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庆荣华》 第一章、救人 清晨,天刚麻麻亮,随着旁边寺庙的晨钟响起,一个瘦高的十七八岁男子像往常一样手里拿着卷书打开了书院大门,习惯性地往外看了一眼,正要转身离开时,忽地发现大门外的台阶上多了一个竹编小篮子,篮子里有几个野鸡蛋,见此,男子先是往门外看了看,见四周没有人,忽地想到了什么,忙下台阶追了出去,果然看见一道瘦小身影钻入山下的灌木丛里,往湖边奔去了。 “不好。”男子暗道一声,忙追了过去。 可惜,对方的动作太快,他只得试着叫了两句“曾家妹妹”,谁知他不叫还好,越叫那个身影越发飞快地跑起来,没多一会就到了湖边,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就跃进了湖里。 男子见此只得大喊起来,“有人跳湖了,有人跳湖了,快来人啊。。。” 喊声没有惊动别人,倒是把附近寺庙外两个扫地的僧人惊动了,僧人丢下手里的扫把忙跑了下来。 因着湖水很深,此时又是阳春三月的大清早,一个猛子扎下去,湖水冰凉刺骨,三个人费了好半天的劲才把跳水的小姑娘救了上来,小姑娘双眼紧闭,俨然已失去知觉。 “阿弥陀佛,这不是曾村的曾小施主么?”一个略年轻些的僧人蹲下身子拨开了小姑娘额前的湿发,仔细辨认了一下,看向那青年男子问道。 青年男子点点头,也拿起小姑娘的手把了把脉,片刻后,瘫坐在地上,满脸的悲凉。 见此,另外一位略年长些的僧人也蹲下身子,把手放到小姑娘的鼻尖试了试,见没有了呼吸,忙把小姑娘翻了个身,让她卧着,用力拍了她后背几下,又挤了挤她肚子,忙乎了约摸一刻来钟,小姑娘才吐出了两口水,只是人依旧没有醒转。 青年男子再次伸手替小姑娘把了把脉,这一次,他感知到了一点点微弱的脉息,脸上一喜,“太好了,脉象有点回转了。” 略年长些的那位僧人听了这话把手再次伸向小姑娘的鼻尖,摇了摇头,略顿了一下,问道,“莫非欧阳施主精通医理?” “不敢,只是略懂一二。” 原来,这个青年男子叫欧阳思,今年十八岁,本是安州永和人氏,家中世代行医,十二岁那年,父亲被人冤枉致死,从那之后他弃医从文,和寡母相依度日,靠着家中的几亩薄田供他念了几年私塾,旧年来府城参加府试,因囊中羞涩,曾在城外的青山庙借住了些时日。 可巧青山庙旁边有一家书院,是附近曾家村办的,府试结束后,他便留在这书院做了一位先生,一边教书一边自学准备下一年的院试。 这曾家村说来也有些来历,文风素来很盛,自本朝开国一百多年以来,村里相继出过三位进士十二位举子,若是算上之前的几个王朝,则共出过进士八名,举子二十九位。 为此,二百多年前,曾家的族长倾全族之力创办了这个族学,一直延续至今。 只不过二百多年过去了,当年的族学已经发展成一个方圆百里闻名的书院,取名为青山书院,可惜,因为族中经费有限,请不起名师,因而,这书院一般只收七岁至十五六岁的孩童,其中以蒙童居多。 这也是欧阳思得以留下的缘故之一,以他的才学教授这些蒙童们绰绰有余。 而欧阳思之所以认识这位躺在地上的女子,则是因为这位女子名叫曾荣,是附近曾家村人,家里两个哥哥,大的叫曾富祥,十八岁了,因贫,尚未娶亲,老二,十五岁,叫曾贵祥,正在书院念书,曾荣时常会给曾贵祥送些饭菜来,故而,欧阳思也就认识了曾荣,从而知道曾荣不仅有两个哥哥,还有一个六岁的妹妹叫曾华,一个三岁的弟弟叫曾来祥,还有一个不知是弟弟还是妹妹,在继母肚子里揣着。 曾家村是一个依山傍水的村子,尽管不算偏僻,也有几个在外做官做师爷的族人,可绝大多数村民仍在为温饱而挣扎,曾荣家也不例外,尤其是她家兄弟姐妹还多,日子就更为艰难些。 偏曾荣的父亲曾呈春又极为固执,眼见村里其他几房都出过秀才或举子,独他祖父这一支一个也没有,因而,费心巴力地把两个儿子都送进了书院,老大不是那块料,加上那年前妻因生曾华难产去世,家里欠了一屁股的债,所以主动提出不念了,帮着他在家务农。 可即便如此,也改变不了家里的穷困,尤其是没两年,曾呈春续娶了邻村的一个寡妇田水兰,田水兰进门没多久又生下一个儿子,孩子刚两岁多,肚子里又揣上了一个,因而,曾家的日子越发穷了。 欧阳思了解的只有这些,是从书院的那些学子们闲聊听来的,否则,他一个大小伙子如何打听这些去? 再则,他也不是一个喜欢乱管闲事的人,除了给学生们授课,他还得抓紧时间看自己的书呢。 不过他倒是留意到,这个叫曾荣的小姑娘看到他貌似会脸红,有时也会停下来和他说两句话,偶尔也会给他送几个野鸡蛋或野鸭蛋什么的,他一概没有接受,因为他清楚,对这样的农家来说,这几个野鸡蛋和野鸭蛋会有多珍贵。 对了,昨日下午这个小姑娘还来书院找过他,问他勾栏是什么地方,彼时他正忙着赶去旁边的青山庙找明慧大师探讨学问,因而草草应付两句便走了。 谁知一夜过去,这小姑娘居然投湖自杀了。 难不成这小姑娘昨日是来找他求救的,莫非她家里要把她卖去勾栏? 一念至此,欧阳思内疚了,忙起身对两位僧人说道:“悟凡和悟性两位师傅,劳烦你们帮我把这位小姑娘送回曾家,她的性命应该没有大碍了,不过却需仔细调养些时日。” 欧阳思倒是也想过自己把人抱回去,可转而一想,他毕竟是个俗世中人,男女授受不亲,他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两位佛门师傅就没有这个顾虑了。 悟凡悟性两位师傅没有多想,正要把人抱起来,只见远处跑来了几个人,有拿着锄头的,也有拿着扁担的,还有拎着篮子的,也有空着手的,他们是早起出来下地的,刚走出村口便听到这边有人喊跳湖了,所以忙奔了过来。 第二章、缘由 来的村民中有一位是曾荣的本家阿公曾有庆,曾有庆见躺在地上的是曾荣,也顾不得别的忙抱起孩子就走,欧阳思一路跟着他,简单地说了一下发现曾荣的经过,有心想问问曾荣家究竟发生了什么,刚要张嘴,随着一声“阿嘁”,欧阳思才想起来,自己还穿着湿透了的亵衣,唯一的那件薄棉袄披在了曾荣身上。 见此,他只得先顾着自己的身子,交代曾有庆几句,忙不迭地往书院跑去。 再说曾有庆见欧阳思突然离开,他也站住了,对跟着他的几位村民以及扫地的两位僧人说,让他们不要把曾荣跳湖的事情传出去,说是不小心掉进湖里的。 这是他抱着曾荣一路寻思的结果,说掉进湖里总比说孩子跳湖要好,孩子将来还得嫁人,真要坏了名声影响的可不只是小姑娘一个人。 至于曾荣因何跳湖,他倒是略知一二,呈春家的婆娘没几日就要生了,大儿子还没钱说亲呢,二儿子的学费只怕也欠了好几个月,这一大家子七八张嘴都等着呈春和富祥那两个人在地里扒拉,经常是愁了上顿没下顿。 因此,前些日子,听说有媒人上门,说是要拿阿荣去换亲,对方是一位猎户,据说有一只眼睛是瞎的,好像是被老虎爪子划了一下,所以一直说不上亲事,这不,拖到二十二岁了,才想着用自己妹妹来换亲。 所以,曾有庆寻思曾荣想必是不愿意嫁给一个破了相的半瞎子才跳湖的,这件事要传了出去,对侄子一家肯定是有影响的,说不定连他们整个曾氏一族都会被人嘲笑的。 当然了,具体缘由曾有庆就没有说出来,不过有消息灵通的也略知一二,因而,这几人一听这事有可能关系到全村的声誉,倒是也各自散开了,此时正是春耕之际,家家有的是农活要忙。 再说曾有庆一个人抱着曾荣进了村子,路上又遇到好几个要出村做事的村民,且村头水塘边也有不少捣衣和洗菜的妇人,见他抱着个人进村,也丢下手里的活计围了过来,曾有庆的回答一律是曾荣不小心掉进了青山湖里。 说话间,曾有庆到了曾荣家门口,可巧大门也打开了,曾富祥扛了把锄头正要出门,看见自家三叔公抱着曾荣过来,吓了一跳,“三叔公,阿荣怎么啦?” 问归问,曾富祥倒是也知道扔下锄头从曾有庆手里接过妹妹,一直抱进了西边第一间屋子里,此时,曾呈春和曾贵祥两人也跟进来了,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曾荣身上,谁也没有留意到原本在床上躺着的这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正靠在墙角边,满脸惊恐地看着大家,及至看到那个被放在她身边的女子时,她更是吓得尖叫了一声,继而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紧接着,小姑娘看着自己的这双手再次尖叫了一声。 正是这两声尖叫,这才让大家留意到了她,原来,这小姑娘名叫曾华,正是曾荣的一母同胞的妹妹,今年刚六岁,曾有庆见她尖叫,以为她是被吓到了,刚要出言安抚她几句,可曾呈春正心里不自在呢,见此先低声训斥了一句,“闭嘴,喊什么喊,去,给你姐找两件干爽的衣裳来。” 曾华哆嗦了一下,缓缓地从床头爬到床尾,说是床,其实就是几块木板拼接在一起铺上了几层稻草,因而曾华挪动时难免弄出了悉悉索索的响动,曾呈春听见这动静,更是厌恶地瞥了眼孩子,随即拉着曾有庆走出去,说是让曾华给曾荣换衣服,随后,曾富祥和曾贵祥两人也出来了。 随着房门一关,曾华又爬上了床,战战兢兢地摸了摸曾荣的脸和手,又反复看了看自己的手,这一次倒是没有尖叫,而是拧了拧眉头,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床上躺着的这个人,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会,摇摇头,待要再伸手去摸摸床上躺着的这个人时,外面曾富祥催了一句,“阿华,阿荣醒了没有?衣裳换好了没?” 屋内的曾华这才想起还没有去找干爽衣裳,忙又爬下床打开了西边墙角那个斑驳的歪斜的柜子。 而此时,外面堂屋里本来正向曾呈春打听曾荣换亲一事的曾有庆没等曾呈春回话忙又说道:“阿华太小,只怕搬不动人,还是让阿来他娘去帮一下吧。” 话音刚落,一个大腹便便的三十多岁妇人打着呵欠从后廊走进来了,“出什么事了,到底谁跳湖了?” “都是你,是你把阿荣逼的跳湖了,你还我妹妹,你还我妹妹,都是你这个恶毒妇人出的馊主意。”曾富祥几步走到妇人面前,怒目圆睁,两手忽而握拳忽而松开,可惜,终是没敢挥向对方,无他,因为这位妇人正是他的继母田水兰。 事实上,也没等他挥手,曾呈春就先过来拉住了他,而田水兰有了仗持顿时挺直身子并啐了一口,一手托着自己肚子一手指着曾富祥骂道:“啊呸,放你娘的屁,要不是为了给你娶亲,要不是为了阿贵念书,我至于要卖阿荣,留着她还能帮我洗洗涮涮做做家务活呢。” “什么?不是换亲吗?怎么是卖?”曾有庆听了大吃一惊,瞪向曾呈春。 “三叔,三叔,这事,这事,这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曾呈春说完转向田水兰,“胡咧咧什么,你去屋子里帮孩子换身干净衣裳。” 说话间,屋子里挤进来好几个看热闹的人,门外还有一位年岁较大的妇人人没进来声音先进来了,颤颤巍巍地问道:“大春,到底是谁跳湖了,阿荣那死丫头是不是不肯嫁给那个半瞎子呀?” 说话的是曾呈春的母亲,也是曾荣的阿婆王氏,王氏今年五十六岁,身子倒还硬朗,自从三年前丈夫没了之后,她一直跟小儿子一家住着,帮小儿子看孩子打理家务,其他两个儿子每年固定给她半石米粮。 这不,听到她的声音,曾呈春忙迎向门口,“娘,阿荣不是跳湖,是不小心掉进了湖里,你也知道,这孩子常去湖边捡野鸭蛋的。” 曾有庆见到她,顾不得别的,忙道:“大嫂来的正好,阿荣身上还湿着呢,阿华太小,你去帮着她换身干爽衣裳,别让孩子落下什么病根。” 王氏一开始还有点不太乐意,听到最后这句“落下病根”后才抬脚急急忙忙推开了西边第一间房门。 没办法,穷人的孩子病不起。 第三章、前世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王氏推门之际,屋子里的这对姐妹正大眼瞪小眼呢,躺在床上的曾荣也是满脸惊恐地看着正跪在她面前要为她更衣的曾华。 而曾华此时也是被睁开眼的曾荣吓傻了,一动不动的。 两人谁也没有开口。 王氏见此,先就骂上了,“作死哟,都什么时候了还挺尸呢,还不赶紧起来换身干爽衣裳,真要是坐下病根了,这辈子就有的是苦吃了。” 曾华听了这话先是怯怯地看了王氏一眼,继而又哆哆嗦嗦地伸出手要去给曾荣脱衣,曾荣虽没理清状况,倒是明白了一件事,房门还开着呢,怎么更衣? 于是,她推开了曾华,“我自己来,去把门关上。” 说完,见曾华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曾荣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用的是长安城里的官话,想必对方没听懂,略思索了一下,换成当地土话,重复了方才这句话。 在曾华爬下床后,曾荣又对王氏说道:“阿婆,也出去吧,我自己能换。” “那就快点,家里一大堆事情等着做呢,这么大的孩子也该懂点事了,家里什么情形也不是不清楚,难道忍心让大哥娶不上婆娘让二哥念不起书?爹娘把养这么大,不想着回报一下爹也该想想两个哥哥,他们总归是和一样,都从那死鬼娘肚子里爬出来的。”王氏碎碎念道。 她倒是也没有留意这两个孙女有什么不对劲,说完就转身出去了,她还等着去问问儿子,换亲的事情究竟进行得怎么样了。 曾荣显然没有听进王氏的话,待王氏出门后,曾荣先是激动地打量了下屋子里的摆设,铺着稻草的木板床,带了一层又一层补丁的靛蓝色棉被和床单,以及同样靛蓝色的两个小圆枕头,此外,还有西边靠墙旧衣柜和墙角的恭桶。 没错,是自己小时候的家,尽管时间有点久远了,可曾荣依然辨认出来了,这就是她曾经生活了五年多的家,只是她不明白的是,既然老天给了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她怎么会变成曾荣,而不是原本的曾华。 还有,她成了曾荣,那么,原来的大姐曾荣去了哪里,那个原本该是自己的曾华,现在又是谁呢? 一念至此,曾荣看向了曾华。 满肚子疑问的曾荣有心想问问曾华到底是谁,可一来她怕对方就是本尊,会因为年龄太小没法保守秘密;二来,她又担心对方也换了个人,万一自己先开口了会不会被对方抓住把柄? 权衡再三,曾荣决定先保持沉默静观其变,再则,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得赶紧弄明白,现在是什么日子,还能不能来得及去救徐靖,还有,徐靖会不会也和她一样重生了呢? 正沉浸在自己心事中的曾荣被曾华推了一下,曾华给她送来衣裳,“大,大,大姐,身上还湿着呢。” “湿着?”后知后觉的曾荣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湿透了,正被一件蓝色的棉袍包裹着,这棉袍虽只有五六成新,也不是什么好料子,但上面一个补丁也没有,一看就不是自己家里能拿出手的,因而嫌弃地扔到了一边,不定是哪个男人穿过的。 令曾荣诧异的是,这件她弃之如敝履的棉袍却被曾华紧紧地抱在了手里,甚至身子还微微有点抖。 这是怎么回事? 曾荣一边更衣一边仔细回想起来,随即,她张大了嘴巴,因为她想起来了,上一世她六岁那年发生了什么。 这一年,她十二岁的大姐,也就是现在这具身子的主人曾荣跳湖自尽了,是书院的欧阳大哥把她捞上来的,可惜,捞上来之后大姐已然没有气息了。 对了,大姐之所以投湖自尽,是因为她偷听到父亲和那个无良继母的谈话,说是要把她卖去勾栏,彼时曾华还不懂勾栏是什么地方,只知道是个不好的地方,要不然父亲也不会左右为难的。 可谁知大姐的死并没有唤回他们的良知,后来他们又动了卖曾华的心思,可因着她年龄实在是小,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买家,而她也机灵,为了躲避被卖的命运,不是去山上采蘑菇就是去湖边放鸭子,要不就是去打猪草喂猪,总之,一天到晚没闲着,为的就是想让他们看到她对这个家的贡献。 有一天,她一个人出来打猪草,也不知怎么就走到了青山湖边,正好碰上了那位坐在湖边发呆的欧阳大哥,那位欧阳大哥看见她篮子里的猪草,主动教起她辨认草药,说是可以挖草药拿去镇上的药店换钱。 也是合该她时来运转,那天她在青山庙附近的山上挖草药时,救了刚被蛇咬伤的徐靖,徐家老夫人为了感念她的救命之恩,出钱把她买下来,带她一起进京了。 从那时起,她成了徐靖身边的丫鬟,说是丫鬟,不如说是青梅竹马的玩伴,因为徐靖一开始根本不用她伺候,相反,还手把手地教她念书、画画、弹琴、下棋、投壶等,而她也跟着徐靖身边的丫鬟们一起学刺绣、学厨艺,再大些,也学着伺候徐靖以及打理他身边的内务。 十五岁那年,徐靖娶妻生子后,秉明家中长辈把她抬为侍妾,尽管是侍妾,可因着有救命之恩和青梅竹马的情分在,徐靖对她甚至比那个女人还好。 可惜的是,她出身太过卑微,偏又成了徐靖的心头好,难免为自己招来嫉恨,连着怀了两胎都没有坐住,从那后,她很长一段时间不曾有过孩子。 为此,徐靖没少为她请医问药的,好容易五年后又有了,偏这个时候徐靖牵扯进了皇储之争,因着那个女人的缘故,他不得不站在了皇后这一方,哪知皇后竟然输给了皇贵妃,最后皇贵妃的儿子继承了大统,徐靖以贪墨罪被诬陷进了大牢,最后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大牢里。 消息传到徐家,那个该死的女人竟然要她去为徐靖陪葬,亲眼守着她被人灌进了一杯毒酒。 谁知再次睁开眼,她竟然成了自己的大姐曾荣,曾华,不对,这会应该叫曾荣了,曾荣委实糊涂了。 第四章、还是想卖她 不知是不是因为想起过往或者是想起王楚楚,曾荣的脸有了几分狰狞,一旁的曾华看了她的样子忍不住再次战栗起来,怕怕吓吓地退了几步,却又忍不住打量她。 “你,你,你过来。”曾荣见曾华了退后几步,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走神可能吓到了对方,忙换了和蔼的语气。 谁知她不叫还好,这一叫曾华反而又后退了几步,一边摇头一边说不,手里依旧紧紧地抱着这件棉袍。 见此,曾荣想了想,换上记忆中大姐的口气,“阿华,你别怕,大姐方才是糊涂了,大姐不该去寻死,大姐不该丢下你,你放心,大姐想通了,大姐不去寻死,以后大姐就带着你,我们好好过日子。” 曾华似乎并没有听进曾荣的话,或者说,她依旧没有卸下心防,因而也并未上前,不过她倒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那爹娘那呢?他们说,不卖我,不卖你,不卖你,大哥就娶不上大嫂,二哥也念不起书,呜呜,他们还说,娘要生孩子,也是要用钱的。” 曾荣听了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正细细推敲时,房门又被推开了,这次进来的是继母田水兰。 “嚎什么丧呢,我可跟你讲,卖你大姐跟我没有半文钱关系,是为了你大哥娶亲和你二哥念书才卖的,你要不答应卖也成,就让你二哥别念书了,你大哥也别娶亲了。”最后两句话田水兰是对着曾荣说的。 “别拿我当幌子,我答应换亲,没答应卖我妹子。”曾富祥追到门口说道,因为怕曾荣还在换衣裳,没敢进门。 “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的换亲,怎么又是卖人?”曾有庆见堂屋里只剩下几位至亲,也不怕丢人了,直接问道。 “三叔,正好你来评评这个理,我说家里穷,阿贵就别念书了,每年搭进这么多学费不说,家里什么事情还帮不上忙,这么一大家子,七八张嘴,都等着我当家的和阿富两人养,累死累活的,一年到头连饱饭都吃不上一顿,这么下去,阿富拿什么娶亲,阿贵的学费怎么交?”田水兰拍着手说道。 “卖哪里?预备卖多少银两?”曾有庆倒是也清楚这家人的日子,既然插手了,就不能不问一个明白。 “这?”田水兰不吱声了,觑向了曾呈春。 “到底是卖哪里?”曾有庆问的是也是曾呈春。 “是,是,是镇上,是镇上。。。” “对,是镇上的牙婆说,城里有户大户人家要买丫鬟,说我们阿荣生的好看,做事又勤快,给到了十二两银子呢,我们寻思着,富祥娶亲有个三四两银子蛮够了,剩下的正好给贵祥念书用,我可没打算动这笔银子。”田水兰把话接了过去。 “三叔公,我有话要和族长说,能不能劳烦你带我去找他。”曾荣听见外面的话,缓缓从床上爬了起来。 这件事,她只能求助于族长了。 “见什么族长,你当你是谁,族长是你想见就见的?我跟你讲,老实在家好生帮衬几天,趁早收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你爹你娘你哥他们养你这么大容易么?也该你报答一下他们了。”王氏一听能卖这么多银两,也顾不得家里活没有人做了。 反正卖了阿荣,这两个孙子的难题都能解决了,别的也就不在她考虑范围内。 “就是啊,阿荣,听娘的,娘不会害你,我听说大户人家每个月还有月钱的呢,这钱啊,你可不能瞎花,得留着给你二哥念书用,晓得不,等你二哥以后高中了,你的苦日子也就熬出来了。”田水兰见家婆站在她这边,底气更足了。 曾荣斜睨了这两人一眼,什么也没说,低头找了一圈没找到自己的鞋子,只得光着脚下地了,踩在冰凉的地面上,曾荣的眉头再次夹紧了,她很不适应这种贫穷了。 曾华一直在默默地留意她,见此,忙给她找来一双旧鞋子,曾荣试了试,比她的脚要大一些,应该不是她自己的,如果她没有猜错,应该是亲娘留下的。 可不管怎么说,总归是有双鞋子穿了,曾荣把脚放进去,趿拉着鞋子,刚走两步,一阵眩晕袭来,她只得转身扶住了床沿。 定了定神,曾荣转身对曾有庆说道:“三叔公,你别听她们说的好听,她们是想把我卖去那种脏地方,进了那,我死不足惜,可曾家的名声就坏了,不但我二哥将来不能科考,就是我四哥六哥他们也都不能了,兴许对整个曾氏一族都有影响的,所以我才会去跳湖寻死。” 曾荣方才一直昏迷着,没有听到曾有庆给她找的借口,直接坦承自己就是跳湖死的,而且是为曾氏一族跳湖死的! “什么脏地方,连书都不能念了?”乡下人还是比较淳朴,一时也联想不起来。 别说曾有庆,就连曾贵祥也不懂这些,但他听懂了一点,妹妹卖的地方不是什么好地方,会影响到他科考,这是绝对不可以的。 “那,那就别卖了,还是换亲吧。”曾贵祥开口了。 “换亲也行,那你也别念书了。”田水兰巴不得家里多一个劳动力,这笔学费正好可以拿来贴补过日子。 再说了,眼看着她儿子也大了,没两年也该进学了,因此,她巴不得曾贵祥不念书了,这哥俩早点娶亲还能早点分出去,这么大的小子正是能吃的时候。 “那,那还是把阿荣卖了吧,别卖那种脏地方,就卖去大户人家做丫鬟,还有月钱可以拿。”曾贵祥一听不让他念书,忙出了个主意。 这时的他隐隐有点明白曾荣嘴里的脏地方是什么了,因为他也曾经跟同窗们去过城里,城里有那种勾栏酒肆,还有那种专供男人们取乐的地方,只是他们一个个都囊中羞涩,谁也不敢迈进去,在外面好奇地看了几眼。 不过这不影响他的判断力,不用权衡不用比较,他也觉得自家妹妹若是进了那种地方是很丢人的事情,可若是进了大户人家做丫鬟就不一样了,说不定还能借助点对方的势力拉他一把呢。 第五章、救命恩人上门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曾荣斜了这个二哥一眼,这个二哥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可他从小被父兄灌输了一定要为家族争光的思想,一门心思想要出人头地,再加上在书院待了几年,别的没学会,偏学会了一股酸腐气,看不起农民,自视高人一等,家里的农活是能推就推,上一世听说勉强过了县试,连个府试也过不了,最后还是徐靖出面帮他在府城找了份抄抄写写的差事。 其实,依曾荣的本意,她根本不想管老家的这些烂事破事,可徐靖心善,也爱屋及乌,说他们终归是她的家人,养育了她一场,在他能力范围内能拉扯就拉扯一下,这样的话,也省得将来她因为子欲养而亲不待来后悔。 可恨的是,就这么一个善良的人,最后竟然没有没得善终。 想到这,曾荣胸口闪过一阵钻心的疼,眼前一黑,身子也软软地倒了下来。 曾华离得近,可惜,她没有力气抱动曾荣,因而曾荣很快瘫倒在地,曾富祥跑进来把她抱起来放到了床上,刚要松手离开,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了,“糟了,阿荣发热了,身子滚烫的。” “先别杵着,赶紧去找个大夫来。”曾有庆发话了。 “家里哪有请大夫的钱?”田水兰拍手说道。 曾呈春听了这话苦着一张脸对曾有庆说道:“三叔,借我几个子,等夏收了还。” 曾有庆一听也为难,说是借,可这钱还起来肯定是遥遥无期,先不说夏收还有好几个月,也不说今年年景如何,就算是丰收,可这一家子也没有多余的粮食去卖,更别说,这家还有一个即将生产的孕妇和一个欠了好几个月学费的阿贵,这钱借出去了,能还回来才怪呢! 再说了,他只是三叔,呈春还有两个亲弟弟呢,要借,也该先轮到他们才是。 可人命关天,曾有庆还真说不出不借的话来,思忖了一下,他有了主意,“我家也不富裕,这样吧,我只能挪出二十个大子来,未必够,不如去找大夏和大秋再挪借几个?” “也好。”曾呈春点点头。 说完,曾呈春命大儿子去找他二叔三叔,谁知没一会,曾富祥就转身回来了,身后还带着一个年轻大小伙子。 原来,欧阳思回书院换上衣裳后,才发现自己唯一的这件棉袍还在曾荣身上,联想到曾荣方才的脉象,他担心这小姑娘未必能这么快清醒过来,即便清醒过来,肯定也得大病一场,毕竟是在冷水了浸了这么长时间,要是调理不及时的话,兴许还会影响到她将来的生育呢。 于是,他借着取回棉袍的机会上门了。 “这不欧阳先生么?”曾呈春认出了对方。 “先生,您是不是来找我的?”曾贵祥上前几步问道。 “今儿就是他救的阿荣。”曾有庆替欧阳思说话了。 “曾叔叔,晚辈略通一点医理,是来看看曾家妹妹的。”欧阳思向大家拱了拱手。 别人还没多想,王氏眼睛亮了一下,忙挤到欧阳思身边,堆满笑说道:“多谢,多谢了,真是个好后生,既能教书,又能行医,真好。” 欧阳思显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些,因而只是淡淡一笑,没有接王氏的话,而是让曾贵祥领着他进了曾荣的屋子。 一进门,欧阳思先入眼的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正坐在床上低声啜泣,也顾不得别的,忙上前几步把小姑娘抱了下来,随即自己坐了过去,伸手拿出曾荣的手腕把起脉来。 过了一会,他又换了另一只手,这期间,旁边的小姑娘一直不眨眼地看着他,欧阳思以为她是担心床上的人,放下那只手后对小姑娘说道:“放心,大姐不会有性命之忧。” 这话曾华没太听懂,眨巴眨巴眼睛,一旁的曾贵祥嫌弃地拉开了她,“先生说阿荣不会死。” 欧阳思倒是没有责怪曾贵祥的意思,拿起自己的棉袍,起身对曾呈春说道:“曾家妹妹体内进了寒气,需吃几副药好生调理一下,这样吧,我看家这也没有笔墨,不方便开方子,还是我去镇里帮们把药抓回来吧。” “这如何使得,您救了我妹妹一命,哪还能劳您破费去抓药,还请先生把方子写出来,我去吧。”曾贵祥听出了先生的言外之意。 “嗐,个小屁孩懂什么,还是让这小后生去吧,劳烦了,小后生。”王氏再次挤了过来。 一旁的田水兰这会也回过味来,若是曾荣能嫁给这个书生倒是也不错,至少将来她儿子的学费可以免了。 可转而一想,这人就是因为没钱赶考才借住在青山庙的,后来还是青山庙的住持出面找了曾家村的族长让他进书院做了一名先生,不用问也能猜到这人准也穷的叮当响,只怕连一两银子也拿不出来,如何出得起彩礼和聘礼? 不行,曾荣不能嫁给他,实在不行,还是找个大户人家卖了去做丫鬟小妾也比这强。 拿定主意的田水兰也挤了过来,“还是我们阿贵说的对,哪能让先生破费呢?还请先生开了药方,我们自己去抓药。” “曾家婶婶放心,我先去把药抓回来,该多少钱,我回来找们报账。”欧阳思不想和这些人僵持下去,套上自己的棉袍就往外走。 这半天一直没开口的曾呈春跟着欧阳思走到门口,倒是也知道抱拳行个礼,“多谢先生了,先生救了我们家阿荣,也就是救了我们一家,可惜,我们连个像样的谢礼也拿不出来,真是愧对先生。” “曾家叔叔多虑了,人命关天,不管是谁碰上了都会伸把手的,今天还有庙里的悟性和悟凡两位师傅帮忙了。”欧阳思没想把功劳揽自己身上。 再说了,他对曾荣也只是一份怜惜,目前对他来说,第一要务是今年的院试,别的压根没在他考虑范围内。 第六章、默许 送走欧阳思之后,曾家人再次聚集在堂屋里商讨起曾荣的去向来。 曾有庆虽不是曾荣的亲祖父,可因着卖曾荣牵扯到整个家族的声誉,故而他先表明自己的态度,不赞成卖曾荣,但不反对换亲。 依他的意思,换亲即可,换亲可以解决老大阿富娶亲的难题,且对方也答应贴补一吊钱给曾家,这一吊钱还能解决阿贵的学费问题。 最重要的一点,换亲不影响到曾氏一族的声誉,曾荣也不用去寻死,也算是给孩子一条活路。 总而言之,换亲是四角齐全。 可田水兰不答应,一吊钱只够阿贵一年的学费,以后呢? 再有,她很快就要生产了,手里不得有几个余钱? 另外,这个家一年到头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她不得早点为自己的孩子打算? 可卖曾荣就不一样了,十二两银子啊,这一大家人累死累活这么多年连个银子边都看不见,有几个大子还是从牙缝里抠出来给阿贵念书用的,就这样,还是不够,还得东挪西借的。 若有了这十二两银子,不但阿富娶亲的银子够了,还能拿出几两银子去买两亩山地,家里的孩子一天天大了,需要的口粮也一天天多了,总不能扎紧脖子看着孩子们一个个饿死吧? 再有,阿贵也十五岁了,没几年又该娶亲了,这一样样的,那样不需要银钱,总不能到那时又拿阿华去换亲吧? 至于曾荣说的什么影响到阿贵的科考什么的,田水兰压根就没往心里去,不念书了才好呢,不念书还能省不少费用呢,家里还能多一个劳动力呢。 再说了,她也怕影响到自己的名声,因而她和牙婆谈的是把曾荣卖去江州,江州那边靠着长江,往来船舶甚多,商埠也多,勾栏酒肆自然也少不了,还能卖上一个高价呢。 最重要的是,江州里安州有几百里远,神不知鬼不觉的,哪知偏不巧,这番话居然被曾富祥听到了,曾富祥和她闹了起来,这件事也就瞒不住了。 偏这阿荣也是个拧的,居然跑去跳湖了。 因而,一大早听到阿荣跳湖,她委实吓了一跳,正不知该如何向曾家人交代时,突然听到家婆和丈夫维护她的那番话,这下她倒是有底气了。 不过田水兰也不傻,她虽然拿定主意要再卖曾荣,可因着她是后娘,这恶人不能让她做,所以她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只是抽抽噎噎地把家里的难处摆了出来,并为自己辩护了几句,同时也撒了个谎,没承认是要卖去勾栏,是卖去大户人家做丫鬟。 倒是王氏记住了之前田水兰念叨的那十二两银子,又听说是卖去城里的大户人家做丫鬟,还有月钱可得,影响不到孙子的前程,故而极力赞成要卖曾荣。 同样赞成卖曾荣的还有一个曾贵祥,曾贵祥也清楚家里的状况难以供他继续维持学业,只有卖了这个妹妹才能解决眼前的这一堆难题。 用他自己的话说,换亲也是一种买卖,与其把妹妹卖给一个半瞎子,还不如卖给一个大户人家来的实在,说不定妹妹以后还能有什么奇遇呢,万一被对方看中了,还能拉扯一下曾家呢。 再不济,万一将来他发达了,他还可以把妹妹赎回来,可以补偿自己的妹妹呢。 曾富祥是唯一一个不赞成卖妹妹的人,因为他心里明镜似的清楚,卖给大户人家做丫鬟压根卖不到这么多银子,所以这个恶毒的女人还是打算把妹妹卖去勾栏酒肆。 作为一家之主的曾呈春原本也不赞成卖女儿,可看着忧心的母亲和低头摸着自己大肚子垂泪的妻子以及一脸急色的二儿子,他抱着自己的头蹲下了身子,算是默许了。 曾有庆见此,顿了顿脚,摇摇头,想说什么,可一看这屋子里的人均是满脸的菜色,且身上的衣裳也都是补丁撂着补丁,也清楚这一家子的日子只怕也委实是撑不下去了,否则,谁会舍得卖儿卖女呢? 因而,话到嘴边,他又咽回去了,耷拉着脑袋出了门,到大门口时,忽地想到了什么,转身对屋子里的人说道:“阿荣那孩子性子刚烈,只怕这事不好转圜,最好还是和她先商量一下。” 说完,也不待屋子里的人回答,他径自背着手走了,一边走,一边摇头叹息。 堂屋里的人见曾有庆离开了,这才想起来进屋去看看曾荣,也就是他们讨论了半天的主角。 曾荣此时依旧闭着双眼,仍是没有清醒过来,因而也就不清楚这些所谓的亲人在外面说了什么,倒是坐在床沿边守着曾荣的曾华看到这些亲人们进屋,再次吓得瑟瑟发抖,脸色惨白,细看之下,隐约还有丝丝的怒气。 可惜,这些大人们的注意力都在曾荣身上,也就没有留意到她。 而她终归也因为年龄太小,这丝丝的怒气在看到床上那张紧闭双眼的面庞后,最终也只是转为一声叹息。 正是因为这声不合年龄的叹息,让田水兰把目光看向曾华,“阿华,你大姐这半天一直没醒吗?” 见曾华摇头,王氏一边走上前一边说道:“方才不是站起来了么?这会怎么又闭眼了?” 说完,她把手伸到曾荣的鼻尖下,见还有气,又把手缩了回来,不过很快她又发现曾荣的面色不对劲,一脸的潮红,忙又把手放到曾荣前额试了试。 “不行的话还是花点钱请个正经大夫吧,别因为不舍得这几个钱把孩子耽误了,倒是你们损失的可不就不止几个药费。”王氏对自己的儿子说道。 “晓得了,娘。”曾呈春点点头,答应了。 田水兰听了这话翻了个白眼,刚要开口,忽地想到了什么,改口说道:“娘,不是我们不愿意掏这几个大子,实在是拿不出来,不如这样吧,还请娘出面去跟小叔子们说说,看看能不能从他们手里挪借几个子来。” “你?你这婆娘。。。”王氏一眼就看穿了这儿媳耍的什么心计,说的好听是让她出面去找另外两儿子借钱,其实和要有什么分别?到时还不出来,田水兰可以推得干干净净,因为不是她出面借的。 田水兰正待为自己辩白几句,床上的人开口了,“好吵啊。” 因着曾荣此时还在半梦半醒中,压根就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故而这几个字是用京城那边的官话说出来的,所以屋子里的人没大听懂。 好在曾荣的声音比较小,众人并没有十分听清她说的是什么,且这会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她的清醒转移了,也就忽略了她方才吐出的那三个含混不清的字。 第七章、谈判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曾荣再次睁开眼睛时,看到眼前的这四五张面孔略有点发蒙,不过她到底是在大家族中见过世面的人,所以她并没有像曾华似的尖叫起来,而是不动声色地在脑子里搜寻了一下,很快就把前因后果捋顺了。 于是,曾荣费力地撑起了身子,靠在了床头,准确地说,是靠在了墙上,因为她躺的地方不能称之为床,只是几块木板和两条长凳搭起来的一个窝,若不是清楚接下来的这场谈话比较艰难,她委实不想强挺着爬起来,因为彼时的她,委实是头晕目眩得厉害。 深吸了一口气,克服了自己的眩晕后,曾荣看向了自己的这些亲人,“说吧,们打算如何安置我?” 可能是曾荣的冷静和淡定太过出乎大家的意料,因而,曾荣问完之后,在场的众人有片刻的愣怔,谁也没有开口,而是看看我,我看看,眼睛里满是疑虑。 “爹,是一家之主,说。”曾荣直接点名了。 “我,我,我,孩子,爹也是没有办法,家里这么多张嘴,大哥二哥这样,总不能,总不能。。。”曾呈春看着女儿眼睛里射出来的目光,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 “总不能大哥一辈子娶不上婆娘吧?还有二哥,这家还指着他光宗耀祖吧,是家里的长女,不替爹哥分担,谁替他们分担?”王氏把话接了过去。 “可不是这话,爹这些日子为大哥二哥愁的不知什么似的,还有爹,他的腰痛又犯了,因为没有钱一直忍着没敢吱声,阿荣啊,家里但凡有点法子,也不会想着把卖了。放心,我们商量好了,我们不把卖远了,就卖去城里的大户人家做个丫鬟,以后我们还指着的月钱过日子呢,二哥也答应了,等过几年他出息了,他会把赎回来。”田水兰也开口了,聪明的她没有提及她自己生孩子也需要一笔备用金。 “是啊,阿荣,放心,等二哥出息了,二哥一定补偿。”曾贵祥忙不迭地点头。 “呢?”曾荣无视了他的话,看向了唯一没有开口的曾富祥,她对这个大哥的印象稍稍好一些,为人比较憨厚本分,可也正因为憨厚本分,很多事情提不起来,太过软弱。 “我,我,我不同意卖,我可以不娶婆娘。”曾富祥看着妹妹的眼睛,想着妹妹刚从湖里捡回来的一条命,他说不出要卖妹妹的话。 因为他清楚,极有可能,他们这些人还会把妹妹送进那片湖里。 王氏一听这大孙子的话炸庙了,“不娶婆娘,阿贵的学费呢?爹的腰痛呢?还有这家人要吃的米粮呢?” “就是啊,大哥,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娶婆娘哪来的后?别忘了,可是我们这一支的长孙呢。”曾贵祥念了一句文绉绉的话。 “打算把我卖哪里,卖多少银子?”曾荣不想看到这些人的嘴脸,再说她也实在是累了。 刚重生回来,还没从惊吓中清醒过来,很多事情也没有彻底捋顺,她不想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 主要是她也明白,跟这些亲人们压根没有道理和亲情可讲,否则,上一世也不会本尊的尸骨未寒,这些人就把主意打到了她的头上。 幸好,那会她年龄尚小,卖勾栏人家不要,卖大户人家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这才耽搁了下来,也合着她运气好,没两个月就遇到了徐靖,也算是卖了一个好价,因为徐靖给了曾家二十两银子。 这一世,曾荣也决定了仍是跟徐靖走,至于进京后要怎么做她还得好好寻思寻思,总之,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让他身陷囹圄身首异处。 至于她和王楚楚之间的仇怨,曾荣一时也没有合适的法子,但她相信一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一世她在暗处,王楚楚在明处,不管用什么办法,她都要替自己上一世那三个没有机会出生的孩子讨一个公道。 有了这两点理由,曾荣是不可能会留在这个小山村的,所以她才迫不及待想从这个家脱离出来,最重要的是,她这段时期身子弱,担心这些无良亲人会趁她不注意时会直接把她打包送走。 因着曾荣的问话太过直白也太过冷静,屋子里的这几个人再次愣怔了,确切地说,他们是被曾荣弄糊涂了,搞不懂她究竟是什么用意。 哪有刚寻死的人会如此淡定地问要把她卖到何处的,难不成她一早的寻死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还是说她自己想明白了,好死不如赖活着? 再有,这个孩子往常向来比较胆小,话也少,怎么一场寻死之后变得不一样了,不但胆子大了,敢质问长辈,也似乎有主意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曾呈春直接问了出来。 “还能是什么意思,准是孩子想通了,答应去给人家做丫鬟了呗,既能拿到一笔卖身银,每个月还有一笔月钱,将来把阿贵供出来了,阿贵也答应出赎她,多好的事情。”田水兰生怕丈夫反悔,忙把话接过来。 “既然是好事,那就把阿来卖了吧,我听说大户人家不光买女孩,也买男孩,给那些公子小公子什么的做小厮,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做个贴身小厮,一起跟着主人去念书呢。”曾荣斜了这个继母一眼。 “那怎么能一样,阿来是男娃,是给老曾家传宗接代的,将来说不定还能给。。。”后面的话田水兰没有说下去。 因为她看到曾荣眼睛里的冷意,不知为何突然有了点莫名的惧意,同时她也意识到不能太早地把自己的私心暴露出来。 “还能怎么?还能给老曾家光宗耀祖?这么说,是想把卖我的钱留着给三弟将来念书用而不是给大哥娶亲给二哥交学费?”曾荣直接指出了对方的私心。 她是想撕开这个女人假惺惺的面纱,为自己以后带走曾华做铺垫。 不管曾华的身体里如今住着是谁的灵魂,可这具身子是她自己的前身没错,她不想丢下她。 第八章、自己买自己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果然,曾荣的话很快令在场的几个人有了反应,王氏和曾贵祥是气愤,曾呈春是半信半疑,曾富祥则是怀疑地看向了靠在墙上的妹妹。 曾荣是什么性格曾富祥再清楚不过了,这个妹妹既勤快又善良,从来不肯多话也不会多事,要不是家里日子实在过不下去,继母才不会舍得拿她去换亲,因为家里的活大部分是她在做,既要做饭洗衣还要喂猪喂鸡,尤其是继母又怀上了孩子,更有理由不躲懒了。 可即便如此,曾荣也没有一句怨恨的话,见他难过自责,反倒还劝过他,说这件事不怪他,是家里穷,换亲也有换亲的好,左右她也得嫁人,换亲不但能解决大哥的难题,还能凑齐二哥的学费,也算为这个家做了点贡献。 哪知这个恶毒的继母贪得无厌,见曾荣这么好说话,居然改了主意,不想拿她去换亲,想直接把她偷偷拿去卖了换一大笔银钱,更可恨的是,父亲竟然答应了,这才逼的这个妹妹跳湖自杀了。 可死过一回的人真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不但胆子变大了,人也变聪明了? 曾富祥正分析自己妹妹的变化时,只见阿婆跳了起来,上前嚷嚷道:“不行,我这个大孙子都十八了,必须说亲了,不能再耽误。” “还有我的束脩,也不能再拖欠了,我念了好几年的书,不能半途而废。”曾贵祥也抢着说道。 “听听,听听,大哥二哥还有阿婆爹都在这, 可别说是为了我们阿来,我们阿来才多大?卖的这点银子给大哥娶完亲能供二哥念两年书就不错了,不是不晓得,二哥念书有多费钱?”田水兰再次为自己辩了几句。 这番话很快打消了曾呈春的怀疑,“是啊,阿荣,娘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娃啊,要怪,就怪爹没本事,可爹也是为这个家。。。” 曾荣一听,这些人还是没有绝了卖她的念头,好在她对这个家也没有什么留和期待,因而,她很快打断了父亲的话,“我知道了,们还是要把我卖了,说吧,我能值多少银子?” 要不是怕等不及自己身子好了就被牙行的人强行带走,曾荣委实不想和这些人谈判,因为这有可能会暴露自己重生的秘密,毕竟之前的大姐是什么性子她也十分清楚。 “什么意思?同意卖了?”曾呈春一听女儿的话,当即从地上站了起来。 “别,别,爹,我求求,们别卖大姐,别卖大姐,以后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和大姐一起干活一起挣钱,我们能挣到给大哥娶亲的银子。”角落里站着的曾华突然奔了出来,跪在了父亲面前。 “是啊,爹,别卖妹妹了,实在不行,家里再多养两只猪和两只羊,开春了,正好让妹妹赶着去山上放。”曾富祥也开口求情。 “说的容易,家里有抓猪崽和羊崽的钱吗?再说了,娶亲可以往后推,阿贵的学费呢?要不卖阿荣也行,阿贵别念书了。”田水兰清楚丈夫的软肋在哪里,说道。 果然,她一提这个,别说阿贵不答应,就连家婆和丈夫也不同意。 曾荣说不失望是假的,不过大哥和曾华能站出来为她说情,她心里还是有一点点的感动。 “直说吧,我到底能值多少银两?”曾荣再次问道。 “这个,这个,这个要看卖哪里,卖,卖。。。”曾呈春结结巴巴地说道。 “十二两。”田水兰把话抢了过去。 “不行,十二两是卖给勾栏,我绝不答应。”曾富祥愤怒地说道。 “那就,那就十两,十两,十两。”曾呈春羞愧地回道。 “好,十两是吧,给我一年时间,我自己挣十两银子把我自己买下,们若是答应呢,最多一年后我给们十两银子,若是不答应,我就只能再去跳湖了。”曾荣开出了自己的条件。 她倒是有心想说两个月时间,可又怕引起大家的怀疑,因为徐靖的确是要两个月后才能来。 当然了,她也清楚,一年的时间也够吓到这些人的,毕竟她目前的身份只是一个目不识丁的农家女,他们凭什么相信她一年的时间能挣到十两银子? 这不,她话音刚落,在场的几个人均狐疑地看向她,几乎同时开口质疑她清楚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我是说,们给我一年时间,我保证还们十两银子,以后,们不得再动卖我的心思。”曾荣再次重申了一遍。 “妹妹,有这个本事一年挣十两银子,为何之前没拿出来?”曾贵祥琢磨过味来,问道。 “是啊,真有这个本事一年挣十两银子?那之前为何不说来,说出来我们也不会动卖的心思。”田水兰质疑归质疑,可她更好奇的是,这个继女到底有什么底气说这话。 若果真如此的话,她还卖什么人,直接把曾荣留在家里,一年十两,两年就是二十两,三年就是三十两,不但这个家的困境能解了,以后她儿子念书成亲的银子都有了。 “对啊,阿荣,跟爹说说,有什么本事一年挣十两银子?” 王氏是唯一一个保持清醒的人,当即撇了撇嘴,“们也是糊涂,一个孩子说的话也能信?们这些大人谁能一年挣十两银子?” “这银子我怎么挣们不用管,总之,到时我若是拿不出十两银子,随们怎么处置。”曾荣不想过多解释。 从出事到现在,这些人没有一个问她是否有什么不舒服,是否饿了等等,他们关心的只有他们自己的利益,既然这样,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第九章、大哥 在场的几个人见曾荣说的这么坚定,想着也不过是一年时间,若是曾荣真能拿回十两银子来,不但能解了家里的困境,还能多帮家里做一年的活,最重要的是,若是曾荣有了挣钱的门道,肯定不会就这一个十两银子。 退一步说,即便曾荣撒谎了,挣不到这十两银子,对田水兰来说,也并不是一件坏事,因为曾荣耽误的是曾富祥的亲事和曾贵祥的学业,到时自有他们去抱怨她,到那时,她再提出卖曾荣,那父子三人想必不会再有什么意见了。 为此,拿定主意的田水兰没等其他人说话她先答应了,王氏和曾贵祥这对祖孙倒是有点不太乐意,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开口,欧阳思拎着三包药进来了。 欧阳思见曾荣醒过来了,关切地上前再次替她把了把脉,随后又嘱咐她几句,诸如这些日子先不要下床,也不能着凉,更不能劳累,要卧床静养几天,随后,又交代了两遍这药的煎服方法。 “有劳先生了,请问这药钱是多少?”曾荣倒不是很清楚这位欧阳思的状况,她之所以问出这句话来是因为她知道家里肯定拿不出这笔钱来,她想找个理由请他教她辨认草药,有了采药这个托词,她才能让家里人相信她一年能挣到十两银子。 欧阳思虽也不是很清楚曾荣家的情况,但他知道曾贵祥拖欠了好几个月的束脩,因而,他冲曾呈春笑了笑,“以后再说吧,等曾家妹妹吃完这几副药我再来看看,只怕还得再抓几副呢,到时一趸算。” 田水兰在方才欧阳思说不让曾荣下地做事时就憋了一肚子火,这会再听他说还得去抓几副药,登即变脸了,“哎吆吆,到底是什么精贵身子,不能下地做事还得不停地吃药,我们这种人家,哪里养得起?” “有劳先生了,这药钱算我欠先生的,以后定当回报。”曾荣把话接了过来。 欧阳思压根就没想要这药钱,因而,听了曾荣的话也不以为意,点点头,也懒得去看曾家人的面孔,见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他告辞离开了。 曾贵祥是跟欧阳思一起离开的,这个时间,书院早就开始早读了。 这两人一走,王氏也跟着离开了,她目前在小儿子家住着,那边还有一堆家务活等着她做呢。 而曾荣见家里人答应给她一年的时间,只得打消了找族长的念头,原本她是想借这个机会闹大了好搬出曾家的,可转而一想,她毕竟是个十二岁的女孩子,这么做到时影响的不仅是曾家的声誉,也有她的名声。 见家里人陆陆续续要离开,曾荣把大哥喊住了,“大哥,能不能帮我药煎了,阿华太小,我怕烫着她。” 曾富祥点点头,把三包药都拎起来,曾荣见了,让他把药包放下,只拿了一包走。 不是她多事,她委实不相信田水兰这个女人,谁知道这些药拿到灶房去这个女人会不会动点什么手脚。任何人。 待屋子的人都出去后,曾荣这才躺了下来,劳了这半天神,她还真是头晕目眩的,且四肢也酸痛得厉害,她知道,自己的确是发热了。 躺下没多久,曾荣就睡着了,只是这觉睡得一点也不安稳,耳边总有吵吵声,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走马灯似的总有人在眼前晃。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她被田水兰的叫骂声吵醒了,可巧这时曾富祥端着一碗汤药进来了,曾荣扎挣着再次坐起来。 “外面是什么动静?”这话她依旧是用京城的官话问的。 没办法,刚才梦境里醒来,她脑子还是有些不清醒。 主要是这么多年她习惯了官话,上一世自六岁跟着徐靖进京学会了京城那边的官话后便没再开口说过家乡话,因而,若不是刻意从脑子里搜寻,她压根就不会讲家乡话了。 “什么?你讲什么?”曾富祥心里又有了那种怪怪的感觉,之前是觉得妹妹变得太有主见了,这会连口音都变了,妹妹到底经历了什么? “冇事,我刚刚做了个梦。”曾荣把口音换回来了。 这时的她也听清楚了,外面是田水兰在骂曾华,好像是说曾华去外面打猪草还没回来,家里还有一堆活等着她做。 “大哥,阿华还小,这两天你多辛苦一点。”曾荣替阿华求了个情。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虽说上一世她自己就这么过来的,可回过头来看,她还是不忍心。 “放心,只要你不寻死,大哥辛苦一点不怕。”曾富祥伸手摸了摸妹妹的头,眼睛里有无限的歉疚。 “大哥也放心,只要爹娘不卖我,我肯定不寻死,等我好了,我一定想法去挣钱,一定帮大哥娶上嫂子。”这一刻的曾荣有几分被曾富祥感动了。 尽管这个大哥有点软弱和无能,且私心也不小,可他的良知并没有完全泯灭,因而,曾荣想拉他一下。 这天的早饭,也是曾富祥端进房间送到曾荣床头的,一碗稀稀的菜粥,一点油水皆无,令曾荣意外的是,碗底居然卧了一个荷包蛋。 她猜想这个荷包蛋准是大哥偷着给她的,因为田水兰借口身子沉,不能弯腰,灶房的活不怎么做了,基本就是带带阿来,扫扫地,或者是做点缝缝补补的针线活。 曾荣记得很清楚,上一世大姐没了之后,她很快就跟着大哥学做饭,够不着灶头便站在凳子上,穷人家的饭也好做,就是往锅里放一点点米熬粥,粥快熬好时便把洗好切好的青菜倒进锅里。 没办法,炒菜费油,大米也不够吃,菜粥既省事也省粮还省油。 曾荣多少年没有吃过这种菜粥了,没有油不说,也没有什么咸味,尽管碗底添了个鸡蛋,可对她这种习惯了锦衣玉食的人来说是没有半点的吸引力。 偏她是一个病人,因而她的难以下咽落在曾富祥的眼睛里只会更增加他的愧疚感,他以为这个妹妹病得太重了,连鸡蛋都吃不进去了,这多半是快要死的征兆。 第十章、分析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曾荣见大哥盯着自己突然落泪了,不由得有几分讶异,她是担心那对无良父母又反悔了。 “大哥,怎么啦?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没事,我可怜的妹妹,大哥对不住,大哥愧对娘的嘱托。”曾富祥说完扑到曾荣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原来,曾荣的生母临终之际也是连鸡蛋都吃不进去,最后临闭眼前曾拉着大儿子的手嘱咐他一定要把这几个弟弟妹妹们带大,所以曾富祥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可问题是曾荣不清楚这一切啊,生母是因为生她难产去世的,彼时她还不记事呢,再后来,六岁离家,老家的记忆越来越淡忘越来越模糊,倒是偶尔也能接到二哥曾贵祥的来信,可信里也不会说这些的。 因而,曾荣以为真是那对无良父母又反悔了,忙放下自己的粥碗,腾出手来推了推大哥,“大哥,究竟是什么事情,该不是娘她又反悔了吧?” 曾富祥感知到妹妹手上的力道,再一听妹妹的问话,忙爬了起来,“不是的,不是的,是我,是我看妹妹连鸡蛋都吃不进去,以为妹妹。。。” 后面“要死了”三个字太不吉利,曾富祥没有说出来。 谁知他的话音刚落,三岁的曾来祥咬着手指头进来了,“蛋,蛋,我要吃蛋蛋。” “三弟,大姐是病了,听话,出去找二姐吧,二姐该给二哥送饭了,去找她。”曾富祥往外轰他。 可三岁的孩子哪里听得懂这些,再则他又一向被他娘娇纵惯了,一看自己吃不到鸡蛋,立马哇哇哭了起来,哭声很快就把田水兰引进来了。 田水兰一听曾富祥偷着给曾荣卧了个鸡蛋,顿时也吵吵起来,说那些鸡蛋是攒着卖钱给曾贵祥交学费的,冬天母鸡下蛋少,好容易开春了下几个鸡蛋,却被曾富祥拿来给曾荣吃了,这曾贵祥的学费还交不交? “闭嘴,我就吃了这一个鸡蛋,二哥上学也不差这一个?别以为我不清楚,和三弟哪天不偷着吃一两个鸡蛋?”曾荣嫌恶地回道。 这话她是凭自己的分析说出来的,并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过一想也错不了,家里没有一点荤腥,田水兰是一个孕妇,为了补身子,肯定没少吃鸡蛋。 被曾荣说中的田水兰有些恼羞成怒,倒是也没有否认,而是挺直了身子回道:“能跟我比,我在为们老曾家传宗接代,是个什么东西,。。。” 吵吵声把正在吃饭的曾呈春也给招来了,曾呈春瞪了大儿子一眼,也瞪了曾荣一眼,随即吩咐大儿子去下地做事,这个季节正该给油菜施肥,耽误时节肯定会耽误产量的。 曾富祥显然也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转身对父亲说道:“爹,阿荣刚吃了药,别骂她,欧阳先生说了,妹妹需要躺着静养几天,家里的活不行就等我回来再做。” “大哥放心去吧,我会叫阿华陪着我的。”曾荣刚好看到曾华拎着个篮子进来,她是要去给曾贵祥送饭。 曾富祥见此,从曾华的手里接过篮子,说是他顺带给曾贵祥送过去,他脚程快,用不了多久,正好可以把曾华留下来。 曾富祥走后,曾呈春倒是也没为难曾荣,不过他并没有留下曾华,因为曾华还得去洗衣服去打猪草,他把曾来祥留下了,说是有什么事情让曾来祥去叫一下田水兰即可,而他也要忙着去下地。 曾荣哪愿意留下曾来祥一个小屁孩在屋里聒噪,干脆把他一并撵走了,自己躺下来,这一次她并没有睡着,而是把自己的境况细细分析了一下。 依她自己的意思,并不愿意留在曾家,因为留下来意味着她重生的秘密极有可能会被父母兄长发现,可不留下来,她又该去往哪里呢? 再则,父母答应了不卖她,她又有什么理由脱离这个家呢? 还有,离开家以后,她又该拿什么来谋生呢?总不能还跟上一世似的继续去徐家做丫鬟做下人吧? 这岂不是重复了上一世的老路?到那时,她凭什么阻止徐靖娶那个女人?又拿什么和那个女人来对抗? 可只要徐靖娶了那个女人,他就免不了站队,只要他站队了,他依旧免不了身陷囹圄和身首异处。 因此,这一世她不能跟着徐靖进徐家。 可不进徐家,她能去哪里? 要想拦住徐靖不娶王楚楚,她就必须得比有徐家更大的发言权,要想报了上一世的仇,她就必须得站在比王楚楚更高的位置,可徐家是位高权重的内阁宰相,王家是威名赫赫的镇远侯,且王家还是外戚,王楚楚的姑母是当朝皇后,曾荣想要报这个仇,似乎比登天还要难。 可不管有多难,她也必须到徐靖身边去,至少,她要看着他,只要她能把徐王两家的亲事搅黄了,徐靖就不会死,其他的,只能徐徐图之。 不管怎么说,这一世她是站在暗处,王楚楚在明处,不能来明的,暗的总能找到机会吧? 不知是否劳神太多,想着想着,曾荣又迷迷糊糊睡着了,再次醒来时,她是被身边的动静吵醒的,睁眼一看,曾华抱着一本书偷偷摸摸地想要藏到床上铺的稻草里。 “这是谁的书?”曾荣问了一句,用的又是官话。 曾华见曾荣突然睁眼发话吓一跳,摇摇头,犹豫了一下,又把书抱起来,睁着一双眼睛警戒地看着她。 “大姐没别的意思,就是问问这书是哪里来的?人家丢了书,说不定会很着急的。”曾荣意识到犯的错后,忙又改了过来。 “是在湖边捡到的。”曾华这次听懂了大姐的话。 曾荣一听,很快反应过来,这书应该是早上欧阳思救她的时候落下的,便伸手要了过来。 曾华一开始并不想把书给她,可看她坚持,到底还是战战兢兢地把书递给了她。 曾荣接过来翻了一下,是一本《春秋》,上面还有密密麻麻的注释,显然是准备科考用的,上一世她曾经陪着徐靖一路从童生念到进士,自然清楚这些书的用途,因而也明白这本书对欧阳思的用处。 心念一转,她拿定了个主意。 第十一章、诡异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曾荣把书交还给了曾华,并给曾华出了个主意,让她去把书还给欧阳思,顺带再请欧阳思教曾华辨认些草药,这样一来,等曾荣身子好了之后,她可以带着曾华一起挖草药。 她不是没想过自己去找欧阳思,可一来她年龄太大了些,十二岁的小姑娘和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很容易传出什么闲言闲语来,到时影响的不仅是她自己,还有对方。 可曾华就没有这个顾虑了,上一世她自己也是这个时段跟着欧阳思学的辨认草药,因此,曾华比她更合适。 再则,她也想判断一下这个曾华究竟是谁,因为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貌似她刚醒来时,曾华对她身上披着的那件棉袍很在意,这会又宝贝似的要藏起欧阳思的书,这绝对不是上一世的自己能做出来的事情。 还有,这也不像是一个六岁孩子的行径。 因而,她委实有点怀疑这个曾华也被换了灵魂,就是不知她身体里盘着的是她大姐还是某个陌生人。 不过很快曾荣把陌生人的可能性排除了,因为陌生人不会在意欧阳思的棉袍,陌生人不会宝贝欧阳思的书籍,因此,曾荣判断有可能是她和自己大姐互换了一个身子,她住进了姐姐的身子,姐姐住进了她的身子,姐妹两个换了个。 若果真如此的话,曾荣又得出一个结论,自家大姐和欧阳思之间有什么关联,联想起上一世自己在湖边遇到发呆的欧阳思,再后来欧阳思主动提出要教她辨认草药,曾荣忍不住扶额了。 这个结论令她头疼了。 主要是欧阳思已然十七八了,眼看着就要成亲了,她怎么成这两人? 再说曾华拿着这本书,想着就这么出门肯定又要被挨骂,便拎了个篮子,拿了把小镰刀,装作去打猪草,把书放进了篮子里,这才出门往书院方向走去。 因着欧阳思教授的蒙童班一般是申时下课,所以曾华看了看天色,走到一半路途时往湖边拐去了,哪知她走到一半,便看见欧阳思正在湖岸上低头找东西。 原来,欧阳思早起因为救人也受了点寒气,加上这半天一直在奔波,所以早早结束了自己的课程,想回到自己床上躺一会。 哪知他刚一躺下,顺手想找本书看,这才发现那本《春秋》不见了,也猜到是早起救人时落下的,因而便急急忙忙往这边赶来了。 “欧阳大哥,是不是在找这个?”曾华见到对方,忙一路小跑着过去,并扬了扬手里的书。 “可不是就是它,原来被捡去了。”欧阳思接过书也松了一口气。 书贵是一回事,可书上的注释同样也难得,这是他之前的先生留下的,有银子也没处买。 见对方拿了书就要走,曾华吭哧吭哧地开口了,“欧阳大哥,我,我,我大姐。。。” “对了,不说我还忘了,大姐怎么样了?”欧阳思停住了脚。 “我大姐醒来了,大姐,大姐,大姐让我来找,说是,说是请,请教我辨认草药。”曾华结结巴巴地说道,一半是因为心虚,一半是因为胆怯。 “辨认草药?大姐怎么会知道我懂药理?”说完,欧阳思拍了下自己的头。 他想起来了,他在曾家说过这句话。 只是彼时的他并没有意识到,他说这话时曾荣还在床上昏迷不醒。 “大姐为何让来找我教辨认草药?”欧阳思又有了新问题。 他当然猜到是为了挣钱,可这也太急切了吧?因而,欧阳思猜到曾家准是又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曾华咬了咬嘴角,到底还是把曾荣要花十两银子买断自己的决定说了出来。 “这怎么可能?”欧阳思惊呆了。 一年时间,就算是挖草药卖也挣不到十两银子的,因为当地并没有像人参、灵芝、三七之类的名贵草药,都是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寻常药,别说曾荣了,就他自己亲自出手都未必能挣到十两银子。 当然了,当地也有一两样比较值钱的可以用来做药材的东西,毒蛇的蛇胆、蜈蚣,可这东西连他也不敢碰的。 “啊,那怎么办?我大姐挣不到十两银子,我爹我娘还是要卖她的,欧阳大哥,。。。”话说到这,曾华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我可以教辨认草药,这样吧,明天早上,去青山庙的山口等我。”欧阳思不忍心见一个孩子为难,答应了。 他想的是不拘多少,总能帮到些那个女孩子。 实在不行,他也帮着采些药,或者是帮着去看个诊什么的,再不济,等放假了,也能去城里摆个摊子帮人写个信什么的,总之,他想帮帮曾荣。 一个才十二岁的小姑娘居然有勇气和家里人抗争,居然敢放话说要自己买自己,看来,这个女孩子的心性和心智都不一般啊。 不对啊,怎么以前他没有发现这个小姑娘有这么聪明果敢? 联想起今天他和曾荣的几句对话,他发现了问题,今天曾荣对他说话相当客气,开口闭口不是“有劳了”就是“多谢”,而且她叫自己“先生”,并非以往的“欧阳大哥”。 欧阳思越想越诡异,越想越毛骨悚然,沉吟了一会,他转身又走到了曾华面前。 “小妹妹,来,跟大哥说说,大姐醒来后有没有哪里不对劲?” 很普通的一个问题,谁知曾华听了后哆哆嗦嗦地退后了几步,并且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小妹妹,别怕,我不是坏人,我是救大姐的人,我就是想知道,大姐醒来后有没有和平时有不一样的地方?”欧阳思蹲下身子,换了更平和些的语气。 可惜,曾华并没有回答他,而是转身飞快地跑了。 “喂,小妹妹,明天早上,别忘了,我教辨认草药。”欧阳思看着曾华的背影喊道。 尽管他不清楚自己哪里吓到了这位小姑娘,但他却没忘了自己的承诺。 而跑了一段路的曾华,回过头看见欧阳思转身往书院走去了,她也停了下来,很快又坐了下来,看着眼前的湖水发呆起来。 第十二章、贼心不死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这天的晚饭,曾荣依旧没有下床,是曾华端来给她吃的,没有鸡蛋,只有一碗菜粥,这具身子肚子里本就没有什么油水,再加上饿了一天,曾荣也顾不得许多了,把这碗菜粥都吃进了肚子里。 晚上,曾荣原本是想好好和曾华谈谈的,可临睡觉前,曾华给她送来一盆洗脚水,这事令曾荣也警醒起来,因为上一世,好像大姐出事之前都有一个习惯,给她打洗脚水并伺候她洗脚。 没办法,他们家的棉被太旧太薄了,硬邦邦的,一点都不暖和,为此,天冷的时候,大姐都会带着她一起洗个热乎乎的暖水脚,说是洗完之后,进被窝会很快暖和起来。 这件事再次印证了曾荣的猜想,多半她是和自己大姐互换了灵魂,而大姐想必也猜到了真相。 以曾荣对自己大姐的了解,未必能这么快接受这件事,因而,她不敢多言了,怕姐妹两个双双被人看透。 不过曾华倒是主动告诉她,说是欧阳思答应了次日一早教她辨认草药。 曾荣听了之后更不敢多说什么了,再则,她也清楚,她这一病倒,曾华身上的活计更多了,每天都要早起的,她这具身子才六岁,没有足够的睡眠哪能吃得消? 可谁知,这天晚上曾荣又发热了,呓语不断,迷迷糊糊中她感知到有一双手在不停地照顾她,不是拍打她的身子轻轻地哄着她就是帮她擦汗擦身,折腾到快天亮才安稳些。 待曾荣睁开眼时,曾华已经不在床上了,她喊了两声,见没有人应答,琢磨一下,从床上爬起来。 主要是她太饿了。 找寻了一圈,见屋子里没有她吃的东西,她下了床,扶着床沿适应了一下之后,见没有之前的眩晕,她便打开了房门往后廊走去。 后廊的中间是灶房,两边各有一间屋子,早前,这两间屋子是用来堆放柴火和杂物的,田水兰嫁过来之后,因着不愿意住进之前曾荣生母的屋子,主动要求住到后廊西边的这间屋子来了。 曾荣一时也忘了这些,她沿着就近的西边往灶房走去,可能因着她上一世习惯了轻手轻脚地走路,因而她跨过后廊的门槛时一点动静皆无,谁知她刚要往灶沿走去时,忽听到西边屋子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曾荣把脚缩了回来,细细辨认了一下,是田水兰和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两人说的好像是什么答应了给一年时间十两银子什么的,不用问,肯定是和她相关了。 “也是,这话也能信,才十二岁的女孩子,大字不识一个,连个基本的绣花都不会,她拿什么去挣十两银子?亏还是过来人,我且问,和当家的一年能挣到十两银子?” “不能。我家什么情况还能不晓得?”说这话的是田水兰。 “可不就是这意思。”对方的声音里带了丝不屑。 “可这娃当时答应的真真的,那说这是为何?” “还能为何?肯定是不想被卖呗,能拖一年是一年呗,兴许明年大了更有主意反抗了呗。” 这话说的田水兰有几分信了,她摸了摸自己的大肚子,有点不确定地说道:“我想的是,晚一年也有晚一年的好,正好今年我要生娃,留她在身边还能帮帮我,再则,晚一年,说不定家里一穷,正好老二也不用进学了。” “呀呀,让我说什么好?我且问,手里能有几个钱?万一碰上个难产,有钱买救命的人参吗?可别说,不晓得男人先头那个女人是怎么死的?” 这话令田水兰动摇了。 是啊,她也听说了,先头死的那个,就是因为生娃时大出血没的,当时稳婆说,若是有人参,说不定还能把命救过来。 至于伺候月子,没有曾荣还有曾华呢,洗洗涮涮的活曾华也会干了,没有必要留着曾荣。 不过田水兰也不傻,她知道对方之所以劝她,是因为看中了曾荣的长相,尽管曾荣一脸的菜色,可这孩子五官正经长得不错,尤其是那双眼睛,水灵灵的,小鼻子小嘴,眉毛也弯弯的,有人说像极了春天的柳叶。 还有人说了,说这孩子没生在好地方,若是托生在大户人家,准是一个俊俏的小美人。 要不,上次来相看的那个猎户也不会见了曾荣合不上嘴,答应换亲还答应添补一吊钱呢。 还有,这王牙婆也是见了曾荣的长相才又起了别的心思,偷偷找到她,说是这孩子拿去换亲太可惜了,随便带到城里卖给哪户人家做丫鬟也能给到七八两银子,若是卖给那些勾栏酒肆就更多了,少说也能拿到十二两银子。 田水兰就是被这十二两银子打动的。 可这一次,田水兰学聪明了,既然这牙婆如此费心费力地想要促成这桩买卖,说明曾荣应该不止值十二两银子,于是,她把价格提高了,一咬牙,要了二十两银子。 “哎吆吆,二十两银子?莫非家这个是天仙?也知道,孩子长年吃不饱饭,脸上没二两肉不说,还蜡黄蜡黄的,就那头发,也跟枯草似的,我跟讲,就她这样的,我买回去还得好吃好喝地养上三五个月才能带出去见人,这些不需要银钱?说实在的,我也是厚道,见家日子委实艰难,这才一趟一趟地上门,罢了,既不愿意,就当我白费了这些口舌。”婆子说完像是起身要走。 曾荣听到这忙后退回去,不过很快她又听见田水兰拉住婆子,“婶子也说了我家日子委实艰难,既这样,还请婶子多看顾些,好歹看在我冒这么大风险的份上,让我卖个好价钱。” “我给的已经是好价钱了,不信去镇里打听打听,哪家卖人能给到我这个价钱?不过既然开口了,我就给添一两银子,十三两,不能再多了。” “十八两,不能再少了,她婶子,是不知道,这娃邪乎着呢,我还发愁要怎么跟她爹说呢,这个村子读书人多,要是被族长和族老们知晓我把孩子卖去那种地方,我会被休回家的。”田水兰见对方先退了一步,也咬着牙还价了。 曾荣见她们谈妥了,剩下的就是讨价还价了,便悄悄地退了回来,这一次,她得去找族长了。 第十三章、张嘴就来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曾荣说是去找族长,可上一世她离开时才六岁,哪里知道族长是谁又家住何处? 还好,她刚走出大门没多会,正犹疑往哪个方向去时,正好看见欧阳思陪着曾华过来了。 原来,欧阳思听曾华说曾荣晚上因为高热而呓语不断,有点担心,便跟着曾华一起过来了,想再给曾荣把把脉,毕竟他不是专业的大夫,这些年也只给自己母亲把脉看过病,因而,他对自己的技艺不是很有信心。 说实在的,若非清楚曾荣家的情况,他不会出手管这桩闲事的,可既然伸手管了,也没有道理半途而废。 故而,见到曾荣走出家门,欧阳思吓了一跳,忙上前两步问道:“曾家妹妹,怎么下床了?” “先生来的正好,我娘还是要卖我,正偷偷地和牙婆商议呢,劳烦帮我去找一趟族长来,若是族长不肯来,就说我娘要卖我去勾栏,到时损害的是整个曾氏一族的清誉。”曾荣一边说一边扶住了曾华,她有些站不住了。 原本她想让曾华去找族长,可曾华也未必清楚族长是谁,退一步说,即便她知道族长是谁也未必有这个能力把族长拉来。 “啊?找族长?”欧阳思猜到曾荣是要把事情往大里闹,他一个大小伙子夹杂其间多有不便,待要推却,可一看曾荣摇摇欲坠的身子,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跑了。 这边曾荣也松开了曾华,让曾华去田间地头把曾呈春和曾富祥叫回来,最好是再能把曾有庆和曾呈夏以及曾呈秋等几位本家亲人一块找来,她确实存了把事情闹大的心思,正好借这个机会脱离曾家。 曾华虽不是很明白曾荣想做什么,但她清楚一点,曾荣是不想被卖,因而,她二话没说转身就跑,还是曾荣叫她把手里的篮子放下来的。 目送这两人离开,曾荣拎着篮子慢慢蹭回家,把篮子送回到灶房时,可巧撞到田水兰在给曾来祥喂鸡蛋,是那种带壳的煮鸡蛋,田水兰把鸡蛋剥了一半的壳正往曾来祥嘴里塞着,旁边还有一个陌生的四十多岁妇人,手里也拿着一个鸡蛋正剥着吃。 见到曾荣,田水兰唬了一跳,可没等曾荣开口,她先瞪了曾荣一眼,“可别攀着我,我是个大肚婆,爹说了,得一天吃一个鸡蛋补身子,阿来吃的是我那一份。” 曾荣没有接话,直接看向了那婆子。 事实上,这具身边本尊是见过这个婆子的,只是曾华不记得了,上一世发生这件事时她实在是太小,而这一世她又没有大姐的记忆。 “哎哟哟,阿荣来了,我听娘说不小心落水了,特地过来看看,放心,的亲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我跟娘说过了,一定会给找一门好亲的。”王牙婆主动招呼起曾荣来。 田水兰听了王牙婆的话,脑子也拐过弯来了,“对对对,王婶子晓得心气高,不乐意之前换亲的那门亲事,说是答应给重新找门好亲事。不过王婶子说了,她帮在城里找了份帮佣的活,一个月能挣八百大钱呢,等身子养好了,跟王婶子去城里看看,阿弥陀佛,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呢,一个月能拿回来八百大钱,二哥念书的费用就有了,用不了一年,大哥娶亲的钱也够了,我也不用卖了。” 曾荣可不是她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好糊弄的大姐,只是此时她一个人身单力薄的,显然不是撕破脸的好时候,因而,她也笑了笑,“多谢王婶子,就是不知王婶子找的是什么活?我可没有什么长处。” 王牙婆听了曾荣如此回答,脸上的笑又多了几分,瞥了田水兰一眼,这才转向曾荣,“放心,是城里的周老爷家,他家的五姨娘是我保的媒,如今有了孩子,想找一个可靠的人在身边使唤几年,说是不用签死契,等过几年就放出去,条件是一定要老实可靠,手脚也要勤快利落,可不正适合。” “哦,敢问婶子,难道这五姨娘之前没有丫鬟使唤吗?这周老爷家既能娶得起五房姨娘,想必也不缺人使吧?不知这周老爷家是做什么的?”曾荣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可惜,曾荣并没有难倒这位牙婆,只见这牙婆张嘴就来,“周家是做茶商生意的,有万贯的家财呢,怎么会没人使?罢了,跟说说也无妨,主要是这周家的人听大太太的居多,五姨娘一个小妾,哪敢放心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大太太的人,我跟讲,去了以后,千万要机灵些,别耽误了五姨娘的大事,五姨娘也是信任我,才把这事托付给我。” 这下倒是麻烦了。 曾荣见婆子连退路都想好了,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一时倒有些为难起来。 “好了,我也不跟们多说了,出来半天了,我也该家去了。”王牙婆见曾荣不吱声了,向田水兰努了努嘴。 “啊,好,劳烦他婶子费心了,等这件事办成了,我一定让我家阿荣好好答谢。”田水兰把手里剩余的鸡蛋塞进了自己嘴里,起身要送客。 “王婶子先别急着走,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弄明白。”曾荣忙出口留人。 “有什么不明白的问娘吧,我得赶回去给我孙子做饭呢。”王牙婆感知到眼前这个小丫头不像想象中好糊弄,想开溜了。 “我娘就是一个大门不出的村里人,哪里清楚外面的事情?王婶子平日里没少走东家串西家的,肯定比我娘明白多了。”曾荣上前拉住了她。 “这是怎么说的?留我就留我,怎么还拽上了我?”王牙婆使劲挣开了曾荣。 好在这时曾富祥扛着把锄头回来了,人没进来声音先进来了,“阿荣,又哪里不舒服了?早起的药吃了没有?” “大哥,过来。”曾荣把曾富祥喊了过来。 “家大哥回来了,我还是家去吧。”王牙婆隐隐有点不太妙的感觉。 “急什么?”曾荣说完对进来的曾富祥说道:“大哥,这位王婶子给我找了份好差事。” 曾荣把王牙婆说的那番话学了一遍。 第十四章、对质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可惜,令曾荣没想到的是,不知是见识少人单纯还是天性愚笨的缘故,自家这位大哥居然信了这位牙婆的话,忙不迭地向牙婆作揖道谢。 还好,曾荣气得正想开口骂人时,欧阳思陪着族长和曾有庆过来了。 族长的见识到底比别人强多了,听了这话狐疑地问道:“有这么好的事情?我听说城里大户人家的奶娘才不过四五百大钱,一个丫鬟,还不是死契,能给到八百个大钱那么多?” “还是族长阿公明白,可不就是这位王婶子和我娘撺掇好了想糊弄我,说是给我在城里找份差事,其实是想把卖了,两人这会只怕连价钱都谈妥了。”曾荣把之前这两人的对话学了一遍。 “族长阿公,这个家我是真不敢留了,不定什么时候我娘就把我卖了,我被卖了不打紧,可传出去影响的是我们整个曾氏一族的声誉,外人听说了,还不得耻笑我们,亏我们还自诩,自认,自认为耕读人家,族中女子居然被卖去那种脏地方,以后,族中子弟如何参加科举,如何在官场立足?”曾荣说道。 她知道,只有把整个曾氏一族拉下水,她才能有机会说动族长出面来阻止这件事。 “这个婆娘,这孩子说的可是真的?”族长一听要把曾荣卖去那种脏地方,顿时也怒了。 他做了这么多年的族长,自然清楚这件事的危害性,不说别的,他儿子如今就在邻县做县令,他孙子是一名秀才,这会也在府学就读,正打算明年去参加秋闱呢,若是传出去族中有女子从事那种见不得人的贱民职业,肯定会对他儿孙有影响的。 不说族长,旁边的曾有庆也生气了,他的孙子也在念书呢,他和曾荣还是近枝呢,曾荣若是被卖,他孙子受的影响肯定比族长家的儿孙更大,首先,家世清白这一点就说不过去。 “不是说好了换亲吗?再不济,就卖去做丫鬟也行,怎么非得把孩子逼上绝路?到底不是生的,要再这么狠毒,我就让大春把休了。”曾有庆怒斥道。 “就这个意思,我们不能因为一个妇道人家影响族中的清誉。”族长也点头附和。 “族长,他三叔,这事真不是阿荣说的这样,人家王婶子是真替阿荣找到一份好差事,我也是听着这差事正经不错才答应的。他三叔要这么说,可就真冤枉我了,我嫁进这个家也有四年了,操持家务,生儿育女的,一点福也没享到不说,反倒跟着吃了四年的苦,呜呜,就这样,们还嫌弃我,听了一个孩子的几句话就要把我休了,我倒是要问问们,我究竟犯了哪条罪?”田水兰一边说一边撒起了泼。 “到底又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又闹起来?”曾呈春一进门就听见妻子的哭声,忙不迭地跑了进来。 得知前因后果后,他有几分信了曾荣的话,因为妻子昨晚没少跟他嘀咕,说曾荣凭什么这么笃定自己一年能挣到十两银子,这一大家人加一起都办不到的事情她一个小姑娘如何能做到?多半是曾荣为了不被卖想出来的借口。 说实在的,他也不信自己孩子一年能挣到十两银子,可他也不忍心把孩子卖了,孩子因为这事已经死过一回了,若再死一回,谁知还有没有这运气被救? 与其如此,还不如就拿曾荣去换亲,好歹还能给老大娶上一门亲,至于老二念书的费用,慢慢来呗,这么一大家人,只要勤快点,总能有法子的吧? 只是这档口,曾呈春肯定是要向着自己女人说话,他也怕族中长老一气之下真的让他休妻,因为他心里明镜似的,真休了这个妻子,他这辈子想再娶是不可能的。 而田水兰尽管有不少私心,但有一点他很肯定,她是实心实意地跟他过日子,这不,连孩子都替他生了一个又怀了一个。 “阿荣,该不是听错了吧?娘昨儿还跟我保证了不卖,还说要等着的十两银子过日子呢。”曾呈春把错推到了女儿身上。 “爹,我怎么可能听错?这周家的事情明明就是王婶子临时编出来的,还真信有这种好事?不信问问族长阿公,若真有这种好事,也不可能会轮到我们家来,我们和王婶子是什么关系?她们两个就是商定了以这个为由把我带去安州城里,随后养我两三个月,说是等把我养白嫩些再把我远远地卖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对外就说我在城里做工,过一两年,找个理由说我病死了,外人也不会怀疑到她身上。”曾荣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点出了田水兰的私心,同时也是曾呈春的私心。 “大春家的,是不是这话?”族长黑着脸问道。 “是,不是,哦,不是,不是的。”田水兰见一开始被曾荣说蒙了,下意识就应了,不过很快回过神,又忙不迭地否认了,只是她的态度说明了一切。 “王婶子,我娘可是认了,若是再扯谎的话,我豁出去请族长和我三叔公以及族中长辈一并带我去一趟那位周老爷家,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有这么好的事情等着我,不用签死契,一个月还有八百大钱拿,若果真如此,我就应了这份差事。”曾荣趁热打铁逼了王牙婆一下。 她才不信真有这么好的事情呢。 这么多年的大门高户人家也不是白待的,大户人家的丫鬟一开始根本就没有什么月钱,只是管吃管住,得提到三等丫鬟之后才能给月钱,徐家的二等丫鬟才有五百大钱,一等丫鬟才能拿到八百大钱,而一等丫鬟且得熬几年呢,她们可都是主子身边的心腹。 最重要的是,谁家买丫鬟不是签的死契? 第十五章、狗咬狗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王牙婆本来还想再死扛一下,可一听曾荣的话,她彻底死心了,这个真她较不起,她上哪里给曾荣找一份这么好的差事? 周老爷家倒是真托她买两个人,可人家言明是死契,还必须是十岁以下,为的是好调教,且人家压根也没提到月钱,生手进去后还得调教一段时日呢,哪能一来就给月钱?即便给月钱,也不可能给到八百大钱,有一两串钱就不错了。 “这,这,这。。。”王牙婆“这”了半天,干脆把手一拍,“嗐,我就实说了吧,是这么回事,是水兰妹子一直向我抱怨日子难过,家里负担重,说阿荣这个女娃长得好,拿来换亲可惜了,想托我去城里卖一个好价钱,我这才接了这份差事。” “。。。”田水兰一听这话傻眼了,她明明说不卖曾荣了,是这婆子鼓动了她半天才动的心,怎么一眨眼又成她的错了? 不过这下倒不用大家逼问了,又恼又恨的田水兰忙不迭地把刚才两人的对话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曾荣见这两人开始狗咬狗了,心下一乐,倒是没显出来。 “族长,三叔公,们也听见了,我娘的确是存了卖我的心思,这个家我可不敢待了,我答应了一年时间给他们十两银子买下我自己,所以我想搬出去好好琢磨怎么挣这十两银子,否则,我待在这个家里,不定什么时候又把我糊弄着卖了,这次是我运气好听见了,下次呢?”曾荣趁机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胡闹。”好几个声音同时说道,有族长,也有曾有庆,还有曾呈春和曾富祥。 在他们看来,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搬出去住同样的有伤风化,传了出去,同样会影响到整个曾氏一族的声誉。 “我真不是胡闹,族长,三叔公,们听我说,我答应了用十两银子买下我自己,肯定是要花心思去挣钱的,住在这个家,每天睁开眼就有干不完的家务活,我怎么去挣钱?挣不到这笔钱,他们还是会把我卖了的。我知道,们肯定会说,我是女孩子,不方便住外面,可我今年才十二岁,没到说亲的年龄,而且我也不在外面住时间长了,就一年,一年时间不管我是否能挣到十两银子,我都会搬回来,因为我答应了爹娘,若是挣不到十两银子,我去换亲或是被卖做丫鬟都行,若是挣到十两银子,我继续留在这个家里,他们也答应不卖我。” “打算怎么挣这十两银子?”族长和三叔公有点被曾荣说动了。 不对,与其说是被说动,还不如说是好奇,因为曾荣的想法对他们两个来说无异于痴人说梦。 不说曾荣,就他们这两个成年人也不敢说自己一年时间能挣到十两的,这个小姑娘凭什么口出狂言? 而曾呈春和曾富祥等人虽不是第一次听见曾荣要用一年时间挣十两银子这话,可这是他们第一次听见曾荣说要搬出去住,因而,他们也同样讶异同样疑惑。 因为他们是最了解曾荣的人,之前的曾荣虽然勤快,可笨嘴笨舌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主见了? 不对,似乎从这个孩子落水醒来后就变得胆大了,不但敢说话,也敢顶嘴敢冲撞他们了。 这还是他们的女儿(妹妹)吗? 同样目瞪口呆的还有欧阳思,欧阳思发现曾荣不但善言辞,也工心计了,且方才他还留意到曾荣用了一个词“自诩”,随后她自己很快改成了“自认”,别人没注意到这个细节,他留意到了。 这还是那个目不识丁的乡下姑娘曾荣吗? 若说之前欧阳思对这个问题仍有存疑,这会听曾荣说要搬出曾家,他倒是有了八九成的把握,因为他猜想曾荣多半是害怕家里人发现她是个假的曾荣吧? 毕竟眼前这个侃侃而谈步步为营的女子和之前那个一开口就会脸红的女子简直判若两人,尽管这两人有的是同一张面孔,可气韵什么的却迥然有别。 因着这个认知,欧阳思在看到曾荣说不出如何去挣这十两银子时,忍不住开口相帮了,“去挖草药卖吧,我教曾家妹妹如何辨识草药。” “对对对,我可以挖草药去卖,这样吧,我和阿华一起去挖草药卖,我们两个一起住在书院,跟书院的刘婆婆住在一起,这下们放心吧,我保证,不管能不能挣到十两银子,腊八过后我肯定带着阿华一起搬回来过年。”曾荣见欧阳思主动提出帮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刘婆婆是村中的孤寡老人,族长为照顾她,让她住到了书院,帮着给打扫院子并给先生们做做饭什么的,而曾荣之所以想起她来还得归功于上一世大姐死后她去书院给二哥送过几次饭菜,有两次因为下雨不小心摔跤把饭盒弄洒了,刘婆婆看到她哭,偷着给她装了份书院的饭菜。 田水兰一听曾荣还想带走曾华,忙反对,“不行,们走了,我生孩子坐月子怎么办?” “那答应卖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坐月子怎么办?若非我投湖自尽,这会只怕我已经被人带走了吧?”曾荣才不想留在家里伺候她。 说实在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就适应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别说伺候别人,就连最基本的生活自理只怕一时也难以做到了。 当然了,搬出去住她也不是指望曾华伺候她,而是想给自己多一点时间去适应现在的生活,毕竟她也不是什么真正的大家小姐出身,小时候吃过的苦多少还有些印记,只是要捡回来需要一点时间而已。 这种情形下,她自然不愿意留在这个家里,怕露陷是一回事,吃不了这个苦也是真的。 “挖草药?搬进书院住?”族长看了看曾荣,又看了看欧阳思,这时的他不可避免地想多了。 他知道是欧阳思把曾荣救起来的,原本他也没多想,这种事情谁赶上了肯定会伸把手的。 可欧阳思这会为何又出现在曾荣家呢?还有,为何是欧阳思来找的他呢? 难不成是这两人有了什么首尾,可欧阳思又拿不出聘礼来娶曾荣,所以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答应教曾荣辨认草药,先把这聘礼钱挣上? 第十六章、错有错的好 无独有偶,曾有庆的想法也和族长差不多。 非但如此,曾有庆还亲眼见过欧阳思替曾荣把脉看病,且还自掏腰包替曾荣垫付药钱,并一再叮嘱曾荣父母曾荣需要静养需要好好补补身子,当时他就觉得有点怪异,回家后还曾跟自己婆娘说起这事。 原本他们夫妻都以为是欧阳思看上了曾荣,哪知晚上一家人关起门来再说这话,他那个在书院念书的孙子却不这么认为,说是欧阳思压根就没打算说亲,人家一门心思奔的是科举,早就放话不中举人不成亲,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看上曾荣? 不说曾荣家的条件,就曾荣自己能有什么拿出手的?大字不识一个的小村姑,除了会点喂猪喂鸡洗衣做饭等最低等的家务活,连个起码的磨墨和品茗都不会,更别说陪着一起吟诗作赋等风雅之事,这样的女人只适合农村的粗汉子,跟欧阳思这样的读书人是完全不搭的。 曾有庆一听这话也有道理,不说别的,村子里还有好几户人家在打欧阳思的主意呢,可没听说哪家说成了。 只是这会听了欧阳思和曾荣的话,曾有庆又有点动摇了,怎么看这两人也不像是没牵扯的,说出来的话像是事先约好似的。 说实在的,就他个人而言,他是愿意促成这门亲事的,不管怎么说,欧阳思能做书院的先生,能得到族长的看重,学问肯定差不了,将来能不能中秀才另说,但养家应该是没有半点问题的。 这样的人若是成了自家侄孙女婿,将来多少还不能借点光? 更重要的是,如此一来,曾荣也不用被卖了,他也不用担心曾荣被卖影响到自家的声誉。 可愿意成全是一回事,答应让曾荣搬出来住又是另一回事,这个责任太大,他当不起,因而,他看向了族长。 族长对这门亲事倒是也乐见其成,他比曾有庆还清楚欧阳思的才华,知道欧阳思学问不错,就等着今年院试了,若院试过了就是秀才。 都说莫欺少年穷,青山庙的虚无大师说了这孩子将来造化不小,因此,现在帮他一把,将来万一有什么事情求到人家头上,是不是也算提前铺垫了? 毕竟他的孙子如今也在府学就读,山不转水转,将来的事情谁能说得清? 可问题是他也不敢做主让曾荣搬出来啊,若是这孩子在书院里做了什么苟且之事,到时影响的可不止曾荣一个人的闺誉,整个曾氏一族都得受牵连。 因而,接受到曾有庆投过来的目光,族长把头偏了过去,并轻轻地叹了口气。 “对了,有一件事忘了和族长说一声,我下个月约了几位同窗一起去城里找之前的先生提点一下,所以过几天就要离开这书院,因而,曾家妹妹要想学辨识草药还得趁早。”欧阳思看出了族长的为难,主动说道。 事实上,他压根就没有约人,只是他也清楚,有他在,曾荣若是住进书院肯定会有诸多不便的,他也怕这种闲言碎语影响到自己的清名。 还好,此时距离院试也只剩三个多月时间,他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苦读一下,因此,这时离开倒也不单单是为了成全曾荣。 “哦,还有这事?”族长怀疑地看向欧阳思。 “是,原本我也打算这两天找族长说的,可巧今日碰上了,族长也知道,离院试时间也不多了。”欧阳思笑笑。 “你们两个呢?怎么说?”族长看向曾呈春和田水兰。 “我不同意,谁家好好的女娃没成亲就搬出去?说出去像话吗?”田水兰忿忿说道。 “谁家好好的女娃被卖去那种脏地方,像话吗?而且我还一再和你们说了,给我一年时间,我出十两银子买下我自己,你可倒好,这边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反悔了。还有,我高热不退,病成这样,大哥给我在粥里加了个鸡蛋,你不依不饶的,可你们呢,偷着吃了多少鸡蛋?这还有蛋壳呢!是,你是大肚婆,你需要补身子,可阿来呢?他也需要补?”曾荣指着阿来还算圆润的脸颊回怼道。 “你?”田水兰说不过曾荣,转向了自己丈夫,“当家的,你可得替我做主,我这个家没白没黑地操持,为你们老曾家做牛做马的,如今怀了个孩子,就吃一个鸡蛋还得被说,我这后娘当的也太窝囊了,呜呜。。。” “说这话也不怕闪了舌头,到底是谁没白没黑地操持?我爹和大哥哪天不是天不亮就起来了做事?还有我自己,哪天有闲着的时候?一早起来就要去打猪草煮猪食,然后是做一家人的饭,给二哥送饭,洗碗洗衣服,打扫屋子喂鸡,再然后还得去打猪草,还得喂猪还得煮晚饭,你呢?除了哄哄孩子补补衣服还做什么了?” 曾荣之所以对这些事情有印象,是因为上一世大姐没了之后,这些活落到了六岁的她身上,除了煮饭一开始煮不好是大哥帮忙,其他的活都得让六岁的她做。 田水兰听了也不服,一再强调自己是孕妇,只是她的话没有多少可信度,因为他们都见过曾荣一天到晚地忙乎,也没少听村里的婆娘夸曾荣勤快。 “这样吧,既然曾荣答应挣十两银子给你们,你们就让她搬出去住一阵子,左右这孩子也说了,过了腊八就搬回来,而且以后也不再搬出去。”族长做出了决定。 因为他清楚,曾荣若是不搬出去,留在家里被这些家务活绊住手脚肯定是没法去挣那十两银子的。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想成全曾荣和欧阳思,也想看看曾荣是不是真的能在一年时间内挣到十两银子,若果真如此的话,倒是还能带动村子里不少贫困户过上好日子。 要知道这附近别的不多,就山多,山多草药肯定也多,就是绝大多数人不认识,因而,他还等着曾荣给大家开一个好头呢。 族长发话了,曾有庆也跟着附和,曾呈春就算有再多的不愿意也没法说出口了。 当然了,他也是有私心的,除了想看看自家女儿究竟有什么法子能一年挣到十两银子外,他也想促成女儿和欧阳思的亲事。 毕竟,能有个秀才女婿可比女儿被卖体面多了。 第十七章、书院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原本依曾荣的意思是想把曾华一并带出来,可田水兰死活不同意,她心里明镜似的,留着曾华还能帮她做不少事情呢。 没办法,曾荣只好退一步,让曾华晚上陪她在书院一起住,清早起来一起跟她上山去挖草药,挖出来的草药算父母的,从早饭到晚饭这段时间,曾华留在曾家帮着做点力所能及的杂事。 田水兰一听这样既不耽误曾华帮着喂猪做法洗衣服的,而且还能有点额外收入,便冲丈夫点点头了。 曾荣见此,片刻也不想耽误便进屋去收拾东西了,在屋子里翻找了一遍,没有找到任何值钱一点的物件,倒是翻出了一堆又旧又破的衣服,有她的,也有曾华的,还有一些应该是她生母留下的,也是打着补丁的。 没有包袱,曾荣找了个干净些的篮子把自己能穿的旧衣服拎上就走,她得趁热打铁,让族长和三叔公直接送她去书院,一来是要就和欧阳思的时间早点学辨认草药,二来是怕家里人反悔。 其实,曾荣想住进书院还有一个目的,她想跟着书院的先生学子们一起学认字,否则,以后见到徐靖没法解释她会识字会刺绣。 半个时辰后,曾荣跟着自己父亲还有族长以及三叔公一起进了书院,她自己对书院是没什么印象的,好在刘婆婆就住在靠着书院大门的门房里,倒也不用进里面。 说是门房,其实是三间明屋,其中一间给刘婆婆住,一间是灶房,另外一间是餐厅,刘婆婆除了要给这些先生们做饭,还需帮着打扫一下院子,每天的活也不少。 因而,看到曾荣搬进来,她倒是很高兴,说是有了个说话的伴,且曾荣的勤快她也早有耳闻,正因为此,她对曾荣的跳湖也鞠了一把同情的泪,说到底是后娘,若是亲娘,断不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族长显然不愿意把这件事扩散,而他也不是来听刘婆婆嚼舌根的,于是,他交代完刘婆婆和曾荣两个该注意的事情后便离开了。 曾有庆是跟曾呈春一起走的,这两人走后没多久,曾富祥领着曾华也来了,他们是给曾荣送刚熬好的药和被褥来的,除此之外,还给曾荣拿了四个鸡蛋。 因着农田里还有不少事情要做,曾富祥帮曾荣把床铺好后也带着曾华离开了,倒是没忘了对刘婆婆说几句好话,求她好生照看曾荣。 这顿饭,因着曾荣还比较体虚,没有下地和那些学子们一起吃饭,她一个人坐在床上吃的,饭后,她躺在床上睡了一大觉,醒来后感觉自己身子轻省多了,便下床要帮刘婆婆做点事情,别的不行,帮着烧一下火还是可以的。 在曾荣有意无意的套话中,她知道整座书院一共有先生九个,包括欧阳思这个临时的,而学子则有约一百二三十来号人,绝大部分是附近村子的村民,也有镇里和慕名而来的外镇人员,这些外镇人是需要住在书院的,自然也是要吃饭的,好在这样的人不多,一共才十八个,换句话说,刘婆婆每天要为这二十七个人准备两顿饭,这工作量也不算小。 好在书院比较穷,刘婆婆每顿饭只需准备一个菜即可,勉强还能对付过来。 因着这些学子们年龄大多和曾荣相仿,故而曾荣晚饭时仍避开了他们,仍是自己端了点饭菜回自己房间吃。 晚饭后,因天还大亮着,曾荣拉着刘婆婆在书院里转悠起来,她是怕日后有人问起来会露馅,毕竟之前大姐没少往书院跑,给二哥送饭基本是大姐承包了。 这座书院建立在半山腰上,整个书院还没有徐家的后花园大,一共才有四栋房子外加一个门房,回字形建筑,分为甲乙丙三个班,每个班一栋房子,多出来的那栋房子是先生们和外地学子住的。 房子一看就比较陈旧,可因着是青砖房的,倒也不显得破败,最打眼的是院子四角的四棵桂花树,高达五六丈,需要两个成年人合抱,一看就有上百年的历史。 此外,院子中间还种了些桃树和李子树,这会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李子花基本谢了,地上还有不少落英,也有两个学子拿住书靠在花树下诵读,见此,曾荣拉着刘婆婆退回到自己的小屋了。 这天晚上,临天黑时,曾富祥才把曾华送过来,因着有刘婆婆在,曾荣也没有多问。 次日一早,曾荣觉得自己身子好多了,原本是想和曾华一起跟着欧阳思去上山采药的,只是欧阳思给她把过脉之后仍旧让她再卧床两天,曾荣只得作罢。 一个时辰后,欧阳思领着曾华回来了,两人各拎了满满一篮子的草药回来,当着曾荣和曾华的面,欧阳思把篮子里的草药倒出来,然后再一一教曾荣辨认,教曾荣的同时也考校了一遍曾华,看她是否已记住。 曾荣上一次就跟着欧阳思学过草药,加之她又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因而很容易就记住了这些草药的名称,只是令她意外的是,曾华学的也不慢,比一个正常的六岁孩子接受能力要强多了。 再联系起曾华看向欧阳思时眼睛里掩饰不住的羞涩和倾慕,曾荣再次相信了曾华身子住着的就是自己大姐这个事实。 可尽管如此,这时的她并没有和大姐相认的意思,大姐上一世只活了十二岁,本就没什么主见,她怕她因为太过激动泄露两人的秘密可就麻烦了。 这天上午,欧阳思除了教曾荣曾华两人辨认草药,还教她们如何把药材简单修整分类和晒干,以及每种药材大致的收购价格。 这天晚饭后,欧阳思又自己取来纸笔,在餐厅里把这些药材的名称一一写下来教会曾荣认识。 连着三天,曾荣都没有和欧阳思一起上山,但欧阳思每天早上都和曾华拎着两篮子草药回来,这些草药有的是和前一天的重合,有的是新的品种,而欧阳思除了教会曾荣曾华辨认新草药,依旧会用笔把新草药的名称写下来。 此外,这三天,欧阳思还用一百个铜板“教会了”曾荣一百以内的简单加减法。 第十八章、适应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令曾荣意外的是,欧阳思在她进书院的第四天上午便急匆匆地离开了,走之前,他给曾荣送来了一套笔墨纸砚,东西虽不算好,可也看出来是他用心准备的,因为是新的。 曾荣倒是有心拒绝,可彼时她正领着曾华在山上采药呢,东西是欧阳思托刘婆婆转交的。 曾荣只好领了这份人情。 事实上,前一天晚上欧阳思已经给曾荣送来了一套启蒙的《百家姓》、《千字文》和《三字经》,他着重教曾荣背会了《百家姓》,随后便替曾荣把了下脉,彼时她就猜出了对方的离意,只是她没想到对方会不告而别,更没想到对方还会送这些东西给她。 仔细想来,可能是她昨晚说的话有些伤到了对方,欧阳思刚一说她身子基本复原,曾荣便主动提出她可以单独带着曾华上山采药,说这三天她已基本学会辨认当地的常见药材,不用再劳烦欧阳思了。 “这几天耽误了先生不少工夫,我知先生还得用功苦读,我们姐妹好生过意不去,却又无以回报,惭愧得很,委实不敢再劳烦先生了。”这是曾荣的原话。 欧阳思听了之后并没有即刻回答她,而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淡淡一笑,回了两个字,“也好。” 欧阳思离开后,曾荣也意识到自己的原话可能有点生硬,可也没办法,住进这个书院本就纯属无奈之举,若是再惹出点什么有损闺誉的麻烦来,她怕将来会影响到徐家老夫人对她的看法。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欧阳思会不告而别,且还托刘婆婆给她送套学习用具来,这就有点令她作难了。 刨去救命之恩不算,她还欠了欧阳思不少药钱呢,再加上这套用具,这份人情貌似有点太大了。 主要是这几天住在书院,她听刘婆婆念叨过,欧阳思母亲身子骨不好,一个人住在乡下,种不了地做不了重活,平日里就靠着绣花挣点钱艰难度日,所以欧阳思才不能一心苦读,需要自己赚取点生活费和学费。 惟其如此,这份心意才更显珍贵。 她怎么还? 更别说,这中间还夹杂一个倾慕他的曾华,曾荣有点头疼了。 好在欧阳思已然离开,曾荣也就暂时不需为他费神,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欧阳思再次回到这个书院时她也离开这个小村子了,欠下的人情只能期待他日有机会再回报了。 想明白这点后,曾荣很快为自己重新定制了一个规划,每天清早,也就卯正左右,她依旧带着曾华去采药,采药的同时也采蘑菇,这是她今日上山发现草药丛中的蘑菇临时想到的主意,得知这些蘑菇能吃,她毫不犹豫地放进了篮子里。 可惜的是,山上采蘑菇的小孩子比较多,穷人家的孩子都指着拿这个去换钱贴补一点家用或改善一下伙食,因而,曾荣她们能采到的蘑菇并不多。 好在这并不是曾荣的主业,倒也没什么失落可言。 从山上下来,她会先帮刘婆婆准备早饭,随后便是归整药材,蘑菇她可以直接卖给书院。 中午的时间她一般会跟着刘婆婆“学”绣花,她也才知道刘婆婆会一点简单的绣花,说是年轻时曾经跟人学过绣手帕和做荷包,早些年还利用这手艺赚取一点零用钱贴补家用,也就这几年岁数大了手也粗糙了,加上眼睛不太好使,不敢做了,但教一个初学者还是富富有余的。 下午她会帮刘婆婆准备晚饭,饭后还会帮着打扫一下院子。 晚上曾荣会用一个时辰来教曾华认字写字,也是先从药材的名称学起,现成的字帖,欧阳思自己写下的,曾荣倒是不用费劲去跟曾华解释什么。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中,曾荣就适应了书院的生活,也适应了重生后的自己。 这天,因着连下了两天的大雨,曾荣和曾华都没法出门,两人便在屋子里生了一盆火,正好用笸箩把这些日子采的药材烘烤一下。 可巧前几天她们两个采药的时候发现了一窝野鸡蛋,依曾华的意思是想给曾荣补身子用,可曾荣没答应,她是想拿去卖了,正好她也该去一趟镇里处理这批药材了。 说实在的,她手里一文钱都没有,拿旧布练习了七八天的绣手帕,她想去买几条正经的手帕来绣,可她又怕这些日子采的药钱还不够买几条丝帕的钱。 两人忙了一会,曾荣正打算趁这会得闲教曾华背诵《百家姓》时,突然听到曾华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联想到曾华在家吃的都是稀粥,曾荣想起了那十几个野鸡蛋。 于是,她在火堆里埋了三个野鸡蛋,谁知曾荣刚把野鸡蛋烤好给刘婆婆送一个过去,曾贵祥突然钻进来,他也是刚从家里来,路上淋了雨衣服都湿透了,想来曾荣这把衣服烤干一下,哪知这么巧,一进门就看见曾荣和曾华两个正一人拿着个野鸡蛋剥壳呢。 “好啊,们两个,们两个也太不像话了,居然瞒着我们偷吃鸡蛋。”曾贵祥一边说一边毫不客气地抢了曾华手里的野鸡蛋。 “这是什么话?我们怎么叫偷吃,我们去山上采药好容易才发现这几个野鸡蛋,原本是想拿去卖了,可方才听到妹妹肚子饿得咕咕叫,我才烤了这两个。”曾荣给了曾贵祥一个鄙视的眼神。 她住在书院这些日子曾贵祥都没有来看过她,不用问也能猜到准是嫌她丢人了,因而她也没好脸色。 别的她没印象,但她记得一点,二哥的待遇一直是家里最好的,别人吃稀粥他总能有干饭吃,就这样,他还不知足,总念叨什么读书辛苦之类的话,所以家里还得时不时给他加个荷包蛋什么的改善一下膳食。 为这,田水兰有过不少怨言,可曾呈春在这一点上很坚持,田水兰再不情愿也不好去拂了丈夫的逆鳞,左右她自己也不吃亏,仗着是孕妇或产妇,再不济还有喂奶这个由头,也能吃一点独食或偏食,因而嫁进曾家这几年她并不曾真吃多少苦。 故而,这会见曾贵祥一来就抢了曾华的鸡蛋,曾荣委实有点看不上这个二哥的自私。 第十九章、进镇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果然,自私的人永远考虑的都是自己。 “少哄我,书院吃的不错,比家里强多了,在这住着,族长也没让交钱,自己又能挣钱,有什么可抱怨的?真正需要补身子的是我,我一天到晚念书有多累晓得吗?”曾贵祥说完一口把那个野鸡蛋塞进嘴里,随后又盯上了曾荣手里的。 这一次他没有出手去抢,倒不是他不想,而是曾荣已有了防备心,早就拿着鸡蛋退了几步,“小妹肚子饿了半天,还忍心再抢?” “对了,妹妹,们搬来也有半个多月了,挣了多少钱,能不能先给二哥一点?”曾贵祥一边脱下自己的湿衣服一边换了个话题。 “喏,这些天采的药材都在这,还没拿去卖呢,不瞒说,我现在手里一文钱都拿不出来。”曾荣指了指笸箩里的药材。 见曾贵祥撇了撇嘴,显然没信她的话,曾荣又接着说道:“二哥,也别打我的主意,年底我若是拿不出十两银子来,爹娘还得把我卖了。” “的意思是这一年真能挣到十两银子?”曾贵祥怀疑地扒拉了一下笸箩里的药材。 别的他不认识,笸箩里的金银花和车前草他认识,此外还有香薷和艾草,这几样东西太寻常了,一到春天,漫山遍野有的是,若是真能值钱,还不早就被人抢光了? “说实话,我也没信心,所以我们好容易捡到几个野鸡蛋也不舍得吃,要拿去一并卖钱。”曾荣一边说一边找了个罩篮,把曾贵祥的湿衣服放了上去。 “要我说,卖去大户人家做丫鬟也不错了,不但能吃饱穿暖,每个月还有几百大钱拿,不比换亲强,不比这样强?”曾贵祥一听曾荣的话,有些着急了,他是怕曾荣白耽误一年时间。 “二哥说的是什么话?大姐好心好意要挣钱给和大哥用,不但不感激,怎么还想着把大姐卖了。”曾华忍不住开口怼了曾贵祥一句。 “嘿,这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曾贵祥敲了下曾华的头,倒是没再说什么,转身出去了,他得去念书了。 看着他的背影拐过墙角,曾华颇为忧心地看向了曾荣,“大姐,我们能挣到十两银子吗?” “好了,这是大姐的事情,还小,听大姐的,先别愁了,不如这样吧,趁这会雨小了,和我去一趟镇上,看看这些药材究竟能卖多少钱。” 原本曾荣也不用这么着急的,可方才曾贵祥这么一闹,她有点坐不住了。 因为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万一这一世她没有碰上徐靖,或者退一步说,万一她没法说服徐老夫人带她进京,她该怎么办? 毕竟这一世的情形和上一世不太一样,她不想再卖身给徐家,没有了这个前提,徐老夫人肯答应冒这个风险带她进京吗? 再一个,她不再是六岁的曾华,而是十二岁的曾荣,年龄比徐靖还要大两岁,徐靖还会接受她吗? 可不管如何,她都要进京,即便徐家不肯带她去,她也要自己去,这样一来,她手里就必须得有银子。 为此,她不想再耽误下去,因为她清楚一点,南方春天雨水多,而一下雨到处是泥泞,压根没法上山采药,所以她想利用雨天绣丝帕。 而她之所以要带着曾华去则是因为她自己压根对镇里一点都不熟悉,可曾华不一样,她上一世活了十二岁,应该去过几次镇里吧? 谁知曾华一听去镇里,忙不迭地摇头了,因为她该回家了,家里还有一堆家务活等着她呢,田水兰这些日子借口快生了,更是不爱动弹了,除了每天归整一下曾华带回去的药材,别的家务活基本不伸手。 曾荣见此也不好强求她,现在她还没有能力把她带出来,为避免更大的冲突,只能隐忍。 送走曾华后,曾荣去了刘婆婆那边,帮着刘婆婆择了会菜,又帮着她烧火做饭,待饭做好后,她仍是一个人端了点吃的回到自己住的屋子里。 正吃着时,曾贵祥又跑了进来,他是来取自己衣服的,原本还想跟着曾荣混顿饭吃,可一看曾荣碗里也只有半碗饭以及不多的一点青菜,他只得悻悻然离开了。 饭后,见雨停了,曾荣从墙角的挂钩上取下来一个篮子,篮子里有十来个布包,每个布包上都贴了一张标有药材名称的纸条,这些纸条还是欧阳思留下的,而这些布包则是曾荣拆了几件母亲生前的旧衣服凑的。 拎着篮子,她和刘婆婆两人来到了镇上,这是她第一次来镇里,也才知道青湖镇离书院其实不算远,走路用不了半个时辰,整个镇也不大,就一条主街,主街也不宽,连一辆马车都过不了,街上铺的是鹅卵石,两边大多是商铺,也有住家。 街上一共有两家药店,曾荣听从欧阳思的建议直接进了一家叫“济民”的药店,可能因着是雨天,店里除了两个伙计一个病人也没有,见到刘婆婆和曾荣进门,两个伙计忙笑脸相迎。 曾荣说明了来意,随后把篮子放到了两个伙计面前,接着又把布包打开了。 两个伙计看到曾荣分类包好的药材并没有接过去,而是看了曾荣一眼,“姑娘可是姓曾?” “们认识我?”曾荣不确定上一世大姐是否进过药店,因而不敢轻易回话。 “不认识,是欧阳先生来委托我们东家,说是曾姑娘师从他跟着采药,请我们东家帮着照看些,我们也是看到这些药材名称猜到的。”其中一个叫来福的小伙计指了指布包下压着的纸条笑道。 曾荣听了暗道一声惭愧,只怕这人情更不好还了。 大概是看出了曾荣的窘态,另一个叫阿旺的伙计笑着说道:“曾姑娘放心,欧阳先生只是托我们别欺生,并没有叫我们额外关照。” “如此甚好,有劳两位小哥了。”曾荣略略松了口气,笑着回道。 有了这番话托底,曾荣也不用劳神去讨价还价,因而,一刻钟后,她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一百八十文钱,谁知正要出去时,进来了一个熟人,王牙婆。 第二十章、找茬 原来,王牙婆就住在济民药店的斜对面,因而曾荣和刘婆婆站在药店门口看着药店大门上的牌匾时,王牙婆就认出了曾荣。 见曾荣进了药店,她想起了那日在曾家曾荣说过的要去挖草药卖,故而好奇站在了药店门口偷听,她想知道这半个月过去了,曾荣究竟挣到了多少钱。 谁知这一偷听,倒是让她听到了一个大秘密,原来,那个姓什么欧阳的小子果然和这个小姑娘有了首尾,居然跑来托药铺东家照顾曾荣这个臭丫头。 难怪那日在曾家她就看出这两人不对劲了,若是没有倚仗,一个才十二岁的小姑娘哪敢提出要搬出去住,还夸下海口说要自己买自己。 哼,也就曾家那对蠢公婆信了这话,居然真的让快要煮熟的鸭子飞了,白白损失了这么多钱财,还害得她白白担了个恶名。 这口气可是在她心里憋半个月了,今日好容易让她抓住机会,她是绝对不会放过这臭丫头的。 “哎哟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曾家大姑娘啊,大姑娘这是进镇来卖药材了?如何,这些日子你那个相好的带着你挣了多少银子,到年底了,能不能把聘礼凑齐?” “这位婆婆,你也是儿孙满堂的人,还请给自己和家人积点口德吧。人家不过是看我可怜,不忍心我被某些别有心机的老虔婆卖去那种脏地方,所以才伸手帮了我一下,不像某些人,心里龌龊,也只能想到那些龌龊的事情。”曾荣本不想搭理这位王婆子,可她又怕因为自己的放任进而影响到她和欧阳思两个人的声誉。 “你,你说什么,你这个臭丫头。”王婆子被曾荣的话激怒了,她是这街面上的人,做的又是牙婆的生意,自然也不愿意坏了自己的名声,因而很快她反唇相讥了。 “我龌龊,我再龌龊也行的正走的直,一不偷二不抢的,我做的就是牙婆的生意,你情我愿的,你别把什么脏盆子死盆子都往我头上扣,我告诉你,你的事情可怪不到我头上,我是受你爹娘的委托要卖你,你要怪就怪你爹娘,休得在这胡说八道坏我名声。” “是吗?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敢对天发誓,说不是你蛊惑我娘要卖我?用不用我学学你当时的原话?”曾荣将了对方一下。 果然,王牙婆心虚,不敢发誓,可她毕竟是一个有着多年生活阅历和经历的牙婆,胡搅蛮缠的本事比曾荣不知高了多少,因而,她很快转移了主题,跳起脚骂曾荣,说曾荣嫌贫爱富,明明说好了和一位猎户换亲,又嫌弃人家是一只眼睛,想要攀一个读书人,可读书人又拿不出聘礼来,所以她父母才要把她卖换点银子给大哥娶亲云云。 两人的争吵很快吸引了不少左右邻居来看热闹,刘婆婆见了扯了扯曾荣的衣裳,“孩子,我们回去吧。” 她是一个经年的寡妇,又常年到镇里来买菜,因而镇里的人大多也认识她,她怕受了牵连。 曾荣不是真正的孩童,一听便明白了刘婆婆的意思,深吸了一口气,“你也不必转移话题,我只问你,你究竟敢不敢发誓,有没有胆量发誓?” “就是啊,人家小姑娘就是问你敢不敢发誓,你扯这些做什么?”药店的两个伙计帮曾荣说了句话。 “关你们什么事?莫非你们。。。” 曾荣一听便猜到这婆子要说什么,忙打断了她:“看在你这么大岁数的份上,我再叫你一声婆婆,送你两句话,人在做天在看,你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也该你的儿孙们打算打算,老话说的好,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我劝你还是收敛些吧。” 说完,曾荣也不去看这个婆子,直接拉了刘婆婆就走。 真是晦气的一天。 好在曾荣并没有被气糊涂,从药店出来,还记得去一趟绣品店,从绣品店里花一百文钱买了十条帕子,出来后又去了一趟布店,花六十文钱买了四尺白细棉布,打算用来做两条亵裤,没办法,天越来越热了,她实在难以忍受这种连亵衣亵裤都没有的生活。 从镇上回来,曾荣很快就把王婆子放下了,先把买来的棉布过了下水,放在外面吹干,然后帮刘婆婆择菜洗菜准备晚饭。 正忙着时,忽听到外面有吵闹的动静,这会正是放学的点,一开始她也没有留意,知道书院里除了她和刘婆婆外都是男子,因而她极少在这个时间点出门。 可没一会,她便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紧接着,她听到了田水兰的骂声。 “阿荣,你个死女,你跟我出来,说,你今天把钱都花在哪里了,老娘我这些年都没有添一件新衣,你倒好,挣了钱不先拿着给你二哥补缴学费却先可着自己花了,有你这样的女儿有你这样的妹妹吗?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你还有没有良心,有没有。。。” “住嘴,我是答应到年底给你们十两银子,可这才过去多久,你们就反悔了?用不用我去把族长和三叔公找来,看看到底是谁的错?”事关自己,曾荣没法再躲,只得出了灶房门。 原来,曾荣和刘婆婆前脚刚出了镇里,王牙婆后脚就去了曾家村,添油加醋地把方才在镇里看到的情形告诉了田水兰。 田水兰一听曾荣半个月才挣了不到二百文钱,离年底的十两银子委实差太远,偏曾荣不说把这钱存下,反而花了个精光,她哪里能坐住? 这不明摆着吗? 曾荣压根就没想真给家里挣银子,她只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想着等那个姓欧阳的中了秀才好上门提亲,有了秀才的头衔,即便不给聘金,或者象征性地意思意思,她那个当家的就会巴不得把女儿嫁过去的。 有了秀才老爷做女婿,她那个当家的还不得在村子里横着走? 还有,曾富祥的亲事也会好办多了,甚至于曾贵祥的学费也会考虑酌情减免的,可这件事对她对她的孩子却一点好处也没有,因为有了秀才老爷做倚仗,她在曾家的话语权肯定是要大打折扣的。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可是差点把曾荣逼死的人,曾荣和那个姓欧阳的后生能轻饶了她? 第二十一章、吓唬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田水兰在家越琢磨越觉得自己上当了,怎么想这门亲事对她来说都不合算,所以她才想着来找曾荣闹一场,最好是能把这门亲事搅和黄了,然后再找个机会把曾荣卖了,不卖去勾栏,卖去大户人家做丫鬟总可以吧? 再不济,还能拿找个丫头去换亲呢,实在不行,再托王婶子联系一下那个瞎了半只眼的猎户,正好家里长辈还都同意。 这么着,田水兰才去地里把曾呈春直接拉了来,两人在快到书院时碰上了放学回家的曾贵祥,曾贵祥嫌这事丢人,本不赞成在书院闹,只是他劝不动田水兰。 田水兰是巴不得在书院门口闹,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是让族长或书院里的山长把曾荣撵回家,若是能让曾贵祥失了颜面也不肯念书了,那更趁了她的心。 因而,田水兰一听曾荣说要请族长,她拍着巴掌赞成,她巴不得让族长来看到这一幕呢。 曾荣一看这招不好使,赶紧换了个说辞,对曾呈春说道:“爹,要不怕影响到二哥的前程和声誉,就尽管让娘在这闹,我实话跟们说了,我今儿是去镇里卖药材了,可我并没有瞎花一文钱,我这半个月跟刘婆婆学会了绣手帕,想着下雨天或闲暇时绣点手帕来攒钱,我也算过账,光靠着挖药材难以挣到十两银子。们若是不信,问问刘婆婆就清楚了。” “大春啊,阿荣是个好孩子,跟我这半个月,确实天天发愁如何挣钱攒钱,这不眼看着这天连着下了几天雨不能上山没有进项,这才着急进镇去卖药材换点钱买了十条丝帕来绣,这么好的孩子,还这么冤枉她可就是的不对了。”刘婆婆说了几句公道话。 这会不比在镇里,大家都是一个村子里的,即便说错了也会惹来什么麻烦,最重要的是,大家不会把曾荣和她牵扯在一起,所以她也就敢开口说话了。 “就是,爹,王牙婆那人是因为没挣到我这份佣金所以才对我怀恨在心,娘是因为没有拿到那十二两银子又失去我这么一个做事的人觉得吃亏了。爹,可不能上了外人的当。想想,这么一闹,传了出去,二哥的名声是不是也毁了?”曾荣再次把矛头指向了曾贵祥。 没办法,这会曾家就他分量重,而她又不想因为这些事情烦心,更不想因为这些影响到徐老夫人对她的看法。 “哼,说的好听,那这布是做什么的?”田水兰手脚麻利地把曾荣晾晒在外面的这块细白棉布抢在手里了。 “这是我拿来练习绣经文的,我听庙里的师傅说,有些香客来上供会找人绣经文,大户人家的经文一般是用绸缎绣,我第一次绣买不起绸缎就用细白棉布代替,一样也能有人用。”曾荣临时想到了一个说辞。 “阿荣,什么时候学会的识字?”曾贵祥这才意识到这个妹妹不对劲了。 之前是一棍子打下去都放不出一个屁来,现在怼起人来一套一套的,这倒也就罢了,居然敢挑唆族长从家里搬出来,这会又说会绣花会写字了,还会绣经文,这还是他那个妹妹吗? “就这半个月学的,欧阳先生给我留了一套蒙学书,我学会了背,剩下的就是自己慢慢练,有不懂的再问问这里的先生,不过我先学会认的字是药材的名称。”曾荣说完进屋去把那三本书找来了,同时还把曾华这半个月练字的本子一并拿出来了。 曾贵祥一看这些歪歪扭扭的字,刚要说什么,忽见曾荣冲他努努嘴,忙改口说道:“爹娘,我听说绣的经文能卖不少钱,们不懂,就别跟着捣乱了。” “是啊,孩子他娘,把这块布还给阿荣吧。”曾呈春见二儿子这么说了,忙跟着附和了。 他倒是没完信女儿的这番说辞,但他看明白了一点,女儿和那个欧阳先生的关系绝非一般,也就是说,他很快就有一个秀才老爷做女婿了。 想通了这点,他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和女儿闹僵呢。 “当家的,我下个月就该生了,不说大人,孩子总该给做一身新衣服吧?”田水兰早就相中了这块细白棉布,不想撒手。 曾荣倒是有心抢回来,可一看对方是个孕妇,便歇了动手的心思,但这亏是不能白吃的。 “娘,可想好了,若拿了这块白布就得替我减少二百文钱,这块布本身就花了我六十文,我现在手头可没有钱再去买布,买不起布就得耽误我现在绣经文,这损失得一并算到这里去,爹,二哥,们都记住了,我不该们十两银子了,只该们九两银子外加八百文大钱。”曾荣故意掰着手指算了一下,说道。 “孩子他娘,听到了?”曾呈春看向了自己婆娘。 田水兰自然不肯吃这亏,刚要开口,只见族长背着手来了,他也是在附近的田里做事,正好听到放学的孩子们议论这事,忙赶了来。 这一次,没等曾荣开口,刘婆婆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经过学了一遍,连带中午那会在镇里发生的。 “大春,也是快四十岁的人了,多余的话我不说,自己说,怎么办?” “是,是,是我不对,我这就走,这就走。”曾呈春忙不迭地说道。 “还没说,到底错哪里了?”族长可没打算轻易放过这两公婆。 “错,错在不该听信女人的话,不该怀疑自己的孩子,更不该来书院闹事。”曾呈春满脸羞愧地垂下了脑袋。 田水兰本欲为自己辩白几句,刚要开口,只见自家男人瞪了她一眼,“闭嘴,先把手里的布还给阿荣。” 田水兰嘟囔了一句,倒是也规规矩矩地把布送到了曾荣手里。 没办法,自家男人不站在自己身边,那臭丫头又有族长撑腰,她只得退一步。 “记住了,以后若是再让我知道们来书院闹事,阿贵这书就别念了。”族长看出田水兰眼中的不甘,出言吓唬了曾呈春一句。 果然,曾贵祥一听这话忙拉着自己父亲向族长赔礼认错,族长瞪了这父子一眼,背着手离开了。 第二十二章、盗贼 族长一走,看热闹的人也跟着散了。 田水兰还待说什么,被曾呈春拽走了,出了书院大门,曾荣还听见她向曾呈春抱怨说曾荣骗了大家,说大户人家是有需要绣经文的,可那是用绸子或缎子绣,哪有用白棉布的? 这话同样也传进了曾贵祥的耳朵里,见这会没什么外人了,他窜到了曾荣身边,“原来你真是骗人的,我就说嘛,你就那几笔字体还敢绣经文?我跟你讲,这次我可是帮了你大忙的,说吧,你怎么谢我?” “二哥,我现在哪有谢你的能力,你还是耐心等着到年底吧,我若是今年交差了,明年我自己还能挣,你的学费还用发愁吗?”曾荣给他画了一张大饼。 曾贵祥琢磨了一下,觉得是这个道理,也就歇了打劫的心思,不过有一件事他得问明白了,自家这个妹子什么时候勾搭上了欧阳思。 救人,送药,支持她搬来书院住,教她辨认药材,又教她读书写字,还跑去药铺找人关照她,啧啧,真看不出来,自家妹妹还有这本事,居然把这个曾家村的长辈们最看好的欧阳先生给迷惑住了。 别的他不清楚,但他知道,村子里有不少人家想和欧阳思结亲呢,据说连族长都有这个意思,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二哥,你胡说什么呢?亏你还是个读书人,脑子里成天琢磨些什么了,有这工夫,还不去好生把该念的书多念几遍,你也不小了,总不能一直待在乙班吧?”曾荣斜了他一眼。 “好妹妹,我不问了,有用到二哥的地方吱一声,二哥也不多事,下回再有那野鸡蛋什么的,给我留两个就成。”曾贵祥说完乐呵呵就走了。 不管怎么说,他是不用发愁了,有人供他念书,又有一个秀才妹夫可以指点他学业,他还愁什么? 从这天之后,曾贵祥对曾荣的态度好了很多,每天早上来书院都会来曾荣这转一下,若是曾荣带着曾华上山了,他便会在下午放学时再来一趟,只是彼时曾荣大多在灶房忙着择菜洗菜,因而曾贵祥也不多待,打个招呼就走。 若是碰上雨天,正好赶上曾荣在绣丝帕或描花样,他也会凑过来看一眼,绣丝帕倒还好,因为曾荣确实跟刘婆婆学了些日子,且曾贵祥一个小男孩也看不出绣技好坏,只是描花样就有点不太好解释了,因为之前的大姐肯定对此是一窍不通的。 因而,她委实有点担心曾贵祥刨根问底,只是令她奇怪的是,曾贵祥只是问了一句她是跟谁学的,并没有追问她别的。 倒是刘婆婆见过她绣的帕子之后没少感慨,说她的天分极高,不像是刚学会拿针的,曾荣解释了一句,说自己没少补衣服,针脚的细密和平整早就练出来了。 从刘婆婆那过关后,曾荣也不想掩饰什么了,只花了四天时间就把那十条丝帕绣好了,期间还把自己的两条亵裤做好了,且因着她手巧,节省出的布料还给曾华拼出了一条,曾华拿着这条亵裤又是哭又是笑的,弄得曾荣心里也酸酸的,更坚定了自己要把她也一并带去京城的念头。 四天后,曾荣再次和刘婆婆去了一趟镇上,这次她是去卖丝帕,有五条丝帕她是按照刘婆婆给的样子绣的,对方只给到了十五文一条,另外五条丝帕是曾荣按照自己上一世京城的花样绣的,对方给到了十七文。 曾荣并没有要对方的现钱,而是用十条手帕从对方那换了十六条空白的素帕,其实,要依她自己的意思是想做荷包了,只是刘婆婆还没有教过她,说是让她再练练基本功,她也不好强出头。 这次在镇里,曾荣没有再遇到王牙婆,回去之后,田水兰也没有再来找茬,至此,曾荣才算真正安下心来,一心一意地挣钱攒钱,一心一意地等着和徐靖相遇的那一天。 转眼就到了清明,书院放了两天假,刘婆婆说要回村里一趟去祭拜一下她丈夫,偏又赶上一个下雨天,曾荣也不打算出门,于是,她干脆请刘婆婆从外面把门锁上,她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绣丝帕。 约摸过了一个来时辰,曾荣感觉脖子有些僵硬了,便走出来活动活动脖颈,顺带也透透气,正转动着脖颈时,她忽然听到书院大门处似有重物落地的动静。 刚要抬脚过去看看时,她听到了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情急之下,曾荣也顾不得多想忙进屋从里面把房门拴上了,顺带还找了根木棍把门顶住,然后她自己躲在了门后。 说不害怕是假的,毕竟她是一个女孩子,不说手无缚鸡之力也差不了多少,哪敢和匪徒去对峙? 很快,她就听到有脚步声往门房这边走来,曾荣凝神细听了一下,来的应该是两个人,这两人显然对书院不是很了解,先去灶房和餐厅转了一圈,接着就站到了曾荣的房门前,推了一下,见没有推开,看了一下门上没锁,便猜到有人从里面把门拴上了。 “有人在吗?我们是提前回来的学子,想弄点饭吃。”其中一人说道。 曾荣从他的声音里判断这人年龄应该在二十来岁,不用问也知道这两人不是书院的人。 可她也不能一直不说话,万一对方来横的,曾荣担心这房门未必能经得住对方的几脚踹。 “你们是哪个村的啊,这么快就回来了?刘婆婆去村子里了,这会也该来了,你们先回舍堂那边小憩一下吧。” “不用如此麻烦,我们就镇上的,还请曾家妹妹出来帮我们准备饭菜吧,实不相瞒,我们两个都饿了。”这次的声音听起来略年轻个一两岁。 “两位大哥就别为难小妹了,我就是一借住的,这饭食必须等刘婆婆来才能安排。还请两位大哥稍事歇息一会,待刘婆婆来了我们马上就做饭。” “哪这么啰嗦?”那个略年轻些的声音拿脚踹了下这房门。 曾荣一看这房门就是一层木板,显然支撑不了多久,这时的她颇有些后悔,早知会发生这种事情她就该一早也跟着曾华回家好了。 因为曾呈春让曾华给她捎了个口信,说是家里要做艾草青果,田水兰弯不了腰,让她回去帮帮忙,可她没答应。 第二十三章、逃了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曾荣不肯跟曾华回家,倒也不仅仅是不愿意去见那些家人,而是她压根就不会做什么艾草青果,会做艾草青果的是大姐。 曾华想必也是猜到这一点,故而见她不肯回去也没有多劝,一个人戴着斗笠下山了。 短暂的恐惧过后,曾荣意识到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便又把自己日常练字的桌子推到了门后,手里也拿了根棍子严阵以待,而那两人见曾荣识破了他们的身份,干脆直接用脚踹门了。 “两位大哥,我晓得们不是书院的学子,多半是想趁着书院放假来这寻摸点值钱东西吧?可们也不想想,我就一村里的小村姑,能有什么值钱东西?”曾荣试探道。 这时的她隐隐觉得,这两人极有可能就是冲她来的,因为这书院的先生和学子都放假了,只剩一个刘婆婆和她,可这两人来了之后压根就没去那几间舍堂,直接就奔门房来。 更关键的是,这两人居然还知道她姓曾,叫她曾家妹妹,显然是事先打听过了。 联想到她这最近这半个月又去过几次镇里,手里也的确攒了五百大钱,保不齐是有人眼红了。 可这两个人会是谁呢? 是偶然找上门来的还是有人特地告知他们的呢? 曾荣的眼前浮现出一个人来,王牙婆。 最近几次她去镇里虽没有碰上王牙婆,可不代表王牙婆不清楚她的行踪,毕竟小镇就这么大,就那么一条街,她做了什么王牙婆还能打听不出来? 果然,曾荣刚想到这,只见外面那两人说:“少哄我们,我们晓得这些日子攒了不少银钱,怎么着也有几百大钱吧,正好我们哥俩手头紧,借我们花花,我们保证不伤害,可若是等我们把这门踹开再进去,会发生点什么我们可就不敢保证了。” “实话跟们说了,我手里只有一百多文,其余的钱都让我换成布头了,所以我劝们还是走吧,我大哥一会就来接我回去做艾草青果,若是被他抓到们,我也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们年纪轻轻的做什么不好,干嘛非要做这种坏事,大家都是一个镇上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们忍心就为了这一百多个大子坏了们家里的名声?”曾荣倒不是诚心想说服对方,而是想拖延点时间,她猜想刘婆婆应该差不多该回来了。 说来也是巧,曾荣正快支撑不下去时,书院大门那边果真传来动静,曾荣在屋子里没有听见,但外面那两人听到了,而且他们还听到有男子说话的动静,因而,这两人很快往舍堂那边跑去了。 曾荣见此猜到准是刘婆婆回来了,只是她还不敢把门打开,因为刘婆婆和她两个人联手也对付不了两个大后生。 好在很快曾荣就听到二哥曾贵祥的声音,这才把门打开了,没等曾贵祥开口,她先指向舍堂那边,“刚才有两个男的翻院墙进来了,往那边跑去了,去看看还在不在,我去外面喊人。” “什么男的?”刘婆婆一听也吓坏了。 “不太清楚,想必是知道书院放假了想来偷点值钱东西。”曾荣一看这样,哪里还敢说实话? “可这里能有什么值钱东西?”刘婆婆摇摇头。 曾荣见此更不敢说实话了,因为她怕因此给书院带来麻烦,万一山长以此为由找到族长把她撵出书院她可就真的没地方去了。 还好,关键时候曾贵祥接了一句,“该不是有人提前回来了吧?” 之前也有这种先例,准备参加县试的甲班学子惦记着学业,在家待不住,会提前回到书院来温书,若是书院大门没开,他们也会翻墙进来。 想到这,曾贵祥接过曾荣手里的棍子去后院转了一圈,可惜,没有找到那两人,应该是踩着茅房的矮墙攀过围墙逃走了。 也就是说,这两人对书院的地形比较熟悉,所以才会这么快找到逃走的办法。 曾荣见此只得压下心里的恐慌,问曾贵祥来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爹让回家,那女人刚弯了下腰就说动了胎气,家里的事情忙不过来,让回去做事呗。”曾贵祥颇有点幸灾乐祸地说道。 “我不去,我去了就刘婆婆一个人在,万一再来个坏人怎么办?”现成的理由,曾荣都不用编。 “这样吧,正好我还要去一趟娘家送点东西,不如我们两个都出去好了,干脆等明日上午再回来,今晚就在家里住。”刘婆婆也害怕,提了个建议。 这下曾荣倒是没有反驳的理由了,只得跟着大家出了门。 这是自曾荣搬走一个多月后第一次回到这个家,曾呈春看到她倒是很高兴,说是她气色好多了,人也白净些,也胖了些。 曾荣笑了笑,她对这个爹是真没一点好感了,上一世这样,这一世还这样,一点父亲的担当没有不说,还一心想算计自己的女儿。 “大哥呢?”曾荣懒得去看对方讨好的笑容,问道。 “下地了。”曾贵祥回道。 大约是怕曾荣挑理,没等她问出来,曾呈春主动说田水兰扭到了腰,在屋子里躺着。 曾荣也懒得进屋去看她,倒是曾来祥跑到面前来,一边咬着手指头一边问她可有野鸡蛋吃。 曾荣听了这话瞪了曾贵祥一眼,曾贵祥呵呵一笑,在曾来祥的脑袋上敲了一下,“娘天天偷着给煮鸡蛋吃,还没吃够?” 话音刚落,屋子里传来了田水兰的声音,“阿贵,说这话也不怕舌头长钉子,家里拢共就这么四五只鸡下蛋,一天一个,剩下的还得用来换几文钱给买纸买笔,连我这个大肚婆也排后头,三弟也只是从我嘴里省点出来解解馋,居然还说出这种不识好歹的话来?” “好了,都闭嘴,吵什么吵,赶紧做事。”曾呈春喝住了两人,倒是也瞪了曾贵祥一眼,嫌这个儿子不懂事。 “到底要我做什么?”曾荣问。 她看到曾华在用药碾子碾东西,这活她会干,可没等她说出来,曾呈春便给她指派了一个活,案板上有一团绿色的东西,说是让她好好揉揉。 曾荣一看傻眼了,这活她压根就没干过。 第二十四章、不难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曾荣正傻眼时,外面堂屋有了骂骂咧咧的动静,是祖母王氏进来了。 原来,田水兰说扭了腰动了胎气后,曾呈春有点吓到了,打发曾贵祥去叫曾荣之前先去一趟曾呈秋家把孩子阿婆喊来,老人家毕竟生过的孩子多,经验足。 而王氏一听田水兰是因为揉面扭了腰动了胎气,心下既恨田水兰的娇气和矫情,同时也恨曾荣的无情,因为这活两年前她就教会了曾荣,前两年都是曾荣在做,哪承想这孩子翅膀还没长硬呢居然就从这个家搬出去了,也不知这蠢儿子怎么答应的,八成是脑子进水了。 曾荣一听王氏骂骂咧咧的,倒是想起了一件往事,上一世大姐没了之后的那个清明节是祖母来帮他们做的青果,老太太边做边骂人,不是骂死去的大姐就是骂不顶事的她,也骂田水兰娇气等,正因为此,曾荣才记住了那个场景。 不就是用手使劲地揉搓这面团么? 有什么难的? 想到这,曾荣快速地舀水洗手,王氏进来时曾荣正好在卷袖子,且也站到了那案板前,显见得是要开始做事了。 饶是如此,王氏仍是斜了曾荣一眼,没好气地问:“还晓得回来,我以为死外头不要这个家了呢!” “阿婆,可别骂我,我也是在为这个家挣钱,我要不搬出去住,成天这家里忙这些,我能挣到十两银子么?” 王氏一听这话倒是心动了,凑到了孙女身边,“那跟阿婆说,挣了多少?” “阿婆,我娘正躺在床上哼哼呢,快点去看看她吧。”曾荣此时已经完成了卷袖的动作,抓起了面团,她是怕老人家看出她是个生手来。 好在王氏的注意力并不在曾荣手上,见自己从曾荣这问不出什么来,她忿忿地剜了曾荣一眼,这才推开了田水兰的房门,曾呈春自然也跟着进去了。 没了长辈在面前,曾荣也放松下来了,一边揉面一边留神听着屋子里的那几个人说话。 她想从这几个人的对话中判断出田水兰是否死心了,还想知道那两个匪徒是否和田水兰相关。 可惜,除了听到田水兰的抱怨和王氏的谩骂,曾荣没有捕捉到什么有用的话。 不过她倒是发现揉面这活真不难,就是需要用到手劲,且也的确容易把腰抻了,因而她把不准田水兰是装的还是真的扭腰了。 也就一刻多钟,王氏从屋子里出来了,见曾荣还站在面板前费力地揉搓那块面团,“要死哟,这半天还没做完,麻利点,别一副阴死鬼样,我跟讲,娘这几天动了胎气,也别出去住了,就留在家里照看她几天。” “那我的银子怎么办?我现在每天挖药材能挣一二十文,绣二条丝帕也能挣十来文,且刘婆婆前两天已经开始教我做荷包绣荷包了,耽误我一天得耽误我多少钱?这笔钱必须抵扣掉,不然我到时拿不出十两银子来们又吵吵要卖我。”曾荣为了不留下来伺候人,也豁出去了,报出了自己的家底。 果然,王氏一听她的话便掐着手指默算起来,别的她算不明白,但这个孙女三天差不多能挣到一串钱是她还是算清楚了,而她一个快六十岁的老人过了大半辈子手里也拿不出几串钱来。 因而,她果断地做出了一个决定,“罢了,去忙的,这两天我勤着些过来,不过我可是把丑话说在前头,年底若是见不到这十两银子,可别怪我们非要把卖了。” 说完,王氏嫌恶地瞪了曾荣一眼,四处搜寻了一下,见没什么好东西,嘟囔了几句,拉着曾贵祥出去了。 曾荣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正仔细回忆上一世田水兰生孩子的日子时,曾华打断了她,“大姐,来帮我碾豆粉,我干不动了,那个面不用揉了。” 曾荣知道曾华在提点她,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活,而曾华也洗了手,只见她熟练地把这块大青团子分成四个大小相似的小块团放进了蒸屉里,然后让曾荣帮她把蒸屉放进了大锅里,曾华主动坐下来烧火。 待曾荣把药碾子里的黄豆磨成了细粉后,曾华的米团也蒸熟了,好在这时灶房里就剩她们姐妹两个,曾华让曾荣把蒸屉端出来,取出早就洗干净的一个木板模子,开始手把手地教曾荣做青果。 这活也不难,把蒸好的青团揪成大小相似的小团子,把小团子揉成小圆往模板上一压,弄平整后取下来再翻个个往下一个模板压一遍就好了,模板上的花样便到了青果上,最后出来的成品是一个成人手心大小的圆饼,两面各有一个“福”字和“寿”字。 待曾荣上手后,曾华自己直接用手包了起来,她包的青果有点类似于饺子的形状,里面放的是曾荣刚磨好的豆粉馅。 姐妹两个忙了足足有一个多时辰才把这青团做好,接下来就是做晚饭了。 好在这些日子曾荣在书院那边帮着刘婆婆打了不少次下手,对于做饭不再是一筹莫展,而曾家的饭尤其好做,难度大一点的铁锅焖饭是曾华做的,曾荣只负责把洗好的青菜放进锅里煮一下,没有油,加了点盐。 不过因着田水兰说自己腰扭了,需要补补身子,曾呈春吩咐曾荣给煮个荷包蛋,待荷包蛋快要煮熟时,曾华从外面拿了一把小葱进来,在案板上切得碎碎的,放进了锅里,在曾荣把荷包蛋盛到碗里后,曾华不知从哪里找到一个香油瓶子,往碗里滴了一滴香油。 曾荣见此本就憋了一肚子气,偏又看见曾呈春出来亲自把这碗荷包蛋送进了屋子里,这下她再也忍不住了,可巧这时曾贵祥闻到香味蹭了过来。 “二哥,平时也是这么吃荷包蛋的?” “我哪有这待遇,我平时怎么吃的又不是不知道?”曾贵祥给了曾荣一个白眼,嫌她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大哥呢?大哥平时有什么吃的?”曾荣想起自己在这个家吃的那两顿稀粥。 “我说妹妹怎么啦?我们家的饭之前不都是在做吗?”曾贵祥觉得不对劲了,一脸狐疑地看向了曾荣。 第二十五章、点醒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曾荣意识到自己的错时已经晚了,可话已说出去,她只得改口道:“就是因为之前是我在做,我才替大哥和爹心疼啊,他们两个最苦最累,可连顿饱饭都没有,一年到头累死累活的,最后都进了别人的肚子里。” 她是替曾富祥抱不平。 田水兰还年轻呢,她肚子里的又是一个男孩,保不齐以后还会生,家里这么多孩子,最后辛苦的还不是这个大哥,即便他成亲了,只怕田水兰也不会放他出去单过的,不把他榨干她是不会放手的。 因着曾荣的声音不小,存心就是想让田水兰听见的,而田水兰听了这话果然躺不住,在屋子里谩骂上了。 田水兰的意思是这个家穷并不是她造成的,她嫁进来时就已经是精穷了,这两年还靠着她绣丝帕挣的钱贴补了下家用,否则,曾贵祥压根就别想进书院。 还有,她不是别人,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且她还是一个怀有身孕的大肚婆,是在为老曾家传宗接代,是有功的,吃几个鸡蛋算什么? 曾荣并没有和她去对骂,她只是想点醒一下曾呈春和曾贵祥,可惜,这两人一个眼里现在只有那个女人,另一个眼里只有自己,曾荣的心思肯定是白费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曾呈春作为一个男人,或者说作为一个丈夫,他这么对妻子倒是也无可厚非,谁叫他娶了人家,可问题是,他没有能力挑起这个家,若是明智一点,就不该要这么多孩子。 这天晚上,曾荣留在了曾家,晚饭也是和大家一起吃的,这个“大家”就不包括田水兰了,但包括曾呈春和曾富祥。 曾富祥因着忙地里的活,天黑才回来,故此这顿饭在曾荣的强烈提议下,也是等到天黑才开动的。 曾富祥见到曾荣虽有些意外,但眼里的这份惊喜是显而易见的,只是这份惊喜太过短暂,很快又被忧心代替了。 他是想起了妹妹承诺的十两银子,万一这十两银子拿不出来,他不敢保证自己能阻止父母卖妹妹。 曾荣知他性子敦厚纯良,不敢和他说太多,只告诉他自己正在跟着刘婆婆学做荷包,已经学会了绣丝帕,且还学会了认不少字。 “这就好,都说人挪活树挪死,妹妹这一闹腾总算没白闹腾一回,大哥也就放心了。”曾富祥欣慰地笑了笑。 他也以为是欧阳思看上了曾荣,否则,干嘛还费心费力地教妹妹识字?这不是在为以后铺路吗? 想到这,曾富祥多了一句嘴,“对了,欧阳先生走了也有一个月吧?有消息吗?” 曾荣一听这话忙先瞥了曾华一眼,而曾华此时也飞快地看向了她,两人的目光碰上了,曾华忙垂下头。 “大哥问的是什么话?欧阳先生的事情我怎么会知晓?他只是看我可怜帮了我一下,我总不能赖上人家吧?人家是要考进士做大官的,我自己是什么人有多少斤两我还是晓得的。” 最后一句话曾荣是说给曾华听的。 这些日子她没少考虑这个问题,这两人的年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欧阳思已到娶亲年龄,曾华才六岁,她就是有心撮合也不赶趟,更别说,她现在自身难保,哪有什么话语权? 还有一点,她是要带曾华一起离开的,若是曾华存了想接近欧阳思的心思,她担心曾华不肯跟她走。 而曾荣是万万不敢把曾华一个人留下的,先不说曾华的性格要吃多大的亏,她更担心的是,万一曾华不小心在欧阳思面前把她们姐妹两个重生的秘密泄露了,这后果绝不是她能兜得住的。 “阿荣,的意思是。。。” “大哥,阿荣是害羞了,这事别多管了。”曾贵祥打断了大哥的话。 “真不是们想的这样,我现在就一心想挣钱,给大哥娶嫂子,给二哥交学费,别的呀,我什么也不想。”曾荣说完再次瞥了曾华一眼,隐约可见曾华的脖子是红的。 见此,曾荣收了这个话题。 次日,曾呈春带着曾家的男丁去上坟了,曾荣帮曾华做了一顿早饭,饭后,估摸着和刘婆婆约好的时间差不多到了,她回到了书院。 这天下午,书院的先生和学子们陆陆续续回来了,晚饭时分,刘婆婆到底还是把曾荣碰到坏人一事说了出来,因为她们的房门被踹坏了,这事瞒不住。 山长带着两位先生把书院的大门和围墙都查看了一遍,最后把书院的大门加固了些,又把围墙附近的几棵树移栽了一下,切断了对方从树上跳到围墙上的机会。 只是那两个坏人,山长就无能为力了。 曾荣尽管猜到那两个人不是和王牙婆有关就是和田水兰脱不了干系,只是她现在人单势薄,想找回这场子只能等以后了。 不过从那之后,曾荣变得更为谨慎了,有几次,她是直接把自己绣的丝帕和荷包交给刘婆婆,请刘婆婆帮她去绣铺卖了。 田水兰是三月十七日生下一个儿子的,此时正是春耕时分,据说田里地里都有活,曾呈春和曾富祥两人是忙得脚不着地的,而王氏也只能白天过来帮着给田水兰做做饭,那些洗洗涮涮的活还得是曾华做,因而,曾呈春就没让曾华再过来了,说是家里实在是离不开她。 曾荣对此虽有异议,可也没法为她求情,除非她把自己搭进去。 曾华不在身边,要依曾荣的意思是不想上山挖草药,可奈何离徐靖相遇的日子也就一个月了,她若是不上山,单等徐靖来了再去上山,她怕引起别人的猜忌,更怕引起徐老夫人的怀疑。 想到徐老夫人,曾荣又想起了一件事,不管怎么说田水兰此时正处在坐月子期间,若是她真的丢手不管,她担心徐老夫人会认为她是一个没有孝心的人,也是不知感恩的人,一旦给了老人家这个印象以后想要改过来就难了。 思前想后的,曾荣主动回家和曾呈春商量了一下,上午她回来和曾华一起帮着做饭收拾家里,饭后,田水兰歇息的空档她再带着曾华一起去上山挖草药,也就一个多时辰就回来,这段时间正好可以请王氏来帮着照看一下。 曾荣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安排,则是因为她和徐靖相遇的时间是午时,她得事先找好由头。 第二十六章、这一天来了 曾荣肯主动回来帮着做家事,曾呈春自是喜出望外,并没有多问什么。 田水兰虽满心疑惑,可她现在出不了屋子,没法去外面打听什么,倒是也从曾华和曾贵祥嘴里套过几次话,可惜没什么收获。 不过曾荣并没有从书院搬回家住,她是每天一早起来先去湖边和曾华会合,两人各打一篮子猪草回家,这一上午,她会留在家里帮着打扫院子洗洗衣服做做饭,中午,待阿婆来了之后,曾荣再带着曾华去山上挖草药,然后曾荣直接回书院处理这些草药,之后,曾荣就留在书院不回家了。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这一个月,曾荣不但“学会”了一手还算秀丽的小楷,也“学会”了做荷包和香囊,更“学会”了自己画花样,因而她的荷包和香囊总能比别人多卖几文钱。 此外,她也开始了绣经文,只是她的经文才绣了个开头,她和徐靖相遇的日子便到了。 这天一早起来,曾荣先就把自己折腾了一个早上,一会是梳个包包头,一会又拆了编一对羊角辫,对着水缸看了一下,她又嫌羊角辫太幼稚,不适合她的年龄,重新换了个双丫头,从双丫头又换成了倒挂髻,从倒挂髻最后又回到了包包头,因为以她目前的年龄,村里的女孩子多半是包包头和麻花辫居多,她选了包包头。 衣服倒没什么可挑的,她只有两身旧衣服,都打着补丁,且还是拿她生母留下的旧衣服改的,因而几乎看不出什么原色来。 而且这段时间,由于她几乎每天都是大中午的出去,因而好容易白净些的脸蛋又黑了,所以不用问,在外人的眼里,她是一个再地道不过的村姑了,不过比起刚跳湖那会,她的脸色要健康些,毕竟搬到书院住的这两个多月她能吃上饱饭了。 怀着一颗雀跃的心,她在湖边找到了曾华,曾华和上一世的她有些不太一样了,上一世的她还不大会自己梳头,田水兰也没空管她,所以她经常是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到处乱跑。 非但如此,上一世曾华的衣服脏了破了也没人管,她自己倒是也洗,可毕竟才六岁,压根就洗不干净。 可这一世不同了,这一世曾荣每天都会帮她把头发梳好,不是编羊角辫就是编一对总角,还有这一世曾华的衣服不管是破了还是脏了曾荣都会替她打理好,她补的衣服针脚可比一般人细密齐整多了。 因而,这一世的曾华看起来虽依旧是一个穷人家的女儿,但至少是一个干净的农村娃,曾荣不确定她们姐妹两个这样出现在徐家人面前还能争取到他们的同情带她们脱离目前的困境。 “大姐,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敏感的曾华察觉到今天大姐的心情似乎有点不太一样,说高兴吧,好像还有点紧张,还有一点担忧。 电光闪念间,曾华很快想到了一个人,脱口问道:“大姐,是不是欧阳大哥。。。” 后面的话曾华没有问出来,因为她想起来大姐那次对她的敲打,她配不上欧阳先生,而且欧阳先生喜欢的人是大姐。 “阿华,大姐跟你说过,欧阳先生跟我们不是一类人,大姐跟他真的没什么,他只是同情大姐帮了大姐一把。好了,你还小,大姐不跟你说这些,我们先回家吧。”曾荣说完暗自叹了口气。 看样子,曾华陷得还挺深的,可这件事,她是真的无能为力。 回到家里,曾华仍有点闷闷不乐的,曾荣见此,主动分担了大部分的家务。 饭后,谁知曾荣正要带着曾华出门时,曾呈春把她喊住了,说是书院那边又发话了,让他把曾贵祥欠的学费补上,另外,家里刚添了一个孩子,田水兰没有多少奶水,需要好好补补身子。 也就是说,他要曾荣把这些日子挣的钱先交了,不必等到年底,有多少先交多少。 “爹,二哥的书费我明天会跟山长商量着交的,我手里也没有多少钱,还不定够不够二哥的学费呢,我也不清楚家里需要钱,我昨儿去镇里刚买了几块布头准备做荷包,这荷包是为了端阳节准备的,都是上等的绸子,贵着呢。再说了,娘生孩子坐月子也没断了鸡蛋,鸡婆也杀了两只,还有爹也没少去河沟里摸鱼捞虾的,哪里还用再花钱补?”曾荣撒了个谎。 主要是她委实看不上田水兰的娇气和矫情,这一个月,她几乎连手都没打湿过,饭菜都是端到房里送到她手上,每顿饭都有一个鸡蛋不说,还借口奶水不好杀了两只鸡。 可据曾富祥回忆,说是他们的生母生曾荣时能有一个鸡蛋吃就不错了,哪敢指望杀鸡? 还有,那会他和阿贵还小,也没有人帮着她做家务活,因而,月子里她还得拖着一个病体操持家务,所以在生完曾荣后,她落下了一身的毛病,因而,好几年没有再怀孕。 哪知后来又有了曾华,偏偏这一次,她因为生曾华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心血,终于撒手归去。 当然了,这些都是曾荣有意无意从曾富祥嘴里套出来的,所以她心里早就有了一本账,绝对不能任由这个女人把这个家榨干了。 为此,她早就拿定主意,这笔钱她要交给自己大哥手里,这个爹显然靠不住。 “你这孩子,爹问你点钱,你恁多话?”曾呈春不乐意听了。 曾荣才不管这些,“对了,爹,我还有一事,娘的月子也坐完了,我明天开始就不下来了,这些日子也耽误了我不少工夫,我得抓点紧挣钱了。” “啊,你不来了,那家里的这些活谁做?”曾呈春下意识地看向了田水兰。 “阿婆说,娘出了月子,这些事情可以自己做了。”曾荣说完也不等对方回答,径自拉着曾华出门了。 她实在没法跟这个父亲沟通。 再则,她还怕耽误了和徐靖的相遇呢,因为她还得先去采一些治疗蛇咬伤的草药呢。 第二十七章、重逢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尽管曾荣知晓有哪几种药材可以治疗蛇毒,可南方的山里毒蛇居多,万一她没有及时赶到的话,很难说徐靖能顺利地躲过这一劫。 谁知越着急越有事,这不,两人刚走到村口,迎面就碰上了扛着锄头回村的曾有庆,曾有庆见到她们先是抬头看了看天,这个季节这个时段南方的日头有些晒人了,连他都放下地里的活回家歇息,因而,曾有庆关切地问她们这个时候出去做什么。 得知这两人是去山上挖草药,曾有庆摇摇头,又问起了田水兰和那个刚出生的奶娃娃可否康健,也问她准备在家伺候他们到什么时候,接着又问起了欧阳思。 “三叔公,我怎么会有欧阳先生的消息?他真的只是同情我的遭遇帮了我一把,我可不敢奢望别的,您老人家也千万别想多了,万一给欧阳先生惹出什么麻烦来,人家还得说我不知好歹,恩将仇报。”曾荣纠正说。 她是怕真的害了欧阳思,同时也怕坏了自己的名声。 可曾有庆显然不这么想,他以为曾荣是害羞,或者说是避嫌。 要不是欧阳思,族长怎么可能会冒这么大风险答应让她搬去书院住,因为这件事,族长至今还在族老们那担着不是呢,说他带头坏了村里的风气。 曾荣见说不通,也不想再解释什么,便以需要早去早回为由带着曾华急匆匆离开了。 上山后,曾荣带着曾华来到直接来到了青山庙后面的那片山林,她记得很清楚,上一世徐靖就是因为淘气,趁着祖母午休的时候自己一个人从寮房的后门偷偷溜出来,哪知在山林里转了一会便碰上了蛇,当即吓得大叫起来,正好碰上了正在附近采药的她,也幸好她篮子里有几株半边莲,及时捣碎了给他敷上,然后又帮他跑回去叫人来救他。 曾荣正回忆当时的情形时,曾华推了她一下,“大姐,在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说完,曾荣觉得这话有点言不由衷,又道:“我在想爹和娘,难怪人家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看爹如今眼里还有谁,那个女人非把爹和大哥榨干了不可。” 曾华信了这话,也跟着长叹了口气,“那怎么办?我们就是挣了钱,这钱只怕也到不了大哥手里。” “是啊,算了,先不说这些,我们还是挖草药吧,总得先把大哥娶亲的银子凑够了,希望大哥能娶一个厉害些的大嫂。”曾荣说完,弯腰找起了草药。 南方毒蛇多,所以用来治疗蛇毒的草药也比较多,这一点欧阳思早就预料到了,因而他教会了曾荣曾华好几种可以治疗蛇毒的草药,有七叶一枝花,有半边莲,还有盘龙草等。 因着怕离徐靖太近了显得太过刻意,同时也怕惊扰到那条蛇,所以曾荣带着曾华在两人相遇之地约摸有二十来丈远的地方找寻草药,可巧这附近有一条小溪,两人沿溪而上,曾荣是一门心思在找治疗蛇咬的药,不经意间,她就与曾华拉开了一段距离。 待她反应过来时,发现曾华正沿着溪边飞快地往下跑,显然是在追什么东西,曾荣正要喊她时,忽见她把篮子抛进了水里,随后人也跳了下去,没一会,只见她双手抱着一条鱼冲曾荣大喊起来,“大姐,大姐,来看,我抓到了一条鱼。” 曾荣笑着摇摇头,正要往下走时,忽见曾华飞快地把鱼丢在地上向一旁的山林跑去,曾荣很快意识到什么,也忙提着自己篮子跑了过去。 果然,隔着老远她就看见一个身穿天青色直缀的小男孩正一脸惊悚地瘫倒在地上,曾华蹲在他身边,挽起了他的裤脚,曾荣赶过去时,曾华已经扯下了小男孩的袜带,“大姐,有治蛇毒的草药吗?” “有,有。”百感交集的曾荣顾不得别的,忙从自己的篮子里翻出了那几株半边莲,并跑去溪边洗干净后,顺带找了块干净石头把草药捣碎了。 待曾荣端着捣碎的草药过来时,曾华已经用袜带把伤口上方一寸多的地方绑上了,正在挤血呢。 “大姐,能不能先舀一点水来清洗一下伤口?”曾华处理这伤口明显比曾荣有经验。 显然,她也有着上一世的记忆。 可能是曾荣的回答带了点鼻音,让曾华和徐靖都抬起了头,曾华先发现了曾荣的异常,“大姐,哭了?” “是啊,咬伤的是我,不是妹妹,哭什么?”徐靖也颇为不解。 因着徐靖说的是京城的官话,曾华自然没有听懂,好在她这会的她的心思在救人上,倒也没有追问什么,又低头忙自己的。 曾荣因为情绪太过激动,怕自己一开口更没法控制住眼泪,也没回答他,转身跑去溪边了,找不到合适的工具,她只能用自己的手捧了一捧水过来。 简单冲洗了下伤口,曾华把捣好的草药敷了上去,接着又命徐靖嚼了两株半边莲,把汁液咽进去,渣吐出来。 “我不会死吧?”徐靖看着曾荣的泪眼,再次问道。 因着这话比较短,和当地话差不了多少,这下姐妹两个都听懂了,同时回道:“不会。” “那哭什么?”徐靖百思不得其解,更奇怪的是,他觉得这姑娘看向他的目光太过热络,有点让人受不了。 “我,我,我是害怕的。”仓促间,曾荣找了一个最蹩脚的理由。 果然,她话一说完,徐靖从上到下扫了她一眼,有点鄙视地问道:“妹妹比小这么多都不怕,怕什么?” “我以前碰上过这种事情,我,我大姐没碰上,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曾华把话接了过去,她没听懂话,但听懂了最后几个字。 “啊,也被毒蛇咬过,这么说我不会死了?”徐靖的语气明显轻松多了,这些日子回乡,他对老家这边的话也大致能听个七七八八,就是说起来费劲。 “不能大意,后续还需要治疗,最好找个有经验的大夫瞧瞧。”曾荣建议道。 “好,们两个能不能帮我去叫个人来,我就住在上面的寮房里,有一个小门可以进去,找京城徐家的人。”这话虽是对两个人说的,但徐靖看着的却是曾荣。 曾荣虽有心留下来,可也知道留下来肯定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万一露陷就不好了,因而,她交代曾华两句便放下篮子跑了。 第二十八章、不一样了 当曾荣带着两个婆子和两个家丁找到徐靖时,徐靖已经把曾华家的大致情况了解清楚了,正拿着篮子里的草药逐一考校曾华,问她每种草药的名称和功效。 曾荣见此,心下忽然有了不好的念头,虽说这一世她依旧和徐靖重逢了,但事情的发展未必能如她所愿。 首先,这一世是曾华先跑过去救他的,尽管他的救命恩人依旧是六岁的曾华,可此曾华非彼曾华,她要怎么才能让徐靖相信,她才是他的前世情缘? 第二,这一世曾华也不像上一世可怜,至少,她有姐姐照看,家里也没有要卖她的意思,所以徐靖未必会像上一世一样同情心爆满,想要带她脱离苦海。 第三,最关键的一点,上一世曾荣自己一点也不想留在这个家,与其长大后被父母卖,还不如自己主动跟着徐靖走,毕竟再怎么不好,她也是徐靖的救命恩人,她相信这个男孩肯定不会错待她。 可曾华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且她又对欧阳思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思,因而,即便徐靖开口,曾华都未必会答应跟他走。 这不,见徐靖的家人找来,曾华拍了下自己的头,“坏了,我的鱼,我好容易才抓到的鱼。” 话音未落,她人已经往溪边跑去了,待她从溪边草丛里找到那条奄奄一息的黄骨鱼时,徐靖已经被两个家丁抱回去了,只剩下两个婆子在。 见此,曾荣只得佯装告辞,可这两个婆子已经接到主子示意,要带这对姐妹回去。更何况,她们还不清楚自家主子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怕老夫人责怪,她们肯定要带这两个小姑娘回去回话的。 曾华显然不关心这些,这会她的心思只在这条鱼上,她想的是趁这条鱼还活着,赶紧给家里送去,正好给后娘熬汤下奶,给家里省点钱。 “放心吧,小妹妹,一会我们赔你们十条鱼。”说话的是老夫人身边的管事婆婆,姓丁。 “那倒不必,两位婆婆还是请回吧,你们赶紧去镇里找一位大夫替你们公子再检查一下吧,我们姐妹就不耽搁你们,我们还得再挖一点草药回去。”曾荣“婉拒”道。 她用的是当地口音,好在这位丁妈妈是自小跟着徐老夫人的,也是安州附近人氏,因而能听懂曾荣的话。 “这位姑娘也不用跟我们客套,你们姐妹救了我家小公子,我们老夫人肯定是要见见你们,还请两位姑娘别让我们两个老婆子为难。”另外一位姓唐的管事婆婆说道。 “也好,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曾荣只得答应了。 “姑娘念过书?”两位婆子早就觉得曾荣不像是个乡下孩子,这会听了这话干脆直接问了出来。 “不敢说念过书,只稍微认得几个字。”曾荣恭谨地回道。 随后,她把自己的篮子递给曾华,她自己走去溪边把曾华的篮子捡了起来,姐妹两个这才跟着两位婆婆进了寮房的小门。 彼时,徐靖已经被送到了徐老夫人的屋子里,徐老夫人正在门口不停地往外张望,时不时地催人去外面看看,问问大夫到了没有。 “还请老夫人别担心,我们已经给这位小公子敷上草药解毒了,应该不会再有大碍的。”曾荣上前劝了一句。 “你们两个就是救了我孙子的人?”徐老夫人这才把目光放到了曾荣身上,继而又打量了下曾华,无论是语气还是目光,都带了几分质疑。 “祖母,她们两个是靠采药为生的,总在山里跑,她们自己之前也被蛇咬过,所以知道怎么救人。祖母,我已经没有那种麻麻痛痛的感觉了,应该就是这草药管用了。”徐靖看出祖母生气了,怕祖母罚她们,开口说道。 毕竟在祖母眼里,他这个孙子的命比这两个小村姑要精贵多了,如今这两个小村姑不知死活撞了上来,万一延误了他的治疗,很难说祖母不会拿这两人出气。 谁叫这两个小姑娘胆子大,不及时帮他叫人反倒先给他施救,万一她们用错了草药,万一她们的法子不好使,万一她们耽误了他的最佳救治时间。 这个后果的确不是她们两个可以承担得起的。 一念至此,徐靖也是一阵害怕。 可再怕,这点是非他还是明白的,他的被咬和这两个小姑娘一点关系都没有,相反,若非碰上她们,他还不定什么时候能被家里人找到,不定能不能活到现在,因而,他还是想为这两个小姑娘开脱。 “若果真如此的话,我定有重谢。”徐老夫人听进了孙子的劝,只是仍不太相信孙子的话,毕竟事关孙子的性命,没听到大夫的话她是绝对不会安心的。 “来了,来了。”一个家丁气喘吁吁地在门外说道。 “人呢?”徐老夫人忙问。 “阿弥陀佛,老衲略懂一点岐黄之术,听闻小施主被蛇咬了,特地过来看看。”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白胡子老和尚大步过来了。 “阿弥陀佛,有劳空无大师。”徐老夫人忙双手合十迎了出去。 “施主无需如此见外,待老衲看过小施主再说。”空无大师回了一礼,随后急急走到徐靖身边掀起了徐靖的裤脚,揭开他脚上的药泥,先看了看那个伤口,随后又闻了闻手上的草药味道,最后又把这药泥重新敷了上去。 “阿弥陀佛,这位小施主已无大碍,再喝两剂药调理调理即可。” “敢问大师,这是什么蛇咬伤的?有无性命之忧?”徐老夫人继续问道。 空无大师听了这话转身先替徐靖把了下脉,又问徐靖那蛇长什么样子,被咬后有什么感觉。 “阿弥陀佛,这位小施主应该是被竹叶青所伤,也亏得这两位小施主处置得当才没有留下后患。”虚无大师来之前已经听家丁说是被两个采药的小姑娘所救,因而看到曾荣姐妹便猜到了她们的身份。 他自然清楚徐家是什么人家,因而也就知道自己的一句话说不定可以改变这对小姐妹家里的命运。 当然了,他说的也是实话,并没有欺瞒老人家的意思。 第二十九章、不一样了(二) 徐老夫人这才真的相信是曾荣姐妹两个救了她孙子的命,联想起自己方才许的愿,她笑着上前拉住了曾荣的手,又摸了摸曾荣的头,“丫头,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回老夫人,民女叫曾荣,今年十二岁,这是我妹妹曾华,刚六岁。”曾荣把曾华拉到了自己身边。 “祖母,这个小妹妹更厉害,懂得还不少呢。”徐靖一听自己没有性命之忧了,又听闻自己的命真是这两人救的,也想好好报答一下这两人。 刚才他已经问明白了,这小姑娘刚六岁就要做好多事情,偏偏还吃不饱饭,一看就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而那个大的也可怜,差点两次被卖了。 “哦,是吗,那我可要好好重谢这两位小姑娘。”徐老夫人说完示意了下身边的大丫鬟紫苏,紫苏进屋了,很快一手拿着个银锭出来,曾荣认得,是五两一个的。 见此,曾荣忙不迭地摆手,“回老夫人,这谢礼也太重了些,民女不敢收。” “不重不重,我孙子的命可不止这点银子,你先拿着,过后我再打发人专程登门致谢。”徐老夫人得知孙子无恙,哪里还会在意这区区十两银子? 曾荣自然也清楚这点,上一世,徐老夫人兴许是见她年龄小,并没有当即给她银子,而是在次日登门时一打趸给了曾家二十两银子,外加一堆吃的用的,还有几样银饰,同时还把她带走了。 可这一世对方先拿出了十两银子,因而曾荣有点把不准对方的意思了。 万一明日他们不开口要带她走怎么办?万一他们只想带走曾华怎么办?万一他们一个都不想带又怎么办? 略一斟酌,曾荣拉着曾华跪在老夫人面前,“民女有话想对老夫人说。” “哦?”徐老夫人看向了虚无大师,虚无大师摇摇头,起身要告辞。 “还请大师一起留下来做个见证。”曾荣开口留人。 她相信,当初她跳湖的事情闹得挺大的,这位大师不可能不清楚自己的事情。 于是,当着虚无大师的面,曾荣把自己从答应换亲到现在的经历大致学了一遍,重点是她答应换亲,后娘反悔想把她卖去勾栏,她抵死不从被逼跳湖,侥幸被人救起后后娘还不死心,还想神不知鬼不觉联手牙婆把她卖了,她不得已找族长做主从那个家搬出来。 “你的意思是答应用十两银子把自己买下来,我这不正好给你。。。”后面的话徐老夫人看着紫苏手里的银锭没有说下去。 因为她意识到曾荣既然开口,肯定不只是想要十两银子这么简单。 “不是,民女斗胆,想求老夫人两件事,其一,民女和妹妹想借老夫人的势跟老夫人一起进京,进京后,民女还想求老夫人帮忙安排民女进一家绣坊,最好是京城最大最好的绣坊,民女能做一手好绣活,肯定能养活自己;其二,民女现在想跟老夫人借二十两银子,这二十两银子用来帮助家里解决眼前的困境,等以后到了京城定当奉还。” “姑娘,你这是三件事。”徐老夫人的语气顿时冷了下来。 “是啊,敢问曾小施主,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娃,一个人在外谋生都难,更何况还要带你妹妹,你这是在为难徐施主。不若你拿着这笔酬金回去解你家的困顿,我相信你父母不会再起卖你的念头。”虚无大师也不理解曾荣的行径,开口劝道。 “大,大姐,你,你,你要去京城?”曾华也被自家大姐的举动吓到了。 有一瞬间,她感觉自己脑子里闪过什么,可没等她细思,只见徐靖拍手笑道:“好啊,不如你们两个都卖身到我家做丫鬟吧,我保你们一辈子衣食无忧。” 曾荣听了这话忍不住再次泪如雨下,一辈子衣食无忧,他仍是像上一世一样,就这么轻易地许下自己的诺言,却不知自己没等而立之年却要身首异处。 也不知重活一世的自己能不能护住你的性命,能不能护你一世平安顺畅。 “姑娘,好好的你哭什么?你放心,有我在,定不会叫你家人把你卖去那种脏地方。”徐老夫人见曾荣哭得不能自已,想着这小姑娘的身世,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忍不住许下了一个承诺,并上前两步想要扶起她。 而曾荣触摸到对方伸出来的手,更是抱着对方嚎啕大哭起来。 “大,大姐,你怎么啦?我们不哭,不哭,你放心,有了这笔银子,爹娘肯定不能卖你了,你的亲事肯定可以自己做主了。”曾华见姐姐抱着一个外人哭得如此伤心,忙上前抱住了她,想把她从老夫人身上扯下来。 曾华一提曾荣的亲事,倒是令虚无大师想起了一个人,欧阳思。他虽不问俗务,但也知晓是欧阳思救了落水的曾荣,也是欧阳思主动放弃了书院的职位成全了这个小姑娘,同时也是欧阳思教这两个小姑娘认识的草药,保不齐这小姑娘还真对欧阳思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可这么想也不对,若果真如此的话,她没有必要去京城吧? 不对,欧阳思是一个穷学生,就算他现在勉强凑到了院试的费用,可若是他考不中廪生,他仍是无法负担起府学的费用,更别说将来还有秋闱和春闱,那都是需要银钱的。 保不齐这就是这个小姑娘的初衷,想进京,进最好的绣坊,为的就是帮欧阳思挣出将来赶考的费用。 可即便如此,也不一定要进京吧? “姑娘,你先起来,我答应你不让你父母卖你,但你说的事情太大,我一时也不好答复你,这样吧,你给我两天时间,让我好好想想。”老夫人帮着曾华把曾荣扶了起来。 曾荣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不迭地抽出了手帕,“民女失礼了,还望老夫人海涵。” “你念过书?”徐老夫人也意识到曾荣的异样了。 “没有,只因在书院住了几个月,略识得几个字。”曾荣低头退了几步。 见此,徐老夫人示意紫苏把那两个银锭放到曾荣手里,“孩子,听我一句话,这十两银子你暂且拿着,别的,我们两日后再说。” 曾荣摇摇头,退了两步,没有伸手去接银子,紫苏直接上前两步,把银子塞进她手里。 第三十章、游说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从寺庙出来,曾荣还有点哽咽难言,曾华也不吱声,默默地跟在她身边。 这时的她隐隐有了个念头,大姐似乎不是一时兴起的想去京城,否则不会有这么周的打算,跟着徐家进京,请徐家帮忙进绣坊,借银子安顿这边的家人,这绝对不是她本尊能想得到的。 事实上,从这个大姐一醒来,曾华就猜到这个人应该不会是她自己,一开始她还以为会是自己妹妹,因为她占据了妹妹的身子,妹妹没地方去,有可能钻进了她的身子。 可后来,随着这个“大姐”越来越强势,越来越聪明,越来越能干,她知道,这人也不可能是自己妹妹,妹妹才刚六岁,也没见过什么世面,怎么可能会突然一下变得这么聪明能干? 联想起这个“大姐”刚醒来那天嘴里冒出的一两句不知哪里口音的话,还有那天晚上她发热时说的话,再根据方才的表现,曾华怀疑这个“大姐”极有可能是从京城来的,所以才会哭着求老夫人带她们去京城,只是曾华不明白的是,她自己一个人回去岂不更好,干嘛还要带上她? 她一个外人,跟着去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想家了怎么办? 不说别人,就大姐方才拉着老夫人哭的伤心样,八成也是因为想家了,所以曾华委实不愿意跟着他们去京城,她怕到了京城,她想哭时连个安慰她的人都没有。 不对啊,这个“大姐”似乎在见到那位小公子时就开始哭了,难不成这个“大姐”之前认识那位小公子,可因为重生在了一个乡下小姑娘身上,那个公子不认识大姐了,所以大姐才会拉着老夫人哭,也才会想要跟着他们回京城。 这可真是巧了,隔着这么远的地方,重活一世居然还能再碰上,也真是太也有缘了。 想到有缘,曾华想起了自己惦记的那个人,也不知他这会是在府城还是去了省城,离院试也就不到一个月时间了,他能考中秀才吧? 据说考中秀才后还得去府学念书,以后还得考举子和状元,这应该要好多好多银子吧?他手里没有钱,还能接着念书吗? 要不,自己就跟着大姐去京城吧,跟在这个“大姐”身边应该也能学会绣花也能挣点钱吧?这样的话,自己是不是也能资助他念书,资助他上京来赶考? 曾荣过了好一会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这才发现走在身边的曾华这半天一直没有吭声,且一会摇头一会点头的,见此,曾荣站住了。 见曾华还低着头往前走,曾荣急走两步拉住了她,“阿华,在想什么?” “啊?”犹自沉浸在自己臆想里的曾华抬起了头,一脸的茫然,外加一点点的惊吓。 “大姐问在想什么,一会摇头一会点头的,是不是在想到底跟不跟大姐去京城?”曾荣摸了摸曾华的头。 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在看着一个曾经的自己,可这个人心里想的却又和自己完不一样。 “啊,大姐,好厉害,这都能猜到?”曾华的眼睛亮了一下,带了点惊喜,不过很快又换成惊吓了。 自己想什么做什么对方都一清二楚,那自己在她面前还有秘密吗? “这有什么难猜的,我们是姐妹啊。”曾荣暗示了一下。 可惜,曾华并没有听懂这句暗示,仍是纠结自己该不该去京城。 “阿华,听大姐跟说,这个娘是后娘,她自己又有了两个儿子,肯定腾不出工夫来照看,相反,还得帮着照看这两个弟弟,帮着做家事,大哥马上就要娶亲了,以后有了大嫂有了侄子,也没有工夫管,二哥心性比较自私,自己还管不来自己呢。所以,大姐担心大姐走了之后,留在这个家会太辛苦,偏的性子又跟大哥似的,只会一味地顺从他们,听大姐的,跟大姐走,大姐以后一定会让过上好日子的。”曾荣摸着对方的头缓缓劝道。 “可我走了,他们该怎么办?娘刚生了孩子,家里的事情谁做?爹的身子骨越来越不好了,两个弟弟还这么小。”曾华的确很为难。 尽管她对这个后娘也有诸多不满,可爹是自己亲爹,两个哥哥也是亲的,她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吧? “爹是自找的,他眼里现在只有那个后娘,哪里还有我们几个?大哥一天到晚没黑没白地在田里劳作,一天还只能吃一顿干饭,一点油腥没有,那个女人成天什么事情都不做还得吃加了香油的荷包蛋,就这还不知足,成天撺掇爹去给他捞鱼捞虾的,地里的活都丢给大哥。我跟讲,以后他们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曾荣忿忿道。 道理曾华也懂,要说恨,她比大姐还恨这对爹娘,可再恨,她还是做不到丢下他们不管。 “好了,听大姐的,我们两个一起去京城挣钱,等我们以后有银子了,再接济他们,岂不比大家都守在一起受穷强?还有,这十两银子先别跟家里说,我想等徐老夫人那边的回话再做决定,放心,我若是走了,一定会给大哥留足够的银子够他娶亲。”曾荣见方才那番话没有打动曾华,只得换了个说辞。 可巧这会两人也到分叉口了,曾荣让曾华先回家,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曾华有满肚子的疑问,张了张嘴,却问不出来,她想知道眼前这个人的真正身份是什么,想知道她说的以后还会接济曾家是不是真的,想知道她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非要带着她一起离开,想知道今天的这场相遇是不是凑巧,想知道她对她是不是真心的。 等等等等。 可这些问题哪个她都问不出来。 因为她知道,一旦她开口了,她重生到自己妹妹身上的秘密多半也会跟着泄露,否则,谁会想到一个人的身子里居然会住着另外一个人,这到底是人还是鬼,她到现在还有点分不清。 但她清楚一点,一旦这个秘密被别人发现了,外人肯定会把她们当成怪物的。 第三十一章、怪事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不说曾荣和曾华各自忐忑地回到各自的地方,且说她们走后,徐老夫人也命人把自己孙子送回了房间,她这才向虚无大师打听起这对姐妹来。 虚无大师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他毕竟是方外之人,对俗世的事情了解的也不多,因而,他只知曾荣跳湖被救,知她在族长的帮助下从那个家分离出来搬去了书院住,如今靠着采药为生。 关于欧阳思那一段,大师并没有提,一则,这只是传闻,他一个方外之人不想介入这种是非中;二则这毕竟牵扯到两位当事人的声誉,他不能做这种毁人清誉的事情。 至于别的,他就不清楚了。 徐老夫人见从虚无大师这问不出关键东西来,便恭恭敬敬地把大师送了出去,随后,她命两个婆子换上粗布衣服,去一趟曾家村子打听曾荣家的事情,她想知道,曾荣说的是否是实话,曾荣的父母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这个家又面临着怎样的困境,最重要的一点,她想了解外人口中的曾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另外,徐老夫人也打发两个人去一趟镇里的绣铺,她记得曾荣说她会绣花,想进京城最大的绣坊,可京城最大的绣坊是这么好进的?里面的绣女大多是他们从江南各处搜罗来的,哪个不是技艺超凡? 曾荣一个足不出户的小村姑,凭什么夸下海口要进京城最大的绣坊? 等待的空档,徐老夫人坐到了孙子的床边,方才只顾着孙子的伤和那对姐妹,她都没来得及详细问问孙子是因何被蛇咬伤的,又是怎么碰上那对姐妹的。 “祖母,孙儿真就是看您睡着了,觉得有点闷,便去院子里走走,可巧看到那个偏门,想着溜出去转一圈就回来,哪知这么背晦。” 说来也真是背晦,他从小门出来就看到山下有条小溪,便想去溪边玩玩水,快走到溪边时,可巧看到地上有一簇覆盆子,哪知他刚要伸手去摘,草丛里突然窜出了一条蛇,他吓得转身就跑,紧接着,就感觉到脚踝处又麻又痛,他知道自己准是被蛇咬了。 说真的,若不是那个小姑娘及时赶到,他非晕倒不可,若是长时间没人发现他晕倒在那,后果绝对是不堪设想的。 还有一点,他也是后来才听那妹妹说,他要采的那个根本就不是覆盆子,是一种跟覆盆子很像的叫蛇泡果的东西,是蛇盘草长出来的,可以用来治疗蛇咬伤,但却不能吃,因为蛇喜欢躲在里面,很容易沾染上它们的唾液。 因而,就算他今天没被蛇咬,也有可能会吃下这种沾染上毒蛇唾液的蛇泡果。 所以,从另一方面来说,他又很幸运,碰上了这对姐妹。 “祖母,您就帮帮她们吧,把她们买下来带回家,我们家也不是养不起她们,您看,姐姐略懂一点文墨,会绣花,一般的针线活肯定也不在话下,妹妹虽小,可懂草药也懂一点医理,这样的人留在我身边做丫鬟岂不正好?”徐靖扯着祖母的衣裳撒娇了。 “只怕那个做姐姐的是个心气高的,未必肯留在咱们家,没听见听她说,要进京城最大的绣坊呢。”徐老夫人摇摇头。 若是这两人肯卖身给徐家,她倒是求之不得,方才她仔细留意过了,这对姐妹别看是从村里的穷人,可看起来很清爽,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身上的衣服尽管是补丁撂补丁,但洗的很干净,伸出来的手也没有脏泥。 从这几点看,是个做事利落爱干净的,做丫鬟倒也合适,左右孙子身边也缺两个服侍的人,从老家带过去的,没根没基的,能依靠的只有他们,肯定也忠心。 问题是这个姐姐言明了是要进绣坊的,而且还是京城最大的绣坊,绣坊,不对啊,她压根就没说她是要去京城,这小姑娘怎么就知晓她要去京城呢,明明她也会说一口这边的土话呢。 还有,她又是凭什么断定她能帮她进京城最大的绣坊,莫非她已经知晓她的身份? 问徐靖,徐靖也摇头,他记得很清楚,他拢共也没跟这姐姐说几句话,跟妹妹倒是聊了一会,可也是他向妹妹打听她家的状况,妹妹什么也没问他。 “这就怪了。”徐老夫人沉吟了一下,“罢了,想必是丁婆婆和唐婆婆说的。” “祖母,还有一件怪事呢,那个做姐姐的,看到我被蛇咬了,居然哭了,我问她为何哭,她说是害怕,可那会蛇已经不见了,她害怕什么,没道理做妹妹的不怕,做姐姐的却怕哭了吧?”十岁的徐靖也会思考一些浅显的问题了。 “怕哭了?那她怎么给处理伤口?” “不是她,是那个妹妹帮我弄的,这个姐姐只是帮我把药捣碎,还帮我捧了两捧水冲洗伤口,真正救我的是那这个妹妹。” 这下倒是把徐老夫人弄糊涂了。 一个六岁的小姑娘,居然就懂得救人,而这个做姐姐却只会站在一旁哭,怎么想也不对劲吧? 此时,徐老夫人也想起了之前这个姐姐拉着她痛哭流涕的样子,看得出来,是真哭,绝不是虚张声势的假哭。 这小姑娘到底有什么伤心事,看到她为何会如此失礼呢? 还有,她为何要对着徐靖一个十岁的孩子哭呢? 难不成她对自己孙子有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若果真如此的话,她是断不会带她进京的。 祖孙两个正说着时,紫苏进来回话,说是去镇里寻的大夫来了,老夫人忙命把人带进来。 原来,得知孙子被蛇咬伤,徐老夫人命人去请虚无大师的同时也命人去镇上请大夫了,因为她怕虚无大师不懂如何解蛇毒。 说来也是巧,来的正好是济民堂的东家,姓吴,吴大夫查看过徐靖的伤口,也看了他脚上敷的药,最后也给徐靖把了下脉,得出的结论也说是处理及时得当,再吃两剂药便无大碍。 第三十二章、打听(一)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得知整个镇上就两家医馆,老夫人心念一动,主动说起自家孙子是如何被蛇咬的,又是如何被两个在山上采药的小姑娘所救,可她心里没有把握,便想着找个大夫再好好瞧瞧。 吴大夫一听是一位十二岁的采药小姑娘,笑了笑,“老夫人说的这位小姑娘是姓曾吧?这小姑娘做事一向稳妥,老夫人尽管安心。” “哦,莫非吴大夫认识这位小姑娘?”徐老夫人问。 “有过两面之缘,她采的药材都是送到小的铺子来卖,听伙计们说,每次她送来的药材都分门别类地挑拣包好,比一般人细心多了。”吴大夫顺嘴夸了一句。 “哦,那这个小姑娘家境如何,这么小的年纪就要出来讨生活,家里没有别的大人吗?还有,她跟谁学的辨识草药?是祖传的吗?”徐老夫人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 吴大夫摇摇头,因着王牙婆的缘故,他对曾荣的事情倒是知道不少,可这些话他一个外人不好说出来,因而,他略斟酌了一下,回道:“曾姑娘家境贫困,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这个年龄的孩子一般都要为家里做事的,听说她是跟一位书院先生学的辨识草药,不是祖传的。” 徐老夫人一听是师从书院先生,倒也没多想,以为是曾荣住在书院,书院先生见她可怜,所以教她如何辨识草药,因而,接下来她着重问了些曾荣对草药的了解以及她的医术如何。 得知曾荣并没有真正拜师学医,只懂一点粗浅的草药功效,徐老夫人略有点失望。 不过转而一想,一个才十二岁的小姑娘刚学了两三个月的采药就能有如此认知,也算有点天分了。 送走吴大夫,去村里和镇里打探的人也陆陆续续回来了,他们听到的绝大多数是对曾荣的褒奖之词,勤快、朴实,寡言,可能因着生母去世的早,从七岁开始就要操持家务,所以性子有点闷,不过这是跳湖之前的事情,跳湖之后,像是变了一个人,敢反抗家里的安排,也不知如何说动了族长从家里搬出来,唯一没变的是对家里人依旧上心,尤其是对那个她从小拉扯大的妹妹更是好。 还有一点,那个后母确实是一而再地想把曾荣卖了,说是要给老大娶亲老二交学费,可那个后母并不是个好相与的,嫁进这个家后非但没有帮着好好操持过日子,反倒把这个家越拖越穷了。 当然,这个家的穷也不能单怪这个后母,毕竟后母也为这个家生了两个儿子,不是没有一点贡献。 说到这个后母,丁婆婆还说了一件事,说即便这个后母对曾荣再坏,可她坐月子时,曾荣仍是每天回去做半天的工,帮着做饭洗衣服,说白了,就是伺候这个后母坐月子,可这个后母还不知足,嫌吃的不好奶水不足,让曾荣把挣的银钱拿出来,曾荣没答应,这个后母便让自己丈夫去河沟里摸鱼捞虾给她改善伙食,为此,耽误了不少地里的活,仗着大儿子没日没夜地在地里忙乎。 去镇里的人先去的绣铺,看过曾荣的绣品,确实可圈可点,不像是小地方的手艺,也绝非初学者的手艺。 另外,他们从绣铺的绣娘那得知了曾荣和王牙婆的那场吵架,再后来,他们又去见了王牙婆,知道了曾荣和欧阳思的事情。 不过有一点,不管是那绣铺的老板娘还是药铺的伙计,对曾荣的印象都不错,小姑娘不多言不多语,活做得干净利落还好看,也不斤斤计较。 这些徐老夫人倒不是很感兴趣,她比较好奇的是曾荣和这个姓欧阳的究竟有无私情,还有,曾荣跳湖被救后之所以会有这么大的变化,是不是这个姓欧阳的在背后指点了她。 还有,为何族长会出面答允让曾荣搬出来,搬就搬吧,还非搬去书院,要知道,正常的书院就连做饭扫地的都是男的,即便要雇女的,也是四十岁往上的婆子,让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住里面,外人会怎么想? 因着有太多的疑问,徐老夫人次日一早命人去把曾氏一族的族长请来了。 曾老夫人并没有当面见族长,而是隔着门帘问话,先是开门见山地问他为何答应让曾荣从家里搬出来。 族长未见到徐老夫人之前还以为是欧阳思的母亲要见他,因为他也听说了,昨日下午有人去村里打听曾荣的事情,所以他想当然地以为是欧阳思的母亲派人来打听曾荣的风评,好为将来提亲做准备。 可这会见了徐老夫人的排场,他知道自己错了,他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他儿子好歹也是官场上的人,可和眼前的这户人家相比,他儿子估计给人提鞋都够不上。 因而,听了对方的问话,他战战兢兢地把曾荣差点二次被卖的经历学了一遍,“小的也是见这个姑娘可怜,又答应只搬出来一年,等年底挣了钱就回去,小的寻思她留在那个家里也确实没法挣钱,每天的家务活都做不完,哪有心思琢磨挣钱?” 说完,见对方没有回话,族长又吭哧吭哧地补充道:“另外,小的也担心,保不齐哪天她这个后娘又撺掇她那个糊涂爹把她糊弄着卖了,小的想着这也是一件积德行善的好事,便做主让她搬出来了。” “为何非要搬去书院?”徐老夫人问。 这个问题族长在答应曾荣搬进去时就想好了说辞,“回老夫人,因为村里没有别的多余房舍,就算有,我们也不敢让她一个小姑娘单独过日子,正好书院的刘嫂子一个人住,小的想着阿荣也住不长,便答应了。” 徐老夫人见问了半天族长都没有提到欧阳思,只得自己问了出来,不过她也没提欧阳思,她说的是曾荣救了她孙子的命,现在提出了三个条件,她想征求一下族长的意见,若是他们把曾荣带走了,曾荣的父母会不会答允,或者说,会提出什么条件来为难他们,还有,听说曾荣曾经答应和别人换亲,这门亲事现在还作不作数。 第三十三章、打听(二)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族长得知曾荣想去京城,自是万分惊诧,同时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一个连县城府城都没有去过的人突然一下要去京城,这孩子哪里来的胆量和勇气? 不过在听到徐老夫人问到曾荣的父母会不会答允以及曾荣的亲事还作不作数时,族长突然一下醒悟了,他猜想曾荣想去京城多半是有两个目的,一是想进京多挣点银子供欧阳思念书,二是想和这户人家攀上关系。 不用问也能猜到,这户人家的势力肯定不小,从对方的口音和排场上分析,他猜测对方不是当今内阁大学士徐扶善家就是户部侍郎欧阳若英家,因为儿子曾说过,目前安州府在京的大员唯有这两位。 倒是也还有几位小官员,可那几位小官员和他儿子多少有些来往,唯有这两户人家是他儿子够不上的。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外放进京的官员家属,可能做到外放进京的官员至少也是五品以上,他倒是也听儿子提过一嘴,好像有那么四五个,只是都跟他儿子不熟,他就更不清楚了。 但有一点,不管是外放进京的官员还是京城的那两位要员,都是他儿子平时高攀不上的大人物,因而,他是万万不敢得罪的,非但如此,族长还拿定了主意,说什么也要成曾荣进京! 难怪老话说的好,莫欺少年穷,当初他赞成曾荣从j家里搬离出来就想着这句话,不定哪天会借上这孩子的光,只是彼时他脑子里想的是欧阳思而不是曾荣。 只是族长仍有一个问题没大想明白,就算曾荣运气好救了对方的孙子,可一般情形下,不都是要几两答谢银就了事吗?曾荣怎么会想到进京想到攀附对方? 这是十二岁的孩子能做出来大的事情? 难不成之前那些要学采药要从曾家搬出来的主意都是曾荣自己的意思,并不是欧阳思出的主意? 若果真如此的话,岂不是说眼前的这个女孩子更不能轻视? 拿定主意的族长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心头的激动,沉声回道:“回老夫人,我们阿荣尚未说亲,之前提的那门亲事早已被她后娘搅和黄了,这孩子很可怜,从小没娘,可有一个后娘吧,也是可劲地使唤她,饶是如此,见二女儿阿华大一点可以接管家务活了,又想着把大女儿卖了,幸好孩子机警,发现得及时,又求到了我们头上。。。” 接下来,族长也把阿荣从小到大的经历大致学了一遍,也因着避嫌,族长也没有提到欧阳思。 毕竟他也把不准这位老夫人是想把阿荣带进京城是当丫鬟还是有别的什么意图,所以他觉得阿荣和欧阳思这一段还是不说为好。 徐老夫人见对方絮叨了半天也没有提到欧阳思,只得直接问了出来:“可我怎么听到一些不好的风闻,说这姑娘跟人私定了终身?” “老夫人说的是欧阳先生吧?这是谣言,是那些不明真相的人妒忌这孩子的际遇传出来,多半跟她那个后娘和王牙婆脱不了干系。” 这一次族长把欧阳思是如何救曾荣又是如何给曾荣治病以及为了避嫌主动离开的过程说了一遍,“小的听说,欧阳先生怕影响阿荣的名声,带的是阿华去上山采药,回来再当着刘嫂子等人的面教的阿荣辨识草药,这些书院的刘嫂子都可以作证。” 至于曾荣的父亲,族长除了“糊涂”找不到更好的词来形容他。 徐老夫人一听这欧阳思是个即将参加院试的十八岁童生,保不齐曾荣进京还真就是为了挣钱供他念书还他这份救命之恩,因而,她又问起了欧阳思的学问。 得知青山庙的虚无大师曾经给欧阳思看过面相,说他将来必有大成,徐老夫人动了收揽这个年轻人的念头。 别人说的话她可以不信,但这位虚无大师的话徐老夫人还是信几分的,当年她丈夫进京赶考时也曾因为下雨在青山庙避过雨,有缘结识了虚无大师。 不过彼时的虚无还算不上大师,只是一位和她丈夫年龄相仿的普通僧人,因和他丈夫比较投缘,两人相谈甚欢,离别之际,对方曾经为她丈夫占卜了一卦,说他这一去必定会金榜题名。 三个月后,她丈夫如愿摘到了状元的桂冠,衣锦还乡路过青山庙时,再次去见了这位虚无和尚。 从那之后,只要她丈夫每次回乡都会看望这位虚无大师,只是后来公务冗杂,回乡的次数越来越少,但两人之间的这份情谊却一直没有断,这不,这次徐老夫人回乡祭祖,也特地登门来拜访这位虚无大师。 既然拿定主意要拉拢欧阳思,徐老夫人也就没道理不带曾荣和曾华进京,不过有心话她得事先说到头里,因而她命人去把曾荣叫来了。 丁婆婆带了个小厮先去的书院找曾荣,得知曾荣回家了,丁婆婆和刘婆婆聊了一会,问了些曾荣的日常。 从书院出来,丁婆婆带着小厮去了曾荣家,可巧在村口遇到了挎着竹篮的曾华和曾华。 见到丁婆婆,曾荣说不紧张是假的,因为这一世有很多事情和上一世不一样了,且她要走的路和上一世也截然不同,因而她对自己的未来是一点信心也没有。 一刻多钟后,曾荣和曾华站在了徐老夫人面前,曾荣拒绝了徐老夫人卖身的提议,坦言她只想进京靠自己的手艺养活自己和妹妹,并不想卖身为奴。 上一世,她已经吃够了做下人做奴才的苦,这一世,她委实不想再经历那些。 更重要的是,这一世她还想拦着徐靖不娶王楚楚,还想找王楚楚讨回上一世的公道呢,若是进了徐家为奴,只怕她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曾荣不同意卖身在徐老夫人的意料之中,因而,她很快放下了这个话题,问起了曾荣在京城的打算,就算徐家帮曾荣在京城找到一份活做,可住的地方呢,是想依附于徐家还是想自立。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曾荣进京后是打算一直在京城待着还是挣几年钱再回到乡下来。 第三十四章、摊牌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曾荣不想完依附于徐家,可她也清楚一点,凭她自己的本事想要在京城站住脚是不太可能的。 因而,她提出的条件是最好曾家给她提供一间下人的房子租住,然后介绍她进一家就近的大绣坊,别的,她可以自理。 至于将来,她说还没想这么远,若是能在京城站住脚,若是能养活她姐妹,她留在京城的可能性会更大些。 曾荣不是没有考虑过自己去租房,可她毕竟才十二岁,带着一个六岁的妹妹在外面租房,万一被哪个不开眼的街头地痞什么的盯上了,凭她自己的本事肯定是摆不平的,与其如此,还不如就和徐家的下人们住在一起,有徐家的庇护,那些小混混小地痞肯定是不敢靠近的。 徐老夫人见曾荣提出的要求还算简单周,且对徐家来说也不是什么大负担,无非就是花个几十两银子安顿下曾荣的家人,因而,她应下了,命人再给曾荣取了十两银子。 不过徐老夫人也说了,她只管带曾荣和曾华进京,如何说服父母家人是曾荣自己的事情,她给曾荣一天半的时间,后天一早离开。 从寮房出来,曾荣也无心再去采什么草药,拉着曾华一起进了寺庙的大殿。 她是想要说服曾华跟她一起走。 事实上,今儿一早两人在湖边打猪草时已经讨论过一遍这个问题,曾华仍是摇摆不定,一会说她若是走了家里没有人做事怎么办,一会又问以后她想家了怎么办,一会又说她去了京城也帮不上大姐,只会给大姐拖后腿什么的。 总之,她就是不想走。 其实,从曾华的欲言又止和犹疑不决,曾荣猜到上面的这些都不是问题的关键,真正令曾华摇摆和犹疑的是她的来历,曾华至今并不清楚她的真正身份,又如何谈得上完成彻底的信任? 可这个问题,曾荣暂时真不想回答她。 于是,她只好把曾华带到了大殿上,拉着她一起跪在了菩萨面前,可巧这会大殿上没有外人,曾荣也不用顾忌什么,双手合十主动说道:“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小女子名叫曾荣,乃安州府安水县青湖镇曾家村人氏,昨日机缘巧合救了京城来的一位小公子,现想带着妹妹一起进京讨生活,求菩萨保佑小女子此行一切顺利,也请菩萨在此替小女子做一个见证,不管此次京城之行顺利与否,结果如何,小女子一定会尽力护住我身边的妹妹曾华,一定会善待她,若违此言,让我不得。。。” 后面的两个字没等曾荣说出来,曾华扑过来抱住了她,“大姐,别这样,大姐,我信,我信,我只是有点放心不下爹他们,也怕自己会拖累。” 曾荣摸了摸曾华的头,“傻妹妹,有陪着大姐,大姐也就不会孤单。否则,大姐一个人在外也会想家的。还有,大姐是真的想让脱离那个苦海,不想一辈子就窝在这个家做牛做马却得不到半点回报,这么善良又这么仁厚,值得更好的生活。” 曾华的眼泪滚了出来,她又何尝不清楚自己留下来的后果是什么,只是她一直缺乏抗争的勇气,或者说,缺乏这么一个机遇。 可如今机遇摆到了她面前,她还挣扎什么? 再则,大姐都对着观音菩萨发誓了,她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就算这尊身子里住的不是她的亲人,可这尊身子总归是她的,对方想必也是看在这尊身子的本意上想回报她。 于是,她哽咽着点点头,“大姐,我听的,我都听的。” 曾荣抱住了她,也陪着她落了几滴眼泪,随后,曾荣掏出了自己的丝帕,先替曾华擦了眼里,然后再把自己的眼泪擦了擦,扶着她站了起来。 从寺庙出来,曾荣也无心去采什么草药了,两人先回到书院,取了昨天的那十两银子,回村的路上顺便去了一趟地里,只看见曾富祥一个人在给田里耘田。 得知曾呈春先一步回家了,曾荣也叫上了曾富祥,让他去一趟族长和三叔公家,她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曾富祥以为又是田水兰搞出了什么事情,曾荣笑着摇头,只说是好事,让他先去找人。 曾富祥见妹妹说的这么郑重,且两人的眼圈还有点泛红,显然是哭过,以为是真出了什么大事,连脚都没洗就直奔村里叫人去了。 曾荣和曾华赶到家时,曾呈春正在灶房炖鱼汤,见到曾荣,除了意外还有点慌乱。 主要是曾荣不止一次因为吃食抱怨他偏心,可他也没法,孩子奶水不够吃,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饿得嗷嗷叫吧? 可家里就这个条件,顾得了这个就顾不上那个,他能有什么办法? 所以,他才会偷偷选在这个时间回来给孩子娘单做点好吃的,哪知今儿会被女儿撞上? 一般情形下,这个女儿下午都不会回来的。 “,们两个回来这么早?”曾呈春问完后才发现两人都是拎着空篮子回来的,心下更为讶异了,倒是也知道问一句,“出什么事了?” “爹,把娘喊出来吧,我让大哥去喊族长和三叔公了。”曾荣不想浪费口舌一一去解释,也懒得去看田水兰那张脸,说完放下篮子转身出了灶房,拉着曾华回屋去收拾她的换洗衣服。 两人刚把曾华的衣服倒腾到床上,曾富祥陪着族长和三叔公来了,同时来的还有阿婆王氏以及曾荣的二叔曾呈夏和曾呈秋,后面的这几个人是族长让叫的。 聪明的族长见曾富祥专程登门请她,说是曾荣的意思,他自然清楚其中缘由,因而,他亲自登门去请了一趟曾荣的阿婆和两位叔叔,这个时候,正是日头最晒的时候,他们都在家歇息呢。 曾荣见人这么齐,更是欢喜,忙抽出了几条长凳请大家坐下,然后把这两日的事情学了一遍,重点是救人以及进京。 第三十五章、摊牌(二) 曾家众人在听到曾荣说救人时,曾数次打断她,王氏和田水兰关心的是对方能掏出多少谢银,三叔公和曾富祥则关心那个人有没有事,怕曾荣救人不成把自己搭进去。 曾呈春三兄弟则问对方是多大的官,能给多大的好事,除了银子,能不能还有点别的,曾荣一律没回答,仍是按照自己的思路把事情讲清楚了。 随后,曾荣从自己衣服兜里取出那四个银锭摆在了桌面上,“族长,三叔公,还有阿婆和两位叔叔,你们几个是见证人,两个多月前我和我爹娘说,我用十两银子把自己买下来,以后家里人就不得再打卖的主意,这话你们应该还记得吧?” “记得,记得,是这个意思,我的乖乖,这可是二十两啊,幸好当初没把你卖了。”田水兰脱口说道,且伸出手要去摸摸这银子。 无他,活了三十多年,她连五两的银锭什么样都没见过,更别说一下有四锭银子摆在面前。 不单她,在场的人除了族长比较镇定外,其他人几乎同时奔向了桌子,都想看看这二十两银子究竟长什么样。 别人还好,看看摸摸就放下了,唯独田水兰,见别人把银子放下,伸手就想划拉到自己身边,曾荣抢了过来,“还没到给你的时候,着什么急。” “不着急,不着急,我的乖女儿,有了这二十两银子,娘说的你也不用在外头住了,听娘的话,搬回来住,以后就在家里绣绣帕子,那个采草药的活,该去还去。”田水兰冲曾荣讨好一笑。 原本她是想说不用去采药了,可转而一想,万一下次还有这种好事呢? “可不,这下连阿贵成亲的银子也够了,你搬回来住,还能帮着家里做点家务活呢,你大哥要娶亲,事情多着呢,不说别的,衣服鞋袜不得做几身?”王氏也劝道。 这些事情交给田水兰她可不放心,这银子只要过了她的手,不被拔层皮才怪呢。 “你们先别着急,听我说,这二十两银子是我和阿华的赎身钱,我拿定了主意,要带着阿华一起去京城,徐老夫人答应在京城给我找份事做,也答应给我们找房子住。所以这银子是用来安顿你们的,给爹娘五两,大哥五两用来成亲,二哥十两,他要念书,过个两三年还要成亲,二哥不在这,他这十两银子交给大哥保管。”曾荣说完,先拿了三个银锭给曾富祥,剩下一个给了曾呈春。 “别,我,我不要,都给爹娘吧。”曾富祥没敢收,一个劲地往外推。 “大哥,给你就拿着,你也十八岁了,马上就该娶亲了,可惜妹妹等不及,这事就请阿婆和三叔婆以及几位婶婶帮着操操心,我就一个要求,大哥成亲后能分家单过就分家单过吧,带上二哥,这个家,你带不动。” “这话什么意思?你以为你有几个银子就敢管到老子头上,哪有刚成亲就分家的道理?我还是不是你们的爹,是不是这个家的家长?”曾呈春站起来骂道,要不是离得远,差点一个巴掌扇到了曾荣脸上。 “爹,你摸着你的良心说,你什么时候真正关心过我们?我和阿华就不用说了,就说大哥,天没亮就爬起来挑水,然后下地做事,每天不到天黑不回家,大中午的人家都回去歇息,他还在田里地里忙乎,可他吃过一顿饱饭?而你呢,经常趁着我们不在家的时候回来偷偷给娘开小灶,不是鱼汤就是荷包蛋,大家要不信的话去灶房看看,锅里的鱼汤还没来得及盛出来。我晓得,爹是要说奶水不够,可你不想想,自打娘进了咱家门,她干过几天活,可她的嘴闲过吗?从她怀上阿来开始就说要补身子,鸡蛋几乎没断过,生孩子喂奶就更不能断了,紧接着阿来刚一断奶又怀了阿福,这鸡蛋更不能断了,你让阿婆说说,村里有几个婆娘像她这样?” 没错,曾荣就是故意的,她在想走之前把田水兰收拾了,这个女人属水蛭的,不把别人的血吸干了是不会罢休的,曾荣为曾富祥着想,只能提出分家。 田水兰自然不能任由曾荣败坏她的名声,没等曾荣说完她就跳了起来,开始数自己嫁进曾家后的功劳,操持家务不说,还带大了曾荣曾华,还为老曾家生了两个儿子,冬闲时还绣手帕贴补家用,没想到自己付出了这么多,在曾荣眼里却什么都不是。 说到底,不就是欺负她是后娘么?难怪老话说,羊肉贴不到狗肉上云云。 说着说着,田水兰又呜呜的哭起来,她这一哭,坐在灶房喝鱼汤的阿来端着碗过来了,碗里虽然是空的,可孩子不会撒谎啊,举着碗对田水兰说:“娘,你别哭了,喝鱼汤吧,鱼汤好喝。” “爹,我们也是你的孩子,你什么时候给我们吃过一次偏食?阿华才六岁,每天肚子饿得咕咕叫,你看看她的脸色,再看看阿来。”曾荣把曾华拉到了阿来面前。 不用细看,两张脸的差距太明显了,曾来祥的脸是又白又胖,就是有点脏,可气色比曾华好太多了,曾华一看就是常年吃不饱饭的菜色。 还有曾荣自己,要不是这两个多月在书院住着,她的气色只怕连曾华都不如呢。 “好了,阿荣你别说了,这些事情也不能单怪你爹,说来说去还是这个家太穷了。还有你,阿来她娘,你也不用哭,你是什么人我也清楚,这些年我忍你也不是一天两天,阿荣说的对,这银子不能都给你,我大孙子马上要娶亲了,这银子还是放他手里稳妥些。”王氏发话了。 她不能任由阿荣这个做女儿的数落自己的亲爹,可又不能不敲打田水兰几下。 没办法,这个婆娘私心实在太重。 “那要这样也行,你去京城肯定能找到事情做,以后每年再给家里捎十两银子来。”田水兰提了另一个要求。 她也是才刚想到,曾荣和曾华进京是奔那大官家,肯定是有工钱的,两个女儿的工钱还不能要十两银子? 第三十六章、摊牌(三) 田水兰清楚自己说话没多大分量,故而话一说完,她偷偷地在曾呈春的后腰上拧了一下。 接到示意的曾呈春很快附和道:“对对对,每年十两银子,否则,我们就不答应你们出门。” “爹,要这么说的话,这五两银子你也别拿了,一并给大哥算了。”曾荣说道。 “凭什么?你是不是我女儿,我是不是你爹?”曾呈春一生气又站了起来,且破天荒地把腰身挺直了。 “是啊,阿荣,你爹终归是你爹,你可不能做那忘恩负义的不孝子,撇下这一大家人自己一个人去过好日子。”曾呈秋帮着数落了曾荣几句。 事实上,他早在得知曾荣带着曾华上山采药时就想把他女儿也送到曾荣身边,可曾荣没答应,说是在家绣丝帕比上山采药挣的还多些,且轻巧,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日头也晒不着,不像她是没办法,想学绣丝帕没人教。 直到后来王氏来找田水兰打听,得知曾华每天背回来的草药的确卖不到几个大钱,他这才歇了这心思。 可谁知曾荣竟然有这运气,救了一位京城来的贵公子,人家一出手就是二十两银子的谢银,更别说还要带曾荣曾华两个去京城。 若是他女儿也在场,岂不是也能跟着去京城,他这一家也能借上光过上好日子? 曾呈秋一开口,曾呈夏也忙点头说道:“可不是这话,阿荣,你可不能把你爹丢下,我们这一大家人可就指着你呢,你可不能没良心。” 曾呈夏说完向王氏使了个眼色,王氏刚要开口,族长抢先说道:“大夏大秋,你们少说两句,大春,你坐下,你们听我说几句。” 方才听曾荣提到“徐老夫人”几个字,他知道这老太太是谁了。 京城内阁大学士徐积善家,他儿子钻营了好几年都进不去徐家的大门,没想到老天终于把机会送到他面前来了,这个机会他必须得抓住了。 所以,这件事他管定了。 族长的话还是有几分威信的,曾呈春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曾呈夏和曾呈秋两个也闭上嘴了。 王氏倒有心想说两句,可族长一个眼神扫过来,她把话吞回去了。 罢了,先听听这老东西说什么也不晚。 见屋子里的人都安静了,族长这才站了起来,巡视了屋子里的人一圈,说道:“你们一个个都别逼阿荣了,这孩子能有今天不易,说句不好听的,当初若不是欧阳先生救了这孩子,别说二十两银子,一个大子你们都落不到。还有,上次若不是阿荣机警发现你们要卖她,这会她不定被关在哪里,是死是活都说不准呢,哪有今天这二十两银子?你们说,是这个理么?” “话虽如此,可,可毕竟是我们的女儿,她就不能不管我们。”曾呈春被人当场揭了短,颇为恼怒,可碍于对方的身份,他又不敢发作,因而,只得吭哧吭哧地反驳了两句。 “怎么没管,不是给你们留了二十两银子?阿富娶亲这银子该不该你们做爹娘的掏?阿贵念书该不该你们掏?还有阿华,才六岁,阿荣也说要带去京城,这不等于又替你们养了一个孩子,你们还不知足?我晓得,你们是想说,这两娃成亲将来也能得一笔聘礼,可你们去问问,村里有几家女娃子能拿到十两银子的聘金?” “正是这意思,阿荣等于帮你们把难题都解决了,你们还发什么愁?”三叔公开口说道。 “三叔,我家娃多,两个小的还这么小,以后愁的日子多着呢。”田水兰把阿来推了出来。 “我话还没说完呢,你着什么急?”族长瞪了田水兰一眼,见她把头低了下去,这才对曾呈春说道:“大春,我不是不清楚你的难处,这样吧,我这有一个法子,你们看看行不行?” 族长口中的法子是这银子给曾呈春十两,意思是他这边负担也重,两个小娃娃还这么小,又是男娃,将来娶亲又是一笔大花销,可曾呈春却不年轻了。 所以族长的意思是让曾呈春拿这十两银子买两亩沙地,剩下的十两银子五两给曾富祥成亲,另外五两给曾贵祥念书用。 至于将来阿贵成亲和赶考的银子,若是曾呈春答应分家呢,就由曾富祥两口子来掏,若是不分家呢,就由曾呈春来掏。 而曾荣和曾华两个,初去京城估计没这么快立足,这两人还得租房还得吃饭呢,所以他的意思是过几年条件好了,可以适当资助下阿贵。 族长一说完,王氏和三叔公几个连连点头,这样一来,也算是给曾呈春减轻负担,毕竟谁都清楚家里供养一个读书人有多费钱。 若是把这个负担丢给曾富祥,曾荣肯定不能坐视不管,毕竟他们才是一母同胞的兄妹。 这算是变相地逼曾呈春答应分家,同时也把曾荣算计进去了。 因而这条件对田水兰和曾荣来说都不合心意,田水兰觉得真要分家,家里不但少了个主要劳动力,还得少几亩田,这日子怎么过?她还有两个儿子呢,她还想供她两个儿子念书呢。 曾荣是不想再和老家这边有什么牵扯,再说她现在也不敢肯定自己有能力接下这付担子,谁知道京城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正打算开口拒绝时,田水兰抢先说道:“要分家也行,将来阿富阿贵净身出户。” “凭什么?”曾荣气得也站起来,怒向曾呈春,“爹,你说,我们是不是你的儿女?” “阿荣,阿荣,你别气,别气。”曾富祥生怕妹妹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忙伸手按住她,让她坐了下来。 “确实过分了,大春,你说句话。”族长问向曾呈春。 “我们,我们,我们,我们不分家。”曾呈春憋了好一会憋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他也不傻,把这两个儿子分出去,以后曾荣资助的银钱他肯定摸不着,最重要的是,万一阿贵出息了,将来要回报的也是阿富和阿荣,不是他这个当爹的,因此,这笔账怎么算怎么不合适,更别说,留着阿富还能帮着他种地呢,否则,地里的活靠他一个人是真的吃力了。 “不分也好,不分也好,哪有刚娶亲就分家的道理?说出去也不好听啊,这不妥妥的就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么?”曾呈夏说道。 族长看了曾荣一眼,曾荣刚要说话,门外突然响起了勒马的动静。 第三十七章、撑腰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门外的勒马动静一响,曾荣先从屋子里奔出来,见巷口果然停了一辆马车,徐家的家丁正扶着丁婆婆下马车。 原来,曾荣走后,徐靖缠了老夫人许久,他是怕徐家不会同意让这对姐妹进京,或者说会提出什么苛刻条件来刁难这对姐妹,所以想让自家祖母出面去说服曾家长辈。 可巧曾荣走后,丁婆婆又和徐老夫人说了些从刘婆婆那了解到的情况,其中特地提到了那两个不知来历的小偷,说不知来历似乎又不太准确,因为曾荣把这件事瞒了下来,除了需要修门不得已跟山长说了一声,对族长和家人并未提及半个字,且也没让刘婆婆提。 得知这书院这么多年没有遭过贼,且那天偏还是书院休沐期间,只有曾荣一个人在,因而,不用多问,徐老夫人都能猜出这两个小偷肯定是冲曾荣来的,不是跟曾荣那个后娘有关就是和那个牙婆相关。 可曾荣为了能在书院留下来,只得咬牙忍了下来。 联想到曾荣的为人和处境,徐老夫人干脆好人做到底,命身边的两位管事妈妈带着两个小厮去一趟曾家。 当然了,个中缘由曾荣是不清楚的。 不过她见丁婆婆重新换了件灰色绸子衣服,下身系了条黑绸长裙,头上的银簪也换成了金簪,后下来的唐婆婆也是一身绸子衣裙,且两人下车后,赶车的小厮又从车里搬出了几个礼盒,见此,曾荣忙笑着迎了上去。 “丁婆婆,唐婆婆,有劳两位了,大中午的劳烦们跑一趟,小女子愧不敢当,还请两位回去替我好生向老夫人道声谢。” “这孩子,可真是会说话,难怪我们老夫人疼。”丁婆婆一边说一边扫了下曾荣后面站的这一堆人。 不用问,这个年岁最大的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肯定是曾荣的阿婆,丁婆婆对她没多大兴趣,很快就把目光落在了这位三十岁出头的妇人身上。 这妇人容长脸,可能是刚坐完月子,肤色还算白净,也有几分红润,连带着眉眼也有几分水秀,头发只盘了个简单的圆髻,上面插了根已然变黑的银簪,身上穿的衣服是纯棉布的,有个四五成新,没有打补丁。 从这位妇人身上,丁婆婆又把目光落在了曾富祥身上,从年龄和五官上她判断出这是曾荣的大哥,这人个子不高,很瘦,脸也黑,五官倒不难看,可人一看就拘谨,没见过什么世面,穿了件靛蓝色的粗麻布上衣,上面还打了好几个大补丁,下身的裤子卷起了半截,光着脚丫,脚上还带着点脏泥。 见丁婆婆把目光落在他的脚丫上,曾富祥紧张地蹭了蹭地,想把脚上的泥土蹭掉,原本紧挨着曾荣的身子瞬间挪出了一步,“那个,那个,们是京城来的贵人吧?” 丁婆婆笑了笑,并没有半点鄙视的意思,“这位后生是阿荣的大哥吧,我们是京城来的,不过不是贵人,阿荣才是我们小公子的贵人呢。” 王氏原本见对方的打扮有了敬畏之心,可一听对方开口居然是安州这边的口音,忙挤了上前,“两位妹子老家是安州哪里的?说起来还真是缘分哪,我孙女救了孙子的命,们要带我孙女进京,以后我孙女跟着们也能过上好日子,就是有一点,我这大儿子家指着我这孙女,这不,大儿媳刚又生了个儿子,这个家呀,里里外外真是离不开我这个孙女,我跟们讲。。。” “阿婆,我们先让两位婆婆进屋吧,别在外边站着。”曾荣一看自家阿婆越说越不堪,忙拦住了她。 再则,马车进村也惊动了不少人跟来看热闹,曾荣不想站在外头被人说闲话。 丁婆婆和唐婆婆见曾荣打断了王氏的话,这才一边跟着曾荣进屋一边向王氏解释,她们两个并不是徐家的主子,曾荣救的是她们的主子,并不是她们的孙子。 曾荣这边的人见对方一个做下人的都穿这么体面,又是绸子衣服又是金簪什么的,露出的手腕上也套着一对金镯子,不由得纷纷对曾荣投向羡慕的一瞥。 换句话说,曾荣去了京城这什么徐家,肯定用不了多久也能穿上绸子衣服戴上金簪的。 这不比卖给勾栏酒肆的强多了? 这不比卖给安州城里的大户人家强多了? 于是,田水兰又热切地问起了丁婆婆和唐婆婆一个月有多少月钱,曾荣和曾华去了之后这月钱又该如何算? “这位小婶子,阿荣和阿华不是卖身给我们徐家做下人,阿荣姑娘是想托我们主子在京城找个活干,不卖身。”唐婆婆帮着解释了一句,绝口没提她们的月钱有多少。 说话间大家站到了曾荣家大门前,刚进村时丁婆婆就发现这边的房子基本没有院子,房子是一栋挨着一栋,可能是为了省钱,很多家都是共用一面墙,非但如此,前后排挨得很近,门口连辆马车都过不去,所以他们只能在路口下车。 曾荣家的房子倒不小,可除了地基部分是用碎砖或石头堆砌的,其余部分都是土砖,也就是用黄土夯成的砖,这种砖不用花钱买,一般是自己卖点苦力就能做的。 因而,这个家的窘困是显而易见的。 这不,进门后屋子里的摆设也很简单,堂屋靠东边墙有一张方桌,原木颜色,屋子中间横七竖八地摆了几条长凳,同样也是原木颜色,北面墙倒是也有一张供桌,只是上面除了一个香炉和一座粗糙的观音坐像外别无他物,而南边墙根下则摆了好几样农具。 “两位婆婆请坐,不好意思,我家没有茶,只能请们喝点白水。”曾荣请两位婆婆坐下,正要去倒水时,丁婆婆拉住了她,摇摇头。 曾荣也清楚即便她倒水了这两人也不会喝,便没再跟她们客套,转而向她们两个介绍下在场人的身份。 丁婆婆一看这阵势便猜到曾荣的用意,不由得再次对这个孩子暗自赞叹了起来,同时也诧异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居然有这么周的处事方式。 为此,她对曾荣进京后的生活有点期待起来。 第三十八章、契约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丁婆婆在曾荣的介绍下再次过了一眼曾家的男人们,发现是一副苦哈哈的样子,头发又枯又黄,比稻草强不了多少,胡乱用一块蓝色的旧麻布包着;肤色又黑又糙,一看就是常年风里来雨里去的;身材也是又瘦又小的,且腰身都不是很直;身上的衣服都是补了又补,脚上穿的是草鞋,或者根本没有鞋。 此外,这些人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脸上均挂着一种谦卑的讨好和热络,尤其是那对婆媳,更是拉着唐嫂子不撒手,不是打听徐家究竟送了多少银两给曾荣和曾华,就是打听老夫人给曾荣找了什么事情做,一年大概能挣多少钱,这笔钱以后曾荣怎么捎回来,等等。 当然,族长除外。 见此,丁婆婆还能不清楚这些人心里想什么? “各位都是阿荣的亲人吧?我呢,先说一下我们主家的身份,我们主家也是安州府人氏,姓徐,乃当今内阁大学士,这次回乡探亲路过青山庙,我们小公子不慎被毒蛇咬了,幸好碰上府上二位小姑娘在山上采药,我们小公子才得以脱险。故而,今日我们老夫人特地打发我们两个登门,一来是感谢府上两位小姑娘对我们小公子的相救之情;二来也是我们老夫人相上了两位小姑娘的聪明和善良,不忍心让她们两个一辈子就窝在这小山村里,所以想带她们去京城见见世面,以后若是有了更好的前程,于们大家也是有益的,不知各位是怎么想的?” 话虽问的是众人,但丁婆婆看向的却是曾呈春,因为她清楚,曾呈春若是同意了,这事基本就定了。 “这,这自然是好事,只是,只是我家的情形,我们。。。”曾呈春结结巴巴的,因为敬畏,也因为贪婪。 他敬畏的倒并不是什么内阁大学士,因为他压根就不清楚这是多大的官,他敬畏的是丁婆婆身上这种压人的富贵,一个做下人的,居然比他见过的最有钱的主子还体面,他能不敬畏吗? 可敬畏归敬畏,他的骨子里还是带了点底层人的小贪婪和小世故以及小奸诈,说白了,就是想多要点好处费可又怕自己把握不好这个度把事情搞砸了,因而才会结结巴巴的。 毕竟京城远在千里之外,哪有眼前的利益实在,可以看得到摸得着。 “爹,这是什么话,我已经把二十两银子都给们了,们还想再。。。”曾荣看不过眼了。 最主要的是,她清楚一点,这个时候丁婆婆上门给的东西只能便宜了田水兰,而田水兰是曾荣最恨之人,说实在的,若不是怕她从中作梗,她连那五两银子都不想给她。 “阿荣,退下。”丁婆婆把曾荣拉到了身边,随后看了眼门口的那两个小厮,两个小厮把手里的几个礼盒放到了桌面上。 丁婆婆当着大家的面打开了这几个礼盒,一盒是各色点心,一盒是各色干果,一盒是两匹棉布,一匹浅蓝一匹靛蓝,一盒是两匹绸子,一匹大红一匹粉红,一盒是一只婴儿的银项圈,最后一盒里是四个五两的银锭。 看到这些东西,众人的眼睛再次放光了,就像是久饿之人突然看到了食物,尤其是田水兰和王氏,恨不得趴到这些东西上。 “听闻府上有位小公子刚满月,这是我们老夫人的一点小心意。”丁婆婆笑了笑,干脆把装着银项圈的盒子田水兰面前,随后又指着这两匹红绸子对曾富祥说道:“这是给大公子的,听闻要成亲,留着给新娘子做件嫁衣吧。” 曾荣怕丁婆婆把这二十两银子都交给田水兰,忙拽了下她手,谁知丁婆婆向她摇摇头,一旁的唐婆婆也向她使了个眼色,曾荣只得闭嘴了。 “这二十两银子是我们老夫人格外开恩,命小的送来安顿府上的,加上方才阿荣拿出来的那二十两谢银,足够们去买几亩地好生过日子,同意呢,我们就在族长的见证下签一个契约,不同意呢,这二十两银子我们带走,阿荣阿华我们也留下。”丁婆婆说完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 这纸她没有递曾荣,而是递给了族长,族长接过去先扫了一眼,这才念了起来,“立出舍书。安州府安水县青湖镇曾家村人亲父曾呈春,因家贫,无以为生,特将长女曾荣,年十二岁,幼女曾华,年六岁,自愿投拜京城内阁大学士徐扶善府上五年,两边情愿,任凭教训,倘若山水不测,各从天命。今特付身家银二十两。恐后无凭,立此并照。” “什么意思?”曾呈春没大听懂,只知对方给二十银子,貌似是卖给徐家为奴五年,可曾荣明明说的是去京城找活干啊。 不单曾呈春,在座的其他几人也有些糊涂,就连曾荣也颇为不解,她明明说的是不卖身,怎么出来一个契约且言明五年? “两位婆婆。。。” 曾荣一开口,丁婆婆冲她使了个眼色并打断了她,“阿荣,这是老夫人的意思,是怕爹娘日后找徐家和姐妹的麻烦。” 这么一说,曾荣也就懂了,若没有这契约约束,只怕日后家里人会不停地找她要银子养家,而徐家之所以以五年为期,想必是因为五年后她该成亲嫁人,到时理应由夫家来护着她了。 “爹,们也看到了,徐家一下拿出四十两银子,五年内我是不可能拿到工钱的,们也别想打我的主意了,自己好好过日子吧,用这些银子买几亩地,大哥能吃苦,日子总能慢慢好起来的。” 多余的事情曾荣也不想管了,为这个家,她做得够多了,现在她只能是寄希望于大哥能娶个厉害些的嫂子把这个后娘给压制住。 “是啊,大春,四十两银子不少了,也是徐家厚道,放心,阿荣和阿华两个以后肯定能过上好日子的。就别惦记别的了,把手印按上吧。”族长把这张契约递到了曾呈春面前。 曾呈春拿着这张纸,手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第三十九章、敲定 曾呈春的心思是复杂的。 他当然想要这四十两银子,可曾荣和曾华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说不好听点,他这行径和卖女儿有什么区别,且还是一次卖两个,卖得还不是一般的远,从此后,想见一面怕是难了。 因而,此时的曾呈春心里多少有着点对女儿的愧疚和不舍。 可相对于这点愧疚和不舍,他更想要的仍是那四十两银子,有了这笔银子,家里所有的难题都可以解决了,不但能买两亩地,还能给老大娶亲供老二念书。 可为了不让女儿记恨他,同时也为了给主家留下一个好印象,他不能表现得太过直白,他想用这点可怜的父女之情来留住女儿对他以及对这个家的挂念。 可惜,田水兰没明白他的心思,见他拿着契约的手哆嗦起来,一会看看曾荣一会又看看曾华的,以为他要反悔或者说他想留下曾华什么的,忙推了他一下,急切地对丁婆婆说:“按,按,我们这就按,我当家的就是不舍得两个孩子,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说走就走,哪个当爹当娘的不难受?” 说完,她也挤出了几滴眼泪,上前想揽住曾华,曾华甩开了她,送了她一个鄙视的眼神并怼了她一句:“娘,你卖我,卖我大姐时怎么不说这话?” “这孩子,那会不也是没法子么?算了,你还小,跟你讲不清这些。记住了,去京城后要听大姐的话,不可任性,不可躲懒,有了银钱也别瞎花,给你二哥攒着,他要念书要科考还要娶亲,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田水兰已经盘算好了,不分家,他们手里有四十两银子,还有这银项圈和这绸子布都能拿去换点银子,刨去老大娶亲的费用,还能买个两三亩地,正常年景下,一家人吃喝应该是够了,若是赶上好年景,说不定还能有点富余。 退一步说,即便几年后家里日子仍是没有起色,可只要她当家的开口,就算曾荣不顾念她,还能不顾念阿富和阿贵两个? 因此,她才会叮嘱曾华一声,这话同时也是说给她男人听的,让他赶紧把手印按了,以后的好处肯定少不了,想要女儿,她再给生一个就是了。 “要不,阿荣,你一个人去,把阿华留下来?”曾呈春试探着问。 他也是刚反应过来,曾华是曾荣一手带大的,感情不比别人,有曾华在,曾荣肯定割舍不下这个家的。 再则,有曾华在,家务活正经能帮上不少,他也能腾出手来好好打理打理田里的活。 “不行,阿华必须跟我走,你们要不同意,这些东西就别想留下。”曾荣的语气里有着不可质疑的强势。 “是啊,我们老夫人对阿华也是心疼得紧,说这个小姑娘不是一般的灵秀,窝在这乡下可惜了,正好去了城里和她姐姐还有一个伴,否则,我们老夫人还担心阿荣姑娘想家在京城待不住呢。”丁婆婆说完看了族长一眼。 族长接到示意,忙对曾呈春说道:“大春,为了孩子好,你还是按了这个手印吧,别人想找这样的机会还找不着呢。” “可不是这话,阿华不去的话,就让我们阿月去吧,我们阿月正好和阿华年岁相当。”曾呈秋忙提了出来。 “还有我们家阿云呢,这位什么丁婆婆,你们主家还要不要人,我跟你们讲,我女儿也不错,和阿荣一般大,两个人经常在一起做事。”曾呈夏也陪笑问道。 “不了,我们主家一来是为了报这份救命之恩,二来是看阿荣阿华两个孩子聪明和善,这话我一来就说过了,阿荣她爹娘若是同意呢,我们就带她们走,若是不同意,我们也不能勉强,我们主家不缺人。”丁婆婆的脸有点绷不住了,觉得这曾家三兄弟有点太不识相了。 唐婆婆见丁婆婆没有把话说清,强调了一句,“这二十两银子是按了手印后才能给你们留下。” “大春,别想了,按吧,若不是这孩子命大,你们哪有今天的这福分,做人得知足。”三叔公帮着说了句话。 曾呈春见此,也没有好犹疑的了,伸出手在丁婆婆带来的印泥上按了一下,再郑重地按到了纸上。 丁婆婆把这张契约接了过来,放进自己怀里,这才对曾荣和曾华说:“我们老夫人定了明日辰时启程,马车会准时出现在这。” “好。”曾荣点点头。 送走丁婆婆一行,再次回到屋子里,见桌子上只剩下一个装点心的礼盒,剩下的那几个不用问,准是被田水兰收了起来。 “趁着族长和阿婆还有三叔公在,娘,你把那两匹绸子拿出来给大哥,人家点明了给将来的大嫂留着做嫁衣的,你别偷着留下。”曾荣说道。 她要不开这口,田水兰肯定会把那两匹绸子拿去换成棉布或卖了把银子自己留下。 “是啊,大春,今天的事情我们都是见证,你这一碗水得端平了。”三叔公也敲打了下这个侄子。 田水兰见大家都盯着她,嘟囔了一句,回屋把那个盒子端了出来,曾荣把盒子直接送进曾富祥屋子,随后又去曾贵祥的屋子里找了几张裁好的纸,把桌上的点心分出几份来给大家带回去。 送他们离开后,曾荣请曾富祥和她去一趟书院,她必须把书院的东西搬回来。 在书院整理行李时,正好曾贵祥来了,曾荣把这两天的“奇遇”告诉了他,又叮嘱了他几句话,让他多惦记些大哥,别只顾着自己。 曾贵祥得知自己缺席了这么重要的场合,当即气得跳了起来,控诉曾荣心里没有他,也控诉他在这个家没地位。 事实上,他对曾荣的离家远行倒没多大不舍,相反,更多的是兴奋和期待,他可不像家里那几个土包子,连内阁大学士是什么都不清楚,能看到的只有眼前这四十两银子。 他可不一样,他看到的是自己即将到来的远大前程。 第四十章、离家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次日一早,曾呈春和曾富祥破例没有早早去下地干活,曾贵祥也没有去书院,他说想见见徐家的人。 此外,曾荣的两位叔叔婶婶还有几位堂姐妹也在辰时之前过来了,也说是要送送她,两位婶婶和几位堂姐妹没少拉着曾荣的手问她是如何救下徐靖,又是如何入了徐家老夫人的眼,以及徐家究竟是多大的官等。 说白了,她们都寄希望于曾荣进京后能拉扯拉扯大家,就算不能把她们带去京城,可将来往家里捎东西时别忘了给他们也带上一份,或者是将来有什么事情求到她头上时别开口拒绝。 令曾荣诧异的是,族长和三叔公也来了,他们倒没提什么要求,只叮嘱她到京城安顿下来后给家里捎个平安,年节时也给家里写封信什么的。 曾荣一一应着,没少陪着落泪,她和曾华两人的眼睛都有点哭肿了,尤其是曾华,她的眼泪从昨晚开始就没怎么干,就连做的梦也是哭的。 丁婆婆上门接人时,曾荣一手牵着曾华,一手挎着个包袱,走到曾呈春面前,拉着曾华跪下去磕了个头。 曾呈春的眼圈也有点泛红,先是伸手摸了摸曾华的头,也拍了下曾荣的肩膀,说:“阿荣,照顾好阿华,别恨爹,爹之前也是不得已,不是真想卖。” “是啊,阿荣,阿华,我们是真不舍得们离开,可我们也不能拦着们去过好日子吧?们到京城后,千万别忘了我们啊。”田水兰挤了过来,并把曾来祥推到曾荣面前,同时也挤出了几滴眼泪。 曾荣不想再跟这个女人虚与委蛇,没有接她的话,看了眼曾富祥和曾贵祥,拉着曾华出了曾家大门。 临上马车时,曾荣转身望了望身后的这些人和房子,这一次离家的感触比上一世大多了,毕竟年龄大了几岁,又是重活一世,很多记忆中模糊的东西这次又重新经历了一番,对亲情对故土的理解也更直观深刻了些,同时,对即将到来的未来也充满了惶恐和不安。 而上一世她只是个六岁的蒙童,满心只想着逃脱被父母卖掉的命运,临上马车时只有逃离的欣喜和对未来那种懵懂的期盼。 马车出了村子后,曾荣才收拾起自己的心绪,一心一意照看起曾华来,因为她知道,曾华的内心肯定和她一样的惶恐和不安,只怕还多了几分不舍。 好在这一路一直有人相伴,有时是丁婆婆和唐婆婆,有时是紫艾和紫荆两位姐姐,这两位是徐老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性子比较活泼,年龄在十五六岁,没少向曾荣和曾华两个说着这一路的见闻,也说徐家的人物关系,说徐家的规矩,说徐家的历史等。 偶尔老夫人也会把她们姐妹两个喊上她的马车,陪她说说村里的奇闻异事,说说书院的人和事,老夫人也问过曾家村的历史,问目前曾家有哪些在外做官或做师爷的人,问族长家有些什么人等。 闲聊之余,曾荣会做点针线活,那天从书院回家后,她又拉着大哥陪她去了一趟镇里把手头的荷包和草药都卖了,随后她买了两块布,这次进京,她和曾华不能再穿那些打补丁的旧衣服。 第一天进安州府里打尖时,老夫人看见她们身上的衣服便拧了拧眉头,当即就叫人去找两身衣裳给她们,只是她身边没有这么大的丫鬟,因而没有合适的现成衣服送她们。 好在曾荣有先见之明,忙说自己买了布,准备在马车上做,老夫人的脸色才好看了些。 饶是如此,她也命人带她们去安州府里的衣料铺子给她们姐妹两个买了两身现成的衣服。 曾荣知道,老夫人是嫌她们丢人了,她倒没太往心里去,可曾华不自在了,话越来越少,人也越来越闷,曾荣没少开解她。 路途的乏闷和舟车劳顿对曾荣来说都不算什么,真正让她难堪的是面对徐靖,近了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远了又有点舍不得。 还有一点,她毕竟是一个成年人重生的,眼界和心界,经历和阅历都比一般人丰富多了,而徐靖此时仍是一个真正的懵懂少年,因而,两人相处起来的感觉也有点怪怪的。 好在徐靖和她们相处的机会不多,住店打尖时徐靖一般都是紧跟徐老夫人,身边有四五个人伺候着,曾荣和曾华压根没有机会靠前,也只有老夫人兴致来了,喊她们去车上闲聊时才有机会说几句话。 这种时候,徐靖似乎更愿意和曾华说话,他会拉着曾华问她每天都会做些什么,也问如何分辨覆盆子和蛇泡果,问蛇泡果是不是真的吃了会死人,也会问她山上的野鸡蛋和蘑菇多不多,如何辨别有毒的蘑菇,也问她是被什么蛇咬过,是谁救的她,碰上蛇的机会多不多,还会问她青山湖里的鱼多不多,野鸭子是哪里来的,有没有人抓等。 这些话题曾荣一般插不进去,这方面她确实不如曾华懂得多,而她也是才知道,原来上一世大姐真的被蛇咬过,好巧不巧的也是欧阳思救的她。 如此一来,她就更清楚大姐对欧阳思的这份心思了,只是这一世,两人的年龄差距实在是太大,她委实没有希望能帮她圆这个梦。 非但如此,曾荣也隐隐有个感觉,这一世,她和徐靖估计也是有缘无分,首先,她不进徐府做丫鬟,她就没有接近徐靖的机会;其次,她不想再做妾,可两人的出身犹如云泥之别,她不可能有明媒正娶嫁过去的机会;第三,最重要的一点,这一世徐靖对她没有感激之情,在他心里,一直认为是曾华救的他,曾荣不过是打了下手。 此外,曾荣自己也有点别扭,她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去算计一个十岁小孩的感情,怎么说也有点荒唐。 为此,曾荣很快摆正了自己的位置,毕竟相对于嫁给徐靖来说,她更想做的是护住他,不让他英年早逝身首异处,同时,她还要清算王楚楚的那笔账。 而这一切,都不是嫁给徐靖做妾能做到的。 第四十一章、进徐家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半个月后,曾荣总算跟着徐家一行抵达京城了。 因着绣坊的活计和住地都没有定下来,曾荣只得跟着徐老夫人进徐府。 站在徐家大门外,看着大门上方那块“大夫第”的黑漆鎏金牌匾,曾荣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 我回来了。 前世今生,沧海并没有变成桑田,徐家还是那个徐家,徐靖也仍是那个徐靖,只是曾华变成了曾荣,她不再是他心心念念的救命恩人,也不可能成为他情投意合的青梅竹马。 世事无常,这一世,她能为他做些什么呢? “,怎么哭了?”徐靖下车后正要过来带曾华进去,忽一眼瞥见曾荣对着大门的牌匾落泪,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出来了。 曾荣扬了下头,控制了下自己的眼泪,这才对徐靖微微一笑,“没什么,第一次进京,第一次看到这么气派的房子,感觉像是做梦一般。” 确实是做梦一般,一闭眼,再一睁眼,却已是前世今生,曾经最熟悉的枕边人成了互不相识的陌生人,再次归来,他仍是那个稚气未脱的黄口小儿,而她却已走过千山万水,历尽离殇。 “这算什么气派?我跟讲,京城比这气派的房子多了去,我祖父只是一个文官。”说完,大概是觉得这话有点妄自菲薄,忙又改口道:“不过我家也不错了,不比那些世家大族差。” 最后一句话说完,徐靖也微微扬了扬下巴,满脸的小得意,确切地说,是自豪。 徐家是有名的书香人家,徐靖的曾祖父是同进士出身,从余姚县令做到了杭州府的同知,可惜四十岁刚过便病没了。 徐靖的祖父是进士及第,是一甲状元,在翰林院做了几年编修后便进了内阁,如今是内阁大学士。 徐靖的父亲也是二甲出身,现如今是翰林院的庶吉士,将来肯定也是要进内阁的。 还有,徐靖二叔目前的身份是举子,上一届春闱没中,这一届说不定就能考中呢。 徐靖还有三个叔叔,只是那三个叔叔是庶出的,其中两个是秀才,另外一个还没有成亲,目前在老家那边的白鹿书院求学。 此外,徐家的旁支还有不少在外做官求学的,只是不如徐靖祖父这一支名气大。 因而,曾荣也就充分理解了徐靖口吻里的这点自豪,只是彼时的他不清楚一点,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徐家的名望徐家的才学徐家的荣耀带给徐家的不仅仅是富贵荣华,也有可能是牢狱之灾和身首异处。 可惜,这些话曾荣没法说出来,即便说出来,徐靖或者徐家的长辈也只会当她是胡言乱语或是妖孽附身。 “靖郎,跟谁说话呢?”徐靖的母亲杨氏带着一众仆妇出来迎接,见自己儿子不进门站在大门口跟一个村姑说话,微微有点不悦。 曾荣淡淡一笑,上一世杨氏就不喜欢她,嫌她出身低,没少呵斥她,只是碍于救命恩人的这层身份,加上老夫人护着,这才勉强把她留在了徐靖身边。 “娘,我回来了。”徐靖有好几月没见到自己母亲,这会相见,自是欢喜,忙跑了过去,靠在母亲身上撒娇,谁知刚拉上母亲的手指向曾荣和曾华,便看到自己父亲和二叔带着两个随从过来了,徐靖忙规规矩矩地站直了,上前两步,整了整衣冠,躬身长揖一礼,“见过父亲和二叔。” “好像长高了些,小子,跟祖母回乡一趟活泛了不少啊。”徐靖的二叔徐鸣上前摸了摸徐靖的头,笑道。 “没规矩。”徐靖的父亲徐鸿轻斥了一声,不过看向儿子的目光却比平时柔和了些,显然没真生气。 徐家众人见礼完毕后,徐老夫人喊曾荣曾华上前了,“这两小姑娘是我从乡下带来的,她们两个救过靖郎,详细的回头再说,先把她们两个带去暮云阁洗漱休整一下。” 暮云阁是徐家的客房,这个待遇明显和曾荣曾华两个的衣着打扮不符,因而,在场的众人都微微愣了一下,不过谁也没有开口,倒是都重新打量了她们两个一番。 别人倒没什么大反应,虽有疑惑,可也只是疑惑这两人的来历和身份,唯独杨氏看到这两个小姑娘清秀的脸庞时,不知为何,心里无端地涌出了点排斥之意。 主要是方才儿子和曾荣谈话那一幕刺激到她,再加上老太太又说这两人是她儿子的救命恩人,杨氏过心了。 曾荣拉着曾华给大家行了个礼,也没有多话,跟着两个丫鬟往后院走去。 曾荣对徐家的一切自然熟悉,可曾华不一样,她是一个真正足不出村的小村姑,就连镇里也很少去,因而,突然一下走进徐府这样的豪门大家,先不说房子的气派和主家逼人的富贵,单就徐家最低等的下人穿着打扮也比她们姐妹体面多了,更别说,耳旁充斥的不再是那一口熟悉的乡音,而是一种完陌生的语言,因而,曾华就更觉得自惭形秽无所适从了。 事实上,也不能说是完陌生的语言,来的路上,紫荆和紫艾两个没少拉着她们闲聊,说的就是京城的官话,只是那会有曾荣在一旁帮着翻译,加上紫荆和紫艾两人又说的比较慢,有时顾及她们听不懂是连比带划的,因而曾华也就勉强接受了。 可这会不一样,这会入眼的都是生人,且有的人看上去不是一般的威严,有的人眼里满是轻视,还有的人眼里虽是好奇却也带了些怀疑和防备,真正怀有善意的人是少之又少,她能不紧张害怕? “没事,别怕,大姐在这。”感觉到曾华抓着自己的手用了些力,且手心潮潮的,曾荣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 约摸一刻钟后,两个丫鬟把曾荣和曾华领进了暮云阁,随后又叫了两个做粗活的婆子去提了几桶热水来,两个丫鬟把她们领进了净房,备上了香夷子和新手巾便退出去了。 第四十二章、徐家(一)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一番沐浴洗漱后,曾荣和曾华换上了一身曾荣新做的衣裙,尽管是棉布的,可曾荣选的颜色很素雅,浅蓝的上衣,粉白的裙子,上衣的领口和袖口滚了圈粉白的花边,上面绣了点简单的云纹图案。 这套衣服一来是花费时间较多,才刚做好没两天;二来是怕这衣服坐在马车里容易打皱,三来是旅途黄沙尘土较大,新衣服怕弄脏了,因而,曾荣干脆等到现在才拿出来穿。 因着没有任何首饰,曾荣帮曾华把头发擦半干后,直接在头顶给她分出两个对称的小双丫卷,用丝带绑了一下再和头发一起放下来,曾荣自己也是梳了这么一个发型。 这么一打扮,姐妹两个看起来也有几分秀雅,至少不那么土气了。 “来,看看好看不好看?”屋子里没有镜子,曾荣搜寻了一圈,把曾华拉到洗脸架旁,地上有一桶备用的凉水。 “姐姐好看。”曾华先是羡慕地看着曾荣,及至被拉到了桶前,她还有些不太敢去看自己什么样,可又架不住好奇心驱使,到底还是趴在桶上把脑袋伸进去找寻自己的模样。 “大姐,这是我吗?”曾华看着水里面那个眉眼清秀的脸庞问道。 “当然,说大姐好看,也肯定好看,我们穿的是一样的衣服,梳的也是同样的发型,还有,我们两个长得也很像的,大姐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曾荣笑着摸了摸曾华的脸,小姑娘的眼睛总算明亮起来,似有星星在闪耀。 不管怎么说,这身装扮确实给了曾华一点自信,以致于徐老夫人打发人来叫她们姐妹去参加府里的洗尘宴时,曾华的眉眼仍是带笑的,也有心思关注下徐家的雕梁画栋以及入眼的各色花草了。 徐家的洗尘宴放在徐老夫人住的积善堂旁边的花厅,曾荣和曾华赶到时,徐家的主子们大多到齐了。 徐扶善一共有五个儿子四个女儿,其中嫡出的儿子两个,均已成亲,庶出的三个儿子有两个成亲了,最小的那个在老家那边的白鹿书院求学。 四个女儿均已出阁,两个嫡出两个庶出的,三个嫁在京城,排行第一的是庶出的,嫁的是一位武将世家的庶子,跟着丈夫去戍边了,其他三个在京城的外嫁女得知徐老夫人回来,也带着丈夫孩子归宁了。 徐家的第三代人也不少,嫡出的庶出的一共有十多个,因而,屋子里着实挤了不少人,热热闹闹的。 见曾荣曾华进来,坐在中间主位上的老夫人向她们两个招了招手,显然,曾荣进门之前她已经向众人介绍过曾荣和曾华的身份,因而这会直接说道:“这就是那两个小姑娘,人家是第一次出门在外,不太懂礼数,们也别挑人家,别把两孩子吓到了。” “看母亲说的,这么聪明俊俏的小姑娘,我们喜欢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吓她?”大女儿徐鸥笑着说道。 说完,徐鸥冲身边的丫鬟示意了一下,丫鬟拿了两个荷包上前,曾荣待要推辞,徐鸥说道:“第一次见面,理应如此。” 徐老夫人也在旁边附和了一句,曾荣只得收下这个荷包,荷包不是空的,有一块突出物,不大,只是曾荣没好意思打开,估计不是银锭就是一个小饰物什么的。 徐鸥带头给了见面礼,其他众人也纷纷拿出了东西,基本也是荷包,杨氏除外,她准备的是一人两套夏天的衣服鞋袜,两匹棉布,两对银手镯,笑着说:“多谢们救了我家靖郎,仓促间也没准备什么好东西,好在来日方长,以后就在徐家住下来吧,需要什么就跟我说。” “多谢夫人。”曾荣拉着曾华行了个礼。 徐老夫人心知儿媳大概是误会了她的意思,笑着向杨氏说道:“老大家的,我年岁大了,有些事情怕是看顾不过来,就多费点心,阿荣这姑娘说想进京城的绣坊去做个绣娘,跟那些世家大族来往比较多,看看哪家绣坊合适?还有,她们两个年龄比较小,看着给她们两个安排一个住处,最好是咱们后院西边一带,别让外人欺负了去。” 后院西边一带是徐家下人们住的地方,也就是说,这两个小姑娘不是进府做丫鬟的,可也不是来当客人的,杨氏听了这话先是一愣,继而点点头,会心一笑:“是,母亲放心吧,儿媳这就找人安排。” 一旁坐着的徐家二媳,也就是徐靖的二婶白氏听了这话抿嘴一笑:“母亲,我名下不就有一家绣坊么,何必让大嫂去舍近求远?” 曾荣知道这位白氏仗着是皇商出身,家境比较富裕,因而在徐家有点拿大拿乔,不是很得老夫人欢心,只是徐家为了能在京城站稳脚跟,少不了银钱的支撑,所以有些事情只能忍了下来。 比如说这会,她若是真心想为婆母和大嫂解围,完可以等众人不在场时和婆母大嫂商议,而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把话说出来。 当然了,曾荣也明白,她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故意存了让杨氏难堪的意思,因为杨氏出身比她高贵多了,父亲是国子监祭酒,也是真正的诗礼之家。 可也正因为太注重诗礼传承,未免有点过于迂腐清高,很是不屑于钻营那些黄白之物,所以日子难免拮据些,连带着杨氏的嫁妆也略嫌单薄,以致于她在婆家的日子也不是很舒心。 好在她丈夫是嫡长子,又是庶吉士,地位还是有的,只是过日子也不能只靠这些,还得回归到那些俗物上,偏白氏又喜欢和她攀比,因而,她没少因为这些事情伤神劳心。 比如说这会,白氏发话了,她再不情愿,也只得应了下来,“多谢二弟妹了,我也正好有这个意思。” 可徐老太太听了这话却有点不悦,她其实并不是很希望让曾荣和曾华进白氏的绣坊,一来那是白氏名下的私产,而曾荣曾华救的是徐靖,所以这份人情最好是让杨氏去还;二来,白氏名下的锦绣坊针对的是宫里的各层主子以及京城顶尖的世家大族,她怕曾荣胜任不了,万一惹出什么麻烦来不好善后。 第四十三章、徐家(二) 令徐老夫人没想到的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曾荣却站出来向白氏行礼道谢了。 因为曾荣的本意也是想进白氏名下的锦绣坊,因而,听了白氏这话,顾不得别的,忙起身行个谢礼,“阿荣多谢二太太,阿荣会好好做的。” “可你才十二岁,又是乡下来的,你到底学了几年的刺绣,师从谁?”徐鸥插嘴问道。 徐老夫人想到的,她也想到了。 “师从书院的刘婆婆,时间不长,不到三个月,可刘婆婆说我这方面的天分高。”曾荣斟酌着回道。 这件事上她没法撒谎,不说曾华还在一旁,只怕徐老夫人也把她的底细打听明白了。 “啊,不到三个月你就敢放话说要去做绣娘?这样吧,你还是先留在家里练习些日子再说。”杨氏说道,正好她也不想承白氏这份人情,也怕曾荣真会给她惹什么麻烦。 “没事的,大嫂也是,我都把话说出去了,这个时候再反悔岂不让曾姑娘见笑了?放心,曾姑娘既然敢开口,想必也是有她的底气的。”白氏说完冲杨氏再次抿嘴一笑。 事实上,这件事对她来说也的确不是难事,即便曾荣做的绣活真拿不出手,她可以跟绣坊的师傅学啊,不过就是前期白养她一段时日罢了,这点小钱她还不至于放在心上。 而她之所以想留下曾荣姐妹,一方面的确是想给杨氏添点堵,让她承她一份人情,另一方面,她也不知为何,总觉得曾荣的气韵里带了几分清雅和淡然,不像是小户出身,倒是和杨氏有的一拼,因而,她动了心思想扶持她一下,说不定还真能给她带来点惊喜呢。 退一步说,即便她看走眼了,也不过损失几两银子,于她而言,连毛毛雨都算不上。 徐老夫人见事已至此,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可巧这会丫鬟们开始摆桌了,徐老夫人暂且放下这事。 想着等私下没人时再嘱咐白氏几句,大不了别让曾荣上手,先正式拜一个师傅。 这顿饭,曾荣和曾华是和老夫人坐一桌吃的,用老夫人的话说,这会她们姐妹的身份是徐靖的救命恩人,是徐家的贵客,理应如此。 曾荣倒还好,上一世在徐家生活多年,这些规矩礼仪什么的早就浸淫于心,因而,相对于曾华的拘谨呆板和无所适从,曾荣的表现落在众人眼里就是惊艳了。 饭后,徐鸥和杨氏、白氏等人忍不住问曾荣是否念过书学过礼仪,得知曾荣只是跟一位先生学过几天认字,并不曾正式进过学,至于礼仪,曾荣找的借口说是这一路跟着徐家人进京,耳闻目睹的现学了些。 “啊,难不成你是个奇才?刚学两个月刺绣就敢说进大绣坊做绣娘,耳闻目睹几天学的规矩竟然可以比肩我们这家这些有专人教导的闺阁小姐?”白氏说完特地瞥了一眼杨氏,颇有深意地笑了笑。 而另一边,徐靖也向徐家的小辈们吹嘘曾华的本事,会上山采药,会下河摸鱼,会掏野鸡窝,会去湖边摸野鸭蛋,会逮蚱蜢烤着吃,还认识很多野果,会分辨什么是覆盆子和蛇泡果,最重要的是,还会治疗毒蛇咬的伤口。 这些对城里的孩子们来说都是新奇有趣的,他们的日常生活大抵离不开这个家这座院子,除了念书学规矩礼仪,剩下的就是吃饭和睡觉了,偶尔也会上街会参加一些同窗或世交家的聚会什么的,可那也依旧离不开高墙大瓦,离不开规矩礼仪,哪有徐靖说的那些野趣有意思? 其实徐靖和他们也是一样,他也是这一次跟着老夫人回乡祭祖才发现,原来书本外还有这么多未知的东西,虽然低俗,登不了大雅之堂,但不可否认,它们带给他的快乐是真实的,也是令人怀念和值得回味的。 “这一说还真是这样,你妹妹才刚六岁,也懂这么多?这辨识草药只怕不是一件易事吧?”徐鸥听见徐靖那边的动静,也觉得这对姐妹身上的特异之处委实不少。 别的她不清楚,但她名下有一间药铺,据说药铺里的学徒光辨识草药就要学一到两年,曾华才多大? 更不可思议的是,她居然敢直接上手去救治徐靖,这是碰巧成功了,若是耽搁了或者是判断失误了呢?这后果她有没有想过? “回二姑奶奶,我们乡下人家天天和土地打交道,那些草药就算是平日不认识也混了个眼熟,学起来自然比一般人要快些,就好比你们城里人念书,就算这些字和词你们不认识,但平日里说的多了听的多了,先生一教肯定就会了。”曾荣把话接了过来,没让曾华说。 主要是曾华还不会说京城的官话,只会听一点简单的,而曾荣为了不引起大家的怀疑,也刻意带了点老家那边的口音。 “这孩子,真不像是乡下来的,一点也不怯场,我呀,真是越看越喜欢。”白氏笑了。 难得见到有人敢这么跟徐鸥说话,且还是一个什么也不是的乡下姑娘,怎么想都觉得舒畅。 还有,杨氏平日里也自诩书香门第出身,没少花精力教导她的三个孩子,可白氏觉得和曾荣一比,也稀松平常的很,未见有什么过人之处。 “二太太谬赞了,阿荣愧不敢当,只求大家别笑话了我们姐妹。”曾荣知道白氏和杨氏的过节,可她这会想讨好白氏进锦绣坊,只得放弃杨氏和徐鸥。 “你究竟念了多少年书?”杨氏一听“谬赞”二字,也忍不住问道。 “回大太太,真没正式进过学,只是在书院住了三个月,多少被熏陶了些。”曾荣恭恭敬敬地回道。 “好了,你们也别逗弄这孩子了,这一路舟车劳顿的,想必她们也乏了,来人,送她们先回暮云阁休息。”徐老夫人发话了。 她虽然也对曾荣的学识存有疑虑,可她更多的是怀疑那个姓欧阳的小子调教的,只是这个话题显然不适合在这种场合说,因而她主动替曾荣解围了。 而且她说的也是实话,一路舟车劳顿,回来又吵闹了这半日,她是真需要休息了。 第四十四章、安顿 曾荣在徐家住了一个晚上,次日下午便搬去徐府后院西边一带的一间屋子,这间屋子是杨氏给她安排的,屋主是杨氏身边的一位管事妈妈,三十来岁,她男人叫赵大生,也是徐府的一位管事,负责灶房的采买,赵妈妈则负责府里各位小姐的日常出行,为人比较严苛正统,也比较古板,因而,曾荣很快明白了杨氏的用意。 