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大唐验尸官》 楔子 出长安后第十日。 马车行入重山之中。 官道已是比起前几日更加难行,而且人也渐渐稀少起来。 好在,蜀州也是繁华之处,所以也算是是陆续有人过去。好歹不至于让人太过不安。 这一行全是女眷孩子和家丁,若是果真前后都一人没有,心里就都有点儿打鼓。 夫人张氏搂着自己的小女儿梨奴,眼泪就一直没干过。旁边坐着梨奴的奶娘和丫鬟付拾一。 付拾一比梨奴小个两三月,是奶娘的亲闺女。母女二人都被张氏指去服侍梨奴。 小姑娘如今都还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各自抱着娘亲的脖子,却沉默又乖巧。 “夫人,翻过秦岭,就到了蜀州地界了。再走一走,过了剑南关,路也就好了。人就更多了。等到了成都府,咱们就算是到了。”管家骑马走到了马车边上,低声禀告几句。 管家从出事儿之后,一直忠心耿耿的跟着,很是叫人放心。 夜里时候,一行人住在了路边客栈里。 现在正好是深秋,气候不好,来往的行人稀少,所以客栈里居然就他们一家住店的。 店家还笑:“幸好没有其他客人,否则的话,只恐怕还住不下。” 草草吃过晚饭,便是都各自安歇,明日一大早,天亮就得起来赶路。 付拾一抱着比自己还大的被子进来,将它铺在外间的榻上,屋里,奶娘已经服侍夫人和小姐睡下了。 奶娘轻手轻脚的出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一块梨膏糖来塞进付拾一的嘴巴里,小声道:“姑娘给你的。” 付拾一笑弯了眼,一边嚼着梨膏糖,一边爬上被子,往里挪了挪,小声撒娇:“娘,快上来睡吧。你给我唱歌。” 奶娘看着付拾一,忍不住也露出笑来,心都软了。 奶娘搂着付拾一,唱了几句,付拾一就睡着了。 奶娘搂着她,也睡去。 第一声短促的惨叫声响起,付拾一不安的踢了一下腿,一下就惊醒过来了,她惊疑不定的抬起头往门口看…… 第一声短促惨叫响起,都还没惊动太多人,直到第三声第四声,所有人这才躁动不安起来。 奶娘也惊醒过来,付拾一下觉得不对劲,伸手紧张拉住奶娘的胳膊。 奶娘却扒开她的手:“我们进去看看。” 恰好屋里夫人张氏也出来,说要去看看儿子,让奶娘带着梨奴。 奶娘利落抱起了梨奴,拉着付拾一悄悄在内室里去。 奶娘的颤抖,付拾一感受得很分明。 付拾一也害怕:“娘,外头怎么了?” 奶娘摸了摸付拾一的头:“你和姑娘好好躲着,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都别出声。” 说完,就将两个小姑娘推进床底下,自己却跑到了窗户边上开了窗户。 这是小二楼,窗户底下黑黢黢的一片,看一眼都心里发慌。 奶娘却拿出绳子来,往窗户上系—— 真要是形式不好,她就要带着两个小姑娘从这里悄悄下去。 结果刚一半,奶娘就听见外头张氏的惨叫声,而后,门就被踹开了—— 奶娘心里一咯噔,一瞬间就朝着楼下喊了一嗓子,快跑! 回过头去,就看见蒙面黑衣人提刀进来,浑身凶神恶煞,刀尖兀自淌血。 床底下,梨奴听见张氏惨叫,挣扎着就要出去,眼泪更是汹涌而出。 付拾一记得刚才奶娘的话,伸手拽住了梨奴,又紧紧捂住了梨奴的嘴巴。 两个小姑娘,抖成了一团。黑漆漆的床底下,只有挣得大大的眼睛映照出外头那一点微弱的光。 奶娘的惨叫声也很快响起。付拾一眼泪汹涌而出,却抬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让哭声泄露出半点。 紧接着就是有人跑到了窗口,还不干不净的骂了句:“小兔崽子从窗口跑了!” 再接着就是人跑出去的声音。 梨奴再也按捺不住,想要出去看看。 付拾一死死抱着她,流着眼泪拼命摇头。 外头还没有彻底安全,这个时候出去,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所以不能去。 梨奴拼命挣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奇怪的是,却仿佛下意识一样,两人都是没发出半点声音。 付拾一这会儿力气也出奇的大,死死的拉着梨奴。 外头依旧有惨叫声响起。 屋里渐渐有血腥气弥散。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外头终于一片死寂。 付拾一松开已经僵硬的胳膊,慢慢的挑开了床单子往外看。 入目就是一张死不瞑目的脸。 这是奶娘的脸。 奶娘仰面躺在地上,眼睛大大睁着,诉说着不甘心。 地上那一摊鲜红的血迹,显示出奶娘死得不能再死——这样大的失血量,人是活不了的。 而且胸口伤痕,也显示出是一刀毙命,正中心脏。 杀人者,手法如此老练。 奶娘甚至没有过多防御型伤口。 就连挣扎也没有太多。 不仅仅是奶娘。 付拾一拉着梨奴,看遍了每一个房间,找到了每一个熟悉的人。 付家其余二十一口人,全部死去,从夫人张氏,到嫡子付椿,再到车夫丫鬟,全部死去。都是一刀毙命,手法老练。 就连无辜店家五口人,也全部毙命。 偌大客栈,血流成河。 如果不是奶娘刚才那一句话,也许她们两个也会死。 恐惧如身后影子,紧紧跟随。两个小姑娘,谁也不敢哭出一声,在这一瞬间,仿佛就已是长大。 “姑娘,我们得藏起来。”付拾一低声的说一句,声音破碎,几乎不成整句。 梨奴大约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眼泪扑簌簌的掉,将自己娘亲和哥哥身上的金簪和玉佩拿下,而后头也不敢回,悄悄跟着付拾一就藏了起来。 她们不敢跑远,就藏在屋后的密林里。一动不敢动,等着天亮,等着未知的明日。 刚跑出来没多久,客栈就起了火。 熊熊火光烧得人眼睛灼烫,忍不住的往下落泪。 梨奴紧紧抓着付拾一的手,嘴唇都咬破。 “将来,我一定要给娘和哥哥报仇。我要回去京城,我要去御前告状!害我付家的,一个也跑不了!” 娇娇的小姑娘,此时已褪去所有的稚嫩和天真。 付拾一盯着火海,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觉得自己好像是又回到了曾经那个满是大火和浓烟的凶案现场。好像自己又是那个刚刚毕业实习的法医助理。 听见梨奴的话,付拾一回过神来,想着自己娘亲,一双眼睛亮得慑人,咬紧牙关不让自己颤抖:“姑娘放心,我跟你一起。” 杀人者,必偿命。 不是为了正义,而是为了这血淋淋的债!这一条条的人命! 第1章 难道不行 开元九年春,万物生发。 大唐长安城里,一如既往的熙熙攘攘。 即便是天色渐暗,街上已有商铺亮起灯笼,可依旧挡不住城门口的人行色匆匆。 有赶着进城的,也有赶着出城的。 付拾一背着包袱从城外进城。 一身棉布衣裳,虽朴素却难掩少女身段窈窕。 付拾一梳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百合髻,头上只两朵小小的绢花,很是朴素。 付拾一只来得及看了一眼长安的繁华,便被城门口差役呵斥:“公验呢?” 付拾一忙递过去。 差役上下打量:“从蜀州来?年十五?独身?职业是……杀猪匠?!” 勿怪差役惊愕,蜀州路远,且路艰难,成年男子都怵头,更别说娇弱女儿家。 更何况,眼前这位女郎还是独身一人,刚刚及笄。 而且那个职业—— 付拾一灿然一笑:“是。祖传的技艺。”还传承千余年。 衙役便忍不住迟疑。 付拾一笑问:“可是不妥?” 差役说不出不妥,却还是不肯放行:“城里有亲戚?” 孤身一身,路途遥遥,除却投奔亲戚,实在是想不出其他可能。 付拾一不想多生事端,乖巧点头:“是,家中出了变故,故而来投奔亲戚。” 差役顿时一脸“我就说”的神情。 这头耽误时间久了些,那头有个带刀的官爷过来,顺口问了句。差役便将情况说了,那位官爷上下打量了几眼,顿时也皱眉。 “亲戚在哪个坊?可找得到?”那官爷别看横眉冷目,一脸络腮胡子,全是凶相,倒也热心。 付拾一笑容不减:“在永崇坊。能找得到。小时候曾来过的。” 官爷这才将公验还给了付拾一。 付拾一收好,背着包袱进了城。 一别近十年,果然是物是人非。 长安依旧是长安,熟识的人,却不知去向何处了。 付拾一花费几个钱,坐车到了永崇坊。 永崇坊依旧是熟悉的样子,不过记忆里头商铺,却早就几经更易。 付拾一收拾着记忆,走到了一户宅子前面。 宅子门钉大概刚换过,一个个崭新发亮,门上的漆也是鲜亮的。 墙角一株西府海棠,如今正是开得茂盛。从前,她在那海棠树下捉过迷藏。花瓣落了一头一身。 可如今……却连进去都不行了。 付拾一看了一阵子,忽听见门开的声音。 付拾一转头,就看见一位身穿绿袍的年轻郎君从里头出来。 付拾一没敢多看,毕竟身份悬殊。 只抬头又复杂看一眼西府海棠伸出来的枝丫,就慢慢的沿着墙根儿往巷子里走。 于是自然也没瞧见,那位年轻郎君朝着她这边看了一眼,恰好看见她缓缓行去。 不过年轻郎君也没往心里去,只看一眼随从。 随从忙道:“郎君再等等,老夫人许马上就回来了。” 付拾一这头沿着墙根一路走,在尽头看见了一座道观。 这是一坐女冠修行之处。 听说最开始是前朝哪个公主修行的地方。所以才能落在这样非富即贵的的地段。 道观里是能借宿的,不过得交银子。 对于付拾一这样的单身女子,是个比客栈更合适暂且入住的地方。 付拾一只跟观主说过一声,就住下了。 负责这一块的道姑慧光,不过二十多岁,很是和气。 付拾一跟慧光打听:“长安城里长安县县衙还在原处么?这些年有没有变过?” 慧光惊异看付拾一:“自然是不会变的。离咱们这也不过两条街的距离。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是要告状?” 付拾一浅浅一笑,“之前说过,我是来寻亲的,那亲戚家里,就是做衙役的。所以才打听。就是不知如今他在京兆府还是在长安县。” 慧光了然:“这几个衙门,十几年来也没挪动过,你知道姓名,就去问问。总能找到。” 付拾一一个女儿家,不远千里来寻亲,光是这个身世,就让人唏嘘得很。所以慧光难免有些同情。 付拾一谢过慧光,早早睡下,第二日一大早便去长安县县衙。 长安县县衙大门看上去有些陈旧,一个个的不良人穿着官服,三三两两的往外走——或是去巡逻,或是去办案。 有几个人嘴里骂骂咧咧的:“这附近也没人开个早点铺子,一大早想吃个胡饼,喝口羊汤都没地儿!饿死算了!” “可不是?也不知道那些人怕什么。” “还不是怕我们不给钱。” 几个人且说且走过,路过付拾一还又看她一眼,只觉得奇怪。 自然。谁也没多事儿。 付拾一却盯着那朱漆的衙门,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儿,付拾一拿定了主意,一刻也没停留,就去别处了。 紧挨着永崇坊不远的升道坊,付拾一是去那。 按照记下来的地址,付拾一一路问过去,最后才站在了一个小门户外头。然后抬手敲了敲门。 手里还提着之前在在街上买的一包点心。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二十三四的小媳妇从里头探出头来:“您找谁?” 小媳妇生得美貌,桃脸杏腮的,一双眼睛水汪汪,身材更是纤秾合度,就连声音也软得很。 付拾一笑得眼睛都弯起来:“这是刘大郎的家?” “你找我们大郎?是租车还是——”小媳妇剩下将付拾一打量,见是个独身女子,就松懈下来:“进来说话罢。” 付拾一先将点心双手递过去,这才跟着进了院子,在院子里葡萄架下就住了脚,将前后因果解释:“之前进京,刘大郎曾帮过我许多,若不是他,恐怕我也到不了京城。所以如今到了京城,便特地上门来感谢。” 小媳妇笑着给付拾一倒水:“顺手之劳,不必如此。女郎太客气了。” 付拾一露齿一笑,略有些局促:“实际上我来,还有个不情之请。如今我在京城,也没别的亲眷,投亲的亲戚,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所以就想自己租个屋子,再寻个什么差事,好歹先把日子过起来。只是也不知怎么弄,就想请你家大郎帮忙问问。” 租车的人,总是消息灵通。 而且付拾一也明白,自己一个孤身女人,还是不要亲自张罗。否则指不定被盯上了。 即便这是长安城,这是天子脚下,也一样是有地痞流氓。 第2章 真能卖她 付拾一这个请求,让刘大郎的媳妇有些迟疑。 付拾一很是体贴:“自然不能让刘大郎白帮忙,事成之后,一切按照规矩来。” 按照规矩,别人帮忙办事儿之后,那就要给人一点中介钱。 刘大郎的媳妇顿时眉开眼笑,看付拾一顺眼多了:“那哪能呢?不需如此客气。进来坐,进来坐!” 这事儿不需要刘大郎出面,她自己就能挣了这个钱。 付拾一露齿笑:“若是嫂子不收,我断不敢麻烦你们的。” 刘大郎的媳妇就没再拒绝,反倒是打了包票:“你放心,我一会儿就去帮你问,没准下午就信。到时候在这一片,咱们也好做邻居,有个照应。” 付拾一也是这样想的,笑容就更灿烂:“那就最好不过了。” 刘大郎的媳妇唤作陈巧娘。如今热络让付拾一叫她巧娘就行。 付拾一从善如流,改了称呼,陈巧娘就更和付拾一亲近了,差一点就认作了妹妹。 然后还打听了一下付拾一和刘大郎是怎么认识的。 付拾一当初认识刘大郎,还真是巧合。 来长安路上,她遇到了黑车,想趁着她生病,干脆卖了她,又好得了她的银子。 恰好遇到了刘大郎仗义,不信那黑车的话,强行叫来了兵丁,然后验明身份,又送她去了医馆。最后还捎带她一程,将她送到了相熟的店家那里,请店家帮忙照顾几天。 如果不是刘大郎,这会儿付拾一还真不知道当时烧得昏昏沉沉的自己,会被卖到哪里去。 所以付拾一是真心感激。 这份恩情,以后也要想办法还了才好。 陈巧娘听完了,还笑骂一句:“我家那人,就是爱管闲事儿!以前我还劝几句,现在也就随着他去了。反正就当是积德了!” 付拾一连连点头:“好人会有好报的。” 陈巧娘热情留付拾一吃晌午。 付拾一连忙拒绝了,留下自己如今住址,请陈巧娘有消息了,就来告诉她一声。 又提了个要求,说是越快越好。 陈巧娘办事也是个麻利的,下午时候,居然就找到了付拾一。说是找到了一处房子,请付拾一去看看。 出租的房子是个叫谢大娘的,谢大娘如今寡居,带着两个儿子。大儿子分家出去了,小儿子才十岁,正是读书花钱的时候,虽然家中也算富裕,但是有点进项也好。所以就想着把厢房两间出租。 那谢大娘家,和陈巧娘家也就是隔了两户人家。很近便。 付拾一去看了看,觉得很合适。 当即就交了半年房租,又拿出一个月租钱来,给了陈巧娘算作谢礼。 陈巧娘没想到给这么多,顿时欢天喜地,越发热络的要帮忙搬家。 说是搬家,也不过两个包袱。 搬家完了,陈巧娘又请付拾一过去吃饭——自然是宾主尽欢。 付拾一第二日擦洗收拾一日,将原本有些脏乱的厢房收拾得干净利索,还找出了一只粗瓷瓶子来,往里头养了一朵花,就放在窗户底下的桌子上。 谢大娘看着,就忍不住玩笑:“还是年轻姑娘家好,干净又细致。付姑娘是个会过日子的。” 年轻小姑娘,就爱这些花啊朵啊的,谢大娘看着,自己都有些恍惚了——那会儿没出嫁,自己不也是如此?一转眼,竟都老了。 付拾一笑吟吟:“大娘快莫夸了,我也就是照瓢画葫芦,学着巧娘罢了。” 在付拾一看来,陈巧娘也的确是个懂得生活的人。有情调,甚至还有些小资。 谢大娘连连点头:“巧娘是个爱美的。又勤快,家里收拾得漂漂亮亮,也不知道刘大郎哪里的福气,娶了这么个美娇娘。” 付拾一又打听几句:“长安县县衙那儿,我看着地方挺空的,摆个摊儿卖早食的都没有,这是怎么回事儿?” 谢大娘随口八卦:“嗨,那些不良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吃了也未必给钱,谁敢去摆?而且那地方也不热闹。怕不能回本。” 谢大娘心中一动,狐疑看付拾一一眼:“你该不会是——” 付拾一笑得很甜:“是啊,我也不会别的本事,从前在家里做饭还成,所以我想着去支个摊儿卖东西。别的地方人都多,地方也小,就那里最合适。” 长安城不是乡下,杀猪匠是没活儿的。所以不能做。 付拾一还有另外一个理由,那就不能说了。 谢大娘只觉得说不出的怪异:“那里那么清净,能赚钱就怪了。你一个年轻女郎,去卖吃食,他们那些人能不欺负你?” 付拾一只说自己要试试。 谢大娘见她铁了心,顿时也不好再劝,心里却总觉得古怪。回头难免和陈巧娘悄悄议论。 陈巧娘也觉得古怪,但是这事儿也和她没多大关系,付拾一房钱也交够了的,她就懒得管了。还劝了谢大娘几句:“一个姑娘家,还能折腾出什么来?只要给房钱就行。” 结果下午时候,付拾一还真就去买了家伙事儿,准备开始弄了。 一副挑子,两个箩筐,二十个碗,一口平底锅,一个大陶罐,就是付拾一的全部家当。就这些,也去了付拾一剩下的存款。 也就是说,接下来是真要想法子赚钱了。付拾一有些肉疼,却也咬牙买了。 付拾一要卖的,是卷饼和馄饨。 卷饼很简单,有点像是煎饼果子,不过里头卷的不是果子,而是各种菜蔬。 付拾一挑着东西回来时候,还把谢大娘和陈巧娘都惊了一下:这是个女郎?这力气也忒大了吧! 这些东西,加起来怎么也有个五六十斤了。 男人们挑着走,都有些费力啊! 偏偏付拾一长得还灵巧,看上去是个水灵灵的美貌小娘子啊! 付拾一的确是生得好看水灵,眼睛大而灵动,眉毛秀气,鼻梁小而挺翘,嘴唇也是红润润的,加上皮肤白皙,又是个鹅蛋脸,怎么看都是标准的美人儿。 可这样的美人儿,穿着男人穿的圆领袍,肩上挑着一副挑子,走得步步生风—— 怎么看都让人有点儿接受不得。 谢大娘看着,莫名心酸:“没依没靠的女人,就是得什么都扛着。” 只是触景生情了。 陈巧娘也喃喃:“这样的女郎家,真有人能卖她?” 一扁担过去,谁还敢上前啊?自己是不是……被骗了? 唯独付拾一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笑得灿烂:“明日一大早我就出摊了,希望生意好。也没人闹事儿。” 谢大娘和陈巧娘对视一眼,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付拾一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去长安县县衙门口摆摊了。 第3章 不长眼睛 早晨太阳还没露头,天边云霞就已是通红一片的绚烂。 付拾一的早点摊子已经摆好了。 约莫五十步,就是长安县的县衙,刚好又是一个巷子角,位置好得很。 生好了炉子,将骨头汤在上头咕嘟咕嘟的熬上。 调味的芫荽,胡芹,胡椒末,还有一点猪肉,都摆成一排,颜色鲜亮,好看得紧。 这个是猪骨头上剔下来的,可以卷在饼里吃,香得很。 至于平底锅——付拾一直接就用刀切了一块猪油,放在锅上化开了,用来煎鸡蛋。 这个也是卷在饼里吃。 这一大早的,罐子里猪骨汤咕嘟咕嘟,平底锅上嗤嗤拉拉,听起来就热闹。 加上风将那散出来的香味儿一吹~ 不用付拾一吆喝。要去衙门上差的不良人脚下就自动拐了弯。 这些个魁梧汉子走过来,直勾勾的盯着鸡蛋和肉块瞧,一张口就露出凶相:“怎么卖的!” 竟没看付拾一一眼。 付拾一声音又脆又亮,笑容也明媚:“八个钱一个卷饼,卷饼里加肉或鸡子,那就要再加两文钱,另外还有包好的馄饨,一碗是十个钱。” 这可不便宜。 十个钱,能买一斗多的米了。 不过,白面饼也不便宜。 不良人都是糙汉子,也懒得算计这点钱,加上喉咙里馋虫都要爬出来了,就喝道:“来个卷饼尝尝,加肉,加鸡子!” 付拾一笑容更明亮:“好嘞!” 干脆利落的应答,让不良人终于有了功夫看付拾一一眼:嚯!好个标致的小娘子! 不过,这份标致,很快又被付拾一手上的吃食吸引。 只见付拾一利落将煎蛋铲到一边,然后拿起一个木勺,利落从一个陶盆里舀出来一勺面糊,然后往平底铛上一倒,又拿出个小竹片儿,飞快抹了一圈——一个圆溜溜的饼就成了。 乖乖,这行云流水干脆利落的劲儿! 随后付拾一拿起一枚鸡子儿,在平底铛沿上一磕,再将蛋液直接倒在饼上,又用那小竹片飞快抹匀。再用小铲子那么一翻—— 这还不算完!先是洒了一点盐面,又洒了一点胡椒粉,抓了一把芫荽和胡芹沫撒上,随后均匀铺上一层黄瓜切成的细丝,再铺上一层剔骨肉,最后将煎蛋放上,左右一卷,再将上下往里一折—— 不良人盯着那个方方正正鼓鼓囊囊的卷饼,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这时候付拾一又将这个卷饼往旁边一叠油纸上一铲,手指翻飞,再递过来时候,就已是包裹妥当。 不良人接过来,忽然明白为什么这么贵了。 这油纸不算多金贵,可也是讲究的。一般只有点心铺子舍得用。 贵是贵了点,但是好拿,且干净。 不良人迫不及待咬了一口——然后满足的叹息一声。 “好吃!”不良人在同僚们的目光下,艰难挤出一句话——嘴里太满。 于是人手一个,不过没人买馄饨。 大概因为都还急着进去。 不过,陈巧娘她们担心的不给钱的事情没发生。 不良人虽然是不良人,多少都有污点,也不是什么良民,可是却还是明白一个道理——不给钱,回头人家不来了,哪里还吃得上! 而且这两个钱,他们这些好歹吃公粮的,也不在乎。 这一天,长安县县衙里,飘荡的都是一股微妙的香气。 最先买卷饼的王二祥,最后忍不住出来吃了一碗馄饨,也是差点儿香掉了舌头。 那时候,付拾一已经开始慢悠悠收拾自己家伙事儿要收摊了。 于是付拾一一面收拾,一面笑吟吟和王二祥说话:“我记得我小时候,有一个付大人,也是长安县县令。人很好,不知如今升迁到了何处?” 王二祥一愣:“付大人?那个全家被灭门的付大人?早就死了。你不知道?!” 付拾一顿了顿,“我也是这么多年,又才到了长安,还真不知道。” “我还记得他的宅子在哪儿呢,很是幽静。”付拾一叹息一声,仿佛惋惜。 王二祥来了兴致,匆忙咽下嘴里的馄饨:“说来也巧,如今咱们的大人啊,刚好买了那家的宅子!也住那儿!” “真的?!”付拾一惊讶得忍不住抬头。 王二祥兴致勃勃,还压低了嗓子:“那可不?我们还说呢,咱们这个县令大人可是年轻有为,将来有可能做宰相的,可千万别走了那位付大人的老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最后落得那么一个下场!” 付拾一愣愣重复:“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得罪了谁?” 没人看见,付拾一攥着碗的手指,悄然泛白。 王二祥低头吃一个馄饨,心不在焉起来:“那谁知道呢?不过都那么说。也不管我们的事儿,操心那么多做什么?” 付拾一慢慢浮出笑容,只是眼皮低下去,遮住了眼眸:“也是。” 可随后,她又好气问了句:“那怎么还被灭门了?咱们大唐律例,也没听说过要灭门啊。” 王二祥就不太清楚了,端起碗来呼噜呼噜将骨头汤喝下肚,一抹嘴:“嗨,是被土匪杀了!一家子,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被土匪?”付拾一重复一遍,又问了句怪异的话:“那查出来是谁了吗?” 王二祥哈哈大笑:“土匪,上哪查去?” 王二祥拍下十个铜板,匆匆走了,一面走一面骂:“龟儿子的仵作,非要说还要验看,又得折腾了!” “这长安县,啥时候能清闲清闲?一天不出案子也好啊!” 付拾一慢慢的捡起小桌上的铜钱,然后将所有东西收拾好,这才挑着挑子往家去。 只是脸上却没了一直以来的明媚笑容。虽然小钱篓子这会儿已经是沉甸甸。 殊不知,王二祥才走,李长博坐马车回衙门,不经意透过纱帘看到了付拾一的摊儿,微微一愣,皱起眉头:“怎么回事儿?” “回郎君,小的这就去问!”随从方良吓了一跳,心里想:谁这么不长眼,跑到了衙门口摆摊卖东西?这不是摸老虎屁股?谁不知道自家大人最喜欢干净整洁? 第4章 鲜血一地 结果方良一问这个事儿,还没来得及说起自家郎君的不喜,就被强烈推荐了一波:“好吃得很!明天你早点来试试!” 方良看着这些人这幅样子,福至心灵:“所以你们才没赶人?” 不良人大大咧咧,还没有成功领悟这位新来的县令大人的心意,所以都纷纷表示:盼星星,盼月亮,才来了这么一个卖吃食的,怎么可能赶人? 方良看着众口一词的样子,心里犹豫片刻:“我去问问郎君。” 李长博听完,只问一个问题:“那个地方,是属于衙门的,还是不是?” 方良打听过了,“回郎君,还真不是衙门的地方。” 李长博沉默许久:“那就算了。” 付拾一还不知道,自己差一点就要换地方。 如今付拾一正在数钱。 小钱篓子里的钱全倒出来后,还真是不少。 付拾一数过,发现居然今天一天就卖了半吊钱。 半吊钱,五百个铜钱,沉甸甸的少说有四五斤重。 看着还挺壮观。 抛开成本之后,差不多还有一半的利——这和付拾一想的也差不多。 这些不良人,数量不少,长安县县衙里,不良人少说有四五十个,还不算衙役兵丁,以及文书小吏。 抛开不当值的,在家吃过的,每日能过来买吃食的,也不下三十个。 而这个卷饼,对于这些壮汉来说,刚够八分饱。不加个鸡子或是一份肉,就还欠缺点——遇到能吃的,那势必还要再加上一份馄饨。 现在天还热,等到天冷一点,那么吃馄饨的人就多了。 即便每天维持这个收益——一天二百五十个钱,一个月就是七千五百文。 扣去几百个钱的房租,扣去置办家伙事儿的钱,再抛开日常用度,差不多还能存三千个钱。 也就是差不多三两银子。 长安的房价,差不多是一百两左右。 三年,能买个小宅子安身了。那么也算高薪。 付拾一就更满意了。 如今这个活计,就是累了点。不过比起杀猪来说,也差不多。 当然比起早八晚八,二十四小时待命的上班,又好太多。 付拾一收拾完东西,这才出了房间,去应谢大娘探寻又八卦的目光。 一晃十几天过去,谢大娘和巧姑担心的不给钱的事情也没发生过。 反倒是整个长安县县衙,没有不知道付拾一做的卷饼干净又好吃的人。甚至附近一些街坊也特意过来尝尝。 付拾一觉得自己是快做出口碑了。 这是好事儿。 甚至,付拾一觉得,说不定将来县令大人也会来买卷饼吃。 而每天规律生活,也让付拾一都习惯了早起出摊,下午出门买菜,晚上点炉子熬一晚上骨头汤的流程。 甚至快要忘记自己来长安的目的。 而这些日子,付拾一和谢家与刘家都更熟了。 尤其是刘大郎回来之后,巧姑还特意请付拾一过去吃了个饭——刘大郎喝醉后,还又说起自己过几日要出门,托付付拾一帮着照顾巧姑的话。 说,等回头空了,干脆认付拾一做干妹妹。 刘大郎始终认为,付拾一是找不到那家亲戚了。一个姑娘家孤苦伶仃的,多可怜! 付拾一笑眯眯的应,却没往心里头去。 醉话嘛。 倒是巧姑不好意思,嫌弃的瞪自己丈夫,很是厉害的呵斥了几句。 刘大郎讪讪的,乖乖去里屋睡了。 付拾一就告辞了。 不过接下来,刘大郎倒是真有点儿像是拿付拾一当个亲妹子的意思,但凡买点什么好吃的零嘴,必然叫巧姑送一点过来,每次的话都一样:人家一个姑娘家,怪可怜。 巧姑人也不错,加上付拾一每次都回礼,所以也不心疼,反倒是和付拾一关系看着更热络。 谢大娘有意无意说,干脆真认个干亲。 付拾一每一回都笑笑,却不真往心里去。这个巧姑虽然不算坏,却也和她不能交心。而且巧姑小算盘也不少,真做了干亲,以后还指不定闹矛盾。 远香近臭这个道理,付拾一很明白。 也很小心的遵守着。 不过这些日子,付拾一又开发出一个新技能——杀鸡杀鸭。 最开始是谢大娘的大儿媳妇娘家人送了两个鸡过来,谢大娘说要送去外头杀,付拾一随手帮着料理了,从那之后,她这个手法干脆利落的事情就传开了,附近的小娘子胆小的,都愿意请付拾一帮忙。 懂事的,或者是塞两个鸡蛋,或是给一把菜,甚至做好了吃食送一碗来的也有。 不懂事的,说两句谢谢就算完,付拾一也不计较。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普通小娘子胆小,杀鸡时候往往只割断了气管,手一松,顿时鸡就开始满院子乱跑——还飚得到处是血,别提多吓人。 可付拾一不同,将鸡脖子往翅膀底下一掖,随后拿出一把菜刀来,随便在鸡脖子上一划拉——血就冒出来。鸡蹬几下腿,很快就死了。 除了一整只的鸡肉之外,还能接上一碗鸡血做血豆腐。 做血豆腐的手法,也是付拾一教的。 付拾一之前在蜀地,有一道名菜,就叫红白豆腐。红的是血豆腐,白的是白豆腐,两个烩在一处,红红白白,色泽诱人,别提多下饭。 不过长安的小娘子都不会做,所以最后就便宜了付拾一。 血豆腐是好东西,女人吃了很不错,十分补血,而且还有清热解毒的功效。对脏器很好。 这日,付拾一又做了红白豆腐,想着刘大郎不在家,巧娘一个人也懒得做饭,便用盛了一碗,然后给巧娘送去。 如今都已是晚上了,天色都有些发昏。 付拾一轻车熟路到了刘大郎家,抬手敲门,门却吱呀一声,漏出一条缝隙来。 怎么没栓门?付拾一皱眉,不知是职业习惯使然,还是女人直觉,下意识就皱了皱眉,觉得不太妥当。 付拾一高声叫了两声,屋里却没有回应。 付拾一索性将门推大一些,结果发现里头竟然这个时候了,还一丝灯火都无,也没有丝毫动静,仿佛屋里根本就没有人在。 难道是出去了? 付拾一本该回头再来,可却鬼使神差,往里头走了几步,一面走一面叫巧娘。 结果堂屋门也没关。 大大的开着。 风吹过,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息。 有点儿发甜,有点儿发腥,不难闻,却叫人头昏脑涨,只想发呕。 借着还有没完全落下去的天光,付拾一眼尖,看到了地上那一大片暗红色。 霎时,血就冲到了脑子里。付拾一是学这个的,一眼便知,这是大出血。按照这个出血量,成年女子,应当是死了。 第5章 一桩命案 付拾一心都跳得突突的。 脑子里乱了那么一瞬,总归还是冷静下来——好歹是出过现场的,本能还在。 躺在那里的,不知是不是巧娘。 看出血量,恐怕凶多吉少,但是总要看一眼才能确定。万一还有救呢? 不过,也不知道凶手现在还在不在里头。万一…… 付拾一脑子里乱哄哄冒出了许多念头。 最后,她弯腰放下碗,将自己当初在乡下打的那一把柳叶刀,悄悄的握在了手心。 然后咽了咽口水。而后干脆利落的扬声喊道:“来人呐,救命啊!救命啊!” 付拾一当然知道,不管如何,不破坏现场才是最重要的。 一面喊,付拾一一面抖抖索索走进屋里。 屋里太暗,付拾一吹亮了火折子。 可是这一点晕黄的光亮,却只照得屋里更加阴森可怖。仿佛那些影子里,藏着妖魔鬼怪,时刻要扑上来。 付拾一有点发怂。 心跳又快了几分。 不过还是强行镇定避开了地上血迹,轻声唤道:“巧娘?” 依旧没人应答。 地上趴着个女人,看不到脸,也不好确认身份。 付拾一伸出手,摸了摸女人的手背。 已经凉透了。 摸摸手指,仿佛僵硬的树枝。 没救了。 付拾一心头一叹,起身退出去。 人死了,现场就更不能被破坏。她留在这里,也没用。 付拾一刚退出来,就看见大门口冲过来好几个人。都是熟脸。 付拾一抿嘴,声音有些清冷:“报官吧。出了命案了。” 谢大娘只当玩笑:“别逗了,怎么可能——” 话音未落,就瞥见堂屋地上那一片暗色血迹,和一动不动的人。 顿时又尖叫起来。 场面一度混乱,像是进了狼的羊圈。 付拾一太阳穴突突的,职业病发作,“都别动!等官府的人来!” 付拾一站在堂屋口,伸展双臂拦着众人。 心头感觉滴血:院子里也算是案发现场的。 也怪她太怂,这才把人叫来了。 好在在付拾一努力下,堂屋再没有第二个人进去。 官府来得很快——还是个老熟人!王二祥那长脸上的络腮胡,这个时候,居然有点亲切。 天知道,她胳膊,都快折了! 而且场面一度要控制不住! 王二祥也意外:怎么哪里都有这个小娘子!卖馄饨还卖出命案了?! 不过现在出了命案,王二祥跟同僚们,半点没有打招呼的意思。反而一个个肃穆得像是脸被浆糊糊了一层,半点动不。 王二祥等人也没贸然进去,只是点燃火把往里看。 仵作没来,他们不能擅自进去。 不过屋里的情景,也够人倒吸一口凉气的。 那地上的血迹,是从里屋蜿蜒出来的,女尸身后,一道长长的拖痕—— 王二祥来不及感叹,就被抢了话:“应当是人未死时,从里屋爬出。也就是说,凶手没有一刀毙命,要么是不够熟练,要么是故意为之。” 付拾一语气难得严肃,可面上却平静。 她就顶着这幅看上去显得冷漠的脸,下了评论:“死者咽气前,必定十分痛苦。且丧失自如活动能力。她没放弃求生机会,挣扎出来,大概是想求生。可惜血流太多,很快昏迷。” 王二祥:……龟儿子的,总觉得这个小娘子这话,有点叫人心头发慌。 其他不良人:这确定不是衙门新来的仵作? 还是说,早点摊小娘子,是朝廷派来监察李大人的? 付拾一看着几个老熟人的神色,及时闭上了嘴。 糟糕,像是说得有点多。 仵作是跟着李长博一同坐马车来的。 主要仵作是个老师傅,腿脚太慢,李长博等不得了。 李长博一出现,光是那身绿袍,就足够慑人。刚才还吵嚷得像是鸭子的群众们,霎时偃旗息鼓,伸长脖子看这位县令大人怎么破案。 李长博出身陇西李家,真正的世家大族。 一身清贵气息十分了得,看一眼都叫人觉得亵渎。 李长博对付拾一有印象,眉头不自觉皱了皱。 仵作已上前去验看——身后跟着的那个小学徒,大概是新接触,刚看一眼,就被浓浓血腥味搞得脸色惨白,不敢凑太近。 付拾一甚为担忧:别吐,会破坏现场的。 而且血腥味加呕吐味,大概……这一圈人会有连锁反应? 付拾一幽幽叹了口气。 惹得王二祥他们悄悄侧目:这位小娘子又要说什么可怕的话了? 结果付拾一只是盯着仵作看,一脸的……忧愁? 仵作看了一圈,也大概有了数。于是颤巍巍站起身来,对着李长博拱手回禀:“女死者应当是受袭之后,还没死去,从屋里爬出来求救。可惜流血太快,到了这里就晕过去了。” “怕是受罪不少。” 仵作说辞,和付拾一的没啥两样。 王二祥等人看她的目光,就更微妙了。 李长博颔首:“老师傅您再翻过来看看。” 死者身份,以及致命伤,如今都还未能确认。 于是老仵作就点了两个精壮的不良人帮忙。 尸体一翻过来,陈巧娘那张娇美的脸就一下露在众人面前。 只可惜,面上桃色只剩下惨白。一双含情目,也只余一个血洞。 再加上脖子上那个巨大的豁口—— 叫人背脊一寒,忍不住挪开目光。 有人喃喃念叨:“这是连眼睛都挖了啊。凶手真是凶狠!” 面对如此娇娘,居然也舍得下这么狠的手! 付拾一提醒一句:“腿上应当还有伤。否则不至于要爬着出来。” 脖子断了,气管也被割破——所以陈巧娘才一声不吭,未能呼救。 付拾一这么一提醒,是为了让仵作看伤口,好判断凶器。 这样现场,可初步猜测,是激情杀人。所以应该不会有很多工具。 结合几个伤口看看,大概也就能猜出来。 说不定还在现场。 付拾一沉着冷静的这句话,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仵作皱眉,心头不痛快,却还是掀开裙子看了一眼。 果然大腿上有个伤口,而且深可见骨。 仵作深深看付拾一一眼。浑浊的眼睛里,全是意味深长。 第6章 术业专攻 随后,仵作就跟李长博悄悄说了句话。 众目睽睽之下,李长博神色都没变化一下。 付拾一微微有些失望,不过又觉得很符合一个长官的样子:做头的,就该如此。 付拾一刚有了一点好感,随后李长博就出声说了句:“将人带回去审问。” 然后看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一愣,来不及皱眉,就已被心领神会的不良人围住。 说句实在话,吃多了小娘子的卷饼,这会儿做这个事儿,这些不良人还有些心头别扭,总觉得对不住。 付拾一出于某种心思,没有反抗,跟着一路回了长安县县衙。 李长博为此,还有些意外。 李长博随后叫人仔细查看现场,等到仵作记录好一切之后,再留下两个人守住这里。 李长博回去县衙,第一件事情就是审问付拾一。 原本这个事情,不该李长博亲自出马。 付拾一看见李长博,也有点儿意外。 李长博在椅子上坐下,虽没让付拾一跪,可这个地方,还有这个态度,已经一目了然。 在人屋檐下的付拾一,丝毫没有低头的意思,开口就是:“是我发现的,这个事儿不是我做的,看尸僵程度,至少已经过去两个时辰。最多也不会超过十二时辰。” “刘大郎是今天早上走的,当时我们一起出的坊。他出城,我来摆摊。” “回去后,谢大娘一直在家,我出去没有,她也清楚。” 所以,绝不可能是她。 付拾一表达得清楚又明白。 李长博点点头,“可你却很了解。” 付拾一微笑反问:“难道说,知识渊博也是罪过?” 李长博看着眼前这个笑容得体的女郎,沉默片刻。 “话是那位仵作说的吧?” 李长博默认了。 付拾一的反问更加犀利锋锐,一针见血:“我一个弱女子,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是为利?还是为情仇?理由呢?” 世上绝大部分犯罪,总有缘由。 毕竟,真正的穷凶极恶的人还是少数。 李长博终于开口:“何为尸僵?” 付拾一的尖锐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球,瞬间瘪下来,耐心给他解释:“就是尸体僵硬程度。人死后,在三个半时辰到十二个时辰后,就会从某些地方开始,慢慢僵硬。这个现象,乃为尸僵。” 付拾一虽说得耐心,不过刚看李长博那一眼,分明在说他无知。 李长博微微抿了抿唇角,“你师从何处?” “若无记错,如今仵作技艺,都是口耳相传,从未有书籍流传。” 所以眼前这位妙龄女郎,是从何而来的言语? 看样子,还很详细。 付拾一这才发现,这位县令大人,真当是细心。而且善于发现重点。 不过既然来长安,付拾一自然早就想好了理论:“我爹是衙门守尸人。那些无名氏,无人认领的,都暂且送到义庄。我爹就在那儿当差。” 李长博挑眉:“可你却是杀猪匠。” 付拾一咳嗽一声:“我爹熟悉人体,从小教给我。和人最相近的,便是猪——” 旁人杀猪,是靠力气。她杀猪,靠的是解剖学。这个不好解释。 “所以若你要杀人,也轻易。”李长博断言,年轻脸上看不出情绪端倪。 不过不像是玩笑。 付拾一忽然有些想挠头:这个事儿,她好像真不好解释? 所以付拾一肃容:“不管李县令信不信,这件事情,绝不可能是我。我虽然……但是绝不会杀人。” 学医的,是不会杀人的。 哪怕是法医。 临床医学,是为了救人。 法医,也是为了救赎那些死者。 付拾一严肃的样子,李长博这么看着,忽然觉得好像很可信。 “先留下。”李长博出声,并不因此有半点心软:“待我查明。” 付拾一见他要走,脑里飞快转动,说了句关键的话:“大人不妨问问仵作,巧娘是何时亡故!” 李长博脚下没停。也不知听清没听清。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心想:这个县令大人不好打交道。自己也不知将来能不能说服他—— 第二日天还没亮,付拾一就被放了出来。 来的是王二祥,王二祥看着付拾一半点不慌,不由咂舌:“小娘子就不怕?” 付拾一嫣然一笑:“怕甚?咱们县令大人一看就知不是昏庸之辈。定能查出真相。” 王二祥一呆,半晌意味深长压低声音:“这位李县令出身甚高。不知道京城多少贵女倾慕。可他眼光颇高。” 付拾一略一琢磨,才明白了王二祥的担心,顿时无言,默默开口:“多谢郎君提醒,回头我给您多加一份肉。” 王二祥顿时心满意足:“多加点,每次都不够塞牙缝的!” 付拾一:…… 拐角处立着,却没被他们二人看见的李长博,面无表情的:…… 然后扭头吩咐:“查查这位女郎的来历。” 方良忙应一声:“是!” 随后又问:“那郎君,咱们现在回去歇会儿?” 昨夜,李长博让仵作连夜验尸,自己也跟着熬了一宿。 李长博却仿佛没听见:“你去吧。” 方良无奈,只得去查。 付拾一这头,出了县衙,一路回家,路上遇到熟人,就发现他们瞧着自己神色都有些不对劲了。 付拾一暗叹一声,大概明白自己处境了。 不过该做的事情,还得做。 谢大娘如今态度也有些晦暗不明,看见付拾一回来,欲言又止。 付拾一如往常一般打个招呼,然后就开始收拾出摊的东西—— 谢大娘惊了:“今儿还去?” 付拾一“嗯”一声:“我去县衙外头摆摊,若有消息,也能知晓。不管如何,巧娘对我极好,如今刘大郎也不在家,若案子了结,我就先去将人领回来入殓。” 谢大娘来不及说话,付拾一已经出了门。 付拾一路过刘大郎家时,看那院门紧闭,上头还贴着封条,心里顿时复杂。 不过这情绪也没维持太久,随后,付拾一大步流星的去出摊。 付拾一照常出摊,不仅谢大娘震惊,就连衙门里一众不良人都惊了: 这个女郎是什么来头?这么……这么彪悍的吗? 除了这个词,这些粗人实在是想不出别的更贴切的词了。 第7章 特异之处 李长博也知道了这个事儿,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倒是性情坚毅,且泰山崩而不变色的淡然。此女颇有些特异之处。” 岂止特异?简直妖异! 李长博不知道为何,就多了好奇,吩咐方良:“去买几个卷饼。” 方良心想:自家郎君这是饿了? 忙屁颠屁颠的去买去。 付拾一认识方良,微微一笑露出八颗牙齿,很是礼貌:“几个?” 方良顿了顿,“买十个。” 这可是大买卖。 “加不加肉蛋?” “加吧!”方良漫不经心的说着话,心里捉摸着付拾一,眼睛却没离开色泽鲜亮的吃食——他跟着奔波一夜,这会儿是又困又饿。 付拾一推销:“李郎君熬夜一宿,必定困顿,卷饼干了些,配一碗馄饨更舒坦。” “那来一碗。”方良很不经推销:“一会儿再将碗送回来。” 付拾一手脚麻利的快速煮好,一并交给方良。 方良没法拿,还回去叫了个不良人帮忙。 东西很快就到了李长博跟前,李长博看一眼那一碗热腾腾的,飘着葱花和芫荽碎末的奶白汤馄饨,忽然觉得自己饿了。 嫩嫩的绿,衬着奶白的汤,加上沉沉浮浮的皮薄馅儿大透出肉色的馄饨,是真勾得馋虫都要从肚子里爬出来。 李长博取过一个卷饼,接过方良递过来的银勺:“将卷饼分与众人。” 昨日累了一宿,李长博还是知道手底下人的辛苦。 李长博吃了两口卷饼,就放下了。 倒是馄饨吃了大半碗——主要是付拾一分量给得足,他不比武夫,实在是吃不完。 仵作年岁大了,李长博也让方良去煮一碗馄饨,特意叮嘱:“就别说是谁做的了。” 方良有些惋惜:“陈老丈知道的话,一定神色精彩。” 李长博淡淡一瞥:“不许胡闹。” 陈大志年纪大了,禁不住刺激。昨日就已赌气了。 师爷谢双繁已经立了片刻,这些话自然也听到,待方良走后,便出声建议:“陈老丈年岁越大,越有点糊涂架势。咱们长安县的案子太多,他身子也吃不消了。” 李长博叹一声:“之前已叫人去打听了几位,可总不好去挖人。其他郡县处的人,又不尽如人意。” 这是看上的有主了。没主的看不上。 谢双繁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李长博,算起来,李长博还是他的子侄辈。自然知道李长博的性子,于是出了个主意:“若有看上的,不妨跟陛下提一提。长安县毕竟不同别处。” 谢双繁这是要李长博去抢人。 李长博沉吟片刻:“再等等看吧。” 谢双繁看一眼桌上的馄饨碗:“昨日夜里的案子,不良人那头可有什么线索?” 李长博便说起案子。 谢双繁提醒:“别耽误太久,最近马上要到陛下千秋宴了,可有不少使节来。” 若长安县一个小小案子都查不出,悬而未决,对李长博会有不利。 李长博颔首:“我知。” 可总也不能草草结案。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忽又想起付拾一来。 下午的时候,王二祥带着人在街坊里问话。 付拾一自然也是被问的人之一。毕竟她和陈巧娘关系不一般,牵扯也不少。 王二祥办案时候,还是挺细致:“你有没有发现陈巧娘和谁有仇?” 付拾一摇头:“我们虽然来往不少,但并不交心。” “可她想认你做干妹妹。”王二祥盯着付拾一,眸光锋锐判若两人。 说实话,颇有震慑力。 付拾一熟悉这一套,浅浅一笑:“只不过是随口说说,她也没真张罗起来。可见她也并不情愿。” 王二祥只觉得自己有点儿无处着力,“那你有没有发现,她平时和谁来往亲密?” 付拾一认真想了想:“应该没什么太亲密的人。她怕人说闲话,总是闭门不出。就连谢大娘这边,也来得少。而且她喜欢做刺绣,靠这个挣钱。” “平日除了买菜,或是有事儿,几乎不出门。” “那日是你第一个发现?你为何过去?” “送菜,菜碗都还未取回。当时我摆在门边了,你们估计也瞧见的。” “你当时为何拦着众人不让人进去?” “我也了解办案的,所以下意识便维护现场。怕坏了证据。” 王二祥又问许多问题,什么也问不出。付拾一每一个回答都合情合理。 反倒是问完了,付拾一问了句:“现在谁的嫌疑最大?” 王二祥板着脸,看着挺凶:“这是机密。” 付拾一点点头:“倒是可以让仵作看看伤口。脖子上那个伤口,应该是第一下,一般来说,能从伤口上看出凶手发力点。然后再计算出凶器角度,大概就能知道凶手身高。” 王二祥一脸迷蒙:不好意思,再说一遍? 付拾一:…… 好吧,退一步。 付拾一咳嗽一声:“你可将这个话带给李郎君。” 这话很快就传到了李长博的耳里。 李长博思忖片刻,去见了仵作。 然后将这话转达了——不过没说是付拾一说的。 仵作听完之后就面上涨成猪肝色:“李县令,我做了这么多年仵作,也没听过这样的说法!李县令你既另外请了高明的,就干脆请他来吧!我老了,不中用了!” 仵作还发起了脾气。 李长博虽是世家子弟,却无倨傲,反而耐心哄了一句:“您是老师傅,经验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老而弥坚才对。” 方良内心嘀咕:可郎君您也没夸他高明,厉害啊! 是夜,许是因为命案的缘故,家家户户都早早闭门。 虽还没到了宵禁时间,可街上一个人也没了。 整个坊里,心情最平静的大概是付拾一。 付拾一如常准备着自己明日出摊的东西。 谢大娘在屋里监督小儿子功课,时不时看一眼付拾一的窗户,见那边还在忙活,就悄悄嘀咕一句:“冷血得很。” 连点伤心感慨都没有,可不是太薄情了? 外头打过了二更,谢大娘就带着儿子泼了洗脚水睡下。 付拾一将小炉子的炭火拢好,然后悄无声息的从窗户翻了出去,然后又将大门打开一条缝,闪身出去。 这个案子,付拾一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要再去现场看看。 第8章 抓个现行 只是付拾一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在街道上碰见李长博。 付拾一才不过刚刚站定,就听背后清朗男声带些戏谑:“女郎有夜游的癖好?” 付拾一骇了一跳,险些没叫嚷出来。 定睛一看,就看见李长博似笑非笑,一身的清雅,偏掩不住一双眼睛慑人。 付拾一定了定神:“李郎君不也喜欢夜游?” 李长博依旧笑:“我是公务在身,勘察现场。” 付拾一咬牙不承认:“我只是出来透透气。” “那现在便可回去了。本县虽治安颇好,但是女郎妙龄,还是别在外夜游得好。”李长博“善意”提醒。 付拾一当然不会回去。于是叹一口气:“李郎君既然要过去,莫不如带我同去罢?早日抓到凶手,对谁都好。” 李长博看住付拾一,付拾一倒是坦荡起来。 有意思,绝口不提她动机不纯。反倒开出了一个诱人条件。 而且够自信的。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 李长博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只是转过身去,朝着陈巧娘家中而去。 付拾一立刻跟上,不过落后了几步。 夜色如墨,只有挂在屋檐下的灯笼晕黄色的光。 可越发照得四周模模糊糊,魑魅魍魉。 街上安静无比,李长博“吱呀”一声推开了木门,打碎了这渗人的宁静。 却更平添几分紧张。 付拾一却心静如水。 李长博冷眼看着付拾一反应,心头又添几分疑惑。 李长博重新关上门,看着院子里的杂乱,皱了皱眉:“从哪里看起?” “先看外头。”付拾一从怀里掏出一个细布手套戴上,神色严肃平静,就连语气里也有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长博内心古怪,却还是静静立着,观察付拾一的一举一动。 付拾一彻底让他觉得有些糊涂。 这个女郎身上,像是蒙着一层纱,看不透,看不明。 云里雾绕。 付拾一仔细检查过院子里,没发现什么特意之处,随后便又看李长博:“咱们进去吧。” 门上还有封条,李长博来最合适。 李长博被命令了也没恼,反倒是提着灯笼过来,然后打开了门。 付拾一下意识命令:“跟着我,别碰任何东西。” 付拾一这次没在客厅停留,而是顺着地上依旧在的血迹,进了内室。 内室里一片凌乱。 到处都是血迹——而且多是喷洒上去的。可见当时惨烈。 付拾一微微皱眉,走到血迹中心处,看着地上那血迹,“陈巧娘就是在此处,被割喉。” “当时陈巧娘应是站着,所以血迹才喷得那么高,连床帐顶上都有。” 李长博看了一眼帐子,沉默许久。 帐子上……他看不太清。 当然没看见什么血迹。 李长博刚抬脚走了一步,就立刻被付拾一喝住:“说了不准乱动了!” 李长博顿住,半晌收回脚。 付拾一也没有什么后知后觉的意识,只重新沉浸到了自己的状态。 “这里血迹有空白,但是并无其他遮挡,所以推断,凶手应是站在这个位置。” 付拾一走到那个位置站定,环顾四周:“当时外头人应当不少,凶手身上有血迹,必定不会贸然出去。或者,他换过衣服洗过脸。” 李长博沉吟片刻:“洗脸要去厨房打水。” 付拾一点头:“那一会儿再去厨房看看。” 付拾一紧接着又去检查屋里其他位置。 床榻上凌乱不堪,没有整理,付拾一皱眉:“当时时辰不早,陈巧娘不是懒惰的人。为何没有叠被?” 甚至还如此凌乱…… 付拾一母胎单身至今,虽然理论知识丰富,却只是理论知识。 所以,大概是很难理解这一点。 反倒是李长博咳嗽一声:“许是因为起来太迟。” 付拾一摇头:“刘大郎出门,她必定起身相送的。而且还要关门——” 付拾一忽然想到一点:“若当时关门了,凶手是如何进来的?” 李长博给了个合情合理的解释:“许是熟人,所以陈巧娘才会放人进门。” “那盘查了所有人,没有发现可疑的人么?” 李长博没有回答,大概涉及到了机密。 付拾一也不在意,问过就算,不管有没有答案。 反正,答案她自己也会找出来。 “两个枕头上都有睡过的痕迹。可以判定,是两个人睡过。” 付拾一甚至用戴了手套的手,轻轻翻了一下被褥,不过并没有什么别的收获。 紧接着,付拾一又去查看屋里的箱笼。 自然也没发现什么。 直到查到了一个小箱子,才有了意外收获。 箱子里全是陈巧娘的贴身衣物。 付拾一掀开,李长博看了一眼就赶紧转开了头—— 然后脸上都有些不自在。 付拾一大概翻了一下,忽然从里头拿出一样东西来:“郎君看看。” 付拾一将这个东西,递给了李长博。 李长博接过来,有些疑惑:“一个扳指?” 付拾一声音轻柔:“这个东西,我从未见刘大郎戴过。一般来说,只有善骑射的人,才会用扳指。” 可刘大郎却不会这个。 李长博沉吟:“许是存起来的。” “这个材料不甚名贵。就是普通的扳指,收藏是绝无可能的。拿去卖也不值钱。而且放在这样的地方——” 若说没有特殊意义,付拾一想说:这不符合人的心理特征。 人藏起来的不愿意叫人发现的东西,要么觉得价值很高,要么就觉得有特殊意义。 这件东西…… 付拾一想了想,又去看陈巧娘的针线笸箩。 然后在里头找到了一个绣绷。 这是一片丝绸。上头绣着的是一个麒麟。还没绣完,但是看得出很用心。 付拾一也交给李长博:“陈巧娘接的活计,都是大片的,这样的小东西,应当是她要做出来,送给什么人。或者是特意帮人绣的——” 不管有用没有,都需调查之后再说。 李长博捧着东西:…… 他面无表情的想,莫不是有仇?是要累死那帮不良人? 李长博还想问一句:还有多少? 付拾一没在寝室找出别的。 然后一同去了厨房。 付拾一掀开水缸的盖子,用灯笼往里一照,忽然问了句:“你们找到了陈巧娘的眼睛没有?” 第9章 含情之目 付拾一这话没头没脑。 李长博思忖片刻,觉得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没有,或许凶手带走了。” “没有。他没带走。”付拾一叹了一口气。 李长博一愣,脱口而出:“小娘子怎么知道?” “你看水里。” 李长博下意识看过去。 然后一歪头,猛的捂住了嘴。 水缸里,两颗惨白惨白的、圆溜溜的东西,正静静的悬着呢。 而那水,也是有些不一样的。 整个儿散发出一股腥臭的气息。 李长博还没见过这个阵仗,所以一时之间有点儿受不住。 直接一歪头脸色惨白,差点儿吐了。 付拾一似笑非笑:“郎君最好多看两眼,做县令,以后更甚的场面恐怕也不难看见。” 李长博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有些愠怒:“这是长安!是天子脚下!” 付拾一叹息:“那又怎么了?” 人心这种东西,最难说。 犯罪这种东西,也不会挑地方。 李长博看着稳重,看来还是一腔热血的天真少年哪。 可接下来,李长博的一句话,却叫她微微一愣:“长安有我。但凡犯罪者,必先忌惮。” 付拾一走神:真是好大的口气啊! 不过,有理想的人,总让人无法讨厌起来。 所以她扭头继续干自己的事情了。 “厨房他们都翻找了没有?”付拾一又问,这个时候,她在看锅里已经发出臭味的肘子。肘子是蒸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来不及熄火,所以底下水烧干了,锅底也焦了。 李长博对这个很肯定:“看过了。说是没什么发现。” 付拾一问这话时候,用灯笼照着,捅了捅灶膛里的焦灰,发现不像是木柴灰烬那样松散,顿时精神一振。 “拿着。” 付拾一将灯笼递过去:“照着点。” 李长博堂堂长安县县令,官至五品,如今却沦为了一个小厮。 李长博顿了半个呼吸,还是乖乖接过。 然后看着付拾一从灶膛里用手掏出了焦黑的东西—— 就着灯笼晕黄的光,李长博看了一眼顿时沉了脸:那是一团没烧完的衣裳。 外头已经糊了,不过里头还剩下一点儿没烧化。 李长博不知道自己该惊喜还是生气:发现新线索,案子说不定就破了。该高兴。 可自己手底下一群草包废物…… 李长博觉得,自己不只是该物色新的靠谱仵作。 矜矜业业的付拾一,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是影响了自己的生意。 不过除了这个之外,付拾一也没有更多收获。 此时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三更天。 付拾一和李长博站在院子门口,盯着李长博怀里的那包炉灰:“仔细看看,这应该是凶手留下的。说不定……就能抓住真凶。给巧娘伸冤。” 陈巧娘或许很平凡,有些贪财,有些八卦,可绝不是该死之人。 即便是这么多年过去,付拾一还是不觉得,人命如草芥。 哪怕是在这里。 人命,依旧大过天。 只有犯下无可饶恕罪行的人,才该死。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脸上的神情,发现这是今天夜里,第一次从她面上看出了情绪这种东西。 之前这个小娘子,冷静淡然到甚至让人觉得冷漠。 可现在……这分明就是个有些唏嘘和伤怀的小娘子。 李长博不由得想起了朋友的一句话:女人啊,总是千百面的!不认真品,哪里知道其中美妙滋味! 嗯,女人好像是千变万化的。不过后一句,他还是觉得就是猥亵之言! 李长博轻声“嗯”了一声,没透出自己心里那一点疑惑。 李长博推开门,出去后很有风度的请付拾一先回去。 付拾一也行了一礼,郑重其事:“李郎君能深夜过来亲自调查,可见对此案郑重,此案就托付给郎君了,只盼郎君能查明真相,让巧娘可以安息。” 李长博不知该如何说。 最后还是说了句:“那你呢?” 星河灿烂,李长博背对着星河,仿佛披上了一身深邃。 可那一双眼睛,却比星辰更亮。 只这亮光,却带着锋锐,仿佛要看穿人心底。 付拾一转身,悄无声息的回了谢大娘家,然后关好门,回了屋。 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李长博这头,付拾一刚进去,方良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压低声音,隐隐亢奋:“她夜探凶宅,必有目的,或许是为了毁灭证据。要不然——” 在这里埋伏蹲守的第一个夜晚,这就有收获,方良觉得自家大人就是厉害。 可李长博看透方良心思,淡淡打断他:“走吧,回去吧。” 李长博往前走,方良呆愣片刻,最后才跟上去。 心里却像是抹了浆糊,彻底糊涂了。 自家郎君这是怎么了?说来抓凶手的是他,说就这么回去的也是他?! 李长博回去之后,就将所有值守的不良人召到了跟前,然后将包袱打开,让他们看看这是什么。 一帮糙汉子围着这么个秀秀气气的包袱看了半天,终于有了收获:“李县令,这是女子的手帕包了灰?” 所有人顿时都精神一震。 然后心里有了古里古怪的想法。 李长博面无表情,迎接众人的打量,心里头的火苗,渐渐壮大。 师爷谢双繁,总算是眼神好用些:“这……是衣服被烧过?” 不过李长博还没来得及欣慰,谢双繁也问了句:“这帕子是哪里来的?” 李长博是世家子弟,京城多少姑娘为之倾倒?可李长博却从不与哪一个过从甚密—— 谢双繁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 李长博深吸一口气,徐徐开口:“帕子是随便问人借的,东西却可能是凶手留下的。发现于灶膛之中。” 这么一句话,才是最关键的。 也成功让所有人都惊了一下。 王二祥今天恰巧也值夜,听见这话,立刻说了句:“这怎么可能?所有的东西,我们都检查过——” “那这个是哪里来的?” 李长博反问一句。 王二祥顿时噎住。 李长博是什么身份?总不可能撒谎。 王二祥还是沉稳:“那明日再问问其他人,看看是不是果真漏查了。” “不过,这个东西,李县令是怎么发现的?”谢双繁沉吟了这么久,想到的就是这么一个问题。 李长博并不说出付拾一,只道:“偶然发现的。” 第10章 别有用心 谢双繁更加皱眉,斟酌着道:“那李县令想没想过,或许对方是故意为之——” 李长博几乎没有多想:“应该不会,先看看这个吧。” 谢双繁是还想再问的,不过好歹忍住了。 这包灰烬被轻轻拨开之后,就真有了收获。 最中间,找到了两片剩余的布料,中间也就只有指甲盖那么大没有变色焚毁而已。 勉强能看出,这是一件细棉布的衣裳。颜色不知是因为烧过的缘故,还是什么缘故,反正有此暗沉,像是综绿。可又比那个更深。 李长博轻声道:“这个颜色,倒是常常在男子身上见。” 谢双繁也点头:“这个颜色,一般稍有些身份的男子穿。平头百姓,这个颜色也少见的。” 谢双繁看一眼王二祥:“我恍惚记得,王二祥就有一件。” 王二祥吓了一跳,“这个颜色,基本上都有吧?就是领子花色不同。” 李长博颔首:“所以,从这个也可以查出一些东西来。” 可谢双繁却道:“会不会是有人特意要误导我们?” 比如,凶手故意的—— “所以先查一查。”李长博没有直接驳斥,只如此说了句。 顿了顿,李长博扫了王二祥等人一眼,淡淡道:“若真疏漏没查过灶膛,就罚薪俸。” 王二祥等人顿时心里惴惴。 夜里,长安县衙门里头差人,忙活了一夜,第二天付拾一一开摊,他们就如同饿死鬼投胎一般,都冲了过来。 一人要了一碗馄饨,又要一个卷饼,一面吃一面抱怨。 “李县令也真是的,不知从哪来弄来一点东西,就非要说是证据。” “李县令什么人?难道还是乱来?快住口吧,没留意马虎了,李县令不换人就不错了。这新官上任——” “不换人是不换人,可真罚了钱,怎么给婆娘交代?到时候,吃早食的钱都没了!” 这句话引来不少哀嚎。 可见的确是众人的心痛之处。 付拾一在旁边听得热闹,神色恬淡,丝毫没有担心自己生意的样子。 王二祥如今看着付拾一这幅样子,心里头就没来由的有些古怪。 王二祥故意说话:“小娘子,你就不怕啊?” 付拾一卷好一个饼,抬头:“怕甚?” “你们那附近,可是出了命案!”王二祥啧了一声:“小娘子还险些被牵扯进去——” 付拾一一面将饼递给他,一面疑惑反问:“那难道就不吃饭了?” 王二祥熬了一夜,脑子有点儿转不过来:“啊?” “怕也没用,既然一样也要吃饭挣钱,那还怕什么?我与人无仇无怨,总不能找上我。”付拾一又低下头去卷饼。 等每一个人的都做完了,付拾一自己这才给自己坐下歇息片刻:“再说了,不是还有李县令查案抓人?” 王二祥心头更加古怪了:这个小娘子,难道真的没有对李县令动心? 付拾一却认真整理着篮子里的菜叶子,早上太阳洒在她身上,看上去整个人恬淡又干净,恍惚就让人生出了一股可惜来。 王二祥这才有机会看清:这个出摊的小娘子,长得还真是不赖。 不过即便是这样,李县长肯定也不会有兴趣! “对了,听你们说,有新的线索证据了?”付拾一对这个事情比较感兴趣:“怎么样,能抓着凶手了么?” 王二祥瞪她:“哪有那么容易?再说了,你这么关心这个事情做什么?” 王二祥这话听着像训斥,可付拾一却总觉得,这是在提醒自己。 