾九才发现秦峥的后背伤痕交错,新伤旧伤交织在一起,像是在将他苦难的过往摊开在自己面前。 只要一想到这个人是这样活过来的,顾九就觉得连呼吸都有些疼。 连带着说话的时候,都带着软声的祈求。 她认认真真的在嘱咐自己,秦峥一瞬间觉得心都软了下来。爱 他也认真的点了头,应声道:“好。” 那些伤痕早已过去,甚至有些是他演戏的手段。 他自己本是不在意的,可当这些摊开在顾九面前的时候,却有人替他心疼了。 秦峥垂眸看她,莫名生了几分冲动,问道:“心疼我?” 这话被直白的问出来,若是往常,顾九必然就转移话题。可今夜,大抵是秦峥护着自己的举措,又或者是他温柔的态度,让她生了几分勇气。 顾九咬了咬唇,点头:“嗯,心疼。” 何止是心疼,她甚至后悔,若是她能重生的再早一些多好? 重回他最黑暗的时候,走到他面前告诉他,这世上,也是有光明的。 只是那是不可能的。 顾九心知肚明,若非今生这段时间阴差阳错的相处,她与秦峥,依旧是相见陌路。 念及此,她心中又多了几分酸楚。 然而这模样看在秦峥眼里,却是有些自嘲。 他竟也有朝一日,把兵法用到一个小姑娘的身上。 秦峥敛去眉眼中的墨色,好一会儿才摸了摸头道:“那我保护好自己,可好?” 因为只有那样,才可以护好你。 若我不在,你该如何? 顾九下意识抬头,却见秦峥面色如常,仿佛自己方才说了再平常不过的话一般。 可只有秦峥自己知道,他现下的心跳的很快。 他平生从未跟人允诺,如今跟一个小姑娘许诺的时候,倒像是将自己的一生都许了。 顾九也不知有没有听懂他的潜台词,只是声音里却多了几分茫然:“我欠世子的,越来越还不清了……” 自她重生后,受他帮助良多,可自己却从没有机会偿还过。 而今夜,更是被他所救。 若是话本子里面,现下怕是就可以以身相许了。 奈何这是现实,漫长的一生不是台上的两个时辰。 顾九不敢提以身相许,只能咬唇道:“我该怎么还您的情?” 眼前姑娘眸中泪意未干,一双眸子里水雾弥漫,樱唇被她咬的有些发红,却更添了几分孱弱的风情。 娇软美人,无处不可怜。 盼君恣意怜。 那一瞬间,秦峥却莫名的想到四个字:“以身相报。” 他咳嗽了一声,将先前夜里梦见的旖旎压了下去,不动声色的换了个姿势,一面淡淡道:“真想还我的情?” 男人的神情里带着几分炙热,莫名让顾九有些心跳加快。 她无意识的看向他,却又被这目光烫的心口发热,声音里却满是坚定:“您只管提要求,我都照做。”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自己这话一出,秦峥的神情都危险了几分,像是要提什么危险的想法似的。 甚至,若他提了,顾九就打算点头。 不论什么。 然而她却没有想到,秦峥竟然提了这么一个要求。 “啊?” 眼前姑娘呆呆傻傻的模样,像是被自己的要求给惊到似的,这模样实在是可爱至极,引得秦峥忍不住敲了敲她的眉心。 而后,散漫的问道:“怎么,不是才说都行么?——一碗长寿面,这个要求很过分么?” 有一瞬间,顾九觉得,秦峥是在耍自己玩儿。 然而男人脸上的表情十分真切,让顾九也有些后知后觉的疑惑起来:“您只要一碗面么?” 她话才说完,却又突然瞪大了眸子。 自己是糊涂了么! 长寿面……明儿就是秦峥的生辰了! 第217章 为君洗手做寿面 顾九有一瞬间想要拍自己的脑门,她昨日还想着这事儿呢,怎么今儿就忘记了! 见顾九脸上懊恼的小模样,秦峥挑了挑眉,问道:“怎么,这么不乐意?” 顾九连忙摆手,一面道:“不是不是,有的有的!” 她提前就准备好礼物了,是给秦峥缝制的一套衣服,虽说长寿面她不会做,但是既然是秦峥要求的,她必然也是要做到的。 见她这着急忙慌解释的模样,秦峥却是觉得心情越发好了几分,整好以暇道:“那我便等着了。” 恰好到了二门,秦峥当先下车,顾九不放心他的伤口,连忙吩咐车夫扶着他,也顾不得说长寿面的问题,复又道:“您再喊个大夫吧,我的医术不成的。” 方才只是做了个紧急处理,可若是没有大夫诊治还是不行的。 秦峥见她满脸担忧,笑着应声点头,就听得顾九又道:“时候不早了,您看诊了也早点歇着。” 秦峥倒是想把顾九送回房,却被她格外严肃的嘱咐回去看大夫,不让他送自己。 见状,秦峥心里道了一声可惜,一面嘱咐下人将顾九送回去,一面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好,那你回去慢些。” 男人的声音动作格外温柔,让顾九的脸都微微发红。 幸好现下夜色深重,倒是看不真切。 待得顾九转身离开,秦峥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再也不见,这才道:“走吧,回房。” …… “小姐可算回来了,不是说世子要过来吃晚饭么?” 见顾九回来,赵嬷嬷连忙笑着迎上来,一面扶着她进屋,一面看着身后无人,复又笑着问道。 听得赵嬷嬷这话,顾九则是摇了摇头,道:“世子不过来了。” 她才经了那一场事儿,说完全不害怕是假的,只是先前在秦峥面前没有表现出来,现下到底是有些没胃口吃东西。 因此顾九只吩咐下人将饭菜先撤了,一面道:“嬷嬷,您教我下厨吧。” 赵嬷嬷先前见她不吃东西,还以为是小两口闹别扭了,谁知还不等问呢,就听得顾九这话,顿时一愣,问道:“下厨?” 顾九点了点头,在她面前,倒也没什么难以启齿的,只是声音仍旧比寻常低了几分:“唔,世子明日生辰,他想让我给他做一碗长寿面。” 她说到这儿,有些郝然的一笑,复又继续道:“嬷嬷您的厨艺好,做的面也好吃,您能不能教教我?” 这会儿她站在明处,赵嬷嬷才发现顾九唇角上的殷红,倒像是咬出来的…… 再想起先前二人的火热,还有现下自家小姐粉面含春的模样,倒是让赵嬷嬷松了一口气。 看来,不是两口子吵架。 那她就不担心了。 不过…… “小姐,这大半夜的,明日教您成么?” 现下天都黑了,往常这时候,顾九都该吃完饭预备睡觉了,哪儿现在下厨的? 再者那长寿面与别的不同,要一根面条不能断的,极为费工夫,现下学,还不等学到后半夜去? 顾九却是抿了抿唇,摇头道:“就现在吧。” 她一向说一不二,赵嬷嬷拗不过她,又劝了顾九吃东西,却听得她笑道:“待会儿您教我煮面,我也得尝味道不是,现下吃了,待会哪儿还有胃口尝?” 况且她从未做过,已经做好了要炸厨房的准备,索性没胃口吃饭,说不定待会做了还能吃下几口。 闻言,赵嬷嬷只能点头笑道:“好,老奴都听您的。” …… 事实证明,顾九的确没有什么做饭的天赋。 虽说不至于炸厨房,可等到天边鱼肚白的时候,她才做出一碗勉强成功的长寿面来。好易 除却先前那些实在是难以下咽的残品,最后这一份勉强算是个成功之作。 顾九心满意足的打了个哈欠,吃了几口小面,终于回房睡觉去了。 先前掌握了诀窍之后,顾九便将赵嬷嬷给赶回房中睡觉,声称自己要研究些独门秘籍。 她这辈子都没进过厨房,哪儿来的秘籍?不过是心疼她年岁大了,不愿意让赵嬷嬷陪着自己熬着罢了。 赵嬷嬷心知肚明,却根本睡不踏实,直到听到丫鬟伺候顾九歇下,这才迷迷糊糊的踏实下来,复又睡着了。 而顾九这一觉,直睡到了晌午过后。 因着她昨夜里没怎么睡,丫鬟都不敢叫醒她,反倒是她自己睡的并不好。 起初是那些漫天血腥和残肢断臂,可后来,却有一人将自己护在怀中,将那些地狱景象都挡在了外面。 顾九醒来的时候,一时有些恍然,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待得看到头顶熟悉的帐子时,她才长出一口气,捏着眉心坐起了身,一面叫了丫鬟进来伺候。 今日可是秦峥生辰呢。 说起来也是好笑,分明重生之初的时候,她每次做噩梦,秦峥都是罗刹的存在,可现下不过两个月,她现在做噩梦的时候,都要靠着秦峥在梦里的保护,才能心里踏实。 从眼中魔障,成了心中明灯。 …… 待得顾九收拾妥当,又吃了饭之后,早已是晌午大错了。 她吩咐人去松涛苑传话,说是今夜请秦峥过来吃饭,自己则是又进了厨房。 原先按着秦老夫人的打算,今日秦峥的生辰,是要大办宴会的。 奈何这些时日朝中局势风雨欲来,再加上秦峥又是挑起此事的人,现下敢跟秦峥来往的人可不算多。 这般局势之下,便是秦老夫人再糊涂,也知道现在得夹着尾巴做人。 更何况,现下的秦老夫人还病着呢,根本无力操持这些事情,二房三房到现在还是乌烟瘴气的闹着,谁都不肯消停,便是她想要借着秦峥的东风,也是有心无力了。 顾九却懒得管他们那些事情,秦峥跟秦老夫人他们撕破了脸,顾九自然是站在秦峥这边的,如今连安都不过去请了,现下倒是落得清静。 白术闻言去了,赵嬷嬷则是轻声问道:“小姐,您不要跟世子去梅园么?” 再怎么说,林氏也是生母,今日秦峥生辰,不去给母亲请个安怕是不合适。 闻言,顾九摇头笑道:“先前跟母亲说过了,她不大舒服,说是今日不肯凑热闹。” 林氏这两日身体虚弱的很,过去反倒是闹她,原本顾九还想着今日要跟秦峥去梅园请个安,可秦峥昨夜才受了伤,现下让他来回走动反倒是添乱了。 听得她这话,赵嬷嬷方才点头道:“也好。” 她才想到这里,又见顾九去和面,忙的过去跟着帮忙。 秦峥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幕。 午后天色正好,厨房里飘的是人间烟火,扎着围裙的小姑娘眉眼如画,鼻尖一点面粉,倒更显得俏皮可爱。 她正专注的在擀面,眉心微微皱着,连抿着的唇都在发力,莹润的指尖拿着擀面杖,也很是像模像样。 分明是画儿上的仙子,如今却站在这样人间烟火之处,为他洗手作羹汤。 啊,不,是洗手做寿面。 秦峥骤然觉得心中最柔软的一处被人戳中,眉眼都随着柔和了下来。 冷硬的面容骤然冰雪消融,倒让过往的下人吓了一跳。 还是厨娘先看到了门口的秦峥,声音里都带着几分磕磕巴巴:“给,给世子请安!” 虽说世子经常吃他们做的饭不假,可见到真人过来却是头一回! 顾九正在专注的擀面,骤然听得下人们行礼,后知后觉的才反应过来,却是猛地回头看去:“世子,你怎么过来了?” 第218章 如天上月,是心中人 小姑娘的眼中带着不可置信的笑意,一双眸子亮晶晶的。 大抵是因着回头的动作太过剧烈,有发丝滑落下来,蹭的她脸颊痒痒的。 顾九无意识的蹭了一下,却见手上的面粉在脸上添了一笔浓墨重彩。 然而顾九无知无觉,反倒是秦峥见她这模样,不由得微微弯唇,走过去拿手指替她将面粉拂去,声音里也多了几分温柔:“听说夫人今夜要摆宴为我贺寿,特地过来围观。” 那一声夫人格外温柔,让顾九的心都跟着一颤。她手指头蜷了蜷,才想说什么,就见秦峥的目光越过了她,看着桌案上的一堆切的歪七八钮的菜,好奇的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闻言,顾九顿时回过神儿来,忙的抄了个筐,将那些菜给盖上,一面推了他一把,道:“这是秘密,君子远庖厨,世子快出去吧。” 小姑娘目光闪躲,那些菜分明有猫腻,奈何秦峥只看了一眼,他连这些菜的完整模样叫什么都说不清楚,哪里搞得懂顾九在弄什么名堂? 不过瞧着她脸上的羞怯,秦峥却突然有些期待了起来。 他从善如流的点了头,温声道:“好,遵夫人命。” 说完这话,秦峥的目光从顾九脸上看了看,满意的看到对方脸上升腾云霞,方才低笑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待得秦峥走了,顾九这才拍了拍胸口,旋即嘟囔道:“差点就被发现了。” 一旁的厨娘见状,顿时抿唇笑道:“夫人,别说世子了,就是奴婢做了这么多年的菜,也瞧不出您的名堂,您就放心好了,世子肯定不知道您在做什么。不过话说回来,您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她做菜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在切菜的时候横七竖八的,大块小块都有,也闹不明白她想做什么。 闻言,顾九则是眉眼弯弯一笑,道:“秘密。” 而这个秘密,直到菜上桌了之后,才被揭晓。 …… 秦峥来归九院的时候,天还亮着,等顾九忙活完后,天色已然暗沉了下来。 院内海棠开的恣意,晚风拂过,吹下一阵海棠花雨。 丫鬟在院内摆了桌椅板凳,这生日宴没有旁人,只他跟顾九。 顾九深吸一口气,将扣在菜上的盘子掀开,有些紧张道:“世子,生辰快乐,愿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盘子被掀开的那一瞬,秦峥骤然心头一跳。 怪不得先前不让他看呢。 桌上摆了六个菜,瞧着盘子挺大,但其实只有中间的地方盛了菜,每一个盘子的边缘,都被她摆了一圈的字。 那些字是用各色的菜刻切成细细的笔画,再小心翼翼的粘连在一起的。 横竖弯钩,此时倒是分辨出了模样,难怪那会儿他瞧着是乱糟糟的一堆。 原来里面是这样的乾坤。 大抵是因着手艺不太好,所以有些字,甚至还得秦峥细细的去猜。 然而便是这样近乎粗糙的手艺,却让秦峥近乎贪婪的不肯挪开目光。 他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在心中默念,眸光从那些各色菜切出来的字上面掠过,眼眸也有些泛红。 那些话寻常道来平常,可被人精心雕琢摆在了盘子里,盛到了自己的面前,如同小姑娘的一颗真心。 他自出生便是明国公府的嫡长孙,有祖父庇佑,纵是口蜜腹剑之人,嘴上也是甜的。 到后来得了名和权,与他虚与委蛇的便更多了。 秦峥向来不将那些话方才心上,甚至就连生辰,也成了一个需要应付的场合罢了。 可今夜,却有一个小姑娘,用最笨拙的方式,将她所想说的祝福,拿刀字字句句的刻出来,摆在了他的面前。 愿君如星月、流光相皎洁。 得百岁无忧、享盛世安康。 皓皓当空月、日日佑君安。 …… 见秦峥久久无言,顾九一时有些忐忑。 她也是昨日进厨房的时候,才想到这样的一个法子,当时只觉得有趣儿,谁知实施起来却格外的困难。 别的不说,单说她这从未切过菜的一双手便十分的不听自己的使唤。我爱看 好在练了这么多次,摆出来也算是像模像样了。 只是眼下见秦峥面无表情,她却又心里发虚。 他这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世子,您觉得,还成么?” 听得顾九的话,秦峥方才回过神儿来,抬眼看去,正对上小姑娘紧张的模样。 内中的期待和不安一目了然,诚挚且干净,如同她的人。 秦峥却是骤然笑了,他直视着顾九的眸子,声音里满是喟叹:“我原以为会见一颗星,谁知你却赠我漫天星河,倒叫我措手不及了。”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叹息,他说:“如此盛情,我该如何还之?” 虽情不知所起,他却是早就知道顾九很好。 然而每当他这般以为的时候,她便会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他,其实,她比他想象中的更好。 如天上月,是心中人。 桌上的桃花酿还未开封,顾九却觉得自己已然醉了。 男人眼中带着遮掩不住的情意,却让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她咬了咬唇,近乎羞怯的低下头,才想说些什么,却听得男人低低一笑,道:“这般珍馐美宴,敢问夫人,我可以开动么?” 他方才太过情绪外露,倒像是吓到她似的,秦峥自嘲他太过着急,索性便又恢复了寻常的态度。 先前的旖旎似是顾九的一场梦,她被他这声音惊的回了神儿,待看他时,却见他神情如常。 一时倒是让顾九不知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儿。 “当然可以,您是寿星,快尝尝看这饭菜可合口味?” 味道自然是不错的。 待得桌上饭菜被吃了七七八八的时候,顾九却是起身,带着几分神秘道:“世子等我片刻,还有一道菜呢。” 秦峥挑了挑眉,将筷子放下,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越发生了几分兴趣。 不知她还会给自己什么惊喜。 只是秦峥却没想到,会是那样一个惊喜。 那是一碗长寿面。 砂锅煨出来的鸡汤做底,内中切了青菜和西红柿,被擀成一长根的面条足足下了大半碗,红的是西红柿、绿的是青菜,最上面则是一颗煮的浑圆后又被切开的蛋。 才端上桌,便闻得香气扑鼻。 顾九这才却是十足紧张了。 先前的菜都是厨子们做的,她不过是帮着摆了盘,可这一碗面却是她自己下厨,足足试验了半晚上才做出来的成品效果。 也不知他会不会喜欢。 “世子,您尝尝味道?” 那会儿看到顾九摆盘的字儿,秦峥尚且能夸赞一句,可这次看到顾九端上来的面,他却是一言未发,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不过片刻功夫,那一碗面全都进了秦峥的肚子。 顾九起先还有些紧张,可后来看秦峥低头专心吃面的模样,却又忍不住发笑,轻声道:“您别吃这么急啊,又没人跟您抢。” 只是心里却是踏实了。 想来是好吃的,不然秦峥也不至于如此啊。 待得一碗面吃完,秦峥方才觉得先前那会儿被逼出来的泪意堪堪的压了下去。 说来可笑,刀枪血雨里,他未曾皱过一次眉头,可是现下却被小姑娘的一碗面,给逼得险些溃不成军。 到了这会儿,他才有了几分理智,轻声笑道:“一桌酒席一碗面,世子夫人诚不我欺,今夜着实惊喜。” 简直是他这二十三年无趣岁月里,最值得庆贺的一日了。 “这就值得惊喜了?” 顾九想要笑他,偏偏又被这话激的有些酸涩,咬唇撑着笑容,软软道:“那您随我去一趟房中,我再给您一个惊喜如何?” 第219章 夫人可否再赠我一件礼物? 她的声音里似是含了蜜糖一般,又甜又软。面上的笑容里携带了春日暖风,秦峥看了却是一怔。 小姑娘眼中除了心疼,还有近乎直白的情意。 他看的真切,一颗心也随之跳的剧烈了几分。 如同擂鼓的声音里,秦峥听到自己哑声答应:“好啊。” 从院子到内室的路,分明只有短短数步,可偏偏顾九却走的额头见汗。 掌心被汗水浸湿,顾九吩咐下人出去,自己则是勉强稳住了呼吸,道:“世子且慢坐。” 她进了内室,秦峥只跟她一帘之隔,顾九拿帕子擦了手,又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才去取了一个方形的红木盒子。 盒子一尺见方,扁扁的形状,从外观倒是看不出里面是什么。 秦峥扫了一眼,却莫名有一种直觉,他压着狂跳的心,问道:“这是你给我的第三个惊喜么?” 顾九咬唇,并未回答他,只是用眼神示意他打开。 那里面,是一套衣服。 男人的成衣,底色为白,上绣了岁寒三友,不必穿上身,只看一眼,便可想象到穿上的效果。 世有公子,如松如玉。 秦峥的呼吸一重,手指从衣服上慢慢的拂过。 若是到了现在,他都不知顾九心意的话,那当真是白活了。 他心中早掀起了惊涛骇浪,面上竟还能十分的沉稳,甚至就连声音都听不出半分波动。 “人都道寿星为大,今日我生辰,夫人可否再赠我一件礼物?” 听得秦峥这话,顾九一瞬间在心中过了诸多想法,奈何再看着眼前的秦峥,她却又迟疑了。 他分明面无波澜,应当……不会是什么越矩之想吧? 念及此,顾九心中又有些自嘲,咬了咬唇,垂眸应声道:“世子想要什么?” “你。” 一个字出,顾九骤然抬头看她了。 大抵是太过不可置信,她的眸光中满是惊怔,还有几分呆傻。 秦峥方才……说什么? 他只一个字,便如惊雷炸响,让她的心湖澎湃起波澜。 秦峥不知何时已然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笼罩了她,因靠的近了,男人的气息侵袭而来,更搅得她心神不宁。 见她这模样,秦峥心中叹了口气,生平头一次同人剖析自己的内心,他面上装的镇定,手心却早已出了汗。 “你先前说,明国公府是禁锢——这话不假,我无从反驳,但若你肯信我,至多半年,我还你一个拨云见日的明国公府。” 话既开了口,先前那些困在心中的杂乱想法,再说出来时便顺利多了:“我为人刻板又无趣、脾气不好、处事决绝,人人避我如蛇蝎,大抵更不是姑娘们心中所希冀的伴侣。”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声音低沉暗哑:“但,我还是想试试。” 原本以为,此生都不会有喜欢的人,可是缘分有时候便是如此奇妙。 秦峥也曾想过,是不是依着约定,到了时候便放顾九自由。 可他不甘心。 是的。 他生来没有几样东西属于自己,权力金银更是身外之物,身在俗世孑然一身,他什么都没有。 直到遇到了顾九。 他才知道,原来即使身在地狱,也会有一束光,透过云层,破开魔障,照在他的眼前。 这是他的光。 而他不想放手。 男人的目光里满是侵袭,顾九只觉得自己避无可避,手脚酸软的像是不属于自己,颤抖自心尖蔓延到四肢百骸,让她连站稳都是一种奢侈。 还有他的话。 若先前的种种都可以当做是自己的虚妄幻想,那现在他的话,却是实实在在的告诉自己。 他的心。 顾九甚至不敢抬头去看秦峥,生怕这是自己方才那三杯桃花酿的后劲儿太大,让自己做了一场太过真实的梦境。 便如那镜花水月一般,只要她看到了他的眼睛,便会从这美梦中醒来。 不,便是梦里,她也从未得到过秦峥这般炙热的爱意。 顾九好半日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是声如蚊蝇:“世子所说,可是为真?” 问这话的时候,她甚至在想,会不会下一刻秦峥便会笑出声,告诉她,这只是一场酒醉的玩笑?请网 下一刻,便见秦峥揽住了她的肩膀,迫使她抬头看自己:“你看我,像开玩笑么?” 男人的眼中盛着情意,那是她在梦里都希冀的模样。 然而这运气来的太快太突然,她反而越发觉出几分不真实感:“那,为何是我?” 闻言,秦峥却是笑了:“因为,你是世子夫人啊。” 这世上万千女子,唯独她嫁到了明国公府,又唯独她,走进了自己的心里。 秦峥到现在,其实是有些感激秦钊的。 若不是当初他犯了事儿,给了顾家机会。恐怕他这一生对顾九唯一的印象,便是一个大胆的小姑娘,敢当街拦着自己表白。 娇艳明媚,却又纯真动人。 可,也仅此而已。 但顾九嫁了进来,也让他知道,原来他以为身在地狱时,这世上属于他的那一束光,却破了千难万难,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那,他又有什么理由,不去抓住她,让这束光此生都为自己所拥有呢? 秦峥知道自己自私,可他不后悔。 顾九听到他这答案,却是微微一怔。 大抵姑娘们都会幻想过男人爱自己的缘由,顾九自然也会想过。 可她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理由。 因为她是世子夫人? 没来由的,顾九却又想起那夜秦峥中药的事情来。 在此之前,秦峥在自己面前从未有过这般放浪形骸的模样,可那夜之后,他似乎待自己更温柔了些。 顾九一直都知道,他是一个很负责任的男人。 所以,现下的这些表白,会不会就是他为了负责呢? 因为觉得吻了自己,所以将她纳入他必须承担的责任里面;因为知道她是小姑娘爱幻想,所以便给她这么一出美梦,遮掩起他的不快,换的她的欢喜? “世子这些想法,可是自那夜所起?” 顾九不知要撑着多大的勇气,才艰涩的问出这句话来。 她明知自己不该问的。 只要不问,便可以糊弄过去,总归他愿意给自己假象,她便假装幸福下去,这样皆大欢喜。 可是,她到底是不甘心。 也不愿意。 秦峥配得上这世上的一切好,若他只是为了责任,她哪里忍心让他受这般的委屈? 外面的折辱来自他人,顾九无力改变,可是,她不能成为那个为他增加负担的那个人! 然而顾九这话,秦峥却是误会了。 他低下头去,只看到小姑娘脸上的红晕。 自他的角度,可以看到窗外那一树海棠正艳。 然而那样的艳丽,都抵不过她脸上的因羞涩染上的胭脂色。 他心中一动,却是点了点头:“嗯。” 情不知所起,可秦峥知道,在那之前,他已然爱上了顾九。 可下定决心不论如何都要拥有她,却的的确确是因为那夜。 他生了心魔,唯有顾九可解。 他却不知,自己这一句话,顾九如坠冰窟。 果然…… 秦峥会同自己说这些话,都是因为那夜强制的吻。 虽不至于到了最后一步,可在他的心里,却是默认毁了自己的清白。 所以,他在勉强自己,要对她负责。 秦峥的情绪掩饰的好,顾九一直都是知道的。 只是她却没想到,他竟然连爱意都可以伪装的如此好。 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大理寺卿。 那一瞬间,她心中生了许多杂乱的想法,甚至想要就此装作从未问过这句话。 她死死地咬唇,因低着头,所以秦峥看不到她眼中的泪意。 第220章 谁说我是出于责任? 秦峥给的诱惑太大了,他言出必行,今日只要自己点个头,便可以得他允诺的一生一世。 前世她至死都未曾求到的事情,今生如此容易的到手,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可是最终,顾九还是深吸一口气,颤声开口:“其实,世子不必如此的。” 她抬起头来去看秦峥,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无所谓的笑容:“那夜您被下了药,并非是出于本心,只是意外罢了。而且,我也理解您当时的行为,您真的不用对我负责,我不在乎这个的。真的。” 仿佛是为了表达自己真的不在乎,顾九的神情还带着几分轻松来:“倒是您这样,因这些事儿就要对人负责,怕是以后要吃亏的。万一有姑娘借此机会亲一下就赖上您怎么办?” 起初她笑的时候,秦峥以为她要给自己回应。 但他却只想对了一半。 她的确是回应,可却是如此回应的! 秦峥脸色沉下来,声音里都带了几分冷意:“谁说我是出于责任?” 他不等顾九开口,又上前来,一把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还有,什么叫做你能理解不必负责,若是那夜的事情换了别人呢,你也能理解?若这么说的话,是不是随随便便来个男人都行?!” 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 觉得他是被下了药,那些行为不是出自本心,所以便觉得可以理解。 那如果那天晚上不是他,而是别人呢? 秦峥突然不敢想下去,她是不是也会不反抗的凭着人亲,是不是之后还会帮人按摩缓解,是不是也会那般嘘寒问暖! 这个念头只在他心里过了一遍,他便气得几乎要爆炸,然而最让他生气的却是眼前人的态度。 她是在怀疑自己的诚意? 是他做了什么,让顾九觉得,他是一个会为了什么狗屁责任,而委曲求全的对一个女人如此低声下气的说那些酸话?! 顾九从未见过秦峥如此发脾气过。 即便是前世里,他们也只是相敬如冰,且在外面的时候,他待自己永远是那一副温和到无可挑剔的模样。 反而是今生,她见识了有人气儿的秦峥是什么模样的。 可是就算是他生气,也只是神情里带着几分冷意,从未如今日这般。 大发雷霆。 她下意识的想要避开秦峥,可偏偏男人捏着她下巴的手格外用力,逼迫她只能看着自己。 这种被人辖制的感觉并不好,让顾九也生了几分火气,其间还夹杂着委屈:“我何时说换了别人也行的!” 她鼻子一酸,不知是不是被秦峥的动作弄疼的缘故,连带着心里都多了不自觉的怨气来:“更何况我说错了么,世子当时的确是不清醒,我理解您还有错了么?” 她怎么知道这人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毕竟这些时日二人牵扯日渐增多,也让顾九越发了解了眼前的秦峥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这样外冷内热的一个人,从骨子里是透着温柔的。只是那些温柔被层层叠叠的包裹着,外人难得窥见罢了。 她知道他好,所以更不愿意他委屈了自己。 这人吃了那样多的苦,她心疼且心酸,恨不能要他得这世上最好,哪里肯让他因为自己再吃半分委屈呢? 眼前的小姑娘因着被逼看着自己,一双眸子里的雾雨朦胧也避无可避的映入他的眼中。 秦峥深吸一口气,一时既想气又心疼,气她那些话说的混账,偏偏瞧着她哭,又恨不能将自己给先打一顿,再捧着珍宝万千,来博她一笑。 这样的情绪搅得秦峥心烦意乱,尤其是她贝齿轻咬下唇的动作,更看的他心头火起。 下一刻,秦峥手臂用力,一把便将人禁锢在了怀中的范围内。 顾九骤然瞪大了眸子。 眼前是男人放大的脸,他眉眼中还带着郁色和怒气,可偏偏,唇齿的动作却是轻柔如羽毛。 那是一个格外珍视的吻。 像是孩童得到心仪许久的糖果,像是文人捧着千金难求的书籍,像是——一个在风雪中禹禹独行的青年,终于寻到属于他的那盏明灯。 她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男人的气息铺天盖地的侵袭,却又带着放在心头的珍视。 这一刻,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男人的爱意。美妙 源于那个吻,且更源于那吻后的意义。 直到一吻终了,顾九还觉得呼吸不畅。 秦峥原是生气的,可见小姑娘脸色绯红,垂眸不敢看自己的模样,实在是太让人心动。 他瞬间被取悦,爱怜的在她额头吻了一下,问道:“怎么连换气都不会?” 若他方才不松开她,怕是她就要被自己憋死了。 男人话中的调侃和笑意太过明显,让顾九越发耳根都红了起来。 她咬了咬唇,恨不能将自己化作一只鸵鸟埋起来算了。 然而她这模样,却让秦峥心情越发的好了起来。 温香暖玉抱满怀,让他十分满意的喟叹一声,然而先前的心结未解,所以到了现在,他甚至还能格外正经的问一句:“现在我是清醒的了,你也能理解?” 他表情倒是一本正经,可惜那声音里带着的笑意,却让顾九的耳朵越发红了几分。 到了现在,她哪里不明白秦峥的心意? 想起来自己先前说的话,她几乎要直接将头埋在秦峥的衣服里面,可惜顾姓鸵鸟却被秦峥给拎了起来。 他这次倒没用多大的力气,只堪堪够让她无可避开便是了。 “还没回答我呢,现下也能理解?” 顾九避无可避,然而在看到秦峥近乎流氓的神情之后,却是忍不住脸色一红,下意识的咬唇道:“你无赖!” 哪儿有人这样的? 才亲了自己,就要强迫她回答这种问题? 且看着秦峥的表情,大有若她回答一个理解,他便再来亲一次的意思! 小姑娘声音娇娇软软,分明是骂人的话,偏偏却听出了撒娇的意味。 旁人听了会如何秦峥不知道,至少他现在面无表情的皮囊下,藏了一个十分黄暴的内核。 他搂着顾九的动作紧了紧,一面漫不经心道:“哦,我无赖?那敢问夫人,跟自家娘子亲近,哪里无赖了?” 这话,简直让顾九目瞪口呆。 她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会从秦峥嘴里听到这种话。 这简直就是油腔滑调! 且……她没听错的话,这人是在调戏自己吧! 是吧! 见顾九这傻掉的模样,秦峥越发被取悦,轻笑着低下头,抵着顾九的额头问道:“问你呢,怎不说话?嗯?” 最后一个字,像是从喉咙里溢出来似的,偏生又如同在滚水里走了一圈,烫的顾九心尖发疼。 她咬了咬唇,下意识道:“谁是你媳妇,咱们可是签了和离书还有约法三章的!” 说完这话,顾九又有一瞬间的后悔。 这样美好的气氛,她这一句话岂不是就毁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秦峥便松开了她。 男人的身上温度有些高,即便隔着衣服都能烫到她。可现下骤然离开,她却又瞬间觉得冷了下来。 只是不等顾九心中情绪酝酿开来,便见秦峥从怀中掏出两张纸来,展开问道:“你说的是这个?” 新婚夜,顾九半是强迫半是激将让他签下的约法三章,还有后续补上的和离书。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应条例清晰了然。 顾九垂眸看去,只扫了一眼便看到上面那句:“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她心中骤然一沉,眼眶也跟着酸涩了下去。 可她现在,一点都不想跟秦峥一别两宽,更不愿他跟她各生欢喜! 第221章 你方才亲了我! 心中酸涩剧增,让她连呼吸都难以为继,顾九心中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去他的一别两宽,去他的各自成全。 她不要成全秦峥! 她想同秦峥长长久久! 念及此,顾九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便抱住了秦峥,近乎赌气道:“你方才亲了我!” 小姑娘说这话的时候,神情里还带着几分控诉,偏偏那尾音却又低了下去,像是撒娇似的。 秦峥呼吸一重,先是愣了下,复又福至心灵,明白了她话中潜藏的含义。 因为亲了她,所以这和离书不能作数了。 领悟了她这一层含义,却是让秦峥心中骤然松了口气。 果然…… 她的心中是有自己的。 不过鉴于顾九方才气到他的模样,所以秦峥却是嗤了一声,道:“那是因为,你现在还是我的夫人。” 这话的含义就多了,顾九瞬间一愣,眼眶里也含了几分泪,咬唇问道:“所以呢?” 因为现在还在婚期内,他亲自己是正常的。可若是到了日子,这和离书一作数,他们就还是没关系了? 顾九现下方寸大乱,所以并没有注意到秦峥眼中潜藏的恶趣味。 “所以啊。” 秦峥拉长了声音,故意将和离书在她的面前晃了晃,复又念着他二人的约法三章:“不可越距,夫人,你现下这么抱着我,是不是越矩了?” 他这话一出,顾九心中越发酸涩起来,眼泪含在眼眶里将落未落,樱唇被咬出了齿痕,瞧着莫名多了几分可怜。 就像是,被人抛弃的小动物似的。 秦峥的心,骤然便软了下来。 罢了,他也是傻了,这般捉弄她做什么呢? 瞧着她这个样子,难受的还是他。 眼见得顾九小心翼翼的退出自己的怀抱,秦峥心中叹息,却是一把将人给搂了回来:“傻子。” 男人的声音格外轻柔,分明是骂人的话,偏生叫他说出了几分缱绻。 顾九眼泪朦胧的看他,却见秦峥搂着自己走到桌案前,将那纸张凑近了燃烧的烛火。 火苗骤然升腾,秦峥将之扔到了地上的杂物盆中,便见那纸张片刻就被火舌吞没。 皆归虚无,成一捧灰。 顾九愣怔的看着秦峥的动作,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问道:“您烧了?” 昭示着他们一年之后要解除关系的东西,就这么被秦峥给烧了? 她只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却又觉得这大喜大悲大起大落之下,脑子都有些不够用了,茫然的看向秦峥。 这样无辜且可怜的小模样,看的秦峥心中一阵爱怜,低笑一声,在她眉心落了一个轻柔的吻,复又轻轻地开口道:“这下,你还有什么证据证明,不是我的夫人?” 没了和离书,他们便是一对再寻常不过的夫妻。 没什么倒计时,更没什么约法三章,入了这明国公府的门,她便是他的夫人。 不是什么明国公世子夫人的无用名号,只是单纯的是秦峥的妻子。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顾九抬起头来,在男人炙热的眼神中,罕见的没有躲开,只是仔仔细细的瞧着他。 仿佛要确认一般,将他眼中心里的情绪一次性的看个清楚明白。 秦峥便这么任由她看,只是那眉眼里的情意,却几乎要将她溺毙其中。 良久,顾九方才轻轻一笑,却是咬唇道:“您真是个无赖。”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如秦峥这般,竟然会有朝一日做出烧掉东西这样幼稚的举动。 偏生,又让她觉得甜到了心里。 闻言,秦峥却是低笑道:“我原就不是什么好人,一生未做几件好事儿,难得不爱招惹桃花——可是你却先招惹了我。既是招惹了我,就别怪我辣手摧花了。” 他不是没有想过放顾九离开,明国公府是烂摊子,他自己除却大理寺卿这个明面上的身份,更是天狼卫的头领。唯美 若说前者是皇帝的公器私用,那么后者,便彻彻底底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刀。 不知哪日便没了命去。 刀头舔血,不见日光。 可偏偏,这小姑娘做了他的光。 既招惹了他,那他便放不得手了,不将她拖入黑暗,是他作为男人的承诺。可将她绑在身边,却是他阴暗的私心。 生平只一次,他想,幸得自己运气没有坏到极点,也幸得上天垂怜。 顾九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分明是带着无赖和霸道,可偏偏她却听出几分心疼来。 她认真的抬起头,问道:“世子,我只问您一句话。” 小姑娘的眸子里满是诚挚,单纯的他一眼便可看穿她的心思。 他轻笑一声,摸了摸她的头,带着安抚道:“你问。” 顾九咬了咬唇,方才给了自己勇气,将话问了出口:“您,可是认真的?” 纵然从他的态度上,顾九已经感知到了他的心意,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明着问了他。 大抵是有那么些私心,想听他亲口告诉自己。 她的表情太过明显,秦峥低头凝视着她,眸中的笑容却是越发多了几分。 他拉起顾九的手,将之摁在自己的心口,让她感受着胸腔内沉稳有力的跳动,声音里满是郑重:“这里,生平难得的一点良知与柔软,全给了你。你说,我是不是认真的?” 他的心跳透过衣服传到自己的指尖,让顾九却险些落了泪,她笑着抬头,看着秦峥道:“您要这样,我可就当真了。我这是固执,认真了便是一辈子。” 其实何曾是一辈子? 哪怕前世里为此赔上性命,可再来一次,仍然义无反顾的爱上了秦峥。 他是劫难也是缘,就算踏过三生路、过了奈何桥,饮了孟婆汤,可再遇见秦峥,只消一眼,她依旧会不顾一切。 对于顾九这话,秦峥给的回应,便是低下头捉住了她的唇。 以一个誓言似的吻,告诉她自己的回复。 男人的侵袭太过强烈,顾九迷迷糊糊间,还恍惚的想着,今生果然与前世是不同的。 这个男人,是她的了。 起初只是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可到后来,却失控了。 顾九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然从外室到了内室。 后背抵着柔软的褥子,从顾九的角度,可以看到隔间的珍珠帘子不住地晃动。 上好的南海珍珠串成的帘子,被大力掀开,碰撞间发出叮咚悦耳的声响。 眼前的男人眸光深沉,不同于上次的药性发作,此时的秦峥,却是清醒的。 然而这个认知,却更加让顾九颤抖。 她咬了咬唇,纵然前世今生,她都与秦峥分房而睡,可这不代表她什么都不懂。 “世子……” 顾九叫了一声,便见秦峥将床边的帷幔扯了下来。 “唔……” 男人的闷哼声响起,顾九瞬间松开了抱着他的手。先前那些旖旎散去,脑子也清醒了起来:“你的伤!” 她着急忙慌的将帷幔撩开,而被她推开的秦峥,却是额头微跳,一把揽过了她:“你做什么去?” 因着方才的失控,现下顾九有些衣衫不整,然而眉眼里却都是清醒后的自责:“我去给您拿药。” 她方才不小心指甲抠住了秦峥的后背,现下都闻到血腥味儿了! 念及此,顾九又格外的自责,她方才是疯了么?忘了秦峥还有伤在身呢,竟然拿手去掐他后背! 伤口怕是又严重了! “阿九,你确定现在要在意的是我的伤?” 秦峥说这话的时候,近乎咬牙切齿。 一而再再而三,他觉得自己有朝一日怕是要死在顾九手里。 然而小姑娘满眼慌乱担忧的模样,却又让他的火气一瞬间散去,无奈的捏了捏眉心,叹息道:“好,上药。” 跟大家聊聊阿九跟世子吧~ 今天的情节写的很慢,但是终于写出来后,又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其实不太好意思跟大家聊我写书时候的心路历程,但是写到他俩解开心结的时候,又觉得想跟大家说点什么。 首先是阿九吧,她跟我之前写过的女主都不一样。 我之前的女主们,几乎都是快意恩仇类型的,今生回来都有一个目的便是复仇,上来砍瓜切菜,收拾仇人虐渣一条龙。 可阿九是不一样的。 她很善良,且近乎软弱,即便知道自己被人害死,想的也只是远离对方,保平安就好。 哪怕是后来的反击,也都是被逼的没有办法了。 相对于之前的女主们,她更怯懦,可也更符合这样的家庭环境。 一个自幼被宠爱着长大,如温室里的花朵,哪怕这花被摧残了,再来一次,她能做的,仅仅是学会长出刺来。 可花还是花,一样的娇嫩。 幸好她有世子。 秦峥跟阿九前世的误会其实解释的差不多了,不过后续会单独出一个番外,写出来前世的完整脉络,让大家看的更清晰一点。 秦峥跟阿九不一样,他虽然出身高贵,但是是被人扔到悬崖边,却又顽强的生根发芽,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就像是阿九给他绣的岁寒三友,他是青松,迎烈日受雷霆,却依旧挺拔如斯。 所以顾九的性格,注定了她虽然会很快放下仇恨,但她因为长久的爱而不得导致的自卑,让她不敢相信秦峥是喜欢自己的。 所以秦峥的性格,注定了他虽然会被顾九吸引,但因为谋算习惯,所以想要把爱情也当做一个案子一般,抽丝剥茧的去攻略她。 好在,两个人终于解开了所有的心结。 可能大家会觉得两个人在一起的过程太龟毛了,但爱情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呀,是一个逐渐相近的过程。 向彼此靠近,温暖,相守。 (啊,啰里啰嗦了这么多,今晚写的我太感叹了,非常抱歉让大家看了这么多的废话。我写的缺点很多,但有你们还肯支持正版,肯看我的拙作并且给予鼓励,实在是让我感动的同时,又觉得很惭愧。 谢谢大家喜欢,只一句话,我会尽最大努力写好故事,希望不辜负你们的期望。 发一个免费的红包吧,大家不需要订阅就可以领取啦~ 算是小小的心意~ 最后,已经表白了,洞房还会晚嘛嘻嘻嘻~) 啊,大家也可以来企鹅群里玩呀,493891218,我等着你们~ 第222章 你就是我的药 顾九转头匆匆忙忙去找药,秦峥则是满眼无奈,相较于这满身的火气,反倒是后背的伤口变得不足轻重了。 他调整了坐姿,让自己身上的变化不那么明显,旋即又叹了口气。 原本他总以为自己清心寡欲,可遇到顾九之后,才发现哪儿有什么清心寡欲,不过是没有遇到让他起了心思的人罢了。 譬如现在…… “世子,您倒是把外衣脱了呀,看我做什么?” 顾九拿了药回来,便让秦峥脱衣服,然而男人并没什么行动,反倒是那一双眸子漆黑如墨,像是要把她给剥个干净似的。 这个念头,让顾九心头狂跳,脸上云霞蔓延,垂眸不敢看他,连带着这催促都带着女子的羞涩。 她这模样,让秦峥小腹一紧,咳嗽了一声,声音里满是纵容的无奈:“好。” 他倒是很乐意脱衣服,然而却不是为了让对方上药。 可在看到顾九眉眼中难以遮掩的心疼之后,秦峥到底是认命的将外衣脱下,背对着她。 隔着纱布,都可看到那一片被血染红的颜色,顾九心头一跳,再也顾不得害羞,急忙将药放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将他身上的纱布解开。 纱布上染了血,不等凑近便可以闻到血腥味儿,顾九的指尖颤抖,待得将纱布扔到一旁,便见后背露出那狰狞的伤口来。 原本已经愈合的伤口果然崩裂开来,干涸的药粉上带着暗色的血痂,崩裂开来的地方则是涌出殷红的血,瞧着格外的渗人。 一想到这伤是因为自己,顾九的鼻尖越发酸涩不已,声音里的心疼更是明显至极:“您忍着点,我给您上药。” 饶是背对着她,秦峥只听声音也知道小姑娘快哭了。 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有人将他放在心尖上,过去比这更重的伤势也不是没有过,可从未有人如她这般。 这些年刀枪血雨闯过来,秦峥自认一颗心已然磨得冷硬,可在听到顾九的哭腔时,心头却又泛滥起几分柔软来。 他放柔了声音,尽可能的柔和道:“好。” …… 待得终于将秦峥的伤口包扎好,顾九才长出一口气,她用的是上好的金疮药,据说可以止痛的,只是受伤的到底不是自己,顾九也拿不准秦峥到底疼不疼。 “世子,若是疼的狠了您告诉我,我这儿有止疼药。” 虽说吃的多了对身体也不好,可也好过他生生的熬着。 秦峥却是瞬间轻笑,道:“不必用药。” 他说这话的时候,长臂一伸,将眼前的小姑娘便搂在了怀中。 不等顾九反应过来,便听得秦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就是我的药。” 男人的声音压低,轻柔暗哑,分明进的是她的耳朵,可顾九却觉得心间都被这话烫到似的。 她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奈何又想起男人身上的伤,末了,非但没有从他的怀抱中退出来,反而小心翼翼的伸出手,环抱住了他的腰。 “那……这样会不会药效更好一些?” 这话太过羞赧,顾九说的时候,一张脸都埋在了秦峥的心口,不敢抬起头来看他。 也因此,并未看到男人一瞬间暗下来的眸光。 秦峥抱她的手紧了紧,低声喟叹:“你是想要我的命么?” 知道他现在不可能动她,所以再三的撩拨自己? 其实便是他现在就对顾九做了什么,以她现在的模样,怕也不会反对的。 只是,秦峥到底心中有个结。 他们的洞房花烛夜,闹成了那个样子,未饮合卺酒,未结同心结,虽拜了天地,却也是在他厌恶至极的情况下。 那算什么洞房花烛夜? 若就这么草率的要了她,他于心有愧。 顾九却不知秦峥在想什么,只是见他突然安静下来,以为自己太过唐突了,慌忙试图起身:“我,我去把药收了。”一起 谁知她还未动弹,就见秦峥的手又收紧了几分,声音里都带出欲念:“别动,让我抱会儿。” 说到这儿,秦峥复又加了一句:“我伤口疼。” 只四个字,顾九瞬间便软了动作,越发心疼起来,她轻声道:“那您趴一会儿吧,我给您捏一捏头。” 这次秦峥倒是没有反驳。 他从善如流的趴下来,享受着顾九柔软指尖的力道,精神也慢慢放松下来。 大抵是秦峥的态度太过放松,让顾九的心也跟着柔软了下来。 其实到现在,她都觉得自己像是做梦一般。 被秦峥表白,那是她连梦里都不敢梦到的奢望。 可偏偏却真实的发生了。 感受着她的动作慢下来,秦峥偏头看她,就见顾九眉眼中都是甜蜜的笑。 秦峥忍不住失笑,抬起手捏了捏她的脸颊,问道:“这么开心?” 被秦峥抓包,顾九有些羞窘,却又忍不住扬起笑容,点头道:“嗯,开心。” 秦峥的眉眼太过温柔,让顾九的声音也跟着软了下来,撒娇似的道:“我先前以为,您厌恶我。” 这话是真的。 前世的时候,她虽嫁给秦峥五年,可见到他的次数并不多。 他身边的人不喜欢自己,唯有那两个丫鬟还算和颜悦色,也因此骗去了顾九诸多的金银首饰。 这倒还在其次,前世不知道,可现在回想起来,顾九才发现,她们说的许多消息都是假的,也导致顾九每次出现在秦峥面前的时机,都只会让他们之间越发疏远。 今生她误打误撞的跟秦峥纠葛牵绊,虽然知道自己上当,可最大的奢望便是秦峥不讨厌自己。 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被他放在心上珍视。 顾九说这话的时候,又微微垂眸,轻声道:“小的时候,兄长送过我一只猫,那猫通体雪白,生了一双海蓝的眼睛,我一见便喜欢极了。可那猫不喜欢我,见我靠近便冲我哈气,又一次它允许我靠近,我高兴极了,谁知她抓了我一爪子之后,便跑了。” 后来,她再也没养过什么宠物。 遇到秦峥的时候,顾九有时候便会想,他就像是当年的那只猫。 厌恶她厌恶到了极点,所以才会冷言相对。 小姑娘眉眼耸拉着,可怜巴巴的模样,让秦峥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伸出手来将她皱着的眉心推开,轻声道:“我怎会厌恶你?” 便是初见时,他也只是觉得这姑娘热情大胆的有些过分,并非厌恶过她。 哪怕到了后来将人娶进门的时候,甚至还有一瞬觉得她可怜。就这么葬送到了明国公府,后半生都无望了。 还好…… 这颗明珠虽落入了明国公府的沼泽,却也被他捡了起来,捧在掌心。 秦峥捧起顾九的脸,让她看着自己,正色道:“先前我不曾厌恶过你,以后更不会。阿九,我这人性情执拗,既招惹了我,以后便只能属于我,懂了么?” 男人眼中的深情带着几分偏执,却让顾九莫名的心安。 她就像是一个离水太久的人,几乎在渴死的边缘,这时遇到一汪泉水,哪怕泉水淹死自己,也甘之如饴。 她乖顺的将脸放在秦峥的掌心,一双眸子里不复先前的失落,盛着满满的笑意。 “那世子可要看记好今日之诺,我这人傻,您说什么我都会当真的。” 她虽在笑着,秦峥却能清楚的看到她眼中潜藏的不安和脆弱。 他伸出手来,将人抱在怀中,低声应诺:“好。” 只是说完这话,他却又捏了捏顾九的脸,秋后算账:“不过,你方才将我比作猫?” 这小丫头的话,是在说他就是那只厌恶她、且还给她一爪子的猫?! 第223章 愿我年年有今日 下一刻,便见方才还满满情意的顾九,瞬间便成了缩头乌龟:“唔,世子,我好困哦。” 似是在想对方证明自己话中的真实性,顾九还大大的打了个哈欠,连带着眸子里都带出晶莹的泪意来。 她这话虽然是托词,却并非全然撒谎。 这会儿靠的近,秦峥自然将她眼下的青黑看的真切,微微蹙眉道:“昨晚没睡好?” 若是先前,顾九必然不会说的。 只是现下秦峥太过温柔,让她有些想要撒娇:“唔,昨夜您说想吃长寿面,我就让嬷嬷教了我一晚上……” 她说到这儿,声音越发的软糯:“我太笨了,今儿做的面还是不大成功。” 赵嬷嬷做出来的长寿面一根放一碗,是粗细均匀卖相好看,可她擀出来的面却是有粗有细,好在一长条未断开,否则便不吉利了。 秦峥听得她这话,却只觉得有人在掐自己的心尖肉一样。 泛着细细密密的疼,却又带出感动来。 “傻子。” 他低下头来,在顾九的额头吻了吻,道:“我不过随口一说。” 那时他其实想要的更多,但怕吓到了小姑娘,便随口说了想要吃面。 谁知她却真的将自己的话放在了心上。 这种被人珍视的感觉太好,让秦峥的一颗心都跟着柔软了下去。 顾九听得他这话,却是格外认真的抬起头来,看着秦峥道:“可是,我是真心想要给您做那碗面的。” 先前决定单独给秦峥过生辰的时候,顾九曾经悄悄地去跟下人打听过,才知道秦峥自记事以来,府上竟无一人真心给他过生辰,大多数就像是拉拢关系的一个手段,他的生辰宴,便是名利场。 林氏以为秦峥过的很好,至少什么都有了,所以也不曾关心过他。 导致这么多年,他连一碗长寿面都没有人特意做过。 所以昨夜,秦峥提起的时候,顾九才觉得心疼,才会那样虔诚的去学着下厨。 她只是,想告诉他,这里有一份真心。 他并不是一无所有。 念及此,顾九复又认真的看着对方,一字一顿道:“世子爷,愿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她希望秦峥前路坦途,所求皆得。 分明是个小女孩儿呢,可那一瞬间,秦峥竟从她的眸子里看到救赎的光来。 他近乎虔诚的在她眉心落了一个吻,方才轻声道:“好。” 那句话,他听过太多次了。 以前从未觉得这话哪里好,总归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说辞,不过都是虚与委蛇罢了。 可今日是不同的。 原来,真心和假意之间,是天差地别。 秦峥呼吸微重,抱着顾九的动作,像是抱了一个珍宝,连动作里都带出轻柔合小心翼翼来。 他在心中补了一句。 愿我年年有今日。 不求轰轰烈烈,但求,此生都得一人作陪。 秦峥的眉眼太过温柔,让顾九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她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又伏在秦峥的怀中,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昨夜近乎一夜没睡,白天虽然睡了,但却也不安稳。后来又忙活到现在,顾九的确有些撑不住了。 自然,更大的原因却是,秦峥就在她身边,让她觉得无比的安心。 见她这模样,秦峥不由得失笑,眼见得天色已晚,他松开顾九,起身下床,柔声道:“你睡吧,我先回去了。” 秦峥一离开她,属于他的热度瞬间消散,顾九困得眼泪都被逼出来几分,听到他走却是下意识的拉住了他的衣角:“世子……” 小姑娘仰头可怜巴巴的看他,秦峥呼吸微沉,声音倒是正常:“怎么了?” 顾九那动作是下意识而为之,做出来又有些羞涩,她咬了咬唇,不敢看秦峥,只道:“要么,您晚会儿再回去?我还不困。”txt 二人才表明了心迹,顾九忍不住想要黏着他,却又有些忐忑,偷眼看秦峥,生怕他会讨厌这样的自己。 谁知下一刻,便见秦峥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将人给摁回床上,一面给她将被褥拉了过来:“睡吧,我陪着你。” 男人说这话的时候,随手拿了软枕来,自己靠了过去。 这姿势有些居高临下,他轻易的便可以看清楚顾九。 男人靠的太近,气息侵袭而来,却是让顾九的瞌睡瞬间清醒,藏在被子下的手也忍不住抓紧了几分。 他躺在自己身边…… 是想要做什么么? 顾九在心中脑补了一番,脸色都跟着红了起来:“您……您身上还有伤呢。” 她倒是不反对,可是,他的伤太严重了,万一再牵扯伤口怎么办? 这话,顾九说的近乎呢喃,然而秦峥习武出身耳聪目明,倒是听了个真真切切。 他几乎一瞬间气血上涌,眸光沉沉的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十分想要做点什么对伤口愈合不利的事情。 奈何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这个傻丫头,他若是想要动她,还会等到现在都没什么动作么? 他失笑的敲了敲她的脑袋,喟叹道:“傻子。” 说完这话,见顾九愤愤捂头想要反驳,复又柔声道:“睡吧,我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儿陪着你。” 男人的声音太过温柔,眉眼里满是情意,让顾九忍不住唇角上扬,凑的秦峥更近几分,小心翼翼的抓住了他的手指。 她的确是困了,被秦峥的温柔所包裹着,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小姑娘睡着的时候,眉眼里满是恬静。她的手抓着他的手指,格外依恋的睡在一旁,如此信任又依赖,让秦峥的眼中都漾出笑容来。 原来被人爱着,是这样的感觉。 秦峥从未体验过,却又觉得十分不错。 他垂眸一笑,空出的手替顾九将被角掖好,自己却并未睡觉,而是低头注视着她。 这一夜,顾九睡得很好,秦峥却是一夜未合眼。 他就这么靠在床头,由着顾九抓着自己的手指,又看着她在睡梦中翻身,整个人滚进了自己的怀中。 从起初的有些距离,到后来整个人贴着他。 秦峥只觉得这一夜过的既甜蜜又沉重,到了更夫报时的时候,竟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了。 小姑娘睡得无知无觉,秦峥知晓上朝的时候到了,悄然的坐起身来。 她似乎在睡梦中也感受到了男人的离去,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下一刻便换得男人爱怜一吻。 吻在她的眉心,也抚平了她的不满。 眼见得她翻了个身又睡了,秦峥这才整理了衣服,却在给她盖被子的时候,看到了枕头下露出的边角。 那是一串佛珠。 确切的说,数月前还属于自己。 一想到自己不在的这些日夜,都是这一串佛珠陪着顾九,他一时竟对一串佛珠升起了妒忌之心。 只是相较于这个情绪,更多的却是心疼。 夜里他们将所有话都摊开说了,原来在他以为小姑娘不爱的时候,她只是换了个更小心且隐蔽的方式,想要不讨自己厌恶。 一想到顾九曾经只能可怜到枕着自己的佛珠睡觉,秦峥便觉得又心疼又怜惜。 他低下头,在顾九的发间又落了一吻,眸光轻柔的注视了她一会儿,方才轻声将帷幔落下,转身走了出去。 …… 这一夜,顾九睡得极好。 早上起来的时候,秦峥已经走了,身边的床铺也是凉的,顾九险些要以为昨夜是大梦一场。 她躺在床上细想了一会儿,却又看到旁边多出的枕头,忍不住凑上去小狗儿似的嗅了嗅,待得嗅到属于秦峥的味道时,复又捂着脸,低低的笑了起来。 第224章 谢他做什么? 他昨夜果然在这里。 且…… 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还接了吻。 那个吻让她的唇角发烫,脸上更是云霞升腾。 顾九忍不住在床上翻来覆去,去又为自己的行为觉得羞耻。 然而羞耻心到底抵不过欢喜,末了,又从枕头下摸出那串佛珠来,握在手心里,笑的如同偷了腥的狐狸。 原先她只知道美梦叫人醉,却不知道有朝一日,现实竟然会比美梦还要甜。 甜的她一颗心都要跟着化了。 白术进门的时候,便看到顾九坐在床上,唇边笑容不断,她忍不住调侃道:“小姐笑的这般开心,今儿等世子爷回来,奴婢也真得好好儿谢谢他。” 闻言,顾九顿时回神儿,问道:“谢他做什么?” 白术神秘一笑,轻轻道:“自然是谢世子爷丰功伟绩,让小姐您合不拢嘴啊。” 这话一出,顾九却是又想到秦峥昨夜一吻,可不就是让她合不了嘴…… 她没来由的想到了些少儿不宜的画面,顿时咳嗽一声,随手将枕头扔了过去,笑骂道:“死丫头,学会拿你主子开涮了是吧?” 闻言,白术顿时笑着躲开,一面笑眯眯道:“小姐明鉴,奴婢可不敢。” 主仆二人笑闹了一阵儿,见天色不早,顾九这才收敛了笑容,起身下床梳洗。 只是一想到昨夜秦峥跟她的对话,又忍不住眉眼弯弯的问道:“世子爷什么时候走的?” 白术一面替她梳头发,一面笑眯眯的回道:“世子爷走的时候天还暗着呢,走时还交代奴婢们不要吵醒您,说您夜里睡得晚。” 她说这话的时候,又带出几分八卦的意思来,笑着低声问道:“小姐,您跟世子爷,如今可算是好了?” 白术自幼跟在顾九的身边,对她的情绪可谓是把控的十分精准。 先前那时候,虽说姑娘跟世子爷也不错,可那个不错是不一样的,小姐的心里总像是留有一层结。 可今日不同。 像是拨云见雾,就连那笑容都带出光彩来。 听得白术这话,顾九脸上闪过一抹羞赧,轻咳了一声,道:“什么叫做好了,我们什么时候不好了?” 只是这话里,怎么听都带着一股的甜蜜劲儿。 顾九也的确是这么觉得的。 先前的时候,她满心满眼都是想着秦峥不喜欢自己,所思所想都带着惶惑。 可是昨夜跟秦峥坦白了心扉,她才知道,对方竟然也早就喜欢了自己,且从未厌恶过她。 且不论前世如何,单说今生,能听到秦峥这话,顾九欢喜的同时,更觉得自己死而无憾了。 见顾九这模样,白术也替自己主子开心,因抿唇笑道:“是是是,小姐说的都是。” 如今自家主子也算是雨过天晴了,昨夜世子主动留宿,且对主子这般关照,再看主子现下的模样,想来自己先前的猜测不错,他们……这算是真的成了! 昨夜里睡得好,今日顾九倒是精神抖擞,算着今日是要去铺子里盘点账目的日子,所以吃了早饭便过去了。 如今林氏病着,手上的铺子虽然收了回来,却也是有心无力,索性一股脑都交给了顾九。新乐文 先前顾九是不同意的,奈何抵不过林氏的请求,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这些铺面到底是在方清手里那么多年,虽说先前借着官府的由头清理了一批人,可现下留下的到底是真老实还是假忠心,还得用时日来验证。 至于现下,顾九只能多留意些,时常过去盯着,毕竟日久见人心。 等到将这些铺面都挨个核对完账目,又留心观察了一番,顾九方才去了金玉斋。 她的时候已然是晌午错后了,这会儿铺子里并没什么人。 顾九去了之后,先找掌柜的核对了账目,见确认无误之后,复又下了二楼,绕路去后厢房见香师父。 谁知才下了楼,到了拐角处,便见门外来了一对夫妇。 二人衣着破旧,皮肤粗糙,一看便知是乡下来的农人。 进门之后,二人模样有些局促,那男人的脸上更是带着几分不耐烦。 顾九原本要走,不过见那店小二并未立刻上去招揽客人,因微微蹙眉,站在原地留心观察。 不管是什么人进了店里,都是客人,做小二的最忌讳以貌取人。 见无人过来招呼他们,那妇人却是先开了口,问道:“那个,店家,能把你们这儿最便宜的胭脂拿出来给我们看看么?” 闻言,那小二才走了过来,漫不经心的笑问道:“客官,咱们这儿最便宜的胭脂是一两银子一盒,你们要么?” 他这话里带着歧视,果然见那男人先变了脸色,低声咬牙道:“我都说了不要来这种地方买,狮子大开口讹人似的,走吧走吧!” 然而他要走,却被那妇人给拽住了衣服,焦灼道:“当家的,咱们来的时候不是说好了么,不能走呀!” 见他们拉扯,那店小二顿时有些不耐烦,问道:“我说,你们二位是买不买呀?您也别说什么狮子大开口,出去扫听扫听,咱们这金玉斋的胭脂可是全上京最好的货色,宫里的娘娘都在用呢。保管你们买回去,用了赛貂蝉!” 他这话一出,那妇人连忙点头道:“买,我们买!” 她说到这儿,又讪笑着道:“劳烦您将胭脂拿出来,我们看看吧?” 见状,那店小二点头应了,颇有些不耐烦的去拿了次品的胭脂。 价格倒是没唬人,的确是一两银子一盒。 眼见得店小二去取胭脂,那男人依旧神情不耐烦,沉声道:“咱们先前替她办了那么大的差事,你就是不送胭脂,她还真敢不见咱们?就你个没脑子,还想着讨好她!” 闻言,那妇人的眼中顿时见了泪,颤声道:“你当我愿意?一两银子呢,够咱们一年的花销了!可是……可是孩子在她那里呢,咱们要是连礼物都不带,万一她不高兴,不给咱们见孩子怎么办?” 她说到这儿,又压低了声音道:“再说了,也没花着你的钱,这银子不还是她给的么,当家的,你至于那么生气么?” “废话,那是老子卖儿子换来的!再说了,到了我口袋里的,怎么不是我的!” 男人这话一出,顿时引得妇人瞬间带了哭腔,压低声音哭道:“你还好意思说?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她显然跟男人闹得惯了,男人哄她的说辞说来就来:“行了,我不是早跟你说过了,咱儿子命好,那是享福去了!那什么……什么大户人家,穿金戴银,你给的起他哪个?再说了,人都说了,送过去就不准见了,就你非得要见,有什么——” 他话说到一半,又见店小二回来,这才忙忙的住了嘴,只是神情不大好看。 “诺,您二位过目。” 那店小二将胭脂拿在手心,却并未让夫人接过去,只是道:“这东西金贵着呢,您看着要是可以,咱们就包起来?” 那妇人只见这盒子便赞叹道:“真精致,瞧着这盒子都跟画儿似的,怪不得这么贵。” 一旁的男人则是神情不耐烦:“个败家娘们,一两银子呢!” 他这话一出,那农妇又要撇嘴哭,男人见状越发不耐烦:“行了行了,包起来吧!” 店小二在这金玉斋里干的时间久了,向来过来买胭脂的都是达官贵人,出手阔绰,头一次见只买一件东西的,闻言顿时撇了撇嘴,问道:“客官只要这一件?” 那妇人从未进过这种店面,闻言顿时有些怯懦道:“是,是的,可以么?” 第225章 周姚氏病了 不等那店小二说话,便听得一个女子当先笑着开口:“自然可以的。” 顾九先前在楼梯处看了许久,这会儿见店小二说话越发的不像话,索性自己走了过来。 二人只觉得一股香风袭来,旋即便见一个仙女儿似的人物站在眼前。 那男人瞬间便看直了眼,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目光狼似的看她。 顾九被这目光看的有些不喜,回头警告似的看了一眼店小二,这才回过头看那妇人,眸光中满是温柔:“小二招待不周,还请夫人莫怪。” 那妇人从顾九出现之后,便有些自惭形秽,她这些年见过最标致的便是那位来带孩子的女人了,原先觉得那就是绝色了,可现下一看眼前这位少女,瞬间觉得那位简直就是庸脂俗粉。 此时听得顾九跟自己说话,那妇人连忙点头,恍恍惚惚道:“没,没事儿,我们就是来买一盒胭脂——也不是自用,送人的。” 她见了顾九,不自觉的便将实情都吐露出来:“我们来见人,听说金玉斋的胭脂最好,所以想拿来送礼用的。” 闻言,顾九笑着点头应了,把胭脂拿过来,递给妇人笑道:“那请夫人过目,您看这一盒可还满意?” 不等妇人去接,那男人顿时想伸手过来,借着那胭脂的动作想要摸顾九的手。 只是被顾九不动声色的躲开,把胭脂交到了那妇人的手中。 那妇人接了胭脂,声音也多了几分呐呐:“可,可以。” “好,那我便让小二包起来吧。” 她一面说着,一面往后退了一步,避免自己跟那男人接触,一面吩咐了店小二。 有顾九这个少东家在此坐镇,那店小二早吓出一身冷汗,哪里有先前飞扬跋扈的模样? 借着他包胭脂的功夫,顾九则是又让掌柜的拿了纸张过来,温婉的笑道:“冒昧问一句,敢问夫人家住何处?咱们店里对每位客人的住处都要登记一下,后续逢年过节会有礼品送上门的。不知夫人方便告知么,也好方便咱们后续服务。” 这话一出,那妇人顿时有些迟疑,反倒是男人抢先笑道:“我们住在汪家屯儿,就是城北三十里的那个,我叫汪老六,这位小姐,你们是谁去送礼物呀?” 这么天仙似的女人,要是能够弄上一回,死也值了! 他眼中带着淫邪,顾九心中不喜,只淡淡道:“自然是我们店内的伙计。“ 她说到这儿,见小二包好了胭脂,复又笑着递到了那妇人的手中,道:“汪夫人,您的胭脂,这边结账。” 那男人屡次碰壁,一双豆眼微微眯着,就连那妇人也看出来了,悄然踩了他一脚,顿时引得那男人跳脚:“你干什么!” 那妇人咬了咬牙,显然对自己男人看别人不满,低声道:“给钱!” 这位天仙似的少女让她生不起恶感来,更何况,自家男人什么德行她自己清楚。 男人这才回过神儿来,警告似的骂了一句,这才给钱结了账。 顾九又让掌柜的拿了胭脂的小样递过去,一面笑道:“这是店里新品的试用,夫人若是喜欢,欢迎下次常来。” 来是不可能的了,一个胭脂要抵一年花销呢,不过这金玉斋的服务是真好,怪不得上京中都夸赞呢。 二人拿了胭脂走了,那男人倒是有些留恋,不时地回头看顾九。 顾九吩咐掌柜的将这地址收起来,自己则是敛了笑容。 方才听这二人的话十分奇怪,顾九莫名有些直觉,这两个人有问题。 她说不清楚自己的直觉从何而来,只是第一反应套出了二人的住处。 不过现下,却是要跟店小二算账了。趣诵小书 “你在金玉斋干,想来是认字的吧?” 听得顾九跟自己说话,那店小二的脸色一白,连忙应道:“回少东家,奴才认得字儿。” “那这四个字是什么,你念给我听。” 眼见得顾九指着金玉斋店内挂着的牌匾,那店小二的脸上越发难看了几分,哭丧着脸道:“会少东家,是顾客至上。” “原来你还知道。” 顾九冷笑一声,淡淡道:“我金玉斋可容不得欺客的伙计,掌柜的,给他结了月钱,请这位另寻高就吧。” 这话一出,店小二顿时便白了脸,急急忙忙道:“少东家,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您就给我一次机会吧!” 顾九却未曾应他,只是睨了一眼掌柜的,掌柜的会意,顿时吩咐人将他拉到了后院。 掌柜的则是留在原地,小心翼翼的赔罪:“少东家,此事是我识人不清,请您责罚。” 那店小二的态度绝对不是这一次了,只是寻常来的都是达官贵人,鲜少有不富裕的,所以掌柜的疏忽也在所难免。 顾九摆了摆手,道:“您是掌柜的,这店里还要仰仗您,今日就算了,只是咱们金玉斋百年老店,靠的便是信誉。以后,切不可再有了。” 闻言,那掌柜的自然连连称是。 顾九见状,也不多言,转身便要去后院寻香先生,谁知才起身,便听得门外有人诧异的笑道:“顾姐姐?” 声音格外熟悉,顾九回头,也随着笑了:“淼儿,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周淼。 她显然是金玉斋的老客人,所以进门后,掌柜的顿时笑着迎了上去:“见过周小姐,您今日来是想买些什么?” “我听说你们店里出了新的药妆,特意过来看看。” 周淼一面说着,一面笑道:“先前只听说这店是顾姐姐的,今日倒是头一次见您呢。” 闻言,顾九也随着道:“近来事情多,不常来,今日倒是赶巧了——活计,给周小姐泡茶。” 周淼来了,她也不好立刻走开,何况顾九也喜欢周淼这小姑娘,索性将她请到一旁供客人暂且歇脚的包厢里去,一面吩咐伙计们泡茶端点心。 见顾九这般,周淼倒是有些不好意思,道:“顾姐姐不必麻烦,我随便看看就行,您有事儿就先去忙吧。” 顾九笑着摆了摆手,道:“你既然来了,那我必然是没事儿的。掌柜的,去把咱们新上的那套药妆并着几样店里的招牌款式都给周小姐拿过来。” 她说到这儿,又笑眯眯道:“你以后想要什么,只管提我的名号随便拿便是。” 听得她这话,周淼连忙摇头道:“顾姐姐,您可千万别这样,不然我以后不敢来了。” 见她这模样,顾九也随着笑道:“我的店里,你还要见外不成?” 二人寒暄了一阵儿,就见伙计们上了茶,掌柜的也将一应胭脂水粉都拿了过来。 她生的娇艳,顾九便从中取了几样鲜亮娇嫩的颜色给她,谁知周淼却是摇头笑道:“不瞒顾姐姐说,我今日来不是给自己买的,是给我嫂子买的。这些颜色拿回去,她一准儿是不用的。” 闻言,顾九因抿唇笑道:“这些是我送你的,你嫂子的那份儿,单独让那个掌柜的再取便是——那日见她精神不错,现下身体可又好些了吧?” 听得她这话,周淼脸上的笑容顿时淡了几分,叹了口气道:“我不瞒您说,我嫂子非但病没好,那日回去没两天,不知怎的又生了一场大病,至今还起不来床,整日郁郁寡欢的。我今儿过来给她买胭脂,也是想借着这些东西哄她开心的。” 说起来,周姚氏的身体,顾九是知道一些的。再想起前世里她的死亡时间,顾九也有些心中叹息。 第226章 你是什么妖魔灵怪! (收藏五百加更) 只是她却不能明着告诉周淼,周姚氏没多少时日好活了,因此只能宽抚道:“她吉人自有天相,若是不行,就再换个大夫看看。放心,你嫂子还年轻,日日调养着必然会好起来的。” 周淼闻言也随着点头,复又道:“顾姐姐,我嫂子可喜欢您了,您若是哪天得了空,去我们家里玩会儿吧。她见了您,必然高兴。” 这话说的小孩子气,顾九笑着点头道:“好,那我得空了必然过去。” 得了她这话,周淼顿时欢喜不已,只差当场跟她定时间了。 到底是小孩子呢,顾九哄了她两句,又让掌柜的拿了胭脂来给她包好,坐着说了会儿话,便将人送走了。 …… 这事儿顾九先前没放在心上,只是第二日去见林氏的时候,想起来此事,便提了一嘴:“照理说来,咱们两家的交情一般。只是现下周家小姐提起来,我若是不过去,也不知合适不合适。” 林氏闻言,却是若有所思,因问道:“可是周老太傅的孙媳妇?” 顾九点头应了,便听得林氏道:“明国公府跟太傅府,的确是没什么交情的。不过话说回来,那周老太傅的儿子、战死的周大统领,当年与林家男儿却是交情斐然。如今那周姚氏病了,既然知道这消息,若不过去的确不太合适。不过我现下身体不好,不如你替我去看望一二吧。” 其实这只是其一,当年的旧交情虽然在,但还有一层关系,却是周老太傅为人中正,乃是三朝元老,很受皇帝器重。而那周春和,虽然还不到三十,却也算是朝中重臣了。 顾九跟周家走动的近些,没坏处。 再者,顾九才嫁进来,总需要交际一些贵妇人,好拉拢起属于自己的圈子。 男人在外的圈子,有的时候可没有夫人交际们来的好用。 林氏慢慢的提点了顾九,只是并未说的太深,让她自己悟。 顾九起先还没反应过来,后来明白过来,因笑道:“多谢母亲点拨,先前倒是我糊涂了。” 原先她打定主意是要跟秦峥和离的,自然不会想这些。可现下跟秦峥要好好儿在一起,再如从前一般,只想着离那些麻烦远一些过自己小日子,那可是不行的了。 林氏说的对,夫人交际的确是要有的。 不过,这次去看望周姚氏,却不是为了交际,只是想着她是将死之人,自己去看看,虽说只有半吊子医术,可万一能帮上些什么忙,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她打定主意,写了拜帖让下人送去,言明自己明日过府探望。 不过下人去送的时候,顾九又有些心中不安,这毕竟是她前世今生第一次做这种事儿。发了拜帖之后,见秦峥回来,复又将此事说了,小心翼翼的询问:“我这么贸然送帖子过去,是不是不大好?” 而且现下天色都晚了,也不知合适不合适呢。 秦峥进门后,便见自家小妻子一脸忐忑的迎上来,原还以为她是闯祸了呢,待得听完她的话,秦峥却是忍俊不禁。 他笑着捏了捏她的脸,笑叹道:“夫人越发可爱了。” 这话一出,顾九的脸顿时有些红,周围下人还都在,白术她们听到这话都在低头忍笑呢! 她跺了跺脚,轻声咬唇道:“世子爷,我跟您说正经的呢!” 小姑娘娇嗔可爱,落到秦峥的眼里,更觉得她无处不可爱。 尤其是现下她不自觉跟自己撒娇的模样,更看的秦峥十分受用,抬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声笑道:“我也没有开玩笑啊。” 男人的眸光太过自然,偏生便是这么一本正经说的话,最让人心里打鼓似的。 顾九脸色一红,咬唇道:“那您倒是说说,我这事儿有没有做错啊。” 见状,秦峥也不再逗她,拉着她的手回到桌子前坐下,漫不经心的笑道:“你日日也没个玩伴,过去看看也无妨。” 周家的人么,周老太傅自不必说,那周春和虽说有时候有些迂腐冥顽,不过也算是值得相交之人。 至于内宅之人,秦峥倒是没打听太多,不过让顾九有这个态度,想来也不错。 他心里盘算着,面上笑容不变,神情自若的给她盛了碗汤放在面前,又道:“不是说晚上不必等我回来吃饭,菜都要凉了。”好网 闻言,顾九则是笑眯眯道:“反正不饿,再说,您不是才让人捎信回来,说今晚不当值么。” 自从那夜二人敞开心扉之后,这两日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顾九心里恨不能时时刻刻的黏着秦峥,只是到底还顾忌着女儿家的矜持,因此便将那眷恋变成了每晚等他吃饭。 被一个等着的感觉如何? 世子爷表示,很好。 尤其是眼下听得顾九这话,唇边笑意更是压不下去,语气却还矜淡道:“若我回来晚了,你便饿着?” 顾九哪里看不到他眼中的笑意,非但不怕,反而笑眯眯的贴了过去,问道:“那您忍心么?” 二人吃饭的时候都不喜欢下人伺候着,所以这会儿房中只他二人。 秦峥自然不忍心,所以对小姑娘凑上来的举动,低头便用行动告诉了她自己的想法。 待得一吻终了,顾九的脸上也染了几分坨红。 反倒是秦峥面色不变,唯有那上挑的唇角,昭示了他此刻的好心情。 “吃饭。” 这一顿饭,顾九恨不能将自己的头埋到碗里,她的唇都有些肿了,虽未曾破皮,却能感受到被肆虐过的力道。 待得吃完饭,她脸上的红晕还没散去,索性也不叫丫鬟进来收碗筷,只逃也似的道:“我有些困了,先去睡觉了,世子爷早回!” 只是不等她逃跑呢,先被秦峥捉住了手拉到怀中,声音里也多了几分无奈的笑意:“夫人竟如此狠心,我的伤还没好呢……” 这话一出,顾九才想起来还没给他上药,她下意识抬头,却又见到秦峥眼中促狭的笑意,瞬间脸色一红,甩了一下胳膊要挣脱。 谁知却被人抱得更紧,她顿时不满的哼唧道:“是苏辰苏澈没手,还是明德明言没手?您非得使唤我。” 闻言,秦峥越发失笑,知道小姑娘脸皮薄,更知道方才将人欺负的狠了,搂着她的动作用力,一面压低了声音,故意带出几分脆弱道:“夫人,我伤口疼。” 听得他这话,顾九果然顾不得其他,转了个身面对他,担忧的问道:“哪里疼,可是裂开了?” 是不是她方才挣扎的太用力了?她也是的,秦峥还是伤患呢,怎么能问他一般见识! 谁知她话音未落,就见秦峥捉住她的手,将之摁在自己的心口上,叹息道:“夫人要赶我走,这里疼。” 顾九:“……” 顾九:“!!!” 谁来告诉她,秦峥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她那位霁月清风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子爷呢? 怎么变成了眼前这个油腔滑调油嘴滑舌的泼皮无赖了! 下一刻,怀中的小丫头直接挣脱了他的怀抱,不等秦峥将人拉到怀中,便见顾九伸出手来,直接捏上他两侧脸颊,往外一拉。 “你做什么?” 秦峥的声音含糊,看着小姑娘在他脸上肆虐胡来,眉眼中满是无奈的纵容。 闻言,顾九则是一本正经:“我在看你是哪里来的妖魔鬼怪,怎么敢披着我那位清冷谪仙心上人的皮囊!” 小姑娘眼中的笑意很盛,言语中的调侃十分明显。 秦峥看的心头火起,却是邪肆一笑,直接将她两只手都捉住,摁在了胸前,另一只手则是搂着她的腰肢,轻声笑道:“夫人,你只捏我的脸,可检查不出来什么。” 他的脸慢慢凑近了顾九,直到与她鼻尖相抵,顾九才听得男人低沉且诱惑的声音响起:“来,为夫教你,该如何验明正身。” 第227章 傻子,怎么还不会换气? (二合一) 男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似是有星火落如心间,烫意蔓延开来,让顾九的脸色也染上了胭脂红。 也不知是不是现下气氛太好,倒引得顾九大胆了几分。分明害羞不已,却还不肯认输,甚至声音里都带着几分挑衅:“您倒是说说看,要如何,验明正身?” 最后四个字的音未落,便被尽数的吞到腹中。 顾九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然而眼前看不见,触感却更加的明显了起来。 似是野火燎原,又如狂风过境。 攻城略地一般,却连她投降的机会都没有。 待得一吻终了,顾九觉得自己几乎要被溺毙了。 不止是男人的深情,还有…… “傻子,怎么还不会换气?”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满足的慵懒,偏偏听得顾九面红耳赤。 她抬头去瞪秦峥,奈何那眸光里带着水雾,怎么看都没有威慑力,反倒是楚楚可怜的,让人想要生出几分凌虐的阴暗情绪来。 想要她哭,只为自己哭。 顾九手脚无力,靠在秦峥的怀中,模样既娇且软。 秦峥任凭那些情绪在心中滋长,复又狠狠地摁了下去,动作格外轻柔的将她抱了起来。 可他怎么舍得? 这是他的掌中娇心头好,恨不能为她九天揽月下海擒龙,又哪里舍得碰她半根头发丝? 若她真的哭了,怕他第一个要先心疼的。 自然,秦峥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见到小姑娘娇弱无力哭泣的模样,反而被激起了满心的暴虐。 极致欢愉,蚀骨销魂,恨不得将她寸寸揉碎,溶于一体。 奈何眼下的世子爷,却还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搂着怀中娇柔无力的顾九,一面低声道:“再这般看我,我可就不客气了。” 眼前姑娘满心满眼的控诉,只是那眼神里带着水雾,怎么瞧都带出几分勾人来。 偏是那不自觉的风情,最为让人把持不住。 顾九闻言,却是忙忙的收回了目光,一面低声嘟囔道:“您这样可就太过分了,只会欺负我。” 这话一出,秦峥越发笑的恣意,他逗弄似的低下头,抵着顾九的鼻尖,唇几乎要挨上她的。 男人的声音似是珠玉落盘,悦耳且动听:“你且说说看,我如何欺负了你?” 这明晃晃的耍赖姿态,不算是欺负,还算什么? 顾九愤愤的瞪了他一眼,只是挨得如此近,她不过一抬头,倒像是主动投怀送抱的求欢似的。 下一刻,她的唇便被重新堵上。 “唔……” 原本只是一个带有逗弄兴致的吻,可小姑娘有魔力似的,倒引得秦峥有些失控。 “小姐——” 白术的声音戛然而止,室内这一幕活色春香却到底被打断。 顾九几乎是忙忙的将秦峥推开,只是那脸上的红晕却越发的重了几分,晕染开来,倒像是发烧似的。 秦峥的面色如常,可若仔细看去,却能看出潜藏的不悦——任凭谁才吃到嘴边的肉自动跑了,怕是都开心不到哪里去。 这室内的气氛一时僵住,白术呐呐着便要退出去,却被顾九叫住:“怎么了?” 她拍了拍有些发红的脸颊,克制着不让自己去看秦峥,而是看向白术。 反正这是她贴身的丫鬟,再丢脸的时候也见过了。 闻言,白术却是下意识的看向秦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该回话还是该出去。 毕竟,这世子爷的模样,看起来很像是要吃人啊! 见那没心没肺的小丫鬟到现在还敢看自己,秦峥冷哼一声,却是淡淡道:“说吧。” 他这话一出,白术越发觉得心头狂跳,莫名有一种自己下一刻就要被世子爷给大卸八块的错觉。 白术猛地打了个寒颤,压下了自己这种想法,一面讪讪的回禀道:“回小姐,太傅府上送来回信儿了,说是明日恭候您过府叙话呢。” 她一面说,一面将周姚氏的回帖递了过来,只是靠近秦峥的时候,越发觉得空气冷的能将自己冻死。 顾九倒是无知无觉,她现在脸颊还烫的很,如今接了回帖,也只是看了看,便递给秦峥道:“那我明日就去一趟?” 秦峥只扫了一眼,点了点头,道:“可。” 那会儿顾九还有些不安,现在反倒是觉得无妨了,反正秦峥说可以,那应当便是可以的。 秦峥说完这话,又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襟道:“时候不早了,我便先回去了。” 眼见得秦峥这就要走,顾九顿时便回过神儿来,也顾不得害羞,忙忙的道:“可是,我还没给您换药呢!” 小姑娘这模样,秦峥若再待下去,怕是就不止上药那么简单了。 秦峥心中叹了口气,见她无知无觉的模样,只觉得一颗心都柔软了下来。 他伸出手来,敲了敲顾九的额头,笑道:“无妨,回去让明德帮我上药便可,明日要出门,你早些休息。” 见秦峥这便要走,顾九莫名有些不舍得,想张口说些什么,到底只是点头道:“那您回去路上慢些,世子也早些休息。” 秦峥险些在她这目光中败下阵来,却又觉得现下着实不是一个好时机。万一他失控,吓到她怎么办? 二人才坦白了心迹,且他想给她一个圆满的初次,并不愿意如此草率而为。 待得秦峥走了之后,顾九脸上的笑容一收,轻轻地叹了口气。 白术见她这模样,越发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儿,因咬唇道:“小姐,您罚我吧,都是奴婢不好,打扰了您的好事。” 她也是蠢,怎么不先敲门呢,虽说这门敞开着,可刚刚要是她长点眼色,今夜世子大概就要留宿了! 顾九抬眸,见她这么懊悔,却是有些失笑道:“关你什么事儿?” 不愿意留宿的是秦峥,难道还能将人给强行扣留了不成。 再者说来…… 亲都亲了,秦峥却不愿意碰自己,难道是因为她的魅力不够? 顾九才想到这里,复又有些脸红,在心中轻啐了一声,骂自己不矜持。 先前还跟赵嬷嬷说,正室要有正室的样子呢,怎么转眼自己就开始想那些有的没的。 再者,秦峥如今还有伤在身呢,要真的碰了她,伤势加重这么办? 毕竟她听说,那事儿好像十分剧烈?少女同学网 念及此,顾九的脸颊越发发烫,拍了拍脸,胡乱起身道:“好了,你先回去吧,我也去睡觉了。” 眼见得自家小姐匆忙进了内室,一把将床边的帷幔扯了下来,白术却是一脸茫然,自家小姐这是怎么了? 顾九把自己圈在了安全范围内,感受到脸上的烫意,越发有些羞赧。 果真人的欲望是无止尽的,先前觉得若秦峥喜欢自己,那她便是死了也值得;可如今才得了他的表白,便想同他夫妻和合了。 幸好秦峥走了,不然见到她这模样,还不知要怎么想自己呢! 顾九的心里过了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最终却到底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唇角。 那里残留着秦峥的气息,如这人一般,让她迷恋心动。 …… 原本顾九以为夜里要失眠,谁知却一夜好梦到天亮。 因着昨日约好要去太傅府上,所以吃饭洗漱完了,顾九便带着丫鬟出了门。 谁知才转了回廊,就见二夫人匆匆走过。 见到她时,二夫人的脚步停了停,勉强收敛了几分怒气,转而笑道:“阿九这一大早的,是要去哪儿?” 对于这位二夫人,顾九的观感不坏,因此脸上也带出了笑容,行礼道:“给二婶请安,我出去一趟,您这是怎么了?” 她原本只是随意一问,谁知却见二夫人叹了口气,眉眼中带着郁色,道:“还不是老太太……” 她才说了这句,又想起这到底是在外面呢,便又止了话头,因道:“罢了,说了倒是让你心烦——你待会回来若是无事,去我那儿坐坐?” 闻言,顾九则是笑道:“二婶相邀,原不应辞,只是我今日回来还不知什么时候呢,不如改日?” 二夫人原也是烦闷的事情多,见了顾九倒是想起来一些别的事情来,想要提前跟她知会商量一下,此时听的顾九这话,倒也不生气,只道:“那明日如何,二婶不占用你太多时日,半个时辰便可,如何?” 这话一出,顾九倒是不好再推脱,因点头应了,道:“那明日一早,您若是有时间,我便去给二婶请安。” 二夫人自然是有的,便是没有,她第二日也得给顾九腾出来这半个时辰不可。 因此她急忙点头应了,顾九略与她寒暄了几句,转身便出门去了。 待得顾九走了之后,二夫人撑出来的笑容便又消失不见,正巧此时见一个下人急匆匆跑过来,见到她时救星似的道:“二夫人,您在这儿呢,老太太正四处找您呢!” 闻言,二夫人脸上越发多了几分不耐和冷意,沉声道:“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 家里的一团乱麻,顾九便是知道也浑然不放在心上,出门之后,她便径自去了太傅府。 到了之后,先去给周家的老太君请了安,略微说了几句,便由着丫鬟带她去见了周姚氏。 因着昨日约了这事儿,所以周姚氏提前吩咐丫鬟叫醒自己,不过因着她精神不好,所以顾九到的时候,她才刚刚梳洗完。 “见过世子夫人。” 顾九年岁比周姚氏小,二人互相见礼之后,方才与她分坐在罗汉塌的两侧。 “听周小姐说,夫人身体不大舒服,我先前竟不知道,还要给您赔个不是。可好些了?” 听得顾九这话,周姚氏勉强撑着笑容,声音里却是满满的虚弱:“淼儿那丫头听风就是雨,我已经好多了,倒是劳烦您跑一趟,妾身心中十分不安。” 闻言,顾九顿时笑道:“您这话是怎么说的,便是为着咱们两家的交情,也该常常来往才是。” 只是她面上笑着,心里却是忍不住叹息,怪不得先前周淼说周姚氏病重了呢,这脸色看着可不大好。 说句不好听的,她竟觉得跟林氏前世里死之前那一个月的气色有点像…… 顾九压下心中的不安,一面笑道:“昨日周小姐过来挑胭脂,她走后我才想起来有款十分适合你的,今日一并带了来,你且看看。” 那是一盒芙蓉色的胭脂,味道淡雅,做工也精致。 周姚氏一眼便喜欢上了,弯唇道谢:“多谢世子夫人,金玉斋的东西果然名不虚传,我只看一眼便觉得心生欢喜呢。” 二人寒暄了几句,见丫鬟进门端了茶果点心,她又吩咐道:“去看看大小姐起了没,若是醒了,就请她过来吧。” 她说到这儿,复又笑道:“淼儿这孩子跟其他姑娘都不大亲近,偏生先前见了世子夫人,却是十分投缘,可见人跟人之间,气场相合很是重要。” 闻言,顾九却是抿唇笑道:“既是如此相合,那咱们还这般客气说话,岂不是太生疏了?我今年十六岁,您虚长我一些,我冒昧叫您一声姚姐姐,您也别唤我世子夫人了,便叫我阿九就可,您看如何?” 这话一出,周姚氏顿时笑着应道:“如此倒是我占便宜了。” 其实明国公府没落,太傅府的底蕴也厚,二人便是这般相称也是合适的。 顾九才点头应了,就听得门外脚步声匆匆而来,旋即便见丫鬟挑帘而进,担忧的问道:“夫人,二少爷哭得厉害,奶娘说哄不住他,来着奴婢问问,能抱到您这儿来么?” 谁知她这话一出,却见周姚氏脸色强撑的笑容瞬间消失,她待要说话,眉眼中却先带出几分痛楚来,猛地咳嗽了起来。 顾九见状,忙得过去替她抚后背顺气,一面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给你主子倒茶啊!” 那丫鬟这才回过神儿来,忙忙的倒了茶水递给周姚氏。 周姚氏喝了几口茶水,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方才惨白着脸道:“我没事儿,多谢阿九,您快坐着吧。” 她说到这儿,又看向那丫鬟,蹙眉道:“二少爷不舒服,让奶娘好生照顾着便是,我如今还生着病,难道抱过来他就能好了?” 往常时候,周姚氏的脾气最是和软不过,因此这会儿听的她这话,那丫鬟也是咬了咬唇,才道:“是,奴婢知道了。” 只是心里却是忍不住腹诽,夫人这几日跟变了个人似的,先是处置了大少爷的奶娘,现下竟然连二少爷都有些不闻不问了,难道这生病还能让人性情大变的? 她腹诽着出去,谁知还未到门口,就被外面一股大力给推了一把,踉跄着险些倒下。 不等丫鬟开口,就见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儿满脸怒气的走进来,指着周姚氏便骂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把我奶娘还给我!” 却是大少爷周睿。 周姚氏一见他,脸上的血色便褪去了几分,仔细看去,甚至带出了几分恨意来。 她并没有理会周睿,只是沉声看向门口候着的仆从们,问道:“怎么,你们都是当摆设用的么?就这么任由他不请自来的闯我的房间?” 她这话一出,门口的仆从连忙进来,试图拉住周睿,奈何周睿已然是个小少年,且到底是个主子,下人不敢用力,一下便被他给挣脱了。 周睿指着周姚氏骂道:“你这个贱人,别以为拿祖母就可以压着我,趁早把我奶娘还给我,不然我要你好看!” 他的神情格外恶毒,周姚氏则是重重的将茶盏放在桌案上,道:“你待如何?” 因着在病中,周姚氏的面色纸一样的白,顾九对周睿上次的行径还记忆深刻,生怕他再来一出发疯,便也没有回到座位上坐,只是离周姚氏近了些,防备这孩子随时发疯。 周睿见周姚氏的态度竟然这般冷淡,顿时便快步走过来,指着她骂道:“你不过就是个后进门的续弦,以后周家都是我的,你敢在我面前逞威风?我告诉你,识相的现在把我奶娘放了,不然我奶娘有半点差错,我就打死你儿子!” 他这话不知哪里戳到了周姚氏,瞬间便见她的眼眶血一样的红,手边的茶盏也瞬间打翻。周姚氏却顾不得这些,只是猛地站起身,近乎咬牙道:“周睿,你真当有老太太护着,我便不敢动你了么!” 只是她的话音未落,便见婆子们忙的上前去扶周姚氏,一面压低声音道:“夫人,您消消气,大公子有口无心,您别放在心上!” 那婆子却不是周姚氏的人,而是老太太身边的。 周睿还想在说什么,却见门外又急匆匆的进来一个嬷嬷,先是给周姚氏行了礼,继而又直接捂了周睿的嘴,一面哄道:“我的大少爷,老太太到处找您呢,您怎么跑这儿来了?知道您惦记着母亲,可也不能不顾祖母不是,走,老奴带您回去。” 周姚氏闻言却是冷笑道:“我竟不知,这院子倒是成了谁都能进的了。” 她的眼眶含泪,却未曾落下来,只是撑着那眼睛瞧着倒有些渗人。 第228章 我的孩子,死了 (二合一) 听得她这话,那老嬷嬷则是行了礼道:“夫人莫怪,老奴也是按着老太太的意思办事儿,我这就将大少爷带走。” 她说这话的时候,急忙便要拉着周睿往外走。 顾九看了一眼周姚氏,不由得心头狂跳。 她那惨白如纸的面色,和随时都要倒下的身子,怎么看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顾九急忙来扶周姚氏,一面关切的问道:“姚姐姐,先坐下说话吧。” 她说话的功夫,周睿已经被人给强行的拉走了,像是这里有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周姚氏死死地咬着唇,竟像是有些魔怔似的,顾九见状,连忙捏着她的手,顺着虎口给她揉捏了一番,才见周姚氏缓过神儿来。 她先是茫然的四下看了看,复又回过神儿来,待得看到身边的顾九,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勉强撑起一抹苦涩的笑容:“今日,让你见笑了。” 方才那一幕乱的很,顾九瞧的云山雾罩,可也明白一件事,便是周家必然出了事儿。 且,跟周睿脱不了关系。 只是顾九是外人,也不好问,见周姚氏这模样,生怕惊到她,放柔了声音道:“姚姐姐说的哪儿的话,我会些医术,帮您诊个脉吧?” 她自认是半吊子医术,不过庄子期教了这么久,诊脉还是会的。 闻言,周姚氏却不知道在想什么,倒是没有拒绝,只撑着笑容道:“如此,倒是辛苦你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乖顺的将手腕伸过去,纤细的像是随时能折断一般,几乎算得上是皮包骨头了。 这般模样,看的顾九又是一阵心酸,因叹了口气道:“不辛苦,我学艺不精,您可别笑话我。” 这话是故意在逗周姚氏笑,周姚氏哪里不知,微微弯唇,眉眼虽然仍旧温柔,却带着几分被撕碎凌虐之后的凄艳哀婉来。 “阿九不必谦虚,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她说这话的时候,唇边笑容不变,但看的顾九却觉得心惊肉跳。 这样的周姚氏…… 不知是不是顾九的错觉,她总觉得对方存有死志! 而周姚氏的脉象,更让顾九忍不住心头微哽。 她的脉象太过明显,饶是顾九这个诊脉水平,也能发现她郁结在心,且瞧着这脉象,何止是不太好,简直就是大凶之兆。 念及此,顾九忍不住轻声道:“姚姐姐不知遇到了何事,脉象竟至此?这世上凡事都有回旋的余地,您可不能放任自己钻了死角。” 她前世里没见过周姚氏,更不知道她到底是因何原因才死的,可先前在长平侯府见到周姚氏的时候,她分明看着比以前还好了不少。 虽说仍旧弱不禁风的,整个人却是既温婉又平和。 不像是现在,似乎受了什么大的刺激,竟连生的希望都不存了! 听得顾九这话,周姚氏才回了些神儿,却是垂眸轻笑道:“世上并非所有的事情都有回旋余地的,能回旋的都是生门,可我……” 却走进了死路。 后面那话,周姚氏没有说出来,然而眉眼中的决绝,却让顾九忍不住心头震颤。 她正了神色,轻声道:“姚姐姐,到底何事让您如此想不开,不如您跟我说说看?” 许多事情都是憋在心里憋出来的苦闷,若是能说出来,或许会好一些。 况且看周姚氏的模样,顾九十分怀疑她前世里到底是郁郁而终,还是因为病。 若是因病倒还罢了,生死寿数谁都救不回来。 可若是郁郁而终,她明明见了周姚氏的模样,只消一句话的事情,若这都不肯说的话,顾九是绝对不允许自己自私的。 虽说,她心中已然有了些猜想,能让周姚氏到这个地步的,必然不是小事儿。 听得顾九这话,周姚氏却是抿了抿唇,眉眼中也带出几分仓惶来。 她摆了摆手,让下人们都出去,待得房中只剩下她跟顾九的时候,才张了张口。 只一句话,便让顾九瞬间瞪大了眸子。 “我的孩子……死了。” 周姚氏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试图将自己从这绝望中挣脱出来,奈何她只将这话说出了口,整个人便忍不住悲怆的落了泪。 都说大悲无声,而周姚氏此时的模样,才让顾九真正理解了这个意思。 眼前的女人满脸泪痕,可微微张开的嘴,却连半分声音都发不出来,然而那悲伤却蔓延开来,让顾九的心都被人狠狠攥住似的。 顾九怎么都没想到,周姚氏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她心中百转千回,旋即蹙眉问道:“您可是才怀过麟儿?” 她的医术不精,探查不出周姚氏的脉象,但看着却不像是才落了胎的模样啊? 顾九才想到这里,就见周姚氏深吸一口气,好一会儿才开了口,指着旁边的暖阁,近乎气声道:“那个孩子,不是我的!” 这话一出,顾九骤然瞪大了眸子,只觉一道惊雷滚下似的,让她连声音都有些呐呐:“您说什么?” 孩子不是她的? 周姚氏指的方向,好像是方才丫鬟来的方向,是二公子周聪的房间。 而周聪,是周姚氏的亲子,如今还不满一岁。 可方才周姚氏却说,她的孩子死了,那孩子不是她的。 若果真如此的话…… “您怎么知道,那孩子不是自己的?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然而周姚氏只是沉浸到自己思绪里一样,眼尾红如血,一双眸子里皆是恨意。 她恨别人,更恨自己。 若不是她这身子不争气,怎么会连自己的孩子都守不住! 见周姚氏哭得悲怆,顾九连忙上前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一面帮着她缓和了情绪。 好一会儿,周姚氏才缓过来几分,却是轻声道:“这里面没有误会,从长平侯府归来的那日……” 那日长平侯府宴会上,长子周睿不服管教,以脚绊倒下人,险些将一盘热菜扣到周淼的身上。 其后周淼虽躲过一劫,却是因着周姚氏出面替她挡灾的缘由。 当着众人的面,周睿自顾跑了,可他回到府上之后,却是被周春和狠狠地教训了一顿,连带着他的奶娘郑氏也受到了责罚。 这责罚不亏,毕竟寻常时候这孩子都是奶娘郑氏教养的,更何况那周睿口口声声都是要依赖郑氏的模样,此番出事她自然是有责任。 原本周姚氏想着,孩子年岁小,罚过了还是得好好儿教,谁知她去寻周睿的时候,反而听到了他跟奶娘的对话。 起先还是些正常的,譬如说:“大少爷,您现下年岁还小,若是这般冲动,将来怕是夫人会跟您疏远的,若是再因此起了嫌隙可就不好了。” 周姚氏还想着这郑氏不算是糊涂,至少知道劝慰主子。懒人听书 谁知她下一句便话锋一转,继续劝周睿:“现下夫人有亲子,原本府上对您就没那么关注了,若是您再这么明目张胆的跟她作对,届时谁来护着您?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您得忍着,将来才能真的接手周家,而不是被周聪给抢了去!” 这些话已然很不像样了,周姚氏神情骤然冷下来,心道这个奶娘太会祸害主子,怪不得好好儿的孩子成了这样,原来都是被挑唆的了! 她才打算进门,谁知却听到周睿不满的声音:“这府上哪儿还有周聪,周聪早就死了,现在府上那个冒牌货,我要是心好就容他几日,哪天惹急了我,我就直接揭穿他的身份!”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郑氏忙忙的捂住了嘴,一脸惊恐道:“我的小祖宗,这话是现在就能说的么?你要是让别人听到,头一个就得怀疑你!” 闻言,周睿却是满不在乎:“怀疑又如何?那周聪本来就被咱们给掉包了,您不是亲眼看到他被换出去的吗?现在府上的那个丑八怪压根就不是我爹的孩子,这府上只有我一个人是正经的大少爷!” 这话一出,郑氏却是不赞同道:“话这么说没错,可是你那继母还是能生的,万一你把这事儿揭露出去,她再拼命也要生一个怎么办?你现在没掌握家中大权,贸然行事,反而给了敌人可乘之机,是不是悔之晚矣?” 里面的对话,周姚氏其实已经不大听得清楚了。早在他们说出那孩子已然被掉包的那一刻起,她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甚至连怎么踹开门,吩咐下人将他们二人捉拿的具体过程都忘记了。 她只觉得天塌地陷,耳边嗡嗡作响,似乎有郑氏惊恐的模样,还有周睿不可置信的眼神和大吼,到了最后,周姚氏只记得自己说了一句话:“给我打,打到她招认为止!” 可最终,那郑氏也没有招认。 她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冤枉的,并且说是周姚氏听错了,当着老夫人的面儿,还辩驳道:“老夫人您明鉴,老奴一向是忠心耿耿的。容老奴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夫人身体本就弱,近来更是如此,谁知道她是不是出现幻听了?为这些莫须有的事情来污蔑老奴,老奴怕是要以死证明清白了!” 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却也没有到老眼昏花的地步,自然看得出来这老刁奴再说谎。可若只她一人便罢了,现下还有一个被牵涉其中的周睿呢,老太太便多考虑了几分。 儿子战死,孙子是她一手养大,而眼前这个重孙子,更是自幼在她面前养着的好孩子。 虽说平常骄纵了些,可到底是周家的血脉,还能真的怪罪不成? 她心里有了成算,偏偏周姚氏却疯了。 周姚氏径自从下人手里夺了刀过来,红着眼威胁:“郑氏,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所有的指望都是为了你这位少爷么?好啊,今日你若是不告诉我实情,我便让周睿魂归阴司!” 她的确是要疯了,从知道孩子可能不是自己的,而真正的孩子去向不明的时候,周姚氏就已经失去了理智。 在周姚氏这动作之后,室内瞬间乱作一团,就连老夫人也慌了神儿,一面吩咐道:“你们都疯了么,还不快拦下她!” 因周姚氏这一举措,局面就越发的乱了起来。 然而她到底是主子,再加上手上还有周睿这个人质呢。而周睿年纪小心思毒,却没遇到过被人那刀架在脖子上的情形。 一刀下去脖子出血,周睿也吓哭了。 而郑氏更是慌乱道:“我说,我说!” 郑氏避无可避,索性将心一横,把当年的事情都给说了个遍儿。 原来当年周春和原配生子时难产而亡,身边唯一信任之人便是她的丫鬟郑鸢,彼时郑鸢虽然嫁人生子,却还一直在主子身边伺候着。 那原配临终前将儿子交给郑鸢,交代她照顾好小主子,不可让他吃了亏去。 郑鸢自幼伺候那原配,心思恶毒随了个十乘十。 眼见得主子死了,她自己守着那个孩子,便动了念头。她起先是想要勾引周春和,奈何周春和看不上她,之后便退而求其次要将周睿养大,至少自己作为奶娘,也是有好处的。 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周春和又来娶了续弦之后会那样上心。 起先周姚氏身体弱,怀不上孩子的时候,郑鸢还算是放心。可后来等到她怀孕之后,郑鸢便觉得不安了起来。 她怕周姚氏腹中的孩子,会成为周睿掌权路上的绊脚石。 既然是绊脚石,那便是除掉的好。 但她没本事接触到周姚氏的衣食住行,索性便想了一条毒计。 她提前买通了府上接生的稳婆,又从乡下庄子里抱过来一个刚出生的小孩儿,嘱咐那家的男人在外面等着自己。 等到周姚氏孩子出生的那一日,她让周睿做了最后一个棋子,借机引开视线,在府上制造了一出混乱。 借此机会,狸猫换太子。 …… 周姚氏说到这里,神情越发的悲怆:“知道事情经过之后,我第一反应便是问孩子在哪儿,可你知道……那个毒妇,她将孩子怎么样了么?” 顾九只看她的表情,便隐约猜到了,只是不大敢说出那个答案,因轻声问道:“孩子呢?” 下一刻,便见周姚氏咬牙切齿道:“孩子,我才出生的孩子,被她调包之后,掐死了!” 那奶娘说,当时将孩子拿到手后,直接便掐死,丢给一个流浪汉,给了二两银子让他将尸首带走扔了。 周姚氏当时便险些昏死过去,待得回过神儿来,又恨不能杀了那奶娘。 “我十月怀胎生下的麟儿啊,连一眼都未曾见到,就这么……这么……” 周姚氏再也说不下去,只是那哭声格外的哀婉,叫人闻之心碎。 顾九见状,忙的安抚她,一面拿了帕子替她擦泪,只是心里却是惊涛骇浪。 她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周姚氏这些时日心里盛了诸多苦楚,现下有了一个倾诉的对象,却是停不下来,哭得不能自已,其间也带着凌冽的恨意:“我原来第一反应便是要处置了这个刁奴,再审讯出我儿的……尸身在哪里,可你知道,你知道府上是如何说的么?” 府上的反应,是阻止了她。 不止是老太太,就连周春和,在知道这事儿之后,生气的同时,却是建议将此事押后处理。 他们的原因,是因为顾全大局。 “我的夫君,孩子的亲生父亲,告诉我说现下上京中风云诡谲,太傅府本就处在漩涡当中,若再因为此事传扬开来,圣上本就在气头上,这相当于给他送一个处置太傅府的理由!” 周姚氏是一个妇人,可却也懂得是非轻重。若是其他的事情,她必然会听从周春和的话。 可,这是其他事情么? 他的亲儿子的一条命!竟然就成了不顾全大局了? “你说,这世上哪儿有这样荒唐的事情?便是小门户里都不曾有过的事情,竟出现在了这太傅府内。百年清贵,便是如此不堪。” 那之后,老太太怕她不答应,拿自己的身份压下去,威逼利诱逼迫她暂时不追究此事。 不但如此,还将周睿要到了自己的身边,理由是,现下事情不明,这孩子暂且归自己去看管。 周睿自幼被老太太疼爱着长大,这明摆着是在护着亲孙子。 周姚氏可以觉得自己是一个外人,可是她的儿子也是外人么?那个才离了她的身体,就被掐死了的可怜孩子,他的魂魄怕是都难安呢! 这事儿之后,老太傅的一个门生被卷入了二皇子势力之中,加上周春和与对方的关系不错,接下来几日都不再府上。 老太太怕她生事,便叫了一个嬷嬷来看着她,美其名曰,省的她不顾全大局! 周姚氏说到这里,越发觉得一颗心撕扯似的疼,笑的比哭还难看:“你说,我还能如何?” 这几日,她因着这事儿,非但整日郁郁,且还有些想要被逼疯的征兆。 亲生儿子死了,抱养回来不知名的孩子却还在府上好好儿的活着。 周姚氏不敢看那个孩子,生怕会忍不住想要掐死他——凭什么呢,这个孩子替了她儿子的命! 第229章 我只是难受…… (WaterDestiny 玉佩加更1) 可偏偏,所有人都不肯放过她似的,甚至就连周睿,还跑过来骂她,仗着有老太太的疼爱,要让她放了郑鸢那个奶娘! 周姚氏满心满眼都想要同归于尽,眼下面对顾九时,虽然尽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可顾九还是感受到了她的悲凉。 好好儿的一个人,怎么就被逼成这个模样了? 顾九一阵心酸,张了张口,想要安抚她,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所有的事情,外人都无权去劝慰,劝她大度还是劝她想开? 什么都不可以劝,因为事情不在自己身上,没人能感同身受。 若今日这事儿换成顾九,她只是想一想,便觉得恨不得能杀人。 所以她只能无声的拍着周姚氏的背,想要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 便在这时,大门却被骤然推开。 下一刻便见小姑娘满脸泪痕的跑进来,咬牙哭道:“嫂子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先前问您出了什么事儿,您还不肯说,是当我小孩子才瞒着我么?全家都瞒着我!” 来人正是周淼。 她眼眶通红,眼睛肿的核桃似的,不知在门外听了多久,但看这表情,顾九猜测,她怕是什么都听到了。 见她前来,周姚氏的情绪倒是缓和了几分,轻声道:“淼儿……”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周淼扑到她身边,哭道:“嫂子,你放心,这个家里不是人人都糊涂的,我去给您讨公道去!” 听得周淼这话,周姚氏却是拉了她一把,摇头道:“你别去掺和,我为何瞒着你,便是不愿意你也参与进来。” 周姚氏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她知道周淼待自己好,更知道这丫头心性单纯,所以哪怕是恨得想要杀人,却从未想过将周淼掺和进来。 她还小,不应当参与到这些事情里面去。 毕竟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呢,知道这么多的阴私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闻言,周淼却是狠狠地擦了一把泪,道:“嫂子您瞒着我,难道那就不是我的小侄子么?他……我竟从未见过他!” 怪不得先前她总觉得周聪生的不像家人呢,原先还想着是小孩子没长开的缘故,可现在她才明白过来,这竟然不是家里的孩子! “可恨那个郑氏,她现在在何处,我这就找她算账去!” 家里无人替嫂子出头,她来替嫂子讨这个公道! 眼见得周淼起身就要走,周姚氏顿时拽住她,沉声道:“淼儿,别去。” 周姚氏的身体弱,现下拽着周淼的力度并不大,可之她这风一吹就能倒的模样,周淼哪里敢用力甩开她? 反而在看到周姚氏咳嗽了几声之后,周淼倒比谁都慌乱,急忙便扶着她坐回位置,一面红着眼睛道:“祖父这几日忙,此事他必然不知情。他若是知道,是不会同意压着的——必然是祖母的主意,您放心,我不糊涂,我直接找祖父去,将这事儿捅破,我就不信家里竟会容着一个郑氏翻了天去!” 她说到这儿,又恨声道:“还有那个周睿,我先前就瞧着这孩子越长越像他亲娘,果然,都一样不是东西……” 只是她话还未说完,就被周姚氏拦下了,沉声道:“淼儿,不可胡说。” 这话自己说得,可周淼说不得。 毕竟长嫂如母,虽然过世了,可也是曾经叫一声嫂子,现下逢年过节还得在牌位前上香的,若是叫外人听到,难保要说周淼没规矩的。 闻言,周淼越发愤恨,声音里满是委屈,却是替周姚氏委屈的:“嫂子,您都这样了,难道就这么忍着么?” 她是绝对不允许的! 府上这些时日让周姚氏体会到的全是彻骨的寒冷,夫君纵然生气,却也更在乎周家的大局;祖母寻常瞧着是个慈善人,可相较于那个连尸首都寻不到的小重孙,她显然更在意周睿这个就在眼前的孩子;他们都有理由,唯有自己,便成了必须要懂事体贴知进退的角色。 他们都劝她忍,劝她等,劝她过段时间一定会有公道。16读书 周姚氏几乎要被逼疯,甚至觉得自己不如一了百了,与儿子一起去了算了。 可现下看到周淼,她却又忍不住的心酸且感动。 这些年在周家,到底不是一无所有。 至少眼前这个被自己养大的小姑娘,是一腔赤诚待她的。 念及此,周姚氏复又轻声道:“你便是现下跑过去,又能如何?祖父今日并不在府上,你且先别着急,让嫂子好好儿想一想。” 原先她有些钻牛角尖了,可现在顾九跟周淼的安抚,却让周姚氏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她得替孩子讨个公道,所以,她得清醒。 见周姚氏这模样,周淼还想说什么,却见顾九摇了摇头,示意她噤声,一面轻声道:“淼儿,你若肯听我一句劝,便听你嫂子的话,咱们商议个法子出来,不可贸然行事。” 她们都这么说了,反倒是让周淼冷静了几分。 只是小姑娘一双眼睛兔子似的,哽咽道:“我只是难受……” 原先只想着,嫂子虽然身体弱,可到底府上这些年精心养着。可现在表面的和谐揭开,她才发现嫂子竟然过的是这种日子! 都说长嫂如母,周淼只认眼前这一个,她甚至一瞬间思维发散的飞快,咬牙道:“嫂子,等替我那小侄子讨了公道,您就是不想跟大哥过了,想要和离我都支持您。到时候我也跟您一起出去,这辈子我只认您一个!” 听得她这话,周姚氏倒是险些被逗笑。 这小丫头,怎么会想到这上面去? 只是……和离? 周姚氏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瞬间,动心了。 然而现下却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周姚氏甚至觉得自己会不会活下去都难说。 若是真的给孩儿讨了公道,将他安生入土为安,届时自己会如何? 说不定,真的会随他而去! 顾九见周淼这模样,又拍了拍小姑娘的手,轻声道:“好了,知道你难受,但淼儿这般懂事儿,你这样子,你大嫂更难过,对不对?” 听得她这话,周淼果然被安抚下来,乖巧的蹲在周姚氏的面前,咬唇道:“大嫂您别哭,淼儿不惹您难受,我听您的。” 顾九见她这模样,心中叹息,她先前还在想,周姚氏分明先前已经好转了,怎么这次突然严重,却原来竟然是这么回事儿。 如此说来,前世里周姚氏的死,怕也是因为此事了,她竟然是被气死的! 顾九想的半分没错,前世里周姚氏确实是气死的。 只是却比现下还惨烈一些,那时候周姚氏伤了周睿,家中将她给关了起来。且因为没有证据,那奶娘拒不承认,最后竟然生生的将周姚氏气得悲愤撞墙。 鲜血染红了墙壁,死不瞑目。 只是周家觉得这事情太过丢人,所以对外只宣称她病死的。可架不住民间总有那小道消息传出,是以那之后,周春和再说亲便难上加难。 好容易说了第三任妻子,可对方却是直接逃婚了。 乃至于到了后来,那周春和还背上了个克妻的孤寡名声。 只是顾九却不知道,周春和第三任妻子逃婚不假,却是他本人撺掇的。 他待周姚氏的确出自一片真心,只是为人迂腐,其后酿成大祸,又违抗不得晚辈的意思,宁可落了这么个名声。 也算是令人唏嘘了。 待得周姚氏缓和了一会儿之后,她才擦了擦眼泪,像是一瞬间坚韧起来似的:“既然家里说要过了这段时间,那我就等。” 第230章 她们赌赢了 (WaterDestiny 玉佩加更2) 这话一出,却是周淼先愣住,摇头道:“不成,这事儿越往后拖,不是越给他们机会脱罪么?我不能让他们有半分机会!” 那是她亲侄子,连面儿都没见过,大嫂生的,得有多可爱多讨人喜欢啊! “淼儿,我话没说完呢。” 周姚氏无奈的叹了口气,见周淼这模样,自己反而心里好受了许多。她爱怜的摸了摸周淼的手,一面道:“自然是表面上等,我生孩子时的稳婆家里是有记录的,还有那郑氏接触的人,只要是做过的事儿,必然有蛛丝马迹可寻。抓贼抓脏,便是要告她,也得有证据,对吧?” 听得她这话,周淼才明白过来,因点了点头。而一旁的顾九,却莫名觉得有什么线索一闪而过。 她蹙了蹙眉,试图理清楚自己的思绪,开口问道:“姚姐姐,你方才说,那郑氏是从外面找来的孩子,对么?” 闻言,周姚氏点了点头,道:“她是这么说的,怎么了?” 顾九抿了抿唇,神情骤然一沉,道:“我可能有线索。” 这话一出,周姚氏瞬间瞪大眸子站起身来,声音里都带着颤抖:“阿九,你,你说什么?” 顾九见她这模样,连忙安抚她道:“姚姐姐,你先别着急。” 她只是想起了那对来买胭脂的农人夫妇。 当时那个农妇还在哭哭啼啼的说:“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如今见一面却还要求别人!” 这话她当时听了起疑,再加上当时那男人的行为举止总有些怪异,让她觉得不大舒服,所以便着人记下了地址。 如今听得周姚氏这话,却觉得有什么线索对上似的。 此时见周姚氏这模样,她想了想,到底是简单的说了,末了又道:“虽说这可能只是个巧合,可我方才有个大胆的想法——若那个农妇就是府上这位假冒二公子的亲生母亲,说不定从她那里可以下手。不过,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所以姚姐姐你先别抱太大希望,万一他们并不是你要找的人呢?”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虽然按着那奶娘郑氏的说辞,那孩子是被她丢给一个流浪汉给了二两银子扔了,可她总觉得,既然郑氏已然敢将那孩子接进府,可见对方是自己信任的人。 放着信任的人不用,却丢给一个流浪汉,这事儿说不过去。 顾九分析了一番,周姚氏顿时又惊又喜,抓着顾九的手格外用力,颤声道:“阿九,世子夫人,若你能帮我找到他们,来生结草衔环,我也必当报答你!” 她这些时日没少钻牛角尖,现下的确有些魔障了,所以并未深入去想过这件事。 可现在顾九一分析,她下意识便觉得对方说的是对的。 那一对农人夫妇,很有可能便是假冒周聪那孩子的亲生父母,也极大可能是带走她儿子……尸身的罪人! 念及此,周姚氏更是恨得几欲落泪,顾九见状,拍了拍她的手,道:“姚姐姐,您冷静些,便是为了孩子,也不能先崩溃了,对么?” 闻言,周姚氏深吸一口气,擦了泪之后,点头道:“你说的是。” 她不能崩溃,她还得给孩子交代呢! 顾九见她情绪稳定,自己先去吩咐了白术,让她去金玉斋寻一对护卫,着管事的带人去抓那对夫妇。 总归那个男人看着不是好人,若是抓错了,赔礼道歉便是,可若是抓对了,这事儿可就没那么容易善终了! 待得白术去了,顾九又道:“姚姐姐,借着这个机会,咱们套个话吧?” 她这话一出,周姚氏先是一愣,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道:“你是说,郑氏?” ……137 “奴婢能招认的都说了,夫人还想怎么样?” 被下人带来的时候,郑氏一脸无所谓的模样。 反正她现在是破罐破摔了,当时为了小主子,她的确是招认了,可那又如何?一个死无对证,他们便不能无证据杀了自己。 起初她还有些担心,万一家里真的发疯不顾名声怎么办,可后来眼见得府上只是关着她,郑氏便放心了不少。 再加上后来周睿还偷偷溜过来看她,发誓要救她出去,更让郑氏心里有了底气,交代他去帮自己做了些事情。 现下郑氏是半点都不担心了,反正现在周家不动她,而周睿又是周家唯一的独苗苗,这般拖下去,便是冲着周睿这个小主子,家里怕也要掂量几分,是不是要从轻处置呢。 再说了,她当时并未说出全部的实情,若是家里真的到了处置自己的地步,郑氏还有后招呢。 她心里盘算的好,可方才被下人带过来,郑氏还有一瞬间的慌乱,但之后见提审自己的是周姚氏,却又松懈了精神。 当是谁呢,原来是周姚氏啊,这个软包子,她倒是丝毫不怕。 虽说那天周姚氏的模样的确吓人,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但咬人之后,兔子还是兔子。 能拿自己如何? 见郑氏这模样,周淼瞬间便想冲上去打人,却被周姚氏给拦了下来,淡淡道:“郑鸢,你以为家里保着不动你,我就真的没办法了?” 闻言,郑鸢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只道:“奴婢也是为了给小主子尽忠,您便是杀了我,回头到了地底下见到我家小姐,奴婢也有交代了!” 事实上,她才不会死,这两日她已经借机跟周睿见了个面,让他想办法给家里传信。若是到时候真的要自己的命,就让家里给她寻个替罪羊! 改头换面而已,她要没点底气,哪里敢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放心,会让你见你家小姐的,而且很快。” 周姚氏冷笑一声,语气里也带出几分冷意来:“汪老六夫妻已经被带到府衙提审了,你当自己还能安稳几时?” 起先郑鸢还能无所谓的态度,可待得听到汪老六三个字之后,却是瞬间变了脸色。 她方才……是不是听错了? 而郑鸢的表情,也让周姚氏瞬间心头一跳。 果然没错。 方才顾九跟她说要试探一番,然后便定下了这个计策,那时只是想赌一把,现在看来,她们赌赢了。 见郑鸢措手不及慌乱的模样,周姚氏则是步步紧逼:“汪老六可说了,你带走了他的儿子,又丢给他一个小婴儿。在周家待的这些年,旁的本事没学会,狸猫换太子你倒是学了个十乘十。郑鸢,你这般厉害,在府上做个奶娘多屈才,若去了戏班子,你必然是个红角儿!” 这话一出,那郑氏脸上表情变了又变,最终把心一横,道:“既然您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可瞒着的了,不错,我是把孩子给了汪老六,不止如此,还嘱咐了他,将那个小畜生直接给掐死,省的挡了我们少爷的路!” 她说到这儿,又有些得意。反正她已经让周睿安排好后路了,哪怕现在周姚氏说要将她杖毙她也不怕了,家里的护卫们都被周睿的人给打点好了,下手都会留情的! 既然如此,她倒不如借此机会说个痛快。 说不定周姚氏急怒之下,直接将她送行刑院,连看一眼都不愿意,那才更方便自己做手脚呢! “你算个什么东西,嫁过来当了填房,就以为能在周家占一席之地了?要不是我们小姐死了,哪儿轮得到你?便是现在,家里还有少爷呢,睿儿他才是周家未来的主子,凭什么让你生的孩子得了便宜,你不是能生么,我便把他再送回阎罗殿!” 第231章 我打死你! 说到这儿,郑氏的表情又有些扭曲,阴森森道:“是了,还有一件事儿你不知道吧,你寻常喝的药里面,可是被我下过绝子药了,你唯一的儿子已经死了,而你此后终生,都不会再有孩子!” 这话一出,周姚氏的脸色瞬间变了,周淼更是气得冲过去,狠狠地便朝着郑鸢的脸色扇了一巴掌,咬牙切齿道:“你这个贱人,我打死你!” 她一面说,一面疯狂的朝着郑氏撕打,郑氏待要还手,却被几个丫鬟婆子给牢牢的摁着不许动弹。 周淼对她拳打脚踢,待得她解了气,方才被顾九给拉住了:“为这种人脏了手,不值得。” 她方才一直在内室,这会儿见审问出了结果才出来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又示意周淼去看周姚氏。 周姚氏却比她们想象的更平静,她缓缓地走到郑氏身边,沉声道:“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你主子出气,为了保住周睿那虚无的未来,便实打实的做下如此恶毒的行径,可你真的以为,除掉我的孩子,就真的万事太平了么?郑鸢,你这般在意周睿的未来,那我今日便告诉你,以他如今的偏激恶毒,遑论继承周家,他甚至不配为周家子弟!” 周家到底是太傅府,百年清贵,虽说这些时日的事情,让周姚氏对周家的做法有些寒心。可她也知道,以周睿的品性,未来只可能越长越歪。 不管是周老太傅还是周春和,都不会容许这等品性的孩子继承周家的。 哪怕是绝了后,也不会! 郑鸢出身是奴才,原本就跟她主子是一路的性格,如今又带的周睿跟她亲近,将她寻常时候的行为举止都给学了去。 她以为这是好事,殊不知这只会毁了周睿。 然而郑鸢却不明白这个道理,甚至在听到周姚氏这话的时候,色厉内荏道:“周家可不是你说的算的,上面有老夫人,还有老爷,他们才是周家掌权的!” 周春和兄妹是周老夫人养大,老太太独子早亡,将一双孙子孙女视为命根子,周春和也十分敬重她。 如今老太太肯护着周睿,还有谁能动摇他的地位? 不说别的,单说今日,这不就是很好的例子么。 老太太在,周睿便是做了这些事情又如何?还不是舒舒服服的待在周家,甚至作为受害者的周姚氏,也只能被打压! 听得郑鸢这话,周姚氏却是笑了:“是么,那就拭目以待好了。” 今日老太太肯保着周睿,一则是因为他的周家的孩子,二则便是他年岁还小。 一个孩子,被下人教唆着做了错事儿,在老人的眼中自然是可以原谅的。可,若他年岁大了还是如此呢? 人总是有底线的,而周家的底线,便是善恶。 可惜,以郑鸢的眼界只有后宅争斗的隐私手段,她不会明白的。 念及此,周姚氏复又沉声吩咐道:“来人,将她带下去吧。” 闻言,周淼顿时不可置信道:“大嫂,您就这么算了?” 周姚氏哪儿能就这么算了? 她非但不会罢休,反而要将此事闹大。 因此周姚氏弯唇一笑,道:“别着急,等爷爷回来的。” 周老夫人想要护着周睿,也得看她答不答应。先前她被逼的存了死志不愿动脑子,可现下出了牛角尖,也明白了关键的转折点。 在于周老太傅。 郑鸢此时已经有些心中没底了,总觉得事情有些脱离自己的控制,然而周姚氏却直接摆手让人将她带走,甚至连一句话都不让她再说。 待得郑鸢被带下去之后,周姚氏这才回身跟顾九道:“家里这般兵荒马乱的,倒是让阿九你看笑话了。” 顾九倒是十分理解,因抿唇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作为局外人原不应该说什么,只是此事你得想好如何做。”河源书吧 毕竟,这里面牵涉到了一条人命。 闻言,周姚氏点了点头,应道:“我知道。” 杀了一个郑鸢倒是容易,可是周睿年纪轻轻已然如此歹毒,这孩子决不可留!她得想想,怎么收拾了这个祸害才是。 周淼则是有些愤恨道:“大嫂,那个假冒的周聪,您还养着他做什么,直接扔出去算了!” 她先前总觉得那个孩子生的不好脾气也不好,只是念在是大哥的孩子份儿上,才勉强自己喜欢对方。如今得知这竟然是帮凶的孩子,顿时便恨不得将人直接丢了。 听得她这话,周姚氏却是叹了口气,垂眸道:“再说吧。” 平心而论,错都是大人犯的,那个孩子又做错了什么呢? 只是她现在心如乱麻,分明知道不该迁怒,却还是忍不住的有些怨,那个孩子到底是夺了她儿子的福分。 可怜她的孩子,如今连尸骨都不知身在何处! 她才想到这里,就见顾九的丫鬟在外行礼:“小姐,奴婢回来了。” 见是白术在门外,周姚氏连忙让人进来,一面焦灼的问道:“怎么样,人可抓到了?” 闻言,白术神情却不大好,看了顾九一眼,得了她的应允之后,才呐呐道:“回夫人,我们的人去汪家屯抓人,却发现,那汪老六夫妻跑了!” 不但跑了,且家里的东西都被收拾一空,显然是出门避难去了! 