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上神徒弟是病娇》 一 血族之祸 黄沙之上,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一路向东,从西方异世跨进东方的无人之地,这里常年黑夜驻守,贫瘠得只剩下黑色的石地,放眼望去,方圆百里,了无生气。 一支约摸五十人左右的队伍,借着黑夜的遮掩,一路潜伏,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领头人掩盖在一个宽大的黑袍之下,发出犹如朽木一般的声音:“我们到了。” 这里便是东方大陆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地方——神魔边境。传闻这里没有白日,也没有植绿,只有吹不尽的萧风和无数暗藏在地底的魔族。 这只队伍纷纷卸下身上的黑袍,露出鲜有的金发碧眼面孔,双手合十地跪倒在地齐声道:“以吾主之名,祈愿吾等此次能渡过劫难,重生于日光之下,得享万万年的救赎。” 跪在领头人旁的是唯一一个黑发碧眼的年轻男子,他浑身雪白,朱唇似血,眉眼间一副孱弱之相,但却倔强地不肯开口。 他与生俱来的贵族身份不容许他低头祈求上苍垂怜,只能是配合着此时的气氛跪在原地,心里却开始了各种盘算。 他们一路东逃,为了躲避那场劫难,已经损失了近千人,如今剩下的只几十人,若再遇上什么灾难,很可能全军覆灭。 身为王族,位至侯爵,却只能身披黑袍藏于暗夜之中,叫他如何能甘心。 许是他们的祷告声太大,疾风吹得更烈,卷起了地上的碎石,另一边的半空凭空撕出一道口子,幻出一黑一红两道闪电。 那道红色的闪电率先靠近,慢慢幻为一个人形,好似远在天边的声音有些悠扬动听:“尔等何人?” 领头人受到了惊吓,颤颤巍巍的站起身,露出尖牙警惕地看着来人:“你到底是人是鬼!” “呵呵……”红色的人形渐渐显出真身,一个红衣女子捂嘴轻笑道:“这是哪里来的野蛮子,竟敢妄议本尊。” “你……”领头人眼底的红色骤然消失,连唇边的尖牙也开始恢复成正常的样子。 崖香脸上还是一脸似笑非笑地表情,但左手食指尖的红光却似一缕红线穿过人群,直接缠绕上领头人的咽喉。 那道黑色闪电也显出人形,走到崖香身旁轻声道:“这样的事还是我来吧,不要脏了上神的手。” “也好。”崖香收了手转过身:“菘蓝,这是你的地方,你做主吧!” 这名被唤为菘蓝的男子便是新继任的魔君,但因为其如谪仙般清逸的长相,实在让人难把他与魔界联系起来。 但流传过一句话,菘蓝出手,至死方休。 他身带黑气,只一个转身就飞沙走石,卷起了一阵阵黑风打向那群人。 领头人没了束缚,立即再次发作,犹如充血般的眼睛配上细长的尖牙,直直朝着菘蓝而来,行动之快,肉眼竟难以分辨。 崖香闻到了鲜血的味道,立即转过身来,看见了领头人的样子蹙了蹙眉:“血族?” 来不及再多想,朝着人群中央被护在其中的那个黑发男子飞过去,崖香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推向断崖之处,另一只手幻化出一根桃木,眼神冷冷地看着还在不停袭击菘蓝的领头人:“再不住手,你们的贵公子可就要享受桃木穿心了。” 领头人愣了愣,终于还是带着队伍远远地退开。 菘蓝来到崖香身边,看了一眼她手里的桃木:“他们是血族?” “嗯,还是最顶级的纯种血族。” “幸好你发现得早。” 传闻血族是西方大陆的异类,他们常常以坟墓和棺材作为栖息场所,在白昼休憩,阳光消失后才活动。 只要被他们咬上一口,便会沦为同类,并成为咬的那个人的专属奴隶,永世不得解脱。 而这群纯种的血族,便是没有人类血液繁衍下来的贵族,在血族中地位颇高。 崖香掐着黑发男子的手不断收紧:“看来真是防卫松动了,连血族也敢随意踏足此地了。” 菘蓝也警惕了起来,释出法器严阵以待。 被崖香掐着的男子蹬了蹬脚,极其虚弱地说道:“我们没有恶意,只是逃难至此,万望贵人高抬贵手。” 崖香这会儿才回过头打量了一下这个人,他长得既有异域模样又有东方骨相,除了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吸魂夺魄外,他还有一种让人想要保护的娇弱,微蹙的眉头满是风情。 “逃难?”崖香眯了眯眼睛,却没有放开他的打算:“血族的能力可非同小可。” “我们被猎人一路追杀,好不容易到了这极黑之地,只为了求取救赎。” 菘蓝看崖香有些松动的表情立即出声打断:“规矩就是规矩,你们明目张胆的越界,其罪当诛!” 领头人看着本就虚弱的人现在更是犹如风雨中飘零的枯草,只能是屈膝半跪在地:“侯爵所言不差,还望贵人放过我等。” 说完,还拿出了一个鎏金打造的册子高举过头:“我等愿呈上珍藏宝物给贵人。” 菘蓝在半空伸了伸手,那本册子就到了手上,他前后看了看:“这是什么?” “异世录。” 崖香的眼神也落在了册子上:“世上还真的有……” 试着想要打开册子,却发现它犹如被封印一般,任凭使用何种法子就是纹丝不动。 崖香将手里的人扔给菘蓝,自己接过册子看了看:“看来还没被开启过。”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菘蓝疑惑道。 “本尊乃一品女上神,天下还有何事不知?” 被菘蓝擒着的人也发出了声音:“我等愿协助贵人打开此册,只求贵人留条活路。” 崖香将册子收回袖中,摆了摆欣长的衣袖:“你叫什么?” “我乃血族侯爵伊桑。” “菘蓝,他们就交给你了,找个地方先将他们关起来。”崖香毫不留情地说道,转过头看了伊桑一眼:“他单独关押。” 说完便幻烟而去,菘蓝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得召来地底的魔将,将这些人分别押解到地牢之中暂时收押。 二 改名落羽 伊桑没想到的是,这一关竟然是关了整整十年,这十年间,虽说有食物补给,但始终没有鲜活的来得痛快。 他整日只能坐在地牢的封印中,看着墙壁上刻着的数字,春去秋来多少个日夜,只能孤守在此,无人交谈,也找不到出去的办法。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不生不死的结局,还不如舍命去和猎人们一战。 崖香这十年来,没有来过一次,但却在外面想尽了法子想要开启册子,但即便是悄悄回了神界,也对之束手无策。 渐渐地,崖香也没了兴趣,就把它丢在了藏书阁中。 一日,菘蓝来请了崖香去品茶,说是取来了天山神水泡制,许久没有品尝到神界神水的崖香欣然接受。 两人坐在魔君大殿内,由菘蓝亲自动手烹煮。 崖香看着桌上的黑玉茶具:“看来你日子过得不错。” “幸得你相助,不然我也坐不上这个位置,倒是连累了你,只能万万年待在这个地方。” “这天上地下也没什么好去处,倒不如待在这里图个清静。” 菘蓝优雅地煮着茶水,嘴角微微上扬:“那年神魔大战,你以一己之力斩杀上任魔君,再扶持我上位,算是彻底得罪了神界,所以作为天生仙胎、一品女上神的你,也只能驻守在这神魔边界。” “本尊乐意。”崖香接过一盏茶品了品:“果然神界的东西就是好,与那忘川之水泡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掩饰着眼睛里的情绪,菘蓝也给自己续上了一盏:“有没有想过回去?” 此话一出,崖香也垂下了眼帘,思绪飘回了以前。 那时自己以三万岁的年纪飞升上神,算是洪荒开世以来的头一个,令神界那些修行了数十万年还是仙身的老前辈们很是不痛快。 但上天就是这般恩赐,赠了自己一个生下来就是仙君的身份,还给了自己一颗世间少有的玲珑心,不需要多努力,修为就能比常人高许多。 这样一来,更是惹人嫉妒,所以那伙不甘心的老家伙便撺掇天君派自己来了这神魔边界。 正好遇上旧魔君蠢蠢欲动,自己一个不慎就遭了暗算,在危难之际正是眼前的这个新魔君帮了自己一把,所以自己也当还个人情,送了他一个魔君的位置。 得知二人的关系后,神界那帮老家伙更是忌惮自己,天君无奈之下,只能随便给自己定了个战神的封号,便派到这里万万年的驻守,不得召不得回。 菘蓝知道自己提起了不该提的事,立刻转移着话题:“还记得十年前你扔给我那几十个血族吗?” “血族?”崖香想了一会儿才终于记起了这桩事:“唔,怎么,死光了?” “还没呢,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这股倔强气儿,关了整十年,居然还有二十余人。” “带我去看看。” 两人捻指进入地牢结界,走到最深处时,听见了有锁链滚动的声音。 寻着声音走过去,只看到有几个血族正分食着同族的残体。 “得,又没了一个。”菘蓝敲了敲地牢的门:“你们还真下得去口。” 崖香对这些人都没有兴趣,只是转头去寻那个被单独关起来的人,找到时,正好看到他背对门静静地坐着,削瘦的脊梁似乎马上就要刺穿背部皮肤跑出来。 直接穿墙而过,崖香站到了他的面前,仔细打量着他闭着眼睛的面容。 原来他还和十年前一样,还是这般的瘦弱。 转头看了看墙上刻着的笔画,崖香拧了拧眉:“这些是什么?” 伊桑迟钝地睁开眼,眼底一片浑浊地看着面前负手站着的人:“你……来了?” “你在等本尊?” “嗯。” “有意思。” 崖香围着他转了一圈,发现菘蓝还真是个心狠的,给他浑身都上了包裹着桃木的铁链,让他只有一方之地可以动弹。 “贵人打开册子了吗?” “怎么?” “只要贵人肯放我出去,我必定会找到方法为贵人打开册子。” 失笑地摇了摇头,崖香随手捻起一根铁链扯了扯,见他吃痛地吸了口气才停手:“我对那册子没多大兴趣。” “那贵人是否对我有兴趣呢?”伊桑抬起头,一双眸子突然变得清亮,看起来特别像神界那些神兽的眼睛,满是清澈透亮。 “你?”崖香动了动手指抬起他下巴看了看:“长得的确是不错。” 伊桑勾了勾唇,病弱的脸上展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神情:“贵人可喜欢?” 崖香觉察到他的想法,退开了一步掐指算了起来,算了九九八十一卦竟是算不出他的命数,但在他的命盘上却实实在在看到了自己的命线。 因为上天的馈赠太多,所以崖香一向都遵从上天的旨意办事,这一次也不例外,直接挥手打断了他身上的锁链。 既然他出现在这里不是偶然,终归这万万年的时间难打发,那便看看到底会是怎样的结局,才能让这个血族之人引上了自己的命线。 “谢……贵人。” 崖香带着他出了结界,看了一眼菘蓝:“走了。” “你这是要……” “不必多问。” 伊桑捂着身上铁链造成的伤口咳了咳,跟着她的步子小心地走了出去,途中经过血族时,连眼睛也未抬一下。 出了地牢后,她便自己使着法术晃晃悠悠地在半空飘着,一点也不打算顾及地上一身伤还跟着小跑的人。 这里的地势空旷,本就风势很大,这会儿因为崖香使的腾云之术更是疾风不断。 伊桑一瘸一拐地跟了许久,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听到身后的声响,她不以为意地回头看了看:“这么没用?” 回到地面上走过去,绣着暗纹的红色裙摆落在伊桑面前,激发了他血族的本性,他立即双眼发红地揪着那块衣角:“血……” “废物……”崖香划破一只手指滴了两滴血到他嘴边:“今后你就叫落羽,拜入我崖香战神门下,随侍跟前。” “是……”得了鲜血的人终于有了力气站起身。 三 初次试探 一直到了菘蓝为崖香打造的赤云殿,已经改名为落羽的伊桑才终于得以喘了口气。 扫了一圈殿内,落羽扶着膝盖站直身子,有些惊讶这个自己早已闻名的女上神。 本来是神界一员,却偏偏活得像个魔族一样,里面服侍的都是魔族中人,就连那殿内的装饰,也如出一辙。 落羽走到了已经坐上了上座的崖香面前垂了垂头:“贵人需要我做些什么?” “唤尊上。” “是,尊上。” 看着他极其听话的样子,崖香疑惑地抬起头:“你可是半点血族侯爵的样子都没有。” “我拎得清现在的身份。” 满意地点了点头,崖香指了指在角落洒扫的人:“碧落,给他找个住处。” 待碧落带着落羽走后,崖香才转身去了藏书阁,走到那本册子面前看了看,指尖祭起灵力在上面加了个封印。 转身去了另一侧翻开了一本关于血族的书籍,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番,也没有看出和以前不同的花样。 “这个血族到底是何来头?” 落羽比想象中还要识趣,安安静静地入了赤云殿最冷僻的后殿,也不为同族求情,只是恭恭敬敬地随侍在崖香身侧。 身为上神的崖香每日会打坐两个时辰精进功力,除此之外,不是研习藏书阁中搜罗来的术法秘籍,就是去找菘蓝饮茶。 日子过得甚是无趣。 落羽看着崖香靠在上座上翻着一卷书,走上前去为她添上一杯热茶,并小声问道:“尊上可要用些吃的?” “不用。” “是。” 难得抬眼看了一下垂头站在一侧的人,崖香半眯着眼问道:“是本尊这里的吃食不够好吗,你怎么总是一副病殃殃的样子?” “因为我自小身体就不太好,所以总是显得有些颓靡。” “身体不好?”崖香冷哼一声:“你们血族的身体本就无用,哪来身体不好一说。” 落羽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小声说道:“许是因为我的来历不同吧。” 崖香难得的放下了手里的书,起身走到落羽面前,一脸冷肃地看着他:“那你是什么来历?” “我也不是很清楚。” “说些什么废话!”崖香有些怒了,直接挥袖将他打了出去,撞到了远处的柱子上。 落羽捂着胸口从柱子上滑落下来趴在地上,重重地咳了两下,嘴角沁出一些红色的液体。 “本尊倒要看看你到底中不中用!” 崖香飞身过去,提着他的领子就飞出了赤云殿,一路西行到了临近天山的地方,一把把他扔在看阳光之下。 “啊……”落羽似乎承受不住阳光的照射,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而背上冒出了一缕缕黑烟。 在远处看着痛苦不堪的他,崖香没有半点动容,只是勾了勾手指把他拉了回来。 离开了阳光,他终于停止了颤抖,在地上挣扎了几下终于还是晕了过去。 “血族的躯体不死不灭,你又怎么会失去意识?”崖香走上前去踢了踢,见他的确是没有反应,这才半蹲下去伸手提着他的衣领返回了赤云殿。 碧落看着伤痕累累的落羽也吓了一跳,急忙走上前来:“尊上,是否要为他上些药?” “不用了。” 崖香抬起自己的手,划破手指,将血滴在落羽的嘴里,不消片刻,他身上的伤就自行愈合,慢慢醒转了过来。 碧落见状,立即垂头退了出去。 落羽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尊上这又是何故?” “本尊不喜欢有隐患,所以必须得试试你。” “是。”落羽看着手背上的血迹:“尊上给了两次血?” “嗯,所以算是救了你两次命,你好好记着恩。” 落羽抽了抽嘴角,实在是有些想不明白这个上神到底在想些什么,明明是她两次险些要了自己的命,这会儿怎么成了自己欠他救命恩情了? 难道能做上神的,都是因为想法比较奇特吗?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落羽也只能是点点头应下,乖巧地站到了一旁。 崖香本来想继续翻书,但还是觉得他有些碍眼:“去把衣服换了。” “是。” 当菘蓝走进赤云殿看见落羽好似眼角含泪,委屈巴巴地走出去时,嘴角不禁莞尔:“你这是又欺负他了?” “怎么叫又?” 菘蓝走过去,熟悉地坐到了她的身侧:“每次来,都看见他一副被你欺负了的可怜样。” “入了本尊这门,就得受着本尊的脾气。” “是是是。”菘蓝浅笑着回答道:“可人家好歹是个侯爵,怎么到了你这儿还不如一个洒扫的下人了呢?” “他早就应该明白,手无缚鸡之力的贵族,尚且不如蝼蚁,哪里还比得上下人。” 菘蓝了解崖香的脾性,知道她是个外冷内也冷的,所以也不再就这个话题多辩论,反而是拿出了一个铃铛递给她:“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崖香容颜妖冶,身姿姣好,特别是一双美目,流转之间似乎满是风情,又似乎清冷决绝,那一双素手更是如削葱一般,看不出半点常年练习功法的痕迹。 抬手接过铃铛,崖香细看了一下:“你怎么找到的?” “前任魔君的冢里。” “这可是件不错的神器。” 铃铛由一个大的和三个小的铃铛组成,通体有神兽的血写满的符咒,上面用三位远古上神的白丝系着。 乍一看不过是个类似人间小玩意的物件,但却是一件威力不俗的神器,崖香曾经就是用它一击打倒修为已经有几十万年的前任魔君。 当时以为此铃已毁,却没想到还有重新出世的一天。 “我只知这铃铛厉害,却不知它唤作何名?” “锁魂铃。”崖香一手拿着铃铛,一手轻轻地抚着它:“说起来还是位故人赠予本尊的呢。” “故人?” 崖香看着铃铛陷入了回忆中,那些曾经在神界的日子就像流水一般涌入脑海之中,但却激不起她的任何情绪波动:“已故的便叫做故人。” 四 再次试探 菘蓝因为她那一瞬间的失神有些失落,抬手拿过锁魂铃,仔仔细细地看着:“我不过得个阴阳镜这样初级的法器,就宝贝得像个什么似的,却不曾想还能见到神界的神器。” “喜欢?”崖香一脸地不以为意:“送你了。” “送我?” “嗯,这锁魂铃虽说不上是多不得了的神器,但寻常法器的确不能媲美,你留着也好防身。” 她一向大方,只要是他想要的的东西她从来没有吝啬过,不过这也得益于她不争强好胜的性格,总不把这些身外之物放在心上。 “你不是说这是一位故人赠的?” “故人已逝,这些东西留着也没有意思,倒不如承个人情送给你,到也算全了这东西的价值。” 菘蓝站起身,学着神界那些神仙的样子有模有样地行了一礼:“如此,便谢过上神了。” “不客气。” 拿走了这会扰人心神的东西,崖香也就此将之抛到脑后,去了藏书阁,打算寻本法阵的书来瞧瞧,毕竟即使功力精进如她,也不过才练上六道轮回阵的第一重。 藏书阁有着严格的分类管理,每一卷都被仔仔细细地按着顺序放着,平时没有得到她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进来的。 所以她在这里一向都待得特别自在,时常是拿着一袋果干,在最里面的软榻上一边看书一边吃着。 就在她翻阅心法时,听到左起第五排的地方有细微的声响,只不过眨眼之间,她就翻身掠了过去,手里提着一人的脖子飞到半空,直直将他摔了下去。 随着传来的一声闷哼,落羽捂着腰抬起头:“尊上……” “谁让你进来的!” “我知道尊上爱来此处,特地来挂上我新制的香料。” 落羽颤颤巍巍地举起手里的小香炉,虽然被摔得不轻,但还是护着这个香炉无碍,里面燃起的香料传出阵阵香味,的确是寻常不易见的香料。 她这才松了警惕慢慢落地,也不管他摔得如何,只是拿过那个香炉闻了闻:“你还有这样的本事?” “从前跟着母亲学了一些。” 她打开香炉盖子看了看,见里面的制香手法却是东方大地的法子,而且还有些神界的味道,不由得拧眉看着才从地上爬起来,正在不停咳嗽的人:“你母亲,是何许人也?” “不过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女子罢了。” 崖香勾唇一笑,伸出手指勾了勾他那头漆黑如墨的长发:“为何别的血族都是金发碧眼,偏你是黑色的?” “许……许是像母亲吧。” 指尖半长的指甲滑过发丝来到他的脸上,不消用力就划破了那薄若蝉翼的肌肤,见了红之后指尖也没有停下来,而是转到了脖子上。 猛地一伸,她用力地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举起离开地面:“本尊觉得你心思太多,或是留不得。” “尊……尊上,我真的无一句妄言,无一丝逾越之心。” 落羽的脸已经没了颜色,透明地有些可怕,而他的尖牙和指甲却一直没有出现过,就像是被折断了翅膀的鸟,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为何本尊从未见你露出过血族本该有的样子?”没有一丝怜悯和同情,她的手上继续用力,迫使他已经张大了嘴,不断地向上地翻着眼睛。 “因为……我……知道……我翻不出……尊上的……手心。”磕磕绊绊地说完一句话后,他的手慢慢地垂了下来。 将他松开后,看着他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崖香将手里的香炉丢在了他的面前,掀起血红色的衣角离开:“这个答案本尊甚是满意,以后准你在此洒扫焚香。” 落羽慢慢捂着脖子睁开眼,眼睛里过了许久之后才有了一点光亮,他虚弱地起身,捡起了地上的香炉护在怀里,半垂的双眼盖住了里面的情绪。 忍不住地猛咳了几下,他拼命地捂住胸口不让那股血腥之气翻涌上来,但还是憋不住这副饱经摧残的身体的反噬,一下就吐了一口鲜血出来,由于没有力气起身,只能硬生生地弄脏了衣角,在雪白的布料上染出一朵妖冶的花。 抹去了嘴角的血渍,他单手抱着香炉撑着地慢慢起身,有些踉跄地走了出去。 这一切都被角落里的碧落看在眼里,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虽是魔族,却十分钦佩这个女上神,所以即便是见到这样的场面,她也不觉得她家上神有什么错,只能怪这个落羽命不好。 但她还是去寻了一些补气血的药丸,送去了他的住处,一进门就看见他一边咳嗽着,一边继续鼓捣着那个香炉。 “尊上不喜这些,你又何必这般费力不讨好?” 落羽并未抬眼看她,只是继续将香炉里的香料压制好,只有一只蜡烛供给他光亮,所以在这间昏暗又简陋的殿里,他显得格外的瘦弱和凄清。 碧落也不生气,只是将药瓶放在他面前,站在一旁看着他的动作。 这里无风,但跳动的火苗还是打乱了难以克制的情绪,白得几近透明的人有着一双指节分明的手,向上看去,是一张即便病弱也并不影响美感的脸。 他和碧落见过的所有男子都长得不一样,深邃的眼眶里有一双浑似碧玉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张血红的朱唇,棱角分明的脸庞粘着几根漆黑的秀发。 在这样朦胧的烛光里,碧落看着他专心的脸庞有些动容,忍不住想要抬手为他理一理那散落的头发。 “你做什么?”与和崖香说话的语气不同,他抬起头来直视着已经接近自己脸边的手,语气十分冰冷道。 僵在半空的手立即向下拿起了药瓶举了起来:“给你送的药,快吃了。” “我不需要。” “你都已经虚弱成这个样子还在逞强什么?”碧落将药瓶塞进了他的手里:“你的活我先替你顶着,你好好休息一下。” 说完碧落便提着裙角跑了出去,生怕迟了一步就得到他的拒绝。 五 东方术法 “我如果不虚弱,她就会忌惮我了。”落羽小声地念叨了一句,将药瓶扔开了去,继续弄着香炉里的香料。 碧落回了主殿,看见崖香正在打坐,暗自感慨她的勤奋外,拿起角落里的一柄长杆换着已经快要烧完的烛。 “今日怎么是你来换?” 座上的人并未睁眼,却已经感知到这个尽量减弱着自己存在感的碧落。 “我是来替……替落羽的。” “谁允的?” 崖香的眼睛慢慢睁开,美目流转之间却有一道精光射出,像是一道枷锁加在碧落身上,令她膝盖一软,一下就跪了下去:“我……我看他伤得极重,所以……所以才来替他,怕他影响了尊上修行。” 说完,她已经双手举过头顶,虔诚地俯身而下,行了一个大礼。 赤云殿内,只有崖香为神界身份,但其余的魔族却没有一个不敢不信服她,毕竟先是自家魔君那个性格就不是他们能反叛的。 菘蓝长相温润如谪仙,但性格却是与长相大相径庭,不仅嗜杀,而且无情,除了赤云殿的这位上神之外,别的再是难以让他能笑脸以对,事事迁就。 但这赤云殿的上神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不仅曾经斩杀上任魔君,横扫魔族大军令魔界众人闻风丧胆,更是个连神界都忌讳莫深的人物,她喜怒无常,摸不准喜好,又鲜有敌手,实在是个没人敢得罪的人物。 碧落诚心诚意地叩拜让她的脸色稍稍好了些,她也知道这个碧落是菘蓝为她特地寻来,的确是个忠心耿耿的,所以也懒得再去责难她:“行了,退下吧。” “是。” 碧落松了一大口气慢慢起身退出去,在走之前悄悄看了一眼,见崖香已经如同无事发生一般重新合眼,这才真的放下心。 她才刚离开,落羽就垫着脚尖走进了殿内,悄悄地在殿内东面一角放下了香炉,然后蹲在一旁看着丝丝烟雾从中飘出来。 此时的崖香有些奇怪地睁开眼睛,看着那个瘦弱得几乎快要被忽略掉的少年,即便是穿着白色,背影看起来仍旧是空空荡荡的。 起身踱步过去,她负手站在他身后看着,见他像个孩子似的拿着手指在和烟雾嬉戏,可怜得像没有玩具的孩童。 依稀可以看见他那菱角分明的侧脸,还有瘦脱相的下颌骨,她终于提着依旧冷冰冰的声音问道:“好玩吗?” “尊……尊上?”他似乎吓了一跳,卑微地低下头继续蹲着:“我只是见这烟发散得有些慢,所以才想着动动它。” 崖香右手轻举,在那香炉上方虚扶一下,然后食指和无名指轻捻,那香炉立即犹如被疾风扑打一般,浓厚的烟雾散了出去,并且极有秩序地落去每一个角落,一时之间,殿内每个角落都充满着香味。 落羽被她这样的招式给震惊到了,他睁大了一双看起来很干净的眼睛,水汪汪地抬头看着她:“敢问尊上,这是什么术法?” “不过是一些寻常的术法罢了。” “原来……东方的术法已经精进到了如此地步。” 落羽埋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他还是一个只会冒尖牙和指甲的血族,在这样的力量面前实在是不值一提。 “不是精进。”崖香难得来了兴致,慢慢走回去坐下,拿起一盏茶看着里面不太清澈的液体:“而是你们从未真正瞧见过东方的力量。” 落羽湿漉漉的眼睛眨了眨,手抱着膝盖歪着头想了想:“我只听闻曾有一位东方大陆的仙人去了我们的国度,初到时还未展露实力就被奉为神明,受众人膜拜。” “逃去那边的仙人多了去了。” 说完这句话,崖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跟他聊起了天,许是他看起来太可怜了,让她心中不由得悲悯了起来。 “那……这样的术法。”落羽学着她方才的样子比了比:“我们也能学习吗?” 崖香的眼神却在他比了那个动作后瞬变,因为他方才做了动作之后,手下的空气出现了细微的变化,这是至少修到了末品真人才会有的变化。 虽然也只有她这样的上神才能发觉这个异常,但这件事实在是太过诡异,先不论西方异世来的人无法修习道法仙术,就凭他这血族身份,就不该出现这样的事。 但她能真实地闻到他身上的血气,这是一个纯种血族才有的气息,绝对出不了错。 才放下的疑心又被提了起来,这个血族能找到这里来,还能拿出异世录这样涵盖东西方神秘文化的宝物来,一定不简单。 看着他虚弱到要扶着膝盖才能站起来,崖香起身走过去,掐着他的下巴令他不得不埋着腰看着自己的眼睛:“你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逃难。”他的眼睛一片赤诚。 血族没有心跳也没有温度,所以无法以衡量常人的方法去衡量他们是否有说谎,且他们的生存方式,是以一种灵魂升灵附在躯体上的方式,也与常人不同,所以更无法用仙术探查他的内心深处。 “还有呢?” “寻求庇护。” 崖香手里的动作不断收紧,几乎要捏碎了他的下巴,但仍旧没有威胁到他的眼神变化,甚至他连龇牙咧嘴都没有。 “是否有预谋?” “如果说是闻名过尊上,那就算是有。” 她一把放开他,冷眼看着他靠在墙上捂着下巴红了眼睛:“所以说,你是冲着本尊来的?” 学着碧落教的动作,他第一次虔诚地跪在她面前:“我知道只有尊上才能护得了我。” “你为什么认定本尊一定会护你?” 她拧眉看着他慢慢支起身子,还有些矫情地捂着嘴咳了咳:“因为我可以为尊上做任何事。” “包括去死?” “包括去死。” 崖香冷哼了一声转身走开,负手站在殿门处看着外面常年都是黑色的半空:“你不是想活吗?怎会包括去死?” “因为我……只为尊上而死。”落羽声音虽轻,却落地有声。 平地起了一阵风,轻轻吹起了崖香的衣角,跳跃之下,竟和那烛火有些相像。 六 一桩奇事 崖香终于动了那万年来都没有动过的恻隐之心,她抬了抬手,以法力将落羽虚扶了起来:“可曾修习过术法?” “不曾。” “这个拿去。”她幻化出一本阵法书扔过去:“若你能在三月内修成这上面的四个基础阵法,本尊可以考虑把你收归门下。” 落羽翻了一下,见上面的确是最基本的阵法图解和心法,而且十分详尽:“但我是血族……” “既然你能逃到这里来,必然已经做好了打算。” 她说完后便抬步走了出去,留落羽独自站在殿内拿着那本书发愣,他不过片刻就明白过来,这位上神是有收自己当弟子的打算? 此事如若能成,他便无需再如此卑微隐忍。 禁不住地手抖了抖,他仔仔细细地翻阅着书上的内容,这上面说基础阵法为:天绝阵,锁云阵,落魂阵,归流阵四个阵法,需得调动自身真气结合心法才能施展,而所有的术法根基,便是由此阵法来做,所以只要能练好这基础阵法,那此后的飞升便不是难事。 但这一看他却是犯了难,都言这东方的术法特别古怪,饶是西方根骨再好的人也无法修习,更何况他还是个血族? 血族的身体譬如被附上诅咒的死尸,是无法像平常人一般精进修为的,更别提修炼真气了,那他要怎么修阵法? 她好像给了他一个无法完成的难题,这是否是在警告他不要妄想夺得她的庇护? 刚刚燃起的希望小火苗又是熄了下去,他垂下那双亮亮的眼睛,将手缩回衣袖之中,继续鼓捣起了香炉。 魔君大殿内,菘蓝正抱着一只纯黑色的猫好整以暇地坐着,而下堂是一个被鞭打得没块好地儿的血族,他看起来似乎没什么活头了。 “这是谁又惹到你了?”崖香捂着鼻子走进去,撇了一眼地上的人绕到上座坐下:“至于把人折磨成这样吗?” 菘蓝将猫递给一旁的侍婢,从案旁拿起一柄触骨生凉的玉团扇递了过去:“正好你来,我寻了一个回礼与你,看看可合心意?” 手指刚碰到扇骨时,崖香就猛地抽回了手,只见扇骨的边缘处有一股淡蓝色的光雾绕着空气一直攀附到崖香的食指上,在上面萦绕了整整一圈。 菘蓝也意识到了不对,立刻将那团扇扔到了一旁,但那股光雾却不依不饶,不管多远都牵扯着她的手指。 这下可惹急了他,他起身抽出随侍跟前的人的剑,朝着那扇子作势就要劈下去。 “等等!”崖香抬手阻止了他,她抬起手看了看,脸色逐渐柔和了下来:“无碍,这伤不到人。” 菘蓝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里还是有些后怕,唯恐这东西伤到了她,那他罪过就大了:“这东西……怎么一见到你就有了动静?” 手心向上,她把好看的手指屈了屈,指尖祭起一点红光,那蓝色的光雾便听话地来到指尖,在上面轻轻地跳了一个舞后消失不见。 崖香翻过手背看了看,另一只手拿起那把扇子:“你那儿弄来的这扇子?” “人界。” “行啊,魔界魔君公然破规去往人界,这让本尊这个在神魔边界驻守的上神该如何处理呢?” 菘蓝对她的这句话根本不在意,反而是走近了一些仔仔细细地瞧了瞧她的手确实无碍这才开口:“又不是第一次,你哪次处理过?” “如果本尊通禀神界知晓……” “你不会的。” 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这万年来,他不止踏足人界,连那神界也去了不下万次,即便他捅了篓子,也没见过她责备一句。 倒是她为了掩饰自己那些痕迹,斩杀了不少魔族,连累了她本来就不好的名声更臭了。 崖香挑了挑眉,拿起扇子扇了扇,发现这的确是个好东西,触手生凉不说,扇起来还有一股类似天山雪莲般的淡淡馨香,完全遮盖住了这殿内的血腥气。 “你这殿内的血气也太重了些。” 菘蓝立即让人把地上趴着那个血族拖了下去:“让你见笑了。” “这个血族怎么得罪你了?” “无非就是拿来问问话,看看被你带走那个落羽到底有何企图。” “可问出什么了?” “嘴严得紧,一丝也不肯吐露。” 崖香垂眸看着手里的扇子,欣赏着扇面上画着的图:“所以你就用桃木屑封了他的四肢?” “这样既可以让他痛不欲生又求死无门,自然可以问出我想要的东西。” “结果不也是一无所获么?”崖香站起身瞥了一眼地上还残留着的血迹,有些嫌弃地收回眼神。 “总归日子长,会有结果的。” 菘蓝不愧是崖香选出的最适合继任魔君的人物,一言一行都透露着嗜血残忍的行径,不讲道理也不讲情面。 “对了,你怎会想到去人界寻这东西?” “说到这个,我还真得和你好好聊聊。” “哦?”崖香抬手挥了挥袖,两人就离开了原处,坐到了后殿内:“可是遇着了什么?” “我在人界遇到了一桩奇事……” 待菘蓝说完,已经是一个半时辰过去,加上品尝了一下他从人界带来的果干点心,又是半个时辰过去,眼见着就到了崖香该就寝的时间。 虽然这里分不清白昼黑夜,但她的作息一向规律,只掐了掐指便起身:“不早了,本尊该回去歇息了。” “我还带了桃花酿,可要尝尝?” 她拧眉转头看着他:“你一向知道时辰的,今日怎么了?” 菘蓝拿着酒坛笑得有些苦涩,他潇洒地甩开衣袖给自己倒上了酒:“就是许久未能与你长谈了。” 手里的扇子合着心意又凉了几分,扇动之间竟然没有了清香,反而是一阵柑橘的甜味,崖香更是觉得奇怪,不知不觉重新坐了回去:“方才你说这是你在一座水城里寻到的,那可知那水城是谁人所有?” “不知,我只看到那个陈池里满是用水做成的建筑,连那树、花、草都是水做成的,但没有见到里面的人。” 七 关心则乱 “都言水不是俗物,不能自成形状,那又是如何形成你说的这些景象?” 菘蓝见她终于有了兴致,立即为她添满了酒杯,还将面前的糯米糕往前推了推:“你与我喝一杯我便告诉你。” 抬手饮了一杯,满口都是桃花的香气在四溢,绕过唇齿化为醇香萦绕上鼻间,一呼一吸皆是浓浓的香味。 “这酒真霸道,一点桃花的温和都没有。”崖香不过喝了几杯就有些上头,轻轻掩着鼻子轻叹道。 “你酒量不差,但这酒还得慢慢喝。”菘蓝抬手掩袖轻抿一口,也觉得这酒甚烈:“果然非同凡响。” “这更是让我好奇了,你此番去人界到底遇见了什么。” “其实也不过见了些没见到的东西,但眼见总好过揣测,你可想去看看?” “人界……”崖香垂眸念了一句站起身:“就不去了,这酒上头得紧,本尊得回去睡睡。” 看着她摇着朱红色的衣裙走远,菘蓝一口喝完了杯子的酒,平白地叹息了一声:“你啊……何时能回头看看呢?” 人界的这个时辰天已黑尽,但在这个永远暗无天日的地方,看到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黑夜,连一丝星光也没有。 没有使用法力,她独自走在黑石路面上,脚尖和裙摆在一起跳舞。 外人都言她只爱修行,别的什么都入不了眼,却不知她已经将那些喜好都埋入心底,因为无欲无求才能无敌。 这段路很短,短到她心里的曲子才将将过了一段就停了下来。 一般到了这个时辰,在赤云殿服侍的魔族都已经退下歇息,不敢发出声音打扰到她。 但今天不同,正殿外的台阶上坐了一个白色的影子,在不太清晰的视线里小小的一个。 “是谁?” 崖香的眼睛里已经有了醉意,便也没了平日雷打不动的架势,直接挥袖祭出一团光球打过去。 那团白色的身影不躲也不闪,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那团朝着自己面门而来的光球,直到在接近他脸时,这才被看清了模样。 “该死!” 她即便有了醉意,但浑身的真气和法力却不是虚的,一瞬间就飞身出去,提着那白色身影到了一旁,看着那团光球打在了空地上。 落羽对她这个动作很是惊讶,看了一眼她立即就松开自己衣领的手:“尊上今日回来得有些晚。” “你在等?” “嗯。”落羽理了理自己被扯得有些歪歪扭扭的衣襟,这才站直了身体,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子垂了垂头:“因为尊上一向休息得早,但今日过了时辰还没回来,所以我有些担心,便在此处等着。” “担心?”崖香难得的笑了一下,朱红色的唇在殿前的灯笼下有些醉人:“担心什么?” 落羽垂着的脸看不清表情,但声音却是极致地轻柔,如同那落在浮尘上的羽毛:“许是我关心则乱了。” 嫌弃这里的烛火不太明亮,崖香指尖燃起一团火,照亮了他的侧脸。 落羽并没有因为这团火有任何的动作,仍然是保持着原先的姿势站着。 崖香抬手摸向他脸上那道被自己划破的伤痕,在临近伤疤时却停住了手:“神造成的伤是无法复原的,哪怕你是血族。” “我知道。” “那你可记恨本尊?毕竟你这张脸长得着实不错。” 落羽慢慢抬眸看向她,眼神轻轻地落在她刚收回的手上,嘴边挤出一个苍白无力的笑容:“我这条命都是尊上的。” “无趣。” 不知是哪里惹恼了她,她突然拂袖而去,落羽站在原地有些无措,她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慢慢走回寝殿,崖香坐在窗口看着半空,越发觉得这里的夜色无趣,便直接右手掐诀,左手调动灵力,合力打向天上。 本来还是暗黑一片的半空亮起了丝丝星光,那些星星调皮地朝着她眨了眨眼睛,化为流星一道道划过天空。 这里万年来第一次有了夜色,也有了星空,引得不少魔族悄悄遁出来观看。 比拟着人界的状态,崖香幻化出了一片璀璨的星光,在那温和的月色下扬起下巴:“这样才对嘛。” 落羽看着头顶上的盛况,脚下的步子却不知不觉地挪到了造出盛景的她附近,正好看到她坐在窗边半仰头的样子,和那漫天星辰合为一体。 “我还以为是谁呢……”菘蓝踩着半醉不醉的步子飘过来,带着点风流男子的气息抬手靠着窗柩:“原来是你。” “你怎么来了?” “魔界多寂寥,今日突然看见盛景,便想着来看看是谁如此大胆在我魔界施威。” 一把拍开他挡着自己看景色的身子,崖香枕着太阳穴面无表情道:“然后呢?” “然后瞧见是你,让我着实惊讶了几分。” “哦?” 她并不上扬的语调听起来并没有多大的兴趣知道这个问题,但他还是慢慢说道:“虽然我不太守矩,但你一向恪守规矩,是断然不会做出这样引发哗然的事儿。” “本尊位列上神数万年,你又能知晓几分。” 说完她便收回了法术,本来还璀璨的天空瞬时黯淡,恢复成一片无边的死寂。 “走吧,本尊要就寝了。” 菘蓝早已习惯她这副永远都不冷不热的态度,所以也不再打搅她准备转身离去,这一转身正好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落羽。 他还是和之前一样瘦弱,甚至还多了些楚楚可怜的意味,但始终忌讳着血族这个身份,所以菘蓝只是闲庭信步地走过去:“你家尊上要休息了,她可不喜有人叨扰她。” “不会吵到她,我只是在这里静静的站着。” “就站着?” “是。” “一晚上?” “是。” 菘蓝有些不相信地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下,甚至还伸手拍了拍他那看起来担不起任何重物的肩膀:“她不是个爱苛责待下的,你大可不必如此。” “这是我自愿的,还望魔君成全。” 看到他那双沉着又不起波澜的碧色眼睛,菘蓝第一次有了危机感,这个血族可能会搅动风云。 八 字句诛心 侧头看了看他脸上的新伤,菘蓝打起了坏主意:“身上旧伤还未愈,脸上又添了新伤,看来是这十年的监禁也无法让她打消对你的疑虑。” 终于,他在他的眼神里看见了一丝慌乱和波动,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尊上所行,皆有道理。” “道理自是有道理,只是不知她明日又会想到怎样的新鲜法子来捉弄你,啧啧……瞧瞧,多俊的一个侯爵,竟然成了这个样子。” 每一言每一句都如同一把刀子深深插进他的心里,虽然这些也是明面上摆着的事,但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来,还是犹如剜心。 落羽藏在袖子的手不断握紧,将那本捏在手里的书掐成了一个圆筒形,这本书又何尝不是她想到的新法子呢? 但即便如此,他也只是在袖子中握紧自己,脸上依旧是不动声色的样子:“只要尊上愿意,便是拿了我的命去,我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话不在多而在于精,菘蓝挑拨他和她的目的已经达到,所以也不再多言,只是掏出一个青瓷小药瓶递给他:“这个治伤不错,便留给你了,以后要用的机会可多着呢。” 见他不接,他便直接强行将药瓶塞进了他怀里,然后一脸同情地拍了拍他的手臂以示安慰便匆匆离去了。 在这片黑暗里,有清脆的瓷片碎裂声轻轻响起,因为太过轻微,所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 因为醉酒,崖香第二日起得迟了些,所以便舍去了用早膳的时间,变为了打坐。 今天的她并没有修炼功法,只是专注于静心,调理内息来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 这一坐便是坐到了午膳时间,碧落小心地站在门外看了看:“尊上,该用膳了。” “嗯。” 她这才睁开眼,一双清明的眼睛却是看向了远处,确定之后才半垂下眸子:“你且先去吧,本尊稍后再用。” “是。” 碧落有一种自觉,那就是无论她做什么,不问缘由不问目的,只尽心遵守便是。 所以当她退下后,也没能看见崖香直接飞身出了殿内,直达了五里之外的地方。 站在一片空旷的黑石地上,她抬脚踩上一块凸起的石头,负手看着一边:“神君驾临,可是有事?”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敏锐。” 一个青衣男子从虚空中现身,手拿着一把折扇,上面还挂着一个青玉吊坠,浑身一色好似从不沾染世俗的地方而来,在这里形成一道别样的风景。 他剑眉星目,身姿修长,一言一行满是诗韵,黑发高束,发髻上斜插着一只白色的玉簪,简约又利落。 “该是神君你的气场太大。” 听到这句话的人不禁莞尔,甩开折扇摇了摇:“崖香上神怎么和我客气起来了?” “罢了罢了。”崖香左右侧目了一下,见确是他独自前来才放松了警惕,冲他招了招手:“这个时间点来,是来蹭饭的?” “唔……”菽离收起折扇浅笑:“正好饿了。” 落羽看着那一向孤傲的上神,竟然带着一个浑身仙气地男子走进殿内,不禁有些错愕,下意识看了看一旁的碧落,发现她竟然丝毫不惊讶,还奉起了茶。 “上神殿内的侍女竟然还记得我的喜好,真是难得。”菽离看了一眼远处站着的落羽,抬起右手算了算:“这殿内……怕是有非吾族类的人在吧?” “嗯,那里有一个血族。” 崖香只是不经意地指了指,就拿起了桌上的莲子羹喝了起来,毕竟晨起到现在都未进食,委实有些饿了。 “血族?”菽离起身踱步过去,在离落羽不过十步距离时突然闪身靠近,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怎么在此?” “逃难而来。”崖香替已经说不出话来的落羽回答道。 “逃难?”菽离有些不相信,抬手从落羽的发丝划过,扯下一根头发看着:“这可不是个寻常血族。” “嗯。”她看了一眼落羽已经快要翻起来的眼睛,终于还是替他说了话:“先放开他吧,吃好了做事才有力气。” 他知道她是个有分寸的,所以也不再为难,轻推了一把,将落羽放开。 看了一眼桌上的小菜,他有些不忍下筷:“在这儿的日子越过越清贫了?” “最近喜清淡。” “嗯。” 食不言寝不语是菽离的习惯,所以在问完了话后,他便安静地用着膳,即便偶有目光交汇,也未曾开口发过一言。 午膳后,又是上了清茶,由碧落操持着烹煮,落羽仍然是站在远处候着。 看着罐里翻滚着的茶水,碧落这才借着恰好的角度看向落羽,他虽然满脸的平静,但脖子上的淤痕却不是假的,总是这样被所有人怀疑的他一定不好受吧? 只是他是怎么做到即便生死关头也处变不惊的,这一直让她想不通,换做是她,或是早已经抹了脖子,只为寻个痛快。 半盏茶后,崖香这才率先打破了沉默:“神君此番前来,应该不只是为了一餐饭吧?” “嗯。”看了一眼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到这边的落羽,他继续说道:“是有一桩大事要交待于你。” “何事?” 抬眼示意了一下,菽离并未接着说话,而是颇有戒备的抬起手抿了一口茶,似乎在等着她屏退众人。 “无妨,直说便是。” “此事非同小可,还是小心些好。” 菽离为神界神君,虽然比她低了一个阶品,也不得天君重用,但碍于其职位之便,所以也算通晓天下事,他说非同小可,那便真是严重了。 只是崖香已经位至一品,天下高于她的也没剩几个了,所以她丝毫不觉得担忧,但还是依着他的习惯招手让碧落和落羽退下。 “说吧。”此刻她的声音还是淡淡的,没有一丝波澜。 “神界不久后应该会派人来寻你。” “呵……”轻轻摇了摇头,崖香脸上的表情有些凝固:“神界视我为何物,何以再会给我机会?他们巴不得我就死在这儿,永生永世不得回转。” 九 弑神伏妖 这话倒是戳到了菽离的短处,即便他守忠神界,但也不得不承认,在崖香这件事上,神界的确做得不地道。 她曾经有何等的威风,现在就有何等的骂名。 “毕竟,这件事只能你去。” 崖香在他面前从不自称“本尊”,也不会随意提及自己的阶品,更不会拿着那犹如虚设的战神名号作威。 毕竟在神界的数万年,只有他和另一个故人待她亲厚,那无数她去不得的法会,他们也会替她抄录新阵法和捎些法力果子回来。 但这会儿她却想摆摆架子:“只有我能摆平的事,难不成是神界出了乱子,天君要退位了?” “切不可胡言!”菽离轻斥一句,但还是不忍责怪她:“这件事,事关人界。” “人界?与我何干?” “全因你那战神的名号,所以得去诛妖。” 崖香轻轻放下杯子,抬眸看向对面,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妖族在数万年前就已经被赶去了蛮荒之地,且有封印在,谁能逃出去往人界?” “就是因为如此,你才是最佳人选。” “这怕不是一份差事,是一份送死状吧?” 菽离轻轻叹了一口气,也为她感到不公:“但若能做成这件事,你以后返神界也会顺利些。” “菽离神君,你以为我万年待于此,还会对那个地方缅怀吗?” “那你可还记得长言毕生所求?” 此话一出,崖香再是无言,有些无奈地抬手连饮了三杯茶后有些闷闷地开口:“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有魔可灭人,神可诛魔,亦有人可伏妖,妖可弑神,所以曾经把妖族封印的人族,才能得神庇佑。” 知道她的意思,菽离便也接着话说道:“所以,妖族远走,神便再无克制之物,凌于三界之上。” “所以神界要我去诛妖,怕诛的不是妖,而是我这个空担虚名的上神吧?” “崖香……”菽离顿了顿,终还是无法开口勉强她:“我会替你想想办法,看此事是否会有回转之地。” 冷哼了一声,崖香站起身负手看着殿外,许久都没有出声,那静谧的身影有些萧瑟。 菽离饮完手里的茶,看了看她的背影,心里暗叹了一句,正要起身离开时,却看见她突然转身看过来。 “天君他老人家或许早就算计好这一切,所以才会故意透露让你知道这件事,看来此次我不得不去了。” “或许……” “没有或许。”她斩钉截铁道:“他算定我会去,只是后招是什么,我还没想到。” 菽离虽然不和她一样的言语放肆,但心里也默认了她的说法,转而点了点头:“如此,我便先回去了。” 看着他行至殿外,正要掐诀离开,崖香没来由地说了一句:“只盼到时不是你。” 空气中有一声叹息划过,他终究还是没有回头地走了,就如同万年前看着她毅然决然地离开神界一样。 神界的神仙周身都是真气,所以惹了不少魔族在赤云殿附近探望,这股浑然周正的真气与崖香的不同,相比之下,她的更显霸道和嚣张,而这股真气却有着有人忍不住想要膜拜的感觉。 感觉到附近围绕上来的嘈杂,她轻轻抬眸,身未动,震慑已出,方圆几里之内,再是没有任何声音。 不想用心法强压心中的愤怒,崖香直接掀翻了方才饮茶的案几,青瓷茶杯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不太滚烫的茶水在地上画出一副山水图。 “碧落!”她的声音严厉得让闻者浑身一颤。 “尊上。” “收拾干净!” “是。” 跟着进来的落羽并没有去帮忙,只是沉眸看着她那怒气满满的背影,有这样修为的上神,竟也会有控制不了脾气的时候。 菘蓝来的时候,正巧殿内刚收拾干净,他只瞥了一眼还还站在殿门处的身影,就已经了然于胸:“瞧瞧,谁惹我们上神生气了?” 意料之中没有得到回答,他也不恼,只是挥手让其他人退下,自顾自地坐在新换上的案几旁,端着一杯清水喝着。 等着那整壶的清水见底,也喝出了山路十八转的韵味出来,她终于回头看了一眼:“看来你这魔君当得挺闲。” “不闲,只是感知到此处仙气缭绕,想来瞧瞧。” “那你来晚了。” “我又不是来瞧那带来仙气的,我是来瞧你的。”菘蓝努了努嘴,给她示意了一下他放在桌上的糕点:“吃些甜的,心情会好些。” 还是被他一眼看破。 稍微松了口气坐下,神情恹恹地看着手里的糕点,崖香终于将那口恶气叹了出来:“怕是没有安稳日子过了。” “神界还是不肯放过你?” “不榨干最后一点价值,他们怎么肯放手。” 看着她许久未见的愁云,他的指尖颤了颤,还是忍住没有任何举动,只是看了看她手里的糕点:“来之前我特地加了些花蜜,你尝尝,真的很甜。” “花蜜?你又偷跑去哪儿了?” 菘蓝抿着嘴笑了一下,那清朗的笑容合着似画的眉眼,舒朗如日月,倒是一分魔族的气息都没有:“之前存着的。” 神界有了动静,这里自然不会再太平下去,所以崖香也希望此刻的他不要出什么茬子,见他了然地点了点头,这才放下心来,轻咬了一口手里的糕点。 本以为是再寻常不过的软糕,但下口之后才发现这个软糕竟是外脆里嫩,酥软如沫,入口之后满口馨香和浓烈的花味,好像染得皓齿都化为花瓣一般,如痴如醉。 这并不是一般花蜜的味道,见多识广如她,竟也一时之间分辨不出这是那种花香。 “看来你私藏了不少好东西。” “你若喜欢,我便把那罐子花蜜都给你拿来,让你天天醉在这花香里不知愁滋味。” 知道他是在宽慰自己,便也承下这番好意:“那便先谢过了。” “你与我谈什么客气?” 刚准备回话,崖香却骤然脸色一变,无需起身,只是抬起右手在虚空里抓了一把。 十 雷霆之怒 菘蓝脸色未变,连放在案上的手都没有移动分毫,只是浅笑看着对面,见她只在虚空里一抓,那躲在暗处的黑影就被扯了出来,自动将脖子送到了她的手里。 “好大的胆子,敢听本尊的墙角!”崖香一怒,连这赤云殿都抖了一抖。 打探了一眼这个埋在宽大黑袍之下的影子,菘蓝抬起一根手指掀开了袍子:“上品影子?” 魔界有一族类最擅隐藏,唤为影子,他们无魂无魄也无五识,因是这魔界中的魔气孕育而生,是为跟踪探听的好手,其中又分为上中下三品,越是接近上品,越是隐藏功力强大,几乎可以与周遭空气融为一体,人神不识,千万年来,若不是他们没有自主意识又数量微少,怕是早已成了魔界主宰。 就连菘蓝,也没有发现其踪迹,若不是崖香的这一反应,怕还真着了道。 “上品……”崖香好笑地看着在自己手里挣扎的影子:“魔界现存的上品影子没几个了吧?” “我来吧,别脏了你的手。”菘蓝起身拿过那个影子,只是将手放在他的头上,那个影子就不受控制的抖动起来,浑身冒出一阵阵白雾,不一会后,就化为一缕白烟消失不见。 “你下手也太狠了些。” 话虽这样说,但方才看着他这样的动作时,她也并未阻止,这会儿添这一句,不过是替他惋惜就这样折损了一个好手。 “无妨,惹得你不快也不用再留。”菘蓝手里拿着一块黑玉雕成的小令牌看了看:“沙华?” “沙华?那个喜欢了你千年,日日求着要嫁于你的小丫头?” 崖香的这一打趣,倒是让他恼了起来,若不是看在她一脉世代都是魔界最势大的魔将,他早就把那个不过才一万来岁的沙华给扭了脖子。 “她不配被你提起。”菘蓝将那块牌子收好,看了一眼正在看自己笑话的人:“神界此番派人来又是何事?” “还不确定,不过安生日子到头了。” 越是这种时候,崖香越是勤奋,几乎将时间全部用在了修行上,即便是落羽看着,也觉得她实在是有些激进了。 不过五日,神界果然再次派了人来。 看着昔日与自己浅笑长谈的菽离站在对面,身后跟着两个浑身白衣、神情淡漠的仙君,崖香勾了勾唇角:“神君来此有何贵干?” 捏在手里的玉帛紧了紧,就在临近掐坏的时候他终于松开手,抬头苦笑了一下:“奉天君之命,命崖香上神去往人界青城伏妖,即刻动身不得有误!” “本尊若不应呢?” 那两个仙君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反应,同时向前两步拱了拱手:“天君之命不可违,还望上神慎重。” 四周突然平地生风,卷起她的发丝和衣角,在风中纷扬的秀发和她的性格一样,嚣张跋扈,难通情理。 其中一个仙君眨了眨眼睛有些害怕,朝着菽离的方向靠了靠:“神君,该你发话了。” “崖香……”他看着她的眼睛里划过一抹痛色,连嘴角都不自觉地微微抿起:“你看过这个就明白了。” 将手里的丝帛递过去,菽离不忍地别开头,似乎已经料到了她接下来的反应。 展开丝帛,里面空无一物,但慢慢地爬出了一抹光雾攀上她的手指,和菘蓝送的那柄扇子一模一样! 熟悉的感觉一下袭来,不比扇子微弱的感应,这块丝帛上的气息扑面而来,不用揣测和怀疑,是他…… 四周的风骤然停了下来,配合着她微微发抖的手,还有那微红的眼角一起沉默,菽离走近了一步,看了看她手里的丝帛:“不论真假,你应该想去亲自看一看。” “果然……天君在这一茬等着的。” 落羽悄无声息地摸索到殿门附近,本来只想看看是否需要煮茶的他,实在是无法抵挡这大片的仙气席卷,喉间一股血腥气上浮,捂着嘴咳了出来。 方才还在害怕崖香的仙君立即转眼看过去,只稍加掐了掐手,便推测出了他的身份,立即站直了身子,以俾睨天下的姿态朗声道:“还请上神解释一下,为何在您的仙居里会有一个血族?” 崖香这会儿才从丝帛上回过神看向落羽,见他似乎也被吓到,一脸担忧和害怕地缩在门后,只留着半截手指在门板上发抖。 “本尊做事何时要向你一个小小仙君解释了?” “上神自然不必向我等解释,但是天君若是知道上神处收留了一个血族怕是不好,不如由小仙来替上神解决了吧。” 说完,他一挥衣袖幻出一把桃木剑,在左手食指上一滑,染上一抹淡青色的光晕,飞身朝着落羽刺去。 菽离看着这个场面并未阻止,毕竟这个血族被神界的人发现,的确难逃一死。 但崖香却动了身形,只晃了晃,便已落到了仙君的面前,右手两指截住即将刺到落羽心口的桃木剑,稍稍用力,桃木剑便短成几断掉在了地上。 仙君没有料到她会出手,立即右手掐诀退后两步,避开了她不轻不重的一掌:“上神这是何故?竟要护着一个血族?” “这位仙君好大的本事,竟敢在赤云殿动手,是当本尊作古了吗!”崖香厉声一喝,连菽离都晃了晃。 “区区血族,竟也让上神如此维护,看来这万年来的风雨吹打,竟也没让上神清醒些,不知长言上神当初的魂飞魄散值不值得?” 此话一出,一下便戳到了她的最痛处,揭开了她内心深处被掩埋的伤痛,再没有明面上虚伪的敷衍,她双眼发赤,周身真气四散,卷起一阵有一阵狂风。 菽离见状心说不好,急忙走过去拉了那位仙君一把:“上神莫要动怒,他是天君派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崖香就已经有了动作,直接略过他到了仙君面前,右手提起他的脖子到了半空,左手曲指化为五支细如手指般的尖刀,直直朝着他的面门而去。 十一 菘蓝出手 “崖香!”菽离急忙飞身上去阻止,却被她挥袖打开,而另一位仙君早已看呆,只是拢着袖子张大嘴巴仰头看着,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此时的她已是愤怒至极,满心满意地只想着要废了眼前人的修为,即便是天君来,怕也无法阻止她。 落羽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虽然面上还是一副受惊的样子,但眼底却是一片平静,甚至不自觉在嘴边浮起了嘲讽的笑意。 不远处响起了“叮铃”地一声,半空里滑过一个男子的浅笑声:“让我来,莫要脏了你的手。” 菘蓝款步走来,手里还拿着锁魂铃摇了摇,淡蓝色衣袖上的繁花摇晃着,恍惚之间让人以为是他别了新鲜的花朵在袖口上一般。 菽离本以为崖香定会马上动手,却没想到她居然收回左手落了地,将那仙君扔去了菘蓝手里。 “魔君怎么来了?”菽离拱了拱手,还是按照品级行了一礼。 “她手不能脏,我特来替她解决。” 菘蓝笑得仿佛一个温和的书生,但手却是充满了邪恶的黑气,指尖爬出几十条黑线穿入那仙君的脖子,只拧了拧眉,便汲取了仙君的内丹出来,再转手食指直戳他的额心,嘴里默念了一段咒语,便毁了仙君的半身修为。 菽离看着这个场景愣了愣,在没料到菘蓝出手如此之快的同时,更是不敢相信一个魔族竟然能毁一个仙君的修为,即便他已是魔君,也不该如此轻易…… 但他转脸看向崖香的时候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手虽掩在身后,但右手却掐着决,指尖翻飞之时,有一阵阵红线流入菘蓝的手里。 “他已去了大半修为,可以收手了吧?”菽离终是不忍,出声阻止道。 “看来神君是没听过我的名号。”菘蓝弯唇一笑,已经借着崖香的力量彻底断了那仙君的仙根,还顺势打碎了他的内丹。 另一位仙君总算是回过了神,捂着嘴慢慢后退着,想要遁回神界。 “想走?”菘蓝丢下已经没了气息的仙君,转身飞向另一位仙君,如法炮制。 “好了。”崖香知道菘蓝一旦出手就会至死方休的作风,便收了手轻声道:“留他们一命好交代。” “何须交代?” 菘蓝直接挥手从四周捉了几个偷看的魔族扔到地上:“便说是他们所为,这罪责我担了就是,与上神无关。”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菽离蹲下翻看着地上的两位仙君:“你们这又是何必,他不过是逞一时口舌之快。” “惹她不快,便是该死的罪过。”菘蓝直接跨过他们,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白色的绢帕放到她手里:“擦擦。” “还是留他们一命吧,否则他回去也不好交代。”崖香接过绢帕慢慢地擦着手轻声道。 “好。” 看了一眼不远处看着这一切的落羽,菘蓝突然绽放出一个不太正常的笑容:“这件事看见的人不少,要不要都解决了?” 转头看了看一身素色的落羽,她摇了摇头:“该解决的你都解决好了。” 菽离蹲在地上看了好一会儿,有些惋惜这两个根骨颇好的仙君,心中虽然为他们不忿,但碍于此时的情况也不好发作,只能沉声问道:“魔族废了两位仙君,怕是天君不会信。” “该是让天君瞧瞧我魔族能力的时候了,否则他日日高枕,真以为世上都以神界为尊了。” 崖香今天也对菽离有些失望,所以便有些由着性子,只是冷冷地扫了一眼地上的仙君:“神魔边境也不是这么好守的。” “唉……”菽离掐了个决,身边便腾起了一片白雾,他转头看了一眼崖香:“你先行去往人界吧,我随后就到。” “你也要去?” “奉命而已。” 轻轻地点了点头,崖香转身走进赤云殿,偏着头看了一眼垂手站在一旁显得十分乖巧的落羽:“阵法练得如何了?” 她这一问惊了所有人,这件事除了她,并没有人真正放在心上,以为不过是她的一时兴起。 “我……我是血族,可能没法子。” 看着他袍子上沾染的灰尘,她突然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没有母族庇佑、也没有势力依靠独自在神界的她,曾经也是这般被人欺侮,总是落得身上脏兮兮的。 特别是他那双依旧明亮的眼睛,一下就把她的记忆拉回数万年前,那时她不过才几千岁,看起来还是个皱皱巴巴的孩童。 因为不知道自己的来历,也不知道自己是由何而生,所以她总是躲在泗水河畔悄悄修炼。 哪知她觉悟极高,不过是静心打坐就已经大有作为,但碍于无人教习,还是差了别的小神仙一截。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在泗水河边遇见了长言,一个比云彩还干净的男子。 他长她几万岁,但却不像对待小孩子一般对待她,而是朝着她伸出一只手轻声问道:“你从哪里来?怎么光着脚坐在这里?” 那是第一次有人主动与她说话,所以当他带着她回了仙宫,还替她寻来了许多漂亮的仙袍时,她学会了如何去展露笑容。 他教习她仙术心决,也教她识文断字,甚至还去蛮荒之地为她寻来了法器——锁魂铃。 不知不觉陷入了回忆里,崖香的表情竟是有了一抹温柔,这看在菘蓝眼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他只能轻轻摇了摇手里的锁魂铃:“你在想什么呢?” 落羽也好奇地看着她,那眼神一如她曾经在泗水河畔看着长言的眼神一样。 “也不一定。”崖香走去他的背后执起他的右手:“屏息凝神,心里默念心决。” 有了崖香的加持,落羽默念着心决的同时,右手手心泛起了微弱的蓝光,渐渐形成了归流阵法的雏形。 不仅是落羽,就连菘蓝也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手心:“这……怎么可能?” 还没待阵法形成,崖香便松开了手,直接向一侧退开了几步之远,恢复了平日看着他的冷漠神情:“不要以己身而自卑,任何人都是可塑之才。” 十二 另一个她 这句话长言也对她说过,是在她第一次去法会被赶出来,他替她擦着被弄脏的脸时说的。 但这句话落在落羽耳里,却有了别的意味,毕竟落羽也好,伊桑也罢,都不是曾经的崖香。 看着她已经转身走远的红色背影,他突然意识到她若离去自己必会危险,所以有些慌张地跟上去了几步:“尊上走了,我该怎么办?” “你?”菘蓝挑了挑眉:“见不得日光,难道还想跟着去?” “我……” 委屈的表情再次出现,甚至那双眼睛还晕上了雾气,让人看了不得不生出怜爱之情。 崖香转身看了看,右手凭空幻出一件黑色长袍扔到他怀里:“穿上这个收拾一下,半个时辰后出发。” 那双眼睛顿时有了光亮,星星点点的全是希冀,他弯起眼角笑着,跑着袍子跑开了,菘蓝看着他满是喜悦的背影有些不悦:“你要带上这个拖油瓶?” “留在这里,怕是不过两日就没命了。” 拦住了她跨进殿门的脚步,他偏着头看着她的眼睛:“你怎会突然对这个血族这般仁慈?” “菘蓝……”她忽然笑了起来,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留着他自有用处,你看他一个血族竟然能修习阵法,必然非同一般。” 她的声音就像能抚慰人的琴音一般,丝丝袅袅穿入耳里,短暂地迷了他的心智。 “可我已经听你的话放过那两位仙君了,再要放过这一个……” 崖香露出少有的温柔神情,垂头浅笑,那放在他肩膀上的手缓缓顺着手臂而下,在手肘上逗留了一会儿:“再放过一个又何妨呢?” 她就是有一种无声的魔力,让靠近她的人轻易就被蛊惑心智,连思考都不会,只想着要答应她的要求。 “好。” 等菘蓝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身在自己殿中,恍恍惚惚的时候,是被手上的锁魂铃拉回了思绪,他这才反应过来,正事还没做。 留碧落守着赤云殿,崖香带着落羽准备着出发,看着落羽收拾的包袱,她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你带这么多?” “想着尊上是去御敌的,所以东西便带得多了些。” 他的这一举动算是彻底打消了崖香心里一个一直存在的疑影,看来还真是对东方术法一无所知,更是对药理一窍不通,才会做出这样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已经换上一身素色的她轻抬右手,只掐了一个诀,便将那些包袱收到衣袖中。 “原来……原来可以如此。”落羽的脸有些微红,顺带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 “出发吧。” 腾云驾雾不算一个很了不起的本事,对于崖香来说也是家常便饭,但落羽却是趴在这朵淡粉色的云上长大了嘴巴,原来翱翔天际是这样的感觉。 大好山河尽收眼底,全部化为不起眼的黑点,即便巍峨如昆仑,也不过是一个手掌大小,转瞬即逝。 一路北去,崖香并没有去人界,而是降落到了一个贫瘠的地方。 这里不似魔界那般暗黑一片,反而是黄沙遍地,大风卷过,全是一片昏黄,但好在还是有不少植绿,点缀起来也不算太差。 “这是人界?” 崖香瞥了他一眼,有些不情不愿地解释道:“所谓界限划分不过在于人心,不论是人界也好,神界也罢,不过就是一个生活的地方,便是那魔界也只不过是荒芜了一些。” 落羽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但还是有些想不通,如果按照她的说法,那自己自小生长到大的地方,算是什么界? 似乎看出了他心里的想法,她负着手看着远处:“西方大陆的划分方法与这里不同,但你们没有修习飞升这一过程,自然也就没有神界一说。” 暗自叹了一口气,落羽终于意识到东方大陆到底是强在何处了。 随着她的步伐跨进了一个巨大的沙坑中,看着不远处的沙子竟是有些浮动,本以为是遇到了流沙,但细细瞧去时,却发现是一个类似透明罩子的结界。 这个透明罩子的外沿远看像是琉璃,近看却是一股股细小的水流,丝丝密密环绕,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结界。 这看不到水源的地方竟然是以水为结界,让落羽忍不住好奇地伸出一根手指去戳了戳结界边缘。 崖香冷眼看着他的动作没有阻止,只见那看起来很温和的水流穿过他的手指,却似火似焰地燃烧了起来,由指尖一直燃到了他的衣袖之上,继而整只手臂都烧了起来。 只是这火焰不是火光的那种颜色,却是一片淡淡的蓝色,掠过皮肤留下一片焦黑。 “尊上……”落羽一边甩着手臂一边大喊着:“尊上快救救我。” 崖香右手无名指与拇指微曲,弹出一线红色的光落到了他的手臂上,不过片刻,那蓝色的火焰就消失了。 看着自己黑黢黢的手臂,还有已经被烧坏的衣袖,他挂着一脸惨兮兮的表情看向她:“这火……不对,这水太厉害了。” “他设下的结界自是不会弱。” “他?” 落羽突然想到她之前与神界仙君的对话,心里立即猜到了几分,便适时的闭了嘴,退到一旁整理起了自己的衣袖。 见他如此乖巧懂事,崖香对他的忌惮又少了一分,便也借着术法替他将衣袖变回原样:“这衣袖可恢复原样,伤口却不能,你还需仔细将养着,不过千来年的时间便也可以消退了。” 心里因为这时限惊了惊,但脸上还是面不改色,抬手行了一礼:“多谢尊上。” 因为落羽的触碰,结界里也有了不小的动静,只见漫天的飞蝗袭来,大片大片撞在结界上,一只只明明被烧得浑身是火却还是不肯放弃,朝着牢不可破的结界外壁冲击。 “不自量力。”崖香冷眼看着这一切,只神情淡淡地看着里面后继而来的送死队伍。 飞蝗过了又是雀鸟,之后又是蛇虫……知道那烧焦的尸体叠起来有一座小山那么高,才终于慢慢停了下来。 十三 五鬼之幡 这时,从后面慢慢走出来一个带着凤羽面具的男子,先不论那面具有多五彩纷呈,便是那身上穿得犹如花蝴蝶一样的衣衫就令人反感。 崖香看着那人负着手趾高气昂的样子冷笑了一下,微抬起下巴:“妖族如今竟破败至此了?” “你这小女子说话好生狂妄!”那男子又拿出一把孔雀尾制成的扇子扇了扇:“到了我妖族的地界不知要先向本皇行礼吗?” “行礼?”崖香轻挑了一下眉,抬起右手细细看着:“尔等见本尊的确该行三叩九拜的的大礼。”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那人扔开扇子腾到半空,右手祭出一面幡旗高举:“今日便叫你瞧瞧厉害!” “五鬼幡?”崖香勾了勾唇,歪着头退开一小步:“唔,那便瞧瞧。” 此时,从结界内的各处突然爬出许多蝮蛇,吐着蛇信子朝着崖香的方向靠近,它们的眼睛里一片绿油油的光,嘴边的尖牙犹如淬血一般闪着红光。 落羽看着这场面本以为这些蛇不过又是一批寻死的,但当它们到了结界边缘的时候,却突然立住了身形。 半空上的那人嘴里念念有词,还轻摇着五鬼幡,那些蝮蛇就突然疯了起来,对着自己的同伴撕咬了起来,不一会儿地上又是一片尸体。 但五鬼幡却开始慢慢泛起如同鬼火一般的光,一闪一闪地照着那些蛇的尸体。 平地里起了一阵雾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而不远处那人的声音却近如在耳边,仿佛在轻声吟唱着什么。 “招鬼术?”崖香依旧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看来妖族这些年学了不少本事。” 蛇的身体上渐渐形成了一个个蛇影,黑乎乎的一团看不清模样,但它们却轻易地穿出了结界,飘向了崖香站的方向。 “尊上小心!”落羽见她依旧未动,着急地大喊着。 但她却像是没听到一般,静静地站在原地未动,连眼睛都未曾眨一下。 心急之下,他体内的血气上涌,跟着眼睛也泛起了血光,嘴边的尖牙和手指的指甲立即变长,几乎是用无法看清的速度出现在她的面前,挥手用指甲划破了一条蛇影。 崖香这才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的背影,见他一面护着自己,一面与那些蛇影对阵。 “呵……血族?”那人又是召来更多的蝮蛇:“那便一起陪葬吧!” “尊上快退开!” 落羽的手臂上已经被那些蛇影伤到,落下了一条条似淤青般的伤痕,那伤痕里的淤青慢慢从内里爬到了表面,变成了淤血流了出来。 她仍然还是看着,她并不是反应不过来,而是好奇这个血族到底在做什么? 只见他几乎已经用尽了全力在抵挡着五鬼幡的招鬼术,在自己已经浑身伤痕的同时,竟然也护得她未被任何一物近身。 五鬼幡摇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晃得已经看不清上面的图案,而结界旁的尸体已经堆积成了好几座小山。 不少的蛇影在落羽手中被撕成两半,掉落在地后又迅速听到五鬼幡的号召跃起来,凭着半截身子继续战斗。 终于,崖香动了动,她从背后拿起落羽的右手手臂轻声道:“本尊这便教你如何使落魂阵。” 落羽愣了一愣,另一只手再次挥开两条蛇影:“此时只用阵法?” “对付他,落魂阵足够了。” 说完,她已经在他耳旁轻念着心法口决,那声音明明轻得如同羽毛,却一下一下地撞击着他的胸口,一会儿似大钟,一会儿似鼓点。 听着她所说的指法,落羽的手指有些不听使唤地快速掐着,不一会儿,一阵幽蓝色的光从他手中放出,照亮了身前的一大片地方。 而她却握着他的手腕轻呵一声:“起!” 落羽整个人都被她带到了半空之上,耳边全是呼啸的风声,眼前只能看到一道道金光滑过。 “落!”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整个人又开始急速降落,掐诀的右手不自觉地覆下,在单膝碰到地面的时候,手心拍向地面。 一个蓝色的法阵从他掌心展出,甚至还带起了一层层气浪推开了蛇影,打向了五鬼幡。 那人立即被拍出了一丈远,捂着胸口落地:“一个血族……怎么可能?” 落羽的手心还在发亮,随着法阵的展开他不自觉地站起身子,左手推着右手的经脉向下,阵法直接穿过结界落在那人的身上,将他手里的五鬼幡绞成了一堆碎步。 这强大的力量吓到了落羽,他有些反应不及地转头看向已经退开的崖香:“尊上,这基础阵法这么厉害?” “嗯。” 淡淡地应了他一声,崖香直接飞身入了结界,只朝那人而去。 “别别别……别动手,我认输还不行吗?” 那人见崖香竟然能毫发无损地穿过结界,只是眨眼之间就来了自己面前,害怕地连脚都往后缩了一缩。 “你便是新任妖皇?”扫了一眼地上碎裂的五鬼幡,崖香垂眼看着还躺在地上的人:“只有这点本事?” “我们妖族被关在这里上万年,没被灭族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有所长进?” 与之前那副趾高气昂的态度不同,那人十分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都来不及掸去身上的灰就急忙行了一礼:“妖族妖皇染尘见过仙女姐姐。” 崖香对他的话不以为意,只是抬眸看向了远处,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本尊受神界所托,特来查验你妖族是否有人逃去了人界。” “不曾。”那人掂了掂自己的宽宽大大的衣袖:“仙女姐姐,你也看到了这结界压根出不去,哪里会有人逃出去嘛。” “可你刚才不是就让那蛇影出去了?” “蛇影只是影,没有实体的,就算跑出去一见到阳光就会消失的。” 那人笑着左顾右盼了一番,从一堆尸体里翻出一个凳子,用衣袖擦了擦上面的血污后,才放到了崖香面前:“仙女姐姐,来坐着说。” 十四 凡夫俗子 半眯了眯眼,崖香的耐性已经被消磨殆尽,挥手直接打散眼前的这个人,然后负手看着一旁:“出来吧。” 真正的染尘这会儿鼓着掌从一旁慢慢走出,手里拿着一把镶着血玉的羽扇摇着:“不愧为一品上神,这点小把戏果真瞒不过你。” “本尊无暇与你多言。” “是。”染尘右手挽起羽扇,在手腕间挽了一个好看的花样,然后轻卷起衣袖像模像样地行了一礼:“上神有何指教?” “妖族是否有逃出结界者?” “没有。” “你确定?”崖香清冽地眼神看向他,负在身后的手渐渐捏成一个拳头,大有出手之意。 “确定。” 染尘收回手抬起头,抬手扶了扶脸上的面具,并没有以真面目示人的意思。 “如若欺瞒,妖族难逃罪责。” “明白。” 他依然还是摇着羽扇站着,看似平和的背后却有着翻涌的气息,但他并不打算隐藏,而是把这一切明明白白地摊开在她面前。 因为他知道,这个上神比当初以身封印他们的那个上神还要难缠,妖族现在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他作为新任妖皇绝不可能随意堵上全族的命运。 崖香眯了眯眼,见他似乎并没有隐瞒的打算,这才转身走出结界,看了一眼焦急等在外面的落羽,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玉瓶子递给他:“每日用两次,十日后即可痊愈。” “谢尊上。” “不必谢,这本来就是你带在包袱里的。” 他有些错愕,他是怎么也没想到碧落塞给他的瓶瓶罐罐里竟然有如此神药,心里开始不安起来:“我……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药。” “现在知道便记下吧。”她并不打算追责,也没有过问的意思。 偏着头看了看她已经走远的背影,落羽觉得她自从神界来过人后,就变得有些奇怪。 …… 这次崖香并没有选择腾云,而是直接提着落羽的胳膊飞过重重大山,落在了人界一个边远小镇上。 这里距离青城只有数十里,她打算在这里一边静候着菽离的到来,一边打探看看那丝帛上的气息从何而来。 一直逃避着猎人追杀的落羽还是第一次进入东方小镇,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不禁有些好奇到底这里的生活到底是怎么样的。 这个小镇只有一条青石板大路,约摸十人宽左右,道路两旁是一座接一座的房子,大多数都是一层高,鲜少有两层的楼,而房子前是一些零零散散的小商贩摆的摊子,卖着瓜果蔬菜和小玩意。 路上的人很多,满是喧闹声,有吆喝声,也有男女老少的吵闹声,更是有些多满头大汗的孩童拿着糖人跑来跑去,在人群中穿梭叫嚣着。 崖香不禁皱了皱眉,她不喜这样热闹的地方,更是忌讳有人不断与她对闯过。 看了一眼满眼全是好奇的落羽,她在一座两层高的客栈前停下脚步:“今日便先住在此处。” “是。” 他应了一声后,依旧站在她身后丝毫未动,一点也没有要先行进去询问的意思。 再次回头看了他一眼,崖香这才意识到,这个西方来的侯爵怕是不懂这里的规矩,即便在赤云殿服侍了一段日子,也还没能完全摸清自己的职责。 有些无奈地抬脚走了进去,崖香看了一眼柜台后的掌柜:“可有空房?” “有的有的,客官您几位?”掌柜一脸谄媚样,看着好不容易进来的客人。 “两间房。” 因为这个小镇鲜少有外人来,所以客栈的生意并不好,但这掌柜又是个自认聪明的人,所以他推了推了面前的算盘:“不好意思,现在只剩一间上房了。” 崖香抬头看了一眼二楼的客房,抬手随意地指了几间:“那几间不都空着?” 落羽听完不禁垂眸笑了起来,本来苍白的脸色上终于有了点血色,看起来娇娇弱弱满是柔媚。 虽然掩在黑袍下,但还是被眼尖的掌柜看见了,这下他更是笃定心中的想法,觉得这是一对小娇夫和悍妇。 “那些都被人订了,现在只剩一间了。” 袖中的手紧了紧,崖香尽量放缓着表情,不让自己看起来格外的咬牙切齿:“是吗?” “是的。”掌柜指了指她身后的人,一脸了然的样子眨着眼睛:“我也是过来人,都明白的,快些上去让这位小官人休息吧,看起来娇弱得都要站不住脚了。” 落羽不知怎地,竟然配合着掌柜的话咳了咳,只是抬手掩嘴的时候,黑袍滑落,露出了满是伤痕的手臂,这看得掌柜又是一惊。 他急忙拿出一把钥匙,又左右看了看,故作神秘地递给崖香小声说道:“这官人是自己的,可不能下手太重啊,就算是那什么……太过也是不好。” 想着不能和庸人计较,也不能轻易展露自己的身份,崖香直接一把夺过钥匙上了楼,转头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处咳嗽的人:“还不快跟上?” “是。” 掌柜看着两人的背影不禁咂起了嘴:“现在的年轻人,玩得真过火啊……” 这句话自然是落到了崖香的耳里,所以她在进了屋后险些发了脾气,好在落羽及时地倒了一杯凉水过来:“尊上莫要动气,这些凡夫俗子的话怎配入耳呢?” 不知是他刻意如此,还是袍子的袖口太大,他举着杯子的手臂落在眼前,全是密密麻麻的伤痕,在那雪白的肌肤上,格外的触目惊心。 她瞟了一眼后接过杯子:“去上药吧。” “是。” 好在他的伤都在手臂上,自是挽起袖口便可以,否则在这间不太大的房间里,他还真不知该当如何,前有掌柜误会在先,再有他的故作姿态在后,真不知会不会真惹恼了她。 所以在他上药的时候,时不时抬眼观察着她的表情,却见她只是站在窗边,若有所思地看着下面的行人,细细看去,那神情竟有一丝忧伤。 不知怎地,他觉得越接近青城越会不太平。 十五 对阵猎人 人界的黄昏时分总是落寞,虽然有袅袅炊烟,但也挡不住那日光远去的萧索意味,人们都渐渐归家,只留下落日在青石板路上长长的影子。 崖香从午后就站在窗前纹丝未动,连落羽端来的晚饭也未曾看过一眼,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落羽也不敢打搅她,找掌柜要来了一些纸和笔,练习着写字,来这里这么久了,他还是只识得那几个字。 一个是自己的名字,一个是她的名字,只是写起来别别扭扭像几只爬在纸上的虫子,甚是难看。 跳跃的烛火将他剪成昏黄的影子映在墙上,即便处于静止,也还是随着烛火的跳动而跳动。 那影子在墙上爬着,忽而改变了形态变成两人高左右的黑团,晃动之时隐隐约约有从墙上爬出来之势。 崖香突然沉眸转头,右手凝起一团红光打过去,鲜艳的火光一下被黑影吞没,消失得无声无色。 落羽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脸色大变,慌忙站起身去到她身旁:“尊上小心,猎人来了。” “猎人?”她的眼睛里不带一丝感情,冷漠得像个雕塑一般:“抓你的?” “是。” 指尖泛起的红光突然消失,她收回了正要施展的阵法,转身去桌边坐下,慢悠悠地倒了一杯凉水喝着,眼神却落在了桌上摆着的白纸上。 那上面的字实在是丑得不像话,但落笔之间又能看得出书写人的用心和专注,甚至在那笔画之间还有刻意临摹的痕迹。 手指试着在桌面上画了画,她这才意识到他临摹的是她的字体,只是她没有学到长言哪怕万分之一的功力,所以写得很不漂亮,倒也让跟着学的人一样写得难看。 他还真是个有趣的人。 眼见着那些黑影彻底从墙上剥落,落在地板上形成了两个黑乎乎的人影,各自提着一件黑乎乎的兵器朝着他靠近,他已经露出了尖牙和指甲,甚至还咬了一束头发在嘴里,大有殊死一搏的意思。 这两个猎人已经跟了许久,算是猎人中的极品高手,不仅活捉了他的亲卫,更是多次险些丧命在他们手里。 这一次再遇见怕是不争斗个你死我活,两方都是无法善罢甘休。 他也知道以崖香的心性必然不会搭理这些事,只能盼着这两个猎人看到她的存在能避讳些,可以让他找到空隙下手。 而崖香果真不为所动地坐在一旁,颇有兴致地拿起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品鉴起了两人的笔迹差异。 但她却看着桌面上的字想到了以前习字的场景,她只爱画画,但长言却爱让她练字,说这字体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心性,多练习也可以修身养性有助修为。 一开始她也是相信的,后来却觉得这是长言为了让她不到处跑的借口,所以便丢了笔再不肯练,所以到现在也只能写得这一手“丑”字。 一旁的打斗并不算激烈,二对一的压倒性优势很快就显现了出来,落羽苍白的脸上又添了许多新伤,连那脖子上也被划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数不清是第几次倒地又爬起,落羽的手已经开始脱力,那些还没好全的伤口也全部绽开,染红了半边袍子。 血气弥漫了整个屋子,令她有些不适地抬起眸:“本尊教你的阵法都忘了?” 落羽闻言愣了愣,他实在是不敢肯定这阵法能否对这些身形诡诈的猎人有用,更担心在催动阵法时,就被他们找准契机用桃木捅了心。 “我……怕是无暇布阵。” “本尊门下怎会有你这样笨的人?” 她不耐烦地抬起手里的杯子,将里面剩的半杯水泼了出去,只见那水刚碰到猎人的身上,就令他们如烧焦一般起了烟气。 那两个人靠近说了几句听不懂的话,便提着兵器朝着崖香奔来,沉重的兵器打到桌上,连声响都没有就变成了一摊黑泥,在地板上咕噜了几个泡泡就消失不见。 崖香冷笑了一下,左手枕在桌上撑着头轻轻地打了个呵欠:“还有什么招?” 猎人气急,直接赤手空拳地扑了过来,哪知近身时才发现扑了个空,手脚不稳地摔去了墙角处,扑腾了许久都没能站起身来。 落羽看着这一幕也惊呆了,虽说猎人的能力只体现在斩杀血族上,但能被连手指都未动的她直接打倒在地,实在是难以相信。 如果她要杀他,是不是就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落羽。”她轻轻唤了一声转眸看向他:“羞辱敌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他尚有还手之力的时候就踩在他的头上,让他明白哪怕翻了天,他也无法与你相争。” “落羽受教。” 他直接掰断了一只指甲拿在手里,走过去看着还在地上挣扎的猎人,朝着他们的心口处狠狠地捅了下去:“这是你们欠我的。” 此时,崖香一脸平静地闭着眼,似乎在小憩的样子。 又是朝着他们的腹部捅去,落羽的嘴边泛起一抹笑意,眼里透露出难得的痛快:“这是你们欠他们的。” 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就像睡着了一般安静。 终于,落羽依着心愿大仇得报,拿着一块丝帕擦着手站起身,朝着她坐着的背影行了一礼:“多谢尊上成全。” “收拾了吧,挺难闻的。” 她算是接受了他的谢意,也给了他整理的时间,一切都自然得恰到好处,不显得她有偏颇,但又处处透露着她护短的性子。 他看着她的背影沉了沉眸,收拾起了自己的仇恨和失落,将所有过往都埋在心底封存,这才去清理了猎人来过的所有痕迹。 这里的隔音并不算好,外面时不时还会有人声传来,即便他们的打斗不激烈也有许多的声响发出,但这都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想来早在猎人进来之前,她就有了防备。 她的修为和功力,到底到了什么地步? 一边小心翼翼地揣测着,一边抬眼扫着她的背影,他突然有些庆幸,自己好像选了一个不得了的靠山。 十六 恐有大事 似乎感觉到了他探寻的目光,崖香慢慢睁开眼:“将你的香点上吧,这里的气味不太好闻。” “是。” 到了该就寝的时间,她却还是坐在桌边枕着手假寐着,这样一来,倒是让落羽这个男儿之身尴尬了起来。 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几次想要说话,都只是张了张口没出声,他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月亮已经悄然爬上了枝头,在树影中探出半个身子望着,好似在偷窥着这房里的秘密。 “你先去歇着吧。”崖香终于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右手掐诀化了个结界罩住房间:“本尊有事得出去一会儿。” “是。” 即便有些奇怪一向作息正常的她怎会选择这个点儿出去,但他也知该恪守着自己的本分,别对不该问的事情好奇,所以也只是飘过了一丝奇怪念头就将其抛之脑后,自己爬去了床上开始铺床。 她离开得悄无声息,一点儿也不像平时嚣张的作风。 十里之外的一片荒地上,素衣的崖香翩然落地,脚尖轻点,化开了一片平整又干净的地方。 负手看着天边白惨惨的月光,她手里幻化出了那把菘蓝送给她的扇子和菽离送来的丝帛,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右手开始催动灵力。 她还记得长言教给她一种唤为日月重光的术法,在月光最柔和的时候使用最合适不过。 独属于她的红光在指尖被祭出,随着口里念出的口诀和灵力催动,那扇子和丝帛上同时飘出一缕淡蓝色的光雾,在半空纠缠了一会儿化为同一股光雾朝着东南方向的飞去。 “在青城……”崖香望着光雾远去的走向开口说道。 “崖香。” 听到声音时,她已经收起了那柄扇子,只拿着那张丝帛转过身:“你来了。” 菽离依旧是一身青衣打扮,只是发髻有了些许变化,没有了发簪,只以一条素色的绸带系着,他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丝帛:“可有什么收获?” “许是逃出来的小妖不小心沾染上了结界的气息,所以才会有他的气息在这丝帛上。” “是啊。”菽离看着光雾去的方向叹了一口气:“他明明魂飞魄散、形魂俱灭,怎还会存于世。” “所以天君只是拿着这个就笃定了我会来?” 她在试探他,而且是明着试探,他也感觉到了,只是伸手拿过了那张丝帛:“他或许是想警醒你,别再重蹈覆辙。” “重蹈覆辙?”说到此处她那积压已久的怒气再次勃发:“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长言为何会去镇妖,为何所有人都说他是为我而死,我到底该重蹈什么?” “你的性子急,又不善隐忍,所以……” “这些不说也罢。” 她拂袖转身朝着客栈走去,一路上没再同他说过一句话。 掌柜看见她又带了另一位俊俏小生进来立即停下了手里的活,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客官,您这不太好吧?” “本……我怎么了?” “怕您吃不消呀。” 崖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指了指身后的菽离:“给这位开间客房,别说订完了,我知道这里还有许多。” “是是是,当然得另开一间,这要是凑到一起就太不像话了。” 等菽离上去房间后,她这才面向门外轻喊了一句:“进来吧。” 这下掌柜不仅眼睛瞪大了,连下巴都险些惊掉了,只见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男子跨步走了进来,仙气飘飘,眉眼似画,就跟画里走出来似的。 “我跟了你和那位一路,怕被发现所以一直未敢现身,哪知你竟早就发现了。” “若不是我帮衬着,你早就被他发现了。” 崖香带着菘蓝走上二楼,而掌柜站在柜台后看着这一切摇了摇头,暗自觉得这世道真是越来越乱了,虽说这女子的确有天人之姿,但这些男子也都是个顶个的俊俏,怎地都和她…… “唉,如今这世道真是乱了啊。”感叹了一句后,他就像是没有看见过这一切一样继续擦着桌子。 菘蓝轻轻地关上门,看了一眼睡在床上被惊醒的落羽后皱了皱眉,但又在看见他浑身的伤后释然,忍不住打趣道:“这才刚来人界就一身伤,还真不知明天你还能不能活?” 崖香瞥了他一眼,朝着落羽一挥手,他就继续倒回去闭上了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 “血族也需要睡眠?”菘蓝十分自来熟地坐在了桌旁,看着跟着坐下的崖香轻声问道。 “伤得太重,只能靠休眠恢复。” “唔……不过你下手也不比我轻呢,瞧瞧他,好好的一个贵族,被你折腾成那副样子。” 因为这句话她难得地拧眉看向他:“你不是很乐意看到我这样折腾人?” “乐意是乐意,但我还是觉得他是个祸患,留不得。” 没有去在意这句话,她拿出那柄扇子放在桌上,然后挥手再次加强了屋中的结界,唯恐被对面的菽离听见动静:“这扇子你哪儿来的?” “我来正是要与你说这件事,这扇子正是我从你要去的青城寻来。” 也许对菽离有所防范是因为他是神界的人,但对菘蓝这个相伴万年的魔君,她倒是觉得不必如此,所以便将心中所惑都说了出来:“你说巧不巧,天君给我的丝帛上,有着和这扇子一样的气息。” “你的意思……这是天君早就安排好的局?” “现在还不能确定,要去过青城之后才知道。” 菘蓝的表情难得的严肃了起来,他不是没有注意到她的反常,只是不愿去主动揭起她的过去,那样会伤了她,也伤了自己。 “这扇子还是先搁我这儿,你身边有个神君,怕是不好办事。” “嗯。”她转念一想觉得不对:“这种事你派个魔影来就行了,犯不着亲自出山吧?” “我来,自然不止这一件事。” “还有何事?” “我有预感,青城恐有大事发生。” 他没说出口的话里,全是对她的担忧,万年来,她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视线。 十七 两个徒弟 他是个除她之外,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善念和耐心的一个魔,也是一个她要他做魔君,他就去做的一个魔。 …… 落羽在一旁沉睡着,菘蓝却陪着无心睡眠的崖香看着月亮,回想起那日她造的那片夜景甚是惊艳,这人界的夜晚竟是半分也比不上。 即便万里无云,也还是看不见半点星辰,天上只有一轮孤月挂着,像极了她,独自光华万千,却还不是及那些眨眼的繁星惹人怜爱。 她的侧脸在月光下泛起光泽,有些凌厉的五官没有月色柔和,在淡白色的光晕下,竟是形成了一种不违和的反差美。 她为神,却有着近乎妖孽的样貌,倒是和他反着来,互相长成了对方该有的样子,这样想着想着,他隐隐生出了她与自己才是相称一对的念头。 美目流转,她忽然转脸看过来,嘴边勾起若有若无的笑容:“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要你长长久久留在魔界,你可愿意?” “现在不就是吗?” “现在是被迫,我想知道的是自愿。” 她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起身看着外面将要泛白的天际:“鸡鸣,天该亮了。” 他垂头一笑并不在意她的回避,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只要她还存于世,他总可以等到那一天。 “我去与那位神君打个商量,看能否与你们同路。” “菽离一向恪守规矩,是断不会应允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他自有他的法子。 果不其然,待崖香下楼用早膳时,菽离已经与菘蓝坐在同一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接下来的部署。 她不是个喜欢对别人好奇的神仙,所以只是用探寻的目光瞧了瞧菽离,见他点了点头后也不再多言,而是端了一碗热粥又上了楼。 落羽刚好起身,看到她端着热粥进来,正想上前去替她移开凳子时,却被挥手阻止:“快些把早膳用了,一会儿该出发了。” “尊上,这是……给我的?”他实在有些受宠若惊。 “以后唤师尊。” “师?”刚要接过粥的手又缩了回去:“我可以拜尊上为师?” “嗯。” 尽管心里充满疑问,但时不可失,他立即作势要跪下行礼却被突然进来的菘蓝扶住:“莫要急。” 菘蓝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为什么?” “不想浪费一身的本事。” “为什么是他?” “还有别的人选吗?” 捏着落羽的手紧了紧,丝毫不在意那未好的伤口又被他捏得绽开,他前进了一步:“既然血族可以,那是否魔族也可以?” 崖香抬眸看了他一眼,实在是有些不忍心看见他眼睛里挫败和受伤,本着她对自己的认知——护短,只好轻轻点了点头。 于是,菘蓝做了一个极其震惊的事,他要与落羽同时拜师。 楼下的菽离听到楼上的动静,端着茶碗的手抖了抖,将碗里的茶水泼了小半碗出来,微抽的嘴角表示着他此刻真的犹如刚经历了个雷刑。 这位一品女上神还真是非同凡响,不收弟子便罢,一收便是收了两个极品。 后来,崖香半无奈半后悔地喝了两人敬的茶,捂着有些疼的额角起身:“该出发了。” 菘蓝扶着落羽的手臂跟着起身,笑得很开心:“走吧,小师弟。” 听到这句话的崖香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几乎是逃离般地下了楼,瞥了一眼已经快忍不住笑意的菽离,甩袖出了客栈。 菽离看了一眼慢慢扶着落羽下楼的菘蓝:“别把人玩死了,她不会高兴的。” “这点我自然明白。” 不再去看菘蓝那有些做作的姿态,菽离跟着崖香的脚步追了出去。 因为神界有规矩在,神仙来人界若非意外不能动用灵力和术法,也不能擅动凡人,否则会遭受强大的反噬,除了本身的一些拳脚功夫,那些移形换物、腾云驾雾的本事是半分也使不上。 所以这会儿菽离追崖香追得有些吃力,他这个养尊处优的文职神仙果然比不上她这个打打杀杀了数万年的战神。 就这样,一个追着一个的脚步,另外一个半胁迫地架着一个,用了大半天的时间终于到了青城附近。 在离进城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她终于停下了脚步,脸色古怪地看着前面不远处的几个人。 菽离有些气喘地跟着停下步子,刚想开口的时候也愣住了。 那几个人乍一看没什么问题,但细细看去却很不对劲,已经瘦得犹如皮包骨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甚至比身后那个血族更为苍白,这样显得乌青色的嘴唇更为凸出。 而他们的身上也是瘦得不像话,身上挂着风一吹就不停晃动的几块布,四肢扭曲得不太正常地行走着。 看过去怎么也不像个人,倒像是……鬼。 崖香右手快速地掐诀,推算了九九八十一卦后才开了口:“这些不像是人,也不像是鬼。” “连你也算不出?” “要不是这该死的规矩压制,怎会算不出。”她转头看了看已经赶上来的另外两人,只看了一眼已经被折腾得一瘸一拐的落羽:“菘蓝,你过来一下。” “怎么了?”他看见她表情不善,立即收起了玩味的心思放开手里的人,疾步走过去:“发生何事了?” “你看看那些人。” 难得可以得到她的差遣,他立即走过去,掩了身上的气息混了进去。 崖香这才转身走向落羽,看着已经跌坐在地上的他:“被他折腾成这样,可有后悔?” “不曾。” “很好。”她颇为欣赏地伸手在掌心划了一下,看着细细密密地血冒出后递了过去:“来吧。” 许久未见血的落羽一下就失了理智,双眼发光地拉过了她的手,对准伤口张大了已经冒出尖牙的嘴,但在即将咬上去的时候突然清醒了过来:“不行……” “学会忍耐是好事,但要记得一件事,弱时才需忍,强者应该是无畏无惧的。” “是。”他回答的时候声音铿锵有力,但身子却在颤抖着。 十八 须弥混沌 落羽垂头撑着地面坐着,眼角的腥红已经化为一滴血泪滚落了出来,滴在一块石头上,化成了一朵妖冶的花。 她知道他已经许久没有沾过血腥,也知道虚弱至此还能克制住对血的欲望,已经实属不易。 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也在被欺负后这样无力坐在地上,幸好被长言发现后,替自己擦干净了脸,牵着自己回了仙居。 心底封存已久的柔软被触动了一下,她用着从未有过的轻柔声音说道:“将尖牙收回去。” 照做后,落羽有些无措地抬起头,却看到她将还未愈合的手伸了过来,将那滚烫的鲜血喂进了嘴里。 血族的本能一下就被激发了出来,他不自觉地握着她的手,贪恋着那渴求已久的食物。 “不许咬。” 她没有阻止,只是蹲下身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任何波澜的脸上一片清朗,犹如日光普照一般让他对鲜血的渴求一下消失。 感觉到他停下了吮血的动作,她突然笑了起来:“这样才对。” 慢慢抽回了手,看着他因为得到了血液后迅速开始转变,身上的伤口全部愈合,只留下一道道极细的淡粉色痕迹,凹陷的脸颊也恢复如初,看起来又是一副颇具异域风情的少年模样。 “为什么?” 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她明明可以不闻不问,也可以由着他被激发血性后再把他除掉,但她都没有,只是一边治愈一边引导着他。 “既然已经归于我崖香门下,自然会引你走上正途。” 这句话也曾听长言说过。 想到此,她又是有些松动,伸着已经愈合的手擦干净了他脸上的血迹,又悄悄催动了灵力替他整理好了衣袍才站起身:“还有正事要做,可恢复好了?” “是。”急忙站起来伸展了一下,觉得身子前所未有的舒爽,正想要道谢的时候,却已见她走到了远处去。 但他还是借着顺风的方向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风好像把这句话带去了她的耳边,因为他看见她冲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菘蓝在那几个人中游走了一会儿,脸色古怪了回到崖香身侧:“好奇怪,他们明明是人,但又没了人的生气,就像……” “活死人。” “对,就是活死人。”菘蓝看向已经脚步轻快的落羽:“就像他一样,身体虽然死了,但魂魄还活着。” “他和他们不同。” 崖香右手幻出一把青色的剑走过去,对准其中一人的脖子一抹,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人瘫倒在脚下,用剑挑起他的脖子看了看,发现竟然没有血液流出。 菽离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过去仔细探查了一下伤口:“他们身体内的水份连同血一起都被吸走了,只剩下已经干涸的皮囊。” 事情好像朝着诡异开始发展了。 “那怎么还没死?”菘蓝抱着手臂看着,瞥了一眼同伴已经倒下却视若无睹的其他人:“难道变成了血族?” 落羽垂眸走过来,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他们不是血族,他们还是人。” “小师弟,你怎么证明呢?” 抬头看了一眼一直挑衅自己的菘蓝,他转头看向崖香,带着一抹无害的笑容:“师尊一定也看出来了吧?” “嗯。” 崖香转头看向青城,那座城池在围墙之后显得静谧而诡异,透露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仿佛在那里面困着一直巨兽,正随时等着猎物自动投喂。 “菘蓝,你上次来青城的时候可有什么异常,或者说,可有现在这样的场面?” 低头想了一下,菘蓝摇了摇头:“除了青城以北的一个小城池,没有什么异常。” 菽离这会儿也没心思去计较他私自来人界的事,只是仔细想了想他话里的意思:“城池里面还有城池?” “嗯。” “城中城?”菽离心里充满了疑惑:“有什么问题?” 菘蓝捡着不太重要的说了说,其中当然隐去了找到那把扇子的过程,只稍加夸张地形容了一下那座“水城”。 “难道……”菽离眉间遍布着愁云:“难道真有人能破了他的结界逃出来,还引出了他的气息?”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崖香率先走了出去,身后紧紧跟着落羽,而菘蓝这次却没有赶了上去,他只是在回味着他们口中说的“他”是谁。 城门处没有官兵驻守,也没有栅栏拦截,只有两扇半开着的门,显得破败又落寞。 还没进城,就可以看见里面时不时有行人经过,有的好似正常,有的和刚才那几个一样浑身干瘪。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走在洒满了落叶的道路上,四人慢慢跨进了这座城,刚过城门,入眼就看到了一条宽敞的道路显现在眼前。 只是这条路是卷着落叶的黄沙铺成,道路两旁皆是黄砖盖成的小平房,所有的房子都没有门,只用两匹布胡乱地挂着。 路上没有商贩也没有马车,只有各自独行着的人在走着,奇怪的是他们走路不仅没有任何声音,邻里之间也不打招呼,只似陌生人一般走着属于自己的那条路线。 菘蓝此时的脸色也不太好起来:“我上次来还不是这样的。” “是怎样的?”菘蓝出声问道。 “很热闹很繁华,而且所有人都很热情,绝不似现在这般的死气沉沉。” 崖香此刻也顾不上反噬,直接飞身到了半空,双手掐诀抹过眼睛,再催动灵力护体垂望着地面上的情形。 天生对阵法有着傲人天资的她,只看了一眼,就瞧出了这里的端倪。 那些人走的路线并不是杂乱无章的碎步,而是组成须弥混沌阵的一条条线,在他们地不停反复行走之间,这个阵法被一次次加强。 而献祭这个阵法阵眼的,就是他们身上的养分,也就是血液和水,以血肉之躯筑起的法阵,非死不得出。 “天君给我的真是好差事。”她说了一句后,转头看向阵眼处,正好看见了那座“水城。” 十九 死而复生 那算不得是一座城池,充其量不过是一座占地较大的园子,而它被误以为是城池,是因为里面有着各种形态的建筑和风景,只不过都是由水做成的。 灰蒙蒙的天没有阳光,但也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些水建筑在反着光,闪烁着晶莹剔透的质感,细细瞧去,竟是可以看到那些建筑是由一股股细细的水流组成,而且还是活的。 因为那些水流并未静止,而是朝着不同的方向流动着,而其流动的轨迹就形成了这些“建筑”。 到底是何人在这里布下如此大阵,又建了这样一处建筑?直到崖香落地后,也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凡人修炼,得从最末品的真人开始,但凡是没有根骨的,穷其一生可能也只能勉强被称为真人而已,只有突破了人身限制才算得上悟了道,进入九品散仙的境界。 在那之后又是八品的地仙和七品的天仙,只有在此之后飞升成功后才能被奉为六品玄仙和五品金仙。 但凡是能做到四品仙君以上的,便可以入神界,或谋得职位,或被赐仙居,可以永居上界,享受漫长的寿命。 根骨万里挑一的,或者万万年刻苦修炼的,便可飞升三品上仙、二品神君,最后才是一品上神,便是崖香现在的品级。 而须弥混沌阵已经属于高阶阵法,先不论品级低的能否催动,便是这心法就会让他们承受不住心脉断裂而死。 她虽然不知道凡人修炼的艰辛,而且生来就是仙君的她,自有记忆开始便是在神界,即便后来飞升上神,也是在长言的教导下促成,但也了解修炼不易,稍加不慎便会功亏一篑的道理。 所以,到底是谁在这里布下这样的阵法,堵上了这全城包括他的命? 阵法虽然以血肉之躯筑成,但可以感觉得到催动者并不强,甚至还有些弱得可怜。 看见崖香一脸所有所思的表情,菽离轻声问道:“可是发现什么了?” “菽离神君。”她半眯着眼睛看着他:“你如今可能修须弥混沌阵?” “有些吃力。” “连你都吃力,但这里布下这个阵法的人却很是轻松呢。” “这里有阵法?” 崖香见他不信,便再次幻出青剑,身形微晃便以蹿到了一个正挎着篮子行走的妇人面前,提剑毫不留情地抹了她的脖子。 妇人的脖子并没有血喷涌出来,但脚下的步子却开始放缓,整个身躯都急速地瘪了下去,仿佛一个动物一样在地上爬着,但即便如此,她仍旧是旁若无人般的继续行进着自己的路线。 菽离看着这个诡异的场景沉了沉眸:“上神出手怎还会有活口?” 崖香脚尖点地腾至半空,右手拿着的青剑化为一条条红色的丝线缠绕上妇人的四肢,只待她用力一扯,那妇人终于离开了原地被拖到了半空中。 就在此时,从东南方向的房子里跑出来一个灰色的身影,在妇人原来的位置站定,继续以那种不缓不急的速度行走着。 这一切就在他们眼前发生,却又不似在他们的世界之中。 将手里的人丢下去,就见那妇人终于显现出了原来的样子,一具已经被风化得差不多的尸体躺在地上,四肢扭曲成一个朝拜的姿势,大张着的嘴显示出死前的痛苦。 落羽的脸却越来越平静,因为在他长大的那个地方,活人献祭是最平常不过的事。 看着崖香缓缓落地,还用手捂着胸口,菘蓝急忙走过去:“你这样会被反噬,接下来的事情还是我来做吧。” “嗯。” 习惯性地接受他的好意,她看向菽离:“你可看出什么了?” “须弥混沌,活人献祭,死死生生,生生死死……” “他在说些什么?”菘蓝不去搭理神叨叨的菽离,而是转头看向身旁的人:“什么生生死死?” “这里的局,是布来让活人死,死人活的。” “还真有起死回生的法子?”菘蓝立即来了兴趣,右手幻出一套纸笔,飞到半空记录了起来,从阵法的布局到活人献祭的人数、路线等,都一一详尽记录。 崖香不去看他那古怪的行为,转头看向菽离:“所以我们该当如何?” “你应该已经想好应对的法子了吧?” “简单,直接破阵、杀人。” 她说这话时,一脸的云淡风轻却又字字掷地有声,若不是那眼神中的气焰相称,还真与面相不太符合。 “但神仙在人界……” “这不就是天君的目的吗?否则他老人家怎么不亲自前来?” 被她堵了这一句,菽离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只等到菘蓝一脸满足地落地后,见他小心地把一叠白纸收回袖中:“这阵法属实玄妙,师傅……你一定得教我。” “你学这个作甚?” “起死回生呢,学来总没坏处。” 不再去搭理他,崖香转头看向“水城”的方向:“我们该行动了。” “等等,直接行动?不部署一下?”菘蓝不放心地拉住了她。 “直接将那水城炸了,管它是什么妖魔鬼怪也起不了风浪。” 菘蓝的手微微一滞,就连一向波澜不惊的落羽也疑惑地抬眸看过来,她到底怎么了? 只有菽离明白她现在的状态是为何,所以只好发话:“我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待查清了原委再动手也不迟。” “对,查清再动手。”菘蓝也附和着。 “行吧。” 她收回指尖已经燃起的灵力,负着手错开那些还在行走的人,向着“水城”方向行进。 一路上,他们看到了更多这样的人,不知疲倦地完成着这个阵法,就在他们以为这里已经俨如一座死城的时候,看见了远处一座别院的屋顶上,站着一个背着一把黑剑的男子。 明明没有风,他的白色衣角却在翻飞,脸侧散落的黑发也在飘扬,勉强也算有点仙骨飘飘的味道。 只是他那张难以辨明性别的脸还是出卖了他,似女子般阴柔的脸上噙着一抹得意的笑容。 二十 替天行道 那男子还不知这几人的来历,所以仍然站在屋顶上摆着姿态,一副自己就是天神降临的样子。 菘蓝不禁失笑,抬手就要断了他施的风咒,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就见那人直接从屋顶栽了下去。 “呵……”崖香冷笑一声飞身过去,直接落到了摔了一身泥的人面前:“活的?” “我不是活的难道是死的啊!”那人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见来者是个长相妖艳的女子,立即拔出了背上的剑:“妖女,看剑!” 只用两指就推开了那人全力劈过来的剑,崖香极其不耐烦地看了看身后还在看热闹的几人:“确定要本尊动手?” 菽离这才弯着嘴角走过来,朝着那人拱手行了一礼:“还问这位道友从何而来?” “你……不像是妖,倒是你!”那人的剑直指着崖香:“肯定就是祸乱这方的妖女,今日我就替天行道,收了你这祸害。” 菘蓝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抬手用衣袖遮着嘴背过身去,从那一直抖动的肩膀可以知道,他笑得很开心。 落羽也垂头莞尔,拢在袖子里的手已经握紧了手臂,唯恐自己和身旁的这个魔君一样失了礼数。 难得被一个凡人逞了口舌之快,崖香勾了勾唇,右手指尖祭出一团红色的光球:“如此甚好,本尊便依了你口中的意思,亲自了结你。” 看到她手上那纯厚又强大的灵力,那人终于慌了神,意识到眼前这个“妖女”比自己的修为高出许多,立即求助般地看向菽离:“这位道友,请问这位仙子是道友何人,还请帮忙赔个罪。” 菘蓝听到这话又忍不住转过身来,抱着手臂好笑地看着那人:“她就在面前你不自己赔罪,倒让别人帮忙,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我这不是……”那人急速后退躲开崖香随意扔出的一个攻击:“怕这位仙子生我气不愿意听嘛,看看,这女子一向小气,啊哟……”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崖香一甩衣袖凭空摔去了一旁的房梁上,还没等落地,又是被那塌下来的柱子给死死压住。 “找死!” 这次她是真的怒了,右手幻出一条丝带缠绕上那人的脖子,正待用力时,却被菽离挥剑斩断。 “万万不可妄动杀念!” “本尊动的杀念还少吗!”崖香将那半截丝带扔开,幻出青剑就朝着菽离的剑劈了上去,似乎在恼怒他的阻止。 “啪”,菽离的剑被她砍断,力道之大震得他虎口处生疼,险些就要脱手。 落羽看了看一旁已经准备动手的菘蓝:“你不该动,他不是尊上的对手。” “不论是不是对手,这些都不必她来出手。” 菘蓝一跃而上,挡在崖香身前看着菽离:“我来向神君讨教两招。” “菘蓝!”崖香直接挥手将他挡开,并在他身上施了个禁身咒扔回了回去:“这是我和他的事。” 是啊,她早就该提剑砍他了。 落羽看着一脸狼狈被扔回来的菘蓝扬了扬头,傲娇的下巴也跟着无视着他的怒视:“我早说过你不该动。” 崖香并没有动用多大的灵力和真气,只是凭着身上的功夫不停地劈着菽离,不一会儿,那把断了又长,长了又断的剑终于脱了手,孤零零地掉去了地上。 还被压在柱子下的人这会儿倒是不急了,颇有闲情逸致地趴在地上,双手枕着下巴抬眼看着:“原来神仙打架也不过如此嘛。” 菽离唯恐违反了规矩,来了人界之后一直没有使用灵力,但此刻她只是用着武力压制,让他难以抵挡又难堪,似乎就是在不断逼着他出手,逼着他破了他从来不敢破的规矩。 “崖香,够了!”他皱眉看着她:“你到底想如何?” “本尊倒是想问问神君你想如何!”她提着剑直接劈向他的肩膀,见他不躲也不避,便悄悄地收回了不少力气,但还是硬生生地砍在他的肩上。 落羽拢在袖子里的手突然松开了,他如何也没想到她真的会下手,而且看起来这一下委实有些重,那菽离的肩上一下就染满了鲜血,伴随着他的一声闷哼,连左膝都曲了曲。 “哇……神仙杀神仙了!”那人惊讶得长大了嘴巴:“但道友你不还手是怎么回事?暗恋她吗?” 就连落羽都想去扇他两耳光。 垂眸向后看了一眼,崖香的身形似乎移动了一下,但手里的剑却没有抬起来:“你还是好好回去做你的神君吧!” 但是片刻之后,四周突然开始飞沙走石了起来,大风卷着地上的黄沙漫天飞舞,空气中全是一片昏黄,就连那天空也跟着暗了下来。 落羽和菘蓝皆是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一轻,肩膀似乎被人拎起来了一般,耳边的风声呼啸很盛,不过片刻之后就停了下来,睁眼看去,发现正处在一间不大的屋子里。 一旁的崖香单手扶着菽离坐下,踢了一下被绑着扔在地上的人:“老实点别出声。” “这……是个什么情况?”那人挣扎着:“你们要把我怎么样?我还是个黄花大闺男呢!我警告你们……千万别打我的主意,我……” “吵死了!”崖香一挥手,他就直接闭眼晕了过去。 已经被解了咒的菘蓝走过去看了看她有些不好的脸色:“怎么回事?” “我们被盯上了。”她转头看向捂着肩坐在一旁的菽离:“明知在做戏你怎么不躲?” “这一剑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劈了你会好受些。” 万年来,他鲜少来神魔边界找她,不仅是因为神界的规矩限制,更是因为那件事后,她就与他渐渐疏远了。 虽然知道她会记着他曾经的好,但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就像刺扎过一样,总会留下些痕迹。 若不是这次的事,怕是他都要以为她已经忘记了从前的一切,所以他才敢像从前一样来寻她,却不知她从未变过,还是长言身旁那个记恩更记仇的神仙。 二十一 黄沙漫天 崖香看到他的眼神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才和缓了些脸色指了指一旁的落羽和菘蓝:“这两个你自己选一个替你处理伤口。” 落羽十分懂事地走上前了一步,朝着她伸出袖口下白白净净的半截手指:“将要用的药给我吧。” 满意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十分乖巧地拿着药走过去,瞧见菽离有些僵硬的表情后还弯起嘴角笑了笑:“神君还请放心,我不是个记仇的人,且神君与师尊有些交情,我自然会尽心尽力。” 菘蓝的表情慢慢凝重了起来,他觉得他好像一直都小瞧了这个血族。 整个屋子都被结界罩着,任凭外面如何狂风骤雨也丝毫不影响屋内,崖香坐在一旁的土床上闭眼打坐,方才消耗了不少灵力,她已经感觉到胸口开始发疼,大有被反噬的迹象。 落羽揭开菽离衣服时才发现他还是小瞧了自家师尊的脾气,这一剑虽说明显收了力气,但还是劈裂了他的锁骨,而且皮肤上有一道难以愈合又深可见骨的伤口,很是渗人。 小心地替他上了药,落羽垂眸看着手指上被蹭到的血迹皱了皱眉:“我只会上药,对医治伤口并不精通,神君还需自己调理一番。” 菽离苦笑了一下,抬头看向落羽脸上那无法淡化的伤痕:“神仙在人界是不能随意使用灵力的。” “难不成神君就仍由它一直裂着?” 崖香忽然睁开了眼睛,十分不满地看了一眼颇有些矫情的菽离,见他依然还是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有些不耐烦地动了动手指。 指尖泛起红光,几条犹如丝线一般的红线从指尖攀到他的肩上,像是落在绣娘手上一般,慢慢地将那伤口一针针缝合。 菘蓝看着再次使用灵力的她:“顾着点自己。” 地上的人终于醒了过来,哼哼唧唧了半天才挣扎着坐了起来,扫了一眼屋里的都看着他的人,干脆在地上蹬了蹬腿:“在下李漫辰,满天星辰那个漫辰,还请问各位仙友是?” 见无人答话,他讪讪地笑了一下,自己给自己接着围:“在下学艺不精错认仙子为妖女是我的不是,不过一看仙子就是一位善良又可爱的仙子,所以才会救了我一命对吧,所以仙子莫要与我……” 实在是受不了他喋喋不休的样子,菘蓝直接一脚将他踢晕了过去:“吵死了。” 外面的风渐渐停了下来,只看见漫天的黄沙在飘扬,这些沙子就像有生命一般,朝着这间有生气的屋子渐渐靠拢。 崖香负手站在窗边看着:“菽离神君,你带的尾巴真不少呢。” 之前她故意发难便是因为发现了有两个仙君尾随的影子,但这会儿两个仙君不在了,又多了一个上仙在西南方向。 虽然黄沙易迷眼,但她还是一眼就看见了他踩在阵法的生门上,不急也不缓地躲着黄沙的侵袭。 看来,也是一个善用阵法的神仙。 菽离捂着肩膀起身看了一眼,有些无奈:“天君终究还是不信你我。” “那你还愚忠个什么劲儿?” “我不是你,我做不到。” “既然做不到,那本尊便帮帮你。” 崖香刚说完,就提着菽离的肩膀将他扔了出去,看他被卷进黄沙之中肆意翻滚,一身青衣袍子被绞得破碎不堪,连那肩上的伤也被崩开后,脸色也一点也没变,依旧是冷眼看着。 “师尊这是要替他留条后路?”看懂崖香做法的落羽轻声问道。 “嗯。” “其实还可以有其他的法子,为何师尊偏偏选了这一个?” “因为本尊只可以有这一种性子。” 那位上仙终于出手,救回了还在黄沙中挣扎的菽离,一脸不解地看着崖香的方向,他怎么也没料到她竟然如此的冷漠无情,难道那些在神界口耳相传的往事都是假的?她不是与这菽离神君也是知己好友吗,难道闹翻了? “你很聪明。”崖香看了一眼落羽后踢了踢地上还晕着的李漫辰:“带着他。” 再次施阵,这次她并没有与这里的阵法相悖,而是顺着它的气息捻沙为运,化土为桩,召唤出星蕴之力将他们带离这个屋子,落到了那座“水城”的附近。 越是靠近“水城”越是平静,就连空气中的尘埃都停止了浮动。 菘蓝看着她的背影沉思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刚刚那是什么术法?” “星蕴之力。” “这我倒是听说过,但你的怎么会是……” 话还没说完,地上的黄沙突然开始走动,掀起一座黄土墙挡在了他们和“水城”之间。 直接一脚踢醒了地上的李漫辰,崖香揪着他的衣领:“给本尊好好看看这里有没有妖,否则本尊直接送你往生。” “是是是。”李漫辰嬉皮笑脸地看着落羽替他解绑:“这是在下的老本行,一定圆满完成任务。” 他一改之前的态度,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拿出一把铜钱拴着桃木制成的剑来,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菘蓝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他这不是像捉妖,倒像是驱鬼。” 落羽见到桃木剑时浑身不自主抖了一下,缩在黑袍下的眼睛有些闪躲,但知道不能退的他还是倔强地没有迈开步子退开。 这一切都落在了崖香的眼里,也不知最近是怎么回事,她时常会想起以前,想起那些在神界受欺负的日子,而且越是接近这“水城”,她的记忆就越清晰,所以也不自主地多看了落羽几眼。 越观察他,越发现他并非是十恶不赦,而且那隐忍又倔强的性子,很是惹人同情。 下意识地在他身前挡了一挡,让那桃木对他的影响减至最低,在李漫辰的咒语声中,混合了一句他小声的道谢。 土墙并没有因为李漫辰的动作有所改变,就连附近的黄沙都没有因为他而挪动过一寸,气氛一下变得诡异起来。 就在菘蓝又要出声骂他是个半吊子的时候,他突然收起了剑:“这里没有妖。” 二十二 天放晴了 “我也感觉到了。”菘蓝也正色了起来:“这里反而有……仙气。” 崖香突然抬眼看着土墙后的“水城”,那模糊不清的蓝色在她眼前突然失了色。 她突然想起长言的灵力也是这样的颜色,比白色还要纯净的淡蓝色,穿过五洲大洋,越过高山雪坡,还是不染凡俗不沾一物。 他的轮廓终于重新清晰了起来。 三万年,已经整整三万年过去了,她以为她早已经忘了他的样子,却没想到再次解封往事时,竟然熟悉得犹如昨日。 菘蓝看着她越发迷蒙的神情有些担忧,只能借着李漫辰的手用力地拍了拍那堵墙,发现这墙不仅是实体,还是一个术法不能破的实体。 隐在黑袍里的落羽轻轻地拉了拉崖香的衣袖,指了指她的脚下:“师尊的鞋子沾到土了。” 就是这一声呼唤,让她立即收回思绪回过了神,这才后怕地擦了擦额角的汗,她怎么会如此轻易就心智迷失?难道……这里的一切是针对她来的? 回头看了一眼落羽,见他抬起那双黑亮的眸子慢慢递过来一张素色的手绢:“师尊可要擦擦?” 血族没有五感,也没有魂魄一说,所以他才不会被迷惑!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崖香立即双手各拉过一人,再提示菘蓝将李漫辰也提上后,立即踮脚飞身离开了原地。 回到了之前那位上仙所在的生门处,刚一落地,她就一边膝盖跪了下去,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来。 “你怎么样?”菘蓝急了,他第一次见她这个样子,连扶向她的手都有些颤抖:“怎么会这样?” “无碍,只是一点反噬……”崖香捂着胸口慢慢站起身,看了一眼周围,没有见到那位上仙和菽离的影子,立觉不好:“菘蓝,你快施法找找菽离的所在。” “好。” 魔族的术法招式和神仙不同,神仙是吸天地之灵气,而他们是汲取周围的贪嗔痴恶来转化为真气灵力,散发出来的也是偏于邪恶的力量。 菘蓝虽惯于隐藏实力,但在她面前却从不伪装,此刻的他浑身黑气弥漫,遮住了大半个身子,而他身侧有不少黑线爬出,渗入地底向着四周铺开。 在这里,魔族不受限制,所以很快便有了收获,他飞身朝着不远处飞去,不过一瞬,便提了个青色的影子回来。 已经晕过去的菽离浑身血痕,这不是此前黄沙席卷造成的,而是被类似蛇影的东西伤的。 意识到自己被算计了的崖香愤懑不已,伸手要来了锁魂铃便开始快速掐诀,嘴里默念着所有人都听不懂的口决。 胆敢算计她,那便只能死! 周身的红光刺了所有人的眼,脚下快速地铺开一张大网,丝丝密密地编织成一个阵法雏形,她右手高举锁魂铃跃至半空,冷眼俯瞰大地,犹如一尊无欲无求的大佛垂眼掐诀,只听她大喝一声“破”,四周的黄沙犹如巨浪滔天,以她为中心向四处拍开。 将手中的锁魂铃一转,她倏尔落地,执铃猛地朝地上一扣,阵法瞬时变大了数倍隐下地心,变成一张巨网困住了地心里的异物。 “呵……”她冷笑一声站起身,擦去了嘴边不小心渗出来的血迹:“逮到了。” “逮……逮到什么了?”李漫辰的嘴皮子不停地哆嗦,看着这个浑似魔一般的女神仙:“人还是鬼?” 脸上的冷冽还没褪去,寒霜还在眉梢凝结,她只抬眼瞥了一下,便将手中的锁魂铃扔回菘蓝怀里:“是鬼你会捉吗?” “不……不会,我只会捉几个小妖,此番……此番来此处也是因为听人说……这里有妖,所以……所以才来看看。” 因为看到崖香眼中还未褪去的杀意,还有那张妖艳的脸上满是寒冰,李漫辰不仅脚软了,也结巴了。 说来他的长相也是偏妖气那一挂的,但偏偏遇上了一个比他长相更邪气的人,他也只能是被压制得没了脾气,丝毫不敢像平时那般仗着姿色作威作福。 落羽突然抬头看了一下天,伸出一根雪白的手指指着:“快要放晴了。” 太阳果真慢慢爬了出来,一点点爬满了地面,而那些黄沙也开始慢慢缩回地底,露出了本来的地面。 周围的房屋也开始了起了变化,层层黄沙自行剥落,露出了本身的砖石颜色。 更为古怪的是,地面的黄沙消失后,地面竟然较之前是矮上了不少,这才显出了这座城的本来面目。 四处都是小两座的房子,统一都是用黑色的砖石搭建,规格恢宏大气,瞧上去便是颇有底蕴的样子。 落羽扯了扯身上的黑袍,尽力遮挡着突如其来的阳光:“敢问师尊,这到底是属于阵法还是幻术?” “两者皆有。”因为方才他将自己拉了回来,所以崖香也愿意为他解释这一次:“以阵法献祭为引,术法为辅,只为了掩盖这里藏着的东西。” “藏着的东西?这些楼房吗?” 转身看向“水城”方向,她的眼神有些悠远:“当然不是,更大的秘密还未揭开。” 轻轻点了点头,落羽便不再说话,他很懂得分寸,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更知道话该说到什么地步就收,一切都能显得刚刚好却又不突兀,字字句句都暗藏深意,很有一番风味。 菘蓝却只担心着她会不会反噬,压根对这里是什么情况没有兴趣:“你又动用了灵力。” “无妨。” 李漫辰是既害怕又好奇,所以只能蹲在还昏迷着的菽离旁边小声问道:“那……那这位神仙又是怎么回事?” “本尊打的。” “这……这个嘛,仙子果然巾帼不让须眉,乃一代豪杰,在下佩服……佩服。” 菘蓝这会儿倒是主动了起来,将菽离扶起来不耐烦地看了看他:“看他这样子必须得找个地方好好调理一下才行。” “先找个地方安顿他吧。”崖香的眼神还是停留在“水城”方向:“地下异物已被困,暂时没什么危险了。” 二十三 青面玉狐 虽说这里依旧没有见到活人,但露出本来面目的房子内,还是有不少生活用具,倒也能让菽离好生休养一番。 留下落羽和李漫辰照顾他,崖香便带着菘蓝四处巡视了起来。 这会儿总算是能看清这里的全貌,这青城是一座正四方的城,四周都用高高的城墙围起来,看起来有些像被孤立起来的小岛一般。 这里的街道也是呈“井”字形,处处都是周周正正的,北面有山,南面有河,风水上佳,加之这里本来的土壤就比较肥沃,是一个富足的地方。 且之前菘蓝来时,这里还是一个颇有生机的地方,怎么会在短时间内就变成了一座死城?想来这里的秘密不少。 带着菘蓝直穿入地,跃进了地底深处的一个洞穴中,崖香这才感应到了一股不平凡的力量。 幻出青剑在手,她小心地跨向洞穴深处,地面上有许多积水,都是从洞顶上渗进来的,这倒是和外面干涸的景象恰好相反。 菘蓝拿出一个鹅蛋大小的夜明珠举着:“这东海寻来的珠子总算派上了用场。” 虽然此刻的照明会引起里面的骚动,但她还是没有阻止他,纵容他随心所欲好像已经成了一种难以改变的习惯。 走了约摸百十来步的距离,终于有了动静,在夜明珠照不到的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地上爬行,还不停卷起地上的碎石在滚动。 按兵不动从来都不是她的习惯,脚尖点地直接飞离了原地,提着剑就朝着传出声音的地方砍了下去。 菘蓝的夜明珠突然脱手,落到了崖香的身前,照亮了她面前的“物体”。 看起来是一个头发散落,身穿淡蓝色衣衫的人趴在地上,就在剑已经逼近他上方时,他慢慢抬起了头看向崖香…… 砍下去的剑势已经收不回,她只好在空中转了个身,强行将力量用在了一旁的碎石上。 剑在砍上石头时就已经被丢了出去,她几乎是踉跄着走近那个人,抬手抚开他脸上的头发,控制不住的颤抖轻唤着:“长言……” 菘蓝离她不过五步的距离,却在她出声时硬生生地止住了步子,心口处猛地扯了一下,痛得险些跪倒在地。 他还活着?那个被她深埋在心底的水神长言居然还活着? 痛感席卷了半身,菘蓝的瞳孔已经几近全黑,背上也跟着渗出了不少黑气,右手不自主地摸向锁魂铃,心底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在叫嚣着:“杀了他!” 就在要失去理智时,他直接扔开了锁魂铃,因为他知道这个所谓故人的东西就是他的东西,他不屑用。 抬手拔了一根头发幻成一把黑色匕首,他猛地一把推开面前的崖香,朝着那个人狠狠地刺了下去。 哪知道他如同一团云雾一般散开在原地,在他起身后又重新聚了起来,继续伸着一只翠如玉竹般的手朝着崖香呼唤:“香儿,过来。” 他甚至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他知道他必须在现在杀了他。 又是几下杀招连出,还是无法伤到那个人分毫,他就像一团虚无一般,碰不到也挥不散,来来回回好几次后,菘蓝终于怒了。 将手中的匕首化成一柄长剑,划破手指染上鲜血,他口中默念着咒语……… “等等,你不可以杀他!”落羽突然冒了出来,拉着菘蓝已经开始成形的手诀:“他是她最惦念之人,你这样做便是要了她的命!” “滚开!”菘蓝毫不犹豫地拿着长剑穿破落羽的胸膛,一脸阴鸷地看着他还来不及收回惊讶的眼睛:“你早该死了。” 再次挥剑砍下,眼前却是有一抹红光闪过,逼得他不得不闭上了眼睛,只感觉到手上传来巨大的阻力,重新睁开眼时,看到手里的剑正好落在崖香的两根手指之间,而她正怒视着自己。 手上的力量不自主地收了回来,却见她只用手指便绞断了那柄长剑,用力地扔到了一边:“你清醒一点!” 方才她不过才出了一会儿神,就看见菘蓝如同堕入魔障一般提剑朝自己砍来,呼唤了好几句都未唤醒,所以只好先解决了造成这一切的祸患后,才抹了他的眼睛让其清醒了过来。 “我……”菘蓝后怕地退后了一步,转头看了一圈,发现这里根本没有长言也没有落羽:“我没伤到你吧?” “你看见了什么?” “我……” 他不敢告诉她刚才看到的幻象,这份藏了万年的感情早已刻进了他的骨血中,成为了一种习惯,虽然轻而易举就可以掀起他情绪上的波浪,但是更是他最隐晦的哀怨,他不敢求,自然也无法得。 “我以为这里有别的人,所以……” 看出了他的无措,崖香抬手打断了他的解释,举起手里提着的一只青色的狐狸摇了摇:“都是这东西惹的祸,不怪你。” “这是什么?” “青面玉狐,原是神界神渊的一只神兽,后来犯了错被罚下界,却不知还是不肯悔改,又在这里作祟。” 菘蓝见它抬起眼睛看了自己一眼,青色的眼珠仿佛是一阵漩涡卷他进入深水里,致命的窒息感不断从喉间传来。 “别看它的眼睛。”崖香挥手打醒了他:“这东西最擅迷惑人,连本尊也差点着了它的道。” “好厉害的本事!” 右手幻出一根黑色的丝带,她掐诀在上面施了咒后将它系在了青面玉狐的眼睛上,这才揪着它的后颈冷笑道:“落在本尊手里,有你好受的。” “上神饶命啊……”玉狐拼命蹬着腿,发现自己不仅挣脱不了她的控制,还无法使用术法,只好垂着长长的尾巴耷拉着头:“我只是一只狐狸,上神又何必费力对付我呢?” “你本事不小,竟敢坏了一座城,当然值得本尊劳心一番。” “我没有……我只是使些幻术让人都远离这里,并没有害人!”玉狐说得生气还蹬了一下腿:“我本就是下界受罚的,哪里还敢惹事。” 二十四 关系复杂 菘蓝凝了凝眸,也不顾这东西是神界神兽,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你的幻术如此要命,还说不敢惹事!” “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通常只能看到自己的心魔,不知你是存了多少罪孽,才会……哎哟!” 崖香直接揪起它的尾巴扔了一圈,提着它走出了洞穴:“废话真多。” 菘蓝本来还有些窘迫的脸上绽出一个笑容,她终究还是护着自己的。 两人重新回到地面上的时候,正好看见李漫辰端着一个罗盘正在走来走去,嘴里也不知神神叨叨地在念着什么。 “你怎么在这儿?”菘蓝大声喊住了他。 “方才我感应到这里有异常,所以特地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些什么。” “就你?” “呃……”李漫辰看见了崖香手里的狐狸,立即收好了罗盘跑过来:“原来仙子你已经处理好了,害我还担心一场,咦……这是个什么妖?怎么是这个颜色?” “你才是妖!”玉狐十分不满地踢了踢脚:“别拿妖和我相提并论!” 李漫辰还欲再问,却见崖香根本不愿搭理他,提着那只青色的狐狸错开自己走远了。 “诶……仙子,我……我再看看,再看看这是个什么!” 菘蓝挡住了他,挑眉看向他:“你一个凡人胆识倒是不小,可知你遇见的都是谁?” “你们……不就是神仙吗?” “呵……”菘蓝轻笑了一下,抬手按着他的肩膀凑近他耳边,斜眼冷声继续说道:“我是魔,她是一品上神,和你一起照顾那个神君的是个血族。” “什……什么?”李漫辰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还用力地扯断了手腕上的珠串:“你们……这么复杂?” 本是个阴柔的美男子,偏偏一举一动都像个不成熟的少年,那丹凤眼中竟然还闪烁着一丝单纯的光芒,这让菘蓝看得很不顺眼,轻轻推开他,跟着崖香的脚步追了上去。 落羽看见崖香回来,立即乖巧地站起来,顺手准备去接过她手里提着的东西却被她避过:“菽离怎么样了?” “已经上好了药,其余的我也不知道。” 他的确不知道这些神仙的体质到底是怎样的,是不是和凡人一样没了呼吸心跳就是坏了,只要还能喘气就还是好的。 看了一眼手里的玉狐,崖香将它放在桌上后坐到了一旁,但手还是压着它的脖子:“神兽的内丹,治好一个神君的伤应该没有问题吧?” 玉狐咧了咧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她另一只手轻轻地动了动手指,幻出一根一手长的冰柱,拿着冰柱尖锐的那一端划过它的脸上:“这皮毛做领子应该不错,就是不知这狐狸肉是什么味。” “我可是神兽!”玉狐终于忍不住嚷了起来:“上神就算阶品再高也不能吃我!” 菘蓝靠在门框上冷哼了一声,一边擦着锁魂铃上被沾到的尘土一边冷声道:“这可是你们神界最闻风丧胆的战神,可不是那些迂腐得只会炼丹的老神仙。” “战神?”玉狐愣了愣:“哪个战神?” “难不成神界还有其他的战神?” 李漫辰匆匆走进来的脚步因为菘蓝的这句话又急速地退了出去,或许一品上神他没听过,但这战神的名号他却是知道的,这可不是寻常那些心怀天下、悲天悯人的神仙,这只是个杀人如麻的神仙。 “我下界得早,自然不认识神界的什么战神。”玉狐丝毫不以为意,但还是有些忌惮自己额头上的冰柱,因为那对准的是自己的脉门:“倒不如你说说你的法号,或许我还能知道些。” 本就因为这玉狐险些伤了她,这会儿见它更是狂妄,菘蓝直接拿过冰柱插向它的眼睛,在即将碰到它时,手里的冰柱却化成了一滩水,滴去了玉狐的脑门上。 朝着他摇了摇头,崖香提起手里的玉狐:“本尊的耐心有限。” “你到底想要什么?我的内丹?” “本尊只问你一次,你身上为何有他的气息?” 玉狐突然浑身一滞,它被盖住的眼睛看不清情绪:“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找死!”崖香的耐心已经用完,她双手突然化成十根红色的丝线,紧紧缠绕上了玉狐,被扯在半空的玉狐只要挣扎一下,身上的丝线就紧一分,不一会儿就渗出不少血染湿了青灰色的皮毛。 手上的动作未停,她嘴里已经低声念起了咒语,那一声声咒化成一阵阵无形的压迫逼近玉狐的体内,将它的魂魄一丝一丝地扯出身体。 强烈的剧痛让它忍不住地挣扎,但越是挣扎身上的红线就越紧,好几处已经割进它的皮肉中。 而魂魄上的撕扯更是让它痛不欲生,好几次要晕过去的时候,又被她口里的咒唤醒,不停地反复受着难以忍受的剧痛。 落羽冷眼看着这一切,掏出了怀里的药瓶,挑挑选选了一会儿拿起一个小瓶子:“师尊,这个药给狐狸用会怎么样?” “生不如死。” 落羽正要将药倒进玉狐嘴里时,它终于开了口:“你们不要脸!” “脸是何物?”他弯起嘴角笑得很是动人,弯弯的眼睛如同一汪泉水,就连那半缩在袖口的手指也都透露着无邪:“我只知道有一种刑罚叫做凌迟,会先行定下割多少刀,然后一刀一刀割下一片片生肉,割完定数的时候都不会断气呢。” 用最温和无害的声音说着最可怕的话,在他身上却不显得过分,他那柔柔弱弱的脸上甚至看不见一丝狠厉,仿佛这段话就是在说着今日的菜有些咸了一般。 “你……”玉狐终于不再挣扎:“你不敢!我可是神兽!” “我是不敢,但我家师尊可不一定。”落羽放下药瓶,附在它耳边轻声道:“她可是鼎鼎有名的崖香上神呢。” “崖香……”玉狐念了念这个名字后,抬起无力的脑袋看着她的方向:“你可是昔日水神座下的崖香?” 二十五 撕开过去 崖香口中的咒终于停了下来,她勾唇冷笑:“终于想起来了?” “原来是你……竟然是你……罢了罢了。”玉狐摇了摇头:“你让他们都出去,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落羽像是料到了一般不紧不慢地收拾好了药瓶,朝着她拱了拱手:“那我不打扰师尊了。” 李漫辰早就想离开了,这会儿立即跟上了落羽的脚步,走了几步之后又想起这是个血族,又赶紧捂着脖子远远躲开,找了一处的房梁上坐着。 菘蓝的眼睛一直落在她身上,看见她朝自己摆了摆手:“你也去吧。” “我……” “去吧。” 原来,她的过去还是不愿与他分享。 等所有人都离开,崖香掐了个结界防止偷听后,才把浑身是血痕的玉狐放回了桌上,它可怜兮兮地舔着身上的伤口,似乎满肚子都是怨念。 “只要你实话实说,本尊会为你治伤的。” 玉狐这才作罢,摇了摇脑袋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桌上:“你既然是崖香,就应该知道他已经魂飞魄散了。” 她冷眼看着它,并不说话。 “这个……”它对她的眼神感觉到畏惧,只好抬起爪子按住了眼睛上丝带:“我身上有他的气息是因为我捡到了他的一缕残魂,本着报恩的心情这才小心地将养着,即便知道他回不来了,也想着……” “水城里面是什么?”她不耐烦地打断了它的话。 “什么水城?”玉狐愣了一下:“你说那个大宅子啊……我也不知道,在我来这里之前它就存在了。” “你没去看看?” “我为何要去?”见她不仅一脸冷漠,眼中还带着怀疑,玉狐轻轻挠了挠爪子下的丝带:“我进不去,那地方有结界。” “你在哪里捡到的?” 玉狐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她问的是什么:“就在你抓到我的那个地方,我见那里是个风水宝地,就留在那里守着。” “为何要报恩?” 见她不仅脸色语气冷,连问题也是十分精准,根本用不上讲故事的能力,它丧气地翻了个身:“水神救过我一命,我当时许诺日后定会报恩,只是没想到恩还没来得及抱,他就……” “行了。” 崖香已经知道了想知道的,直接打断了它的话头看向还躺在床上的菽离:“你可认识他?” 瞟了一眼菽离,玉狐摇摇头:“神界的神仙我大多不识。” 抬起手指祭出灵力在它身上抚了抚,那些丝线造成的伤口开始愈合,因为她并没有直接用手伤它,所以这些伤口好得很快,不一会儿就没了痕迹。 抬手将它眼睛上的丝带取了下来,她用手指在上面画了个符咒,然后扔回它脖子上变成了一个暗红色的项圈:“以后你便是本尊的神兽。” “什么?”玉狐垂头看了看自己的脖子,两只爪子用力地扯了扯,发现完全取不下来,立即龇牙咧嘴地看着她:“我可是神渊的神兽!” “那又如何?”崖香看了看自己因为动用灵力而遭受反噬的手:“本尊正好缺一个看家护院的。” “我不是狗!”它气得开始在桌上跳脚,手舞足蹈地扯着脖子:“你快给我解开!” “本尊不是在与你商量。” 她抬起另一只手,两指在虚空里轻按了一下,玉狐立即不受控制地前爪向前一伸,半个身子趴了下去,十分虔诚地朝她行了一个大礼。 “回去之后再给你赐名,本尊现在还有事要办。” 说完,她就已经推开门走了出去。 她一离开,身上的压迫立即散开,玉狐气得从桌上跳下来,在地上狼狈地滚了一圈后正要破口大骂时,见她只是回头看了一眼,那不听话的爪子再是朝前一伸,又是行了一个大礼。 本来张口要出的话也变成了虚无,它发现自己只能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心里将她问候了上万遍,玉狐这才终于放弃,因为它发现它不仅骂人的时候出不了声音,甚至在想要逃跑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跑回去,对着她伸前爪……行礼。 这个女神仙简直太可恶了!半点神仙的样子都没有,就是一个大魔头! …… 看着她负手站在屋顶上,菘蓝不自觉地跟着也上了房顶,几经纠结之后还是开了口:“它与你说了什么?” 他并不是非要知道她那些不愿提及的过去,更不想令她不快,他只是害怕那狐狸将他看到的幻象告诉了她。 “只是一些不打紧的事。” “你这是要留着它?” “嗯。” 看着身侧的她,挺立的鼻梁上是一双他如何也看不懂的眼睛:“为何?” “它的幻术竟能迷住本尊,确是不凡。” “你也……”他突然萌生了一种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着:“那你看到了什么?” 她并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深远的看着远方,落日的余晖下,竟有些昏黄的忧伤。 那时她提剑而上,却在看到了那张脸的时候立即停了手,因为那是一张和长言一模一样的脸。 如果世上真有纯洁无瑕的人,那就一定是他,干净得没有任何杂质的眼神,没有任何瑕疵的面容,还有那永远不会愤怒怨恨的性格,以及万事都思虑周全的心思…… 每一样都妙得恰到好处。 他像从前一样朝她伸出手轻唤:“香儿,过来。” 只需这一句就让她红了眼眶,那神态动作和他如出一辙,甚至还有他那轻拍身侧的动作也一模一样,仿佛看到了从前他总爱让自己坐在旁侧,听他说经论道的样子。 那明明是几万年前的事,偏偏在此时撕开了一条口子,将她卷进了过去的洪流中。 幸好她的敏锐救了她,就在那个长言伸手拥她时,她化气为刀破了这个幻术,幻境虽强,却还是逃不过细心人的眼睛,毕竟藏在心底最重要的东西,不是轻易可以代替的。 就在她刚破幻术时,菘蓝也着了道,他打过来时她并没有诧异,但在听到他说的话时却实实在在地愣了一下。 二十六 觉悟与臣服 他说的早该死的人是谁? 崖香不想去问,也不愿去猜,终归他是个瞒不住的人,总会有想吐露的一天。 天色渐暗,人界的夜晚终于降临。 菽离终于清醒了过来,他起身看了了看周围的环境,这才自嘲地笑了笑:“枉我还是个神君,竟然也着了道。” “不止你,本尊也险些被这狐狸给算计了。”崖香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手里正拿着一本县志翻看着。 肩上的伤扯着他半边肩膀都无法活动,而身上其他的伤也开始疼痛了起来,一下就感觉整副躯体如同废了一般。 “青面玉狐?”他只能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看向她的脚边:“竟是它在作祟?” “它只是施了些幻术配合阵法运作而已,其他的与它无关。” “对了,那个上仙!” “早离开了。”崖香冷笑了一下:“虽说是个有点本事的,但并没什么骨气。” 菽离想了一会儿,这才想起那位上仙救了自己之后,两人都落进了这玉狐的幻术中,待他再次醒来时,身旁已经没了那位上仙的影子。 如今这玉狐被崖香所降,幻术自然已解,既然感知不到那位上仙的所在,那便真是离开了。 没想到天君派来的,竟是一些不如这些名声不太好的上神、魔和血族的神仙,如此相较下来,甚至那虽然心中害怕却依旧没有离开的李漫辰,都要胜过几分。 “如此看来,你又要对神界失望了。” 崖香抬眼看了他一下,似乎看懂了他心中所想:“本就没期望一说,谈何失望。有了那位上仙亲眼所见我的所作所为,你回去也能好交差些。” “其实你根本没必要……” “我明白。”将手里的那本县志放下,她低头看了看脚边气鼓鼓坐着的玉狐:“但你也该明白,只有成为众矢之的,才能为自己博一个安宁。” 人界尚有帝王的平衡之术,神界自然也不例外,她这个得了老天馈赠的上神不仅得了神界修为极高的水神亲传,更是破了许多老神仙都破不了的阵法,自然会功高盖主。 只有她嚣张跋扈,甚至还做出许多“恶劣”的事,她才不会得民心握实权,也只有这样,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君才能相信她不会威胁到他的天威。 这种在她看来很无趣的把戏她已经玩了几万年,特别是在长言不在后,更是领悟得相当透彻。 没有众神支持的她,即便修为再高,也不会对神界产生任何威胁,加之天君一向都表现得看她极为不顺眼,更是沦为一座孤岛,即便如今有了魔君支撑,在他们看来也是个翻不起风浪的。 菽离看她揪着玉狐耳朵玩的样子,突然发现她那些活泼开朗的性子好像已经离开很久了。 就连真心实意的笑颜,也在长言不在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了,这个曾经被一代水神护在心口的小神仙,终究还是因为没了庇护自己长大了。 玉狐被她揪耳朵揪得烦了,刚抬头想咬,却被她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得它差点趴去地上,深刻认识到无法与她抗衡后,它决定开始装死,管她怎么蹂躏,都视而不见的装死,只道这副身子不是自己的。 “这青面玉狐是下界受过的,你私自将它收服怕是不合规矩。”接过落羽端来的热水,菽离抿了一口说道。 “本尊何时合过规矩?” 看了一眼李漫辰上了满桌子的菜,她皱着眉问道:“你做的?” “不是我不是我。”他慌忙地摆了摆手,生怕是这菜惹得她不快:“是那位羽公子弄的。” “落羽,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菜了?”放开手里的玉狐,也不管它如临大赦般跑开,她走到桌旁轻声问道。 “在赤云殿的时候跟着小厨学了些,都是师尊喜欢的烹调法子,但这里找不到好的食材,也不知道合不合口味。” “做得不错。”她难得的称赞道。 夜半时分,除了崖香以外的其他人都各自找了地方休息,累了一整天还有精神的也只有她了。 明亮的眼睛在黑夜中格外显眼,她缓缓起身,步行到了水城附近,没了幻术的掩护,这里的结界轮廓清晰了起来。 几乎是颤抖着伸手摸向那结界的边缘,毫不意外地没有受到任何损伤,那些细细密密的水流轻抚过她的手指,温和异常,甚至不忍沾湿她,并不留下任何水渍。 身后跟来的玉狐咬着她的衣角将半个身子已经进入结界的她拖了出来,气喘吁吁地在她面前跳脚:“你还不能死!否则谁给我解这项圈!” “本尊不会死。”她凝眸看着水城:“他是不会伤害我的。” “什么他?”玉狐歪着头挡在她面前:“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 “嗯。”她突然垂头看向玉狐:“现在本尊要取出你身上的那缕残魂。” “喂喂……现在不行!”玉狐急忙退后几步,前爪拼命地挥舞着:“它在我体内修养太久,已经和我命脉相连,你取了我会没命的!” “那又如何?”崖香动了动手指便将它掐在了手里。 “不行!不行!我不能死!”玉狐感觉到她不是在与它玩笑,而是真的起了杀心,急忙开始转动脑子:“我死了他也活不过来,你只要放开我,我就告诉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感觉到脖子一轻,玉狐从她手上摔去了地上,有些懊恼地瞪了一眼,它揉着被摔疼的屁股去找了一块有草的地方坐下,这才看向那个一脸冷肃的人:“你怎么和他如此不相像?不是有什么师傅就有什么弟子吗?” “本尊只给你半盏茶的时间。” 她抬起那只已经被反噬得手背全是伤口的手静静看着,就像这伤的不是自己一样,眼底一片冷漠。 青面玉狐一向自认狡诈,但此刻被她看穿所有心思后反而是坦荡了起来,或许是作为神兽的觉悟,会不知不觉臣服于强者。 “我是捡到了他的残魂没错。” 二十七 水神长言 “嗯。”她仍旧是看着手指,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 “我想报恩也没错,只是……只是我真的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这缕残魂自从被我捡到之后就住进了我的魂魄之中,我只能……只能以鲜血来滋养它。” 崖香拉了拉衣袖遮住了满是伤痕的手,转头看向垂头丧气的青面玉狐:“所以上次魔君来的时候,你就制造了这里还很繁荣的假象?” “我这不是也怕被人发现嘛……更何况,我需要的只是一点点鲜血而已,并不会伤及无辜,真正把人血和水份吸干的是那水城里面的怪物,不是我!” “本尊知道,否则早就杀了你。” 玉狐鼓了鼓嘴,赌气地撇开头:“你既然什么都知道,那为什么还非要逼我说?” “本尊乐意。” 险些一口老血吐出来,玉狐翻着白眼用屁股对着她,好半天都不想说话,它的认知现在有些不稳,唯恐自己一时想不通就撅了过去。 良久之后,它听到身后的声音问道:“这里变成这样多久了?” “有段日子了。” 拿出袖中的丝帛,她右手无名指与拇指轻掐,就见那丝帛上的蓝色光雾突然蹿出来,然后没入结界内不见。 心里有了一份猜测,她将手里的丝帛一拧,化为一堆碎布扔在了地上,直接转身离去,也没有呼唤玉狐一声。 既然有了想法,当然要立刻开始付诸行动。 直接来到菘蓝休息的屋子,她点起一只烛火看了看床榻上双目紧闭的人:“知道你没睡。” “你去了水城?”他并没有睁开眼睛,似乎是在逃避着什么。 “嗯。” “如何?” “是他。” 终于,他睁开了眼睛,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花板,心底有一阵抽痛袭来:“是谁?” “长言。” 菘蓝慢慢起身,走到她身旁坐下,十分认真地直视着她的眼睛:“传闻水神长言于三万年前镇压妖族时,魂飞魄散在蛮荒之地,怎可能是他?” “扇子呢?” 他不情不愿地拿出扇子来,见她只不过稍稍施法,那扇子上的蓝色光雾就跳了出来,在她手指上亲昵地绕了一圈后,飞去了水城方向。 “就凭这个你就认定是他回来了?” 崖香拿着扇子摇了摇,嗅着上面的雪莲花香:“我去看过结界,是他的手笔。” 菘蓝突然站了起来,有些气恼地在屋中转了一圈,有些不受控制地大声问道:“那镇压妖族的地方也是他的手笔,那他为什么不在那里呢?” 有些意外他的反应,但她还是不动声色地垂着眸看着扇子:“这把扇子和那块丝帛差不多时候送到手上,会是一个巧合吗?” “这一定是天君那老头做的局!”菘蓝像是抓到了什么东西,欣喜地坐了回去,目光灼然地盯着她:“他一定是又想到了什么昏招对付你。” “他不会拿他来做戏。” “为何?” “水神长言,举世无双,苍天浩土,无一能与之相较,无一能与之相像,无一能与之匹配。” 这三个无一直接让菘蓝失了所有反驳的力气,他虽然没见过长言真身,但也听过关于他的故事。 相传在几百万年前,天地还未开时,上古诸神流落在一片混沌之中,经过几十万年的飘零,他们选择了一个节点开天辟地,牺牲了部分神灵化为山河田野、风雪雨雾,这才造出了这片天地。 而后诸神造就人类,幻化万物生灵,划分疆土,形成六界,但那之后天地又开始混战,各类种族互相残杀,只为争取更好的地界和对方的修炼术法。 面对着天地间的生灵涂炭,上古诸神已经无力再管,便推出了上任天君,带领神界新一代神仙们处理战祸。 经过近百万年的征战讨伐和变迁,妖界被毁之后妖族只能四处流浪,仙界归属人界修炼者所有,魔界渐渐没落,而鬼界堕入地底深处再没人能找到…… 六界的界限逐渐模糊,再没了六界之说,只余下神、人、魔三界。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又过了很久,上任天君算到自己即将泯灭,便准备挑一个杰出的小神仙来继任,挑来选去,他便挑到了只有两千岁的长言身上。 因为他身上的干净无暇,还有那与生俱来的控水能力,让上任天君对他寄予了厚望。 但无奈他无心权势,更不愿身堕凡俗,便在两万五千岁飞升神君时推举了现任天君,这个比他老了十万多岁的老神仙。 而后他退居水神之职,直到魂飞魄散的时候都没有逾矩过一分,所以不管是神界的老神仙们,还是那高高在上的天君,都对他礼遇有加。 他还在时,就盛传着他的举世无双、脱尘的气质和毫无邪念的内心,每一样都是经得起这天地万物的膜拜。 这样细想下来,菘蓝更是觉得自己与其根本无法相比,如若他是天上的繁星,那自己便是在那夜空下也不能见人的魑魅。 “你想如何?” 崖香拿起扇子站起身,目光看着水城的方向:“助他回来。” “你也看到了这青城已经成了什么样,即便是这样也没见他回转,你还能如何?” 她微微抬起下巴,坚毅的脸上满是淡漠,那美目之中更是深如洪流:“只要可以换得他回转,即便是屠尽天下人又如何?” “屠尽天下人……”菘蓝忽然笑了起来:“你想我做什么?” “替这件事寻一个替罪羊。” 他起身走到她身后,本来想要伸手拍拍她的肩,但还是在半空顿住了,明明她就在眼前,却偏偏让他觉得她已经远得追寻不到,也留不住。 “好。” 崖香突然转过了身,正好看见了他脸上的失落和痛楚,那是一种直击心灵深处的难过。 她好像突然懂他了。 垂在身侧的右手突然掌心向后祭起一团红火,红火之中隐隐有一个凤凰在挣扎着似要涅槃重生一般,慢慢地站在了那团红火之上。 菘蓝没有注意到她的手,倒是看见了她背后又出现的星蕴,勾唇一笑:“你想对我做什么?” 二十八 伏羲琴之力 崖香眼神转厉,慢慢抬起右手,那手掌之上的火凤已经和她背后的星蕴图腾遥相呼应,一起朝着菘蓝开始压制。 “伏羲琴之力……”他苦笑了一下:“传闻伏羲琴有操控万物心灵的能力,所以在很久以前就被抛至九霄之外无人能寻,现在你用它是想要做什么?” 看到他的眼睛里似乎有泪光闪过,还有那即便已经咬出血也要微笑着的嘴角,她突然就停下了动作:“菘蓝……” “我对你,从来都与伏羲琴之力无关。”他轻轻拉下她的手臂:“所以你也不必用它来改变我。” “你明知无人能抵挡它的力量,为何……” 菘蓝提步走出了屋子,黑色的衣衫在黑夜里格外的显眼:“我说了,与它无关。” 慢慢远离她的禁制范围,菘蓝见并没有人追上来后终于松了一口气,抬手慢慢抚向生疼的胸口。 他承认身负伏羲琴之力的她会是一个让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存在,也承认这份力量有影响过他,但万事万物都不是绝对的。 回想一万多年前,他初见到她时的场景,她遥立在半空,大有气吞山河、傲睨万物之势,血红色的衣角一下就入了他的眼睛。 他从不曾想过,自己会被这样一个女子俘获,她是如此的孤傲,又如此的想让人去疼惜。 在四处飘零数万年的他第一次有了归属感,想要追随在她身侧,也想要去护着她绝不会展露的脆弱。 她受伤了,他就替她挡了旧魔君的一掌,再把她藏进了他剖开躯体制造的结界中养伤。 她要他做魔君,他便去做了,从来没有问过一句为什么。 万年来,她要什么想做什么,他都去替她完成,唯独这一次他想问问她,为何? 但这一切看在她眼中,竟然都是因为伏羲琴之力的蛊惑……何其可笑? 天边逐渐开始泛白,却照不亮他的心,他一直在青城内行走,却找不到要去的目标,空荡荡的心终于在听到她说的那句话后,彻底崩塌。 他还是要去替她把这件事做了,即便她是为了另一个人。 太阳升起后,菽离也起了身,经过了一晚休养他已经能够自主行动,虽然动作还不太利索,但对付这里的事情已经足够了。 还没走到院子时,就看见落羽端了一碗热粥走了进来:“神君已经起了?先用早饭吧。” “上神呢?” “师尊在外面调息打坐呢,我不敢去叨扰。” 随意地喝了几口,他道了声谢后就急匆匆地走了出去,见她确实是坐在外院院墙上打坐,这才放下了心。 走到院子里的一颗枯树旁,他幻出一把剑对着根部戳了下去,直到剑身没完,仍旧是只感应到枯土。 落羽端着空碗走出来时,见到他的动作后笑了一下:“神君不必费力了,青城方圆百里,深及地下一丈皆是这般,找不出一滴水来。” “那你是如何做饭的?” 摇了摇手里的一个小葫芦,落羽笑得很纯真:“从赤云殿带来的小葫芦,里面储藏了不少雪水。” “你倒是很懂得生活。” “有备无患总会派上用场,神君一直养尊处优惯了,自然是不比我们这样四处漂泊的人。” 崖香因为这句话睁开了眼睛,微微偏头看向说这句话的落羽,明明是那么苦涩的一句话,怎偏偏到了他嘴里就可以那么云淡风轻? 新收的这个血族弟子,好像并不是表面上那么柔弱呢。 李漫辰抱着一只母鸡走进院子里,看了一眼坐在那么窄的院墙上还那么稳的崖香:“上神大人,你看看我找到了什么?” “一只鸡。” “对,活蹦乱跳的一只鸡。” 菽离走过去揪起那只鸡的翅膀看了看,面色古怪地看着一脸得意的人:“你从哪里找到的?” “那个水糊糊的宅子旁啊。”李漫辰把鸡举起来给崖香看:“那里突然有了些活物呢,我瞧着奇怪就捡了一只回来给你们看看。” 落羽走过去接过那只鸡:“是你想吃吧?” “呵呵……”这句话让他尴尬了起来,急忙捂着脖子跑开了。 崖香慢慢敛气,从院墙上轻飘飘地落了下来,看了一眼落羽手里的鸡:“这鸡不能吃。” “不能吃吗?” “嗯。” 菽离刚想问问她菘蓝怎么不在,却见她直接负手离开了院子不知去了哪里,只好转向落羽:“魔君呢?” “不知,自昨晚后就没见过。” “这一个个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落羽闻言莞尔一笑,俊秀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人心是这世上最奇怪的东西。” 看着他也转身离开,菽离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不大清醒,怎么一觉醒来,这所有人都似变了一个人一般,难道又是那狐狸下的幻术? 崖香来到水城附近,正好看到了站在院墙外的菘蓝,他的脚边有不少捉来的动物,只是这些动物或多或少已经有了些修为,虽未开智,但已不是能随意处置的。 “这便是你找来的替罪羊?” 菘蓝抱着手臂靠在一颗枯树旁,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这是抓来给你补修为的。” “本尊修的是大道,是不能用这种法子的。” “之后会用得上的。”他看向结界方向,明明里面什么看不清,却还是像已经看见了什么一般:“就算你不用,里面那个也需要。” 他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往返奔波,寻来了这许多有修为的动物,一则是真心为了给她之后的行动提供补给,二则是为了留下他四处作恶的痕迹。 如此一来,他这“替罪羊”便是已经担好了罪名,不论神界是否知道真相,这罪责他已经揽到了身上,天君必定也很愿意推一把降罪于他。 新任魔君一直都风头过盛,又有一品女上神帮扶,也是该敲打一番的时候了。 崖香看了一眼他有些颓丧的表情,好像猜到了他的目的,心中升起一丝不忍:“你这又是何必?” “因为是你,我愿意。” 二十九 水城奇景 即便没有触动,但这句话也还是给她带来了些许动容,这个伴了她万年的魔君,即便手段残忍、声明狼藉,即便人神共愤,天地不容,但对她还真是挑不出一处不好的地方。 “我不会辜负你的好意。” 见她不再自称本尊,他突然释然一笑,觉得所做所求也不过如此:“你从未辜负过。” 太阳刚照在身上的时候她突然笑了起来,从来都是冷凝的脸上开始冰雪消融,偏弯的嘴角似乎挂起了一轮明月,柔和得让人心神晃荡。 菘蓝突然觉得做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能换得她舒心一笑,自己委屈些又有何妨? 伏羲琴之力,惑心惑人,无人能避,天下万物,唯有真正无心之人,方能不为其所惑。 即便是魔,也避不了。 万事俱备,现如今只待掐准时辰,崖香坐在院子里看着天边卜着卦,十卦下来九卦大凶,想来这趟差事是无法善了了。 落羽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明明已经不动声色到与身旁的枯树融为一体,但偏偏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他仔细盯着崖香算卦的过程,发现看不懂的地方还会微微蹙眉,但始终没有开口问过。 李漫辰只敢躲在门后偷偷打探着,他既不敢靠近这伙人,也不敢远离他们,谁知道这个地方还会有什么危险。 就这样到了午夜时分,连菘蓝都开始睡眼惺忪,崖香终于起身,右手悄悄召唤出伏羲琴之力,让身边的几个人都陷入了沉睡。 但唯独落羽还站着,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师尊,这是……” “你怎么会……” 崖香右手再次祭起那带着火凤的火团,左手捻指为花在火凤上绕了一转,化为一缕红色的丝线在落羽的头顶盘旋了一圈后,最终还是重新又回到了自己手里。 他依然还是清醒地站着,甚至还抬头看了看,一脸无辜地瞧着她。 血族体质特殊这一点她知道,但特殊到竟然能无视伏羲琴之力却颇为诡异,毕竟他们并非无心,只是躯体已死而已。 她在千年前也曾遇见过一个纯种血族,在断了那人性命前,他也是对着自己百般痴迷讨好,俨然是受伏羲所惑,而如今落羽的表现却与他大相径庭。 收回手负在身后,她看着他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看来你得跟本尊去一趟了。” “但凭师尊吩咐。” 掐了个结界罩着晕倒的几人,崖香便带着落羽步行去了水城,一路上无话,但她却一直在观察着他。 尽管已经熟悉了他的性子,但他这般识趣地不多问一句话,委实让人摸不透。 到了水城外,崖香直接迈开步子走了进去,转头看了一眼还站在结界外的人:“怎么不跟上?” “这结界与之前那处相同,我怕是进不去。” 她侧身对着他抬起一只手:“拉着本尊的手进来。” 她云淡风轻的一句话让他晃了晃神,好一会儿才伸手轻轻拉向她的指尖,这是一双柔若无骨的手,冰凉又细腻,浑似珠玉一般剔透。 抬步跨进结界,果真不再有阻碍,就连那结界外缘的水珠都不曾滴落在身上。 只是刚一进到结界之中,就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凉意,并不是周围温度降低的寒意,而是一种从灵魂深处发出来的凄凉之感,让人只感到无尽的绝望和无力。 她收回了自己的手,抬头看向结界内的布置,一时之间也被这里面的奇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这里铺天盖地都是用水流搭成的建筑,有亭台楼阁,也有树木花草,更有星宿和河流,宛如一个用水流打造的新世界。 而且这里足足有十个赤云殿这么宽广,上看不到天际,下瞧不见地底,人走在其中就像走在虚空之上,上不来下不去。 落羽拉了拉身上的袍子,好奇地看着这里的布置小声问道:“外面已是夜晚时分,这里怎还是如白昼一般?” “这里与外面不同。”她抬手摸向身前的一颗“水树”,那形成树的水流便温柔地缠上她的手腕,犹如一条蛇一般缓缓行走。 更令人惊奇的是,那水流像是有生命一般,在她手上无法愈合的伤口上停了下来,似乎是在思考一般。 “师尊。”落羽有些担心地看着她的手:“这……” “无碍。” 果然,在她说完话后,那水流突然召集了整棵树的水流全部攀附上她的手臂,化为一条条蓝色的细流钻进她的伤口,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伤口开始愈合。 “这水是在给师尊治伤?” “嗯。” 她的眼睛变得柔和起来,看着那已经恢复如初的手仿佛看见了从前长言替她疗伤时的场景,也是如这般召唤水流一次次抚平她的伤口。 落羽看到她突然温柔的神情身子一滞,这样的表情在那张妖冶的脸上实在有些违和,让他极度不适应。 跟着她慢慢走进水城中央,他看见了一个淡蓝色的安静世界,这里没有任何声音,只有一座座院落亭榭,四处都是可见到树木,即便是水做的,也可以看出它们开得很是枝繁叶茂。 脚下似乎是一片看不见底的积水,幽幽深深,像一只潜在水底的眼睛在看着闯进来的人。 一路走来,落羽已经数不清眼前看到的是第几座亭子,但他可以肯定的是绝非是之前看到过任何一座,因为这里的每一处建筑样式都各有不同。 有的似婉约的竹中小亭,有的如粗犷的吊脚木楼,更有的像那戈壁深处的黄沙建筑…… 崖香似乎在寻找什么,越过每一处时都没有停下过脚步,眼见着即将走到结界中心时,身后突然起了异动,一股如腰粗般的水流突然打向两人,宛如一条昂首挺立的巨蟒般扫尾袭来。 揪着落羽的衣领飞身退后,她右手掐诀挡在身前,眼神冷峻地看着那条“水蛇”,等它再次袭来的时候,她骤然跃到半空,挥手直接打断了它的身子。 三十 人有两面 “师尊!”落羽突然惊呼了一声,整个身子都被另一股水流卷起抛向半空。 崖香只得转身飞向他,左手揽住了他的腰,右手再次挥断了那股水流,还没等到带着他落地,又是几股水流袭来。 接连的袭击让她不得不继续揽着手里的人接招,唯恐一个失手他就变成一团肉糊糊。 落羽看向她的侧脸,即便发髻边有些头发散乱,但依旧不影响她的英气,在此刻,她就像那些话本上英雄救美的美男子,拥着即将成为心上人的女子,镇定自若地对付着敌人。 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自己何时竟成了这小白兔般的性子,只能在一个女子的庇护下,小心而卑微的活着。 终于落了地,她像是没有注意到这个姿势有问题一般,顺手就放开了他,留下他还在感慨着腰上令人不快的余温。 方才在半空时,她不仅在战斗,更是在找寻目标,终于让她明白在这里若想找到点什么很是困难。 这水流可以随时变动,而这里面的建筑也会随之改变,如此一来就很难辨别身在何处,更何况她也无法确定自己要找的是什么。 她还不知道他现在化为了什么形态,更不知道他还剩下多少魂魄。 但这里的每一处都在提醒着她:他就在这里。 水流的攻击突然停了下来,竟然是因为她划破了自己的手指,将血洒向了四处,那血一碰到水流,就如同被吞噬一般迅速融进去转而不见。 看来这里有着两股力量,一股是会护着她的原生力量,一股是为他汲取养分的后来力量,这两股力量相互之间并不冲突,但此刻遇上了她便开始了较劲。 崖香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迷茫,因为确定了他在这里便不管不顾地进来,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副局面。 她以为以他的性子,定会是在这里面的山花烂漫处等着她,对着她招招手,轻唤她的名字。 如今却进入两难境地,强行破结界恐会伤到他,不破结界又不知该从哪里开始下手,一时之间,她也没了主意。 落羽站在她身后,一向明亮的眼睛闪过了一丝阴鸷,嘴角甚至还带着嘲讽:“师尊怎么了,不打算动手吗?” 她并没有回答他,而是透过眼前的一个水制屏风看到了他的模样,那颇具异域风情的少年郎,终究还是无法时时藏住自己的情绪啊……… 这屏风是突然出现的,就像是故意要让她看见身后人的样子一般,不一会儿就消融在地上化为一盆君子兰。 她垂头看着长言最爱的兰花,突然轻笑了起来:“落羽,这结界好血,若是本尊将你打碎扔给它,指不定它就会带本尊找到想要的东西。” “师尊,你当真要牺牲我吗?”从背后传来的声音很轻,明明就在身后却又觉得远至天际。 “你说过愿为本尊而死,现在是你兑现的时候了。” 说完,她立即转身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另一只手的五根手指化为五把尖刃直袭他面门,速度快如闪电,但就在她戳下去的时候,手里的人突然化为了一滩水流去了地上。 她冷笑一声,飞身转入右后方的一处,将藏在暗处的人提了起来,又是同样的招数,将那人也逼回了原型。 地上有一个白色的人影冲她招了招手:“师尊,你在和谁打架呢?” 还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甚至拢在袖中的手臂还有些颤抖,俊秀的脸上满是好奇,异色的眼睛没有一丝杂质。 她飘然落地,右手变回了原样:“你方才去哪儿了?” “我就在此处没有动过。” “是吗?”她眯了眯眼,手指带着红光滑过双眼后再次看向他,见他的确还是原样这才放下心:“可有看见什么?” “就瞧见师尊似乎和什么人打起来了,但黑乎乎的瞧不大清楚。” 长言擅秘术,最是能看破人心,他的结界里突然发生这样的事绝非偶然。 慢慢走近他,崖香的手指捻起他胸前的一缕长发看着,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暧昧:“落羽,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 “要不然本尊来替你算上一卦,看看你能否安然走出这里?” 落羽的呼吸一滞,有些慌张地看着眼前已经显露杀意的人:“师尊要杀我?” “有何不可?” 本来还握着头发的手突然揪着头发勒向他的脖子,崖香飞身到他身后,一手箍紧他脖颈,一手幻出一把匕首,随手在他腿上一挑,喷涌的血液立即溅了满地。 他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心底只有无尽的绝望,从前她试探都不会如这次这般饱含着杀心,他这么久以来的隐忍终究还是要功亏一篑。 就在他已经闭上了眼准备迎接桃木穿心的一刻,却突然听到耳边传来她极轻的声音:“忍耐一下。” 伴随着的是另一只腿也被挑破,喷洒的血液引起了整个结界的动荡,四周的水流突然开始急速的流动,卷起一阵又一阵的水浪。 血液快速的流失让他渐渐脱力,只能勉强挂在勒在脖子的臂弯上,他看见自己的皮肤开始干瘪,从白皙细嫩变成了如老人一般褐黄,而且没了血液支撑的他,浑身已经干如瘦柴一般瘦弱,就连头发也枯黄了起来。 眼前的东西开始失色,沦为一片黑白的景致,且头顶似乎有一阵强烈的白光打下来,这好像是死亡的味道。 直到他的腿上已经没有血可以流出来,她还是没有松手,而是动手再次挑了他的脖颈,将那为数不多的血液都放了个干净。 