偏这位赵妈妈,上一世就和曾荣不对付,曾荣没少在她手下吃亏。 原来,这位赵妈妈也有三个孩子,前两个都是女儿,大的十岁,叫春桃,小的七岁,叫春杏,最小的那个儿子才刚两岁,还不大会走路。 因着这位赵妈妈是杨氏从娘家带来的,而杨氏如今又是徐府的半个当家主母,所以春桃早早就进徐府当差了,在徐靖身边做了一个三等丫鬟,负责扫地、浇花什么的。 而上一世的曾荣进徐府之后,徐靖便把她要到了身边,虽说也顶着一个丫鬟的名义,可徐靖什么事情也不让她做,非但如此,每次从学里回来,怕她闷怕她想家怕她不适应,不是拉着她去后花园玩就是教她读书写字,再后来,又教她琴棋书画,而曾荣,也俨然成了徐靖身边的半个主子。 彼时的曾荣,不对,应该叫曾华,毫无疑问地遭到了徐靖身边那些丫鬟的一致妒忌和排挤,而首当其冲的,便是这位春桃,无他,因为曾华的到来严重威胁到了春桃的地位。 这位赵妈妈之所以早早把自己女儿放到徐靖身边,为的就是将来能在徐靖身边有个着落,省得出去嫁一个穷小子,将来的子女仍是脱不了奴才命。 为此,这位赵妈妈没少给她使绊子,曾荣倒是没想到,这一世,又这么快又落到她手下。 可惜,她没得选。 好在这一次她来奔的也不是徐靖,且赵妈妈家的院子也有几个好处,临街,出入方便,院子里有独立的水井,不用发愁外出去挑水。 还有一点,赵大生一家五口都住在三间上房,曾荣姐妹两个分的是一间西厢房,独立性比较好,相互影响的可能性比较小。 就是有一点,这间西厢房之前是赵家用来堆放杂物的,多年不曾住人,因而,屋子虽腾出来了,可里面的灰尘不是一般的大,窗户纸也破烂不堪,屋子里除了一张大炕和一个用于取暖的灶头外,一应生活用品皆无。 好在曾荣这三个月也锻炼出来了,不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姨娘,因而,看到屋子里的状况,把东西一放,卷子袖子去井边打了几桶水上来,拉着曾华花了一个来时辰清洗屋子。 屋子清洗干净后,曾荣把门窗都打开放放味,然后带着曾华出了门,没敢走远,就在出了胡同的街口买了几样必需品,洗脸盆、浴盆、恭桶、手巾、香夷子、火烛、高丽纸,也买了几个烧饼权当晚饭,因为要买做饭的这套东西肯定来不及了。 回来后把东西简单整理一下,曾荣向春杏借了个梯子,她要糊窗户纸。 姐妹两个正忙着时,赵大生家的带着两个婆子过来了,说是奉杨氏的命令给她们送来了两套夏天的被褥,顺带还给她们送来了半袋大米和几样菜蔬。 见曾荣姐妹两个在糊窗户纸,赵大生家的拍了下自己的脑袋,说:“我也是忙糊涂了,忘了这屋子这么长时间没住人,这窗户纸早就破了。这事怪我,怪我,我来的时候,大太太还问呢,你们这缺什么,我把自己能想到的给你们带了来。” “多谢赵妈妈费心想着,也劳烦赵妈妈替我向大太太道声谢,你们已经帮了我们太多,可不好意思一直麻烦你们,以后我们自己能做的事情尽量自己做。”曾荣瞥了眼两个婆子手里的东西,笑着说道。 尽管她对杨氏这么快就把她们姐妹两个赶出来略有点不满,也对赵妈妈这番没有诚意的话有点反感,可反过来说,这也是她心中所想,早点出来独立也没什么不好,何必一直在人家屋檐下看人家的眼色? 这么说似乎也不对,她现在住的还是别人的房子,也依旧是站在别人的屋檐下。 想到这,曾荣忙问道:“赵妈妈,能不能问问,这房租该怎么算?不好意思,我初来乍到的,也不懂这些。” 为了活得硬气些,当初她向徐老夫人要求进京时确实说了要交房租,只是彼时她不知道这次进徐家会收到见面礼,因而她以为这房租得先欠着,需得等她领了工钱再付,可昨晚回房后,她整理了一下徐家几位太太和姑奶奶送她们的荷包,基本都是一两或二两的银锭,因着是双份,她归拢了一下,一共有十八两,这笔银子足够她们姐妹生活一年的,所以她就没必要欠着人家的房租了。 赵大生家的显然没想到曾荣会提到房租,因而,听了这话她细细地看了曾荣一眼,见曾荣不像是玩话,忙陪笑说道:“这可是哪里的话,你是我们大公子的救命恩人,我们大太太生怕有招呼不周的地方,你若是提房租,岂不是说,我们徐家是忘恩负义之徒?传了出去,我们徐家的脸面。。。” “赵妈妈千万别这么说,徐老夫人在老家时专程打发丁婆婆和唐婆婆登门道过谢,昨儿进徐家,各位太太和姑奶奶又给了一份不薄的见面礼,可我们总不能靠着一个救命之恩就赖上你们徐家一辈子吧?一码归一码,我们姐妹进京是想靠自己的本事挣点银子养家,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年两年,所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这样才是长久之道。”曾荣说道。 这件事赵大生家的肯定做不了主,因而很快把话题岔开了,命两个婆子把东西抱进去,也让曾荣下来,让两个婆子帮她们糊窗户纸。 曾荣确实做不太好这活,有人帮忙,她也就不客套了,正好屋子里还有一堆东西需要收拾呢。 第四十五章、防备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曾荣把手里的活交给两个婆子后,便进屋了,赵大生家的也跟着她进屋了,见屋子里的地、门窗和炕都用水清洗过,房顶和蜘蛛网和墙面也扫过,门窗也打开通风了,暗自点点头。 “赵妈妈,您请炕上坐,趁着天没黑,我们还有点事情做。”曾荣口里的活是要把炕周围的墙面也贴上一层高丽纸,目前她没有条件去刷墙,只能这样处理一下。 赵大生家的倒没说别的,见曾荣糊墙,也跟着伸了把手帮忙,三个人把三面墙的墙纸贴好了,曾荣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一件大事,她没有买蚊帐。 她倒不是单忘了买蚊帐,而是方才上街时想着先把那些急需的东西买回来,被褥蚊帐回头再去买,她们姐妹两个实在拿不了这么多东西,可回来后又想着先糊窗户,期间又看见赵妈妈送来的被褥,一时也就忘了蚊帐这回事。 赵大生家的帮着把墙纸糊好了,也帮着把席子和被褥铺好,这时她也发现没有帐子,“看我这糊涂,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忘了,这样吧,我去找大太太领一副帐子来,这没有帐子可不行。” 曾荣拉住了她,“千万别去麻烦大太太,就一个晚上,将就一下,明日上午我们自己去买,就是不知道赵妈妈这有没有艾草,送我们一点艾草熏熏。” 谁知曾荣话音刚落,门口响起了徐靖的声音。 徐靖是带着两个厮来的,他是下午从学堂回来,在老太太身边吃完晚饭去暮云阁找曾荣姐妹,这才知道她们两个已经搬出来了,于是,带了两个小厮找上门来,一是看看她们姐妹居住的地方;二就是看看缺什么东西没有。 这不,在门口听到曾荣拉住赵妈妈别去找大太太,他忙问:“还缺什么,一并告诉我,我去找我娘要。” “公子,您怎么来了?奴婢这地方可不是公子该来的,还请公子回去吧,千万别让老夫人和大太太担心。这些事情奴婢自会打点好的,断不会让曾家两位姑娘受了委屈。”赵大生家的看到徐靖,脸一板,敦促道。 这时的她总算明白太太为何会把这对姐妹放她眼皮子底下了。 “是啊,赵妈妈已经帮我们打点妥当了,还请徐公子不要挂怀,我方才还跟赵妈妈说呢,我们姐妹已经麻烦们徐家够多了,总不能因着一个救命之恩就赖上们徐家一辈子。更何况,我们也只是做了我们该做的,那种情形下,不管谁遇上都会伸把手的。”曾荣看出赵妈妈的不喜来,忙道。 事实上,这一刻,她的心情是万分复杂的,见到徐靖,一方面她是欢喜的,欢喜这个人还跟上一世一样,善良、感恩,可另一方面,她知道他这样做是不对的,肯定会给她们姐妹带来麻烦。 尤其是这一世情形和上一世大不一样,她今年十二岁了,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六岁稚童,徐靖的母亲肯定会特别防备她的,更别说,身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赵妈妈,若是被这二人发现了什么端倪,肯定会毫不犹豫把她赶出京城的。 可曾荣要做的事情肯定离不开京城,因而,这个时候她是万万不想得罪杨氏的,自然也不敢得罪这位赵妈妈。 可徐靖毕竟才十岁,他想不到这些,这不,听了曾荣的话他忙摆摆手,说:“曾姐姐这话不对,先生教我们,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乎?所以不管我为们姐妹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还请曾姐姐不要拒绝。” “徐公子,我大姐的意思是我们帮是小事,不是救命之恩,我们姐妹得到的比付出的多多了,做人不能太贪心,贪心太过就会失了人的本分。”曾华忍不住说道。 她不是真正的六岁孩子,徐靖母亲和赵妈妈的这一出她多少也看出点问题来,联想到自己对欧阳思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她猜到了徐靖的母亲在担忧什么,也猜到了大姐在拒绝什么。 谁知曾华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反倒引起了徐靖的兴趣,只见他拿着手里的折扇上前两步敲了下曾华的头,眉眼含笑地问:“小东西,还懂什么贪心不贪心?来,告诉我,什么叫贪心?” 曾华没想到徐靖会对她做出这么亲密的动作,因而也就没躲过这一敲,不过她受的惊吓不小,忙瞪了徐靖一眼,躲到了曾荣身边。 曾荣看着一幕,仿佛看到了前世的自己和徐靖,一开始她也是这么别别扭扭的,不敢接受对方的靠近,那会的她比现在的曾华自卑多了,说白了,那会她就是一个没人管的野孩子,成天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在山野间奔跑,要不就是在水塘边忙活或是在家里踩着凳子做饭,几乎没有闲着的时候,故而当徐靖看到她手上满手的刀伤、割伤和烫伤时,拉着她的手问她要不要跟他走,她当时也是吓得往后退,一方面是没大听懂徐靖的话,另一方面是自惭形秽,她身上又乱又脏又臭的,生怕亵渎了对方。但是有一点她读懂了,那就是对方眼里流出的心疼。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徐老夫人问她跟不跟他们走时,她点头的缘故,因为她相信他,相信他会对她好,只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她依旧不敢靠近他,彼时的她还不懂云泥之别这个词,但她一直觉得,对方就应该是生活在云端上的人,是天上来的神仙,而她是成天跟土地打交道的乡下人,不配靠近这样的神仙。 “大姐来告诉他,什么叫贪心?”曾华的话打断了曾荣的回忆。 事实上,曾华也是故意的,她早就发现曾荣的不对劲了,从曾荣和徐靖第一次见面她就感知到了,只是彼时她一心忙着救治徐靖,故而没有深想曾荣为何会流泪。 第四十六章、揣摩 曾华是在后来,也就是曾荣提出要跟徐靖一家进京,且还在徐老夫人面前哭成一个泪人时,她才重视起大姐那个流泪的细节。 再后来,进京路上,曾华仔细观察过了,有好几次大姐都看着徐靖默默发呆,甚至于默默流泪。 还有,昨天,在徐家大门外,大姐又抑制不住地落泪了,以及刚才,大姐看着她和徐靖又走神了,所以曾华猜想,这个大姐想必上一世和这个叫徐靖的人有什么瓜葛。 否则,她不可能看到一个陌生人被蛇咬会哭,会抱着一个陌生老太太哭成那样,也不会站在别人家的大门前落泪,更不会时不时对着一个男孩子走神,这也太奇怪了。 只是曾华不明白的是,这个大姐前世和徐家究竟有什么关联呢? 还有,这一世她回京城的目的是什么? 还有,她究竟是不是自己的亲妹妹转世来的? 太多太多的疑问曾华都问不出口,而且这会也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一旁的赵妈妈还在板着脸想要拿人的短呢。 收到曾华示意的曾荣说道:“徐公子,连我六岁的妹妹都知道做人不能太贪心,我这个做姐姐的就更得做以身作则,有一句话想必徐公子也听说过,升米恩斗米仇,你也不希望把我们姐妹两个养成一对废人吧?还请徐公子放心,若以后我们真有难处了,一定会请赵妈妈转告大太太的。” 果然,曾荣这番话说完,赵妈妈脸上松缓了些,没有再针对他们,而是冲外面喊了一声:“跟大公子的是谁?” 很快,外面有两个小厮应了,报上了名字。 “还不把公子带回去,一会老夫人和太太找不到人,仔细你们的皮。”赵妈妈呵斥道。 很快,那两个小厮进门来,一左一右拖着徐靖出去了。 回到家的徐靖到底还是去找了他母亲,说曾荣这边缺一顶蚊帐,至于别的,他没提,因为他不懂这些,蚊帐是听到两人的对话才知晓的。 还有,他把曾荣那番“升米恩斗米仇”以及曾华“贪心太过会失去初心”的话说给母亲听了,杨氏虽有点意外,却未置可否。 不过因着她不愿在儿子面前落下一个苛待儿子救命恩人的印象,倒是打发一个婆子给曾荣送了一顶蚊帐过去,并当着儿子的面嘱咐那婆子帮着把帐子挂上去。 送走那个婆子,看着眼前的这顶蚊帐,曾荣感动之余暗自叹了口气,她有一种预感,因着这顶蚊帐,只怕杨氏更得对她生出戒备之心了,而这位赵妈妈,不定又要给她使什么绊子了。 “大姐,你。。。”曾华见曾荣对着这顶蚊帐又走神了,有心想问问她的来历以及和徐家的关联,只是话到嘴边,她又咽回去了。 主要是这个问题太过敏感,而她至今没法确定这个大姐究竟是不是她上一世的亲妹妹,她怕万一弄错了,非但没有探到对方的底细反而把自己出卖了。 曾荣忙了一大天,本就疲惫不堪,加上徐靖带给她的冲击还没有消化掉,所以这会的她没有和曾华交谈的想法,只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思索一下后面的路究竟该怎么走。 因而,听了曾华的话,她勉强一笑:“好了,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忙了一天,我有点乏了。” 曾华听了这话,转身去舀了半盆凉水端到了曾荣面前,“大姐,洗把脸再睡吧,没有热水,今晚别洗脚了。” 此时虽已进入夏天,但还没到伏天,所以曾华没让曾荣用凉水洗脚。 曾荣感念于曾华的细心,张了张嘴,却也什么没说。 姐妹两个简单收拾了一番,临上炕之前又检查了一下门窗,这才吹灯上了炕。 次日上午,姐妹两个连着上了好几趟街,这才把东西置办齐全,两人累的连饭也不想做,从街上买了几个包子又打发了一顿。 饭后,稍事休息,曾荣拉着曾华上街了,这一次她们走的比较远,往最热闹的街中心去了,曾荣想去那几家大绣庄转转,虽说她自认自己的绣技还不错,可她毕竟没有和外边的那些绣娘比较过,此是其一,其二,她想看看此时京城流行什么花样,其三,也是最重要一点,她想取众家之长,或者说想独辟蹊径,总之,她想成为其中的佼佼者。 进锦绣坊绝不是她最终目的,她想用几年的时间积累自己的人脉和名气,最好是能自己开一家大绣坊,通过锦绣坊接触那些世家大族的女眷们,保不齐就能在关键时候拆散徐靖和王楚楚的亲事,这是她思考了半个多月想出来的最好的法子,也是最可行的。 还好,走了几家绣坊出来,她心里略略有点底了,比绣技她可能不如别人,但她有一个别的绣娘无法比拟的优点,她读的书多,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但均有涉猎,因此,她可以自己设计花样,不敢说有多雍容典雅或别致清雅,但至少可以是独一无二。 想到独一无二,曾荣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她得再多读点书,也得多练练字,否则,这些技能拿出来时她没法面对徐家人的盘问。 于是,她牵着曾华的手进了一家书肆,从书肆回来,姐妹两个又抱了一堆的东西,只不过这次是笔墨纸砚,外加几本启蒙书和描红本,不像是她们这种身份的人该买的。为此,结账时那位伙计再三确认,问她们是不是真要买,因为这些东西加起来要三两多银子,比她们布置那个家花的银子还多,够普通人过几个月的,也难怪那位伙计会咂舌。 还有一个咂舌的是赵大生家的,赵大生家的是下值后特地拐进来看看曾荣姐妹的,同时也是替杨氏传几句话。 第四十七章、摆正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原来,上午杨氏把她找了去,问了些昨日徐靖来看曾荣姐妹的情形,赵大生家的据实以告,不但把曾荣、曾华对徐靖说的那番话学了一遍,还特地提到曾荣姐妹自己采购的那些东西,也提到房租一事。 “的意思是这两人真想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杨氏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两个连镇里都没有走出去过的小村姑,凑巧救了一个京城来的贵公子就敢挟恩以报,跟着这户人家进了京城,说是不当丫鬟要自己去找事情做,可又要求徐家给提供住处徐家给介绍工作,若说这两个人真的无所图,她是不大相信的。 不对,确切地说,真正有所图的是这个做姐姐的,那个小的毕竟才六岁,不足为虑。 “回太太,听阿荣说的是这个意思,只是奴婢觉得,这个小姑娘说话行事不像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心思太深,看不透。”赵大生家的也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这话提醒了杨氏,“可不是就是心思太深看不透,正常十二岁的孩子哪有这些心机?别说一个乡下出来的孩子,就连我在那个年纪,只怕也做不到她这样八面玲珑。”杨氏想起了昨晚的会面,可不是八面玲珑的,徐家这些太太姑奶奶们哪个不对她印象深刻,说她身上看不出乡下来的村气和拘谨,相反,说话还挺文雅的,礼数也周到。 “她再如何聪明也不能跟太太比的,太太是什么出身,她是什么出身?”赵大生的忙安慰道。 杨氏摇了摇头,“正因为出身不同,我才怀疑她的初衷。罢了,我们也别想太多了,左右靖郎还小,再看一两年也不迟。” 若不是事关自己的儿子,杨氏也不愿意恶意地揣摩一个乡下小姑娘的初心,不管怎么说,这对姐妹救了她儿子是事实,就冲这一点,她也该善待人家。 赵大生家的是深知自家主子矛盾心理的,于是,她给出了个主意,左右曾荣手里还有些银两,不如她们就干脆放手让她们自己去过日子,至于房租就免了,徐家丢不起这人。 还有,既然白氏那边答应让曾荣去做工,不如让曾荣早点去上工,绣坊的绣娘一般都很忙的,曾荣若真做了绣娘,就是想勾搭徐靖都没有时间。 至于这个曾华,赵大生家的也觉得不可放松,别看她年龄小,架不住徐靖喜欢啊,她可没忘了昨晚徐靖对曾华的那一敲,这么亲密的举动她还从未见徐靖对别人做过呢。 可问题是这个曾华委实太小,赵大生家的一时想不到有什么法子把她打发得远一些,只能暂且放下她了,实在不行,只能自己盯紧些了。 杨氏接受了赵大生家的提议,果真去找了白氏,白氏给了杨氏这个面子,答应次日一早就命人带曾荣去上工。 这不,赵大生家的一下值便来传话了。 因着曾荣住的屋子没有专门的书桌或书架,也没有屏风隔断什么的,所以赵大生家的一进来就看见了堆在炕几上的那些书籍和笔墨纸砚,惊讶之余,上前拿起来翻了翻。 “姑娘,这是打算去进学?”赵大生家的翻着手里的《论语》问道。 因为徐府有自己的学堂,无论男女,五岁后都必须进学,所以赵大生家的以为是徐老夫人答应了让曾荣和曾华进徐家的女学堂。 “不是,我听说人读书识字后会明白很多道理,可巧我在书院住的那些时日跟着先生们认了几个字,我不想被荒废了,所以特地买几本书来巩固巩固,顺带也学点书中的道理。”曾荣解释说。 “那练字呢?”赵大生家的看着这堆笔墨纸砚,不像是初学者小打小闹描几下红这么简单,怎么看怎么像是要进学堂的节奏。 “这个啊,我听说若是写的一手好字或是画的一幅好画对自己的绣技也有裨益,还有,阿华才六岁,正好也让她跟着启蒙启蒙。” 不管曾华将来能嫁给谁,能识文断字总比做一个睁眼瞎强,若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为她找到一位如意郎君。 至于曾荣自己,经过一个晚上的沉淀,她摆正了自己的位置,目前她能做的就是提升自己的绣技和名气,争取用五年的时间挣到一笔银子,将来自己开一家大绣坊,这样她才能结交到这些世家大族的女眷,也才有可能去拆散徐靖和王楚楚的婚姻。 而姻缘,这辈子于她大抵是无望了。 她只想远远地看着他,守着他,护着他,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他避开上一世的那个劫,于她,足矣。 赵大生家的见曾荣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忧伤,双手紧握,显然在极力克制什么,不由得大为讶异起来,这丫头,究竟是经历了什么,还有,她所图的,又会是什么? 曾华太熟悉曾荣这个表情,一看就猜到她又是走神,说不定又是想起了她的前世。 方才这一通逛街,曾华确定了一件事,自家这位大姐上一世绝对是京城人,否则,她不可能对京城的这些街道这么熟悉,也不可能完听得懂他们的话,更不可能还会用当地的话和他们讨价还价。 还有一点,只怕这位大姐上一世家境不错,否则,她不可能会识字写字,还懂刺绣,不管面对什么场合都不怯场,可惜,不知因何缘故冤屈而死。 曾华之所以认定这位大姐是冤屈而死,一方面是因为她自己的亲身经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曾荣自己时不时的走神和眼睛里的哀痛之色。 故而,这会见曾荣又陷进了自己的思绪中,曾华忙上前推了她一下,“大姐,我们是不是该给赵妈妈倒杯茶喝,我们今天买茶叶了。” “罢了,我也该回去看看我那两个小的,晚饭还没做呢,们两个忙吧。”赵大生家的说完起身出了门,刚走出门没两步,凝神细听了一下,见屋子里没什么动静,她又往回返了进来,“瞧我这个糊涂,正经事忘了说,扯了半天的闲话。” 得知杨氏免了她们的租金,曾荣一点也不意外,不过得知杨氏去找过白氏了,说她明日可以上工了,曾荣倒是有点诧异,这不像是杨氏的风格,想必是昨日徐靖的到访刺激到她了。 商定好次日去见白氏的时间,赵妈妈真的离开了。 第四十八章、赵家姐妹 赵大生家的走后,曾荣带着曾华把东西收拾了一下,两人开始做晚饭,这是她们姐妹两个安顿下来做的第一顿饭,曾荣小小的奢侈了一下,从京城最好的五香居买了一块酱肉,这是她上一世比较喜欢的味道,有点久违了。 论理,这顿饭即便不请赵大生一家,也该分一块酱肉送去请人家尝尝,可因着上一世的恩怨,曾荣歇了这心思。 因为她明白,不管她讨好不讨好这位赵妈妈,赵妈妈都不会善待她的。 饭后,因着还未到掌灯时分,加上也吃的略有点撑,曾荣拉着曾华在院子里走走,院子不大,但挺方正的,难得的是院子中间还有棵柿子树,树下有一个秋千架,靠着水井那边还有一个小花圃,里面有一丛月季开的正旺。 曾荣拉着曾华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在月季花前流连了一会,把这些花的品种、品相向曾华介绍了一番,随后又推着她走到秋千前,“阿华,你没荡过秋千吧?来,我推你。” “别,大姐,这合适吗?”曾华怯怯地往上房那边看了一眼。 “应该没事吧,又不是和她们抢。”曾荣安抚道。 其实,她是怕曾华想家,也怕她没有安定感,所以才特地哄着她玩,就像上一世的徐靖哄着她。 谁知曾华正准备坐上去,春桃和春杏姐妹两个手拉手出来了。 “阿荣姐姐,听我娘说,你买了一堆书和笔墨纸砚回来,说是要教阿华妹妹念书写字,是真的吗?你能不能顺带也教教我们姐妹两个?”春桃言笑晏晏地走到了曾荣面前,春杏则拉着曾华,说是陪她荡秋千。 “不好意思,我哪有这本事,我不过略识得几个字,想自己摸索着学学,哪敢教别人?”曾荣拒绝了,同时也细细打量了下眼前的这个女孩子。 她想起来,上一世的春桃最后也做到了徐靖身边的一等大丫鬟,原本是一心等着被收房的,因而,王楚楚嫁进来之后,她投向了王楚楚,两人没少联手整她,想把她弄出去嫁人,无奈徐靖护得紧,又有徐老夫人发话,所以在王楚楚怀孕后,曾荣很快就被抬为姨娘,而春桃则被徐靖放出去嫁人了,嫁的是他身边的一个小厮。 再后来,曾荣就不清楚春桃的事情了,想必应该是可以善终的吧,毕竟徐靖的事情不可能会牵连到身边的下人。 不过春杏就不好说了,她也是在八岁这年做了徐靖妹妹徐箐的丫鬟,后来跟着徐箐一起嫁进了忠勇伯冯家,冯家因为徐家的关系,也不得不站到了继后这边,最后也被牵连了,徐箐的丈夫也下了大牢,后来如何则不得而知。 曾荣正回忆前尘往事时,春桃推了她一下,“阿荣姐,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我听你娘说你比我还小两岁,可咱们两个的个子却差不多。”曾荣打量了下对方,说道。 可能是从小没挨过饿,春桃的个子确实没比曾荣低多少,又因着没有风吹日晒的,她的肤色也比曾荣白嫩多了,就是有一点,五官不如曾荣清秀,主要是鼻梁有点塌,且两眼距离有点宽。 还有一点,因着赵妈妈教导太过严苛,两个女儿的性子也有点呆板,不活泛,也就不讨徐靖的欢心。 当然,这是几年后的事情,彼时这对姐妹年龄不大,小孩子的天性还是有的,否则,春杏也不会一边推着曾华荡秋千一边教她说京城话。 春桃显然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推着曾荣往前走,“走吧,去你屋子里看看,我娘说,你把屋子收拾得可干净了,还让我跟你好好学学呢。” 话说到这,加上春桃又推着曾荣往前走,曾荣也不好拒绝,再说,春桃压根也没有给曾荣拒绝的机会,因为很快她就松开了曾荣,自己推门先进去了。 屋子里彼时还有点光亮,曾荣找打火石点灯时,春桃已经把手伸向了炕几上的那几本书。 见此,曾荣很是有些不喜,只是一时她没地方可去,因而也不好和她翻脸,偏春桃还喋喋不休地问曾荣,这些书她是否都读过,里面的字是否都认识,又是否明白其中的典故和要义。 “没有都读过,只认得几个字,也不知能不能读懂。”曾荣敷衍着回道。 “阿荣姐骗人吧?若是不认识字,你怎么会买这么多书?”春桃坐到了炕沿上,继而又趴在炕几上,拿起最上面这本《三字经》翻看起来。 别看她年龄小,可她在徐家当了两年差,察言观色的本事比一般的同龄人肯定要强一些,而她之所以直接推门而入且没等主人招呼就直接翻起了曾荣的东西,为的就是观察一下曾荣的反应。 原来,赵大生家的见自己从曾荣这打听不到什么来,便把自己两个女儿打发过来,想着同龄人好沟通些,兴许能问出点什么来。 也不怪她戒心这么强,这事搁谁谁也不能理解,一个从未出过门的村姑敢闯京城也就罢了,怎么还会识文断字,居然舍得花这么多银两去买书和笔墨纸砚? 还有,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村姑,居然懂得买高丽纸来糊窗户,也舍得拿它来糊墙,还别说,这屋子经她这么一收拾,确实显得明亮、干净,也雅致了几分。 这些疑团压在心头,赵大生家的哪里能放心的下? 于是,她打发两个女儿过来了。 春桃看出曾荣的不悦,也看出曾荣的容忍,只是她并不想收敛,因为曾荣还没有回答她呢。 “阿荣姐姐,你跟我说实话,你买这些书是不是为了大公子?” “大公子?你怎么会这么想?说,是不是有人教你问的,还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曾荣反问道。 对付一个十岁的小孩,她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不,春桃很快被她问住了,脸一下红了,“哪有,哪有人教我?是我自己,是我自己想问的。” 很快,春桃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理由,说是她听徐靖身边的丫鬟们说的,说曾荣救了徐靖,又跟着进城了,八成也是想来徐靖身边做丫鬟,因而,她才会好奇问了一句。 第四十九章、二太太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曾荣没有完相信春桃的这番说辞,她猜到准是赵妈妈打发她来的,为了祛疑,她故意拉着春桃问了些白氏这边的事情,毕竟她是要进白氏的绣坊上工的,所以她打听白氏也合情合理。 可惜,春桃对白氏所知不多,她才十岁,又是在徐靖这边做着扫地浇花的粗使活,很少接触二房那边的人,而她母亲赵妈妈虽是杨氏的心腹,可这些涉及到主子隐私秘闻什么的肯定不会跟自己的孩子说。 好在天色很快暗了下来,曾华带着春杏进来了,两人出了一身的汗,曾荣借口要给曾华沐浴,春桃只得带着春杏离开了。 一番洗漱沐浴后,曾荣在灯下教曾华念了一段《三字经》,也把书中关于《孟母择邻》的故事讲给她听,随后让她自己对着一本描红本练字,而她自己则拿起一本《太白诗选》读了起来。 其实,上一世她跟着徐靖也读了不少书,也包括一些诗词歌赋,只是嫁给他之后,俗事缠身,每天应对王楚楚就够让她疲惫不堪了,哪还有心思去关注什么诗词歌赋,就这还怕被她抓到什么把柄说她狐媚人呢。 更别说,她连着两次被害落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孕,忙着请医问药和调理身子,哪有心思去风花雪月? 所以,这一世她需要重新捡起这些东西,无他,就为了将来有机会接触那些世家小姐时能接上话,别让自己的粗鄙把人家吓跑了。 还有一点,她是在为自己将来设计刺绣花样做准备,没有一点诗情画意的雅致,只怕设计出来的东西也难以入这些贵人们的眼。 姐妹两个一个看书一个练字,屋子里静悄悄的,也不知过了多久,曾荣听到了赵大生回来的动静,也听到了赵妈妈关门的动静,也不知是不是她多心,她感觉赵妈妈在她窗户前站了有一会才离开。 次日早饭后,曾荣叮嘱曾华几句,无非是让她不要出大门,就在家里看书练字和练习拿针什么的,这才跟着赵妈妈又进了徐府。 赵妈妈直接把她带到了白氏的院子,白氏彼时正在上房伺候徐老夫人用餐,因而赵妈妈陪着曾荣在白氏的廊下站了约摸有一盏茶的工夫,这才看见一堆丫鬟婆子拥着白氏款款进门了。 不得不说,白氏的派头的确摆得很足,可能是怕晒黑的缘故,她左手边的丫鬟帮她撑起了一柄桃红色的油纸伞,右手边的丫鬟则拿着一柄鹅毛扇子徐徐地替她扇着,而她自己,穿的是一件松绿色的窄袖衫襦,下身是一条月白色的长裙,质地轻薄,一看就是上等的云绫。 这倒也就罢了,难得的是衣服和裙子上的刺绣都不是凡品,尤其是裙子上的荷花,红粉绿叶,十分逼真,随着人的身子一摇一动,仿佛是数朵荷花在缓缓移动。 由此,曾荣断定她这身衣裙定然费了不少工,绝对不是徐家针线房出来的。 相对来说,杨氏则要朴素得多,她的衣服基本都是府里配备的,即便有刺绣,也只是在领口或袖口以及裙摆上点缀一下。 “见过二太太。”曾荣忙下台阶迎了过去屈膝一礼。 “来了?都安顿好了?”白氏一边走一边扫了曾荣一眼,曾荣今天穿的依旧是一身棉布襦裙,上衣是湖蓝色,裙子也是月白色,很干净透亮,没有刺绣,这身衣服是在进京路上赶出来的。 “回二太太,安顿好了。” 白氏本想问问她住的如何,为何如此着急上工等,可一看曾荣身边的赵妈妈,她改问:“去见过大太太了?” 赵大生家的陪笑道:“还没呢,大太太这会只怕不得空,想着先来见二太太也是一样的,昨儿大太太就命奴婢带几句话给曾姑娘,奴婢已经叮嘱妥当了。” 白氏笑了笑,“既这样,那就让姜妈妈带着去吧。” 身后一位四十来岁的婆子站了出来,躬身回道:“是。” “记住了,就说我的意思,这位曾姑娘是我们徐家长房长孙的救命恩人,不可慢待了。”白氏吩咐道。 “二太太这么说真折煞阿荣了,阿荣初来乍到的,自当跟着师傅们从头学起,勤勉做事,方不辜负二太太的推举之恩。”曾荣忙道。 白氏听了这话方住脚,略歪了歪脑袋看着曾荣,很快,嘴角弯出一个愉悦的弧度,“很好,不错,有点意思,这样吧,先去上工吧,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 “如此多谢了。”曾荣躬身向对方再次行了个礼,后退了几步,待白氏上了台阶进了房门这才转身离去。 出了白氏住的院子,曾荣对赵妈妈说道:“还请赵妈妈替我向大太太容禀一声,就说姜妈妈送我去绣坊了,我不好耽搁,待下午收工后再来向老夫人和大太太告罪。” 赵大生家的本就不想带曾荣去见杨氏所以才直接领到白氏这来的,因而听了这话点点头,说:“也好,大太太这会只怕真不得闲,多少人等着她回话呢,下午还能空出点时间来。” 一旁的姜妈妈笑着说:“既这样,她赵婶子也忙去吧,别耽搁了大太太的正事,我一个人带曾姑娘即可。” 说完,没等赵大生家的回话,姜妈妈又笑着补充:“对了,这会子日头有点大了,还请她赵婶子和大太太说一声,给我们派一辆车,晒着我不要紧,晒着曾姑娘就不好了。” “车子我已经预备好了,我陪着们一同去看看吧,回来也好向老夫人交差,还请姜嫂子体谅一二。”赵大生家的说道。 姜妈妈见对方抬出老夫人了,自是不好拒绝,转向了曾荣,问曾荣以前在乡下是做什么的,怎么碰上的徐靖,又是如何救治的徐靖等。 说话间,三个人穿过一长廊,拐进了一条东西走向的夹道,曾荣知道,这是为了避开大太太杨氏和老夫人住的院子,这条东西走向的夹道直接通往后花园,后花园那边有一道门可以出徐府。 第五十章、于掌柜 果然,三个人拐到后花园,从后花园出去,有一辆马车正候着。 也就一刻来钟,马车停在了锦绣坊的大门前。 因着怕今日被人认出,昨日曾荣带着曾华逛街时特地避开了锦绣坊。 事实上,就算她不避开,就凭昨日她们的穿戴,也只能站在锦绣坊的大门边上往里窥探一下,压根就进不去里面,门口的侍女肯定会把她们拦住的。 能进锦绣坊的顾客,必须得既富且贵,别说这一世的她,就是上一世的她也依然跨不进这道大门。 因而,曾荣也是这一次跟着江妈妈进去之后才知道,这锦绣坊缘何能成为京城四大绣坊之一了,进去之后是一个大厅,大厅里摆上了很多展柜,每个展柜里分门别类地挂上了饰品、服装、壁画、摆件等物,其中饰品又分为服饰饰品,比如说腰带、抹额、领口花边等,还有就是各种荷包、香囊、扇套、宫绦等。 摆件的类型也分为两种,一种是小的摆在炕头或展柜的,另外一种就是屏风,屏风也分好几种,有落地的,有不落地的,有双开、四开甚至六开八开的,也有一整扇的。 先不说这些绣品的精致和繁复,单就这些展柜和屏风的材质也不是一般人家能用得起,不是紫檀就是楠木,还有一部分是花梨的。 曾荣三个进去时,大厅里只有一个顾客,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带着两个丫鬟在那些饰品前转悠,有两个侍女近身陪着,轻易不开口,只有在对方问话时才会回答几句。 曾荣三个并没有在大厅里逗留,姜妈妈直接把她领去了后院,后院是带抄手游廊的,把上房和东西偏房连接在了一处,曾荣正暗暗揣度这院子有多大时,一个三十来岁的身穿银灰色襦衫和湖蓝色长裙的圆脸妇人走了出来,见到姜妈妈,微微颔首,随后扫了赵妈妈和曾荣一眼,没有开口,等着姜妈妈先说话。 “于掌柜,这位曾姑娘是徐老夫人从乡下带来的,是我们徐家大公子的救命恩人,想在绣坊找一份活干,于掌柜看着给安排,太太说了,万不可委屈了曾姑娘。” 于掌柜听了这话并没有立即回复,而是转向了曾荣,目光中多有疑虑。 曾荣见对方不像是好相与的,略一斟酌,上前先屈膝一礼,“曾荣见过于掌柜,曾荣是从徐老夫人老家来不假,只是这救命之恩一说有点过了,还请于掌柜别放在心上,就当曾荣是一个自荐来求职的绣娘。” 于掌柜微微扬了扬眉,说真的,她一开始真没想到曾荣是来求职的,还以为是徐家新买的丫鬟呢。 及至听了姜妈妈那番话,她仍是有诸多疑问,因为锦绣坊的绣娘大多是从苏杭等地重金聘来的熟手,年龄最小的也有十六七岁,打算在这做几年挣点银子回去嫁人,要么就是成过亲生过孩子的,想着出来挣几年银子养家的。 因为谁都清楚,这活太费眼睛,而锦绣坊比一般的绣坊上工时间又长,一般连续做五年的话眼睛就有点吃不消了,该换人了。 当然了,正常情形下,这五年拿到的工钱也够她们回去置办几亩田地过日子,所以确实也会有不少绣娘慕名自荐过来求职,但那也是成手,且也需通过她们的考核。 而像曾荣这样直接由白氏推荐来的是第一个,且还是一个未成年的乡下小姑娘,因而,于掌柜有点为难,同时也有点不喜。 她是担心这样的人不好管理,她怎么跟别的绣娘交代? 这不,她还没答应留下来呢,姜妈妈就放话说什么万不可委屈了她,又是抬出徐老夫人又是抬出什么救命恩人的,这样的人能安心做事? 可听了曾荣这话,再细细打量她一番,谁知不看还好,越看心下越惊奇,首先,这孩子落落大方,口齿清晰,不像是刚从乡下来的,其次,也不像是十二岁的年龄,第三,尽管衣着比较寒酸,可隐隐中却又似乎带了点贵气和傲气。 “你今年多大了,是否念过书?”于掌柜问。 “回于掌柜,十二岁,不曾正式进过学,略认的几个字。”曾荣仍是这话。 “我们阿荣可不是略认得几个字这么简单,这孩子昨日上街还抱回了一堆书和笔墨纸砚,我们老夫人说,她的气度和气韵比一般进过学的小姐还强呢。”赵妈妈插了句嘴。 于掌柜刚对曾荣有点好感,一听赵妈妈这话眉头又微微打了个结。 姜妈妈见此忙陪笑道:“于掌柜,若是没什么事情,我们就先回去了,太太还等我去复命,曾姑娘这,就有劳于掌柜了。” 说完,她轻轻地捅了下赵妈妈。 开玩笑,这于掌柜可是连太太都不敢轻易得罪的人,她一个做下人的就更不敢托大了。 别人不清楚,她可清楚得很,这于掌柜是自家太太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从她祖母那一代便开始替白家打理锦绣坊,先不说其管理经验和手段如何,就这人脉关系也非一般的掌柜可比。 好在白家这些年也从没亏待她们,而她们也一直谨守着自己的本分,因而,这么多年才一直相安无事。 赵妈妈虽不清楚其中因由,但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接到姜妈妈的示意,也忙笑着告辞。 于掌柜没开口留人,把这两人送到门口,转身回来,见曾荣还老老实实地站在院子里,神色稍霁,示意曾荣跟着她进了东厢房的南边屋子。 这间屋子一看就是间会客室,西边靠窗户处摆了一张罗汉塌,中间放了一个案几,案几上摆了一套茶具,两边各铺了两张蔺草编的坐垫,南边靠墙根处摆了四张圈椅,两张圈椅中间有一个高几。 于掌柜带头在罗汉塌上坐了下来,很快来了一个侍女,给两人送来了一壶茶,于掌柜挥挥手,那名侍女下去了。 “坐吧。”见曾荣还规规矩矩地站着,她示意曾荣坐到她对面。 曾荣听了这话上前两步,侧着身子坐了下来,她知道,接下来对方肯定要问话了。 第五十一章、过关 坐下来的曾荣主动替于掌柜倒了一杯茶,双手送到她面前,继而端端正正地坐好,静等对方先开口。 于掌柜注视了曾荣片刻,这才端起茶,问了第一个问题,“你学了几年刺绣?” “回于掌柜,三个月。”这个曾荣没法撒谎的,徐老夫人肯定打听清楚了。 “啪。”于掌柜把水杯往案几上一放,挑了挑眉,“三个月你就敢进锦绣坊?你知道进锦绣坊的绣娘都是些什么人吗?” “回于掌柜,不是很清楚,是二太太主动向徐老夫人开口把我引荐过来的,徐老夫人交代过我,先从小事做起,不会做就跟着别人多学学。”曾荣不得已,只得也搬出了徐老夫人和白氏。 “你和徐老夫人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正经关系,机缘巧合下帮了她家一个小忙,作为回报,她把我带到京城,原本是打算把我留在徐家的,是我自己不想卖身为奴,想凭自己的手艺讨口饭吃。”曾荣没有提及什么救命之恩,怕引起对方的反感。 可于掌柜是什么人? 联想起方才赵妈妈和姜妈妈的那番话,她断定曾荣应该就是徐家那位长房长孙的救命恩人,所以徐老夫人才会投桃报李,只是自家太太为何要揽这差事她就不明白了。 毕竟京城的绣坊多的是,凭徐家的名号,还找不到一份事情做? 此是其一,其二,一个乡下来的小丫头,若能进徐府做丫鬟本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这丫头却强调什么不想卖身为奴,想自己养活自己,她的底气是什么? 其三,这丫头面对她时礼数周全,却又不卑不亢,绝非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姑娘,她的真正身份究竟是什么? 想到真正身份,于掌柜又问了些曾荣的出身、家庭状况、家庭成员等系列问题。 曾荣挑了一些能说的回答了,牵扯到她重生的秘密这部分就无可奉告了。 最后,于掌柜见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便喊了一个侍女进来,让她去取些针线和一枚素色丝帕来,她要当场考校曾荣的绣技。 丝帕和针线很快送来了,于掌柜命曾荣在一个时辰内自己完成一幅画作,题材不限,想绣什么自己画。 曾荣略思索了一会,要了根画笔,描了个兰花图案,这个比较好解释,书院的花圃里种了几株兰花,她之前绣过。 于掌柜一直等到曾荣完成这幅兰花图才起身离开,期间她一直默默地盯着曾荣的一笔一画,还有,临出门前,她又回头看了曾荣一眼,只是彼时曾荣正在低头配线,没有发现她这一瞥。 约摸半个时辰后,于掌柜再次过来了,这一次,她并没有进门,只站在门口观察了会曾荣的拿针走线又离开了。 又过了约摸一刻来钟,曾荣把这幅兰花绣好了,见对方没有来验货,猜想应该还有一点时间,于是,她又拿笔描了两句诗上去,“若无春风吹,香气为谁发。” 描完之后,曾荣把这两句诗绣了上去,绣好之后,她起身扭了扭脖子,感觉下身略有点胀,这才想起来自己一个多时辰没动地方,于是,她放下绣绷子,出去找个侍女问明茅房的所在位置,便直奔茅房去了。 茅房是在后罩房,直接从厢房这边的游廊有一个月亮门过去,穿过月亮门,曾荣发现后罩房也有三间上房,只是这边的屋子显然比前面的要小一些,所以三间上房旁边又加了间偏房,偏房前面有一口井,一个四十来岁的婆子在井边择菜洗菜。 曾荣有心问问她的身份,可又怕传进于掌柜耳朵里不好,便越过她直接回了前院。 谁知等她回到之前的东厢房时,只见厢房门口站了两个侍女,见曾荣过来,其中一位侍女摆了摆手,曾荣站住了。 约摸过了半刻来钟,只见四个侍女从前面的展厅出来,手里用托盘捧着一堆饰物什么的进了东厢房,曾荣见此,猜到准是有贵客来了。 只是这会的她也没地方可去,旁边的三间上房里像是绣娘们的工坊,曾荣一个生人不好贸然闯进去,前面的大厅不定也有什么贵人,冲撞了谁都不好,因此,略一思忖,她只得站在原处。 这一等,就等了小半个时辰。 听到屋子里传来的动静,曾荣自觉地站在了一处门柱后,尽管她有心想认识些上门来的客人,可她明白的很,现在绝不是机会,一个弄不好,把于掌柜得罪就麻烦了。 只是曾荣万万没想到的是,从屋子里走出来的居然是一位身穿茶色太监服头戴三山帽的太监,看于掌柜恭敬的态度,对方的品阶应该不低。 从两人的对话中,曾荣捕捉到一个信息,这位太监姓刘,好像是端午节到了,出来购置一些香囊和彩袋什么的。 姓刘,曾荣脑子转了一圈,可惜,她对宫里的人实在不熟,前世的她虽生活在徐府,可身份毕竟是个妾,况且,上一世这个时期的她刚进徐府,才六岁,更不会接触到这些。 约摸又一刻多钟后,于掌柜这才回到院子里,刚要张口叫人去喊曾荣,忽一眼看见曾荣正站在廊下,便向她招了招手,曾荣再次跟着她进了东厢房。 “方才丝帕上的图案是谁教你绣的?”于掌柜先坐了下来。 曾荣一看自己放在案几上的绣绷子还在,上面的丝帕却不见了,心下虽有点疑惑,却佯作不知,“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我住的书院那边有一丛兰花,是山长亲自种的,我见山长特别喜欢,有一天便央他替我画了一幅绣样。” “那上面的诗词呢?” “我昨晚刚看到的,想着弄别致些,说不定您会喜欢。” 于掌柜一听又问她从什么书上看到的,为何单单选了这两句诗。 “回于掌柜,因为就这两句诗浅显好懂,我记住了,可巧又应景,是咏兰花的。” 这个回答没有毛病,于掌柜没再追问什么,起身站起来,示意曾荣跟着她走。 第五十二章、过关(二) 这一次,于掌柜把曾荣带进了上房,堂屋里果真摆了三排绣架,每张绣架前都趴着一个人,且每张绣架前放了一个木盆,木盆里有半盆水,曾荣知道,这半盆水是给绣娘冲洗手上的汗水和缓解手疲劳用的。 另外,曾荣还发现一个特点,这间屋子比一般的住家屋子要亮堂不少,细看才知道,原来这屋子的南北两面墙都有窗户,临窗的墙根下均摆满了绣架,偶尔也有一两个拿着绣绷子的人坐在旁边。 于掌柜进去后,先拍了拍手掌,“大家先停下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位新人。” 很快,陆续有人从东西两边的屋子走了出来,曾荣透过门上挂着的纱帘,发现里面的屋子也是摆满了绣架,也就是说,这三间屋子里都是绣娘的工坊,只不过从旁边屋子里出来的绣娘相对来说年龄要比堂屋里的稍稍大上个两三岁或四五岁。 令曾荣比较费解的是,这些绣娘见到她尽管不算热情,甚至还略带了点冷淡,但却并无敌意,更多的是漠视。 这个问题很快有了答案。 原来,这里的绣娘都是按照她们每月完成的绣活件数计算工钱,如此一来,她们的精力大多放在了赶工上,哪有什么时间去勾心斗角去琢磨别的? 当然了,这也是得益于锦绣坊背靠皇商这棵大树,所以才有做不完的活。 这不,见识过曾荣绣丝帕的手艺,于掌柜给曾荣分派了一百条丝帕的任务,条件是这一百条丝帕的花样不能有重样的,但允许有细微的差别,比如说绣兰花,可以绣一株或两株,或者每株上的花色不一样,总之,不能有完全的雷同。 还有一点,这些花样必须由她自己一个人去完成。 说完,于掌柜命人去取了七八条丝帕来,这是放在前面大厅展柜的丝帕,上面绣的清一色是梅花,但梅花的花样都略有不同,有的是颜色,有的是枝条,有的是花朵,有的是落英,等等,看得出来,这些丝帕的花样和绣技都不俗,哪个也不比她弱。 但也有一点,这些丝帕上没有题诗。 事实上,曾荣那首题诗也的确是受益于昨晚那本《太白诗选》,可巧看到那首诗,又可巧记住了它,更可巧的是,今日绣的偏偏又是兰花,因此,她大着胆子绣了上去,因为这就是她想要的别出心裁和独树一帜。 原本依曾荣的意思是想把这一百条丝帕带回家去做,毕竟初来乍到,她很是担心曾华不能适应,可话到嘴边,有侍女过来传话,说是开饭了。 这时,屋子里的绣娘都放下了手里的活,三三两两往后罩房那边走去,于掌柜命曾荣跟上,一边走一边告诉她锦绣坊的一些规矩。 首先是上工时间,夏天是辰正,冬天是巳初,下工时间是夏日是酉初,冬日是申正或申末,绣坊管早晚两顿饭。 当然,这是绣坊规定的上工时间,若有人愿意赶工,早来晚走,绣坊不反对,左右工钱是计件算。 其次是保密守则,所做绣品不能带出锦绣坊,也不能和外人交谈绣品花样、针法、流派、数量等。 曾荣一听这话,歇了向于掌柜求情的心思,也庆幸自己方才没有把话说出来,否则,只怕好容易留下的这点好感又得降为零了。 这顿饭是在后罩房的堂屋吃的,堂屋里摆了两排小矮几,每张矮几前有四个坐垫,也就是说,四个人一桌,桌上摆了两道菜,一荤一素,荤菜是肉末豆腐,素菜是清炒南瓜片,主食是米饭,管够。 这个条件比起曾荣在乡下老家来说好了不止一点半点,因而,曾荣很是知足,唯一担心的就是曾华,也不知她这一天在家都做了什么,吃没吃饭,有没有想家,有没有落泪。 饭后,约摸有一炷香的自由活动时间,据于掌柜说,是为了避免积食。 说完,于掌柜带着曾荣去了大厅,让她利用这一炷香的时间好好观摩一下别人的绣法,看看能否从中获益。 至于徐老夫人提到的拜师以及不懂就向别人求教的法子显然是不适宜的,毕竟每个人来这的目的就是挣钱,工价按绣品的件数算,谁愿意把时间浪费在别人身上? 当然了,也有特例,这特例就是顶级的绣娘,她们的工钱不是计件算,而是根据她们作品的估价算,这样的人只怕一年也难得绣出一两样东西来,而她们绣出来的东西不是高价被宫里收购就是作为镇店之宝挂在店里待价而沽。 比如说这会,店里挂着的这件镇店之宝就是一幅山水画的屏风,若不是离得近伸手可以感知到这绣品的凹凸感,还真以为这就是一幅山水画。 除了这幅山水画,其他几件屏风也很雅致,有踏雪寻梅图,有月下赏菊,有雨后荷塘,有风吹竹林,等等,看得出来,画这花样的人肯定有一手好丹青,否则,出不来这效果。 当然了,绣娘的水准也不是一般的高,强强结合才能相得益彰。 还别说,这一圈走下来,曾荣总算看出自己的差距了,单纯的拼绣技,她肯定比不过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唯一能拿出手的,恐怕也就是她的这一手丹青了。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曾荣回到了后院,于掌柜给她安排了一个靠窗的座位,绣丝帕不用绣架,只需一个绣绷子。 她旁边是一位叫红姑的从姑苏来的女子,看样子是未婚,她在绣一幅百鸟朝凤图,大红的缎子做底,用了不少金银线,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一幅成亲时用的被面。 见对方没有和她搭讪的意思,曾荣也没有多问,她找了张空着的案几,趴在案几上画起了丝帕上的花样,画着画着,曾荣察觉到了周围的异样,有几双眼睛偷偷地注视她,只是当曾荣看过去时,这几人又迅速地低下了头。 曾荣有心想问问其中缘由,可一来她怕耽误人家的时间,二来她第一天上工,即便有什么隐情,这些人也不会告诉她的。 想通了这个问题后,她拿起绣绷子,也一心绣起了丝帕。 第五十三章、主管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曾荣手里的这条丝帕尚未绣好,下工的时间便到了。 此时天色尚早,起身离开的人不多,也就那么五六个,且大多是二十岁以上的已婚女子。 曾荣因着放心不下曾华,同时也惦记着去一趟徐府,所以见有人起身,她也站起来,正犹疑该把手里的绣绷子放到何处时,于掌柜带着一个身穿绿衫的女子进来了。 据于掌柜介绍,这名女子叫阿梅,目前也是专职绣丝帕荷包的,和阿荣一个组,以后就是阿荣这一组的组长。 大概是见曾荣有点蒙,于掌柜又补充道:“这里的绣娘一共分了五个组,每个组都有组长,们饰物组的人最少,加上才四个,明日让阿梅带认识认识另外两人。” 这样一解释,曾荣很快就明白了,原来这个叫阿梅的人以后就是她的主管,忙躬身向对方行了一礼。 阿梅还了她一礼,“是叫阿荣吧,阿荣妹妹,这是绣的丝帕?” 曾荣见对方看向她手里的绣绷子,便干脆递了过去,对方接过来细细看了一番,又翻过来再看了看背面的针脚,“果然好雅致,也真是巧了,我们正说缺一个绣兰花绣的好呢。对了,我叫阿梅,喜欢绣梅花,我们还有一个叫阿桃的,她喜欢绣莲花荷花,还有一个阿樱的,她喜欢绣牡丹和樱花桃花。” “啊?这么巧?那我是不是该改名叫阿兰?”曾荣半开玩笑问道。 她才不相信会有这么多巧合,多半是进店后新取的名字,为的是好记住每个人的长项。 “没想到阿荣妹妹还是个趣人。”阿梅吃吃一笑,上前把绣绷子放到了曾荣手里,“这是自己画的花样?” “是。”说完,曾荣想起了方才于掌柜给她看的那几条绣着梅花图案的丝帕,“敢问阿梅姐姐,方才那些梅花图案的丝帕都是绣的?” “如何,能否入妹妹的眼?”阿梅说完也调皮地冲曾荣眨眨眼。 “姐姐可真折煞我了,姐姐的绣技比我强多了,小妹惭愧,以后若是有不足之处,还请姐姐不吝赐教。”曾荣恭敬地行了个礼。 没办法,她想在这个绣坊立足,就得把姿态放低些。 再则,她本就一个新人,这个礼行的不冤。 “妹妹这话才是折煞姐姐呢,我听说妹妹的才学远胜于我,以后只怕还是我请教妹妹的时候多呢。”阿梅再次回了一个礼。 “好了,们两个也别在这客套了,阿梅,以后阿荣就交给了,带她去找个柜子放东西,还有,缺什么替她找常妈妈领了。”于掌柜说完挥了挥手。 曾荣跟着阿梅出去了,进了上房西边的屋子,屋子里东边靠墙有一排柜子,柜子上都有编号,阿梅给曾荣找了一个空柜子,让她把绣绷子、绣线、剪刀、笸箩等物放进去。 原本依阿梅的意思是要带她去领料,顺带再结识一下另外两人,可因着曾荣实在放不下曾华,再加上她还得去一趟徐府,因而,她拒绝了阿梅,推到了次日一早。 随后,曾荣也没多想,急匆匆地往家跑,刚到赵大生家住的巷口,一眼便看见一个小姑娘蹲在门口的墙根下巴巴地往外张望,她一现身,对方立刻站起来并向她飞奔而来。 “大姐。”二个字一喊出口,曾华的眼泪落了下来。 曾荣忙掏出了丝帕替她擦了擦眼泪,“想大姐了?大姐回来了,别怕,大姐不会丢下不管的。” 谁知曾荣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曾华反倒上前抱紧了她,哭得更伤心了。 “是不是想家了?还是有人欺负了?”曾荣搬起了曾华的脸,问道。 曾华摇摇头,又点点头,曾荣见此没有逼迫她,而是轻轻地拍起了她的后背。 很快,曾华就收了眼泪,曾荣见天色不早了,也等不及进屋,便直接拉了曾华往徐府走去,一边走一边问她这一天都做了什么。 其实也还好,曾华毕竟不是真正的六岁蒙童,上一世的她活到十二岁,几乎所有的家务活都会做,因而,曾荣一走,她先把屋子又重新打扫归整了一下,把换下来的衣服洗了,又复习前一天晚上学过的生字,也写了两张大字。 “春杏没去找玩?”曾荣问。 她知道春杏一个人在家带弟弟,应该也很愿意有个同龄的小伙伴。 这么说似乎也不对,因为曾华的灵魂是十二岁,不是六岁,未必能和春杏玩到一处去。 果然,曾荣一问,曾华噘起嘴,“来了,带着春根来的,弄坏了我的书,也吃了我们不少点心,我不喜欢他们,还有那个赵妈妈也是,问来问去的。” 其实,曾华倒不少不舍得这点点心,只是她委实不喜欢对方那自来熟的样子,一点也没拿自己当外人。 至于那个赵妈妈,曾华倒还不怵,大不了她就装六岁小孩,一问三不知,对方还能怀疑她什么? “阿华,没办法,大姐要去挣钱,只能暂时委屈了,等过段时日,我看看能不能跟掌柜的说说,带去上工,这样我也安心些。”曾荣牵起了妹妹的手,说道。 “好啊,等我练好了绣丝帕,我也能跟着大姐去挣钱。”曾华听了灿然一笑,显然对这个提议很满意。 曾荣笑了笑,没有反驳她。 其实,若有机会,她更愿意找个女子私塾送曾华去念几年书,可惜,目前为止,她尚未听闻有这种可以接收外来女子的私塾,一般的女子私塾都是这些世家大族自家办的,在自家府里,只收自家人,且还是近枝嫡系什么的。 徐家也有一个这样的女子私塾,只是里面进学的都是徐家的第三代孙女,曾荣实在没有这大脸面去张嘴。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徐府大门口,这一次,因着没有徐家人领着,门口的小厮也换了人,并不认识曾荣两个,所以没让她们进去,只打发了一个人去通报。 第五十四章、半口气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曾荣和曾华在门口等了约摸半炷香的工夫,只见徐靖领着两个丫鬟过来了,看见曾荣两个,眼睛一亮,嘴角一弯,整张脸顿时生动起来,人也活泛起来,几步跑到她们面前。 曾荣太熟悉他这个神情了,尤其是那双眼睛,每次一笑,亮亮的,似星辰闪耀,也似百花盛开,此时的他定然是十分欢喜的。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别人对他的好总记在心里,总想着要回报,更别说是救命之恩了。 可惜的是,这么一个善良知恩感恩的谦谦君子最后却落一个身首异处的结局,更可惜的是,这一世,尽管她又来到他身边了,却无法再拥有这张笑颜了。 沉浸在回忆中的曾荣又没有克制住自己,以致于当徐靖跑到她们面前,又发现了曾荣的异常,“阿荣姐姐,阿华妹妹,们来了,我正和祖母说,要去看。。。” 后面的话徐靖没有说完,那种怪怪的感觉又上来了,他实在想不通,这个叫曾荣的小姐姐为何屡次对着他伤心难过,这么说也不对,前两天刚进京时她还对着徐府大门伤心落泪呢,莫非曾家和我们徐家有什么瓜葛? 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不对啊,她第一次见到我时我并没有说我是谁啊,那会她就看着我哭了,也就是说,有可能之前她就认识我,可我半点也没有印象之前见过她啊? 曾华见徐靖话说一半突然顿住了,半是疑惑也半是苦恼地盯着自家大姐,也猜到大姐准是又沉浸在上一世的回忆中了,忙推了她一下,“大姐,徐公子来接我们了。” “啊?哦。”回过神来的曾荣略抬了抬头,深吸了一口气,把眼泪逼回去,这才对徐靖说道:“有劳徐公子了。” “阿荣姐姐客套了。”徐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随后又对门房的小厮说:“以后这两位姑娘上门不必通报,直接放行,不许为难她们。” 几名小厮忙不迭地点头哈腰,垮着一张脸向曾荣抱拳,天地良心,他们可真没为难这对姐妹。 曾荣知道内由,因着素日有不少学子、门生、乡友、故交等人来拜会徐老爷子,可徐老爷子不可能每个人都见,因此,有人会偷偷塞点碎银求门房帮着通报一下,见不见单说,可若是连通报都不给通报,那就彻底没了希望。 因此,徐家大门的门房相对来说是一个肥差,徐靖想必也是清楚这些的,所以才特地交代门房一声。 可那几个门房也觉得冤,他们平时虽会收受点小贿赂,可那也得分人,曾荣方才提出的是要见徐老夫人,而徐老夫人刚从老家回来,保不齐这两人就是她老人家从乡下带来的的,这种人他们怎敢敲诈? 谁知曾荣正要替那几个门房说句话时,曾华先开口了,“徐公子,他们并没有为难我们。” “那就好,我就是嘱咐他们一下。”徐靖走到曾华身边。 接下来,他问曾华这一天在家都做了什么,一个人在家害怕不害怕,有没有认识新的小伙伴等。 曾华简单回了两句,徐靖又开口问曾荣,这一天上工都做了什么,能否通过测试。 说话间,几个人过了二门,拐到游廊,徐靖开始向她们介绍徐家的宅子布局,说是典型的北方四合院建筑,一共有五进,除了正房,还有厢房、偏房、东西跨院以及后花园,徐老夫人住在第二进的正房,房子自是高大轩敞,雕梁画栋不说,四周的房檐上还坐着几只兽头。 曾华哪里见过这些? 故而当徐靖介绍这些兽头时,她也新奇地抬起头细细辨别起来,偶尔也低声问问这些兽头代表的是什么,有什么寓意,还有房檐下的石雕雕的又是什么等。 曾荣知道徐老夫人有一个习惯,晚膳后一般会歇个两炷香的工夫,然后会去后花园走两圈,说是消消食,有时是她自己带两个丫鬟,有时是和徐老爷子一起。 因此,曾荣担心再磨蹭下去,说不定该到徐老夫人的消食时间,她总不能跟着人家去后花园吧? “好了,我们先去见老夫人吧。”曾荣扯了下曾华的手。 徐靖也清楚自家祖母这个习惯,忙把话题收住,领着她们两个进了老夫人的上房。 果然,曾荣几个进门时,徐老夫人刚替徐扶善换上一身家常便服,正坐在主位上等着曾荣呢。 “阿荣见过徐大人和徐老夫人。”曾荣拉着曾华一起上前行了个礼。 “们两个来了,来,跟我说说,绣坊如何?能不能留下来,有没有什么难处?我正跟老爷子说呢,也不知们两个在外面住不住得惯,不行还是搬到家里来住吧?”徐老夫人见到曾荣似乎很开心,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 “回老夫人,绣坊很好,于掌柜留下我了,把我分到了小件饰物组,先给我分配了一百条丝帕的任务,老夫人放心,我们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的。”曾荣恭恭敬敬地回道。 透过余光,她发现徐扶善一直在打量她,心下不由得有些忐忑起来。 要知道,这位徐扶善可不比寻常人,他是朝中重臣,阅人无数,曾荣的这点老底可经不住他细敲。 说来也是她倒霉,今天怎么撞上他了? 这位徐大人平时忙得很,前两天的洗尘宴他都没有出现,哪知今天倒有闲工夫了。 “那就好,那就好,既然如此,就安心地做下去,记住一点,在外头做事不比在家里,一定要多做事少说话,还小,慢慢磨吧。”徐老夫人见对方认可了曾荣的绣技,心下也松了半口气,至于那半口气就不好说了。 别的她不清楚,但锦绣坊和什么人打交道她还是知晓的,因此,她很是担心曾荣一不小心冲撞了什么人。 还有一点,绣坊里的绣娘年岁都不小,哪个不比曾荣精明强干,真要算计曾荣点什么,只怕把她卖了她还得替别人数钱呢。 “多谢老夫人提点,曾荣会谨记在心的。” 说完,曾荣往后退了两步,正待告辞时,徐扶善开口留下她。 第五十五章、大逆不道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曾荣的事情,徐扶善听妻子说了,对曾荣姐妹能用草药救治徐靖这一点他倒不吃惊,乡下人家,多少懂一点自救的法子,他好奇的是,这个女孩子为何会主动提出要进京,她对徐家有什么企图? 他可不相信曾荣的挣钱养家一说,徐家一口气给了曾家四十两银子,这笔钱够买好几亩地了,况且一个女娃子,靠做绣活挣钱在哪里不能挣,有何必要抛家舍业千里迢迢的跑来京城? 一个连镇里都没出过的乡下女娃子,只怕连京城在哪里叫什么名称都不清楚,这主意能是她自己出的? 因此,他怀疑是有人在背后出了主意。 可据他妻子说,曾荣是救治完徐靖之后紧跟着就提了要跟着徐家进京,那会压根没有外人在场。 可徐扶善却不这么认为,徐家名声在外,保不齐就是他妻子回乡祭祖的消息传了出去,因而,有心人盯上了他,想借机和他攀扯上关系也未为不可。 只是这个有心人究竟是那个族长还是那个去考秀才的书院先生就不得而知了。 但作为安州府人,徐扶善对曾家村还是略有耳闻的,知晓这个村子离青山庙比较近,历史上出过几位进士举子,文风比较盛。 可问题是整个安州府历来文风就盛,像曾家村这样的村子有不少,历史上曾经有过什么“一门三进士,隔河两宰相,五里三状元”的传说,跟他们相比,曾家村就有点不够看。 不说别人,现任户部侍郎欧阳若英就是安州府人,他那个村子离曾家村不算远,整个欧阳氏一族这些年出过的人才就远胜于曾氏一族。 对了,欧阳若英,好像那个救人的后生就是姓欧阳,保不齐就是欧阳若英的同族或同乡,难不成是那个小后生提点的她? 可这也太巧合了些吧? 能遇到他孙子不难,手里有草药也不难,难的是偏偏他孙子那会就被蛇咬了? 难不成那条蛇是故意放在那的? 可这也不对,对方怎么既知晓他孙子一定会出门呢? 若说对方是成年人或官场上的政敌他还信几分,可两个小姑娘,他摇了摇头。 不太相信。 因而,他问的第一个问题是曾荣姐妹为何不肯留在徐家。 既然是攀关系,留在徐家岂不更便利些? “回徐大人,小的不想卖身为奴,只想凭自己的手艺养活自己和妹妹。”曾荣回道。 “胡说,既然是想凭自己手艺,为何又非要进京?听闻也是念过书的人,事其亲者,不择地而安之,孝之至也。这话的意思该明白吧?可带着妹妹这么大老远跑来京城,老家的父母兄弟能安心吗?”徐扶善轻斥道。 “回徐大人,小的并不曾真正进过学,只略识得几个字,您说的那句话小的听不懂,但父慈子孝的道理小的还是明白的,虽说为人子女者不论父母是非,可我那个母亲是后母,一而再地想要把我卖去勾栏酒肆,我父亲非但没有阻止还跟着一起游说我,游说不成又开始暗中勾结牙婆想把我直接送走,小的也是被逼的走投无路才会投湖自尽,可就算这样,我那个后母仍是不想放过我,小的也是没法,这才求了老夫人。”曾荣跪下去回道。 因着这几个月在家随意过了,她的话里出现了好几个“我”,一会“我”一会“小的”,倒是正应了她目前的身份,刚从乡下来,规矩还没大学。 可曾荣却忘了一件事,她口口声声说自己“只识得几个字”,可她却不止一次带出几个雅词来,比如说“父慈子孝”、“走投无路”,还有“游说”以及“为人子女者不论父母是非”,这些词绝不是一个“只略识得几个字”的乡野村姑能说出来的。 “即便如此也没有必要进京吧?我听拙荆说,绣技不错,既然如此,为何不留在家乡帮衬父母度日?我相信,凭的聪明,父母绝不可能再会卖,只怕也不舍得卖。” “回大人,小的不甘,也不愿,凭什么她一而再地要卖我,我还得一而再地为她拼死拼活的?孔子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我已经还了这份养育之恩了。”曾荣说了实话,她不想违心地骗自己也骗他人,而且她也不觉得自己能骗过对方。 “胡闹,养育之恩大于天,。。。”徐扶善气得吹了吹胡子。 他委实没想到曾荣会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好了,老爷子,别跟一个小辈置气,阿荣这孩子心善良着呢,不但包揽了所有家务活,她后娘坐月子也是她伺候的,还有,我们给的银子她都留下了,这不,还把她妹妹一并带出来,为的就是给家里减轻点负担。”徐老夫人打断了丈夫的话。 因为她再不开口,她的宝贝孙子就该跪下去了。 “只怕不单单是为了减轻父母的负担吧?”徐扶善看向了曾华。 尽管脸上的肤色不太好,身上的衣着也简朴,可有一点徐扶善得承认,这对姐妹面相不丑,似乎还有几分水秀,保不齐这做姐姐的就是防着那对无良父母日后再把这妹妹卖了。 说实话,乡下日子过不下去,卖儿卖女不稀奇,可把孩子卖那种地方的却不多,不过如果是后娘,也就好理解了。 可理解归理解,同情归同情,但该讲的道理还是得讲,有些话哪怕心里真是这么想的也不能这么直白说出来。 还有,他毕竟是两朝元老,朝中重臣,这么多年的官威积攒下来,早就形成了不怒自威的震慑力,因此,不管是朝堂上还是朝堂下,甚至于家里大大小小上百号人,谁不得看他的脸色?谁敢轻易驳他? 可偏偏这个乡下小丫头就敢了。 无知啊,无知者才无畏啊。 不过有一点徐扶善倒是承认了,这孩子确实心善,否则也不会把自己妹妹带出来,对一个自身都难保的人,还能想着把自己年幼的亲妹妹救出苦海,这份勇气和胆识不是人人都有的,因此,从这点上看,他还有几分佩服曾荣。 想通了这一点,徐扶善也就不跟一个小辈置气了。 第五十六章、戳中 徐扶善虽然放过了曾荣,但心里仍有两点疑虑,一是这孩子的天分究竟有多高,没进过学,可才学才识却比念过几年书的人还强;二是她攀扯徐家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带着这两点疑虑,徐扶善打发两个人去查了查曾荣和欧阳若英的关系,也查了查她和安州府其他几位在京官员的关联,可惜的是,他什么也没找到。 而且,那两个人说,曾荣日常生活很简单,除了去绣坊上工和菜市买菜,其他时间几乎不出户,即便出户也是带着那个小姑娘一起去逛街游玩,不曾与外人接触。 当然了,这是后话。 如今且说曾荣从徐老夫人的屋子出来,在徐靖的引领下又去见了杨氏和白氏,在这两处地方待的时间都不长,只是告知对方她已通过绣坊的测试,可以留下来,次日开始正式上工等话。 杨氏也叮嘱了她几句话,和徐老夫人差不多,也是让她在外做事需谨慎为上,少说多看多做,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不要参与等。 白氏的话明显霸气多了,直接告诉曾荣,若是有人欺负了她,尽管来告诉她,她给她出气。 随后,白氏又细细问了一遍曾荣究竟是如何通过测试的,得知曾荣绣了一幅带兰花的丝帕,且丝帕上还有两句诗时,白氏的嘴角弯起了一个愉悦的弧度,颇有深意地看了曾荣和徐靖两眼,曾荣腹诽了两句,忙拉着曾华退了出来。 徐靖一直把她们两个送到大门口,在曾荣的坚拒下才没有跟着她们两个回赵大生家,不过仍坚持让两个小厮送她们回去,因彼时暮色已临。 好巧不巧的,曾荣站在赵大生家门口向那两小厮道谢时,赵大生家的打开了大门,那两个小厮显然认识赵大生家的,忙恭敬地喊了一声:“赵妈妈。” “你们两个怎么来了?”赵妈妈的目光射向了两个小厮。 “是公子命小的送两位姑娘回来,说是天黑了。”其中一位叫见心的小厮回道。 “是这样的,我下工回来去拜会老夫人和大太太二太太,徐公子不放心我们两个天黑了还在外头,便命两位小哥送我们一趟。”曾荣帮着解释道。 她倒有心不提徐靖,可这两个小厮是徐靖身边的长随,她没法撒谎。 赵妈妈点点头,挥了挥手,让那两人回去了,曾荣也拉着曾华回屋,赵妈妈跟着进来了,她也有很多话想问曾荣,比如说锦绣坊那边是怎么说的,能否留下来,见老夫人说了什么,见二太太又说了什么等。 曾荣有点不耐烦应答,“不好意思,赵妈妈,我妹妹还饿着肚子呢,我们先吃饭。” 曾华一听忙去锅里把菜端出来,北方的灶头因为连着大炕,并不高,因此六岁的曾华完全够得上。 只是当赵妈妈看到曾华端出来的两个菜和两碗饭又不平静了,曾华比她女儿春杏还小一岁呢,居然连炒菜焖饭都会了,关键是炒的两个菜卖相还不错,焖的米饭也是软硬适中,这也太不正常了吧? 话说这做姐姐的也不正常,小小年纪说话滴水不漏,不曾正式进过学却又能给自己的妹妹启蒙,刚学三个月的刺绣竟然能被苛刻的于掌柜留下,更不简单的是,居然懂得利用一场举手之劳的救命之恩改变自己和妹妹的命运。 都不是正常人啊。 曾荣见这位赵妈妈盯着两碗菜发呆,也想到了什么,说:“我这个妹妹很能干的,我在书院住的那两个多月,做饭洗衣喂猪等活全都学会了,没办法,我们乡下的孩子都要早早为父母分忧,这也是我坚持把她带出来的重要缘由。否则,我真担心我那个后娘会把她榨干的。” “不光乡下的孩子,穷人的孩子都这样,春桃八岁就去大公子身边做三等丫鬟,扫地、锄草、浇花这些粗活也都得做,我们家春杏也是,六岁就帮着我带孩子了。”赵妈妈把话接了过去。 因着这句话戳中了她的内心,她也为自己的两个女儿感慨起来,倒是放下了对曾荣和曾华的质疑。 说起来都不容易,别看她现在日子还算殷实,可那也是在大太太身边熬了好多年才有的今天,现在又轮到她的儿女们了,她也想为几个孩子谋一个好前程,不想让他们的后人依旧像他们似的做一辈子奴才,子子孙孙都是奴才。 想到这,她有点理解曾荣的想法了,卖身给徐家做丫鬟虽可以免去衣食之忧,但子孙后人想要出人头地就难了。 罢了,她又何苦去为难一个孩子,且还是一个如此上进的孩子。 曾荣见赵妈妈突然间神色和蔼了不少,且也不再追问她和徐靖的事情,心下还有些莫名其妙的。 可不管怎么说,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她出去一天,有不少话要和曾华说,同时,她制定的学习计划也没有完成,因此,赵妈妈离开后,姐妹两个很快收拾好了坐在炕桌前,依旧各忙各的。 次日一早,曾荣见家里的菜还够曾华吃的,给她布置好一天的学习计划后便匆匆赶到锦绣坊,发现已经有不少人提前到了。 曾荣找了一圈,没有看到于掌柜,也没有看到昨日的阿梅,便径直找到自己的柜子,发现上面居然挂了一把小铜锁,曾荣猜想应该是昨日她离开后阿梅去找常妈妈领了铜锁帮她把东西锁好了,不禁对她心生了几分好感。 只是如此一来,阿梅不来,她打不开自己的柜子,没法取出自己的东西来,因而,闲着无事的她搬了个小矮凳坐在红姑身边,想细细观摩红姑绣的被面图案。 很奢华的龙凤呈祥图案,除了正常的绣线还动用了大量的金银线,估计这一套被面绣下来没有上百两银子是拿不下来的,这还只是光一个被面,由此可知整个婚礼下来花费有多少了。 曾荣有心想问问红姑这被面是给谁绣的,因为她突然想起来昨日那个神秘的太监,以及昨日自己刚绣好便不翼而飞的那条丝帕。 第五十七章、取巧 曾荣记得很清楚,昨日她把丝帕绣好后并不曾从绣绷子上拆下来,紧接着她去出了一趟恭,回来便被拦在门外,待那个太监离开后她再进去时,绣绷子上是空的。 最关键的是,送完那个太监回来后于掌柜对她的态度亲和了不少,不但答应她留下来,还给她分了任务。 因此,曾荣怀疑自己那幅丝帕兴许是被那个太监看中了,说不定和别的丝帕、香囊、扇套等物一并带走了。 那么问题来了,那位公公究竟是替谁相中的那条丝帕呢?不太可能是他自己吧? 如果曾荣没有猜错,应该是宫里哪位宠妃喜欢兰花,所以这位公公便拿去借花献佛了。 会是哪位宠妃呢? 还有,这位公公究竟是什么身份呢? 曾荣心里像是有好几只蚂蚁爬过,可再痒痒得难受,这些话她也不能问出来,至少不是现在问出来。 “红姑姐姐,咱们这平时绣兰花的多吗?”曾荣拐了个弯问道。 “怎么会这么问?”红姑反问,连头都没抬,自然也没停下手里的动作。 “昨儿于掌柜给我分了一百条丝帕,要求花样不能重复,我,我有点发憷,怕画不出这么多花样。” 红姑听了这话方停下手里的针线,抬头看着曾荣,“你若是发憷,可以去请教白芷和紫夏两位姑娘,她两负责给大家画花样。” “有吗?在哪,于掌柜没和我说这些。”曾荣转着圈看了下周围,这三间屋子里除了绣架就是个人的柜子,并没有看到有桌子等物。 “她们两个在西厢房。”说完,红姑低下了头,显然是不想再继续。 曾荣见此只得起身,她想站起来看看,这些绣架上究竟有没有兰花图案的东西。 还别说,找了一圈,在西北角上真看到一位绣娘在绣一幅兰花图,只是她的重点不是兰花,而是兰花上翩翩起舞的蝴蝶,兰花只是点缀,蝴蝶才是重点。 曾荣刚要走过去好好看看这幅绣品的布局,阿梅进来了,曾荣只得转身迎了上前。 “不好意思,昨日没经你同意便擅自帮你把柜子锁了,你不会怪我多事吧?” “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阿荣感激不尽,昨日我也是第一次出门,惦记家中小妹,不得已先走一步。”曾荣解释说。 当时她确实着急,没有考虑周全,所以把东西一放就离开了,她不是没想过会有人使坏,只是她觉得自己绣的就是一条丝帕,应该不会有人跟她过不去。 退一步说,即便有人真跟她过不去,她损失也不大,一条丝帕而已。 再则,屋子里这些绣架上摆着的绣活,哪个不比她的珍贵,既然人家都没有锁起来,她这么做岂不有点大题小做,明摆着不信任别人? “好了,感激就不必了,你不嫌我多事就好,你需要的料我都帮你领了,你自己去查看一下。”阿梅笑着把钥匙递到了曾荣手里。 曾荣接过钥匙,阿梅跟着她一起来到东间房柜子前,打开柜子,曾荣发现柜子里多了一个笸箩,笸箩里是几卷绣线和一套绣花用具,再往里是一个包袱,打开包袱,里面是一百条各色素帕以及一堆绣线。 看到这些东西,曾荣才明白阿梅为何要帮她锁起来,这些素帕和丝线若是丢了肯定是要赔的。 “多谢了。”曾荣再次道了声谢。 拿出自己没做完的那个绣绷子,曾荣又问:“阿梅姐,你坐在哪里?” 阿梅笑了笑,指了指北边角落里的一张矮几,矮几前有四张小矮凳,“我先去取东西。” 见此,曾荣略略有点疑惑,似乎昨天下工之前来放东西时那窗台下放的并不是矮几,而是绣架。 可惜,她也不是很确定,只是有点模糊的印象。 曾荣不是一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人,见自己想不起来,很快就丢下了这件事。 再说彼时已有两个拿着绣绷子的人过来了,两人均是一身青衫,年龄都是十五六岁,只是一个胖点一个瘦点,没等阿梅介绍,两人主动和曾荣打起了招呼。 相比较下,曾荣更喜欢这个胖胖的长着一张圆脸的阿桃,主要面相更为讨喜些,那个叫阿樱的虽然五官更为精致秀气些,但曾荣隐隐觉得她面相略带刻薄。 彼此厮见过,四个人均坐了下来,开始专注于自己手里的活。 曾荣花了约摸半个时辰就把昨日那幅绣品完成了,谁知拆解的过程中,阿梅凑了过来低声问道:“今儿这个怎么没有绣上两句诗?” 这话问的,难道她昨日见过她的那条丝帕? 曾荣直接问了出来。 “没见过,听别人念叨了一句。” “不好意思,我也是凑巧看到那两句诗才绣上去的,这会脑子里没有什么适宜的诗句。” 开玩笑,一百条丝帕呢,她肚子里可没有这么多咏兰花的诗句。 阿梅张嘴想要再说什么,见曾荣把丝帕拆下来了,努了努嘴,闭上了,随后见曾荣装上新丝帕后两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海棠树发呆,她又凑了过来,问她是否没想好绣什么。 曾荣确实没想好绣什么。 通过方才阿梅的对话,她隐隐觉得于掌柜把她留下来应该就是得益于昨日那幅兰花图上的两句诗,绣兰花简单,可同时想到把咏兰花的诗也绣上去的就不简单了。 因为专职的绣娘没有几个识字的,更别说读这些诗词歌赋了。 可尽管知晓自己是因为两句诗取巧了,曾荣也没打算一直这么绣下去,好容易有一个新点子,她可不想就这么浪费了,不定什么时候还能用上呢。 再则,一百条丝帕,她不能一直都绣兰花吧? 可不绣兰花,她绣什么呢? 肯定不能是梅花、桃花和樱花,这会引起其他三人的不虞,她看过她们三个手里的活,阿梅依旧在绣梅花,阿桃绣的是海棠花,阿樱绣的是蝴蝶,说实在的,梅花还好些,那樱花和桃花压根没多大区别,要想绣出出彩来,委实较难,想必这也是阿桃和阿樱改绣他物的缘故。 既然如此,曾荣也想换个花样。 第五十八章、不可取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半个时辰后,曾荣在自己的丝帕上勾勒出一簇覆盆子的图案来了。 之所以会想到绣这个,是因为徐靖。 徐靖这次被蛇咬,就是因为错把蛇泡果当成了覆盆子,因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两人的结缘和覆盆子有着莫大的关联。 可惜的是,曾荣之前没有画过覆盆子,因而画起来颇有点难度,花了她足足快半个时辰才勉强有个模样。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当她把这丛覆盆子绣出来之后,居然没几个人认识这东西,有说是桑葚的,也有说是荔枝的,因而,早饭结束后,大家都围着她讨论起这东西来。 可惜,得知这东西是生长在田野之间的,顿时有好几人撇了撇嘴,回到自己座位上了。 “阿荣,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兰花不绣?”阿梅咬着曾荣的耳朵问道,很是不理解曾荣。 “没什么,就是想着也不能绣一百条兰花丝帕,换换花样也没什么不好,说不定有人会喜欢呢?说真的,难道看到它不会想着咬一口?我跟讲,酸酸甜甜的很好吃的。”曾荣指着这两粒红红的果实问道。 “真的吗?”阿桃一听顿时咽了口口水。 方才早饭时,她们四个坐一块,曾荣发现阿桃的饭量是她们四个中最大的,属于吃嘛嘛香这一类的,所以人也是她们四个中最胖的。 “当然是真的,不信的话,等明年春天有机会我带去田野里找。” 说完,曾荣意识到自己错了,因为北方地区是没有这种东西的,上一世徐靖带着她去庄子里找过,败兴而归。 果然,她话一说完,阿梅狐疑地问她:“是南方来的,这东西北方有吗?我怎么没见过?” “是北方人?”曾荣其实早就发现阿梅的口音和大家不一样,很纯正的京城口音,不像别人,大多带了点南方口音,这些绣娘大部分是从南边来的。 “不知道,阿梅是京城人,是于掌柜。。。”阿桃快言快语地说道。 “阿桃,不要老是把我和于掌柜放在一起,我和于掌柜是有点亲戚关系,可我也是凭自己本事进的锦绣坊。”阿梅不乐意了,打断了阿桃的话。 “就是,要这么说来,我和于掌柜也有关系,这本来就是白家的产业,有几个白家的家生子有什么稀奇的?”阿樱怼了阿桃一句。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没这个意思,我,我。。。”阿桃见这两人生气了,想解释解释,一着急,话都说不了。 “好了,都怪我,好好的非跟们扯什么覆盆子。”曾荣说完拿起了自己的绣绷子,一炷香的时间差不多到了,可以开工了。 还好,她们三个都没再说什么,毕竟这个时候大多数人开工了,再说话会影响到其他人的。 这条丝帕绣好后,曾荣想着好事成双,干脆再绣了一条覆盆子的,不过这一次她加了一截藤蔓。 说实在的,因着每次都要绣不同的图案,曾荣花在描花样的时间上不比绣丝帕少多少,因此,一天下来,她才完成四条丝帕,其中有一条还是昨日完成大半的。 不过第四条丝帕她换成了雏菊,无他,这种雏菊也是田野上长的,之前她在老家那边绣过,效果不错。 临下工前,阿梅把她们几个绣好的丝帕统一收了去上交,曾荣才知道她们每绣一条丝帕可以得二十文钱,曾荣默算了一下,这一百条丝帕她大约要花一个月的时间,也就是说,一个月她可以挣到二银子。 若是普通人一个月能拿到这么多或许很知足,可对曾荣来说,这点银子无异于杯水车薪。 看来,她还得开辟点别的什么财路。 