这话一出,周姚氏顿时晃了晃神儿,好在丫鬟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扶住。 周淼焦灼的随着去扶她,一面担忧的问道:“大嫂,您还好么?” 周姚氏深吸一口气,咬牙摆手道:“我没事儿。” 她一阵头晕眼花,也不逞强站着,坐回了位置上,方才问道:“劳烦姑娘跟我说的详细些,怎么就……跑了呢?” 白术将见到的情形说了,因道:“我们带着去抓人的时候,那里人去楼空,后来问了人,才知道他们那日进了城,晚间时候回来的匆匆忙忙的,连夜收拾了包裹走的。当时有村民见着还问了一句,那人只说是走远亲——可后来村民才反应过来,他们家并没有什么远亲可走。” 那分明就是托词! 周姚氏方才审问了郑鸢,此时已经确认了那对夫妇就是带走自己孩子的元凶,而顾九则是想起先前那话,因蹙眉道:“恐怕你们府上不大干净。” 她将那日夫妻二人的话说了,末了又道:“他们夫妻去买胭脂说要送礼,如今看来送的对象便是郑鸢。郑鸢那时已经被抓起来,但他们却得了信儿跑了,可见,是你们府上其他人通风报信的。” 顾九这话一出,周淼顿时咬牙道:“那群狗奴才,他们也敢?” 反倒是周姚氏冷笑一声,道:“有什么不敢的?” 她原本心性良善,再加上身体弱,所以家中事情从未严苛查过。哪怕知道大少爷的房中由一个奶娘把持着,可继母难为,所以更从未去排查过人。 谁知,如今反倒是酿成了大祸! 周姚氏深吸一口气,道:“来人,去把我的诰命服取出来。” 既然这府上不干净,那她倒不如一把火把那些魑魅魍魉都给烧出来! 她说到这里,又看向顾九行礼谢道:“今日多亏阿九了,改日我再郑重谢你。” 这话便是送客的意思了。 顾九心知肚明,知道她这是要处理家事,因起身道:“时候不早,我也先回去了,改日咱们再好好儿聚聚。只有一点,不可心慈手软。” 她这几次接触下来,也知道周姚氏是什么性格了。别的事情倒是无妨,可这次不同以往,却是大事儿。 第232章 阿九,谢谢你 她这话是为了周姚氏好,周姚氏自然明白,因感激的笑道:“我知道的,便是……为了我儿子,也必然不能再仁慈了。阿九,谢谢你。” 见她笑容苦涩,顾九拍了拍她的手作为安抚,略微寒暄了两句,便带着丫鬟离开了。 待得顾九走之后,周姚氏则是看向周淼道:“淼儿,此事你别掺和,先回房歇着吧。” 周淼年岁小,她不愿意让这小丫头掺和这些肮脏里面去。 闻言,周淼却是摇头道:“大嫂,我要陪着您。” 大嫂已经如此可怜了,她不能让大嫂孤立无援! 小姑娘分明面上稚嫩,可眼中却满是坚定。 如此单纯却又一腔炙热的小姑娘,看的周姚氏却是鼻子一酸。 她伸出手来,摸了摸周淼的脸,笑道:“好孩子,大嫂知道你待我的心,那你等等我,咱们一起过去。” 其实,她又何尝心里不怕呢? 自幼教导柔顺谦卑,嫁进来后更是处处和软,如果却要跟长辈闹起来,这是谁都没教过自己的事情。 可她不能退缩。 因为,那个素未谋面的亲生子,现下还魂魄难安。 若自己这个亲娘都不能为他做主,他还有什么指望?! 丫鬟将诰命服捧了出来,声音里却是带着几分担忧:“夫人,您要穿这诰命服去哪里?” 周大统领战死的时候,皇帝是给了封号的,如今这封号落到周春和的头上,给了个二品的虚衔。便是周姚氏,也因着嫁过来,承袭了一个三品的诰命夫人。 可诰命服寻常时候是不穿的,只有进宫才会穿。 闻言,周姚氏却是没有回答,只是将衣服接过来,吩咐道:“去门口盯着,什么时候老太爷回府,过来禀报。” 她穿这衣服,是去见周老太傅的。 可这之后,是回来院子,还是去宫外鸣冤,那就得看老太爷的回话了! …… “给祖父请安。” 周老太傅才回府,就见孙媳跟小孙女儿一起过来,只是孙媳身上穿的衣服,却让他眉心蹙了蹙。 “起来吧,这是怎么了?” 无缘无故的换了这衣服,可周姚两家都没有宫中的亲眷,又无传召,那便是要主动面君了。 周老太傅心中沉吟,周姚氏也不瞒着,径自跪下来磕了个头:“孙媳今日前来,想请祖父做主,还我儿一个公道!” 闻言,周老太傅越发有些一头雾水,问道:“聪儿怎么了?” 他这些时日的确忙了些,可家里的孩子不是都好好儿的么? 听他提起来周聪,周姚氏的眼眶却是骤然一红,咬牙道:“回祖父,我的儿子……被人掉了包!” 她将这几日事情尽数说了一遍,起初还能忍着,到后来却是忍不住痛哭失声,一面颤声哭道:“可怜我那孩子,自出生便被那贼妇掐死掉包,如今事发,夫君和祖母却又因京中不太平,而要孙媳忍下此事。可是!我那孩子尸骨不知何处,贼人却好生活在世上,甚至还被祖母护在房中,孙媳心中不甘啊!” 而周老太傅,更是早已站起身来,待得她说完这话,沉声问道:“你说的,可都属实?” 闻言,周姚氏复又磕了个头,眼眶通红道:“孙媳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谎话,甘愿天打雷劈!” 一旁的周淼也是哭道:“爷爷,大嫂说的都是真的,家里都瞒着不让告诉您!”唯一 “来人!” 周老太傅唤了管家进来,问道:“我问你,府上这几日出了何事?” 那管事的只看了一眼痛哭失声的周姚氏跟周淼,瞬间便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也不敢擦,心知府上事情瞒不住了,只能吞吞吐吐的将事情说了,末了又道:“老夫人说,您近日太忙,不让告诉您……” “荒唐!” 周老太傅顿时大怒,沉声道:“此等大事也敢瞒着,你们有几个胆子?!” 他是忙碌了些不假,可这样天大的事情,他们怎么敢擅自做主的! 周老太傅声音里满是了冷意,让那管事越发的两股战战,低头认罪:“老奴知错。” “去请老夫人……罢了,我亲自过去吧。” 周老太傅说到这里,又看向周姚氏道:“你也一同过去吧。” 闻言,周姚氏起身,应了一声是,由着周淼扶着自己,随着一同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府上到底是内宅的天下,他们去的时候,这边的事情已然传到了周老夫人的耳朵里。 她心中不满周姚氏的胡来,一面吩咐道:“去让大少爷好好儿待在暖阁里,没我的吩咐,不准他出来。” 这府上如今只周睿一个独苗,真正的周聪已经死了。周老夫人便是恼怒愤恨,可也不能真的在为此折进去一个重孙子! 待得下人去了,她这才理了理衣服,出门迎接:“给老爷请安,您来了。” 到底是一辈子的夫妻,哪怕不算是和睦,可也算是十分了解对方了。 周老夫人只一个眼神,周老太傅便明白过来:“周睿呢?” 闻言,周老夫人却是行了一礼,只道:“他现下在我这儿,睿儿年幼无知,做了恶事的奶娘方氏已经被我关了起来,原想着待上京风波平了再处置她。既然孙媳等不及,我这就将人带来吧。” 她说到这儿,又吩咐道:“去将奶娘方氏带来。” 听的她这话,周姚氏顿时红了眼眶,道:“祖母,难道年幼无知便是可以作奸犯科的道理么?那我的孩子……又犯了什么错?” 当时若是没有周睿的浑水摸鱼,就凭着一群下人,也换不走她的孩子! 年幼无知便可以当做借口的话,那岂不是人人都可以借着孩子去杀人放火了?! 周老夫人原先就对周姚氏闹到老太爷面前的事情不满,如今听得她这话,沉声问道:“事情乃是方氏所为,你却要硬生生套在睿儿的头上。姚氏,我看你不是想为孩子讨个公道,分明是觉得你的儿子没了,就要拿另外一个孩子抵命吧?你到底是他的嫡母,难道他寻常时候就不叫你一声母亲了么?” 这话一出,周姚氏越发心中寒凉,也顾不得尊卑,只冷笑道:“祖母若这么说的话,我倒是真不敢认这个孩子,这般狼子野心,不知哪日就夺了我的命去!” “你!” 周老夫人待要发火,一旁的周淼也随着哭道:“祖母,您怎么能这么偏心呢?难道周睿是您的重孙子,被掉包的聪儿就不是了么?还有我,我是您从小养大的,您自幼教导我为人要中正厚道仁善为本,可是您知道周睿那个孩子已经被养歪成什么样子了么?您看!” 她直接将周姚氏的胳膊袖子挽起来,指着上面触目惊心的烫伤疤痕道:“上次去长平侯府,周睿将菜盘掀翻砸我,要不是大嫂替我挡一下,现在这伤势就都在我身上了!您说他是小孩子,可是咱们周家的孩子,哪个小时候做过这么恶毒的事情?” 周姚氏的皮肤本就白,如今这随风都能吹断的手腕,跟上面的伤痕,越发显得触目惊心。 周老夫人也不知竟然发生过这种事情,一时也有些愣住了,呐呐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她一面说着,一面拉过来周淼问道:“我的心肝儿,你可伤到没有?” 因周淼自幼是她养大,从牙牙学语便养在身边,所以便是周睿也比不上的。现下知道周淼险些被烫伤,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周淼却是推开周老夫人的手,哽咽道:“祖母,我身上没伤,可是心里伤心。您是我最尊敬的人,一切规矩礼仪都是您教会我的,可是怎么现在最糊涂的反而成了您呢?” 第233章 不是错,而是罪 (二合一) 她哭得抽噎,周老夫人被她说了一通也觉得心里难受,想要生气,却又觉得自己做的的确没理。 末了,也随着红了眼道:“你当祖母愿意?现下京中不太平,先前明国公府家事闹到圣上面前,那明国公都赋闲在家了,说没有丢官罢职,可又差到哪里去了?你哥哥现下好容易才坐稳了工部的位置,若是再因这事儿被牵连,那可如何是好?” 说这话的时候,周老夫人也有些委屈,因颤声道:“你当我不难受,咱们周家原本就子嗣艰难,我这辈子只得了你父亲一个,偏他又上了战场……咱们家里倒是落得忠义的名声,可你父亲战死、母亲殉情而死,撇下你们两个孩子,这么多年我是如何将你们养大的?祖母心里难道就不苦么?” 周老夫人这些话寻常时候并未跟人说过,如今被周淼勾起了伤心事,便有些停不下来:“你哥哥娶的头一个,撇下一个睿儿走了,他那时正值升迁,忙的脚不沾地,我有心无力,既要看着你又要照看睿儿,难免有疏忽的地方。如今酿成这种事情,那方氏固然有错,可难道不是我照看不利之故?再者,已经没了一个聪儿,难道要再搭上一个睿儿么?咱们周家满门中正从未做错事,若是断子绝孙,我死了又怎么下去见祖宗和你父亲?” 周老夫人寻常时候最是疼爱周淼,如今见她哭得难以自已,周淼早就忍不住,抱住她的胳膊,哭着道歉:“祖母别生气,都是淼儿的错,我不该那样跟您说话,对不起,您罚我吧。” 她一面哭,一面又道:“我今日也不是冲您发火,实在是那周睿太不像话了,年纪轻轻的便会串通了外人将亲弟弟偷了出去,若是这般任由下去,谁知他长大了会成什么模样?祖母您寻常时候最是良善的,教导我总是说要无愧于祖宗。可是您看周睿的所作所为,哪一样又对得起祖宗了,难道咱们周家就为了香火不断,而将这等狼子野心的东西都得容下么?” 她这话一出,周老夫人心中也不是滋味儿,她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反倒是一旁的周老太傅沉声道:“淼儿说的不错,家里养出这等不争气的子孙,才是真的对不起祖宗呢!周睿在哪里,把他给我带出来!” 他说到这儿,见一旁的周姚氏神情凄苦,复又温和了神情道:“你放心,有我在,必然会给孩子一个交代。” 闻言,周姚氏深深地施了一礼,颤声道:“多谢祖父。” 说实话,周老夫人的那一番话,若是换了别的事情,她必然就妥协了。可是那是她的孩子,她去可怜别人,谁来可怜他们母子? 所以周姚氏只能僵硬着脸,甚至打定了主意,若是家里不能给她一个公道。她拼着穿着这身诰命服去宫门外的鸣冤鼓告御状,也得给自己儿子讨一个结果来! 不过现下看着周老太傅的态度,周姚氏悬着的一颗心却是随之放了下来。 还好老太傅不糊涂。 周睿被带过来后,先看到了周老太傅,他寻常时候最怕这个曾祖父,见状便想要去曾祖母那里撒娇。 奈何周淼心知肚明这小混账在想什么,第一反应便是抱住了自家祖母,一面抽噎道:“祖母,您别哭了,您一哭,淼儿就恨不能自责而死,都是我的错。” 小姑娘养在她身边一向是个骄纵的模样,哪里有现下这等可怜巴巴的样子? 周老夫人倒是不气周淼,反而在听说周睿险些烫伤她之后,现下对这个孩子也有了几分膈应。 若不是他,也惹不出来这桩事儿,说到底,她年岁大了,只为着没有日日盯着这些孩子,他们便要胡乱来么? 若是家里孩子个个都如此,她直接累死算了! 当初周睿的母亲嫁进来后,做的事情便让周老夫人不太喜欢,原先可怜这孩子是个没娘的,现在看来,这孩子的品性却是随了他娘。 因此眼下看着周淼躲在自己怀中,不让周睿过来的模样,周老夫人便也纵容了她的行为,只道:“老爷是一家之主,您既然来了,便由您说怎么办吧。” 不管是惩罚周睿还是处置方氏,她都没意见。 就连先前的时候,她也并未完全是为了护着二人,最大的缘由也是因为担心周春和的前程问题。 不过现下,说什么都晚了。 见她这态度,周老太傅倒是缓和了几分神情,眸光锐利的盯着周睿问道:“你可知罪?” 不是错,而是罪。 犯了错误是有机会改正的,可是犯了罪,已然是无可挽回,必须惩治了。 周睿虽然不知道这二者的区别,可看着曾祖父的模样,却心中害怕,语气也颤抖了几分:“祖父,孙儿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事情都是奶娘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先前倒是一心护着郑氏,可那个前提是,他知道自己有人护着,不会出事儿。 可是现下曾祖母不护着自己了,周围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都不善,还有他最害怕的曾祖父,那目光像是能将自己看穿似的。 周睿年纪虽然不大,寻常时候却是恶毒且人精,现下见事情不妙,索性全都推到了郑氏的身上。 反正……那日奶娘也说了,保住他才是最重要的! 听得周睿这话,周老太傅越发心生不喜。先前只觉得这孩子性情不大好,可是现在看来,何止是不好,简直就是歪到家了! 念及此,周老太傅沉声道:“不知何罪?那我就来告诉你——违背国训乃是不忠、待长辈轻慢乃是不孝;对幼弟下毒手乃是不仁、转手出卖奶娘乃是不义!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我周家容不得你!” 他说到这里,复又朗声道:“来人,将这个孽障送到家庙去,着他日日跪在祖宗面前反省,跪够七七四十九天,再交由家庙先生严加看管,成年之前不得回府!” 这话一出,饶是周老夫人也吓了一跳,失声道:“老爷!” 周家的家庙里,除却供奉了历代先祖之外,还有看管先生。那先生的日常职责,便是祭祀先祖以及管教子嗣。 可却不是寻常子嗣,而是在家中犯了大错,要送到他那里日日受严苛礼仪训诫的。 送到家庙去跪着到在其次,可是交给家庙先生,那岂不是等于告知世人,这孩子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么! 且不说这是周家现在唯一的孩子了,单说上一个被送过去的子嗣,还是旁支一个作奸犯科、刑期满了之后被送过去的。 那孩子后来便没了什么动静,到现在三十多岁,因着背了污名,所以算是废了。 可如今送过去一个周睿,这叫外人如何看待他? “老爷,睿儿若是送过去,那他的名声……” 听得周老夫人这话,周老太傅却是冷声道:“名声?名声和脸面一样,都是自己挣得,可不是旁人赏的!” 他到底年岁大了,内宅将孩子管成这个样子,若周睿知错能改,家庙先是学富五车,必然能教好这孩子。 可若是他不知悔改,那一辈子碌碌无为,不能打着周家名声为非作歹,也是一桩好事! 他拍板定案,又问周姚氏:“这样处置,你可满意?” 闻言,周姚氏垂眸行礼:“全凭祖父安排。” 这个答案,已然超出了她的预期,她自然是满意的。 只是待得将郑氏带来,说要杖毙的时候,周姚氏却是阻止了:“不必杖毙,送她见官吧。” 这话一出,周老太傅倒是微微愣了愣,一旁的周老夫人却是立刻反对“不成,见官了,这事儿可就闹大了!” 如今重孙子都处置了,周老夫人倒是不介意一个奶娘的下场如何,只是考虑周家的名声,便又苦口婆心的劝道:“姚氏,那妇人做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先前放着不处置的确是祖母的不是,现下既已决定将人杖毙,你还有何不满?” 闻言,周姚氏只是行了一礼,淡淡道:“她自然死不足惜,只是当日帮她带走我儿的两个凶手却逃了,若是现下打死了她,谁来指认杀人凶手?我不为她考虑,只想让我那……可怜的孩子,地下有知,可以瞑目!” 说到最后的时候,周姚氏的眼眶也忍不住红了。 只是却没有落泪。 她这些时日,眼泪都快哭干了,一颗心被扔进沸水里煮着似的,疼的近乎化掉。 但她不能哭了,因为眼泪若是不能解决问题,那便是最无用的存在! 经此一事,周姚氏心知自己性情已经变了,甚至有些偏激,可她控制不了自己,没有立刻杀了周睿二人,已然是她极力忍耐的结果了! 听得周姚氏这话,周老夫人还想说什么,却见周老太傅先道:“就依你,来人,报官。” 下人闻言匆匆而去,正好跟回府的周春和撞上。 得知这里的事情之后,周春和朝服都顾不得换,急忙便赶了过来,待得看到这满屋子的凄风楚雨之后,心中越发有些不安。 “祖父……” 见周春和惴惴不安的模样,周老太傅哪里不明白?只是睨了他一眼,沉声道:“你还有脸叫我祖父?先前教你的东西都喂了狗了?糊涂东西!” 他一连骂了几句,周春和想要辩驳,却只是道:“祖父恕罪,都是孙子的不是,是我先前糊涂了。” 他这话一出,周老夫人顿时道:“怎么是你的错,老爷也别骂他,都是我教唆的,这孩子孝顺,不敢不听我的。” 眼见得周老夫人要将事情都揽下来,周春和哪里肯干,连忙道:“不是这样的,是我做错了事情,您别怪祖母!” 当日周春和的确是想直接处置的,可是却被周老夫人给摁了下来,不准她直接处置。 周老夫人考虑的是京中不太平、而周春和则是有些左右为难,既担心官职,又想着手心手背都是肉。大儿子到底是长在自己身边的,小儿子出生便被掉包,他终归是没见过,再加上周老夫人那么一说,心里的天平便歪了,所以才被周老夫人几句话给劝住。 只是说到底还是自己新兴不减,哪里能怪祖母? 听得周春和这话,周老太傅冷哼了一声,道:“你的确是做错了事儿,给我去祠堂跪着反省去,想不明白别来见我!” 闻言,周老夫人还想在劝,周春和已然磕头认了错。 他待要出去,却又看向周姚氏,见她心如死灰的冷漠模样,又觉得心中一疼。 这几日他因着这些事情,都没敢去看周姚氏,不是因为不想,而是不敢。 可现下见到对方,却又忍不住又是心疼又是愧疚。 下人不是说她吃饭了么,怎么就瘦成这样了? 他心中胡思乱想,却见周姚氏偏了偏身子,显然是不愿意看他。 周春和越发觉得心中一痛,又是自责又是没脸,索性行了礼出去了。 此事就此定了下来,待得官差将郑氏带走之后,周老太傅又亲自去了一趟西城兵马司,交代要务必寻到那一对在逃的农人,给那个孩子一个交代。 事情办到这个地步,周姚氏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她先谢过了周老太傅,复又给周老夫人行礼:“今日多有得罪,还望祖母宽宥。” 见周姚氏这风吹就倒的没有,周老夫人却是叹了口气,道:“先前的事情,也是我对不住你,你且起来吧。” 她说到这儿,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府上的人心思杂了,也该处置了,你不必操心,我既答应给你一个公道,便会都一一做好。” 她心里对周姚氏纵然有心结,可平心而论,自从嫁过来之后,她对这个家是什么样子的,周老夫人却是看在眼里的。做人得凭良心,她不能睁眼说瞎话。 更何况,的确是她做事情过分了。 周姚氏依言起身,也无心寒暄,复又行了一礼,便带着丫鬟退下了。 一应人员都被处置,她现在唯一的能做的便是等。 等那对农人夫妇被抓捕归案。 只是周姚氏没有想到,竟然会那么快。 且,抓到人的,是顾九。 …… 这事儿说来,实在是太过赶巧。 翌日下午,顾九从金玉斋离开的时候,却发现有人跟踪自己。 而跟踪她的人,就是汪老六。 意识到那人是谁,顾九直接便让车夫将马车给引到了僻静的巷子里面,之后让苏澈将人给撂倒摁了。 因着先前出事儿的缘故,所以前几日秦峥跟顾九互诉衷肠之后,他便将苏澈安排到了顾九的身边。 顾九已然了然他的心意,自然不会再拒绝。 只是没想到,苏澈跟着自己做的第一件事,倒是替她抓了个犯人。 待得审问那人一番,顾九倒是险些气笑了。 原来这汪老六自从上次在金玉斋见过她之后,便存了肮脏的心思。而在知道郑氏出事儿之后,连夜便收拾东西逃跑。 他们还想等着消息,索性便跑到了城中来。而汪老六一连几日都不见有人抓人,心思倒是越发大了。 今日他原本是出来打听消息的,谁知却鬼迷心窍,偷偷跑到了这金玉斋外面,想着若能寻个机会,亲近顾九就好了。 不想美人手指头没碰到半分,反倒是他被摁了下来。 询问了来龙去脉,顾九咬了咬牙,冷笑道:“先打一顿,打到他招认那妇人去向再说。” 那汪老六瞧着是个混子,但其实内里怂的很,一听这话,顿时便道:“别打别打,我招!” 方才苏澈三两下便把他鸡仔似的给摁住了,他到现在还浑身疼呢,再看对方的铁拳,越发觉得他再打下去,自己小命都得交代。 然而顾九却懒得听他这些,只要一想到这人做的恶事便恶心,索性直接一扬下巴,淡淡道:“打。” 直到将那汪老六打的话都说不利索了,她才示意苏澈停了手。 不得不说,苏澈办事儿的确很有秦峥的风格,那便是手黑。 这汪老六被打的半天动弹不得,偏偏面上看不出半点伤痕,伤的都在里面。就连身上,也只是有些淤青,看着丝毫不严重。 可疼却是实打实的。 这种程度的受伤,简直就是哑巴亏。 汪老六生怕苏澈再打自己,当下便将自家婆娘的住处说了。 待得他都交代了之后,顾九索性一摆手道:“行了,送官去吧。” 因着达官贵人都住在西城,所以一应民务都归西城兵马司指挥使乔楚所管辖。 看到顾九的时候,他都要乐了,行了一礼道:“世子夫人,咱们又见面了。今儿个,您想告谁?” 不怪他看到顾九乐,这一个多月见两回,且每次她都是赢家,这种情形可不多见。 ——头一次的时候,顾九是状告的方清;第二次虽说是方清投毒谋害林氏的案子,可因着林氏的身体不适,后续顾九也曾替她来过一趟的,不为其他,取属于林氏作为苦主的那部分赔款。 第234章 给您送份功绩 前后两次,真金白银拿走了十余万。 现下乔楚看到她,几乎觉得自己跟看到送财童子似的。 见乔楚这笑容,顾九一时有些失笑,因行礼道:“乔大人安好,我这次来,是给您送份功绩的。” 她一面说着,一面让苏澈将人给扔了进来。 待得看到地上的一男一女,一个瑟瑟发抖一个心有余悸,乔楚顿时了然:“这二位是在你这儿犯了什么事儿?” 顾九将事情简略说了,末了又道:“这是周家的案子,我只是运气好碰见了,本着守法百姓的良好品德,特意给您送过来,大人不必谢我。” 小姑娘说这话的时候眉眼含笑,却是让乔楚乐了:“昨儿个老太傅才嘱咐了我,今儿个您就把人给送来了,当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这次我还真的是要多谢世子夫人了。” 他调侃的行了礼,复又吩咐道:“去,请周家人过来吧。” 顾九送了人就要走,却被乔楚拦下,因笑道:“您到底也算是个见证,若是不忙,不如一同听审?” 顾九沉吟了一番,想着自己回去也没事儿,索性便点头答应下来,道:“如此,倒是叨扰大人了。” “无妨无妨。” 乔楚笑眯眯的摆了摆手,又回头吩咐道:“将这二人押解一旁,等候开堂!” …… 周家人来的很快。 周姚氏知道抓住犯人之后,几乎是草草的换了衣服,嫌弃费时间,直接便将头发挽成了最简单的发髻,便带着丫鬟匆匆的来了。 一同前来的,还有周淼跟周春和。 老两口年岁大了,这事儿到底不好再让他们来回折腾。 周淼心知事关重大,生怕嫂子有什么事儿,随着跟了过来。 至于周春和,他是被老太傅直接让人从祠堂拎过去,让他履行作为男人的义务——一个大老爷们,让两个女人抛头露面,显得他太无能! 周春和倒是实诚,昨儿下午,被老太傅骂了一通,末了又让他滚去祠堂罚跪。 结果他倒是乖顺的在祠堂里跪了一日,水米未进,嘴都干的脱皮了。 若不是老太傅让人将他揪出来,他怕是还得跪着呢。 待得出祠堂上了马车,小丫鬟将官差说的来龙去脉给复述了一遍,周姚氏听得心中感动,心知这次欠顾九的越发多,也不知该如何报答。 她在胡思乱想着,浑然没将目光往周春和的身上放。 周淼倒是看到哥哥的嘴皮都干裂出血了,可只要一想到他先前跟祖母站在同一阵营欺负嫂子,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索性也将人给直接忽视了。 这二人谁都不搭理他,周春和越发觉得自责不已,有心想要道歉,张口说的话却又惹到了人:“这次的事情,你们若是要怪就怪我吧,睿儿他年纪还小。” 他的本意是想说,大儿子没教育好也有自己的责任,如今出了事儿,的确不能全然怪他。 可是这话说出口,却瞬间便让人误解了。 不等周姚氏开口,就听得周淼先气呼呼的问道:“大哥这话是怎么说的,人家都说父债子偿,倒是头一次听到子债父偿的,怎么着,您这是为了替儿子脱罪,打算把自己赔上?” 她说到这儿,又觉得不解气,又哼了一声,复又加了一句:“可您别忘记了,丢了的聪儿也是您的儿子!” 周淼说这话的时候,先忍不住红了眼,看向周春和的目光也有些生气。 亏得她方才还心疼了一下大哥呢,现在想起来都是多余! 她往常总以为大哥是世上顶顶聪明之人,怎么现在看着,倒是觉得他糊涂的很呢! 听得周淼这一连串丝毫不饶人的人话,周春和却是叹了口气,试图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周姚氏的目光看的不敢再说别的了。 寻常时候,他看多了周姚氏的温柔,一双眸子盈盈春水似的,总是带着欲语还羞的风情。骤然看到对方双眸如水,却是冷冽的模样,倒是让他的心里先发了虚。 可周姚氏并未说什么狠毒的话,她甚至没有看周春和,只是拍了拍周淼的手,轻声道:“淼儿,好好儿说话,不得对你大哥无礼。” 长兄为父,周淼的父母死的早,大哥又长她十几岁,于情于理,她都不能这么无礼的跟周春和说话。 否则外人听了,只会说周淼不懂事儿。 她跟周淼说话的时候,一如既往的温柔,可周春和却知道,周姚氏这是真的恼了自己。 他原本就有些迂腐嘴拙,如今越发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试探着叫了一声:“夫人……” 然而西城兵马司已然到了。 周姚氏当先下车,伸手又拉了周淼,二人直接进了大堂,谁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给大人请安。” 见这一行人前来,乔楚点头应了,待得他们各自寒暄之后,方才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升堂吧。” 升堂问案,断明是非。 正中央的牌匾上是明晃晃的正大光明四个字,收敛了笑容的乔楚,一双眸子瞬间凌厉了起来。 他沉声吩咐了开审,两侧杀威棒混合着“威武”二字,倒是让跪着的那一对农人夫妇先慌了神儿。 就连郑氏的神情里,也满是慌乱。 她先前盘算的很好,周家高门大户,必然不愿意将事情闹大,再则她也听周睿跟自己传的话了,据说老夫人觉得现在上京中乱的一滩浑水,不愿意周家也涉足其中,所以便将此事要先压下来。 既然要往后拖,那她的机会就来了,且她已经安排好了后路,不管是他们要杖毙了自己还是要发卖了自己,都会有人接应她,保管她后续改头换面,然后继续好吃好喝的活着。 最次,也不过是受几年罪罢了,可是周睿几年都十余岁了,再过几年只要跟着学子们考个功名就可以出头,届时自己身为他的奶娘,这好日子自然就又回来了。 她心中打算的好,自觉将后路都给想好了。谁知家里面却一反常态,不但要立刻处置了自己,且还是将她送官! 这些年郑鸢在周家待着,也并非全然一个人脉都没有。可是那些都是下人们,最多能帮她一些小忙,谁也不认识官家人啊。 待到她直接被扔到了府衙里面之后,郑鸢却是彻彻底底的慌了神儿了。 这下可怎么办是好? 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却又被带到了公堂上,而这次,她是彻底的面色惨白了。 跪着的两个人她在熟悉不过,一个汪老六,一个他媳妇。 先前被接进府上的孩子,便是他们夫妻两个的,而当初被掉包的小少爷,也是她们夫妻帮忙处理掉的! 如今人都被抓回来了,郑鸢最后一分幻想也彻底的破灭,整个人往地上一跪,却是面如死灰。 乔楚只往下扫了一眼他们,先是询问了姓名,继而沉声问道:“犯妇郑鸢,周家状告你伙同外人偷走家中小少爷,以无名子代替,此事你可认罪?” 这话一出,不等那郑鸢说话,就听得那农妇先哭道:“青天大老爷,那孩子不是无名子,他是我的儿子,这事儿也都是郑鸢指使的,跟我们没有关系啊,我们只是拿钱办事儿,求您明鉴!” 一旁的汪老六也反应了过来,顿时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大人您明察,我们真的都是被逼的,都是这个女人指使的,我们可不知道别的!” 反正将事情都推到郑鸢头上就对了,当初也的确是她指使的! 第235章 当初可是你们毛遂自荐的! (二合一) 眼见得这二人干脆利落的将事情推到了自己的身上,郑鸢的神情顿时便难看了下来,咬牙道:“当初可是你们毛遂自荐的!” 这汪老六曾经是在小姐庄子里的佃户,要不是因此,她怎么会用这二人? 若是先前,汪老六必然还巴结着她,可到了现在,哪儿还肯替她背黑锅? 是以在听到她这话的时候,汪老六直接便哭天抢地道:“大老爷,我们冤枉啊,当初是这个女人仗着自己是管事,知道我儿子快出生了,就说让将孩子交给她。她口口声声说什么,只要孩子过去就是享福的,还给我们拿了十两银子。您不知道,我们家穷呀,孩子便是跟着我们也没好日子,所以我们才忍痛给了她,谁知道,谁知道她后来又给了我们一个孩子,说要将那孩子弄死……”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周姚氏顿时冲到他面前,一双眼睛凄厉如鬼,咬牙切齿的问道:“孩子呢,那个孩子呢?!” 她此时的模样格外可怖,连汪老六都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先前相好的说辞也都给忘了,吞吞吐吐道:“死,死了啊。” 下一刻,便见周姚氏双膝一软,顿时便朝着地上栽去。 一旁的周春和眼疾手快,直接便将人给抱住,沉声道:“你们是如何接到孩子的、他又是如何死的?” 先前的时候,周春和在大儿子跟小儿子之间的抉择中,选择暂且包庇周睿,现下已然对小孩子有了愧疚心,如今又听到这人的形容和妻子的状态,越发自责且后悔。 二人眼神如刀,汪老六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是惹上了什么样的人家,再加上堂上还坐着眸光如电的青天大老爷,他哪儿还敢隐瞒? 当下便将先前的事情完完整整的说了出来。 原来早在去岁,郑鸢便已经去乡下的庄子物色合适的人选,可巧看到汪老六的媳妇大着肚子,她便起了心思,先是寻了个借口说要个孩子去给自家少爷做伴读,且要刚出生的。 之后又以重金许诺,引得那汪老六动了心思,毛遂自荐到了郑鸢的面前。 谁知道待得孩子抱走的时候,郑鸢才说了实话,说让他们家的儿子去做小少爷,代价便是要将原本的小少爷弄死! 汪老六当时欠了赌债,输的急红了眼,管郑鸢又要了五十两,扭头便将那孩子丢给了自家媳妇,自己则是揣着十两银子进了赌坊。 “对,孩子是我媳妇掐死的,我到家的时候她已经将孩子处置了,说是直接掐死扔到乱葬岗了。大人,求您开恩啊,主使是郑鸢、杀人的是我媳妇,我可什么都没做啊!” 说到最后,汪老六已然带了喜色出来。 还好当时他想着去赌坊翻本,所以连处置那小婴儿的时间都不愿意浪费,这下可好了,倒是让他脱罪了! 汪老六喜形于色,他媳妇却是气了个倒仰,指着他骂道:“汪老六,你不是人,你这个畜生!” 分明钱大都数都是他给花了,要不是她拼死护着,哪儿还能剩下二十两? 可现在,他花了钱占了便宜,如今还要将将这些罪名都推给她,这是设么道理? 眼见得夫妻二人在公堂上就撕扯起来,乔楚眉头一皱,惊堂木一拍,沉声道:“肃静!” 杀威棒一响,二人都吓得不敢再说话,乔楚则是沉声问道:“汪氏,这么说,孩子是你所杀了?” 听得他这话,那妇人却是瞬间吓得面无人色,却又在想到什么的时候,猛地神情一亮,连声道:“不,不,大人,我没杀他!” 这话一出,周姚氏原本满是死灰的眸光中瞬间爆发出一抹光亮来,也顾不得其他,颤声追问道:“那他人呢?” 没杀他,那她的孩子是不是还活着? 在对上周姚氏的眸光时,那妇人却又下意识的瑟缩了身子,心中也升起几分后悔来。 到底是造孽哟。 “说!” 乔楚沉声喝问,那妇人咬了咬牙,方才吞吞吐吐道:“我,我也不知道,可能,可能死了吧……” “一派胡言,我看你是不肯老实交代了,来人——” 乔楚一声令下,周围衙役顿时上前,那妇人见状,急急忙忙道:“大人,您听我说,我真没杀他!我那时候才生了孩子,汪老六他不是人,把亲儿子卖了换钱,我瞧见那孩子的时候,心里总不忍心,可又不敢留在家里,就趁着天黑把那孩子扔到了乱葬岗,回去只说是掐死了……” 她想起当日的情形,总觉得心有余悸,那乱葬岗上呜咽跟鬼哭似的,再加上周围腐烂的尸首,让她回去就做了噩梦。 “这事儿我男人都不知道,他只当我杀了那孩子,可我哪儿忍心啊。当天夜里被噩梦吓醒后,我总觉得于心不安,第二日便又去了乱葬岗,想着若是找到那孩子,便将他抱回来,哪怕送了人都比死了强。谁知……” 说到这儿,那妇人便不敢再说下去了。 周姚氏早被这大起大落的话给激的心神不稳,如今听到她这话,顿时厉声问道:“然后呢?孩子呢?” 她那苦命的孩子,到底如何了! 周姚氏低声呜咽着,那声音竟叫人不忍心听下去。 她这神情,像是索命厉鬼似的,吓得那妇人瘫坐在地,呐呐道:“我,我去了之后,发现孩子已经不见了,倒是有散落在地的棉絮,像是,像是小被褥上的。那乱葬岗野狗野猫很多,我猜怕是……怕是被它们给叼着吃了……” 后面的话,那妇人越发说的没了底气。 那次从乱葬岗回去之后,她连着好几天都寝食难安,总觉得自己害了人的性命,是要遭报应的。 现在,可不就是报应来了么。 而周姚氏,在听到她后面的话之后,却是浑身一软,整个人便晕了过去。 “夫人,夫人!” 周春和惊怒之下,又猛地红了眼,道:“来人,快来人,叫大夫!” 顾九原本是在外面站着听审的,如今见周姚氏这模样,连忙快步过来,一面替她顺着掐人中,一面道:“这附近的保和堂是我的铺面,里面的赵大夫擅长妇人之症,拿我的牌子将人请过来吧。” 周春和闻言,忙的应声,让下人去了,之后又起身,冲着顾九长施一礼:“多谢这位夫人施以援手。” 事情闹成这个样子,自然不能再审问下去了。 不过案件已经十分清楚,倒也没有审问的必要了。乔楚吩咐人将犯人带下去,一面又让人将衙门里面收拾出来一间房,将周姚氏先送到了那里。 顾九简单的替她做了个急救,周姚氏倒是缓了过来,恰好此时大夫也赶来,顾九便腾出了位置,让大夫去看诊。 她才起身,却被人抓住了衣襟。 回头一看,却是神情无措的周淼。 小姑娘到底年岁尚幼,现下出了这样的事情,她的眼眶通红,瞧着格外的可怜。 顾九见状,心中叹了口气,一面走过来抱了抱她:“别怕,你大嫂不会有事儿的。” 闻言,周淼也不知听进去没有,只是低声道:“顾姐姐,我难受……” 先前只听大嫂讲述,她尚且不知事情经过究竟有多残忍。可方才听那几个人狗咬狗,她才知道,自己的小侄子,竟然这样惨! 被野狗分食…… 只要一想到这些,她就心里鼓胀,恨不得杀了那些人! 见她这模样,顾九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淼儿,你尚且这样,可见你大嫂心中是如何难受。你是大姑娘了,先前是她照顾你,现在轮到你去照顾她了。所以,你一定可以调整好的,对不对?她需要你。” 顾九站在旁观者,没办法去劝。这是一条人命,又是那样小的孩子,谁能轻易跨过这个坎儿? 她只能从旁的角度,让周淼调整心态。 这话,周淼倒是听进去了,因咬牙点头道:“顾姐姐说的对,我去照顾大嫂了。” 顾姐姐说的对,大嫂还等着自己照顾呢。她不能放任自己这样子! 念及此,她又跟顾九郑重地行了礼,道:“顾姐姐,谢谢您!” 见状,顾九勉强撑了个笑容,摸了摸她的头,道:“去吧。” 只是心里却是忍不住叹息。 旁人倒还好说,可周姚氏原本就身体不好,经了这事儿,怕是……有些悬了。 孩子死了,这本就是她跨不过去的天堑。先前尚且能用寻找凶手来吊着一口气,可现下凶手已经抓到,只待伏法认罪,怕是就难说了。 这里一团乱麻,顾九到底是个外人,也不好多待。因此眼见得这事情稳定下来后,便离开了兵马司。 可因着这事儿,她到底心里有些堵得慌。 晚上秦峥回府的时候,就见顾九神情恹恹,出神的在想什么。 “这是怎么了?” 听得男人温柔到近乎低喃的声音,顾九才惊觉回神,却见秦峥不知何时已然坐到了自己的身边。 男人的眉眼满是宠溺,顾九下意识的靠了过去,抱住了秦峥:“世子回来了。” 虽说这几日二人也是蜜里调油,小姑娘却鲜少如此主动的靠过来。 且这样依赖的动作,倒像是寻找安全感似的。 秦峥心中一动,从善如流的将人抱在怀中,一面轻声道:“嗯,回来了,可吃饭了?” 闻言,顾九摇了摇头,抱着他的腰,深深地吸了口气,待得鼻端心里都是秦峥的味道,才觉得踏实了下来。 “我今天,帮忙捉住了两个犯人。” 她将事情娓娓道来,秦峥则是坐在她身边倾听着,待得她说完后,方才认真夸赞道:“阿九真厉害。” 他的手摩挲着她的头发,掌心温热干燥,让顾九舒适的蹭了蹭,一面轻声道:“可我并不高兴——你说,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坏的人呢?” 只因一己私利,便可上演一出狸猫换太子,甚至恶毒到将才出生的婴孩掐死扔乱葬岗。 虽说那妇人因着一时心软没有掐死,可以她说的情形,那孩子怕是根本没活过当夜…… “世子,您没见过周姚氏,那是一个很好的人。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恍惚在想,原来我见犹怜的模样,是长这个样子的。她待每个人都抱有最大的善意,可怎么到头来却落得这个下场?” 今日见到周姚氏那模样,顾九有一瞬间被戳到了心底最隐秘的疼痛。 如同前世里的自己,也是从未做坏事从未亏待人,可怎么到最后却落得那样的下场呢? 人的恶意像是天罗地网,不管你躲到哪里,总会将你网罗其中,推向地狱。 她、周姚氏、乃至于师父,似乎每个人都在努力且善良的活着。然而上天似乎从未给过他们公道,苦难总是加诸于身。 人们总是善恶有报天道轮回,可就算是善恶有报,那些曾经受过的苦难依旧如同跗骨之蛆,是梦魇的阴暗,终其一生,都挥之不去。 见怀里的小姑娘一脸难过,秦峥也像是有人揪着心一样。 他低下头,在顾九的额头落了个吻,轻声道:“阿九,你可知西楚律法第一条是什么吗?” 顾九在他怀里摇了摇头,便听得男人的声音缓慢而坚定:“明礼以导民,定律以绳顽。我们常说,公道自在人心,可人心辖制不到的,便是律法存在的意义。你方才问我,为什么好人落得这个下场,可我要告诉你的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们所要做的,便是惩恶扬善,替那些好人讨回公道。” 闻言,顾九这才抬起头来,看着他,抿了抿唇,道:“可是世上能有几个秦峥?也并非人人都如世子一般,是全然为民,大公无私的。” 听得她这话,秦峥低笑一声,摸了摸她柔软的发,心中越发软的一塌糊涂:“夫人如此盛誉,愧不敢当。不过,我很开心。” 他说到这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的确如你所说,这世上并非人人一样,那是因为,这世上有很多人,所以便有了很多类。人人生来不同,善恶、忠奸、或精明市侩、或机关算尽。可你要知道,任何事情都是相对的,有善便有恶,有忠便有奸。有人蝇营狗苟的算计,便有人恪尽职守的大义。但是,我们不能因为这个世上有那些搅弄风雨的恶人,便觉得眼前尽是黑暗,因为,那是对暗夜里以身做火种之人的不公。” 他的声音缓慢却又坚定:“恶人作恶,我们虽无力挽回已发生,却可以阻止他继续作恶;善人为善,我们不能救她过去于水火,却可护她未来坦途;这世上总有人因各种原因而心甘堕落,可却也有更多的人,身在无间,心向光明。良善永远都不是错,你的善意,也总会带来回报。就像是你之于庄先生,就像是他之于母亲和蓝儿,不是么?” 顾九原只觉得满心惶然,可在秦峥的声音安抚下,却是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待得他说完后,她则是若有所思。 “世子说的对,是我魔障了。” 顾九垂眸一笑,放任自己靠着秦峥更近了几分,轻声道:“今日我见那样的惨状,心中有些不由自主,反倒是忘记了,恶的从不是世道而是人心。我不能阻止他们作恶,至少我可以坚守本心。” 就如秦峥所言,良善永远不是错。 到底是心地善良的小姑娘,哪怕心生彷徨,可只要有人告诉她,这世上还是有公道的,她便会继续相信光明。 当真是天真,且好骗。 秦峥抱着顾九,却只觉得心中一片安宁。 相较于告诉顾九,这世上的本质有多么的黑暗,他宁愿小丫头永远心怀热忱。 因为,那些风雨有他。 而她只需要,一直如现下一般。 这是他的光明,而光明不能被拖入黑暗。 秦峥低下头,近乎虔诚的在顾九眉心落了一吻。 “走吧,吃饭。” 得了秦峥这话,顾九眉眼终于带了几分笑意,还有被他一吻所带来的羞涩:“好。” …… 周家的案子,第二日的时候便结案了。 这案子原本就没什么可审的,人证物证俱在,再加上当堂都招人清楚了。 事实清晰、结果明白,断案的也十分干脆利落。 郑鸢被判了秋后问斩、汪老六因协助偷梁换柱,故而被判了十年刑狱,反倒是他夫人汪氏,只被打了五十板子便放出来了。 汪老六倒是不服的很,奈何一顿叫嚣换了一顿板子,奄奄一息的扔到大牢里了。 郑鸢却是疯了。 她没想到自己到了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直到被扔到死牢里才反应过来,哭天抢地的嚎啕着。 可最后,只得了周家捎过来的信儿,她的夫君儿子并着一应亲眷,都被扫地出门,连求生之处都没了。 她夫君来看郑鸢,却是带了一封休书,先是将她大骂了一顿,继而将休书扔到了她脸上,自己扬长而去,走之前还撂下一句:“这孩子遗传了你的骨血,日后必然是个恶毒的性子,我直接送你娘家了!” 第236章 二夫人有请 至此,郑鸢彻底癫狂,连神智都有些不清楚,日日在牢里发疯。 待得她死之前的时候,整个人都成了一个疯婆子。 自然,这已经是后话了。 顾九得知宣判结果,还是周家特地派人送来的信儿。 来的人是周淼,现下家里一派凄风苦雨,她原本是想守着大嫂的,只是却被大嫂亲自着她来送信。 “本来大嫂想亲自过来谢你的,只是她现在病的有些起不来身,所以便着我过来了。” 周淼说这话的时候,又诚挚的行礼道:“此番周家之事,多谢顾姐姐出手援助,不然还不知我那可怜的侄儿什么时候才能沉冤昭雪。” 说到那个孩子的时候,周淼的脸上满是悲伤,虽强行压制着,却到底有些哀切。 见她这模样,顾九拍了拍她的手,道:“这也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并非是我的功劳。倒是你大嫂,她可好些了?” 闻言,周淼摇了摇头,道:“寻了几个大夫看,都说她这是心病,再加上早年间落下的病根子,都没什么好的办法。” 想起嫂子的模样,周淼越发有些难过。 当初周姚氏嫁进来的时候,她年纪小,这些年拿对方当母亲一样的看着,如今见她生病,她恨不能以身代之。 然而她什么都不能做。 周淼不愿意自己的情绪带的顾九也心情不好,因转换话题道:“您知道那个假冒聪儿的孩子吧,被我们给送回去了。” 听得这话,顾九倒是微微诧异,问道:“那个汪氏的孩子?” 周淼点了点头,道:“可不就是他么,说起来,早先我总觉得这孩子丑,现下倒是找到缘由了——见了汪氏我才发现,这简直就是跟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如今那汪氏被打了板子在家里挺尸,据说公婆要将她扫地出门,我们将孩子送过去的时候,他们家里闹得翻天地覆的。” 说到这儿,她又冷笑道:“后来下人回来跟我学话,您知道那汪氏说什么吗?‘他从出生就是作为大少爷在府上活的,如今送回来这孩子可怎么办?索性我害了你们的儿子,便还你们一个,将他带回去吧。’我呸!亏得她也说得出口!” 闻言,顾九一时也有些瞠目结舌,诧异道:“世上竟然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且不说这是汪氏他们的儿子,跟周家好毫无半点关系,单说当初周姚氏的儿子就是被汪老六他们夫妻给害死的,他们怎么觉得周家还得将这个孩子给当做少爷给养着? 仇人之子日日在眼前晃荡,提醒着亲儿子就是被他父母给杀了,还得好吃好喝好待遇的把他当少爷,这得多没脑子的人才会做出来的事儿? 周淼也是愤慨至极,冷声道:“可不是么,反正下人将那孩子直接给扔回去了,那孩子原本就是汪老六的儿子,出身他选择不了,日后是何模样也是他自己的造化。周家是苦主,因毒妇而失去了一个金尊玉贵的小少爷,已然是莫大悲痛了,凭什么还得被他们赖上?” 若不是发生在眼前,周淼是真的没有想到世上之人还有这把无耻的。 见她这模样,顾九也叹了口气,安抚她道:“好在如今事情算是解决了,你得好好儿照顾着你大嫂的情绪。虽说这话说起来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可还是让她想开些,当初既然没发现尸首,说不定是被人捡走了呢?只要她心里惦记着,总归还是有一分希望的。否则若她没了,还有谁想着那个苦命的孩子呢?” 她这话说的无心,周淼却是莫名生了几分希望:“顾姐姐,你说的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见周淼瞬间有些豁然开朗的模样,顾九却是心里叹息。她不过随口一说罢了,如那汪氏所说,去乱葬岗的时候见周围有棉花絮,约摸着已然是凶多吉少了。 不过权且当个借口,若真的能让周姚氏活下来,或许也是好事儿呢。 人啊,只有活着,才会有以后。 因此顾九将心中的悲悯压下,轻声道:“所以,回去劝劝你嫂子,别让她太难过。” “嗯,我会的。” 周淼说到这里,又轻声道:“现在家里打算给我那个可怜的小侄子做一场法事,说是拿衣服做衣冠冢,也算是安葬了他。虽然找不到尸首,也不能让他连个去处都没有。不过若是依你所说,我回去劝劝大嫂他们,万一有希望呢。” 周淼说到最后,自己也有些丧气,这希望有多大呢? 大概是万分之一吧。 听得周淼这话,顾九倒是心里打了主意,问清楚她哪日做祭奠,预备那日也让人去送一份礼过去。 周淼到底还记挂着家中,所以并没有待多久,跟顾九说了一会儿话,便起身告辞了。 她来时心情郁郁,走的时候倒是存了些奢望,那模样看的顾九又是一阵难受。 但愿周家这劫难快些过去吧。 虽然依着眼下的情形,怕是周姚氏也是凶多吉少。 毕竟,前世里她为了孩子撞死在家里,今生虽说讨了公道,可这些残酷的真相,更是巨大的打击。 她才想到这里,就听得门外传来白术的声音:“小姐,奴婢可以进来么?” 自从上次撞破她跟秦峥在亲密的行为之后,白术现在倒是长了心眼,不管房中有没有别人在,她都会先在外面问一问。 这会儿听到她的声音,顾九回过神儿来,因点头道:“进来吧。” 白术进门,先是行了一礼,复又轻声道:“小姐,二夫人身边的嬷嬷过来请,说您要是没事儿的话,请您过去坐坐。” 闻言,顾九先是一愣,复又拍了拍额头,道:“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前几日的时候,她出门之前遇到二夫人,当时原本约定好了第二日一早便去对方那的。 可是这几日因着周家的事情,她竟然把这事儿全然给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要不是今日二夫人着人过来请,怕是顾九还想不起来呢。 现下索性无事,顾九想了想,因吩咐道:“你去回话,就说我换身衣服就过去。” 待得白术点头答应,顾九则是进了内室,换了一身出门的衣服后,便去了二夫人的院子。 …… “给二婶请安。” 顾九来的时候,二夫人正在房中看账本,听得她声音,二夫人顿时把账本放下,笑吟吟道:“阿九来了,快请坐,来人,看茶。” 见她一连串吩咐下去,顾九则是笑道:“二婶不必忙活,我又不是外人,自己倒茶便是。” 闻言,二夫人顿时笑道:“你说的不错,只是正因为不是外人,才更不能怠慢呢。” 她一面说着,一面起身坐到一旁的罗汉塌上,也离着顾九的距离近了几分。 顾九接了茶,道了谢之后,方才又歉疚的笑道:“真不好意思,这几日手边的事情杂,我竟是将应承二婶的事情给忘记了,您莫要怪我,今儿个来,特意给您赔礼道歉的。” 闻言,二夫人顿时摆手笑道:“哪儿的话,我原也没什么大事儿,只是想着跟你说说话儿。你能有时间陪我坐一坐,我便觉得心满意足了。” 她话虽然这么说,顾九却知道,二夫人若是没事儿,必然不会巴巴儿的让下人过来请自己的。 果不其然,二人才寒暄过后,就听得二夫人叹了口气,轻声道:“其实,今儿个请你过来,我的确还有一件要紧事儿想要跟你商量的。” 第237章 分家? 听得二夫人这口气,顾九心中便有些了然,面上则是笑着问道:“二婶这话是怎么说的,您是家里的长辈,怎么还要同我一个晚辈来商量?” 闻言,二夫人却是苦笑了一声,指了指外面,道:“你看看现下这府上乌烟瘴气的,哪儿还分什么尊卑贵贱?” 这话,若是寻常的时候,二夫人也是说不出来的。可是这些时日眼睁睁看着府上乱成一锅粥,她心里的怨气也被渐渐地激发了出来。 听得她话里的怨气,顾九因收了几分笑容,关切的问道:“二婶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九不是不知道府上乱,自从秦老夫人病了之后,二房三房争权夺利,闹得是不可开交。可这事儿跟大房没什么关系,她不稀罕那些权力和钱,只愿意落得个清净。再者她跟秦老夫人撕破了脸,也不去侍疾,是以对于府上的事情,知道的也不大清楚。 这会儿见二夫人这么说,顾九心里倒是有了些猜测,难不成这是闹得更厉害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得二夫人叹了口气,蹙眉道:“阿九,我跟你说实话吧,今日找你过来,我是有件大事儿想跟你商量,只是不知你是什么意思——我想分家。” 最后四个字一出,顾九顿时愣住,问道:“分家?” 这无异于一个惊雷了,她是着实没想到二夫人会说出来这话。 二夫人原本叫顾九过来,便是商议此事的,她希望大房跟自己站在同一阵线。这会儿说出来,倒觉得心里痛快不少,先前憋着的话也都逐一道来:“不错。我不瞒你说,这些时日你不在府上,大抵不知道咱们家里乱成什么样子了。外人瞧着咱们明国公府,总觉得这偌大的家业,便是再乱能如何?我原先也是这样想的。” 她说到这儿,深吸一口气,堪堪的压下了那些气愤,方才继续道:“可是这次婆母一病,我才知道咱们家里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 过去那些年,一直掌握着家中大权的始终是秦老夫人和方清,二房三房说的好听是协理持家,可其实根本摸不到中心权力。 这次秦老夫人生病,方清被休弃,二房三房先前为了抢夺权力可谓是各显神通,谁知真的将家中权力抢到手上的时候,才傻眼了。 秦老夫人跟方清沆瀣一气,早已将秦家腐蚀成了一个空架子,至于那些银钱,都被二人中饱私囊。 “先前的时候,家中好歹日常开销是没问题的,可你知道么,先前为了救方清,你那位公爹竟然从公账上支取了十万两白银,这下,咱们连给下人的月例都不够了!” 二夫人想到这里就气得几欲爆炸,现在莫说她们再去浑水摸鱼拿银子,她们管账的反而还得倒贴钱! 这要真的是因为别的事情,她尚且能够理解,可一想到这些钱是为了一个妾,还是毒杀主母的妾,二夫人就恨不能大骂一顿。 然而自幼的家教不允许她这么做,那一大帮的下人过来找她解决,她也没办法真的不管。 三夫人倒是真的不管了。 先前三夫人争权的时候,倒是积极得很,谁知发现账上的亏空之后,她倒是撂挑子不干了。 还说什么——“我们老爷是一个庶子,原本就在家里不得体面,我又是个嘴笨口拙不管事儿的。大哥二哥是嫡子,按着规矩,理应能者多劳。” 放屁! 当初不是她能说会道的时候了? 二夫人为此气得几乎吃不下饭,又让人去问秦老夫人,老太太手里终归是有些私房的,可有是一回事儿,不愿意拿出来却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现下老太太病着,脑子却是半分不糊涂,反倒是将家中钥匙给了她,想让她接手这个烂摊子。 可是凭什么呢? 有利可图的时候不找自己,现下家中的维持都成了问题,反倒是想起来她了? 因此二夫人才想起了顾九。 她算是看出来了,如今那秦钊就是个糊涂虫,反倒是秦峥才是日后可以依傍的靠山! 因着林氏的事情,秦峥夫妻跟家里闹得也不和睦,若是能够拉拢了他们二人,把这个家给分了,以后二房有利无害。 “阿九,我现下的意思便是分家,三家各过各的,除了那些蛀虫,日子也能更轻省一些。只是不知,你意下如何?” 说这话的时候,二夫人脸上满是询问的笑意。 顾九却是抿了抿唇,淡淡的笑道:“二婶,不是我驳您的面子,只是我作为一个晚辈,实在是不好掺和家里的事情。您也知道,我才嫁进来不到三个月,还是一个新妇,婆母又被人下了毒,哪里管得过来这些?” 她说到这儿,顿了顿又道:“不过我也知您心中委屈,这念头也并不过分,您只消跟二叔商量通了,长辈们如何,我们做晚辈的也都是听着的,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顾九自然知道二房想打的什么主意,不过就是因为现下的明国公府对于二房来讲是弊大于利,所以想要分家,甩掉一个包袱罢了。 若是早先的明国公府,可以说是一棵大树,二房在树下好乘凉。 可这接二连三的事情都出自大房,现在秦钊在外臭了名声,秦老夫人在家祸害的乌烟瘴气,二房不堪其扰,想要甩掉这个包袱,原本这是无可厚非的。 只是,不该拉扯上他们夫妻,顾九又不傻,她才不打算掺和进去呢。 她话说的圆滑,不过也留了缓和的余地,倒是让二夫人的神情没有那么难看。 她沉吟了一番,方才道:“那你的意思,也是觉得可行了?” 对于她的话,顾九只神情带笑,八面不动:“长辈们的意思,我是不馋和的,二婶您也别为难我,我才嫁进来没多久呢。” 顾九只咬定了这句话,不过没有表露出来恶意,这对二夫人已经是个希望了。 她心中感叹了句这个新妇可是精明的很,面上则是温软的笑道:“也对,二婶先前倒是想差了,这对你的确是有些为难的。” 二夫人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不过,即便是分家,也是因为家里闹得乌烟瘴气实在是不像话。分家是为了清理蛀虫,减少不必要的开销,却不是为了让咱们亲人离心的。峥儿是我自幼看着长大的,你们夫妻日后可不能跟二婶疏远,不然二婶怕是要日日难受的。” 说这话的时候,二夫人倒是表现得十分亲昵,顾九自然随着笑着应承:“二婶这是说的哪儿的话,您是长辈,我自然待您尊敬的。” 说白了,不过是觉得大房里面,也就秦峥有用罢了。 顾九心知肚明,但二夫人待她并不算坏,所以顾九也并不介意维持这面上的平和。 得了顾九这话,二夫人弯唇一笑,道:“好孩子,二婶就知道没看错你。” 她才说到这里,就听得下人隔着帘子回禀:“夫人,少爷来了。” 二夫人闻言,连忙笑着道:“快将人请进来。” 随着她话音落下,便见九少爷秦宣睡眼惺忪的走进来,迷迷糊糊的扎到了二夫人的怀中,一面嘟囔道:“给母亲请安。” 他像是才睡醒,这会儿有些困倦,连带着行礼都格外敷衍。 二夫人见他这模样,顿时便无奈的笑道:“这孩子,怎么这么没规矩?还不给你大嫂见礼?” 闻言,秦宣这才抬起头来,先是揉了揉眼睛,待得看到眼前笑吟吟的顾九之后,顿时乖巧的请安:“给大嫂请安。” 第238章 我可以吃这个点心吗? 他今年不过六岁的年纪,长相随了二夫人,倒是个清秀的模样。 顾九见状,笑着点头应了,便见秦宣走到她的面前,试探着问她:“大嫂,我可以吃这个点心吗?” 小孩子的困顿来得快去的也快,在母亲怀里以为了一会儿,就看上了顾九面前的那一盘点心。 这是在母亲房中,若是旁人,秦宣必然就直接过去端着吃了。可是因着大哥带来的威慑力太大,所以混世魔王也有些瑟瑟发抖。 哪怕,秦峥并不在此。 顾九自然没意见,笑着将点心递给他,便见秦宣接过去,端着点心小口的吃了起来。 一边吃,一边还偷偷地打量顾九。 他的年岁小,生的又可爱,顾九瞧着心生欢喜,因笑道:“二婶倒是好福气。” 除了长女秦织锦之外,下面三个都是儿子,且二房里面,除了她自己,那些妾侍全部都是女儿。 这般本事,可见二夫人的手段了。 说起了孩子,二夫人的笑容越发多了几分真心,一面拿帕子给秦宣擦嘴,一面笑着叹了口气道:“哪儿来的福气,全都是讨债的冤孽,这几个混世魔王凶得很,也就在你面前会伪装罢了。” 她说到这儿,似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复又笑道:“阿九你倒是很有孩子缘呢,我这几个混世魔王,各个看到你都是喜欢的紧。前日宣儿还偷偷跟我念叨,说‘大嫂是个神仙似的人物,我什么时候才能娶个那样的呀?’让我又是气又是笑,这么小的孩子,竟也知道什么是好的。只是咱们阿九是个天仙似的,哪儿就那么容易再遇到一个了?若过几年给他讨媳妇真能娶到你这样的,我怕是做梦都要笑醒。” 她有心跟顾九攀交情,自然说话都奉承着她来。 不过这话却不是说瞎话,至少秦宣被母亲戳破,点心也不吃了,一头扎到母亲怀疑撒娇:“母亲您不许说了!” 见状,顾九也随着抿唇一笑,道:“二婶莫要拿我打趣了。” 她才说到这里,就见秦织锦从门外走进来,见到顾九也在,一时有些诧异,端庄的行了礼,才道:“给大嫂请安,母亲这里好生热闹。” 顾九点头笑着应了,就听得二夫人笑眯眯道:“可不是么,今日难得你大嫂有空,我特意让她来陪我说说话呢。” 她才说到这里,便有下人来回禀,倒是账目的问题请她。 二夫人无奈的捏了捏眉心,预备起身,却又在看到秦宣的时候不知想到了什么,因笑着道:“若是阿九你无事,帮我看一会儿这个混世魔王如何,我去去便回。” 不管如何,让自家孩子跟顾九多接触,总归是没坏处的。 闻言,顾九倒是从善如流的点头应了,待得二夫人去了,自己则是端着茶水润了润喉。 秦织锦过来是要拿书的,她前日在二夫人这里看书,走的时候将书落在此处了。 才找出来,就见母亲出去了,不由得无奈道:“母亲怎么将大嫂一个人丢在这里了?宣儿最是顽皮的,我来看着他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随手将书扔在了一旁,顾九无意中扫了一眼,却见那是一本大儒写的游记。 秦织锦见她看过来,因浅笑解释道:“闲来无事,看些闲书,母亲才说了我一顿,说看书不如看账呢。” 她说话的时候,总带着那股超脱物外的模样,不过现下怀中抱着幼弟,倒是多了几分烟火气。 顾九闻言,因弯唇道:“二婶教的是生活的道理,原也说的不错。” 听得她这话,秦织锦却是摇了摇头,道:“那些世俗之物,沾染的多了,人都变得俗气了。我还是少沾为妙,省的也落了俗套去。” 这话一出,顾九倒是诧异了一番。 她跟秦织锦接触的不多,原先只知道她瞧着是个清高的,如今倒是觉得,这姑娘似乎有些过了。 再想起前世里秦织锦的日子,顾九难得的起了几分善心,因轻笑着提点道:“虽说俗了些,可人生在世,也都是一俗人罢了。况且二婶寻常时候也忙,你若肯替她管账分忧,想必她会很开心的。” 前世里,秦织锦嫁的倒是不差,与明国公府同为高门大户。可是嫁过去之后的日子却过得并不如意,似乎隔三差五便会回娘家。 先前顾九还不知为何,现下倒是有些明白了——虽说姑娘家都是诗酒茶,可是真的过了门,谁家会愿意要一个不通家事的主母?尤其是高门大户,迎来送往的应酬事务,更较旁人不知多出几许来。 顾九有心提点她,奈何秦织锦却是连连摆手,摇头道:“有这个时间,我倒不如多读两本书是正经。” 她说到这儿,又给顾九推荐自己正在看的这本游记。 顾九见她这模样,便也不再多说,只是弯唇笑道:“好,名字我记下了,改日得了空必然去看。” 二人略寒暄了几句,便互相给对方定了个评价。 顾九先前很少跟秦织锦真的坐下来说话,如今却是心里有些叹息,这小姑娘虽说人不错,只是有些太清高了些。 如此这般当姑娘的时候还可以,可是嫁了人,难保是要吃苦头的。 至于秦织锦,则是在心中暗自叹气,原先觉得大嫂人不错,如今看来,却是个满脑子世俗的。虽说也很好,只是到底跟她不是一路人。 二人互相下了定义,略微寒暄了一会儿,顾九便先起身告辞了。 有秦织锦在看着孩子,她也不必担心别的。 待得顾九走了之后,秦织锦这才拿起了书,继续看了起来。 她才看了两页,便见二夫人回来。 见房中已然没了顾九,顿时问了一句:“你大嫂呢?” 秦织锦听见了,将手中书放了放,弯唇道:“大嫂说有事,先回去了。” 闻言,二夫人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怎么让人走了,也不多聊一会儿?” 听得她这话,秦织锦顿时明白母亲是什么打算,只是漫不经心道:“我跟大嫂不是一类人。” 她这话一出,二夫人却是诧异的问道:“这话是怎么说的,难不成你们闹不愉快了?” 也不应该啊,先前的时候,秦织锦不是还连声夸赞顾九的么? 秦织锦想了想,沉吟道:“大嫂这个人是很好,我也很欣赏她,只是却有些太世俗了。” 先前的时候,原本以为对方只是通透,可今日交谈,她却只一心记着俗物,反倒是让秦织锦觉得不适合深交。 虽然人好,可却注定成不了知己。 好在秦织锦独来独往惯了,遇不着知己倒也不遗憾。 听得她这话,二夫人却是微微蹙眉,问道:“什么算是太世俗?” 秦织锦便将先前顾九的话说了,末了又道:“我与她谈琴棋书画诗酒花,她跟我谈柴米油盐姜醋茶,是以我觉得,我们不大适合成为朋友。” 不过平心而论,单是作为明国公府的世子夫人,秦织锦还是很欣赏她的,毕竟能将俗务做好,也是一种本事。 二夫人倒是没想到顾九会跟秦织锦说这话,心中对她倒有几分感激,因道:“你大嫂说的一点都不错,你就是太不通事务了。” 她说到这里,因想着是关于女儿家的事情,便挥手让下人下去,自己则是苦口婆心道:“锦儿,并非是母亲啰嗦,只是你现下还在姑娘家倒也罢了,待得回头嫁了人还是这样,怕是不妥的。” 身为女儿家的时候,父母自然都会极尽宠爱。可是等到嫁了人,那便是一家主母,是要主事的。 届时难道交际应酬的时候,也靠着诗词才情么? 第239章 这事儿你怎么看? 只有女儿家才会这样天真且浪漫,而成年的世界里面,全都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二夫人为女儿的情形忧愁许久,倒是没有想到顾九会提点她,心中复又多了几分好感。 奈何她说的苦口婆心,秦织锦却是听不进去的,她叹了口气,道:“母亲,您又来了,叫人看书都看不心静。” 她的声音里满是无所谓:“既然嫁人要将我框在一个自己不愿的环境中,那我不嫁人就是了。一生只以诗书礼乐作伴,岂不是快事一桩?” 秦织锦这话一出,顿时引得二夫人拍了她一下,蹙眉道:“瞎说什么呢,哪儿有女孩子不嫁人的!” 这丫头脑子里都是什么想法,简直是不可理喻! 只是到底是自己的女儿,二夫人又不忍心真的凶她,末了又叹了口气道:“罢了,咱们今日不说这个,我且问你,分家这事儿你怎么看?” 这事儿二夫人早跟她提起过,秦织锦倒也没什么意见,只道:“母亲拿主意便是了,总归这家里现在乌烟瘴气的,分家了也好。” 她先前只觉得这家里面十分和谐,可是这些时日被母亲日日拉着说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才知道这一张名为和谐的面皮下,是如何的肮脏龌龊。 脏的让她想要逃离。 见秦织锦没意见,二夫人也点头道:“我的意思也是如此,这也是我为何让你跟你大嫂好好儿相处的原因——如今这明国公府全靠着秦峥支撑门庭,跟他们夫妻亲近些,日后即便是分家了咱们依旧能借光。” 要是还是秦钊管事儿,她绝对不会提分家的。但如今换了秦峥可就不一样了,她敢笃定,那孩子的心里必然也是厌恶的。毕竟,谁能在母亲被下毒之后,还袒护凶手的家里有好感? 现下不分家,她就得往里面贴自己的体己钱,想得美!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她也如此。 …… 顾九倒是不知自己走之后,二夫人跟秦织锦灌输的概念,不过今日二夫人的态度她也看的明白,知道对方这是被逼急了。 因此回去的时候,顾九便又问了赵嬷嬷一下:“这些时日,家里闹得很厉害么?” 先前的时候,赵嬷嬷也曾经跟她说过,不过见她没什么心思听,便也不拿这些琐事来烦他了。 如今听得她询问起,赵嬷嬷顿时叹了口气道:“可不是么,您不知道,昨儿还打起来了呢,说是几个下人互相指摘,都说对方贪墨银钱,自己是无辜的。二夫人倒是铁血手腕,直接将人都给处置了。但说起来到底是丢人的事情,便是咱们家,也从未出过这样闹哄哄的模样!” 闻言,顾九则是了然的点头:“那倒是怪不得了。老太太就没说什么?” 秦老夫人便是这个家的定海神针,因着她的手腕强硬,再加上底下的人基本都是她的心腹,所以她管事儿的时候,便是有一些肮脏龌龊也都会被遮掩过去。 可现下就不一样了。 老仆从是不服气两个夫人的,再加上他们胃口被养大了,现在还继续贪着,若是先前家里还有钱的时候,说不定两个夫人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现下么,不能拿正经挪钱的秦老夫人出气,难道还制裁不了几个下人? 左膀右臂断了,那滋味儿可不好受。 她就不信秦老夫人不闹。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得赵嬷嬷压低了声音道:“今日一早,老太太才将二夫人给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呢,据说她走的时候脸上都带泪了——三夫人倒是个鸡贼的,她不但没参与,还说自己是个庶子媳妇,只管孝敬嫡母,其他一概不掺和。她哪里是不想掺和,分明就是想隔岸观火呢。” 饶是顾九知道现下家里是个什么情形,听到这里,也是不由得叹了口气,道:“如此,倒也怪不得二婶了。” 任谁到了这个地步,怕也是想要分家的。 若是自己,大概会闹的更狠一点。 不过顾九也有些感叹,前世她在明国公府五年,家里都没有散了架,可今生,因着阴差阳错,导致明国公府被揭下表面覆盖的面具,也让内里的龌龊给暴露了出来。 “也好。” 她才说了这两个字,就听得门外脚步声响起,旋即便见秦峥走了进来。 “给世子请安。” 房中下人纷纷行礼,顾九也随着起身笑道:“世子回来了。” 秦峥点头应了,顾九便吩咐下人去传膳了。 只是等到吃饭的时候,到底是将这事儿说了,末了又道:“现下二婶想分家,我回她的意思是小辈儿不参与,不知世子是什么打算?” 以她的意思,必然也是远离是非的,只是这是非是秦峥的亲人,也得听听他的意思。 听了她的话,秦峥倒是挑了挑眉,道:“你倒是聪明。” 他还以为,以顾九的良善,会什么事儿都帮忙呢。 顾九却是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语,因笑着叹息道:“我又不是菩萨,哪儿能做得到普度众生,再者,家里这些事情,又哪里是非黑即白的?帮人也得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不是?” 闻言,秦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那你以后可要记着自己的话。” 省的为了帮人,反倒是将自己搭进去了。 这话一出,顾九顿时想起自己先前险些被伤的事情,因呐呐道:“那是个意外……” 她有些郝然,忙的将话题又拽了回去:“您如今,是怎么个想法呢?” 秦峥看的出顾九的窘迫,也不逗她,只淡淡道:“没什么想法,这就是我的要的结果。” 顾九先是一愣,又瞬间了然,试探着问道:“世子,家里的事情,也有你的手笔?” 看秦峥这表情,分明是他也推波助澜吧! 眼前人是顾九,秦峥自然也不瞒着,不过倒也没正面回应,只是轻笑一声,道:“你猜。” 他的表情这么明显,她还用猜么? 顾九略微想了想,便明白了秦峥的意思,只是…… “就算是分了家,咱们也是大房一脉。” 所以,二房跟三房可以脱离开秦钊跟秦老夫人,他们却是脱离不开的。 这话,顾九说的含糊,秦峥却是明白她的意思。 他嗤了一声,道:“若我不是世子呢?” 若他以世子的位置,来换得单独开府,怕是秦钊做梦都要笑醒了。 毕竟,他这么多年都想将这个位置留给自己的小儿子,可惜因着秦峥手握天狼卫,对方不敢轻举妄动。 可,若是他自己将位置让出来呢? 顾九瞬间愣住,呐呐道:“世子,您说什么?” 不是世子…… 顾九突然明白了秦峥的意思,只是却不敢确认,试探着问道:“您想用世子的身份,来换……” “换我们的家。” 秦峥眉眼中皆是温柔,摸了摸顾九的脸颊,轻声道:“若我没了世子这层名号,不再是未来的明国公,你会介意么?” 这个答案,其实秦峥从未怀疑过。 因为就在他这话说出口的那一刻,便听得顾九神情坚定,眼中带笑:“可是,你还是你啊。” 顾九爱他,从不因为他的身份是什么,而是因为,他是秦峥。 无关身份无关地位,只关乎,他是他。 秦峥却是骤然笑了。 如冰消雪融,眸子里的笑容似是石子入湖,漾开层层波纹。 那样的刻骨温柔,让顾九的脸都有些微红,然而他掌心的温度却又格外让人眷恋,让顾九不舍得离开。 到底是女孩子脸皮薄,秦峥摩挲了下她的脸颊,便收回了手,道:“好。” 第240章 光在他身边 说完这话,秦峥又给顾九夹了菜,温声道:“吃饭吧。” 顾九这才回神儿,为自己方才的模样有些羞赧,却又为秦峥的态度而暖意融融。 秦峥时不时的给她夹菜,神态自然,动作却是极尽温柔。 而事实上,现下的他,心中也满是柔软。 未曾拥有顾九之前,他是什么身份,又身在什么地方,自己从不介意。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有了阿九。 光在他身边,他却不能任由黑暗吞噬这一束光。 所以跟明国公府决裂,只是第一步。 不过一个世子的位置,秦峥舍弃的心甘情愿。 更何况,那些被他丢弃的东西,他会用另外一种方式,靠着自己,重新挣出来。 因为,这个肮脏的明国公府,不配称为家。 而他,他想给顾九一个家。 一个独属于他们二人的,干干净净的家。 秦峥的指尖还残留着属于顾九脸颊的触感,如同她这颗心一样的柔软干净。 他垂眸,压下心中的情绪。 这是他的小姑娘,他会珍藏在心间。 …… 四月的天,已经有了几分燥热。 后半夜的时候下了一场雨,待得晨起时分,燥热散尽,取而代之的则是丝丝凉意。 晨光透过窗户撒到房中,院子里的苍翠也映入眼帘。 顾九心情甚好,看这些风景也觉得心中舒畅。 倒是白术见她这模样,因笑着打趣道:“小姐,您都笑了一早晨了,有什么好事儿,也跟奴婢说说?” 闻言,顾九才收敛了几分笑容,只是唇角却压不下去,睨了她一眼道:“去去去,小丫头怎么这么爱打听?” 白术笑眯眯的替她将发簪正了位置,笑吟吟道:“奴婢可不爱打听,不过瞧着主子高兴,想沾沾喜气儿罢了。” 她哪儿不明白,从昨夜世子走之后到现在,自家小姐的好心情就没断过,这分明又是因为世子。 自家小姐这些年唯一做的出格的事儿便是因着世子,如今好梦成真,她也替小姐高兴的很。 听得这话,顾九却又有些羞赧,道:“哪儿有。” 不过却又忍不住摸了摸嘴角,问道:“真的这么明显么?” 其实,昨夜秦峥来的时候,字字句句都十分家常。可偏偏顾九回味起来,却觉得每一个字都是甜蜜至极。 尤其是他走之前跟她说的那句话——阿九,待我拨云散雾,给你一个我们的家。 便是那一句话,让顾九夜里都是一夜美梦。 只是自己心间甜蜜是一回事儿,被别人看到打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白术见她这模样,越发乐不可支,只是努力的克制着笑容,道:“没有没有,我陪着您时间长了,才看得出来,外人看不出来的。” 自家小姐脸皮薄,她可不能戳破。 顾九这才松了口气,道:“待会要去看母亲的,若让她瞧见了,又要笑话我。” 笑话是假,催子是真! 自从林氏到了梅园之后,这些时日有三个不同年岁的孩子,简直是给林氏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看着小明儿,她会想,若是自己的小孙儿,必然要更可爱。 看到顾念蓝,她会想,若是自己的小孙女儿,那讨人喜欢的程度得更上一层楼。 待得看着林安,那就更不得了了。小少年眉清目秀,不但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且还十分懂事儿知进退,看的林氏要疼到心肝里去了。 这几个孩子简直一个比一个大魔王,几乎是推着林氏将那求孙若渴的心给越发膨胀了起来。 顾九先前还能坦然面对林氏的花式催生,可自从她跟秦峥好上之后,对方的每一句话,都会让她夜里旖念不断。 与此同时,又多了几分哀怨。 秦峥怎么……怎么还不碰她呢? 因此,生怕再次被催生的顾九,在见到林氏的时候,便先跟她说了京中的八卦。 不想,林氏这次倒是知晓一些的,因问道:“我昨儿听出去采买的下人说了两嘴,可是太傅家里?” 梅园不大,所以下人们说话,有时候她也能听到。不过当时问了一下,只知道是闹得满城风雨,但具体却说不清楚是什么事儿,好像是孩子死了? 闻言,顾九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这事儿我也算是一个知情人了。” 她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末了又道:“说起来,那周姚氏也是个可怜人,嫁进来做填房本就不易,谁知竟又被人算计着把儿子给掉包,误打误撞的知道了真相,原想给儿子讨个公道,哪成想那孩子已然跟她阴阳两隔……” 林氏也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听得她这话越发唏嘘不已:“竟还有这种事情,可怜见的。那奶娘如此作恶,依我看,判她秋后处斩都是轻的,凌迟都不解恨!” 她自己也是有孩子的,推己及人,若是有人将秦峥掉包,怕是林氏当时便活不了了。 闻言,顾九也是叹道:“谁说不是呢,母亲,这话我同您说,我瞧着那周姚氏,怕是活不久了。” 不止是因前世的缘由,上次她给周姚氏诊脉,感觉不大好。 虽说她跟庄子期只学了个半吊子,可也能分辨出来脉象的。 听得这话,林氏心头一跳,叹息道:“造孽啊。” 她说了这话,到底有些气愤,因咬牙道:“一个才出生的婴儿,他们怎么就下得去手,将人扔到乱葬岗去,也不怕遭报应!” 听得林氏这话,顾九点头道:“如今可不就是报应来了么,可见天理昭昭报应循环。” 知道这些恶人都没什么好下场,林氏心中也宽慰了几分,只是眉心仍有郁色:“话虽然这么说,可到底是可怜了那个孩子,虽说那妇人因着一时恻隐之心没将人掐死,可被扔到乱葬岗野狗分尸……” 她话才说到这里,就听得一声脆响,二人被吓了一跳,忙的回头看去,却见是庄子期将药碗给摔了。 而他的脸色,则是阴晴不定。 顾九连忙起身,关切的问道:“师父这是怎么了,您没事儿吧?” 她一面问,一面吩咐下人道:“快将这些碎瓷片收拾了,当心别扎了脚。” 下人们应声过来收拾,庄子期却是恍若未闻,只是沉声问道:“阿九,你方才说什么乱葬岗?” 他先前在房中熬药,听得不真切,端着药出来,才听到什么,孩子被扔到乱葬岗? 顾九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见他神情有些不对劲儿,到底是如实道:“是周家的小少爷,那孩子出生的时候被恶奴掉包,演了一出狸猫换太子,他则是被奴才们丢到了乱葬岗去了。” 她简略的说了一遍,庄子期却只抓住了一个重点:“那个被掉包的孩子,现下多大?” 闻言,顾九想了想,道:“我也不知,只说约莫半岁左右……” 她才说到这儿,却是骤然心头一跳,猛地抬头道:“师父,您是说——” 小明儿现在,也是半岁多了! 且,是庄子期捡来的! 庄子期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他们说的乱葬岗,可是城外北郊的乱葬岗么?” 到了这会儿,庄子期的表情倒是冷静了下来,反倒是顾九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此时听得庄子期询问,呐呐道:“我,我不知道,师父,您是在哪里捡到小明儿的?” “去岁九月十八夜里,城外北郊乱葬岗。” 他捡到小明儿的时候,他也是刚出生,以这个时间算起来,小明儿跟周家孩子同样大! 顾九瞬间瞪大了眸子,颤声道:“所以……” 第241章 我觉得,是他 (二合一) 不等她将话说完,庄子期却是想到一件事儿,因道:“你等等我。” 眼见得庄子期快步进了房中去翻找什么东西,顾九却是站在原地,连脚步都有些站不稳。 这天下,难不成真有这样巧合的事情? 而一旁的林氏显然也听到了她们的对话,这会儿走过来的脚步都有些发飘,面上却满是喜色和震惊:“你说,这捡来的小明儿,难不成真的是周家的?” 顾九摇了摇头,一时觉得有些恍惚:“我觉得……有可能。” 到了现在,顾九才将脑子里的那些线索串联了起来,先前遇到林安的时候,他们是在破庙里面的,奶娃娃年岁还小,林安说什么来着:“这孩子要不是被我师父见到,怕是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还有后来庄子期无意中说过,这孩子怕是个娇贵的,刚捡回来的那些时日没少让他下功夫。 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此时倒像是引线似的指引着顾九,也让她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 都说无巧不成书,若小明儿真的是周家的孩子…… 便在此时,庄子期拿着一个小包裹快步走了出来。 他直接将包裹打开,顾九看去,却见那里面是一个小被褥。 小小的被子上面满是咬痕,里面的棉花被扯出来一些,连带着还有一些血迹。 这被褥很脏,可顾九自幼从商,却是一眼看出,褥子的被面,用的是上好的苏绣锦缎! “这个,便是当初包着他的小被褥。” 庄子期一句话,让顾九瞬间确定了孩子的身份:“师父,我觉得,是他。” 当初那汪氏招认的时候,曾经说她第二日去乱葬岗找孩子,可是没有找到遗骨,反而看到那里有残留的棉花絮。 而这小被褥,也佐证了汪氏的话。 听得顾九的话,庄子期抓着被褥的手也有些颤抖,深吸一口气道:“既是如此,那就通知他的家人吧。” 当初捡到小明儿的时候,也不过是因着恻隐之心,方才将他给救了。 那时候他见这被褥,便觉得这孩子家中应当是富裕的,只是却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周家。 周家…… 这世道还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顾九却是没有注意到庄子期的五味杂陈,她被这个消息给砸到震惊,一时竟不知作何神情,听得庄子期这话,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连连道:“哎,好,白术——” 白术听到她骤然这一嗓子尖锐,连忙从厨房跑出来,慌里慌张的问道:“小姐,怎么了?” 顾九克制着浑身的激灵,几乎的吸着气道:“快,去周家一趟,请周……不,请周家小姐过来,就说我找她有事儿!” 她本想请周姚氏过来的,可话出口前那一瞬间却吞了回去。 不成,周姚氏现下才受了刺激,虽说事情十有**,可不确定之前,还是尽量不要让她大喜大悲了。 倒不如找周淼过来,她寻常时候跟周姚氏最是亲近,想来对家里那位小少爷相关的事情也是了如指掌的。 白术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可见自家小姐这模样,也不敢耽误,连连道:“好,我这就去。” 待得白术去了,林氏却是不住地念佛,又有些忐忑的问道:“咱们别弄错吧?” 若是回头弄错了,别的倒还再其次,怕是让人空欢喜一场。 闻言,顾九则是摇了摇头道:“我有种预感,错不了。” 她这会儿倒是渐渐地冷静了下来,脑子里的线索被连成了一条线,告知她想的是没错的。 还有那苏绣的褥子。 “我这几次见周姚氏,她穿的都是苏绣的衣服,可见是极爱这个面料的。” 且那绸缎柔软,拿来给小孩子做衣服被褥再适合不过。 周姚氏听得这话,心中也有些激动,因拍手道:“我去看看小明儿去。” 她这会儿不知怎的,反倒是先激动上了,得看看孩子冷静一下! …… 周淼来的很快。 知道是顾九着人请自己,她连问也没问,直接便换了衣服来了。只是在路上的时候,才想起来询问白术:“顾姐姐到底是什么事儿这么着急啊?” 还特地让白术传话给自己,说是让她务必马上过来! 然而白术心里也不清楚,闻言因含糊的摇头道:“奴婢也不知道,只是我们家小姐挺急的,想来应当是十分要紧的事情。” 她那会儿是在厨房里忙活的,根本就没听清楚顾九他们在外面说什么,待得听到小姐叫自己,就看到那几个人脸上都不大好看。 唔,倒也不是生气,反倒是多了几分感叹和忐忑似的。 就像是有什么事情需要确认,但又不知结果的等待过程。 白术说不清楚,周淼便也不再问,总归见到顾九她也就知道了。 只是周淼却没想到,顾九找自己,竟然是这样的事情。 “去岁九月,我师父在乱葬岗捡到一个孩子,年岁与你家丢失的小少爷想同,所以请你过来,替家里鉴别一番。” “你说什么?” 恍如一道惊雷似的,周淼觉得自己浑身都被劈晕乎了,连带着脑袋都转圈儿起来,可身体倒是先自己一步,已然抓住了顾九的手,眼中也带了泪来:“顾姐姐,您再说一遍,那孩子在哪儿呢,我看看!” 她这一连串的话格外激动,手上的力道几乎要掐到顾九的肉里去,周淼自己却浑然不觉,连带着身体都多了几分颤抖。 顾九见她这模样,也不顾手上的疼痛,因回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你先别着急激动,虽说这孩子也是从乱葬岗捡来的,可这世上巧合的事情多了,难保是我们猜错了,未必就真的是你家丢失的小少爷。” 听得顾九这话,周淼也清醒了一些,待得发现自己抓着顾九的手呢,连忙又松开来,呐呐的道歉:“对不住,顾姐姐,我方才是不是抓疼你了?” 闻言,顾九则是摆了摆手,轻声问道:“无妨,我且问你,你先前说,你小侄子半岁多了,他是哪天生的?” 骤然听得她问这个,周淼倒是一时哽住,好一会儿才道:“去岁九月十八,他是下午生的,大嫂难产,头天半夜便发动了,整整生了一天,险些要了命去。” 说起来,那天的事情简直可以用兵荒马乱来形容,原本大嫂难产,家里已然乱作一团了,可周睿却又不知怎的闹了起来,爬到树上不肯下来,害的家里又因为他分散了注意力。 原先只当他是小孩子顽劣,家里又添了子嗣,所以他耍性子呢。 可郑鸢招供之后,才知道他分明就是早有预谋,这是为郑鸢争取时间偷孩子呢! 想到这里,周淼仍旧有些心中气愤,再加上想起周姚氏当时险些丧命去的情形,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有心想问那个孩子是什么时候捡的,可话到嘴边,却又有些胆怯,竟有几分不敢询问来。 好在顾九明白她的意思,先回答了她:“那个孩子,也是九月十八捡的,是夜里,在城北的乱葬岗捡到。” 她说到这儿,又将小孩子的被褥拿了出来,道:“你且认一认,这是不是府上的?” 那被褥带着血和脏污,破的不行,若是寻常的周淼,哪里会碰这东西一下? 可她现在却什么都顾不得了,一把将之接了过来,几乎是急切的翻来覆去,又在看到被褥角的一个印记时,瞬间红了眼。 “是,是,这是我家的东西!” 她不会认错的,小侄儿的被褥衣服虽然不是大嫂自己做的,可却在每件上面都做了印记,这上面的海棠花,就是大嫂亲自绣上去的! 她说到这儿,又着急的抓着顾九的手道:“顾姐姐,孩子呢,求您让我看看他!” 眼见得周淼都要哭了,顾九连忙宽慰她道:“孩子就在这儿呢,你别着急,我这就带你去。” 她一面说,一面拉着周淼进了房中。 小明儿已经醒了,正窝在林氏的怀中吃手手,一双眼睛黑宝石似的既亮且圆,林氏低头逗他,引得他不住地咯咯笑。 小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最是天真和快乐。 周淼却是瞬间落了泪,咬牙才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轻声问道:“这,这个就是那孩子么?” 顾九点了点头,道:“就是他,你来看看。” 林氏方才已经听到外面的对话了,这会儿心中也确认了十之**,待得看到周淼哭得可怜的模样,复又心中一软,因放柔了声音道:“好孩子,你过来看看他,别怕。” 周淼几乎是快步走过去,却又在看到小明儿的时候,有些不敢靠近,搓着自己的手道:“我手凉,不能碰他。” 说这话的时候,她又忍不住蹲下身子,仔细的去看小明儿。 小明儿生的很白净,六个多月的孩子,五官眉眼已经张开,隐约露出日后的风姿来。 一双眼睛既明且亮,干净澄澈的纤尘不染。 感受到周淼的打量,他歪过头看了看,复又伸出手去抓她的头发:“咯咯。” 周淼被他抓住头发也不恼,也不知是心里作用还是怎的,只一眼,她便觉得看着小明儿格外亲近,像是血缘天生的亲近。 因此周淼非但没有躲,还小心翼翼的将小明儿抱到了怀里,一面柔声道:“小乖乖,你慢些,当心摔了。” 她先前在家中的时候,也没少抱周聪,因此对照顾小孩儿还是手到擒来的。 小明儿年纪小,手劲儿也小,到底没真的拽疼了周淼。这会儿被她抱在怀中,便老老实实的松开了手,环抱住了她的脖子,一面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吧唧。” 还亲了一口的口水。 小孩儿的身上带着奶香味儿,口水糊了自己一脸颊,周淼也不嫌弃,反倒是有些想哭。 “顾姐姐,我觉得,他肯定是我小侄子。” 说这话的时候,周淼的眼泪都下来了,撇嘴的模样看着格外的可怜。 见她这模样,顾九一时也有些心酸。 她走过来替周淼擦了眼泪,放柔了声音道:“若他真的是你的小侄子,那岂不是皆大欢喜的一件事?这是好事儿,怎么还哭了呢?” 闻言,周淼吸了一口气,道:“我只是激动。” 她说着,又仔细去看小明儿,越发肯定了几分:“顾姐姐,你看他的五官,是不是跟我大哥很像?” 这孩子却是傻了,顾九哪儿见过周春和。 不过见她又是欢喜又是感叹的模样,怕的确是不太清醒,因让嬷嬷将孩子接了过去,一面拉着周淼站起来,笑道:“半跪在地上像什么样子,当心膝盖进了风寒。” 周淼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为了抱小明儿,竟然是半跪在地上的,不过她也不介意,一双眼睛黏黏糊糊的追着小明儿过去,一面念叨:“真的,这双眼睛还有些我大嫂的感觉。” 她越看着孩子越觉得像,连带着顾九也隐约有了几分疑惑。 大抵是因着暗示的意思,这会儿看过来,还真觉得小明儿的眉眼有几分周姚氏的模样。 “唔,你且先别着急确定,若他真是,孩子就在这儿,也跑不了不是?” 顾九倒是理智犹在:“你着人去一趟兵马司,让官爷带人再去审一下汪氏,着她指认一下扔孩子的确切地点,若真能对的上,再让她回忆一下具体情形。” 虽说她觉得这孩子十之**就是了,可周家不是他们,此前并未跟庄子期见过,也没什么信任可言。 顾九这般嘱咐,也是想让周家自己确信了再过来,省的到时候师父做了好事儿,他们再如盘问犯人似的问师父。 这也是为何她先让周淼过来的缘由。 闻言,周淼连忙应声去办,却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复又拐回来,小心翼翼的问道:“顾姐姐,您介意我现在让大嫂过来么?” 她觉得这孩子必然是大嫂的儿子,若是能让她见了孩子,说不定她那恹恹的模样就消失了呢? 顾九刚要说话,就听得一旁的庄子期道:“可,只是有一点,你不可说带她过来看孩子的。” 这话一出,周淼顿时愣住,呐呐道:“为什么呀?” 难不成,这老先生不想将孩子给他们么? 小姑娘的心事都写在脸上,庄子期倒上不以为意,只淡淡道:“以你所言,她身体可经不起大喜大悲。若来的路上出了什么事儿,算谁的?你只说我帮她看诊便是。” 周淼不知庄子期的身份,越发愣住,倒上一旁的林氏柔声道:“这庄大夫一直在替我看诊呢,乃是当世高人。淼儿,你就说大夫是我介绍的,她总该相信的。” 听得这话,周淼顿时行礼谢道:“先生对不起,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这就去办!” 说这话的时候,她既感动且惭愧,这位老先生如此高风亮节,她却那般想对方,实在是太过分了! 小姑娘本就没什么坏心眼,庄子期自然也不跟她计较,点头应了便让她去了。 待得周淼去了,庄子期这才伸出手来捏了捏小明儿的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状,顾九刚想说话,就听得庄子期道:“我先去研磨药草。” 说完,也不等她们回话,自顾去了。 顾九一时有些心里不是滋味儿,因轻声道:“母亲,您且照看着小明儿,我去陪陪师父。” 到底是自己养了这么久的孩子,眼下骤然得知可能寻到了亲生父母,想必师父虽然开心,也有失落吧。 不过她到底是没进门,因为她才走到门口,就被庄子期吩咐,替自己去买祥和斋的卤味和酱菜。 末了还嘱咐她:“记得吩咐他们,多放辣!” 闻言,顾九不由得有些失笑,到底是无奈的应声道:“师父放心,保证让您满意。” 等到顾九把酱菜跟卤味买回来的时候,就见周家人也到了。 梅园跟周家的距离不算近,不过周淼因为太过激动,生生的让车夫赶车速度快了一倍。 “阿九,打搅了。” 几日不见,周姚氏的气色越发的虚弱下来,脸色苍白的似乎风吹就倒。 不过跟人说话的时候,仍旧带着清浅的温柔。 顾九见她这模样,心头一跳,心知周姚氏这状态着实不大好。 只是面上却没带出来,只笑道:“这有什么打扰的,姚姐姐,快里面请吧。” 待得进了房中,顾九让丫鬟将卤味送到厨房,又亲自给周姚氏倒了茶,温声笑道:“姚姐姐尝尝,这是我师父配的药茶,虽有些苦,却是养身的好东西。” 闻言,周姚氏笑着道了谢,接了茶之后喝了一口,因柔声笑道:“我倒觉得这味道很好,大抵是喝惯了药了,非但不觉得苦,还咂摸出几分甜味儿呢。” 她二人不急不缓的说这话,反倒是一旁的周淼有些着急,悄然给顾九使眼色。 “顾姐姐,那位神医呢,咱们这就过去让神医给我嫂子诊个脉?” 在家的时候,原本周姚氏是不肯来的,是被自己再三相劝,才给拖过来的。 第242章 无亲无故? 现下听得周淼的话,周姚氏不由得失笑道:“她非得说这里有个神医,小姑娘家一时兴起的要我来看诊——我这身体,自己心里难道没数么?” 她其实这几日已经有些预感,总觉得自己大限将至似的。 不过这也好,反正孩子都没了,若是能陪着他去了黄泉,也算是全了自己这份愧疚了。 周姚氏想得开,顾九却被她这神情吓了一跳,旋即起身道:“我师父在捣药呢,你且先等一下,姚姐姐,可要去见见我母亲?” 闻言,周姚氏却是一愣,诧异的笑着问道:“国公夫人在这里住么?” 顾九也不瞒着她,因点头道:“嗯,我师父医术高明,母亲住在这里,方便随时看诊。” 周姚氏是知道林氏中毒的事情,心中越发有些唏嘘,此时得知她在这里,忙的起身笑道:“如此,那是得过去拜会一番呢。” 一行人于是去了林氏的房中。 然而进门后,周姚氏的目光却是先落在了罗汉塌上的那个小婴儿身上。 午后日光正好,那孩子趴在罗汉床上,正由着林氏的指引,努力的翻身。 他的脸上满是笑意,一双眉眼弯弯,胳膊莲藕似的,不断地挥舞着,笑声如银铃晃动,叫人听了便觉心里欢喜。 周姚氏却是瞬间湿了眼眶,下意识的便几步走过去:“这孩子……” 她才开了口,却又回了神儿,顿住脚步,目光却是黏在小明儿的身上。 不知怎的,一见到这孩子,她竟有种被人揪着心的感觉! 林氏抬眼,见是她来了,因笑着招手道:“站着做什么,都坐吧。” 她一面说着,一面将小明儿抱了起来,不过不知怎的,小明儿却是将头转过去,直勾勾的去看周姚氏。 见状,林氏只得又换了个姿势,好让小明儿看的顺当些。 “这是小明儿,庄先生的徒弟。” 周姚氏已然从顾九的嘴里得知那位神医便是庄子期,这会儿听得这话,一双眸子还忍不住去打量小明儿,一面笑着问道:“这么小的孩子,就拜师父了?” 闻言,顾九则是意有所指的笑道:“对啊,谁让我师父不肯让人叫干爹呢。毕竟,小明儿无亲无故,跟着我师父,总得有个名分不是。” 这话一出,周姚氏却是心头一跳,问道:“无亲无故?” “嗯,他是捡来的。” 只一句话,瞬间便让周姚氏猛地站起身来,颤声问道:“哪里捡的?” 她话一出口,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复又郝然道:“对不住,我只是,只是太激动了。” 门外脚步声传来,下一刻便见一个颇有些仙风道骨的男人从门外走进。 “你想知道什么,我来告诉你吧。” 来人正是庄子期。 见到他,周姚氏莫名觉得心中狂跳,而一旁的顾九也解释道:“这是我师父,其实今儿让你过来,并非是看诊,而是看孩子的。” 似是在附和顾九的话一般,庄子期则是沉声开口:“九月十八夜里,我在城燕京郊的乱葬岗上捡到了他。” 只一句话,便让周姚氏瞬间红了眼眶。 她有些站立不稳,顾九早有准备,忙的扶住了她,一面出声安抚道:“你别着急,听我师父慢慢说。” 周姚氏缓和了一下情绪,木然的点了点头,颤声道:“先生,您请说。” 庄子期点了点头,这才继续道:“那天夜里,我原是去乱葬岗采药的。那蛇虫鼠蚁出没之地,却有一种花可入药。谁知我那天没寻到花,反而寻到了一个孩子。” 乱葬岗上残肢断臂随处可见,环境令人作呕。 可庄子期常年颠沛流离,连义庄都住过,对眼下的情形自然是浑然不惧。 只是听到婴儿哭声的时候,他到底还是被吓到了。 不是出于鬼神,而是他知道,那真的是一个婴孩。 他跑过去的时候,野狗正咬上了婴孩的手臂,庄子期撒了药粉迷晕了野狗,自己则是小心翼翼的抱起来孩子,却发现那孩子已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孩子周身的颜色很明显是才出生,眼睛还有些不大能睁开,脸上有一点未曾褪去的皮。 若是他再晚来半个时辰,怕是这孩子就重归阴司了。 人命关天,眼前又是一个这样可怜的孩子,庄子期自然不能无动于衷。 所以哪怕他自己还无处可去,且身边还有一个拖油瓶,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将孩子给带了回去。 “我那时见他可怜便带回去养着,他身上也没什么信物,唯有一条包裹着的被褥。” 庄子期将那些事情简略说了一遍,略过了自己因养孩子落得的困境,只道:“他的手臂上还有被狗咬的疤痕,不过现在已经淡的差不多了。” 他说到这里,又将小明儿的袖子抚了起来,顺着目光看过去,果然看到那上面浅浅的褐色疤痕。 小孩子的肉皮白嫩,饶是已然褪色,可看着还是有些触目惊心,可以想象当时的惨状。 周姚氏瞬间捂住了嘴,她死死地咬着唇,方才放任自己没有出声。 眼见得她走过来看孩子,林氏抱着让她看,一面叹息道:“这孩子命大,你且看看。” 周姚氏不住地点头,却在凑近了之后,瞬间愣怔住。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擦了一把自己的眼泪,复又小心翼翼的将手在衣服上蹭了好一会儿,方才问道:“我,我可以看看他么?” 得了林氏的允许之后,周姚氏这才格外轻柔的将小明儿的袖子往上推了推,待得看到那一颗红痣之后,瞬间红了眼眶。 那是一个米粒儿大小的红痣,十分不起眼,便是林氏也是头一回注意到,诧异的笑道:“这孩子什么时候生了一颗红痣?” 闻言,周姚氏却是带着哭腔接口道:“出生便有。” 她只觉得浑身发软,饶是周淼扶着自己,还有些站不稳。 林氏见状,忙的让将人扶着坐下,一面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当真是你的儿子不成?” 虽说他们都有这个猜测,可到底缺一个佐证。 周姚氏只看到这个红痣便确定了,胡乱的点头,一把将小明儿搂在了怀中,啜泣道:“我当初生他的时候,因着身体虚弱,所以他出生后,奶娘抱着让我瞧了一眼,便晕过去了。当时我恍惚记得,他的左臂上是有一处红色小痣的……” 可等到再醒来的时候,那个孩子的胳膊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原先周姚氏只当自己是看错了,毕竟她那时候生了一天一夜,整个人都神志不清,恍恍惚惚看的那一眼,谁知道是梦里还是现实呢? 可原来,她根本就没有看错,只是孩子当时被掉包了! 如今看到小明儿胳膊上的印记,周姚氏瞬间便确定自己当时没有看错。 这是她的孩子! 便在这时,庄子期将小被褥拿了过来,淡淡道:“你先别着急确定,这是当时包着他的被褥。” 被褥上还有周姚氏自己绣的花儿呢,不过是又一大佐证罢了。 看到那被褥之后,周姚氏果然抱着小明儿哭得更厉害了。 周淼见她这模样,也跟着落泪,一面还忍着劝她:“大嫂您快哭了,找到小侄子是好事儿呢。” 怀中的小明儿被她的哭声吓到,婴孩儿的哭声却是细弱的。 周姚氏手忙脚乱的去擦眼泪,又忙忙的哄他:“乖宝,别哭别哭。” 大抵是母子天性,分明小明儿在此之前未曾见过周姚氏,可此时被她哄着,却是很快就不哭了,偎依在周姚氏的怀中,满是依恋。 第243章 你中毒了 见他这模样,周姚氏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跟着软了下来,忍不住在他的眉心亲了亲,声音里既是庆幸又是不可置信:“我的孩子,娘这辈子竟还有机会见到你……” 她说到这里,却又想起什么,因站起身来,将孩子给了林氏,自己则是直接跪在了庄子期的面前。 她这一跪格外用力,顾九甚至能听到她膝盖碰地发出的沉闷声响。 眼见得其他人要过来扶自己,周姚氏却是摇了摇头,自己端正的跪在地上,含泪道:“先生,多谢您的大恩大德,救子之恩,姚纤云此生当牛做马,刀山火海,必然偿还先生恩情!” 她一面说着,一面郑重地给庄子期磕了头。 庄子期也不避让,受了她的礼之后,方才伸手来扶她:“起来吧。” 谁知,周姚氏却是摇了摇头,咬唇道:“先生,我还有一个请求,我想……把孩子抱回去。” 这是她的儿子,此生既然有机会寻回来,她绝对不能再让孩子离开自己一步了! 闻言,庄子期则是将手收了回去,也不扶她了,只问道:“你就这么抱回去,若家里不认他的身份呢?” 仅凭一面之词一个被褥,如何就能确定这孩子便是周姚氏当初生的那个? 庄子期都不必去想,随口便能拿出来几个说辞。 周姚氏神情坚定,道:“他们认不认无妨,这个孩子,我认便是。” 周淼跟周姚氏太熟悉了,见她这模样,心头一跳,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试探着问道:“嫂子,您想做什么?” 她怎么觉得,周姚氏现下的模样,有些决绝呢? 闻言,却见周姚氏摇了摇头,道:“没什么,请先生成全。” 原先没找到孩子,她已然存了死志,可是现下孩子失而复得。她自然不能放任自己去死,可是,也不能放任自己就这么活着了! 庄子期心中赞了一句,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问道:“那你又如何肯定,这就是你的儿子呢?” 不是他非得要抬杠,他只是觉得,人冲动之下会做出来许多事情。可是等到这冲动过了之后,怕是又要后悔的居多。 他得确认一番,看小明儿的娘亲到底是何样的人。 闻言,周姚氏深吸一口气,道:“不瞒先生说,他身上的红痣,我也有一颗,且是在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大小。” 这是私密事情,原本是不应该说的,可是今日面对的是儿子的救命恩人,周姚氏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这也为什么当初生下来儿子的时候,她会有这个印象的原因。 因为他的红痣位置太过巧妙,跟自己竟然是一模一样的。 她说到这儿,又抬起头道:“先生,我自己有明辨是非的能力,见到这孩子的第一眼……我便觉得这里疼。” 她指着自己的心口,咬牙道:“原先以为是我见不得孩子,可现下才知道,那是母子连心!求先生成全!” 眼见得周姚氏再拜一次,庄子期这才伸出手去扶她:“行了,你自己的孩子,我难道还能拦着不成?” 周姚氏闻言,瞬间大喜,待得要起身,却又一个眩晕,整个人往下栽去。 “嫂子!” 周淼忙的来扶她,庄子期则是蹙眉,伸出手来探了探周姚氏的脉象,顿时沉声道:“将她扶到床上去。阿九,取我的药箱来。” 得了庄子期这话,顾九自然不敢大意,忙的应声去了,林氏则是将小明儿交给嬷嬷,柔声道:“你先抱着他去外面晒晒太阳,莫要吓到孩子。” 小明儿到底是孩子呢,这会儿小嘴撇着,又有些想哭了。 嬷嬷应声去了,林氏则是与周淼帮衬着将昏过去的周姚氏扶到了床上。 周姚氏只是那一瞬间的昏迷,到了床上后,便有些悠悠转醒,只是仍是头晕眼花看不真切。 林氏安抚了她几句,便听得庄子期道:“别动,我给你诊脉。” 周姚氏便闭了眼睛,一面道谢,一面将手臂伸了出去。 待得顾九匆匆忙忙的取了药箱过来,便见庄子期的神情凝重。 “师父,您要的药箱。” 庄子期点了头,取了银针出来,替她扎了几个穴位,待得看周姚氏的反应,脸色便越发的沉了下来。 等到周姚氏缓过来之后,看到的便是庄子期这个神情。 她倒是眼不花了,可是心里却跟着狂跳起来,不过她顾不得自己,却是先问道:“夫人,我儿……孩子呢?” 见她神情里的慌乱,林氏因轻声安抚道:“别怕,嬷嬷抱着晒太阳呢,你看。” 窗户开着,从这个角度往外面看,可以清晰地看到嬷嬷抱着小明儿在树下玩。 四月的天,枝繁叶茂的苍翠,小明儿揪了一片树叶,正玩的开心。 看到他,周姚氏才踏实了下来,回头又见庄子期的脸色,试探着问道:“先生,可是我有什么不妥么?” 不然,他怎么用这个眼神看自己? 像是她大限将至似的。 周姚氏才闪过这个念头,就听得庄子期沉声道:“有件事情,我得跟你说,你自己有个心理准备——你中毒了。” 这话一出,犹如巨石入水,溅起阵阵波澜。 在场之人瞬间变了脸色,周淼更是白了一张脸,失声问道:“您说什么,我嫂子她,她中毒了?” 而周姚氏更是脸色惨白,咬牙道:“先生,您说我是中毒,不是生病?” 先前她还曾经感叹过,眼前这位明国公夫人多年缠绵病榻,不想一朝竟是被人陷害下了毒,可谁曾想,转眼自己也成了这个结局? 顾九倒是反应的快,见庄子期的神情里并不像是特别焦灼,只是有些愤怒。她心思都转,因问道:“师父,您可能查出来,是什么毒么?” 闻言,庄子期睨了她一眼,道:“便是华佗在世,也不敢说只靠着诊脉便能看出对方身中何毒,但是巧了,我才接了这么一桩例子,有前车之鉴,这个倒是清楚明白。” 庄子期说这话的时候,却见林氏猛地蹙眉,问道:“先生可是……说我?” 前车之鉴,她不是才查出来中了毒么! 一时之间,众人都在林氏跟庄子期二人身上来回巡视。 反倒是庄子期,神情淡定,道:“不错。她中的毒,正是你身上这种。” 几项草药花卉外加日用混合,如此巧费心思的剧毒,这世上难寻几桩。 不想今日,倒是接连出了两桩了。 虽说方才林氏有些猜测,可真的听到庄子期这话,她却是吓了一跳,问道:“竟当真与我的一样?” 她这毒需的洗筋伐髓,那周姚氏呢,以对方现下的模样,抗的下来么? 周姚氏想的多,顾九却是只抓重点:“姚姐姐,我记得你先前说才换了个大夫——那之前用的大夫,是谁?” 周姚氏不知她怎么会突然转换话题,只是见她神情凝重,正色想了想,道:“先前的大夫姓李,名唤李越。但后来李大夫似乎有事情不在上京,所以又换了一位,怎么了?” 因着周姚氏寻常都是在病中的,再加上她并不太喜欢去打听别人家的八卦,所以对于明国公府的事情,她虽然知道,但却并不知道的那么清楚。 还是因为下人议论了几次,她才勉强知道林氏这么多年病着是因为被人下毒,且下毒的是妾侍方清。却并不知道,这里面还有大夫参与,更不知道那参与下毒的大夫,便是李越! 顾九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深吸一口气,道:“果然是他。” 第244章 把孩子带走吧 (二合一) 那会儿庄子期一说中毒的缘由,顾九便隐约猜测是李越,毕竟这法子太过刁钻阴毒,并非人人都会用的法子。 现下得了答案,倒是没什么意外的。 反倒是周姚氏,再听得这话之后,却是瞬间愣住,诧异的问道:“怎么,你也认识那李大夫?” 听得她这话,顾九点了点头,将林氏中毒的时间简略的说了一遍,末了又道:“他下毒的法子太过阴损且隐蔽,我们也是误打误撞才发现,不想母亲竟然不是唯一一个受害者。” 顾九这么一说,周姚氏却是顿时失言。 她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呐呐道:“那位李大夫,他给我看诊的时间可不短了。” 除却中间她怀孕时,因怕吃药会影响腹中的胎儿,因此停药之外,算下来,也有差不多两年的时间了。 一想到自己这么久的时间内,都是在吃着毒药,周姚氏只觉得不寒而栗。 她只以为是自己身体虚弱的原因,毕竟她自幼身子便不好,后来生了孩子越发虚弱下去,哪里会想到,济世救人的大夫竟成了杀人的刽子手! 听得她这话,顾九也有些神情凝重,沉声道:“李越现在就被关在兵马司的死牢里,他当时判的秋后处刑,你这会儿着人找他,还能找出真凶。” 闻言,周姚氏点了点头,复又蹙眉道:“其实便是不找他,我大概也能猜出来凶手是谁了。” 那奶娘郑鸢自己招认,早先给她下了绝子药。那妇人十分狠毒,难保不会再给她下别的。 顾九显然也想到了,音道:“还是问问的好。” 周姚氏点头应了,就听得庄子期道:“我且先给你开一副药,你先吃着。” 他这话一出,顾九却是骤然一愣,想要说什么,却听得周姚氏已然道了谢:“多谢大夫,我……我还有的救么?” 周姚氏脸色满是不安,若是先前,她的确是不惜命的。可是现下找回了儿子,便是为了孩子,她也想多活几年。 见她这模样,庄子期沉吟道:“你的毒还未扩散开,如今症状不算严重,吃药能调理回来。只是你身体并不止这一样问题,产后护理不曾做好,现下身体还有些其他的不足之症,想要恢复成正常人的模样,怕是得下大工夫。” 周姚氏原本就没想到自己还能恢复正常,只想着哪怕是苟延残喘,能多活一日是一日。 如今听得庄子期这般说,反而生出意外之喜的感觉来,几乎是立刻便行礼道谢:“多谢先生!” 见状,庄子期只是摆了摆手,道:“你先待着,我去开药。” 待得他去了,顾九也随之留了一句:“我去给师父帮忙。”转身便跟着出门去了。 周姚氏几乎喜极而泣,周淼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给惊到,二人倒是惊喜不已,没有发现顾九的不对劲儿。 林氏却是看的真切,方才顾九分明是有愁绪的,她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顾九离开的方向,神情里也多了一丝担忧。 …… “师父。” 见顾九跟进来,庄子期点头应了,招手道:“你来的正好,多宝格的第三层里,有一个黑色的小药盒,你给我拿过来。” 闻言,顾九却是没有去,而是走到他身边,轻声道:“师父,我有话跟您说。” 庄子期一抬眼,就看到了她脸上的担忧,因诧异的笑道:“这是怎么了?” 方才不还高高兴兴的么,怎么这一转眼情绪就这般低落了。 顾九咬了咬唇,深吸一口气,才轻声问道:“师父,您这样会不会太为难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庄子期疑惑的睨了她一眼,问道:“什么为难?” “就是……” 顾九压低了声音,道:“您先前不是发过誓,不给人看诊的么,如今却一再破例,如此违背您的誓言,是不是太为难您了?” 方才庄子期许诺给周姚氏看诊,顾九先是欢喜,继而便是担心。 她原先是不信鬼神的,可是连她重生的事情都会发生,可见这举头三尺有神明是不假的。 庄子期立过誓言不再给人看诊,顾九已然为着亲人让他如此为难,现下又来第三次。 都说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她只怕违背了誓言,会对庄子期不利。 然而林氏的事情,却又不能见死不救。 顾九心中犹豫且不安,如今跟庄子期说起来的时候,反倒是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都怪她不争气,若是医术能再学的通透些,自己便可以给人看诊,那至于让师父来违背誓言? 见顾九这模样,庄子期却是乐了。 他还以为小丫头是为了什么事儿呢,闹了白天,原来是为着这个。 不过他鲜少见顾九这模样,一时恶趣味上来,因板着脸问道:“我自然是会为难的,可你让我怎么办,难道咱们要见死不救?” 这话一出,果然见顾九脸上为难的神情越发重了几分,她咬了咬牙,道:“师父,我倒是有个主意,只是是个馊主意……” 庄子期都要忍不住破功了,听得她这话,越发露出几分笑容来,问道:“那你倒是说说看,馊主意也比没主意强不是。” “我想着,要么您把方子教会给我,我给她开药,这样您只是传授给徒儿,不算是给人看诊了吧?” 她这一时半会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这样瞒哄神明虽说不大妥当,可总归不算是违背誓言吧? 听得顾九这话,庄子期忍俊不禁,抬手敲了敲她的额头,嗤笑道:“笨丫头,真是个馊主意。” 被庄子期自己否决,顾九越发有些呐呐,道:“那怎么办呀?” 她是真的担心庄子期,眉眼耸拉下来,瞧着倒有几分可怜。 庄子期叹了口气,神情却是温柔了下来。 他伸出手来,摸了摸顾九的头发,方才温声开口道:“傻丫头,我先前的确立过誓言不假,可当时是事出有因。但我庄家原就是世代行医,合该济世救人。况且,周家的人,便是十个誓言摆在这里,我也得救。” 因为,当年周家帮过他们。 世上最是恩情难还,当年的债,如今用这个方式偿还,已然是他意料之外的轻松了。 后一句话,庄子期没有说出来,可顾九却莫名从他的神情里面看出几分悲伤来。 “师父……” 顾九想要说什么,却见庄子期又拿起了笔,笑着指了指她道:“行了,去帮为师把药盒拿过来。” 见他明显不愿意再多说,顾九只得点头应道:“是,我这就去。” 待得将药盒递给庄子期,眼见得他提笔写药方,顾九在一旁伺候研墨,却是忍不住微微蹙眉。 她总觉得,庄子期的身上有太多的秘密。 初时遇见的时候,只以为这是个坑蒙拐骗的怪老头,后来日渐相处,才发现他不但博古通今,且言行举止都透露出几分文雅来。 那是浸润到骨子里的东西,哪怕庄子期已然改变了太多,却难以磨灭那些印记。 甚至许多的东西,都是庄子期自己未曾发觉的。 而且,他知道的实在是太多了。 比如京中的事情,再比如各家的关系,偶尔说起的时候,他都能如数家珍。 还有他举手投足里时不时带出的规矩教养,都昭示着了两件事。 其一,他应当是大户的子弟。 其二,他是京中、或者至少与京中人来往甚密。 可若真的如自己这般猜测的话,他又如何会落得今日这般落魄的地步呢? 况且…… 顾九不是没有查过,但是至少从她得到的消息来看,京中根本就没有一户姓庄的大户人家是学医的,至少如庄子期这般精通的,是没有的。 他的身世成谜,似是一团雾一样的笼罩在庄子期的身上。 而他偶然流露出的悲伤,还有他那条瘸了的腿,都是他的秘密之一。 若是旁人,顾九无意探究。 可庄子期是她真心当做师父看待的人,自然想替他分担一些。 师父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顾九才念及此,就听得庄子期道:“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呀。” 她猛地回过神儿来,却见庄子期不知何时然起身,这会儿都走到门口了。 见状,她忙的收起思绪,应声道:“师父您好了?” 庄子期睨了她一眼,扬了扬手中的药方,反问道:“你说呢?” 他说到这儿,又笑着叹了口气:“真是个傻丫头,走吧。” 顾九一时有些愤愤,想要反驳自己不傻,到底是没说,只是哼了一声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将药方给了周姚氏之后,庄子期又嘱咐了她几句,末了又道:“其他没什么要注意的,药也都是寻常药铺都能抓到的,你且先吃半个月。待得下月初三,再过来找我复诊。” 周姚氏把药方珍而重之的收好,复又道谢:“多谢先生大恩。” 庄子期摆手道了句无妨,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又道:“时候不早,你便先回去吧。” 听得庄子期这话,周姚氏却又有些忐忑,试探着问道:“那,我将孩子也带走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七上八下的。虽说是自己的儿子,可到底她从出生没照顾过一天,甚至于若不是庄子期,这孩子的命都没了,哪儿还有如今她们的母子相认? 刚刚庄子期倒是答应她带走孩子,可现下真的到了走的时候,周姚氏自己却又先开始心里打鼓了。 见她这模样,庄子期却是嗤了一声,道:“我又没拦着你。” 闻言,周姚氏顿时喜上眉梢,再次道谢,又道:“先生,您放心,我一定时时带他来看您,绝对不忘您的恩情!” 她说到这里,又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其实我知道提这个要求,我自己也挺过分的,毕竟您救了他,又当做儿子一样的养了这么久。我仗着自己是他的亲生母亲,虽无半分付出,却理所当然的将他带走,这对您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可是……他是我的儿子,我已经错失了他半岁之前的日子,着实不愿意再错过他今后的每一天。” 周姚氏顿了顿,强忍着泪水,方才让自己把话继续说下去:“先生大恩,姚纤云今生无以为报,但若先生有需要,刀山火海我也义不容辞!” 听得她这话,庄子期却是笑了:“我又不做非法的勾当,让你们上刀山火海做什么?行了,带他走吧。” 他的脸上虽带着笑,只是神情却有一瞬间的落寞。 下人将小明儿递给周姚氏,谁知小明儿似是感知到什么似的,竟然突然开始哭了起来。 一边哭,还一边努力将手伸向庄子期。 小家伙很乖巧,从捡回来之后,便是不舒服,哭声也是细弱的跟奶猫一样,何曾有过这模样? 庄子期的笑容瞬间便维持不下去了。 下人一时有些为难,不知是要递给周姚氏,还是顺从小明儿的意思,让他去寻庄子期。 庄子期叹了口气,咳嗽了一声,道:“给我吧。” 他将小明儿抱了过来,小娃娃依恋的抓住了他的衣服,一面还委屈巴巴的抽噎。 小明儿变脸的快,脸上还挂着泪痕呢,抽噎的模样瞧的人心都跟着软了。 庄子期养了他这么久,因他是奶娃,付出的心血比林安要多的很,此时见他这模样,到底是忍不住有些红了眼眶,嘴里却是嗤笑道:“臭小子,算是我没白养你这一场。” 他说到这儿,低头在小明儿的额头亲了亲,又喟叹似的道:“原想着等你长大了,再帮你寻亲人呢,不想咱们爷俩的缘分到了,你亲娘都找了过来,跟着她回去享福吧。” 小明儿似是能听懂他说话似的,一双眸子委屈巴巴的包着眼泪,仰头看向庄子期,一双小肉手却是抓住他的衣服不肯撒手。 见他这模样,林氏都有些不忍再看,转过头去拿帕子拭泪。 顾九也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叹了口气,复又轻轻地去拍林氏的后背。 见这一屋子凄风楚雨的,庄子期却是笑了,淡淡道:“行了,又不是生离死别,至于么?总归周家离这儿又不远,你们什么时候得空了,就常带他过来玩便是了。” 这话一出,周淼连忙应和道:“对呀对呀,先生这般好,我们以后肯定是要常来往的。” 方才见小明儿这模样,她既觉得难受又担心,生怕他们不肯把孩子给大嫂了。 人都有亲疏之分,虽说跟顾九聊得来,可她的心还是偏向大嫂的。 这会儿见庄子期如此通情达理,周淼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周姚氏深吸一口气,再次道谢,轻声道:“多谢先生,您的大恩,姚纤云铭记。” 见她这模样,庄子期则是将孩子递给了她,待得她小心翼翼的抱好,才道:“行了,你们也回去吧。” 小明儿到了周姚氏的怀中,又开始想哭,她连忙低低的哄着,见他扭头想去找庄子期,又是忍不住的心酸。 她强撑着笑意行了礼,寒暄了两句便带着小明儿离开了。 顾九让长辈们歇着,自己去将她们送到门口,待得周家人走后,顾九回来,便见林氏跟庄子期的神情都不大好看。 林氏有些叹息,庄子期的眉眼却是愁绪。 她顿时有些心酸,轻声安抚道:“师父,我别难受,我给您端卤味过来可好?” 那小明儿到底是师父养了这么久的,如今骤然被抱走,他但凡能忍得住,脸上都不会带出来情绪的。 念及此,顾九越发觉得心里酸楚不已。 听得她这话,庄子期却是回过神儿来,摆了摆手笑道:“现在还不饿,晚上再吃吧。” 他说到这里,抬眼见顾九的表情,又刻意放轻松了声音,起身道:“阿九放心,我也不难受,小明儿终于找到家了,亲人待他又好,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周家,那是享福的地方,比跟着我这个老头子强。” 他话虽然这么说,到底架不住心里堵得慌,复又道:“我的药草还剩下最后一点,我去研磨完。” 说这话的时候,庄子期像是怕顾九瞧见自己表情似的,一面说一面出去了。 只是那背影里,到底带出几分佝偻来。 顾九见他快步离开,鼻子骤然一酸,轻声道:“母亲,我是不是做错了?” 若是她瞒着这个消息,不告诉周家,那此生小明儿都是师父独属的孩子,而不是像现在,被带走。 听得她这话,林氏也有些感叹,放柔了声音道:“好孩子,你没有做错。如今小明儿被家里认回去,不但多了一些疼爱他的人,且以后,他跟庄先生还是可以亲密如从前的。但若是我们瞒下来,终此一生,亲人都会是小明儿心中的结。” 道理顾九都懂,只是现下见庄子期的背影,却是叹息道:“我只是觉得,师父很可怜……” 看他的背影,像是无家可归的孤寡似的。 也对,何止是像是,分明就是。 他无家无亲人,林安是他的徒弟,自己也是徒弟,纵然当他如父,到底不是真的。 第245章 傅子期 (二合一) 听得顾九这话,林氏却是若有所思,一面拍着她的手安抚她。 待得秦峥来时,林氏便将秦峥叫到了一旁。 “母亲,怎么了?” 他才过来,顾九在厨房忙活,庄子期则是在正房研磨药草。 不想刚跟顾九说了两句话,就被母亲给叫了出来。 闻言,林氏斟酌了一番,才试探着道:“母亲想跟你商量个事儿,只是不知于你是不是为难。” 见林氏这模样,秦峥倒有些好奇,因温声道:“您说。” 下一刻,便听得林氏吞吞吐吐道:“峥儿,你愿意认庄先生做义父么?” 今日听顾九说那些话的时候,林氏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儿。这些时日住在梅园,偶尔听庄子期的只言片语中,林氏倒是猜测出了一些,庄子期应当是孑然一身,且早年受过难。 而现下这个念头虽然只是临时起意,却是她觉得可行的。 有个义子照顾他下半生,将来百年之后替他养老送终,也算是全了老头儿的善意。 只是却得先跟秦峥商议。 闻言,秦峥倒是诧异一笑,问道:“您怎么有这个念头的?” 林氏将今日的事情说了,末了又道:“我只是觉得,林安年岁小、阿九又是女子,若你肯做他的义子,日后也不必时时刻刻照应,寻常记得尽一份孝心,想来他老年也可宽慰了。” 她说到这儿,又加了一句:“自然,若你不愿意,这事儿只当我没说便是。” 纵然她有这个想法,却也得看秦峥是什么意思。 听得她这话,秦峥这才明白过来,因点头道:“我考虑一下——阿九是怎么想的?” 顾九才从厨房出来,就听到他这话,笑着走过来,问道:“母亲在说什么呢,我想什么?” 见她走过来,秦峥笑着伸出手来,替她将脸颊上沾染的一点灰尘擦去,开门见山的问道:“认你师父做个义父,你觉得如何?” 闻言,顾九先是诧异一笑,继而倒是认真的考虑的一番,摇头道:“虽说咱们是出于好心,可我觉得……师父应该不会同意的。” 她将林安先前跟自己的话说了,道:“林安那时候闹着要认他当义父,他说什么都不肯同意呢。” 师父这一生着实坎坷不顺,今日的事儿,更让她心里有些难受。 见她这模样,秦峥摸了摸她的头,道:“不认林安做义子,是为了他好。” 这话一出,顾九顿时看向他,问道:“世子,您可是知道什么?” 看秦峥的模样,倒像是知道什么内情似的。 谁知秦峥却只是笑了笑,敷衍道:“我能知道什么,可是做好饭了?请师父吃饭吧。” 顾九不满他的敷衍,还想询问,奈何林氏还在眼前,只得点头道:“好,我这就去。” 待得晚间吃饭的时候,林安才从从书斋回来。 这些时日他正在预备书院的入学考核,是以日日都去书斋里看书,晚间回来时还要再带一本书看着。 今日也是如此。 饭菜都摆上了桌,林安先各自打了招呼,便要进门去寻小明儿。 不想却被庄子期叫住:“今日小明儿的家人寻了过来,已经将他接走了。” 这话一出,林安瞬间便站在了原地,失声问道:“什么?” 小明儿被接走了? “他不是才出生就被人扔了么,哪儿又来的亲人,别再是骗孩子的吧!” 林安越想越担心,蹙眉道:“师父您也是,怎么草率的就让人接走了,就算是真的家人,谁会自导他们对小明儿好不好呢!” 他这一连串的话,倒是让庄子期有些乐了,睨了他一眼道:“小子,老头子我看起来那么的是非不分么?” 当初养小明儿的时候,林安是最不愿意的那个。 那时候他们的日子才好了一些,且还从外地搬到了京郊。 虽然不是城中,可到底是天子脚下,一切都让林安十分的新鲜且兴奋。 直到捡回了那个孩子,眼睁睁看着庄子期为了救一个奶娃娃而以身犯险,他气得两天没吃饭,以此来威胁庄子期改变念头。 那时候他是怎么说的? “就为这么个毛孩子,你的命都不要了么?天底下可怜人多了,您哪儿救得过来啊,师父,您可怜别人,怎么不见别人可怜您呢?我只想让您好好儿的。” 小孩子哭得泪人似的,他养了林安那么多年,从小团子那么一点到现在的小少年模样,只见过他这一次。 啊,不,现在是第二次了。 看着眼前的林安说着说着就开始哭,甚至要出去找小明儿,庄子期拽住了他,淡淡道:“听我说。” 他将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末了又道:“这种情况,换做是你,又待如何?” 林安却是愣了。 他下意识的看向顾九,呐呐的问道:“顾姐姐,我师父说的是真的么?” 闻言,庄子期顿时气乐了,伸手给了他一个爆栗,问道:“怀疑我?” 顾九则是叹息一声,点头道:“我作证,千真万确,没有半分骗你。” 林安这才冷静了下来,他沉默了半日,却是抬起头来,问道:“师父,那我以后还能见他么?” 原来小明儿不是被家人抛弃的,而是被恶奴刻意丢了的。若不是当初师父好心,哪来今日家人团圆? 