她说的忍耐一下,便是让他忍耐一下死亡的味道吗? 他微微偏头看向脸旁的她,那张脸还是一如往常的冷漠,眼睛却一直没有看过他。 难道,她看不见他快要如枯木般枯萎了吗?血族即便不靠身体身体活着,但没了血液支撑,他也是会消亡的…… 这段时间他竭尽所能的讨好,竟换不得她的一丝怜悯。 三十一 甘之若饴 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落羽错过了她终于看向他的眼神。 崖香抬起自己的手腕看了一眼,觉得即便是把它割断,血液的流动速度也没有多快,干脆提着已经失去了大半意识的落羽转过身,将他的头按向自己的脖颈之处:“咬!” 有些迷蒙的落羽费力睁开半截眼睛,已经无力的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什……什么?” “不想死就快咬!” 他看向她脖子上还在跳动的地方,瞬间就充满了对血的渴望,他甚至闻到了她血液里的芳香,那是一种类似花神芙洛拉般的诱惑。 但仅存的意志还在拉扯着他,她已经给他喂血过两次,再有一次,他就会堕入深渊永劫不复。 血族有咬人便能让其成为奴隶的能力,但也有禁忌,如若同一人喂过三次血后仍未死,便不能再标记这人成为奴隶,只能拥有治愈这个人的能力且无法杀死他。 这一点显然只有血族族群知道,而他也知道崖香即便身为上神,对西方血族这种不敢外传的禁忌也不会知晓。 此刻的落羽满心满腹都是委屈,他怎么会流落到没有选择的境地:不咬会消亡,咬又不甘心。 身体已经没有了力气,眼睛也开始看不见,他知道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崖香拧眉侧目看了看一动不动的人,直接伸手在自己的脖子上划了一个口子,鲜艳的鲜血立即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对着他的后脑一按,已经沦为青色的嘴角准确地对上了伤口,鲜血的芳香立即席卷了全身,冲走了他所有的理智。 所有的想法和顾忌一瞬间全部消失不见,他只是盲目地地吸食着甜如甘露般的鲜血,甚至还露出了四颗尖牙,对准那还跳动着的血脉狠狠咬了下去。 崖香皱了皱眉想要推开他,却被他直接伸手抱了个满怀,纤长的手臂紧紧箍着她的腰和后颈,不留一丝机会。 血族一旦被激起本性,便会毫无神智地直到吸食干净为止,所以此刻的落羽根本想不起身前的是谁,也想不起自己是谁,只知道要吸干这里所有的血液来弥补自己身体的亏损。 血液快速的流失让她连身子也站不稳,几次险些滑落都被他紧紧拥住,似被寒冰包裹着的她也不打算挣扎,任由着脖子上的痛楚不断加大。 她的全身几近雪白,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甚至连那眼窝都深深地凹陷了下去,对比于已经恢复正常的落羽,她脆得像一朵衰败的花。 终于,她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落羽还沉醉在鲜血的美梦里,这是他离开西方大陆后第一次如此大量的吸食血液,如同干涸的大地终于盼来甘霖,他甘之若饴,他只盼沉沦。 直到被周围的水拍打了一下后脑勺,那神智才稍稍回来了一些,立即收回尖牙离开她的脖颈,扶着已经闭眼的她坐到了地上。 她似乎是晕过去了,苍白的脸上看起来有一种诡异的美感,高挺的鼻梁上依旧闪润着光泽,他从未觉得她竟如此的好看。 看着已经淤青了一大片的脖子,落羽有些失神,他竟然会如此迷失神智,险些直接要了她的命。 伤口没有愈合,但也没有血再流出来,看着就像是她已经变成了以前那些被他吸干的人一样,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心里复杂的情绪在翻涌,他说不清现在对她到底是恨还是怨…… 但有一点却是不能被忽略的,如果她死在此处,那他也别想活,先不论能否出去,只论外面那个魔君和神君就不可能会放过他。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终于还是垂头覆上了她脖子上的伤口,以轻吻来促使伤口愈合。 果然,被她喂过三次血的他,已经具备了治愈她的能力,不过片刻那伤口就已经开始复原,只留下两个小小的牙印。 脱下外袍裹在她身上,他靠在一棵水树前抱着她,静静地等待着她的醒来。 奇怪的是,这里的一切再也没有袭击过他,甚至还温和地变幻着形态,让他靠得更舒服了一些。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都已经昏昏沉沉地睡醒过几次,她还是没有醒来,紧闭着的双眼一丝颤动都没有,安静得可怕,不自觉地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又把了把脉,幸好,虽然微弱但还是存在。 无事可做的落羽只能抱着她发呆,偶尔也会打量一下她的面孔,她有一副极具东方美的脸,但又布满了张扬和艳丽,与多数内敛的美不一样。 这样的女子不似小家碧玉那般婉约含蓄,也不似大家闺秀那般端庄荣华,倒是颇有大气的巾帼之姿,堪比那人间枭雄,一身热血挥洒天地,豪情壮志世世留名。 …… 也不知他想着什么竟出了神,连她已经微微睁眼也没有发觉。 崖香刚醒来时,觉得脖子如同断了一般疼痛,更是在回想到落羽的作为时有些微怒,但又想到自己也不过是利用了他,倒也平静了下来。 抬眼看去,他似乎在瞧着自己,但思绪已经不知飘向了何方,她不禁勾唇一笑,原来这世上多的是法子可以和伏羲琴之力一较。 她轻轻地挪动了一下,唤回了他的思绪:“你下口狠了些,本尊到现在都还没法动弹。” “你……”落羽顿了顿继续说道:“可还好?” “嗯,就是得多休养一阵了。” 听着她气若游丝的声音,还有那脖子上的牙印很是夺目,落羽不知怎地竟替她拉了拉盖在身上的袍子,抱着她的手也环紧了一些:“再睡一会儿吧。” “嗯。” 她居然听话地闭上了眼睛,再次沉沉地睡去,充满攻击性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抹让人疼惜的孱弱。 苍白的脸上依旧没有血色,但因为他一直都将她抱得很紧,所以额头上的碎发绞着细汗粘在了皮肤上,鬼使神差地伸手替她离开了碎发…… “我在做什么?”突然反应过来,落羽的手僵在了半空之上。 三十二 血族禁令 他这下意识的怜惜是怎么回事? 这个一直都在折磨他的上神明明就该落在他手上遭受千刀万剐,他恨她都来不及…… 急忙伸回了手,连抱着她的动作都下意识地松了一松,但却听见她隐隐闷哼了一声,好看的眉宇都紧皱了起来。 再是无法,他只好轻轻扶起她的脖子,再次将她紧紧抱进了怀里,低头看了看她埋在自己怀里的脸叹了一口气:“我完了。” 有时候人的转变不过就一瞬。 结界外,菘蓝好不容易醒来,他看了一眼还趴在一旁的菽离心知不妙,想要起身却似被囚住一般,一双脚死活不听使唤。 抬手朝着还在沉睡的菽离脸上就是一巴掌,扇得他的手都在隐隐作痛,他的脸都肿了一块还是未醒:“还是神君,一点用都没有!” 转头看了看,地上还趴着一个李漫辰和青面玉狐,崖香和落羽却不知所踪,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不会是撇下他带着那个废物血族去结界了吧? 心里虽然着急,但面上还是沉稳得不动声色,抬手想要召唤魔气破除结界时,发现自己这个魔在神仙面前真是无用,竟然被结界约束得毫无办法。 无奈之下,他只得解下发髻上的簪子,用它戳着还在酣睡着的玉狐,直到将毛都戳掉了几撮,它才终于动了动,翻了个身子又睡了过去。 菘蓝想骂人。 但苦于没办法的他只好继续这样的动作,直到把玉狐戳得不耐烦起来,它终于翻身起来大叫:“是谁一直在吵爷睡觉!” “我!” “干嘛!找死啊你!” “你自己看看这里。”将簪子别回发髻上,菘蓝撑着头看着它:“还睡得着吗?” “该死!这女人是不是有病!”玉狐咧着嘴骂道:“一刻不看着点就赶着去送死!” “嘴巴放干净点。” “你这个大魔头有什么资格说我!” 要不是这会儿动不了魔气,他还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一掌把它拍死,顾虑着她的安危,他还是沉着声音道:“想法子把结界给破了。” “我凭什么听你的!” 咬着牙深深吸了一大口气,他凝眸看着它:“你信不信我把你剥皮抽筋,喝血吃肉,晒皮晾尸,还将你的魂魄钉在你的尸首上,三年暴晒三年暴雨三年大雪三年雷劈,让你生不得骨血,死不得好死?” 玉狐看着他不似玩笑的神情,还有那眼中墨黑的杀戮,有些后怕地咽了口口水嘴硬道:“我是神兽!还是那个女人的神兽,你不敢……” “我不敢?”菘蓝取下腰间的锁魂铃摇了摇:“她连这个都可以给我,要了你的命也不过是小事一桩。” “锁魂铃在你这里?”玉狐终于开始着急了起来,它动了动尚且还算活络的四肢:“这女人连这个都不带,是想死想疯了吗!” “最后一次提醒你,嘴巴放干净点。” 玉狐闭上嘴不再说话,摇着尾巴在附近走了一圈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没法子解。” “你不是神兽吗?” “这女人用的是伏羲之力,这可是上古之力,寻常的神仙都没办法,更何况我。” “难道我们只能在这里坐等?” 玉狐并没有发现他不能移动这件事,所以还是尽量挨着结界边缘离他远些:“那女人死了的话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菘蓝斜眼望去,玉狐立即扬了扬头:“当我没说。” 手里的锁魂铃犹如一件死物一般躺在他的手上,他从未有过比这刻更讨厌那个水神的时候。 结界里的时间犹如静止了一般,明明外面才不过去了半天,身在里面的落羽却觉得好似过了好几日。 不是他觉得度日如年,而是他真的在悄悄数着时辰,距离崖香上次醒来,已经整整五天了。 她就像一个贪睡的婴儿一般沉睡在他的怀里,除了偶尔蹙眉,安静地像不存在一般,害得落羽时时都想伸手确认她是否还有呼吸。 他是血族,暂且不进食没事,但不知她能否顶得住,毕竟这些天她可是一口水都没有喝,那嘴唇上眼看着都起了皮。 就这样想着想着,又是两天过去,她终于动了动有了醒来的迹象。 “你怎么样?”落羽的声音很是轻柔,似乎怕吵到了看起来特别脆弱的她。 “嗯……”崖香费力地睁开眼,伸手揪了揪他的头发:“水……” “水?”这里虽然铺天盖地都是水,但他却不会取用,一时也有些为难:“我不会取水的法子。” 睡得有些迷蒙的崖香在他怀里动了动,半眯着眼睛故意问道:“本尊脖子上的伤口怎么好的?” “我……我也不知。” 微挑的眉下眼睛水波流转,她显然已经彻底神台清明,但还是赖在他怀里不起身,眼底深处满是戏谑和挑衅:“是你治的?” “我就是一试,没想到真的有用。” “怎么试的?” 这话问得极其暧昧,就连看着他的眼神都变得有些迷离,尤其她的手还继续把玩着他散落在身前的头发,撩动了他本来就不太稳的情绪。 “师尊……” “是这样吗?”她勾唇一笑,抬手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拉了下来,张开不太锋利的牙朝着他的脖颈就是重重咬了一口。 一个血族,一个靠吸食血才能存活的血族,居然被一个上神咬了,而且还破了皮,而且还被吸了几口血。 落羽从没想到被人咬是这样的滋味,从前他总觉得鲜有人的血液是香的,所以对待猎物甚少怜悯。 但此刻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脖子旁的异常,也能感觉到血液正从伤口处流出,不自主地打了个冷颤……这种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她的气息就在脖颈旁,有些温热的拍打在颈后,一下一下地敲打着他。 “如此,便算是打平了。”崖香推开他慢慢站起身,偏着头看着他那无法愈合的伤口。 落羽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只是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她:“打平什么?” 三十三 玉狐化人 抬手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她抬手祭起一点灵力抹在他的伤口上替他先止了血:“还你咬的那一口。” 原来,她指的是这个。 转身看了看四周的变化,崖香垂眸掐指算了算,这才转过头看向还傻坐在原地的落羽:“本尊睡了多久?” “约摸有七八日。” “不对。”她摇了摇头:“不过才过去一日。” “一日?怎么可能?我明明掐着时辰记的。” 她想抬头看看上方,刚动了动脖子就感觉右侧脖颈像被撕裂了一般,扯着她“嘶”了一声,捂着脖子皱起了眉。 “可是脖子疼得厉害?”落羽走上前来看了看她的脖子,见那伤口处本来都只剩下浅浅牙印的,这会儿却又是淤青了一大片:“怎么会这样?” “你可是险些要了本尊的命。” 垂眸犹豫了一会儿,他不去看她那被鲜血染得格外瑰丽的嘴角:“那师尊为何要放我的血?” “一则是顺便为你换血,不仅有利日后修为,还可以让你以后不会再被人发现血族身份,二则嘛……有了本尊的血,这里就不会再攻击你,外面的人也会忌惮你几分。” “师尊这是为了保护我?” “嗯,你是本尊的弟子,本尊自然会护着你。” 落羽慢慢抬起目光,看向她那赤诚而毫不闪躲的眼睛,心中一动,抬手为她拭去了嘴角的血迹:“其实我是这样为师尊治伤的。” 说完,他垂下头轻轻地在那淤青处落下一吻,只见那些淤青立即开始消散,周围的肌肤也恢复了正常的颜色,甚至还比以前剔透了一分。 他看不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得逞的笑容,原来血族的传说是真的,还真有可以治伤的本事。 等他退开时,她脸上的表情已经变为了带着一丝惊讶的娇嗔,甚至还眨着眼睛故意回避着他,看起来颇有些小女子羞涩的模样。 落羽也愣了一愣,不由自主地坦白了出来:“被师尊喂了血便有了这个能力,若是师尊再受伤,还可再用这个法子迅速恢复。” “那你可还愿意继续用这个法子?” “当然……愿意。” 他错开眼神不去看她,只是转身躲避着看向一旁的水树,而崖香也转过身看向别处,只是那张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凝和淡漠。 这里的和之前看起来差别不大,除了一些摆设换了位置外,再是看不出别的区别来。 今日已是十四,再不动手怕是又得再等上一月,崖香已经顾不上自己的身子,右手开始祭起红光。 落羽听见声响转过身来,有些担心地问道:“你身子还未好……” “来不及了。” 她飞身到了结界边缘,伸出半只手臂在虚空里一抓,嘴里开始低声念咒。 还在结界里打盹儿的青面玉狐突然从地上炸了起来,惊慌失措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这女人要干嘛!” 菘蓝懒懒地看着玉狐身上突然绕了一圈红光,而那红光正分散出一缕缕细丝般的红线钻入它的七窍之中:“她可能要拿走你的魂魄里的东西。” “不行不行!我会死的!”玉狐在地上滚来滚去地躲避着红光的侵袭,一脸求救地看着菘蓝:“你快帮帮我!少不了你的好处!” “哦?”他挑了挑眉:“什么好处?” “什么都行!快!”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虽然能够稍微动动,但还是无法大跨步,所以他只好摊了摊手:“在结界里我也使不出力来。” “拿你的锁魂铃!用它把那个神君叫醒!” 菘蓝知道它肯定有办法破这个结界,但因为不想蹚浑水也不想跟着崖香去送死,所以才想要待在这结界里等着风浪平息,这会儿得了机会,他必定是要逼着它把这结界给破了才行。 拿起锁魂铃在菽离的耳边摇了摇,见没有什么反应,他拧眉看向玉狐:“没用。” “废话!你这样肯定没用!那女人没教你怎么催动它吗?” 玉狐感觉自己的魂魄已经有了被拉扯的痛感,且那缕被藏在魂魄里的残魂似乎也有了感应一般开始不安起来。 它只好滚动着跑到菘蓝脚下:“让开!” 艰难地移动着脚让出了位置,就见玉狐在地上以一种特别诡异的姿势扭动着,它身上所有的关节像被不停打碎重组一般,在皮肤之下随意转动,看得菘蓝抽了抽嘴角,这玉狐是要变身吗? 结果还真被他猜中了,玉狐的身子开始变大,四肢也不断变长,渐渐幻成了一个人的样子,而他身上的毛也在渐渐褪去,脸上的五官也开始变得人化。 神兽化人,他还真是第一次瞧见,即便这玉狐身上不着寸缕,还是引得他上下不停地打量着:“隐藏得还真深,竟然可以化人了。” “别打扰我!”玉狐终于化成了人,伸手扯下了菽离的外袍裹在身上,朝着菘蓝伸了伸手臂:“锁魂铃!” 这狐狸就是狐狸,即便化了人也还是一股子狐媚样,细长的双眼下是小巧的鼻子和殷红又微翘的嘴,一张脸不过巴掌大小,那头如墨般的长发垂至腰间,配着那瓷白色的皮肤,怎么看都像一个祸国殃民的妖精。 如此对比下来,菘蓝倒觉得李漫辰那个凡人长得颇为清秀,一点也不上这个玉狐来得阴柔。 拿着锁魂铃掐了个诀,玉狐一边忍着身体里的剧痛一边念念有词,不过一会儿就见菽离悠悠醒转,看见它的样子吓了一跳:“你这是……” “别废话了!”玉狐捂着头趴在桌上:“快把结界破了,那女人在找死!” “伏羲之力?”菽离看了看,不紧不慢地起身拍了拍菘蓝的脚,见他能正常行走后才对着玉狐温文尔雅道:“这结界怕是不好破。” “你姥姥的!”被他这慢条斯理的样子气得七窍都生了烟的玉狐直接举起锁魂铃:“用这个!” “长言一向护短,是断断不会将送给她的法器的催动法子告知他人的。” 三十四 谈谈条件 这一刻,连菘蓝都觉得这菽离有点过分啰嗦了,推了推他的手臂:“神君大人,可以别磨磨蹭蹭了吗,快些破结界才是正事。” 玉狐已经疼得在地上翻滚了起来,若不是此刻它已经无力说话,它定要起来骂他个三天三夜。 “这可是一品上神设的结界……” 菘蓝抽了抽嘴角:“那你是能破不能?” “能是能……” “那就快点!”他也和那只狐狸一样气急起来:“要是她出点什么事,我定会荡平三界来回馈你。” …… 菽离无奈地看了一眼菘蓝,又瞥了瞥一旁已经快要神魂离体的玉狐,终于叹了一口气拿着锁魂铃掐起了诀:“若非事情紧急,我也不想动用灵力的。” 玉狐拼命扯着自己已经要被撕裂的魂魄大叫:“你再不动手我就要死了!” 在水城里看着崖香念咒的落羽不禁有些好奇,他的这个师尊伸半截手去结界外是要抓什么东西? 这样看了半盏茶的功夫,终于见她冷着一张脸开了口:“谁破了结界?” “嗯?”他不明所以地走过去,正好看到一个长得甚为狐媚的人被她掐在了手里,他身后还站着三个人,不,准确来说是一神一魔一人。 “化了人就以为不会被抽出来了吗?”她的声音比这结界里的水更冷:“青面玉狐,你太天真了。” 落羽这才发现这个妖媚的男子竟然是那只玉狐所化,一下更是惊讶不已,原来这神兽还可以化人,那若是他也修炼到了一定境界,是否也可以幻化为万物? 这个问题一定得好好向师尊讨教。 菽离看着玉狐有些不忍:“你这又是何必呢……” 而菘蓝的眼睛只是盯着她的脖子不吭声,那张脸上的表情比她好不上几分。 “在本尊还好好说话的时候,别找不痛快!” 她厉喝一声,用力地掐住了玉狐的脖子,另一只已经化为半透明的手伸向他的心口处,大有要掏心的意思。 “别别别……”玉狐的脸色已经青紫,连声调都拔高了许多:“我有别的法子,可以帮你把他找出来!” “哦?”她俾睨地看着,一脸的不屑。 “对!我有办法引他出来!” 也不管它受不受得了,崖香直接一把掐着他将其拖进了结界,见他的外袍被烧了大半脸色也丝毫未动。 落羽急忙捡起之前给崖香披的外袍给他裹上,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么不穿衣服就来了呢?” “我要有机会穿!” 崖香负着手站在一旁,冷漠地看着这一切:“你说的法子呢?” 玉狐手脚不太利索地站起来,扯了扯脖子上的项圈:“给我弄套漂亮点的衣服!” “你有什么资格和本尊谈条件?” “那你就看看我这个样子怎么办!”玉狐干脆扯开了身上的袍子,露出自己未着寸缕的样子对着他:“你倒是看……” 她只是冷眼瞧着,既不避讳也不羞涩,更是有一种在看死猪肉的感觉,这让玉狐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只好又灰溜溜地将衣服捡了回来裹着:“反正我不管,我这个样子没法办事。” 也不知她是觉得他这样的确有些不雅观,还是同情他,终归她还是抬手替他幻了一件衣服。 那衣服五颜六色甚是花哨,外袍如同孔雀般的皮毛也就算了,连那里衫也是七彩祥云一般五彩纷呈,看得玉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这是要我扮雀鸟吗?” “不穿便罢。” 她正要伸手收回来时,却被玉狐抢了过去:“总比没有好。” 正要找地方换上时,玉狐又发现这里铺天盖地都是水,没有遮挡物,躲到哪儿都会被看得清清楚楚:“你转过去,别看我换衣服。” “一只狐狸有什么好看的。” 外面的菘蓝看着她的脸沉了沉眸,终于轻声问道:“你……就带着他们?” 他的眼神里满是失望和幽怨,刺到了她的眼睛,她不自觉地避开:“外面安全一些。” “我不怕危险,我只怕……” 你不需要我,后半句话被他生生憋回了回去,和千千万万个昨日一样。 崖香垂眸看着地上,负在身后的手轻轻地捻着手指,她在盘算:到底是让他进来损失得多,还是不进来损失得多。 她自认不太擅长揣测人心,所以每一步都得小心仔细地掂量万万不可大意,否则既失了这个挚友,也成不了事。 他是魔自然有他的用处,但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可以在垂死也心甘情愿救自己的血族在,他是否还有进来的必要? 但他的眼神看起来真的很受伤。 终于还是朝他伸出了手,她的声音很轻:“拉着我进来不会被结界所伤。” 突如其来的欣喜让菘蓝的步子有些不稳,上扬的嘴角看起来难得的清澈,难得有一次他的本性符合了长相。 轻轻捏着她的指尖走进去,不过几步距离,他却走出了一辈子那么长,明明就一个结界之隔,却恍如隔世。 他终于靠近了她的世界。 走近身旁,他有些不舍地放开她的手,但嘴角却依旧上扬:“我以为你不会让我进来。” 玉狐此时已经换好衣服冲了过来,插着腰就对着崖香开始破口大骂:“你明明有法子让我不被结界烧到,你偏偏不愿意!你就是想看我出丑是不是!你就是觊觎我是不是!你没看过狐狸是不是!” 她懒得回答,转身走向一旁,对着身后摆了摆手,玉狐立即膝盖脱力跪了下去,双手一伸直直地趴在了地上,标标准准地以人的样子行了一个大礼。 该死,居然忘了这茬! “你个死女人,等我取了这项圈一定咬死你!将你一块一块地咬下来扔进虫子堆里,让蚂蚁一口一口地把你给吃了!”玉狐只能趴在地上心里暗骂道。 “不会有这一天的,即便有,本尊也会先弄死你。”崖香直接否定了它心里的想法。 这女人难道不仅会惑心的伏羲之术,还会揣测人心的秘术? 三十五 起死回生 菘蓝垂眸看了一眼在地上趴着起不来玉狐笑了笑,心情甚好地没有与它计较,而是跟着崖香的脚步走了过去。 只是在与落羽错身时,不经意地看见了他脖子上的牙印,与她脖子上的位置一模一样。 这里此前只有他二人在,到底发生了什么? 菽离只能干站在结界外看着她渐渐走远的背影,身边的李漫辰好奇地推了推他:“你不进去吗?” “进不去。” “这个……也没事,我们在外面等着也是可以的。”李漫辰好心地安慰着。 …… “菘蓝,这把扇子……”崖香手上幻出了那把团扇摇了摇:“你从哪里得来的?” 菘蓝的眼睛还停留在落羽的身上,竟然没有听见她的话,所以当她又问了一遍后,玉狐起身拍了他一下:“问你话呢!” “嗯?什么?”后知后觉地看向她,那脖子上淡淡的红痕不停地晃着他的眼睛。 “这扇子你哪里得来的?” “我本想来这水城里看看,哪知被结界挡了回去,在与试图破除结界的时候它自己跑出来的,我见它触骨生凉、扇风有香,便拿去给了你。” 她微微点了点头,转眼看向玉狐:“小狐狸,该你了。” “我……”玉狐刚想与她呛声,但在看到她作势又要抬手后急忙闭上了嘴,不情不愿地向着水城中心走去。 每走三步,他便会在手心割一条口子,嘴里低声念着召魂的咒语,直到两只手都割满了九九八十一条,这才停下了步子回头看向崖香:“可会地煞夺魂的秘术?” “嗯。” “来吧。”玉狐直接坐了下来,将满是伤口的手按在地上闭眼道。 这地煞夺魂可不是个一般的秘术,传闻曾有神仙用它真去那鬼界夺回了魂魄,还瞒过了诸天神魔。 但此秘术也实在阴暗得紧,不仅会损耗不少修为,还会吸食施术者的骨血,所以多年来一直都被神界禁止使用。 崖香看着玉狐那花哨的背影有些不放心:“他不入轮回何需这个秘术?” 就算入了轮回,已经三万年过去,哪里还找得到呢? 玉狐的手下一直有鲜血渗出来,染红了他身侧的地面,那些水却奇怪得没有任何动静,似乎对他的血不感兴趣一般,还荡着水波慢慢远去。 “在魂魄里的残魂告诉我的。” 菘蓝一把拉住了就要开始掐诀的崖香:“你当真信他?” “不是还有你在这里,如若出什么事,直接砍了他的头就是了。” 玉狐听到这话不自觉地抖了一抖,大声喊着给自己壮着胆:“还不快点,想看我血流而尽啊!” 崖香拔下发髻上的发簪在掌心上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冷眼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恢复的血液滴在地上,然后将那发簪的原形幻了出来,一把半手臂长的短剑被她拿在手里挽了几个剑花之后高高地抛向了半空。 她唇色发白地跃至短剑之上,只用一只脚尖站在上面,化气为灵低声念着口决。 四周的水突然起了异样,像在海上一般卷起了波浪一下一下地扑腾着,但又不靠近她的身边,只是掀起狂风吹着她的衣角。 玉狐突然浑身变得僵直,两眼无神地看着面前朗声念着:“诸神卫护,万罪消弭,以血为祭,起死回生!” 崖香闻声凌厉地看向下方的玉狐,心知被骗但已经没时间再计较,只好将计就计,先将长言找出来再论。 她一边配合着玉狐快速掐诀,一边转眼看向落羽,明明只不过一瞬,却让他领悟到了千万种含义。 她在忧虑也在担心,而解决这一切的根源在他身上,朝着她点了点,落羽张口小声地说了句:“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玉狐此时的双眼已经彻底发青,额间显现出了一道淡蓝色的光来,浑身像是中邪了一般快速地抖动。 四周的水突然铺天盖地地席卷过来将他卷了进去,而后形成一条粗壮的水柱直直朝着天上飞去,半刻之间就已经没了影子。 崖香此刻已经再放不出血来,她飞身落地,虚弱得只能靠菘蓝和落羽一左一右地扶着:“这玉狐果然不简单。” 菘蓝瞧了一会儿,竟一时半会也瞧不出个究竟来:“到底发生何事了?” “一会儿再论。”她推开扶着她的人:“你们在此处等着别动。” 崖香突然凑到菘蓝耳边,用着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道:“看好他,别让他伤着,我还需留他来救命。” “我……” 说完,她便幻为一道红光朝着水柱的方向而去,在半空转了一圈后也消失不见。 落羽抬头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眼神,淡定地找了一处坐下,默默练习起了崖香之前教他的阵法。 见他如此气定神闲,菘蓝还真不敢保证自己能忍住不动手,所以只好四处走动着,顺便欣赏着这里面的奇景。 话说崖香跟着玉狐消失的痕迹追了很久,久到好像过了半生之后,还是没有赶上。 本就失血过多,如今又是耗损修为施展秘术,所以渐渐感到吃力,连御风飞行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周围淡蓝色的水流慢慢攀上她的肩膀和手臂,还小心地托着她的双脚,将她带进那些水流的深处,仿佛堕入深海之中一般,她没了力气挣扎,干脆就顺着水势让自己身体不停地开始下沉。 因为无法呼吸,也没办法挣脱,慢慢感到耳鸣和头痛开始同时传来,眼前也变得暗黑一片,脑中似乎有一道钟在不停地撞击,而且每撞击一下就剥夺一分她的神智。 这样随波的感觉很容易让人沉迷,它带来的窒息感就像是引诱人去采摘的罂粟花一样,危险又迷人。 手指渐渐松开,双眼也慢慢地闭了起来,她的脸上一片祥和宁静,仿佛进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 …… “醒醒……醒醒……”耳边似乎有人在轻声呼唤着,感觉到手臂也被人摇了摇,额头上被覆盖上了一片清凉:“快醒醒。” 三十六 看不见了 崖香费劲地睁开眼睛看了看,只看到眼前全是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后又重新闭上,努力地抬起手臂想要动用灵力时,手腕却一只冰凉的手握住。 “别乱动,你失血太多得好好休养。” 这个声音……很熟悉又很陌生,明明是刻在记忆里,却又想不起来到底属于谁。 那人拿起一条冰凉的丝带系在她的眼睛上:“你伤着了眼睛,暂时不能视物。” 怎么会伤了眼睛? 她挣扎就要起身,却感觉周身似被千座大山压制住一般,每动弹一分都艰难异常。 “不是告诉你不能乱动吗?”那人的声音很轻柔,像春风拂过耳边一般令人感觉到愉悦:“有什么事就吩咐我来做。” “你到底是谁?” “香儿……你连我都不记得了吗?” 香儿……只有长言才会这样唤她! 但此时那只狐狸不知所踪,中过它一次幻术的崖香不得不小心起来:“你?” 那人轻轻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替她整理好了袖口,又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你怎么总是不懂爱惜自己,每次我见到你时,都是这般伤痕累累的。” 尽管不能动,但听到这熟悉的关怀声还是让她指尖颤动了起来,她努力想要去辨别真假时,却感觉手边摸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这青面玉狐竟然叫你用这么危险的法子,所以我便得它吃吃苦头好好地给你赔罪。” “它怎么了?” “被我施了咒,一时半会醒不过来了。” 崖香还是不敢相信,这个魂飞魄散了三万年的长言此刻就在自己面前,眼角涌出的眼泪打湿了眼睛上的丝带,她咬着嘴唇闷声问道:“真的是你?” “香儿,你既然能分辨出幻术中的我,怎么会分辨不出现在的我呢?” “因为所有人都说你魂……” “对不起。”他轻声打断了她的话,冰凉的手轻轻地握着她的手腕:“我回来晚了。” 说了没几句话,崖香再次睡了过去,不停地过多失血让她的身体已经崩到极致,若不是九万年来的修为撑着,怕是再无法醒过来。 她虽然看不见也动用不了灵力,但能感觉到身边的人就是他,就像以前一样,他就这样守在满身是伤的她身旁,手轻轻地握着她的手腕,让她能在梦里安眠。 不知又睡了多久,崖香终于醒了过来,虽然浑身依旧沉重异常,但相比一开始已经好了许多,还没试着睁眼,她就慌乱地伸着手在找着什么。 “听话,别乱动。”冰凉的手再次握了过来,轻轻抚了抚她的眼睛:“可感觉好些了?” “嗯,我的眼睛……” “会好的,只是需要点时间。”他将她的手放好,不知放了什么在她嘴边:“吃药吧。” 这到底是哪里?他到底是不是真的长言?若还在水城中他哪来的药?还有他到底…… 神智稍稍清明了一些,她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心里设想了百种可能,但没有哪一种能让她敢开口,因为害怕一个不慎,她就会再次失去。 “长言……”她轻轻地唤着他。 “嗯?”淡淡的鼻音传来,和从前一样。 明明被他收归门下,也得他倾囊相授,但她偏偏就不爱唤他师尊,而是学着别的老神仙也叫他长言。 而他也惯着她,不管她唤什么都会应着,有别人质疑时,他还会护着说这是他要求的。 也就是他这无限纵容的性子,才会让崖香在神界越发跋扈嚣张,得罪了不少老神仙,也就是菽离说的,宠着宠着便宠坏了。 但不论如何,长言说只要她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不乱来,他便不会责怪她一分,但在其他神仙看来,即便她如此做了,他也还是舍不得责怪她一句。 “你真的回来了?” “嗯。” “不会再离开了?” 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轻轻说道:“不会了。” 她还是不放心,所以在再次睡着之前,用尽力气抓着他的小指,唯恐一个松手,这好不容易抓紧的人再次消失。 “安心睡吧,我不走。” 等到她睡沉了,那只手才慢慢抽了出来,替她理了理额间的碎发:“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这一睡,又不知是睡了多久,反正再次醒来的时候,崖香已经能勉强起身了,她摸了摸自己被绑在丝带下的眼睛,感到有些奇怪。 她并没有伤到过眼睛,即便伤到,已是上神的她稍加调养便可以好起来,但这么久过去了,她的眼睛还是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 而且即便是失血过多,也不会虚弱至此,但她现在就是起身的力气都没有,这一切似乎都透露着不寻常。 每次她想动用灵力的时候都会被他看到,然后被用各种理由阻止下来,她也悄悄试过,完全施展不开。 就像被封印了一般,没有灵力也没有视觉,浑身还重得难以动弹,而身边还守着一个不知到底是人是鬼还是神的长言…… 害怕倒不至于,只是担心这一切的不寻常最终还是会化为泡影,失而复得的人再次离开。 她靠在一个水做的床榻之上,手边是那只有呼吸没有其他动静的玉狐,而长言就在不远处,不知在做些什么。 再次试着屏息凝气调动体内灵力护体,还是不行。 “怎么又不听话?”他走了过来,将她的还在掐指的手按了下来:“是不是不想好了?” “长言,我现在可是一品上神,怎么可能一直没法恢复?” “地煞夺魂之术凶猛异常,你还能安然坐在这里,已是不易。” “那你呢?”她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问出了口:“你休养得如何?” “嗯,还好。” 他又不知拿了什么喂到她嘴边:“吃药了。” 这药根本没有药的味道,倒像是一片冰叶子,除了感觉到冰凉没有任何味道,但化在嘴里的确让人感觉舒缓很多。 “这药……你那儿来的?” “我也是一品上神,炼个药不是什么难事。” 三十七 三魂七魄 “我的意思是,这里应该没有炼药的材料。”崖香的手摸了摸背后靠着的东西:“这里还是结界对不对?” “嗯。” “那你怎么……” “香儿。”他拍了拍她的手背打断她的话:“如果我要你永远待在这里,你可愿意?” “这里?为什么?” 长言似乎有些感伤,他的手摩挲着崖香的手背,每一下都充满着眷念:“我从前常看你身陷纷扰而伤怀,所以一直希望能给你一个再没有人能打扰伤害的地方。” “你……建造这个地方是因为我?” “嗯。” 想到结界对她的宽容,还有这水城里的水会为她治伤,几乎是不用考虑就相信了这番话。 但这一点也不像他的风格,那个最是温柔清明的神仙,怎会为了她杀戮生灵,更是害得这青城了无生机? 有一点她一直都不知道,她可以为了她屠尽天下人,那他未尝不可。 长言似乎正在看着她,手指拂过她的脖颈落在了那块牙印上:“为什么要这么做?” “血族有禁令,凡被喂血三次后,便拥有对此人治愈的能力。” “即便如此你也不必拿自己开玩笑,若不是我发现,你就被那个血族给害苦了。” 崖香苦笑了一下:“我本以为稍稍喂血便可,哪知被这纯种血族一咬立即就失了力气,不过这样也好。” “好?” “这样一来,本着愧疚的心思他也会对我尽心些。” 他的手移到她的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语气里带着笑意:“我可没教你玩弄人心。” “水神长言最擅如此,我也不过是耳濡目染。” …… 另一边的菘蓝在水城了晃悠了许久也没有看出个究竟,只好返回到落羽处,见他已经能够掐诀起阵,不禁更疑惑起来:这个血族到底还是多少本事? 明明只是在想着他如何起阵的事,但偏偏眼睛不自主移向他的脖子,能咬血族的,或许真的只有她了吧? “喂,你脖子怎么了?”菘蓝指了指脖子方向忍不住开口问道:“被咬了?” “嗯。”落羽慢慢睁眼看了他一眼。 “你一个血族也会被咬?” “只是替人疗伤罢了。”落羽十分懂事地退让着,不愿在此处与他起争执,毕竟现在的他还真打不过这个魔君。 “疗伤?”想起崖香走时说的话,菘蓝这才放下心来,但嘴里却不肯放过他:“还有这种法子?” “这世间如此广阔无垠,定会有许多新奇的法子是魔君没见过的。” 菘蓝最是不喜他这副不争不抢又闹不起事的性子,不温不火的让他有气也撒不出来,只好不耐烦地走向结界边缘,见菽离和李漫辰还守在外面便打了个招呼:“喂,你们饿不饿?” “我带了有干饼你要吃吗?”李漫辰丢了一个进来,却在刚触碰到结界边缘时就烧成了一堆灰烬,他只好咂咂舌:“你顿不吃应该也饿不死。” “我都在里面待了这么多天……” “这么多天?”菽离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你不过才进去小半日。” “小半日?”菘蓝掐指算了算,竟是一点也算不出来:“不对……离她离开至少五日。” 菽离指了指天边:“你进去时太阳即将西落,如今月亮也不过初上枝头。” “难道这里面的时间过得会快些?” 李漫辰突然捂着脸:“那你们岂不是很快会变老?” “你以为谁都和你们凡人一样?”菘蓝十分鄙夷地看了一眼。 “我……” 菽离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地拍了拍李漫辰的肩膀:“好好修行,你也可以拥有漫长的寿命。” 在崖香算来,她似乎在这里休养了半月有余,尽管知道这里的计时方式与外面不同,她也无法动用灵力掐算,但算起来应该也过了不短的时间。 但长言总不愿意提起这里的事,也不愿意回答她的问题,而且她的身体恢复得很慢,慢到进程和外面的时间一样。 有一种她的神智在过着里面的时间,身体却过着外面的时间的错觉。 身子还是无力,甚至现在依然还不能起身行走,且眼睛也未好,种种迹象都不太正常。 趁着长言走开去拿药的时候,她悄悄取下了眼睛上的丝带瞧了瞧,见还是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只好将右手藏在身后偷偷开始唤醒灵力,还没等祭出红光,耳边就听到了他走过来的声音。 “香儿,你又不听话了。” “我只是想试试恢复得怎么样了。” 他似乎叹了一口气,半晌都没有说话,就在崖香以为他又离开的时候,他的声音却在不远处响起:“按照正常的时间来算,你来这里才不过一日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怎么能恢复得好呢?”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为何这里的时间过得如此慢?”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偷得浮生半日闲?” “嗯。” 长言的声音似乎飘远了一些:“这偷来的时间,终究还是不能两全。” 心里有念头一闪而过,崖香好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的手放在玉狐的身上:“其实你不必如此,无论如何我都是向着你的。” “还是被你发现了。” 吐出嘴里的“药”,崖香努力地挪动了一下身体,尽管看不见,但还是精准地找到了他的方向:“长言,你告诉我,现在的你还剩下多两魂?” “加上那狐狸身体里和之前你动用秘术唤来的,也不过两魂三魄。” 低头想了想,她立即就分辨出了他现在只有天魂和地魂聚集在此处,而命魂却不知所踪。 三魂中一为天魂,二为地魂,三为命魂,其魄有七,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 如今他只残余两魂三魄,怪不得不想让她看见他的样子,怕是现在的他,尚且连鬼怪都不如。 想着想着,手不由得抓紧了玉狐的皮毛,扯得它的腿沉睡中也不由自主地动了一动,眼皮眼看着就要抬起来了。 三十八 决定留下 长言突然靠近,拿走了她手里的玉狐:“你别把它弄醒了。” 连作为神兽的玉狐都不能看见,他到底成了什么模样? 朝着他的方向伸着手,崖香绽出一个只会在他面前才出现的笑容:“让我摸摸你的脸可好?” “你不会想知道的。” 他的声音渐渐远去,连气息都远远离去,看来是暂且离开了。 拿出手里揪下的狐狸毛,她用尽气力翻下身来,半跪在地以血化在狐狸毛上,终于激出一点灵力抹在额心,掐准这个时机她以心为镜,窥着周围的环境。 这里是一个以水做成的宅子,不仅有不可透视的水墙,还有着各式各样的摆设,她跌跌撞撞地爬到门口,只看到远处有一个淡蓝色的背影提着一只青色的狐狸走着。 死死地咬着牙撑着,她终于看见了他的样子,虽说外面有衣袍遮着,但还是可以感觉到衣袍下空荡荡的,特别是衣角之下,根本看不到脚! 以心窥伺和用眼看不一样,不会被除法力之外的物体遮挡,所以她很容易就看见了他的脸。 那张本来最纯净的脸上,却只有半张原来的样子,另一半却是蓝色的水流汇成的…… 崖香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终于再是坚持不住停了下来,慢慢爬回床边,靠在水枕边发着呆。 他已算是开天辟地头一个魂飞魄散还能重新回来的神,其中经过多少艰辛她自是不知,但在看到他的面目时,她终于感受到了他的难处。 如今那副不神不鬼的样子换做是谁也不愿被人看见吧。 将狐狸毛搓成细细的一股,她将其塞进发髻里藏好,打算只静养身体,不再恢复眼睛。 在她的藏书阁中,有不少记着上古秘闻的残卷,其中有一卷就说到:有一个人的魂魄从地府逃了上来,但因为在被追捕的过程中丢失了部分魂魄,所以他只能不人不鬼地以半截身子在人界飘荡。 哪知他并不知晓魂魄不全者不能被生眼所看,所以就不避也不躲地遇到了一个拥有阴阳眼的孩童,那个孩童只瞧了他一眼就晕死了过去,而他也在当场魂魄四散,再也聚不起来。 这样的秘闻虽说大多都有夸张之意,但也都来之有据,所以崖香不敢冒险,以心窥之尚且还好,若真因生眼毁了他好不容易聚拢的魂魄,怕是无法承受这个后果。 摸了摸眼睛上的丝带,她轻轻拭去眼角即将流出的清泪,心里暗暗下了决定。 等到长言回来时,她正盘腿打着坐,听到声响后她莞尔一笑:“那只狐狸被你扔出去了?” “嗯。” “扔出去也好,我在此处陪着你就够了。” 长言似乎有一丝错愕,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这里的时光比外面漫长,自然活得别人更长,而且又隔绝纷扰适宜清修,最适合我这样一心修炼的神仙了。” “可是……” “长言,我可以没有眼睛,但是绝不可以再失去你一次。” 明明是暧昧的语言,偏偏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有着一股清正的味道,好像她不是在说着话,而是在诵着一首田园诗。 长言走过来轻轻拉起她的手腕:“香儿,再给我些时日,我一定可以重新织好魂魄。” “我信你。” 她决定留下,让长言一直惴惴不安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并不是想要拘着她,而是害怕她的劫难会躲不过去。 在泗水河畔捡到她时,他就打算替她算算命数,哪知这命数未算出来,竟是发现了她身负伏羲之力。 而做为曾经的天君候选人,他自然是知道一些神界秘辛,所以便将她带回去好好地藏了起来。 在她三万岁飞升上神的时候,他第一次违了天道去窥了天机,这才窥到了她的命数。 那次镇压妖族的确该是她去,而他冒着逆天改命的风险去替了她,便是知道这一次是她的大劫,九死一生、生机渺茫。 而他也因此遭受了天谴,在莽荒镇压时当场魂飞魄散,若不是去之前他特地留了一手,提早散开了自己的一魂一魄,怕是就此陨灭,世上再无水神长言。 这次他拼尽全力回来,甚至还算计着将她留在这里,便是因为她的死劫将至,即便已回不去曾经的水神之身,但拼去全部修为应该也能护得她周全。 但他不能告诉她这一切,毕竟他了解她的性子,如果得知了这一切定是会自己隐去,独自等待着劫难来临。 “不过。”崖香想了想抬起头:“得把外面那两个放出去。” “那个血族可以暂且留下。”长言将她的手放了回去轻轻拍了一拍:“毕竟他拥有治愈能力。” “有你和这个结界在此也无需担心,更何况他只有疗伤的能力,并无救命的能力。” “嗯。” 所以两人商议之下,决定等她身子稍微恢复好一些,由长言留在这里暗自打开一点缺口,她去将菘蓝和落羽放出。 做出决定后,两人的心里都轻松了些,连聊天的话都多了起来,没了“药”的作用,崖香也不再嗜睡,便捡着三万年来的事情说给他听。 按照这里的时间计算方式,大约三天之后,没了长言压制的她已然大好,已经可以御风飞行。 与他定好方位后,她便开了心镜飞身去寻菘蓝和落羽,在老远的地方就看见菘蓝正揪着落羽比试,两人正对阵着基础阵法。 “看来本尊这弟子收得不错。” 她从半空慢慢飘落,半身衣决飘飘,脸上的丝带也在脑后挽着花,看起来很有一个仙子的味道。 落羽一下就注意到了她的眼睛,赶紧收了手里的阵法:“师尊你的眼睛……” “无妨。”她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本尊这就带你们出结界。” “现在出去?”菘蓝紧紧地盯着她,发现她并不是在以眼睛视物后更是担忧不已:“那青面玉狐呢?还有你找的东西呢?” “已经找到了。”她带着他们直接朝着西南角方向走去。 三十九 打起来了 菘蓝看着她又瘦弱了几分的背影走在前方,脸色渐渐开始不善,因为她好像不止眼睛出了问题,连脚步都有些不稳。 到了结界边缘时她停下了脚步转过身:“你们出去吧,落羽你可先回赤云殿,也可自行决定去处。” “什么……意思?”落羽一脸不解地看着她。 “本尊要在此处待一些时日,怕是无暇再照拂你,若是你担忧安身问题,本尊可让菽离神君照拂你一些。” 菘蓝静静地看了一会,突然跃过去伸手扯下了她眼睛上的丝带,入目的场景却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睛。 只见那双水波流转的眼睛再无生气,只有一片死灰,本来琥珀色的瞳孔也已经变成灰白色。 那双他认为世上最好看的眼睛,现在已经没了颜色。 落羽反应却不和菘蓝一样,他懂事地点了点头,朝着她拱了拱手:“那我先行返回赤云殿打点,静待师尊归来。” “嗯。” 见他不多话地走出结界,崖香这才拿回菘蓝手上的那条丝带重新系上:“你也出去吧。” “崖香上神,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吗?”他走过去抓起她的手腕:“不只眼睛,你这手腕又是怎么回事!” 只见手腕上遍布着暗黑色的手指印,那是被鬼魂之类的握过才会产生的淤痕,而且她的脸上也是同样一片死灰、毫无生气。 自小从鬼堆里爬出来的菘蓝自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十分生气地拿着她的手摇了摇:“怎么?上神不做,打算去做个鬼魂吗!” “菘蓝……”她用力扔开他的手,却因为身体还未恢复险些站不稳脚:“你出去。” 落羽刚整理好身上的黑袍就看见了这一幕,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未动,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本可过去替她治伤,但不知怎么地,他能感觉到她这样是为了另一个人,没来由地就不想动身,只想看看她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水神长言是吧?”菘蓝周身开始散发着魔气,眼中的弑杀开始蔓延:“我倒要悄悄他何德何能能让你如此!” “菘蓝!”见他好似在准备破结界,崖香急忙将他推了出去,却因为重心不稳,也被他给扯了出去。 菽离带着李漫辰听到动静从一旁走过来,正好看到崖香与菘蓝正对峙着的局面,急忙走过来想要劝解几分时,却因为看到了她的脸色而惊住了口。 本来不在人界动用灵力的菽离也破了戒,掐指祭出灵力,右手食指和中指幻出一道青光打向她的额心。 本来还死灰的脸色因为这道青光好了许多,崖香感激地看了一眼菽离,刚想告诉他不必了,又被他瞧见了手臂上的淤痕。 “你怎么成这样了?”菽离又疑惑又气急,再也顾不上什么神界规矩,直接以掌心运出真气,全部传入她的掌心。 源源不断的浑厚真气传来让她体内的经脉开始快速恢复,手上的淤痕也在慢慢淡去…… 落羽不知想着什么挪动了一下脚步,但又在片刻之后回去了原位,不咸不淡地看着这一切。 恢复得差不多后,崖香轻轻推开菽离:“多谢。” “你的眼睛……” 见他又是准备动手,她很是无奈地指了指远处:“我有话与你说。” 避开了所有人,崖香和菽离站在一处房顶之上,看着这了无生气的青城。 “你找到什么?” “长言。” “他……真的……”菽离激动地拉着她的手肘,几乎是不可置信地颤抖着声音:“他回来了?” “嗯。” “那他可还好?” “你也瞧见了我的样子,定是不太好。” “我能做什么?” 因为得了菽离的真气,这会儿崖香恢复得已有六成功力,所以连心镜也清晰了不少,她看着他微红的眼角微叹:“起死回生、逆天改命的法子你可会?” “自是不会。” “那便替他守好这个秘密吧。” “你就不怕天君知晓……” 抬头望了望根本看不见的天,她眼上的丝带突然飘了起来:“能瞒得一日就瞒一日。” “我明白了,但是我还是想提醒你,若是天意不可违,千万莫要强求。” “嗯。” 崖香与他说完话后负手返回结界旁,刚想要跨进去时,身前突然出现了一柄黑剑,硬生生逼得她退开了两步。 她冷眼看着身前的剑并不想动手:“你这又是何必?” “这句话我也想问你。”菘蓝握着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 “他不会害我。” “你信,我却不信。”他抬了抬剑身:“动手吧。” 菘蓝知道此时的她功力大减,所以才敢如此挑战,但有一点他却没弄明白,即便她只剩六成功力,对付他也是绰绰有余。 “我不会与你动手。”她直接挥开他的剑,打算再入结界。 结界裂口即将关闭,她只需自己进去等待裂口恢复完好,那菘蓝便再无办法。 落羽见她一眼也未朝自己看过,突然有些明白菘蓝的做法,如此获取她关注也未尝不可,但以他的骄傲,不论什么想法都不会在别的人面前显露,所以也只是拢着袖子冷眼看着。 “那便得罪了!”菘蓝直接挥剑刺了过来,逼得她只好闪身避过。 “我不想与你动手。” 崖香显然已经有些恼了,但还是没有打算出手。 “我也不想。” 他的眼神让见者都感觉哀怨异常,本来清逸的脸上却布满了怨恨,不再如平时一般会迷惑得人忘了他是个魔族。 再次提剑过来,崖香微微侧身避过,满腔的怒意在看到他的眼睛后无处发泄,只能强行咽回肚子里。 菘蓝的招式有些凌乱,以至于崖香不需要多费力气便能避过,几招下来,她终于没了耐性,伸手绞断了他的剑:“够了!” 见他还想再出手,她挥出一掌朝他打去,将他直接拍出一丈之外后转身入了结界之中。 落羽拦住了菘蓝想要追过去的脚步:“想进去吗?” 四十 崖香沉香 “你有法子?”菘蓝半信半疑地看着一脸沉静的落羽,觉得这个血族似乎隐藏了什么不得了的本事。 “我与她已经血液相融,这水不伤她,自然也不会伤我。” 没想到等来的居然这句话,菘蓝忍着将他千刀万剐的冲动扯了扯嘴角:“那便带路吧。” “但我有一个条件,还请魔君应允。” 落羽站在一个小斜坡上,与菘蓝差不多个头的他现在倒是高出了一分,如此俯视着,倒也有了一点飘逸的风骨味。 “你觉得你有资格和我提条件?” “那就还请魔君自便。” 菘蓝的眼神闪了闪,转身伸手朝他的脖子抓去,却被他以极快的身形快速避开。 只见落羽歪着头隐隐露出一对尖牙看着他:“我身上可有她的血,再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打骂的下人了。” “是吗?” 他正愁一肚子的气没处撒,想拿他来练练手的时候见菽离抱着玉狐走了过来:“她不会想看到这一幕的。” 那玉狐这会儿总算是清醒了过来,一边扒拉着屁股上被揪掉毛的地方一边咂着嘴:“这女人要是看见你们打起来,估计会亲手送你们一程。” “这狐狸不是在结界里吗?”菘蓝不再去关注落羽,而是走到菽离身侧看着一脸嫌弃的玉狐说道。 “我被扔出来了。” “被谁?” “无可奉告!” “你当时被水流卷去哪儿了?” “无可奉告!” “你可知她留在结界是为了什么?” “无可奉告!” 菘蓝突然咧嘴笑了一下,反身抓住来不及反应的落羽就朝着结界里一扔,接着自己掐着他的小腿跟着飞了进去。 玉狐着急地从菽离怀里挣脱出来,赶到结界边缘时已然来不及,这两人已经到了结界里,而它却没有本事能闯进去,只能气得在外面跳脚:“你们给我滚出来!” 菘蓝一把推开落羽,拍了拍袍子站稳身子:“即便她已经收了你,我也不需听取你的意见。” “你们不能进去!会害死他的!都给我滚出来!” “害死谁?”菘蓝挑了挑眉,心里却已经明白了几分,如果真是如此,倒也省了不少事。 玉狐转回头看向菽离:“想想法子把我送进去!” “请恕我办不到。” “你没看到那女人的眼睛吗!”玉狐此刻已经是犹如火烧屁股一般着急,不停地试着进结界的方法:“她这是为了水神!” “什么?”菽离一把将玉狐拉了回来,顺便帮它灭了尾巴上的火苗:“难道……” “对对对!和你猜的一样!” 菽离见菘蓝和落羽已经走远,大声喊了好几句他们也没有回头,立即掐指算了算,暗道一声:“遭了,大凶!” “你这不是废话吗!” 玉狐被这伙人气得差点直接撅了过去,这一个个都是些什么猪油脑子?做事怎么都是些不走脑子的?相比之下,那个女人看起来还比较靠谱些。 越想越是生气,玉狐觉得自己以魂魄喂养的水神可不能就这么被他们给害了,就算他想要再死一次,也得死在自己手里才能甘心。 也顾不上身上的伤,直接幻化成人,他拉着菽离的袖口:“助我一臂之力。” “这一切都是命数啊命数……”菽离轻轻摇了摇头:“不管是长言也好,崖香也罢,这都是他们的命数。” “命你个大头鬼!” 玉狐不再搭理他,而是自己幻出一身青绿色的袍子穿好,冥思苦想着要如何破了这结界。 虽说比不上那女人的阶品和修为,但他好歹也是神渊第一神兽,当年也曾迷倒过万千母兽,到了这一茬怎么也不能给留了面子。 …… 崖香刚行到长言所在之处时,毫不犹豫就抬手关闭了心镜,凭着感觉朝着他的方向走去。 这是第一次体会“盲”的感觉,所以她走得甚是磕磕盼盼,好几次都差点踩到裙摆摔倒下去。 每一个看不见的人都会有一个共同的动作,那便是伸着手去触碰身前的物体,这样才可以尽可能的避免被撞上。 手指在空中滑了滑,落进了一个冰凉的掌心里,长言的声音也在耳边响起:“为何不开心镜?” “你不愿我看我便不看。” “我只是不想在你面前露出不好的一面。” “我明白。” 长言侧了侧脸看着她,半含弯的嘴角总在有意无意地笑着,即便丝带遮着眼睛,也不妨碍他看见了她同样弯弯的眼角。 “什么事这么开心?” “我只要一想到还能与你说说话,就觉得很欣喜。” 握了握手里的纤指,长言的声音也愉悦了起来,他慢慢地带着她走回那个院子。 这里与曾经长言住的仙居有些相像,利落干净,不染一尘,在那院门口应该还有一颗梨花树,常年盛开,花满枝头。 崖香摸索着在院里小桌旁坐下,摸了摸手下冰凉水流汇成的凳子,她突然有些好奇,这一切他是如何做到的? 还有这结界如此气势磅礴,饶是菽离这个活得甚好的神君来怕也是做不到,他又是如何以现在这副样子完成的? 感觉到崖香在看他,长言轻轻坐到她对面,淡蓝色的手指轻轻按着她衣袖的一角,小小的动作却凸显出了他满心的眷念和不敢言说的担忧。 未免她看出情绪,他轻声问道:“可还记得我们初次相遇的场景?” “当然记得。”崖香垂头一笑:“那时我只有半人高,几千年来都是独自待在泗水河畔,偏偏就遇上了你,被你带回了仙居。” “那时的你与现在的你可是大不同了。” “我一直都记得你为我取名为崖香的意义。” 崖香又名为沉香,往往要数十年甚至上百年才能形成,它坚硬、沉重,颇具内里底蕴,是许多人趋之若鹜的珍品。 长言为她取名便是盼望她能爱己之身,不为任何事轻贱自己,更是希望她能如同崖香一般,不断修炼自己,成为一块独一无二的瑰宝,受万人敬仰和珍视。 四十一 只有一个徒弟 这不仅仅是为她取了一个名号,更是包含了他对她的满心期待。 长言一直觉得她就该是那直上九天的赤凤,满身绚丽燃烧光华,所到之处夺尽光辉,傲然屹立,绝不能被命途摆弄,最终沦为上苍的一枚棋子。 “香儿,这三万年来,你过得苦不苦?” “所有的苦都在听到你声音那一刻烟消云散了。” 明明这里安静得可怕,但偏偏让正在说话的两人如沐春风,一个不愿多说,一个也不愿多问,默契地守着彼此的底线。 这次崖香恢复得很快,外面的时间才一日,里面的时间过了十来日的时候,就已经恢复了九成的功力。 而眼睛上的封印不用长言过问她自己也会加固,唯恐一个不慎就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 这里的时间慢得可怕,慢到她已经记不清来了这里多久,只记得长言的手指慢慢有了些温度。 又是分不清白昼黑夜的一天,她坐在长言身侧,听他轻轻诵着一段经文。 他的记忆很好,看过的东西只需一遍便能记得,即便时隔多年拿出来,还是能有模有样地说上几番。 这是崖香幼时的日常,只是从前的她总爱偷懒,也不大听得进去,现在却是换了一番心境,觉得能听着他的声音就是一种奢侈。 恍惚之时,仍是不敢相信他真的回来了,真的就坐在自己身侧。 另一边,菘蓝带着落羽在结界里找了许多日仍旧是无果,即便因为有落羽的血脉遮挡这结界内的水流不再被攻击,但要想找到崖香所在之处还是很困难。 这结界看起来似乎没多大,但它形态时时刻刻都在变化,稍稍不注意就又在里面迷了道。 更何况,这水在世人眼里,长得都是一模一样的,不管它是一滴还是一汪,都找不出什么差别出来,不似人这般有高矮胖瘦可以分辨。 菘蓝心里着急着崖香的处境,脑海里更是会时时浮现出她手臂上的淤痕,每每想起,都如同在他心口上扯了一下,让他心疼不已。 看了一眼一直平心静气的落羽,菘蓝心里的焦虑越发扩大,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但又碍于此时要依仗他而不能发作,所以如此几经纠结之下,只好拿着这结界内的东西撒气。 挥袖打散了好几棵“树”后,落羽终于掩嘴笑了起来:“魔君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么?” “你是在幸灾乐祸?” “当然不是。”落羽拢着袖子远远地站在一侧,生怕自己被他给牵连到:“我只是觉得魔君太过浮躁了一些。” “你可知道这都多少日了?”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样子,菘蓝不禁心头一松,冷眼看着他问道:“难不成你有法子找到她?” “或许吧。”落羽依旧不骄不躁地站着:“但在结界外的时候我就说过,我有条件。” 菘蓝看着落羽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很是愤懑:“什么条件?” “我希望崖香上神只有一个徒弟。” 话音未落,菘蓝就已经猜到了他的想法,这个血族先行跟着她进来,两人的脖子上又有了同样的伤口,他不会是在此时动了什么不该动的心思吧? “你……”菘蓝终于放弃了折腾那些“树”,面带危险地转身走向落羽:“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喜欢同人分享。” “真希望她能看到你这副面孔。” 落羽垂头浅笑,手不由自主地抚向脖子上的牙痕,不论是师徒之情还是怜悯同情,他都不希望有人来瓜分,哪怕只是名义上的也不行。 他不是个争强好胜的,但不代表他心胸宽广喜欢与人分享,更何况经此一事后他还有了别的打算。 见他那一脸“春天到了”的表情,菘蓝更是怒不可遏,心里一直有两个声音在盘旋,一个叫着现在就杀了他永绝后患,一个又让他冷静,毕竟没了他找不到崖香不说,还可能被这结界给困死。 “就这一个条件?” 终于,他选择了暂时妥协,等大局稳定之后再行算账。 “嗯,毕竟其他的事……魔君也无法帮我完成。” 暗戳戳地又被贬了一句,菘蓝不气反笑:“你以为你能威风到几时?” “魔君还是先顾好自己吧。”落羽抬头看了看结界内的变化,有一丝忧虑爬上了眉头:“师尊可不会喜欢自主主张的人,尤其是那些忤逆她意思的,再深厚的情分怕是也没法令她动容。” 一下就被戳穿了心事,菘蓝带着一丝尴尬别开脸,但心里却在怨怼:怎么这三界之内、东西方大陆之上偏偏就她一个看不出来他的心思呢? 什么伏羲琴之力,什么蛊惑人心……都不过是她逃避的借口。 “我答应你,不会再与你争这个师傅。” 他这话说得极其巧妙,不管落羽以后产生怎样的心思都不算违背承诺,毕竟他说的只是不和他争这个徒弟的名分,又不是不和他争其他的东西。 “我希望魔君能谨记今日所言。” “自然。” 落羽满意地弯了弯嘴角,咬破右手的食指,将冒出来的血滴进身侧的水流里,见那血丝犹如有了生命一般在水里游来游去,轻轻地点了点它:“带我去找她吧。” 说完,那血丝转了一圈,慢悠悠地朝着一方游去。 落羽见状松了一口气,幸好这法子还算有效,于是叫来菘蓝,跟着那血丝的踪迹就追了上去。 …… 崖香撑着头靠在一张水桌旁,神情懒懒地发着呆,也不知在想什么,长言看着她的脸轻笑出声:“最近时常见到你从前的样子,真是半分上神的样子都没有。” “在你面前倒也不必端着上神的架子,更何况和你相比,我倒是年轻得紧。” 长言闻言一笑:“越发顽皮了。” “我今日不知怎地,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总感觉会出什么事。” “不会有事的,能进这结界的只有你。” “我知道。”崖香慢慢起身,负着手站着:“但我就是心里不安。” 四十二 闯大祸了 “是不是这里的日子让你觉得烦闷了?”长言跟着起身走到她身后,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再忍耐一下,过些时日就好了。” “有你在此处怎会烦闷呢?我只是心里有些不安。” “我记得从前的你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现在也是。”崖香转身拉着长言的手肘:“陪我四处走走吧。” “好。” 长言轻轻扶着她的手肘带她出了“院子”,慢悠悠地四处闲逛着,已经盲了许久的崖香,也习惯了这样看不见的日子,索性连心镜也未曾开过。 两人走着走着,脚下的水地突然颤动了一下,晃得崖香险些站不稳,只好牢牢地抓着长言的手臂问道:“出事了?” “好像有人闯进来了。” “什么!”崖香立即将长言护在身后,抬手在身前化了个咒打开了心镜:“你先躲躲。” 长言站在她身后的身影有些僵硬,这次终于换她来护着他了。 崖香右手幻出青剑,微微偏头听着声音,而心镜已经开到最大,搜寻着每一个角落。 还未待她搜寻完,结界里已经开始起了变化,顶上的水流开始化开,露出了一点点外面的天空。 “长言,你快躲躲!” 崖香心知不好,已经左手掐诀右手执剑,想要将结界重新封闭起来,却被长言拉住了手臂:“不用了……香儿。” 看着手臂上那只本已经有了皮肤的手臂再次慢慢变了色,又沦为一股淡蓝色的水流时,她觉得心里犹如刀割一般剧痛,不由得朝上看去。 那张脸眼见着已经快要修炼成形,但此时却开始转变,皮肤一寸一寸地在消失,替代成了蓝色的水。 那张对着她笑了五万多年的脸依旧浅笑着:“还是被你看见了。” “长言……长言……”崖香着急地拉着他的袖子:“怎么帮你……你告诉我怎么才能帮你。” “我还未收聚完魂魄,如今被生眼所见怕是……” “谁……是谁!”崖香抬手幻出一个结界将他罩住,转身扯掉脸上的丝带,左手幻出一道红光解开了眼睛上的封印,飞身飘向半空。 “香儿……不要!”长言意识到自己的境遇已经让她失了理智,定会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事,急忙掐指打算破了结界,哪知盛怒之下的她施的结界一时半会竟然解不开,只能大声阻止着:“不要冲动,你先回来!” 崖香根本不打算听他的劝解,眼神一厉向右看去,见菘蓝正好从一处角落里走出来。 菘蓝看着她的样子心里有些后怕,因为他太明白此时的她想做什么了,那滔天的怒意他怕是招架不住。 转头看了看,发现落羽已经不知所踪,这才知道自己又是受了算计,只好慢慢地挪动着脚步走了两步,在看到她眼中迸射的怒意后又止住了步子:“我……我只是想来瞧瞧你是否安好。” 说完,他还朝向她身后看去,终于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人物。 只是他有些不太对劲,不仅仅是没有完好的躯体,连那魂魄也是不全的,即便罩在结界之下也可以看到他正在消退的身体和逐渐散开来的魂魄。 原来,她真的找到了他,只是这个他已经不神不鬼,俨然成了一个怪物。 “还看?”崖香此刻的脸上满是狠厉,直接挥剑朝着他劈了过去。 “你听我说……” 话没说完,就见长言似乎很难受地闷哼了一声,崖香急忙转身去看他,见结界也止不住他的流失……他的手臂和身体正在快速地化为水,就要与这水城里的水流混为一体了。 菘蓝死死地拉住崖香的手臂不让她过去:“他早就死了!你们现在这样是在逆天而为!” “与你何干!” “你会遭天谴的!” “那又如何!” 看着她没有感情的双眼,菘蓝突然有一阵挫败感传来,她明知道现在的长言是什么,还如此执着地苦守在这里陪他逆天改命,难道他就真的这般让她放不下吗? “你不是从来都顺应天命的吗!他的死本就是天命,你为何非要逆天而行!” 崖香突然停下挣扎的动作,冷冷地看着菘蓝:“你可知是你害惨了他?他本可以在此安安静静地修炼成形,偏偏被你这双生眼所见,现在就要再次魂飞魄散了。” 抓着她的手慢慢松开,菘蓝不可置信地紧盯着她的眼睛:“所以你是为了他而弄盲了自己的眼睛?” 他实在是不敢相信这个极其刚愎自负的上神会为了这样的事伤害自己,她明明是一个冷心冷性的神仙,明明是一个宁负天下人也不愿有人负她的冷血战神。 当真是弱水三千,她只取这一瓢饮…… “没错。”崖香看到了他眼睛里的痛苦神色,握着剑的手松了松:“本尊之后再来找你算账!” 说完崖香准备朝着长言飞去,刚离地就被扯了回来,低头一看是一条黑色的细鞭绕在了她的腰上,而细鞭的另一头正好是菘蓝的手。 “你做什么?”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陪他送死。” 心里的愤怒再是压制不住,崖香将右手的剑收了回去,直接伸手抓住了他的喉咙:“你在找死!” “是……即便如此,我也不会让你去。” “本尊说暂时不与你计较此事,不代表本尊就会放了你。” 崖香说着说着手里就加大了力度,虽说魔君的实力不弱,但在完全不肯挣扎心甘情愿受制于她时,真是不堪一击。 不消片刻,他的脸色就已经青紫,那张俊秀的脸上悄然地滑过一滴眼泪,但嘴角却依然还是保持着上扬的角度。 即便必须得死,他也要死在她手里。 “滚!”崖香一把扔开他,挣断了身上的细鞭朝着长言飞奔而去。 菘蓝顾不上自己,抬手幻出一只黑鹰挡在她的面前,心里却在期待着时间能过得快一点,只要再撑一会儿,只要再多一会儿,长言一定就会当场烟消云散,世间再无处可寻。 四十三 魂飞魄散 崖香初次遇见菘蓝时,正好是与前任魔君大战身负重伤之时,这个长得一点也不像魔族的魔族,竟然为自己挡了一掌,还剖开了自己的躯体将她藏了进去,生生躲过了前任魔君的追击。 她当时也顾不上他痛不痛,只能赶紧运功疗伤,想要趁着前任魔君也受了重创之时赶紧卷土重来,一举端了他的魔族大军。 他带着她逃到了神魔边境之处,将她护在躯体里好好地藏着,以身滋养她的灵力复原。 纵使崖香是个除对长言之外冷血无情的,也不得不因此心怀歉疚。 所以她送了他一个魔君的位置,也坦然地接受了去神魔边界驻守与他为邻,总觉得如此下来也算是还清了这笔账。 只是没想到,这闲下来的时光总是难以打发,他又时时刻刻总伴在身侧,时光荏苒,万年时光不过转瞬即逝,总算在心里给他留了一个位置。 但这个位置,却不能被容许越界,也不能容许忤逆,他只可以坚守着他的一亩三分地不可越池。 瞧了瞧身前的那只黑鹰,崖香的眼神越来越冷漠,往日所有的恩情都被眼前的局面给冲淡。 那个不仅捡了她还给了她一个家,甚至还以身护了她数万年的长言,是她宁愿冒着天下大不违也不能舍弃的存在。 不再多作犹豫,她挥手打散了眼前的黑鹰,转身冷瞥了一眼菘蓝,眼底深处犹如血海激荡,令所见之人不禁冷若寒蝉。 菘蓝还想再有动作时,直接被她打飞到了一处水流屏障上,蕴含强大灵力的一击使得本就没有防备的他接连撞破了好几道屏障,翻身落地时根本站不起身来,趴在地上一口接着一口地吐着鲜血。 五脏六腑似翻江倒海般在翻滚,四肢已经不能再动弹,连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浮浮沉沉,他知道,她这一击没下死手,只是让他筋脉尽断了而已。 再也无力阻止她,只能眼看着她冲进了那个小结界中,满是疼惜地抱着开始消退的长言。 他输了,不是输给了她强大的灵力,也不是输给了长言,而是输给了她的不在意。 崖香有一颗世间罕有的玲珑心,但此刻这颗心却在隐隐作痛,因为她现在只能看着怀里的长言褪色、消散。 长言似乎对这一切都很坦然,他知道这偷来的时间总要还回去,他只是舍不得眼前人,这个连揉进怀里都舍不得用力的人。 “香儿……”他努力地抬起手臂,想要摸一摸她的脸,却在触碰到时看到自己的手化为一摊水迹落在她脸上:“对不起,我不能再保护你了。” “你不要说对不起。”崖香的眼睛开始发红,声音也开始颤抖,抱着长言的手臂既不敢收紧也不敢放松:“你一定知道法子的对不对,你既然都能回来一定知道法子的,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留住你。” “留着力气保护自己。” 右手已经彻底化为一摊水落在地上,再也分不清他与水的差别,四周的结界也开始崩塌,从顶上破开的口子逐渐加大,仿佛被融化一般缓缓下落。 结界外的玉狐还没想起心决是什么,就见着结界有了异动,本来干涸的地面也渐渐湿润了起来。 菽离也发觉了异常,他走过来看见本来被结界吸食走的水份慢慢流了出来,像灌溉田地一般慢慢延伸,重新铺满了青城大地。 而不远处本来已经干如枯朽般的树木突然恢复了生机,舒展开了枝叶脉络,在风中轻轻摇曳了起来。 本来安静的一座死城突然热闹了起来,那些被阵法所控的凡人纷纷跪在了地上,从地上与膝盖处地方吸收回了水份和血液,慢慢正常了起来。 李漫辰瞪着眼睛看着这一切,有些害怕地拿出一个八卦镜照了照,见镜中一切正常更是长大了嘴巴:“这些人……死而复生了?” “不是复生。”玉狐凝眸看着:“而是被抽走的东西还了回去,他们又恢复了正常而已。” “难道这水城里真住了一个吸食养分和水份的怪物?” 李漫辰好奇地想要靠近水城,却被玉狐挥手打了出去,他看了一眼菽离突然拱手行了一礼,菽离被吓得退后了一大步:“你这是何意?” “我此番下界便是为了报恩而来,水神于我有重恩,所以他的事我不可能坐视不理。” “你想如何?” “还请神君替我遮上几分,先瞒住神界和这些凡人。” 菽离转头看了看,这些凡人倒是没问题,瞒住神界也未尝不可,但他却不明白这只狐狸到底准备做什么。 “你要如何报恩?” “逆天而行,逆转还阳。” “世间万物自有定数,万不可……” 玉狐根本不想听他唠叨,直接越过他朝着已经破开的结界深处跑去:“就劳烦神君做法了。” 看着玉狐即便化了人也还是四脚着地的奔跑,菽离摇头笑了笑:“这几日实在是破了太多的规矩了。” 李漫辰瘸着腿跑了回来,拉着他的袖子眼巴巴道:“神君大人千万别对我下手,我就是个过路的,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掐了个昏睡诀给他,菽离将他安置在一旁,这才飞离地面至半空,左手负于身后,右手拇指与食指轻捻,口里默念口诀,准备开始起阵做法。 结界已经破开了一大半,周围的建筑也在不停地崩落,最终化为一股股水流四散而去,像极了崖香怀里的长言,也慢慢化水而去,最终沦为滋养大地的力量,永远地消失在天地间。 看着怀里已经快要看不清脸的人,崖香的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滑落,每一颗都滴在了长言颤抖的心上。 “香儿,别为我哭。” 上次长言魂飞魄散时候她没有看到,所以即便是心如刀割也未曾掉过一滴泪,但上苍总是爱开玩笑,非要把这样场景送到她的面前,让她再经历一次同样的死别,唯恐对她不够残忍。 四十四 许个承诺 “长言……你既然回来了,就不可以再离开。” 崖香抱着长言的手不断收紧,因为她已经感觉到不停流失的他已经没剩下多少了,所以只能拼命抓住怀里仅剩的部分。 “我不许你离开我……你曾经说过的,我要什么你都会给……你别食言。” 长言透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无奈的笑容,已经失了双臂的他再也无法帮她拭去眼泪:“乖,别哭……记得珍重自己,替我看倦这世间的繁华盛景……” “不要……长言……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他没说完的话都和他一起化为了一摊水,流失在她的怀里。 崖香拼命地想要抓住他,却发现即便用心用力地去捧,也不过一手掌的分量,而更多的他已经沦为了这水城融化的一部分。 “长言……长言,不要……不要!” 抬头怒天一吼,崖香血红的眼睛满是杀意,她的周身灵力大盛,形成一阵气浪将还趴在地上起不来的菘蓝再次打向屏障上。 经脉尽断的菘蓝只能轻轻闭上眼睛,等着她宣判他的死亡。 一身绿衣的玉狐狂奔而至,看着衣角尽湿的崖香愣了愣,又捧起一捧水闻了闻:“还有机会……还有机会。” “你说什么?”崖香一把揪着他的衣领,目眦欲裂地问道。 “六道轮回阵可会?”玉狐指了指即将消失的结界:“起阵聚灵,先收着四散的魂魄,之后再想法子!” 她不过才练至第一层,离突破还很远,此时贸然起阵,怕会适得其反:“只练至一层可行?” “你我将法力相加,外面还有个神君助力应该够了。” “嗯。” 崖香与玉狐对立站着,双手捻指画符,在两人之间以灵力画出了一个阵法图形,而后玉狐生祭魂魄,以魂魄中的残魂作引,呼唤着长言其余的魂灵。 默念心决,她催动全部灵力强行实施第三层阵法,以血为引,以灵力为辅,逼迫自己魂魄出窍,直朝地心深处而去。 地底全是一片黑暗,她不停地逼着魂魄向下而去,不到最深处绝不停歇。 不知已是下到了多深的地方,直到魂魄都已经被灼烧得生疼时,她终于堕到了传说中已经隐去地底深处的鬼界。 这里明明阴风惨惨,但却又极热,四处都有飘来飘去的孤魂野鬼和荧绿色的鬼火。 崖香的魂魄到了此处后已经失了大半功力,就连行走也有些困难,她深知鬼界并非是斗不过其他几界,而是他们自愿隐世,所以十分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她能停留的时间并不多,在半个时辰内必须得回转,否则就和这里飘着的孤魂一样,成为不入轮回不得回转的野鬼了。 抬眼望了望,她正要起灵力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惊讶地转过头,正好看见一个长得甚是可爱的人看着她:“要小心,被鬼拍肩会折寿的哦。” “你……” “我叫夕照,你是崖香上神?” “你怎么知道?” “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夕照高兴地晃着脑袋,在怀里找了好一会儿,终于掏出一个木制的葫芦递了过去:“你要找的东西在这里。” 崖香接过来探了探,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面相似人界十五六岁少年的“人”:“你怎会有……” “我怎么会有长言上神余下的魂魄是吧?”夕照说着说着自己竟开心地笑了起来:“这可是又美丽又长的故事呢,崖香上神有时间听么?” “没有。” “我就知道,你果然和他人口中的性子一模一样。” 崖香平日里的冷酷劲在他身上一点也发挥不出来,因为那张单纯无害的脸上,连随意给你一个的笑容都倍显真挚,让你不得不放下所有的戒心。 但越是这种时候,她的灵台就越发清明,掂了掂手里的葫芦,她媚眼如丝勾唇一笑:“什么条件交换?” “哎呀呀……太聪明了你!”夕照高兴地拍着手在原地转了一圈:“冲这个性子我就喜欢你。” “说吧。” “我也不要什么,我只要一个承诺。” 崖香这才抬眼仔细地瞧了瞧他,虽说还是一脸单纯,但神色已经正经了不少,连站着的姿势都开始有模有样了起来。 只见他学着神界的那一套礼仪行了一礼:“还请崖香上神许夕照一个承诺,若日后夕照有事求于上神的时候,还请上神莫要推诿。” 眯眼瞧着他的动作,崖香心里开始了盘算,如果要硬抢的话虽有胜算,但就怕中间会出些什么茬子影响到长言,但如果贸然答应,这个早就有所准备的夕照怕是目的不善,更何况鬼界之事她并不了解,这人到底是何方人物还尚未可知,未知的危险太多了。 现在的她不能冒险,因为长言的魂魄不能出半点问题。 “上神还请放心。”夕照似乎看出了她的疑虑,笑着开口道:“此事绝不会违背伦理道德,亦不会伤天害理,更不会强人所难。” 话已至此,她也没了理由拒绝,便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如此……便先谢过上神了。” 崖香抬头看了看,正要掐诀使魂魄归位的时候,夕照突然拦住了她:“上神可觉得我面熟?” “本尊应该未与你见过。” “也是……上神常年征战四方,见过的人太多了。” 夕照不再拦她,只是抬手示意了一下便轻悠悠地飘着离开了,崖香虽有疑惑,但也知时辰已过,再不魂魄归位怕是要直接与他为伴了,便急掐着诀向上而去。 夕照一直看着她离开的地方许久之后才稍稍地移开了目光,单纯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凝重:“崖香……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我期待着那一天。” 崖香飞身返回地面的时候,玉狐已经七窍流血,神识涣散,见她终于归位后立即松了一口气,再次掐诀开始起阵:“你这女人怎么回事,下去游玩了一番吗?险些拖死我。” “再不闭上你的嘴,本尊也让你下去体验体验。” 四十五 六道轮回 玉狐翻了个白眼继续掐着诀,嘴里却不肯饶人:“得了吧,先办正事。” 六道轮回阵一起,必定会逆转阴阳,扭转生死。 而散在这里的魂魄已经被玉狐收归好,崖香也拿出了那个葫芦,拔开加了封印的塞子,将里面的魂魄放了出来。 看着半空里漂浮着三魂七魄,崖香的神情有些凝重,方才事出紧急她未多想,这会儿却是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这整个过程,好像太顺利了一些,好像是有人在背后促使着这一切,引导着她去复原长言。 看了一眼面前正襟危坐的玉狐,她的眼里闪过一丝危险,一边催动着阵法,一边开口问道:“就连本尊也不了解的这起死回生之术,你是如何掌握的?” “我可是神兽!比你年纪大多了!” “你之前下了这么大一盘棋引本尊来此处,到底是为了什么?” 玉狐白了她一眼,话虽然说得慢,手里的动作却加快了起来:“只有你才能救他。” 是他丢了那把扇子给魔君没错,也是他弄了那条丝帛去神界没错,幻境也是他搭的没错,但那个长言真身还真不是他能谋划的。 即便只有残魂,这水神的意志也足可以压制他,且这水城结界也不是他造得出来的。 他不过就是推了一把,让长言能借用这里的生灵快速恢复,却没想到这水神居然心怀慈悲,早就准备好在结界被破之日,就将所有的灵气还给青城。 看着眼前这个被他格外优待的女上神,玉狐觉得一定得让她为他付出点什么,否则也太辜负水神的一番情意了。 半空中的三魂七魄已经全部收归,崖香感觉到了那熟悉的气息,不禁莞尔:“你可会织魄?” “不会。” “那你预备如何?” “等你出手。”玉狐直接将手收了回去,坐在地上一脸无辜地看着她:“你是可是他的亲传弟子,应该有办法吧?” 说真的,她还真没办法,长言的秘术她也没能全部学会。 “没有。” “我……”玉狐觉得自己自从遇到这个女人之后,每一日都要被气得撅过去,也不知她哪来的这么多惹人……不对,惹狐生气的本事:“六道轮回阵你都会,这个不会?” “不会。” “那你先用阵法将他的生死痕迹抹去,之后再想办法织魄吧。” 崖香拧眉看着他:“本尊才练至一层,你确定不是在假公济私?” “我虽然是个比你功力深厚的神兽,但终究只是兽类,没法替神仙破生死的。” 这话他说得一点也不假,他是没法单独替长言做这件事,只能帮衬着让这件事进行得容易一些。 但他现在偏偏不想出手,就想看看这女人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她到底配不配得上水神为她苦心经营的这许多。 崖香回头看了看,见菘蓝已经晕死了过去,在心里的愤怒和矛盾不停交织之下,再也没了犹豫,索性直接捻指启动了阵法。 “喂喂……”玉狐急忙从地上爬起来避开:“你好歹提醒一句再动手。” “长言,如果能换得你回转,我舍了这仙身和修为又怎样……”她一边暗想着,一边急速地变幻着手势,将阵法化到最大。 不远处的菽离看到前方红光大盛也是吃了一惊,急忙将这青城的人打入昏睡,飞身朝着红光处飞去。 崖香已经倾注全部灵力于阵法之中,且活剥了自己的一魂一魄出来,以其来迷惑鬼界视听,换取长言魂魄的扭转时间。 玉狐看着她的眼角因为生剥魂魄而流出了红色的眼泪,袖子里的手不断攥紧,她当真这般豁得出去? 这出窍与生剥不同,出窍只是形魂相离,只要在时辰内回转就不会有损耗,而这生剥堪比狐狸断尾之痛,要将自己的魂魄剥离出来,意志力稍稍薄弱的神仙会因此走火入魔,从此堕入万劫不复。 天边有雷声响起,看来是她这逆天之道遭到了天谴,天雷将至。 此时她的一魂一魄正在阵法上护着长言的魂魄,而她的本体已经耗尽了修为在半空之上摇摇欲坠,离阵法落成还需得一些时间,若此时天雷落下,她必定撑不住…… 玉狐一脸复杂地看着她,还是不相信她是个会为了一人而拼命的女人。 终于,第一道天雷落下劈向了她的右肩,天雷入体犹如千万道铁鞭抽在同一处,痛至魂魄深处,但她却丝毫未动,专心地守着阵法,好像刚才劈的不是她一样。 玉狐拢在袖子里的手放了开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只见第二道天雷又至,她仍旧是一脸沉定,只是嘴角有血丝渗出,但阵法却丝毫未受影响。 掐指算了算,只消再过一盏茶的时间,长言的生死痕迹就可以瞒天过海地被抹去,但这期间起码还有会有数十道天雷落下。 有些不忍地别开头,玉狐尽量去打量其他地方来阻止自己即将泛滥的同情心,但又一道天雷落下时,他还是猛然回头看过去。 她终于变了脸色,连变幻的手势都慢了下来,白衣之下的两边肩膀已经有了伤口,慢慢渗出的血液染红了衣料。 不知怎地,这样决绝又坚硬的她,看起来十分让人心疼,明明很痛为何又不肯说出口,她明明知道他可以帮她,为什么就是不肯开口求他一句? 长言教她的就是独自逞强吗? 又是两道天雷劈下,她眼角渗出的不再是混合着红色的眼泪,而是刺眼的鲜血,大滴大滴地滴在了地上,也滴去了玉狐的心上。 他从未见过比她还适合红色的女子,艳丽张扬,炫目又热烈,即便脸上已经遍布鲜血,依旧美得夺魂摄魄。 