付拾一便不问了。 又过一会儿,方良出来买东西,点名要了馄饨,不要卷饼。 众人就都散了。 付拾一到了该收摊的时辰,就慢慢悠悠收拾东西。 谢双繁从衙门里出来,站到了摊前,打量了一下付拾一。 也不说话。 付拾一抬头笑着招呼:“郎君要什么?” 谢双繁开门见山:“昨儿夜里,是你给的东西给县令吧。” 付拾一微微一顿,放下碗,然后疑惑看着谢双繁:“郎君这是哪里的话?什么东西?” 付拾一这神色不像是作假。 谢双繁盯着看了半天,看不出端倪。 “李县令虽信了,可我不信。”谢双繁如是说了句。然后踱步走了。 付拾一:这算不算是莫名其妙的蛇精病? 付拾一东西还没收拾完,李长博又从里头出来了。 李长博没和付拾一说话,只淡淡扫了一眼就上了马车。 付拾一:??? 一连几日,接下来案情都没了动静。 李长博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而且这个事情,不知怎么的还被圣上知晓了,这日特意将李长博叫进宫里去,问了问。 圣人虽只寥寥几句,可是李长博却还是感受到了压力。 回去之后,李长博加大了人力,重新盘问了一遍整个坊中。 这下,倒是盘问出一些东西:陈巧娘曾经勾引过挑水的工人。 坊里人家,不是家家户户都有水井。 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那壮劳力去挑水。 所以就生出了个职业来:挑水卖。 每个月,每天送一担水或是两担水,固定多少银钱。 能做这个的,都是身强力壮的汉子。 说起来,也就是他们这样的人,最有机会出入每家每户。 说不定,陈巧娘就是他杀的? 挑水的只说自己是冤枉,还说了一个情况:自己那天早上过去送水的时候,过去叫门,半晌陈巧娘才应声,还说今日水够,让明日再去。 而且巧的是,他在巷子口,碰见了刘大郎。 这可奇了。 刘大郎有生意,要出城十几日,那天一大早走的,而且是和付拾一差不多一起走的,不少人都看见了。 可刘大郎怎么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巷子口? 不过,不管是如何,有了新的线索,那就要好好去查。 这一问,果然就有人想起来,那天的确是见到了刘大郎。 于是去城门口一问,刘大郎到了城门口,发现自己验看没带,所以又折返回去了。回去拿了东西之后才出的城。 和挑水工说的,全然对上了。 衙门又拿出了一块料子,问刘大郎没有没有这样一件衣裳。 还别说,刘大郎好像真有。 第11章 铁证如山 这一下,好像是铁证如山了。 李长博听着不良人们问来的线索,沉吟不语。 仵作陈启思也禀告:“大概估算时间,的确是差不多——” 李长博沉声问:“陈老丈一直没有告诉我,到底那陈巧娘是什么时辰死的。” 陈启思便说了个自己的预估:“我估计是巳时三刻左右。” “如何看出的?” “看得多了,自然就有经验了。可具体要说——”陈启思也没读过书,一时卡住。 “根据尸体僵硬程度?”李长博接过话头。 陈启思微微一愣,连连点头:“李县令从何而知?” 李长博随口敷衍:“偶然听过。” 陈启思还要再问,李长博已岔开话题:“那凶器呢?” 陈启思只说是一把刀,至于什么样的,说了半天也没说个名堂。 李长博放弃,只问不良人:“他丈夫还没回来?” 不良人已调查清楚了:“还有三四日才归家。已与城门口兵丁打过招呼,若认出来,直接带过来。” “宅子那头,也叫人蹲守。”李长博留下这么一句话。 心头却沉吟:这刘大郎为何要杀妻? 可若真是刘大郎杀的,他还会回来吗? 即便是县衙还没有将消息公布出来,可是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刘大郎知晓陈巧娘勾搭汉子的事情,所以愤怒之下就杀了人。 然后刘大郎就逃了! 街头巷尾,如今议论的都是这个事情。 有说陈巧娘打扮娇艳,一看就不老实的。 也有说刘大郎不行的。 还有说刘大郎太狠心的—— 付拾一天天在外头,自然也听说过这些话。 这日归家,谢大娘神秘凑过来问:“你和巧娘关系不错,有没有……” “没有。”付拾一直接否定。 然后微微一笑:“我要出去买菜去——” 谢大娘皱眉,却也只能退开。 付拾一出门去,路过刘宅,看着上头封条,忽然想起过两日刘大郎就该回来。 刘大郎……可还会回来? 付拾一第二日出摊,王二祥又来吃卷饼。 付拾一踌躇片刻,“听说是刘大郎做的?是真的吗?” 虽然外头传闻漫天,可王二祥还是将脸一板:“小娘子好好卖饼,问那么多作甚?” 付拾一心头就有了判断。 正卷着饼,仵作陈启思带着小徒弟出来,指挥小徒弟来买饼。 结果一看付拾一,顿时冷哼一声,饼也不买了,昂着下巴就走。 付拾一:……我这饼是有毒怎么的? 第二日,付拾一下午一收摊,就去城门外等着。 刚过去不大一会儿,方良就来了。笑呵呵的请付拾一:“我们郎君请小娘子过去,说几句话。” 付拾一认得方良,暗叹一声就跟过去。 见了面,李长博也不多言语,只是淡淡一瞥,“坐?” 来都来了,付拾一大大方方坐下。 李长博伸手替付拾一倒了一杯茶水。 付拾一心不在焉的喝。 时辰一点点过去,喝茶喝得嘴里都辨不出味儿了,李长博这才悠悠问了句:“来等人?” 他都猜到,付拾一也没什么好遮掩,放下杯子:“嗯。” “李县令也在这里等人?” 李长博也承认:“嗯。” “连李县令也觉得,果真是他么?”付拾一只问。 李长博意味深长:“这话小娘子不该问。” 付拾一便不问,只低下头去。 良久才听她道:“若他还会来,那么必定不是他。他很疼爱陈巧娘,对她诸多亏欠心思,出门总不忘给她带礼物。” 这样的人,怎会杀人? “爱之深,恨之切。”李长博语气不咸不淡,不带感情。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若是刘大郎,必是密谋已久。绝不会如此仓促。而家中财物并无损失,那为何杀人后,他不带着东西干脆去外头,隐姓埋名?” 李长博不言语。 “凶手挖掉了陈巧娘的眼睛。刘大郎若恨到杀人,不至于只挖眼睛。” 李长博还是不言语。 付拾一抿紧嘴角,彻底没了脾气。 李长博替她茶杯斟满茶水,终于开口:“本县查案,只看证据。” 付拾一微微一愣,嘴角不自觉的松了。 这话,莫名叫人觉得可信。 直到天黑城门关闭,他们也没等到要等的人。 付拾一只得归家。 谢大娘看见付拾一,将脸一肃:“姑娘家家的,还要洁身自好。否则,这个宅子宁可不租!” 付拾一垂眸:“晓得了。” 灯光投在付拾一脸上,这个娇美的小娘子脸上有些淡,谢大娘莫名就不敢再废话。 顿时有点讪讪。 付拾一回屋,皱眉想:还是要尽快租个屋自己住。 第二日收摊,付拾一又一次的去了城门口。 心情依旧矛盾。 李长博依旧请付拾一喝茶。 付拾一纳闷:“李县令没有别的公务么?” 李长博惜字如金:“尚可。” 两人闷头喝茶。 李长博心如止水,付拾一心不在焉看着城楼底下的芸芸众生。 直到太阳西下,天边只余下一片黯淡红霞,一辆马车终于从城外进城。 付拾一霍然起身。 李长博轻轻咳嗽一声。 付拾一只得顿住脚步。 一片哗然后,底下归于平静。 李长博整理下衣衫,缓缓下了城楼。 付拾一紧随其后,神色也紧绷。 刘大郎一脸风尘,满面茫然不安。 李长博也不废话:“回衙门。” 付拾一还要跟。 李长博回头:“闲杂人等回避。” 闲杂人等付拾一不得不住了脚步。 而后抿着唇,蹙了眉,死死盯着李长博背影。 可李长博却半点感觉也没有。 衙门马车渐行渐远,刘大郎的马车也被驾走。 付拾一犹豫片刻,叫了马车,直接回了家。 第二日一大早,依旧出摊。 昨夜长安县县衙显然忙碌一宿,出来买卷饼的人,个个儿都是憔悴。 如同被盐巴揉过的白菜叶子。 付拾一问老熟人王二祥:“审问出什么了?” 王二祥铁面无私:“小娘子莫要乱打听。” 付拾一默默瞅他一眼,然后多加了个煎鸡子。 王二祥悄悄改口:“招了。” 付拾一手上一抖,盐面和胡椒面顿时重了。 带着卷饼回了衙门的王二祥咬了两口,咸菜脸变成苦瓜脸:小娘子昨日捡了一袋盐? 付拾一没了心思做卷饼,草草收摊。 第12章 一起死吗 付拾一收拾摊位,将东西送回去后,又到了长安县县衙。 她是来探人的。 刘大郎现在被抓进去,她理论上是可以进去探望的。 只要上头没下令说不能见,那就没人拦。 付拾一说明来意,却被一口拒绝:“上头有令,案子没结之前,不能探望。” 付拾一皱眉,却也没纠缠。 思忖片刻,干脆换了个策略,直接去求见县令李长博。 门房愕然片刻,最后犹豫片刻:“小娘子,你这是要作甚?” 都是熟人熟事的,不好办啊这! 付拾一低眉顺眼,诚意十足的塞了一吊钱:“我有要紧事。” 门房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动摇,去帮通传了一声。 付拾一本来还是有些不确定的,不知道到底李长博会不会见自己。 可结果居然让人有点儿意外。 李长博似是早就预料到这一点,半点好奇也无,只问付拾一:“你觉得不是他?” 付拾一:这是我的台词。 不过也没什么好矫情,付拾一直接点头:“我要见他一面,才能确定。” 李长博缓缓提醒:“他已经招认了。” 付拾一还是坚持。 李长博垂下眼眸思忖片刻:“若他说不是,你要如何?” 付拾一琢磨片刻,给了句荒唐的回答:“那李县令的结果若我不满,我就去击鼓鸣冤!“ 这个事儿吧,的确是可以。 判决不服,或者觉得不公道,那么自然就可以再去上一级衙门击鼓鸣冤。 不过代价嘛……有点儿惨。民告官,先得掉一身皮肉。 李长博听完,难得扯了扯唇角,似乎是觉得有趣:“好。” 李长博亲自带着付拾一去见刘大郎。 经过一夜,刘大郎又憔悴了不少。 整个人也不知是经历了什么,像是被抽空了魂。 这和印象中的刘大郎全然不同。 甚至于到了不是一个人的地步。 “刘大郎。”付拾一出身,在这地牢里,声音清越,竟莫名叫人觉得精神一振。 刘大郎一愣,飞快转过身来,神色更加惊愕:“你怎么来了?” 一个女郎家,在这种地方作甚? 被付拾一看到自己如此狼狈,刘大郎甚至有点儿惊慌,不自在的扯了扯自己衣裳。 付拾一看他这幅样子,心中更加坚定,索性也不废话,直接就问:“陈巧娘果真是你杀的?” 刘大郎好半晌没吭声。 最后疲惫无力的应一声。 那副样子,竟像是无所谓一般。 付拾一皱眉,心头起了火气。 李长博淡淡瞥她一眼。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好似什么都说了。 付拾一索性道:“我只再问一遍,刘大郎你真的是要让真凶逍遥法外吗?陈巧娘就算做错了事儿,你就真的忍心她九泉之下都无法安息吗?” 刘大郎虽然有所震动,可还是不开口。 付拾一说到做到,半点没停留,直接拔腿就走。 李长博反倒叹一口气。 出来后,李长博就看一眼付拾一:“回去好好歇着吧,” 眼底下都青黑了,这些日子是熬狠了。 小姑娘家家的,何必如此? “让他想想。”付拾一对着李长博行礼:“我虽然不敢说百分百了解他,可他不该会杀人。李县令您别着急——” 李长博意味深长:“这个时候,就不是我着急了。” 付拾一皱了皱眉。 付拾一刚出了县衙,那头衙役就来跟李长博禀告,说刘大郎又改口了。 这……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重新审问。” 对于李长博的兴师动众,师爷谢双繁不大同意:“李县令,这个案子已经结案了。上头也都过问过了。” 如此翻来覆去,对于李长博来说,并非好好事。 谢双繁算是为李长博操心。 李长博垂眸:“我是长安县县令。” 几个字,噎得谢双繁没了脾气。 谢双繁半晌“哎”的长叹一口气,随他去了。 只是刘大郎翻供后,再审问,却审不出有用的东西。 谢双繁板着脸收拾了笔录,提醒一句:“查不出来,成为悬案——” 可没法交代。 尤其这还是李长博第一个命案。 上头会怎么想? 李长博却仿佛没听见。 也不知哪个多事的,将这个事情捅了上去。李长博明明捉拿了凶手却不结案的事情,也一并受到了非议。 圣人听完,叫来郭将军:“你去问问,是不是无法决断,需得帮忙?” 郭将军一听这话,心里替李长博叫了一声苦,随后领命去了。 郭将军和李长博也是熟人了。传完了话,避开左右,压低声音提醒一句:“这是问你,是不是不能胜任了。” 如今还是维护小辈的心思,可天长日久,加上有心人挑拨,那就不好说了。 李长博神色平静:“郭叔叔放心,只管告诉圣上,此事,我必在三日之内了结。” 郭将军惊异看他一眼,没再多问。 喝了一盏茶,便马不停蹄进宫去复命了。 李长博当众立下这话,谢双繁早已是疯了,连形象都顾不得,揪着自己的头发问:“三日?没有别的证据,你还想再交出一个真凶来,三十日都不够!” 李长博淡淡道:“仵作说,死者生前,有过敦伦。可刘大郎,提都没提。” “那也不能证明刘大郎是无辜!” “可凶器一样没有找到。” 谢双繁几乎要大吼:“他就不能杀了人后扔了?” 李长博还是那副天塌下来我都不多看一眼的神色:“他不擅长用刀。他会些防身手段,不过……擅长的是棍。” 谢双繁气得不行了:“已有那么多证据,你何必如此!” 这样计较是为了啥!又没有赏钱! 李长博终于肯多看自己师爷一眼:“在其位,谋其职。我是县令。” 谢双繁彻底没了脾气: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轴!小时候怎么就没看出来!到时候自己怎么跟他家交代! 谢双繁倒是没想过,自己会不会在那之前,就被气死了。 谢双繁有气无力:“那你现在是什么打算?” 李长博终于卡了一瞬:“不知。” 谢双繁,卒。 不只是谢双繁,整个长安县县衙,彻底蒙上了一层阴霾:三日转瞬就到!要是那时候还查不出来,别说李长博没法交代,他们也要跟着受牵连! 难道说,李长博是要大家一起死吗? 第13章 也许可以 李长博依旧淡定,其他人却总觉得自己脖子上悬着一把大刀,莫名其妙发凉。 有压力就有动力,反正现在长安县县衙每个人,都铆足劲儿。 付拾一的煎饼生意一下子好得不得了:人人买了就走,一句废话也没有。 往日怎么也要剩一点,今日却早早就卖完了:没办法,熬了一宿,大家都快饿死了! 付拾一收拾完摊子也不走,反而慢慢踱步去了县衙门口,对着门房抿嘴一笑:“帮我通传一声?我想见见李县令。” 门房经历昨日,已经麻木,钱都没要,直接进去通报。 不多时,李长博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出来了。 只是即便如此,也并不影响李长博的英俊美貌。 甚至让人看着还有那么一点儿心疼。 付拾一觉得自己给自己找到了理由。所以本来还有些踌躇的话,说得格外顺溜和理所当然:“我帮你查吧。” 李长博盯着付拾一,直到几息过去也没挪开目光。 直到付拾一有点不自在,他才悠悠拒绝:“你不是衙门的人。” 闲杂人等,不能接触案子。 付拾一…… “但你可以说说,你的猜测。”李长博一脸坦然,“本官会酌情采纳。” 听听,多么义正言辞,多么合情合理。 付拾一觉得自己要是开口,都有点儿贱皮子的意思:人家这位根本不着急啊喂! 当然,付拾一也的确比他着急,所以默默忍了。 付拾一深吸一口定定神,飞快提醒:“查一查与巧娘来往的人里,是否有用刀特别好的人。不管是屠夫还是刽子手,都查。” “另外,那个人,大概身高是七尺八九左右。身材魁梧。不会太过瘦小。” 付拾一还要继续说,冷不丁被李长博打断:“为何?” 付拾一不悦:“下次我说完再问。” 这样一打断,就断了她的思路了。 李长博没吭声了。 付拾一这才反应过来现在自己身份,于是咳嗽一声,详细解释:“伤口角度倾斜,必然是从上往下。不同高度的人,伤口角度会有些不同。巧娘脖子上那伤口,格外上扬——” 李长博无师自通:“所以那人必定是比她高很多。” “对。”付拾一点头承认:“另外就是,伤口干脆利落,挖出眼睛的也很干脆利落,并没有那种犹豫痕迹,或是补刀痕迹——可见凶手对这方面很熟练。” 熟练么? 李长博若有所思看住付拾一。 付拾一看都不看他:“不是我,我虽也熟练,但是陈巧娘比我高。我除非踩在凳子上——而且巧娘从未让我去过她的寝室。” 不知为何,李长博对于踩在凳子上杀人这句话,格外有画面感,然后忽然有点儿想笑。 于是李长博清了清嗓子。 付拾一还当他有话要说,特地顿了会。 只是半晌没动静,这才疑惑看他一眼。 李长博宛若面瘫,表情纹丝不动。 付拾一继续往下说:“其实最好问问刘大郎,他回家时候有没有异样。我觉得,如果时间真的那么凑巧的话,那么他和凶手,必定是前后脚。甚至……” 这个猜测纯粹是个人猜想,半点证据依靠也无,所以付拾一没说出口。 李长博又等一会儿,见没了动静,竟然也不追问,只一点头:“我知晓了。你说得很有道理。” “另外,晚上现在那边撤销了巡逻的人了。夜里注意安全。” 说完这话,李长博居然就这么告辞回了衙门,一句多余探讨都没有。 付拾一站在原地,总觉得自己有点儿凄凉。 不过,很有道理,是采纳了罢? 还有没有人巡逻…… 付拾一若有所思一阵,挑着自己东西回去了。 是夜,付拾一的炉子咕嘟咕嘟的开始熬上汤,谢大娘也熄灯睡下,付拾一再度悄悄出了自己院子。 夜凉如水。 而且月光透亮。 所以是个做贼的好天气。 不过不幸的是,这个贼刚到了目的地,就看见了有人站在那儿,也不提灯笼,站在阴影处等着自己。 付拾一饶是胆子大,心还是突突了一下。 所以付拾一没忍住,压低声音就嘲讽了句:“李县令晚上睡不着吗?大半夜出来闲逛?” 李长博表情纹丝不动:“我得盯着你。” 说得十分大义凛然。 付拾一……。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怎么现在倒像是被强迫一样! 到底是谁在帮谁?! 付拾一有点儿想转身就走。 李长博已经“吱呀”一声推开了门扉:“走吧。再有半刻,打更的就会来。” 付拾一只得跟上。 不知是不是错觉,亦或是心理因素,付拾一总觉得这个院子比前些日子看到的,更加萧瑟。 付拾一一踏入现场,就不自觉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 杂念统统清扫干净,手脚也利落起来,就连呼吸也保持一个匀速的平静—— 李长博忍不住侧头多看了一眼。 付拾一这一次,径直朝着寝室走过去。 地上的血迹依旧是没有清除,反而因为这么久过去,变成了一种暗黑的红。 空气里已没了什么血腥味,反倒是有一种说不出的腐臭味—— 没有人清扫,这些血液里的东西,难免变质。再加上一些东西放久了,也会开始烂——这说明微生物开始作用了。 绕开血迹,进去屋子,付拾一先是站在门口打量了很久,这才轻轻的走过去床榻边上。 然后问了李长博一个问题:“李县令,你说,如果那天在刘大郎第一次出门后,巧娘也就起床将被子叠好过了呢?” 李长博秒懂她的意思,沉静接话:“那么说明,她曾和人,又一次睡在床榻上过。” “唯有如此,才能解释,为何她是在寝室里出的事。”付拾一上前去,仔细的凑近看床榻上。 然后果然就在被单上,发现了一点发黄的印记——说真的,不是过去了这么多天,可能还真的未必看得出来。 那是某种不可描述的体液的痕迹。 第14章 不可描述 “李县令回去之后,问问,他们当天有没有同房。”付拾一虽然觉得必定不是巧娘和刘大郎——却不能武断。 李长博默默的看了付拾一一眼,一下领会:“巧娘与奸夫二人,做过私密之事后,才发生命案。” 仔细看,他神色仿佛是有点不自在。 不过付拾一根本就没看他。 李长博恢复正常:“有痕迹?” 付拾一就指给他看,“之前时间不够久,所以这些痕迹并不明显。如今这么久过去,天也不算凉,那些微生物稍微工作了下——” “微生物?”李长博疑惑出声。 付拾一有点儿尴尬:怎么办,一不小心说了个专业词汇—— 付拾一咳嗽一声:“可以理解成长霉那一类的行为。” 李长博很诚恳指出来:“发霉不该是这个颜色。” “人的衣服上的汗液,最开始染在衣服上,并无痕迹。若一直不洗,最终那地方就会慢慢泛黄——这就是汗液发酵,被微生物作用后弄出来的痕迹。”付拾一从善如流的换了个说法。 “而这。”付拾一指着床单上那块痕迹:“会比汗液更快起反应。”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一脸坦然和自若,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才是那个龌蹉的人。 于是他不自在的避开眼睛。 李长博微微走神:眼前这位,真的是女郎么?如此坦然…… 付拾一丝毫不觉得自己像流氓,依旧一口一个“奸夫”什么的:“奸夫和巧娘要做这样的事情,必定不可能是在刘大郎返回家中之前——时间太短了,都不过脱衣服的。” “所以必定是在刘大郎第二次从家里出门之后。” “但是奸夫,会不会不是那时候才来的?” 付拾一想起厨房里那个焦了的肘子,轻声道:“肘子也是给奸夫做的。可见,巧娘在刘大郎走后,就蒸上了,为的是中午跟奸夫两人逍遥——” “可以豚肉铺子问问。”李长博瞬间接上。 这个思路让他眉目微微明朗:“若是一大早才买的,对对时辰,就知道奸夫什么时候来的。知晓时辰,就可以根据这个,身高,还有带刀这个特征,去问问那天有没有这么一个人进坊。” “甚至,那肘子会不会是奸夫买来的?”付拾一提出这个,眼睛都亮起来:“很有可能!李县令,倘若你有相好,你去见她,会空手还是会带东西?” 被点名的李县令脸色发青,声音像是咬着后槽牙:“我没有相好。” 付拾一嫌弃他:“就是一个假设!有点想象力!” 想象力…… 李长博勉强努力片刻,最后面无表情:“莫要乱假设。” 付拾一觉得这个问题不重要,于是从善如流换了人举例:“假如我是男子,我有这么一个相好,必定会带点什么东西过去。总不能白吃白喝白睡吧?那就成占便宜了。巧娘是个讲究人,必定看不上这样的——” 付拾一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略显直白的词汇,成功让这位面嫩的李县令,耳朵尖都有点儿泛红。 李长博咳嗽一声:“这是个可能,我会叫人去查。” “不过咱们可以在屋里先看看。”付拾一微笑:“我记得,屋里还有一坛子杏花酒。” 刘大郎也爱喝酒,可最爱烧刀子。 因为在外头,唯有烈酒才能解乏,暖身。 屋里果然有一小坛子杏花酒。 李长博微微惊异:“这么久了,你竟还记得屋中细节。” 付拾一谦逊:“过目不忘我又有什么办法?” 李长博:……我就不该问。 随后他指着坛子上:“卖酒铺子,各家都有记号。” “我会叫人去问。看是巧娘买的,还是那日为旁人带来。” 提着肘子或是酒坛子,还带刀的男子,怕是不多见。见过了,就会有印象。 案子仿佛有了眉目。 李长博又忍不住多看了付拾一一眼,眼底光芒微有些疑惑。 付拾一却不打算只给李长博这么一点点惊喜。 付拾一很快低声道:“你说,又要处理肘子,又要和奸夫欢爱,巧娘有多少时间呢?” “巧娘死的时辰摆在那里。奸夫也不会早有预谋要杀人。应当是临时起意。” 李长博已顺着付拾一的思路想下去:“所以,杀人之前,或许是与巧娘起了争执——这个争执,也必定不是三言两语就过去。更不可能是在……” 李长博左右思量,最后不甚自在选了个“途中”二字:“更不可能是在途中起了争执,必定是事后。” “对,也不可能一见面就心急火燎——前头也要去一部分时间。”付拾一脸上浮起一个略显猥琐的笑:“能让巧娘如此喜欢。”付拾一笑容更加猥琐。 巧娘是因为刘大郎不能人道而出轨,那肯定就图这个。 所以…… 李长博脸上像涂了一层薄薄的胭脂,手指都蜷起来,竭力让自己镇定:“所以那奸夫很可能是在刘大郎二次归家之前,就进了门。” 再让这个没羞没臊的人分析下去,他都不敢想象还会说出什么不堪入耳的话来! 真“没羞没臊”的付拾一,还是没让李长博失望,暗戳戳假设:“对,甚至,很可能刘大郎是差一点撞破他们欢好。所以才会有后头杀人的事情。” “但是为何没杀刘大郎?”付拾一这一点想得不是很明白。 李长博便轻声道:“或许奸夫并不打算娶巧娘,更不愿污了自己的名声。所以,杀了巧娘,将这件事情掩盖妥当。” 付拾一呼出一口气,掐掉自己心头那点感慨,重新冷静:“若是奸夫当时就在,那么他肯定是躲起来了。” 付拾一看一眼李长博:“李县令你觉得,他会躲在哪里?” 李长博没有犹豫:“最有可能是寝室。其次是厨房。” 付拾一顺口夸赞:“李县令真是思维敏捷。不过厨房没有可藏身的地方。米缸太小。” 所以,就只剩下了——寝室。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便都重新往寝室去。 寝室里,可以藏人的地方就很多了。 第15章 压力山大 比如柜子,比如床底,比如箱子—— 付拾一有点头疼。 李长博只环视一圈,便道:“床底。” 付拾一瞬间开窍:“是了,奸夫太高了。藏在哪里都憋屈。” 唯独床下,还宽敞点。 “刘大郎回家拿过东西。”李长博解释,“若开箱子和柜子,必定会撞破。” 有道理。付拾一点头,不过她的观点也正确。 两人齐刷刷的看向了被幔子遮住的床底。 付拾一刚露出犹豫神色,就被李长博打住:“不能进去,趴在地上,将灯笼伸进去,照一照。” 付拾一一面过去一面点头:“床下灰尘多,必定会留下痕迹。我有分寸。” 说完就伏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将灯笼探进了床底。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认真专注的模样,忽然有一瞬错觉:这怕是个男儿汉。 至少李长博从未见过如此不拘小节的女郎。 “有脚印和掌印。”付拾一的声音打断了李长博的错觉。 毕竟付拾一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清脆的女声。 李长博深吸一口气,过去将付拾一扶起来,而后郑重道谢:“今日多谢你。不过剩下的,便交给我了。” 付拾一颔首,找证据她擅长,破案子她的确不擅长。 两人轻手轻脚出来,方良在门外提着灯笼候着。一见自家郎君,登时舒了口气:“郎君再不出来,我就得进去找了。” “无妨。”李长博短短两个字,却莫名沉稳。 付拾一心想:这是得多信任自己? 这小随从都担心自己把李县令给咔嚓了,他自己就不担心? 李长博看向付拾一:“家去吧。” 付拾一应一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除去口罩和手套,这才跟李长博郑重道:“刘大郎的冤屈,劳烦李县令了。” “分内之事。” 夜凉如水,一个轻手轻脚回了家,洗过手脚,熄了灯,安静睡下。 另一个却连夜回了衙门,将人召集起来—— 一听有线索,衙门里的人都快沸腾了。 一个个恨不得连夜就过去寻去—— 不过现在已到了宵禁时辰,各个坊市都已经闭门,虽说他们不在宵禁令內,但是总归麻烦。 李长博却有话说:“现在各去休息,明日一早,便各自去寻线索。” 说着就将自己要他们做的事情说了。让他们各自分配。 师爷谢双繁拉他到一边,皱眉问:“哪里来的线索?” 李长博却不肯细说:“一个友人。” 谢双繁还要再问,可一看李长博眼神,便住了口。 李长博不肯说,用刀也撬不开他嘴。 谢双繁皱眉思索半天,最后悄悄找了方良。 方良得过嘱咐,半个字也不肯透露,只一句“师爷去问郎君罢。” 谢双繁险些没气得当场去世。 他不禁哀怨的想:自己这个师爷,在李长博眼里就是个摆设。这孩子,太讨人厌了。 不过显然谢双繁还是对自己定位有偏差。 第二天,谢双繁就派上用场了。 因为上头从万年县,调来了一个挺有名的不良帅。 为的是帮李长博调查案子。 关键是还不能拒绝,因为那是宫里那位圣人吩咐的。 那位未必是不痛快,也未必是要给李长博难堪。 可在其他人看来,却变了个味。 万年县不良帅曹及帆,素来是以破案迅速有名。 在万年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因有名,宫里那位圣人,都曾听过他的故事。故而才有了今日这情况。 曹及帆身高八尺,威武雄壮,长得也是颇有些英武。 听说很得某些小娘子喜欢—— 不过曹及帆名声不太好。 他手底下不良帅,为了捞钱,设立各种名目问辖区商户要钱,他也不曾约束。办案子时候,也是十分强势,但凡落他手里…… 谢双繁听见这个消息,就去找李长博商量。 李长博也干脆,只淡淡看谢双繁一眼:“我没空。你去招呼。” 谢双繁也不想去:“要不让我们的不良帅去吧?还有话说一点。” 李长博更干脆了:“我要用人。” 谢双繁:“我去。” 李长博上下打量他,好心建议:“在衙门歇着。” 谢双繁有些感动,好半晌反应过来:这死孩子就是嫌他老了不堪用!不能打不能跑不能扛! 可李长博已带着人走远了。 谢双繁咬牙见了曹及帆,心情不太好,以至于脸色不太好。 曹及帆是真烦人,看到了谢双繁脸色,还故意挑衅:“奉陛下令,我来协助李县令查案。” 谢双繁没好气:“李县令有事儿出去了。曹郎君先坐下喝茶罢。” “我是来查案的。”曹及帆动都不动,随后转身就往外走:“既然你们不配合,那我只好自己去查——” 曹及帆身高腿长,谢双繁险些没追上。 可说来也怪,曹及帆轻车熟路就去了案发现场,刘大郎的家。 然后在那儿将李长博抓了个先行。 李长博正让人搬床呢。 一群不良人搞得热火朝天。 外头还有一圈儿围观的街坊。 曹及帆大马金刀走过来,腰上还挂着自己的横刀,脸色有点儿臭,一看就不好惹。 所以他一靠近,旁人自动就给他让路。 谢双繁跟得气喘吁吁,心里头别提多愤懑:李长博不拿他当回事儿也就算了,这个曹及帆是哪根葱? 曹及帆刚一进院子,李长博就知晓了。 李长博出来,直接让人拦住了曹及帆:“李县令在叫人勘测案发现场,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曹及帆“哈哈”一笑,却是皮笑肉不笑:“我奉圣人命,来协助李县令查案!” 然后就将人一把推开—— 他如此嚣张,显然是仗着自己是奉命二来—— 这架势,也不是要协助,而是要占据主导! 李长博从屋里出来,恰恰好好的,就挡在了门正中间。 将曹及帆进去的路给封死。 李长博瞥了曹及帆一眼。 曹及帆笑哈哈的上前去将话又说一遍。 李长博依旧纹丝不动,却看谢双繁。 谢双繁气喘吁吁上前来,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李长博淡淡开口:“连个客人都招待不好。” 谢双繁:委屈,心里苦。 曹及帆寸步不让:“我奉命而来,协助——” “既是如此,刚好我这头缺人手,那就劳驾你将百姓驱散。此为查找证据,需得保密。否则怕打草惊蛇。”李长博连个微笑都欠奉,语气平铺直叙:“结案之后,我会向圣上道谢。” 言下之意:你算哪根葱?这是我和圣人的事。 第16章 有点意思 曹及帆脸皮抽了抽,觉得自己更讨厌这个李县令了。 这些世家子弟的人,果然是眼睛长在头顶上—— 曹及帆还要说什么,李长博已经淡淡一眼扫过来。 曹及帆咬咬后槽牙,去了。 曹及帆心情不好,语气自然不好。 围观的这些人,如同轰鸡撵狗一样被驱散。 付拾一收拾摊子回来的时候路过刘大郎家,正好看见这一幕。 付拾一只扫了一眼,就目不斜视的回去了。 谢大娘还在门口张望呢。 见到付拾一回来,好久没热心跟付拾一说话的她,这会儿凑上来问:“怎么样了?查出什么没有?” 付拾一摇头:“什么也没看见。” 谢大娘顿时失望:“你都不关心?” 语气略有些嫌弃和鄙夷。 付拾一也不往心里去,笑着说了句:“逝者已逝,刘大郎是无辜的,官府自然会放人。我着急也没用。” 该做的都做了,现在她只需要静待结果。 付拾一如此“冷漠”,彻底伤了谢大娘的心,谢大娘多看了她两眼,悻悻走了。边走边嘀咕:“白眼狼……薄情……” 付拾一没柴火了,于是拎起了斧头,顺手劈起了柴。“哆”的一声,木头裂成两半掉在地上。 嘀咕声戛然而止。 付拾一看着地上均匀的木头,满意的点点头。 付拾一这头忙得满头大汗,那头李长博也站在太阳底下,汗一点点的渗了出来。 这个天,有点热起来了。 偌大的床被整个儿搬了出来。 为了方便,李长博特意叫人请了木匠来,将上头的顶子卸掉了。 如果不是为了小心翼翼,完全不破坏床底下可能存在的证据,也不会这么麻烦和费事。 可这一切,都是值的的。 刚一搬开,立刻就有不良人惊呼起来:“快看!有脚印!” 李长博看了一眼,见果然是几个杂乱的脚印。 光脚印上去的。 很清晰。 清晰到让人觉得,这怕不是故意? 就像孙猴子在如来佛祖手指上撒的尿一样。 以为是记号,到头来变成抵赖不掉的证据。 仵作陈荣也来了,看见这一幕,惊讶得胡子都忘记捋。 还是李长博提醒他:“陈老丈,记。” 身为仵作,记录证据,同样是身上的紧要职业。 不过,看着陈荣抖得像抽风的手,李长博淡淡瞥了一眼谢双繁。 谢双繁今日跟着曹及帆一路走来,这会还没缓过来,脸色都泛白。 李长博最后自己上了。 脚印用专门的墨拓了一遍,不良人又在床板上发现两个模糊的手掌印。 李长博走过去蹲在地上描摹,彻底放弃了自己形象。 曹及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这是什么?” 语气竟有些凝重。 李长博的回答甚为干脆利落:“证据。” 曹及帆烦躁的抓了抓自己的头皮。 “这是谁的手掌印?凶手的么?”曹及帆凑近了,看向李长博画的那个掌印。 那掌印虽然不算特别清晰,却连手掌上的纹路都印上去。 曹及帆往前走一步,不经意踢了一脚地上的墨。 瞬间一片混乱。 李长博绯色官袍底下,已经完全被浸染透了。 那个掌印,也被染了一小半。 李长博手指紧了紧,随后才缓缓站起身来。 曹及帆已开始道歉:“对不住,我实在是没看见——” 曹及帆看上去挺诚恳。 李长博定定盯着曹及帆。 曹及帆心里咯噔了一声。 李长博却没废话,“此事我会向圣上禀明。” 曹及帆一愣:“这就不必了吧,这个事情也算不得多大的事情——我是来帮李县令查案的,三日期限,如今已过了一整日了。” “况且,这个也未必就是凶手留下的。” 李长博没动,语气依旧平平:“你能查案?” 曹及帆此时不见刚才的态度,有些老实:“我来协助李县令查案。” “如何查?”李长博再问。 曹及帆道:“简单。听说那死者丈夫中途曾经返回家中——有没有可能,他的确撞破了奸情,但是并未声张呢?” “为何?”李长博知道曹及帆想说什么。“若要杀人,为何不连奸夫一并杀死?” “很简单,他怕打不过。”曹及帆笑笑:“奸夫和死者两人加在一起,毕竟是两个人。而且奸夫人高马大——他自惭形秽也未可知。” 李长博颔首:“有道理。 话虽如此说,可他面上却并不见半点采纳认可的意思。 “所以,他可以先假装出城,然后……再乔装打扮回来,悄悄杀人。”曹及帆依旧是那副神色,一脸笃定。 李长博反问:“那为何他杀人之后,还不逃走?” 曹及帆意味深长一笑:“他的基业全在这里,如何舍得走?而且他嫁祸给他人,他就成了受害者。到时候事情一了,他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再娶妻生子,重新来过!” 李长博颔首:“有那么几分道理。” 随后却又问:“那你说奸夫呢?” “自然是冤枉的。”曹及帆笃定道。 李长博颔首:“我还要再琢磨琢磨。” 李长博如此态度,曹及帆脸上就有点儿烦躁:“李县令怎么就认定不是刘大郎所为?” 李长博语气很理所当然:“刘大郎并不承认。” “他自然不会承认!”曹及帆声音拔高些许,带着点强势:“李县令是读书人,不知道这些人的卑劣!” 李长博挑眉:“是吗?” “我自是不知你们这些人的卑劣的。” 李长博这话太突兀,以至于曹及帆愣住:“什么?” 李长博淡淡道:“我说,我不知你为何如此卑劣。” 曹及帆怒了,下意识就握紧了自己腰间横刀:“你说什么?!” “拿下。”李长博只吐出这么两个字。 不良人们向来手比脑子快——李长博刚说完,他们就瞬间行动! 可惜,曹及帆是不良帅。 他的伸手更好。 反倒让他一下抽出刀来:“胡闹什么?!” 方良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将手里不知哪里来的核桃猛的往曹及帆膝盖窝一弹—— 曹及帆“啪”的就跪下了。 长安县不良帅厉海瞬间扑上去,缴械了曹及帆,并将其制住。 所有事情,不过发生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 第17章 就是说你 曹及帆狼狈的被压在地上,一头一脸的灰。 当然,也是一脸怒气:“李县令这是做什么?!” 李长博丝毫不在意曹及帆飕飕飞过来的眼刀,还是慢条斯理,不温不火:“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曹及帆瞳孔一缩。 还来不及质问,就听见李长博问:“陈巧娘与你私通多久了?” 不仅曹及帆愣住了,其他不良人也愣住了。 啥?李县令没说笑吧? 谢双繁上前来,压低声音提醒:“这个事情可不能乱说啊。” “身高八尺。”李长博神色都没有变,“带横刀。右手食指和中指老茧很厚。” “以及,你对奸夫很熟。”李长博盯住了曹及帆的眼睛:“我们从未对外说过,奸夫人高马大。” 事实上,刘大郎已经算个子健壮之人。 比刘大郎还要高大的人,并不十分多见。 曹及帆却如此肯定—— “再加上迫不及待毁坏掌印——” 李长博微微一顿,看一眼王二祥:“脱去他的鞋子,将脚印仔细对比。” 曹及帆奋力挣扎:“李县令断案如此儿戏吗?仅仅凭着这几点就要定我的罪?” 厉海人虽没有曹及帆高,可力气却大,对于曹及帆的挣扎,他只简单粗暴的往下一压—— 曹及帆吃了一嘴地上的泥灰。 李长博淡淡道:“自然不只如此。” 王二祥给曹及帆扒了鞋子,险些被臭晕过去——他憋着气想:大概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李县令。 王二祥憋着一口气,动作十分麻利。 “毫无二致。” 王二祥检查完,赶紧跳得远远地。 李长博看着曹及帆:“不服气?” 曹及帆不开口,怕再吃一嘴灰。 不过神色倒是很倔强。 李长博吩咐:“去将酒铺老板叫来。” 曹及帆目光一闪,随后有点儿惊慌。 李长博提醒他:“坦白总归是要好一点。” 曹及帆没犹豫太久:“的确我和陈巧娘相好。” 李长博点头:“继续说。” “那天我也来找她了。”曹及帆继续往下说,奈何嘴里灰太多,他忍不住岔开话题:“先让我起来。” 厉海纹丝不动,只看李长博。 李长博颔首允了。 “我在酒铺里买了一坛子酒。然后就过去找她——她说她丈夫那天走。”曹及帆一脸坦然:“但是我没杀人。” “这个我自会查明。”李长博再度提醒:“你只需说清楚事情。” 曹及帆便将自己如何过去,如何和陈巧娘幽会说了一遍。也交代了自己的确藏在床下,但是他和陈巧娘办完事他就走了。 还提供一个不在场证明:那天他还要办案子。所以不可能停留太久。 李长博却没半点犹豫:“先收押。” 厉海就将曹及帆押回去。 谢双繁早就懵了,此时慢慢醒过身来,却还是满心都是糊涂:“你怎么知道——是他?” “我猜的。”李长博随口解释,脑子里想的却是付拾一。 他不知道这个小娘子,为什么会如此敏锐。 这不合常理。 谢双繁显然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怎么猜的?那酒铺是怎么一回事儿?” 李长博收回心思,耐心给谢双繁解释一遍自己猜测的根据。 “酒和肉之间,我觉得酒更有可能。故而随口诈他。没想到他就承认了。” 谢双繁无言许久,还是斟酌提醒一句:“你是长安县县令。” 作为一个县令,得稳重谨慎才对! “我知道。”李长博莫名其妙看他一眼,显然没明白其中的深意。 谢双繁已无力吐槽自己这个上司。 到底还是太年轻啊太年轻! 谢双繁恨铁不成钢。 李长博却叫了仵作陈老丈过来。 陈老丈颤颤巍巍的过来,一把年纪,老眼昏花,要不是徒弟扶着,他恐怕走路速度能再慢一倍。 李长博最后干脆自己动了动脚。 李长博问陈老丈:“能否根据伤口形状和痕迹来断定,凶手到底是不是曹及帆?” 陈老丈听得瞪眼睛:“怎么断定?伤口只能断定凶器。” “根据伤口倾斜角度——”李长博想也不想就用了这么一个古怪的词。 陈老丈睁着老眼昏花的眼睛,显然理解得很是费力。 李长博轻叹一声,自动放弃了。 “你先回去整理证据。”李长博吩咐一句,又看向王二祥:“你回去,叫厉海和谢师爷两个一起审问。” 然后,他就要走。 谢双繁拉住李长博:“你去哪里?” 李长博垂下眼眸:“我去见一个朋友。” 李长博带着方良出去,特意在自己马车上换过衣裳。 只是站在大门口,李长博又觉得有点儿尴尬,手抬起来,却也是半晌都落不下去。 方良问了句:“要不我来?” 李长博咳嗽一声:“我去马车上等着。” 方良应一声,贴心的等李长博走远了才动作。 一面敲门,一面心想:自家郎君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善与人打交道啊。 不过想想,还真是有点儿尴尬,毕竟这还是郎君第一回上人家女郎家里去邀请对方…… 方良想着想着想歪了,付拾一开门就看见方良一脸神神秘秘的猥琐。 付拾一想关门。不过还是耐着性子问了句:“有事儿?” 打了几回照面,她当然认得方良。 方良压低声音,飞快将来意说了一遍:“我家郎君请女郎一叙。” 付拾一一面点头,一面道:“稍等片刻。” 付拾一将自己方才还在做的活计弄好,换了一身棉布襦裙,这才出门去。 一出门就问方良:“找到嫌疑人了?” “嫌疑人?”方良重复一遍,然后挺好奇:“这个词怪新鲜的——” “嗯,”付拾一解释一句:“既是有作案嫌疑的人。” 方良又跟付拾一东拉西扯两句,却半点也没透露案情。只是将人带到了马车跟前。 “女郎请上车,我们郎君已等着了。”方良一脸的老实巴交。 付拾一一面上车,一面心想:这李县令是聪明人,身边的人,也挺聪明。不仅聪明,还很有迷惑性。 李长博已等得很久了,手指尖在桌上都要敲麻木了。 此时见到付拾一,他也不等她坐稳,就问她:“他不承认,你可还有别的证据?” 付拾一:……这话你该问你的仵作啊,李县令! 第18章 胆大包天 付拾一诚恳看住李长博:“李县令觉得我会藏私?” 李长博摇头。 付拾一微笑:“那我哪里还能再拿出证据?这个事情,不是该仵作去办?该不良人去查?” 李长博也是言简意赅;“时间紧,关系重大。” 原本事情没这么复杂,只是一桩命案。 可现在涉及到了万年县的不良帅。 但是这里头的东西,李长博觉得就不必细说了。 付拾一本来就是为了刘大郎,这会儿李长博态度又如此和气诚恳……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那我只能再去勘察现场,或者是验尸。” 李长博没有半点意外:“都可以,不过尸体麻烦点。” 尸体如今是仵作陈老丈负责,李长博觉得还是别节外生枝,不让他知晓最好。 不然闹起来…… 付拾一也表示理解:“那先再看一遍现场。实在不行,再考虑验尸。” 说完这个话,付拾一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心中疑惑:“李县令为什么这么信任我?” 李长博的回答有点儿唯心主义:“直觉。” 付拾一很想吐槽,不过对方那么信任自己,她最终还是将这个话默默的咽下去。 “现在去?”付拾一想想还有点儿感慨:事发之后,自己好像还从来没大白天去过现场。每次去都偷偷摸摸像是做贼。 李长博颔首:“走。” 李长博显然是个干脆利落的人。直接就吩咐方良驱车过去。 付拾一一到了凶案现场,立刻调整好状态。 李长博微微侧头看她片刻,紧随其后。 现场实在是没有更多证据。 如今连床都拆开搬出去了,寝室里一下空了不少。 付拾一仔细检查过后,一无所获。 她微微摇头时,李长博眼底还是能看出有点儿失望。 不过,很快他就道:“验尸需要准备什么?” 付拾一摇头:“都在身上。” 作为一名合格法医,随身携带口罩手套,是个良好的职业习惯。 更何况是李长博找她。 李长博不由得微愣。 不过随后却又恢复常态,请付拾一上了马车后,就直接将人一路带进了县衙里。 李长博让方良先去将陈老丈支开。 然后做贼一般带着付拾一去了停放尸体的地窖。 地窖是专门用来停放尸体的,为了保证尸体不会腐化,还特意在地窖里储藏了冰块。 故而顺着通道往地窖走的时候,渐渐就只觉得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 外头阳光明媚,里头却如此阴寒,付拾一结结实实打了一个寒战。 李长博轻声抱歉:“不好叫人知晓,故而不能抬出去让你验看。” 付拾一表示理解。 李长博停顿片刻:“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李长博快步返回,须臾之后,又快步走了回来。 付拾一疑惑看他,见他不解释,也就不再多问。 反倒是她已经在这段时间里戴上了口罩,也戴好了手套。 陈老丈验尸时候,也用帕子蒙住口鼻,里头还夹了一些生姜冰片之类的香料。 所以李长博除了看付拾一的手一眼,便也没了别的好奇。 两人一路到了地窖里。 李长博将灯火点亮。 付拾一看见角落里有一张支起来的门板。 这就是陈巧娘暂且停尸的地方。 时隔多日,再一次见到惨死的陈巧娘,付拾一只觉得有些心绪复杂。 掀开陈巧娘头上的白布单子,看到那一张熟悉的脸,付拾一心情也是不由得感慨。 不过,很快她就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陈巧娘已经换过衣裳,血迹也清理干净。 因为眼球缺失,故而眼睛凹陷,看上去有些怪异。 因为失血和死亡,她的皮肤显得冰冷苍白。 而脖子上那个巨大的翻卷豁口,更看起来触目惊心。 因为血迹清理干净,所以肌肉和血管都看得清楚。 陈巧娘就这么安静躺在这里,失去了鲜活气息。 付拾一用手指轻轻的摸了下陈巧娘的伤口,然后探进去一根手指:“刀口不算很深,却割断了动脉血管和气管。这会造成大量失血,以及无法呼吸和说话。而血液也会进入呼吸道,人会非常痛苦。有点像是溺水。” 李长博微微皱眉,“动脉血管?呼吸道?” 他觉得这些词古怪而拗口。 付拾一解释:“就是最大的血管,负责将血液运送去全身的主要血管。血管就是……经络。呼吸道就是气管。” 李长博点点头:“很形象。” “从刀口倾斜角度,能够看出凶手身高比巧娘高很多。”付拾一轻声说出自己的观察:“刀口很锋利,下手很利落。没有其他伤口。” “接下来检查全身。” 付拾一神色郑重,轻轻掀开了白布,准备解开陈巧娘的衣服。 李长博忙背过身去。 “身上并无其他伤痕,手掌,手肘,还有膝盖的伤痕,应是挣扎爬行所致。” “胳膊上有捏过的淤青,指印清晰,可以拓下来,和嫌疑人对比。” 李长博闻言忍不住转身去看,不过刚看到一点白花花的颜色,就赶忙转回去。 随后耳朵尖都红了,声音也颇不自在:“有劳你拓印。” 其实不用他说,付拾一也会照做。 拓印好了指印后,付拾一仔细检查了陈巧娘的手指尖。 陈巧娘的指甲里,有一点暗色的东西。 可是因为陈巧娘失血过多,当时整个人都在血液里泡过,所以无法断定,是不是抓过凶手。 付拾一犹豫片刻:“或许可以检查一下,看看那个人的胳膊或者手背上,脸上有没有抓伤的痕迹。” 李长博立刻就回答了:“没有。” 付拾一便继续往下检查—— 只是查遍了全身,也没有新的异样。 付拾一皱着眉头,只觉得有些头疼。 “身上没有别的伤痕,说明就是忽然之间动的手,并没有打斗和挣扎。” “可是为什么会忽然动手?”李长博的声音虽轻,却透出一股凝重来。“必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付拾一沉吟片刻,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会不会是…… 不等付拾一说出这个可能性,李长博也是忽然开口:“——” 第19章 不约而同 李长博忽然开口:“会不会是怀孕了?” 付拾一惊讶看他。 李长博微微一扬眉,“怎么?” 付拾一收回惊讶,轻声道:“我与你想法想同。” 李长博便也微微惊讶。 随后,他就又问:“可有法子证明?” 付拾一轻轻的过去按了按陈巧娘的腹部,实在是感觉不出来:月份太小了。 若是肯解剖的话,倒是好办。 刀也在她身上,但是…… 付拾一犹豫看了一眼李长博,没吭声。 李长博立刻道:“怎么?” “只能解剖。”付拾一轻声说完,就看李长博皱起眉头。 于是她就明白了。 也不怪李长博,这个年头,死者为大,做什么都不能损伤死者遗体。哪怕是为了给死者沉冤昭雪。 李长博默然片刻,就启动了第二个计划:“无妨,先查一查医铺那边。” “嗯。”付拾一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别的法子。 不过倒是想到一件事情:“李县令你说,如果她真怀孕了,她会留下这个孩子吗?” 李长博顿时明白了付拾一的心思,并且延展出去:“她与刘大郎成亲多年却没有孩子,旁人不少都觉得奇怪,后头觉得是刘大郎的职业缘故。但是她自己既然偷情……又对曹及帆那样上心,必然是动了真心的。” “所以她必定想留下这个孩子。” “若想留下这个孩子……最好的结果是和离另嫁。” “那曹破延忽然动手,就合情合理了。因为曹破延本身虽未娶,可却订了亲。还是一门好亲。” 没想到李长博这么短时间已经摸清楚这些。 付拾一有些讶然。不过她慢慢将陈巧娘整理好,然后脱下手套和口罩,“那暂且没有我什么事儿了。”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脸上的淡然和从容,看着她眼睛里印照出的灯火,忽然觉得她过分的淡然和冷静。 于是一句不该问的话,就冲口而出:“小娘子难道不怕么?” 这样的环境下,这样阴冷…… 付拾一微微愕然,刚要回答,就听门口走路声传来。 付拾一还以为是要被人发现了,一瞬间看向李长博,脸上微有点紧张。 李长博咳嗽一声:“是方良。” 果然外头传来方良声音:“郎君,东西拿来了——” “不用了,拿出去罢。”李长博应一声,随后又吩咐:“准备马车,送小娘子回家。” 方良应一声,脚步声渐渐远去。 刚才的话题打断了,她却还是回答一句:“有什么好怕?死人不可怕,活人才可怕。” 说完这话,付拾一便想起了记忆深处某些东西来,心情瞬间有些受影响,加上地窖里太过阴冷,她便低声道:“走吧。” 李长博跟在她身后,盯着付拾一的后脑勺和脖子,反反复复的琢磨她这句话。 越想,却越觉得滋味复杂,却也越觉得有道理。 这样的感悟,又要经历什么,才能说得出来?还说得那样的……笃定和深沉? 李长博觉得,眼前像是起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雾,将前头走的付拾一渐渐笼罩起来,让他看不清,猜不透。 出了地窖,付拾一本该归家,可付拾一却想探望刘大郎,便是与李长博求了这个事。 想着这两日付拾一的折腾,李长博实在说不出那拒绝的话来。 付拾一便出去,买了一只烧鸡,两只胡饼,一竹筒的烧酒。 再见到刘大郎时候,付拾一还没说话,刘大郎却已是红了眼眶。 刘大郎说出来的只有一句话:“这辈子我就是你阿兄。不管你认不认。” 刘大郎其实朋友不少,亲戚也有几个,可是这些日子他在牢里,来的人,只有付拾一一个。 付拾一笑眯眯的将东西递过去:“好好吃顿饭,事情会真相大白的。” 刘大郎捧着东西,虽然肚子里饥饿累累,却并没有多少食欲。 他踌躇一会,轻声问了句一直想问的话:“你为什么相信我?” 这个问题难倒了付拾一,以她的职业,说出“直觉”这个理由,显然是有点儿唯心主义了。 不过,她还是说了句:“你是个好人。” 好人虽然也会被逼到绝路上,也会做坏事,可……却不会如此穷凶极恶。更不会如此心思缜密。 被发了好人卡的刘大郎,并不难过,反倒是一瞬间如同遇到知己,满口说出来的都是:“谢谢,谢谢……” 最后一个大男人,竟然蹲在地上捂着脸哭出声来。 这可为难了付拾一。 她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安慰他几句,可又觉得这个时候好像说什么都不好。 最后,就说道:“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好好活下去。活得好好的。人生苦短。说没就没……” 刘大郎听得心里头更不是滋味,哭得更厉害了。 全程在旁边目睹的方良,忍不住出声了:“女郎还是别说话了。” 不会说话可别说话了,这哪是劝人啊!分明是在捅人心窝子啊! 付拾一乖乖住了口。 她也觉得自己挺不擅长这个的。 刘大郎哭够了,又说起了陈巧娘:“就算是她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可是这个事也怨我……她怎么就死了呢?哪怕是和离也行啊——” 真好人刘大郎的言语,让付拾一有点儿忍不住走神:说不定陈巧娘将实情告诉刘大郎,刘大郎也不介意帽子更绿一点……看这个意思,刘大郎自己也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不过,刘大郎这样,还是让人有点儿心疼他。 付拾一出声:“那等你出来,给她买个好棺材吧。” 刘大郎顿时又哭了。 方良:您可闭嘴吧。 付拾一也觉得不太合适,琢磨了一下道:“我先回去了,你好好吃饭,等出来时候,我来接你。” 然后付拾一就溜之大吉了。 不过,溜之大吉之前,她问了刘大郎一句:“对了,我看巧娘之前胃不好,你知道她在哪家药铺抓药吗?我最近也有点儿不舒服。” 刘大郎还真知道:“是在百草厅看的,那里头有个孙大夫,医术很好。” 付拾一谢过刘大郎,这才走了。 方良跟在付拾一身后,不由得咂舌。 上了马车,付拾一也没多交代什么,自顾自就开始闭目养神。 方良倒是多话一句:“小娘子回去之后喝碗姜汤罢。别受了寒。我家郎君本来让我去取了披风的,结果我刚取来,您就出来了,竟没用上。” 第20章 这么贴心 付拾一本来都走神了,听见这番话,还有点儿惊讶。 然后认真感慨一句:“没想到你家郎君这样贴心。” 方良说起自家郎君,顿时忍不住夸:“别看我们郎君面冷的样子,实际上对人可好了。心地也好极了。” 付拾一仔细想了想,觉得李长博的确是不如看上去那样面冷心硬。 从他对巧娘这个案子上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 如果只要前途,大可不必如此费事。 毕竟都证据确凿了……那件衣裳…… 付拾一想到这一层,忽然就想起了一点来。 在回去的路上,付拾一将这个点琢磨了好几次。 最后,临下车的时候,她就低声对方良提醒了句:“你告诉李县令,那件衣裳。曹及帆说不定也有一件。但是他那件,应该是不合身的。” “我曾见过巧娘做这件衣裳。” 而且做了很久。 方良忙记下,又夸付拾一:“小娘子也是个热心的。” 付拾一听着这两个字,觉得自己有点儿愧对。 她不是热心,什么事情都想去管。 只是职业所致。 付拾一回去之后,照常准备自己摆摊的的东西。好似什么波澜都没有。 谢大娘的小儿子却凑上来,悄悄问:“刚才我看见送你回来的马车了。那是谁啊?” 付拾一随口扯谎:“雇的车。” “你胡说!那分明是李县令身边的随从!”谢大娘的小儿子高声嚷嚷起来,完全不满意自己被欺骗的事实。 这下可好,谢大娘也听见了。 不过谢大娘可没来跟着打听,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一眼付拾一,然后高声将自己的儿子叫了回去。 付拾一也懒得解释什么。 但是或许,她想自己是得搬家了。 哎,租房子果然是糟心。 看着再好的房东,总有一天也会闹不愉快的。 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付拾一有点怀念从前乡下住的草房子了。 果然,还是应该有自己的房子。 付拾一放下手里的东西,去看了看自己的存钱罐子。 罐子里已有几块银子,可是要想在长安城这样的地方买房子—— 付拾一悻悻的放回去,这点银子,怕是买厕所都不够。 付拾一只想仰天长叹:为什么不管在哪里,在哪个时代,买房都这么艰难! 房奴啊房奴! 付拾一这头为未来的居所发愁,这头李长博头上的头发,也掉了好几根。 曹及帆始终不肯承认自己杀了陈巧娘。 来来回回,只承认自己和陈巧娘相好。 而且还说是陈巧娘当初勾引自己的——他从那巷子路过,去看自己打的家具。 曹及帆定了门好亲,为了办喜事,特地重新定了一套新家具。为的就是到时候好看。 恰好,那个木匠那儿,离着这条巷子不远。 曹及帆说,瞧见他的时候,陈巧娘就用帕子包了自己手上的一个石榴石戒指丢到了他怀里。 然后借由东西掉了,与他搭话。 曹及帆见巧娘姿色不错,就顺水推舟了。 从此看家具的时候,就频繁了许多。 曹及帆甚至道:“我那日还去了木匠那,李县令可以去问问时辰。看看我有没有时间杀人。” 曹及帆很是镇定,什么多余的也问不出来。 方良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将付拾一的话悄悄跟李长博说了。 李长博当时眼睛都亮了一下,随后就叫了王二祥过来。 李长博不仅让王二祥去一趟崇贤坊的百草厅。 还让他去一趟曹及帆家中。 这一忙,就将事情拖到了第二日。 第二日,付拾一刚将摊支上,方良就匆匆来买馄饨。 卷饼照例是给不良人的,馄饨是李长博吃的。 方良自己也趁着等的功夫,三口两口塞了一个卷饼。噎得直打嗝。 付拾一给他盛了一碗骨头汤。 方良呲牙咧嘴的吹着热气喝:“我们郎君说,一会儿审完了,他就能进宫去了。好歹算是赶上了——不然,真丢了差事,还不得让万年县那帮孙子笑话?” 方良脸上神色,很是鄙夷。 付拾一浅笑:“李县令必能查出来。” 倒不是付拾一对李长博有信心,而是这么多证据加在一起,要还结不了案,李长博也别干这个长安县县令了。 方良却只当付拾一夸自家郎君,顿时具有荣焉的样子:“那是!我们郎君可是厉害的人!” 付拾一被方良逗笑——不过方良还是个少年郎呢,瞧着也就十七八岁,面嫩得很。 她将打包好的卷饼放在托盘里,又将煮好的馄饨也小心翼翼放上去:“好了,快端进去吧。凉了真不好吃了。” 方良也赶着交差,跑得飞快:“钱我回头给你送来!” 如今长安县衙的人和付拾一熟了,就开始赊账了——这导致付拾一多了一个账本的开销。 付拾一摇头:这个习惯太不好了。 可又莫名其妙让人觉得有些诡异的亲近:好像不熟到了一个份上,还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似的。 李长博吃完了一碗馄饨,用茶水漱过口,这才开堂审曹及帆。 因为事关重大,他决定亲自上。 另外,这么一会儿功夫,几位重要证人也请来了,如此才好当堂对峙。 李长博穿着官服时候,总显得十分沉稳威严。 大概还有头上那一块明镜高悬的匾额,也格外给他加了个名字叫做“威严”的BUFF。 当然,同样具有加持作用的,还有旁边两溜拿着水火无情棍的衙役。 这么两排人虎视眈眈在旁边看着,只要县令一声令下,立刻就能打得你鬼哭狼嚎,谁不犯怵? 曹及帆就是那个例外。 气定神闲的往那里一跪,完全没有怕的—— 甚至还笑着和面熟那几个打了个招呼:都是长安城里办差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许多暗桩也是共用的,可不是熟得不行么? 李长博也不急,等他折腾完了,这才慢腾腾开口。 一开口就是干货:“你有一件和刘大郎一模一样的衣裳?” 曹及帆愣了一下,这才吊儿郎当的反问:“李县令,难道这犯法吗?一样的衣裳怎么了?我们连女人都共用一个……” 曹及帆颇有些油腻的笑了。 这话是真恶心人了。 第21章 太不要脸 不过,有人鄙夷,也有人露出一个会心的猥琐笑意的。还有那毛头小子没碰过女人的,连脸都红了,害臊得不行。 就连谢双繁神色都有点儿微妙。 唯独李长博脸色丝毫没有变化,淡淡的看了一眼曹及帆:“衣裳是陈巧娘做的?” 曹及帆脸上油腻笑容消失了:“是。” “衣裳呢?”李长博再问。 曹及帆无所谓道:“扔了。” 李长博微微扬起一只眉来,意味深长:“人都死了,你不留着做个纪念?反倒是扔了——” 于是所有人都盯着曹及帆。 曹及帆却大刺刺的:“人都死了,死人的东西留着做什么?晦气。” 谢双繁板着脸,在纸上记录:薄情寡义。 陈巧娘是真选了一个薄情寡义的白眼狼。 人都死了,也不见半点伤心,反而还肆无忌惮调笑—— 李长博却点点头:“是挺晦气。这么说来,你与陈巧娘只是通奸,并无半点情分——” 曹及帆一脸“你懂”的神色,“嗨,这种事情就是你情我愿,图个乐子,哪能当真呢?她自己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人。背着丈夫做这样的事情,我怎会对这么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动情?” 