他心知师父做的没错,只是总觉得心里难受。 这半年来,他日日照看着小明儿,他们师徒三人相依为命,如今骤然少了一个…… 到底是个小少年,眼眶红红的模样,看的人有些心疼。 顾九走过来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自然是可以的,过几日等周家稳定了,周夫人就会带他回来,且我们说好了,闲来无事,她便会带孩子来看师父跟你。” 顾九话音未落,就见顾念蓝也跑了过来,拿自己的小手帕塞到林安的手中,奶声奶气的劝慰道:“林安哥哥别哭,蓝儿的帕子给你。祖母说了,男子汉大丈夫,只流血不流泪。” 这话一出,倒是引得众人笑了起来。 林安也收了眼泪,有些郝然道:“嗯,我没哭,只是方才风大。” 顾念蓝诧异的看了看树,发觉那树叶都没晃动。不过林安哥哥这么说,那便是吧。 因此她又格外郑重道:“小明儿回家找娘亲了,但蓝儿还在这里呢,林安哥哥,我陪着你。” 小姑娘把自己的小指伸到他的面前要跟他拉钩,最是天真无邪的模样,瞧的林安心里的酸楚倒是散了几分。 他伸出手来摸了摸顾念蓝的脑袋,轻声道:“好。” 两个孩子的手指勾到一起,顾念蓝的声音稚嫩且软:“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属于两个孩子的诺言,就此定下。 “好了好了,吃饭吧。” 待得两个孩子闹够了,顾九这才笑着招呼众人入座。 这里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再加上有两个孩子在,因此这顿饭吃的一如既往的热闹。 等到吃完饭之后,秦峥却没着急走,只是眉眼舒朗道:“先生,咱们去聊聊?” 见他神情里带着正色,庄子期点头应了,起身随着他走了出去。 顾九正招呼下人收拾碗筷,闻言问道:“你们去哪儿?” 秦峥回眸笑了笑,温声道:“去外面走走,一会儿便回来。” 得了他的话,顾九应声,便由着他们去了。 二人出门的时候,还能听到顾九的声音:“你不用管这些,月底便是考核了,你回屋看书去吧。” 继而便是林安信心十足的回答:“顾姐姐放心吧,书斋的夫子才考核了我一遍,如今我万事俱备,只等疏远考试了!” 他们的声音被抛在后面,被夜风一吹,便听得不大真切了。 只是站在大门外的时候,还能听到院子里的热闹声音。 那是俗世里最温暖的烟火色。 庄子期侧耳听了一会儿,眉眼也随着温软了下来。 夜风掠过,带着白日里未曾散尽的暖意,吹得人身心舒畅。 庄子期的神情还带着几分暖色,一面看了眼秦峥问道:“说吧,想聊什么?” 先前吃饭的时候,他就注意到秦峥打量自己了,只是不知道他想跟自己说什么。 闻言,秦峥并没有立刻说话。 他不笑的时候,神情是格外冷肃的。因着这张脸,大理寺的下属们还给他取了一个活阎王的外号。 然而此时,他用这种探究的目光看庄子期的时候,对方却是不闪不避。 最终,还是秦峥先收回了目光,声音里却是带上了几分正色:“先生,想报仇么?” 这话一出,庄子期的心头一跳,眉眼也瞬间冷了下来。 他深深地看了秦峥一眼,却是突然笑了:“今夜没喝酒,世子怎么醉了。” 秦峥听得他这话,只淡淡的笑道:“先生只当我是在说醉话吧,有些话我只问一次,难道您当真不想报仇?”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里满是笃定。 庄子期一颗心都沉了下去,面上却是散漫的笑:“秦大人莫不是在大理寺呆的时间长了,瞧谁都像是有冤屈的?庄某一介布衣,孑然一身,虽然清贫,却有这几个徒弟相伴,我又有何仇怨?” 只是,他虽然是在笑,可那一双眸子却格外锐利,看的人心中发慌。 秦峥倒是丝毫不慌。 他甚至格外有闲情逸致的摩挲着手上的扳指,淡淡道:“庄先生自然没有冤屈,那是因为有冤屈的人,他姓傅。” 一个“傅”字出口,庄子期脸色瞬间冷却,一双眸子也带出赤红来。 秦峥见他这脸色,也收敛了面上的笑意,沉声道:“十八年前,前太医院院首傅家满门被害无一存活,此案惊动圣上,命大理寺刑部外加五成兵马司合合力严查,然而历经月余动用关系无数,却始终没有查到凶手是谁。而这个案子,便也成了一个悬案。” 这一悬,便是十八年。 “傅家一门,六十三口人命,从耄耋老者到无知幼儿,主仆皆无人幸免。可我翻了档案,却发现并非如此——” 秦峥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庄子期,一字一顿道:“这里面,其实是少了一个人的。世人皆道傅家三子,但其实,傅家本来有四个儿子。嫡幼子自出生便被送到了傅家主母的娘家。而那个人,他叫,傅子期。” 随着秦峥的话,庄子期的手也紧紧地攥成了拳,沉声道:“那又与我何干?不过一个名字相像罢了。 此时的他,浑身上下都带着戾气,再不复先前的温和模样。 秦峥却似乎丝毫不被他的情绪影响,而是继续道:“二十年前,世人皆道傅家医术无双,就连当时太医院的院首,也是出自傅家。可惜世人一向健忘,已然忘却了,百余年前,当时首屈一指的医学奇才,姓洛。那是被武帝赐匾,唤做‘天下第一人’,以女子之身,医术却胜其兄。那位洛姑娘一生沉醉医学,至死都是孑然一身,不过她却有一个徒儿,继承了她的全部衣钵。而那个人——他叫庄天渠。” 秦峥说到这儿,勾了勾唇,淡淡道:“这个人,先生不陌生吧?毕竟,他可是先生母亲的曾祖父。” 当年,庄天渠继承了师父的全部衣钵,此后一生医学造诣青出于蓝。而庄家,也由他开始兴盛。只是到后来,因着被搅到了政治倾轧当中,庄家为求自保急流勇退,之后隐于世间数十年,才被人们渐渐地淡忘了。 而傅家当年娶亲,娶得主母便出自庄家。 十八年前,傅家得罪了人,满门被灭,唯有幼子因自出生便被送到了庄家,所以逃过一劫。 那人便是庄子期,也叫,傅子期。 待得秦峥说完,庄子期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他眸光平和,问道:“你想说什么?” 只是秦峥向来接触犯人,是以很轻易的便看到了庄子期隐藏在平和之下的意味。 那是,杀心。 庄子期是手腕发力,内中捏着一根银针,只消一松手,便可取了秦峥性命! 秦峥唇边笑容不变,淡淡道:“只想问先生最后一遍,你,想报仇么?” 他看似闲适,可只有庄子期知道,二人是在博弈。 无声的博弈。 他眯了眯眼,道:“世子倒是好大的口气,你既然能查出来这些,便该知道,当年三司都未曾查到真凶。” 非但真凶未曾被抓住,且就因为他这一条漏网之鱼,甚至连庄家…… 都难逃一劫! 过往的那些血腥漫天,让庄子期的眸光都染上了赤色,秦峥却是神情未变。 “若我告诉你,我可以呢?” 这话一出,庄子期却是瞬间笑了,却是鄙夷的笑:“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 为了寻得真凶,他这么多年苟延残喘,可也只查到了蛛丝马迹! 可下一刻,秦峥的话,却让庄子期笑不出来了:“就凭,我能调动天狼卫。” 他随意一句话,却让庄子期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天狼卫?!” 到了这一刻,庄子期才收起了杀心,而是正视眼前的秦峥:“你想要什么?” 他自然知道天狼卫,可就是因为知道,才更加心惊肉跳。 能调动天狼卫的,只有其首领。 秦峥如此大费周章的找到自己,他想要什么? 傅家已经没了,庄家也付之一炬,他还有什么可图的? 面对他怀疑的目光,秦峥只是微微勾唇,闲适道:“我这人不爱欠人情,你帮我亲眷良多,所以,我想报恩。” 这理由,若是在他救林氏之前作为交换,说不定庄子期还会相信。 可现下,已经过去这么久,他自然不信这个答案。 所以,庄子期却是紧紧地盯着眼前人,复又问了一句:“我说,你想要什么?” 眼前这老头儿瞧着又倔强又耿直,倒是有几分初见的模样了。 秦峥睨了他一眼,问道:“我想要什么,你都会答应?” 知道他果然有所图,庄子期一颗心方才落回了实处。 若是他真的能帮自己寻到真凶,报了这滔天血海的仇恨,便是这一条命拿去,又有何妨? 反正他活到现在,早已活的够本了,唯一的遗憾便是不能替家里报仇。 所以,秦峥若能帮他达成所愿,他愿答应他的一切条件! 因此庄子期毫不犹豫,沉声道:“自然,若你当真能找到真凶,我可以性命起誓,便是刀山火海,也绝不犹豫。” 白日里还是他在调侃别人这话呢,到了这会儿,他说的时候竟也觉得十分顺口。 怪不得人都喜欢说刀山火海报恩,原来若一件事情真的能达成的时候,他是真肯以此来表决心的。 下一刻,便听得秦峥嗤笑一声,道:“刀山火海,让你给我烤肉吃么?” 这话一出,庄子期的脸上顿时有些怪异,却是忍着吐槽的心情,沉声道:“说吧,你既然能调动天狼卫,就该知道庄家跟傅家养出来的人,自然也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 君子一诺,重于千金。 得了庄子期这话,秦峥则是收敛了笑容,神情里满是郑重。 他迎上庄子期格外凝重的眸子,一字一顿道:“只一个条件——认我当个义子吧。” 第246章 这是什么药? ( WaterDestiny 玉佩加更) 若说庄子期起初的时候是一脸凝重,那么在听到秦峥这话的时候,却是瞬间愣在了原地。 他在脑子里过了诸多的想法,原本以为对方提出的会是什么惊世骇俗或者难以办到的要求,谁知道,他就提了这么一个? 好半日,他才消化了对方的话,却是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 他还未从那震惊当中回过神儿来,甚至于连表情上都写了一句话“这人怕不是脑子坏掉了?” 这话庄子期虽然没说出口,可是却全然写到了脸上。 秦峥都不必费心去猜,只看一眼便可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相较于庄子期,他倒是格外的淡定,反问道:“怎么,这个要求不行么?” “不是不行,是……” 庄子期难得有一天也会遇见不知所措,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继续道:“是你这简直胡闹,我们这是交易,你替我寻真凶,我便是豁出命去,也可以满足你提的要求。可你这算是什么?” 认他做义子,这算是要求么? 偌大的上上京,但凡出去找个人打听打听,别说是认秦峥当义子了,便是认他当义父,怕是也大把的人愿意吧! 可这大把的人里面,不包括庄子期。 听得他这话,秦峥只是反问道:“怎么,你觉得吃亏?” 这话一出,庄子期几乎要气笑了:“不,我觉得你脑子坏掉了。” 他何止吃亏,简直赚大了好么? 可是凭什么呢? 让人给他找凶手,还让人给他当儿子。 庄子期自认,他还没那么大的脸。 闻言,秦峥却是笑了笑,淡淡道:“提什么要求是我的事情,我既许你帮忙查出真凶,便会应承到自己所做之事。至于先生愿不愿意接受我的条件,这才是你要考虑的。” 他说到这儿,复又道:“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至此,庄子期倒是彻底收了杀心,眸光里却多了些不解的神情,问道:“你既知道我的背景,便该知道,跟我扯上关系,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听得他这话,秦峥嗤了一声,眉眼冷冽:“巧了,我平生最不怕的便是麻烦。” 向来只有他找别人麻烦,从未有过谁敢主动招他的晦气。 “我一个糟老头子,无权无势,唯有这一身医术,便是你跟我没关系,冲着阿九的孝心,我也会倾囊相授。所以,认我这个麻烦当义父,你百害无一利。” 庄子期正色跟他分析,秦峥倒也不瞒着,只道:“谁说我无利?母亲中毒乃是先生所诊治,贤妻一身本事乃是先生所传授。便是凭着这两项,我也愿意侍奉先生养老送终,况且认你做义父,亦能使她们安心,何乐而不为?” 闻言,庄子期这才明白过来:“是阿九她们……” 见秦峥颔首,庄子期又叹了口气,道:“我原以为此生尽是虚妄悲哀,不想身边这几个孩子,倒是让我屡次感慨,上天终归未曾尽数降灾。” 至少他蹉跎一生,还有这些安慰。 二人就此说定,待得回院子后,就见院子里热热闹闹的。 顾念蓝在玩儿捉迷藏,几个大人都纵容着她,现下轮到了顾九去捉人,她蒙着眼睛,一面小心翼翼的往四处去抓,一面笑道:“蓝儿,小姑姑来抓你啦——” 只是她话音未落,便抓到了一只手。 骨节修长,拇指上带着扳指,触手有些冷。 但那手的温度却是热的,热到她心头发烫。 顾九猛地去揭布条,就见眼前男人笑容宠溺,眉眼中满是温和:“不是要去抓蓝儿么,怎么冲我来了?” 一旁的顾念蓝顿时吐舌头,笑嘻嘻道:“小姑姑好笨哦,蓝儿哪有那么高!” 顾九臊了个大红脸,回眸冲她瞪了一眼,有些羞赧的转移话题:“世子,你们谈完事情了?” 秦峥闻言点了点头,倒是庄子期神情有些不大自然,咳嗽了一声,道:“我决定了——收秦峥做个义子。” 这话一出,顾九也顾不得羞涩了,诧异问道:“师父,您说什么?” 她是不是听错了,庄子期居然主动要收秦峥当义子? 林氏原搂着顾念蓝看热闹,这会儿也随着笑道:“先生这话可是认真的?” 见她们这模样,庄子期点了点头,到底有些不自在,只含糊道:“方才我跟他商议了一下,我膝下无子,他也乐意多个爹。夫人,您不介意我占他便宜就好,毕竟是高门大户的公子哥儿呢。” 听得他这话,林氏顿时笑道:“先生这话,可是折煞妾身了。什么高门大户,妾身说句不应当的话,他那个狼心狗肺的爹,哪里比得上先生万一。” 这话,秦峥自己都觉得说的没毛病。 真论起来,秦钊那个废物点心,的确比庄子期差远了。 毕竟若是他的经历放在秦钊身上,怕是他投胎转世都好几轮了,哪儿还能在世上好好儿活着? 不是他瞧不起秦钊,而是这人的所作所为,的确不配让人看得起。 秦峥这般想着,嘴里则是叫了声:“义父。” 下一刻,便见林氏先蹙眉道:“你这傻孩子,哪儿能就这么叫的?白术,快去泡茶——” 眼见得林氏吩咐人忙活开,又是摆香案,又是煮茶水,庄子期倒是难得生出几分开心来。 待得一应俱全之后,庄子期想了想,从内室取出一个盒子来,等到秦峥给自己敬了茶,他乐呵呵的喝了,便将这盒子递给了他。 “这里面的丸药,乃是我近来研制的,有奇效,今赠与你,权且当做为父的一点心意。” 秦峥知道他拿出手的东西必然都不是凡品,当下便应声道谢,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 虽说仪式简单,然而因着作证的人都是至亲之人,所以倒也算是热热闹闹。 等到仪式完了,天色已经彻底的暗了下来。 见时候不早,庄子期便让秦峥他们先回府去了。 众人寒暄一会儿,顾九才上了马车,待得马车走动,自己则是看向秦峥问道:“世子,你怎么说通师父的,他怎么就突然愿意收你当徒弟了?” 眼前姑娘一脸好奇,秦峥却是弯了弯唇,笑吟吟的捏了捏她的脸颊,道:“秘密。” 男人明显是在逗她,顾九顿时有些气鼓鼓,哼了一声道:“不说便罢了,说不定改日您自己就交代了呢。” 她一面说着,又躲开秦峥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拿了那小黑盒子玩,复又嘟囔道:“也不知师父给了你什么好东西,我这些时日可没少见他在房中自己捣鼓呢。” 这话一出,秦峥倒是无所谓,笑眯眯的看小丫头吃飞醋,闲适道:“那你拆开看看?” 得了这话,顾九眼前一亮,点头道:“我看可以,这些时日我随着师父学医术,也认得许多药草了,正好还可以分析成分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面将里面的药丸倒了出来,放在鼻端嗅了嗅。 然而,秦峥便看着她那笑容一点一点的收了起来,逐渐变得有些古怪。 秦峥瞧她这变脸,起先还觉得有趣,可后来却觉得有些不对,因坐直了身子,问道:“怎么,可有什么不妥么?” 何止是不妥,简直是十分的不妥! 顾九挤出来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慌乱的将药丸装了回去,强笑道:“唔,没什么,我才疏学浅,认不出来里面是什么东西,要不您改日问师父去好了。” 她刚刚为什么要手欠啊?都说好奇害死猫,现在看来果然不假,这里面的成分太过简单,简单到她闻一闻就知道了。 可她敢说么? 除非她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小姑娘有什么心事都是写在脸上的,秦峥眯了眯眼,伸出手来捏了捏她的下巴,淡淡道:“阿九,你可从不爱撒谎的。” 要是顾九直接说自己看不出来,秦峥还不起疑心。可她脸上的表情出卖了自己,倒是让秦峥有些怀疑了。 他也知道,庄子期必然不会给自己什么毒药之类的东西,可现下看顾九的表情,难道这药有问题? 毕竟,不毒他,但让他拉个肚子或者气个痒疹之类的效果,对于庄子期来说,应当是手到擒来吧。 然而秦峥怎么都没有想到,庄子期比他想象的更狠! “你说,这是什么?” 分明秦峥在笑着,可顾九总觉得,对方眼里像是带着一把无形的大刀,眼风嗖嗖的能把她给片成片儿! “唔,我说,里面都是补药,且是大补,补那个……肾。” 顾九说到最后的时候,声音近乎于无,她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看着秦峥气极反笑,复又忙忙道:“我觉得师父可能是老眼昏花糊涂了,对,一定是他看错了,不然世子您年轻力壮健步如飞,他怎么会给您拿这个药呢。您所,是吧?” 小姑娘忙忙的辩解,倒是让秦峥有些无奈,睨了一眼顾九,又随手将那小药盒扔到一旁,淡淡道:“年轻力壮,夫人不曾试过,怎知这结果?” 男人的眸子里带着危险的光芒,看的顾九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讪笑道:“师父说了,望闻问切,都可看出来。譬如您的腰……” 下一刻,顾九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因为男人径自贴近了她,大手钳制住她的腰肢,额头则是抵住了她的眉心:“怎么不说了?继续啊。” 危险因素靠的太近,顾九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现下浑然忘记了庄子期教的东西,什么公狗腰,她觉得自己分明是被狼给盯上了! 等到下车的时候,顾九虽然不曾真正的体会秦峥的肾好不好,可却自我反省了八百遍,并且得出一个深刻的答案:至少,她的肾不好! 不然怎么才一个吻,就让她七荤八素的腿脚发软呢? 被秦峥抱了一路回归九院,收获了无刷下人的注视目光,顾九只能将自己化身鸵鸟,埋在秦峥的衣服里假装自己不存在。 实在是…… 太丢人了。 呜! …… 今夜,注定无眠。 明国公府里的小夫妻是因着甜蜜,和咬牙切齿的甜蜜;而相隔不远的周家,却是彻彻底底的火药味儿浓烈了。 周姚氏将小明儿抱回府之后,家中很快便收到了消息。 起先看到的是周春和,他原以为周姚氏是被骗了,可后来看到那小毯子,和小明儿身上的红痣之后,一时倒有些相信了。 只是他仍旧觉得这事情十分的悬:“怎么就有那么巧的事情呢?” 周淼是跟着周姚氏回来的,这会儿听到哥哥的话,忍不住反驳道:“哪里巧了?这分明是好人有好报,那位庄大夫济世利人,因善心救了小侄儿,才有咱们今日的团聚啊。” 听得她这话,周春和却是仍旧有些犹豫,因蹙眉道:“可是,咱们前脚才丢了孩子,后脚就有人送上门,我总觉得……” “夫君若是觉得不妥,大可以不认他。总归这个孩子是我认下的,便是养着,也是我来养,您也不用这么费神劳力的纠结了。” 周姚氏说这话的时候,仍旧抱着小明儿在低声的哄着,她说话的语气平淡,只是周春和跟她夫妻几年,哪里听不出来对方这是生气了? 他一时有些无奈,想要解释,却见周姚氏压根不打算在理会他,只是吩咐下人:“送老爷回房去吧,不必在我这儿耗着。” 二人自那日宴会之后,便一直在闹别扭。先前知道儿子死了,周姚氏心如死灰,他过来看望自己,只当做没看见。可现下不同了,找回了儿子,周姚氏连说话都有了些力气。 不过却不打算跟周春和吵架。 有这个功夫,她哄一哄孩子不好么? 周春和就这么被自家媳妇给赶出门去了,一旁的周淼倒是看得心里惴惴不安。 她骂大哥不假,可也决计不希望大嫂跟大哥闹矛盾,毕竟这也是亲大哥呢! 可还不等周淼说什么,就听得门外有丫鬟来回话,道是:“老夫人请您过去呢。” 长者传话,周姚氏不可不去。她原打算将小明儿让贴身嬷嬷抱着,不想却听得那传话的丫鬟复又笑道:“老夫人说了,让您把这孩子一并带过去呢。” 这便是知道孩子的身份了。 周姚氏瞬间冷却了神情,才来一个质疑孩子身份的周春和,又来一个让她带孩子过去的周老夫人,她不多想都难。 她深吸一口气,应声道:“既然如此,就劳烦您等一会儿,我换了衣服就过去。” 一旁的周淼听得祖母叫,也跟着有些心虚,因呐呐道:“嫂子,要么明日一早再过去吧,这会儿天太晚了,小明儿也是要睡觉的。” 闻言,周姚氏却是摇了摇头,径自便去内室换衣服了。 抱着孩子过去的时候,周春和也膏药似的跟着黏了上来。 周淼难得见自家大哥开窍,如今见他这模样,还忍不住小声挤兑:“大哥不是回房间了么,怎么又过来找嫂子了?” 听得自家小妹打趣,周春和睨了她一眼,看向周姚氏的时候,又换了语气:“夫人,为夫陪你一起去见祖母。” 对于他这话,周姚氏没说什么,只是垂眸看了看孩子,将他抱得更稳当了几分。 待得到了周老夫人的院落之外,周姚氏抱着孩子等着,下人们则是进去传话。 不多时,下人去而复返,笑着回禀道:“夫人,老夫人请您进去呢。” 闻言,周姚氏点头应了,由着丫鬟打帘子,自己则是抱着小明儿走了进去。 “给祖母请安。” 眼见得来的这一行人,孙子孙女儿全都齐全了,周老夫人的眼中闪过一分不满,旋即淡淡道:“都起来吧。” 众人应声起身,周老夫人则是指了指周姚氏怀中的孩子,问道:“这就是你抱回来的那个?” 周姚氏点了点头,应道:“是。” “抱过来我看看。” 听得周老夫人这话,周姚氏虽有些不大情愿,到底是将孩子抱了过去:“祖母请看。” 待得她靠的近了,周老夫人才看清楚小明儿的长相。 他睁着一双葡萄似的眼睛,小手放在嘴边啃着,瞧着着实可爱极了。 在梅园的时候,顾念蓝的奶娘看顾着,一应吃食又都是尽善尽美的供应,倒是让小明儿越发的虎实不少。 见这模样,周老夫人心里先生了几分喜爱,只是想起下人的回话,却又蹙了蹙眉,问道:“我听说,你对下人说这是你的亲子?” “是。” 周姚氏应了,便见周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姚氏,我知你心中着急,但孩子的事情不可草率,怎能因他人几句话便认定是自己的亲子呢?若是他们骗你又该如何?” 是非对错,周姚氏心中自有论断,再者先前才因为奶娘的事情闹过不快,此时听得周老夫人的话,她也有些火气上涌。然而对方是长辈,她便只回了个软刀子:“祖母放心,我虽糊涂,可也分得清楚旁人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再者,那位老先生所提供的证据,都能证明这孩子是我的亲子,您若不信,也可以过目。” 第247章 祖母想要怎么证明? (Ganten4f205f8玉佩加更) 周姚氏说话虽然绵软,却没怎么给周老夫人留情面,至少对方听了之后,神情是有些不大好看的:“是么,那就拿来我看看吧。” 对于她这态度,周姚氏却是早就想到的,因此听得她这话之后,便让下人把自己早先便带来的褥子等物拿了上来。 周老夫人一一看过,虽不得不承认的确是周家的东西,却仍旧蹙眉道:“这只能证明这些是咱们孩子的,可又如何证明这孩子就是你所生的呢?” 闻言,周姚氏直接反问:“祖母想要怎么证明?” 若是旁人,她现在必然是要发火的,可她并非没有脑子,且现下涉及到了小明儿,因此便多了几分耐心。 只是声音里却还能听出恼怒的。 “不如滴血认亲吧。” 这话一出,周淼顿时蹙眉道:“祖母,滴血认亲不准确的呀,百余年前就被证明并非靠谱的了,您怎么还想着那老一套?” 早先那位洛大家便写了一本书,里面有罗列滴血认亲,言明此技根本无用,怎么自家祖母还相信呢? 听得她这话,周老夫人却是哼了一声,沉声道:“可这百余年,也只她一个人这么说,你是听信一人谬论,还是百家真理?” “又不是人多就是真理了,不然这古往今来怎么做皇帝的只有一个,而不是百……”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周老夫人给捂住了嘴,警告道:“不准胡言乱语!” 这些话也是能随便说的? 她警告了周淼,复又道:“我只这一个法子,你可同意?” 周老夫人显然是已经下定决心的,周姚氏心知肚明,沉声道:“既然祖母想要滴血认亲,那就验吧。只是有一点——不管结果如何,这孩子,我是一定会养着的。” 她知道这是自己的儿子,其他人信不信,都改变不了自己的主意。 听得她这话,周老夫人越发沉了脸色,却是没说什么,只是扬声道:“来人。” 她早就准备好了东西,不过片刻就见丫鬟端着托盘进来。 见那上面一应东西都是齐全的,周姚氏蹙了蹙眉,先拿银针将自己的手指刺破,滴进去了血,复又将小明儿的血也给滴了进去。 众人一时屏住了呼吸,就连周淼也跟着大气都不敢出。 虽然她不信这个,可也生怕这结果不好。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这……我都说了不准的!” 眼见得那两滴血并未融到一起,周淼先蹙眉开口,咬牙道:“祖母,这法子真的不管用!” 周老夫人却是睨了她一眼,沉声道:“大人说话,小孩子少插嘴!” 她将拐杖重重的在地上杵了一下,复又道:“古往今来,多少大家都是用的这法子验亲的,只凭她一个女人说不准就不准了?依我看,这分明是有人想要混淆血脉,故而偷梁换柱,蒙骗你罢了。” 后面这话,却是跟周姚氏说的。 自从她听了丫鬟的传话之后,便觉得是有人想要借机从中牟利,所以又送来一个假凤虚凰,偏这周姚氏也是因此事受了刺激,竟然连这么低级的骗术都相信! 饶是周姚氏早先就猜到了周老夫人的态度,可此时听得她这话,还是忍不住辩驳道:“母子连心,他是不是我儿子,我心知肚明的!” 到了这会儿,她连敬语都不用了,可见是被周老夫人气到了。 对于她这态度,周老夫人眯了眯眼睛,沉声道:“你若是真的心知肚明,当初孩子被换,你怎么不母子连心?” 这话太过伤人,周姚氏瞬间变了脸色,眼圈也红了起来。 一旁的周春和见状,忙的拽了一把夫人,止住了周姚氏要说出口的话,自己则是道:“祖母别生气,纤云她也是急火攻心了,只是这孩子乃是明国公府找回来的,世子他们人品可靠,总归不会骗人。” 听得这话,周老夫人却是哼了一声,道:“那可不一定。” 眼见得气氛僵住,周淼索性将自己的手也给割破,继而在众人的惊叫声中,蹙眉道:“都别吵了!” 那血滴到碗里,却奇异的融合到了一起。 周淼原本只是想搅浑这池水好证明那滴血认亲是错误的,谁知道反而误打误撞的融合到一起,顿时便惊住,旋即面带喜色道:“祖母,您看我说什么来着?这要是真的准确的话,难不成这孩子还能是我生的呀?” 小姑娘下手没轻没重,鲜血滴滴答答的往下落,吓得周姚氏也顾不得生气,一把将孩子往周春和的怀中一塞,自己则是忙的过来替她掐手指,一面拽了帕子要给她止血。 周老夫人也反应过来,顿时沉声道:“都愣着做什么,是死的么,还不给小姐拿金疮药去!” 室内顿时忙乱了起来,唯有那周春和却是抱着孩子面有菜色。 柔软的小娃娃在他的怀中,跟他大眼瞪小眼,他连手臂都僵直了。 虽说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可这么小的孩子,向来是放在床上或者在奶娘的怀中,让他逗弄一会儿便是极限,哪儿让自己亲自上手抱过? 是以这倒是头一次了。 “夫人,夫……” 然而这室内因着周淼的举措乱作一团,没人理会他。 就连周老夫人,都被宝贝孙女儿的举动吓到,不住地叫道:“心肝儿哎,你这不是胡来么!” 便是这样兵荒马乱的情形下,小明儿大抵也想掺和进来。 于是。 他尿了。 “他他他尿了!” 周春和惊叫之下,周姚氏终于有时间理会他,却是道:“夫君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难道没见过小孩儿撒尿么?” 他见过啊,可是他没见过哪个儿子撒尿到他衣服上啊! 他朝服还没换呢! 一行人忙乱了一会儿,终于归于平静。 周春和被小明儿尿了一胳膊,现下把孩子抱回去也不像话,衣服都湿了,再冻着怎么好? 因此便有下人忙忙的去拿了新的换洗衣服来,反倒是周春和身为一个大人,倒是让他自己回房更衣去了。 周老夫人经了这事儿,倒也冷静了几分,只是声音依旧有些冷意:“就算这滴血认亲的法子不靠谱,可这孩子……” 她话才说到一半,小明儿就被换好衣服抱了出来。 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丝毫不知道自己方才尿了自家老子一袖子,这会儿正挥舞着手咯咯笑呢。 这模样,便是周老夫人的狠话都说不出来了。 无他,这孩子的模样,的确是面善。 虽说五官还没长开,可还真有周家孩子年幼的模样。 周老夫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却听得门外有丫鬟行礼的声音:“给老太爷请安。” 旋即,便见周老太傅走了进来。 房中众人忙的过来行礼,周老太傅点头应了,一面问道:“这就是抱回来的孩子?” 不同于周老夫人的态度,他对于秦峥的观感很好,连带着觉得这事儿怕是有些靠谱的。 见来人是老太傅,周姚氏的脸色也好了许多,乖顺的行礼道:“回祖父,正是。” 周老太傅点了点头,走过去看孩子,却在跟小明儿四目相对的时候,瞬间就变了脸色。 下一刻,便见他猛地踉跄走过去,凑近了小明儿,拿了眼镜出来细细的看,一面还失声问道:“是这个孩子?” 众人听得他声音都带出几分颤意来,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周老夫人则是疑惑的问道:“是啊,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她跟周老太傅生活了大半辈子了,何曾见过他有这样失态的模样? 周老太傅却是没有回答他,反倒是小明儿大抵不习惯有人靠自己这么近,伸出肉呼呼的小手去推他。 然而,却被周老太傅捉住了手。 “来,让我抱抱他。” 说这话的时候,周老太傅已然有了哭腔。 上一次见他红了眼,还是儿子死的时候。 周老夫人被他这模样吓到,也顾不得二人不大和睦,连忙走过去,问道:“老爷,您到底怎么了,这孩子……有问题么?” 周老太傅将小明儿抱在怀中,长叹一口气,才坚定道:“没问题!他就是周家的孩子!” 听得他这话,周老夫人虽然觉得荒唐,却又觉得有内情,因试探着问道:“您就凭一眼,如何肯定?” 一旁的周姚氏跟周淼也都看过来,问道:“是呀爷爷,可是小明儿有什么印记是您认识的么?” 然而周老太傅却是抱着孩子不做声,可那动作却像是寻到一个许久未见的亲人一样。 直到众人都神情焦灼的催促,周老太傅方才蹙眉道:“都别吵,我说是便是。” “您总得给我个理由呀!” 先急了的却是周老夫人。 见她这模样,周老太傅微微蹙眉,道:“小声点,别吓到孩子——阿秀,你可记得远阳?” 那个名字太过久远,让秦老夫人一时都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那人是谁,却是瞬间瞪大了眸子,问道:“老爷,您怎么好端端的,想起来阿弟了?” 远阳,是周老太傅一母同胞的弟弟,只是长到六岁的时候夭折了。 周老太傅垂眸极尽怜爱的看着怀中的婴孩,轻声道:“他跟远阳,生的一模一样。” 这话一出,旁人倒还好,周老夫人却是后背起了一层冷汗。 “老爷,这话可不能乱说,您是不是记错了?” 那周远阳都死了几十年了,黄泉路不知走了记遭,这老头子大晚上说这话,叫她心里怪慎得慌的! “我便是老糊涂了,难道能连自己的弟弟都记不清楚么?远阳出生的时候,我可是看的的他第一眼!” 周老太傅哼了一声,复又拿起小明儿的手让她们看:“你看他的小拇指,是不是比寻常人的小拇指短了一截?远阳的手,也是这样的。” 婴儿因为小,可能会大概相似,可是这个手相,却是不会记错的。 更何况,他的父亲也是这样的手。 可以说,这是周家的遗传,只是到他跟儿子这里没有罢了。 说来不知是不是巧合,自他到儿子孙子,手都是正常的。可是到了这小娃娃的时候,却又跟先祖的模样重合了。 周老太傅抱着小明儿,言语里满是感叹:“这是天意,让我周家寻回子嗣!” …… 有周老太傅的拍板定案,小明儿超乎顺利的被认祖归宗。 且因着小明儿这个名字,是庄子期捡到他的时候取得,周家为了感谢庄子期,便将这个名字保留了下来,给他取名:周明。 待得周明认祖归宗的仪式都办了之后,周老太傅又命周春和带着亲眷上门道谢。 彼时是顾九开的门,先见周春和,倒是有些诧异,又看到后面的周姚氏跟她怀中的小明儿,顿时笑道:“姚姐姐来了,快请进吧。” 她正在捣药呢,手上满是药粉,不过小明儿倒是喜欢这个味道,闻着就朝着顾九扑了过去。 周姚氏小心翼翼的护着他,柔声问道:“我们冒昧叨扰,不知先生可在?” 见他这模样,顾九笑眯眯的捏了捏他的脸,又从周姚氏怀中将他接了过来,一面笑道:“师父正在给母亲施针呢,劳烦姚姐姐得等一会儿吧。” 她说到这儿,又吩咐白术道:“给客人倒茶。” 一行人进了院子,顾九余光扫了眼身后提着礼物的下人,便明白了她们的来意。 “无妨,倒是我们未经提前约好就过来,才是打扰先生了,但愿先生不会怪罪。” 周姚氏说这话的时候,又见小明儿咿咿呀呀的叫着,心里不由得有些酸楚。 大概真的是在这里生活惯了,在府上这两日,小明儿从不会这样笑。 林安他们在房中就听到了小明儿的声音,这会儿已然匆匆的从房中跑了出来。 “来哥哥这里。” 林安笑着拍了拍手,又见有客人在,心里隐约明白这是小明儿的父母,因正色行礼:“见过公子、夫人。” 闻言,周春和抬了抬手,周姚氏则是温声回礼:“快起来吧,先前承蒙你照顾小明儿,大恩大德,感激不尽。” 他们客套了两句,顾九便笑着将小明儿给了林安,让他抱着去房中了。 周春和是个沉闷的性子,且寻常时候最忌讳男女大防,因此坐在这里倒是不发一言。 周姚氏见状,因起身道:“阿九,我有话跟您说。” 她使了个眼色,顾九明白过来,因笑着道:“你们照顾好客人,我去去便回。” 说完这话,她则是带着周姚氏去了偏房。 “怎么了?” 闻言,周姚氏则是轻声摇头道:“无事,只是不愿意同他待在一起罢了。” 她说到这儿,不等顾九询问,复又转移话题道:“明儿被认祖归宗了,我今日来一是谢庄先生,二是跟你们说一说这事儿,也好叫你们放心。” 这话一出,顾九倒是有些了然。她就说,方才看着周春和跟周姚氏相处的态度有些问题呢,原来是闹矛盾了。 不过这是他们夫妻的事情,她自然不会多嘴询问,只笑着问道:“家里竟然这么快同意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一面给周姚氏倒了茶。 周姚氏接了茶,笑着道了谢,一面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末了又道:“那日若非是祖父拍板定案,这事儿可没那么容易。不过我的儿子,我自己心里明镜儿似的。如今他既回了我的身边,日后必然要十倍百倍的补偿回来。” 顾九却担心她因太过愧疚,反而起了反作用,到时候溺爱孩子,养出一个混世魔王,那才是造孽呢。 念及此,她又轻声道:“姐姐切记,那周睿乃是前车之鉴,凡事不可太过。” 闻言,周姚氏则是笑着点头道:“你放心,我疼爱他是不假,可也知道爱子为之计深远,不会由着他长成纨绔的。” 再说了,便是她想,有周睿那个祸害在前面,家里只会对周明的管教更严厉一层。 得了这话,顾九才放下心来,却听得周姚氏蹙眉道:“我如今,只是为另外一件事担忧。” 见她神情里的不安,顾九因试探着问道:“姐姐是为什么事儿,大可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帮你想想办法。” 周姚氏咬了咬唇,看了眼外面,见四下无人,这才轻声道:“我先前听了你的话,着人去兵马司打听李越的消息,却得知——他死了。” 这话一出,顾九不由得一愣,蹙眉问道:“死了?他不是被判的秋后处斩么?” 人在兵马司监牢里面,又是死刑犯,按理说来,虽不至于好吃好喝的对待,可也不会刻意的去虐待,更遑论说会有人滥用私刑擅自打死了。 “衙门是怎么说的?” 听得顾九询问,周姚氏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说是得了急病死的,不过我花了点银子,怕是跟你那位公爹有关。” 闻言,顾九先是诧异,继而明白过来,却是冷笑一声,道:“他倒是体贴的很。” 是了,她怎么就忘记了,这李越当初可是为方清做事的。 想来是当初营救方清的时候,他想找一个替罪羊,所以便选了李越? 第248章 谁告诉你,我不行? (二合一) 毕竟,一个死人是无法辩驳的,届时还不是想扣什么帽子,就扣什么帽子。 而西城兵马司在如何也是官家,自然不会跟官家作对。 她猜到了前因后果,却又想到一件事情,因道:“可是,李越一死,你想找到真凶,岂不是困难了?” 毕竟,虽说她们都猜测是奶娘郑鸢所做,可是没有证据,都是空口无凭罢了。 听得这话,周姚氏则是道:“我预备下午自己去一趟兵马司,见郑鸢一趟。” 虽说她基本确定了此事是对方所做,可到底想要亲口听她承认。 哪怕,她已经被判了死刑,添不添这一道罪名都无妨。 顾九却明白,她这是在挨个给自己解心结呢,也不多言,只点头道:“也好。” 她们才说到这里,就见庄子期出来,顾九便带着周姚氏去见了他。 一行人寒暄了一番,顾九留丫鬟在这里伺候着,自己则是进去照顾林氏。 进门的时候,还能听到周春和的道谢:“此番先生大恩,周家无以为报,这是一份薄礼,还请先生不要嫌弃。” 庄子期自然不会嫌弃,他救小明儿原本也不是为了谢礼。 中午的时候,自然是留着这夫妻二人吃饭,只是等到走的时候,周姚氏却是将小明儿留在了这里。 “劳烦先生照顾他一会儿,我下午还有些别的事情,晚间的时候再过来接他。” 对于这种照顾,庄子期倒是乐意至极,顾九知道她要去做什么,因此便也笑着应道:“姚姐姐放心便是,这儿丫鬟婆子都是伺候顺手的,不会让他受了委屈的。” 闻言,周姚氏复又道了谢,这才转身出了门。 待得大门在身后合上,她的笑容也收了起来,淡淡道:“夫君自己坐车回去吧,我还有事情。” 见状,周春和微微蹙眉,叹息道:“纤云可是还在生我的气?” 他虽然榆木了些,可到底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明白。 这段时间因着家里的事情,他们夫妻简直可以用相敬如冰来形容了。 周姚氏深吸一口气,道:“夫君说哪里话呢,我闲来无事去逛逛,哪儿有爷们跟着我的道理?” 若不是为了小明儿,她还真不知这次会做出什么来。虽说如今事情已然平息了波澜,可在此事之中,周家让她寒了心。 然而儿子如今认了回去,周姚氏便不能放任自己任性。 只是她说话的声音虽然一如既往的和软,周春和却能清晰的听出对方的疏离。 他一时有些心里发堵,待得再想说什么,却又被周姚氏一个眼神止住了脚步,摆手道:“好,我回去。你身子不好,别动怒。” 这会儿倒是想起来她身子不好了,周姚氏心中笑的讥讽,面上却是依旧温婉:“多谢夫君体恤。” 对方给了个软刀子,周春和头一次体会到了自讨苦吃的滋味儿,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周姚氏离开的背影。 周家这段时间频繁来兵马司,打点银钱丝毫不手软,因此在周姚氏说明来意之后,牢头儿顿时笑着将人请了进去。 路上还不忘记讨好的笑道:“夫人,当心台阶。” 这可是财神爷呢。 周姚氏道了谢,一面忍者不适往前走去。 这是她头一次来大牢内,为的却是一个伤害过她的死刑犯。 兵马司的大牢内,便是如今初夏的季节,还带着令人不适的阴冷,空气中夹杂着血腥的味道,让周姚氏的眉心都蹙了起来。 死刑犯在最里面,道路的尽头,木质的栅栏内,关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听到脚步声,她近乎神经质的抬头,却在看到周姚氏的时候,瞬间一愣。 “怎么,夫人这是来看我的笑话么?” 这些时日听到的坏消息太多,已然让郑鸢的神智有些异于常人了。 周姚氏被她这近乎癫狂的模样吓了一跳,继而又替她觉得悲哀。这女人的一生原就是扭曲的,现下落得这可怜模样,虽说到底是活该,却也有些悲凉。 “我来问你一件事情。” 周姚氏深吸一口气,摒弃那些杂乱的念头,沉声道:“我身上的毒,是你下的吧?” 这话一出,郑鸢倒是难得的愣了一瞬:“什么毒?” 她这模样不似作伪,周姚氏却是瞬间冷了神色,咬牙道:“你联合李越给我下毒,如今却来装糊涂?” 闻言,郑鸢则是禁了声。 她几乎是直勾勾的盯着周姚氏,打量了对方半日,却是忽然笑了。 “夫人,你中毒了呀?”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眉眼里又带出诡异的笑容来:“这还真是天道好轮回,你害的我如今家破人亡还要丢了命,不想你倒是也得了报应!” 她笑的近乎疯魔,周姚氏的一颗心则是直直的往下坠。 “不是你下的毒?” 这郑鸢的模样,分明就是毫不知情! 她的声音里都带着颤抖,郑鸢却是瞬间兴奋了起来,咬牙切齿道:“我都要死了,还在乎都这一条罪名么?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居然不止我一个人想要你死——姚纤云,你可真够可悲的!” 她的笑声格外渗人,在这大牢内回荡着,却让周姚氏如坠冰窟。 不是她下的毒,又会是谁?! …… 下午的时候,林氏又一次的洗筋伐髓。 秦峥倒还好,他年轻,且这几次的调养下来,倒是逐渐习惯了这些。 只是林氏整个身子水里捞出来似的,直到现在还未曾苏醒。 顾九让丫鬟去给林氏擦了身子,自己则是亲自去熬了药,给林氏送了过去。 “母亲还未醒么?” 见顾九进来,俏蕊忙的行了礼,从她手中接过了碗,因叹息道:“可不是么,夫人昏睡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了。” 先前不过一刻钟便能醒来,如今都要一个多时辰了。 听得这话,顾九也有些担忧,让她好生伺候林氏,自己则是出门找庄子期。 不想才走到门口,就听得里面传来秦峥阴恻恻的声音:“义父倒是十分会体贴人,只是用错了方向——谁告诉你,儿子肾不行的?!” 秦峥寻常时候说话,要么刻骨的冷,要么如沐春风。自然,这二者是针对不同的人的。 可顾九却是头一次听到他用这种口气跟人说话,而那话中的意思…… 瞬间让顾九乖觉的站直了身子,并且往后退了两步。 身为揭穿了师父送药的功效之人,她还是远离修罗场好了! 然而八卦是人类的天性,且顾九也十分好奇二人的对话,便悄然的猫到了墙根下,偷偷的在窗户纸上戳了个小孔,往里打量。 庄子期坐在那里,手上捣药的功夫不停,面对秦峥这模样,非但丝毫不慌,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我说峥儿啊,做人最重要的便是面对自己,不可讳疾忌医。我问你,那药你可吃了,管用么?” 听得庄子期这话,秦峥都要被气乐了,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没病,吃那些做什么!是谁传出的谣言,说我……说我需要吃那些的?” 他到底是年轻,脸皮虽说寻常时候十分厚,可也无法坦然的将这话说出来。 相较而言,庄子期倒是坦荡多了:“你别管谁说的,只说我说的是不是。” “当然不是!” 秦峥气得面皮涨红,生平头一次想要破了自己的戒——什么不杀无辜之人,他现在就想收拾了这个糟老头! “不孝子,怎么,想弑父?” 虽说当初不肯收义子的是庄子期,可现在收了秦峥之后,日日恨不能占对方一次便宜的人,也是他。 大抵年龄大了的人,都有一些恶趣味。譬如庄子期,现下跟秦峥相处久了,越发觉得让对方生气,是一件十分有成就感的事情。 因此庄子期说完这话之后,又道:“我是医者,又不会笑话你,你如今还这样年轻,现在不好好诊治,这辈子蹉跎过去岂不是浪费?” 闻言,秦峥却是收敛了怒容,挑眉问道:“那师父怎么就蹉跎了一生呢,难不成,也是得吃药?” 这话格外扎心,瞬间让庄子期变了变脸,指着他笑骂道:“你这个混账东西,我是真心实意为你好,旁人来求我都懒得管呢。” 他还不是为了自己那宝贝徒弟的终身考虑? 然而秦峥却是精准的提炼出了自己要的东西:“所以,求你的不是旁人?” 那就只能是顾九了。 这小丫头,她好端端的管庄子期求药做什么? 他这厢心中狐疑且无奈,庄子期却是有些心虚。 唔,他是不是把徒儿给卖了? 当初来问他的是赵嬷嬷,在庄子期这里,便是等同于顾九的。毕竟小姑娘脸皮薄,自己不好意思问,而让嬷嬷来询问此事,也十分说得过去嘛。 而庄子期的心虚模样,看在秦峥的眼中,却是确定了。 让夫人觉得自己不行,看来是他这个做夫君的失职了! 门外的顾九,瞬间打了个寒颤,当下便瞪大了眸子要开溜,城门失火要殃及池鱼了! 奈何下一刻,池鱼便被一记眼风扫过,男人的眸子里野火燎原,唇边却还带着笑意:“夫人有什么好奇的不能进来听,怎么非得蹲墙角?” 秦峥不知何时已然到了门口,正挑帘看着她。 顾九蹲在地上,一时起也不是留也不是,讪讪一笑,指着地上爬过去的小蚂蚁道:“你看,蚂蚁在坐窝,要下雨了!” 会不会下雨,秦峥不知道。但他现在,倒是十分想看顾九给自己表演一个下雨。 从眼睛里的那种。 “是么?” 眼见得男人一步步走过来,顾九顿觉得后颈皮一凉,当下便要起身逃跑,谁知才起身,整个人就朝前栽了过去。 她的腿麻了! “啊——” 意料之中的疼痛未曾到来,秦峥倒是收获了温香暖玉一枚。 “夫人这么迫不及待,是要投怀送抱?” 男人的声音就在耳边,顾九臊得满脸通红,直觉危险,推拒道:“分明是你自己抱住我的!” 废话,若他方才不是眼疾手快,这会让顾九就摔了! 小姑娘的娇憨之态,让秦峥又好气又好笑,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睨了她一眼,道:“你呀。” 他眉眼中仅有的那一点点怒火消弭于无形,剩下的皆是无奈。 说不定,那只是小姑娘的一个恶作剧,反倒是被庄子期给当了真了。 他念及此,又扶着顾九走到回廊上,拿帕子将栏杆擦了擦,温声道:“过来坐下,我给你揉一揉。” 危险警告消失无踪,男人眸子里满是温柔与纵容,看的顾九一颗心又跟着兔子群魔乱舞。 她偷偷地吸了口气,压制着那一颗过分活泼的心,轻声撒娇:“唔,左腿麻的厉害,疼疼疼——” 小姑娘娇气不已,看的秦峥半是无奈半是好笑:“有什么话不能光明正大的进去听,非得蹲在墙角,现在可开心了?” 眼见得男人又要旧事重提,顾九忙的顾左右而言他:“唔,方才俏蕊说母亲还没醒,我想来问问师父是怎么回事儿的。” 这事儿秦峥倒是问过了,方才过来原本便是为了询问庄子期这个,后来问完闲聊,才想起来药的事情。 秦峥原本就不是真的生气,只是逗她罢了,这会儿见她这模样,便也任由她将这事儿揭过去,一面替她捏腿,一面解释道:“方才师父说了,那是药力发散呢,睡着反而是见好事儿。” 得了这话,顾九才放下心来,眼见得秦峥垂眸替她专心捏腿的模样,唇角又克制不住的上扬。 她的世子,怎么能这么好呢? 小姑娘近乎痴迷的目光,便是秦峥不抬头都能感受的到。 他心里一时有些好笑,分明她都这么明显的暗示了,当初自己怎么就榆木脑袋不开窍,觉得她竟然不喜欢他了? 大抵恋爱之中的人都会有些患得患失,现下秦峥回想过往,觉得处处都是甜蜜。可当初的时候,却处处都看不透。 就像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他心里胡乱的想着,一面站起身来,扶着她道:“来,走一走,看看好点没有。” 顾九闻言,乖顺的任由他扶着,试探着走了两步,顿时笑道:“一点都不麻了,世子您真厉害!” 她这模样格外夸张,引得秦峥不由得失笑,曲着手指敲了敲她的额头:“马屁精,你少招惹我就行了。” 也不知她跟庄子期说了什么,才让对方居然拿这种药作弄自己。 不,看庄子期的模样,不像是作弄,倒是很郑重其事。 所以…… 他们是真的认为,自己不行? 秦峥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件事,才想来秋后算账,却听得门外敲门声响起。 是周姚氏。 来的是女眷,秦峥只点头示意,便去了林安的房中,给她们腾出了地方。 顾九脸上红晕未退,待得见周姚氏失魂落魄的模样,倒是有些诧异,咳嗽了一声,关切的问道:“姚姐姐,这是怎么了?” 下午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儿的么? 听得顾九的声音,周姚氏才有些回过神儿,却是轻声道:“我今天,去见了郑鸢。” 顾九是猜到了的,只是听她这话,倒像是有内情似的,因问道:“怎么,可是不顺?” “不。” 周姚氏摇了摇头,见大牢里的话一一说了,末了又道:“阿九,我觉得自己如今像是深陷迷雾之中,反倒是看不清楚了。你说,她说的是真的么?”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郑鸢不一样。 她作恶太多,便是死也不会反省自己。 所以,周姚氏现在却是想不通了,既觉得这是郑鸢故意为了膈应自己,所以才想出来的下作法子。又觉得郑鸢不至于连这件事儿都骗自己,说不定……谋害她的另有其人。 周姚氏一颗心浑浑噩噩的,她当局者迷,顾九倒是旁观者清。 “姚姐姐在府上,可有人看你不顺眼么?” 这件事情,周姚氏在来的路上已经仔细想了一遍,此时听得顾九询问,却是摇头道:“虽也有,但我在府上自认与人为善,着实不曾有过结仇。” 更何况,下那么大的本钱来害自己的,绝对不会是下人。 下人里面,除了一个仗着伺候周睿而养的自己富得流油的郑鸢,家里也没有第二个有本事算计自己的了。 至于主子们,那就更不可能了。 毕竟周家的人不多,主子也就那几个,老人不会、夫君不会,妹妹更不会。 排除了一遍,周姚氏觉得谁都不会是凶手,反倒更觉得心惊胆战了。 她嫁过来几年,是谁会这么害她? 见周姚氏这模样,顾九也有些茫然了,因问道:“那姚姐姐现在打算怎么办?” 她是外人,对周家也不怎么了解,自然不能胡乱出主意。 更何况,看周姚氏这模样,明显是有了打算了。 “我想带着明儿回娘家。” 这话一出,顾九倒是愣了,问道:“姚姐姐可想好了?” 虽说现下规矩宽松了不少,出嫁的女子也可以随意的回娘家。 可是周姚氏这个决定,显然是不一样的。 第249章 这是,我们的家 她说的回去,是真的跟周家闹翻,至少,也会跟周春和闹翻。 届时若是闹得太僵,怕是不好收场。 毕竟别的暂且不说,两个人还有孩子,且还是个嫡子,一个闹不好,反倒是让两家结了仇了。 周姚氏点头应了,道:“你放心,我来时都想好了,如今这周家怕是不清白,我先回娘家住一段时间也是好事儿。” 现下其他事情都好说,唯有一件事却是最重要的。 那就是周明的安全。 她如今失而复得,好容易将儿子给寻回来,若是他再出事儿,周姚氏怕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便是为了孩子,这段时间回家避让一番也是好的。 她心中自有打算,顾九自然不多干涉,笑着同她说了两句,便去带她去接了小明儿。 …… 周姚氏说到做到,第二日果然就带着周明回了娘家。 周家是什么反应,顾九是不知道的,不过周姚氏隔三差五会抱着小明儿来梅园,所以倒是对她的近况知晓的一清二楚。 譬如家中对她的遭遇十分愤慨,周家让人上门讨公道,反而被姚家人给骂了一通。 再譬如说,周春和想见妻儿,可不但没见到人,还被大舅子给挤兑了。“我姚家小门小户,高攀不起太傅家的公子,好容易保住命,哪儿敢再登贵府?也请周大人体恤一二,别让寒舍污了您的鞋。” 周姚氏知道这些,还是丫鬟们无意中听到回来跟自己学嘴的。大抵是家里亲眷的态度,让她这些时日脸上笑容也多了几分,就连气色也跟着好了。 顾九听了这话也不由得发笑,姚家她是知道的,只是四品的京官,在京中着实算不得什么高门大户。否则,当初身为姚家嫡女的姚纤云,也不会给周春和做了续弦。 不过既然成了儿女亲家,若是别的人家,怕是早就要巴结着这女婿,好求些好处的。姚家却能在这时候替女儿出头,倒也算是个清醒人家了。 顾九才想到这里,就听得丫鬟来回禀,道是说周大人来了。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顾九微微一愣,继而看向周姚氏笑着问道:“你可要见?” 周春和也不知是病急乱投医,还是终于开窍了,在姚家见不到人,如今竟然找到这里来了。 听得来人是谁,周姚氏脸色的笑意瞬间淡了下来,继而弯唇道:“不必将人请进来,我去打发了便是,不能给你们添麻烦。” 闻言,顾九则是笑道:“没什么麻烦的,你若是应付不来,我让他们回一句你不在便是了。” 得了这话,周姚氏却是摇了摇头,笑道:“哪儿能次次如此。” 先前的时候,顾九已经用这个借口来送客过了,总不能每次都用这个借口去打发了周春和吧? 况且,她又不是真的不打算过了。 待得周姚氏出去,顾九则是摇头失笑,一面回头吩咐道:“世子爷快来了,去把酒温上吧。” 这些时日,庄子期跟秦峥的关系倒是越发的好。两个人时不时地小酌一杯。只是庄子期喝不得凉酒,所以都得提前给他温上。 眼见得这会儿夕阳将至,她便知道秦峥快回来了。 周姚氏出门的时候,果然见周春和在门外,她唇边笑意淡了几分,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柔软:“您怎么来了?” 见到她,周春和却是神情一喜,旋即道:“纤云,你肯出来见我了?” 这人分明已经小三十的人了,却偏偏还是一副不开窍的模样,看的周姚氏倒是先消了几分火气。 她垂眸行了礼,道:“夫君这是说的什么话,妾身又不曾和离,自然是会见您的。” “那,你什么时候回府?” 周春和张嘴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改了口:“祖母她们都很惦记你,长久住在娘家也不大好,你说是不是?” 然而先前十分好说话的妻子,这次却只是睨了他一眼,淡淡道:“夫君这话倒是奇怪了,我是嫁到周家,又不是签了死契。便是下人还有假期呢,难道不许我回府住上几日?” 她这话一出,倒是让周春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因蹙眉道:“可你是家里主母。” 先前的时候周姚氏性情十分温和,何尝有过这样的时候? 因此她态度这么一变,反倒是让周春和有些不习惯了。 周姚氏心中叹息他榆木脑袋不开窍,面上也多了几分气闷,因蹙眉道:“您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便先回去了。” 眼见得对方就这么进了门,周春和越发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一时有些诧异,叫她:“纤云……” 然而门已经被关上了。 吃了个闭门羹的周春和,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他虽不知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却也知道,好像他又将事情搞砸了。 这两日,周春和自己私下里反省一番,才发现往常的夫妻和乐,其实都是因为周姚氏不跟他一般见识。 似是现在,她才使了脾气,他就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哄人更是无从谈起。 这般情形,二人能和好才怪呢。 周春和一时有些愁眉苦脸,不妨一回头,就看到一张看热闹的脸。 “世子,好巧。” 饶是心中有些气闷,可见到同僚,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秦峥在门外看了这一出好戏,心中有些鄙夷周春和的迂,唇角却是带着散漫的笑:“不巧,我来接夫人回府。” 一个是才被吃了个闭门羹,一个是春风得意面含春。 周春和莫名从对方的话里听出几分嘚瑟的意味来,可在看到秦峥面上那闲适的表情,又觉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咳嗽了一声,胡乱的点头道:“原来如此,世子请吧。” 只是话虽然这么说,他却还站在原地。 秦峥见他这模样,越发在心里嗤笑了一声,这周春和莫不是读书读傻了? “周大人不让开路,难道要我飞进去?” 这话一出,周春和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挡着门了,连忙避让到一旁,一面道:“抱歉。” 秦峥随手推开门,却又见周春和失魂落魄的模样,睨了他一眼,问道:“大人,你不走?” 这话实在是太理所当然,听着也带着那么些欠揍的味道。 可惜周春和为人的确是迂,根本没听出来,仍旧好言好语道:“嗯,我想等内人出来。” 夫人不回府,他去姚家也被骂了一通,可总不能真的不管媳妇孩子吧? 接还是要接回去的。 况且现在也是他一时糊涂,如今做了错事儿,姚纤云生气也是应当的。 他这模样,难得的让世子爷起了几分恻隐之心。 毕竟,不过数日之前,他也跟这位一样,正在抓耳挠腮的想着如何才能抱得美人归呢。 只不过他跟周春和不同的却是,对方是自作自受,他却是二人互通心意,只差一层窗户纸。 抱得美人归的世子爷十分的自得,甚至已然忘记了,当初他是怎么夜不能寐,且还走了多少弯路的。 嘚瑟归嘚瑟,秦峥也不打算真的见死不救。 “我若是周大人,现在必然不会等着了。” 听得秦峥这话,周春和却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世子此言差矣,还是要等的。” 这个人,还当真是个榆木疙瘩! 秦峥心中鄙夷,淡淡的反问道:“等着做什么,等着将人接回去,然后让她以身饲虎?” 这话一出,周春和却是瞬间起疑,问道:“世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状,秦峥便知道,周春和必然没有好好儿打听过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他十分好心好意的给周春和指了一条明路:“你既如此爱重她,难道不知她中了毒?且,这毒不是郑鸢所下。” 寥寥数语,却让周春和的脸色打翻颜料铺似的。梦岛书库 他先是惊疑不定,又是惊惧交加,末了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多谢世子指点。” 家里只说周姚氏因孩子的事情闹脾气,且他先前也的确因长子的事情,对周姚氏不公平,所以哪怕她生气,他都从未想过还有别的原因。 秦峥是不会说谎的,他的人品自己还信得过。 既然他说的是真的,那就只能说明,家里是瞒着自己其他事情了! 念及此,他复又施了一礼,道:“改日再专程谢过世子,周某先回去了。” 眼见得周春和想明白,秦峥则是点了点头,待得人走了,才低声嗤了一句:“就没见过这么笨的。” 不想他话音才落,就听得有姑娘声音自门后响起:“世子爷这么好的心肠啊,居然还替人答疑解惑。” 话音未落,就见顾九笑吟吟的走了出来。 她那会儿掐算着时间,想着秦峥快回来了,再加上见周姚氏进门看孩子,见她神情不对劲儿,便给她腾出来一个独处的空间,自己则是出门来寻秦峥。 不想倒是听了这么一出。 被顾九抓包,秦峥倒是没有丝毫局促,只是睨了她一眼,施施然道:“那是自然。” 不答疑解惑成么,这周姚氏隔三差五过来,来了便是寻顾九说话。上京里没她认识的人了,镇日只会占着他夫人的空闲! 早点让他们夫妻和好,顾九省下来的时间做点别的,难道不好么? 不过,这话秦峥自然是不会说的。 顾九见他这理所当然的模样,不由得低笑一声,道:“酒已经温上了,饭菜也做好了,您快进来吃吧。” 得了这话,秦峥脸上的笑容越发多了几分,温声应了,随着顾九进了院门。 …… 晚间的时候,周姚氏也被留下来吃了晚饭。 庄子期兴致好便多喝了几杯酒,等到这宴席散了,他直接便醉醺醺的回房睡了。 顾九嘱咐下人照顾好庄子期,又送了周姚氏上了马车,回头看到秦峥倚着门框看她,复又无奈的笑道:“世子怎么不上车?” 这会儿天色都暗了,再晚就到宵禁的时候了。 闻言,秦峥却只是弯了弯唇并未说话。 方才那一刻,他恍惚竟生出一种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感觉。 仿佛他们便在自己家门口,才办了一场宴席,她则是作为当家主母,送走客人。 这个认知让秦峥的一颗心都柔软了下来,眉眼更是越发温和了几分。 顾九倒不知他心中在想什么,见他不动,还以为他有些醉了,因是笑着扶着他道:“您低头,当心撞到。” 秦峥从善如流的上了车,待得自己坐稳了,又伸出手来抓顾九:“你也当心。” 男人的手骨节修长,顾九眉眼瞬间便漾开一圈笑意,勾唇一笑,顺着他的力道上了马车。 夜色浓重,街道两侧香味儿蔓延开来,空气中满是食物的香气。 温酒茶香人声鼎沸,处处都是热闹的人间烟火世俗气息。 顾九深吸一口气,回头见秦峥正以手撑头,歪着脑袋看自己,莫名觉得心头一跳,轻声问道:“世子看我做什么?” 闻言,秦峥却是轻笑一声,低低道:“世子不曾看你,在看画。” 时有美人,如在画中。 顾九却没来由的懂了他的意思,脸上一时有些羞涩,咳嗽了一声,别开眼眸替他斟茶,一面道:“您果然是醉了,喝茶。” 秦峥却并未去接,而是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顿觉满口茶香。 “好茶。” 他寻常不爱品茶,顾九却有一手好茶艺。 他不懂这个,却知但凡是她,必然是好的。 平常的秦峥,大多数是矜淡且自持的,然而一旦沾染了几分酒意,他便有些放浪形骸起来。 顾九被他这直白且滚烫的目光看的有些把持不住,几乎是仓促的把茶杯放下,胡乱道:“离府上还早呢,您且先睡会儿吧,等到了我叫您。” 这人目光里饱含情意,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且他喝了酒不比寻常,谁知待会会不会借酒胡来? 上次的事情,顾九再也不想来个第二回了! 谁知她才别开了眸子,却见秦峥坐直了身子,上身倾斜,以压迫性的动作,挡住了她的光。 “世子,您……做什么?” 秦峥贴的她极近,男人眸光似是一片汪洋大海,让她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下一刻,就见男人伸出手来,搂住了她的腰肢,轻声道:“给你看个东西。” 他的声音里带着蛊惑似的,让顾九瞬间屏蔽了其他的声音,唯有眼前男人的呼吸,还有她的心跳。 过于剧烈,像是藏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 不等她将聒噪好动的兔子摁住,就见秦峥已然长臂一伸,从她身后拖出来一个长盒子来。 顾九还未反应过来,便见秦峥将盒子放在了小桌案上,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打开看看。” 他就着这个动作,顺势坐在了顾九的身边,左手仍旧揽着她的腰肢,那炙热的温度,让顾九有些心神不宁。 原来这人方才的动作,只是为了拿东西。 这不是顾九第一次误会秦峥的意思,可脑子里那些少儿不宜的画面还在不断地轮回着,反倒是衬的面前的秦峥正人君子,她自己下流了起来。 顾九深吸一口气,方才让自己冷静了几分,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对于她的问话,秦峥只是笑着以下巴指了指那盒子,示意她打开来。 从顾九的角度看去,能清晰的看到秦峥眸子里的期待。 期待…… 顾九也跟着好奇了起来。 她有些忐忑的打开那盒子,却发现,里面是一张纸。 确切的说,那是一张图纸。 “这是?” 顾九问这话的时候,觉得心中那只兔子蹦的越发快了。 这是房屋布置的图纸,详细至极,从院落到房屋,从回廊到后院,处处清晰可见。 再混合着秦峥的眼神,顾九虽然在询问,却也已然有些猜到秦峥的意思了。 下一刻,便见秦峥凑在她的耳边,轻声道:“这是,我们的家。” 一个家字,让顾九的眼眶骤然有些湿润。 她拿着图纸的手紧了紧,又连忙松了手,生怕毁了图纸。 秦峥见她这模样,却是低低的笑了起来:“傻丫头,施工的师傅们手上好几张呢,这个是特意拿来给你看的。如今这院子里还是荒芜,这个只是他们画出来的样子,你看有什么要删减改动的,只管自己动手。若是闲了,亲自过去看着布置也成。” 秦峥说到这儿,又有些郝然似的,咳嗽了一声,道:“这些年手头积蓄不多,只买了这座三进的宅院,跟明国公府自然是不能比的。” 这是他用自己这些年积蓄买的宅子,每一分都干干净净。 大抵是因着喝酒的缘故,所以秦峥的情绪倒比寻常时候更放得开:“原想买个更好的,却又觉得不能因房子委屈了日常所用之物。眼下先委屈你同我住在这里,至多三年,咱们便搬家,如何?” 这话,甜蜜体贴的简直不像是秦峥。 顾九只觉得有人在挠她的心似的,让她既甜蜜又心酸。 甜蜜是因秦峥,心酸也是因秦峥。 怎么会有人,将事情做到这个地步,尚且还觉得给她的不够多呢? 第250章 你就招我吧 鼻尖有些酸涩,眼前也模糊的看不清楚画面。 顾九张口想跟秦峥说什么,可又觉得什么话都是多余的。 她索性将图纸放在一旁,自己则是偏头,搂上了秦峥的脖颈。 既然说不出来,那便用另一种方式告诉他吧。 告诉他,她很喜欢。 因着这一吻,顾九险些没能下去马车。 到最后,还是秦峥理智回笼,生生的克制了自己,在她耳边咬牙切齿:“你就招我吧。” 迟早有一日,他非得废在顾九手上! 顾九脸颊坨红,见秦峥这模样,越发羞怯不已,二人这些时日的相处,能让她很清晰的感受到秦峥的变化。 她咬了咬唇,到底是忍着羞涩,轻声在秦峥耳边道:“那,您今夜留在归九院?” 这话,简直算的上是明示了。 秦峥一瞬间便想答应下来,搂着顾九腰肢的手都紧了几分,箍的她泛着隐约的疼。 可最终,秦峥只是深吸一口气,近乎气声在她耳边道:“别作妖。” 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可奈何,其间的忍耐,便是顾九不用脑子都听得出来。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一瞬间有些失落。 他怎么就……不乐意呢? 顾九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不过脸上的坨红倒是掩饰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眼见得明国公府到了,秦峥整理了衣服,又灌了一杯凉茶,这才平复了呼吸,道:“来,下车吧。” 顾九闻言,应声点头,垂眸敛去那些羞耻的想法,顺从的将手放在他的掌心。 不想她才打算起身,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哭嚎:“我苦命的女儿呀!” 秦峥挑车帘的动作一顿,旋即放了下来,将车窗的帘子挑开一个角,往外看去。 明国公府的正门外,围了十多个好事儿的百姓,而那被围在正中的,则是一个女人。 确切的说,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无论从穿着还是从打扮,都透露着风尘气息。 秦峥眉心微蹙,吩咐道:“先停着。” 车夫闻言,顿时明白他的意思,将马车往一旁驶了驶,偏离了一些明国公府的门。 那女人的声音还在继续着,大抵是因着有人在围观,所以哭得声音越发大了几分:“娘将你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这么多年为了你撒出去多少金山银山,好容易你现在才开始孝顺娘了,竟然被人给杀了!天杀的明国公府,欺男霸女,谋害性命,今儿个你们要不给我个说法,我就一头撞死在你们门前!” 门口守着的两个家丁一味的往外推人,嘴里还在威胁着:“放肆,明国公府是你撒泼的地方么,赶紧滚,不然等世子回来了,可有你好果子吃的!” 闻言,那女人一瞬间有些瑟缩,旋即又冷笑道:“便是你们世子在这儿又如何,他老子打死了人,难不成大理寺还想官官相护不成?我可告诉你们,少在这儿吓唬老娘,惹急了,老娘自己撞死在这儿不要紧,我们明月楼里的姑娘们就闹到官府去,咱们谁都别想好过!” 那女人格外泼辣,一番抢白也让周围围观的人指指点点,有说这风尘女子不是好东西的,还有说明国公秦钊为老不尊的,总之没一句好听的。 顾九在车内听着,如今却是明白了,只是一颗心却往下沉,轻声道:“我听着这意思,是父亲打死人了?” 外面那些话,秦峥听得真真切切,闻言只拍了拍她的手道:“无妨,待会让人去看看便知道了。” 说完这话,秦钊又吩咐道:“马车绕路,从后门进府。”5200 得了他的吩咐,车夫顿时赶着车绕去了后门。 待得回府之后,秦钊又唤来明德,让他去外面打听消息去。 不多时,明德便去而复返,恭声道:“世子,事儿都问明白了。” 他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因斟酌着道:“这事儿说起来,有些丢人。门外那个妇人是明月楼的老鸨,名唤秋月,她来闹得原因,是因为国公爷打死了明月楼的一个妓子……” 这话一出,顾九也愣了,诧异的问道:“他好端端的打死人做什么?” 而且,这些时日府上的风言风语,顾九不是不知道。据说这秦钊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转了性儿了,日日眠花宿柳的,别说不回家,就连去方清那里的次数都少了。 那日二夫人找她过去,还隐约透露过此事给她呢。 闻言,明德也摇了摇头,道:“回夫人,小的也不知道,我方才问了问,说是国公爷今日不知为何,怒气冲冲的去了明月楼,直接就将那妓子给拽了头发拖进房中。起先还能听到她的声音,后来就没音儿了。等到国公爷走了之后,那老鸨进门一看,才发现自家姑娘已然没气儿了!” 那老鸨也是个混不吝的,若是旁人,对方身份贵重,怕是就自认倒霉,吃了这个哑巴亏了。毕竟生意在上京,谁敢得罪贵人不是? 可她不一样,这老鸨是个只认钱不认人的主儿,加上楼里的姑娘各个都生的貌美,倒也笼络了不少贵客。 今日之事原就有许多人看到,想来不知是谁挑唆了两句,她竟想到了来明国公府门口要钱的主意。 奈何她在门外叫了半日,府上却无人出来回话,只让小厮将她给赶出去。 这老鸨哪里肯白来一趟,当下便在门外撒起泼来。 也是秦峥他们回来的巧,才看到那女人闹事儿的一幕。 “眼下外面闹得沸沸扬扬的,奴才回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了门房,问了他两句,说是已经回了二夫人了,可二夫人说她管不到大伯的头上去。老太太病着,下人们怕担责任,谁都不敢管,现下就任凭他们闹了。” 明德说到这里,又道:“这会儿那老鸨还在外面骂街呢,言辞激烈的很,奴才就不跟您说了,免得脏了您的耳朵。” 听得他这话,秦峥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待得明德应声去了,顾九方才轻声问道:“世子,这事儿您是个什么意思?” 闹的这么厉害,还是在明国公府的门外,传出去别人尚且不说,秦峥作为明国公府的世子,脸面还要不要了? 要平息此事其实也不难,那老鸨不过要钱罢了,虽说为了秦钊掏钱亏得慌,但这里面还牵涉到秦峥的名誉呢,顾九倒是不介意出了这笔钱。 秦峥倒是看出了她的意思,嗤了一声,摸了摸她的头道:“不管,他们爱闹,就闹去吧。” “啊?” 顾九闻言,诧异的看向他,呐呐道:“可是您还要上朝呢,到时候让人指指点点的,多难看呀。” 这话一出,秦峥却是笑了:“我一未嫖妓二未杀人,有什么可丢人的?” 再说了,现在家里闹得沸反盈天的,就差最后一把火了,秦峥还在想用什么由头让家里闹起来呢,秦钊倒是自己先给他送了一把火种。 想瞌睡有人递枕头,秦峥若是不接,岂不是对不起他这么混不吝? 跟他相处久了,男人的一个动作,顾九便能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眼下见秦峥这模样,她抿了抿唇,却是轻笑着问道:“看来,世子爷已经有主意了?” 她又不傻,自然看的出来秦峥憋着坏呢。 但那又如何,只要使坏的对象不是她,她就全力支持秦峥! 闻言,秦峥回头睨了她一眼,却并不回答她,只是淡淡道:“时候不早了,你该睡了。” 因靠的近,顾九还可以闻到秦峥身上淡淡的酒味儿,她心中一动,却是仰头笑道:“可是我还不困呢,要不,世子陪我下一盘棋?” 第251章 你,想做什么? 今日在马车里的克制,顾九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如今二人相处时日渐长,虽说面对秦峥的时候,她还是羞涩的很,可架不住一颗心也跟着蠢蠢欲动。 他的反应,证明自己也不是全无吸引力,可秦峥却克制着不碰自己,这让顾九十分挫败。 今夜……她非得留人不可! 小姑娘说这话的时候,眸子里满是盈盈秋波,让秦峥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 他喉结滚动,旋即轻笑道:“好,只一点,若输了不准哭。” 闻言,顾九却是哼了一声,反问道:“妾身在您眼里便是这么不讲理的?” 她一面说,一面怕秦峥反悔似的,吩咐丫鬟去拿了棋盘来。 她自己则是将罗汉塌上的小桌子收拾干净,等到丫鬟将棋盘放上去,便吩咐她们下去。 “都不必伺候着了,嬷嬷也早些睡觉去吧。” 说这话的时候,顾九又悄然给赵嬷嬷使了个眼色。 到底是伺候顾九许久的老人,赵嬷嬷瞬间便了然了自家主子的想法,因笑眯眯道:“是,老奴告退。” 说完这话,赵嬷嬷又悄然拽了一把白术白芍,示意她们跟着自己出去。 雕花大门被合上,室内只剩下了秦峥顾九二人。 红泥小火炉上烧着一壶水,有咕嘟咕嘟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声音。 头顶的八宝琉璃宫灯被风吹动,微微的打了个旋儿,上头的美人晃晃悠悠,倒像是活了一般。 眼前秦峥眉眼如画,他垂眸将棋盒打开,温声问道:“黑子白子?” 顾九才升起几分旖旎,就被秦峥的声音打断,顿时回过神儿来,却是轻咳一声,道:“白子。” 闻言,秦峥将棋盒递给她,自己则是执起一枚黑子。 男人骨节修长,黑曜石的棋子被他指节夹着,倒衬的那手越发好看几分。 顾九心思全不在下棋上面,不过片刻功夫,就被秦峥杀的片甲不留。 “你输了。” 男人的声音如山泉潺潺,听得人心都跟着润了下去。 “啊?输了么?那再来一盘吧。” 听得顾九这话,反倒是秦峥叹息道:“你心思不在下棋上,还是收起来吧。” 这话一出,顾九顿时有些郝然,心中有只兔子正在肆无忌惮的蹦跶着,她咬了咬唇,蓦然起身,一只手摁在棋盘上借力,上半身则是靠近了秦峥:“那我们就别下棋了。” 小姑娘骤然靠过来,秦峥的第一反应却是扶住了她的腰:“当心。” 只是在看她的脸色时,却又骤然福至心灵。 “那你,想做什么?” 顾九的脸上云霞蔓延,贝齿咬着樱唇,一双眸子里翦水秋瞳,内中的情意炙热的仿佛能将人融化。 便是她不说,秦峥也猜到了答案。 顾九咬了咬唇,复又松开,下唇被她咬出一圈痕迹来,她却恍若未觉,将心一横,忍着羞怯轻声道:“天色太晚了,我想……世子陪我就寝。” 这话说的太过大胆,饶是秦峥也没想到她竟然这般直白。 呼吸骤然一重,男人扶着她腰的手,也用了几分力气。 顾九被他这么一抓,手上的力道瞬间消散,隔着棋盘便趴在了他的怀里。 像是一辈子的勇气都被用完似的,顾九说完这话,只觉得脸颊涨红的能滴血。 她自暴自弃的埋在秦峥的怀中,蚊蝇哼哼似的问道:“行不行呀?” 男人没有回话,可是抱住她的力道,却昭示了他此刻的心情。 下一刻,便见秦峥猛地起身,顾九骤然离了他的怀抱,心下一酸,却又觉得自己骤然腾空。 秦峥将人打横抱起,径自便朝着室内走去,因步子太大,那珠帘晃动,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声响来。 窗户未关,有夜风裹挟了花香吹进来,跟室内的熏香混合在一起,倒成了奇异的味道。 顾九嗅着秦峥身上清浅的酒香,后知后觉的回过神儿来。狗狗 眼前是男人隐约染着赤色的眸子,还有他那句暗哑的话:“阿九,你可别后悔。” 他原本计划的很好,待得新的院子收拾出来,家里的俗务了了,他要补顾九一个没有遗憾的洞房花烛夜。 可架不住小姑娘这般勾引自己! 温香暖玉抱满怀,还有她直白且羞怯的示好,秦峥觉得,自己若是还能忍得住,那就不是男人了。 听得他这话,顾九竟然有种错觉,自己仿佛化作了一条案板上的鱼,要被人下锅炖汤,连皮带肉都被吃的干干净净似的。 “我……” 她深吸一口气,以献祭似的虔诚,轻声道:“我怎么会后悔呢?” 眼前的姑娘忍着羞涩,仰头吻上他的唇角。 大抵是因着紧张,她的身体都有些发抖。 秦峥眸光沉沉,低头咬了咬她的唇,声音里都带出欲念来:“好。” 发簪被随手扯下扔在一旁,三千青丝散开在背后,眼前的小姑娘分明模样青涩,可眉眼却带出几分妩媚来。 可下一瞬,那妩媚就变了味道。 “唔……” 顾九猛地皱了眉头,下意识的捂住了小腹。 秦峥见状,忙的将人搂住,问道:“怎么,弄疼你了?” 他不是……还没开始么? 顾九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先感受到了体内那股热意。 衣服上被血色沾染,空气中有血腥味儿蔓延开来。 秦峥瞬间无师自通:“你——” 这一刻,顾九臊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怎么不早不晚的,偏偏这个时候来葵水了! 秦峥闭了闭眼,箭在弦上收回的感觉让他难得的有些崩溃,然而最重要的却是眼前的小姑娘。 她不知是不是身体原因,来葵水的时候,片刻功夫额头便见了虚汗。 见她这模样,他倒也顾不得其他了,将人摁在床上,又拿了被子给她盖好,放柔了声音道:“等我一会儿。” 顾九将脸埋在被子里,见秦峥走路姿势都有些怪异,越发觉得脸色爆红。 方才秦峥抱她的时候,她是感受到了的。 现在她就算是再傻,也隐约知道是什么缘故了。 红泥小火炉上的水还热着,里面炭火熄灭殆尽,余温倒让那水温度刚好。 他倒了一杯水来,见顾九这模样,反倒是有些失笑:“怎么跟鸵鸟似的?还能喘气儿么?” 一面说,一面将顾九从被子里捞了出来,知道顾九害羞,秦峥便又放柔了声音:“来,先喝杯水,我去让丫鬟们进来。” 顾九混混沌沌的由着秦峥去了,可等到白术她们进来,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状态有多羞窘。 她衣服都脏了,褥子也沾染了些血迹,替她更衣的时候,白术还悄声问道:“小姐这次怎么提前了?” 闻言,顾九顿时瞪了她一眼,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我哪儿知道……” 提前就算了,还这么赶巧! 顾九心中重重的叹了几口气,却又听得白术轻声笑道:“不过可见世子爷待您好呢,方才奴婢进来时,听见他正在吩咐下人去煮姜糖水,还要她们去灌了汤婆子。” 这时节用汤婆子,不知道的以为自己多娇气呢。 便是先前的时候,下人们尽心,也没这时候给她用过这个呀。 再想起方才秦峥的举措,非但及时停了,且还处处以她为先,顾九又是羞赧又是甜蜜,唇角也漾出几分笑意来。 待得收拾妥当之后,顾九捧着汤婆子重新回了床上,就见秦峥端着姜糖水走了进来。 他挥手吩咐丫鬟们下去,神态自然道:“来,将这个喝了再睡。” 顾九应声起身,要去接碗,却被秦峥避过去,温声道:“碗烫,你得趁热喝。” 第252章 真是个娇气包 男人这话说的理所当然,顾九的手指娇嫩,自然碰不得这烫碗,他皮糙肉厚,却是无碍的。 顾九被他细微处的温柔所打动,下意识想说什么,却被秦峥催促:“乖些,快点喝了。” 于是,顾九便只得就着他的手,将那碗水喝了个干干净净。 姜味儿辛辣,味道并不好,顾九喝的时候就忍不住皱眉,谁知喝完之后,还不等她缓一缓,嘴里就被塞了一颗话梅糖。 酸甜的味儿瞬间蔓延开来,冲淡了嘴里的辣味儿,眼前的秦峥眉眼含笑,却是摸了摸她的头,喟叹道:“真是个娇气包。” 他一面说,一面将碗放在一旁,又捏了捏她的脸:“睡吧。” 顾九心口有甜蜜蔓延开来,鼓胀的她一颗心都被这甜所充盈。 不知怎的,分明秦峥没做什么,她竟有些想哭的感觉,抬手抱住了秦峥的腰,嘟囔道:“世子……” 他怎么能这么好呢? 见小姑娘撒娇的模样,秦峥的心中也柔软一片,却是轻声在她耳边道:“乖丫头,别再招我了,今夜好好儿睡觉,成么?” 这话一出,顾九顿时脸色爆红,先前的感动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则是满满的羞窘。 美人含羞带怯的瞪他,薄怒微嗔皆是风情。 奈何现下不管这风情再好,秦峥也只能远观不可亵玩。 这个认知,让秦峥越发想要叹气,泄愤似的揉乱了她的发,一面强行让人躺好:“乖乖睡觉。” 只是见她又恨不能将自己埋起来的模样,秦峥又忍不住低笑一声,侧身吹熄了烛火,自己也随着上了床。 “您做什么?” 小姑娘一瞬间警惕,引得秦峥又笑了起来。 分明方才还那样大胆,这一瞬胆子就都没了。 兔子一样。 他长臂一伸,将这只害羞的小兔子捞到了自己的怀中,一面运气替她揉小腹:“睡觉!” …… 秦峥说睡觉,真的是睡觉。 只不过,睡着的只有顾九一个人。 秦峥的手掌带着炙热的温度,将顾九的小腹焐的暖意融融。 不过片刻功夫,她便呼吸平稳,秦峥将人搂在怀中,一只手替她暖着,另外一只手则像是哄孩子似的,轻抚着她的背。 感受着怀中人绵长的呼吸,秦峥的眉眼也越发的柔软了下来。 原来,心悦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 风月也可以无关情欲。 大抵是因着太过舒适,顾九的眉眼早已舒展开来,她自觉地在秦峥怀中换了个位置,却是与他紧紧相贴,八爪鱼似的继续沉睡。 反倒是秦峥,瞬间收敛了方才的想法,莫名有些咬牙切齿。 谁说无关的,还是有关的! 至少现在,若不是小姑娘身体不舒服,他非得让这人一夜不睡不可! 奈何,心中念头百转千回,秦峥这一夜却是丝毫过分的动作都不曾有。 天亮的时候,小姑娘还在沉沉睡着,秦峥却是顶着个一夜未睡熬出来的黑眼圈上朝去了。 待得顾九醒来时,身边的位置早已凉了,唯有那被压出来的褶皱,昭示着昨夜男人的存在。 她夜里睡得迷迷糊糊,偶尔疼醒,又被秦峥的抚慰所安抚,瞬间便又沉睡下去。 这会儿想起来,也只记得隐约的印象,然而那些温柔,却如这春日的风,让她一颗心既柔软且甜蜜。 顾九垂眸,唇角上扬的弧度,却是压都压不下去。 想着昨夜秦峥的咬牙与窘态,还有他后来的温柔小意,顾九既好笑又感动,忍不住捂住了脸。 然而那笑意,却透过指缝里溢了出来。 …… 接下来的两日,顾九因着身上不适,便未曾出门。 不过在家里的日子,倒是一点都不无聊。 至少府上闹得沸反盈天的,倒是让她免费看了不少好戏。 唯一的遗憾,便是不能端着瓜子现场瞧热闹去,倒是让她少了许多的乐趣。 白术从门外走进时,就见自家小姐正闲适的歪在罗汉塌上,盖着小被褥嗑瓜子。 被褥上面放着一个小托盘,上面的瓜子壳小山似的,她的手里还捧着话本子,看到好玩处,又乐不可支的笑几声,那模样倒是十分惬意。 见她这模样,白术不由得失笑,过去帮顾九换了新的托盘,便听得顾九问道:“我听着外面的动静,这是闹到家里了?” 归九院是内院,在正门若是闹起来,她这里必然是听不到的。 可先前那会儿,她听着那隐约的人生吵闹,显然是已经到了府上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得白术回道:“可不是么,据说是二夫人闹到了老太太面前,说请她拿主意呢。老太太知道后气得险些昏过去,到底是将人给叫了进来,这会儿正在荣春堂说事儿呢。” 听得这话,顾九忍不住嗤了一声,道:“她老人家不是身体才有些起色么,现下将人给叫过去,是嫌自己好的太快了,非得添点波折?” 这话说的幸灾乐祸,顿时引得赵嬷嬷睨了她一眼,无奈的笑道:“小姐,这话你当着我们奴才的面儿说说就算了,可千万别让世子爷听见,再因为这个让你们生了嫌隙。” 秦老夫人再如何,那也是秦峥的祖母呢,若是让秦峥因此觉得顾九不尊重长辈,埋怨她可怎么好? 闻言,顾九顿时笑眯眯的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壳,一面拿帕子擦了手,笑道:“嬷嬷放心,我又不傻,跟他说这个做什么。” 她才说到这儿,就听得门外传来林嬷嬷的声音:“世子夫人在么?” 听得她的声音,顾九却是一愣,问道:“她来做什么?” 赵嬷嬷摇了摇头,当下便出门去,寒暄了两句之后,方才进来回话:“林嬷嬷说,老夫人请您过去呢。小姐,老奴替您回了吧?” 别的且不说,现下都撕破脸了,这会儿老太太让她过去,必然没什么好事儿。 再者,顾九身上还不舒服呢,何必现在过去找不痛快。 顾九也是这个意思,因点头道:“劳烦嬷嬷了,去回了吧。” 赵嬷嬷应声去将那林嬷嬷打发走,回来后轻声道:“我瞧着她神情不大好,虽说现下打发走了,怕是待会儿还得来呢。您说这好端端的请您过去,别再是为了那个妓子的事情吧?” 闻言,顾九却是随手将瓜子壳扔了,又翻了一页话本子,随意笑道:“十之八九,管他呢,我不去便是了。” 然而,赵嬷嬷的话却是应验了。 不过片刻功夫,就见荣春堂的人去而复返,且还带来了一句话:“老太太说,您到底是世子夫人,明国公府的人,哪儿能在府上有事儿的时候不出现呢。” 这话一出,顾九瞬间了然,看来赵嬷嬷还真猜对了。 赵嬷嬷传了话,也有些不大高兴,蹙眉道:“方才都说了您不舒服,老夫人这是想做什么?” 听得她这话,顾九却是笑了,将话本子扔到一边,拿书签夹了页,嗤笑道:“想做什么,去看看就知道了。” 再三过来请,若她不去,传出去倒像是自己拿架似的。 她一面说着,一面起身下了罗汉塌,换了轻便的衣服,方才带着白术出门去了。 今日她葵水第三天,身上没那么疼,出门走动还是可以的,只是小腹隐约的坠痛感,还是让顾九忍不住蹙了蹙眉。 看来等这次过了之后,得去让师父帮她把个脉了,看医书多了,顾九自己也心知肚明,这般疼痛,怕是得好生调理了。 她一面胡思乱想着,一面慢悠悠的往前走,倒是让前来传话的丫鬟有些焦灼,但对上顾九的神情,却又不敢催促。 第253章 又想要钱? 现下老太太都成那个样子了,她们做丫鬟的,到底没有以前腰杆子硬气。 更何况,便是之前,这位世子夫人也是个不好惹的。 好容易到了荣春堂,那丫鬟顿时松了一口气,进门回禀去了。 顾九由着白术扶着自己,还未进去,就先听到里面吵吵嚷嚷的。 “老太太,您可别说我要的钱多,咱们别的且先不论,单说我那女儿,可是从小真金白银给喂出来的,单是一件衣服都得千八百两的。日常更是人参燕窝养着,还有请的教养嬷嬷琴棋师父,哪一样不要钱啊?如今好容易可以接客了,您家老爷就把人给打死了,我那些银子可都打了水漂了!我不去官府告状,同意私了,已然是天大的退路了,您如今还嫌我要的钱多?那可是一条人命!” 房中那女人的声音,顾九一听便听了出来,赫然是那位能说会道的老鸨。 秦老夫人这辈子都没跟这种人打过交道,如今到老了,反而跟这样的下三滥来谈条件,单这事儿就让她气得几乎昏厥,更遑论如今被人指着鼻子近乎骂了一通的话了。 她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那老鸨“你”了半日,才沉声道:“这里是明国公府,不是你撒泼的地方!” 闻言,那老鸨顿时冷笑道:“老太太,您这是怎么说的,什么叫撒泼啊?我明月楼是开门做生意的,只有老爷们往我们那来的道理,何曾上门去过别人家?这不也是您家国公爷一个不留神,将我女儿给打死了么,不然的话,我哪儿敢登门糟践您府上的地砖,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她这一张嘴巧舌如簧,偏又堵的秦老夫人说不出话来。 丫鬟见状,连忙见缝插针的悄声回禀:“老夫人,世子夫人来了。” 这话一出,秦老夫人越发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只是现下她有求于顾九,顿时便摆手道:“让她进来!” 顾九在外面听得真真儿的,却还是等到丫鬟出来传她,方才理了理衣服,施施然的走了进去。 “给祖母请安。” 当着外人的面儿,顾九从不肯让人在规矩上拿着错儿来。哪怕是撕破脸,也得是秦老夫人这边不占理儿。 不过抬起头的时候,顾九到底是有些吃惊。 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她已经月余没见过秦老夫人了,倒是不想她成了这个老态龙钟的样子。 且因着她现下跟着庄子期学医的缘由,现下看秦老夫人的面相,总觉得这是个不太好的征兆。 还有对方那手……她要是没看错的话,这是在止不住的发抖吧? 前日庄子期才跟她讲过,这好像是要瘫的兆头? 顾九心中这样想着,唇角则是带着疏离的笑容,态度倒是无可指摘。 见她态度还算端正,秦老夫人的脸色方才好了一声,点了点头,沉声道:“今日叫你来,是要你让听一桩公案。” 她将秦钊打死人的事情说了,末了又道:“现在苦主上门,要五万两白银,你怎么看?” 秦老夫人要脸面,隐去了这位老鸨的身份,并不说秦钊是在青楼里杀了妓子。 她想掩耳盗铃,顾九也懒得戳穿她,只垂眸道:“按理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都是天经地义的道理。不过既然这位夫人想要私了,那也是好事儿。祖母您是长辈,您见识多,您觉得怎么处置合适,那便如何吧。” 秦老夫人怎么听她这一番话,都觉得跟挤兑人似的。然而现下却不是跟顾九掰扯这个的时候,因此她便沉声下了结论:“既然你也这么说,那咱们就出钱私了吧。只是这钱……”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得那老鸨先接了一句:“五万白银,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秦老夫人现在听到这个老鸨的声音就觉得头疼,闻言顿时冷声道:“少不了你的!” 她说完这话,复又沉声道:“来人,带她先去偏厅候着!” 听得秦老夫人松口,那老鸨眉眼一转,便知道怎么回事儿了,让自己避让开,这是要跟小辈儿张口要钱吧? 呸,还真够不要脸的。 她心里这么想着,却是甩了甩手帕,扭着腰道:“那就多谢老夫人了,我这就去外面等您,您慢慢商量。” 管这钱是从谁那儿要来的呢,只要到了自己的口袋里,怎么着都行! 待得那老鸨走了之后,秦老夫人这才看向顾九道:“家里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原本我身为长辈,不该跟你张这个口,可现下着实困难。再者,这明国公府日后也都是你们夫妻的,现下这五万两由你出,你没意见吧?” 这话一出,顾九都要气乐了。 她来的时候就猜测是不是又想从自己口袋里拿钱,不想倒是猜的一点都不错。 且比她想的还要无耻一些。 原本顾九还以为,到了这个地步,秦老夫人大抵会和软一些呢。 现在看来,还真是自己高看她了! 见顾九不说话,秦老夫人只是拍板定案:“既然你没意见,那就这么决定了,到底是你公爹呢,他出了事儿,原也该峥儿帮着收尾。毕竟是父子——” 谁知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顾九给打断了:“老太太,我何时说过自己没意见的?” 顾九这话一出,却让秦老夫人接下来的话给噎了回去。 她好一会儿才顺了气儿,却是盯着顾九问道:“什么,你有意见?” 顾九自然有意见。 她脸上笑容不变,只是神情里却满是冷意:“我就不说国公爷是嫖妓有将妓子给打死这事儿有多丢人了,单说打死人的是国公爷,凭什么出钱的要是我这个做儿媳妇的?” 这话一出,秦老夫人顿时哽住,呐呐道:“可这府上日后……” “老太太,且不说府上日后如何,单说今日这事儿,五万银子我倒也拿得出来,要是现下是国公爷生病要钱,我二话不说,便是十万拿出来也使得。可他是去嫖妓!咱们西楚律法可是言明官员不得招妓,这事儿传到圣上耳朵里,怕是又要责罚他了,届时连累的还不是明国公府?” 她说到这儿,顿了顿,又道:“咱们就再退一步说,打死人的又不是世子,而是国公爷。就算是真的要让家里出钱,明国公府一未分家二有公账,凭什么出了事儿,却要我一个小辈儿自掏腰包呢?” 她这一通话毫不客气,秦老夫人却是脸色都涨红了,咬牙道:“你的意思,就是不肯出钱了?” 闻言,顾九却是弯了弯唇,坚定道:“不肯。” 这事儿就算是秦峥做的,她都敢直接和离扭头就走,更何况做这事儿的还是秦钊,一个公爹罢了,轮得到自己给他出钱? 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顾九说这话的时候,笑意也收敛了起来,淡淡道:“老太太您也不必打主意到世子身上,孙媳说一句不中听的话,便是今日是世子在这里,我说一个不字,他也不敢拿钱出来。不过我相信,就算我不出钱,您也有办法解决此事的,毕竟——先前为着一个毒杀主母的方姨娘,您都能毫不犹豫的拿十万两救人,现下是自己的亲儿子将人打死,您肯定也更责无旁贷了,对吧?” 说完这话,顾九也不看秦老夫人脸色,复又行了一礼道:“不瞒您说,我这身上不大舒坦,您要是没别的事儿,我就先告退了。” 秦老夫人被她这一番夹枪带棒的话挤兑的脸色难看,待要说什么,就见顾九竟然转身就这么走了! 第254章 谁丢人谁知道 你给我站住!” 听得秦老夫人气急败坏的声音,顾九顿住脚步,回头问道:“您还有什么事儿么?” 见她倒是丝毫不气的样子,秦老夫人越发觉得心里憋屈的慌,因沉声道:“你就预备这么走了?目无长辈!” 现下没有外人,顾九也懒得跟她做出亲和的模样,更何况,对方只打算从她荷包里掏钱,凭什么还得忍让着? 因此她只是弯了弯唇,问道:“那您倒是说说看,我还留下来干什么?” “自然是留下来解决事情。” 秦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克制着自己脑子里嗡嗡的响声,颤巍巍的指着她道:“那到底是你的父亲,难道你就打算不管了?” 这话说的,且不说这是个公爹,就是亲爹,他做了这事儿,也没有顾九管的道理呀。 顾九收敛了笑容,道:“您这话好不讲理,我只是一个小辈儿,自古只有长辈管孩子,哪来孩子管长辈的事情——更别说,还是房中事。” 打死那妓子之前,秦钊可是日日厮混的。 她这一句房中事,彻底将秦老夫人给恶心了个够呛,沉声道:“如今府上不宽裕,你同为明国公府的人,难道出钱就委屈你了么?况且,我又不白要你的钱,眼下是困难时候,咱们一家人就该风雨同舟。” 后面的话,秦老夫人又软和了口气,试图让顾九回心转意。 顾九却是笑的讥讽:“祖母,孙媳说句难听的,我不过一个嫁进来的媳妇,您先是给世子下药塞人、又是要休了我,如今却来同我说是一家人?便是我大度不理会这些,国公爷他既然有打死人的本事,便该有承担此事的责任。男人顶天立地,若他敢做不敢当,那才叫人看不起呢!” 她这些话,是半分情面都没给秦老夫人留。 秦老夫人还想在说什么,却觉得眼前一黑,一旁的丫鬟连忙去扶她:“老夫人,您没事儿吧?” 眼前的顾九神情讥讽,像是笃定了她是在伪装,秦老夫人何曾这么丢脸过,当下便咬牙道:“好,算是我看错了你,既然你跟家里不一条心,那就给我滚!” 想她这一生也是体面人,可如今钱没要来,反倒是又丢了人。 秦老夫人既埋怨自己糊涂,早就知道顾九是什么德行,居然还对她抱希望;又埋怨秦钊混账,好好儿的将人给打死做什么,还是大庭广众之下,如今抵赖都抵赖不了! 见秦老夫人这模样,顾九也不多留,行了礼便转身走了:“孙媳告退。” 相较于秦老夫人现下这模样,她倒是十分淡然,浑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见顾九就这么走了,秦老夫人气得将手边的茶盏给摔了。 茶盏碎裂开来,茶水泼泼洒洒的溅了一地,秦老夫人听着这声音,反倒是觉得心里畅快了不少。 她在心里将可埋怨的人都给骂了一通,却又听到外面传来那老鸨的声音:“我说老太太,这天儿可越发的热了,您到底商量好了没有呀?” 方才她从门里可看的真真儿的,那位年轻明艳的世子夫人,走路都带风似的,想来是没谈妥。 她们谈妥不谈妥的,自己不管,可是这银子,今儿要是不进她的口袋,那可不成! 那老鸨的态度让她一瞬间起了杀心,却只能压制着火气,沉声道:“让她进来!” …… 秦老夫人最终还是给了钱,就如顾九所说的,当初出事儿的是方清,她都将人给救了。现下出事儿的是自己的儿子,难道她还当真能不管? 公账上早没了钱,秦老夫人没办法,只能忍着心疼将自己的体己钱都给取了出来,拿了五万两给了那老鸨。 老鸨得了钱欢天喜地的去了,谁知当夜却死在了明月楼不远的巷子里。 明月楼的人直接便报了案,连带着之前那妓子的死,也一并报了上去。 上京的消息是传的最快的,二夫人得了这消息,第一反应便是自家大伯干的。 她也不客气,直接便让人将这事儿报给了秦老夫人。 秦老夫人因为昨日的事情,本就病的更重了几分,谁知昏昏沉沉间听说秦钊怕是又打死了人,顿时便急火攻心,直接从床上摔了下来。 “老太太!” 房中人乱作一团,秦老夫人则是指着门外直喘粗气:“去,去将那个孽障给我叫过来!” 她边说还边捶地,恨不能将这个当做秦钊一样来锤。 衙门的人来府上的时候,秦老夫人正在指着鼻子骂秦钊。 丫鬟都被她赶了出去,房中只他们母子二人。 “你说,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才替你平了那老鸨的火气,你居然又将人给杀了,非得要明国公府为你家破人亡,你才甘心?” 若是旁人,秦钊怕是直接便拂袖走了,可对方是自己的亲娘,又是身在病中,给秦钊几个胆子,他都不敢的。 他只能小心的安抚母亲的情绪,发誓赌咒道:“母亲难道信不过我么,人不是我杀的!” 先前一时冲动打死了人,他已经十分后悔了,哪里会再去寻那明月楼的晦气? 得了秦钊这话,秦老夫人也起了疑惑,迟疑的问道:“真不是你?” “真的不是!” 秦钊为了让她相信,又发誓道:“若此事与我有半分关系,就让我天打雷劈——” “闭嘴!” 他还没赌咒完呢,就见秦老夫人气得拍床,道:“好端端的,你诅咒自己做什么?这事儿若不是你做的,那又会是谁?” 若是以往,秦老夫人兴许还能分析一下。可现下她病的不轻,又被气得失了神智,脑子里乱哄哄的一片,根本就没办法集中精力。 “儿子也不知道啊,但这事儿真的与我无关。” 这话,秦钊说的是实情,知道那老鸨来家里敲诈了一笔银钱,他的确很生气,可到底没敢再胡来。 秦老夫人叹了口气,复又问道:“那你且说说看,为何要打死那个妓子?” 那种下三滥,打死了倒也无妨,可他不该这么冲动,竟然当着人的面儿打死了,这罪证坐实了,让她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只能乖乖儿的让人敲诈。 听得秦老夫人询问,秦峥却吞吞吐吐了起来,呐呐道:“因为……一些私事。” 他架不住秦老夫人的询问,又想着对方是亲娘,才将事情说了。 秦老夫人才听了他的话,就觉得眼前一阵昏黑,险些晕死过去:“你说什么?” 她是不是听错了,秦钊说他……得了花柳病?! “是那个小贱人染给你的?” 秦老夫人这话问的咬牙切齿,秦钊也觉得格外气愤,点头道:“是。” 要不是因为此,他也不会气得将人给打死了!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就算是那贱人已经死了,他这病也染上了,如今看了好几个大夫,日日喝药,却还不见好转,让他既生气又惶恐。 要是看不好,可怎么办? 相较于秦钊的担忧,秦老夫人更是气得一阵阵的头昏眼花,狠狠地锤了他几下,骂道:“你这个混账东西,平常怎么胡天黑地我都不说什么,可你怎么好端端去玩那些个脏东西?如今好了,染上这种脏病,这可怎么得了?” 这让她死了之后,如何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哟! 秦老夫人一辈子最好面子,到了如今却是最疼爱的儿子给了她最大的耻辱,像是火辣辣的巴掌扇在脸上似的,气得她恨不能立刻死了。 可她死不了,还得硬着头皮解决事情。 第255章 府衙来传人 秦钊跪在她面前,低头认错:“儿子知道错了,母亲若是不满,尽管打骂儿子,可千万别气坏了您的身体。” 他已然年近四十,孩子都好几个了,秦老夫人往常是给足了秦钊面子。 但今日她着实气得狠了,一连朝着他打了几下,红着眼道:“你简直是糊涂啊!” 怪不得他会打死那个妓子呢,染了这脏病,任谁不气? 念及此,她又有些后悔,那老鸨过来敲诈钱的时候,她连带着还卖了几件首饰,才将将的凑齐了五万银子。 若是早知道是妓子有病,她说什么都不肯给钱的! 念及此,秦老夫人又叹了口气,道:“那些下三滥也是死了活该,可如今那老鸨一死,你却成了最大的嫌疑人,你可想好怎么应对了么?” 她才问了这话,就听得门外有丫鬟的声音响起:“老夫人,官府来了人,说是寻国公爷呢。” 当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秦老夫人顿时觉得心下一沉,反倒是秦钊沉声道:“母亲放心,这事儿与我无关,我理直气壮,先前那个贱人,咱们府上也赔了钱,已然私了过了。您好好儿在家养病,我去应对便是。” 到底也是做了这么多年官,对于应付这些事情,他还是得心应手的。 得了他这话,秦老夫人才微微放下心来,应声道:“好,那你万事小心。若是,若是钱不够,只管来找母亲便是。” 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她还能真的不管?总归这里还有一些老底儿,大不了全贴补给儿子便是了。 反正她也没几天功夫好活了。 听得秦老夫人这话,秦钊忍不住红了眼眶,磕了个头,嘱咐下人照顾好她,自己则是转身出门去了。 …… “小姐。” 白术进门的时候,顾九正在修剪花枝。 听得她的声音,顾九将剪子放下,回头问道:“怎么了?” 白术走到她面前,方才轻声回禀道:“刚刚府衙来人,把国公爷带走了。” 这话一出,顾九倒是愣了愣,诧异道:“可打听清楚是什么事儿了不曾?” 白术点了点头,道:“说是那个来咱们府上勒索银钱的老鸨死了,官府怀疑是国公爷干的。” 前脚那老鸨才从明国公府敲诈了五万两,后脚就被人杀了,第一怀疑对象肯定是秦钊。 顾九却是摇了摇头,道:“不会是他。” 虽说不知秦钊是因为什么杀了那个妓子,可是眼下风口浪尖上,他得多脑子有病才会去杀了老鸨? “那,可要奴婢派人去打听打听,看看是什么情形么?” 听得白术问话,顾九想了想,道:“去吧,找个机灵点的,顺便打听下京中有什么流言没有。” 白术应声去了,顾九则是捏了捏眉心,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未起。 事情起因皆是因秦钊打死了人,虽说秦峥嘴上说的轻松,可顾九却明白,到底是自己的亲爹呢,哪儿能真的影响不到秦峥的名声? 不过是,他自己不在乎名声罢了。 念及此,顾九又叹了口气,也不知这位国公爷怎么这么能作妖,但愿此事顺利解决,再不济,至少也别连累到秦峥! 顾九心里有事儿,中午就没吃几口东西,才被丫鬟劝着拿起筷子,便见探听消息的小厮回来了。 “回小姐,事情都打听清楚了,只是怕污了您的耳朵。” 那小厮说话直白,顾九却是睨了他一眼,道:“有什么不能说的,旁人做的,我听不得?说吧。” 听得顾九这话,那小厮方才将事情说了,吞吞吐吐道:“府衙验尸,先前被咱们国公爷打死的那个妓子,她染了脏病……国公爷也承认,正是因为此,才将人给打死了的。至于那个老鸨,她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被抢走了,明月楼里还有翻窗盗窃的迹象,且他们明月楼里还失踪了两个下人。官府查证,的确与国公爷无关,眼下已经开始追击盗贼了。” 那案子十分好审,那两个下人偷盗财物,被老鸨发现,挣扎中被杀死。之后那两个人试图做出假象,才将人扔到了巷子里。 这二人是头一次做案,手法拙劣,官府一眼便看出来了。 之所以叫秦钊过去,却是因为那个妓子的死。 那女子虽然尸首已经开始腐烂,仵作查验后,却也能清楚的发现她是染了病。 再加上明月楼一口咬定是秦钊连杀两人,才将他传唤过去的。 听得小厮讲了前因后果,顾九顿时蹙眉,嫌恶道:“怪不得呢。” 她说秦钊怎么会无缘无故杀人,原来竟然是染了脏病。 可…… 这也太恶心了! “那京中现下是什么情形?” 听得顾九询问,那小厮也不敢瞒着,因道:“如今京中流言纷纷,都说咱们明国公府不检点,上梁不正下梁歪,怕是……” 虽说没有明着说秦峥,可那也是因为摄于大理寺的权势,而不是其他。 顾九闻言,越发觉得心里堵得慌,将筷子往桌上一扔,道:“行了,我知道了。将饭菜撤了吧。” 原就没胃口,现下听到连累到了秦峥,她越发吃不下了。 见顾九这模样,白芍也不敢再劝,应声吩咐人将饭菜撤了。 恰在此时,二夫人着人来请,说是请她去荣春堂。 顾九没心情过去应付,只道:“我身上不舒服,倒是不巧了,二婶想做什么,只管做便是了,不必顾忌大房。” 她这话一出,那丫鬟顿时了然,因笑着道:“既然是世子夫人不舒服,那奴婢便不打扰了,您好生休养,待我家夫人忙完了便过来看望您。” 闻言,顾九只笑了笑,道:“那就不必麻烦了,没什么大事儿,不值当劳动二婶来回跑。” 二人寒暄了两句,那丫鬟便离开了,赵嬷嬷则是蹙眉道:“老奴觉得,这二夫人是想借您去当枪呢。” 听得她这话,顾九却是笑了:“嬷嬷放心,我又不傻,她想做什么,我心知肚明。” 无非是打算撕破脸了,所以请自己过去,一并闹上一闹。到时候就算是真的无可收场,至少大房也出力了,坏事儿大家一起分担。 可她才因为秦钊的事儿心里恶心的不行,现在着实懒得参与这事儿里面。 因此,只是吩咐了白术过去打听消息。 白术应声去了,顾九则是拿了一本医书背着平复心情。 室内一时静谧下来,熏香既甜且软,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模样。 然而相隔不远的荣春堂,此时却早已乱做了一团。 …… “你们说什么,再说一遍?” 听到二夫人跟三夫人的话,秦老夫人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二人,蹙眉道:“你们方才说,是要分家?” 闻言,二夫人脸上一片肃然,沉声道:“不错,请母亲主持公道,咱们这个家总归是不一条心了,倒不如分了干净。” 这话一出,顿时引得秦老夫人杵了杵拐杖,咬牙道:“我还没死呢,你们就要分家?你们这是要造反不成!” 若是寻常时候,秦老夫人这态度,怕是二夫人立刻就道歉了。 可眼下,非但她不怕,一旁的三夫人也随着反驳道:“母亲这是怎么说的,什么叫我们造反呀?要不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谁愿意分家?” 因着三老爷是庶子,所以平常三夫人王氏一向是不敢出头的,从来都只有她讨好别人的份儿,何曾有过上赶着噎人的时候? 现下见连她都敢顶撞自己了,秦老夫人越发气得咬牙切齿,指着她们道:“明国公府待你们不薄,你们现在要分家,良心是不要了么?!” 第256章 此一时彼一时 听得秦老夫人这话,二夫人却是深吸一口气,行礼道:“母亲,现在分家,我们也是为了减少损失,您是做长辈的,一心为了儿子我们可以理解。可是,府上三个爷们,您总不能只顾着一个,而可劲儿的作践其他两个吧?” 要是先前,她必然是不愿意撕破脸的,可此一时彼一时。 那时候秦钊是世子爷,她们是大树底下好乘凉,现在呢? 现在秦钊成了一个祸害! “作践?我何时作践过旁人了,你把话说清楚。” 秦老夫人神情难看,二夫人却是丝毫不怕,迎上她的目光,不卑不亢道:“您既然要我们将话说明白,那咱们今儿个就敞开天窗说亮话——这些年大嫂病着,家里一直是您跟那个妾管家,如今账册到了我跟三弟妹的手中,才发现这府上竟然被掏空了!偌大的明国公府,说出去也不怕叫人笑掉大牙,竟然出了监守自盗的事情,现下家里入不敷出,我们也得吃饭吧?可我们不比大房,家里都不富裕,养不起这整个明国公府,分家,也是为了不让孩子们受了委屈。” 这话一出,三夫人王氏也随着接口道:“二嫂说的不错,我家老爷是庶子,我们夫妻二人更不宽裕,养活自己户糊口倒是勉强够了,可明国公府太大了,我们真的也养不起,还请老太太体谅儿媳……” 一个两个的,都是拿话在逼她。 若是以往,秦老夫人必然早就气得要行家法了,然而呼啦啦大厦将倾,如今这府上,却没几个是真心听她话的。 而眼前这两个,很显然是翅膀硬了,不肯再听自己说话了。 秦老夫人深吸一口气,道:“可你们别忘了,父母在,不分家,这是规矩。你们如今要坏了这规矩,出去打听打听,谁府上有这个道理的?” 听她这话,二夫人却是冷笑道:“母亲现在倒是想起来跟儿媳们说规矩了,可豁出去面皮问您一句,您早先的时候可曾想过规矩二字?” 她的语气难听,秦老夫人的脸色越发难看,沉声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二夫人丝毫不惧,反正她不怕得罪秦老夫人,这老太太如今的身体不大好,她可是问过大夫了,还不知能活几日呢。 至于秦钊,已经成那个样子了,她更不用顾忌。 只要跟秦峥夫妇搞好关系,还怕秦老夫人作妖不成? 二夫人心里的算盘打的清楚明白,眼下说话的时候更是夹枪带棒的不客气:“家里的账目亏空我便不说了,单说先前那方清毒杀主母,您竟然还从家里支了十万雪花银救她,这事儿难道就和规矩了?再有这次,家里已然风雨飘摇了,您又为了国公爷支出去了五万两,您可曾为其他两个儿子考虑过半分?” 这话一出,秦老夫人顿时眼前一黑,冷声道:“那五万两是我自己的体己,难道我动不得?” 闻言,三夫人顿时掩嘴笑道:“二嫂也别动气,母亲您也消消火儿,没人说您动不得。您自己的钱,愿意怎么花,当然是您的事情。只是,您既然行事所为都是为了大房考虑,那我们二房三房想要分家,也是合乎情理的。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两个人合伙儿来挤兑她,秦老夫人咬定不分家,只沉声道:“你们说话不算,想要分家是吧,叫他们自己过来跟我说!” 这两个媳妇都敢在自己面前横了,可见是男人行事就混账的原因,她非得好好儿教训教训这两个儿子不可! 她就不信了,难道管不住这两个牙尖嘴利的妇人,还管不住那俩儿子? 得了她这话,二夫人跟三夫人对视了一眼,继而应声道:“既然母亲想要见夫君,也好,我们这就让人传话。” 要是没有跟夫君提前商议好,她们身为妇人,再怎么硬气,也不敢过来跟老太太闹啊。 看到两个人这个态度,其老夫人却觉得心头一沉,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在二老爷跟三老爷来了之后,两个人的说辞却与夫人们一致。 两位夫人先出去候着了,房中只剩下她们母子三人。 “我问你们,你们是真打算分家?” 秦钊被叫到了官府,现下还没回来。 他不在,二老爷秦霄说话便没了顾忌。 不同于三老爷秦瀚,他是秦老夫人亲生的,说话就直白了许多:“母亲,这次的事儿实在是闹得太大了,皇上怪罪下来,咱们家可是要迟不了兜着走的。我知道您心疼大哥,可我也是您的儿子,您不能因为他,将咱们家里人都给连累了吧?” 这些年,秦老夫人一直偏心秦钊,秦霄都看在眼里,他原先的时候还觉得没什么,毕竟他在政事上没什么太大的作为,靠着家里的庇荫,这些年也没少得了好处。 而且大侄子秦峥又是个争气的,有他在,难道以后还能亏了他? 可是现下却不同了,这接二连三的事情做得太过分,让秦霄心里也有了芥蒂。 最重要的,是如今圣上已然对明国公府不悦了,因此连累了他倒不要紧,可若是连累了孩子们怎么办? 他也有孩子,得为孩子们考虑。 听得秦霄这理所当然的话,秦老夫人越发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她没有想到,寻常时候乖顺的二儿子,如今竟然也开始违抗自己了。 “你当真是娶了个好媳妇,如今倒是都跟着那妇人的话走了!都说有了媳妇忘了娘,我原先还不信,现在却是看的真切,当真是好得很!” 秦老夫人气得骂他,秦霄见状连忙过去扶母亲,却被她一把推开,继而指着三老爷秦瀚问道:“我问你,你是如何想的?也跟你二哥一样?” 这个庶子一直以来都不得她的喜欢,之所以能活下来,也靠着他的眼皮活到,会讨好人。 否则以秦老夫人的脾气,哪里会容他到如今? 谁知这会儿,连他也跟着见风使舵,恭声道:“母亲,儿子倒是不在乎家产,毕竟我是一个庶子,按着咱们西楚的律法,也得不到什么东西。我只担心一点,大哥如今得了脏病,万一过给孩子们怎么办?就算是这病不传染,可名声总归不好听的,您也知道,我家里好几个丫头,都是要嫁人的。” 不同于其他人,寻常的时候秦瀚还挺欣赏大哥秦钊的,可这事儿一出,却觉得对方简直是个糊涂蛋。 喜欢姑娘,家世清白的还不是任他挑?便是真喜欢青楼里的,也得先着人打听好了,挑一个淸倌儿啊。 自己这么多年,不知眠花宿柳多少次,哪回不是平安无事,反倒是他,不过睡了一个,就让自己染上了病,现在都成了满上京的笑柄了。 秦瀚心里有些看不起他,面上倒是一副为了孩子们着想的模样,全然不觉得自己说话有什么过分的。 他这话一出,秦老夫人顿时懂了。 “好哇,我还真是养了几个好儿子。” 秦老夫人冷笑着指着他们道:“你们大哥原先何时亏待过两个兄弟,倒是现在他出了事儿,你们先一个个的往外推的厉害。他我就不说了,老二,你难道就不觉得坏良心么?” 二老爷秦霄可是跟秦钊是一个娘生的,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最是嫡亲不过的兄弟,原本是应当守望相助的,怎么现在却也跟着外人一条心了! 第257章 咱们看热闹去 听得秦老夫人这话,秦霄顿时有些脸色不大好看,却是沉声道:“母亲,算儿子求您了,我可以把自己该得的东西匀给大哥一些,但是这个家,必须得分。” 这是他的底线。 秦钊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他不能跟着明国公府一起沉沦。 秦瀚见状,倒是没说什么,反正他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他作为庶子,统共也分不到多少东西,但是分家之后,以后却再不用受嫡母冷眼,却是让他很愉悦的事情。 事已至此,秦老夫人一人之力,再无法扭转,咬牙道:“好,既然你们执意要分家,我就如你们的愿,来人,去请宗族长老们回来!” 待得小厮们得了吩咐去了,秦老夫人像是瞬间老了十岁似的,心寒道:“现在,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她像是被人抽去了精气神儿,倒是看的二老爷秦霄有些心酸,因上前一步道:“母亲……” 谁知他话才出口,就听得秦老夫人咬牙切齿道:“滚出去!” 这个混账东西,跟着他媳妇一起欺负自己,当真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被秦老夫人这么一吼,秦霄原先升起的那么一点点愧疚心,却是瞬间的消散于无形。 从小到大,母亲就偏心大哥,他觉得这是长兄,且自己着实没什么太大的本事,就都给认了。 可是现在,分明是大哥做错事情了,母亲倒是闹得像他无理似的。 人都有脾气,秦霄也懒得伺候了,应声道:“是,那儿子告退了。” 眼见得秦霄都走了,秦瀚自然不会多留,当下便也行礼道:“儿子告退,您先休息。” 待得二人都走了之后,秦老夫人越发心头火起,手边能捞到的东西,都被她给摔在地上。 室内噼里啪啦碎裂的声响,从外面都听得真真切切。 二夫人闻言,只是冷笑一声,旋即垂眸掩饰住了情绪,道:“老爷,妾身陪您回去。” 二老爷秦霄才被秦老夫人吼了一通,这会儿心情正有些不好,见自家夫人的脸上也带着委屈,一时倒是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 他叹了口气,应声道:“夫人,委屈你了。” 旋即便拉着二夫人的手走了。 三夫人王氏见状,心中有些艳羡,也随之看向三老爷秦瀚:“老爷……” 只是她话才开口,就见秦瀚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母亲这里,辛苦你再盯着,我还有事儿,今晚便不回来了。” 他前几日才得了一个瘦马,生的妩媚妖娆,只是身份太低,连进府当妾都不成。 秦瀚现在正在兴头上,要不是因为分家的事儿,才不会回来呢。 现下事情解决的差不多,只等着宗族来人便可,他着急回去抱新欢呢。 见秦瀚说走就走,王氏的面上越发难看了下去,先前的好心情却是烟消云散。 “不要脸的狐媚子,等我解决了这事儿,看怎么收拾你!” 听得她低声咬牙骂着,丫鬟春桃却是悄声提醒道:“夫人说的是,现下可不是跟她们置气的时候,老太太好不容易答应了分家,咱们还是去归置归置自己的东西。就算是咱们分不到什么,至少也别被人给坑去自家东西不是?” 这话一出,顿时引得王氏拍了拍额头,道:“我都被气糊涂了,你说的是,这才是正事儿呢,走,回房!” …… 秦老夫人自知事情无可挽回,晚间的时候找秦钊回去不知说了些什么,第二日的时候,便把是宗族的人都给接到了府上。 家里的人都被叫去了荣春堂,就连秦峥,也被人从大理寺请了回来。 不过他回来之后,却是先去了归九院。 “祖母把人都请回来了,宗族的人也在,这次怕是真的要分家了。” 顾九却一面说着,一面轻声问道:“可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似的。” 昨日的事情,丫鬟跟她说了,虽说秦老夫人如今身体不大好,脑子也有些糊涂了,可到底原先是那么精明算计的人,她被胁迫着分家,真的肯这样踏实的如了她们的意? 听得她这话,秦峥却是嗤了一声,随手拿外衫换上,又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总归现下跟咱们无关,要担心也是其他两房的事情。” 毕竟,现在的秦老夫人,还针对不到他们头上来呢。 闻言,顾九却是越发担心了,因蹙眉道:“您不说我还不担心呢,若是老太太真的肯乖乖的分家,转头必然得来算计你。” 虽说她知道秦峥是打定了主意,用世子之位换独立出去。可是……那秦老夫人真的肯同意? 见小姑娘替自己担心的模样,秦峥却觉得她可爱的很,索性一把将人圈在怀中,低声笑道:“这么担心我?” 顾九正在忧心呢,就被秦峥给抱了个满怀,顿时有些臊得慌,咬唇道:“青天白日的,都看着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无意中扫了一眼,却发现室内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丫鬟们如今倒是个个乖觉,知道世子在的时候,绝对不能过来打扰。 只是她们这般乖觉,倒是让顾九更加觉得臊得慌。 见她这模样,秦峥笑意更多了几分,有意逗弄她,因在她耳边悄然问道:“夫人的意思,是说晚上就可以了?” 这话一出,顾九顿时咳嗽了几声,嗔怪道:“世子,您可正经些吧……” 原先只觉得这人是个霁月清风的性子,现在怎么越发觉得自己看走眼了呢? 小姑娘已经不好意思了,秦峥适可而止,低笑了几声,正色道:“信我,咱们今日只管去看热闹便是。” 得了这话,顾九顿时便忘记他方才的举措,抬头问道:“世子这是有主意了?” 闻言,秦峥却只是拍了拍她的手,道:“放心。” 他的确是有主意了,秦钊做的孽,可谓是给他递了个极好的说辞。 不止如此,他连折子都预备好了,只等着秦钊作妖呢。 不过今日,确实为难不到他们头上,这小丫头瞧着软萌可爱,实则是个幸灾乐祸的小脾气,现下过去看看热闹,权且当做打发时间了。 顾九最是相信秦峥,闻言顿时点头道:“那我们现在过去么?” 秦峥应了,又替她将簪花扶正,这才握着她的手道:“走吧。” …… 荣春堂内,此时可谓是热闹十足。 今日请来的是宗族的族长,并且几个老头子,算算辈分,便是秦老夫人也得称一句族叔的。 往常他们来府上,秦老夫人哪次都是笑眯眯的招待,可这次,迎接他们的却是秦老夫人的哭声。 “我是老了,自从老国公爷走了之后,这个家里便没我说话的份儿。之所以熬着,也不过是为了多看几眼孩子们,寻常更是颐养天年罢了。可我没想到,如今我还在呢,他们倒是先起了心思,要分家了!” 秦老夫人哭得抽噎,脸上老态十足,连白发都生了不少,瞧着着实有些可怜:“我如今是没办法了,他们应要分家,我一个老太婆哪里拦得住,分就分吧,只是辛苦了几位族叔远道而来,替我主持家里的闹心事儿了。” 她这一番话说的,先让一个脾气火爆的老头沉声道:“这几个小子,先前瞧着倒是个个孝顺,怎么如今却成了这个德行了?你放心,待会他们来了,我必然好好儿教训他们!” 说话的这个是族中是三叔,寻常便是个脾气暴躁的,如今听得这话,更是忍不住的先发了火。 第258章 家门不幸 反倒是那族长若有所思,因道:“既是要分家,那必然是要将事情都说清楚的,待会等孩子们来了,咱们好好儿说道说道。都说家和万事兴,闹起来岂不是散家里的气运?你也别哭了,身体最重要。” 闻言,秦老夫人低头擦泪,一旁的林嬷嬷则是替她抚背顺气。 不多时,秦家三兄弟也到了,他们早有准备,知道今日要分家,所以一早都没有去上朝。 除却林氏在梅园,并未前来之外,二房跟三房的人来的可谓十分齐全,就连小孩子都被抱来了。 “给母亲请安,见过几位祖父。” 秦家三兄弟一番寒暄之后,又让各自的妻子儿女们给长辈们见了礼。 “今日老夫人将我们几个老头子请来,目的是什么你们都清楚吧?” 听得族长问话,为首的秦钊当先沉痛道:“家门不幸,倒连累几位族叔连夜赶来,当真是我们做晚辈的过错。” 他先行了礼,一旁的二老爷秦霄却有些心里不大舒坦,这话是什么意思,家门不幸,不就是说他们挑事儿要分家么? 可秦霄不敢跟大哥顶嘴,二夫人却是不怕的,当下便随着道:“大哥说的不错,的确是家门不幸,这些时日咱们明国公府成了风口浪尖,黄口小儿都能拿来当玩笑谈资。本是百年世家,却落得这个地步,大哥,您的确该反省反省了。” 这话一出,秦钊的脸色瞬间便冷了下来,沉声道:“男人说话,你这个妇人插什么嘴!” 都说夫妻一体,他这么喝问二夫人,反倒是让秦霄的神情也不大好看,因蹙眉道:“大哥,我倒是觉得我夫人说的很对,您这两日得了空也可出门去打听打听,看看街上的流言传的都是谁的。” 自己为老不尊闹出这种事情来,现下倒是怪旁人说他了,果然如妻子所言,这位大哥,是个敢做不敢当的。 听得秦霄这话,秦钊一时噎了一噎,待要说什么,却听得秦老夫人杵了杵拐杖,冷声道:“行了,都少说两句,你们都还嫌不够丢人么?” 她一开口,两个儿子倒是都不敢说话了。反倒是一旁的三房夫妻,互相对视了一眼,眸子里都是看好戏的模样。 