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玉狐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确定自己没有发热后,挽了挽袖子,看了一眼从远处赶来的菽离:“还请神君守好此处,并建一个不被神界窥伺的结界。” 菽离看见了崖香的样子有些着急:“那她……” “我会助她的。” 四十六 狐狸熟了 玉狐说完后飞身到崖香身后,从背后轻轻地拥住她:“我来替你挡天雷。” 崖香此刻已经被天雷劈得有些神智不清,只知道这是来助她的,并不知道到底是何人,倒也顺其自然就接受了。 玉狐左手拦着她的腰,将她好好地护在怀里,右手抬起她的手臂:“阵法万不可休止。” 几道天雷劈下,都劈在了玉狐的背心之处,他不由得有些后悔,自己是哪里抽抽了要来受这份罪?还有这被天雷劈的感觉也太疼了些,这女人是没有五感吗,竟然能撑住不崩坏表情? 疼得龇牙咧嘴的玉狐再也没了方才的风姿,直接开始哼哼唧唧,在崖香耳边大呼小叫了起来:“他姥姥的……天雷这玩意儿是谁创的!” 本来还迷糊的崖香也被他吵得烦了,皱了皱眉:“你能不能闭嘴?” “不能!疼得我狐狸脑袋都要炸了!” “……” 一盏茶时间已过,玉狐的后背已经被劈得外焦里嫩,还隐隐有了熟肉的味道传来,但他还是咬着牙坚持到阵法完成,抱着已经没了力气的崖香落了地。 菽离赶紧走过来想要接过崖香,却被玉狐避开,他皱着眉踢了踢脚:“快看看我后背是不是熟了?” “这……差不多了。” “菽离……”崖香费力地睁开眼睛,将手里收归好长言魂魄的葫芦递给他:“护好他。” “好。”接过葫芦,菽离的眼眶也有些微红,但他还没来得及感动地发表一番言论,崖香就已经彻底晕了过去。 “这女人比我想象中的还能撑。”玉狐回头瞥了一眼远处不知是死是活的菘蓝:“那个交给你了,我先带她回去疗伤。” “带去哪儿?” “她仙居啊……我又没有府邸。” 菽离面带尴尬地看着他:“你知道在哪儿吗?” “不知。” “那你怎么去?” “喏……那个血族应该知道。” 失踪多时的落羽终于出现,他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看了看玉狐横抱着的人:“师尊这是怎么了?” “死不了!”玉狐有些不耐烦起来:“带路带路,再说会儿话我就得死了!” “我来吧。”落羽十分顺手地替崖香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然后自然地接过她抱在怀里。 菽离此时也提着半死不活的菘蓝走了过来:“还是我来引路吧。” 说完他掐指唤来一团祥云,带着几人驾雾而去,不过一会儿就回到了赤云殿。 碧落正失魂落魄地坐在殿门处,看到几人突然出现后惊得站了起来,又在看到了昏迷的崖香后捂住了嘴:“尊上这是怎么了?” 落羽避过她直接朝着寝殿走去,将崖香轻轻地放在塌上后,才对着跟着进来的碧落道:“替她上药。” “好。” 看见落羽复杂的眼神后,碧落心里感到有些奇怪,这个一直都孱弱的血族,这会儿怎么变了个人似的,他出去这一趟究竟经历了什么? 落羽注意到了她探寻的眼神,将翻找出来的药塞到她手里:“我先出去了。” 玉狐在偏殿里大呼小叫着,而菽离在一旁无奈地替他上着药:“你能不能小点声?” “你去挨几十道天雷试试!” “你此番算是积攒了功德,日后我定会在天君面前替你说说话,让你能早日返回神渊,继续做一只无忧无虑的神兽。” 玉狐翻了个白眼看着他:“神君……你是修炼的时候修炼歪了吗?” 落羽闻言轻笑,顺手接过菽离手里的药膏,轻手轻脚地替玉狐上起了药,他的每个动作都十分轻柔,让这上药的场景都美好了起来。 玉狐盯着他的碧色的眼睛:“你这是在向我示好?” “想来你应该也会留在这赤云殿,且你已贵为神兽又得了师尊青睐,我讨好你也是应该的。” 落羽的识趣让玉狐浑身都觉得不舒服,明明他说的话每一句听起来都没有问题,但总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这人怕不是看起来这么好相与的。 别看他斯斯文文、瘦瘦弱弱的,躲起祸事来倒是一绝,这时机掐得极好,事一完,他就出现了。 这女人是埋了个祸端在身边啊…… 想着长言的恩没能好好报,那要是报在这女人身上也算是功德圆满,所以玉狐便打定主意要留下来,起码不能让她英年早逝,也算是全了长言的心思。 “你能这般识趣倒是极好的,只是本狐一向直言直语,你别介意就行。” “我自然不敢介意。” “那就成,反正我也看你哪哪儿都不顺眼,也不用你上药了,出去吧。” 落羽的动作微微一滞,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将药放下,脸上云淡风轻没有一丝恼怒痕迹:“那我先下去准备吃食了。” 待落羽走后,菽离不解地看着玉狐:“你这又是何必呢?他再不济现在也已经是她的徒弟了,你这样莫不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 “反正我看不顺眼的都别想能好过。”玉狐指了指自己的后背,示意菽离接着上药:“更何况这血族可不是个省心的。” 这话说得不小声,门外的落羽一句不落地听了进去,他的眼睛里平静得没有任何情绪,脸上甚至还带了一抹笑容,看来这赤云殿的日子开始有意思起来了。 碧落替崖香上完药后就坐在一旁静静地待着,看着塌上的崖香陷入了沉思:这位上神可是位了不起的主儿,今儿个这是怎么了?还有跟着回来的又是谁?怎么也是一身重伤? 在没来赤云殿前,她就是个好管闲事和打抱不平的,只是来了这里之后被崖香的气场一压,变得谨小慎微了起来,如今看到她重伤在塌,那份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当然这所有的疑问都在落羽进来后被打断,她看了一眼落羽端着的稀粥:“这是……你做的?” “嗯,神君说师尊一会儿醒来应该想要进食。” 原来是给尊上准备的……心里有一丝失落闪过,碧落刚要起身的动作停了下来,又重新坐了回去。 四十七 上天宫 没想到落羽却找了个地方了坐下来,朝她扬了扬下巴:“我在此处守着便好,你去歇着吧。” “你应该也受了伤吧,我来守着……” “不用了,你出去吧。” 落羽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向来存在感极低的他却出现了一种不可拒绝的威严,那份血族侯爵与生俱来的高傲让碧落没来由地自卑了一下,听话地走了出去。 只是在回身关门的时候,瞧见了落羽看向崖香的眼神,不似人间情郎那般情意绵绵,倒像是在打探一个猎物。 坐在离她不过几人距离远的地方,落羽眸色沉了又沉,袖中的手指别扭地绞在一起。 她受的伤不轻,到底治还是不治? 塌上的人双眸紧闭,面无血色,本就纤瘦的体型这会儿更是若浮萍一般娇弱。 心里并没有一丝不忍,他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起身走了过去,埋下头覆在了她的嘴角边。 身体内的能量开始慢慢流失,源源不断地被她吸食而去,不过一刻钟,她就动了动手指。 崖香微微睁开眼,看清了眼前的“东西”后,直接挥袖将其打开,慢慢地坐了起来。 幸好,功力只恢复了三成。 冷眼看了看站在一侧的落羽,崖香心中的怒意开始翻涌,从塌上起身站起来一步步逼近他:“落羽,你好大的胆子!” 被她这一喝,落羽不自觉地抖了抖,开始慢慢地朝后退:“师尊……我不是有意要冒犯,我只是不忍看你重伤在塌……” “闭嘴!”挥袖将他打向门框,崖香右手幻出一条红色的长鞭,毫不留情地打在他的背上:“你竟敢带魔君进结界!” “是……是魔君胁迫我的……啊……” 一鞭接着一鞭落在他身上,将他的后背整个打得皮开肉绽,破碎的衣衫之下,满是触目惊心的伤口绽开。 崖香看到这一切却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只是踢了他一脚,将他翻了个面又鞭打了起来。 即便只有三成功力,也让落羽有些受不住,几次想要晕过去的时候都被她强行唤醒,让他十分清醒的遭受着这一切。 闻声而来的菽离看到这个场景抿了抿唇角,挡在了满身是伤的落羽面前:“好了,别弄出人命来。” “你闪开!” “他好歹也是你亲收的弟子,你这又是何必?” “神君大人要开始维护一个血族了吗?” “我不是维护他,只是不想你落下一个苛责徒弟的名声。” 崖香冷笑了一下,暂且收回了鞭子,面色清冷地看着菽离:“本尊的名声好过吗?” “唉……” 瞟了一眼已经开始在地上抽搐的人,崖香右手拇指与中指轻捻,幻出一根细如手指般的桃木:“落羽……这是你自找的!” 手里的桃木飞了出去,直接打进了落羽的身体,与寻常的血族被钉死不同,那根桃木顺着他的经脉不停游走,在不取其性命的同时,不断地带给他难以承受的痛苦。 虽然落羽已经有了神族的血,但血族之躯的特征还是存在的,所以这会儿的他正在不停地重复经历死亡的折磨。 即便是不喜落羽的玉狐看见了这场景,也不禁地叹了一口气,这女人下手也太狠了一些。 将落羽关在一个被封了结界的房间之内,崖香又去偏殿找到了菘蓝。 那张似谪仙般的脸上,很是苍凉。 继续消耗着功力替他接好了筋脉,崖香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等着他的醒转。 塌上的人咳了很久才慢慢睁开眼睛,看着那个冷得没有温度的上神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自此以后,还请魔君守好本分,好好地待在你的魔君大殿里。” “你再也不愿见我了吗?” “神魔有别,魔君请拎好自己的身份。” 菘蓝悲戚地看着她,觉得心底带来的剧痛已经盖过了身上伤口的痛意,微润的眼角却依旧不舍模糊她的身影,他还想再多看她一眼。 崖香却冷漠地转身离开,菘蓝翻身想起却又无力地倒了回去,伸手想要抓住她的背影:“别这样对我好吗……” 脚下的步子微微一滞,她仍旧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掐诀施了个法盖在他身上,减轻了一些他的痛意后朗声道:“来人,送魔君回去!” “你……” 菘蓝再也说不出话来,失了力气的手垂在塌上,一如他的心,也坠入了地狱之中。 做完这一切,崖香才和菽离走出了赤云殿,朝着神界天宫的方向行进:“现在就去吧。” “你身子还未好,休息些时日再去也不迟。” 崖香轻轻地摇了摇头:“就是要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去才好。” 玉狐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瞧着,嫌弃地撇了撇嘴:“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带着已剩不足两成功力的身体来到天宫外的崖香,毫不意外地被拦在了外面,冷冰冰地看着守卫那十分不屑的样子,她也没有恼怒,而是转向菽离:“劳烦神君替本尊去通传一声。” “好。” 哪知菽离的身影才刚刚消失,就有一个宫婢急匆匆地走了过来,朝着崖香行了一礼:“见过上神,天后娘娘有请,还请上神跟奴婢走一趟。” 守卫皱了皱眉:“娘娘?” 那宫婢从怀里拿出一块牌子递了过去:“是的,这是娘娘宫里的腰牌。” 因着这句话,那守卫总算是恭敬了一些,退着一侧让开了路:“上神请。” 看来这天宫的规矩还是从前一样,只以上面那两位为尊,而崖香这个被封为战神的上神,也得沾一些他们的天威才能得到一些尊敬。 暂且按耐下心中的不满,崖香负手抬步,跟着那宫婢走了进去。 一路上都无心欣赏这天宫的美景,她只觉得此番前来,必定会出点幺蛾子,所以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谨慎地走着每一步。 还未行至宫门前,便看见天后已经站在了宫门处,有些迫切的脸上在看到崖香后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颇为亲切的冲她招了招手。 四十八 朝见天宫 从前崖香就不屑于神界那套繁琐的规矩,如今也丝毫未改,只是朝着天后点了点头,便算是打过了招呼:“不知天后找本尊前来有何事?” “进来说话。” 带着崖香跨进宫门,天后率先坐在了上座上,却并未招呼崖香坐下,只是有些急切地说道:“这次寻你前来,便是有一件事要提点你。” “哦?” “天君虽说卖了个人情与你,但这个人情却不是能善了的,你还需多加小心。” “本尊不太懂天后的意思。” 天后挥了挥手屏退了宫内的宫婢,这才抬眸看向她:“水神一事本宫已经知晓,不知你有何打算?” 崖香的身子还未好利索,转身看了看,寻了一旁的软垫坐下,样子甚是懒散地说道:“您应该知道本尊想做什么。” “复原水神不是不可,但还需徐徐图之,本宫能有法子助你一臂之力,不知你意下如何?” “哦?” 天后也不去计较她这副没规矩的样子,从手里幻出一件半手大的青鼎:“此乃织魄鼎,能结魂织魄,想来是你急需之物。” 稍稍坐正了些身子,崖香终于正色起来,语气也尽量放轻了一些:“娘娘想要什么?” “你的忠诚。” “呵呵……”崖香闻言一笑,偏着头看着那凤仪万千的天后,眼底闪过一丝嘲讽:“本尊已被贬至边界驻守,于神界还有何用处?” “本宫要的不是你对神界的忠心,而是只对本宫的忠心。” 难道这天君和天后闹掰了,所以现在天后要准备起势造反? 有意思。 崖香挑了挑眉,也不去接那织魄鼎,只是状似无意地玩着自己的发梢:“娘娘这招兵买马的诚意也忒大了些。” “本宫还可送你一个更大的诚意。”天后将手里的织魄鼎以灵力送到了崖香面前,双手拢回袖中一脸的高深莫测:“可想知道水神当初为何要去镇妖?” “为何?” “当年水神窥探天机,不知是看见了什么,自请替你去伏妖。” 听到这个没什么惊喜的“诚意”,崖香拿起织魄鼎慢慢起身:“嗯。” 天后见她无动于衷,只好跟着起身拦住了她欲走的脚步:“本宫可助你一臂之力,让你也能窥探天机。” “如此……便先谢过娘娘了。”随意地拱了拱手,崖香看着远处走来的菽离:“是该去见见天君他老人家了。” 待崖香走后,那个引她进来的宫婢才现身,扶着天后回去坐下,轻轻地替她敲着肩膀:“娘娘,这位上神怕是不好把控啊……” “本宫要的就是她不可控。” …… 菽离见崖香面色沉重,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怎么会去了天后宫里?” “菽离,天后与天君夫妻感情不好吗?” 见她顾左右而言他,菽离也不在意,只是转头看了看四周,见近侧确是无人后才回答:“你怎么突然打听上了这事?” “就问问。” “近年来倒是听到不少二位不和的说法,但其中详情,怕是只有当事人才知晓。” “嗯。” 来到天君殿上,崖香依旧是一副嚣张模样,冷冷地看着上方的那位天君,既不行礼,也不说话。 如此沉默了一刻钟后,天君终于沉不住气放下手里的书卷,看着殿下站着的人:“你来请见本君却不开口说话,又是何意?” “天君应该知道本尊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看似和蔼的天君弯着嘴角,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和菽离:“若不是菽离神君来报,本君竟不知晓你竟已经从人界返回。” “天君有话请直言吧。” “你此番折损了不少修为,身子可还安好?” “自是不好。” “本君竟不知那人界妖物如此厉害,还真是难为你了。” 菽离看着天君那和煦得有些不正常的模样,不禁微微侧目,看了看一旁的崖香,见她也是一派云淡风轻,心里隐隐生出了不安。 果然,天君突然变脸,将手里的书卷扔了出去:“崖香上神好大的胆子!竟敢忤逆神规,屡屡犯戒!” “那又如何?” “如何?”天君起身走下来,站在她面前指着她的鼻子厉喝道:“多年来本君一直忍让你、宽恕你,你不仅不图感恩,还由着性子肆意妄为,简直无法无天!” “本尊已经无法无天了九万年,天君现在才发作吗?” 菽离忍不住拉了拉崖香的袖子,对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但却被她一把甩开:“你不用替天君来做戏。” 她的力道极轻,但菽离还是配合的退开了两步,因为他明白她的意思,她不想让他卷进这场纷争,也不想让他被天君揣测上。 见到崖香眼底表现出来的真实怒意,天君这才满意地瞧了瞧菽离,朝着他挥了挥手:“你退下吧。” 待菽离走后,天君又一改方才的模样,换做了一副慈祥的面孔:“去了边境万年,怎么还改不了这个脾性?” “本尊惶恐,天君亦是万年未改啊。” 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天君重新返回了殿上,拿起案旁放着的一只羽箭,状似欣赏着上面的灰羽:“本君送了这么大一个人情给你,你该怎么回报本君?” “谢了。”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道了谢意,崖香这是明摆着想要以一句话来拨千金,不论天君准备了多少说辞,她都是万万不肯妥协的。 毕竟一朝伏低,以后再想翻身就很难了。 “本君了解你的脾性,也不指望你能以此事对本君千恩万谢。”将手中的羽箭投向了远处的花瓶之中,天君满意地看着自己那丝毫不差的身手:“不过,即便你攀附上了天后,于水神而言也是没有任何帮助的,织魄鼎又如何,没有本君,你一样织不好他的魂魄。” 崖香的瞳孔猛地收缩,背上凭空地生出了一丝寒意,她这才反应过来,这天下事竟然没有一件能瞒得住他的,这每一步、每一个人,都被他掐在手里算计得死死的。 长言也好,她也好,都逃不过他的筹谋。 四十九 俯首称臣 微微闭眼出了一口气,崖香终于垂下了那从不肯低下的头:“天君想如何?” “天后要的东西,正是本君所想。” 不再自称本尊,她上前了一步:“崖香没什么本事,不知能有什么被利用的价值?” “话别说得这么难听。”天君仰着下巴看着她:“你自然有你的好处。” 殿上突然安静了下来,崖香垂眸看着身前的地板,心里却是百转千回了起来。 她知道天后同她一样不知该如何用那织魄鼎,也不知长言回转后会有怎样的天谴,她只知道天君或早已算好了今天,要她心甘情愿俯首称臣。 让她不仅失了修为,还让她魂魄受损易受控制,如今更是拿捏着她唯一的软肋……天君下了好大的一盘棋。 九万年了,她在神界跋扈了九万年,终于还是要被逼迫着垂下高傲的头颅。 抬眸看着上座已经胸有成竹的人,她终于还是按着神界的规矩行了大礼:“崖香但凭天君吩咐。” 膝下的砖石生冷得让她皱起了眉,神界的空气常年温热,却一丝也流不进她的心里,她突然理解了长言的做法,留在那里,的确是天上地下最好的去处。 闭眼不去看那鼻尖下的地砖,她在心底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长言啊……我们还是没能逃得过。 天君颇为满意地欣赏着她的“大礼”,好一会儿才以灵力虚扶起她:“上神请起。” 其实以崖香的阶品,还有水神座下唯一弟子的出身,是不必对天君行此大礼的,但天君那永远沐受众生膜拜的心气儿,此刻最想见到的就是这个场景。 见崖香垂眸站在殿下,天君的心情越发好了起来,他仰头看着半空的万里祥云,像是无意般地提了一句:“好好利用那个血族,这是本君送给你另一个大礼。” “血族?” “那位先生可是藏有异世录这样的宝物,你好好利用,指不定哪日得了机缘能将其开启,便能解了这天下的所有大惑。” 原来是异世录……那个已经被她扔进了藏书阁某个角落里的东西。 “原来是天君将其送来我身边的。” “本君只不过是算准了那东西在他身上,便随意地推了他一把,没曾想他竟然找上的是你。” 当初落羽还在西方大陆上逃避追杀之时,天君便有意无意地让人将东方上神能救赎血族这消息散播开来,为的便是让那血族自动地踏足上东方大陆。 但令天君也没掐算到的是,这血族竟然不按他的套路行走,没有去找那天山下早已安排好的神祗,而是去了神魔边境惹了崖香。 这下天君不得不打乱布局,想方设法地准备重新启用这个早已被废弃的弃子。 上苍眷顾,长言也在此时有了踪迹,天君便顺理成章地安排好了一切,打压崖香实力的同时,也让她心甘情愿地跪在了自己的脚下。 崖香心里怎会不知落羽也不过是一个同她一样被摆布的棋子,但面上的功夫也还是得做足:“崖香这便回去了结了他,再把异世录给天君送来。” 天君早已没把落羽放在心上,只是摇了摇头:“异世录还是放在你那里比较稳妥,记得去寻了法子开启就是。” “是。” “你且回去吧,等休养好了身子,本君自会传召你。” 出了天宫后,崖香直接回了赤云殿,见玉狐正在她的正殿里吃果子,还将果核扔得满地都是,忍不住抬起手指在半空按了按,玉狐应她的动作趴倒在地。 来不及啃完的果子肉直接被突然触地的动作给压碎,糊得玉狐满脸都是,他咬着牙大喊道:“你这女人有病是不是!本狐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懒得搭理他的崖香唤来碧落洒扫,转身去了落羽被关的房间,刚解开封印打开门,就见落羽满是淤痕的手伸了出来,没什么力气地趴在地上揪着她的衣角:“师尊……” 桃木仍旧在他的身体里游走,每移动一寸都会给他带来巨大的痛苦,已经没有力气颤抖的落羽连头也抬不起来,只是倔强地扯着衣角不放手:“师尊……我真的是被胁迫的……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她慢慢蹲下身,右手掐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了起来,看着他已经没了神采的碧色瞳孔:“可知错了?” “知错了……” “可还会再犯?” “绝不会。” 他鬓边的发丝落在了她的手指之上,终于打动了她冷硬的心肠。 抬手收回了桃木,崖香起身冷冷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人:“本尊赐你血不是让你来忤逆本尊的。” “落羽知道。” 不知怎地,崖香看着此刻无任何还手之力的落羽,突然觉得自己要是没有这身修为,怕是会落得比他更惨的下场。 只是她曾经有长言相护,而他什么都没有。 没有再动用灵力,崖香直接将他拎了起来扔去了榻上,自己坐到了一旁的案前喝了一口冷水,不料这副已经折损太多的身子根本没有得到休息,又去了天宫耗费了不少心力,一下经不起冷水的刺激,喉间的血气开始不停翻涌。 捂着嘴咳了几下,她看着手心里的血丝垂了垂眸,将案上的杯子扔去了地上。 落羽看着这一幕,艰难地从榻上爬起身来,脚步踉跄地跌到了她的身侧,一脸忧虑地看着她:“师尊可还好?是不是很难受?” 崖香侧目看着他,语气冷漠地开口:“管好你自己吧。” “师尊本就重伤未愈,后来又折损了不少,我很是担心你的身子。” 这些温情关怀的话落在崖香耳里并不能激起什么波澜,她只是神情淡然的推开他站起身走了出去,没有给他任何回答。 在原处未动的落羽勾了勾唇角,回眸看了一眼她不太飘逸的背影,又抬起手指看了看那桃木破出导致的伤口,撕下一块衣角将其包扎了起来,全然没了之前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慢慢地站起身,踢了一脚被崖香扔在地上的杯子。 五十 心悦诚服 青面玉狐觉得自己这次真的丢脸丢大了,因为崖香的压制,竟然让那个魔族婢女在洒扫时一直看着他趴在地上的动作,最后还一脸同情的一点点地挪动着他,这才将殿内打扫干净。 当他终于能起身时,竟然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时辰! 别人能忍,但他青面玉狐不可忍! 揉着已经麻木的肩膀冲到正殿,见崖香正神情懒倦的拿着一本册子看着,玉狐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她:“有本事就来跟本狐打一架!公公平平的打一架!” 抬眸扫了他一眼,崖香枕在软枕上的手臂动了动:“你要寻死?” “我寻死?”玉狐见她并没有准备压制自己,越发放肆了起来:“就你现在残剩的那点功力,指不定谁输谁赢呢!” “哦?” “来呀!和本狐打一架!” “落羽。”崖香轻声唤来了站在殿外的落羽,眼神落回到手里的册子上:“你同他打。” “你瞧不起谁呢你!”玉狐觉得她找落羽来就是在折辱他,也顾不上背上的伤口还在疼就幻出狐狸爪子朝着她的面门抓了上去。 尖锐的指甲在她眼睛前方一毫之处停住,玉狐不可置信地看着眼皮都未抬一下的崖香:“你……” “滚。” 崖香轻启朱唇,微微抬眸之时,浑身有一层气浪展开,将玉狐直接打了出去。 落羽急忙避开朝着自己砸来的“人”,眼里满是嘲讽的笑意,按理说这玉狐作为一只神兽,怎会不了解一位上神的实力? 准确无误地背朝下落地,玉狐背上被雷劈的伤口崩开,疼得他直接现了原形,委屈巴巴地用尾巴裹着自己的身子爬去了角落,埋在自己尾巴里呜咽了起来。 端着新鲜果子进来的碧落瞧着这一幕忍俊不禁起来,这只狐狸还真是有趣,一会儿聒噪得不行,一会儿又可怜得不行,当真是个狐狸精。 玉狐这会儿倒是学得十分乖巧了,方才那一下算是让他彻底的认清了一个事实,即便这女人哪怕是马上面临魂飞魄散的局面,也完全有能力轻易地将他挫骨扬灰,看来她的实力远在水神之上…… 惹不得,当真惹不得。 还没等碧落走近上座,落羽就接过了她手里的盘子放下,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崖香,见其注意力又全部被册子吸走,便不经意地挡在她与碧落之间:“你且下去吧,这里我来就行。” “我……” “师尊看书的时候喜欢安静。” “是。” 碧落一步三回头地走着,磨磨蹭蹭了半天终于走到殿门处时,崖香终于开了口:“等等。” “尊上……” “你既是魔族,也该回去魔君殿伺候着,留在这赤云殿终究是不妥。” 听到这句话,碧落立即脚下一软跪了下去,屈行了几步后颤着声音道:“尊上,碧落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 落羽了然地看着这一切,神色自如地挑着盘子里的果子,选了一个成色最好的递了过去:“这果子十分新鲜,师尊尝尝?” 瞥了一眼落羽,崖香接过果子拿在手里看向碧落:“去吧,回你的魔君殿去。” “尊上!不要赶碧落走……”碧落的眼眶里一下就充满了眼泪,看起来甚是楚楚可怜:“碧落只想追随在尊上身边,哪里也不去。” “本尊是神你是魔,终究不同道。” “可他不也是血族……” “碧落,不论你今日能否留在赤云殿,都不应该说这样忤逆师尊的话。”落羽小声地提点了一句。 崖香这才移过眼神看向落羽,这人是一般不吭声,但凡吭声就非同一般,他明知自己最忌讳就是这些,却偏偏要将其提溜出来,自己杀人是噬血,他杀人是诛心啊…… 碧落有些后怕地看着崖香,见她没有怒意这才心下稍缓,立即伏倒在地:“碧落入赤云殿已近万年,自第一日起便起誓忘却自己魔族身份,只一心侍奉尊上,不论是上九天还是下极狱都只追随尊上一人。” 被她这一提,崖香不自觉地想到了菘蓝,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只得挥了挥手:“行了,你且退下吧。” “多谢尊上。” 落羽麻利地替崖香续上一杯热茶,小心翼翼地开口:“师尊为何还留着她?” “和留着你的理由一样。” 玉狐埋在狐狸尾巴里的脸终于伸了出来,不再假意扮可怜的他这会儿眼神里满是冷肃,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落羽不对劲。 他的一言一行看似在讨好每一个人,但又没有一点真心,倒有点像一种迂回战术:慢慢拔清那女人身边所有的草…… 他到底想做什么? 这些浅显的东西自然被崖香看在眼里,只是现在时候未到,她还需留着他。 冲着玉狐招了招手,玉狐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在她脚边伏下,鼻子蹭了蹭她抚着皮毛的手指,和方才嚣张的态度截然相反。 “只要你乖乖听话,本尊不会亏待你的。” 这话是说给玉狐听的,亦是说给落羽听的。 玉狐呜咽了一声,一脸傲娇地看着落羽,见他一眼也未瞧自己,反而是微颤着双手替崖香煮着茶,心里更是不爽,觉得他这副装柔弱的样子很是矫情。 趁着他不备直接卷起尾巴打翻了茶杯,将那一整杯滚烫的茶水全部泼去他身上。 落羽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慢条斯理地捡起茶杯,朝着崖香拱了拱手:“未免师尊污眼,我先去换身衣裳。” 崖香轻轻地点了点头,待他走后直接揪了一把狐狸毛:“你这又是何故?” “看不顺眼。” “本尊也瞧你不大顺眼,是否也要如此?” “喂……我可是你收的神兽!你得好吃好喝的待我才行!”玉狐顾不上自己掉的毛,心急火燎地爬起来跳脚。 “终于肯承认这个事实了?” “你……” 崖香勾唇一笑,纤长的手指翻过册子,半垂的眸里看不清情绪,但莫名地让人觉得,所有的事都在她的操控之中。 五十一 异世录开 青面玉狐第一次有了挫败感,他引以为傲的自尊心被彻底打败,他原以为自己是最看得清事实的那一个,却没曾想,这个上神的心思远比他活络得多。 罢了罢了,是报恩也好,是被收服也罢,终归留在这里也不是什么坏事,这个女人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让狐讨厌,这赤云殿目前也算得上是一个好的归宿。 想到此,玉狐也不再跳脚,而是伏了回去,倒在她的小腿边安心地小憩了起来。 崖香身上的伤一直未恢复,她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勤勉修炼,整日里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喝茶。 明面上看起来她似乎懈怠了许多,实则却是在利用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时间翻遍整个藏书阁。 就连那卷着书卷的束带都被她翻看了不下两遍,还是未找到关于织魄鼎的只言片语,难道真如天君所说,只有依靠他才可以? 这般屈于人下的委屈,让她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境又开始翻涌,扫了一眼角落里放着的落羽新制的香,她的目光终于落到了那本“异世录”之上。 它被放在书架上最不起眼的地方,上面不仅有她的封印,还有两条细小的铁链锁着,看起来倒也有些宝物的意味。 崖香轻掀衣角来到书架前,看着架上的东西许久都没有动手,直到落羽端着新沏好的茶走进来时,才见她掐指解开了封印。 不敢太过靠近,落羽只在离她约摸一丈远的地方静静站着,见她不停地变幻着手势,那掐诀的速度实在肉眼难以捕捉,只好再退开了一些,远远地拢着袖子站着。 崖香几乎用上了所有能用的术法,但那册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毫无反应,绕是她修行如此久的上神也忍不住动了怒,挥袖掀翻了旁边的书架。 身子的亏损还未恢复,又调动周身灵力动了大怒,她直接憋不住喷了一大口血出来,扶着架子晕了过去。 落羽见状急忙跑过去,扶着她的头慢慢把她放在了地上时,听见架子上似乎有声音传来。 抬眼看去,只见那异世录因为吸食了她的鲜血终于有了反应,他埋头轻唤:“师尊……好像成了。” 崖香双眼紧闭着并没有反应,嘴边血液未干,看起来是真的晕死了过去。 试着探了探她的鼻息,很是微弱,落羽这才放心地站了起来,靠近那本异世录。 有些微颤的手打开册子,虽然有些吃力,但还是被翻开了一页,只是那上面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 他还是不放心的低头看了一眼,见崖香确确实实不会醒来,这才用起了勉强修炼上的术法,扯下自己的一根头发在指尖上燃灭成灰,小心地撒在了页面之上。 而后他闭眼将掌心覆了上去,以心默念:“吾唯求血族救赎之法。” 一行小字通过他的掌心传进他的脑海中,只刚待他看清便将他弹了开去,异世录再次关闭。 落羽不敢相信地睁大了双眼看着自己的掌心,好一会儿后才爬起来想要再次去开启那异世录时,却发现即便是他自己撒了血,或是抹来了崖香的残血,亦是无法再开启。 无力地瘫倒在地,他碧色的眼睛落在了崖香的脸上,像是着魔了一般喃喃自语:“原来那个传说是真的……原来是真的……” …… 崖香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了寝殿里,脸上的血渍已经被打理干净,连身上的被子也换了新的。 刚起身,就见落羽端着碗走了进来:“师尊醒了?” “嗯。” “师尊的身子一直未好,今日又失了血,我特地去熬了些补品,师尊尝尝味道如何?”落羽十分熟练地坐在了榻旁,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了她嘴边:“我试过了很香甜,一点也不苦。” 崖香被他这番动作给惊到了,他这是在做什么? 见她并未动,落羽抬起碗小抿了一口:“真的不苦,也没有毒。” 自己拿过了碗,崖香一鼓作气地喝完,正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发现那喝下的东西有些不对劲,一股清流从喉间滑到胃里,在五脏六腑之间绽开,抹平了体内的伤患。 在那股清流之中,还暗藏着一丝腥味,这是鲜血的味道! 落羽垂眸浅笑着接回了碗,滑落的宽袖露出了手腕上深可见骨的伤口,看起来是新伤,甚至还没来得及包扎…… 崖香脸色不太好地拉住了他的手腕,手指紧紧地捏着那伤口的上方,力气大到落羽都皱起了眉:“怎么了?” “你以鲜血入药?” “我不忍见你一直伤着,又知你不愿我再替你疗伤,便只想到这个方法。” 他的脸上一片真诚,甚至眼里还露出了想让人怜悯的楚楚可怜,让崖香手下也不禁松了松,抬起另一只手替他抹平了伤口:“以后无需如此。” 见她还是受了自己的好意,落羽弯起眼睛笑了起来:“我只盼望师尊能好些,其他的自然是顾虑不上了。” 玉狐翘着尾巴走进来,正好看到崖香松开落羽手腕的那一幕,还以为这师徒二人是在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急得连忙冲过去跳上了榻,挡在了二人的中间,抬头看着崖香有些苍白的脸:“听说你又晕了,怎么这么弱?” “若不是你,本尊又怎么会受这么大的罪?” 玉狐不以为意地翻了一个白眼,又故作深沉地看了一眼落羽:“这还不是为了那位你一直心心念念的水神大人……” 果然,落羽因为这句话眼神闪了闪,端着碗站起身:“我去替师尊拿些果子来,也好冲冲血腥味。” “血腥味?”玉狐左右地嗅了嗅:“你怎么又吐血了?难道要死了?” “就是你去应劫了本尊也会无恙。”崖香一把拍开了他,似乎很是嫌弃他就这样用爪子踩上榻弄脏了她的被子。 玉狐还想回嘴,但又想到她要是又气吐血了,那罪责可就摊到了自己头上……那他这恩还报不报了? 罢了,他青面玉狐不屑和一个女人计较。 五十二 沙华求见 玉狐性格一向如此,却不知上一个这样同崖香说话的仙君已经被废弃半身修为,成了半死不活的废物,她对他已算是格外宽厚。 不过,这一切也都是看在长言的面上。 落羽再次返回寝殿的时候并没有立即进去,而是隔着一道殿门看着里面那个静坐在案前的上神。 跳跃的烛火映在她身上,倒是难得地衬托出了她的几分恬静,那双从未动过情般的眸子低垂着,羽扇般的睫毛遮住了里面的所有光亮。 端着果盘的手指渐渐收紧,落羽看向她的眼神出现了前所未有过的狠厉,他想要的东西必须得到,他的命运也必须握在自己手中。 蹲在案上的玉狐回了回头,正好瞧见已经整理好表情的落羽慢慢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盘格外新鲜的果子。 “你这里倒是什么也不缺,各种时新的果子都能看得到。”玉狐嗅了嗅,挑了一个啃了起来。 神界早已停了她的俸禄,所以这些东西都是作为魔君的菘蓝送来的,如今见他丝毫未停下这些供应,崖香心里有一声叹息滑过。 碧落小心翼翼地在殿外行了一礼,轻声道:“尊上,沙华求见。” “沙华?” 那个痴迷菘蓝痴迷得近乎有些疯魔的魔将之女,怎么突然来求见? 玉狐歪着头看着崖香:“沙华是谁?” “一个小丫头。”崖香目光回到案上:“不见。” “是。” 碧落看了一眼落羽后抬脚退了出去,来到赤云殿外看着一脸愤懑的沙华:“尊上不得空,还请……诶,你别进去!” 沙华哪里顾得上碧落的话,直接提着剑就冲了进去,只是还未进到殿门,就被封印给弹了回来。 她似乎忘了这是谁的地界,还以为哪里都像是魔界一般任她随意出入。 “崖香上神!”沙华抹了抹嘴角的血丝:“上神有本事做事没本事出来面对吗!这就是你这位上神的风范吗!” 沙华在外面叫嚣,里面听着的人也没闲着,玉狐不耐烦扔开了手里的果子:“要不要我去替你解决了她?” “也不是不行。”崖香见玉狐作势就要出去,立即补上了一句:“只是她父亲是魔族的老将军,怕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你不早说!”玉狐翘着尾巴灰溜溜地走了回来:“那你自己去吧。” 落羽看着崖香的脸色不吭声,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拘谨得像个孩子一般。 殿外的碧落拉着正张牙舞爪破口大骂的沙华:“您还是回去吧,尊上不想被打扰。” “上神怎么成了缩头乌龟了?”沙华根本不理碧落这个背离魔族投靠神族的叛徒,直接一脚踹开她继续大喊道:“拿出你曾经破我魔族大军的气势来呀!别躲着不敢见人……” 沙华话只说到一半,就感觉喉间一紧,似有一只手掐着她的脖颈一般,再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而崖香一袭红裙慢慢走出来,冷冷地看着她:“没完了?” 沙华拼命挣扎也挣不开她的压制,甚至还因为挣扎而越来越无法呼吸,艳丽的脸上爬满了青紫色的血丝,那细长的脖子也如同快要枯萎的芦苇一般,由外向内开始枯萎。 浑身失力地趴在地上,沙华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不停地打着滚,这一幕被碧落看见也有些不忍,她朝着崖香跪下:“还请尊上高抬贵手,她只是年纪小不懂事。” “年纪小?”崖香飘出了赤云殿站到了沙华身前:“她这个年纪在人界不知已经死过几轮了。” “可她是……”碧落自知不该求情,但又不得不求:“未免给尊上带来烦扰,还请尊上留她一命。” 崖香垂眸看了一眼已经伏低在地的碧落,又想到菘蓝送她来的初衷以及她数千年的忠诚,便也如了她的愿放开了沙华。 滚得浑身都是黑尘的沙华捂着脖子在地上咳了许久才回转过来,抬头看着那个颇具俾睨天下之姿的上神:“上神便是以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的吗?” “本尊不介意再动手一次。” “你……”沙华后怕地向后爬了几步,捂着自己已经枯萎得如同老妇般的脖子:“我自知打不过你,但你也没什么好得意的,君上敬你近万年,却落得那样的下场,可见你也是个没什么善心的。” 碧落无奈地看了一眼沙华,朝着崖香重重地行了一礼表示谢意后起身扶起沙华:“我送你回去。” 沙华本想挣扎却在看到崖香的眼神后缩了缩,只好瘪着嘴巴走开,只是在走时却还不依不饶地说着:“怪不得数万年都是孤家寡人一个,这样冷漠无情的神怎配得到他人的真心。” 碧落本以为崖香会动怒,却不料她竟然开了口:“你家君上怎么了?” “你自己去瞧瞧就知道了。” 好一会儿后,崖香才动身去了本不肯再踏足的魔君殿,寻到了菘蓝所在的殿内。 还未近到身侧,便已经闻到了一大股浓烈的酒味,而脚下全是已经空了的坛子,在殿内的案前,看见了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菘蓝。 那个平时收拾自己最为妥帖的魔君,已经没了往日风采,精神萎靡地伏在案前一杯接着一杯灌着自己,听到有脚步声还大喊道:“拿酒来!” 见来人没有回应,他终于抬起头,见到是她后愣了许久,才有些慌张地擦了擦脸别过身去:“你怎么来了?” “你魔族的人都闹到赤云殿去了,本尊理应来看看。” “我……我没事。”菘蓝不敢面对她,想要起身又因为身上伤还未痊愈又终日饮酒,身子一分力气也使不上,十分狼狈得跌坐了回去。 不知怎地,崖香心里竟生出了一丝怜悯,慢慢走过去抬手将他扶了起来。 “你……你怎么肯见我了?”菘蓝想到之前被她下结界拒之门外的场景就有些尴尬,尽量退开一些,生怕自己的酒气熏着了她。 “你可是魔君,怎可以让自己成这副样子?” 五十三 又来一个 “我这魔君做与不做,不都取决于你吗?” 菘蓝的酒意未醒,一下便说出了心里话。 崖香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欲走,又在看到了脚下的空酒坛子住了脚,终于还是转回了身:“你与长言是我平生唯一信得过的,如今我已入了天君的麾下,再与你有联系怕是多有不妥。” “天君?为什么?” “世间万事并不能事事都遂人意,我有我的路要走,你也应该有你的生活要过。”她抬眸看着他:“但我相信,我与你都还是曾经的样子。” 话已至此,菘蓝心中再多的哀怨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他求的无非就是能被她放在心上,她这样孤傲的一个神能说出这番话,想来也是颇为顾及着自己的心情,只要她在意,那就够了。 “我明白了。” “少喝点酒吧,你身子还未好。” 看似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离开,却在听的人心里埋下了坚定的种子,菘蓝看着崖香离开,抬手召来了侍婢:“把这里收拾一下。” 返回赤云殿的时候,远远地就瞧见落羽站在殿门处候着,崖香皱了皱眉:“你站在此处作甚?” “等师尊回来。” 看了一眼他有些迫切的眼神,崖香侧了侧目:“发生什么事了?” “无事发生,殿内一切如旧。” …… 菘蓝没有再来赤云殿,但私下却送了好些东西和魔侍来,这会儿正一字排开站在正殿下等着崖香挑选。 玉狐趴在案上瞅了瞅,觉得这位魔君还真是会挑人,选的都是些长相标致的,且不说有多气质非凡,但一眼看过去,的的确确会引得人多瞧上几眼。 崖香手里端着一杯新送来的花茶闻了闻:“玉狐,你看看有没有好的?” 从案上跳下去,玉狐摇着尾巴在那一排“魔”面前转了转,停在了第三位的面前:“这位小哥长得确实不错。” 只见那被玉狐选中的魔侍向前走了一步,朝着崖香行了一个周周正正的礼:“见过尊上,小的名叫遥清。” “遥清?好名字。” 只见崖香竟然起身走了下来,遥清有些紧张得退后了一步,深深地埋下了头。 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崖香这才明白了玉狐为什么会选中他。 这人的面目清秀,眉眼间舒如朗月,身姿修长如劲松,更难得的是,他竟然与长言有几分相似。 难为他能有如此造化,崖香便也留下了他,留在殿里专门负责打理玉狐的饮食起居。 玉狐高高兴兴地领着那人走了,倒是落羽表情有些奇怪地看着崖香离开的背影。 等了好几日,崖香终于等到菽离的出现,他似乎清减了不少,素日最爱穿的这身袍子显得格外松大。 “你这是怎么了?在辟谷?”带着他进入了赤云殿,崖香还是忍不住关心了一句。 “神界事务繁多,应对之间难免有些力不从心。” “看来你如今很受天君重视。” “这还不是拜你所赐。”菽离倒也没与她客气,自在地坐了下来:“我好不容易才避开所有耳目,把这个给你送来。” 说着,他拿出了那个葫芦放在案上。 崖香的眼神稍暗,紧紧地盯着那个葫芦,似乎正透过它看着里面的长言魂魄。 “如何了?” “虽然还未找到法子复原,但我已经用瑶池之水将上面鬼气清洗干净了。” 崖香拿起那个葫芦:“难为你了。” “不仅是你,我也很想他能回来。” 抬眸看向眼下一片淤青的菽离,这个最是遵守神规,做什么都都瞻前顾后、中规中矩的神仙,最终也还是悄悄地破了规矩。 天君以为她除了那个织魄鼎,当真就没别的法子了吗?那可还真是小瞧了她这九万年的修为。 这几日她翻遍了所有藏书,虽然没找到织魄鼎的使用方法,却也找到了一些上古时期的奇闻轶事,里面总会有那么几个是关于起死回生的。 只要有心就不怕迟,她坚信上苍的垂怜,必不会让长言这样福泽天下的神就此陨灭。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菽离收回落在葫芦上的眼神看向崖香问道。 “当然是要为天君尽心尽力了。” “天君如此待你,你还能不计前嫌,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将葫芦收回了袖中,崖香抬眸端坐,略有笑意的脸上满是高深莫测:“也许还会有更多的事会让神君刮目相看呢。” 待菽离走后,碧落悄悄地去了一趟魔君殿,为崖香取来了锁魂铃,菘蓝本来还有些留恋她送的东西,但又矛盾地因为是那人所赠,倒也给得痛快。 闭关半月之后,崖香终于出关,着了一身素衣去了神界,回来之时,已然领了任务。 召来玉狐,将已经用锁魂铃封印好的长言魂魄仔细地交待给他,这才抬步走出殿外看了看一旁欲言又止的落羽。 “怎么了?”她出声问道。 “师尊可是要走?” “嗯。” “那……师尊可否带我一起,至少,我还可以为师尊疗伤。” 他好似满眼希冀地看着她,恳求之时更是显得楚楚可怜,紧握在袖中的手纠结地拧在了一起。 “你很想去?” “是,落羽虽然没什么能力,但可以随时伴在师尊身侧,为师尊尽一份心力。” “好啊,那你去准备一下。” 玉狐踮着脚靠近崖香的脚边,歪着头看着落羽有些欢欣的背影:“你带他还不如带上我。” “你留在这里即可,这一趟还不知会不会有危险,长言的魂魄可不能有一点闪失。” “我知道了。”玉狐抬头看着她:“你自己多加小心,那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要是出点什么事,我可不好给水神交代。” “留神着点你自己吧。” 崖香低头看了一眼玉狐,伸手揪了一撮它的毛下来,以灵力幻出一个玉狐分身:“必要时拿它挡挡。” 玉狐用爪子捂着自己被揪的地方哀嚎了一声,立即炸毛地开始跳脚起来:“喂!不用揪我的狐狸毛也能变!” “本尊乐意。” 五十四 再次出发【混沌珠】 离开赤云殿后,崖香带着落羽一路东行,再次来到人界。 只是此处原本是归仙界所有,后来划为人界后,便成了修仙之人的所在地。 与原本的人界不同,这里仙气弥漫,碧水蓝天,山峰层峦之处满是白雾,远远观之,犹如仙境。 脚下的土地甚是肥沃,入目之处,满是红花绿草,枝叶繁茂。 习惯了魔界萧瑟的落羽,也不得不喟叹起了这里的美景。 与他出生的地方不同,这里的人们大多友善,见着生人也会微笑点头问安,氛围甚是和气。 拉了拉身上遮挡阳光的黑袍,落羽偏头看着崖香:“师尊,我们要去的地方在何处?” “在那雪山之巅。” 落羽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不远之处有一座落于云巅的高山,即便气候有些炎热,还是依稀可以看见那山尖积满了白雪。 但那山峰之上却见不到人烟和建筑,难道这次去的地方是野外? 就在他以为崖香又要腾云驾雾之时,却见她已经抬脚走了出去,好似准备徒步上山。 按了按自己虽然已经恢复完全的手腕,但落羽还是感觉到自己以鲜血为引的亏损太大,有些虚浮的脚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缓步上山,山道并不太陡,但路途遥长,已是过了人界的小半日,还是只能抬头仰望着山尖,却没靠近多少。 黑袍之下的脸已经生出了许多汗水,一张殷红的嘴也开始变得惨白,落羽看了一眼前方并不打算停下脚步的崖香,忍不住轻轻喊了一句:“师尊……” 崖香应声转头,瞧见了他的样子后终于停下了脚步:“你怎么了?” “我……”话音未落,就见他直接晕了过去。 露出黑袍的手在阳光的照射下开始冒烟,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倒在地上未动一下。 崖香歪着头走过去:“死了?” …… 夜幕降临,满天皆是繁星点缀,偶有微风拂过,摇起外面的树影照到房间里,满屋都是诗意。 落羽慢慢睁开眼,正好看到床边坐着的崖香,她正凝眸看着窗外的风景失神,似乎连自己醒来都没能感应到。 因为屋子里没有照明的烛火,所以她的侧脸在月光之下分外柔和,鼻尖上淡淡的光晕如同被蒙了尘的珠玉,有着遮不住的光华。 忍不住动了动手,落羽的手想要伸向她时,被她立即反应过来给紧紧捏住:“你想做什么?” “我只是不忍看见师尊这样落寞的表情。” “落寞?”崖香用力扯着他的手腕,直接将他提坐了起来,四目相对不过一寸距离:“落羽,你最近越发放肆了。” “师尊于我有救命再造之恩,请相信我的忠心。” “是吗?” 不比菘蓝那般的小心翼翼,落羽倒是大胆地用另一只手握上了崖香的手:“我以性命起誓,对师尊绝无二心。” 崖香并没有推开他,而是凝眸看着他的眼睛,那碧眸之下,似乎一片清明且充满赤诚。 微微弯了弯嘴角,崖香就着他握着自己的手别去身后,在他即将撞向自己时右手捻指掐诀幻出一缕红光,就着食指点向他的额心。 落羽的眼睛瞬间失了神,呆呆地立在原地。 而崖香就着指尖的红丝蹿入他的意识之中,虽说他本为血族,无心脉气息一说,但现如今已被换上了上神的血,显然已经有了不同于血族的思维意识。 在他的意识之中,她只寻找自己与异世录相关的,却在看到那些画面的时候停下了手。 她身负伏羲之力,不止可以迷惑人心,亦可以追溯人心,在直击内心深处的同时,能保证不被人言所乱。 但这会儿却是实实在在地愣住了,她在他意识里看到了自己,很多都是在水城时,被他咬了的自己,而关于异世录,只不过寥寥一句话并没什么干系。 原来,他的意识里,全都是她。 有她睡在他怀里的样子,也有险些丧命为他换血的她…… 将已经晕过去的落羽放回了床上,崖香慢慢起身踱步到窗边,沉默地看着天上的月亮。 殊不知,身后的落羽已然悄悄睁开眼,亦是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 都言人心是世上最险恶的东西,有时候即便有能看破的能力,却也不能完全保证其真实性。 就这样看着看着,天边已然泛白,晨曦的光打在那个站在窗边一夜的人身上,这才让落羽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也这样看了她一夜。 一直都未变的姿势让他觉得脖子有些僵直,稍微扭动了一下,就惊动了窗边的人。 “你醒了?” “嗯。”落羽假意地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师尊一夜未眠,可要休息一会儿。” “不必了。”崖香转过身来,逆光在晨曦之中,模糊的脸上少了许多凉意:“休息好了就动身吧。” 再次动身之时,崖香放缓了脚步,也带着落羽很快地接近了峰顶,原来在山雾的掩盖之下,这峰顶处有一座规模宏大的道观。 峰顶很是宽敞,约摸有两三个赤云殿的大小,四周种满了不合乎地理位置的梧桐树,云深处坐落着一座纯白色的观子。 崖香负手看了一会儿,挥手赶走了身侧的缭绕仙气,转过脸看向落羽:“这里是人界的修仙之处,居住的都是六品玄仙和五品金仙,你这血族的身份怕是藏不住。” 落羽不自在地垂了垂头,拉了拉身上的袍子:“我是不是给师尊添麻烦了?” “那倒也无妨。” 抬手抚了抚他脸上的伤痕,崖香指尖祭起灵力,为他抹平了脸上和脖子上的痕迹,终于还原了他本来的俊俏面目,再挥手打了个结界在他身上,加之他本身体内上神的血液加持,这下便是天君驾临,也看不出他的身份了。 “师尊这是……” “还了你一张俊俏的脸。” “可是你不是说那伤痕无法祛除吗?” 微微垂眸一笑,崖香的手指挑着他的下巴左右看了看:“本尊可是一品上神。” ------题外话------ 这章正式开启第二卷啦,然后呢,前边铺垫够了现在情节开始展开,感情线和糖也来啦~不虐了不虐了真的不虐了,我不是后妈我不是后妈…… 五十五 神界的考验 落羽迎上她的目光莞尔一笑,还颇为配合地贴着她的手指蹭了蹭下巴:“落羽明白。” 轻轻地抽回手,崖香负手看着道观:“本尊若以上神的身份去怕是不妥。” “我觉得师尊可以扮作男儿身,这样比较方便一些。” 崖香抬手替自己也加了封印,在神界时就已经被天君封了半身法力,如今这般这下,看起来倒像是个玄仙的样子。 根据落羽所说,再将发式和衣服变了一下,远远看去,颇像一个苦心修炼的小道士。 落羽掩嘴看着她:“绕是师尊如何变幻,依旧遮不住脸上的风韵。” “不必再唤师尊了,来到这里,我们便是一路同行的修行者。” “是。” 崖香一身玄色素袍,单拧一个发髻只用一支纯白色的素玉簪子做点缀,不施粉黛的脸上美目流转:“走吧,落羽道友。” “那我应该唤你?” “颜卿。” 两人刚走到道观门口,就被一个浑身白衣、仙风道骨的男子拦下:“还请问二位是?” “我们是下界刚飞升的修道之人,听闻来此处修行有助修为,所以特来拜会。” 落羽看着一脸和颜悦色的崖香十分不适应,特别是她那浅笑着的脸上没有半分往日的霸道,明艳的五官偏偏搭着最素净的装扮,怎么看怎么不适合。 “原来是这样。”那人拎着袖子打量了两人一圈:“本来助人修行是一件有助功德的事,但我们雪山观不是寻常修道之地,得有了神界的获准才能够进入。” “哦?还有这样的规矩?” 崖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落羽,落羽立即心领神会,上前一步将一直被打量的她挡在身后:“还请道友赐教。” “喏,那里供奉得有一尊神君塑像,只要敬香之人能燃完整支香,便算是获准了。” 落羽看了一眼那座塑像,倒也没去关心那塑像的样貌,只注意到它前面的一鼎香炉。 那座香炉有半人高,三尺宽,正好处在小广场上的风口之上,最巧妙的是,它的旁边有一颗三人怀抱宽的大树,许多枝叶垂下,滴落着一串串水珠。 “这有水在滴落,如何能燃香?”落羽好奇地问道。 “这便是神界的考验了。” 那人说完后,手里幻出六支清香递了过来:“二位若是有心,便请吧。” 落羽还在犹豫时,就见身后的崖香已经伸出手接过了香,自己也只好跟着接过香走了过去,这不抬头还好,一抬头便是实实在在的愣住了。 这塑像虽说不上十分传神,但也可以看清其五官面容,这怎么看怎么都和那位菽离神君长得一模一样。 崖香举着香抬头,嘴角莞尔,心里不禁暗笑道:菽离神君,也不知你受不受得住我这上神敬的香。 掐指燃火点燃香后,崖香轻轻地拱手行了一礼……… 还在神界清修的菽离忍不住猛咳了起来。 行了第二礼,菽离直接掩嘴咳出了血。 行至第三礼,菽离再也忍不住气血翻涌,一大口血喷了出来。 不禁抬手开始掐算,菽离抹了抹额头上因为气虚而冒出的汗:“长言,你还真的快些回来管管这个崖香。” 礼毕后,崖香浅笑着将香放进了香炉之中,然后负手慢慢地等着清香燃尽。 尽管那树上有着密密麻麻的水珠不停落下,且都朝着两人的香上滴去,但都没能让其熄灭。 那位白衣男子心里已经了然,不等香燃尽便已朝着二人拱手:“在下玄黎,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在下落羽,这位是同我一行的道友——颜卿。” “花颜月貌,怜我怜卿……”玄黎念叨了一句后,笑着带着两人入了道观。 落羽的脸一下就冷了下来,清冷地看着玄黎在前面领路的背影,这人方才的眼神就不太对劲,难不成是因为崖香实在貌美,所以产生了非分之想? 当真是修道都修不干净他那颗肮脏的心。 玄黎带着二人来到道观后山,指了指一处格外僻静荒芜的小院子:“雪山观人丁兴旺,如今只有这里是闲置的,就先请二位在此处暂且住下,待其他地方有了空房再挪过去。” 落羽瞧了瞧这里实在破败得不行,甚至瞧见那屋顶的瓦片都不太全,心里不禁有些不满,他如何不要紧,身边的这位可是神界的尊神,被如此对待成何体统? 崖香却不以为意,满意地点了点头:“多谢了。” 待玄黎离开时,落羽淬着毒意看着他的背影:“师尊,这人如此无礼,你又何必对他好言相对?” “你似乎格外不喜欢他。” “落羽觉得他对师尊十分不敬,心里当然不喜。” “你别忘了,现在的我们是什么身份。” “是。” 崖香抬眼看了看这院子,手里幻出那把团扇扇了扇:“你如今的阵法修习得如何了?” “师尊教导得好,基础阵法已经略有小成。” “嗯,不错。” 转眼看着身旁掩在黑袍之下的落羽,她突然摘下了他的帽子,理了理他梳得不是很利落的发丝:“因为给本尊放血害得手不太好使吧,连发髻都未能梳好。” 本以为会被阳光刺伤,结果却没有什么异状,落羽微颤着指尖触摸着暖阳,有些激动地问道:“这……怎么会?” “你又忘了,本尊是谁?” 她果然能救赎自己! 落羽已经忘了去想她为何会突然态度转变,只觉得面前这个人给他带来了生的希望,不禁欣喜地扔开黑袍,全身沐浴在阳光下…… 即便还是感觉不到太阳带来的热意,但能正常在这之下行走,已经是他自生下来就无法完成的夙愿。 “好了,去收拾收拾屋子吧。”崖香无奈地打断了他。 “是。” 见他走进去准备徒手整理时,崖香拿着团扇拍了拍他的手背:“用法力。” “可是……我还不会。” “师尊来教你。” 崖香握着他的手指掐诀,嘴里缓缓念出一串咒语,而后借着他的手将幽蓝色的灵力打向那座废弃的屋子。 五十六 迷惑人心 与长言淡蓝色的灵力不同,落羽的是更为深邃的蓝色,其中混合着一些墨青色,看起来倒也不差。 也不知这到底是缘分,还是上天安排好的注定。 经过法术的修缮,这破败的屋子总算看起来好了许多,虽不及赤云殿的那般华丽,但也能够勉强住下。 只是两人还未来得及住下,便瞧见那玄黎又是返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一些吃食和女子衣物。 他看了一眼这屋子的变化倒也没惊讶,只是将东西放在了桌子上:“一些小小心意,还请颜卿姑娘笑纳。”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不仅看出来崖香是个女儿身,而且自己那点小心思也不打算瞒着。 落羽的脸色越发阴沉,走过去用手指拿起一支簪子看了看:“不知道友这是何意?” “呵……只是不想委屈了颜卿姑娘身为女儿身却要扮作男子。”玄黎错开落羽走向崖香:“对了,我寻到前山的一处单屋,姑娘且换了衣服同我前去吧。” “单屋?” “对,这位落羽道友终究是男子,和姑娘同住一处实在不妥。” 他只顾着眼前的崖香,完全将身后的人给忘了,此刻的落羽突然绽出魅惑一笑,露出长长的尖牙瞬移到了他的身后,直接朝着他的脖子狠狠地咬了下去。 他用的力道极大,那脖间的血液在半空撒出一道弧形落在地上,险些溅到崖香的衣角。 崖香也未料到他的这个反应,刚想阻止时已经来不及,那玄黎的血已经被瞬间吸干,变成了一个干瘪的人干。 将手里的“人”扔开,落羽抹了抹嘴角的血迹,目光灼然地看着她:“师尊不必忧心,对你有非分之想的都交给我来解决。” “这可是个六品玄仙。” “那又如何,对你不敬的都该死。” 知道她不喜血污之气,他将自己的嘴角擦干净,慢慢走过去蹲在她身前:“师尊只需要看着我便够了,其他的事都由我来处理。” 说着这话的落羽眼睛里闪烁着血红色的光,瞳孔里都是诱惑的意味…… 都言每一个血族都有一项特殊的本领,有的是预见未来,有的是防御,有的是窥见人心,而落羽,天生就不同,他拥有的是能比拟伏羲琴迷惑人心的本事。 只是曾经的他不屑用这些东西,譬如毁掉长言、赶走菘蓝,不过用些心机即可……但崖香不同,要想得到她的青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他不得不铤而走险。 若不是因为她封了法力,他还真不敢有这个想法,但此刻,他终于看见她的眼睛也跟着闪过红光,对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能追溯人心,他也可以在此之前,就先惑了她。 只是,他图谋的是更多的未来,所以必定不会对她下太重的手,只是抹去了玄黎的痕迹和加重她对自己的好感即可。 去院子后方将玄黎和他送来的东西埋了之后,落羽这才回来在还愣着的崖香面前打了个响指,见她眼神回转后开心地拉着她的手:“师尊可累了?” “嗯?” “昨夜没有得到休息,今天又折腾了这许久,应该很累了吧?” “是有些累了。” “那快歇息吧。” 看着崖香散开发髻的睡颜,落羽坐在床头看了好一会儿,这才伸出手指顺起了她的发丝,一个人自言自语了起来:“你只需要看着我、念着我一个人就够了,其他的人若要动你的心思,或是想要引去你的目光,我会一个一个地将他们都送上黄泉路……如果你的心我始终得不到,那我便会剖开它,将我的缝进去……” 异世录已开过,他亦可以行走于阳光之下,接下来的所求,便是她的心了。 第二日一早,崖香是被院前的吵闹声给闹醒的,揉了揉有些沉的头慢慢起身轻声喊了一句:“落羽……” 落羽从屋外走进来坐在床头,笑着替她理了理头发:“醒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崖香对他的动作并不感到反感:“外面怎么回事?” “那些人说玄黎不见了,非要来这里寻,我将他们拦了下来。” “玄黎?”崖香偏着头想了一会儿:“他怎么可能在此处?” “对啊。”落羽拉着崖香起身,引着她到了镜前坐下:“等师尊先梳洗好了再去见他们吧。” “嗯。” 看到他想要替她挽发髻时,这才发现他割过腕的那只手着实有些不太利索,伸手拉过了他的手腕,她在上面施加了几道咒语:“先将就着,等回去了再替你好好治治。” “好。” 落羽站在她身后展颜一笑,异域的眼睛里皆是星星点点,反射在镜子前异样的好看。 只是还未等到她好好欣赏,院外的人就已经冲了进去,一个颇为丰腴的女仙在屋里扫了一圈,在看到落羽后微微一愣,这才微红着脸大喊道:“玄黎师兄呢?怎么来了你们这里就不见了?” “道友这话说得好生奇怪,怎么叫来了我们这里就不见了?”落羽放下手里的木梳,转身看着来人。 “他……有人说最后看见他来了你们这里,之后便无人再见过他,肯定是在你们这里。” 那人越说越没有底气,更是在落羽的注视下退后了一步,眼神慌乱地垂着头。 崖香慢慢站起身,看着那女仙冷笑了一下,负在身后的手指默默掐诀,想要施展术法寻找玄黎的气息,然而却遍寻不到,这才理解了这伙人怎么会找来这里。 “玄黎不在这里,你们去别处找吧。” “你说不在……就……就不在么……” 那女仙刚想叫嚣,却被崖香的眼神逼得节节后退,特别是她那不怒自威的气势,直接压得她膝盖发软起来。 “你叫绾柠是吧?” “你……你怎么知道?” 崖香冷冷地扫了一眼已经全然没了气势的众人,拿出团扇慢慢扇了起来:“人界青州人士,飞升玄仙不过百余年,爱慕你的那位玄黎师兄已久,我没说错吧?” 五十七 一件神器 那位名叫绾柠的女仙已经彻底没了底气,红着一张脸躲去了一个人的背后:“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打紧,倒是你,别越了不该越的位置!” 崖香的语气不过稍稍加重,便压迫得绾柠跪了下去,她浑身哆嗦着朝着门外爬去:“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一场风波解决得无声无息,待所有人走后,落羽看着崖香终于恢复平静的脸:“师尊这是不打算瞒着身份了?” “不到万不得已时还是瞒着,但若是有人仗着自己有点阶品就为非作歹,本尊不介意让他们尝尝上神的神威。” 这话乍一听感觉没什么问题,细听之下却是惊起了落羽的一身冷汗,一向心思敏感的他心里不得不有了别的想法:她会不会早已料到自己会做这一切? 眼前这位上神,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过了晌午,崖香才懒懒地去了正观,在观内欣赏了许久的塑像后,停在了一个盖着红布的塑像前。 一个白衣少年走过来拱了拱手,有些心急道:“这座塑像还未完成,还请道友移步别处。” 落羽看了看那块红布,又看了看那白衣少年:“我们又不会掀开这块布,你为何如此慌张?” “这……雪山观有规矩,未完成的塑像都是不能见生眼的。” “知道了。”崖香悄悄勾了勾手指,一根细如发丝的红线悄无声息地钻入了红布之下。 带着落羽走开,崖香行至观门外,负手看着这云雾弥漫的盛景,不禁微叹:“本尊许久没见过这样好的风景了。” 此时虽然阳光大盛,但还是打不散这山中的雾气,结白的交织在各个峰顶,让这里看起来倒是比神界更缥缈了一些。 过去的崖香常年征战在外,见过无数的人间美景,有无垠的海岸风景,也有萧瑟的戈壁滩,还有那开阔的草原,但从来没有一处和这里一样,让人迷醉。 怪不得当年人界要将此处夺了去,这曾经的仙界,果然配得上那个仙字。 落羽看着这副美景却没什么欣赏的心思,他目光深远的看着远方:“师尊若是有兴趣可以去西方大陆看看,那里的神庙和古堡,也一样巍峨壮观。” “你想家了?”崖香语气清淡地问道。 “我已入了赤云殿,赤云殿便是我唯一的家,拜了师尊为师,那师尊便是我唯一的家人。” 落羽言在试探,不料却勾起了崖香的回忆,曾经长言也说过要给她一个家……如今的她,竟也有了相同的能力。 不知不觉,对这个血族的怜悯又多了几分。 “以后得了机会,本尊愿同你去看看。” 看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落羽不禁跟着目光相送,她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这里的人好像很忌讳他们的存在,但又不敢赶他们走,所以便隔断了院子与道观的路,还不许任何人去送衣物和吃食。 幸好落羽是血族无需这些,而崖香又更愿意用自己幻化的物品,所以倒也落得两方太平。 直到日落西山之后,崖香这才从教习着落羽术法的思路里回过神,看了看窗外:“天要黑了。” “师尊,我们来这一趟到底所为何事?” “一会儿便知道了。” 等到天完全漆黑之后,那被崖香悄悄放入的红线才飞了回来,在她指尖上绕了一圈后消失不见。 “怎么会没有?”她紧皱着眉看着手指,抬眸看向窗外的天。 “师尊找到的是什么?” “混沌珠。” “这是何物?” “不过是一件上古神器罢了。” 混沌珠,出自混沌开世之时,由天地混沌之气形成,内含三千大道法则,自成一方世界,相传得到它,便能让先天神祗封圣,穿梭过去和未来。 天君的算盘着实打得精细,如果这里真的有此神器,那崖香肯定是会豁出一切去夺来的,有了它,那让长言复活就不再是难事。 只是这件神器到底存在与否,都还是个猜测而已。 天君交代的第一件事,就是如此重任,也不知他到底是器重她,还是想借此打压她,所有的未知数,都得先找到神器的痕迹才能知道。 她本以为那被红布盖着的塑像充满着阴气有些古怪,便放出红丝想要一探究竟,却哪知只是探到了下面藏有千年未腐的尸骨而已。 千年不腐尸骨并不足为奇,就是她崖香,不也九万多岁了吗? 落羽知道她在思考问题,便也不去打扰她,而是拿出袖中的香料燃了起来。 这是以果子制成的香料,飘散在空气之中很是清甜,让人闻起来心情倍感愉悦。 崖香也因此心情平复了许多,终于收回思绪看向他,见他正用修长的手指摆弄着那个小香炉:“你一介男子,怎会如此喜爱研制香料?” 他抬头笑了笑:“我母亲只给我留下这些东西。” “她死了?” “嗯,为了保护我而死于猎人的捕杀。” 见他突然提起自己的往事,崖香也跟着来了兴趣:“你说你长相随母亲,难道她源自东方大地?” “我也不知道……”落羽微微抬眸,脸上出现了些许伤感:“我只记得所有人都说她是异类,连父亲也十分嫌弃她,从来不愿正眼瞧她。” “你是侯爵,想来在血族中的地位必定不低,那你父亲怎么娶一个异类?” 崖香说话直接,也顾不上关照别人的情绪,如此直言直语说出来,倒也没让落羽感觉到不适,反而是打开了话匣子:“他们的事从来都不准被提及,我只隐隐约约的知道,父亲愿意许我侯爵之位,也不过是因为我是他一个成功的试验品而已。” “那你逃难又是因为什么?” “血族内部厮杀……”他的眼睛里突然出现了一丝狠厉的情绪:“另外一脉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利而去勾结了猎人,凡是不肯臣服之人皆是遭到毒害。” 崖香听了稍稍沉默了一会儿,觉得他的身世也着实可怜,想着想着又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何要求取救赎?” 五十八 落羽到底怎么了 落羽忽然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歪着头看着一再发问的崖香:“师尊,如果对一个人开始产生好奇的话,那便容易开始对他产生感情哦。” “你……” “我知道,我又放肆了。”他似乎并不惧怕她生气,反而是替她理好了微微卷起的袖口,这个动作让她恍惚觉得长言还在身侧:“其实师尊是个很坦率的神仙,不过坦率到极致,那便是孤独。” “放肆。” 听着她不重也不轻的怒斥,落羽反而是轻轻一笑:“求取救赎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了,我只想一直伴在你身边,让你眼中只看得进我一人,哪怕再也不能得见阳光也无怨。”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崖香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她还没摸清自己到底为何会对他产生好奇的时候,又莫名多了一个疑问:落羽到底怎么了? 他不惧怕自己再鞭打折磨他吗?也不惧怕自己解了封印再将他丢去阳光之下暴晒吗? 他不是一向谨小慎微不敢逾越忤逆的一个人吗?这会儿到底怎么了? 满腹的疑问得不到解答,崖香竟然也生不起气来,反而是多了些打探他的目光。 一开始,她也以为他与身边这九万年来经历的人没什么差别,如今看来,倒是有着很多不同之处。 还没等崖香想透彻时,就听见外面又是吵闹了起来。 雪山观上的人全部聚集在了院子外,每个人都举着一把火把,照亮了半张天空。 落羽很是厌烦这些人来打扰了此刻的气氛,他率先走出去:“这又是怎么了?” “玄黎失踪也就罢了,如今又死了一个人。”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者走了出来:“自从你们来,这里就没发生过什么好事。” “你可亲眼看见我们杀人了?或是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们杀人了?” 那位老者笑了一下:“若是有了证据,就不会如此好言好语的与你们说话了。” 崖香依然坐在屋内,不过稍稍掐算就已经明了,她看了一眼外面:“落羽,我们且随他们去看看。” “是。” 尸体已经被摆到了观前的小广场之上,死的正是白日里在塑像前说话的白衣少年。 只是他的死法不太正常。 整个人犹如全部失血般干瘪了下去,瞪得犹如铜铃般大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可以塞下一个鸡蛋的嘴巴无助地张着,但嘴里的牙齿却全都不见了。 崖香走过去瞧了瞧,伸手将他的头偏去一侧,露出了有两个血洞的脖子。 周围的人皆是倒吸了一口气,因为那血洞已经深到了肌肤纹理之下,露出了里面的经脉。 落羽看到这一幕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因为能造成这样伤口的正是血族,但他却没有对这个人动过手。 难道这里还有别的血族? 崖香回头看了一眼落羽并没有说话,而是右手掐指捻起一丝灵力打在那伤口之上,想要用溯源之术找到凶手留下的痕迹。 那位老者却突然走上前来阻止了她,挥了挥拂尘打散了那丝灵力:“雪山观自有主人,这里还由不得你来做主。” 落羽急忙上前将崖香护在身后:“不得无礼!” “无礼又如何?”那老者自持有几分阅历,样子很是高傲:“即便你们通过了神界的考验能进入这里,但也不代表就是我雪山观的人了。” “那你想如何呢?”崖香推开落羽走出来道。 “你们定是灾星临世,才会让我雪山观遭此大祸,所以还请……” “呵呵……”崖香轻笑了起来:“灾星?” 本来还躲在后面的绾柠突然冲了出来:“这个女人长相妖邪定是灾星,那个男的长得如此俊俏,定不是……” “绾柠!”老者厉喝了一声:“什么时候能改掉你这毛病!” 她这一见美男子就挪不动腿的毛病已经是众人皆知,只是碍于她本家的势力庞大,所以才没人敢说,如今被老者提了出来,立即又羞又气地跺了跺脚准备跑开。 “哪儿跑?”崖香不过在虚空中抓了一把,绾柠就自己跑了回来摔在了她的她脚下:“骂了本尊还能跑的,还未出世呢。” 那老者一向被雪山观的人崇敬,如今见有人在他的地盘上撒野,哪里咽的下这口气,立即出手朝崖香打来。 落羽正要出手之时,却被崖香推到了一旁去,只见她捻指为花直接将那老者挡了回去,还顺便送他摔去了菽离的塑像之下。 “好好看看,就算是你们供奉的神君见了本尊,也得按照阶品行礼呢!” 崖香解开身上的封印幻出本身,虽然被天君封了半身灵力,但也足以震慑当场。 绾柠在地上爬开了两步,稍稍掐算之下立即瞪大了眼睛:“一品上神……” 三界之内,能做得这一品上神的没几个,而女上神更是少之又少,如今见到崖香那冷冽的气质,不少喜欢打听神界秘辛的人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本来还吵闹着要赶走他们的人立即没了声音,只有绾柠还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念叨着:“传闻被封为战神的那位女上神喜好杀戮,辣手无情……但不是已经废黜到神魔边境去了吗?” “妄议本尊,再加一条死罪!” 崖香直接挥袖将她打了出去,看似不过简单的一击,却是震断了她的全身经脉。 人群中跑出来一人朝着崖香行了一礼:“绾柠愚昧无知,口无遮拦,但终究是我雪山观之人,还请上神饶过她一命!” 那位老者此刻却是不敢再说话,修仙已久的他自然是听说过这位上神的脾气:狂傲跋扈堪比魔头。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位算是被流放的上神为何会来这雪山观,难道是她发现了什么? 即便已经被神界废黜,但终究出自神界,她此番前来若是私事还好,若是代表神界……那可就不妙了! 落羽冷眼看着这一切,眼神却飘向了那具尸体,玄黎的账他可以认,但这位的死又是谁做的? 五十九 自身难保 崖香看着那位替绾柠求情的人想了想,心思流转之间竟然应了他的求情:“也罢,本尊今日暂且先放过她,再有不敬之意,就别怪本尊不讲情面。” “多谢上神宽宏!” 本来还想隐着身份暗访的,这会儿却是不得不端出上神架子来,毕竟崖香已经感觉到这个雪山观不太寻常,未免自己不敌,还是拿出这阶品来压制这些人比较省心些。 理好了散乱的衣襟,老者即便已经猜到她是谁,还是按照规矩走过来行了一礼:“敢问上神的尊号是?” “水神长言座下,崖香。” 落羽因为她的话终于收回了一直落在尸体上的眼神,她又不是没有封号,为何偏偏就是执着于那个人呢…… 不过,幸好她在此时才解了封印。 “原来是崖香上神,幸会幸会。” 崖香冷眼看着他:“本尊奉天君之命前来此处寻访,如今又遇上命案,不知此事本尊管不管得了呢?” “自然是能管……”那老者回头看了看,而后带着不是很真诚的恭敬道:“只是雪山观人多事杂,不知上神还想从何处查起?” “你们观内的闲杂之事本尊自然是没有兴趣。”崖香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只不过是遇见了命案,不得不管而已。” “是……” 老者吩咐人将崖香与落羽的住处换到了主峰上的主观,还特地换上了新置办的生活用具,这才有了心思去看那具尸体。 “这……是血族所为?” 崖香十分不耐烦地看着他在那里头头是道的分析:“都还未用溯源之术,你就如此肯定?” “能造成这样伤口的,只有血族。” 远远地站在一旁的落羽不禁又后退了一步,十分紧张地捏紧了袖口。 崖香右手食指的指尖祭起灵力,直接打向伤口之处,不过片刻便收了回来:“没有血族气息。” 老者站起身来冲着她行了一礼:“上神为何如此笃定?” “你在质疑本尊的实力?” “不敢不敢,只是我等微末小仙不会使用此等法术,所以多此不敢苟同。” 这老者看着十分恭敬,但又字字句句针对着崖香,倒是让她一时也拿他没有法子。 细想之下,便以天色已晚为借口,先回了寝居休息,等到这山上彻底安静下来后,落羽也悄悄地找来了。 一进门,他便一脸委屈地看着她:“师尊……不是我做的。” “嗯。” “你不相信我吗?” 本来还在床上打坐的崖香慢慢睁开眼睛,看着落羽那拧拧巴巴的样子皱起了眉:“本尊未曾责怪你。” “是我多心了。” “去休息吧。” 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崖香终于起了身,独自返回了后山的小院,寻着气息一掌震开了后院的泥地。 果然,玄黎的尸体在这里。 与那位白衣少年的死法完全相同,也是脖子被咬之后失血而死,只是,他的身上残留得有血族的气息。 落羽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这个地方,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看见崖香又将尸体埋了回去,心底沉了沉开口道:“看来,师尊还是信不过我。” “为何杀他?” “他敢觊觎你。” “就因为此?”崖香负手转身,看着神情萎靡的落羽:“没有别的心思?” 她并不介意他杀了玄黎这件事,毕竟这位玄仙身家并不干净,且有着杀其他仙人来增长自己修为的历史,算起来也着实该死。 她只是担心他的心思太重,重到自己无法再掌控。 落羽垂眸想了想,终于抬步走向了她,动人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落寞,缩在袖子里的手轻轻地拉着她的袖口:“我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但我真的没有别的心思,我只是看不得别的人多瞧你一眼。” “本尊可是你的师尊。” “我知道。”他轻轻松开她的袖口,抬起猩红的眼珠紧盯着她的眼睛:“但这不重要,只要你心里有我就行。” 他这一步走得极为冒险,已经解了封印的她断不会轻易被迷惑,但此刻再是别无他法,他只能放手一搏。 只见崖香的眼睛也跟着闪过了红光,神情开始呆滞起来,好半晌才轻轻地点了点头:“嗯。” 血族的这项能力极耗功力,同时也会损伤被害人的功力,所以还未等落羽倒下,崖香就闭上眼倒了下去。 自身难保的落羽只好怀抱着她靠在了院子栅栏旁,慢慢地等着太阳爬上来。 她一定是彻夜未眠,所以才会让他钻了空子,垂头看着怀里安安静静的人,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替她理好了散乱的发丝。 闭上眼睛的她格外恬静,没有了平日里的高傲和跋扈,尤其从这个角度看下去,微微颤动的睫毛很是动人。 忍不住一声低叹,落羽的下巴抵在她额头上蹭了蹭:“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打动你的这颗石头心呢?” 还未等他们修养好,雪山观的人便找了过来。 那名老者看见这个场景,大着胆子走过去:“哟,这是怎么了?受伤了?” “她有些疲累,所以便在此处歇歇。” “疲累?” 老者知道机会来了,若能夺了这位上神的修为,那他就不必再经历漫长的修炼就可飞升神君之位。 因为天生根骨不佳,所以为了这身仙身,他已经忍受了太久的折磨,如今捷径在此,怎可放过? 落羽十分敏捷地感应到事情不对劲,急忙抱着崖香起身退到一旁:“你想做什么?” “看你的修为也不过如此,修行不易,老身可放了你下山。”老者指了指被他紧抱在怀里的人:“只要你把她交给我。” “你觉得有这个可能性吗?” “那就别怪老身不客气了!”老者话音刚落,便挥了拂尘直冲过来,双手化为一双鹰爪朝着崖香面门而去。 落羽急忙避开,但因为身体未恢复不能力敌,为了护着怀里的人只好以手臂相挡,将老者挡了回去。 他手臂上的衣衫被老者给抓破,几条血痕露在阳光之下冒出了一丝丝黑烟。 六十 以命相博 “你是……血族!”老者立即兴奋得大笑了起来,将拂尘挂去了胳膊上:“一个上神,一个能见阳光的血族,真是老天助我!” 落羽轻轻地扯了扯衣袖,盖住了还在冒黑烟的血痕,而后将还在昏迷的崖香放在了身后的栅栏旁,手指掐诀起阵:“想动她,先杀了我。” “你还能使用阵法?哈哈哈……天助我也!” 老者已经不打算隐蔽,直接将拂尘挽了个花,露出那两支已经完全鹰化的手臂,直接徒手朝着落羽而去。 基础阵法并不能拦住他,就连激发出了血族特性,也还是不敌,不过一刻钟,落羽已经身受重伤跪倒在地。 那张本来已经恢复正常的异域脸上又是遭了几条血痕,抬头瞧了瞧日头,半仰的脸上渗出不少黑气,带着他所剩不多的灵力飘去了半空之上。 “我可不能把你搞死了……”老者扫腿将他踢了出去,直接伸手朝着崖香而去。 相传这位上神有一颗玲珑心,如若能得到它,必定会比修炼几万年的还要能精进修为。 落羽浑身已经失了气力,颤颤巍巍地趴在不远处的地上,看到老者的手直朝她胸口而去,心口一阵钝痛,想也没想就用尽所剩的力气瞬移过去,挡在了她的前面。 “扑哧”一声,老者的鹰爪直接贯穿了他的胸口,从背后伸出逼近了崖香的心口处。 “不行!”落羽知道他的意图,直接身躯相挡,接着肋骨的阻力将老者的手带着后退了几步。 “你倒是挺顽强。” “你……不能,动她!” 落羽红着一双眼站起身,双手幻出长长的指甲直插进老者的太阳穴,不顾胸口已经被刺穿的疼痛,直接前进一步让老者的手臂整个没入胸口,以锋利的尖牙一口咬上他的脖子。 老者显然没想到他会如此不要命,还没待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吸走了半身血液。 不过落羽已经没了力气置他于死地,坚持到他没有能力再去伤害崖香时,就带着他一起倒了下去。 待替绾柠求情的那个人赶到时,只看到落羽宁死也不肯闭眼和豁出半条命困住老者的局面。 那人先跑去探了探崖香的脉息,见无异状这才松了口气,急忙又去看落羽。 “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他伤害上神的。”拍了拍落羽的肩膀,那人慢慢以灵力将老者的手臂拉扯出来:“我也不会告诉别人你是血族这件事。” 本性多疑的落羽并不会因此而放松,而是捂着还在流血的胸口爬到了崖香身侧,将还未醒来的她好好地护在怀里。 尖牙还在,指甲也还未缩回去,向外显示着他还可以再战斗,即便他知道自己已经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将老者以灵力封印好,那人这才回过头看着落羽:“你伤得很重。” “不重要,只要她无事就好。” “唉……” 那人走了过来,见落羽格外防备地将崖香紧了紧,轻轻摇了摇头:“我帮你唤醒她。” “不许动她!” “放心,她能听我的求情,必定是因为信得过我。” 落羽垂头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 半盏茶后,那人脱力地坐去了地上,看着崖香慢慢睁开了眼睛:“你终于醒了。” 崖香抬眸看了看,见自己正好躺在浑身是伤的落羽怀里,而他胸口的空洞很是触目惊心。 不过扫了一眼四周,她立即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急忙坐起来掐指替落羽止了血。 “你这又是何必,他未必能伤到我。” 抚过他的侧脸,崖香语带怜惜。 “只要我还有一丝力气,就不许别人动你一下。” 话音刚落,落羽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将本就被染红的胸襟又添上了几朵红花。 