谢双繁气得吹了吹胡子,又重重记下一笔:不知廉耻。 李长博更加点头,讳莫如深:“有道理。” 曹及帆乐呵呵的:“是吧?李县令也这样觉得吧?这样的女人,怎么能当真呢——看来李县令也是明白人啊。” 曹及帆还道:“李县令查清楚了就快放我回去吧。咱们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场误会,也是我有错在先,没将事情说清楚,现在弄明白了,就放了我吧。我回去还有案子要办呢。” 李长博笑笑,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衙役悄悄上前来,跟谢双繁耳语几句。 谢双繁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然后又去跟李长博耳语。 李长博听了也没什么变化,只道:“就请进来吧。” 谢双繁惊讶。 李长博微微颔首,看上去是胸有成竹。 谢双繁于是亲自去将万年县县令请了过来。 说起来,万年县县令也是有几把刷子的。关键是,他是当今圣人的……小舅子。 万年县县令徐坤,是当今贵妃的亲哥哥,一母同胞那种。 徐坤也很得圣宠。 不过,万年县和长安县虽是一同将长安城整个治安管着,可是也互相存在一个竞争关系—— 毕竟,都是一样的业务,一样的权力,谁也不想被谁压着不是? 徐坤今年三十有二,面色白净,刚开始留胡须,看上去并没有添上斯文雅致,反而有点莫名其妙的猥琐气息。 谢双繁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他,可还是第一次见他留胡须的样子,差点没撑住就笑场了。 没办法,徐坤虽然和贵妃是一母同胞,可徐坤的眼睛没贵妃的大不说,还是个细长的眼睛。以前不觉得,现在留了胡须,莫名其妙就让人觉得像耗子。 徐坤脸色不愉的进来:“我旗下不良帅呢?你们要将人扣押到何时?” 徐坤是来找茬要人的。 来者不善,谢双繁却不接招,笑呵呵的打圆场:“事情还没弄清楚,咱们先弄明白才能放人不是?再说了,悬着的话,对你们也不好——” 徐坤瞪了谢双繁一眼:“什么你们?我又没做什么!” 谢双繁连连点头:“是是是,里头正审问呢,李县令请您进去一起听。” 按说没这个规矩,谢双繁也闹不清楚李长博是想做什么。 徐坤傲慢的看了谢双繁一眼,挺胸抬头往里走:“李县令还真是个识趣的哪。” 谢双繁:其实你是想说,算你识相吧?你说这识趣两个字,一点不像是夸奖啊! 徐坤进去后,李长博让他坐在了自己下首的位置。 徐坤直接就问李长博:“什么时候再将人放了?我那头一堆案子呢。” 语气是真不客气。 谢双繁默默吐槽:圣上都没你说话这么牛气的。 李长博的态度更牛气:“这个事情,不好说。恐怕是走不了了,徐县令还是重新找人吧。” 徐坤明显一个愣神,然后脸拉得跟驴脸似的,那双老鼠眼嗤嗤拉拉的往外射眼刀子:“我万年县的不良帅,你扣下了算怎么回事儿?我都亲自来了,你还不肯放人?” 徐坤觉得这是李长博不给自己颜面。 李长博微微一笑,很是官方:“案子摆在这里,我也替徐县令着急。要不,我这里的不良帅先借给徐县令?” 谢双繁一下子亢奋起来,暗戳戳的的跟着补刀:“是啊是啊,之前徐县令那样热心,借给我们人,我们如今也不能坐视不管徐县令焦头烂额——” 我让你得瑟!谢双繁觉得很是出了一口恶气。 当时曹及帆不是能耐吗? 现在呢? 哼哼! 谢双繁的话,给徐坤气得阴沉沉盯着谢双繁挺久。 谢双繁一副笑脸,默默的往李长博旁边靠了一点点。 徐坤阴阳怪气:“看来李县令是不肯放人了?” 李长博依旧官方:“这不是我肯不肯,是案子摆在这里。徐县令不要多思。” 徐坤更生气了:是我多想吗?是我多想吗? 一直跪在哪里,没被再问一句的曹及帆,悄悄动了动膝盖,内心有点儿烦躁。 方良恰到好处的提醒:“马车准备好了,郎君可以进宫了。” 李长博这才看向徐坤:“要不一会儿徐县令跟我一同进宫面圣吧,毕竟曹及帆是你的人。” 徐坤觉得正中下怀:“好啊,一起去,正好将这个事情好好和圣上说说。” 李长博便不再理会徐坤,淡淡扫了曹及帆一眼,直接丢出大招:“就因为没有情分,所以知道巧娘怀孕,你就只觉得麻烦。故而杀人——” 这句话,惊得曹及帆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徐坤也愣住了。 曹及帆好半晌脸上的复杂神色才平复下来:“我不知道她怀孕了。” 李长博点点头:“是吗?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没跟你说?” 三个月的身孕,再过一段时间可就瞒不住了。陈巧娘会不说吗? 曹及帆辩解:“她是说有事儿要跟我说,可还没来得及,我时间紧,就先走了……” 第22章 人神共愤 曹及帆说出这个话的时候,要不是考虑这是公堂之上,恐怕他能收获一片嘘声。 这个理由…… 太假了。 这么大的事情,陈巧娘怎么可能没来得及说? 曹及帆大概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于是就赶紧补了一句:“再说了,这个也未必就是我的啊——我们只是春风一度……” 李长博没给曹及帆多说的机会,直接就打断了他:“刘大郎和陈巧娘成亲多年,却未能有一个孩子。” 谢双繁在旁边暗暗点头:所以孩子肯定不可能是刘大郎的。 曹及帆却诡辩:“那也未必现在就不能有。而且陈巧娘水性杨花——” “刘大郎不能人道,近两年一直吃药。”李长博似笑非笑,意味深长:“陈巧娘是不是还有别人,我们自然一清二楚。” “还是说,曹及帆你不信我长安县的不良帅?” 这话有点儿重。 可更气急败坏的,是徐坤。 徐坤瞪着曹及帆:“你到底做没做?” 曹及帆一口咬死:“我没有做。” 徐坤就又有了底气:“李县令还有别的证据么?不然到了圣上跟前,恐怕这套说辞行不通。” 李长博颔首:“那就请另一位证人。” 请上来的是王木匠。 王木匠就是给曹及帆打家具那个木匠。 “本县问你,你那日是否见到了曹及帆?”李长博还是干脆利落的风格,半点不打算拖泥带水。 王木匠看一眼徐良,点点头:“见过。” “确定?”李长博重新问一次:“可别认错了人。” 王木匠只说不会错。 李长博意味深长:“那你如何这么肯定?事情也过去这么多天,你印象为何还如此深刻?” 曹及帆刚才听见了王木匠说见过自己,一颗心都已经掉回了肚子里去。 神色都坦然了许多。 徐坤那双老鼠眼,也开始滴溜溜算计。 谢双繁急得笔杆子都要攥断了,看着李长博,心想:这不是帮曹及帆吗!这年轻人是没有经验啊! 王木匠说话也是清晰有力:“印象深得很!那天曹郎君过来验看家具,身上穿的衣裳不太合身,袖子都短了一截,所以我才记得这么牢。” 这话…… 谢双繁恍然大悟。 徐坤眼睛不转了。 曹及帆面如死灰。 李长博微微一笑,看着王木匠:“那是怎么一件衣裳?王木匠可还记得?” 王木匠信誓旦旦:“记得!怎么不记得!那衣裳颜色可鲜亮,是绿色的,还有团花纹——一看就不便宜!” 李长博看一眼厉海。 厉海捧出一个托盘来:“是这个料子吗?” “对对对!”王木匠一看托盘里的东西,顿时就变成了啄米小鸡。 曹及帆的脸色,彻底灰败了。 李长博意味深长看曹及帆:“还有话说没有?” 曹及帆摇摇头。 “为什么?”李长博多嘴问一句:“仅仅是因为她怀孕了?” 曹及帆不吭声,显然什么话都不想说。 李长博也不跟他耗时间,只看向徐坤:“咱们一同进宫?” 徐坤转了转眼珠子,有气无力:“李县令先请——” 竟是客气上了。 谢双繁在旁边看着,心里的痛快都显露在了脸上。 徐坤客客气气的气氛李长博先走,李长博愣是没客气。 他在前头走,一身绯色官袍显得人修长挺拔,气质高洁威严。 而徐坤臊眉耷眼的跟在后头,越发像个穿了官袍的大耗子——尤其是那个胡子,别提多猥琐传神。 这桩案子,就算是这么破了。 到了衙门口,李长博一眼就看见了付拾一的摊位,思忖片刻,就对方良说了句:“将刘大郎放回去吧。” 方良爽快应一声,然后一溜烟小跑去了。 徐坤也看见付拾一的摊位,鄙夷了一下,嘴上却客气的玩笑:“李县令真是好脾气,这都容下了。” 李长博淡淡的看一眼忙活着的付拾一:“没什么不好的,底下人也要吃口热乎的。” 然后李长博竟也说了句玩笑:“再说了,也说明,我们长安县的县衙与民亲近。” 徐坤一口血梗在喉咙里,半晌咽不下去。 付拾一接到了方良的通知时,还真不意外。 李长博那样的聪明人,绝不会破不了这么一桩案子。 不过,还是挺快的。 付拾一嘴角就翘起来,擦了擦手:“那我先将人接出去。将人安顿在客栈。” 方良点头:“女郎是聪敏人。” 刘大郎家里现在还暂时不能用,可不是只能将人安顿在客栈?她这样懂事,方良也就省得交代了。 付拾一将摊位收拾了,去接刘大郎。 刘大郎看见付拾一的时候,那是真感慨。 最后刘大郎还是没能说出什么感慨来,沉闷的说了句:“走吧。” 可出了地牢,见到了太阳的时候,刘大郎还是瞬间红了眼眶。 “太阳太扎眼了。”刘大郎尴尬的说了句。 付拾一却坦然:“是。咱们先去客栈,好好洗个澡睡一觉,晚些时候,我再定一桌酒菜,给你接风洗尘。” 刘大郎却没立刻答应,反倒是问了句:“巧娘呢?” 付拾一看着刘大郎的眼睛,轻叹:“要等案子结了,才能把人领回来。” 刘大郎点点头,明显有些失望难过,却更加犹豫着问:“她真的被挖了眼睛吗?” “嗯。”付拾一觉得这个事情也没啥好隐瞒的:“不过也没什么。她已经不会疼了。” 付拾一觉得自己在宽慰。 刘大郎却只觉得自己像被一个大锤砸在了胸口,憋闷得连哭都觉得哭不出来。 付拾一后知后觉:我是不是该闭嘴? 付拾一挑着担子在前头走,刘大郎一抹游魂似的跟着她。 街坊肯定会指指点点,所以付拾一直接带着刘大郎去了最近的一个客栈。 将刘大郎送进屋子后,付拾一才回去放东西。 付拾一还在收拾呢,就听见谢大娘一声惊叫:“哎呀!刘大郎你怎么回来了!” 付拾一一愣,放下东西出去看。 就看见刘大郎杵在自家院门前,整个人都像是被抽空了。 要不是门上还有封条,恐怕刘大郎此时都推门进去了。 哪怕谢大娘这么大声音,也没见刘大郎转过头来跟谢大娘打招呼。 付拾一走上前去,轻轻拽了一把:“看开点。” 对于旁人来说说,这或许就是一桩命案,一桩奇谈。 可对刘大郎来说,这是家破人亡,失去一切。 这个才三十岁的男人,世界都崩塌了。 第23章 结束了吗 刘大郎却“呜呜呜”的哭出声来:“怎么就成了这样了呢!” 刘大郎最后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街坊四邻听见动静,都忙出来看,看见是刘大郎,都忍不住有些惊讶。 不过,很快就有人上来拉着刘大郎劝:“现在你被放出来了就好了。嗨,人这一辈子,哪能不遇到一点事儿呢?” “是啊是啊,过去就好了。” “巧娘她做了糊涂事儿,这也怨不得你,咱们遇人不淑——” 听见这些七嘴八舌的劝解,付拾一便往后退一步,退出了人群。 这里头有些人,其实背地里没少议论过刘大郎和陈巧娘。 说刘大郎肯定是那方面不行的有。 说陈巧娘水性杨花的有。 嘲笑刘大郎倒霉的也有。 可这会儿他们当着刘大郎说出来的话,都是暖人心的话。 听上去善意满满。 付拾一抬头看了一眼明晃晃的日头,又看一眼地上的影子。呼出一口气。 大概人心也是如此。有光亮的一面,那就有另一面阴暗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人群这才散了。刘大郎也重新振作起来—— 谢大娘看着刘大郎,十分同情:“现在房子这样,也住不得人,你要不先去别人家凑合凑合——” “不必了,就先住在客栈里。到时候,等房子解了封,收拾收拾就是了。”刘大郎勉勉强强挤出笑来,做着没事儿的样子:“哪能麻烦人呢。” 谢大娘也就没说话了。 付拾一就带着刘大郎回客栈。 刘大郎却不肯休息,换过了衣裳后,就说自己要去衙门问问,结案了没有。 付拾一知道他这是心里放不下,也知道他闲下来其实会想更多,会更不好受,所以干脆就陪着他一起去。 付拾一这头陪刘大郎往衙门去,那头,李长博也和徐坤在朱雀大道分手—— 李长博面上带一丝丝笑意,高洁的脸上,罕见多了一丝丝客气:“可要我让人送徐县令?” 徐县令的耗子眼有气无力的看了一眼李长博,摆摆手。说了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我没事,我带着人呢。就不劳李县令了。” 徐县令下了马车。 李长博笑容直达眼底,吩咐方良:“走吧。” 走出去一段,方良这才好奇问:“郎君,徐县令怎么这幅打不起精神的样子?” “陛下的意思,判立斩。以儆效尤。”李长博难得今日心情好,话都多了不少。 方良顿时也高兴:“那是得这么办,这个人可太讨厌了。烦人得很。竟然还敢大刺刺的出现!” 一想到这个,方良都忍不住气愤:“竟然这么狂妄!” 末了又忍不住夸:“付女郎真是挺仗义的。而且人也聪明。” 想了想,又认认真真补上一句:“做的卷饼也好吃。” 以往方良这样自己自顾自说开了,李长博基本就不吭声了,也不管他,让他说个够。 可今日却难得的插了一句话:“胆子很大。” 于是方良顿时又谈兴大起,一下子说开了:“可不是?那胆子可真是大得很!大半夜的一个女郎家,也不见有半点害怕的样子。哪怕去冰窖——也没见她怕过!” “我都在想,她要是个郎君,怕是也厉害得很!” “不过现在也挺好的,咱们至少有卷饼吃——” 李长博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嘴角噙了一丝丝笑意,靠在软枕上缓缓闭上眼睛。 为了这个案子,他已是好些日子没睡够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的马车,就是在衙门口遇上的。 付拾一和刘大郎上前去打招呼:“李县令。” 付拾一落落大方,刘大郎是欲言又止。 李长博像是猜到了刘大郎的心思:“案子已经了了,这两日就能办完手续,将宅子还你。也能领尸回去。” 刘大郎顿时感激:“多谢李县令!李县令大恩大德——” 刘大郎是真感激。 李长博却看一眼付拾一,微微一笑:“感激她罢。” 说完便说还有事情,先进去了。 刘大郎转过头来看付拾一,抹了抹眼角:“我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付拾一很是自然的接了句:“咱们之间就不必说这些了。你既是我阿兄,我就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刘大郎抹着眼泪,一路哭回了客栈。 付拾一安安静静的跟着,既是理解,又觉得费解:原来男人也会有这么多眼泪吗? 不过考虑到哭这么多,恐怕会有点脱水,付拾一让人煮了茶给刘大郎喝。 刘大郎却说想喝酒。 喝酒就喝酒。付拾一和刘大郎去了小酒馆。 还特意挑了个僻静的。 三碗烧刀子,刘大郎就已经醉了。 而且醉得不轻,拉着付拾一呜呜呜的哭。 说自己害死了陈巧娘。 说自己不好,陈巧娘嫁给他,实在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付拾一最开始还宽慰几句,后来就静静地听。 听着听着,她忽然猜到:“你那天折返回去,是不是……觉察了?” 喝醉了的刘大郎哭得更大声:“嗯。” 然后仰着脖子灌进去一碗烧刀子,脸红脖子粗的:“我就是个懦夫!我要是重新回去……或是当时闹开来——” 陈巧娘就不会死了。 付拾一轻叹一声:“不怪你。这个事情,不怪你。” “我想着,我得了这个毛病,也苦了她。她就算……只要她还肯和我好好过日子,我就当成是事情没发生……我只有这么一个家人了……只有这么一个了……” “要不我得了这个病,她怎么会做这个事情?又怎么会遇到那个混蛋……呜呜呜,是我害死了她!” “我哪怕……哪怕……” “呜呜呜……” 即便是喝得趴在了桌上,刘大郎还是嘀嘀咕咕的念叨着什么,呜呜呜的哭。 付拾一看着刘大郎,端起桌上的酒,轻轻抿了一口。 入口又辛又辣,冲得人眼泪都要冒出来。 她想,这刘大郎,真是个大傻子。怪不得他当时就承认了。 陈巧娘不知九泉之下看着这一切,有没有后悔? 但是陈巧娘后悔不后悔,都不影响付拾一第二天一大早出摊。 付拾一顶着个黑眼圈出摊,王二祥看了一眼就没忍住扑哧笑了:“我还以为蹭着锅底了。” 随后神神秘秘凑上来:“你知道吗,那个杀人犯说啥了?” 第24章 挺人性化 王二祥明显就是来找存在感。 付拾一半点不好奇一个杀人犯说什么。 所以只是敷衍的给了个笑容:“今天要什么?” 王二祥都愣了——这个事情,之前付拾一不是很好奇?怎么现在是这幅样子,这不太对啊! 王二祥忍不住上上下下的看付拾一:“你就真不好奇?” 付拾一无奈:“好奇什么?” 王二祥理所当然:“好奇他为什么要杀人啊!” 付拾一舀了一勺面往大平锅上一浇,麻利的用竹条赶出一个圆圆的薄饼来。 嘴上就更平静冷淡了:“不管他因为什么原因杀人,杀人就是杀人,这不是好事儿。我不好奇。只觉得……一命抵一命,天经地义。” 王二祥又愣住。胡子拉碴的脸上,露出了震惊来。 随后,这个憨货又压低声音:“那你好奇不好奇,怎么判的?” 这个付拾一总算是多了点兴趣,也为了满足王二祥的期待:“哦?怎么判的?” “圣上亲自判的!是斩立决!”王二祥压低声音,隐隐透出兴奋:“要不说李县令是真厉害呢,进宫一趟,居然就让圣上亲自发话了!” 这话说得——好像李长博和圣上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付拾一麻溜的往饼上敲了一个鸡子,认真提醒王二祥:“话不能这么说。圣上英明,李县令只是如实禀告而已。” 你这样败坏你家县令的名声,真的不怕失业吗? 王二祥却丝毫没听出来一样,连连点头:“可先前的王县令,在这里做了三年,也没这么大脸面。有事儿那也只能去找京兆尹——” “说明陛下越来越关心咱们老百姓了。”付拾一一脸的正义诚挚:“这是陛下圣明。” 王二祥忍不住异样的看付拾一:自己怎么总觉得煎饼小娘子像是加入了什么邪教组织一样…… 王二祥还想继续和付拾一八卦,可付拾一不给他这个机会,将卷饼往他手里一塞:“今儿你们要忙着结案,肯定事情不少,快进去吧。” 八卦之心未能满足的空虚二祥,只能一脸懵逼加惆怅的进了衙门。 今天方良没出来买馄饨。 大概是因为案子已经了结,一连几日都没能在家里多呆的李长博今天终于能在家里吃口早饭。 付拾一利落的收摊,然后去找刘大郎,对刘大郎说,自己想换个地方租房子,租个整院。 刘大郎意外看她,好半晌才苦笑:“你不必为了陪我,就这样。你那租金才给完没多久——而且谢大娘人也挺好——” 付拾一懒得跟他说闲话,只坚持:“我每天进进出出不方便。谢大娘毕竟是孀居寡妇。” 刘大郎常年在外头跑,听到这里,大概也就明白,恐怕是住得不愉快。 于是自告奋勇:“那我帮你说说,看能不能退租金。” “嗯。”付拾一继续往下说:“想看看,能不能在县衙附近租住。毕竟我现在在那儿摆摊卖吃食。” 刘大郎忍不住问:“你以后,是什么打算?难道一直摆摊?” 付拾一就咧嘴笑起来:“当然不是了。等到时机合适,我就去开个食肆。” 付拾一没有别的爱好。当初学了法医临床医学之后,她还顺带开发了一个厨艺技能。 毕竟,这个是真的挺练刀工的。 而且有时候练手解剖后的什么兔子,猪心之类的,最后都死得其所,物尽其用了。 可谓是实现了畜生价值。 刘大郎瞪大眼睛:“食肆?”虽说本朝风气开放,可是做生意的女人,还是少见的。尤其是做这一行的——做饭不是个轻省活计。 尤其付拾一还是独身一人。 付拾一笑得眉眼弯弯:“嗯。先这么想着,存够钱租得起铺子再说。” 既然刘大郎问了她,她也顺口问刘大郎:“那你以后是什么打算?” 刘大郎黯然摇头:“不知道,先把巧娘的后事办了再说。” 付拾一点头:“要不然换个宅子住也行。卖了之后,再添点钱换一个新的。” 刘大郎却只道:“再说吧。” 付拾一就不多言了,只拉着刘大郎跟自己去选宅子。 刘大郎现在没事儿做。给他早点儿事做,总能更快一点走出悲痛,振作起来。 这个事情,付拾一算是很有经验。 付拾一的房子还没找到,那头衙门的公告已出来了。 另外,还说赔偿。 曹及帆要一次性赔给刘大郎二百两银子。 这二百两是包括了陈巧娘的丧葬费,刘大郎的精神损失费,还有损坏刘大郎家中东西的损耗费—— 总的来说,还挺人性化。 付拾一陪着刘大郎听完衙门的判决后,还真有点意外。 只是曹及帆家里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所以不仅是将现银都拿出来,还将几件值钱的东西抵了出来。 不良帅厉海问刘大郎:“是现在就拿东西走,还是等衙门这头换成钱了,再来拿?” 这个服务简直是人性化到家。有点儿像是后世的法院——评估,置换,一条龙服务。衙门象征性收点辛苦钱。 而且,衙门有专门合作的当铺和牙行。 比起自己处理,要方便很多。 刘大郎选了后者。 至于其他现银,就都先拿着了。 还有之前衙门搜出来的,刘大郎和陈巧娘存下来的银子,也一并拿了回来。 刘大郎拿着那些钱,给陈巧娘买了一口能买得起的最贵的棺材和坟地。 付拾一陪着刘大郎跑前跑后,将陈巧娘的人接了回来。 陈巧娘的脖子上有个很大的豁口。 如今离开冰窖后,人一软化,就显得更加明显—— 刘大郎只看一眼,就又忍不住“呜呜呜”的哭起来。 付拾一知道,有专门给人处理这个的行当,不过她也不知道哪里去找去,所以低声问刘大郎:“要不然,我用针线缝一下?巧娘挺爱漂亮,就让她漂漂亮亮的走——” 刘大郎同意了。 两人先将陈巧娘尸身运回去,停放妥当,这才由付拾一出手。 付拾一有些年头没做过这样的事情了。 不过,手艺应该还没生疏。 付拾一请人打造过自己的工具,包括缝合针,,钳子,柳叶刀,还特制了羊肠线,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这个事情,估计对刘大郎冲击力太大,所以,付拾一就让刘大郎再去请个女人来给自己打下手。自己则是沐浴焚香——不,是沐浴消毒,佩戴装备。 第25章 技术活儿 说实话,给死人缝合,可以说比活人难,也可以说比活人简单。 人死后,肌肤和肌肉慢慢失去弹性,而且开始腐败。所以不太容易缝合巨大的伤口。 但是死人的伤口,不用考虑血管神经,肌肉,只需要讲究一个好看即可。 这就很省事儿。 刘大郎请来的,是这一片有名的稳婆。 稳婆有时候其实也帮着衙门办事儿,将多了这种,倒也不怕。 稳婆反倒是看着付拾一,有点儿不大信任的意思:“你行不行啊?这对死者不恭,回头是要被找上的。” 这神神道道的态度! 付拾一噎了片刻,才道:“我这是做好事儿,巧娘知道的。” 稳婆连连点头:“对对对。咱们这是做好事儿。小娘子想得明白。” 付拾一:你要是明白,你倒是凑近点,别那么紧张啊。 付拾一将针线拿出来,稳婆就忍不住盯着那一根弯弯的,粗粗的针看。 这怎么和缝衣服的针不一样? 人都有好奇心,哪怕是在停尸的地方…… 付拾一幽幽在心里头叹了一口气,然后调整情绪,面无表情,一脸庄重的就开始办正事儿。 稳婆最后发现:这个看着娇滴滴的小娘子,办起这种事情来,还真是又快又好。 所以等付拾一一气呵成,欣赏完了自己弄的整整齐齐的针脚和线头,开始收拾东西时候,稳婆忍不住压低声音开了口:“你这个技术是祖传的?” 付拾一嘴角略抽,最后还是点头。 大概算是祖传的吧。医学嘛,总是代代相传,越来越精进。 稳婆这一次声音就透着喜悦了:“那下次有这样的活计,我拉上你一起干,咱们五五分账!” 付拾一…… 然后比了一个“七”,面无表情的还价:“三七分。我七你三。毕竟我这个是技术活,一般人做不来。” 没办法啊,房奴伤不起! 稳婆倒吸一口凉气:“这也太狠了。” 付拾一没吭声。 稳婆自己最后一脸肉疼的答应了。 可想想以后这个钱又能进账一笔,顿时又开始美滋滋。 甚至忍不住开始幻想自己靠着这个发家致富—— 全然没有考虑陈巧娘的棺材板都快按不住了好嘛! 付拾一整理完东西,看一眼还在做发财梦的稳婆,不留情的使唤她:“你擦擦伤口,然后扑一层粉,这样能遮盖得看不太出来。” 稳婆忙应了,倒是手脚麻利,还算让人满意。 付拾一和稳婆做妥当一切,开门出去,就看见八卦种子选手王二祥直愣愣的盯着自己,嘴里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付拾一要不是出门照过镜子,这会就要摸摸自己脸上是不是有花。 付拾一伸手在王二祥面前晃了晃。 王二祥蹬蹬蹬就往后退,那神情,惶恐得像是要面对强奸犯的大姑娘。 付拾一无语了。 王二祥惊恐得声音都变了调:“你竟然还会做这样的事情!” 付拾一奇怪:“怎么了?” 王二祥一跺脚,声音里透着惋惜:“你让我还怎么吃饭!” 这摸过死人了啊! 仵作为啥是贱业啊!为啥人人避着走啊!还不是因为他们要摸死人,让人觉得晦气,让人觉得不干净?! 付拾一这不是自己毁招牌吗! 付拾一这才明白王二祥怕的是啥。顿时有些无语。 不过当着死者家属刘大郎的面,付拾一没废话,直接瞪了一眼王二祥,语气略凶:“你来干什么?” 王二祥莫名有点儿脖子后头冒凉气,人也怂了一下,乖乖交代:“李县令让我送点奠仪过来。” 这下付拾一愣了一下。 随后付拾一直接就将人打发了。半点不带客气:“那没别的事儿你回去吧。” 王二祥很配合的做了个乖宝宝。 不过往回走的路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神色也越来越惊恐—— 王二祥刚进衙门就遇见了方良,方良纳闷问他:“这是怎么了?” 王二祥一把抓住了方良,像是遇到了知音:“你不知道!我刚在刘大郎家里看见谁了!” 方良一颗八卦心熊熊燃烧起来,眼睛都亮了:“看见谁了!” 王二祥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我看见了咱们衙门门口那个付娘子!就是买煎饼馄饨的付娘子!” 方良顿时无语的看他,不太感兴趣了:“这有什么奇怪,他们本来就是义兄妹。” 王二祥一把抓住方良,生怕他跑了:“你不知道!付娘子她居然是缝头匠!” “缝头匠”这三个字,王二祥的声音都变了调,像是个尖叫的鸭子。 方良见怪不怪:“这有什么奇怪的,付娘子她——” 说到这里方良反应过来,顿时瞪大眼睛,然后请王二祥仔细跟他讲一讲。 两人在一起嘀嘀咕咕,很快就又吸引了其他人加入。 一个小事情,愣是被说书先生王二祥讲得跌宕起伏。 听的人也连连惊呼。 最后,连谢双繁都忍不住凑过来听:“说什么呢?” 众人慌忙作鸟兽散。 谢双繁站在原地瞪着被他拽住来不及跑的方良:……我是要吃人吗我? 方良尴尬一笑:“我去跟我们郎君回话了。”然后也一溜烟小跑。 谢双繁:…… 不过方良一见到了李长博,就忍不住王二祥附身:“郎君,您不知道刚才王二祥看见啥了!” 李长博依旧埋头疾书,只是撩起眼皮看了方良一眼。 方良只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鼓励,忙洋洋洒洒就将自己听来的说了一遍。 然后就眨巴着眼睛看着李长博。 李长博写完了一行字,这才搁下笔,不咸不淡问了句:“我要你调的东西呢?” 方良顿时受伤:“郎君,您都不觉得惊讶吗!付小娘子可是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李长博慢悠悠拉长了腔调:“很奇怪吗?冰窖里头——” 方良顿时想起那天的事情,然后就开始觉得自己这几天吃的煎饼都争先恐后想出来透口气。 方良脸色惊恐,青青白白的,要多难看就多难看。 偏偏李长博还不咸不淡补上一句:“你不也吃得香。” 李长博补刀成功x1。 方良扑街被秒x1。 方良欲哭无泪:郎君,您还是安静的写您的字吧! 第26章 春光无限 方良强忍着恶心问:“郎君,您就不觉得……” 没等方良想好形容词,李长博就淡淡道:“她自己都吃,你怕什么?再说,鸡鸭鱼肉,哪一样不是尸体?” 李长博补刀成功x2 方良扑街被秒x2 方良眼含热泪:郎君,您不说还好,一说这话,我怎么觉得这个事儿这么不对劲呢! 李长博:呵呵。 一桩命案,并不会在繁华的长安城掀起太大的波澜。 长安城依旧繁华热闹。 即便是升道坊的人,也很快就淡忘了这件事。 一晃眼,就到了三月里。 二月末三月初时候,城外鸡鸣山的桃花就开了。鸡鸣山是先朝一位公主买下来的,为了取悦自己驸马,特地在山上植了不知多少桃树。 所以一到了开花时节,就满山粉云,是踏青游玩的好去处。 再加上三月三是上巳节,历来就有“三月三,生轩辕”的说法,且有水边饮宴,郊外游春的习俗。 《后汉书·礼仪志》就曾说:“三月上巳,官民皆挈于东流水上,曰洗濯祓除,去宿垢痰,为大挈。” 意思就是,这一日在江水边沐浴,不仅能洗掉身上污垢,还能够消灾除厄。 恰好鸡鸣山脚底下就是一处清沙江的江岸。 所以这个地方,每年这一天,不知多热闹。 付拾一也瞅准了这一日。 刘大郎如今依旧萎靡不振,连心爱的马儿都疏于照料。 付拾一强拉着他来给自己帮忙,这才让刘大郎略收拾了自己,跟着她出了门。 付拾一要去抢占摊位,自然起了个大早,天不见亮就出了门。 等到了早就考察好的地方,付拾一就和刘大郎将货卸了下来。 首先是付拾一的老家伙事儿,其次就是四个大桶,两口大陶罐,三个炉子,还有一个蒸笼。 刘大郎不知道付拾一要做什么,不过看见蒸笼,还是提醒一句:“今日卖蒸饼什么的,人会很多。” 付拾一笑笑:“卖什么蒸饼。” 蒸饼就是包子馒头。卖这个还不如卖煎饼。 陶罐里一个是煮好的茶叶蛋。到时候用小炉子热腾腾的保温—— 另一个是煮的热饮料红枣桂圆玫瑰茶。 至于蒸笼里——付拾一也不解释,只等着到时候再揭晓。 付拾一收拾好,行人就三三两两的开始来了。 说是要用江水沐浴,可谁也不可能真脱了衣裳跳进江里。 便都只打水上来,用柳树的嫩枝条沾了水,往身上洒一洒,意思意思。 也可以蹲在江边,碰了水洗个手洗个脸,意思也差不多。 这里没有柳树,故而就有专门的人挑着柳枝来卖—— 付拾一看得直笑:“真是有需求就有市场。” 刘大郎坐在后头,守着马,一言不发,瞧那神色,怕是又走神了。 横竖这会儿没生意,付拾一就喊他:“阿兄也去洗洗手。” 不管有用没用,好歹是个心里安慰。 刘大郎回过神来,意兴阑珊:“我就不去了。” 付拾一暗叹一声,到底没再劝。只一心一意等着生意上门。 今日这里还真是热闹,各种卖头花的,手绢的,胭脂水粉的,蒸饼的,茶水的,还有什么糖葫芦的,全都来了。 而长安城里的人,也是蜂拥而至。 长安如今风气开放,又是太平盛世,女郎们也不似前朝拘束,出门不带帷幕,也是常见。 为了出门方便穿胡服的,也比比皆是。 不过更多的,还是梳了高高发髻,戴着大朵绢花,插着一头珠翠,妆容夸张的女郎。 这些女郎个个面白无比,眉毛各式各样,但都是浓黑无比。而嘴唇,也都是樱桃一点—— 即便是见惯了,付拾一还是觉得这种妆容有点太过夸张了。 且有点东施效颦。 一白遮百丑,可你身边要是个个都涂个大白脸,你也觉得受不住。 而且脂粉用多了,空气里都是脂粉香气。 付拾一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拿蒲扇扇了扇风。 这个天,是越来越热了。 可那些年轻女郎郎君们,一个个却兴致勃勃——或是三五成群,在地上铺了席子坐下赏景对诗闲谈,或是去鸡鸣山上看桃花,还有一起荡秋千,投壶的。 这种热闹的场景,在小地方还真瞧不见。 付拾一看着这些年轻人,只觉得自己也活泛了:这种青春朝气,真的是只有那个年岁才有。对什么都能保持一种热切和好奇。 刘大郎见付拾一好奇,好歹愿意开口了:“你去转一转,玩一玩,我看着摊子吧。反正也没人。” 付拾一摇头:“我就不去了。天太热,我懒得动。” 太阳明明晃晃的晒着,再一动,那就该更热了。 还不如在树荫底下呆着。 刘大郎总觉得付拾一不像是年轻女郎,沉稳得不像话。 一直到了太阳毒辣起来,付拾一这才吆喝起来:“五色饮,毕罗,云吞——” 付拾一刚喊了一嗓子,就有个年轻女郎带着丫鬟过来,兴致勃勃的:“五色饮是什么?” “乌梅玄饮,玫瑰黄饮,还有桑叶薄荷绿饮,蜜豆红饮,乳茶白饮。”付拾一掀开几个大桶的盖子,将里头的东西给女郎看。 女郎来了兴趣:“这个乳茶白饮看着不像是酪浆。” “我打一点给您试试。”付拾一笑着用芭蕉叶卷了个小杯子,舀了一点儿给她。 女郎喝了一口,眼睛都亮了:“给我来一碗这个。” 顿了顿,又道:“多来两碗,我阿耶阿娘也来了。给他们也尝尝。” 说完又忍不住看其他几个品种:“其他的也是和别家不同?” “差不太多。但都有不同。”付拾一从善如流,拿干净白瓷碗舀给她。 女郎让丫鬟先送回去,自己则是继续在摊子前头问:“那锅里是什么?” 付拾一一一解释:“这是茶叶蛋。用茶叶与香料煮出来的,一个五纹钱。这个是毕罗,不过里头的馅儿是我自己调制的,是玫瑰芝麻蜜的。” 因为加了玫瑰,所以看上去颜色很是鲜亮。 那颜色透着薄薄的皮透出来,诱得人只想尝尝。 女郎家境显然不错,茶叶蛋和玫瑰毕罗都买了去尝尝。 不大一会儿又打发人来,买了另外几种口味的饮料也喝了。 有人开了头,付拾一的生意就渐渐好起来。装钱的小罐子都快满了,甚至里头还有几块散碎银子。 第27章 可真巧啊 眼看到了晌午,付拾一东西就越来越少了。 几大桶的五色饮都没了,就连锅里煮的茶叶蛋也只剩下寥寥几个。 那一锅玫瑰馅的毕罗,更是一个不剩下。 云吞倒是还剩下一点。大概是嫌太热,这个天吃了就更热。 方良远远看见付拾一摊位,就忍不住和自家郎君提醒:“郎君您看!” 李长博看一眼,“嗯”了一声,算是知晓。 方良嘀咕:“付小娘子怎么这么喜欢卖吃的。” 自从上次之后,方良就没再敢吃过付拾一的卷饼。 李长博也都基本在家中吃饭,所以也没理由光顾。 倒是王二祥这个管不住嘴的,扭捏了几天,看别人吃得香,自己也安慰自己,说都过这么多天了,早洗干净了。再说自己有时候不也帮忙抬尸体啥的? 于是又心安理得的开始吃卷饼。 甚至还跟付拾一说:衙门里的人,虽然说可以在衙门里吃饭,但是衙门厨子做得太难吃,要不麻烦,可以卖点简单的饭菜—— 倒是让付拾一心中一动:要是能承包食堂,其实也不错。 不过这个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没有机会,也不好贸然提起。 这会儿方良提醒自家郎君,其实是想避开走——这毕竟这么久没去,他也是心虚。 谁知李长博却大大方方的过去了。 瞧见李长博,付拾一就从自己的小马扎上站起来,看着李长博笑着招呼:“李县令也是去江边沐浴的?” “江边人多,怕出现意外,所以需得巡查。家里人也过来游玩,故而索性随行。”李长博解释一句,随后又看着付拾一面前这些器具:“都是些什么?可有茶饮?” 一上午了,李长博想着,祖母或许也渴了。 付拾一面露难色:“五色饮已卖差不多了,只剩下一样玫瑰黄饮。” 李长博却觉得正好:“家里人上了年岁,不宜吃凉,这个正好。” 付拾一就忙拿出碗来装。 却不只一碗,而是三碗:“你们也先喝一碗再过去吧。” 方良心里想:付小娘子可真会做生意。 李长博让方良先过去,将玫瑰饮趁热送过去给祖母喝,自己看一眼罐子,又说一句:“拿点东西来,让丫鬟们也喝点。” 付拾一忍不住多看李长博一眼,想起了之前方良跟自己说的披风一事儿。 茶叶蛋一共就剩四个,付拾一给刘大郎留了一个,剩下的都用油纸包起来,“这是茶叶蛋,是独家秘方,风味独特,送给郎君和家里人尝尝。就是数量少,郎君莫嫌弃。” 李长博却不受:“不必如此。小本生意,本就不易。” 付拾一抿嘴一笑:“那便当成郎君一掷千金的添头。” 李长博扬眉。 付拾一指了指那个玫瑰饮的罐子:“一罐子也不过就是十来碗。” 估计李长博他们就能包圆了。 李长博了然,不由微笑一下:“那就多谢。” 付拾一指了指后头发呆的刘大郎,轻声道:“是我们该多谢李县令。” 但凡李长博当时不认真那么一点儿,不坚持那么一点儿,恐怕需要缝头匠的就是刘大郎了。 李长博只说是分内之事。 不过却也未再推迟。 方良不多时端着一个银壶过来:“老夫人说味道极好,甜香扑鼻,再来一碗也不妨事。” 后头另外又跟着一个丫鬟,抱着一个大铜壶。 付拾一先将银壶装满,这才将剩余的全倒进了大铜壶里。 刚好就剩下一个底子—— 方良问价格:“多少钱?” 付拾一便给了一个价格。 方良拿出一块碎银子,只多不少:“多的也不必找,是老夫人喝了好,赏的。” 付拾一笑着谢过,又将茶叶蛋递给方良:“这是添头。还请老夫人尝个鲜。” 方良接过去,觉得付拾一真是识趣懂事—— 此时李长博已将一碗热玫瑰饮喝尽了,将碗还给付拾一,惜字如金的点评:“好喝。” 付拾一谢过,目送李长博走远了,就开始收摊——现在人流也开始渐渐散了,她东西也都基本清空。 刘大郎后知后觉凑过来:“刚才是李县令过去了?” 付拾一探口气,认真和他道:“阿兄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刘大郎低头:“巧娘没了,我……” “逝者已逝,生者节哀。日子还要好好过。”付拾一打断他,“阿兄年纪轻轻,却暮气沉沉,白白辜负好时光。多少人想活还活不了呢。” 刘大郎讪讪:“可我这样……” “怎么样?就算是娶不到媳妇了,收养个孩子,也算后继有人。若不喜欢这个,也可以行走天下去游山玩水。再不行,不管做点什么喜欢的事情,也比虚度光阴强。”付拾一是真忍不住了。 这些日子,刘大郎就让他想起一个词:行尸走肉。 好好一个人,就这么废了。 刘大郎被一顿连珠炮轰得头更低:“可是……” “没有可是。”付拾一瞪他:“阿兄再不是我认识那个阿兄了。” 刘大郎一愣,不吭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低着头在琢磨这个事儿。 付拾一懒得管他,继续收拾东西。 东西快收拾好了,刘大郎忽然道:“今日是三月三,你也去洗洗手和脸,剩下东西我来搬。然后咱们回家去,你替我出个主意,房子是卖还是怎么样——” 付拾一眼眸就弯起来:“好。” 这就对了。 付拾一干脆利落的将东西交给刘大郎:“阿兄仔细点。别落了东西。” 刘大郎似整个人都亮堂起来:“你放心。” 付拾一便去了。 来长安之前,每年三月三也有这个习俗,不过那时候住在蜀地,遍地都是江水河流和分支,所以并不觉得多热闹和稀奇——出家门就洗了手和脸,还能顺带洗个衣服。 可现在,虽然城里有护城河,有穿城而过的水渠,可到底不像蜀地那样。 以至于这江河湖泊都成了稀奇的景致。 付拾一一路去了江边,寻了个位置不大好的僻静地方,撩起水来洗了一把脸,又洗了洗手,刚要走,就听见“噗通”一声,像是什么重物落水。 付拾一闻声看过去,却被树挡住视野。等绕一下,却已不见水花。 付拾一皱起眉头,又等片刻,依旧没动静,这才走了。 或许,是什么大鱼? 第28章 该说什么 付拾一慢慢走回去,还没等到和刘大郎往回走,忽然就听见江边上有人惊呼:“死人了!死人了!” 付拾一一愣。下意识的转身朝着江边望去。 刘大郎脸色不太好看,大约是想起了巧娘。 付拾一便垂下眼皮,“走吧。” 这个事情,和她没有关系。她不应多管闲事。 可付拾一他们到底还是没能走了。 江边出了事儿,所以开始戒严,所有人没洗清嫌疑之前,都不能走。 付拾一和刘大郎略等了一会儿,就看见衙役和兵丁匆匆过去。 又过一会儿,连厉海他们都来了。 付拾一这才恍然:原来这里也是长安县的辖区? 那这个案子,是要交给李长博了。 付拾一思忖片刻,看一眼刘大郎:“阿兄在这里等我,我去瞧热闹。” 刘大郎点点头:“去吧。小心些。” 刘大郎不知付拾一暗地里做的事儿,更不知她本事,真以为她是觉得好奇,想去凑热闹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江边已是里三层外三层。 这会儿人都散得差不多,可也毕竟还是不少人。 出了这个事儿,都围过来了。 李长博得了消息时候,心里便微微一沉。 随后,便对祖母抱歉告罪:“恐怕祖母要自己先回去了。我这里有个公务——” 萧太夫人摆摆手,韶华不再的面上是体贴的笑:“去吧去吧。只别太晚归家。” 李长博不好意思的笑一笑:“祖母放心。路上慢些,别颠簸了。” 萧太夫人年岁大了,颠簸得厉害,容易闹头晕。 萧太夫人见他贴心,面上笑容就更和蔼:“去吧。” 李长博匆匆带着方良走,只叮嘱管家方参好好照顾萧太夫人。 方参是方良的爹,跟了萧太夫人有三十好几年。如今过来长安这边,萧太夫人就将他们一家带着了。正好也和方良多团聚。 方参历来稳重,只让李长博放心去,家里不必忧心。又叮嘱儿子好好当差。 李长博去后,萧太夫人看着他走远的背影,这才叹了一口气:“这孩子……” 方参知道萧太夫人这是担心李长博的婚姻大事,便劝:“咱们三郎这样好,定能配个好女郎。只是缘分还没到。” 萧太夫人噙了笑,眼角成了细细的纹路:“这倒是。罢了,既然他不愿意,就让他爹娘再等等。不着急。儿郎家,怕什么年纪大?” 方参宽她的心:“可不是这个理?” 萧太夫人还担心李长博去处理的事:“怎么今日还出了事儿。” 方参大概知道是出了人命,不过并不知详情,更不会打算说出来让萧太夫人担忧,就只道:“人多难免拥挤,或是起了什么纷争。” 萧太夫人点点头,也就撂开不想了。 李长博一路到了江边,就看见江边上湿漉漉躺着一人,脸上盖着帕子。 看样子,还是个年轻女郎。 李长博问厉海:“仵作呢?” 厉海面有难色:“昨儿喝多了,这会儿还没醒呢。” 李长博沉默片刻,手指紧了紧,“那稳婆呢?” “已去请了。” “戒严了?” “是,不少人都有些急躁。” 李长博思忖片刻,微有些头疼:“这么下去,必起吵闹。” 这样热的天儿,又死了人,人心惶惶的,不尽早解决不是事。 李长博就是在这个时候,看见了人群里的付拾一。 付拾一既不像旁人那样,面对尸体躲躲闪闪,想看不敢看,也不和旁边的人窃窃私语。 她就皱着眉头,盯着尸体大大方方的看—— 那沉着冷静的样子,简直就是鹤立鸡群,想不注意到她都难。 李长博招招手:“你来。” 所有人顺着李长博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了付拾一。 然后又齐刷刷给她让出一条通道。 付拾一左看右看,这才发现,还真叫的是自己。 这么众目睽睽之下,她倒没什么不自在的,反而依旧沉稳冷静,落落大方走上去,浅笑着问他:“李县令叫我什么事儿?” 李长博是真没客气,伸手指了指:“劳驾你帮我先看看。” 李长博这个要求是真突兀。 可更叫人觉得怪异的的是付拾一。 付拾一居然半点意外也没有,就这么落落大方一点头:“行。” 围观的吃瓜群众:咦,这个小娘子是什么来历!难道都不怕吗!她和李县令是什么关系! 不敢伸长了脖子看女尸不要紧,并不妨碍他们伸长了脖子看付拾一。 付拾一蹲下去要掀女尸脸上的手帕,都能感觉那些目光快把自己身上烫出个洞。 付拾一转过头来,庄严肃穆的要求:“用布围起来。别让人瞧了。” 布不好找,不过几个不良人却很是干脆利落的解下了自己的下裳,然后四面一围—— 虽说谈不上密不透风,可好歹也遮了个八八九九。 任由吃瓜群众伸长了脖子,也看不见帷幕里头是啥情况,不由得一个个更抓耳挠腮的好奇。 因是女尸,所以就连李长博,虽然也在帷幕里,却并不看,只是背过身去。 拿下帕子,付拾一并不认识女尸,但却还是惋惜片刻。 年轻,貌美。即便是头发散乱,人没了气息,却依旧看得出肤若凝脂,娇俏可爱。 “能否看出,是意外落水,还是被人谋害?”李长博沉声问,声音不高也不低,恰好付拾一能听清楚,而不远处围观群众却听不太清。 付拾一摇头:“要仔细检查后才能知晓。” 说完这话,付拾一毫不怜惜的半跪在地,重重一按女尸胸膛。 登时口鼻里都涌出水来—— 且每一下都有水涌出来,也不知她呛进去多少水。 “肺里全是水,是溺亡无疑。”付拾一确定了死因。 接着检查手脚脖子一类的地方,发现并无任何伤痕或是打斗的痕迹,她这才又道:“并无打斗挣扎痕迹,应该不是被人摁进水里。但也可能是猛然被推进水中。” 李长博听到这里,眉头已经皱起来:“所以是自己投江?” 付拾一没下定论,反而说起了自己刚才的经历:“我之前来江边洗手,曾听见一声入水声。差不多和死者溺亡时间对得上。” 第29章 怪异之处 所有听见这话的人,都忍不住深深的看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淡淡道:“我与死者素不相识。” 李长博只两个字:“继续。” 付拾一这个时候提起这个,显然是有特殊之处。 “我听见水声后,第一反应是有人掉进水中,所以我没立刻走,而是等了一阵。”付拾一轻声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完。 她没说自己的猜想。 可李长博却一下子就想到:“死者掉进水中,并未挣扎。所以,要么就是她自己跳河寻死,要么就是无知无觉下,直接被丢进去,所以才没有挣扎起水花——” 付拾一轻声提醒:“即便是自己寻死,呛水和窒息太难受,人会忍不住挣扎的。” 李长博的神色又凝重几分。 既然是如此,那这个事情,就不简单了。 付拾一低下头,继续检查手指,随后就有了发现。 付拾一轻声道:“指尖有轻微划破痕迹,而且不只一下,伤口微微收敛,虽然并无血迹,但应是新伤。” 李长博虽没凑过来看,却也有论断:“这这么说来,或许是死前用过刀?或是被人弄伤了?” “不像是被别人,更像是自己。一个手上有,而另一个手上没有——”付拾一仔细检查过双手,又发现指甲缝里有些污垢。 她让衙役削了个小木签来,轻轻的将污垢挑出来,蹭在雪白的棉布帕子上。 如果有精密仪器,哪怕是个显微镜,也能判断一下这个东西是什么。 李长博看了一眼之后,便吩咐会水性的人潜入江底看看。 还特意从付拾一听见水声的地方下去的。 不多时,那人潜上来,拎着一截断掉的绳子。 然后又将帕子拿出来。 里头赫然包着江底的泥沙。 两相一对照——李长博深吸一口气:“她是已经沉到了江底,在江底挣扎过。” “底下有一个大包裹。里头包着两床棉被。”潜下去那人拎着麻绳递上来:“这是新割开的断口。” 付拾一脑子里立刻就浮现出画面来。 可却不及李长博说得快:“这样一来,死者手上的伤口也就解释得通了。” 李长博深吸一口气:“画像画好了没?让人拿着去问问,看看谁见过她。或是认识她的。” 付拾一听他井然有序,思维也清晰,就静下心来,专心检查。 其实,这个时候,解剖是最有效的法子。 看看胃部里还有什么残留,大概知道是什么时辰吃过什么,起到的辅助作用会很大。 只可惜……当下人的思维,总是死者为大,损伤尸体,是世人所不能接受的。 除却手上的伤之外,死者躯体上没有任何伤痕。 付拾一又去检查她的下体,发现也并无侵犯过的痕迹。 死因是溺水。 可是却并不是自己失足掉下去,而是被人谋杀。 谋杀的手段也有些聪明的意思:棉被比起石头,好拿太多。可一件水,比起石头来,也不轻。 这么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被人用绳子绑着,丢进河里—— 作案的人,心肠是真的狠。 可是缘由,却不知晓。 也不知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 付拾一垂下眼眸,思忖片刻,又仔细的翻开死者眼皮看了看。 发现有轻微的毛细血管破裂出血。 付拾一眼前一亮,随后将死者头抬起来,用手指仔细的去摸后脑勺。 果然有异样。 付拾一让人帮自己将死者翻了个身。 然后扒开后脑勺的头发—— 一个伤口出现在了付拾一眼前。 伤口不大,微微有些红肿出血的痕迹。 虽然水泡过,但是依旧是看得出有结痂痕迹。 付拾一按了按,发现有明显骨擦感,“轻微骨裂或骨折,判断死者生前至少一刻钟左右,被击打过后脑勺。力度如此大,很可能造成了脑挫伤,和脑出血,这两种哪一种,都可能引起了昏迷。” 李长博越听越怪异和懵懂:“脑挫伤?脑出血?” 付拾一顿了一下,想了个浅显易懂的:“吃过猪脑没有?就是脑花软软的,猛然被震荡,就造成了损伤。会引起人昏迷,呕吐,甚至变笨的。脑出血就是出血了,但是流不出来,压迫到了脑花或者神经,就像中风那样,可能人一下子就倒下去,然后控制不了手脚——” 李长博满脸迷茫:“脑花?神经?” 李.世家子弟.真公子哥.长博,这辈子还真没见过脑花这种东西。 猪头见过整个的,那是祭祀用的,也不真吃。 付拾一顿时想到了麦苗与韭菜事件,然后微妙看李长博一眼。 咳嗽一声,换了个说辞:“反正就是脑子里装的东西。” 付拾一指了指自己脑袋,一脸认真。 李长博垂眸,重新说起正事儿:“这么说来,是先有人打昏了她,然后才带过来沉入河中。” 付拾一点点头,松了一口气。她可解释不出来了。 李长博若有所思,旋即下令:“所有马车一律留下,其他人可以先回家。” 棉被加上大活人,只有马车才能掩人耳目。 付拾一苦了脸。 她和刘大郎就是马车过来的——如今是走不了了。 李长博看她一眼,忽又道:“你先回去罢。” 付拾一对于赚钱多沉迷,他大概清楚。 付拾一忙道谢,本打算就这么走了,可想了想,还是道:“这件事情,恐怕不简单。死者肌肤细腻如玉,可见养尊处优。身上还有金镯子,金锁。怕并非普通人。” “而且能想出这个法子,也不是普通人。” “对方既敢这么做,那肯定是也做好了应对的准备。拖的时间越长,越不容易破案。” 任何案件都有一个时效性。 过了那个时间,破案的几率就会几何倍数的缩小。 付拾一说到这里,才说出自己真正想说的话:“仵作来后,可请他开腹取出胃容物,看看食物残渣。或许能判断她之前吃了什么。” “以及,我之前听见水声后就抬头了,却并没有看见人。可见那人身手很敏捷。或者,要么就是对这一片十分熟悉,所以能立刻藏好自己。”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神色凝重:“若是……我便叫方良来接你。” 第30章 你懂了吗 这一刻,付拾一忍不住怪异看他一眼。 随后赶紧收回目光,“好,我在家中等着。” 付拾一和刘大郎拿着李长博的条子,在别人目光中,心虚的开后门家去。 刘大郎问付拾一:“怎么样了?” “是个年轻女子,溺死了。”付拾一也不能透露太多,所以只是简短一句。 刘大郎唏嘘片刻。 随后却问起付拾一:“那李县令怎么会给你写个条子——” “毕竟是熟人,而且他也相信我的人品。”付拾一丝毫不吝惜的给自己脸上贴金。 然后看着刘大郎深以为然的样子,略脸热。 刘大郎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以后你怎么打算的?我听见谢大娘在背后议论你了。” 提起这个事情吧,刘大郎就觉得对不住付拾一。 付拾一不甚在意:“说就说吧。毕竟我天天进进出出的,她是个孀居的寡妇,的确不合适。等找着了屋子就搬。这次我想找个单独的院子。” 刘大郎问付拾一:“你一个姑娘家,独居也不合适。不然买个丫鬟作伴也行——” 顿了顿,他跟付拾一说:“我想着,我也该出去挣钱了。总这么下去,的确是不合适。” 付拾一对于买丫鬟的事情有点抗拒,干脆绕开不提:“阿兄是打算去接活?” “嗯。”刘大郎应一声:“总住在客栈也不是一回事儿。但是住回去也不太行。等我出去一趟,挣点钱,就将屋子重新翻一下。或者卖给外地客商,看换一个宅子住。” 触景生情,可以理解。 付拾一深以为然的点头,想了想没阻拦。 “先别接远的,接个近的。阿兄也知道,我孤身一人的,又人生地不熟——” 这个时候,刘大郎走远了,她也不放心。 刘大郎应了。 下午回去,付拾一想着李长博的话,就没走远,洗刷干净东西后,就睡起了午觉。 睡醒了之后,这才倒出钱罐子,开始数钱。 这一数,付拾一顿时忍不住咧嘴笑起来。 除却成本,她今天净赚了将近六两银子。 比得过平时小半月的收入。 方良过来请人的时候,明显看出了付拾一的容光焕发。 方良忍不住问了句:“付小娘子遇到高兴事儿了?” 付拾一笑着承认了:“赚了一笔小钱。” 方良是个嘴甜的:“付小娘子看来很快就要成富翁了。” 付拾一笑出声:“那到时候我就请你吃酒席。” 方良高高兴兴应了一声,好像明日就能吃得上了。 付拾一收拾了自己工具,跟着方良出门时候,谢大娘看见了,脸上就差写一句“可疑”了。 付拾一在马车上问方良:“怎么样?还没查出真凶吗?” 方良叹了一口气:“没有。所以请付娘子再过去被看看。” “不过,那姑娘的身份,已确定了。是太史令家的千金。而且是嫡女。这一辈唯一的一个嫡女。” 方良说到了最后,压低了声音。 付拾一顿时明白了李长博的压力。 太史令是从五品的官,虽说放在长安看,算不得什么大人物。 可是关键职位特殊。 而且就这么一个姑娘的话,估计也是放在心尖尖上的。 当然对于付拾一的影响就是:恐怕想要解剖,是不太可能了。 付拾一抿了抿唇。 “那原本的仵作呢?”付拾一有点儿纳闷最后怎么还真找了自己。 方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大有哀怨之风:“病了。喝酒喝大了,中风了。他那徒弟试了试,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原本能去隔壁县借一个,可是……临时从别的地方调,也来不及。” 付拾一了然点头。 万年县恨死了李长博,巴不得李长博查不出来呢,肯定不借,只剩下从外地借调,但没个一天半天的,根本来不及了。 付拾一继续刺探:“可我也不是正经仵作,那旁人会信服?” 方良摇头:“不打紧,他们现在也只准稳婆和女人来检查。” 太史令的千金,还没出嫁呢! 付拾一彻底了然。 心下有些遗憾:不能解剖,很多情况根本没法了解。 不过到了地方,付拾一才发现,还有个稳婆等着自己——巧了,还是老熟人。 王稳婆一见付拾一,顿时就欢欢喜喜的迎上来:“哎呀,我们可真是有缘分!” 付拾一客客气气的笑笑:“是挺有缘分的。” 王稳婆凑近了,才压低声音:“这个女郎,还是我当初接生的。” 付拾一一愣,由衷感叹:“那可真是巧了。” “所以郑家才找了我来。”稳婆压低声音:“一会儿呀,你帮我搭把手,咱们检查一遍就完事儿了。” 王稳婆习惯性还想安抚一句付拾一,但是想到付拾一缝尸体时候手的稳稳当当,又生生将话咽下去了。 废话不多说,李长博微微点点头后,一群人就一起进了停尸房。 因是女子,又身份娇贵,所以,特地还有个家眷过来盯着。就怕他们毁坏了尸体。 来的那位,和女死者有三四分相似,也是个年轻女郎,付拾一还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刚好那位年轻女郎也看住了她,并且皱了眉。 “李县令,王稳婆就罢了,这位娘子是谁?”这话听着还算客气,可那眼睛里嘛,就有点儿嫌弃了。 付拾一只当没瞧见,看向李长博。 李长博面色平静:“是我的一位朋友,曾经跟着她父亲学过。放心,有任何不妥,我担责任。” 付拾一一愣。 那位年轻女郎却满意了。 李长博看付拾一一眼,做了个“请”的手势,而后就和谢双繁一起背过身子去。 谢双繁今日被临时抓来做个验尸记录,转过身子之前,他半信半疑看了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沉下心,慢慢和王稳婆将尸体身上的衣裳全部扒了个干净。 之前在河边没扒成这样,还看不出来,现在一看,果然是叫人惊叹,也由衷觉得可惜了。 白玉无瑕,也不过如此。 不过,付拾一的目光从上往下看一遍后,忽然发现了问题。 死者腰上,有淡淡的淤青。 很淡。 估计是过了这么久才浮现出一点儿来。 付拾一将尸体左右翻动,沉声道:“死者是被拴着腰,沉入河底的。不过谁也不知道她身上带着匕首,所以她才会在醒来之后,浮上来。” 付拾一声音越发凝重:“若是没有那匕首,恐怕尸体也不知要过多久才会被发现。或者,永远都发现不了了。” 烂成骨头后,就会永远沉在河底,再无重见天日的日子。 付拾一这话,不禁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寒噤。 第31章 真的伤心 “呜呜呜”,那位年轻女郎瞬间哭泣来,脚下一软,险些没摔倒。 要不是她的丫鬟扶得及时,直接就能趴地上。 付拾一悄悄问:“这位是——” “这是她亲妹妹。”王稳婆压低声音,唯恐让人听见。可惜这里太安静—— 付拾一点点头,“不该叫家里人在场的。” 说完继续检验。 付拾一撬开尸体牙关看了看,见牙缝里并无食物残渣,也没有牙龈出血一类的症状,“生前应该没有打斗过,甚至没有挣扎过,就被打昏了。而且应该不是在吃饭时候。” “打昏她的人,应该是趁她不防备。” 李长博眸光一闪:“所以,这个人,她说不定十分相熟,且信任。所以才会毫无防备。” 付拾一笑:“查案是您的事。” 她只负责看尸体。 “如果还想要进一步的结果,恐怕只能解剖尸身。目前实在是我看不出什么了。”付拾一又仔细看了好几遍,却实在是没什么收获,只能如此道。 她话音刚落,那位年轻女郎就尖叫起来:“这怎么能行!云娘那么爱美,而且这是死无全尸——” 如此激烈的反对,在付拾一意料之中。 她遗憾道:“相信死者更愿意不惜一切代价,找出真凶。解剖算什么?如果她能动,她肯定自己都恨不得去找那凶手,问问他:为什么要杀了我?” 付拾一最后一句话,为了配合语境,特意拉长了语调,显得阴森可怖。 李长博警告看她一眼。 人死者家属在这里呢! 不过其他人,都是十分的恐慌忌惮,下意识的就想退一步——这尸体爬起来,想想就觉得吓人啊喂! 那位年轻女郎,更是一翻白眼,悄无声息就倒下去。 李长博无奈,叫付拾一搭把手,将人抬出去。 付拾一摘下手套,搭了把手。 结果那女郎醒来一看见付拾一,什么话也没说,又软下去。 丫鬟怒目而视,盯着付拾一恨不得给她大卸八块。 李长博咳嗽一声:“好了,我们需要讨论下案情,其他人便先散了。” 李长博谢双繁等人转身就往旁边走。 付拾一自觉没跟上,却架不住李长博转过头来:“付小娘子。” 付拾一跟过去。 王稳婆将信将疑:这付小娘子,和李县令是什么关系?她难道是衙门的仵作? 付拾一跟着李长博他们到了一间屋子里,就直接开口:“李县令想问什么?” 李长博问她:“根据伤口形状角度,能判断凶手身高和凶器吗?” 付拾一看他一眼,摇摇头。 李长博皱眉。 付拾一解释给他听:“这是有目的性的,所以不管凶手多高,只会敲这里。不会存在偏差。至于凶器——光看伤口,只是一个钝器伤,具体是什么,不好说。但是伤口没有残留,基本可以判断,应该不是瓷器,或者是什么容易掉渣的东西。” “而且一下子就砸成这样,这个东西应该挺趁手。而且,伤口这么小,推测那个东西不大。” 李长博还认真听着,付拾一戛然而止,他疑惑的看她一眼,无声催促。 付拾一无奈摊开手:“没了。” 李长博点点头。 谢双繁在旁边听着,这会儿却是忍不住意味深长的打量起付拾一。 李长博将谢双繁动作尽收眼底,随后就让付拾一去找方良领银子。 付拾一眼前一亮:“还有银子——” “辛苦你跑一趟,总归有些茶水钱。”李长博解释一句,随后就看一眼门口。 付拾一秒懂,利落的退出去,心里却嘀咕:那为什么巧娘时候,就没给? 付拾一叹一口气:看不出来李长博是个铁公鸡啊。 付拾一刚出去,谢双繁就凉凉开口:“曹及帆那案子,长博你说,有个朋友——原来这位朋友,就是付小娘子。” 谢双繁的质问,李长博丝毫不在意的点头:“是。” 谢双繁气得半死:“长博!你这是拿着案子开玩笑?!” 李长博淡淡的说一句:“我与付小娘子,一见如故。” 谢双繁张大口,只觉得怒气都在脑门上了,可愣是找不到言语表达。 偏李长博还补刀:“不能吗?” 谢双繁按住胸口,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年纪大了,不能生这么大的气…… 不能吗?能,当然能! 可是你告诉我,你凭什么和她一见如故啊! 不过谢双繁还是想到了反击的方法:“就算一见如故,也不能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吧?” “案子破了吗?”李长博反问。 谢双繁:“破了。” “她说的不对吗?”李长博缓缓露出蜜汁微笑。 谢双繁弱弱的:“……对。” 李长博继续微笑:“那为何不信?” 谢双繁:“可是……可是……就是不该!” 李长博皱眉:“谢师爷,做人办事,要讲道理。” 谢双繁一口老血喷出来:“难道我在无理取闹?!她一个黄毛丫头,说出来的话,难道还能比那些老仵作强?我看你是鬼迷心窍!” 李长博叹一口气:“好好好,你没无理取闹。我先忙。” 然后飘飘然的就走了。 谢双繁僵在原地,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气得捶胸顿足:老子才没有无理取闹!你那是什么语气! 方良过了一会儿跑过来,看着谢双繁脸色铁青,然后小心翼翼说了句:“谢师爷怎么了?” 谢双繁板着脸:“我问你,那付小娘子什么来历?” 方良左看右看,才压低声音:“付小娘子这方面有经验!” 谢双繁一愣:“什么经验?” 