反正他们是庶子,分不到什么东西,今日过来,一则是勉强争取一点,二则便是为了看热闹。 这秦老夫人把持家中一辈子,当年没少打压他们,现下来看看她的下场,也不枉过来一趟。 众人各怀心思,秦老夫人扫视了一圈,见还少了人,越发的眉心蹙了起来,问道:“世子呢,怎么还没来?” 人都到齐了,就差了他们夫妻,这架子还真是够大的。 她话音未落,便听得门外下人们回禀,道是:“世子跟世子夫人来了。” 闻言,秦老夫人深吸一口气,憋着火气冲着那丫鬟道:“不长眼的东西,来了还不请进来,让人晾在外人做什么?” 丫鬟挨了骂,当下便诺诺的应声道:“是。” 在荣春堂外的时候,顾九便听到里面的吵嚷声,这会儿隔帘听到她的话,讥讽的勾了勾唇,随着秦峥走了进去。 “给祖母请安,见过几位曾祖。” 眼见得来的是秦峥,几个老头儿的态度倒是好了不少,因笑呵呵道:“这便是峥儿吧,几年不见,如今倒是越发出息了。不错,明国公府青出于蓝,可见咱们秦家后继有望。” 与秦钊不同,秦峥自幼便因着爹娘不疼不爱,而被扔给了老明国公养着。 后来老国公爷去了,他倒是承袭了那人的脾性,短短几年,便在朝堂站稳了脚跟。 现下提起明国公府来,都知道老的是个混的,可那位世子却是个能耐的。 闻言,秦峥只是勾了勾唇,淡淡道:“几位谬赞,秦峥不敢当。” 眼见得这几个人对秦峥的态度格外好,秦老夫人的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可她到底不敢在今日跟秦峥发难,只深吸一口气道:“行了,今日来是说正事儿的,除了世子夫妇之外,让其他孩子们都下去。” 一群孩子都在这儿待着,吵吵嚷嚷的瞧着就心烦。 她发了话,众人也不说什么,当下便让几个未出阁的姑娘带着弟弟妹妹出去了。 一下子少了十多个孩子,这会儿房中倒是清净不少。 那族长则是抚了抚胡须,开口道:“今日,老夫人请我们几个老头子过来,说是要分家。可这自古以来,都是家和为贵,所以我且再问你们一句,当真没有转圜的余地不成?” 这话一出,众人神情不一,可却是谁都没有开口,就连秦钊都闭口不言。 秦老夫人叹了口气,眼眶也微微的红了,叹息道:“孩子们都大了,各自都有自己的主意,如今不愿意要我这个老太婆,想要分家出去单过。罢了,那就如他们的愿吧。” 她话音未落,就听得秦钊当下表忠心:“母亲放心,儿子日后养着您,侍奉您颐养天年,不再让您受半点委屈!” 听得她这话,旁人还好,三夫人王氏却是忍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 这话说的倒是冠冕堂皇,可谁不知道现下上京中的事情都是这位大伯闹出来的? 当真是又当又立第一人。 其他人的神情也都不大好看,唯有秦老夫人拍了拍他的手,又睨了剩下的两个儿子,哼了一声,道:“罢了罢了,我原也没打算你们能回心转意,今日既然来了,那咱们就好好儿说说吧。” 她拍了拍手,吩咐丫鬟拿出一个黄花梨木的盒子来,放在桌案上,将之打开,淡淡道:“这些,是咱们府上的田庄地契,旁边这一摞则是家里总账的账册,金银田产全部在此,既是要分家,那索性都一并分清楚吧。” 眼见得秦老夫人将东西拿出来,二夫人的神情顿时一亮,她早知道,这老太婆必然是藏着好东西呢。 不过今日她肯拿出来,倒是出乎自己的意料了。她原本以为,以秦老夫人的偏心,必然是要将这些全部偷偷留给大房呢。 三夫人在一旁看着,倒是撇了撇嘴,这些东西,想也知道分到三房手里必然没几样。谁让他们是庶子呢,秦老夫人但凡肯留给自己一点,那都是她的仁慈了。 虽说过来是看热闹的,可此时瞧着那满满当当的一盒子,到底是有些忍不住心里冒酸气儿。 众人各有打算,秦钊却知道,秦老夫人这是没办法了。 因着方清跟他的事情,家里现下可谓是雪上加霜,如今秦老夫人若是还压着这些,家里就没什么可分的东西了! 不过好在,昨夜里二人盘算了一下,发现分家也有好处。 至少,此后可以甩掉两家包袱,毕竟二房三房各有心思,也从未给家里真正做过什么贡献。 反倒是这次分了家,以后家里的人少了,开支减少了,还能借机再算计秦峥他们。 毕竟……剩下的都是嫡亲的人了,这夫妻二人总不能不管吧? 众人这一次,倒是罕见的都没意见。 秦老夫人让族长将东西都过了目,复又叹道:“按着规矩分吧。” 西楚国法,凡分家者,嫡长子独占五成、其余嫡子分占四成,余下庶子分占一成。 但明国公府只三个儿子,这般算下来,二房倒也不算吃亏。 至于三房,原就没打算今日能真的得了多少,如今拿到一成,心里也不算太过失落。 待得众人都摁了手印写了名字,族长则是将那分家的契子递到了秦老夫人的手里。 第259章 老夫人,您过个目? 老夫人,您过个目?” 闻言,秦老夫人应声接过,却在看到这上面的条条框框之后,到底是忍不住落了泪:“我还未入黄泉,这个家倒是先散了,百年之后,让我有何颜面去见祖宗,去见你们父亲?” 她这话一出,秦钊跟秦霄也都有些心中难受,因凑过去道:“母亲,虽然分了家,可儿子们日后必然还是会孝顺您的。” 秦霄先前心里一直憋着火儿,毕竟秦老夫人对大哥的偏心实在是太过分了。眼下大哥还染上了脏病,若是不分家,日后人们提起来,只会连累自己。 何况,他的大女儿秦织锦眼见得就到了说亲的岁数了,要是放任秦钊带累了明国公府的名声,那孩子还要不要嫁人? 可道理都懂,先前跟二夫人私下商议的时候,意志也十分坚定。奈何现下木已成舟事成定局,再看到秦老夫人老泪纵横的模样,他方才后知后觉的生出几分后悔来。 到底是老娘呢。 谁曾想,他才说出这话,就听得秦老夫人红着眼睛骂道:“用你孝顺?你娶了媳妇忘了娘,谁知道我日后会不会死在你们夫妻手里!行了,我也不指望你们孝顺,日后少来给我面前添堵,就算是让我高寿了。我呀,只能指望钊儿了……” 如今分了家,秦老夫人自然是要跟着长子过日子的,二房三房都分了宅院,明日便要各自搬出去住。 这偌大的明国公府,现下便只剩下了大房一家,也成了名副其实的明国公府。 秦老夫人这话一出,便引得秦霄脸上臊得慌。 二夫人闻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因冷笑道:“母亲说的是,日后也希望大哥少在外面作孽,也算是孝顺母亲了。” 她自从嫁进来,就没少在秦老夫人的手里受罪,早先便算了,可如今分明是那秦钊自己作孽在先,才成了压垮这个家的最后一根稻草,现下从秦老夫人的嘴里说出来,倒像是她们作恶似的。 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她还没说完,就被秦霄扯了一把衣服,低声喝道:“你也少说两句吧!” 听得秦霄吼自己,二夫人则是睨了他一眼,道:“行,您是孝子贤孙,可惜妾身是个混不吝的,您就继续在这儿孝顺老太太,我还有事儿,便先告辞了。” 这些时日她跟秦老夫人早就闹掰了,要不是因着今日分家,当谁乐意过来似的! 眼见得二夫人拂袖走了,秦霄的脸色一僵。 一旁的三房夫妇得了好处看了热闹,现下便也行礼道:“母亲,我们也先告退了。” 这夫妻二人,一个等着回去盘点东西,另一个则是等着出去私会心头好,倒是一个都不肯多待的。 不过片刻功夫,室内的人便空了大半,秦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倒是秦老夫人神情恹恹:“行了,你们也都退下吧。钊儿,你去安置几位族中长辈在府上住下,中午设宴给他们接风洗尘。” 得了这话,秦钊连忙应声去了。 自始至终,秦峥夫妇都在旁边做背景板。 到了这会儿,顾九才悄然的扯了扯秦峥的袖子,示意他们也走。 秦峥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方才开口道:“孙儿也告退了。” 谁知他才说完这话,就听得秦老夫人道:“峥儿,你留下。” 她只让秦峥一个人留,吩咐顾九先离开。 顾九想说什么,却见秦峥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先回去,我稍后便到。” 得了他这话,顾九才点了点头,转身出门去了。 …… 先前还热热闹闹的房中,瞬间便只剩下了祖孙二人。 秦老夫人坐在椅子上,努力的挺直了身子,淡漠的看着秦峥:“如今,你可满意了?” 她虽说糊涂了,可到底手上还有些人脉,先前没回过味儿来,可这两日冷眼瞧着,才发现,原来撺掇分家的人里面,也有自己这位好孙子! 听得她这话,秦峥神情冷淡,道:“还未。” 对方打开天窗,秦峥也懒得跟她绕弯子。 秦老夫人闻言,却是骤然瞪大眸子,失声问道:“你不就是想看着这个家散了么,家里如今已然这样了,你还不满意,待要何为?” 秦峥睨了她一眼,却是有些陷入回忆里。 记忆中,秦老夫人永远是端庄且高高在上的,她掌握着这个家里的生杀大权,所有人都摄于她的威严。 哪怕是曾经的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可是什么时候变得呢? 似乎是他在朝中日渐站稳,她的态度就变了。 从漠然疏远到温柔拉拢,才让他看到,原来这张画皮下,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 而现在,这个小丑似乎也撑不下去了。 秦峥睨了她一眼,微微勾唇,却满是讥讽:“谁说这个家散了?” 现在,才哪儿到哪儿啊。 眼前的秦老夫人到底是老了,眉眼耸拉着,连生气都不那么可怕,反倒是添了些力不从心的可笑。 “秦峥!” 秦老夫人莫名生了几分恐惧来,那种恐惧是源于未知。 她不知道秦峥想要做什么,可又从他的话里,延伸出了许多的意思。 到现在都不算是散,他还想要做什么? 然而秦峥却懒得跟她说。 顾九还在等着自己呢。 他嗤了一声,淡漠道:“您身子不好,就好好儿歇着吧。” 好好养病,才能看到这个她所引以为傲的庞大家族,是怎么一点点的分崩离析的! 秦峥这话,让秦老夫人的心骤然一沉,声音里也带出几分颤抖来:“你……你想做什么?” 那一瞬间,她只觉得自己要被铺天盖地的恐惧所吞噬一般。 然而秦峥却只是转身走了。 “你给我站住——” 秦老夫人话音未落,整个人便栽倒在了地上。 秦峥脚步未停,甚至连神情都未曾变化半分。 待得他出门之后,丫鬟们连忙进了房中,旋即便听得屋内一阵兵荒马乱:“老太太,您这是怎么了?传府医——” …… 秦老夫人瘫了。 不知是先前的病症积累的缘故,还是先前那一摔,总之待她从昏迷中醒来之后,便得知了这个噩耗。 自然,对她而言,是个噩耗。 二房三房的人都已经收拾妥当了东西,只待今夜吃了散伙饭之后,明日便搬家。 如今得了这个消息,二夫人只是冷笑了一声,三夫人倒是心情畅快,让丫鬟给自己取了一壶酒来,自己小酌了几杯。 三房儿媳妇,倒是无一人来看她,更遑论说侍疾了。 儿子们来的及时,可架不住都是男人,哪怕对方是自己的母亲,可到底是在床上躺着呢,衣冠不整,他们也不能多待。 各自问安之后便出去了,秦钊哭得真心实意,在秦老夫人床前发誓要给她找最好的大夫看诊,得来的却是秦老夫人含糊不清的话:“唔,呜呜。” 她现下,连说话都说不清楚了。 就连最亲近的林嬷嬷,也猜不出自家主子到底想表述什么。 顾九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先是诧异了一番,继而又问秦峥:“世子,您跟她说了什么,居然有这么大的功效。” 靠着几句话将人给气得中风瘫痪,这位大理寺卿果真是好本事。 见小姑娘眼里还带着调侃,秦峥不由得失笑,随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揉,鄙夷道:“在你眼里,我便是这样的人?” 对于那个老太太,秦峥还懒得出手呢,要怪,也只能怪她先前作孽深重,现下不过是报应来了罢了。 好容易才梳好的发髻被秦峥给揉乱了,顾九愤愤的瞪了他一眼,到底是不敢有什么动作,哼了一声,转身去铜镜前,拿了桂花油将头发抿了抿。 第260章 味道如何? 桂花香味儿清淡,其间还夹杂着隐约的檀香,倒引得秦峥鼻子微动。 “这是你新调配的?” 前几日,她用的还不是这个呢。 闻言,顾九顿时带着炫耀似的回头,将椭圆的小瓷瓶递过去,笑眯眯道:“对呀,世子您闻闻,味道如何?” 小姑娘邀功似的,眉眼弯弯的模样,引得秦峥心头一软。 他走过去,却并未接那瓷瓶儿,而是走到她身后,将顾九整个人都圈在了怀中,就着她拿桂花油的动作,低头闻了闻。 “唔,的确好闻。” 男人连带着椅子一起,将顾九给圈住,低头的时候,倒像是抱着她自己似的。 桂花的香气越发馥郁几分,又与他身上更清晰的佛香交织,让顾九的心都随着跳动剧烈了起来。 “世子……” 她拿着桂花油,却觉得手都有些不稳似的。 反倒是秦峥伸出手来,将那瓷瓶儿放在桌案上,以指尖沾了一点,替她将仍旧有些凌乱的发梳理好,一面笑着应声:“我在。” 菱花镜子内,一双璧人成双,窗外微风和软,吹到房中,让人的心都跟着软了下来。 秦峥最爱她娇羞怯怯的模样,低下头在她耳边落了一吻,方才低声笑道:“好了,不逗你了。” 他难得的发善心,却不是真的怜惜顾九害羞,而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 下午的时候,族中的长辈们就离开了。 原本中午要在家里给他们接风洗尘的,可因着秦老夫人这一瘫,倒是让家里兵荒马乱的。 秦钊无心宴客,中午请族中长辈吃饭的时候,也只是草草的客套了几句。 待得下午送人的时候,又给每人送了红包,连带着带回去的东西满满当当的装了一车,倒是让那几个人面色都十分满意。 送行的时候,顾九并未过去,家中其他几个女眷都忙着收拾行李搬家,是以只有几个男人送客。 听得门外脚步声响起的时候,顾九不由得弯唇,回眸问道:“人都送走了?” 秦峥进门时,直接便吩咐人打水来,他先净了手,又拿帕子仔细擦拭了,末了将帕子随手丢掉,方才道:“嗯,都走了。” 说这话的时候,秦峥又将外袍给脱了下来,直接吩咐道:“不必洗了,烧了便是。” 方才送客的时候,那几个老头子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这会儿秦峥怎么看衣服怎么不顺眼。 闻言,顾九不由得失笑,复又打趣他道:“世子当真是财大气粗,只是这样下去,您那些俸禄,怕是要养不起您开销的。” 先前她还当秦峥今生没有洁癖呢,可后来日渐相处下来,才发现,他哪儿是没有洁癖,只是看对谁了。 譬如在自己面前,这人拿她喝过水的茶杯都不嫌弃。可在外人面前,仍旧是旁人碰一下都恨不得把浑身衣服都烧了的。 原先顾九还好奇,这人怎么有那么多同色的衣服,后来才明白,那是为他专门审问犯人用的。 也亏得他衣服多,否则日日审讯完就要换掉,家里现做都来不及。 听得顾九的打趣,秦峥却是睨了她一眼,笑着走过来,一面从柜子里拿了新的外袍换上,一面道:“大理寺开销大,俸禄自然是不够的。一应日常,还请夫人多多帮衬才是。” 他这话说的理所当然,顾九却是脸色一红,嗔了他一眼,道:“我可帮衬不起。” 这个人,怎么做到一本正经调戏人的? 见她这模样,秦峥却是笑了一声,才想说什么,就听得门外有下人回禀,道是:“世子,二老爷请您过去呢。” 眼前是如花美眷,外面则是要应酬的人。秦峥有那么一瞬间不大想过去,却被顾九推了一下,轻声道:“世子还是去一趟吧,好歹明儿个他们就搬家,日后也见不到几次了。” 得了她这话,秦峥方才叹了口气,捏着眉心道:“也罢,我先过去。” 闻言,顾九笑着应了,目送着秦峥出门,自己又嘱咐人去继续归置东西。 秦峥先前看中的那套房子,现下已经修葺的差不多了,大体都妥当,唯独剩下往里添置家具等物。 昨日秦峥跟她说起来,让她这两日将用惯之物都预备装起来,这几日就可搬家。 因此今日一整日,顾九都在忙碌这些。 当天夜里,明国公府内的主子们齐聚一堂,吃最后一餐散伙饭。 秦老夫人瘫在床上,自然是不在的。 其他三兄弟寻常的时候便不大亲厚,这会儿在饭桌上,更觉得没什么话可说,好在男人们有酒,也算是勉强和谐。 顾九同女眷坐了一桌,两位夫人平常时候争来斗去,不想到了现在,一朝分家,以后却也到不得一块去了。 二人勉强喝了一杯桃花酿,也算是了却了前怨,继而便纷纷讨好起了顾九:“虽说分了家,可到底还是一家人,日后可不能少了走动。” 听得二夫人这话,三夫人王氏也随之附和道:“可不是么,阿九你跟世子年轻,家里……三婶不说他们的坏话,只是咱们心里都懂,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了,尽管开口,内宅之事,我们必然会尽力帮衬。” 对于她们的态度,顾九心知肚明,因抿唇笑道:“多谢二婶三婶,我敬你们一杯。” 她只管打马虎眼,不管对方说什么,一概只笑着应付过去便是。 见状,两房的夫人们各怀心思,复又笑道:“日后这明国公府,便要靠你撑起来了,不过婶子先前便看你是个妥当人,以后若需要帮忙,只管跟我说便是。” 闻言,顾九只微微一笑,应声道:“好,多谢您好意,我记下了。” 这一顿饭吃下来,到不像是散伙饭,颇有些拉拢的意味。 不过吃到最后,众人心里也都有了些感慨,在明国公府一辈子,虽说想了一辈子的分家,可却没有想到,到头来竟然是这么个收场。 女眷这边喝的酒都是桃花酿,可也架不住接二连三的灌下去,待得酒过三巡,便都有了些醉意。 三夫人到现在倒是放开了许多,因叹息道:“二嫂,先前我多有得罪之处,还请您见谅,别跟我一般见识,我给你道歉了。” 她有些醉了,神情里便多了几分苦涩:“我在府上便是庶女,嫁过来又是个庶子。不瞒你说,我们家老爷……他不是个上进人,我们夫妻地位尴尬,有些时候,我便有些争强好胜,先前言语不当,您别往心里去。” 听得她这话,二夫人却是摇头苦笑道:“我怎么会往心里去,三弟妹你是什么性子,我还是知道的,咱们妯娌谁又好过到哪里去了?毕竟,老太太的心可都偏在了那个妾身上了。” 说到这里,二夫人又看向顾九,关切道:“阿九,此番分了家,你可要当心些。你母亲还在外面看诊,莫要让有心人趁虚而入,到头来再给旁人做了嫁衣。” 说起来这林氏也真是的,中毒看诊自然是要的,可也不能住在外面不回来了不是。回头再便宜了狐狸精们,这偌大的家业怕是就要拱手让人了。 得了这话,顾九却是笑道:“我明白,二婶,您喝口茶,解酒。” 这事儿秦峥自有主张,且也不是她作为小辈儿该议论的。 闻言,二夫人笑着应了,端起茶喝了一口,就听得一旁的三夫人悄声道:“你二婶说的极是,咱们如今虽说是搬出去了,可这府上也不只大房的人,还有一位心大的呢,你可要防着点。” 第261章 偷香窃玉 这话一出,顾九先是一愣,继而便明白过来,因笑道:“多谢三婶。” 要是三夫人不说,她都要忘记了,那江莲芷还在府上住着呢。 这段时日府上接二连三的出事儿,江莲芷倒是乖觉的很,如今也肯夹起尾巴做人了。 秦老夫人自从病倒之后,她便日日只过去伺候老太太,其他事情一概不馋和,也正是因为此,她在府上的待遇倒是一如从前,甚至在秦老夫人的眼中,还比先前更看重她几分呢。 “老太太现下病的更重了,日后必然更是没精力的。要我说,她年岁也不小了,来日这府上是你做主,寻个由头将人嫁出去便是了。再不济打发出去也成,可千万别留这么个祸害在眼前。” 二夫人跟三夫人的内宅都不干净,两位老爷一个接一个的妾侍往房中添,她们在这上面可谓是经验十足。 如今既然要跟顾九交好,少不得跟她说起了经验之谈。 听得这话,顾九不由得失笑,对她们的话只管垂眸应下,心里则是微晒。 那江莲芷住的是明国公府,他们却不住在这里。 秦峥已然跟她透了底儿,待府上干净之后,这两日他们也要搬去新家了。 到时候跟江莲芷不在一处,她爱如何作妖,也作不到自己头上不是? 她心里打定主意,却没有想到,江莲芷有先见之明似的,今夜便耐不住了。 …… 宴席散场的时候,二夫人跟三夫人都喝醉了,就连顾九也有些头脑发晕。 那几个爷们还在推杯换盏,顾九喝了酒有些犯困,跟两位夫人告别之后,便由着白术的搀扶,回了归九院。 赵嬷嬷早给她预备了醒酒汤,伺候她喝了,又扶着她上床休息。顾九虽然有些醉了,却还惦记着秦峥,因嘱咐道:“记得给世子也送一份醒酒汤。” 见她喝多了还不忘记惦记秦峥,赵嬷嬷一时好笑,因放柔了声音道:“您放心,老奴已经让下人们去候着了,待得世子回去,便让人去送。” 顾九实在是困倦万分,得了赵嬷嬷这话,眼睛一闭,放心的去会周公了。 她喝了酒,睡得也不安稳,后半夜的时候翻身,迷迷糊糊的往外看了一眼,却是瞬间酒醒了大半。 “谁!” 房中一片漆黑,唯有回廊下的灯亮着,照在房中,隐约可见一个人影朝着自己走过来。 下一刻,便听得男人低低的笑声传来:“还能是谁?” 听到熟悉的声音,顾九却是长出一口气,蹙眉道:“世子,您怎么这时候过来了,还这般做派,是想吓死我么?” 这人进来既不叫丫鬟,也不点灯,竟然就这么翻窗户进来了! 她被吓了一跳,这会儿一颗心还跳的剧烈,像是要蹦出嗓子眼儿似的。 秦峥醉意深重,听了她这话,却是直接走过来,将人一把搂在怀中,压低声音道:“听闻顾家有女初长成,在下入夜前来偷香窃玉。” 他说到这儿的时候,复又低下头,在她的耳垂上咬了一下,带着几分醉意道:“唔,果然是温香暖玉。” 顾九被他咬了一口,顿时觉得浑身一个机灵,下意识要推开他,却反而被秦峥抱的更紧了几分。 “世子……” 这做派,显然是喝多了。 顾九先前也见他喝醉过,可却从未如今日一般孟浪,她被吓得劲儿还没过去,如今被他这般作弄,越发觉得手脚发软。 他身上佛香味儿浅淡,酒气却浓重,如今抱着顾九的时候,她只觉得那味道似是要将自己吞没似的。 “您可喝了醒酒汤了?” 闻言,秦峥却是轻声笑道:“还不曾,这就来喝。” 得了他这话,顾九无奈叹气,一面道:“您先躺一会儿,我去让丫鬟给您煮醒酒汤去。” 这人一身的酒气,怕是那会儿没少被几个长辈灌酒,一日两顿的喝,也不知他身体受不受的住。 谁知她才想到这里,却被人直接便摁住,下一刻,便被一个带着酒味儿的吻袭击。 “唔……” 不同于寻常的浅尝辄止,男人的吻霸道异常,倒像是要将她的呼吸都给掠夺走似的。 顾九脸色涨红,偏又推不开男人,直到她手脚发软,才见男人大发慈悲的松开了她,继而便听得那人低声调笑:“这醒酒汤,味道不错。” 顾九被吻的七荤八素,却还有心思腹诽,他分明是在站自己的便宜,什么时候喝过醒酒汤了…… 不对! 她入夜睡之前,是喝了的。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被调戏的顾九,脸色红的能滴血。 可惜这房中没点灯,不然秦峥便可以欣赏到眼前姑娘表演一个一秒煮虾了。 占够了便宜,秦峥笑的心满意足,不妨下一刻便被恼羞成怒的小姑娘给拧了一把,闷声道:“睡觉!” 她的手劲儿本就小,再加上现下被亲的有些迷糊,力道跟挠痒痒差不多。 秦峥见状,越发笑的肆无忌惮,顿时引得对方再锤了他一下。 “好,遵夫人命。” 秦峥笑够了,知道再逗她,怕是又要恼的,便也不再逗她,一手将帷幔扯下来,自己则是翻身躺到了她的身边:“睡吧。” 可惜,顾九却是睡不着了。 她被秦峥抱在怀中,连动弹都难。 男人的酒味儿蔓延开来,熏的她有些头昏脑涨的。 饶是如此,却还有一个疑惑想起来:“先前您不是说,今夜要歇在松涛苑么,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这几日,因着顾九来葵水,夜夜不得安眠,所以秦峥都是在归九院陪她。 不过今夜是散伙饭,秦峥心知今夜便要喝多,所以早先便跟顾九说不过来,待得散场之后直接去松涛苑睡的。 怎么好端端的,这会儿倒是过来了? 听得她这话,秦峥抱着她的手紧了一下,旋即温声笑道:“佳人不在侧,孤枕难眠。” 这话一出,顾九心中一阵甜意,忍不住嗔了一声,道:“没正经。” 只是她却没看到,秦峥的眸子里,却是与温情毫不相符的冷意。 “乖,睡吧,明儿一早起来,有好戏看呢。” 秦峥话里有话,顾九却是一愣,问道:“什么好戏?” 然而这次,回答她的只有秦峥绵长的呼吸。 他睡着了。 …… 大抵是因着秦峥在身边睡着,后半夜的时候,顾九睡得格外好。 后半夜的时候,外面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声音偶尔飘入梦中,反而让她的睡意越发浓重。 晨起的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细碎的日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满室都铺上了一层金辉。 顾九打了个哈欠,见身边已经没了人,一时倒有些疑惑,自己昨夜是做的梦,还是秦峥真的来了? 白术听到声音,敲门问道:“小姐可要起了?” 闻言,顾九这才回过神儿来,应了一声,便见白术进来伺候。 “世子爷呢?” 白术替顾九拿了衣服过来,一面笑吟吟道:“回小姐,世子一大早便上朝去了,现下想来是快回来了吧?” 她说到这儿,又歉疚道:“昨夜奴婢睡得太沉了,竟然不知世子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也没伺候他梳洗。” 听得她这话,顾九倒是回忆起了昨夜的情形,心道他翻窗进来,你能知道就怪了。 不过面上倒是笑道:“无妨,他原本也不喜欢人伺候着。” 待得梳洗过了,顾九又吃了早饭,便听得外面隐约传来喧嚣声,其间似乎还夹杂着哭声似的。 她端茶的手微微一顿,莫名想起昨夜秦峥的话,因蹙眉问道:“外面是出什么事儿了?” 第262章 爬错了床? (WaterDestiny玉佩加1) 她才说到这里,就见赵嬷嬷从门外走进,只是神情里有些不大好似的。 见状,顾九复又关切的问道:“嬷嬷这是怎么了?” 听得她询问,赵嬷嬷勉强一笑,道:“昨夜里雨声嘈杂,老奴睡得不踏实,小姐不必担心。” 闻言,顾九顿时笑着让她去歇着,赵嬷嬷却是摆手道:“无妨,这会儿睡也睡不着了,倒不如过来伺候您,心里还舒服些。” 只是一想到先前世子让自己隐瞒的话,赵嬷嬷便觉得心里不大舒服。 但再看自家主子心情甚好的模样,她又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道:“昨儿个庄子里送来些桑葚,老奴尝了下,倒是甜的很,想来合您的胃口,您可要吃一点么?” 外面那人声似乎大了些,其间还带着女人的哭腔,顾九凝神听了听,笑着摇头道:“我才吃了饭,便不吃了——白术,你去问问出什么事儿了,我怎么听着这哭声有些熟悉呢?” 若是她没听错,这声音,倒像是江莲芷的? 白术应声去了,顾九则是让丫鬟收拾了桌子,自己则是拿了账册来核对。 才核对了一半,白术便回来了,只是神情里却是有些一言难尽:“小姐,国公爷那儿出事儿了。” 她到底是个小姑娘,有些难以启齿,又怕那消息脏了自家主子的耳朵,一时倒是吞吞吐吐的。 见她这模样,顾九却是起了几分好奇心,因将账册合上,无奈的笑道:“你平常不是最爽利的么,怎么这会儿反倒是磨磨唧唧的,到底出什么事儿了,我还听不得?” 闻言,白术顿时摆手道:“不是,不是您听不得,是有些脏耳朵,实在是龌龊的很,您……还要听么?” 事关秦钊的,顾九自然是要听的。 不过瞧着白术这模样,顾九又让其他下人出去,只留了白术跟赵嬷嬷二人,这才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白术哪儿是介意其他人听,毕竟那些事儿怕是不过上午就得传扬开的,她分明是怕自家小姐听这龌龊事儿恶心。 但现下瞧着她这模样,也只能叹了口气,道:“小姐,您方才不是让奴婢去打听是谁哭么。奴婢去看了,那哭声是国公爷院里传出来的,哭得是……是表小姐。” 正经的表小姐才一岁,自然不会发出成人的哭声。 而现下这明国公府里,倒有一位名不正言不顺的表小姐——江莲芷。 顾九再看白术这吞吞吐吐的模样,却是突然福至心灵,问道:“可是昨夜国公爷对她做了什么?” 白术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奴婢听说,是昨夜国公爷喝多了。只是现下那边在争执,表小姐坚称自己是被打晕了,而国公爷则是喝多了,但又说表小姐是自愿爬了他的床……” 现下两个人争论不休,可谓是热闹十足。 顾九听得这话,先是诧异了一番,又嗤笑道:“这倒是奇了,两边各执一词,江莲芷出现在国公爷房中却是铁打的事实,总不至于是她眼神太差,大半夜的没看清楚人,爬错了床?再不济,也不能是有人把她扔国公爷床上的吧?” 谁知她这话才出口,就听得一旁的赵嬷嬷道:“也未必。” 她这话一出,顾九顿时一愣,问道:“嬷嬷,您可是知道什么?” 赵嬷嬷这会儿神情倒是好看了许多,先前那些郁色一扫而空似的。听得顾九询问,想了想,却是直接跪了下来,道:“小姐,老奴要给您告罪。” 见赵嬷嬷跪下来,顾九连忙起身去扶她,一面道:“嬷嬷,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说话。” 赵嬷嬷却是摇了摇头,叹道:“小姐,老奴是您的人,可是却替世子瞒了一件事儿,我得给您认个罪。” 昨夜里,顾九让她吩咐人去给秦峥送醒酒汤,当时她怕下人做事儿不周全,直接自己过去送了。 谁知去了之后,却正见到那表小姐江莲芷爬床! 自然,世子没让人如愿,直接便将人给打晕了。 可之后看到她的时候,却是吩咐她,不准将此事告诉顾九。 用他的话来说,是:“这些腌臜事儿,别拿去玷污你家小姐的耳朵。” 不在顾九身边的时候,秦峥的模样便如冷面修罗,饶是赵嬷嬷,也被吓得不敢多说什么。 只是她虽忍着没告诉顾九,可到底夜里没睡好,总惦记此事。 直到方才进来伺候顾九的时候,还在天人交战,想着到底要不要说出口。 谁知还不等她拿主意呢,就听到了白术这话,再串联起来,当下便明白了过来。 原来这位表小姐被打晕之后,是直接被世子扔到国公爷的床上了呀。 虽说法子阴损了点,可也算是咎由自取了! 赵嬷嬷将事情经过说了,末了又道:“虽说世子先前不让老奴告诉您,是不想让您什么脏的臭的都拿来脏耳朵,可是老奴身为您的人,却没有第一时间将这事儿告诉您,到底是我的错,请您罚我吧。” 听得赵嬷嬷这话,顾九却是瞬间明白过来,不由得失笑道:“我当是因为什么呢,就因为这个事儿,也值当的嬷嬷您请罪?” 她一面说着,一面将赵嬷嬷搀扶了起来,诚挚道:“我与世子夫妻一体,可就算是一体,有些事情,夫妻之间也不是需要完全透明的。便如这次的事情,一则世子并未做错什么,二则他同为主子,出于对我的考虑,没让你告诉我,其实是无妨的。” 闻言,赵嬷嬷却仍旧有些自责:“但老奴是您的人。” 这次瞒着顾九,赵嬷嬷心知自己做的不对,只是主子给她留着面子,所以才未曾苛责罢了。 听得她这话,顾九则是笑了笑,道:“所以,嬷嬷现下还是告诉我了,不是么。” 不过,要不是赵嬷嬷说,顾九还真的没想到,此事居然跟秦峥有关呢。 这位世子爷,还真是做的一手祸水东引。 怪不得昨夜他爬窗户过来找自己呢,合着是因为嫌弃屋子里脏了,所以过来蹭她的床? 再想起秦峥昨夜的模样,顾九又忍不住弯唇,笑道:“行了,此事也不必再提了。” 她才说到这儿,就听得门外有人过来请,却是秦老夫人身边的林嬷嬷:“世子夫人,您去一趟荣春堂吧。” 现下秦老夫人已经瘫痪,连话都说不清楚,自然不会是她让人来请的。 能差使的动林嬷嬷的,只有秦钊。 顾九心知肚明,面上倒是一片的疑惑:“不知嬷嬷请我过去所为何事,是谁相请?” 闻言,林嬷嬷倒也不瞒着,只迟疑道:“是国公爷,还有二夫人跟三夫人。” 这么一说,那荣春堂倒是热闹了,想来是闹到了秦老夫人的面前? 顾九这么想着,就听得林嬷嬷又道:“如今国公夫人不在,您便是这府上管事儿的,老太太现下不方便出面,还请您过去一趟吧。” 听得这话,顾九越发了然,因点头道:“容我换身衣服,便随你过去。” 见顾九答应,林嬷嬷顿时松了一口气,点头答应下来,忙忙的出门候着去了。 待得顾九带着白术去了荣春堂后,便听得那里面格外的热闹。 还未进门,先听得三夫人幸灾乐祸的笑声:“表小姐可别求我做主,如今咱们三房都已经分了家,我们的东西都搬得差不多,一会儿工夫就要走的。再者说来,我又不是大房主母,能给你做个什么主,你说是不是?” 第263章 云是顾九,泥却是她 ( WaterDestiny 玉佩加2) 江莲芷大抵也是昏了头,这会儿哭得泪人似的,听得她这话,复又看向二夫人道:“二舅母,寻常时候您最是和善不过的,如今莲儿真的是没法子了,您得帮帮我呀!” 眼见得她来找自己,二夫人的神情也不大好看,往后退了一步,让丫鬟把江莲芷扶起来,自己则是蹙眉道:“你让我如何帮忙?莲儿,平常你跟织锦也算是关系不错,我作为长辈,若能替你出头,自然会出的。可是——你就算是再喜欢国公爷,好歹也得等着名正言顺吧?平常时候,老太太最疼爱你不过的,若你开了口,最次也得是个贵妾,必然不会委屈了你去,何至于如今到爬床的地步?” 她虽然看的出来此事有猫腻,可二夫人平常看着江莲芷,就觉得她不是个老实的性子。 如今怕是孽力回馈报应来了,跟了秦钊,还是染了脏病的秦钊,这辈子都毁了! 但二夫人一点都不心疼她,所以说话的时候也丝毫没留情面。 眼见得这些人的话跟刀子似的,江莲芷越发红了眼眶,咬唇道:“我真的是被人陷害的,外祖母,您看看莲儿吧……” 然而,秦老夫人瘫痪在床,连话都说不清楚,她此时倒是气得脸色涨红,可那嘴里呜呜咽咽的,却是什么都表达不出来。 反倒是回转过来的林嬷嬷见状,忙的上前替她顺气,一面回头道:“表小姐,老太太现下身体不适,您就别给她添乱了。世子夫人来了,有什么话,您跟她说去吧。” 林嬷嬷跟了秦老夫人一辈子,她便是自己的靠山。如今这靠山成了冰山,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冰消雪融。林嬷嬷自认这辈子没做什么好事儿,所以现下越发日夜守着秦老夫人,只求这位冰山慢些花,可以多庇佑自己几日。 现下眼见得江莲芷是在给她雪上加霜,哪里肯干? 待得秦老夫人平复了一些,林嬷嬷又跟罪魁祸首秦钊行礼道:“国公爷,世子夫人到了,老奴就先让老太太进屋去了,她如今吹不得风。” 有她伺候母亲,秦钊自然是放心的。若不是先前江莲芷闹得厉害,他也不会将人带到母亲身边添乱。 如今听得林嬷嬷的话,他连忙点头道:“如此,便有劳嬷嬷了。” 待得下人们将秦老夫人抬进了房中,秦钊这才微微蹙眉,见顾九进来,到底有些神情不大自然,因道:“你来的正好,这事儿你说怎么处理?” 顾九到底是他的儿媳妇,可却也是这个府上现下的主母,秦钊有些尴尬,但他一个大男人,总不好跟江莲芷骂起来。 毕竟,几日前她还叫自己舅舅呢,虽说这个舅舅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眼见得顾九进来,江莲芷瞬间便红了眼,却是气的。 同样的年岁,可对方打扮的精致且贵气,反倒是自己,如今狼狈的模样,二人站在对面,莫名让她脑子里闪过一个词“云泥之别。” 可惜现在这个云是顾九,泥却是她。 可是凭什么? 这个位置,原本该是她的! 江莲芷咬牙切齿,却是恨声道:“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 顾九只睨了她一眼,见对方的模样,却是别开了眸子,跟二夫人三夫人行了礼。 “阿九来的正好,我们才说,这明国公府的事情,还得你们大房的人来管呢。” 三夫人先乖觉的一笑,复又给顾九使了个眼色,悄声道:“敷衍便是。” 听得三夫人的劝告,顾九微微弯唇,又跟二夫人寒暄了两句,这才转头去看秦钊:“父亲。” 见顾九的眼神在自己跟江莲芷身上扫视了一遍,秦钊越发觉得脸上挂不住,因点头道:“嗯,这个人,怎么处置?” 他倒是有心将人给收了房,反正家里有的是地方,再者对方又是秦老夫人疼爱的晚辈,总不能真的不负责。 可偏偏江莲芷一口咬定自己是被陷害的,非得闹起来,要在秦老夫人这里讨个公道。 秦钊没办法,现下过来只觉得丢人败兴,可秦老夫人做不了主,林氏又不在府上,眼下这府上能主事儿的,也只剩下顾九了。 让一个儿媳妇来做决断,秦钊怎么想怎么觉得老脸臊的慌。 顾九心中哂笑,面上则是道:“父亲这不是在为难我么?我是晚辈,哪里能管长辈的事儿?” 她说到这儿,又看了一眼江莲芷,淡淡道:“再说了,既然成了父亲的房中人,您总不能这些事情都做不了主。母亲现下还在外面养病,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不如您自己看着安排?” 江莲芷自作孽不可活,林氏对秦钊早已死心,他房中鸡飞狗跳,林氏眼不见心不烦,才不会回来管这些破事儿呢。 听得顾九这话,江莲芷却是瞬间瞪大了眸子,咬牙切齿道:“顾九,你怎么如此心肠歹毒,竟然想要将我往火坑里推!” 这话一出,顾九却是嗤了一声,反问道:“原来,你觉得父亲是火坑?” 虽说,话说的不错,可惜江莲芷认不清楚行事,现下她还得指望这个火坑给自己活路呢。她这么明晃晃的得罪了秦钊,怕是日后可讨不到好处。 奈何顾九的话说的明白,江莲芷却丝毫没反应过来,反而恨声道:“你这个贱人,我当初就不该心慈手软,早该在你进家的时候就收拾了你!” 她那时候太单纯,只想着借刀杀人,可惜却忘了,有些时候,敌人如果不能一击即中,便给了她们喘息的功夫。 现下好了,顾九在家里站稳了脚跟,反倒是自己,倒落得这个下场! 然而她话音未落,便听得门外冷冽的男声响起:“你大可试试。” 随着男人话音响起,便见秦峥自门外走近。 他下了朝便回了府,不想还是晚了一步,这府上已经闹起来了。 而顾九,赫然在列。 “不是嘱咐她们,让你在房中歇着么,这些肮脏货色,也不怕脏了眼。” 秦峥进门,直接便走到顾九身边,一面将人护在自己身侧,一面蹙眉道。 这话说的直白,浑然不顾将自己的亲爹也给骂了进去。 听到他声音的时候,顾九先是一愣,可待得听到男人后面的话,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纵然场合不对,顾九却也忍不住眉眼弯弯道:“长辈邀请,总不能不来吧?” 她先前还因江莲芷的话激起了几分火气,可秦峥的话,却让她为数不多的怒火都烟消云散了。 是啊,她跟这人置什么气呢? 虽说前世,她的确因着江莲芷没少栽跟头,可前世里,江莲芷不也同样没在秦峥身边占据半分位置么? 更何况今生,她非但没讨到好处,现下更是落得这个下场。 落水狗没什么好打的,更没什么好气的。 秦峥半分目光没分给旁人,只是睨了她一眼,问道:“我才下朝,回去陪我用饭?” 见秦峥从进门就忽视自己,秦钊却是先冷了脸,沉声道:“秦峥,这是谁教你的规矩,没看见这满屋的长辈?” 二夫人跟三夫人现下巴结秦峥还来不及,自然不会跟他计较那些。 更何况,秦峥这话里话外都在挤兑秦钊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父子不和,她们是傻了才会这个时候找不痛快呢。 三夫人脑子转的快,当下便笑着开口道:“我们也是过来辞行的,峥儿来的正好,我们这就走了,改日有时间,去府上坐坐呀。” 闻言,秦钊淡淡的点了点头,跟两位婶婶算是打了招呼。 待得人走了之后,又看向顾九道:“咱们也走吧。” 第264章 与我何干? 秦峥自始至终都没看江莲芷一眼,他跟顾九的恩爱模样,更是看的江莲芷眼眶通红,眸中满是恨意。 她深陷地狱,这二人却和和美美,她不甘心! “秦峥!” 喊他名字的时候,江莲芷直接便朝着秦峥冲了过来,可对方动作却比她快,直接便拉着顾九闪开。 下一刻,便见江莲芷整个人都因着惯性摔倒在地,她却浑然不顾身上的疼痛,而是仰头看向秦峥,眸中满是泪光:“表哥,莲儿的一颗心唯有您一个人,难道您不清楚我的心意么?” 美人梨花带雨的模样的确惹人怜惜,再加上她现下衣衫不整的模样,倒还真有那么几分勾引人。 可惜秦峥从来不解风情,如今见她这模样,也不过是皱起了眉头,沉声道:“与我何干?” 这话一出,江莲芷瞬间愣在原地。 是啊,她的一颗真心捧出去,可又与他何干? 当初他不在乎,现下便更不在乎。 可她从小就思慕他,眼睁睁看着这个人一步步的爬上高位,他越光芒万丈,她少女怀春的心思便越重几分。 眼下听得秦峥这格外冷漠的话,江莲芷只觉得一颗心从高空跌落,连呼吸都顿了一瞬,好一会儿,她才咬牙道:“我跟你青梅竹马,难道你便这般无情么?” 她说到这里,又指着顾九,厉声道:“她哪里比我好,分明处处都不如我!” 这顾九,不管是出身还是行事,分明都不如自己,唯有那一张脸,狐媚子似的,可哪里又当得大家主母! “表哥,你别被她蒙蔽了,你看看吧,自从她到了家里之后,这个家就散了,都是因为这个狐媚子!你现在却还如此执迷不悟,当心日后被她毁了!” 江莲芷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这顾九嫁进来之前,分明明国公府一切都好好儿的,怎么她嫁进来之后,反倒是成了如今的模样? 一定是这个狐媚子蛊惑的了,她得骂醒表哥,不能让他再被顾九给骗了! 谁知她话音未落,便见秦峥晒然一笑,反问道:“跟她相提并论,你也配?” 男人的话格外无情,让江莲芷脸色一白,他却懒得再看对方,只是蹙眉看向秦钊,淡淡道:“她既然是你的人,那就劳烦您管好自己的后院,别让人随便出来发疯。” 这话一出,秦钊的脸色也难看了下去。 是啊,秦峥说的不错,现在江莲芷可不就是自己的人么。可他一时还未转变过来态度,现下看江莲芷的时候,还当这是自己的晚辈呢。 但如今被秦峥一说,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江莲芷方才的话,不就是明着给自己的头上戴绿帽子么! 这个认知,让秦钊的脸色越发难看几分,再看江莲芷这模样,冷声道:“来人,把江姨娘给我带下去!” 先前的时候,他一直拿江莲芷当晚辈,再加上这些年一直对方清情根深种,所以其他人倒是没怎么入过自己的眼。 可今日这么一看,其实江莲芷生的还不错。 如今二人成了事儿,若是旁人倒也罢了,她却是秦老夫人自幼养大的,便是为着母亲的面子,也得给她一个身份。 秦钊现下虽然生气,可脑子里倒是转的飞快,虽说方清被自己休弃了,可江莲芷也不能越过了方清去,便也做个妾好了。 这府上到底还是秦钊说了算的,此时听得他的话,下人们顿时去拉江莲芷。 被下人们钳制着,江莲芷一时失了理智,厉声骂道:“狗奴才,你们别碰我!秦钊你禽兽不如,不要脸,谁是你的姨娘,我可跟你没关系!” 这话一出,秦钊瞬间冷了脸,鄙夷道:“原想念在你是养在老太太身边的,想给你一个名分,既然你不要,那这份脸面也不用给了——将人带去佛堂,没我的允许,不准送水送饭,让她在佛堂好好儿反省去吧!” 他近来面子丢的差不多,容忍度也越发的低了下去,更何况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嘴里还满是嫌弃他的话,更让秦钊受不了。 且不说她只是一个寄养在府上的小门户,便是如方清那般的,嫁过来也不算完全辱没了身份。 这江莲芷当真是心高气傲,肖想他儿子多年,如今这心思越发养的要上天了! 秦钊心头火气上涌,对江莲芷便没什么好脸色。 江莲芷还想说什么,却被下人们堵了嘴,直接便将人给拖了出去。 秦钊神情难看,反倒是秦钊面上淡淡,眼见得事情了了,牵着顾九的手便出了荣春堂。 佛堂跟归九院的方向背道而驰,二人携手回去的时候,还能听到身后传来的呜咽声。 不过因着渐行渐远,到后来那声音就被吹散在了风里,声音渐不可闻。 顾九由着秦峥牵着自己的手,等那些喧嚣烟消云散之后,见过往没什么人经过,才轻声问道:“世子,人是你扔过去的吧?” 说这话的时候,她眉眼里还带着几分笑意,一面啧了一声道:“美人对您痴心一片,偏生您倒是个冷酷无情的性子,如此的不解风情,当真是可惜了一朵盛世莲花。” 这么一大朵盛世白莲,如今落得这个地步,当真是既可怜又可叹。 分明她心里高兴的很,面上还做出可惜的模样来调侃自己。 秦峥睨了她一眼,见小姑娘的演技拙劣,嗤了一声,伸出手来捏了捏她的脸,反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吃亏了?” 闻言,顾九顿时点头,煞有介事道:“那是自然,虽说那江莲芷人是蠢了点,生的却是不错——” 谁知她话没说完,就被秦峥直接捏住了鼻子。 她的呼吸一滞,只能张嘴喘气儿,倒将接下来的话全都给咽了回去。 秦峥恶作剧了一把,见她脸色涨红,方才好心的松开手,敲了敲她的脑袋,道:“先前醉了都不见你这般,如今还清醒着,怎么却开始满口胡言了。” 他说到这儿,又鄙夷道:“再者说,你当我得多不讲究,才什么脏的臭的都要?” 这话一出,顾九顿时忍俊不禁,因摇头叹道:“世子这话,若是让国公爷听到了,怕是得跳脚气死不可。” 这话说的,他嫌弃的人,却扔到了秦钊那里,以秦钊的脾气,不生气才怪呢! 闻言,秦钊则是淡漠道:“我若落得他这地步,早一头撞死了。如他这么厚脸皮的,这两句话算什么?” 顾九闻言越发笑的眉眼弯弯,点头道:“您说的是。” 她说到这儿,又啧啧了嘴,道:“不过如今江莲芷进了明国公府的后院,怕是以后这家里更热闹了。” 好在他们过两日也就搬走,不必看这家里日日斗法。 否则,哪儿还有什么安稳可言? 听得她这话,秦峥却是眉眼冷淡:“她不是一直都想嫁到明国公府么,如今也算是让她如愿以偿了。” 不但让她进了府,且还不必委屈她跟自己这个世子,而是直接一步到位,跟了国公爷。 好歹秦钊也算是曾经的位高权重,至于现在么…… 世上哪儿来两全的事? 听得秦峥话里的意思,顾九轻笑了一瞬,咳嗽了一声道:“按理说来,我不该编排做长辈的,不过世子爷,您这事儿做的真漂亮。只是,回头母亲听到了,怕是心里又得膈应了。” 毕竟,让谁跟一个这样人品下作的男人绑在一起,怕是都得心头膈应吧。 谁知她这话一出,却听得秦峥道:“放心,膈应不了几日了。” 第265章 你当人人都是废物? 闻言,顾九微微一愣,下意识问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峥却只是勾唇一笑,道:“当心台阶。” 归九院已经到了。 接下来,不管顾九怎么问秦峥,对方都没有透露半分。只是他那明显带着搞事的笑容,让顾九也跟着隐约生出几分期待来。 就不知,秦峥这是又憋了什么大招了! …… 薄暮时分,归九院里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 二夫人跟三夫人都搬走了,下午拖家带口的过来告别,如今这偌大的明国公府里也清净了下去。 往日里两房的人各自斗心眼,谁知一朝分了家,反倒是生出几分惺惺相惜的感觉来。 临走时,三夫人还邀请了二夫人无事串门,过往前尘,倒像是一笔勾销似的。 待得人都走了之后,白术还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若是奴婢没有见过她们前段时间斗的跟乌眼鸡似的模样,怕是真得以为这二位的关系很好呢。” 她话音未落,就被赵嬷嬷拍了一下脑袋,嗔怪道:“少说话,多做事。” 白术闻言,顿时吐了吐舌头,笑眯眯道:“是。” 顾九接了茶去了内室,听得她们的对话,却是笑道:“白术说的不错,我这两日也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做变脸比翻书都快。” 不过不管她们如何变脸,日后也见不了几次,面上过得去便可,反倒是比以前相处轻松多了。 她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复又想起一事儿来,因问道:“对了,世子呢?” 这话一出,便听得白芍笑道:“回小姐,世子去国公爷书房了,那会儿您在跟二夫人说话,便没有进来跟您说。” 这个时候,他好端端的过去做什么? 顾九才想到这里,就见门外有脚步声传来,道是有事情求见。 白术先出门问了一番,这才进门回禀道:“小姐,方清来了,门房没拦住,叫她闯了进来,这会儿人已经去了国公爷的房中!” 听得这话,顾九先是一愣,继而诧异道:“叫门房进来回话,她来做什么?” 门房也是一脸懵,摇头道:“奴才也不知道,那方姨娘……方清怒气冲冲的前来,腿还一瘸一拐呢,神情却是凶得很,奴才们拦不住,这才叫人闯了去。她这会儿应当已经到国公爷那儿了,您可要去看看?” 闻言,顾九却是嗤了一声,淡淡道:“我去看什么,行了,你先下去吧。” 方清来府上不管想闹什么,只要不来自己面前作妖,那就都是长辈的事情,她一个晚辈,可不好插手呢。 待得下人出去了,顾九却又想起来秦峥,因道:“着人去留心些,别让人误伤了世子。” 谁知道那方清现在是因为什么来的明国公府,这么气势汹汹的,狗咬狗还可,要是连累了秦峥可就不好了。 得来的她的话,下人们立刻便应声去了,顾九捏了捏眉心,见赵嬷嬷拿了单子来,又伸手接了,继续核对单子了。 先前秦峥便跟她说过,这两日他们也是要搬家的,现下府上一应要带走的东西,都被列表格登记在册,如今只待她核对之后,便可以先运到新家去了。 一想到不日便可离开明国公府,顾九唇角微勾,眉眼里也多了几分柔软的笑意来。 …… 她这厢岁月静好,奈何主院里面,却是十分不太平。 至少秦钊现下的表情,便可以用风雨欲来形容。 “我看你不是想要搬出去,你是想脱离这个家吧?秦峥,你少做梦,别忘了,你可是我的儿子!” 从秦峥主动来找自己的时候,秦钊便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而他接下来的话,果然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他过来,是提出要求,要搬出去住的! 若是单单搬出去便罢了,他还提了好几个要求,诸如明国公府之事与他无关,这分明是要跟这个家划清界限! 二房三房要分家,秦钊虽然生气,可到底还能接受,毕竟说句不好听的,那两个弟弟着实不大成器,家里便是有他们在,也只是拖累。 他们看如今的明国公府是累赘,哪里知道秦钊也是这么想的呢? 再加上,如今明国公府成了一个空壳子,便是分家,也分不走什么太值钱的东西。 真正值钱宝贝的,只有一个秦峥。 他身后所代表的权力,还有顾家的财富,那才是明国公府不可舍弃的东西。 而这些,二房跟三房,谁都分不走半分。 可是现在,秦峥却过来跟他说要分家? 门儿都没有! 相较于秦钊的气急败坏,秦峥却是眉眼矜淡:“如果,我自愿放弃这个世子之位呢?” 这话一出,秦钊却是骤然一愣:“你说什么?” 放弃世子之位? 秦峥懒得跟他多说什么,只是将一份奏折丢到了他的桌上。 那是已经写好,却还未曾呈上去的奏折,只要秦钊点了头,便会呈到皇帝的龙案前。 而那上面洋洋洒洒数百字,只写了一个内容,便是秦峥举止不当,自愿放弃世子之位。 秦钊顿时有些心动了。 因着秦峥的世子之位是父亲逼迫他给的,所以这些年,秦钊的心里一直都有一个结。 这小白眼狼跟他母亲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秦钊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早先更是想了无数的法子,想要将这世子之位给了自己最疼爱的儿子那里。 可如今,却是天上掉了一块馅饼下来。 但秦钊只心动了一瞬,便冷了脸色:“这世子之位是你爷爷给的,我自然不会同意你就此放弃的。” 秦峥要是没了世子之位,以他现在的处境,只怕京中更没人肯帮自己了吧? 他又不是傻子,在秦峥的利用价值完了之前,他必然不能放手! 这话一出,却见秦峥又扔出了一份奏折:“那,就只能让它出现在圣上的龙案上了。” 他的声音淡然无波,秦钊却是心中打鼓,待得看到那上面的内容后,却瞬间出了一层冷汗:“秦峥,我可是你亲爹!” 不同于方才那一道奏折,这上面写的每一条,都足够让秦钊一无所有。 他可真狠! “你别忘了,你也姓秦,也是秦家的骨血!” 对于秦钊这话,秦峥只是嗤了一声,问道:“那又怎样?” 他从深渊里一步步踩着上位,走到如今的位置,可从未有一日靠过秦家。 便是秦家大厦将倾,那又如何? 当年与他没有影响,如今亦然。 听得秦峥这话,秦钊却是愣了。 他眯眼看着眼前的儿子,莫名有些后悔。 这个儿子,他早该在对方出生的时候,便直接掐死的! 而不是留到如今,让他长成了一个会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威胁的祸害! 良久,才听得秦钊颓然道:“这个世子之位,你当真不肯要?” “自然。” 秦峥说的坚定,丝毫不带留恋,秦钊试图挽回,咬牙道:“你自幼是你祖父带大,这明国公府,可是他的心血。” 那是在他的手里发扬光大的,原本已经没了世袭罔替,却被先帝破格,加了三代的荫蔽。 也就是说,如果秦峥乖顺的继承了这个位置,至少他的儿子,还是一个国公爷,若是子孙后代有出息,未必不能保明国公府百年兴盛。 可秦峥,却只是轻蔑一笑:“你当人人都是废物?” 他不屑于今日的明国公世子,是因为他日,要用自己的本事,给子孙重新挣一个位置出来。 况且,他的孩子,也不会养成废物。 唯有秦钊这样的人,才会如此的在意这些。 第266章 方清来闹事儿 这话一出,秦钊顿时觉得格外脸疼。 被戳中了心底最隐秘的痛处,秦钊被打压的自尊心越发觉得承受不住。他冷哼一声,也不愿意与他再多说什么,而是指着门外道:“好啊,那你就滚出这个家,这个世子之位,有的是人愿意要!” 他可不只秦峥这一个儿子! 谁知他话音才落,还不等秦峥说话,便听得门外有女人惊喜的问道:“秦峥,你说话可算数?!” 雕花木门被推开,有妇人一瘸一拐的冲进来,她脸上还带着盛怒,如今跟惊喜混合到一起,一张脸上的表情越发多了几分诡异。 见到来人,秦钊却是一愣,问道:“你怎么来了?” 因着跑的急,方清的额头见了汗,表情更添几分狰狞。 而此时,那些狰狞迅速被狂喜代替,看着秦峥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炙热:“你今日若是辞了这个世子之位,来日可反悔不了了!” 她过来,原是要跟秦钊算账的,谁知却听到这样的好消息,顿时顾不得其他,满心满眼都一个念头,不能让秦峥反悔! 见到方清,秦峥眼中嫌恶丝毫不掩饰,淡漠道:“那是自然。” 听得秦峥这话,方清顿时便回头道:“老爷,快答应他!” 闻言,秦钊却是神情难看:“你这个妇人,别多管闲事!” 这些时日,因着方清的腿断了,起初秦钊还能小意容忍对方,可后来二人的摩擦渐多,竟然也到了争吵的面红耳赤的地步了。 否则,以秦钊的脾气,也不至于去外面嫖妓。 他才跟方清吵过一架,因着对方要闹着让他把孩子们接回府,可秦钊却做不到,二人闹得不欢而散。 后来又出了打死那妓子的事情,这几日都没有过去,原想着解决了家里的纷争,这两日寻个机会过去一趟呢,谁知道方清却先忍不住过来了。 原本她来,秦钊倒还有些开心,可见她一来就替自己定下这个决定,顿时便有些不高兴。 现下是非常时期,他就算是骂了秦峥,脑子里也在一直想着如何挽留对方的法子呢。 可方清倒好,倒是直接想替他定实了这事儿。 秦钊心里不痛快,表情便也难看了下来。 方清被他这么一吼,也瞬间想起了自己来时的目的,顿时便红了眼,咬牙道:“这次可不是我多管闲事,而是你欠我的——今日你必须得答应下来,若不能将世子之位给我儿子承袭,我跟你没完!” 当着秦峥的面儿,秦钊越发觉得丢人,咬牙道:“我这会儿没工夫跟你吵!” “你当我愿意跟你吵?秦钊,你在外面胡天海地的闹,我不管你,可你怎么能……你可知道我身子不适,大夫跟我说什么吗?你还是不是人!” 她原想着私密不舒服,还以为是身体病变了呢,谁知道大夫来了之后,却跟她说,这是……是脏病! 方清瞬间觉得天都塌了。 她如今已经瘸了腿,再染上这病,这辈子都完了! 可等到她哭过之后,却又意识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她自始至终,都只有秦钊一个男人,这病是谁染给她的,不言而喻。 连日的愤懑加上这一时的热血冲头,让方清不管不顾的来明国公府,要找秦钊算账。 谁知这好巧不巧的,恰好遇到这父子二人也在算账。 方清不管秦钊在为难什么,可她这辈子已经完了,唯一的念想便是给儿子争取到一个好的前途。 这世子之位,秦峥不要,她的儿子却是求之不得! 听得方清这话,秦钊却是瞬间反应过来,骤然瞪大了眸子,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方清也染上病了? 然而他话音未落,却已然先反应过来还有旁人在,直接便将方清给拽了过来,沉声道:“咱们的事情回头再说,秦峥,你可要考虑清楚。今日你只要出了这个门,就再无反悔的余地。” 分明这人是最厌恶自己成了世子的,现下倒是戴的一张好面具。 秦峥心里恶心至极,神情也冷了下来,淡淡道:“不止这个世子之位,我今日来,还要另外一样东西。”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神情从方清脸上扫过,顿时引得对方狠狠地瑟缩了一下身子,下意识的躲到秦钊的身后。 秦钊见状,第一反应也是护住了方清,蹙眉问道:“你想要什么?我告诉你,你可别胡来!” 这人的眼神,怎么跟要杀人似的? 分明方才两个人还是要掐起来的模样呢,这会儿倒是又护上了。 秦峥却懒得看两个人的眉眼官司,嗤了一声,淡漠道:“和离书。” 这话一出,二人瞬间愣住,先是对视了一眼,继而便听得方清试探的问道:“你要谁的和离书?” 如今这府上,秦钊身边还剩下了谁?无非一个林氏罢了。 秦钊回过神儿来,蹙眉问道:“是林远黛让你来的?” 闻言,秦峥却是没理会他那么多,只道:“今日我来,辞一个世子之位,取一封和离之书。自此之后,你待要如何,都与我无关。” 秦钊还在沉思,可方清却是有些兴奋,咬牙低声道:“老爷,您还在犹豫什么,给他呀!” 这世道,女子和离了,可跟休弃差不了多少。秦钊大抵是脑子进水了,不但将世子之位拱手让人,还要做主让林氏和离。 这简直就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儿! 一旦秦钊点头答应,日后这明国公府,便会是她儿子的,甚至……林氏这么一和离,她也很有可能重新坐回明国公府的女主人! 方清心里的算盘打的精细,可秦钊却是迟疑了:“你别是想算计明国公府吧?” 不然的话,怎么会突然想要断的干干净净? 秦钊的脸上满是怀疑,秦峥见他这模样,心中鄙夷,面上则是不耐:“我的条件,跟圣上龙案上的奏折,你自己选一个吧。” 这话一出,秦钊顿时有些慌,咬牙道:“我跟你可是父子……”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秦峥眼中的冷意给吓到。 后者眉眼清冷,一字一顿道:“少废话。” 明眼人都看出秦峥的不耐烦,秦钊如今年岁大了,胆子倒是越发的小。现下见秦峥这模样,心里嘀咕了一会儿,到底是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他提笔写了一封和离书,又在上面摁了自己的手印,方才问道:“如今你可满意了?” 秦峥扫了一眼和离书上的内容,嗤了一声,随手将那请辞世子的折子拿走,至于另外一封参奏他的,却是留在了秦钊的桌案上。 先前他去拿奏折的时候,秦钊还心头一惊,待得看到他拿走的是另外一份,却是松了一口气。 只是见秦峥就这么头也不回的走了,复又生出几分窝囊气来,恨恨的将那一封参奏自己的奏折撕碎,一面咬牙骂了一句:“小畜生!” 秦峥在的时候,他不敢还嘴,这会儿倒是骂的起劲儿。 方清却是与他截然不同的欢喜:“老爷,这下,咱们的泽儿是不是就可以继承世子之位了?” 来的时候,方清只恨不得把秦钊给劈了,可现下才看到有好处,倒是瞬间眉开眼笑。 秦钊见她这模样,一时有些莫名酸涩,因蹙眉道:“哪儿有那么简单,先等圣上的批复吧。” 虽说,他看秦峥折子上的内容,觉得皇上大抵是会准许的。可后续会不会同意他改立秦泽当世子,可就不好说了。 听得他这话,方清却是敛了敛笑容,沉声道:“妾身不管,您这次做的糊涂事儿,现下害的我都染了脏病,你必须得再泽儿身上弥补回来!” 第267章 乔迁之喜 到底是这么多年的情意,秦钊虽然还在跟她生气,可现下自知理亏,只得小意安抚道:“我心里有数,我只泽儿这一个亲生儿子,难道还能亏待了他不成?” 他说到这儿,又想起来秦峥这不日就要搬走,除却显而易见的弊端之外,有品出几分好处来。 至少,日后这明国公府是自己说了算的! 念及此,秦钊复又低声道:“你放心,过两日,等他们搬走了,你跟泽儿还有瑶儿就搬回来住,咱们一家人好好儿过日子。” 他这次遭逢劫难,得了这样的脏病,秦老夫人又瘫痪在床,他着实是作不动妖了。 不过福祸相依,能换得一家人团聚,也算是一件好事儿。 秦钊靠过来的时候,方清顿时有些作呕,毕竟她身上的脏病可都是秦钊给自己的! 但她到底是不敢表现出来,只能轻轻地点头道:“您说的是。” …… 只是二人都没有想到,他们的算盘,根本就打不响。 秦峥的确没有食言,当天下午便将折子递了上去,到了第二日的时候,皇帝的批复便回来了。 准许秦峥辞了世子之位,也准了他另行开府的请求。 只是,与这一道批文来的,还有另外一道圣旨。 彼时归九院里的东西已然收拾妥当,那些大件儿的东西昨日便挪到了新房中,剩下的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还被装了满满当当的一马车。 顾九才吩咐人先将这些东西送去新家,自己正在看空荡荡的院内有什么遗漏的没有,就见白术快步走过来,轻声回禀道:“小姐,宫里来人了,说是宣旨呢。” 闻言,顾九微微一愣,问道:“可说是给谁的圣旨不曾?” 白术点头道:“说了,是给国公爷的,您可要过去?” 这会儿秦钊他们都换了衣服去了正厅,按理说来顾九也是要过去的。不过她们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眼见得就要走,这府里的事情,跟她们关系其实也不大了。 听得这话,顾九嗤了一声,道:“我过去做什么?东西都收拾好,就走吧。” 赵嬷嬷她们已然先随着去了新家,这会儿只剩下了顾九主仆二人。 白术最听顾九的话,顿时笑着应道:“是。” 她也不耐烦去见那些人呢。 主仆二人说说笑笑的去了垂花门,马车便在那里候着。 待得上马车的时候,隐约听到女人的尖叫,似乎还夹杂着哭声:“怎么会这样?!” 那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旋即便有杂乱的呼喊声:“快,请府医过来!” 被气晕过去的人,是方清。 秦钊一面吩咐人请府医,一面神情难看的询问那内侍监:“公公,皇上怎么会下这样一道圣旨?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皇帝准了秦峥辞去世子之位不假,可是与此同时,他又下了另外一道圣旨,将秦钊从明国公直接降成了明阳伯! 国公爷跟伯爷,听起来只是差了两个品级,可待遇却是天上地下。 且皇帝还在圣旨里将他狠狠地申斥了一顿,不但罚俸三年,连带着还将他的官职给撸了。 这相当于什么? 相当于他不但未来三年都没有收入,且还搭上了自己实际捞好处的官职,只保留了一个毫无用处的伯爷头衔! 简直是屋漏偏风连阴雨,倒霉到家了! 方清已然因为这个致命打击给气晕过去了,秦钊虽然还清醒着,可也是叫苦不迭,询问那内侍监的声音勉力保持着笑意,然而浑身都是发抖的。 闻言,那内侍监则是一甩浮尘,不动声色的往后离了两步,心里嫌恶,面上倒是带着笑意:“我说伯爷,这您问杂家可是问错人了,杂家只是奉命传旨,哪儿知道皇上怎么想的?不过,若是有时间您也可以去外面打听打听,说不定会有答案呢。” 不说别的,单说他这一路过来,便听到多少关于明国公府的流言蜚语? 皇上虽然身在宫中,可这天下四海的消息,那个能逃脱了他老人家的法眼? 如今秦钊这恶心事儿传遍了,秦峥在这个时候递了折子,用意可见一斑。 这个处罚,不但是震慑了秦钊,还带着几分给秦峥出气的意思呢。 可这位明国公却是个糊涂的,竟然还来问自己为什么? 哦不,现在可没有什么明国公了,而是明阳候。 听得内侍监这话,秦钊却是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后背出了一身冷汗,自己则是恭声道:“谢公公提点。” 只是心里却是一阵的冷意,这街上到底传了自己什么,才让皇上如此的大动干戈? 难不成,是秦峥这个混账东西给皇帝上眼药了? 他心里胡思乱想着,却还能勉强保持着理智,让人将内侍监好生送了出去。 那边的喧嚣隐约传来,顾九却是脚步未停,只将车帘直接放了下来,淡淡吩咐道:“走吧。” 不管这府上以后是什么,都是他们的事情了。 车帘落下的那一瞬间,也将她的视线跟外面尽数隔离开来。 这个前世里吞噬了自己、今生又被她挣扎出来的地方,日后再也不会成为她的困扰。 马车就此扬长而去,把明国公府的一切都甩在了身后。 渐行渐远。 再也不相干。 …… “阿九,躲远些——” 庄子期声音传来的时候,顾九顿时依言往后退了退。 下一刻,便听得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起,在这黄昏时分,火红的光映着天边的晚霞,倒像是天地之间连成一线的耀眼。 秦峥从房中出来时,就见顾九边欢喜的看放鞭炮,边忍不住被吓得眨眼。 他无奈的一笑,走过来替顾九轻轻地掩了耳朵,轻声笑道:“怎么不去屋子里看,站这么近做什么?” 下午的时候,新家便已经正式收拾妥当,因着先前便商议过搬家之后要请亲朋好友来暖房,所以午后秦峥便从梅园将众人都接了过来,又打发人去了长安楼定了一桌酒席,晚上送过来在家中设宴。 这会儿庄子期在院子里放鞭炮,林安则是牵着顾念蓝在旁边看热闹。 顾九担心两个小孩子,虽然有奶嬷嬷在旁边守着,她自己也站在不远处看着。 空气中满是硝烟的味道,却又莫名让人心里暖洋洋的。 秦峥走过来时,顾九并未发觉,只是被他捂着耳朵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看到身边多了个人。 她眉眼弯弯的笑,却是将他的手拉了下来,一面扬声道:“世子您看,满地都是红呢。” 鞭炮炸开,地上红纸落满庭院,庄子期也不知买了多少挂的鞭炮,竟然放到现在还未停歇。 那喧嚣声太大,秦峥耳聪目明,倒是不影响他的听力。只是见小姑娘笑的一脸满足,却又莫名的心头一动。 他伸出手来,摸了摸顾九的头,轻声笑道:“嗯,是很红。” 就如同成亲那日,也是落了满地的鞭炮红纸。 还有那铺的红毯,周遭的喜字,当真是处处喜庆。 只除了他。 秦峥无声的叹了口气,见小姑娘的眉眼里都是笑意,复又放柔了声音笑道:“往后站些,喜欢看就多看会儿吧。” 闻言,顾九笑着点头应了,却是悄然抓住了秦峥的手,一双眼睛倒是目不转睛的看着院子里的鞭炮。 只是那耳朵,却可疑的红了。 这般公众场合之下的主动亲昵,她还是平生头一次。 但方才看到秦峥眉眼里一闪而过的落寞,她却是想也不想的这么做了。 秦峥的小指被小姑娘抓在手中,她一贯是害羞的,可今日却这般主动。 他心中一动,旋即微微勾唇,反手将她的手包在了掌心。 第268章 小姑姑,你真好看! 院子里的鞭炮还在响着,然而顾九却觉得那声音骤然小了下去,唯有一颗心的心跳,如同擂鼓一般。 待得那喧嚣终于安静下来之后,地上已然是一片残红了。 这鞭炮里面有未曾放完的完整炮竹,林安让顾念蓝在旁边看着,自己则是过去捡炮竹做呲花玩。 穷苦日子过来的孩子,所有眼见的东西都能变成玩乐,顾念蓝哪里见过这个,见林安捡的起劲儿,也忍不住凑了过去,奶声奶气道:“林安哥哥,蓝儿帮你一起。” 见这两个孩子玩的起劲儿,顾九却是失笑,忙的挣脱秦峥的手,一面劝道:“你们当心些,这才放完鞭炮,留神脚下!” 这两个小祖宗,还真是不省心的,这些东西能随便捡的么? 眼见得顾九过去,秦峥将收回的手蜷缩了一下,复又摇头失笑,嘱咐道:“你也留神脚下,别光顾着说孩子。” 这小姑娘,自己还年纪小呢,偏生在他们面前倒是一副老成的模样。 闻言,顾九顿时笑眯眯的回头,应道:“我知道。” 谁知她才说完这话,就见顾念蓝抓了一把鞭炮的红纸碎屑,偷偷洒了顾九一身,脆生生的笑道:“小姑姑,你真好看!” 红纸沾染了她的衣服,一时不大好抚下去,顾九无奈的摇了摇头,见小姑娘恶作剧之后捧着脸笑,不由得伸手过去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佯怒道:“好啊你,作弄到小姑姑头上了是不是?” 她一面说,一面捏了捏顾念蓝的小鼻子。 顾念蓝笑着扑到她怀里,一旁的林安则是将捡来的炮竹递到她面前,笑着转移话题:“顾姐姐,我给您放呲花儿看吧?” 这分明是炮竹,跟寻常孩子们玩的烟花还不大一样。 顾九一时有些好奇,就见林安将小鞭炮从中间掰成两半,去掉了芯子,拿火石一点,便呲了一片火星出来。 顾九吓了一跳,顾念蓝倒是拍手欢喜道:“好看。” 见这两个孩子欢天喜地的模样,顾九抚了抚胸口,捏了林安的手看了看,方才笑道:“你还真是胆子大,怎么什么都敢玩儿?我让明德明言去给你们买些正经的烟花来,仔细这些伤了手。” 她才说了这话,就听得庄子期摆手笑道:“皮糙肉厚的小字,哪儿怕这个,倒是蓝儿丫头得当心些,小女孩儿金贵,可不能伤着了。” 这么明晃晃的偏心,林安却是浑然不放在心上,笑嘻嘻道:“顾姐姐您放心吧,我自幼都是这么玩儿的,这么多年也没事儿。不过师父说的不错,蓝儿不能玩这个,她还小呢。” 顾念蓝跟自己不同,小女孩娇贵,又是这样白生生西嫩嫩的,可不能磕着碰着了,不然瞧着得多心疼。 “我早让明德出去买烟花了,约莫一会儿就回来。” 秦峥说了这话,见一群人笑闹着,复又道:“你且在这儿陪她们玩,我去看看母亲。” 今日的事情,他还没得了空跟林氏说呢。 闻言,顾九笑着应了,又拿了帕子继续给林安擦手。 秦峥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去了房中。 “母亲。” 方才外面的热闹,林氏看的真切,这会儿见秦峥进来,她脸上笑容未收,笑着问道:“怎么不在外面陪着阿九?” 她已经许多年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景了,只是才吃了药,身上没劲儿,现下只能歪在罗汉塌上,看着他们在外面玩。 不过只是这么看着,就足够让她满心愉悦了。 秦峥闻言,温声道:“有些事情跟您说。” 他说到这儿,取出来一张纸,递了过去,道:“儿子自作主张要了这个,您过目。” 见秦峥的模样有些郑重,林氏却是失笑,道:“什么东西,还值当你——” 只是她话音未完,却在看到上面字迹的时候,瞬间收敛了笑容。 那是和离书。 林氏有一瞬间呼吸粗重,眼眶也随着红了起来,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到最后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上面的每一个字她都认得,可组合在一起,却让林氏恍若身在梦中。 不,便是梦里,她也没有奢望过这样的好事儿。 林氏眼前一片迷蒙,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良久,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骤然回神,猛地将那和离书往桌上一放,摇头道:“不,不成,我不能签这个。” 她若是签了,那旁人后来者居上,明国公府还有秦峥的位置么? 林氏的顾虑,秦峥却是了然的。 即便他先前不明白,可这些时日顾九跟林氏相处日渐亲密,二人之间虽不到无话不谈,可顾九也能知道林氏的想法。 所以这会儿,见她这表情,秦峥便明白她在想什么了。 他在林氏的身边坐了下来,淡淡道:“您不必先着急做决定,听我说可好?” 秦峥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满是沉稳的表情。 分明还是她记忆里那个幼小的孩子呢,可不知不觉间,他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可以为自己遮风挡雨了。 林氏的心骤然便安定了下来,轻轻地点了点头,道:“你说,母亲听着呢。” 只是不想,秦峥的第一句话,便让林氏瞬间惊呆:“如今,已经没有明国公府了。” “这……是什么意思?” 见林氏惊讶,秦峥将明国公府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末了又道:“秦钊自作孽不可活,皇上龙颜大怒,明国公府如今已然降成了明阳伯府,秦钊的官职更是被一撸到底,恐怕有生之年,是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毕竟,秦钊现在身上得了脏病,能不能治好且两说呢,就算是治好了,谁又愿意跟一个曾经染病的人来往? 都是惜命的,秦钊出了这事儿,如今算是完了。 “母亲如今签了和离书,便是跟他没了瓜葛,反而一身轻松。至于我,您觉得,一个伯府的公子,这位置对我有吸引力么?” 秦峥话中的内容信息量太大,林氏震惊不已,好半日才消化了这些内容,却是随着鄙夷道:“这秦钊,当真是越活越不是东西了!” 她寻常就不是个爱热闹的性子,要不是秦峥告诉自己这些,她还不知道秦钊居然闹出了这么多的事情! 不过待得骂完,她又有些心疼秦峥,因叹息道:“峥儿,这些时日你受委屈了,那些流言蜚语,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能闹到皇帝都出手,将秦钊给惩处的地步,可见这上上京内的流言传到什么地步了。 身为秦钊的儿子,那些流言里怎么可能不提及他? 想来秦峥这些时日怕是也不好过。 听得林氏这话,秦峥却是嗤了一声,淡淡道:“您放心,他且影响不到我呢。” 他说到这儿,又将和离书展开来,道:“倒是您,签了方是正经。” 到了这个地步了,林氏先前的顾忌也都不存在了。 毕竟她之所以先前不肯和离,且尽力的去保住秦钊的名声,也是为了她儿子着想。 现在秦钊自己作孽,闹到这个地步,再留在明阳伯府,也只会让秦峥更添麻烦,而不会对他有所助力。 即使如此,她留着也没什么必要了。 林氏痛快的签了和离书,复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因鄙夷的笑道:“皇上这是有心还是无意呢,竟然给了他这么一个封号。” 明阳伯府,经了这么一回的事儿,秦钊这下可不就是名扬上京了么? 只不过,却是坏事传千里的名扬。 闻言,秦峥低声一笑,淡淡道:“谁知道呢。” 他才不会说,这件事里面,他居功至伟。 第269章 加了料的合卺酒 待得林氏将和离书签了之后,秦峥又命苏辰将之送去官府,做好这一切之后,便见院子里热闹十足。 明德明言已然买回来了烟花,林安手里先拿了一支点燃,顾念蓝胆子小,只在一旁看着,见那烟花发出响声,喜的随着拍手。 长安楼的小厮过来送晚上的饭菜,庄子期正在跟顾九说着什么,却鼻子尖的嗅到酒香味儿,顿时忍不住道:“今夜多温几坛酒,老头子要不醉不归的。” 闻言,林安顿时放下烟花,蹙眉道:“师父,您前日才喝过,这个月已经没有份例了!” 因着庄子期的身体,所以现下他喝酒都是背着林安。 今日被抓包,庄子期却丝毫不惧,只鄙夷的睨了他一眼,道:“你这臭小子知道什么,今夜我老头子有非喝不可的理由!” 得了他这话,林安也不甘示弱,问道:“什么理由?” “今夜……” 庄子期才说到这里,就看到一旁的顾九,却是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儿:“今夜给秦家暖房,哪有不喝酒的道理?” “你就是贪嘴!” 林安气鼓鼓的声音传进房中,林氏却是心中一动,旋即回头问秦峥:“可买了干果?” 秦峥才进门,就听得她这话,不由得笑着问道:“买什么干果?” 林氏一看他这模样,便知道他什么都没准备,当下便叹了口气道:“自然是撒床用的……算了,你懂什么?俏蕊,俏蕊——” 俏蕊才从厨房过来,听得她的话,连忙加快了脚步,一面笑着应道:“夫人,我在呢,您唤我什么事儿?” 见她进门,林氏则是将人给拉了过来,悄声道:“你待会去铺子里买些干果回来。记得要大枣、花生、桂圆跟莲子,都要干的,记住了么?” 俏蕊闻言,微微一愣,应声道:“好,奴婢这就去。不过您买这些做什么?” “只管买便是了。” 林氏笑着说了这话,眼见得她要走,又一把将人给拽住,嘱咐道:“等等,去的时候背着人,别让少夫人瞧见了。” 秦峥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对她们的窃窃私语却是听得真真切切。 待得俏蕊出去了,这才疑惑的问道:“母亲,您买这些干嘛?” 家里吃的用的不都预备齐全了么? 听得他这话,林氏却是睨了他一眼,嗔怪道:“你说我买来做什么?你自己想想,这几样有什么含义?” 秦峥倒是真的愣了一瞬,这几样能有什么寒意,不过都是些…… 等等! 大枣、花生、桂圆、莲子…… 早生贵子?! “母亲……” 秦峥难得的有些窘迫,咳嗽了一声,道:“您这是哪儿来的规矩?” 他的确是想补给顾九一个洞房花烛夜不假,可林氏这是从哪儿看出来的,又怎么琢磨出这么一套来? 闻言,林氏却是瞪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道:“当日你跟阿九的洞房花烛夜,并未在一处吧?” 秦峥不知她怎么又转移了话题,不过倒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只道:“这是我欠她的。” 所以他才会借着这个机会布置起来。 只是林氏是怎么知道的? 林氏到底是他的亲娘,只看他的神情,便猜到了秦峥在想什么,因叹息道:“母亲是过来人,什么不知道?再说,你当庄先生的医术是白学的?” 她说到这儿,又觉得话题扯远了,复又小声解释道:“况且,这洞房花烛夜,新人的床上四角都要放上这四样的。你压根就未曾圆房,必然也不知道这床上的门道了。” 这话一出,秦峥方才了然,只是他脸皮虽厚,跟林氏讨论这个,还是有些窘迫,因道:“有劳母亲操持,我且出去看看。” 林氏见状,抿唇一笑,应声道:“好,你只管去吧,我也去正房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对于他们暗中布置的一切,顾九完全被蒙在鼓里。 新家完全是按照她跟秦峥的意思修整的,处处都是新气象,不过房中的一应家具摆设却都是顾九用惯了的旧物,二者组合在一起,倒是相得益彰。 今夜是暖房的宴席,为了表示郑重,设宴的地方是在前厅。 顾念蓝玩烟花上了瘾,这会儿胆子也大了些,拿了一支烟花在摇晃着,不时扭头跟林安说着什么。 自从她开始拿了烟花,林安就不玩了,专心在一旁陪着她,少年站在小姑娘身边护着,瞧着颇有些小大人的模样。 顾九看了一会儿,眼尖的看到庄子期想去厨房偷酒喝,嘱咐了下人照看好两个小主子,自己则是随着去了厨房。 “师父……” 眼见得顾九过来,庄子期顿时拍了拍胸口,悄声道:“吓了老头子一跳,你小声点,别把林安引过来。” 分明对外人的时候瞧着十分的像模像样,私底下却是如顽童一般。 顾九无奈的叹了口气,一面将他手里的酒壶接了过来,道:“说好的今夜准您喝酒,可您也不能太过分了。不准再喝了。” 闻言,庄子期莫名有些心虚,讪讪地笑道:“放心放心,我待会再喝,这会儿就是过来闻闻味儿而已。” 对于他这话,顾九表示十分的怀疑,不过到底没有戳穿他,只笑着道:“两个孩子玩的开心呢,您也跟着出去看热闹吧。这厨房里烟熏火燎的,有什么好待的。” 庄子期胡乱点头应了,一面推了她道:“我这就出去,你先去外面看着他们,我随后就到。” 见他这模样,顾九心下了然,这是想要趁着林安看不到,再偷喝一口酒呢。 顾九不由得叹了口气,到底是笑着嘱咐道:“那您快些出来,林安的鼻子可灵了。” 言外之意,便是让他少喝两口。 否则被林安闻出来,她可不帮着圆谎。 对于她这话,庄子期自然是连声应了,只是等到顾九出门之后,却是复又拍了拍胸口。 吓了他老头子一跳! 庄子期拍完胸口,将方才藏起来的一包药粉又拿了出来,偷眼打量了一眼外面,见并无下人经过,这才偷偷地倒进了其中一个酒坛子里面。 而那个酒坛子,被他特意做了一个特殊的标记。 赵嬷嬷从门外走近,瞧着他这动作,疑惑的问道:“先生,您这是做什么?” 见赵嬷嬷前来,庄子期则是比了个嘘声,旋即朝着她招了招手,悄然道:“待会倒酒的时候,记着这一坛酒放到秦峥他二人面前。” 他说到这儿,想了想,又道:“唔,等等,这酒你分出来一半,装到小酒壶里,一会儿先送到他们新房里去。” 闻言,赵嬷嬷微微一愣,问道:“这是有什么含义么?” 听得她这话,庄子期得意一笑,悄声道:“这是,合卺酒。” 只不过,是被加了料的合卺酒。 …… “恭贺峥儿跟阿九乔迁之喜,从此远离奸佞小人,前路皆顺遂。” 林氏先端起酒杯,秦峥夫妻则是忙的也端了起来,待得她说完这话,齐声笑道:“多谢母亲。” 庄子期跟林氏都坐在上首,这会儿眼见得二人喝了酒,庄子期顿时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复又一本正经道:“老头子不会说什么吉祥话,就祝你们夫妻和和睦睦,如这新家一般,一切都是崭新且美好吧。” 他说到这儿,又看了一眼秦峥,带着微笑警告道:“我这小徒儿性情热忱且单纯,只可惜拜师的晚了,倒叫她已经进了你们秦家的门。这便罢了,可若叫我知道你对她不好——” 第270章 君子一诺 后面的话,庄子期虽然没说出来,可那眼神的威慑力却是格外的大,目光如刀似的,看的顾九都有些心中发毛。 她笑着打圆场道:“师父放心,世子待我很好呢。” 秦峥还没说话呢,这小丫头倒是先替他开了口。庄子期差点气乐了,指了指她笑着骂道:“没出息的小丫头。” 闻言,秦峥则是正色道:“义父放心,我与阿九既成夫妻,便自当同心同德,携手与共。此情不必山盟海誓,自有时间可鉴真心。” 他鲜少会说这样肉麻的话,然而此时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像是有千金之重似的。 君子一诺。 庄子期直视着他,深吸一口气,却是自顾倒了一杯酒,道:“好,老头子便信你这话。” 眼见得他举起酒杯,秦峥也随之端了起来,将杯身低了半分,碰杯之后,一仰而尽。 大人们都碰了杯,顾念蓝瞧着好玩儿,也端着杯子起身道:“蓝儿也要敬酒。” 见她这模样,顾九不由得失笑,林氏则是笑眯眯的从背后扶着顾念蓝,好让她站稳当,一面柔声笑道:“好啊,那蓝儿就祝小姑姑跟小姑父百年好合好不好?” 顾念蓝年纪小,自然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是林祖母说的必然是对的,所以她便也鹦鹉学舌一般,随着脆生生道:“蓝儿祝小姑姑跟小姑父百年好合,一直这么好,像对蓝儿一样好。” 后面的话,是小姑娘自己加的。 她的意识里,秦峥跟顾九对她时已然是世上最好了,所以二人也要这样才是。 小孩子的童言童语,引得顾九乐不可支,摸了摸顾念蓝的头,柔声道:“好,就依咱们蓝儿所言。” 秦峥也格外的眉眼温和,伸出手来刮了刮顾念蓝的鼻子,却是郑重应诺:“好,要比对蓝儿更好,小姑姑跟小姑父会永结同好。” 分明这话是对小姑娘说的,顾九却觉得脸颊发烫。 今夜的秦峥,似乎情绪格外外放。 不管是对长辈的应诺,还是对小姑娘说的话,字里行间,都带着像是昭告全天下的浓烈情感似的。 她深吸一口气,压制了心中那只活蹦乱跳的兔子,不妨却被秦峥抓住了手。 他的右手还端着酒杯,神情里满是若无其事,甚至还能跟庄子期谈笑风生。 可只有顾九知道,他藏在桌子下面的左手,已然将她的手包在了掌心,且还用指尖点了点。 像是写字似的。 顾九悄然垂眸,感受着男人在她掌心写的比划,却是骤然心口一烫。 他的确是在写字,且还是在写她的名字。 顾九。 男人的指尖似是带了火,在她掌心写下这个名字的时候,也让顾九的一颗心都跟着颤了几分。 分明先前她还觉得自己清醒着,可感受到那一笔一划里带着的力道和情意,顾九却觉得自己醉了。 眼前都有些模糊,唯独剩下了心尖上的一个秦峥。 感受到小姑娘掌心的汗,秦峥唇角微勾,复又给她夹了一块青笋:“吃菜。” 然而顾九的右手就被他抓在掌心里,哪儿来的手去拿筷子? 更何况,他恶作剧似的,当着长辈们的面儿,就敢把手伸过来,借着桌子的遮挡调戏她,可顾九却没有那么厚的脸皮。 现下他若有似无的拿指甲去划她的掌心,让顾九既觉得羞赧,又莫名有几分隐秘的欢喜。 只是那一张脸,却是云霞晕染,如何都遮挡不住的。 就连庄子期,都觉得不对来,却是笑着问道:“阿九可是醉了?” 这话一出,顾九更是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偏生秦峥唇边含笑,却是格外的淡然:“嗯,她不胜酒力,醉了。” 顾九几乎是瞬间便抓住了秦峥的手,却是狠狠地拧了一把。 然而小姑娘的力气跟挠痒痒差不多,引得秦峥的笑越发浓了几分。 林氏倒是瞧出些不对劲儿来,不过却也没有多想,因笑道:“这酒的后劲儿大,你们男人喝便是了,别让她再喝了。” 若是回头彻底喝醉了,今夜还怎么洞房花烛? 不知怎么,分明林氏这话说的很正经,顾九却莫名从里面品出几分不正经来。 她借着掩嘴咳嗽的动作,将手抽了出来,应声道:“母亲放心,我不喝了,您也快些吃菜。” 只是说完这话,她到底是含羞带嗔的睨了秦峥一眼。 奈何她脸上云霞飞升,眼下这模样,分明是美人薄怒,满是风情。 秦峥眼眸微深,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今夜星月汇聚,清辉满地,设宴是在正厅,因门窗敞开着,从房中便可看到外面的星空璀璨。 回廊下撑起的是红灯笼,屋内则是阵阵欢声笑语,混合着这夜色,倒显出喜庆之色来。 待得吃完饭,秦峥又让人把买回来的烟花都在后花园摆好了,笑着招呼他们来看放烟花。 先前顾念蓝她们已经玩过一会儿小烟花了,这会儿眼见得巨大的烟火升腾而起,还是忍不住笑着拍手道:“真好看!” 逢年过节,家里总少不得放烟火,只是顾念蓝年纪小,再加上往年身体弱,所以家里从不敢让她靠近,只能隔着窗户远远地看上一眼,甚至就连那烟火的响声,都怕惊吓到她。 小姑娘如今看什么都是新鲜的,欢喜的模样瞧的众人的心都软了。 林安更是手上拿了小烟花,递给她笑道:“你还想玩么?” 见顾念蓝点头,林安便将烟花点燃,夜空中是升腾而起的烟火,手中则是炸开的朵朵小花儿,互相交织,倒成了这夜色中最美的风景。 然而秦峥眼中的风景却并非如此。 顾九在看着孩子们闹着,自己忍不住也拿了一支,这会儿捏在手里,笑眯眯的回头问他:“世子你要玩么?” 小姑娘眉眼弯弯,言笑晏晏的模样,让秦峥心头软成了一池春水。 分明她的手上拿的是烟火,可秦峥却恍惚觉得,小姑娘是朝着自己,捧了一颗真心。 如她一般,单纯且真挚、美好而热忱。 他伸出手来,却是替她将发丝捋到了耳后,声音里满是宠溺与纵容:“无妨,你玩便好,我看着你。” 分明这夜空里便是满天星河,可那一瞬间,顾九却觉得星河不复,尽入他眼。 她莫名便忘记了想说什么,只是任由男人的手在她的耳边放着,被触碰的地方也燃起火色来。 “小姑姑——” 顾念蓝的话,却打破了他们的旖旎。 顾九猛地回神,呐呐的应声道:“嗯,怎么了?” 一面说着,她一面将已经燃尽的烟花扔在地上,掩饰一般的去擦手。 顾念蓝见她的模样,一瞬间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很快又将念头抛在脑后,奶声道:“您看,那个烟花是你的名字!” 顾九一愣,下意识的抬头看去,果然见天上的烟花炸开来,成了一个九字。 “这……” 众人显然也都看到了,不过不同于两个老人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顾九却是惊喜又意外:“世子,这是你特意买的?” 是她的名字,应当不是巧合吧? 回应她的,则是秦峥的笑:“嗯,恰好发现,买回来的。喜欢么?” 正在点烟花的明德闻言,却是跟明言偷偷交换了一个八卦的眼神。 可不是么,恰好跑了上上京大大小小的烟花铺子,恰好跟匠人沟通了多次,方才恰好买了回来! 顾九却不知这些,但看着这漫天的九字,却是笑的一脸满足:“多谢世子,我很喜欢。” 第271章 洞房花烛夜 她这话一出,便听得秦峥有些无奈的喟叹道:“还叫世子?” 闻言,顾九微微一愣,诧异道:“不然呢?” 她这话才出口,却又想到什么,又抿唇道:“是啊,明国公府都没了,自然不能叫世子了,唔……那叫您什么?” 林氏叫他峥儿,自己总不能跟着叫峥儿? 顾九脑子里转了无数个名称,却到底没想出来一个合适的。 见她蹙眉的小模样,秦峥不由得失笑,敲了敲她的眉心,道:“笨。” 现下人多,待得晚些时候,他会亲自教她,该叫自己什么! …… 待得烟火散尽时,已然夜色浓重了。 顾念蓝到底年岁小,这会儿困意上涌,由着奶嬷嬷抱着,已然昏昏欲睡了。 林安也有些犯困,不时地打着哈欠。 见状,林氏当先笑道:“时候不早,我们也该回去了。” 她说到这儿,又笑着嘱咐道:“你们也早些休息吧,阿九夜里喝了酒,待会记得让嬷嬷们煮醒酒汤喝。” 顾九才有些意犹未尽,听得林氏这话,忙的忙的笑着留人:“母亲,今夜太晚了,你们跟师父住在这里吧,房间都是收拾好的,被褥也都是一应全新,白日才晒过的。” 新家是三进的院落,比梅园要大出一倍有余,住这几个人自然是绰绰有余的。 谁知林氏却不肯留下,只摆手笑道:“在梅园住习惯了,骤然再换了地方,我是要睡不好的。” 她说到这儿,又捏了捏眉心道:“况且,我每日早起要吃药,不能耽误时辰的,今夜喝了酒,明儿个一早再带累丫鬟们跑一趟,还不如现下回去,我能睡得踏实,她们也省心。” 一旁的庄子期闻言,也随之附和道:“可不是么,老头子那还有一堆药材没收拾呢,下人们不懂这个,再给我归置错了,改日又是麻烦事儿。行了,你们也早些休息,我们就先回了。” 方才就着这无边的夜色与烟火,庄子期又偷偷地喝了两杯酒,这会儿倒是有些醉醺醺的模样,起身的时候摇晃了一下,吓得林安忙的扶了他一把,嘴里则是嘟嘟囔囔道:“你又偷喝酒,回家就把你的存货都给扔了!” 这话一出,吓得庄子期瞬间酒醒了一半。 顾九见状,忍俊不禁的笑了笑,又劝道:“只是现下也太晚了些,你们又都喝了酒,还是留下来吧。” 奈何众人神情坚定的要回府,顾九怎么都留不住人,只能跟秦峥一起将人送到了大门口。 因担心众人安全,秦峥还命苏辰苏澈一同将人送回梅园。 他这厢嘱咐完,顾九则是替顾念蓝将外袍拉好,一面柔声吩咐奶嬷嬷好生看着她。 顾念蓝昏昏欲睡间,听到顾九的声音,却还勉强眯眼去看顾九:“小姑姑抱。” 见状,林氏不由得笑着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道:“蓝儿乖,天太晚了,咱们先回家,明儿再来找小姑姑可好?” 顾念蓝好哄的很,闻言点了点头,又睡眼惺忪的趴回了奶嬷嬷的怀里。 林安则是扶着庄子期,一本正经的告辞:“顾姐姐,秦大哥,你们就不必送了,我们自己回去便是。” 闻言,顾九笑着应了,到底是送他们上了马车,待得车启程远去,方才叹了口气道:“这么晚了,师父他们也真是的,怎么不肯留下呢?” 小姑娘不解,秦峥却对其中缘由心知肚明,他轻咳了一声,道:“有苏辰苏澈护送,无碍的。夜风大了,回房休息吧。” 只是顾九却不曾想到,房中有这样大的一个惊喜在等着自己。 正房的门上,贴着红双喜,回廊下则是燃着红灯笼。 这一切与梦里重合,顾九整个人都愣怔在原地,甚至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身边却还有男人温润的笑:“怎么不走了?” 顾九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呐呐道:“这是……” 似是在回应她心里的那个词,秦峥的声音随之响起:“洞房花烛夜。” 男人的话,重合了心中的答案。 顾九这才明白,原来先前的时候,秦峥那几次离席,根本就不是去出恭,而是来布置了这些! 还有下午的时候,怪不得那会儿林氏说什么都不肯让自己来正房,只是拉着她说话呢,原来…… 原来她们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竟然预备了这样大的一个惊喜! 男人牵着她的手,温热而干燥的手掌,将她紧紧地包裹。 大脑里一瞬间空白,顾九如同木偶一样任由秦峥牵着自己一步步的走了进去。 红烛高燃,喜字成双,床上锦被交颈鸳鸯,桌案上则是两个卺分列两旁。 合卺酒、鸳鸯床,一对新人入洞房。 顾九眼眶骤然一湿,胸口有不知名的情绪激荡着,她却知道,这个情绪,名为爱。 “世子……” 身后的雕花木门被男人合上,他松开顾九的手,却是拥住了她,轻声道:“我在。” 他的呼吸带着酒气,语气却是格外的认真:“这是新的秦家、前尘旧事皆成过往,今夜,我们也重新开始,还你一个崭新的洞房花烛夜,可好?” 顾九下意识咬了咬唇,想要张口说好字,偏生又觉得那个字太轻飘,索性转身就抱住了他。 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好? 小姑娘撒娇的情绪,秦峥自然感受到了。 他低笑一声,却是将人扶到了桌案前坐下,轻声笑道:“未曾饮过合卺酒,也未曾结了同心结,怎么就先投怀送抱了?夫人,你好生心急。” 男人的声音里分明是调侃,可那嗓音却如陈酿的酒,让顾九只听这声音,便觉得耳根发烫脸颊发红,一颗心更是跟着醉了。 她咬了咬唇,才想说什么,就见秦峥已然松开了她,走到桌案前,执起酒壶将两个卺倒满,递给顾九,眉眼里满是蛊惑:“夫人可愿,与我饮了这杯合卺酒?” 顾九觉得,自己必然是被人下了蛊,否则怎么他只一句话,她便觉得,哪怕是将心剖出来给他,都可以呢? 清酒入喉,却如点燃了一簇火苗。 秦峥并未跟她交杯互相喂,而是将自己那盏酒喝了,转而在顾九未回神儿的时候,将人搂了过来。 唇齿相依,酒香四散。 顾九未曾完全咽下的酒,便被秦峥给夺了过去。 一并被掠夺走的,还有她的呼吸。 这一吻格外漫长,却又仿佛只有瞬息之间。 顾九脸颊坨红,看着眼前男人的时候,一双媚眼如丝。 秦峥看的心头如野火燎原,却忍着将人吞吃入腹的念头,哑声道:“取卿一丝发,共挽同心结。”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面勾起顾九的发丝,与自己的头发打了个结,之后将系着如意结的小剪刀取了过来,将这一束挽在一起的发丝剪了下来,珍而重之的放在红锦盒中。 顾九被他这般郑重的动作,看的一颗心滚烫,却听得男人的声音暗哑且撩人:“如此,夫人便只能同我百年好合,永结同心了。” 男人的眼中满是情深似海,顾九陷在这一片深海中,只觉得自己几乎要溺毙。 她却甘之如饴。 “日月可鉴我,此心与君同。” 眼前人笑颜如花,眸中含泪,让秦峥呼吸骤然一重。 似是星火燎原,却燃的二人心头火起,欲念蔓延开来。 秦峥将人一把抱了起来,朝着床边走去。 大红的纱幔被大力扯下,被风席卷着飘飘摇摇,也遮住了室内的旖旎。 窗外云遮月,室内春满园。 你问我发生了什么? 佛曰:色即是空,色即是空。 第272章 何为心悦? 何为极致欢愉? 因爱、因性。 何为心悦? 动情、动性。 如何证明? 倘你在,纵刀山火海,身消体灭,但有一缕魂魄尚在,亦能至。 …… 从深夜至破晓,一夜沉沦于欢愉,直到天色将亮的时候,顾九方才沉沉睡去。 昏昏沉沉间,还有男人诺言一般的话:“此生妄念成真,摘得世上星月,秦峥无可回报,唯有一颗真心相赠,任凭处置。” 她那时已然几近睡着,就连洗澡都是秦峥抱着去的。 可偏生意识已经趋向于昏迷,那一句话,却如同生了魔力一般,进了她的耳朵,刻到了心上。 那样浓烈而直白的爱意,让她就连身在梦里,都觉得是甜的。 翌日醒来时,已然是午后了。 日光正盛,洒在房中,带着几分热度。 顾九浑身发软,酸软无力的感觉自四肢百骸蔓延开来,就连指尖都带着颤意。 新蕊初开,始得恩泽,欢愉是真,其后的倦怠也是真。 她打了个哈欠,随意扫了一眼,却见那西洋钟上都指向了午时靠后,不由得一怔。 竟然睡了这么久? 顾九捏了捏眉心,缓和了神色,顿时便想去拽床前的小铃,却又随着那锦被的下滑,看到了自己身上遮掩不住的痕迹。 星星点点,皆是暧昧。 她脸色一红,想起昨夜的荒唐,瞬间将时候放了下来,缓和了一会儿,一面换了小衣,自己则是去橱柜前拿纱裙。 谁料一双赤足才沾了地面,就见雕花木门被推开。 男人动作格外轻,绕过屏风后,见她已然醒了,先是一怔,继而柔声笑道:“怎么不多睡会儿?” 他说这话的时候,又见顾九赤着脚,不由得蹙眉道:“这时节还带着凉意,你还敢光脚走路。” 一面说,一面直接将人抱了起来,给放回了床上。 顾九顿时脸色羞红,咬唇道:“地上铺着毯子呢——我去拿衣服。” 衣服就在旁边的柜子里,也不过三五步路,况且地上铺的是长毛毯,既软且柔,踩在上面跟陷入云朵里似的,根本就不会冰到脚。 奈何秦峥却不听她这些,敲了敲她的额头,道:“等着。” 他径自走到衣柜前,将柜门展开,复又回头问道:“穿哪一套?” 这动作格外自然,浑然不觉得一个大男人做这些不大像话。 他这行为,让顾九心中一片甜意,索性坐在床上,撒娇似的笑道:“夫君看我穿哪套好看?” 秦峥面上笑意不断,目光倒没放在衣服上,只回头看顾九:“哪套都好。” 他说到这儿,见今日阳光正好,随手拿了一套浅色的纱衣,走到床前,将衣服放在床上,复又压低了声音,在顾九耳边道:“自然,若似昨夜一般,更好看。” 昨夜…… 顾九脸色顿时一红,嗔了他一眼,一把拿起来衣服挡着自己,哼了一声道:“青天白日的不正经,您快出去吧,我要换衣服了!” 夜里倒是坦诚相见了,可现在她还有些害羞。 见她这模样,秦峥越发觉得一颗心蠢蠢欲动,他非但没有走,反而直接坐在了顾九的身边,将人揽住,暧昧的问道:“怎么,夜里那般主动,这会儿反倒害羞了?” 昨夜里,在秦峥的诱哄下,二人如交颈鸳鸯,颠鸾倒凤直到天色将亮。 她后来意识都有些迷糊了,也彻底为自己那句“您到底行不行”给付出了代价。 为了求饶,更是忍着羞涩做了几个羞耻的动作。 这会儿想起来,顾九脸上瞬间云霞升腾,推了秦峥一把,声若蚊蝇道:“您快闭嘴吧!” 她本来都克制着不去想了,偏偏他非得提醒自己,让她回想起那一幕幕。 简直是…… 不知羞! 小姑娘到底是年岁小,害羞的模样,让秦峥一把将人搂在怀中,低声笑道:“闺房之乐,有何不可说?” 他怀抱着顾九,只觉得心猿意马,奈何小姑娘面皮薄,经不起撩拨,不过三言两语便忍不住想要逃回被褥里缩着。 秦峥见状,不由得低低一笑,将锦被扔在一旁,一面笑着在她眉心吻了吻,柔声道:“好了,不闹你了,我让厨房做了些吃的,你起来陪我吃饭可好?” 男人的声音极尽温柔,瞬间便将顾九的羞赧给抚平。 她咬了咬唇,又在秦峥的温柔里有些沉沦,声音里也越发的乖顺不已:“好。” …… 这次搬家之后,秦峥特地请了几天假,作为休沐。 作为一个常年基本上都待在大理寺的人,此举可谓是破天荒头一次了。 顾九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二人才彻底结为夫妻,正是蜜里调油的黏糊劲儿,能每次早上起来看到秦峥,让她一日的心情都十分的好。 接下来的两日,秦峥便日日在家里陪她。 夜里同寝白日同出,画眉下棋、诗歌礼乐,甜蜜的味儿似是充斥了整个新家,如这初夏的天一般晴空万里。 若说唯一的不满意,那便是顾九每日都要睡到日上三竿。 无他,才开了荤的秦峥,夜里总要缠她到拂晓。 虽说是极致欢愉,可过后的倦怠也显而易见,反倒是秦峥餍足之后,精神十分的好。 顾九心中愤愤,总要下定决心不任由他胡来,奈何面对那张足以称得上是祸水的脸,不消三个回合,顾九便会败下阵来。 也让顾九见识了,什么叫做男人祸国,较女人更甚。 待得秦峥终于去上朝之后,顾九竟然莫名松了口气,有一种自己终于活过来的感觉。 毕竟……被人欺负的日日起不来床,这感觉当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况且,虽说家里只有下人知道,可她到底是个小姑娘,也还是要脸面的。 “大人什么时候走的?” 顾九起床的时候,白术闻声进来伺候。 听得她询问,白术顿时便笑眯眯的回禀:“回小姐,大人卯时便走了,因怕搅扰了您的睡眠,还特意吩咐奴婢们小点声儿呢。” 如今这明国公府已经成了明阳伯府,秦峥也辞了世子之位。他现下分封开府,按理说来,家里应当称呼一句老爷,可顾九觉得这称呼倒像是把秦峥叫成了几十岁的老头儿,还因此笑了好几次。 后来顾九便吩咐下去,让府上的下人,跟大理寺的下属们一样,都称呼他为“大人。” 自然,秦峥对这个称呼本也觉得无可厚非,他在意的,是顾九的称呼。 很显然,小姑娘对她的称呼,让他十分的满意。 且还因着这份儿满意,夜里哄着她叫着自己说了无数句好听的。 可怜顾九只以为自己说了,便可以逃过一劫。 殊不知说完之后,只会被欺负的更狠。 念及夜间的荒唐,顾九脸色有些泛红,她咳嗽了一声,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给压了下去,一面点头道:“走的这么早?” 她后来睡得沉,根本就不知道秦峥什么时候走的。 念及此,顾九又忍不住腹诽,明明都是一样的时候睡下的,这人到底怎么做到精力如此旺盛的? 白术却不知她在想什么,只是见顾九低头不说话,便笑着应道:“是,对了,大人早上还吩咐奴婢们,给您炖了雪梨汤,现下就煨在厨房里,您可要现下喝?” 她昨夜迷迷糊糊的说了一句想喝,不想这人就记在了心里,还吩咐了下人去做。 顾九心中一时又有些甜蜜,因点头道:“端进来吧。” …… 待得吃完饭,已然是临近正午了。 她这四五日莫说去梅园,就连门都没怎么出去过。 第273章 粽子 如今秦峥照常去办公,顾九也终于得了空,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便带着丫鬟去了梅园。 这时节天已经热了起来,晌午的天,便是坐在马车里也多了几分闷热。 顾九让人将帘子打了起来,闻到街边已然开始飘出的香味儿,才后知后觉的问白术:“是不是快到端阳节了?” 闻言,白术顿时笑道:“是呢,今日已经四月二十三,再有十余日便是端阳节了。” 怪不得街边粽香味飘散呢。 白术说到这儿,又笑着问道:“小姐,您今年可要让府上提前预备,去看赛龙舟么?” 往年的时候,每当端阳节之时,京中便会有赛龙舟,她是商户女,倒也没有那么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所以到这个时候,便会跟着家里一起出来看热闹。 然而前世在明国公府的五年蹉跎光阴,倒叫顾九将这些都忘了个干净。 现下听得白术提起来,更是恍然觉得遥远到隔了半辈子,她恍惚了一会儿,才笑道:“我晚上回去问问夫君吧。” 见她这么说,白术便也不再多嘴,笑眯眯的应了,见她觉得有些闷热,复又将车帘撑起一个角,好让这马车里面通风。 马车辚辚而行,街道两侧的香味儿顺着风吹进车中,顾九本是才吃过的饭,这会儿也有些馋意,索性等到了街角的时候,让车夫停了车,自己则是吩咐白术下车去买了些粽子过来,并着几样点心一块装了盒子。 她只是闻着味儿好闻,但其实吃不了多少,上车之后,也不过吃了两口便放下了。 好在这里距离梅园不远,剩下的拿到了梅园,等到了地方,那食盒里的点心跟粽子都还是热的,刚好可以入口。 顾念蓝才施了针,这会儿正有些昏昏欲睡,听到外面的声响,却是顿时来了精神,直勾勾的盯着影壁。 不过片刻功夫,果然见顾九绕过影壁,身后跟着白术,手里还拿着点心。 顾念蓝也顾不得睡觉了,一骨碌便起了身,笑眯眯的冲着顾九伸手:“小姑姑,抱!” 顾九见她这模样,笑着走过去抱了抱她,便听得顾念蓝抱怨道:“小姑姑好几日没来了,蓝儿好想你呀。” 林安这些时日天天都在书斋里待着,林氏又才换了药浴,如今精神也日渐短,大多数时间都在睡着。 至于庄子期,更是几乎将自己泡在了药材里面。 顾念蓝原本是安静的性子,这些时日随着身体的日渐好转,也渐渐地起了玩儿心,行事越发像这个年龄段儿的小姑娘了。 这般情形之下,无人跟她玩,下人们又都是小心翼翼的,越发让她想念起了顾九。 这会儿好容易看到了顾九,顾念蓝说什么都不肯松手,腻歪着对方。 顾九见她这模样,不由得失笑,一面吩咐白术将点心拿去厨房装盘子,一面揉了揉她的头,柔声笑道:“小姑姑这不是来了么,蓝儿可吃药了?” 顾念蓝乖顺的点了点头,又蹙眉道:“特别苦,但蓝儿都喝完了。” “蓝儿真乖。” 顾九笑着亲了亲她的脸颊,又笑着哄了她一会儿。 顾念蓝才施针吃药,方才也不过是心里那一点念想撑着,这会儿被顾九哄着,不多时便困意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见她这模样,顾九不由得弯唇一笑,将人抱起来去了房中,哄着她睡了,又嘱咐奶嬷嬷好生守着,自己这才转身去了外面。 “母亲这两日如何?” 去厢房外的时候,正遇见俏蕊从房中出来。 顾九见人叫到了一旁,低声笑着询问情况。 见她来,俏蕊先行了一礼,方才恭声回禀:“回少夫人,夫人这两日都很好,先生才过来诊脉,说她身体较之前好转了许多。夫人这会儿醒着呢,您可要进去么?” 她话音才落,便听得里面传来林氏的声音:“是阿九来了吧,快进来吧。” 闻言,顾九顿时笑着应了,又让俏蕊去端自己带来的点心粽子,自己则是进了门去。 “给母亲请安。” 顾九笑着请安,就听得林氏柔声道:“好孩子,快起来,来坐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面笑着打量顾九。 到底是与先前不同了。 那时候的顾九,虽然跟秦峥之间是有感情的,可小姑娘生的模样嫩,眉眼中都带着几分青涩。 不像现在,虽然相貌仍然稚嫩,可却混合了几分艳丽来,青涩与妩媚交织在一起,反而在她脸上显得异常的和谐。 越发的让人移不开眼了。 林氏心中想着,脸上的笑容却更多了几分。 知道她跟秦峥好,林氏也终于放下了一颗心。 这两个人,到底是要真正做了夫妻,感情才能更深厚几分的。 “来我身边坐。” 感受到林氏的打量,顾九脸上也多了几分羞涩,红了脸在她身边坐下,轻声应道:“好。” 林氏这会儿精神不大好,只是歪在罗汉床上,分明是初夏的天,她却还盖着一层薄被子,连唇上都没什么血色。 不过虽然瞧着虚弱,却相反的没什么病态,反倒添了几分病弱美貌来。 顾九一直都是知道林氏美的,否则也生不出秦峥那样近乎妖孽的模样。 然而现下瞧她,才发现褪去了病态的林氏,着实美的令人心惊。 只凭现在,便可想象出当年她的倾城之姿。 可惜秦钊是个瞎了眼的,放着珠玉不要,反而迷恋一个蛇蝎心肠。 好在,现在二人都遭了报应,也算是恶有恶报了。 她心里胡乱的想着,就听得林氏笑道:“我晨起还在想,这时节的粽子最是好吃的,不想你这会儿就买回来了。” 顾九这才回了神儿,却见俏蕊已然将粽子端了进来。 闻言,她顿时笑道:“那会儿也是闻着味儿了,不知您爱吃什么的,我让她们捡着买了几样。” 点心粽子买的都不少,她在车里连一个都没吃完,这会儿足足一盒呢,梅园里的人吃是足够的了。 林氏笑着接了小托盘,拿勺子吃了一点,一面笑道:“我倒不拘束这些,只是峥儿不爱吃甜粽子,幼时见了都要皱眉的。” 她说到这儿,复又有些敛了眉眼,叹了口气道:“说起来这个,我竟连他爱吃什么都不知道。” 唯一记得对方不爱吃粽子,还是因为那时候秦峥吃了一口就吐了。 见林氏这模样,顾九因笑道:“母亲怎么好端端想起来这个了,夫君如今最惦记的就是您了,到底是母子情深呢,您对他的疼爱,夫君也都是知道的。” 不说今生,便是如前世那样,秦峥跟林氏二人至死都没有几乎和解,可是在林氏死之后,秦峥还是颓丧了许多时日。 他这个人,瞧着外面冷冰冰的,但实际上,却是最重情的一个人。 顾九心里这样想着,对秦峥的心疼便越发多了几分。 林氏却不知她在想什么,闻言,因笑着点头道:“你瞧我,到底是年纪大了,不自觉的就开始絮叨。” 这话,顾九却是不能接,只笑道:“您可还年轻着呢。” 她说到这儿,复又笑着问道:“是了,今日来的路上我还在想呢,再过几日就是端阳节了,您可要一同出去看热闹?城外有赛龙舟的,年年都热闹非凡,据说今年要更热闹呢。” 听得她这话,林氏却是笑着摆手道:“我便不去凑热闹了,一把年纪了,哪儿能跟小姑娘似的?” 谁知她话音未落,就听得顾九撒娇道:“母亲这么说,怕是要羞煞一群人了,您只管出去看看,上上京有几个比您美的?” 第274章 让她嘴欠! 这话一出,顿时便引得林氏无奈的笑:“偏你会哄我。” “我向来只说实话,俏蕊,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见她拉上自己,俏蕊顿时点头如捣蒜:“少夫人说的不错,夫人您最漂亮了,奴婢若不知底细,只瞧着您的长相,定会觉得连三十都不到呢。”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哄着她,倒是让林氏睨了二人一眼,笑着点了点她们道:“你们呀,只会拿好听的骗我。” 顾九先前只是随口一说,这会儿倒是真的起了几分心思,因笑着撒娇道:“那您倒是说说看,要不要同我去看赛龙舟?我也想去凑个热闹,您便权且当做成全我嘛。” 小姑娘撒娇的模样,十分的可爱,林氏哪里忍心拒绝?当下便笑着点头道:“好好好,总归我在梅园也无事,索性回头跟庄先生商议一番,咱们都过去哦瞧热闹。” 她这话,顾九倒是觉得可行,当下便笑着道:“行,您只管交给我安排便是。” 林氏到底是精神不大好,陪着顾九说了一会儿话,便见了疲惫。 顾九见状,笑着让她歇着,自己则是去找了庄子期。 “师父。” 庄子期早就知道顾九来了,不过他正在配药材,这会儿见到人,头也不抬道:“来的正好,来帮我把分好的药材捣碎。” 这些活计,顾九做的驾轻就熟,当下便笑着应了,坐到他对面捣药。 二人配合默契,待得庄子期终于将药草分好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却又在看到顾九的眉眼时,复又想起一件事儿,因问道:“小丫头,我问你个事儿。” 问这话的时候,他的神情里还带着几分的急切和得意。 顾九不知为何,莫名便觉得庄子期的神情有猫腻。 她手上动作停了停,问道:“师父要问什么?” “唔。” 庄子期急切的想知道自己研制的药到底管不管用,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怎么问。 他想了想,索性道:“我考考你几味药材,你且跟我说一说是什么功效的。” 这倒是简单。 顾九笑着应了,便听得庄子期一本正经道:“何首乌、地生莲、甘遂——” 他一连说了七八样,顾九起初还十分乖觉的回答,可到了后来,却咂摸出几分不对来:“师父,您怎么问的药草,大多功效都相同呢?” 他问的这些,怎么……都是养肾的? 见顾九反应过来,庄子期却是贼兮兮一笑,压低了声音,道:“那如果,这些我都泡成了药酒呢?” 这话一出,顾九先是一愣,莫名升了一股不好的预感。就像是,她先前错过了什么重要的消息一样。 “唔,那药性,一定很大。” 至少,得让人燥热的发狂? 不对…… 她怎么突然想到了自己前几日补回来的洞房花烛夜呢? 那时候她也觉得热…… 顾九骤然瞪大了眸子,继而咬牙问道:“师父,您这药酒是不是泡好了,且还给人喝了?” 若她刚刚想的不错的话,这喝酒的人里面,应该包括自己吧? 见顾九终于反应了过来,庄子期笑的跟偷了腥似的,嘿然道:“怎么样怎么样,那药酒的性能不错吧?” “您还真的给我喝了?!” 她说到这里,又问道:“不对,我没喝出药味儿来啊。” 她是不是误会庄子期了? 谁知她才想到这里,就见庄子期笑眯眯的给她解释:“老头子是做什么的,能让你们喝出来药味儿,我这招牌岂不是砸了?” 他说到这儿,又问道:“问你呢,你夫君现下的身体大好了吧?” 这话一出,顾九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诧异道:“他身体没……不是,谁告诉您,他身体不好的?” 什么叫身体大好? 还有先前庄子期收秦峥当义子的时候,特意给了对方一个养肾的药丸。 当时顾九以为那是庄子期的恶作剧,可现在看对方这表情,分明是十分正经的觉得他有病。 不然,怎么会特意泡了药酒,来给他们喝? 见顾九失声问了自己一句,庄子期却是一副我都懂的表情,笑眯眯道:“小丫头脸皮薄,不是你让赵嬷嬷问的么?” 顾九呐呐的啊了一声,庄子期又道:“他年轻力壮,如今既然行了,便说明问题不大。放心,有为师在,绝不会叫你没了幸福的。” 虽说他这一辈子都还是童子,可架不住他近来研究的医书多。 身为医者,可以自己没有亲身试验过,但一定要有治病的本事! 庄子期心中骄傲,如今看着顾九的神情,更觉得十分有成就感。 虽说他这辈子没给几个病人看诊过,可但凡他经手过,就没有治不好的! 譬如顾念蓝、譬如林氏,再譬如秦峥。 不管什么年纪,什么病症,在他这里,都是迎刃而解。 然而,与庄子期自得神情不同的,却是顾九。 她觉得如遭雷击的同时,又忍不住心下戚戚然。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现在算是体会到了! 顾九不傻,相反在某些方面,更是敏锐的可怕。 所以在听完庄子期的话之后,她几乎是瞬间便将事情给串联了起来。 她自己起了恶作剧,拿秦峥不行的事情来作弄对方。其后这些事儿怕是便被母亲放在了心上,跟赵嬷嬷一合计,便来找了庄子期。 所以…… 她一时嘴欠,到最后孽力回馈,差点让她死在床上! 顾九欲哭无泪,偏生对面的庄子期还一脸期待的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很管用?” 这位师父,是真心诚意的发问,可顾九却只能含糊道:“唔,您是在世华佗。” 何止是管用,简直是十分管用! 秦峥原本就没病,那日喝了庄子期泡的药酒,她能捡回一条命来,都得仰仗秦峥大发慈悲,不过两次便放她睡觉了! 自然……其后那几日,她也跟半死不活没什么区别就是了。 这一刻,顾九深刻的意识到了,为何长辈自幼便教导她要积口德。 因为祸从口出,业障深重,其后的报应也更深重! 吃了亏的顾九,现下差点哭出来,心里的小人儿更是把当初恶作剧的自己给骂了七八遍。 见顾九这模样,庄子期一时有些疑惑,问道:“我怎么看你,不大开心呢?” 照理说来,这和合之好,不应该是时间欢愉么? 况且,先前顾九肯让人来问自己,必然是十分担心此事的。如今如愿以偿,倒有些咬牙切齿的模样,难不成,是他的药不够劲儿? 念及此,庄子期又咳嗽了一声,十分好心道:“我近来研究医书,发现书中有许多有趣的方子。若你不介意,改日我再给秦峥试试看?” 这话一出,顾九几乎是抢先开口:“不,不必,师父,真的,大可不必!” 开什么玩笑,一个药酒,就差点让她没了命。要是真的任由庄子期再拿对方试药,那她岂不是要提前下去见阎王? 人生这么美好,顾九还不想死。 至少,不想被秦峥……做死! 见小姑娘反应这么大,庄子期不由得失笑,摇头道:“不就不,怎么这么大反应?” 顾九心道,事关身家性命,她是傻了才反应小呢。 不过她到底是脸皮薄,再加上为了保命起见,生怕庄子期再跟自己旧事重提,索性先转移话题道:“这两日便是林安考试的日子了吧,他准备的如何了?” 今日已经四月二十三,按着怀远书院的规矩,四月二十五考核,三天后便可放榜。 第275章 的确有一桩为难的事儿 放榜的时候,会在书院门口张贴清楚,届时谁会成为进入怀远书院的幸运儿,便可一目了然。 听得顾九问这件事儿,庄子期却是浑不在意,摆手道:“他说势在必得,让我不用操心。” 庄子期养孩子,一向是粗糙的法子来的,除了当初小明儿因为才出生,身体又弱,着实让他上心了一把之后,待得小明儿身体稳定了,都是林安日日管着孩子的。 所以庄子期所谓的不操心,是真的不管。 倒不是他不在乎,而是他真的信任。 听得他这话,顾九不由得捏了捏眉心,笑着叹气道:“到底是您的徒儿呢,您也是心大。不过林安这孩子天资聪颖,我瞧着他是个好苗子。” 未来的状元郎呢,又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前世那样的境地下,他都可以夺了其他人的风头,一朝金榜题名。今生顾九刻意给他提供学习的机会,怕是日后更加前程无量。 她夸赞林安,庄子期脸上的笑意也越发多了几分,有些自得道:“那是自然,这小子从小便是个鬼灵精。只可惜,他不愿意学医术,我这一身的本事,怕是要后继无人咯。” 说到最后,庄子期又有些叹息。 他养着林安,最初的确是想将自己的本事都传给那个小子的,奈何他明显对其他更有兴趣,此事便也只能作罢。 而现在虽然收了顾九,可说到底,顾九早就嫁做他人妇,日常自然是要以家业为先的。 况且她还是女子,自然更不可能做大夫了。 先前庄子期并未想过这些,可自从秦峥替他去查家里线索后,庄子期对于报仇有了期望,便也思索起了自己这一身本事到底该如何去留。 总不能真的带着这些东西进了棺材吧? 他因仇恨半生蹉跎,如今隐约有些醒悟的意思来,却又为此生了烦恼。 医者传承,若是真的断在他手中,也无颜去见先祖了。 顾九见他的神情骤然冷了下来,虽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却也知道他必然是陷在过去的情绪中了。 过往的事情,顾九不知道,是以也无从安慰,只是尽力笑了笑,故作轻松道:“师父说这话我可不依,您这是觉得我学的不好了?” 听得顾九这话,庄子期哪里不知道她这是故意在哄自己呢。 当真是个七窍玲珑心的丫头。 他心里这么想着,复又散了几分愁绪,因笑着道:“小丫头,你这才学了多久,就敢这么张狂了?医者一道可有的学呢,待你十年后,再同我说这话吧。” 这话一出,顾九顿时笑着应声道:“那您只管等着,看徒儿学出名堂来,给您扬名立万。” 她刻意在逗庄子期,他便也跟着笑道:“小丫头口气倒是不小,行,那师父就等着这一天!” 只是此时说笑的二人,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顾九真的如他所愿,不但解了他心中烦恼,更真的替庄子期做到了扬名立万。 只不过,却是以庄子期从未想过的方式。 …… 待得将药草都收拾妥当之后,顾九又将房间里都收拾规整了,见时候不早,这才去了厨房忙活。 然而,在庄子期试图趁着林安不在府上,偷偷喝酒的时候,却被顾九给无情的夺了过去。 “师父,您自己就是医者,这危害不必我说吧?今日不准喝。” 往常的时候,顾九偶尔也会替他打个掩护遮掩一下,奈何今日的顾九铁面无私,甚至在庄子期想要抢酒的时候,还一本正经的将酒藏了过来。 见状,庄子期不由得吹胡子瞪眼,然而却发现根本没用,于是便又用了怀柔法子:“我只喝一口。” 听得他这话,顾九扯了扯唇角,复又将笑容都收敛了起来,道:“不准。” 前几日他才做了药酒,给秦峥他们二人喝了。这几日顾九好险保住了一条命,现下看到酒就想到自己当时的惨状。 她一时嘴欠得了报应,这酿酒的罪魁祸首还在这儿站着呢。 顾九自然是不敢算账的,可是,不算账,不代表她不记仇! 他还想当着自己的面儿喝酒? 门儿都没有! 她这位师父嗜酒如命,可是偏生因着身体的原因不能多喝。 既然如此,她总得为师父的身体考虑不是? 不但不能喝,还得让他养成好习惯,比如说眼睁睁看着别人喝,但自己一口都喝不得。 哼! 见顾九这模样,庄子期顿时觉得人生无望,现在连小丫头都管着自己了,他的乐趣都没了! 然而,此时的庄子期依然丝毫没有意识到,顾九是在公报私仇。 …… 傍晚的时候,秦峥照旧是来梅园接顾九。 临走时,庄子期才想起来一件事儿,因嘱咐道:“对了,这两日蓝儿可以接回家里去了。” 顾念蓝年岁小,这些时日在这里住着调养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虽说后续要继续诊治,不过十日左右来一次便可,不需要如现在这般住在这里,日日受罪了。 闻言,顾九顿时欢喜不已,认真的谢了庄子期,当天晚上便着下人去了顾家回禀消息。 待得他们吃过晚饭后,顾九才碰了一杯茶消食儿,便听得白芍在门外敲门道:“小姐,家里回话了。” 听得这话,顾九顿时笑着应了,吩咐人进来,一面将茶水放下,问道:“母亲他们说什么了?” 回家回禀消息的是白芍,她一向做事稳妥,如今听得顾九询问,当下便笑着回禀道:“夫人说,明日她亲自去接小小姐,还说您若是无事,问要不要跟姑爷也一并回家吃个饭。” 算起来,因着这些时日林氏的事情,还有明国公府大大小小的乌烟瘴气,倒是让顾九约莫月余没有回过顾家了。 念及这个事实,顾九顿时觉得心中有些愧疚。 只是秦峥才请了几天假,如今才去上朝,明日再请假,倒是怪不好的。 她才想到这里,就听得秦峥温声道:“你去回话,就说明日我跟夫人明日将蓝儿送回府,多有叨扰,还请岳母宽宥。” 这话一出,白芍顿时笑着应声出去了。 顾九则是回头,轻声问道:“您这样会不会太为难?” 见她这模样,秦峥不由得失笑,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道:“不过是回家一趟,如何就算是为难了?” 他说到这儿,想了想,又道:“不过我难得陪你回府一趟,倒的确有一桩为难的事儿。” 闻言,顾九顿时正色问道:“什么?” 下一刻,便见秦峥靠近了她,压低声音笑道:“夫人先前相赠的衣服,为夫昨日才让人洗了它,此番不能穿着回府,让人都知夫人待我之好,着实觉得遗憾的很。” 他说到这儿,又带着恳求似的,笑着问道:“不知夫人改日得了空,可否再替为夫做一套,好让我有个替换,也全了我的心思?” 他生辰的时候,顾九赠的衣服,若不是秦峥实在是穿脏了,怕是恨不能日日穿出去炫耀的。 先前瞧着分明是青松修竹心头月光,可谁知真的跟顾九心意相通之后,却恨不能成了一个炫妻狂魔! 外人只道他冷酷无情,唯有大理寺的下属们知道,这人的嘴简直毒的能致命。 如今再加上一样炫耀,差点没让大理寺的下属们吐血三升,尤其以郑怀洛为首,恨不能将秦峥吊起来狂揍一顿。 然而打是打不过的,骂都骂不过。 而秦峥此人,就连炫耀也带着鄙夷,更气得他们日日跳脚。 第276章 不能! 大理寺内寻常时候只管断案,秦峥不管对内对外都十分的高冷。 可自从秦峥跟顾九好上之后,众人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位冷面阎王,原来还是一个闷骚入骨的。 偏生众人对此无可奈何,只能暗中腹诽他。 不过这些,顾九是不知道的。 男人的话说的暧昧,顾九却是脸颊发烫,嗔怪的瞪了他一眼,道:“不能!” 然而那话说的却十分没气势,甚至就连唇角也随着上扬了起来。 她先前做衣服的时候,还生怕自己这一厢情愿会惹到秦峥,谁知这短短月余,竟已然心意相通了。 如今再想起那时候的心思,顾九心中也有些好笑。 少女怀情,因着自卑,她总以为秦峥是不喜欢自己的,也因此小心翼翼的藏着自己的情绪。 谁知一朝二人剖析心思,才发现竟然早已互相生了情。 那些心思想起来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顾九回忆着往事,眉眼也跟着柔和了下来。 见她这模样,秦峥却是索性将人给拉到了怀中,压着声音笑道:“当真不做?嗯?” 男人的声音似是山泉流水,自世外入了凡尘,又进了她的心里。 顾九只是听着他这声音,便先软了心思,因推了他一把,撒娇道:“府上的绣娘个个心灵手巧,夫君想要什么样式的没有,偏要过来为难我。” 小姑娘的声音格外的娇软,让秦峥心中微动,在她耳边咬了一下,满意的听到她顿时变重的呼吸声,这才在她耳边轻笑道:“她们做的,哪儿能同我的夫人比?” 这人的声音一本正经,可那动作却带着几分色气来。 顾九一时觉得有些腿软,下意识想要逃离他的掌控,谁知却被秦峥给捞到了怀中紧紧地抱着,调侃着问道:“为夫便在这里,夫人要去哪儿?” 先前秦峥还有所克制,可自从一朝得了趣儿,他便彻底的放开来,每每独处,总让顾九脸红心跳。 “时候不早了,我要去睡觉!” 