这次,换他倒在了崖香怀里,闭眼之前,他还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袖口:“千万……别抛下我。” 在一旁看着的人尴尬地眨了眨眼睛,撑着头假意望着天:“他还挺特别的哈?” “你就是菽离说的那位祁川上仙?” “是。”祁川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袍子:“见过上神。” “嗯,先替本尊将他带去安置吧。” “好。” 整整一日之后,落羽才悠悠醒转,才睁开眼睛就急着去寻找崖香,却发现她就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 “师尊……” “你醒了?”崖香身着一袭素袍走过来替他看了看伤口:“恢复得不错,没有浪费本尊的灵力。” “我……” “什么都不必说了,你的这份心思本尊明白。” 祁川端着一碗素粥走了进来,瞧了一眼落羽:“上神好厉害,说他此刻会醒就真的会醒。” “这粥是以那位老者的灵力所熬,你担得起。”崖香接过那碗粥递给落羽:“吃下去伤好得快些。” “嗯。” 又等了半日,直到落羽已经被灵力滋养得能起身后,崖香这才带着他去了主观前的小广场上。 那里已经备好了桌椅,周围站着一排雪山观的修仙者,正在恭候着这位上神的大驾。 那位老者被绑在菽离神君的塑像前,浑身灵力已经被崖香抽走给落羽补身,如今只剩下一副残躯和被束缚着的魂魄。 带着落羽落了座,崖香神情一片冷肃,扫了一眼周围的人,也懒得去搭理他们的小声议论,而是看向落羽:“你想如何处置他?” “我?” “嗯,这人以旁门左道之术窃取他人灵力是为罪一,窥伺上神仙体是为罪二,伤害上神座下弟子是为罪三,桩桩件件都足以让他永生永世不得轮回、牵连九族同他一起魂飞魄散。” 崖香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本尊更希望他受的是你想他得到的惩罚。” 落羽有些受宠若惊地抬眼看着她,如同小鹿一般无辜的眼睛眨了眨:“师尊的意思是……让我来做主?” “不错。” 祁川站在一旁瘪了瘪嘴,这菽离神君给他介绍的是什么差事?偏偏撞上个如此护短的上神,且自己还一句也无法反驳她。 六十一 落羽的坦诚 祁川在此处隐藏身份已久,为的是调查雪山观仙气异常一事,却哪知前几日得了菽离神君的召唤,要他配合一位上神行事。 顾着菽离曾经的恩情,他也不得不应下,但怎么也没想到,来的是这位。 看到她辣手无情抽走老者灵力的那一刻,他才终于意识到,这次的事绝对小不了。 让一个血族来做仙者的主,也只有她才能做得出来。 落羽摸了摸胸口,那里虽然已经被强行治好,但剜心般疼痛的经历却不是假的,他扶着崖香的手臂:“师尊,我只想他受同样的苦就行了。” “就这样?” “毕竟……死不是最大的折磨,活着才是,夺了他的修为贬为废人,应该是他最害怕的事。” “嗯,那就依你。” 崖香勾了勾手指,那老者就开始抽搐起来,已经不太清明的神智顿时被提到高处,他睁大着双眼大喊着:“不!你不能!你不敢!” “这天地间还没有本尊不敢的事。” 崖香抬手,在虚空里借力直接打向他的胸口,给他弄了个和落羽一模一样的伤口后又替他止了血,再废去全身修为,贬为废人。 偏偏在他要自己自打灵台的时候困住了他的手脚,掐指嘴里轻念:“本尊以神的名义施咒于你,永生永世不入轮回不能寻死,断肢废躯残喘于西北荒漠,受尽世人唾弃冷眼,吹尽狂沙冷风,直至海枯石烂,天地毁灭。” 周围的人一下没了声音,害怕地看着她以最轻的声音说着最残忍的话,让一个修道修入魔的人只能以废身苟延残喘,还不得轮回寻死,这该是最残忍的刑罚了。 绾柠缩在一角打了个寒颤,幸好,她没有惹得这位上神发如此大的火…… 落羽静静听她施完咒,再看着那位老者直接被打下了山,垂头莞尔一笑:“师尊……后山的景色甚好,可愿陪我再去看看。” “嗯。” 根本不去看众人的眼神,崖香就这样带着落羽去了后山,再次回到了那个院子。 地上还有残留的血迹,后院里玄黎的尸体依旧还被埋在地里,倒是与落羽口中的“风景甚好”有些违和。 落羽走在前方,到了埋尸之地才停下脚步转过身:“师尊可愿听我解释,相信我一次?” “嗯。” 从来就乐于享受的崖香倒是幻了一张太师椅出来坐着,撑着头看着有些局促的落羽:“你且说吧,我愿意听听。” “每一个血族都有一个不同领域的本领,我的是迷惑人心。”落羽垂头看着地面继续说道:“且我用在了你身上,但我真的没有坏心,我只是怕你继续怀疑我,不信任我,继而抛弃我。” “然后呢?” “我现在以血族侯爵的身份起誓,今生绝不会伤你害你。” 崖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慢慢抬起左手,指尖燃起红色的灵力:“你又何尝不是因为知道本尊早已察觉了你的算计,所以才和盘托出?” 落羽猛地抬头看向她,她正好垂眸看着指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还有点冷漠…… 她都知道,她原来都知道! 无力地瘫软在地,落羽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一般:“但凭师尊处置。” 半晌后,没有得到回话的落羽才敢抬起头,见她还在玩着指尖的红色灵力,好像并没有处置自己的打算,终于像是抓住了最后一丝希望一般轻声问道:“你不打算杀我吗?” “你以命相博也算扯平了。”崖香收回灵力站起身:“回去歇着吧,伤还没好。” “师尊,我……” “师尊听着像个男仙,以后唤我师傅吧。” 见她负手慢慢走远,落羽才真正地卸下防备坐在地上,她这算是被自己打动了吗? 祁川在屋里等着崖香回来,见她的神情冷漠的出现,急忙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上神回来啦?渴不渴饿不饿?可想用点什么?” “不必如此谄媚。” “是是是……”祁川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这上面记录了我在此处潜伏以来调查到的所有信息。” “塑像下的不腐尸骨是怎么回事?” “还……还未查明。” “死的那个白衣少年呢?” “也……也还未查明。”祁川抿了抿嘴唇:“倒是您身边那个血族,得小心些。” “不是他做的。” “是是是……上神身边的人必定是不会做此事的。” 崖香皱着眉抬头看向他,瞧他那点头哈腰的样子十分不满:“你好歹也是个三品上仙,怎会有比外面那些玄仙还低微的样子?” “潜伏已久……早已忘了自己的品级。”祁川无奈地笑了一下:“您先看着,我去给您沏壶茶。” 这雪山观看似是老者在主理,实则是各自为营,相熟的互相报团取暖,为的只是此处的仙气有助修为,并没有那些一心为观建设的活络心思。 这一点,真是连魔界也比不上,好歹在菘蓝的管制之下,各魔族还算是团结一致,一心要光复魔界地位。 比如那位玄黎,便是与那老者相熟,两人不知从哪儿学来的妖邪法子,专以窃取他人修为来精进自己,这法子看似有用,实则后患无穷,终究会堕入魔道。 所以,死了也就死了,倒也不必去追究落羽的罪责。 倒是那位绾柠,表面上是个只爱慕男仙容颜的女仙,实则是个大族子女,背靠的母族甚是强大,就连在神界那样的地方也能说得上话,看来祁川的求情不无道理。 这些人情世故,崖香不是不明白,只是在很多时候为了自己的“威名”,不得不继续粉饰着自己性格,让所有人都以为她真是个魔头。 合上那本册子,崖香抬眼看着外面的院子,祁川的调查不过九牛一毛,根本没多少用处。 这雪山观可是大有乾坤在,怎会只有这些修仙者的争斗传闻呢? 比如那具不腐的尸骨…… 看来只能从那里开始入手了,即便没有混沌珠,她也得拿点有用的资本回去,才能和天君谈判。 六十二 又死人了 崖香正想去查看一番的时候,就见祁川手忙脚乱地跑了进来:“不好了,又死人了!” “又死人?” “对!”祁川捂着胸口气喘吁吁地说道:“和之前那位的死法一模一样!” 凝眸一想,崖香立觉不对,方向好像错了! 还未等到她跨出门外,就见落羽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地跑了进来:“师傅……” “怎么了?” “我方才在回来的时候瞧见路上有一具尸体,死法和之前那白衣少年一模一样!” 回头看向祁川,他也皱着眉走了过来:“可我说的是主观前的……一位女仙。” “我瞧见的是位男仙。” 死了两个? 差不多是一个时间被发现,难不成还是个群体?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落羽带着两人朝着来时的路而去,刚到近前,就发现不只一具尸体,而是两具男仙的。 他二人并排而躺,同样都是脖子上有着被撕咬的致命伤,周身血液被瞬间抽干,所以连张大的嘴都没来得及合上。 “方才还只有一位……”落羽一双眼睛无辜地看着崖香:“这死法倒是像血族做的。” 祁川轻轻咳了咳,走上前去看了看尸体,这才念了一声“罪过罪过”站起来:“魂魄都被打散了。” 崖香负手站着,脸上的表情却不太好,她不过刚到这里几日,就发生了这么多起命案,难不成是冲着她来的? 不应该啊,谁有那个胆子? 观里其他的人此时也是寻着气息而来,瞧见这个场面也是面面相觑,看崖香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她一来这雪山观就乱套了…… 再是顾不上其他,崖香直接使用了溯源之术,追踪着这两具尸体伤口上的气息。 刚查到端倪的时候,她就立即松开了手,回头看向祁川:“居然有神的气息。” 周围围着的人立即退开了几步,眼神慌张地看着她,这里有神级阶品的只她一个,除了她还有谁? 祁川倒是不害怕,而是跟着她蹲了下去:“你这样直接说出来,怕是要惹得人心惶惶了。” “怕这些作甚?” 落羽扫视着周围的人,将那些藏不住心事的人都一一记在心里,敢怀疑她,都是不要命的。 “此事是否要禀告神界?” 崖香抬眸看了看,慢慢站了起来,一脸睥睨地看着众人:“自是不用,本尊奉神界之命到此处便是来解决问题的,若有人敢质疑本尊,大可上前来试试本尊的功力。” 无人应答,也无人敢上前,毕竟已经有了前车之鉴。 但他们心里都存着十二分的怀疑,这事怎么就偏偏出现在她来之后呢?如今她又以神威镇压众人,是否又是心虚导致? 挑了一个眼神最阴鸷的,崖香将他提了出来轻声问道:“不服气?” “我……没有。” “是么?”崖香提着他的衣领升至半空,垂头看着地上已经宛如蚂蚁大小的众人:“本尊虽然长你好几万岁,但脾气却不太能包容呢,你的那些小心思太容易被看穿了。” “你想做什么?” “杀鸡儆猴。”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饶是你是上神,也不能滥杀无辜!” “你与那玄黎是一路人,都爱窃取他人灵力来提升修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便是杀了你,神界也不会过问的。” “别……”那人终于害怕了起来,踢了踢脚下虚空的空气:“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将你知道的都一一说来。” 那人这才将老者一直隐藏的秘密说了出来,就在他期待着能被放开之时,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直线降落,而浑身的灵力被封,断是无法安然落地的。 落羽看着他直直地摔在自己脚下,几近扭曲的脸上满是愤恨,不禁弯起嘴角蹲下身去:“你还以为你能活?” “我……不会……放过你们!” “呵……”落羽轻笑着看着飘然落地的崖香:“师傅,此人可留不得。” “交给你处理吧。” 说完崖香便直接转身去了主观,所以没能看到落羽掐诀的样子,他在这人身上一一实验着自己新学的术法,最终把人折腾够了才罢休。 祁川有些不太舒服地捂着自己的脖子:“那什么……我们该去找上神了。” “嗯,将他同那两人一起埋了吧。”落羽对着四周围着的人说道。 但无一人敢动手,他们只是颇为忌惮地看着他,即便他看起来也只有不到八品地仙的功力,但架不住他有一个上神师傅。 “难道要我亲自动手?”他微微挑眉,眼神阴鸷地看向他们,右手却是在轻抚着左手的食指,大有大开杀戒的意思。 绾柠从后方走上前来,有些讨好地笑了笑:“那需公子动手,我来我来。” 落羽也不介意她是女流之辈,轻轻点了点头,便追着崖香的脚步而去。 祁川面对着这一切很是无奈,他弯腰凑近绾柠的耳边:“别在他身上放心思,这人不会是你的良配。” “你怎知他不会是?” “这玄黎才失踪多久,你就……” “他可比玄黎好看多了。”绾柠垂头一笑,挽起自己的袖子开始搬尸体:“定会是我的良配。” “唉……罪过啊罪过。” 祁川也不再劝她,而是直接负手离开,反正这次崖香的到来已经迫使他暴露了身份,雪山观肯定是待不久了,倒也不必再为他们做什么贡献。 跟着到了主观内,就看见崖香已经掀翻了那尊未完成的塑像,露出了下面黑黝黝的洞口。 这洞口一开,里面就传出一股刺鼻的味道,其中还夹杂着不少血腥气,仔细瞧去,还可以看到一丝一丝黑线爬出来,朝着观内的活物而去。 挥袖打散了黑线,他惊奇地发现那些黑线竟对落羽和崖香绕道而行,难道真是因为血族都是死人身吗,那崖香呢,她可是货真价实活着的啊…… “上神,这些是?” “看来是本尊小瞧了里面的东西。”崖香幻出那把团扇遮住鼻子:“你下去看看。” 六十三 别怕,我在 “我?”祁川指着自己的鼻子十分惊奇地问道:“您叫我下去?” “嗯。” “这个……可是……这下面又不知是个什么……我功力尚浅,这怎么……哎哟!” 不等他结结巴巴地絮叨完,直接被崖香给一掌给拍飞了下去,硬生生地摔去了洞底。 落羽掩嘴看着她:“师傅也不怕他下去遇着什么危险么?” “若不是他下去,就得你去了。” “如果是你吩咐,我自当愿意。” 崖香眼神复杂地看了看他,终于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那个黑黝黝的洞口不吭声。 除了方才祁川的那一句叫喊声,下面再是没有任何动静传来,那些黑丝也没再渗出来。 这位上仙不会连这玩意都对付不了就死里面了吧? 落羽那副病弱的身子并不影响他站得挺立,虽然垂着眸,但仍然骄傲着不肯低下头,那满身的傲气与崖香初去水神处一般无二。 只是,他比她更会隐忍,许多藏在细节处的高傲也只有小心观察的人才能发现一些他的心思。 崖香掐指算了算,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在此处等着,本尊下去看看。” “别……”落羽想要伸手拉住她,但手指上只她的衣袖滑过,根本拉不住任何东西:“别抛下我一个人在这儿。” 先别说这里的情况诡异难察,若是雪山观的人见他没了依仗,指不定会对他如何…… 方才他下手狠了些,虽然立了威,但也结了仇。 不再多作犹豫,落羽翻身跟着跳了下去,哪知这一跳竟是好一会儿都没能着地,只能顺着一条看不清状况的土道不停向下滑落。 明明祁川被拍下去的时候,也不过转瞬就似落了地,到了他这里,却是永无止境的坠落。 他试着借力想要停住向下滑落的身体,但四周光滑得像是蛇皮一般,没有着力点,也使用不上灵力,就连他指尖的指甲都已经被折损了不少,也还是不能停下。 慢慢地,他不再挣扎,而是红着一双眼睛失神地抬着头,任凭自己不断地降落。 眼前看到的只有无尽的黑暗,耳后呼啸的风声带着一丝又一丝的绝望飘进心里,落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无助。 不似溺水也不似窒息那般的痛苦,能带来的只有一寸一寸爬满心间的失落和看不到希望的无力,这里除了他好像没有其他人、其他事、其他物,而他也只能接受着不断降落带来的失重感,什么也没办法改变。 下方没有底,而他似乎也只能这样永生永世的下落着…… 她会为他的失踪而伤心吗? 应该不会。 “伊桑……伊桑……”耳边似乎有声音在呼唤着他,那已经被自己遗忘的名字骤然响起,立即扯痛了他的神经。 “谁!” “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我的伊桑侯爵大人。” 落羽感觉到眼前有一阵光亮滑过,再次睁开眼时,只见自己置身在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这里是一处极为冷僻的宫殿,正殿内空荡荡的没什么摆件,只有眼前一张灰石雕刻而成的床,以及旁边一个令他此生都不想再看到的东西。 那是一个类似浴盆一样的巨大木桶,里面放着许多毒虫毒蛇、困兽恶灵,更有许许多多不知名的植物……但这一切,都曾经被他父亲用在了他的身上。 他是一件很让他得意的作品,得意到他很随意地就许诺了他一个侯爵之位。 按照他母亲被厌恶的程度来说,他不沦为困兽笼里的筹码,就已经算是最好的结局,但偏偏他那位尊贵的父亲给他寻了一个更好的出路。 自他出身开始,他便一直被父亲进行着各种实验,为的只是一个十分荒诞的传说:纯正西方血族和东方仙者结合之下诞生的异类,是一个具有改变血族命运能力的异类。 自他懂事后,父亲就在他身上试着各类毒物反应,为了只是记录毒物与他会产生什么不同常人的效果,甚至一次次被以各种寻来的古怪法子折磨之后再扔到阳光之下,无数次死了之后又活了过来,活着又被扔去折磨至死…… 所以,他看起来一直都很孱弱,弱得还不及一阵疾风来得猛烈,拖着自小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的身子残活于世,是他一直不敢碰的伤口。 慢慢地从上爬起来,他惊恐地睁大着眼睛左右看着,生怕那个人突然出现再次把他丢去那张石床上,解剖着、他研究着他…… 幸好,这里安静得不像有人的样子。 强忍着心里的冷意走过去瞧了瞧,那张石床上满是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血渍,许多地方已经被浇筑得透彻,染得灰色的石头暗黑了起来。 一颗眼泪无声地掉在了上面,落羽无力地瘫倒在侧,神情有些呆滞地看着石床不吭声也不动,只是禁不住眼眶里一阵又一阵的热意涌出,打湿了整片衣襟。 就在此时,崖香一身白衣从天而降,轻轻地落在了他的身后:“你怎么了?” “你……你怎么在这儿?” 胡乱地擦了擦脸,落羽第一次手忙脚乱地站起身,十分狼狈地躲闪着她的目光,掩饰着自己的失态。 “这句话应该是本尊问你,不是让你在原地等着吗?” “我……我只是……” 见他吞吞吐吐了半天,也说不出个完整句子,崖香不耐烦地朝着他一直刻意遮掩着的身后看去,这一看却是猛地缩了缩瞳孔,表情凝重了起来。 她一下就感觉到了那上面遍布的都是他的血迹,而且从气息分辨是自小到大累积起来的…… 想起他之前说过的话,崖香的眼神开始变得垂怜和同情,伸手将他拉去了身后:“别怕,我在。” 她捻指掐出一个祝由之术,顺着指尖爬去血迹的红光里看到了他的过去,那日复一日的呐喊和折磨,还有永远看不到希望和未来的日子…… 他也曾明朗如日月光华,只是岁月的沉淀太重,终究将他打造成了一个“怪物”。 六十四 霸气崖香,在线暴躁 她看见了他一次次被剖开躯体,一次次被人挖开心脏,一次次被塞着无数种毒虫毒草进去……甚至,一次次死亡,又一次次被复活。 猛地将手指抽了回来,崖香再也无法看下去,但掩在袖中的手指止不住地颤动,暴露出了她内心深处的震惊。 他到底度过了怎样的岁月? 与之相比,她有长言庇佑,有着强大的灵力傍身,就算落了伤,也是为了去战斗、去替自己找寻价值,而他…… 似乎没有生的意义,也没有死的价值。 转身看向落羽,虽然他掩饰得不错,但她还是看出了他的害怕和痛苦,忍不住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掌心温热的灵力温暖着他的左肩:“一切都过去了,今后有我在,无人敢再欺负你。” “我……” 不再掩饰心中的怜悯,崖香轻轻拉起他的手握了握:“这世间的任何一个地方,我都可以护着你。” 从来不会展示的脆弱突然破裂,所有的委屈和心酸一时之间全部决堤,落羽的眼睛滴下一大颗眼泪:“我很幸运,遇见的是你。” “洞里或许有神器碎片,所以我们才会穿梭来到此处,只是不知现在是什么日子?” “什么意思?”落羽擦了擦眼角,收回了思绪:“所以这里是真的?” “嗯。”崖香抬眸看着前方:“我们来到了西方大陆,只是还不知到底是回到了过去,还是去到了未来。” “这……”落羽垂头看了看她拉着自己的手指,心里一阵小雀跃:“我出去瞧瞧吧。” “等等。”崖香一把将他扯了回来,冷眼瞧着面前的石床:“我先把它给毁了。” “什么?” 落羽满腹疑问还没有得到问的机会,就见她直接挥掌将那石床震成了粉末,又挥袖放了一把火将那木桶烧了…… 今天的落羽很不谨慎,他再次失态了,瞠目结舌地看着崖香最后干脆放了把大火,把整个宫殿都烧成了灰烬。 面对着一片废墟,落羽好半天才回过神:“就这样烧完了?” 明明才不过半盏茶时间,她就将这里的所有建筑毁灭,速度快得实在有些让人招架不住。 “嗯,我们再去把你那个不成器的父亲也烧了。” 说着崖香就转身离开,准确无误地找到他父亲坐在的宫殿而去,落羽急忙跟上去拉着她:“我们还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是不是要先打探一下再去?” “难道你不想速度手刃他?” “想,当然想,我想了很多年……”落羽垂头咬着牙说道:“但我更担心我们的安全,特别是你,在这里太显眼了。” “你是在质疑本尊的能力?” “不是。”落羽满眼的真诚:“我不想因为这里的任何人,让你惹上不快。” 向来刚愎自用的崖香竟然也顺了他的意,许是因为看见了他那些太过悲惨的过去,在做事之前竟然打算稍微考虑一下他的感受。 毕竟,第一次踏足这西方大陆,会发生什么都是未知数。 离开烧毁的宫殿,落羽带着崖香到了神庙下的一个城镇外:“这里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应该不是回到了过去。” 崖香抬手为他加了个封印,将他的样貌稍稍改变了一下,抹去了所有的东方痕迹,只剩下挺拔异域的长相。 细细看了看远处路过的人,学着他们的服饰给自己幻了好几身衣服都不甚满意:“你们这儿的衣衫古怪。” 偏爱红色的崖香最终给自己幻了一身白衣素裙,全身无一处饰品,散落的长发垂在腰间,只微微别在耳后,也不作其他修饰。 落羽站在一旁见她第一次露出些小女子心性,不禁莞尔:“你怎样都好看。” “只怕本尊刚入他们视野之内就会被视为异类。” “不会……”他走到她身后为她理好满背的长发,取出怀里放着的丝绢将她的发尾系了起来:“你的样貌只会被奉为天人。” “当真如此?” 走到她面前,落羽的眼睛里竟然流出了一丝温柔:“嗯。” 果然如他所说,崖香刚进城就被许多人盯上,还没走上几步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但这些人皆是面带激动地双手合十对着她朝拜。 虽说身为上神被人朝拜是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但被人堵着给拜的,还真是第一次遇见。 人群里时不时发出一声惊叹,但那些话崖香一句也听不明白。 就在她不耐烦得要施展灵力的时候,落羽将她的手按了下来:“西方大陆也算是人界的一块,会被反噬的。” “那又如何?” 崖香推开他的手,正要打算继续掐诀之时,又被他给拉住了:“那神庙之上有高阶的高手在,若是被他感觉到我们的存在怕是不好。” 明明心里没有一丝畏惧,但崖香实在是受不了他那可怜巴巴的眼神,只好暂且作罢,冷着一张脸推开了人群的一角走了出去。 落羽已是纯种血族,他都畏惧的高手,难不成是他那个心思不太正常的父亲? 想着想着,崖香实在是忍受不了那些人锲而不舍的追随,直接一把揽着落羽飞去了远处神庙的方向。 身后全是惊叹,她皱着眉回头看了看:“他们在说什么?” “都在赞叹你是天仙呢。” “我怎么觉得他们是在骂人?” 落羽忽然笑了起来,回头看了看地上已经开始磕头的人:“他们是真心拜服于你。” “难道这个地方来过别的神仙?” “兴许是吧。” 两人来到神庙前,正好已是落日时分,昏黄的日光藏在神庙梁柱缝隙之后,只放出少许的光亮。 巍峨的柱子旁,是用一块一块砖石砌成的广场,每块砖石上都刻着诡异的图案,密密麻麻组成了一大幅阵法图。 崖香垂头看着阵法的走向,心里却升起了疑惑,这虽然是连她也未见过的阵法,但绝对是出自东方的手笔…… 阵眼排列、阵型走向的风格,甚至和她擅长的阵法有些雷同之意。 六十五 悟道 抬头看了看这神庙的建筑,崖香敢肯定,她绝对是第一次见。 那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个阵法? 还有,这里到底是过去还是未来? 如果是未来,那她是不是就可以看到自己和长言的结局? 心里起起落落想着许多事,却没注意到落羽已经去了别处,他借着阳光的遮掩,悄悄地闪身进了神庙后门。 他心里更急切地想要知道现在是何年,想要知道故事的结局到底是什么,他所祈盼的一切到底能否成功? 神庙里好像没有人的气息,空气里到处都是漂浮的尘埃,四处可以看见散落的摆件和建筑废料,看起来已是破败很久的样子。 抬步走向正殿,落羽发现神像前似乎坐着一个人,且那人的身形看起来熟悉得让人害怕。 强压着心里的慌乱,落羽放出灵力戒备地走过去,细细地瞧了他的脸后失足跌去了地上。 那是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而且他可以感觉得到,那就是他! “你还是来了。”那人慢慢睁开眼睛,转动着手里的一串佛珠:“我真的不想在这里见到你。” “你是谁?为何与我长得一模一样?” “我就是你。”那人慢慢地站了起来,看起来膝盖不便的他捂着胸口咳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是你来到了未来,找到了以后的自己。” “这里真是未来?”落羽欣喜地走过去想要拉着他,却发现两人之间有一堵看不见的气墙:“那你告诉我,我想做的事都成了吗?” “你指的哪一件?” “当然是我一直所求的那件!”落羽咧开嘴笑了起来,转身看了看这破败不已的神庙:“不过照现在神庙的样子看来,一定是成了!” “嗯,他已经死了很久了。”另一个落羽慢慢踱步走向门口:“如你所愿,那件事也成了。” 这应该是他从记事起听到的最令他高兴的事,原来在未来的时间里,他终于完成了心中所想。 刚想跨出门的另一个落羽突然顿住了脚步转过头来:“终有一天你会发现,曾经心心念念的事不过是一场虚妄。” “什么意思?” “珍惜当下,把握眼前。” “你说得明白些。” 另一个落羽突然颓败了许多,冷笑着摇了摇头:“我现在与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你根本不明白也听不进去。” 外面的崖香对那个阵法失了兴趣,转身寻不到落羽只好朝着神庙内走进来,虽然她身后只有即将落幕的落日光辉,但撒在她身上犹如黄金甲一般,依然夺目绚烂。 见到她走近,另一个落羽突然激动了起来,捂着胸口朝着她跑去:“崖香……我终于见到你了。” 但崖香却像看不见他一般,直接走了进来瞧了一眼神庙内的场景,捂起鼻子皱着眉:“这里破败如斯,哪里还有什么高手?” 落羽指了指一旁:“你看那里是什么?” 崖香顺着方向瞧去,却只看到地上一个已经被摔碎的罐子:“不过是一个破罐子罢了。” 她看不见他能看得见的人? 怎么可能? 只见另一个落羽想要朝着她走近,却一次次被一堵透明的墙给阻拦住,任凭他如何努力,终是无法接近她。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突然涌出一滴红泪,撒在了满是灰尘的地上,激起了许多小颗粒在半空开始跳舞,他凄然一笑:“永生不复相见,原来是这个意思。” 落羽疑惑地看着另一个自己,即便觉得他和自己一模一样,但他还是不愿他去靠近她,所以很自然地走过去站到崖香面前:“看来这里已经没人了。” “嗯。”崖香抬眸看了看他:“想来你要找的人已经不在了。” “是,不在了。” 落羽的声音有些颤抖,且眼睛里一片喜悦,这倒是让崖香有些无所适从,收回眼神转身走了出去。 另一个落羽着急得想要跟出去,却被封在了神庙之中出不去,急得他只能拼命拍着没人能看到的墙:“你回来……回来……” 落羽路过他身边时实在是想不太明白,自己的未来怎会成他这个样子?先不论他那副要死不活的颓败样,便是他的腔调便是他学不来的。 心里不禁对这里开始生疑,难道这里根本不是什么未来,而是类似于幻境之类的地方? 这里的一切都太过正常,正常得有些不太正常,好像有着什么人按照他们所思所想来安排着一切,意在让他们情愿留在这个美好的幻象里不再出去。 越想越是笃定,落羽加快步子追上崖香:“师傅,我觉得这里很不对劲,我们还是快些离开。” “嗯。” 看着消失在视野的背影,另一个落羽趴在地上突然阴鸷地大笑起来:“哈哈哈……这就是报应。” 重新返回了被崖香烧掉的宫殿前,落羽四处翻找着,却没有找到问题所在,急得他开始烦躁起来:“到底要怎么回去……” “落羽。”崖香负手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他:“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我……” “你的表现很奇怪。” “实不相瞒,我觉得此处如同一个棋局一般,放着我们最想要的棋子在里面,引着我们进来后再把我们变成棋子。” 他的比喻很生动,让崖香一下就没了再留在这里的兴趣,毕竟沦为棋子是她最厌恶的事情。 回头看了看,发现这里的黄昏很美,漫天的霞光洒满天际,异常高耸的建筑形成一个个错影,打乱了原本该有的格局。 在这样的景致之下她突然顿悟,任何事都最好不要越过过程去看结局,看清和珍惜眼前才是最好。 即便她想要知道长言何时能回来,但他一定不希望自己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去窥探。 就如同这黄昏,它处在白日与黑夜的交界,便是为了告诫人们,黑夜即将来临,即便错过看它的时间,但它依旧洒满天际,你看与不看,它依旧存在在那里,从未更改。 世人所说的顺应天命,也许还有更高层面的意思。 六十六 诈尸了 崖香之所以能以那般年纪飞升上神,除却她本身根骨奇佳和勤奋外,更是因为她心中自有一番天地,不论飞鸟花草,还是天地人和,总能有她能悟出的道来。 世间的万事万物,自有其出现的因果,如今因为见到了落羽的过去和这番美景而得悟大道,想必便是上天赐给她的果了。 向来冷漠的脸上慢慢浮现出宁静,她忽然展颜一笑,伸手触碰着即将消失的日光,感受着来自这个空间带来的温度。 本来还在废墟里翻找的落羽停了下来,有些不懂地看着她逆光的背影,这落日黄昏日日都有,为何非要执着于这一时? “我们走吧。” 终于崖香开了口,双手结印掐诀,在一侧的空气里撕出一个口子,率先走了进去。 两人终于回到之前的黑洞里,看到祁川被很多黑丝绑着倒掉了起来,而他的脸已经开始干瘪,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崖香将落羽拉到身后,咬破右手拇指挤出一滴血,然后将那滴血打向了那些黑丝之上。 那些黑丝本来顺着祁川的七窍钻入了他的体内,此刻却是因为那滴血液而燃烧起来,化为一小撮头发掉在了地上。 祁川直接从半空掉落在地,因为无人去扶他,所以这重重的一摔反而是把他给摔清醒了。 “我……”他捂着自己已经被摔变形的右脸爬起来:“我的脸。” “命都差点没了,还顾着脸?”崖香冷冷地看着他。 奇怪,为何他会被留在这里,没有和他们一起去到另一个空间,难道是因为这些黑丝? 崖香已经能肯定这里有混沌珠的踪迹,现在更是笃定这雪山观发生的都一切都与它有关,一件神器沦为了作恶的工具,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回头夺了祁川随身携带的匕首,崖香将上面覆满灵力,而后拿着它直接对埋着那副尸骨的地方挖了起来。 “师傅,我来帮你。”落羽懂事地走过去。 “别动!”崖香抬起自己的衣袖看了看,上面的一角不过是沾到了埋着尸骨的泥土就被腐蚀掉了一大块。 “这……这是个什么?鬼还是尸?”祁川吞了口唾沫,有些后怕地问道。 “孽畜!还敢为非作歹!”崖香大喝一声,直接拿着那把匕首向着地上插下去,只见那把匕首上的灵力四散,化成一股水流渗入土里,而匕首却突然碎裂,还炸开了一小块地方。 崖香急忙飞身离开,顺便揪着还在傻看着的两人衣领退到了一丈以外。 她本就伤重未愈,如今还被封了半身灵力,还真没有把握今天能够完好的出去。 只见之前炸开的地方突然有一只惨白的手伸了出来,拨了拨四周的泥土,用力按在地上,将上手臂扯了出来。 “诈……诈尸啊?”祁川的声音有些颤抖地退到崖香身侧:“我们该怎么办?” 即便他是个清修了几万年的上仙,但这种死了千年的人骤然复活的场面他还是第一次见…… 崖香见到这一幕却高兴了起来,如果这具不腐的尸身真能复活,那长言是不是就可以…… 落羽不似祁川那般害怕,也不及崖香那般兴奋,他只是侧脸看了看她略带笑意的面容,心里开始别扭起来,总觉得他该去阻止些什么事的发生。 但是他又想起了方才在神庙遇见的情形,如果那一切都是由心而生的幻境,那她的灵台就这般清明吗?就真的目空一切,无一人一物能被她放在心上? 不,至少还有那个水神长言。 那副尸骨扯了许久才把自己从地里完全扯了出来,她理了理自己那已经破得一碰就碎的衣服料子:“我的衣服……” 这是一副女人的尸骨,浑身惨白得几近透明,四肢纤长,身姿优渥,只是她转过身来时却让看着的人不得不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她脸上的五官轮廓清晰,鼻梁高挺、嘴唇嫣红,但唯独那双眼睛不对劲,青色的眼眶外是一圈接着一圈似被嚼碎般的皮肤,翻出了里面红色和青色的皮肤纹理,由眼睛扩散到了太阳穴的位置。 她甩开了胸前的头发,插着腰看着不远处的几个人:“嗯,这次的食物不错。” “食物?”崖香眯了眯眼睛,右手已经祭出灵力火球:“胆子倒不小。” “神?”女人伸着奇长的脖子探了探,忽然诡异地笑了起来:“那更好。” 不知是不是时运不济,近段时间总有人妄图对她这个上神以下犯上。 那女人脚下的土地突然开始翻滚起来,形成一阵向外扩散的气浪朝着崖香的方向打去,在泥土翻着移动时,还翻起了不少白骨出来,皆是被带向了她的方向。 勾唇一笑,崖香左手负在身后,右手翻飞掐诀,直接一掌拍到了地上,那翻滚的气浪还未来得及到她面前就被打了回去,化为一阵飓风将那女人掀飞了出去。 崖香右手幻出那把团扇,轻轻摇了一下,突然冷笑一下:“听说尸体怕火?” 还没得到回答,她就已经跃出两步,右手高举团扇用力向下一扇,一阵火光就从团扇中爬了出来,直接飞向那女人的方向。 很显然,这一招很管用。 女人不断闪躲着后退,顺带领着火光将这洞里的全貌都照了出来。 这是一个有赤云殿正殿那么大的山洞,四周墙壁都十分粗糙,绝非人工打造而成,但也绝非纯天然而生。 这山洞里没什么物件,只有在正中的地上有一块一人这么长的玉石,好好地平放在地上。 但这玉石的四个边角都雕凿浑圆,细细瞧去还可以看见它上面刻着不少暗纹,且它的长度虽然有一人高,但宽度却不过两人身这么多,前段十分厚重且高高翘起,这怎么看都像一块棺材盖子。 有什么人会把一块玉质的棺材盖子放在此处? 祁川心里充满着好奇,想要伸脚去踢开那块盖子看看,却发现自己压根踢不动,那块玉石就像被钉死在地上一般。 六十七 混沌之力 祁川不信邪,开始掐诀起来,想要用灵力将它翻过去,这才发现它不是钉死在地面上,而是它被钉死在它下面的东西上。 而它的下面,只浅浅地露出一截,但只要是个明眼人看去,都能知道那是一个全透明的棺椁…… “罪过罪过……”祁川急忙收手,对自己扒人家坟这件事开始后悔起来:“纯属手误手误……莫怪莫怪。” 另一边的崖香已经用三昧真火将女人逼到了角落里,现在正站在一旁居高地看着那女人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好大的胆子,敢打本尊的主意!” 女人拼命扯着身上的衣料子遮住自己的皮肤:“我只是以为你是被送来的食物。” “食物?”崖香将团扇幻成一柄长剑,用剑尖挑起她的下巴看了看:“还有人给你送食物?” “就是……就是外面的老观主。” “他为何要养着你?” 女人垂眼看了看下巴上的剑,觉得这个并不如火的威胁大,所以出其不意地握着剑尖起身,浑身裹着尸气朝着崖香打了过去,但被她只微微偏身就避开,所以只能继续连出杀招,直取要害。 但上神始终是上神,即便被封了半身灵力也还是上神。 崖香眼神转狠,收回剑退到半空:“找死。” 女人方才还自如的身体突然失了控制,莫名其妙地被提到了搬空之上,原本她就只是一副不腐的尸骨而已,所以也觉察不到痛感,但此刻却清晰地感觉到浑身都充满着撕裂般的剧痛。 崖香双手结印,冷笑着看着她:“本尊这就送你一副再也使唤不动的白骨。” 话音刚落,她手中的印已结成,无数细小的红光渗入女人的骨头里,一寸一寸地搅碎着、拆卸着…… 落羽仰头看着那女人浑身骨头清晰可见在皮肤之下被一寸寸分离,还拉扯着让她的四肢看起来更长,就连那头部看起来也大了许多,嘴角泛起寒冷的笑意。 祁川则移开眼睛十分不自在地摸着自己的手臂,幻想着那种被人拆分白骨的痛苦,越是细想,越是觉得崖香的手段太铁血了些。 女人浑身的骨头都被打碎,化为一块块不过指甲大小的碎片游走在皮肤之下,整个身躯渐渐疲软了下来,没有支撑的皮肤皱皱巴巴的很是难看。 “本尊以上神的名义对你宣判,你私自勾结仙者窃取无辜神仙法力,暗藏于雪山观之下荼毒生灵,其罪当诛!” 女人已经没法说话,她只是目光哀切地看着那块玉石的方向,似乎很遗憾她还未能完成该完成的事。 身体里的骨骼碎片同时破体而出,将她所有的意识打破,化为一张“画皮”掉在了地上。 “死了?不对,她早该死了才对。”祁川终于靠近了一些。 “只是一具不腐尸骨在作乱,她的魂魄早已消散,只是被注入了一缕神识而已。” 崖香指了指那副“画皮”,祁川就看见那上面有一缕淡青色的神识飘了出来,快速地进入那玉石之中消失不见。 “那里面的才是正主?” “嗯。”崖香转身走向那副“画皮”,蹲下探了探,从下面拿出一块琉璃碎片看了看:“还真的是……” 这块琉璃碎片无需光源就可以五彩斑斓,只需稍稍靠近就能感觉到它上面涌动的巨大力量,犹如混沌…… 看来,混沌珠已经不再完整,而这女尸竟然能靠这小小的一块碎片不仅做到千年肉身不腐,还可以靠着一缕神识为非作歹,想来这混沌珠的能力的确不俗。 将碎片收好,崖香转回身看向那块玉石,直接挥掌将那块玉石打破,露出了盖在里面的东西。 里面躺着的是一个女子,发髻上带了一个鎏金发冠,身穿凤冠霞帔,双手交握在身前,手里握着一颗残缺的珠子。 崖香刚想伸手去拿珠子时,女尸突然睁眼笑了一下,紧紧握着那颗珠子消失在原地。 抓了个空的崖香险些摔了进去,幸好被落羽拦腰抱住,他着急地带着她退后了几步:“你怎么了?” 再次抬眼看去,那女尸还是闭眼躺在原处丝毫未动,只是手里根本没有珠子。 出现幻觉了? 祁川也终于严肃了起来,走到她身侧左右看了看:“上神方才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要翻身进那棺材里去呢?” 怎会如此轻易就遭了道? 拍了拍腰间落羽的手示意他放开,崖香摸出那枚碎片看了看:“真是厉害。” “这是什么?”落羽好奇地伸过头来,还没看清,就被崖香一下掐住下巴,将那枚碎片直接给他喂了下去。 没有想象中的尖锐难咽,倒是如热水一般滑过喉咙,直接住进了丹田之处。 但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它蕴含着巨大的能量,一下就充盈满了他的全身,那长年累月被折腾的旧患,那一次次被灼烧的肌肤,甚至还有那无数次成了空洞的胸口,竟然都在渐渐复原。 不是伤口结痂的那种复原,而是在生长,身为血族的一副死躯竟然开始有了生命力,像个活人小孩一般,快速地茁壮起来。 落羽第一次觉得自己手上有了力气,连身姿也挺拔了许多,甚至,他还闻见了身旁崖香身上的熏香味。 眼前的色彩跟着明艳了起来,耳边的声音也立体了许多,他见到崖香正歪着头说话:“感觉如何?” “很……很有生命力。” “嗯。”崖香拍了拍他的肩膀:“虽说血族躯体已属死物,但也是这世上的生命体,所以这混沌之力自然是能修复你的所有创伤。” “混沌之力?”祁川的眼睛快要瞪出了眼眶:“上神哪里来的混沌之力?那可是开世时天地间自然生长的灵气,有着了不得的力量!” “本尊捡了颗混沌珠,便给了本尊这徒弟。” “混沌珠!” 祁川和落羽异口同声道,只是一个是惊异,一个是欣喜。 “这可是上古神器,便是天君驾到也是做不了主的,您怎会给他……一个血族用?” “物尽其用,才算是发挥了神器的价值。” 六十八 又诈尸了 落羽抬手感受着掌心的变化,那里似乎有了些温度,而耳边、鼻息、视野甚至口腔内……都有了感觉。 这就是五感? 这就是五感! 祁川已经被气得蹲去了墙角不吭声,倒是崖香十分“和蔼”地看着他:“现在感觉又如何?” “我……”落羽一下拉住了崖香的手,小心地用指尖摩挲着她的手背,一下笑出了声:“我有感觉了……我能感觉到你的温度!” “还有呢?” “还有……还有很多,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那就好。”崖香抽回了自己的手,转身去看那躺在棺材里的女尸。 这具女尸的完好程度更甚,甚至还可以看见那薄如蝉翼的肌肤之下流动着的血液,那额间的碎发平白地在轻轻浮动…… 不对!血液怎么会流动! 崖香立即反应过来飞身退开,还没来得及拉过还在独自欣喜的落羽,那透明质地的棺材已然炸开,碎片溅得到处都是,就连崖香反应如此迅速,也还是被其中的一块碎片划破了手背。 祁川这巨大的声响惊动,转过身时吓得直接坐去了地上…… 这才是诈尸啊! 一身红衣的女尸从棺材中飘出,殷红的嘴唇邪邪勾起,妆容诡异的脸上慢慢渗出血液,滴在地上卷起了一阵阵腥风刮向四周。 她似乎动作不太顺畅,四肢有些僵硬地扭动着,扯得身上的衣服破开了好几个口子。 崖香苦于锁魂铃不在身上,只得幻出灵剑三步并两步冲过去,简单粗暴地朝着她的脖子砍去。 下手的力道很大,大到灵剑居然被劈成了两截,但女尸只是反向旋转了一下脖子,眼神空洞地看着崖香:“你……你是谁?” 祁川此刻再也顾不上害怕,亦是幻出剑冲了过去,朝着女尸的背后就是一剑,但没入她身体的灵剑却被她吸收掉,带着他的整只手也跟着被吸了进去。 “喂喂喂!别吃我的手啊!”祁川着急得大叫,刚抬头看见女尸的脸突然扭了过来,朝着自己阴森森地一笑,他心底一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崖香此时飞身过来拉着他的手臂一拔,另一只手朝着女尸挥出一掌,这才勉强算是将他拉了出来,但他的手臂上面的皮肉已经被腐蚀得露出了里面的骨头。 幸好,尸气未入体,这手还有得救。 崖香半眯着眼睛看着女尸:“本尊给过你机会了。” “咯咯……咯咯……”女尸喉咙翻涌出声音,头却别扭地扭着,双手长出半掌长的指甲飘了过来。 划破双手的掌心,崖香快速结印,随着手指上翻飞出来的红色暗光出现,身侧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光阵。 嘴里念着几乎听不清的咒语,她的眼神越发坚定,掀起这山洞内所有的碎石,卷成一条长龙朝着女尸而去。 一尸一龙便在空中缠斗了起来,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这女尸这么厉害?”祁川抱着自己的手臂问道。 “她身上也有混沌之力。”崖香回了一句后垂头看了看落羽,见他也同时望向自己:“躲好。” 话一说完,崖香结印的手势陡然松开,幻成了两个火球在手里举在身侧,几乎动用了全身的灵力朝着女尸打出,这才将她困在了其中。 而后她落地盘膝而坐,快速翻动手势,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祁川正好站在她身后,看见从她背上爬出一只赤金色的雏凤,受她召唤展翅飞出,在半空之上盘旋了一周后直接冲进那片火光之中。 “这……这是仙术神印囚天?”祁川惊讶地看着这一幕,要知道此类仙术可不是他这个阶品的上仙可以随意得见的。 崖香并不作声,而是继续驱动着雏凤进攻女尸,但没有神器傍身的她哪里敌得过藏着混沌珠的女尸,十招下来,嘴角隐隐有了血丝。 祁川倒是个十分有眼力见的,他急忙用完好的那只手祭出源源不断的灵力输入她的背心,为她添了一把柴。 明明可以释放出十倍之上的功力,但每次都只能到一定程度都被迫阻断,这便是被封印灵力的下场。 咬着牙看着战况的崖香心里愤恨了起来,这天君果然次次都想要了自己的命,还真的为了此无所不用其极! 落羽慢慢踱步到她身侧,静静地蹲在旁边看着她,感觉她看起来好像很痛苦,但又绝非是熬不过那种。 体内的混沌之力已经充斥满全身,配合着她的血液,为他打造出了一副好身体,他甚至可以闻到藏在这腥风血雨下她的香气…… “师傅,需不需要我帮帮你?” 良久之后,他见她嘴角再次渗出血丝,抬手轻轻为她拭去时柔声问道。 “不用。” “可你好像很辛苦。” 祁川此刻也是灵力逐渐枯竭,他看着落羽那不合时宜地卖弄风情觉得这人可能是脑子不太好,干脆别过头不去看他,而是观察起了被雏凤攻击的女尸。 那女尸也不知怎么回事,不论是什么招式的攻击都无法困住她,她就像一个可以吸食万物的黑洞,对所有法术免疫,甚至还毫发无损。 而另一边的雏凤已经接近崩溃,翅膀上全是被毁坏的破洞,连眼睛也瞎了一只,现在全靠崖香的一丝灵气吊着才勉强能够活动。 这女尸……厉害得有些过分了。 落羽清理干净她嘴边的血迹,凝眸看着她的眼睛:“你还想再落一身重伤吗?” 崖香不语。 每次出征各处时,哪次不是带着重伤而归? 还记得有一次她遇上了赤焰兽,背上被它的赤焰烈火烧得体无完肤,即便已经将它击杀仍然是灭不掉那满背的火焰,只能一直让它燃烧着回了神界。 那时是长言用他水神控水的能力为她疗伤,整整七七四十九日,衣不解带地在她身侧不停以水为她滋养伤口,这才终于算是掐灭了火苗,但她的背也留下了无法恢复的伤疤。 她还记得,那时的长言比她还痛苦,总是红着眼睛轻抚她的背说着:“别怕,我在。” 六十九 动情 而今到了这里,又遇上一个十分棘手的对手,她再也不敢似从前那般放手一搏了,毕竟能为她耗尽灵力治伤的人不在。 想着想着,崖香手里的动作就慢了下来。 女尸和雏凤打出来的火球溅得到处都是,点燃了洞内的枯草堆,引得四处都起了火。 那些火光照在她的脸上,腾起了她对过去的追忆还有愤怒……轻轻推开落羽,崖香站起身右手捻诀就飞身朝着女尸飞了过去。 “哎呀,上神别……别去啊!”祁川明白,她这是抱着两败俱伤的觉悟去的。 但崖香并不打算回头,她不仅要赢,还要拿到剩下的混沌珠碎片! 元神化为一道红色闪电划过洞顶,她拼出能用到的所有灵力,赤手空拳与女尸打了起来。 虽说不分伯仲,但崖香的动作和身形甚是漂亮,比那别别扭扭的女尸好上太多,一来二去之下,倒是更显出她的飒爽英姿。 祁川从担忧转为惊喜,再转为欣赏,抱着手臂看着洞顶:“果然不愧为第一女上神,太飒了!” 落羽的眼神却不太清明,他瞥了一眼祁川,突然转到他面前,红着一双眼睛紧盯着他的瞳孔:“你累了,该睡觉了。” “我……” “休息吧……” “扑通”一声,祁川直接倒下去睡了起来。 得了混沌之力的落羽,再加上本身血族的优势,一下便功力大增,迷惑个上仙也费不了多少劲儿。 他抬头继续看着崖香,关注着她的每一个动作和眼神,不论她的样子是好是坏,他都不想这一切落入别人的眼里。 那女尸虽灵活度不如崖香,但胜在身负混沌之力,能不伤不灭,且不管用在她身上是多大的灵力攻击,最终都会化为食物一般被她吞噬掉。 她的指甲划破了崖香背上的衣衫,露出了她右后肩上的伤疤,那被赤焰烈火灼烧的印记一下就映入了落羽的眼睛里。 不知怎么回事,他竟然看出了那上面附着的淡蓝色灵力,是独属于那个人的水神之力! 心里拧巴得难受,甚至还有些恼怒,本来还清醒的神智也糊涂了起来,满眼看到的都是那块伤疤。 终于,他不再只是看着,而是飞身跃到了她的身侧,以右手轻揽着她的纤腰,靠在她耳边说道:“以你现在的灵力是拼不过她的。” “你怎么上来了?” 落羽右手陡然收紧,将她强行揽入怀里,转脸以左手祭出灵力划过眼睛,继而以一双红得近似鲜血的眸子看着女尸:“沉睡吧……” 幸而他知道这女尸还存有神识,所以在混沌珠的加持下,轻而易举就让女尸停下了动作,十分迟钝地飘去了墙边翻找着她的棺材。 落羽揽着崖香落地,手却并未松开,只是垂头看着她的眼睛:“背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你这是怎么了?” 见到仿若换了一个人一样的他,崖香竟然忘记要挣脱,而是细细地打量着他那双血红色的眸子。 “你放心,我不会再迷惑你。”落羽的手指抚向她的右后肩,低垂下眸子看着上面狰狞的伤疤:“可还会疼?” “不会。” 此时的落羽还存有一些病弱,但眉宇间却是有了一丝娇媚之相,微挑的眉毛、暧昧的眼睛,一切落在崖香眼里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个徒弟今天是要造反吗? 还没来得及细想,就感觉到他竟然一口就咬上了后肩,血族特有的尖牙让她很是不适,急切想要推开他。 但他不仅在治愈伤口,还在吸食着血液和灵力,一瞬就令大战后的她没了力气,脱力靠在他冰冷的怀里。 “以后,有我替你疗伤。”落羽终于松开口,看着伤疤已经消失不见,只在皮肤上留下两个尖牙的小孔很是满意,浅笑着收回尖牙看着怀里的人:“我帮你解开封印可好?” 此刻的落羽再也没了往日谨慎微末的气质,反而是那股吸血鬼贵族的特性展现了出来,比女人更魅惑的眼神,比雕刻更俊郎的脸庞,无一不在引着人上他的贼船。 “你还有多少事是本尊不知道的?”勉强支起身子,崖香冷冷地看着他问道。 “若一次就知晓完全不就失了兴趣?”落羽的手指理过她的一束头发,慢慢收回眼睛里的血色:“更何况,我还想与你长长久久地在一处。” 如果不是他身上传来的血族气息和混沌之力,崖香真要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眼前这个人怎么看都不像那个病秧子。 “放肆!” 她想要拍开他的手,却被他借此反手一握,用力一拉就被拉回了那个冰冷的怀抱里,跟着眼前一黑,就感觉嘴边一片冰冷,还有源源不断的补给灵力传来。 她没有挣脱,因为感应到身上的封印真的在逐渐化解。 他也没有闭眼,而是垂眸看着她的眼睛,长睫之下,冰山正在一步步融化。 心里闪过一声微叹,落羽认命地闭上了眼睛,用力加深了这个吻。 其实他早就认命了,只是一直不愿承认,直到方才感觉到自己在嫉妒,才终于愿意直面内心。 也许是在水城里她换血给自己时,也许是在她让自己走出黑暗可以面对阳光时,也许是她说的那句“别怕,我在”时…… 腰间的手渐渐收紧,他只放任自己此刻可以动情,放任自己在这一刻宣泄从小就被压抑的情感。 其实他要的,好像远不止是她的心。 即便他曾经恨过她。 封印已解,崖香的灵力归位,但因为身上受过的伤实在太多了,即便是立刻闭关,也得小半月才能彻底恢复。 所以当落羽放开她时,她还是捂着嘴踉跄了一步,险些站不稳再跌回那个冰冷的怀里。 “我已经试着解开你的封印了,也不知成不成。”落羽又重新回到了平时的样子,有些局促地看着她,生怕惹得她不快。 崖香抬眼看了看他,那张脸上居然出现了血族不该有的血色,她突然勾唇一笑:“还差一点。” 七十 嘘,给为师治伤 “什么?还差一点?” 落羽的这套法子也是从崖香收藏的书里看来的,但上面说必须是由高阶品的神仙给低阶品的神仙使用才有效。 所以他便结合了自身的特性,再运用起了体内的混沌之力,这才算是歪打正着解了封印。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还会差一点?差哪一点? 崖香心里还记挂着那具女尸不会被他迷惑太久的事情,更记挂着她体内的混沌珠,所以也不再顾忌师徒之隔,直接扯过他的衣襟将他拉到了身前。 伸手拂过他的侧脸,她的鼻息打在他的右脸上:“落羽,要奉献自己就要奉献彻底一些。” 方才还大胆的人这会儿却是红了耳根,无措地看着眼前的人:“师……师傅。” “嘘……给为师治伤。” 这次是她先动了手,也是她先动了嘴,甚至还带有惩罚意味地加重了力道,一寸一寸地侵占了他的大脑和理智。 这一切落在他眼里,满满的都是悸动。 他犹如失了神智一般僵直着双手,呆呆地看着眼前人闭着的眼睛,挺立的鼻梁…… 体内流失的能量渐渐拉回他的神智,他眸色暗了暗,那些隐忍克制都被抛之脑后,直接伸手扣住了她的后脑,不断加深这份令人心颤的悸动。 落羽的幼时过得很是凄惨,所以他一直不知什么为美,什么为善,但在神庙时见过她身披霞光的样子,那不仅是一位上神的风姿,更是她救赎他时带来的光华。 他被她关在地牢十年时,他恨她。 她一次次怀疑试探他,一次次要置他于死地时,他恨她。 但当她牵过他的手,给了他阳光,也替他毁了噩梦般那座宫殿,更是扬言要替他复仇,给了他混沌之力……他就恨不起来了。 有人说苦尽甘来、先苦后甜,便是这样的道理吧,他终于迎来了新的希冀。 这个看似冷漠无情的上神,明明就心肠柔软且善良,她的怜悯和同情都被她藏在了坚硬的盔甲之下,却偏偏愿意一次次给他看到。 掩着嘴角推开已经有了内伤的落羽,崖香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治伤而已,倒也不必如此拼命。” 他也不担心自己的身体,而是浅笑着走近她,找了块干净的衣袖替她擦着嘴角上附着的属于自己的血迹:“只要师傅吩咐一声,徒儿随时为师傅效劳。” 看清了他眼里的戏谑,即便知道他伤得不轻,还是给了他一掌,只是力道甚小,只让他稍稍后退了两步而已。 落羽一点也不恼,反而是抚着被击打的地方笑了起来:“我知道错了,你莫要生气。” 都说人不要脸起来鬼都害怕,这落羽若是无赖起来,还真是让人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明知他是在打趣你,却偏偏生不起,因为他总是一脸无辜地看着你,那双眼睛澄明得让你实在无法下重手。 崖香不是吃亏的神仙,所以她也断不会轻易放过他,只是此刻不是谈这些的时候,因为落羽的虚弱,那个女尸已经清醒了过来。 这次,她可不会再讨到什么好处了。 看着她带着腥风席卷而来,崖香不急不缓地把落羽拉到身后:“之后再收拾你。” 落羽似乎心情极好,勾着嘴角站在身后,甚至还埋去她脖颈处蹭了蹭:“从前不知五感为何,如今倒是觉得你甚是香甜。” “你!” 崖香被他这番动作气得险些站不住脚,朝后一掌把他拍开后认真地对着女尸。 这次她不再打算留情面,准备开启六道轮回阵,直接送这女尸去轮回。 只是这阵法还未开启,地表上突然腾起了一阵黑雾,还带着冷得刺骨的阴风肆虐,卷起洞内的飞沙走石到处撞击。 不小心被沙子迷了眼,崖香只好退开一步,却又落入了那个冰冷的怀抱之中,他以衣袖遮挡在前面,声音却响在耳边:“我其实可以保护你的。” “……” 那阵黑雾很快散去,一个半透明状的魂体朝着崖香飘了过来:“上神可还记得我?” 看清了来人后,崖香不耐烦地哼出一个鼻音:“嗯。” 这个不耐烦的情绪倒不是对他,而是对身后这人,他如今是越发放肆,看来是得好好管教一番了。 “敢问上神可还记得答应我之事?” 来人正是夕照,当日崖香魂魄离体到地底在他手上拿来了长言的魂魄,作为交换条件,她许诺会答应他一件事。 如今看来,他倒是早就掐算好了时候。 “你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为了她。”夕照指了指被他护在身后的女尸:“还请上神放她一马。” 果然…… 落羽却走上前来,站在崖香的身侧比肩而立:“此前她作祟伤害上神的时候你不出现,这会儿倒是来得挺及时。” “这位是……” “在下是上神唯一关门弟子,落羽。” 崖香拧着眉看向他,觉得这人的脸皮怎么可以这样厚,竟然自己给自己安了一个不错名号,还不问问她的意思。 “原来如此,见过羽公子。”夕照客气地行了一礼,又转向崖香:“因为从地底上来费了不少功夫,所以这才耽搁了,还请上神见谅。” 那女尸因为夕照的到来后,再也没有动静,只是静静地立在原处,掩在头发下的脸看不到表情。 “这是你养的尸?想要借尸还魂?” “不敢不敢,这样违背天道的事我怎敢做。”夕照回头看了看,表情有些严肃:“我不希望她就此陨灭,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就不能放弃。” “可她已经死了很久了。” 崖香掐算过,之前那具女尸死了不过千年,而这具至少有万年,虽然已经有了回生之迹。 “水神不也死了三万年吗?” 一句话就让崖香吃了瘪,她还从没有这样被人堵得说不上话,也出不了手。 落羽却不高兴了,干脆拢起了袖子仰起头,冷冷地看着夕照:“至少,我家上神没有残害生灵,也没有窃取其他仙者的法力。” 七十一 夕照 这次换夕照尴尬了起来,他那张充满童真的脸上终于爬上了一丝苦涩:“但这……本就是上神欠我们的不是吗?” 他的这个欠,很明显指的不止长言魂魄这件事。 落羽明显对他不敬崖香这件事很是不快,冷笑了一下,身形极快地到了夕照身侧,抬起已经长出指甲的手直朝他的脖子而去。 即便他只是个鬼魂,也抵不过血族的这一击,所以只能快速后退,同时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惊异:“血族?” “你没看错。” 落羽嘴边的尖牙已经在等待着泣血,而手上的动作更是快得让人根本看不清,夕照身上每一处被指甲划到的地方,都冒出了黑烟…… 血族竟然能克制鬼界的鬼魂? 这下连崖香都被惊得没了反应,她本以为这落羽不过是一个有些资质的普通纯种血族而已,如今的情况看来好像不仅如此,难道他父亲在他身上真做成了什么连神界也做不成的事? 那一次次的生死折磨,到底是为了什么? 即便落羽因为替她治伤而身负重伤,但对付起夕照来却是毫不落下风,快得连崖香都难以捕捉到的身影,还有那一触碰就让夕照弱上几分利爪…… 终于夕照滚到了女尸身边,那女尸迟钝地反应了过来,将他抱在怀里准备抵挡来势汹汹的落羽。 “落羽,收手。”崖香的声音终于响起,给夕照的警告已经足够了。 “是。” 收回尖牙和指甲,他还是那副乖巧懂事的样子,收敛起气势躲去了她的身后。 看上去他是坐去了地上看还躺在地上睡觉的祁川,实则他亦是强弩之末,方才这一系列作为,只是为了让她不为难而已。 感觉到宽大袖袍下的手被一只冰凉的手拉住,崖香慢慢回过头,对着落羽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点了点头,算是承接了他的好意。 他松开手展颜一笑,倒也有些胜却人间无数风景的风姿。 夕照与那女尸四目相对,并不言语,倒是惹得崖香好奇了起来:“你若是不肯实言相告,本尊也不介意再多一个背信弃义的名声。” “你果然……”夕照转头摸了摸女尸的头发,甚是怜爱的说道:“她叫知鸢,曾也是一个修仙者,在一万多年前死于你与魔族那场战役中。” “知鸢?”崖香挑了挑眉:“我当时可是孤军奋战,哪里有什么仙者随行?” “正因为你是孤军,她才会去。” 落羽找了一块不小的石头,学着崖香曾经掐诀的样子将它变成了一张凳子,这才拉着崖香的手拍了拍:“来,坐着听故事。” 这莫名的宠溺眼神看得崖香背上一凉,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这人到底怎么了? 夕照的故事很简单,他与知鸢相知相惜,虽一人为仙,一人为鬼,他也愿历经蜕骨的痛苦,只为能时时爬上来看看他的心上人。 但知鸢一心修道,更是以这位第一女上神为榜样,誓要做崖香第二……如此,苦于界限之分的夕照只能由着她。 所以在崖香与魔界大战时,她在知晓了她是孤军奋战时,义无反顾地跑去帮忙,哪知这忙没帮上,还连累得自己平白丢了性命。 她这丢了命不要紧,夕照还可以在鬼界等着她和她相守,但这个倔强的女仙断不肯沦为鬼族,宁愿魂飞魄散也要重新步入轮回。 但被魔族所伤的神仙,哪里还可以入轮回,于是夕照舍去了自己的长生,哪怕只能不断退化直到孩童模样,也要助她还阳。 这样她不仅能得偿所愿,还可以让她不必忘了他。 但这样的事哪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即便他为她寻来了混沌珠,给她安置到了雪山观这仙气萦绕的地方,终究还是耗费万年也未得偿所愿。 看起来知鸢是有了还阳之兆,但这一切全靠着夕照的生命来撑着,他若不在了,她亦会当场灰飞烟灭。 崖香突然想到长言也是以鬼灵之身返回人界,且没被生眼瞧见之前,他的的确确是快要活过来了…… 但如今看到知鸢这幅德行,不禁暗暗生疑,难道真不可逆转?不会,长言不会骗她,就连天君不也拿捏着这个痛处来操控吗? 一定还有别的事情他没有说清楚。 当初长言是靠着青城所有人的生机来存活,但这也不会要了他们的命,只是让其短时间内没法自主生存而已。 到底哪里出错了? 落羽靠在她的身边看着她紧锁眉头,一副思虑深重的样子,心下已经明了:“你明知她还阳无望,为何还故意提起水神之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夕照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目光深远的看着崖香:“当初窥探过天机的不止水神一人。” 虽然还是不清楚其中关联,但崖香已然明白,这一切都归功于所谓的天机。 人们总以为先去看过结局,便能更好的做好经过,殊不知,这一举动已经违背了天理循环,在去看的那一瞬间便已经改变了最初的结局。 你看的是不知道结果而顺应自然发生的原生结局,而看过后的作为,已经违背了最初的意志,那结局便也不再是结局了。 落羽见崖香沉默不语,明白她已经接受了夕照的说法,那她会否接受水神根本回不来的事实?或是,她也会和夕照一样,舍弃自己的命去换他的? “你明知救不活她为何还救?”落羽还是不清楚其中的关节,只好再次发问。 夕照瞥了瞥他,单纯的脸上出现了高深的笑容:“因为我知道,这世上只有她可以做到真正的起死回生。” “什么?” “上神的玲珑心,就是起死回生的关键。” 碧色的瞳孔快速收缩,落羽的手紧张得紧扣着她的手臂:“不可!没了心你会死的!” “你怎么这么容易相信人?”崖香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冷静下来:“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吗?这人不过是一介鬼君,又不是上苍派来的使者。” 七十二 无关风月 夕照自嘲地笑了一下:“我自问掩藏的好,没想到还是被你看出来了。” 崖香此刻的心里有许多思绪来不及细理,只得专心地看着知鸢:“你想本尊如何?” “放她一马,日后回生之时,再助她一把。” “你为何会以为本尊会答应你?” 将知鸢扶在一旁放好,夕照慢慢站起身来:“就凭水神留在你手臂上的黑色手印。” 是他! 原本以为玉狐才是幕后之手,却忘了长言见她之时,是鬼族之身所以不能见生眼,而玉狐是绝没有这个本事能干涉鬼界之事,否则也不会让他在她面前失去生机。 他早就打定主意要以长言来引诱她步入这个陷阱! 本以为想通这一切后崖香会很愤怒,但她却是神情淡淡地坐在那里修补起了自己被腐蚀坏的袖子:“本尊既已拿到了水神魂魄,偏要出尔反尔又如何?” “你就不怕……他永远只能是个鬼吗?” “你也别忘了,本尊早已抹去了他的生死痕迹,还有……” 崖香一个瞬移就到了夕照的身前,毫不留情地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哪怕上面的黑气侵蚀着她结白的手背也不为所动,而是不停加大着手上的力度,恶狠狠地盯着他的眼睛:“没人能威胁得了本尊。” “你……抹去又如何……我可是鬼君……” “呵,就像给魔族换个魔君一样,本尊也可换了你。” 夕照知道自己不敌全盛时的她,急忙化烟而去,匆匆逃回了地底鬼界。 落羽看着崖香的背影:“师傅为何不干脆灭了他,还要放他走。” “有这个女尸在,还怕他不出现不成?” 崖香斜眼看着角落里的女尸,知晓她体内的混沌珠已经被悄然拿走也不心急,而是幻出一根充满灵力的绳索将她捆住:“落羽,叫醒祁川。” 返回雪山观时,已经是第二日正午,主观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尊尊黑漆漆的塑像还在那里。 祁川捂着后颈摇了摇头:“怎么大中午的也没个人?” “许是察觉到下面的异动都跑了。”崖香将手里提着的女尸丢在地上:“看好她,别沾了阳光。” “师傅,为何她被生眼瞧见没事?”落羽目光从女尸上移开,颇为好奇地问道。 “这就要问问鬼君给她用了什么术法了。” “接下来我们该做点什么?” “等。” 落羽了然一笑,跟着崖香走出了观里,比他们着急大有人在,他们的确不用操之过急,只需要等着敌人先露出尾巴,便可一击即中。 崖香走到了观前的小山峰上,选了一块平整的石头坐了上去,静静地看着不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头发起了呆。 这会儿日头正毒,照得她额头也生起了汗津,但这也无法让她停止思考,毕竟这会儿好不容易得来的空闲,必须得好捋捋这件事。 天君绝不可能与鬼君有任何勾结,他那般老谋深算又顾忌名誉的人,怎会给自己一个勾结鬼界危害上神的名声? 所以这样算来……天君该是歪打正着捡了这个便宜,而这一切背后的策划者,该是夕照才对。 他一定是为了那个知鸢,所以才作出这么大的动静,而且据他口中所说,他亦窥探过天机,那他一定是拿准了她有这个本事可以起死回生。 玲珑心? 世间虽少有,但不是自己独有,他犯不着非要与一个威名远播的上神较劲,那一定是还有一些她不知道的必要条件。 至于这个必要条件,要么是他说出来,要么就是她自己去发掘。 看来,是得利用利用天君与天后的关系了。 落羽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凝思的背影,不难猜到她在想什么,但不知怎么回事,他心里有些膈应,总觉得哪哪儿都不自在。 看得久了,他终于走了过去,看了看已经渐斜的太阳,巧妙地移到她身后替她遮去了阳光:“师傅,这阳光也不能多晒。” “本尊还没问罪你呢,你倒是自己上赶着来了。”崖香并没有回头,依然看着面前的风景。 “你责怪我不要紧,要紧的是你别忧思伤神了。” “落羽,自来了雪山观后,你越发放肆了。” 落羽慢慢蹲下,在她身侧看着她的脸笑了起来:“这是因为……我觉得我们终于亲近了些,没有了芥蒂,自然就敢放肆了。” “你当真以为本尊不会责罚你?” “如果能换得你松开紧锁的眉头,责罚又怎么样呢?” 崖香终于回过头看向他,见他笑意浅浅的样子心里也跟着松了一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现在的你怎么与初见时的你反差这么大?” “师傅也是。” 两人都不再说话,而是一起看着前面的风景,这里的太阳再大,都照不散这山间的雾气,就像许多现实,即便用再大的助力去剥开迷雾,还是无法看清其中的关键。 落羽看着看着就把目光移回了身边人的身上,见她再次走神,心里有些不悦,不自主地就去拉起了她的手。 那只被鬼君侵袭的手背上还残留着黑色的印记,在这格外白皙的手背上很是显眼。 “疼不疼?”问出口时,连落羽也有些惊讶自己竟然也能发出这般温柔的声音。 “嗯?”崖香垂头看了看:“没感觉。” “可我看着疼。” 垂头用唇亲覆在手背上,那些黑色的印记就如同被他吸食走一般,渐渐地从手背上撤回进入他的口中。 那是一种让人感到近乎绝望的疼痛,它虽不致命,却寒至心底,让人一瞬间就失了生的希望,只看得到心底暗藏着的黑暗记忆。 寒冷从嘴里爬进喉间,再蹿入体内游走在四肢上,让落羽忍不住闷哼一声移开了身子,捂着嘴转身猛咳了起来。 “你这又是何必?” 崖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颤抖着的背影,虽不至于心疼,但心里还是有些不忍,毕竟这样彻骨的寒意,很容易让他联想起他的悲惨过去。 “无关风月,我只是不忍看你有任何一丝痛苦。” 七十三 一场“激烈”的战斗 “你……” 落羽勉强适应了一会儿后,终于回过头看着她:“你背负得太多,哪怕我只能为你分担万一也好。” 分担? 第一次有人同她说这句话,身居高位,危险四伏,从未有人与她分担过。 长言于她,是保护也是有恩,但也不及眼前这个人抹了蜜似的嘴,句句话都可以暖到人心。 罢了,留他在身侧,用处还是不少的。 等到黑夜快要降临的时候,观里终于有了动静,本来仙气缭绕的地方竟然生出了彻骨的寒意。 四周弥漫起了黑雾,呈包围之势缓缓逼近雪山观,最终围住了整个主观观体。 数不清的鬼魂带着绿油油的鬼火从地底攀爬上来,他们或残肢断臂,或动作诡异,但都伸着长长的指甲围了上来。 崖香换了一身红衣坐在观内中心处,神情淡漠地看着那群鬼中心的一团黑雾:“一个小小的鬼君驾临,需要这么大的阵仗?” 夕照幻出实体,负手看着她:“上神有所不知,我这个鬼君做得有些久,这样的阵仗是担得起的。” 站在一旁的落羽在看到夕照的脸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捅了捅身侧的祁川:“他怎么变得年轻了?” “年轻?”祁川不明所以地看着夕照,只见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不过凡人十二三岁的样子,甚至发出的声音也有些软糯。 “我之前瞧见他时,他看上去要老上许多。” 崖香也关注到了这个点,她手枕在扶手上撑着头:“鬼君的术法属实精妙,竟有返老还童的本事。” “这不都是因为你!”夕照的脸上闪过一丝阴狠:“我每施一次法术就会退化一分!” “如此说来,不久之后本尊就可以瞧见鬼君的婴孩模样了?” “你!” 受了折辱的夕照召唤拢了所有的鬼魂,这次他亏损不少,才能将这里的所有鬼魂都抹去了被生眼瞧见就会消散的事实,不过如此作为有违天道,所以他这也算是遭了天谴,提前退化了几分。 且他也心知崖香说得没错,要不了多久他必会退化成婴孩模样,在那时,不仅做不了鬼君,还会慢慢消散。 但他不怕,只要能将知鸢换回来,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角落里被捆着的知鸢好像动了动,但又被绳子上的灵气反噬,烧得她半张脸都黑了起来。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还执意要与本尊作对,那本尊自会让你体会体会下场有多惨。” “你名为上神,却做着有违神界神规的事,真不知老天君作何感想?” 不以为意地冷笑一声,崖香轻挥衣袖便打散了一个准备靠近的鬼魂,再轻捻指尖,幻出几条红色的丝线,缠绕上了旁边鬼魂的脖子。 夕照知道她的实力不俗,但还是被这一幕惊到了,她不过动动手指就威力巨大,这些被他施咒过的鬼魂竟然在她手下如此不堪一击,那他又能撑到几时? 此次率军而来,他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但没有做好被灭全族的准备。 崖香此刻却不着急动手,她震慑之意已经达到,剩下的便是希望这个鬼君能快些领悟,不要逼她出手。 “只要上神将知鸢还我,我立刻率军离开。” 夕照还是妥协了。 “她罪孽深重,必须接受惩罚。” “什么惩罚?” “灰、飞、烟、灭!” 崖香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每一个字都让夕照的心不停下沉,犹如凌迟一般撕得他魂体剧痛。 “看在我逆天道为你搜集水神魂魄上,能不能……放她一马,所有的罪责我来承担。” “不可。” “你!” 夕照身侧不停地渗着黑气,而那些黑气能够滋养了周围的鬼魂,一时之间,整个雪山观都被黑雾笼罩,四处可见的花草皆是枯萎,再无生机可言。 崖香冷眼看着他,依然坐在原处未动,轻轻勾了勾手指,便直接灭了被红线绑着的几个鬼魂。 “我今日便要强行带走她,你也拦不住!” “是吗?” 夕照身形极快地带着几个亲卫冲上前来,一下便掠到了崖香近侧,刚要伸手朝她拍去时,眼前一模糊,她早已离开了原地,站在了知鸢的身侧。 垂头看了看知鸢,崖香眸色一沉,直接右手掌心祭出灵力,向下一拍,直直打向了她的天灵盖。 “不要!”夕照大喊着飞过来却已经来不及,知鸢顿时形魂俱灭,化为星星点点的白光飘散在空中。 “女仙知鸢,枉顾天道,残害生灵,特此判罚她当场神魂俱灭。” 崖香冰冷的声音传来,令跪在地上的夕照泣着血抬起头:“我杀了你!” 快速起身幻出法器鬼鞭,夕照丝毫不犹豫地朝着她的脸上打去,只是这充满怒气的一鞭,却被她以两指轻易夹住。 崖香冷笑了一下,眼神逐渐变得冰冷:“找死!” 夹着鞭尾退至半空,只稍稍用力便扯得夕照跟着腾了出去,还未到近侧时她却突然松开了手,夕照立即抓住机会放出浑身力量于鞭上,快速且连续地挥出好几鞭。 但每一鞭都被她轻易避开,甚至轻松得像是在逗弄着他一般,牵引着他顺着她的轨迹而动。 落羽抱着手臂看着这场“激烈”的交战,眼里却是充满着玩味:“这鬼君完全不是我家上神的对手,瞧瞧,完全被牵着鼻子走。” 祁川也表示赞同的点点头:“但我不明白上神为何要这样做,直接擒获他不好吗?” 抿嘴笑了笑,落羽并没有回答祁川的问题,但他心里却已经明白了她的用意,她这是在做戏给人看呢。 在夕照来之前,她独自与那个知鸢待了一会儿,也不知是做了什么手脚,竟是让那知鸢看起来和之前一般无二,但却实实在在没了生机。 若不是夕照被她的障眼之术给迷了,怕是早已发现了不对劲,自然也不会如此盛怒与她动手。 只是,以她的性格,断不是行事拖泥带水的人,此番行为是做戏的话,那做戏的背后又是为了什么? 七十四 最好的恩赐是成全 夕照此刻已经完全没了理智,在失了挚爱的同时还被人戏耍,这换做谁怕是都无法冷静,所以他做了一个十分大胆的决定。 作为鬼君自然与寻常的鬼不同,他的双肩仍存有魂火,所以他便以魂火为祭,换了一瞬的修为大涨,给了崖香足以致命的一击。 落羽看到他摘魂火时已经料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急忙向祁川要了个可以飞身过去的心诀,立马瞬移了过去。 崖香也没料到他会如此拼命,但即便如此也还是冷静沉看着他,就在准备起阵接招的时候,落羽骤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他以身为盾,硬生生地替她接下了这记重击,险些连胳膊都飞了出去。 崖香拦腰扶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子:“你做什么!” “我是血族之身,不怕死的。” 心间似乎有什么在绽放,温热的气流游走在眼眶,化为一滴眼泪落了出来。 三万年了,她终于又遇见了一个愿意为她以命相搏的人。 长言为她魂飞魄散,菘蓝为她屠杀天下,都没有这个孱弱的落羽更能触动她坚硬的内心。 他灵力微弱又有重伤,即便身负部分混沌之力,也不过及她万分之一的力量,但就是这样的他,还是未做犹豫,以身相挡。 挥掌打向夕照,直接结束了这场战斗,崖香揽着落羽落地,看着已经没了动静的他失神。 趴在不远处的夕照突然笑了起来,他伸手指着她:“能换得你也失了心爱之人,倒也值得了。” 心爱之人? 落羽何时成了她心爱之人? 这不由自主从眼中迸发出来的怜爱,连她也未曾发觉,指尖轻抹着他的眉心,指下的轻柔,是她从来不曾有过的柔情。 他不是第一次为她伤,但这次却莫名地让人心动。 祁川急忙跑过来扶起落羽,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先将他交给我,上神先去处理的别的事吧。” “好。” 崖香面色苍白地站起身,冷冷看着在地上挣扎的夕照:“你可知上一个伤他的是何下场?” “呵……” 右手幻出青剑,再抛至半空分出一百零七个分身,她不过眯了眯眼睛,那一百零八把剑便直接对着夕照穿身而过,每一处都给他带来了彻骨的疼痛。 但她却没让他灰飞烟灭,而是召回了所有的剑,再次对他穿身而过。 祁川扶着落羽看着这一幕时,身子抖了好几回,这位上神发起脾气来真是不得了…… 待夕照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时,她终于停了手,负手看着他:“不知好歹的东西。” 夕照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眼神涣散地趴着。 抬头看了看,崖香提着夕照的后颈就返回了那个黑洞之中,将他扔到地上后,她双手结印从掌心之中幻出一团白光扔在地上。 “这是本尊抽出来的知鸢神识。” “她……她还在?” “嗯。”崖香侧身看着地上的白影:“如今她已成了鬼,和你倒是极为般配,本尊便做主将她赐给你。” “怎么……怎么会?” 看见知鸢后,夕照终于有了些力气,爬去她旁边细细看了看,的确是她没错。 “你二人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本就该是灰飞烟灭,本尊做出这许多来,便是让你二人既受了责罚,又瞒了神界,还能有一条路可走。” “你为何这样做?” 崖香却不回答,只是垂眸看着他们,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 她本来的打算的确是要这二人付出代价,但又在想起长言后软下了心。 神界绝不可能容许他二人还存于世,所以她只能先抽出知鸢的神识,再搞出一场大戏,让所有人都以为知鸢神魂俱灭,也顺带圆了夕照的一腔深情,让他终于可以和她相守。 她替知鸢炼化成鬼,让她再无法回头,也算替夕照做了他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她算好了每一步,却偏偏在落羽那里出了错漏,只要她接下夕照的一击,那便可以以重伤为名,也放了他离去。 夕照伸手抚着知鸢的侧脸,稚气的声音也缓和了下来:“你为什么不早同我说,这样我也不会下如此重手。” “不逼你摘了你的鬼火,神界哪会放过你?” “原来上神早就想好要成全我。” “本尊虽嚣张跋扈,但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你虽然算计了本尊和水神,但本尊愿意以德报怨。” 慢慢抬起头,夕照这才仔细打量起了她:“你和传闻中的那个战神还真不大一样。” “去吧,带着她回去鬼界,再也不要露面了。” 看着崖香已经抬步欲走,夕照终于翻身坐了起来:“等等,我或许有法子能织好水神魂魄。” 背对着夕照的崖香莞尔一笑,她要的东西终于到了。 “哦?你有法子?” “我还不确定,待我回去细细查探清楚,确定之后我自会来寻你。” 崖香点了点头,指了指头顶:“把你的兵带走。” “你不怕我食言?” “你不敢。” 看着她的背影,夕照拿出剩下的混沌珠碎片推了出去,无力地笑了一下:“混沌珠你拿去,以此滋养水神魂魄,日后定有助益。” 待她离开后,夕照这才慢慢抱起知鸢,抬头看着正在被慢慢封住的洞口发呆。 他是真的没有料想到她会这样做,周全又妥帖,既解了他多年来的心结,也给他寻了一条新路可以走。 她这样做是为了让他把责任推在她身上,这样知鸢醒来后发现自己已成鬼,也不会怪罪他,而且没了神界的监察,他会有很多时间去和她相处,慢慢去让她释怀。 今天这么大的动静神界必定已经知晓,她冒着自己重伤的风险做戏,反而让他欠起了她的人情债。 这个上神啊……与以前真的大不同了,她好像多了一种叫人情味的东西。 返回地面后,崖香扫了一眼四周,见所有的鬼魂已经被召回,这才走向祁川,看着他扶着的人轻声说道:“他伤得极重。” 祁川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她,张了张口还是没有出声,毕竟这个血族已经不是伤得极重的问题,而是……彻底没了。 七十五 选长言还是选落羽 祁川不敢相信崖香不会不知道这个事实,到底是她还有法子,还是在欺骗自己? 毕竟这个血族带来的触动,连他也有些感动。 心思流转之时,祁川突然背生寒意,这位上神对待那些伤害落羽的人的手段,整个雪山观都是有目共睹,这会儿他没了,她会不会直接屠了雪山观为他陪葬? 他觉得,很有可能。 就在他额头都滴了几滴汗下来时,崖香终于开了口:“将他扶去厢房,本尊一会儿替他治伤。” 难道不该是准备身后事,备下棺椁白烛吗? 毕竟血族不与常人一样,是不可能死后成鬼的,这一没了,只能剩下一具无用的躯体,让他入土为安才是最重要的吧? “这……上神,他……” “同样的话本尊不想说第二遍。” “是是是。” 诚惶诚恐地扶着落羽去安置,祁川终于在离开她视线时松了一口气,他歪着头看着挂在自己身上的落羽,怎么也想不通其中的关节,到底还有什么治的? 雪山观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情景,但却没有了最初的那般仙气缭绕,变成了一处只有些许仙气的平凡之地,而曾经留在这里的人也所剩无几,只余下几个看起来根骨很一般的仙者。 崖香坐在一旁看着一字排开站着的人:“雪山观此前仙气鼎盛,是为了吸引你们这些人来继而分食你们的灵力,如今孽障已除,仙气也散,若你们想换一个更好的地方修行,本尊也可为你们寻一个。” 她这话说得毫无诚意,毕竟真想换地方的人早就已经落跑,留下来的这些,要么是无处可去,要么是顾念旧情,所以自然是不用她来操心。 只是大家都得顾着面子说话,便一一道谢后,自去安顿了下来。 看着其他人走后,崖香并没有急着去看落羽,而是独自站在菽离的神像前沉思。 混沌珠一部分在落羽体内,其余大部分在崖香手中,若是以整颗混沌珠给他,那他必定能够回转,但是长言的魂魄也需要混沌珠的滋养,这到底该如何抉择? 长言对她有多重要,已经是天下皆知,那现在的落羽又该在什么位置。 约摸一个时辰后,祁川终于见到崖香的身影,急忙起身迎上去:“上神,需不需要我去备点什么?” 他说的,自然是白事所需的那些物品。 “不必。”崖香挥了挥手:“你出去吧。” “是。” 祁川走出去时还顺带将门给带上,就连附近的鸟雀也被他一一驱散开,生怕被什么生灵给听去了不该听的东西。 毕竟这两师徒的关系非比寻常,崖香若是此刻去为他哭一哭,也是能理解的。 只是他没想到她却不是去尽哀思的。 站在床前看着床上双眸紧闭的人,崖香始终犹豫不决,他最近的作为一直看在眼里,若是此刻就此舍弃他,的确有些不仁义。 抬起手背看了看,那被他摄走的黑气现在还在他的体内,即便他已经毫无意识却依然在馋食着他的身体。 “到底该怎么选……” 目光落到了他的脸上,那张如四月春风的脸上现在恍若一月寒雪,没有了半点神采…… 轻轻叹了一口气,崖香开始掐诀,毫不犹豫地将他体内的混沌珠碎片抽了出来。 那具躯体肉眼可见的枯萎了许多,原本顺亮的头发开始枯黄,俏丽的面容也有了皱纹,就连那皮肤,也呈现出了一个个黑色的斑点。 施法将所有碎片融合,终于拿到了完整的混沌珠。 与碎片不同,这颗完整的珠子似琉璃又似珠玉,流光溢彩之间又有夺魂摄魄的力量,无需阳光照射便能燃亮四周,倒是比那夜明珠更为稀有。 拿着那颗珠子看了看,崖香转眼看向落羽,终于还是将完整的混沌珠打入他的体内,掐指开始唤醒他的意志。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那个“美艳绝伦”的男子终于重新醒来。 转了好一会儿眼珠,落羽才慢慢起身,有些迟钝地看着一旁站着的人:“我……我这是怎么了?” “若不论你的血族身份,也可算是起死回生了吧。” “那鬼君竟如此厉害?我还以为我受那一击不会有大碍。” 崖香垂眸看着他,突然走过去坐到他身前,伸手理了理他的头发,眼里、手下都是怜惜:“以后别这么冲动了,否则为师可不一定还会这么费力气救你。” 