语气好像不怎么在意,耳朵却很诚实凑过去。 “付小娘子的爹,是仵作。”方良说着这话时,那贼眉鼠眼小心防备的架势,像是说一个天大的秘密。 谢双繁瞪圆了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话说完之后,谢双繁顿时觉得自己蠢:这里是长安县。调一个人的户籍,还是容易的。 不过,听见这话之后,谢双繁倒是真忍不住夸李长博了:“长博果然没意气用事,心细如发。” 方良具有荣焉:“那是自然!我家郎君最厉害!” 谢双繁扫他一眼,伸手一拍他头,没好气:“做人要谦逊!” 厉害个屁!一点不尊老! 谢双繁在心里暗骂时候,半点没想起,刚才是自己先夸的。 第32章 群脸懵逼 因为付拾一的验尸结果,李长博就下令盘查江边附近所有住户。 以及经常过来的人。 不过始终没有任何收获。 反倒是死者家属这边得到了一些信息。 付拾一第二日去摆摊时候,就从王二祥口中被迫知道了个一清二楚。 王二祥等卷饼时候,眼睛盯着付拾一往面饼上磕鸡蛋,口水都要流下来,却并耽误说话:“这位太史令是崔家的旁支姻亲。家里很有钱,听说祖上是做大生意的。之前家里一直没有女孩儿,妾生了一个,当成宝贝眼珠子一样。后来老蚌怀珠,嫡妻又生了这么一个,简直疼爱得不得了。她亲哥哥,如今在虎贲军里当差,要不是去外地办差了,也不会家里现在就让庶姐来管这个事。” “说是老两口都病倒了。老夫人一听这话,当场就昏厥过去。太史令也是呕出一口血,站都站不起来。不过那庶姐倒是个刚毅的,这才撑住了。” 王二祥一面说一面摇头:“可惜了,她从小定了个亲事,最近刚准备商议婚期——” “后来未婚夫也来了,哭成了一个泪人。真是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付拾一笑眯眯的将卷饼往油纸里一包,递过去给他,“背后嚼舌头,就不怕李县令责你?” 王二祥恶狠狠咬一口卷饼,咬到了中间那块肉,油脂香气顿时溢满嘴巴,他满足的眯起眼睛来:“李县令都没瞒着你。显然是将你当自己人了。而且又不是什么机密。” 外头人都知道。 付拾一点点头:“那就行。对了,上次托你帮我办的事儿怎么样了?” 她问着这个,递过去一碗肉汤,权当贿赂。 王二祥半点没客气的接过来,嘴里含含糊糊的:“有点眉目了。” 付拾一忙问:“果真?” 王二祥点头,费力把嘴里那一大块的饼噎下去:“就在永崇坊里头,有一个小宅子,外头还有一间铺面。不过位置有点偏。而且死过人。家里人嫌晦气,所以价格低。租或者买都行。” 永崇坊。 付拾一心头五味陈杂,但更多却是惊喜。 “那什么时候能看看?”她发现自己有点儿迫不及待。 王二祥摆摆手:“房主暂时不在,要过几日才回来。” 付拾一点头,然后听见王二祥宽慰自己:“你也别着急失望的,就几日功夫,到时候我陪你一同去。” 付拾一应了,却忍不住想:自己情绪真的那么明显么? 不过,永崇坊呢? 不仅老宅在那里,就连李长博也住在那里。 付拾一轻轻呼出一口气,然后笑着跟王二祥道谢:“劳烦你费心了。” 王二祥咧出一口白牙,笑得很豪气:“这算什么,举手之劳!” 真的很豪气,有点儿像传说中的江湖大侠——如果没有鼻子上沾的葱花,就更完美了。 付拾一不忍直视,咳嗽一声:“进衙门了洗把脸再办差吧。” 王二祥没往心里去,一口将剩下那点肉汤喝了,扔下碗匆匆跑了:“我得赶紧走了。一大堆的事情等着办。” 付拾一喊他都来不及。 她扶额想:但愿二祥同志能有一颗坚强的心,坦然的面对所有异样目光,以及知道真相后也能一笑置之。 事实上,王二祥并没有这样的坚强。 第二天他来买早点,忍不住暴露了自己脆弱:“付小娘子不厚道!昨儿也不说清楚!我都被笑话死了。” 付拾一麻利的做卷饼,嘴里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我觉得你腿真的太长了。” 王二祥哀怨:“说话那么委婉作甚?” 付拾一镇定自若:“是我的错。” 王二祥:……总觉得她也在嘲笑我怎么办? 王二祥哀怨的抱着几套卷饼和付拾一的安慰茶叶蛋回了衙门。 好几个不良人一看他,就忍不住开始咕咕唧唧的笑。一群大老爷们,笑得像村头说八卦的老大妈。 王二祥的面子哗啦啦碎了一地。 分完了卷饼,王二祥多一个茶叶蛋,顿时就有人暗搓搓的嫉妒:“自己买就不知道帮我们也带一个!” 王二祥傲娇脸:“付小娘子送我的!” 于是有人打趣一句:“付小娘子不会看上你了吧!” 这话一出,顿时有人跟上:“我觉得十有八九王二祥看上了付小娘子!不然怎么天天不在家吃饭,光等着去付小娘子摊位上!” 王二祥涨红脸:“胡说什么!我喜欢我们家对门的春儿!我爹娘大哥天天要开铺子,哪有功夫管我!” 众人哄堂大笑,“你上次还说春儿是你妹妹一样的!” 李长博过来时候,这些不良人笑的声音隔了二里地都能听清楚。 李长博进了屋,淡淡问了句:“案子有眉目了?” 不良人赶紧收敛:“这就去忙了。” 事情没办完,一群人说闲话,还被顶头上司抓个正着——尴尬癌都要犯了好吗? 没等不良人一个个缩着脖子出门去,李长博又开口:“太史令府上,已经问过几次了。虎贲军那头,也来过问了。” 这是在给长安县施压,催促他们赶紧办案。 而且……“陈小娘子的尸身,太史令希望快些领回去,毕竟现在天热。早些入土为安才是正经。” 李长博扫了一眼不良人们:“让你们去盘问那些仆妇,你们问得怎么样了?” 不良人们都摇头:“什么也问不出来,只说那天早上都没看见陈小娘子和她的丫鬟,两人三天前就出了门。” 李长博皱眉:“只有丫鬟才知道,到底陈小娘子为什么出门,和谁见面。” 厉海提出了一个事情:“陈小娘子出门是为什么且不提,最关键是,人不见了这么久,他们家里人都没报案?” 这样的情况,才最古怪。 李长博的神色不变:“因为他们有事儿瞒着咱们。所以来两个人,随我去一趟太史令府上。” 厉海迟疑:“可我们不是去过了……” “去看看陈小娘子的屋子。”李长博淡淡道,一脸理所当然。 厉海更迟疑:“能让我们看?” 陈小娘子没出嫁,又是女子,太史令肯定不让。 “我们不进。” 一帮不良人,傻傻的看着自家县令,懵了:您刚不是还说去看?不进怎么看? 第33章 我是良民 面对众人一脸懵逼,李长博的神色更加淡然:“抓个壮丁就行,她帮咱们进去看。” 厉海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来县令脑子没坏。 不过,抓谁做这个壮丁呢?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自己好像隐隐猜到了真相。 付拾一正煮着小馄饨,李长博领着厉海和王二祥出来了。 方良赶紧擦了擦板凳,毕恭毕敬的请李长博入座。 李长博居然没嫌弃,一脸坦然的就坐下了。 付拾一忍不住看他一眼,心想:李长博还真是够随和的。 她原以为世家子弟,怎么也会有点儿讲究来着。 李长博看一眼付拾一叫人做的折叠桌子,赞叹一声:“这个桌子很不错。” 付拾一抿嘴一笑:“这样轻省便利。方便拿。我以前在蜀地,看人用过。” “蜀地富饶,锦官城不比长安差,为什么想来京城?”李长博随口一问,眼睛依旧没离开那张竹木做的折叠桌。 其实,付拾一的凳子,也是折叠的。 长条板凳实在是太占地方。 付拾一将小馄饨捞起来,撒上一把小虾皮,还有葱末,浅笑一声:“蜀地的确富饶安稳,不过,人活一辈子,总归是要到处看看的。古时圣人不是说,不能读万卷书,就去行万里路。再说了,长安的热闹繁华若是没见过,岂不是白做一个大唐人?” 说完这话,她将碗放在了李长博面前,又递上去一双筷子。 “筷子是用开水煮过的又晒干的,很干净。” 李长博微笑:“付小娘子很讲究。而且胸襟广阔,很有见地。” 付拾一笑眯眯的接受夸奖,还为自己做广告:“做饮食生意,顾客的身体健康,在我们的第一考虑。不然吃出事儿了,坏了招牌不说,客人也遭罪。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一面做广告,一面给厉海和王二祥也放了一碗在跟前。 李长博拿起筷子,坦然的开动。 方良本来已经掏出了银勺,见状欲言又止,默默的收了回去。 李长博更是仿佛没看见方良的动作。 厉海和王二祥支着耳朵听着,头却一直低着,一口重的呼吸都没有。 李长博吃完一碗馄饨,这才对着付拾一问道:“付小娘子东西卖完了没?” 付拾一摇头:“还剩下几碗馄饨,十来个卷饼的面。” “索性都做了,叫方良送进去给大家分了吧。”李长博很是自然而的说了这么一句。 付拾一自然欢喜,毫不吝啬的开始拍彩虹屁:“李县令真是疼爱属下的好上司。” 付拾一的所有大单子,都是李长博一人创造,是名副其实的衣食父母。 对于衣食父母,付拾一当然要狗腿。 李长博被拍了马屁也面不改色:“付小娘子想不想赚钱?” 付拾一眼前一亮:“怎么个赚法?” 李长博言简意赅:“随我走一趟。” 付拾一没有犹豫就一口答应:“好。” 李长博微微一愣,显然意外。 付拾一笑出八颗牙齿:“李县令是为国为民,能为县令办事,是我的荣幸。况且您是什么人物,难道还会害我一个普通女人?” 李长博不置可否的夸:“付小娘子觉悟很高。” 厉海若有所思看付拾一,心里忍不住想:这付小娘子,嘴巴可真甜,而且还挺聪明,会说话。她这样一说,就算想害她都不好意思了。毕竟,哪个男人胸襟那么小,和一个普通女人去算计? 王二祥看一眼付拾一,又偷偷看一眼李长博,心里忍不住要尖叫:我的天啊,付小娘子你太明显了吧!我知道你仰慕李县令,可没有这样狗腿的啊! 付拾一麻利的清空存货,先算完了账,收了银子,这才将东西寄存在长安县县衙,跟着李长博上了马车。 上马车之后,李长博便跟付拾一介绍情况:“我们是去太史令家中,看看陈小娘子的闺房。但是我们都是男子,所以——” 付拾一顿时明白:“我去找线索的。不过,李县令最好先跟我说说,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我也好心里有数?” 李长博便言简意赅说了一遍。 “太史令陈家,家规森严。可陈小娘子三日之前出了门,一直未归,却没人报案。” “她身边的小丫鬟失踪,至今没有线索。” “陈家所有仆妇,都一个多余的字没有,问什么都是不清楚。” “但是他们又要真凶。” 付拾一听着都替他头疼:“这就混账了。他们不配合,怎么查?” 李长博轻声道:“可还是要查。否则,陈小娘子死不瞑目。” 付拾一叹一口气:“陈小娘子是想活命的。而且她也是个冷静聪明的姑娘。” 人在溺水的情况下,还能割断绳子逃生……并不是简单的事情。 李长博点头:“所以,才更要替她伸冤。警醒世人。” 付拾一替他加油:“李县令我相信你,加油!” “加油?”李长博又露出了茫然。怎么付小娘子嘴里总有这么多新鲜话? 付拾一“呵呵”笑:“就是地方方言,意思是给人鼓劲。” 李长博点点头:“那你今日也加油!” 倒是轻车熟路。 马车到了陈府,光看大门就知道——这家一定是个富庶的。光可鉴人的红漆大门,上头的门钉都是闪闪发光。 光门房都有四个—— 再进去,顿时又是眼前一亮。 雕梁画栋,就不必提了,关键是在这寸土寸金的长安城,这么大个门庭,简直就是土豪在炫富好吗? 这件事情必须经过陈太史令的同意,所以李长博先去拜访陈太史令。 陈太史令如今卧病在床,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起都起不来。 接待他们的,是陈太史令的大女儿陈莲,她看上去很憔悴,却气度很好,且貌美如花。 她歉然朝着李长博笑笑:“对不住李县令,家父家母沉珂重病,实在是起不来。大嫂如今大着肚子要生产,前几日动了胎气……只能由我来接待县令您了,请您莫要介意。” 李长博倒不在意这些,只是点点头:“我想同陈太史令说几句话。” 陈莲有些犹豫:“这个……恐怕不行。家父实在是病重……” 第34章 差别对待 陈莲这样说,李长博却很坚持:“若能早日抓到凶手,想来才是对二老最大的告慰。” 陈莲却还是迟疑。 李长博也没吭声,不过淡淡看了厉海一眼。 厉海道:“衙门办案,所有人都应配合。否则便有包庇真凶的嫌疑!” 厉海神色又冷又酷,一点也不讲情面,看起来不仅强势而且凶神恶煞。 陈莲脸色一变:“长安县衙这是什么意思?李县令,难道还要强逼么?” 李长博微笑,看上去礼貌又温和:“话虽这么说,不过,若有特殊情况,也可以等一等的。毕竟逝者已逝,生者却还要继续活下去。无妨,实在不方便,我就等到陈太史令好转一些再说。” 付拾一看一眼李长博,按兵不动。 李长博一脸诚恳。 陈莲咬咬牙,下了大决心:“罢了罢了,你们想问什么,我替你们去问问——” 李长博依旧是和煦客气:“其实今日除了办案,我也是特意来拜访陈太史令。毕竟,李家与崔家,也是世代交好,颇有联姻。” 这是实话。 陈太史令虽然和崔家有关系,可是架不住李长博就是李家的嫡脉。 李长博能过来,对陈太史令来说,其实是挺大一个脸面和荣耀。 陈莲听完这话,这才想起了李长博的另一个身份。 陈莲顿时紧张起来,敛衽朝着李长博行礼:“是我怠慢了郎君。我这就去跟父亲大人禀告。” 陈莲去后,付拾一看见厉海对着李长博竖了个大拇指。 付拾一也忍不住跟风一把。 没办法,李长博这一手双重施压,玩得实在是漂亮。 被两人拍马屁的李长博正襟危坐,仿若未闻,一派清风明月淡雅无双的架势。 付拾一忽然有点儿理解,为什么李长博被王二祥说成长安城所有女人梦中情人了。 陈莲很快去而复返,客客气气的带着点儿谨慎:“请李郎君进去一叙——” 李长博起身,付拾一与厉海跟上。 陈莲却将二人拦住,微微一笑:“请二位留步,我特意叫人煮了茶汤,请二位尝尝。” 一听见茶汤两个字,付拾一脸都快扭曲了。 大唐人民以茶为贵,烹茶技术却不怎么的。葱姜蒜和盐一上,整个一个怪味汤。汤里还有茶叶渣…… 这实在是谈不上好喝。 厉海脸色板板正正:“这是办公差,恕难从命了。” 付拾一也默默跟紧了李长博,用实际行动表示自己的决心。 李长博歉然一笑:“毕竟是办公务,不好太徇私,不过他们不会打扰了陈太史令的。” 陈莲忍了又忍,最后只能妥协。 陈太史令躺在胡床上,看上去不太好——那种行将就木的气息,实在是太让付拾一熟悉了。 失去这个女儿,对陈太史令来说,的确是十分大的打击。 李长博肃容几分,上前去委婉表达了哀思:“陈老丈还要保重身体才是。” 陈太史令苦笑一声,眼眶又湿润了,长长的叹:“老来丧子,家门不幸啊!只可惜我的珠儿,她……” 陈太史令情绪激动起来,死死的看着李长博:“李县令,我知道你的本事。你一定要替我的珠儿找出真凶!我到时候亲自问他,为什么?为什么就一定是珠儿?” 陈太史令脸色涨成猪肝色,显是怒极,付拾一都怕他脑溢血抽过去。 李长博面上依旧谦逊而温和,扶了陈太史令一把:“陈老丈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 陈太史令仿佛得到了什么保证,态度稍和缓。 李长博道明来意:“只是如今没有更多线索,我们想看看令千金的闺房,看看是否有什么线索。” 陈太史令还没说什么,陈莲就立刻反对:“珠儿一个女子,闺房怎么能被男子踏入?你们翻来找去,弄乱东西不说,更叫珠儿在天有灵情何以堪?” 李长博只道:“我相信陈小娘子一定是不会介意的。” “况且我们不会弄乱任何东西。我会很小心。”付拾一也听不下去,忍不住出声:“我是女子,相信陈小娘子在天之灵,也不会介意。” “更何况,若真是体恤她,就该尽快查出真凶,叫她可以死而瞑目。” 付拾一直接看向陈太史令:“陈太史令,您说呢?” 陈太史令沉默片刻,抬起手来无力的摆了摆:“罢了,李郎君说得对,珠儿的冤情最要紧。” 陈莲忍不住:“爹!珠儿一向讲究——” 陈太史令摇摇头:“珠儿不在了,我必须为她找出真凶。” 陈莲只能住口,不过仍是十分抗拒此事:“必是有人觊觎珠儿身上财物,所以才这样,又有什么好搜的?” 李长博沉默。 付拾一义不容辞开口:“那日尸检,陈大娘子也在。自然知道陈小娘子是被她信任的人害死的。” 陈太史令一时几乎惊坐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李长博扬眉看向陈莲。 陈莲小心翼翼对陈太史令解释:“阿爷先前病着,儿不敢告诉您。” 陈太史令却不看她,强撑着做起来,对着李长博郑重拱手一拜:“李郎君,拜托您了。您若有任何差遣,某家中上下,必将全力配合!” 这话一出,就连厉海这个万年冰山脸,也有点动容。 付拾一看一眼陈莲,见她欲言又止,神色复杂。 最后陈莲叹一口气:“那就请你们随我来。” 李长博回了个和煦笑意:“有劳陈大娘子。” 陈莲领着众人到了死者陈珠的院子,光看一眼院子,就知陈珠真是陈太史令的掌上明珠。 陈莲垂眸:“我跟你同进。” 付拾一笑笑:“好。” 可陈莲却在门口被一个仆妇拦住了。 那仆妇脸色憔悴,神色却很坚定:“珠儿就算不在了,大娘子也不好随意进来。” 陈莲脸色难看:“王妈妈,这是李县令的人,要搜搜看珠儿的东西——” 付拾一朝着那王妈妈笑笑:“不是搜东西,只是想看看,万一有线索的话……” “你进来罢。”王妈妈却意外的没阻拦,反倒是直接让开一条路。 陈莲快气死了。 付拾一却忍不住和李长博交换了一个眼神。 第35章 何为惊喜 李长博微一颔首。 付拾一便闪身进了院子。 而后王妈妈直接了当关了院子的大门。 付拾一问王妈妈:“王妈妈带我去看看陈小娘子的寝室?” 王妈妈点点头。 付拾一顺口问了几句:“陈小娘子出门那么多天,怎么也不见你们着急?” “我们家的夫人之前就病了,小娘子听说城外的玄清观里头有一位道士医术了得,所以特意出门去寻,想请他来为夫人看看。”王妈妈说到这里,擦了擦眼泪,“偏小娘子刚出门两日,就没了消息。小娘子的银子也都不见了!大娘子就说,小娘子是和人私奔了!” 付拾一被这个八卦给刺激了一把:“私奔?不是说有个未婚夫——” 王妈妈咬牙切齿:“怎么可能私奔!我天天跟着小娘子,还不知道小娘子有没有和男子接触?就算小娘子只拿谢三郎当亲哥哥,不愿定亲,可也只需和我们郎君与夫人说一声……难道谁还能勉强小娘子?” 付拾一捋出一点眉目来,消化片刻,这才轻声道:“可为什么要说是私奔?难道有什么证据?” “哪有什么证据?就是几个丫鬟捕风捉影嚼舌头!”王妈妈气得直拍大腿,看着都疼:“我都不知道的事情,她们怎么可能知道!” “那既然说得这么像,总该有个对象吧?”付拾一再问,心里却盘算,自己这样卖力,不知李长博会不会给自己加钱—— 王妈妈却闭口不谈了:“反正不可能。” 付拾一也就不再多问。 只跟着王妈妈进了屋。 付拾一沉下心来进入工作状态。 屋子里第一个感觉就是精致又俏皮。许多摆件和器具,都是年轻小女孩喜欢的风格。 而且陈家也是真的疼爱陈珠,陈珠屋里的东西,样样都好。 付拾一最先看书架和绣品——陈珠看来是不太喜欢刺绣,绣花技艺一般,勉强看得过眼。而且即便是在做的东西,也不过是荷包香囊。 可书就不同了。 付拾一翻出了好几本的传记。 什么行侠仗义,志怪奇谈——应有尽有。 付拾一没找到任何的信件。 反倒是在传记上找到了几句对话。 其中有三句让人印象深刻。 男子字迹道:“蜀地芙蓉盛,长安秋草寒。大唐景何多?同车共赏玩。” 女子字迹回了一句:“芙蓉炸脆片,秋草炖大雁。郎带车马银,儿出酒一碗。” 男子的无奈隔着笔墨都透出来:“调皮”。 付拾一将这几本传记都放在一边。 付拾一又看了看妆奁。 妆奁里头的首饰不少,金贵的也不乏。 可都好好的在那儿躺着。 倒是放梳子的那一层,正中间那个好位置,却空着。 付拾一问王妈妈一句:“陈小娘子很喜欢这把梳子?” 王妈妈点点头:“听说是逛街买的,也不是什么好材质,就是木头镶金丝的。做工也粗糙。偏小娘子十分喜欢,将我家郎君给她的羊脂玉球都拴在上头。成日带着不离身。这次出门,也带的这个梳子。” 付拾一颔首:“陈小娘子还带了什么?” “带了几身衣裳,几个香囊,散碎银子,还有几张银票,另外还有厚礼。”王妈妈皱着眉回忆:“别的就没什么特殊的了,横竖就是该带的自己能用上的。” 付拾一点点头:“我能看看陈小娘子的柜子么?” 王妈妈就拿了钥匙将锁打开。 付拾一发现,最好看那几件衣裳,陈珠一件也没带走。哪怕是那日身死,陈珠穿的衣裳,也比不上柜子里这些。 不过,她还是问了句,陈珠收拾走的衣裳是什么样儿。 王妈妈只说是简单大方的,毕竟是去道观,不好太华丽。 付拾一点头,又在屋里仔细看了看。 最后付拾一在枕套里头翻出了一封信。 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只一句话:“三日后,城外见,共赴天涯。” 这显然是一封私奔的信。 付拾一和传记一起拿在手里,笑对王妈妈道:“这两样东西我带出去给李县令看看,用完了,他会还回来的。” 付拾一从陈珠院子里出来,一眼就对上了李长博看过来的眼睛。 李长博的神色,有点儿凝重。 以及期待。 付拾一不动声色摇摇头:“没什么特殊发现。不过找到一封信。” 说完,付拾一将信和书都给了李长博。 陈莲忍不住好奇:“是怎么信?” 李长博却并不打开:“那我们先告辞。” 陈莲只能送他们出来。 一出陈家大门,厉海就看见了等在外头的王二祥—— 王二祥跟方良一起在外头等着,看见厉海和李长博,就一脸欣喜迎上来,满脸的倾诉欲望。 厉海却不打算立刻听:“回衙门再说。” 王二祥憋得挠头:“那好吧。” 上了马车,李长博立刻打开了信看。 看完便深深皱眉:“难道陈珠真的打算和人私奔?” 付拾一也不多说:“你再看看书里。” 李长博看完后,眉头皱得更加紧:“这不是一个人的笔记。” 两人随后交换一个眼神,各自都是意味深长。 李长博缓缓道:“看来这里头的隐情,还真是不少。” 付拾一又将梳子的事情说了。 李长博立刻做出判断:“这梳子必定有特殊意义,而且上头系着羊脂白玉球——偏偏并没有在陈珠身上。说明有人将梳子拿走了。” 付拾一咧嘴一笑:“我更好奇的是,是谁将信藏在枕套里的。” “陈珠走之前就放进去的话,陈珠不可能发现不了——” 李长博轻声道:“能进去的人,不多。不过现在不能打草惊蛇。” 一行人回了衙门,刚下马车,谢双繁就欲言又止的来了。 李长博看他这样,就问了句。 谢双繁神色复杂:“又发现一具女尸,不过是在城外乱葬岗的野狗窝里——头和胳膊腿都没了——就一段躯干。” 谢双繁一面说话,一面频频看付拾一。 付拾一只假装没看见,默默的继续听。 做法医的,听见这种事情,就会觉得手痒好吗?好奇心也会蹭蹭冒出来,好吗? 谢双繁内心咆哮:怎么这么不自觉呢!有没有闲杂人等的自觉? 付拾一老僧入定脚下生根:不知道李长博会不会再给我一个赚钱的机会—— 第36章 来比一比 谢双繁眼睛都快抽筋了,李长博又不是瞎子。 不过看一眼付拾一后,他略沉吟片刻,便坦然道:“咱们去看看。付小娘子也跟我们一起去吧。毕竟是女儿家。” 付拾一应得爽快干脆,“好啊。” 谢双繁瞪圆了眼睛。 厉海面无表情。 王二祥眼珠子滴溜溜开始转。 一行人又要走,王二祥赶紧报告:“刚才我和方良在附近打听了一圈,听到了一个传闻!” 那副兴奋的样子,不知道的以为他中了五百万。 “什么八卦消息?”李长博还来不及问,谢双繁倒是开口了。 王二祥滔滔不绝的将自己听来的八卦说了一遍,末了还不忘做总结:“他们那意思,就是陈家小娘子不安于室,看不上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所以就跟人跑了!可偏偏看上的那个,是自己乳娘的儿子!自己的奶兄弟!” 付拾一若有所思:“那你听没听说,那乳母姓什么?” 王二祥一愣:“好像是王?” 付拾一点点头:“所以,王妈妈才避而不提,且万分不信。” 这个疑惑就算是解开了。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李县令您说呢?” 李长博却神色平静:“真相未明,一切都有待定论。” 一路到了乱葬岗,天色都有点儿暗下来,日头也偏了西。 刚进坟地,远远的才看见不良人们的身影,付拾一就已是闻见了一股臭气。 熟悉的,人体腐烂的臭气。 李长博也闻见了,不由得皱了皱眉。 而方良等人,已经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付拾一从包里掏出了自己缝制的口罩。 虽说并不能隔绝臭气,可是聊胜于无。 李长博看了看付拾一的口罩,见她包里好像还有多的,便坦然开口:“不知能否——” 付拾一将剩下的两个递过去:“只有两个备用的。” 李长博道谢,接过来之后,另一个递给了谢双繁。 谢双繁一面依瓢画葫芦往耳朵上挂,一面老怀甚慰:长博这个孩子,还是孝顺的好孩子。知道敬老。 付拾一提醒他:“谢师爷戴反了,有花纹的那面朝外。” “哦哦哦”谢双繁麻溜的纠正过来。 付拾一差点没笑出声,赶紧目不斜视,盯住远处一只乌鸦,再不敢多看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李长博留的是绣了竹叶的,可给谢双繁的,却是绣了粉红小桃心的。 谢双繁一张老脸顶着粉色小桃心,怎么看都是满满的恶意。 李长博却安之若素,一脸坦然的将口罩戴好。 还别说,竹叶飒飒,和他很配。完全衬托出了他的高雅气质,玉树临风。 付拾一一靠近女尸,自动进入工作状态。 仵作陈老丈已是快不行了,毕竟尸体放了这么几天,实在是太有味儿了。他年纪大了承受力也弱了,而且这么大老远赶过来—— 不过陈老丈还是很敬业的坚守岗位。 只是一看付拾一,他的心态有点儿崩了。 陈老丈板了脸,气愤质问:“她来做什么?办案时候,闲杂人等不能靠近!” 什么都还没说的付拾一一脸无辜:哎,同行是冤家啊! 李长博看一眼谢双繁。 谢双繁就顶着那个小桃心上去调解:“陈老丈,你我毕竟是男子。总不能运回去再请稳婆吧?所以李县令就干脆将人带来了。她父亲也是做仵作的,所以多少有些经验——” 陈老丈还是傲娇:“他爹就算是仵作,也不过是小地方的仵作,能有什么特殊之处——” 谢双繁就差给这个老祖宗供起来:“是是是,可这不是女子嘛。有经验的女子,实在是不好找——” 付拾一听着这些话,心里半点波澜也无,只暗叹一声。 不仅同行是冤家,互相暗暗竞争排挤,而且还互相看不起——这古代的法医,实在是不好发展啊! 这时候,倒是李长博忽然开口说了句:“既然如此,那陈仵作就让她跟着您好好学学,长长见识,开开眼界。也好叫大家心服口服。” 李长博语气挺认真。 谢双繁心里叫苦,狠狠瞪李长博:老祖宗还没哄好,小祖宗就别添乱了! 陈仵作气得吹胡子,想也不想就迎战了:“我正有此意!” 付拾一没有心思和一个早过了退休年龄的人争输赢,只凑上去仔细的看了看女尸。 女尸是真的只能用一个“惨”字来形容。 头,手,脚,都不见了。 也不知是因为野狗拖拽撕咬,还是因为本来就没有。 而她身上的衣裳,也被撕碎,勉强还有几片挂在身上,根本就不能起到遮羞作用。 尸体上到处都是啃食痕迹。皮肉翻卷,肌肉缺失——甚至有的地方都能看见骨头。 比如大腿,比如胳膊,都是啃得差不多了。 再过个两天,估摸着都能被啃得只剩下骨头架子。 陈仵作大声说道:“尸身就一个躯干,手脚都没有,根据口诀无法判定死亡时间。不过,我根据我这么多年经验,可以断定死亡时间是在至少两天前。” 付拾一虽然无意竞争,可作为法医,验尸几乎是本能,“尸体头部失踪,左右小臂全完失踪,左大臂残存三分之一,右大臂残存四分之一。左右小腿完全失踪,左大腿残余二分之一,右大腿只剩下大概五分之一。高度残缺,无法通过面部特征辨别身份。只能通过性别特征,判断死者为女性。所有断端无生活反应,应是死后伤。” “尸体腹部腐败性膨胀,且躯干残余皮肤呈现出大片腐败绿斑,腐败血管网清晰可见,考虑天气因素,死亡时间应是三天左右。” “尸体附近并无血迹,应当是死后抛尸。” 一大群人在旁边面面相觑:性别特征什么的,太直白了吧?付小娘子你真的不需要这么彪悍的! 不过,众人隐隐又有一种感觉:这样的一连串说辞,好像听起来挺能说服人的…… 李长博大概是里头听得最明白的人了。 毕竟腐败血管网什么的,好像除了付拾一,也就他明白了。 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局势,让李长博微微有点儿上瘾。 李长博看一眼付拾一,毫不掩饰自己鼓励:“还有呢?” 第37章 没法呆了 付拾一从自己包里拿出了自己制作的竹棉签。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怜惜的翻开了女死者,仔细对着光看了看。 一群大老爷们,顿时瞪圆了眼珠子:这……这…… 李长博直接转过身去,耳朵尖有点可疑的红色。 其他人陆陆续续的反应过来,也都慌里慌张转身回避。 这付小娘子,做这种事情之前,就不知道让他们先回避一下吗!真的是…… 太劲爆了好吗? 如果此时脑子里的吐槽能变成弹幕。那么此时怀疑付拾一性别的弹幕,就会刷屏。 付拾一却是毫无自觉,依旧一本正经说着自己验尸发现:“死者**并无任何损伤,***陈旧性破裂——” 付拾一往里头捅了捅,发现有大量的粘稠液体:“死者死前不久,应该与人发生过性关系。” 众人再度哗然——付小娘子,你真的是个未婚女郎? 陈仵作一直目不转睛盯着付拾一看呢,这会儿不服气:“你怎么知道是死前,而不是死后?你又怎么知道发生过性关系?” 付拾一将棉签上沾了那粘液:“你看,这就是证据。这是男性精华。” 陈仵作还是不服气:“你又怎么知道这是那玩意!” 付拾一还真被问住了一下:没办法,这个事情要解释明白,需要用到大量知识。她不想一一解释。 “因为女子体内不会分泌这么多的东西,只能是外来的。鉴于这个地方特殊性,所以就剩下这一种可能——” 付拾一一看陈仵作张嘴,不用听都知道他要问什么,于是继续说下去:“如果是女子不愿意,**口会有轻微挫伤,甚至破裂,而**里也会有挫伤——” “而且考虑***是陈旧性破裂……就可以考虑是自愿。” 陈仵作还是觉得不服气,张嘴还想问,可是实在是想不出别的了。 付拾一放下棉签,用手摸了摸盆骨形状和位置:“女尸盆骨情况,应该是没有生产过。再加上衣服颜色……恐怕是个很年轻的女子。” 李长博下意识问:“多年轻?” “和陈珠差不多的年纪。”付拾一轻声回答。 李长博顿时脱口而出:“那个失踪的丫鬟!” 随后李长博赶紧吩咐人去问问,那丫鬟都带了什么衣裳出门。 付拾一翻开脖子上被啃食得一塌糊涂的肉,仔细看了看颈椎骨头断裂处:“根据尸体脖子上的肌肉和骨头断裂情况,可以判断,是断头之后抛尸至此。” 付拾一又看了看胳膊和大腿:“胳膊和大腿,应该是动物啃食所致。但是骨头肯定也是原本就断裂的——骨断处不平整,小碎片很多,判断应该是不是一下子砸断或者砍断——可能是摔的。” 付拾一心中一动,叫陈仵作:“来搭把手,翻过来。” 陈仵作心里抗拒,可身体却不听使唤的上去搭了把手。 最后陈仵作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我就是还想看看她能作什么妖! 付拾一翻过来之后,摸了摸死者脊椎,“死者极有可能是高处坠下,摔断了手脚。以及脊椎。通常这样的情况,会伴随内脏出血,甚至死亡。” “脊椎骨折,所以当时人就没法动了。” 李长博侧头问厉海:“附近有什么高处?” 厉海轻声道:“这里就是在山脚下,山上是玄清观。” 山上多的是断崖高坡。 付拾一此时有点儿想解剖了,所以她看向李长博:“若想进一步判断死因,恐怕就只能解剖了。” 李长博有些犹豫,最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可。” 谁也没想到,李长博竟然会同意这么一个要求。 付拾一喜出望外:“那将尸体运回去之后,立刻开始吧。” 陈仵作气得跳脚:“李县令,她不是仵作!” 这个问题……众人却已经忽略了。 所以这会儿,倒是有点儿尴尬。 陈仵作见众人都不吭声,又冷哼一声:“况且她这些话毫无道理,凭什么她说是就是了!我看是妖言惑众!” 付拾一:……我就知道是这么一个结果。 陈仵作不同意,其他人都顾虑着付拾一的身份,也觉得不太妥当。 就连顶着小桃心的谢双繁,这会儿也是完全拿不定主意。 所以所有人都看住了李长博这个县令。 李长博神色平静,语气也是平静,可说出来的话就让陈仵作吐血了:“那陈仵作查验出什么了?” 陈仵作目瞪口呆,一口气梗在胸口上不来,脸顿时成了猪肝色。 众人齐刷刷挪开目光,丝毫不让自己有半点目光和陈仵作接触:李县令这话,太狠了。 陈仵作最后摔了自己的工具:“李县令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分明是没将他放在眼里,还质疑他的本事!可是他是谁?师承前朝有名的仵作王大喜不说,这么多年破了多少案子!从地方上一路被挖到了长安城!这是何等的荣耀! 陈仵作这么大脾气,又是长者,李长博却依旧平静:“给死者伸冤,最重要。” 好一句最重要! 陈仵作气得胡子翘起来,可也没什么有效手段,最后索性撂挑子威胁:“那既然李县令信别人,就让别人做吧。不过,随意毁坏尸体,这可是大忌!到时候,我看李县令怎么跟人交代!” “李县令!莫要被美色迷惑才是!” 陈仵作撂挑子走了——他是骑毛驴来的,这会儿还骑毛驴走。不过大概手法粗暴了点,那驴不干了,撂了几次蹶子,愣是没让陈仵作上去…… 众人憋住了笑,且深深的忧虑:陈仵作的话也不是没道理,怎么跟人交代?至于那个美色的话…… 众人看看付拾一,又看看李长博…… 李长博凉凉开口:“我就说刚才怎么这么臭。这会儿好多了。” 付拾一忍不住,“扑哧”一声喷笑出来,随后一本正经附和:“还真是。” 其他人反应半天,总算是反应过来,一个个的哭笑不得:看不出来李县令世家子弟,平日又谦和有礼的,原来也会损人啊! 不过,这陈仵作嘴确实挺臭的:比不过人家付小娘子,就说这样阴损的话坏人名声,实在是要不得,要不得! 第38章 吃了什么 不过,即便是陈仵作走了,谢双繁还是不太赞同这件事情。 谢双繁将李长博拉到了一边去:“这个事情不可草率!” 李长博只一句话:“出了事情,我负责。” 谢双繁瞪他:“这不是责任不责任的事情!而是你怎么跟百姓交代?” 一旦引起了谣言蜚语,李长博的官声还要不要? 李长博看住了谢双繁,态度很是平静,眸光却有一点锐利:“在其位,谋其职。我只管死者冤屈。至于其他虚头,实在是无暇顾及。” 谢双繁压低声音:“你别忘了你们李家为什么会同意你来做官!” 世家子弟,原是不屑为官的。更何况只是一个五品官员。 李长博为了来做这个官,就已是被其许多人观望。 李长博垂下眼眸:“其他人怎么看,是其他的事情。我只管我的心意。” 谢双繁还要再说,却被他抬眸认真反问一句:“天天在意如此多,谢叔累不累?” 谢双繁愣住了,就连脸上小桃心的颜色都仿佛不再鲜艳。 李长博却已顶着淡雅的竹叶,飘然而去——尸体要运回县衙,才能解剖。 回去路上,付拾一看着李长博一脸凝重肃穆的样子,叹一口气:“李县令放心,我一定竭尽所能。” 所以,不必为这个发愁了。 李长博摇头:“我倒不是担心付小娘子的本事。我是在想,为什么?” 付拾一微愣。 她不是刑警,很多事情,她也并没有那么多经验,做不出有效判断。 斟酌片刻,她才说一句:“我老师曾跟我说,有些时候,我们猜不透凶手的心思,因为他们很可能就是个精神变态。但是我们能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找出证据,将他们绳之以法,还死者一个公道。” 李长博意外看她,真没想到她这会儿说出这么一番有哲理的话来。 不过……“变态?” 付拾一卡壳,差点想抽自己嘴巴:得,又要解释了!这可怎么说! 不过,对方好歹是李县令。付拾一心里头宽慰自己的同时,开始绞尽脑汁的想怎么解释:“我们常人,会对自己做错的事情产生愧疚感,会对别人的苦难遭遇有同情心。但是精神变态的人,就是异于我们常人的,他们通常不会为自己做的事情觉得愧疚,不会对他人的感受,产生同理心。他们会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是对的,没什么大不了的。甚至,会因为折磨虐待他人,感觉到快乐。” 付拾一声音是轻柔舒缓的。 可内里的东西,却让李长博真正的感觉到了寒气。 他虽然过大量卷宗,可卷宗记载不过是寥寥几笔,尚未感受到这种变态的东西。 所以现在…… 李长博忍不住轻声说了句:“犹如恶鬼。” 付拾一耸肩,说了句至理名言:“地狱空荡荡,恶鬼在人间。” 李长博眼前一亮:这句话实在是妙! 他看付拾一的眼神都有点不一样起来。 付拾一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赶紧澄清:“这可不是我说的,是我从书上看的!” 李长博一脸渴求:“不知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能否借我一阅?” 付拾一:……莎士比亚集我上哪给您找去? “是在蜀地一个书摊上看的。当时没买回来,看完了就还回去了。”付拾一一脸诚恳:图书馆里看的,可不是还了么。 李长博却还是不肯放过她:“若有机会去蜀地,你带我去瞧瞧?” 实在是找不到理由拒绝的付拾一,只能应了。 反正大概也没机会一起回蜀地。 回衙门的路上,付拾一让方良先拐弯回去拿了自己的工具箱。 付拾一在蜀地赚钱后,就找到了最有名的刀匠,请他为自己铸造了全套的工具。 付拾一的专业让方良咂舌:“付小娘子不是卖吃食的吗?怎么会有这些工具?” 付拾一随口解释:“我爹留给我的。” 方良想到付拾一的情况,顿时面露怜色:“付小娘子节哀顺变。” 付拾一笑笑:“都过去了。” 李长博忽然开口:“有付小娘子女承父业,想必令尊会欣慰的。” 付拾一笑得更灿烂:“是啊。他挺高兴的。” 一晃眼就到了衙门。 付拾一穿好涂了桐油的特制防护服,戴上了厚口罩,这才准备开始动手。 因为有腐败性腹部膨胀,所以腹腔,肠道里都又都是气体。 在解剖之前,需得先放气——这个是技术活,毕竟搞不好,尸体炸了都有可能。 放气时,付拾一叫所有人都先退出来喝一碗茶再说——尸体腐败产生的有毒气体,对人体是有害的。 估摸着差不多了,付拾一这才又进去了。 没有记录员,所以谢双繁临时被抓了壮丁。 谢双繁又摸出了准备还给付拾一的“小桃心”戴上了。 谢双繁觉得这个口罩还挺好用。 比起仵作陈老丈做的那个葱姜蒜味的布条要好太多了!而且还有淡淡的冰片薄荷之类的味道,好闻不说,还提神醒脑! “开始了。”付拾一戴着手套,打开勘察箱,从里头取出了自己的解剖刀。 第一刀下去,乌黑发臭的污血就已是涌了出来。 这个出血量—— 付拾一沉声道:“内出血严重,这应该是致死原因。” 腹腔里流出来的血,估计都能装一小桶了。 付拾一很快就就找到了出血原因:“肋骨骨折,扎入肺部,造成肺动脉破裂,造成了大出血。” 付拾一紧接着检查了胃部。 她将胃切开一点,用瓷勺挖出了一勺胃部的容物,放在干净瓷碗里。 这么几天的存货,味道实在是一言难尽。 付拾一将东西摆在桌上,让大家一起看看。 “胃部食物残渣虽有腐败,但可看出并未有多少消化痕迹。” 付拾一又看了看十二指肠,发现蛋白质没有到达肠道。 “蛋白质未进入十二指肠,应是用餐后一个时辰之内死亡。” 谢双繁脑子一抽:“那吃的大概都是什么?” 付拾一轻声道:“恐怕是羊肉饼。” 谢双繁顿时觉得自己从那白瓷碗里的东西里,看出点了门道—— 然后忍不住干呕了一声:他早上吃的也是羊肉饼…… 付拾一关心他:“谢师爷怎么了?难道最近吃了羊肉饼?” 第39章 你别说话 谢双繁再也忍不住,将笔和本子往李长博手里一塞,就狂奔着出去找了个墙角,一顿痛快的呕吐。 隔这么老远,屋里的人也听见了谢双繁的呕吐声。 呕吐这个东西,也是会传染的。 付拾一看着硕果仅存,脸色却也不太好看的李长博,心存怜悯:“受不住也不必强撑的。” 李长博艰难发声:“无妨。” 他要逞强,付拾一也没有办法,于是又检查了其他器官,确定死于内出血后,这才进行缝合。 其他人陆陆续续回来,看着李长博和付拾一,都忍不住敬佩。 尤其是对付拾一—— 饶是不良人们黑白两道都有暗桩,平日里也没少见各种酷烈场面,可面对这样的情景,还是吃不消。 所以付拾一闲庭信步般的姿态,悠然自得得神情……实在是给他们造成了冲击。 他们一个个都开始庆幸:幸好平日没的罪过付小娘子,吃饭也都给钱的。不然付小娘子来这么一刀—— 那画面,让他们都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付拾一剪断线头,扭过头来就刚好看见这一步,顿时“咦”了一声:“怎么了?冷么?” 众人齐刷刷摇头。 退出来之后,付拾一看一眼实在是不早了的天色,“我得回去了。” 李长博下意识就要喊方良:“我叫方良送你。” 付拾一摇头:“也不远,我自己走两步。顺带透透气。” 一说透气,众人就又想到了尸体的臭气,还有胃容物的…… 李长博脸色发白,强自镇定:“都这个时辰了,先吃点东西再回去——” 他还没说自己要请客,就听付拾一欣然道:“这个时辰,齐老丈的羊肉店还没关门!他家的羊汤也好,羊肉蒸饼也好,都好吃!要不咱们去尝尝?” 有人做东,付拾一觉得有便宜不占都对不起自己这个穷酸房奴。 况且折腾这么一整天,她是真饿了。 谢双繁刚好受点,这会儿听见羊肉饼三个字,胃里就又开始止不住翻腾。 他欲哭无泪瞪了付拾一一眼,觉得付小娘子就是故意的! 厉海面无表情的抽搐了一下嘴角,这才扯出一个难看的客套笑容:“我不饿。” 王二祥捂着嘴艰难道:“我娘叫我回去吃饭。” 付拾一遗憾的点点头,随后期待的看向了硕果仅存的李长博。 李长博艰难从后槽牙逼出一句:“我忽然想起,衙门还有点儿事儿……改日吧。” 付拾一也不强求:“那可真太可惜了。那羊肉蒸饼真的很好吃的,肥而不腻,又把膻味处理得恰到好处——” 想想,她居然有点儿流口水了。 李长博脸色铁青,声音从牙缝里飘出来:“我先走一步。” 说完脚不点地的走了。 厉海面无表情跟上,心里默默道:原来李县令身手也这么敏捷。 待到人走光了,付拾一这才轻笑一声,俏皮吐了吐舌头。随后晃晃悠悠的挑着自己出摊的家伙事儿,一步步往家走。 路上路过齐老丈的羊肉店,她舔了舔嘴巴,还是没忍住买了一笼十二个羊肉包子——唐朝人都管这个叫蒸饼。 羊肉包子个个白白胖胖,褶子均匀,热腾腾,松松软软的,散发出一股招人的香气。 付拾一悄悄咽了一口口水,然后请齐老丈用自己的油纸包包起来。 齐老丈认得付拾一,特意嘱咐:“捂久了就不好吃了。” 付拾一将包子放进自己的篮子里,笑眯眯的应了:“老丈的蒸饼长安闻名,我哪忍得住等太久?” 齐老丈高兴得不得了:“明天你早点来,我给你现做!” 付拾一脆生生应了,这才告辞家去。 齐老丈扭头瞪自己的两个儿子,心里遗憾:付小娘子这么能干,要是傻儿子们都还没娶亲就好了。不然早点成亲,孙子年纪大点也行……哪怕还是没付拾小娘子大,也不要紧。女大三,抱金砖嘛。可惜了,可惜了。 付拾一丝毫不知自己快成了香饽饽,慢腾腾走回去,包子凉了也不着急。 她打算,做煎包。 虽说现在已经晚上了,吃这种高脂肪高热量的东西有长胖的嫌疑,可是真的会很快乐的! 付拾一这么晚才回来,一进门就看见谢大娘探出来看查看的脑袋,见到她,谢大娘忍不住说了句:“回来得太晚了,女郎家家的,该当心!” 话是好话,语气嘛,就有点刻薄。 付拾一也不恼,笑应了一声,然后生炉子,热水洗澡。 细细用澡豆洗过澡洗过头,炉子的火也旺起来,她就拿出平底锅,开始煎包子。 先将平底锅上均匀刷上一层油——等油热了,再将包子一个个用竹夹子摆上去。 松松软软的包子底一沾上热油,顿时就发出了嗤嗤拉拉的尖叫声,一股香气也就冒出来。 付拾一心情也随着香气弥漫越发松弛欢快,甚至不由自主的哼起歌来:“小笼包~叉烧包~奶黄芝麻豆沙包~” 香气顺着门缝飘出去,谢大娘的小儿子忍不住吸溜下鼻子,握着毛笔的手都忍不住停顿了,眼睛亮晶晶:“娘,这是什么味儿?好香啊!” 谢大娘一鸡毛掸子抽在儿子屁股上,狠狠的骂:“好好写你的!” 心里却盘算,这个付拾一,真的是太讨厌了。那点房租钱,别把自己儿子勾搭坏了——这段时间,这孩子明显嘴馋了不少! 可是,世上哪有嘴馋的状元郎? 付拾一浑然不知这些,她盯着面前顶子上依旧白胖,可是底下却已经变成金黄色的煎包子,悄悄的咽口水。 不过,这还不算好。 付拾一舀起一点水,干脆利落的往包子上洒去,再手疾眼快用竹子做的锅盖盖上—— 纵然挨了打,谢大娘的小儿子也还是忍不住又抽了抽鼻子。 付拾一数了三十个数,然后掀开锅盖—— 包子们已经都热乎了。 而锅底,一片金黄脆皮,将这些包子们连在了一起—— 付拾一扬手撒了一把黑芝麻,又撒了一把小葱花~ 出锅! 白胖胖的皮,金黄的底,黑点点的的小芝麻粒可爱又俏皮不说,还衬得包子更白胖。那绿色的葱花,又给那包子添上几分小清新,仿佛驱散了油腻——。 付拾一夹起一个,一口咬下去,顿时被溢满嘴里的肉香味儿给满足了。 第40章 被谁凌虐 付拾一嘎吱嘎吱嚼着脆皮,心满意足。 谢大娘的小儿子沿着口水,泛着泪花揉屁股,最后梦里梦见了吃羊肉馅儿的蒸饼。 第二日,付拾一去出摊,路上经过蒸饼店,没忍住又买了一只烤饼。 还是羊肉馅的。 趁着没人,付拾一赶紧啃。一面啃,一面面无表情的想:看来是要来姨妈了。食欲忽然暴增什么的…… 付拾一啃得欢快的时候,李长博从衙门里出来了。 李长博虽然衣裳有点发皱,可依旧是玉树临风的模样。 身后跟着面无表情,像是被欠了一个亿的厉海。 不过厉海一脸憔悴,活脱脱被蹂躏了一晚上的模样。 王二祥是从家里过来的,两拨人正好在付拾一摊位上汇合了。 付拾一捧着烤饼抬起头来,两个腮帮子都是鼓鼓囊囊的,像是被人打肿了脸。 所有人的目光从她的腮帮子,缓缓挪到了烤饼上。 烤饼里的肉馅儿,正油汪汪的散发出诱人的光泽—— “咕噜” 付拾一分明听见有人的肚子叫了一声。 王二祥眨巴了一下眼睛,克制不住的卖萌:“付小娘子早啊,这是什么馅儿的?” 付拾一把嘴里的咽下去,这才露出一个蜜汁微笑:“你确定你要知道?” 李长博和厉海不约而同后脖子梗有点儿毛毛的,可根本来不及阻拦嘴巴比脑子快的王二祥。 王二祥居然越发好奇凑上去:“什么馅儿的啊?” 付拾一慢悠悠,一字一顿:“羊、肉、馅。” 空气一瞬间凝固,三个大男人的脸色,顿时扭曲。 王二祥更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子:叫你嘴贱! 付拾一说完这句话还不肯罢休,欣赏完了三人脸色后,她又热情的问:“今天吃点啥?开张大吉,我送你们一人一份剔骨肉!” 剔骨肉…… 三人顿时联想到了某些白生生,血淋淋的人体组织。 王二祥脸都绿了。 厉海艰难扯出了笑脸,再也不敢当冰山男:“付小娘子还是放我们一马吧。” 李长博深吸一口气,反倒是恢复了常态,“我来一碗馄饨。” 厉海今儿也不敢吃卷饼,也叫了一份馄饨。 王二祥委屈巴巴:“我不吃了。” 他觉得自己快要吐了。 “那来份素卷饼吧。今天有新鲜的黄瓜丝和豆芽菜,我调了芝麻酱。”付拾一笑眯眯的建议:“另外还有海带丝和冷面混合的,是蜀地的口味。” 王二祥眼睛都亮了:“新口味?” “天渐渐热了。”付拾一看一眼天上红彤彤的太阳:“这快到清明了,开始热了。就该吃点儿爽口的了。” 王二祥胃口大:“两样都来一个。” 已经点了餐的那两位,摸了摸肚子,犹豫片刻,到底觉得改口不好,却不约而同的都伸长了一点脖子看付拾一做卷饼。 黄瓜丝和豆芽菜的也就罢了,毕竟常见。 可蜀地口味的冷面——看起来就有点诱人。 冷面是早就煮好,又揉了油的。 付拾一用筷子挑出一部分来,往里头加了切得细细的海带丝,又加了一点黄瓜丝,最后再来一点豆芽。 金黄的面,深绿色的海带丝,青翠的黄瓜丝,透明的,胖胖的豆芽……混在一起已经够好看了。 偏偏付拾一又加了许多东西—— 最后还撒了一把芝麻。 “咕咚”,王二祥咽了一口口水,觉得自己迫不及待了。 而李长博从善如流:“素卷饼也来一份,要海带的。馄饨带回去给谢师爷吃的。” 厉海扭头看自己上司,脸皮抽了抽。 不过他没好意思改口。 付拾一笑眯眯看着厉海,心想:回头看不馋死你。 王二祥拿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卷饼,迫不及待咬了一口,然后整个眼睛都亮了。 王二祥加快了咀嚼速度。 李长博也拿到了,不过他吃相斯文,更快吃出了其中不同。 他小心翼翼吸着凉气,问付拾一:“里头加了什么?” 付拾一指着一碗红彤彤的辣油,告诉他:“加了茱萸油。” 没办法,这可能是唯一的遗憾了。唐朝没有辣椒,辣味全来自于生姜,茱萸,芥末之类的。 李长博艰难的吸着气,将一份卷饼吃完了。 最后那一碗馄饨,也没能给谢双繁。李长博用来解辣了。 吃到了最后,李长博俨然已经是双眼迷离带雾,嘴唇红润发肿,活生生被蹂躏的样子。 付拾一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还忍不住流了一滴口水。 王二祥也好不到哪里去,辣味让他脑子更转得不够快了:“李县令的饭量终于像个爷们了!我就说,一碗馄饨怎么能饱肚子?” 李长博:……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样一个形象? 厉海为自己的属下点蜡,然后满头黑线的将王二祥拖着就走:“跟我查案去!” 付拾一宽慰李长博:“不要紧的,李县令你又不是三五大粗的汉子。” 李长博彻底没了表情:所以我是个什么?娘们唧唧? 付拾一看他脸色不对:怎么办,我好像说错话了…… 李长博最后脸色沉沉的,说了句:“剩下的素卷饼,我包了。全做出来。” 付拾一赶紧做饼,心里不断想象自己的嘴巴就是紧闭的蚌壳。 当天,整个县衙里,喝水量增加了一倍。人人都额上见汗,唇色红润,看上去甚为健康。 付拾一则是了个美滋滋。 托卷饼的福,今天的馄饨也是卖得好极了。 付拾一哼着小曲收摊时候,又被李长博找上门来。 付拾一眼前一亮,热情招呼:“李县令,需要我出马吗?” 李长博挪开目光,“老规矩。” 付拾一欢天喜地的将摊子收了,然后将担子往衙门里一放,临时客串起了公务员。 上了马车,付拾一也不问李长博要去哪里,只做起了市场调研:“李县令觉得卷饼口味怎么样?要不要改进?” 李长博居然还真是认真思索片刻:“太辣了,寻常人恐怕受不住。” 付拾一从善如流:“那我少加点辣油。” 李长博“嗯”了一声,忽然提起了案情:“陈珠的未婚夫,曾跟着他父亲去蜀地居住过三年。”。 付拾一顿时反应过来:“所以,那字是她未婚夫的。” 第41章 迷雾重重 “嗯。”李长博应一声:“我找人借阅了他的文章,对比了一下。” 付拾一给李长博竖了个大拇指。 “那咱们现在去哪?”付拾一有些纳闷。 “再去陈家。”李长博轻声言道。 付拾一一愣,随后脑子一闪:“那个丫鬟的房间?” 李长博点点头:“既然陈珠的丫鬟……破了身,那肯定有相好。” 李长博的耳朵尖不争气的又红了。 他发现,他想像付拾一那样神色坦然的说出那些词汇,还是做不到。 付拾一却一本正经,“这倒是,而且既然是死亡之前不久,还做过,那肯定是在一起的。一个丫鬟,不在自己主人跟前服侍,却去和人幽会——” “而且,她比陈珠死得还要晚。” 陈珠死亡时间,至少比丫鬟早两个时辰。 而且陈珠可以说是众目睽睽之下死的……那个时候,丫鬟在哪里? 有些东西,仿佛已经是昭然若揭。 李长博神色凝重:“所以才必须要去弄清楚。” 一路到了陈家。 陈莲一听说李长博又来了,手上一用力,直接就把正在做的点心给捏成了一个奇怪形状。 “他怎么又来了!” 管家也有些无奈:“说是案子有了新发现。有件事情要和大娘子您商量——” 陈莲洗干净手,嘱咐厨娘将点心做完。 然后才没好气去见李长博。 一见了李长博,陈莲就忍不住说了句:“昨日李县令走后,我父亲就又请了郎中。” 这是病情加重了。 李长博脸上没什么变化:“陈大娘子这样一说,我实在是汗颜羞愧。不过眼下有件事情,还得劳烦陈大娘子。” “什么事儿?”陈莲一脸警惕。“见我父亲是不能够了。” 李长博浅笑,谦逊有礼:“今日的事情,陈大娘子行个方便就行。” 陈莲不相信:“什么事儿?” “昨日那女尸,你们已经确认了就是你们府上的丫鬟。所以今日我们要看看她的东西。” “除此之外,还有车夫。” 陈莲这次倒是没反对:“看就看,别惊动了我爹娘。他们实在是受不起折腾了。我阿兄今儿下午就能到家了。” 李长博点头:“若有别的事情,我到时候会直接请令兄过来。” “至于车夫,跟着珠儿出门的,是珠儿奶娘王妈妈的儿子。你们问王妈妈就行。他们母子住在下人房那边。”陈莲说完这些,揉了揉眉心:“我就不跟着过去了。” 付拾一觉得,陈莲是不想过去挨骂。 最后,送他们过去的,是管家。 管家显然有意替陈莲说好话:“王妈妈是我家夫人的陪房,历来受信任。如今夫人病重,大娘子也不好动她的人,所以才纵容王妈妈了些。偏王妈妈还拿了鸡毛当令箭——” “如今大娘子被迫管起家来,也实在是艰难。” 因为是女子的东西,所以,还是付拾一去。 丫鬟名叫春丫,很接地气一个名字。 春丫东西不多,就是一个松木箱子的东西。 一砸开春丫的箱子,付拾一就发现,东西是真少。 不仅是应季衣裳全没了,其他季节的衣裳也少了一大半,就连首饰什么的稍微贵重一点的东西,也没剩下一点。 同屋的丫鬟还纳闷:“怎么东西都拿走了?之前也没见多大一个包袱啊——” 付拾一问她:“之前没有什么异样?” “没有。”丫鬟起先肯定,后头又有点儿不确定:“我和她是轮值,时间总是错开的——” 所以到底什么时候春丫将东西收拾走了,她也说不清楚。 “你家小娘子呢?她经常和未婚夫见面?送东西?”付拾一问了句,玩笑一样的语气:“我见过他,哭得跟什么似的。显然是感情深。” 说起这个,这个叫豆香的丫鬟也红了眼圈:“小娘子和裴郎君关系极好。毕竟是从小就认识,又是表兄妹,后头玩笑着要定亲,去问裴郎君的意思,裴郎君一口就答应了。” “他们年纪差了好几岁吧?你们小娘子今年才十四。裴郎君我看都及冠了。说起来,不是应该和你们大娘子关系更好?年纪也更相仿。”付拾一一面翻看东西,一面八卦。 豆香说起这个就感叹:“原本是这么一说,众人都纳闷呢。不过,裴郎君就是更喜欢小娘子。拿大娘子,倒真当表妹看。不过,小娘子是更活泼些,小时候裴郎君还亲手抱过呢。裴郎君也总喜欢带着她玩。” “大娘子也说,将小娘子托付给裴郎君,是极好的。裴郎君很会照顾人的。” 付拾一点头感慨:“那可惜了。那你们大娘子呢?怎么没定亲么?” “大娘子原本定亲过一次,可惜那家的小郎君运气不好,刚定亲就得了急症去了。如今,后头也都说过几门,不太成,就耽搁到了现在。原本正月里我们夫人还说,得赶紧定一个,大娘子出嫁了,才好嫁小娘子。裴郎君也希望早点娶小娘子过门。”豆香说着这些,完全没想到要隐瞒一点半点的。 更难掩对陈莲的同情:“如今出了这个事情,也不知大娘子的婚事要被耽搁到什么时候。大娘子眼看都要二十了……” 付拾一也有点儿同情陈莲了。 “对了,春丫年纪我看也不小了吧?定亲没有?或者有没有相好?”付拾一压低声音,一脸猥琐。 豆香说起这个,脸都红了,却克制不住说八卦的欲望:“春丫虽然还没定亲,可已被瞧中了。王妈妈跟小娘子商量,将她许配给王妈妈的儿子刘旺。” “你们姑娘同意了?”付拾一挑眉。 “这个就不知道了,还没来得及定下来,就出了这个事儿……不过,我觉得十有八九是定下来了。毕竟春丫和刘旺……他们都……都……反正她只能嫁给刘旺了呗。”豆香脸红得不行了。 不过一会儿想起陈珠,顿时又哭了:“我们小娘子人可好了。怎么就出了这个事情——” 付拾一检查完毕,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都没有,就准备收工。。 这个时候,豆香拉着她问:“都说是刘旺做的,是不是真的?” 第42章 早有预谋 豆香这个问题,付拾一根本就没办法回答。 所以,最后她只摇摇头:“只有查出真相,才能知道是谁做的。” 豆香黯然:“也是。我就是觉得……小娘子太可怜了。” 付拾一不擅应对这种情况,也不知该如何宽慰,不过她想,陈珠泉下有知,知道自己丫鬟如此,也会觉得欣慰吧。毕竟,还是真心实意替陈珠难过的。 付拾一从屋里出来,对着李长博和陈莲众人摇摇头:“并无什么发现。” 李长博颔首,又看陈莲:“那我们便告辞了,多谢陈大娘子。” 陈莲送他们出门,犹豫再三,有些哀求的看李长博:“什么时候能将珠儿的尸身带回家?天气越发热了……” 李长博避开陈莲目光,丝毫不动,显得有些铁石心肠:“需得等到案子查明。” “总要有个期限。”陈莲长长叹了一口气:“我爹娘一日日都在煎熬……” 李长博也只道:“我定会竭尽全力。” 付拾一侧头看他,见他一脸郑重其事。 从陈家出来,上马车后,付拾一这才将自己问到的东西轻声跟李长博说了。 李长博听得认真。 李长博良久才出声:“可疑就在此处。就算是见财起意,可都定下来婚事,刘旺何必杀春丫?而且春丫收拾了东西……” “能将那封信放进去的,春丫也在其中之一。” 付拾一轻轻点头:“主子不曾想过一去不回,可春丫,却是真想一去不回的。” 李长博却又道:“也不能如此肯定。兴许是有人故布疑阵。” 付拾一再点头,知道李长博说得有理。却还是替陈珠惋惜。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见他缓缓皱起眉头,轻轻的呢喃一句:“那么,刘旺人呢?” 付拾一微微一愣,明白了李长博的意思。 找到刘旺,一切自然明了。而刘旺无非只有两个去处:一个是带着钱逃走,一个是死了。 不过查案的事情,不归付拾一管。 所以她不出声。 而李长博则是静静思索。 李长博回了衙门,就将衙门所有不良人都撒了出去。 当天夜里,就有了消息。 玄清观里,救了一个跌下山崖的男人。 那人撞了头,昏迷不醒,所以一直也无法通知他家里人。 李长博当即就让人去将陈家认识刘旺的下人请了一个过来,而后就带人连夜去玄清观。 第二天,付拾一刚去出摊,就被请进了衙门。 刘旺现在,被运回了长安县县衙。 付拾一纳闷,问方良:“陈仵作呢?” 方良一听付拾一问这个,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付小娘子不知道,陈老丈病啦!还提了辞呈,说要回乡下去养老了!” 付拾一恍然,随后抿嘴一笑:“那李县令怎么说的?” 对于自家郎君的回答,方良轻哼一声:“我家郎君还能被他难住?直接就结了钱,又多给添了车马费,好让他一路顺风了!” 付拾一忍不住乐出声:“李县令好魄力。那长安县没有仵作可不行。” 方良又是一声轻哼:“我家郎君早就物色了两个,如今都在路上了。这个陈老丈,是前任县令留下的,人老不说,臭毛病还多!” 付拾一一听这话,心头一阵失望:“李县令真是行事周全。” 方良与有荣焉:“这是自然。” 付拾一轻笑,一抬头就瞧见了李长博站在回廊下,盯着一丛细竹思索。 李长博连着熬夜,胡子茬都出来了,眼圈也有了,看上去有些疲倦。偏眼睛却让人想起了打磨过的墨水晶。 幽深,却又明亮。 他看上去依旧清隽无双,只是从玉树临风,变得忽然让人有点儿觉得亲近了。 人嘛,太过完美时,都让人觉得疏远不可及。 付拾一打了个招呼:“李县令。” 李长博侧头就看见付拾一穿着青草色的圆领袍,头发也是如同男子一般扎着,利落又精神。虽说并未傅粉,却依旧显得面冠如玉,若不是五官太女气,倒真会让人误会是个俊俏小郎君。 他微笑一下:“又要劳烦付小娘子了。” 付拾一摇头:“无妨。” 听着付拾一明显带着女子轻柔的声音,李长博微有些迟疑起来:“不过,毕竟是个男子——” 李长博暗自思忖:是不是不太厚道了些?这付小娘子毕竟是女子,又是未婚…… 付拾一自己压根不在意:“无妨。医者父母心,我虽不是医者,但道理是一样的。而且男人女人,无非就是**官不同而已,自己不去想那些,就跟看猪肉没区别的。” 李长博:……付小娘子你真豁达。 深吸一口气,李长博觉得自己才冷静了些。而后带着付拾一屋去。 李长博虽没说到底是谁,可付拾一又不傻,猜也猜到了。 只不过看了刘旺时候,她还是倒吸一口凉气,由衷说了句:“都快碎成八瓣儿了,还能救回来,真是命大。” 随后付拾一慢慢掀开了被子,发现身上的伤更多—— 付拾一先看了看头:“伤在前额,虽然伤口挺大,而且很深,但是好在是前额,要是这一下在后脑勺,人就该没了。” 付拾一看伤口大概形状就知道:“应该是尖锐不整齐的东西上磕碰所致。” 再看下巴:“下巴这个淤青,加上还有嘴角的破损,应是被人用拳头击打所致。” “还有眼眶——”付拾一仔细看了看:“也是。” “不过淤青快要消散了,至少也有三天以上。但是具体的时间不好判断,因为每个人的体质不同。” “胳膊有骨折情况,双侧对称,应是防御伤。” 付拾一甚至还将刘旺衣裳掀起来,仔细检查了,发现背上也有淤青,擦伤之类的。 有些伤是人为,有些伤是擦伤,还有些伤像是被鞭子抽的。 付拾一最后才问李长博:“是不是从山崖上滚下去了?” 李长博点头:“是在山崖底下发现的人。”。 