顾九胡乱的说完这话,顿时听得顾九哈哈一笑,旋即将人抱了起来,柔声道:“好,那为夫便陪你一起睡,可好?” 男人的神情里带着宠溺和纵容,看的顾九心都跟着化成了一池春水。 她将头埋在了秦峥的心口处,虽未回答他,却用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见小姑娘害羞的耳朵都红了,秦峥越发笑了起来,待得将人放在床上后,亲自替她褪去了鞋袜,复又在她眉心上吻了吻,捏了捏她的脸颊道:“不逗你了,你先睡,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置。” 秦峥说完这话,将被褥替她拉过来盖好,见顾九乖乖的闭上眼睛,自己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所有的假期,过后都是有代价的。寻常衙门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大理寺? 眼见得秦峥走了出去,顾九又忍不住偷偷睁眼,看着那雕花木门合上,她拍了拍有些发烫的脸颊,又重新闭上眼睛睡觉了。 这些时日,她始承风雨,虽不至于真的下不来床的地步,到底是身体倦怠不已。 不过片刻功夫,便沉入了梦乡。 顾九睡得很沉,连秦峥回来时的动静都未曾听到。 他回来时,裹挟了一身的风雨,就连眉心都带着几分戾气。 然而那些负面情绪,在看到顾九的时候,却是瞬间烟消云散。 将烛火吹熄上床之后,顾九才迷迷糊糊的感觉到了身边有人。 她下意识的钻到了秦峥的怀中,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觉。 小姑娘依恋的模样,让秦峥的眉眼越发温和了下来,伸手将顾九抱在怀中,自己则是长出一口气。 果然,在这个时候回来是对的。 至少在她身边,他可以平静下来。 …… 翌日一早,顾九醒过来的时候,便看到了身边的秦峥。 他还在睡着,眉眼里褪去了寻常的冷冽,看起来格外的温和。 男人安稳的躺在自己的身边,因靠的近,她可以很清晰的闻到他身上的佛香袅袅。 那一瞬间,她莫名有些负罪感。 像是把神佛拉下凡尘似的,那种罪恶感,让她既有些负罪,更多的却是满足。 这个人,现在是她的。 谁知下一刻,她便被推倒,男人俯身过来,眉眼中满是调侃的笑意:“原来为夫这般好看,竟让夫人看的移不开眼。” 秦峥一向睡得警觉,在她身边虽然睡得安稳些,却也早在小姑娘看过来的第一眼便醒了。 之所以一直装睡,就是想看看她会在自己沉睡的时候做什么。 可他等了半日,才发现这个胆小的姑娘只这么痴痴地看着自己,竟然什么都不敢做。 秦峥有些等不及,突然想看她此时的模样,索性便不再装睡。 男人的神情清明,怎么看都不像是才睡醒的样子。 还有他的话…… 被抓包的局促感,顿时让顾九羞红了脸,她咬了咬唇,呐呐道:“我,我才没有……我只是看时候不早了,想要叫您起床。” 谁知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秦峥笑着打断,一面敲了敲她的额头,道:“原来夫人叫起床的方式,就是直勾勾的盯着为夫?” 这话说的直白,越发让顾九脸色泛红,眼神飘忽不敢看他。 这模样实在是太过可爱,秦峥有些忍不住,低下头笑道:“我来告诉你,正确的叫醒方式应该是什么。” 他话音未落,已然吻上了顾九的唇。 男人的吻格外温柔,引得顾九也有些沉醉,下意识的张了张嘴。 然而下一刻,那些温柔便烟消云散,成了铺天盖地的狂风巨浪。 顾九有些招架不住,只能趁着喘气的间隙央求道:“今日还得接蓝儿呢……” 已然是经了人事的顾九,自然明白秦峥此刻身体的变化。 她虽有些脸红且意乱情迷,可到底没有忘记自己今日的事情。 听得她这话,秦峥也不由得低笑一声,却是低头复又亲了亲她,轻声道:“好,那我不闹你了。” 他原也没想做什么,可惜现下被小姑娘招惹的心头火起,却还得顾忌要出门的事情,只能自行平复。 秦峥一时有些无奈失笑,觉得自己着实有些自讨苦吃。 然而在看到小姑娘偷眼看自己的模样,又不由得挑了挑眉:“怎么?” 顾九有些愧疚。 她自然感受得到秦峥此刻的变化,也知道对于他来说有多难忍。 念及此,顾九咬了咬唇,想了想,到底忍着羞赧,轻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下一刻,便见秦峥眸色一深,一把将人给搂在怀中,低头亲了上去。 顾九见状,忙的去推他,一面轻声哼哼道:“都说了,晚上……晚上……” 小姑娘脸色泛着桃花,让秦峥的呼吸都有些克制不住。 他狠狠地亲了个够本儿,方才哑声道:“好,我可记住了,晚上不准赖账。” 顾九到底是年岁小,经的事情少,根本不知道,她方才忍着羞涩说的那句话,对自己的冲击力有多大。 晚上任由他处置…… 原本他还能忍得住,可见她脸色红红的跟自己这么说的时候,天知道他恨不能现在便将人给处置了。 秦峥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了没有当场反悔,只是抱着顾九的时候,那呼吸仍旧是有些重的。 这里面代表的含义,顾九在清楚不过。 她一时有些害羞,可害羞的同时,又莫名生出几分欢喜来。 因此听得秦峥在自己的耳边说的话,她非但没有躲闪,反而忍着羞涩轻声道:“好。” 第277章 回顾家 一个好字出口,秦峥越发想做一回禽兽了。 他一面在心里说了一句自作自受,一面起身洗漱去了。 再跟顾九待下去,他还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忍住。 待得吃完饭后,二人又收拾了一番,方才去了梅园。 到了梅园之后,才下了车,就看到顾鹤鸣也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大哥安好。” 顾九当先笑着打了招呼,秦峥也随着拱手行礼。 见到二人,顾鹤鸣的脸色顿时多了几分笑容,点头应声,先是笑着叫了一句:“阿九。” 复又笑着看向秦峥:“你们这么早就过来了?” 顾九点头应了,笑眯眯道:“昨儿个跟母亲说好了,今儿把蓝儿送回去的,大哥您怎么也来了?” “先生给蓝儿诊治,如今她大好,我自然得来道谢的。” 顾鹤鸣说这话的时候,一面吩咐下人将预备的礼物给抬下来,顾九一见便乐不可支,笑着问道:“大哥,您这是搬空了半个铺子吧?” 这林林总总的,都有二三十样呢,怪不得顾鹤鸣今日都乘坐马车来了。 听得这话,顾鹤鸣则是无奈一笑,道:“先生大恩,这些小礼物算的了什么?” 二人一面说着,一面进了梅园。 顾念蓝还没起床,正在房中睡呢。 其他人倒是都吃过饭了,林氏在自己房中歇着,庄子期则是在正房看书。 听得外面动静,庄子期才将书放下,就见走了进来。 顾鹤鸣先是给庄子期见了礼,又感激道:“小女叨扰先生多日,给您添麻烦了,顾某再次谢过您的大恩。” 见他这模样,庄子期则是摆手道:“这原也是我分内之事。” 众人寒暄一阵,顾鹤鸣又去给林氏见了礼,她是顾九的婆婆,自然不能落了她。 顾九跟秦峥随着一起过去,顾鹤鸣来时特意给林氏也备了礼物,只说是感谢她这些时日照顾顾念蓝。 “那孩子性情顽劣,给夫人添麻烦了。” 听得他这话,林氏则是笑着道:“蓝儿乖巧伶俐,我喜欢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添麻烦?倒是她如今身体大好,日后也得将养着。小姑娘是个有福气的,将来必然福泽深厚呢。” 她这番话,听得顾鹤鸣也笑容不断,因道:“借夫人吉言。” 几人略坐了一会儿,顾鹤鸣便去看女儿。 秦峥则是去了正房找庄子期,他今日过来,还有些别的事情要跟他说。 待得二人去了,顾九则是笑道:“待会我跟世子要回去一趟,中午只怕不能陪着母亲用饭了,还请您见谅。” 闻言,林氏笑的和善:“你这些时日都没回去,是应当回家看看的。可备了礼单了?虽说是回娘家,可到底是嫁了人的,不能空着手儿,知道么?” 听得林氏这话,顾九顿时笑道:“母亲放心,我昨夜备礼单了。” 林氏点头笑着应了,又道:“回去的时候,替我跟你家人问好。待我再好些的时候,再登门叙话。” 顾九忙的笑着应了,又在这里略坐了一会儿,便见顾念蓝过来给林氏辞行。 “祖母,蓝儿这就回家了,您若是在这里无聊了,就去家里跟蓝儿一起玩呀。” 这些时日在这里呆着,林氏待她真心实意的好。小姑娘最是能感知善恶情绪的,所以对林氏,她也格外亲近。 林氏的确喜欢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这会儿听得她这话,将人搂在怀中,笑着亲了亲她,柔声道:“好,祖母一定会去看你的。蓝儿也要想着我,好不好?” 顾念蓝笑着点头,依偎在林氏的怀里,又有些舍不得,蹙眉道:“我还没跟林安哥哥告别呢。” 今日林安一大早就去了书斋,到现在都没回来呢。 听得她这话,顾九不由得好笑,摸了摸她的头道:“蓝儿不必担心,只要你想来,随时都可以过来的。” 闻言,顾念蓝顿时来了精神,却是问顾鹤鸣:“爹爹,小哥哥说的是真的么?” 如今有顾鹤鸣在身边,顾念蓝第一反应便是听父亲如何说。 顾鹤鸣自然是点头应的,又应诺道:“我得了空,便送你过来,如何?” 得了这话,顾念蓝终于开心了,仅有的离别情绪散了个干干净净。 众人略说了一会儿话,见时候不早,顾鹤鸣便当先起身告辞了。 秦峥跟顾九随着他一起去了顾府,临走前,林氏复又悄声叮嘱秦峥:“去了之后,切不可再冷着脸,在外需的给足阿九面子。” 她殷勤嘱咐,秦峥倒是不由得失笑,因压低声音道:“母亲放心,儿子都知道的。” 他一面说,一面又道:“今日有风,您去房中歇着吧,俏蕊,扶老夫人回房。” 俏蕊脆生生的答应了,不过到底是等他们都上了马车之后,这才扶着林氏去了房中。 见林氏还在往外看,俏蕊轻声笑着安抚道:“夫人您不必担心,少爷心里都有数儿的。” 听得她这话,林氏却是睨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我哪里是担心他?我只是在想别的事情。” 这月余以来,明国公府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如今秦钊成了明阳伯,秦峥没了世子之位,虽说自己跟秦钊和离的事情还没传出去,可往日的高门大户到底是成了笑话。 这次秦峥随着去顾家,也不知阿九的娘家人会不会觉得秦家门风不好,再对秦峥有所不满? …… 不过林氏却没有想到,顾家压根就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男人们自不必说,都是明事理的,且京中的局势看的真切,自然知道明国公府的事情跟秦峥无关。 非但无关,且这位姑爷行事果断,虽说没了世子之位,可这对他丝毫没什么影响,如今依旧是皇帝眼前的红人。 能公私分明,且不被亲字所累,日后必然是有大造化的。 至于女眷么。 在听得顾九讲了家里的事情之后,刘氏既感叹又欢喜,一面又轻声道:“姑爷此番举措,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他这般靠谱,我也可以放心了。” 方才他们来了之后,秦峥给刘氏见了礼,便随着大哥去了书房见老丈人。 这会儿顾念蓝靠在刘氏身边撒娇,刘氏搂着她,一面询问顾九具体的情形。 这段时间京中的传言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刘氏到底是女子,哪里知道详细的事情。 她原本担心不已,可这会儿听顾九说了,既觉得秦峥可怜,生在这样的人家里面,又觉得他行事十分得体,能够当断则断,可见是个十分靠谱的。 “你们如今既然搬出来住,也算是开始新生活了。只是有一点,往日里你没怎么管过家,可会吃力?” 见刘氏担忧,顾九则是笑着回道:“母亲放心便是,家里的账目不难管,若真的不成,还可以回来问您不是。” 听得她这话,刘氏也不由得一笑,叹息道:“你问我倒是可以,但也得先过问你婆婆的意思,切不可因此闹矛盾。” 她说到这儿,又轻声感叹道:“那也是个可怜人,被枕边人下了毒,如今落得这个下场,你不可因此而苛待她,知道么?” 刘氏谆谆教导,顾九自然都是一一应了,末了又笑道:“我是您养出来的女儿,行事哪里会差?您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便是了。” 见她变着花样的夸赞自己,刘氏也不由得抿唇一笑,点了点她道:“这些时日不见,你倒是学会了油嘴滑舌的本事。” 闻言,顾九则是笑着抓着她的手撒娇道:“母亲这么说,我可不依,我分明说的是实话。” 第278章 祖母说的对 见她这模样,刘氏脸上的笑容越发多了几分,笑着叹道:“你呀,都多大的人了,还跟我撒娇,也不怕蓝儿看笑话。” 谁知她这话才出口,就见顾念蓝煞有介事的跟着抬起头来,点头道:“祖母说的对。” 她正被刘氏抱着吃点心呢,这会儿唇边都沾染了一点。小姑娘吃的欢喜,压根就没听到祖母在跟小姑姑说什么,可这并不妨碍她去附和祖母的话。 顾念蓝这话,顿时让刘氏乐不可支,笑着拿帕子去替她擦脸,一面笑道:“听到了么,连蓝儿都瞧不过眼了。” 顾九听得也这话也随着笑,却是捏了捏顾念蓝的小鼻子,哼了一声道:“你这个小丫头,知道我们说什么么,就跟着附和,小马屁精。” 被顾九这么一捏,顾念蓝顿时笑着靠到了顾九的怀里,蹭着讨好她道:“蓝儿不是马屁精,小姑姑最好了。” 这话一出,顿时引得两个大人都笑了起来。 …… 中午的时候,顾家摆了家宴,宴请顾九秦峥二人。 因是家宴,倒是男女同席,除却三哥不在之外,大哥跟二哥都在席间。 就连顾家家主顾承泽,也因他们今日要来,特意没有出门,也算是十分重视了。 男人们把酒言欢,女眷们则是低头吃菜,间或悄声说话。 不过刘氏留心看去,却见秦峥虽然在跟长辈说话,可眼的余光却一直在关照着顾九,时不时的替对方夹菜剥虾,信手拈来的模样,倒像是做惯了的。 二人这次回府,比先前那次前来,瞧着更亲近了一步,此时也更像是新婚燕尔的模样了。 方才趁着顾九去带着顾念蓝玩儿的功夫,刘氏悄然喊了丫鬟过来问话,得知二人终于圆房,她这一颗心才踏实了一半。 这会儿见两个人的模样,却是彻底的放下心来。 看来,她家阿九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席间众人相谈甚欢,待得宴席散了之后,又都移步小花厅,吩咐人泡了茶,继续坐着聊天。 顾九许久未见刘氏,自然有许多话要跟她说,恰好顾念蓝困了,她索性便带着蓝儿一起跟刘氏回了房。 待得出了门之后,便见长嫂林淼过来,一面笑眯眯的要接孩子:“阿九跟母亲先回房休息吧,孩子交给我便是。” 然而顾念蓝一看到她,却是将脑袋埋到了刘氏的怀中,虽不说话,却以实际行动来表明自己的抗拒。 先前在席间的时候,她就不让林淼碰,这会儿动作更加明显,也让林淼脸上的笑容一僵。 刘氏见状,不动声色的拍了拍顾念蓝的后背,淡淡道:“她才到家来,我带着便行了,你事情多,且先去忙吧。” 听得刘氏这话,林淼一时有些尴尬,却只能讪讪的应道:“是,那儿媳晚些时候再来接蓝儿。你要乖些,别给祖母添麻烦,知道么?” 顾念蓝虽说年纪小,却也知道不能太驳长辈的面子,因点头应了,声音却还是闷闷的:“蓝儿不给祖母添麻烦。” 闻言,顾九顿时笑眯眯道:“咱们蓝儿可是最乖巧不过的,哪儿会添乱。大嫂就不必担心了,有我在呢,能照看好她。” 她都这么说了,林淼自然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笑道:“那是自然。” 几人又寒暄了一会儿,林淼这才行了礼,转身带着丫鬟们走了。 只是转身的那一瞬,脸上的笑容就收敛了干干净净,眉眼中也带出几分怒气来。 这小丫头的脾气越发的大了,如今倒是在自己面前使性子,果真是长辈们惯得太厉害了! 待得林淼走之后,顾九的眉头也随着皱了起来,只是她并未说什么,而是随着刘氏一起回了房。 等到了房中后,她挥手让下人们出去,自己方才轻声蹙眉道:“我瞧着大嫂如今是越发不像话了,当着您的面儿呢,怎么就敢威胁孩子了?” 她刚刚可瞧的真切,那林淼的神情里可是不善。 闻言,刘氏则是叹了口气,道:“可不是,先前我倒是未曾注意,还是你后来说起,我才发现,这林淼行事着实有些不像话。” 这些时日,她的确瞧出林淼有诸多问题,可一则这是继室,原本就不能要求太高,二则林淼除了对顾念蓝的事情上面,旁的倒也没什么错处,若是就此斥责她,倒显得他们顾家太苛刻似的。 因此刘氏也没什么好的法子,这会儿听得顾九说起来,倒是勾起了这桩心事,想了想,又轻声道:“总归我这老骨头还能撑几年,蓝儿到底是个姑娘,有我护着她,怎么也不能让她受了委屈去。” 虽说这样一来,家里倒是有提意见的,毕竟这些孙子孙女儿,她对顾念蓝的确太偏爱了些。 可这样,也总好过让她在林淼手下吃苦吧? 顾念蓝虽然年岁小,可也听得懂大人的话,此时知道是在说自己的事情,当下便抱住了刘氏的胳膊,咬唇道:“祖母,蓝儿很乖的。” 她可怜兮兮的模样,顿时便引得刘氏心里酸了一下,抱着她亲了一口,柔声道:“嗯,咱们蓝儿最乖了。祖母都知道的。” 见她们这模样,顾九一时有些叹息,因放柔了声音道:“还有我在呢,难道还护不住一个小姑娘了?母亲您也别想太多,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有心缓和气氛,便又同刘氏说起了铺子里的事情:“先前师父教我学医,我们倒是合力做了一套药妆出来,改日让下人给您送过来,您也替我鉴别鉴别如何?” 闻言,刘氏顿时便笑了,柔声道:“我早先便让下人拿回来一套,别说,你倒是心思精巧,连你父亲都说,这路子若是做好了,咱们顾家可就是上京头一份儿了。” 如今这市面上,并非没有以药物入护肤的,可惜并不常见,且做的大多不精致。如顾九做的这般,的确是又新奇又吸引人。 如果做好了,的确是能出彩不少的。 顾九见她夸赞自己,当下便弯唇笑道:“其实论起来出力,还是师父的功劳最大。” “庄先生医者仁心,改日得了机会,得好生谢过他才是。” 刘氏想到这里,又道:“庄先生对咱们顾家不薄,你日常的时候要上心些。” 便是她不说,顾九也会如此的,如今听了这话,当下便笑道:“母亲放心,女儿明白的。” …… 到了黄昏的时候,秦峥夫妇方才从顾家离开。 临走的时候,刘氏又悄声嘱咐顾九:“跟姑爷好好儿相处,不可像在家中似的任性,夫妻二人贵在和睦。” 如此嘱咐一番,顾九一一笑着应了,末了又道:“母亲不必担心我,我跟夫君很好,寻常闲了便回来看您。” 听得她这话,刘氏却是低声笑道:“你们夫妻过的好便可,不必时时回来。” 毕竟是嫁出去的人,若是隔三差五回娘家,再让夫家的人误会什么可就不好了。 秦峥在一旁正跟顾承泽告辞,闻言却是笑道:“阿九嫁到了秦家,不能常常承欢膝下已然是心中难过了,不过闲来回家看看好全了孝心,岳母可不能拒绝她这一片心意,否则她还不知要如何神伤呢。” 他说到这里,见有细小的树叶落在顾九发间,又轻柔的替她摘了。 这动作格外自然,做出来随意的很,却让顾家人的满意又上了一层楼。 先前还想着顾家高攀,怕这位姑爷对自家孩子不好,可如今看来,倒是他们多虑了。 第279章 怎么就是说谎了? 秦家的家风的确不大好,可这一颗歹竹里倒是生了个好笋,秦峥能如此出淤泥而不染,倒让他们意外之喜了。 念及此,顾承泽的心情也更好了几分,因笑着抚须道:“若你们夫妻得了空,便常来家里坐坐。这小丫头是个娇惯任性的,要是哪里不周到,还请姑爷多多包涵。” 闻言,秦峥则是笑着摇头道:“哪里,阿九甚好,顾家家风清正,教养出来这般端庄贤淑之人,倒是小婿的福气了。” 众人寒暄一番,秦峥这才携了顾九的手上了车。 只是待得马车上路之后,她才睨了一眼秦峥,掩唇笑道:“我今日才知,夫君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实在是厉害的很。” 方才在父母面前说的那些话,她差点就信了,好在顾九十分有自知之明,知道这端庄贤淑四个字,压根就跟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听得她这话,秦峥却是嗤了一声,一把将人搂在怀中,低头亲了亲她,放柔了声音道:“为夫说自己眼见之实,怎么就是说谎了?” 他说到这里,复又轻声道:“在我心里,阿九的好,这些陈词滥句是描绘不出的。” 男人说话的时候格外认真,却让顾九的脸色微红,嗔道:“您倒是真说的出口。” 这话他敢说,自己都不好意思听。 只是被心上人夸赞的感觉实在是太好,让她脸上的笑意遮都遮不住。 她换了个姿势,靠在秦峥的怀中,又想起别的事情来,因笑着问道:“对了,端阳节那日,您可有别的事情么?” 秦峥捏了捏眉心,想了想道:“那日宫中有事,我需的进宫,怎么了?” 这话一出,顾九顿时有些失望,叹了口气道:“我才说动了母亲,想要带她去城外看赛龙舟呢,原想着能跟你一起。” 为了这事儿,方才她还跟父亲提了提,当日要租两个挨在一起的彩棚,好能一块儿看赛龙舟。 见小姑娘有些失落的眉眼,秦峥只觉得心中一软,轻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道:“无妨,那日你们先去,待我从宫中回来,再去城外找你们,这样可好?” 得了他这话,顾九又转喜,笑着应道:“那感情好。” 小姑娘的喜怒都写在脸上,看的秦峥好笑的同时,又觉得心下柔软一片。 他将人抱在怀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的后背,一面柔声道:“昨夜看你没好好儿睡,这会儿离到家还早,可要再睡一会儿么?” 顾九一向有午睡的习惯,今日因着回顾家,中午便没睡觉,这会儿瞧着她的眼睛有些惺忪,想来是犯困了。 说来也奇怪,她自己的时候其实还好,可只要秦峥在身边,她便会犯困。就像是这个人给与自己满满的心安,所以便可以无所顾忌的任意妄为。 是以听得他这话,顾九便也顺从的躺到他的腿上,闭上了眼睛。 …… 四月二十三那日,林安去了怀远书院参加考试。 顾九去的时候,林安已经走了,院子里倒是一切如常,就连庄子期都十分悠哉的去修整自己那一片药圃——先前那处原本是花圃,可惜庄子期一向不大爱欣赏这些,觉得那么肥沃的地拿来种花太可惜,便全都给拔了,替换成了药草的苗儿。 如今这药草长势良好,庄子期的日常乐趣便是来侍弄这一片地。 反倒是林氏有些担心,时不时的问丫鬟:“现下什么时辰了,林安也该回来了吧?” 顾九进门的时候,就看到这奇异的景象,一时有些失笑,道:“不知道的,还当时林安是您养大的呢,瞧瞧我师父,还真是万事不放心头。” 听得她这话,庄子期头也不抬,蹲在地上一面收拾草药苗,一面嗤了一声道:“我便是担心又能如何,不能替他过去考试,还不如放宽了心呢。再说,我养出来的孩子,心里有数儿。” 林安那孩子,差不了。 闻言,林氏却是笑道:“早上庄先生便这么劝过我了,不过我这是一向心眼小,到底是有些担心。” 这孩子虽说天资聪颖,可终归是第一次考试,万一不成,别再因此受了打击吧? 况且,今日一早随着林安过去考试的,只有一个下人,路上也不知渴了饿了,小厮照顾的精心不精心呢。 见状,顾九顿时笑道:“母亲不必担心,我师父说的对,林安是个聪慧的,今日去了必然错不了,而且就算是不成也没关系,他年纪还小呢。” 她一面说,一面扶着林氏去了房中,又笑道:“这会儿日头大了,您就别在院子里待着了,多晒呀。” 顾九才说了这话,就听得门外有脚步声传来,其间还夹杂着孩子的咿呀声。 林氏倒是反应快,当下便笑道:“这是小明儿的声音吧?” 她话音才落,便见周姚氏抱着孩子走了进来:“给先生和林夫人问安。” 小明儿如今已经会认人了,见到庄子期,自己先迫不及待的咿咿呀呀,要过去找他。 听到小明儿的声音,庄子期终于舍得抬起头来,乐呵呵的笑道:“你们来了,快坐吧。明儿来看师父了?哟,怎么还流口水了?” 他手上又灰尘,自然不敢就这么去抱孩子,当下便过去净了手,迫不及待的将孩子抱到了怀里。 小明儿在他怀中咿咿呀呀,爷俩互相谁都听不懂对方的话,倒是说得怡然自得。 林氏瞧见了孩子,也被吸引了心神,吩咐丫鬟去给他拿玩具,又是拿软垫子来,自己则是也坐在一旁,陪着小明儿玩了起来。 顾九见状,笑着摇头,一面将周姚氏迎进了房中:“姚姐姐,来屋子里坐吧。” 白术沏了茶水进来,周姚氏笑着道了谢,一面道:“有劳白术姑娘了,不必麻烦,我自己来便好。” 闻言,白术只笑了笑,到底替她斟好茶,这才退了下去。 顾九则是笑道:“难得你今日得了空,林安才去书院考试,母亲跟师父都心有牵挂,如今小明儿过来,他们倒是能转移注意力了。” 周姚氏倒不知这回事儿,听得这话,顿时笑道:“那我倒是来的是时候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虽然笑着,可眉宇间却带着若有似无的愁绪,看的顾九心中一动。 “姚姐姐,可是有心事?” 听得顾九询问,周姚氏却是叹了口气,道:“不瞒你说,我今日过来,就是想找你说说话的。” 见她这模样,顾九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因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我今日空闲的很,您想说什么只管说便是,若有能帮忙的,只管告诉我,我一定尽力而为。” 闻言,周姚氏却是摆了摆手,道:“没有要帮忙的,我只是有一件事儿拿不定主意。” 她说话的时候始终温温柔柔的,倒像是没什么脾气似的。便是此时带着愁绪,那声音也格外的和风细雨。 而待得周姚氏说完之后,顾九才知道她到底在忧愁什么。 其实认真说来,这算是一件好事儿。 周春和不知怎么的开了窍,把家里的蛀虫都给清理了一遍,现下周家大换血,也算是一派新气象了。 周家老夫人年岁大了,自然不可能跟一个小辈儿道歉认错,但她也不是全然不明事理,现下已经低了头服了软,拐弯抹角的请她回来。 至于周春和,他做事儿就光明正大多了,不但隔三差五的去姚家堵着自己,且诚意十足的要接她回家。 “按理说来,周家做到这个地步,我自然是该知情识趣儿的回去。可我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第280章 怎么会没有? 周姚氏说到这里,复又顿了顿,道:“便是家里人也都劝我,既然是要好好儿的过日子,又不打算和离,晾了他这许多时日也算是可以了。若是再闹下去,真的寒了夫妻感情,那才是得不偿失。” 道理周姚氏都懂,但架不住,她现在心里有个结。 顾九见她眉宇间的愁......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280章 怎么会没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81章 有劳先生 听得他这话,顾九忙的过去将小明儿抱在怀中,笑眯眯道:“我来抱着吧,您不是要给姚姐姐看诊么,我去找母亲去。” 这会儿林氏已经回房去了,从窗户可以看见她在修剪花枝。 见庄子期点头应了,顾九这才抱着小明儿出去了。 周姚氏则是行礼......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281章 有劳先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82章 来人,沏茶 不像是自己,夫君一家豺狼虎豹,她跟秦钊是彻底成了死结。 如今这一纸和离书拿到手,更是彻底的成了仇敌。 她才想到这里,就见周姚氏去而复返,身后果然跟着一个周春和。 “给夫人请安。” 见周春和行礼,林氏则是......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282章 来人,沏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83章 我没有恶意 方才他来的时候,甚至连梅园的门都没想过能进去呢。谁知道顾九竟然让自己进来,且还叫来了周姚氏。 而接下来,周姚氏的话更让自己没想到,她竟然在他磕磕巴巴的说来接媳妇的时候,点头答应了! 周春和满心觉得这些都是秦峥夫妇的功劳,言语中自然十分感激。 奈何秦峥面上带笑,心里却是腹诽。 若不是为了让周姚氏别日日缠着顾九,他才懒得多话呢。 不过面上,他倒是分毫不露,只淡淡道:“举手之劳,无妨。” 秦峥寻常便是这般冷漠的模样,再加上朝中对他的名声传言纷纷,所以对于他这模样,周春和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甚至于,这个模样的他,周春和才觉得是正常的。而方才在席间,他面对顾九时的模样,才让周春和大跌眼镜。 与此同时,也有些敬佩。 “秦大人与夫人伉俪情深,着实令人艳羡。” 他开窍似乎有些晚,若非此次周姚氏携子离家,怕还不能幡然醒悟。 好在现在为时未晚。 见周春和这模样,秦峥却是勾了勾唇,道:“嗯,内人的确很好。” 周春和原本只是习惯性的夸赞一句,谁知道对方竟然照单全收了,倒是让他微微一愣,抽了抽嘴角。 这……是他印象里那位铁血无情的大理寺卿么? “周大人,不会是只想跟我说这些吧?” 听得秦峥这话,周春和方才回了神儿,因收敛了笑容,道:“的确,还有另外一件事儿。” 见他这模样,秦峥矜淡的点了点头,道:“说吧。” 方才叫他出来的时候,秦峥便看出了这人的神情有异,必然不只是为了说这个的。 这会儿见周春和神情郑重,他倒是略微有些疑惑,实在不知道这位身在工部的周春和,能跟自己说什么。 然而下一刻,他的散漫,便因着周春和的话,而收敛了起来。 “大人近来可是在查穆渊?” 这话一出,秦峥眼神一冷,面上却是漫不经心道:“这话是从何说起?” 只是心里,秦峥已然警铃大作。 穆渊,河东河道总督。 也是秦峥一直在查的人。 见秦峥这模样,周春和却是露了一个无害的笑容,道:“大人不必如此态度,您该知道,我没有恶意的。” 他在给自己示好。 秦峥看的真切,面上则是淡淡道:“周大人,本官不认为,咱们的交情到了可以谈论这些的地步。” 更何况,工部跟大理寺,也没什么可谈的。 毕竟,那穆渊虽然是河道总督,可却是隶属于工部的。严格算下来,周春和跟他是同一个部门,说句不好听的,真的到了官官相护的地步,他们便是一丘之貉。 这话一出,周春和却是叹了口气,无奈的笑道:“若是我告诉大人,我愿意为大理寺做个眼线,给你想要的东西呢?” 他的神情里满是诚意,奈何秦峥却是笑了一笑,淡漠道:“周大人,本官尚且不知自己要什么,您倒是笃定的很。“ 见状,周春和却是迎上他的目光,道:“河道拨款。” 此话一出,秦峥神情瞬间冷了下来,却是不怒反笑:“看来,周大人知道的不少啊。” 闻言,周春和目光不闪不避,温声笑道:“我跟大人说的话句句属实,我之所见,尽可告知。” 二人目光对视,秦峥满是打量,好一会儿方才笑了一声:“既是如此,你想要什么?” 男人的神情里满是审视,而周春和却面色平和,字字坚定:“我要,这朝堂肃清奸佞,我要,这西楚海晏河清。” 这话一出,秦峥却是笑了。 他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周春和,声音里满是冷意:“周大人倒是好宏伟的目标,说给本官倒是可惜了,你该说给皇上听。他老人家必然会感动不已,保周家太平更不在话下。” 听得他这话,周春和叹了口气,道:“大人如何才能信我?” 他是真的,想要肃清奸佞。 只不过,是要借助秦峥的手。 周春和的目的,秦峥自然明白,他看了一眼室内的烛火,目光在触及到那个笑颜如花的姑娘之后,也不由自主的柔和了下来。 “改日吧,今日不谈公事。周大人若有此心,不如明日你我换个地方,再谈也不迟。” 对于这个结果,周春和丝毫不意外,想也不想道:“那就这么决定了,明日下午,你我长安楼面谈,如何?” 闻言,秦峥勾了勾唇,点头道:“恭候大驾。” 他话音才落,便见顾九从房中走出来,周姚氏抱着小明儿在她身边,二人还在逗弄着孩子。 “夫君,你们谈完了么?” 听得顾九询问,秦峥走了过去,神情自若的接了她手中的灯笼,温声笑道:“嗯,我去跟母亲告别。” 他抬脚进了房中,顾九笑着道:“姚姐姐,我送送你们。” 周姚氏笑着道了谢,却是先走到周春和身边,轻声问道:“怎么了?” 见她神情里的疑惑,周春和摇了摇头,眼神温和:“时候不早,咱们也回去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有些忐忑,试图去接小明儿。 奈何小奶娃丝毫不给他面子,将脑袋一扭,便趴到了母亲怀里。 见状,周春和不由得失笑,轻声道:“这孩子。” 他这态度,倒是引得周姚氏笑了起来,一面拍了拍小明儿的背,一面柔声哄道:“明儿怎么了,这是爹爹呀。” 她的声音里满是软糯,听得周春和的心都随着安宁了下来。 这些年听惯了周姚氏的声音,他一直以为二人并无太深的感情,不过是日常夫妻罢了。 谁知一朝家里闹起来,他才知道,原来这朵温柔的解语花已然在自己心中生根发芽了。 现下听得她这话,周春和的笑容也多了几分,自己伸出手来护着周姚氏,一面向顾九道谢:“今日多有叨扰,还望秦夫人海涵。时候不早,我们这就回去了。” 闻言,顾九笑着应了,目送着他们上了马车,这才转身回了院中。 才绕过影壁,就见秦峥走了出来。 “咱们现在也回去么?” 听得顾九询问,秦峥勾唇点头,见她发丝被风吹得凌乱,又伸出手来帮他整理了一下。 “走吧。” 见秦峥抓住了她的手,顾九微微弯了弯唇,随着他一同出了门。 “他们走了?” 门外已经没有周家的马车了。 顾九点头应了,待得上了马车之后,又觉得秦峥的眉心似有郁色,复又轻声问道:“夫君,你怎么了?” 闻言,秦峥回眸看她,却满是温柔:“无事。” 他一面说,一面倒了杯茶,递给顾九端着。 这天虽说暖起来了,可晚间还有些凉意,今日风大,又才下了雨,现下马车里便有些冷。 方才抓着顾九的手,秦峥才发现她的手是凉的。 顾九笑着接了茶盏捧着,眉眼中的笑容越发多了几分。 秦峥看的心中一动,伸出手来将人揽过来抱着,只是在顾九看不到的地方,神情里却多了些许的冷意。 今日周春和的话,他并非不知是什么意思。 可正是因为知道,才让他心生警惕。 河东河道总督穆渊,自任职以来,政绩年年斐然。 可如此斐然的政绩下,却因着一场连绵的暴雨,便让黄河决堤,淹死百姓数千! 河道总督联合地方官齐齐隐瞒此事,还是御史台大夫的一个亲眷住在当地,逃难到了上京,这才将此事捅破,且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第284章 这些虾,是成精了? 皇帝得知之后震怒,命秦峥查证真伪,而第一个需要查的,便是穆渊。 毕竟,身为河东河道总督,河南山东沿河一带皆是他下辖的范畴,而那修河款更是都到了河道的钱袋子里面去。如今这河堤仅仅因暴雨便被冲刷决堤,他首当其冲,便是需要被责难之人。 然而,因着这里面还牵涉到一些其他的事情,所以皇帝现下只是命他暗中查访。 务必一击即中,不能打草惊蛇。 可现在,草没打,蛇没惊,反倒是先惊出了一个周家来。 周家…… 秦峥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顾九的后背,神情里却满是思索。 周春和来找自己,态度倒是秉承着示好来的。可问题却是,他背后所代表的的立场是谁的。 而周家在这里,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如今圣上说得好听些,是春秋鼎盛之年,可说的不好听,他已然是薄暮西山,皇子们却是各个都成年。 一山不容二虎,那位置只有一个,纵然不敢打皇帝的主意,可下面的成年老虎们互相撕咬,却是在暗处接连不断。 若是旁的事情,秦峥或许不会往这上面想,可问题却是,那个穆渊,是二皇子的人。 穆渊任职河道总督三年,没少借着这个公用的钱袋子给二皇子捞钱。 这次黄河决堤出事,表面上是查贪墨,可实则,却是查他所勾结之人到底有谁。还有便是,穆渊出事,究竟是二皇子作恶多端孽力回馈,还是其他人的陷害。 自然,这些事情,是不能摆在明面上的。 天家尊贵,丢不起这个脸。 今日周家找过来,却让秦峥心中生了警惕。 周老太傅在朝中颇有名望,这样一个人,会不被人拉拢么? 而周家如今,可还是保持中立么? 还有周春和,今日前来跟自己示好,到底打的是个什么主意,又是谁的意思? …… 回府之后,秦峥先送顾九回了房间,自己却并没有睡,而是直接去了书房。 临出门时,还将苏辰给叫了出去。 见他出门匆匆,顾九忍不住有些眉心微蹙。 见她这模样,白术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闻言,顾九却是摇了摇头,想了想道:“把房中的熏香熄了吧,顺便把窗户打开通风。” 得了她的吩咐,白术忙的应声去做了,顾九则是回到铜镜前,自己将头上的簪花拆了,心里更是一阵的不安宁。 方才在马车上的时候,她便感受到了秦峥的情绪不对劲儿,可是直到此时,她的感受才更明确了几分。 晚上的时候,周春和必然跟他说了什么。 而他的情绪,似乎也有些被影响了。 顾九敏锐的察觉应当是跟朝政的事情有关,可那些她帮不上忙,只能在寻常的小事儿上,让他心里舒服些了。 念及此,顾九复又回头叫白芍:“先别忙着打水,我去一趟厨房。” 秦峥这次去书房还不知要多久,索性他不回来,她也睡不安稳,倒不如去给他熬一碗养神的汤。 待得秦峥回来,喝了也可睡得安稳些。 只是顾九没有想到,秦峥回来的倒是快。 她的汤才炖上,就听得身后脚步声传来,下意识回头的时候,就见秦峥站在厨房门口。 “您这么快回来了?” 她的鼻尖还有一点面粉,平添了几分顽皮可爱来。 秦峥不由得失笑,走进来替她将脸上的面粉擦去,一面轻声笑着问道:“听丫鬟说你来厨房了,若是饿了,让下人做些吃的送过去便是了,怎么自己跑过来做?” 闻言,顾九却是笑眯眯道:“他们做的,哪儿有我做的可口?可不是谁都承袭了师父的医术的。” 她说到这里,又将先前喜好的药材放进去,复又笑着推了他一把:“夫君且先回房歇着去,等我一会儿,把汤煮好了给你端过去。” 秦峥这才知道,小姑娘竟然是给自己煮的汤。 他心中又是暖意又是喟叹,心道自己何德何能,面上的笑容却是越发深了些:“夫人如此贤惠,为夫愧不敢当。” 听得他这话,顾九却是有些不好意思,忍着羞赧道:“不过一碗汤罢了,这厨房烟熏火燎的,您快回屋等着吧。” 见她一直推自己,秦峥却并未如她所愿,他扫视了一圈,见这厨房里的食材不少,便挑眉笑道:“瞧你做菜,我也有些心痒痒,只喝汤有什么意思,我也来给你做道菜吧。” 闻言,顾九楞了一下,好奇的问道:“您也会做菜?” 不是她小瞧秦峥,而是这人,很明显便是信奉君子远庖厨的吧? 见她这模样,秦峥倒被激起了几分胜负心,敲了敲她的额头道:“十八般兵器皆有所涉猎,我的刀法也算小有所成。” 虽说没有下过厨房,可是厨房不也是用刀么,他总不至于连这个都不会。 且先前也不是没有过野外露宿的经历,烧火更不再话下。 至于做菜么,他一向过目不忘,曾经见过人做菜,应当也不是问题了。 秦峥倒是十分自信,顾九却是越发觉得一颗心都悬了起来。 她承认秦峥在别的地方是很优秀没错,可这……跟厨房也不挨着啊! 然而,顾九心里吐槽,到底是没敢说出来,只嘿然笑道:“那您,打算做什么?” 秦峥随意扫了一眼,记得顾九爱吃白灼虾,此时见地上那一筐养在水里的活虾,倒是有了主意:“清炒虾仁儿,如何?” 如何…… 顾九自然不敢有意见,奈何等到一刻钟之后,她却是万分后悔自己先前为何不发表意见! 被倒在案板上的虾活蹦乱跳,逃命似的远离这位煞星,或躲在蔬菜之下,或躲在桌椅之下,或自暴自弃,跳到地上,甩着胡须摇摆。 至于仍旧在桌案上的那几只,却被这位功力深厚的秦大厨一刀剁下了头—— 砰。 顾九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一颤,眼见得刀深入案板,直直的没入进去,几乎将那木制的案板劈成两半。 偌大的厨房里,唯有四个字可以形容。 惨不忍睹。 顾九第一反应,便是将自己快要炖好的汤给护着,省的也被殃及。 秦峥一时也有些懵,在看到那些虾被剁了头之后还能活蹦乱跳的时候,越发的蒙了。 “这些虾,是成了精了?” 怎么都没头了,还可以蹦跶的! 他问的是顾九,可顾九哪里知道? 她只能捏了捏眉心,试探着问道:“要么,咱们喊厨子进来?” 说这话的时候,就见一只虾求救似的蹦到她的面前,吓得顾九往后退了一步。 那虾求救无果,却被赶来英雄救美的秦峥,给一脚踩到脚下。 至此,彻底告别世界。 “你没事儿吧?” 听得秦峥这话,顾九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威风八面的大理寺卿,自出生到现在,何曾遭遇过这么狼藉的时刻? 她笑的乐不可支,秦峥跟她有默契,只看了一眼小姑娘,便知道她在笑话什么了。 “小丫头。” 他伸手将人搂过来,惩戒似的敲她的脑袋,自己却又绷不住笑了起来,重重的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赌气似的问道:“这么好笑?” 顾九笑的眼中都含了泪意,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偏生那声音里还在绷着:“唔,不好笑。夫君十分勇猛,妾身十分崇拜。” 这话实在是太假,再配上小姑娘狐狸似的狡黠,更让秦峥忍不住有些羞赧。 他咳嗽了一声,极力掩饰,故作镇定:“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大抵厨房一道,不适合我。” 第285章 夫君说的是 这话,顾九十分赞同,重重的点头道:“夫君说的是。” 只是那眉眼里促狭的笑意,却到底是遮掩不住的。 原本想着做一道菜来讨好自家夫人,奈何到了最后,非但没有做成功,反而还将这厨房里弄得一片狼藉。 那些虾兵虾将们到处蹦跶,四......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285章 夫君说的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86章 一起坐下吃点? 四月二十六那日,怀远书院放榜。 先前庄子期说的浑不在意,可到了放榜那一日,他却是天色未亮就起来了。 起床后,先是满屋子都打扫了一遍,末了又开始捣鼓药草,等到丫鬟叫他去吃饭的时候,林氏见他这模样,都不由得吓了一跳,笑问道:“先生可是夜里没睡好?” 这眼下一圈青黑,神情都带着疲倦。 闻言,庄子期却是摆了摆手,道:“门外蝉声聒噪,醒的早了些。” 这时节虽然有蝉,可还远远不到能聒噪的地步。 顾九进门的时候,正听到这句话,顿时便勾唇笑了笑。 自家师父这是在找托词呢。 她先是看了一眼庄子期,见对方脸上这疲惫的模样,不由得笑道:“师父是醒得早么,我瞧着您倒像是一夜未睡。” 先前她失眠的时候,第二日起来也是这个模样。 庄子期夜里反反复复醒了好几次,跟一夜未睡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见林安走过来,他却是不肯承认的,睨了一眼顾九,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道:“你倒是来的早,吃饭了么,一起坐下吃点?” 顾九笑眯眯的点头道:“早上没吃,特意打算过来蹭饭的。母亲跟师父不会不同意吧?” 先前就跟林氏说好的,今日她们陪着林安去怀远书院看榜,顺便去城隍庙逛一逛,那边今日有庙会,热闹的很。 原本林氏是不去的,她只说自己年岁大了,不爱跟年轻人凑热闹。但顾九却知道她身体底子不好,跟庄子期商议过,能让她心情开阔,于增寿命也大有裨益。 因此顾九便再三缠磨着她,直到林氏半是无奈半是纵容的应承了她。 这会儿听得顾九这话,林氏却是笑道:“这是怎么说的,阿九若是愿意,天天来吃饭,母亲才更欢迎呢。” 她一面说着,一面让下人去摆了碗筷,亲热的拉着顾九坐了下来。 待得吃完饭后,林安便要启程去怀远书院。 临走前,顾九见庄子期有些心神不宁的模样,不由得笑着问道:“师父若是无事,不如跟我们一起去?” 听得她这话,庄子期却顿时站直了身子,摆手道:“那书院有什么可去的,你们去就行了,多大的事儿,也值当的兴师动众的?” 见他这模样,林安则是笑道:“师父说的是,其实夫人跟顾姐姐也不必跟着过去,我自己去便成了,今日庙会热闹,等放榜了我过去找你们。” 见状,顾九却是摸了摸林安的头,对某个口是心非的老头儿道:“师父您心宽体胖,不像我们心眼小,非得看到林安拿了入学资格才安心。您老就在家里侍弄您的药草吧,等晚上我们给您带好消息来。” 她这一连串话,倒是让庄子期气笑了,睨了她一眼道:“这牙尖嘴利的小丫头,要去就快去。” 原本他还有些想去呢,只是因着某些原因,并不大愿意去书院,这才勉强劝自己留在家里。 不想这小丫头倒是好,惯会拿话戳自己的心窝子! 见庄子期满脸嫌弃,顾九却是一笑,复又道:“得嘞,我们这就走,您中午记得吃饭,别又对付过去了——白芍,你留在家里,记得提醒先生。” 得了这话,白术顿时笑着应了,反倒是一旁的庄子期有些郝然,因嗤笑着摆手道:“行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虽说他原先的时候的确是一天三顿饭随意,可自从住到梅园之后,却是顿顿都按点吃饭的,也将那原本就不大好的胃养的精细不少了。 闻言,顾九这才笑着出门,随着林安他们一同上了马车。 待得顾九她们离开之后,庄子期这才收敛了笑容,转身回了房中。 只是那眉眼里,到底是添了几分愁绪。 一则是因为林安,可更重要的,却是因为怀远书院。 那里……有一个故人。 且,还是一个他不敢相见的故人。 …… 自梅园到怀远书院,距离不算近,再加上今日城隍庙有庙会,路过那里的时候,更是几乎堵了个水泄不通。 好在车夫的家恰好是这边的,对此地极为熟悉,勉强的绕路行走,耗费了大半个时辰,终于过了这一段拥挤路段。 不过也正因此,也让林氏见识了这庙会是个什么情形。 “这也太热闹了,瞧着都赶上上元节灯会了吧?” 林氏甚少出门,记忆里最深刻的也就是上元节灯会了。 听得她这话,顾九却是笑道:“这是不同的,上元节是普天同庆的日子,这个却是老百姓们闲暇无事过来凑热闹的。都是热闹,但热闹的内容却不一样。待会等看了成绩之后,咱们再过来好好儿转转,这里有许多好玩的呢。” 闻言,林氏也生了几分兴趣,倒是林安有些不好意思,因郝然道:“要么你们先去玩儿吧,我不过是看个成绩,哪里就用得着夫人跟顾姐姐两个人陪着呢。” 他又不是小孩子,上次考试都是自己去的。 听得林安这话,林氏却是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无妨,这会儿人多呢,便是我们玩也没意思,还不如等你一起。况且,咱们林安今日放榜,这的第一重要的事情,其他什么都比不过。” 她生的本就温软,此时跟孩子说话,口气越发的和软,听得林安的脸都有些红,轻声道:“好。” 林安自幼没见过父母,后来跟着庄子期,一大一小两个糙汉子,恨不能做叫花子去了,虽然有温情的时候,可到底是男人们,哪里体会过这样的温柔? 这些时日跟林氏相处着,林安竟然恍惚有一种被母亲关怀的感觉。 也因此,他在林氏的面前乖顺的猫儿似的。 今日他原本是不紧张的,可此时被林氏看着,却后知后觉的有些紧张起来。 若是真的考的不好没被录取,丢脸倒还在其次,岂不是会让林氏失望? 他不想让林氏失望。 见林安这模样,林氏唇边笑意越发多了几分,笑着拍了拍他的手,却是没说什么。 秦峥幼年的时候,他们母子之间亲缘不深厚,现下跟林安相处,倒是让她弥补遗憾似的。 更何况,这孩子实在是招人喜欢的很。 顾九见状,抿嘴一笑,给二人各自倒了茶,一面笑道:“时候还早,要么咱们下会儿五子棋?” 五子棋玩法简单,最适合打发时间的。 最主要的,可以缓和一下情绪。 林氏倒也知顾九是什么意思,当下便笑道:“我看可以,不过我不乐意动脑子,你们玩儿,我看着可好?” 顾九自然是同意的,林安见状也点了头,二人将棋盘拿出来摆开。 不得不说,林安的脑子,实在是有些智多近妖。 二人下了十局,顾九只赢了三次,且还有一次是她冲一个小孩子撒娇耍赖,方才赢了最后一局。 林安虽然年岁小,可行事却是沉稳的很,便也纵容着她。 只是等到最后一局终了,方才笑道:“顾姐姐太让着我了,倒让我占了好几次便宜。” 闻言,顾九眼中笑意越发多了几分,洋洋得意道:“那是,你是小孩子嘛。” 她说这话的时候毫不惭愧,反倒是一旁的林氏乐不可支,点了点她道:“知道林安年岁小,你还欺负他。我都要看不下去了,哪儿有人下五子棋都玩赖的?” 听得这话,顾九却是笑眯眯道:“兵法有云,兵不厌诈,这怎么叫玩儿赖呢,您说是不是?” 这小姑娘满嘴的歪理,林氏睨了她一眼,笑道:“我看庄先生说的一点不错,偏你伶牙俐齿。” 三人在车上逗了一会儿,林安的情绪果然缓和了许多。 顾九将棋盘收了起来,三人坐着喝了一会儿茶,便听得车夫将马车停下,旋即恭声回禀:“主子,怀远书院到了。” 众人顿时整理衣冠下车,谁知才挑开车帘,就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 怀远书院建在半山腰,一路蜿蜒上去的石路,到处都是满满当当的行人。 今日放榜,书院为了让这些人不跑冤枉路,已然将放榜的榜单粘贴到了这山脚下。 原本他们的意思是,那些落榜的人,便可以不必再多跑一些路了。 谁知道这书院的名气实在是大,这便导致了那些人宁愿多跑一些路,也要上去参观一下传说中的学子神圣地。 这般下来,虽说那放榜的地方人潮拥挤,就连那去书院的路上,也是摩肩擦踵了。 顾九倒吸一口气,复又笑叹道:“咱们这还上去么?” 原本还想着说,等待会看完榜单,他们也上去凑凑热闹呢。可看现下这情形,估摸着这个热闹有点难凑。 林安倒是十分淡定:“那便不去了,等下次你们来学院看我的时候,再上去好了。” 他这话说的倒是十分有底气,顿时便引得顾九笑了起来:“好,那咱们过去看好消息去。” 她就喜欢林安这淡然的态度,不过也没有错过少年眼里的那么一点心虚,因拍了拍他的手道:“要不你在这儿等我,那边人太多,我自去看便是。” 谁料林安却摇了摇头,笑道:“咱们一起过去吧,我看那边似乎还有夫子装束的人,万一中了,也可去打个招呼。” 他先前来这里考试的时候,是见过夫子们穿的衣服的。 闻言,众人这才一起过去。 那张贴榜单的木牌前人群拥挤,不过却并不凌乱,他们都是两两成行排着长队的,看完自己的成绩,便转身走开,让后面排着的两个人过去看。 如此一来,倒是秩序井然。 林氏见状,因笑着让顾九跟林安过去,自己则是站在一旁,笑吟吟道:“我在此处等你们。” 顾九也是这个意思,因让白术守着林氏,自己则是拉着林安去了队伍的末尾。 两人到底都是孩子心性呢,虽然在后面排队,却都是兴致勃勃的模样。 林氏见状,不由得摇头一笑,见这山脚下春花烂漫,便带着白术去了旁边看花儿。 谁知她才走过去,便觉得身后有人盯着自己似的,那目光格外的炙热,让林氏微微蹙眉。 她回头看去,却见周围的人似乎都各有所事,她看了一圈,也没见是谁在盯着自己,索性便又转过头去。 然而那目光却又再次袭来,林氏骤然回头,猛地跟一个脑满肥肠的年轻男子对上了目光。 那人的眸光带着猥琐,被林氏抓包之后,非但没有收回目光,反而笑了一笑,朝着她走了过来。 “这位夫人,可也是陪着家人来看榜单的?” 那人说这话的时候,还挥了挥折扇,自认一副仪态风流的模样。 然而这模样落到林氏的眼里,却觉得膈应极了。 而白术更是直接挡在了林氏的面前,冷声喝道:“你是何人,我们来做什么又关你何事!” 她生的娇小玲珑,虽然说话凶,奈何那男人却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摇头笑道:“这位姑娘是怎么说话的,都是为了孩子,说几句话怎么了?” 方才他可是留心观察许久了,这位夫人很明显就是家境不富裕,那马车跟身上的料子虽然都不错,却也并非是上品。想来是个家里有些钱财,但绝对不会是世家贵族之人。 他自认有些背景,且平生最爱风韵成熟的妇人,这次一见到林氏,便觉得心头痒痒。 这会儿见她带着丫鬟落了单,便急忙忙的跟了上来。 听得这人的话,白术气得脸都红了,冷声道:“宵小之徒,当真是瞎了你的狗眼,谁都是你能攀扯的起的么!” 她四下看了一圈,见这边人不多,心里先有些着急,自己则是战斗力十足的护在林氏的面前。 林氏蹙了蹙眉,冷声道:“白术,咱们走。” 她生平还没见过这么下流的人,心里膈应的很,奈何这个场合,她到底有所顾忌,不愿意闹大,索性便要带着白术离开。 谁知却被那人给拦了下来:“夫人,别走啊,在下姓王名佑,那京兆尹乃是我姐夫,这京中的事情,可还没有我摆不平的。夫人今日来是想让孩子进学院吧?这事儿好办的很,我帮你通融一二如何?” 他自认这话表明自己的身份,却不料林氏的神情却越发的沉了几分,冷声道:“京兆尹的正房夫人姓苗,我倒不知何时出了个姓王的。” 这话一出,王佑的脸色顿时一变,这妇人怎么这么清楚? 他姐姐的确不是正室夫人,而是个妾。可架不住这妾是宠妾,所以寻常时候王佑便没少仗着姐夫的名声在外为非作歹。 此时被林氏拆穿,他一时有些怯意,可再看林氏的容貌,还有她身上穿的衣服,又定了定神,心道这怕是个误打误撞知道这些的。 念及此,王佑顿时哼了一声,色厉内荏道:“是不是正室有什么要紧,管事儿就行了呗。我说夫人,王某今日可是好心好意想帮你办事儿,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说这话的时候,当时便往前凑了几步,登时要去抓林氏的手。 谁知还未碰到,下一刻便被人拎着领子直接扔了出去。 而后,便听得男人沉声道:“夫人,您没事儿吧?” 林氏吓了一跳,抬眼看去,却见一个三十左右的青年男人站在她面前。 他穿了一身书院的服饰,生的眉眼清正,因才动了怒,眉眼中还有些许的戾气。 不过并不叫人害怕。 只是这个人,林氏总觉得有些面善,似乎在哪里见过似的。 “你……” 而男人在看到她的长相时,也似乎惊讶到,一时有些愣怔。 被扔到地上的王佑,却是瞬间摔了个狗啃泥。 他狼狈的爬起来,待得看清楚眼前的人,顿时便跳脚咬牙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挡本大爷的路!” 闻言,男人顿时回过神儿来,冷哼了一声,道:“在书院门口撒泼,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撒泼又怎么了?告诉你,老子姐夫可是京兆尹!” 这话一出,男人却是嗤了一声,冷声道:“京兆尹?便是他李世增自己站到我面前我都不怕,还怕了你?” 他分明一身书卷气,可偏偏那眉宇的冷色,却让王佑有些害怕,色厉内荏道:“你,你算哪根葱?识相的报出来你的姓名,老子饶不了你!” 听得这话,男人眉眼冷肃,淡漠道:“怀远书院教书先生谢远城,我哪儿都不去,静候你上门来算账。” “好……你,你给我等着!” 王佑被他这气势吓了一跳,再看他的目光,莫名觉得冷意,自己现下没有带人,来了怕是打不赢的。 还不如先溜之大吉,等下次再过来算账! 王佑的主意打的好,撂了狠话之后,当下便要走。 谁知他才转了身,就被人当面一脚,直接给踹倒在了地上。 这一次,王佑半天都没缓过神儿来。 反而是女子冷冽的声音响起:“改日算账多不好,咱们有账还是当面算了吧!” 随着女子话音落下,王佑顿时眯眼看去,却在看到来人的时候,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第287章 他乡遇故人 怎么是这个祖宗? 还有方才踹自己一脚的男人…… 王佑的脸上瞬间出了冷汗,他牙齿都跟着打了磕绊,也不顾自己身上的疼痛,一骨碌爬起来,几乎是以头抢地:“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请您恕罪!夫人您别误会,我是跟这位夫人开玩笑的,真的不知道您跟她认识啊。” 日光刺眼,顾九眯了眯眼,却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了这人是谁。 上次当街调戏春晓的,也是他。 “京兆尹府李世增的小舅子,这天下还真是小的很啊。” 她说这话的时候,又看向苏澈。 上次的事情,也是苏澈处理的。 苏澈显然也想起来了,顿时轻声在顾九耳边道:“那次主子参奏了李世增,但他身后有人,所以只是挨了一顿罚俸申斥,估摸着李世增趁着后来风生小了,偷偷摸摸的将这人给放出来了。” 闻言,顾九的神情里更多了几分厌恶,冷声道:“原来如此。” 她吩咐苏澈将人给摁住,自己则是走到林氏的面前,放柔了声音问道:“母亲,您没事儿吧?” 听到顾九的称呼,王佑瞬间便面如土灰的坐在了地上,一双眼里满是惊恐。 他还真是闷声作大死,上次只是调戏了大理寺卿的夫人,进了大牢就拖了层皮。这次,他竟然调戏到了大理寺卿的老妈身上? 自己这双眼,他是瞎了么! “夫人,不是,祖宗,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您开恩啊。我有眼不识泰山,求您把我当个屁一样给放了吧!” 这人言语粗鄙,这会儿倒是知道怕了,可惜那模样生的实在是不堪入目,再加上他做的恶心事儿,只会让人平添厌恶。 眼见得王佑不住地磕头求饶,顾九却是厌恶的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苏澈,这人交给你处置了,记得通知世子。” 这一次,绝对不能让这王佑再出来为祸人间了! 闻言,苏澈顿时领命去了,不多时便拎着他消失在众人眼前。 林氏这会儿才回过神儿来,却是蹙眉问道:“他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这人又作恶过?” 顾九简略道:“先前曾遇到他当街调戏姑娘,被苏澈送官一回了。” 她说到这儿,复又轻声问道:“您没什么要紧的吧?” 一旁的林安也格外担忧的看过来,神情里满是自责:“都怪我,不该让夫人跟着过来的,反倒是连累了您。” 听得这话,林氏柔声摸了摸林安的头作为安慰,一面放软了声音道:“我没事儿,说起来,多亏了这位先生——” 她说到这儿,又看向谢远城,却见对方的神情不大对劲儿,似乎……有泪光似的? “先生,多谢您方才相救。方才您说,您叫什么来着?” 她刚刚好像听他说自己叫谢…… “谢远城。” 谢远城这才回过神儿来,听得林氏叫他,却是神情有些激动,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问道:“请问夫人,您……您可是明国公秦钊之妻?” 他说这话的时候,倒像是确认似的,只是那眉眼里竟藏了几分忐忑,若是仔细看去,会发现他的手都有些抖。 然而林氏却在听到他的话之后,瞬间便冷了脸色,只是碍于他方才救了自己,才克制着没有说话难听:“我与他已然没关系了,方才谢过先生恩德。只是旁人的家事,先生还是不要打听那么多的好。” 听得她这话,谢远城才发现自己说话的语气不大对,他几乎的忙的摇头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是说,我是谢远城啊!” 男人的模样格外失态,神情里还带了几分急切,再不复方才的淡然冷漠。 而林氏,却是瞬间一愣。 “谢远城?” 这个名字,好生熟悉。 林氏先是拧眉看他,却又在看到这有些熟悉的眉眼之后,瞬间瞪大了眸子:“你,你是阿城?” 她生于边关长于上京,可却是十岁之后,才被送到上京的。 上京的规矩大于天,将一个好好儿的人养成了木讷沉闷守礼,可在边关的时候,纵然有奶娘的辖制,她也并非完全是那样子的。 至少,她可以自由自在的出门,自由自在的找玩伴。 而阿城,便是她幼时好友的弟弟,她亲眼看这这个孩子出生,与小姐妹一起学着给他喂奶,教他咿呀学语。 眼前的男人跟记忆里逐渐对上了号,林氏的眸光也有些湿润。 男人见她认了出来,顿时点头,激动道:“林姐姐,是我呀,我是阿城。” 说到后来,他的声音里都有些哽咽。 分明是一个长身玉立的大男人,偏偏却像个孩子一样。 听得他这话,林氏也有些失态,平复着自己的气息道:“我竟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你。你不是在边关么,怎么来上京了?还有你姐姐,她怎么样,她好不好?” 她这一连串的问话,反倒是让谢远城的情绪平复了不少,因笑道:“此事说来话长,林姐姐,你们若是无事,不如随我去书院坐坐,咱们好好儿叙话啊?” 闻言,林氏却是先看向顾九他们。 顾九这会儿也看出几分苗头,知道这人母亲幼年的好友,因温声笑道:“现下书院人太多,正好也到了饭点了,不如咱们去酒楼吧。方才先生救了母亲,我们还不知怎样回报的好呢,总得请您吃顿饭不是?” 她这话一出,林氏便也笑着点头,柔声道:“是啊,阿城,咱们一起吃个饭吧。” 对于她这话,谢远城自然没意见,当下便笑道:“如此,便全由姐姐做主。” …… 怀远书院地处城郊,但是因着有书院的存在,所以这里却又形成了一个特殊的繁荣,周边酒楼茶馆诸多,且大多都是色香味全物美价廉。 众人寻了一个清净些的酒楼,在二楼要了个包厢,便见店小二将菜单给成了上来。 “几位客人看看想要吃点什么,咱们这儿的厨子可是店家重金请来的大厨,做的一手的淮扬菜,包您满意。” 这几年兴起的风潮,十分流行淮扬菜,所以京中大多数出名的馆子,都会请擅长做淮扬菜的师傅来。 林氏笑着应了,示意谢远城点菜,顿时便见对方连连摆手道:“林姐姐,您想吃什么便点什么吧,我都不挑的。” 方才没认出来的时候,他倒是瞧着挺有气势的。然而这会儿林氏在面前,他反倒是局促了不少。 只是那目光不断地去看林氏,倒像是掩藏着什么似的。 林氏却未曾发觉,见状只是无奈一笑,又让顾九去点。 顾九是小辈儿,自然不肯点,让了一圈之后,林氏只得笑道:“小二,把你们店的招牌菜都点了吧,再烫一壶好酒。” 得了吩咐,店小二顿时笑着应声去了。 没了外人,这室内瞬间便清净了下来。 谢远城神情有些局促,咳嗽了一声掩饰自己的情绪,方才看向林氏道:“林姐姐,您今日怎么来书院了?” 见他询问,林氏便也没瞒着,只笑道:“送我们家孩子来书院看成绩——瞧我,都忘记了,你可上榜了?” 方才因着那个变故,林氏都忘记林安的事情了,这会儿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他们本来是给林安看成绩的! 听得她问,林安故作淡定道:“我考上了,都说了这些题都不难的,偏夫人您担心。” 不过他的嘴角却是忍不住上扬。 顾九看的好笑,因笑眯眯的夸赞林安:“母亲您不知道,咱们林安可厉害了,他这次可是排行榜一呢,我们过去一眼就看到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回来的快。谁知道即便那么快了,却还是差点让林氏出事儿。 今日这场合,众人都没想到会出事儿,所以身边只带了苏澈一个人。 那会儿因着顾九他们去排队,林氏怕他们会出事儿,这才让苏澈跟着过去了。 谁知道便是这一会儿的功夫,顾九他们没事儿,反倒是林氏这边有了麻烦。 还好,有谢远城及时出手相助。 念及此,顾九复又诚挚的谢道:“今日多亏先生出手相助了。” 闻言,谢远城连忙摆手笑道:“无妨,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不过,你是排行第一,难不成你就是林行舟?” 这话一出,林安则是点头道:“对呀,是我。” 听得这话,谢远城顿时笑道:“实不相瞒,我今日过来,原本就是想看看你的,天才,简直是天才!” 他这神态,让林氏也笑了起来,问道:“阿城为何如此说?” “林姐姐您不知道,这个岁数的考生,我见过不少,可如他一般,能将那些题对答如流,且还能见解独到的,我却是头一个见到。不瞒你说,怀远书院里是分不同班级的,我今日下来,本是想看看能不能提前询问他,愿意不愿意做我的学生的。” 他说到这儿,复又笑道:“不想竟然如此巧,他竟是林家的孩子。” 闻言,林氏却是笑了起来,有些失笑道:“阿城你误会了,他不是林家的孩子,与我也没有亲缘关系。不过我跟他很投缘,是我一个很喜欢的晚辈。” 林氏说到这儿,又笑着摸了摸林安的头,柔声道:“想不到咱们林安这么棒,果然我没看错你。明珠蒙尘,也是明珠。” 被林氏这么一夸,林安顿时有些羞赧,因不好意思道:“这次只是运气好罢了,我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他先前还有些担心呢,想不到这一届的考生竟然如此不争气,居然让他拿了个第一。 这话一出,谢远城则是摇了摇头,道:“你的试卷,我前前后后看了两遍,可不是运气就能做到的。林行舟,你可有兴趣来我的班里么?” 他说着,却又顿了顿,道:“不过只一点,我的班级并非甲班,但你放心,谢某别的不敢说,教书一项上,却自认不输于任何一人。” 怀远书院一年只收四个班级,分为甲乙丙丁。 班级的夫子们自然也都是按着这个排的。 谢远城教授的是丁班,然而,却并非是因他才学不好,而是他自行请命的。 他一向认为,学生从无好坏之分,为师者,当针对性教学,答疑解惑,教书育人不可分开来谈。 说这话的时候,谢远城才有了寻常的傲气来。 听得这话,林安顿时点头道:“我原也不打算去甲班的,那天我见到那个甲班的老师了,大腹便便,我不喜欢他。先生若是肯收我,我自然愿意去你的班里。” 哪个班无所谓,他一向相信自己的眼前,眼前的谢远城,让他很有好感。 见林安竟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谢远城眼中顿时多了几分喜色。 他才想说什么,却见林氏无奈的笑道:“好了好了,饭菜上来了,先吃饭吧。” 得了这话,谢远城忙的收了几分笑意,诺诺的点头道:“好,林姐姐,您先请。” 他这样客气,反倒是让林氏的笑意多了几分,笑着叹气道:“虽说咱们多年未见,可到底也是旧日相识,你不必如此局促的。你叫我一声姐姐,天底下哪有弟弟对姐姐这么客气的?” 她之所以一开始没有认出来谢远城,实在是因为时日相隔太长了。 出嫁之前,她曾经回过一趟边关,虽只住了月余,却是她最快乐的时候。 那时候她几乎日日都见谢远城姐弟,然而与如今到底隔了二十多年,一时只觉得面熟,未曾认出来也是正常的。 如今认出他是谁,林氏的笑容便越发多了几分,看谢远城也更亲近了起来。 闻言,谢远城忙的应道:“好,都听姐姐的。” 他这样说,倒是显得有些呆傻,林氏又不由得失笑,因问道:“是了,我还没问你呢,怎么来上京了,还有你姐姐呢?我记得到上京半年的时候,她给我写过信,说是要嫁人了,可后来便渐渐的没了音信……她如今好不好?” 那时候她怀上秦峥,加上家里又有个闹心的方清进了门,这日子便越发的艰难了起来。 虽然心里挂念小姐妹,可后来在一日日的繁琐中,却也磨平了那些心思,到后来有心无力,这事儿便成了被尘封起来的心病。 林氏是真的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自己竟然还能见到谢远城,更没想到自己能听到他们姐弟的消息。 听得林氏询问,谢远城的笑容微微一收,好一会儿才道:“姐姐跟家里断绝关系了。” 这话一出,林氏既诧异又心慌,问道:“怎么回事儿?” 谢远城倒是没瞒着她,一五一十道:“不瞒您说,姐姐当年嫁的那个人,是家里逼着她过门的。那人是个混子,吃喝嫖赌无恶不作,后来姐姐不堪忍受,还是借着林伯父在军中的威严,方才迫使那人写了休书。可是谁曾想,回家不过月余,我那继母便逼着姐姐再嫁……” 而因着姐姐谢远竹已经成了一次家的缘故,所以这一次,说亲的人便成了个四十多岁的光棍汉子。 谢远竹一怒之下,跟家里彻底断了关系,发誓此生便是死也不回家。 那时候谢远城还小,只记得姐姐走之前,抱着自己痛哭一场。 他当时因为护着姐姐,被父亲抽了一顿军棍,疼的下不来床,被姐姐抱着时,虽然懵懵懂懂,却也隐约的知道,姐姐怕是不会回来了。 “那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不瞒您说,我是年初才来的上京,原也是想着,您在京中,说不定会有她的消息。” 只是不曾想,他来了之后,打听到的却是明国公府乱成一锅粥。 这般情形下,林氏的处境已然十分艰难,他更加不能给对方添麻烦。 所以便一直忍着没有上门来找林氏,谁曾想竟然如此的巧合,居然会在这个地方碰见。 听得谢远城说完,林氏早气得红了眼,咬牙道:“那个张芳娘也太不是东西了!我早看她是个混账的,偏生你爹怎么也跟着……” 她到底是顾忌着对方是谢远城的爹,没有将话骂出来,只是心里却是越发的生气。 当年生谢远城的时候,谢夫人难产死了,其后没两年,她便去了上京。 等到出嫁之前,她曾经回过一次边关。谁知道回去之后,却发现谢远竹姐弟已经有了后娘。 那个后娘是个势利眼,行事瞧着就让她不大喜欢。当时谢远竹还不在乎,只说她也是快要嫁人的姑娘了,他日去了婆家,哪个还受她的气。 那时候林氏还有些羡慕谢远竹,觉得她的性子泼辣,必然是能拿着事儿的,不像是自己,性格被养的软了,遇着事儿只会忍让。 谁曾想,好好儿的一个姑娘,竟然被逼到了这个地步! 见林氏这模样,谢远城一时也有些心里难受,轻声道:“我爹那性子,您是知道的,一向是有些惧内,且那张氏又是个泼皮混账的,当年我年纪小,姐姐因着我,没少受委屈。” 就连嫁的第一个男人,若不是为了他,她也是不会嫁的。 第288章 这笔账,他记下了! 后来姐姐走了之后,从未有过音信传来,谢远城找了她这许多年,却到现在,都不知她究竟在哪里。 念及此,谢远城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儿,顿了顿,又叹息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她,可惜西楚河山快走了个遍儿,却仍旧没她的音信。” 西楚这样大,想要找一个人,无异于大......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288章 这笔账,他记下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89章 您可还满意? 那便是,她不能,或者是不想。 可是不想是不可能的,他们姐弟关系那么好。 除非,是不能。 念及此,林氏的笑容又收敛了几分,眉宇中也多了些愁绪。 难道……是谢远竹出了什么事不成? 见林氏......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289章 您可还满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90章 好不好吃? 清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口腔里都是那弥漫的甜味儿。 秦峥并不大喜欢吃甜的,可此时眼前的小姑娘眉眼弯弯,带着期待的模样问他:“好不好吃?” 那一瞬间,秦峥没来由的觉得,这味道似乎也并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他将嘴里的桂花糕咽下......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290章 好不好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91章 亲家相见 今日顾家的男人们都有事儿,唯独最清闲的顾鹤松被派过来,一则看顾女眷们的安全,二则过来接应顾九她们。 这会儿听得二哥的话,顾九顿时睨了他一眼,笑着还嘴道:“我这不是怕买的东西太少,到时候二哥都吃完了,再去抢蓝儿的么。“ 小姑娘娇俏可爱。说话的时候分明是不饶人,偏偏也不让人讨厌。顾鹤松知道妹妹是什么德行,这会儿也只是笑着敲了敲她的头,复又看向一旁的林氏行礼:“见过夫人。“ 他正经起来的时候,倒是十分像那么回事儿。 林氏笑着应声,便被顾鹤松格外有礼的将人给请了进去:“母亲她们在这个彩棚呢,夫人可要进来坐坐?“ 今日他们过来看热闹,彩棚是跟顾家相邻的。不过都是顾家张罗租下来的,林氏从头到尾都没出面过。 再者认真算下来,她跟顾家也只有在先前小定的时候见过一次面。到如今二人都成婚这么久了,却跟亲家们连面儿都没怎么见过。的确也不太像话。 所以林氏顿时便点头笑道:“原该去见见亲家母的,还请二公子带路。“ 得了她这话,顾鹤松顿时笑着将人给迎了进去,自己当先上了二楼,一面先朗声道:“母亲,妹妹跟秦家夫人来了。“ 他们先前在外面寒暄的时候,顾家人便已然听到了动静儿,这会儿再听到顾鹤松的话,顿时便都跟着站起身来。 一行人进了门,林氏抬眼看去,还未待说话,就见顾念蓝先扑了过来,笑眯眯的叫了一声:“林祖母!“ 见到蓝儿,林氏的眼中越发多了几分笑容,一把搂住了她,一面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我在呢,蓝儿几日不见,又长高了些。“ 她见了孩子便觉得喜欢,神情也越发的柔和。因着林氏性情温柔。如今说话和风细雨的,倒是让刘氏她们先生了好感。 林氏抱了抱林氏,这才跟刘氏互相行礼:“亲家母安好。“ 二人在互相行礼的时候,也都将对方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遍。 上次二人见面,还是小定的时候,只是场面上匆匆一见,并未仔细的打量。 再加上当时林氏还在病中,病歪歪的模样,与现在又差了许多。 如今一看,刘氏不由得心中惊艳,先前瞧着那位姑爷,已然觉得他生的丰神俊朗气质非凡了,如今看来,倒是大部分都遗传了这位亲家母。 而林氏也在心里思索,先前只瞧着阿九生的好,如今一见这位亲家母,才知道原来都是承袭了母亲。 瞧瞧这位刘氏生的,美中带着英气,虽年近四十,却仍旧顾盼生辉。叫人见之忘俗。 二人在心中各自都有很高的评价,至于小辈儿们,则是纷纷给林氏请安:“见过秦夫人。“ 林氏笑眯眯的应了,也不更正她们的称呼,反倒是刘氏生怕戳到她的痛处,因转移话题笑道:“先前蓝儿还在念叨呢,说是您还不过来,她想您想的不得了。“ 先前她可是听顾九说了,林氏先前跟秦钊已经和离了。如今这样的世道,虽说较之先前对女人已经好了许多,可是寻常人到底是不敢走到和离那一步的。 能够将这样一个女人逼到和离,可见那秦钊有多不是东西。 现在再喊她秦夫人,林氏的心里未必是滋味儿呢。 这话一出,林氏顿时笑道:“难为蓝儿挂念,可见顾家的家风好,教出来的孩子各个都是好的。“ 听得她这话。刘氏的笑容越发多了几分,只笑着摆手道:“蓝儿倒是个乖巧可爱的,可我生的这个混世魔王却并非如此。阿九自幼性情顽劣,不足之处。还请亲家母多多教导。“ 闻言,林氏则是拉着顾九的手,满脸喜爱道:“您这话我可不认,咱们阿九是顶顶好的姑娘,我那犬子才是个混账的,能娶到阿九,那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她们二人客套着,顾九却看不下去。因笑着跟刘氏撒娇道:“母亲每次都要说我的坏话,我可不依您。您且说说,这天底下哪儿还找的出比女儿更好的姑娘?“ 她一面说着,眉眼里满是骄纵,却是引得刘氏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骂道:“不害臊的小丫头,哪儿有人自己夸自己的?“ 见状,林氏反而笑的乐不可支。却是眉眼温软道:“我瞧着阿九说的很对,莫不是三生有福,才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媳妇?“ 她是真心喜欢顾九,一则自己只秦峥一个儿子,一辈子想要女儿都未得;二则顾九实在是懂事儿的很,不但知分寸懂进退,难得的还有一颗赤诚之心待人,更因着她的缘故,才让自己跟秦峥的母子情修复不少。 林氏恍惚间总觉得是自己前世积德,如今才算是苦尽甘来。 只是这里面,顾九的功劳实在是很大。 听得林氏这话,顾九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只笑眯眯道:“母亲,你们快坐吧,我方才买了几样点心,闻着味儿倒是香的很。大家都尝尝?“ 这彩棚里面,除了刘氏之外,便是三个嫂子还有孩子们,不过她买的东西多。这会儿也是够分的。 闻言,顾念蓝先笑眯眯的拍手道:“最喜欢小姑姑了!“ 见她这模样,顾九忍不住失笑,点了点她的鼻尖道:“小马屁精。“ 她一面说着。一面让丫鬟将点心吃食都取了出来,一一摆放在了桌案上。 口感清甜的桂花糕、味道绵软的豌豆黄、还有烤的酥脆的山药酥饼,十多种小点心都被次第摆开。 花花绿绿的颜色混合在一起,瞧着煞是好看。 至于那不好克化的粽子。则是被下人们分开来放。 顾念蓝依偎在林氏的怀中,左边是祖母刘氏,右边是小姑姑顾九,小姑娘觉得人生都圆满了。 她抱着林氏的胳膊,一面冲着顾九撒娇要吃的。 顾九见她这模样,不由得好笑,却到底架不住小姑娘奶声奶气的央求,又夹了一小块的红枣粽子喂到她的嘴里:“当心烫。“ 才蒸出来的粽子软糯香甜,还冒着热气儿呢,米香枣香竹叶香,混合在一起,让人吃一口便觉得心满意足。 顾念蓝吃的开心,顾九给两位长辈添了茶水,自己则是像投喂仓鼠似的喂她吃东西。 到了最后,顾念蓝索性从林氏的怀中下来,由着顾九把自己抱起来,搂着她的脖子道:“我这样小姑姑喂的方便,蓝儿还想吃粽子。“ 听得这话,顾九却是点了点她,笑道:“先不吃了,小姑姑喂你喝水。“ 小姑娘方才吃了一个小粽子,再吃下去,怕是要不消化的。 顾念蓝闻言,倒也不闹,只是自己伸出手来捏了一块桃花酥,喂到顾九的嘴里,自己笑眯眯道:“那小姑姑吃。“ 她的手上还带着奶香味儿,这会儿桃花酥里掺杂了奶香,也让顾九的笑容越发多了几分。 反倒是一旁的林氏见了,不由的笑道:“蓝儿果然是个乖的,瞧瞧被养的多好。“ 刘氏闻言,则是笑着打趣道:“亲家怕是没见过她顽皮的时候,家里的房顶都恨不得被掀了去。“ 听到二人说自己,顾念蓝顿时扭头趴在顾九怀中,一面摇头道:“蓝儿最乖。“ 见状,众人却是都笑了起来。 众人寒暄了一阵儿,便见外面锣鼓喧天,却是那端阳节祭祖要开始了。 这一日,先由有名望的学士们念祭文,而后往护城河里撒粽子。 第292章 赛龙舟 待得一切仪式完成,才会开始赛龙舟。 而现在这锣鼓喧天,便是要开始念祭文了。 众人听得这声音,笑闹声响几乎是一瞬间便停了下来。 分明是万人齐聚的场景,可在那锣鼓停下的片刻,全部都归于安静。 所有人都屏神静气,不止是大人,就连小孩子们都随着站起身来。齐齐的看着那人群中走出的老者。 那老者穿着一袭宽袍广袖,随着行走间,衣袂飘飘的模样像是从画上走出的仙人一般。 仙风道骨,似能乘风归去。 顾九却在看到那人的时候,瞬间神情讶然。 今年这龙舟祭文,竟然请来了周老太傅! 林氏自然是认得周老太傅的,见状也不由得微怔。 虽说往年也并非没有请过官家人,可如周老太傅这般德高望重的。今年却是头一次。 只见他淡定的从人群中走出,缓缓地走到高台之上,先在天地间施了礼,方才高声念道:“汨罗之水滔滔兮。百舸奋而争渡。米粽香而撤江兮,鱼虾食而舍你--“ 他的声音,赞扬有之、敬佩有之。 大夫不屈,纵身投江,以一己之身,捍卫最后的尊严。 随着他的高声唱诵,人群起先还安静不已,可到了后来,便听得那些此起彼伏的低啜声,多了几分悲愤。 以大夫之身,终其一生,纵不屈,纵傲气,却到底令人意难平。 一曲祭文念完,便听得众人跟着应和:“三江鱼虾,莫食大夫之骨!“ 早先便预备好的粽子,铺天盖地的撒到江河里去。 日光晴好,波光粼粼,粽子入水,河面上便激起阵阵水花。 这样的场景。令人为之动容。 顾九站着,情不自禁的便攥紧了手,连呼吸都跟着放轻了,生怕自己的呼吸都玷污了这样圣洁的场面。 待得祭祀完,先前静谧的人群里,方才断断续续的有人开口。 那赛龙舟的精壮汉子们早就蓄势待发,只等着发令官一声令下,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众人才回过神儿来,就被这情形给吸引住了心神,河面上的摇旗呐喊声络绎不绝,当真是声入九霄。 彩棚里面也重新热闹了起来。 顾九扶着林氏跟刘氏坐下,一面回头嘱咐小二去添了新茶,回头就听得林氏跟刘氏在说话。 “这些年我鲜少出来,竟不知这场景如此震撼。“ 林氏这些年纵然在京城,可没出嫁的时候规矩森严,到了后来却又在病中,好容易到了如今,竟然才踏踏实实的看了一回赛龙舟。 这会儿语言甚至都没有办法来形容她此刻的震撼,林氏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自己满脑子还是方才的情形。 见她这模样。刘氏心中忍不住有些恻隐,因放柔了声音道:“这赛龙舟年年都有,不过今年请来的这位老先生的确非比寻常,一篇祭文,竟念的我几乎要悲怆出声。“ 见她们二人情绪有些低落,顾九顿时笑着附和道:“母亲可知这位老先生是谁?“ 闻言,刘氏则是好奇的看向她,问道:“你知道他是谁?“ 顾九点了点头,笑道:“这位便是被先皇赞誉为国之栋梁的周老太傅,周家满门忠烈,老太傅一生为国,唯一的儿子早年也战死沙场。好在还留有一根独苗,便是如今身在工部的小周大人。“ 她这么一说,刘氏倒是知道了他的身份,却没来由的想起先前京城的流言来,复又压低声音问道:“先前我听说那位狸猫换太子的……可也是周家?“ 这便是流言的可怕之处了。 任凭你满门忠烈。却抵不过流言蜚语所带来的影响力。 而更能让众人记忆深刻的,还是那些八卦传闻。 听得刘氏这话,顾九沉吟了一番,将周家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又道:“说起来,这也是恶奴作祟,周家人还是很有气节的。“ 虽说……那位周老夫人先前处理的时候,的确有些糊涂。 毕竟气节这个东西,在有些时候,到底是抵不过实际的利益。 刘氏只知道街上的传言,却并不知道实际情形竟然是这样的,听完之后。不由得倒吸一口气,蹙眉道:“这恶奴也太可怕了些,竟然在府上呆了这么多年,还好那位小周夫人福大命大。“ 顾九心道可不就是命大么,否则怎么活下来呢? 她才想到这里,却又骤然想起很严重的事情,因压低了声音问道:“母亲,咱们家这些年请大夫看诊。可曾请过一个叫李越的大夫不成?“ 闻言,刘氏却是一愣,想了好一会儿才道:“你骤然跟我说起来这个,我还真不好跟你说到底有没有。“ 家里这些年大大小小的大夫也请了不少,不止是平常家人看诊,单单是顾念蓝一个人,那时候西楚的大夫能请来的都被顾家请了个遍儿。 这会儿顾九问这个,刘氏却是一时有些懵,她将脑子里的大夫名字过了个遍,可大多数因着岁月久远,甚至连脸都记不清楚了,更遑论名字了。 因此刘氏复又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问题不成?“ 顾九想了想,因此事的严重性,便也不瞒着她,蹙眉轻声道:“婆婆身上的毒、还有小周夫人身上的毒。俱是一个叫李越的大夫所下,我怀疑那人是个惯犯。咱家虽有府医,可时常也会请外面大夫过府,我也是才想起来此事。生怕家人也会中招。“ 如今林氏的毒证实是秦钊所下,可是周姚氏的还没找到凶手,但估摸着也是家里人所为。 顾家虽说府上和睦,可难保那李越自己不干净。万一起了脏心眼怎么办? 顾九原先没想过这些,也是才听得刘氏的话,心里才后知后觉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听得顾九这话,刘氏也吓了一跳。下意识道:“这的确不是个小事儿,无妨,家里这些年倒是留存的有记录,等晚上回去,我让管事排查一遍。“ 她现在听了这事儿,心里也有些发憷。万一家里真的请过这个大夫,那人又是个会下毒的,随便在药里添加些什么,就够人受得了。 见刘氏有些心中不安,顾九又轻声安抚道:“不过您也不必太担心,咱们家人如今都无事,大抵也是安全的,不过是告诉您,做个防备罢了。“ 闻言,刘氏点了点头,到底是有些不踏实。 反倒是一旁的林氏听到了,好奇的问道:“那李越现下不是就关在大牢里么,审问一番不就好了?“ 见她询问,顾九想了想,到底是没瞒着她,因悄声道:“他死了。“ “死了?“ 林氏微微蹙眉,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判决,迟疑的问道:“他不是秋后处斩么,是我记错了?“ 见状,顾九咳嗽了一声,这事儿到底不大好听,索性便压低了声音道:“听夫君说,可能是伯爷下的手。“ 她说伯爷,林氏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待得见她这隐晦的表情,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那位前夫,现下被皇帝降级成了明阳伯,可不就是伯爷么! 念及此,林氏复又冷笑一声,道:“他倒是好手段。“ 李越如今已经招供了,且还被判了秋后处斩,还有什么事儿是至于将人杀了呢? 除非是为了护着他那位心头好罢了。 见她这模样,顾九倒是有些不大安稳,因轻声安抚道:“您别放在心上,那人原也是个作恶多端的,死有余辜。“ 她安抚自己,林氏却是笑了,拍了拍她的手道:“我又不是糊涂的,自然知道,你放心,我现在早不将他们放在心上了。“ 第293章 再遇秦钊 那秦钊跟自己早就桥归桥路归路了,如今自己跟着儿子儿媳日子不知多自在,且还拿到了和离书,哪怕是现在死了,也是死的一身轻松干干净净,再不必跟那一家子纠缠。 她何必还为这些事情心里难受,那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么? 见她想得开,顾九便也笑着点头道:“母亲能如此想。那是最好不过了。“ 明阳伯府一家,如今跟他们已经没关系了。 秦峥彻底跟他们割裂开来,放着好好儿的新的生活不过,去纠结这些,那才是不理智的做法呢。 外面的赛龙舟到了激烈之处,顾念蓝都随着聚精会神的呐喊,众人见状,也都随着继续看热闹了。 只是顾九没有想到。她们才想着与过去割裂,下午便有那不长眼的前来碍眼。 …… 下午的时候,赛龙舟分出了胜负。 拔得头筹的那支队伍被人群举了起来,那呼喊声山呼海啸。蔚为壮观。 众人看的心里欢喜不已,那些彩头更是不要钱似的往龙船上扔。 眼见得下面热闹不已,顾念蓝等几个小孩子却是忍不住了,笑着撒娇想要下去玩。 这会儿赛龙舟的人都已经散了,河两岸的小吃都摆了出摊,一路蜿蜒过去,三四条街都是各色的小玩意儿,可谓是热闹非凡。 空气中弥漫着各色香气,从彩棚上往下看去,更还有杂耍戏班子舞龙舞狮不断地从人群中穿行而过,所到之处,都能激起阵阵叫好声。 见这情形,顾九也有些意动,一面笑着道:“蓝儿她们想去玩,咱们不如一并下去吧,权且当做是消食儿了。“ 方才看热闹的时候才吃了午饭,且还吃了一肚子的点心瓜果,现下正适合下去看热闹。 便是不买,看一看也是好的。 小姑娘的脸上满是亮晶晶的希冀,两个长辈哪里不懂她的意思。就连顾鹤松都笑着打趣道:“我看你不是想消食儿,是想再给肚子里加点吃的吧?还拿蓝儿当借口,不知羞。“ 闻言,顾九顿时哼了一声,睨了一眼顾鹤松道:“二哥少给我扣帽子,我才没有呢。“ 一旁的刘氏见状,则是无奈的摇头道:“瞧瞧这个刁蛮的丫头,偏她自己能做,还不准旁人说。“ 林氏却是笑吟吟道:“阿九年岁还小,正是好玩的时候呢,不过我这些年没出来转过,倒是的确有些心动。不如咱们也下去走走?“ 她是替顾九说的话,顾九顿时笑着应道:“母亲是该多走动走动的,师父都说了,对您的身体好。“ 见她这模样,刘氏点了点她的额头,嗔道:“行了吧,你这丫头,听不出你婆婆是替你遮掩呢?得了便宜还卖乖。“ 被母亲这么一点,顾九巧笑嫣然。却是顺势抓了她的手道:“那您应是不应嘛。“ 小姑娘撒娇,刘氏只觉得心都化了,笑着叹了口气道:“我敢不应么?你这丫头,自出生便是个说一不二的小祖宗。“ 众人说说笑笑,到底是下了彩棚。 只是人群太拥挤,索性便分成了三拨人,约定等X时的时候在彩棚再碰头便是。 顾九自然是陪着刘氏的,她今日出来还带着白术和苏澈,所以便一行四人沿着护城河慢悠悠的逛街。 这里虽是城外,但却有一条古玩玉石街,沿着护城河走七八百米,便拐进了那一条街里。 相较于外面吃喝玩乐的热闹,这里倒是比那边僻静了许多。 林氏到底是喜静,随着转了一会儿便有些倦怠。 顾九见她这模样,索性便带着她来了这里。 这里倒是安静了许多,只是跟护城河便遥遥相望着。却更觉得寂寥了起来。 林氏一时有些过意不去,因无奈的笑道:“怎么不继续转了,我无妨的。“ 闻言,顾九却是笑道:“才想起来这里有家玉石原石不错。正好夫君缺几个发冠上的坠的玉,看能不能淘几个好玉石来。“ 听得她这话,林氏便也笑着答应了下来。 谁知才走进一家铺子,便听得男人不满道:“不过是一块紫玉罢了,品相又不是上乘,怎么就值一百两?一口价,五十两,我这就给你钱。怎么样?“ 那声音,顿时让林氏停住了步子。 顾九也随着停了停,随着林氏的目光往里看去,瞬间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正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明阳伯秦钊。 果然是冤家路窄。 林氏深吸一口气,顾九则是低声道:“母亲,咱们去旁边这家转转吧。“ 闻言,林氏才点头应了。却见那男人感应到什么似的,猛地回过头去,却是不可置信道:“林远黛?“ 林氏不愿意跟他多说,扭头欲走,谁知却听得那人声音都沉了下来:“我跟你说话呢,你瞎么,看不到我?!“ 秦钊觉得自己今日运气背极了,好不容易淘换到一家像样的玉石,可却是囊中羞涩。 若是以前,一百两连他一顿饭钱都不值得,可是现在却不同了,他买个十两以上的东西都得考量半日。 好容易这会儿见店家有松动的迹象,结果一回头,却看到了林远黛? 且…… 原先他印象里的林远黛,是常年带着病气的,她模样虽说不差。然而那脸上的病容却到底让人反胃口。 再加上这些年她行为恶毒,暗中给方清穿小鞋,更让他心生厌恶,从未仔细看过对方。 可今日一见。却发现她不一样了。 那些病容褪却不少,一张脸如雨后芙蓉来,甚至带出了几分娇艳。 分明是年近四十,他竟见对方笑的时候。带着小姑娘似的鲜嫩来。 听到他这毫不客气的话,林氏终于回头看他,却是蹙眉问道:“你有事么?“ 虽说林氏早先从未想过能跟秦峥和离,可如今真的将和离书拿到手。却又觉得连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今日见他,她虽觉得心里有些犯恶心,到底也没打算跟他纠缠,原是打算直接转身就走的。 奈何却被他在长街上叫住。 林氏要面子,纵然停下了脚步,声音里也满是疏离。 一旁的顾九见秦钊过来,顿时心生警惕,不动声色的给苏澈使了个眼色,让他防备着些。 见自己被人防贼似的防备着,秦钊的神情也越发难看了下来,沉声道:“秦峥就算是不在府上住,那也是我儿子呢,你便是这个态度?“ 这话却是说顾九的。 顾九闻言,倒也不生气,语气淡淡道:“那伯爷想要什么态度?“ 一个伯爷,顿时让秦钊想起自己现下的处境,心头无名火起,偏生又发作不得,只能咬牙指着她道:“你敢这么对我说话!“ 见状,林氏却冷哼一声,道:“您当自己多大的脸面呢,不这么说话,难不成还得三拜九叩?秦钊,你配么?“ 以往林氏说话从来都是和风细雨的柔软,便是吵架,也只是闭口不言,何曾有过这个模样? 偏生是这样,那怒容里面,却又让秦钊看出几分风情来。 秦钊顿时楞了一下,却又咬牙道:“你别忘了,我是你夫君!“ 说起来,他前半生对方清忠贞,再加上厌恶林氏,从未跟别的女人有过什么。可是如今一朝开了荤,反倒是觉得,这天下的女人各有特色,虽说先前因着一个妓子染上了病,却也不妨碍他的心已经野了。 这脏病并非不能治的,秦钊现下吃着药,克制了病情的发展,一颗心又蠢蠢欲动了起来。 不过他现下长了心眼,只找那些模样俊俏又便宜的瘦马,只要买回来,怎么揉圆搓扁都是自己的,且还不必再花额外的钱。 而今日过来淘换玉石,便是为着给那个新欢。 第294章 咱们走 然而此时看着林氏这模样,秦钊却又突然觉得,眼前这女人虽说年纪大了,可怎么瞧着比那新欢还漂亮几分呢。 秦钊这话,将林氏心里恶心的够呛。 她不愿意搭理对方这话,尤其是见他带着几分下流的目光看着自己,林氏越发觉得心中厌恶,拉了一下顾九。沉声道:“咱们走。“ 跟这种人纠缠,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见她们要走,秦钊这才回过神儿来,却又急忙上前几步,拦住她道:“不行,你不能走!“ 他一把拦在了她们面前,林氏却是防备的往后退了好几步,眸光里满是警惕:“你想做什么?苏澈!“ 苏澈早在第一时间便将武器出鞘。横隔在了二者之间。 而那闪着寒芒的长剑,也终于让秦钊的神智回笼不少。 他吓得后退一步,却又在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之后,涨红了脸道:“林远黛。我可是你夫君,你这是什么态度!“ 先前那一遍,林氏只想当做没听到。可他现在又一遍声明,顿时让她忍无可忍,咬牙切齿道:“夫君?我呸,秦钊,你可别忘了,咱们已经和离了!“ 先前她还想着,若是和离了,会不会对峥儿造成什么影响呢。 可现下瞧着秦钊这模样,才觉得秦峥做的实在是太好了,若不是和离,她哪儿能这么理直气壮的跟着人撇清关系! 听得她这话,秦钊却是满脸无赖的嘴脸:“和离书算什么,我能给你写,就能撕,我那一份可没在官府备案!“ 那时候虽然秦峥威胁自己要写和离书,可当时秦钊却是留了一份心眼,林氏那份备案了如何,他的可没有备案呢! 林氏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无耻。闻言顿时气得浑身发抖,咬牙指着他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她怎么觉得,这人是在耍无赖? 秦钊就是在耍无赖。 他挑了挑眉,道:“没什么意思,我近来手头有点不宽裕,想来夫人愿意资助一二吧?“ 到了现在,秦钊便也索性破罐破摔了,反正他现在什么都没了,只留着一个明阳伯的虚衔,却是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秦峥便是前途光明又如何,跟自己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但是,秦峥他惹不起,林氏他还是惹得起的! 况且,原先没有注意过,现下瞧着林氏的姿色甚好,秦钊却是又跟着起了些龌龊的念头。 谁说冷饭不好吃的,当没有饭的时候,这冷饭也可以尝一尝。更何况,这冷饭还有钱! 眼见得秦钊竟然如此无耻,林氏气得手都有些抖。咬牙道:“秦钊,你是彻底不要脸了么?“ 早先的时候,秦钊好歹还留着几分作为文人的体面。可怎么这次一见,他竟成了无赖之流的货色? 但林氏却不知道,如今的明阳伯府,怕也没比那些地痞无赖的家里好到哪儿去。 秦峥夫妇搬出去之后,方清便光明正大的带着一双儿女回了府上。 知道秦钊被降级之后,方清当时气得要死,可过后却又缓过神儿来,想着便是个伯爷,也好过没有不是? 奈何她才想通了这些,却又后知后觉的发现,府上又多了一个女人。 且还是个意想不到的女人。 江莲芷成了秦钊的人,被关了几天之后,也想开了。 觉得秦钊年岁大些也无妨,好歹有这些家业呢。她如今破了身子,索性是没有好姻缘了,倒不如抓住秦钊的心,之后再算计秦峥夫妇--跟了秦钊。好歹也是长辈呢! 只是江莲芷的算盘打得响,却不防方清知道事情原委之后,先让人将她摁着给打了一顿! 如今府上两个人斗法,可谓是鸡飞狗跳。再加上一个瘫痪了却没人伺候的秦老夫人,更是每天都精彩纷呈。 秦钊日日回府,都是头大如斗。原本跟方清也算是恩爱,可自从方清被自己传染了病,又看到新的小妾之后。她便彻底的成了泼妇模样。 早先方清还肯孝顺秦老夫人,然而这次回来,她却对秦老夫人视若无睹,每日最大的乐趣便是收拾江莲芷,以及催促他留心秦织瑶的婚事。 秦钊越发的不愿意回府了,在外面又无意中得了个瘦马,越发的得了趣味,如今恨不能天天宿在外面。 落到这个境地的人。哪儿还有脸面可言? 也正是因此,秦钊在听到林氏的话之后,非但不生气,反而冷笑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后悔也晚了!“ 在秦钊的意识里,自己如今落得这个地步,都是被林氏害的! 毕竟,若不是她先毁了自己的美满姻缘,后又生出了个白眼狼秦峥,自己怎么会被一步步的算计到了如今的下场? 奈何如今事情已经无可挽回,自己如今越发的落魄,偏生林氏倒是日渐光鲜亮丽起来。 若是未见,秦钊的恨意还少一些,可今日见了,他却越发的心中不平衡。 一个恶毒的计划在秦钊脑海中成型,他怎么着也得从林氏身上赚回来一笔再说! 林氏并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是听得对方这话,咬牙道:“我懒得跟你说这么多,识相的你就让开,否则我可就不客气了!“ 这话一出。秦钊却是浑不在意,反而神情恶毒道:“你敢让这狗奴才碰我一下,老子就让他拿命来赔!你可别忘了,再怎么着。我还是秦峥他爹呢!“ 听得他这般不要脸的话,林氏顿时气的指着他骂道:“秦钊,你混账!“ “那又如何--“ 谁知秦钊一句话未曾说完,整个人就被人揪住了脖领子。腿弯被狠狠一踹,下一刻便被直直的跪在了地上。 男人阴寒的声音也在此时响起:“你大可看看会如何。“ 这一下格外的重,秦钊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跪在地上龇牙咧嘴,头脑更是嗡嗡作响。 反倒是林氏被这变卦吓了一跳,待得看到眼前人,更是不由得一愣:“阿城?“ 来人正是谢远城。 顾九也呆了一下,一面行礼:“谢先生。“ 谢远城草草的点了点头,却是看向林氏问道:“你没事儿吧?“ 他本来是过来买东西的,不想才从旁边的店里出来,就看到这男人在纠缠林氏,而这人的话更是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秦钊! 谢远城的眼中闪过一抹冷意,可看向林氏的时候,倒是掩饰的很好。 林氏摇了摇头,先前因秦钊而生出的负面情绪也消散不少,温柔问道:“阿城你是来买东西么?“ 谢远城点头应了,才想说什么,却见秦钊指着他骂道:“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打我!“ 听得他这话,谢远城神情阴寒,见他从地上踉跄着要起身,复又一脚踹上去,看着他趴在地上,方才沉声道:“我是她的家人,这么欺负她,是当她娘家没人么!“ 秦钊险些一口气儿喘不上来,一旁的林氏却是感动不已,然而她到底怕秦钊赖上谢远城,因拽了拽他的袖子,轻声道:“阿城,算了,为了这种人渣不值得。“ 闻言,谢远城方才收了几分戾气,放柔了声音道:“好,我听你的。“ 顾九则是使了个眼色,让苏澈防着秦钊,当心莫要让他再扑过来。 秦钊只觉得浑身都疼的厉害,他咬牙想要爬起来,可看到谢远城要杀人的目光,到底觉得有些害怕,往后退了下才站起身来。 然而在看到谢远城跟林氏站在一起的模样,再看谢远城眉眼里的神情,他却又骤然福至心灵,指着他道:“亲人?我怎么不知道林家有你这号人?“ 第295章 关你何事 对啊,林氏是家里的幺女,只有哥哥。而这人他陌生,显然也不是林家的人。 不是亲人,却还是家人,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奸夫! 他才想到这里,就听得林氏冷声道:“他是谁,关你何事,又凭什么跟你解释!“ 这话一出,秦钊越发的认定了自己心里的猜测。因指着林氏骂道:“好你个林远黛,怪不得你那么着急要跟我和离呢,原来是在外面有小白脸了!“ 分明这人自己在外胡作非为,可现在倒是给她泼了一盆脏水。 林氏气得眼都红了,恨声道:“秦钊,你少胡说八道!“ 阿城是她好友的弟弟,竟然被秦钊这么污蔑! 见她这模样,秦钊却觉得自己肯定是猜对了,一时怒向胆边生,咬牙道:“我就说吗。你这么多年都不想和离,偏偏现在要让我儿子来逼迫我。原来是外面有人了,怎么,是老子这么多年不进你房里,骚的忍不了……“ 他话还未说完。脸颊登时挨了一拳。 下一刻,便见谢远城直接掐着他的脖子,戾气横生:“说不出人话,那我就让你再也不用说话了!“ 被谢远城掐住之后,秦钊顿时不住地睁着,奈何眼前人的胳膊铁臂似的,竟让他用不上劲儿。 还有谢远城的那双眼,内中满是猩红,秦钊看的真切,那里面的杀意真真切切。 他瞬间便怕了:“放,放开我……“ “阿城,放开他!“ 身后传来林氏的声音,也让谢远城的神智归拢了几分,他一把将秦钊往后贯了一把,连呼吸都是粗重的:“再让我听到你编排她,见你一次,我打你一次!“ 秦钊几乎是被丢在地上在,他不住地咳嗽着,一张脸涨红,想要说什么,却是狠狠地咳嗽了起来。 见他这模样,林氏也吓了一跳,不过不是心疼秦钊,却是怕谢远城因此背负上什么官司。 她扯了一把谢远城的衣服,一面轻声道:“阿城。算了,别脏了你的手。“ 女人靠近的时候,身上的气息带着幽香,若有似无的往男人的鼻子里钻。 下一刻,便见先前还满脸戾气的谢远城,瞬间便红了脸,浑身都僵直了。 他咬了咬牙,才回复了些心神,却是到底忍不住气愤:“这个混蛋,竟然敢这么说你!“ 上京城的流言,他虽然来的时日短,可也听得真真切切。 这般恶心至极的秦钊一家,是怎么有脸对林氏倒打一耙的? 最重要的是,他心上连想一下都觉得是玷污的人,凭什么要被人这么糟蹋! 谢远城只消一想,就恨得几欲杀人。 偏偏他的理智尚在,知道自己不能真的将这人给杀了。 否则背官司倒还在其次,连累了林氏,可怎么好? 他尝出了一口浊气,就听得林氏温软的声音响起:“好了,不要生气了,随他去吧。“ 她说到这儿,又冷眼看向秦钊,沉声道:“今日之事,我不跟你计较。但是咱们已经和离了,桥归桥路归路,若是你再敢胡来,我不介意让峥儿知道你做的破事儿!“ 林氏深吸一口气,复又看向满眼阴毒的秦钊,声音里满是冷意:“我可不认为,峥儿会帮着你!“ 这话是明晃晃的威胁,秦钊一时想要还嘴,却到底是有些发憷。 是了,秦峥那个小白眼狼,可不会护着自己。 他只会护着眼前这个贱人! 然而秦钊到底是不死心,他缓过气儿来之后,往后退了两步,躲开谢远城,又指着林氏道:“我呸,你……“ 他话没说完,就看到谢远城几欲杀人的目光,复又有些害怕,咽了咽口水道:“你做的这些丢人事儿,要是让秦峥知道了。你以为他脸上会光彩么?我也是为了他好!“ 这话说的,林氏几乎要气笑了。 如他这般不要脸皮的人,还会真的为了秦峥着想? 然而林氏却懒得跟秦钊辩论这些,只是哼了一声,道:“这话。你倒是有脸说出口。“ 哦不对,他是压根不要脸。 林氏不愿跟他多说什么,谢远城却是不乐意就这么放过他,鄙夷的接口道:“全京城的人,谁不知道老明国公府的破事儿?你自己恶事做绝,连皇上都看不下去,将你贬斥成明阳伯。怎么,这事儿你觉得就很光彩了?秦钊,现下全京城里面,论丢人你可是拔尖儿的。莫说是当下,便是全西楚,上上下下的查一百年,都找不出你这么一个不要脸的丢人玩意儿。你说,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别人的?“ 谢远城说到这里,见秦钊的脸色难看,却并未住口,反而是继续补刀:“你们秦家往上倒腾十八代,你也是独一份儿的了。想来等到百年之后到了黄泉,你们祖宗应该都得夸赞你一句扬名世间吧--虽说是个恶名。可好歹也算是遗臭万年了不是?“ 都说莫惹文人,因为他们一杆笔杆子便能骂的你祖宗十八代都恨不能气得活过来。 而谢远城更是其中翘楚。 因为他不但是个文人,且还是个军中长大的文人。 说不过打不过,最为致命。 至少秦钊,现下已经被这人气得浑然失去了理智,甚至于忘记了方才的教训,咬牙朝着他扑了过来:“我跟你拼了!“ 然而…… 他一句话没说完,就被人给踹到了地上。 怀远书院的衣服都是宽袍大袖,谢远城穿着一袭白衣,瞧着甚至添了几分瘦弱。 然而他伸出胳膊的时候,明眼人都看得到上面的肌肉。 秦钊再次被人踹到一旁,眼前一阵头昏眼花,甚至于怀疑自己生出了幻觉。 他怎么看到了一匹马? 马上高坐一人,马声嘶鸣,有男人从上面跳了下来,神情里满是关切:“母亲,您没事儿吧?“ 日光耀眼,男人墨色官服勒出精窄的腰,越发显得身形颀长,既精干又养眼。 顾九瞬间被他吸引住了心神。下意识的叫了一声:“夫君!“ 小姑娘的声音里满是惊喜,秦峥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一面看向林氏:“怎么了这是?“ 林氏这才回过神儿来,却是笑道:“无妨。“ 她拍了拍秦峥的手,不想让他见这么恶心的人。只去叫谢远城:“阿城,咱们走吧。“ 奈何她想要带着秦峥离开,却不妨有人并不愿意让他们走。 秦钊现在才发现,并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而是他儿子真的来了! 虽说他不知道秦峥怎么来了。可是架不住这是一个揭穿真相的好机会! 秦峥这小白眼狼不是一直都觉得林氏是个好的么?那他今日就让对方看看,林氏在背地里跟小白脸勾勾搭搭,一样的不要脸! 念及此,秦钊顿时朗声道:“走什么走,峥儿既然来了。咱们就好好儿说道说道--峥儿,你可看清楚了,我若不是今日得见,也想不到你母亲竟然会勾搭了一个小白脸,两个人在大街上公然伤风败俗便算了,居然还打我!“ 他的声音里满是愤慨,颠倒黑白的十分顺手:“先前你说我不好,为父承认,可是你母亲也没你想象的干净,你瞧见了么,今日可是抓贼抓脏!“ 听到秦钊这话,林氏顿时被气到,顾九也急忙解释道:“夫君,你别听他说,不是这样的!“ 闻言,秦钊顿时冷哼道:“长辈说话,轮得到你一个女人插嘴么!“ 然而他话音未落,就见秦峥冷眼朝他看了过去。 只一眼,便吓得秦钊一个瑟缩。 这人的神情,越发的可怕了,恍惚之间,他竟觉得自己看到老父的眉眼似的。 第296章 你也配做长辈? 这个小畜生,怎么越长,越带出他爹的模样来了? 一样的高高在上,一样的杀伐决断,一样的吓人。 秦钊吓了一跳,秦峥却是回过头来,格外温柔的宽慰顾九,道:“我知道。“ 他说到这儿,复又看向秦钊,声音也随之冷了下来:“她是我夫人,轮得到你来教训么?“ 这话一出,秦钊的脸色顿时有些涨红,咬牙道:“我可是你爹!“ “你也配做长辈?“ 秦峥这话说的毫不留情面,让秦钊的脸色也越发难看了下来,沉声道:“秦峥!“ 闻言,秦峥只是睨了他一眼,淡淡道:“有话说。“ 那神情里的鄙夷,都无需去留心看便能看的真真切切。秦钊对于他这态度,越发觉得心里堵得快爆炸了。 然而他的怒火,到底是不敢往秦峥身上发,索性只能看着林氏冷声道:“这个女人伤风败俗,你倒是很能容忍,却对我这般态度。怎么,难道你觉得她在外面找小白脸很光荣吗!“ 这话一出,林氏顿时咬牙,可不等她说话,就听得秦峥先淡然道:“那又如何?“ 秦峥说话的时候,嘴角还噙着一抹讥讽的笑容:“她只要高兴,愿意如何便如何。纵然再找一个又有什么不妥--反正,这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都比你强,她也算是人往高处走了。“ 这话说的闲适,奈何那话中意味却是十分的狠。 至少,秦钊在听到这话之后,那一张脸瞬间便涨成了猪肝色。 而顾九,却是忍不住低声笑了一声。 若非场合不对。她怕是要捧腹大笑的,然而现下这情形,她便也只能连忙忍住,一面去看林氏的脸色,果然见对方的阴郁也少了几分。 她悄然的抓住林氏的手,再去看秦钊时,就见对方气得几乎要一佛出窍二佛升天了。 “好,你好得很,不愧是林远黛养出来的。小白眼狼!“ 秦钊气得拂袖而去,连那背影里都能瞧出盛怒来。 只可惜在场之人,没有一个怕他的,甚至于在他这么走了之后,秦峥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 “可还要继续逛么?“ 听得秦峥询问,林氏这才回过神儿来,相较于顾九还有些愤愤,她反倒是平和了不少。 毕竟,纵然那人再如何恶心,也抵不过自家儿子的一片维护之心。 秦峥都这样了,她要是再为了秦钊生气,岂不是对不起儿子对自己的心意? 念及此,林氏顿时弯唇笑道:“阿九才想着说要给你买玉石呢--“ 她说到这儿,又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身边还有一个谢远城,忙的扯了下他的袖子,一面温声道:“峥儿,来见过你小舅舅。“ 这话一出,秦峥倒是瞬间一愣,一面眯眼打量了下谢远城。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何时有一个小舅舅? 不过虽然神情打量,他的嘴里倒是从善如流的叫了一声:“小舅舅。“ 而谢远城的表情,却也没有的太多的高兴。 他只是咳嗽了一声,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温和道:“我与林姐姐乃是旧时邻居,当不得一声小舅舅。秦大人安好,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谢远城的态度不卑不亢,神情清明,倒是让秦峥生了几分好感。 他是认得书院的服饰的,见他这模样,因还礼道:“先生可是在怀远书院教书?“ 得了谢远城的肯定回答之后,秦峥复又道:“先生安好。“ 二人见礼之后,林氏又柔声笑道:“你们这样便太客套了,阿城你跟我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我当年可是看着你出生的,跟你姐姐又是至交好友。你在京中并无亲眷,日后有什么事情,只管去找峥儿便是。“ 她说到这儿,又跟秦峥道:“峥儿,你也要多跟阿城来往才是。“ 闻言,秦峥自然是点头应了,谢远城也笑着应是,不过到底是没有提改称呼的事情。 他之所以叫一声林姐姐,那是为了亲近。否则,他更想叫她的名字。 只是那样太唐突,且谢远城生怕会让他们连现下的关系都维持不下去。 可是若让她的孩子来叫自己小舅舅的话,那岂不是真的成了姐弟? 私心里,谢远城是不愿的。 林氏倒是没有看出来他心里的想法,介绍完之后,又又叹息道:“今日之事,给你添麻烦了。“ 方才谢远城替自己出头的事情,林氏心中感动不已,她在京城这许多年,除却晚辈之外,这还是第一个为自己出头的。 莫说他们之间并无血缘关系,便是自己在京城为数不多的亲人,又有哪个跟自己出头了? 她想到这里,神情一瞬间暗淡,继而又打起了精神。 林家的旁支原本就跟他们不亲近,不替她出头也是应当的。 今日遇见谢远城乃是好事儿,她若是不高兴,岂不是坏了兴致? 她才想到这里,就听得谢远城叹息道:“林姐姐这么说,那便是太折煞我了。方才我一时冲动,险些连累了姐姐,您如今倒还来谢我,我当真是愧疚不已。“ 他说到这儿,又试探着问道:“方才,没有吓到您吧?“ 谢远城不后悔把秦钊打一顿,事实上,那种人渣败类,便是打一百遍也难消他心头之恨。 可是她现在回过神儿来,又担心自己方才的举动太过野蛮,万一吓到林远黛怎么办? 毕竟,她一向温软,怕是最见不得那场景的。 念及此,谢远城越发的有些后悔。 早知道应该冷静一些,至少也得寻个无人的时候,再去揍秦钊才是! 林氏却不知他心中在想什么,只是听得他这话,摇头笑道:“我倒是不怕,你今日也是为姐姐出头,你的心意我都懂得的。不过说起来愧疚,该是我才对。这两次相见,都是给你添了麻烦。“ 上次在书院门口,是他救了自己,这次在这里,又是他替自己出头。 这么想起来。林氏心里又不由得失笑,怎么她每次见到阿城,都是在自己格外狼狈的情况下呢? 听得林氏这话,谢远城则是格外诚挚道:“我只是心疼姐姐,竟然遇到那样的人渣,您这样好的人,原不该遇到这些的。“ 她这样好,合该被人捧在心上,就如同温室里的花,每日细心养着,而不是任凭她在外面受风吹雨打。 谢远城的眼里满是痛心和心疼,倒是看得林氏眼眶一热。 这么多年了,竟是她久违蒙面的弟弟这样的关心自己。 一旁的秦峥却在这时候开口:“现下时候还早,谢先生若是无事,不如同去坐坐?“ 林氏当局者迷,可秦峥却是看的真切。 这位号称是旧时邻居的谢远城,怕是对林远黛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呢。 不过也如秦峥方才所说,他并不反对林远黛再找一个,毕竟人不能在一个人渣身上毁一辈子。 可是,这事儿却是需的慎之又慎。 毕竟,林氏只剩下几年的寿命,经不起第二次折腾了。 他想到这里,看向谢远城的眼神里便多了几分审视。 而对于他的神情,谢远城却是不闪不避,嘴里则是温声道:“如此,便请吧。“ 二人目光对视一瞬,都在刹那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林氏一无所觉,反倒是顾九看出些不对劲儿来,等去酒楼的途中,特意落后了几步,悄声问秦峥:“夫君,您在打什么主意呢?“ 方才那一瞬,她竟然觉得,自家夫君这是在审问犯人呢! 小姑娘格外的敏锐,秦峥眉眼却是瞬间温和下来,颇为闲适的牵着她的手。柔声道:“无事,今日的龙舟好看么?“ 他说起来这个,顾九顿时来了兴致,低声笑道:“您今日没来看太遗憾了,那赛龙舟的战况激烈,简直是前所未有,看到最后我都捏了一把汗!“ 说这话的时候,顾九的眼中满是欢喜与笑意,看的秦峥心中都跟着柔软了下来。 与此同时。又生出几分不舍来。 他紧紧地攥着小姑娘的手,一面漫不经心的问道:“那结局如何,可是你期盼的队伍赢了?“ “唔,我都没下注,倒是二哥下了注,如他所愿的赢了好几百两呢。“ 顾九说完这些,复又道:“说起来,今日念祭文的还是周老太傅呢,那些词儿写的真好,我险些没哭出来。“ 听得她这话,秦峥垂眸看去,见她眉眼里满是惋惜,却是温柔道:“大夫一生为国,那般结局,未必不是另一种的得偿所愿。“ 他说着,另一只手却是若有似无的摩挲扳指。 那是思考事情的动作。 周老太傅久未出来,今年竟然也参与到了端午祭祀的事情里去了? 虽说这是民间自发组织的,可是…… 越是非官方这样盛大。越代表了这件事在民间的威望。 而周老太傅,怎么就想起来出头了? 秦峥才这样想着,就听得林氏在前面叫他们:“怎么走的这样慢,峥儿,你们快跟上。“ 闻言,秦峥这才回过神来,朗声应了,见自己跟林氏果然差了一大截,忙的带着顾九跟了上去。 这些事情暂且放在一边不论,林氏身边还有一个心思不明的谢远城呢! …… 原本顾九是要带着林氏在这附近逛一逛的,不过因着秦峥跟谢远城二人都在,再加上林氏的脸上着实有了些倦怠之色,所以顾九便将那些想法收敛了起来,索性直接陪着在酒楼里坐着了。 好在他们来的很是时候,才有一家退了包厢,二楼绝佳的位置,又是靠窗的,坐在桌前。便可以领略护城河附近的风景。 河岸两侧杨柳依依行人如织,而街道上那些来往的舞龙舞狮则是不时地巡回着,从这儿正可以看得真真切切。 更遑论河上此时来了个戏班子,咿咿呀呀的戏腔顺着微风飘过来,更为这午后的时光添了几分闲适来。 顾九听得心中欢喜,索性要了一叠点心,坐在一旁看外面。 秦峥坐在她身边,一面跟谢远城说话,一面随意的剥瓜子,剥出来的白嫩瓜子仁儿都搁在了旁边的小碟子里。 他只剥不吃,顾九则是像一只被投喂了的小仓鼠一般,时不时的捏一个放在嘴里。 碍于有长辈在,顾九不好意思投喂,不过却是时时刻刻的观察着秦峥的茶杯,预备着给他添茶水。 至于另外一只闲着的手么…… 秦峥剥瓜子的手微微一顿,不动声色的伸到了桌子下面,借着弹瓜子皮的功夫,抓住了顾九白嫩的爪子。 下一刻,便见顾九飞速的将手给抽了回去,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可是耳朵却跟着微微红了起来。 她刚刚实在是闲着无聊,便想调戏秦峥,所以便隔着衣服拿手在他腿上划拉,谁知还没两下呢,反倒是被这人给捏住了手,在她掌心挠了挠! 顾九最是怕痒,且这人不知生的什么本事,最擅长用一本正经的模样,来逗弄她。 譬如方才他捏着她手的时候,挠完掌心,又点了点。 男人的指尖似是带着火焰,而他点的地方,是昨儿个后半夜时,被他反复亲吻过的。 彼时顾九已然有些神志不清,一双猫眼里满是泪水,哭得嗓子都有些哑。发出的声音更是小猫儿似的。 她实在是受不住了,便拿手去拍他,谁知却被秦峥捉了手,格外虔诚的在她的掌心落了一吻。 顾九今日玩的开心,原本都忘记这些事儿了,可偏偏秦峥这动作,十分坏心眼的又让她想了起来。 不但想了起来,且还觉得格外的羞耻。 小姑娘害羞,耳根都有些红红的。 秦峥看了之后心情大好。唇角微勾,一面一心两用的回谢远城的话:“先生谬赞,大理寺事务繁杂,不过是替皇上跑腿儿的多,哪儿算得上分忧。反倒是先生,怀远书院乃是学子们的心之所向,您能在那里教书,不知日后要为西楚培养出多少国之栋梁。“ 闻言,谢远城只是摇头笑道:“我有多少斤两。自己还是清楚的,秦大人太过盛誉了,谢某愧不敢当。“ 二人十分客气,反倒是林氏有些无奈的笑道:“峥儿是你的晚辈,总叫他秦大人像什么话?“ 对于她这话,秦峥倒是无可厚非。 谢远城也觉得叫的亲近些好,见秦峥的模样没什么反感的意思,方才笑着问道:“但不知你的字是什么?“ 亲近之人,方才叫字。 然而。秦峥无字。 他轻笑一声,道:“不瞒先生,我虽已弱冠,且无人赐字,如今只一个名字,秦峥。“ 根据西楚的规矩,男子年满二十,会有德高望重的长辈给赐字,然而秦峥的二十岁,是在风霜雪雨里过的。他身在大理寺,一向是旁人又恨又怕的对象,倒是有人想卖这个好,奈何秦峥看不上。 他自认不会有亲近之人,自认也未曾将此事放在心上。 林氏听得他这话,却是骤然心中一沉。 早先的时候,她什么都不管,只以为那样秦峥就会过得更好。 后来他果然步步高升,可若不是今日这话,她才越发的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之处。 世人再寻常不过之事他都不曾有,难道他对此真的没有一点难过么? 反正林氏已然开始难过且后悔了。 就连顾九听了这话,连点心也不吃了,自己先乖觉的去抓秦峥的手指,将他的指尖握在自己的手心。 倒像是无声的在告诉他,我在。 秦峥说这话的时候格外闲适,倒是不想引得二人会想这么多。 尤其是小姑娘那带着心疼的动作,让秦峥既好笑又有些感动的情绪滋长。 他不动声色的回握住了顾九的手,一面坏心眼的想着,今夜大概可以用这件事来讨小姑娘的一波心疼,然后要求些过分的动作。 秦峥心里早已开了好几辆车过去,不过面上倒是格外的淡然:“先生可随母亲一样,喊我秦峥便可。“ 如此连名带姓的喊,其实有些生疏,但相较于大人的称呼,已然亲近许多了。 “也好。“ 谢远城神情微动,笑着应了下来。 其实倒也不是没有别的称呼,可是现下二人未到那个份儿上。 更何况,他看的出来,秦峥对自己是存着审视的想法的,至于为何会有这个状态,谢远城心知肚明。 哪怕在林氏的面前,谢远城也并未刻意掩藏自己的爱意,只不过林氏单纯的将这当成亲情,而谢远城也没有去纠正罢了。 可秦峥看出来,谢远城却是丝毫不惧怕。 原先不知道林氏和离,他的确是打算远离对方,不给她添麻烦的。 可现下,她已然是自由人,秦钊又是那样一个人渣,若是可以的话,他想要去争取争取。 而这个争取的人选里面,显然不止林氏一个,还有秦峥。 她唯一的儿子,也是林氏最在乎的人。 二人各怀心思,然而表面的相处却是十分的融洽。 林氏听得他们寒暄,却是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来,因问道:“是了,阿城,画像你画的如何了?“ 第297章 审视 上次她去送林安入学的时候,便将顾九的想法给他提了提。谢远城当时自然是大喜,应承尽快的将姐姐的画像画出来的。 今日得见,林氏又想起了此事,关切的问了起来。 闻言,谢远城顿时笑道:“已经画好了,原想着这两日寻个机会送过去的,不想今日倒是在这儿碰见了。只是不巧,画在书院呢,明日若您方便。我去送一趟如何?“ 得了他这话,林氏自然是没有异议的,因点头道:“也好,正好我也画的差不多了,明日你去了看看,咱们谁画的像一点。“ 二人定了此事,秦峥只是不动声色的打量谢远城,问道:“听说先生这些年为了寻亲,也去过诸多地方?“ 谢远城点头应了,道:“确实。只可惜跋山涉水,亲人却从未相见。大抵,是我心不诚的缘故。“ 他无数次的梦回,想着姐弟相见会是如何的场景,可是那些只发生在梦里。却从未真正的发生过一次。 听得谢远城这话,林氏也不由得叹息道:“也不知远竹现下好不好,她一个小姑娘……“ 当年的谢远竹,要有多心寒,才会从那个家离开。 一个娇弱女子,她现下也不知是什么情形。 林氏竟不敢想,她到底还在不在人世。 毕竟,这么多年遍寻不见,音信全无,任谁也觉得怕是个坏消息了。 这个时候,没有消息,尚且可以心存希望。 若有了消息,怕是就只会叫人难以承受了。 她才这样想着,却听得秦峥道:“那先生可去过河南、山东一带?“ 闻言,谢远城挑了挑眉,旋即笑道:“倒是巧了,我去岁便是从河南来的上京。“ 这话一出,秦峥心中一动,声音也多了几分请教:“那先生可去过黄河?“ “去过。“ 谢远城说到这里,倒是明白了几分,因笑着问道:“不瞒你说,我还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步行小半个时辰,便可到黄河沿岸,夕阳时分。落日余晖入水,如金沙遍地,景象波澜壮阔,乃是此生难得一见的美景。“ 听得他这话,秦峥则是微微弯唇:“愿闻其详。“ …… 街道上欢声笑语不断,有杂耍经过的时候,过往的行人里面便会不时的爆发出叫好声来。那些声音自下面传到这二楼包厢里,混合着午后温暖且舒适的日光,越发叫人的心都随着柔软了下去。 谢远城今日出来,是来买东西的。 但因为遇到了林氏,他便在此多逗留了一会儿。 不想到了后来,反倒是跟秦峥聊的比较多。 二人从黄河风景聊到大漠余晖,又聊了些时政之事,到了最后,倒是都生了些惺惺相惜之感。 直到未时末,见时候实在是不早,谢远城方才起身告辞离去了。 临走时,林氏还有些依依不舍,因柔声笑道:“记得明日去将画送来,还有,若是闲来无事了,便去梅园坐坐。就是不去我那里,这京城好玩的地方多,去走走也是好的,莫要总是闷在书院里面。“ 听得她的殷切叮嘱。谢远城眉眼中的笑意越发的多了几分,因柔声道:“林姐姐放心,我会时常去看您的。“ 见他这么说,林氏笑着点头应了,想要说什么,却又顾忌着还有小辈儿呢,到底是没说。 只是心里却是忍不住加了一句,也不止是去看她呀,没事儿也去官媒那里走走,万一能遇到个合适的姑娘呢? 谢远城却不知她这想法,因笑着跟几人道别,便转身出了门。 待得谢远城走之后,林氏到底是叹了口气,轻声道:“阿城是个苦命人,峥儿,你日后若是有能帮衬的地方,帮母亲照应他一二如何?“ 听得林氏这话,秦峥自然是笑着点头应了,然而心里却是晒然一笑。 这个谢远城,可不需要他照顾。 今日的交谈。二人虽然并没说太多东西,但他的见识和能力,远远不是如今一个教书先生所能有的。 不管他是因为寻亲而未曾涉足官场,还是因为别的事情,与朝堂无缘。可这并不妨碍此人的才能之大。 以今日交谈来看,此人若为官,不出十年,必然身居高位,自成一方势力。 不过这话,秦峥并未跟林氏说。 三人又在酒楼略坐了一会儿,想起先前跟顾家的约定,便都去了彩棚那里。 