落羽莞尔一笑,歪着头看着她:“我相信你还是会的。” “就这么有自信?” “因为我在你眼里看到了自己。” 当崖香带着落羽出现在祁川面前时,着实把他吓得不轻,不比看到诈尸时还知晓那是何物心里有所准备,而是确认过这个血族没有任何的生机,却突然面带春风地出现,的的确确是让他有些接受不了。 “你……你不是……怎么会?” 崖香错开他,轻飘飘地落下一句:“待你以后飞升上神,也可有这样的本事。” 这混沌珠确实厉害,不仅让落羽恢复了正常,还赐给了他不少的灵力,以他现在的资质,对付些许个三品上仙也不成问题。 祁川心底还是害怕,只好往崖香身侧走近了些:“上神,如今雪山观事已了,我也得回神界复命,不知上神有何打算?” “本尊也需先行回神界复命才能有下一步打算。” “是。”祁川正想邀请崖香同路时,正好转头看见落羽投射过来那很不善的眼神,平白地抖了一抖:“那……那我先告退了,上神请自便。” 祁川走后,这雪山观显得更冷清了起来,与平日里的鼎盛香火形成极为强烈的对比。 崖香站在一尊黑色塑像前,负手伫立了很久,直到落羽也觉得陪站得自己肩骨都僵硬了起来后,她才终于开口:“此处人去楼空,物是人非,无一不和本尊有关系。” 落羽一边讶于她的慈悯,一边轻言安慰:“可若不是师傅前来解决了祸患,只怕会死更多的人。” 七十六 地底世界 “可本尊前来此处并非自己所愿,而是被迫走入了别人的陷阱之中。”崖香边说着边转过身看着落羽:“且这件事并没有结束。” 落羽细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的确,毕竟那鬼君是做不来血族的伤口的。” “是啊,他只是需要能量补给,而给他提供能量的老者门徒才是最重要的。” “可雪山观的人大多四散而去,我们该如何去找?” “不是还有个苟延残喘的吗?” 二人相视一笑,无需多言,已将对方的想法了然于心。 已不再需崖香掐诀驾云,如今灵力大盛的落羽已经操持好了这件事,两人寻着崖香当初发配老者的路径,直接到了西北荒漠处。 这里漫天黄沙,气候燥热,方圆百里之内寸草不生,且人烟稀少,一路看下来,竟然没有一个生灵出没。 也对,看不到水源和植物,生灵又如何生存呢? 两人落到追踪到的最后一丝气息落了地,脚踩黄沙之上,令人不禁脚软。 风很烈,空气很干,让崖香这个女儿身觉得自己的皮肤都被吹皱了几分,她急忙幻出面巾带上,转眼寻了寻,竟然没有找到那老者的踪影。 “师傅,被毁了修为的神仙还能复原吗?”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落羽回想着在书里看到的术法,也学着崖香的样子尝试着想要去追踪气息,但很可惜,即便他天资聪颖,又有混沌珠加持,还是使不出如此高深的秘术。 崖香看着他泄气的样子倒觉得十分有趣,右手幻出一丝红线般的灵力打入黄沙之下:“莫要着急,东方术法不是一蹴而就的。” “是。” 那根红线如同游蛇一般在黄沙下游走了许久,突然钻入了深处不见了踪影,待崖香已经等得不耐烦时,还是没有再出现。 “莫不是遇上了流沙?”落羽看着沙面嘟囔着。 “流沙?”崖香摇了摇头:“为师的灵力不被世间万物所阻。” “难道这沙底……还有另一个空间?” 崖香瞄了一眼落羽,心中也认定了他的想法,立即一把拎起他直接朝着地底而去。 穿过黄沙之后,落到了一个极黑之地,与鬼界所在之处不同,这里仍旧还是人界范围,且离地面也不过十来丈的距离。 环顾四周,这里比魔界更要萧瑟些,没有风和光亮,入目之处只有一片漆黑。 崖香再次幻出红线,想要寻找老者的气息,但红线却在离开手指之后在空中慢慢消散不见。 难道这里可以吞噬灵力? 落羽安静地走向右侧一角,缓缓蹲下身去,不知是发现了什么,伸手幻出一根树枝在地上鼓捣着。 崖香寻着声音望去,发现此处实在是暗得不行,只能模模糊糊瞧见个影子,只能提步走过去,刚跨出两步,就感觉右脚脚腕处一紧,竟是一只白骨森森的手握在上面。 那只手上没有一点血肉和经络,处理得很是干净,只是它抓着脚腕的力气甚大,只凭脚上的力气竟然挣脱不开。 直接挥出一掌朝下打去,地上的黑土开始翻滚起来,涌出一股难闻的气味。 落羽回过头来瞧了瞧,立即飞身过来拉开她:“小心,有血族气息。” “如今这东方大陆之上,怎么遍地都是血族?” 这句话问得落羽十分尴尬,他垂了垂头:“我也不知。” 地面终于停下翻滚恢复了正常,崖香蹲下捻起一撮土看了看,立觉不好,急忙拉着落羽返回了黄沙之上。 两人刚站稳,就见面前的黄沙也开始旋转翻滚,形成一个极大的漩涡,而四周亦是狂风肆掠,卷起不少风沙迷了人的眼睛。 习惯了不靠五官视物的落羽急忙揽腰抱着崖香,以血族能力快速地离开荒漠,落到了一处村庄之外。 刚落地崖香就不停地拿手揉着眼睛,将眼睛越揉越红,看得落羽心急起来:“可别再揉了,再揉就要瞎了。” “这黄沙似乎被施了咒。” 不远处走过来一个人,仔细打量了一下两人后欣喜地跑过来:“是你们!” 李漫辰头发散乱的刚跑近身侧,就被落羽给挡了下来:“你怎么在此处?” “有人请我来收妖嘛,我就来了。” 见到落羽那双开始变红的眸子,李漫辰急忙捂着脖子退开两步,从怀里摸出一个碧玉色的小瓶子扔过去:“拿这个洗洗眼睛就好了。” 接着,李漫辰就看到了一幕让他此生都不会忘记的场景。 落羽小心地拉着崖香在一旁坐下,像哄着孩子一般哄着崖香移开了揉着眼睛的手,然后亲力亲为地替她洗干净了眼睛后再清洗了自己的。 不过才一些时日未见,这位上神和这个血族怎么就如此亲密了?而且亲密得不像是师徒,倒像是一对恋人。 待眼睛干净后,崖香合拢双指在眼前滑过,这才终于是能正常视物,她瞥了一眼李漫辰,冷冰冰地问道:“此处并没有妖气,你来收什么妖?” “嘿嘿……这不是迫于生活嘛,有生意上门,怎么可以推辞呢?” “那你查出来了什么?” “这里的确没有妖,却有一个修为被废、驱逐到此地的老头子,所以村民们才人心惶惶的。” “带本尊去瞧瞧。” “是。”李漫辰狗腿地走过来想要去搀扶她,又在看到落羽的眼神后缩回了手,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仙子姐姐,这边请。”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平白地面部朝地摔了下去,而始作俑者落羽剜了他一眼,跟着崖香的步子追了上去。 “这人怎么回事嘛,动手动脚不行,动嘴也不行吗?小气鬼!” 等到崖香见到那个被自己废了的老者时,也惊了一惊,虽然自己废了他一身修为,断了他四肢,但他现在竟然奇迹般地长好了! 如今正十分灵活的在一处院落里替土里的花草浇着水,且看起来心情不错,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曲。 “看来是本尊的功力不济,竟让你过得如此安逸!” 七十七 一颗鸡蛋引发的血案 老者因为这句话惊掉了手里的水壶,面带惊恐地跌去了地上:“你……你怎么找来了?” “本尊向来不喜麻烦,但这次不介意麻烦一次,送你上路。” 刚才还在门外的崖香瞬移到了老者面前,伸手将他从地上捞了起来,一把掐在了他的脖子上。 她的确意在杀他,但也是借着这个动作来探寻他身上藏着的秘密。 但很可惜,他身上很干净,没有任何外族气息,也没有一丝灵力,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界老头。 没有任何犹豫,崖香直接扭断了他的脖子,还顺手打散了他的魂魄意识,冷冷地看着地上的死尸说道:“伤了本尊徒儿,还想善终?” 落羽听了很感动。 李漫辰听了很后怕。 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身旁的落羽,李漫辰一脸谄媚的问道:“敢问阁下,身处血族何职啊?” “侯爵。” “哦哦哦……原来是侯爵哥哥,你和仙子姐姐看起来关系很好啊,是怎么做到的呢?” 落羽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想如何?” “我也想同仙子姐姐搞好关系,让她帮我在神界说说话,也好混点好处。” “你想都别想。”落羽逼近他耳边轻声说道:“你若是再敢在她面前晃悠,小心你的脖子。” “我……”李漫辰急忙捂着脖子跳开,一脸惊恐地看着笑得有些邪魅的落羽,吞咽了好几口口水才算是镇定下来:“你可别……我不去,我不去行了吧。” “李漫辰你过来!”崖香在院内大喊了一声。 犹犹豫豫了许久,又看了看落羽的眼色,他这才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在离她起码有五步之远的地方站定:“仙子姐姐唤我何事?” “挖个坑把他埋了。” “哦,好,是。” 当李漫辰挖坑都挖了一半时,他才恍惚明白过来,敢情这上神是把他当苦力使了? 落羽虽然对她的行为感到很欢喜,但事情未完,她如此了断,之后又该如何? 想到此,他突然想起方才沙底空间的事,坐去了一脸沉思的崖香身侧:“师傅,那个沙底非比寻常。”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嗯,有大量的血族气息,而且从我在角落里挖出来的东西来看……”落羽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铁质的戒指放在桌上:“来的这一脉可能是我们的族人。” 崖香看了看那枚戒指,觉得并没有什么寻常,做工粗糙、样式简单,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非凡之处。 “你们那一脉剩余的不是还在魔界地牢里关着的么?” “是……我父亲的人。” 落羽的神色暗淡了许多,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突然涌来,将所有的欣喜都冲淡,这段时间的松懈,让他差点忘了自己也曾是个可怜人。 “无妨,为师帮你都杀了便是。” 虽然只是一句冷冰冰的话,但安慰的意味甚重,听的人终于抬眼看去,微微弯起嘴角拿起那枚戒指:“血族见不得阳光,但如有这戒指,便可正常行走在白日之下。” 本来无甚兴趣的崖香这才重新拿过戒指看了看,还是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但这戒指却给她带来了灵感。 如果血族能研究出这样逆天而为的东西,那查清其中的关节是不是就能借此法复原长言? 这样既可以保证混沌珠能留在落羽体内,又可以换得他安然回来。 “这戒指……是谁做出来的?” “我父亲。” 见落羽的表情又开始僵硬了起来,崖香突然有了想法:“难道,你父亲当年在你身上做的实验,就是为了这个?” “这只是其中之一。” 将那枚戒指丢开,她干脆站起来背过身去,假意看着窗外的风景,实则是为了掩饰自己忍不住流露出怜悯的眼神。 “这戒指你也用不上,丢了吧。”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有为师在,不屑用这些拿人命换来的东西。” 她又在宽慰他,虽然用的是她特有的冷漠方式。 “谢谢你。” 李漫辰处理好老者的尸体后,提着隔壁奶奶送的鸡蛋跑进屋里:“仙子姐姐你饿了吧?我做饭给你……吃。” 刚迈进屋里的腿在落羽的眼神里退了出去,他只好举着一篮子鸡蛋站在门外:“或者侯爵哥哥来弄也行。” 这称呼…… 崖香刚想一点钱他两句,却在看到鸡蛋后停了下来,在虚空里一抓,其中的一个鸡蛋便落到她手里。 以她上神之眼不难看出这些鸡蛋有点不同。 “鸡蛋哪来的?” “隔壁王奶奶送的,她家的鸡今天正好下了几个,就送来给我尝尝。” 崖香看了一眼落羽,他立即了然地站起来接过鸡蛋:“交给我来处理吧,你先去歇着。” 不知怎么回事,每次李漫辰一看到落羽紧盯着自己的眼神就觉得脖子疼,这下见他靠近自己更是觉得似有尖牙压在脖子上一般,所以很是狼狈地把篮子往落羽怀里一塞,慌不择路地跑了。 “师傅,这鸡蛋有什么问题?” “鸡蛋没什么问题。”崖香眼神已经飘向了隔壁的那座屋子:“是下这蛋的鸡有问题。” “难道那位王奶奶和那老者是一路人?” “那倒未必。” 崖香吩咐落羽提着鸡蛋,两人一起去了隔壁,刚进院子,就看到一个头发花白,后背佝偻的老婆婆坐在院中喂鸡。 之前杀老者时这么大的动静她不仅没发现,还送来鸡蛋,难道是故意的? “王奶奶……”落羽轻唤了一声,见她没反应,只好提高了嗓门大喊一声:“王奶奶!” “嗯?谁呀?”王奶奶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看了看:“你们是谁呀?” 她看起来好像不止耳朵不灵,就连眼神也不太好,朝着落羽走了几步:“这位小姑娘,有什么事吗?” 崖香“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她转脸看着落羽有些惊慌的脸色更是乐得不行:“这位小姑娘想来问问你,今天送去隔壁的鸡蛋是哪只鸡下的。” “就院里的这几只啊……难道是我的鸡蛋有什么问题吗?” 七十八 一只有问题的鸡 “那倒不是。”面对这样良善的老人,崖香语气也温和了一些:“只是觉得这鸡蛋甚好,想来多讨两只。” “哦……好啊好啊。”王奶奶高兴地转过身:“你们喜欢就好,喜欢就多来走动走动,我多拿些给你们吃。” 这个院子看起来不大,但也整理得干净利落,只是这老人独居在此并无子女照顾,看起来未免有些凄凉。 院子里的鸡在崖香看来并无不同,但在王奶奶眼里却如同她的孩子一般,她一眼便瞧出了是哪一只,指了指墙角下蹲着的一只母鸡:“今天的蛋是小红下的。” 崖香挥袖卷起了一阵轻风,受了风的王奶奶便神情恍惚地走进了屋中坐下,旁若无人地喝起了茶。 落羽瞧见她的惑心之术不在自己之下,心里不禁有些后怕,幸好他及时坦诚,否则必将为自己引来杀身之祸,也没有机会得到她后来的青睐。 有人曾言,两心相交重在坦诚,不无道理。 “落羽,拿上那只鸡走。” “是。” 第一次捉鸡的落羽很是狼狈,不仅手背被啄了好几口,连一向整洁的衣角都落了尘土。 崖香站在一旁看着,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嘴角已经弯起,似月亮的眼睛里亮晶晶的一片,宛若装进了星辰大海。 看戏看得够了,她勾了勾手指,那只鸡终于安分了下来,自己跳进了落羽的手里。 落羽蹙了蹙眉,带着有些嗔怪的语气说道:“师傅明明可以早点出手的,偏偏想要看我的笑话。” “你那个样子挺有趣的。” 见她眉眼带笑,眼神清亮,落羽也跟着笑了起来:“如果能换得你一笑,我出些丑也是值得的。” “我们该走了。” 回到之前的院子,崖香并没有急着去查看那只鸡身上的问题,而是站在一棵树下,看着树下的脉络出神。 一直等到李漫辰进来,她这才回过神:“你去把鸡杀了。” “好的,不过仙子姐姐是想熬汤喝吗?可有烹制要求。” “这鸡有些问题,需剖体查看,本尊只是不喜杀生,所以这才等你来处理。” 李漫辰嘴角抽了抽,十分尴尬地去提起那只鸡,这位上神是在戏弄他吗?她不爱杀生?那她刚刚拧了老者的脖子是怎么回事? 熟练地割开鸡脖子放血,还没等到他一展刀功的时候,那些不小心溅到他手上的鸡血已经冒起了黑烟。 “这是怎么回事!”他急忙掏出一张符纸贴在手上想要压制黑烟,却没想到那张符纸刚碰到鸡血就自燃了起来,化为一堆黑灰洒了一身。 落羽站在崖香的身侧看着,语气之中半点担忧也没有:“师傅,这血怎么这么厉害?” “有人在这鸡上动了手脚,目的是什么尚未可知。” “仙子姐姐你快救救我啊!”李漫辰的手背上的皮肤已经黑了一大片,他见崖香还有兴致和落羽聊天,立即冲过来:“你怎么能干看着不动手呢!” 落羽挡在崖香身前:“有话说话,别靠这么近。” “好好好,我不靠近,快救救我吧!再不救我整只手都要废了!” 转身看了看崖香,落羽这才问道:“师傅可要出手?” “嗯。” 咬破右手拇指,崖香挤出一滴血滴在李漫辰的手上,这才算是暂时压制住了黑烟的蔓延之势。 落羽瞧着这个场景却不大舒服了,若是早知道这需要她破皮流血的话,他肯定是万万不愿的,特别是那殷红的鲜血映入他眼睛里时,内心深处对鲜血的渴望再次爬了上来。 他不是已经有了混沌珠吗,怎么还会压抑不住对鲜血产生念头? 还是说,他抑制不了她鲜血对自己的吸引? 李漫辰本来还想怨念几句的,毕竟她明知道这鸡有问题还要自己动手,这不是明摆着整他吗? 但又看在她耗费鲜血也只能暂时抑制时,便将话咽了回去。 毕竟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他看得很明白,如果真的存有敌人,那保全她才是最重要的,她若是伤了残了,那可就半分胜算也没有了。 远远地看着那只已经咽气的鸡,崖香动用了好几种术法都摸不透那血到底有什么问题。 不论是从气息、咒语还是术法,这血都查不出根源,尤其古怪的是,它能让她这样阶品的上神看出有问题,但又遮掩得甚好,看不出到底是什么问题。 这下令崖香也犯了难,她方才已经试过了那位王奶奶,确定王奶奶一切正常,且在悄悄动用祝由术查勘她的过往记忆时,也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事态好像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师傅,师傅?”落羽轻声唤回她的思绪:“这鸡该如何处置?” “暂且搁那儿吧。”崖香看向李漫辰:“你来此处多久了?” “还不到一月。” “除了那位老者可还有其他异常?” “这里没有妖气也没有魔气,且民风淳朴,邻里亲善,地理位置优越,土壤肥沃……” “行了。”落羽不耐烦地打断他:“不远处就是荒漠,这里竟然会土壤肥沃?” “对哦……”李漫辰这才恍然大悟:“我竟然没有想到这层问题。” 这也是个不靠谱的,比祁川还不靠谱! “看来得再下一次沙……不对。”崖香突然眼神转厉,伸手幻出一把青剑指着李漫辰的喉咙:“如果你没察觉到,那怎么会有洗眼睛的东西?” “我……我,这个……我……” 见他支支吾吾说不清楚,落羽接过崖香的剑:“师傅,让我来。” 挥剑划破了他的衣衫,然后挑出他怀里藏着的一个小布包,落羽也不着急去翻看,而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眼睛:“这你要怎么解释?” “我……”李漫辰憋得满脸通红,着急地跺起了脚:“这个我真不能说!” “呵……” 落羽的瞳孔转红,一步一步逼近李漫辰,嘴里的发出的声音却似高空坠下,一下一下砸在他的心上:“告诉我,这些东西你哪里来的?” 七十九 血族禁术 李漫辰本来清明的眼睛开始变得呆滞,两只手不受控制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我真的不能说……不能说……” 崖香见落羽正欲释出血族的本事,走过来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让他莫要再露出血族气息,而是教给了他东方术法的惑心之术,这才似看戏一般退开至一旁。 她想看看,不似她有伏羲之力的落羽,能做到什么程度。 果然,李漫辰只是神情和言语呆滞,但自我意志依然强烈,即便已经掐紫了自己的脖子,还是不肯开口。 但是也可以看出落羽的实力的确不俗,修行的根骨奇佳,也许是他天生奇才,也许是他父亲在他身上所做的一切真的成功了。 “罢了,为师来吧。” 轻轻推开落羽,崖香手速极快地掐了个诀,打出一道红光直指李漫辰的眉心,但在皮肤下一寸的地方被阻拦了。 他的体内竟然有个封印! 而且这不是他自己下的,而是被人被迫种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无法将所知的事情说出口。 如果真要他闭嘴,杀了即可,为何要费力气搞这么大的阵仗,且李漫辰突然出现绝不是偶然,又像是一个安排的局朝她而来。 呵…… 当真重视啊,一步一步都安排得如此缜密。 若不是她发现了端倪,李漫辰怕是得被这个封印给害死,最终罪名还落在了她的头上。 这背后策划一切的人到底是谁,为何非要与她作对? 落羽歪着头看着她,见她表情越发凝重,忍不住关心起来:“师傅,有什么问题吗?” “落羽你先退开些,为师要破个封印。” “是。” 许久未施阵法也毫不生疏,这些被刻在骨子里法阵心诀已不需要回想,就可以随手捻来。 封印很轻易就被破除,李漫辰口吐鲜血地跪倒在地,缓了好一会儿才算是神智清明,他急忙伸手拉着崖香的裙角:“仙子姐姐,快离开此处!” “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血族和一些仙者联手在此处埋了祸端,就是冲着仙子姐姐你来的!你快离开此处!” 崖香掐指算了算,心中一惊:“大凶。” 落羽已经走过来拉着她的手朝外走去:“我们先离开此处再做打算。” 事到如今,老者为何会复原,又为何会在此处等着她来,已经能解释得通了。 一开始他们便是与血族联手,所以才会在雪山观弄出血族的伤口,但又不追查不到血族气息。 而崖香奉命前去,算是破坏了他们与鬼界的关联,本来还想夺取鬼界势力的计划被她破坏,且老者被废修为,所以找她寻仇也说得过去。 所以,料想到她会追踪到此处的老者便以命诱之,令她发现端倪之后深入荒漠之下…… 至于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还尚未可知。 三人正欲掐诀驾云时,半空之上突然出现了一张血网,将整个村庄覆盖住。 那张血网上全是鲜血的味道,许多边角之处还在不停地滴落着红色的液体,脉络之上泛着幽幽红光,甚是诡异。 落羽紧张得抬头望去,即便手心已经起汗,还是紧紧地握住崖香的手:“这是血族的禁术。” 崖香倒是一点也不紧张,她只是垂眸看着握着自己的手:“无妨,破了即可。” “不可,这禁术的威力并不在实施时,而是在破解时,据我所知,曾有人在破解之时,被这血网侵蚀得全身融化。” 李漫辰也紧张得哆嗦起来:“就和那鸡血一样?” “嗯。” “有意思。”崖香冷笑一声抬头看去:“背后的人真不简单呢。” “仙子姐姐,你的心态真好,怪不得能做上神。” “闭嘴!”崖香和落羽异口同声说道。 只是那血网并未落下,而是停在头顶之上,大有不图命只为圈禁的意思。 “落羽你可识得出这是那脉血族施的禁术?” “嗯。”落羽靠近她的耳边小声说道:“这应该是我那位兄长所为。” “可需要为师帮你杀了他?” “我只求你能够安好。” 李漫辰瘪着一张嘴不吭声,眼睛落到他们牵着的手上,立觉“非礼勿视”,转身回了院子坐着。 隔壁的王奶奶也清醒过来半佝偻着背走出院子,见到这个阵势也是被吓得不轻,她立即抱起自己脚边的鸡:“发……发生什么事了?” “无事,回去屋里待好。” “哦哦……好。” 落羽轻轻拉了拉她,声音很是温柔:“都是我不好,引来了这些人。” “与你无关。”崖香松开他的手,转身走回之前的院子:“就算与你有关,为师也愿意同你一起承担。” 若说曾经的上神崖香是个冰疙瘩,那现在的她颇有些柔情蜜意的意味,虽然还有些不适应这种状态,但落羽已经知足。 跟着她回到院子坐下,落羽也放松了些心情,用一根树枝挑着那只鸡看着,翻看了好一会儿,才松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 这鸡看似与血网的威力一样,但细看之下,却可以发现区别。 血网势大,且施术者功力浑厚,而这鸡都草率了许多,很显然不是一人所为。 所以这次到底有多少血族? 他回头看向崖香,却见她拧眉看着西南方向,神色越来越凝重。 “师傅,怎么了?” “或许,并不止这只鸡。” 她拉着落羽的胳膊晃了晃身形,两人便瞬移到了村庄的西南角。 这里聚集了不少村民,可他们的肢体形态很是怪异,浑身绷直似木头一般,即便崖香以这么大的阵仗驾临,也没有惊到任何人,他们只是安静站在原处,静静地看着同一个方向。 “师傅,他们会不会都是因为吃过那种鸡蛋变成这样子的?” “可不止是鸡蛋。” 崖香右手捻指,迸射出一道红光打向一侧,那里被圈养的一些动物立即毙命,但它们流出的血却渗不进泥土里,而是虚虚浮浮朝着那群站着的村民流去。 那些血族要做的事,是想要屠村啊…… 八十 当一个心怀天下的神仙 落羽看着她坚毅的侧脸,觉得她绝对不会坐视不理,也不会为了自己的安全而抛弃这些村民,毕竟在她内心深处,还算是一个心怀天下的神仙。 果不其然,她已经开始掐指起阵,血红色的灵力在脚边层层绽开。 “等等……”落羽颇为担忧得握住了她的手臂,阻止住了她的动作:“看你起的阵应该会耗费不少灵力,之后会有一场大战,这将对你十分不利。” “难道你不想救这些人?” 崖香的发问让落羽愣了愣,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着实惊到了他,谁能想到一个杀伐果决的上神此刻竟然开始怜悯起了众生,宁愿自己受伤也要救人? 这不像她,她可是一个将他扔进地牢十年都不管不问的冷心神仙。 也是那个一个不喜就挥手打得人魂飞魄散的冷情上神。 “别人的生死与我无关,我只在意你的安危。” 崖香轻轻笑了笑,其实此刻的她也在疑惑自己的转变,她修的是大道,自然明白众生皆苦唯有自救的道理,但看到这些平民因她之事受苦时,还是狠不下心。 自雪山观一事后,她好像性格柔和了些,同情心也越发地开始泛滥起来。 “无妨,不是还有你可以替为师治伤吗?” “话虽如此。”终于还是松开了她的手臂,落羽稍稍退开两步:“但见他们能得你恩惠,我心中还是不太愿意。” 因为,他只想她对着他一人仁慈,只对着他一人宽悯,眼里也只看得进他一人。 什么苍生,什么无辜,都与他没什么干系。 李漫辰急急赶来时,阵法已起,红色的灵力将崖香环绕在中间,如幻彩般只透出朦朦胧胧的身影。 疾风之中,她的衣裙摇曳,卷起的飞沙走石如清铃一般悦耳动听,上面的血网越发血红,而她身侧的灵力也跟着大盛。 落羽看不懂她的阵法,却透过灵力看见了她平静的面容,明明施法很辛苦,她却依然云淡风轻,任何人都学不来的镇定从容让他心中一动。 这才是她,一个强大又永远成竹在胸的存在。 阵法落成,村民们体内被注入的血族禁术开始慢慢消退,变成一条条血丝流入地里,转而再也没有出现。 但每好转一个村民,崖香的肩上就多一分压制,禁术产生的强烈反噬譬如噬骨之痛,一寸一寸爬满全身骨骼和肌肤,一丝一丝地撕裂着她。 “仙子姐姐的这个阵法……”李漫辰欲言又止。 落羽闻言着急地转过身:“阵法怎么了?” “损耗极大,稍微不慎易走火入魔啊!” 拢在袖中的手不断攥紧,落羽的眼底慢慢爬上了血红,本来还是担忧的神色已经转变成了怨恨。 他不会恨她,因为她是他恨不起来的人。 但他恨那些让她耗费心力的人,不管是做这些事的血族至亲,还是被她拯救的这些村民,都十分可恨。 他们都没有资格剥夺走她的注意力,也没有资格享受她这份浑厚的灵力。 李漫辰看了眼落羽,见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任由那股恨意布满全身,急忙捂着脖子退远了些。 他有种预感,这个血族能做的事可能比那位上神更可怕。 待所有村民身上的禁术都被解除后,崖香终于收起灵力,脚步不稳地看着那些逐渐清醒过来的人。 落羽急忙飞身过去将她揽在怀里:“感觉怎么样?” “不太好。” “我们赶紧找个地方休养。” 还未等他们动身,那些村民就已经齐齐跪了下来,对着崖香虔诚地膜拜:“感谢天神下凡拯救我们……” 淳朴善良的人发自肺腑的感恩无需太多言语就足够动人,他们或满脸热泪,或一脸向往……但这些都是由心而生,没有半分掺假。 落羽的眼睛里只看得见虚弱的她,而她的眼睛却看着那些村民。 她在征战四方时,有时是为了任务,有时是为了利益,有时是为了自己。 但这少数的以不求目而出手,却有着不一样的触动。 原来被人感恩的感觉是这样的,原来用自己的强大去保护弱小是这样的。 原来当一个心怀天下的神仙是这样的。 “师傅……”落羽出声唤回她的视线:“你伤得很重,就别顾着他们了。” “无事……”她强撑着站稳身形,使出最后一丝灵力扶起了村民们:“都各自回家去吧,这半空的阵法由本尊来解决。” “是……谢谢天神。” “天神果真慈悲为怀啊……” 越听这些话越觉得刺耳,落羽干脆拦着她的腰将她带回了之前的院子,刚进屋就挥手关门,将跟上来的李漫辰关在了门外。 “喂喂……可要我帮什么忙?仙子姐姐伤得不轻啊!” 许多追过来的村民也围在院外,伸长了脖子朝里看着:“天神为了救我们受伤了?” 李漫辰立即拢起袖子,装作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朗声道:“天神贵体自是不用担忧,只需稍事休息即可,大家还是莫要围在此处打扰天神了。” 他可不傻,知道此时断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她为此重伤,否则这敌人一旦来袭,他拿十条命来都是敌不过的。 落羽对外面的声音充耳不闻,只是看着她坐在一旁调息的样子出神,她没有出言要他帮忙,但如果她开口他也无法拒绝,只是自己的心中在暗自别扭。 终究她是为了别人而伤,叫他如何能心无芥蒂。 但她的脸色又极为不好,如今大敌当前,他又不得不说服自己撇开那些念头,只专注她一人之上。 “师傅……”他轻轻开口:“为何不开口让我来?” “因为知道你不愿意,为师不想强迫你。” 之前是落羽会言语挑逗,这会儿倒是反过来了,她一句话就撩动了他那颗纠结的心。 “你不曾开口,又怎知我不会因为你的一句话就心甘情愿?” 睁开眼睛与他四目相对,崖香的眼睛慢慢温柔了下来,微微弯起嘴角开口:“那你可否愿意?” 八十一 改变不了的过去 “不论何时,只要你开了口,我定当愿意。” 还未待她回话,落羽就起身走过去,弯腰扶着她的脸吻在了她的唇角边…… 大量的灵力被瞬间抽走,混合着混沌珠的力量快速地愈合着她的每一处伤口,但速度之快,令他甚险些站不稳直接扑去了她的身上。 崖香伸手扶着他,瞳孔却开始转红,清明的神台也开始模糊了起来。 眼前突然开始云雾缭绕,细细密密的雾气打湿了她的头发,瞬时睁开眼,她发现自己已不在原处,而是身处在一个看不清四周的树林之中。 眼前的落羽早已不在,只有她独自一人坐在一个石台之上。 调动内息,发现身体已恢复了七八成,急忙站起身环视一周,竟无法分清这里是何处。 “没有结界,没有封印……这里到底是哪里?” 她刚想飞身离地去到高处打探周围环境时,却看见一个蓝衣男子款款而来。 眸眼似水,神情温润,还有那披挂满身的淡蓝色灵力……长言! 怎么会?怎么可能! 她掐指幻出灵剑在手迎上去,却还是在他看向自己时站住了脚:“长言……真的是你?” “香儿?”长言看清她的面容后也是大惊:“你怎会在此处?” “这是哪里?” “这里是人界的一处普通树林。” “可是……可是你不是已经……” 崖香已经暗暗以灵力试过,这的的确确是真的长言,而且是活生生的上神之体的长言! “香儿……发生什么事了?”长言走近身侧仔细瞧了瞧她,见她似乎憔悴了许多,立即伸手要探她的脉息:“你是不是伤着了?” 突然如梦初醒,崖香意识到自己到了何处。 落羽身负混沌珠,而混沌珠有往来过去未来的能力,她方才被落羽以血躯治伤,定是催动了混沌珠的力量,让她又一次落进了时间的裂缝里。 只是这里到底是过去还是未来? 她的出现,会不会影响到长言? “如今是何年月?” 长言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声音里满是担忧:“香儿,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先回答我,如今是何年月?” “是我去平定妖族的日子。”似乎是发现了什么,长言直接道出这句话。 “那就是过去……”崖香收回了剑,看着长言的眼睛认真说道:“如果我要你别去,你会不会答应?” “你不是她,不,你也是她。” 以长言有资格继任天君来说,他的过人之处自是许多神仙都比不上的,就算是深得他真传的崖香,有时也不知他的能力究竟到了什么境界。 所以,他能算出这个崖香并不是这个时间节点的崖香,也并不奇怪。 “你跟我走,别去那里。” 她直接拉着长言朝着他来时的方向走回去,不过几步又停了下来。 回神界仙居肯定不行,她此刻的身份不适合出现在太多人面前,若是撞上了这个时间点的自己,怕是会出大乱子。 但天下之大,又能躲到哪里去? 如果能躲过这一劫,那他是不是就不会离开了? 长言看出了她的苦恼,浅笑着握住了她的手腕:“别急,慢慢想。” 他就是这样,永远都在纵容她的行为,即便身处危险之中,还是会依着她,让她能做想做之事。 “长言……我不是这个时间的我,我来自另外一个时间点。” “我知道。” “所以,你相信我吗?” “我信。” 微微松了一口气,崖香深感自己低估了他对自己的那份心,只要是她所言,他又何曾不相信过? “那你答应我别去管妖族的事,也别替我去做什么傻事,你好好保重自己。” 看她一脸的急切,长言心中不忍,但还是第一次开口拒绝了她:“香儿,这件事我无法答应你。” “为什么?” “因为你本不该出现在这里,虽我还不知是出现了什么变故,但你的出现势必会改变许多事情,那你所在的那个时间点,就会出现偏差。” “我要的就是出现偏差。” “可我想要的是你的安稳。” 那双如水般柔和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忍,他终究还是不愿逆了她的意。 崖香垂眸看着他的手背,又想起了在水城时的情形,他没有生身,也没有生气,比厉鬼还要孱弱的他,还是想要给她一个安稳…… 一滴眼泪无声地掉了下来,她的手指紧紧地攥着他的袖口:“可我想要的和你一样。” “香儿,别哭,别为我哭。” 和从前一样,他抬手轻拍着她的背想要给以安慰,但在碰到后肩那块皮肤时愣了一下。 竟然好了? 不可能恢复如初的伤疤竟然复原了? 看来她身边已经有了别人护着,在那个他可以预见到的未来里,即便他不在,她还是能有人替她治伤。 那这件事就更加要去做了,只要替她捱过这一次,那死劫就算是过了一个,以后的就再等他留下一魂一魄回转后,再来解吧。 这次意外的回到过去,竟然是坚定了长言要去代替她的心思,原来许多事冥冥之中早已注定,每个人的结局早已被上天书写成卷无法更改,而每一个看似意外其实都是绝妙的安排。 “回去吧,回去你的地方,去做你想做的事。” “不要……”崖香看见他已经在掐诀,知道他想要送自己走,急忙按下他的手指:“我想做的事,就是带你改变此刻的命运。” “香儿,往事如烟不可追,看清前路才最要紧,你莫要执着于过去,也不要去改变既定的事实。” 他担心她会因为一己之念成为第二个他,他知道他将要遭受的是什么,他怎会愿意她也受一次那样的痛苦。 “长言,你别……” 轻轻推开她,长言已然掐诀起阵,看着她身处一片疾风之中,身影逐渐开始模糊,终于流出了眼角的一滴清泪:“香儿,照顾好自己,别为我做任何傻事。” “我不要回去……长言!” 八十二 丢了孩子的老人 “长言!” 崖香突然站起身推开了身前的落羽,惊得他跌去了地上,眼神微怒的看着她,不过是治个伤,为什么她还心心念念着那个已经没了的水神。 看清身处的环境后,崖香这才回过神,将落羽拉了起来:“为师伤已好,你先出去吧。” “师傅不再需要我了吗?” “你这话是何意?” 落羽不吭声,眼神晦暗地转身走了出去,在看见零零散散围在院外的村民时,险些没忍住要动手的冲动。 为了救这些村民,险些要了她半条命不说,还引得她又想起了那个水神,简直是罪无可恕。 但顾及着她此刻的想法,他若动手必惹她不快,所以只能渐渐收回手心里已经绽放出来的灵力,神色冷漠地走出去:“师傅需要静养,不要在此处喧闹。” 李漫辰尴尬地笑了笑:“你倒也不必如此急言令色。” 落羽如寒冰般的眼神转向他,看得他又是一惊,只能捂着脖子打着圆场:“大家都散开吧……” 隔壁的王奶奶已经打听清楚了这些事,赶紧地跑去后厨杀了一只鸡炖了,紧赶慢赶地端了过来。 “你来做什么?”落羽的脸色还是冷如寒冰。 “小姑娘,听说这里住的小公子是天神,还救了村民们,我特地炖了鸡汤来给他补补身。” “扑哧”一声,李漫辰站在角落里笑出了声。 这王奶奶的眼神实在是有些令人着急,怎么会把崖香看成小公子,落羽看成小姑娘? 虽说这落羽长得也算是一表人才,也有些孱弱之相,但也不至于像个小姑娘吧…… 落羽冷眼看了他一下,转脸看向王奶奶:“不必了,师傅喜安静。” “可我听说天神伤着了呀,这鸡汤最补身了。” 在李漫辰看来这王奶奶言辞恳切、神态慈祥,是断不会有非分之念,但在落羽的立场上来看,这人不是来害人的,就是来查探虚实的,指不定是血族派来查验崖香到底伤势如何的。 “不必……” “落羽,让她进来吧。”崖香打开了门,脸上一派清明,早已没了方才提到长言时的失态。 “可是师傅……” “无妨,让她进来。” 崖香端坐在院中石桌旁,看着王奶奶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鸡汤走过来放在桌上,十分和蔼地说道:“快趁热喝点,鸡汤最养身了。” “这……” 不待落羽说完话,崖香就已经端起鸡汤喝了起来,她并不怀疑这鸡汤会有毒或者其他问题,而是知晓即便那些血族禁术入了体,于她来说也不会有大碍,更何况她已经查验过,这汤完全没有问题。 落羽这下心里更是不适了起来,怎么现在连一个老奶奶都可以入了她的眼了? “多谢奶奶的鸡汤。” 轻轻搁下碗,崖香抬眸看着她,眼底的猜测和怀疑慢慢消散,轻轻拍了拍旁边的石凳:“是有事要说?坐吧。” “诶……好好。”王奶奶坐下后,犹豫了好一会儿,见崖香也不打算主动开口问她,只好自己先开了口:“其实我是有事相求。” “说吧。” “我……我如今年岁也大了,却只能独自一人生活在这里很是寂寞。” 崖香翻看着袖口的花纹,不经意地问道:“你想如何?” “我想请天神帮我找找我的孩儿。” 李漫辰见落羽并不打算走近,这才大着胆子靠了过去:“王奶奶,原来你有孩子呀?” “嗯,那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 原来这王奶奶本来不住这个村庄,而是在南边的一个小城镇上,在她诞下孩子的第二年,城镇发了大水,将整个城镇毁为一旦。 在当时,她与她丈夫还有孩子都因此被冲散,她身无分文又没有什么本事,便只能在附近流连,一边寻一些手工活来做,一边找寻亲人。 但无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没有找到,失了希望的她偶然结实了后来的丈夫,这才随着他来了这个地方。 也不知她是克夫还是怎地,竟然在来了这里第二年,又在一场大火中失去了丈夫。 自此以后,她便开始独自生活,虽与人为善,但又不敢与人走得太过亲近。 但如今年纪大了,也知自己没多少活头了,便想着自己的那个孩子,不管是生是死,都想在闭眼前求个答案。 李漫辰听完这段故事后,竟然开始抹起了眼泪:“奶奶……原来你过得这么苦,我先前还以为你是性子孤僻,却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原因。” 落羽翻了个白眼,崖香也翻了个白眼,就他这样的性子,是断不能得道成神的,否则这哭哭啼啼的样子真得淹了神界。 “我也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又恰逢有天神降临,所以才想来求一求,哪怕只有个确切答案也好。” 看着李漫辰越走越近的脚步,落羽终于忍不住走了过来,一把将他推开后坐到了崖香身侧:“如今形势紧张,师傅断不可再费心力。” 他的这话并不作假,即便他可以替她疗伤,但也不能看着她一次又一次为别的人伤神,更何况这位老奶奶出现得如此恰逢时候,谁能不多揣测两分。 “我知道不该来打扰天神,但……但除了求助神仙,我也实在是想不出其他的办法了。” 落羽伸手枕在石桌上,挡在了王奶奶和崖香之间:“王奶奶,即便是作为天神也并没有责任要帮你什么。” “落羽……”崖香刚想要阻止她,却被他按住了手背。 “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双眼瞳孔开始发红,落羽毫不避讳在李漫辰面前实施惑心之术,且他并不使用崖香教的,而是用上了自己的独有的。 王奶奶眼神呆滞,瞳孔也开始变红,只见她缓缓地摇着头说道:“我只想知道我孩子的消息,他到底是生是死。” “你和血族有什么关系?” “血族是什么?” 落羽还是不信,加大了力度看向她:“你接近天神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八十三 落羽随时都在别扭 “只为了寻找孩子。” 落羽还想再发力,却被崖香打断,她用手指挡住了落羽的眼睛看着王奶奶:“本尊知道了,你且回去等着吧。” “是,好。” 李漫辰预感大祸将至,毕竟他瞧见了一个血族的秘密,肯定会被杀了灭口,所以便急忙缩着步子向院门处退去。 “李漫辰!”落羽推开崖香的手,站起身来瞬移到李漫辰身前,抬手掐住了他的脖子:“还想跑?” “落羽!”崖香也跟着起身,带着愠怒看着他:“收手!” “至少让我消了他的这段记忆。” 虽说落羽一向孱弱,就算偶有坚毅也抵不过那数年来的习惯,每每看上去都显得不够高大,但这会儿他的背影却格外萧瑟,如水中飘零的浮萍一般, 这样的他,比在地牢里看见时更瘦弱了几分。 崖香终还是不忍,转身回了屋内:“随你吧。” 落羽心中的阴霾终于散去了几分,只要她还是在意着自己,在她的眼里还是他比较重要,只要能确定这两点,就足够了。 快速地消除了李漫辰的这段记忆,落羽跟着她回了屋子,看着她已经准备开始掐诀,心里又开始别扭了起来:“师傅还是要帮她吗?” “你好像很不愿意为师帮她?” “我……我不想你为别人劳心费神。” 这徒弟不仅有点偏执,还有点…… 也不知哪里来的好脾气,崖香竟然也开始宽慰起了他:“正好为师也想绶你这个术法,正好亲自为你演示了。” “原来……师傅是这样想的?” “嗯。” “如此甚好。” 落羽终于展颜,撩开衣角坐到了她身侧去,撑着头看着她:“师傅开始吧。” 崖香无奈地摇了摇头,在虚空里捻了捻手指,便拿来了一根王奶奶的头发,接着便开始掐诀,并将口诀慢慢说与他听,不过半盏茶便收回了手。 她在人界并没有找到王奶奶血脉的气息,也没有寻到她其他亲人的气息。 如果她说的不是假的,那便已经是都没了。 轻轻叹了一口气,她看着已经在默背口诀的落羽:“如果她知道了这件事,会不会伤心欲绝,即刻就随了孩子而去?” 她竟然开始为别人着想了。 “也许会,也许不会。” “怎么说?” “这么多年都未有音讯,应该早已有了心里准备。”落羽回看着她的眼睛:“但骤然知道了真相,那便再也无法欺骗自己,怕是最后一丝生的希望都没有了。” 崖香很是欣赏他的心思,若不是被血族身份束缚,这徒弟怕是能有大造化。 “所以依你之见,该如何告知她?” 见她询问起了自己的意见,而且眼带笑意,落羽的心里激起了一层又一层的连漪:“若师傅相信我,此事便交给我去说。” “好。” 落羽这便赶着去了一趟隔壁,不过片刻功夫便匆匆返回,瞥了一眼站在坐在墙角沉睡的李漫辰后,急忙走进屋里。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话已带到,但我发现了另一件事。” “何事?” 落羽侧眼看了看四周,似乎很是忌惮的样子凑到崖香耳边:“血族已靠近,就在血网外缘。” “这么快就等不及了?” “但只是靠近,并没有动手之意。” 崖香右手指尖燃起灵力,幻出一朵火红色的花推出去,直直飞向远处转而消失不见。 “你那位兄长来了没有?” “来了。” “需要为师替你杀了他吗?” 落羽眼睛闪过一丝光亮,但很快又消失不见,倒了一杯凉水捧在手心慢慢说道:“我这兄长不好对付,师傅还是小心为好。” “哦?” “父亲曾经不止在我身上做过实验,也有他。”杯里的水入口即热,落羽很是喜欢当人的感觉:“但成功的只有我一个。” “你那父亲……有病吧?专挑自家孩子下手?” “他作为一个失败品,很想在父亲面前证明自己,所以……” 崖香幻出的花朵此时正好回转,落在她的掌心之中转了一会儿直接没入手指,化为一条漂亮的丝线缠绕了一圈后慢慢消散。 “所以……你怀疑他之前与雪山观勾结,意图与鬼族做交易,是避着你父亲的?” “嗯。” 犹犹豫豫了好一会儿,落羽才放下水杯看向她:“其实,当初与猎人串通追杀我的就是他。” “好,为师会为你亲手了解他。” 此时的李漫辰终于醒了过来,他捂着头在地上翻了好一会儿,这才是缓过了那阵要命的头痛,抬头怔怔地看了一会儿,一脸的莫名其妙:“我怎么在这儿?这是哪儿?” 见崖香领着落羽走出来,李漫辰立即从地上跳了起来,随手捡起一棵树枝:“你们是谁?妖……妖女!” 转头瞪了一眼落羽,崖香很是无奈:“你下手也太重了些。” “让他不记得你,是我对他最后的仁慈。” 因为自己也不是个深明大义的好神仙,所以崖香此刻也无法用一些大道理去说服他,只好叹了口气:“此刻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怕不仅无法帮助我们,还会成为拖累。” “那……那我让他想一点儿起来?” “你说呢?” “是。”落羽不情不愿地走过去,轻易就避开了李漫辰使出的几个招式,抬起手指直指他的眉心,嘴里默念起一阵听不懂的咒语。 果然,他所能使用的惑心之术与崖香的不同,血族的秘术不似东方术法这般单一,往往一个秘术就能蕴含很多种功效。 所以他的这项本事,并不仅仅和她使用的一样,只是惑心,而是大有能篡改他人记忆、改变他人本性的本事…… 看着他的施法完毕,李漫辰又晕了过去,崖香觉得以后自己可能要时时叹气了,这个徒弟下手不轻,稍有不慎怕是会走上歧途。 “你倒也不必如此,毕竟在这个村子里,也只有他能帮上点忙了。” 落羽回过头眨了眨眼睛,表情甚是可爱:“这个人只会捉妖,没有我的用处大。” 八十四 神仙也会被道德绑架 无奈地摇了摇头,崖香负着手走出院外:“走吧,出去看看。” 刚走出院门没多久,就见王奶奶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下扑到了崖香的脚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道:“天神……天神,帮帮我吧。” 转眼瞪了一下落羽,崖香虚扶起王奶奶:“何事?” “这位小姑娘说我的亲人都死光了。”王奶奶泪眼婆娑地看着她:“所以我想求天神救救村里的小红,除了她,我再也没有别的人可以送终了。” 落羽直接拍开她的手不满道:“就算是神仙也没有责任管这事,何况天神还有别的事忙。” 人的欲望总是无穷无尽的,你给了他一块糖,那他必定还会想着,你能不能再给他两块、三块……甚至更多。 “我求求你了,她真的快不行了!只有你能救她!” 王奶奶言辞恳切,好几次被崖香以灵力扶起来后又“扑通”一下跪了下去,甚至在那双浑浊不堪眼睛里,已经快要流不出来眼泪了。 她死死地攥着崖香的裙角,哭得叫一个死去活来、感天动地。 落羽杀心已起,将她从地上揪起来:“活够了?” “罢了,本尊就随你去看看。” “师傅!” 崖香面无表情地看着落羽:“既然有人在铺路,不上去走走怎么知道这路到底通向哪里呢?” “可是……” “走吧。” 并没有再去扶王奶奶,崖香只是负手先行走了出去,并不需要带路就找到了那户人家。 和这村里的许多院落一样,这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院子,院内隔着一小块地种着菜,栅栏旁还有两只小鸡在啄着米。 抬手在眼睛上划过,崖香借着灵力观察着屋内的情形,发现的的确确只是一个病危的小姑娘在里面躺着,其他再是没有任何异样。 落羽阴鸷地眼神一直盯着王奶奶的后背,仿佛自己的眼睛就似尖刀一般正在给她施刑。 只进去瞧了一眼,崖香就不再去看那个小姑娘:“她寿数已尽,回天乏术。” “求求您了!让她再活几年,就几年!” “迟早都要死,晚几年又能有什么分别?” “她是孤儿,我亦是孤寡老人一个,只剩彼此可以相依为命了。” 落羽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横在了两人中间:“可你之前不是说不与人亲近吗?她不是人?” “我们只是许之为伴,并未……并未亲近。” “满口胡言!” 崖香好不容易升起的一丝怜悯之心也落了下去,冷冷地瞥了一眼床上的人就离开了。 王奶奶抱着哭丧的态度开始哀嚎,但任凭她表现得有多伤心,都再也激不起崖香心中半分波澜。 她可不是菽离,看人哭一哭就会软下心肠。 出了院子后,崖香快步地走在村路上,好似怕自己稍微步子慢了些就会被沾上泥土,污了整洁的鞋子。 只是,这些村民似约好了一般,纷纷从家中出来,跪在了崖香脚下,有求她救人的,有求她办事的,甚至还有人让她看看姻缘的。 她可是上神,不是那些只有半吊子道法的好事散仙,没有这么多心思去一一帮他们解决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更何况头上还顶着一张随时会落下的血网,这些凡人心也太大了些。 “天神……求求你去看看我家相公,他一直卧床不起。” “天神,求你帮我看看我这脸还能不能治,我还没嫁人呢!” “天神,我家三代单传,求您帮我看看我能否高中,求得功名?” 落羽看她被围在中间很是尴尬的样子眸色一暗,直接抓着两人的领子扔了出去,这才走到了她身边一把拉过她的手:“我们走,别理会他们。” 这些人看到落羽这般动作自然是不敢再造次,但在他们还没走远时,还是有人忍不住开始发声:“还神仙呢,一点普度众生的心思都没有。” “就是,听说王奶奶给她送了鸡汤就给看了,没想到神仙也这么市侩。” “她定是瞧不上我们这些凡人,所以才摆出这清新脱俗的样子。” 随着说话的人越来越多,落羽看见了她眼底的失落,他的瞳孔开始发红,转身怒吼道:“谁再说话我就杀了谁!” 这声怒吼的确平息了不少声音,但角落里还是小声地传出了一句:“这算什么神仙,自己封的吧?” 双手指甲骤然变长,血色的瞳孔更是犹如渗血,落羽松开牵着崖香的手:“我去杀了他们。” “不必,留着精力对付血族吧。” 崖香丢下一句话后直接飞离了原地,他心里担心着她也没再停留,飞身追了上去。 追上人时,她正负手站在血网边缘处,只看背影就知道心情不太好。 “那些人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被置喙了九万年,早已习惯了。” 只是,她才刚刚感受到所谓的人情冷暖就被他们以道德压制,明明之前他们都还等着谢恩,此刻却开始对她指手画脚,原因竟是因为她要留着命护着他们,他们却只想着自己的蝇头小利。 人心险恶且难测,但都不如此刻的心寒。 刚有了希冀就被打破,好像是一直以来的魔咒,好不容易被长言捡去有了家,也有了家人,结果他就魂飞魄散了。 神魔边界有菘蓝陪着,也算是过得闲散安逸,但终归也将渐行渐远。 如今,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做一个济世的好神仙,却又被如此对待。 或许,她命中注定就该是永生孤独。 落羽虽然明白她此刻的感受,却再是一句安慰的话语也说不出来,她不该是会为这些小事伤神的人。 更何况,她若是只看着他一人,又哪会如此呢? 崖香手指上的红丝突然绕了出来,朝着血网就撞了上去,二者相搏之时,竟是激起了电光火石般的闪光。 那血网凶猛,红丝也不示弱,一次次地撞击着想要突破出去,震的整张血网都颤抖了起来。 落羽这才回过神:“师傅,你要做什么?” “破阵。” 八十五 徒弟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强行破阵?” 崖香抬手指了指前方:“因为他们也等不及了。” 远处已经有血族正在疾行靠近,若是不在他们到达之前就破阵,怕是会被围困在这血网之中作困兽之斗。 她倒是无事,只是这里面还有这么多人,终究还是无辜。 虽然在外人看来她只不过是幻出一条红丝在破阵,但浑身真气早已被调动起来全部倾注在上面。 血网颤动得越来越厉害,四处都有红色的液体在掉落,但凡那些液体碰到物体时,都会直接看开始腐化,将它们全部沦为灰烬。 许多村民也被沾染到了,他们看着自己的衣服和皮肤开始腐烂,想要跑回家里躲起来,却发现房屋也开始被损毁,躲在里面也是寻死。 于是开始成群结队寻找崖香,在大呼小叫之中全部聚集到了她的身后大声嚷嚷:“难道你就看着我们死吗!” 李漫辰也顶着一把翠竹伞跑了过来,见到这个场面不自觉就站到了崖香那边:“没看到上神在破阵吗!吵什么吵!” 其中一个青壮男子跑上来大吼:“她浑身一点事都没有,但我们呢!我们就该死吗!” 落羽并不做声,只是静静看着他们,而且似乎在认脸一般一个一个的看过去。 “没看见上神分身乏术!”李漫辰也是没有办法,只好将翠竹伞尽力变大:“先躲进来!” “呵……”那个男子冷笑了一下:“我看她倒是清闲得紧,只是站着会很耗费力气吗?” 话刚说完他就睁大着眼睛到了下去,直到断气也没有再发出一点声音。 落羽看了看自己被染了血的袖口,笑得很是诡异:“还有谁有话说?” 众人纷纷噤声,争抢着躲去李漫辰的伞下。 伞能遮挡的地方很少,而村民又人数众多,所以很多妇孺都被推了出去,特别是王奶奶这种已经走路都哆嗦的,更是摔在地上爬不起来。 崖香分心看了一眼,挥袖打出一个结界将那些人都罩住,这才看向落羽:“他们来了,让你对付同类你可愿意?” “只要不是对付你,没什么不愿意的。” 幻出一把青剑扔给他,崖香飞身至半空靠近血网之处,徒手开始劈那网。 他担忧她,却又知此刻不能再多言,只好提着剑严阵以待。 出乎意料的是,来的血族至少有百人,且都动作诡异敏捷,轻易就穿进网内朝着崖香跑去。 李漫辰将伞交给村民,自己也摸出了一把桃木匕首冲了过去,与落羽一起守在崖香前面。 这些血族的力量丝毫不弱,便是如今的落羽也要颇废些力气才能解决掉一个。 人数越来越多,他们直接无视那些村民,纷纷伸着长长的指甲朝着崖香抓去,但都被她一一避开。 王奶奶躲在结界里看着,突然没来由地冒了一句:“这些都是冲着天神来的?” 此话一出,村民们立即炸了锅,立即开始口不择言骂了起来。 内容无非是骂崖香这个神仙有违天道,不救人不说,还连累整个村子陪她遭殃,此前还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故作清高。 落羽虽然手上忙着,耳朵却没闲着,他的眼睛时不时落在村民们的脸上,好像在数着什么。 血网已经被劈出了一个大洞,崖香的手也是伤痕累累,鲜血不止,但她不觉痛,只是垂头看了一眼,还是不忍就这样舍弃这些人落了地。 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掐了个诀,手掌绽出一朵血色的莲花拍在地上,附近一圈的血族皆是被强力弹开,摔去了远处。 空中有一声哨声鸣过,那些血族突然改了厮杀对象,朝着那些村民而去,尤其是独自坐在地上的王奶奶,直接被包围了起来。 崖香飞身过去站在她身前,嘴里默念口决再次幻出一把青剑与他们打了起来。 她本可以用灵力直接荡平这些血族,但这样也会伤了村民,所以只好费些神一个个解决。 拿着剑的手有些颤抖,无法止住的血液滴落在剑上,激起一层又一层的红光。 此时的她才似那个征战四方的战神,衣角翻飞,发丝飘扬,身形优美地穿梭在血族之中,手起剑落,一剑斩一个。 王奶奶此时被一个血族抓住了脚,开始嗷嗷大叫:“救命啊!救命啊!” 无奈之下,崖香只好再次回到她身前,挥剑砍下那个血族的头。 只是,她的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不可置信地垂头看着腹部穿出的一把利刃。 那上面被施了血族禁术,刚入体就迅速抽走她体内的灵力,且不断破开着创面,让她的腹部鲜血淋漓一大片。 而拿着利刃另一头的正是王奶奶,她一边哭着一边大喊着:“你不救小红,还要害了全部村民,你该死!” 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崖香只是看着腹上的伤口失神。 “师傅!”落羽似啼血般大喊了一声,直接震开了身侧的人朝她飞去,扶住她即将倒下的身子。 崖香抬眸看向他,觉得此时的他大有不同,本来只比她高半个头的人突然异常高大,疾风掀起他的发丝,却揉不散他的杀戮之心。 他在愤怒,且是雷霆之怒。 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把“不要”两个字咽了回去,她看着他一脚将王奶奶踢开,然后直接一掌打在天灵盖上:“你才该死!” 不过一瞬,王奶奶当场灰飞烟灭。 用尽力气将她护在怀里,落羽的手跟着声音一起在颤抖:“有我在,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嗯。” 李漫辰也是被这个场面惊到,心里开始担忧起来,若是崖香重创,那么今天这里的人,一个也别想活着回去。 抱着崖香靠到一旁的一块石座上,落羽的掌心覆在她的伤口上,让那把利刃穿透他的掌心后才将它拔了出来:“这东西厉害得紧,没有血躯做引是断不可能离开伤患之处的。” “伤口……无法愈合。”崖香此刻已是气若游丝:“争取点时间让我调息调息。” 八十六 本尊可是一品女上神 落羽将她扶正后将李漫辰叫了过来,将他和崖香罩在一个防御阵法之中:“给我护好她,若有半点闪失,我要你全族陪葬!” “哦……哦,好。”李漫辰看着已是修罗在世般的落羽很是害怕:“你……你要去哪儿?” “杀了他们给她赔罪。” “杀……谁?” 李漫辰看到王奶奶已经命丧当场,所以疑惑落羽是要去杀谁,但转念一想立即明白了过来,他要的可能所有人的命! 果不其然,落羽此刻正值盛怒,武力值几乎达到顶峰,学着平时崖香的样子祭出灵力,三下五除二,竟然已是尸横片野,血族只余下五个不到。 但他却并不着急,弯腰捡起了崖香方才丢在地上的剑,笑得近乎变态:“一个都别想跑。” 本来还摆着招式的李漫辰已经脚软得跌去了地上,他朝着崖香的身侧爬近几步:“仙子姐……不,上神,你徒弟要屠村了。” 崖香此刻却双目紧闭,对眼前的状况不闻不问。 那几个血族开始不断后退,落羽也不去追,而是看着一旁瑟瑟发抖的村民,指着其中一个:“你,方才说她故作清高?” “我……我没有。”那个村民已经被吓得尿了裤子。 将他拉过来勒住脖子,落羽的笑容很是森冷:“死。” 与崖香的伤口一模一样的位置,就是这个村民的致命伤。 他扔开手里的人,抬眸看向另一人:“你方才说她市侩?” 那人已经说不出话来,害怕得不停地在地上磕头求饶,连额头磕破了也没有感觉。 “死。” 同样的,一个个处置过去,只余下了几个没见过面的人,落羽收回剑看着上面滴落的红色液体:“记住,人是血族杀的,就是你们俗称的吸血鬼。” “是是是。”存活的人已是浑身如筛糠,哪里还能去思考他这句话的意思。 他即便是为了她而报复,也不想这罪名落在她头上。 丢开剑走回她身边时,落羽才发现自己素色的袍子上满是红色,他急忙在袖口处将自己的手擦干净,也不去管那只还被插着利刃的手,只用另一只完好的抚上她的脸:“可压制得住?” 这个禁术很是厉害,即便是他现在给她疗伤,她的伤口依然无法愈合,也不过是他在一直输出,她一直在消耗。 崖香不语,但脸色越来越惨白,那破血网的手上不停渗出鲜血,和着腹部不断冒出的鲜血染红了身前的地。 李漫辰不敢说话,也想不出法子,只能在旁边不停翻着自己的布包,哪怕他知道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但也想再仔细看看,看能不能至少找出一样能帮得上忙的东西。 落羽蹲在她身前看着她的脸,戾气开始慢慢褪去,只留下了满脸的眷恋。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拉过她受伤的手放在唇边,落羽催动起了体内的混沌珠,不是借力,而是吸食。 他把她手上那些无法愈合的伤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那张殷红的嘴边破开一个一条条血纹,爬满了小半张脸。 他本就生得有股孱弱美,这会儿有了这些慢慢渗着血的血纹显得更是妖冶,配合着他那血色的瞳孔,让人不敢直视。 崖香终于睁开了眼睛,伸手摸了摸他脸上的血纹:“你总是这样自作主张。” “即便如此,师傅还不是由着我。” 无力地笑了一下,崖香垂头看了看出血已经减少的伤口:“只怕还没结束呢。” 李漫辰终于翻出一个小黄瓶子,心急火燎地递过去:“这个是止血丹。” 崖香接过来打开,见里面只剩一颗后轻笑了一下:“本尊是上神,这类药是无用的。” “那……那怎么办?一点用处都没有吗?” “那倒也不是。”将瓶子里的药倒出来看了看,她递去了落羽嘴边:“对你还是有用的,快吃了。” 服下不过半刻,落羽脸上的伤势就好了许多,虽说血纹仍在,但已经不再渗血。 也不管自己还是重伤,崖香拿出一方绢帕替将脸擦了擦:“这样好看多了。” 止血丹对她怎会没用,只是只有一颗,她选择将它让了出去。 “我的好弟弟,这么快就找到新靠山了?” 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男子从天而降,稳稳地落在远处的空地上,而他身后也跟着跑来一群同样打扮的血族,皆是手持利刃。 落羽并不搭理他,而是继续看着崖香:“师傅真厉害,伤口竟然没怎么出血了。” “为师可是一品女上神。” 那人见无人搭理自己很是愤怒,这种被忽视的感觉让他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伊桑!你忘了父亲交代的事了吗?还是你现在舍不得这位上神了?” 李漫辰也听出来了里面的挑拨之意,忍不住接起了嘴:“那可不是,至少人家可以站在阳光下了呢?你嫉妒了吧?你的丑脸只能躲在黑袍之下。” 本来还十分虚弱的崖香忍不住笑了起来:“没看出这人的嘴皮子功夫如此厉害。” 落羽揽着她慢慢站起来看着那人:“我心爱之人今日身子不太利索,所以我无心与你争斗,你且离去吧。” “让我离去?你是在说笑吗?” 落羽的手心悄悄盖在崖香背上的伤口上,源源不断的混沌之力打入其中,但脸上还是不动声色:“我怕你死得太早,以后就不好玩了。” “荒谬!”那人挥出手中的利刃:“今日我便取了你二人狗命回去,父亲定然欢喜。” “是吗?”崖香突然抬眸:“看来这位仁兄是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本尊可是一品女上神。” “那又如何?我杀的就是你!” “呵……” 崖香冷笑一声,直接飞身瞬移到那人近前直接掐住他的脖子,提着他升至半空再垂直落下,活活用他把地面上砸出了一个大坑。 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崖香挥手就是一掌打在他脸上:“这一掌是为了本尊的伤。” 第二掌继续挥出:“这一掌是为了本尊徒儿的伤。” 八十七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那人已经被打得七荤八素说不出话来,加之心中惊惧,便直接晕了过去。 “废物!” 崖香站起身,一脚将他踹出去,呈直线飞出的人直接地陷入了泥墙之中。 转身回去拉起落羽和李漫辰,崖香直朝血网破口之处飞去:“看在本尊爱徒的份上,今日暂且饶你一命。” 三人刚离开血网便开始向下坠,崖香已然撑不住继续飞行,力竭后落去了地上,幸好落羽反应快,将她护在怀里,这才免得她被磕到。 “难道上神刚才是故意而为?”李漫辰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将二人扶起:“那得速速离开此地才好。” 落羽终于没再为难李漫辰,便也顺着他的意,一人架着崖香的一只手快速离开。 只是李漫辰一边逃离一边开始好奇:“我们要去何处躲?” “如今师傅伤重,必须得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哪儿?” “魔界。” 李漫辰抽了抽嘴角:“回去上神的仙居不应该更安全吗?” “如今只有那个人有能力护住她。” 为了避免被追踪到气息,落羽不敢施行术法,只能让李漫辰用他那十分不济的道行带着崖香加速前行。 只是初到边界之处就被拦了下来,拦人的正是沙华,她奉命看守魔界西边最不起眼的边界地,却恰好遇上了一身重伤的崖香。 她想拦,却不敢拦,但又不想让自家魔君再见到她,所以和三人僵持了起来。 落羽回头看了看,确认没有追兵后决定硬闯,刚刚准备掐诀就看见沙华身后卷起了一阵黑风,而来人的气息再是熟悉不过。 菘蓝一身黑衣凭空出现,瞥了一眼沙华后急忙上前从李漫辰手里接过崖香,和落羽一左一右地扶着崖香朝着魔君大殿走去。 李漫辰无措地在原地望了望,还是趁着沙华失神的片刻追了上去。 他是凡人之躯,入这里自当不对,但此时后有追兵,且他也杀了不少血族,还是和他们在一起安全一些,即便那个落羽随时都显露出了想要一把掐死他的表情。 菘蓝将崖香安置好后,便抽出旁边侍卫的佩剑指着落羽的脖子:“她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血族干的。” “你不也是血族吗?我正好杀了你替她报仇!” “她腹部伤口上的禁术,非血族不能解!” 菘蓝手上即将刺穿他脖子的剑还是停了下来,虽然恨落羽恨得他整日都夜不能寐,但此时她的性命更为重要。 “那你还不快解!” “我……我不会。” 李漫辰端着茶杯的手抖了抖,溅出的热茶烫红了整个手背,他手忙脚乱地擦着桌子:“那怎么办?上神再这样血流不止,得成人干了!” 菘蓝偏头看了看落羽,目光在他的脸上停顿了许久:“你脸上的伤倒是很相似。” “这本是她手上的伤,被我……被我转移过来了。” “如此甚好。”菘蓝在原地化为黑烟消失,却骤然出现在他身后,掐着他的后颈就扔到了崖香身前:“将她的伤转移到你身上去。” 在菘蓝眼中,别的人是死是活都不重要,只要她安好就行了,但却不知这伤口转移到别处时,会被无限加大,如同落羽那被毁了一半的脸一样。 “如果此法可行,我早就用了。” 落羽趴在她身侧,看着她紧闭的眼睛,还有被鲜血染湿的衣衫心中一扯,移开了自己下意识展现出不忍的目光。 “那留着你还有什么用?” 菘蓝正想动手,却听到李漫辰大喊了一声:“现在不是先救上神才是最重要的吗?打架什么的过会儿再说行不行?” 落羽抬头看向浑身黑气菘蓝:“地牢内还剩几个血族?” “三个。” 只剩三个? 落羽心中一惊,他以为他被带走后,那些人再不济也就是被关着,却不曾想这魔君竟如此心黑,只剩下了三个人。 “将他们找来。” “我警告你,别再想玩什么花样!” 那三人得以重见天日时,都十分激动,对着落羽行礼跪下:“感谢侯爵还记得我们。” 落羽坐在崖香身侧,眼神有些晦暗:“本爵脸上的这种禁术尔等可会解?” “我们……从未见过如此凶险的禁术。” 菘蓝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掩在长袍下的手开始紧握,就在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浑身的怒气时,却见落羽以迅速的身形晃到那三人身后,将他们一一击晕。 “同族相残,真是一出好戏。” 落羽看向菘蓝:“我给你一个法子,以这三人的血族之躯为祭,可暂缓她的伤势。” 李漫辰放下了手里的茶杯,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生怕这三人要是不够分量,下一个就轮到他了。 “只能暂缓?” “嗯。”落羽起身走近菘蓝:“且只有身为魔君的你,才有能力做成这件事。” “这可是你仅剩的同族,他们对你如此忠心,却只能得到被你拿来献祭的下场?” “为了她,没什么是不能做的。” 菘蓝冷笑着点了点头,即便心中存有疑虑也没有时间再去细想,现在她已经命悬一线,即便这落羽有所算计,他也只能应下。 将其他人都赶了出去,菘蓝坐在崖香的身侧看着地上的几个血族,心中十分不安,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劲。 这落羽很明显前言不搭后语,且行为怪异,到底是崖香值得他牺牲掉他这些忠心耿耿的部下,还是他另有图谋? 第一次,他主动握上了她的手,而她也没有法子可以反对:“若是为你,就算是我死了也无妨,但我很担心他图谋的东西在你身上。” “你如此一个精明的上神,怎会在与他出去时就受了重伤呢?” 多说亦是无益,菘蓝闭眼开始调动自身真气,将那三名血族的气息聚拢,以魔君的身份将其献祭,换得她伤患的康复。 落羽说的术法很是诡异,虽说很有成效,但还是引得他吐出一大口鲜血。 八十八 都是一个情字惹的祸 刚吐干净血后,又听到耳边犹如洪钟巨响一般震得生疼,而他的周身的真气也开始逆向翻涌,不断冲击着身上的脉门。 落羽站在殿外,听到天边响过一声闷雷,不禁勾了勾唇角,他果然没料错,这位魔君为了崖香还真是什么都敢做。 从来没有阳光风雪的魔界却突然下起了红雨,细细密密地雨滴落在地上,溅起一层层青烟。 李漫辰急忙寻了个地方避雨,抬头研究了许久才感叹道:“这是……天怒啊。” 殿内的菘蓝浑身犹如被千万只毒虫撕咬一般,痛得他在地上翻滚,且他的七窍都慢慢地渗出了鲜血,失了听觉、视觉、嗅觉和味觉,甚至连话也不能说。 现在的他只感觉得到浑身的剧痛,再是没有其他感觉,但他还是挣扎着去拉床榻上的人的手,想要确认她已经无虞。 本来在天边的闷雷渐渐开始逼近,在魔君大殿上方响了许久之后,终于开始落下。 夹带着电光火石的雷直接劈开大殿的顶棚,精准地落在菘蓝的身上。 他私自动用了禁术,还打破了东西方大陆的界限,以血族之躯献祭西方神庙,来换取东方上神的伤口痊愈,此不仅有违天道,更是引起了天怒。 现在,不仅西方大陆不会放过他,神界也不会饶恕他。 李漫辰躲在一个柱子后,看着雨中笑得很是诡异的落羽后开始后悔,自己到底为了什么要跟来?难道还没看清这个血族侯爵到底是个什么人吗? 他自私残忍,冷血绝情,且心思深沉,又哪里能是那位上神的良配? 这世上……总是有着太多的阴差阳错。 床榻上的崖香被这天雷惊醒,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正好看到在地上翻滚的菘蓝,他已七窍流血,浑身没有一处好皮,而半空上的天雷还是持续落下…… “菘蓝!”翻身下榻,她将他护在臂弯里,直接伸手以掌接了一击天雷。 天雷从不能劈错人,更不能劈错到一个上神身上,所以雷电不再落下,而是闷响着渐渐远去。 落羽见雨渐停,转身看向殿门处,他掐了掐时间有些无奈,终归还是早了一步,她醒来的太快了。 转眼正好看见躲在柱子后的李漫辰,落羽冲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既然已经发话,他也不敢不从,只是十分害怕地走过去:“什……什么事?” “不要害怕。”落羽捏住他的一侧肩膀,眼睛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血色如同传染一般也爬上了他的瞳孔:“人界一别,你已躲去暗处,从未来过魔界,也从未见过魔君。” “是。” 落羽挥袖将他送走后,再对着这里守着的人一一施法,将所有人的记忆都抹去后,满意地站在外面等候。 天雷虽停,但菘蓝身上的反噬却未停,他已经看不见、听不见,只能凭感觉认出面前的崖香,费力将她推开。 他不愿她被他连累,也不愿她为此再受伤。 “你怎么了?”崖香很是气急,燃起灵力直指他的眉心,催动了体内的伏羲之力,这才算是勉强压下了他的反噬。 看着倒在地上已经没了意识的人,她朝着外面大喊:“落羽!” 落羽整理好表情跑进来,看了一眼菘蓝后问道:“师傅……发生何事了?” “他怎么回事?” “魔君为了救你,好像擅自动用了禁术。” 崖香的眼底全是怒气,垂头看了看自己已经恢复如初的腹部:“他哪里得来的禁术?” 深知什么都瞒不过,落羽干脆将错就错:“魔君见你伤重难愈,就找来了地牢里剩余的血族,然后……” 慢慢站起身,崖香将菘蓝放去塌上躺好,这才一步一步走向落羽,伸手抚着他脸上的伤口:“与你无关?” “有。” “哦?如何有关?” “为了能救你,我并未阻止。” 此时的她怎会不知这一切都与落羽脱不开关系,但也明白以他的性子,为了救她,他的确会做出一些不妥的事,但如果他的目的只是为了救她,那也不能怪罪。 虽然有一些疑问,一直深埋在她心底。 落羽心底也有些害怕,不过这层害怕并不是怕她会怪罪,而是他小瞧了她对菘蓝的重视,原以为自水城之后,她应该早已不再相信他才对。 他的确不会解这禁术,也的确只知道这一个法子能救她,但要谁来救,本来是可以选择的。 必须要一个实力足够强大、且一心为她的人才能做到,这个人要么是他,要么就只能是菘蓝。 他并非有心要去害他,不过是利用了这个机会而已,如果他心里没有她,那这个机会也不会落到面前来。 说到底,都是一个情字惹的祸。 崖香看着他的眼睛,却发现无法看清他的想法,但此刻两人的关系也不能再擅自动用术法去探究,毕竟身边剩下的人越来越少,若再是少了他,这漫长的寿命该如何打发,这寂寥又险象环生的日子又如何度过? “为师相信你。” 一句话就引得他生出了愧疚之心,这一切是否太过激进,真的惹她伤了心? “师傅若信得过,我有一法子可以救魔君。” “什么法子?” “以命换命。” “此法不通,他已是魔君之尊,普天之下又有几个有资格能与他换命。” 落羽走过去瞧了瞧菘蓝,轻轻一笑:“我倒是知道一人,绝对有资格。” “谁?” 回过头看着她,落羽此刻的气场丝毫不弱,甚至还有些超过她:“水神长言,或者我那位不得了的父亲。” 崖香几乎是立刻心里就有了抉择,长言自然是动不得,那就只有…… 她早已经决意要杀了那个人,如今面临这样的选择,自然是不用再考虑其他因素,哪怕她心里也在怀疑着,落羽是否早就料到了这一切,是否早就打算好要给她找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去引得她为他复仇。 “为师说过会杀了他,如今你倒是为他找了一个更好的理由去死。” 八十九 一个长得像长言的魔族 “也许他本就该死。”落羽说这话时,没有半分怜悯之心。 崖香挥袖为菘蓝打下了一个结界,暂时封闭了他的神识,让其醒不过来从而避免再次遭受痛苦。 “但现在你的那位哥哥还在虎视眈眈,为师哪里有精力去西方大陆。” “也许我们可以做一个局,引他自己来。” 心中不用再怀疑,落羽也不掩藏他那些早就打算好的计划,崖香抬眸看着他:“这个计划,你打算了多久?” “半日。” “不过半日就想出了一个十分周全的计划?落羽,是本尊平日里小瞧了你,还是你隐藏得太好了!” 犹如洪钟般的声音落下,引得落羽膝下一软,直接跌倒在她面前,此前所有的气势都在顷刻间被摧毁,神不愧为神,即便伤重也有让人不得不服的本事。 “我即便步步为营,但从未想过要害你。” 崖香蹲下逼近他的脸,紧盯着他的眼睛:“为师说过,信你。” 说完,方才急言令色的上神顿时消失,只留下一个神情和蔼的师傅将自己的徒弟拉了起来,还替他拍了拍衣衫:“去换身衣服吧,都是血多难看。” “是。” 玉狐卷着尾巴睡得正香,突然被人踢了一脚屁股,从坐垫滚去了地上,气得他浑身炸毛:“谁敢踢本狐!” 崖香一脸冷漠地坐下,端起桌上的一杯热茶看了看:“你倒是过得惬意,连本尊的好茶都敢拿来喝了。” “你让本狐一个神兽整日只能待在这里睡觉,喝点你的茶怎么了?” 遥清端着一盘新鲜果子走进来,见到崖香后立即正色,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后才将手里的东西放去了案上:“尊上回来了,可要用些吃食?” “嗯。” “是。” 崖香正好看向他,而他亦是浅笑着抬头,这一对视,让她恍惚以为又看见了长言。 也不知这遥清怎么长的,竟是与长言越发相似了,若说从前不过三四分,如今倒是有七八分了。 且他的行为举止都温润有礼,神情也是和婉淡然,若不是她感应得到他身上的魔气,怕真要以为长言回来了。 “等等。”崖香叫住了他脚步:“与本尊说说你的来历。” “尊上放心,我是由魔君甄选来的,不会有问题。” 玉狐养着头看向崖香,觉得她有些不对劲,急忙幻出人身:“让你说便说。” “是。” 听了遥清叙说的来历后,崖香沉默了,玉狐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挥手让他退下。 玉狐喜青色,所以幻出来的衣服都是一水的青绿色调,这会儿与崖香坐在一起,倒像是绿树红花,极为相衬。 他一边往嘴里塞着果子,一边口齿不清地问道:“没想到这个遥清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如今菘蓝因我而重伤,本尊将他交给你看管,势必要同长言一样,毫发无损才行。” “喂!”玉狐一把扔开手里的东西:“我又不是你的看守,干嘛总是丢东西给我看!” “因为本尊信不过旁人。” 本来还想叫嚣的玉狐一下就没了嚣张气焰,歪着头看着她:“你发生何事了?怎么一脸视死如归的样子?” “的确该视死如归了。”崖香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拿起一枚青提放进嘴里:“千万看好他,哪怕是神界来人也不能出问题。” “知道了知道了,你放心吧。” 用完了饭后,崖香消失了一阵后才重新回到赤云殿,在进门时还是忍不住瞥了一眼遥清,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这一眼落在落羽眼里却有了别的味道,只要长得像那位就可以得她的青睐?那他又算什么? 而玉狐却似看好戏般打量着落羽紧盯着崖香的眼神,还有崖香紧盯着遥清的眼神。 虽然他极为厌恶这个血族,但这赤云殿的日子终究太过平淡,如今能来一个遥清给落羽找找不自在,也还是不错的。 想到此,他便朝着遥清招了招手:“小遥清你过来替我们斟茶。” 落羽手脚麻利地已经为崖香添好了一杯热茶:“不必了,遥清是照顾你的,自是不必再服侍师傅。” “可我觉得他服侍得不错,想要举荐给上神怎么办?” “啪”,落羽手中的杯子应声而碎,滚烫的茶水溅了他一手也没有感觉,只是眼神狠厉地看着玉狐:“既然照顾得好,你不是应该留着吗?” 崖香冷眼看着自己的茶杯被落羽徒手捏碎也不说话,而是时不时看了一眼遥清,怎么看,都觉得太像了。 此前遥清提到自己身世时,也很是令人唏嘘,原来与一般魔族不同,他并不来自与魔界,而是神界。 他虽不知自己是谁,来自何人,但可以感应到自己是来自于神身。 都说人有两面,神亦是,修为练得好的神,可以将自己的恶念消除,也可以避免走火入魔之事的产生。 但如果有的神有了魔化的迹象,就需要将这部分剥离下来,否则必会堕入魔道之中,再也没有常人的轮回之说,只能永远的以魔的身份活着。 遥清既然来自于神身,那便是被某个险些入魔的神仙给剥离下来的,虽说他长得极像长言,但绝不可能是他。 因为遥清的年纪不过一万多,而长言魂飞魄散已经三万年了,即便有水城那样的鬼魂之身出现,也断没有力量去剥离的。 那么,会是谁呢? 方才崖香去了一趟神界,不仅是要回禀人界之事,更是为了此事去寻了菽离神君。 但即便是与长言同岁的他,也不知遥清究竟来自谁。 这就怪了,为何他偏偏来自神界,又偏偏被菘蓝选择,还恰好与长言相似? 这背后,到底是一桩被人操控的阴谋,还是只是一个巧合?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崖香如今倒是有些心力交瘁起来,她还没能找到复原长言的法子,菘蓝又重伤。 这血族的人还未能杀,又来了个来历不明的遥清,到底是谁如此记恨她,非要让她整日都不得安宁。 九十 崖香要去窥天机 落羽见崖香压根没注意到自己捏碎杯子的事,反而是更加关注起了遥清,他杀心已起,绝不能留这样的祸患在她身旁。 好不容易没了长言,也没了菘蓝,断不能在她身边留下这样一个招惹她目光的人。 玉狐见落羽的眼神越来越狠厉,急忙推了推他:“喂!你把上神的茶都泼了,她喝什么?” “我去拿新茶具来。” 待落羽走后,玉狐这才推了推崖香的肩膀:“喂,你那个徒弟怕是要有动作了,小心着点。” “若现在有点事让他分心,他也就无暇顾及这些了。” “嗯。”玉狐赞同地点了点头:“去神界可问出点什么?” 崖香摇了摇头,这才收回打量遥清的目光:“只能确定不是他。” “既然不是他,那一切就好办了,也不比顾虑着什么,该杀的时候杀了便是。” “嗯。” 遥清正好也抬眸看过来,与之前的恭敬不同,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关心地看着崖香,脸上也有了一抹安慰神色。 不对!真的不对! 不知是他在刻意模仿,还是无意为之,他真的越来越像长言了。 只有长言会在看她时,随时随地都出展露关切的眼神。 “遥清,你过来。” “尊上有何吩咐?”遥清双手拢在袖中,浅笑着看着她。 “本尊想问你,你可否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曾经很想,但最近却不怎么想了。” 玉狐也觉得他有些不对劲,插嘴问道:“为何突然不想了?” “千般万般都是命,顺着心意活着便好了。” 之前他在述说自己过往时可不是这个态度,如今倒是像修为颇高之人说起了虚无缥缈的话,这下更是引起了崖香的怀疑。 “本尊带你去个地方。” 刚端着茶具走进来的落羽见崖香带着遥清离开,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师傅去哪儿了?” 玉狐唯恐天下不乱,更想气气他:“许是瞧他太像水神,带出去回忆回忆过往。” 握着木盘的手渐渐收拢,还是在再次捏碎之前松了松,深深吸了一口气后落羽转身走了出去:“如此的话,这套茶具就不需要了。” 崖香带着遥清潜进了神界,将他带去了菽离的仙居之中后,这才敛了气息悄悄去了天后宫中。 天后似是早已在等待着她,见她骤然出现也不惊讶,而是替面前的空杯倒满了热茶:“来了?茶早已备好,趁还未凉先喝一口吧。” “娘娘既然知道我会来,一定也知道我来此的目的。” “不错。” “那崖香在此先谢过娘娘了。” 天后慢慢站起身,理了理裙摆:“本宫要先提醒你,有些事做了,就再不可回头了。” “崖香明白。” “你且跟本宫来。” 带着崖香穿过神界,来到天河尽头处,天后这才说话:“当初水神也是在此处潜下,才得知了天机。” “就这里?” “下面险象环生、凶险万分,天机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见到的。” “好。” 天后转身欲走,却在两步之后停住了脚步:“本宫还得再提醒你一下,当初水神窥探天机后,遭了魂飞魄散的惩罚,你自当考虑清楚再下去。” 崖香并没有回答,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水面。 “本宫会在此处施加结界,十二个时辰内无人能发现你的存在。” “多谢。” 待天后离开,崖香就幻出青剑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她并不担心天后会在此处危害她,不仅是因为这样拙劣的法子不符合身份,更是因为她必须去理清楚一些事,才能有所防备。 天河的水很是温暖,在身上滑过还有疗伤的奇效,崖香腹上的结痂伤口也被慢慢抚平,连带着后肩落羽留下的牙印也被抹去。 只是这水只治外伤,无法治疗内里。 一直向下潜行,抬头已经看不到任何光亮,四周寂静一片,目之所及也只有无尽的黑暗。 沉重的水压让人有些不适,且黑暗带来的恐惧在心中也不断加大,崖香不得不祭出灵力点亮四周环境。 这不点亮还好,一点亮就看见眼前有一张放大的婴孩的脸,皮肤已经被水泡得肿胀得不行,苍白的脸上两只眼睛死死地瞪着她,似乎在怪罪她擅闯此地。 崖香自认胆子足够大,但在见到这个场面后还是被吓了一跳,急忙踩脚向后退去。 只是那张脸瞬间不见了,只看得见水里的浮尘和起泡。 这里好生诡异! 水依旧还是温暖,但崖香的背上却陡然一凉,一只冷得刺骨的手臂攀上了她的肩膀,还在她耳边吹着冷气。 猛然转过头,又见到了那张脸,苍白的脸上绽放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后又再次消失。 绕是她作为上神,也被这不人不鬼的东西给惊到,抬手祭出大片灵力,想要照亮整片海底。 