付拾一恍然:“怪不得还有抽出来的伤,应该是被树枝之类的东西弄出来的。他命大,应是冲进了树丛里,缓冲了一下,虽然被抽得不轻,好歹是捡回来一条命。” 第43章 昭然若揭 “那山崖极高,玄清观的人说,非常陡峭。从前也有掉下去的,都没有例外摔死了。要不是他们每日练功要从那爬上去,还发现不了刘旺。”李长博看一眼刘旺,见人的被子还没盖回去,只勉强遮着重点部位,又看付拾一一脸坦然,顿时有些自愧弗如。 “他在掉下山崖之前,应是被人殴打过。”付拾一浮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所以,他到底是被丢下去的,还是自己跳下去的——还真不好说。” 李长博又道:“不过,他身上,并无银钱。就连马车,也不见了。” 刘旺是陈珠的车夫。 “倒像是一群人都被抢劫了。”付拾一轻声道。 李长博接过话头:“若没有那封信,和故意毁尸灭迹,的确如此。” 李长博抬手揉了揉眉心,觉得脑子里一片浆糊。 付拾一劝他:“案子也要查,饭也该吃,觉也应该睡。保持清醒头脑,才能做出最精准的判断。” 李长博意外看她,随后浅笑:“付小娘子说得很是。那就劳烦付小娘子与我煮一碗馄饨吧。” 有些事情,他该吃饱喝足,好好睡上一觉,或许就想明白了。 付拾一笑得眼眸弯起来:“好。不过,我得先洗手。” 李长博就亲自引她去水管跟前——为了方便,长安城除了水井取水之外,还会有人家特意会从河里用水车引水上来,再用竹管引入家中。 水井的水是喝的。 河水却可以用来洗衣服,洗菜什么的。 付拾一一面在水管跟前细细的抹了澡豆洗手,一面想:好在这年头河水也没什么污染,不然洗了跟没洗一样。 付拾一仔细的搓了二十几秒,这才冲了泡沫。如此三遍之后,这才好了。 李长博一直在旁边看着,此时不由说了句:“付小娘子很爱干净。” 他没说的是,他在旁边看着她仔细的将手每一个方方面面都洗到了,甚至三遍,重复的步骤和动作,力度都一样,简直舒服得四肢百骸都如沐春风。 连心情都愉悦起来。 连日来的压力,更舒缓许多。 付拾一抿嘴一笑:“养成习惯了。毕竟不管杀猪,还是帮我爹处理尸体,都要仔细洗过才能摸其他东西。” 李长博微微一顿,咳嗽一声:“付小娘子从未跟别人说过自己爹。” 付拾一意有所指:“有心人自然还是能知道的。” 李长博咳嗽得更厉害,顿了顿却又真心实意道歉:“抱歉。” 付拾一嫣然一笑:“我知道,这是李县令职责。无妨的。” 付拾一越是这样,李长博越是觉得自己不厚道。歉疚之意越发厚重。 “付小娘子放心,我不会告诉旁人的。” 仵作毕竟是贱籍。付拾一一个女郎家,会这样的本事,更不好让旁人知晓,否则连说婆家都有妨碍——李长博觉得自己仿佛知道,为什么付拾一会千里迢迢来长安的缘故。 付拾一笑得更灿烂:“无妨的。” 她根本就不在意这些。 李长博却神色郑重。 付拾一不打算细细解释,只说去煮馄饨。 付拾一的摊位依旧生意兴隆,香气缭绕。 李长博安安稳稳的吃着小馄饨,有片刻恍惚:自己坐在这里,竟觉得习以如常了。 其实方良早就觉得惊讶得不行了。要知道,他家郎君可是世家子弟,从小也没在这样的地方吃过饭!可是现在呢! 方良文绉绉的感慨:“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末了,他还看了一眼已经凑上去主动和李长博招呼的王二祥。 哼,都叫他们给自家郎君带坏了! 不过,等方良咬一口卷饼的时候,他又觉得,也没什么不好。 反正付小娘子的卷饼,就是大酒楼的吃食也比不上。 李长博想要去休息的打算,到底没成。 一匹马直接就奔着长安县县衙大门去了。后头远远跟着两个骑马的随从。 付拾一看了一眼,然后就扭头看向了李长博。 那人来势汹汹,看样子不是来喝茶的,李长博怕是要头疼。 李长博也瞧见了。他咽下嘴里的汤,拿出帕子沉静的擦干净嘴角,这才起了身。 而那三人已在衙门口下了马了。 其中一人回望过来,惊奇道:“郎君,这衙门口居然还有人摆摊——李县令都不管?” 为首那个人身穿铠甲,神色冷峻,不过看到摊位时候,却还是嗤笑一声:“李县令心慈手软,脸面都不要了。可见没什么手段本事。不中用。” 别说李长博,就是跟在他身后的方良,都听到了这句话。顿时心情不愉起来:背后说人都不知收敛点。我家郎君中用得很! 李长博面色不改,依旧闲庭信步一样踱步上前。 不过路过那三人,连个眼神也没给,直接就进去了。 方良也跟自家郎君同样,目不斜视,下巴都快抬上天—— 然后方良被一把扯住了,一回头就是凶神恶煞的脸:“去,通传一声,告诉李县令,我陈林来了!” 方良一把抽回手,恼羞成怒:“这位郎君,好不识礼数!” 陈林轻哼:“无名小辈,你算什么?还不快去!别等爷抽你!” 这幅粗狂样子…… 李长博已回过头来,不咸不淡:“虎贲军?陈林?陈珠的大哥?” 陈林一愣,对上李长博:“你是——” “我是李长博。长安县县令。”李长博淡淡道,又瞥了一眼陈林的腰间:“我倒还没见过在县衙门口逞能的人。” 陈林觉得自己被讥讽了。 他是逞能么?当然不是。就李长博那小身板,陈林觉得自己能一个打十个。 可是陈林好歹也知道不能动手,所以只能脸色难看,阴晴不定:“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别的意思,就想看看,你到底动手不动手。”李长博微微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大清早的,就来一条疯狗,换谁心情都不好。 陈林骑虎难下:自己妹妹的还在对方手里,他想要回尸身,就得低头。 不过陈林素来都是暴脾气,实在没法低头,梗着脖子问他:“动不动手,你要如何?” 李长博收了笑容,“你不动手,我就叫人动手了!”。 李长博扬声:“将闹事的人,押进来!” 第44章 我的地盘 李长博一发令,方良直接就动了手。 都没等到王二祥。 众人只觉得眼一花,就看见那陈林被反剪了手,一脚踢得跪在地上,连头都抬不起来。 同时掉了一地的还有下巴。 方良一脸轻松写意,脸上还带着不忿的教训:“也不看看这是哪里,能由着你胡来?!” 王二祥半天才缓过劲儿来,手动把自己下巴推上去,这才背后发麻的走了过去。心里是不停的尖叫:我的天啊!我的天啊!这是方良?我眼睛没看错吧? 王二祥看李长博的眼神都透出一股毕恭毕敬来。 付拾一远远的看见了,倒不觉得太惊讶,反倒是点点头:中国武术博大精深,从来不是靠个头取胜。打仗那个,是要精力好,力气大,能耗得起。可单打独斗么,靠的就更多是身手。 再说了,李长博是谁? 那可是世家子弟!人家身边随时就只带一个方良,真当人闹着玩,等着被绑架呢? 李长博也是真没给陈林脸面,看着陈林那两个随从刀都拔出来了,他轻飘飘的扫了一眼,逼得那两人乖乖把刀回了鞘不说,还低着头一句话不敢说。 李长博语气都没变:“带陈郎君去冷静冷静,再来说话。” 方良应一声,等李长博走远了,就松开手来,问陈林:“陈郎君——” 陈林一言不发,赤红着眼睛就虎扑了过去—— 又是眼前一花…… 陈林被迫盯着地上的青砖,听方良絮叨:“陈郎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说说你这是要做什么呢?这是长安县衙!哪能放肆!我都看不过去了!” 絮叨够了,又松开,方良再问:“陈郎君你——” 陈林不服气的再努力一回。 于是又是眼前一花…… 陈林被迫盯着地上的青砖,想死的心都有了。 什么是羞辱?这就是赤果果的羞辱! 陈林盯着那条缝,恨不得钻进去。 那两随从已经捂住了眼睛不敢看:看多了怕被灭口。 方良第四次松开手,陈林终于老实了。 王二祥一面跟着方良往里走,一面内心呼啸:这陈家是倒了什么大霉?掘人祖坟了吗?死了闺女不说,儿子还被人搞成了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 王二祥又深深的反思了一下自己,想着自己平时有没有对方良不敬过。 最后虽然啥也没想到,但是王二祥决定明天请方良吃卷饼,最豪的那种! 再见李长博的时候,陈林显然老实得跟鹌鹑一样。 “陈郎君来是为了——?”李长博微笑问他,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陈林这会儿显得很知书达理:“某是来接珠儿回家的。这桩案子,我们也不查了。珠儿他们,分明就是被人谋财害命了。眼下天热,珠儿在这里,也不合适。而且这件事情,让我们陈家天翻地覆了已经。我们实在是不想拖延下去。” 陈林这个要求合情合理。 自古以来,就是民不告,官不究。哪怕是杀人的案子。 李长博皱起眉头:“听闻陈郎君一向疼爱妹妹,为何却要做出这样举动?难道事情遮掩过去,你们就都忘记了?你们想到害死陈珠的凶手还在逍遥,难道就痛快了?” 陈林沉默良久,苦笑一声:“那难道还要让我父母都为此搭上性命?” 李长博也沉默了。 屋里气氛很凝重。 谢双繁在旁边装了这么久的泥塑,这会儿也忍不住小心翼翼开口:“要不,再一日?” 李长博看陈林。 陈林最后点点头:“明日这个时辰,某会带着棺材来。” 陈林头也不回的走了。 王二祥觉得是认怂不敢久留,怕继续丢人。 李长博则是呼出一口气,看一眼谢双繁:“好歹还有一日。” 谢双繁哭丧着脸:“其实不查了也挺好的——” 李长博出声打断他:“我们为的是长安城的治安。” 谢双繁叹一口气:“上次得罪了徐坤,徐坤这回就不肯帮忙,咱们能怎么办——” 李长博思忖片刻:“走,去一趟万年县县衙。” 朱雀大道一分为二,将这个长安城分成了长安县和万年县,两个县令分别辖制。 这桩案子发在长安县管辖,可事实上,却不只是长安县的事情。 比如查找当铺,赌场这些地方,万年县那边不配合,他们也不能插手那边的。 否则就是越线。徐坤是能问他们的不是。 谢双繁想捂眼睛:“咱们这个时候去,不是找没脸么?” 徐坤那么小气,还能放过这个机会? 李长博微微一笑:“咱们去给他送个功。他得感激涕零的送我回来。” 谢双繁一愣,随后又是一叹,欲言又止。 李长博却笑:“不必小气。长安平稳最重要。” 谢双繁悻悻:“我可没你那么高风亮节。” 不管怎么说,李长博还是带着谢双繁跑了一趟万年县县衙。 徐坤当然没有好脸色,见了李长博就开始放箭:“这是什么风,把李县令给吹来了。您是在长安县威风耍得不够?” 李长博微笑:“对了,陈家的案子,我听说陛下也知道了?” 徐坤不关心这个,摆摆手:“这么说来李县令又要出风头了?真是恭喜——” 恭喜两个字,那就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李长博慢悠悠道:“是我们一同出风头才对。毕竟,这个案子,陈家也是在万年县这边住——说不定凶嫌也在这边呢?我那是有一点线索,不过最后查出真凶的,说不定……” 徐坤的老鼠眼顿时就冒出了精光。 徐坤刷的就换了脸:“需要本县做什么,李县令只管说!” 谢双繁没忍住,吹了吹自己胡子。 李长博坐下了,慢慢悠悠开口笑:“那多不合适,徐县令这不是在开玩笑吗?我又不是来逞威风的——” 徐坤赔笑:“这就外道了,咱们都是长安城的父母官,就跟一个娘生的亲兄弟一般,哪能这么见外……” 反正最后徐坤说了一箩筐的好话。 李长博眼瞧着谢双繁满意了,这才起身:“就让谢师爷说说这件事情,我先回去,让不良人们继续查,然后将线索什么的,全送过来。” 徐坤自然喜出望外,对着谢双繁也客气得很。 谢双繁被吹了一通马屁,忍不住有点儿舒坦。。 李长博回了县衙门口,瞧见付拾一都开始收摊了,犹豫了一下。 第45章 有点古怪 付拾一看见李长博,叹了一口气:“李县令,一日时间,真的查得出吗?” 参与这么多这个案子,付拾一真不想不了了之。 李长博翻身下马,慢腾腾走过来,却不答话,只看付拾一:”你觉得一日时间够吗?” 付拾一说句实话:“找到证据,想通关窍,半日就够。就怕没有证据,也想不通关窍。” 李长博在凳子上坐下,“我在想,为什么陈家不愿意查下去。” 付拾一想到陈莲的态度,然后摇摇头。 “陈莲一开始,就说了句,是谋财害命。”李长博轻声说了句。 付拾一一愣,她没留意这个。 “可是在我们找上门前,陈家其他人并不知道陈珠已经死了。只以为陈珠是在玄清观。”李长博声音渐渐凝重:“可是陈莲却很笃定的说,是谋财害命。” “陈莲早就知道陈珠不会回来了。而且知道陈珠的银票不见了。”付拾一轻声接上,觉得迷雾渐渐拨开:“所以,她怎么知道的?” 李长博点出三个人名:“陈莲,刘旺,还有杀人者。” 这三个人,他觉得是关键。 付拾一轻声将死亡时间串联起来:“第一个死的应该是陈珠。第二个死的,是春丫。” “刘旺是在中间出的事。”李长博隐隐透出一股兴奋来。 付拾一沉吟片刻:“还有羊肉饼。” 眼前迷雾,霍然被推开。 “羊肉饼是关键!”李长博轻笑一声,转身风风火火进了衙门。 付拾一也会心一笑。 玄清观的道长们不吃羊肉。所以附近没有卖羊肉饼的。 最近的卖羊肉的,就是那天在江边。 而抛尸地点……离那也不远。 而且还有那失踪的马车…… 付拾一收摊回去,碰见谢大娘,谢大娘对她说了句:“女人家家的,还是要自重些。” 付拾一:……那你当我是个男人不就完了? “谢大娘,这个月租完,我就不租了。”付拾一笑笑,将本来该确定了之后再说的事情,现在就说了。 谢大娘一愣,脸色阴晴不定半晌,这才脸色不渝:“不是说要长租?” 付拾一仍旧是笑:“我早出晚归的,太打扰小二郎读书了。我自己都不好意思。” 谢大娘顿时不知该说什么了,含混说了句:“知道了。” 这人没走,觉得讨厌。可人真要走了,谢大娘又觉得自己怪不是滋味的。 下午时候,付拾一又被李长博接走了。 付拾一看见方良时候,不由得叹一口气。 方良一头雾水:“付小娘子怎么看见我就叹气?” 付拾一道:“早就将我留下多好。” 非折腾她这一趟,这么大的太阳走来走去的,很晒好不好? 在蜀地住久了,就格外禁不住晒。 付拾一觉得自己快要被太阳烤焦了。 方良不明白这其中的艰难,自己想了一会也想不明白。 付拾一爬上马车后,就看见李长博端坐在里头。 李长博轻声道:“案子有进展了。” 付拾一精神一震:“什么进展?” 李长博轻声道:“在万年县的赌坊里,有人拿出了一个羊脂白玉球。还在那人身上,见到了陈珠的梳子。” 付拾一一愣:“所以……凶手抓到了。” 李长博摇头:“还没有,那人走了。” 付拾一遗憾:“那就可惜了。” 茫茫人海,没有科技手段辅助,想要找一个融入人群的人,真的太难了。 李长博轻声道:“不过,他的身份却暴露了。” 付拾一问了句:“是谁?” “他是陈家的一个家丁。”李长博扬眉:“所以咱们现在,是去陈家。” 陈家现在是陈林当家了。 陈林一听李长博来了,恨不得找地方藏起来,下意识就道:“就说我不在。” 管家一愣:“可是……徐县令也跟着一起的,说是来查案。” 陈林皱眉:“我们家查什么?” 但是又一下,陈林还是只能不耐烦的同意了。 见到了陈林,李长博没吱声,徐坤就先甩出了威风,皮笑肉不笑的道:“请陈大娘子出来说几句话吧?” 陈林一愣:“叫她做什么?” 徐坤没好气:“叫就是了。” 陈莲过来,倒不见惊慌,对着众人见礼后,便沉静从容的立在那儿。 徐坤上下打量一眼,直接问了个最关键的问题:“你说你妹妹被劫财,为什么?” 陈莲提起陈珠,就微微红了眼眶,“她身上银钱都没了,那么多银票也都不在了——” “那你为何一直阻拦我们官府办案?不肯主动配合?”徐坤冷哼一声:“我看分明是你心里头有鬼!” 这话有点儿重。 陈莲一下脸色都白了:“徐县令,这话怎么讲?珠儿是我亲妹妹……” “那你为何阻挠?!”徐坤加重语气,颇有些吓唬的意思。 付拾一在旁边看着,只觉得徐坤能做县令,倒也不算一点能力都没有。 这问讯的能力还是有点的。 看看,给了陈莲多大的心理压力。 陈莲一下子哭起来:“外头都传,说珠儿和人私奔了,我也是为了我们陈家的名声——她屋里银票都不见了,我也不敢声张,叫人偷偷去找她,也找不见——” “怎么会找不见?玄清观的人说,当天他们才从观里走的。”李长博轻声说了句:“陈珠是真的去了玄清观找神医。为了求神医,还长跪不起。一片孝心,最后感动了神医,神医给了一个方子——” 众人都愣了。 陈莲也愣了。 “那怎会找不到——”陈莲整个人都恍惚了。 “你派去的人是谁?”李长博问。 陈莲一下子握紧了手里帕子,脸色难看:“去,叫人将丁桥给我叫过来。” 陈莲随后咬咬牙,对丫鬟耳语一句。 丫鬟匆匆而去,不多时,捧来一封信。 陈莲红着眼睛道:“这是我在珠儿走后没多久,收到的信。信是珠儿叫人送回来的,字是她的字。说,她和心上人私奔了。她不想嫁给表哥——还让我们别找她……” 李长博接过来,果然里头是一封信。 信上内容和陈莲说的一模一样。。 付拾一忍不住说了句:“字迹看上去也是陈小娘子的笔迹。” 第46章 香消玉殒(元宵节加更) 可是,陈小娘子真的会忽然就移情别恋吗? 李长博淡淡道:“是仿的。仿得很精湛,可稍显刻意。而且,陈小娘子为何还要叫人送信回来?直接留书出走就是。” “送信的是谁?”徐坤深以为然,又问陈莲。 陈莲一愣:“就是驿站送来的。” “所以是什么时候寄的,也能查明。”徐坤说一句,又看一眼李长博。 徐坤的师爷卢德水看着自家县令,有点儿恨铁不成钢:你就不能自己独断专行一点?处处看李长博做什么!到底谁是主导? 谢双繁倒是笑呵呵的。 李长博轻声道:“想要伪造这个,很容易。不过,若要仿造能瞒过家里人的笔记,恐怕需要长期观摩。那么对方肯定能对照陈珠的笔记。” 徐坤下意识就道:“能拿到这个的,除了陈珠的丫鬟,就是陈大娘子了吧?” 陈莲立刻驳斥:“徐县令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会杀珠儿?” 陈林也满心不痛快:“珠儿是莲儿一手带大,情比金坚,徐县令还是莫要胡说了!还嫌我们家不够乱吗?” 徐坤轻哼一声,没说话。 这个时候,家丁过来禀告:“丁桥跑了,一听说衙门过来人,他就说有事儿要出去一趟——。” 李长博侧头看一眼厉海。 厉海悄无声息退出去。 徐坤那边的不良人,同样也行动。 陈林是个暴脾气,一拳锤在了桌上:“还不快去追!” “丁桥必定有问题。”徐坤终于做了一回主:“立刻去搜他屋子!” 一群人都挤进了丁桥的屋子。 然后……还真发现了一些东西。 首先是首饰。 丫鬟春丫的首饰,都在丁桥屋里。 而且,丁桥屋里还有银票。 最关键的是,丁桥屋里,找到了陈珠爱若珍宝那一把梳子。 陈莲一下子放声大哭起来:“他怎么这么狠心!我们陈家对他不薄啊!他当初流落到了京都,是咱们家买了他,给他饭吃,给他活做——” 管家也挺意外:“他平时看着挺老实的。嘴巴甜,干活也勤恳。除了喜欢赌钱这一点,没别的毛病——” 付拾一轻声开口:“有时候,老实人起了坏心思,才让人防不胜防。” 陈林双目赤红:“我要宰了他!” 李长博和徐坤看他,都有点儿不赞同。 徐坤更有点儿不悦:“自然有律法。” “叫王妈妈和平日里与春丫接触多的丫鬟过来。另外,和丁桥赌钱的那几个,也叫来。”李长博轻声开口。 不多时,院子里就多了七八个下人。人人脸色都有点惶恐。 王妈妈是被扶着过来的——刘旺是她的独子,如今成了那样。彻底击垮她了。 李长博问王妈妈:“陈珠早上走的时候,一点异常也没有?” 王妈妈十分笃定:“没有。” “最后收拾陈珠床铺的是谁?” “是……春丫。” 付拾一点头:如此一来,信是谁放进去的,就好说了。 李长博也点点头,随后看向几个丫鬟:“春丫被王妈妈和陈珠定下婚事后,高兴吗?” 几个小丫鬟面面相觑,最后摇摇头:“看不出来特别高兴,有点儿反常。总是想事情。我们还以为她害羞不好意思……” 李长博再看和丁桥赌钱那几个:“你们和丁桥来往最多,平时发现丁桥有相好没有?” “有。”其中一个瘦小的很肯定:“有一回,他有个新钱袋,我们问,他就嘿嘿嘿的笑。也不说实话。” “还有一回,我在他身上闻见了脂粉味。”另一个说起这个时候,脸上浮现出几分旖旎来。 “那他有娶亲的打算吗?”李长博再问一句。 一切仿佛都昭然若揭了。 “还真有。前段时间我听他说,等他娶了亲,就有钱还我们了——”瘦小那个撇撇嘴,“我们都取笑他,莫不是攀上了哪家小姐?” “那三月三那日呢?他在哪里?”李长博终于问到了关键地方。 这个不用别人说,管家就知道:“他说要出去买东西,所以出府了。晚上才回来的。” 李长博和谢双繁对视一眼。 徐坤落了个空,傲娇的扬起下巴,假装不在意。 谢双繁道:“看来,只有抓到了丁桥,才能确定了。” 陈莲已哭成一个泪人。 陈林也是眼眶全红。 李长博看着陈莲,轻声问她:“那现在大娘子能说说,为什么一开始不让人配合了吧?” 陈莲哭着道;“我一直以为……我不敢声张,一直都瞒着。也怕闹出来,对珠儿名声不好……” 付拾一点点头,觉得这个理由算是合情合理。 家丑不可外扬,这个道理大家都懂。 陈太史令就是在这个时候,叫人抬着自己过来的。 陈太史令是来问真相的。 说来也巧,丁桥也是这个时候被厉海给押回来的。 丁桥浑身都是灰土,脸上还有血迹,显然是没少吃苦头。 厉海面无表情的将丁桥扔在了地上,然后拍了拍手上的灰,完美演绎了什么叫嫌弃。 陈林倒是不嫌弃,扑上去就是一脚:“我问你,你做了什么?” 丁桥疼得躬成一个大虾米,叫都叫不出来,只剩下倒吸凉气。 李长博转头去看厉海。 徐坤也在同一时间去看李长博。 两人默契的再一次错过。 不过,两人也都没管这个明显不该有的事情—— 自然,陈林还要再动手时候,厉海就提醒一句:“别弄死了。” 这还没问出来呢。 陈林悻悻住手。 陈太史令这会儿亲自开口,一双浑浊的眼睛,竟是灼灼放出光来:“我问你,你是不是杀了珠儿?” 丁桥不敢看陈太史令的眼睛,讷讷的说了句:“不是我的主意……” “那是谁的?!”陈太史令这会儿,有点像是要吃人。 “是春丫的。是春丫说,小娘子要出门,她想和我私奔——可她没钱,她想偷点钱走……”丁桥越说越小声。 “偷钱,也不至于就要将人弄死。”李长博淡淡打断他:“刘旺醒了。他说,是你将他推下去的。”。 “春丫死前,也和你在一起。你又是什么时候动了杀心的?” 第47章 什么时候 要说这件事情不是早有预谋,付拾一是不信的。 “春丫的人头呢?”付拾一也出声:“将尸体大卸八块费了不少功夫吧?面对相好,你怎么下得去手的?” 这些问题,像是大锤,给丁桥的沉默砸了个粉碎。 丁桥居然“呜呜呜”哭出声来:“我也是鬼迷心窍。我不想再当流民了!我想好好娶个媳妇过日子!东躲西藏的日子,我过够了!” “是小娘子忽然乱指点!春丫说,是小娘子故意的!她求过小娘子,说想嫁给我!可小娘子没答应!” “春丫说,我们只需要趁着这个机会,将小娘子打昏过去就行了!支开刘旺的也是她!刘旺真以为有东西落下了,将我们送到了江边,就赶车回道观取东西——” “春丫那一下,就把小娘子打昏过去了。小娘子身上值钱东西也是她扒下来的。我摸着小娘子没气了,我们都慌了……最后也是她说,得将小娘子藏起来,让谁也找不到。我知道棉被浸透了水就是湿淋淋的很重,刚好给小娘子铺地的褥子也在,就一不做二不休……” “是你将小娘子的丢进水里的。”付拾一忽然打断他,问了句。 丁桥点点头:“是。” “你对那很熟?”付拾一又问。 丁桥点头:“从前大娘子去江边,都是我护送的。而且大娘子从前也喜欢去玄清观。大娘子当初在玄清观静养时候,也是我赶车……所以我对那边比较熟。” 众人忍不住看了陈莲一眼。 陈莲已是泣不成声。 付拾一讥讽一笑:“那可真是有意思了。大娘子年年都去的地方,竟成了你葬她妹妹的地方。而且还这样狠毒,让一个小姑娘家沉在河底,永不见天日!” 付拾一这话太凌厉,以至于所有人都后脖子梗微微发毛。 想想还真是……够丧尽天良的。 “陈珠在水里清醒过来了。可就是因为你这样做,她就算割断了绳子,也没来得及浮上来,就死了!” 丁桥痛哭失声:“我不想的!我也是怕被发现……是春丫说!是她说的!” “她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付拾一冷笑:“那她一定不想死的,可你为什么还是杀了她?还将她的尸身弄成那样——” “我不想被人发现!我杀了刘旺也是一时失手……”丁桥喃喃的说,也不知是真还是假。 “反正都杀了小娘子了,不杀刘旺,我们一定会被发现。”丁桥渐渐冷酷起来,和刚才有些判若两人:“他该死!他想娶春丫……” “那春丫呢?”这次问的,是李长博。 “你们还一起吃了羊肉饼,还苟合了一回……” 说到这个,李长博还是面子浅的微微不自在起来。 尤其是现场还有付拾一,陈莲两个女子。 “她说,咱们得跑路,得隐姓埋名,我不想隐姓埋名。我也不想跑路!”丁桥凶神恶煞起来,语气渐冷:“我不想做个过街老鼠!她就一遍遍提醒我,我杀了人!哼,我杀人还不是为了她?既然这样,那我就一不做二不休好了!反正她死了,世上就没人知道我杀人了!” “那为什么那么对春丫?”李长博皱眉,觉得丁桥大概就是付拾一说的那种,变态。 “找不到她,认不出来,那所有人都会认为是她和刘旺做的。”丁桥竟然笑了一下:“野狗都快吃完了!就快吃完了!” 吃完了,就彻底的消失了。 付拾一咂舌:心思还挺缜密。 不过,她还是好心提醒一句:“真想让人彻底认不出,就该剥干净衣裳。别留下任何痕迹。” 付拾一这样一说,所有人都无语了。 这……算不算教唆? 丁桥也愣了一下,随后低下头去,盯着地面不知想什么。 “头呢?”付拾一问他。 他说:“不知道扔在了那个棺材里了。我随便找了个新坟刨开了,扔进去了。” 付拾一夸一句:“藏得挺好。” “你和春丫好了有多久?” 丁桥莫名其妙看她一眼:“快三个月了吧。” “你也下得去手,就不怕她死不瞑目来找你?”付拾一说完这句话后,就不吭声了。 李长博又问了几处细节,比如春丫是怎么被他推下另一个悬崖的,他也一一答了。 但是刘旺那个,他答不上来。 只说不知道那些道士会练功经过悬崖底下。 而那笔记,也是春丫一早就偷偷拿出去,叫人临摹的。 到了这个时候,事情也就算是真相大白。 刘太史令一把年纪,哭得涕泪纵横。 王妈妈也几乎昏厥,她哭天抢地的骂:“杀千刀的,真是杀千刀的!小娘子对她一直都不错,她竟然这么对小娘子!小娘子啊!我的小娘子……你怎么这么命苦……不过就是随口一句话,小娘子也是随口一应,后头小娘子就偷偷跟我说,还得再问问她的意思……小娘子这么心善……” 陈莲伤心欲绝,哭得不能自已。 陈林红着眼眶,问李长博:“我想去接珠儿。” 李长博默默点了点头。 因为徐坤将案子接了过去,所以丁桥自然是应该被徐坤带走。 付拾一在徐坤将人带走之前,问了丁桥一句:“你怎么知道棉被打湿了之后,会比石头还沉?” 丁桥不看付拾一,随口回答了句:“从前大娘子的棉披风掉进水里过,我去捞,差点拽不上来。” 李长博也问了个问题:“小娘子的笔记,是谁模仿的?” 丁桥只说不知道。 “那信又是谁去给的?”李长博笑问。 丁桥说是他随便塞了两个铜钱,叫一个童子去的。 徐坤等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阴阳怪气:“要不然,李县令还是将人带回去?” 李长博摇摇头。 徐坤轻哼一声,走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等人慢慢回长安县县衙。 路上,付拾一轻声说了句:“真是一句话杀人。” “嗯。”李长博应一声,轻叹一口气。 随后,却莫名其妙问了一句:“你说,陈大娘子对丁桥,为何那么看重?”。 付拾一反问他:“你说,丁桥真的是幕后真凶吗?” 第48章 是与不是 这个问题,李长博并没有回答。 直到回了衙门,也没回答。 下车时候,付拾一不甘心,又问了一句。 李长博轻声道:“这个案子已经转交给了万年县。而万年县会在结案之前,问过陈家的意思。” 付拾一顿时就明白了。 付拾一低下头,轻声的嘀咕一句:“或许,真的是一句话杀人吧。” 李长博明白她的意思,轻轻的“嗯”了一声。 而后他感慨:“世上的事情,很多东西,并不是非黑即白。也很多事情,定不了罪。” 付拾一听他如此感怀,一本正经的说了自己感想:“或许许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可是错了就是错了,人命也是关天的事情。不可能轻易就被忘却忽略了。” “我也好,李大人也好,都不该如同普通人那样,含糊了事。” 李长博微微一愣,不由去看她。 付拾一眼眸清澈而明亮,让人想起了静谧的湖面。 对视片刻,李长博才轻声说了句:“嗯。” 付拾一却尴尬起来:自己没事儿说这些做什么?尴尬不尴尬? 李长博手里还有公务,所以就让方良送付拾一回去。 方良路上就和付拾一絮叨:“我总觉得,不像是那丫鬟计划的。那个丁桥,不像是个木讷的。” 付拾一轻轻一笑:“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滑得像是一条泥鳅。”方良冷哼:“我们都去了,他竟然还想着跑。而且连杀三个人,还敢回去——胆子太大了。” “付小娘子,你说会不会他背后还有人?” 面对方良的问题,付拾一理直气壮:“我又不会查案。” 方良:……好像是没毛病。 “新仵作什么时候来?”付拾一岔开话题,不想再说这个糟心的案子。 方良就打开了话匣子:“付小娘子你听说过没,长沙郡有名的仵作徐双鱼?来的是他,还有他的师兄钟约寒。” 付拾一顿时了然:“倒是听说过。” 方良顿时惊讶:“付小娘子竟然也听过?” 付拾一笑笑:“毕竟实在是有名。” 方良说起来有些肃然起敬的意思:“破了不少大案子。各处都抢着要人呢。” 说着说着,方良就又忍不住夸起了李长博:“也就是我们郎君有这个脸面。” 付拾一:“是是是,李县令很厉害。” 方良却丝毫听不出其中的不走心,仿佛找到了知己:“是吧是吧?我家郎君那可是……” 听着方良没完没了的彩虹屁,付拾一面无表情:你这么狗腿,你家郎君知道吗?他真的不会羞惭吗? 在衙门里的李长博,忍不住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师爷谢双繁正说事儿,冷不丁被打断,顿时关切:“这几天天气变化大,你是不是着凉了?要不回家歇两天?” 谢双繁心里头盘算:这个月连着耽误了两次休沐了,啥时候补上? 李长博丝毫没听见谢双繁心声:“今儿晚上加会班,将档案弄出来,明日一早给万年县送去。” 谢双繁欲哭无泪,不死心的劝:“老夫人如今一个人在府里吧?你作为孙儿,应当多陪陪她老人家。免得她老人家寂寞无聊,而且你连着几日这么折腾,她也会担心——” “也对。”李长博可算是听进去,若有所思点点头。 谢双繁眼睛里亮起了一丝丝希望的小火苗。 李长博看他一眼,微笑着道:“那我今日先回去了,这件事情就有劳谢叔了。” 谢双繁一脸懵懂:“啊?” 李长博已经站起身来准备走,嘴里还道谢:“谢叔实在是太照顾我了,我心中有愧。改日再请谢叔吃茶——” 看着李长博一脸诚挚,谢双繁的眼泪憋在了喉咙里:不,你别谢我,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回来,你别走…… 李长博已经往外走。 谢双繁饱含热泪的看着他的背影,伸出手去——你回来啊!你走了,我今儿就回不去了! 可惜李长博并没有感受到谢双繁的殷切。 最后,徒留谢双繁泣不成声。 厉海从门外进来,看见谢双繁此等情景,微微一顿,自觉无法应对,悄悄就退了出去。琢磨找别人劝劝。 可其他人也觉得不好劝,都不肯去。 不过,谢师爷看着卷宗类泪流满面,为死者伤心的事情,就这么传开了。 谢双繁浑然不知,只在心中替自己的休沐日默哀。 李长博一路回了家,先去给祖母问安。 老夫人杜氏出自京兆府的世家大族杜氏一族,是真正的世家女。年纪这么大,跟着李长博特地来长安,也是为了回到自己自幼长大的地方来看看。 杜老夫人身边花妈妈亲自给李长博撩帘子:“老夫人都问了好几次了,担心郎君呢。” 李长博愧疚:“让祖母跟着担心了。” 花妈妈抿着嘴笑出褶子:“郎君一会儿好好哄哄老夫人。老夫人最好哄了。” 事实上,不必哄,杜老夫人看见李长博,脸上就笑起来了,赶忙招手:“来来来,浩之过来陪我喝茶。” 浩之是李长博的字,只有家中亲近的长辈和朋友之间,才会这么叫。 杜老夫人喜欢茶饮,闲来无事的时候,就点个小炉子煮茶喝。 李长博在杜老夫人对面的芦席上盘腿坐下。 “你阿兄来信说,叫人来送端午节东西。还问起你的事情。”杜老夫人就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起了家常。 李长博喝着茶,听着听着,就有点儿困——几日都没休息好,实在是困了。 最后,李长博身子一歪,就这么靠在背后的屏风上呼吸均匀—— 杜老夫人还在絮叨,花妈妈轻轻的扯了扯杜老夫人的衣裳,示意她瞧。 杜老夫人抬头一看,顿时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一脸哭笑不得。 最后,杜老夫人叹一口气,压低声音:“让他在这里眯一会,一会儿用过晚饭,再放他去睡。” 这几日肯定又有案子,他忙起来,定也没顾上好好吃饭。 花妈妈应一声。 杜老夫人又叹:“生要来受这份罪,看得人心疼。” 花妈妈宽慰:“咱们的小郎君有抱负,这是好事儿。” “就是这么忙下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娶亲生子。”。 …… 第49章 是个机会 陈珠的案子转交出去,长安县衙门倒是难得清闲了几日。 一连着几天没有大案发生,高兴得王二祥恨不得放声歌唱。 王二祥懒洋洋的坐在付拾一的摊位上晒太阳:“付小娘子,下午我约了那房主去看房。” 付拾一顿时也眼前一亮:“他回来了?” 王二祥压低声音:“我跟你说,到时候可劲儿压压价。他那地方……租不出去,也卖不出去。也就是你不怕——” 付拾一笑眯眯:“有什么好怕的?” 以前她还住在义庄呢。尸体多的时候,那满满当当的全是棺材! 王二祥看着付拾一这笑,心里就有点儿慎得慌:“还是别说这个了。付小娘子,你家里没别人了?” 付拾一飞快的煎饼:“嗯。就我一个人了。” “那……”王二祥有些同情看她,想问问付拾一将来怎么打算,又觉得有些唐突。 付拾一大概猜到王二祥想问什么,嘴角一翘:“走一步算一步,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好。” 王二祥忍不住竖起拇指:“付小娘子真豁达。” 两人有一搭子没一搭子的闲聊,好几个不良人后头也搀和进来——中午的时候,这才散了。 不过,私底下都忍不住打趣王二祥:“可以啊,眼光不错,付小娘子虽然……点,可真不错。” 王二祥脸色通红,百口莫辩:“我不是……我没有……” 王二祥将所有事情说了一遍:“我就是觉得付小娘子怪不容易——” 众人起哄:“是是是,你多帮帮她。” 帮来帮去,不就成了? 众人一脸意味深长的猥琐笑意。 王二祥更加窘迫。 路过听了一耳朵的李长博:嗯?付小娘子要租房子?也是,那地方她恐怕也是住不下去了。不过,她和王二祥……付小娘子原来喜欢王二祥那样的吗? 李长博招手叫方良过来。 方良:“郎君有什么吩咐?” 李长博:“听说王二祥帮着付小娘子租房子,你帮着打听打听。” 方良:???什么情况。 李长博:“王二祥不大靠谱。” 方良恍然:“哦哦哦。” 方良走出去老远,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对啊,王二祥天天在街上跑,就和人打交道,怎么就不靠谱了?不比自己熟? 不过,对于李长博的担心,方良觉得很能体会:不过付小娘子一个人住,是要挑个好地方。王二祥那种糙汉子,怎么能面面俱到?付小娘子要是住得不合适,回头又要折腾,太麻烦。付小娘子毕竟帮了衙门的大忙,不能叫她对衙门印象不好。 况且,付小娘子的吃食,味道真不错的。 王二祥这个糙汉子,对于方良凑上来,死活要去凑热闹的行为,表示了不解。 方良理所当然的拍了拍:“我也了解一下行情。” 王二祥:别闹,你家郎君有房,不需要了解。 房子就在永崇坊。当然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位置,也不算特别当道。 但就在临街的拐角处,靠着河。幽静,又不至于完全是个偏僻地方。 不过宅子不大。 前面一间屋子,可以用来开店,后院和前头之间,隔了一个也就不到四十平的院子。后院因为地方小,所以修的两层。上下都是两间。 左右两侧还有四间小屋,很小,但放东西,住人都可行。 付拾一前前后后看了一圈,简直不要太满意—— 这个宅子和长安城其他房子比,是显得小了了。格局也不够好。可在她看来,却好得很! 毕竟,看惯了后世那动不动四五十平米的房子来说,她觉得这已经是别墅了。 而且她一个人住,也用不上那么大。 前头这一个铺面,虽说不大,可也有四五十平。刚好放一个柜台,再摆几张桌子,隔一个开放式的小厨房—— 她的小食肆就开起来了。 付拾一越看越喜欢。 可是买不起。 即便是在长安人看来又小又不吉利的房子,卖家也要小三百两银子。 不过租金就很便宜了。 一个月三两银。 对于付拾一来说,完全承担得起。 付拾一还没来得及压价,方良就开了口:“这个地方,听说死过人啊——” 方良声音拖得老长:“我看还是换一家吧。小娘子住这里,恐怕不合适!” 卖家是个老丈人,胡子都花白了,闻言脸色就一变,想要说什么,又有点儿心虚。 付拾一悄悄的给方良一个夸奖眼神。 方良于是更卖力:“而且位置也不是很好。我们租下来。住的话太贵,做生意的话,还怕影响生意——” 卖家赶紧驳斥:“上一个卖羊肉的就挺好的!他家生意特别好!” 方良不急:“那怎么就不租了?我听说是被吓跑了?” 卖家脸色一白。 方良慢悠悠的开口:“我看租的话,一月二两银子就得了。如果卖的话,我最多给二百两银子。” 卖家气得都吹胡子了:“这也太狠了!租的话,二两半最低了!” 然后上上下下看付拾一一眼:“要是买的话,我也不是不能便宜,这样,二百五十两!卖了,我也省得每个月来要租金,就可以搬去乡下了!” 付拾一知道这个价钱很便宜,可是她买不起。 现在她就只有一百多两,而且还要留钱装修…… “先租吧。如果以后合适,再买。”付拾一肉痛的选择了租房,心头再一次感叹:不管什么年代,买房真的都是个难题啊! 交了二十两的押金,又交了三个月的房租,付拾一就觉得自己荷包都瘪了。 没有钱的心慌,顿时席卷上来。 付拾一看着这宅子,压力倍增。 付拾一一脸沉重,王二祥挠着脑袋不解:“付小娘子不开心?” 付拾一肉痛的捂着心口,满心悲怆:“赚的不够花的,我实在是太难了。” 王二祥同情的看着付拾一,“付小娘子已经很厉害了。” 多少女郎,只会在家里花钱,哪里会出去挣钱?? 王二祥紧接着又出个馊主意:“实在不行,付小娘子快些说个婆家——”这样一来就不用置办房产什么的了。 第50章 太不靠谱 王二祥这个馊主意,成功让付拾一呛住了。 就连神色都微妙了起来。 方良倒觉得是个好主意:“也对,不过付小娘子可不能随便嫁人……要不,咱们在衙门里看看……” 付拾一觉得任由他们继续说下去,自己恐怕接下来就是要定终生大事了,吓得赶紧摆手拦住他们:“不不不,我觉得我能赚钱的。嫁人什么的,我不着急!” 方良想想也是,深以为然点头:“是不能随便嫁人。得找个好的。老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付拾一欲哭无泪:“对对对,所以这个事儿不着急!” 然后她赶紧转移话题:“对了,二祥,你认识靠谱的木匠没有?我要打几样东西……” 王二祥当然认识,其中就有那个卷进杀人案的那个:“他手艺是真不错。而且活也是又快又好。” “那就他了。”付拾一当机立断:“回头我买了笤帚什么的,过来打扫一下,再重新糊窗户纸。尽快弄妥,就能搬过来了。” 现在还是春末,院子里的地也能利用起来。 这样一想,付拾一觉得自己的活儿还真不少。 付拾一却又觉得充满干劲。 王二祥平日里吃了不少付拾一的免费吃食,这会儿自觉得很,义不容辞站出来:“我帮你。” 方良:“我也帮忙。” 不过付拾一却摇头:“没多少活儿,你们还是回去当差吧。” 王二祥毕竟还在当差,于是也没坚持。 方良也就跟着一起回话去。 不过临走前,方良说了句:“有什么事儿,付小娘子可以去我们府上求助。就跟门房说认识我就行。” 方良是李长博的长随,面子自然是有的。 付拾一笑眯眯道谢:“好。多谢你们了。” 方良压低声音:“付小娘子,你若是怕的话——” 王二祥瓮声瓮气笑话方良多操心:“付小娘子才会不会怕——她胆子大着哩!真有什么,她刷刷两刀下去——” 方良拽他一把,瞪他:活该你单身! 付拾一摸着下巴沉思:自己的形象原来这么彪悍吗? 王二祥被方良拽着走了。 王二祥还委屈:“我还没说完呢……” 方良训他:“你能不能有点觉悟,付小娘子就算再厉害,那也是女郎家,你那么说,她不要面子吗?” …… 方良回去后,绘声绘色就开始给李长博讲单口相声。 李长博最开始还一面看卷宗一面听,后来就成了专心听。 尤其是听到“付小娘子仰天长叹,潸然泪下的感叹生活艰难”时候,他忍不住皱眉:“她真这么了?” 方良十分笃定:“就是这么感叹的。原话就是:我真是太难了!” 李长博若有所思,良久才问:“二百五十两的银子,都拿不出来?” 方良摇头:“拿不出来。” 顿了顿,方良小心翼翼提醒自家郎君:“郎君,付小娘子毕竟是普通人。家产肯定也没什么……” 李长博点点头:“倒也是。” “租的地方就在离家不远处那个底边?那边离道观倒是挺近——”李长博若有所思:“治安如何?邻居如何?” 方良忘记问这些,卡了壳。 李长博便看他一眼,微微摇摇头:“罢了,你去吧。” 方良这才明白,为啥李长博叫自己去看一眼…… 方良不怕死的作死:“郎君对付小娘子为何这么在意?” 李长博淡淡瞥他:“付小娘子比稳婆好使。” 方良:……我仿佛知道你为啥一直不开窍,从没有喜欢的女郎了。好不容易有了个特殊一点的苗头,结果是因为这个,老夫人知道了,肯定会懊恼。 不过不管怎么说,付拾一用了一下午,总算是将屋子清扫干净了。 看着并没有窗,也没有几,却还是干干净净的屋子,付拾一昂首挺胸,慢腾腾的,仔仔细细的,巡视了一遍。 越看越忍不住心情飞扬,唇角飞扬—— 总有一天,她会将这个房子买下来。 甚至总有一天,她能赚够买回付家大宅的钱来——就是不知道李长博会不会卖。 天色擦黑,付拾一这才就着万家灯火回谢大娘那边。 如今有了自己的家,付拾一就觉得谢大娘那边,实在是让她难以有归属感。 所以付拾一一点不急,慢悠悠的走,仔仔细细的欣赏。 长安城即便是到了夜里,也依旧是热闹的。 店铺多数都会营业到稍晚一些的时辰,而各种酒肆食肆,会更晚一些,直到逼近宵禁时辰。 白天,城里大大小小的河流沟渠不见得多迷人。可此时,轻浪翻卷的水面,倒映着大大小小明明暗暗的灯火,像是一卷被打碎的旖旎画卷,透出一种别样风情来。 白天的长安,繁华什锦。 夜晚的长安,如梦似幻。 付拾一信步走着,忽然有点儿理解李长博曾经说过的那句要守护长安的话。 这样的美丽梦幻,繁荣的充满人间烟火气息的城市,任谁看了,都会不由自主的想要保护它。 两个笑闹的小童子一路跑着,闹着,一个跌了一跤,一个笑哈哈回头去看,结果一头撞在了付拾一的身上,也哎哟的跌在地上。 也打断了付拾一的感慨。 付拾一忍不住微笑起来,伸手将地上的小童子扶起来,替他拍了拍灰,然后吓唬他:“再这样不看路,小心掉河里被冲走!” 小童子“咯咯咯”的笑:“有栏杆,我不怕。” 然后挣开付拾一,又去找小伙伴玩闹。 付拾一:……早知道我就说有大灰狼了。 吓唬小孩不成功失了面子的付拾一,回了谢大娘那儿之后,就已是夜深了。 谢大娘竟然不在家。 谢大娘的小儿子石头捏着笔杆子,有一笔没一笔的,听见付拾一问,就告诉她:“我大嫂子要生孩子了。我娘不让我去看。” 看那样子,还挺烦恼。 谢大娘的大儿媳妇如今怀孕还有几天才八个月呢。 付拾一一听这话就愣住:“怎么忽然要生了?” 石头摇摇头:“不知道。我娘脸色怪难看。”。 “对了,付小娘子,你那天晚上吃什么啊?”石头一想到那天的香气,口水都要流下来。一面问一面揉肚子。他饿了。 第51章 一起吃吗 付拾一看着石头哈喇子都快流一地的样子,笑呵呵的说了句:“没吃饭?” 石头点点头,苦瓜脸:“我娘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付拾一点点头:“那你要不跟着我吃点?” 石头眼前一脸,可表情还有点儿腼腆:“不……不太好吧。” 虽然协大娘的耳提面命还在耳边回荡,可揉了揉自己前胸贴后背的肚子,石头觉得可以选择暂时忘记。 付拾一看穿他的心思:“没关系,一顿饭而已。再说了,上次你还帮我找东西的。就当是谢礼。” 石头年纪小小,却很有书生做派:“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付拾一“扑哧”一声乐了,弹了他脑门一下:“小小年纪,咬文嚼字的累不累?” 说起来,李长博就很随和。不见他咬文嚼字的显摆自己是个读书人。 付拾一今儿打算做汤圆。 这个省事儿,而且简单。 最关键的是,她还有红豆馅儿。 红豆汤喝光了,剩下的豆沙,她细细的研磨一下,加点红糖,就可以做成豆沙馅。 其实付拾一最喜欢吃的是钙奶馅儿的。 只是钙奶馅的馅她不会,那是人家的品牌机密。 所以,她只能在和面的时候,加一点骆驼乳,勉强吃起来也有奶香味。 付拾一这头洗干净手,拿过一个瓷盆,然后倒出糯米粉来,一点点的往里加骆驼乳。 石头就在旁边看,看得有些入神。 付拾一的手指很好看,纤细,白净,骨节均匀。 关键是灵活。 看上去每一根手指都像是软的,可以随意的活动。 就是这样一双手,飞快的就将面揉成了一团光滑面团。 就连手指上,都没沾上半点面。 石头都惊住了:“付小娘子真厉害。” 付拾一:你看我解剖的话,会觉得我更厉害。 将面团子分成均匀大小的剂子,然后再将馅也分成小剂子。 虽然没刻意称量过,但就是很均匀,石头又一次惊叹:“真厉害!” 付拾一笑眯眯:“你这么会说话,一会儿再给你做一种做法的。” 石头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多说几句好听的。 付拾一拿起一个小面球,将它用虎口和手指飞快转出一个口袋形状来,然后再将那馅儿塞进去。 此时口袋口子一收,再用两个掌心转圈搓揉成光滑的圆球,一个白胖胖,圆滚滚的汤圆就好了。 付拾一做的汤圆大,一个足足有乒乓球那么大,所以也没做多少个,包了二十个就停了手。 十个煮着吃,十个炸着吃。 煮汤圆时候,付拾一特地往汤里加了一块拍过的姜。 石头略嫌弃:“这样就都是味儿了!” 付拾一轻笑:“春天喝点姜汤好,预防感冒,还能去去寒气。冬吃萝卜夏吃姜,你听过没?” 石头懵了:这都是什么说法,怎么没听过…… 汤圆浮起来的时候,再略煮一下,就可以出锅了。 付拾一拿出三只碗,一碗里盛了四个,却不急着让他吃:“你先端过去,让你娘和你大哥吃点,你嫂子要是也能吃,就让她也吃一口。” 石头犹豫了一下。 “你嫂子生孩子很累的。吃点东西才有力气。”付拾一说服他。 石头端着托盘出了门。 付拾一提着灯笼送他到了门口,就在外头等着他。 不一小会儿,石头就跑出来了,吐了个舌头:“我交给我大哥了。” 他怕谢大娘知道后骂他,还不让他吃汤圆了。 付拾一知道他的心思,也不多问,就领着他回去吃汤圆。 汤圆软软糯糯,皮薄馅大。有些皮比较薄的地方,馅儿的那种酱红色都能看得出来。 石头一口咬下去,就先是烫得倒吸凉气,又觉得汤圆皮黏在牙上,最后就是甜。红豆本身的沙糯感,加上红塘的甜蜜,柔和在一起,简直就让人觉得甜到了心里,整个人都愉快起来。 石头顾不得烫,一口接一口,眼睛都满足得眯起来。 不过这个东西,连着吃两个,怎么也会有点儿甜腻了。 石头吃东西的速度慢下来。 此时付拾一才吃完一个,慢悠悠喝一口有淡淡姜味儿的汤,除了嘴里的油腻,她提醒石头:“你喝一口汤。” 石头心里抗拒,不过又觉得不好驳了付拾一,乖乖喝了。 然后眼睛就亮了。 付拾一教他:“有时候,不是所有事情都是你想的那样的。好不好,行不行,要尝试过才知晓。当然,也别瞎来。” 石头点着头,又“嗷呜”的咬开了一个汤圆。 四个汤圆下肚,付拾一已经饱了。 可石头才勉强不饿。 付拾一忍不住感慨:果然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胃口太好了吧。 不过还有炸汤圆。 付拾一用铁锅子里加了猪油和菜籽油,然后等着油开。 植物油不适合高温烹饪。所以付拾一最喜欢的还是动物油,但是纯动物油也对身体不太好,所以她习惯自己做饭用混合油。 石头还是知道油的贵重的,一看付拾一倒了那么多油进去,顿时咂舌:“付小娘子真有钱。” 付拾一哑然,然后说了句至理名言:“人这一辈子,短短几十载,能吃多少顿饭?吃饭上,可不能省。吃了饭,人才能去挣更多的钱。” 只要有条件,她就绝不会亏待自己的嘴。 石头似懂非懂的点头。 然后看着油开了锅,付拾一从锅边将那白胖胖的汤圆下到锅子里。 锅里刺拉拉了的就出了声音,白胖胖的汤圆周边,一圈金黄色的油在欢快的翻腾。 石头忍不住抽了抽鼻子,觉得自己分明是更饿了。 等到第一个汤圆炸好,付拾一也不急着给石头吃,而是放在了竹篦子上沥油。 等油沥干净了,这才拿出两个给石头:“吃两个再看,这个吃多了,不消化。” 石头心思全在炸出来的汤圆身上。 一改白胖的形象,汤圆现在已经是金黄金黄,一口咬下去,外头一层酥脆的皮,里头仍旧是软糯的,配上甜蜜蜜的馅儿,加上浓郁的油香味—— 石头觉得自己快把舌头咽下去了。 不过,这个毕竟是高油高糖的东西,付拾一吃了两个,就觉得腻了。 于是又拿出自己买的山楂片沏了山楂茶。喝一口,酸酸的,顿时口齿清爽。。 石头连着吃了三个,第四个付拾一实在不敢再给他吃了。盯着他喝了一大碗山楂茶,这才让他接着去读书。 第52章 我没说话 付拾一把剩下那几个,用油纸包起来,明天再炸一下,可以当早饭。 谢大娘一整夜都没回来。 付拾一早上的时候,叫了石头一起吃了早点,这才出门去。 结果等回来了,也没见谢大娘。 付拾一觉得,这恐怕是难产了。 付拾一想了想,放下挑子,就去了隔壁谢大娘儿子家。 谢大娘大儿子叫柱子,还挺年轻,二十岁左右,面嫩得很,这会儿都急得坐不住了,院子里团团转。 “怎么样了?”付拾一问了句。 柱子说稳婆说不碍事,就是第一胎,不好生。 付拾一点点头,心想既然稳婆有把握,那就不要紧。 所以,付拾一就不再管这个事儿,只说自己打算明日搬家。 有了自己家,哪怕家里啥也没有,住着也比别的地方舒坦。 柱子有点意外:“不是说长租?” 说完了想起谢大娘这些日子嘀咕的那些话……脸上微微一红:“对不住。” 付拾一笑笑:“这有什么对不住的。反倒是我说长租,现在有不住了,怪对不起的。” 正说着话,产房里头就惨叫起来:“完了,卡住了!” 付拾一和柱子对视一眼,付拾一撂下一句:“我去看看。” 付拾一毕竟是女的,柱子没多想,就把人放进去了。 等放进去了,他才后知后觉:等等,如果记得没错的话,付小娘子是黄花大闺女吧?她进产房看啥? 付拾一进去,也吓了谢大娘和稳婆一跳。 王稳婆看见付拾一,倒是直言快语:“你来干啥?人还活着呢!” 谢大娘脸黑得和锅底一样。 付拾一也噎了一下,这才理直气壮:“我听你们里头喊孩子卡住了,就来看看。是卡在产道里了?” 王稳婆点点头:“可不是吗?产妇也没力气了!眼看着就要到最后一步了!” 王稳婆脸上都是急出来的汗。 付拾一想了想,“产道看来有些狭窄,那出口会更小,就算自己生下来,也会严重撕裂。不如切一刀,提前切开。” 撕裂王稳婆知道,可是切一刀…… 王稳婆哆嗦了一下,问付拾一:“怎么切?” 付拾一直接到了床尾帐子里,看了一眼产妇,这才指着侧切的地方:“这里来一刀。切开,口子大了,让产妇再一鼓作气,孩子就出来了。不然她自己生,太费劲不说,孩子在憋久了也容易出问题。” “而且撕裂伤愈合,比切开的更不容易。时间也更长。” 王稳婆本来对付拾一没什么把握,这会儿听付拾一如此镇定,而且有条不紊,说出来的话也很有道理,便不由自主点点头。 谢大娘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拉住了付拾一急道:“你想干啥?” 付拾一平静看她:“我以前给别人接生过的。我有经验。” 谢大娘不信:“真的?” 付拾一点点头,心道:我还是不要告诉你,我接生过那个孕妇,当时就已经死了。 “快点,拖下去,胎儿有窒息的危险。”付拾一催她。 然后从自己随身包袱里,掏出了柳叶刀,又指挥谢大娘:“你回去,在我床头边上,有一个箱子,你提过来。” 切开了还得缝合呢,缝合用的针线,都在勘察箱里。 谢大娘这会儿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小跑着出去了。 付拾一将柳叶刀用烧酒消毒,又用火烧过。 这才用棉花团开始消毒预备。 王稳婆不知所措:“那我做什么?” “我切开后,会告诉你,你就掐她人中,让她用力往外生!一鼓作气,不许停!”付拾一的声音沉静又果断。 王稳婆被夺走了主事权也丝毫不觉察,乖乖的就照做了。 付拾一消毒完毕后,等着一波宫缩,趁着这个时候,手起刀落,直接就切了一刀—— 宫缩的疼痛压过了会阴处疼痛,产妇几乎没有感觉到,就已经是完成了侧切。 “用力。”付拾一断然轻喝。 产妇也是疼得受不住了,乖乖配合,一声嘶吼,用尽了全力—— 付拾一刚放下柳叶刀,就看见孩子头发。赶紧伸手去接…… 她托着孩子,额上真吓出了汗:这也太快了,差点就真掉地上了! 付拾一将孩子交给了稳婆,然后等着胎盘娩出,就拿起来大概看了看:“胎盘娩出完整,好了。” 王稳婆一面收拾孩子,一面惊叹:“付小娘子真厉害。” “脐带你来剪吧。孩子算是你接生的。”王稳婆将孩子提起来,拍了拍小屁股。 谢大娘刚跑回来,还在院子门口,就听见了里头孩子哇哇的哭声。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她进屋的时候,付拾一刚将脐带系上,然后用干净剪刀剪断。 付拾一听见门响,转头笑眯眯倒喜:“恭喜谢大娘了,是个胖小子。看样子,怎么也有八斤重。” 要不是这么大,还真不至于生得这么艰难。 产婆将孩子包成了蜡烛包,递给谢大娘:“快看看,孩子好着呢。特别有劲儿。” 付拾一心想,这孩子就是太重了,才会早产的。幸好现在就生了,不然真再长下去,就真生不下来了。 付拾一拿过勘察箱,取出针线,利落的消毒,一面缝合一面说:“下一次别在怀孕时候吃太多了,不然,生起来太费劲。” “还有,伤口要保证清洁,每次上厕所完了之后,一定要用温水洗干净。别怕疼。不然感染了,更受罪。也别害羞,一定擦洗干净。每次洗干净后,都用棉球沾烧酒,杀杀毒。” 谢大娘抱着大孙子,更恍惚了,挣扎着艰难问:“你学过接生?” 付拾一没否认:“学过。” 王稳婆忍不住问了句:“付小娘子怎么会这么多?” 付拾一:……“技多不压身嘛。” 谢大娘脑子一直都没清醒过来,给钱的时候,都忍不住看付拾一。 最后王稳婆都觉得怪不好意思,肉疼道:“这个,要不咱们一人一半?” 付拾一洗手,摇摇头:“你拿着吧,我就是纯粹帮忙。都是邻居,不收钱。” 王稳婆赶紧揣怀里。 不过,她将付拾一拉到了一边,压低声音:“我看你这些东西,都在死人身上用过吧——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给死人接生的?”。 付拾一:……我都没说话呢。 第53章 悄悄儿的 付拾一最后给了王稳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且让她自己猜去。 谢大娘还在里头收拾产房的狼藉,付拾一也没久留,悄悄的走了。 付拾一先去了一趟王木匠那边,买了一张现成的床。 说起来也挺有缘分,正好就是曹及帆那张没卖出去的床。 王木匠见付拾一是知道内情的,最后还打了个对折,只收了木料钱。 付拾一其实半点不介意,心里反倒是摩拳擦掌——然后就问王木匠:“曹郎君定的家具,还有多少没卖出去的?” 王木匠:……占便宜没够是么? 不过,还真有。王木匠一脸生无可恋的将其他几样家具指给付拾一看:“本来也没有打多少,都是内屋里用的。诺,还有个梳妆台。还有个五斗柜。” 付拾一真是喜出望外:“那就都给我一并送过去吧!另外,再给我做点别的。” 有打折不买,那就是亏本! 付拾一要定的是桌子和椅子,还有大吧台。 王木匠一听这个,总算来了精神:“要什么桌子?书桌?饭桌?还是小几子——” 付拾一要定的桌子,还真不是这几样。 一时半会说不明白,所以付拾一就干脆利落的问王木匠要了纸和笔:“我画出来,您看看。” 付拾一要的桌子,是后世那种餐馆的长条桌子。 一桌四个人,两两对坐正好。 这样节省空间,而且好放。 因为店铺不大,付拾一也只定了四张大桌子,又定了四张小的双人桌。 最后,定了一张大圆桌。 这个大圆桌,她打算单独隔出来一个小包间。 一面靠墙,一面靠窗,另外两边用屏风一围—— 大圆桌上,她还定了个机关:大圆桌不好夹菜,所以,能转的大圆盘,是必须的。 王木匠看得目瞪口呆:“这……” “嗯,蜀地那边的。是不是很实用?”付拾一懒得多解释,只问他能不能做。 王木匠点头:“能做。” “稳定性好要,不能卡顿,不能摇晃。做工精细点,贵一点也不要紧。”付拾一笑眯眯:“这张桌子就别用松木了,用点结实的料子。” 王木匠心里盘算一下:“这些可不便宜。” “放心,我不会少给钱的。”付拾一大大方方掏出十两银子:“这是定金。” 王木匠接过来,“那还做点什么?” 付拾一将图都画出来:“长条桌子,一面配个长条的这种椅子。” “小桌子一个桌子配两个单独的这种折叠的带靠背的椅子。” “大圆桌,就配这种正式的椅子。” “吧台里格局,您也看见了。一个要做成带锁的这种抽屉,另一个不带锁。其他的就分成小格,好放东西——” “对,吧台后面还要做一个齐墙高的格子,靠墙放,不用封背,但是底下可以做一排柜门。” 付拾一一口气说完,问王木匠:“能做吗?” 王木匠好半晌才点头:“能做是能做,但是都不是现有的样子,怪新奇的——” “不要紧,我隔两天就过来,你要不明白,再问我。”付拾一不怕麻烦,毕竟这都是自己要开店用的。一定要尽善尽美—— 王木匠忍不住看付拾一:“付小娘子还真是独特。” 付拾一:总觉得你这不像是夸我的好话。 付拾一从王木匠这里出来,就去买了窗户纸和浆糊,猪毛刷,然后回了永崇坊,去贴窗户纸。 窗户不少,估计要贴个半天的。 结果付拾一刚开锁,隔壁卖胡饼的那家大嫂子就出来了:“我听孙老头说租出去了,你是新来的吧?” 付拾一笑着应了:“是。您是——” “你叫我齐三娘就成。我和我家郎君是卖胡饼的。大儿子去蜀中求学了,小儿子在乡下,平时就我们两口子和女儿玉娘在这里。有事儿你就说话,都是邻居。”齐三娘显然是个热情爽朗的性子。 付拾一忙道谢:“多谢三娘。” 齐三娘打量了付拾一一下:“你要贴窗户纸?我叫玉娘给你打下手。” 说完不等付拾一拒绝,就喊了自己女儿玉娘。 玉娘和她娘显然有点儿不一样,显得冷漠很多,十五六的年岁,杏眼桃腮,不过偏却画了个大粗眉,脸上也是粉白粉白的。衣裳是鹅黄的齐胸,露出来的脖子颜色,和脸有点不一样,不说鲜明的对比,也挺明显。 头发梳了锥子髻,显得脸就更圆了…… 关键是头上那一朵大大的芍药花—— 付拾一觉得,不管来到大唐多少年,她还是有点儿适应无能。 玉娘不太愿意帮忙,跺脚娇嗔:“我才不去。我还有事儿要忙呢!” 付拾一很识趣:“我一个人就行,不用如此麻烦的。” 齐三娘尴尬,还想再说,付拾一赶忙又说两句,一溜烟进了屋。 齐三娘转头瞪玉娘:“人是新来的,你帮个忙都不肯,多不合适!” 玉娘嘟嘴:“我才不去鬼屋。而且凭什么要我去啊,她又没给我家帮过什么忙!” 齐三娘气得不理她了。 玉娘还在嘟囔:“再说了,指不定住多久呢。上一个,一个月都没住,就跑了。她指不定连上一个时间都没有……” 齐三娘听着,虽然不高兴,却还是忍不住叹一口气,又有些忧心忡忡:“但愿别再出事儿了。” 再出事儿,这一片都跟着晦气倒霉。 三月里,阳光正是明媚灿烂的时候,付拾一一面糊着窗户纸,一面享受着暖烘烘的太阳,别提多惬意了。 关键是二楼的视线很好,正对着河面,望出去就是波光凌凌,两岸垂柳—— 再加上时不时路过街上的行人,真正的就成了一幅画卷。 付拾一顿时就想起了那一句著名的诗来:“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 她低声笑起来,觉得更加惬意了。 糊了一半窗子时候,王木匠送床过来了。 付拾一听见喊门声,忙过去开门。 等到床装好,太阳已有些西沉了。 付拾一还有楼下的窗户没糊完,不过也不着急。搬过来之后再糊也不要紧。 付拾一干脆就放下活,去了巷尾的杂货铺,买了干净稻草、蜡烛、油灯这些东西。 稻草是用来当床垫的,这样能吸潮气,而且暖和,有弹性,最关键的是环保。一年替换一下,换下来的还可以当柴烧——别提有多好了。 