这会儿外面人潮涌动,这段路虽然不长,可是这么走过去。却也颇费时间。 他们到的时候,顾家人也才刚刚回来。 顾念蓝玩儿的累了,这会儿正趴在奶娘的怀里犯困。 可听到秦峥的声音之后,顿时便来了精神:“小姑父,抱!“ 这些时日的相处,她跟秦峥已然十分亲近了。 秦峥见状,笑着将她接了过来抱在怀里,反倒是刘氏有些无措,忙忙的笑道:“她才吃点心洒了一身,姑爷快将这皮丫头放下来吧。当心脏了你的衣服。“ 跟秦峥为数不多的见面,哪怕他对顾九十分好,可在刘氏的眼里,始终觉得自家这位姑爷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 可现在,佛爷下了凡,做了凡夫俗子一样的事情,叫刘氏心里无措的同时,却又有些欢喜。 到底是女儿所嫁之人,得知冷知热,女儿才能享福不是。 刘氏才想到这里,就听得秦峥温声笑道:“衣服脏了回去洗了便是,倒是许久不见蓝儿,的确有些想她。“ 他一向以为自己是不喜欢孩子的,然而后来才发现,原来只是因为他们从不跟自己亲近而已。 像顾念蓝,她向他表露善意的时候,至少秦峥是很乐意宠着的。 顾念蓝更是直接搂住了秦峥的脖子,脆生生笑道:“蓝儿才不要下来,小姑父最好了。“ 听得她这话,秦峥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一行人便又去了彩棚里。 顾念蓝逛了一下午,这会儿趴在秦峥的怀里,不多时便睡着了。 外面的热闹还在继续着,小二上了茶水点心,众人边吃边聊天。气氛倒是格外的和睦。 直到夕阳将至,秦峥方才将沉睡的顾念蓝交给下人,带着母亲跟顾九告辞了。 临走时,刘氏又笑着跟林氏道:“亲家母闲来无事,便来府上坐坐。我寻常难得有人说话,与你倒是投机。“ 她先前想着,这高门大户的女人怕都是规矩森严的,不想今日跟林氏见了之后,才发现这也是有例外的。 况且。这位是顾九的正经婆婆,跟她关系处好了,对女儿也有好处不是。 听得刘氏这话,林氏自然是笑着应了,又寒暄了几句之后,方才起身离开了。 …… 将刘氏送回了梅园,又把给庄子期买的东西都送到了房中,谢绝了他的留饭,秦峥便带着顾九回府。 白日里的热闹,让小姑娘消耗了不少的体力,在马车上的时候便有些昏昏欲睡,只是不等她睡着,已然到了家里。 马车在二门处听了,秦峥见她睡眼惺忪的模样,神情越发的柔和了下来,当先下了车,一面又向她伸出了手:“来。“ 顾九才有些犯困,打了个哈欠,乖觉的将手放在了秦峥的掌心。 谁知下一刻,却见男人竟然借着抓着她的力道,一把将人给抱了起来。 “夫君--“ 顾九的困意瞬间散了几分,她下意识的抱住了秦峥的脖颈,呐呐道:“您快放我下来呀。“ 新家里虽然下人不多,可也有十来个人呢,这人来人往的,叫人瞧见自己是被秦峥抱着回房的,她的脸还要不要了! 第298章 陪我吃点? 然而秦峥却丝毫不以为意,勾唇笑道:“怎么,我抱自己的夫人回府,难道触了律法不曾?“ 这人不想讲道理的时候,便是一副无赖嘴脸,顾九说不过他,索性将头往他的怀中一埋,鸵鸟似的不看下人的目光。 身后的白术见状。掩唇轻笑,到底不敢发出声音,只是悄然跟车夫比了个手势:“悄悄儿的回后院。“ 省的她家小姐再迷糊过来,想起来还有别人看到这一幕,怕是更要害羞的不肯从大人的怀中起来了! 顾九自然不知道这些事儿,如今这院子并不大,秦峥抱着她走了没多久,便到了主院。 将人给放在床上之后。秦峥则是爱怜的摸了摸她的脸,放柔了声音道:“你若是困了,便先睡一会儿。“ 索性下午的时候这小丫头吃了不少,这回儿必然也是不饿的。 得了他这话。顾九胡乱的点了点头,几乎是闭眼将头上的发簪去了,又把外衣一脱,直接便卷着被子梦会周公去了。 见她几乎是秒睡的模样,秦峥摇头失笑,一面转身出门去了。 …… 顾九这一觉睡得时间极长。 中间的时候,她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一次,可是见外面暗沉的天色,恍惚以为这是晚上。 她不甚清醒的想了一回秦峥怎么走的这样早,便又稀里糊涂的睡了过去。 等到彻底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这会儿并不是晨起,而是晚上。 天完全的暗了下来,天边一弯明月如勾,繁星点点坠在天幕之下,那泼墨似的夜色,便多了几分明亮和生动来。 已然是初夏,有蝉声稀稀疏疏的传来,并不吵闹,反而显出些许的生机。 顾九先是有些茫然的打了个哈欠,待得看到桌案上的西洋钟时。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她睡了将近两个时辰,这会儿都已经巳时末了!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不多时便听得男人压低声音的问话:“你家主子可起了?“ 旋即便有白术的回禀声:“回大人,小姐还未睡醒,这会儿时候不早了,可要奴婢先给您传晚膳?“ 秦峥摆手道了句不必,自己则是放轻了脚步进门。 顾九下意识的拥被坐起身来,却正跟秦峥四目相对。 床上的女子睡眼惺忪,一双眸子水雾一般,被子微微的滑落,被她双臂抱着,倒显得那如瀑的青丝顺滑柔软。 还是秦峥先反应过来,走到她身边,替她拿了一件干净的外衣,一面柔声问道:“可还要再睡会儿么?“ 男人的声音里满是温柔,顾九一时有些沉醉,下意识的摇头道:“不了,您还没吃饭?“ 方才他们在外面的对话虽然声音压低了,可顾九还是听得真切。 他还没吃饭呢。 闻言,秦峥笑着摇了摇头。道:“才去处理了点事情,刚忙完,你饿么?“ 顾九这会儿刚睡醒,其实并不大饿,不过想到秦峥到现在都没吃,便也乖巧的点头道:“有点饿了,夫君可要陪我吃点?“ 说这话的时候,小姑娘的声音里满是柔软,像是带着不自觉的撒娇似的。 秦峥只听得这话,便觉得自己说不出来拒绝的理由。 他轻轻地一笑,低头在她眉心落了个吻,这才起身道:“起来吧,我去传膳。“ 他起身出去吩咐丫鬟们进来伺候顾九,又让人去将饭菜端过来,到底是没有进内室,而是去了小花厅。 倒不是因为别的。他只怕自己再进去了,顾九就不必吃饭了。 至少,前半夜她肯定是吃不成了。 顾九倒是不知秦峥在想什么,见他嘱咐下人做清淡养胃的。唇边也跟着起了笑容。 这是替自己嘱咐呢。 白日里顾九吃的有点多,这会儿又才睡起来,等到吃饭的时候,她只吃了小半碗便吃不下了。 秦峥见状,知道她怕是有些不大消化,也不勉强她吃,只是让人给她端来消食茶,让顾九捧着慢慢喝着。自己则是继续吃饭。 顾九捧着茶坐在他的身边,一面悄然的打量秦峥。 这人生来似乎就为了给众人看世家公子是如何模样的,他似乎永远优雅,永远镇定,就连吃饭,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简直是无处不有完美。 感受到她的目光里带着眷恋,秦峥难得的起了几分虚荣心,唇边笑容也有些克制不住。 他喝了一口粥。极力的压着嘴角,挑眉问道:“为夫的皮囊,夫人可还满意?“ 听得他开口,顾九顿时回神儿,这种突然被抓包的感觉,让顾九有些难为情,然而在想到对面这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夫君时,她又骤然理直气壮了起来。 念及此,顾九的眼中顿时闪过一抹狡黠的笑:“夫君貌比潘安,妾身十分满意。“ 眼前的小姑娘巧笑嫣然,看的秦峥心都跟着滚烫了起来。 他意味不明的笑了一笑,伸出手来在顾九的额头上敲了敲,摇头道:“你呀。“ 分明自己是个害羞的性子,偏生又有个偶尔大一下的胆子。 这样时不时的过来撩拨自己,他还没觉得怎样呢,她自己先为此津津自得。 好在秦峥十分愿意纵容顾九这些小情绪。说这话的时候,神情里也满是掩藏不住的笑意。 见他这模样,秦峥的胆子越发的大了起来,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来。想起来自己先前在话本里看的内容,咬了咬唇,决定作死一试。 “夫君。“ 小姑娘刻意带着甜蜜的声音,让秦峥的心头都跟着狠狠一跳。 他点头应声。格外配合:“嗯?“ 顾九笑着托腮,圆润的猫眼里满是楚楚可怜:“问您一个问题。“ 秦峥见她这模样,哪里不知道小姑娘又憋着什么想法,却是格外正经的点头:“夫人请说。“ 顾九咬了咬唇。想着那句羞耻的话,又见烛火照耀下的秦峥更添几分俊美无俦,索性心一横,将话问了出来:“饭在桌上,我在眼前,您为何只用饭,不用我?“ 说这话的时候,顾九的一双眼眸波光流转。 分明那问话的口气是单纯且无辜,可那话中的意思,却让秦峥的眸色都暗沉了下来。 很好。 兔子的胆子大了不少,至少,已经赶在老虎头上拔毛了! 下一刻,便见秦峥直接便起身靠了过来。 烛火被他挡在身后,眼前高大的身影满是压迫力。而他眼中明晃晃的爱玉,让顾九的心都跟着一颤。 完了,她好像,作了个大死? “夫君,你想做什么?“ 眼见得小姑娘都不由自主的咽口水了,秦峥的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从容且淡然,甚至于她都听不出来有什么波动:“如夫人所愿,为夫,来用正餐了。“ 饭在桌上,却只是开胃菜。 而顾九在眼前,方才是正餐。 所以,他来用餐。 顾九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就突然惊呼一声。 身体突然腾空,男人已然将她牢牢地抱在怀中。 顾九下意识的搂着他的脖子,还不等说话,就被人直接抱着穿过外室,进了房中。 “她们看着呢……“ 顾九的脸瞬间红了下来,她听得真切,方才分明听到赵嬷嬷低低的笑了。 然而不等她话说完,就听得那一声格外明显的关门声响起。 小丫鬟们乖觉的很,都不必赵嬷嬷嘱咐,在他们夫妻进门之后,直接便将门给合上了。 至于她们,主子们要办正事儿,自然是躲得越远越好! 于是乎,顾九的最后一个借口,也已然彻底失效了。 雕花木门被严丝合缝的关上,将室内的一切都隔绝了起来。 秦峥的声音也在此时响起,在她耳边既低沉且暧昧:“现在,她们看不到了。“ 第299章 与我同去 男人的声音低沉暗哑,居高临下看着她的时候,让顾九只觉得一颗心都跳的飞快。 她下意识的将头埋在秦峥的怀里,泄愤似的在他的脖颈上咬了一口。 下一刻,便听得男人倒吸气的声音,连带着他的呼吸都跟着重了:“小丫头,这么着急招惹我?“ 闻言,顾九顿时抬眼瞪他:“谁招惹你了,我分明是生气!“ 这个人,都没听到刚刚丫鬟们笑话她么! 怀中的小丫头薄怒微嗔皆是风情,看的秦峥心头越发起了几分欲念,因笑着压低声音道:“那为夫来哄夫人开心可好?“ 他一面说着,一面将人放到了床上,只是那动作,却是与声音完全不符合的珍重。 像是对待珍宝一样,动作小心,生怕磕着碰了。 他的眼神里满是爱意,浓烈的情谊看的顾九的一颗心都跟着软了下来,咬唇轻笑:“您要如何哄我?“ 说这话的时候,她将一旁的被子捞了过来。将自己裹成了一个球。 分明那话里带着几分暧昧,可偏偏神情却是与之不符合的单纯。 仿佛不谙世事一般,看的秦峥心头越发火起,随手将帐子扯落,声音暗哑:“夫人想如何,为夫便如何。“ 随着那帐子落下时,室内的春色也被完全遮掩了起来。 窗外弯月如钩,夜凉如水,白日里的热度散尽,然而室内的温度却居高不下。 春意盎然。 …… 云雨初歇,满室旖旎。 顾九靠在秦峥的怀中,迷迷糊糊的几乎要睡过去。 男人轻拍着她的后背,爱怜的低头吻了吻她的发梢,却见小姑娘软着声音问道:“夫君今日怎么回来的那么早,不是说皇上叫你去有事儿么?“ 晨起秦峥出门的时候,才说过自己回来的要晚,不想下午在古玩街的时候,就遇见他回来了。 从皇宫到那里的距离不近,算下来,秦峥可不就是早就出宫了么。 闻言。秦峥的笑容却是收了收。 他抿了抿唇,斟酌了一番,却到底不知该如何跟小姑娘开口。 分明先前这些事情于他而言都不算什么,可是如今有了挂心的人,秦峥才知道与爱人分别是一件多么煎熬的事情。 感受到秦峥的挣扎,顾九的睡意顿时消散了几分,她从秦峥的怀中仰起头来,看着秦峥问道:“夫君在为难什么?“ 她总觉得,从自己问完这话之后,秦峥的情绪便有些不大对劲儿了。 十分低落似的。 见小姑娘眼中的单纯。秦峥尽量的轻描淡写道:“在宫中无事,不过临走时领了个差事。“ 他说到这里,语气极力的平淡:“明日一早,我得去一趟外地,约莫月余才会回来。“ 这话一出,顾九顿时愣住,呐呐道:“您去哪里了,怎么这么突然,明日就走?“ 她问完之后,又后知后觉的有几分不舍,咬唇道:“要去那么久么?“ 顾九话中的依恋十分明显,听得秦峥一时也有些叹息,不过到底是点头道:“嗯,去的地方太远,来往便要半个月,若是顺利的话,大概能提前五天。“ “那您要去哪里?“ 秦峥去的目的地不算是机密,却问话的是顾九,他便也没有隐瞒,道:“去河南一带。“ 他只说了这一句,顾九却是瞬间想起来白日他跟谢远城的对话,下意识问道:“可是因为水灾?“ 小姑娘实在是敏锐,秦峥反倒是愣住了,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他记得,自己好像从来没跟顾九说起过此事? 顾九其实是蒙的。 白日里的时候,秦峥问谢远城关于黄河的事情,顾九便总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事情忘记了,而现在,秦峥说起来此事之后,她却是突然想起来,前世的这个时候,他好像也出去过一趟。 为的便是赈灾! 念及此,顾九的手骤然捏紧,声音里都带出几分颤意来:“您……非去不可么?“ 前世里,秦峥前去赈灾,途中遇到过流民暴乱,还受了伤。 虽说受伤不算严重,可顾九却记得,她曾经无意中看到过对方身上留下来的伤疤,足足有七八寸的狭长伤口,十分的骇人。 前世她尚且心疼不已,今生更不愿意这事儿发生。 听得她这话,秦峥却是有些狐疑。 那一瞬间,他清晰的感受到了小姑娘的害怕。 秦峥安抚的抱了抱她,低声笑着问道:“皇上安排的事情,自然不容推辞,怎么,不舍得我?“ 他只当顾九是害怕危险,便又加了一句:“放心,不会有危险的。不瞒你说。我这次过去,只是帮着押送赈灾钱款,之后再押解一个人进京,其他的事都不归我管。所以,十分的安全。“ 秦峥这话说的风轻云淡,顾九却是丝毫不能放下心来,她咬了咬唇,又道:“那跟您去的,可有功夫好的么?护卫够不够,还有苏辰苏澈,别留在京城了,都带在您身边吧。“ 听得她这一连串的交代,秦峥却是低低的笑了起来。 他拍了拍顾九的头,尽力放柔了声音道:“放心,我身边带的人足够,保证全须全尾的回来,若是受了半分伤害,便任凭夫人处置,如何?“ 谁知他话音未落,就见顾九猛地瞪了他一眼,道:“您说什么浑话呢,呸呸呸。“ 秦峥自认十分安全,可顾九却知道,他是会受伤的! 只是这事儿该如何跟秦峥说出口? 总不能说,她是重生一世的人,知道他前世里曾经受过伤吧? 且不说这话说出来,会被秦峥当做傻子,她自己也不愿意再提起前世的,毕竟那是心中的痛。 可是,他去了之后,若真的因此受了伤,又该如何? 顾九自然是不允许此事发生的。 她的心里天平来回的倾斜,一面是心中掩藏最深的秘密,一面却是秦峥的安危。 就在她忍不住想要将事情和盘托出的时候,却听得秦峥先开了口:“若夫人这般担心我,不如陪我一起过去?“ 方才顾九心中的犹豫迟疑,看在秦峥的怀里,却是她担心自己而坐立难安。 再加上先前顾九曾经跟庄子期说过,她想去看看这祖国的大好河山,不愿意被明国公府困住自己。 这会儿秦峥的心里便是生了一个念头。 既然他也舍不得顾九,却这次出行的确不会有危险,倒不如带着顾九一起去。 借着这趟公差,带着她去领略下西楚的风景,也算是全了她的愿望。 听得秦峥这话,顾九先是一愣,继而便见神情里满是喜色:“您说什么?“ 她方才没听错吧,秦峥要带自己去? 顾九不是没起过这个念头,可是才起来就被自己摁下去了。她什么都不会,贸然提起来,只会被秦峥以为自己是在添乱吧。 谁曾想。他却自己主动提了? 凭心而论,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真的除危险之前,自己只要用别的法子绊住秦峥的脚步就好了,实在不行,她还可以给他挡刀! 眼见得她瞬间升腾起的欢喜,秦峥也不由得失笑,揉了揉她的发,调侃着问道:“怎么,这么想要出去看风景?“ 顾九任由他误会,只是眉眼里的笑意却越发的多了几分:“唔,是想跟夫君去看风景。“ 跟他去看什么都是次要的,帮他避开那一次灾祸才是最主要的! 她说情话的时候,那张嘴甜的几乎要人命。 秦峥被她这神情看的心动不已,笑着将人揽在怀中,喟叹道:“好,那明日就有劳夫人跟我一同启程了。“ 白日的时候,其实秦峥也有些不舍。 原先未曾跟顾九在一起时,他自认从没有过这种情绪,甚至对情爱嗤之以鼻。 然而当时的自己,显然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也会成为这其中的一员。 到底是二十出头的男人,纵然心智早熟,可在某些方面,依旧保留着一份热诚与天真。 顾九听得他的话,笑意也越发的多了几分,她重重的点头道:“好,今生第一次出远门,也有劳夫君多多照顾了。“ 小姑娘巧笑嫣然,看的秦峥一颗心都跟着滚烫起来。 只是与此同时,又有些叹息,这般向往自由的小姑娘,却被他困在了这一方后宅里面。 而未来这几年,怕是京中会越来的乱起来,他除却借着公差的名义,鲜少能有机会陪着顾九出去了。 一想到这里,秦峥又有些愧疚。 当初还想过是不是要放顾九自由,可现在,这个念头早被他撕的粉碎。 别说放她自由,便是人离开自己身边久一些,他怕是都忍不住。 她虽是他的光。却也未尝不是他的毒。 唯有她,可将他生杀予夺。 …… 这一夜,顾九睡得极好,且因着心里有事儿,天不亮便醒了。 她醒来的时候,秦峥已然不在身边了,顾九下意识的坐起来身子,急忙忙的喊了一句:“夫君。“ 外室传来秦峥的声音,旋即便见人走了进来:“怎么了?“ 因怕打扰到顾九,他特意去了外室洗漱。 见他还在。顾九方才松了一口气,笑眯眯道:“无事,只是醒来不见您。“ 她那一瞬间险些以为秦峥失言,自己偷偷地走了呢。 见她这表情,秦峥哪里不明白,当下便无奈的失笑道:“说了等你,怎么会提前走?可还要再睡会儿么。“ 顾九摇了摇头,便听得秦峥笑道:“既然不睡了,便起来收拾一下吧。咱们辰时初的时候,得去城门口集合。“ 得了秦峥这话,顾九顿时答应下来,一面好奇的问道:“这才前去河南的,除了您,还有谁呀?“ 秦峥一面拿毛巾擦了脸,一面回她:“你都认识。一个郑怀洛,一个白无渊。“ 这话一出,顾九倒是微微一愣,诧异道:“他也去?“ 她记得前世里的时候,似乎前去的人没有白无渊啊。 不过今生改变的事情那么多,兴许这也是改变之一? 她心里才这么想着。就听得秦峥又道:“不过有一样,这次咱们过去,要一切从简,必然没有你在家里舒服。阿九,你确定还要跟我去么?“ 秦峥话说的格外认真,顾九却是失笑,正色问道:“您眼里,我就这么娇气?“ 诚然,她的确是娇气的。 毕竟是自幼在富贵丛中养大,从未受过风霜雨雪,往日里出行,哪次不是精心装扮、仆从体贴。 可这次却是不一样。 他们几个去的都是大男人,且这次事关运赈灾钱款,必然不会那么高调。所以一应出行,都要按着最简朴的来。 念及此,秦峥又觉得有些愧疚:“这次你随我过去,怕是要吃苦的。“ 见他这模样,顾九却是翻身下床,走到秦峥的面前,神情里满是温软:“跟您去哪儿。我都不觉得吃苦。“ 这话太过肉麻,她说完就有些不好意思。 秦峥却被她这模样可爱到,伸手将人捞在怀里,瞧着她害羞,故意逗她:“此话当真,嗯?“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刻意压低,听得顾九越发有些脸红。 然而对于他的问话,她纵然脸红,也会格外认真的回答:“嗯,当真。“ 只是剖析完自己的心思,顾九再也忍不住,直接便埋在了秦峥的怀中,不敢去看他。 秦峥见她这模样,心中的阴霾尽数散去,将人抱的更加牢了几分,低声笑道:“那我可赚到了,捡到了一个宝贝。“ 可不就是宝贝么,且还是独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珍宝。 …… 二人又腻歪了一会儿,见时候不早,这才开始收拾东西。 因着秦峥先前说过一切从简,所以收拾东西的时候,顾九便让丫鬟们只简单装了两件换洗衣物。 反倒是先前庄子期给自己的小药箱,则是一股脑装的满满当当,全部都背在了身上。 饶是如此,等到一切都收拾完的时候,也已经临近辰时了。 早先秦峥起来的时候,便吩咐下人们做了一些清爽简单的早饭,二人草草的吃了一些,又带了些点心预备着路上吃,方才一起去了城门口。 郑怀洛是早就等着的,见到秦峥的马车,顿时便笑眯眯的要过来挤,谁知却被秦峥直接便抬脚踹了过去。 好在他躲得及时,顿时便往后一跳,隔着车帘道:“我说秦大人,您要不要这么小气,连马车都不让我蹭?“ 谁知他的话音未落,便见秦峥掀开车帘的一角。淡淡道:“滚回你车里坐着。“ “我偏不,小爷就要来蹭你的。“ 郑怀洛被他这般无情无义的拒绝,登时有些不服气,谁知下一刻,却见秦峥直接挑开帘子,问道:“你确定?“ 车内除了秦峥之外,还有一个女子笑吟吟的看着他。 “嫂子好!“ 听得郑怀洛磕磕巴巴的问好,顾九却是笑的眉眼弯弯:“嗯,郑大人早啊。马车太小了,我跟夫君的东西有点多。好像确实坐不下了,不如您回自己马车?“ 她说话的时候格外温柔,而秦峥的回答更是简单粗暴:“他就是闲得慌,不必理他。“ 郑怀洛顿时觉得,他虽然没有吃早饭,可已经饱了。 这人是不是有病啊,在大理寺的时候不让他安生,怎么好哦容易出去一趟公差,还要随时随地制造狗粮? 而且-- “我说大人,您可是去河南赈灾。带着小……嫂子不合适吧?“ 然而秦峥给他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干你何事?滚回你马车去,我要补觉了!“ 郑怀洛认识他那么久,这人都跟个牲口似的,何曾见过他困? 反倒是这会儿顾九不住地打哈欠,想来是困倦的不行了。 他心知肚明,越发的愤愤:“好好好,我这就走。“ 郑怀洛说到这儿,复又压低声音道:“大人,我总看着那白无渊不是个善茬儿。您路上当心些。“ 听得郑怀洛这话,顾九也随着往外看了一眼,便见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还停着一辆马车,有男人正在车外站着,一身布衣,神情从容。 赫然是白无渊。 许是感受到她的注视,白无渊也向这边看了过来,一面点头示意。 秦峥淡淡的点了头,又让郑怀洛回马车:“无妨,不必管他。“ 郑怀洛见他神情淡然,便也放下心来,复又笑眯眯的看向顾九:“嫂子好好儿休息,等半路遇到好玩儿的,我就来叫你们呀。“ 他这态度格外热情,却不妨被秦峥一记眼刀看过来,顿时便缩了缩脖子,急匆匆的回了自己的马车内。 一行人就此上路,顾九在马车内却是没了困意,好奇的问秦峥:“我怎么瞧着,那白大人的面貌如今如常了?“ 她分明记得,那人脸上有一道伤疤狭长且狰狞的。 闻言,秦峥的眉眼倒是平淡:“他贴了人皮面具,着太医院手艺精湛的院首做的,除非贴近看,否则分毫不显。“ 毕竟是每日要去面圣的人,皇帝若是心理承受能力不强,不定哪天就被吓一跳呢。 得了这话,顾九才了然,她又打了个哈欠,因着困倦,眼睛里都泪汪汪了起来。 秦峥见她这模样,伸手将人搂了过来,柔声道:“睡一会儿吧,到驿站的时候我喊你。“ 第300章 我愿为刀,大人肯收么? 这一路走的都是官道,若是时候掐的准,晚间是可以在驿站里休息的。 不过先前秦峥自己出门公干时,从不掐时间,为了缩短路上的时间,风餐露宿是常有的事情。 但这次身边带着顾九,却是不能如此了。至少在保证时速的情况下,尽量让小姑娘住的舒服一点。 顾九却不知他这些打算,前世今生她算起来第一次出上京,现下哪怕是困倦的厉害,却也不想睡觉,只掀开窗帘,趴着看外面的风景。 奈何官道上实在是没什么可看的,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她已然将脑袋一歪,整个人趴在车窗上睡着了。 秦峥见状,不由得垂眸一笑,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一面将人搂在了怀中,让她睡得舒服一些。 …… 接下来的几日,果然都在赶路。 起先的时候,夜里还能赶上驿站,可到了后来,便只能宿在马车上了。 秦峥有些心中愧疚,顾九倒是不以为意,甚至在下人们围在一起生火烤馒头时,还格外兴致勃勃的去问秦峥:“夫君,你先前不是跟我说过野兔十分味美么,这里可能抓到?” 小姑娘满脸兴奋的表情,看的秦峥格外无奈,捏了捏眉心,揉了揉她的头,到底是打断了她的幻想:“除非爬到那边半山腰,这里你是见不到野兔的。” 这儿是官道旁边,人烟稀少,连人都不得见,哪儿来的兔子。 闻言,顾九也不失望,闻到食物的香气,又有些跃跃欲试:“那我跟着一起去烤馒头吧?” 分明是寻常的馒头,可这会儿被小火烤过之后,那诱人的香气让人几乎有些想流口水了。 见她这模样,秦峥不由得失笑,还不等他说什么,就听得郑怀洛高声叫他们:“大人,一起来吃点啊!” 白日他们经过城镇的时候,特意让店家切了两斤牛肉,这会儿配着烤好的馒头,再喝两口杏花酒,整日赶路的疲惫都扫去了不少。 秦峥原不打算过去的,可看到小姑娘的神情时,复又点头应了,带着她一起过去。 如今是初夏的傍晚,褪去了白日的热意,现下倒有几分凉爽舒适来。 众人都是席地而坐,那火的热度虽然有些灼热,但是被风一吹,就散的七七八八了,坐着吃饭丝毫不难受。 郑怀洛招呼了三四个侍卫在这儿坐着,顾九扫了一眼,却没发现白无渊。 “白大人呢,他不来吃么?” 这话,顾九是压低了声音问的。 不过问完之后,却听得郑怀洛嗤了一声,笑道:“嫂子不必管他,这位白大人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这一路上,顾九看的真切,他们之间的交流非常少。若不是因着需要一同押送官银,恐怕郑怀洛连跟这人同行都不大乐意的。 她虽不知缘故,听到这话也知道再问不合适,因点头换了话题:“方才在马车里就闻到香味儿了,你这馒头倒是烤的香。” 听得她夸赞自己的手艺,郑怀洛的笑意瞬间多了几分真心实意,嘿然笑道:“嫂子,我不是跟您吹,论起来在野外的生存本事,我敢说第二,就连我家大人都不敢说第一的。” 他虽说年龄不大,可是在大理寺待得时间可不断,别看他生了一张娃娃脸,可要是谁因为这个而小瞧他,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闻言,顾九的笑意越发多了几分,点头道:“那我定然是要尝尝的。” 谁知她话才说完,就见秦峥直接将她手里的烤馒头给拿走,自己一面拿了一个新馒头放在了火架子上。 还未到嘴的美食长翅膀飞了,顾九一时愣住,见秦峥这一连串理所当然的动作,却是诧异的问道:“您这是做什么?” 好好儿的,怎么就从她嘴边抢吃的了? 对于顾九这话,秦峥回应的一本正经:“你近来上火,莫要吃辣,我帮你重新烤一个。” 奈何他这话说的十分像那么回事儿,可是跟在秦峥身边年岁不短的郑怀洛,却是瞧的清清楚楚。 “我说大人,您的心眼儿也太小了,就是一口吃的……” 只是他话还没收完,就接收到了秦峥的死亡凝视。 这目光格外可怕,至少郑怀洛登时就不敢再说别的,格外乖顺的将脑袋缩了回去,附带还把目光收了起来,一脸讨好的笑道:“大人,您请,您请。” 他到底是害怕秦峥,现下格外乖觉的认怂,反而被对方给睨了一眼,淡淡道:“吃你的吧。” 秦峥说话的时候格外淡淡,可若是仔细看过去的话,便会发现他的耳朵有些红。 这辈子第一次做这事儿,秦峥到底是要脸,一时有些羞赧了。 只可惜这夜色遮掩的格外好,所以不管是顾九还是郑怀洛,都没有看出来。 待得吃饱喝足之后,众人又坐着说了一会儿话,方才各自回了马车里休息。 顾九随着秦峥回去的时候,正好看到白无渊下了马车。 四目相对,还是白无渊当先点头示意:“秦大人,秦夫人。” 闻言,秦峥颔首算是应下,顾九也随之忙忙的答应下来:“白大人。” 饶是已经看了这几日,可每次看到白无渊的长相时,顾九都忍不住有些惊艳。 怎么会有人生的这般……如神魔一体,蛊惑人心。 自家媳妇的目光都在别的男人身上,这让秦峥心里十分不大舒坦。 因此他圈地盘似的,直接便将小姑娘拉在身边,一面淡淡道:“时候不早,白大人早些休息。” 他这动作实在是太过明显,白无渊唇角微勾,点头应道:“大人请。” 闻言,秦峥随意点头,拉着顾九便要回去。 谁知却又被白无渊叫住:“对了,若大人明日方便,可否一叙?” 他没有问现在,因为现在只是自找没趣。可明日便不同了,长路漫漫旅途枯燥,最适合找些事情来当做乐趣。 说这话的时候,白无渊唇边的笑容不变,可眸子里的那一抹幽深,却叫人看着总有些心里不踏实。 秦峥倒是不以为意,只是看了眼白无渊的表情,方才格外随意的点头:“可。” 对外人时,秦峥又成了那个惜字如金的大理寺卿。 得了秦峥的回复,白无渊这才轻轻一笑,做了个手势,道:“时候不早了,大人请。” 方才被拦下来,并无几个人看见,就连这会儿的交谈,也不过寥寥数语,任谁都听不出什么来的。 只是等到秦峥进了马车之后,白无渊这才收敛起唇边的笑容,眉眼中也多了几分漠然。 那些鲜活的表情,就像是被贴上去似的,如今轻轻一扯,便烟消云散。 唯有这一张漠然到古井似的模样,才是他最为真实的表情。 …… 第二日的时候,秦峥果然去白无渊的马车里聊了一聊,二人到底说了什么,旁人无从得知。但是从那日起,车队里却少了几个人。 顾九还是无意中发现的,但却乖觉的没有问,只将精力都放在了自己可以触碰的范围内。 到了第五日的时候,一行人弃车坐船,乏味的路程里也终于多了些别的乐趣来。 顾九虽然没坐过船,倒是罕见的不晕船,行水路的时候,站在船舱外看热闹看的十分开心。 反倒是先前活蹦乱跳的郑怀洛现下吃了瘪,吐了个天昏地暗的,剩下的那一点点精力,都拿来去房中躺着休养生息了。 这般情形下,他也没有别的力气去针对白无渊,难得的老老实实了下来。 秦峥对此倒是喜闻乐见,随手扔给了他一瓶止吐药。反倒是顾九起了恻隐之心,借着路上停船靠岸的功夫,让人去买了几味药草,依照着先前师父说的法子,给郑怀洛做了些丸药,他吃了之后,倒是好了不少。 这日顾九正在船舱外看风景,却不妨听到身后脚步声传来,她回头看了一眼,见来人后,便点头行礼:“白大人。” 闻言,白无渊微微弯唇,淡淡笑道:“秦夫人的兴致倒是不错。” 听得这话,顾九却是摇头失笑道:“只我一个闲人,打发时间罢了。” 只有他们二人的时候,顾九说话便十分的注意,且与白无渊的距离也刻意的隔开了一些。 其实这些时日相处,白无渊从来没对顾九抱有过不怀好意,但不知道为什么,顾九总觉得这人有些智多近妖。 她自认脑子不够用,所以在面对这种人的时候,总是下意识的想要躲得远一点,生怕会一个不小心便被算计。 白无渊自然看得出来顾九的防备,他唇边的笑意不变,却并没有说其他,只是道:“现下已行至洛水,夫人可知此处典故?” 听得他提起来这个,顾九想了想,却是摇了摇头,笑道:“不知,愿闻其详。” 她其实倒是知道一个,却是一个爱情故事,自然不适合跟白无渊说。 白无渊却是淡淡笑道:“相传古时有龙虎在河岸斗法,搅的天地不宁,百姓叫苦不迭。天帝震怒,派天神持神兵利刃来到此处,斩龙头镇猛虎,此后,这一带终得太平。” 这个故事,顾九倒是当真没听说过,诧异的笑问道:“这故事倒是有意思,不过志怪传说,多不可信。” 闻言,白无渊轻笑一声,神情满是淡然,指了指远处笑道:“秦夫人可以看那个方向,像不像一个低头饮水的龙?” 从他所指的方向,那里蜿蜒数十里,远远瞧去,可不就像是一条龙么。 顾九一时起了兴致,因点头笑道:“大人这般一说,倒是真的有点像。” 她才说到这儿,就闻得身后佛香袅袅,顿时回头笑道:“夫君。” 见顾九回头,秦峥眸中冰消雪融,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往后站些,当心安全。” 得了他这话,顾九忙的笑着应了,却又指着那龙给他看:“夫君你看。” 秦峥顺着她指的地方看了一眼,继而轻笑道:“果然很像。” 顾九见他思绪不在这上面,又看二人的气氛像是有话要说,顿时便乖觉道:“我炖的药材应当快好了,我先进去看看。” 见她这母,秦峥笑着应了,待得她走了之后,方才收敛了笑容,淡淡道:“我倒是头一次知道,原来白大人有这么好的闲情逸致,居然肯抽时间来给内人讲故事听。” 这话里带着火药味儿,然而白无渊却是骤然笑了:“大人该知道的,我没有恶意。” 这话白无渊已经说过不止一次了,秦峥也只是看着他,反问道:“那又如何?” 白无渊捏了捏眉心,道:“方才的故事,大人听到了吧?” 秦峥自然是听到了,从方才看到白无渊跟顾九站在一起,秦峥就听了一会儿了。 这会儿听到他这话,也只是问道:“你想说什么。” “天神杀龙,尚且需要神兵利刃。” 白无渊只一句话,却听得秦峥嗤笑道:“怎么,你觉得秦某人很适合当刀?” “不。” 白无渊收敛起笑容,正色道:“白无渊愿意为大人手中利刃,不知你敢不敢用?” 这话一出,秦峥却是嗤了一声,反问道:“你又凭什么觉得,我非得用你?” “因为大人没得选择。” 白无渊说这话的时候,神情里满是傲气:“除我之外,再无人合适。” 论才华论心机,年青一代里面,比白无渊高明者的确不多。 若是之前,秦峥很喜欢跟这种人合作。 聪明是其一,哪怕是有危险因素,也只会让他觉得更有挑战性。 然而自从有了顾九之后,秦峥却觉得束手束脚了许多。 亲人是铠甲,可也是弱点。 好一会儿,秦峥才淡淡道:“便是没你,我要做之事,也必然可以达成。” 听得秦峥这话,白无渊却是失笑:“我在大人眼里,原来这么不靠谱?白某还以为,经过先前一事,咱们至少有了些默契呢。” 闻言,秦峥只是睨了他一眼,道:“若无其他事,白大人还是去房中休息吧,毕竟这水路不比旱路,当心不适应。” 这便是拒绝的意思了。 白无渊叹了口气,方才道:“大人若改变主意,随时可来找我。” 他说到这儿,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其实您心知肚明,我这次来为的是什么。只要功绩能拿到手,我不介意替大人做事的。” 此番来黄河一带,表面上是为着冲垮河堤而造成的灾情拨放赈灾钱款,可实际上这只是其中之一。 其次,便是要排查河东河道总督穆渊在任三年里,所钩织出来的那张关系网,并将之一网打尽。 而最重要的,却是通过这件事情,来查清楚二皇子到底有没有牵涉其中。 若非如此,不过一个拨放赈灾银钱,断断是用不到秦峥的。 至于白无渊,他前来的目的就简单多了。 发放钱款固然是他的职责,可这事儿做好了也是无功无过。 但,若能借此机会去积攒功绩,回京之后便可面临升迁。 所以,白无渊想要跟秦峥合作。 奈何他在秦峥这里的信用值实在是低的令人发指,所以面对他抛出来的橄榄枝,秦峥非但不接,反而还十分警惕。 这让白无渊十分苦恼。 眼见得这一次又谈崩,白无渊倒是早就有准备,只失落了一瞬便重新带上了笑意:“后日便要靠岸了,秦大人便打算这么光明正大的带着尊夫人进城?” 闻言,秦峥唇边笑意不变,只是睨了他一眼,道:“自然。” 听得这话,白无渊却不知想到了什么,难得的带出几分调侃来:“那,就祝大人好运了。” 秦峥先前还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看白无渊的表情,总觉得这里面有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在。 奈何他才拒绝了跟白无渊的合作,所以这会儿自然也拉不下脸来问对方。 总归这人的心机深重,怕是十句里面多半都别有目的。 只是他却没有想到,对方的话,居然真的是提醒。 “大人们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下官已经在城中的春风楼安排了酒席,还请三位大人们随着前去,让下官们为你们接风洗尘。” 前来口岸迎接的一众官员个个都喜笑颜开,那殷勤热情的模样,几乎让秦峥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郑怀洛更是悄声的跟秦峥吐槽:“他们但凡敢换个衣服,就跟青楼里的姑娘们没什么区别了。” 只差嘴里喊一句:“大爷您怎么许久没来玩儿了!” 听得郑怀洛这话,一旁的白无渊忍俊不禁,秦峥倒是面色如常,只是淡淡道:“别胡说。” 他推了郑怀洛出去跟人寒暄,自己则是吩咐苏辰苏澈:“好生将夫人护送到城中驿站去。” 顾九是女眷,这些人都是官场上的,她跟过去自然是不大合适的。所以先前在船上的时候,秦峥便提前给她安置妥当了。 是以等到秦峥跟着官员们去了春风楼之后,顾九则是由着苏辰的护送,去了驿站里暂且歇下。 只是秦峥却没有想到,这接风宴奢侈倒还再其次,可他们,却给自己弄来了个伤风败俗的玩意儿! 关于这几天的更新~ emmmm如题。 这几天修改前文,所以更新会暂时五千。 暂定下月1号恢复正常更新,不过如果我早点修改完,会提前恢复更新的! 等我把前面的稿子修改完之后,再给大家慢慢补哈。 实在是抱歉,先跟大家道个歉。 然后关于本文的各种意见或者建议,都请大家多多告诉我呀。 可以加群,也可以私戳我,胖苏真的都虚心接受的! 如果觉得文还成的话,跪求大家可以支持正版,逐章订阅,求不要跳着订阅,捂脸,因为大家的数据,对我真的真的很重要~ 最后再次感谢大家支持呀,爱你们~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关于这几天的更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01章 带回个美人儿? 秦峥他们下船之后到的这第一个地名名唤邓县,乃是此次受灾最轻的一个县。 大抵是因着受灾不严重,所以一行人经过城中时,见两边茶楼酒肆各自都在营业,街上也是一片热闹的景象。 而他们所去接风洗尘的春风楼,更是这邓县里面最大的一个酒楼。 官员们将他们三人直接迎了进去,一桌酒席奢靡至极,莫说是受了灾的,便是寻常时候,也有些奢侈了。 郑怀洛悄声咋舌,其他跟随而来的侍卫们也是眸光沉沉,神情有些不大好看。 至于白无渊,从进门后,他便成了一个隐形人的存在,若仔细看去,甚至还有些看好戏的模样。 唯有秦峥,倒是面色如常,甚至在他们不住地恭维时,还能与他们推杯换盏。 “此番劳烦大人们押送钱款,且还能得您前来指导救灾,下官们实在是荣幸之至。” 那为首的官员一面说着,一面又亲自给秦峥他们将酒杯斟满。 只是当那酒续到了白无渊时,却被对方给拦了下来:“不必了,本官不胜酒力。” 这些人还真是仗着天高皇帝远为所欲为,连面子上的工程都不愿意做,到底是得了有心人的授意,还是被拖出来当马前卒的? 白无渊心中思索着,面上倒是不动声色的将祸水东引:“秦大人酒量好,你们寻他去吧。” 闻言,秦峥忍不住心中骂了一句白无渊,看对方的时候,却又微微眯眼。 这人似乎带着些看好戏的表情? 他才想到这里,又收回了目光,唇边倒是还噙着一抹笑意,拿着酒杯转了转,并不理会白无渊的话,只是淡淡道:“几位都是地方官,想来对这周边也都十分熟悉。本官奉皇命前来,说是指导,实则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听得他这话,旁人的神情倒是都不错,可郑怀洛却是偷偷掐了掐自己的手。 这位秦阎王,居然变性儿了? 那官员闻弦歌而知雅意,越发笑的谦卑了起来:“大人这是说哪里话,都是吾皇圣明,虽说受了灾,可天佑西楚,必然会逢凶化吉的。” 等到酒过三巡,众人开始说话放肆的时候,为首那个官员将手一拍,直接便送了几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进来。 这会儿气氛正好,众人都喝的差不多了,脸上也都带出些酒意来。 美人儿进门,香风四溢,郑怀洛先是眼前一亮,又想起身边的秦峥,复又沉下了脸,道:“我说李大人,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啊?” 奈何他眼中那一抹精光没被人忽视掉,至少这位李大人顿时露了一个我都懂的意思,冠冕堂皇的笑道:“下官知道大人们一路辛苦,特意请了咱们这儿最好的手艺人,来给大人们解乏捶腿。” 他说到这儿,又添了一句:“您放心,这都是咱们邓县的特色,这些姑娘们自幼学习,有一套独有的手艺,保管您做了之后提神醒脑,解乏松快。” 李武将话说的如此诚挚,若是不知道的,怕还真要信了他那套说辞。 只可惜,这人话说的再如何冠冕堂皇,却也遮掩不住那几个女子身上的风尘味儿。 秦峥心中冷笑,将青楼姑娘们说成如此,倒不怕玷污了手艺人这三个字。 反倒是一旁的白无渊眸中闪过几分兴味,淡淡道:“秦大人,却之不恭啊。” 秦峥回头看去,就看到白无渊眼中的那一抹恶趣味,又骤然想起来先前这人的提醒。 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幕出现? 他才想到这里,就听得郑怀洛蹙眉道:“为圣上办差,哪里能说乏累,你们这不是在说我们抱怨皇上给的差事么?” 郑怀洛生了一张娃娃脸,可说话的时候却也有几分唬人。 至少其中一个官员就被吓到了,忙的摆手道:“郑大人明鉴,我们没有这个意思。” 而那为首的邓县县令李武,也急忙笑着解释道:“冤枉啊,下官只是想着几位大人远道而来,想尽地主之谊罢了。” 听得他这话,郑怀洛还想说什么,却见秦峥开了口:“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几位好意了。” 他的目光从一众姑娘的身上看了过去,最后定在了一个粉色软烟罗衫的清秀女子身上:“就她吧,其他人便不必了。” 见他的话中对其他人带着嫌弃,那位李武大人瞬间了然,先是有片刻的不自然,复又忙的笑道:“还不过去给大人倒酒?” 这秦峥也太会选了,这些女子里面,唯有这个跟他好过。 不过……也唯有她,生的绝色,所以被他嘱咐了一些话。 看来这位上京来的秦大人,在挑选女子上面,倒是跟他口味差不多嘛。 见李武这般吩咐,那位清秀女子咬了咬唇,哀怨的看了一眼李武,却只能依言走了过去。 奈何还未到人面前,便被秦峥以目光挡开:“去车里等着吧。” 他的话格外直白,李武笑的越发意味深长:“去吧,好好儿伺候大人。” 那女子得了话,行礼下去了。 席间便又恢复了热闹。 见他居然将人收下了,郑怀洛顿时瞪大了眸子,反倒是白无渊看了对方一眼,若有所思。 待得宴席结束之后,以李武为首的一众官员们,极力邀请他们住进县衙。奈何秦峥坚决不同意,最后只能将他们送到了城中的驿站中。 好在当时李武做了两手准备,那驿站里也早就被收拾妥当,如今让几位贵人住了,也不算是委屈了他们。 临别之前,秦峥淡淡的睨了一眼李武,道:“明日我去府衙,大人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吧?” 他话中的提醒意味太过明显,李武瞬间福至心灵,急忙笑道:“大人放心,下官明白。” 等到人走了之后,白无渊当先开了口:“这美人,本官无福消受,秦大人尽管享用吧。” 他说完这话,也不等秦峥回话,自己先进了驿站内。 那位跟随而来的娇滴滴的美人儿,弱柳扶风似的站在驿站的门口,跟他们的马车不过几步之遥。 这会儿含情脉脉的看着秦峥,那表情极尽风情。 郑怀洛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赏心悦目。可再想起来这是谁送的,又不由得头疼。 尤其是在想起来驿站之内的人,复又出了一身冷汗,焦灼的问道:“我说大人,您怎么真的把她带回来了,嫂子还跟着呢!” 他倒是十分着急,可惜秦峥却丝毫不慌。 甚至在听得他这话的时候,还整好以暇道:“随我进来。” 郑怀洛斗嘴归斗嘴,但执行力还是挺强的。 至少听到秦峥这话之后,瞬间便收敛了情绪,跟了进去。 那位美人紧随其后,一同进了驿站。 问明了郑怀洛住那间房之后,秦峥让这女子先进去,自己也随着走了进去,可郑怀洛却是迟疑了一瞬,缩了缩脖子道:“我说大人,您这打算做什么?” 把他们两个男人跟一个姑娘关在一起,秦峥这是在想什么呢,玩刺激的?! 这人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秦峥直接便抬脚踹了他一下,沉声道:“还得我请你?” “不是,这不合适吧?” 郑怀洛笑的一脸猥琐,却在秦峥的冷眼之中,到底是收敛了那些调侃,乖乖的走了进去。 室内没有开窗,那姑娘一进去,满屋子都飘着胭脂水粉的味道,秦峥眉头蹙着,直接将窗户打开,一面淡淡道:“开始吧。” 他这话一出,不止是那个姑娘,就连郑怀洛也愣住了:“做什么?” 不是,秦峥不会是来真的吧? 第302章 一见夫人,无师自通 小爷他虽然寻常时候爱流连花街柳巷,可也不是这么不要节操的人! 谁知他才问了这话,就见秦峥的眸子里满是鄙夷:“你的擅长,还要我教你?” 眼前是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然而自家老大那表情却像是审讯犯人似的,郑怀洛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直接愣住,以眼神询问秦峥:“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秦峥则是冷冷的睨了他一眼,回到桌案上执起茶壶,却又在看到那茶盏上之后,嫌弃的将茶壶放下,淡漠道:“愣着做什么呢?” 得,这下郑怀洛倒是全都明白了。 就是他的想的那个意思! 他方才也是傻了,居然会以为大人还真想尝尝鲜,可现下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当时秦峥挑选中此人必然是有缘由的,这女子怕是知道不少秘密。 那李武大抵是想从秦峥这里套话,所以送来的人里面有他自己的人,可惜,反倒是被秦峥直接给抓住了把柄,反而得了个现成的情报。 郑怀洛想通这些,嘿然一笑,走到还一头雾水的美人儿面前,眯眼道:“我说美人儿,是你自己先说呢,还是我帮你说呢?” 男人声音里满是善意,可惜眸中却带着几分嗜血,连带着那娃娃脸都看着有些渗人了。 …… 等到秦峥从房中离开的时候,那位美人已然昏迷了过去。 先前那大半个时辰,半个驿站都听得到她娇弱的惨叫声,其间还夹杂着嘤嘤啜泣。 只不过这驿站里现下都是秦峥的人,并无一人怜香惜玉。 “大人倒是真看得过去,这么娇滴滴的美人儿,您瞧瞧都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郑怀洛嘴里说着女子可怜,可惜神情里却无半分同情。 他擦了擦手上的血,复又问道:“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问清楚了那李武等人的行径,以及这邓县及周边的真实情况,他就不信秦峥会按兵不动。 闻言,秦峥则是睨了他一眼,淡淡道:“将人处理妥当,别露了风声。” 那女子为虎作伥惯了,此番栽到了他手里,留不得。 郑怀洛了然的点头,又低声问道:“大人,您如何得知这女子知晓内情的?” 当时那么多姑娘呢,他也是都看过去的,却什么都没看出来,反倒是秦峥只扫了一眼,就瞄准了这人。 方才一审问,才知道那些女子里面,只有她一个人是跟李武有关系的! 秦峥却只是嗤了一声,淡淡道:“脑子是个好东西。” 这话一出,郑怀洛先是一愣,继而跳脚:“秦峥,小爷跟你拼了!小爷怎么就没有脑子了!” 奈何他话音未落,就对上秦峥挑眉的神情:“跟谁称爷呢?” 绝对的武力值压力之下,郑怀洛瞬间怂了:“您是爷,您是祖宗!没脑子的小人,这就去干苦力活儿。” 等到郑怀洛将人处理之后,回来面对着这满室的狼藉,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这个秦阎王,他是不是早就掐算好了,才在我房间审讯的?” 这房中的血腥味儿一时半会儿散不干净,便是换了床铺褥子,再睡也觉得膈应。 如今秦峥倒是走了,可今晚上他睡哪儿儿? 念及此,郑怀洛越发咬牙切齿:“这个阴险狡诈的狗东西!” 他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摊上这么一个上司兼损友的? 然而,他的愤怒,秦峥却是已经听不到了。 只不过此时的秦峥,也没好到哪儿去。 …… “夫君可要解释一下,您这身上香风缭绕的,是哪位佳人所留的么?” 眼前小姑娘笑的眉眼弯弯,可惜那神情里的醋意却是如何都遮掩不住。 见她这模样,秦峥笑着叹了口气,将人一把搂在了怀中,低声问道:“这世上除了你,哪儿还有佳人可入眼?” 这话说的,让顾九唇边的笑意都压不住,只是眼里却依旧是佯怒:“原先还倒夫君是异类,如今看来,男人会油嘴滑舌这件事,无人可以幸免——连你也是。” 听得这话,秦峥却是笑了一笑,揉了揉她的发,一面放柔了声音道:“这是油嘴滑舌还是真心实意,难道以夫人的聪慧,分辨不出来?” 奈何顾九不上他的当,只睨了他一眼,便从他的怀中退出来,笑眯眯道:“妾身愚笨,还请夫君解惑。譬如说今夜,那位姑娘的叫声,是因何而来?” 见瞒哄不过去,秦峥索性将事情简略说了,末了又道:“起先不知那知县竟如此大胆,不过从那女子嘴里也得了不少内情,也算是没吃亏。” “您自然是不吃亏的。” 顾九听得有人给他送美人,第一反应便是心里的醋劲儿,虽然知道他是不会收的,可架不住她心里先翻江倒海的醋坛子。 “既能美人在怀,还能拿到情报,秦大人,一举两得啊。” 见小姑娘气鼓鼓的模样,秦峥一时倒有些新奇,他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顾九吃醋呢。 不得不说,这模样十分可爱。 秦峥将人重新搂了过来,复又叹息道:“夫人这么说,那却是不对的——为夫虽不比玉面潘安,可也算是一表人才吧,被些庸脂俗粉纠缠,怎么看都是我吃亏,怎么能说我一举两得?” 他这话一出,顾九倒是忍不住笑了。 这情绪原本就是演出来的,如今被打断之后,便酝酿不起来,只能狠狠地掐了他一下,道:“跟谁学的不正经?” 分明先前是个淡漠冷情的性子,怎么如今也学的如此的油嘴滑舌了? 见她这模样,秦峥低头亲了亲她,笑着回道:“一见夫人,无师自通。” 说这话的时候,男人的眼中带着星河浩瀚,看的顾九心跳加快。 眼见得秦峥要亲上来,顾九却是骤然回神儿,一把将人推开,嫌弃道:“身上难闻死了,洗澡之前别碰我!” 这人身上的酒味儿尚且还能忍受,可那血腥味儿混合着胭脂味儿,怎么闻怎么难闻。 她才想到这里,却又骤然一愣,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血腥味儿? “你没受伤吧?” 见小姑娘的脸色瞬间变了,秦峥却是失笑,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头,道:“放心,我没事儿,只是才审讯过。” 他这么一说,顾九就明白了。 她点了点头,却又想起来一件事儿,问道:“这邓县城里,可是不大太平?” 否则的话,秦峥也不会去从一个烟花女子的嘴里套话了吧? 这分明是怕打草惊蛇。 闻言,秦峥点头应了,也不瞒着她,只道:“的确不太平,不过问题不大。只是,倒是的确有一件事儿需要夫人帮忙。” 他这话一出,顾九下意识点头,却又在看到对方眼中的笑意时,警惕的问道:“我怎么觉得,您没安好心呢?” 这人说是请她帮忙,可那神情里,分明是带着几分狐狸似的表情。 这是在算计什么? 下一刻,便听得秦峥失笑,道:“为夫哪儿敢,只是有一个黑锅,得劳烦夫人暂且背一背。” 那邓县知县现下还有一些利用价值,所以那女子死了的事情,需的暂且有个借口来糊弄过去。 先前秦峥还想着交给郑怀洛去办,可现下看到顾九,却是起了个主意。 善妒的妻子,这不是现成的借口么。 总归不过三五日,顾九便可以洗刷干净,只不过,到底有些对不住小姑娘。 秦峥这话一出,顾九瞬间明白了过来,她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只不过现下看着对方噙着笑意的模样,睨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我可还吃醋呢,您还没哄好我,就先给我泼脏水了?” 第303章 三人行,必有一只大灯笼 小姑娘刻意装出来的骄纵模样,非但不讨人厌,反而有些可爱。 秦峥见了,忍不住将人搂过来,在她眉心吻了吻,爱怜道:“那夫人想要为夫如何哄?” “你自己想。” 顾九笑着躲他的吻,却被人牢牢抱住,继而问道:“那我带你出去逛一逛可好?” 这些时日不是坐船就是赶路,顾九日日都不得安生,好容易现下到了这里,邓县的风景还是不错的,趁着闲暇带她走走也是好的。 闻言,顾九倒是有些心动,只是睨了他一眼道:“就这些便想打发我?” 秦峥低笑一声,揉了揉她的头,十分好脾气的问道:“那夫人还想如何,为夫一并满足。” “唔……等我想好了再说吧。” 顾九到底不是真的生气,且他说的第一时间便觉得背黑锅也无所谓,现下只是象征性的说了说便同意了。 不过到底是有些愤愤,哼了一声道:“随您出来一趟,倒是被您给泼了一盆脏水,这也太亏了吧。” 听得顾九这话,秦峥却是低笑一声,揉了揉她的头,挑眉笑着问道:“夫人现下知道,跟为夫出来,是要付出代价的吧?” 他的声音里满是调侃,顾九则是笑着睨了他一眼,伸出手来去拽秦峥的脸颊,一面道:“可惜我现在已经上了贼船,倒是不好下了。” 小姑娘这话说的顽皮,秦峥却是顺势将人抱在怀中,低声问道:“何止是不好下了,已经是没退路了,只好劳烦夫人跟我一条路走到黑了。” 男人说这话的时候,眉眼里满是笑容和喟叹。 因着顾九的手就在他的脸颊上,所以秦峥微微偏头,便吻住了她的手指。 那动作里,全然是虔诚。 顾九只觉得指尖一烫,那热意便蔓延开来。 她忍不住红了红脸,嗔怪的瞪了他一眼,道:“大人好歹顾全下形象?” 秦峥低声一笑,问道:“形象与夫人孰轻孰重?” 答案自然是明了的。 顾九没他的厚脸皮,闹了一阵儿就先投降,继而想起来一件事儿,复又轻声嘱咐道:“夫君小心些,莫要惹一身骚。” 虽说她不知道前因后果,可联系秦峥先前的模样,也知道他那时候是没打算掺和到这些事情里面的。 如今他出手虽然是好事,可到底强龙不压地头蛇。 这话,秦峥自然明白。 他点了点头,安抚的摸了摸顾九的头,点头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先前的时候,他的确没有打算管这些事情的,今夜带了那个烟花女子回来,原也是为了套别的线索。 谁知道旁的没套出来,反而问出了那样阴暗之事。 为了功绩,而将灾民驱赶到一处关起来,这是得多心黑手毒的人才能做出来的事情? “若那女子的话属实,这邓县县令可就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听得顾九这话,秦峥也随着点头道:“不错,灾民也是我西楚百姓,断然不该因灾患便落得这般下场。若查证属实的话,李武决不能轻饶!” 若那李武只是贪墨,等回头他收拾了河道一干人等,这人自然也逃不脱。可是他如今做出来这样荒唐且恶毒之事,那他便暂且不能先离开,至少得解决了此事才能再走。 秦峥念及此,就听得顾九问道:“夫君若是闲来无事,不如出去走走?” 想要知道事情真伪,自己出去一看便知。 而现在,就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毕竟,才给秦峥送了美人,且又言谈甚欢,那位县太爷现下正是心神松弛的时候呢。 得了她这话,秦峥倒是笑了:“如夫人愿。” 二人当下定了此事,换了衣服便出了驿站。 谁知才出了门口,就听得身后有人叫他们:“大人留步。” 是白无渊。 见秦峥回头看自己,白无渊脸上笑意温和:“大人可是要夜游?一起如何?” 这人如今脸皮倒是修炼的越发厚了。 秦峥跟他目光交汇,好一会儿才勾起一抹冷笑来:“好啊。” 正好,他还有事情问他呢。 先前在船上的时候,白无渊曾经提醒过他关于烟花女子的事情,秦峥可不信那是个巧合。 这人必然知道些什么。 …… 于是,先前设想的二人行,到底是成了三人同去。 好在顾九并不介意,虽说她对白无渊的观感很复杂,可这一路上也还算是平顺,现下多了一个他,便也觉得还能接受。 更遑论,她总觉得,秦峥是有话要跟白无渊说的。 果不其然,等到了大街上之后,顾九在前面逛着,秦峥便落后了几步。 “大人想问什么?” 白无渊十分上道,当先压低声问道。 他眼中笑意不断,看的秦峥微微眯眼,问道:“你早就知道?” 秦峥并未明说,白无渊却是瞬间懂了,只挑眉笑道:“先前只是耳闻,一时恶作剧,还请大人勿怪。” 奈何他的笑容不过维持了一瞬,便在秦峥冷如刀的神情里,败下阵来。 白无渊当先举手投降,笑叹道:“大人,下官可不是您的犯人,确切来说,咱们也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不过我先前着实做的不厚道。先前在上京的时候,我无意中听人说起过这位邓县知县,据说他十分喜欢分享,尤其是美人。只是未曾想到,您都带了夫人前来,他还敢请您做保健,当真是……无所畏惧。” 白无渊说到这儿,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复又笑着加了一句:“不过,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今夜那位美人貌美如花,大人倒是很不怜香惜玉。好歹,体验一把啊。” 这人的话十分的欠揍,秦峥倒是不怒反笑。 他整好以暇的看了一眼白无渊,淡淡道:“原来白大人喜欢这一口,那倒是好说的很,改日,会让白大人也体会一下的。” 秦峥自认跟白无渊没有那么好的交情,也没到可以调侃的地步。 况且这个人给他的感觉不大好。 一个在阴影里生活了那么多年的人,他不信对方可以如此快速的融入到正常的环境中,且心境骤然开朗。 这样的人并非没有,但绝对不会是白无渊。 此人心里的面具比他脸上带的要高明得多,秦峥不得不防。 然而此时,这位被防备的白大人,却像是一无所觉似的,不住地低声喟叹:“都说大理寺卿秦峥乃是个睚眦必报的角色,如今倒是体会到了。大人,莫要跟下官一般见识啊。” 闻言,秦峥却只是睨了他一眼,道:“改樱花国官请白大人去大理寺重游一趟,想必你才会见识到什么叫睚眦必报。” 进了大理寺,没死也得脱层皮。 秦峥自不必说,冷面阎罗的名号不是浪得虚名的;而他的属下,不管是看似温和无害的姜道臣,还是娃娃脸的郑怀洛,哪个的手段都让人闻风丧胆。 白无渊纵然工于心计,可也决计不想去挑战一下。 因此他顿时笑着道歉:“大人,饶了下官吧。” 他说到这儿,却是又收敛了笑容,带出几分正色:“不过,您确定不要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白无渊的话音未落,就见顾九已然停在了一个小摊位前,拿了一个面具笑着回头叫秦峥:“夫君——” 小姑娘的脸上带了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从中露出那一双狡黠的眼。 那面具倒很是唬人,可惜小姑娘灵动的眼,倒让它变得不那么讨厌了。 秦峥失笑,满是温柔的看了眼顾九,顿时引得对方转过头去。 居然不害怕,无趣的很。 见她继续去挑选别的面具,秦峥这才收敛起笑容,淡漠的反问道:“白大人觉得,我凭什么要跟你合作?就凭,你才坑了我?” 第304章 跟夫妻夜游,是要吃狗粮的! 那日在船上,他可以保证,白无渊绝对是因为恶趣味,而不是善意的提醒。 闻言,白无渊的目光却是不闪不避,只施施然的反问道:“但是,大人也得利了,不是么?” 他不必去问,便知道秦峥从那个女子身上套出来不少东西。 这也是白无渊想跟他合作的最主要的原因。 他从不屑于跟废物合作。 听得白无渊这话,秦峥拧眉看他。 “你待如何?” 秦峥没有回答他那话,可只这么一问,白无渊便知事情成了。 他的神情顿时有了些喜色,继而收敛起来,正色道:“一起合作,各取所需。秦大人,意下如何?” 秦峥神情不变,矜淡道:“可。” 他从未跟人合作过,不过白无渊却不同。 这人的身上有太多的秘密,而那里面,有他需要都东西。 便是为了这个,这个合作也是迟早的。 见秦峥答应,白无渊顿时笑了起来:“合作愉快。” 顾九便在此时回头看他们,却在看到白无渊的笑容时,忍不住微微一怔。 尽管她对白无渊此人不大喜欢,可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人单凭着一张脸,就可以蛊惑众生。 她才想到这里,就见秦峥已然走到了自己的面前,从她手中接了面具还给摊主,之后又拿了另外一个面具戴在了她的脸上。 秦峥的神情倒是十分自然,可惜那语气里却带出几分醋意来:“好看么?” 男人的气息侵袭而来,顾九瞬间回神儿,在看到他的表情后,顿时便笑了起来:“夫君最好看。” 小姑娘的嘴倒是甜的很,秦峥无奈一笑,敲了敲她的头,道:“面具就这么带着吧。” 顾九看不到他拿的什么面具,听得这话,忙的问道:“这是个什么的?” 秦峥也不看她,一面把钱给了摊主,一面漫不经心道:“青面獠牙恶鬼面具。” 然而男人眼中的笑意,却泄露了他话中的真伪。 顾九哪里不知道这人是故意作弄自己,闻言顿时拿了一个真正的青面獠牙面具,直接便戴在了他的脸上,哼了一声道:“那您得跟我一起带,夫妻一体,谁都逃不得。” 小姑娘的话说的骄纵,然而那双眼睛里的光芒细碎且亮,竟比这夜空的星河还要动人。 她的脸上带着的是个小狐狸的面具,毛绒且可爱。 秦峥一时觉得自己被她蛊惑,轻咳了一声,声音里难得多了几分郑重:“嗯,自然是夫妻一体。” 结发为夫妻,同心共白首。 气氛骤然有些暧昧,奈何身后却还有第三人。 白无渊颇为无奈的咳嗽了一声,叹息道:“秦大人与夫人恩爱和睦,下官羡慕不已,只是也请稍微顾忌一下下官这位单身之人吧?” 他这话一出,顾九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不过面具遮掩之下,倒是看不出什么。 秦峥却是浑不在意,漫不经心的扫了他一眼,顿时让白无渊觉得那青面獠牙的面具越发可怕几分。 就像是某位阎王露了真身似的。 而那位阎王的话,也十分的欠揍:“白大人娶不到妻房,不自己反省一番,反而来嫉妒旁人,这是什么道理?” 闻言,白无渊却是噎了一噎。 他跟秦峥的往来并不多,这会儿倒是有些后悔。 跟这样嘴毒腹黑的人合作,真的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么? 然而他心里有些怀疑人生,到底是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叹息道:“秦大人说的是。” 毕竟,他是一介文弱书生,打是不可能的,若真的挤兑了对方,合作再崩了怎么办? 是以最后,白无渊只得做了一个尽职尽责的人形灯笼架——举了一路的那种。 这县城里不比上京的繁华,相较于上上京的不夜城,县城到了现在,已然显出几分荒凉来。 不过也正是因着这一份荒凉,才显得城中那几条主街道的繁华有些奇怪。 顾九显然也感受到了这种气氛,一路走来,总觉得那些人的脸上带着几分菜色,唯有他们买东西的时候才有片刻的喜悦,至于旁边那些摊位,却都是凄风苦雨的。 待得到了一处僻静处,顾九才悄然跟秦峥使了个眼色,轻声把自己的猜测说了,末了又道:“夫君,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长街之上行人来去匆匆,两侧茶楼酒肆不多,但内中人声鼎沸香气十足。 还有街边的小摊贩们,更是不时地叫卖着。 若只看这景象,怎么都是一个平凡而又普通的县城。 可是,顾九却总觉得不对劲儿。 她虽然没有出过上京,可也知道,正常的做生意,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说别的,就像是方才那个卖面具的,好像就等着他们快点走似的。 还有街边的酒楼茶肆,瞧着倒是灯火通明,可好像人都在大堂里,包厢似乎格外安静。 若说是人们穷,也不至于没有一个去不起二楼包厢的。 除非…… 这是刻意做给他们看的。 听得顾九这话,秦峥却是勾唇一笑,揉了揉她的发,压低声音道:“夫人慧眼如炬,为夫佩服。” 这种时候,他还能调戏自己,顾九一时有些无语,轻轻地捏了捏他的手心,轻声道:“我跟您说正经的呢。” “为夫说的难道就不正经么?夫人才华,为夫佩服至极。” 秦峥一本正经的调戏媳妇,一旁的白无渊则是忍不住的翻白眼。 他先前接触到的秦峥,是个假的吧? 不然怎么现下这个人,怎么看怎么跟传言相去甚远呢? 秦峥倒是浑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待得看到小姑娘脸颊红红之后,轻声笑了笑,不再逗弄她,省的将人真的惹急了,晚上吃亏的还是自己。 “放心,咱们只管逛着便是,有人要给我们做戏,不看怎么行?” 得了秦峥这话,顾九顿时仰头看他,却发现对方胸有成竹的模样。 她心中转了几个心思,凑到他耳边问道:“夫君,你可是另有安排了?” 眼见得对方不置可否,顾九却是瞬间了然。 怪不得这人会大晚上提出来带自己逛一逛呢,他分明就是另外安排了别的,拉着自己当挡箭牌呢! 见顾九猜到了自己的举措,秦峥的笑容里倒是多了几分欣慰。 他爱顾九,有一部分原因,便是因她的聪慧。 这丫头似乎总能精准的猜到自己想做什么,而不必他费心解释。 秦峥摸了摸顾九的头,柔声笑道:“夫人可累了?” 顾九听得他这话,却是哼了一声,轻笑道:“夫君既是要做戏,那自然是要做全套的,哪儿有走到一半问我累不累的?” 见她这模样,秦峥却只是淡淡一笑,道:“夫人可是忘了我的话了?” 顾九先是一愣,又在对方的神情里,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先前秦峥的话来。 形象与夫人,孰轻孰重? 不管是形象,还是案子,自然都抵不过顾九。 这答案太过明显,也让顾九的心中漾起丝丝缕缕的甜意来。 她伸出手来,勾住了秦峥的小指,巧笑嫣然道:“那,就劳烦夫君与我继续夜游?” 顾九这态度,倒是引得秦峥笑意越发多了几分:“遵命。” 二人恩爱的模样,落在白无渊的眼里,却是再次无声的叹气。 他总觉得,今夜跟出来的举动,十分的不明智。 奈何已然出来,他自然是不能半途而废的。 因此白无渊只是叹了口气,便又跟了上去,他环视了一圈,一面开口问道:“秦大人可要去喝口茶?” 白无渊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落在了其中一家茶肆的招牌上面。 秦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那个“茶”字随着夜风翻飞,微微勾唇,声音里满是兴味:“好啊。” 第305章 敲诈到了秦峥头上? 夜色浓重,茶馆内的人倒是不少。 只不过清一色的,都是男人。 秦峥他们一行人进去的时候,顿时引得那些人回头看了看,不过旋即就又转过去了头。 小二殷勤的迎了上来,笑眯眯的用不太标准的上京话问道:“客官,您要来点什么?” 秦峥挑了挑眉,淡淡道:“来你们这儿招牌的茶点,再上一壶碧螺春。” 听着他的口音,那小二顿时笑道:“得嘞您呐,客官楼上请。” 闻言,白无渊却是直接拒绝了:“不必,小二,把靠窗的位置擦了,我们去那儿坐就行。” 见他指了指那边的空桌子,店小二有一瞬间的神情僵硬,旋即又笑道:“好,客官您随我来。” 只是他过去的时候,却仗着自己走在前面,给相邻的两桌客人使了个眼色。 那些人的坐姿顿时便规矩了不少,就连说话的声音都随着小了下去。 秦峥只坐不知,随着他的引路,走过去坐了。 这茶馆大抵是常年接的都是来往过路之人,所以连桌椅板凳都不甚用心。这会儿饶是那店小二重新擦拭过,桌案上的污渍也清晰可见。 顾九见状,微微蹙眉,拿了帕子想要擦拭,却被秦峥拦住。自己向店小二要了纸张来擦。 见状,顾九当他是可惜东西,因笑着解释道:“这帕子就是拿来擦东西的,用完丢了便是。” 听得她这话,秦峥却是低声叹息道:“这是你的帕子。” 女子贴身之物,即便用了丢,也得丢一个妥当的地方,哪儿有在外面随处扔的? 闻言,顾九这才反应过来,一面感念秦峥的细心,一面笑道:“倒是我疏忽了。” 先前这些事情都是丫鬟负责的,她还真没想过那么多。 还好秦峥比她心细。 倒是白无渊看着二人干净的模样,不由得微晒,果然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毛病,矫情。 对于他这笑容,秦峥不以为意,只淡淡道:“白大人难道不知道,非礼勿视么。” 言下之意便是,他跟自家夫人说话,这位老神在在的盯着,是丝毫不将先贤的教化放在眼里。 眼见得这人居然倒打一耙,饶是白无渊也有些无语,睨了他一眼道:“大人,这是公共场合。” 不是他秦家! 自己也没有跑到别人家,看别人夫妻调情的爱好! 对于他这话,秦峥只是嗤了一声,淡淡道:“不然你当还能好好儿坐着?” 这人的腹黑和无赖,实在是叫人无语。 白无渊再次怀疑自己,他怎么就觉得秦峥十分靠谱呢? 他倒是陷入了自我怀疑,秦峥却是丝毫不在意,反正他跟白无渊注定是不可能成为朋友的,对待对方随心便可。 他才想到这里,就见店小二将茶点都端了上来:“现做的点心,现沏的碧螺春,客官您慢用。” 闻言,秦峥点了点头,在看到那茶盏的时候,又微微蹙眉。 他在京中的茶楼酒肆里吃饭习惯了,便是街边的小店,也没他们这般邋遢的。 不过那点心倒是做的不错。 虽说粗糙了些,可味道闻着却是很香。 顾九先拿了一块,不过才进了口,就蹙眉吐了出来,低声道:“这不是现做的。” 吃着味道不错,但一尝便知道做出来有段时间了,至少不是如他们所说,是现做的。 秦峥应了一声,压低声音道:“拿来敷衍人的,怎么会现做。” 顾九闻言,微微一愣,不等她说话,就见秦峥已然将茶水端起来喝了一口。 只是下一刻,他顿时便蹙眉吐了出来,一面沉声道:“小二!” 店小二一直留心着这边的动静,见状急急忙忙的跑过来,陪笑着问道:“客官,您有何吩咐?” 那态度十分的殷勤。 秦峥却是视若不见,沉声问道:“这就是你们的碧螺春?我看是把刷锅水倒进去了吧!” 这话一出,那小二脸色一僵,旋即讪笑道:“客官您见谅,咱们这地方山穷水穷的,着实没有太好的茶叶,但是小人跟您保证,这已经是最好的茶叶了!” 闻言,一旁的白无渊则是嗤了一声,淡淡的反问道:“山穷水穷?邓县依山傍水靠黄河,其富庶程度,便是周边的州城都比不上的。更遑论说,百余里外便是茶叶之乡,怎么会没有好茶叶?你蒙谁呢?” 听得他的补刀,那小二的脸色越发有些不知所措,因为难的笑道:“客官,小人只是个跑堂的,这店家进什么茶叶,便只能用什么茶叶不是?您要是不满意,要不小的再给您换一壶?” 谁知他话音未落,便听得顾九哼了一声,神情骄纵道:“换一壶茶便算了?看看你们这点心,也好意思说是招牌的茶点,你自己尝尝这味道!” 小二见状,只得将茶点拿起来尝了一口,一面道:“这位夫人,这茶点可真的是顺福楼最好的点心了,味道挺好的呀!” 奈何他一句话出,便被秦峥抓住了把柄,问道:“顺福楼的点心,不是说你们先做的么?” 闻言,那小二心中叫苦不迭,自己则是讪讪地笑道:“这不是临时没了点心,现出去买的么。” “茶点茶水全部拿来糊弄,你们这店也好意思开下去?” 顾九冷笑一声,鄙夷道:“我们家经商这么多年,也没敢这么糊弄人过,你们这家店倒是厉害的很。” 听得这话,那小二先下意识的赔不是,却又捉住了重点,问道:“客官,您是经商的?” 他这么一问,周围的人却是跟着看了过来。 秦峥却浑然不觉似的,淡漠的反问道:“经商的,难道就进不得你们茶楼了?” 这话倒像是确认似的。 那小二的脸色瞬间就有些不好看了:“客官是从上京来的经商的?” 一旁的白无渊将手中折扇打开,嗤笑一声,道:“走南闯北,虽是上京人,可也落脚过不少地方——店家,你们家这生意干的,实在是糊弄,不知道的,还以为弄来一帮不懂行的来呢。” 他这话一出,顿时引得店小二脸色僵硬,声音也冷了几分:“我们怎么不懂行了,怎么糊弄了,你们可不要血口喷人。” 谁知下一刻,便见秦峥将手中茶盏直接扔到地上,冷声道:“拿这等茶水点心来,还不叫糊弄?” 那茶盏扔到地上,好巧不巧的摔在旁边桌子客人的脚边,那茶水泼洒了一地,自然也溅湿了那人的衣角。 “臭小子,你敢泼我!” 那人瞬间便站起身来,目光凶恶的瞪秦峥。 白无渊则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往后坐了坐,无辜道:“可不是我泼的你,我说兄长,都是经商的也不容易,这家不行,咱们换一家吃好了,别跟他们一般计较。” 然而他这态度,却像是有些怕了,要服软似的。 店小二越发认定自己是认错人了,心中既懊恼又愤怒。 原还以为是京中来的贵人呢,这才小心谨慎的应对,谁知居然是碰巧来此路过的商人。 要是长眼色倒还罢了,如此作弄他们,那今儿就被想善了了! 店小二想到此处,因使了个眼色,狞笑道:“好啊,那就烦请客官把茶水钱结了吧。” “拿这些东西出来,还想要钱?” 听得秦峥这话,白无渊却是施施然道:“兄长,给他吧。” 算起来,白无渊未必就比秦峥年岁小,可偏偏这人一口一个兄长,叫的秦峥心里都犯了膈应。 他眯了眯眼,神情里满是冷意:“你想要多少茶钱?” 第306章 觊觎顾九? 若是了解秦峥的人,便知道此时最好不要惹对方。 奈何这店小二不知道,反而还有些意得志满,以为他怕了。 “不多,连你吃的,带你摔的,一百两银子,咱们就两清了。” 下一刻,便听得秦峥冷冷一笑,道:“好啊。” 敲诈敲到了他的头上,真当他是吃素的? …… 长夜暗淡,街道两侧灯火通明,过往行人不多,可每个路过的,都听到了那茶楼里传来杀猪般的叫声。 这声音持续了足足一刻钟,才得以消停了下去。 关闭的茶楼大门被重新打开,从门外可窥见里面的惨状。 分明未用绳索,可店里数十个大汉却都被奇异的姿势给扭到了一起,各个都动弹不得。 唯有一个小二,这会儿鼻青脸肿的,被秦峥踩在了脚下:“我寻常不打人,这一顿打抵债,你觉得如何?” 那店小二叫苦不迭,此时被秦峥踩着,还不住的叫嚣:“你,你给我等着!” 只是那模样到底有些色厉内荏。 这个男人也太恐怖了,居然一个人单挑了他们十几个,甚至连半分脏污都没粘到身上! 可再恐怖又如何,只要不是上头吩咐要好好儿招待的官家,在这邓县的地界儿,他们总有法子把这人给收拾了! 念及此,店小二复又咬牙道:“有本事你就别走,在这儿待着!” 他们的人已经偷偷溜出去报信了,至多不过一刻钟,县衙的人就会赶到。 他就不信,到时候这几个人还能横的起来! 闻言,秦峥冷笑一声,淡漠道:“好啊,我等着。” 他说这话的时候,脚下越发用力,只听得令人牙酸的骨骼错位声响起,旋即听到那店小二杀猪似的惨叫声。 顾九坐在椅子上纹丝未动,甚至因着秦峥格外让人惊艳的身手,又不自觉的多吃了几块点心。 她家夫君,果然无时无刻不让人心动。 小姑娘笑的眉眼弯弯,她对面的男人则是下手干脆利落。至于白无渊,则是拿折扇挡了挡脸,啧啧叹息:“当真是暴力。” 不愧是大理寺卿,下手稳准狠。 还有这位秦夫人,先前瞧着是个娇娇弱弱的,没想到居然胆量这么好。 不愧是夫妻,不愧是夫妻。 他才想到这里,就听得门外有凌乱的脚步声响起,继而便听得有人大喝一声:“是谁在这里闹事儿!” 随着话音落下,便见一群人涌了进来,个个都身穿官服。 为首的男人满脸横肉,看起来更是格外凶悍。 见到来人,那店小二顿时便觉得找到了救星,当下便撕心裂肺的喊道:“大哥,大哥救我!” 这人的声音太过凄惨,为首的衙役看到房中一幕,先是环顾了一圈,待得落到还在施暴的秦峥身上,瞬间便怒气冲冲道:“就是你们在找茬?” 想也知道,这一地倒着的都是他们的人,除这两男一女之外,再无其他好好儿站着的了。 更何况,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后生,还踩着他兄弟的后背呢! 不是他们,还能是谁? 秦峥睨了一眼来人,见这群人生的陌生,可见是白天没机会目睹秦峥真容的。 他冷笑一声,淡淡道:“是我,又如何?” 寻常人见到官家来人,十个里面有七八个都得立刻服软,偏偏这个男人还如此的硬气。 听得他这话,为首的衙役顿时嘿了一声,指着他骂道:“如何,爷爷现在就让你看看会如何!” 这人口出脏话,然而话音未落,就见秦峥的神情一愣,三两步到了他的面前。 下一刻,便听得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声响起:“啊——” 甚至没人能看清楚他是如何到了这人面前的,只是觉得眼前一花,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这衙役就已经倒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腿不住的抽搐了。 他的膝盖被秦峥踹过去,此时连站起来都困难,疼的像是断了一样,瞬间便出了一头的冷汗。 而其他人在看到自己的头儿这个样子,却都生了几分惧意。 这么多年作威作福,头一次见到这种横且能打的,倒是让他们一时不知所措。 那为首的衙役好容易缓过来一口气儿,见这些人都愣着不动,瞬间便生了怒火:“你们都愣着做什么,都是死的么,还不给老子上!” 这个混账东西,他今儿不报仇,这人就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这人说话倒是格外有气势,奈何他这会儿疼的满头大汗的,倒是生生的将这气势降了几分。 见状,顾九一时有些担心,将腰间荷包解了下来,预备随时出手帮秦峥。 秦峥却只嗤了一声,道:“好啊,我看谁还想上。” 他说这话的时候,漫不经心的站在原地,手上甚至没有兵器,可却让一众带着佩刀的衙役们都不敢上前。 最终,还是白无渊施施然道:“我说,你们这些官家人这么欺负老百姓,是何道理?不如咱们去衙门里讨个说法?” 他这话,听得那店小二气得眼睛抽抽,这人颠倒黑白的本事怎么这么大? 分明是他们找茬在先,还把他们都给打了,这会儿反倒是倒打一耙? 不等他开口,就见那衙役像是怕他反悔似的,顿时便咬牙道:“你要报官?好啊,老子就是官,这就带你去衙门里讨说法!” 他看出来了,这几个人不是什么好惹的,可先前报信儿的已经说了,他们是过路的商户。 是商户,再能打又如何,这里不是他的地盘,到了衙门里,他必然叫这些吃不了兜着走!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又往秦峥身后扫了一眼,待得落到顾九的脸色,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么俊俏的小娘子…… “你要是男人,现在就跟我走!” 这小娘子生的这般貌美,待会到了衙门里,还不是任他为所欲为? 他说到这儿,又目光猥琐道:“不过,若是小娘子你肯求情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这人还真是有福气,居然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小娘子,要是能睡上一次,死了也值了! 感受到这人的下流目光,秦峥眸光骤然一寒,随手抄起一块碎裂的瓷器片,迅疾的出手。 下一刻,便听得那人杀猪似的惨叫声响起,捂着眼睛的手已然鲜血淋漓。 那人惨叫声响彻茶楼,然而却无一人敢出头。 这人方才那一瞬间,身上的杀气实在是太过可怕,就像是……地狱阎罗一般! 就连白无渊都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吸了口凉气,不动声色的离秦峥远了些。 果然,这位大理寺卿是个不好惹的。 然而顾九却对眼前的血腥场面视若未见,她径自掏出手帕来,走到秦峥的面前,执起他的手,替他擦拭手指。 “夫君,别为他们脏了手,不值得。” 她看得出来,先前不管这些在叫嚣着什么,秦峥始终都没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可方才不同,他是真的生气了。 他生气的缘由,顾九心知肚明,只是却不愿他为这些个宵小之辈动肝火。 他们还不配! 小姑娘声音温软,秦峥的怒气却是瞬间被平复。 他自顾九的手中接了帕子,一面回头道:“你先出去。” 顾九点头应了,也不看这些人,转身便朝着外面走去。 有了方才那一幕,她行走所经过之处,竟无一人敢拦着。 待得顾九出了门,秦峥这才走到那人的面前,直接便踩住了他的肩膀,直直便将那人插在眼睛里的瓷器片给抽了出来。 旋即在那人惨烈的叫声中,一字一顿道:“再让我见到你一次,可就不要你的眼了。” 而是,你的命。 第307章 顾九,便是他的逆鳞 这话,秦峥不必说,那人却是瞬间懂了。 在对上秦峥墨色沉沉的眸子,那人连惨叫声都不敢出口,而是下意识的呐呐点头道:“嗯,嗯……我知道了……” 分明先前还猖狂至极,可现下在看到秦峥这强大的威压之后,所有念头都烟消云散,唯一剩下了一个念头。 这人惹不得! 秦峥这才站起身来,从自己腰间抽出帕子来,漫不经心的将血迹擦干净,方才淡淡道:“不是说去官府么,走啊。” 见他靠近自己,那些官差吓得腿肚子都软了,第一反应便是往后退,可却在看到秦峥的神情之后,又忍不住呐呐道:“嗯,去,这就去。” 当官差的这些年,这些衙役们仗着有些背景,哪个不是为祸一方,何曾有过如今被人逼迫着去官府的经历? 可偏偏,他们谁都不敢说什么。 于是这街上便出现了一道奇异的风景。 前面是一群瑟瑟发抖的官差在引路,而后面则是格外闲适的秦峥三人。 方才那一幕,秦峥丝毫没放在心上,顾九虽然见识过秦峥的手段,可她原本就知道秦峥是什么样的人,更觉得他做的是理所当然的。 反倒是白无渊,着实被吓了一跳。 他再精于算计,可到底是个文人,若让他谈笑间杀人于无形,那至多只能发生在用手段上面。 这样实打实的武力压制,倒是着实让他有些生理不适,且头一次对秦峥生了几分畏惧之心。 此人,招惹不得! 秦峥倒是不知道,自己竟然无意中杀鸡儆猴,不过他现下显然不在意这些事情,只是轻声跟顾九道歉:“原想带你好好儿夜游的,倒是被这些杂碎们给毁了。” 他先前并非没有想到会有这种情况,甚至见白无渊跟着出门,就已经临时有了这个计划。 可却没有想到,会有人对顾九起了觊觎之心。 而这,是他的逆鳞。 触之即死。 听得秦峥这话,顾九弯唇一笑,放柔了声音道:“但夫君保护了我,不是吗?” 闻言,秦峥偏头看她,却见小姑娘的脸上满是孺慕。 她的眼神那样的澄澈,甚至就连目睹了自己虐人的时候,还能面不改色的向着自己。 秦峥觉得受用的同时,却又有些自责,他是不是把一个干干净净的小姑娘给染脏了? “你不怕么?” 秦峥询问这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顾九从未听过他用这样的口气,心中酸涩的同时,又有些感动:“若是旁人,我必然是会怕的。可您不同。” 顾九伸出手来握住他的,声音虽然很轻,却十分坚定:“您说过的,夫妻一体。” 她爱他,敬他,更信他。 小姑娘分明只是寥寥数语,秦峥却忍不住呼吸都乱了。 他紧紧地攥着顾九的手,想要说什么,好半日方才轻笑道:“好。” 男人眼中的情意表露无疑,顾九只觉得他的爱意要将自己淹没似的。 但这种感觉非但不让她讨厌,反而让她的心里升起丝丝缕缕的甜蜜来。 夜风渐大,二人的气氛却是格外的甜。 奈何一旁的白无渊,却是有些无奈。 分明是去衙门的路上,可他怎么觉得,他走的不是路,而是一个大型粮仓呢? 还是移动的那种,不管他走哪儿,都能吃到哪儿! 嗝儿。 …… 待得到了衙门之后,一行衙役顿时有一种从地狱重回人间的感觉。 分明这人对他们几个什么都没做,可只被他在后面跟着,这些衙役们便浑身冒冷汗。 这一路上,他们不像衙役,倒像是被押解的犯人! 好容易这会儿到了衙门,为首几个人几乎是踉跄着跑了进去,一面高声喊道:“大人,有人来告状了!” 到了衙门里面,他们就有底气了。 这衙门里面可有许多好东西呢,只要这几个人进来,稍微用那么一点点的手段,保管他们再厉害,也得乖乖的任凭处置! 这会儿天色已经晚了,那位李武李大人都已经搂着小妾打算睡觉了,谁知却听到前面呼声不断。 他第一反应便是那几个京中来的大人物们作妖了,当下便吓得连衣服都没穿好,便跑了出来:“怎么了怎么了?” 可谁知听得那些衙役们回禀,说是外面有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商人打伤了他们,还要来找茬,那李武顿时便气得跳脚。 “连几个商人都摆不平,要你们干什么,吃干饭吗?!” 他一面气呼呼的打算往回走,一面去拢自己的衣袖。 谁知下一刻便被那衙役给叫住:“大人,您还是去看看吧,属下们瞧着,那可是一只肥羊。” 这话一出,李武顿时转怒为喜,问道:“当真?” “当真!” 那衙役说这话的时候,又犹豫道:“不过听他们的口气,像是家里巨富,所以为人很是狂傲。大人,属下们实在是无能,摆不平,还得您出手啊。” 听得这话,李武顿时冷笑一声,道:“狂傲?在这邓县的地盘,是龙他得给我盘着,是虎他得给我卧着!你们这群无能的玩意儿,走,大人我去会会他。” 他近来才因着灾情的缘故,从富户手里掏的钱都少了好几成。这会儿骤然听到来了一头肥羊,顿时便有了精神。 毕竟这会儿上京来的钦差还在呢,这上上下下不是都得打点么,没银子怎么行! 然而李武却没有想到,他非但没有看到肥羊,反而看到了几只恶狼。 现下这两只恶狼…… 正一脸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己。 虎视眈眈。 李武瞬间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还是衙役们一把将他给扶住。 可李武却直接将人给推起来,自己则是两股战战道:“大人,你们怎么来了?” 这天杀的,不是说肥羊么,怎么来的是这两个钦差! 见李武这模样,白无渊反倒是先挑眉一笑,施施然道:“我说李大人,虽说我知道您很是敬仰本官,可也不用行此大礼——这还没过年呢,我这儿也没预备红包不是?” 大概是跟秦峥相处这些时日,所以现下白无渊的嘴,开口便也有些阴损。 顾九在旁边听得险些笑出声,反倒是一旁的秦峥面色淡淡,在顾九憋笑的时候,还伸出手来拍了拍她的背,旋即神情淡漠道:“李大人,别来无恙啊。” 这二人,一个暗地里骂他是儿子,另外一个则是直接眼神就能将他给冻死。 还有一旁那个被秦峥牵着手的貌美女子,虽然不知道她的身份,可只看她跟秦峥的亲密度,显然这三个人哪个都不好惹。 李武也不敢生气,不断地擦着冷汗,一面神情忐忑道:“不知大人深夜来此,有何贵干?”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忍不住往后瞪了一眼那些下属们。 一群混账王八羔子,怎么就把阎罗王直接给引到他们这儿来了! 不是早就吩咐过了么! 而他这模样,更让身后那些衙役们直接便软了身子。 这人不是商人么? 怎么一转眼就成了钦差了! 有那机灵的,直接便趁着众人不注意,往后院跑去。 开玩笑,现在还有人在配置秘方呢,这要真的敢让钦差他们给用了药,那自己还不得脑袋搬家吗! 见终于有个乖觉的人去了,李武这才心里踏实了一点,见秦峥不说话,复又讪讪的笑道:“大人,您快请上座。” 然而,秦峥却不吃他这一套,只是冷声笑道:“李大人当本官愿意来你这地方?” 一旁的白无渊也摇着折扇,淡淡的补了一句:“若非被人请过来,这个时候,本官早就该歇下了!” 第308章 你瞧不起谁呢? 二人这姿态,做的是相当的高冷。 李武越发心中害怕,他方才没听属下们说清楚到底所为何事,现下忍不住在心里骂那一群废物。 他是了解自己下属们的,他们那会儿说这二人是肥羊,那是真的打算要宰他们一笔横财的。 谁知道宰到了太岁头上,这下可是要了亲命了! 李武心中叫苦不迭,一面讪笑着问道:“大人,这都是误会,不知今夜到底发生了何事,还请您告知。下官一定好好儿教训这群不长眼的!” 闻言,秦峥却只是哼了一声,懒得搭理他。 而白无渊则是施施然的摇着折扇,丝毫不愿意透露分毫。 二人态度做的十分足,那李武也越发有些慌神儿。 这些个混账玩意儿到底做什么了?! 从他们这里问不出来,李武顿时便看向身后吓得面无人色的下属们,心里骂了一句废物点心,一面压低声音喝骂道:“你们来说,到底是怎么不长眼,得罪了钦差大人们的?!” 听得李武气得骂街,那几个人更加心里害怕。然而顶头上司问话,他们敢不说么? 因此当下便是李武生气,他们也只能小声的将事情说了,末了又道:“都是属下们的错,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大人们。” 要是知道这人就是钦差,那会儿给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那么蛮横的敲诈不是? 谁知他话音落下,便听得秦峥冷声问道:“怎么,若我们果真是商人,你们便能敲诈了?” “不不不,我们从来不做鱼肉百姓的事情,这次真的是误会,请大人您明鉴!” 李武心中一面骂秦峥,一面害的讨好他。 开玩笑,他若是真的敢得罪了这二人,那明儿个头顶的乌纱帽就不用要了! 而白无渊则是嗤笑了一声,淡淡道:“哦,不鱼肉百姓?那就是可以鱼肉肥羊了?我说李大人,不知你跟你的下属们,原本是打算要收多少过路费啊?” 这话一出,李武越发叫苦不迭,忙忙的陪笑道:“大人说笑了,下官怎么会想要收钱呢?为百姓办事儿,那不是应当的么,谁让下官是父母官呢。” 开玩笑,这会儿便是个金山银山,那也是不敢要的呀! 听得这话,顾九在心里啐了一声,冷眼看着他们拙劣的表演。 这人的态度实在是令人作呕! “那李大人,对今晚的事情打算作何解释?” 听得白无渊询问,李武擦了擦头上的冷汗,瞬间便有了计较:“那家茶馆的人太过刁蛮,竟然敢欺诈外地客人,这次多亏大人您明察秋毫,下官这就让人将茶馆封了!” 反正那茶馆的老板跟小二们早就被赶回家去了,里面安排的人不是给他们交了保护费的地痞无赖,便是跟衙门里有关系的人,现下那店铺就是拿来糊弄秦峥他们的。 这次出事儿,自己人肯定是不能交出去的。 但那真正的茶馆老板和里面打杂的,倒是可以被抓过来背锅! 奈何李武算计的好,秦峥却只是冷冷的睨了他一眼,道:“李大人倒是好手段。” 他只一个眼神儿,就看的李武有些心里发虚,讪讪的笑道:“下官一向爱民如子,如今出了这种事情,也是十分心痛的。” 他一心想要打发走这几个人,奈何他们却丝毫没打算走的自觉。 白无渊甚至还走到了他的面前,叹了口气道:“都说这自古穷山恶水多刁民,原先本官还不信,可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李大人,你们这儿的百姓,很会给我们惊喜嘛。”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面拿折扇敲了敲李武的乌纱帽:“只是不知道,大人你这乌纱帽够不够结实,能不能把他们的错儿都给兜下来呢?” 这话一出,李武顿时膝盖一软,下意识的求饶道:“大人,这次真的与下官无关啊,下官冤枉。” “冤枉?你当本官没长眼睛?那茶楼里都是你的人吧,可别跟我说是客人,都是客人,怎么一看见秦大人被人欺负,就一拥而上,都要打他呢?” 听得他这话,李武越发出了一身冷汗,也不由得咬牙切齿。 这群废物点心,还跟秦峥动手了? 他说这两位怎么这么大火气呢! 得,这下他心里的计划只能作废了。 那几个人,不能保了。 至少现在得让他们吃点苦头,否则难消这二位钦差的心头之恨啊! 念及此,李武顿时去吩咐:“去,把他们都给我关大牢里,先打一顿板子再说!” 挨一顿打,让钦差们消气才是最重要的。 虽说这有点对不住那几个人,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毕竟,跟他们相比,还是自己的乌纱帽最重要! “大人,您看这么处置可以么?” 闻言,秦峥这才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 反倒是一旁的顾九却是开了口:“你便是李大人?” 她先前没开口,这会儿一出声,顿时让李武先酥了半边身子。 那会儿他只觉得这女子生得好,可现下再一听这声音,越发觉得如黄莺出谷,十分动听。 生的绝色,声音也绝色。 奈何她还牵着秦峥的手呢,给李武几个胆子,他也不敢觊觎。 不过李武到底是有些动了心思,因试探着问道:“下官正是,敢问这位夫人是?” “内人。” 秦峥这话一出,李武顿时呼吸一滞。 这人出门还带妻房的? 他才想着会不会是妾侍之类的,便听得白无渊施施然的开口,也打断了他所有的幻想:“这位可是三媒六聘的秦夫人,李大人,你今日可是不厚道啊。” 不得不说,白无渊如今纵然带出几分霁月风光来,可骨子里的算计却是改不了的。 至少现在,他就十分乐意挑起来事情,好看这位李大人跳脚。 他这话一出,李武先是一愣,继而便又出了一头冷汗。 要是早知道这位秦峥秦大人出门还带着正房,他说什么也不敢送姑娘过去啊! 他才想到这里,就听得顾九的声音骤然变冷:“原来就是你给我夫君找的烟花女子?” 她的声音里带着冷意,纵然声线依旧好听,然而那表情却带着威压,竟让李武有些不敢直视。 到底是察言观色久了的,李武顿时有些心惊肉跳。 得,这一位也不是个好惹的! 怪不得是正妻呢…… 李武心里埋怨自己多事,又埋怨下属们不会提前打听清楚情形——竟然连他带着妻子过来都不知道,如今又得罪了一个! “夫人恕罪,那是我们这儿的特色,其实是做保健——” 奈何他这话还没说完呢,先被顾九给骂了一顿:“李大人倒是真敢说,怎么,自己平日里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家里搂,便觉得旁人也都该如此了?你要真给我夫君孝敬个好的,我也不说什么,臭鱼烂虾也敢往他面前带,你是瞧不起他还是瞧不起我?” 这一连串夹枪带棒的,瞬间让李武的脸色涨红。 他为官这么多年,何曾被一个女人给骂的狗血淋头? 可偏偏这个女人他还得罪不起,只有受着。 “是,夫人说的对。” 李武心里早将顾九骂了数遍,奈何面上连一丝情绪都不敢带出来。 顾九见他这模样,又冷笑一声,道:“原先还当这邓县是个好玩儿的地方呢,如今才发现,父母官像是土皇帝,衙役地痞便是走狗。夫君,我看这邓县,也不过如此。” 她下的判词有些重了,李武不知她的背景,可眼下只听她这举止气度,倒像是世家贵族里出来的。 这别再是个贵族小姐出身吧? 第309章 夫人息怒 再想起京中那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李武越发出了一身冷汗,陪笑着求饶道:“夫人见谅,实在是下官先前有眼无珠,这才得罪了您,还请您恕罪,宽恕下官这一回吧!” 他现下无比后悔自己今日早晨做的事情,早知如此,他何必那会儿自作主张! 都是那个狗头师爷出的馊主意! 李武在心里埋怨了一遍,这会儿却只能不住地赔笑。 反倒是秦峥见状,挑了挑眉,复又拉着顾九的手安抚:“夫人息怒,如今你不是也出气了么?” 闻言,顾九却是冷笑道:“不过打死一个小妖精,那也算是出气?始作俑者可还在这儿呢,人是他送的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模样格外的骄纵。 秦峥看的心头痒痒,忍不住拿小指勾了勾她的掌心。 下一刻,便引得顾九瞪了他一眼。 她正演戏呢,得克制着表情,不能崩! 演技十分好的顾小姐,自然是没有崩了演技,只是那被头发遮住的白嫩耳垂,却是染上了几分艳色来。 见她这模样,秦峥越发有些心动,轻笑一声,放柔了声音道:“夫人说的是,息怒啊。” 男人这温柔的模样,让顾九险些破功,只能暗地里瞪了一眼秦峥。 别闹! 而一旁的李武,却是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看来他猜的的确没错,这位怕是个有背景的,且还是个脾气很大的。 不然的话,怎么会说出来,不过是打死一个人这句话来? 春娘…… 一想到她竟然就这么被打死了,李武顿时觉得有那么些难受跟可惜来。 下午临走之前,她还冲着自己抛媚眼呢。 他才想到这里,却又听到顾九的话,复又将那些想法从自己的脑海中摇晃了出去,忙忙道:“秦夫人恕罪,真的是下官有眼无珠,不该做这些蠢事儿,请您饶了下官吧!” 先前他还有些忐忑,可现在看到顾九的态度,反而是没那么害怕了。 怪不得会有方才那一出呢,恐怕是这位钦差大人算好了,故意让他夫人撒火气来了吧? 而秦峥的话,更证实了他的猜测:“我说李大人,你就这么点诚意?” 闻言,李武先是一愣,继而试探着问道:“不知大人,您意欲何为?” 他才问了这话,就听得白无渊微微一笑,带着提点的语气道:“这深更半夜的,李大人确定要在公堂会客?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这是要审犯人呢。” 李武心中骂街,心道这就算是真的像审犯人,也是你们审我! 可他到底没勇气横起来,非但没勇气,且还在听到白无渊的话之后,忙忙的笑道:“您瞧下官这糊涂的,几位大人快请去内宅吧——来人,还不去快把会客厅收拾出来!” 得了李武这话,衙役们忙忙的逃也似的去了,李武则是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赔笑着看几个人。 秦峥这才矜淡的睨了他一眼,淡淡道:“可。” 眼见得这群人随着去了内宅,李武深吸一口气,复又低声道:“去,叫师爷过来!” 他自己还真是有些应付不过来,虽说师爷是个狗头军师,可有人出主意总比没人强! …… 这公堂跟县令的府邸紧紧相连着,从前院到后院,也不过就是几十步的距离。 然而就这一段的距离,顾九便至少见了不下十种名贵的树木来。 她一时有些咋舌,一面勾着秦峥的手指,以眼神示意他去看。 秦峥握了握她的手,勾了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来,旋即在她的掌心轻轻地写了个字。 下一刻,便见顾九先是微微疑惑,继而眼前一亮,指了指带路的李武,跟秦峥交换了一个眼神。 秦峥弯唇一笑,拍了拍顾九的手,牵着小姑娘进了正厅。 这正厅是专门用来会客的,面积不小,内中装饰可谓是富丽堂皇。 饶是三人进去,也不由得有些诧异,白无渊更是悄然啧了啧嘴。 看来这位李武李大人,没少充实腰包啊。 “大人,你们快请上坐。” 李武一面招呼着几人,一面回头吩咐道:“不长眼的东西,还不快去给大人们沏茶!” 闻言,顾九却是嗤了一声,淡淡道:“李大人,这次不会再拿劣质的碧螺春待客了吧?” 这话一出,李武连忙赔笑道:“夫人放心,上好的信阳毛尖,保证是顶级的。” 他哪里不明白,这位秦夫人现下是憋着撒火儿来的。 毕竟先前的时候,他为了让那些地痞们做好戏,特意送过去的都是好茶叶。虽说不是顶级的,可怎么都不算是劣质。 奈何自己先做错了事儿,给秦峥送了美人,惹得自家母老虎发威,现下打死了春娘不说,还不解气,要来自己这儿找茬呢。 李武自认理顺了这事情的缘由,却到底什么都不敢做。 这位秦大人自己还护着妻子呢,他敢做什么?只能老老实实的被教训了,好歹糊弄走了这几位大佛,以后的好日子不还是能继续么? 李武自认能忍,那笑容便笑的越发灿烂了几分。 只是…… 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茶水上来之后,顾九难得都没有挑刺儿,而是低头抿了一口。 见她没有说什么,李武这才悄然的松了口气儿,不枉费他让人拿最好的茶叶过来。 谁知她才想到这里,就听得秦峥淡淡道:“想不到李大人竟然是个风雅的人,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听得秦峥这话,李武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然而现下却只能附和着笑道:“多谢大人夸赞。” 秦峥却只是走到桌案前,拿起那个福禄寿三星的摆件儿,啧啧称叹:“且不说这雕工,单说这极品的南海黄花梨木,如此色泽触感与纹路,便是难得一见。再配上这雕刻栩栩如生的模样,若本官没猜错的话,这是出自前朝雕刻的周大家之手吧?” 见他一眼认出来,李武顿时笑道:“大人当真是好眼力。” 他才说完这话,却是骤然福至心灵,试探着问道:“不过这也是属下无意中得来的,一直摆在这里倒是暴殄天物,今日遇到大人这样的知音,便送您了吧!” 听得这话,秦峥只是淡淡道:“不妥。李大人是风雅之人,本官怎么能让您忍痛割爱?” 闻言,李武刚想再劝,就听得白无渊弯唇轻笑,道:“不错,李大人的确是风雅至极的人物。你看这墙上的画儿,可不是普通的画儿,若本官没看错,这应当是前朝首辅周大人的画,上面的字则是前朝皇帝所提。如此珍品,可了不得。如今这市面上有价无市,怕是得至少万金了吧?” 他将这出处娓娓道来,倒是引得顾九看了一眼,笑着问道:“我倒是个俗人,这一幅画便这么值钱?” 闻言,白无渊顿时笑着解释道:“夫人有所不知,若是旁人,自然不值这么多钱的。可前朝那个明武皇帝却是个例外——他不爱皇位爱自由,镇日沉迷诗词歌赋,丢了江山那日,兵临城下,他非但没有逃命,反而一把火将自己跟他所做的诗词一同烧死在紫禁城内。他写的那些词,后来被传扬开来,便有人觉得,这人若不是生在帝王家,必然是个流芳百世的大家。然而因为他的真迹基本都被自己毁于一旦,所以流传下来的极少。” 这现下堂上悬挂的这一幅,便是为数不多的真迹之一。 那位前朝首辅,乃是一个风流的人物,因着一手栩栩如生的绘画技艺得那位明武皇帝宠幸。 而这一幅画,便是他们的合作,便也成了盛世里文人所追捧的佳作了。 第310章 活土匪,抢劫啊! 闻言,顾九了然的点了点头,笑道:“原来竟还有这样一段故事,这位皇帝倒是着实让人刮目相看了。” 见他们竟然就这么聊了起来,李武心中又是松了口气,又是有些心疼。 他们这么喜欢,这画儿怕是也保不住了! 这群没眼色劲儿的,怎么就忘记把他这些之前的宝贝给收起来呢?! 然而李武却是忘记了,他一向是最喜欢摆阔气的,所以这些宝贝买回来之后,都会特意拿出来给人参观。 自然,每个前来的人,基本都是想要讨好他的。 见到他的这些喜好,便会越发挖空心思给他送新的东西来讨好他,好让他为自己办事儿。 只有今日来的这三个人,却是不速之客。 奈何现在后悔也晚了,李武只能在一旁赔笑:“大人们都是好眼力。” 他得罪不起,只能忍着在滴血的心,开始讨好这三人了。 顾九睨了他一眼,复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眼一转,因笑眯眯的道:“夫君,你看这瓶子,可是唐三彩?” 那唐三彩因着太过珍贵,怕摔了,所以刻意放在多宝格里的。 李武先前还想着那多宝格摆在角落,应当不会被他们注意到,谁知才想到这里,就听到顾九这话,一口气险些没提起来,差点给气晕过去。 这个可是个宝贝,他花大价钱从旁人那里收来的,比方才那些都贵! 这位秦夫人,怎么这么会挑呢! 秦峥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也随着点头笑道:“夫人好眼力,正是唐三彩。” 这小姑娘笑的狐狸似的,眉眼弯弯的模样,引得他十分心动。 奈何现下还有旁人,秦峥便也只能忍着心痒痒,一面嗤笑了一声,道:“看来,李大人果然是个风雅人。” 瞧瞧这儿摆的东西,各个都是搜刮的民脂民膏! 白无渊也随着附和的笑道:“可不是么,如大人这样懂这些的,当下可不多见了,大人,厉害啊。” 二人这样笑里藏刀的模样,李武还有哪里不明白的? 这分明就是要敲诈他啊! 李武在心里恨得直骂娘,面上还得配合着笑道:“下官真的只是巧合收藏了这些,可是两位大人才是真正的行家。都说宝剑赠英雄,今日这些宝贝能够遇到真心喜欢他们的人,终于可以不必在下官这里明珠蒙尘了。还望两位大人不要嫌弃,务必收下这些。” 听得六五这话,秦峥跟白无渊对视了一眼,继而便听得白无渊笑着道:“君子不夺人所爱,这样不妥吧?” 这话说的也太过敷衍,半点诚意都没有。 简直不算是敲诈,已然是明抢了! 李武心里咬碎了一口牙,一面笑着行礼道:“二位大人请收下吧,不瞒你们说,下官早就想找个识货的送人,省的在我这里落灰。只可惜这几年都没有遇到懂行的,下官日日夜夜都睡不安稳。今日见大人们如此懂行,也算是了了下官一桩心事了!” 他这话说的十分诚恳,若不是秦峥看的到他眼中的心痛,差点都要信了。 “既然如此,那就却之不恭了。” 敲诈了他的东西,还得他陪着笑脸。 李武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憋屈过了,然而现在,还得满脸笑容的让人把这些好生包起来。 只是地道这二人手里的时候,到底是带着心痛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的心都碎了。 这些都是他的钱啊,他的宝贝啊! 就这么被人抢了啊! 三人此行收获满满,顾九脸上也终于多了几分满意的笑容:“看来,今日白天的事情,的确是个误会了。” 见顾九提起此事,李武心痛的同时,还得继续装孙子:“是是是,多谢秦夫人宽宏大量,实在是下官的疏忽,您放心,必然不会有下次了。” 他也不敢再有下次了,只这一次,就敲诈走了自己这么多的宝贝,若是再来一次,他岂不是要倾家荡产了? 见他这模样,顾九心中冷笑,点了点头,看向秦峥道:“夫君,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回去吧?不能打扰李大人休息不是。” 这话说的倒是很像人话,可惜李武只想骂街。 捞了他这么一大笔好处,还出了心中的恶气,现下想起来打扰自己休息了? 要真的这么想,早些时候倒是别找事儿啊! 然而这话,李武是不敢说出口的。 他还得笑着留人:“时候确实不早了,几位大人不如就歇在这里吧?” 闻言,白无渊却是拿扇子扇了扇风,道:“那就不必了,驿站安置的十分妥当,我们回去睡,就不打扰李大人了。” “哪里话哪里话,大人们愿意在此留着,下官才是蓬荜生辉呢。” 李武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牙疼。 这几个人赶紧走吧。 他们再留下来,还不知要打劫走自己什么宝贝呢! 毕竟,他这儿还有不少宝贝,是摆放在后院儿的! 听得李武这话,白无渊意味不明一笑,转而看向秦峥道:“秦大人,那咱们就先回去?” 秦峥矜淡的点头:“那便回吧。” 眼见得一行人终于肯往外走,李武顿时便松了一口气,急急忙忙的送这一群活阎王土匪们往外走。 谁知到了门口的时候,白无渊却又停下了脚步,回头看李武。 夜色浓重,男人的眼神里的冷意比这夜风更凉,看的他心头一跳。 然而下一刻,却见白无渊又换上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来:“李大人,我们就先告辞了,今日得了您这些东西,当真是受之有愧。” 拿了东西,还得再捅一刀。 李武觉得自己的心越发疼了。 他咬了咬牙,复又讨好的笑道:“不必客气,这是下官应该做的,大人们慢走,一路顺风。” 听得这话,秦峥却是停下脚步,看向李武,淡淡道:“明儿个见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意有所指,不过那眼神,倒是格外让人安心。 李武瞬间松了一口气,因笑着拱手道:“大人,您一路慢走,明日下官恭候大驾。” 看来这几个阎王是吃饱了,所以明儿个打算给自己放钱了! 直到那几个人消失在夜色里,李武这才收敛了笑容,叹了口气道:“可算是走了!” 听得他这话,身边的衙役们也随着附和道:“可不是么,这哪儿是官啊,简直就是活土匪!” 这些人话一出,李武顿时想起了罪魁祸首是谁,越发气得心头疼,一人踹了一脚,骂道:“你们还有脸说?我先前是怎么交代你们的,怎么就出了差错!” 听到他的问责,那几个人忙忙的解释道:“大人,属下们也没想到啊,谁知道他们放着酒楼饭馆不去,居然去了茶馆呢?我们原先想着,他们最不可能去的就是茶馆,所以才把刘三那几个混混儿给扔到那,为了安全起见,还把我们头儿的弟弟给安排过去盯着了,谁知道偏偏是那儿出事儿了。” “是啊,赵秋呢?” 他们不说,他都忘记了,怎么到现在都没见赵秋出现? 闻言,那人顿时打了个寒颤,轻声道:“大人,我们头儿的眼瞎了,这会儿在医馆呢——被那位秦大人拿瓷片给戳瞎的!” 那场面……太血腥了,他们想起来一次,就害怕一次! 他将事情描述了一遍,顿时引得李武也觉出几分冷意来。 他现在倒是不心疼这些东西了,比起来损失几样宝贝,还是自己的命更重要! 念及此,李武复又沉声道:“行了,今日之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他们还得待几天呢,若是再出了差错,你们都不必当差了,全部去大牢里蹲着吧!” 第311章 不成,就杀! 听得李武话里的威胁,几个人谁都不敢大意,忙忙的应道:“大人放心,属下们一定会当心的!” 就算是李武不吩咐,一想到那位秦大人恐怖的战斗力,他们也都不敢再马虎了啊! 见他们这态度还算是端正,李武满意的点了点头,复又道:“行了,你们都先下去吧,师爷,你跟我进来。” 得了李武的话,那师爷顿时应声道:“是,大人。” 其他人行了礼,都逃也似的走了,生怕自家大人再秋后算账。 师爷则是一脸忧愁的跟着李武去了正厅。 这里才糟了一番洗劫,现下少了那几样宝贝,让李武又是一阵肉疼。 “那几个混账王八蛋,寻常时候就懒懒散散,这回捅了娄子,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他们!” 这一圈儿的好宝贝啊,他搜罗了好几年才买齐,如今直接就被人给抢了! 见状,师爷也附和道:“那几位大人也太狠了些……这般搜刮您,着实不厚道了。” 他方才可是看的真真儿的,这就是冲着打劫来的吧? 听得他这么说,李武反而冷静了一些,又叹了口气道:“算了算了,就当破财免灾吧。” 若是这二人都不贪,他才要担心。可如今收了自己的东西,纵然肉痛,可到底是安心了一些。 然而,知道是一回事儿,看到这些宝贝再也不属于他,肉痛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说到这里,李武又想起来另外一桩事儿,因蹙眉道:“这些死物倒还罢了,你可知道春娘也死了?那位秦夫人太歹毒了,居然毫不顾忌的将人给打死了!” 他还从未见过这般刁蛮任性的女人呢,美是美,可惜脾气太暴躁了些,这不就是母老虎么? 听得李武这话,师爷的脸色一变,确认道:“大人,春娘死了?” 见李武惋惜的点头,那人复又打了个寒颤道:“大人,您可确定,是被秦夫人打死,而不是因为别的?” 他这话一出,李武一时有些不解,问道:“怎么了?” 师爷深吸一口气,道:“您可别忘了,她帮咱们管了不少事儿呢,单单春风楼暗巷这一桩……” 他话未说完,李武却是瞬间懂了。 “我今夜仔细瞧着,应当是被那位秦夫人打死的。你不是也见她那态度了么,跋扈蛮横,很明显今夜就是为了给她出气来的。” 李武说到这里,又肉痛道:“我的唐三彩啊!” 原本那两个大人都没发现,就这个妇人眼尖,直接拿走了他最贵的! 见李武肉痛的模样,师爷因安慰他道:“大人,千金散去还复来,只要您还在这个位置上,还怕没有那些东西么?还有那春娘,属下说句心狠的话,虽然死了可惜,可是也有好处,总好过她做的那些事儿被人知道吧?” 他这话一出,倒是引得李武的心中一动,因道:“你倒是提醒了我,师爷,你现在就去吩咐,让他们把暗巷里的生意都移交一下,否则再被抓住了把柄,又得被敲诈一笔!” 那春风楼明面上是正经生意,可是暗巷里面可是别有洞天。之前这是春娘负责的,现在她死了,万一那些不安全怎么办? 得赶紧转移! 现在看起来,这几个前来的钦差都是贪婪的。 虽说这是好事儿,可问题是,他的家底不丰厚,架不住这么被敲诈啊!得了他这话,师爷顿时恭声应道:“大人,您放心。不过属下还有一个建议,那些瞧着不大行,不如就直接……”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李武则是拍了拍脑袋,道:“你提醒我了,你看着办吧,不能撤走的就弄死,千万别被人发现!” 闻言,师爷应声道:“您放心,属下保证做的妥妥当当的。” 得了他这话,李武却又叫住他,问道:“矿山那边,没什么异动吧?” 师爷想了想,笑着点头道:“没有异动,晚间的时候才收到信鸽,那边一应如常。只是死了几个人,就地掩埋了,不值一提。” 他这话说的随意,李武却是皱了皱眉头,道:“怎么又死了人,那批货要得急,可别再耽误了进程。” 那些灾民反正是无处可去,他便索性直接将人送到了矿场去,既能有一顿饭吃,还能给他干活儿,何乐而不为? 只是这死亡的频率,似乎太多了些。 李武倒是不在乎这些人命,可却在乎他们的进度,毕竟先前可是许诺了买家,这月底便要将货送回去的! 闻言,师爷连连点头道:“是,属下这就写信过去,让他们再加快些进度,自然不能耽误了主顾的买卖不是。” 李武这才点头应道:“嗯,去吧。” 眼见得师爷去了,李武又看了眼屋子里的摆设,又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咬牙道:“但愿这些祖宗们快走吧,再来两次,家底儿都得被掏空咯!” …… 离开县衙之后,顾九当先忍不住,捧着肚子乐不可支的笑:“今日这一出,那位李县令怕是得气得吐血三升。” 先前的时候,秦峥在她掌心写字,便是要叫她闹,顾九起先还以为自己意会错了,后来看对方那模样,才知道她猜的一点没错。 他们不但闹了,且还闹得那李县令不得安宁。 怕是他今晚上都别想睡踏实了。 小姑娘笑的眉眼弯弯,秦峥也不由得失笑,因睨了她一眼问道:“可过瘾了?” 看她那会儿都演戏上瘾了,可见是过瘾的。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得顾九不住的点头道:“那是自然,狐假虎威的滋味儿,果然不错。” 虽说让她背了个黑锅,可这黑锅她背的还挺开心。 只不过…… 顾九又想到他们坑来的这些宝贝,又忍不住蹙眉愤慨道:“今日所见只那一个正厅,便又这么多的好玩意儿,可见这个狗官寻常时候可没少贪墨,怕是今日只是冰山一角呢。” 一个县令俸禄才多少,若不是靠着坑害百姓,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可供挥霍? 听得顾九这话,白无渊也随着点头道:“他的钱的确都是不义之财,不但得来黑心,且还手段恶毒。” 他话里分明是知道什么内情,秦峥则是顿了顿脚步:“怎么说?” 白无渊却卖了个关子,勾唇笑道:“待会回去,我带大人去见一个人。” 这会儿他们还在大街上,的确不是说话的好地方,秦峥便也点头应了。 顾九好奇的看了他们一眼,复又想起一件事儿来,因问道:“夫君,这些东西怎么处置?” 虽说方才他们扮演了一把贪官污吏,可总归不能真的将这些东西给当做贿赂给收了吧? 这些脏钱换来的,她可不敢要。 闻言,秦峥却是微微勾唇,神情淡然道:“放心,明日自有用处。” 见他神情里似是还有话,顾九追问道:“您可是有什么主意了?” 秦峥却不告诉她,只敲了敲她的眉心,笑叹道:“怎么这么多话?看路,当心脚下。” 说这话的时候,他一面无奈的抓住了顾九的手。 追问不出来,顾九便也不再问,只是笑眯眯的应道:“看着呢,您且放心便是。” 她又不是小孩子了,偏秦峥这人瞧着是个冷情的,实则心细如发,什么心都要操。 见她这模样,秦峥好脾气的笑了笑,牵着她的手往驿站走去。 待得到了驿站之后,他先将顾九送回了房,嘱咐苏澈留意驿站里的动静,自己则是随着白无渊去了他的房间。 只不过—— “白大人叫我过来,便是为了喝茶?” 第312章 求大人做主! 驿站的风格几乎大同小异,白无渊陈设与秦峥房中也别无二致。 秦峥进来之后,只见对方不慌不忙的将自己请到了座位前,又给他倒了茶水,却只字不提别的事情。 眼见得对方眼带笑意的将茶水递过来,秦峥忍不住皱眉,并未接他的茶水,而是问了这么一句话。 方才在路上的时候,他已经开始给自己卖关子了,若不是想知道这人是不是真的有线索,他才不会跟过来。 听得秦峥这话,白无渊只是抿了抿唇,温声笑道:“秦大人莫急,且稍等一会儿。” 他一面说着,一面自顾给秦峥将茶水放在他面前,又将东西都归置好了,这才起身走到衣柜前,敲了敲柜子门,道:“老夫人,出来吧。” 随着他话音落下,便见那柜门被人从里面推开,旋即便见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像是才哭过,一双眼睛肿的核桃似的,身上衣衫褴褛,脸上满是岁月的痕迹。 大抵是因为在柜子里待得久了,才出来看到光,那老太太下意识的拿手挡着自己的脸,继而嗫嚅的行礼:“给二位大人请安。” 她的声音十分沙哑,像是被人捏着脖子似的,连说话都有些费力。 秦峥见她这模样,微微眯了眯眼,打量着这个女人。 她受过刑。 常年跟各种刑具打交道,可以让秦峥十分轻易的看出来,这老夫人是被人严刑拷打过的。 对一个老夫人下手如此重,若她不是罪大恶极之人,便是对方着实不是个东西。 见秦峥审视的目光,那老夫人一时有些恐惧,下意识的将目光看向了白无渊。 下一刻,便听得白无渊安抚道:“老夫人,您莫要害怕,这位是大理寺卿秦大人,出了名的公正廉明,也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您有什么冤屈,只管跟他告状便是,秦大人一定会管的。” 听了他这话,那老太太才壮了壮胆子,悲怆的磕了个头,哭道:“青天大老爷,求您给民妇做主啊!” 到了此时,秦峥才收回审视的目光,只问道:“你有什么冤屈?” 白无渊不会无缘无故的给自己带过来一个老太太,除非这人身上有什么线索。 他说话的声音不怒自威,却反而让那老太太的心定了定,深吸一口气,方才颤声道:“回大人,民妇夫家姓赵,家住邓县城北,儿子是个货郎,原是靠着开杂货铺为生。可年前,我儿被人蛊惑,吸食了一种叫‘极乐’的药物,之后便上了瘾,倾家荡产不说,最后连命都丢了去!民妇状告无门,反而被官府毒打一顿,如今走投无路,只求大人能还我家一个公道,惩治恶人!” 她说这些的时候,神情里满是恨意和悲哀,从出事之后,赵老太已经寻遍了所有能想的法子,可谁知到如今都不曾有结果,反而连她也差点丢了命去。 赵老太倒是不在乎自己这一条命,反正也没几天好日子可活了。 可问题是……若连她都死了,谁来给儿子讨个公道? 眼见得她说到这里,又忍不住泣不成声,秦峥却是看向白无渊,漠然问道:“这便是你说的线索?” 这种事情,原该归县令管辖,便是县令不管,自有往上的州郡。更何况,说句不好听的,那个所谓的会让人上瘾的‘极乐’,怕是与五石散相关之物,因此丧命,又如何讨公道? 听得秦峥这话,白无渊却是叹了口气,道:“大人,可不止这些。” 他递给赵老太一方手帕,一面道:“老太太,您先别急着哭,继续说下去。” 那赵老太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方才继续哽咽道:“是,大人,民妇知道自己的儿子吸食了那些东西,原不是什么长脸的事儿,所以原本是没打算追究的。可是后来……民妇发现,有一群人专门骗人吸这个,只待上了瘾,便先榨干家中钱财,其后连命都得要了去!大人有所不知,民妇的儿子不是死于‘极乐’,而是被人撞死的!” 为了给儿子讨要公道,赵老太偷偷摸摸的扮成下人混了进去,之后才发现了更多的内情。 “您不知道,那些人歹毒的很,等到吸食‘极乐’的人没了钱,便拿他们的命来碰瓷,去敲诈人!可怜我的儿子便是如此丧了命,甚至连个全尸都没落下。而那个县令李武,他便是那些人最大的靠山!” 听得赵老太这话,秦峥骤然坐直了身子,沉声问道:“你说的地方,是哪里?” “春风楼。” 赵老太说到这里,又蹙眉道:“不过却不是明面上的春风楼,他们称那个地方叫‘暗巷’,负责的女人叫春娘。” 春娘…… 秦峥微微眯了眯眼,摩挲扳指的手也顿了顿。 先前被他带回来的女人,也叫春娘。 秦峥眸光沉沉,问道:“你说的可都是实情?” 闻言,那赵老太顿时点头,神情坚定道:“老妇人愿意用性命担保,若有半句谎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听得她这话,秦峥深吸一口气,开口唤人:“苏辰。” 随着他话音落下,便见一个精壮的男人推门而进,恭声道:“大人。” 秦峥指了指赵老太,吩咐道:“你着人带她先下去安置,晚些时候我有要事吩咐你。” 听得秦峥这话,赵老太却有些焦灼,急急忙忙道:“大人,民妇说的都是实情,求您给民妇做主啊!” 闻言,秦峥则是安抚道:“若你所言不虚,我自会给你个公道。今日天晚,你暂且先休息,待明日一早再说。” 他这话说的倒是诚恳,只可惜那脸上自带煞气,倒是让赵老太一时有些害怕,复又看向白无渊。 相较于秦峥,她还是觉得下午遇到的这个白大人更和善一些。 瞧着就像是会主持公道的清官。 见状,白无渊不由得失笑,复又温声道:“老夫人放心,我们保证给您一个公道。” 得了他这话,赵老太方才千恩万谢的去了,只是神情里依旧满是凄风苦雨。 待得赵老太去了,秦峥复又轻声吩咐苏辰:“一趟春风楼,多带几个人,不必进去,按她所言,查探一番便可。” 听得他的吩咐,苏辰顿时应声要去,却又被秦峥叫住,低声道:“警惕些。” 苏辰恭声道:“主子放心,属下心里有数儿。” 他走了之后,秦峥回头,却见白无渊一脸无辜的笑叹道:“大人事到如今,还不肯信下官么?” 闻言,秦峥神情里满是淡漠:“你什么时候遇到这老太太的,又是如何知道她的事情的?” 这话一出,白无渊顿时便笑了:“我便知道大人要问我,下午你审问那位美娇娘的时候,下官也没闲着,出去溜达了一圈,顺便醒了醒酒。” 然后,就遇到了这个老太太。 “你这个顺便,运气倒是很好。” 否则,怎么出去一趟,就恰到好处的遇到了这老太太,又三言两语的取得了她的信任,将人给成功的带了回来? 不过他这么一说,秦峥倒是想起来,晚间遇到白无渊的时候,他当时也是要出门的。 若不是恰好跟他相遇,这人原本要去哪里? 他才想到这里,就听得白无渊笑眯眯道:“大人,用人不疑啊。” 这话一出,秦峥却是嗤了一声,睨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可用不起白大人,此番与白大人也不过是临时合作而已。只此一次,再无下回。” 第313章 万一大人觉得我好用呢? 他这话说的绝情,倒是瞬间引得白无渊捂住了胸口,失笑道:“秦大人,你倒是好生绝情。” 白无渊说到这儿,复又冲着秦峥眨了眨眼,带着几分调侃的笑道:“不过,大人也不必说的这么笃定。虽说咱们这次合作的开端不是很愉快,可也不一定就没下回了。毕竟,万一大人觉得我好用呢?” 这话说完,秦峥却莫名觉得有些歧义。 他睨了一眼白无渊,见对方笑的雌雄莫辨,却是皱了皱眉:“你该知道,我向来厌恶自来熟的人。” 尤其是,这个自来熟还是一层面具的时候。 白无渊至今还是一个谜团,他总觉得此人千变万化,就如同现下这模样,焉知不是另外一种伪装? 这种看不透的感觉,让秦峥觉得事情有些不受掌控。 而他最讨厌这种情形。 闻言,白无渊则是无奈的笑道:“大人,性格这种事情,也由不得下官自己做主不是?不过您放心,既然您厌恶下官这模样,下次我便少碍眼便是了,总归咱们还得合作呢。” 