正纠结时,阿梅过来传话了,说是于掌柜找她。 曾荣一听,猜准是和今天绣的丝帕有关,打好腹稿后,她进了东厢房。 果然,于掌柜正对着案几上的一堆丝帕发呆,其中,最正中显眼的位置上摆的正是那两条绣着覆盆子图案以及那条绣着雏菊图案的丝帕。 “于掌柜,您找我?”曾荣站到了罗汉塌前。 “为什么改了风格?” “回于掌柜,我是这么想的,买丝帕的人都是些闺阁小姐,她们素日看惯了兰花、牡丹、梅花等高雅之物,我想着给大家换点新鲜东西看看也未为不可。” 这一点她也是从徐靖这受的启发,以徐家的条件,徐靖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可他却独独对生于田野间的覆盆子念念不忘,可见人偶尔还是需要新鲜感的。 “既说是看惯了高雅之物,谁又愿意去欣赏那些低俗的野趣?罢了,绣好的这两条就算了,从明日开始,还是继续绣兰花吧,若实在想换,换成牡丹、海棠、石榴什么的,再不济也可以绣几只蝴蝶什么的。” 曾荣见对方拉长脸,无半分笑意,只得恭敬地答应了。 事实上,若是只绣兰花,对她来说其实也是好事,驾轻就熟,因此,次日一天她便完成了四条丝帕。 这一次,于掌柜没有再找她,倒是阿梅求上了她,请她给她的丝帕上添两句诗。 对方笑脸相求,曾荣也拉不下脸拒绝,到底还是帮着阿梅描了两句诗上去,“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不好意思,我就记得这两句,下次可不能找我了,我还得现翻书找去,对了,阿梅姐,为何不去找白芷和紫夏两位姐姐,请她们帮描图呢?”曾荣问道。 她猜准是于掌柜看到她前日绣的那四条丝帕又失望了,所以才会把这个点子让给阿梅吧? 可曾荣想不通的是,不过就是一条丝帕,为何要这么讲究? 不对啊,这些闺阁小姐的丝帕一般都是自己绣,再不济还有丫鬟帮着绣,怎么可能会买绣坊的丝帕? 因此,绣坊的丝帕除了送进宫,更多的只怕是卖给那些世家子弟吧?而这些世家子弟一般都好个风雅什么的,所以于掌柜见曾荣扶不上道便弃了她用起了阿梅。 或者说,她一开始的本意就是想让阿梅跟着她学绣诗,否则,干嘛不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把她们四个凑在一起呢? 第五十九章、往日重现 接下来阿荣规规矩矩地绣了三日的兰花,花样大同小异,其中有两条被她绣上了诗句,主要是她也好奇,那个喜欢兰花诗的人究竟会是谁。 还有,阿梅这几天绣的丝帕也有十来条绣上了咏梅的诗句,不过这些诗句不是曾荣帮她题写的,是她找紫夏帮她描的,至于那些诗句是谁找来的她就不得而知了。 端午这日,因着绣坊放假,曾荣没去上工,带着曾华一早出门,两人先去街口的小店买了个风筝,随后曾荣带着她来到东阳门外的护城河边,这里有大片的空地,是京城放风筝最热闹的场所,她们两个赶到时,这片空地上已有不少大人孩子追着风筝跑了。 曾华没有玩过这些,小孩天性再加上这几日她没有出过门,一个人在家也着实憋坏了,因而追着风筝刚跑一会她便绽放了笑颜。主要是在乡下时她没少在田野间奔跑,她喜欢这种奔跑的感觉。 曾荣就不一样了,她不是真正的孩童,身上又背负太多的旧恨新仇,若不是为了哄曾华开心,她是决计没有兴致出来放风筝的。 故而,见曾华玩的开心,她便自己找一处角落坐下来,远远地望着她。 突然,她发现一道身影向曾华奔去,定睛一看,居然是徐靖。 徐靖手里也拿着一个风筝,好巧不巧的,上面的图案和上一世一模一样,也是画着一条青蛇,曾荣记得,上一世徐靖说,蛇属于五毒之一,他又被蛇咬过,正好借着这次放风筝大的机会把这晦气给放没了。 徐靖不是第一次放风筝,很快他就在小厮的帮忙下把风筝放起来了,随后便是扯着风筝线追着曾华跑。 多么熟悉的一幕。 往日重现,时光回转,两张同样的面孔在同样的年华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做着同样的事情,唯一不同的是,女孩子的灵魂被换了。 而本该真正陪在他身边的她只能远远地看着听着,直到视线越来越模糊,曾荣才察觉自己脸上又是一片潸然。 意识到不对劲后,曾荣把脸埋进了自己手心。 兴许是压抑得太久,兴许是触景生情,也兴许是对未来没有信心,总之,曾荣的悲伤一时无法自已。 “大姐,你陪我们一起来玩吧?”曾华拽着风筝线跑回来了,隔着老远就喊道。 她也是无意间回头发现大姐一个人孤坐在地,把头埋在手心,这样的大姐看起来很孤单也很无助,因而,她拽着风筝线跑回来了。 曾荣听到曾华的呼喊,把脸在自己袖子上蹭了蹭,深吸一口气,这才抬起头冲曾华一笑,“不用了,大姐跑不动,也不喜欢玩这个。” 说话间,曾华到了曾荣面前,见大姐眼眶又红了,显然是又哭过,刚要张嘴问问,徐靖也跟着过来了。 “你们两个玩去吧。”曾荣不想让徐靖发现自己的异常,忙不迭催两人离开。 曾华不明底里,但也听话地拉着徐靖转身,她早就猜到这个大姐上一世跟徐靖肯定有什么瓜葛,只是在没想好自己能帮到大姐之前,她能做的就是听大姐的话。 徐靖其实已经发现曾荣的异常,只是他天性善良体贴,知道曾荣这会不想见他,因而,跟着曾华默默地离开了。 不过今天的事情徐靖倒没有对应在自己身上,他以为是曾荣想家了,或者是在绣坊遇到什么难处了。 前者他没办法帮着排解,后者他倒是可以求二婶多看顾些,因而,徐靖拿定主意回家后去找一趟二婶。 曾荣待这两人离开后,为避免再次伤情,她捡起了一枚掉到她脚边的毽子,并对前来捡毽子的小姑娘说,想和她们一起玩踢毽子。 这种游戏自然是人越多越热闹,因而,对方拉着曾荣进了她们的阵型,不一会,曾荣脸上也灿烂起来。 曾华和徐靖再次找来时,曾荣已整理好自己的心绪,原本想带曾华去看赛龙舟,可因着徐靖在旁,她歇了这心思,怕传到徐老夫人和杨氏耳朵里惹出别的不快来。 可谁知她不提,徐靖却自己提了,只不过他提的和曾荣提的不是同一个地方。 因着每年的端午节,京城内外的大型寺庙大多会在荷花池举办龙舟会,规模最大的自然是普济寺,普济寺属于皇家寺庙,位于皇宫的西边,能进去观看的除了那些王孙公子,剩下的必须是三品以上官员及其家属。 徐扶善贵为内阁大学士,自然也在这三品以上官员之列,且位置尚佳。 可这样的便利,曾荣哪里敢占? 她的本意是带着曾华去离此地不远的朝华寺转一圈,拜拜菩萨,顺带也看一场龙舟会,那边的人大多是一般的市井小民。 而曾荣之所以对朝华寺比较熟悉,是因为上一世她不止一次来这家寺庙上香许愿,传说这家寺庙的送子观音比较灵验,可惜,纵然她如愿怀有身孕了,可终究还是没有保住腹中胎儿的性命,连带着她也一起一尸两命了。 可不管怎么说,菩萨满足了她的心愿,这一世重活了,她得去把上一世的愿还了。 见曾荣拒绝,徐靖二话不说拉了曾华的手就道:“哎呀,你们两个就跟我走吧,是祖母打发我来找你们的,说是今儿过节,让你们一起跟着我们去看赛龙舟。” “胡扯,若是徐老夫人让你来的为何不早说?”曾华挣脱了徐靖,站到了曾荣身边。 “徐公子,你自己去吧,只怕你再不走,他们两个就该着急了。”曾荣瞥见那两个小厮正在一旁急着跳脚转圈,知道徐靖所言非实。 见心见曾荣向着他们两个说话,忙跑了过来,“多谢曾姑娘体谅,不过公子也没说错,老夫人的确是命公子来找两位姑娘的,说是姑娘初来乍到的,一起过个节。” “不了,我们就不过去叨扰了,还请徐公子替我们向老夫人道声谢。”曾荣摇摇头,拒绝了。 这一次,徐靖倒没有再坚持,见心把话说漏了,他没法撒谎,只得跟着他们离开了。 第六十章、偶遇(一) 徐靖带人离开后,曾华也把风筝收了,曾荣见她欲言又止的,掏出丝帕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汗,“玩得开心吗?” 曾华点点头,觉得不对又摇摇头,待要开口,曾荣先道:“开心就好,走,我带你去看赛龙舟去,今日索性在外玩个痛快,下次大姐休假不定什么时候呢。” “好。”曾华回了曾荣一个笑脸。 既然大姐不想让她问出口,她又何必让大姐为难,不如开开心心的,别白瞎大姐的一番心意。 朝华寺就在东阳门外二三里处的一个小山脚下,里面供奉的是千手观音的坐像,香火一向很旺,加上今日又逢端阳,门口的莲花池内有龙舟赛,因而前往拜会的人是络绎不绝,其中犹以步行之人居多,期间倒也有几辆马车经过。 顺着人流,曾荣领着曾华经过一大片麦地,此时正值麦子成熟之际,有不少农人在田间劳作,看着他们挥汗如雨的身影,曾华想到了老家的父兄。 “大姐,你说我们走了,那个女人会好生待爹和大哥二哥他们吗?”曾华低声问道。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等她们安定下来,是不是可以把父兄接到京城这边来,因为她已知晓大姐一个月大致能有二两银子的进账,尽管她对二两银子的购买力不是很清楚,但她清楚一点,之前家里这么多人忙碌一大年也剩不下几个大钱,连银子的边都摸不着,因此,二两银子对她来说绝对是一笔大钱,完全可以养得起这一大家人。 再则,把家里的那些人都接来,大哥还能去打打短工,也能挣点花销,还有她自己,她现如今也学会几种基本的针法,用不了多久应该也能和大姐一起绣点丝帕去卖钱。 也别怪她有这个念头,主要是老家的生活实在是太苦了,每天早出晚归的累一大年却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而她来京城这些日子天天有干饭吃,且还天天有肉吃,这种日子是她之前做梦也不敢想的,如今却真实地摆在她面前,让她时不时产生一丝负罪感,觉得自己把父兄丢下自己去过好日子怪对不住他们的。 可这话她没法直接说出来,毕竟现在挣钱的是大姐,且大姐还给家里留了四十两银子安置他们,她不能太贪心。 曾荣见曾华提到田水兰那个女人,也猜到她是想家了,可她对那个女人着实嫌恶,便牵起了曾华的手,“不会,那个女人心里只有她自己和她生的两个儿子。你看她做的那些事情就知道了,我若是不把你带出来,不定哪天那笔银子用完了,她又会打上你的主意要把你卖了。” 说完,曾荣又补充道:“阿华,记住大姐一句话,做人要善良这话没错,但善良也得有自己的底线,孔夫子曾经有一句话,‘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意思是别人做了坏事你若以善行去回报他,那别人做了善行你又拿什么去回报呢?所以应该用适当的代价回报恶行,再用善行回报善行。听大姐的,以后不许再惦记爹和那个女人,有能力了,可以适当帮帮大哥。” “为什么没有二哥?”曾华问。 “二哥心性和大哥不一样,他不会让自己吃亏的,倒是你自己,一定要学会坚守自己的底线,不能一味地。。。” 曾荣的话没说完,忽然后面冲上一个人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果然是你,老远就觉得这背影面熟。” 曾荣扭头一看,居然是阿桃。 “真巧,你和谁一起来的?”曾荣问完后扫了眼阿桃后面的人,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和一个十来岁的男孩,从面相上看,应该是她的家人,但都比阿桃要瘦些。 “我带我弟弟妹妹出来玩,这也是你妹妹吧?”阿桃一边说一边自来熟地打开自己的丝帕,捏了一块五毒饼给曾华递去。 曾华摇摇头,曾荣发话才伸手接了。 曾荣有心想从阿桃这打听点绣坊的事情,可平日在绣坊里人多嘴杂的不好问,这会机会难得,因而她邀阿桃同行,让曾华去找阿桃的弟弟妹妹说话。 “对了,你家也是京城的,难不成也是白家的家生子?”曾荣打开了话题。 阿桃点点头,像是怕被误会,又解释说:“不过我和阿梅不一样,阿梅是于掌柜的侄女,也和你一样,十三岁进了绣坊,不对,你十二,那比你大一岁,我和阿樱都是十五岁才进来的,阿樱比我好一些,她母亲是白家的一个管事,我母亲只是白家一个做粗活的,是托人求了于掌柜才进来的。” 曾荣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点不平,接着问:“那阿梅十三岁进绣坊一直在绣丝帕?还有你们两个,绣了多久的丝帕?” 从阿桃嘴里,曾荣才知锦绣坊的惯例是,绣丝帕做荷包香囊、扇套这种小活大多是于掌柜从白家的家生女或相熟的亲友中挑几个出色的,实在找不到便从京城其他小绣坊中挖几个手艺好点的过来,而那些大件的活则一般交给从苏杭寻来的绣娘,她们的技艺比本地人高的不是一点半点。 也就是说,曾荣要想出头,难度不是一般的大,一是年龄小,二是师出无门也无名。 “那你知晓阿梅那些加了诗句的丝帕是谁给她画的花样,又是要卖给什么人?” 阿桃摇摇头,忽而又拧着一张大圆脸问:“不是你第一个给她画的吗?” “啊,我,我就是好奇她怎么会求到我头上来,难不成是她见我之前这么绣过?” “哦,这个我知道,那天刘公公走后,我好像听见于掌柜对阿梅说,让她跟着你学学,多留心留心你画的花样,好像也让她去读点书什么的,阿荣,你念过书吗?是不是还学过画画,能得到于掌柜的认可不太容易。” 最后一句话说完时,阿桃又自来熟地挽住了阿荣的胳膊,问起阿荣除了会绣兰花还擅长绣什么,也问她是如何打动那个眼高于顶的于掌柜的。 第六十一章、偶遇(二) 从阿桃嘴里,曾荣再次确认那条绣着“若无清风吹,香气为谁发”的丝帕八成是被刘公公带进宫里了。 可惜这刘公公的身份阿桃也不太清楚,只知他是宫里的一个什么头目,每半个月会带着两个小太监来绣坊转转,若是遇到相中的东西就会直接带回去。 “那这些东西是给宫女还是宫里的主子们呢?” 尽管曾荣对宫里的事情不太了解,但她知晓一点,内宫分为六局二十四司,每个司掌管一摊,因此,肯定也有自己的绣坊和针线署什么的,那些主子们穿的衣服不可能都让外面人做吧? 因此,也有可能那条丝帕是那位刘公公拿去给自己相好的某个宫女或宫令女官。 这么一想,曾荣又有点气馁了。 阿桃没有看出曾荣的情绪变化来,依旧喋喋不休,话题从绣坊又转到了曾荣的家事,问曾荣的老家,和白家的关系以及因何进京等。 曾荣挑一些能说的说了,好在朝华寺也不远,说话间就到了,远远的,便看见朝华寺的山门外围满了人,也看见了碧波丛中的那几艘龙舟,就是隔得有点远,看不清每艘龙舟上有多少人,但能看见一排排身穿白色短褂的汉子坐在龙舟上飞快地划桨。 因着放风筝耽误了会时间,她们赶到时龙舟赛已经进行过半了,原本依曾荣的意思是不想钻进人堆去凑这个热闹,可曾华和阿桃姐弟几个在,曾荣只得硬着头皮牵着曾华往里挤。 事实上,曾华对赛龙舟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因为每年端午节,青湖里也有赛龙舟,附近的这些村子都会来人参加,热闹的很。 可她不清楚曾荣有没有看过,因而,见大姐拉着她的手往里挤,她也跟着配合,甚至还利用她人小身小的优势带着曾荣往里钻。 谁知挤进去后,曾华忽地指向池中的荷叶,一脸兴奋地喊:“大姐,大姐,那有甲鱼,甲鱼,好大的甲鱼,还有红金鱼,这么多呢。” 这一喊,把不少目光吸引过来了,好在曾华用的是老家的土话,在场的人应该没有听懂。 尽管如此,曾荣的脸也红了,忙低声说道:“嘘,阿华,小点声,这荷花池是用来放生的,所以有鱼不奇怪,还有,这不叫红金鱼,叫锦鲤,那些也不叫甲鱼,叫乌龟,代表长寿的意思。” 曾华听了这话再细细一看,确实是有不少乌龟,大的小的都有,有的正趴在荷叶上晒太阳呢,除了甲鱼和红金鱼,还有几条一尺多长的鲤鱼在荷叶下悠哉悠哉地摆尾呢。 为此,小姑娘的眉头拧了起来,“大姐,这么多鱼居然没人抓?” 也不怪她不理解。 乡下穷苦人家想吃一顿鱼并非什么易事,有时候好容易在河沟里摸到点泥鳅黄鳝田螺什么的还惦记着拿去镇里换几文钱。 还有那座青湖,别看是有主的,平时也看不到鱼游到水面来,但仍是有人借着放鸭子放鹅的机会偷着在岸边浅处捞点小虾摸点田螺什么的。 若是到了下大雨的晚上,曾华知道村里有人会偷偷带着网抄什么的去偷鱼,运气好的话能抓回来几条大鱼,运气不好的话可能会被主家发现,一顿打和罚肯定少不了,严重的据说还会被送进监牢。 可即便如此,附近村里人也没少打青湖的主意,没办法,被逼到这份上,连饭都吃不饱,谁会去管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正因为此,曾华才会看到池子里这么多鱼浮在水面居然没有人动手去抓感到震惊不已。 对她而言,填饱肚子显然比放生要重要的多。 好在曾华也很快意识到自己出糗了,成为周围人的笑柄,因而颇为懊恼地捶了下自己的头,噘嘴说道:“大姐,我又说错话了。” “没事的,任何事情都有第一次。”曾荣摸了摸她的头,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相反,看到在她面前越来越放松越来越恢复小孩天性的妹妹,她更多的是欣慰和欣喜。 “你,你们两个,该不是从安州来的吧?”旁边忽然有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挤过来问道。 曾荣见他自己是一口京城官话,却又问她是否从安州来,心下便有些警惕,不敢轻易接言。 倒是曾华点点头,刚要开口时忽一眼瞥见大姐眼里的戒备,忙又摇摇头,并把嘴巴紧紧地闭上。 对方见此“噗嗤”一笑,正要说话,又挤过来一位十四五岁丫鬟打扮模样的人用安州话说道:“别怕,他就随口问问,因为我们也是安州来的。” 曾荣见此,猜想对方应该是某位安州籍官员或商户家的下人,她倒有心想结交一下对方,可没等她开口,突然传来一阵起哄声,龙舟比赛结束了,那个小姑娘拉着那个小伙子急急离开了,阿桃也带着她弟弟妹妹找来了。 听阿荣说要去给菩萨上炷香,阿桃熟门熟路地拉着曾荣进了山门,山门外有不少兜售香烛、香囊、丝帕等小物件以及各色小吃的,阿桃牵着曾荣转了一圈,花几文钱买了两个草编的蝈蝈,一个给了曾华,曾华哪里喜欢这种东西?田野里抓的还玩不过来呢。 “先去请香吧。”曾荣对这些也无感。 请好香,五个人结伴进了大殿,拜过观音菩萨后,理应奉上点香火钱,曾荣因着是来还上一世的愿,故而她准备的是一个二两的银锭,可这会当着阿桃的面她肯定不能拿出来,这太不符合她目前的身份。 于是,曾荣只得在心里默默地向菩萨告了个罪,奉上了一串钱,饶是如此,阿桃也一个劲地在她耳边说,“太多了,太多了,有这些钱还不如拿去外面买点好吃的。” 曾荣淡淡一笑,“无妨,我第一次来,许的愿比较大,应该多给点。” 阿桃一听这个便没再劝她,倒是也没问她许什么愿,这点道理她还是懂的,愿望不能轻易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 上完香,曾荣提议去后殿看看,主要是她想去碰碰运气,看能否碰到方才那两个小厮和丫鬟的主子。 不管对方的身份是商户还是刚进京的小官员,多认识几个人对她肯定没有坏处。 第六十二章、新想法 可惜,曾荣几个在后殿转了一圈也没再碰到那两人,只得怏怏而返。 作为回报,回到城里的曾荣请阿桃姐妹三个去吃了一碗馄饨,期间,曾荣又打听了些白家的事情。 上一世她只知白氏的娘家祖上是皇商,到白氏这一代是第四代,因此,严格说起来,白家在京城的根基比徐家要深得多,更别说白家这些年积攒的财富。 这也是白氏能嫁进徐家的倚仗,也是白氏这些年一直跟杨氏较劲的底气。 商贾之女又如何,国子监祭酒之女又如何,过日子总归是离不开那些黄白之物的。 据传,徐靖之所以能娶到王楚楚多少也借了点白家的光,要知道,王楚楚是镇远侯王家的嫡女,她姑姑又是当今皇后,这样的王楚楚想嫁什么人不行,偏偏选了一个没有爵位可以继承的徐靖。 当然了,这里面最大的根由是徐扶善,徐扶善彼时贵为内阁首辅,在立太子的问题上肯定比一般人的话语权大多了,而徐靖自己也出彩,束发之年中秀才,三年后中举,次年又被点为探花,这样的人本该前程无量,能被皇后和王家看中也不稀奇。 据徐靖说,在他成亲之前,祖父本无意于站队,可没办法,皇后亲自保媒,徐靖不得不娶了王楚楚,如此一来,这队不站也得站。 可能是因为宫里本就开销大,再加上皇后和皇贵妃斗法,更需要银子打点,因此,曾荣知道皇后假借王楚楚的名义插手了不少白家的生意,白家一开始也寄希望皇后的儿子能赢,只能认吃这亏。 可没想到的是,皇后居然输了,皇贵妃的儿子问鼎了那个位置,白家最后也落了个皇商被夺、家产充公的下场,所幸的是,白家只是被贬为庶民,没有牢狱之灾。 这些是曾荣上一世对白家的了解,严格说来这是白家十几年后的状况,跟目前的白家应该是有点不同的,因为据阿桃说,白家现在的家主是白氏的父亲,并非十几年后白氏的大兄长。 可惜,阿桃对白家了解不多,倒是讲了不少于韵青的事情,也就是那位于掌柜。 在阿桃的描述中,这位于韵青可不简单,五岁进了白家的女子学堂,跟着白家小姐们一同启蒙,同时也开始学习刺绣,十五岁进锦绣坊,跟在她母亲身边学着打理锦绣坊,二十岁接管锦绣坊,至今已有十年。 这十年,锦绣坊的生意拓展了不少,这位于韵青不但和那些世家女眷相交甚深,和宫里的关系也不错,除了正常的生意往来,每年还会额外接一些宫里定制的活。 可别小看这些定制的活,每年给白家带来的收益可不小,因此受到白家的另眼相待,于掌柜也凭此拿下锦绣坊的话语权。 “那她是怎么和宫里搞好关系的?”曾荣对此很有兴趣。 至于前面那句和那些世家女眷相交甚深这话她是不大相信的,所谓的甚深也不过是表面的和谐,那些世家女眷才不会把眼光放在一个商贾身上,不对,一个掌柜,连真正的商贾都算不上。 可能结交上宫里的管事公公却不太容易,这不是说几句好话或是给点小恩小惠能办到的,肯定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打动了对方。 “具体详情我也不是很清楚,就听说是于掌柜送了一幅绣品给刘公公,刘公公凭着这幅绣品讨得了太后的欢心,太后赏了刘公公一个好差事,作为回报,刘公公又交了不少活给于掌柜。” 曾荣一听这个更来劲了,可惜的是,阿桃也不清楚那究竟是一幅什么样的绣品,但她知道一点,从那之后,这个于韵青更热衷于下江南了,一年一次,除了聘请新的绣娘,同时还会搜罗些新奇新雅又别致的绣品回来。 这天晚上回去后,曾荣心里有了个模糊的计划,太后的寿诞是阳春三月,还有十个月时间,她是不是也可以好好琢磨琢磨,看能否也拿出一幅让她惊艳的绣品来,若是能打动太后,自然也能打动那位刘公公。 可后续她该怎么做呢? 进宫当宫女,然后再靠着自己的才学慢慢往上爬,争取做到掌事姑姑,若是能做到太后身边的掌事姑姑,说不定就能保住徐靖。 可这条路好走吗? 这一进宫,她就彻底断了对徐靖的念想,不到二十五岁是不可能会放她出来的,而那个时候,徐靖早就娶妻生子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即便不进宫,这一世她也没有嫁徐靖的可能。 这个念想早就该断了,重活一世,她想要的不过是徐靖的平安喜乐,至于他身边站着的是谁,对她而言,只要不是王楚楚,任何人都可以。 对了,王楚楚,她的另一个目标,若是不进宫,她凭什么向她去讨还上一世的仇怨? 当然了,她也清楚,若果真能进宫,也存在很多不确定性,首先,她不确定自己能获得太后的青睐,能做到掌事姑姑的位置。 可这至少应该比她之前选的那条路更靠谱也更快捷些吧? 要知道,凭她现在的能力,只怕再过十年也未必能攒下自己开绣坊的本金,更别说还要结交那些世家女眷。 退一步说,即便十年后她做到了这些,可谁又能保证她能帮上徐靖呢? 两相一比,曾荣仍是想选做宫女。 因为做宫女还有一个好处,若是运气好,兴许还能考上个宫令女官什么的,若是做了皇帝身边的宫令女官,再利用前世的先知,兴许她能打破皇后和皇贵妃之间的僵局呢。 曾荣越想越激动,只是回家见到徐家送来的那些粽子和盐鸭蛋时,她的脑子清醒下来了。 她现在的身份是一个小农女,是徐家带进京城的小农女,徐家想必是不会愿意让她进宫的,毕竟徐扶善的身份太敏感,很容易让人误会他有什么企图。 可抛开徐家,谁还能帮她进宫? 还有,进宫后,谁敢保证她一定能活下来,而不是成为各方利益争夺的棋子早早被粉身碎骨? 第六十三章、小同乡 端午节过后,曾荣又恢复了每天早出晚归的生活,也依旧是画兰花绣兰花,画多了绣多了,她也逐渐掌握了些技巧,最多的时候,她一天能完成四条丝帕,最少也有三条。 曾华最近倒是有些变化,和春杏熟识后,又跟着春杏结识了几个胡同里的小女孩,这些小女孩大多是徐家的下人之后,大人间彼此也熟惯,住得又近,所以孩子们互相串门也是常事。 偶尔,阿桃的妹妹也会过来找她玩,几个小姑娘聚在一起做点针线活,间或曾华也教这些小姑娘念念书认认字什么的,因为她自己有很大的感悟,读过书和没读过书的人差别太大了,可不是人人像她似的有个好姐姐,因此,她愿意尽自己所能去帮助这些小姐妹们。 曾荣见曾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人也越来越活泼,便没有去干涉这些,只要她自己高兴就好。 这日,是曾荣进锦绣坊的半月之期,也是那位刘公公该上门的日子,因而,曾荣一上午做事都有点心不在焉的,时不时起身往外瞄一眼。 直到吃过早饭,那位刘公公也没出现,饭后,有一炷香的歇息时间,曾荣拉着阿桃悄悄走到大厅的后门并往里瞄了两眼,见没有客人,曾荣拉着阿桃走到那排展柜前,美其名曰是看看哪些花色的丝帕和荷包比较好卖,下一步,她想做荷包。 正细细品鉴时,门帘一响,门口的侍女招呼了一声“欧阳姑娘来了。” 曾荣转过身子,只见两个丫鬟扶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姐进门了,曾荣扫了这位小姐一眼,身量不高,走路似弱柳扶风,因着光线的缘故,眉眼有些模糊,但这不妨碍曾荣认定对方是位美女。 正要拉着阿桃要溜回去时,只见那位小姐身边的丫鬟突然指着曾荣说道:“咦,你,你不就是那个从安州来的小同乡吗?” 曾荣一听这话站住了,欧阳姑娘,安州府来的,她脑子里很快想起一个人,欧阳若英,上一世,徐靖被人构陷贪墨罪时把这位欧阳若英牵扯上了,彼时他是户部尚书,徐靖是户部的一名郎中,才从五品,论理,这样的两人交集不会多的,毕竟以徐靖的郎中身份到不了尚书面前。 可因着同乡这层莫须有的关系,欧阳若英最后也身陷囹圄了,可惜,上一世徐靖死后曾荣也很快被王楚楚灌了一杯毒药,后来这位欧阳若英的结局她就无从知晓了。 但她知晓一点,这位欧阳若英和徐扶善私交不错,可为避免外人拿同乡之谊来构陷他二人结党营私,两人私下来往不多。 饶是如此,这位欧阳大人最后也没逃过身陷囹圄的命运,只是曾荣不清楚的是,他的罪名是被构陷的还是真有其事,但徐靖的罪名绝对是被构陷的。 看来,这皇权的交替更新真是一部血泪史,宫内的那些骨肉相残戏码就不说了,就连朝堂上下都免不了一番刀光剑影,有无辜被牵连的,也有被迫卷入其中的,还有的是自己甘愿参与的,一夕之间,有人从人人称羡的朝中重臣沦为阶下囚甚至命丧黄泉,也有人从籍籍无名的小辈扶摇直上成了炙手可热的肱骨之臣。 想到这,曾荣不免有些唏嘘,为此,她冲那个丫鬟笑道:“真是好巧,没想到会在这碰上姐姐,那天本来还想问问你们是安州哪里人呢,在京城做什么呢。” 其实,曾荣更想问的是,这丫鬟怎么会去朝华寺,以欧阳若英的身份,她们该去普济寺才对。 不过曾荣很快想起来,欧阳若英做户部尚书是十几年后的事情,这会的他应该只是个侍郎或郎中什么的,未必能进得去普济寺。 小丫鬟并没有接曾荣的话,而是抿嘴一笑,对她主子说道:“小姐,我跟你说,这就是我那天在朝华寺碰上的小同乡,她妹妹可好玩了。” “晓晴,不得无礼。”欧阳姑娘轻斥了一句。 曾荣这才知道这位丫鬟叫晓晴,忙笑道:“无妨,欧阳姑娘言重了,我妹妹尚幼,又刚从乡下出来,对什么都好奇,难免会惹出点笑话来,也不是什么不可言说之事。” 欧阳霁听了这话方细细打量起曾荣来,见曾荣并没有穿侍女的衣服,身边又没有其他的小姐或女眷,锦绣坊的规矩她还是知晓一二的,普通的市井小民肯定是进不来的,因而,她对曾荣的身份好奇了。 “欧阳姑娘,我是这里的绣娘。”曾荣看出对方的疑虑,主动说道。 “绣娘?”欧阳霁看了眼曾荣身边的阿桃,眉头微蹙,传闻锦绣坊的绣娘都是从江南一带搜罗来的成手,什么时候放宽条件了? 曾荣正要再解释解释,听到动静的于掌柜出来了,冷眼瞧了下曾荣,曾荣只得对欧阳霁屈膝行了一礼,“不好意思,我该去做事了。” 欧阳霁微微颔首。 尽管她来锦绣坊的次数不算多,但也猜到曾荣肯定逾矩了,正常情形下,绣娘不该到展厅来,除非是顾客要求,点明想见某件绣品的绣娘,商量订制些别的绣品。 故而,待曾荣走后,欧阳霁对于韵青说道:“方才的事情怪不上那位小姑娘,她是被我身边的丫鬟喊住了。” 晓晴听了屈膝向于掌柜行了个礼,说:“难得在京城碰上一个同乡,所以拉着她多问了几句,还请于掌柜莫要责罚她。” 于韵青听了忙陪笑道:“欧阳姑娘多虑了,是我的疏忽,忘了欧阳大人和徐大人是同乡,这位曾姑娘是徐老夫人从老家带来的,可不和你们府上也是同乡。这样吧,不若我再命人把曾荣带出来,你们再好好聊聊。” “徐老夫人带来的?”欧阳霁总算明白曾荣因何进的锦绣坊了,自然也就不担心她会不会受到处罚了。 不过她并没有再把曾荣叫出来的意思,倒是问了于掌柜哪些东西是曾荣绣的,于掌柜命人拿出了曾荣绣的那十几条丝帕,包括那两条绣着覆盆子和野菊花的,当然还有兰花的。 第六十四章、提携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欧阳霁对这些绣着兰花图案的丝帕显然没什么兴趣,兰花图案她见多了,自己也时常绣,所以略扫了一眼后,拿起了那两条绣着覆盆子的丝帕。 虽说她是京城出生并长大的,可祖父没了之后她也陪着父母在老家丁忧两年多,彼时她也就六七岁,没少跟着兄长他们出去淘气,因而,她不但见过也吃过这种东西,只是几年没见突然想不起这叫什么来。 还是一旁的晓晴提醒了她,说这东西叫覆盆子,土话叫泡果,酸酸甜甜的。 “小姐有一次因为摘这个还被扎了手,害得婢子被夫人罚跪呢。”晓晴噘嘴说道。 这话唤起了欧阳霁的回忆,印象中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因而,会心一笑后,她命晓晴把这两条丝帕包起来。 “小姐,这个也好看,婢子还是头一次见有人把它绣出来,这位曾家妹妹肯定也是从乡下来大的,要不然也不会绣这些东西。”晓晴见小姐没有责怪她,又指了指那条绣着野菊花的。 “要了吧。”欧阳霁也微微一笑,忽地,她想到了什么,转向于掌柜,“能否劳烦于掌柜把那位曾妹妹叫来一见,我想向她定制几样东西。” “当然没问题。”于掌柜说完向身边的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就把曾荣带来了。 得知欧阳霁找她是想定制点几样丝帕、荷包和香囊,图案并无特别要求,只需是别致好玩的小野果、小野花或者是小动物都行,曾荣忙不迭地答应了。 她着实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快就结交到一位闺阁女眷,尽管这里面有很大因素是因为同乡的关系,可那又如何,她到底是迈出了第一步,最重要的是,她总算可以不绣丝帕,改做荷包香囊了。 送走欧阳霁后,于韵青深深看了眼曾荣,倒没说别的,只交代她去找人领料,又叮嘱她好好做。 曾荣见此,越发恭敬地回应她。 回到后院后,曾荣并没有着急去领料,而是继续手头的这枚丝帕,直到晚饭时分,她才把手头的活做完,这才去找了库房的常婆婆领料。 回来后,她把自己这两天绣好的丝帕点了个数,交给了阿梅,随后开始画荷包的式样,阿梅几个见她拿着剪刀和布准备裁剪,这才得知她要绣荷包和香囊了,不由得十分好奇,同时还有几分失落。 因为曾荣的年龄最小,又是来的最晚,没想到却比她们先一步绣起了荷包,这说明曾荣的绣技比她们几个都强。 “们也别这样,我这是运气好,碰上我一位同乡,人家为了照顾我才定了几个荷包。”曾荣解释了一句。 “这倒也是,那些闺阁小姐的荷包一般都是自己做,买的荷包回去也是拿去打赏送人的。”阿樱说道。 “管她打赏送人还是留着自己用,总之,阿荣不用再绣丝帕了。”阿桃一边帮着曾荣收拾案几上的东西一边说道。 “这可没准,兴许人家对我的东西不满意,以后我还得继续绣丝帕呢。”曾荣可不敢把说说满了。 “好了,做事吧,别影响了别人。”阿梅把话收住了。 阿桃冲曾荣做了个怪脸,倒是老老实实地坐下来了。 曾荣把荷包裁剪好了之后便开始在上面画绣样,这次她画的是一丛金银花,之所以会想到绣它,是因为那两个月上山采药时没少摘它,这种药材类的花她估计也没有人会去绣,可这不代表它不好看,很素雅的。 果然,曾荣把这花样一画出来,阿梅几个又把她围住了,问是什么花,为何要绣一种药材花。 “哪这么多为什么,就是觉得喜欢就绣了,欧阳小姐说了,不要那些常见的牡丹梅花兰花什么的,要别致一点的,我想着这种花应该没有人会绣,够别致的吧?”曾荣回道。 “是够别致的,不过确定有人愿意带着一株药材在自己身上?”阿桃问。 “这?”曾荣一时倒没想到这去。 “这有什么,兴许那位欧阳小姐就喜欢这些东西呢,之前她不就是相中了阿荣的什么覆盆子?”阿梅说道。 可这话怎么听起来有些不太对劲呢? 只是花样已经画出来了,曾荣也不想再费神修改了。 当然,更多的原因是她自己觉得这花真不难看,清清雅雅的,不比那些梅兰竹菊差。 因着这是曾荣做的第一个荷包,为了给大家一个好印象,曾荣拿出了十二分的小心,从荷包的样式,花样和颜色的搭配等都用心了,因而,这个荷包花了一整天的时间。 还好,当她把样品送到于韵青面前时,于韵青难得给她一个笑脸,主要是曾荣做的这个荷包样式很别致,不同于一般的方形、扇形或圆形,它是一个葫芦形,上面绣的花那丛花虽不是很富贵雍容,倒也干净秀雅,总之,她是一下喜欢上了。 “样式不错,颜色搭配也协调,就是这花样还可以多斟酌斟酌,不一样非拘泥于什么花,可以适当考虑下鱼啊、蝴蝶、蜻蜓等小动物。”于韵青提了个很中肯的建议。 “到底是前辈,一下就看出了我的不足。”曾荣很诚恳地接受了。 最后,于韵青给曾荣的荷包定价了,工价一百文,卖价她就不清楚了。 曾荣默算了一下,这做荷包比绣丝帕确实要合算些,做的好,她一天一个应该是没问题。 接下来要绣的图案她也想好了,除了锦鲤、蝙蝠、蝴蝶、蜻蜓等物,她还可以绣蚱蜢、蝉、蝈蝈等。 上次去朝华寺,在山门外她看到不少人卖这种草编的小动物,且买的人也不少,说明喜欢的人也不少。 曾荣不知道的是,次日于掌柜就把她做的那个荷包摆上了展柜,还真又有人相中了。 再后来,看到曾荣绣的那些带有蚱蜢、蝈蝈和蝉等图案的荷包,于韵青又给曾荣出了个主意,让她绣一些适合男子用的荷包,颜色就用蓝、紫、褐、灰四种,因为锦绣坊不但做女子的生意,也做男子的生意。 第六十五章、够不上(一更) 刘公公是月底最后一天进锦绣坊的,彼时曾荣正在工坊里低头忙着,没有看到刘公公进门。 直到后来有侍女来把阿梅叫出去,曾荣这才留意到此事,找了个出恭的由头也跟着走了出去,只见阿梅进了东厢房,那位侍女立在门口,显然是不想让外人进去。 这个时候并不适合曾荣站在廊下窥视或偷听,因此,她转身去了后院的茅房,从茅房回来,看见两位侍女和两位太监各端了一托盘的绣品进了东厢房。 由此,曾荣断定来人必是那位刘公公,可惜,里面的人说话声音不大,且曾荣又不能靠太近,只得规规矩矩地回了工坊。 约摸两柱香后,阿梅回来了,脸上噙着笑意,眼睛里也有掩饰不住的光芒,不过她什么也没说,但曾荣留意到,她至少瞟了自己三次。 见此,曾荣猜到了八九分,方才的事情多半和她有点关联,保不齐就是那位刘公公相中她的东西,可因着曾荣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极有可能于掌柜会让阿梅替她分担些。 论理,这也无可厚非,毕竟于掌柜要考虑的是整个绣坊的生计,而最关键的是,这件事也影响不到曾荣的利益。 果然,曾荣很快就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晚饭后,原本曾荣是要带阿桃去后院的柳树下观察蝉是如何趴在树叶上的,阿梅来告诉她,说是于掌柜找她。 曾荣进东厢房时,于掌柜正坐在罗汉塌上翻着一本账册,见到曾荣,示意曾荣坐下,把账册推到曾荣面前,“这是你这一个月做的东西,你自己看看对不对?” “这么快就一个月了?”曾荣默算了一下,接过了账册。 看到这本账册,曾荣这才得知锦绣坊给每位绣娘都单独做了一本账簿,曾荣每次上交的绣品都有记载,连带工价也有标注,到月底最后一天再有一个汇总。 曾荣对自己做的活心里大致也有一个数,因而略过了一眼那个件数,便把账册推了过去,“一件不差,只是这钱数似乎多了些。” 于韵青略笑了笑,曾荣的精明在她意料中,也在意料外,意料中是因为这一个月从曾荣的绣品和言语中,她早就发现这个女孩子有着不同年龄的成熟和心智,意料外是因为曾荣是她这些年所接触的人当中最为特别的一个,为此,她还特地上门找白氏打听过曾荣的具体来历。 谁知不打听还好,这一打听,她心里的疑团更多了。 好在于韵青也不是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人,她的目的是打理好锦绣坊,只要曾荣不做危害锦绣坊的事情,她那身本事跟谁学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更别说,她现在还有求于她呢。 “是这样的,我们这里的规矩是绣一枚丝帕二十文,可若是花样别致可适当加几文,荷包也是一样的。” “啊?”这对曾荣来说倒是意外之喜,因为她所有的花样都是自己设计的,有的确实是花了些心思的,有的是只是在前者的基础上略做了点增减。 这也是为何有的丝帕可以卖到二十五文有的只能卖二十文的缘故,不过她也不冤,毕竟设计新花样也是很费工夫的。 “还有,你这些荷包的式样和花样我们都很喜欢,所以每只荷包单给你加一百文设计费,但有一点,你一个人绣起来太慢,赶不上卖,所以从明日起加两个人跟你一起绣这种荷包,如何?” 尽管对方的用词是询问,但语气却是不容置疑,联想到阿梅方才对她的那三瞥,曾荣也就明白这件事她没得拒绝。 “自然最好不过,我自己要琢磨花样还要画花样,一天最多也只能做一个荷包,确实是慢。”曾荣笑着点头。 于韵青见曾荣如此识趣,脸上的笑意也真诚了几分,“我记得你说过是和你妹妹一起来的,想必你过日子也是需要银钱的,我们绣坊的规矩是每个月月底最后一天封账发薪,当然了,你也可以先不支取,等着攒一块凑够一个整数再领一张银票,随你。” “这样吧,这个月我先领了,下个月再说。”曾荣确实需要点零钱过日子,徐家给她的见面礼都是银锭,还剩十两她暂时不想动。 于韵青点点头,拿起算盘再次扒拉了几下,得出一个数,三千七百二十文,这笔钱比曾荣预计的要多一些,因此,她只打算先把这零头领了,剩下的可以留着凑整,等凑够十两银子,她可以领一张银票,省的这银子不好藏。 毕竟她现在住的是别人的房子,日常就曾华一个人在家,她委实不太放心。 抱着几串钱回到工坊,阿梅笑着上前,“领工钱了?多少?” “还行,比我想的要多一些。”曾荣也没想瞒大家,她猜想阿梅肯定早就清楚了,只是没对她讲过这些规则。 而阿桃想必也不清楚这些,因为她自己从没正式画过花样,都是描那些别人绣过的简单图案,所以她应该没有拿过设计费。 可阿梅就不一样了,她曾经找曾荣帮她题过诗呢。 阿梅见曾荣把手里的钱一股脑地放她手里,自己拿出钥匙要去开柜子,显见的并没有对她生出什么嫌隙或不喜,因此,她凑上前低声问道:“于掌柜跟你说了吧?” “说了啊,这有什么,你挣你的,我挣我的,于掌柜说了,只要我的花样和图案没有先例,照样付我一份设计费。”曾荣装作无所谓地说道。 事实上,她隐约觉得这件事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是现在她查不出来,手也不够长,因此,她现在能做的就是打消阿梅的疑虑,看能否从她嘴里套出点什么来。 果然,阿梅听她如此一说,一高兴,上前要抱一下她,只是她忘了,自己手里抱了几串钱呢,因此,她一伸手,有两串钱掉地上了,其中一串正好砸了她的脚。 “哎哟。”阿梅大叫了一声,不过很快又捂住了自己的嘴,可是已经晚了,当即有好几个人看了过来。 曾荣也不好说什么,忙把东西放进柜子里,锁好柜子,推着阿梅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继续没有做完的活。 第六十六章、感同身受(二更) 这天下工后,因着是第一次领工钱,曾荣去街里有名的五香居买了点酱肉,出来后看见路边的水蜜桃十分新鲜,又买了几个水蜜桃。 谁知当她兴冲冲地回到家时,正好碰见徐靖也带着两个小厮上门,见心的手里也拎着一个篮子,里面也是几个水蜜桃,外加一个大西瓜。 “阿荣姐姐,你才回家?”徐靖立住了,规规矩矩地问好。 这是自端午那日放风筝后两人第一次见面,快一个月了,曾荣说半点不想念他是假的,只是她现在的身份委实没法去找他见他。 这时的她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一句话,相见不如怀念。 见了,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既会害了对方也会害了自己,不见,还能凭着自己的毅力慢慢去化解这种思念。 其实,重活一世,因着年龄和阅历以及心境的改变,曾荣对徐靖的感情也在逐渐沉淀,这一世,她更多的是把对方当成自己的亲人而不是爱人,毕竟此时的徐靖还是一个懵懂的十岁小少年,和曾荣产生不了共鸣。 因而,怕自己一时心绪激荡再次吓到徐靖,曾荣只礼节性地点了个头,先一步推开了大门,听到动静的曾华掀了门帘出来。 “大姐,你和徐公子一起来的?”曾华的眼睛在曾荣和徐靖两人脸上溜来溜去。 “不是,在街口碰上的徐公子。这样吧,你陪徐公子说说话,我来准备晚饭。”曾华说完自顾自地进屋放下手里的东西。 徐靖一听松了口气,“好啊,阿华妹妹,这是我给你们带的桃和西瓜,是我们家庄子上送来的。” 说完,大概是怕曾荣误会,又补充道:“是祖母让我送来的,祖母还说让阿荣姐姐有空去看看她。” 曾荣一听这话顿住了,徐老夫人不太可能会无缘无故让徐靖来传话的,想必是真有什么事情问她。 “这样吧,正好我在绣坊吃过晚饭了,不如这会就去见她。”曾荣说完人已走到了门口,她可不敢让对方等她。 徐靖对此未置可否,曾华倒是颇为忧心地看着她,曾荣上前摸了摸她的头,“没事的,大姐去去就来。对了,我今天给你买了点酱肉,你别不舍得吃,天热,放不住。” “阿荣姐去吧,我留下来陪阿华妹妹说说话。”徐靖见曾荣没有让他也跟着走,这才一脸灿烂冲她挥了挥手。 彼时徐靖正站在门口的海棠树下,夕阳透过树叶的间隙给这个一袭蓝衣的少年涂上了一层金光,沐浴在金光中的少年再次击中了曾荣柔软的内心,她连正常的交代都来不及说,转身飞快地逃了出来,留下一脸惊愕的众人。 “你大姐怎么了?”徐靖问曾华。 那种怪怪的感觉又来了。 “应该是担心你祖母找她有什么事情吧?”曾华暗自叹了口气,仓促间倒也找了个好理由。 她不是不清楚大姐对徐靖的心思,只是她也不看好这两人,毕竟这一世的大姐出身太低,而换身份重生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外人是很难相信的,因此,即便她们说出来,外人也只会把她们归到鬼附身一类去,而鬼附身一旦被发现,不是人人喊打也是会被鄙视被唾弃的。 事实上,曾华也说不好自己和大姐算不算鬼附身,以前在乡下时倒是听人说过,那些神婆之类的人基本是鬼附身的,可她和大姐两个却不是神婆,也没有神婆能掐会算的本事,因此,她也不好定义自己究竟是什么人。 但有一点她清楚,这个秘密是绝对不能轻易说出口的,重则危及到性命,轻则被人唾弃被人赶走,到时连个落脚地只怕都找不到。 既然重生的秘密没法说出来,大姐就没法和徐靖相认,因此,这种情形下两人见面无疑是对大姐的一种折磨,这种感觉曾华太熟悉了,因为她自己就不止一次在面对欧阳思时,有太多的话想告诉对方,可每每未曾开口眼泪先落了下来,把对方给吓得不知所措。 “喂,不是吧,你大姐不正常,你怎么也不正常了?”徐靖见曾华眼睛虽看着他,心思却明显没在他身上,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不期然却发现曾华的眼里似有泪光。 “阿华妹妹,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徐靖拉着曾华问,主要是曾华的年龄实在太小,他压根就没想到自己的举动会有什么不妥。 曾华一下就把他甩开了,“没有,徐公子你说话归说话,别拉拉扯扯的。” 谁知徐靖听了这话非但没生气,反而拿起扇子在曾华头上敲了一下,“你才多大,谁教你这些?” 说完,徐靖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较为愚蠢的问题,还能是谁教的,肯定是曾荣呗。 “好了,吃饭吧,你大姐不是说她已经吃过了吗?你别饿着了,她去见我祖母肯定没这么快回来。”说完,徐靖推着曾华进了屋,自来熟地坐到炕上翻起了炕桌上的书籍和习字本。 因着事先没想到徐靖会来,所以曾华也就没有收起这些东西,她倒是不怕自己的字被徐靖看到,而是怕徐靖会认出大姐的字体来。 其实曾华也是关心则乱,忘了一个重要的事实,大姐是重活一世的,可徐靖不是啊,他怎么会认出大姐的字体? 因而,曾华一看徐靖翻这些东西忙扑了上去想从他手里抢过来,“不许乱动。” “不乱动,我就是看看你写的字。”徐靖好奇心一起,越发不肯还给曾华了,反倒站到炕上拿着曾华的练字帖一张张看起来,边看还边点评,哪个字歪了,哪个字笔画不对等。 “这是你大姐写的字?”徐靖指着每一行的第一个字问道。 这些字体很是端正雅秀,可以说形成了自己的风格,比他这个正式进过学拜过师且练习过五年习字贴的人写出来的字还要端正大方。 这怎么可能? 不是说她才刚跟着一位先生学会认字的吗?好像也才几个月不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六十七章、两句话(一更) 徐靖在追问曾华曾荣是如何练得一手好字时,曾荣也进了徐府,站在徐老夫人面前。 原来,徐老夫人是想问问曾荣是如何认识欧阳霁的,于韵青来找白氏打听曾荣的来历,白氏肯定要把这么大的事情告知老夫人。 而在这之前,徐扶善已经找人打听过曾荣的过往,知道她和欧阳家并无任何瓜葛也无往来,哪知这才几天,就传出曾荣和欧阳霁相识的言辞来。 因此,徐老夫人这才命孙子去把曾荣叫来,她不相信是自己受骗被算计了,想给曾荣一个解释的机会。 曾荣把自己是如何认识晓晴又是如何在锦绣坊碰上这对主仆的经过学了一遍。 “回老夫人,我不知欧阳姑娘的父亲是谁,欧阳姑娘也不曾问过我来历,不过后来她倒是找我定制了几个荷包,说是要带点老家那边野趣的花样,至于别的,她没问,我也没说,这是锦绣坊的规矩。” 徐老夫人抬眼打量曾荣,似在判断她有无说谎。 曾荣回视,一脸平静。 “我信你。你虽是我带进京城来的,但你并未卖身于我徐家,故此,你能多结识几位闺阁女眷也是好事,这对你将来会有裨益。我今日叫你过来,不过是为嘱咐你几句话,你还小,见识少,性子纯良,未必知晓外面的人心,我教你两句话,一为无功不受禄,二为无欲则刚,若你能做到这两点,必不会让自己立于为难之地。” “曾荣谨记老夫人教诲,定会时刻提醒自己。”曾荣规规矩矩地向对方郑重行了个礼。 尽管,她并不认同这两句话,或者说,她认同,但却做不到,因为她很清楚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惟其如此,她才会心生愧意。 随后,老夫人又问曾荣在绣坊的日常,曾荣挑一些能说的说了,比如说她自己设计的花样能多得几文工钱,说她绣的那些带蝉、蝈蝈、蚱蜢等图案的荷包不够卖,说绣坊一个荷包多给她一百文买她的花样让别人跟着她一起绣,说她这个月一共能领多少工钱等等。 徐老夫人显然没想到曾荣真在锦绣坊站住了脚,果真能凭自己的本事养活她们姐妹,因而,震惊之余,她对这个女孩子再次生出了几分怜惜之意,也就理解她为何非要跟着上京城了。 原来她有自己的倚仗,也有自己的底气。 只是这样的女孩子一般心性都高,时间长了未必还能保持自己的初心和本心,这也是她不得不敲打她两句的缘由,她委实怕这个孩子走歪了路。 从老夫人院子出来,曾荣又被引着去见了杨氏,杨氏倒没问什么欧阳家,她只问这一个月曾荣做了什么,能不能胜任这份工作。 见过杨氏,曾荣干脆主动去拜访了白氏,一为感谢她的推举之恩,二为告知对方自己很喜欢这份工作。 这么一耽搁,曾荣回到赵大生家时天已经黑透了,好在赵妈妈知晓她去见白氏,特地在白氏门外等了她一会,两人结伴回家的。 一路上,赵妈妈也没少问曾荣在绣坊的日常,曾荣基本也是挑一些能说的说了,不过这一次她提到了刘公公,没说自己见过,只说今日看到两个太监上门,随后装作无意说道:“难怪绣坊里要养这么多绣娘,还是从南边雇来的,原来宫里也会来买东西。” 曾荣的本意是想扯到刘公公的身上,从而问清锦绣坊的东西究竟是卖给那些主子娘娘们还是给那些宫女们。 谁知赵妈妈压根就没接曾荣的话茬,而是说道:“既这样,你以后离他们远一点,千万别冲撞了人家,掌柜的让你绣什么就绣什么,别的一概别理会。” 见这个话题聊不下去,曾荣又换了一个,说起曾华和春杏两人来。 这些日子曾华几乎每天都陪着春杏姐弟在一起玩,让曾华少受了不少思乡之苦,从安全上来说也让她安心了不少,因而,该谢的她得谢。 说话间,两人到了家门口,还没进门,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紧接着便听见春杏的大嗓门。 原来,曾华和春桃、春杏还有徐靖四个在玩荡秋千,曾荣进门时,春杏正站在秋千上,她胆子大,一个劲地让春桃和曾华再推高一点。 因着院子里光线有点暗,卜一进门,赵妈妈并没有看清院子里都有谁在,但自家女儿的声音是绝对能听出来的,故而,脸上有点挂不住,先训斥道:“像什么话,素日我是怎么管教你们的,女孩子大喊大叫的成何体统?” “赵妈妈,无妨,都是小孩子,兴之所至,无可厚非。”徐靖开口了。 这一开口,赵妈妈的脸色更难看了,“哎哟,我的小公子,您怎么又来了?” “祖母命我来给阿荣姐姐送点桃子和瓜,顺带传句话,因见阿荣姐姐离开,担心阿华妹妹害怕,故留下来陪她玩了一会,可巧春桃姐姐回来了,又留我陪她们荡会秋千。”徐靖虽不喜赵妈妈问话的语气,但念及对方的身份,还是规规矩矩地回答了。 “哎哟哟,这种小事哪用公子您亲自来,不拘是谁,打发一个人来就好,跟着您的人是谁呢?天黑了,不知老夫人和太太会找你,就这么一味地陪着你胡闹?”赵妈妈眯着眼睛看向了黑暗中站着的两个身影。 见心和见性两个忙上前向赵妈妈讨好一笑,“赵妈妈,我们这就走,还请赵妈妈多担待些,我们知道怎么做了,这不也是见公子难得来一趟,我们才多耽搁了一会。” “确实难得来一次,我们这就走。”徐靖不忍让两个小厮为难,忙道。 其实,春桃姐妹找来时他是想离开,是春桃非得留他,说曾华喜欢荡秋千,不如他们几个荡秋千玩,还说什么人多热闹,他这才留了下来的。 哪知这一玩闹就过了时间,他也担心回去晚了母亲会不高兴,更别说,还是从这边回去的。 第六十八章、高雅(二更) 这天晚上,送走徐靖后,回到房里,曾华主动解释说,原本她撵过徐靖,可徐靖不走,非要留下来陪她用点饭,说自己也饿了,说那酱肉的味道好香,曾华不好拒绝,不过为了避嫌,她把春杏喊来了。 饭后,春杏又缠着徐靖讲了几个《三字经》里的故事,也跟着他念了几段句子,正念着时,春桃回来了。 春桃听见曾荣房里的动静,直接推门进来的,徐靖见她回来,猜到赵妈妈也该下值,忙提出告辞,春桃非要拉着大家去荡秋千,说是之前带着曾华玩过一次,曾华可开心了。 曾华见此自是极力否认,可徐靖信了,他想起那次陪曾华放风筝的情形,因而,也不管曾华如何拒绝,他主动拉着她出去了。 这会的他把赵妈妈抛之脑后了。 再说,他的确不常来,上次是端午,这次是月底,隔了近一个月,怪对不住自己的救命恩人。 “大姐,徐公子是不是不该来这?”曾华虽没在大户人家生活过,但重活一世,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是,他的身份尊贵,老夫人和大太太自是不愿意他和我们接触多了。以后记住了,他若再来,尽量让他早点离开,别让那对姐妹钻了空子。”曾荣微微叹口气。 徐老夫人刚教她人心难测,哪知这么快就应验了。 最头疼的是,偏偏这件事她们没法为自己辩驳,毕竟徐靖确实是来看望她们的,而杨氏也只会相信赵妈妈。 “知道了。”曾华郁闷地点点头。 这都什么人啊。 翌日一早,曾荣刚到绣坊,只见阿梅和阿樱来得比她还早,两人已领完料,且裁剪好了,正趴在案几上描花样,曾荣凑过去一看,她们两个用的花样纸并不是她自己用过的,应该是找白芷或紫夏画的,和曾荣绣的图案略有点差别,初看是看不大出来,还有,荷包的样式是完全照搬曾荣的,只是大小颜色的差异。 “你今天准备绣什么?”阿梅见曾荣凑了过来,放下了手里的活。 “本来还没拿定主意,这会看到你们倒是有了。”曾荣说完,也不等两人追问,起身去后面找人领料。 从库房出来,曾荣忽地想到一件事,于掌柜是昨日晚饭后和她商量的要增加两个人绣荷包,这才一个晚上,新花样就画出来了,且阿梅和阿樱两个连裁剪完成了,真够快的。 事已至此,曾荣也不想再去计较什么,为此,她打算暂时先放弃这种女子荷包,改做男子的荷包。 这也是于掌柜要求的。 领料回来,曾荣先选了一块青色缎子,之所以选这个颜色,是因为徐靖喜欢,他夏天的衣服不是青色就是蓝色,连带着曾荣自己也喜欢上了,方才在库房,一眼就相中了这块缎子。 因着是男子用,这一次曾荣选用的是中规中矩的方形荷包,她打算做一个系列的,十个,全部绣上蝉,各种各样的蝉,可以趴柳叶上,也可以落竹叶上,甚至还可以是一只单独飞翔的蝉。 而她之所以选蝉,是因为徐靖说过,蝉以品性高洁著称,所以很多男子身上会佩戴玉蝉、金蝉等物来表达自己对蝉的喜爱,曾荣记得真真的,他自己就有一枚羊脂玉雕刻的蝉,不薄,却透亮,也温润,是真正的白如羊脂也润如羊脂。 此外,还有一个重要理由是文人墨客们留下不少关于蝉的诗句,正好她可以绣上一两句简单的。 曾荣默算了一下,这一套蝉的系列够她做一两个月的,各色颜色都做十个,应该能做到中秋节去。 阿梅和阿樱见曾荣裁剪的荷包比普通女子用的荷包要大些,且这个颜色也更适合男子用,两人对视了一眼,阿梅问:“这是男子用的?” “是,是于掌柜要求的,之前一直没空,这会正好腾出手来。” “可你怎么一下裁这么多?”阿樱有些不解。 “自然是节省工夫,这些荷包我打算做一样大小的,但绣不同的花。”曾荣没打算瞒她们。 “阿荣,你脑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花色?不如你也帮我们画几个花色好了?”阿樱凑了过来。 “喏,你手里的不就是?”曾荣努嘴示意。 “我是说,也帮我们画几个。。。” “好了,手头的活还没做完你倒先惦记上别的,做人不能太贪的。”阿梅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打断了阿樱。 可巧这会阿桃也来了,屋子里的其他人也基本到齐,那个话题显然不合适,很快,大家各自低头忙起来。 曾荣一口气把这十个荷包裁好,拿起画笔,略一思索,很快就在缎子上画了一只蝉,这只蝉趴在了一株茶叶上,旁边还有两句话,“一禅一茶,一念一生。” 画好之后,曾荣有点意犹未尽兼文思泉涌,于是,她又一口气连画了四幅画,这四幅画上也有题诗或题句。 既然是男子用的,她想还是高雅些好,毕竟能进锦绣坊的也不是一般人,正好她想借这个机会把自己的名气打出去,看能否引起刘公公的注意。 这五幅荷包图案完成,也到了早饭时间,曾荣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放进柜子,这才跟着阿梅几个进了后面的餐厅。 饭后,曾荣拉着阿桃去柳树下找蝉,阿梅和阿樱也跟着,两人均看过曾荣绣的荷包,那些小动物确实惟妙惟肖,可见,素日她没少花工夫。 认识到差距,也知错在哪,阿梅和阿樱想改,从虚心向学开始。 此外,阿梅知曾荣和阿桃交情匪浅,怕曾荣私下挑事给阿桃出主意什么的,若如此,为难的是她姑姑。 曾荣倒无此意,孰轻孰重她掂的清,这个节骨眼上她不可能去得罪于韵青,她还等着于韵青替她引荐刘公公呢。 昨晚临睡前她细细想过,于韵青之所以把阿梅叫去见那位刘公公,只怕和前些日子阿梅绣的那些梅花丝帕有关,那些丝帕有不少绣上了咏梅诗句。 这也是如今曾荣不得不在荷包上绣诗句的缘故,她也想引起刘公公的注意。 第六十九章、鸣不平 曾荣虽看破于韵青和阿梅的私心,但并没有挑破。 可自从那天四个人围着一棵柳树找寻那一只只趴在柳叶或树干上的蝉后,不管曾荣拉着阿桃做什么,阿梅和阿樱都会跟着,就连吃饭都是同进同出的。 三日后,不光曾荣觉得别扭,就连粗心的阿桃也察觉出不对劲了。 事实上,围着柳树找蝉那日阿桃就发现阿梅和阿樱做的荷包不管是款式还是花样都跟曾荣之前做的相似,惊讶之余,她不是没有当场问出来,阿梅的回答是曾荣做的荷包不够卖,于掌柜才加两个人,阿桃虽有点意不平,倒也没吵闹出来。 因为她明白一点,阿梅是于韵青的亲侄女,阿樱的母亲又是白家当家主母身边的管事妈妈,而她母亲只是白家一个做粗活的仆妇,她能进这绣坊已是格外开恩了,是她母亲托了很多人才办到的,她很是珍惜。 可连着几天,见阿梅和阿樱都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和曾荣,阿桃看出问题了。 她倒是没想成这两人是在防备她,而是认为这两人不是在防备曾荣就是在讨好曾荣,或许二者皆有。 毕竟曾荣的才华是有目共睹的,她是第一个带头在丝帕上绣诗句的,紧接着阿梅就有样学样,而最令人觉得不公的是,于掌柜只让阿梅一个人这么做了。 紧接着,阿荣又是第一个在荷包上绣蝉绣蚱蜢绣蝈蝈的,非但如此,阿荣这两天绣的男子荷包上面还加了诗句,那些诗句就连于掌柜都不知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这画和诗都好看好听,有一种说不出的雅致,让人一眼就生出欢喜。 为此,阿梅和阿樱连连跌足,没少埋怨曾荣之前准是故意藏拙,没拿出真本事来。 于是,这两人又嚷嚷着说要绣曾荣新设计出的花样,或者在之前的花样上也让曾荣帮她们加两句诗什么的。 阿桃在绣坊待的时间长,对绣坊的了解比曾荣深,因此,她猜测准是有什么重要人物相中了这些荷包的样式和花色,所以才让阿梅又跟着曾荣一起绣,保不齐就是有一天想让阿梅推出来顶替曾荣冒领这份殊荣。 所以阿梅才会既要讨好曾荣还要防备曾荣,讨好是为了学艺,防备是为了冒领,而那个重要人物,保不齐就是那位刘公公。 想通这个问题后,这天下工时,阿桃提前一步先离开了,在曾荣经过的路上拦住她。 阿桃的一番话正好解了曾荣的一个谜团,难怪那天刘公公来时于韵青会把阿梅喊过去,紧接着那天晚饭后于掌柜就把她找去了,提出要让阿梅、阿樱和她一起绣荷包。 只是究竟会是什么人相中她的荷包呢? 曾荣仔细回想了一下,她给欧阳姑娘绣的那几个荷包是带了点乡下野趣的,扑棱的蚱蜢,相斗的蝈蝈,展翅的蜻蜓,静卧的秋蝉,这样的东西会是娘娘喜欢的? 该不是宫里有位受宠的娘娘也是从乡下来的,看到这些东西就像看到故土家园,所以刘公公才会主动想着去讨好对方?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刘公公身边有一位关系很近的宫女是从乡下来的,刘公公为讨好她才定的荷包。 到底哪种可能会更大些? 可惜,上一世曾荣的身份太低,压根就不清楚宫里的事情,也就是后来王楚楚要进门,她才知彼时的皇后是王楚楚的亲姑姑。 想到皇后,自然也就想到那位手腕更高心肠更狠的皇贵妃,曾荣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这件事千万不能把阿桃牵扯进来。 “不会吧?顶不济宫里也就是给点赏赐,于掌柜还能眼皮这么浅?真要翻出来,这可是,是。。。”曾荣本想说是“欺君大罪”,话到嘴边意识到不妥,那个人肯定不会是“君”,这话传出去说不定会惹祸。 “这有什么,人家就是给赏赐了,于掌柜不说,阿梅不说,你如何能知晓?那位刘公公我们又够不上。”阿桃嘟囔道,她是在为曾荣抱不平。 曾荣想的比她还远一些,若果真如此,于掌柜也算不上欺瞒刘公公,因为刘公公要赏赐的是那个绣娘,而阿梅也算其中之一,没毛病啊。 说实在的,若曾荣没有背负那些血海深仇,她是绝对不会去和阿梅争那点赏赐,可若是她想攀上刘公公这座桥梁,她就必须让对方看到自己的优秀。 “好了,你也别多想,事情不定怎么回事呢,我觉得于掌柜说的也有道理,我一天只能做一个荷包,咱们这么大一个绣坊,确实是不够卖。”曾荣主动上前挽住了阿桃。 阿桃以为曾荣不信她,伸手在她额前戳了一下,“才不是呢,你还小,不懂,咱们绣坊绣荷包的又不是只有你一个,真要不够卖,干嘛不把这活交给那几个人?” “哎呀,好了,不说这些,你知道吗?之前在乡下我们一大家人一年到头累死累活的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可我上个月居然挣了三两多银子,这个月肯定能更多,我有什么理由不知足?所以啊,她们谁愿意绣谁绣去,左右也不缺我的这份银子,我何苦跟大家过不去?真说起来她们也都不易,若不是为多挣点银子,谁愿意背井离乡大老远来这?”曾荣提点了阿桃几句。 这话阿桃听进去了,她也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和自己这一年多的隐忍,她绣了一年多的丝帕,也不是不会绣荷包,可于掌柜一直压制她,她能怎么办? 真要依着自己的性子闹僵了,她上哪里找这么个好地方养家去? “道理是这道理,就是心里有口气。。。” “好了,别气不气的,这天太热了,我请你去喝酸梅汤吧,冰冰凉凉的,正好去去暑气。”曾荣拉着阿桃的手进了路边的一家茶楼。 果然,阿桃一听有吃的,顿时眉开眼笑了,之前的那点不爽和不快很快就丢到脑后了。 可惜两人推开门之后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第七十章、冤家路窄(二更) 原来,因着是一时随意进的店,曾荣和阿桃都没多想,也没留意她们两个所在的街口,可推门之后一阵凉气袭来,两人同时暗道坏了,且还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 这家店竟然在屋子里摆上冰块降温,就凭这一点,不用问也能猜到,这种店铺不是她们这种身份该进的。 不说别的,锦绣坊不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 “走吧,别等人家撵我们。”阿桃凑过来咬着曾荣的耳朵说道。 曾荣点点头,可没等她俩迈步,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二过来了,“两位想喝点什么?” 这下曾荣倒不好意思开溜了。 好在门口就有一个水牌,上面写着“酸梅汤十文凉茶八文”,这个价格曾荣勉强还能接受,每次出门,她都会在身上装一串钱应急。 于是,曾荣大大方方地要了两碗酸梅汤,在小二的引领下找了个位置。 坐下来之后,曾荣才发现这家店贵有贵的道理,用冰块降温不说,里面的家具不论材质和做工都相当讲究,比一般人家家里用的还好,且北边和西边墙有两排雅间,挂上了门帘,其中一间屋子传来几位男子吟诵的声音,门外坐了七八个小厮模样的人,也是在一边喝东西一边闲聊。 看来,这不但是一家茶楼,还是一家文人学子聚会的场所。 曾荣留意了一下,外面大厅坐的不是小厮和书童就是丫鬟或侍女,这也就难怪小二准许她俩进门了。 曾荣正四处张望时,阿桃坐在她对面碎碎念,“什么酸梅汤要十文钱一碗,二十文钱够买一斤肉了,就该听我的别进来。。。” “嘘。”曾荣看见小二端着托盘过来了。 除了一人一碗酸梅汤,还奉送了她们一人一块豌豆黄,放在一个白瓷小碟里,上面摆了两粒小樱桃,煞是好看。 这下阿桃也不碎碎念了,因为樱桃这种东西平时也不是她们这种人家买得起的,还有,这豌豆黄一看也比外边的好,色泽细腻纯净,闻着也香甜可口,于是,她的嘴角很快咧到了耳朵根那,笑得见眉不见眼的。 曾荣笑了笑,端起酸梅汤浅尝了一口,味道很纯正,也爽口,颜色也浓郁润泽,不比徐府做的差。 而阿桃先是迫不及待地用小勺铲了那两粒樱桃放进嘴里,眯着眼睛细细品尝了一会,这才开口说:“原来樱桃是这个味道。” “这个应该是用冰块保鲜的,樱桃早就过季了,刚下来的新鲜樱桃才好吃。”曾荣顺嘴说道。 很快,她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一个南边农村来的,压根就没见过樱桃,怎么会知晓这些? 果然,她话音一落,阿桃就瞪大了眼睛,“你之前吃过?” “吃过一次。”曾荣撒了个谎。 好在阿桃不是个爱刨根问底的人,很快她的注意力又被酸梅汤吸引了,毫无疑问,这是她喝过的最好喝的酸梅汤。 自然,也是她吃过最好吃的豌豆黄。 “果然,贵有贵的道理,这些东西比我们上次在朝华寺买的好吃多了。”阿桃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自己的舌头。 “好啦,下次有机会再来。”曾荣起身要离开。 好巧不巧的,结账时,东边的门帘一掀,一位十五六岁的蓝衣少年气呼呼地大步走出来,紧接着,又一位十六七岁的紫衣男子也甩着衣袖出来了。 紧接着,坐在一起闲聊的两个小厮起身了,其中一个快速跟上了第一个蓝衣少年,另一个则跟上了那位紫衣少年,跟上蓝衣少年的小厮见自家主子急着往外走,忙喊道:“三公子,三公子,小姐要的酸梅汤还没买呢。” 蓝衣少年顿了一下,本来是要站住,可一看身后跟来的紫衣少年,丢下一句“我在外面等你。”就出去了。 而那位紫衣少年见对方的小厮转身去买酸梅汤,也对自己身边的随从说道:“你也买两碗给小姐带回去。” “阿荣,你该不会是没带够钱吧?”阿桃推了一下傻站着没动地方的曾荣,彼时,掌柜已经问她要钱了,可曾荣没反应。 没错,此时的曾荣手脚冰凉,一动不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尽管隔了很多年,她仍是一眼认出那位紫衣少年正是镇远侯世子王梵,而他口中的“小姐”想必就是王楚楚了,因为王楚楚很喜欢喝酸梅汤。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京城这么大,居然这么快就碰上了。 阿桃的话成功地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而曾荣在阿桃的一推下也回过味来了,正要掏钱时,旁边一位随从说道:“我替她付了。” 曾荣此时已经把钱掏出来了,“不用,我自己付。” “你不认识我了?上次在朝华寺那,端午节,你和你妹妹一起去看赛龙舟,我们是同乡。”对方提醒道。 “原来是你呢,不好意思,我方才正和我朋友说话,一时没认出来你。”曾荣知道这人是晓晴的哥哥阿晨,那么他口中的三公子应该就是欧阳霁的三哥欧阳霖。 “我听我妹妹说,你在锦绣坊上工,我们小姐很喜欢你的刺绣,还拿着你绣的东西给我们三公子辨认,我们三公子也夸姑娘手巧呢,居然能把那些小动物绣那么像,呵呵,不好意思,那些夸人的词我不会说,只记得大概是这意思。” “熟能生巧罢了,当不起你们公子和小姐的夸。”曾荣一边说一边数出二十文钱给掌柜的。 “不用,说了我替你出。”对方把曾荣拿出来的铜板抓起来要还她。 “真不用了,我先走了。”曾荣拉着阿桃跑了出来,她可不想跟对方推来推去的。 还有就是,王梵正盯着她打量呢,多半是听到晓晴哥哥那句“我们是同乡”了,还有,曾荣在锦绣坊上工也很容易让对方联想到徐家。 不知为什么,曾荣有一种预感,他们肯定还会见面的。 不过这会她好奇的是,欧阳霖怎么会和王梵在一起? 王梵是镇远侯世子,欧阳霖是户部侍郎的儿子,这里面会有什么关联呢? 第七十一章、震撼(一更)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曾荣之所以对王梵和欧阳霖因何在一起感兴趣,主要是因为京城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这些世家子弟有他们自己的圈子,而欧阳若英别看是个三品的户部侍郎,但他在京城的根基不深,是凭着科考入仕的。 因此,不排除王家是在拉拢欧阳若英,或者说,欧阳若英此时已经开始站队王家,所以主动和王家交好。 若果真如此的话,为何欧阳霖会气得拂袖而出,当着下人的面一点也不顾忌王梵这位镇远侯世子的颜面。 带着这些疑问,曾荣两天后又去过一次那家茶楼,仍是和阿桃一起,现成的理由,买一份酸梅汤回去给曾华尝尝。 可惜,这次去她没有再遇到那两人。 事实上,即便再遇到,她也没法打听出什么来,因为那些文人公子和世家子弟是在雅间聚会,外面都有随从侍卫坐着,旁人压根近不了身,所以她没法偷听。 再则,晓晴她哥认识她,保不齐那位王梵的随从也记住了她,因此,她若是频繁出现在这家茶楼反倒会引起别人的猜忌,毕竟这里的东西不是她这个身份可以问津的。 曾荣花九天时间绣完了这组蝉系列,一共十个荷包,十幅画,有夏日柳叶上的鸣蝉,也有秋日雨后的卧蝉,有月夜下的静蝉,也有茶树上展翅的飞蝉,每幅画上都有一句题诗或短句,都是和蝉有关的,比如说“莫侵残日噪,正在异乡听”、“我有竹林宅,别来蝉正鸣”和“散影玉阶柳,含翠隐鸣蝉”等,不过曾荣最喜欢的是之前那句“一蝉一茶,一念一生”以及“坐亦禅,行亦禅,语默动静皆安然”和“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这三句带有禅意的感悟。 因着之前曾荣说过她要绣一个系列,所以这些荷包只给于掌柜看过两个,并没有上交,这次十个系列绣完,她拿着这十个荷包进了东厢房。 彼时于掌柜正在和两位侍女说话,见曾荣进去,挥手让两个侍女出去了。 “于掌柜,我绣好了这组系列,您给帮着掌掌眼,看看还有哪需要改进?”曾荣把包裹着的荷包放到了案几上,一一摆开来。 尽管之前见过两个成品,可这十个荷包摆在于韵青面前,于韵青仍是有不小的震撼。 虽说她没有念过多少书,不懂那些风花雪月的诗词歌赋,更不懂什么意境和才学修为,可这不妨碍她会欣赏,从她五岁学拿针到十五岁进绣坊再到二十岁接管锦绣坊,这期间她看过多少绣品,多少也熏陶些眼力来。 可惜,到底是词穷,看到这组荷包,她脑子里能想到的词只有“好看”和“雅致”以及“别致”,再多的词,她想不出来。。 “真的没进过学?”于韵青再次问道。 也别怪她怀疑,因为她自己好歹正式念过五年书,也学了点丹青,还有白芷和紫夏两个画工,她们也念过几年书学过几年画画的,可她们画出来的东西好看是好看,跟曾荣的一比,差距出来了,至少她们谁也想不到要把诗句题到画上,更想不到普普通通的一只蝉还有这么多诗句来吟诵它。 “回于掌柜,真没正式进过学,不瞒您说,这些日子我白天在绣坊上工,晚上回去会自己看书练字画画,我自己觉得获益匪浅。” 于韵青笑了笑,这话她自然不信,却也没再追问下去,而是改问接下来她会绣什么。 “接下来会绣一组蟋蟀或蚱蜢,这两个系列能有多少我自己还不清楚。于掌柜,这十个荷包委实花费我不少心思,我若是自己不绣了,给阿梅她们绣,您能给定价多少?”曾荣直接问道。 之前的那十个荷包没有题诗也没有成系列都能卖到二百文一个,这十个荷包她可不想卖便宜了。 “的意思是自己不绣了,给阿梅?”于韵青正发愁怎么说服曾荣呢,没想到曾荣倒自己主动开口了。 “当然,如果价钱合适。”曾荣也笑了。 “可真不像是十二岁的孩子。”于韵青笑着摇摇头,又拿起案几上的荷包一个个细细查看起来,不仅看花色,也看绣工。 曾荣也不吱声,静静地看着她。 约摸有一盏茶的工夫,于韵青放下了手里的荷包,抬眸看着曾荣,问:“自己定价多少?” “我?”曾荣自己倒真有一个底价,只是没想到对方会反问她,因而,略一斟酌,她开口了,“若论创意,我这荷包的花样一个能值五两银子,可我是绣坊的绣娘,这价还是掌柜的您定更为合适。” “之前卖过花样?”于韵青挑了挑眉。 曾荣摇摇头,在老家的时候她不是没打过这主意,可那地方实在太小,她怕招惹麻烦,哪敢拿出自己的真本事来?但她也的确问过那位老板,说是好的绣样能卖到二三两银子一个,乡下小地方尚且如此,京城就更不用说了。 再则,曾荣这是开创一个新绣派,她是第一个把诗词绣到荷包上的。 “没有,之前在乡下的时候问过价。”曾荣说了实话。 “这样吧,五两银子委实太多,我们的画工师傅设计一幅新的八开屏风才五两银子,这个我最多给一两银子一个。也知道,我们这的荷包往外卖一般是二百文一个,刨去给的工钱,还有料钱以及们的饭钱,我们绣坊一个荷包才挣二三十文钱,算算,这一两银子的花样钱我们要卖多少个荷包才能挣回来?而我们绣坊的规矩也清楚,很少用完一样的。” “听掌柜的,一两就一两,来日方长,我才来一个多月,能挣到这些银子很知足。”曾荣退了一步。 她的底价是五百文,能拿到一两银子一个真不少了。 她的目标不是荷包,下个月,她想绣炕屏,那个更能施展出她的才华来。 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不管怎么说,她也是跟着徐靖念了十年书学了十年琴棋书画的,是按照徐家的闺阁小姐来栽培的,一般的画工哪有她的条件? 第七十二章、信了(二更) 曾荣不知道的是,她绣的这十个荷包并没有摆上展柜,而是被于韵青私藏起来,不过私藏之前,她命白芷和紫夏两个照着这十个荷包绘制了二十幅大同小异的花样,诗文是照搬的,没有改动。 翌日,曾荣一早到绣坊时,阿梅和阿樱两个又都趴在案几上描着蝉系列的花样,对此,曾荣见怪不怪了。 很快,曾荣自己也忙了起来。 这次她打算绣的是兰花系列,这是她昨晚临时做的决定,一来是她脑子里关于蚱蜢的诗句不多,且蚱蜢也并非什么有着高洁寓意的动物,二来是她想起了她刚进绣坊第一天绣的那条带着诗句的兰花丝帕。 刘公公能一眼相中那条丝帕,说明他想送的那个人肯定特别喜欢兰花,可若单单是因为兰花,只怕刘公公也没这么大的兴趣,毕竟会绣兰花的人多了去,可若是上面带了两句诗,意义又不同了,毕竟绝大部分绣女是不识字的,只会简单的依样画葫芦,没有新意,很难入他的眼。 可惜,彼时曾荣没有想通其中关节,加之她不想太早展露自己的实力,所以拒绝了于掌柜的暗示和明示。 这一次曾荣选用的是浅紫色缎面,也打算凑十个做一组系列,所以裁剪结束后,她又开始画图了。 阿梅三个本来都各自低头忙着描自己的花样,忽一眼瞥见曾荣连草稿都不打直接就往缎面上画图均大为讶异,阿梅第一个欺身过来。 “阿荣,你怎么又画上兰花了?”她明明记得昨日曾荣说过要绣蚱蜢的,且姑姑也是这么告诉她的。 “昨日回去后画了几张蚱蜢图都不太喜欢,想着等过些日子去城外抓两只蚱蜢来瞧瞧再画,可我又不能闲着,想着先绣一组兰花也是一样的,之前我绣了那么多兰花丝帕,不用打稿也能画出来。”曾荣停下了手里的活,解释道。 “真要去抓蚱蜢?”阿桃凑了过来。 曾荣点点头,“可不,我虽见过这东西,可从没有画过。” 事实上,她的确画不好蚱蜢,一方面是不熟悉,另一方面是从没有画过,不像蝉,虽也不太熟,可好歹上一世跟着徐靖画过几次,彼时徐靖是京城有名的大才子,他的画不说洛阳纸贵也是一画难求的。 因此,曾荣那一组蝉系列能得到于韵青的青睐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样吧,我弟弟妹妹闲着,我让他们去抓两只给你送去。”阿桃热心地说道。 “好啊,那就多谢了。”曾荣也不跟对方客套。 倒是阿梅一听这两人语气如此熟稔,直觉这两人肯定不止在绣坊这一点交情,想了想,说道:“费这事做什么,问问白芷或紫夏两个画没画过就不行了?” “也行,不过我没有绣过兰花图案的荷包,先绣兰花也一样的。” “兰花我们来绣就好,兰花简单,这蝉我可没信心能绣好。”阿樱抬头说道。 这半天光描这只蝉就费了她好半天的劲,真要绣起来肯定更吃力,她对自己没信心。 “没问题,等我绣好后你跟于掌柜说去。”曾荣正可不想做这个恶人。 因着之前绣了好几十条兰花图案的丝帕,因此不管是画兰花还是绣兰花对她来说都是驾轻就熟,这十组兰花图案的荷包只花了她七天时间就完工了。 同样的,这一组荷包摆到于韵青面前又让她大吃了一惊,不过这一次不是因为曾荣的绣技,而是因为曾荣的临时变通。 “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 “因为我对自己画的蚱蜢不满意。”现成的理由,曾荣重复了一遍。 “那为何又肯上面加题诗?”于韵青追问道。 也别怪她多心,之前她让曾荣在丝帕上加题诗被曾荣拒绝,后来阿梅请曾荣在丝帕上帮忙题诗,曾荣只给题了一次便拒绝了,理由是她只会那一句。 一开始她原本也信了,可上次看到曾荣绣的那一组蝉的荷包,她才知道曾荣撒谎了,只是当时她只顾着高兴,忘了这一茬。 如果说上次的蝉是一种巧合,那么这次的兰花绝对不简单,因此,她必须问明白,她可不想自己忙了半天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自然是因为银子啊,上次的蝉因为有题诗,所以能拿到一两银子一个,这次的兰花想必也一样的,会绣兰花的多了去,可会题诗的肯定不多。”这个理由是曾荣决定绣兰花时就想好的。 这个理由够直接,也够坦白,于韵青差点就信了,不过她很快想起曾荣撒过的谎言。 “对了,你不是说你没有进过学,可这些诗句你是从何得知的?还有,我找人鉴定了下你的字,人家说至少有十年的功底,可你跟我说,你才学了几个月不到。”于韵青说完直视着曾荣。 她在等曾荣的解释。 曾荣一听这话先是瞪大了眼睛,微微张了张嘴,继而笑了笑,“不可能吧?我有这么厉害?说实在的,这些诗句是我自己进京后现学的,字倒是一直在练,不过之前我是用树枝在地上练,真正开始习字确实只有几个月,难不成我真是天分奇高?” 最后一句话她明显带了些揶揄的意思,倒是令于韵青再次信了曾荣。 不过与其说信还不如说她放弃了追问,她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做成,这个时候她是绝对不想和曾荣恶言相对,因此,这一次她也给了这十个荷包十两银子的工价,也仍是提了一个要求,这十个荷包的花样交给阿梅去绣,曾荣继续她的蚱蜢系列。 曾荣是第二天下午才发现这组兰花图案的荷包于韵青只给了阿梅,阿樱仍是绣之前的蝉系列,可能是因为不够卖的缘故,阿桃也开始绣起了荷包,也是蝉系列。 因着这个发现,曾荣瞅准一个饭后消食的空档又去了一趟展厅,这才发现不管是自己绣的蝉系列还是兰花系列都没有摆出来,就连阿梅几个绣的蝉系列也没见。 这就有点怪了。 曾荣有心去问问于掌柜,又怕对方斥责她话多手长,只得忍了下来。 第七十三章、仇人 这一忍就忍了一个多月。 这一个多月,曾荣一直在绣荷包,兰花系列后,她又做了梅、竹、菊、牡丹四个系列,最后才把蚱蜢和蝈蝈凑了一个系列,彼时已经进入八月份了。 连着绣了两个多月的荷包,曾荣脑子差不多空了,可巧她手头的荷包材料也用完了,为了换换思路,她又绣起了丝帕,之前领的那一百条丝帕还有二十多条没绣完,她想把这件活也交割清了,然后再找于韵青去谈绣炕屏一事。 八月初七这天晚饭后,曾荣拿着二十多条丝帕再次进了东厢房,彼时于韵青并不在东厢房,曾荣找到大厅,于韵青正站在大厅中间指点侍女们摆放各种绣品,曾荣一眼就在饰物组里发现了自己绣的那些荷包,一个个都不似平时摆在展柜上,而是吊起来,一组一组的吊起来,很打眼的。 原来,这是于韵青的一种销售策略,她怕提前推出这些绣了诗词的系列荷包出来会被别家仿冒了去,因此,她备足了存货,打算在八月初八这天,以中秋和秋闱为话题推出这些荷包,定价五百文一个,卖的不仅是新意,还有寓意。 见曾荣抱着一堆丝帕进来,于韵青倒也没生气,向她招了招手,曾荣走到了她身边。 “来,猜一猜这些货明日哪个会成为最好卖的那一款?”于韵青推着她上前几步,走到饰物组面前。 这些饰物不仅有荷包,还有丝帕、香囊、扇套、扇坠、宫绦、抹额等,曾荣这才知道,于韵青居然闷声下了一盘大棋,她命人把曾荣做的那些系列荷包的花样用到了丝帕、香囊、扇套、扇坠、甚至抹额上,也就是说,她打算成套成套地推出这些东西,有适合中秋的,有适合秋闱的。 