付拾一铺好稻草,到时候只需要将铺盖卷带过来,棉褥子往上一铺,再铺上被单,就能直接睡了。 天色彻底暗下来,再做细致活儿伤眼睛,付拾一就干脆锁门回去。。 结果刚到了崇贤坊的坊门口,就碰见了李长博的马车。 第54章 有件事情 李长博特意叫方良停下,撩开帘子问她:“收拾屋子了?” 付拾一知道定是方良说的,于是大方一笑:“是,收拾了一下,糊点窗户纸,不然不能住人。” “什么时候搬家?”李长博又问。 付拾一摇头:“还没定,不过应该就这几天。” 发生了今天的事儿,谢大娘肯定就更不自在了。她也懒得看谢大娘别扭样子。 李长博“嗯”一声:“到时候知会我一声。” 付拾一一愣,还是笑着应了。又说天色不早,自己先回去了。 李长博说完告辞的话,本来都放下帘子了,想了想又撩开了:“我送你一程。” 付拾一本要拒绝,不过看见李长博坚持的神情,心想或是有什么话要说? 付拾一爬上马车,方良利落的掉了头。心里却想:这一来一回,少说半个时辰过去,不知老夫人会不会急。郎君怕是忘记答应了老夫人回去用晚饭? 付拾一上车之后,李长博并没有立刻开口,反倒是一脸沉吟。 付拾一也不着急,静静的等着。 良久,才听见李长博说了句:“我今日去探望陈太史令。在出来时,遇见了裴三郎。” 付拾一不由目光落在他脸上,等着下文。 “陈太史令的意思是,案子就这么了结。”李长博轻声说道,面上神色有那么一瞬间的微妙。 付拾一忍不住蹙眉:“那他知道不知道……” “陈太史令说了一句话,说,家里已经这个样子了。就不折腾了。家破人亡不说,活着的人也折磨。”李长博笑了笑,显得意味深长:“他毕竟是做了这么多年官,很多事情,比你我看得明白。” 付拾一就无话可说了。 如今的律例就是如此,民不告,官不究。陈家的事情,陈家自己的解决意见是最重要的。 不过,陈太史令那个话,也没什么不对的。 “那裴三郎呢?”付拾一记得他刚才还提了裴三郎。 “我们聊了几句。”李长博轻叹一声:“他瘦了一圈。显然是十分难过。然后他说,他不信这件事情就是这样简单。” “他说那个丁桥,因当初是陈莲求情,才得以留在陈家,所以一直都对陈莲感恩,对陈家感恩。不可能会忽然变了性情——” “他还说,原本,两家在没有陈珠之前,是打算让他娶陈莲的。后来陈家有了嫡女,他们自然更中意嫡女。偏他也觉得陈珠活泼可爱,所以最后就定了陈珠。他和陈珠感情极好,本来打算今年定下婚期,来年就将陈珠娶过门。” “不过,陈莲毕竟是姐姐。又到了年岁,所以陈珠的母亲,就打算先给陈莲定一门亲事。陈珠母亲得意思,是让陈莲去给人做填房。毕竟陈莲年纪摆在这里,又定亲好几次都出了岔子——” 付拾一听到这里,大概已是明白了。 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还说,就是那个丫鬟春丫,也是她身边得力的,后头才给了陈珠的。因为陈珠身边丫鬟年纪都小,照顾不周。” 付拾一再叹。 “裴三郎说,他想见见丁桥。” “我答应替他跟徐县令求情了。” 付拾一一愣,不由得惊讶。 李长博微微浅笑,眼底竟染上一丝狡黠:“毕竟,他也是陈珠的家人。他应当知道陈珠为什么被害。” “可他能做什么?”付拾一有点不明白。 “他能做的有很多。”李长博眼底的狡黠更明显:“比如,拒婚。” “比如,逼迫陈家做出一些决定。就算不能一命抵一命,总比就这么过去强太多了。” 付拾一恍然,然后对着李长博竖大拇指:“还是李县令厉害。” 李长博却叹息:“律法还是太宽容了。” 对于这样的情况,纵然大家都心知肚明,陈莲绝不是无辜,可也无可奈何。 付拾一笃定告诉他:“会越来越好的的。” 李长博点头:“但愿。” 付拾一笑眯眯:“有李县令这样为国为民的好官,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李长博被夸得腼腆起来,耳朵尖都有些泛红,却还强自镇定:“付小娘子总是如此嘴甜?” 付拾一一本正经摇头:“当然不是。我只说事实。” 李长博说不出话来了,耳朵尖却更红了。 付拾一瞧着,心里偷偷乐:李县令还真是面嫩啊~真好玩儿! 转眼到了巷子口,付拾一下了马车,郑重道谢后,看着李长博马车动了,自己这才回去。 一进大门,就看见谢大娘坐在堂屋门口,一瞧见她吧,还立刻就站起来。 那副急切的样子,吓了付拾一一跳。 付拾一心想:莫不是要追责?那可咋办,她是没有行医资格…… “付小娘子没吃饭吧?快进来吃饭,我去热菜,热完了就能吃了!”谢大娘一改平日的阴阳怪气。 付拾一:……你吃错药了吗? 付拾一不开口,谢大娘脸上明显尴尬起来,随后咬咬牙,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平时是我不对,我总是……哎,都是我不好。付小娘子别往心里去!” 付拾一赶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吓了一跳——” 付拾一捂住嘴巴:糟糕,说了实话怎么办。 谢大娘脸色就更加尴尬了。 气氛有了凝固的迹象。 石头这个时候探出头来,脆生生道:“小娘子帮了我家大忙,我娘说得好好谢谢你!小娘子请我吃汤圆,我们请付小娘子吃鸡!” 谢大娘连连点头:“对对对,吃鸡!我炖了老母鸡!用蘑菇炖的,可香了!” 付拾一: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谢大娘热情的将付拾一拽进去了。 付拾一看着一桌子的菜,有点儿不安:“这也太丰盛了……” “这有什么?比起人命,这点算什么?”谢大娘说起这个事情,就是惊叹:“娃都憋得脸色发青了,你说说,要不是你那一下子,说不定发生什么呢!而且我平时那么对你……” 谢大娘给付拾一倒酒:“我得敬你一杯,你真是个好人!”。 好人付拾一受宠若惊端起酒杯:“别别别,别这么说。”这么说我慎得慌…… 第55章 平静告别 一顿饭下来,谢大娘完全就是在不停帮着付拾一夹菜。 付拾一受宠若惊里,吃得肚子发圆。 付拾一艰难的啃完碗里最后一个鸡块,诚挚的看向谢大娘:“实在是吃不下了。” 谢大娘殷勤的又倒了一碗鸡汤:“喝点汤,这个不占肚子!” 付拾一低头,盯着碗里漂浮的一层油花,顿时就觉得胃里一片翻滚。 她真的吃不下了。 付拾一决定岔开话题:“石头她大嫂那头,还要每天护理好的。现在天气暖和,最容易伤口溃烂,所以一定要每天定时擦洗。” 谢大娘连连点头:“我记下了。不过,付小娘子怎么这么了解这个事情——” 付拾一咳嗽一声:“以前在蜀地,经历得多了。” 谢大娘感慨:“付小娘子真是能干。” 顿了顿,殷勤道:“我娘家有个侄儿,如今都是解元了,读书很了得的。如今还年轻,刚二十三——” 二十三的解元,算是年轻有为了。 付拾一险些被谢大娘的意思呛住,赶紧摆手:“我年岁还小,而且我刚过热孝——” 谢大娘却似乎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无可自拔:“你不知道,我那侄儿一表人才的。就是命苦一点,早年丧母……你一嫁过去,就能当家做主。多好?” 付拾一咳嗽得更厉害:“使不得使不得——” 谢大娘一下拍板:“没什么使不得!要我说,合适得很。你年岁小一点不要紧,他年岁大,知道疼人!而且,你也没什么亲眷,两个人成亲后正好好好过日子,来年再生个一男半女的……” 付拾一害怕再说下去,自己这一生都被规划完了,赶紧拔高声音:“谢大娘听我说一句!我就是从蜀地过来寻亲的,如果找不着亲眷,肯定将来还得回蜀地去的。而且我是杀猪匠,也是贱业,人家是读书人,我哪里配得上?” 谢大娘愣住:“这……你现在也不做了啊……” 付拾一抿嘴一笑:“我忘记说一件事情,我阿爷是仵作出身,所以家世也不很般配。令侄儿年轻有为,应娶个贤妇,何必被我耽误?” 石头在旁边聚精会神听了半晌,这会算是听明白了付拾一的拒绝,顿时捂住了眼睛,不想看自己阿娘的一厢情愿。 付拾一怕谢大娘还要往下说,赶紧说正事儿:“我看过黄历了,后日是好日子,我打算搬家了。” 谢大娘整个人傻眼了。 然后想起了付拾一之前说的搬家的事情。她脸上一红,赶紧道:“以前那是我……你就别往心里去。搬家做什么?你一个人,在外头住也没人作伴,容易出事儿。还是就在这里吧。以后,咱们好好相处——” 付拾一看着谢大娘认真又殷切的样子,知道她是真心实意。 不过…… “人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您这里很好,只是……我还是想有个完全属于自己的落脚处。崇贤坊那边,有个宅子很合适。我已租下来了,一个人住,自在又方便。而且我亲戚也是住在崇贤坊的,住得近,也更好找一些。” 付拾一一大段话说下来,将自己的态度表达很明确。 谢大娘这才后知后觉:付拾一是真要搬走了。 谢大娘有点儿没脸看付拾一,愧疚得不知所措:“我知道……哎……都是巧娘那个事儿闹得!” 付拾一抿嘴笑:“当时也只以为很快就找到。可没想到这么久都没找到。我就得另做打算。存够银子,我还要回蜀地去的。” 谢大娘又说了几句让她留下的话。 付拾一还是婉拒。 最后,谢大娘没了法子,只能折中:“那叫柱子帮你。” 这个事情,付拾一没拒绝,谢过之后,就赶紧回了自己屋里。 进了屋,付拾一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这才觉得轻松了。 这谢大娘阴阳怪气时候,她受不住,如今热情起来,她觉得自己更招架不住。 第二日付拾一出摊之后,就将明日不来的牌子挂在了那里。 王二祥眼前一亮,八卦的将脑袋凑上来:“明天是有什么事儿?搬家?” 付拾一抿嘴笑着应了。 王二祥觉得自己义不容辞:“我去调一下休沐时间,明日帮你忙去。” 付拾一觉得不必:“就那么两件东西,根本不需搬什么。再说了,就这么一点距离,走路要不了两刻钟。” 王二祥居然神色肃穆起来:“搬家可不能省事儿。搬新的住处,都要暖居,一起吃第一顿饭的。热热闹闹的,给屋子里添人气。” 付拾一却一眼看穿他的心思,抿嘴乐着夸他:“二祥,你可真是粗中有细。帮我就帮我,找这么个理由——怕我不给你饭吃?” 王二祥被夸得浑身不自在,脸上俨然成了个猴屁股,尴尬的挠着头:“嗨,人多去一趟,周围的人看了,就不敢欺负你了。” 付拾一想想也是:王二祥他们是衙门的不良人,专门就是和这些三教九流打交道,对他们最了解也最有震慑力。他跑一趟,也不知省了多少自己的麻烦。 于是,付拾一欣然同意:“这样吧,既然是人多热闹,就多叫两个?都是熟人,明日休沐的,你都叫上。” 付拾一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朋友,唯一相熟的,除了谢大娘他们那些,也居然就剩下衙门里这一帮子了。请他们吃个饭,只当感谢这么久以来的照顾也好。 付拾一脑子里一思索,就知道明日做什么了。 付拾一笑眯眯:“那我明天早上早点买菜过去煮饭。你过去我原来住的地方,和房东的儿子一起,帮我把东西搬过来。” 王二祥痛痛快快应了,飞快拿着卷饼跑进去应卯。 应卯之后,一群人聚在一起吃卷饼,王二祥就说了明天付拾一搬家不来出摊的事儿。 不休沐的,顿时哀嚎:“完了,明天要饿肚子了!” 王二祥又跟人调时间:“我去帮忙搬家,再给付小娘子暖居。”。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被另一个不良人,唤作左江光的大声笑话起来:“你还说没瞧上人家付小娘子!” 第56章 真的好奇 王二祥急得抓耳挠腮:“胡说什么!我都说了我喜欢我家对门的春儿——” 左江光“嘿嘿”的笑,看着王二祥的窘迫样子就止不住乐:“说了这么多年,也没见你们家提亲,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要我说,还是付小娘子好!” 众人齐声起哄:“是!” “付小娘子多彪悍,娶回家,再也不怕邻居吵架干不过!” “付小娘子多能干?娶回家,再也不愁吃不上饭!” “付小娘子长得好看,娶回家,可不怕生女儿嫁不出去!” 王二祥急得不行,跳起来就说:“付小娘子再好,那我还是喜欢春儿——” 厉海听了半晌,此时吃完最后一口卷饼,言简意赅道:“付小娘子好,你们倒是上啊。” 不良人里头没成亲的,可有好几个呢。 厉海挨个点名:“大壮?” 大壮把头摇得像摆锤:“万一吵架时候,拿刀削我怎么办?” “小山?” 小山一脸正色:“付小娘子力气大,我怕上不去炕。” “树春?” “我娘说,已经替我看好了。” 厉海轻蔑一笑:“呵呵。” 众人鸟兽散,只当没听见他的嘲讽。 付拾一搬家的事情,被方良这个八卦搬运工搬到了李长博的耳朵里。 李长博有点儿惊讶:“这样快?” 随后他面上露出沉思来。 方良呱唧呱唧将付拾一明日还要请大家吃饭的事情说了。 李长博看他:“你想告假?” 方良一愣:啥?我没有啊! “准了。”李长博干脆利落的拍板了这件事情,还提醒一句:“明日出门前,来一趟书房。” 方良直到出去喂马时候,都还有点儿懵:好好的,怎么就多了一日假呢…… 第二日,付拾一起了个大早,将锅碗瓢盆都挑过去后,就挎着菜篮子去逛市场。 付拾一今儿穿了个鹅黄的半臂,底下是嫩草绿的齐胸襦裙,难得的也是做了个女孩子打扮。 此时太阳刚出来,菜市场里头可热闹。 菜蔬都是从城外刚挑过来的,毫不夸张的说,那可是带着晨露的。 唐朝时候,因为汉朝张謇,本就有了不少的外来品种菜蔬,再加上如今万国来朝,更是多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番邦东西——除了西红柿辣椒土豆红薯南瓜什么的,大多数都是有了。 付拾一先去挑蔬菜。 春日里,最新鲜最美味的菜,当然是属韭菜。 尤其是春天里,割了老叶后刚发起来第一轮。那简直是又嫩又香,不管炒鸡蛋,还是是拿来包饺子,甚至做凉拌菜,都是能叫人流口水的。 挑了一把干净又肥胖的新鲜韭菜,又看中了那一堆胖墩墩的,还裹着土的笋。 笋这个东西,一年四季都有。可最好吃的,还是冬笋和春笋。 冬笋其实,也是准备春天发起来的,只不过被提前挖出来了。 春天的笋,鲜嫩,带着特殊的香气,焯水之后炒着吃也好,凉拌吃也好,都不错。 付拾一还买了个芋头,拳头大小,淀粉含量极高。煮一会儿,就能软糯非常。烤着吃也行。 莴笋也来了两根,莴笋的叶子鲜嫩得几乎能掐出水。 最后再挑一根莲藕,付拾一估摸着,菜是够了。 都是一帮大老爷们,估计更爱吃肉…… 付拾一直接买了一条新鲜的大鲢鱼,再来一只***,另外买了羊里脊,还有羊肚。 牛肉她倒是想,可这年头,根本就不会有人卖。牛是要耕地拉车的,除非生病,除非老了,不然谁舍得杀了吃肉? 所以,付拾一又来了条五花肉,然后再来二斤排骨。 最后付拾一去了卖鸡鸭的摊位上,笑问:“留好了没?” 摊主拿出一个陶盆,面色古怪:“真要这些?够不够?” 付拾一看着盆里的鸭内脏,笑得眼睛眯起来,痛痛快快付了五个钱:“够了。” 直到付拾一走了,摊主捏着钱,都还觉得有点儿不太真实——这个东西,一向都只能沤肥喂狗的,还真有人买去吃? 付拾一是真欢喜:鸭肠,鸭郡肝,哪样不好吃?就是鸭肝,那也是人间美味啊! 付拾一路上又买了几根新鲜的胡瓜,这了新居。 紧接着就是杀鸡炖汤,杀鱼腌入味,清理鸭内脏,再将羊里脊切薄片,五花肉切薄片—— 王二祥他们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付拾一正拿着刀切肉片,那一片片的,不说比蝉翼薄吧,可也厚不到哪里去。 王二祥忍不住惊叹:“付小娘子刀上功夫真好!” 被夸奖的付拾一骄傲的一抬下巴:“那是,这是我苦练多年的技术!” 不知怎么的,王二祥一下子想起了付拾一镇定的给尸体开膛破肚…… 王二祥脸色发绿,背后微毛。 柱子不明就里:“一看就要练很多年!” 王二祥背后毛毛的感觉更浓厚了。 他干笑着拉着众人赶紧将东西一股脑送进了后头。 厉海也是这个时候来的,背后跟着两个也休沐的不良人。 三人手里都提着礼。 付拾一有点儿不好意思:“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厉海万年冰山脸,几天居然勉强挤出一点笑来:“应该的。” 付拾一就请他们先在唯一的桌子那儿坐下喝自己熬的酸梅汤,她继续切菜。 唐朝其实还不太流行坐椅子,更喜欢席地而坐。 好在付拾一有出摊的折叠板凳和桌子。 其他人都还拘谨,唯独厉海盯着付拾一切菜。 最后,厉海就站在了付拾一的对面。 厉海由衷说一句:“付小娘子手很稳。” 付拾一看厉海一眼,笑道:“做多了,手就稳了。” 做医生的,哪个手不稳?手不稳的,没办法学这个。不说做手术,光是解剖的时候,青蛙小白鼠,那一个不是小不点? 厉海不由得点点头:“可付小娘子还是很厉害。” 是他见过的仵作里,最厉害的。 如果付小娘子学了武…… 厉海婆娑了一下下巴:那就有点儿意思了。 付拾一如果知道这个,一定告诉他:醒醒,难道和人打架的时候,我左一片又一片给你们表演片肉片?? 其他人没想这些,他们关心的是:今天吃什么?这么多菜这么丰盛的样子,搞得人好好奇啊! 第57章 何等美食 方良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方良提着不少东西。 王二祥上去搭了一把手,这才让方良得以喘息。 方良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喘着气摆手,“真是累死我了。” 王二祥看着东西咂舌:“你这是搬家啊?” 方良摇头:“不是搬家,是我们郎君和我家老夫人送来的暖居礼。” 众人闻言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微妙起来:付小娘子你做了什么?怎么李县令家的长辈都知道你了!还送这么厚的礼! 付拾一也惊了一跳:“这太贵重了——” “不贵重,就是两匹窗纱,两盒沉香。窗纱是郎君叫人收拾的,香是老夫人的心意。”方良说到这里,“嘿嘿”的不好意思笑起来:“这两封茶叶,是我送的。不是什么好茶叶。别嫌弃。” 众人惊讶了一下,随后才说了句:“方良可是真大方了一回!” 付拾一当然不可能嫌弃,赶紧道谢:“实在是多谢你们了。” 至于李长博和他家老夫人的厚礼,付拾一也干脆收了。 他有来,她有往,也就妥了。 方良缓过劲儿来,就开始围着那一堆菜转悠,“咱们今天吃啥啊?” 付拾一笑眯眯:“吃火锅!” 这个词太新鲜,付拾一一说出来,所有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火锅是个啥东西?好吃吗? 付拾一知道他们不知道,摆摆手:“等着吧,一会儿就得!” 付拾一一顿忙活,最后就支起了两个炉子。 好在付拾一出摊的炉子本身就小,放在桌上也不嫌高,不然这火锅,就只能放在地上了。 付拾一桌子小,所以就分成了两桌。一桌四个人,正正好。 付拾一替他们倒满酒,笑眯眯道:“有点儿辣,慢点儿吃。肉管够。” 付拾一先指那薄得还不到两毫米的肉片,“这个涮着吃。看着肉变色了,心里再数九个数,就行了。” 付拾一又端起了蘸料碗:“喜欢吃咸的,就在碗里加点盐巴。” 南北火锅两大派,一个蘸麻酱,一个蘸油碟。 付拾一是标准的川派,芝麻香油加葱蒜。里头还要加上一勺炒好的芝麻。 这年头,香油那是纯正浓郁的芝麻油,闻着都能将人香闷头。 付拾一夹起一片肉,率先下了锅,嘴里招呼其他人:“来来来,都涮起来。千万别抢!管够!” 众人鄙夷:付小娘子尽说瞎话!至于吗!不就是肉吗!谁没吃过? 结果等到筷子上一片肉熟了,学着付拾一在碗里蘸一下,等到肉片上均匀裹上一层香油,沾上几粒翠绿水嫩的葱花和芹菜,再带上来几十颗的芝麻~ 放进口中那一瞬间,先是浓郁的芝麻香,再是又热又辣又麻的味道,直接就一头撞得人天灵盖都快飞起来—— 等到一嚼,芝麻粒的脆香,肉片的柔嫩鲜美,还有油脂的爽滑…… 屋里多了几对小灯泡。 付拾一笑眯眯:虽然这个火锅是简陋版,用的是花椒和茱萸还有蒜和姜打出来的麻辣味,但是也很美味好吗?关键是汤是高汤不说,上头还飘着一层厚厚的鸡油—— 那鲜香美味,谁能比得上? 付拾一默默趁着众人惊叹的时候,又涮了两片肉。 一群大老爷们连一句感叹的话都没说,互相对视几眼,就开始了第二轮的涮肉。 这一次,筷子在锅里打架了。 于是饭桌上就开始热闹起来。 “你抢我的肉干嘛!” “你都吃了六片了!小心没熟!” 付拾一笑眯眯,不跟他们抢肉片,下了一盘鱼肉。 方良最鸡贼,付拾一吃啥他吃啥,遇到喜欢的就猛捞两筷子,最后倒是将菜都吃全了。 其他人光吃了几样肉,就抱着肚子开始后悔——早知道不吃那么多肉,那些菜看起来也好好吃啊—— 付拾一没喝酒,喝的是自己熬的酸梅汤,这会儿吃饱喝足,就给大家都来一碗酸梅汤:“今天吃的油大,喝一碗酸梅汤解一下油腻。” 众人一听是酸梅汤,本来已经塞得满满当当的肚子里,顿时又腾出空来。 一口酸梅汤下去,那叫一个神清气爽—— 付拾一看着众人一个个眼睛都眯起来的享受样子,知道他们都吃舒坦了。 她这才笑眯眯的打广告:“以后我这里食肆开张,这个火锅就是招牌之一。最适合呼朋唤友,一起来吃了。到时候咱们衙门里的人来,我都给打折——” 王二祥作为好奇宝宝,不耻下问:“什么是打折?” 厉海冷着脸开玩笑:“腿还是胳膊?” 众人僵住:吃个饭还要打折腿或者胳膊? 付拾一差点一口酸梅汤没喷出来,咳嗽着夸厉海:“这个玩笑也太冷了。打折~之鹅折。打折就是给你们便宜,更实惠!” 众人长长的松一口气:“这就好,这就好。” 然后齐刷刷怒瞪厉海 吓死人了! 厉海慢慢瞥一眼众人:“开玩笑。” 众人:……你告诉我哪里好笑? 众人酒足饭饱,当然也不会过多叨扰,说了一会儿话,就各自回家了。也让付拾一能好好休息—— 付拾一看着剩下那一堆菜,露出了沉思:怎么办,准备的菜有点太多了,吃不了了。 关键是肉菜——还剩下那么多。 付拾一于是晚上又请了周围几家邻居过来吃了顿涮羊肉。 几家人都没好意思派男丁来,来的都是女眷,一群女人,肉没吃多少,菜去了一大半,酸梅汤也喝了个底朝天。 胡饼店的齐三娘吃得心满意足,一身火锅味回去了。 玉娘闻了一鼻子,一脸嫌弃:“这是什么味!” 齐三娘歪在胡床上:“火锅!那味道可真是好,就是有点辛辣。吃完还有点儿味——” 玉娘躲到一边。 齐三娘就和丈夫乐呵呵的说:“这个付小娘子挺会为人处事。米店那个兰芳儿,平时都板着脸,可愣是被付小娘子几句话说笑了,还真过来一起吃饭了!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齐三娘的丈夫石磊听了,也高兴:“好相处才好,不然一块住着多闹心!”。 齐三娘连连点头:“是是是,就盼着她别出事儿。” 第58章 发生什么 齐三娘这头议论,另外几家也在议论。 不过,这个时候付拾一将锅碗瓢盆刚洗刷干净,又洗了个热水澡,这才美滋滋的躺到了铺好的床榻上。 新鲜干燥的稻草会有一点点草木的味道,那种干爽的,若有若无的味道,会让人想起秋天金灿灿的太阳。然后不由自主的,人都仿佛被太阳晒到了,顿时心生温暖,放松而满足。 床单被罩,付拾一都换了干净的,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付拾一用的胰子,其实就是自己做的猪油肥皂。 猪油融化后加碱水,反复搅拌进行皂化反应,只要温度控制得好,就能做出来。当然,品质全凭经验。 付拾一做肥皂时候,特地加了一点茉莉花,所以用完了还会有一点淡淡的香气。 这点香气萦绕在鼻尖,混着干稻草的味道——付拾一舒舒服服的呼出一口气来。 这一天下来,她也累了,不过搬进新家的亢奋,让她有点睡不着。 她忍不住想:也不知道齐三娘她们眼神里躲躲闪闪和语气里意味深长,到底是隐藏了什么事。 付拾一隐约也听过这个房子的传闻。 听说是出了人命之后,就开始不太平。 不过,付拾一半点也不怕。 人和鬼相比,她还是怕人更多。 这个是她在意的事情,她在意的,还是长安县仵作的事情。 李长博请了两个有名的仵作来,她接下来还想出风头是不可能了。 付拾一颇为遗憾的叹一口气,她不太喜欢徐坤。 可如果必要的话…… 付拾一第二日起了个大早。 搬新家的头一天,她打算做个丰富的早饭。 早饭是手擀面。 唐朝人管面叫汤饼。 付拾一将面擀得薄薄的,切成比韭菜叶子还要细一半的样子,放入沸水里煮熟。 煮面时候,她还往里头卧了个鸡子,又加了几片鲜嫩的莴笋叶和竹笋片。 莴笋叶自带一点苦味,清新又爽口,碧绿碧绿,配着乳白的面条,嫩青的笋片,看上去就已经让人食欲大增。 等捞到了碗里,付拾一直接从煨了一晚上的香菇鸡汤罐子里舀了鸡汤出来,淋在面上。 金黄的油脂,鲜美的鸡汤—— 再来点葱花撒上~ 付拾一美好的一天,就由这么一碗鸡汤面开始了。 喝完碗里最后一口汤,付拾一愉快打了一个饱嗝,优雅擦干净嘴角,这才开始准备出摊。 付拾一刚将摊位摆上,就看见两人穿着粗布衣裳并肩往外走,一面走,一面说笑。 这两人,她都不认得。 不过两人一个娃娃脸,一个竹竿精,看一眼就很容易记住。 两人直奔付拾一摊位而来。 付拾一笑眯眯招揽:“二位郎君吃点什么?” 娃娃脸那个显然活泼一些,探头看着付拾一摊位上的东西,发现自己一样都不认识,顿时好奇:“这都是什么?他们说的卷饼是哪种?” 付拾一笑得更灿烂了:“是衙门里介绍过的啊?你们是——” 娃娃脸顿时忘记自己先提问的,忍不住回了个笑容,十分乖的就报上名号:“我是长沙郡来的徐双鱼。” 付拾一微微讶然:“长沙郡有名的仵作?” 然后她忍不住看一眼钟约寒。 钟约寒客气出声:“卷饼。” 付拾一抱歉一笑:“对不住,有些好奇。今天卷饼里可以放多种菜,你们看看?有肉沫笋子,凉拌莴笋丝,还有韭菜炒鸡蛋——黄瓜丝和剔骨肉是最寻常的。” “剔骨肉和煎鸡子都可以另外加。另外还有茶叶蛋,鸡汤馄饨——” 钟约寒微微露出一点惊讶和迷惑来。 而徐双鱼则是口水都要滴答下来,不过也很纠结,左看右看,最后一跺脚:“算了,我要两个!一个肉末笋子,一个莴笋丝的!” 说完了还不忘感叹:“那笋子肉沫看起来好好吃!这几天的笋子一定很嫩很有味。那个莴笋丝,我还没吃过这种吃法——” 钟约寒脸色发黑:“剔骨肉。” 然后看向自己师弟:“吃多了,万一有活,吐了活该。” 徐双鱼好了伤疤忘了疼:“不要紧,咱们刚来,没那么巧合的。” 付拾一做卷饼时候,这两人都忍不住愣愣的盯着付拾一修长白皙的手看—— 王二祥哼着小曲过来时,就看见这两个土包子看得一愣一愣的样子。他忍不住慈祥一笑:付小娘子那是很厉害的。 王二祥虽然昨天休沐,不过也知道衙门来了新人,这会为了表示对新人的热烈欢迎,他热情凑上去:“你们就是新来的吧?” 结果没等听到回答,他眼睛就被肉沫笋子吸引住了,口水也开始大量分泌…… 好在徐双鱼和钟约寒两人都专注看着付拾一做卷饼,根本没留意他—— 等到留意到了,两人也顾不上开口说话,就已被美食勾走了魂魄,占住了嘴巴,彻底没了说话的机会。 最后,王二祥和兄弟两人,还是在吃完卷饼,往衙门里走的时候,这才有机会打了个招呼。 付拾一摊手:大唐人民也是非一般的热爱美食啊~ 李长博姗姗来迟。 大概是这几天没案子,休息得也充足,他又恢复了长安县衙第一男神的模样儿。 一身绯色官服,衬得他面冠如玉,神色冷峻,俨然是不可侵犯。 这样的人,就该不食人间烟火。 不过不食人间烟火的第一男神,在路过早点摊子的时候,忍不住驻足。然后要了一份清新爽口,带着春天气息的莴笋丝卷饼——这是素的。 就是有点儿辣。 所以李长博进衙门时候,除了面冠如玉不说,还唇如玫瑰,娇艳欲滴。 更吸引众人忍不住多看。 谢双繁刚吃过一份肉沫笋子卷饼,此时心满意足,见了李长博就夸赞:“长博越发俊朗了。咱们整个长安城,怕都找不出第二个比你更俊美的。” 李长博顶着辣肿了的嘴巴,淡定的喝一口茶:“谢叔莫要拿我玩笑了。” 谢双繁神神秘秘一笑,压低声音:“若不是俊美无双,那皇后娘娘办的牡丹花宴,怎么还请了你去?” 说是看花,其实是给皇家女眷相看夫婿! 而李长博,就赫然在其名单里!! 李长博更加淡淡:“谢叔的卷宗做妥了?这样吧,如果没有案子,你明日休沐吧?之前欠下的,也正好一并补上。” 第59章 来露一手 李长博这番话,说得谢双繁眼睛都亮了。 可惜谢双繁还没来得及高兴半刻钟,厉海就面无表情的过来了,无情击碎了他的幻想:“有案子。” 谢双繁,卒。 “怎么回事儿?”谢双繁生无可恋的履行自己职责。 “上吊。” 谢双繁忍不住瞪厉海:你这么惜字如金,是想攒着口水置办产业咋的? 厉海莫名,不过脸上表情是没什么变化:“要带两位仵作去一趟?” 李长博“嗯”了一声:“自然要去。是自杀?” “不知,死者独居。” 李长博想了想:“我跟着去一趟。” 然后,李长博多问句:“是男是女?” “女。” 李长博:……算了,懒得找稳婆了。 李长博带上徐双鱼和钟约寒,到了衙门口看一眼付拾一,语气熟悉而老练:“跟我走一趟。” 付拾一也干脆:“好嘞。” 然后收摊,寄存东西一气呵成。 不到五分钟就完成了摊贩到临时公务员的转变。 钟约寒和徐双鱼:……这是什么个情况? 可李长博讳莫如深,他们也不好多问,互相交换个眼神,只能保持观望。 出事儿的人家,是在修平坊一处偏僻的巷子里。 人称鱼寡妇。 鱼寡妇守寡也有个两年了,一向独来独往,即便是邻居也不怎么来往的。 之所以会被发现上吊,还是巷子头住的那家油铺的老板娘。 老板娘姓周,是招赘上门的,人称周娘子。 周娘子和鱼寡妇关系算是不错的,从前鱼寡妇还没守寡时候,两人来往不少,总凑在一起说话做绣活。 后来鱼寡妇男人得病死了,鱼寡妇深居简出,这才渐渐的少了交集。 不过情分还在,她炖了肉,就给鱼寡妇送一碗来,结果门都没关,一推门,就看见鱼寡妇吊在了门上—— 周娘子当场就吓得腿发软,叫都叫不出来,一碗肉全翻在地上也顾不得理会,深一脚浅一脚跑回去,周娘子的夫婿钱泰豪问了半天,这才问出了个名堂来。 钱泰豪听完就赶紧报了官府。 李长博看着眼前这个虽到中年,却依旧算儒雅俊美的油铺掌柜,“动过现场没有?” 钱泰豪摇摇头:“没有,我都没过去看,立刻叫家里的仆人去报官。” “后头也一直在家里安慰拙荊。” 李长博微微颔首,看一眼厉海他们。 厉海便对付拾一与徐双鱼师兄弟道:“先看看情况。” 一行人一推开院门,就受到了视觉冲击—— 那么一个人挂在那儿,笔直笔直的垂着,脖子以诡异的角度耷拉下来…… 关键是,那鱼寡妇居然还穿了一身玫瑰红的裙子。 不知是风吹的,还是怎么回事儿,鱼寡妇的尸身轻轻晃了晃,绳子和木梁就摩擦出了吱吱呀呀的声音,让人后脖子毛都要立起来。 厉海面无表情上前去,用刀鞘顶住死者的脚底,稳住了尸身:“来个人搭把手,将人弄下来。” 另一个不良人就要上去。 不过,钟约寒和徐双鱼却上前去:“我们来吧。” 师兄弟两个,估计也合作不少次,两人一起,几下就将人取下来,然后放平在卸下来的门板上。 钟约寒和徐双鱼对视一眼,徐双鱼笑嘻嘻问师兄:“我们谁来?” 钟约寒轻声道:“你来。” 徐双鱼却道:“咱们刚来长安城,师兄不露一手?” 付拾一在旁边看着,觉得这两师兄弟感情是真好。 钟约寒一门心思想让徐双鱼露脸,好让李长博重视,可徐双鱼想的却是钟约寒。 不过…… 付拾一微笑着开口:“死者是个女子呢。” 钟约寒和徐双鱼面面相觑,不明就里。 付拾一笑容更加温柔和煦:“还是我来吧。” 两人齐刷刷露出了质疑神色来,虽然碍着礼貌没开口,不过显然眼神在说:你确定? 付拾一也不废话,看一眼厉海。 厉海惜字如金的解释:“付小娘子是李县令请来的。” 钟约寒神色微变,意味深长看付拾一。 徐双鱼倒是只有好奇。 付拾一笑道:“那不然还是二位先来?我最后?” 钟约寒想也不想,就上前道:“子午寅卯掐中指,辰戌丑未手掌舒,寅申巳亥拳着手,亡人死去不差时。” 鱼寡妇的手,是放开的。 钟约寒又看一眼鱼寡妇手上的尸斑,就已经知道了死亡时间:“应该是昨日辰时死亡。” 也就是说,死了差不多一天了。 钟约寒看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此时已经进入工作状态:“尸斑紫红,大片凝结,呈现于肢体下端,尸僵已经开始缓解消除,判断死亡超过十二时辰,现在已是春末,昨日气温颇高,或许下腹部已经出现了尸绿。现在是巳时,我推测,应该是辰时初就已经死亡。” 钟约寒微微皱起眉头来,不着痕迹将付拾一打量一遍。 付拾一已经看了鱼寡妇脖子上的勒痕,轻叹一声:“两条勒痕,是他杀。” 钟约寒眉头皱得更紧。 徐双鱼却已经看了脖子:“两条痕迹,斜向后的痕迹明显重于另一条,且有挣扎的痕迹,的确是被人从后面勒死的。” 徐双鱼忍不住看付拾一:“付小娘子有些厉害啊。这都明白——” 付拾一抽出空来,微微一笑:“李县令是聪明人。” 钟约寒:……你夸李县令,其实是在夸自己吧。 刚好问完了钱泰豪走过来的李长博听了个正着:……原来我在她眼里是这样。 李长博微微勾了勾唇角。 钟约寒垂眸思忖片刻,再抬头就问李长博:“李县令——” 钟约寒想说什么,李长博心头明白得很,微微一笑:“不必多想,付小娘子毕竟只是偶然搭把手。死者是女子,让付小娘子贴身检查更合适。” 钟约寒也就满意,后退一步:“那就请付小娘子先来。” 徐双鱼倒是很好奇:“那我给付小娘子记录吧。” 一般仵作验尸,都要记录公案,而这个记录员,就是副手,多为仵作徒弟。 不过付拾一没有——所以还真需要一个记录的。 李长博没吭声,只微笑。。 钟约寒点点头:“也好。” 第60章 有点骄傲 付拾一当然是不在意这些的,当即就叫其他人转过身去。 然后她脱下了鱼寡妇的裤子。 一股恶臭顿时扑面而来—— 被勒死的人,有两个最常见的现象:舌头吐出,大小便失禁。 显然,鱼寡妇死的时候,就大小便失禁了。 如今虽然被挂在这里一整天,水分都蒸发差不多……可那味道,只会更酸爽。 付拾一一面将鱼寡妇下体的一塌糊涂擦拭干净,一面神色不改的开口:“大小便失禁。的确是窒息而亡。外观正常,并无伤势,看来并没有被侵犯。” 为了保险起见,付拾一还用棉签捅进去看了看了,的确并无什么可疑。 付拾一又将上衣除去,仔细检查。 “身体并无其余伤痕,可见并未发生打斗。” 她拿起鱼寡妇的手指,对着光仔细看鱼寡妇的指甲:“指甲缝里有东西。” 她小心翼翼用棉签将鱼寡妇指甲缝里的东西弄出来,涂在细棉布上,仔细观察:“或许是血。” 徐双鱼一面记录,一面道:“或许是抓伤了自己脖子,或者是抓伤了凶手——” “嗯。”付拾一点点头:“很有可能。” “除此之外,暂时没有别的发现。”付拾一整个检查下来,并无什么新的发现,略有些失望。 不过,也做出了一个推断:“恐怕是熟人做案。” 钟约寒这一次开的口:“付小娘子还管破案?” 无视钟约寒的嘲讽,付拾一笑了笑:“是根据鱼寡妇的尸身做出的判断。” “尸体没有别的伤痕,可见是在鱼寡妇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动的手。鱼寡妇除了脖子上自己挠出来的痕迹之外,身上连一处多余的淤青都没有——” “尸体尸斑沉积符合悬挂的姿势,可见并没有挪动太大。应该就是在这个屋里,她就被勒死了。” “一个人寡妇,除非是熟人,除非很信任,否则绝不会请对方进来。更不可能给人动手的机会。” 付拾一将鱼寡妇遗体盖上,遗憾道:“如果还想知道更多,只能解剖。” 可惜这是大唐,并不会同意随便解剖。 徐双鱼忍不住有点儿佩服:“付小娘子的确懂很多。” 钟约寒慢悠悠的说了句:“先将尸身运回去,我和双鱼会再看看。” 这就是不服气了。 李长博也没反对。 钟约寒和徐双鱼提前回去。 付拾一却留下了。 然后笑吟吟看着李长博,打趣他:“李县令这样利用我,该给我工钱才是。” 李长博微带几分笑意,给出了肯定的回答:“给。” “我帮你查验尸身,还帮你给了那师兄弟二人一个下马威,激起了他们的不服输,好让他们更加卖力。这样大的功劳,该多少银子?” “二两。”李长博很干脆。 付拾一很满意,欣慰的和他达成一致:“合作愉快。” 这个词很新鲜,不过李长博觉得自己听懂了。 他勾着嘴角,心情愉悦:“合作愉快。” 付拾一觉得自己和仵作还是有本质的区别。 法医,不只是检验尸体,也会负责现场勘查。收集可能用得上的证据。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那咱们现在是去走一遍?” 李长博如今对这种事情也算是轻车熟路,当即颔首。 于是厉海等人就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诡异一幕,反思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如果不是看错,为什么付拾一要走在李县令前面啊! 付拾一从大门口开始看起,“门锁完好,门栓也无任何异样,鱼寡妇是自己开的门。” “院子里东西都很井然有序,并无打斗痕迹。” 接着就到了堂屋门外的木梁上。 “吊起鱼寡妇的,是粗麻绳。这种东西很常见。” 付拾一看厉海:“你上去看看木头上没有摩擦的痕迹。” 她个子不够高,踩着凳子也瞧不清。 厉海看了一眼另外一个不良帅,那人直接做了个手梯,让厉海就这么托起来—— 厉海只看一眼就否了:“并无太多摩擦痕迹。只有轻微的,连灰都没蹭掉多少。” 付拾一一愣,随后再道:“那你再看看,有没有别的印记。” 厉海摇头:“没有。上头灰尘很重,如果有印记,会很明显。” 付拾一让厉海下来,却什么都没说,直接进了堂屋。 此时在场的都是自家衙门的人,李长博这才沉声开口:“有同伙。” 付拾一微微颔首,却也意外的看他:“这么快就猜到了。” “一个人想要吊起尸体,并不容易。更别说,是先将绳结弄好,再将人挂上去。”李长博淡淡道,神色却更加严峻:“这个案子,恐怕不简单。” 付拾一点点头,有些佩服李长博的思维敏捷。 “我再看看。” 付拾一继续查看,首先是屋里的地面。 地面干净整洁,就连砖缝隙里也没有异样:“地上没有血迹。” 再看桌上:“桌上茶杯还在。” “茶壶却不见了。” 付拾一在桌子附近蹲下来,仔细看地上,最后在地上找到了很小的粗瓷碎片。看颜色,和桌上的茶杯是一套的。 付拾一给李长博看。 李长博沉吟:“或许是鱼寡妇转身倒水的时候,凶手忽然动手,所以鱼寡妇才会毫无防备。” “而且碎片事后被清理了。有人想刻意伪装成鱼寡妇自己上吊自杀的样子。” 付拾一“嗯”了一声,继续到处看,却实在是没有什么可疑的了。 付拾一最后去了厨房,倒是发现了一样东西。 她将熬过草药的药罐子给李长博看:“放在如此顺手的位置,而且药味还如此浓郁,应当是这几天刚用过。” 李长博若有所思:“鱼寡妇生病了?” 付拾一只能道:“或许可以解剖试试。但是如果是小病症,也未必有痕迹。而且可能已经治愈——” 李长博轻声道:“鱼寡妇是寡妇,平时深居简出的,能接触的人很少。或许这是一个有用的方向。” 付拾一点点头。 除此之外,付拾一还发现:“鱼寡妇买了不少菜。” 李长博立刻接话:“她要招待客人。可是一个寡妇……要招待谁呢?”。 “我想起了陈巧娘。”付拾一面无表情,语气有点儿微妙:“人嘛,七情六欲肯定是有的。她守寡几年来着?” 第61章 有点微妙 李长博看见付拾一一脸认真的说起这个“七情六欲”,顿时就产生了某些不好的联想。 他脸色有点儿发黑。 不过,还没等到他阻拦,付拾一已经说出来了:“你说,会不会是她情夫杀了她?” 李长博只觉得额头青筋都跳起来:这付小娘子,就不能委婉点吗?这要是鱼寡妇的亲眷听见了,锤死你都是轻的。 他委婉提醒:“没有证据,不好胡说。鱼寡妇的夫家,还想让鱼寡妇守贞。” 当然,查案子更重要:“不过也是个方向。” 付拾一最后才去看了看鱼寡妇的私人物品。 这一看,她就觉出不对来:“鱼寡妇家业不是说颇丰?怎么首饰如此少。家里也没甚钱——” 李长博微微皱眉:“不应该。鱼寡妇丈夫虽然早去,可留下两个铺面,如今都租给了旁人。每年光靠吃租都能养活自己还绰绰有余。而且,鱼寡妇自身家中也是做生意的,陪嫁不少。” 付拾一将首饰匣子给他看。 里头只有零星几对银耳环,几根精巧的木头簪子,最值钱的,也只是铜包银的一根簪子。 李长博轻声道:“说明有人不仅是将鱼寡妇杀了,还将钱财都掳走了。” 再查看,付拾一却查看不出什么了。 付拾一就先回衙门去——东西还没卖完哪。 李长博则是叫人跑了一趟当铺,怕谋财害命的人来典当东西。 结果这一去,却知晓了一个事情:鱼寡妇是自己将东西典当的,而且还是死当。 不仅如此,鱼寡妇那两个铺子,她自己也卖掉了。 两个铺子,加起来足足有八百两的钱。 李长博叫人提了钱泰豪来问:“鱼寡妇是什么时候将铺子卖给你们家的?” 钱泰豪一五一十:“一个月之前,她找到我夫人商量这件事情。我觉得不妥,毕竟那是她过日子的指望。可鱼寡妇说自己急用钱,说若是我夫人不买,她只能找别人了。” “最后,我想着卖给别人也给不了好价钱,所以就让我夫人给了个好价格买下来了。而且商量好,若是她将来反悔,也可以原价买回。” 李长博扬眉:“那你也算是做了好事儿了。” 钱泰豪摆手:“都是邻居,她又和我夫人交好,应该的,应该的。” 李长博再问:“鱼寡妇最近和什么人来往?” 钱泰豪面有难色:“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和她不接触的,都是她们女人家的交情。” 李长博颔首:“那就叫你夫人来。” 钱泰豪倒也不迟疑:“应该的,早日抓到凶手,也好让鱼寡妇九泉之下瞑目。” 说着说着叹了一口气:“两个月前,我还听说鱼寡妇的夫家要给她过继一个孩子,这眼看着日子更有盼头了,也不知为什么,就成了这样。她也是个苦命人……” 钱泰豪的夫人周娘子很快过来,倒是提供不少消息。 首先是鱼寡妇卖铺子,当时卖得很急,而且鱼寡妇其实不缺银子。 鱼寡妇毕竟深居简出,没什么大的花销,这些年应该存了有几百两银子。 “她用的脂粉,全跟我是一般。俱是铺子里最好的。”周娘子若有所思:“我还纳闷,她一个寡妇,用胭脂水粉做什么。” 谢双繁忍不住问了句:“那你和她说话,有没有听她提起过什么人?或者是……在她家里见到过什么异样的东西?” 周娘子仔细想了想,压低声音:“有一回,我看见她的枕头底下压着一条汗巾子——颜色和我们家郎君的差不多,明显就是个男人用的。” “不过当时我也没多想,觉得或许是她那死鬼丈夫的——” 周娘子压低声音:“其实坊间也有人传说,鱼寡妇背地里养了个男人。” “所以鱼寡妇的夫家,才想着给她过继。免得鱼寡妇到时候将家里的钱财都给了旁人。” 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鱼寡妇的夫家虽然不亏待鱼寡妇,可也的确不想自家的财产旁落。 李长博沉吟着问:“那鱼寡妇自己如何想的?” 周娘子声音就更低了:“她犹豫了一段时间,一开始好似有些动心。可不知听了何人的挑唆,忽然就不乐意了。心里头反而恨上了自己夫家,私底下我问的时候,就对我说,她觉得他们就是想她手里这点钱——” 周娘子叹息一声:“这些事情,怎么说呢?鱼寡妇夫家,也算不错了。” 至少这么多年,也没欺负过鱼寡妇,当初也没算计鱼寡妇丈夫的钱财,全都给了鱼寡妇了。 李长博又问了句:“前几天鱼寡妇身子不好?” “是。”周娘子也想起这个事情来:“不过我问她,是什么病症。她说只是有些恶心呕吐,所以开了方子喝一喝。” “我想着她这些日子瘦了不少,所以才想着给她送菜——” 周娘子眼圈又红了,低低的啜泣起来:“我们同年出嫁,她嫁过来,我招赘,本来两家都是夫妻恩爱,我第二年就生了丫头,她却一直没动静。等我生儿子的时候,她就守了寡——她总说羡慕我,她真的是个苦命的人。” 李长博点了点头:“的确是苦命人。” 人生三大苦,少年丧母,中年丧妻,老年丧子。 哪一个都是艰难。 送走了周娘子,谢双繁这才出声:“长博你看——” 李长博沉默片刻:“查一查,她的情人是谁。” 李长博觉得,或许付拾一真猜对了。 “再去药铺问问,她抓的是什么药。” 情人是谁不好查。毕竟鱼寡妇都死了,也不会告诉他们。 可药却好问。 这个事情很快有了结果:“是保胎药。” 李长博和谢双繁对视一眼。 谢双繁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一切,仿佛都已经是明了了。 钟约寒这个时候也过来了:“李县令,我有几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自古从来说这话,其实都是分明想问。偏偏还要假装客气。 李长博微微一笑:“都是一个衙门的,只管直说。”。 钟约寒也不客气:“我来就是想问,那位付小娘子,到底是谁?” 第62章 到底是谁 钟约寒迟早就得有这么一问。 谢双繁看李长博一眼,心想:就等着呢。 李长博先请钟约寒坐下,而后才笑道:“以你们兄弟二人之见,这位付小娘子手段如何?” 钟约寒沉默了许久,最后才轻声的说了句实话:“未必比我们两人不如。” 关键是,那些词,一听就是野路子,不是正经学来的。 “你有没有听过汉州底下有个绵竹县?那里有个杨县令,政绩斐然。”李长博并不立刻解释,反倒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钟约寒还真听过:“听说就没有他破不了的案子。” “他手底下有个仵作,前年因病去了。”李长博再提一句:“留下她一个独女。” 钟约寒一愣:“那付小娘子……” 李长博点了点头。 钟约寒忽然就肃容起来:“巴蜀一带,从来都是人杰地灵。” 李长博又点点头。 钟约寒改而又问:“那李县令是想留下付小娘子——” “她毕竟是个女郎家,将来还要嫁人生子。若有大案,且涉及女眷,她出面,最合适。”李长博轻声说了句:“而且,仵作是贱业。” 男子为之,尚且艰辛,更何况女流? 谢双繁在心里默默提醒:李县令你想想,杀猪匠难道就不是贱业吗? 谢双繁忽然觉得自己领会到了付拾一为什么一个人来长安的原因:换个地方,换个谋生的活计,才好重新开始,嫁人生子啊! 钟约寒默默点点头:“如有机会,我们兄弟二人,打算多和付小娘子聊聊。” 李长博看着钟约寒写在脑门上的“不服气”,甚为欣慰:“理应如此。咱们大唐,需要更多的人才。” 钟约寒这才走了。 李长博一转头,就看见谢双繁双目炯炯有神的在想事情。 他点了点桌面,将谢双繁的魂叫回来:“我想解剖。” 谢双繁一愣:“这有什么可解剖的——” 死因什么的,都很明显了。 “我想确定一下,她怀孕几个月了。”李长博揉了揉眉:“她既然喝保胎药,那肯定是想留下这个孩子。” 谢双繁还没想到这其中的关联:“可那又怎么了——” “那奸夫是谁,就好查了。”只要查出来,是那个时间段去找过鱼寡妇就行。 谢双繁皱眉:“有这个必要么?” 李长博轻声道:“我觉得有。” 谢双繁还是不太赞同:“问问问诊的大夫不是就知道了——” “大夫的不够准确。”李长博一句话就给他堵死了。 谢双繁忍不住问:“你真不是想看付小娘子解剖?” 李长博:…… 他盯着谢双繁的眼睛:“师爷,有时候还是不要胡思乱想。” 谢双繁:…… 李长博还一本正经:“勘验尸体,是肃穆之事,不可抱有好奇和玩闹之心,否则,便是对死者不恭。” 谢双繁:……我错了,我再也不乱想了。 解剖尸体这个,李长博还是劳烦付拾一。 付拾一刚回家吃了饭睡了午觉,就被方良拍门叫走,左右邻居看着,都难免有些奇怪。 不过,也不好议论什么。 付拾一一听说要解剖,顿时一愣:“要看什么?” 李长博言简意赅:“孩子多大。” 付拾一眼睛瞪大了:“鱼寡妇真有情人啊!你看我说什么!七情六欲嘛,她独守空闺,难免寂寞——” 付拾一没控制好音量,还说得一脸坦坦荡荡,顿时引来其他人的目光。 虽说都是自家衙门里的人,可李长博还是恨不得将她嘴巴给堵上。 钟约寒冷着脸,徐双鱼娃娃脸却红了,他不安的看一眼自己师兄,有点不知该把眼光放哪里—— 谢双繁在旁边笑眯眯:付小娘子的厉害,你们才算是领教呢! 另外,谢双繁还有点儿好奇:女尸也就算了,那改日遇到男尸,难道付小娘子也能坦坦荡荡的? 付拾一沉吟片刻:“我只从腹部开个横向口子,拿出子宫,然后取出胎儿——这样缝合之后,伤口并不明显,是爱美人士的首选。” 这个时候还考虑着这个…… 众人面面相觑,只觉得有点儿跟不上这个思维的跳跃。 李长博不怎么走心的夸一句:“付小娘子宅心仁厚。” 付拾一却是真心:“能给死者一个体面,也是我们应该做的。” 法医并不只是破坏尸体,他们也会为尸体整理仪容,尽量保持尸体的干净,整洁,以及完整和美观。 除了尊重死者,也是对家属的慰藉。 付拾一又要动刀,自然就取出了自己的宝贝勘察箱。 钟约寒和徐双鱼两个正牌仵作,经过了付拾一同意之后,变身成了两个助理。 帮助付拾一完成任务的同时,更可以近距离观摩付拾一手法。 付拾一是不怕被围观的——同行之间,当然也可以切磋的。偷师一下,也没什么。 她又不是老封建思想,觉得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事实上,现在的仵作良莠不齐,业务水平真的是让她看、不、下、去! 付拾一刚拿出自己的宝贝勘察箱打开,钟约寒和徐双鱼眼睛都亮了——好多工具!好多好实用的工具! 都是内行,虽然没用过那些工具,可是他们看看,也大概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 师兄弟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蠢蠢欲动:怎么办!好想要! 付拾一穿戴妥当,取出了柳叶刀。 然后露出了陈巧娘的腹部,沉声开口:“开始。” 谢双繁很鸡贼的没跟进去。 李长博倒是进去了。 一帮大老爷们盯着一个娇滴滴白嫩嫩的女郎,对一个尸体动手…… 怎么想都有些微妙。 不过,很快他们就只顾着盯着付拾一的手了。 带着细棉布手套的手,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却依旧灵活,而又坚定。 因为只是取子宫里的胎儿,所以付拾一只开了一个不大的口子,就像是做剖腹产手术。 “来,用这个撑子撑着。”付拾一将开腹器交给徐双鱼:“撑住了,别松。” 徐双鱼刚一上手,顿时就觉得吃力:“快一点。” 钟约寒默默接了另一边。 徐双鱼这才松一口气。 付拾一轻描淡写:“习惯了就好了。这比直接用手扒拉着,已经好太多了。”。 李长博在旁边听着,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话画面感特别强。 第63章 几个月了 徐双鱼却深以为然:“这倒是。” 付拾一嘴里虽然说着话,手里是半点没闲着,手探进去,直接找到子宫,看见子宫已经膨大,她顿时叹一口气:“月份不小了。” 付拾一将子宫捧出,轻轻用刀子划开,便果然看见里头有一个被胎盘包裹的胎儿。 胎儿已有女子巴掌长,四肢俱全,外生殖器已能看出男女。 “至少是四个月了。是个男孩。”付拾一轻声的言道,语气很笃定。 钟约寒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 付拾一:……我要怎么给你解释? 沉默良久之后,付拾一诚心诚意建议他:“你可以去问问稳婆。她们见过各种月份的孩子。” 钟约寒:……。 徐双鱼一脸恍然:“对哦!” 钟约寒:我想掐死这个师弟怎么办? 看着钟约寒脸色难看,付拾一就宽慰他:“没事儿,你毕竟是男人,没了解过是正常的。” 钟约寒:……更扎心了。我是男人不假,可我是仵作好吗? 付拾一将胎儿捧着,凑到了钟约寒面前:“你仔细看看,以后再有一样的情况,就能知道了。” 钟约寒看着面前血糊糊的一团,脸皮抽了抽。 徐双鱼凑上来仔细看:“还真的是四肢俱全了,原来在肚子里,这么早就已经是个人形了。” “嗯,再过几天,孕妇肚子就会更明显的变大,那时候,就更容易看出来。”付拾一遗憾的叹一口气:“当时虽然有些鼓,我也没多想,只以为是死后腹部胀气。” 钟约寒一直盯着眼前这个胎儿,只觉得自己这辈子的糟糕体验也不过如此。 他以后还怎么面对自己孩子! 钟约寒扭过头去,内心抗拒。 付拾一又说了句:“这么大的月份,应该都能感受到胎动了。鱼寡妇又吃保胎药,肯定是想生下来。” 仔细想想,也不会觉得奇怪。 鱼寡妇孤身一人,孤苦寂寞,此时忽然怀孕——这就是她唯一的亲人。 她一定会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将孩子保下来。 付拾一犹豫片刻:“这个胎儿是重新放回母体,还是单独放?到时候与母体同葬?” 李长博没有犹豫:“鱼寡妇的亲眷们,不会留下胎儿的。放回母体。” 鱼寡妇如此心愿,就不要让她九泉之下还要与孩子分离了。 付拾一应声,随后将胎儿重新放回子宫,用线缝合。 付拾一层层缝合妥当,剪断了线头那一瞬间,顿时就让钟约寒和徐双鱼又惊艳了一把。 徐双鱼恨不得趴在人鱼寡妇肚皮上仔细看针脚:“线呢?怎么线都不见了?居然只剩下一道血痕?真的缝上了?结实吗?” 钟约寒一把拉住徐双鱼的后脖子领,防止他凑太近。 他从后槽牙逼出几个字:“出去再说。” 一群男人,围在这里讨论,真的不合适! 付拾一替鱼寡妇将衣裳穿妥,收拾齐整了,这才收拾了自己工具,然后出去洗手。 付拾一仔仔细细的用硫磺味的肥皂洗了三遍。 每一遍都做到搓洗二十秒。 李长博站在旁边看着,身心愉悦。 徐双鱼也凑上来洗手,看见付拾一的肥皂,又是十万个为什么:“付小娘子你这个是澡豆吗?还是胰子?怎么能搓出怎么多泡泡?味道怎么是这个样子的?” 付拾一被问得头疼:“是肥皂。我自己做的,里头加了硫磺粉,因为硫磺能杀菌——” 众人齐刷刷问号脸:“杀菌?” 付拾一面对这群好奇宝宝,彻底头疼,最后只能言简意赅:“就是脏东西。清洁能力强,将手上那些看不见的脏东西,也能洗干净。比较适合验尸,或者是摸了肉类和什么特别脏的东西后用。” 付拾一很大方的将一小片肥皂递给徐双鱼:“试试?” 为了方便用,付拾一将肥皂切成了便携的小方片。 一次正好用一片这样。 徐双鱼厚着脸皮用了,一面用一面惊呼:“比澡豆好用!泡泡很是细腻!一点不干涩,很滑润——师兄,师兄,你快来试试!” 钟约寒有点尴尬。 付拾一大大方方的取了一片给他,又给了李长博一片:“刚从验尸房出来,洗个手最好。” 付拾一一盒肥皂片,就这么空了。 李长博略有些歉意:“如此好用,必定金贵,付小娘子——” 付拾一爱财,可也不至于贪小财,当即大方摆手:“这个好做得很,不值钱。不值钱。” 李长博微微红了脸,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 唯独徐双鱼没心没肺,搓出满手的泡泡,玩得不亦乐乎不说,嘴里还一个劲感叹:“付小娘子要是有存货,再卖我点吧?我想着,洗澡必定也好用!” 付拾一:……这孩子怎么这不见外! 不过,付拾一还挺喜欢徐双鱼这个开朗性格,而且徐双鱼又是个娃娃脸,很容易就让人产生了保护欲,所以她爽快道:“下次做,我多做一点再说。现在剩下不多了。” 徐双鱼欢喜得差点没蹦起来:“那太好了!” 付拾一也被他感染,笑起来:“你要什么味的?要不给你做个特别的?我知道你们验尸,都用生姜和大蒜预防味道,要不给你整个大蒜味的?” 钟约寒和李长博齐刷刷的嘴角一抽:这都是什么奇葩想法? 徐双鱼偏还认真思索:“那还是生姜味道好闻点,大蒜这个太冲了。不过,其实我更喜欢陈皮味——” 付拾一没忍住,“扑哧”的乐了,笑得前仰后合,最后捂着肚子一脸痛苦:“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缺心眼!听不出我逗你哪!” 徐双鱼反应慢半拍:“啊——?” 钟约寒惨不忍睹的转开头。 李长博也转开头,不想让大家看见自己也在笑。 付拾一叹一口气,劝他:“以后好好跟着你师兄,听你师兄话。” “啊?”徐双鱼一脸懵懂:“为啥忽然说这个。” 付拾一一本正经:“因为我怕你太傻,被卖了都不知道。” …… 徐双鱼这下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又被逗了一回。 他板起脸,一本正经说道:“我看付小娘子年纪不大,我应该比你大的。” 付拾一一本正经敷衍他:“嗯嗯嗯,那我要叫你双鱼兄吗?” 徐双鱼摆手:“不必如此客气,不必如此客气!”。 钟约寒终于忍不住,怒斥:“闭嘴!” 第64章 缺心眼儿 付拾一回家去的时候,是被李长博顺路给捎回去的。 路上,李长博和付拾一说起案子:“这个案子,必有隐情。” 付拾一“嗯”了一声,轻声道:“不过,只要找出关键的人物,未必不能破案。” 李长博轻笑:“我已有主意了。” 付拾一点头,毫不吝惜自己的夸奖:“我相信李县令的断案本事。” 李长博眼睛里带笑:“主要是底下人的功劳。” “厉海他们,是真的拼命。”付拾一感慨:“说起来,其实大家也都误会他们了。” 李长博“嗯”一声,“不过,他们自己也不在意。在外头,有个威名,也未尝不是好事儿。” 付拾一想想也是。 方良坐在外头驾车,耳朵里听着里头的谈话声,心里忍不住想:自家郎君,好像现在话多了一些?性格也比从前要亲和一些了…… 付拾一在桥头请方良停车,而后才对李长博道谢:“多谢李县令和老夫人的暖居礼物。也太贵重了。叫我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 李长博微微一笑:“都是邻居,无妨的。” 付拾一抿嘴笑:“那是我的殊荣。” 付拾一下车,方良重新驾车往家去。 李长博隔着轻纱帘,看着付拾一步步生风的走过桥,转过弯,到了自己家门前,拿出钥匙开门…… “宅子里发生什么事儿查出来没?”李长博扬声问了方良。 方良早就查仔细,这会儿他问,就提了:“就是一对夫妻来开店,那家的女人不知什么原因死了,死的也不久,就是去年的事情。后头那男人退了房,回老家去了。又搬进来一家,小女儿半夜总是哭闹,说有人看她,说有动静,最严重的,是从楼梯跌下来,摔破了头,他们夫妻两人也听见半夜总是有动静……” “加上四周邻居的猜测,就给吓坏了。赶紧搬走了。” “闹鬼的事情就传出来了。” 方良说到了这里,忍不住说了句:“郎君你就放心吧,真有那些不干净的,指不定谁怕谁呢!” 李长博:……这是什么话? 李长博沉默许久,还是问了句:“为何?” “死了的人,就不怕惹急了付小娘子,然后付小娘子去将他棺材板掀了?然后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方良忍不住“嘎嘎嘎”的笑起来,不知想到了啥,乐不可支的。 李长博:“休要胡说!” 付拾一这头开了门,其实就已经想到了要给李长博什么回礼了。 虽说不是什么节,但是李长博既说了是邻居,就只说自己做得多,所以乐于分享就是。 付拾一决定做的是肥皂。 李长博也就罢了,其实付拾一是觉得李长博的祖母太客气了。 素味蒙面,就送那么厚重的礼。 要知道,在唐朝,最贵的就是香料! 名贵的香料,可等价如黄金! 李长博今日虽没夸那肥皂,可看样子,应该也是喜欢的。 所以这个,很合适。 正好自己也留点用。 至于香味,付拾一已经想好了:眼下春末,玫瑰已经开始开花了。所以玫瑰味儿的最合适给老夫人。至于李长博……茉莉味也行,冰片薄荷的也不错。 为了这,付拾一夜里弄了一晚上。连饭都只吃了个最简单的。 付拾一吃的是冷面。 擀面后切成韭菜叶细条,煮熟后过凉开水,然后码上黄瓜丝,嫩豆芽,再加上一把焯过水的菠菜段,最后是芦菔丝—— 点上葱油,盐,还有豆酱,再加上一点芥末和姜蒜,最后淋上一大勺的米醋—— 冷面就做好了。 黄瓜是早上新买的。豆芽也是新鲜水嫩的。就连菠菜段,买来时候也是带着新鲜泥巴的,那芦菔其实就是萝卜,付拾一这里用的是甜甜脆脆的那种手指头粗细的红萝卜。 这一碗面,就仿佛集结了整个春天。 付拾一吃得很是满足。 吃完了,她就开始做肥皂。 反正长夜漫漫,闲来无事,熬着骨头棒子汤的时候,就顺手做了。 付拾一这头悠闲的做着事儿,那头李长博也正陪着杜老夫人下棋。 杜老夫人精神今日难得不错,李长博就陪着她。 祖孙两个你来我往的过招,顺带还能说说话。 杜老夫人还记得付拾一:“你上次说那小娘子,怎么样了?安顿下来了没?” 李长博也没想到提了一次,杜老夫人就能记住,当即笑笑:“安顿下来了。看样子是住得不错。” “小娘子也怪不容易。”杜老夫人怜悯道:“年纪小小就要讨生活。什么都得做……最难能可贵,是肯自己努力。” 这一点,李长博也觉得殊为难得:“是。上次您喝了说好的五色饮,也是她卖的。” “另她每日早上还去衙门口摆摊卖早食,明日我叫方良给您送一份来,您也尝尝。”李长博说着说着想起了这几日变化繁多的卷饼:“您喜欢清淡的,她那的准合您口味。” 李长博将几种口味描述了一遍,还真将杜老夫人引起了兴趣:“真那么好?干净么?” “干净。您到时候一看就知道。” “那我得试试。”杜老夫人兴致勃勃。 灯芯爆了一下,却无损祖孙二人的温馨。 …… 第二日,付拾一早上起来,先看一眼自己的肥皂们。 