听得他这话,秦峥微微蹙眉,才想说什么,却听得门外传来敲门声。 “大人,您在里面么?” 是郑怀洛的声音。 郑怀洛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急促,想来是赶路赶的急,导致现在呼吸还未平复。 “我在。” 秦峥起身走过去将门打开,果然见郑怀洛满头大汗的站在外面,脸都是红的。 那是赶路赶出来的。 他晚间的时候临时出去一趟,如今才回来,因着事情紧急,所以一路可谓是快马加鞭。 秦峥看了他一眼,又回头看了看白无渊,见对方满脸无辜的看着自己,方才淡淡道:“进来吧。” 索性他跟白无渊的合作里,这些事情也是不用隐瞒的。 见状,白无渊则是乖觉的走过去倒了一杯茶,递给郑怀洛,笑道:“郑大人,喝杯茶?” 郑怀洛现下又热又累又渴,便也不矫情,直接将水接过去一饮而尽,方才道:“大人,事情都查清楚了,那女的说的都是真的,且属下去看过了,远不止如此。” 傍晚的时候,他原本还发愁了一下自己该怎么睡觉。 不过很快他就不用发愁了。 因为派出去查线索的人直接给他发了信号,让他过去看一看。 当时秦峥不在这里,郑怀洛直接留了记号,自己则是快马加鞭的赶了过去。 谁知道去了之后,才知道事情出乎自己的意料。 听得郑怀洛这话,秦峥的神情也沉了下来,问道:“怎么,还有别的情况?” 郑怀洛看了一眼白无渊,就听得对方笑着道:“若是不方便,下官先出去便是。” 不料倒是被秦峥拦住了:“无妨。” 他也不看白无渊,只道:“你直说便是。” 既然跟白无渊合作,这些事情他迟早也是要知道的。 白无渊倒是有些诧异,因失笑了一声,方才重新坐了回去。 郑怀洛见状一时有些诧异,不知这二人发生了什么,不过现下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他斟酌着将事情说了,压低声音道:“那里是个天然的矿山,采集出来的应当是铁。” 铁可以做许多东西,但大批量采集之下,最常见的……是兵器。 秦峥顿时坐直了身子,沉声问道:“继续说下去。” 郑怀洛拧眉道:“属下现在不确定他们要拿那些铁做什么,但是以现下的情况来看,灾民们直接别送到了那里做苦力,若有累死的直接就地掩埋。因着那里看守的人不少,所以属下没能再详细的确认情况,眼下留了人在那边看着,先行回来给您回禀。” 若是事情如他所猜测的话,那这次的事情,怕是大了。 秦峥听得他这话,拧眉思索了一阵,问道:“先前去借调兵马的人,现在走到哪儿了?” 跟白无渊达成协议之后,秦峥便派了人去调兵马,且为了稳妥起见,调的是与天狼卫交好的卫军。 只是因着路途遥远,所以到现在还不曾赶到。 郑怀洛时时在追踪着消息,闻言顿时恭声回禀道:“已然到了天河地界了,最快约莫明日傍晚。” 明日傍晚…… 秦峥在心里盘算了下时间,沉声道:“那边先让人盯着,不要打草惊蛇。你先回去休息吧,其他的事情,等明日再说。” 得了他这话,郑怀洛应声道:“是,那属下先回去。” 他如今疲惫不堪,少了寻常时候的嬉皮笑脸,连那一张娃娃脸上都多了几分冷肃来。 待得郑怀洛去了,白无渊方才问道:“大人,可需要下官做什么?” 如今的事情有些出乎人的意料,可白无渊却看到了更大的机遇。 是危险,可也是时机。 都说时也命也,前提也得是富贵险中求。 听得他这话,秦峥却是淡淡道:“不着急。” 至少,他得先等手里有了人再说。 谁知他才说完这话,骤然听得外面一声尖锐的声音。 一朵烟火在夜空中炸开,瞧着不甚起眼,秦峥却是神情瞬间沉了下去。 那是他们独有的信号弹,代表着……需要增派人手! 秦峥猛地站起身来,就见郑怀洛急匆匆的去而复返,不等进门,先急切道:“大人,可是出事儿了?” 他还没走到房间,先看到了外面的信号,直接便撒腿跑了过来。 见状,秦峥则是沉着的点头,道:“去清点人马,随我去春风楼!” 身后的白无渊也随着起身,见他要走,顿时开口道:“大人,我随着同去吧。” 听得白无渊这话,秦峥回头看他,却听得白无渊淡淡的笑道:“总得让大人知道,我还有些用处不是?” 他这话一出,便见秦峥落在他脸上的目光更多了审视。 白无渊心怀坦荡,想要抢功劳的表情十分明显。 秦峥最终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好啊。” 话音落下,人已然出了门去,只留下一句:“门口等着。” …… 秦峥进门换衣服的时候,顾九已经睡着了。 他神情里的戾气,在闻到房中暗香浮动的时候,随着消减了不少。 那是顾九惯用的熏香,因着用的时间长了,所以连带着她身上都是若有似无的幽香浮动。 秦峥放缓了脚步,轻轻地走到柜子前取了一套轻便的衣服,却听得床上人翻了个身。 “夫君,你回来了?” 小姑娘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迷糊,她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去看秦峥,正看到对方在解衣服。 听得她的声音,秦峥的手顿了顿,走到床前,摸了摸她的头,放柔了声音道:“嗯,还得出去一趟,阿九乖,你先睡,我一会儿便回来。” 男人的声音带着魔力似的,安抚的话让她乖顺的点了点头。 大抵是因着太困了,所以顾九迷迷糊糊的伸出手来胡乱抹了一把,从枕头下摸出一个香囊来,嘟囔道:“夫君带着这个,出门注意安全。” 那是她随身携带的香囊,顾九戏谑成其为百毒囊,里面的东西随便抓出来扔一把,不说毒倒一大片,至少三五个是不成问题的。 寻常时候顾九拿来保命的,这会儿听到他要出门,竟直接便拿了出来。 秦峥只觉得心里一片柔软,一面笑着在她的眉心落了个吻,低声应道:“好,我拿着,你睡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将香囊从她手里接过来,想要重新给她放回枕头下。谁料小姑娘像是有感应似的,眼睛都不睁,一面嘟囔道:“不许放回去。” 若不是他的耳力绝佳,险些听不到她说什么。 都困成这个样子了,还有这般执念,倒是让秦峥又好笑又感动。 他只得将香囊装了起来,顺从的笑道:“好,为夫装好了,那阿九乖乖休息可好?” 得了秦峥这话,顾九心满意足的继续睡了。不过却在秦峥换衣服的时候,又将他脱下来的外衣搂在了怀中。 见状,秦峥无奈一笑,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将一把开过刃的匕首放在顾九的枕头边,也不惊扰她,自己转身出门去了。 临走之前,又将房中给自己留的那盏烛火悄然吹熄。 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门吱呀一声合上,也隔绝了外面的光亮。 然而却有月光自窗外溜了几分,笼罩了一层朦胧清辉来。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一双妙目睁开,内中清明一片,毫无睡意。 顾九搂着秦峥衣服的手紧了几分,复又将匕首握在了手中。 她一向睡觉很轻。 且比寻常时候更多了几分敏锐。 往常的时候,秦峥进门都是松弛的状态,但今日不一样。 他身上带着戾气与杀机。 顾九知道必然是出了什么事儿,这风云诡谲的小县城,从来了之后便让她觉得太多的不对劲儿。 而今夜,必然是不得安宁的。 顾九深知自己无用,她不会武功,不能为秦峥做马前卒。 她所能做的,便是不给他添乱。 还有,将她保命的东西给他。 要是她清醒的时候,秦峥必然会拿话给她混过去,所以顾九只能借着装睡,撒娇似的将香囊送给了他。 好在,秦峥收了。 若真的有危险,而我身不能至,那只愿多为君添一道防护。 至少,尽我所能。 …… 夜风渐大,分明是初夏,可进入巷子的时候,竟让人冷的有些打寒战。 小巷子里幽深而长,地上的青石板上长着青苔,一不留神便会脚下打滑。 秦峥的步子却很稳。 他一路疾行,身后的人稳稳当当的跟着,一望便知训练有素。 只除了白无渊。 他走在最中间,却在那一众整齐的队伍里,显出几分笨拙来。 在他第N次险些摔倒的时候,才终于到了目的地。 那是小巷子的尽头,有一只灯笼在门口悬挂着,惨白的灯笼,倒像是要送葬似的。 格外不吉利。 门前站着一个人,见到他们前来,顿时恭声迎了上来:“大人,您来了。” 是苏辰。 见对方毫发无损,秦峥这才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沉声问道:“什么情况?” 苏辰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低低的叹了一声,道:“大人,您进去看看吧,里面……好多死人。” 这话一出,众人的神情都跟着一寒,白无渊先前还有些愁眉苦脸,这会儿却是骤然僵住了身子。 “死人?” 苏辰点了点头,让开了位置,帮秦峥推开了门:“大人当心脚下。” 秦峥应声进门,随着苏辰的指引,一路走了进去。 这个小巷子是春风楼的后门,不过不同的却是,这里有两个后门。 方才经过的那一个,正经通往春风楼。 而这一个,通往的却是暗巷。 暗巷名为巷,实则却是一个半地下的大院子。 七拐八拐的绕过去之后,才到了入口。 狭窄而逼仄。 还未进去,先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儿。 是新鲜而猩红的血。 见一行人都拿帕子掩了鼻端,白无渊有样学样,也拿了帕子出来,只是不等捂着鼻子,先看到里面骇人的一幕,瞬间便觉得胃里一阵反胃:“呕——” 地上一片狼藉,随处可见的东西凌乱的扔着,汗巾、抹布桌椅板凳碎瓷片,几乎连下角的地方都没有。 便是这些狼藉之上,有十多具尸首。 干瘦如柴,形容枯槁,虽是新死,却如早亡。 而他们无一例外,都是被一刀毙命,直接割喉。 白无渊背过身去吐了,秦峥并未管他,只是径自走到那些尸首面前查探了一番,一面问道:“什么时候发现这情况的?” 闻言,苏辰压低了声音道:“属下赶来的时候,就看到有人鬼鬼祟祟的在关门,便借机偷偷溜进来了。谁知却发现已然晚了一步,这里人去楼空,唯独剩下这些尸首。可惜当时属下一时糊涂,居然忘记直接让人跟上他,现下虽然已经让人去追查,可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 但事关重大,所以便先通知了秦峥。 听得他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秦峥这才明白过来。 “先去搜一遍,看看有无可用的线索,还有,查探前院,莫要打草惊蛇。” 得了秦峥的吩咐,众人急忙便去了。 白无渊到了这会儿终于吐够了,听得秦峥的话下意识回头,看到那一幕,瞬间又觉得胃里翻滚。 秦峥睨了他一眼,讥讽道:“白大人就这点胆量?” 白无渊心里大呼冤枉,他过往经历黑暗不假,可也没见过这等场面! 只是待得他定了定神,却又蹙眉道:“大人可还记得,晚上那老妇人的话?” 眼前的场景,证明了那老妇人所言非虚。 秦峥微微拧眉,沉声道:“苏辰,将那老妇人带过来,她手上必然有线索。” 那老太太既然在这里待过,还能完好的活到现在,必然知道些什么。 待得苏辰去了,秦峥又将这里巡视了一圈,倒是有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大人,非礼勿视啊。” 到了这会儿,白无渊大抵是适应了这里的情形,见到秦峥的手上拿了一个妇人穿的肚兜时,反而还能调侃他。 秦峥却是睨了他一眼,直接将这肚兜扔给了他,淡淡道:“白大人身为刑部的人,想来也学了些真本事,不如来辨别一下,这是谁穿的。” 这话一出,白无渊顿时呛咳了一声,那肚兜到了他的手里,像是接了一个烫手山芋似的。 奈何这是秦峥扔过来的,大概率是线索,他还不敢真的扔掉,只能无奈的叹息道:“我说秦大人,下官到现在还未曾婚娶,独身一人,又不曾去过青楼,如何能知道……” 他话未说完,却又猛地一怔,道:“这是青楼女子穿的吧?” 良家女子,谁会穿这样薄而透的肚兜,且上面还绣了艳词? 所以…… “这暗巷里不止做药物的生意,还有青楼的勾当?” 白无渊想到这里,又猛地神情一亮:“青楼!” 春风楼绝对不会只这一个藏身之所,既是他们从这里转移,且做的买卖还与风月场所相关,另外一个藏身之处,很可能在那里! 听得他这话,秦峥倒是睨了他一眼,道:“那大人倒是再说说看,邓县里这么多窑子,会是哪一家?” 眼见得这人全来问自己,白无渊却是难得的正经:“大人还记得傍晚咱们出去时,最繁华的那一条街么。” 那一条街上,所有的营生都被安排了县衙的人,而其他地方要么萧条要么关门,几乎没什么人烟。 这至少说明,那里是李武掌控之地。 而那个老太太没必要撒谎,若李武也参与其中,那里的烟花场所,大抵便是春风楼暗巷之人的藏身处了。 待得他说完,秦峥则是淡淡的点了点头,不得不说,白无渊跟自己的想法,想到一处去了。 不管这人身上的谜团是什么,至少现下他所给的线索,是有用的。 他才想到这里,就见先前去搜寻的人快步进来,恭声道:“大人,先前去追踪的人发了信号,在玄武街。” 玄武街,正是晚上他们所逛的那一条街。 白无渊神情一喜,秦峥倒是面色如常,只沉声吩咐:“走,去玄武街。” 第314章 带走! 夜色浓重,暗色的天幕泼墨似的黑。 秦峥带着一行人直奔玄武街,到了那里之后,果然见到处都安静了下来。 不复先前刻意做出来的繁华景象,这里到处都是一片死寂,像极了一座鬼城。 夜风阴冷,吹过来时,让人非但不觉得心里的燥意减少多少,反而更添了几分警惕。 秦峥深吸一口气,示意下属们当心,一面快步朝着目的地行去。 “大人。” 见到秦峥前来,先前追踪的下属顿时便迎了上来,恭声道:“他们进了这里。”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面指了指旁边不远的宅院,秦峥顺着看过去,顿时便了然。 果然。 这宅院不必进门便闻得周遭香风不断,那明晃晃的招牌更带着些许暧昧来:红袖招。 只不过,原本应该是热闹之际的风月场所,如今却是安静的可怕。 这里只有门前亮着灯,里面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到内中的情况。 秦峥微微蹙眉,沉声问道:“可确认了么,进去多少人?” 那人是大理寺的追踪好手,十分擅长追踪人。 这会儿听得秦峥询问,顿时恭声回禀道:“属下瞧着,约莫有二三十人,且其中有一些像是吸食了什么东西,精神不大正常。他们进去之后,至今未曾有人出来。” 闻言,秦峥点了点头,就听得苏辰问道:“大人,要不属下带人进去探查一番?” 这些人到现在不出来,他们不能在外面僵持着。 那些人不出来,他们便得进去看看。 谁知他话音才落下,就见那一扇黑漆漆的大门被打开,旋即有人走了出来。 秦峥他们藏得严密,并未被那人发现。 大抵是才办了事儿,那人的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似乎十分放松。 他一路朝着这边走过来,秦峥看清楚那人的长相之后,手掌微动,下一刻便见那人闷哼一声,直接便倒在了地上。 “唔……” 不等他反应过来,便被人一把摁住,男人骤然瞪大了眸子,身子已然被辖制住,而嘴巴也被堵上。 这人不是别个,正是先前在衙门里有过一面之缘的师爷。 李武的左膀右臂。 秦峥睨了他一眼,见那人惊恐的看着自己,淡漠道:“带走。” …… 今夜比想象中的顺利。 将师爷带走之后,秦峥为了节省时间,更免打草惊蛇,直接寻了一处废弃的宅院,着属下们打探过安全之后,便将人给丢了进去。 这里地处僻静,又因着灾患的缘故,所以周围都已经人去楼空。 现下又是深夜,便是有人死在了这里,也是悄无声息,不会惊动任何人。 那师爷才喝了酒,这会儿被风一吹倒是清醒了不少,看着一群来者不善的人,神情里都有些惶恐:“大,大人?” 他那会儿才被摁住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然而这会儿被惨白的灯笼一照,才知道他没有看错,眼前的人的的确确的朝廷来的钦差,大理寺卿秦峥! 师爷在心中过了五六个想法,最终都尽数归于一个:“不知大人这大半夜的来找小的所谓何事?可是要找我们县令么,他在县衙呢。” 若是寻常时候就算了,但是现下他心虚不已,因此便又含含糊糊道:“唔,还是说,您是一行人需要纾解?小的方才进的红袖招,里面的姑娘都挺不错的。” 见这人跟自己装疯卖傻,秦峥却懒得跟他废话,淡漠道:“给你一个选择,现在招还是待会招?” 闻言,师爷越发觉得心里咯噔一声,无他,秦峥的话,实在是太过明显了。 难不成,是他们做的事情被发现了? 才想到这个可能性,师爷顿时便摇头道:“大人,小的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呢。” 他是傻了才会告诉秦峥,这可是要命的事情! 听得这话,秦峥却只是嗤了一声,道:“很好。” 他说了这话,冲着郑怀洛使了个眼色,下一刻便见郑怀洛格外兴奋的走上前来,道:“大人,交给我便是!” 这人分明生的十分面善,奈何那笑容总让他觉得浑身发冷。 可不等师爷想清楚,便瞬间觉得指头一疼,奈何嘴却在第一时间被堵上。 “唔!” 他的叫声被堵着,溢出来的惨叫听起来越发的可怜。 然而却无一人心软,反倒是那人在地上不住地打滚,模样甚是狼狈。 分明不过一刻钟,可师爷却觉得时间漫长的像是过了好几年似的。 他疼的满头冷汗,被赌着嘴说不出话来,只能不住地呜咽求饶:“唔,唔唔。” 见他这模样,郑怀洛十分好心的替他将塞着嘴的布给拽了出来,慢悠悠道:“现在肯说了么?” 方才将他双手关节寸寸掰断的时候,这人脸上的笑容就没变过。 现下再看他笑,师爷的冷汗瞬间又多了一层,连连颤声道:“我说,我说!” …… 直到师爷将所有事情都吐露完之后,众人的神情都凝重了下来。 先前的事情并非完全的事实,可却与实情相距不远。 “除了这些之外,你们还做了什么?” 听得秦峥阴森森的问话,那师爷连连摇头,不断地求饶道:“回大人,我们就做了这么多,真的没有做过其他伤天害理的事情了!” 闻言,郑怀洛却是骤然来了火气,直接抬脚踹了他一脚,冷声骂道:“这还少么?伤天害理,你们还知道这是伤天害理?!” 何止是伤天害理? 简直是禽兽不如! 身为县令,原该是这些的父母官庇护伞,可这个李武倒好,自从来了之后,因着邓县不富裕,便打上了那些富户的主意。 给他日常乖乖交钱的,他便不会动。 而那些小本生意,无力承担起他的大胃口的,李武便想了别的法子。 比如色诱。 红袖招的姑娘们除了平常做皮肉生意之外,还有另外一项作用。 便是引诱那些男人们,勾引的了的便色诱,不成的便下药。 而这只是第一步。 只消这些人跟她们欢好之后,便会被悄然的下那种名为“极乐”的药,一包便可上瘾,从此再也戒不掉。 极乐极乐,总有极乐之快,可也会早登极乐。 待得上了瘾,那就好办多了。 春风楼暗巷,保管他们用个够,只要肯掏钱。 等到人倾家荡产…… 他们还有最后一个作用。 碰瓷。 用命碰瓷。 但凡是外地来的商客,在此路过的,瞧着像是有些余钱的,便拿这些骨瘦如柴形容枯槁的人去碰瓷儿。 那些人原本就濒临死亡,被刻意放出来撞车之后,往往都只有一个下场。 死无全尸。 外地来的商客,若是愿意私了的,会被敲诈一大笔的银钱。 可若是那些硬气的,大不了便是告到县衙那里去。 然而这买卖本就是李武的,他会偏帮谁? 最后的结果,只要想平安出了这邓县,那便得扒皮抽骨的讹诈银钱。 而至此,那些被下药的人的作用,便彻底的被压榨了干干净净。 郑怀洛自认为这些年已经见识过足够的黑暗了,可在听到师爷嘴里说的计谋之后,还是忍不住气得想杀人。 此等丧心病狂的法子,也亏得他们想的出来! 见郑怀洛气得眸光赤红,那师爷越发害怕不已,连声摇头道:“大人,您明鉴啊,这主意可不是我出的,是春娘出的!您不知道,那个娘们可歹毒着呢,她这些年在我们县令面前当红,红袖招里好多姑娘也都是被她给威逼利诱的!” 虽说,他也觉得这法子十分好用便是了。 第315章 一群禽兽行径! 况且那红袖招里的姑娘,虽说自愿的少,可近来后受些罪过,到最后还不都是乖乖的么? 他自己也没少尝过鲜。 听得这人无耻至极的话,郑怀洛冷冷一笑,道:“那倒是巧了,那个春娘就是小爷我亲自送的地狱,既然你们是同伙儿,现在给你送下去,你们还能做个伴儿呢!” 眼见得他神情狰狞的将匕首抽了出来,那师爷顿时哭嚎惶恐道:“大人饶命啊,小的真的只是跟着县令办事儿的,主谋都是他,我只是他的一条狗!我,我可以给你们做证人,可以做人证,求您饶我一条狗命吧!” 早知道今夜出来会这么危险,他说什么也得把事情交给其他人干啊。 闻言,秦峥却是冷声道:“矿场呢?” 这话一出,那师爷的声音却是戛然而止。 他努力的咽了咽口水,试图装傻:“大人说什么矿场?我们这儿虽然依山傍水,却没有什么矿场啊。” 这些事情虽说是谋财害命,可至多害的是百姓。然而那矿场却不同,那是实实在在的跟朝廷抢生意。 若是被捅出去,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然而他话音未落,便见秦峥朝着他走了一步。 不知为何,他过来的时候,师爷竟觉得这空气都阴冷了几分。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下一刻便眼前一黑。 “啊——” 这一声惨叫,几乎响彻云霄。 匕首直直的贯穿了他的琵琶骨,秦峥手上染了血,声音倒是十分淡然:“不知道啊,那就去死吧。” 他说话的语气十分寻常,倒像是在说眼下天气一样随意。 然而那下手的力道却是格外的重,几乎瞬间要了他半条命。 而师爷这时候也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眼前这位大理寺卿,在朝中人称秦阎王。 原来竟不是传言。 而是真的。 他醒悟的太晚,现下疼的几乎昏死过去,却见秦峥的手摁在匕首上,淡漠道:“还知道么?” 师爷连昏迷都不敢了。 若真昏过去,那他就不必再醒,怕是直接就被送去见真阎王了! “我,我知道,知道……” 师爷现下十分后悔。 纵然都是死,可晚死还能多活几天呢! “那个矿场,在城南的凌玉山,内中产铁,但最先开采的不是我们,而是当地的百姓。他们有拿那些去打家用之物,后来被我们老爷发现了,觉得这是一条发财的路子。” 可是,朝廷禁止官员做这些,而如此大的矿场,上报之后,必然全部归于朝廷,李武只是一个县令,面对这一锅肉,能喝一口汤就是好的了。 他自然不肯如此,所以便跟周围的下属们合计出了一个好主意。 将这矿场私吞,找人挖矿,利润除孝敬上头之外,全归他们。 “那监工又是怎么回事儿?” 听得秦峥的询问,师爷目光飘忽,却不敢再隐瞒,只能继续道:“最早的时候,我们找的都是当地的百姓,可是他们干活儿不勤快,所以便找了监工。” 所谓监工,便是地痞流氓,孝敬了李武的,所以便可以去谋个职位。 只是随着那矿场死的人越来越多,便越发少有人来矿场干活了。 说来也巧,偏生此时发了大水,许多的百姓都成了灾民。 灾民们在城中聚集,不雅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需要他们来开仓放粮。 然而哪儿还有粮食? 那些粮仓的粮食,早就被李武给卖掉,换了掺了沙子的残次品,然而就算是残次品,也剩余不多了。 再加上朝廷要派人前来的消息传出,他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在下属的建议之下,直接便将这些灾民们给送到了矿场去了。 那些监工,如今正好成了监视灾民的好工具。 不但可以监视那些灾民,还可以给他们传信报平安,当真是一举两得。 听他说完之后,在场之人的目光都几欲杀人。 纵然他们是大理寺的人,且寻常时候都说他们手段阴狠。 可他们的狠,都只限于贪官污吏! 然而这些人,却将屠刀举起来,对准了无辜的百姓们! 听听这叫什么话,灾民不是人? 若非官员混账,哪里来的黄河决堤,又哪里来的这么多的灾民?! 他们原本也是西楚的无辜百姓! 就连白无渊,神情里也满是阴冷。 他纵然自地狱见光明,可到底读的是圣贤书,如今身为朝廷命官,虽说自认不是忠正贤良,可也绝非奸佞之徒。 而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突破底线了! 偏生此时,秦峥大抵是感受到了他的情绪,看向他问道:“白大人,你如何看此事?” 这等人,若依着他的意思,便是凌迟处死都不足为过! 然而白无渊到底还保有几分神智,因咬牙道:“查证属实,交由圣上裁夺。” 这些人渣,一个都不能放过。但是现下那师爷却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他是人证。 秦峥闻言,嗤了一声,他还以为,白无渊看到这场面会先失了理智呢。 如今看来,这人倒是有几分可取的。 他想到这里,又淡淡道:“带他去红袖招。” 原本秦峥是想着,后援之人还未到,今夜不易打草惊蛇,然而事情闹到这个地步,看来却是要提前行动了。 …… 拂晓的时候,秦峥带人踹开了县衙的大门。 这一夜,众人一宿都未曾合眼。 先是带人去端了红袖招,将一干人等全部都给摁了。 那些人猝不及防,又有师爷的指证,进行的倒是格外顺利。 大门被踹开的时候,李武还搂着小妾做美梦呢,听到外面的喧嚣,第一反应便是闭着眼睛吼道:“大清早的闹腾什么,作死呢?” 然而他话音未落,就听到自家小妾的尖叫声响彻云霄,几乎要将他的耳膜震碎:“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李武被吓了一跳,下意识便将小妾给推开来,谁知抬眼看去时候,却是瞬间蒙了。 为首的,正是秦峥:“李大人好雅兴啊。” 一群人带着兵器闯进来,便是李武再傻也猜到事情不对头了。 他一把将被子捂着自己的身体,忍着不悦,陪笑着问道:“秦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下一刻,他就被大理寺的人直接从床上给拽了下来,才反抗了一下,身上就被狠狠地踹了一脚:“老实点!” 李武顿时摔了个狗吃屎,疼痛让他激起了几分火气,看向秦峥的神情也有些不善:“秦大人,您这就不厚道了吧,咱们昨儿个不还聊得好好儿的么?” 他昨天才肉疼的割爱了好几样宝贝,怎么这人今天就翻脸不认账了? 属狗的? 然而事实证明,秦峥不是属狗的,而是属狼的。 因为他话音还未落下,他便连衣裳都没有穿,整个人就被拎着扔了出去。 身后还有郑怀洛冷冷的声音响起:“用这种语气跟我家大人说话,你配么?” 就这种玩意儿,拽他都嫌脏了自己的手。 郑怀洛拿了帕子嫌恶的擦着自己的手指,而秦峥则是挑了挑眉,也不看床上明显装晕、还在瑟瑟发抖的女人,转身便出了门。 被扔到院子里之后,李武原先想说的话,瞬间便消了音。 院子里可不止他一个人。 昨日接风宴上的几个下属,今日都被五花大绑的跪在这里。 不止他们,还有春风楼的管事、红袖招的管事、甚至于师爷他们,一个不少,全部都跪的老老实实的。 且唯一的共同点,都是鼻青脸肿,一看便知受了不少罪。 尤其是师爷,他已然不是跪着,而是趴在地上,伤口虽然没有往外渗血,可那狰狞的伤势,却看得他一阵心惊肉跳。 第316章 收拾贪官 白无渊穿了正式的官服站在那里,手持尚方宝剑,神情里满是冷肃。 见到他出来,白无渊凉凉的看了他一眼,内中的杀机让他顿时便瘫软在地。 若说李武先前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的话,那么现在就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完了。 只是他到底还残存着一些挣扎的念头,试探着问道:“大人,下官虽然不知道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可是咱们都万事好商量啊。我这里……还有几件上好的宝贝!” 说这话的时候,李武既心虚又讨好。 到了现在,哪怕是倾家荡产,也比他现在丢了命强。 秦峥显然是知道他做的事情了,不然不会把红袖招跟春风楼都牵涉进来,李武不知道他是否连矿场的事情都一并了然,不过现下最重要的还是稳住他们。 然而听得他这话之后,秦峥却只是淡漠道:“白大人,人都齐了。” 他拿下巴点了点这些跪在地上的人,便听得白无渊道:“本官得皇上授命,持尚方宝剑,代天子行,可先斩后奏。今出行河南,发放灾银为其一,惩治贪官为其二。今邓县县令李武及其下属贪赃枉法,鱼肉百姓,致使灾民死伤不计其数,查证属实,应从重从严处置。李武,你还有什么可说?” 听得白无渊这话,李武最后一抹希望也破灭。 他下意识要将这些罪责推给那些下属们,高声叫道:“大人,下官,下官都是被他们懵逼的,我什么都没做过呀,我是清白的!” 然而他这话一出,就见那些下属们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 旋即,那些人便开始狗咬狗。 “钦差大人,我们都是做下属的,不过是李大人的一条狗罢了,若没有他们的指使,我们怎么敢做这些事情?” “是啊钦差大人,请你们明鉴,我们才是最无辜的!” 一群人开始不断地互相推诿罪责,倒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而那个寻常时候被他们捧的像土皇帝一样的李武,现下也成了落水狗一般。 反正他们昨夜都被审讯了个遍儿,现在早知道谁才是自己应当巴结的人。 事实证明,李武这个地头蛇,没有外来的这个强龙厉害,想要尽力保命,还是得讨好这位钦差大人! 而有了这些人的指认,接下来的审讯便也格外顺利起来。 李武的罪责无可辩驳,白无渊此番前来赈灾,手中的权力不大,可是处置一个县令的权力还是有的。 将这一行人都暂且关押天牢之后,白无渊命人贴了告示,言明但凡有冤屈的百姓们都可以前来告状,而他自己则是坐镇了邓县的县衙。 至于秦峥,他也没有闲着,而是带着人直接去了矿山。 说来也是巧了,还未出城,便见属下们带着援兵赶到,正是驻地卫军的士兵们。 秦峥留了一部分人去县衙里帮白无渊,自己则是带着其他人快马加鞭的出了城。 …… 顾九这一夜睡得不大安稳。 她临近拂晓的时候才睡着,等到再醒来时已然是日上三竿。 秦峥还没有回来。 若不是身边的那一柄利刃,她险些以为那是自己做了一个梦。 苏澈被留在了驿站里面,见她起来,先是行了礼,听得她询问秦峥时,斟酌了一番,才回禀道:“回夫人,那县令贪赃枉法,已经被大人他们给关押了,现下约莫在审案子,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听得苏澈这话,顾九第一反应却是:“夫君他没事儿吧?” 闻言,苏澈则是恭声道:“夫人放心,大人无碍,只是他嘱咐您现下不要出去,外面太乱了。” 得了这话,顾九虽有些心里不踏实,却也只能乖觉的点头道:“好。” 谁知到了中午时,却又来了人,要请顾九去府衙。 “属下乃是大理寺之人,这是属下的腰牌,请夫人过目。” 那人生的眉眼冷硬,一身风霜,一望便知是长途跋涉的。 顾九只一眼便认出了他,正是前些时日离开大船的那几人之一。 “我认得你,可是大人有什么事么?” 顾九看了他身后不见秦峥,神情便有些担忧。 闻言,那人忙的回禀道:“夫人放心,大人无碍,只是他现下忙的很,无暇照顾夫人。如今驻地卫军已到城中,现下正在府衙保卫平安,所以大人请夫人去府衙暂且待着,他稍晚便会回来。”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真伪,他还递过来一串佛珠。 那是秦峥随身带着的。 秦峥出城的时候遇到了卫军前来,念着有他们保护,衙门会比驿站安全,索性便让下属带着他的佛珠前来,也好做一个凭据。 若非时间不允许,他倒是想亲自前来。 见到秦峥的佛珠,顾九却是没来由的心中一酸。 这人必然是忙的昏天黑地的,却还记得自己。 她跟着前来,原是想着给他分忧的,谁知倒是给他添了麻烦。 顾九心中叹息,捏着他的佛珠,一面柔声道:“有劳你了,我这就去府衙。” 她带的东西原就不多,这会儿不过草草收拾了一番,便跟着苏澈他们一起去了县令府衙。 谁知到了之后,才发现这里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马车不能前行,苏澈担心不安全,先让马车停在这里,自己则是过去查探了一番。 不一会儿他便回来,恭声道:“夫人,那边走不动了,咱们需的走一段儿。” 闻言,顾九当即便下了车,不过到底是问道:“这是怎么了?” 方才她看到这么多人围着还有些担心,以为是出了什么百姓暴乱呢? 谁知这会儿走得近了些,才发现并不是这样。 并且相反,这里似乎还带着哭声与欢呼声,倒像是真情实感的在抒发着些什么似的。 听得顾九询问,苏澈则是轻声回禀道:“回夫人,白大人坐镇县衙,百姓们有冤屈的都前来喊冤申诉了。” 他们一面说着,一面到了近前,果然听到这里面有人高声哭喊道:“大老爷英明,这狗官纵万死不足以赎罪!” 随着那人的话音落下,便听到山呼海啸的应和声。 且那里面,大多数都带着哭腔。 顾九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却也知道那李武不是什么好东西。 如今见状,虽不知里面的情况,可听得那声音,却也忍不住跟着心头发酸。 这声音,是于长久的绝望之中看到希望。 虽说带着兴奋,却更像是哀音。 邓县有此官员,百姓们不知遭了多少罪! 眼见得走不过去,顾九索性便跟着绕了路。 从衙门的侧门走进去,她一路跟着去了后院,却见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倒不是因为别的,李武被查了之后,那些亲眷们无处可逃,可下人们却是能跑的。 有那些起了贪念的,便趁机将里面值钱的东西给揣了一些。 然而一个人这么干还好,当那些下人们都这么做的时候,这府上便显得凌乱了起来。 大理寺的人手不够,那些下人们本质上又没有犯罪,他们主要看管的人还是内宅亲眷们。 再加上知道这些人也没少被欺压,所以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这也就导致,顾九去了之后,发现这里连了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苏澈见状,跟那些人商议之后,复又恭声道:“这里实在是没有容身之处,不如夫人先暂且在前院歇歇脚吧?” 这后院里面大多数都是女子居住的,便是能进去的房间也都带着胭脂水粉味儿,然而因着太过浓郁,反倒是闻着让人不喜。 而前院因着是办公之处,便是那李武混账,可到底也比这边干净一些。 得了他这话,顾九自然是点头同意,随着过去之后,终于得了几分清净。 只是前面衙门的哭声却还能隐约传来,其间还夹杂着那些人的言语声。 “苏澈,你若不忙,帮我问问发生了何事吧。” 听得顾九这话,苏澈先是四下看了一番,见这里都是他们的人,方才放下心来,恭声道:“是,属下这就去。” 他不多时便去而复返,将前因后果说了,听得顾九都不由得一阵心惊胆战。 与此同时,又格外的愤怒:“这李武竟然如此大胆?” 这也太胆大包天了,仗着天高皇帝远,便为所欲为么! 闻言,苏澈则是回禀道:“夫人有所不知,这李武来邓县多年,仗着会上下打点,将这里的事情瞒得密不透风。以往便是有官员前来巡查,可被他贿赂之后,也都不了了之了。此番大人前来,才算是将这一群蛀虫端了。” 不过他没说的却是,眼下这事儿百姓们倒是觉得大快人心,可是回头不知要端出多少蛀虫来。 毕竟,这邓县的事情,若只靠着李武一个人,可断然不能这般瞒天过海。 听得苏澈这话,顾九却是微微蹙了蹙眉,道:“走吧,咱们去县衙看看。” 只凭着苏澈这几句话,顾九虽觉得夫君做的对,可却也生出几分危机感来。 诚然这是一件好事儿。 可是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秦峥现下将这一窝地头蛇都给端了,焉知他背后的人不会狗急跳墙? 毕竟,这利益……实在是太大了些。 她一面想着这些,一面起身去了大堂的侧门,从里面往外看审案。 顾九倒不是好奇,只是觉得,秦峥做的这件事,至少要在皇帝那里完全得到支持。 而百姓们看起来不起眼且人微言轻,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一个人的声音或许不足引人注意,可百人千人,便声势浩大了。 这一下午,顾九都在侧门旁边站着,直到最后一个告状的百姓离去,这审案才算是暂且告一段落。 白无渊早先便知道侧门有人,只是不想却看到那里的人是顾九。 他先是一愣,继而诧异的笑道:“秦夫人安好,您怎么会在此处?” 顾九同他见了礼,笑道:“看白大人断案——大人明察秋毫,断案大公无私,当真无愧于百姓们口中的清正廉明四个字。” 听得她话中的恭维,白无渊倒是谦和一笑,道:“下官初次处理这些,倒是让秦夫人见笑了。” 闻言,顾九微微抿唇,复又道:“白大人,不知今日案卷的卷宗,可否借我一观?” 她这要求不算过分,白无渊自然答应,顾九笑着道了谢,走过去拿了卷宗之后,便又听得白无渊道:“这些卷宗太多了,夫人若是感兴趣,可以先拿回去看,明日一早还过来便是了。” 这话一出,顾九倒是诧异了一下,失笑道:“大人就不怕我窃取了卷宗?” 见状,白无渊却是无奈的笑了:“夫人看看这些卷宗,有什么可被窃走的价值么?” 这上面,大多数都是县令跟狗腿们如何鱼肉百姓的证据。可是就算是没有这些,仅凭着矿场跟春风楼暗巷两桩罪责,他们的项上人头,白无渊都摘的稳稳当当! 听得他这话,顾九只是勾了勾唇,也不多说别的,只道:“如此,便多谢白大人了。” 她要这些卷宗,自然不是为了窃走。 而是要誊抄一些东西罢了。 …… 因着官兵们都在府衙,所以晚上的时候,众人便都在府衙歇下了。 顾九是女眷,士兵们便腾出来一间后院的房屋出来给她住。 这房中先前应当是正房住的,里面的装饰虽然富丽堂皇,到底少了几分妖媚的胭脂味儿,再加上新换的被褥,顾九住的也还算顺心。 初夏的夜里,白日的热意还未散去,虽开着窗户,却还能感觉出燥热来。 往常在上京的时候,府上便该用上冰块、日日有冰镇果子吃了。 便是前世里,秦峥也从未在这上面亏待过她,归九院的份例从未少过。 她前世里虽然软弱可欺,可受得气大多数都是人为的,有顾家在的时候,似这种生活上的细微之处,并未有过太多的磨难。 先前在家里的时候顾九不觉得,如今随着秦峥出来,她才知道,原来秦峥说的苦,是很认真跟自己说的。 至少有些时候,作为娇小姐的顾九,是从未受过的。 譬如现在。 她热的心浮气躁,索性将窗户合上,将外衫褪了,自己拿了一本书胡乱的衫着。 只是那风都是热的,激的顾九灌了两三杯凉茶才算是好了一些。 她长出一口气,才觉得舒坦了一些,不妨便听得外面传来脚步声。 “谁?” 下一刻,便听得男人沉稳的声音,旋即见他推门而进:“是我。” 见是秦峥,顾九顿时松了一口气,一日一夜没见,让她既担忧又挂心,急忙快步走了过去。 谁知下一刻,却觉得眼前一黑。 却是男人一把将自己搂在怀中,与此同时还有他急切的关门,和些微有些粗重的声音:“怎么不好好儿穿衣服?!” 他这一进门,就迎上来这么大一个惊喜。 奈何虽然惊喜,他却非但不能受,还得将人直接给裹了个严严实实。 因着天热,秦峥的外袍还带着汗,他只剩下中衣倒是无妨,顾九却是直接被呛得打了个喷嚏。 “您这是去挖煤了么,衣服脏死了。” 小姑娘难得带出几分嫌弃来,从衣服里钻出一个头,一面又埋怨道:“我太热了,在房中凉快一会儿。谁知您突然回来——我还没说什么呢,您怎么就先如临大敌了?” 顾九说到这儿,复又笑眯眯的看向秦峥,压低声音问道:“怎么,难道是我不好看么?” 她这话说到最后实在是大胆,秦峥一时有些心浮气躁,却是无奈的敲了敲她的头,一脸正经道:“去,把衣服穿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到底是将自己的外袍拿了回来,只是一看到小姑娘这打扮,便觉得心火旺盛了几分。 任凭谁看到心头好这样,要是没点反应,那才不正常的吧? 纵然现下不能做什么,秦峥到底是先收了点利息。 “唔……” 顾九还不等说什么的时候,就被人给直接搂住了。 她骤然睁大了眼,却又在看到秦峥眸光沉沉的时候,复又红着脸闭上了眸子。 直到她有些身体发软的时候,秦峥方才好心的放过了她。 “下次可还招我么?” 分明是他自己耍无赖,到了最后,居然还怪到了自己的头上。 顾九一时有些不忿,奈何眼前人着实霸道,小姑娘只能咬唇转移话题道:“您怎么现在才回来?” 她的脸颊红红的,转移话题的表情实在是太过明显,引得秦峥爱怜的亲了几下,方才笑着回答道:“今日有些忙了,改日给夫人好生赔不是,可好?” 从昨夜到现在,他的确出去的时间太长了。 秦峥心里有些自责,原先打的主意是顺便带她出来转一转,谁知如今倒是反而将人自己给扔在了这里。 不过顾九倒是没将这些事儿放在心上,而是笑着摇头道:“您出来原本就是为了公干,自然是要以那些事情为重的。我自己在驿站里待着也挺好的,且下午还去衙门听了听白大人断案。” 她说到这儿,又想起一件事儿来,因拉着秦峥的手道:“您随我来。” 第317章 她想为秦峥做点事儿 秦峥见状,由着小姑娘牵着自己往内室走去。 顾九穿的单薄,一双眉眼里小鹿一样的澄澈,手指温软,引得秦峥有些心猿意马。 不过在看到桌案上摊开的东西后,倒是什么旖旎心思都没了。 “这是卷宗?” 秦峥在大理寺任职多年,对这些东西倒是认的真切。 不过也就是因为认得真切,他才有些愣怔:“怎么将这些带回来了?” 而在看到一旁摆放的纸张内容后,他越发有些猜不透顾九的想法了:“你还誊抄了他们的住处和涉案详情?” 闻言,顾九点了点头,咬了咬唇,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道:“夫君,我想做一件事儿,只是不知道对不对,想请您拿个主意。” 她原先倒是信心满满的,可是这会儿见了秦峥,却又不知自己做的会不会莽撞。 如今她跟秦峥相处的时间久了,遇到事情,第一反应便是先跟秦峥商量。 这会儿看到他,她的声音里都带了几分撒娇的味道来。 秦峥鲜少见她这般小心翼翼的样子,一时有些心软,爱怜的将人搂过来,谁知下一刻便见顾九猫儿一样的避开他,神情里满是严肃:“您好热,先不要碰我!” 她这会儿身上都出汗了,秦峥比她还热呢,两个火炉在夏天抱在一起的感觉实在是不大好,至少现在顾九什么柔情蜜意都没了! 见状,秦峥一时有些黑脸。 他这是因为天气的原因,被自家媳妇给嫌弃了? 顾九倒是一脸的正经,只是她那嘴撅起来,险些可以挂油瓶了,可见此时的闷热程度。 秦峥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心知这般闷热怕是又要下雨。 不过现下却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因此他只能一面拿了一本书,给自家娇滴滴的小姑娘扇着,一面纵容的笑道:“好好好,我不碰你,你且继续说。” 见状,顾九又有些心里过意不去,因道:“夫君不必给我扇,您才从外面回来,也正累呢。” 见她这模样,秦峥却只是拍了拍她的头,道:“行了,这些是怎么回事儿?” 顾九的注意力果然就转移到了这上面。 她斟酌了一番,道:“这是今天下午所有前来告状之人的卷宗,那李武罪大恶极,然而他之所以能这么多年都如此猖狂,跟他身后有人护着也不无关系。所以,我想让这些人合力写一封请愿书。” 万民请愿,惩治贪官。 百姓请求惩治的是李武,可究其根本,邓县如今被祸害成这个样子,可不止一个李武的责任。 更遑论说,还有秦峥查出来的其他罪名。 这里面官官相护勾结,一旦被查出来,说不定会反咬一口。 而这请愿书,至少可以让皇帝的天平倾向秦峥一些。 毕竟,这些是他西楚的百姓,且为数众多。 秦峥起先还不知道顾九想要做什么,可待得听到这里,却是瞬间明白过来。 小姑娘这是在给他筹谋呢。 他神情微动,继而喟叹的笑道:“阿九,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不得不说,这法子用的实在是巧妙。 从百姓这里作为切入点,必然会挑起皇帝最大的愤怒值,以保证他的最大支持,严查到底。 当今圣上自诩明君,这些年也格外勤勉,虽说某些事情上面糊涂了些。可至少在对待百姓上面,却还是十分圣明的。 请愿书一出,即便皇帝怀疑这里面是否牵涉到了皇子们斗法,可也绝对不会把自己拉下水。 就算是以今上的多疑性格,也不会怀疑他此番查案是否有私心了。 君心难测,秦峥却也算是摸透了这位的脾气。 他原本做事只凭本心,又知皇帝纵然猜忌他,也会因着天狼卫重用他,所以并未想过要洗白他的名声。 可顾九今日这么一做……却难得的让秦峥起了些柔情。 能用心思做这些事情,可见小姑娘待他的一颗心。 秦峥伸出手来,忍不住将人抱在怀中。姑娘虽然觉得热,可到底感受到了他情绪的变化,是以便也不再骄纵,而是伸出手来回抱他,一面轻声笑道:“您若觉得这法子好,那我便让人去做了。” 她能做的不多,可若是能帮到秦峥,那便是她最大的满足了。 听得顾九这话,秦峥的一颗心越发的柔软,在她耳边笑道:“阿九做的很好,为夫有你,何其幸甚。” 这是他心中的想法,可却是第一次说出口。 顾九却是瞬间怔住。 她原以为,自己做的这些事情,是理所应当的。 可从秦峥的嘴里,却听出来感激来。 有心人,大抵是在风雪黑暗里走的久了,所以哪怕只是被递了一盏热茶、一件披风、一支烛火,也能心生感动。 然而顾九却觉得心中酸涩。 她的夫君,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纵然他每日都在与阴险狡诈之徒打交道,却秉持着心中的正义,自有一套行事准则。 纵然世人诽他谤他,毁他名声、惧他威严,可他依旧坚持本心。 这样一个人,原本该是清高孤傲的。 可那冷硬的外表下,顾九看到的,却是一个拥有着赤子之心的少年。 “夫君,该说这话的,是我才对啊。” 顾九将头埋在秦峥的怀里,眼眶都有些红了。 她自己受了委屈,从来都只是想着还回去。 可偏生这一刻,她为秦峥委屈时,却觉得满腔愤懑和难过。 她不知道该怎么替他将那些委屈讨回来一个公道,又深切的知道,面前这个男人从来不在乎这些。 然而正是因为不在乎,她才觉得难受。 这样好的一个人,怎么就会被世人说成那个样子? 又怎么日日在畏惧、猜忌、防备的眼光中,依旧做到心有光明呢。 顾九有些想不明白,却在秦峥的怀抱中,满腔的不平逐渐被安抚了下来。 小姑娘的声音格外软糯,其间还带着几分不自觉的撒娇:“况且,你我夫妻一体,我为夫君做点事儿,难道不是应当的么?” 便是世人都不喜他,她也会站在他身边。 不止是因为夫妻一体,而是因为爱。 听得顾九这话,秦峥却觉得一颗心都跟着柔软了。 他低下头来,虔诚的她额头落了一吻,柔声笑道:“嗯,你我夫妻一体。” 但这世上,每个人都会说夫妻一体,却有多少同床异梦? 然而他的阿九是不一样的。 秦峥笑着揉了揉她的发,感知到小姑娘有些低沉的情绪,复又喟叹一声,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道:“那么现在,夫人可要与为夫共浴?” 他身上出了一层粘腻的汗,衣服上也沾染了灰尘。也亏得阿九这样爱干净的人,居然能忍着抱他。 秦峥这话一出,顾九顿时挣扎出他的怀抱,耳根红红道:“您自己去吧,我困了,要睡觉了!” 天气原本就热,而他说这话的时候,更是将那热意从她耳边蔓延到了心里。 见小姑娘这模样,秦峥顿时便朗声笑了起来。 他伸出手来,刮了刮顾九的鼻尖,笑道:“好了,不逗你了,我去沐浴更衣,你且先睡吧。” 眼见得男人走了出去,顾九这才觉得那颗剧烈跳的的心慢慢的平复了下来。 待得回过神儿来之后,她却又骤然失笑。 方才那会儿她没反应过来,这会儿哪儿还不明白,秦峥何曾是那样孟浪的人? 不过是……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为了哄她罢了。 这样温柔的男人啊。 然而顾九却不知道,秦峥这话,倒是的的确确出自真心。 他很是想跟小姑娘共浴一回,做一些促进夫妻感情的事。 奈何小姑娘十分害羞,再一次拒绝了他。 愿望落空的秦峥无奈自去沐浴,等到洗漱回房之后,却见顾九已然睡了。 夏日的天,她便是梦里也不安稳,不住地蹙着眉,额头上都见了薄汗。 窗户关着,房中闷热不已。 秦峥望了眼天色,见是一片风雨欲来的模样,想了想,复又出门去了。 再回来时,他手上多了一把折扇。 那是白无渊处抢来的。 这把提了前朝名人字画、古玩市场上价值千金、寻常被白无渊白大人拿来做风流姿态的折扇,现下只剩下了一个用途:扇风。 男人靠在床边,手持折扇,端的是仪态风流,只不过,现下他满腔的柔情,都为了身边这个睡着的小姑娘。 那风并不大,却很好的为顾九驱散了梦里的烦闷。 她下意识的靠近了那冷源,复又摸到一个微凉的身躯——秦峥才洗了澡,虽还有些热,可身体却是凉的。 这些凉意,倒比那扇子带来的微薄凉意强得多,顾九便是在梦里,也十分分得清楚好坏,当下便朝着秦峥贴了过去。 眼见得小姑娘在自己怀里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八爪鱼似的继续睡过去了,秦峥却是无奈一笑。 他喟叹一声,忍着身体的变化,低头去看那熟睡的顾九,到底是熄了那些想法,转而将折扇换了个手,一面给她扇风,一面将另外一只胳膊沦为了这位心头好掌中娇的枕头。 …… 后半夜的时候,果然下起了雨。 窗外风疏雨骤,雨滴拍打纱窗,浸润着水汽的风吹进室内,倒为这夜色添了几分凉意。 顾九迷迷糊糊的醒来一次,男人在她身侧睡着,便是在梦里,搂着她的动作也格外的轻柔。 她睡眼惺忪的睁眼,看了眼在自己面前沉睡的男人,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复又沉沉睡去。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已然是清晨了。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不过相较于夜里的雨势,现下倒是小了不少。 小雨淅淅沥沥,残存的积水从房檐落下,滴滴答答的声音格外好听。 身边已经没了人影,房中只剩下她一个人。 顾九打了个哈欠,起身自去梳洗,却见有个婆子在门口候着:“给夫人请安。” “您是?” 听得顾九问话,那婆子笑眯眯的行了礼,道:“回夫人,老婆子夫家姓赵,特来伺候您梳洗更衣的。” 来人正是赵老太。 她一朝夙愿得偿,又亲眼得见白无渊他们是如何将贪官拿下的,如今已然再无别的挂念。 原本想着就此死了,也算是下去给儿子有个交代。 奈何却在回老家的路上,被白无渊给拦了下来。 他道是这位大理寺卿带着亲眷,现下无人伺候,让她闲来无事,过去照应一番。 既是恩公的亲眷,那赵老太自然是愿意伺候的。 所以她便收拾了一番,当夜留在了县衙里。 这一大早,先是天不亮就起来做了饭菜,又提了水等在顾九的门口了。 得了事情的原委,顾九却是笑着道谢:“多谢婆婆一片好意,不过我这儿也无需人伺候,您去歇着便是了。” 这位婆子看起来比奶娘的岁数要大许多,她可不忍心用赵老太。 况且,她看了卷宗,也知道这位赵老太的事情,原也是个可怜人呢。 念及此,顾九又笑着道:“不过我方才倒是闻到饭菜香了,可是婆婆您做的么?” 先前听得顾九不愿意让自己伺候,赵老太一时有些神情黯然,这会儿听得她这话,顿时又来了精神,笑着点头道:“正是老婆子做的,是我们这边的家乡菜,夫人若是想吃,我这就给您端来?” 闻言,顾九顿时笑道:“如此,便劳烦婆婆了。” 眼见得那婆子去了,顾九则是将水盆端进了房中,自己去梳洗了一番。 早饭是婆子自己做的当地特色,炸的油条又酥又软,煮的胡辣汤又辣又香,配着爽口的小咸菜,吃的顾九食欲大开。 她吃的心满意足,又想起秦峥来,笑着问赵老太:“婆婆,您来时可曾见我夫君么?” 也不知秦峥出门时有没有吃饭。 赵老太是过来人,听得她这话哪里不明白小姑娘在想什么,当下便柔声笑道:“不曾见过秦大人,不过您放心,我特意多合了面,饭也是现成的。等大人回来,我给他现做便是了。” 听得她这话,顾九一时有些郝然,因温软的笑道:“有劳婆婆了,您这样,倒让我有些过意不去。” 小姑娘生的好,说话声音如黄鹂出谷,连带着那脾气也软和,看的赵老太心中连连赞叹。 只道是什么样的水土才能养出这样神仙似的人物。 她心里想着,面上则是越发笑的开心,感激道:“夫人快别这么说,老婆子做这些又不费事儿,值当什么的?反倒是两位大人,惩治了贪官污吏,不知救了多少百姓的性命。” 赵老太说到这里,又想起自己苦命的儿子,复又叹息道:“只可怜我那儿子,却是看不到这些了。” 先前的时候,赵老太也曾经埋怨过她儿子。 难道就管不住自己,非得上那些烟花女子的床么? 谁知昨日审讯的时候,竟审讯到了那个坑害她儿子的那个烟花女子。 赵老太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儿子一直是个老实的,对那些烟花女子也没有什么念头,那第一次,是那女子用了药的! 且为了让她儿子一次性便上了瘾,竟然还是两种药掺在一起用! 也正是如此,她那可怜的儿子,方才不过短短数月,便油尽灯枯的丧了命去…… 赵老太念及此,心生悲切,眼眶也有些微微发红。 哭了这么多次,她现下连眼睛都是浑浊的。 见状,顾九忙的递了帕子过来,轻声安抚道:“婆婆,您别哭了,想来令郎地下有知,也会感念您一片慈母心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位赵老太,瞧着也是个瘦瘦小小的女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却能为了儿子做到这一步。 怕是无数男人都做不到的事情,竟叫她做成了。 闻言,赵老太也忙的收了情绪,讪笑道:“瞧我,年岁大了,总是控制不住,倒是让夫人您见笑了。” 她也是糊涂了,怎么就在贵人面前哭了呢,再影响了人家吃饭的兴致。 念及此,赵老太复又拿袖子擦了擦眼泪,因笑道:“您再多吃一点,厨房还有呢,我去给您端。” 她说完这话,小心翼翼的把顾九的帕子叠好还给了她。 这样精致的料子,让她脏污了可就不好了。 上了年岁的老人,行事如此小心,让顾九的心里也越发酸涩了起来。 纵然知道这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可怜人比比皆是。可是见到这老太太的模样,她还是忍不住心中叹息。 而如她这样的,却还只是邓县城里的一个缩影。 她莫名的想要做些什么,可现下千头万绪,却理不出来一个头。 顾九捏了捏眉心,她隐约有一个想法,只是得先跟家里商议才是。 …… 到了下午的时候,这雨方才渐渐地停了。 雨后初晴,日光甚好。 万物被雨水冲刷过,连树木都苍翠了不少。 而这邓县城里,也如这雨后的万物一样,都焕发了新的生机。 自昨日起,陆陆续续的便有百姓前去府衙告状,只是到了今日,这府衙里面除了白无渊之外,却又多了一个共同审案的人。 顾九去衙门口旁听的时候,正好遇到秦峥从外面回来。 见小姑娘在这儿探头探脑的,他脚步顿了顿,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脑袋:“怎么不进去听?” 第318章 她与秦峥共进退 公堂一侧是有座位的,挡在人后面也不算显眼,偏生小姑娘非得躲在帘子后面,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鬼鬼祟祟的想做什么坏事儿呢。 被人拍了一下,顾九顿时吓了一跳,却在看到来人时,顿时拍了拍胸口,一面娇嗔道:“怎么是您,吓死我了。” 小姑娘拍着心口,眉心微蹙,那一双眸子里满是嗔怪。 只是这模样,却引得秦峥失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发,笑着问道:“你若是没做亏心事儿,怎么这么怕人?” 听得他这话,顾九却是睨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您当我愿意这样?” 还不是为了秦峥。 秦峥只是逗她,见状复又笑道:“里面有位置,进去听吧。” 谁知顾九却是摇头道:“我才不去,前面人太多了,倒不如这里清净。” 因着是公开审案,所以外面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的都是百姓。 她在那边坐着,难保被人注意到,到时候再让人觉得自己是个仗着身份看热闹的,那可就不好了。 秦峥只听她这话,便知道小姑娘心里在想什么,不由得失笑道:“罢了,随你便是。” 他是从此经过,还有事情要做,因此略说了两句便要走。 不想却被顾九叫住,迟疑的问道:“夫君,我瞧着今日那公堂上多了一个人——那是谁?” 那人未曾着官服,瞧着倒像是个白身。他就坐在白无渊的旁边,时不时的给对方建议,颇有些师爷的架势。 可顾九这一路上却从未见过此人,想来不是随他们一起前来的。 闻言,秦峥却是挑眉一笑,卖了个关子:“你自己看便是。” 见这人居然还吊她的胃口,顾九顿时咬唇,问道:“这里面还有内情?” 秦峥只是微微弯唇,摸了摸她的头道:“嗯,此人是个可用之才,你且听着吧。” 正在这时,郑怀洛从此经过,见秦峥站在这里,顿时叫他:“大人,您来一下,河道上来人了。” 听得这话,秦峥点头应了。 顾九见状,便也不缠着他,只笑道:“您快去忙吧。” 她这般乖觉懂事儿,秦峥倒是有些不忍心,因放柔了声音道:“若是看的无聊了,可以让人带你出去走走。城中现下正在开仓放粮,虽说人多了些,秩序倒是不错的。” 至少安全是可以保证的。 见秦峥殷殷叮嘱,反倒是顾九失笑,推了他一把道:“妾身知道,您放心便是,郑大人还在等着呢,快去吧。” 这么一看,倒像是他婆婆妈妈了。 秦峥无奈一笑,点头应了,摸了摸她的头,转身去了。 待得秦峥走后,顾九的笑容却是微微收敛了一些,难得的带出几分不舍来。 她知道秦峥忙,所以尽量不给他添麻烦,也不让他觉得自己麻烦。 顾九捏了捏手指,将那些情绪驱赶走,到底是没忍住重新看了一眼男人的背影。 男人已经走远了,从那步伐里都能看出几分凌厉来。 她近乎痴迷的看着,却骤然被大堂里的声音给打断了思绪。 “可还有人状告么?” 这偌大的公堂内,仅仅一日便已经来去了百余个有冤屈的苦主,一旁的文书登记的手都要酸了。 这会儿听得他询问,却见堂下难得静谧了一瞬。 但也只是一瞬。 下一刻,便听得有人声音舒朗:“大人,学生有状纸要呈。” 顾九回过神儿来,下意识的往大堂里看去,却见原本坐在他旁边的男人站了起来。 方才的话,便是他说的。 这个从早上开堂之后,便坐在白无渊身边的男人,现下终于站起了身子,可为的却是递状纸。 众人起先都以为他是随行的官员,这会儿见他径自起身,走到堂前,也都有些愣住了。 这是什么操作? 然而却有人眼尖,骤然低呼一声,问道:“这……这不是管刑讼的周师爷么?” 随着那人话音落下,其他人也都伸长脖子看去,有那曾经见过他的,顿时不可置信道:“周师爷居然还活着呢?还真是苍天有眼!” 堂下一时乱作一团,众人的声音里有惊喜的、有疑惑的,倒是一声高过一声。 顾九虽有些疑惑,却也隐约看出了几分根源来。 看来,这个人是邓县当地的,且还小有名望。 正在此时,便听得惊堂木一拍,旋即便有男人威严的声音传来:“肃静。” 随着白无渊声音响起,这周遭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一片安宁之中,白无渊方才继续道:“堂下何人,冤屈为何,所告为何?” 下一刻,便见男人撩袍下跪,后背尽力绷直,身体虽微微发抖,眉眼里却满是清明一片:“叩见大人,回大人话,学生周学景,原为邓县主管刑讼的师爷,今状告知县李武,罪名有三。私自采矿为其一;低价售卖扰乱市场为其二;以灾民做苦力,死伤数百为其三;桩桩件件,皆为暴行,令人发指。” 听得他这话,白无渊则是坐直了身体,沉声道:“你且详细说来。” 闻言,周学景这才重新行了礼,道:“是,学生三年前入邓县县衙做事,主管刑讼,因开罪了前县令李武,被他押解到矿场做苦力。谁知却发现那处矿场乃是李武私自开采,不止如此,他还将灾民送至此处,短短数月便死伤不计其数,其所开采的铁,皆低价售卖,甚至参与之人还有官家。此事牵连甚广,望大人严查!”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 若说先前百姓们的状告,都只是因为各家的冤屈,那么周学景所状告的事情,却是民生大事,甚至牵涉到了朝政。 顾九站在帘子后面,也跟着微微蹙眉。 这事儿,秦峥他们必然是早就知晓的。不止如此,今日这一出,也必然是安排好的。 此事牵涉重大,但阻碍必然也重重。 所以,便是为了要彻查到底,他们才要将此事闹大,舆论做大。 只是,私自冶铁,牵涉到了官家,想必这里面可不止是寻常之物了,甚至还可能包含了武器! 念及此,顾九越发觉得心脏跳得厉害。 能让他们将此事这般闹大,是不是说明,秦峥往深处查证的时候,遇到的阻力也大? 所以他才走了这一步棋。 她眉心蹙着,却听到那白无渊声音沉沉:“周学景,你今日所说之言,可尽是实情?你要知道,纵然李武是前县令,可你栽赃陷害一个官员,刑罚可是要翻倍的。” 闻言,周学景再次行了一礼,朗声道:“学生敢以性命担保,字字句句,皆为事实。且,学生有人证物证,便是去当今圣上面前,也丝毫不惧。” “好。” 白无渊直视着他,一字一顿道:“你的案子,本官接了。且会快马加鞭呈奏给皇上,请他圣裁。” 此话一出,堂下百姓纷纷叫好,齐声道:“谢青天大老爷。” 若是别的事情,说不定那李武还能留一条性命。 可是这条罪责一出,他必死无疑! 随着这个案子被接下,今日的大堂审案也暂且到此为止。 只是相较于百姓们的欢呼,顾九却觉得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 她总觉得,这事儿闹出来之后,秦峥怕就背上麻烦了。 前世里,他受伤的缘由,可是因此埋下的祸根么? 顾九忧心忡忡,却又听到外面连哭带笑的声音。 那是围在堂前不肯离开的百姓们。 多年阴霾,终见青天。 那一张张的面孔,却又让顾九心里的那块大石扔了开来。 她怎么魔障了? 秦峥身在高位,若不能为民做事,又与那些鱼肉百姓的狗官们何异? 这世上,有的是安稳度日的法子,可总有人,心甘情愿为火炬、为利刃,披荆斩棘,破除一切魑魅魍魉。 她该庆幸,她看上的男人,便是这般如朗朗明月、浩浩清风之人。 至于祸根么。 她始终相信,这世上终是正道为上,终是邪不压正。 所以,那些魑魅魍魉想要对秦峥动手,她与他一起应对便是了。 他从不畏惧邪恶,她亦然。 至少,她也不是全无是处,不是么? …… 接下来的两日,事情便顺利多了。 那周学景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他原本便是县衙里的师爷。此番事情一出,他冤屈得以伸张,秦峥又见此人是个可用之才,便让他帮着白无渊一起赈灾。 而他,也没有辜负秦峥的期望。 随着李武的倒台,矿场被解救出来诸多的灾民,还有那些先前受灾严重勉力维持生计的百姓们,都是急需待应对的局面。 秦峥着人开仓放粮,城中事情归白无渊跟周学景,至于他自己,则是去了城外,将这一段河道上的事情给料理了个清清楚楚。 这些官员里面,并非全然都是贪官污吏,便是如此污浊的局面下,也还有人固守本心,坚持着心中的正义。 而秦峥的到来,便给了他们机会。 因着这一场灾难,而近乎陷入绝境中的邓县城,终于在秦峥他们来了之后,与绝地中重生,迎来了崭新而有希望的日子。 与此同时,周学景事情则是迅速的便在这偌大的县城传了开来。 秦峥跟白无渊商议之后,连同这里的情况、加上百姓们的请愿书、还有一应的罪状,都递到了京中去。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周学景和他所查出来的东西。 自邓县到上京,便是八百里加急,也要四五日的功夫。 秦峥在这里不能停留太久,因此将邓县的事情料理清楚之后,他便跟白无渊做了商议,让他在这里暂且留守,等候皇帝的圣旨。 而自己则是带着郑怀洛等人前去临县,那个受灾最严重的地方。 白无渊听得他的打算,倒是没什么异议。 虽说他早先跟秦峥合作,的确为了权力攀升,可如今见到这里的百姓们,到底是升了几分不忍。 说到底,他本性不坏。 且自有坚持。 因此在听完秦峥的打算之后,白无渊到底是多说了几句:“大人现下去林县,无异于龙潭虎穴。您就打算带这么点人过去不成?” 林县归于密阳辖区,而密阳,那可是河东河道总督穆渊的地盘。 此番林县受灾严重,密阳却几乎安然无恙,如今那穆渊稳坐在此,一面向朝廷张口要钱,一面放任下面灾情不管。 如此毫无作为,此人必然是要收拾的。 只是现下的问题却是,秦峥手中并无太多人,原先借调的驻地卫军,如今也因着邓县的事情,而被留了半数在此。 秦峥这次前往,虽不至于单枪匹马闯敌营,却也决计不占优势。 谁知听了他这话,秦峥却是笑了:“这些人,足以。” 且不说他此番拿着皇帝的密旨,秘密带了天狼卫。 单说现下他手下的这些人,个顶个都是以一当百的各种好手。 那穆渊想要为难他,也得看他的脑袋够不够硬。 再说了,谁说他要跟那人硬碰硬了? 见秦峥运筹帷幄,白无渊则是弯唇一笑,道:“如此看来,倒是下官多虑了。大人何时启程?” 闻言,秦峥拧眉想了想,道:“明日一早。” 得了他这话,白无渊则是温声笑道:“那下官便祝大人一路顺风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下意识想去开扇,却又想到自己的扇子已然被某人给抢走了。 念及此事,白无渊复又轻咳一声,试探着问道:“敢问大人,先前那把扇子,您可曾观摩好了?” 那天夜里,他都已经预备睡下了。谁知道秦峥着急忙慌的敲开了自己的门,白无渊原本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呢,谁知这人只一件事,要扇子。 他说的好听,说什么要观摩一二。 可且不说没人大半夜的兴致来了要瞧一把扇子,便是真的有闲情逸致去观摩,这些时日了,也该还回来了吧? 自然,此时的白无渊,还不知他精心收藏的扇子,此时已经沦为了床边给顾九扇风的东西。 听得他这话,秦峥罕见的神情一僵,难得有些心虚起来。 他咳嗽了一声,复又淡淡道:“改日便还你。” 这么大,他何尝去拿过旁人的东西? 奈何如今这邓县城里百废待兴,连个卖扇子的都没有,要不然他会拿一个旁人用过的东西去给顾九扇风? 他都嫌玷污了他媳妇! 见状,白无渊莫名有了一种直觉,他这扇子,怕是要不回来了! 奈何眼前人,白无渊跟他打的交道多了,也摸清楚了这人的脾性。 心知要不回来,面上倒也笑容不变:“大人若喜欢,拿去慢慢品鉴便是,下官不着急。” 闻言,秦峥散漫的点头应了,与他说完此事,见时候不早,便转身回了房。 谁知临走时,却又被白无渊叫住:“大人若是放心,可以将尊夫人留在邓县。” 他这话说的真心实意,这些时日接触下来,难得见顾九不同于京中的贵女,倒是个明白且通透的人。 此番带着顾九去林县,无异于会让秦峥的行动被掣肘。 奈何他十分诚心实意的提了这个建议,却见秦峥的脸色顿时黑了一番:“本官的夫人,还是不劳烦白大人操心了。” 他到现在可还记得呢,上次顾九还因为这人的模样惊艳过! 不过就是一个小白脸,生的好有什么用? 秦峥心中腹诽,先前没有消减的陈年老醋又在心里咕嘟咕嘟的烧了起来。 见这人的模样,白无渊只一想,便明白了他的脾气所为何来。 白无渊不由得失笑,摇头道:“倒也是天下第一奇闻了。” 谁能想到,瞧着冷心冷情的阎罗王,居然是个前所未见的醋坛子? 秦·醋坛子·峥此时已然高贵冷艳的走开,自然也没有听到白无渊的吐槽。 只是他才回了房中,见到顾九,那眉眼便又瞬间温软了下来,与此同时,还带出了几分纠结来。 旁的事情,秦峥都杀伐果断,奈何一旦牵涉到了顾九的事情,他便有些难以抉择了。 虽说他现下已经做好了决定,可该怎么跟小姑娘说? 顾九正在房中看书,无意中抬头,便见秦峥面有纠结的站在自己面前,且那眉宇中还有些为难。 她心中微微诧异,将手中的书放了下来,柔声问道:“夫君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儿?” 说这话的时候,顾九一面执起茶壶,给秦峥到了一杯茶。 这茶壶是新买的,她深知秦峥的毛病,所以昨日见街上有铺子开门卖东西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将一应吃喝用的瓷器都给换了一套全新。 然而秦峥却并未接那杯茶。 他定定的看了顾九好一会儿,直到小姑娘的心都有些忐忑不安的时候,方才开口道:“我要同你说一件事儿。” 是说,而不是商量。 顾九只听他这一句话,便觉得心里咯噔一声,原先那些不安越发的加重,面上却还保持着笑容,仰头撒娇道:“便是要说事儿,您也坐下来吧,妾身仰得脖子疼。” 她只一句话,秦峥便骤然失笑。 他认命的坐了下来,伸出手来给顾九捏着后颈皮,一面叹息道:“这样可成?” 第319章 阿九,乖些 见男人恢复了自己熟悉的模样,顾九这才心里微微定了定神儿,口气绵软的问道:“特别成。您有什么事儿,非得这么郑重的说呀?” 男人手上的力道适中,让顾九舒服的闭上了眼。 小姑娘的脑袋靠在他的头上,那格外信任的模样,让秦峥的心也随之软了下来。 然而他的话,却带着几分不得不去做的低沉:“我得去一趟林县,但你不能同去。” 待得他一句话出口,顾九却是骤然心头一跳,猛地睁开了眸子。 她微微蹙眉,像是听错了似的,问道:“您说,要自己过去?” 先前分明是说好的,怎么这会儿秦峥倒要自己过去了? 秦峥便知顾九会是这个模样,低声叹了口气,低头拿下吧蹭了蹭她的发,道:“我得去一趟林县,但你不能同去。阿九,你乖乖留在这里可好?” 听得这话,顾九却是往后躲了躲,坐正了身子直视他,蹙眉道:“先前不是说好的,要一起过去的么?” 她这次跟来,便是怕秦峥会出什么事儿。然而现下他却要将自己一个人放在邓县,顾九有些心中不安。 如今的邓县可谓是稳固且安全,大体都料理妥当了。可是林县还是未知数,而现在,秦峥要将她放在这里,独自奔赴战场。 秦峥担心她,她是知道的。 可她的心,也是一样的。 见状,秦峥无奈一笑,耐心的解释道:“并非不带你过去,只是原定计划,咱们第二日便该去林县,如今耽误了这几日,再过去便要日夜兼程。林县受灾严重,过去需的快马加鞭,带着你有些不便。再者,发放赈灾钱款之后,我还得带人去一趟密阳,阿九,你不愿意成为我的负担,对吧?” 分明是担心她的安危,却用这话来激顾九。 顾九心知肚明,到底是没办法反驳,只咬唇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找我?” 小姑娘说这话的时候,眉眼里都带着几分可怜巴巴,瞧着像是被人遗弃的小动物似的。 秦峥一时有些无奈,他最受不了顾九这个模样,当下便将人抱在了怀中,低头轻声诱哄道:“阿九乖些,我保证尽快回来,可好?” 如今这边的事情已经料理妥当,邓县相对其他地方,是最安全的。 林县那边却是情况未知,秦峥不能放任顾九跟着自己一起过去。 她是他的盔甲,但也是他的软肋。 他已然将话说到这个地步,顾九再也无法反驳,只能咬唇点头道:“好。” 她垂眸,将心底的担心压了下去,继而抬头道:“那您要早点回来接我,若那边安置妥当,我去找你也行。” 她到底是不放心。 听得她这话,秦峥不由得一笑,点头道:“好,我保证。” 她鲜少有这样黏人的时候,秦峥看的心中柔软的同时,又有些喟叹。 来之前,他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一个邓县尚且如此,林县还不知有什么在等着自己。 毕竟,那里可是穆渊的大本营。 他在邓县停留这几天,这里发生的事情,怕是早就传到穆渊的耳朵里去了。 如今他过去,对方必然已然做好准备等着他前去。 顾九闷闷的点了点头,却又问他:“此番河道总督必然是个不干净的,夫君去时,要万事小心。” 秦峥试图将这件事的危险程度淡化,却架不住顾九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他还未说过自己此番目的是穆渊,可顾九却已然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危险。 闻言,秦峥一时倒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叹,他斟酌了一会儿,终究给顾九透露了一点:“此番我前来,一个为赈灾,一个便为穆渊。还记得先前我派出去的人么,如今他们便在密阳。” 他没有说谎,早在他出上京的时候,便有一队天狼卫先行出发去了密阳。 秦峥从不打无准备之仗,这次也是一样。 只不过,虽然摸熟了当地的情形,此番前去也不是万无一失。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不肯让顾九跟着继续前去。 不过为了让顾九放心,秦峥复又压低了声音道:“为夫手里已然有了证据,现下只需轻装简行,阿九安心便是。” 听得他这话,顾九却是微微一怔。 他说的那些人,她大概能猜得到。 天狼卫。 顾九点头应了,听出秦峥的安抚,便抿唇道:“那您快去快回。” 他不让自己去,她便乖乖的等着他。 只是顾九才说到这里,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忙忙的起身进了内室。 见状,秦峥挑眉失笑,问道:“你做什么去?” 顾九却没回答他,只是将自己带来的小药箱拿了出来,从里面掏出了七八样,一股脑的给秦峥装好了,递给他道:“这些都是我从师父那里搜罗出来的宝贝,可以保命的,夫君你得带着。” 她说这话的时候,满是不容拒绝。 秦峥看着她这满满当当的一袋子,却是无奈失笑:“我不通医术,你便是给了我,也是无用啊。” 奈何顾九却是早有准备,随手递给他一个瓶子,道:“诺,功效都在上面写着呢。” 秦峥接过来看了一眼,果然见上面被仔仔细细的贴了条儿,上面又簪花小楷标注着每一瓶的作用。 那上面的墨迹早就干了,瞧着不像是新贴上去的。 秦峥一时心里有些异样,随口问道:“你这是什么时候做的?” 因着庄子期时时要考较顾九,所以给她的药物上面,从来不肯贴功效的。 这是顾九写的,且应当写了有一段时日了。 顾九不妨他突然问这话,想了想,终归是说了实话:“咱们出上京的前夜。” 知道自己要跟秦峥出去,顾九第一反应,便是要带着保命的东西。 且她当时不知有什么直觉,下意识的将每一个药瓶都给贴上了标签。她心知自己不能时时在秦峥身边的时候,又怕他会出事,特意便这么做了。这样就算是她不在,秦峥自己看到标签,也知道该用什么。 这个念头太过不吉利,顾九将这个念头驱赶出脑子,一面定了定神儿道:“您这一趟到底是公差,有了这些标签,夫君便可对症下药了。您且带着吧,权当是我小心眼,让我安心,成么?” 见她眸子里的小心翼翼,秦峥却是无奈失笑,点头道:“好。” 他将这些药瓶全部收了起来,一面温声道:“不知夫人还有什么教诲,为夫一并听着。” 原本顾九的心里还有些阴霾,可看到秦峥和态度之后,却又被逗的发笑。 她笑着睨了对方一眼,复又叹了口气道:“您就不能正经些么。” 她才有些难受呢,这会儿情绪倒是都散了。 见她终于笑了,秦峥则是笑着低头吻了吻她的发,挑眉反问道:“那你倒是说说看,为夫怎么不正经了?” 他神情里十分闲适,浑然不间担忧,倒是衬的顾九的担心有些多余一般。 顾九有些佩服秦峥的定力,此时见他刻意逗自己,又觉得有些心中酸涩,索性直接攀上了他的脖颈,道:“我瞧着您现下就不大正经。” 小姑娘刻意贴过来的时候,声音娇软,一双眸子里带着若有似无的暗示,看的秦峥神情骤然暗了下来。 “天可还没黑呢,夫人这么迫不及待?” 听得他这话,顾九顿时红了脸,气恼的锤了他一下,愤愤道:“你才迫不及待呢!” 她方才做出这姿态,已然是忍着羞耻想要哄他。 谁知这人太不知好歹,居然逗弄她! 第320章 出事儿了 见状,秦峥顿时朗声笑了起来,他低头轻轻地咬了咬顾九的鼻尖,在对方呼痛的神情中,直接将人给打横抱起。 “你做什么?” 骤然的腾空,让顾九下意识的揽住了他的脖颈,吓得花容失色。 闻言,秦峥则是一本正经道:“满足、夫人。” 男人一面说着,一面在顾九惊呼声中,走向了床边。 他一向说到做到,说了满足,便定然要让人满意。 自然…… 在她满意的时候,秦峥也表示十分满意。 至于顾九在承受不住时,下意识软软踹向他的脚丫,便被秦峥当做了鼓励。 到了后来,顾九甚至分不清楚是天色是暗是亮。 分明已然是后半夜,可她的脑海里,却炸开了点点的亮光。 …… 这一夜似乎格外漫长,可等到秦峥搂着倦极而眠的顾九睡觉时,却又觉得十分短暂。 小姑娘在他的怀中睡着,便是在梦里也不安稳,一双好看的秀眉蹙着,看的人有些心疼。 秦峥一夜未睡,精神倒是还好。 听得门外传来独有的信号声,秦峥眉眼一凝,低头在小姑娘的怀中落了个吻。小心翼翼的起了身。 那声音,是郑怀洛他们在提醒自己,时候不早,该启程了。 纵然万般不舍,秦峥的神情里却也未曾露出半分。 反倒是顾九在睡梦中都被惊醒,听到身边窸窸窣窣的动静,下意识的问道:“几时了?” 她将近拂晓才睡,这会儿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声音也带着哭喊之后的嘶哑。 秦峥听的她的声音,一时有些心动,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道:“时候还早,你先睡吧。” 他却是要启程了。 秦峥原本是打算直接趁着顾九睡着直接走的,奈何小姑娘十分的机敏,才听到秦峥这话,就突然便清醒了。 她直接坐起了身子,问道:“夫君可是要走了?” 见她瞬间清醒的模样,秦峥又好笑又心疼,替她将贴在脸上的发丝捋到了背后,也没有瞒她,点头道:“嗯,这就走了。” 谁知他这话一出,就见顾九的眼尾顿时红了几分。 她吸了吸鼻子,没再说什么,只道:“我去送您。” 分明昨日还好好儿的,眼下见她这般模样,秦峥一时有些心疼,因笑着将人搂在怀中,温柔的抚慰道:“怎么了?” 顾九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她做了一个梦。 那个梦太过惨烈,让她连眼睛都不敢闭。 可这个时候说这些太不吉利,所以秦峥只能努力让自己忘掉梦里的场景,一面将秦峥的佛珠套在了他的手上,认真的叮嘱道:“夫君,您得好好儿的回来,万事小心。” 小姑娘殷切的嘱咐,让秦峥的一颗心软的一塌糊涂。 从前他风霜雪里趟过来,从未有人这般嘱咐过他,万事小心。 秦峥也自认,他从不需要这些。 然而顾九的神情里,却是秦峥隐秘而又强烈的渴望。 原来,他不是不需要。 只是先前没有人肯说,所以他便也不抱期待罢了。 而现在,终有一个人出现,填满了他所有的缺憾。 秦峥重重的抱了一下顾九,郑重道:“好。” …… 天色将亮未亮,夏日热到如蒸笼一般的风,此时还带着温柔的凉意。 然而大理寺的一行人,却结结实实的感受到了狗粮胡乱的拍。 “咱们大人,不是说要悄悄的走吗?” 看到顾九出来送秦峥时,一旁的下属终于忍不住,悄然问郑怀洛。 那语气里,满是克制不住的艳羡。 瞧瞧他们大人跟夫人的感情多好,看的他这个万年光棍儿都有些想成亲了。 闻言,郑怀洛却是撇了撇嘴,哼了一声道:“我怎么知道?” 早先让他们不要耽误时间的是这位大爷,现下被娇妻缠着殷勤叮嘱的也是他。 尤其是在听到顾九不断地嘱咐秦峥:“夫君路上万事小心,切勿逞强孤勇,您好歹记着,家里还有母亲……和我呢。” 顾九忍着羞涩嘱咐他,秦峥眉眼中也难得多了些柔情。 他点头应了,正色笑道:“好,我都记着了。” 猛虎细嗅蔷薇。 哪怕是大理寺的众位下属早就看多了自家大人这样子,此时也不由得被他当面这一把狗粮给拍的神智都清醒不少。 郑怀洛不得不承认,他也酸了! 酸的牙根都倒了的郑小爷,不甘寂寞的凑上来添乱:“小嫂子你放心就好了,咱们大人九条命呢,猫都没他命大!” 这话一出,顿时便挨了秦峥一脚。 “一边儿呆着去。” 他跟媳妇说个话,这人添什么乱! 再说了…… 什么叫小嫂子,他看起来有那么老么! 奈何郑怀洛早就看出秦峥的想法,不由得嗤了一声,道:“我说大人,我夸您勇猛十足还不成?” 闻言,秦峥还未说什么,顾九却是骤然脸色一红。 秦峥别的地方是不是勇猛十足她不好说,可昨夜里…… 单看第二日她差点下不来床,便知道,大理寺卿可谓十分骁勇善战了! 她脑子里过了些不大能言说的黄色废料,一旁的秦峥倒是十分的淡定。 甚至因为看了一眼顾九,瞬间便福至心灵,猜到了小姑娘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失笑一声,揉了揉她的发,温声道:“去回房再睡一会儿吧,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呢。” 秦峥的声音刻意压低,奈何那一群男人们都是习武之人,一个两个耳朵尖的跟什么似的,自然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于是乎,顾九还没怎么样呢,他们先各自交换了一个隐秘而兴奋的表情。 郑怀洛更是啧啧了一声,道:“咦……” 铁树开花的老禽兽,果然非比寻常。 只不过他还没说什么,便先见秦峥回头警告的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带着寒风烈烈,瞬间让一群人闭口噤声。 只不过,即便他们不说话,那眼神交流的,也让秦峥觉得自己的耳朵有被冒犯到。 好在顾九的注意力都在秦峥的身上,并未看到身后那群人的眼神,这会儿听得秦峥的话,越发咬唇羞涩道:“我看着您走了,在回去补觉。” 见她这模样,秦峥喟叹一声,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问道:“可你这样,为夫便不舍得走了。”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诱哄,他放在顾九腰间的手,更带着灼热的烫意。 顾九瞬间觉得脸上一红,下意识的推了他一把,嗔怪道:“那我先回房了。” 眼见得脸皮薄的小姑娘就这么快步跑走了,秦峥眉眼温柔的笑了笑,摩挲了下指尖。 等到她已然跑回了房中,秦峥这才转身。 脸上的温情瞬间烟消云散,那张熟悉至极的冷脸明明白白的告诉这些下属们,秦阎王还是秦阎王。 “出发。” 一行人也都迅速的收敛了表情,沉声应道:“是!” …… 顾九跑回房间之后,却是隔着窗户看秦峥。 待得他们一行人的背影再也不见,她这才忍不住撇了撇嘴,眼眶也终于红了起来。 昨夜的梦境太过真实,秦峥才走,她的心便已然悬了起来。 只是顾九没有想到,很快她便没有时间去担心秦峥了。 秦峥走后的第二日,邓县便出了一件大事。 经过前几日之后,衙门里前来告状的人已然寥寥无几。 白无渊让跟随来的一个下属坐镇县衙,自己则是跟周学景一同去城中赈灾。 他们一大早便走了,府衙便也没了坐镇的人。 因此顾九一大早才起来,便听得有衙役前来,神情里满是急促:“夫人,您帮忙给做个主吧,那些灾民出事儿了!” 第321章 会传染的病 顾九才睡起来,这会儿正在吃早饭。 眼见得衙役这一脸焦灼的模样,顿时也没心思吃早饭了,将手中的粥碗放在桌案上,叫人起身道:“快起来,有什么话慢慢说,别着急。” 她态度不紧不慢的,反倒是让那衙役的心思安定了几分,一旁的赵老太见状给他递了茶水,衙役接过道了谢,这才回禀道:“回夫人,那些灾民们得了怪病,请了几个大夫看了都不见好转,且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现下收容他们的药铺里已经乱作一团,大夫们打发了人来,说是求着咱们拿主意呢。” 原本这事儿不该求到顾九这里来的,可是县衙里能管事儿的都去了河堤口。现下在衙门坐镇的是一个下属,记录些寻常案子还成,像这种大事儿,那人也是不敢管的。 现下已经着人去河堤口知会白无渊他们,但因着路途遥远,这一来一回又要耽误一上午的时间,可是那些灾民们却是等不及的。 他们现下急需安抚,那些大夫们也需要一个定心丸。 万般无奈之下,才想起来这位大理寺卿的夫人来,虽是内宅女眷,可是京中来的贵人,大概能有主意吧? 听得他的话,顾九却是微微一愣,神情凝重道:“什么怪病?你且详细说来。” 闻言,那衙役却是摇了摇头道:“具体的属下也不知,要么我将那小大夫叫来,您问问他?” 谁知他这话一出,便听得赵老太蹙眉道:“这怎么成,万一那病是会过人的怎么办?” 她早年间经历过饥荒岁月,知道有些病症是会传染的。这位是贵人,自然不能随意冒险。 顾九倒是不在意这些,她拧眉想了想,道:“无妨,你去将人叫进来便是。”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吩咐人去了之后,到底是去了内室,将药箱里的药物取出来一份,自己吃了一颗避毒丸,又将瓷瓶给了赵老太,柔声道:“婆婆你也吃一颗吧。” 赵老太一时有些无措,忙忙的摆手道:“这可使不得,这是金贵的药,老婆子怎么能吃呢。” 她便是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只看这样成色好的瓶子,便知道价值不菲。 顾九却不等她反驳,径自给她倒了一颗药丸,笑着让她吃了,见那二人进来后,又给他们都递了一颗。 那前来报信的是一个小药童,看年岁不过十三四,神情里给的紧张。 “给夫人请安。” 顾九应声让人起来,神情温和的问道:“你且说说看,现下药铺里是怎么回事儿?” 小药童只听得一个如珠如玉的声音,下意识的抬头看顾九,却恍惚以为自己看到了神仙妃子。 他顿时有些红了脸,又急忙的低下头去,呐呐道:“回,回夫人话,事情是这样的——” 那些从矿场被接回来的灾民们,有些是身体健康一些的,直接便请愿去了河堤口帮助修筑堤坝。 而有一些被长期凌虐之下的,着实有心无力,便都被白无渊安置在了城中的药铺之中。 都是些困苦的百姓们,这些灾难让他们雪上加霜,如今成了这样可怜的模样,大夫们也都心有不忍,所以自从他们被送来后,便都极力的用心看诊。 那些灾民送来的当夜,便有人没熬过去,油尽灯枯的死了。 去的当晚,有大夫便发现他的身上有梅花印记一样的伤口,然而却是在皮肤上鼓胀肿着,伤口里渗出脓来,瞧着格外的渗人。 起初他们只是以为这是被打出来的旧伤口,毕竟那矿场里的监工们是一些地痞无赖,寻常什么狠毒手段都敢用的。 可谁知,没过两日,便发现活人身上竟然也有人出现了这样的伤口。 那人高烧不退,却又觉得如在冰窖,双重打击之下,神智都有些模糊。 大夫们起了疑心,问了之后,方才知道,那些监工们虽然经常动私刑,却从未用过这种怪异的刑具。 而那个人,他偶有神志清醒的时候,却告知大夫,自己身上的印记,从前些时日便开始有了。 起初不疼不痒,还以为是过敏或者是其他,可到了后来,便蔓延的皮肤上好几处,直到现在,突然恶化。 大夫们谁都没见过这样的症状,一时都有些慌乱,可又觉得兴许是那矿场有什么不知名的虫子之类的,便都打算按着蛇虫鼠蚁的咬伤来诊治。 然而几碗药灌下去之后,这人……没有熬过当夜。 他的死,让大夫们彻底的慌了神儿,将这灾民们都排查了一遍后,却又发现了一个更惊悚的事情。 这些灾民身上,十之八九都有这个印记。 最可怕的是…… 便连医者的身上,也出了一个浅浅的痕迹,疑似是梅花痕迹! 至此,整个药铺里都慌了神儿,连同那些大夫们都心生惶恐。 一连两个人都是因此而死,可见这个病怕是没救的。 而大夫们身上都生了,更说明这是会传染的。 他们心知这事儿怕是大了,知道自己解决不了,直接便让人过来找衙门里的人。 哪怕那些不会医术,可至少他们是朝廷命官,想来总要比自己这些百姓们有法子的! 只可惜来的时候不巧,这时候白无渊他们要么去了城中发放赈灾物资,要么便是去了城外的堤坝上面,一时之间,竟然只剩下了顾九这一个管事儿的。 听完那小药童的话,顾九这才明白了过来事情原委。 而赵老太和那个衙役,却都忍不住心中打了寒颤,神情里也带出几分恐慌来:“夫人,这病若是会过人……” 那方才他们都接触了,会不会有事儿啊? 他们倒是无妨,可是顾九却是贵人,万一真的因此染上,怎么跟那位大理寺卿交代? 见她们这模样,顾九摇了摇头,安抚道:“无妨,那解毒丸可解百毒,不会有事儿的。” 她说完这话,复又斟酌了一番,道:“现下药铺里是个什么情形,排查出来有症状的又有多少人,可曾采取了什么措施么?” 听得顾九询问,那小药童想了想,道:“回夫人,现下铺子里的大夫们做主,已经将药铺关闭,暂且不许人进出。我来的时候,他们正在排查,目测约莫有七八十人左右。” 这数目听起来不大,可是若这病会过人,那么跟他们接触过的,却是一个很大的数字了。 顾九神情有些凝重,想了想,道:“我随你们去看看吧。” 眼下离正午还有两个多时辰,若是任由那些人在药铺里面呆着,没了主心骨,怕是会越来越乱。 那里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足足小百十号人呢,真的乱起来,怕是不好收场。 况且,她到底跟着庄子期学了这么久的医术,且大抵是天赋的缘故,在这些偏僻的病症上面,几乎是一点就透。 干坐在这里等着,还不如去现场看看,说不定能找到解决的法子。 听得顾九要过去,赵老太却是先慌了神儿,神情担忧道:“夫人,您可是女眷,这样过去不妥吧?还是等等白大人他们回来,再做决定吧。” 且不说那里是男人窝,单说都是些病号,若是染上顾九怎么办? 这些时日的相处,让赵老太十分喜欢这位温温柔柔的大理寺卿夫人,自然也不愿意他出事儿。 一旁的衙役也是这个意思,他先前来找顾九,的确是想让她拿个主意的。 可这却不包括,让她亲自过去药铺啊! 若是她一旦出了事儿,那自己有几条命够赔的? 第322章 灾民闹事儿 见他们这模样,顾九则是沉稳道:“无妨,我也是学医的,虽不精通,至少也懂些医理。说不定过去看了,还会有些头绪。” 她说到这里,又吩咐那衙役道:“你就不必跟去了,去着人将城中德高望重的大夫们都请来,先说明事情严重性,若有愿意前往的,将人直接请去药铺。” 她这镇定的模样,着实让他们的心都跟着安定了不少,连那小药童,都跟着觉得没那么害怕了。 见她做了决定,赵老太也不敢阻拦,只斟酌着道:“夫人,老婆子也跟着您过去吧,我没别的本事,但现在他们若是不能进出的话,这些人吃饭还是个问题呢,我至少会做饭不是。” 闻言,顾九却是笑了笑,道:“婆婆愿意帮忙那是最好不过的了,不过您不必跟我过去,眼下还有一桩旁的事情需要您去做呢。” 她一面说着,一面走到桌案前,写了一张单子,递给赵老太道:“这些东西,需要您帮我交给白大人,等他回来之后,让他按着这上面所写的采购齐全药物,按着我标注的配比送到药铺一份,再另外清理一处更宽敞的宅院出来。言明只要就近的房子,且需的将这些药物按配比洒扫三遍以上,这事儿十分重要,务必尽快办妥此事。” 不管那些人的病是否传染,现下最重要的,便是要将他们隔离开来。 如今药铺这里百余人实在是有些多了,需的尽快将人挪出去一部分。 但是在新的地方没找到之前,她得先将里面清扫了。 不止这里,还有新的宅院,也得先收拾妥当,若不传染是最好的,可若是传染,这些预防措施,可以省去很多的后续麻烦。 这些,都是庄子期曾经教给自己的。 见顾九脸上郑重地神情,赵老太顿时点头应道:“夫人放心,老婆子一定将此事办妥。” 得了她这话,顾九方才应声笑道:“有劳婆婆了。” 见顾九这就要走,赵老太却又拉住她,劝慰道:“夫人,便是您要过去,也不急这盏茶时间不是,您的早饭还没吃完呢。” 他们找过来的时候,顾九才吃了两口。 闻言,顾九先是一愣,继而笑道:“也好。” 她一面说着,一面道:“劳烦婆婆也带他们先去吃个饭吧,想来这位小药童着急过来,还饿着肚子呢。” 方才她看了一眼那小药童,见对方闻到饭香味儿,还下意识的揉肚子呢。 可见也是饿了。 得了她这话,赵老太顿时应声去了,顾九则是坐到了桌案前,将未曾吃完的包子拿了起来。 现下无人的时候,她才放任自己蹙起了眉头。 她其实心里是没底的,可是现下城中无人做主,衙役们找到了这儿来,若是连她都慌了神儿,那其他人的情况会是更加雪上加霜。 所以她不能乱。 顾九低头咬了一口包子,极力忽略自己有些发抖的手,克制着有些不安的情绪,一面努力的去想,自己还有什么没有交代清楚的地方。 但她实在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所以现下想了半日,还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过这样转移思绪至少有一个好处,那便是她不知不觉的时候就已经吃完了一个包子。 待得将粥喝干净之后,顾九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有些撑住了。 她揉了揉肚子,打了个嗝儿,起身去了内室拿药箱。 因着她的胃不大好,吃完总是有些不消化,所以庄子期先前特意给她做了些消食儿的药丸。 然而她还不等将药包拿出来,目光却是微微一凝,继而狂喜。 她竟然……将那本医书带来了! 顾九急忙小心翼翼的将那本医术拿了出来,自己一面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来那日晨起装东西的时候,她是随手塞进去的。 这本医书里面,可谓是融合了庄子期大半生的心血,前世里便是庸医如孙伯殷那种货色,都靠着这本书坑蒙拐骗半生而无人发现端倪。 顾九拜了庄子期为师之后,也曾经仔细的过这书里面的记载,深知这堪称为一本百科全书的宝藏。 而现在,她竟然误打误撞的将宝藏带到了身上! 顾九急忙将医书翻开来,不住地在上面寻找着,她记得这书上是有关于疑难杂症的记载的。 只是还不等她翻阅完,就听得外面传来敲门声,旋即办听得赵老太的声音响起:“夫人,他们吃好了,在外面候着呢。” 闻言,顾九扬声应了,想了想,到底是将医书装在了药箱里,连同一块背在了身上。 先过去看看情况再说,说不定这些东西能派上用场呢! …… 饶是顾九紧赶慢赶,到了药铺的时候,也已然是小半个时辰之后了。 此时已然日上三竿,天气已然开始闷热起来。 顾九带着人赶到的时候,骄阳如火照着大地,连带着那药铺的招牌都带着明晃晃的光。 保和堂。 奈何保和堂非但不保和,反而招致了如此大的灾祸。 她进门的时候,偌大的药铺之内,却已然形成了对峙的状态。 那些尚且身体好些的灾民们想要出去,却被大夫们拦了下来,苦口婆心的劝慰道:“你们现在不能出去,需的安心治病!” 而那些灾民们却不肯干:“大夫,您看我身上没有那些印记,我们是健康的,您不能让我们跟着等死啊?” 他们好容易死里逃生,如今才过了几天清闲日子,还没等喘口气儿呢,就发现出了这样的事情。 别以为他们不知道,那什么梅花印记是有毒的病,不但会传染,还会死人呢。 这一连死了两个人了,要是他们再待下去,说不定好好儿的人也得跟着染病死了! 他们想活着,所以必须逃出去! 听得这人的话,其他的灾民便也跟着附和道:“是啊大夫,我们都是没事儿的,您不能让我们跟有事儿的关在一起吧?你这可算是谋杀了!” 这话一出,为首的老大夫神情也难看了下来,沉声道:“你们这是说的什么话?如今外面的局势还未稳定,你们出去了难道是要添乱么?况且,便是现在你们没有症状,焉知后续不会有事儿?万一到时候再发作,谁来管你们?难不成等到你们发现自己得病后无人看管,曝尸荒野更痛快?” 他这一连串的话,便见有的人先犹豫了起来。 这些人互相犹犹豫豫的,却有一个身材瘦小的精干男子反问道:“谁知道你这话是不是忽悠我们?万一我们没病呢,这病可是会过人的,到时候好好儿的人都被染上了,我们又找谁说理去?” 这人也是灾民之一,他因着一向会奉承人,所以在矿场的时候也没受太大的罪。 如今被救出来之后,他便跟着留到了这药铺里面,每天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别提多逍遥自在了。 可若是日子就这么罢了,偏生现下出了这么个劳什子的病,再好的生活也没有命重要不是? 谁知道这些人却非得要拦着他,不许他走,这不是摆明了想要他死么! 眼见得这人竟如此的说不通,那老大夫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他的学生看不下去了,顿时便指着他骂道:“你这人怎么这么的混账?我们都是大夫,向来都是行医救人,哪有害人的道理?若是真的想害你们,当初分文不收的救你们又图什么!” 说句不好听的,一群灾民罢了,便是他们保和堂不收,官府也不会把他们怎么样的。 不过是自家师父脾气好秉性好,所以便自告奋勇的收留了他们。 谁曾想,如今倒是留出了一群祸害出来了! 第323章 我不讲理又怎么样? 听得他这话,那灾民顿时便叫嚣道:“谁知道你们安的什么心?不是我说,那几个钦差大老爷来的时候,可都带着赈灾钱款呢吧,没少给你们钱吧?” 他可听人说了,朝廷发下来不少钱,这些钦差们带的箱子里面,全都是大金锭子! 都说无利不起早,要是无利可图,这些人会这么好心的收留他们这些个要什么没什么的灾民么? 反正若是他的话,他是不会干的! 这话实在是不像人话,那大夫顿时气得直喘粗气,咬牙骂道:“你这厮说话好不要脸,我们救了你,还不如救一条狗呢!” 好歹就算是救个狗,他也不至于反咬他们一口! 闻言,那灾民顿时哼了一声道:“好啊,那你倒是把我们放出去啊,谁稀罕你们救!” 那大夫被他这话气到,还想说什么,却被老大夫叫住:“行了,诸位听我一句劝,我如今已经差人去了官府,待会府衙便会来人。诸位便是想走,至少也得等府衙的人做决定吧。” 这话一出,那灾民也有些惧意,哼哼唧唧道:“我们又不是犯人,报官做什么?” 他那人在矿场的时候,可是见过官府的那些人是如何对待监工的。 尤其是为首的那个黑衣男人,听其他人叫他“秦大人”,那简直是手段残忍,如同地狱修罗一般! 想到那日的一幕,他的气焰倒是小了几分。 便在此时,就见先前出去的小药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一面高声叫道:“师父师父,官府来人了!” 得了他这话,大夫们都是神情一喜,而那十几个灾民,却是都有些不安了起来。 官府来人,不会治他们的罪吧? 只是众人都没有想到,来的会是一个女人。 还是一个娇滴滴的女人。 “不知夫人您是?” 还是老大夫先反应过来,率先回过神儿来行了礼,带着疑惑客气的问道。 闻言,顾九还了礼,温声道:“大理寺卿秦峥乃是我夫君,今日府衙无人,我特来看看情况。您就是钱宇老先生吧?” 她说话温和有礼,闻之让人心生好感。 老大夫顿时笑着道:“原来是秦夫人,老朽有礼了。我正是钱宇,这家药铺便是我的。” 他说到这儿,复又道:“夫人,不瞒您说,这里的情形不大好。您的一片好心,我们都心领了,只是还请您暂且先回去,莫要沾染了才是。” 顾九虽寥寥数语,却已然说明了情况,只是这里是药铺,且又才出了事儿,无论如何也没有让一个女人前来做主的道理。 不然,显得他们这些男人得多无用,才需的用女人下场? 听得钱宇这话,顾九却是摇了摇头,道:“先生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我既身为官家女眷,如今府衙无人坐镇,自然是要前来看看的。更何况,妾身恩师亦是精通歧黄之术的高人,便是为着他传授我的医术,也不能袖手旁观。” 她才说到这里,就听得里面那些灾民当先叫嚣了起来:“怎么,你们官府就这么不把我们当人看么,如今都到了拿一个女人来糊弄事儿的时候了?” 方才顾九进来之前,便听得这些人在胡搅蛮缠,这会儿听得那人的话,她顺着声音望过去,就见为首那个精瘦汉子叫嚣的最厉害。 这人应当是闹事儿的领头者了。 顾九一面想着,一面沉声道:“我一个女子都知万事以大局为重,你一个男人都不知道羞愧二字怎么写?” 她这话一出,那人顿时冷笑道:“我们小老百姓只知道命最重要,如今这里都是伤患,我们却是没事儿的,可现下这个大夫要将我们跟他们关在一起,这是要我们的命呢!我说这位夫人,既然你要替官府管事儿,那您倒是做个主,让我们先出去啊。等没了性命之忧,你看咱们会不会知道什么叫做大局为重?” 这一番话夹枪带棒的,却迅速的引得其他人点头呼应,一面道:“夫人,我们不想死啊,您不能让我们跟这些人住在一起吧?放我们出去吧!” 眼见得这群人复又有闹起来的苗头,那钱宇却是先神情难看下来,沉声道:“这位夫人好心前来帮忙,你们却以这种态度,还算是西楚的男儿郎么?” 他气得吹胡子瞪眼,偏生那些个灾民却是不怕的,只鄙夷道:“我们不过是想活着罢了,家乡受了灾,狗官们谋害我们,好不容易现在死里逃生,却要因着别人的病害了我们自己,我们可不干!” 这人是个能说会道的,顾九闻言则是冷笑一声,道:“想出去,好啊,那我就给你们一条明路——县衙监牢现下还有空位,你们谁想去住一住,我这就让人给你们送过去!” 她这话一出,先前那些吵吵嚷嚷的人,倒是瞬间安静了下来。 见她气势汹汹,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那个瘦小男人咽了咽口水道:“你这人怎能如此不讲道理?我们又没犯罪,凭什么进大牢?” “就凭我不讲道理啊。” 顾九笑的冷冽,知道对这些人讲道理没用,索性只冷声道:“我现在给你们两条路,第一,去预备好的房中乖乖等着,保管你们吃喝无忧,待得这病症治好了,想去哪儿去哪儿;第二,去县衙监牢里蹲着,什么时候这病症好了,再由大人们酌情处理。不过我丑话说到前头,届时旁人想要怎么处置你们,可就不好说了。” 听得她这话,先前那些人的气焰倒是瞬间消减了不少。 说到底,这些人横,也是因为眼前是一群手无寸铁的大夫罢了。 如今换成了带兵前来的顾九,他们便心有顾虑。 更何况,一想到那些官兵,他们第一反应,便是那日秦峥所带来的阴影。 有些时候,武力便是最好的震慑。 “那你凭什么能保证我们的安全?” 听得那人询问,顾九却是嗤了一声,道:“我不能保证你们的安全,可我能保证,你们敢出这个门,我会让你们不但不安全,还不自由。” 她态度格外差,却让那些人敢怒不敢言,再加上顾九身后这一众带着武器的官差们,越发让他们怂了下来。 吩咐人将这些刺头儿们给重新送回房间关着,顾九这才冲着钱宇道:“让先生受惊了。” 他们一群人跟那些个灾民辩论了半日,都没能将这些人劝服。如今顾九来了之后,反倒是三言两语让他们回了房间。 那些个大夫们敬佩有之,却也有心中不满的。这个女人态度如此蛮横,也不知是不是过来裹乱的。 不过钱宇的态度却是很好:“夫人严重了,方才还要多谢您的出手相助,否则今日这局面还真是不大好收场。” 这位老先生生的慈眉善目,顾九见了便心生好感。如今听得他这话,更是温声笑道:“老先生不必客气,这都是妾身应当做的。不知咱们这里现下情况如何,可否告知我?” 先前钱宇已然听得她说自己学过医术,这会儿又见顾九这么说,便知道她这是下定决心了的。 因此钱宇只是斟酌了一番,便恭声笑道:“夫人,请随我来房中,咱们详细谈吧。” 得了他这话,顾九自然没有反对,因笑着点头道:“先生请。” 只是顾九没有想到,这里的情况已然十分严重了。 “不瞒夫人说,方才老夫已然跟徒弟们统计过了,这些灾民里面,八成都染了这病。就连我保和堂的大夫……也有四五人染上了。” 钱宇说到这里,又将自己的袖子挽了起来:“这里面,也包括老夫。” 第324章 她能治! 先前他的袖子遮掩着看不到,这会儿被挽起来之后,众人才看到,他的胳膊上也起了梅花印记。 因着这印记还浅淡,所以瞧着甚至还有些好看。然而在场的人都目睹了接二连三的人死亡,现下看到的时候,没有人觉得会好看,甚至都纷纷打了个寒颤。 就连医术最高明的师父都中招了,这说明什么? 这病是真的会传染的! 顾九见状,也不由得蹙起了眉头,道:“连累先生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又神情肃穆的给钱宇再次行了礼。 如他这样的风骨,却在这样的高龄被连累,顾九心中敬佩的同时,又生出几分喟叹来。 见状,钱宇却是忙的摆手笑道:“夫人不必如此,这都是老朽应当做的,现下最重要的,是查清楚这些病症的来源才是。只是老朽无能,竟然查不出这病症到底是什么。” 听得他这话,顾九则是沉声问道:“先生放心,此事朝廷不会不管的——敢问您,方才闹事的那些人,都是没有症状的么?” 见顾九询问,那钱宇将这里的情形说了一遍,正色道:“不错,现下染病的已然被单独分开来了。这十多个人都是无碍的,如今闹着要离开,也是怕染上病,只是老朽担心他们会不会是潜在病症,所以并不敢将人放走,是以才有了方才那一幕。” 其实认真说起来,钱宇十分能理解他们的态度,只是如今不让他们走,也是为了他们的安全着想。 钱宇这话一出,他的徒弟却是哼了一声道:“师父您将他们的安全放在心上,人家可不领情,瞧瞧方才,若不是官府来人了,怕是都要闹翻天了。” 今日这事儿说起来实在是憋屈,他们做了一辈子的大夫了,向来都是受人尊重的,谁知一朝闹了灾患,反倒是被这些人指着鼻子骂。 简直是憋屈至极! 见状,钱宇却是沉声道:“既是为大夫,便要恪守本分,为师当年是怎么教你的?” 那人闻言,顿时便偃旗息鼓,只是神情里到底是有些愤愤。 顾九则是温声道:“先生放心,今日您的委屈,必然不会白受的。” 钱宇都是六七十岁的人了,让一个小姑娘安慰算怎么回事儿?因此他当下便摆手笑道:“无妨,这些还不算什么。不过老朽倒的确有一句忠告要说,您虽为官府亲眷,可到底是女子,身体相较于男人更容易染上病。眼下我们还没弄清楚这病症的缘由是什么,您在这里呆着多有不便,还是请早些回去吧。” 虽说顾九方才说过她也曾学医,可钱宇并不将此时放在心上,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且不说学的精通与否,单说她这如花的岁数,总不好叫她真的在男人堆儿里待着吧? 传出去也不像话! 然而顾九却是早就打定了主意,眼下听得他这话,只是弯唇笑道:“多谢先生好意,只是如今,咱们还是早些将这疑难杂症解决了为上。” 她说到这里,又问道:“先前病人的病例,以及所用的药物,可否给我看一眼?” 见她真的要管此事,且一副十分专业的模样,那钱宇只得叹了口气,道:“罢了,您且稍等。” 他说完这话,吩咐人将一应东西都给拿了过来,递给了顾九。 这些时日跟着庄子期学医术,顾九如今虽说不是完全精通,可一般的方子却是看的懂的。 至少现在,她一看这张药方,便明了了过来:“先生这是用鼠疫的方子看诊的,可有什么根据不错?” 她这话一出,周围的人眼光顿时变了不少。 起先见她过来,众人只当这是个添乱的,纵然生的不错,可也掩盖不了她是个女子、且年岁不大的事实。 谁知她根本没有看别的,单靠着这一张药方,就知道了所诊治的病症,至少说明她是有两把刷子的。 钱宇也有些讶然,这会儿才信了顾九是真的会医术,且收起了先前的念头。他倒是没有轻视顾九,只是那会儿听她叙说,只当这人家里请的普通大夫,让自家女儿学一些防身的本事罢了。 可现在见顾九只一眼就看出了药方的作用,方才重新想到,怕是这小姑娘从医之人,医术十分高明,且教授她也非常上心。 因为寻常人,鲜少会学习这些的。 “不错,老夫先前瞧着他那症状,有三四样与鼠疫相似,这才用了这药。只是,那人却死了。” 且死的十分迅速。 钱宇心中有些自责,在他看来,那人的死,是因为自己这个做大夫的失职。 若不是他开错了药,兴许那人还能多活几日。 听得他描述的症状,顾九也不由得跟着微微蹙起了眉头。 寻常人瞧见这样的症状,第一反应大概都是会这样诊治。 且她看了药方,按理说即便是用错了药,也不应当会这么快死。 除非,这药跟他症状是相冲的。 顾九念及此,却在骤然想起一件事儿来,沉吟了一番,道:“先前的病人在哪里,我去看看。” 说来也巧了,庄子期前些时日才教了她关于时疫的各种方子及分辨,现下想起来这些,她却是突然想到师父说的那些症状来。 而现在,她需要去现场核实一下。 听得她这话,钱宇第一反应是要阻止她:“这不妥吧?” 顾九是官家夫人,若是在他们这里出了什么事儿,谁能担待得起? “无妨。” 顾九神情坚定,放柔了声音道:“先生信我便是。” 她不会将自己陷入无端的危险之中,敢过去,也是知道自己服用的那些药物的威力。 有庄子期给的各色药物做护身符,她才敢这样大胆的。 见顾九信誓旦旦的模样,钱宇好一会儿才点头道:“夫人请吧。” …… 只是众人没有想到,顾九不过去看了一会儿病人,又拿纸笔写了些什么东西出来,再抬起头的时候,神情里满是亮光:“这个病,我能治。” 顾九这话一出,众人顿时神情各异。 有一个大夫已然忍不住,先质疑问道:“我说夫人,这额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不能信口开河!” 这位夫人年纪轻轻的,瞧着就不像是太靠谱的人,这会儿到了这里看病人还不到盏茶时间呢,居然就敢笃定的说自己能治? 要知道,就连他们师父,也都是为此愁了好久,还没有想到解决办法呢。 相较于徒弟们的反应,那钱宇却是有些迟疑的问道:“夫人,您当真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什么病?” 闻言,顾九则是郑重的点头道:“能。” 方才听得那大夫描述的时候,她已经有些怀疑了,这会儿见到真人身上的症状,她完全确定了。 这不是病,而是毒。 “此乃异邦之毒,名为无间,以中毒者的血液为传染源,起初乃是畏寒畏冷。毒性随血液而走,既霸道又烈,至多三五日,便药石无灵。不过,这毒却也并非全然没救,至少,有解法。” 而且最巧合的是,先前庄子期曾经给她讲过这个解法。 “什么无间,我们连听都没听说过。” 听得那些大夫的质疑,顾九则是淡淡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说起来,她之所以确信是无间,还有一个强有力的佐证。 方才她询问了一圈,也确认过了,所有染上这个毒的人,无一例外都接触过中毒人的血液。 而没有接触过血液的人,则是完全没事儿。 钱宇闻言,沉声问道:“那,敢问夫人,此毒怎么解?” 不想他这话一出,却见顾九顿了顿,道:“抱歉,老先生,恕我不能将这方子告知。此乃秘密,望您体谅。” 这法子,当初庄子期告诉她的时候,曾经跟她提过一句,此乃异邦的机密,只是他机缘巧合下才知道的。 若是顾九就这么贸然的将解法给说出去,万一给庄子期添麻烦该如何是好。 谁知她这话一出,就见那些人顿时有些不满,道:“你这么故弄玄虚,谁知道是真是假?” 到底是涉及到性命安危的人,他们又是大夫,对她口中所说闻所未闻,眼下自然是不肯相信她的。 就连那些的病的灾民们,也有人跟着虚弱道:“我们……我们想活着,夫人,您这法子若是靠谱,便是说出来又怎么样?” 虽说钱宇治死了人,可是相较于眼前这个年轻妇人,他们还是更愿意相信前者的。 那人的话一说口,顿时引来许多人的附和:“是啊,您既然这么有把握,那就说说到底是什么解毒的法子,可别是拿我们练手吧?” 这些灾民里面,先前也有看了热闹的。一面觉得这女人厉害,一面又觉得她胡闹。 如今说这话的时候,也不知出自真心的多,还是单纯裹乱的多。 见这局面一时又要乱起来,反倒是钱宇先开了口:“大家稍安勿躁。夫人,既然您有方法诊治,那便尽管去开方子,老朽愿意先试药。” 不同于这些徒弟和灾民们,钱宇莫名觉得,顾九是可靠的。 更何况,他年岁已然大了,便是真的因为这药出了差错,也好过是用在别人身上不是? 见状,他的徒弟们连忙想阻拦,却见钱宇摆了摆手,笑道:“夫人,你尽管放心去做吧。” 得了钱宇这话,顾九深吸一口气,行礼道:“多谢先生信任,您放心,我一定将您治好。” …… 保和堂便是药铺,顾九也无需去别的地方抓药。 她应承了钱宇之后,自己便直接去按着庄子期所说的药方来做配比。 仰仗着先前庄子期的严苛,现下顾九每一个学下来的东西,都深刻的刻在记忆里,全然不曾出差错。 待得将药方配好之后,顾九又端去给钱宇。 只是相较于对方的坦然,她却是有些迟疑:“先生,您真要喝么?” 她只是听庄子期说过这事儿,虽说顾九知道自家师父从来不打诳语,敢说出来,就必然是对的。 可是万一呢,万一这方子不对,那她岂不是也成了帮凶? 顾九才想到这里,却见钱宇已然端起来那一碗药,一饮而尽。 此时钱宇的房间外围了一圈的人,见他将药喝了之后,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担心。 这个女人,他们总觉得不靠谱,可自家师父怎么就相信她了呢! 正在此时,只听得外面有飞快的脚步声响起,旋即便听得有人道:“官府来人啦!” 那是小药童的声音,顾九认得。 官府来人,也必然是白无渊回来了。 顾九念及此,因起身道:“先生您先好好儿歇着,若有什么事情再来叫我。” 得了她这话,钱宇顿时便笑着点头应了。 顾九见状,则是跟他告了别,自己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待得顾九走了之后,就见那些大夫们一窝蜂的跑了进来,一面七嘴八舌的怪罪道:“师父,您怎么能听她的呢,若是她的药不管用怎么办?” 又有人跟着哽咽道:“是啊,徒儿们还指望着您长命百岁呢,这女人一看就是不靠谱的,您不能因为她是官家人就对她百般忍让啊。” 这些徒弟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唯有钱宇的表情十分的淡定。 甚至可以说是淡定的过头了。 “为师心里自有打算。” 说这话的时候,钱宇的神情里还有几分叹息。 他心知自己现在说什么,都会被徒弟们误解为自己是怕了权势,才做出的牺牲。 可只有他自己清楚,那分明不是牺牲,而是信任。 先前那个鼠疫的方子,不同于市面上的那些药方,而是庄家特有的方子。 而顾九能一眼认出来,也只能说明一件事。她,或者她的师父,怕是跟庄家关系密切。 否则她怎么会一眼就看出来那个鼠疫方子呢? 毕竟,那可是庄家自己调配出来的,市面上可没几个人知道。 便是冲着这一条,钱宇便觉得,顾九的话可信。 见自家师父如此的顽固,那些大夫们一时不知该如何劝慰。只是等到出来之后,却是都下定了决心,若是钱宇没事儿还好,若是有事儿,他们说什么都得让顾九给一个交代! 顾九却不知这些人的想法,她此时已然到了门口,一面问道:“东西可是都到齐了?” 知道这是无间之毒,顾九的心里反倒是放心了许多。 一个是因为她能治,另外一个便是知道这毒虽然有传染性,可是只要不碰到对方的血液,那就好办多了。 所以这会儿让人进来的时候,顾九也特意嘱咐先清了场。 “回夫人,这是您要的所有东西,都在这里了。另外,白大人就在门外等着,说要来接您回府衙呢。” 知道顾九跟着来了这里之后,白无渊第一反应便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要让是让秦峥知道,他前脚刚走,后脚自己媳妇就去了药铺,且还是为人去诊治传染病去了,怕是得气得将一干相干人员都给剁了吧? 秦峥是如何的宠妻狂魔,这一路白无渊可都是看着呢,所以现下第一反应是按着顾九说的准备东西,第二反应便是要将这位祖宗给带回去。 谁知听得衙役们的这话,顾九却是摇头笑道:“你回去转告白大人,就说我过几日再回去,让他去忙别的事情,这个病我有把握。” 白无渊的行动力快,现下已经将她所需要的东西都给凑齐了。只待这房间各处都收拾妥当,再加上调配好的药物,这个毒控制起来十分轻松。 然而顾九说的简单,却架不住白无渊压根不信。 他不但不信,还在听到下属的话之后,眉心都跟着跳了跳。 这些事儿,是她一个姑娘该做的么! “秦夫人。” 听得白无渊声音的时候,顾九正打算回房间熬药去了,回头一看,见他竟然自己进来了,不由得失笑道:“白大人,您可还有别的事儿么?” 闻言,白无渊则是拧眉道:“只一件事,请秦夫人随下官回府衙吧,这里不是您该待的地方。” 这话一出,顾九却是无奈的笑了:“白大人无需担心,我这人向来惜命,且不爱逞强。我既然留下来,是因为真的能治。” 起初过来是为了安抚人,可来了发现这病庄子期跟她讲过,且她能够帮忙,那便断断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了。 她这话说的笃定,反倒是让白无渊也有些迟疑了,问道:“你当真能治?” 见顾九点头,白无渊却又拧眉道:“既然秦夫人能治,那其他人也可以,如何也不该让您一个女子出头,夫人还是跟我回去吧。” 他已经听下属们说了,如今因为这事儿已经死了人,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邓县的大夫们不少,便是实在不行,从上京借人,也比用顾九强。 毕竟,她的夫君可是大名鼎鼎的秦阎王! 顾九知道他的顾虑是什么,想了想,因摇了摇头,商量道:“我知大人不肯信我,给我三天时间如何,我一定会向您证明,我能治好他们。” 第325章 病情加重了! 听得顾九这话,白无渊第一反应便是她在说大话:“夫人,您还是随我回去吧。” 且不说他方才来的时候已经请了几位城中有名望的大夫,单说如今这病症可能会死人,他就不能让顾九去冒险。 见白无渊油盐不进,顾九则是叹了口气,道:“您不信我?” 白无渊心道他哪里敢相信顾九,然而在对方的神情中,到底是斟酌着道:“你要的东西在下都让人买来了,且还请了大夫来。” 言下之意,便是她不用担心了。 然而他才说完这话,就听得门外传来敲门声,旋即便是衙役们的声音:“大人。” 听得衙役们的声音,白无渊则是应声道:“进来。” 不想进来的不止衙役,还有一个老大夫。 “敢问,方才可是夫人说他们并非的病,而是中了无间之毒么?” 那老大夫年岁约莫七十左右,眸光倒是依旧的锐利,只是须发皆白,瞧着颇为和善。 他进来后,并未先给白无渊行礼,而是径自看向了顾九。 闻言,顾九应声点头,温声道:“是我,老先生可有何指教么?” 熟料下一刻,便见那老大夫朝着顾九长施一礼,神情激动道:“夫人,请您务必解了此毒,老朽替这邓县百姓谢过您了!” 眼见得他这模样,白无渊也不由得一愣,下意识问道:“什么中毒?” 顾九这才回头看他,认真解释道:“这些灾民并非是生病,而是中了毒,且还是外邦之毒。” 这话一出,便见白无渊的神情顿时沉了几分。 这些人的来历,他是已经查验过的。可是流离失所的灾民,怎么会染上外邦的毒呢? 见他神情沉着,顾九倒是不慌,只淡淡道:“所以,大人信我便是。您回去调查,我负责将他们治好,您觉得如何?” 她说这话的时候,白无渊竟然从对方的身上瞧出了秦峥的神态来。 他在心中感叹了一声果然是夫妻,一面沉声道:“如此,那这里的事情就拜托夫人了,等到事情了了,本官亲自去给秦大人谢罪。” 用人家的夫人来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尤其是对方还是以阎罗王号称的秦峥,白无渊觉得压力很大。 然而便是压力大,在知道顾九能够诊治这病之后,白无渊说什么也得用她。 不过,他到底是对顾九愈发佩服了几分。 别说是女子,便是男儿郎,在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第一反应怕也是要躲开的。 可是顾九却不同,她在遇到此事之后,非但没有想着离得越远越好,反而还要往上凑。 说句不好听的,这简直就是自找苦吃。 可这世上,却是靠这样的人,去维系的。 念及此,白无渊再次行了一礼,格外郑重道:“白某先替这些百姓,谢过秦夫人。” 闻言,顾九顿时摆手笑道:“白大人这是做什么,我只是做了分内之事罢了。” 她说到这里,又道:“还有此事,请您暂且瞒着我夫君。” 秦峥去林县,未必就比自己轻松,她不愿意给对方添乱。 她这话,白无渊只一想便知道顾九的打算是什么。 因此他郑重笑道:“一切都依夫人所言,也多谢您体谅。” 只是心里,对顾九的评价越发高了几分。 先前他还曾经想过,为何世人眼中这般桀骜不驯的秦峥,都会在顾九面前成了绕指柔。 可现下却是懂了。 这样一个女人,的确是值得人爱的。 尤其是他们这样的人,更容易被吸引。 毕竟—— 就算是黑暗,也会眷恋阳光。 …… 待得白无渊走后,顾九先是吩咐的他们将送来的石灰等物都掺在了一起,混合着特配的药材,将各个房间重新修整打扫了一番,之后又将自己所带来的药物给几个大夫都发了。 “这些是我师父配置的解毒丸,暂且可以顶一阵时间,这段时间,还要劳烦各位多加小心。” 顾九发的解毒丸,众人一闻,便知道这是好东西。 而那老大夫则是在嗅了嗅之后,神情一时有些恍惚。 这味道…… 很是熟悉。 见他不吃,其他人也有些迟疑,轻声问道:“赵大夫,可是这药……” 说到底,他们对顾九也不熟悉,纵然对方是官家的人,可到底不怎么信任的。 不想下一刻,便见那赵大夫直接便看向顾九,问道:“您的师父,叫什么?” 见他这神情,顾九倒是难得的起了些疑虑,因道:“我师父乃是世外之人,不大方便告知名姓。不知这位老先生,可是觉得这药有什么不妥当的么?” 庄子期的过去是一个迷,可纵然对方不说,顾九也知道,他必然是有些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 这人跟她才见面,看他的神情,倒像是对这药很感兴趣。 顾九不知庄子期用的是真名还是假名,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不说为好。 听得顾九这话,那位老先生也觉得自己问话唐突了,因摇头道:“不,这药很好,是老夫莽撞了,夫人勿怪。” 闻言,顾九自然笑着摆手。 待得众人都将药吃了,顾九又去抓了药调配好,自己便进房间熬药去了。 只是那些人中,到底是有些不安的:“您说,这位夫人她到底行不行?” 她这话一出,那赵大夫却是先睨了他们一眼,淡淡道:“那你们行么?” 只一句话,便让那些人都给闭了嘴。 他们……自然是不成的。 就连后来寻来的这些个大夫,也都没有一个人看的出来那些灾民们身上是什么病症。 唯有一个赵大夫,断言这是毒,只是却也不知道解法。 还是先前那个小药童出来说了顾九的话,道是那位夫人说这是无间之毒,她可以治。 那位赵大夫瞬间便激动的手抖,当下便去找了顾九。 眼下连这位最德高望重的赵大夫都护着她,众人自然都不敢说什么,可心里到底是有些不服气的。 一个女人,真的成么…… 顾九其实心里也没有底。 她这虽然不是第一次给人看诊,可却是第一次接这样大的活儿,且还是靠着记忆里的金刚钻。 要是师父说的法子不成,那怎么办? 这是一条条的人命,然而这些大夫都束手无措,她只能硬着头皮上。 顾九叹息一声,将药箱重新合上,却又看到了那本医书。 她眼前一亮,连忙将医书翻开来,可是翻阅了一遍之后,却发现上面没有只言片语是关于无间之毒的。 顾九眉眼中一时有些失望,却又瞬间自嘲,她也是糊涂了,当初庄子期说过这法子是他机缘巧合得知的。以师父的为人,不是自己的东西,他怎么可能写到这里面? 念及此,顾九又捏了捏眉心,如今真的是赌了。 她才想到这里,就听得门外传来敲门声,却是小药童的:“夫人,您在么?” 闻言,顾九收敛了思绪,将医书放好,又把药箱锁上,这才应声道:“我在,怎么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走到门口去开门,却见那小药童满脸的焦灼:“您快去看看吧,我们家先生出事儿了!” …… 出事儿的是钱宇。 他先前服了药便睡下了,房中的徒儿们守了一会儿,见他睡得香,便没有过来打扰。 眼见得这会儿到了饭点,有徒弟前去叫他吃饭,谁知叫了几声也没应,待得走到床前,却见满床的黑血! 