但这次灵力却不太管用,除了只能照亮她面前的这片水域,其他的再是看不清。 闭上双眼,崖香打开心镜这才终于不受限,她依稀瞧见了不远处的地方有许多黑色的丝线在水中漂浮,急忙游过去捻起其中一根,却发现这竟然是头发! 心中的惊惧再次爬了上来,崖香的青剑已经不受控制地朝着那片头发砍了下去,手起剑落,头发却远远地飘走了。 向下看去,依然还未能见底,但可以看到远处的水底似有有一根巨大的石柱,上面裹着密密麻麻的锁链和水草。 应该就是那里了。 崖香翻身向下潜去,脚却被一只手拉住,力道之大,直接将她拉着上浮,离石柱的地方越来越远。 受够了! 反手挽了个剑花,她毫不犹豫地砍向脚的方向,果然又是那张脸! 剑尖准确无误地划破了脸上的皮肤,但却没有一点血液渗出来,但那张脸却变了表情,皱着鼻子就开始大哭了起来。 那哭声犹如万鬼尖叫一般凄厉惨绝,一声一声环绕在耳边,传入耳里时更是刺得耳朵疼得不行,崖香抬手想要去捂时才发现竟是被它叫声刺出了血。 九十一 展现出真正实力的时候到了 “管你是人是鬼,本尊这就了结了你!” 崖香彻底被激怒,直接将剑扔了出去,以灵力打出好一阵水浪过去,这才勉强将它击退。 见它还想隐身遁走,她怎可放过,伸手抓住了一旁飘着的头发用力一扯,又是惹得那张脸还是哭了起来。 水里不能用火,但不代表她没法子,咬破食指将鲜血往头发上一抹,那些头发就如被烧过一般,化为一圈黑灰消散在水里。 那张脸终于显出了真身,竟是一个二三岁孩童模样的肉团子,它捂着自己的头发就开始大哭:“就算是水神来,也没真敢烧我的头发!” “你若再敢如此,本尊烧得就不只是你的头发了!” “你你你……” “圣婴灵童,天河下的日子不好过吧?” 这个肉团子便是神兽——圣婴灵童,因其在刚出生时就被锁了真身,所以才落得个长不大的样子。 相传它出生于混沌之期,生来就藏着天下所有的邪念,但又无人能将其击杀,所以被远古众神给锁了真身,埋入了这天河下。 “你又是谁?还知道我?” “本尊不过一品上神罢了,倒是不及你的年岁大。” 这一点是它心中永远的痛,谁不想正常的成长呢?偏偏它生来就被千人嫌万人弃,只能被封在这个地方永世不得出。 “水神是你什么人?” “本尊是他唯一的弟子。” “怪不得,水神天生有控水之力才能在此胜过我,你又是为何?” 崖香并不想与它多言,而是看向水底的石柱:“与你无关。” “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让你去窥探天机的!” “本尊不介意把你全部头发烧了。” 此刻看着圣婴灵童的性子,倒是与那青面玉狐有些相似,难道是因为同为神兽,所以脾性都一样? “难道你就不想看看当初水神给你留了什么?” 崖香顿住了身形,不可置信地看着它,如果它说的是真的,那么长言早已预见到她会来? “你如果敢骗本尊,本尊定会抽干这天河的水,再将这里变成一个永生不灭的火坑。” “你……好恶毒的女人。” 它挥手排开了这里的水,慢慢落到了水底,这才冲着崖香招了招手:“你来看看就知真假了。” 跟着落地水底后,她这才警惕地朝着它值的地方看去,那是石柱的一角,上面有着一阵淡蓝色的光。 走近看了看,的确是长言留下的没错,就在崖香凑近想要一看究竟的时候,圣婴灵童突然发难,尖叫着朝着她打了过来。 转身避开,崖香冷冷地看着它:“你就定要找死?” “远古众神都杀不了我,更何况你!” “哦?” 无风的水底突然起了风,卷起水浪向上而去,崖香挽袖挥开,竟是在这里催动了星蕴之力,幻出了背上的火凤。 只是随着那火凤而出的还有一阵金光,那不是一个上神能有的神力,而是来自上古神器伏羲琴。 “伏羲琴?”圣婴灵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只火凤给卷了起来,火凤的每一片羽毛的都在燃烧,卷着它在水里四处游荡。 捻指掐诀,崖香双手之间幻出一把金色的古琴,将它展开放于膝上,无需座椅,她自成一派,悬坐与虚空之上,手指轻拨,一阵曼妙的琴音徐徐传来。 在她听来,这是一首绝妙的曲子,但在圣婴灵童听来,这却是要命的旋律。 “怎么会……伏羲琴不是早没了吗……” 崖香垂眸莞尔:“本尊从未在世人面前展露过琴技,你倒是好福气。” “够了够了!讲和讲和!” 圣婴灵童再是受不住身体和神识的双重打击,在这样毫无还手之力的力量面前,只能求饶。 崖香收回琴,召回火凤负手看着它:“如再作怪,休怪本尊辣手无情。” 在地上趴了许久之后,圣婴灵童终于能站起身:“你有这般的力量怎会是他的徒弟?做他师傅也够了。” “伏羲现世,必惹祸端,宁愿让世人以为本尊只有伏羲之力,也不能让其知晓本尊能幻出伏羲琴真身。” “水神也不知?” “不知。” “那你怎么会与我说?” 崖香也不介意的它呛声,而是去详细地看长言留下的东西:“因为本尊随时可以消除你的这段记忆。” “抛至九霄之外的琴……竟然是你,居然是你!” 她根本没去在意它说的话,而是细细看着那团蓝色的光,这只是他遗留下来的一小片灵力,除了她,谁也不知道这是何物。 掐指解开了这团灵力的封印,崖香这才看到了里面的一行小字:伏羲,祸兮,天道轮回,不问归期,勿追勿问勿寻,安好自身,待吾归来。 原来,他早已料到她会来,也知道她想要找的是什么。 长言的心思,果真不是常人能比肩的。 抬头看着石柱,她陷入了沉思之中,她一向性格倨傲,别人的劝解并不能入耳,但现在长言给她留的这句话,却让她犹豫了。 他以命为她换来的片刻安宁,到底要不要去打破? 抬手将那行字打散,她抬头看着面前的石柱,上面的铁链就像锁在她身上一般,让她倍感压抑。 圣婴灵童看着她的背影,莫名地升起了一丝同情:“水神有言,竭力阻止你窥探天机。” “你为何会听他的话?” 即便长言有能继位天君的资格,也有着让世人不能及的天生神思,但这个混沌之期就存在的神兽,大可不必忌惮他,甚至听命于他。 “情深如此,让人感念。” “情深?” 圣婴灵童的模样着实小巧,但也不妨碍它因活得太长而生出的老成,所以它别别扭扭地学着崖香负手站着:“能为一人冒天下之大不韪、逆天道破天机,甚至不惜魂飞魄散,世上只他一人而已。” “他给你说了什么?” 它的话让崖香倍感震撼,甚至还有些不敢相信,长言再如何娇宠她,也从不曾表现过一丝情爱之举。 “泗水河畔一顾,自此终生眷念。” 九十二 看天机真的好难 眼角微酸,崖香努力忍住眼泪的翻涌,她走近圣婴灵童:“他可还说了其他的?” “没有了。” “本尊明白了。”崖香将水中浮着的青剑收了回来,再看了一眼石柱后做好了决定:“看着我的眼睛。” 圣婴灵童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干嘛?” 崖香的手心再次绽出火凤,背后的星蕴之力也爬了出来:“你不会记得长言,也不会记得我,你只记得在漫长岁月里只有你自己孤守在此,没有人来过这个地方。” “是。” 见它已经神色恍惚,跌跌撞撞跑去一侧闭眼睡下,崖香这才转身看着石柱,将手覆了上去:“长言你别怪我,有些事我一定要弄明白才行。” 手下的石柱开始震动,隐隐约约生出了淡紫色的光,而崖香另一只手却不断偏飞迅速地掐着诀。 随着石柱的光亮越来越大,她也越来越虚弱,所有的灵力和血液都随着指尖跑去了石柱之上。 上神之身献祭,才有资格看到天机。 轻轻闭上眼,崖香看到了当时长言也是这样站在这里,他看到了她的死劫,所以才会去为她逆天改命。 她还看到了落羽的来历,还有不久之后的自己,她正拿着一把匕首直指着自己的心脏,再想多看时,却被石柱弹开,精力耗尽,再是不能多看了。 还差一点,她想知道的事和她的结局还没看完,从地上爬起来,跌去石柱旁再次催动灵力时,却发现石柱再也没有了反应,犹如死物一般毫无动静。 绕在她身上的疑问实在太多了,可上苍却只给她看了很小的一部分,即便她愿意舍弃了这上神之身,也不愿再给她多看一点。 罢了,罢了。 回到岸上后,崖香坐着调息了好一会儿才算是能勉强站起来,掐诀施了个咒在水面上后,她才慢慢离开了此处。 回到天后宫里,见天后递了一个盒子给她:“这是神界提升修为的丹药,窥探天机极为耗费心力,哪怕是天君也不能保证可以完好的走出来,你倒是不俗。” “娘娘谬赞了。” 接过丹药吃下,身子终于有了一点力气,崖香朝着天后行了一礼:“此次多亏娘娘帮助崖香才能成功,娘娘日后若有吩咐,崖香必定尽力完成。” “如此甚好,快回去歇着吧。” “是。” 精神恍惚地来到菽离处,崖香还未走到他面前就直接晕了过去,倒是把遥清吓了一跳:“尊上这是怎么了?” “累着了。”菽离将崖香放到后殿替她把了把脉息,这才开始微叹:“从前你就是这般不惜命,才惹得他日日为你担忧,如今他不在了,你怎么还是如此?” 遥清站在一旁不吭声,但脸上的担忧却很真挚:“她可还好?” “无妨。” 屏退了所有人后,菽离这才开始替她疗伤,几乎耗了他十万年的修为才算是将她的命给拉了回来。 他深知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方才已经油尽灯枯,所以才一直强装镇定,这会儿为了她没了十万年的修为后,倒是坦然了许多。 长言于他的恩情,用十万年的修为换回她的命,也算是还清了吧。 等她终于醒转,菽离才算是真正地放下了心:“你好大的本事,竟然连命都不要了。” “若不是此前伤重未愈,也不会如此,对了,遥清你查得如何?” 菽离憋着一口气喝了口热茶:“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应该是有人有意为之。” 崖香支起身子,发现体内多了许多浑厚的修为,不需打探就知道是何人所为:“那就留不得了。” “也罢,快回去修养吧。” “多谢。” 待崖香带着遥清走后,菽离才放下茶杯,喷出一大口血出来,无力地跪倒在地:“这次该是你长言欠我的了。” 回了赤云殿后,崖香就一直扯着玉狐的毛发呆,不管是落羽还是遥清都没办法引起她的注意。 玉狐被扯得烦了,卷起尾巴打了打她的手:“要秃了!别扯了!” 见她还是没有反应,玉狐气得翻身从她手下逃开,脚不沾地地跑了出去。 “师傅……师傅!”落羽唤了她好几声后才终于将她唤回神:“发生什么事了?” “无事。” “可师傅你已经坐在此处出神两个时辰了。” “嗯。” 崖香抬眸看向站在远处的遥清,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个借刀杀人的想法:“落羽,你觉得遥清如何?” “不如何。”他回的话很是酸涩。 “为师把他也收了做弟子可好?” 落羽倒茶的手顿了一顿,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落寞:“师傅很喜欢他?” “你瞧他,长相、气质都颇像长言,如今他不在,收了他在身侧看着也是好的。” “师傅不是顾念皮相的人,怕是真喜爱他吧?” 假装没感觉到落羽那已经要冲破屋顶的醋意,崖香拍了拍他的脸:“当然是你长得更好看些,只是如今还没法子让你的脸复原,真是有些可惜。” 握着茶壶的手陡然松开,落羽看着她的眼睛仔细问道:“若我的脸好了,你是不是就不收他了?” “也不尽然。”崖香垂眸看着自己的指甲:“他实在是太像长言了,有时为师都分不清站在那里的到底是遥清还是长言。” 她刻意说得字句恳切,又加了两句叹息,看起来倒真像是为其所困,十分眷念那副皮相。 “师傅放心,我不会让其他人入你的眼睛。” 将倒好的热茶塞到她手里,落羽见她的眼神还是落在遥清身上,心里更是酸涩得不行,一时也失了分寸,伸手别过她的脸,让她对着自己:“师傅当真这么喜欢看着他?” “你又开始放肆了。” 轻轻拍开他的手,这倒引得他更加不悦,干脆移去她的身前,垂眸看着她:“我觉得是师傅伤得太重,所以看不太清东西。” “你这又是何意?” 见遥清的视线已经飘了过来,落羽立即低头吻了下去,又在她反应过来前迅速离开:“得治治。” 九十三 满地都是糖 说完,落羽就微红着一张脸跑了出去,留崖香和遥清两人愣在原处。 她原本只想醋一醋他,让这个心思狠辣的徒弟以嫉妒之心去出手,也免去了背后策划之人的怀疑,却哪知他竟如此大胆。 遥清的表情终于有了些变化,他在惊讶之余甚至有了些担忧,他是来演长言的,却不知看戏的人已经有了别的人。 崖香故作别扭地摆了摆手:“你先出去吧。” “是。” 遥清刚跨出殿外,就看见落羽正在不远处等着他,几乎是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觉得自己的脖子一凉,旋转的视线看着自己的身体还站在原地,而头不在了。 至死都没明白,他是怎么出手的。 落羽冷眼看着已经尸首分家的人,指尖燃起灵力将他给烧了个干净:“任何想夺取她目光的人,都该是这个下场。” …… 玉狐到处寻不见遥清,便去了崖香面前跳脚:“没人给我铺床了!你管不管!你到底管不管!” “本尊怎么管?” “把他找出来继续服侍我啊!不然你去给我铺床吗!” 崖香本在打坐调息,被它闹得不行只好懒懒地睁开眼:“你烦不烦?” “我不管!我不管!”玉狐干脆在她面前撒起了泼:“这件事你不管我就烦死你!” “他回不来了。”落羽端着一炉新调的香走进来:“别烦师傅了。” “什么叫回不来了?”玉狐幻出人身上前揪住落羽的衣襟:“你把他怎么了?你杀了他对不对?” “嗯。” 落羽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很淡漠,但眼底却有着血海在激荡,看似不经意地一推,却将玉狐推开了几步之远。 玉狐也惊讶他这突飞猛进的能力,只好去另一人面前跳脚:“崖香!你管不管的!他可以随便杀人吗?” “杀了就杀了吧。”崖香被他烦得不行,干脆站起了身:“本尊的徒弟杀了个魔族也不是什么大事。” “你就这般地袒护他?” “本尊的徒儿本尊不袒护谁来袒护?” 落羽惊讶地看着她,见她眼中确有笑意后这才放下心来:“我新调了香,师傅可喜欢?” 崖香浅笑着点了点头:“只要是你做的,为师都喜欢。” 这下玉狐和落羽都同时傻了眼,她是突然转了性子,还是中毒了?这说的是什么话? “完了完了……彻底完了。”玉狐跌坐去地上,自己嘟囔着。 “随为师来。” 崖香主动拉过落羽的手,带着他出了殿门去了寝殿,肆意地坐在窗柩上,她指着无尽黑暗的天空:“你知道吗,神界的天总是亮着,魔界的天总是黑着,一个极昼一个极夜,从来都看不见星空。” “你喜欢看星星?” “嗯。”她抬手幻出一片星空:“虽说一颗星星的陨落,就是一个神祗的消逝,但它们真的很美。” 落羽随着她的目光抬头看去,见那些被她随意摆弄位置的星星颗颗璀璨,明亮得收不进一点黑暗,心里也是一片唏嘘。 谁会知道,一个足以睥睨天下的上神,喜欢的竟是人界最常见到的东西。 “你若喜欢,以后我便日日都陪着你看。” “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了,最后也不知还能剩下谁。” “一定会有我。”落羽大着胆子将手覆在她的手上,见她并没有闪躲后便收拢手指紧紧握紧:“我会一直陪着你。” “好。” 崖香看得累了,便靠在他的手臂小憩了起来,从来都疏离的脸上,竟然满是平和。 落羽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醒了她,他站着,她坐着,倒也不违和。 魔界的风总是瑟瑟的,吹得人心也跟着凉了起来,但至少在此刻,却吹不凉落羽的心。 他也不知何时变成了这样,因为她的一个眼神,或者一句话,就情绪翻涌。 从前只想她心里只装得下他一个,如今倒是连她的每一个眼神都想霸占,明明她已经强大如此,他还是忍不住想站在她身前护着她。 好像越陷越深了。 垂头看着她光洁的额头,还有被风撩起的碎发,心中的疑虑都有了结果,他这是对她真的动了情。 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扶着她的头,手环绕过她的肩膀,将她紧紧拥在怀里,落羽的声音很轻:“我刚说的是真心话,我真的想一直陪着你。” 第二日醒来时,崖香发现自己竟然靠在落羽的怀里睡着了,还睡得有些沉。 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句话:“醒了?睡得可还安稳?” 他就这样站了一夜,护着她不摔下去地守了一夜。 “你为何没叫醒我?” “难得看你睡得沉,就不忍叫醒你。” 揉着眼睛坐直,崖香脸上有了一丝孩子气:“你一夜未眠,累着了吧?” “你又忘了,我是血族,无需睡眠。” 抬头看着他,崖香笑得很是舒朗:“一时忘了。” 落羽伸手理了理她有些乱了的发髻,眼底、手下都是爱怜:“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都好。” 看着他去给自己准备吃食后,崖香的脸色才变回往日里那淡漠的样子,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看了这么久该出来了吧?” 玉狐以人身踮着脚慢悠悠地从一旁走出来,十分不屑地把她从头到脚地看了一遍:“我以为你心中只有水神,却哪知你竟然是个多情的。” “长言于本尊,如父如兄,更是有教养之恩的师傅,哪里是如此亵渎的。” “我就不信了,你们就没点什么?” 崖香一脸冷肃地看着他:“再不慎言,本尊就拔了你舌头。” “那个血族哪里好了?你竟如此看重他?”玉狐也不知自己今日怎么了,心中就想为水神争一个长短:“如果是那个魔君的话我也就认了,为何偏偏是他?” 提到菘蓝,她的脸色更难看了起来,无需动手,只抬眸就将玉狐打了出去:“真当本尊不会处置你?” 玉狐气得直接变回了原身,朝着她吐了口唾沫,便卷着尾巴逃走了。 九十四 落羽不要混沌珠了 崖香冷眼看着它的背影,并未计较它方才的不敬之举,只是十分淡然地收回昨日幻出的那星空:“一只狐狸能懂什么。” 她心中自有筹谋,且许多事并不是同以前那般打打杀杀就能解决的,她要的不仅是长言完好能回来,且菘蓝也不能出事。 果不其然,遥清出事不过两天后,神界派了人来,只是天君并没有提起此事,只派崖香再次去往雪山观善后。 该死的都死了,善什么后? 且来人很熟悉,正是此前在雪山观相识的祁川,他奉命一同前往协助料理。 崖香手搭在玉狐的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揪着毛,揪得祁川都看不下去,生怕那只漂亮的狐狸秃了头,只好先出声道:“上神,我们何时出发?” “再等等。” “等?我们在等什么人吗?” “嗯。” 玉狐心中的坎虽说还没过去,但还是碍于她实力太强,即使被揪着毛也不敢言语,只能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紧闭着眼睛假意小憩。 等了约摸两个时辰,等到祁川感觉杯里的茶水都已经变淡成了白开水时,落羽终于拢着袖子走进来了:“师傅。” “如何了?” “捉到了,只是人数不多。” “嗯,去看看吧。” 祁川一脸茫然地跟着去,这才看见距离赤云殿没多远的地方,有一处暗红色的结界,里面拘着十来个血族。 上神布下的结界,凡躯自然是不能破,只是这次来的都是小喽啰,倒是枉费了崖香的一番“心意”。 祁川手里还端着茶杯,看到这个场景也是不明:“上神捉这些血族作甚?” “他们便是与雪山观那群仙者勾结的血族。” “原来真的有血族的手笔……”祁川将杯子好好地握在手里,生怕一不小心就给砸了:“那……还请上神先容我回神界回禀天君此事,再做之后的打算。” “嗯。” 等祁川离开后,崖香的眼神终于落在了落羽身上:“有了这些血族,是否就可以解开菘蓝身上的天谴?” “师傅……这恐怕是不够。” “为何?”她的言语很轻,疑心却在不断加重:“此前菘蓝不也就用了几个吗?” “那是因为魔君功力深厚,又有鬼界之源。” “鬼界……” 崖香垂眸看着地上轻叹:“是啊,这世间只有鬼族才可以不违背天道而掌控生死之术。” 本来以为落羽的兄长会因为之前菘蓝擅用禁术,还有她故意放出自己病危的消息而大举进攻,结果却出人意料。 看来那人的心思比眼前的落羽更为诡谲。 落羽不忍看她失望的眼神,平白地开始反思自己是否做错了? 在那时,的确只有魔君或天君之流的才可以救她,他能想出来的也的确只有这个法子,但顺手推舟消除菘蓝的威胁也的确是他所为。 他反思的不是自己这件事做的是否正确,而是伤到了她的心是否正确。 他是如何伏低做小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怎可轻易就失了她的信任? 想到此,他也就拿定了注意:“师傅……我体内的混沌珠,应该可以帮助魔君。” “虽说你之前的伤已经被混沌珠给养好了,但若取出,你便会再次失了五感,也再没有这般强健的体魄了。” “我已经体验过一次,知足了。” 崖香抬眼看向他,见他眼底真挚,眸色干净,说的话的确是发自真心:“你当真愿意?” “为他我自然是不愿意,但为了让你少忧些心,我愿意。” 如果取出混沌珠,用其滋养着长言魂魄和菘蓝躯体,的确是目前最好的决定,但这样的话,对落羽是否有些残忍? 她曾经目睹过他年幼时受过的无尽折磨,也在天机石里看到了他的真正身世,更何况现如今对他父亲的过去有了更多猜测,所以得好好地留着他才是。 但……菘蓝不可不救。 “落羽,待为师将你兄长和父亲都捉来时,便将混沌珠重新给你。” 落羽见她在宽慰自己,心里一动:“只要你能开心些,什么都好。” 让玉狐将长言的魂魄封在菘蓝体内,崖香便作势要取出混沌珠来,刚刚开始掐诀,落羽就脸色狰狞地倒了下去。 本来充盈的体力开始慢慢被抽离,被修复好的身躯再次开始孱弱起来,混沌珠刚取出,他便晕了过去。 那张俊俏的脸上一片青色,柔顺的长发变得枯黄,甚至连那脸上的血纹也深了许多,爬满了大半张脸。 玉狐看着他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走过去嗅了嗅:“他好像一下子老了许多。” “他常年病弱,如今再没了混沌珠护体,估计也撑不了多久。” “那你怎么忍心?”玉狐皱着一张脸盯着她:“你不是挺喜欢他的吗?这么快就变心了?” “本尊不会让他死的。” 崖香拿着那颗混沌珠看了看,预备着就要将其打入菘蓝体内,只是混沌珠刚碰到菘蓝的额头,就绽出极其强烈的五彩光芒。 玉狐猛然抬起头:“怎么回事?” “别动……” 崖香拿回混沌珠,右手幻出火凤攀上珠体,等火凤叼着一丝淡蓝色灵力回到她手上时,也惊得她抖了一抖。 混沌珠还未入体,也没有接触过长言的魂魄,怎么就带了长言的灵力? 长言的魂魄之前一直在夕照手上,混沌珠也是出自他手,他到底还瞒了什么? 亏得她还替他筹谋过一番,不仅替他瞒了神界,还圆了他的一番痴心,竟不知他还留了一手。 玉狐幻出实体,拿过混沌珠闻了闻:“这是水神的味道?” “嗯。” “这珠子你哪儿来的?” “鬼君之手。” “这个人……不对,这只鬼不简单啊。” 崖香垂眸想了想,心中的想法绕过千山万水之后又回到了落羽身上,夕照再如何筹谋,哪里能动得了长言? 莫非,这问题是出自落羽身上? 混沌珠在他体内滋养已久,自然是沾染了他的气息,但现在上面出现了长言的…… 九十五 落羽开启在线撒娇功能 崖香越想越不对劲,走回身去搭上了落羽的脉息,惊异地发现,他虽然依旧孱弱,但脉搏却还在。 没了混沌珠,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 不行! 抬手施了个封印在他身上,崖香转回眸看向紧闭着眼睛的菘蓝:“玉狐,将长言的魂魄取出来。” “你要干嘛?” “验验这魂魄到底全不全。” “怎会不全?”玉狐心中虽也生疑,但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有了这等疏漏:“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她转脸看向玉狐,虽未言语,但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她的要求不容拒绝。 “行行行……我怕了你还不成吗?” 玉狐仔仔细细地将长言的魂魄取出来,如奉珍宝一般地捧在身前:“三魂七魄,对的呀。” “不对!” 崖香右手捻指,一道红光从指尖迸射出来,直接打向其中的一魂一魄,那一魂一魄瞬间被分离了出来,由淡蓝色变为淡紫色。 落羽曾经的初现灵力时,便是这样的颜色! 玉狐本来还勾着唇角的脸瞬间失色,尽管他的人相再怎么生得妩媚,这会儿也黯然失色,他太大意了,竟然没有看出有人在水神的魂魄上做了手脚! 如果今天不是崖香拿了混沌珠来,怕是日后他们真的就要去复原一个并不完整的水神了,这么大的事,到底是谁做的? “这不可能是落羽做得到的事。”想了许久,即便玉狐并不愿意为那个血族说话,但还是承认了事实。 “他的确做不到。”崖香看着手心里浮着的淡紫色魂魄:“但他父亲做得到。” “这其中牵连甚广,怕是不好善了。” “的确。”将手心里的东西收好,崖香垂眸看向长言那不全的魂魄:“你猜猜,长言剩下的一魂一魄在哪儿?” “不会是……” “血族并无魂魄一说,所以还需得查证。” 玉狐将长言的魂魄重新放回菘蓝体内:“现在可还用混沌珠?” “自然得用,他二人之中哪一个都不能有事。” 看着她沉重的脸色,玉狐好像忽然明白水神为何会如此护着她了,这个上神做得并不轻松,却总能担得起每一份责任。 即便她把许多温情深埋心底,依旧可以看得出她有一颗赤诚的心,她的确不会手软,但也极其护短。 等到祁川回来的时候,混沌珠已经被封在了菘蓝体内,而长言也被封在了混沌珠之中,一颗珠子,养着两个人的命。 “上神,天君有令:血族枉顾天理循环,危害三界安宁,特派我和菽离神君来助您清剿参与此事的所有血族。” 崖香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菽离?天君怎会派他来?” “现如今神界无人可用,也只有神君的阶品和修为稍高些了。” 玉狐瘪了瘪嘴:“天君他老人家阶品够高,怎么自己不去?” 祁川尴尬地笑了笑,倒也没把这些话放心里去:“神界还需天君坐镇,自是走不得的。” 菽离一脸疲惫地走进殿内,随意地拱了拱手:“怕是天君知晓我如今没剩多少修为了,所以才遣我来。” “失望了?”崖香冷笑着招呼着两人坐下:“到了现在他还是不肯信任你?” “是啊,不论你与我多生份、多避讳,都还是打消不了他的疑虑。” 玉狐也跟着插话:“那你还死忠个什么劲儿?” “若人人都不忠,这三界怕是要乱了。” 祁川佩服得看了一眼菽离,又佩服得看了一眼崖香,深感这二人的性格脾气虽然天差地别,但都是极厉害的人物,难怪立场不同之时,都还能交好几万年。 神界中谁人不知菽离神君曾经与水神交好,也知他与水神仙居里那个小丫头私交甚好,即便他刚正得有些不通人情世故,但也总愿意为她破一些例。 但只有崖香才知道,他对自己好,无非是为了长言,这个菽离神君的心思啊……只在那一人身上不是吗? 若不是长言曾经说神界已有天君,要菽离莫要再凡事以他为先,怕是他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长言于他有恩是不假,但他只肯承认自己是报恩,不肯承认是对那个人生出了别的心思也不假。 崖香曾经常常看到他望向长言的眼神里满是眷念,但他就是不肯认清内心,也不肯过多得去表达,反而将这一切发展成了再也无法回转的境地。 所以他只能爱屋及乌,并将他的每一句话都奉为圣旨。 …… 崖香将这两人留在正殿由玉狐招待后,自己孤身去看了看落羽,他似乎还是没能醒过来。 也许是他自己不愿醒来。 伸手在他额头点了点,崖香的语气放轻了起来:“还打算睡多久?” 躺着的人不语。 “为师奉命去清剿血族,你是要在这里等着,还是一同前去?” 躺着的人还是不语。 “你不说话,为师就当你是不想去了。” 崖香说完话后起身欲走,躺着的人终于有了动静,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师傅就不能再哄哄我?好歹我也失了混沌珠,正是伤弱的时候。” “你想为师怎么哄你?”她忽然笑了起来,微微弯起的眼睛里宛若点点星辰。 落羽撑着起身,伸手抱住了她,又因为自己实在是没什么力气,只好将下巴搁在了她的肩膀上,大半身子的力道都挂去了她的身上:“让我靠一会儿就好。” 安慰着拍了拍他的背,崖香顺着他有些枯黄的头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真的吗?”他像只小猫一般蹭了蹭:“师傅可不要骗我。” “我何时骗过你?” 她的语气跟着他变得越来越柔,手在拂过他头发时,终于还是没忍住替他还原了原本黑亮的发质。 “师傅……没了混沌珠我不怕,我就怕你不再信任我,眼里不再有我。” “怎么会?” 落羽抬起身子看着她的眼睛,表情看起来委屈得甚是可怜:“可是我觉得你有些不同了,看我的眼神也不同了。” “你放心,只要你还叫落羽一日,为师便会护着你一日。” 九十六 每天都在作死 落羽和伊桑的区别,或许就是一个是她的徒弟,一个却是有着所谓侯爵称号的血族吧。 现在的她已经憎恶血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眼前的她比以前温婉了许多,但即便她将眼神都变得柔和了不少,他还是看到了她眼底深处的冷漠。 要想融化一座高入云霄的冰山,首先,得要攀附上去。 所以,落羽借着自己身子未好娇弱了起来,连起身也要崖香去拉他一下,但要他留在赤云殿他又不肯,所以让祁川和菽离很是无奈。 菽离还好,毕竟心里从未将这个血族放进去过,倒是祁川,很是不习惯这个扭捏作态的人。 他前不久不是还很厉害么?今儿这是怎么了? 玉狐卷起尾巴去了后殿守着菘蓝,也不愿再搭理他们的事,反正它也管不了,这里个个都不是简单的人物。 落羽倚在崖香身侧,打量了一下祁川:“我们要去哪儿?” “雪山观。” “为何还要去那里?” 崖香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再追问:“自然有要去的道理。” “咳咳……”他突然用力地咳嗽了起来,单手捂嘴的样子看起来很是可怜:“好,我知道了。” “不是……上神,你真要带他一起去?”祁川踏出殿门的脚又缩了回来:“我们这趟要去做的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差事啊!” “无妨。” 菽离回头看了一眼,眼神从崖香身上转到落羽身上,不一会儿又转了回去:“我们再不出发就该耽搁了。” 重回雪山观,这里已没有了云雾缭绕的盛景,也没有昔日修仙者聚集的鼎沸,几阵萧风吹过的确有些萧瑟。 菽离无奈地看着自己的那尊塑像:“塑谁的不好,偏偏要塑我的。” 崖香搀着落羽跟过去:“常人可受不了这么多的香火。” 又想到了那日被她一拜,自己平白就喷了一大口鲜血,菽离的嘴角抽了抽:“上神身为战神,自是受得的。” “本尊为战神,亦为弑杀之神,身来就是邪恶的一方,哪里能受这些。” 听着她变相地挤兑,好像又回到长言还在时,她也是这般嚣张的说话,菽离的眼神突然暗淡了起来,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想起他。 难道是修为失得多了,心绪也开始乱了起来? 落羽几乎行一小段路就会咳嗽,那脸色也越来越苍白,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琉璃人,一碰就碎了。 祁川带着路先行进去,下意识地去看了一眼那个黑洞,发现那里的地面已经坍塌,连带着上面未完成的塑像也被打碎在地。 黑色的塑像散得到处都是,他随手捡起一块,正好是右侧脸的地方,对着光线看了看,吓得他立即脱手扔了出去。 崖香瞧着不对劲,伸手一抓那被丢远的石块就落在了手里,跟着看了看,这下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 虽然只有半张脸,但明明白白看出来就是她! 这些人竟然塑的是她的像,且还在殿内侧角,是觉得她的阶品不够还是修为不足? 祁川抿着嘴往菽离身后缩去,因为他觉得这位上神得发怒了。 倒是落羽拿了那块石块欣赏了一会儿:“请的什么匠人,半分神韵都未刻出来。” 崖香听到这话心里稍微有了安慰,将那块石头拍去地上后,抬手向着地面打出一掌,附近的所有塑像石块都被碎成了粉末。 若是玉狐在这里,定要说她连自己的脸面都不顾,竟然自己碎了自己。 她这一拍,反而是让那个黑洞露了出来,本来已经被堵实的洞不知被何人重新凿开,洞口四处堆着许许多多的黑色碎步,瞧着倒像是血族用来遮光的袍子。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崖香揽着落羽的腰就直接跳了下去,菽离见状也只好跟着跳了进去。 只是这一跳,才发现这洞底竟被人凿了许多下去,呈一条向下的长道,崖香拉着落羽向下滑了许久才终于落地。 眼前看见的不过如偏殿大小的黑洞,跟着滑下的菽离刚落地便拿出一颗夜明珠,这才看到四处都躺着一些血族,只是他们似乎都死了。 祁川上前去数了数,这才脸色苍白地走回来:“整整四十九个。” “这数字可不太吉利。”菽离看了一眼崖香:“你看他们的死状都各不相同,且表情狰狞痛苦,想来也是受尽折磨而死。” “能杀死血族的无非是桃木和阳光,这里距离地面甚远太阳照不进来,且也没有桃木气息,他们怎么死的?” 落羽捂着胸口轻轻咳了两声:“他们是被献祭了。” “献祭?”崖香眸色暗了暗:“血族难不成又在做什么大事?”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落羽指了指最左边的那个血族:“他们并不是死了,而是永远的陷入了沉睡。” “永远陷入沉睡与死有何分别?” 提到这个问题,落羽的手下意识地抖了一抖,他沉默了半天后才抬起头看向身旁的人:“血族死了,就从此消散于天地之中,而陷入沉睡,就如同被封印一般,只要遇到那个封印他的人,他就一定会醒来。” 崖香走过去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那个血族,伸出两指探了探他的气息:“当真还会醒?” “嗯,拔出他心脏上的桃木,他就可以醒来。” 祁川有些不敢相信落羽的话,毕竟在他的认知里,桃木埋入血族心脏,那就必死无疑,怎还会有拔出就能活之说? 越想越是觉得不可思议,他直接越过崖香身侧,蹲下将那个血族翻了过来,食指幻出一道精光打向他心脏的地方。 “不要!”落羽出声已然来不及,他被气得猛咳了起来:“要出大事的!” 祁川不以为意地看着手上的那枚细如小指般的桃木:“会出什么大事?不过区区血族而已。” 他敢说这句话,也不过是仗着这里有一个上神和神君而已,只是他并不知道神君丢了大半修为,上神重伤未愈…… 九十七 总有一个扯后腿的 落羽也顾不得他了,急忙拉着崖香后退,刚碰到岩壁边时就又忍不住咳了起来:“熄了光亮。” 菽离还站在原地,疑惑地回头看了看,但还是收起了手中的夜明珠。 洞内瞬间就暗了下来,但崖香已然开启了心镜,看到了令她都惊讶的一幕。 那个被祁川拔了桃木的血族四肢急速扭动着站起身,呈一个蜘蛛状趴在地上疯狂地嗅着地上的味道。 看起来,他似乎在找什么。 落羽冷笑了一下:“你们就自求多福了。” 被妄自拔了封印的血族会变成一具如同血尸一般的怪物,他不会有任何思想和感觉,只会找到自己眼前的活物,然后撕碎吃掉。 且成为血尸的血族就被激发出自身特性的最大值,譬如落羽若成了此,便会具有迷惑万千世界的力量,所有人近到他身侧,都会沦为他惑心的奴隶,成为相同的怪物。 崖香虽感觉出那个血族的异样,但也不担心他能敌过那两位,所以也便站在暗处看着,只待合适时才出手。 落羽却悄悄靠近了些,在她耳后嗅了嗅:“之前就觉得你身上气味不对,现在见了那神君倒是明白了,你身上似乎有他的气味?” 崖香并未感觉出他话里的醋意,只是专心地看着祁川在暗中与那血尸打架的状态:“他给了大半身修为给我。” “为何?” “伤太重。” 落羽垂眸看着她的肩膀,不被黑暗影响视物的他,很想在她肩上咬上一口,不为了吸血,只为了留下些印记。 但祁川逐渐不敌对手,这血尸似乎有永远用不完的力气,也不被任何术法所束缚,所以只靠蛮力和招式对阵的祁川已是气喘吁吁地半跪在地。 而菽离回眸看了一眼崖香,终还是碍于君子风度,自己先行出了手,但他这个没剩多少修为的神君与祁川不相上下,没过一会儿便捂着胸口喘着大气。 落羽抬眼看了看,并不是很在意地开口:“若眼前还有活物在,他就不会停止。” 祁川有些生气地抬起头:“你是要我们都自裁在此处?” 落羽笑了笑:“谁让你拔了他的封印?” 崖香拍了拍落羽的手背示意他噤声,自己幻出青剑冲了过去,不过才过了几招就体会到了祁川和菽离的感受。 这血尸就像是一个铁做的傀儡一般,任何法术无用,且身躯坚硬无法可怕,且其的身姿可以诡异扭转,没有任何死穴。 落羽抱着手臂看着这一幕,难得可以看到她展现出真实实力的一刻,他怎会错过。 崖香几乎已是飞檐走壁,身形快似闪电,但还是未能寻到一处破绽,气急之下的她干脆丢了剑开始起阵。 只是这血尸竟然不受阵法的任何干扰,还是畅通无阻地抓上了她的手臂,猛地一拽,竟是生生地挂伤了她的右手手臂,一大块皮肉被他拿在手里撕成小碎片,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祁川愣了,菽离傻了,崖香也茫然了,只有落羽怒了。 这血尸还真是没眼力见,竟敢真的伤到她,只是他如今实力大减,连多走动几步都气喘不已,哪里还能帮得上忙呢? 但看着她鲜血淋漓的手,他还是没忍得住,伸出右手在空中张开五指,对着那具血尸就开始了惑心之术。 他以声音吸引着血尸朝着他走去,接着努力地聚齐全部力量于眼睛上,血红色的眼睛却无法感染到血尸,但也延缓了他的动作。 只能靠着洞壁才能站稳的落羽无奈地笑了一下,他现在的力量果然不够,别提血尸了,他可能连李漫辰都没法…… 认命地闭上了眼,血尸的手果然掐到了他的脖子上,刚一碰到,脖子上的经脉就如同在断裂般开始爆开,一下就夺去了他的生气。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那血尸的手居然松开了,他身后是漂浮在半空的崖香,双手以灵力为红线,扯着血尸向后倒去。 崖香定定地看了一眼落羽:“菽离你把他两人带出去。” “那你呢?”三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本尊定会无碍的出来。” 落羽不肯走,但也拧不过菽离的力气,还是被带出了洞里,只是在刚出洞口的时候,他似乎看到了里面闪出了金光,还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不属于这里的声音。 几人在上面还未等多久,一直跪在洞口等着的落羽就看着眼前红色得紧衣角翻过,她已安然地回来了。 她怎么做到的? 崖香转眸看向祁川:“立刻传消息给神界请求增援,这下面的血族怕是都要变成血尸了。” “你把所有人的桃木都拔了?”祁川懵懵懂懂地问道。 菽离实在看不下去了:“我去发消息吧。” “师傅,你在下面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崖香不语,只是先加了个封印在洞口,然后坐去了一旁沉思着。 没有人知道她怎么解决的那具血尸,也没有人她经历什么,这一切只有她自己知道。 祁川也不敢多说些什么,只能是去帮菽离,倒是落羽走过去,撕下自己的衣角替她将手臂包扎了起来:“师傅可要治伤?” “你都这样子了,再治怕是不行了。” “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崖香看着手臂上被包得有些粗糙的伤口,突然叹了一口气:“一具血尸就如此,若是全醒了……” “这是我兄长准备的血尸军团。” “你当真没有法子能对付?” 落羽的手缩了回来,一直未敢抬眸的他终于抬起头:“如果代价是要牺牲我,师傅可会愿意?” 其实说出这句话时他的心里也没底,他还真不知道和天下苍生相比时,她会被他放在何种境地。 虽然此前王奶奶之流的事很让她心伤,但她始终在长言的影响下心怀大义,否则也不会一次次去到各处征战。 她嘴上不说,但他知道,她其实很在意。 “代价是牺牲你?为何?”崖香的语气竟有些冷淡地问道。 九十八 怎么谁都想入上神门下 “如果我愿将自己交给他处置,他必定会答应不再与你们为难。” 崖香拧眉看着落羽:“这算哪门子的条件?” “他恨我入骨,觉得是我夺去了他所有的东西,所以……只要我难受,他必定会开心。” 此时菽离已经传完消息回来,正好听到这句话:“我们从不以命换命。” 落羽听不进去他说的话,只是沉着眸子看着崖香:“我想要听你的回答。” “菽离说得没错,不以命换命。”崖香站起身朝着四周看了看:“更何况为师是个极其护短的神仙。” 祁川转了转眼睛,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又觉得此时贸言不妥,只好闭上嘴去看那被封印住的黑洞。 黑洞之下似乎有许多影子爬过,在毫无光线的洞底还是显得格外清晰,每一个影子都姿势怪异,行动敏捷,按照方才的经验,应该是下面那些血族都成了血尸才对。 尽管祁川一向自认思维不够灵活,也没有修大道的天赋,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也能感应出一些不对劲。 崖香站在观前的小广场上,负手看着半空,她在等,等天君是否决定这么快就要亡她,也在等另外的人是否会来救援。 到了现如今这种境地,谁是盟友立见分晓。 祁川看着落羽的脸色犹犹豫豫地靠近了她一些,轻声问道:“上神,我有一个想法。” “说。” “为何我总感觉我们行的每一步,都被人预先知道并备下了陷阱,这不符合常理啊?” 菽离坐在不远处的一个蒲团上打坐,听到这话也睁开了眼睛,瞧了瞧这二人的脸色:“你们莫不是认为神界有血族的眼线?” “血族连雪山观都可以控制,神界安排得有眼线也很正常。”崖香看似不经意地说道。 “怎会……修行到这个阶品的,哪里肯愿为血族做事。” 菽离一向刚正,这会儿提到的话题似乎触到了他的逆鳞一般,惹得他十分不快,他可以不被天君信任,却由不得神界被安上污名。 祁川倒是个立场不坚定、心思又爱跑偏的,他顾忌着一旁一直投射过来的眼神略微退开了两步:“我觉得并非没有可能,我在雪山观潜伏这么久都没能查出什么,偏偏上神一来,什么事都浮出水面了,怎会这么巧?” 菽离抬眼看向他:“我告知你上神要来时,可还有旁人知晓?” “没有,在这里潜伏得太久,我连自己都瞒了过去,在一开始根本不敢与上神相认。” 崖香看了看菽离,见他那内心纠结十分为难的样子甚是好笑,轻笑了一声后:“菽离神君这会儿还有心思想这个?” “若是不尽早抓出这个内奸,怕是以后永无安宁之日了。” 落羽还是靠在观内的墙边独自坐着不言语,神界的事他自然插不上嘴,此刻保持沉默也是为了避开嫌疑,若是真有人怀疑是他潜伏在崖香身侧探听消息的话,他还真是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倒是崖香从不把这个问题移到他身上去,她不是对自己有自信,而是对天君的脾气有自信,高高在上的那个人怎么愿意落羽这样的人成为他的麾下。 在雪山观时,老者和血族勾结,还扯出鬼界也在其中掺一脚的事实,如今简要分析之下,也能看出神界有人与血族有联系,看来这东方大陆即将迎来一场浩劫了。 封印下的黑洞开始发出巨大的响动,明明闻不见生气的血尸开始向上冲撞,且还极有规律的一个一个向上攀爬。 若是祁川不引发第一个血尸,怕是他们已经下面被人趁其不备而围攻了,那样狭小的环境之中,生还的几率很小。 到底是谁准备了这个血尸军团,很快就就可以见分晓。 菽离因为黑洞的震动而无心在调息,他也不愿起身,只是十分疲惫地看着崖香:“你有几分胜算?方才那个血尸又是如何除掉的?” “神君若想知道答案的话,请先回答一个问题。” “你说。” 崖香的眸子定格在天边,看着那里的云卷云舒:“若是神界没有增援来,直接打算放弃我们几个,你又会如何?” “我……” “你效忠了半世的地方,并不打算来救你,作何感想?” 祁川站在不远处张了张嘴,还是不敢开口打岔,但在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测,神界根本不会有增援,在天君明知血族与雪山观有勾结时,还依然派遣他、崖香和菽离来时,就已经做好了放弃这些人的准备。 他当然想要血族被清剿,但也想要三界在他的管制下,看起来格外的和平安定。 所以他们若牺牲的话,只为沦为历史的尘埃被无情地盖过,没有人能知道他们为了大义凛然赴死。 在此之后,还会有更多的人前赴后继地赶来,一次次以生命与捍卫这份安定。 越想这些越是心寒,祁川遥想到他初回神界时,天君竟然以为他早已经就义,将他的名字都从簿子上抹了去,还美其名曰是为了保护潜伏的人,不让他的名字泄露,现在想来,他或许早在初到雪山观时,就已经沦为弃子。 虽说他是个善于隐忍的,这会儿也气得捶起了墙,惊得崖香回头看着他:“你这又是怎么了?” “上神,若此次我们能脱困,祁川可否拜于你门下?” 菽离下意识看了一眼一旁的落羽,发现他这个唯一的弟子竟然没有半点反应,垂眸笑了一下,没想到临近大难时,还能看到一场大戏。 崖香愣了愣,显然没想到这个傻不愣登的上仙竟然想到一出是一出,目光移到落羽身上,发现他竟然没有任何反应:“落羽,你怎么看?” 落羽的眼睛早已由碧色变成了红色,有些哀切地抬眸对上她的目光后,他笑得有些凄然:“若我们能逃过此劫,收个人又如何呢?” 她明白,他这是已经预见到他们的结局,只要无人增援,必死无疑! 九十九 我不怕死,但我怕失去你 风雨将来之时,阳光却灿烂了起来,地面上一片金黄,稀薄的云层下一束束柔光把这里的人都裁成剪影,影影绰绰,美不胜收。 习惯性躲着阳光的落羽并不怕死,但不代表他想死,能苟活至今,已经耗费完了大半辈子的心血。 被当做试验品时,他没想死;被猎人追杀时,他亦没想死;被关在地牢十年,他更没想死。 所以在此刻,他也不想死,但也深知如今的局面,想活真的很难。 他们若不顾这里的血尸遁走,自然是能保住一命,但这里的三个神仙必不会看着所谓的天下苍生受苦。 但若留下,余下的四十八位血尸,就是慢慢耗,也会把他们耗得筋疲力尽,最终撕成一块块碎片来吞咽。 至于崖香方才到底如何对付第一个血尸的他没看清,也不知到底是否成功,他只知道此刻的光景,许是他漫长又凄苦的人生当中最后的一段时光了。 感觉她的眼睛里的关切,落羽终于站起身来,轻咳着走了过去:“如果这真的是我最后的一点时间,我想和你说说话。” 祁川感觉今日的自己总是在欲言又止,干脆不再说话,坐去了菽离身侧打起了坐来,就算要死,也不能死得太容易了,至少得重创敌方才行。 “你想说什么?”她的依旧是一脸沉定,丝毫没有风雨欲来的忧虑。 “我想单独……和你说。” 她回头朝着菽离点点头示意了一下,带着他去了观前的小山峰上,他们曾经也在这里看着就景致等敌军,如今再次出现这个场景,心境却是变了许多。 落羽也顾不上站着的她,自己寻了一块石头坐下,平息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是不再气喘:“每一次我总以为我会死的时候,都又得机会活了回来,但这一次,好像看不到希望了。” “你不像是个悲观的人。” “没有挂念之人的时候,的确对生死之事都不太在意。” 落羽坐得很是随意散漫,拢在耳后的头发披散在背上,偶尔有一两束调皮地跑去前面,都被这里的山风给吹了回去。 倒是崖香,一如既往地端着架子负手而立,但眼中却没了往日的那般恣意:“你可曾细想过,你的这份感情为何来得如此突然?” “突然吗?” “许多神仙活了十几万年都未能觅得一位心仪的人。” 落羽自嘲地笑了一下,反正也要死了,倒也洒脱了起来:“那是你们修的道太过奉行隐忍克制,而在我们那里,是没有这么多顾忌的。” “西方……”她凝眸看着远处的天空,对于那里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感到丝毫不惊讶也一点也不失落:“听你说起来倒像是个不错的地方。” “跟我走吧。”他突然开口:“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不要再管什么苍生、什么魂魄、什么神界……” “能去哪儿?” “神庙!”他扶着石头站了起来,用力地攥紧她的手:“在那里,谁也找不到你。” “可上次见到的时候,那里很是破败,也没有什么特殊的。” “那是幻境,我们之前是被那女尸用混沌珠迷惑了,所以去看了一些自己以为未来,可那并不是。” 他垂头看着她的手,那双纤细的手与他手叠放在一起时,倒也分不清谁是谁的。 “神庙里有着异于这个世界的力量,也有最忠诚的守卫者,只要能待到那里就算是那个神界天君来也无可奈何。” 崖香看向他时,见他似乎对此事有些急切,更加不明:“你真的想带走我?” 一阵轻风吹过,落羽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伤口还未好的右手紧紧扣着她的后颈,血纹遍布的脸有一抹痛色划过:“我算计得累了,你也应付得累了,所以我们走吧。” 听到耳边的声音开始颤抖,连环住自己的手臂也跟着轻颤,崖香只能拍了拍他的背安慰着:“别怕。” “我不怕死,但我怕失去你。” 崖香手指停在他的背心处,眼眸轻抬:“真的?” “真的。” “既然如此……”她的指尖突然燃起红色灵力打入他的背心,而后手势一转幻出火凤没入他的体内,用力打出一掌将他拍开:“为师今天就教你一个救命的招式。” “招式?” 他现在虚弱得随时可能倒下,学得再多又有何用? “气沉丹田,感觉如何?” 无奈之下只能照做,却发现本来孱弱的身子竟有了些力气,右手掐诀竟能绽出和她一模一样的红光! “这……怎么回事?” 崖香微微一笑:“这是为师的看家本领,虽然只可用十二时辰,但也够你保命用了。” 落羽看着指尖上独属于她的灵力标志,眼神却越来越复杂,心中五感交集之下竟然忘了致谢,只是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指。 她也不急,而是拉过他的另一只手轻念口诀,在虚空里一晃,竟是生出了一抹淡蓝色的灵力来,虽然很是微弱,但也足够震慑人心。 许是惊到了,崖香脚下一个不稳跌进了他的怀里,终于回过神的落羽扶着她的肩膀:“怎么吓成这个样子?” 她并未说话,而是抬头看着他的脸、眼睛……怎么看都与那个人没什么关联,为何却偏偏在他身上出现这样的事? 能承载她的伏羲之力已属不易,如今还催出了他体内神似长言的灵力,叫她如何不惊? 他父亲给他做的那些实验,到底是什么?难不成他父亲已经厉害到足以把控东方大陆? 越想越是心惊,明明微凉的山风吹着,额头还是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落羽幻出一方纯白色的绢帕替她擦了擦汗:“如果绶我这个让你如此难过,我宁肯不要。” 她本还停在他怀里,却在他垂下头时侧脸避了过去,直起身子一脚踢开脚下的小石子:“这里的路不好走,怕是容易跌倒。” 一语双关的话落在落羽耳里,他怎会不明白其中的意思:“我会小心的。” 一百 来了个真正的西方帅哥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我想与你坦白的许多事都还没说呢……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 返回观中时,祁川已经调理得差不多了,倒是菽离的脸色还是不太好。 崖香不是没想过将他的修为还给他,但这里即将有一场大战,怕是只有全盛时的她才能敌过。 一路走来,每一件事的点都踩得极巧,总是一桩连着一桩,丝毫不差地把人引去下一个陷阱。 封印下的血尸已经快还要封不住了,他们冲击黑洞口的力量越来越大,震得整个观体都在颤抖,里面都落着黑色的灰尘。 这里留存的几位仙者这会儿才算是慢悠悠地出现,看了一眼已经接近全毁的主观,无奈地摇了摇头:“为何就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容下我们呢?” 崖香听到这句话时,注意力不自主地就被他们给吸引了过去,忍不住打开心镜仔细去探听着他们说的话。 “天下之大,竟无一处可容身,何其悲哀啊……” “身边的人死的死、散的散,徒留孤身又有什么意义呢?” “纵然修得一身大道修为,但无人可诉无人可懂,终日凌驾于无尽的孤清寂寞之上,哪里算得上是安乐了呢?” 虽然这几位仙者说的是他们自己,但落入崖香耳里时,也觉得字字句句与她相称,她又何尝不是身边人几近散尽,天地不容么? 哪一次的算计不是冲着她而来,哪一次的陷阱不是为她安排? 难道就因为她是个拥有玲珑心的女上神? 这到底算个什么道理? 难道她以一个女子之身震慑三界有错?难道她凭借自身努力优秀到可以比肩天君有错? 这天地间怎么会有这样的谬论? 越想越觉得心绪不宁,积累已久的愤怒在心中徘徊,连带着长袖下的手都紧紧攥了起来。 她不是个冲动易怒的,但最近一连串的事情发展下来让她毫无喘息之时,所以听了一两句闲言,便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落羽慢步走到她身后,伸手从身后揽住了她的肩,轻轻靠在她耳边:“这几人怕是已经叛变,你别因为他们伤神。” “你如何知晓的?” 他埋在她发丝里的头慢慢抬起,嘴边的尖牙开始变长,逐渐变长的指甲挑起她的鬓边一缕头发看了看:“师傅你且瞧着。” 落羽的身形极快,连菽离也无法能用视线捕捉到他的速度,跃至那三位仙者附近绕了一圈,不过一瞬之后,他已经舔着嘴边的鲜血缓缓了走回来:“解决了。” 那三位仙者絮絮叨叨的话还没说完,就瞪大着眼睛倒了下去,至死时都不知自己到底遭遇了什么。 祁川又往菽离身后缩了缩,右手已经祭起灵力打算做防备之用。 崖香仍旧是一脸恼怒的样子,但随着落羽走到她面前打了个响指后,那些情绪顿时远走,连紧攥的拳头也立刻松开,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 “没想到……竟被算计了。” 落羽收回尖牙和指甲,擦了擦下巴上的还未干涸的血迹:“那下面的血尸就是一个诱饵。” 他们若不解开第一个血尸,那么会被围困在洞底,解开了,在灭杀之时又会中诅咒……还真的是两相为难。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也是在看到你情绪不对劲的时候才发觉。” 虽然吸食了新鲜的血液让他此刻体力充沛,但依旧抵挡不了这副身子的流失速度,不过小半刻,他又颓靡了下来,歪着头赖在她肩头:“师傅……我又不行了。” “谁让你擅自出手的?” 瞥了一眼一旁已经目瞪口呆的两人,落羽伸手抚着她齐腰的长发,嘴边的笑意泛着冷意:“谁让你不快,我就杀了谁。” 祁川瘪着嘴扯了扯菽离的衣袖:“神君,我可以方才我说过的话吗?” “什么话?” “入上神门下。” 落羽正好偏过头看着他,眼睛闪过一片血红:“当然可以。” 三位仙者一死,封印底下就更加不安分起来,好几次都险些被他们用蛮力冲破。 “等不到增援了。”崖香将落羽扯到身后,两手合拢再展开时,已然出现了一条金色的长鞭。 菽离还是不死心地看着天边:“神界真的放弃我们了吗?” 落羽站在崖香的身后,歪着头玩着她的衣衫一侧的飘带:“你们早就被放弃了,若生,就继续去完成清剿任务,若死,也不过是因为不得力被血族反杀罢了。” 连与神界没什么交集的落羽都看得很清楚,那位天君要么利用着他们的弱点,要么利用着他们的忠心,只为了所谓的三界“和平”。 崖香倒是不以为意,只是撇过头:“你一会儿护好自己就成,别轻易出手。” “可是我若看到他们伤到你,断然是忍不住的,更何况师徒就该同生共死才对。” 他虽然说的话很是情深义重,但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还有一些疏离之意。 “我们不会死的。” 封印终于被冲破,一个个血尸攀爬了出来,直接朝着他们快速移动,并有组织的形成一个半包围圈,但是却没有着急动手。 在他们身后,有一个黑袍男子从半空中突然出现,他手里拿着一柄黑色的铃铛慢慢降落,虽看不清面容,但崖香一眼就认出他来了:“来了?” “难为你还记得我。” “能算计得了本尊的,这天地间没有几个。” 那人慢慢褪去帷帽,露出了本来的面容,这一张堪称完美的脸,金发碧眼,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嘴唇殷红。 与落羽不同,他一看就知道来自西方,异域的长相让他在这里格外扎眼,且他的肤色几近白纸,修长的身姿很是挺立,就连那举手投足都格外得优美。 他以西方之礼抬手弯了弯腰:“初次见面,还未向上神正式过介绍自己,我是你身后那位的兄长,兰斯伯爵。” 初次见面?难道上次被崖香打得毫无还手能力的不是他? 一百零一 打起来了 落羽此刻再也没了玩的心思,他仔细地盯着那个自称兰斯伯爵的人,心里一惊:他竟然也没发现上次那个不是他! 因为上次那个人全身被黑袍掩住,连脸上也被黑巾封盖,只能看到神似他的一双碧色眼睛而已。 兰斯冷傲地看着崖香:“上次下属不懂事,与上神开了个玩笑,还请上神不要见谅。” 崖香此刻的心底却有了惧意,若那日来的真不是他,那他又去了何处,来此布局吗?他是如何能算到他们今日定会来此处,而且一定会中他的计? 这人的心思缜密得可怕,且实力未知,毕竟有过这样一句话,越是看着斯文有礼的人,越有可能是个几近变态的败类。 这点可以参见他的弟弟落羽,看着柔柔弱弱,其实是个心思狠毒、手段狠辣且占有欲极强的人。 这位兄长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尔等擅自越界,触犯规戒,该当何罪?” 即便形势再危急,崖香这范儿也得端着,哪怕心中已有惧意,也半分不能展现出来。 “是,吾等知罪。”兰斯又是弯腰行了一礼,看上去十分懂礼数的样子:“不过……既然已经触犯了,那该如何呢?” 他抬眸看向崖香,咧开的嘴角露出等待淬血的尖牙:“那不如我将知情人都杀了吧,这样不就没人知道了吗?” 菽离和祁川已经站到崖香的身侧,各自拿出法器严阵以待,就等着这一触即发的战争开始。 但崖香却不着急,她反而是将手里的金鞭递给了落羽,自己负着手去打探那些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血尸:“先别急,本尊很是好奇,这些血尸上的咒术,你是如何做到的?” 兰斯挑了挑眉:“上神竟对我们血族禁术感兴趣?” “本尊一向对术法很是痴迷,如今看到这样诡秘的禁术,不禁有些向往。” “这样啊……”兰斯拿着那柄铃铛在手上敲了敲,似乎是发自内心地感到为难:“可我们有别,上神如何能学我血族禁术呢?还是说上神也想加入我血族?” “如果能习得此等禁术,也未尝不可。” 祁川一脸苦涩地看向菽离:“她在干嘛?攀亲戚吗?” 落羽却看出了她的目的,立即开始配合她开始向菽离发问:“敢问神君,若是神仙想要变成血族,该当如何呢?” “这……”这个问题,菽离还真答不上来。 兰斯看到他们纷纷卸下防备,装作对禁术很感兴趣的样子很是嗤之以鼻,用鼻子哼了一声后举起铃铛:“你们拖延时间也没用,没人会来救你们了。” “看来兰斯伯爵知道的挺多啊……” 崖香鼓了鼓掌,两只手突然绽出十条红光覆上他的四肢,凌空后退再用力一扯,将兰斯直接拉了过来摔在地上。 菽离趁机赶上,与祁川联合法器治住他,但他即便斗不过他们,却还有一个致命武器——血尸。 刚想抬手时,那个铃铛就被崖香掐诀打破,这下好了,血尸无法再听他的话了。 “没了我的制约,这些血尸便会自主地把你们撕成碎片……而我没有生气,他们无法动我,哈哈哈……上神又如何?还不是自动跳入我的圈套里。” 崖香刚想直接一掌劈散他,就被冲过来的血尸给撞开,那血尸似乎并未失去全部意识一般,直接朝着她手臂上的伤口抓去。 落羽也被冲散到一旁,也不知是何事,他并未再动用术法,却还会是被血尸袭击。 此前在洞内也是因为他想要使用惑心之术而惊动了血尸,但此时的他全然封闭自己的气息,却还会是被攻击。 他是血族,不是活物,这些血尸怎会感应得到他? 兰斯看到这一幕却大笑了起来:“父亲还真是对你格外器重啊……这样的法子为何不对我试试呢?” 祁川和菽离也被血尸冲散开,这下兰斯再也没了制约,他直接跃去了观顶,坐在了屋檐之上,从袖中掏出一个灰木色袋子,将里面的东西掏了出来细细看着,嘴边却泛起得意的笑容。 崖香忙着对付血尸时回眸看了一眼,立即瞳孔一缩,他手里拿着的是青面玉狐! 玉狐可是神兽,怎会不敌他? 玉狐在他手上,那菘蓝和长言……他是不是也知道了? 可怕! 这个人太可怕了! 菽离看到也是一惊,几个纵欲到了崖香身侧:“他怎么做到的?” “我哪知道!”崖香咬着牙直接一脚踢开身前的几个血尸,右手幻出青剑直接朝屋檐上飞了过去。 刚飞到一半时,脚就被一个血尸给死死拽住,任凭她如何挥剑,那血尸就是不肯松手,硬是将她拖回了地面上。 兰斯将昏迷中的玉狐放到膝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它的毛,眼睛却落在崖香身上,他倒是要看看这个所谓的第一女上神,到底能撑到何时。 落羽陷在一堆血尸中陡然爆发,浑身红光将四周的血尸都弹开,而一身白衣的他,已然是染红了衣衫,握着的金鞭的手也在暗暗发抖…… 崖香看了一眼屋檐后,还是飞去了落羽身侧,替他打开身旁又围上来的血尸:“他们不是不攻击血族吗?” “我也不知出了什么问题,他们竟把我当做活物一般在攻击。” 活物…… 他都有了脉搏,的确是活物。 但崖香却没把这件事告诉他,只是拉着他的手将他一甩,又是击退了一轮攻击。 另一边的菽离和祁川渐渐感到力竭,在任何阵法术法都无效的情况下,他们这样一味养尊处优的神仙还真拼不过血尸的体力。 打也打不死,打也打不疼,打退了还会无止境的反扑,大有要活活累死他们的意思。 落羽看到了兰斯手里的玉狐,他与崖香配合着进行着攻击,声音却用得极其小声:“师傅,若只是玉狐在他手上都还好,要是……” “他要是敢动那个主意,为师定会屠了他全族,将其全部凌迟处死,挫骨扬灰!” 一百零二 徒弟在线放大招 落羽还有一个问题想问:若是他落在兰斯手里呢?她又当如何? 只是这个问题到了嘴边他却不想再问出口,不管她的答案是什么,他都会让她的所有答案都是他。 挥手打开身前的血尸,他突然揽住崖香的腰在她脸颊旁落下一吻:“你说不要以命换命,但我偏想如此,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将我长长久久地刻在记忆之中。” “你别……”崖香话还未说完,就被他用力推向一旁,再回身时他已经跃到了屋檐之上。 或是有什么指引一般,那些血尸竟然没有一个去阻拦他。 兰斯抱着玉狐端坐在一端,十分不屑地看着站在另一端的落羽:“你不配和我动手。” “难道你就不想见识见识吸血鬼如何使出仙法?” “只要是你的,我都不想看。”兰斯垂眸看着怀里的青面玉狐大声道:“滚开!” 这一声引得祁川跟着看了上去,他就不明白了,上神都没有上去,这个血族上去作甚?送人头吗? 落羽不急也不躁,他只是看了一眼忙中抽闲看着他的崖香,突然笑了笑:“兄长,难道你就不想站在阳光下,修习东方术法?” 兰斯不语,虽说他的血族禁术已经是炉火纯青,但他这般努力的学习就是为了超过这个三步一喘的弟弟,凭什么他就可以成功,就可以得到父亲的另眼相看? 而他,只能靠自己从棺材里苏醒,想尽办法去各处寻找提升自己的方法。 如今这个上神就在眼前,只要夺了她的修为、抢了她的玲珑心,那落羽即便是修成大道,他也无所畏惧。 “我让你滚下去!”兰斯根本不去看落羽的眼睛,因为他也曾遭了他的道。 落羽将金鞭提在手里,并不介意他的态度,而是浮至虚空之上,左手掐诀,右手挥鞭直接朝着他的怀里而去。 崖香看着这一幕几乎目眦欲裂,他这是要做什么!又要借机除掉什么人! 但身侧的血尸却加大了攻击力度,将她围在中间不得出,也在此时,落羽对着她动了动口型,似乎在说:放心。 兰斯也没想到落羽回来这招,急忙起身避过:“你疯了?” “兄长……”落羽笑得很是邪魅,勾起的唇角旁却泛着森冷的寒意:“你还不知道,你手里抱着的一直在与我争夺她,若是此时趁乱解决了他们,她一定不会怪我的。” “这是我的筹码,自然不会让你捡了便宜。” 兰斯下意识地就相信了他的话,因为他了解自己的弟弟,还真就是个这样的人。 “那就看看我们谁的本事大了……反正今天除掉他们,我是势在必得!” 落羽说完再是落下一鞭,还是精准地打向玉狐,兰斯虽然避过,还是让鞭尾抽到玉狐的屁股上,而此时的玉狐因为这一鞭已经也有了醒转之意。 “你疯了!真要杀自己人!”兰斯没料到他还真敢下死手,急忙看着下面的崖香:“你就看着他动手?” 崖香心里持着一半怀疑的态度看着落羽,她可以相信他,却不敢拿玉狐藏着的东西去赌。 落羽右手高举幻出崖香的灵力,漫天的红色霞光由他手掌中放出,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所有人都紧盯着他的右手。 崖香看到这个场景,心中已经打定主意,若是落羽当真信不过,那她自己就立刻逼出魂魄,去将玉狐夺回来。 菽离惊讶地看着他,觉得这个场景不是气势恢宏,而是十分诡异,一个血族,一个没有呼吸心跳的死物,怎么能有如此强大的神力? 即便崖香的能力的确有些异于常人,但也没法短时间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事。 这下换兰斯慌神了,他将玉狐紧紧抱在怀里,也没注意到它已经半睁开的眼睛:“你怎么可能……” 其实此刻的落羽已是强弩之末,手掌上的灵力一旦释出,他或许只够一点点力气去瞬移了,但这把他也得赌,赌的不仅是兰斯的自负,赌的也是彻底得到她的信任。 “去死吧……”落羽大喝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满掌的灵力打向兰斯。 顷刻间,红光染满了整个天空,大盛的灵力卷起了整座主观,伴着无数刺眼的光芒朝着兰斯而去。 兰斯自知无法抵挡,只能将玉狐举起挡在自己身前,落羽心中一动,用尽力气瞬移过去抢走玉狐,而后直接脱了力从空中坠了下来。 打出的灵力四散开来,不仅将兰斯打到重伤,更是将许多血尸都掀去了山下,而不断坠下的落羽只能将玉狐护在怀里,由自己的背去阻挡灵力的无差别攻击。 因是崖香的灵力,所以这些都伤不到她,她逆风而上,终于接到了已经大口大口吐着鲜血的落羽。 而玉狐此刻才算是真正清醒过来,他瞪大着眼睛看着头顶的落羽,哪怕他吐出的鲜血染了它整背的毛,它也说不出话来。 这个血族为了保护它,竟然心甘情愿地拼死一击,还以血躯为它挡了一招? 他何时这般心善了? 他不是应该想它和它体内的菘蓝、长言都去死才对吗? 菽离和祁川或多或少都被他这一击给伤到,但都极快地反应过来冲到他身侧,抵挡着剩余血尸的反扑。 而崖香抱着落羽落地,把玉狐揪出他的怀里:“你为何总是自作主张?” “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我可以做到保护你在意的人。” 玉狐摇身一变幻出人身,脚步不稳地走过来搭着落羽的脉:“还好,死不了。” 崖香皱着眉看着即便此刻幻出人身,也必须要幻出一身青玉色锦袍的玉狐:“做事不行,打扮倒是利索。” 玉狐翻了个白眼,伸手接过崖香臂弯里的落羽:“要不是看在他救了我的份上,我才懒得管你们这档子事呢,你放心,水神和魔君都在我这里好好的睡着的。” “那就行。”崖香替落羽擦去嘴角的鲜血后,慢慢站起身:“你看顾好他,本尊还有事要做。” 一百零三 伏羲琴现世 被落羽那一击后,兰斯在地上滚了许久才终于站起身,幸好他是血族,这样的攻击还不至于会死。 而被打下山的血尸此刻也迅速地爬了回来,即便断胳膊断腿也没法阻挡他们的进攻。 祁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崖香落到他和菽离身前:“去后方看好落羽。” “可这……上神你一人应付不来啊?” “快去!” 菽离退到落羽身侧时,古怪地看了一眼靠在玉狐身上的落羽:“看来在赤云殿的朝夕相处,让你们的感情好了许多。” 玉狐十分不耐烦地推了推他:“看好这边,别让那些脏东西伤到我。” 说完,他十分无奈地看了看自己手指,叹了一口十分长的气后掰下一指,幻为一颗丹药塞进了落羽嘴里:“这可是神兽的一指,相当于普通神仙几万年修为,你可别给我浪费了。” 落羽哪里听得清他说了什么,只知道入口的丹药十分灵验,立刻就让他有了精神,而身上的伤也开始缓慢地有了起色。 玉狐气鼓鼓地坐在地上扶着他,要不是因为他的性子是个有恩必报的,此刻是断不可能毁自己修为去救这个血族的。 要不是他救了自己,要不是他身上有……唉,罢了,就当是还人情了。 崖香周身的灵力达到了鼎盛,后背上飞出的火凤也化出许多分身,与每一个血尸纠缠,而她不急不缓地走到兰斯面前:“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没料到她还有这一招,兰斯捂着胸口推开了几步:“呵……你以为我只有这一个血尸军团。” 他口中默念着咒语,展开双臂向上振呼:“起!” 脚下的地面开始抖动,裂出一条条裂缝,而那些裂缝中不断有手伸出来,撑着地面拔出自己的身子,又是一大批血尸军团! 细数之下,竟不下于百人! 这兰斯到底在这里埋了多少自己的同族? 崖香看着东边的山头石头和泥土也在不断抖落,无数的血尸也从那边爬了出来,有些朝着这边而来,有些朝着山下而去。 菽离看到这一幕终于开始慌神:“他放了那些血尸去人界!” 玉狐也跟着摇了摇头:“祸世者,必得重罚,为了和自己的弟弟较劲,他还真是疯得不轻。” 崖香脚尖轻点,跟着他迅速的逃离的身影而去,不过一瞬就提着他返了回来。 “本尊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若召回血尸,给你留个全尸。” “呵……妄想。” 崖香将手里的人丢给玉狐:“给本尊一刀刀地割下他的肉,落羽有多大年纪,就割多少块。” 她这是要凌迟啊…… 挥袖打散面前冲过来的一批血尸,崖香知道如若再隐瞒实力,怕是这人界都得毁了,只好召回所有火凤落回落羽身旁。 “你就在此处数数玉狐割了他多少刀,顺便看看他是如何自食恶果的。” 落羽拉着她就要走的身影:“血尸不死不灭,你预备如何?” “看着吧。” 崖香立于半空之上,周身犹如被鲜血浇筑过一般,红得有些刺眼,而以她为中心点,四周卷起一阵又一阵的狂风,吹得玉狐的刀都险些脱手。 兰斯趁此机会撞开玉狐,朝着另一边跑去。 见他如此,崖香勾了勾唇,这还真是不知好歹,稍微快活点的死法他不要,偏偏以为自己能逃出生天。 菽离仰头看着,只见她双手在虚空里一抚,一把泛着金光的古琴就在她手下出现,不过一挥袖,身周的风立即停止。 而她往虚空里一坐,那把古琴就立即到了她膝盖上,时间和空气都好似瞬间凝固,只留下她的倩影在那里。 “今日本尊就叫你们瞧瞧伏羲琴的力量。” 右手回转扫弦,兰斯立即捂着脖子跪倒在地,双眼渗着鲜血地哭喊着:“怎么会……伏羲琴怎么会现世……” 祁川的修为不够,被这声琴音震得嘴角都冒出了血丝,但他依旧挺立地站着,绝不让自己的背脊弯上一分。 此刻是东方上神与西方伯爵的正式较量,而作为神界的战神,可以称尊的上神,她不仅是神的代表者,更是指引者,而作为和她并肩作战的其他仙者,能够见证此刻,自然是无上的荣耀。 但菽离此刻却和祁川的心思不同,他满心满眼都是惊惧,崖香可以算是他看着长大的,竟隐藏了这般强大的实力? 且不论那来自上古神器的力量有多强大,就单单看到她手下的古琴就足够心惊。 能有一音足以震天下,一声即乱神魔心的,除了上古神器——伏羲琴,再无其他。 而那把琴早就被抛到九霄之外,不论是人还是神,都无法再寻到,那她手下的又是什么? 且她的琴没有实体,只有金光所铸的琴身和灵力所绕的琴弦,是不是意味着她身负伏羲之力,她的真身或许就是…… 菽离看着天边终于极光闪过,沉痛地闭上了眼睛,他终于能明白长言了,能与他那样的天之骄子匹配的,果然必须是她。 崖香歪着头玩味地看着地上还欲逃走的兰斯,发出的声音却犹如天边洪钟一般:“你引以为傲的血尸军团,终将会成为你的坟墓。” 兰斯的肢体虽不受控制地向往回走,但他绝不是轻易妥协之人,直接割断了右手手腕,看着溅出的血开始默念咒语,想要启用血族最避讳的禁术。 落羽撑起身子看着崖香,眼里闪过一丝惊艳,嘴里却是装起了傻:“师傅这是换法器了吗?” 玉狐看着他那不争气的样子不气反笑,敲了敲他的右肩:“你瞅瞅她手里的是什么?” “琴?” “那是伏羲琴!”玉狐见状心知血族败局已定,干脆就在倒在地上大咧咧地坐着:“那东西可比本狐还要厉害。” “你厉害过吗?”落羽问了一句一直都想问的话。 “这不是一个层次!”玉狐摆了摆手并不与他计较:“如果说上古诸神是创世之神,那这伏羲琴就是创世神器。” 一百零四 碾压对方的实力 落羽微微愣了一下,转过头认真地看向玉狐:“意思是师傅一直藏着那把琴?” 玉狐轻轻摇了摇头:“九霄之外是混沌和虚无,在那里没有任何东西能存活或是存放,所以伏羲琴早已是没了实体的,也就是说,被抛之时就是琴毁之时。” “那她拿的是……” 看了一眼菽离,玉狐立刻意识到他也想到那个猜想,所以赶紧转移了话题:“也许是因为她有伏羲之力,所以幻把琴出来唬人的。” 落羽怎会不知他的意思,倒也不再多问,而是仰头看着高空之上的她,虽然威风凛凛,但终究只有她一人,看起来还是孤独了些。 他与别的人看的点就是不一样,只有他看出来她有多不想展现出这样的实力…… 兰斯的禁术施展时,崖香撑着头好笑地看着他:“就这个?” 又是血网,又是那个让她重伤、让落羽毁容的禁术。 “就是这个……你无处可逃。” 掩嘴轻笑了一下,她显得格外散漫,随意地拨了拨琴弦,一股巨大的力量就将兰斯弹开,而他还未编织好的血网变成一条条血纹落在了他的身上。 “本尊徒儿脸上的伤,还没找你算账呢。” 崖香又是清扫琴弦,那些血纹就开始自主裂开,从内里翻到皮外。 血尸军团也因为伏羲琴的出现而停止了动作,全部安静地缩在一角,眼神呆滞的盯着兰斯。 “落羽,你如今多大年岁?”崖香的声音从高空落下,惊得玉狐浑身抖了一下。 “回禀师傅,正好三万岁。” 崖香拨着琴弦的手顿了顿,垂眸看了一眼后才轻启红唇:“好。” 那些血尸突然有了异动,一个个从地上爬了起来,菽离急忙收回思绪严阵以待,却发现血尸并不理会他们,而是朝着兰斯而去。 他们不顾兰斯的禁术压制,各自伸手从他身上撕下指甲盖大小的皮肉,每一块都工工整整、干净利落。 “别多了也别少了,整整三万块。” 祁川闭着眼睛转过身,这个场景太残酷了,他可看不下去,反观玉狐倒是看得静静有味:“那块大了些!这样哪里够三万块!” 天边的极光在慢慢接近,菽离抬头看了一眼崖香:“得抓紧些了。”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端坐好身子,两手绕弦开始弹了起来,血尸也随着琴音加快了动作,没一会儿兰斯就已经没了人形,看起来就就是个血糊糊的肉泥。 看似不经意地拨着弦,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看似随意的一个动作都需要耗费极大的精力,如今她的后襟已经全部被汗浸湿。 玉狐回头看了看,和菽离对视一眼后,一起跃上半空站到崖香身后:“我们来帮你。” 说完后,同时将掌心拍向她的后背,为她续上了源源不断的灵气,助她快速解决余下的血尸。 一曲弹必,所有的血族都是化为一堆白骨,而兰斯,已经寻不到痕迹了。 极光几乎近在眼前,菽离和玉狐变幻身形,挡在崖香和极光的中间,合掌掐诀帮崖香将琴收了回去,这才一人一边扶着她落回地面。 祁川和落羽也是两个极有眼力见的,立即起身代替已经脱力的菽离和玉狐扶着崖香,手掌却在她的腰后暗暗使力,助她此刻足够力气站稳去面对接下来的事情。 极光闪过,又是一阵云雾腾起,四周甚至还有鸟雀的叫声,天君降临。 落羽无语地看着由四个仙娥引导,六十个侍卫跟随的天君款步走近,这天君有本事以这么大的阵仗驾临,倒是来早些帮着出出手啊,等到事都完了才来捡功劳算什么东西…… 越想越是替崖香觉得不值,他干脆翻着眼睛看去了别处。 玉狐坐在地上一边调息一边观察着他,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小落羽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菽离并未起身,只是半闭着眼睛坐着调息,发出的声音难得的有些淡漠:“见过天君。” “唔,你既伤重,不必说话。” 祁川左右瞧了瞧,拍了拍落羽的手示意他扶稳,然后与崖香一同拱手行礼:“见过天君。” “嗯。” 就一句嗯? 落羽心里更是不爽起来,他和崖香几经生死,满身负伤,他就这般摆谱?难道不该赶紧给他师傅准备仙架送她回去? 看到落羽的表情,玉狐更是乐得不行,这一个没忍住就笑得大声了些。 天君这才看向他,负着手冷哼了一声:“你本下界受罚,怎么在此处?” 玉狐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并没有打算起身问安:“被上神收了,只能跟着她。” “哦?”天君笑眯眯地看着崖香,一脸关切的样子:“竟不知你有这样的本事,怪不得本君在神界时感应到了此处有神器现世,匆匆赶来时,才发现是你在此处。” 连玉狐都觉得天君有些不要脸,怎么叫才发现?不是他派崖香来的吗?这会儿在这里装什么无知? 菽离一直垂着的眸子抬了起来:“我不明白天君的意思,这里有神器现世?” “嗯,似乎还是上古神器,力量宏大……”天君走近了两步紧盯着崖香的眼睛:“足以震慑三界。” 祁川十分无辜地瞪着眼睛:“神器?有上古神器?在哪儿?” 天君见他这个样子有些微怒,毕竟这可是他挑出来的人,怎么也该一心一意地向着他才对,这会儿怎么跟着这些人一个鼻子出气。 “还请天君见谅,我有些累,想坐着说话。”崖香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扶着落羽的胳膊坐去玉狐身侧:“若此处有神器出世,我怎会不知?难道这九万年的大道白修了?天君,会不会是你弄错了?” 落羽知道她想要遮掩玉狐体内的混沌珠,所以也毫不避讳地释出自己的血族气息混淆视听,但帮忙归帮忙,他的手还是搁在两人之间,以防他们不慎之下有了接触。 “本君乃神界至尊、三界统率,怎么会弄错这样的事情?” 一百零五 你是不是喜欢我 祁川跟着天君的话点了点头,立即附和了起来:“天君自然是不会出错,那想来这里也只有……” 玉狐和崖香闻言心中一紧,连菽离也转头看了过来,这个祁川很明显是天君的人,他这会儿会不会直接就出卖了他们? 虽然他之前放言要入崖香门下,但也不知道他是否真心,又是否是诱敌之策。 “想来这里也只有神兽青面玉狐和崖香上神联手御敌,才会出现这样大的能量,足以堪比神器现世。” 他的话说完后,除了天君,其他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这下天君倒是有些不高兴了:“祁川,你在糊弄本君吗?” 落羽无语地撇开头看着崖香,伸手理了理她额头上被汗打湿的头发,要不是他现在太过虚弱,否则必得在天君脸上留几条血印才肯甘心。 菽离抬头看着天君:“我们哪敢糊弄天君,只是完全不知您说的神器到底是什么。” “那这里的血族是怎么解决的?据本君所知,这些可是一些杀不死灭不掉的东西。” 心中的失望不断在加剧,那几乎快要蔓延出来的落寞几乎夺走了菽离的全部理智,他眼眶微红地站起身:“天君既然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为何只派我三人前来,为何收到消息没有增援?为何非要听到异动才肯现身?” 天君也没想到他的反应会如此大,稍微愣了愣之后捻着胡子:“三界事务繁杂,可用之人又不多……” 崖香看了一眼玉狐,见他正看着落羽的表情傻乐,回头看去,这才发现此刻的落羽甚是可爱,像个孩子一样不忿,但又忍着不让自己表现出来,倒与平日里的隐忍不同。 许是这要命的一仗,让所有人的心性都转变了吧。 菽离居然向天君发难,祁川居然背离天君,而玉狐……似乎也不憎恶落羽了。 “所以天君就可以随意挑选棋子,然后再随意丢弃!”菽离几乎是歇斯底里地说出这些话:“那我们为神界、为您卖命,是为了什么?只为了全了您的一世威名?这般踏着鲜血而上的威名?” “菽离神君!”天君甩了甩袖子阻止他的继续发难:“请注意你的言辞和身份?” “呵……身份。” 他缓缓走到一侧,抬头看着半空,眼角却有一滴清泪落下,他的信仰曾是长言,后是神界,但这些最终都弃他而去…… 若是当年长言做了天君,会不会结局就不会是这样?他不会死,自己也不必体会这种感觉。 崖香看着菽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幻出一把团扇摇了起来:“天君,此处是我等一剑一剑砍下来的胜局,你也看到了,我等都身负重伤,如今你此番言语,着实有些伤忠臣之心了。” 他自己点燃的柴,她怎会不去帮他添把火? 祁川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将手里的长剑扔了出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上神说得没错。” 玉狐向来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天君可是至尊,你们这些小喽啰瞎闹什么?可以沦为天君的棋子是你们的荣幸!” 天君抬手想要去打玉狐,却被崖香以掌接了下来:“天君若要动我的人,也得先问问我肯不肯。” 这下,祁川对崖香的敬佩之情更是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一发不可收拾起来,他若是早认识她能投得她门下该多好! 菽离整理好情绪转过身来:“我等任务已经完成,至于神器什么的着实不知,还请天君自便吧。” “你……” “我送你回去。”他走过来拉起崖香和玉狐:“天君就不必送了。” 天君也没想到竟然在菽离这里吃了瘪,但碍于有众多侍卫在场,他也不好再过责难,否则真就得失了人心,只好装作大度地摆了摆手:“去吧去吧,回去好好休息。” …… 当一行人倒在赤云殿门口时,守在门口的碧落又是被吓了一跳,怎么每次回来都是这样? 先行将崖香扶了进去,顺便再找来其他魔侍伺候,她这才扶着落羽去了后殿。 落羽的伤势并不重,只是因为崖香的灵力已经无用,而他精力耗尽,所以这才无法醒来。 碧落细心地替他的脸上好了药,正要打算替他换下全是血污的外衣时,他就醒了。 “你做什么?” “我……我见你衣衫上全是血迹,穿着定是不适,所以才……” 他皱着眉拉了拉自己的衣襟:“你出去吧,我自己来即可。” “可……可你伤得这么重,自己怎么能行?” 落羽拧眉看着碧落,发现她竟在自己的目光直视之下,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露出满脸娇羞的模样,难道她对自己…… “师傅伤得很重,你先去照顾她吧。” 碧落根本不敢抬起头看他:“尊上有人顾着,倒是你这里没人。” 落羽突然绽开一个笑容,歪着头看着她:“你为何要留在这里?” “我……我担心你。”碧落难得的拧起了衣角,害羞得将头埋得更低。 “你是不是……”落羽突然凑近她,而后慢慢靠去耳边:“喜欢我?” 碧落闻言突然抬起头看着脸侧的他,又在看到了他的眼睛之后再次垂下头,结结巴巴了半天说不出话,只能是继续拧着自己的衣角,直将上面都拧出了一个破洞。 她知道在落羽的眼里、心里只有尊上一人,但她就是会被他吸引,也许是他长得好看,也许是他身上的孱弱让她想要去守护。 还记得那时他才从地牢里出来,被尊上折腾得要死不活的,她看在眼里时却生出了异样的情绪,即便知道无法帮他脱离苦海,还是忍不住想要去替他做些什么。 只是,他从一开始就不肯接受她的好意,不论是药还是什么,因为他只会要尊上给的东西。 落羽侧着眸子看着碧落的脸,心底却是血海在激荡,在他的认知里,只有崖香那样的上神才足以配他,而其他的人,说一句喜欢只会激起他无尽的杀戮之心。 