晾了一晚上,已是成了。 既然是要送人,付拾一特地用大萝卜雕了几个模子,复杂的她不会,所以只做成了五瓣花樱花的样式。 而李长博的,就没用这么大工夫,直接切成正方形就完事。 不过,她也知道,世家子弟多是文雅之人,所以她在包装上花了一点工夫,弄成了正儿八经的礼物盒子。还用干草绳打了蝴蝶结。 多好看算不上,好歹够别致了。 付拾一出门摆摊之前,特地过去了一趟,然后道明自己的意思,郑重将两个礼盒交给了李家的门房。 结果刚摆上,方良就找上她,说要她做两份精致的,好给自家老夫人送去。。 付拾一一听这个,顿时都有点儿哭笑不得:早知如此,那她就请方良代为转交了。 第65章 主动投案 方良自然也有,不过方良的就是普通款的。 方良感动得不行,捧着东西,不敢相信:“我也有?” “嗯。不过我也没带着,晚上你们回府了,抽个时间来就行。”付拾一忙得头也不抬,错过了方良亮晶晶的小眼神。 “老夫人上了年纪,我怕不喜欢太油腻,所以少油,口味也放得淡。”付拾一在这方面,还是很贴心。 叫给方良之后,还叮嘱一句:“别捂着。到家之后也不会凉的。另外一包是馄饨,你让厨房用肉汤煮出来,将作料放进去就行。正好是一碗的量。” 方良感慨:“付小娘子真是太细心了。” 付拾一笑眯眯:“快去吧,路上小心。” 方良走后,王二祥耷拉着脑袋,一脸疲倦的跟在厉海身后来了。 王二祥焉哒哒:“累死了,来份加肉的。” 厉海言简意赅:“一样。” 两人一屁股坐下来,身上的疲倦浓得化不开。 付拾一扬眉:“这是做什么去了?一夜没睡?” 王二祥缓缓摆手,一脸生不如死:“倒是睡了,就是从昨儿到今儿,腿都快跑断了。嘴巴也没闲着,光跟人说话了。” 厉海已经开始闭目养神。 付拾一咂舌:“看来是跑了不少地方。” “反正,我是快动不了了。”王二祥就差趴在桌上了,“上面一句话,下面跑断腿啊!” 厉海睁开眼睛看他一眼。 付拾一抿嘴直乐:“为人民服务,是我们终生的目标和理想。二祥,你这个觉悟可不够。” 王二祥摆手:“目标和理想,也不管饱啊——” 付拾一将超大份的卷饼递给他,笑眯眯问:“这个管饱不?” 王二祥眼睛放光,一把抢过去,塞进嘴里,幸福得要哭出来。 付拾一同情看他,将另一份递给厉海。 厉海悄无声息,十口之内快速解决完,然后一拍王二祥:“走,回去复命。” 付拾一想:看来案子是要有进展了? 付拾一还真没猜错,中午她收摊之前,就已经有了消息。 有人主动来了长安县县衙。 付拾一对这个人,还印象挺深刻。 付拾一眼看着钱泰豪进了衙门,后脚就跟了进去。 门房掀起眼皮看她一眼,一句废话也没有,就放了行。 付拾一大摇大摆的进去,轻车熟路去找李长博。 路上遇到徐双鱼,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于是对视一笑。 付拾一做了个“你先请”的动作。 然后两人默契无比的一起迈步。 钱泰豪过来是找李长博的。 谢双繁先接待。 谢双繁叫人去请李长博时候,就看见门口两个脑袋探头探脑,他瞪了一眼,随后就不管了。 付拾一伸手将徐双鱼拽回来点,训他:“别太伸出去了,叫人看见不合适。” 徐双鱼点头:“哦哦哦。” 一面“哦”着,一面又将脑袋伸出去…… 付拾一扶额:这么大个人了,这么有好奇心做什么? 李长博过来时候,也看见趴在门上两个人。 李长博目不斜视的过去,仿佛什么也没瞧见。 厉海嘴角抽了抽,也当没瞧见。 钱泰豪一见李长博,顿时站起身来,忐忑不安道:“我有些事情,想和李县令您说——” 李长博坐下,不疾不徐:“慢慢说。” 钱泰豪踌躇片刻,神色有些犹豫,不过最后还是道:“我听说,李县令你们知道了一些事情——” 李长博一派闲适:“是。不过具体是什么,便是机密。” 钱泰豪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说实话,钱泰豪还真挺俊俏,虽然如今是中年,却还是有一种儒雅俊美在身上,再加上他说话斯文有礼,更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钱泰豪手掌按着自己膝盖,手指收紧又松开,衣裳都快摩起褶皱。 付拾一压低声音:“他很不安。” 徐双鱼连连点头,一派信服。 “你猜他要说什么?”付拾一声音更低了。 徐双鱼懵懵懂懂:“说什么?” 付拾一告诉他:“你看着,他接下来肯定说,他是情夫。” 付拾一话音没落,就听屋里钱泰豪说了句:“我与丽娘,原本打算私奔。” 徐双鱼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写满震惊。 付拾一故意:“接下来他还要说,他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告诉李县令,就希望李县令查出真凶,替鱼寡妇报仇。” 钱泰豪就像复读机:“这件事情,我本不欲多说,可是思来想去,觉得不可不说,我不惜一切,只想李县令快些查出真相,将杀害丽娘的人,绳之以法——” 徐双鱼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 付拾一心满意足的背着手,笑眯眯的回去摆摊了。 徐双鱼像个小尾巴似的,跟上付拾一,嘴里没有一刻停歇:“付小娘子,你快告诉我,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付拾一却做足了派头:“天机不可泄露——” 徐双鱼可怜兮兮的求她:“你就告诉我吧,我保证不告诉第二个人了!” 付拾一紧闭嘴巴,摇头:“你一个仵作,关心这些做什么?” 徐双鱼更加黏上来:“仵作怎么了?仵作也是可以跟着破案的!没有仵作,世上不知道多少冤假错案!” 付拾一上下打量他:哟,说这话还挺自豪啊。小孩子觉悟挺高嘛。 付拾一就告诉了他:“李县令昨日坚持开腹,必是有打算和安排。这人好端端上门来,不是举报就是自首。” “举报的话,厉海他们一直在问消息,他大可以不过来,直接告诉厉海他们。” “所以就只剩下自首。” “他从容而来,还精心打扮过,一点不像是要认罪杀人……反倒是犹豫小心,生怕别人知晓——自然就只剩下一个事情了。” 徐双鱼眼底的崇拜之情都要满出来:“付小娘子分析得真准!” 付拾一撇嘴:“这算什么?他肯定还会说,如今事已至此,他也不想伤害家人,更不想家里人被一同非议,所以就想求李县令,千万不要将这件事情走漏出去。” 徐双鱼皱眉:“这是什么人啊!这也太……太……” 傻孩子想不出形容词,付拾一言简意赅:“通常,我称之为,虚伪。”。 徐双鱼一拍手掌:“对!就是这个!虚伪!” 第66章 你是知己(推荐票加更) 徐双鱼现在觉得,付拾一就是他的知己。 所以徐双鱼的目光有点儿热切。 钟约寒一出来,就看见徐双鱼这幅鬼样子,他顿时脸色黑下来,加快了脚步。 然后一把拉住徐双鱼的后脖子领,黑着脸抱歉:“打扰付小娘子了。” 徐双鱼呜哩哇啦的挣扎:“师兄!你干什么啊!师兄!” 付拾一没忍住,“扑哧”的笑了。 钟约寒就走得更快了。 钱泰豪从衙门出来时候,付拾一正慢悠悠收摊,看他那副去了一件大事情的样子,不难猜到,李长博应该是许诺他什么了。 付拾一撇了一下嘴角。 李长博不多时从衙门里出来,亲自跟付拾一道谢:“香皂已是收到了。家中老人十分喜爱,说改日请付小娘子过去做客。” 李长博没说的是,杜老夫人一向都是不怎么喜欢应酬的,她说这话,可见是真的喜欢。 也真的想见付拾一。 付拾一受宠若惊:“老夫人客气了。” 说完这个话题,两人之间似乎有点儿尴尬起来。 毕竟谁也找不到下一个合适的话题。 付拾一索性问他:“昨日李县令叫王二祥他们做什么了?今日钱泰豪竟然主动来了。” 李长博眉头舒展些许,语气放松:“就是让他们无意中透露下去,尸检之后,发生了重大线索,我们已经差不多知道谁是凶手了。” 付拾一恍然:“所以心虚的人,就会第一个坐不住。” 李长博笑容更加深一点:“嗯。” 他本来不确定有效,可今日钱泰豪一来,他就知道自己这个计策见效。 付拾一竖起大拇指夸他:“李县令实在是洞察人心。” 李长博却摇头:“不过是多读了一点书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付拾一:我最讨厌学霸还要谦虚。 付拾一干脆不理会这一茬:“那李县令答应他什么了?” 李长博眼光落在付拾一的眼睛上,带了点笑意:“你比我洞察人心得多。” 付拾一一摊手,也学他:“我只是看得多了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李长博:…… 李长博心情微妙:“他让我不要告诉他夫人,我答应他了。” 付拾一“啧”一声:“可真够虚伪的。这才是真正的衣冠禽兽。做了这样的事情,还想立牌坊?” 李长博:……你不要这么直白行不行。你虽然没说那几个难听的字,可是比说了还明显…… 李长博忽然觉得头疼,不过却还是道:“没关系,我只是答应不告诉周娘子。” 付拾一一下子领会,“哈哈哈”笑出声来,拍着手掌夸他:“妙!妙!妙!李县令这样的人玩起心眼子来,这才是真的防不胜防啊!” 钱泰豪估计打死都想不到,李长博会玩这种字眼游戏。 等钱泰豪反应过来,哭晕在厕所的心怕是都有。 付拾一“啧啧”两声,忍不住同情。可嘴角却一直咧着。 李长博:……你确定你在夸我? 不管是不是夸,不过李长博还是心情不错。 付拾一笑容那样明快,让他也略有点儿感染。 而且,这种事情虽小,可也有成就感的。 “他就没提供点别的线索?”乐够了,付拾一就开始柯南附身。“要知道,现在这样看来,他可比别人要可疑啊。” 李长博“嗯”了一声,随后笑道:“所以,有空么?” 付拾一顿时来了兴趣:“走?” 徐双鱼不知从哪里得的消息,也来凑热闹。 就连谢双繁也是。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去了一处大杂院。 之所以叫大杂院,是因为一个宅子里,少说住了能有三四家的人。 要么是来长安城讨生活的,要么就是穷得叮当响的,剩下的就是一些四处奔波的人。 这样的人,住客栈不划算,正经租房子太贵,租这么一间,最合适。 这种地方,就是三教九流的集散点。 付拾一等人过来,其他人都暂且被勒令在屋里别进出。 而厉海则是直接指了其中一间屋子:“这就是那个丁道梅的住处。” 那屋子上的锁都还在呢。 李长博只看一眼,就有不良人上前去,一把拽开了。 屋子里一股恶臭—— 付拾一饶是身经百战,这会儿也被熏得倒退三步。 李长博等人,更是脸都绿了。 徐双鱼飞快掏出了帕子。 付拾一赶紧摸出了口罩。 李长博和谢双繁定定神,也摸出了口罩。 付拾一定睛一看:分明这是上次自己给他们两人的。 李长博也就算了。 谢双繁那个粉色的小桃心……不知道被哪个加了两片绿叶,变成了一个小桃子! 这奇思妙想! 付拾一有点儿想鼓掌。 众人全副武装,进屋一看,很快也找到了恶臭来源。 那屋里一个马桶,不知多少天没倒,里头白花花一片不说,还不停的往外爬,一粒粒白白的,就像是白芝麻。 桌上半个吃剩的烧鸡,还有酒菜,也都是一股酸臭味。 付拾一小心翼翼往里走,就怕踩到了那些从马桶里爬出来的蛆宝宝。 付拾一有点儿洁癖,这个时候面色都忍不住有点儿狰狞。 终于在谢双繁又踩出了清脆爆裂声时候,她落荒而逃。 强忍着头皮发麻,以及将鞋子脱下来扔掉的冲动,付拾一拉下口罩,艰难的吸一口气:“真是够脏的。” 李长博也跟着出来,脸色同样不大好。 徐双鱼眨巴着眼睛,倒是没什么不适应。 谢双繁走近的时候,付拾一忍不住往后倒退三步:“别靠近我!” 谢双繁愕然:“怎么了?” 他也没干什么啊?怎么这幅样子…… 谢双繁忍不住闻了闻自己身上:难道是有味儿? 付拾一强忍着要爆炸的冲动,艰难的喘息:“至少两天了。饭菜。可能是三天。马桶里的……应该是有四五天至少。”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脸色惨白的样子,有点纳闷:“付小娘子怎么了?” 尸体腐烂的味道,可比这个还要难闻吧?? 付拾一无力的挥挥手:“我没事儿,你就让谢师爷离我远点就行。” 第67章 什么不会 谢双繁欲言又止:付小娘子,我干什么了你这么嫌弃我!你嘴上说没事儿,脸上的嫌弃表情不要太明显!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我再进去看看。” “我也去。”李长博紧跟其后。 徐双鱼看了看付拾一,又看了看李长博,眨了眨眼睛,“我也去。” 付拾一坚定拒绝了:“你们在门口盯着我,千万别进来!” 被拒绝的两人:……我们也被嫌弃了? 付拾一面对群众,依旧坚定:“我们可以排队参观!” 众人:……这是什么好地方?还要排队参观! 付拾一再一次进去的时候,戴着手套,大概翻了翻屋里的东西。 最后,竟然在枕头底下翻出了一个钱袋子来。 付拾一将钱袋子拿出来,倒在干净的棉布上给众人看。 里头有一枚玉石戒指,并大概一两左右的碎银子。 付拾一看李长博。 李长博沉声道:“这戒指是女子的东西。” 那么小巧纤细,色泽艳丽,实在是只适合女人戴。 谢双繁补充一句:“而且这个丁道梅还挺有钱的。” 厉海再补充:“值银二两。” 众人互相对视,俱是看到了狐疑:好好的,丁道梅为什么放着将近三两银子的财产不要,就不回来了? 谢双繁忍不住开口:“看来是跑路了。” 李长博沉吟片刻:“再看看有没有别的东西。” 付拾一惨白的脸,写满绝望:“让徐郎君去吧。” 徐双鱼跃跃欲试:“我去我去!” 李长博却没吭声。 付拾一脸皮抽了抽,心中小人哭泣痛骂:李县令你太不人道了!逮着一个妙龄少女欺负算什么本事! 不过,她伸手拽紧了旁边的柱子,讨好一笑:“年轻人嘛,要锻炼才会成长!我指挥!” 李长博似还有点儿犹豫。 徐双鱼就差没举起手来:“我行的!” …… 屋里没再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 不过,付拾一发现,徐双鱼这孩子,可能天生就适合做法医。 心理素质,极其强大。 满地的蛆宝宝让他踩得劈啪作响,他面色都没变一下。 而味道虽然他也难以接受,可还细致的拿了个棍儿翻了一翻—— 面对徐双鱼一脸“求夸奖”,付拾一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徐郎君真是太棒了。” 李长博显然也有些接受不能,不过还是僵硬着跟风:“是啊,不愧是长沙郡的第一仵作。” 徐双鱼有点飘,不过还尚存一丝理智:“第一是我师兄!我是第二!” 付拾一:……你还挺谦虚。 一行人也没立刻回去,李长博又叫了这所院子里的所有人出来问话。 谢双繁这个时候就派上用场:他负责画像。 李长博要给丁道梅画像。 毕竟人不见了,不画像,怎么找? 只是那画像吧…… 付拾一看着谢双繁捏着毛笔左一笔又一笔,画出来的画虽然好看,可更像是个艺术图画…… 而且那人的脸,不知抽象和美化了多少…… 谢双繁画完了,他自己得意洋洋看一遍,然后传阅众人:“怎么样?” 李长博沉默不语。 徐双鱼腼腆的笑:“我师兄说,我不擅长欣赏书画。” 见过丁道梅的人,面面相觑,不敢吭声。 付拾一叹一口气:“还是我来吧。” 这下沉默就变成了震惊:“付小娘子你会?” 李长博也挺惊讶的。 付拾一取出自己制作的石墨笔来:“那一张纸来。” 付拾一虽然没专业学过画画,不过学过颅骨复原。 这不仅是要求能用黏土往头骨上填充出软组织,从而复原死者样貌。而且是要求,看到颅骨的时候,也要能画出来。 画画水平烂没有艺术性不要紧,反正只要真实。 付拾一聚精会神的根据描述的丁道梅面部特征画画,其他人聚精会神的凑在付拾一身后,看她画画。 付拾一落完了最后一笔,就问几个邻居:“是这样吗?” 邻居们用力点头,简直都要惊呆:“有八成像了!” 付拾一得意一笑,转头看李长博等人。 李长博面色复杂。 谢双繁一脸“我要去死一死”。 徐双鱼则是喃喃的说了句:“付小娘子我问你,世上有你不会的事情吗?” 付拾一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一本正经开口:“当然有了。” “是什么?”徐双鱼觉得自己心里好受点了。 付拾一更正经了:“不能让女子怀孕啊!” 徐双鱼:…… 李长博:…… 谢双繁:…… 李长博第一次露出了个皮笑肉不笑的神情来:“付、小、娘、子。” 还在装大拿的付拾一:“啊?” “我记得,你还没出阁。”李长博说完这一句,深深吸一口气:“去找周娘子去。” 说完大步流星走了。 付拾一目瞪口呆:李县令你刚才,是在嘲讽我要嫁不出去了对吗? 上马车的时候,付拾一看着谢双繁和徐双鱼的鞋,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艰难的上了马车。 一路上,她不停的对自己说:我不看,我不看,我不想,我不想,我坚强,我坚强! 可饶是如此,她一路上铁青色的脸,还是让李长博忍不住思忖:自己那样说,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是不是有点儿太伤人了? 谢双繁偏偏还轻轻的捅了捅李长博的胳膊,示意他看付拾一。 李长博踌躇:不然一会儿还是道个歉? 下马车时候,付拾一的表现,就像是坐穿牢底终于出狱,差一点就热泪盈眶。 她欢欢喜喜的去站到厉海旁边:“咱们快去问吧。” 厉海:…… 徐双鱼也欢欢喜喜的凑上去:“咱们快去问吧!” 厉海脸皮抽了抽:别闹!你们懂查案吗! 付拾一默默往旁边缩了缩:徐双鱼你离我远点! 李长博一头雾水,只觉得头疼:“走吧。先问问左邻右舍。” 左邻右舍还真有见过丁道梅的。 巷子口那家人斩钉截铁的说,发现鱼寡妇尸体的前一天早上,一大清早这个人就过来了。 手里还提着一个包袱。 其他人家,因为没起那么早,所以倒是没见着。 不过即便如此,也可以肯定,鱼寡妇的死,和丁道梅是有脱不开的关系。 最后,厉海找来了周娘子。 厉海别的不说,先将戒指给周娘子看。。 周娘子顿时惊呼:“这是丽娘的!丽娘一直戴着,不过最后一次我见丽娘时候,倒没见着。” 第68章 作案动机 “那个时候就不见了?”厉海重复一遍。 周娘子确定:“我记得我还问过她。她说送人了。” “送给谁了?”厉海追问。 周娘子摇头:“我问了,她没说。不过当时笑了一下,笑容怪怪的……” 众人一时想不明白这些代表什么。 厉海又将画给周娘子看:“见过这个人没有?” 周娘子立刻认出来:“这不是我家郎君的一个老乡吗?叫丁……丁什么来的——” “丁道梅。”厉海提醒。 周娘子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就是叫这个!” “他是你家郎君的老乡?你见过?”厉海又问,神色渐渐严峻。 周娘子点头:“是,他三个月前在街上和我郎君碰见的,我家郎君才知道他来进城了。而后他还来家里吃过几次饭。每次都是吃饭时候来——” 周娘子表情显然有些厌恶:“穿得邋遢不说,还总是和我家郎君说话随意,还勾肩搭背的……” 这些显然和钱泰豪的儒雅斯文不匹配,怪不得周娘子这样。 说不定周娘子还觉得是玷污了钱泰豪呢! 厉海琢磨一下:“你家郎君和他来往密切?” “不是,每次都是他主动来找我们!”周娘子更厌恶了:“我暗示过他,可他转头还来。我家郎君偏偏又是个好心的,每次见了都是客客气气的,还跟我说什么,他乡遇故知——” “每次他来,都得买酒买菜,让他吃满意了,这才能行!” 李长博出声问一句:“最后一回,你见他是什么时候?” “是……五六天之前吧?就在丽娘死的前两天。那时候我烦他,所以我家郎君是带他出去吃的饭。直到夜深了快宵禁,我家郎君才回来,一身酒气。不过应该是喝高兴了。他拉着我说了句,以后再也不用见丁道梅了。”周娘子努力回忆,其他的却想不起来了。 厉海点头,然后谢过周娘子,这才请了钱泰豪来。 钱泰豪有些惴惴不安,一见李长博,就主动开口:“李县令,怎么样了?” 李长博微笑:“有些事情,要问问你。” 钱泰豪态度十分配合:“李县令只管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付拾一看不惯他,悄悄的撇嘴。 厉海也没迟疑:“你最后一次见丁道梅是什么时候?” 钱泰豪道:“是丽娘死的头两天。那天丁道梅来找我,我家内人不喜他,我就带他出去了。” 厉海言简意赅:“他找你是什么事儿?” 钱泰豪沉默片刻:“找我要钱。说,他要回老家去娶亲生子了。” 厉海扬眉:“你给了?” 钱泰豪又叹一口气,“给了。他知道我和丽娘的事情,用这个要挟我,我只能给。当时身上带的钱不多,都给他了。连丽娘的一个戒指,我也给他了。” 厉海拿出戒指:“是这个?” 钱泰豪一愣:“是。” “那之后呢?你就没见过他了?”厉海又问了一句。 钱泰豪摇头:“没有再见过。” “你觉得是他杀了丽娘?”厉海突兀的问。 钱泰豪想也没想就点头:“一定是他。他知道丽娘变卖东西的事情,所以,就知道丽娘有钱——” 钱泰豪说着说着,眼眶居然有点儿红了:“是我害了丽娘。如果不是我,丽娘就不会被人盯上——” “那丁道梅平日里还有朋友吗?”厉海此时才抛出这个问题。 付拾一清楚,其实这才是关键。 钱泰豪一愣,随后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他其实就是个地痞,我和他没什么话说。每次要不是……我也不会那么有求必应。” 李长博点点头:“所以你对他其实也不喜。” 钱泰豪除了苦笑之外,只感叹:“一失足成千古恨哪。只怪我一时糊涂……” “既是同乡,你们老家是哪里?当初你怎么想到来长安的?”李长博似是有些好奇。 钱泰豪苦笑着答:“我们是灵州人,当初我是在老家过不下去了。所以只能讨饭过来。老家遭了灾。我读了几年书,所以就来这里当掌柜,结果没曾想被老丈人看上,就做了入赘女婿。” 李长博没有再问的,就让钱泰豪先回去。 接下来,李长博就叫厉海他们带着画像去城门口问问,看看丁道梅出城没。 付拾一见没了进展,就道:“我要回去换身衣裳。就不同你们回衙门了,东西我回头再来取。” 李长博一愣:“那我叫方良送你——” 付拾一摆手:“不必不必,走走路活动活动,对身体好。” 李长博却沉吟片刻,坚持道:“我也要回去换衣裳。” 谢双繁和徐双鱼面面相觑:那我们怎么办? 直到马车绝尘而去,谢双繁才不敢相信的捅了捅徐双鱼:“他们真走了?” 徐双鱼点点头:“真走了。” 两人在这一刻,忽然同时领悟到了什么叫:差别待遇。 徐双鱼腼腆的问:“咱们走路回去吗?” 谢双繁想了想银子,“走路吧,对身体好。付小娘子说的。” 徐双鱼乖乖“哦”了一声,好奇的问:“付小娘子和李县令是什么关系啊?” 谢双繁:“呵呵,能有什么关系?一个是世家子弟,一个是普通百姓……” 徐双鱼却坚持:“我觉得李县令说不定看上付小娘子了。” 谢双繁:!!!话不能乱说啊! “你看,付小娘子验尸很厉害,画画很厉害,我觉得李县令说不定是想让付小娘子来衙门。”徐双鱼认真分析,越说越觉得自己没错。 “对吧,谢师爷?你说呢?” 谢双繁:我说个屁。 不过表面上,谢双繁“呵呵”的笑,语重心长的教导傻孩子:“有些话呢,不能乱说的。付小娘子还要嫁人呢。肯定不会来做仵作。” 徐双鱼懵懂:“为什么?” 谢双繁反问他:“你娶媳妇,想娶一个仵作?” 徐双鱼认真的想了想,觉得还挺不错的,于是欣然点头:“愿意啊!她不嫌我,我也不嫌她。我们还可以一起商量——有个词叫什么?琴瑟和鸣?!对,就是琴瑟和鸣!” 谢双繁见鬼的看着徐双鱼脸上的向往,实在是忍不住:“够了!我就不该问你!”。 琴瑟和鸣个鬼哦! 第69章 怎么回事 付拾一和李长博在马车上,难免说话。 付拾一是真有点儿好奇:“你觉得,鱼寡妇到底是被谁杀死的?” 李长博没正面回答,反倒是说起别的:“我叫人问过钱泰豪他们铺子里的伙计和大掌柜。” 付拾一有点儿跟不上思路,眨了眨眼睛,全神贯注的等着。 李长博觉得有点儿难得:“钱泰豪一直在偷偷的做假账。偷岳父家的钱。前一段时间,还典当了不少自己的文房四宝之类的东西。” 付拾一霍然瞪大了眼睛:“那这个事情周娘子知道吗?” 李长博摇头:“这就没人知晓了。” “但是据他们家的下人,和周围的邻居都说,他们夫妻二人关系极为和睦,从来也没听过吵架。偶尔周娘子不痛快,钱泰豪都一直小心翼翼哄着。” “不过周娘子也没在钱财上太过苛刻。每个月也给他一笔不小的花销。” 付拾一沉吟片刻:“不过到底是不一样的。是人就有自尊心。这样仰人鼻息,他心里未必痛快。” 否则就不会出轨。 更不会和鱼寡妇连孩子都有了。 付拾一轻声道:“不过,因为有了孩子,鱼寡妇肯定是愿意和他私奔的。可是他自己呢?” 若说是为了孩子……周娘子也生了一双儿女呢。 李长博道:“他自己说是想和鱼寡妇私奔的。他连车都定好了。” 付拾一微微一愣:“车都定好了?那倒是准备很足。” “目前最有嫌疑的,还真是这个丁道梅。”她又喃喃的说,最后才皱眉:“可是没有道理啊,丁道梅并不是鱼寡妇的熟人。鱼寡妇绝不可能毫无顾虑就开门。” 李长博点点头,“所以我问了钱泰豪,问他是不是被撞破了和鱼寡妇的奸情,所以丁道梅也知道,他们变卖东西,准备私奔。” 付拾一几乎可以笃定:“钱泰豪肯定说,是。” “钱泰豪说,最后一次见到丁道梅,丁道梅问他要钱,说要回老家,他还给了。” 付拾一笑得意味深长:“一个人好端端的,凭什么给另一个人钱?老乡?他们两人看起来,不像是有深交的。纵然是年少时候深交,可这会儿……也已经是物是人非,再不可能说得到一起去。” 周娘子讨厌丁道梅,那钱泰豪就算一开始顾念旧情,可天长日久的…… 李长博道:“可鱼寡妇也不会莫名给丁道梅开门。” 鱼寡妇孀居多年,和人来往都少,更别说光天化日之下,就让那两个人进来了。 付拾一顿时明白了李长博的意思:“你怀疑,他们是一伙的。” 李长博“嗯”了一声。 这个怀疑合情合理。 付拾一沉吟一下,“那鱼寡妇死的时候,有没有人看见钱泰豪?他那时候在哪里?有没有不在场证据?” 李长博听到“不在场证据”这个词,忍不住重复一遍。 付拾一刚要解释,就听他说:“很贴切。” 付拾一觉得,李长博的接受度,是越来越高了。 不过这个事情,李长博还真没查过,所以……只能回头再问。 到了桥头,付拾一按照惯例提前下车,李长博则是过桥回家。 付拾一迫不及待烧水洗澡,整个过程不肯有一丝一毫的拖延。 而李长博好点,只是换了一身衣裳,倒没大动干戈。 主要是因为杜老夫人那头听说李长博归家,立刻就将他叫去。 杜老夫人的面前摆着两块五瓣樱花样子的香皂,看得出来,她心情极好。 李长博也就笑起来:“祖母很喜爱?” 杜老夫人颔首:“如此精巧,比澡豆好。我用你那块试了试,效果很好。比澡豆好用。” 李长博:……祖母您不要这么不客气好吗? 杜老夫人好奇问他:“你和那位女郎,到底是什么关系?” 李长博:……“还能有什么关系?我是觉得付小娘子的能力很强。” 杜老夫人立刻会意:“想收为己用?” 李长博没有否认:“我朝是有女子为官先例的。” 杜老夫人皱起眉头来:“那毕竟是前朝。而且,都是文职——” “平阳昭公主,并不是文职。”李长博言简意赅。 杜老夫人被堵得没话说。只能皱眉:“那不一样。” 李长博却像是一根筋:“一样,圣上十分贤明。” 杜老夫人皱眉思量片刻,最后眉目舒展开来:“罢了,这是朝堂上的事情,我不管。” “我就问你,我打算请她来做客,你觉得如何?” 李长博还是言简意赅:“祖母的客人,祖母自己拿主意就是。” 杜老夫人颔首:“这样的女郎,我是真好奇。” 李长博想了想,还是善意提醒一句:“那祖母做好准备,切勿太过惊讶。” 付拾一的能力,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宝矿。任何人窥见一角,都会惊叹。 “这样厉害?”杜老夫人明显狐疑。 李长博咳嗽一声:“绝无夸张。” 杜老夫人就更好奇了。 李长博赶紧说一句:“我的那块,您叫花嬷嬷送去我屋里。您的这个,可以用的。” 杜老夫人舍不得:“用完了就没了。” 李长博思忖片刻:“咱们两家,可以多来往。” 交情到了,自然就不愁了。 杜老夫人眼前一亮:“这倒是。” 李长博借口衙门的事儿,告退出来,就揉了揉额头。 如今杜老夫人行事,越来越有老小的架势。 李长博深吸一口气,跟方良吩咐:“叫人盯着老夫人,别让她太皮了。” 方良咂舌:“郎君,不是我说您,老夫人每天一个人,难免无聊。” 所以和皮不皮没关系——纯粹就是太闲了。 李长博:……“那就请外头说书的去府上。” 方良摇头:“那和真正能说得上话的人,还是有区别。” 李长博被他说出三分愧疚:“今儿早些回家。让厨房多准备两样菜。” 方良这才笑嘻嘻起来:“不过,付小娘子真的是有心人,不仅郎君有,我也有呢。” 李长博:……你在显摆什么?? 方良还继续:“也不知道付小娘子这样贤惠,将来会嫁给什么样的人?” 第70章 证据有吗 李长博淡淡的说了两个字:“多嘴。” 方良:……我就是好奇。 这头方良好不容易安静下来,那头李长博却忍不住想:如果付拾一真的嫁人了会如何? 思来想去,李长博忽然有点儿觉得付拾一还是不要太早成亲才好。 最好再有几个几年,至少带出几个徒弟来。 李长博抬手揉了揉眉心:“我叫你传话给厉海,怎么样了?” 方良颔首:“已经叫人去了。” 李长博回了衙门,厉海那头就已有了消息。 钱泰豪在那日上午,一直在自己铺子里。 伙计们都看见了。 李长博听完厉海的回禀,皱着眉头想了许久,也没再舒展。 钱泰豪没去,只是丁道梅去了。那么,是谁和丁道梅一起杀了鱼寡妇的? 丁道梅现在,又在哪里?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丁道梅那儿,找到人没有?” 厉海摇头:“城门口都问过了,没有见过他出城的。各大当铺也都问过,没有见他,也没收过什么首饰。” 李长博沉声道:“也不一定会现在就典当。或许要等一段时间,更甚至出城之后……” “那丁道梅相熟的人呢?”他又问。 厉海压低声音:“找到了一个路二狗,和丁道梅关系不错。听说经常一起混。” “人呢?” “不怎么老实,绑回来了。” “不合规矩。” “下不例外。” 厉海在说这四个字时候,脸上表情是非常的正经,语气却十分的敷衍。 李长博咳嗽一声:“嗯,尽量按照规矩来。” 这个尽量,怎么个尽量法,就让厉海自己把控就好。 这个路二狗的确是个混混。 看那没个坐像,吊儿郎当的样子,就知道他平时是个什么样。 一凑近了,李长博就闻到了一股酸馊味。 他忍不住悄悄屏住呼吸,面上纹丝不动:“路二狗。” 路二狗本来闭着眼睛在打盹,这会睁开眼睛,“李县令找某是何事?” 语气听着还文绉绉的,可偏偏那……神情吧。 厉海直接用刀鞘戳了一下:“老实点,坐好!” 厉海的威慑力还是很有用。 李长博眼睛稍微舒服了点。 “你认识丁道梅?”厉海直接问,语气很粗暴。 路二狗眼珠子骨碌碌转一圈,“认识。” 厉海瞪他:“有什么说什么,说一句假话,就把你吊起来打上几棍!” 路二狗:……你吓唬我。 路二狗努力让自己正经起来:“一定一定。” “你和丁道梅怎么认识的?” “赌场。” “最近一次见到是什么时候?” “七八天之前,他赌光了钱,说没钱了。我那天手气好,请他喝酒了。” 也就是说,离鱼寡妇死,并没有多久。 “他说了最近打算没有?” “好像有提——”路二狗拉长了声音,忽然笑嘻嘻问李长博:“李县令,我这么配合,不知有什么好处没有啊?” 李长博淡淡瞥他:“不吃板子算不算?” 路二狗算是发现了,这个李县令,比起厉海还要可怕。 路二狗焉了:“他说他要去要一笔大的,回头不赌了,安安心心在长安城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嘁,他要了多少回了,越给越少,怎么可能还有多的?” “和谁要?”厉海追问。 “和他一个老乡。他说,他知道那个老乡的一个秘密——所以人家不得不出钱。” 路二狗说到这里居然露出了几分羡慕来:“我怎么就没这么一个老乡呢?” 众人被路二狗这个想法震惊了一下。 这样的事情,是犯法的知道不知道? “他没告诉你,那个老乡是谁?” “没有。不然我也去了。” 众人:…… 李长博深吸一口气,按下自己对长安的担忧:“那他后来人去哪里了?” 路二狗摇头:“那就不知道了。后头他不找我,我也懒得找他。反正有钱了,他就该冒出来了。” “他没有别的熟人了?或者,一起做事儿的人——” 对于厉海这个问题,路二狗居然露出了嘲笑:“他个死穷鬼,一点钱都花在女人肚皮上了,要么就是在赌场,谁愿意和他来往?做事儿?他能做什么?懒得连身上跳蚤都不捏!” 这话直白得有点儿带味儿。 李长博淡淡道:“那他没让你和他一起办大事儿?” 路二狗大摇其头。 李长博又问了鱼寡妇死的时候,路二狗到底在什么地方。 路二狗说在家睡大觉。 这就没有不在场证据了。 李长博起身出来,厉海接着盘问。 李长博神色肃穆,谢双繁过来撞见,便劝他:“哪有那么容易?破案本来就是难事。” 若每个案子都能轻松破案,那就不会有那么的悬案疑案了。 李长博叹一口气:“只是感慨。” “咱们尽心就好。”谢双繁说句实话:“你是县令,不只是破案。你看徐坤——” 徐坤压根就不会破案。 别说验尸房一次没去过,就是死人,他都没见过几个。 每次破案,都是靠底下人。 如今曹及帆折损,徐坤正发愁呢。 李长博脸色发黑:“……他是他,我是我。人与人不同。” “我不是拿他和你相提并论,只想说,你不必如此在意,毕竟衙门还有别的事儿——”谢双繁叹一口气:“宫里的赏花宴,你该上上心。” 李长博敷衍道:“嗯。知道了。” 谢双繁:……算了我懒得说了。 一转头看见了来取东西的付拾一,就招呼她:“付小娘子,你来取东西?” 付拾一笑着应一声,多走了几步过来打招呼。 付拾一脑袋上赫然就有个大包。正好就在左边额头上,红彤彤一片,肿得锃光瓦亮。 李长博和谢双繁都愣了:“这是——” 付拾一就知道他们得问,当下尴尬一笑:“踩着凳子拿东西,不小心摔了。” 谢双繁就问她擦药没,他那儿有伤药。 李长博则是皱眉训诫:“一人独居,便该万事小心。” 他本想说,这种事情就不要亲自做,可想想付拾一如果不亲自做,那交给谁去?于是只能住口。。 付拾一摆摆手:“擦药啦,你们不用替我担心。下次我会注意的。” 第71章 换个思路 付拾一这样说了,旁人自然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不过王二祥看见付拾一脑门上那包时候,缺心眼儿的笑出了猪叫声:“像不像法恩寺里的红脑袋锦鲤?” 谢双繁仔细瞅瞅,也乐:“还真像。” 李长博咳嗽一声,不看付拾一。 付拾一无奈提醒他们:“做人要厚道。” 王二祥不笑了,压低声音:“不过,好好的出了这个事儿,确定没关系?我听说前头的租客也是无缘无故就在屋里发生不好的事情。” 王二祥是一脸认真。 付拾一一本正经提醒他:“当今陛下,英明神武,什么牛鬼蛇神都当退避三舍!这里是天子脚下,朗朗乾坤!亏你还是公职人员,不可太过迷信!” 奈何付拾一说这话的时候,面上神色太过肃穆和敬仰,一时之间,又让王二祥产生了“邪教组织”的想法。 王二祥见鬼一样看着付拾一,半晌说不出话。 李长博没忍住,咳嗽一声,用拳掩住嘴唇,一双眼睛却弯起来。 谢双繁目瞪口呆的给付拾一竖了个大拇指。 这算哪门子的信心? 当今圣上,还相信有鬼神呢! 厉海那头审问完了出来,一看见一群人围着付拾一,也凑过来看一眼。 厉海定睛一瞅:“还行,没摔破。” 付拾一几乎热泪盈眶:我不用你提醒我! 厉海转头看李长博:“没再问出什么来。” 李长博叹一口气:“还是要先找到丁道梅才行。” 付拾一听了一耳朵,大概知道这是案情卡住了。于是顺口劝了一句:“卡住了也不要紧,换条思路,说不定就能找到别的证据。” 李长博若有所思。 谢双繁也开始沉吟。 王二祥看了看院子里的日晷,欢欢喜喜:“该换班了。我得家去了。” 付拾一:……你上司脸都黑了你瞎吗? 王二祥热情洋溢的对上付拾一诡异的目光:“要不咱们一起走吧?好歹顺路一段。” 付拾一谨慎看一眼李长博:可不是我的主意! 李长博却目光落在了付拾一额头,居然痛快答应:“去吧。王二祥你再去一趟,关照关照付小娘子的邻居。让他们多帮忙照看些。” 说完,李长博就先回去思考案情了。 谢双繁微妙看一眼付拾一,不过还是跟着嘱咐:“王二祥,客气点。毕竟要长久相处的。” 普通百姓,看见不良人的时候,难免就带了几分畏惧和避让,真太强硬了,对他不会如何,对付拾一却未必不会心生恶感。 谢双繁充分的考虑到了人情世故。 厉海只两个字:“去吧。” 付拾一看着众人,忽然有点儿不知说什么好。 最后只能灿烂一笑:“谢谢你们。” 阳春三月,太阳即便只剩半个脸蛋,也将长安城照得暖意融融。 王二祥将付拾一护送回家,两人在付拾一家的桥头上挥手告别。 付拾一沿着桥边走,还没走下桥,就遇到了玉娘。 玉娘一看付拾一那样,就“扑哧”一声娇笑起来:“付小娘子这是做什么去了?莫不是摔了?” 玉娘是不是关心自己,付拾一心里头很清楚。 付拾一微微一笑:“玉娘这是要去哪里?” 玉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一条玫红的裙子,在人群中格外抢眼。这条裙子,显然价值不菲。 再看她面上敷了得有一斤厚的粉,还有头上硕大的芍药花…… 要说没精心打扮过,那肯定是假话。 玉娘用扇子掩住自己的“樱桃小口”,光留下一双眼睛和额头上的两条像蛾子翅膀的眉毛,笑得很“娇媚”:“就是随意散散心。” 付拾一点点头:“那你慢慢散。” 玉娘忽然伸手拉住付拾一的袖子,笑问:“听说,李县令是容貌无双的世家子弟,你觉得如何?” 付拾一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原来你是在这里等李长博回家? 付拾一诚恳的说实话:“比长安城年纪差不多的男人,强一点儿吧。” 毕竟李长博不只是长得好看,身材好,而且家教好,脑子也好……这样加起来,的确能盖过他的就不多了。 玉娘的眼神都亮起来:“果真?” “嗯。”付拾一说完了这话,就打算走了:思春的少女,还是让她自个儿去折腾吧。 玉娘却不撒手:“那他……” “今天衙门事情多,他估计回不来。”付拾一干脆了当的断了她的念想,更不客气的拽回了自己的袖子:“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付拾一落荒而逃,只觉得自己快受不住玉娘身上浓郁的香粉味。 可走了几步,她转头一看,差点没哭出来:“玉娘,你跟着我做什么?” 玉娘压低声音,笑盈盈的:“你多跟我说说李县令,我就告诉你,你那屋子的事情。不然,回头你怎么死的,说不定都不知道!” 付拾一:……小姑娘家家的,心机还不少。 “成交。” 齐三娘子瞧见玉娘和付拾一走一起,顿时笑呵呵:“你们两个小娘子,正好一起说话!” 玉娘却不肯往院子里去,只在门口就住了脚:“咱们在这里说话吧。” 付拾一分明看见她眼底深深的忌惮。 付拾一扬眉:“好吧。” 端了个板凳,和玉娘两人坐下,付拾一还给玉娘倒了一碗酸梅汤:“你先跟我说说,屋子怎么了?” 玉娘不紧不慢喝一口水,这才压低声音:“之前那家的小娘子,才七八岁,很喜欢与我玩耍。她最开始告诉我,她总是听见屋里有声音。后来,半夜的时候,总被压得喘不过气,动也动不了——有一天夜里,她甚至看见了一双眼睛,就在屋里盯着自己!那双眼睛,居然是亮的!” 付拾一听着,心里头琢磨:这活脱脱是个恐怖片片场啊! “听说最后摔了?”付拾一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额头。 玉娘看见付拾一额头,心里也紧张起来,声音压得更低,神色也更紧绷:“是。有一天晚上,她半夜被压醒了,睡不着,就想去爹娘屋里。结果刚走到了门口,就看见那双眼睛。吓得她转头就跑。她说,她觉得有一双手推她了一把!摔下去后,她还觉得有人在她脸上吹气!” 玉娘声音透出恐惧:“人们都说,她遇到鬼了。就是死的那个女人。”。 “你不知道,那个女人,也是从楼梯上摔下去的,摔死了!是她男人杀了她的!可没人看见,这个事儿就只能算了!” 第72章 有个尸体 付拾一:……少女,你知道我是谁吗? 对于玉娘的吓唬,付拾一只是平静的,缓慢的凑上去,盯着玉娘的眼睛,然后轻描淡写的问:“是这样摔破了头吗?” 付拾一的脸上,浮出一丝僵硬的笑来。 玉娘吓得直接尖叫一声,站起来头也不回的逃了。手上的扇子还扔在了付拾一的脸上。 付拾一被砸到了额头上伤患处,呲牙咧嘴得反省:吓唬人果然是不对的,耳膜痛,头痛。我错了…… 就在这个时候,付拾一分明听见楼上“咚”的一声响。 有什么东西,掉在了楼梯上。 楼梯底下是空心的,所以……很容易砸出声音。 付拾一死死盯住了屋子里,然后一步步走过去。 院子里尚有太阳余晖,所以屋里就显得有些黑。 走到了院子中间时候,付拾一就已经将柳叶刀握紧。 可真进了屋,里里外外,所有犄角旮旯里都找了一遍,付拾一也没看见地板上有任何的东西。 也没有任何不对劲。 付拾一皱眉:难道还真有鬼? 付拾一站在屋里沉吟,还没来得及将这个问题思考得更深邃一点,就听见急促的拍门声。 付拾一一打开门,就看见不良人柳树春。 柳树春急促道:“付小娘子跟我走一趟吧。有新的案子。” 付拾一二话不说取了勘察箱就跟着柳树春走了。 齐三娘和玉娘在自家铺子里,看得一清二楚。 玉娘脸上冷哼:“总有男人过来,不三不四的。” 齐三娘瞪了女儿一眼:“都是衙门的人,你胡说什么?” 玉娘不服气:“许做不许说?!” 齐三娘拿她没办法:“回去洗你的脸吧!” 玉娘气鼓鼓起身摔了帕子走了。 齐三娘皱眉:这个付小娘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和衙门是什么关系? 付拾一路上将新的案子问了一遍。 原来是河里发现的一具男人尸体。 那尸体在靠近东市那边的护城河里漂着。 漂了几天不知道,但是身上衣裳全无,脸都被砸了个稀巴烂,根本辨认不出人身份。 最关键的是,全都泡涨了。 这种尸体……是仵作最头疼的尸体之一。 尸体会呈现出巨人观,腐败极其严重,最关键的是,证据几乎都没了。 付拾一问柳树春:“徐双鱼他们看了吗?” “正在看。李县令的意思,让您也看一眼。”柳树春没瞒着付拾一,还好心提醒:“付小娘子一会儿别害怕。” 付拾一笑:“不怕。我只怕活人,不怕死人。它们又不会跳起来啃我。” 柳树春握着自己唐刀的手,不经意的抖了一下。 付拾一赶到衙门时候,还没进验尸房,就闻见了一股臭气。 属于尸体腐烂的,特殊臭气。 光是凭着这股味,她就已经能猜到尸体现在是什么样一副样子。 钟约寒和徐双鱼在外头洗手,一抬头看着付拾一背着勘察箱过来,顿时手上动作一顿。 徐双鱼正搓得满手泡泡,见了付拾一顿时露出明亮笑容来:“付小娘子!” 付拾一走过去,问他:“你们检查完了?” 钟约寒按住徐双鱼:“检查完了,结果就先不提了,免得影响你的判断。” 付拾一颔首,干脆利落的开始穿戴自己的防护服和口罩,手套。 口罩她这次戴了两个。 钟约寒一声不吭的也戴上了口罩。 李长博就是这个时候匆匆过来的。 李长博的脸色不太好看,言简意赅:“东市那边,许多人都瞧见了。其中还有张相。” 张相张嘉贞,从开元八年上任,目前在圣上那儿,也很是能说得上话。 张嘉贞过问此事儿,李长博就有压力了。 尤其是,李长博是要励志做个好官的。 付拾一同情看他一眼:“放心。会查出来的。” 李长博一顿,随后颔首:“准备好了就开始吧。” 付拾一一进屋子,就看见了解剖台上,已经明显巨人观的尸体。 尸体上虽然盖着白布,不过显然白布是小了点。 “解剖了吗?”付拾一顶着味道,艰难的问。 钟约寒摇头:“放了气,还没解剖。我从喉咙切了一个口子,取了一点胃糜,没有太大的收获。只能知道是喝了酒,吃了一些肉,应该是临死之前吃的。别的就没有了。” 付拾一点点头:“李县令可以考虑从饭菜内容上,去找线索。” “尸体一直在水里泡着,这几日一直没人发现,必定是飘在某个隐蔽的位置。可偏偏今天才发现——为什么呢?” 李长博言简意赅:“今日上游放水了。” 拦在那里的尸体,就才冲下来。 “我已叫人去排查所有上游的住户。尤其是河边的。”李长博沉声言道,“不过,暂时还没眉目。如果尸检能查出什么来,再好不过。” 钟约寒和徐双鱼有点儿尴尬。 他们就是没查出什么有用的来…… 付拾一屏息凝神,郑重掀开了盖着尸体的白布。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其他人还是难免被那张皮肉翻卷,面部塌陷的脸给冲击了一下。 付拾一淡然扫一眼男尸的性别特征:“性别,男。” 掰开嘴巴扫一眼牙齿,再捏了捏身体各处关节:“年纪大概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 付拾一又仔细看了看脚底,以及手掌,还有身体各处肌肉状态,“肌肉并不发达,脂肪少,关节没有太多劳损变形,也没有老茧,可见并不经常走路和干活。” 付拾一再仔细看身体各处伤痕:“肢体并无打斗伤,不过有一处陈旧伤。” 付拾一拉着软趴趴的,皮肤都泡得不行的胳膊,指着已经不是很明显的疤痕给他们看:“一看就是陈旧伤,应该是刀伤,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不过应该是年轻时候伤的,不然这么长,不可能恢复得这样好。” “这样的伤,属于防卫伤。有人要砍他,他抬起胳膊来,挡住了。” 钟约寒若有所思盯着那伤:“万一是自己划伤的呢?” 付拾一:杠精走开。 不过,她还是面带微笑:“你拿刀试试,看看能不能弄出这样一个角度——” “而且,这一看就是利刃伤。如果是意外划伤,疤痕不会如此整齐。” 徐双鱼点点头:“那还有呢?验出这个,有什么用?”。 付拾一:“确定死者身份。不管是胎记,还是明显的伤疤,加上身高,以及对职业的大概推断,就能从失踪人口里比对一番——” 第73章 我怕炸啊 第73章我怕炸啊 付拾一如此的淡然,实在是让人不得不产生一种诡异的感觉。 毕竟她面前,是一具因为腐败而膨胀起来,又在水里泡得不成样子的尸体。 她还拉着尸体的手。 “那死因是什么?”李长博轻声问了句。 付拾一轻声道:“只能切开腹部才能确认。” 钟约寒抿着嘴道:“我认为是打击致死。” 他指着脸上的伤:“伤如此大,而且如此严重——” 付拾一提醒他:“因为泡在水里,又已经腐败严重,无法根据伤口是否有收缩来判定了,毕竟新鲜的保存良好的尸体,才能看得清楚。你看这脸——肉都缺了不少了。泡在水里,恐怕鱼还吃了不少……” 付拾一说的是大实话。 这种血肉模糊的伤口,一旦开始走向腐败,又是在一个地方静静飘着,没有鱼去吃就怪了。 所以到了现在,脸上伤口上的肉,已经被啃食得差不多了。根本就看不出来原本的形状和样子…… 可她这种形容太过真实,以至于所有人脑子里都清晰浮现出一副鱼儿竞相啄食尸体的情景来。 李长博觉得自己大概这辈子也不想再吃鱼了。 不,看都不想看到了。 付拾一毫无知觉,继续滔滔不绝:“而且现在尸体腐败得很厉害,我也不能通过肺部是否有积液来判断——一首先肺部组织自己就会因为腐败产生液体。另外我一按,他就得炸——” 钟约寒面色不好看,目光都有点儿冷,又有点儿执拗:“那你开腹,就能确定了?” “嗯。”付拾一点点头,态度很笃定。 钟约寒看着付拾一这样,沉声反问:“若不能呢?他家里人要追究起来——” 付拾一一脸坦然:“不可能看不出。” 李长博就在这个时候,说了句:“开腹查勘。我来担责。” 付拾一看他一眼,忽然觉得李长博好像是长高了点?要不怎么看着这么高大呢? 不过,既然李长博已经开口,她也没什么好客气的:“那就开始。” 因为死者腐败严重,所以这会儿肚子里全部都是腐败产生的气体。 “腹部膨胀,肛门脱出,肠道脱出,整个人都肿胀变大,这是典型的巨人观。好在现在气温不算特别高,又是泡在水里,不会有蛆虫,所以还好一点。” “不过,四肢已经开始出现轻微袜样脱落痕迹——” “什么是袜样脱落?”徐双鱼不耻下问。 付拾一不怀好意一笑:“你看,皮都泡涨了,没有弹性了吧?像不像平时咱们自己穿的袜子?只要轻轻用力往下——袜子是不是就会脱落?到时候,皮都下来了,清晰露出底下的肉来——” 众人:……不想穿袜子了怎么办。 “如果再来个十天半个月,这具尸体,就真没什么办法辨认了。肉基本都会烂掉,然后沉入水底——” 徐双鱼好奇:“为什么会沉入水里?” “现在能漂浮,有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因为腐败,会在腹腔产生大量气体——一旦气体超过极限,就会顶破肚子,或者别的地方,等到气体跑光了,肉也因为腐烂脱落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具白骨时候,还怎么漂浮?”付拾一很耐心的讲解。 讲解完了,这才准备放气——“你们打开门窗后,就先出去,我随后跟上。” 高度腐败产生的气体,是有毒的我,吸入多了,甚至会造成昏厥。 以及,这个气体,是真的辣眼睛。 尸体在里头“呲呲”的放气,付拾一他们离得远远地,在外头躲着。 此时天色已经黑透了,天上繁星密布,绚烂又神秘。 付拾一看了一会儿星空,问了句:“这么晚了,你们吃暮食没?” 众人诡异看她:都这个时候了,还有胃口想暮食? 付拾一忙活了一天,中午饭都没好好吃,这会儿是真饿得前胸贴后背,面对尸体时候,是想不到,可这会儿出来了,闻不到味儿,看不见尸体,她就想起来了。 付拾一有点儿委屈:“干活一天了……” 李长博咳嗽一声:“其实,衙门里有做饭的。” 办差是管饭的,不过那味道嘛…… 付拾一眼前一亮:“那一会儿完事了,管饭否?” 李长博言简意赅:“管。” 付拾一眼睛都亮着:“那能点菜吗?” 李长博:……大概能?还是不能…… 方良凑上来:“付小娘子想吃什么,厨子做不出来,我去给您买去。” 李长博点头,夸赞看方良一眼。 付拾一认真想了想,倒也没有那么重口味:“我就想吃一碗汤饼。多加青菜,卧个鸡子……再来一碟子小咸菜……” 李长博微微舒了一口气。 其他经历过羊肉馅饼的事件的人,也齐刷刷松了一口气。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付拾一估摸着差不多了,这才又进去继续解剖。 付拾一打开腹腔后,换了脏器刀,十分麻利的取出了心脏看一眼。 虽然已经有腐败现象,但是心脏明显还是能看出端倪的。 她捧着那一颗心脏,问徐双鱼:“你觉得有什么异样?” 徐双鱼下意识看向钟约寒。 钟约寒皱着眉头看着,抿着嘴角,显得很谨慎。 徐双鱼说出自己的感觉:“一边儿鼓一些?” 付拾一笑眯眯的夸他:“嗯,是的。右心室明显大,切开之后,发现淤血较多,通常这样的死者,是死于窒息。” 付拾一切开来,果然里头有淤血——甚至还有变成了血块的。 “为什么?”钟约寒不解。 付拾一没法系统解释,想了想说道:“明天你买两头猪,我给你做个试验。你就知道了。买小乳猪就行。要活的。” 钟约寒这才住口。 付拾一放下心脏,又取出了肺。 肺部也出现了腐败情况。 但是还是能看得出来一些痕迹。 付拾一指着颜色浅白的地方:“这是肺泡,肺泡发白,说明发生了肺泡性肺气肿。这也是窒息死亡的特征。” 而那些颜色深的地方:“这些也是淤血。起因也是因为窒息。” “而且肺部没有太多液体,几乎都是腐败造成,所以可以判断,不是溺亡。”。 李长博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 第74章 其中关联 李长博轻声总结:“所以,死者是先被人杀死,而后再毁了死者样貌,丢入水中毁尸灭迹。” 付拾一点头:“只是因为已经过去太久,尸体体表痕迹消失,不能判断是勒死,还是用手捂着口鼻致死。” 付拾一笑笑:“不过我们做这种工作,就是为了寻找证据。” 付拾一指了指死者头部:“现在,我们可以考虑两个事情,如果是直接捂死,那么受害人必定剧烈反抗,甚至可能弄伤凶手。”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陈珠一案,她先受伤昏迷——” 付拾一将脏器一一归位,一面操作一面吩咐徐双鱼:“你检查死者后脑勺,看看有没有伤。” 这个不用徐双鱼检查,钟约寒就已经是开了口:“后脑勺有伤,而且伤得不轻。创口可见骨头。” 这也是钟约寒的依据。 付拾一点点头:“这就说明,可能是先受伤昏迷,而后窒息死亡,最后被毁尸灭迹。” “长安城里人太多,想要确定他是谁,恐怕有难度。”李长博缓缓开口。 付拾一明白他这是想要更多证据。 沉吟片刻后,付拾一轻声提议:“那……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李长博眼前一亮,觉得自己没问错人。 付拾一言简意赅:“简单,就是脑袋取下来,然后蒸煮去皮肉。最后得到头骨,再根据头骨,画出五官。” 付拾一这个法子,在现代刑侦里,是经常能见到的,叫做颅骨复原。 这个法子太过惊奇,大家都没听过,一时之间,都愣住了。 李长博斟酌片刻:“可靠吗?” “相似程度,能有百分之六十左右。”付拾一不敢给得太高。 毕竟这个,她练手太少,而且人的面容,会根据肤色,胡须,眉毛,还有疤痕,单双眼皮,生出千变万化来。 李长博还没决断。 钟约寒倒是忽然出声:“若真如此,我觉得可以试试。” 此时钟约寒身上那股竞争和敌对,已经消失了一大半。 这会儿对于这个事情,更变成了好奇—— 毕竟,钟约寒是个仵作。 他的职业素养,会让他本能好奇不是? 钟约寒都如此,徐双鱼更点头如啄米,附和他师兄:“对对对,我也觉得。”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等着他决定。 李长博微不可查点了点头。 “那钟约寒你们帮我把头取下来,然后大概把皮肉剥一下——注意碎裂的部分,一定不能漏掉骨头渣子。”付拾一得了准许,立刻侧头吩咐:“一定要保证完整性。” “劳烦李县令去叫人准备一个炉子,一口铁锅。” 当天夜里,长安县县衙,开始飘荡起了一股诡异的味道。 闻着味道过来的厨子,一看见自己心爱的铁锅子里头煮的东西,一句话没说,翻了个白眼就抽过去了。 付拾一看了一眼,“没事,一会儿就缓过来了。” 反正这头煮着脑袋也要等时间,付拾一犹豫一下:“要不然,先让头在这里煮着,我回去洗澡换衣裳,然后再来?你们要是饿了,也跟我过去,我们煮一碗汤饼吃……” 钟约寒面无表情。 徐双鱼冲口而出:“好啊。” 说完了又想起什么,小心翼翼看一眼自己师兄,讨好一笑:“师兄你说呢?”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也好。” 这么晚了,付拾一毕竟是女子。 叫了不良人蹲在旁边守着煮那头骨,李长博让方良驾车,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去了付拾一那。 先将付拾一放下,让方良在那盯着,而后李长博带着徐双鱼和钟约寒去自己家中洗澡。 这次案子的死者,味道实在是太大,李长博觉得自己头发丝上都是味。 付拾一虽然验尸时候淡定,可这会儿验尸结束,她就恨不得把自己整个儿泡进酒精里消毒一遍。 付拾一仔细的洗了个澡,光肥皂都打了三遍。 连脚指头缝都不遗余力的搓了三遍。 最后,付拾一出来时候,整个人都带着一股茉莉花的香气。 她动作快,所以李长博他们还没过来。 付拾一升起炉子,看了一下自己的厨房。 厨房里如今存货不太多。 只有一把莴笋,和一把小竹笋。 肉只有一条腊肉,买回来之后,她就挂在了厨房的房梁上,垂下来的距离,刚好是在灶上头。 日积月累的烟熏火燎,会让这个腊肉被熏出一股特殊的烟火气。 付拾一觉得,光炒素菜,肯定有点亏待了李长博。 所以付拾一拿刀切了半条熏腊肉下来。 熏腊肉洗干净,放进锅里先煮着备用。 然后就准备蔬菜。 莴笋叶子和嫩尖剥下来,留着炒菜着吃。 莴笋胖胖的嫩杆子细细的削皮,除却不能吃的部分后,直接切成均匀的细丝。 然后撒上一勺盐,拌均匀了,就搁在一边儿静等着杀水。 此时熏腊肉已经煮得差不多了。 付拾一将腊肉捞起来,晾着。 然后将嫩竹笋切成薄片,放进煮腊肉的水里焯一分钟左右——新鲜的竹笋,不能直接吃,必须焯水去涩,否则口感太差。 竹笋好了之后捞起来,沥干水分放在一边备用。 一切就绪,付拾一就将锅里废水舀出来,刷锅,重新放井水进去烧开水。 然后,再舀出一瓢白面,开始在案板上和面擀面。 到了这一个步骤,她就不急了。 方良一直帮她看火,这会儿都快流出哈喇子:“付小娘子,咱们什么时候开饭啊?” 付拾一也饿得前胸贴后背,所以深深明白方良感受:“就看你家郎君快慢了。” 李长博他们一来,她就立刻炒菜煮面。 付拾一这头刚将面条切好,李长博他们三个就神清气爽的来了。 方良欢喜得眼睛都亮了。 付拾一搬过来之前,就让人做了开放式厨房,准备日后开饭馆用。 所以这会儿,李长博他们坐在那儿,就能看见付拾一的动作。闻到锅里飘出来的味道。 李长博也不是空手来的,他带了一坛去岁酿的桂花酒。 桂花酒度数很低,和米酒差不多,充其量算个饮料,除了小孩子,人人都能来两杯。 徐双鱼抽着鼻子,拉长了脖子:“付小娘子,好香啊!” 付拾一抿嘴乐:“一刻钟后开饭。”。 两个锅,一个煮面,一个炒菜,正好。 第75章 深夜食堂(五百推荐票加更) 付拾一趁着等油热的功夫,将莴笋丝杀出来的水倒掉,然后往里加了一点米醋,酱油,蒜末,还有一点点糖,最后又淋上一勺辣油,撒上一把雪白的芝麻,三下两下的拌均匀了。为了好看,她在装盘后,还掐了两片香菜叶子,在顶子上做了个小装饰。 拌完了莴笋丝。 这头,油也烧热了。 付拾一用的是菜籽油,所以要等油开锅,才能下蒜蓉和花椒,而后等蒜蓉微微变色,立刻就将沥干水分的莴笋叶倒下去。 嗤嗤拉拉一阵响时候,一股蒜香莴笋叶的味道就出来了。 付拾一麻利装盘,让方良上菜。 方良喷着那一盘绿油油的菜叶子,觉得口水都开始泛滥。 付拾一这头,已经将挖了一块雪白的猪油放进锅里。 猪油渐渐在锅里融化升温,付拾一将切好的腊肉丁放进去煸炒片刻,等到锅里的温度上来,这才倒入了笋片。 笋片本来就是熟的,大火爆炒一分钟,付拾一直接就下了葱段——再翻炒两下,就起锅了。 这就是腊肉笋片。 此时正好,面熟了。 一溜儿五个碗,每个碗里都放了一块黄澄澄的鸡油。撒了盐面。 将面汤往碗里一浇,那鸡油就慢慢融化开来。鸡油特殊的鲜美香气,也就散发开来。 再将面条往里一放,卧的鸡蛋也放进去,再随手撒上几粒葱花—— 一碗阳春面,就算完成了。 付拾一和方良一起把面端上桌,顿时所有人都觉出了腹中饥饿来—— 付拾一甚至听见一声清晰无比的“咕噜”声。 付拾一没忍住乐了,却又坏心眼提一句:“胃口没受影响吧?要吃完哦,别浪费粮食啊。” 李长博咳嗽一声。 钟约寒面无表情。 徐双鱼咕哝一句:“干这一行的,早就不受影响了。” 付拾一拿起筷子:“请动,都随意一些,莫要嫌弃我这里饭菜简陋。” 主人家都动了筷子,其他人当然也是不再矜持。 凉拌莴笋丝的开胃爽口,清炒蒜蓉莴笋叶的清爽新鲜,还有熏腊肉炒笋片的鲜美——直接就击中了所有人的灵魂。 而那面条劲道,细软弹牙,染上了鸡油的鲜香,带上了葱花的特殊香气,一口下去,胃里暖了,疲惫没了。 徐双鱼眼睛亮亮的:“付小娘子真是太厉害了吧!” 付拾一收下了他的膝盖:“就是家常便饭,不算什么。” “要不然,我交钱,每天你做饭时候,多做一份——”徐双鱼腼腆着,提了个建议。 从他眼睛的流露出的迫切来看,显然是很渴望。 付拾一心中一动:送盒饭么? 倒也不是不行。现在缺钱,还真可以搞一搞…… 钟约寒瞪了自己师弟一眼,刚要开口缓和,就听付拾一爽快干脆的答应了。 钟约寒一愣,意味深长打量了付拾一一眼。 李长博显然也意外。 付拾一已经开始替自己打广告:“你们有需求,随时告诉我,送饭上门!保证新鲜热乎!价格合理公道!” 李长博:…… 沉吟片刻,他问一句:“付小娘子缺银子?” 付拾一一脸理所当然:“长安城寸土寸金,想要在这里买房,还要努力才行。” 徐双鱼和钟约寒面面相觑:忽然觉得有点儿羞愧,怎么办?人家付小娘子好努力! 李长博肃然起敬:“付小娘子很勤劳。” 付拾一拱手:“所以还需要你们作为老主顾,多多关照才是。” 李长博颔首:“一定。” 方良感叹:“付小娘子又美貌,又勤劳,还如此多才多艺——也不知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 这个问题有点尴尬。 众人齐刷刷陷入沉默。 凭本事单身几十年的付拾一“呵呵”的干笑:“这个事儿还得看缘分。” 实际,付拾一内心:没听说一句话吗?学医的,都是凭实力单身。学法医的,那在实力单身上,还要加上一条凭胆量单身! 付拾一恶向胆边生,灿烂一笑,环视一圈,盯着戳了自己痛处的方良,笑呵呵的说了自己唯一的要求:“其实呢,只要对方能吃得下去我摸过死人后做的饭,我就觉得挺合适了。