能进锦绣坊的都不是一般人,自然没有人会在意这点小钱,可对锦绣坊来说就不一样了,名利双收是必然的。 “于掌柜不愧是于掌柜,这份玲珑七窍心自是常人不能及,曾荣佩服。”曾荣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要说玲珑七窍心,有几个人能比得上你?我这点微末道行还是跟你学的呢。”于韵青这话倒不是谦辞,她的确是受了曾荣的启发。 说真的,若不是私心作祟,她都想把曾荣聘为专职的画工,有她坐镇,用不了三五年绝对能做到京城的一支独大。 当然,目前绣坊的生意也不错,可京城竞争的对家实在太多,不说别的,同是皇商的就有四家,锦绣坊只是其中的一家,另外三家也都各有特色,不相上下。 所以这些年为了打理好锦绣坊,她没少操心劳力,有付出,自然就会想要回报,这也是人之常情,可曾荣是徐家的人,是白太太送来的人,于韵青担心自己拿捏不住她。 这不,明明该绣丝帕时她改主意做荷包,荷包做的好好的,突然又改主意绣丝帕;想让她按照自己的意愿添上诗句吧,她二话不说就拒绝;想让她绣点高雅的花样吧,她偏偏绣了那些不入流的蝉、蚱蜢、蝈蝈等;后来不想让她展露头角吧,她又偏偏给了她一个大惊喜,开创了一个新的绣法流派。 总之,曾荣做事全凭自己兴致,太过随心所欲,所以于韵青不敢太重用她,更不想自己忙了这么久最后为她做了嫁衣裳。 “于掌柜谬赞了,和您比,我还差得远呢。”曾荣做惶恐状说道。 “好了,不说这些,你这是来交货的?”于掌柜伸手从曾荣手里取出两条丝帕。 这次曾荣绣的丝帕比较杂,什么花样都有,有的有题诗,有的没有,倒是真应了于掌柜对她的评价,随心所欲,想绣就绣,不想绣就不绣。 “走,回去好好跟你算算。”于韵青发现这批丝帕不乏好货,需要分档定价,便带头往外走。 进了东厢房,于韵青把这些丝帕全部接了过去一枚一枚地细看起来,曾荣坐在她对面耐心地等着。 约摸有两柱香时间,于韵青把这二十八条丝帕分类记好收好,最后又翻看了下之前的数据,默算了一下,看向曾荣笑道:“恭喜你,照你这挣钱速度,估计用不了两年就能在京城买个小院子了。” “全仗于掌柜提携。”曾荣做了个抱拳礼。 “这话就远了,这几个月,你。。。”于韵青话没说完,外面突然响起了侍女的声音,说是镇远侯夫人带着她的两位小姐来了。 于韵青一听镇远侯夫人,忙起身出去了。 也亏得于韵青着急,这才没有发现坐在她对面的曾荣听到“镇远侯夫人”几个字也突然一下变了脸色,煞白煞白的,浑身竟似哆嗦起来。 曾荣这一刻脑子里倒还清醒,知道提醒自己不要太过激动,也知道提醒自己赶紧离开,因为通常情形下,于掌柜会把她认为重要的客人带到东厢房来一边品茶一边挑选绣品,若她继续留在这里,不但会妨碍到于掌柜,也会在王家人面前失了礼数,更重要的是,她没法平静地面对王楚楚。 只是这一刻曾荣也不知怎么了,身子发软,好容易爬下了罗汉塌,两腿又打颤了。 正两手握拳极力想要自己平心静气时,阿梅突然进来了,见曾荣扶着罗汉塌,面色苍白,也顾不得别的,忙上来扶住了她。 曾荣没等对方相问,主动说道:“不好意思,我突然一下肚子疼,你扶我去一趟后面的茅坑。” 阿梅不疑有他,果断地连扶带拽地把曾荣带出了东厢房,进了后罩房的游廊,曾荣感觉自己好多了,谢绝了阿梅,自己一个人进了茅房。 待自己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些,曾荣才出了茅房。 谁知很是不巧,曾荣刚一拐到工坊的廊下时,正好瞥见于韵青躬身领着一位身穿耦合色褙子的贵妇人从大厅出来,身后跟着一堆的丫鬟仆妇,还有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和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尽管此时的王楚楚和成年后的王楚楚有较大的差别,可曾荣仍是一眼认出了那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就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王楚楚。 第七十四章、不接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说来也是怪,在认出王楚楚的那一刻,曾荣反倒平静下来了,同时也异常清醒,因为她清楚目今的她没有能力去和对方抗衡,只能隐忍下来。 想通这一点后,她收回自己的目光,毫不犹豫地转身进了工坊。 不过曾荣到底留了个心眼,路过窗户时,她往外瞅了一眼,正好看到四个侍女端着托盘进了东厢房,四个托盘里均是绣品,其中一个托盘里是叠得整整齐齐的大件东西。 约摸有一顿饭的工夫,东厢房那边才有了动静,于韵青把人送出去后又命人来把曾荣叫了过去。 这一次,不等曾荣主动开口说要绣炕屏,于韵青先提出来让曾荣绣一幅挂件,且还特地提了几点要求,一要喜庆些,适合老人做寿用;二要雅致些,对方身份尊贵;三要别致些,不可抄袭别人的作品,要自己独创的。 为此,于韵青还特地允许曾荣去看看大厅里摆放的那些挂件或屏风。 不用问,这活应该是王家定下的,兴许还是给太后祝寿用的,再不济也有可能就是王老夫人自己做寿用。 不管是谁,这活曾荣不接。 “回于掌柜,我只绣过丝帕和荷包,倒是也愿意尝试下别的,只是这第一次绣我怕拿不出手耽误了您的大事,不如您还是找别人试试。” 这话一说,于韵青有点犹疑了。 主要是之前曾荣的表现太过出彩,以致于她竟然忘了曾荣才学刺绣刚半年时间,确实未必能担起如此重任。 可问题是对方相中了曾荣绣的那些荷包,说是有文采有意境,既雅致又别致,这才定下一幅挂件。 见于韵青还有点犹疑,曾荣帮着出了个主意,“回于掌柜,您要的雅致和别致我着实不好把控,不如您找一位文人公子,请他帮着画一幅画,再交给咱这最好的绣娘,肯定比我这个半吊子要强。” “也好。”于韵青听进了曾荣的劝。 之前为了迎合某些达官贵人的喜好,她曾经花钱请过京城有名的大才子帮着画了几幅画,最有名的莫过于给太后做寿献出的那幅绣品,绝对的技压场,一眼就被太后老人家相中了。 而这次王家要的这幅挂件,于韵青也怀疑是为太后的寿诞准备的,这么重要的活,哪能交给曾荣一个新人? 想通了这点,于韵青放过了曾荣,不过曾荣倒是趁机提出自己的要求,她也想试着绣一幅小炕屏,只是她想绣的炕屏是那种可以拿在手里把玩的小物件,也可以当成摆件,高约一尺,宽约六寸左右。 上一世她绣过一幅十开的送给徐老夫人贺寿用,是徐靖画的松鹤图,徐老夫人特别喜欢,特地摆在自己炕尾的箱子上,没事就看看或摸摸。 因此,这一次曾荣想利用这件绣品搭上刘公公这座桥,她才不想为王家去做嫁衣裳呢。 于韵青哪知曾荣的心思,见曾荣提出想绣炕屏,自是乐意之至,她还期待着曾荣能带给她更大的惊喜呢。 不说别的,就曾荣绣的那些荷包,镇远侯夫人一口气就挑了五组,惹得她直后悔货备少了不够卖。 确实是不够卖。 翌日上午一开张,很快就有人相中了那些荷包,基本是四组五组地买,也有买整套的,因为临近中秋,各种迎来送往都需要送到荷包,而曾荣绣的荷包不管是自用还是送人都很体面。 故而,不到三天时间就销售一空,而锦绣坊也如愿成了这次四大绣坊中秋比拼中的最大赢家,真正的名利双收。 当然,光靠这些饰物小东西并不能给绣坊带来多大的利润,于韵青看中的是绣坊名气传出去后的那些大订单,比如说镇远侯王家的挂件,镇国公李家嫡长女成亲用的套陪嫁刺绣品,威远侯顾家的麻姑献寿的六开屏风,等等等等。 此外,这一次刘公公也从店里拿了不少东西走,同时还把过年要用的部分东西提前预定了。 当然,这些曾荣就无从得知了。 这两天,她一直在琢磨两件事,其一是这幅炕屏她绣什么花色,自己画了好几幅飞鹤图都不太满意;其二,中秋节快到了,她该去一趟徐府,一来是送份节礼,二来是想去还那欠下的二十两银子。 尽管曾荣清楚,这银子老夫人必不会收,可当时她言明是要借,所以她必须还,这事关一个人的品格,至于接受不接受,那是对方的事情。 如今节礼和银子她早就备好了,就是一直拖着不大想去,怕见到徐靖又想见到徐靖。 自从上次赵妈妈抓到徐靖陪曾华几个荡秋千后,徐靖这些日子都没有再过来,想必是杨氏看得紧。 曾荣知道,不仅是杨氏,就连徐老太爷和徐老夫人也对徐靖寄予厚望,徐扶善当年是状元郎入仕,徐靖的父亲徐鸿也是二甲出身,到徐靖这一代,要想保住徐家的富贵,还得走科举。 而徐靖是徐家的嫡长孙,也是其中的佼佼者,自小就被悉心栽培,小小年纪便成为这些世家子弟的楷模,这样的人杨氏怎么会允许他往曾荣曾华身边靠近呢? 可一个大中秋节,曾荣姐妹不出现似乎也不合情理,因此,思前想后的,曾荣还是带着曾华进了徐府。 还好,她是被直接带进老夫人的积善堂,彼时徐老夫人刚用过膳,正和这些小辈们说笑取乐,听到曾荣求见,着实也有几分欢喜,忙命人领进来。 曾荣拉着曾华先磕了个头,继而拿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交给紫苏送到老夫人手里。 徐老夫人显然忘了曾荣曾向她说过的那句话,那后二十两银子算是她借的,之前的那二十两就当是徐家还她们姐妹的救命之恩。 “这什么意思?”老夫人问。 曾荣解释了一遍。 这银子老夫人自不会要,不过她更惊讶的是,曾荣居然在短短的几个月就挣到了二十两银子,难怪她一直哭着喊着要来京城,原来是有底气的。 可这底气究竟是从何而来呢? 第七十五章、两个消息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曾荣见老夫人盯着自己打量,似是对自己起了疑心,忙拿出这几日熬夜做的五个荷包,挑出一个双手交给紫苏,紫苏双手接过送到老夫人手里。 “启禀老夫人,中秋将至,为略表心意,阿荣给老夫人和四位太太各绣了一个荷包,还请老夫人莫要嫌弃。”曾荣说道。 “难为有心了。”老太太乐呵呵地从丫鬟手中接过荷包,且拿在手里仔细查看了一番,越看脸上的笑意越明显。 荷包上绣的是一朵牡丹,牡丹上有对蝴蝶在翩翩起舞,这倒也就罢了,她最喜欢的是荷包上的四个字,“富贵满堂”。 以她这个年龄和资历,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经过,如今儿孙绕膝,求的可不正是“富贵满堂”么? 不过彼时老太太并未想到这花样和这四个字是曾荣自己设计出来的,因为她清楚绣坊一般都有专门的画工,而锦绣坊又是京城四大绣坊之一,能有几个厉害的画师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为此,看过花样后,她又研究了下绣工,曾荣的绣工比南边来的绣娘肯定要略逊一筹,但也不是拿不出手,比一般的闺阁女子要强些,而她素日用的荷包大多是身边人做的,有的还比不上这绣工呢。 见此,徐老夫人才算真正放心,至少这孩子并没有成为她的累赘,而是真靠自己的手艺养活了自己和她妹妹。 只是绣坊的工价有这么高吗? 三个月的时间就能挣二十两银子? 徐老夫人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也别怪她好奇,因为曾荣上一次进徐府还说她在绣丝帕,一枚丝帕的工钱才二十文,这才多长时间,怎么能攒这么多? “回老夫人,这两个月我改绣荷包了,荷包的花样是我自己设计的,绣坊给了我一部分花样钱。”曾荣解释道,同时也有点困惑。 她在绣坊造成这么大的轰动,这件事于掌柜能不跟白氏说?白氏能不来找老夫人求证? 要知道,就连于掌柜也没少怀疑她一个从乡下来的没有正式进过学的女子是如何能画出这些花样的,且又是如何能知晓这么多诗句的,又是如何能写的一手好字的。 她以为于韵青从她嘴里得不到答案,肯定会来找白氏的,而白氏也肯定会来找老夫人问个明白的。 可这会看老夫人被惊到,显然是对此一无所知。 这就有点怪了。 问题是出在于韵青身上吗? 徐老夫人确实吃了一惊,再次垂眼看了下手里的荷包,复又抬眸看向曾荣,命紫苏把曾荣手里的几个荷包都取来她瞧瞧。 这四个荷包颜色均浅,不是粉蓝就是粉紫,绣的均为兰花,兰花的品种略有不同,上面也各有四个字,“空谷幽兰”、“蕙质兰心”、“芳兰竟体”和“桂馥兰香”。 “这些词也是自己想出来的?” “回老夫人,是的,我用几位太太和姑奶奶给的见面礼去书肆买了几本书和字帖,晚上会花一两个时辰看书练字,遇到不会不懂的记下来再去书肆请教别人。” 没办法,身边没有一个有学问的人可以请教,曾荣只得把目光转向了书肆,这是自于韵青质疑她之后想出来的法子,多少可以搪塞得过去。 徐老夫人信了。 因为她想起了欧阳思,也就是曾荣的救命恩人,可巧前几天她接到老家那边的来信,说那人中了廪生,如今进了府学。 不管将来这人能不能中举,单凭他的廪生身份就可以在安州任何一家书院谋一份教书的活,且若是他现在想成亲,只怕有的是乡绅想招他为东床。 若是三年后再中举,他的身份更是曾荣高攀不上的。 想必曾荣自己也是清楚这一点,她没有可以与之匹配的出身,只能靠自己努力谋求一份与之匹配的才学和身家。 想到这,徐老夫人命紫苏把这四个荷包给四位儿媳送去,一来省得曾荣单跑一趟;二来是替曾荣要一份回礼,她得帮帮这孩子,这要强的性子和她年轻时有几分像。 曾荣在徐家生活快二十年,是深谙其中原委的,见此忙拦住道:“不敢劳烦紫苏姐姐,还是我自己送去为好。” 她自己送去,对方顶多回她一两句好话,或许也会赏她一两件小东西,可若是老太太打发紫苏过去,那几位太太非得正式给曾荣一份回礼不可,无他,不能驳了老太太的颜面。 “让她去吧,留下来,我还有话和说呢。”老太太说完瞧了紫苏一眼,紫苏接过这四个荷包,带了个小丫头子出去了。 “来,过来坐坐,别太拘谨了,我们自在说说话。”徐老夫人见曾荣和曾华仍站在离她四五尺远处,招了招手。 坐在徐老夫人下手的徐箐起身说道:“祖母,不如和阿荣姐姐自在说会话,我们带了阿华妹妹去后花园玩玩。” “也好,多带几个人过去,别吓着了人家,也不许捉弄她。”老太太叮嘱了一句。 徐箐上前拉住曾华的手,莞尔一笑,道:“祖母放心吧,我们喜欢阿华妹妹还来不及呢。” 曾华看向了曾荣,卑卑怯怯的,显然不是很想跟徐箐几个出去。 曾荣冲她微微一笑,“去吧,好好跟大家玩。” 徐箐几个一走,曾荣坐到了老太太下手,没敢坐,只侧着坐了半边身子。 “是这样的,我前几天收到老家来信,有两件事想和说一声。”老太太见屋子里只剩几个贴身丫鬟,开口说道。 第一件事是告知曾荣,她大哥的亲事定了下来,就在八月二十日,女方家是邻村的,兄弟姐妹多,也穷,但很能干,要了五两银子的彩礼,田水兰本不乐意,可家里又不能没有个女人做家务,而她自己光忙乎两个孩子都忙不过来,因此,只得妥协。 第二件事是关于欧阳思中了廪生进府学的消息,随后,老太太又帮着解释了下廪生和增生的区别,廪生属于优等秀才,将来中举的希望很大,且廪生每年可以从州府领去若干米粮和银两,也就是说,欧阳思可以养活自己。 第七十六章、拳拳之心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徐老夫人派人打听自己家里的事情曾荣还能理解,可这欧阳思又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真是信了村里的那些谣言,以为她真对人家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所以老人家才特地关注了下他? 还是说,徐家看中了欧阳思的潜力,想把他收为门生关照一下? 那老太太这番话又是何意,欧阳思中了廪生,她配不上人家,人家每月有足够的米粮,可以养活自己,也用不上她操心? 可天地良心,她对欧阳思绝无半分觊觎之心啊。 可惜,上一世她进京后就把这人忘了,也不清楚他后来究竟有没有中举有没有入仕。 “上次托我给老家捎信,我就便托人打听了下家的事情,不会怪我多事吧?”老太太看出曾荣似有不悦,解释了一句。 曾荣忙起身行了个屈膝礼,“多谢老夫人挂心,阿荣感激还来不及呢,又怎会如此不识好歹?” 这话倒是不假,她虽那对无良父母没有什么好印象,但大哥她还是很记挂的,只是苦于通信不便,除了刚到京城时托徐家帮着送过一封信之外,她没再给老家去过信,也没有收到过老家的任何来信。 没办法,她只是一介平民,不能通过驿站传递信件,又不舍得花大钱请镖局帮忙送信,所以只能期待徐家那边来人带来点片言只字。 徐老太太见曾荣这话有几分诚恳,略一转念,明白她因何不悦了,笑着说道:“那位欧阳先生的事情是家人主动告知的,本想让家人给回封信,可那天不巧,二哥没在家,我的人等不及,家人就口述了这些托我们转告。” “阿荣多谢老夫人了,我方才是为我大哥忧心,他太老实本分,我那个后娘。。。”后面的话曾荣没说下去。 不管如何,她一个做晚辈的不能在外人面前诋毁自己的长辈,尽管这不是诋毁,只是陈述,但老人家也不会愿意听。 徐老夫人明白曾荣没有说出来的话是什么,她对曾荣那个后娘也无半分好感,把人逼的跳湖了仍一点不知悔改,这样的人是不配做人母亲的。 可问题是,她对曾荣的大哥同样也没什么好感,作为家里的长子,年龄也不小了,居然连自己的妹妹都护不住,且还要拿着妹妹的卖身钱给自己成亲,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出息? 因此,老太太才没有生出扶持之意,否则,她早开口让老家那边的人给曾富祥找份差事了。 “自己有什么打算?”老夫人换了个话题。 “我?想多挣点钱,以后若是有能力自己开一家小铺子。”曾荣吐露了点心思。 徐老夫人听了这话脸上才有几分笑意,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别看这丫头年龄小,可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对将来也有规划。 想到这,老太太越发生出怜惜之意,想帮她,更想成她和欧阳思,老话说的好,莫欺少年穷,谁敢说,若干年后,这两人不会让世人洗眼看呢? “孩子,这也没外人,跟我说说,对那后生究竟是怎么想的?”老太太低声问。 论理,这种事情她不该问曾荣本人,可曾荣的父母远在千里之外,她想问一时也问不上。 再则,曾荣虽年少,但却是个有主意也有主见的,她先问过曾荣的想法,正好可免自己好心办坏事,这种事情,虽说自古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也要两厢情愿的好。 “哪个后生?”曾荣一时没转过弯来,不过话一出口,她醒过味来了,当即满脸通红,倒也不是羞和臊,还有几分急,她是怕对方乱点了鸳鸯谱。 “回老夫人,阿荣多谢老夫人的成之心,但阿荣绝无高攀之意。姻缘之事,讲究缘分,他是我救命恩人不假,可那也只是出于善心和良知,和男女之情毫无关联,我不能因此就赖上人家。诚如我们姐妹当初出手救治徐公子一样,我们也是出于善心,绝没有半点非分之想。”最后一句话说完,曾荣跪在了老太太面前。 “孩子,起来,我懂的意思了。”老太太亲自把曾荣扶起来。 她再次信了她。 不过她以为曾荣是因为自惭形秽而拒绝这门亲事,因而更为怜惜她几分,觉得这女孩子不但聪明冷持,还特别有骨气,没白费她一番心思。 只是,这事若就这么黄了未免有点可惜。 看来,是她急躁了。 她也是听说那欧阳后生有十七八了,到成亲年龄了,曾荣若是错过着实可惜。 罢了,诚如曾荣自己所言,姻缘之事,讲究缘分,若这两个孩子有缘分,兴许过两年也能再到一起。 她相信,两年后,曾荣肯定会有很大的变化,不管是才学、见识或是经济上,都会比现在好很多。 这女人啊,也和男人一样,见过世面后整个格局才会大不一样,行事会更大度从容。 还有,这女人若是有了不依附男人的能力,也就有了和男人抗衡的底气,不会拘泥于后院这方小小的天地。 接下来,老夫人问了些曾荣和曾华的日常,重点是问她如今读什么书,遇到不懂之处是如何找人请教的,有没有遇到麻烦等。 得知曾华每天晚上也跟着曾荣念书写字,老太太说道:“这样吧,我家也有个私塾,平日没空来,不若让阿华这孩子跟着我那几个孙女一起进学,孩子也有个伴,在外面做事也安心,如何?” 曾荣再次跪了下去,“多谢老夫人成,阿荣感激不尽,不瞒老夫人说,这些日子我确实没少为此忧心,本想过些日子跟绣坊熟了把她带去绣坊,可绣坊人多事杂,我又怕生出别的什么事端来,因此才一拖再拖。” 说实话,曾荣没想到曾华会有这么大的造化,能跟着徐箐几个一起进学,传出去,对她将来的亲事肯定大有助益,不说嫁个官家子弟,至少能嫁个乡绅富户吧? 再不济,也能嫁一个徐家的门生吧? 第七十七章、先入为主 也别怪曾荣想这么远,事实上,她也存了点私心。 若是曾华能跟着徐箐几个进学,几年后,即便不能成为一个才女,但诗词歌赋和琴棋书画肯定均有涉猎,再加上有徐家做靠山,保不齐曾荣真能促成她和欧阳思的亲事。 前提是,欧阳思彼时还未成亲,肯等她几年。 尽管这种可能很小,可世间事哪有定数?端看这两人的缘分了。 不管如何,她先往这个方向努力,把曾华教导好,机会来临时,曾华才有足够的勇气和底气站在对方面前。 见曾荣如此激动,居然爬着过来抱住了自己的双脚,徐老夫人虽有点不适和不解,倒也没推开她,而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起来吧,孩子,看得出来,你是个知好歹的,也不枉我带你进京一场,来,把这银票拿回去,好好过你们的日子,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曾荣摇摇头,哭道:“不是还帐,这是我对老夫人的孝心,还请老夫人成全。” 她是真心想孝敬对方的,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这老太太都一如既往地护着她,这份恩情,她得还。 “孝心?成全?”徐老夫人琢磨起这话的含义来。 曾荣感知到对方的身子突然僵硬了些许,忙松开了对方,擦了擦眼泪,道:“回老夫人,阿荣是一个晚辈,承蒙老夫人怜悯和看顾,阿荣才有今日,都说饮水思源,阿荣自当以晚辈之心孝敬老夫人一二,只是阿荣目今能力有限,只能略表心意,还请老夫人莫要嫌弃。” 这次曾荣聪明地没有提及什么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因为她怕对方有压力,要说施恩,是她们姐妹先救了徐靖在前,这世上还有什么恩情能大过性命? 老太太知自己误会了曾荣,再次扶起了她,“也罢,就当你孝敬我的,我收下了,以后,你就当我是你祖母,有空多来看看我这老婆子,陪我说说话,可好?” 曾荣听了这话再次泪如泉涌,哽咽难言,偏偏这时听到消息的徐靖赶来了,见曾荣抱着老太太哭这么伤心,他再次被吓到了。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这个女子究竟和徐家有着什么渊源,怎么会第一次见到他就潸然泪下,再然后见到祖母又抱着祖母哭得不能自已,紧接着是费尽心思要跟他们进京,见到徐府大门也掉眼泪,见到他和曾华放风筝又哭了,她究竟是谁,想做什么? “靖郎,你来了,我正和你阿荣姐姐说呢,以后让阿华妹妹跟着你几个妹妹一起进学念书,你阿荣姐姐高兴坏了,哭成这样。”老太太见宝贝孙子似被吓到了,忙说道。 “真的?阿华妹妹要来咱们家念书?”徐靖一听这消息很快放下了曾荣,也放下了那种怪怪的感觉,只觉满心欢喜。 “自然是,等过了中秋就来,你好生跟你几个妹妹说一声,别欺负了人家。” “祖母放心吧,阿华妹妹是我的救命恩人,谁敢欺负她?”徐靖走到左边下手坐下来。 见到徐靖脸上这掩饰不住的笑容,曾荣的心忽悠了一下,她怎么把他给忘了? 凭她对徐靖的了解,徐靖此时定已对曾华生出了感激之情,救命之恩啊,他怎么会不放在心上? 好在此时的徐靖才十岁,还未开化,也好在曾华对他没那个心思,因此,若是两人以后接触机会不多,应该不会发生什么日久生情的麻烦事来吧? 正瞎琢磨时,紫苏回来了,给曾荣带回来四份回礼,杨氏是两匹茧绸,中秋过后天气转凉,给曾荣姐妹做两身夹衣;白氏那边则给了两对银镯,适合小姑娘戴的,细细小小的;三太太和四太太也是各两匹绸子,也说给她们做身衣服。 “让各位太太破费了,曾荣愧不敢当,理应去给几位太太磕个头。”曾荣提出了告辞。 有徐靖在,她没法再留下来,万一再失仪引起老人家的怀疑就不好了,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不说只怕今后的路也会被堵死。 再则,此时天色确实已晚。 “也好,等休沐时再过来,留下来吃顿饭。”说完,老太太又命紫苏带着曾荣前往,同时又命个小丫头子去后花园把曾华带回来。 徐靖一听曾华和徐箐几个在后花园,主动揽了这差事。 这边曾荣则跟着紫苏先去了杨氏这边,杨氏正和自己丈夫说着曾荣呢,不知为何,她就是对曾荣喜欢不上来,总觉得看不透她。 一个才十二岁的小姑娘心机也太深了些,哪有因为救了人就缠上人家非要跟着进京,来就来吧,又不肯卖身给徐家为奴,偏要自己去做工养活自己。 做工就做工吧,偏又要念什么书练什么字,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 这样的人若说没所图,她是不信的。 这不,又借着中秋的名义登门了,借口说是看老太太,偏偏又给她们几个妯娌一人送一个荷包来,美其名曰是她的一番心意,若果真是心意的话,何不亲自送来,或者说早点送来,偏偏要等着徐靖饭后的空档过来,这不明摆着是想见徐靖么? 偏徐靖那傻孩子也实诚,一听这对姐妹来了,丢下手里的书就跑了,而她为了在孩子面前维持她一贯的知书达理和温文尔雅,还不能说那对姐妹的不是,也不能拦着儿子不让去,别提有多窝火了。 因此,这口气不能在儿子那出,只能在丈夫这出了。 不过杨氏倒也不是那种不近情理一味护短的胡搅蛮缠之人,坏就坏在她对曾荣有个先入为主的坏印象,她可没忘了他们进京那天在徐家大门前看到的那一幕,曾荣落泪,她儿子上前去安慰,连基本的礼仪规矩都忘了。 再后来她后又从儿子这旁敲侧击了一通,知晓了那几天在青山庙发生的事情,也知晓了曾荣的身世,她越发对这个女孩子生出了不喜。 心机太深,套路太多,贪心太重。 所以儿子走后,杨氏拉着丈夫分析起曾荣来,她隐隐有个感觉,曾荣进京肯定不是只为挣钱这么简单,肯定是有所图的,只是她图的究竟是什么呢? 第七十八章、错觉 徐鸿倒不是很赞同妻子的想法,他也见过曾荣两次,尽管这个女孩子有着超乎同龄人的心智,可在他看来只不过是环境使然,经历使然,而非本性使然。 试想一下,一个女孩子被父母兄长逼的跳湖自尽,可想而知她当时的处境有多为难,而人死过一次后一般很难有勇气再死一次。 不想死,又不想被卖,那种情形下,她只能反抗。 想必是为了永绝后患,所以才不顾一切地抓住徐家这座靠山跟着徐家进京。 这孩子聪明着呢,她知道跟着徐家进京总能有一口饭吃,而且还是一口饱饭,绝不是之前那种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穷日子。 至于说到她对徐靖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徐鸿就不认同了,首先,曾荣比徐靖大两岁,男孩子成亲怎么也要十八九,女孩子十五六就得嫁人,她总不能拖到二十岁吧? 再有,徐家是什么家庭,那丫头是什么出身,她若没有这点自知之明,母亲绝不可能会把她带来京城。 再退一步说,那丫头若果真愿意留在徐靖身边做一个妾室,徐家也不是不能容她,毕竟儿子这条命是这对姐妹救下的,这点是不容置疑的。 杨氏见丈夫不以为然,待想再说点什么时,可巧丫鬟来报,说是紫苏送曾荣来磕头了。 徐鸿一听这话忙去了隔壁屋子,倒也不单单是为避嫌,更多的是怕曾荣不自在。 曾荣进屋后先是规规矩矩地磕头谢过对方的礼物,“这段日子劳烦大太太费心照看,给大太太添了不少麻烦,这才想着借中秋之际亲手给大太太做个荷包以示感激,没想到又让大太太破费了,曾荣过意不去,特地来磕个头谢恩。” “罢了,应该的,怎么说你也是我儿子的救命恩人,我看顾你些也是应该的,以后若有什么难处可直接来找我。”杨氏尽管不高兴,可场面话还是要说两句的。 “曾荣记住了,多谢大太太惦记。天色已晚,就不耽搁大太太歇息,曾荣告辞。”曾荣见对方没有扶自己起来,只得自己站起来。 杨氏本以为曾荣会留下来跟她套套近乎什么的,见曾荣告辞,倒有几分意外,同时也高看了曾荣一分,至少这孩子眼力见不错,知进退。 因此,曾荣走后,杨氏又去问自己丈夫,她是否错看了这孩子。 也别怪她先后矛盾,内心里她是想善待曾荣的,可因着第一印象,再加上赵根生家的也没少在她面前说儿子对那两姐妹如何如何心重,她这才不得已提前设防。 徐鸿着实安慰了妻子几句,只是杨氏个性优柔易反复,当时听进去了,过段时间不定从别人处听到点什么又把之前的否定了。 再说曾荣到白氏这,白氏比杨氏热情多了,拉着曾荣问她在绣坊这几个月做的痛快不痛快,可否有人欺负她,工钱上有没有吃亏等。 曾荣一一回复了,也很快告辞出来了,她还得去另外两人那。 这一番折腾,从徐家大门出来时天已黑透了,好在徐老夫人心细,早就打发两个婆子在二门处等着曾荣,两个婆子手里一人抱着一个包裹,只是对方不说,曾荣也不好问。 回到家里,两个婆子把包裹放下,这才告诉曾荣,这两个包裹是老太太给曾荣的,说是老夫人说的,这是给曾荣姐妹两个预备过冬的衣服。 待两个婆子走后,曾荣打开了这两个包裹,其中一包是丝绵,另一包是四匹衣料,两匹细棉布两匹绸子,棉布是用来亵衣和里衬的。 此外,老太太还给曾荣送了一对细细的绞丝金镯子,正适合她这个年龄的小姑娘戴。 “大姐,这老夫人对我们真好,听说她还让我去她家私塾念书?我,我真能去?”曾华见曾荣看着这对镯子发呆,知道她准是又陷入了回忆,故意问道。 “干嘛不去?多好的机会,多少人想求还求不来呢。但有一点,念书归念书,玩闹归玩闹,不许打听人家的家事,也不掺和她们的家事,下学了赶紧回家。”曾荣嘱咐道。 方才回来的路上她已经默算过了,徐家和曾华同龄的女孩子约摸有五六个,有嫡有庶,有长房的,也有二房三房那边的,关系比较复杂。 好在彼时大家年龄尚幼,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饶是如此,曾荣也不是很放心,那种大家庭长大的孩子心思比她们这种农村家庭出来的小孩复杂多了。 “大姐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的。”曾华暗示道。 她理解错了,以为大姐是担心她会去招惹徐靖,所以才特地提到让她下学赶紧回家。 事实上,她对徐靖真没兴趣,因为她心里清醒得很,她连欧阳思都配不上的人,怎么敢奢望徐靖这样的贵公子? 曾荣这会倒没有多想,见曾华这么乖巧听话,她摸了摸她的头,随后把这几家送的衣料打开来,她要给曾华做两身夹衣和薄袄,原本她没打算做绸子的,可曾华要去和徐家的小姐们一起念书,曾荣不想让她穿的太寒酸了。 曾华见曾荣一边熟练地给她量身一边柔声地问她这一天做什么了,开心不开心等,恍惚间,她忽然有一种错觉,面前的这个人并不是自己的姐姐,而是自己的娘亲。 因为娘亲的手曾经这样多次温柔地摸过她,温柔地对她笑温柔地说着话,只是时间太过久远,她有点记不清了。 又或者说,像是上一世的自己和妹妹,因为娘亲难产而死,妹妹没有享受过一天娘亲的关爱,所以为了弥补可怜的妹妹,她也尽可能地像记忆中的娘亲一样温柔地待妹妹。 “大姐。”曾华忍不住抱住了曾荣,在她胸前蹭来蹭去,贪恋地吸取她身上的气息。 她越来越有一种感觉,曾荣对她的好是出自本心,很自然的骨肉亲情,不像是那种单纯为了报恩或因为愧疚才对她好的。 只是这一刻她有点糊涂了,面前的人究竟是自己的妹妹还是自己的娘亲呢? 第七十九章、释疑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也别怪曾华糊涂,因为曾荣在她面前一直是很成熟很有主见,比一般的大人还能干还有主意呢。 就有一点,不太会做家事。 这么一想,曾华又有点沮丧,不可能是自己娘亲,娘亲不可能不会做家事。 “怎么啦?因何不开心?”曾荣难得见曾华有这种撒娇的时候,忍不住再次摸了摸她的头,继而感知到她的失落,又抱住了她。 说起来她欠曾华不少,自打她重生后,别看姐妹两个换了身子,可因着种种不适应,更多的时候是曾华在照顾她,也是曾华替她承担了本该属于她的那些家务活。 进京后,也是曾华默默地承担了绝大部分的家务,且还把她自己的胆小、怯弱、忧心、不适等不良情绪隐藏起来,为的就是让曾荣安心在绣坊挣钱。 这些曾荣都知道,所以才格外心疼这一刻的妹妹,也珍惜这一世她们的姐妹情。 可能是曾荣的抚摸和拥抱给了曾华一丝勇气,她抬起了头,“大姐是不是,是不是。。。” 可惜,她话没说完,门外响起了赵妈妈的声音,赵妈妈也是见她们姐妹天黑才回,又是老夫人身边的婆子送回来的,便过来查探查探。 赵妈妈一来,那些话曾华也没法问出口了。因此,她松开了大姐,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借口去找春杏出了门,把屋子让给了赵妈妈。 出门后的曾华并没有去找春杏,而是坐在了秋千上,她想好好捋捋自己的脑子。 因为方才她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种可能。 这个大姐仍是自己妹妹重生的,只不过不是她上一世那个六岁的妹妹重生来的,而是某一个时期的妹妹重生来的。 这话似乎有点拗口,准确地说,应该是长大后的妹妹重生来的。 只是有一事她没搞明白,自己妹妹明明是在乡下土生土长的,怎么会有机会进京呢? 进京,进京,徐家,徐靖,有了,曾华想起了一件事,这个大姐见到被毒蛇咬伤的徐靖当即就哭了,想必上一世的妹妹也是碰到这个被蛇咬伤的徐靖从而救了他,然后跟着他进京了。 一定是这样的。 因为如此一来,所有的疑团都有了答案,比如说,曾荣第一次见到被蛇咬的徐靖会哭,会哭着求老夫人带她来京城,会看到徐家大门落泪,会看到徐靖和她在一起放风筝而伤心,想必这些都是她上一世和徐靖做过的事情。 仿若醍醐灌顶一般,曾华瞬间把所有的问题捋顺了,起身就往屋子里跑去,恨不得马上就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大姐,好和大姐相认。 可推门之际,她听到赵妈妈的声音,又把手缩了回来。 大姐这么聪明,想必早就猜到她们姐妹互换身子的事实,而她之所以不说,多半是觉得没到时候,或者说,没这个必要。 因为不管姐姐也好,妹妹也好,她们仍是最亲的姐妹。 也有可能是老天见她上一世太苦了,所以这一世让她做妹妹,让妹妹做姐姐来守护她。 一定是这样吧? 曾荣听见曾华跑到门口的动静,等了片刻没见她推门,便朗声问了一句,“怎么不进来?” 曾华推门而入,“我刚想起来,忘了烧热水洗脚。” 赵妈妈一听笑着下了炕,“也罢,我回去了,们早点歇息。” “赵妈妈,我,我没有赶您走的意思。”曾华一脸局促地自责道。 “我也没什么正事,就是来看看们姐妹,大太太没少嘱咐我,让我多关照们姐妹些,们有什么事情也记得跟我说一声,我好回大太太。”赵妈妈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曾荣送她到门口,见她进了上房,这才把门拴上。 “大姐,她会不会生气?”曾华蹭到了曾荣身边,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没事,大姐早就不耐烦应对她了。”曾荣安抚道。 说完,曾荣抽出了一本书,她要找几首关于仙鹤的诗,所以没发现曾华眼里的亮光,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 而曾华见曾荣拿着一本书细细翻阅起来,也把想说的话咽回去了,转身去准备热水给大姐洗脚。 次日一早,曾荣带着她昨晚抄录的几首诗匆匆赶到了绣坊,她还需重新画图,经过一晚上的推敲,她脑子里又有了点新构思,所以想早点画下来。 因着炕屏是十开的,寓意十十美,所以她必须得有十幅画,第一幅她打算用松树做陪衬,不老松配仙鹤,都是吉祥长寿的意思。 这一上午,曾荣都在忙着画画,以致于阿梅被人叫走她都没有留意,更没有发现回来后的阿梅对着她欲言又止的。 接下来几天,阿梅破天荒地特别粘着曾荣,吃饭喊着她,歇息时陪着她,就连绣荷包时也喜欢靠在曾荣的绣架旁,倒是也不打扰曾荣,可只要曾荣露出想舒展舒展筋骨或歇歇眼睛时,阿梅就会放下手里的活陪她说话。 曾荣虽觉得有点怪怪的,可一看对方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相反还对她有几分讨好之意,因此,她也就由着她去,倒是也留了点心,想看看对方究竟有何意图。 谁知没等她看出对方的意图,阿梅突然不来上工了。 这天是八月十六,曾荣因着送曾华去徐老夫人那所以到绣坊的时间比平日晚了一个时辰,见平时总粘着自己的阿梅没有踪影,她还向阿樱和阿桃打听了一下,两人均摇了摇头,说是一早就没看见她。 “想必是家里有什么急事吧?”阿樱揣测道。 曾荣正要开口,于韵青打发一个侍女来找她了。 曾荣进去的时候,东厢房里多了两个生人,看着也有十四五岁,长相一般,但脸很白净,一看就不是农村来的,一身棉布衣服,有六七成新。 “坐吧,昨儿过节在哪过的?”于韵青打断了曾荣对这两人的打量。 “自己在家过的。” 徐老夫人倒是打发人来叫她们姐俩了,可中秋是团圆之日,她们两个外人如何好打搅人家? 不过后来杨氏打发人给她送了不少吃食来,鸡鸭鱼肉和月饼都有,曾荣知足了。 第八十章、稀奇 于韵青一听曾荣是在自己家过的节,眼睛微微动了动,随即换了个话题,说起了正事。 原来,她找曾荣是因为最近阿梅身子有点不舒服,不能来上工,可绣坊在节前接下了一批荷包的订单,因此,于韵青又从外面找了两个绣娘来,希望让曾荣带一带。 “我带?”曾荣有几分意外,她资历尚浅,且她节前便开始绣炕屏了,这些于掌柜都清楚的,怎么还会找她来带新人? “只是让你稍稍指点她们一二,不会耽误你太多工夫,你也知道,我们这对绣品的要求比较高。”于韵青说完抬眸看着曾荣。 “好。”曾荣只得答应下来。 于韵青示意那两女孩子上前,这两人一个叫阿丽一个叫阿娟,听口音是京城本地人,更多的信息于韵青没有介绍。 从东厢房出来,曾荣没有带这两人回工坊,而是先去后院领料,领完料,再带着这两人回工坊,安排在阿樱和阿桃旁边,正好曾荣的绣架也在这。 得知这两人之前绣过荷包,曾荣让她们自己动手裁剪,她在一旁看着,裁剪结束后,曾荣从阿桃这要了一张兰花图案的花样来,让这两人自己描,她依旧在一旁盯着。 见这两人基本功算扎实,不仅把花样描得有模有样,就连那两句诗的笔画这两人也描得很连贯,比阿桃和阿樱写得都要好,那两人有时还会请曾荣帮忙呢。 “你们两个念过书?”曾荣问。 “没正式念过,只学了两年。”阿丽回道。 “我也是。”阿娟说道。 “啊,那你们也会自己设计花样?”阿桃凑了过来。 主要是她听曾荣说她也没正式进过学,也是跟别人略学了几个月,这学几个月的都有这本事,那学了两年的想必比曾荣还要厉害。 “不会,我们。。。” “我们会画牡丹、梅花、兰花等图案,你们呢?”阿娟把话接过去。 “既这样,剩下的活就不用我看着了吧?”说归说,曾荣到底还是怕这两人出错,从阿桃那借了个样品给这两人。 有样品在,阿丽和阿娟都点点头。 见此,曾荣回到自己绣架前,刚拿起针要绣,早饭时间到了,没等她把东西收拾好,阿桃拽着她先出了门。 “这两人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说不好。”曾荣自己也觉得怪怪的,明明这两人什么都会,比阿桃还要强一些,于掌柜为何还要她来带带这两人? “阿梅呢?”阿樱小跑几步追上来,问道。 “于掌柜说阿梅身子不舒服,阿樱,你去看过她吗?”曾荣后知后觉地问。 阿樱一向和阿梅走得近,阿梅若是不舒服,阿樱应该会知晓的。 况且,八月十四日,也就是前天大家还和阿梅在一起做绣活呢,才一天时间就病得不能上工? “不舒服?我昨儿没见到她,晚上我去她家看看。”阿樱一听是这个原因,倒没有多想,很痛快地答应了。 “可这两人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阿桃问阿樱。 组里添新人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两人为何要交给曾荣带?明明曾荣现在都不绣荷包了嘛,要带也是交给阿樱吧? 阿樱刚要开口,只见阿丽和阿娟两个携手过来了,笑吟吟地说道:“于掌柜说阿荣妹妹手艺高,让我们跟着阿荣妹妹多学学,还望阿荣妹妹不吝赐教。” “赐教不敢当,大家在一起互相切磋吧,都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取他人之长补己之短,肯定比一个人瞎摸索要进益得快些。”曾荣故意换了文雅点的说法,她是想试试这两人究竟有念过多少书。 阿丽似乎没听懂这话,咬着嘴唇,张大眼睛看着曾荣,阿娟把话接了过去,“阿荣妹妹太谦虚了,我听说这些花样都是你设计出来的,能不能问问,你学了几年画画,平时都读什么书?” “我也是瞎琢磨的,和你们一样,没正式进过学,以前在书院住过几个月,跟别人学着认了几个字。”曾荣也打了个哈哈。 说话间就到了餐厅,因着大家一起进去的,又是一个组的,所以就在一张餐桌上坐下了。 饭后,五个人在外面的柳树下站着说了会话,曾荣拿了根树枝在花圃前扒拉,说是花圃,可里面只有几株零星的月季,倒是爬了一地的南瓜藤蔓,也结了几个大大小小的南瓜。 当然,曾荣找的不是南瓜,而是瓢虫、蜜蜂,也有小蝴蝶什么的,她是想教大家认识这些小动物,看得多了,描花样的时候多少有些帮助,尤其是配色配线时。 “阿荣妹妹,你怎么认识这些东西?”阿丽显然没做过这些,很是有些新奇。 “我从乡下来的。” “可你不是读过书吗?你学问这么好,怎么可能是乡下来的?”依旧是阿丽在问。 “谁告诉你我学问好?”曾荣一边拿着树枝扒拉一边装着不经意地问道。 “还能有谁,自然是于掌柜。” “你方才不是说你在书院住过吗?怎么又是农村人?”阿娟开口问道。 “农村也有书院啊,况且我也只是在书院住过几个月,在这之前,我一直在家里住着,我家就是种地的,你们两个呢?城里人?”曾荣把话拐到对方身上。 “我们两个是城里人,之前在家帮着做点小绣活贴补家用,后来听别人说你们这绣坊要人,便托人介绍我们过来。”这次换成阿娟先回答。 “那你们之前认识吗?”阿桃问。 “认识,我们是邻居。”阿丽抢着说道。 “那你们跟谁学的认字?”曾荣问。 因为她知道,普通百姓家的女孩子一般是没有机会进学的,除非家里有念书的兄弟可以跟着学认几个字,还有一种情形就是大户人家的贴身丫鬟,她们可以跟着主子一起进家塾,只是更多时候,她们是去伺候主子的,能学到的东西也有限。 可惜,没等这两人回话,有侍女来找曾荣,说是欧阳小姐来了,提出要见她。 第八十一章、得罪 曾荣一听欧阳霁来了,忙丢下手里的树枝欢喜地跟着那位侍女去了前面,谁知很不巧的是,曾荣进大厅时,大厅里不仅有欧阳霁,还有两个她不想见的人,王楚楚和她的姐姐王棽,三个人正对着饰物组品头论足。 “欧阳小姐,您找我?”曾荣深吸一口气,控制住自己情绪,这才走到了欧阳霁面前。 “阿荣,两个月不见,你好像长高了些,脸也白净多了,也漂亮多了。”欧阳霁一眼发现了曾荣的变化,笑着说道。 被人这么直白地夸好看,曾荣有点脸皮薄挂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可能是这几个月比在乡下吃的好,也不用出去做事。” “这倒是,以前在乡下肯定连饭都吃不饱,哪能有什么好气色?”晓晴插了句嘴。 “你以前在乡下吃不饱饭?”欧阳霁问,脸上顿显关切之意,语气中又略带了几分怀疑。 她没有接触过真正的穷人,即便回乡陪着父母丁忧,也只是在自家院子里,唯一接触过的也就是自家几户下人,可下人们也不至于吃不饱饭。 “欧阳小姐找我是?”曾荣不想继续那个话题,因为她看到了王家姐妹投过来的那种轻视的目光,别提有多堵得慌了,偏她还什么也做不了。 “是这样的,我想给我三哥绣几个荷包,你能不能帮我画几幅花样,他说要别致一点花样的,最好是动物,不要之前的蝉和蝈蝈以及蚱蜢,换点别的。对了,他属兔的,你也帮我画两张兔子的,你放心,我付你钱。”欧阳霁说道。 其实,她本来想直接从曾荣这买几个这样的荷包,可她哥哥不愿意和别人用一样的,所以她才来找曾荣,想让曾荣画几幅花样卖给她,如此一来就不会和别人重上。 “我行吗?你三哥是个读书人,我怕贻笑大方。”曾荣摇摇头。 “放心吧,不会的,我三哥看过你做的荷包,说很有意思,俗有俗的好,活泼有趣,雅有雅的好,尊贵清冽,我自己倒是也能画几笔,可多半是画静物,比如花花草草什么的,于这些活物上实在有限。” 曾荣一听对方语气如此诚恳,刚要答应下来,一旁的王棽问:“欧阳妹妹,你是说这些花样是她画出来的?” “是啊,两个多月前我找阿荣姑娘帮我绣过荷包,就是类似的花样,只不过没有题诗。对了,说到题诗,阿荣妹妹,这些诗句也是你自己加上去的吗?”欧阳霁问。 “是,阿荣班门弄斧,让欧阳姑娘见笑了。”曾荣大大方方地认了下来。 她的初衷就是为自己扬名,如今机会送到面前来了,为何不用? “你念过书?”王棽上下扫了曾荣一眼,似是不信。 “没正式念过,跟着别人学了点。”怕眼睛泄露自己的情绪,这话曾荣是低着头说的。 只是她的低头在对方眼里就成了卑怯和恭谨,或许还有一丝心虚,因而,王棽又问:“‘一蝉一茶,一念一生’这话出自哪里?” “出自佛教的禅茶一味,原文是一禅一世界,一茶一人生,我略做修改了一下,只是此禅非彼蝉,借了个音。”曾荣回道。 “你参禅?”欧阳霁惊问道。 “算不上吧,不过我之前住的书院隔壁就是一座古刹,多少被熏染了些。” “原来你在书院住过,怪道我一见面就觉得你气度不凡,果然是腹有诗书气自华,既这样,那荷包上的题诗也一并劳烦你了。”欧阳霁笑道。 曾荣颔首应了下来,商定次日对方来取货。 “那你也给我画几张吧,我要老虎的。”王楚楚突然开口了。 “不会,没见过。”曾荣直接拒绝了。 “你的意思是没见过的不会画,那见过的是不是都会画?”王棽见曾荣如此干脆地拒绝她妹妹,连个称呼都没有,颇有点不爽。 “不是。”曾荣吐了两个字。 欧阳霁见曾荣如此生硬,以为她不知这两人身份,忙陪笑说道:“阿荣,这两位是镇远侯王家的两位千金。” “见过两位王小姐。”曾荣屈膝行了一礼。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 只是这口气堵在心里也不是事,因而,起身后,曾荣向欧阳霁说道:“欧阳姑娘,若没什么事我回工坊了,你也知道,我们有我们的规矩。” “也好,你去吧。”欧阳霁此时也看出曾荣和王家姐妹两个不对付,生怕曾荣再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 “三姐,你看,你看她。。。”王楚楚见曾荣二话不说屈膝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气得指着她的背影噘嘴。 “好了,不过是一个没见识的乡下人,你跟她计较什么?”王棽虽心里不爽,可也不愿意在外面让外人看了笑话。 “才不是呢,你没看她对欧阳姐姐是什么样?”八岁的王楚楚还不懂得隐藏自己的喜怒,只觉自己受了冷落。 要知道,她姑姑刚母凭子贵封了皇后,她爹又是一品镇远侯,地位比欧阳家高了不知多少,京城这些世家女眷谁不对她们姐妹笑脸相迎,这个小小的绣娘凭什么敢甩脸色给她看? “楚楚姑娘误会了,阿荣第一次见我时也很拘谨,不大懂规矩,后来得知我们是乡友,这才熟惯自在些。”欧阳霁替曾荣说了句话。 事实上,她对曾荣方才的行径也颇为不解,但她清楚一点,王家是曾荣绝对得罪不起的。 王棽扯了扯嘴角,未置可否,转向王楚楚,“有什么想要的吗?” 王楚楚噘嘴道:“不稀罕。” “欧阳姑娘。我们先走一步。”王棽说完牵着王楚楚往外走去。 “王姑娘。。。”欧阳霁刚要追上去再解释两句,可一看对方射向自己的目光,欧阳霁住嘴了,脚也没迈出去。 说起来她和王家姐妹并无交情,只是在几次赏花会上碰过面,可因着不是一个圈子里的,最多也只是点头之交,因此,真说起来,她在王家人面前也是没有分量的。 第八十二章、孽缘 翌日,一早阿樱就给曾荣带来一个较为隐晦的消息,据她所说,她没有见到阿梅,家里人只说把她送去外面养病了,具体什么地方却不肯说,什么病也没说。 曾荣总觉得这事有点古怪,一上午也没大理顺,谁知偏不巧,早饭后,欧阳霁如约在前来取画稿,特地约她出去说了会话,曾荣更觉心里堵堵的。 原来,昨日欧阳霁回去后和三哥说起曾荣莫名其妙得罪王家两位小姐一事,欧阳霖给她出了个主意,把曾荣买进府里藏起来。 主要是他太了解王梵其人,既霸道又护短,若是知晓自己妹妹受了委屈,以王梵的心性肯定会把曾荣弄回侯府慢慢折磨。 更别说,那日在凉品店他也得罪了王梵,王梵一直在找机会出这口气,若是知晓这个曾荣不但是他的小同乡,且他还颇为欣赏她的才华,王梵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因此,与其等王梵先下手,还不如他们先把曾荣买回来,不管怎么说,曾荣进了欧阳府,王梵未必能找到她,即便找到,想伸手多少也会顾忌一下。 只是这个提议被欧阳霁否决了,理由有四,其一,曾荣是徐老夫人从老家带来的,她连徐家的丫鬟都不做,怎么可能会做欧阳家的下人?其二,欧阳霁不太相信王家会如此仗势欺人;其三,退一步说,若果真如此的话,曾荣还有徐家做靠山;其四,欧阳霁不想因此和王家交恶,万一把父亲牵扯进去这后果不是他们能兜得住的。 可什么也不做太考验欧阳霁的良心,于是,才有了这番谈话,她把王家的家世详细告诉了曾荣,包括王家那位新晋皇后。 她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至于曾荣能领悟多少,要怎么做,她没法置喙,毕竟王家目前并没有任何动作,她不能凭自家哥哥几句揣测就恶意中伤王家会如何如何,万一这话传进王家耳朵里,欧阳家离倒霉也不远了。 曾荣并未听懂欧阳霁的暗示,但她看出了欧阳霁的忧心,只得安抚对方道:“多谢欧阳姑娘挂心,我不过就是一个不起眼的绣娘,顶不济以后她不买我的绣品,还能真放下身段来为难我?” 她不怕王家出手。 若王家真敢仗势欺人,她就敢把事情闹大了,相信徐老夫人不会放任不管,退一步说,即便徐家最后认怂了,可王家这顶仗势欺人的帽子肯定跑不掉了,到那时,徐家还会愿意和王家结秦晋之好吗? 可说归说,真要这么早和王家杠上曾荣并无半分必胜的把握,更重要的是,她没法保证不伤到自己也不伤到曾华。 因着这两件事,曾荣也没静下心来做事,于是,她干脆放下手中的绣活,知会于掌柜一声,自己一个人出去走走。 漫无目的地转到上次的凉品铺子,确切地说应该叫茶楼,曾荣看着门口的牌匾发呆了,她想起上次在这碰上的欧阳霖和王梵,也想起昨日的欧阳霁和王棽、王楚楚,看来,这欧阳若英家和镇远侯府关系似乎不浅,不应该啊。 其实,曾荣误会欧阳霁了,欧阳霁和王棽昨日纯属偶遇,并非结伴而来,两人之所以认识,是因为一起参加过几次聚会,因是同龄,被人安排在一起作诗作画什么的,可也仅限于如此,不曾深交。 至于欧阳霖和王梵,因着是同窗,又一起参加过不少次诗会,所以彼此间较为熟惯些,只是两人出身不一样,个性和品性也有很大差别,所以也难说到一起。 说来也是巧,曾荣站在街边看着这家名为“聚茗轩”的茶楼发呆时,街对面有两个人也看着她发呆,只是曾荣没有留意到。 片刻之后,曾荣继续往前走了几丈远,她记得这边有家书肆,既然来了,她想去找两本新书,上次买的那几本书她都看完了,昨日帮欧阳霁设计花样时明显感觉自己有点江郎才尽。 在书肆转了一圈,挑了四本书,其中两本是关于诗词类的,另外两本一本是棋谱,另一本是琴谱,曾华在徐家附学,很快也会接触到琴和棋,曾荣也想借这个机会把这两样东西捡起来。 谁知付账时,曾荣才发现自己手中银子不够,她身上只有欧阳霁给的二两银子,只够三本书的。 于是,她只好忍痛放下这本琴谱,对小二说:“劳烦小二哥把这本书替我留着,我明日再来取。” 话音刚落,后面有一只手伸了过来,“这书我替姑娘付了。” 曾荣回头一看,居然又是王梵,旁边还站了两位气度不凡的世家公子,曾荣认出来其中一位是威远侯家的顾三公子顾砭,另外一位她就没见过,这两人年龄均和王梵相仿,十五六岁。 看来,她和王家的孽缘果然很深,这才多长时间,就一而再地和他们遇上。 “不必。”曾荣说完,放下二两银锭,抱着手里的三本书转身就走。 “哎,姑娘,你等等我,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王梵跟了过来。 曾荣一听这话猜到对方并没有认出自己,多半是看自己衣着比较寒酸,偏又有几分姿色,以为可以随意逗弄几句。 可事实并非如此。 原来,王楚楚昨日回去后,果真找王梵诉苦一番,说自己被一个乡下来的绣娘甩了脸子,让自家哥哥去帮她把这个绣娘买回来,她要留在身边做丫鬟,从此后好好教教她怎么做人。 王梵自是不愿为这种小事违了妹妹心意,满口应承下来,原本他是把这件事交给自己身边人去办的,只是听王棽说曾荣就是那个绣出蝉系列荷包的绣娘时,且又和户部侍郎欧阳家略有点瓜葛时,他改主意了,打算亲自来会会曾荣。 不巧的是,他进绣坊时曾荣已经提前出去了,自觉扫兴的王梵想起来去聚茗轩碰碰运气,看能否遇到熟人打发下时间。 巧合的是,刚拐到这边街口,正好就碰上了顾砭和李漫两人,彼时顾砭和李漫两人正拿曾荣打赌呢。 第八十三章、为难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原来,曾荣对着聚茗轩大门发呆时,顾砭和李漫正从街对面路过,见一个衣着寒酸的小姑娘对着聚茗轩发呆,以为曾荣是馋了里面的点心,苦于囊中羞涩不敢推门进去。 于是,这两人相约上前打趣她一番,若是个有趣的呢,可以赏她点银子满足满足她的愿望,若是个蠢笨的呢,就当是消遣了。 只是这游戏由谁主导起了点争执,最后两人打了个赌,两人走到路对面,若曾荣不曾移步,则由李漫出银子也由他主导,反之,若曾荣离开,则由顾砭追上去也由他出银子。 谁知两人正要过马路时,王梵来了,还没来得及弄清楚状况的王梵很快就被顾砭和李漫拽着往前走了,因为彼时曾荣也突然迈开了脚步。 这三个人正要追上曾荣时,曾荣推开了一家书肆的大门。 见此,顾砭和李漫均停下了脚步,相互对视了一眼,笑了。 方才他们看曾荣的打扮,应该就是一市井小民,不像是哪位大户人家的丫鬟,更不是什么小家碧玉,一个连茶楼都不舍得进的人居然推开了书肆的大门,这意味着事情越来越好玩也越来越有趣了。 “什么情况?”王梵见这两人笑得颇为诡异,问道。 顾砭和李漫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解释清楚了,王梵也很快抓住了重点,这种事情他们三个以前也做过,只不过多半是戏弄戏弄那些蠢笨的丫鬟和没有自知之明的穷人。 于是,三个人很快也推开了书肆的门。 见曾荣并不是进书肆瞎逛,而是真的在看书挑书,三个人更奇了,因着怕惊扰到她,三个人均在一两丈远一边假装挑书一边留意着她,曾荣彼时一心挑书看书,不曾发现自己被人围观了。 直到曾荣挑了几本书要离开,王梵三个才凑了过来,彼时,王梵的确觉得她有几分面熟,所以才会脱口而出要为她付书钱。 只是三个人均没有想到,曾荣会这么高冷,都没正经看他们一眼就拒绝了,且只吐出了短短的两个字,“不必”,这也太反常了吧? 难不成她没有看出他们的身份来? 还是说,她有足够和他们对抗的底气? 可这两条哪条也不对不上吧? 顾砭和李漫正面面相觑时王梵追了上去,这时的他隐约有几分猜到了曾荣的身份,一是曾荣的年龄,二是旁边的茶楼。 而他之所以记得和曾荣的这一面之缘则是借助了王棽的提醒,说曾荣是欧阳霁的同乡,欧阳霖和欧阳霁貌似很欣赏这位同乡。 为此,王梵才想起来有一次和顾霖不欢而散时正好碰上两个小丫头子,彼时顾霖的随从要为那个女子付账,好像说的就是什么同乡不同乡的,因着这句同乡,他还特地看了那个女孩一眼。 也正因为这一眼,他才觉得曾荣有几分面熟,只是一时没敢确认。 不过曾荣这刚硬的拒绝以及后来的漠然离开倒是让他确定了几分,所以才追了上来。 “这位公子,不好意思,我们并不认识,还请公子莫要为难小女子。”曾荣见对方堵在了门口,只得顿足。 “是不是在。。”话说到一半,王梵意识到不对,忙改口道:“是不是在旁边的茶楼喝过酸梅汤,我对有印象,姑娘,都说一回生二回熟,我们也算是熟人了。” 这时的王梵并不想太早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换了个说辞,只是他做梦也没想到,眼前的人上一世和他妹妹有莫大的渊源,早就认出了他。 “公子想必也是大家出身,这么为难一个蝼蚁般的我您觉得合适吗?”曾荣看着他背后的大门说道。 “这怎么是为难,我们只是想帮,喏,的书。”顾砭拿着那本琴谱过来了。 “几位公子若真有这善心,我想南市那边会有很多需要们帮助的人,至于小女子我,就不劳各位费心了。” 南市是京城的贫民区,那边住了很多最底层的手艺人和穷苦百姓。 “小姑娘,能不能问问是哪家的千金?”李漫开口了。 冷眼观察了曾荣近一刻来钟,他发现这个女孩子尽管衣着比较寒酸,但身上的气度和气韵却一点不差,言谈举止也颇为得体,因此他判断曾荣不是大户人家小姐的贴身丫鬟就是乡绅之家的小姐,所以才有机会进学也有机会学琴棋书画什么的。 “这位公子,恕我无可奉告,家父只是籍籍无名之辈,说出来们也不认识。” 曾荣说完,见王梵仍没有让道的意思,正要转身去喊小二来帮忙时,可巧外面有人推门进来,曾荣趁王梵挪开之际先一步出去了。 还好,这三个人并没有跟上来。 不过为防万一,曾荣没有回绣坊,她怕对方会打发身边的小厮跟着她,因此,思索再三,她进了徐府。 昨晚回家曾华告诉她,徐家的课业是申时结束,她想去接曾华一起回家,顺带看看她和徐家的这些小姐妹们相处得如何。 原本曾荣是不想去见老夫人的,为此进了大门后她特地没进二门,而是拐到西边跨院那,家塾就在这边。 谁知好巧不巧的,路过外书房时,迎面和徐鸿撞上了,曾荣先屈膝行了一礼。 得知曾荣是来接曾华的,徐鸿倒也没说什么,他几天前就从妻子那得知母亲让那个六岁的小姑娘来附学了,对此,他们夫妻原本均无异议。 不管怎么说,对方毕竟是儿子的救命恩人,且才刚六岁,曾荣又忙着去绣坊做工,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在家委实有些不妥。 只是前两天,白氏突然拿着几个荷包找到妻子,说妻子是真正的书香世家出身,请她帮忙评价一下那几个荷包。 杨氏虽不解白氏的用意,但看白氏如此郑重,也接过这些荷包细细审视了一遍,给出的评价是绣荷包之人应该是位饱读诗书的女子,且家中应该是遭遇过重大变故,否则不会有那些带有禅意的感悟。 第八十四章、考校 得知这些荷包是曾荣绣出来的,杨氏也被自己的结论惊到了。 她说的家中遭遇重大变故可不单单指幼年失恃和被逼跳湖,更多的是指一个人或一个家族的盛衰变迁,而曾荣一个小山沟里出来的穷人,一直穷得连饭都吃不饱,明显对不上啊。 还有饱读诗书这一条也不搭边,不过就是在书院借住了两三个月勉强认得几个字,会不会写字能不能看懂那些诗句都两说呢。 因此,杨氏怀疑这些诗句是曾荣照搬别人绣品上的,或者是有人指点了曾荣。 为此,杨氏又对曾荣生出几分不喜,一是觉得这个女孩子身世太复杂,看不透;二是曾荣的为人不单纯,不可信。 徐鸿听闻后只得又开解妻子一番,不过心下也有几分好奇,能让他妻子说出饱读诗书这四个字来,想必对方的才学必有其称道之处。 见过曾荣送给妻子的那个荷包之后,徐鸿有几分信了妻子的话,那几株兰花看起来虽只有闲闲几笔,但线条流畅、布局合理,配色悦目,令人观之忘俗,绝非初学者该有的涂鸦水准。 还有“空谷幽兰”这四个字也写的不错,笔画顺畅,笔锋有力,没有七八年的时间练不成。 故此,徐鸿特地找到母亲,可徐老夫人也没法释疑,曾荣的出身是不可能作假的,唯一的解释就是曾荣早年间可能就跟那位欧阳先生习过字。 得知那位欧阳先生是位十七八岁的后生,才刚考上秀才,徐鸿并未完全相信母亲这番说辞,只是他也不曾开口和母亲辩白一二。 这会碰上曾荣,徐鸿自是要问个明白,刚要开口,忽一眼瞥见曾荣手里拿了几本书。 “你手中是何书?” “回老爷,适才从书肆路过,随意挑了两本。”曾荣说完,见对方伸出手来,只得把书递了过去。 徐鸿一看是诗集和棋谱,眉间微微拧了拧,夹了曾荣一眼,“你喜欢李义山的诗?” “谈不上喜欢,他的诗多半晦涩难懂,我只是想了解一二。”曾荣斟酌着回道。 前世她确实不是很喜欢李商隐的诗,晦涩难懂不说,且还悲观绝望,读来令人倍觉伤感,只是这一世曾荣的心境契合了这种悲观绝望,所以适才在书肆翻到这本诗集后有心想留下它。 “围棋呢?你学过?” 曾荣摇摇头,“不曾,只是见别人下过,这本书是买给妹妹的,我想着妹妹在此附学,应该会用得上。” 徐鸿翻了翻,确实是初学者的棋谱,便放下这事,问起曾荣对李商隐、李白和杜甫等几位诗人的评价来。 “回老爷,我不曾仔细研读过他们的诗作,也不曾用心了解过他们生平,只是这些日子因着绣花所需才勉强翻看两本他们的诗集,哪敢有什么评价?”曾荣意识到对方在刻意考校她,自是不会上套。 这时的她颇为后悔,早知如此,她就把手里的书先寄放在门房那,或者干脆走二门去看看老夫人也好,偏偏这么背晦,遇到了他,最后仍逃不过要去后院拜访老夫人。 “是吗?不曾仔细研读也不曾用心了解,那么那句‘一蝉一茶,一念一生’出自哪里?”徐鸿问道。 听妻子念过这句话后,他仔细思索了下,居然也没找到出处,故有此一问。 “回老爷,是从佛家的一禅一世界,一茶一人生来的,我老家书院旁边有一座古刹,哦,对了,就是青山庙,老夫人他们住的地方。”多余的话她不想说,这种时候,说的越多肯定漏洞也多。 只是心下她不免也有些狐疑,那些带有诗句或禅意的荷包究竟是什么时候传到徐家人耳朵里的,这件事和于掌柜有无关联? “佛家?”徐鸿想到了那句“行亦禅坐亦禅,语默动静皆安然”以及“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可不正是佛家禅语。 可问题是这丫头才十二岁,哪来的佛家感悟? “你绣的那些语句都明白其中含义吗?”徐鸿追问。 这话曾荣又有些不好作答了,正暗暗叫苦时,可巧徐鸣过来了,“大哥,你还没走?正好,我和你一起去见爹吧。” 曾荣暗自松了口气,忙屈膝行了一礼,“阿荣不打扰两位老爷了。” 说完,曾荣还特地向徐鸣也行了一礼,这才急急往游廊那边拐去,隐约听到后面传来徐鸣的问话声,大抵是问徐鸿和一个小村姑能有什么聊的,别的就没听清了。 从家塾接了曾华,曾荣和徐箐等人一起进了老夫人的积善堂,老夫人见到她自是意外,嗔道:“丫头,前两天过节叫你不来,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回老夫人,昨儿答应帮别人画两张兔子的荷包花样,画好之后觉得不满意,出来街里转转,想找两只兔子好生瞧瞧,兔子没见着,想着左右出来了,不如干脆来向老夫人告个罪,顺带接阿华下学。”曾荣躬身说道。 “这孩子,也学着虚了,明明是想来接阿华下学,怕她被箐丫头几个欺负了,偏生还说来向我告罪。”老太太虚点了曾荣两下,笑着说道。 “真不是,老夫人可真冤枉阿荣了。”曾荣一边说一边上前两步,本想伸手去搀扶对方撒个娇,手伸到一半时听到门口的丫鬟喊大太太来了。 曾荣一听忙把自己手缩回来,且忙不迭地往后退了两步,徐老夫人暗自瞅着,什么也没说。 待杨氏进门后,老太太特地指着曾荣道:“今儿难得这丫头有空来看我,留她们在这吃了晚饭再走。” “回老夫人,不用了,我们这就。。。” “丫头,我的话不听了?”老太太把脸一板,瞬间冷了下来。 “既如此,阿荣厚颜叨扰了。”曾荣只得应了下来。 事实上,她也想和老太太说说欧阳家的事情,哪知方才她提起画花样的话茬对方没接下去,这会杨氏来了,更没法继续了。 正暗自哀叹时,白氏进来了。 第八十五章、盘问 白氏一来,曾荣顿觉头皮一阵发麻,看来,今日肯定又少不了一顿盘问。 果然,看见曾荣,白氏抿嘴一笑,先飞了杨氏一眼,继而上前拉着曾荣的手说道:“我正要打发人找你呢,可巧你就来了,来,让我好生瞧瞧你这手是怎么长的,居然会有这么巧?” “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好事?”老太太笑问。 “这事说起来儿媳真要好生感谢母亲,是母亲把阿荣送到我店里的,我也才知道,前些日子我店里出了一批荷包,据说整个太学都轰动了,我一打听,才知是我们阿荣设计的花样,她呀,把那些什么蝉、蝈蝈、蚱蜢等都绣到了荷包上,且还给配上了两句诗,那些世家子弟均说既别致又雅致,之前京城从没有人这么绣过,我们绣坊一下出名了。”白氏笑吟吟地说道。 “哦,还有这好事?”老太太也笑了,只是脸上的笑意还未隐去,她忽地想起大儿子前两天找她打听曾荣身世一事,好像也是和绣荷包有关。 曾荣绣蝉绣蚱蜢绣蝈蝈她都能理解,毕竟曾荣就是从农村来的,日常所见也只有这些,可在荷包上绣诗句她一开始是不大信的,曾荣懂诗文?不是说才认得几个字? 联想起曾荣之前送她们几个的荷包,上面也有一句四个字的吉利话,且都应景,老太太又信了。 这丫头的心思委实比一般人要灵透,就是不知这份灵透是天生的还是背后有人调教的。 “阿荣,你是跟谁学的要在荷包上绣诗句?”老太太问。 “回老夫人,我的绣工和绣坊的绣娘比起来要逊色些,为了留在绣坊,我不得不花了些心思去琢磨些巧道,所以我见别人都喜欢绣点牡丹、梅花、兰花等高雅之物,便反其道而行之,绣了点我老家乡下那边的野物,比如覆盆子、雏菊、金银花等,可巧被一位自称是我同乡的欧阳姑娘看上了。”曾荣把她和欧阳姑娘相识的经过学了一遍。 “姓欧阳,安州府人?”徐老太太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是这位欧阳姑娘教你在荷包上绣诗句的?”白氏也猜到欧阳霁的身份,只不过她关注点和老太太不一样。 “那倒不是,我是见读书人喜欢在画上题诗题字的,大家都夸风雅,所以我想着若是在绣品上也绣上一两句应景的诗句,定然也会收到奇效。”曾荣解释道。 “这孩子,可真是聪明,这也能想到?”白氏由衷地夸了一句。 “你跟谁学的画画和练的字?”杨氏问。 她一直对丈夫说的曾荣的字画应该有十年功底一事耿耿于怀,这个问题纠缠她两天了。 “以前在书院认识的一位先生,后来是自己练的,我每天晚上都会练半个多时辰的字。” “练了几年?”仍是杨氏问。 “正式用毛笔练有半年多,之前是用树枝在地上练,树枝和画花样的笔差不多,都是硬的,所以用起来也比较顺手。”这个回答是曾荣在从家塾到积善堂的路上想好的。 杨氏还待追问她读了哪些书,可巧徐靖进来了,老太太一看忙吩咐传膳,明摆着不想让儿媳再追问下去。 她是相信曾荣的这番说辞,兴许就是见那位欧阳公子在画上题诗或者是干脆就是那位欧阳公子提点的曾荣,只是这番话曾荣不好说出来她也不能过多追问,在场的毕竟还有几个未成年的孙子孙女呢。 再则,她也不喜欢大儿媳这咄咄逼人的追问架势,不管怎么说,曾荣是她儿子的救命恩人,不是徐家的下人。 杨氏侍奉老太太多年,见老太太面露不虞,倒也识趣地打住了,转身吩咐身边的丫鬟传膳。 饭后,没等杨氏白氏等开口,老太太主动让她们散去,说是要留几个孙子孙女自在玩耍一会,无非就是听徐箐几个说说这一天在家塾的见闻,也问曾华这两天适应否,能否听懂先生的授课,可否有人欺负她等。 约摸一炷香的工夫后,徐老夫人拉着曾荣进了东次间,东次间是一张大炕,炕上有一张长约四五尺宽约两三尺的大炕几,炕几上有一摞书,也有一套笔墨纸砚,两边各有一个坐垫,临窗的墙根下有一个小书架,满满的都是书。 曾荣知道这屋子一般是徐扶善日常小憩之处,冬日时分老太太也会在这待客,只不过这个客仅限于家族近亲之人。 “坐吧。”老太太上炕坐好后,示意曾荣坐她对面。 曾荣没敢,只侧着身子在炕沿上坐下。 见此,老太太倒也没勉强她,“来,跟我好好说说欧阳家的丫头,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也没什么,就是那天欧阳姑娘问我要花样时旁边还有两位小姐。”曾荣半吐半露地说了王棽和王楚楚那天对她的鄙视和不屑,以及她是如何拒绝对方的。 “回老夫人,我真不是刻意要得罪她们,只是见她们轻视我和欧阳姑娘,想着我画出来的东西未必合人家心意,与其到时遭受她们的羞辱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做。只是今儿上午欧阳姑娘特地告诉我那两位王姑娘是什么镇远侯家的,我担心自己是不是惹麻烦了,也怕给府上惹麻烦。” “镇远侯家?”老太太眯了眯眼睛,随即凌厉地看向曾荣,“你和她们吵架了,你提我们徐家了?” “回老夫人,没有,绝对没有,绣坊知道我和府上关系的只有于掌柜,是第一天上工时二太太身边的姜妈妈说的,别人一概不知,我自己也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既这样,这事先别声张,以王家的侯府之尊未必会来你一个小小的绣女麻烦,以后记住了,不管人家让你绣什么你照实绣就是了。” 曾荣一听,明白自己应该是被放弃了。 毕竟王家乃当今皇后的娘家,徐家虽贵为内阁大学士,可和这些勋贵们比起来肯定要略逊一筹,更别说,王家还是皇后的娘家。 第八十六章、痴念(一更) 从徐家出来,曾荣又明白一件事,她过于心急了,可能会弄巧成拙。 只是事已至此,她没法后悔,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翌日,曾荣提前半个时辰进绣坊,进门时正好碰上于韵青,于韵青只略点点头,和往常一样,且这一天王家也没有人来找她。 连着三天,曾荣均是战战兢兢的,每天下工都拉着阿桃一起走,还好,没碰上什么不该碰上的人。 谁知这天下工后回到家里,发现徐靖又带着两个随从上门了,曾荣进门时,徐靖和曾华还有春杏姐弟两个正蹲在地上给兔子笼里的两只兔子喂食。 “哪来的兔子?”曾荣问。 她自是清楚这兔子是徐靖送来的,只是不知道这兔子是曾华主动开口要来的还是那天她提了一嘴老太太记住了打发徐靖给送来了。 “大姐,徐公子给你送来的,快来看看,纯白的,可漂亮了。”曾华眉眼弯弯地说道。 “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给我送兔子?”曾荣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又问了一句。 “哦,是这样的,阿华说阿荣姐姐想买两只兔子观摩兔子的习性来习画,我知晓后命人去庄里抓了两只来。”徐靖起身回道,手里还拿着半截胡萝卜。 “阿华。”曾荣有点恼曾华的多事,只是当着外人的面,她没法训人。 “大姐,我来养,你来画,你放心,保证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曾华也起身扯了扯曾荣的手撒娇。 “是啊,我们都可以帮忙养的,多好玩啊,留下吧。”春杏也帮着说情。 “你呀你,下次不许自作主张了。”曾荣戳了下曾华的脑袋,先行进屋了。 没办法,至今她仍是没法平静地面对徐靖。 见曾荣丢下众人先进屋了,曾华咬了咬嘴唇,对徐靖说道“不好意思,徐公子,我大姐不是生你气,而是不喜我给你家添麻烦,她没少告诫我,做人不能太贪心,她是怕我养成习惯以后有什么事情都找你帮忙。” 原来,这两只兔子曾华的确是为曾荣要的。 自从知晓曾荣身上的秘密后,曾华就一直有个痴念,想成这两人,因为她太了解这种爱而不得的苦涩。 尤其是那日从徐家出来,大姐一直郁郁不欢,曾华以为是徐老夫人和她说了什么,也猜到准是和大姐那满腹的才学有关,于是,她想到一个主意。 她想把徐靖请来教导大姐,同时也是给他们一个增进感情的机会,可平白无故的,她不好把这话说出来,所以才找了个要兔子的理由。 左右那天大姐也说了,因为没怎么见过兔子所以画不好兔子,她找徐靖要两只兔子,以后还能找个理由让徐靖时不时上门看兔子来,如此一来,大姐有什么不懂不会的都可以向徐靖请教。 只是曾华没想到的是,大姐并不赞成她的做法,似乎还很生气,因此,她怕徐靖多心,以后不再登门,特地开口帮着解释两句。 “好了,这不是你的错,再说我也没生气,不过我也确实该回去了,天黑了。”徐靖说完抬眼看了看天,又往曾荣住的屋子扫了一眼,说道。 其实,徐靖也不想和曾荣相处,他也不知为何,每次见到曾荣总觉得怪怪的,尤其怕看到曾荣哭,总觉得那双眼睛里的哀伤要把他吞没。 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那一瞬间,仿佛自己真要窒息。 见徐靖瞥了眼房门,曾华大声喊了一句,“大姐,徐公子要回去了。” “知道了。”清清浅浅的回声传了出来。 很快,曾荣出来了,此时的她已经收拾好自己的心绪,波澜不惊地向徐靖道谢也道别。 送走徐靖后,曾荣也蹲到了兔子笼面前,见这两只兔子几乎和前世他送来的一模一样,都是通体雪白不掺一点杂色,曾荣忍不住打开笼子,抱起一只兔子在手里,帮着顺了顺它的毛。 救命之恩、放风筝、送兔子,情是情,物是物,人是人,只是换了个灵魂,所以尽管这一世她仍跨越千山万水走到他身边,但两个人终将是要渐行渐远。 曾荣的眼泪落在了兔子上,很快就淹没在兔毛里。 好在暮色已临,曾华的目光落在大姐熟练抚摸兔子的手上,惊喜地喊道“大姐,你以前养过兔子?” 话一出口,曾华便意识到不对,这不变相逼大姐承认她换了个芯子么? “阿华,跟我进去。”曾荣把兔子放回去,关好笼子,把曾华拉起来,有些话她必须跟她说清楚。 “大姐,我是不是做错了?”曾华猜到大姐要说什么,先认了个错。 “你自己说,错在哪里?” “不该向徐公子开口。”至于第二个理由,曾华实在说不出口。 “这只是其一,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做人呢,一定要认清自己的身份,我们虽对徐靖有救命之恩,可出身上终究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他们对我们有防备之心也正常,所以我们更要谨言慎行,不要让徐家长辈们看轻了我们。” 上一世她吃够了做妾的苦,纵使有徐靖护着,却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最后把自己也搭进去了,因此,这一世,她决计不会让曾华再重蹈她的覆辙。 曾华到底经历得少,年岁也小,不是很懂这些,在她看来,还能有什么比得上生命更重要?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出来的。 曾荣扯了扯嘴角,摸了摸曾华的头,柔声说道“你还小,不懂这些,在有些人看来,家族的声誉和前程都比生命重要,听大姐的,大姐送你去徐家附学,是希望你能知书、明理、懂礼,也希望你自尊自重自爱,这话可能有点说重了,且你也未必能听明白,总之,记住大姐一句话,在徐家,除了上课,不要去招惹徐家任何人。” “我,我没招惹谁,也没想招惹谁。”曾华赌气说道。 她是觉得委屈,自己一片好心被误解,偏这件事她还没法解释清楚。 “好了,我知你是为我好,只是你还小,不知人心二字最是复杂难懂,等你读书多了,人也长大了,你会慢慢明白的。” 说完这话,曾荣只觉似有一把刀子在心内反复拉扯,有什么东西要汹涌而出,忙走到脸盆架前,弯腰舀水,洗脸。 。 第八十七章、该来的还是来了(二更) 因着徐靖送来的这对兔子,曾荣一晚上辗转难眠,天快蒙蒙亮时才迷迷糊糊闭上眼睛。 是日,曾荣上工破天荒迟到近一个时辰,没敢从大门进,走的是后罩房这边的小门,刚到自己绣架前,没等她坐下,阿桃告诉她,于掌柜带着两位三十多岁妇人来看过她的绣品,走时留话让她过去一趟。 “有没有说是哪里来的?”曾荣问。 尽管她觉得是王家来人面大,可心里仍免不了有一丝幻想,不是。 阿桃摇摇头,阿樱抬头说道:“你管她们是哪里来的,左不过是来找你做绣活的,难不成你以为人家是看上你了,想把你带回去?” “这话什么意思?谁看上谁把谁带回去了?”曾荣敏感地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 主要是她一直对阿梅的去向耿怀至今。 “这我怎么知道,得问你呀?”阿樱低头说道,同时拿起了绣绷子。 曾荣扯了扯嘴角,转身出去了。 一进东厢房,曾荣就看到两位三十多岁的妇人正坐在罗汉塌上和于掌柜对饮,那两人虽穿金戴银,可无论从气度还是神韵上看,都像是大户人家的管事妈妈。 见此,曾荣站住了。 听到动静的于韵青转过身子,向曾荣招了招手,曾荣躬身说道:“回于掌柜,昨晚不慎着了点凉,恐受了些风寒,就不上前了,怕把病气过给客人们就不好了。” “着凉?”于掌柜定睛看着她,见她着实精神萎靡气色不佳,信了这话,回过身子对那两位妇人说道:“这孩子往常都是早到的,我说今儿晚了必有缘故,原来是病了。” 那两位妇人在曾荣进门之初就细细打量过她,见她素衣素面,一应钗环皆无,且脸上也未施脂粉,均暗自点头,以为她是个老实本分的,心下甚喜。 “我瞧着不像是真病了,你且往前几步,让我们好生看看你,正好我们也有话问你。”其中一名妇人说道。 “宁可谨慎些好,两位夫人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我听得见的。”曾荣装作没有看出对方的身份,躬身说道。 “阿荣,这两位是镇远侯府的罗妈妈和卫妈妈,你过来,到我身边来。”于韵青见曾荣闹了个笑话,忙道。 “两位妈妈好,还请两位妈妈多担待些,我才从乡下出来没几天,没见过什么世面,两位别笑话了我。”曾荣说归说,却没动地方。 于掌柜见此虽有些恼曾荣的不识抬举,但因她知晓曾荣和王楚楚那日的过节,倒也没敢拿她发作,只得对两位妇人陪笑道:“可不是才来没半年,确实不懂规矩也不知礼数,性子又有些倔,两位妈妈还请多担待些。” 两位妇人对视一眼,意识到方才竟然看走眼了,哪是什么老实本分,竟是个难缠的主,难怪能把自家小姐气成那样?也难怪自家公子非要买她回去作践她了。 “是真不知规矩礼数或是真倔还是有别的什么仗势呢?”那位稍胖些的罗妈妈起身走到了曾荣面前,伸手想要挑起曾荣的下颌,被曾荣退后两步躲开了。 “知道镇远侯吗?”对方见曾荣如此不给面,面上一寒,索性伸手捏住了曾荣的脸。 曾荣不好开口,摇摇头。 对方倒是也很快松开了她,“听闻你也是个念过书的,怎么会不知礼数规矩?” “不曾进过学,只跟着先生们略识得几个字,且我从小在山野长大,若说规矩礼数,也只懂些粗浅的上敬父母长辈下爱兄弟姐妹,别的,确实不知。” “胡说,既知上敬父母长辈,为何我们叫你过来你不动地方?”卫妈妈驳道。 “这位妈妈,方才我解释过了,昨晚着了凉,怕沾染了风寒把病气过给你们。”曾荣有些不耐烦了。 “阿荣,不许对两位妈妈不敬。如今的镇远侯爷乃当今皇后的兄长,他们的始祖又是我朝开国元勋,五代世袭不减。”于韵青暗示道。 “回于掌柜,阿荣没有不敬也不敢不敬。”曾荣说完躬身向两位妈妈行了个屈膝礼。 “是这样的,我们夫人看中你的绣技,想把你买进侯府做绣娘,你收拾收拾东西跟我们走吧。”罗妈妈原本还打算问问曾荣乡下老家的情形,这会也失去耐心。 左右不过一个小丫头,进府了还能翻天不成?若是个老实厚道的,自然有她的好处,若是个难缠搅事的,也自有收拾她的人。 “回这位妈妈,我不能跟你们走,我来京城前已跟徐老夫人签了五年的活契。”曾荣不得已抬出了徐老夫人。 没办法,她只能赌一把了。 若是她没有记错,王家那位皇后此时并没有坐稳自己的后位,且她儿子尚在襁褓之中,貌似先皇后还有一个儿子,且皇贵妃的儿子也比她儿子要大,太子之位未定,她也不敢贸然得罪徐家。 “你真是徐家的人?”罗妈妈不太相信。 之前这位于掌柜倒是跟她提过一嘴,说曾荣是徐老夫人的远亲,可罗妈妈不太信,若果真是正经亲戚,何至于会放到绣坊来做工?何至于穿戴得如此素气寡淡,徐家还差这几两银子?能丢得起这人? 