一百零六 其实是个小可怜 也许是过去的日子给他带来的阴影太大,让他根本不明白什么是被喜欢,也不懂被人珍视的是何感受,只能将这种温情换为一种残忍的说法,逼迫自己清醒地看着这个世界。 幼年的经历对落羽极为残忍,本该是年少无知的年纪,却偏偏被陷入一次次痛苦和挣扎中。 他曾问过来给他送补给鲜血的侍女:“你可知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感受是什么?” 所以他没感受过温暖,没感受被爱,除了崖香那样暴虐的关爱能被他接受以外,其他的,都只会想让他想起幼年那些黑暗时光。 他甚至还记得母亲临死的时候,仍然倔强地睁着眼睛问他的父亲:他是否爱过她? 碧落见落羽没再说话,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提起了勇气,想要开口说话时他却已经离开,摇摇晃晃地出了门。 对着那个背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她知道,他一定是去看尊上了。 果然不出碧落所料,落羽已经到了崖香的寝殿,坐在她榻前的地上看着她,就这样一直看着看着……终于等到她醒了过来。 “你怎么在地上坐着?”崖香坐起身将他拉了起来。 “师傅……”落羽像只小猫一样趴去她膝上靠着:“有人喜欢我怎么办?” “有人喜欢不是好事吗?”崖香感觉到他心绪不稳,也觉察到他那四溢的哀伤,只好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道:“证明你有很多好的地方,才会惹人喜欢。” “可我……不喜欢她喜欢我。” 手顿了顿,崖香这才意识到,落羽这是被人表白了? “那你想怎么做?” 落羽支起身子看着她的眼睛:“我只想你喜欢我。” 有那么一瞬间,崖香恍惚觉得,这落羽怕是根本分不清什么喜欢,只是把依靠她变成了一种他自以为的情感。 “师傅自然是喜欢徒弟的。” 在碧落面前时,落羽或许是个不懂感情的冷血动物,但到了崖香面前,他总是觉得心中会各种别扭,甚至还有抑制不住的情动。 “不是要这种。”落羽顺开她脸侧的秀发,伸过头去咬上了她的脖子:“是这种。” 崖香吃痛地闷哼了一声,更是令他控制不住想要吸血,但因知晓她伤重,所以也只是咬了两个牙印便草草离开。 “落羽,你越发放肆了。” “可你还是会让着我不是吗?”落羽浅笑着将她的手拉起来看了看,见上面的伤被厚厚包扎着:“还疼不疼?” “不疼。” “可是我觉得疼。”三下五除二解开伤口上的白布,他看着她雪白的胳膊上突兀的暗红伤口,眸色暗了暗:“别留着了吧。” “什么?”崖香惊讶地看着毫不犹豫对着伤口就咬下去的人,想要挣扎却被他紧紧拉住,但又不能用劲怕会伤到他,所以只能看着他将那伤口吸走换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明明脸上还未好,手背上的也未完全愈合,这会儿手臂又伤了。 崖香皱着眉看着他,觉得他似乎有些偏激了,即便是不愿她受伤也不必如此,每一次都很执拗地将伤转去自己身上,那副身子怎么受得了? 更何况,他从未问过她的意见,只是觉得这是他表达内心情感一种对的方式,便疯狂地沿用,以至于对自己全然不顾。 落羽满足地抿干嘴边的血迹,看着她手臂上只余下独属于自己的牙印很是满意,朝她得意地晃了晃:“看,这里也只有我留下的印记了。” 明明炫耀时的表情像个天真的孩子,却让崖香背上一凉,他这古怪又霸道的占有欲真的有点……变态。 他要她只能看着他一人,所以他会去杀了其他被她看过的人。 他要她身边只有他一人,所以他动手让她身边的人都一一离开。 抬手抚上了他的脸,看着已经爬满了半张脸的血纹,崖香也觉得有些心疼:“你的脸,要什么法子才能治好?” “没有这张脸,你就不喜欢我了吗?” “怎么会。” 崖香想说,她不是个看脸的人,因为她身边就没有长得不好看的,所以不必挑选。 “如果你不喜欢我的脸成这样,我就去想法子把它除了好不好?” “嗯。” 落羽将她轻轻拥在怀里:“你不喜欢的,就都除了吧。” 殊不知崖香虽然没挣扎,但心中却是百感交集,这徒弟是自己捡回来的,也是自己默许他一步步靠近自己的,到了今天这一步,她也有责任。 但每每看到他如小鹿一般看着自己,还有他那有着极大偏差的性格,总是会下意识地不忍,总觉得他不过是个小可怜罢了。 况且,他身上还有许多秘密没有解开,如同他的人一样吸引着她。 …… 菽离彻底颓丧了,信仰的崩逝,心中支柱的倒塌让他一蹶不振,连神界也不回了,整日只待着赤云殿饮酒。 难为碧落还去魔君殿搬了许多来,竟也是禁不住他喝,几天过去,他住的那间房间外面的小院里,空的酒坛子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祁川瞧着他这个样子也是没有办法,想去寻崖香帮忙,好几次都在中途就被落羽拦了下来,美其名曰是她要静养。 但祁川也不傻,自然是知道这个落羽是不想他的师傅与其他人待在一起,但他也纳闷了,谁会抢了他师傅去? 这天,落羽毫不意外又在殿外将祁川拦了下来:“师傅要静养。” “我就是同她讲一声,神君再不管管的话怕是要废了。” “废了便废了,与师傅有什么干系?” 祁川气得在原地跺了跺脚:“好歹相识一场,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落羽冷哼了一声:“他是自己想不通,怪得了别人?更何况他日日赖在这赤云殿,更是不妥。” “所以这才要请上神去帮帮忙嘛,帮着劝劝指不定能让他早日离开不是?” 碧落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失落地垂下头,他就是这样,不论事情大小都不管,只管看好尊上不被人接近。 一百零七 血族居然有了心跳 就在落羽和祁川要吵起来的时候,崖香从殿内走了出来:“闹够了没有?” 祁川急忙拱手行礼:“见过上神,还请您去看看神君,他似乎不太好。” “他是自己想不通,本尊去看也没什么用。” 落羽闻言笑了一下,转身走到她身侧:“午膳想用些什么?” “为师许久未沾荤腥,倒是极想念你做的兔子。” “师傅等着,我这就去。” 看着落羽小跑开,崖香这才顺了顺袖口:“走吧,去瞧瞧神君。” 原来她不是不管,而是要将落羽给避开,祁川越想越不对劲,她干嘛要看那个血族的脸色? “啪……” 菽离扔开的酒坛子正好砸到崖香的脚边,她皱着眉看着已经没个人样的他:“我知你刚正较真,但也不至于这般激进吧?” “你别管我。”说完又是开了新的一坛,对着坛口猛灌了几口:“你出去。” “你现在的样子,不是长言想看到的。” “他?”菽离突然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指着她大喊道:“他不是三万年前就死了吗!” “你明知我……” “你醒醒吧,崖香上神!”他一脚踢开脚边的坛子,看着坛子呈一条曲线砸在了殿门边嗤笑了一下:“你的每一步都被人算计得死死的,包括长言的死,也包括你能在水城找到他,更包括那个血族!” 祁川端着袖子走进来,听到这席话后又准备端着袖子走出去,只当自己未曾来过,但却被崖香以灵力扯了回来:“且来听听你的神君大人说了些什么。” “我说了些什么?我还能说什么?”菽离摇晃了几下后一下摔倒在地:“你们每个都是布局人,只有我,什么也不知道的被搅在其中。” 崖香冷笑了一下并不接话,幻出团扇来慢慢扇着,似乎很嫌弃这里酒气冲天的味道。 “包括你!你敢说有些事没有你的推波助澜?” 祁川有些无奈,他明明是想找她来宽慰他的,这下怎么吵起来了?他可担不起这个罪责,若是二人打起来的话,他又该怎么办? 一个平日里最是温和的人发起火来,必定是雷霆大怒。一个平日里铁血无情的人若是跟着发火,怕是会将这座赤云殿给掀了。 “神君到底想说什么?” 菽离挣扎着再次站起身,逼近她的身前一字一句地说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其实你早就知道。” “我知道什么?”崖香嘴角微微弯起,半遮着脸的团扇也停止了扇动的动作:“越来越听不明白神君的意思了。” “我与你相识几万年,怎会不知你的心性,其实你早已预料到了现在的这一切对不对?你还下手让这一切看起来更乱对不对?” 祁川紧张地看着两人,根本听不进去他们说的内容,只是紧盯着二人的动作,生怕他们一言不合就打起来。 崖香的眼神转厉,将手中的团扇一挥,直接就将酒醉得不行的菽离打了出去:“神君还请慎言。” “你着急了,哈哈哈……”菽离用手背擦去口边的血迹,大笑着站起身:“被我说中心事了?” 祁川跑过去扶着菽离,十分恳切地劝说道:“神君您就消停些吧,上神可是好神仙,您别冤了她。” “冤了她?”菽离抬手指着脸色越来越冷的崖香:“我敢冤了她?怕是会被她算计得体无完肤吧!” “够了!” 再也没了耐性,崖香右手回转祭出火凤,赤着双眸看着二人:“知道的太多不是好事,把这一切都忘了吧。” 祁川和菽离的目光渐渐呆滞,随着她手里的灵力大盛而听话的点了点头:“是。” 她若想以伏羲琴惑心,这世上无人能挡。 吩咐祁川将菽离送回去后,崖香终于能坐到案前享受起了午膳,其实她并不爱荤腥,且极为讨厌血腥味,但今日格外想吃一些腥的东西。 菽离的话让她心中有些烦闷,她不喜除了长言之外的人对她指手画脚,也不喜别的人看穿她的心思,尽管有时她也并没有去刻意隐瞒。 落羽难得与她一起用膳,脸上满是雀跃的表情,他看着崖香不是很有胃口的样子很疑惑:“可是我的厨艺退步了?” “不是。”她放下筷子看着他:“从前你可不爱用膳,甚至没有鲜血的时候也是忍着。” “也许是因为体验过了一次活着的感觉,就改不了这些习惯了。” 崖香伸手拉过他的手,两只手指搭在他的脉息上,感觉到皮肤之下越发强劲的脉搏,还有逐渐可以捕捉到的一丝气息…… “落羽,你摸摸自己的心跳。” “我何来心跳?”落羽不明所以地抚上心口,嘴边的笑容笑着笑着就僵住了:“这……这是?” “你有了脉息,也有了心跳。” “怎么会这样?” 崖香重新拿起碗筷,捡了一块青菜放进嘴里:“许是和神仙待得久了。” 在他面前十分冷静的崖香终于在抓来玉狐后失了方寸,她直接将玉狐扔在案上:“说!到底怎么回事!” “干嘛干嘛!”玉狐揉着屁股抬起头,睡眼朦胧地看着她:“你这又是来哪一出?” “落羽怎么会有了心跳!” 玉狐伸着少了一根指头的爪子摸了摸鼻子,一脸的不以为意:“我喂了点好东西给他。” 刚准备得意的玉狐一下就被她拍了出去,直接撞去柱子上,滑落在地时终于幻出人身爬起来大吼:“你疯了是不是!想打架啊!” “谁让你给他喂东西的!”崖香的右手已经祭出一大团灵火,精准地打到了他的肩上。 “喂!你来真的!” 玉狐没想到她真的会动手,所以也没避让,这下便只能看着自己的长发被她烧掉半截,肩上的衣料子也被烧了一大个洞。 “本尊问你,谁允许的!” 说完,又是几团灵火打出,每一下都让玉狐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只能生生地挨着她的怒气。 “他救了我,我喂点东西怎么了!” 一百零八 菘蓝不是那个菘蓝 崖香瞬移到他面前,一点也不怜惜他那张狐媚惑世的脸,挥袖就是两个巴掌扇了过去。 “喂!打人不打脸!打脸伤自尊!”玉狐还是不敢还手,只能捂着脸大喊着。 “你知不知道你喂的东西里面有什么!”崖香毫不留情地伸手朝他小腹一抓,直接穿过皮肤将里面藏着的菘蓝抓了出来。 虽然他躺在一个小型的结界里,看起来不过半手大,但这种曲折空间的结界本就不是眼睛看到的样子,所以看着半手大却远远不止。 “喂!”玉狐这下真的怒了,捂着自己肚子开始掉眼泪:“你怎么这么没人性啊你!” “你自己看!”崖香将菘蓝移出结界,再将封印他体内的长言魂魄取出来,咬着牙看着玉狐:“你看看你都喂了什么!” “这……怎么可能,我明明用的是我的修为啊?”玉狐看着已经只剩两魂三魄的长言跌去了地上,两只狭长的眼睛却鼓得浑圆。 之前崖香就发现落羽身上有长言气息,那还可以猜测是混沌珠的作用,那么缺失的一魂一魄在落羽身上也没什么大事。 但如今,长言只余下两魂三魄,意味着其他的一魂四魄都去了……怪不得他能有这么强烈的心跳和脉息。 玉狐不敢相信地想了许久,他扯着崖香长长的衣袖:“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只是喂了点修为给他!” “你到底是怎么到了兰斯手上的?” 一下就反应了过来,玉狐从地上陡然炸起:“难道是他做的手脚?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们筹谋的事原来是这个……”崖香转身看着还在沉睡的菘蓝:“筹谋了这么多年,就为了培养一个血族上神?怕还远远不止这些。” 这件事真的很严重! 若血族出了一个有神身、有魂魄的上神,那将会是颠覆三界的大事件,自此之后西方不再忌惮东方,更会疯狂杀戮东方仙者,去成全更多的血族。 到了那时,血族有了仙者的能力,又有血族本身的一些本事,若是大举来犯,东方大陆怕是会陷入一场浩劫之中。 无数的生灵涂炭、家破人亡,还有三界的仙者凋零,最后……逐步沦为西方的统治之中。 玉狐也想到了这些,他也不再去计较崖香对他下这么重的手:“那我们该怎么办?” 崖香垂眸看着菘蓝:“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我知道不能让他们得逞,但现在该怎么办?我先去把落羽杀了?” “那样只会打草惊蛇。”崖香摆了摆手,蹲下去细细地看着菘蓝的脸:“没了落羽,还会有其他人,至少落羽在我们跟前,也好掌控一些。” “你不会是……舍不得杀他吧?” “那又如何?” 她回答的倒是坦荡。 “我……”玉狐闭了闭眼睛,不停劝着自己别动气,还一会儿才算是说服了自己:“那不杀他的话,就等着血族一步步将他给……” “不会。” 崖香将菘蓝扶了起来,挥出一掌打在他的肩上,看着他动了动眼睛后,知道他听不见后,以灵力传音:“现在需要你帮忙保存一样东西,你可愿意?” 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他果然还是学不会拒绝她。 “好。” 崖香右手掐诀起阵,左手召来剩余的魂魄炼化为丹,将其融合成一枚冰晶放入菘蓝体内,再悄悄用了伏羲之力,在他冰晶之上加了八八六十四个结界。 玉狐蹲在一旁看着,不由得泛起嘀咕:“把水神封在魔君体内,也只有你想得出来。” 她并未理会他,手速极快地变幻,又将混沌珠取出打散成许多细小碎片,分别封在菘蓝的额心、心脏、丹田、四肢关节处。 有了上神魂魄的助力,又有了混沌珠的加持,菘蓝还未等到她收起阵法就醒了过来,一脸复杂地看着她:“你做了什么?” 崖香慢慢睁眼收回阵法,平静地没有一丝波澜:“这个法子能暂时抵制你身上的天怒。” “代价呢?”菘蓝伸手掰过她的手腕,果然在上面看到了一条极细的红线,从手腕延伸到手臂上:“这又是什么?” “有了魂魄果然不同了。” 撇开他的手站起身,崖香警告地看着玉狐:“你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我……”玉狐一下就变回原身跑了出去:“我先去神渊躲一段时间,没事不要找我,有事更不要找我。” 菘蓝的眼睛似乎有些不受控制,从暗黑变成深蓝色,又变成了琥珀色,在他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后,终于稳定到黑色。 他似乎拒绝不了自己对她的关心,走过去轻轻拉起她的手腕:“为什么每次出事都一个人扛着。” 崖香惊讶地转过身,晃神之时,似乎看见了长言回来了,正如以前一样,拉着她的手腕与她说话。 “长……”意识到不对,她急忙改口:“你觉得怎么样?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都好,只是没想到你还会想到这个法子?” “这只能暂时压制而已,要不了多久还是会被发现,到时候就不得不让你再次陷入沉睡。” 菘蓝轻松地笑了一下,松开了她的手:“那倒无妨,倒是你,为了这一点点的时间就这样做,值得吗?” “我做事从来不论值不值得。” 落羽端着一壶新沏好的茶的走进来时,十分刻意地打翻了茶盘,将动静弄得很大。 菘蓝并不像之前那样对他发难,而是温和看着他:“没事吧,可伤到了?” 先不论落羽,就是崖香也打了个寒颤,这可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君诶!这么温柔正常吗? 落羽假意捡着茶壶,却悄悄地观察了一下,确认了这是菘蓝后才开口:“多谢魔君关心,我无事,就是可惜了这副茶具。” “我那儿还有一套全新的,得了空拿来换上便是。” 崖香看着他言辞恳切的样子有些不敢相信:“你没事吧?” “嗯?”菘蓝侧身看着她,笑得极为温柔:“没事。” 一百零九 博取关注的方式不一般 崖香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这怎么看都觉得诡异,一个顶着菘蓝脸的长言? 虽然他还有存有一些自己的特性,但许多地方都像极了长言,为何落羽就没有这样的问题? 难道他父亲真能做到了夺人魂魄为己用? 崖香还在思虑的时候,菘蓝就和从前的长言一样,轻轻拉着她的手腕走了出去:“那只狐狸跑了你也不追?” “跑就跑了,追回来也没用。” 落羽捏着茶壶碎片的手渐渐收紧,连食指被割破也没有任何反应,他没有去看经过自己身边的两人,只是直愣愣着面前的地面,也不知在想什么。 菘蓝拉着崖香来到正殿,命碧落去取来新茶具烹茶,一言一行都看得崖香一愣一愣的。 他明明留有菘蓝的记忆和神智,却又是长言的脾性和习惯,让看着的人不得不跟着凌乱了,他到底算是其中的哪一个? 落羽站在殿外见她的眼睛一直落在菘蓝身上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寻着平日里的习惯替她斟茶。 “你手怎么了?”崖香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目光终于落到他的手上。 “方才收拾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 菘蓝垂着的眸子也落到了他手上,但并未说话,只是等着看崖香会说什么。 “怎么这么不小心?”崖香右手手指一晃,红色的灵力就飘过去替他愈合了伤口。 只是这样一来,让她又注意到了他手臂上的伤口,这是他代替自己挨的伤,虽不比脸上血纹那般凶烈,但看起来也不轻。 “你的手臂怎么没上药?” 菘蓝闻言微微一滞,端着茶杯的手晃了晃,溅了不少茶水出来。 “这个伤上药也没用,倒也不必浪费了。” 矫情! 他就是在矫情! 偏过头看了看,菘蓝拿过他的手揭开袖子,看着伤口沉思了一会儿:“本来只是抓伤,怎会还未愈合?” 伤口上的血还很新鲜,连皮肉的破开之处都依旧粉嫩,看起来倒像是新伤一般。 “他体质特殊些。”崖香将他的手拿了回来,右手食指与中指合拢,运起灵力在伤口上用力的一划,这才勉强算是将伤口强行结了痂。 落羽似乎对疼痛并不在意,也对那伤口是否能愈合不在意,他只是看着她的手:“有师傅照拂,什么伤都会好的。” “你既有伤,便回去好好养着,这些事让碧落来做就成。” “是。” 菘蓝见他乖巧地退了下去,端着茶杯的手放下又拿了起来,只是到了嘴边又放了下去:“他……” “我知道。” “那你……” “现在还不是时候。” 碧落侧耳想要细听,发现这两人说话真是让人云里雾里,根本不知所谓,不过她还是知道了落羽有伤之事,所以再次打起精神去替他送了药。 刚进去屋子时,就见他似乎被吓了一跳,有什么东西脱手掉去了地上,而他也是十分恼怒:“你怎么来了?” “我听闻你伤重,特地给你拿来了药。”碧落假装没看见,十分自然地走进去:“这是魔族圣药,治伤有奇效,我替抹上试试。” “不用了!”落羽挥袖避开了她已经伸过来的手:“你出去吧。” “可你有伤我怎么能不管呢?”碧落一番心意再次被浪费,也跟着气急了起来:“你就不能有一次承了我的好意?” 落羽似乎很怕她接触到自己,急忙扯下袖口将自己的手臂遮了起来:“我说不用了!” “你……”他这一动,碧落这才瞥到他方才掉的竟是一把沾着鲜血的匕首:“你到底在做什么!” “与你无关,出去!” 碧落抢着把匕首捡了起来,指了指上面的血迹:“如果你不说明白,我这就去告诉尊上!” 落羽对别的人可没有这么多的耐性,所以干脆冷着脸盯着她:“你再说一次。” “我说,你不说明白,我就去告诉……” 话没说完,她就被落羽一掌劈晕了过去。 落羽扶着她的肩膀蹲下,看着她这张着实不太讨自己喜欢的脸还是没能下得去手,毕竟这在偌大的赤云殿,除了崖香,就只有她是真的关心自己。 可惜她是魔族,更可惜,她无能如何都走不进他眼里。 手从她的脖子上移开,落羽扶着她坐正有些不太客气地将她唤醒,在她还没搞清楚发生什么的时候,就引着她的瞳孔跟着他一起变红:“从今以后,你不会再注意到落羽这个人,只知一心侍奉尊上。” “是……” 送她出去后,落羽捡起那把被她扔在地上的匕首,拿起案上的一块绢帕就擦了起来。 待晚膳时,落羽按时出现,十分乖巧地坐在崖香右侧不作声。 “手臂上的伤怎么样了?”她竟然先发问了起来。 “好……好了许多。” 看他吞吞吐吐又遮遮掩掩的样子,崖香疑惑地将他手拉了过来,掀开袖子时才发现,那伤口竟是又如同新伤一般。 “怎会如此?”她仔细端详着伤口,见上面本来已经结痂的肉似乎都被剔除干净了一般,只剩下破开的皮肉。 一旁的菘蓝抬眸看了一眼并未说话,只是挑起一颗脆笋放在了她的碗里。 再次用灵力替他给伤口结了痂,崖香小心地将袖子拉了下来:“细细养着,若还有什么问题就来找为师。” “好。”他终于得偿所愿。 这里虽然没有日夜之分,但崖香有着规律的安寝时间,这会儿她去休息了,倒是菘蓝不肯闭眼,寻着去了落羽房内。 他见到菘蓝突然驾临又是被吓了一跳,神色仓皇、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桌上的东西。 “我来替她看看你的伤。”说着就要拉起他的手,却扯得他吃痛丢了手里的匕首:“这匕首……你是用来割伤口的?” 落羽十分慌乱地将匕首捡起来藏在袖子里:“与你无关。” 菘蓝十分不解看着他:“你这又是为了什么?” “只要能换取她回头看我一眼,哪怕剜去手臂上的生肉又如何?” 一百一十 崖香其实是个切开黑 “就为了这个,你就犯得上伤害自己?” 落羽冷笑了一下,伸手推开了眼前的人:“魔君大人今儿个是怎么了,这般悲悯慈爱?难不成也准备修大道飞升?” 菘蓝轻轻叹了一口气,用着实在有些违和的语调说着:“我只是不愿她身边的人变成这样。” “哈哈哈……这算是什么话?” 其实以菘蓝的相貌来说,的的确确是个飘逸的谪仙样,但奈何他生性嗜血,又手段颇多,所以往往外表和内里挂不上勾。 但如今他这番神似长言的性子出来,倒也符合了他的样貌——一个敬爱世人的神仙。 “今日之事我可以不与她说,但我希望你能爱护自己。”菘蓝转身欲走,但又顿住了脚回过头:“我是不太喜欢你,但禁不住她重视你,所以……我希望你别让她失望。” 待一身白衣的菘蓝走后,落羽将袖里的匕首丢了出去,十分气恼地坐了回去。 最近敏锐度越来越差了,先是碧落,再是菘蓝,竟然都没能发现他们的靠近而有所防备,这可一点也不像他。 而且心里的想法也有些不受控制,明明该做的是一样,最终做成的却是另外一样。 第二日,崖香着了一身鹅黄色的长裙来到了落羽的屋子,见他似乎有些颓靡地靠在窗柩下:“没有休息?” “师傅来了?”依然是后知后觉地发现有人来,他舒展着已经坐麻的腿站起身来:“我是血族,哪里需要休息?” “你现在可不单纯是血族。”崖香走过去拉起他的袖口:“你有心跳、脉搏和呼吸,你就是个活生生的人。” “活生生的人?” 果然不出她所料,伤口再次裂开,且比之前深了许多,这次她没有再选择替他结痂,而是将袖口拉了下来:“你不想伤好?” “嗯。” “为何?” “我若好了,你便只会看着魔君,眼里再也没有我了。” 他答应过她不再伤那个人,那便不会再去伤,毕竟现在的他哪里是那个人的对手。 崖香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同样都有他的魂魄,怎么一个这么像,一个这么不像呢? 不对,一个像,一个不像! 像是想到了什么,崖香拍了拍落羽的肩膀:“你先歇着,为师去办点事。” “师傅……”看着她几乎是瞬间就消失的身影,落羽重新坐了回去:“你这又是要去找谁呢?” 几乎是一息之间,崖香就陡然出现在了天后宫里,吓得正在替仙后梳妆的侍女手一抖,硬生生扯下了好几根头发。 侍女见状急忙屈膝跪了下去:“娘娘……奴婢不是有意的,还请娘娘恕罪!” “罢了,你先下去吧。” “是。” 天后倒是一点也不惊讶她的到来,拿起一柄白玉梳子继续梳着头发:“你看看你那个急脾气,都吓坏本宫的侍女了。” “还请娘娘见谅。”崖香走过去接过她的梳子替她继续梳着头发,但下手也一点也不轻柔,连表情都很是冷淡:“我现在就需要使用织魄鼎。” “本宫不是已经把织魄鼎给你了吗?” 垂下头靠近她的耳边,崖香同她一起看着铜镜里的人:“可天后没有告诉我如何使用。” “天君应该给上神说过,只有他才有法子织魄。” 将手搭去她的肩膀上,崖香的眼神冷似寒冰:“娘娘既然什么都知道,那也应该明白我和天君面不和心也不和。” “嗯,这不算是个秘密。” “那如果我能杀了天君……” 天后闻言手下一紧,紧紧扣住了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上神慎言。” “做天后有什么意思?”崖香此刻突然笑了起来,虽美却胜似修罗:“要做三界主宰才有意思。” 她在逼天后亮出底牌,也在逼她和站在自己同一阵线。 “做主宰有什么意思……”天后将她推开,起身换到了香案旁,身姿优雅地添着香料:“本宫从来都不想做什么主宰。” “那如果能杀了他呢?” 天后的手再次一顿,但却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幸好这是在本宫的宫里,否则上神就麻烦了。” 崖香见已经铺垫得足够了,便勾了勾手指,露出了方才进来时施加的结界:“我布的结界,天君也发现不了。” “你想救水神之心本宫明白,但许多事还需徐徐图之,万不可掉以轻心。” “崖香明白。” 之后,两人便不再说话,而是静静看着天后慢条斯理地添好香料盖上香炉盖子后,又剪起了烛芯。 她静好得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深宫女人,只守着面前的一方平静,不理世俗,也不管纷扰。 但深得长言真传的崖香自然明白这会儿她比自己更着急,所以反而是更加散漫了起来。 也不好好地端坐着,倒像是在赏花一般斜倚着,手指有节奏地在案上敲击着,每一声都加剧了天后心中的急切。 但越是这样,她就越是表现得格外松懈,与初来时形成极大的反差。 终于,天后忍不住开了口:“上神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没了,只是觉得娘娘宫里的香很好闻,想多闻一会儿。” “你若喜欢,本宫送你一些便是。” “那倒不必。”崖香笑着摆了摆手:“我那赤云殿有个更会调香的,莫说是这花汁子的味儿了,便是那人血的味道他都能做得极为好闻。” 天后的眼神闪了一闪,终于有些沉不住气来:“那上神为何还要闻本宫宫里的?” “虽然差了些,但有时换个味儿闻闻也不错。” 她已在这里待了大半个时辰,若是再耽搁一会儿,怕是就到了天君来的时辰了,她只是要将两人的合作关系摆到明面上来? 即便早已猜到天君会知道她二人的交集,但只有一天没捅破,就还有机可图。 但她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怕是真做得出来这种事,到时候可就不好收场了。 “织魄鼎的事,本宫自会想办法,你且先回去等着吧。” 无奈之下,天后只能妥协。 一百一十一 人有两面,事有无常 崖香还是不急不缓地站起身拱了拱手:“希望娘娘能说到做到。” “也希望你能信守诺言。” 嗤笑了一声,崖香弯下身子看着天后的眼睛:“还请问娘娘,崖香许了什么诺言?” “你方才说……”天后急忙收回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十分气恼地将手中的剪子丢开:“罢了罢了,与你说这些作甚。” “娘娘放心,崖香一定说到做到。” 不再戏弄她,崖香算是应了自己之前说的话,点了点头后直接转身消失不见,不过一瞬,天君就已经负手走了进来:“天后怎么还没梳妆?” 等到崖香回到赤云殿时,正好看到祁川探头探脑地在殿外张望着。 “你怎么来了?” “我……我是来投靠上神的。” 崖香掐指算了算,自己那天不过是抹去了他对菽离说的话的记忆,却忘了这一茬。 殿内还有情况未明的菘蓝,十分排外的落羽,他要是来了,就别想再过清静日子了。 “你乃神界上仙,又是天君直属麾下,来投靠本尊作甚?” 祁川笑了笑,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特地掏出了从仙居里搜罗来的各种丹药、法器:“您也知道,哪日我在天君跟前就站了您这边,除了您这儿我也没地方可去。” “菽离神君呢?” “他……算是彻底颓了。” 崖香转身想进殿,但听到他跟上来的脚步后又止住了脚:“这样,你去替本尊做件事,做好了,这赤云殿以后就是你的依仗。” “但凭上神吩咐。” “什……什么!”祁川听到了她的要求后,吓得惊声大喊起来:“这……这怎么行!这这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做与不做在于你。” 说完后,崖香给他空间让他去想明白,自己倒是脚步轻快地走了进去。 一入主殿,就正好看到落羽与菘蓝“针锋相对”的画面。 岁月静好的菘蓝正在提笔作画,对一旁冷言冷语的人丝毫不在乎,只是看到她进来后莞尔一笑:“回来了?” 恍惚之中,又似乎看到了长言一般,曾经他也是这样一边作画,一边等着她回去,每每此时,都会让她有一种家的安定感。 这在落羽看来,却觉得他分外矫情,魔君不爱弑杀反倒爱起了作画,特别是他那油盐不进,怎么也挑拨不起情绪的性子更是让他懊恼。 这样的人要么没心没肺,要么超脱凡尘,着实不是个好对付的对手。 “你二人……倒是挺合得来的。”她摇着团扇坐下,看到落羽端来的茶和菘蓝作的画同时递到眼前,不得不放下扇子,一手接过杯子,一手拿过画作,一边品茶一边品画。 她绝不是想两边都要抓的心理,而是此时的她思绪很乱,若是没能安抚好他们,让他们吵了自己,那才是得不偿失。 就在去找天后之时,她终于想明白了一个东西。 菘蓝之所以性子越发像长言,无非是因为他身负长言魂魄,言行举止皆会被其影响,这点倒是与那鬼上身有些相像。 至于落羽,他为何不像,还反其道而行之,一方面是因为魂魄不全,他或许正好继承了长言一直以来从没有出现过的性格,一方面定是因为血族的图谋。 血族做了一连串的局,怎么可能只是为了杀她取她的心这么简单,从落羽被送到自己身边,长言莫名其妙以鬼之身现世,再到夕照与血族的勾结,甚至兰斯之前的一番作为…… 怎么看,怎么都像一个局。 这个局把落羽推到了明面上,却也藏进最暗里,他就是那个先驱,一个以身试验的血族第一人,一个被他父亲操控至今的可怜人。 崖香之前一直不敢确定他的想法和心意,唯恐这个心思一向都多的人太擅长掩饰,掩饰得连她都给骗了。 但在看到现在的菘蓝之后她这才算是明白了,若长言的那一魂一魄早已在他体内,那他对某些人、某些事的偏执也能解释得通了。 就如同人有两面,他们往往是两个极端,如今菘蓝承了好的那一面,而落羽就…… 这也许就是他父亲的愿望吧,一个恶的灵魂总比善的更好操控,因为无需对他进行洗涤,他就知道该为了目标而进行无尽的杀戮。 杯里的茶饮尽了,画中的意境她也看明白了,一下理清头绪之后难得有了些轻松感之时,周遭的空气突然开始变冷,一阵一阵的寒气从地面上渗透出来。 将杯子重重地搁在桌上,崖香十分地无奈,这日子怎么就不能多消停几日,刚刚放松一些事儿又来了! 一层细细密密的黑雾从地底爬起,惊得菘蓝立即起身戒备,倒是崖香没什么戒备,只是拍了拍他的手臂:“不必紧张,熟人而已。” 落羽见菘蓝那十分紧张的样子感到好笑,学着崖香那悠闲劲儿给自己续了杯热茶:“怕不是熟人,而是熟鬼吧。” “嗯,不错,有进步。”崖香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果然,当那层黑雾散去后,可以看见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慢慢走近,他们都戴着高高的帽子,还吊着长长的舌头,手里举着各自举着一根手臂上的白色棒子。 落羽抬眼瞧了一下,只见那白色的帽子上写着“你也来了”,黑色的帽子上写着“正在捉你”,不由觉得好笑:“这二人是在扮阴阳二相?” 崖香瞥了他一眼:“慎言,这是黑白无常二位鬼差。” 他虽来自西方大陆,却也听说过黑白无常的传说,这鬼界虽然堕入了地底,所有的鬼族不入轮回是无法爬上地面的,但这黑白无常却不同。 他们可以自由行走于三界之中,按照命薄上的内容捉拿那些该走却还没走的人或者神仙…… 就连不入轮回也不会成为鬼身的魔族,也不得不忌惮他们几分。 毕竟这二位曾经就是修炼的仙者,为了守卫三界秩序,也为了天下大道而自愿殉身为鬼,是天上地下都比不过的无上功德。 一百一十二 四处都有桃花债 崖香虽未起身相迎,但也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不知二位驾临有何指教?” “吾等奉鬼君之命,特来邀上神下界相见。” “二位鬼差并不听命于鬼君,何来奉命一说?” 这夕照虽是鬼界之主,黑白无常亦为鬼身,但却并不由他统领,而是隶属于天地,算是超脱三界外的一个存在。 如今他二人说奉命前来,让人不得不有些怀疑,他二人真是黑白无常?还是夕照又使了什么手段? 这位鬼君好像比看到的更难以揣测一些。 “鬼界遁隐,鬼族没落,如今我二人也不得不……”白无常说了一句后被黑无常瞄了一眼,立即转换了话题:“我们只是前来传话,其中缘由还请上神自行定夺。” 说完,又是一阵黑烟弥漫,二人离去,但在二人站过的地方,却留下了一张白色的丝帛。 落羽捡起来看了看,发现上面干净得没有一点污秽,唯独右下角有用白色的丝线缝制上去的两个字“无常”。 这看起来倒像是姑娘家用的东西。 菘蓝见他们确实已经离开后才松懈下来,满脸疑惑地看着崖香:“你与黑白无常认识?” “算是旧相识。” 拿了那张丝帛过来,崖香轻笑了一下:“这白无常还真是十年如一日,总是喜欢用此物传递消息。” 落羽心里咯噔一下,他家的这位师尊是嫌自己惹得桃花债还不多吗?现在连无常鬼都要……看来他真得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了。 “师傅,这是传递消息的?” 这怎么看都像是留情的。 “嗯。” 崖香的右手幻出一个紫玉瓶子,从那瓶里倒出了一些透明的液体在那丝帛上,立即就有一行小字显现了出来。 “鬼域造反,噬骨扇出,鬼君危重,万望救之。” 菘蓝看到了丝帛上的内容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所以……你会去?” “还不一定。”崖香幻出灵火将那丝帛烧成了灰烬:“这鬼君本就欠我一个人情,如今若要再卖一个给他,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唯独这鬼界不可。” 落羽十分不喜他想要约束她的样子:“为何不可?” “即便她身为上神,若要遁下鬼界,必得魂魄出窍才可,你可知那有多危险?”菘蓝越说越是激动:“先不论每次只能停留半个时辰,脱离真身的魂魄本就不堪一击,若是有人此时打你真身的主意又该如何?” 瞧他越说越激动,似乎预见了她会出事一样,她急忙打断了他的话:“我未必会去,你先莫要着急。” 落羽却看着她无奈的样子有些懊恼,她何时在他面前连尊号都不用了,而且这菘蓝何时又能左右得到她的想法? 她上次如此对待一个人时,还是那个魂飞魄散的水神…… “总之,鬼界不可!” 崖香很是无奈,若是菘蓝倒也罢了,也不必去理会他的想法,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但现在的这个菘蓝多多少少有了长言的影子。 那个为了她魂飞魄散的家人,让她愧疚了三万年的人,怎么可能不去理会。 如此细想之后,她也便打消了去鬼界管闲事的念头,毕竟这段时间受的伤实在太多,还需好好修养才行。 这一歇便是歇了整整十日,不是在打坐就是在调息的崖香,脸色也好看了起来,就在她以为这次终于可以不用闭关就恢复的时候,祁川终于带着消息来了。 被派去监视、胁迫天后的祁川清瘦了不少,一脸疲累地倒在了赤云殿殿外。 碧落见过他,所以也没犹豫就将他扶了进来,途中遇到落羽时,也是面无表情地经过。 “你为何将他带了回来?”落羽出声截住了她。 “这是尊上的旧识。” “谁告诉你他是师傅的旧识了?” 逼近了她几步,落羽带着高压的胁迫感看着她,这不看还好,一看竟是让碧落那张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将头垂了下去。 即便更改过记忆,有些刻在骨子里的喜欢还是改变不了。 “行了,把他交给我吧。” 落羽将祁川扔在地上时,好巧不巧地摔到了他的痛处,将他给疼醒了。 崖香拿着一本三界奇闻的册子在看,瞄了一眼祁川的样子,心里暗自发笑,不过就是让他去替自己看着天后,让其快些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吗?哪至于将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这人的心性还是得再磨砺磨砺,否则难成大事。 “如何了?”眼睛回到册子上,崖香朗声问道。 “天……天后让我来传话,说找到了。” 急忙扔开手里的册子,她几乎是眨眼之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天后宫,偏殿内。 再次突然出现的崖香又把侍女端着的点心给吓翻了,她直接挥袖将侍女移出了殿外,快步走到天后跟前:“是什么?” “你好歹是个上神,下次能不能光明正大地从正门求见?” “您当真要我这么做?”崖香勾了勾唇角,负手走了出去:“如此也行,娘娘莫要后悔才是。” “别别别……你且先回来。” 天君看上去已然苍老,而天后却依旧年轻貌美,只比崖香大两万岁的她曾经也是个勤于修仙的小仙娥,但奈何天资不够高,只修成上仙便止步了。 若不是后来得天君青睐得选天后,怕是此刻也得恭恭敬敬地对着崖香行礼问安,轻言说话了。 看着崖香那胸有成竹的样子,天后着实是有些头疼,不得不用手按着太阳穴:“你呀……和他还在时的你一模一样,倒是一点也没变。” 掐了掐指,崖香走了回来:“天君或又感应到我来了,此刻正在往这里来。” “如此,本宫便长话短说了。”天后也正色了起来:“若要织魄,还得要两件神器。” “是什么?” 天后也感觉到天君的气息越来越近,脸上一片焦急之色:“其中一样便是噬骨扇,最近鬼界动荡,噬骨扇已现世!” 崖香点了点头,在宫门被打开的那一刻消失不见。 ------题外话------ 第三卷即将开启~ 一百一十三 上神你有点暴力 祁川还没来得及喝完手里的茶,崖香已然回转,一脸严肃地跨进殿门,抬手就是一掌打向了地面。 “你……你师傅是不是心情不太好?”祁川端着手里的茶有些哆嗦地朝着落羽发问。 落羽懒得搭理他,走过去左右瞧了瞧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平时对他还算好言好语、亲近有加的崖香居然也没搭理他,直接越了过去看着祁川:“帮本尊做件事。” “什……”祁川张了张嘴,就又看到落羽冷冷的眼神,急忙端着茶杯垂下头:“您尽管吩咐。” “去人界找个人来。” “谁?” “李漫辰。” 落羽吃惊地抬起头,又转脸看了看角落里一脸沉静的菘蓝,见他并无异状后这才算是放下心。 “菘蓝。”崖香挥袖坐下,烦躁得挥开了案上的空杯:“有没有不用魂魄出窍就下鬼界的法子。” “没有。”他回答得很斩钉截铁。 “那你曾经是怎么待这么久的?” 他手中的笔顿了顿,终于没再落下去,起身走向殿外:“不记得了。” 崖香抬眸看着他的背影,抬手就拍在了案面上,掌下的气浪逐层荡开,在不影响任何一物的情形下封住了殿门。 他微微一怔,并没有回过头:“你这是何意?” “魔君不记得了没关系,可以留在这里慢慢想。” 落羽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幸灾乐祸,掩着嘴坐去了一旁,打算好好看看这场戏,适当的时候也可以推波助澜一下,助二人的矛盾进一步升级。 “非得去?” “必须去。” 菘蓝的脸上出现少有的对她的怒气:“你还记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你是上神!不是一般的神仙!” “正因为是上神才需要担起许多事。” 快步走回来,菘蓝本想伸手去掐她的肩膀,但在距离只有一寸的时候顿住了手:“你何时开始喜欢担责任了?” “就在你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的时候。” 落羽本来还亮晶晶的眸子暗了下去,这句话虽对着另一个人说的,却也听进了他的心里去。 她这话有深意…… “没有人希望你去送死。” 崖香站起身来拍了拍裙角:“我从不送死。” “那你做的这许多事……” “不过是为求心安,为求好过,为求不再愧疚。” 菘蓝笑得很苦涩:“罢了,我又哪里劝得住你,蜕骨离魂,自能下界。” 落羽撑着头不明所以地看着:“离魂我知道,蜕骨是什么?” “抛去仙骨。” 崖香点了点头:“那我的真身就交给你看顾了。” “落羽你要带着是吧?” “嗯。” 本来还在细想蜕骨的人,一下就站了起来:“那我要如何去?如何蜕骨离魂?” “你是血族,本就没有魂魄和仙骨一说,和死人没什么区别。” 菘蓝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客气,但是让人觉得从前那个魔君又回来了。 说完之后,几人都没有再说话,偌大的殿内一片寂静,就算是碧落踮着脚进来换烛火,都算是最大的动静。 她一边小心地更替着那些已经快要燃烬的蜡烛,一边偷瞄着这几人。 尊上自然是不用说了,又在调息打坐,勤奋得不行。 魔君居然没再写写画画,只是站在殿门处看着外面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倒是落羽,身子虽静止,眼珠子却活络得紧,也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和进来时一样悄无声息退下时,祁川喘着气带着李漫辰跑了进来:“上神我找到了,你瞅瞅是不是他?” “嗯。”崖香睁眼看了一下:“碧落,你留下。” “是。” 李漫辰心惊胆战地走进来,看了看崖香,又看了看菘蓝,又看了看落羽,最后才看向一见到自己就提着自己领子一路狂奔的祁川:“这位道长哥哥,你带我来是有何事?” “上神有事找你。” “上……上神?”李漫辰惊讶地捂住了嘴巴:“是哪一个?” “上座。” “这是个上神?”李漫辰不放心地扯了扯祁川的袖子小声道:“这看起来像个妖女啊……” 崖香闻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看了一眼落羽,他只好一脸讨好地跑过来,替她捏起了肩膀:“我不是有意的。” “他一介凡人之躯,哪里经得起你三番两次地用那个法子?” “我也不知道后果这么严重。” “罢了。”崖香指了指李漫辰:“你可会离魂?” “会一些。” “如此便好,这次就由落羽、碧落、李漫辰与本尊一同下界,菘……魔君和祁川守赤云殿。” 祁川拱了拱手表示没问题,碧落扫了一眼落羽后也点了点头,倒是李漫辰一脸无辜地问道:“下哪儿?” “鬼界。” “娘也……”李漫辰拔腿就跑:“我怕鬼,我不去!” 还没跑到殿门,就被菘蓝一脚给踢了回去:“你确定带个凡人有用?” “他自然有他的用处。” 李漫辰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跌跌撞撞跑去祁川脚下拉着他的衣角:“上仙,救救我啊,我真的怕鬼啊!” 崖香拧眉看着落羽:“你是不是用力过猛把他害傻了?” “也许……他的本性就如此。” 抬眼看了看赤云殿的屋顶,崖香也不再拖延时间,双手一握开始掐诀起阵,一阵金光闪过,高阶的天罡北斗阵在赤云殿上方落成。 如此一来,即便是天君降临来破阵,起码也得用上整整一日,足够菘蓝唤她回来了。 不想李漫辰再哭哭啼啼个不停,崖香瞬移到他身前,右手扯过他的左臂,左手对着他的心口处就是一掌,直接将他的魂魄给拍了出来。 祁川咽了口唾沫,有些尴尬地看着她:“上神……你这有点暴力哈?” 还没等到回话,他就已经被崖香扔去了阵法的死门处坐好:“守好!” “好……好好。” 菘蓝也自动走去生门处坐下,双手搁在膝上绽出一朵暗黑色的莲花型法印:“这里一日,鬼界一月,你蜕骨不得超过一日可记得?” 一百一十四 这是什么清奇的画风 崖香点了点头,转身拔出挂在墙上的一把短刀,挥刀就割开了自己的手腕,然后在血液刚流出来时,朝着胸口一掌,将自己的魂魄拍出了体外。 这种法子与当初的魂魄出窍不同,那一种是在身体还来不及反应魂魄出窍时就及时回转,算是瞒天过海之术。 而这种却是故意造成躯体已死的假象,让魂魄完全生离出身体,直接以死人身份下界。 前者好的是不会对身子有损伤,只要及时回转就同深眠了一次一样,而后者,到时候却要来一次还阳之举才行,这其中的亏损难以想象。 且鬼界阴寒,生魂进去自然是没什么好处,若要全身而退自然是不可能,如今是能快一些就尽量快一些,能少损耗一些算一些。 脚下已经半透明的崖香转身看向碧落和落羽:“你们记得装死就行。” 李漫辰的魂魄还趴在地上大声哭泣:“不是说离魂吗!怎么就把我拍死了呢!我还没活够呢!” “你再闹,本尊不介意让你魂飞魄散。” “哦。”他立即站了起来,乖巧地站到了落羽身旁,还摇着手与碧落打了个招呼:“初次见面,我叫李漫辰,你呢?” 可惜,碧落只是静静地看着崖香背影并不搭理他。 吃了瘪的李漫辰也不生气,又拉了拉落羽:“我叫李漫辰,你呢?” 落羽翻了个白眼也不打算理会他,就在他要继续说话时,四周的空气开始变了。 从殿门处渗进了许多黑雾和冷气,远处也有锁链声拖在地上的声音靠近,本来还十分亮堂的殿内也变得雾蒙蒙一片。 “娘啊……鬼差来了,啊!”李漫辰被吓得开始胡乱大叫。 黑白无常飘进殿内的时候愣了一愣,有些僵硬地扯了扯手里的铁链:“上神,玩这么大?” “你们若再废话,这鬼界的事本尊就不管了。” “那怎么可以呢,哪能辜负你一番心意呢?”白无常立即正色,按照规矩拿出命薄叽里呱啦地念了一通,然后将李漫辰用铁链锁上。 “还有那两个一起带走。”崖香指了指落羽和碧落。 “这……恐怕不太好吧?” “你今日话特别多。” 幸好,这两个一个是魔族,一个血族,掩住气息带走也不是什么难事,但难就难在那个落羽身上有蓝色的光点,这很明显就是还有魂魄在…… 崖香走去白无常耳边耳语了几句,立即让他本来就惨白的脸更惨白了几分,他急忙走过去拿锁链将落羽和碧落也捆了。 黑无常凝眸看着落羽:“这人不能带走。” 白无常摆了摆手:“无事无事,带就带了,多带一个少带一个,带错一个带对一个都无妨。” 他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敢情鬼差办事都这么不靠谱的?带错了就带错了? 黑无常立即无语地扶额:这个鬼哪日才能在嘴上把个门? 崖香摇着头笑了笑,看向黑无常:“奈何桥边……” “行!”黑无常一听到她说这话,豪气地将手中的锁链一甩,生怕她继续说下去:“都带走!” 祁川看着这一幕惊得下巴险些脱臼,这都是什么清奇的画风? 李漫辰不情不愿地被捆着拉走,途经崖香地大喊了一声:“为什么不把她也捆上?” “没鬼敢。”黑白无常异口同声道。 想当年,她可是有险些将他们的舌头都扯下来的本事,时隔这么久,她功力肯定又精进不少,谁敢去惹她? 有黑白无常开路,这下鬼界的路定会十分顺利,所以崖香的心情也好了一些,在即将离开时,正好看到菘蓝也望向她:“时辰一到,不管你事成与不成,我都会强行唤回你。” “好。” 崖香走后,菘蓝看着不远处躺着的她的“尸体”,眼睛的光亮犹如全部熄灭一般暗淡,她终究还是会去再为那个人拼一次命。 可那个人又能知道几分? 由于是第一次经历“死”,所以一行人下界时很是好奇,这所谓的死了下地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但令人失望的是,不过是眼前的白光闪了闪,就已经到了鬼界。 这里并没有所谓的黄泉路和奈何桥,只有幽幽无边的鬼魂和鬼火,以及吹得人好生绝望的阴风。 黑白无常端着架子接受所有鬼的问安,慢腾腾地拉着他们朝着北边走去,越走越是荒凉,直到再也看不见任何一个鬼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 白无常将面前的长舌向身后一甩,随意地搭在了肩膀上,然后一边替他们解着锁链一边打量着崖香:“你这模样做鬼倒是俊俏,要不要考虑来当个鬼差?” “本尊就不和你们抢饭碗了。” 黑无常不停地翻着白眼,直将眼珠都翻没了才说话:“这有了尊号就是不同了,与我们说话都客气了起来。” “这不是你们先去赤云殿装腔作势的吗?” “我……”黑无常将手抄进袖口里,装作无辜的别过头:“我那是重规矩!” 落羽这才发现,崖香所说的旧相识是怎么个旧法,如不是这会儿看到这一幕,还真不信有人或鬼,能与她这般说话。 虽然没什么好话,但可以感觉得到他们很是亲近,如同幼时相伴成长却多年未见的好友,只需见一面,就不再生疏。 白无常解完锁链后朝着黑无常踢了一脚,责怪他干站着不帮忙,然后又扯着崖香的袖子,拉着她转了一圈:“我瞅瞅,这些年都长成什么样了?” 崖香一把拍开他的手,有些无奈地理着衣袖:“若不是本尊脱离本身,你怕是扯不到这个衣袖。” “嘿……你这个小屁孩你!”白无常气得叉起了腰:“不过是几万年未见,你就端起架子来了!” 碧落帮着落羽将他身上的锁链全部移开后,这才想起整理起了自己,期间听到这些话也是十分诧异,这黑白无常万年来从未出现过在赤云殿,怎地一出现就与尊上这般熟悉?竟然还敢叫她小屁孩? 一百一十五 和黑白无常做朋友 崖香推了一把白无常:“借一步说话。” 黑无常轻轻摇了摇长舌,继续翻着白眼:“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你瞧着他们,免得被其他鬼捉了去!”崖香与白无常一起说道。 “切……我还不想听呢。” 寻了个僻静之地,又再三确认过没有任何人能听见对话后,崖香才和白无常一起蹲在了一块石头后面说起了话。 “即便我来不了鬼界,但你们是可以随意穿梭三界的,怎么几万年都未来寻过我?” 白无常嫌长舌十分碍事,又不想它沾到地上的灰尘,便将它在脖子绕了几圈挂着:“这不是水神不让我们再去找你玩嘛。” “为何?” “毕竟阴阳有别,接触多了难免会让你沾上鬼气,对你的修行和身子都不好。” “那……三万年前,水神魂飞魄散之事你可知晓?” “震惊三界的事怎会不知。” 崖香朝他伸出手:“命薄。” “喂……这可是命薄!你想看就能看?” “给不给?” “行行行。”白无常幻出命薄放在她手上:“但我要提醒你,水神和你都不在这上面。” “何时不在的?” 白无常伸着头四处瞧了瞧,十分不放心地确认了好几遍后才靠到崖香身侧低声道:“从来就没在过,这足以证明你们俩命里注定了死也不归鬼界管。” “那我不是白起阵去抹他的生死痕迹了吗?” “可不是嘛,那天我在远处瞧着的时候就想提醒你来着,可惜你速度太快……”话还没说完,白无常急忙捂住了嘴,没有黑无常提醒,他又嘴快失言了。 “那天你在……所以就看着我险些命丧当场?”崖香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这不也是谨遵水神旨意,离你远一些嘛。” 崖香手搭在白无常的肩膀上,揪着他的帽子:“你可不归他管,何时会听他话了?” 白无常回头瞧了一眼,指了指远处的落羽:“因为看到他的魂魄在,所以才躲着点。” 越想越是不对劲,崖香觉得这其中的逻辑有些乱:“不对,长言的魂魄可是你们鬼君给我的,你怎么也没来说一声?” “他给你的?”白无常愣了好一会儿:“不对呀,那个病鬼怎么有这本事?” “这事你居然不知道?” “这么大的事,我要知道铁定马上来告诉你!” 见崖香不再说话,白无常知道她此刻心里定是不好受,毕竟那个水神对她有教养之恩,是万万辜负不得的。 “我是真不知道,且我事务十分繁忙,指不定哪一刻哪个人死了就不肯走,我就得马上去捉他不是?” 崖香还是不语,只是冷着一张脸蹲着,没什么生气地看着面前的地面。 “其实我知道水神之事后,借着职务之便在三界到处游走寻找,也是因为老黑算到他魂飞魄散这件事里有问题。” “什么问题?” 白无常见她终于肯说话,这才放下心来,将她的耳朵拉了过来:“他的魂魄早就不全了,所以才不过是去镇压区区妖族就魂飞魄散。” “不全?” 崖香听到这一点时却并不惊讶,因为她在窥天机时,就已经大概知道了长言这件事的经过,他就是算到了这一劫,才会提前散开了一魂一魄,所以魂魄不全是他自己提前做的一个局。 “嗯,而且他缺失的魂魄并不在三界之中。”白无常想着想着也觉得不对劲起来:“但怎么会在那个病鬼那里?我追溯的一直是水神一开始就缺失的那一块,但并不在鬼界啊。” 这话越听越觉得不对,白无常自然不会拿这件事来诓骗她,他既然追溯的是长言提前散去的那一块,那么水城里的是什么?玉狐捡到的又是什么?落羽体内的又是什么?夕照交出来的又是什么? 满腹的疑问得不到解答,崖香气得直接给了白无常一拳:“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告诉你有用吗?”明明被她打得不痛,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揉了揉手臂:“这其余的都散了,我当然只能去找一开始就缺失的那块,再看有没有办法。” 最开始的那一块,那一魂一魄应该是最纯粹的长言,但为何不在了呢? 之前她聚齐封在玉狐体内的长言魂魄的确有问题,也是哈后来才发现距离完整的三魂七魄还少了一魂一魄,那应该就是他提早散开的那部分,但那部分到底去了哪里? 混沌珠? 她心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难道这事从头到尾就是个彻彻底底的阴谋? 看来得找夕照问个清楚了。 既然白无常这里已经问不出什么来,崖香也不再愿意和他像两只狗一样蹲在石头后,干脆撑着他的肩膀站起身来:“走吧,去见见鬼君。” “嗯,是该见见。”白无常跟着起身,看到崖香头也不回地走开,心中有一股闷气终于发了出来:“你还说我们不去找你玩,那你还不是从来不提有我们这两个朋友,还总到处跟人说你没有可信任的人!” 听到这犹如小孩子吵架般的腔调,她也算是摸清了,敢情这几万年来他们虽从未现身过,但一定是时时在暗处悄悄地关照着自己,否则也不会对自己的事知晓得如此清楚。 如此一想,倒是记起许多事来,在过往的几次征战之中,每每千钧一发之际,她总觉得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帮助自己,但几番搜寻之下又寻不到来源,想来应该就是他俩了。 与长言不同,这二位的的确确是曾真心将她当亲妹妹一般疼爱的兄长,在她还未遇见长言而流落泗水时,无意之中撞见了来收鬼的黑白无常,这两个鬼本来是想吓唬吓唬她,哪知却被她扯了舌头,掀了帽子,搞得十分狼狈。 这二位定然会不甘心,就下定了决心非要吓她个魂飞魄散不可。 哪知这样一来二去竟熟了起来,还生出了兄妹的缘分,在崖香独自流落的岁月里,时不时会有这两个鬼悄悄出现,以一种特别怪异的方式陪着她……说来也是一段令人怀念的往事。 一百一十六 鬼君要让位 想到这些也是心里一暖,连笑意也温婉了起来,崖香的眼睛微微弯起:“这不是因为你们不是人嘛。” “也对哦……”白无常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我怎么觉得你在骂人?” 崖香负手回到队伍中,扫了一眼一直自诩清高但却是最心疼她的黑无常,有模有样地朝他拱了拱手:“这么多年,多谢了。” “谢……谢什么。”黑无常干咳了几下:“那个鬼崽子又给你说了什么?” “他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得七七八八了。” “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他的嘴缝起来。” 落羽适时地见缝插针:“师傅,如今我们该当如何?” 赶过来的白无常与黑无常对视了一眼,都以异样的阳光打量着落羽,但碍于这会儿人多便也没说什么,只待寻个空再去向崖香问个清楚。 “还请二位鬼差带路,先去见见鬼君。” 白无常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面无表情地朝着另一旁飘去:“他藏身之地有些隐蔽,你们且跟着我来。” 李漫辰这会儿是有苦说不出,已经吓得腿肚子都软了的他,偏偏想晕也晕不过去,毕竟他现在没有人身,只有魂魄在此,哪里会有那些反应呢。 身旁的碧落和落羽又过于淡定,好似来过多次一般,前边那个上神也根本不顾虑自己的感受。 难啊……做人真难。 大概飘了有半个多时辰的样子,一行人终于到了一个巨大的山体前方,这里的环境倒是与魔界有些相似,没有植被,只有一望无尽的黑石。 看着四周,崖香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想法,鬼族只有魂魄,而魔族却只是没有魂魄,他们待的地方又如此相同,菘蓝那个魔君也与鬼界有些渊源…… 难不成魔族和鬼族亿年前还真是一家?只是现在分成两脉了? 白无常出声打断了她的奇思妙想:“鬼君在里面。” “嗯。” 崖香点了点头便率先全进,倒是黑无常伸手将其他人都拦了下来:“你们且随我在此处等候便是。” “我们不能进?”落羽碧色的眸子在这里没有光亮,甚至暗沉得可怕:“我也不行?” “不行。” 已经走了一半的崖香又倒了回来:“你们在此处等着便是。” “是。”碧落和李漫辰已经出声应下,落羽也不好再说什么,但他的表情还是出卖了他,他现在心情不太好。 白无常领着崖香一路穿入山体深处,在接近鬼界临界点的地方才算是停了下来,他指着头顶上一个黑糊糊的物体:“他在那上面养着呢,不过时日不多了。” 崖香许是见到了黑白无常后有些跳脱,她歪着头问道:“人死了变鬼,鬼死了变什么?” “烟消云散于天地间,连尘埃都不算。” “嗯。” 虽然没了真身的仙骨,但她的星蕴之力和伏羲之力却不是盖的,不过脚尖点地了一下,已经飞到了最上方,垂头望去,正好看见夕照躺着一个悬棺之中。 “你让本尊来帮你,不相迎也就罢了,还故弄玄虚一番又是为何?” 夕照看起来不过两三岁孩童的模样,他胖乎乎的手撑着棺缘坐起来身来,十分疲惫地眯着眼睛:“还请上神见谅,我实在是没有力气。” “血族藏身棺材是可以养身,你一个鬼族也学这套,难不成……是血族教你了什么秘诀?” 她这话看似没什么,却句句都在针对他,无一不在说他与血族勾连太深的问题。 夕照无力反驳,只是有气无力地搭在棺材边上:“上神这话说得好生奇怪,若说魔族学习血族的法子还能理解,我一个鬼族,哪里能学血族的那套东西?” 崖香缓缓降落在悬棺之上,借着边缘的地方坐了下来:“所以你唤本尊来到底所为何事?” “我找到了法子可以助你救回水神。” “哦?” 夕照从怀里掏出一个黑玉制的令牌交给她:“只要你帮我平了鬼域之乱,这鬼君之位是你的。” “本尊要这鬼君之位作甚?”崖香觉得他十分不识趣:“一品女上神,神界奉为尊神的战神崖香,稀罕你这鬼君之位?” “只有得到鬼君之位,你才能得到噬骨扇。” 原来如此,这上苍真的开了好大一个玩笑。 她是神身,若是真来做了这劳什子鬼君,怕是要令三界看尽笑话吧?抛去仙骨,摒弃修为,就为了守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深处? “就算本尊不是鬼君,一样也可以得到噬骨扇。” 崖香不想再与他废话,直接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举在了悬棺之外:“说,你在水神魂魄上做了什么手脚?” 白无常站在地面上抬头看着,不一会儿就看见夕照被崖香提了出来,手脚扑棱地好不可怜,不禁暗暗发笑:这么对年过去,她还是这个脾气。 “我什么也没……”夕照挣扎了一会儿,发现自己这鬼君竟然挣扎不过她一个初初离魂的神仙,不禁泄了气:“我知我斗不过你,但还请你听我解释。” “解释得不错的话,本尊只会将你放回原处。” 脸上有一瞬间的错愕,但很快就被他掩饰住,他只好尽力扶着悬棺的边缘,小声说道:“我故意分出一部分在混沌珠上,就是为了混淆视听,避免被他人发现。” “那上面紫色的灵力是怎么回事?” “为了让血族宽心,以为他们真能侵蚀我东方大陆的上神。” 崖香凝神想了想,觉得这夕照的话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其中缘由还须得有了证据再慢慢分析。 “你知道血族想要做什么?” 夕照搓了搓手,发现自己是鬼怎么可能有汗后,又将手搭了回去:“他们想要拿一位上神的魂魄回去研究,也不知是想做什么。” “你可愿为你今日所说的话作保?” “自然。”夕照开始举着手发誓:“我今日若说的半句有假,便让我所爱皆灭,所恨皆生。” 一百一十七 噬骨扇不好拿 想到他曾经为了知鸢可以如此地大动干戈,那拿她来发誓也无可厚非,所以崖香便将他扔回了悬棺里。 夕照理了理衣襟,稚嫩的脸上全是疑问:“我不是让上神以混沌珠滋养水神魂魄吗?如何了?是否已经魂魄归位?” “嗯。”她可是窥过天机的神,更是学得长言一手的好算计,所以这会儿也开始胡言乱语起来:“就是以混沌珠滋养,这才发现你之前给的魂魄不对劲,所以才来问问你。” 已经许久没有外界消息的夕照自然以为她说的就是实情,暗以为这件事便算是糊弄过去了。 “如此,鬼域之事,就有劳上神了。” 她已经知道了想知道的,剩下的事哪里能烦扰到她,本来来这里也只是为了取噬骨扇,鬼域造不造反又与她有何干系呢? 难道上次在人界吃过的亏还不够? 人心尚且难以揣测,更何况鬼。 “本尊只是来取噬骨扇的,其他的……恐怕只得鬼君自己解决了。” “我本以为你不会来,毕竟你一向自傲。”夕照翻着手里令牌看着:“但没想到你还是来了,不过,我也留了一手。” “说来听听。” “非鬼君拿不得噬骨扇,强行取之只会玉石俱焚。” 要不是觉得欺凌弱小传出去有损名声,否则她早就送他上路了。 这个夕照还真是做鬼君的人才,心思叵测,手段阴狠,比之血族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早就知道本尊会来取噬骨扇?” 夕照开心笑了起来:“也不算太早,在我知道织魄需要它时,我才知道。” “行。”崖香将鬼君令拿了过来:“如此,还请你现在退位吧。” “鬼域不平,我寝食难安,辗转反侧,死不瞑目。” 崖香这会儿算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她降落回地面,看了一眼还仰着头白无常:“他说的你都听到了?” “嗯。” “有何感想?” 白无常将脖子扶正,十分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反正他也耗不起,把他耗死了就行了。” 悬棺里的夕照抽了抽,满脸怨念探出一个头来:“上任鬼君未交接,下任鬼君是无法上任的。” 崖香和白无常相视一笑,心里暗暗觉得这夕照甚是可笑,这样的事能威胁得到她? 就连那魔界的魔君不也是她想换就换了吗? 不再搭理他,崖香和白无常轻飘飘地朝着洞外飘去,路上崖香问了一些噬骨扇的事,但奈何白无常经常奔波往返于三界各处,对此事一概不知。 落羽在外面等得心急,好不容易等到崖香出来,他立即上前来拉着崖香到了一旁,小声地说道:“师傅,我隐隐感觉到这里有血族的气息。” “血族?”崖香拧眉掐了掐手指,发现没有了真身之后,许多术法都不灵了,竟是无法感应到血族的存在:“他们还真是无孔不入啊。” “血族在这里也成不了大气候,就连我也是倍感压制。” “嗯,大概方位在何处?” “西南方。”落羽指着远处:“好像就是鬼域动乱的地方。” 这……也太巧合了吧? 黑无常忽然抬头看了一看,有些忧虑地朝着崖香飘来:“我们马上得离开了,你这里……” “放心去吧。” “嗯。”黑无常想了想,还是从袖子摸出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递了过去:“拿着这个,必要时候可护你周全。” “多谢。” 落羽的表情有些古怪,他看了看黑无常,又看了看远处的白无常,又看了看崖香,觉得自己师傅这桃花债真多,原来不止白的那一个。 黑白无常离开后,李漫辰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十分嫌弃地看了看自己的半透明的脚:“这可怎么办呐,我怎么就死了呢?” 碧落十分不耐烦地瞟了他一眼,走去落羽身侧:“尊上,我们现在应该如何?” “你先去替本尊找个人,不对,一个鬼——知鸢。” “是。” 待碧落离开后,崖香又转身看着落羽:“你有法子让那个李漫辰恢复记忆吗?” “如果还是人身会有点困难,但现在成了鬼倒好办了许多。” “去吧。” “好。” 看着落羽已经过去施法,崖香也没闲着,找了块干净的地儿坐了下来,右手手指幻出一缕黑烟,悠悠扬扬地朝着上空飘去。 随着那缕黑烟上去的还有她的一丝神识,穿过了整个地界飘去了赤云殿内。 殿内的菘蓝正在闭眼守阵,忽然听到耳边有一阵极轻的声音传来:“菘蓝……” 是她。 猛地睁开眼,菘蓝看着面前的一团黑气,扭头看了看远处的祁川,发现他已入定,便放下了心来:“遇着什么事了?” “魔君即位的规矩是什么?” “前一位魔君以魂灵主动献祭给后一任魔君,得了鬼界神石准许后,即可即位。” “这么麻烦?” “怎么?想给魔界换个魔君了?” 那边的崖香似乎顿了顿,觉得这菘蓝胆子是越发大了起来,竟然开始打趣起了自己。 “是那位魔君自己不愿再继续做了。” 菘蓝垂头笑了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上神大人,你这是要搅乱三界?” “好好守阵吧。” 话一说完,那缕黑烟就在原地消失不见。 祁川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睛瞟了瞟菘蓝,这个一向风评不太好的魔君,怎么到了她面前,就这般的……这般的宠溺? 待落羽施法完,崖香也起了身,只见李漫辰扑爬滚打地跑过来,扑在她的脚下就开始哀嚎起来:“仙子姐姐,你怎么把我带这儿来了啊……我还不想死啊。” “会让你活过来的。” “这都……这都成这样了,还怎么活得过来啊?”李漫辰看着自己快要看不见的脚:“哪有起生回生的法子?这世间哪有人死了还能活过来的?从来没听过啊……都成鬼了,还怎么回到人界嘛!” 崖香不屑地笑了一下,负手转身看着鬼域的方向:“本尊说能就一定能,不过是起死回生而已。” 一百一十八 得不到的感情才最长久 她这话一语双关,人身起死回生算什么,她甚至要一位上神也起死回生。 没过多久,碧落就已经急匆匆地返回,她凝眸看了一眼眼神完全落在崖香身上的落羽,这才走到自家尊上面前:“禀告尊上,知鸢已经找到。” “在何处?” “就在不远处。” “带路。” 四人很快地就到了知鸢所在之地,令崖香惊讶的是,她独自一人十分落魄地坐在一块荒凉之地,周边除了碎石就只有无尽的阴风。 崖香飘到她面前,看了一眼她那张被毁掉一半的脸疑惑道:“你的脸怎么了?” 知鸢后知后觉地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上神?您怎么在这儿?” “来瞧瞧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她十分苦涩地摇了摇头,慢慢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行了一个神界之礼:“还不是那夕照弄的。” “他?他怎么会?他不是对你……” “是啊,曾经他对我有多执着,现在就有多嫌弃。” 落羽也愣了,曾经夕照冲冠一怒为红颜是被大家看在眼里的,他为了这个知鸢甘愿退化,也甘愿赴死,怎么会嫌弃? 且这时间才过了多久? 鬼界的时日算法虽然不同,但距离雪山观过去之事也不过才外界的一月,换做鬼界,也不过才两年多而已。 怎么就成这样了? 落羽跟着走了过去,见到知鸢正面时,惊得捂住了嘴。 按理说已成鬼魂,断不会再有外表损伤这回事,但她却不同,右边的整张脸都已经被烧毁,就连袖袍下的右手,也满是疤痕,看起来甚是恐怖。 若说落羽的半脸血纹还能将就算成一种独特的外型特点,那她这种便是毁容了。 “你……你这是被怎么弄的?”落羽指了指她的脸,朝着崖香身旁移了移。 “夕照用地狱火烧的。” “他烧的?”落羽这下是真懵了:“他为什么要烧你?” “不过就是看我看得厌烦了,想着法子赶我走呗。” 崖香还是想不通其中关节,干脆坐去了她的身侧:“他怎么会厌烦?你们发生什么事了?” “上神你知道吗?”知鸢顿了顿,垂头看着自己的右手:“人总是在没得到的时候,百般讨好,千般奢求,万般喜欢,但往往到手之后就不再珍惜,也就没了当初那份热情和执着。” “即便如此,他也不该……” “得不到的感情才最长久。” 崖香想要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时,发现自己是鬼身无气可出,只好站起身来:“是本尊欠考虑了,之后会想法替你安排以后的路。” “不必了。” “你可是怪本尊擅作主张替你做了这个决定?” 知鸢忍着心中的酸意摇了摇头:“当然不会,在我默许他将我变成女尸时,其实就有了来鬼界与他厮守的想法,只是结果往往不尽人意。” 落羽生怕知鸢这事影响到崖香的情绪,也怕这件事会对她产生不好的影响,所以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会不会是因为夕照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所以故意这样推开她,让你在知道他走了也不会太伤心?” 碧落闻言不禁点了点头,她在这里听得也差不多了,大概也能理清楚这其中的缘由,如今落羽这话她倒是很赞同,因为她不相信执着了这么久的感情,说断就能断的。 哪知知鸢却激动地站了起来,义愤填膺地哭诉道:“他会为我?他心中只有他的大业,哪里会为我考虑这么多?” 崖香却不与落羽的想法相同,毕竟这么狗血的情节是不会出现的。 落羽笑了一下:“那你可知道他为了你退化到了孩童模样,又为了你快要不行了?” “为我?”知鸢轻轻挥了挥袖,神情凄凉地大笑了几声:“他是为了他自己!我只是个借口,一个他可以和血族光明正大联手的借口!” 她突然转到崖香面前,手紧紧地捏着她的肩膀:“他早就和血族联盟了,但为了全他的名声,才拿我当借口的!” 崖香点了点头,将她的手轻轻拍开:“本尊明白了,之后会给你一个机会在他死前手刃他一次。” “不必了。”知鸢颓丧地坐了回去:“他虽无情,但我不可无义。” 崖香带着落羽三人离开了此处,在走时会看知鸢背影时,心中也不禁惆怅了起来。 她也曾是个满怀抱负的女仙,因为自己丢了命,又因为自己被弃之敝履,还心伤神伤…… 到底自己这些所谓的善心,所谓的成全,有没有过意义? 崖香开始怀疑自己。 一路走来,她甚少出手助人,也甚少因为别人的事忧思伤神,但这件事给她的冲击还是太大了。 她或未曾一直以恶意去揣测别人,却忘了,这世上并不全是善人,总是有许多人抱着怨恨在生活,也有很多人把那些恶意放去了别人的身上。 知鸢就是一个悲剧,她的结局也是许多痴男怨女的结局。 落羽见她似乎心情不太好,特地快了几个步子走到她身侧,尽量轻快着声音:“师傅,你觉得是从来没得到遗憾,还是得到了再失去比较遗憾?” “什么意思?” “有的人穷极一生都未曾得到,至死都无法瞑目,而有的人哪怕结果不好,至少曾经拥有过、得到过、享受过,哪怕是个谎言,哪怕是个悲剧,至少他还享有过一个过程。” 崖香停下了脚步,负手看着落羽:“你是来宽慰为师的?” “算是吧,我总不愿见你皱着眉头。” “那你呢,现在的你觉得哪一种更加遗憾?” 落羽笑了笑,歪着头看着她:“我觉得都很遗憾,既然喜欢就一定要得到,既然得到了就绝不能放手,要将她日日留在身侧才算是圆满。” 碧落远远地听到这句话时,心里沉了一沉,他的心思昭然若揭,且他一点也不避讳自己的那份占有欲,说起来,也的确是因为尊上值得如此。 她要是个男子,怕也会被这样明艳张扬的女子所吸引吧。 一百一十九 鬼界炼狱 李漫辰回头看了一眼碧落,又看了看落羽,心里暗笑:看来这几人的感情纠葛十分复杂,日后一定会有很多好戏可以看。 崖香笑了笑并不多言,而是直接朝着鬼域的方向而去。 这鬼界是人死后待的地方,那鬼域便是死后炼狱的地方,也就是人们俗称的十八层地狱。 只是那里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十八层,而是一层又一层的受刑之地,下不知到何处,上也望不到尽头。 生前作恶太多,或者无法转世的,便会被派往那里,承受无穷无尽的折磨。 此番叛乱,也是因为里面被关着的无数孤魂野鬼受不了刑罚,想要为自己搏一条出路。 有压迫的地方出现反抗,是最不好平叛的,这噬骨扇还真不好拿。 崖香在距离鬼域不到十里的地方停了下来,遥遥望去,已经可以看到高耸的黑墙,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似乎这里的鬼还在受刑一般。 李漫辰忍不住捂上了耳朵:“不是叛乱了吗?怎么还在鬼叫?” “这里常年都有万鬼齐哭的景象,已经融入了每一块石头、每一缕风中,即便不再有鬼哭,这声音也不会消散。”崖香难得好心情地解释道。 落羽冷冷地瞥了一眼李漫辰,走去与她并肩而立:“若只对付百只、千只还好说,如今这里的得有多少?” “自从世间生灵诞生之后,每一个不得轮回的都在此。” 碧落掰着手指算了算:“只是人界的一日都不知要死多少人,这洪荒开世已经数百万年,那得有多少……” 落羽见崖香并不说话,只好将手缩回了袖子里:“看来只能智取,不能强攻。” “你有法子?” 她的眼睛里不带感情地看向他,似乎在瞧一个陌生人一般。 “暂时还没有,但若师傅需要,我定能想出来。” “好。” 崖香负手转身,慢慢地飘离了原地。 这次,他们来到了鬼君殿。 原本还守卫森严的地方,竟是没有一个守卫,甚至连野鬼也瞧不见,偌大的宫殿里,黑黢黢的一片。 崖香抬着眼睛看了看,心知这可能不是个好地方,但有句话叫做: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这鬼君殿或许是现在暂且能待的地儿了。 慢慢地飘进去,崖香每经过一处烛台,便微不可见地动动手指点燃烛火,不过半刻,这鬼君殿已是一片光亮。 这夕照倒是雅致,即便占了这么大个地方,也没有多骄奢,反而是将此处装饰得朴实无华,连一件好东西都瞧不见。 走到主殿上方,可以看见上面仅仅摆着一个四方的小桌子,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东西,就连那桌子上,也是没有任何摆件,甚至连灰尘也没有。 崖香垂眸看了看,轻抬手指将桌子掀开,定睛看着一块地板不说话。 落羽很识时务地走去蹲下,用手指瞧了瞧,发现这竟是一块活砖,这下面定是还有其他空间。 知道她接触不了实物,也不愿让她过多消耗法力,所以落羽便捏紧拳头朝着那块活砖打了下去。 身后的墙突然坠了下来,化为一堆黑灰色的粉末,而在那之后,居然是一条四面墙都镶嵌着夜明珠的通道。 原来,奢侈的地方在这后面。 碧落拿出裤腿里藏着的一把小刀,走过去撬了一颗夜明珠下来在手里掂了掂:“居然还是人界的东西。” 这夕照身为一个鬼君,自然是知道不得取人界的东西,他如今藏了这么多在这里,到底是意欲何为? 崖香转身看了看,指着左边第二个烛台对着落羽说:“把那个砸碎。” “是。” 这一砸,竟是又露出了右侧方的一个通道,同样也是镶满了夜明珠。 李漫辰有些想不通:“这鬼君也是鬼,自然是触碰不了人界实物的,他怎么把这些弄来的?” 其实,就连这里的桌子、烛台、砖石,都是人界的东西,所以崖香碰不到,但一眼就瞧出这些端倪后,她心里也是十分不明,这些接触不到的东西,他弄来又有何用? 难道,他有了要当人的心思? 凡人寿数不过百年,最终也将魂归鬼界,只有这么一点时间,万万不及当这数万年的鬼君来得自在,他到底在想什么? 碧落沿着那条通道走进去,进入到一个巨大的房间内,眼前的景象让她好半天都反应不过来,等到崖香也进来时,她才支支吾吾地说道:“尊上,这……” 在这里面的并不是金银财宝,而是一具具排列整齐的尸体,虽然已经没了魂魄,但都已是不腐之身。 这景象,似乎有点似曾相识。 崖香转头看着碧落:“速速去把知鸢找来。” “是。” 落羽看着碧落匆匆离去,好奇地走了进去,看到这个景象也是大惊:“这……” “是不是觉得很熟悉?” “嗯。”落羽走过去看了看,又伸手探了探这才回过身来:“这些尸体虽无魂魄,但都残有一缕神识,与那雪山观黑洞之下的两具女尸倒是一模一样。” 崖香指着最里面的那一具:“那位是两万年前去云游四海的流光上仙,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避世不见,却不曾想,早已香消玉殒在此处。” “这里的都是仙者?” “嗯,阶品最高的是三品上仙,最次也是六品玄仙。” “这……”落羽这会儿才算是真的吓到了,急忙走回她身侧:“这鬼君藏这么多仙者尸体做什么?” “你应该问,他把他们的魂魄都藏哪儿去了。” “师傅……他和血族,他们……” 崖香明白他的意思,便将他说不出口的话说了出来:“他们在许久之前就联手一派,打击仙者,夺取魂魄,不知是何目的,而知鸢只是个引子。” 碧落来去的速度很快,不消一会就将知鸢带了回来,在知鸢看到这一幕时直接跪在了地上:“他们……” “本尊很好奇,你到底是有哪一点比较与众不同,偏偏将你留在那雪山观?” 一百二 这个女主有一点可怕 落羽沉默了许久之后,突然说了一句:“也许,她是用来引师傅你的。” “为师与她素不相识,如何能引得?” 说完这句话后,她心里咯噔一声,那些疑惑的谜团渐渐形成了一个轮廓,有些事好像终于有了点头绪。 用长言引她去水城,然后为了汇聚魂魄下来鬼界,之后将雪山观的异象显现出来,以神界施压再次让她前去…… 这一切都是冲着她来的,但最终目的是什么? 为了她的玲珑心的话,那倒不必如此麻烦,直接围攻来取便是,如果是为了长言的魂魄…… 遭了! 崖香几乎是转念之间就消失在了原地,一路急速飞行到了夕照藏身处,再去找,已经没了任何踪迹。 这夕照定是料到她会找到鬼君殿藏着的东西,所以在她走后就已经离开了,只是他已经虚弱成那般,还能去哪儿? 鬼域如今一片乱象,有多少乱党想要他的命他不可能不知道,鬼界虽大,也不过就这些地方,他还能躲到何处去? 崖香急速回到鬼君殿,见落羽已经坐到了正殿的台阶上,见到她后急忙站起身来:“不见了?” “嗯。” 李漫辰一脸茫然地看着这师徒二人打着哑谜:“你们在说什么?” 崖香转眼看着李漫辰:“你既能捉妖,可会捉鬼?” “我……我是术士,又不是道士,哪里会这些鬼画符的东西。” “废物。”落羽骂了一句。 “我……我怎么就废物了?”李漫辰听到这句话立即不乐意了,假装撸了一下袖子:“我好歹也是有些道行在身的,虽不能捉鬼,但打架可是不虚的!” “没有真身你怎么打?” “我……我……” 碧落难得见到落羽如此针锋相对的样子,不自在地踱去崖香身侧:“尊上,如今我们该当如何?” 崖香抬眼看向缩在角落里的知鸢:“那里面死的可有你的故人?” “有。”知鸢一脸绝望地看着地面:“流光上仙曾与我交好,是我唯一能说的上话的女仙。” “她可知你与夕照的事?” “知道。” 回想到以前,知鸢的脸上一片哀伤:“她曾劝诫我莫要与夕照走得太近,说这鬼君心思诡谲,手段颇多,不是我能算计得过的。” “但你没听?” “我……” 落羽看着崖香眼睛里的光亮一点点地消失,有些担心地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却直接穿身而过,有些无奈地说道::“人与人是不一样的。” 知鸢颓丧地坐在了地上,两肩开始颤抖,眼眶里流不出的眼泪都流进了心里:“我未曾经历过情事,所以才会被他轻易打动,虽然心中有志,也知道不该与其为伍,但我还是忍不住去想他,在意他,所以……所以才会默许他残害生灵来进行所谓的仪式。” “什么仪式?” “起死回生。” 崖香有些不相信她的话:“你若真想与他相守,何必还起死回生?直接做了鬼下来与他作伴不好?” “我……” 落羽走向知鸢面前,右手食指指尖燃起淡紫色的灵力:“你可知这是什么?” “什么?”淡紫色的灵力直接打向她的天灵盖,半透明的魂魄立即开始颤抖起来,而她的手掐上了自己的脖子:“你要做什么?” “你自愿为饵,引我师傅上钩,害得我师傅重伤,你说我要这么处置你呢?” 落羽的身体一直没好,所以不过稍稍用些力便开始虚弱起来,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勉力撑着身子,逼迫着知鸢说实话。 “碧落,去扶着他。”崖香吩咐道。 碧落愣了一下,见到她的严肃的眼神后才快步走过去,从后面轻轻地扶着落羽已经开始颤抖的身体。 “别碰我!”落羽想要推开她,脚下却是一个踉跄。 “落羽听话,别任性,有东西来了。” 见她如此说,他这才算是没那么别扭,但也只让碧落扶着他的手肘,其他地方再是不愿。 崖香转身看着殿门外,搭在手臂上的手指以点数倒数着时间,刚好数到一的时候,就有许多黑乎乎的鬼飘了进来。 “乖徒儿,仔细看着为师给你演示如何灭鬼。” 不再去搭理知鸢,落羽浅笑着转过身来:“好。” “哟……这还死的是个神仙。”其中一个已经成形的鬼飘过来:“鬼君找的帮手?正好拿你来祭天。”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崖香说完后,双手向后一抓,两只手的指甲已然长到比手指还长,而她的发髻也因为一阵疾风被吹散,纷乱之间,红衣翻转,已然闪过几个鬼的身侧。 那几个鬼还没有任何心里准备,就化为黑烟消失在了原地。 落羽可以依稀在她极快的身形中看清动作,只见她犹如厉鬼过境一般,挥手便以指甲滑过那些鬼的命门,不过一瞬,就断了他们的命脉。 这个打法,特别像血族。 黑色的长发在脸侧纷扬,但也掩不住她噙着冷意的嘴角,即便她的眼神已如寒冰,但也未能减缓她的动作,一步一个,来的鬼族叛军很快就被灭了大半。 李漫辰原本还想出手的,这下立即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就以她这个实力、这个打法,即便去了鬼域,也要不了多久就可以灭了全部叛党。 这位仙子姐姐……有一点可怕。 落羽觉得她现在的样子只差了一副尖牙,否则还真会误以为是个高阶的同类,本来还提着的心也放了下去。 那些鬼被打得怕了,纷纷开始后退,有一些还能大着胆子问道:“你到底是谁?那个鬼能有这种打法?” “本尊的尊号,不是尔等有福分可以听的。” 说完,崖香飞身掠过,又是一片鬼化为黑烟。 碧落见落羽已经有了精神,无需自己再扶,所以便松开了手,走去了崖香的身侧:“收尾的事便让我来吧,魔君说过,尊上的手脏不得。” “不必。”崖香抬手阻止了她:“本尊今日打得挺过瘾,还不想收手。”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