这一下,徒弟们可都慌了神儿了,第一反应便是要来找顾九算账。 奈何她门外守着官差,这些人不敢自己往里闯,直接便推了这小药童前来。 顾九只听他说了这一句,顿时便心头一沉,急急忙忙的往外走,一面问道:“他现下怎么样,可有大夫诊脉了么?” 顾九才出了门,就见保和堂的人都围在这里,看向顾九的神情里皆带着不善。 只是顾九这会儿却没有将目光分给他们,只淡淡道:“我先去看钱老先生。” 不管如何,这药方是她开的,若是钱宇真的因此出事儿,那她怎么都是难辞其咎的! 这边的动静闹得十分大,就连房中待着的灾民们,现下也纷纷隔着窗户往外看热闹。 而有那些个幸灾乐祸的,更是低声嘟囔道:“还好方才咱们没喝那药,不然这会儿出事儿的就是我们了!” 那会儿钱宇喝了药之后,曾经有大夫们询问他们有没有要一起喝的。 可这些人都等着看钱宇的效果呢,自然谁都不肯做这一只小白鼠,最终只有钱宇一个人喝了药。 眼下见着出了事儿,大多数人都是带着唏嘘的。 却架不住有一小部分幸灾乐祸。 至于先前那几个闹事儿的灾民,因着暂且没有发现身上有病,现下被隔离在房中,还有心情吹口哨。 顾九一路走过去,听着那些嘘声,忍不住眉头紧紧地蹙着。 然而她知道现下不是管他们的时候,因此只能加快了步子,去了钱宇的房中。 “赵老先生。” 房中那位赵大夫正在诊脉,见到他后,顾九先是行了礼,继而问道:“钱老先生现下如何了?” 钱宇的床铺已然被更换过了,可饶是如此,室内也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儿。 此时天色已然暗沉了下来,这样的天气,让人的心都跟着压抑了下来。 仿佛带着不详似的。 见她前来,赵大夫收回手,神情里却是有些飘忽不定:“老朽也不大确定。” 他是真的不确定。 行医这么多年,他不过是仗着年岁被人称一句德高望重,但其实只能诊治些寻常的病症罢了。 似是无间之毒,还是因为早些年遇到过,所以才记得。可对于这毒该如何解,他是完全不清楚的。 至于现在钱宇的状态到底如何,他更是有些迷惑。 说他好吧,可他这脉象格外乱;可说他坏吧,瞧着现下又不像是行将就木的模样。 “夫人,不如您来诊脉一观吧。” 他这话一出,那几个跟来的大夫却顿时不干了,咬牙道:“赵老先生,您还敢让她来碰我师父呢?先前那一碗药就是她给灌下去的!” 要不是,他们师父也不至于成现在这个模样,都昏迷未醒了! 闻言,顾九则是沉声道:“诸位放心,若钱老先生真的因此出了什么事儿,我定然负责到底。” 她这话说的诚心诚意,却不妨那人冷哼了一声,道:“你负责,你拿什么负责,拿你这条命?” 说到底,就是女人家任性妄为,现在闹出事儿来了,还说什么全权负责,她能负责什么! 仗着是官家人,就算是他们师父真的出了什么说事儿,怕是到了最后,也只是赔钱了事吧? 这些官家人,都是一个德行! 听得他话里的恶意,顾九并未辩驳,只道:“劳烦先生给我让个位置,我来诊脉。” 现在跟他们辩驳这些没有什么异议,若是钱宇真的出事儿了,她自然会按着西楚律法说事儿。可现下还未到最后呢,她总得尽全力才是。 只是顾九到底被影响了心态,去诊脉的时候,手心里满是汗意。 她闭了闭眼,让自己将呼吸平复下来,又拿帕子擦了手,方才凝神诊脉。 然而这一幕,落在那些人的眼里,却又成了她矫情了。 自然,也有全心全意担心钱宇的,这会儿满眼都是担心。 可到底没人敢上前制止顾九。 顾九深吸一口气,仔细给钱宇把脉,却在查探到他脉象的时候,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怎么会这样? 她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赵大夫会有那样的表情了。 这还真的说不上来是好是坏了。 “先生,您怎么看?” 最终,顾九还是先问了老大夫赵岩的想法。 听得她这话,赵岩想了想,好一会儿才慢吞吞道:“以我的拙见,这情况应当不算坏。” 毕竟,他虽然不知道无间之毒怎么解,可也知道,若是真的恶化,不该是这个模样。 至少钱宇现在的状态,不像。 他这话一出,一旁的那些大夫们都纷纷围了上来,问道:“那,赵大夫,我师父现在这样子还能救回来么?” 他们看顾九的时候,神情里都带着几分不满。 若不是这个女人胡来,师父怎么会成这样子! 见状,顾九也忍不住有些自我怀疑。 她是不是真的做错了,若是真的因她的过错害了钱宇,顾九却是先过不了自己心里这关的。 闻言,赵岩看了眼顾九的表情,想了想道:“这毒是无间,我也是没法子的,夫人,您可有别的法子么,眼下只能靠你了。” 虽然不知道顾九到底师从何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赵岩总觉得她这行医的路子,让自己十分熟悉。 就像是……故人一般。 只是这却是不可能的,眼前的小姑娘瞧着年岁轻轻的,出事儿那会儿,她怕是还没有出生呢。 念及此,赵岩又安抚顾九道:“夫人别怕,如今咱们也没有别的路子了,总归得治的,您说是不是?” 这话是实情。 无间之毒,若是让其他的大夫来治,除非是外邦精通此毒的人,否则谁来了,也是要先试药的。 这不是顾九的错,这些人心里怕是也明白,只是一时事情突发,没有拐过弯儿来罢了。 听得他的安抚,顾九倒是没觉得心里好受多少,不过面上却是点头道:“老先生说的是。” 她微微蹙眉,却又想起一件事儿来,因问道:“你们方才谁第一个进屋来的,当时床上的血迹可还有么?” 这话一出,众人不知她想做什么,不过前来请钱宇吃饭的徒弟却正好在这儿,当下便站了出来,道:“回夫人,是我,那床单上面有污浊,被拿去扔了。” 他说到这儿,又加了一句:“先前您不是说这毒会通过血液传染么,所以我扔的时候十分小心,并未沾到血迹。” 可饶是如此,他也是有些害怕的。毕竟这毒若是真的通过血液传染,那他那些操作,也未必就会起到太大的作用。 毕竟,当时他是拿帕子等物垫着,万一渗到身上,也不一定。 然而若让他因为担心安危而不管师父,自己却是做不到的。 听得这话,顾九则是问道:“你当时怎么处理的?” 闻言,那人将他处理的过程说了一遍,末了又道:“您放心,我特意特意将那些都给烧了之后才掩埋的,且还往里放了些下午清理房间的石灰跟药草等物。” 为了防止这些血迹会沾染上别人,他是先挖了坑,先烧再扔,最后掩埋起来,处理的也算是十分干净了。 见这人处理的十分妥当,顾九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笑着点头道:“那就好。” 方才她也是突然想起来,万一真的因为这些再出事儿,那病人怕是会更多了。 眼下已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自然是能少一个就少一个。 得了她这话,那人点头应了,顾九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因回头看向赵岩,问道:“老先生,您会针灸么?” 这话一出,赵岩先是一愣,继而笑道:“我倒是会些,不过不精通,怎么了?” 第326章 涅槃重生 这针灸之术,他年轻时候便学的不好,人体穴位图倒是背的十分通顺,可惜总是学不到精髓。 闻言,顾九却是笑了:“您知道穴位就成,可以帮我一个忙么?” “自然,您但说无妨。” 得了赵岩的应诺,顾九神情里也带出了几分坚定:“针灸!” …… “不成!” 她这话一出,先前那些徒弟们却是纷纷反对。 神情激烈的那人是钱宇的大徒弟,跟着钱宇许多年,最是敬仰师父的。 眼下见顾九给他喂了药还不肯罢手,现下又要给钱宇施针,顿时不干了:“你是怕我师父……你就见不得他好一点?我说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恶毒!” 他说不出来诅咒师父的话,然而看顾九又想折磨自己师父,第一反应便是不干了。 大师兄都说话了,其他徒弟自然也都跟着发声。 “是啊,我说这位夫人,知道您会医术,可您能不能拿旁人练手?我师父都快六十了,经不起您这么折腾啊!” 这些人纷纷反对,且大有顾九敢动手,就跟她没完的架势。 原本在门外守着的护卫,见此情形顿时便快步走进来,沉声道:“你们想做什么!” 他们是带着武器的兵,护在顾九面前凶神恶煞的,倒是让那些人一时有些惧怕。 可这惧怕也不过一瞬,下一刻,便见那个大师兄先哼了一声道:“怎么,你们这是软着不行,要硬来了?” “你们都退下。” 顾九吩咐那结果侍卫出去,自己则是耐心解释道:“今日老先生吐了血,却未必是坏事儿。他体内之毒未曾出干净,故而会引起气血逆行。我施针,是为了替他归顺奇经八脉,且你们放心,我不动手,让赵先生来,这样可以么?” 这些是庄子期教给她的,虽说是跟无间之毒无关,可顾九觉得,这医术一道是可以融会贯通的,眼下钱宇的症状,这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然而那些人却是不肯听的。 非但不听,还指着顾九的鼻子问道:“怎么,你现在要将赵老大夫也给拉下水了?” 若不是顾忌顾九是官家内眷,怕是都要动手了。 然而眼下便是不动手,这些人的神态也没好到哪儿去。 顾九叹息一声,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说到底,她从未遇到过这种状况,若是对方是纯然的恶人,顾九尚且不怕。 可他们不是。 他们寻常的时候,也是行医救人的大夫,一向都是与人为善的。如今这一场灾难来的紧急,且还带累了他们最尊敬的师父,所以这些人才会大发雷霆。 然而说到底,他们本性不坏。 所以顾九只是深吸一口气,放软了声音道:“各位听我说,旁的不敢说,可是今日施针,我敢以性命担保,不会对老先生的身体造成损伤,甚至还会对他大有裨益。你们信我一回,成么?” 她是真的想治好钱宇,哪怕只有半分希望。 且不说这药是她开的,单说这无间之毒若是控制不得当,很可能如野火燎原一般蔓延开来。 届时真的毒性蔓延了,对这百废待兴的邓县,只会是一场灭顶的灾难。 顾九才见这县城是如何一点点好起来的,真的不愿看到这样的情形。 眼见得她神情柔软的行礼,那些人倒是有些迟疑,互相看了一眼,都从自己人眼中看到了犹豫。 为首那个大师兄却还是涨红了脸问道:“你这次让我们如何信你?” 若是脾气火爆的,他们这么闹,大抵真的就这么拂袖而去了。 可顾九却是脾气好,非但没走,还反而跟他们继续讲道理。 这保和堂里寻常也有见过医闹的,被顾九这态度一激,倒是先觉得自己做的有些不厚道了。 饶是如此,面对钱宇的安危,他们的声音里还是带着不满。 不想这一次,却不是顾九回答的。 一个虚弱但坚定的声音从床上响起:“我信她。”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继而有那反应快的,当下便直接冲到了床边,神情激动道:“师父,您醒了!” 其他人也都后知后觉的跑了过去,果然见钱宇已然睁开了眸子,只是他大抵是没精神极了,那眼睛只睁开了一条缝儿来。 可即便这样,也让那些徒弟们欢喜了起来:“师父,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可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这些人七嘴八舌的,却在钱宇一个眼神中,瞬间都安静了下来。 钱宇这才看向顾九,不想倒是见对方的神情里满是抱歉。 “对不住,钱老先生,您现下感觉如何?” 听得顾九这话,钱宇先是咳嗽了几声,继而神情虚弱道:“秦夫人,您不是说要施针么,来吧。” 他只字不提自己的感受。 事实上,现下钱宇觉得自己糟糕透了。 身体既冷且热,浑身上下像是被人一寸寸将骨头捏断了似的,疼的他直冒冷汗。 可在这样的疼痛中,却又仿佛涅槃重生似的,让他感觉到有另外一股力量,在让他的身体在渐渐地复原。 所以,钱宇现下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好是坏。 但方才顾九的话,他其实是听到了的,且也赞同她所说的。 “师父,您糊涂了么,怎么能让她施针?” 顾九还没回复,便见那些徒儿们先不干了。 见状,钱宇却是睨了他们一眼,淡淡的反问道:“怎么,不让他们来施针,还让你们这些混小子来?你们谁的针法比得过赵兄啊?” 赵岩自谦,觉得他的针灸差,可在这邓县,乃至于这河南,他敢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自然,钱宇并不知道,赵岩心中是有对比的。因着那个对比,他才总觉得自己差而已。 钱宇这话一出,他那些徒弟们却是瞬间安生了下来,且神情里都有些惭愧。 不是他们不敢比,实在是比不起。 谁敢跟赵岩比? 现下有了钱宇的发话,这些人便是再想不同意,也只能不甘不愿的往后退。 那位大徒弟是个倔强的,到底又冲着顾九道:“秦夫人,拜托您了,请您上心些。” 这话说的夹枪带棒连着刺儿,也亏得顾九脾气好,只淡淡道:“我会的。” 她说完这话,又拿了一排针出来,连着包针的皮子一同给了赵岩,道:“老先生,有劳了。” …… 施针之后,钱宇觉得自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赵岩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现在才发现,这小姑娘犀利的很。 瞧着软软乎乎的一个丫头,可是在指点穴位时,倒是干脆利落,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丫头的模样像极了那位故人。 只是现下不是询问的时候,见顾九给钱宇擦汗,他也随手拿帕子擦了一把脸,一面道:“秦夫人,你且歇息一会儿吧,这里交给他们做便是了。” 闻言,顾九却是摇了摇头,道:“老先生,您且先去休息吧,我还不累,在这里守着便是。” 方才施针的时候,钱宇又吐出了一口黑血来,二人早有防备,故而未曾沾染上。 可赵岩到底是年纪大了,现下已经到了深夜,她不睡觉可以,对方却不行。 赵岩心中藏着事儿,但见顾九这模样,想了想,应声道:“也好。” 他说完这话,走到门口,吩咐那些徒弟们帮衬着顾九,自己则是转身去了给他安排好的房间。 可等到回房之后,赵岩却终归是没了睡意,闭上眼就想到顾九的神态,那干脆利落的动作,渐渐地与记忆中的人重合。 “小师叔,你看,这是什么?” 年幼的男孩儿满脸促狭,他回头之时,眼前顿时就多了一只毛茸茸的玩意儿。 “虫虫虫虫子……” 年轻的男子吓得脸色发白,说话都有些结巴,偏那小孩儿笑的越发嘚瑟:“小师叔,你怎么结巴了?跟我念,这叫毛、毛、虫——” 奈何他话音未落,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暴喝:“庄子期,你这个混小子,又去捉弄你师叔?给我站住!” “救命呀救命呀,外公打人啦——” 少年吓得满山乱窜,声音里虽然是害怕,可那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没消减半分。 甚至在被追着打的时候,还能笑嘻嘻的回头冲着他扮鬼脸:“略略略。” …… “赵先生,您可睡下了?” 门外传来敲门声,也打断了赵岩的思绪。 他从记忆里抽离出来,咳嗽了一声,应了一句不曾,便见有人推门而进。 是那小药童。 “赵先生,您泡泡脚再睡吧。” 小药童恭敬地行了礼,却又疑惑道:“先生,您怎么哭了?” 闻言,赵岩下意识的抹了一把脸,复又摇头笑道:“不曾,只是老了,眼睛有些干涩罢了。” 他不愿再小辈儿面前漏了情绪,深吸一口气,又温和的笑道:“多谢你了,我这里无需人伺候,你早些睡觉去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又伸出手来摸了摸小药童的头。 十来岁的模样,跟当年的小七也差不多的年岁。 他一时有些心神恍惚,在小药童要出去的时候,却又将人叫住:“等等。” 听得他的话,小药童回头笑眯眯的行礼,问道:“赵先生,您还有什么吩咐么?” 赵岩却是迟疑了一瞬,为自己私自打听旁人的隐私有些郝然:“唔,我想问问,这位秦夫人,你可知道她是什么来历么?” 见他问这个,小药童却是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听说她是那位大理寺卿的夫人,就是那位惩治贪官污吏、闯矿场救下灾民的大理寺卿。我听那些灾民们说了,他可厉害了,一人便收拾了那一大群!” 少年人总是崇拜英雄的,尤其对于武力有着天然的崇拜。 然而赵岩却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听他说完,丝毫没有有用的消息,因温声笑道:“原来如此,好了,你去吧。” 待得小药童走了之后,赵岩却是微微蹙眉。 庄家离上京相去甚远,虽说小七的家是上京的,可怎么看,那位大理寺卿秦大人,还有这位秦夫人,都不该跟他有关系。 可是她的医术…… 是真像啊。 …… 顾九并不知道,此时的赵岩正在心里天人交战着。 她这一夜几乎未曾合眼,都守在钱宇的身边。 到了天色拂晓的时候,有人进来换了新的茶水,见她眼圈青黑,到底是忍不住轻声道:“秦夫人,您去休息一会儿吧?” 纵然先前对她有诸多的不满,可是看到顾九这样尽心尽力的看顾钱宇,他们也有些心中佩服。 原先只当她是一个任性妄为的小姑娘,可是现下看来,单从医者方便,她的医德便足以叫人叹服。 更遑论说,她还是在他们那样闹过之后,还这么尽心尽力的给钱宇看诊。 至少,有人敢在保和堂闹过之后,他们是从不肯给对方再看诊的。 念及此,这人越发的心虚了。 顾九回头,见是钱宇的徒弟之一,因笑着摇了摇头,道:“无妨。” 她一面说着,一面轻轻地打了个哈欠,继而替钱宇诊脉。 这一夜,他的脉象起起伏伏的变化不停,但却是肉眼可见的在好转。 至少,现下他的脉象虽然还是乱,却并非是杂乱无章,而是渐渐地有了秩序。 像是被打乱重建一样,虽然需要过程,可至少这过程是朝着好的结局去的。 顾九心中欢喜不已,又怕是自己诊脉有误,见这人还没走,顿时叫住他,问道:“这位大夫,你可要给你师父诊个脉?” 那人不妨她这话,先是诧异一番,继而呐呐的点头道:“好。” 而给钱宇诊脉之后,那人顿时便瞪大了眸子,带着喜色道:“我师父他……他的脉象平稳了不少!” 先前钱宇昏迷之后,他们是给钱宇诊脉过的,当时跟现下,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念及此,这人复又朝着顾九诚挚的行礼道:“夫人,先前对您多有冒犯,真是对不住。” 看来他们都误会顾九了,这是一个有真本事的。 闻言,顾九倒是没放在心上,摆了摆手,道:“无妨,都是小事。” 她说到这儿,到底是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见她这模样,那人复又劝道:“您还是去休息一会儿吧,这里我来看着,若是有什么事情,我便着人去叫您。” 一个小姑娘在这儿熬一夜,叫人瞧着怪不落忍的。 这么一想,那人又觉得脸上臊得慌,他们也都是三四十的大老爷们了,怎么先前就为了那些事儿,而跟顾九吵起来了? 即便是因为担心钱宇,可到底对方是个小姑娘呢。 听得这话,顾九想了想,方才道:“也好,那我先去休息一会儿,有事情随时喊我便是。” 现下瞧着钱宇的状态越来越好,顾九也渐渐地放下了一颗心,她现下的确是困得有些睁不开眼。 若是钱宇的症状好转,那就说明这药物是有用的,明日还有得她忙呢。 的确是得趁着这时候睡一会儿。 只是顾九没有想到,她一觉睡起来,门口竟然会是这样的情况。 …… “你们这是做什么?” 门外站了几个男人,个个神情不已,不过共同点便是都带着郝然与不安。 顾九这一觉才睡了两个多时辰,不过因着手边放着熏香,难得睡的踏实,这会儿倒也觉得神清气爽。 可她这一个哈欠还没打完呢,一推开门看到外面这情形,顿时连哈欠都忘记打了。 见顾九出来,那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大师兄先站了出来,朗声道:“对不起,秦夫人,我给您赔罪!” 他这话一出,其他人也都纷纷开口,七嘴八舌道:“是啊是啊,秦夫人,昨儿个是我们不对,说话不过脑子,请您原谅我们的无知与冒犯!” 这些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这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 给顾九道歉。 顾九越发一头雾水,无奈的失笑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太阳不热么?怎么好端端的给我道歉?” 这会儿已经快晌午了,夏天的天,燥热且闷,更遑论他们都是站在太阳底下,脸都红了。 也不知这些人是受了什么刺激了,总不能是…… 她才想到这里,顿时有些心头狂跳。 顾九忍着心里的雀跃,试探着问道:“可是钱老先生好转了?” 能让这些人主动过来道歉,她只能想到这个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得那大师兄当先道:“是,我师父身上的印记,开始消退了!” 他说的消退,是真的消退。 从昨日胳膊上蔓延开的梅花印记,到方才他们去看的时候,那些印记就像是被抹去一般,除却较重的地方,其他的都几乎不见了! 还有他的脉象,昨日还有些杂乱,可今日,已然全部归于平和了! 这是神医啊! 昨日里还将顾九骂的狗血淋头的大师兄,今日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 得亏顾九没跟自己计较,否则他就是害了师父的罪魁祸首! 然而顾九已然没心思听他们道歉了,在听到他这话出口的第一瞬间,她瞬间便快步提裙跑去了钱宇的房中。 此时的钱宇,已然醒了。 见顾九进来,他当下便要起身:“秦夫人,这次多亏了您——” 第327章 女子同样可以 见钱宇想起身,顾九连忙快步走过去,虚虚的扶着他道:“老先生,您快躺着,现下感觉如何了?” 闻言,钱宇这才重新躺了回去,脸上也带着感激的笑容:“老夫现下觉得很好。” 其实便是他不说,只看这脸色都看得出来。 现下钱宇的精神还很虚弱,可是面色却是肉眼可见的红润了起来。 还有他手臂上那大片大片盛开的花,现下也都渐渐地在消退。 便是不会医术的人,也看得出来,他这是在好转。 顾九见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又笑着道:“老先生请伸出手来,我给您诊个脉。” 钱宇将手递给他,一面虚弱的笑道:“多谢夫人。” 顾九伸出手来把他的脉象,笑容也越发的多了起来。 相较于昨日的脉象凌乱,今日很明显平和了许多,再加上他现下的脉象逐渐强劲,都是好转的有力佐证。 待得将手收回来之后,顾九真心实意的笑道:“今日见您这样,我才算是彻底的踏实了下来。” 今晨她睡觉的时候,都是靠着熏香安神的,现下见到钱宇这模样,方才将心底的那一颗大石头给放了下来。 这下,钱宇应当无性命之虞了。 钱宇点头,抚须笑道:“这次多亏夫人了,看来您的药是管用的,他们也可以开始吃了。” 他是心甘情愿当小白鼠的,但这并不代表自己就不惜命,只是当时那种情形下,他若是不出头,这事儿便无法进行下去。 如今好转起来,钱宇心里也放下了心来。 顾九点头应了,又跟钱宇说了一会儿话,这才起身出去了。 门外那一群徒弟们还在等着呢,现下见她出门,又都纷纷的凑了上来,只是一个两个的偌大汉子,如今倒是个个面皮紫涨,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表情。 顾九见状,不由得失笑,道:“各位,老先生已经好转,可见方子是管用的,接下来还要劳烦大家辛苦一些,将药分发下去。” 见她只字不提先前他们的错处,那些人反而越发不好意思起来。 为首的大师兄咳嗽了一声,到底是站了出来,脸色诚恳道:“夫人,先前多有得罪,不求您原谅,跟您说声对不住!” 他这话一出,其他人也都争先恐后的开始说对不起。 先前生气是真生气,可这会儿道歉也是真道歉。 顾九原本还因为他们的屡屡阻挠,有些心里不舒服,可这会儿看到他们这做派,反倒是气消了不少。 她睨了这些人一眼,淡淡道:“得罪谈不上,只是往几位记住,这世上,不止是男儿才可以行医问诊,女子同样可以。” 先前他们瞧着她不顺眼,不过是因着她是女子,且还是个年轻的女子,觉得她没本事罢了。 如今事情了了,顾九虽不会跟他们计较,可想起来这些人偏见,到底是有些心中不大舒服。 这世道本就轻视女子,可女子却并非如他们想象中的无能。 若是原先,他们必然是不服的,可是才见顾九解决了此事,且还救了师父,他们自然都心悦诚服。 “多谢夫人教诲,我们日后定然铭记在心。” 见他们态度诚恳,顾九反倒是有些郝然,因道:“罢了罢了,现下时候不早了,我这就去熬药,待会还要劳烦几位先生将之分发下去。” 得了她这话,几位自然都连声称是。 因着怕这药方泄露,所以顾九熬药的时候,并未让人围观。 可是她心知肚明,这方子,但凡有些经验的大夫,看残渣怕是也能看出来一二。 顾九心中有些不安,生怕因此给庄子期带来麻烦,待得将药送出去之后,自己则是关在房中,给庄子期写信。 从此地到上京,若是八百里加急,不日就可到上京,至少得先让师父心里知晓此事。 她斟酌再三,还是将这里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末了又言明,她是权宜之下不得已为之,再三的给庄子期道歉。 将信写好之后,顾九忍着心里的忐忑,将信放在桌案上晾着。 只是不想,顾九才做完这些,就听得门外传来敲门声。 “叩叩叩。” 声音不急不缓,听脚步声不似年轻人。 顾九应了一声,问道:“门外何人?” 下一刻,便听得赵岩的声音响起:“是的,秦夫人可在忙么?” 听得是赵岩,顾九忙的起身,走过去将门开了,一面笑着行了礼:“老先生快请进,您过来可是有什么赐教么?” 对于这位老先生,顾九先前还有些防备,不过现下相处下来,也旁敲侧击的知道这是一个心地良善的,在邓县城中颇有名望,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大夫。 大抵是因着庄子期的缘故,顾九对这些大夫都颇有好感。 这会儿见他的时候,自然也十分客气。 谁料,赵岩的神情里却是有些迟疑。 他咳嗽了一声,有些郝然道:“不瞒您说,老夫今日前来,是有一桩事情想要问,若是夫人方便的话,还请如实告知。” 说到最后,他的神情里又带出郑重来。 见状,顾九莫名起了几分猜测,试探着问道:“老先生,可是又要问我的师承?” 不怪她会这么想,而是赵岩从先前见她的时候,似乎就很执着此事。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见赵岩点头道:“秦夫人聪慧,不错,正是此事。” 他承认的倒是爽快,顾九心中有些狐疑,想了想,问道:“那我可否问一问,您为何对此这么感兴趣呢?” 庄子期的事情,她为了以防万一,自然是不会轻易说出去的。可看赵岩的神情,却又让顾九有些迟疑。 毕竟,他瞧着不像是坏人,且似乎还有些内情。 听得顾九的询问,赵岩叹了口气,道:“不瞒夫人说,这么多年来,老夫一直在找一个人。那个是,是我师父的外孙。” 他这人命不大好,才出生就死了爹,靠着老娘亲将自己拉扯大,结果还不等享福,便一命呜呼。 替母亲四处问诊的时候,他机缘巧合求到了一个人。 百年庄家,然而现下这世道,已然没多少人记得他们了。 可他们,依旧在做着不变的事情,便是治病救人。 母亲没被救回来,他却是因着这一片孝心,被师父收为了徒弟。 一个只有一腔愚孝,却事事粗笨之人,偏偏师父从未嫌弃过他的蠢笨,教授他的时候一如旁人一样的尽心尽力。 师父身边有一个孩子,他见证了这孩子从蹒跚学步,到后来的清秀少年。 那是师父的外孙,自幼被养在他的身边,按着庄家的排行,小名叫小七。 “老夫生平愚笨,学什么都慢,就连小七都比我强上数倍。到后来,我年岁大了,师父不愿我一生蹉跎,便让我去药铺里出诊。只是我挂念老家,在药铺里做了一年之后,到底是辞别了他,带着老母的骨灰,回了邓县。” 当时他还跟师父约定,待得安置妥当后便时常回来看望他老人家。 只是不想,那一别,竟是永远。 他再回去的时候,庄家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烧焦之后的残垣断壁,与他记忆里一处都对不上。 “后来老夫问了之后,才知道庄家被天火焚烧,竟……无一人逃出。” 说这话的时候,赵岩的神情里也带出几分赤色来,他死死地攥着拳头,可浑浊的眸子里,到底是承受不住,有泪水滚落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是未到伤心处。 听得赵岩讲完,顾九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她递了茶给赵岩,一面试探着问道:“所以,您要找的人,就是小七?” 姓庄…… 跟师父的姓对上了。 听得顾九的询问,赵岩稳定了几分情绪,方才点头道:“不错。其实老夫也知自己怕是发癔症了,秦夫人你年岁尚幼,这事儿发生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怎么也不会跟我那小师侄有关系的。可我……” 他到底是有些痴心妄想。 尤其是在看到顾九于行医上的习惯,怎么看都与庄子期有些相像。 这让他忍不住开始幻想,万一,万一他活下来了呢? “那,您那位小师侄,他叫什么?” 顾九心里已然隐约明了,可是却还是要确认一遍。 这事儿赵岩没什么可隐瞒的:“他叫庄子期。” 果然! 顾九深吸一口气,勉强的捏着自己的手指,才没让她当下便认下此事。 “老先生,实不相瞒,我并不知师父叫什么,不过我师父着实年岁不小了。不如这样,我正好要给他送信,您若是有什么凭证,可否借我拿去给他,若不是您要找的人,定会再归还给您。” 顾九有心替庄子期将这事儿认下来,却又觉得不妥。 且不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单说这么多年,庄子期自己想不想认呢? 因此顾九最终只是深吸一口气,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若是赵岩肯的话,那就将抉择权,交给师父吧! 赵岩自然是肯的。 顾九这话,让他的心里更多了几分希望似的。 没有直接被回绝,那便还让他心里抱有了一点幻想。 赵岩去让人回家拿信物的时候,顾九则是重新修改了给庄子期的信。 她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又跟庄子期说了让他自己做决断,之后等到赵岩拿来了信物,顾九便将这些封存在一起,八百里加急到了上上京。 …… 接下来的几日,事情便顺利多了。 那些药物见效很快,这里的病患虽然多,可因着有白无渊的支持,所以额外的庭院很快就被收拾了出来。 他们不再吐血,再加上接触的时候也小心翼翼,倒是让一场大患消弭于无形。 虽说那些严重一些的还需要观察,可是轻一些的,已然开始恢复正常人的模样了。 譬如钱宇。 他在第三日的时候,已然开始帮忙了。 而这其中,还有一些其他的人也被送过来,因着有药,所以倒也算是有惊无险。 等到这保和堂可以重新开门的时候,众人的神情里都带了泪。 虽说只有短短的七日,他们却觉得像是在地狱里走了一遭似的。 好在,光明仍在,而他们也仍在。 白无渊亲自过来,他先是给众位大夫都行了礼,之后又郑重地谢顾九:“多谢秦夫人大义。” 闻言,顾九脸上笑容不变,淡淡道:“白大人不必客气,这是我应当做的。” 众人寒暄了一阵,白无渊则是命人将顾九给接回了府衙里。 这些时日,顾九一直都没有睡好,她现下唯一想做的,便是好好儿的睡上一觉。 盛夏的天,酷暑而闷热。 顾九回去之后,赵老太见她这模样,急急忙忙的将人给迎了进去,一面说她瘦了,一面让人将洗澡水抬进来,笑道:“夫人您洗个澡吧,这几日在保和堂,您也受委屈了。” 这倒是正和了顾九的心意。 她笑着道谢,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顿时觉得自己像是活过来似的。 几日没有洗澡,顾九怀疑自己都要馊掉了。 现下终于将自己洗干净,她连头发都只草草的擦了一下,便上床休息了。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才沾了枕头,门外的敲门声便又将她给吵醒了。 “谁?” 她还没睡好,一颗心跳的剧烈,仿佛要从胸口蹦出来似的。 不想下一刻,顾九便骤然瞪大了眸子。 “小丫头,你说是谁?” 门外传来的声音—— 是庄子期的! 顾九瞬间翻身下床,一面披了外衣,连鞋子都顾不得穿好,一路小跑到了门外,果然见庄子期含笑站在门外。 她还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呢,居然是真的! “师父?” 见小姑娘不可置信的揉眼睛,庄子期神情里越发带了笑意,不过却是佯怒道:“怎么,不欢迎老头子过来?” 这话一出,顾九顿时回过神儿来,连忙笑道:“怎么会呢,师父您快进来,您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好叫人去接您啊!” 她这一连串的话,倒是让庄子期忍不住失笑,道:“行了,逗你玩儿的,我也是临时起意,我说小丫头,你很是厉害嘛。” 方才来的路上,他可是没少听到人夸这位大理寺卿的夫人是如何的英勇且大义。 不愧是他的徒弟! 听得庄子期这话,顾九顿时有些不好意思,郝然的笑道:“我也是凑巧了。” 她才说到这儿,又郑重的问道:“师父,您可收到我的信了么,我……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说这话的时候,顾九有些心中不安。 说到底,这次之所以能够拯救这些灾民,也是因为庄子期告诉自己的方子。 可是,他从未跟自己说过,这方子能不能向外透露的。 见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模样,庄子期笑着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头,安抚道:“放心,没事儿的。医者仁心,你做的很好,也没有给我添麻烦。” 只是他没有想到,小姑娘竟然如此的聪慧。 当初自己不过随口提了一下,她居然能够记得如此清楚,且还用这个救了百姓! 自己当初果然没有看错她。 是个好丫头。 得了庄子期这话,顾九才放下心来,复又想起一事儿来,试探着问道:“那……那位赵老先生呢?” 谁知她这话一出,顿时便挨了庄子期一个爆栗。 对方睨了她一眼,嗤了一声道:“没大没小的小丫头,什么老先生,那是你师爷!” 这话,却是认了赵岩的身份了。 顾九神情一亮,欣喜的问道:“这么说来,他当真是您的同门了?” 眼前的姑娘满脸都是为自己欢喜的笑容,庄子期却觉得心中有些苦涩。 他压下心底那些苦涩,点头应声道:“是,且还情谊深厚,只是多年未见,我倒没想到,他竟然还会找我。” 原本以为,这世上已然不会有人挂念他了。 不想…… 竟然还有人在记着他。 听得他这话,顾九莫名觉得有些心酸,道:“师父,还有徒儿在呢。还有林安、有小明儿,有我们大家在。” 所以,他并非孤身一人。 庄子期没想到小姑娘的心思这么敏锐,不过楞了一下,便失笑道:“是,还有你们呢。” 只是先前那些寂寥到底是散了个干干净净,他不孤单,他还有这么多人呢。 他才想到这里,就听得顾九道:“师父一路辛苦,您先休息一会儿吧,若是需要见师爷的话,徒儿去给您安排。” 闻言,庄子期却是笑着摆手道:“无妨,你这儿可有什么吃的,这一路啃干粮,五脏庙都要被粮食给压成实心儿的了!” 这些年,庄子期一向不大在乎口腹之欲,可是都说由奢入俭难,自从到了梅园之后,他就没受过什么吃食上的委屈,如今这一路赶路,别的都好说,唯独吃,让他格外的想念酒肉。 见状,顾九不由得失笑,脆生生的笑道:“您等着,我这就让人给您做好吃的去。” 眼见得顾九笑着去了,庄子期则是收敛了几分笑意,手指却是忍不住摩挲了一下腰间。 那里挂了一块玉佩。 推书:帝女谋权,将军悠着点 给大家推一本书呀,也是咱们黑岩的,一个小姐姐写的~ 名字叫:帝女谋权,大统领悠着点 ————— 文案: 作为一名亡国公主,她从城楼上一跃而下,保住了她身为皇室最后的气节 再次重生,她竟成了敌国最不受宠的公主 步步为营,手段利落,她让整个朝堂动荡不安 不如招他为驸马,好让他家宅不宁 刀已磨好,脖子洗干净乖乖伸过来 秦羡:九公主心思深沉,处心积虑,终有一日会成为晋国的祸害 卫昭:秦大统领,国仇家恨,你欠我的,终有一日都会一并算清 到最后,爱与恨,权与谋,她成了他心尖上的人,他成了她刀尖上的魂 她冷眼旁观,话语如刀锋冰冷:我要的不止是你的命,更是这晋国的国运 001在干什么不耻的事情 生命如同流星一般稍纵即逝,北齐的容华公主卫昭,穿着一身红色的宫装,如缎如雪的青丝在风中飞扬,明艳动人。 她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知道她要死了。 随着晋国的铁骑踏破了北齐都城的城门,属于她无忧无虑的公主生涯结束了。 只是心中仍有不甘啊。她的父皇母后已经双双殉国,可她爱的人呢?那个当着满朝文武拒绝父皇赐婚的男人,如今被罚在边境当着马奴,可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倘若知道她如今的决定,可会在心中泛起一丝涟漪,可会正眼瞧她一眼,觉得她也是个令他钦佩的人? 一切都结束了。 卫昭笑了笑,滚烫的泪水却从眼角滑落。再次看向了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眼前的情形缥缈的不像是真的。 人群中卫昭看到了一抹身影,如此鹤立鸡群,明明离得远她却能一眼看清楚他。那宽大的玄色大氅在风中飘扬,脸部的线条利落而英俊,深渊一般的眼睛,凌乱的发丝丝毫没有影响他的英明神武。 他是秦羡,那个令世人闻风丧胆的最年轻的大统领,所向披靡,从无败绩。也是他,带着晋国的兵马踏入了北齐的国土。 秦羡,我会牢记你的面容,死后化作厉鬼,噬你骨肉,让你无法安宁。 想罢,卫昭纵身一跃,如同断线的纸鸢,那红色的身影从高高的城楼上落下。 为了北齐皇室的尊严和气节,她选择了以身殉国。 仿佛突然被什么抽了一下子,卫昭重重喘了一口气,然后猛地睁开了眼睛。 可是眼前是个什么情况? 尽在咫尺是一张俊朗的脸庞,只是脸色苍白,像是生了病似的。 “小九……”那人低低唤她一声。 小九?这是在叫自己吗? 卫昭看了看自己,被自己现在的样子吓了一跳。此时她穿着一身中衣,上衣还是解开的,那胸前粉色的肚兜就这么露在跟前,肚兜上一朵大荷花开得明艳,娇艳欲滴。 而两人此时的姿势也委实吓人。少年郎靠在软榻上,一手撑着,另一手还护在自己胸前。而自己则是双腿跨坐在人家身上。 这怎么看,都是自己要霸王硬上弓,强要了人家。 卫昭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实在是没搞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眼前这位病娇的公子哥又是谁? 她卫昭虽然平日里性子有些跋扈,可也还不至于做出这种欺负人的事情。 还是先放了人家,再好好问问是个什么情况。想罢,便伸出手,本要扶着软榻自己起身,可没想到少年郎以为自己要有进一步的行动,便吓得立刻说道,“小九,万万不可如此。” 万万不可什么啊?她只是要起来而已,难为这少年郎被自己吓成这样。 卫昭没有解释,自己一只手撑着软榻要起来,却没想到双腿也不知道跨坐在人家身上多久了,竟是麻了。一用力,腿上根本使不上劲,整个人往前一趴,结结实实的趴在少年郎的胸口上,少年郎撑着的手不受力,整个人直接仰倒在软榻上。 完了,这下是彻底解释不清楚了。 “啊……” 惊呼一声,卫昭一愣,那明明是个女声,不该是少年郎发出来的啊。 卫昭只觉得一阵寒风刮进来,身体凉飕飕的。她朝门一看,也是吓得不轻。屋子里一下子冲进来十几个人,门外更是站了清一色玄色衣裳的男子。 屋外下着雨,来人想必走的十分急,衣衫上落了不少雨水。 “啧啧啧,真是丢尽了皇室的颜面啊。皇上,臣妾都不忍心看了。你们还不快些起来?这副样子成何体统?”说话的是一个打扮华贵的女子。 只是皇上? 卫昭一头雾水,她这是经历了什么? 此时双腿已经不再麻痹,她和那个少年郎立刻下了软榻。卫昭背过身去,将那衣衫扣子系上,这才转过身来,此时看到少年郎已经跪了下来。 卫昭还不知道作何反应,就听少年郎垂着头催促道,“小九,还不赶紧跪下?” 这架势,卫昭不得不跪。若是不跪,想来连搞清楚现状的机会都没有。因为她瞧着眼前那个被女子唤做皇上的男子,脸色铁青,再看后面那些佩剑的禁军,好像随时可能把她给砍了。 卫昭跪了下来。 “皇上,这该如何处置?若是让外人知道了去,那可是丢尽我们皇家的脸了。” 男子看了一眼女子,女子便不敢再说话。只听他冷冷道,“还不给公主披上衣裳?” 立刻有个老嬷嬷过来,给卫昭披上了一件披风。将披风裹住,卫昭觉得暖和了许多。 男子走过来,坐在了软榻上,威严的气势,让在场的人大气不敢喘,生怕惹了圣怒。 男子看着他们,不发一言。卫昭倒是有太多疑问,可是现在她知道不该说。 终于一旁的少年郎开了口,“父皇,此事与小九无关,是儿臣勾引了小九,才做出了这等荒唐之事。” “七皇子,这东西可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你也不能全揽了去,我们方才见到的情形,可不像是你主动在勾引九公主。” 七皇子,九公主? 什么?敢情她现在想要强要的那个少年郎,是她的七哥? 卫昭忍不住抬眼看了看那个少年郎,那如水般清澈的眸子,有着异样坚定的光芒。他朝男子磕了一个头,说道,“此事是儿臣的错,儿臣本就旧病缠身,命不久矣,还请父皇不要迁怒于小九。” “姜宁,你说说,此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男子将目光转向卫昭。显然,那个少年郎的话,男子并没有信。就刚才那架势,傻子才会信。 等等,姜宁?九公主? 姜家皇室,难道她现在是在晋国? 姜家皇室的几位皇子公主,卫昭都曾听闻过。九公主姜宁是没错的,那身边这位七皇子应该就是姜安了。眼前的这位男子便是晋国的皇帝姜善。 也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卫昭心中冷笑,真是造化弄人。她从城楼之下跳下,不仅没有死,还重生到了姜善的女儿身上。 不可谓不讽刺。 “九公主,皇上在问你话呢,还不快点回答?”女子催促道。 看那衣着打扮,应该是姜善的一位宠妃吧。 卫昭抬眼看向姜善,面色沉稳,“皇上已经看到了,还需要我与七哥有什么解释?” 这话等于承认了那不伦的情感,姜善勃然大怒,“将人关进天牢,着大理寺卿审问。今日这里发生的一切,你们但凡有人透漏出半个字去,朕就要了你们的性命。” 姜善扬长而去,放下的狠话让一旁的侍女皆然跪下。 华衣女子也吓得抖了一下,忙跟着姜善出去了。 姜善为人狠辣,喜怒无常,如今看来却是真的。 姜安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眉目有些哀伤的看向卫昭,“小九,你这又是何必?” 002你是不是傻? 被关入天牢,卫昭与姜安一人一间牢房。 姜安对于如今发生的事情羞愧难当,不发一言。而卫昭还在想着这离奇的事情竟然发生在她身上,一时间参悟不透,也不发一言。 事情虽然离奇,但卫昭掐了一下自己,证明了如今不是梦境,便接受了如今的现实。她心中自有些得意,只道是报应不爽。晋国挥师灭她北齐,她如今重生在姜善九公主的身上,岂不是上天要给她一个机会替自己国家报仇? 想到这里,卫昭便有些后悔。当时刚知道面前坐着的是自己的仇人姜善,她一时冲动,逞了口舌之快,便被打入了天牢。 如今她与姜安的罪过,还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她莫不是白白浪费了这重生一次的机会了吧? 她看向端坐在隔壁牢房里的姜安,若是当初顺着他的话,直接让他把所有罪过都揽了,此时境地应当是不同的。 只不过看姜安那病弱的样子,又生出几分不忍来。那时候的架势,必然是自己这个九公主要霸王硬上弓,而他是拒绝的。他分明就是为了救自己而说了那些话,卫昭做不到以德报怨。 卫昭多看了姜安几眼,对于姜安她在北齐是有所耳闻的。听闻他从小就体弱多病。母妃在他三岁的时候便薨了。皇上念他身子弱,便一直允许他住在宫内,这样也方便太医院的太医过去瞧。都说这七皇子是活不过二十岁的,也不知道如今是多大年纪了。 “七哥……”卫昭转过身子,对着姜安,唤了他一声。 如今想着要好好活下去,才能替自己的国家报仇,她自然要看清楚现在形势。 那姜安原本是闭着眼睛的,听到卫昭唤他,便睁开了眼睛。 “小九,你现在可是有些后悔了?” 卫昭道,“不曾后悔。本就是我做的不对在先,又岂能让七哥你揽了所有罪过呢?更何况,父……”想要喊那个人做父皇,还是有些不甘,但卫昭还是强忍住,继续说道,“父皇又不是傻子,那样的情形,又岂是你那一两句话就给糊弄过去的?” 姜安转过头看向卫昭,脸上有些疑惑的神情,“小九,你平日里性子懦弱,总怕惹了事,怎么今日出了事,反倒说话的语气大胆了些?” 卫昭一愣,原来这身体的本尊是个胆小怕事的。可是若真是胆小怕事,怎么还主动做起了那样的事情呢? 卫昭心思百转,还未来得及找一些话来搪塞过去,就听姜安又说道,“大约是你说的那些个秘密让你已经无所顾忌了吧。” 秘密? 卫昭试探性的问道,“七哥,我与你说了什么秘密?” 姜安不解道,“你与我说的,难道不记得了吗?” 卫昭忙回道,“不是不记得,只是怕七哥你忘了。”怕姜安起疑,卫昭忙又说道,“七哥,你应该推开我的。若是如此,也不至于被父皇他们抓个现行。” 姜安缓缓道,“你当时情绪十分低落,像是无心活着一般。我言辞多有小心,生怕将你仅存的希望也给剥夺了。” 这姜安的确是个心善的,宁愿将就着卫昭这般不耻的行为,也不敢再打击了她。只是为何姜宁会如此?是与她说的那个秘密有关吗? 难道那所谓的秘密,就是九公主姜宁竟然喜欢上了自己的哥哥吗?这也太夸张了吧? 这些事情可以留着日后慢慢搞清楚,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度过这个难关。 卫昭叹息一声。 姜安问道,“小九,即便是被关进来了,你也莫要再想不通了。父皇总不会将你往绝路上逼的。” 卫昭摇摇头,道,“我没有想不通,只是想问一句七哥。” “什么?” “你是不是傻?” 姜安一愣,张了张嘴。 卫昭道,“你若是直接将我推开,再对我进行开导,也就没有后面的事了。现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也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姜安点点头,“是我考虑不周,连累小九你了。” 这责任也不是姜安一个人的,卫昭道,“是我鬼迷心窍,连累七哥你了。”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生分。父皇将此事交给了大理寺卿审理,你我怕是免不了要受皮肉之苦了。” 卫昭刚要问一问这大理寺卿是谁,就见一人走了过来,穿着正红色的官袍,唇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几分温柔,几分怜悯,如有蔑视。 此人便是大理寺卿的陆昂,姜善的宠臣。皇家这等私密不耻之事,姜善都愿意交给陆昂审理,可想而知对他的信任。 陆昂对着二人拱手作揖,“七皇子,九公主,臣奉了皇上旨意,来审理二位之事,多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话说的毕恭毕敬,可全然没有丝毫的胆怯。 姜安坐在那里,波澜不惊,缓缓道,“我是素来知道陆大人的为人的。今日之事,我已经向父皇说明一切,还请陆大人向父皇禀明,莫要为难了小九。” 陆昂将姜安的话认认真真听在耳里,然后说道,“皇上早有吩咐,七皇子秉性单纯,怜悯苍生,断不会说出实情,所以这实话只能从九公主的嘴里说出来。” 饶是波澜不惊的姜安,也登时变了脸色,“陆大人,小九乃是一介女流,经不住你的严刑拷问。若父皇真要拷问之后才信我的话,请陆大人对我用刑吧。” “皇上交代,七皇子身子羸弱不宜用刑,只要九公主说出实情,七皇子便可回去了,寝殿外,已经有两位太医在候着了。” 不卑不亢,陆昂的话让卫昭心里打起了鼓。她知道,此人是断不好糊弄过去的。若他没有一点实力,姜善也不会如此信任他。 卫昭有些不明白姜善的用意,他既然不相信姜安的话,那就是认定了是她勾引姜安在先,既然如此,那审与不审又如何呢? 卫昭此时想不清楚的这一层缘由,多年之后,才恍然大悟。 牢门被打开,卫昭被两个狱卒给拉了出去。随后就被绑在了一张冰冷的椅子上。 “毕竟是千金公主,下官会考虑公主的体面的。” 我信你个鬼。卫昭对陆昂的话根本不相信,进了天牢的人哪还能完好如初的出去? “取针来。”陆昂吩咐。 一个狱卒拿过来一个牛皮袋子,一展开,里面便放了大大小小长度粗细不一的银针。 “九公主想先试试哪一个?” 卫昭咬着牙道,“我哪个也不想试,陆大人同意吗?” 陆昂自顾自的取出来两根银针,道,“九公主想试试这个,那好,下官满足九公主。” 满足你个大头鬼! 手腕被束缚住,卫昭的手指被陆昂轻轻的握在手里,看着他那副架势,还以为是个会绣花的多情男子。可明明是个杀人不见血的恶魔。 卫昭心底里骂了一句,手指的疼痛让她立刻冷汗涔涔,眼泪也险些出来。 十指连心,她又是养尊处优的公主,如何受过这般苦痛? “陆昂,你不能这般对小九。”身后的姜安急着说道,可是也因为动了血气,整个人剧烈的咳嗽起来。 陆昂不管姜安,稳准狠的又将第二根银针直接插入了卫昭的指甲缝里。 卫昭早已疼的说不出话来,那种锥心的疼痛,让她险些晕过去。 见卫昭不说话,陆昂又精挑细选的拿起了第三根银针。他将银针放到了卫昭的跟前,道,“九公主,这一根也不错,是不是?” “是不是不错,陆大人可以自己试一试。”卫昭咬着牙,强忍着疼痛,还有些倔强的与陆昂顶嘴。 陆昂抿嘴一笑,手起针落,卫昭忍不住大叫出声。 疼的全身发抖,感觉要死过去一般。眼看着陆昂又拿起了一根针,卫昭的身体已经不自觉的想要避让开。 好汉不吃眼前亏,先逃过了这酷刑再做打算,卫昭这般想了,便虚弱的喊道,“陆大人,我,我招了。” 陆昂命人停了下来,双手背在身后,看着卫昭道,“九公主要招什么?下官听着。” “我,是我勾引的七哥,七哥不同意,是我还要缠着他的。陆大人,你满意了吗?” 陆昂满意的勾唇一笑,随即弯腰凑近,附在卫昭耳边,话语轻轻出口,“皇上给我下了一道密旨,若是九公主不承认便罢了,若是承认了,便畏罪自杀,让这件事永远沉寂。” 陆昂的话音落下,便命人拿了一张桑皮纸。 卫昭见此情形,心凉了大半截。这姜善真是心够狠的,对自己的女儿都下得去手。眼前陆昂这是要用贴加官的酷刑将她处死。 “陆昂,你在做什么?”牢中的姜安艰难的喘着气,他并未听到陆昂的话,可是他看到了那张桑皮纸,便知道事情不好。 陆昂仿佛没有听到姜安的声音,将那桑皮纸沾了水,毫不犹豫的盖在了卫昭的脸上。卫昭双手双脚都被缚住,动弹不得。那桑皮纸贴服在脸上,卫昭立刻觉得呼吸变得不顺畅起来。 第二张,第三张,容不得卫昭有什么喘息的余地,一张接一张的贴在了自己的脸上。从原先的呼吸不畅,到后面已经呼不出气…… 她这是要死了吗? 刚刚重生,又要被弄死,她真是世界上最悲催的人了。 第328章 故人相见 当年是分别的时候,他送给小师叔的。 不想现在时光流转,却又回到了他这里。 庄子期叹了口气,竟又生出几分近乡情怯来。 先前见到玉佩的时候,他几乎是连夜便收拾了东西赶来,这一路上他近乎不眠不休的赶路。 可是真的到了这里之后,他却又生了几分惧意。 也不知,小师叔现在如何了。 更不知……他见到自己现下这模样,会不会失望。 半生蹉跎,到如今一事无成,大仇不得报,郁郁不得志。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顾九。 庄子期回过神儿来,闭了闭眼,将眼中的情绪压了下去,再睁眼时,面上已然一片平和。 “师父,饭来了!” 听得顾九这话,庄子期勾出一抹笑意来,点头应了,伸手将她手中的食盒接了过来。 他吃饭的功夫,顾九已然让人收拾出来了一间空房,待得庄子期吃完饭,便听得顾九又笑道:“您先去休息一会儿吧,待会我让人将师爷请过来。” 她这话一出,却见庄子期摆手笑道:“不必,我去见他吧。” 他才说到这儿,却又见顾九眼圈下的青黑,复又改口道:“唔,不过这一路确实很累,我先去睡一会儿,你也休息会会儿,等晚些时候咱们一起过去。” 得了庄子期这话,顾九笑着应了,亲自将他送回房后,见天色还早,打了个哈欠便补觉去了。 …… 她这一觉睡得时间长,醒来的时候,只见天边晚霞如火。 日光透过窗子洒落进来,映照的室内也染上了几分金色来。 她许久没有这般睡得踏实过,如今醒来时,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 房中燃着熏香,自香龛里袅袅升起,若有似无的勾着人心。 不再是满是药味儿的药铺,也没有随时会来敲门询问的大夫们,顾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些人是真的好了起来。 她慢慢的勾起一抹笑容来,眉宇间也带出了欢喜来。 难以想象,她竟也可以做成这些事情。 “丫头,可是起了?” 门外传来男人的敲门声,顾九这才回过神儿来,应声道:“师父稍等。” 她一面说这话,一面手脚麻利的起床,想起庄子期是要去见赵岩,又换了一套得体的衣服。 等出门时,果然见庄子期也收拾了一番,整个人瞧着都精神了许多。 不过他额头都见了汗,想来在门外等自己的时间不短了。 “您这是等了多久了?” 听得顾九的问话,庄子期却是笑着摇头道:“才刚过来,你若好了,咱们现下过去?” 顾九自然是点头答应,命下人套了马车之后,师徒二人一同去了世安堂。 世安堂乃是邓县最有名望的药铺,它门面不大,也才开了二十余年,可却因着童叟无欺,且大夫们皆妙手仁心而闻名。 然而最重要的,却是这里的主人是赵岩。 这邓县城中,只消你随意打听一番,他们或许不知道县衙朝哪儿开,可一定知道世安堂的赵老先生。 赵岩一生未娶,痴迷医术,行医问诊从不看对方身份,每逢初一还会免费看诊一日,专为那些穷苦人家服务。 也正是因此,他在邓县的名望很高。 虽然他总是自谦,道自己是一个庸医,可这邓县的百姓心中,他便是如在世华佗一般的存在。 待得到了世安堂之后,顾九当先下了车,又掀开帘子去扶庄子期,却见对方的神情里百感交集。 如今就在世安堂的门前,他却有些近乡情怯。 尤其是那些过往都在脑海里过着,庄子期更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有些跳的飞快。 见庄子期坐在车上发呆,顾九则是轻声笑着提醒道:“师父,到了。” 闻言,庄子期这才回过神儿来,呐呐的应了一声,道:“哦,好。” 他深吸一口气,没用顾九扶着,自己慢慢的下了马车。 他的腿脚年轻时候受过伤,现下走路都有些微微的跛脚。寻常时候还好,可今日,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让庄子期都觉得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还是门口的小药童当先迎了上来,笑着问道:“这位先生,我来扶您吧?” 见那小药童过来,庄子期摆了摆手,摇头道:“不必,我自己来便是。” 他走路的时候有些跛脚,顾九见他一步步的走进药铺中,竟有一种心酸的感觉。 她压下心里的酸楚,快步随着跟了上去。 世安堂内贴着一副对联:但愿世间皆无病,何妨架上药生尘。 墨笔挥就,可见行医仁心。 庄子期只看那一副对联,瞬间便觉得眼眶一红。 这字,是他的。 而顾九显然也认了出来,迟疑着道:“师父……” 她是见过庄子期写的字的,自然也认得出来,这是师父的字。 不过相较于现下他的笔锋,这一幅对联上的字,力道上显然带着属于少年的意气风发,笔锋颇为刚健。 庄子期深吸一口气,回头问那小药童:“你们家赵先生何在?” 来世安堂看病的人络绎不绝,十个里面,八个都是要来找赵岩的。 所以小药童也不奇怪,只笑着行礼道:“回这位老先生,我家先生在后面看诊呢,咱们铺子里的其他大夫医术也都很是精湛,您可将自己的病症告诉我,我保管给您寻个靠谱的。您放心,这里的大夫们都是先生的徒弟,行医也都是有准则的,绝对不会坑您。” 他这一番话说的熨帖,若是寻常来看诊的,必然就安心的应了。 奈何庄子期不是来看诊,而是来寻人的。 因此他只是将腰间的玉佩解下来,道:“我来寻你家先生——将此物给他,他便知道我是谁了。” 这玉佩,他们都不陌生,先生时常挂在身上的,前些时日才不见了,谁知竟然会出现在这人这里。 见状,那小药童顿时不敢耽搁,忙忙的便应声去了。 店里的大夫们看出端倪,一面笑着给庄子期二人斟了茶,却在看到顾九的时候,顿时一拍额头道:“这不是秦夫人么,您快请上座,恕草民眼拙。” 他就说看着顾九怎么那么面熟呢,今儿个早上去保和堂接师父的时候,才见过她的。 只是他是一个大男人,自然不可能盯着小姑娘去看,若不是方才斟茶的时候凑得近了,怕也认不出眼前人。 闻言,顾九笑着道了谢,一面道:“先生不必客气,我只是陪师父过来寻人罢了。您只管忙着,不用管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将茶水接过来,并未喝,只是捧在手上。 这店里忙的很,顾九自然不好意思让人来招待自己。 邓县才遭了灾,且那灾民的病症到底被传了出去,着实让百姓们有一阵恐慌。 也正是因此,世安堂内较寻常也更加忙碌了几分。 外面看诊的人还不少,那大夫便也没跟她客气,笑着应了之后,自去叫了看诊百姓到了一旁。 顾九他们并未等待太久。 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听得后院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旋即便见赵岩匆匆忙忙的挑开了帘子。 “送玉佩的人呢,在哪里?” 人未至,声先到。 那声音里满是焦灼,庄子期端着茶盏的手有些不稳,可在看到来人时,却又觉得满眼陌生。 眼前这人已然须发皆白,怎么瞧都是一个老叟的模样,哪里有记忆里的半分模样? 只是,再仔细看的时候,他却又能与记忆里对得上号。 譬如那一双永远明亮的眼。 那双眼此时已然变得赤红,内中带着焦灼和不安,还有期待与紧张。 第329章 小师叔 赵岩四下巡视了一圈,却始终没有见到与记忆中相符的人,反倒是顾九身边站了一个约莫五十左右的老叟,这会儿看向自己的神情里,带着十分明显的泪意。 他的心骤然一颤,试探着看向那老叟,只是那嘴张了张,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小师叔。” 最终,还是庄子期先开了口。 三个字一出,赵岩顿时有些站立不住。 他几乎是快步踉跄过来,想要去抓庄子期的手,可又有些不敢似的,哽咽的问道:“你是,小七?” 庄子期强忍的情绪顿时有些控制不住,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勾出笑容来:“小师叔,是我呀。” 眼前男人不复记忆中少年的意气风发,让赵岩再也忍不住,老泪纵横。 “你……你还活着,真好,真好。” 他翻来覆去的只剩下了这句话,而眼前老人哭得难以自持,庄子期也觉得满腹心酸。 “小师叔,我还活着呐,您别哭啊。” 赵岩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这样一个如同父亲一般的人物哭成这个样子,让庄子期再也忍不住,虽然在哄对方,可自己却也跟着红了眼。 那些在看诊的病人也都纷纷看了过来,几个徒弟更是立刻围上来,关切道:“师父,您这是怎么了?” 他们的声音不大,只隐约听到几个字眼,现下见到自家师父抓着那老先生的手哭个不停,也都跟着有些慌神儿。 赵岩这才反应过来,因摆手道:“我没事儿,小七,咱们去房中说吧。” 见状,庄子期自然是点头同意,不过在看到顾九在一旁眼圈红红的模样,又拉着她的手,道:“走吧,一起进去。” 顾九点头应了,扶着庄子期一同去了房中。 将房门合上之后,赵岩几乎是迫不及待的问道:“你这些年可还好?先前我回去庄家,见……我还以为……” 那些话,他怎么都说不出口,一想到当时的情形,更觉得话说出来都不吉利似的。 反倒是庄子期不在意,简略道:“当时我运气好,起火的时候跑了出来。” 哪里是跑出来,分明是他们以性命,将自己给送出去的! 那夜的火光映照着血色,成了他此生最大的梦魇。 日日不敢忘,夜夜受煎熬。 亲人以性命救了他,所以他不能死。 可他蹉跎半生报仇无望,所以他连活着也是一种罪。 而此时跟赵岩说起来的时候,庄子期更觉得自己像是重回了那一夜似的,神情里都满是怆然。 他说的简略,赵岩却觉得没那么简单。 只是现下他明显不愿意说,赵岩自然也不会逼迫他,只应声道:“逃出来好,活着就好。” 说这话的时候,赵岩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当时看到庄家情形的时候,复又觉得心血翻涌着,咳嗽了一声,喟叹道:“我这些年,连最美的梦里,都没有奢望过还能见到你——你既还在,为何不来找我呢?” 他的家在邓县,这是庄子期他们都清楚的事情。赵岩这么多年兢兢业业的救人,未免也有些想要扬名的意思。 只是他扬名,却是为了希望有朝一日,若是旧人们想起来自己,过来找他的时候,随便在街上拉住一个人就可以询问到消息。 然而他等了这么多年,扬名做到了,可却始终没有一个人来过。 这也是为什么,赵岩觉得,他们怕是已然不在人世了。 否则,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来过,且他也打听不到任何与之相关的消息呢? 那些过往太过悲伤,困扰了赵岩一生。 直到现在见到庄子期的时候,为他活着高兴的同时,他又有些不解。 分明,当时他们的感情是很好的。 闻言,庄子期却是苦笑着摇头道:“不瞒小师叔说,我当时磕断了腿,后来就想着,我是一个累赘,何必去连累旁人。” 他是在撒谎。 骄傲且天真的少年,一夜之间历经巨变,从亲人疼宠,变成了孤身一人。 他孤零零的活在这世上,连死亡都成了一种奢望。 那个少年何尝不想有亲人来做他的支撑? 那个时候,庄子期发了疯似的想来找赵岩。 他知道,只要自己出现在赵岩的身边,小师叔一定不会不管他的。 可是他不能。 庄家、傅家,两大家族,百余条人命,能在一夕之间消失无踪,可见背后人的手段通天。 他们都死了,唯有自己活了下来。 他是不祥之人。 这个不祥之人,不能再给赵岩也带来灾难。 所以他忍住了。 即便他无数个夜里都近乎自虐般的发疯,觉得自己都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也没有真的来找过赵岩。 只是他没有想到,赵岩会这般挂念自己。 二十五年,时光漫长,可他的小师叔,仍未放弃过寻找自己。 念及此,庄子期的声音又多了几分笑意:“不过这些年来,我倒也过的还行,如今还收了徒弟。” 他说到这儿,复又拉过来顾九,笑着跟赵岩解释:“这是我的徒儿,想来小师叔您是知道的。” 赵岩听他这么轻描淡写的将断腿的事情给带了过去,心里越发觉得酸涩了几分。 现下见庄子期明显不愿意说此事,他便也点头道:“嗯,这次毒可以解得如此快,还要多亏了秦夫人。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是你的徒儿,可见这天下实在是小。” 说到这里,赵岩还有些庆幸。 先前的时候,府衙的人来请他,说是这边爆发了会传染的病症。当时他的徒弟们都纷纷劝他不要去,且他们都愿意替自己过来。 还好当时他坚持着来了,否则,岂不是又一次错过了寻找庄子期的机会? 念及此,赵岩又觉得有些后怕。 命运乃是一个玄之又玄的东西,好在,他坚持了下来,也幸好,他如今找到了庄子期。 听得这话,顾九不由得笑着行礼道:“师爷好,您别这么夸我,这次还得多亏了您呢,毕竟要不是您施针救人,只凭我那三脚猫的功夫,怕是这事儿全都得搞砸了。” “秦夫人太过谦了,您有一颗仁心,邓县百姓要谢谢您才是。” 虽说这是庄子期的徒弟,可她是秦峥的夫人,此番这般不计苦累的帮百姓们看诊,赵岩心中是十分佩服的。 闻言,庄子期顿时笑着道:“咱们也不必客套来客套去的了,阿九叫您一声师爷,小师叔若再这样,这小丫头就该不知如何自处了。” 这话一出,顾九顿时连连点头道:“师父说的极是,我先前不知您就是师爷,还替师父隐瞒,阿九得给您陪个不是。” 她三言两语将事情解释了,顿时引得赵岩笑道:“是应该的,你当时的顾虑也对,万一我是坏人,岂不是害了他?” 只是他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又多了几分狐疑。 若是当年真相真的如庄子期说的那么简单,他又怎么会警惕到这个地步也? 但他们才相认,现下这个气氛,实在是不宜再说那些沉重的话题,因此赵岩陪着他们寒暄了一会儿,便笑着道:“今晚就在这儿吃饭吧,我让他们去做些邓县的特色菜,你那时不是最喜欢吃我做的面么,待会我亲自给你做。” 那时候他做的烩面,浇上炖的软烂的羊肉,还是半大少年的庄子期一次能吃两大碗。 赵岩这一句话,顿时引得庄子期想起往事来,忍着心中的痛楚,点头笑道:“得嘞,就听小师叔的。” …… 当夜的时候,庄子期直接睡在了世安堂。 顾九倒是回了府衙。 宴席散的时候,庄子期已经喝醉了。 他身体不好,这些时日林安时时的看着他不准他多喝酒,可今夜却不同,顾九隐约觉得这次相认触及到了庄子期心里的某个痛处,是以并未阻拦他。 赵岩因着年岁大了,所以只跟着小酌了几杯,现下倒是清醒的很。 知道顾九要走的时候,还笑着挽留她:“天色已晚,且世安堂里也有空闲的地方,秦夫人便住在这里吧。” 虽说顾九叫他一声师爷,赵岩却不敢托大,依旧叫她秦夫人。 闻言,顾九摇了摇头,笑着回绝道:“不必了,多谢师爷好意,师父还劳烦您多多照应,我便先回去了。” 见她执意要走,赵岩便也不阻拦,只是着人好生将她给送了回去。 到了府衙的时候,正跟白无渊打了个照面。 白无渊鼻子很是好用,只一个照面便闻到了她身上的酒味儿,不过倒是不动声色的笑:“秦夫人回来了。” 顾九点了点头,见是白无渊,行礼道:“白大人。” 二人互相打了招呼,她才要走,却被白无渊叫住:“夫人且先等等。” 听得这话,顾九顿住脚步,回头看向他问道:“大人有何指教?” 白无渊摇头道:“指教谈不上,只是有些东西,需要给您看一眼。” 他将顾九请到了书房中,挥退了下人,为了避嫌,将房门大敞开。 做完这一切,白无渊方才正色道:“那些毒的来源,有眉目了。” 自从先前顾九跟他说完这毒来自于外邦之后,白无渊便加紧步伐的调查,而那结果,却是让他大吃一惊。 第一个被染上毒的人,是灾民不假,可是却跟矿场无关,而是被人为恶意的喂毒的。 喂毒的人,是那里的监工。 白无渊顺着这条线索排查下去,才发现那监工的来历有些蹊跷。 那些府衙的人口供中说,那儿的监工都是李武的亲信,可是白无渊排查之后,才发现那里面多了一个人。 而那人的相貌画出来后,却是无一人认得。 其后白无渊又询问了被关在那里的灾民们后得知,这个监工是后来去的。 而日期…… 正是他们到达邓县的前一日! 无间之毒发作的快,无缘无故的,没人会给一群毫无用处的灾民下这些毒。 便是为了保守秘密,直接杀了便是了,何必要用下毒这么冒风险的事儿? 李武接连喊冤,白无渊也相信,这事儿并非李武所为,而是另有他人。 而这个猜测,更是让白无渊出了一身冷汗。 若此事不是巧合的话,那只能说明一件事。 他们从离京的时候,就已经被人盯上了。 不管是这个毒,还是下毒的人,都是冲着他们来的! 只是他们的目的,白无渊暂且摸不透。 听得他说完之后,顾九的手也忍不住紧紧地攥着帕子。 她到底是个深宅女子,纵然有些聪慧,可骤然听到这些阴谋,还是有一瞬间的慌乱。 然而也只是一瞬间。 下一刻,便听得顾九问道:“我夫君这两日可还有信传回来么?” 先前秦峥说要自己去林县,顾九虽然答应了,可也提了好几个要求,其中之一,便是需得他日日跟自己汇报平安。 也难为秦峥宠她,连这么无礼的要求都答应下来了。 这几日,他每日都会传信来,可因着顾九待在保和堂,所以这信件都是白无渊代为阅览的。 闻言,白无渊点了点头,走到桌案前,从抽屉里拿出一叠信件来,递给顾九道:“原本早上就要交给你的,只是后来事务繁忙忘记了,秦夫人请过目。” 顾九依言道谢,接了过来,见上面的确是秦峥的字迹,方才心里踏实了几分。 她握着这些信件,仿佛心里也有了底似的。 顾九缓和了下情绪,方才继续道:“大人方才跟我说,此事迷雾重重,可这事儿您不该直接上报给皇上么,为何要告诉我?” 她跟白无渊打过交道,知道这人是个七窍玲珑心,可正是因此,她才不得不防。 省的一不留神掉到对方的陷阱里。 不过这一次,白无渊压根没想算计她。 只是见她这表情,白无渊又忍不住叹了口气,笑道:“白某自认做事尚且算是俯仰无愧于心,不想在秦大人夫妇眼中,竟是个这般没有信用的形象。” 他一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不经意见算计了二人,却没有想起来的? 唔……虽说,他当时的确算计过二人。 白无渊在心里过了一遍,自认没有对他们造成损害,便不算是算计,因此便心安理得的将那些过往的事情抛在了九霄云外,一面正色道:“Z和次,白某的确是有正事想要请秦夫人帮忙的。” 大抵是他这眼神太过诚恳,所以顾九到底是点了点头,问道:“不知白大人,你想要我帮什么忙?” “借人。” 白无渊这二字一出,顾九倒是真的愣住了。 她诧异的看着对方,问道:“问我,借人?” 她一个小姑娘,无兵无将无下手的,跟自己能借什么人? 白无渊唇边笑意不断,淡淡道:“大理寺的人。” 这话一出,顾九倒是后知后觉的明白了过来。 合着,白无渊是想算计她身边的人手啊。 当时秦峥走之前,除了留下借来的驻军在邓县,还给顾九额外留了几个人。 那几个人,名义上是大理寺的人手,可是顾九却心知肚明,这里面怕是有天狼卫。 秦峥不放心她,所以便将最忠心的下属留在自己身边。 因着大理寺的人数众多,外人甚少能完全分辨清楚面孔,所以秦峥在她身边放的安心。 他担心顾九会出事,将人放在她这里,若是真的出了什么差错,这便是一道保命符。 只是不想,如今这些保命符还没等顾九自己用上呢,反倒是先被白无渊给盯上了。 念及此,顾九一时有些失笑,睨了他一眼问道:“白大人倒是眼尖得很,怎么连我这几个护卫都给盯上了?” 这话一出,顿时听得白无渊毫无负担道:“白某手中实在是无可用之人,若非如此,自然也不敢起这个念头。” 他说到这儿,又正色道:“此番白某的确是别无他法,那毒药无间之事迷雾重重,手上的人自然是不敢用,也是不中用的。白某空有满腹计谋,却无人可用,这般困局,唯有秦夫人才能救我。” 眼见得白无渊神情郑重,顾九却是有些迟疑。 她打量了一会儿白无渊,见对方神情坦荡,复又问道:“不知白大人您要让他们做什么?” “很简单,帮我查案便可。” 白无渊格外诚挚道:“我如今实在是无人可用,可此事又事关重大,必须要查明才是。自然,我用他们做的一切事情,夫人可以随时过问,白某保证绝不会有丝毫隐瞒。” 他跟秦峥现下是合作关系,这事儿若是查出来,秦峥必然也会的得了信儿的。 白无渊也正是因为不会瞒着秦峥,才会这么自信的打包票。 反正,秦峥的人,迟早会知道,顾九提前知道了又如何,只要他能将此事查清楚便可。 得了白无渊这话,顾九又思索了一会儿,方才点头道:“好,那我便应了白大人。只是有一点,我需得告知夫君此事,想来您不会介意吧?” 官场上的事情,顾九知道的不多,想来想去,还是得让秦峥知道才行。 对此,白无渊自然毫无异议,当下便笑着点头应道:“如此,便多谢秦夫人了。” 第330章 噩梦 二人就此定下此事,白无渊见时候不早,先起身告辞道:“那我便先不打扰夫人了。” 这里是白无渊临时用来办公的书房,顾九自然也不能多留,闻言起身道:“大人留步。” 待得顾九走了之后,白无渊这才捏了捏眉心,收敛了眸中的笑容。 他并非无人可用,只是此事的困难程度,只能让秦峥协助。 也幸好,他先前死乞白赖的跟秦峥达成了合作的关系,否则怕是要比现在的情形还棘手。 念及此,白无渊的神情里又多了几分冷意。 这次来河南,远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复杂的多。 原本是一趟稳妥拿功劳的机会,可是现下,他总觉得自己被人当做了棋子。 这感觉不大好,而他白无渊,从不肯当棋。 …… 夜里回房之后,顾九忍不住又将秦峥的信拿出来读了几遍。 他似乎很忙。 所以就连写信的时候,那上面也是寥寥数语。 通常薄薄的一张纸,数十个字,便记录了这一日的日常。 若是遇着再忙些的时候,上面便只写一个字“安。” 可哪怕是一个字,也足以让顾九翻来覆去的看。 这些时日,她被忙的昏了头,似乎也觉得秦峥不在身边没什么。 可现在闲下来,她才意识到,其实并不是没什么,只是她被逼无奈的将那些思念给压了下去。 然而纵然克制着,那思念却还是忍不住的往外冒头。 她想念秦峥。 很想念。 想念到现在,她只是看着这些字,便忍不住红了眼。 说来奇怪。 前世里的时候,她大多数时候是见不到秦峥的,最长的一次,他们几乎半年才相见。 可那时候,她并不觉得日子这样难熬。 大抵人都是贪心的。 从前她只是想着,能陪在他身边便好。 可后来得了他的心,她又觉得,能跟他心有对方便好。 然而现在,他们日日相守,他不过才离开十余日,顾九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她忍不住将手放在枕头下面,从中摸出了那条佛珠,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檀香袅袅,带着令人心安的气息,也让顾九的呼吸渐渐地平复了下来。 夜风渐大。 白日里的热度在这深夜里,终于消散于无形。 天似乎是阴了下来,连带着那风都多了几分烈。 床上的女子不知何时进入梦乡,只是那一双好看的秀眉却是紧紧地蹙着,像是陷在了一场无法醒来的梦魇。 遍地鲜血,满目殷红。 顾九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只记得风雨正盛,到处都是喊杀声,她分明站在雨中,可那雨却隔绝了自己。 不止是雨,还有那些蒙面的黑衣人。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一身玄裳的男人与黑夜融为一体,可那凌冽的杀意,却让人忽视不得。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多个人,然而却不断有人从屋檐上飞掠而下。 仿佛无穷无尽似的。 一柄刀带着寒芒掠过,顾九顿时瞪大了眸子,失声喊道:“夫君——” 她下意识的朝着秦峥扑了过去,谁知却骤然从床上坐起。 窗外月凉如水。 室内的烛火已然燃到了尽头,火苗跳动了几下,旋即熄灭。 整个房间便暗沉了下来。 顾九还未从那梦魇中清醒过来,浑身都在发抖。 直到夜风透过纱窗吹进来,将她身上的薄汗吹的更添凉意,她冷的打了个哆嗦,方才缓缓地回过神儿来。 双眸逐渐恢复了焦距,顾九的神情先是有一瞬间的愣怔,继而又忍不住死死地咬住了唇。 那个梦境太过可怕,让她几乎不忍回忆,然而那些画面却像是在她脑海中生根发芽似的,不由自主的不断地回放着。 顾九脱力似的靠在床上,才闭了闭眼,却又骤然睁开了双眸。 不对! 梦里的最后一幕,那人的刀砍向秦峥的位置—— 是他前世里伤口的位置! 顾九不知想到了什么,下意识的低头看自己手上,赫然发现那一串佛珠不知何时已然被自己套在了手腕上,末端的部分被自己紧紧地握着。 若说一次两次是巧合,那这一次,顾九却是有些后背发冷。 先前梦到前世的事情,她便是捏着佛珠。 而这次,同样也是。 那时她只当这佛珠可以看到身后事,可是现下看来,却并非如此。 难道,它还可以让自己看到生前的事情? 或者说,是前世,她不曾知道、却又真切发生的那些事儿。 顾九忍着发颤的身体,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喜色。 若方才不是噩梦,而是前世里真切发生过的,那她也不过是知道了秦峥为何会受伤罢了。 等等…… 受伤? 顾九死死地捏着掌心,不知怎的,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来。 她做这个梦,会不会是预警呢? 秦峥,不会有危险吧! …… 因着夜里的那个梦,顾九再也睡不着了。 她先是收拾了自己的行囊,可在收拾好之后,却又有些迟疑。 林县那边不知是什么情形,若是自己就这样贸然过去,再给他添了麻烦可怎么好? 顾九叹了口气,将行囊放在一旁,自己则是靠在床边,瞪眼到天亮。 等到白日的时候,她的眼下便又是一圈青黑。 庄子期回来的时候见她这模样,顿时便被吓了一跳,第一反应便是:“你这是怎么了,昨晚上让狼撵了?” 怎么瞧着一副严重亏损的模样? 见到庄子期回来,顾九才有了几分精神,摇头道:“有些认床,没睡好。” 她不欲多说这个话题,因又转移话题问道:“师父怎么回来了,不在师爷那里多住两日么?” 闻言,庄子期摆了摆手,道:“我打算去河堤一趟,看看那些愈合的灾民——原想叫你随我同去的,现下还是算了吧。” 小丫头一看就知道夜里没休息好,他再牲口也不能这么对待徒弟不是。 顾九却是摇头道:“您等我一会儿,我收拾一下便随您过去。” 她便是在府上,也只会胡思乱想,倒不如跟着庄子期出去一趟,说不定转移一下注意力会好一点。 先前的时候,秦峥跟她有约定,说好了让她在这里等着。 顾九纵然心急如焚,却也生怕自己万一贸然过去,反而给他添了乱,届时这劫难便是由她而起可怎么好? 可强忍着不过去倒是简单,让自己心情平复下来却是难上加难。 见顾九这模样,庄子期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到底是点头道:“也好,那我在这儿等你。” 这小丫头也不知是怎么的,昨儿个见的时候还好好儿的,今儿瞧着倒像是愁云惨淡的,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了? 他有心打听,架不住顾九守口如瓶。 不止如此,就连这偌大的府内,都没几个熟悉的人,叫庄子期想要打听也寻不到人。 因顾九没心情,所以连早饭都没吃。 好在庄子期心细,临出门前,拜托赵老太给装了一袋吃的,这会儿到了马车上后,半是强迫半是诱哄的让顾九吃了几口。 他有心让顾九转移思绪,因咳嗽了一声问道:“我瞧着这城中如今倒是井然有序,先前你们来时也这样么?” 庄子期询问的不着痕迹,顾九倒是起了几分精神,摇头道:“先前并非如此。” 她也有意转移思绪,因将当时的情形讲了一遍,末了又道:“如今这城中百废待兴,且那个周学景也是一个能干的,我冷眼看去,这些时日城中的变化,他功不可没。” 毕竟白无渊不可能长久的在这里盯着,所以一般紧要的大事,基本上都是让他来的。 第331章 他本不祥之人 名义上说来,是因为周学景是本地人,知晓得多,可实则顾九先前跟秦峥说起来此事,知道他们在给圣上的折子里提到了此人,这次灾患结束之后,怕是周学景就要升官了。 为一方父母官,自然要管好这一方的百姓。 顾九念及此,却又情不自禁的想起秦峥来,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复又问道:“师父,我问您件事儿。” 听得她这话,庄子期挑了挑眉,笑道:“你说。” “唔,您觉得,师爷收的那些徒儿怎么样?” 庄子期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一时有些疑惑,不过到底是如实回答道:“我与他们接触不多,不过瞧着倒是不错的。” 得了他这话,顾九复又道:“那先前,我将您的药方泄露出去,会不会有违您府上的家规、或者您的誓言?” 这话一出,庄子期倒是感受到几分不同寻常来。 他摇了摇头,道:“也不曾,阿九想说什么?” 见庄子期的神情也郑重了几分,顾九索性直白道:“师父,不瞒您说,其实我有个想法。” 这个想法,是从她先前看到这些大夫们所收的徒弟们开始升起的。 “师父您医术高超,若就此断了传承,未免也太可惜了。我想以您的名义开一家药铺,筛选天资聪颖的孩子们自幼培养,日后不管是留在药铺也好,还是出去自行行医问诊也罢,都需以您的准则行事。您觉得,如何?” 这是她从先前就开始想的。 庄子期纵然没有说过,可顾九看的出来,他是真的爱医术,也是真的将这当做自己的命。 虽说不知庄子期先前到底为什么如此抗拒看诊,可是后来的日渐相处之中,顾九却是知道,对于自己一生蹉跎的事情,庄子期是十分计较的。 所以,她想帮师父圆一个梦。 他没有做的事情,让那些孩子们代代传承下去。 不管是庄家的医术,还是师父做人的准则。 顾九说的时候,庄子期几乎一瞬间便心动了。 可他才心动,却又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凉水。 他本不祥之人。 这么多年,他连一个小师叔都不敢相认,如今还是借着顾九才见了面。 若是那些孩子们真的随着他学医术,他们的下场又会如何? 庄子期查了这么多年,只得到了蛛丝马迹,可便是那蛛丝马迹,也让他知晓,这幕后之人虽无通天之能,却也可以翻云覆雨。 他如今尚且难以自保,在人世如同蝼蚁一般,真的可以这般任性的答应下来么? 答案,自然是不能。 所以最后,庄子期只是摇了摇头,道:“我知你一片好意,只是……算了。” 那一瞬间,顾九分明看到庄子期眼中的火光熄灭似的。 她骤然觉得有些心酸,轻声问道:“可是哪里不妥当么,或者您若是有什么想法……”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庄子期打断了。 男人带着几分风轻云淡,笑着摆手道:“我虽一生学医,却也并非精通,何必再去误人子弟?更何况,我也没那个心力了。” 听得庄子期拒绝,顾九想说什么,却见庄子期先开口道:“好了,为师知道你的一片心意,不过此事还是就此作罢吧。” 注定不能做的事情,还是不让自己心里有念想了。 见状,顾九只能点头道:“好,都依您的。” 她心知肚明,庄子期必然是愿意的,可却因着不知名的原因,说什么都不肯松口。 而从先前赵岩跟自己讲的事情来看,怕是当年,有什么惊天内情。 而这,才是庄子期的心结。 可现在不是时候,他不愿意说,顾九便也不问,等跟秦峥见面后,商议了再说吧。 想起秦峥,顾九又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 那个梦像是一个不祥的预兆,让她不知所措的同时,又心生不安。 见顾九的神情不对劲儿,庄子期却以为是因为自己辜负了她的好意,所以她心里有些难受。 念及此,庄子期复又叹了口气道:“我虽说学医多年,可到底也蹉跎半生,如今虽说不能以我的名义去办药铺,但我寻常交给你的那些,你大可不必藏私,教授旁人也无妨。” 这话一出,顾九回神,知道庄子期误会了,才想解释,却被他话中的意思给吸引:“师父的意思是说,我可以办?” “不以我的名义便可。” 听得他这话,顾九却又起了新的想法。 虽说不以他的名义,可她若真的将这学医的药堂办起来,也算是一种传承了。 况且,说不定那日庄子期就改了主意呢。 念及此,顾九复又笑道:“全依师父所言。” 见小姑娘笑了,庄子期才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不得不说,跟人相处久了,他这一颗心是越来越软了。如今他拿顾九当亲女儿来看,见她蹙眉不高兴,自己先不舒服了。 因庄子期提了这个想法,顾九倒是一时没空去想秦峥,自己开始认真琢磨该如何操办此事。 马车辚辚而行,约莫小半个时辰,便到了城外的河堤旁。 正是盛夏,这会儿已然临近晌午,天气热的蒸笼一般,然而这河堤上的气氛,却比天气还要热闹几分。 众人都热火朝天的干着活儿,而那为首打着赤膊卖力挖沙之人,正是周学景。 河堤下面撑着巨大的凉棚,有系着围裙的妇人煮茶烧水,时不时的将冷却的凉茶送到干活儿的人群中。 虽然忙,却并不乱,一切都井然有序。 见这景象,饶是庄子期也不由得感叹道:“为官若都如此,何愁天下不定?” 听得他话中的感叹,顾九却是摇头笑道:“可惜这天下哪能人人如此?” 都说水至清则无鱼,为官亦是如此。 只是,这样的官员,终归是百姓之福。 她才想到这里,就见周学景发现二人,朝着他们走了过来:“秦夫人好,这位是?” 闻言,顾九笑着道:“这是我师父。” 先前她给那些灾民看诊的时候,便提起过那方子是师父所教,是以现下一听到庄子期的身份,周学景顿时便诚挚的行了一礼道:“原来是老先生,周某代百姓们谢过先生大恩。” 他突然这么大阵仗,倒是将庄子期吓了一跳,忙的摆手道:“老夫从未出力,大人这礼,我可担待不起,您快请起。” 二人客套了一番,周学景方才笑道:“不知秦夫人和老先生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听得他询问,庄子期也不客气,将来的目的说了:“老夫听说,这些治愈的病人都来此上工了,特来看看。” 昨日跟赵岩说起来患无间之毒的症状,庄子期心里便存了疑惑,今日过来看看,是特地想要验证一番。 毕竟无间之毒只有外邦才有,按理说来,西楚原本是不该生这个毒的。 不过未见真人,眼下还不好下结论。 得知庄子期的目的之后,周学景忙的笑着应道:“先生请随我来。” 周学景领着庄子期他们去凉棚那里坐了,自己则是匆匆寻人去了。 顾九这些时日几乎都在保和堂里,那些妇人们不认识她,可得知她便是那位鼎鼎大名的秦夫人之后,态度却是越发热情了几分。 “夫人喝茶,这是咱们这儿特有的凉茶,清热败火的。” 一个妇人笑吟吟的将茶水端上来,不等说两句话,便见另外一个妇人抓了一把瓜子过来,笑眯眯的塞到了顾九的手里,道:“您吃点瓜子,这是现炒出来的,味道可好了。” 第332章 这毒有猫腻 一群人这般热情,倒是让顾九有些不好意思,抿唇笑道:“多谢大家。” 听得她道谢,先前给她端茶的夫人顿时摆手笑道:“夫人可别这么说,咱们这才做了什么事儿,不过端茶倒水罢了,是个人都会做。可您跟秦大人却不一样,一个惩治狗官,一个救助灾民,邓县百姓们可都记着你们的大恩大德呢。” 这一番话,越发让顾九郝然,诚挚道:“我不过也是举手之劳,大家真的不必放在心上。” 只是她越这么说,那些妇人却越是觉得顾九心底良善。 先前那位秦大人她们是没有见过的,可是但看眼前这位夫人,便猜想出来,那位秦大人必然也是十分俊逸的,否则怎么会引得这样神仙似的姑娘心甘情愿嫁给他? 她们掩唇笑着打趣顾九,一旁的庄子期只乐呵呵的看着,也不替她解围,顾九有些羞涩,脸颊也多了几分红晕来。 到底是小姑娘脸皮薄,庄子期看了一会儿热闹,便乐呵呵的摆手笑道:“几位夫人且先忙吧,你们再待一会儿,我这徒儿怕是要害羞的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他这话一出,顿时引得几人善意的笑了起来。 她们抿唇笑着应道:“您且先喝茶,有什么事儿叫我们就成。” 眼见得那几个妇人去了旁边,顾九方才觉得那些局促散了一些。 她一回头,就看到庄子期一副看热闹的模样,越发有些无奈道:“您怎么也不帮我?” 闻言,庄子期顿时睨了她一眼,反问道:“方才不是帮了?我若不帮你,她们现在可还没走呢。” 就说了那两句话,且还是打趣自己的多。 顾九有心吐槽,到底是没说出来,只叹息道:“是是是,您说的都对。” 她才说到这里,便听得那边脚步声响起,却原来是周学景带着已经痊愈的灾民过来了。 顾九见状,忙的站起身来,互相见礼之后,她将位置腾了出来,自去一旁坐着了。 一行人给庄子期行了礼,周学景也有些神情忐忑:“先生,这只是一部分,还有几个此时去城中采买了,一会儿功夫便回来,我已经着人去叫了。” 闻言,庄子期笑着应了,一面淡淡道:“周大人且去忙吧,不必紧张,老夫只是替他们把个脉而已,没什么大事儿。” 他虽然这么说,可周学景却因此更加紧张了几分,只是奈何旁边还有一大堆事务等着自己处理。因此他再三道谢行礼之后,方才继续去忙了。 那几个灾民站在庄子期的面前,神情里也多了几分不安,眼前这位大夫虽然陌生,可得知他便是秦夫人的师父之后,便越发觉得担心了起来。 当初秦夫人可是说过的,自己的医术都是承袭师父,就连这治无间之毒的本事,也是师父教的。 如今这位师父神情凝重的看着他们,任凭是谁心里都有些打鼓。 见状,庄子期不由得笑了笑,尽力柔和道:“别怕,你们先坐吧,我给你们诊脉,一个一个来。” 那些人见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便由着几个人中年岁最大的先坐在了庄子期的面前。 顾九就在一旁看着,见他神情郑重,替每个人诊脉之后,复又查看了他们的眼耳口鼻以及几处大穴位,末了,还拿银针取了些血迹。 这么一番繁琐且忙碌的操作下来,已然过了正午了。 周学景也忙完回来,吩咐人开饭,他自己却没有吃,只是快步过来,低声询问道:“秦夫人,如何了?” 闻言,顾九却是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大人请坐吧。” 这些人已经被庄子期看了三遍了,检查之仔细,是顾九从未见过的。 也正是因此,她才觉得一颗心有些不踏实。 难不成,这些人的身体,还是有问题的? 她尚且这样想,其他的人脸色也更加白了几分,尤其是眼见得庄子期又给自己诊第四次脉的时候,越发觉得一颗心不住地打鼓。 这天气骄阳似火,那人却觉得自己心里满是冰凉。 别再真的有事儿吧? 好在,庄子期并未让他们担心太久。 这一次诊脉之后,庄子期终于长出一口气,道:“都检查过了,你们的确已然没有大碍,身体恢复的也不错,目前看来,十分康健。” 这话一出,几个人顿时觉得心口大石骤然落下,取而代之的也是满满的喜色:“真的么,多谢大夫!” 一旁的周学景也随着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方才他过来的时候,还真怕听到什么坏消息。 待得让那些人走了之后,庄子期也跟着起身道:“其他人就不必看了,阿九做的很好,他们都没事儿了。” 至于有些人身体上的一些小毛病,也都是随便找个药铺便能调养好的。 得了庄子期这话,周学景顿时便应声道谢:“今日有劳神医来一趟,周某替他们谢过您。” 闻言,庄子期摆了摆手,道:“无妨无妨。” 他一面说着,一面看向顾九道:“咱们回去吧?” 顾九顿时笑着应了,却听得周学景挽留道:“这会儿已然开饭了,您吃了饭再走吧?” 不想,庄子期却是笑着摇头道:“不了,正好我才来,还没见过这城中景象呢,也让阿九陪着我四处走走转转。” 他都这么说了,周学景自然不再挽留,因笑着一路将人送上了马车。 顾九跟周学景告辞,眼见得他回去,这才吩咐车夫出发。 谁知马车才走,便见庄子期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则是凝重。 顾九才回头,就看到庄子期这表情,顿时觉得心头一跳,试探着问道:“师父,怎么了?” 听得她这话,庄子期却是深吸一口气,道:“这些人的毒,有蹊跷。” 这话一出,顾九一颗心越发沉了下去,诧异的问道:“蹊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她诊治错了,这不是无间之毒? 庄子期捏了捏眉心,原本不想告诉顾九,怕她担心,可此时见她这模样,到底是沉吟着道:“你诊治的不错,这毒也的确是无间。可是,跟寻常的无间之毒不一样。” 顾九只听他讲过这个毒,能判断出来是无间,已经十分厉害了。 只是她却并不知道,寻常的无间之毒发作并不是这样的,且身上的花型也不会出那么快。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这毒被人催动过。 那毒原本可以潜藏月余才会发作,可一旦被人催动过,只消三天,若是没有解药,那大罗金仙也救不了。 无间之毒,在中原看来,是一个十分阴毒的东西,可是在外邦,却并不是什么稀奇的玩意儿。 尤其是以擅长蛇虫鼠蚁蛊毒的岭南,更是随处可见。 只是,在那些地方常见,却不代表在中原也如此。 原本当时顾九的信里说了这事儿,庄子期便觉得有些蹊跷。只是那时候他被赵岩的事情给惊到,昼夜不分的赶来,一心只想去看一眼小师叔,所以便忽略了此事, 可昨夜跟赵岩说起来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想起来,此事的确是有些诡异的。 这外邦之毒,如何就到了西楚的灾民身上? 且还是地处中原的邓县? 今日探查过之后,他却又发现了更蹊跷的地方。 原来自己当日所想,还不算最可怕之处。 这毒若是原本的无间,那兴许是中毒的灾民无意中接触了外邦人所沾染也不稀罕。 可若是被催动之后,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 这毒,是被故意下的。 第333章 谁想兴风作浪? 而这个认知,让他的一颗心都忍不住有些发毛。 到底是谁,想要兴风作浪? 顾九听得他说完之后,也觉得一颗心都随着悬了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复又想起先前白无渊的话,因轻声道:“昨夜的时候,白大人跟我说过一些线索,兴许会对您有用。” 顾九回忆着昨夜白无渊的话,将那个监工的事情说了,末了又道:“您猜测的不错,这毒必然是有心人所为,且十分可能是因着朝廷的钦差来了,才下了这毒。昨夜白大人才跟我说起过此事,已经着人去查了。” 她这话一出,顿时便见庄子期变了脸色,沉声道:“快去府衙,我要去见这位白大人!” 见庄子期这反应,顾九也生出几分惧色来,轻声问道:“师父,您这般担心,可是有什么别的问题么?” 闻言,却见庄子期神情冷凝,一字一顿道:“那个监工,恐怕就是种子!” 所谓种子,便是一个媒介。 土地不管再肥沃,没有种子,是不会结出果实的。 而这无间之毒也是一样。 催动它发作,需要一个人来做种子,好让这毒迅速成熟,其后落在人的身上,便以病人的身体骨血来滋养自己,骨生花,血养毒,最终,爆体而亡。 中毒者如身在无间地狱,受尽折磨,求生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声明一点点的流失。 如人世无间。 这毒之所以叫无间,便是如此。 “那,种子会怎么样?” 顾九先前听他说这事儿的时候,尚且未曾见过后来的惨状。然而此时经历过之后,再想起当日自己看到的尸首,越发觉得心中发寒。 尤其是他今日,还说到了种子。 且是以那样的表情。 庄子期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种子会去哪里?” 种子…… 陆生在土里,水生在水里,总归,都是没掩埋之处。 顾九骤然瞪大了眸子,问道:“您是说……” 那个身上带着毒的种子,难不成已经死了? 马车停在衙门口,庄子期顾不得解释,直接便跳了下来。 只是他的腿脚不大灵便,这会儿下车的时候有些震到了脚,走路的时候那跛脚便越发明显了起来。 顾九见状,急忙上前扶住了他,随着他一同进了县衙。 还好他们来的是时候,还未到书房,就遇到了打算出门的庄子期。 “秦夫人,老先生,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见到白无渊,顾九跟他见了礼之后,便直接了当道:“白大人,我们来找你有要事。这位是我师父,关于无间之毒,他知道一些内幕。” 这话一出,白无渊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则是满满的郑重:“二位,跟我来。” …… 将人请到书房之后,白无渊先是命人给他们上了茶,之后又让那些侍卫们尽数退下,待得确认再无旁人可以听到他们说话,白无渊这才沉声问道:“不知老先生想说什么?” 他的神情格外凝重,庄子期也不废话,直接便将自己的发现说了,末了又道:“我听阿九说,你们怀疑那个监工便是下毒之人对吧?” 对于他知道这些事情,白无渊也不觉得意外,现下听得他这话,因点头道:“正是。老先生,可是有什么不妥么?” 对于庄子期的话,他忍不住有些心中打鼓。 难不成,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得庄子期问道:“你们可曾找到他么?” 自然是没有的。 若是找到,现下庄子期便不发愁了。 他摇了摇头,神情凝重道:“实不相瞒,我一直在命属下们搜寻。” “你们不必搜寻了,他怕是已经死了。” 庄子期说到这儿,顿了顿,又道:“不过,你们可以不找,我却需的找到他。” 人死了,对于庄子期的作用就不大了。 毕竟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可以提供线索的活人,而不是一个永远都闭了嘴的尸首。 然而对于庄子期来说,这个人的死,才是一个最大的危害。 因为埋到土里的种子依旧是种子,而他身上的无间之毒,依旧可以危害人! 庄子期解释完之后,白无渊的神情也越发难看了下去。 他郑重的起身,沉声道:“老先生大恩,白某先行谢过。您需要多少人,我这就去安排。” 若是如庄子期所言,这事儿还真的是大发了。 毕竟,这样一个隐患在,万一之后再传染给了别人,届时会治疗此毒的人却离开了,怕是还会再次扩散。 这个隐患不除掉,白无渊走的也不会安心! 眼见得白无渊急匆匆的去安排人手,庄子期也没闲着。 他嘱咐顾九帮自己去配药,自己则是回去取了自己的药箱。 顾九按着他的嘱咐,去将那些药材都一一配齐了,回来后正见白无渊在跟他说些什么。 “先生,这天眼见得就要黑了,此时上山怕是不安全,不如晚辈带着人去吧,您在家里等消息便是了。” 白无渊没想到庄子期要自己去,见他是一个跛脚老头儿,到底是有些不忍心。 说到底,这事儿跟庄子期没什么关系,他便是不管这事儿都可以,可他选择管了,只能说这人有风骨。 但白无渊却不愿意他因此而去冒险,毕竟若是出了事儿,他也有责任。 白无渊自认没什么太多的是非与良知,然而眼前人身份不同,他是顾九的师父,自己总归要顾及一些的。 顾九听到他的劝慰,也随之走了过去,先跟白无渊见了礼,这才看向庄子期道:“师父,我去吧。” 闻言,庄子期顿时睨了她一眼,嗤了一声道:“你去?你一个小丫头,去什么去。” 他自己过去都嫌危险呢,让顾九一个小姑娘去,成何体统? 庄子期说到这儿,又摆手道:“行了,你们也不必劝我,我自己过去便是了,且不说这无间之毒只有我会解,单说你们连那种子死后会有什么特征都不知道,偌大的山里,你们要找到猴年马月去?” 这话倒也是。 二人一时沉默下来。 然而见庄子期就带了四个侍卫便要进山,顾九到底是神情坚定道:“师父,我随你一起去。” 眼见得庄子期要驳斥她,顾九先他一步继续道:“咱们各退一步,您去我不放心,我去您不放心,我就陪在您身边,总归有个照应。您也别说不允许,若是待会我真的偷偷跟过去,难道您就拦得住我?” 小姑娘这一番话,顿时引得庄子期指了指她,无奈道:“我说小丫头,你当这是什么好事儿呢?” “就是知道不是好事儿,我才这么说的,要是好事儿,我还需要征求您的意见不成?” 顾九眉眼弯弯的笑,浑然不将庄子期的生气放在眼里。 见她这模样,庄子期反而无话可说,最终只能叹了口气,道:“你这个小丫头,罢了罢了,那还愣着做什么呢,走吧!” 得了这话,顾九顿时脆生生的笑道:“得嘞,我扶着您。” 眼见得二人上了马车,白无渊挑眉一笑,自己也随着坐了上去。 “走吧。” 顾九二人还没说话呢,白无渊先吩咐马车出发,自己一面十分闲适的寻了个舒适的姿势,靠在了车厢上。 见状,顾九顿时楞了一下,诧异道:“白大人,您来做什么?” 听得她这话,白无渊微微弯唇:“理由,与秦夫人一样。” 这二人深夜上山,他若是在衙门待着不跟着过去,怎么会放心? 第334章 灵火飘摇 更何况,有些线索,是需要在现场才能察觉到的。他纵然去刑部的时间不长,可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这些人没有一个会查案的,他需的跟着,否则万一错过线索怎么办? 白无渊十分容易的便将自己给说服了,浑然不顾那二人无语的神情。 于是最终,原定了庄子期一人带侍卫上山,便成了三人行。 …… 这矿山就在城外二十里地左右的地方,位置虽然不算偏僻,可因着早先便被官府围了起来,所以一直都无人敢去。 自从秦峥带人将这里的监工们给一锅端了之后,这矿山便就荒废了下来。 然而也正是因为荒废,那内中的内情才被百姓们得知。 不管是埋骨在这里的无辜人命,还是先前发病的可怕传染,都让百姓们对这里越发退避三舍。 他们到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的暗沉了下来。 白天尚且没有人敢上来,晚上这里便更加的安静了下来。 一行人点燃了火把,四个侍卫分别前后各两个,三个人走在他们中间,举着火把上山的时候,七个人稀稀疏疏,远远看去,那亮光倒像是黑夜里星星似的。 盛夏的夜里,连风都带着热意,几人翻过了一个矮小的山头,便到了那个废弃的矿场。 “就是这里了。” 那几个侍卫先前跟着秦峥来过,所以对这里倒是格外的熟悉,带着他们进去的时候,一面低声嘱咐道:“这里地势不平,大人跟夫人请小心些。” 闻言,顾九低声道谢,自己则是留神看脚下。 而庄子期,却是借着这火把的亮度,打量着四周的情形。 这矿场的面积很大,几乎半面的山都被挖出不同大小的洞穴样式来,一旁则是并列着几间房子。 说是房屋,其实就是洞穴掏出来的,只不过那大小可以住人罢了。 还未靠近,便闻到刺鼻的味道,想来是因为这里的人太多,且洗漱也不大方便的缘故。 顾九拿出早准备好的帕子围着脸遮掩住了口鼻,也隔绝了几分味道来。 至于其他几个男人,在顾九递过去出门带的帕子时,都摆手拒绝了。 庄子期更是鄙夷道:“大老爷们,谁戴这个?” 只不过他才说完这话片刻功夫,自诩大老爷们的庄子期,便吐了。 无他,那里有一个茅房。 废弃掉的茅房,带着刺鼻的臭味儿,几乎要将人的隔夜饭都给吐出来。 大抵是因着上次跟秦峥去探案,看到那一地尸体的高能场面,所以这次庄子期居然能面不改色。 反倒是庄子期吐了个浑天黑暗,一面蹦跶着远离了那个位置。 “这是人住的地儿么,老头子先前住的猪圈都比这干净!” 见他这模样,顾九不由得摇头失笑,一面过去给他递水壶漱口,一面无奈的笑道:“您还是带个面纱吧,虽说不大好看,至少可以挡一挡味儿不是?” 闻言,庄子期哼哼了一声,想起自己先前所说的那话,一时不知自己是暂且不做大老爷们的好,还是撑着这爷们的骨气,忍着味道进去探查一番的好。 只是心里,倒是先将此事的始作俑者给狠狠地痛骂了一顿。 也不知是那个天杀的王八蛋做出这么缺德的事儿来,连累他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头子过来深夜探查这么个破地儿! 哦,还有那个狗官! 叫李武是吧? 这矿场既然有他一份儿,明儿个老头子就先给这人送一份礼物去,保管他在牢里的这段时间,日日‘顺心’! 庄子期在心里一面腹诽着,一面拿了水壶来漱了口,复又疯狂的拿了自己清心醒神的小烟壶来,狠狠地嗅了半日,方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见他这模样,顾九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心知他受这个罪原本是不必要的,只是为了帮助他们查案,这才拖着这样的身体,深夜里陪着他们一起折腾。 念及此,她越发有些愧疚,复又叹了口气,扶住了庄子期,道:“师父,您且在外面缓一会儿,需要做什么,告诉我便是。” 庄子期自己都觉得那里恶臭难闻,哪里肯让顾九去做?当下便摇头道:“无妨,老头子来吧。” 他说到这儿,又命其他人将带来的药口袋解开,叮嘱道:“这里既然是他们居住的地方,想来此处可能性大一些,你们将这里撒一边药,若遇着有味道的地方,便在加一样这个。” 庄子期一一嘱咐了,末了又道:“阿九,你先在外面等着,待会我有别的事情要你去做。” 顾九应声,便见庄子期再次深吸一口气,拎着药口袋便走了进去。 他去了之后,顾九就听从他的吩咐在外面候着,至于白无渊则是随着其他人一同去撒药。 好半日,庄子期才从里面出来。 眼见得他一张脸都憋红了,顾九连忙迎上去,却差点被他满身的臭味给熏得晕过去。 她一面拿了扇子让庄子期扇风,一面将他的小烟壶递了过去,道:“师父,您先缓一缓。” 庄子期依言用了,自己胡乱点头的吸了几口,方才觉得活了过来。 那里面的味道太过刺鼻,让庄子期到现在都觉得自己身上的味道难闻至极。 便是早些年最邋遢的时候,他也没有让自己身上成这个味儿啊! 实在是……太恶心了! “这里面,简直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说这话的时候,庄子期的声音里都带着几分咬牙切齿来。 他原先还想着,这里先前住过人,想来搜寻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儿。谁知道来了才知道,这哪里是人住的,这分明就是个猪圈! 不,比猪圈差远了! 至少,猪圈里不会有人命。 好半日,他才缓了过来,顾九见他这模样,越发觉得有些心疼,因轻声道:“我扶您缓一缓吧,剩下的地方您告诉我怎么查,我去做吧。” 闻言,庄子期却是摆了摆手,声音里也带着几分冷意:“你就在外面等着便是。” 他不想让顾九去看的最大原因并不是环境恶劣。 恶劣自然占一方面,可最重要的是,里面有死尸。 方才进去,他便闻出来了,那样冲天的味道,除了五脏庙里排出来的玩意儿,还有尸臭。 而进去之后,他也确认了此事。 只是那里的尸首,并非是那个种子。 为了防止顾九害怕,他并未将此事说出来,而是问道:“他们呢?” 顾九指了指西方,道:“他们去那边撒药了,方才我瞧着这些药撒下去,并无什么太大的变化。师父,若是遇到种子,这些药会有什么反应?” 庄子期凝神看了一眼这附近,轻声道:“会起火。” 是的,火。 他话音未落,便见西侧的半空升起火光来,只是,却不是红色的火焰,而是幽蓝色的火焰。 那个方向,原本就有几个燃烧的火把,只是这红色的火焰瞧着十分正常,在这夜色里便是燃烧的旺盛,看着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偏偏此时突然飘起了几朵幽蓝色的火光,在这漆黑如墨的夜空里飘飘摇摇,顿时便让人的心都跟着发毛了起来。 赤色为火,幽蓝也是火。 可不同的是,赤色是明火。 而蓝色,是冥火。 地府火焰,燃烧与冥界,而非尘世。 然而此时,那火焰却这样堂而皇之的燃烧在这夜空里,且还是人烟稀少的郊外,越发显得诡异至极。 顾九骤然看到那场景,顿时觉得心头一跳,反而是庄子期眉眼冷凝,沉声道:“走,咱们过去看看!” 第335章 红莲教的印记! 说这话的时候,庄子期已然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顾九见状,也急急忙忙的跟了上去。 还未靠近,便先听到有个侍卫咬牙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便是这夜色里看不清楚人的表情,顾九也能听出他话里潜藏的恐惧来。 是的,恐惧。 这么多年,他们便是面对再穷凶极恶的匪徒们,可打交道的都是人,何曾见过这样诡异的事情来? 眼下见到这场景,一个两个的都有些心里发毛。 而随着他话音落下,便听得另外一个侍卫道:“咱们还是叫庄老先生过来看看吧,说不定是那药的缘故呢?” 他们都不知这药会有什么反应,此时却无比希望这不是什么灵异事件。 毕竟……这荒山野岭的,便是大老爷们,也是会害怕的! 下一刻,便听得庄子期的声音响起:“放心,是药。” 然而他突然开口,却反而让那些人给吓了一大跳。 眼见得这几个人差点跳起来,一个个的面如菜色,庄子期不由得笑着摇头道:“怎么,你们几个瞧着也是七尺高的男儿郎,一个个的这么胆小?还不如一个书生。” 而这个被他点名夸奖的书生,此时倒是面不改色,可只有白无渊自己知道,他的心跳比寻常快了不少。 不过因着他定力甚好的缘故,所以倒是瞧着神情如常。 譬如此时,他还能十分谦和的跟庄子期说话:“先生,敢问这是什么缘故?” 听得他声音自如,那几个侍卫倒是难得的有些佩服白无渊了。 不得不说,单凭着一份定力,他们就自愧弗如。 他们才想到这里,就听得庄子期蹙眉道:“种子的体内有毒,我配的药,也有毒,两厢相遇,便会起这个反应。” 他这话一出,那几个侍卫顿时便微怔,继而试探着问道:“有毒?那我们接触不会有事儿吧?” 今夜这几个跟过来的人,都是秦峥从驻地借过来的卫军,平时办差事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胆子到底是不如大理寺的人。 闻言,庄子期则是解释道:“放心,你们身上有没有中无间之毒,自然不会有事儿。况且,老夫配的药粉,还可以避免你们染上这毒。” 说起来这个,庄子期就想夸一下顾九的先见之明。 这小丫头当时出门的紧急,倒是记得将他给她配置的药丸一股脑都给带了过来。 而那里面有一味解毒丸,恰好便可解无间之毒。 当时顾九虽然不知道,可第一反应便是相信他,直接服下了那药丸,这也导致了之后她接触了那么多的病患,自己却毫发无损。 不过鉴于这小丫头一夸就洋洋得意的模样,所以庄子期决定将这夸赞暂且给收起来。 反正是他的徒儿,相信他也是应该的! 庄子期咳嗽了一声,复又道:“行了,开始挖吧。” 得了庄子期的话,几个人再不迟疑,当下便依着他的指挥,顺着那冒蓝火的一块地皮,开始往下小心翼翼的挖了起来。 庄子期示意顾九走的远一些,见白无渊还站在原地,想了想,到底是体谅对方是一个文人,因招手道:“白大人,你也过来吧。” 白无渊以为他要跟自己说什么,当下便快步走了过去,恭声道:“先生请赐教。” 见他这模样,庄子期倒是笑了笑,摆手道:“赐教什么,待会挖出来的模样大概会有些惨不忍睹,我让你躲远一些罢了。” 白无渊倒是没想到他会跟自己说这个,诧异的同时,又有些心头微暖。 他这个年岁,且又是自暗黑之中成长起来的,旁人给的善意都是带着目的的。倒是不想,如今在他心都冷硬的时候,居然还能收到细微的关怀。 会有人担心他怕,所以叫他离开一些。 白无渊心中有些感叹,深吸一口气,复又问道:“先生怎知会惨不忍睹?” 这话一出,顿时见庄子期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带着几分同情:“你说呢?” 这孩子怕是个傻的吧,现下是什么天?便是放在地面上都会腐烂的尸首,埋在土里会如何? 总归是不会完好无缺的了。 所以,不是惨不忍睹,是什么? 那一瞬间,便是庄子期没有明说,白无渊也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他直白的情绪。 仿佛是在说自己是智障。 他无奈的一笑,倒是迅速想通了对方的未尽之语,因捏了捏眉心道:“是我糊涂了。” 自己怎么就忘记这一茬儿了? 庄子期睨了他一眼,心道他也不算太笨。 他又想起一件事儿来,回头看了一眼顾九,嘱咐她替自己去把那边的药粉拿过来——那会儿跑过来的急,药粉还在原地留着呢。 待得顾九应声去了,庄子期这才压低声音道:“待会让人去一趟那个茅房,那里面有一具尸首,无毒,有伤,想来是这里的灾民。” 灾荒年月,死在这里面,既然看到了,自然是要将之收敛回去的。 便是死了,也得让人入土为安不是。 闻言,白无渊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待得看到庄子期脸上的恻隐之后,倒是瞬间明了了。 他应声道:“先生放心,我待会就让人去做。” 说到这里,白无渊又想起一件事来,因又加了一句:“今夜便算了吧,待明日,晚辈清点了人手,带人将这里盘查一遍,但凡是有尸骨未收的,便都收敛回去。灾民也是我西楚百姓,至少得让他们九泉之下得以瞑目。” 这话一出,庄子期看他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欣赏。 他点头道:“你说的极是,方才是我疏忽了。” 二人才说着,就见顾九提着药口袋走过来,庄子期顿时停止了这个话题,自去把顾九手里的药口袋接了,一面道:“你先去坐一旁休息一会儿吧,这里暂且不用你了。” 其实今夜也压根没让顾九做什么,她一时有些郝然,因道:“师父,我不累,倒是您,这腿疼不疼,您先坐着歇歇吧。” 庄子期这腿是早年间的毛病,听林安说,他每到梅雨季节的时候,都是疼的钻心。 寻常时候,白日里累到,晚上也必然是睡不好觉的。 这几日庄子期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的赶来,原本就休息不好,如今又随着他们深夜翻山越岭,这会儿便是他面色如常,顾九也注意到庄子期的腿在不自觉的发抖了。 那是疼的。 听得顾九这话,庄子期摆手一笑,道:“无妨。” 不过他到底是拗不过顾九,被对方摁着坐在一旁的土堆上,蹙眉道:“您且坐着。” 分明是个小姑娘,管教他的时候倒是很有气势。 庄子期睨了她一眼,哼了一声,淡淡道:“你这小丫头,倒是越来越有秦峥的模样了,果然是夫妻。” 这气势,可是跟秦峥如出一辙。 他这话一出,顾九顿时有些郝然,叹了口气道:“师父,您这张嘴,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非得打趣她,好玩么! 不妨她才说完这话,便听得白无渊也含笑道:“秦大人跟秦夫人夫妻恩爱,相像自然也是应当的。” 都说这人有夫妻相,原本的时候白无渊还没注意过。可是这一路随着一同前来河南,相处久了,他倒是发现这顾九跟秦峥的确有诸多相像之处。 现下想来,可不就是夫妻相么。 闻言,顾九的脸越发红了几分。她咳嗽了一声,转移话题问道:“他们得刨多久?” 一个两个的都来打趣她,顾九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不过此时,她倒是越发想念秦峥了。 若是他在,必然会替自己怼回去的! 念及此,顾九又不由得在心中叹了口气。 正在这时,却听得有人高声叫道:“老先生,我们看到手了!” 那真的是一只手。 不过,也的确是一只。 因为它断了。 这盛夏的天,便是扔一块肉到土里,这会儿也得腐烂的七七八八,更遑论这是一个尸首。 且还是生前便开始腐烂的尸首。 数十日的功夫,足以让这尸首烂的不成人形,从土里被刨出来的时候,除却那臭味儿之外,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 顾九只顺着看了一眼,便觉得胃里有些翻涌。 庄子期倒是神情如常,他早猜到了会是这个结果,当下便快步的走了过去,一面蹙眉道:“你们先别碰,都散开一些。” 让众人给自己腾出了位置之后,庄子期则是自己走上前去,一面拿了一把药粉洒了上去。 只一瞬间,便见那一具腐烂的尸首上面,飘起了一朵朵蓝色的火焰。 只是那火焰虽然在燃烧着,却并不会真的烧到人,若是单单这般看去,甚至还觉得有几分好看。 顾九站在一旁,看着庄子期的手在那尸首上面来回的翻找着,也不由得被吸引了心神。 这分明该是十分恐怖的画面,可偏生在这恐怖之上,又生出了这样的花,既美且妖,又足以摄人魂魄。 那人身上的衣服还没有完全腐烂完,只是衣不蔽体,不过因着都烂的差不多了,倒也没什么男女大防可言。 顾九到底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的画面,因此尽量去看庄子期。 对方倒是浑不在意,甚至在那衣服碍事的时候,还能随手一扯—— 只听得“刺啦”一声,便见那衣服成了碎片,骨架隐约露出来,混合着大片开花的胸膛,越发多了几分诡异。 庄子期原本神情无波,却不知看到了什么,呼吸骤然一重,整个人也坐在了地上。 “师父!” 见庄子期面色大变,顾九连忙跑了过去,却被庄子期厉声喝住:“别动!” 这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甚至于还有些凄厉,让顾九的脚步生生的顿住,与众人一起站在原地。 而庄子期,则是手撑着地,重新跪坐在那尸首的面前,用另外一只手去探向了对方的后颈处。 因着他脖子与身体之间只剩下骨头的连接着,所以那一颗脑袋歪的便有些弧度诡异。 便是这样的弧度,可以隐约看到他后颈处,有一个标记。 庄子期几乎是用极轻的力道拨弄过去,在将那骨头捏过来的时候,终于看了个清清楚楚。 那是一团火焰。 纵然褪去皮肉,可那标记却深入骨髓,在骨头上都可以清晰至此。 他的手骤然抖了起来,连带着表情都变得有些狰狞。 不知是不是那火焰映入他眼中的缘故,顾九竟然看到他眼中带着血色! “师父……您怎么了?” 在场众人都发现了庄子期的异常,他自己却浑然不觉似的,只是依旧跪坐在原地,可那一双眸子里,却不同于方才的古井无波,反而带出了戾气来。 那表情,顾九熟悉至极。 是恨。 可是,他在恨什么? 那样触目惊心的表情,让顾九的一颗心都微微发沉,她生怕庄子期是着了魔,当下便顾不得其他,快步走到庄子期的身边蹲下,轻声道:“师父,我在这儿呢,您看看我。” 小姑娘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惶然,她极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然而那担心却依旧泄露了出来。她的声音不大,可反而正是因为如此,才让庄子期的神智渐渐的清醒了回来。 庄子期好一会儿才松开了手,那骨头重新落回了土里。 他深吸一口气,哑声道:“师父没事儿,阿九别怕。” 说这话的时候,庄子期始终低着头。 顾九看不到他的神情,可从他的声音里,却敏锐的察觉到了他在发抖。 连声音都是抖的,像是陷入了一场梦魇一样,虽然挣脱了出来,可是却还处在似梦似醒的状态中。 顾九不知他怎么突然这个模样了,到底是有些害怕,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袖子,道:“师父,您若是累了,咱们就先回去吧?” 这一刻,她只希望庄子期平安。 其他的一切,都要靠后。 庄子期却是终于清醒了过来,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一朵火焰印记,一双眸子淬毒似的阴冷,不过声音倒是平和下来:“无妨,这个尸首有猫腻,你们当心些,先离得远一点。” 然而顾九却不敢离的远,固执的蹲在庄子期的身边,道:“师父,我给您递药粉。” 方才庄子期那状态,实在是太吓人了,让她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闻言,庄子期无奈失笑,若说方才他整个人都在地狱的话,那么现在,顾九便凭着一己之力,将他给拽回了人间。 他点了点头,轻声笑道:“好,那阿九帮师父递药吧。” 只是再将药粉撒到那尸首上面的时候,庄子期到底多了几分力道。 这尸首本身不邪门,方才刺激到他的,是那一团火焰似的印记。 二十五年前,屠戮了庄家满门,一把大火将他的亲人付之一炬的那些刽子手们—— 后颈有同样的标记! 那些过往,纵然时隔这么多年,已然在庄子期的心里镌刻着不可磨灭的印象。 是以在他看到那个标记的时候,才会如此的震惊。 然而…… 这是秘密,他不能透露半分。 因此庄子期便任由他们误会,将这一切都推到了尸首邪性上面。 好在,这些人都相信了。 只除了顾九。 他们都乖觉的离远了几分,就连白无渊,也随着撤走了一步,唯有顾九蹲在庄子期的身边,神情里都带着警惕。 她熟悉庄子期,所以也知道,方才那一幕,绝对不是因为什么鬼神。 但这个尸首的确有猫腻。 顾九将目光落在那一个隐约可见的火焰标识上,却又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这个图案…… 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可不等顾九想起来,便听得庄子期道:“药口袋。” 顾九闻言,顿时应声将药口袋递了过去,先前那一抹灵感也随之烟消云散。 她顾不得再想这些,当下专心的给庄子期帮忙。 将药粉撒下去之后,庄子期的心神也完全回笼,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道:“行了,就地掩埋了吧。” 听得他这话,众人也都纷纷放下了一颗心。 既然庄子期说没事儿了,那必然就是没事儿了。 这里也太邪性了,还是早些完事儿,早点回去的好。 只是不想,白无渊却不知看到了什么,骤然神情一冷:“等等!” 见状,那几个人拿着铁锹的手也顿了顿,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白无渊摇了摇头,快步走过去,蹙眉问道:“先生,我可以碰他么?” 他问的是尸首。 庄子期见他神情郑重,心中一动,问道:“你要做什么?” 白无渊却并未直说,只是道:“找线索。” 确切的说,不是找线索,而是确认一个标识。 见状,庄子期竟莫名猜到了他想做什么,心中隐约升起一个想法,嘴里则是淡淡道:“涂了这药粉,便可以。” 眼见得对方将一个新的药口袋递过来,白无渊应声接过,双手抹了一把药粉之后,这才回身去碰那个尸首。 而他所碰的位置,如庄子期所想。 是脖子。 白无渊反复查探的时候,庄子期盯着他的动作一动不动,而在对方确认的表情时,他越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白无渊知道这个标识。 只是…… 他怎么会知道的? 第336章 互相试探 难不成,他认识这个标识? 庄子期不解,现下却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因此等到白无渊站起身的时候,他则是淡淡的问道:“可查探完了?” 白无渊确定了心中的想法,点头道:“可以了,先生。” 他看着那一具尸首被人重新掩埋...... 《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第336章 互相试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