因此,多半是借着同乡之谊想跟徐家攀点交情,徐家断不会为了这么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什么远亲来和镇远侯府作对,来和皇后作对。 “如假包换,来之前当着我爹娘还有三叔公和族长等人的面签的契约。”曾荣说完还特地把那张契约上的字背诵了一遍。 “既这样,那你为何没留在徐府?”罗妈妈冷笑道。 “因为我不想做丫鬟,老夫人心疼我,由着我了。” “可见是撒谎,既卖身了还能由得你?”罗妈妈呵斥道。 “罢了,这事暂且不说,待回复夫人后再定。”卫妈妈起身把话接了过去。 罗妈妈还待说什么,卫妈妈冲她摇摇头,两人拂袖而去,于韵青陪笑着送至大门外。 曾荣没敢离开,她猜想于韵青应该还会有话要跟她说。 第八十八章、新契机(一)(三更)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于掌柜确实有话要和曾荣说。 这些话在她心里憋了好几天,只是碍于徐老夫人碍于白氏的颜面,再加上她的几分私心,这才没来找曾荣的麻烦。 这会见曾荣遇到难关,她的心思又活泛了。 原来,曾荣刚进绣坊绣的那枚兰花丝帕的确被刘公公相中了,再后来曾荣绣的荷包也有被刘公公带回宫的,只是彼时刘公公只对绣品感兴趣,而于韵青自然也不会多事。 谁知八月初的时候,刘公公再次被曾荣那套蝉系列的荷包打动了,这才主动问起绣娘的身份、年龄和籍贯生平等,得知是宫里的尚工局想招几个绣娘和裁缝,于韵青留了个心眼,她把阿梅推了出去,因为阿梅那段时日也的确绣了不少带诗词的荷包和丝帕,且阿梅的绣技不比曾荣差,差的是阿梅念的书少,不会画图不会设计花样。 而于韵青之所以有这个胆子敢欺君,则是因为她清楚一点,皇帝的龙袍、朝服等大件衣物是由江南织造署定制或专程从江南挑选的绣娘来完成,刘公公嘴里要找的人说白了就是打杂的,负责宫里各主子日常小件物品。 可打杂跟打杂不一样,在宫里打杂,若是一朝入了皇帝的眼,不说一步登天,若能混个女官做做也比一辈子做奴才强啊,更何况,若是混好了,万一把于家的门楣改改呢? 为此,中秋过后,于韵青没让阿梅来绣坊,在家找了位女先生专门教授阿梅诗词和简单的丹青,也不指着她成为才女,至少能自己画点简单的小花样也会背些简单的诗词。 原本这事她是瞒着白氏的,哪知这么不巧,中秋过后,那几套绣着蝉、蚱蜢和蝈蝈的荷包突然在太学里流传开来,继而很快传进这些世家圈子,白氏也就知晓了。 于韵青敢瞒着刘公公却不敢瞒白氏,连带着想把阿梅送去尚工局一事也告知了白氏,因着只是做女工,且还需筛选,白氏对此倒不是很在意。 真正让她大吃一惊的是曾荣,一个乡下出来的女孩子,刚十二岁,没念过书,居然有此等本事? 为此,她特地把曾荣绣的荷包拿去给杨氏鉴定一番,原本也想送到老太太面前的,却被杨氏打了个岔,说是老太太那几日身上不爽,怕给她添恼,等过几日再送也不迟。 而于韵青从白氏那得知曾荣是如假包换的徐靖救命恩人,心下未免有几分不安,一来是怕曾荣的锋芒她盖不住,早晚有被刘公公发现的一天;二来也忧心阿梅的能力有限,万一进宫后露馅这个后果她兜不住。 思前想后的,于韵青倒真有了个主意,她想让曾荣带着阿梅一块进宫,只是如何说服曾荣她尚无十分把握。 正为难时,镇远侯府居然找上门来想买曾荣,若曾荣愿意进侯府,她倒是也去了一块心病,可曾荣偏是个心气高的,又有主意,别说和王家小姐有过节,就算没有那档事,她猜她都不会愿意去做这个奴才。 不过这事倒也给于韵青一个契机,一个可以开口说服曾荣的契机。 因而,送走王家人,她很快又回到东厢房,见曾荣老老实实地站在屋子中间,她笑了。 她就欣赏曾荣这点,聪明。 只是这聪明若是用好了自是一份助力,反之,就是祸害。 “怎么没去做事?”于韵青坐了下来,慢悠悠地问道。 “心浮气躁,怕绣错了前功尽弃。”曾荣坐到了她对面。 “咦,方才不是说着凉恐染了风寒吗?敢情不怕把病气过给我?”于韵青佯做生气问道。 曾荣也笑了,“于掌柜是自己人,也是明白人,我也不瞒着您,我和王家小姐的过节您虽没见,但肯定听闻了,所以王家我绝对不进,王家的任何活我也不接,还请于掌柜帮着转圜一二。” “这可真是难住我了,我若是有这个本事跟王家抗衡,我今儿也不会坐在这。”于韵青说完找了个干净杯子给曾荣倒了杯茶。 曾荣接过茶抿了一口,“放心,我不会让于掌柜为难的,我只有一个要求,有什么事情希望于掌柜能提前告知一声,别让我被人卖了还替她数银子就成。” “这放心,我虽不才,但为人还算良善,断不会做那等坑蒙拐骗的无耻之事。”于韵青放下杯子说道,只是底气未免欠缺了些。 “那就好,如此有劳了。”曾然又笑了笑,把杯里茶水一饮而尽,起身欲离开,丢下一句话,“这茶真不错。” “哦,坐下,别着急走,能品出这茶的好坏?”于韵青拉住了曾荣。 曾荣也不是真想走,否则她也不会丢下这句话,因而,见对方留人,她也不矫情,又坐了下来。 “多少能尝出一点,在徐府喝过几次茶。”这话倒也不是撒谎,确实在徐府学会的品茗,只是不是这一世。 “和徐老夫人关系很近?”于韵青抛出了第一个问题。 “老夫人对我有再造之恩,这次进京我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一个六岁的妹妹同行,为解我后顾之忧,她准许我妹妹进徐府附学,和徐府的几位孙小姐一起。若非我执意要出来做工,我也可以留在徐府过安稳的日子,只是这有违我我进京的初衷,我是来挣钱养家的,再怎么厚颜也不能把我的家人一并交给徐家养着。”曾荣把自己的家世略透露了些。 这话让于韵青眼睛一亮,想挣钱就好办,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于她而言都不算事,更何况还是小钱。 “哦,那今日之事预备交给老夫人处理?可据我所知,徐大人虽贵为一品文官,可王家是世袭的一品侯爷,即便没有王皇后,徐家也难和王家抗衡的。”于韵青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听于掌柜的意思,似乎有了更好的主意?阿荣愿闻其详。”曾荣试探道。 她并不清楚于韵青想做什么,但她了解一点,于韵青不爱多管闲事,若无利益,她不会留下她。 第八十九章、新契机(二)(四更) 于韵青见曾荣这么快看破她的心思,着实颇为讶异。 这些年她自问也接触过不少人,其中不乏闻名遐迩的大家闺秀和大家公子,确实有聪明灵透的,不但才华横溢,也很会为人处世。 可人家什么条件,曾荣什么条件? 这些大家公子大家小姐的哪个不是从四五岁起就有专人教导四书五经六艺,且还有专人陪读陪练,若是女孩子,还有中馈、女红和厨艺。 反观曾荣呢?没正式进过学不说,且还是地地道道的乡野村姑一个,年岁也不大,若单单只是聪明悟性高倒也罢了,毕竟人跟人的天分不一样,可一个人的世故若是没有一定的经历和阅历只怕是学不来的吧? “你当真只有十二岁?”于韵青忍不住问了出来。 “自然。只是我比同龄人经历得多,故而心智比同龄人略成熟些。” 说完,曾荣把自己被后娘逼的跳湖被救后又差点被哄骗拐卖一事大致复述了下。 “可能是老天爷看我前十二年吃了太多的苦,故而特地开恩扭转我的运势,给我一个机缘结识徐老夫人,跟着徐老夫人进京,又托二太太的福进了绣坊。说真的,我很知足,也很感恩。所以我相信,老天爷不会这么快就把我的运势收回。”曾荣说完灿烂一笑,抬眸看向对方。 “别,别冲我笑这么甜,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跟她们比。”于韵青被曾荣的笑容晃了一下,忙不迭地摆了摆手。 “于掌柜此言差矣,机缘二字,靠的不是位高权重,而是恰好二字,您这么聪明,想必早就参透了。”曾荣恭敬回道。 “罢了,我也不跟你打机锋了,实说了罢,我确实有点想法,勉强算是你口中的机缘吧,能不能抓住就看你自己。我听说宫里的尚工局要找几个绣娘和裁缝,明年是太后的六十大寿,需要用人的地方多,你若是有这个想法,不妨找徐家替你作保。但有一点,不管此事成或不成,你都不能把我卖了。”于韵青没把阿梅也要参选一事说出来。 她相信,以曾荣的聪明,若是知晓阿梅也被选上了,应该会懂得取舍的。 再有,她手里还有曾荣感兴趣的甜头呢。 “多谢提点,大恩不言谢,若果真成了,这份再造之恩阿荣没齿不敢忘。”曾荣起身郑重地行了个屈膝礼。 她正发愁没机会进宫呢,对方就把路替她铺好了,饶是她活了两世,依旧激动得不能自已,脸上又是一片潸然。 “你,你真的愿意进宫?该不是你。。。”于韵青见曾荣如此激动,反倒有些后悔了。 她是怕曾荣的野心太大,她死不足惜,可不能连累到她啊。 不过很快她又回过味来,左右曾荣是由徐家作保,真有事也该是徐家倒霉,和她又有何关系? 想到这,于韵青又道:“你可清楚,宫里不比我这,它容不得一星半点的错,此是其一;其二,宫里的工钱也低,那点银子未必够你养家;其三,进宫了想要出来只怕要二十五岁之后,彼时你年老色衰,想要嫁个如意郎君可就难了。” “那也比进王家做丫鬟强。就是有一点,我妹妹太小,我有点放心不下她。”曾荣复又发愁起来。 曾华才六岁,倒是可以寄养在徐家,只是时间长了,她怕曾华会想家会没有安全感,再有,她也怕徐靖,怕曾华走她上一世的老路。 “这个倒好办,若你信我,可以把她寄养在我家,每月的探访日我可以带她去见你。对了,你还可以替我画些花样,我会付你酬金的,如此一来,你也不用发愁没银子寄回老家了。”于韵青忙道。 她正愁光靠银子怕拉拢不住曾荣呢,若是有曾华在,她不愁曾荣不和她一条心。 “多谢于掌柜的好意,只是寄养一事多半徐老夫人不会答应,画花样倒是没问题,只要您能相中,我求之不得。”曾荣谢绝了对方。 于韵青早不说晚不说,这会告诉她这个,不可能只单单为她着想,多半还有别的目的。 联想到阿梅前些日子对她的步步紧跟以及这些日子的失踪,曾荣猜到于韵青没有说出来的心思,因而,她断不会把曾华放到她身边去,让曾华成为于韵青牵制她的掣肘。 略作沉吟,曾荣主动问道:“于掌柜,阿梅姐是否也会去参选?” “是有这个意向,只是我大嫂心疼孩子,怕她二十五岁出来没法嫁人。”于韵青斟酌着回道,正好她也想借机试探下曾荣。 “这样啊,我还以为自己能有个伴呢,到了那地方,若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日子可就有点难挨。”曾荣假意抱怨道。 其实也算不上假意,若非她想护住徐靖,想为上一世的自己和三个不曾谋面的孩子讨回公道,她决计不会进宫的。 这条路有多难走不用细问也能猜到,一个小小的尚工局女工,想要出头,只怕比登天还难。 “你真愿意和她作伴?她的悟性和聪明灵巧可比你差远了,你不怕受她连累?” “不怕,指不定谁连累谁呢?阿梅姐比我大几岁,比我成熟稳重,绣技也比我强,她绣的梅花更是堪称一绝,我们两个若是在一起,应该是能相得益彰的。” 这话倒也不全是敷衍,阿梅若是去了,有刘公公在,多少能眷顾她一些,而曾荣兴许也能搭上这条线进而接触到太后,若是能博得太后的喜爱留在她身边,成功的几率会大很多。 只是如此一来,她会不可避免地和皇后对上,犹如一只脚站在了万丈悬崖边,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她就得掉下去。 可不进宫,她拿什么和镇远侯府抗衡,拿什么去阻止徐王两家联姻,又凭什么能护住徐靖? 罢了,管它是福是祸,管它是缘是劫,左右这一世她是赚来的,大不了就把这条命还给老天爷,只希望不要连累到徐家和自己家人。 第九十章、求(五更) 得知筛选的日子就在十天后,曾荣提出辞工,想把未完的这件绣活带回家做,省的王家再来找她的麻烦。 于韵青拒绝了她,理由有二,一是曾荣只是去参加筛选,未必就能被选中;二是她想要曾荣这件绣品。 她看过曾荣这件绣活,尽管只是个大概,但图案鲜活,色泽鲜亮,寓意也好,有松下憩鹤,有梅上站鹤,有雪中寻鹤,有沙滩晒鹤,有芦中伏鹤,还有空中展鹤等,既别致又有趣,用来做炕屏再合适不过了,尤其是给老人家用。 因此,她早就盘算好了用这件绣活去讨好刘公公。 当然了,她也可以把这花样买下来换别人来绣,只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曾荣自己绣出来似乎更鲜活些,之前的那些仿制品一个个单看都不错,可和曾荣绣的摆一块差距就出来了,尤其是绣那些活物,仿佛赋予了它们生命一样。 说起来于韵青不止一次研究曾荣的针法、绣法,也没少暗中观察她做绣活时的手法,看起来均和常人无异。 为此她百思不得其解,只是她也明白,绣技这东西,每门每派甚至于每人都有自己的独创秘技,外人是无从窥视的,也不允许窥视。 此外,于韵青也有点私心,她想知道徐老夫人究竟会不会为了曾荣得罪王家,从而探知曾荣在徐老夫人心中的分量,以此来决定自己后面的行事安排。 于韵青的拒绝给曾荣提了个醒,不辞工也好,若是王家继续仗势欺人,正好给徐家一个认清王家的机会,徐靖这门亲事多少会受到些影响。 想通了这一点,曾荣规规矩矩地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这日下午,曾荣再次走进徐家大门,直接去见的老太太。 说来也是巧,曾荣进门时,徐靖、徐箐等人正围着老太太说笑,说的就是曾华今日带给大家的惊喜和惊吓。 原来,他们今日有弹琴和下棋的课程,曾华从没有摸过琴,教了几遍仍掌握不到要领,弹出来的声音真可以用呕哑嘲哳难为听来形容。 只是谁也没想到,曾华居然会下棋,且棋艺相当不错,仅次于徐箐,比徐筱几个强多了。 众人一问,这才得知是曾荣教导了她几个晚上,只是这悟性也好了些吧,居然把徐筱几个都赢了,要知道,徐筱比曾荣还大两岁呢,且已学了两年围棋呢。 “来来来,可巧正说到阿华这孩子,他们都夸那孩子聪明呢,就连先生也没少说她悟性高,你们姐妹可真是一对妙人。”徐老夫人乐呵呵地向曾荣招手说道。 曾荣上前屈膝行了一礼,笑道:“回老夫人,什么悟性不悟性,不过凑巧罢了。” 可不就是凑巧,凑巧她们姐妹两个都重生了,且都带着上一世的记忆,以曾华实际十二岁的心智,接受新东西肯定比徐箐几个要略强些。 “怎么个凑巧法?”徐靖问了出来。 曾荣扭头,见他眼睛一闪一闪的,带了点狡黠,也带了点好奇,曾荣回了他一个笑脸,只是曾荣的眼睛里包含的东西就多了,有告别,有不舍,有欣慰,有恐惧,也有孤注一掷的勇气。 徐靖看呆了,那种怪怪的感觉又来了。 只是待他想要再细细辨别时,曾荣已扭转了头,跪在老太太面前,“启禀老夫人,阿荣有要事相求。” “哦,你说。”老太太话音刚落便意识到不妥,曾荣如此郑重其事地跪在她面前,事情显然不小,她很快想到了镇远侯王家。 于是,她看了徐靖一眼,徐靖有心想留下来听听曾荣所求何事,可碍于长辈的威严,只得把徐箐等人带出去。 “说吧,究竟何事?”老太太的眼睛看着曾荣,收起了自己的喜怒。 曾荣看出老太太的戒备之心,可没办法,她只能求她。 得知王家居然打发人去绣坊直接开口买人,徐老太太眼中这才有了些怒意。 王家明知这锦绣坊是她二儿媳的,曾荣又是她亲自从老家带来的,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这王家也忒没拿徐家当回事吧? 可不满归不满,这事还真不太好办。 不对,曾荣方才说的是求她成全,莫非这孩子自己愿意去王家做奴才? “你该不是。。。” “回老夫人。” 两人同时开口了,又几乎同时闭嘴了,不过老太太很快又示意曾荣把话说完。 “回老夫人,我不愿意去王家,可也不能牵连徐家,可巧我听到一个消息,说是宫里的尚工局要挑六个手艺好的裁缝或绣娘,宫里的刘公公命于掌柜推举几个人,其中有一个是我,说是刘公公喜欢我绣的东西,只是有一点,她不能替我作保,我只能求到老夫人这来,还请老夫人放心,阿荣绝对会规规矩矩地做事,不会再给徐家惹麻烦。” “进宫,尚工局,哪位刘公公?”徐老太太在脑子里搜寻了许久也没有清晰的人选。 曾荣形容了下刘公公的样貌和年龄,肤色白净,约摸五十岁上下,个子不高,略胖,有点驼背。 老太太回想了一下,貌似白氏曾经提过一嘴,说是宫里负责和绣坊对接业务的太监是太后的人,叫什么刘安。 刘安,太后的人,相中了曾荣的绣技,这事她怎么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呢? 绣坊里有这么多从江南来的高手,哪里轮到曾荣一个新手出这个风头? 不对,这么说也不对,曾荣之前绣的什么荷包可不就大出了一把风头,把这些江南来的绣娘气歪了,引起不少怨愤。 “孩子,你先起来,这事关联太大,我不能立刻就答应你,你且容我斟酌两日。”老太太上前扶起了曾荣。 曾荣也知道这么大的事情老太太肯定要跟家人商量的,不是立刻就能决定的,“也好,那阿荣先告辞了,阿华还在家等我呢,还请老夫人拿准主意后告知阿荣一声。” “放心,我会仔细掂量的。” 话毕,又留曾荣吃饭,曾荣以曾华一人在家不放心为由婉拒了。 第九十一章、你很好(一更) 尽管徐老夫人没有一个明确的答复,但这天晚上曾荣仍向曾华坦承了自己想进宫做绣娘的打算。 “进宫?”曾华眨了眨眼,好一会才明白这二个字的含义,慌的忙扯上了曾荣的衣服,眼泪也随之落了下来,“为什么呀?锦绣坊不好吗?大姐,你就留在锦绣坊吧,每天都能回家,每个月工钱也不少,为何非要进宫?大姐,你进宫后我是不是再也看不到你?大姐,你是要把丢下吗?大姐。。。” 曾华的语无伦次和慌乱恐惧令曾荣生出了几分不忍,同时也滋生了几分动摇,不过她很快压制住自己的情绪,抽出丝帕替曾华擦了擦眼泪。 “阿华,你听大姐说,进宫一事并未定下来,还存在变数,你先别哭,好好听大姐说,倘若,大姐是说倘若,倘若大姐真进宫了,大姐会求徐老夫人暂时收养你些时日。” “不,不,我不要去别人家,你,你若真丢下我,我,我就回乡下老家。”曾华扯着曾荣的衣袖扭着身子哭道。 “不许回老家,大姐这么辛苦把你带出来,就是想让你过上好日子,你若回乡下,岂不白费大姐一番心思?听话,别哭,宫女每个月都有探视日的,大姐不能出来,但你可以来宫门口和我见上一面,你放心,大姐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听到这句“大姐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曾华鼓起勇气抓住了曾荣的两只手,“我,我,大姐,你,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你究竟是,是不是。。。” “好了,你瞧你,吓成这样,连话都说不利落,大姐不是说了,这件事还不定能不能成呢,你呢,先别跟外人说去,记住了吗?”曾荣打断了曾华的话。 她猜到曾华想问什么,只是这会并不是坦承的时机,因为随着两人身份的揭晓,必然会牵扯出她上一世和徐家的关联,也不可避免会牵扯上徐靖。 偏曾华又心性单纯善良,若是知晓她上一世吃了这么多苦,多半会想法子再成全她和徐靖的。 如此一来,兴许她们姐妹两个重生的秘密都保不住了。 这绝不是曾荣想要的。 这一刻的曾华却固执起来,扯着曾荣的手,一双泪眼里似乎有两团火在燃烧,直直地盯着曾荣,让曾荣无从逃避。 “大姐,我想问的不是这个,大姐,你跟我说实话,你,你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有非进宫不可的理由?”话到嘴边,曾华又临时改口了。 因为这一刻,她看到曾荣眼里的痛楚也化作滴滴眼泪滚了出来,她心疼了,她不能再逼她了。 答案不再重要了。 抑或说,答案已在她心里了。 原本已想好措辞的曾荣见曾华改口,也含泪笑了,伸手抱住了曾华,“是,好妹妹,我有非进宫不可的理由,等你长大些,我会告诉你的,记住一点,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许告诉任何人,记住,是除了你我之外的任何人。” “我怎么做才能帮到你?”曾华在曾荣的怀里蹭了蹭,抬头问道。 “你安好,大姐就安心。大姐答应你,等大姐攒够银子就买一座宅子,把大哥大嫂接来。” 这个念头是曾荣从徐家出来后才有的。 她仔细想过,若她真进宫了,曾华不能一直寄养在徐家,时间长了肯定会有闲话,保不齐就走了她上一世的老路。 权衡再三,她只能把大哥大嫂接来,尽管她对大哥的老实敦厚也有微词,可相对于曾华的幸福来说,她只能选择原谅他。 当然,这只是初步的设想,未来如何,谁也说不好。 曾华一听可以把大哥大嫂接来,倒是很快破涕为笑,她着实想念得紧。 姐妹两个说开了,曾荣也一夜好眠。 翌日,曾荣照常提前半个时辰到的绣坊,好巧不巧的,在绣坊门口碰上了于韵青的马车,曾荣上前搭了把手,扶着于韵青下了车。 “去见老夫人了,如何?”于韵青扫了她一眼,问道。 “三天后再答复我。”曾荣没有瞒她。 于韵青站住了,刚要开口,见身边还有两位侍女,扭身进了大门,曾荣忙跟了上去。 穿过大厅时,两位侍女留了下来,曾荣则跟着于韵青进了东厢房。 “徐老夫人没有说别的?”于韵青一边问一边示意曾荣坐下来。 “说容她斟酌两日。” “王家的事情没提?”于韵青想知道的是徐家对王家的态度。 “提了,老人家没说什么。”还有一句话曾荣没有说出来,老太太在这件事上貌似对她有点失望。 明明之前她再三嘱咐过她,也一而再地告诫过她,可她偏偏不听话,到底还是把人招惹上了。 招惹就招惹吧,非招惹上这么一难缠的主,给徐家出了这么大一道难题。 于韵青不信曾荣,抬眸在曾荣脸上定了一会,忽地笑了,“你失望了?” 曾荣一听这话也笑了,“确切地说,是她老人家失望了,也是您失望了,还好,她老人家颇具良善悲悯之心,断不会丢下我不管的,接下来,就看您了。” 于韵青挑了挑眉,张了张口,继而又闭上了,再细细端详了曾荣片刻,方又开口说:“你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多谢于掌柜,您也很好,阿荣很庆幸能结识你。”曾荣说完会心一笑。 “好了,我们之间就不必互相吹捧了,你先去完成那幅绣品吧,待老夫人那边有消息我们再定后续。”于韵青说道。 她倒也不单单是为那幅绣品,而是想去见一趟白氏,这么大的事情她不可能瞒住白氏,她得和白氏商定下后续该怎么做。 另外,她还得托人去给刘公公传个讯,必要时须请他出面,以太后六十大寿的名义征用曾荣一段时日,王家总不能和太后去抢人吧? 至于进宫后曾荣的路该怎么走,她相信以曾荣的聪明肯定会有更好的取舍。 而她能做的,则是替她扫除进宫前的这些阻碍,好让曾荣记住这份人情。 第九十二章、相左(二更) 从于韵青处出来,曾荣回到自己的绣架前,端坐片刻,敛神静气后,低头刺绣。 约摸半个时辰后,于韵青进了徐府大门,她是来求见白氏的。 白氏彼时并不在自己房里,她在老太太的积善堂,和杨氏一起商议曾荣的去留。 原本徐老夫人没打算这么快把这件事搬到明面上,昨儿晚上她倒是和丈夫商议了此事,徐扶善让她暂缓两日回复曾荣,他要差人打探宫里的消息,也要查查曾荣这些时日究竟做了什么,因何惹到王家的,最后,他得亲自见曾荣一面,他必须弄清楚曾荣进宫的真实意图。 徐家是不慌不躁,王家却没沉住气,一早就差人给徐老夫人送来一张帖子,说是镇远侯府的王老夫人请她明日巳时去赏菊。 徐老夫人倒不是第一次接镇远侯府赏菊的帖子,只是这封帖子来的未免太不是时候,昨儿刚打发人去买曾荣不成,今儿一早就差人送帖子来,傻子也能猜到是因为什么。 打发走王家送信的婆子后,徐老夫人命人把杨氏和白氏喊来了,她想听听两个儿媳的想法。 杨氏闻言忍不住脱口说道:“这丫头可真能招惹人。” 一个乡下小姑娘,救人就救人吧,徐家又不是没有送上谢礼,可她倒好,谢礼照拿,又提出诸多额外要求,说是要跟着进京又不肯卖身为奴,帮她找工作帮她找住处,把府里人折腾了一大遍,如今好容易安稳些,她又招惹上什么户部侍郎的千金和镇远侯府的小姐。 也不琢磨琢磨,王家两位姑娘是皇后的亲侄女又是镇远侯府的掌上明珠,她得罪得起吗? 可她倒好,把人得罪了,自己撇下不管,把这烂摊子丢给徐家不说,居然还妄想徐家帮她作保牵线搭桥进宫去做什么织作宫女。 也不想想,在锦绣坊惹出的麻烦徐家都难以善后,这要进宫惹出点麻烦,徐家还有活路? “大嫂,这事也不能全怪阿荣,她一个乡下来的,哪里懂这些礼数?”白氏为曾荣说了半句话。 还有半句是,王家两位小姐明知曾荣是从乡下来的还要把她买回去,这不明摆着没安好心么? 只是这话她不敢说出来,惧怕王家是一回事,她更惧怕宫里的那位皇后。 “老二家的,这事你知晓?”老太太不高兴了。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这个儿媳居然没有来告知她一声,眼里还有她这个婆母吗? “回母亲,儿媳不曾听闻此事,母亲也知道,儿媳极少出门,店里的事情全权交给掌柜。儿媳只是凭着对阿荣的了解说出这番话的。”白氏忙恭敬回道。 这话不算撒谎,她委实不知曾荣和王家的过节。 于韵青倒也不是故意想瞒她,是觉得这事不大,说白了,曾荣当时只是说话有点冲,并不曾真和王家两位小姐发生口角,大不了以后让曾荣躲着她们点罢了。 再则,于韵青也有自己的私心,她怕徐家知晓这事后会把曾荣叫回去,而于韵青不想放曾荣走,不管是为绣坊还是为阿梅。 “哦,既如此,你说说这孩子是什么品性?”老夫人问白氏。 “要强、自重、真诚、感恩,还有就是善良。”白氏斟酌着回道。 “你呢?在你眼里她是个什么人?”老太太看向了大儿媳。 “回母亲,二弟妹说的对,这孩子品性是不错,可就是有一点,乡下来的不懂礼数,若是进宫,万一再冲撞上谁,我怕。。。”后面的话杨氏没有说完。 “这点大嫂尽管放心,尚工局偏安一隅,这些宫女们连尚工局的院子都出不去,就是想冲撞人也冲撞不上。”白氏忙道。 她是真心希望老太太能伸出援手帮曾荣一把,尽管她不清楚曾荣因何要进宫,但她隐隐觉得,这孩子身上有一种与年龄、出身均不相符的气韵和气度,难得的是她还兼具了同龄人缺乏的韧性和耐性,再加上她的聪明和善良,未来绝对可期。 “话虽如此,可进了那地方,想要出来就难了,二十五岁,一个女人,这辈子。。。”后面的话老太太也没说下去。 她是想到了那个跳进湖里救曾荣的后生,当初她之所以答应带曾荣进京也有欧阳思的缘故,原本以为曾荣是奔着挣钱供欧阳思念书的,哪知才半年时间,她居然要进宫去做绣娘。 好好的一桩姻缘若是因此散了,岂不是她的罪过? “母亲放心,尚工局的女工和一般宫女不一样,她们没有这么严苛的规矩,只要她想出宫,过个五六年,可以找个眼睛不适身子不适的理由即可。” 原来,绣娘算是手艺人,一般不与后宫打交道,因此,这些人也牵扯不到什么后宫秘辛秘闻的。 再则,绣娘这活费眼睛,做个几年就容易眼花,而宫里自是不会白养这些人,所以不用非得到年龄才放出宫。 “哦,还有这种说法?”徐老夫人有点动心了。 她是真不想把曾荣拱手让给王家去作践,因此,进宫是最好的选择,可她又心疼曾荣后半辈子无依无靠,所以才沉吟至今。 “尚工局也有女官吧?绣作女工做好了也可以升姑姑吧?”杨氏问。 绣作女工不见外人不和后宫掺和,可女官不一样啊,女官是可以和各宫走动的。 杨氏也说不出何故,她就是不想让曾荣进宫。 其实,方才她也细想过,这丫头若是进宫倒也有个好处,她不用再整日提心吊胆的担心自己儿子被她拐了去,那个小的毕竟还小,一看也没什么心计。 只是这个念想很快被她自己推翻了,曾荣的聪明曾荣的才华曾荣的慧心注定她不会甘心久居人下,因此,极有可能进宫后她会利用她的优势不顾一切地往上爬。 这点从她凭着对徐靖的救命之恩抓住老太太非要跟着老太太进京便可见一斑。 一旦曾荣坐上了掌事姑姑的位置,徐家想要控制住她就难了。 第九十三章、招惹(一)(三更)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白氏这人一贯不喜杨氏,因而,见杨氏反对,她越发赞同,就好比当初杨氏反对曾荣进锦绣坊而她偏要同意一样。 事实证明她没有看错人,曾荣没有令她失望。 希望这一次也如此。 一念至此,白氏拍手笑道:“哪这么容易?若果真如此,也不是什么坏事吧?” “难不成二弟妹以为是好事?好在何处?”杨氏反唇相讥。 “一百个宫女里也难挑出一个女官来,若阿荣有这等本事,又何须我为她发愁?”白氏说道。 本朝惯例,每三年选一次才女,其中佼佼者留在皇上身边,次等的赏给皇子或王爷,再次等的,留在公主、郡主身边做伴读,再次次等的,留在宫里做宫令女官。 既是才女,德言容工缺一不可,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小家小户出身的? 当然,任何事情都有例外。 这个例外是宫女若也十分出色,可以由掌事姑姑推举参与宫令女官的考核。 显然,杨氏怕的就是这个例外。 可白氏正好相反,曾荣若是能有这个奇遇升为宫令女官,凭她的才貌,不说留在皇帝身边,至少也能留在某位皇子或公主身边吧? 她这一生的运势谁又能说得清呢? “话虽如此,可谁能保证自己不犯错,尤其是那丫头,乡下出来的,一点规矩家教都没有,敢保证她不会冲撞人?再则,二弟妹别忘了,当今皇后是谁?想收拾她,有的是法子和机会。”杨氏扶了扶额。 她是真不想和白氏吵,尤其是当着婆母的面吵,只是这白氏也太短浅了些,逼的她不得不开口。 “大嫂大可放心,阿荣若是像说的,一点规矩家教都没有,只怕她也入不了掌事姑姑的眼,我们又何必在这庸人自扰?” “。。。” “罢了,传膳吧。”老太太见两个儿媳又打起了机锋,忙把话收住了。 杨氏只得收起脸上的不虞,吩咐下去,传膳。 须臾,四五个丫头端着托盘进屋了,最末的一个路过白氏时冲她往门外努了努嘴,白氏会意,找了个理由出来。 得知是于韵青求见,白氏把小丫头打发回去后转身又进了上房。 见屋子里的菜没有摆好,白氏凑到老太太身边屈膝告了个罪,徐老夫人听说是锦绣坊的掌柜求见,忙挥了挥手,让白氏去见她,只是叮嘱她一点,有什么事情务必要第一时间告知她。 其实,要依老太太的意思是想把于韵青叫到上房来问几句话,只是一来她怕儿媳多心,二来,几个孙子孙女都来了,还有另外两个儿媳也进门了,人多嘴杂的,不适合说事。 一时饭毕,众人往外退去后,杨氏本欲留下来和老太太再说说曾荣一事的利害,老太太没等她开口,先命她告退了。 这件事她决定等丈夫回来再议。 再说白氏回到自己院里,见过于韵青后,思索再三,她不反对曾荣陪阿梅进宫,只是这事她没把握能说服老夫人,因此,她决定不插手,顺其自然,看天意。 从徐家出来,于韵青又马不停蹄地回了趟娘家,从娘家再回到锦绣坊时,已是午时多了。 卜一进门,见大厅里立着的三位十五六岁的冰霜少年,以及一旁横眉冷对的曾荣,于韵青着实吓了一大跳。 这该死的曾荣,王家小姐的教训还没过去,怎么又招惹上三位冰山少年,这是嫌她这个做掌柜的太清闲,还是嫌她自己命太长? 不说别的,三位少年清一色的青衣青冠,领口和袖口以及腰间的佩带均有显著的金线绣的云纹标识,明摆着是太学子弟啊,而太学弟子一般只有三种人,一是王孙公子,二是世家大族的世子或公子,三是三品以上官员的贵公子,这些人哪个是她能得罪得起的? “三位公子莅临小店,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偏小的方才有事出去了一趟,怠慢了三位公子,还请三位公子给小的一个薄面,有什么话,我们坐下来慢慢谈。”于韵青一边陪笑一边给曾荣使了个眼色。 她只知这三位是太学子弟,可并不清楚这三人的具体来历,更不知曾荣如何招惹上的对方。 曾荣苦笑了一下,她比任何人都不想招惹上对方,奈何对方执念太深,非要跟她过不去。 原来,那日在书肆和曾荣见过后,王梵对她起了好奇之心。 一个乡下来的女孩子,年岁又不大,不舍得花几文钱买零嘴却舍得花好几两银子买书,更难得的是,她拒绝了他的银子。 不是什么欲擒故纵也不是什么扭捏作态,而是真的拒绝,甚至于有些厌恶他的纠缠。 这一幕令王梵想起了和曾荣的初见,貌似也是曾荣拒绝了欧阳霁身边那位小厮的付账。 这个女孩子有点意思,和他身边的女子不一样。 为此,他暂且打消了买她进府的念头。 凭他对她的了解,他觉得曾荣也不会答应,因此,这事不能莽撞硬来,得智取,得先抓住曾荣的软肋。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小妹沉不住气了,向祖母告了一状,祖母心疼孙女,二话不说就打发两个管事妈妈来绣坊买人。 王梵不清楚这些,他是正好今日有空,拉着两位同窗来绣坊想见见曾荣,顺带也看看这个女孩子究竟有些什么才气,能绣出什么好作品来? 彼时曾荣正在低头专心刺绣,得知有三位公子找她,不用问她也猜到是谁,“告诉他们,有事找掌柜的,我只是一个小绣娘,做不了主。” “掌柜的出门了,一时半会只怕回不来,那三位公子点明要见,就别为难我们了。”传话的侍女说道。 “阿荣,去见见吧。”一旁的红姑劝道。 她是见曾荣说话太刚,担心她得罪人不自知,而她自己就曾经吃过类似的亏。 “是啊,阿荣,求求了,客人提出要见,掌柜的不在,我们也没法。”侍女双手合十,求起了曾荣。 “等着。”曾荣回了两个字。 约摸半炷香后,曾荣放下针线,不慌不忙地把线头剪掉,这才起身,掸了掸裙子,挺身向外走去。 第九十四章、招惹(二)(四更)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曾荣进大厅时,王梵三个正逐一品鉴曾荣设计的那些荷包。 当然,他们的品鉴并不是针对这些荷包的样式和绣工,而是针对荷包上面的花样和诗句,他们在意的是诗和画的意境,从意境中可以品出一个人的修养和才学。 见有人进来,三个人停止了说话,均看向曾荣,三人眼中均带了一丝探究,王梵的探究更多的是针对曾荣的年龄和出身,另外两人则是曾荣的似曾相识。 少倾,李漫认出了曾荣,指着曾荣说道:“,是那日在书肆买书的小姑娘?” “对对对,我也想起来了,怪道我说看着面熟呢,居然是,小妹妹是,是这学徒吗?”顾砭问。 王梵一听推开了他们两个,清了清嗓子,问道:“小妹妹,这些荷包都是自己设计的花样?” 曾荣的目光从那两人转到了王梵脸上,尽管心下有波澜,也有不解,面上却不显,不冷不热地屈膝回了个“是。” “,们两个之前认识?”李漫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位姑娘的真正身份,敢情她就是王梵嘴里那位特有才情的绣娘。 “否。”曾荣回了一个字。 “不认识。”王梵回了三个字。 “思齐兄,该不是。。。”顾砭也回过味来,指了指王梵,后面的话却没说完,李漫制止了他,“们两个别胡闹了。” 像是怕吓到曾荣,李漫冲曾荣微微一笑,解释道:“姑娘,是这样的,我们三个听闻这家绣坊有一位绣娘精通诗配画,特慕名来见,姑娘果然兰质蕙心,才会有此等心境和意境,只是在下有一事不解,何为‘一蝉一茶,一念一生’,姑娘可否告知出处?” “这位公子,这句话从禅道感悟来的,小女子修为尚浅,只知人生有三昧,犹如茶中有三味,具体因果如何,小女子也不解。”曾荣见对方言语亲和,眼中也并无轻视之意,遂尽心回答了他。 “那‘一念一生’又如何解?”顾砭问道。 “随怎么解,一念花开一念花落,春天过去了,一念生一念死,一辈子的光阴过去了,一念繁华一念灰,有可能造就一生的繁荣,也有可能会导致一生的毁灭,一念成悦一念成执,因果得失可能会令一生愉悦,也可能会因的执念苦恼一生。” “不会吧,才多大?”顾砭围着曾荣转了个圈,不信这些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回公子,这些话小女子是从一位高僧那听来的,小女子哪有这等修为?”曾荣解释道。 一旁的李漫点点头,“怪道我说这些话不是我等俗世中人所能顿悟出来的,不过姑娘也是好悟性,那位高僧既然肯垂青与,想必也有过人之处,在下谢过姑娘解惑。” 说完,李漫向曾荣行了个拱手礼,曾荣不敢当,往旁边退了两步躲了过去。 “确实好悟性,原来是名师出高徒,难怪那日姑娘会拒绝在下的帮助,是在下眼拙了,姑娘如此清雅之人怎会被区区二两银子所收买?”王梵见曾荣对李漫和顾砭的态度明显比他热络,有点吃味了。 “三位公子见笑了,若无他事,小女子告辞了。”曾荣不想和这三人纠缠下去,她委实不想面对王梵,总会不可避免地想到王楚楚那张令人憎恶的脸。 “别,别着急走啊,是这样的,我们三个想请姑娘帮我们做几样绣品,荷包、香囊、扇套、丝帕,要成套的,最重要的是要别致有趣,不得和他人的雷同。”王梵拦住了她。 “不好意思,这位公子,我不再绣荷包了,接了件绣屏的大活,恕我帮不上们,们可以找我们掌柜的商量。”曾荣拒绝道。 “可我们只想找,价格好商量。”王梵一听曾荣拒绝,更是不爽。 “这位姑娘,我们是慕名来的,自然是想求得姑娘的真品。”李漫见曾荣变脸,忙又帮着转圜。 “就是,就是,他不会说话,还请姑娘别跟他一般见识。”顾砭说完特地抬脚踹了王梵一下。 “不好意思,还请三位不要强人所难。”曾荣依旧摇头。 “不是我们强人所难,是姑娘对我有偏见吧?在下竟不知何时得罪了姑娘?难不成是那日出手帮姑娘帮出错来了?”王梵从曾荣眼睛里读到了嫌恶,脸一拉,语气也冲了起来。 要知道,他们三个谁不是享誉京城的世家大公子,肯屈尊来找她一个小村姑就够给她脸面了,更别说还违心地放低身段说了这么多小话,甚至于堂堂的镇国公世子李漫还对她行了抱拳礼,可她倒好,说撂脸就撂脸,说不接就不接,凭什么呀? 联想到曾荣之前还让他们白等了半炷香的工夫,王梵越发气不打一处来,彼时的他总算体会到小妹当初的气恼,这个女人着实可恶,仗着有那么一两分才气便想恃才傲物,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曾荣见和王梵说不通,只得对李漫说道:“这位公子,还请体谅小女子一二,世间万事都讲究一个‘缘’字,我已然先接了别的活,做人总不能言而无信吧?所以们这活我确实接不了。” “我们出双倍的价格。”王梵没等李漫回答,抢着说道。 曾荣沉默以对。 “五倍。”王梵主动加价。 曾荣依旧不为所动,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十倍,这总可以了吧?”王梵的忍耐到极限了,浑身上下似有一团火在燃烧。 李漫和顾砭一开始还劝他几句,见他不依不饶的,索性做起了壁上观。 因而,四个人就这么僵持着,曾荣倒是有心离开,可王梵再次把门口堵住了。 于是,就成了于韵青看到的样子。 “就是这绣坊的掌柜?”王梵上前行了一长揖礼,问道。 见于韵青点头,王梵指着曾荣问道:“是这样的,我们三个慕名来请这位曾姑娘绣几样东西,可这位曾姑娘百般推辞,不肯接活,还请这位掌柜帮忙通融一二。” 于韵青一听猜到准是曾荣又犯了轴性,不由得头疼起来,同时也怀疑起自己先前的决策来。 第九十五章、带话(五更)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也不怪于韵青头疼,曾荣才进绣坊半年不到,她的光芒就连她也没拦住,先是欧阳姑娘,后是王家姑娘,这次居然又来了三个人中龙凤般的贵公子。 要知道,除了刘公公,锦绣坊一年也难得进一次男子,这次破天荒来了三个,且还是慕名奔曾荣来的,于韵青委实有点想不通,至少在她接手锦绣坊这十年期间不曾有过类似事件,偏这个曾荣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架势。 这样的曾荣,若是进宫了,带给她的究竟会是什么呢? 好在于韵青明白,这会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忙换上了一副笑脸,“不瞒公子,阿荣手里的活是要送进宫里的,如今已完成了一半,现下换人肯定赶不及,不知公子想要什么,我们店里还有不少绣娘,别的不敢说,但绣工肯定不会比阿荣差。” “我要的不是绣工,我要的是。。。” “思齐兄,不如我们就从这里挑几样走吧,也别为难人家了。”李漫打断了他。 “就是啊,思齐兄,曾姑娘说了,万事讲究一个‘缘’字,这次没缘,下次我们再来吧。”顾砭也劝道。 “对对对,下次再来。”李漫一边说一边去推王梵。 王梵这会也回过味来,他不能把曾荣逼紧了,更不能把她吓到,因而,就着李漫和顾砭给的台阶下了,“也好,我们过些时日再来。” “好好好,三位公子慢走。”于韵青本想拉着曾荣一起送客,曾荣故意垂着头,站着没动地方,她只好独自恭恭敬敬地把这三人送到了大门外。 待于韵青回到大厅,没看到曾荣,一边气冲冲地掀了后门的帘子一边命身边的人去叫曾荣,刚迈出一只脚,探出半个身子和脑袋,便看到了院子中间立着的曾荣。 曾荣此时正抬头仰望天空,因着阳光有些刺眼,眼睛微微眯着,天空很蓝,白云飘飘,不停地幻化出各种各样的形状,如果人也能像这白云一样该有多好,自由自在的,云卷云舒只凭己意。 “看什么呢?”于韵青到底还是没忍住,走到曾荣身边,没好气地问道。 “看天上的云彩,我记得有人跟我说过一句话,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可惜,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大多数人还得汲汲营营的,也在这日复一日的汲汲营营中失去了自己的本心。” “打住,这些话别跟我说,我也听不懂,我只想知道,那三个人是谁?是如何认识他们的。”于韵青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于掌柜,如果我说我也不清楚这三人是谁,信我吗?”曾荣收回自己的目光,歪着头看着对方。 事实上,这三人的确没有表明他们的身份,若不是曾荣上一世见过王梵和李漫,可不就是不认识。 “信个。。。”话说到一半,于韵青发现曾荣眼睛里似有水光闪过,复又改口说道:“信,我信。” 曾荣笑了笑,“信也好,不信也好,我确实没招惹他们,只是和他们有过一面之缘,今日之事,应该是赶巧。” 从李漫和另外一人的言辞中,曾荣猜到这两人绝对不知情,倒是那个王梵,只怕在书肆就认出了她,否则不会上前要替她付账。 只是曾荣没想通的是,王梵既然认出她是欺负他妹妹的人,以他护短的性子,怎么还会替她付账呢? 她可不认为对方是看上了她,毕竟对方才十五六岁,尚未通人事,而她这具身子也才十二岁,又是乡下出身,也入不了对方的眼。 百思不得其解的曾荣只得把自己和这三人在书肆的那段偶遇说了出来,她只知道这三人是在付账时碰上的,之前打赌和跟踪一事她是不知情的。 “不对啊,们是在书肆碰上的,那他们如何知晓的身份又是如何找到绣坊的?”于韵青觉得曾荣没说实话。 曾荣是没说实话。 她没法解释自己如何知晓对方身份,所以干脆撒了个谎,再则,她不想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于韵青若是知晓王梵的身份,保不齐要告诉白氏,白氏肯定不会瞒着徐老夫人,很难说徐老夫人知晓此事后会不会改变主意。 “应该就是巧合,他们要见的是绣荷包人,是见到我之后才认出我是那日他们偶遇之人,掌柜若是不信,可以问那几个侍女去。” “罢了,去忙的吧,这几天谨慎些,别再去招惹旁人了。”于韵青挥了挥手。 曾荣有心为自己辩白两句,见于韵青往东厢房走去,她把嘴闭上了。 这日下工,曾荣是拉着阿桃一起回去的。 还好,一路上什么也没发生。 进家后,见曾华正在切菜,锅里正煮着汤,灶口的柴火要往下掉了,曾荣坐了过去,一边把柴火放进灶口,一边 问她这一天在私塾那边学了什么,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姐妹两个正说着时,赵妈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曾荣只得把人迎了进来。 赵妈妈手里拎着个篮子,里面有几个苹果,说是大太太命她送来的。 曾荣接过篮子把东西腾出来,赵妈妈一屁股坐在了炕沿上,翻起了炕桌上的这些手稿。 曾荣见此,猜到准是杨氏托她带话了。 于是,她也坐了过去,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状。 果然,赵妈妈见曾荣肯虚心受教,满意地点点头,这才说道:“听闻想进宫去做女工,太太命我给带几句话,望三思。” 杨氏的意思是,宫里的女工活多钱少,规矩也多,且以后出宫不容易,要耗到二十五岁,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年华都没有了,后半辈子靠谁去?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曾荣忍心把曾华丢下? 才六岁的小姑娘,人生地不熟的,被人欺负了,想家想亲人了,让她找谁去? 至于曾荣担心的王家要买她为奴一事也大可不必担心,无论如何,她是徐靖的救命恩人,徐家不会丢下她不管的。 第九十六章、怎么选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曾荣虽没有摸准大太太为何不愿她进宫,但她得到了一个讯息,多半是老夫人答应替她作保了,所以杨氏才会命人给她带话。 因为碍于孝道,杨氏没法顶撞自己婆母,只能从曾荣这边下手。 只是她因何会反对自己进宫呢? 是怕曾荣以后惹祸牵连到徐家,还是真心疼她不希望她这一辈子就葬送在那个暗无天日之处? 曾荣不得而知。 这番话无疑令曾华过心了。 这天晚上,曾华也辗转反侧无法成眠,她想劝大姐不去,可这些时日她明白一件事,大姐性子执拗,认定的事情肯定一条道走到底。 就好比当初她要离家搬去书院,要念书要学写字,要进京,要自己找工作养活自己等等,这些哪件不是大事?哪件不是依着她自己来的? 只是这样也太苦了些。 对了,徐靖,大姐前世那个命定之人准是徐靖无疑,若是徐靖肯开口留她,她是否会改主意呢? 可这件事要怎么跟徐靖说,说了是否一定会管用呢? 一个十岁的小孩,他连自己都护不住,能护住大姐? 曾华的脑子里出现了两个人在拉锯战,一个主张告诉徐靖,一个不主张说,谁也没说服谁,不过这一折腾,曾华倒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徐老太太是两日后打发人来叫曾荣的,彼时她刚下工回来,想着今日是老太太给的最后期限,正忐忑不安时,罗妈妈打发个小子来送信了。 这次进徐府,曾荣见到了极少露面的徐扶善,和老太太并列端坐在上首的主位上,显然是在等她,屋子里除了紫荆和紫云没有别人。 见此,曾荣走到两人面前跪了下去,“阿荣见过徐大人和徐老夫人。” “起来吧,起来好说话。” 没等老太太吩咐,一旁的紫荆忙搬了个镂空雕花的美人墩放到曾荣面前,并伸手把曾荣扶起来。 “是这样的,老爷子有几句话想问问,据实回答就好,别害怕。”徐老太太见曾荣明显比平日紧张,猜到她准是怕见她丈夫。 “好。”曾荣没敢坐下,垂首回道。 “抬起头来,看着我。”徐扶善发话了。 曾荣只得抬头,平视对方。 “今年多大了?” “回大人,十二岁。” “什么时候学会识字写字的?” “有五六年了,彼时我大哥二哥都在书院念书,我每日要往书院给他们送饭,放学后,他们会在家里念书练字,我跟着耳闻目睹的,认了几个字,放猪时,闲来无事会拿树枝在地上写着玩,正经拿笔练字是二月里从家搬到书院后,来京城后,有条件了,每天晚上都会练一两个时辰的字。” 说完,曾荣有些心虚,这番话明显经不起推敲,真正懂笔体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字起码有十年功底。 可没办法,她找不到更好的说辞,只能寄希望徐扶善没有见过她的字。 徐扶善见曾荣目光闪烁,倒也没揭穿她,继续问道:“因何进京?” “想挣银子养家。” “胡说,在锦绣坊一个月多能拿到四五十两银子,少则也有二十多两,可进宫了,一个月只怕连十两银子都没有,且还得熬到二十五岁才能出宫,这些该不会不清楚吧?” “大略听闻过。” “那现在呢,现在再告诉我,因何进京,又因何要进宫?”徐扶善捋了捋胡子,等着曾荣的回答。 “小女子仍是选择进宫,我的确是奔银子来的京城,但银子不是唯一,相比银子,我更想逃离那个家,虽说子不言父过和母过,可父慈子才孝,我不想自己被卖,不想自己倾尽心血维护的亲人最后把自己再逼上绝路,所以我选择进京。同样的,这一次我不想进王家,不想老夫人为难,不想于掌柜为难,所以我选择进宫。” “想好了,二十五岁出宫后又当如何?” “二十五岁太过遥远,也太过虚无,不如专注于当下,把当下做好,才有底气来谈将来如何,否则,都是空的。” 不得不说,曾荣这番话说到徐扶善心坎里了。 因为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那种泛泛空谈之辈,这种人本事没几分偏又不肯从自身找原因,只以为自己是怀才不遇,是时不我济,却不知机会就在每日的空谈和抱怨中溜走了,最后必将一事无成。 因而,他把这当成家训写进了徐氏家规里,不空谈,不虚度,不拖延,不抱怨,每日三省吾身,且当日事当日毕。 要知道,这可是他进入官场二十后才有的感悟,可这丫头才十二岁,也没有外人指点,她居然也有此等认知? “那好,那就谈谈当下要做什么?”徐扶善考起了曾荣。 “进宫后,少说多听多做,专注自己手头的活,有空多念念书练练字,提升自己的学识和修为,唯有如此,我绣出来的东西才能清雅别致,才能雍容不俗,才能入了那些贵人的眼。至于再长远的事情,我暂时没有想过,毕竟我目前还没有踏进那个地方。” “我再问,若是我们不答应为作保,又当如何?”徐扶善见没有难住曾荣,换了个问题。 “不如何,可能会继续留在锦绣坊,只是镇远侯府那,还请大人和老夫人为小女子周旋周旋,我不想卖身为奴,只想凭自己的手艺养家,若是连这么卑微的愿望也做不到,我也不知会如何了。” 徐老夫人见曾荣最后一句话说完眼里有泪光闪过,忙向丈夫说道:“好了,孩子也怪可怜见的,也别逼她了。来,阿荣,过来,听我跟说,今日我去镇远侯府见过王老夫人了,放心,他们不会再逼迫了,接下来就看自己怎么选,若是还想进宫,我们徐家替作保,若是想留在锦绣坊就尽管留下来。” “我选进宫,还请大人和老夫人成。”曾荣跪了下去。 未来如何,她没法预知,但这条路是通往复仇和报恩的捷径,她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第九十七章、私话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见曾荣仍是坚持要进宫,徐老夫人和丈夫对视了一眼,徐扶善起身离开,徐老夫人亲自上前扶起了曾荣,并示意紫荆和紫云两个也下去。 “孩子,这里就我们两个,和我说实话,想进宫,是不是有别的什么图谋?” 也只有这个理由才说的过去吧?否则,谁会放着轻松自在的日子不过非要去自己找罪受? 可这三天她翻来覆去的想遍了,也没找到曾荣图谋的究竟会是什么? 要知道宫女可不比妃嫔,平日里鲜有面圣的机会,而尚工局的女工就更不用说了,素日连尚工局的院子都出不去,说句不好听的话,连个体面些的太监都难见到,更别说主子了。 因而,老太太担心曾荣被人蒙骗,想再好好劝劝她,同时也把宫里的这些规矩说说。 “回老夫人,我,我,我没有什么图谋,只是想躲个人。”曾荣知道,若她拿不出合适的理由,徐老夫人心里肯定会有芥蒂的。 得知曾荣可能招拨上镇远侯世子,且王梵竟然带着两位同窗进锦绣坊找她,老太太的嘴巴有那么一会工夫没合上。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这孩子究竟有什么魔力? “确定他是镇远侯世子?” 曾荣摇摇头,“不是很确定,我猜的。” 曾荣把她和王梵的两次偶遇学了一遍,第一次是在聚茗轩茶楼,彼时王梵正和欧阳霖闹别扭,欧阳霖先出去了,他身边的小厮认出了曾荣要替曾荣付账,曾荣没答应。 王梵应该是听到他们的对话知晓了曾荣和欧阳家的同乡之谊,再根据王楚楚的描述,不难猜出她就是把他妹妹气得牙根痒痒的小绣娘,所以才会在书肆大方出手要替她买下那本书,目的就是撩拨她。 “对了,我听到那两人叫他什么思齐兄,掌柜的说他们穿的服装是太学的。”曾荣补充道。 “思齐兄?”这几个字对徐老夫人并无多大意义,她一个做祖母辈的人哪里会留意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字什么号什么,不过她倒是记得王家的世子名叫王梵。 “应该就是王家人,否则他没有必要对我不依不饶的,多半是得知我不肯卖身于王家,所以才想法子来逼迫我,今日若不是另外两位公子相帮,只怕于掌柜也奈何他不得,我想着这事有第一次必有第二次,我若是执意留在锦绣坊,不定会闹出什么笑料来,只怕还会连累于掌柜和二太太,所以我想进宫待几年,只要我老老实实躲在尚工局做事,过个五六年兴许就能找机会出来。” 徐老夫人一听曾荣说过个五六年找机会出来,掐指一算,五六年可不正好是十七八岁,正是嫁人之际。 于是,徐老夫人又误会了,以为曾荣是在等欧阳思,欧阳思刚中秀才,三年后方可参加秋闱,再加上春闱什么的,可不得四五年,这还是顺当的。 可即便如此,也未必一定要躲进宫里吧?哪里还能藏不住一个人? “,罢了,就依吧。”徐老夫人本来想说让曾荣留在徐府,王梵还真能找到徐家来要人? 只是如此一来,徐家和王家只怕真要结怨了,而曾荣想必也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提出去宫里躲几年,兴许还有别的造化呢? “孩子,阿华就留在徐家吧,让她搬进来和徐箐她们几个一起住,放心,我会拿她当自己孙女般看待的。”老太太主动说道。 “多谢老夫人,阿荣也正有此意,只是又得劳烦老夫人,阿荣心下好生过意不去,但请老夫人放心,他日若有用得上阿荣之处,阿荣定当竭尽力。”曾荣再次跪下去磕了个头谢恩。 这个承诺正是徐老夫人想逼曾荣立的,这会见曾荣主动开口,老夫人既是欣慰又略有点不自在,她不该对一个孩子动什么心机。 “孩子,快起来,也需记住一句话,在宫里千万要谨言慎行,那地方我们的手伸不进去,宫外若是有什么事,尽管开口,能办的我们一定会替办的。”老太太搂住了曾荣。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她越来越喜欢上曾荣了,总觉得这孩子跟她特别投缘,且曾荣似乎也特别黏她,好像她的孙女一样。 “多谢,阿荣记住了,老夫人,您也要好好的保重身体。”多余的话曾荣说不出来,她怕控制不住又会嚎啕大哭起来。 从积善堂出来,这一次曾荣没有去见杨氏和白氏,而是直接回家了。 刚到门口,正要推门时,只见大门从里面打开了,曾华看不太清曾荣的脸,只得扑到她身上,“大姐,徐家是不是答应了?” 曾荣伸手摸了摸曾华的头,“嗯,接下来就看筛选了,阿华,老夫人说让搬去徐家住,我给买个丫鬟吧,这样也有个伴。” 曾荣手里有一百多两银子,完可以给曾华买个丫鬟添点衣服首饰什么,毕竟这一次和以往不同,她担心寄住时日长了曾华会因为差距太大而自卑,从而影响到她的性格,毕竟徐府人多嘴杂的,肯定有不少那捧高踩低的势利小人。 “啊,买丫鬟,还买首饰?”曾华瞪大了眼睛,只有惊,没有喜。 “好了,这事听大姐的,大姐有能力养得起。”曾荣推着傻呆呆的她进屋了。 “可是大哥二哥他们需要用银子的地方还多着呢。”曾华是真不愿意住进徐家,如果可以选择,她情愿拿这银子买一栋小院子把家里两位哥哥接来。 “挣银子的事情有大姐呢,于掌柜托我每个月给她设计一批花样,她付我银子买断,所以尽管放心,就是有一点,这些话不能对外人说去。”曾荣叮嘱道。 这天晚上,曾荣没有破天荒没有看书,而是翻出了之前徐老夫人和杨氏、白氏等人送的绸子和丝绵,她要把曾华一冬天的衣服做出来。 曾华见她如此,知她决心已下,旁人再难劝动。 往后余生,两人终是成了陌路,他年若是重逢,是否有悔,是否又会有机会再续前缘? 曾华不得而知,但觉内心一片冰凉,摸了摸脸上,也是湿哒哒的。 第九十八章、蝼蚁撼树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因着曾荣手头的绣品还没有完成,翌日,她仍是早早赶到绣坊,见过于韵青后,曾荣再回到自己绣架前,这一坐就是一个时辰没动地方。 早饭后,曾荣特地拉着阿桃陪她在院子里晒太阳,说是晒太阳,其实更多的是想活动活动筋骨,两人正蹦跳着嬉闹时,于掌柜陪着两位妇人进来了,曾荣认出这两人就是上次见过的王家两位管事妈妈,忙拘谨地站好了,垂着头,觑了对方一眼,见于韵青没有训她,刚要拉着阿桃回屋,于韵青叫住了她,“阿荣,这两位妈妈是特地来找的,过来见见吧。” “哦。”曾荣含混地应了一声,不甘不愿地跟着进了东厢房。 没等侍女上茶水,卫妈妈便上前牵起了曾荣的手摩梭起来,“啧啧,到底是年轻小姑娘,这小手可真嫩,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 曾荣把手抽了回来,“这位妈妈谬赞了,我是个乡下人,从小要做一大堆家务事,骨节硬着呢,我娘没少说我就是天生的劳苦命。” “哦,这可没准,兴许呀就是之前吃过的苦太多,所以老天才会如此厚待,这不,连我们老夫人也相中了。”说完,卫妈妈见曾荣登时变脸,明显受到惊吓,遂哈哈一笑,又道:“相中了曾姑娘这双巧手。” “是这样的,我们老夫人听我们说阿荣姑娘在绣一组仙鹤图的小炕屏,上面还有题诗,欢喜得什么似的,说她一直想要一组仙鹤图的屏风,特命我们两个来带曾姑娘去见见她,哦,还要带着绣品去。”罗妈妈见卫妈妈只顾拉着曾荣套近乎,心生不喜,直接说出了来意。 “啊?可这组绣品我们已经预定出去了,是给太后贺寿用的。”于韵青一听傻眼了。 同时傻眼的还有曾荣,这王家究竟是要做什么? 不是已经答应徐老夫人放过她吗?难不成这么快又反悔了? 卫妈妈一听是给太后的寿礼,也愣了一下,自家老太太再尊贵也比不过太后啊。 倒是罗妈妈见卫妈妈被将住了,冷哼了一声,说:“无妨,我们老夫人只说瞧瞧阿荣姑娘和她的绣品,不是跟太后老人家抢。” 她才不信这绣品是给太后的寿礼呢,曾荣再聪明再能干,她的年龄和出身在这摆着,能有多高的水准?白家有几个脑袋敢把她的绣品送到太后面前? “这不太好吧?既是给太后的寿礼,提前泄露出去,我们主家若知晓了,我这个掌柜也做到头了。不若这样吧,我让阿荣跟们走一趟,把她之前绣的东西带去给老夫人瞧瞧,老夫人若相中了,有什么要求尽管跟阿荣提。”于韵青一面说一面给曾荣递眼色。 没办法,曾荣人在绣坊,这趟王家之行肯定推不掉,至于曾荣能不能推掉王家的活,就看曾荣自己了。 退一步说,即便曾荣不得已接下王家的活,到时她以曾荣进宫为由把这活交给别人来做,仍由曾荣设计花样,估计王家也说不出什么来。 曾荣是一万个不想进王家,仓促间找了好几个理由,可哪个理由也没法摆到台面上来。 主要是她太过忌惮王家的势力,若是王家知晓她要进宫去做绣娘,一句话就能把她的路堵死。 一念至此,曾荣深吸一口气,忍了。 不过是进王家见见那几张讨厌的脸,料想王家应该不至于会对她下什么黑手。 “于掌柜,既然要拿绣品去,不如找位姐姐陪我吧,也知道,我才从乡下来,不太懂城里的规矩,更不懂大户人家的规矩,我怕说错话冲撞了人就不好了。”曾荣提了个要求。 于韵青颇有深意地瞅了曾荣一眼,曾荣抓住了对方眼底隐隐的笑意,知道自己做对了。 只是这事于韵青也不敢贸然答应,找了两个荷包分别送到两位妈妈手里,“两位妈妈,阿荣说的没错,她确实从乡下来的,胆子也小,又不太会说话,不如就听她的,让一个小姐妹陪她走这一趟?” 两位妈妈接过荷包,见荷包里有一块凸起物,应该是一枚银锭,也罢,拿人手短,左右老太太要见的是曾荣,多一个人又何妨? 再则,她们两个上次来也确实见识过曾荣的无礼,方才又撞见她的无仪,想必于掌柜也是真怕这丫头惹恼了自家主子,小心些也是必然。 罢了,左右于掌柜也说要带曾荣的绣品过去,总不能让这丫头自己抱着吧? 有这个理由,她们也乐的做个好人。 于韵青见两位妈妈点头,忙命人把阿樱叫来,阿樱在白家学了几年规矩,脑子活泛,人也白净漂亮,又喜掐尖要强,她若是跟着曾荣去了,肯定会想法抢曾荣的风头,正好替曾荣遮了些光芒。 果然,阿樱一听是跟曾荣进镇远侯府,且于韵青又特地嘱咐她说:“阿荣小,又是乡下来的,不懂规矩,也不太会说话,好生陪着看着。” 阿樱自是喜不自胜,这种好差事可不常有,不说别的,大户人家的赏钱肯定不会少,若是再入了老人家的眼,说不定也会交办她几样活,她的名气也能传出去。 于是,一刻钟后,曾荣和阿樱两人各抱着个小包裹上了于韵青的马车,包裹里是阿樱和阿桃几个绣的荷包,这些荷包花样是参照曾荣之前的设计略做了点改动,曾荣自己绣的那些早就送进宫里了。 又约摸一炷香的工夫后,马车停了下来,曾荣和阿樱站在了镇远侯府大门前。 到底是历经百年的世家大族,王家的底蕴一看就比徐家要厚,不说别的,单就大门前的空地就有两三个徐家这么大,且门前立着的这对石狮子比曾荣的个子还高。 还有,王家的大门是三间一启的,中间大门平时不开,来人一般从旁边的角门或偏门进,饶是如此,门口的小厮也有五六个,清一色的十六七岁小后生,清一色的蓝衣黑裤。 此外,大门上正上方那块黑漆鎏金的“镇远侯府”牌匾一看也有年头,据说是开国皇帝亲笔手书的。 总之,这一切的一切无不在提醒着曾荣,她之于王家,犹如蚂蚁和树,蚂蚁撼树,可能吗? 第九十九章、进侯府(一)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见曾荣下了马车不动地方,只看着大门发呆,阿樱上前挽住了她,挑了挑眉,低声问:“干嘛?真害怕了?” 曾荣扯了扯嘴角,“可不是真害怕,一会人家问话替我回吧,我说话带口音,怕人家听不太懂。” “放心好了,包在我身上。”阿樱说完本来想拍拍自己的胸脯,结果发现自己手上正挽着一只包裹,另一只手则挽着曾荣,只得把包裹举起来,在胸口撞了两下。 这一举动愉悦了曾荣,索性哈哈大笑起来。 果然,两人这一番举动令两位管事妈妈侧目,尤其是那位罗妈妈,更是不屑地撇了撇嘴,就差没直接呵斥上了。 曾荣对她更无丁点好感,她可没忘了,上次就是她把自己的下颌捏疼了,因而,曾荣直接无视了她,越兴由着自己的性子和阿樱打闹了两下。 “曾姑娘,侯府规矩不能大声喧哗。”卫妈妈倒是好心提醒了曾荣一句。 “哦,那是不是也不能大笑不能疾跑?”曾荣问完很快把嘴闭上了,且还伸手拍了自己嘴巴两下,装出一副知错的乖样。 “到底是个孩子。”卫妈妈笑了笑。 罗妈妈回了一声冷哼。 侯府的规模确实比徐府要大,从大门口到仪门处至少有五六丈远,宽也有三四丈,中间有三间屋子,是一过厅,来访的客人一般在此等候主人传唤,两边的空地是访客的马车停放处。 当然,曾荣不算此列,所以她只能在大门外下车走进来,拐过右手边的影壁处,有一游廊,游廊尽处有一圆洞门,这是通往内院的一处捷径,方便侯府来访的女眷用。 进了圆洞门,是一条长廊,长廊尽处又是一道门,进了这道门,算是进入了侯府内院。 内院的布局和徐府相似,只不过院子略宽敞了些,房子略轩峻些,来往的丫鬟略多了些,规矩也略多了些。 这不,尽管自己是王老夫人点明要见的人,两位妈妈也没立刻把她领进上房,而是命她和阿樱在院子中间候着,两位妈妈走到台阶前请门口打帘的丫鬟帮着通传一声。 倒是也没等多久,进去通传的丫鬟出来了,对两位妈妈点点头,卫妈妈扭头向曾荣两个招了招手,待曾荣和阿樱上前,又低声提醒道:“进去后记得先向我们老夫人磕个头。” “这位妈妈放心吧,我们记住了。”阿樱见曾荣抿着嘴,忙替她回道。 也不知对方是否知晓她们来了两人,曾荣进门后没敢抬头,先入眼的是地上的两个蒲团,从蒲团往前看去,是一堆花花绿绿的裙子。 没等曾荣看清屋子里的人和摆设,阿樱拽着她走到蒲团前,拉着她跪下去,“锦绣坊的绣娘阿樱和曾荣拜见老夫人。” “抬起头来我看看,是阿樱,她是曾荣?”一个不算苍老但略带几分威严的声音在曾荣头顶响起。 “回老夫人,是的,我是阿樱,她叫阿荣,这是我们两个带来的绣品。”阿樱抬起头来,把手里的包裹和曾荣手里的包裹一并交给了卫妈妈。 卫妈妈把包裹送到了老夫人面前,打开了其中一个,放在高几上。 老夫人并没有着急去看高几上的东西,而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前面的两个人。 彼时曾荣也抬起了头,正好和老太太的目光对上了。 看年岁,王老夫人应该比徐老夫人略大个四五岁,头发半白,但肤色和气色都不错,红润白净,穿戴也比徐老夫人讲究,头发梳的是双刀髻,插着一套赤金点翠的头饰,头上抹额中间的那枚宝石也不是凡品,是一枚有鸽子蛋大小的祖母绿宝石。 曾荣打量对方时,对方也把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粗看是不屑,再看却微微有点悸动,这孩子素面朝天不施脂粉也就罢了,左右还年轻,肤色也白净,只是头上身上都光秃秃的,衣服也很普通,是家下三等丫鬟才穿的棉布,难得的是从她眼睛里看不出任何自卑和自惭形秽,只有初到一个生地方见生人的拘谨。 “祖母,瞧,她就是这样,一点规矩也不懂,直愣愣地瞪着您,傲慢无礼的很。”王楚楚的声音响了起来,打断了曾荣和王老夫人的对视。 一旁的阿樱忙推了曾荣一下,“快说拜见老夫人。” “拜见老夫人。”曾荣刻意带了点乡音。 果然,王老夫人听了把眉头拧了拧,“来京城多久了?” “五个月。” 五个月?五个月要想把口音改了是有点困难,好在这也不是什么难事,老太太又问道:“听说念过不少书,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啊?” 这话锋不对啊,曾荣听的有点糊涂了,不是叫她来问绣品的事情么?怎么打听起她家状况来? “我没上过学,就是跟别人学着认了些字,家里还有爹娘和两个哥哥两个弟弟一个妹妹。”曾荣说完似乎意识到不对,又低头补了一句,“哦,回老夫人。” “那是怎么进京的呢?父母放心一个小姑娘大老远到京城来?”王老夫人倒是没计较曾荣的失礼,在她看来,一个农村人,刚进城不到半年,又没有专人调教,可不就这样。 “我是跟徐老夫人进京的,我家穷,吃不饱饭,我跟着徐老夫人进京来找份活做,想挣钱养家。”曾荣仍是低着头说道。 “既是吃不饱饭,为何不直接在老家找份活做,何必千里迢迢跑到京城来?”问话的是王棽。 “当然是京城挣的多啊。”曾荣抬起头一脸真诚地回道。 “为何不愿意来我们侯府,嫌我家给的银子少?”王楚楚气冲冲地问道。 “来之前我和徐家签了五年的契约,我不能毁约,做人得讲信用和良心。”曾荣正色回道。 “没让毁约,就是想借用些日子,正好没两个月该过年了,家里要添置的东西多,把借过来帮帮忙。放心,工钱好商量。”老太太把话接过去了,同时也瞪了王楚楚一眼,她是嫌这孙女不会说话,同时也嫌曾荣不给面。 这话曾荣不想回答,看向了阿樱。 第一百章、进侯府(二)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阿樱见自己跪在一旁被无视了,早就按捺不住了,接到曾荣的示意,忙恭恭敬敬地说道:“回老夫人,我们掌柜的说阿荣手里有没绣完的活,是给太后的寿礼,已做了一半,临时换人怕赶不及,您这若是需要人,我们掌柜的说可以把别的绣娘借过来,苏绣、蜀绣、粤绣、汴绣都有,可着您挑。” 王老夫人这才把目光落在阿樱身上,这样的女孩子她府里一抓一大把,长相普通,本事也不大,野心倒不小,都写在脸上,老太太一看就摇头,很快又把目光落在曾荣脸上。 这张脸虽还没大长开,带着一团稚气,可好歹看着干净,也舒心,唯一不满意的是,这双眼睛看似很清亮,却又像是蒙上了一层水汽,一眼看不到底。 这可真是怪事了。 究竟是她看不透这丫头呢还是这丫头本性如此,天生的一双媚眼,会撩拨人,偏又因为本性单纯,撩了人而不自知,可气的是,男人们就吃这套。 不说别人,梵郎见过这丫头之后不也放不下,得知她不肯卖身进府还说什么不可强迫了她,原本答应为楚楚出口气的心思只怕丢到爪哇国了。 曾荣见老太太盯着自己打量,目光闪烁,心下不免有些忐忑,以为对方生气了或是不信阿樱那番话,便主动说道:“老夫人若是不信,问问两位管事妈妈就清楚,我是真的忙不过来。” 罗妈妈和卫妈妈一听忙躬身回道:“回老夫人,确实是这样,那件仙鹤绣品也没带来,说是给太后的寿礼,不能提前拿出来,只把曾姑娘这些日子绣的荷包搜罗来了。那位于掌柜还说,老夫人若是有相中的花样,她立马找最好的绣娘绣好了送过来,如若都相不中,想绣什么尽管告诉曾姑娘,请曾姑娘帮着设计花样让别人绣了也是一样的,那些绣娘的绣技都比曾姑娘强。” “那就打开瞧瞧吧。”老太太虽不爽,倒也没发作,谁让人家搬出了太后呢! 她也不信曾荣绣的东西是真献给太后,农村来的,能有多大的才情,白家好歹也是做了好几代的皇商,能做出这么贸然的举动? 所以,于掌柜肯定撒谎了,要么是那些绣娘的手艺比不上曾荣,要么是那绣品不是送给太后的。 可人家把太后搬出来,信不信她都奈何不得。 一旁的丫鬟忙把高几上的包裹解开,把荷包一个个摆好,老太太没有伸手去取,而是先大略搜寻了一圈,然后再用嘴指使身边的丫鬟把她相中的拿到她面前。 王棽等人见此也站起来,围在高几前,扒拉着这些荷包叽叽喳喳地品论起来。 那些诗句倒还不足为奇,她们都读过学过,唯独那几个上面绣着禅语的荷包王棽几个有点看不懂,拿起荷包念了起来,也问这话的出处。 曾荣解释了一遍,和昨日对那王梵三个的说辞相似,出处也仍是从高僧那听来的。 “属什么的,哪年生人?”王老夫人问道。 哪有这么小的孩子参禅悟道的,即便有高僧说了这话,也肯定不是对她说的,即便是对她说的,以她的年龄和心智应该也理解不了体会不出这话的深意,自然也难记住。 可曾荣不但记住了也理解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难怪自家大孙子会对她有好感,夸她学问好,就是不懂规矩不懂变通不好相处。 “属羊的。”曾荣回道。 她知道民间有个说法,属羊的女子命不太好,说什么十羊九不,上一世的这具身子可不就是早早香消玉殒了。 果然,曾荣一开口,老太太脸上微微闪过一丝不喜,不过很快就不见了。 一旁的阿樱听着也糊涂起来,这哪里像是见绣娘,倒像是在挑孙媳妇。 阿樱很快被自己的一闪念吓了一跳,忙摇了摇头,自己嘟囔了几句“不可能”,曾荣听到了,特地问道:“阿樱姐,说什么可能不可能?” 正沉浸在自己臆想中的阿樱被曾荣吓了一跳,她总不能把自己刚才那骇人的念头说出来吧?可临时要撒谎她也编不出合适的理由啊? 关键时候,曾荣帮她了,“老夫人,这些荷包大多是阿樱姐绣的,您有什么要问的,不如直接问她吧,她现在比我厉害。” “哦,也懂诗词歌赋懂禅意?”王棽扭头看了眼阿樱,明摆着不信这话。 不过眼睛在略过曾荣时,王棽又怀疑起自己的推测,要说先天条件,这个叫阿樱的明显比曾荣强,人家身上穿的薄袄好歹是茧绸的,头上戴的是一对紫金蝴蝶,耳环也是紫金的,相比之下,那个叫曾荣的臭丫头可是什么也没有,就连衣服还是棉布的呢,怎么看也不像是家里能供得起念书的。 可惜,王棽刚一比较完两人的优劣就被打脸了。 阿樱一听诗词歌赋忙不迭地摇头,阿荣见此,只得推了一下,“摇什么头,那些荷包不都是绣的?是不是只要有人给画出花样来,什么都能绣好。” “这倒也是。我会绣,不会画花样,我绣的不比阿荣差。”阿樱被曾荣一鼓励,咧嘴一笑,看起来有点傻呵呵的。 曾荣不忍直视,低头也跟着笑了起来。 王老夫人这才看出点门道来,敢情这叫曾荣的臭丫头是真不想进门,所以一个劲地推举旁边那个丫头,而那个丫头傻呵呵的还自以为是好事呢。 不对啊,这臭丫头并不清楚我们把她找来的目的,怎么会有如此强的戒备心理? 难不成那日真的是故意针对楚楚的,心虚了,晓得怕了,才不敢登门,或是仗着有徐家撑腰,不屑于这侯府? 想到这,王老夫人头疼了。 原本她是真想放过曾荣的,孙女吃点亏就吃点亏,不能真和徐家撕破脸,不能因小失大,落下个恃强凌弱的坏名声。 可哪知自己孙子见过这丫头后却对她上了心,把她好一通夸。 这还行? 第一百零一章、进侯府(三)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曾荣见王老太太对那些荷包兴致缺缺的,便知她找自己压根不是什么府里缺绣娘想借用她些日子,八成就是因为她不肯卖身为奴,而王家又不好明面上得罪徐家,所以才找了个借用的理由把她诳进府里。 至于进府后会发生什么,徐家的手伸不进来,曾荣又出不去,只能由着王家编排了。 想到这,曾荣更无好心性,直接对老太太说道:“老夫人,不知这些荷包可有相中的?” “最擅长的是绣什么?”王老夫人反问道。 “兰花。” 老太太一听,伸手在案几上取了一个兰花图案的荷包,兰花本就雅致,曾荣绣的兰花并非什么孤品或珍品,很普通的花色,不过就是在旁边绣了两句诗,才使得这只荷包显得有那么点与众不同。 可细看之下,这绣工确实很一般,和府里的绣娘不相上下,只是府里的绣娘多半没有念过书,绣不出这些诗句来。 不过这也不难,她们绣不出来,让孩子们帮着写两句诗绣上去不就成了,多大点的事,至于夸成这样? “兰花啊,我,正好我想要一幅兰花的屏风,等完成了手头的活帮我绣一幅吧,最好是十开的,一尺宽三尺长,大约需要多久?”王老夫人本想直接撵人,谁知王楚楚悄悄地抻了下她的袖子,她改主意了。 是不能让这丫头白来一趟,看看她的水准也好,若是满意了不妨赏她点银子,若是不满意,正好可以难为难为她。 “我祖母眼光很高的,不妨先把花样画好了拿来我祖母定夺之后再绣也不迟。”王棽“好意”提点了曾荣一句。 东西绣好了可折腾的余地不大,传出去显得她们是故意为难曾荣似的,还不如在画花样时多挑几次毛病,这样曾荣也说不出什么来。 “可不就是这话,我差点忘了,这东西是要摆在我这屋里的,总不能让外人耻笑了我去。”王老夫人笑着把话接了过去。 “这可真为难我了,我一没真正念过书二没真正学过画画,我就一乡下村姑,会绣几笔兰花还是跟村里的刘婆婆学的,品种也就这么简单的几样,都在这呢。再画我是画不出来了,不如就请我们绣坊的画工来吧,或者请这位王姑娘露一手,我听说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姐个个都是大才女,琴棋书画无所不能。”曾荣指着王棽说道。 “那不成,我画的未必能绣出来,自己画的好配色。”王棽很干脆地拒绝了。 “这可未必,我只画过荷包和丝帕,没有正式画过整幅的大画,就连我现在绣的也只是这么大,比荷包大不了多少。”曾荣一边比划一边说一边找机会给阿樱递了个眼色。 “是是,我们也只见过她画过这么大的小炕屏,之前她一直绣丝帕和荷包来着。”阿樱忙不迭地附和。 “任何事情都有第一次。”王棽笑了。 没画过更好,没画过就有理由让曾荣多跑几趟了。 “那也得分什么事情吧,能力范围内,第一次不行可以试第二次,甚至于第三第四次,可能力范围外,只怕一年也不成,们若是有这个耐心,那就慢慢等,等我学会了画大宗的画也等我学会了绣大件的活。” “放肆,敢这么跟我祖母说话?”王楚楚怒了,指着曾荣呵斥道。 “不敢,我,我。。。”曾荣怕怕地看向了阿樱。 阿樱虽不知曾荣因何屡次惹怒这家人,可于掌柜有交代,让她尽量护着曾荣,因而,接到曾荣示意的她再次开口:“回王姑娘,阿荣她不是存心冒犯老夫人的,她,她只是不懂这些规矩,人比较倔,又认死理,还请老夫人和几位王姑娘多担待些。” “一句不懂规矩就可以抹去她对我祖母的冒犯?那这冒犯也太轻贱了些,依我说,不如好好惩罚她这一次,以后她就长记性了。”王楚楚道。 好容易把人诳进来了,这口气若是不出岂不白费了这番工夫? “啊?我好心好意给们送样品来,们还得罚我?们城里人还讲不讲道理?是们请我来的,不是我自己要来的,我做不到的事情们还不许我拒绝,可我要是答应们了,们又得说我骗们,到时也是得罚我,合着我不管怎么做都是错的呗,那们还找我干嘛?”曾荣豁出去了,干脆把自己再放低些,她倒是要看看,王家预备如何罚她! “求老夫人开恩,阿荣这次肯定能长记性的,还有,回去后我们会好好教她学些规矩的。”阿樱磕头求道。 “好了,好了,瞧瞧们两个,把人吓成这样,我看该罚的是们两个,淘气。”王老夫人假意训了两个孙女一句。 她倒是有心想成孙女的愿望,可现在绝不是时候,徐家那老太太刚放话说这丫头是她的干孙女,她这会要罚了这丫头,岂不是给那老太太递话柄呢,两家不撕破脸才怪呢。 宫里的皇后娘娘说了,徐家那老头子在朝堂的威望很高,颇得皇上信任,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和徐家结怨,最好是能把关系走近些。 “祖母。”王楚楚扯着老太太的衣襟想撒撒娇。 王棽没等老太太发话,忙把王楚楚的手扯了下来,“好妹妹,取笑逗乐也得适可而止,再逗下去,真把曾姑娘吓哭了不好哄。” 因着王棽扯王楚楚的时候稍稍用了点力捏了她一下,王楚楚也就明白三姐的意思了,没敢再闹下去。 “就这么定了,阿荣,是叫阿荣吧,改天拿着画的兰花图给我瞧瞧。对了,不妨多画几组,我从中挑一组好的即可,省的跑来跑去的。” “好,多谢老夫人体谅。”曾荣答应了。 她想好了,这活她肯定不接,等她进宫了,让于掌柜自行找几个人画几组图亲自送到老太太面前,只是彼时会发生什么,这就不是她能操心的了。 第一百零二章、反常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从王家出来,曾荣总算长舒一口气,只是当她看着手里的小荷包时,顿时又觉心塞了。 王家把她们送去的荷包样品悉数买下了,王老夫人不但给了一份荷包的价钱,还送了曾荣和阿樱一人一个荷包,曾荣不想收,推辞间,阿樱把东西收下了,且还一本正经地劝曾荣,说什么“长者赐不可辞”,也说什么这是大户人家的规矩和礼数等等。 万般无奈下,曾荣只得留下这荷包,荷包里有一块凸起状的东西,曾荣摸着像是银锭,心下更为烦躁。 上了马车,阿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荷包,随着一声尖叫,曾荣的目光被阿樱手里的东西吸引了。 居然是一枚金锞子,海棠花式的,像是宫里出的,看大小,没有一两也有八钱,也就是说,王家给她们两个的赏钱比那堆荷包还值钱,有这么给赏钱的么? 王家这是想闹哪样? 和阿樱的兴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曾荣的气恼,只是东西在她手里,再退回去是不可能的,收下来又觉得恶心。 回到绣坊,曾荣把这枚金锞子连同荷包一起交给了于韵青,请于韵青帮她把东西退回给王家。 于韵青拿着手里金锞子把玩了片刻,这才抬头问曾荣:“为什么?” “不为什么,不喜欢。”曾荣回道。 “因何不喜欢,凡事总有个缘故,长辈们给的赏钱哪有退还的道理?”于韵青直觉事情绝不是曾荣说的这么简单。 “您见过谁家的赏钱会给一个金锞子,且还是对一个初次上门的陌生人?不对,不是陌生人,是和她孙女有过节且偏又拒绝卖身给她为奴的一个小绣娘。还有,我们送去的荷包拢共才卖了十六两银子,可她给我和阿樱姐的赏钱却值二十两银子。对不住,这赏钱我不能要,更别说,王家老夫人交代的事情我没法完成,都说无功不受禄,我不想因为这事到时牵连到徐家。” “徐家?是说这赏钱和徐家有关?”于韵青问。 事实上,看到这枚金锞子,她心里也不平静,也一直在琢磨王老夫人的用意。 因为从她十五岁进绣坊起,到今日有十五年多了,这十五年她没少和这些世家大族打交道,也没少送货上门,她自己拿到赏钱最多的是二两银锭,那些小辈们上门通常也就是抓一把大钱,像曾荣这样拿一枚金锞子绝对是第一次。 俗话说,反常必有妖,王家一出手就是两枚金锞子,她也害怕也胆颤啊。 若是到时王家知晓曾荣欺瞒了她,只怕连她这个做掌柜的也逃不过啊! 她也不是没想过王老夫人是看在徐家的面上给曾荣一份这么重的见面礼,可这理由也说不通,且不说以王家目前的地位和声望无需看任何人的脸色,就算是王家想要和徐家交好,也用不着讨好一个八竿子打不上的外人曾荣吧? 因此,她对曾荣的说辞是存有疑虑的,除非其中有什么她不清楚的隐情。 曾荣笑了笑,隐情自然是有,只是不能为外人道也。 “笑什么?”于韵青说完把这枚金锞子放进荷包送回到曾荣手里,“若是不说清楚,这东西我没法替退。” 见此,曾荣只得把王老夫人送了一张帖子请徐老夫人赏菊一事说了出来,“徐老夫人说我是她的远房亲戚,王家也不好再提买我一事。” “既如此,为何不让。。。”于韵青本想说让徐家替她把这人情还了,只是话到嘴边意识到不妥,徐家这种身份的人家怎么可能会因为一枚小小的金锞子去向王家低头示好,这两人一个是文官一个是武将,牵扯的各方利益太复杂了,不是她一个小小的绣坊掌柜能弄明白的。 “于掌柜,不如这样吧,这枚金锞子也不必急着给王家送去,若我真能进宫,到时亲自去一趟徐家送花样赔罪,再把这枚金锞子带过去,说我回乡下老家过年了,不定什么时候再回来,记住了,千万别说我去宫里做绣娘了。”曾荣叮嘱道。 她是怕王家通过皇后找她的麻烦,她可不想刚一进宫便被皇后盯上。 “这不妥吧?”于韵青可没胆量去欺骗王家。 “不妥吗?”曾荣也犹疑了。 她是怕牵连到徐老夫人,若是被王家知晓徐老夫人帮她撒谎了,徐老夫人的声誉肯定是要受损的,指不定王家会如何为难徐家呢。 “算了,不行就实话实说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但有一点,这时间节点往后推几日,如此一来,我们也不是存心欺瞒她老人家,只是这枚金锞子我受之有愧。”曾荣又说道。 这个说辞于韵青倒勉强能接受,只是她还有一点没看明白,以曾荣的出身和目今的身家,这十两银子绝不是一个小数,足够她们姐妹两个过一年呢,也顶的上她辛辛苦苦绣一个月荷包呢,她怎么能如此轻飘飘地说不要就不要? 而反观阿樱呢?回来把账目交割清楚后,倒是也把那荷包拿出来给她瞧了一眼,说是王家给的赏钱,但却没有半分想交回给她的意思,她只能做个顺水人情,让她自己留下。 因此,于韵青怀疑这里面应该还有别的什么隐情,只是话说到这地步,她也知道不可能再问出来了,曾荣不说肯定有她不肯说的理由。 谁知好巧不巧的,她正要放曾荣离开时,有侍女来报,说是前厅又来了一位公子,点明要见曾荣。 得知这位公子是那日三人行中的其中一位,于韵青陪着曾荣一起去了前厅。 曾荣一看不是王梵也不是顾砭,而是她不认识的那位,微微松了口气,她对此人的印象比那两个要略强一些,至少那日这人还向她行了个抱拳礼,言辞中也并无半分轻视之意,这点颇为难得。 这不,见到曾荣和于掌柜,他再次行了个礼,“不好意思,在下又来劳烦曾姑娘。” “公子有话请讲。”曾荣回了一礼。 对方一听,略带羞涩地笑了笑,打开了手中的卷轴,是一幅芍药图,看到这幅画,曾荣再次受到了惊吓。 第一百零三章、不领情 原来,李漫这次来是想请曾荣绣一幅屏风。 那日和王梵、顾砭从绣坊出去后,李漫问过王梵因何要和一个小绣娘过不去,王梵不承认自己是和曾荣过不去,相反,他认为自己是在照顾曾荣,想给曾荣介绍点绣活,如此一来,也相当于间接告诉绣坊的掌柜和老板,曾荣是他看重的人,不得轻易欺负。 由此,李漫才知曾荣是从乡下来的,年龄也比一般的绣娘小三四岁,无根无基的,很难说不被人排挤和欺凌。 和王梵、顾砭分开后,李漫也不知怎么回事,总是放不下这件事,时不时想起曾荣站住聚茗轩前的犹疑,也想起她在书肆翻阅书籍时的专注,还有她被他们戏弄时的淡定,以及那日在绣坊拒绝他们时的决然。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农村来的,看身高,也就十一二岁,一身棉布粗衫,不施脂粉,更无任何饰物,只除了腰前挂着的一个荷包,怎么看都像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粗鄙女子,可接触后方知,他们错了。 尤其是在看过曾荣绣的那些花样和听她讲述那些关于禅语的感悟后,李漫对这个女子油然生出一分敬意,从曾荣身上,他第一次见识了什么叫不施铅华什么叫芳华自在,什么叫无欲则刚什么叫岿然不动。 原来,不是所有的穷人都粗俗不堪,不是所有的穷人都面目可憎,不是所有的穷人都愚不可交,也不是所有的穷人都卑微懦弱,他们中也有像曾荣这样的,从小就吃苦耐劳,凭自己的本事养活自己,不卑不亢,不轻不贱,就像那开在淤泥里的荷花,哪怕周围的环境再脏乱不堪,它也能释放最圣洁的芬芳来。 这是李漫头一次因为一个陌生女子劳心费神,他知道自己这么下去是不对的,因而,沉吟半响后,他进了练功房,拿起剑来把自己学过的剑法走了一遍又一遍,直至大汗淋漓,直至筋疲力尽。 谁知连着两日过去,他非但没有放下曾荣,反而对这个女子起了好奇之心,同时也起了维护之意,他想知道,这女子的才学究竟如何,家境如何,小小年龄就出来讨生计,是否会遭遇不平和不公。 可巧他一母同胞的妹妹明年出阁,他想了个由头,给妹妹送一份贺礼,他自己画一幅画,让曾荣绣出来做一幅屏风,于是,他拿着这幅画来见曾荣了。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想见一个女子,因而免不了有些羞涩,也有些胆怯,偏偏他画的又是芍药图,既怕曾荣看出他的心思又怕自己一腔心事白费。 曾荣的确知晓芍药花的含义,男女互表爱慕之情大多以芍药相赠,也有用它来寄托惜别之情的,故而,芍药寓意爱慕和将离。 因而曾荣在见到这幅画时的确吓了一跳,好在她比较镇定,面上并不显,且对方也很快结结巴巴地解释说,是要送给妹妹的新婚礼物,曾荣也就大松了口气。 像是怕一旁的于韵青误会,李漫特地解释道:“芍药和牡丹一样,都象征着富贵吉祥,只是牡丹太过雍容高贵,有国色天香之誉,一般人不好自比,所以才选了芍药。” 这话倒是提醒了曾荣,她想起了一个典故,貌似王安石为相,正是遇到了芍药名品“金带围”后交的好运,因而她忍不住脱口问道:“莫非你画的就是金带围?” “正是,莫非姑娘也知晓王安石这个典故?”李漫眼睛里顿时溢出了星星,亮亮的,柔柔的。 曾荣顿时警醒了,忙正色说道:“不好意思,这位公子,真是对不住,我手里的活还需一段时日才能结束,我怕会耽误令妹的婚礼,不如这样吧,请我们掌柜替你另找一位妥当之人,你当如何?” 说完,曾荣看向了于韵青。 “这位公子,我们绣坊有不少绣娘都是从南边重金聘来的,苏、蜀、粤、湘、汴等各大门派都有,您看,您希望选哪个?”于韵青问。 “这个?这。。。”李漫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他哪里懂什么门派什么绣法,他只是单纯地想帮帮曾荣,谁知曾荣还不领情。 “公子放心,我们这的绣娘确实不错,您要是觉得不好选的话,我建议您选苏绣,苏绣的双面绣,可以正反两面都看到这幅画,我相信令妹一定可以感受到您的这份不舍之意和维护之心。”曾荣猜到对方肯定不懂刺绣,直接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方才说话间她仔细看过这幅画,发现这位公子的画技着实了得,他画的是一处庭栏,一片花圃,芍药花开,霞光沐身,夕阳西下,上面还有一首题诗,“芍药花开出旧栏,春衫掩泪再来看,主人不在花常在,更胜青松守岁寒。” 从这幅画和这首诗中,曾荣感受这位公子对妹妹的一片拳拳之心,再次多嘴了。 “也好,就听姑娘的,姑娘什么时候。。。”李漫本意是想说听曾荣的就采用苏绣的双面绣,至于这件绣品,他还是倾向于交给曾荣,只是话说到一半,他意识到不对了,忙改口说:“就请这位掌柜多多费心了,哦,对了,我叫李漫,路漫漫夜漫漫的漫,镇国公府的。” “原来是镇国公府的李公子啊,久仰久仰,奴家早就听闻李公子的大名,今日得见,果真是不同凡响,小小年纪就如此清雅,难怪他们都夸您是什么公子如玉,举世无双什么的。。。”于韵青的脸上顿时堆满了笑。 “于掌柜,您还是先帮这位公子找一位合适的绣娘吧?您觉得谁比较合适我替您把她叫来。”曾荣打断了于掌柜。 她嫌她太过聒噪了,也太热络了,这位公子明显和她素日接触的那些女眷不一样,哪会愿意留在这里听她这些不着调的溢美之词? 会把人吓跑的。 不独李漫,她也是那个想跑的,因为她早就看出来了,对方来找她绣花只是个由头,想见她对她好奇想帮她才是真的,只是她无心与此,因而才会想着离开。 第一百零四章、好意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曾荣的话提醒了于韵青,于韵青这才意识到不妥,忙又歉意地向李漫陪笑,问李漫对绣品有什么要求。 其实,锦绣坊早在两个月之前就接下镇国公府嫁女的这桩生意,其中也有各式屏风,因而,精明的于韵青也猜到李漫是为曾荣而来。 尽管她不清楚曾荣和眼前这位贵公子究竟有什么瓜葛,但这不妨碍她想利用这件事来拉近自己和镇国公府的关系,因为她知这位李漫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孙,不出意外,以后就是接管镇国公府的人。 李漫见于韵青总算停止对他的聒噪,刚觉得自在些,忽又听到她问他对绣品的要求,他哪是懂绣品的人,因而,又看向了曾荣,未语脸先红。 曾荣倒是坦坦荡荡的,回视道:“李公子的意思莫非是认可我刚才的提议,苏绣,双面绣?” 于韵青见李漫点头,命曾荣去把红姑找来。 红姑来自姑苏,擅长双面绣,曾荣方才提到苏绣的双面绣,于韵青就猜到她是想荐举红姑。 红姑虽不像阿桃时常和曾荣粘在一起说笑嬉闹,但于韵青也知晓这两人走得比较近,曾荣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会求教红姑,红姑会耐心地给她讲解和演示一些针法流派,曾荣则会教红姑配色和布局什么的。 半刻钟后,曾荣坐在了自己绣架前,红姑进了展厅,李漫见只有红姑一个人,掩饰住自己的失望,把画交给红姑,草草提了几点要求便匆匆告辞了。 这时的他已然后悔自己的冲动了,今日所为完不像个世家公子,和他素日的修为也不相符,像是换了个人,这种认知让他颇觉惶恐和不安。 还有,冷静下来后他也担心家里长辈知晓这事后会给曾荣带去麻烦。 但有一点他颇为欣慰,曾荣没有让他失望,没有因为他报出家门对他另眼相待或曲意阿谀,这小姑娘的定力不是一般的强,可惜生错了地方。 满腹心事的李漫回到家后忽然又想起了一事,去了一趟锦绣坊,居然把最重要的一点给忘了,忘了打听下曾荣的家境,看看自己能否帮上点什么忙。 不过李漫是绝对没有勇气再走进那家锦绣坊了,思前想后的,他进了自己妹妹的房间。 曾荣是三日后见到李洇的,彼时于韵青并不在绣坊,因着李洇没有自报家门,曾荣也不好打听她的身份,只是婉拒了她的要求,说自己这段时间真接不了活。 “听的口音似乎不像是在京城长大的,能否问问老家是哪里的?”李洇见曾荣拒绝她,倒也没有生气,仍旧和气地问道。 “南边来的。”这一次曾荣没有提及安州,拿定主意进宫的她不想再结交这些世家女眷了,怕给徐家带去麻烦。 “南边?南边什么地方?是一个人来的还是跟家里人一块来的?”李洇吃了一惊,因为她也看出曾荣年岁确实不大,应该是绣坊里年龄最小的。 其实她年岁也不大,尚未笄年,只是她未来的夫君不小了,对方着急成亲,这才把成亲日子定在她笄年之日,明年的五月份。 亲事定下来之后,李洇开始备嫁,这一备嫁,顿觉自己好像成熟了不少,看着曾荣就像小孩了。 “和家人一起来的。”曾荣撒了个小谎。 “哦,家都有什么人?”李洇又追问道。 听着这话,曾荣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了,这些谈话内容都和刺绣无关,哪有第一次见面就打听这些的?更何况,对方身份如此尊贵,有必要对一个不认识的小绣娘打探这些? 电光闪念间,她想到了李漫,再细细端详了下对方的眉眼,果真有相似之处,心下了然的曾荣淡淡一笑,说:“这位姑娘,绣坊有绣坊的规矩,不得和客人谈论和刺绣无关的私事,还请姑娘见谅。姑娘若真有绣品要交予我们,还请姑娘等掌柜的来了再定夺,我是真的接不了您这活,还请姑娘见谅。” “这怎么叫和刺绣无关呢?还有,也不是和我谈论私事,是我在和谈论,所以也不算坏了绣坊的规矩。好妹妹,我见过绣的荷包,都说文如其人,我觉得画也如其人,从的绣品中,我知是一个博学、雅致又有趣的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所以不免话多了些,还请妹妹不要笑话了我。”李洇拉着曾荣的手说道。 原来,八月中秋前,镇国公府也从锦绣坊买了不少曾荣设计的荷包,李洇看到这些图案也心生欢喜,不过家里最喜欢曾荣绣品的是国公夫人,也就是李洇的祖母。 老太太信佛,也信因果,因而她最喜欢曾荣绣的那几个带有禅意的荷包,只是她并不清楚设计这些荷包花样的是一位才十二岁的乡下女孩子,但也把曾荣夸了一通,说这个绣娘肯定是个有慧根的灵透之人,将来的造化定然不小。 正因为老太太相中了曾荣,这才把李洇成亲所用的部分绣品交给了锦绣坊。 这也是李洇答应替自家哥哥出面打听曾荣的家世之故,非但如此,李洇还答应自家哥哥,由她出面来帮助曾荣。 李漫不是没有考虑过由着自己的心意任性一回,可他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孙,他的亲事是绝无任性的可能,与其如此,还不如早一点掐掉自己的那点小火苗,也别去招惹人家姑娘家了。 他不是没考虑过把曾荣收到自己身边做小,只是一来他不愿意委屈了曾荣;二来他猜想曾荣也未必愿意;三来,他见过太多府里小妾之间争宠的丑恶嘴脸,绝不希望有一天自己喜欢的那张面孔也变得面目可憎。 曾荣自是不清楚李漫的这番好意,但她却很感激李洇的这份垂青,一个镇国公府的嫡小姐,居然握着她一个小绣娘的手,难得的是,眼中却无半分轻视之意,是真的拿她平等相待。 不过感激归感激,曾荣却没打算接受对方这份心意,正推辞间,于韵青回来了。 第一百零五章、不后悔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于韵青和李洇打过几次交道,也去过镇国公府两次,因而她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李小姐什么时候来的?怎么好意思劳烦您亲自跑来,有什么事打发人来叫我一声就好。”于韵青一边说一边请李洇去东厢房。 “于掌柜,我是来找曾姑娘的,想请曾姑娘帮我绣几样东西,可惜曾姑娘拒绝我了,看来,曾姑娘的名气真不小,手头的活都忙不过来。”李洇说完对曾荣莞尔一笑。 “找我们阿荣?”于韵青愣了一下,继而也了然一笑,她想起了三天前的李漫。 “李小姐,有什么事情您和我们掌柜的谈吧,我手里的活确实比较赶,还请李小姐担待一二。”曾荣接到于韵青投过来的那一瞥,屈膝说道。 距离宫里的筛选只剩两天了,曾荣这件绣品尚未完成,别说她自己着急,就连于韵青也急啊。 因而,见她主动开口要离开,于韵青应了。 李洇见曾荣戒心太强,从她嘴里很难打听到什么,便也没拦着她离开,正好她还想着向于韵青问话呢。 于韵青虽没有告知李洇曾荣要进宫去做绣作宫女,但她把曾荣是徐老夫人远房亲戚一事说了,也说曾荣是徐老夫人亲自带进京来的,这份工作也是徐老夫人安排的。 话说到这份上,李洇也就明白曾荣并不需要她的帮助,略坐了坐也告辞了。 而李漫得知曾荣和徐家的关系,也彻底放下了曾荣,因为他清楚,这样的曾荣更不可能给他做小了。 连着赶了两日工,曾荣总算把这件绣活赶了出来,这次于韵青还算够意思,想必知晓她要安顿好家人,给了她一百两银子的工钱,并一打趸把之前的账清了。 拿到这笔银钱,曾荣并没有着急回家,而是和于韵青一起去见了阿梅,阿梅这些日子一直在念书习字,也学一些规矩礼仪。 见到曾荣,一时忘形,阿梅拉着曾荣先跳了起来,被一旁的于韵青轻斥了几句,忙又规规矩矩地站好,对曾荣行了个正式的见面礼。 “姑姑,我只是太久没有见到阿荣,一时忘形才会忘了规矩,以后不会了。”阿梅调皮地向于韵青认了个错。 原来,起先阿梅的本意是抗拒进宫的,尤其是抗拒自己顶着曾荣的名誉进宫,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的实力,担心自己进去后会露陷,也担心自己为人不够聪明圆滑,应付不来这些明争暗斗。 无奈家里人听不进她这些话,反倒一个个轮番来劝说她,说什么于家能否从白家脱掉奴籍就看她了,说有刘公公照应,争取过段时间把她调到太后身边,还说什么实在不行,过个两三年就找个生病的由头把她接出宫来,因为绣作宫女这边出宫不像普通宫女这么麻烦,只要是真确诊生病不能做事了就能出宫,毕竟宫里不养闲人。 这么着才勉强把阿梅给说动了,只是心里总觉得压着一块石头,不得欢心。 再后来,得知曾荣和她一起进宫,阿梅胸口的这块石头才算真的落地了。 尽管在绣坊时她和曾荣有点小心思,那也是基于她嫉妒曾荣的才华和能力,并不是两人之间真有什么过节,况且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自认了解曾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因此,有曾荣陪着,她是真的安心不少。 这也是她见到曾荣会一时忘形之故。 “好了,们两个也别先忙着叙旧,明日上午就要进宫,我听说别的绣坊也举荐人去参加筛选,这次宫里一共要六个人,报名的有十二个,们也别大意了,据说明日考核的是丝帕、香囊和荷包三样,题材还不太清楚,无外乎就是梅兰竹菊几样,抽签决定绣什么,所以们一定要先把这几样花色想好画好。”于韵青说道。 这才是她带曾荣来见阿梅的缘故,她想让曾荣给阿梅设计几款之前没有用过的花样,让阿梅练习着先描绘好。 其实,这段时日家里也请人给阿梅教授丹青,只是时日尚短,阿梅也不是那种天分高的人,因而见效不大。 曾荣早就猜到于韵青带她来这一趟的目的,因而听了这话,二话不说,跟着阿梅进了她的屋子,西厢房。 阿梅家的房子和赵妈妈家类似,也是独立的一座小院子,三间上房,一间耳房,外带东西两间厢房,房子比赵妈妈家略小些也略旧些,地段也不如赵家,靠近南边的市井区,倒是挺热闹的,各色商贩走卒的吆喝声层出不穷,还有门外小孩子们的嬉闹声也不绝于耳。 “一直忘了问问,住在哪里?”于韵青见曾荣打量院子里的环境,问道。 “和们这差不多,也是徐家下人们居住地,就在徐府后街一带。” 说话间三个人进了阿梅的屋子,屋子里的摆设也和曾荣那边差不多,一张大炕,炕尾有几个箱子,中间有两张炕桌,炕桌上摆了不少笔墨纸砚,因着惦记早点回家见曾华,曾荣也不跟这姑侄两人客套,坐到炕上,略一思索便拿起笔来画画,梅兰竹菊她画的比较多,加之又是绣在丝帕或荷包上的小件,不需要太多繁复的辅助花样,只略加了只蝴蝶或蜻蜓或蜜蜂做点缀。 画画其实不是关键,关键是要有和画相匹配的诗句,这才是于韵青相中曾荣的重要理由,因而,这次没等于韵青吩咐,曾荣主动在每幅画上题了两句诗。 见此,于韵青满意地点点头,也着实夸了她几句。 从白家出来,于韵青忽然拉住了要上马车的曾荣,“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这话说的有点莫名其妙的,曾荣脑子转了一圈才想到镇国公府那档子事去,摇摇头,一笑,“不后悔,选定了路就往前走。” “王家不行,李家是真不错,那位李公子可比。。。” “于掌柜,我妹妹还在家等我呢,我该回去了,放心,答应的事情我肯定做到。”曾荣打断了她。 于韵青见此只得松开了手,扶着曾荣上了她的马车,看着马车离去,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第一百零六章、筛选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翌日一早,曾荣把曾华送到街口,目送她离开后,在街口略站了半刻钟,于韵青的马车过来了,阿梅也在车上。 约摸两炷香的工夫,马车停了下来,曾荣三个下了马车,一抬头,发现她们站在一处毫不起眼的小门前,若不是连着这片长长的红墙,任谁也想不到这道门进去后会是人们讳莫如深的大皇宫。 小门这会还关着,曾荣三个进不去,因着彼时已是深秋,寒意袭人,于韵青命曾荣和阿梅上了马车,她向旁边停着的另一辆马车走去,那是别的绣坊来人。 曾荣扶着阿梅上马车时,又一辆马车过来了,曾荣看了一眼对方的标识,也是和锦绣坊齐名的一家绣坊,这辆马车停在了曾荣旁边,曾荣正犹疑是先上马车还是先跟对方打个招呼时,马车的车帘掀开了,一张十六七岁小姑娘的脸笑吟吟地探了出来,看见曾荣,脸上的笑意很快转化成了怀疑,“,也是来参加筛选的?” 话音刚落,又一张脸露了出来,“红菱,在和谁说话啊?” 没等曾荣回话,那个叫红菱的女孩子突然激动起来,指着曾荣喊道:“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曾荣吧,绣荷包的那个?” 这动静很快把阿梅惊动了,也掀了车帘探出来,“认识她们?” 曾荣摇头。 “可我们听说过,知道才十二岁,别看是乡下来的,但念过书,有才华,会好多诗词,也会自己画花样,是吧?我没猜错吧?”红菱一边说一边跳下了马车,走到曾荣面前。 曾荣见这人性子随和喜笑,也回了对方一个笑脸,“我是叫曾荣没错,但没有说的这么好,只是略读了几本书,会背几句诗词,和才华真的不沾边。” “果真是曾荣?”第二个露面的女孩子也下了马车走到曾荣身边。 “没错,我刚确认过,如假包换。”红菱得意地扬起了下巴,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小屁样,也就这点出息?”另一个女孩子回了她一个白眼。 看得出来,这两人平时没少互逗,否则说话不会如此随意。 见此,曾荣有几分羡慕这两人的互动,她和阿桃也算不错了,可相互间说话也不会如此恣意随性。 “对了,忘了告诉,我叫红菱,她叫绿荷,我们都是来自红绣阁的。”红菱见曾荣打量她们,忙介绍说。 “们两个的名字真好听,一个叫红菱一个叫绿荷,都是长在水里的,我猜们两个平时肯定很要好吧?”曾荣笑着问道。 “谁跟她好?成天没事就知道欺负我,不如我以后跟混吧?”红菱甩开了绿珠,伸手抱住了曾荣。 “什么意思?竟敢背叛我?等着。”这个叫绿珠的女孩子咬牙冲红菱笑了笑,红菱很快松开了曾荣,复又抱住了绿珠。 “们两个还怪好玩的。”阿梅忍不住笑了。 “好了,们两个别闹了,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下车了。 没等曾荣问好,于韵青过来了,妇人忙笑脸相迎。 曾荣从两人的对话中猜到了这妇人的身份,红绣阁的掌柜。 说话间又一辆马车过来了,至此,四大绣坊的人都聚齐了,除了锦绣坊和红绣阁各自出两个人外,其他两个绣坊均出了四个人。 众人互相厮见一番,约摸一炷香后,小门打开了,出来两名身着蓝衣的太监,紧接着,只见刘公公陪着一名三十多岁的身穿豆绿色衣服的女子出来了。 四位掌柜忙上前见人,曾荣听她们叫这女子为柳姑姑,便知这人应该是尚工局的一名掌事姑姑,也是今日的主考官之一。 从四位掌柜那确认过这十二个绣娘的身份后,曾荣一行被领进了门,进门后,右手边是一处空地,左手边是一处木头的栅栏墙,彼时的曾荣还不清楚,这片空地和栅栏墙就是尚工局的宫女们和亲人们每个月一次的相见之处。 穿过这片空地,又是一道围墙,也有门通入,门口仍有太监值守,过这道门时,曾荣几个都被搜身了,而四位掌柜则被拦在了这道门之外。 进门后,是一座回字形建筑,四面都是一排房子,中间是一座院子,院子里没有树,倒是有两处花圃,零星地开着几朵菊花。 曾荣一行被领进了西边的一间屋子,屋子里已经摆放好了两排绣架,绣架上还有一个绣绷子和一个笸箩,笸箩里是绣线、绣针和顶针等配套用品,两位二十来岁的宫女立在屋子中间,见到柳姑姑和刘公公,忙躬身回说:“回刘公公和柳姑姑,都准备好了。” 柳姑姑点点头,转身对曾荣几个说道:“们自己去找位置坐下来,第一道题是绣一枚丝帕,挑们自己最擅长的绣,记住了,把自己的名字绣在左下角处,时间为两炷香。” 柳姑姑说完,曾荣一行各自找到自己位置,待她们坐定后,其中一名宫女去把香点着了。 曾荣落座后,并没有着急拿画笔描画,而是闭上眼睛略略思考了一会,这才睁开眼睛,拿起画笔,这一次,她仍打算绣一株兰花,一株九茎的兰花,也不打算题诗,就用“芳兰竟体”四个字代替。 因着她之前绣过太多的兰花,故而寥寥几笔她就勾勒出兰花的初型,配色也是相当熟练的,所以只用了一柱半香的工夫就把丝帕绣好了,再三检查无误后,她把自己的名字绣在了左下角,倒是没着急交货,而是等别人交了之后她才起身。 紧接着,是抽签定考题,这次是绣荷包或香囊,为时两个时辰,因此,在抽签之前,有宫女送上了一碟子点心和一杯热茶,待众人吃完后,这才开始下一轮的考校。 曾荣抽到的是做荷包,绣样是牡丹,这对她来说也不难,中秋之前她刚给徐老夫人做过一个绣牡丹的荷包,上面题字是“富贵满堂”,这次她打算照搬这个。 左右那个荷包也是她自己设计出来的,应该没有人会抄袭。 第一百零七章、过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牡丹虽好绣,但要出彩比较难,曾荣凝神细思了一会,她画的是一株盛开的牡丹,枝头密密麻麻地挤了大大小小六朵牡丹,最大的那两朵层层叠叠的花瓣把花蕊遮住了,有两朵露出了金黄色的花蕊,还有两朵是半开的花苞,象征着祖孙三代人,所以叫富贵满堂再合适不过了。 因着要绣的花朵比较多,所以曾荣把花样画好之后便开始配色分线,再之后,她几乎没有抬头。 这一次,她是最后一个绣好的,在那名宫女宣布时间到时,她堪堪把自己的名字绣好。 宫女把这些荷包收上去后直接送出了门,之前绣的丝帕公布了排名,曾荣得了第二,第一是阿梅绣的梅花,她绣梅花本就一绝,再加上曾荣给她画的梅花配的诗,不论从意境还是美感来说都属上层,因此她拿第一没有任何争议和悬念。 曾荣的兰花也没有争议,她绣的是一株九茎兰花,这种兰花比较少见,且曾荣配的颜色是那种带点野性和妖艳的蓝色,和众人寻常所见的白色或嫩黄色不同,给人一种惊艳之感。 令曾荣惊讶的是,第三名居然是红菱,巧合的是,她绣的也是梅花,梅花的图案也不错,枝干强劲有力,梅花柔弱不堪,有落英随风飘扬。 那个叫绿荷的女子也不错,她拿到了第六,只是她似乎对自己的排名不太满意,倒也没敢抱怨什么,只是拉着红菱的手晃来晃去,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不舍得和好姐妹分开等语。 阿梅对自己能拿第一也是比较意外,她倒没有太多的惊喜,而是有点惴惴然,因为她清楚,这荣誉里有曾荣一半的功劳。 且如此一来,彻底断了她不想进宫的念想,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好在还有曾荣陪她,于是,她也抓住了曾荣的手想要说点什么,曾荣向她摇了摇头。 这种场合是绝对不能说错话的,被有心人听到就麻烦了,阿梅不是不懂,只是她太过兴奋,一时又忘形了。 好在很快有人又送来了热茶和点心,大家忙了两个时辰,也确实有点饿了,一个个都坐了下来,规规矩矩地吃起东西来。 也就一炷香的工夫,柳姑姑和刘公公带着一位宫女进来了,宫女的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的是曾荣几个绣的荷包和香囊。 这一次,曾荣拿了第一,阿梅拿了第二,第三依旧是红菱,那个叫绿荷的仍是拿了个第六,不管怎么说,也算是过了这一关,见到她那张喜形于色的脸,曾荣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看来,这人对进宫也有一种执念,虽说不清楚她的目的是什么,可只要她有所图,肯定免不了会和曾荣产生争执和矛盾,进而影响到曾荣。 另外两人分别是从另外两个绣坊选来的,一家一个,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一个叫美英,一个叫秀珍,一时还看不出什么心性。 被选中的人站到了一行,柳姑姑手里拿着一份名单,一个个核对了一遍身份,紧接着,又有四五十岁模样的老宫女把她们六个人带到旁边的屋子从上到下细细查看了一番,主要是检查脸和手以及身体有无明显缺陷等,甚至还有女医给她们几个人把过脉。 一番折腾后,这六个人又站到了柳姑姑和刘公公面前,柳姑姑当着众人的面宣布了尚工局的规矩,曾荣才知她们六个被分到尚工局的织绣司,织绣司又分两个工坊,一个织作坊一个绣作坊,也是计件拿酬,具体酬劳倒没有提,只说是根据绣品质量定。 上工时间和曾荣在锦绣坊时差不多,也分季节,基本每日都要做四五个时辰。 还有一条是关于休沐的,每个月月末有半天假,可以见家人,但不得出宫,只能在外面那片栅栏里隔着栅栏和亲人们见面,也可以把自己的工钱交给亲人们带出宫,但不得夹带宫里任何别的东西。 规矩宣布后便是签字画押,有反悔的这个时候还可以提出来,正好可以让后面的人顶上。 说是说,真进了这里来,谁还敢反悔? 真要反悔了,荐举她来的这个绣坊就别想再接宫里的生意了,还有她本人,只怕以后也没有绣坊敢收她了。 因着在场的这些绣娘大部分不识字,且她们都是来自各个绣坊的,故而有太监出去把四位掌柜领了进来。 柳姑姑宣布曾荣等六人通过筛选时,四位掌事姑姑拿出了每个人的保书,曾荣的保书是徐老夫人写的,盖的是徐老夫人的印章,因此,柳姑姑拿到这份保书后细细读了二遍,又盯着曾荣打量了两眼,倒是什么也没问。 把这六份保书收好后,柳姑姑把契约念了一遍,曾荣拿到契约后又仔细读了一遍,没提卖身,只是把方才要遵守的这些规矩重新以文字的形式落在纸上,其中最紧要的一点是三戒,戒闻、戒问、戒传,非礼勿听非礼勿言,不干己事莫打听,不干己事莫议论。 还有一点是,进宫后任凭教训,若后生端,交由保人承管,也就是说,若她们进宫后一切需听从宫里嬷嬷的教训,若生出什么事端来,连带着要追保人的职责。 最后也提到生病后的处理,恶疾者一律出宫,弱疾者可留宫将养三日,三日不好者,出宫。 六个人几乎没有什么犹疑便在这张契约上按下了手印,紧接着,四位掌柜也在这份契约上按下了她们的手印。 至此,她们六个人就算是宫里的人了。 还好,柳姑姑心疼她们从此后难得再见家人一面,给了她们一天时间收拾行李,言明后日在小门外集合的时间,曾荣一行从宫里出来了。 临上马车的这一刻,曾荣扭头回望眼前的小门和宫墙,心里说不出是悲是喜,悲的是,她终于斩断了自己的后路,再无和徐靖的可能,喜的是,她离自己的目标又近了一步,不管是报恩还是复仇。 只是前路依然坎坷,依然看不到希望,而她,只能负重前行。 第一百零八章、断舍离 从宫里出来,曾荣先去徐家见徐老夫人,一来是告知这次筛选结果,二来是商定曾华的安置问题。 老夫人对曾荣的入选一点都不意外,因而,在曾荣进门之前她就和杨氏商定好了曾华的住处,原本依老太太的意思是把曾华安排到徐箐的院子里同住。 徐箐的院子不小,且徐箐在得知曾华要住进来时就说过想和曾华住一起,说她们两个一起住还能一起上下学,一起学琴一起下棋,互相比对着学肯定收效大。 杨氏虽没明确反对,但提了一个问题,说是曾华才六岁,曾荣一走,她肯定会想家,也会变得更敏感多疑,若是和徐箐住在一起,万一徐箐屋子里的小丫头子们不经意间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或是差别对待这两人,只怕曾华会觉委屈,时间长了,委屈积累多了,两人肯定会生嫌隙,反倒失了长辈们的初衷。 老夫人听懂了大儿媳的言外之意,只是不愿意在这些小事上和大儿媳别扭,毕竟这个家如今是大儿媳在当,为了大儿媳的威望,她也不能驳了大儿媳的面子。 为此,她只能改主意,单给曾华安排一处院子,把她身边一个叫紫萝的二等丫鬟送给曾华,再配两个做粗活的婆子。 曾荣一听忙不迭地拒绝,她不知其间过程,满以为徐家会把曾华安排到徐箐处,她对徐箐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和她哥一样善良温和。 最重要的是,曾华曾经向她透露过,说这也是徐箐自己的意思,素日里徐箐没少辅导她功课,教她弹琴教她下棋,若是和别人有了争执,也定会维护她。 因而,突然一下老夫人说把曾华安排进暮云阁,曾荣有点过意不去,一个二等丫鬟再加两个做粗活的婆子,这份人情太大了。 其实,之前曾荣也想买一个丫鬟给曾华,无奈曾华执意不肯,最后搬出了徐家来说服她,说没道理徐家要养她还得帮她养一个丫鬟,她有手有脚,能照顾好自己,要不是为了让曾荣安心,曾华都不想搬进徐家,她完全可以一个人在赵妈妈这边住下来。 曾荣念着她也是重活一世的人,不是真正的六岁蒙童,倒也没再强迫于她买丫鬟,只是坚决不肯让她一个人留在赵家住,毕竟人心隔肚皮,财帛也动人心,而人性又是最经不住考验的。 可进徐家不一样,徐家有老夫人护着,曾华身上这点钱财在徐家人眼里自是不值一提。 只是曾荣没想到的是,这人还没进门就出了岔子,略一寻思,曾荣也猜到了问题准在杨氏那边。 转而一想,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单独住也有单独住的好,且老太太又把自己身边的丫鬟送与曾华,至少不用担心这些下人们给曾华眼色看了。 至于这人情,左右曾荣也还不清了,就当是她提前支取的一点报酬吧,无论如何,她都要阻止徐靖娶王楚楚。 拜别徐老夫人时,曾荣再次泪如雨下,为老人家的慈悲,也为自己的断舍离,更为前路那些未知的艰难。 徐老夫人抱着曾荣也掉了几滴眼泪,她也不知为何,接触得越多,越对曾荣有一种亲近感,也正因为这亲近感,她接纳了曾华,免除了曾荣的后顾之忧。 第二天,曾华没去学堂,曾荣带着她去街里转了一圈,给她添置了一件冬天的大毛衣服,几样小首饰,雪天穿的靴子等,又去书肆挑了几本书,有给她自己的,也有给曾华的。 临别的这个晚上,曾华抱着曾荣,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话咽回去了,因为她看出来了,大姐一直在回避这个话题。 曾荣的确不想在这个时候摊牌,倒也不全是怕曾华守不住这个秘密,更多的是怕她好心办坏事,妄想撮合她和徐靖。 把该交代的交代清楚了,该嘱咐的也嘱咐妥当,曾荣闭上了眼睛,说自己累了,也困了。 曾华信以为真,把头窝在曾荣的肩窝处,也闭着眼睛想起了自己的心事。 翌日,天一麻麻亮,曾荣就醒了,姐妹两个在一起吃了顿早饭,曾荣把自己的行李收拾了,也替曾华把东西归整好了,曾华依旧不肯去学堂,坚持要送她去宫门口,说方便自己下次去探视她,省的找不到地方。 令曾荣意外的是,打开院门后,徐靖居然就立在门外,眼睛里有着不同于平日里凝重,看向曾荣的目光也带了几分探究。 曾荣对上他的目光,一时之间竟无语凝噎。 终是曾荣先回过神来,“徐公子,你。。。” “你说实话,你为何要进宫,为何要进京,为何要。。。”徐靖打断了她,或者说,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只是曾荣先闭嘴了。 而徐靖后面本想问的是“为何要屡屡对着我流泪”,只是这话太容易引起歧义,他实在问不出口。 “不特别为什么,就是想试试不同的环境,结识不同的人,也看看不同的风景,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能进那地方的。”曾荣笑了笑。 “就这么简单?” “自然,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曾荣知晓对方的善良,怕他又因此生出什么执念来,忙安慰道。 “那好吧,我送你过去,以后,我会陪着阿华妹妹去探视你,还有,你也放心,我会照顾好阿华妹妹的。”徐靖也承诺道。 “如此多谢了。”曾荣笑了,眼泪也随即落了下来。 “大姐,你为何要如此。。。”曾华见了心疼不已,冲动之下,差点说出不该说的话来。 “好了,大姐不是跟你说过,人活一世,总得有所求有所弃,大姐明白自己在做什么,相信大姐的本事,记住大姐和你说的话。”曾荣摸了摸曾华的头,拦住了她。 曾华点点头。 说话间,于韵青的马车来了,因着徐靖和曾华执意要送她,且徐靖连马车都带来了,曾荣只好上了徐家的马车,跟着于韵青的马车往皇宫方向驶去。 第一百零九章、进宫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约摸两炷香之后,马车停了下来。 曾荣刚动了动身子,曾华突然紧紧地抱住她哇哇大哭起来,这一路,她一直靠在曾荣身上强忍着没有落泪,没想到临别这一刻却崩溃了。 “阿华,听大姐的,别这样,以后又不是见不着大姐了,哭这么伤心,大姐会担心的。”曾荣也忍不住回抱住她。 如果可以选择,她也不想丢下她。 如果可以选择,她也不想走一条这么难的路。 可前世的一切一直如影随形地追着她,想忘不能忘,不曾见面的三个孩子,再加上她和徐靖的性命,让她如何释怀? 更别说,这一世又有可能再牵扯到徐靖的性命,她怎么能再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若是不能阻止他重蹈上一世的悲剧,她重生的意义又何在? “别哭,阿华妹妹,放心,以后每个月我会送来见阿荣姐姐的。”徐靖不忍见这对姐妹抱头痛哭,伸手去扯开了曾华。 “,不懂我,我不是为我自己,我。。。”沉浸在悲伤中的曾华语无伦次了。 “阿华,又忘了大姐的嘱咐?”曾荣抽出了丝帕,替曾华擦起了眼泪,手上用了点力气,眼里也带了点怒气。 这样的阿华让她如何放心把秘密交付于她? “大姐。。。”意识到自己错了的曾华抬着一双红红的双眸怯怯地看向了曾荣。 “好了,记住大姐的话,大姐该走了。”曾荣听到阿梅叫她的声音,再次摸了摸曾华的头,转身拿起了自己的包裹。 下了马车,曾华亦步亦趋地跟着曾荣,小门口有两个太监立着,正在核对众人的身份,同时也检查每个人的包裹。 因着曾华的缘故,曾荣排到了最后一名,她包裹东西略多了些,除了几件换洗的贴身衣物,还有几本书和一套笔墨纸砚。 或许是很少有人带笔墨纸砚和书,两名太监见到曾荣的这套东西一时傻眼了,旁边的于韵青倒是反应挺快,忙袖了一块碎银递过去,“两位公公,是这样的,这孩子从小喜欢读书,正因为此,她绣的花样才会被刘公公相中,说是比一般人雅致,宫里人有不少喜欢她绣的东西呢。” 两位太监收了银子,又听说是刘公公相中的人,倒也没再为难曾荣。 当然,关键还是上头没有说不可以带书和笔墨纸砚进宫,只说不准带刀、剪子、绳索、药、食材等有可能会伤害人的东西。 待曾荣进了门,两名太监开始轰人关门,曾荣站住了,向曾华几个挥了挥手,千言万语在喉,只是都说不出口,她对外深深地鞠了一躬,于韵青和徐靖都看懂了,两人一人伸手把曾华揽进怀里,另一个则牵住了曾华的手。 随着小门一关,曾荣也斩断了这些离绪,转身跟上了阿梅,往第二道门走去。 这道门有两个宫女候着,确认她们六个人的身份后,两名宫女带她们六个人穿过这门,沿着抄手游廊向东拐出了这座院子,进了另外一座和这边类似的院子,再穿过这座院子向北又进了一道小门,小门里又是一座小院落,一进这院子便看见来来往往的一群宫女,有站在廊下漱口的,也有拿着手纸急急忙忙往外跑的,还有端着水往外泼的。 “这是尚工局织绣司的宫女住处,们绣作坊的住这边,床铺给们预备好了,一会放下东西跟我们领铺盖和衣物。”其中一名宫女说道。 说话间进了一间屋子,屋子不小,两边各有一张通炕,中间的过道只有三尺来宽,炕上堆满了几排箱子,曾荣很快看明白这些箱子是用来分割个人床位的,两排箱子之间也宽不过三尺,另外,靠墙的两头有一条长绳,是用来搭手巾和衣物的,此刻就有一条条手巾挂在上面。 曾荣六个虽在一个屋里,但却需要分开在两张炕上住,南边炕上的有两张床位是挨着的,没等曾荣和阿梅张口,绿荷先笑着说:“我和红菱住南边吧,我们两个在绣坊时就一直挨着住,陡然分开还怪不适应的。” 阿梅不服,想要张口,曾荣抻了她一下,摇摇头。 她当然知道南边好,南边日头足,冬暖夏凉,且被褥也不易受潮,只是对方既然开口了,她们若是因为这点小事起争执的话,肯定会给掌事姑姑那边留下很不好的印象,以后想要再改过来就难了。 于是,曾荣主动拉着阿梅在北边的炕上选了个位置,其实也不叫选,一共就三个位置,且都不挨着,曾荣让阿梅和美英先挑,最后给曾荣剩了一个最靠里也最阴暗的位置,唯一的好处是另一边靠墙,少了一个人打扰她。 定好床位后,曾荣一行跟着那两位宫女去领东西,因着有被褥和冬天的棉衣棉裤等,所以她们跑了好几趟,好在箱子是现成的,一个人一个,只需领一把锁头即可。 待她们都铺陈好之后,早饭时间到了,那些去工坊做工的绣娘们也都陆陆续续回来了,屋子里顿时热闹了许多。 餐厅就在院子里,和灶房连在一起,吃食很简单,一人一碗菜一碗饭,菜是素炒豆芽,饭是掺了粗粮的馒头一个。 曾荣留意了下,她们这六个人均有点难以下咽,这六个人的原生家庭如何她无从得知,但她清楚一点,绣坊的吃食不会太差,锦绣坊就是一个例子,每顿都有两菜,一荤一素,主食也是细粮。 因而,谁也没想到进宫吃的第一顿饭竟然如此低劣,不免都有些失望起来。 “阿荣,我后悔了。”阿梅凑到曾荣耳根前轻声说道。 “好好吃饭。”曾荣摇摇头,灶房那头站着好几个太监正盯着众人呢。 饭后,两位宫女又带她们去净房,说是规矩,每个进宫的宫女都必须先沐浴更衣,换上宫里的衣服。 沐浴后,两位宫女又带她们去其他几个院子转了转,了解一下尚工局其他几个司,让她们知晓她们今后可以活动的范围。 经过这一逛,曾荣几个都弄清楚了,若是没有掌事姑姑的特别允许,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她们的活动场所就是她们的住处和工坊两处地方。 第一百一十章、覃姑姑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冬日的白昼较短,晚饭是申时三刻吃的,酉时天就黑了,因而,晚饭后这小半个时辰无需再去工坊,绝大部分人洗洗涮涮便上了炕,也有少数人会在院子里溜达溜达,毕竟白日里坐着的时间太长。 由于大部分是年轻女孩子,大家很容易就找到话题,尤其是今日又多了六个新人,更是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来自何处,家里有多少人,擅长绣什么,多大了等。 毫无疑问,曾荣成了话题中心,一来是她年龄最小;二来是她摆在箱子上的笔墨纸砚和几本书,出来做绣娘的大多家里穷,念过书会识字的少之又少,是故对读书人有一种本能的敬畏,因而对曾荣缘何进宫尤为好奇;三来是曾荣的名气大。宫里的绣娘不清楚,可架不住红菱几个会问啊,她们早就对曾荣的传闻耳熟能详了,这会见到真人了,又正好闲着没事,还不可着劲地追问。 曾荣挑一些能说的说了,不能说的也含混带过去,随后巧妙地把话题拐到这些前辈们身上,她想知道这些人里有几个念过书会认字的,正常情形下一个月能拿多少工钱,生病了如何处置,是否须等到二十五岁才能出宫等。 这些问题正好也是她们几个新人想了解的,曾荣一带出话头,红菱和绿荷几个又叽叽喳喳地追问上了。 一晚上的闲聊,曾荣了解到的有用消息不多,知她们绣作坊原本有三十六人,两个月前有三个年岁大的出宫了,两个二十五岁,另一个二十六,有两个感染风寒的被送出宫了,还有一个做错事领罚后也被撵出宫了,至于做错什么事她们不肯说。总之,因着这六个空缺,才有了曾荣六个的进宫。 整个绣作部有两位掌事姑姑,柳姑姑较年轻,负责日常事务,还有一位姓秦的,略年长些,对人也更为严厉,只是她平素不太管事。 至于工钱,大致在三两银子上下浮动,比一般的宫女略强些,也比一般的绣坊略高些,曾荣记得自己刚到绣坊第一个月也就拿了二两银子。 后来是因为她自己会设计花样,于韵青单给了她一份设计费这才拿到的高薪。 尽管如此,也没有几个人是自愿进宫的,可也没办法,宫里隔个三两年就有一批人出宫,总得补充新人,大部分新人就是从各大绣坊选,绣坊也没办法,谁敢和宫里对着干? 绣娘们就更没办法了,她们不敢得罪绣坊,更不敢得罪天家。 好在绣坊比较仁义,一般情形下会许诺绣娘些好处,比如说曾荣,最后一幅绣品于韵青给到了一百两银子的高价。 当然,曾荣这幅绣品能卖高价还有另一个原因,于韵青想卖个好给她,她还指着她带挈一下阿梅呢。 至于那位刘公公,据说是尚工局一位太监头领,管着整个尚工局的买办,职权比柳姑姑和秦姑姑大多了,肥水也多。 后四个字是曾荣自己的猜测,自然不会问出来。 不过有一个问题她倒是很想知晓,这刘公公究竟是不是太后身边的人,还有,他平时是否经常来绣作坊等,可因着大家是第一次见面,她也不好问出来。 这天晚上,人多嘴杂的,说着说着就忘了时间,直到院子里有人敲梆子,大家才一个个吹灯往被窝里钻。 曾荣才也知道,宫里有规矩,亥时一到,一律不许点灯不许喧哗,有嬷嬷轮流查夜。 翌日一早,曾荣是被别人起床的动静吵醒的,一番更衣洗漱后,她随着众人一起到了工坊。 这一次,曾荣见到了秦姑姑,看着约摸四十来岁,圆脸,微胖,可能是常年的不苟言笑,整张脸看起来颇具威严,威严中又带了几分冷情与寡淡,一看就不好接近。 曾荣几个进去时,她正站在一幅绣品前轻声训人,好像是嫌这幅绣品不够喜庆,颜色也不够鲜亮,不适合用作周岁宴什么的。 旁边的柳姑姑一声不敢吭,那位绣娘更是,恨不得把脑袋垂到地上去。 见屋子里突然来了几张生面孔,那位秦姑姑倒是闭嘴了,扫了曾荣几个一眼,目光落在曾荣身上,明显带了几分不悦,“这也是这次新来的?” “回姑姑,是,这位绣娘名叫曾荣,她就是那个绣牡丹荷包拿了第一的,绣兰花丝帕也拿了第二。”柳姑姑记住了曾荣,忙解释道。 “哦。”秦姑姑的眉眼动了动,上前几步走到曾荣面,“几岁了?” “回姑姑,十二岁。” “念过书?” “回姑姑,读过几本。” “都读了些什么?” “回姑姑,不多,也就几本蒙学和诗词选集。” “既如此,我考考,我姓qin,非秦朝的秦,也非瑶琴的琴,那应该是哪个字?” 曾荣愣了一下,主要是她先入为主,以为对方就是秦朝的秦,猛然一下让她去找出第三个qin字作为姓氏来说确实有点难度,因为她身边压根就没有人姓这么偏门的姓。 好在曾荣上一世是跟在徐靖身边做了十年伴读的,很快想起一个典故来,“回姑姑,知道,是上西下早,相传始祖是伯益,曾协助大禹治水。” 这位覃姑姑见曾荣不但说出这个姓氏的正确写法,且还知晓她的始祖是谁,脸上的神情略和缓了些,这个女孩子没有撒谎,确实是念过书的,难怪能想出什么“芳兰竟体”和“富贵满堂”来,难得的是和她自己的花样还契合。 想到这,她又记起另一个人来,那人绣的东西也是带了一两句诗词的,且也是一个拿了第一另一个拿了第二,于是,她又问:“谁是于梅?” 阿梅一听忙站出来,“回姑姑,我是。” “也曾念过书?” 阿梅可没有曾荣的底气,往前一站,先就心虚了,“回姑姑,念,念过一点。” “易安居士曾言,世人作梅词,下笔便俗,这话我不敢妄议,只是我见多了世人绣的梅花,大同者多,新意者少,年纪轻轻,能有此功力不简单。对了,易安居士还有一首咏梅词,就是她评完前人的咏梅词后试作的那首,觉得如何?” 这话把阿梅问住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悲凉 阿梅是背了不少咏梅的诗词,可她只背诗词,压根就没去记作者是谁,再者易安居士这名字她似乎从未听闻过,这要答错了可如何是好? 没办法,她只能觑向曾荣,期待曾荣能给点提示。 可曾荣当着覃姑姑的面哪敢作弊? 说来也怪阿梅,她给阿梅画的梅花上引用了一句李清照的“此花不与群花比”,哪知阿梅事后一点功课不做,偏偏今儿又撞上这位难得一现的覃姑姑,更没想到她一来就直接考校上了。 可话又说回来,即便阿梅会背那首词,词中的深意只怕她也领悟不了,最后的结果仍是如此,因为覃姑姑并没要求她背诵,只是考校她对这首词的感悟。 阿梅见曾荣帮不了她,只得吭哧吭哧道:“回姑姑,您,您,您说的那首我没记住。” 阿梅本想撒个谎,说那首词尚可或者是尚佳,可转而一想,万一对方较真,让她指出哪句尚佳来,到时只怕更不好收场了。 “没记住啊。”覃姑姑略有点失望,没道理会引用李清照的词却对她做的另一首红梅词一无所知。 难不成是别人临时教会她的? 于是,她看向了其他几个人。 见那几人均摇头,她这才看向曾荣,曾荣犹豫一下,回道:“回姑姑,晚辈不觉得这首词俗套,只是太过悲凉些,可能跟她的人生际遇有关吧。” “悲凉?连你也觉得悲凉,可见真是悲凉了。这世上的人啊,走到最后,有几个不悲凉的?”覃姑姑的话越说越轻,看向曾荣的目光也带了几分怜意。 曾荣读懂了对方的怜意,也读懂了她的悲凉,以对方目今的年龄和身份,只怕要老死宫中了,一辈子没儿没女,连个至亲之人也没有,甚至于连个能真正说上话的人都没有。 怎么不悲凉? 而今,曾荣正在步着她的老路,到了年岁,无非也就是两条路,一条是等二十五岁出宫,这个年龄正常嫁人不太可能,除非是做小或做继室,可偏偏又自恃念了几本书有点所谓的才气,这种人比普通人更难安分,自然也更难收获幸福;还有一条路就是升为掌事姑姑,继续留在宫里,等年老不堪时再出宫等死。 也是悲凉。 曾荣没再接对方的话,她方才的表现已经够突兀了,怕是会打破大家之前固有的相处模式和平衡,很难说不会招来别人的嫉恨。 覃姑姑也无意再和曾荣说什么,扭头交代了柳春苗一声,悠悠地出去了。 这边柳春苗先是命两个宫女给曾荣六个发料,随后给大家派活,曾荣领到的是十双鞋面,说是相中了她绣的牡丹,这些鞋子均是给不同的主子们穿的,所以这些鞋面的牡丹必须也有不同的花色和样子,倒是无需绣字。 阿梅也不错,她领到的是荷包,花色随意,但务必要喜庆些,说是什么周岁宴上要用来赏人的。 联想起方才覃姑姑对那位绣娘的轻斥,曾荣拼出一个消息,这么着急把她们六个人弄进宫,多半是为这周岁宴,而不是太后的六十大寿。 周岁宴,曾荣默算了一下,忽地想起一个人,可不就是当今皇后生的皇十子朱慎么,上一世皇帝驾崩时他尚未弱冠,所以才败给了皇贵妃的儿子朱悟。 原来是他啊,虽说他只是皇帝的第十个儿子,可他却是中宫所出,难怪会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来。 只怕她领的这十双鞋面也是这位皇后的面大,否则也不可能有这么多金线和银线,这一双鞋子下来够普通一家子过一年的了。 弄明白这个问题后,曾荣开始琢磨花样,既然是皇后的鞋子,肯定是要尽可能地奢华。 谁知曾荣正苦思冥想时,阿梅几个却因为争绣架的位置闹了起来。 一共六张绣架,正好铺成一排,从西墙到东墙,正好六张绣架加六个矮几,矮几是用来描花样的。 阿梅自然想和曾荣在一起,只是她方才守着曾荣,动作慢了一步,另外四个人先把位置占了,只剩下两边靠墙的角落位置,如此一来,两人就得分开,且离得真不近,想要说点什么还得从这头窜到那头。 阿梅不干,和她们几个商量,被绿荷怼回来了,说是一共就这么点大地方,挨着不挨着又能如何? 曾荣听到动静,忙过去拉住了阿梅。 这种地方是不能发生争执的,不管对错,抓住了肯定是各打五十大板的。 再则,谁都清楚角落里光线要暗些,绣花又是一件很费眼睛的活,谁不清楚光线越亮越好? “放心,有什么事情我可以过去帮你,白天不行还有晚上呢,你别慌。”曾荣劝住了阿梅。 这时她总算明白于韵青为何要把她一起弄进宫了,多半是她太清楚自家这个侄女的脾气品性了。 说实在的,阿梅真不适合进宫,太过掐尖要强了,偏偏自己还没什么大本事。 安抚住阿梅,曾荣让她坐在了红菱身边,美英和秀珍两个曾荣还不太了解,不过这个红菱可比绿荷心思要正多了,且为人也爽朗,阿梅和她在一起应该不会闹出什么别扭来。 “阿荣,我,梅花。。。”阿梅拉住了要回自己位置的曾荣。 她会绣梅花,也学会画梅花,可不能所有的荷包都用梅花图案吧?谁能总画出新意来? 再则,“梅”和“没”一个音,周岁宴的荷包都用梅花图案的,万一出点什么事情她能脱了干系吗? 所以阿梅心里又没底了,想要曾荣给她一点建议,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想把话说太明显了,怕别人嘲笑她,更怕露了陷。 “我知道,先挑自己最擅长的。”曾荣把话接过来了。 回到自己位置上的曾荣拿着鞋面研究了好一会,这才开始拿起画笔描画,先是在鞋面正前方画了一朵牡丹,随后沿着这朵牡丹往两边延伸,两边开满了大大小小的牡丹。 因着鞋面的颜色是大红色,所以这些牡丹只能用金线搭配着粉线或绿线来绣,忙完花样的设定和配色,也就到了早饭时间,曾荣和阿梅总算有了交流的时间。 第一百一十二章、有底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从工坊出来,曾荣叮嘱了阿梅几句,无非就是告诫她凡事不要出头,凡事不要争吵,凡事不要太计较,宫里不比绣坊,没有谁会偏听偏疼她,甚至于连最基本的公正、公平都很难做到。 “那我们岂不是要一直白白地吃亏?”阿梅忿忿说道。 “爹娘和姑姑没教一句话,爱贪小便宜的人早晚会吃大亏,以为那两位掌事姑姑是吃素的?时间长了她们肯定明白,所以当下我们做好自己即可,用绣品说话。” “没有,我姑姑只教我遇事多听的。对了,说到绣品,我。。。” “知道了,先把自己擅长的绣好,过几日我会琢磨着给画几张图,先别声张。”曾荣打断了她的话。 “什么好事别声张啊?”红菱和绿荷两人携手小跑着追了过来。 “是关于绣品的,我们两个探讨一下周岁宴上用什么花色最喜庆。”曾荣大大方方地回道。 “是啊,我也发愁呢,我是绣香囊的。”绿荷说。 “香囊有什么好愁的,能难过我这个绣虎头鞋的?”红菱也嘟了嘟嘴。 “虎头鞋有什么难的,又不是没绣过?”绿荷把话怼回去了。 “虎头跟虎头不一样,就好比我绣梅花阿荣绣牡丹,之前谁都绣过,可要绣出新意来就难了。”阿梅替红菱说了句话,倒不是她喜欢红菱,而是她讨厌绿荷,讨厌她的掐尖要强,讨厌她这些暗戳戳的小心思。 不过话一说完她就后悔了,人家两是从一个绣坊出来的,关系肯定比她近,哪用她来抱这个不平?真是白白费了曾荣方才教导她的这番心思。 “阿荣,我是不是又。。。”阿梅歉然地冲曾荣笑笑。 “没事的。”曾荣淡淡一笑。 一个人的性格短期内是很难改正过来的,吃一堑都未必能长一智,更别说阿梅还没真正吃这一堑。 “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绿荷松开了红菱,上前揽住了曾荣的肩。 “都说了是哑谜,那猜啊?”曾荣不动声色地挣开了绿荷,很不喜欢对方的亲近。 “我才懒得猜呢。对了,阿荣,方才覃姑姑说的易安居士是谁啊,是不是很厉害,那首词背给我们听听可好?”绿荷再次把手挽上了曾荣的胳膊。 “易安居士就是李清照女士,她确实很厉害,写了不少脍炙人口的诗词,不过那首词。。。” “我说,们两个是不是存心气我?还嫌我不够堵得慌?走,我肚子饿了,吃饭去。”阿梅一把把曾荣拉了过去,推着她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嘟囔,无非就是抱怨绿荷的厚脸皮和曾荣的不会拒绝。 饭后,曾荣和阿梅先一步回到工坊,见工坊里人不多,大部分人尚未回来,曾荣拉着阿梅在别人的绣架前转了一圈,发现大家绣的东西也和她们类似,曾荣至少见到七八个人在绣鞋面,有的是芍药,有的是月季,有的是莲花或荷花,还有的是海棠花等。 见此,曾荣心里更有底了,她那十双鞋面多半是皇后的,也只有皇后和太后才能用牡丹图案的东西,只是她不明白的是,她初来乍到的,柳春苗怎么敢把这活交给她? 她才不信自己的绣技比那些前辈们强,若说是看在“富贵满堂”那四个字的份上,可鞋面上也用不上吧? 好在曾荣不是一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人,知道自己一时半会没有答案,很快就放下这件事,专注自己手上的活。 因着这花纹比较繁复,且又要用到大量的金银箔线,所以曾荣的进展比她们几个慢了些,一个下午,她才绣出了正中间的这朵牡丹。 原本绣品没完成,曾荣不想让大家看到她的半成品,谁知她正小心翼翼地收起这些绣线时,绿荷拉着红菱过来了,两人盯着曾荣的绣品研究起来。 这朵牡丹不大,但胜在花瓣繁盛,层层叠叠,且每片花瓣均用金线处理,若不是颜色不对,几疑是一朵真花长在鞋面上。 “我的天啊,难怪柳姑姑会让绣牡丹,这也太好看了。”红菱由衷地夸道。 “什么呀,我觉得们绣的才好呢,都说熟能生巧,们谁不比我绣过的东西多?” 曾荣这话倒也不是谦辞,她看过那几人绣的东西,确实不比她差,只是她使了个巧,把牡丹花瓣的边缘都用金线勾勒了一下,如此一来,不但立体感强了,且看起来更雍容更厚重也更奢华了。 也就是说,她是借了金箔线的光,且效果不错,只是她不能说破。 晚饭后,曾荣拉着阿梅在院子里溜达,一面是消食,一面是教她背李清照的那首词。 掌灯时分,两人回屋了,一番洗漱后,曾荣把灯点上,拿起书来读,刚翻两页,只见绿荷又拉着红菱蹭了过来。 “阿荣,我和红菱能不能也跟着学学认字?”依旧是绿荷开口。 “认字好说,我可以每日教们几个字,只是我这没有多余的纸笔给们用,们只能自己去想法子。”曾荣本想拒绝,只是在见到红菱也是一脸渴求时,她改口了。 果然,听了她这话,红菱眼睛一亮,重重地点了下头,“没关系,我们可以白日里拿树枝在地上写。” “既这样,我今儿就教们五个字,们注意我写字时的顺序。”曾荣说完,找出砚台,从水杯里倒了点喝的水进去,磨了点墨,提笔写下“人、水、火、土、木”五个字。 旁边有人见曾荣教她们两个识字,有感兴趣的也凑了过来,一传五五传十的,很快曾荣身边就围了二十多个人,见此,曾荣把阿梅喊过来,让她拿着这五个字去旁边教大家如何念如何写。 阿梅本不想接这差事,可碍不过曾荣的眼神,猜她想必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只得不甘不愿地接过曾荣递过来的这张纸,带着这些人去了南边的炕上。 趁着她们学字的工夫,曾荣自己一板一眼地照着字帖写了两页纸的小楷,随后又拿起一本王维的诗集读起来,他的诗情意交融,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徐靖特别推崇,没少用他的诗来作画。 她也想从中找点感觉。 第一百一十三章、不单纯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曾荣花了两天时间才把这双鞋面绣出来,反复检查确定没有针头、线头后才把它们交到柳姑姑手里。 柳春苗也拿着这双鞋面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还把鞋面放在自己手背上反复摩擦了几遍,这才微微点点头,问:“这种绣法是谁教的?” “回柳姑姑,绣坊里有人用这种绣法来绣嫁衣,我觉得很好看,便试了试。”曾荣回道。 其实,是上一世王楚楚的嫁衣上动用了大量金箔线来刺绣,远远看上去,金光闪闪的,既雍容又华贵,曾荣这才印象深刻的。 “不错,能举一反三,孺子可教也。”柳春苗笑了,把这双鞋面连同收上来的其他收上来的几样比较大件的绣品一并放托盘里端了出去。 曾荣猜想她应该是拿给覃姑姑去定夺了,上次她们几个筛选考核时绣出来的东西也是被端出去后再端回来,也就是说,尽管那位覃姑姑不太管事,但绣作坊用谁不用谁还得她说了才算。 约摸一顿饭的工夫,柳春苗又把托盘端回来了,不过这一次托盘里装的不是绣品,而是一叠花样,曾荣这才知道,原来绣作坊也有专门的画师,只是彼时的她尚不知这位画师就是覃姑姑。 柳春苗带回来的花样有鞋面、花边、腰带、抹额、荷包、香囊等,给了阿梅、红菱几个,却独独没有曾荣的,曾荣正诧异时,柳春苗走到她身边,“覃司制说了,别被这些花样束缚了,自己想绣什么就绣什么。” “是。”曾荣躬身应道。 见对方说完站着没动,曾荣以为她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也没动地方,略等了一会,只见柳春苗幽幽地叹口气,转身离开了。 曾荣看着她的背影出了会神,很快又被旁边的美英和秀珍两个吸引了。 美英手里拿的花样是花边的,确切地说,是衣服的领口和袖口用来滚边用的,图案是云卷纹,应该是某个妃子用的,因为之前曾荣见过别人绣的云龙纹,也是带金银线的,比这个尊贵霸气多了。 想到这,曾荣又走到阿梅身边,阿梅拿到的是一张麒麟送子的花样,这个花样可比梅花难绣多了,且描起来也难,阿梅正一脸生无可地对着这花样哀嚎呢,见到曾荣,顿时换上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让曾荣帮她描样和配色。 曾荣摇摇头,不是她不肯帮忙,而是描样对阿梅来说不是很难,是她能力范围内可以做到的事情,不像是设计花样,需要更多的才学和天分,且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学会的。 因为描样是每个绣娘的基本功,阿梅必须学会,总不能每次有难绣的花样都让曾荣替她吧?传到柳姑姑和覃姑姑耳朵里,很难说不会连累到曾荣,甚至于连累到整个绣坊和于家白家。 “别怕,听我的,这没什么难的,只需多点耐心。没听柳姑姑说是周岁宴上用的么,那肯定是皇子或公主用的,若是不想连累于家就好好坐下来一笔一画地描,我能帮一次,不能次次都帮。”最后一句话曾荣是贴着阿梅的耳朵说的。 说是威胁也好,说是规劝也罢,曾荣绝不是危言耸听,皇后的儿子过周岁宴,出了茬子绝不是小小的阿梅能兜住的,所以她必须让阿梅意识到这事的严重性。 阿梅不傻,之前在绣坊就发现曾荣不管是才智还是心智都比她强,且曾荣为人随和,轻易不与人交恶,再则,不管是进宫前还是进宫后,曾荣都对她有求必应,因而,她习惯了一遇到难题就向曾荣求助。 可这会听了曾荣的话,她知错了,工坊里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若是被人发现她是作弊进来的,这后果的确不是她能兜得住的。 明白这点后,阿梅咬了咬嘴唇,把花样平铺好,拿起了画笔。 “把花样描好之后,回头我教配色。”曾荣知道她第一次绣麒麟,怕她不会配色,影响到整体效果。 “好。”阿梅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她确实也是心里没底。 这次柳春苗给大家派发任务是根据那天筛选的排名定的,阿梅绣丝帕拿了个第一,绣荷包拿了第二,最后和曾荣并列第一,因而,柳春苗以为她实力也该和曾荣不相上下,故对她也委以重任。 可曾荣清楚,阿梅担不起这份重任。 其实,见过红菱、绿荷几个绣的东西后,曾荣觉得阿梅若是规规矩矩地参选应该也能被选上,且还不会有这么大的压力,成天提心吊胆地担心露馅,连带着曾荣也跟着紧张。 说到底,还是于家太过贪心了,只怕这次让阿梅进宫的目的也不单纯。 还有一个不单纯的是绿荷,只是绿荷的野心是写在脸上的,这种人心机并不深,倒还不足为惧。 其他那些人她倒是没看出什么来,因此,曾荣目前真正的对手是阿梅,阿梅有刘公公相助,只要她的口碑再好些,只怕用不了多久刘公公就能找个由头把她弄到太后身边,再不济也能给她升个掌事姑姑什么的。 有她在前面拦着,曾荣想要再升掌事姑姑就难了,一个小小的绣作坊不可能会要这么多掌事姑姑的。 可若是让曾荣踩着阿梅上位曾荣也不愿意,这有违她的良心,毕竟当初她答应过于韵青要扶持阿梅,且她能进宫也和于韵青不无关联,做人不能不讲信用。 说来也是巧,这天晚饭后,曾荣因着要给阿梅讲解这幅麒麟绣品的配色,所以两人又悄悄地回到工坊,曾荣正拿着丝线往绣品上界线时,柳春苗陪着刘公公进来了。 原来,刘安是来找覃初雪的,路过工坊,听到里面有人说话,特地拐进来。 刘安自然认得阿梅,对曾荣也有印象,也知曾荣是出自锦绣坊的,筛选那日的成绩也不错,和阿梅不相上下。 只是他不清楚的是,他相中的那些绣品均出自面前这个小姑娘之手,他一直以为那个人是阿梅呢。 当然,曾荣也不清楚这些。 第一百一十四章、交心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自打阿梅进绣作坊后,刘安一直想着找个适当机会暗示一下柳春苗和覃初雪,因而,这会见屋子里只有曾荣和于梅在,刘安安笑眯眯地走到于梅面前,“于姑娘,这两日可还适应?” 因着这两人进门时没什么动静,且于梅又一心在听曾荣讲解麒麟的几种配色,故而,待她听到动静时刘安已经快到她面前了,于梅的第一反应是蒙,继而才是怕,慌乱间起身时腿又不小心磕到凳子上了,也顾不得疼痛,龇牙咧嘴地回道:“啊,哦,回刘公公,还不错。” 站在刘安身后的柳春苗见此直拧眉,正要开口训斥时,只见刘安关切地扶了于梅一把,“哎哟哟,慢点,慢点,磕疼了没?” “不疼,不疼,有劳刘公公挂念。”于梅很快意识到自己失仪了,忙站直身子行了个屈膝礼。 刘安再次扶起了于梅,瞥了眼曾荣,又看了眼不甚光亮的窗户,目光再次放到了于梅身上,“在做什么呢?吃过晚饭没?” “回刘公公,小的正拉着阿梅姐姐研习配色。”曾荣看出阿梅的心慌,怕她说错话,不得已上前插了句嘴,同时也给对方行了个礼。 曾荣此举落在刘安眼里和邀功争宠没两样,因而看向曾荣的目光陡然冷了下来,曾荣虽不曾抬头和他对视,可也感知到他的不虞,忙躬身往后退了两步。 “研习配色?”柳春苗看出不对劲来,方才进来之际,她明明看见是曾荣拿着绣绷子和绣花针在讲解,于梅把头凑过去貌似在点头附和曾荣。 且曾荣要绣的明明是牡丹,有必要主动拉着于梅研习麒麟的配色?这两样东西压根就风马牛不相及! 还有,既是研习,难道不应该是于梅示范吗?怎么会是曾荣? 因而,柳春苗猜想应该是曾荣在帮于梅,这会被抓包了,多半是怕于梅说错话,所以才主动上前帮于梅撒了个谎。 只是柳春苗尚未弄明这于梅和刘安究竟是什么关系,故而她也不敢明着偏向曾荣。 “是研习,回柳姑姑,因姑姑说这绣品是用于周岁宴的,要喜庆些,可巧今儿阿荣绣的鞋面很是喜庆好看,我便拉着她陪我一起研习研习配色,刺绣一道,没有最好,只有更好。”阿梅很快回过神来,接住了曾荣的话。 “好,很好,难怪姑姑时常夸,说做事喜欢精益求精,是该这样,这些绣品都是给上头用的,来不得半点马虎和将就。”刘安点点头,笑道。 柳春苗听出刘安嘴里的“姑姑”是另有所指,而刘安当着她的面一再不避嫌地拉近他和于梅的关系,想必也是因为那位姑姑。 明白这点后,柳春苗也聪明地附和了两句,夸于梅这两天绣的梅花很是不俗,得到覃司制的夸赞。 刘安一听,脸上的笑意更甚,伸手摸了摸于梅的头,“好好好,好好做事,有什么需求尽管来找我。” “阿梅记住了,阿梅先谢过刘公公。”于梅乖巧地反手扶住对方的一只胳膊,把这两人送出门,曾荣倒是也不远不近地陪着,不过没再开口。 待这两人拐过游廊,曾荣有点闷闷地转身回了工坊,于梅不明底里,上前几步揽住了她的肩,略带点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如何?阿荣,我方才是不是很机灵,没露什么破绽吧?” “是很机灵,不错嘛,居然知道去讨好刘公公。”曾荣试探着问道。 她想知道于韵青和这位刘公公是否有什么私下约定,阿梅会如何走下去。 可惜,于梅对这个问题闭口不谈,反倒是在曾荣肩上拍了两下,“嘿嘿,再机灵也比不过。方才幸好提醒得及时放心,否则,我非得露馅不可。阿荣,说,帮了我这么多,我是不是也该帮帮?” “帮我?帮我做什么?”阿荣甩开了她,“还是先顾好自己吧,别给我添乱就不错了。” “嘿,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走运不遇到一点坎?”于梅不服气地拉住了曾荣。 “这倒也是。”曾荣颇以为然。 “所以啊,放心,以后若是有难了,我肯定也拼尽力去帮,我说到做到。”于梅正色说道,带了几分凛然。 “啊呸,这叫什么话,什么叫我有难了?就不盼着我点好?”曾荣说完啐了一口,面带笑意地飞了于梅一眼。 说实在的,今晚的于梅委实给了她一份惊喜,不但接住了她的话,还说出“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走运不遇到一点坎”如此富含哲理的话,最重要的是,她居然给了曾荣一个承诺,一个拼尽力来帮她的承诺。 曾荣动容了。 “盼,我自然盼着好,可这么聪明,长得又这么好看,年龄又小,保不齐就有人会冲来,想对使坏,我别的帮不了,若再不护着点,我还配做人么?”于梅说完见曾荣眼圈似有泪光凝结,本想上前哄哄她,又怕自己忍不住两人都会哭起来,犹疑了一下,故意使坏在她脸上掐了一下,当即往前跑开了。 曾荣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追了过去,“好啊,敢欺负我?” 这是曾荣第一次和阿梅这么嬉闹,之前在绣坊时倒是和阿桃玩闹过几次,彼时阿梅和阿樱都是在一旁看着。 没想到进宫了,两个原本不太和气也不太交心的人反倒因为彼此需要成了朋友。 因着曾荣的相助,阿梅绣的这幅麒麟送子图得到了柳春苗和覃初雪的肯定,当着众人的面夸了阿梅。 从那之后,柳春苗看待阿梅和别个不同,给阿梅的花样都不是特别复杂,且大部分是绣娘们常绣的梅兰竹菊、牡丹、芍药等静物,省时省力还不容易出错。 曾荣这边倒没有什么变化,她这十双鞋面尚未完成,一时半会不可能会给她派新活。 不过在曾荣完成第五双鞋面后,柳春苗终于把她带到了覃初雪面前。 第一百一十五章、凤穿牡丹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覃初雪没住在绣作坊的大院子里,而是在紧挨着绣作坊北边的一座独立小院,院子不大,可不知为何,给曾荣的第一感觉是冷清,其次是陈旧。 斑驳的砖墙,砖墙间迎风摇曳的枯草,掉了漆面的门框和窗户,还有泛黄的窗户纸,以及门上挂着的破旧门帘,若不是知晓自己站的地方是何处,曾荣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这房子和皇宫挂上,这明明比她们这些绣娘住的地方还破嘛。 这位覃姑姑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何这么委屈自己? 还有,那日听到曾荣说出“悲凉”二字,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走吧,进屋吧。”柳春苗见曾荣打量院子里的光景,微微叹了口气,说道。 曾荣跟着她到了门前,柳春苗并没有直接掀门帘进去,而是站在外面朗声问道:“覃司制,我带着曾荣来了。” “进来吧。”这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无悲无喜,曾荣却莫名地觉得鼻尖一酸。 及至进了屋,因着门帘的缘故,堂屋的光线有点暗,饶是如此,曾荣也看出这屋子的简陋来,北面墙是一张供桌,上面供奉着一尊观音菩萨的坐像,东西两边墙的拐角处各有一个灶头,是用来做饭和烧炕用的,一个旁边堆了点柴火,柴火旁边是一个水缸,另一个紧挨着灶房是个橱柜,应该是放碗筷的。 柳春苗并没有在堂屋逗留,掀开了东边屋子的门帘,曾荣只得跟着她一起进去了。 这间屋子因有窗户,明显比堂屋要亮堂些,窗户下也是一张大炕,覃初雪盘腿坐在炕上,正低头画花样呢。 见柳春苗和曾荣进来,她连头没抬,直接说道:“上炕来坐吧,我这还有两笔就好。” “是。”柳春苗说完示意曾荣上炕,她自己伸手去摸了摸另一张炕几上的用布兜兜着的茶壶,见里面是空的,顺手又摸了摸炕席,转身去了外边。 曾荣哪好意思干坐着,也跟着去了外边,见柳春苗拿了几根木棍柴往灶膛里塞,曾荣主动接过这活。 柳春苗也不跟曾荣客套,转身拿着个瓢去水缸里舀了点水倒进了锅里。 因着水不多,很快就开了,柳春苗又进屋把那个瓷壶端出来,也不知她从哪里找出点茶叶,很快就闻到了一股茶香。 “好了,也进来吧。”柳春苗端着茶壶进了东边屋子。 闻到茶香,覃初雪抬起了头,看了柳春苗一眼,“这活不用干,小翠也该回来了。” “无妨,谁做不是做。”柳春苗一边说一边递给覃初雪一杯热茶,随后也给她自己和曾荣各倒了一杯。 曾荣接过茶抿了一口,她尝出来了,这茶像是闽南一带的青茶,一口进去,齿颊留香,回味甘鲜,若是没有猜错,应该是达到贡品级别了。 这可真是奇了,眼前之人明明看起来如此落败,言语间却又自带一股威严,屋子里的用具明明很粗鄙,喝的茶叶却又如此高档。 还有,论地位,柳春苗只比覃初雪低一级,可柳春苗居然肯放下架子在这做各种粗活,且观其熟练程度,素日肯定没少做。 这位覃初雪究竟是谁? “上来坐吧,我有话和说。”覃初雪见曾荣傻傻地站在炕沿前,说道。 曾荣见柳春苗上炕了,犹豫了一下,挨着她在炕沿上侧身坐了下来,没有上炕。 “我看过绣的那几双鞋面,确实不错,那些花样都是自己想出来的?”覃初雪没再劝她,自己抱着杯子喝了口热茶,问道。 “回覃姑姑,是。” “之前绣过?” 曾荣点头又回了声“是。” “那日听说话,似乎读过不少书?” “回姑姑,也没多少,只是喜欢读书。” 覃初雪笑了笑,把自己方才画的这张花样递到曾荣面前,“来看看,这张花样可有不妥?” “这?”曾荣有点吓到了,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先不说她能否看出什么问题来,就问她有这个胆量去评价么? “没事的,覃姑姑想必是一时找不到灵感了,帮帮她,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柳春苗温和地说道。 她是怕曾荣不肯说实话。 曾荣听得她如此说,只得把这张花样拿起来,这是一张凤穿牡丹的花样,几株红粉相间的牡丹争艳斗芳,凤凰的头落在牡丹丛中,尾巴共有九尾,九尾各不同,看花样大小,应该是绣在衣服上的。 曾荣细细看了一番,实在找不出什么问题来,“回两位姑姑,这花样挺好的,我实在看不出什么不妥来。” 这时的她隐约猜到这些花样是给皇后预备的,应该就是日常的常服花样,正经的朝服据说是从江南一带做好了直接送来,那些花纹太繁复了,也有自己独特的绣法,一般的绣娘压根就不会。 “画过凤穿牡丹吗?”覃初雪换了个话题。 曾荣犹疑了。 她倒是真画过,只是她不敢说自己会画,怕对方追问起来说不清楚;可另一方面她又想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她隐隐有个感觉,这位覃姑姑的身份不简单。 不光身份不简单,人也不简单,这不,曾荣只犹疑了片刻,对方一下就看破了,“这样吧,上炕来,画一幅我瞧瞧。” 柳春苗一听,没等曾荣开口,便先下了炕,“一时半会只怕画不好,我得去一趟工坊,制作坊那边又开始催货了。” “也好,若是忙就不用过来了,回头我让小翠送她回去。”覃初雪点点头。 柳春苗走后,曾荣坐到了她的位置,笔和纸都是现成的,曾荣把东西拿到自己这边,正凝神构思时,覃初雪拿了本书靠在了炕头翻阅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曾荣正画到一半时,外面突然有了动静,随后一个二十来岁身穿豆绿色棉袍的宫女进来了,宫女的手里抱着个特别精致小巧的手炉,进门后刚要开口,见屋子里多了一个外人,很快把嘴闭上了,直接走到炕前,把手炉塞给了覃初雪。 第一百一十六章、失仪 ..co,最快更新庆荣华最新章节! 覃初雪接过手炉,抱在手里摩梭了一圈,这才抬头对宫女说道:“去取饭吧,把我们三个的份列端来。” 宫女屈膝回了声“是”后扭头看了曾荣一眼,什么也没问,转身出去了。 约摸一炷香的工夫,那名宫女拎着个食盒进来了,覃初雪扫了眼曾荣的进度,吩咐她把食盒放到外边灶台去温着。 曾荣知晓年岁大的人不及时用餐会有眩晕或心慌之感,忙拦住了宫女,“覃姑姑先用吧,我这还得一会才好。” “忙的。”覃初雪回了三个字。 宫女一听,把食盒拎出去了,随后又进来给覃初雪倒了一杯热茶,端来一碟子点心,接着又摸了摸炕席,很快又出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名叫小翠的宫女在曾荣前面点了两盏灯,彼时曾荣开始收尾了,她画的凤穿牡丹是一对凤凰,而不是一只,两只凤凰并列立在花丛中,头依旧是在埋在牡丹丛中,但两只凤凰的尾部相连在一起形成一个圆形,确切地说更像是一个心形。 只是曾荣没想到的是,覃姑姑看到这对凤凰先是愤怒不已,伸手想把画撕了,只是她刚要用力时,曾荣扑了过去,“覃姑姑,是我的错,您若气不过就打我一顿吧,千万别伤着身子,我,我来替您撕。。。” 说来也奇怪,听到这番话,覃初雪忽地冷静下来,把这幅花样扔到两三尺远,不过指尖的颤抖依旧告诉曾荣,对方的怒气没消。 不知所措的曾荣忐忑地爬到那幅画身边,正伸手把画捡起来时覃初雪开口了,“罢了,别撕,再给我拿来看看。” “啊?您还看?”曾荣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把画递了过去。 这一次覃初雪确实没有再想撕画的冲动,而是摸着这幅画掉了几滴眼泪,曾荣见此大气不敢喘,向一旁的小翠示意求助。 小翠微微摇了摇头,她比曾荣还胆小呢。 曾荣好歹敢在对方发怒时扑过去,她可是一声不敢吭。 “可知晓这花样是给谁用的?”覃初雪问道,头依旧低垂,眼睛看着的依旧是指尖下的这对凤凰。 “画之前不知,但画到一半时数了数姑姑您的那幅画,猜到了。”曾荣撒了个谎。 “数我的画?”覃初雪这才抬起头,把自己画的那幅花样拿到跟前来。 “回姑姑,您画上的凤凰是九尾的,这个数除了太后就是皇后可以用,我以为,不管是太后还是皇后,想必都不愿意看到形单影只的凤凰。”曾荣斟酌着说道。 “形单影只?”覃初雪念了一遍这四个字,似陷入了沉思,也抑或是回忆。 曾荣心下狐疑不已,偷偷地端详起对方来,四十来岁,圆脸,脸上略施了点脂粉,眉眼细长,五官只能说是端正,算不上精致漂亮,头发梳得一丝不乱,黑发,既不油亮也不枯黄,绾了一个简单的圆髻,插了一只金簪,身上的褙子是绸子的,算不上好,可也不差。 很普通的一个人,若说有什么不一样的,那就是眼睛,说深邃也好,说沉静也对,大多时候是古井无波,连带声音也是,无喜无悲,似是看尽繁花,洗尽铅华。 可就这么一个人,却偏偏被曾荣画的一对凤凰破功了,曾荣想不好奇也难。 难不成是被打入冷宫的妃子? 不对,哪有把妃子送到尚工局来做女官的道理? 正胡乱揣测时,柳春苗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小翠忙转身出去了。 “小翠,回来了?我给们送吃食来了。”柳春苗的声音在堂屋响起来。 “回柳姑姑,奴婢把饭食取回来了。”话音刚落,两个人一人拎着食盒进来了。 “画好了?这么快?如何,能用么?”柳春苗一边说一边把食盒放到了一旁的炕几上,动手去拣那幅花样。 覃初雪把手拿开了,任由柳春苗取走,转向小翠说:“摆饭。” 小翠一听,忙清理出一张炕几来,从食盒里取出了几道菜,她自己带来四碗菜,其中两碗是覃初雪的,一荤一素,她和曾荣一样,都是一道素菜。 “覃司制,这花样可以用吗?”柳春苗看清手里的花样,陪着小心问道。 “可以。”覃初雪又是回了两个字。 柳春苗听了这话转向曾荣,曾荣淡淡一笑,也不解释,她也没法解释。 “吃饭。”覃初雪对曾荣说道。 “哦,对了,我给们带了两个菜来。”柳春苗放下手里的花样,从食盒里端出了两碗菜,一道是腐竹鸡汤,里面放了不少瑶柱,另一道是笋干炒肉。 这两道菜均出自南边,想必这位覃姑姑是来自南边的,可曾荣却没从她口音里听出什么异样来,完是一口地道的京城话。 因着食不言,屋子里很快安静下来,曾荣为了减少自己的存在感,更是连头都不敢抬,当然,她也不敢去夹别的碗里的菜,只专注于自己的这份。 忽然,有一双筷子给她递过来一只鸡腿,紧接着又是一大块鸡肉,曾荣抬头一看,是覃初雪,覃初雪也不说话,把东西分到她和小翠碗里后,也低头吃了起来。 一时饭毕,小翠把东西收拾后又给大家倒了一杯茶,曾荣见此只得又坐下来。 “想开了?”柳春苗问覃初雪。 覃初雪没回答她,也没抬眼看她,而是低头看着手里的茶杯,就是曾荣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开口了,“人都没了十几年,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声音听起来依旧很平静,依旧无喜无悲。 可曾荣知道不是,这无喜无悲的背后掩藏的是滔天的恨意和怒意,就像她自己一样。 “十几年?可不就十二年了,这十二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熬吧,就算不为自己,也该为。。。” “回去吧,我也累了。”覃初雪打断了柳春苗。 柳春苗很快住嘴了,飞快地瞥了曾荣一眼,“也好,您好生歇息。” 说完,她把两幅凤穿牡丹图都收了起来,覃初雪没阻止她,目送她们离开。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