毕竟嘛——” 方良一顿,面色渐渐扭曲起来。他艰难眼下嘴里的腊肉,一面又夹了一块肉,一面带着哭腔控诉:“付小娘子太不厚道了!还让人吃饭吗!” 李长博咳嗽一声,默默的将伸向莴笋丝的筷子,伸向了肉,然后坦然的放入口中咀嚼。 钟约寒面无表情,默默吃饭。 徐双鱼歪着头想:“那有什么好怕的?我们都不怕啊——” 仵作世家的徐双鱼,还真没太感受到过身边人对自己的嫌弃—— 付拾一满头黑线:傻孩子,吃饭都堵不上嘴?! 钟约寒夹了一筷子腊肉笋片给徐双鱼:“吃饭。” 徐双鱼乖乖吃饭,将这个疑问抛开。 吃过饭,付拾一算了算时间:“人头应该煮得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干活吧。” 刚吃饱的方良,捂着自己的胃,脸色发青:付小娘子,你是不是故意的? 李长博面色不改:“走吧。” 徐双鱼还有点儿跃跃欲试。 唯独钟约寒,保持着冷漠和疏离。 付拾一也不在意,简单收拾了一下碗筷,就锁门出发了。 人头的确是已经煮得差不多了。 上头残留的肌肉和软组织都已经脱落,骨头的血也煮出来了,捞出来用水一冲,再刷一刷,就得到了一个雪白干净的颅骨。 付拾一亲自动手,将锅里每一个骨头渣都捞出来,放在干净的黑布上。 颅骨摆在一个干净的,铺了黑布的桌子上,付拾一迟迟不肯动手。 徐双鱼催促她:“付小娘子,怎么还不动手啊?” 付拾一面无表情的看他:“你先摸摸?” 徐双鱼狐疑的伸手摸了一下,有些小心翼翼:“怎么了——啊~烫死我了!” 付拾一幽幽的叹气:“所以,我也怕烫啊。” 刚从锅里捞出来的,就算冲了一遍,可还是烫手的好不好?? 一群人面面相觑:……怎么办,忽然就觉得这个场面一点也不阴森可怖了! 第76章 拼图游戏 夜风微凉,穿过颅骨的空洞,呜咽着带走上面最后一丝温度。 付拾一搓了搓手:“开工!” 其他人:你不要这幅轻轻松松的样子!那是个人头!人头!正经点!严肃点! 李长博咳嗽一声,上前一步,凑近了一点去看。 徐双鱼更夸张,直接就挤到了付拾一旁边,伸长了脖子目不转睛。 钟约寒黑着脸将他往旁边拉了一点,自己的眼睛也是一动不动。 付拾一今天没戴标志性的手套。 所以纤细白皙的手指,和微微发黄的颅骨形成了鲜明对比。 付拾一平静的捧起颅骨,和对方只剩下两个黑洞的眼睛对视。 专注。 付拾一十分专注。 专注到让人恍惚生出一种错觉:这难道是她的情郎? 付拾一将颅骨放下了,开始看那几个碎片。 所有人这才回过神来,然后为自己的想法深深的羞愧。 “你要不要试一试?”付拾一侧头问徐双鱼。 徐双鱼跃跃欲试:“干什么?” “拼图游戏。”付拾一指着那几片碎骨:“看看你能不能拼起来。” 这个颅骨只是鼻孔位置被砸碎了。大部分还完好的,让徐双鱼练练手也挺好。 徐双鱼显然想答应,钟约寒却道:“案件要紧。” 付拾一耸肩,和徐双鱼遗憾对视:“那好吧。” 从付拾一捡起第一块碎片,到最后拼成一个大片骨头,镶进颅骨里,统共都没要了半刻钟。 这个速度…… 付拾一将拼好的颅骨放回台子上,“你们看颅骨上的裂痕,碎裂的地方很多。而且纹样是放射纹。可见是用很大力气砸下去,而且凶器不是什么尖锐的东西,但是也不会太大——” “应该是砸了很多下。目的就是为了毁容。或者是仇恨。” 李长博沉吟良久,“你是说,凶手对死者,有极大的仇恨。” “对。如果只是毁容,那可以用刀或者火烧都行。他选了最费力的。” 颅骨是很坚硬的,要砸成这样,要废不少力气。 而且还砸了很多下。 付拾一将痕迹指给李长博看:“看这个密密麻麻的痕迹,砸了至少七八下。” 李长博仔细辨认,却没什么头绪——他没经验,自然看不出。 钟约寒提醒:“早点画像出来,便能早日抓到真凶。” 付拾一看一眼钟约寒:“不急。” 付拾一又仔细看后脑勺的骨裂痕迹:“后脑勺这一下,应该也是不太大的东西,推断和毁容的是一个东西。” 说完这句话,她这才后退一步,拿起了早就准备好的纸和笔。 说实话,颅骨复原是个漫长的过程。 要先将颅骨画出来,然后再继续画外面的轮廓。 所有人都屏息盯着付拾一的画纸。 足足一个时辰,付拾一才算是完成了。 因为草稿太杂乱,她还誊了一遍,这才交给李长博看。 李长博还没接过,徐双鱼就已经惊呼起来:“这不是徐双鱼吗!” 付拾一叹一口气:“对。就是他。” 李长博将画纸接过去,仔细端详,最后说了句与案情无关的话:“很像。很厉害。” 李长博夸得很认真。 付拾一忽然有点儿不好意思:“一般,一般。” 徐双鱼也凑热闹,娃娃脸上全是惊叹:“这哪里一般了?简直就是神乎其技!” 之前还不服气的钟约寒,此时也难得说了句:“的确是神技。” 他眼底微微有些狂热:“倘若仵作人人都会这个,那多少陈年尸骨,都能辨明身份——” 付拾一看一眼钟约寒,直白的捅破那点儿遮羞布:“你想学?” 钟约寒涨红了脸:……我想。 徐双鱼已经抓住了付拾一的袖子,满脸崇拜:“要不,你收我做徒弟——” 钟约寒喝道:“你忘了祖训了?” 徐双鱼这才冷静下来。 仵作的规矩,一个人,一辈子只能拜师一人。 其实不只是仵作,各行各业皆是如此。 一个人,只能拜师一人。 付拾一心头暗叹:之所以古代很多技艺最终会慢慢失传,就是因为这种观念。一个人只能拜师一个,首先学到的东西就有限。而且当师父的,还会觉得教会徒弟,饿死师傅,通常会留一手……最后可不就完蛋了? 付拾一索性摇头:“这是迂腐的思想。假如有仵作学校,你们去上课,就像是现在科考一样,分成那么多种,每一种科目的老师都不一样,你们说又算什么?” 钟约寒被怼得哑口无言,最后只能涨红脸辩道:“仵作学校,从未听过!又如何能混为一谈?!” 付拾一反问他:“为何不能混为一谈?” 钟约寒已经说不出道理来,反正死犟:“就是不能混为一谈!” 徐双鱼的娃娃脸皱成一团,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在中间忙得像陀螺:“师兄消消气,付小娘子消消气——多大点事情,不要吵了……” 徐双鱼求救的看向叶清时。 叶清时却纹丝不动,自顾自的沉思。 付拾一此时轻喝:“好的东西,不往下传承,不让更多人学会知晓,迟早就会断代!” “自古以来,仵作都是口口相传,怎不见断代?”钟约寒冷着脸,语气也不好。 付拾一质问:“你师父有几个徒弟?” 钟约寒:“三个!” “你们三个加起来,敢说学全了你师父的技艺吗?”付拾一说这话时,看了徐双鱼一眼。 钟约寒噎住,几次欲说话,最后还是颓然闭嘴。 “如果有一天,遇到什么意外。你没来得及带徒弟,就死了。徐双鱼和你另一个师兄弟也死了,你告诉我,你们这一脉,是不是断了?” 付拾一冷笑:“就算是都活到了七老八十呢?你传徒弟时候留一手,你的徒弟能传下的东西更少吧?如此往复——” “徐双鱼学到的最多,他也许能全传给自己儿子,可如果有一天,他这里生不出儿子了呢?!” 徐双鱼也不劝了,愣愣的想这个问题。 他从小都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是他爹在教东西时候,曾经背着师兄们,悄悄的教一些更深的东西,并跟他说过好几次“这是不传之秘,只能交给儿子”。。 他从没想过不对,甚至习以为然。 第77章 心胸宽广 可是今天被付拾一这么一说,他忽然觉得,仿佛是有点儿不太对的? 谁都没想到,付拾一和钟约寒会忽然口角起来,而且付拾一还说了这么振聩发聋的话。 钟约寒脸色铁青,最后竟是一句话说不出来。 李长博这个时候终于缓缓开口:“查案要紧。” 这么一句话,终于是让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 钟约寒低下头去,语气僵硬:“我有些不适,就先行回去了。” 钟约寒转身就走。 徐双鱼犹豫了一下,不知所措。 李长博建议道:“去陪陪他罢。” 徐双鱼这才朝着李长博行礼,然后拔腿就去追钟约寒。 其他人也赶紧溜了。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抿紧的嘴唇,反倒是微笑起来:“真生气?” 付拾一低着头,脚尖轻轻的碾地上的尘土:“没有。” 李长博叹一口气:“没有,怎么会如此没精神。” 那语气,分明就是在生闷气。 付拾一没吭声。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付拾一这样的情绪。 从前付拾一总是面上带笑,即便是验尸时候,也总是从容冷静。 第一次,她和旁人据理力争,言辞锋锐。 李长博忽然有些好奇:“为何要如此生气?他们就算不肯学……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付拾一没吭声,有些走神。 李长博唤她:“付小娘子。” 付拾一回过神来,此时心情平静些许,她也知道自己今日是有些反应过度了。 她叹一口气:“我只是觉得……生气。” “为什么生气?”李长博再问一遍。 付拾一斟酌一下:“怒其不争。” 有人愿意教,可反而学的人却固执的用门庭之见来拒绝学。 这不是迂腐是什么? “他们以为这是气节,这是规矩,这是尊重。”付拾一轻嘲:“可却从未想过,这对不对。学无止境,一字便可为师。八十老翁,尚能以三岁孩童为师。又不是叫他欺师灭祖。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难道你学了别的法子完善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好,你父亲还要怒斥你不孝?” “本该固守的是孝心,是对人的尊重。却变成了死守规矩——” “吃枣药丸!” 付拾一吐槽完,也就回血一大半了。 钟约寒不学就不学,她还不稀罕教呢! 李长博听见那恶狠狠的四个字,没忍住,轻声笑出来。 方才还引经据典,一字之师的,这会儿连说话都不清楚了。 他笑着纠正:“是迟早要完。” 付拾一:……好吧,你说得对。 “不过,你说的话,很有道理。”李长博忽然又说了这么一句。 说完了,他就开始说案情:“既然这个人是丁道梅,那么为什么要杀他?灭口?还是分赃不均——” 付拾一忍不住看他一眼,嘴角也带起笑来,彻底满血复活:“我觉得,像是预谋杀人。” “所以是灭口。”李长博目光幽深起来:“有人不想让我们知道他的身份。” 所以,才会毁尸灭迹,让丁道梅彻底没有了身份证明! 付拾一颔首:“应该是如此。” 李长博意味深长的笑:“看来,我们应该去查一查,钱泰豪还有没有别的相好,或者宅子——” “还可以请周娘子来问问。”付拾一笑起来,眼睛微微眯着,露出一丝狡黠的光。 李长博和付拾一对视,轻轻扬眉。 他不是个拖泥带水的,眼看天色已经亮了,就直接叫人去请。 付拾一幽幽的叹气:“李县令,我今儿没出摊。” 李长博言简意赅:“有钱。” 付拾一:“多少?” 李长博依旧简洁:“你开。” 付拾一眉开眼笑,真心实意:“李县令真是个体恤民情的好官!” 李长博淡然喝一口茶,“是吗?” “那当然是了!”付拾一吹起了彩虹屁:“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比李县令您更好的,更为民着想的,更鞠躬尽瘁的——” 李长博享受的眯起眼睛听:怪不得人人都喜欢被吹捧。听起来可真顺耳。 周娘子过来时候,太阳刚升起来,枝头的露水都还没消散。 可两个熬了一宿的人,却精神抖擞—— 周娘子过来,李长博先给她看丁道梅的画像:“周娘子请看。” 周娘子一下子就认出来:“这不是我家郎君那个同乡吗?” 李长博颔首:“嗯,他也死了。” 周娘子喃喃重复,声音疑惑:“也死了?” 李长博颔首,斟酌着问了句:“你的丈夫,在发现鱼寡妇尸体的前一天,在家吗?” 周娘子想了想,下意识摇头:“不在。他去喝酒了。他说,要给人饯行——” “什么人?他说过没有?”李长博立刻追问。 周娘子反应过来,嘴巴立刻犹如紧紧闭着的蚌壳:“我不知道。” 李长博皱眉。 付拾一突兀开口:“周娘子,那你知道不知道,鱼寡妇的情人,就是钱泰豪?你知道不知道,鱼寡妇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 周娘子蓦然瞪大眼睛,死死的盯住了付拾一。 付拾一坦然和她对视:“你的丈夫,钱泰豪,自己已经承认了。他还说,打算和鱼寡妇私奔——” 周娘子胸口剧烈起伏。 “你胡说……”这几个字,是她从牙缝里逼出来的。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 李长博会意,叹道:“的确是如此。” 周娘子脸色一下子白了:“怀孕三个多月——” “是。”李长博肯定的点头:“所以她才变卖家产,准备搬走——她住的宅子,她也打算卖吧?” 周娘子失魂落魄的点头:“托付给了我家郎君……” 眼泪大滴大滴的从眼眶落下,周娘子却丝毫不觉一般:“李县令,我想家去。” “那天,你家郎君是什么时候回家的?”李长博面露怜悯,却还是继续往下问。 周娘子摇头:“我忘记了。” 李长博轻声提醒:“按照大唐律例,若隐匿开脱罪犯,其罪等同。” 付拾一不动声色看一眼李长博。 周娘子仍是没开口,面上却明显露出犹豫来。。 李长博又说了几个字:“周娘子一双儿女尚幼?” 第78章 怀疑什么(推荐票加更) 这句话就像个定身咒。 周娘子一下子就不动了。 付拾一同情的看她,认真的劝慰:“周娘子是做生意的人,有时候,及时止损,也是好事。否则,一直亏损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周娘子蓦然放声大哭。 这一下,李长博看向付拾一。 付拾一上前去,扶着周娘子坐下来:“你先换缓一缓。” 周娘子一面哭,一面抽噎:“那日,是我将丁道梅带过去的!” 李长博和付拾一都愣住了。 “我家郎君说,鱼寡妇的房子漏雨,怕卖的时候影响价格,所以他叫丁道梅帮忙修一下——是我领着他过去的。”周娘子满面懊悔:“我也不知……” “那你一直在?”李长博抓住关键。 周娘子摇头:“后头家里有事儿,我就先回来了——” “我回来时候,他说衣裳脏了,回来换一身。他换过衣裳就走了,我后来问过店铺里的伙计,他们都说,他换过衣裳之后就回去了,所以我想,肯定不是他……” 李长博恍然:“所以他们才说,他一上午都在。” 周娘子只剩下哭了:“我没想到,他居然和丽娘私通这么久——甚至连孩子都有了——” “他到了我家快十年,快十年了!我有哪里对不起他?他竟然这么对我!我怎么那么命苦……”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 现在这样了,是不是就可以叫钱泰豪来对峙了? 李长博沉吟片刻:“周娘子,钱泰豪可曾置办过产业?” 周娘子微微一愣,摇头:“他哪有钱置办产业。” 竟不像是作伪。 李长博叫人去请钱泰豪,又告知周娘子:“周娘子可家去了。” 周娘子却不肯走:“李县令能不能让我在屏风后头听?我想……听一听。” 周娘子神色落寞,眼睛红肿不堪,她这样的恳求,让人情不自禁心软。 李长博犹豫片刻。 付拾一也帮着求情:“我陪着她?” 李长博这才颔首。 钱泰豪很快就到了,快得有些不可思议。 厉海轻声解释:“他自己过来的。” 钱泰豪头上还有汗,身上也有点儿狼狈——衣裳下摆布满尘土,鞋子脏了也不自知。他满面着急的问:“我家娘子呢?” 李长博轻声道:“刚才已送回去了。” 钱泰豪一愣,随后大出一口气,浑身放松下来。 他费劲的喘息几口,慢慢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裳,轻声道:“丽娘是我和丁道梅一起杀的。我家娘子,什么也不知道。” 说完这句话,他神色一松,仿佛放下了压在心头的大石。 李长博微微扬眉:“为什么忽然认罪?” 钱泰豪努力维持着斯文的样子:“这些日子,我一直都担惊受怕,我不想如此了。” 合情合理。 李长博颔首:“为什么要杀了鱼寡妇?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吗?” 钱泰豪苦笑:“因为我不想跟她私奔。原本我只是想偷情,各自舒坦就行了。可没想到,她居然怀了孕!她还要我跟她一起走!” “我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才有现在的日子,我为什么要走?” “而且我有一双儿女……” 李长博打断她:“那也不必杀人吧?” 钱泰豪低下头,避开李长博的目光:“她逼我。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那她的钱呢?”李长博再问。 钱泰豪低头:“一部分还了铺子里的亏空,剩下的全给丁道梅了。” “丁道梅为什么帮你?” “他缺钱。告诉他,丽娘有很多钱。” “你是一开始就密谋要杀人?” 钱泰豪沉默良久:“是。” “那丁道梅人呢?”李长博问到了关键。 钱泰豪好半晌才道:“跑了。” “跑了?”李长博轻声追问。 钱泰豪肯定点头:“跑了。拿了钱最后,就没见过他了。” 李长博竟没再问下去,只道:“恐怕你暂时不能回家了。” 钱泰豪一脸颓然:“是。” 钱泰豪重申一遍:“请李县令不要再去打扰我的家里人了。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让他们安稳过日子吧——” 李长博怪异看他:“你认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们还能安稳过日子?” 钱泰豪一愣,反问:“不能……吗?” 他这样子,像是魔怔了。 李长博叫厉海将钱泰豪带下去。 付拾一从屏风后头出来,问钱泰豪:“你当初为什么要和鱼寡妇偷情?” 钱泰豪愣神片刻,才低头道:“是我太贪心了。我是入赘,总觉得低人一头,总觉得自己不像是个男人。丽娘她温柔小意……拿我当我男人看。我一时鬼迷心窍,犯了糊涂……” “那你大可以后头断了往来,为何又没有呢?”付拾一再问,言辞犀利得像是一把刀。 钱泰豪握紧拳头,良久才轻声的开口:“后头,想断,也断不掉了。” 付拾一刨根问底:“怎么会呢?” 钱泰豪已不言语。 厉海就将人带走了。 人走了,周娘子这才从屏风后头出来,满面都是泪痕—— 周娘子好歹没忘了礼数:“李县令,我想家去了,孩子们还小,离不开人看顾。” “去吧。”李长博允了,而后告诫一句:“下午,我会叫人过去问话。” 周娘子失魂落魄的走了,也不知听没听见。 这头周娘子刚出去,那头,李长博就看了厉海一眼。 厉海轻轻一点头,悄无声息的走了。 付拾一这才问李长博:“你怀疑周娘子?” 李长博没有正面回答,不置可否:“别忘了,丁道梅的案子,也要查。” 付拾一明白了他的意思。 钱泰豪承认杀丽娘。可却不知丁道梅死了。 这说明什么? 首先,钱泰豪已经承认杀人,杀一个,和杀两个,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钱泰豪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才对。 除非,钱泰豪真不知道。 或者,丁道梅的死里,还隐藏了更多的东西—— 付拾一微笑:“李县令真是明察秋毫,执着追凶!真是百年难遇的好官!有李县令在,真是我们长安人的福气!当今陛下眼光真好!真是让人佩服!”。 李长博无言:……你能不能不要拍马屁了?陛下给你什么好处了? 第79章 新的进展 付拾一熬了一宿,这会儿实在是有点儿撑不住,她隐晦的看一眼李长博,却见他依旧精神奕奕—— 付拾一觉得有点儿不科学。 付拾一做完了该做的,这就准备回去歇着了。 与李长博告辞,李长博嘱咐一句:“付小娘子独居,万事小心。有什么,可去我家求助。” 李家是有家丁和下人的。 真有什么,也离得不算远。 付拾一微微一笑:“不用担心。” 李长博提醒:“付小娘子毕竟是女子。” 独居的女子,总是容易惹人觊觎。 不管是那些偷盗的,还是别的。 付拾一知道他是好意,当即轻笑:“李县令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李长博又叫方良护送付拾一回去,不过付拾一婉拒了。 她打算去菜市场溜达一圈。 这样好的天气,这样的万物勃发的春天,一想到琳琅满目的菜市场,她就浑身犹如被打了鸡血! 春天里有什么? 漫山遍野的花,满树的绿,馥郁的香,还有潋滟的春光。 对于付拾一来说,春天的花,春天的叶,春天的香,都是令人嘴馋的。 付拾一在菜市场发现了新鲜的好东西。 新鲜的槐花。 新鲜的槐花是这个季节特有的东西。 槐花可以用来烙饼,包饺子,包包子,凉拌——都是美味。 还没买下来时候,付拾一就已经做了决定。 一半儿做鸡蛋槐花饼,一半包包子。 另外,付拾一还买到了一把新鲜的野生荠菜。 荠菜拿来包饺子,包包子,包馄饨,都是美味。 付拾一心满意足的家去。 而此时,厉海悄无声息的跟着周娘子,看着周娘子的一举一动。 等到周娘子到了家,将她自己关在屋里时,厉海这才悄悄的回去衙门。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李长博。 厉海禀告的时候,永远都是这么言简意赅:“去了铺子,和伙计们说了几句话。到家后,又将家里所有下人都叫过去,又说了几句话。” 李长博甚至都不问说了什么,就轻叹一声,“走,去见钱泰豪。” 钱泰豪暂且被收押在牢房里。 他神色呆滞,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听见脚步声,钱泰豪回过头来,见到了李长博,他更错愕。 钱泰豪站起身来,依旧斯文客气:“李县令。” 李长博和气一笑:“我来和你聊几句。” 钱泰豪一愣,“李县令有话请说。” “丁道梅用什么方法威胁你的?”李长博的目光里,有些探究,仿佛是好奇。 钱泰豪失笑,半晌才苦涩道:“是因为从前我杀过人。” 这句话才是真正的让人错愕——这个斯文儒雅的男人,竟然是杀人犯? 李长博打量了钱泰豪一番,最后才颔首:“所以那会儿你说是知道鱼寡妇的事情威胁你,是骗人了。” 谎言被揭穿的时候,人总会下意识的尴尬。 钱泰豪心虚的避开了李长博的目光。 “杀了谁?”李长博再问,居然很好奇。 厉海微微侧目,随后就又低下眼皮,专心致志的听。 钱泰豪苦笑:“我一个乡绅的儿子。当时家乡发生了饥荒,那家有粮却不肯拿出来,所以我和丁道梅以及其他两个人,绑走了那乡绅的小儿子。” “那个小郎君对我们呼来喝去,半点低头的意思也没有。还仗着有几分拳脚,打死了我们一个人,后来我们三个人,就把他失手打死了。” “杀了人,家乡呆不下去,加上饥荒,我索性就逃出来。” “没曾想,运气如此好,不仅活下来,还娶妻生子,过上了好日子……” “遇到丁道梅时候,我本来还有点高兴,毕竟他乡遇故知——可是这个混蛋!”钱泰豪说到了这里时候,牙都咬紧了。 李长博扬了扬眉:“他敲诈了你不少银子吧?” 钱泰豪点点头:“好不容易存下来的一点私房,全没了。” “那他知道鱼寡妇的事情吗?”李长博再问。 钱泰豪点点头:“后头我实在是没钱了,就在丽娘那里拿了一点,他跟踪我,就知道了这个事情——” 钱泰豪长长的叹息一声,不肯往下说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长叹一声:“我是真的糊涂啊。” 李长博淡淡附和:“你是很糊涂。” “丁道梅也死了。你知道吗?” 钱泰豪蓦然抬起头来:“死了?不是跑了吗?” “死了。”李长博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钱泰豪愣愣的:“怎么死的?” “被人谋杀的。有人不仅不想要他活下去,而且还要让所有人都觉得,是他杀了鱼寡妇,偷了钱跑了。”李长博和钱泰豪对视,眸子里一片冰冷。 他缓缓问钱泰豪:“你觉得是谁杀了丁道梅?” 钱泰豪说不出话来,整个人像是傻掉了。 厉海依旧面无表情。 钱泰豪最后摇摇头:“我不知道。” “丁道梅拿了那么多银子,没有立刻离开长安,却悄无声息的死了……为什么?你和他一起杀鱼寡妇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要杀了他?杀了他,这笔钱你就能一个人独吞。” 李长博怜悯的看着钱泰豪:“而且你本来就憎恨他,为了永绝后患,为了他不会花光了钱再来找你,杀了他,是不是合情合理?” 钱泰豪哑口无言,最后也不知想了什么,颓然的低下头去,竟然就这么承认了:“是。” 李长博也干脆:“那你交代一下,你是怎么杀人的,在哪里杀人的。” 钱泰豪卡住了。 这些问题,他根本说不上来。 最后,钱泰豪一脸没有说服力的开口:“我忘了……那天晚上我喝多了……” “是你家娘子,对我说,你那天夜里没有回家,是去吃饯行酒了。你跟我说说,是去了哪里吃酒?” 李长博的嘴角,有些似笑非笑,目光更是幽深。 钱泰豪一口咬定:“我就是去给丁道梅饯行的。我是真的怕了他了——”。 钱泰豪一个大男人,居然在这时候,红了眼眶,喉咙也忍不住的呜咽。 第80章 什么真相 李长博静静的看着他,脸上平静。 直到钱泰豪的声音小了下去,他才轻声反问一句:“因为这个,所以你杀了丁道梅?” 钱泰豪没有否认。 “你是怎么杀了鱼寡妇的?”李长博又问。 钱泰豪轻声道:“我让丁道梅杀的。” “丁道梅一个人杀得了鱼寡妇,却没办法将鱼寡妇挂上去。你去帮忙了?” “是。我找个借口换衣裳,回去了一趟。” 钱泰豪说的话,听上去还有条有理,似乎也都对得上。 李长博轻声说了句:“可之前你铺子上的伙计,异口同声的说,你一直在铺子里。” 钱泰豪微僵:“他们记错了。” “你家娘子,前两日,去钱庄存了一大笔的银子。”李长博轻轻的说出这个事情,眼睛一直紧紧盯着钱泰豪。 钱泰豪又是一愣,随后才缓缓道:“这是铺子里的收益——” 李长博终于皱起眉头,“你撒谎。” 钱泰豪惊慌的看李长博:“我没有。” “你家娘子,名下还有一处产业。我没说错吧?”李长博盯着钱泰豪的眼睛,目光锋锐。 钱泰豪微微一颤。 “那宅子在青龙坊,刚好就挨着河边。我说得对不对?” 钱泰豪一句话也说不出,嘴巴像闭得紧紧的蚌壳。 “那天下午,周娘子去了青龙坊,傍晚时候才回来的。” “还有,周娘子已经亲口承认,是她带着丁道梅过去的。所以鱼寡妇才会给她开门,所以鱼寡妇才会毫无防备。” “她是亲眼看着鱼寡妇死的。”李长博的目光更幽深:“可在鱼寡妇死了之后,她还将你叫去了。” “你以为丁道梅会远走高飞,不过……” 李长博平静和钱泰豪对视:“他死了。这件案子,本来全推到了丁道梅头上,我们未必会查出真相。只可惜,我们找到了证据。证据表明,鱼寡妇死后,是两个人协同合作,将鱼寡妇吊上去的。” 李长博笑了笑:“计划天衣无缝,可天网恢恢啊。” 钱泰豪楞楞的看着李长博,牙齿“咯咯咯”的碰撞在一起。 “丁道梅死得很惨。脸上被砸烂,几乎辨认不出他的身份。如果不是我运气好,恐怕这案子,注定成为一桩悬案!”李长博的声音清冷,高越,像是审判的利刃。 这把利刃,将钱泰豪心里头那一点侥幸全部切碎。 “另外,我们发现,周娘子,也有个姘头。就在青龙坊的宅子里。说是家丁,事实上……” 李长博的话,彻底击碎了钱泰豪的坚持。 钱泰豪像被抽走了骨头,慢慢的就委顿了下去,整个人也更颓废。 他苦笑:“连这个事情李县令都查出来了。” 李长博轻声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世上没有包的住的火。 李长博叹一口气,此时此刻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怜悯:“所以,其实你是真想要和鱼寡妇私奔的。” 钱泰豪捂住脸:“是。” 问到了这里的时候,李长博也没再多说,直接叫人去将周娘子押过来。 厉海瞬间听出区别:这一次用的押,而不是请。 “是。”厉海应一声,随后飞快出去了。 李长博又让人准备审案。 衙门里这么大动静,徐双鱼和钟约寒当然也知道。 钟约寒没来,徐双鱼却来凑热闹。 徐双鱼知道要审周娘子的时候,还有点懵懂:“周娘子怎么了?为什么要审她?不是抓住了钱泰豪了?” 谢双繁忙得脚不点地:“你一会儿好好听。” 正式的审问,当然要郑重其事。他作为师爷,也要记录许多东西。 周娘子被押过来的时候,头发散乱,脸色苍白,连路都快走不动。 周娘子和钱泰豪夫妻二人被带上堂来,齐刷刷跪在底下,等着李长博。 另外还有一人,也被带了过来,此时跪在外头。 正是周娘子养在青龙坊的姘头:刘启。 李长博直接切入正题,问周娘子:“周氏,你杀了鱼寡妇,可承认?” 周娘子咬牙:“不是我!” 她双眼通红,看上去有点可怜:“不是我!李县令明鉴啊!” 李长博只是冷冷看着她。 周娘子忽然转向了钱泰豪:“是他!是他做的!他贪图钱财,所以谋财害命——” 钱泰豪一个字也不多说,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也不知是为谁。 周娘子见他不反驳,更加大声:“李县令,就是他啊!他与人私通,谋财害命,我要与他和离!” 李长博看着周娘子,“周氏,是否是你与丁道梅杀害鱼寡妇?是否是你杀死丁道梅?” 周娘子拒不承认:“不是我!我只是一个弱女子,我怎么敢杀人——” “那我换一个说法。”李长博声音更冰冷,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压迫——主要是他本身就坐得高,此时俯视着底下跪着的周娘子,周娘子自己就觉得低人一等。 “你雇佣丁道梅,杀害鱼寡妇后,伪装成鱼寡妇自己上吊身亡。而后,你将丁道梅骗到了自己另一个宅子,再将其杀害,丢入河里——” 周娘子脸色几经变化,还是不肯承认:“我没有!你在胡说!” “那你今日为何要让铺子里的人改口?为何要嘱咐家中仆从?你都跟他们说了什么,不需要我重复罢?”李长博似笑非笑:“还有,你特意告诉我们钱泰豪有嫌疑——是为了什么?” “是想找个替罪羊。因为你发现,可能纸包不住火了。” “而且,钱泰豪对你不忠,你也恨他。厌恶他了。” “所以,你只犹豫了一下,就决定放弃他,放弃你一双儿女的亲生父亲。” 李长博这些话,一个字一个字,清晰无比。 周娘子脸色惨白,却还是强自镇定:“你在胡说。” 钱泰豪却忽然开口:“是她叫丁道梅杀了丽娘的。” 这样一句话,就仿佛是在油锅里,丢进去了一滴水! 这一瞬间,锅里就开了花! 所有人都惊住了,不敢相信这句话的真实性。 周娘子只是一个女子,她怎么敢杀人?? 唯独李长博冷静从容的问周娘子:“你可承认?” 第81章 人心可畏(推荐票1500加更) 李长博的质问,周娘子依旧不承认。 周娘子疯了一样的开始骂钱泰豪,说他忘恩负义,天打雷劈。 钱泰豪置若罔闻,停顿了一会儿之后,就自顾自的往下说:“自从我入赘周家,勤勤恳恳,处处客气周到。从前岳父在的时候,尚对我宽容些。自从岳父去后,她开始管家,便只听岳母的话,处处防备我,克扣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便肆意辱骂我。就连一双儿女,也是瞧不起我。” “我在周家,比一个下人强不了多少。” “所以我忍不住,和丽娘好了。丽娘温柔贤惠,又善解人意,处处都听我的,将我当成男人。她太好了!她不顾一切,说什么都不要,也要帮我生个孩子。” 钱泰豪的眼圈红了,声音也开始哽咽:“是我辜负了她。” “丁道梅几次要钱,我实在是没钱了。我将这件事情跟她说了,她还拿出钱来,让我再忍一忍,说等房子卖了,我们就远走高飞。彻底摆脱这一切。可我告诉了我家娘子时候,她对我的态度,反而是冷嘲热讽加上嫌弃。她让我自己去想办法!她让我自生自灭!说他们周家,没有闲钱来帮一个废物!” “呵呵。” “我钱泰豪自从入赘进周家大门,努力学做生意,这么些年,铺子生意越来越好!可在别人眼里,我只是一个废物!要不是她是独女,她是绝不会选一个废物的!” “自从和丽娘好了之后,我无时无刻不在盼着,早日离开!离开周家!彻底一刀两断!” 钱泰豪蓦然看向了周娘子,眼底全是愤怒和怨恨:“丁道梅用十两银子作为好处,将我与丽娘的事情告诉了你。对吧?” “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起了杀人的心!” “那是一条人命啊!”钱泰豪声音颤抖,“你怎么能啊!” “是两条。”李长博轻声提醒:“是两条人命。鱼寡妇肚子里,还有个孩子。” 此时此刻,再想起付拾一从鱼寡妇腹中取出的那个血淋淋的,四肢俱全的胎儿,所有人都难免有些戚戚然。 钱泰豪固然有错。 可周娘子未免太过残忍。 周娘子冷哼:“你凭什么说我杀人?” 周娘子此时已不是平日看到的样子。 温柔这种气质,如今丝毫不见踪影,反而强势冷漠,伶牙俐齿。 “你是带丁道梅去的吧?”李长博笑笑:“然后,也是你的丫鬟,把钱泰豪的衣裳弄脏了吧?你特意叫人送了粥过去——” “然后,你在家里等着他,将他带过去看鱼寡妇的尸体。逼着他和丁道梅将鱼寡妇的尸体吊上去——” 周娘子依旧不承认:“这只是巧合而已。明明是他和丁道梅两个人密谋已久,合谋杀人!” 钱泰豪浑身颤抖:“我没有那么狠心!你拿着两个孩子的命要挟我,告诉我鱼寡妇已经死了,我永远也休想摆脱周家——” 钱泰豪“呜呜”的哭出声,竟像个孩子。 李长博淡淡道:“鱼寡妇的死,暂且放到一边,咱们再来说丁道梅。” “丁道梅和我有什么关系?”周娘子还是不承认。 李长博叫人将刘启叫了进来,冷冷淡淡的一瞥:“刘启,你认识丁道梅吗?” 刘启自然不承认。 李长博干脆利落的将丁道梅的头骨拿出来:“青龙坊宅子里,只有你和周娘子。难道是周娘子一个人做的?你不是帮凶?” “丁道梅死了,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周娘子继续狡辩:“凭什么说是我们杀了他?” “丁道梅要钱,你却不肯给了。”李长博言简意赅:“而且,这种事情,斩草除根,是最合适的。” “最关键的是,你忽然存了一大笔钱。而刘启……忽然给了他老娘一笔钱,让他老娘回去买地买房子——”李长博轻声反问:“这些钱,是哪里来的?两笔钱加起来,正好差不多就是鱼寡妇丢失的那笔银子……你们想说巧合?” 周娘子嘴硬:“自然是巧合。”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李长博淡淡道:“你出现在鱼寡妇家,难道是巧合?你去青龙坊,难道是巧合?忽然多出来的银子,难道是巧合?关键是,鱼寡妇那些首饰——都在青龙坊的宅子里。这些难道还是巧合?” “好,就当是巧合,那带血的烛台又怎么说?地砖缝里的血迹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李长博双目如电,仿佛透穿人心:“你还有什么可说!” 与此同时,他一掌拍在桌上,显然怒急。 周娘子吓了一跳,强撑着:“我哪里知道,不是我做的——” 刘启哆嗦着开口:“我招!我招!” 刘启接下来来了个竹筒倒豆子。 丁道梅不知道鱼寡妇有钱,更不知钱在哪里。 所以钱都被周娘子拿了。 周娘子就让丁道梅去青龙坊躲一躲,等着她送钱去。她让刘启准备酒菜好好伺候着。 周娘子过去时候,丁道梅已经喝得醉醺醺了。 带着酒气,丁道梅居然还去调戏周娘子——周娘子直接就用烛台将他砸昏过去。 然后让刘启将丁道梅勒死。 勒死丁道梅后,周娘子亲自动手,将丁道梅的脸砸了个稀巴烂!再让刘启趁着夜深,将丁道梅衣服鞋袜全部扒下来烧了,尸体丢到河里去—— 这样的事情不少见,周娘子觉得能瞒天过海。 而刘启本来就是周娘子的姘头,这会儿更是一条船上的,周娘子嘱咐了几句,就回去了,第二天叫人送了一大笔的银子过来。 一直没吭声的钱泰豪,等刘启说完这句话之后,忽然问了句:“你们是什么时候好上的?” 刘启躲闪一下,还是回答了:“两年前……” 钱泰豪呆了一下,然后就“呵呵呵”的笑起来,只是笑声比哭还难听。 笑着笑着,钱泰豪蓦然按住胸口,直接就脸如金纸的倒了下去。 他摔在地上,“咚”的一声,惊得众人都慌了—— 李长博当机立断:“送去医馆!” 厉海叫来王二祥,捞起钱泰豪,扔在了王二祥背上,然后让他快跑—— 王二祥不敢耽搁,一阵风似的往医馆跑。。 其他人这才从乱糟糟的情景里,缓过来。 第82章 什么怀疑 钱泰豪和鱼寡妇好了也不过一年。 可周娘子已经和刘启好了两年。 这…… 众人看向周娘子的目光,都有点儿诡异起来。 周娘子终于露出了一点慌乱:“你胡说什么?什么杀人,什么相好——你是不是被钱泰豪买通了,故意陷害?” 刘启也懵了。 李长博轻叹:“不见棺材不掉泪。” 满堂一片寂静。 “鱼寡妇的药,你告诉我们,是身子不好的药。如果你真隐瞒了,我们也未必知晓她怀孕,更未必查得出来。可你偏偏又告诉我们,她是呕吐恶心——” “你还告诉我们,她有个情夫。还在鱼寡妇那儿发现了你丈夫的汗巾子——你说得像是巧合,我们却一定会怀疑。” “也是你告诉我们,鱼寡妇不愿意过继,还变卖家产——” “一个女人,变卖家产要做什么?除非是不想继续过下去了。她一个寡妇,哪里需要用那么多钱?可你非但没有告诉其他人,反倒是将铺子安然买下。” “如果真是你丈夫做的,你反应无外乎是两个。一个是帮忙掩饰,二一个是怒而告发。根本无需如此隐晦的往你丈夫身上引。” 周娘子不置可否:“李县令这话没有依凭。” “你丈夫的反应也很奇怪。每次提起鱼寡妇,他的神色都十分复杂。他知晓我们在查鱼寡妇情夫,知道我们迟早会查出来,他就自己来了衙门。可整个过程中,没有提起你一句。反而只是口口声声指向丁道梅。” “他的反应是正常的。他在拼命将这个事情推到丁道梅身上。” “一开始我们都以为是他做的,也是他杀了丁道梅,所以他才如此笃定——他还主动告诉了我们丁道梅的落脚地方。” “后来我们从丁道梅邻居那儿问出,在他来衙门之前,他去了一趟丁道梅那儿,找过丁道梅。知道丁道梅几天都没回来——他这才放心来找我们的。” “原本我们也没多想,只以为丁道梅果真逃了。” “可后来我们发现了丁道梅的尸体。” 李长博神色隐隐露出一点讥诮来:“偏偏,他不知道丁道梅死了。后头为了隐藏你,认了罪,可连丁道梅怎么死的,也说不清楚。” “不过,你们夫妻二人一开始就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破绽来。” “你丈夫说,他让你买下鱼寡妇的铺子,还说以后可以原价买回。看似好像是他做主,可是你们铺子上的伙计都说,真正的当家人,是你。店铺有什么事情,也都是要问过你。” “钱泰豪根本就不会做生意。或者说,你们家根本从来就没信任过他会做生意。他始终都只是一个掌柜而已。” “可在你描述里,你们夫妻二人恩爱无比——” “你们邻居也说了一件事情。你们之间,总是钱泰豪低声下气哄着你。甚至有那么几次,你半夜将人撵出来——他也不发脾气,转头还是哄着你。” “钱泰豪是入赘,在你们周家半点底气也无。你对他呼来喝去,半点脸面也不给他。他只能对你千依百顺。这样一个人,他忽然要逃离你——你就不觉得背叛和生气吗?” 李长博最后这一句话,拉长了尾音。 周娘子脸上紧紧绷着的肉,猛然抽了一下。她怒声道:“是又如何?我是早就知道他偷人!我还知道他偷铺子里的钱!他就是我们周家的一条狗!” “他凭什么?要不是我们周家,他早就饿死了!” “他还想和那个小贱人私奔!那个小贱人处处和我比,凭什么?好不容易她丈夫死了,她却还是过得逍遥!她不仅不巴结着我,还勾引我丈夫!” “他们竟然还想私奔!不知廉耻的东西!” “所以你不仅恨鱼寡妇,也恨你丈夫。所以,你想将罪名往他身上引。” 周娘子又闭口不言了。 她不肯承认自己杀人。 “丁道梅有个朋友,他说,丁道梅在鱼寡妇死的前两天,出来吃过酒。钱泰豪也承认了,是他和丁道梅喝酒,而且丁道梅还告诉他,说以后要离开长安。” “丁道梅是直接去你家找钱泰豪的。你见了他,没错吧?我问过你们邻居,丁道梅是下午就去了。不过钱泰豪傍晚才回家——这中间,你又和丁道梅说了什么呢?丁道梅怎么忽然就决定要离开长安?” 周娘子冷哼一声:“钱泰豪这么做,不就是为了洗清自己罪名?还要栽赃给!” 李长博微微笑了:“刘启已经招供你只是他杀丁道梅。只这一条,你就逃不了。” “若还不承认,恐怕周娘子就要吃苦头了。” 谢双繁听着这话,一面刷刷记,一面心里暗暗摇头:还是太心软。这个时候,就不废话,直接拉出去打一顿板子,自然而然就招了。” “丁道梅那儿,鱼寡妇的戒指,是钱泰豪给的。钱泰豪连定情信物都给了丁道梅,可见是山穷水尽了。”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订了车,还将全款都付了。” “他是真想一走了之。这一点,我没说错吧?不惜一切,也要离开长安,离开周家。” 周娘子一听到这个话,立刻怒不可遏:“他敢!他以为他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他做着美梦,我偏叫他人财两空!” 周娘子脸上全是恶毒和怨怼:“他耽误了我一生!凭什么我要让他好过!” 李长博叹了一口气:“所以,当你看中的刘启回来,你就不惜背叛丈夫。和刘启私通。” 周娘子大声驳斥:“如果没有他,一开始就是刘启!如果不是他故意讨好我阿爹,又怎么可能进我家的门?” 刘启嘴巴甜,会哄人。钱泰豪太正经了,而且木讷,她不喜欢。可是她阿爹喜欢,硬生生定下了钱泰豪。她心里是不满意的。 “所以,你甚至想着,借着这次的事情,让钱泰豪也死。所以你就告发了他。”李长博淡淡的帮周娘子总结一句。 周娘子不承认。 李长博道:“你们二人合谋杀人,一个都逃不掉。” 周娘子眼神闪烁。。 李长博失去耐心:“打。” 第83章 曲折峰回 衙役们早就等着了,这会儿一听令,立刻就扑上去,要给周娘子来一顿板子。 这年头打板子,男女都一样,都得扒了裤子打。 周娘子哪里受得了这个?立刻就招了。 她承认不仅承认鱼寡妇是她买通丁道梅杀的,还承认自己看着鱼寡妇死后,又将钱泰豪叫回去,逼迫钱泰豪帮着丁道梅将鱼寡妇尸体吊上去。 她本来以为是能伪装成鱼寡妇自杀。 可没想到验尸就出来了,不是自杀。 于是她犹豫了片刻,就决定将事情推到丁道梅身上去。所以就先引出了钱泰豪和鱼寡妇关系,再往丁道梅身上推。 还故意用孩子,跟钱泰豪求情,让钱泰豪主动去找衙门,承认自己就是那个情夫,然后再将事情推到丁道梅头上去。 这件事情本来判案马虎一点的,也就真这么定案了。 可没想到衙门还不肯停手。 她发现衙门一直在查是谁和丁道梅一起动的手,加上付拾一当时说了那样的话,她就知道,衙门肯定是在怀疑钱泰豪。她没什么犹豫,就说了那些话—— 等周娘子交代清楚,李长博才淡淡道:“这就叫,说得越多,露出的破绽越多。” “而且,付小娘子又不是衙门的人。她说什么,不过是代表她自己的猜测。” 周娘子愕然。 谢双繁默默想:你这个傻女人,真当李长博是个毛头小子?这点心机和脑子都没有,李家敢放他出来做官? 这件案子,到这里也算了结。 当天李长博就判了二人周娘子与刘启二人立斩,然后将卷宗递上去,等着上头批复。 至于钱泰豪,李长博也判了包庇罪,不过可以以铜赎罪。 谢双繁觉得李长博是有点儿心软:“他与人私通,又隐瞒不报,曾经斗殴杀人——不该如此的。” “陈年旧案,又在灵州。这个卷宗,还在灵州。叫人去信一封,给灵州的衙门。至于私通和隐瞒不报,都可以交钱。”李长博分析得明明白白。 最后,还补上一句:“他一双儿女,总要人照顾。” 谢双繁就知道是这么一回事儿,长长的叹一口气。 “《唐律疏议》里,说得很清楚。轻罪,允以铜赎罪。”李长博笑了笑:“总不能赶尽杀绝。” 律是铁律,律法无情,可定律的人,却是有情的。 谢双繁想想,也就没再多说:“不过,这个钱泰豪,也是够倒霉的。” 李长博不置可否。 付拾一一觉醒来时候,已是余霞漫天。她丝毫不知,这桩出了两条人命的案子,有了这么大翻转,并且已尘埃落定。 她只觉得前胸贴后背,满脑子都是槐花饺子。 她梳洗一番,这才开始洗槐花。 槐花洗干净后,微微用手攥一下,去了多余水分。 而后就开始剁馅儿——猪肉三分肥七分瘦,不至于柴也不会油。 剁馅时候加入葱姜,能去腥提味。 最后一步才是将槐花和馅儿混合,加入盐沫,不再多加一点别的佐料。 吃这种时令的东西,吃的就是食物本真的味道,所以越少的佐料,就越能吃出原来的风味。 而后和面,擀皮,开始包饺子—— 刚包了两个,她就听见敲门声。 疑惑过去一开门,就看见李长博主仆二人在门口。 原来是方良和李长博回家路过这里,顺带将付拾一的辛苦费送来。 一听银子,付拾一眉开眼笑:“何必特意跑一趟,明日摆摊再给也一样。” 李长博微笑:“明日我休沐。” 付拾一想想也是,昨儿一宿没睡,今天这会才下班,可不得放假一天? 方良眼尖,瞅见付拾一衣裳上的面粉:“付小娘子做饭呢?” 付拾一顿时眼前一亮:“我在包槐花饺子,李县令不妨带一盘回去,给老夫人尝尝。” 杜老夫人的厚礼,付拾一是记得的。 而且,李长博这头,那也是要打好关系的! 李长博扫了方良一眼:“不必如此客气。” 方良:……郎君,我真不是嘴馋,只是好奇! “不是客气,只是给老夫人的一点心意。老人家吃点槐花也好,能预防中风。”付拾一摆摆手,大大方方的叫他们进来等一等:“我再包几个,请李县令帮忙带过去给老夫人尝尝鲜。” 付拾一说到了这个份上,李长博略不好意思:“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付拾一包饺子速度也很快,手指灵活得不可思议。 一个个小饺子都白白胖胖,肚子鼓鼓胀胀,偏偏褶子都是一致——再加上排得整整齐齐,李长博不由自主的就眉心舒展,心情愉悦:“多谢付小娘子。” “回家立刻叫厨房煮了吧。”付拾一笑着嘱咐:“这个不能放。” 李长博点头应下,忽然说起案子:“周娘子已经认罪。” 付拾一一愣:“是周娘子?” 不是钱泰豪? 李长博颔首:“是。” 而后将情况与付拾一说了一遍。 付拾一是真没想到周娘子看上去那样,竟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不由得有点儿惊讶。 不过前后仔细一想,却发现还真是早就有蛛丝马迹。 付拾一有点感慨:“这种事情,谁也不是无辜啊。” 李长博扬眉:“为何这么说?” “周娘子当初选婿,何尝应该怪旁人?既是已经选择听父母的话,就该好好过日子。而不是心存怨怼,导致夫妻二人感情失和。她对丈夫没有丝毫尊重,以至于丈夫移情别恋。这是她自己一手造成。不怪旁人。” “钱泰豪若不知周娘子心有所属,那便是倒霉。可若他知晓,那就是活该。至于他和鱼寡妇的事情——是他自己糊涂且懦弱,才导致事情走到了那一步。” “他若一开始直接和离,大唐风气开放,这件事情也不算什么。而后也不是不能和鱼寡妇在一起。” “他当初若不杀人,也不会有这么一个把柄在丁道梅手里,而后受人要挟。” “至于丁道梅,那就更是活该了。他若不起贪念,何至于此?” “就连鱼寡妇,也不是全然无辜。她和钱泰豪再如何两情相悦,可对方是有妇之夫,她不该如此,更不该珠胎暗结。” 付拾一轻叹一声:“所以,人活着,不要做坏事。否则,环环相扣,总有一日,要自食恶果。” 李长博若有所思:“付小娘子所言极是。” 付拾一已经装满一盘子的饺子,只是她这里没有食盒,就有点儿尴尬。 方良想起车上有,于是赶忙去取来。 李长博走时又道谢:“多谢付小娘子。” 付拾一微笑:“以后我说不定也有事儿要找李县令帮忙的。” 李长博看她一眼,依旧诚恳:“能帮上,我一定帮忙。”。 付拾一心道:不会太远了。但愿到时候,你不要拒绝。 第84章 槐花饺子(推荐票2000加更) 开水下饺子,饺子入水后,用勺子顺着锅边搅,让饺子也跟着在锅里转,这样煮饺子,绝不会粘锅。 等到锅里再次沸腾,添一碗冷水继续煮。如此反复三次,饺子白胖的表皮都微微鼓起来,里头馅的颜色也透出来,也就好了。 吃饺子一般要蘸料,不过付拾一没蘸。 槐花天然有一股清甜,而且饱含花蜜,这股清甜的味道,她不舍得破坏。 付拾一一口咬下去,仔细咀嚼,只觉得自己是将春天咬了一口下来。 又带着一点夏天的气息。 一顿槐花饺子,吃得人心满意足。 杜太夫人同样也是心满意足。 杜太夫人一向注重养生,晚上这一餐,绝不多食。 可今天却忍不住例外了。 一口气吃了八个,只觉得微微有些撑。 她看着李长博,笑着感慨:“这个东西,倒是吃得少。上一次吃,还是五六年前,不知怎么想起来一回。” 李长博慢条斯理的继续吃着,一面吃一面笑:“祖母喜欢,明日再叫他们做。” 杜太夫人摇头:“这个也就这几天。” 说完这话,她又夸一句:“这位付小娘子,真是心思灵巧,也懂得时节时令。最难得的是,肯用心。” 李长博怕她误会,便接了句:“也是赶巧碰上,否则还真没有这个口福。” 杜太夫人并未多想,仍旧是感慨:“想来你若能娶个这样的巧妇,那倒是不错。” 李长博咳嗽一声,不吭声了。 杜太夫人问起宫里花宴:“去宫里的衣裳准备好了?” 李长博就着这个事情又说了几句,将剩下几个饺子都吃干净了,这才放下筷子:“要不,我陪您去散散步?院子里的石榴花开了。” 祖孙两个又去散步,又说起了一些别的琐碎事情。 翌日,付拾一仍是起个大早出摊儿。 却发现长安城里的人,都在议论钱泰豪的案子。 钱泰豪和鱼寡妇之间的事情被传得沸沸扬扬的。 而那周娘子,则是被说成了一个可怜人,为了夺回丈夫,这才愤而杀人。 付拾一听了那么几耳朵,发现不少人对周娘子居然还有点儿同情,觉得周娘子做得好的人,也不在少数——他们觉得周娘子这是杀了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按说大唐风气开放,男女之事就算有,大多数也被当成风月的谈资,并不会如此憎恨。 可鱼寡妇这个,毕竟是破坏别人家庭,更是惹出了人命。所以就显得格外严重。 付拾一心头暗叹一声,心道:有时候其实社会就是不公的。男人和女人之间那点事儿,明明是男人的错,可最后全都说是鱼寡妇勾搭钱泰豪。而周娘子明明做错诸多,最后却成了一个可怜人…… 也不知道钱泰豪以后怎么把日子过下去。 付拾一忙完了最忙那一波之后,也就清闲不少。 徐双鱼就是这个时候出来的。 徐双鱼磨磨蹭蹭走了过来,期期艾艾看了付拾一半天,却愣是一声不吭。 付拾一看不下去:“有话你就直接说吧。” 徐双鱼勾着头,声音比蚊子小:“付小娘子,对不起。” 付拾一抿嘴乐:“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徐双鱼更扭捏:“昨天,我师兄不应当那么说话。” “那是他的事情,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付拾一明白徐双鱼是想做什么,不过还真用不上。 她认真道:“他是他,你是你。他真觉得自己不对,也该他来。若他没觉得自己不对,那你道歉一万遍,也没用。” 徐双鱼抬起头来,有点儿呆傻。 付拾一忍不住有点儿想弹他脑门,好让他清醒一点。 好在徐双鱼自己就清醒了。他抿了抿唇角,一脸郑重:“你肯教我,是付小娘子你的好意。我师兄就算觉得不妥,也不该指责你。这是我的过错。” 付拾一觉得徐双鱼是个明白人,“你也没错。就是大家想法不同。这没什么。” 徐双鱼小心翼翼:“付小娘子不生气吗?” “你若多照顾我生意,我只有高兴的。”付拾一笑眯眯指着槐花:“今天有新鲜槐花,要不要尝尝?” 徐双鱼眼睛都亮了,声音果决:“要!两份!” 付拾一“扑哧”一声乐了。 徐双鱼吸溜着口水等鸡蛋饼,嘴里说了什么完全没过脑子:“谢师爷说,付小娘子肯定不会做仵作。我想不明白是为什么?付小娘子是怕嫁不出去吗?” 付拾一:……我不怕嫁不出去,我本来就嫁不出去好吗! 付拾一咳嗽一声:“谁说的我肯定不会做仵作?” 徐双鱼纳闷:“谢师爷说的啊,别人也都这么说。不然为什么付小娘子这么厉害,却不做仵作?” 付拾一:……原来你们都这么看我吗? 付拾一郁闷道:“不是我不肯做仵作,而是我在等人请我去做仵作。你知道姜太公钓鱼不?那些对女子抱着偏见,觉得女子不应该做仵作的,我干嘛要去帮他们?” “那你为什么帮李县令?”徐双鱼眼睛都黏在了开始冒出香气的鸡蛋饼上:“他也并没有请你啊。他也觉得女子不该做仵作吧——不过,好像仵作的确没有女子……” 徐双鱼有点儿想不明白:“为什么没有女人做仵作呢?” 付拾一将鸡蛋饼起锅,说了句真理:“因为大多数人,都觉得女人不应当和男人平起平坐,门缝里瞧人。更多的人,和你师兄一样,观念陈旧迂腐,上一辈人说什么就听什么,当成教条律令,根本不去自己思考一下,为什么,凭什么。” 徐双鱼一下子想起之前的事情来,顿时又尴尬起来:“对不住。” 付拾一又被逗笑了:“又不是你的问题。” 徐双鱼还没忘记之前的问题:“那你为什么愿意帮李县令呢?” 这个问题…… 付拾一微微一笑:“因为李县令是个好官。因为我喜欢当仵作。” “喜欢当仵作。”徐双鱼疑惑看她:“付小娘子不觉得又脏又臭,而且不吉利吗?” 付拾一神色郑重:“仵作虽然只是验尸,可却能找出许多证据,帮助官府查案破案。这是替人申冤的事情,这是维持人间正义。” “死者不能再开口说话,所以我们要帮他们说话。我们,是死者的代言人。我们做的事情,神圣而崇高。脏和臭,还有不吉利,只是世人的偏见。”。 “你是仵作,你自己应当明白,自己做这些事情的意义。它不只是养家糊口的工作。” 第85章 滔滔江水 付拾一说得郑重,徐双鱼听得热血沸腾。 徐双鱼敬仰的看着她,脸上全是崇拜:“说得太好了!” 付拾一:……麻烦你别在吃东西时候说这种话。我都看见你嘴里吃的啥了。 惨不忍睹转开目光,付拾一提醒他:“别忘了给钱。一共十四个钱。” 徐双鱼满腔热血顿时犹如被泼了一瓢冰水,刺啦一声就灭了:“哦。” 这种时候,怎么能说这种煞风景的话! 不过,徐双鱼还是努力不懈:“那付小娘子那天说教我,难道就不怕坏了门规吗?” 各家各派的技艺,不轻易示人,更不要说教授。 付拾一认真想了一下自己的师父,然后摇了摇头:“我师父总说人不够用,恨不得一口气教所有人验尸。这样一来,他就不用总是因为人手不够加班了。” 这是实话。 做法医的少之又少。分派到了各单位的人,更是稀少。 那有学生一毕业,愿意来做法医的,几乎立刻就被哄抢一空。 而成熟有经验的法医,那更是香饽饽。 可即便是如此,人手还是不够。一旦有案子,那就意味着加班。这就意味着,没有时间谈恋爱,没有时间陪家人,连自己做个头发什么的,都得看运气——做到一半叫你去,你只能立刻就去。不然现场被破坏了怎么办? 时间就是生命。 这句话不仅是适用于医院,也适用于他们。 付拾一想起从前的忙碌,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徐双鱼已经是惊呆了:“世上还有如此无私的人?!” 付拾一耸肩:“这本来应该只是常态罢了。如果各行各业都多一些这种无私的人,那就能飞快的相互促进,将技术发展起来了。” 可惜。 即便是在大唐盛世,这样的人依旧是凤毛菱角。 两人聊着聊着,就看见有人飞跑着冲进了衙门——这是来报案的。 付拾一和徐双鱼对视一眼。 徐双鱼捧着煎饼就跑:“我去叫我师兄!” 一面跑,一面三下两下将剩下的煎饼塞进嘴里。 付拾一:……一边跑一边吃,小心得盲肠炎。 然后付拾一忽然想起李长博不在。 于是她幽幽叹息:李县令不在,那肯定就不会让她去了。 付拾一转身挠墙:啊……想去,想去,想去。不知道是什么案子,好想去勘察现场啊—— 谢双繁领着人匆匆出来时候,她已经将东西收拾妥当。 付拾一凑上去问了句:“我能去看看不?” 谢师爷:“……走吧。” 付拾一麻利跟上。 钟约寒看了付拾一一眼,犹豫了一下,没说话。 徐双鱼锲而不舍的一次次撞他师兄的胳膊肘。 钟约寒最后无奈,只能放慢脚步,落到了付拾一身旁,声音平平的说了句:“昨日你是好意,是我想岔了。” 付拾一若有所思看他,又看看徐双鱼。 徐双鱼咧出灿烂的笑容来。 付拾一也就微笑起来:“我也说话太直了。钟郎君不要恼才是。” 钟约寒淡淡的“嗯”了一声,就没了下文,目不斜视的继续走路。 付拾一也没多话。 反而是徐双鱼悄悄凑上前来,压低声音解释:“我师兄就是面冷心热,熟悉了就知道他了。昨日他那样说话,他自己也后悔的。” “嗯。”付拾一笑眯眯:“反正他和我也不熟,没必要计较。你和我没吵架就行。” 徐双鱼点点头:“对对对。咱们还是一样的。” 钟约寒脸色黑了一片,不客气的将徐双鱼拎回去:“好好走路。公事在身!” 付拾一“嘿嘿”的在心里笑:小样儿,我就知道你是装的。道歉什么的,太虚伪了。 一路上,厉海将案情言简意赅讲了一遍。 报案是一个富商家的下人。 他说自己家的大公子忽然暴毙,怀疑是被下毒了。 钟约寒客客气气说了句:“这是男尸,付小娘子还是不要跟去了吧。以免有不方便。” 付拾一一本正经:“在我们眼里,不应当有性别之分。就像是医者一般。” 钟约寒看向谢双繁:“付小娘子毕竟不是衙门的人。” 谢双繁尴尬片刻:这我也不能说我觉得付小娘子更靠谱啊…… 谢双繁老油条咳嗽一声:“付小娘子古道热肠,主动帮忙,这是好事。衙门缺人手。” 然后谢双繁就又问厉海案情细节。 厉海:我才讲了一遍! 谢双繁微微眯起眼睛,不知想了些什么,最后低下头去。 付拾一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徐双鱼尴尬的拉扯自家师兄:师兄这是做什么呀! 一路到了死者家中,那富商的妻子就迎出来了。 富商姓叶,三代单传了。 富商的妻子姓朱,谢双繁就称她为朱大娘子。 朱大娘子显然哭过,两个眼睛肿得像桃子,整个人看上去伤心无比。 可她一开口,却是满满的凶戾:“就是我那儿媳做的!是他毒死了我儿!我儿那么孝顺!你们一定要将她抓起来,给我儿偿命!将她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众人都沉默了一下。 谢双繁这才尴尬开口:“我们先去看看令郎吧。” 死者是死在了自家的客房中。 在场的人,是死者的表哥。 死者被放在了床榻上,衣衫有些凌乱,身上还有呕吐物,看上去狼狈得不行。 屋里也是一股味。 付拾一一进去,就直觉不是第一现场,尸体应该是被人挪动过了。 付拾一低声将这个事情与谢双繁提了。 谢双繁立刻就问了句:“是挪动过了?” 因为朱大娘子现在一看到儿子就要情绪激动,所以并不在,在跟前的是死者表哥朱投,朱投答道:“是挪动过了。当时他忽然摔倒,脸色苍白,呕吐不止,我将他抱到了床榻上后,就赶紧去请大夫——” “结果大夫还没到,他人就去了。” 朱投说这话的时候,神色都有些黯然和悲痛:“他才二十二岁,之前还和我说,等到后日与我骑马郊游去——” 说到了这里,朱投顿时情难自已,竟然一下子哭出声来。 呜呜咽咽的,伤心得很。。 众人在旁边看着,都忍不住有点儿动容。 第86章 伤心不已 钟约寒和徐双鱼要进行尸检,因而家属回避。 朱投就在门外等着。 钟约寒和徐双鱼将死者衣服剪开,然后仔细摸过全身,确定并没有伤痕:“并无伤痕。” 紧接着钟约寒仔细检查死者眼耳口鼻,顿时也皱眉:“并无血迹。” 钟约寒拿起死者的手,仔细看了看手指,“指尖发紫。” 徐双鱼皱眉:“一般来说,只有中毒才会如此——” 难道,死者真的是中毒的? 付拾一听着这话,再也忍不住,沉声道:“中毒并非都是如此表现。而指尖发紫,并不是因为中毒。” 因为她这个话,所以所有人都齐刷刷转头过来,看着她。 钟约寒沉声道:“是不是毒发身亡,一验便知。” 不过,钟约寒眸光锐利:“付小娘子如此笃定,不如我们来做个赌约?” 在验尸时候,做这种事情,付拾一本质上是不赞同的。 不过…… 看一眼忧心忡忡的徐双鱼,再看一眼暗暗鼓励的谢双繁,付拾一颔首:“怎么赌?” “你若输了,从此便不再卖弄,跟在我身边,给我当徒弟!如何?”钟约寒居然难得面上多了点别的表情。 付拾一:……小屁孩从小没被收拾过啊! 付拾一不怀好意的笑了:“那我要是赢了呢?” 付拾一不等钟约寒开口,就慢吞吞道:“你已经是有师承的人了,我可不想和别人抢徒弟。而且,你就算给我当徒弟,我也未必看得上你。这个赌注,不公平啊。” 钟约寒脸色一下子黑透了。 徐双鱼急得团团转:“你们一人少说一句——” 谢双繁唯恐天下不乱:“咳咳,要不换一个赌注?付小娘子你说?” 付拾一眼含笑意:“要不然,就换成给我打三个月的下手。” 钟约寒怒目沉沉:“付小娘子未免太羞辱人了!” 付拾一一招将死他:“怎么?钟郎君觉得自己会输?” 钟约寒一下没了废话:“好!就赌这个!” 徐双鱼大惊失色:“师兄!” 钟约寒胜券在握,挥挥手:“放心。” 徐双鱼看他,又看付拾一,付拾一冲他挤了挤眼睛。 徐双鱼:怎么办,好焦虑,我师兄要完了……不知道一会儿我求情管用不管用。 付拾一心情大好,文绉绉的做了个谦让的动作:“钟郎君先请。” 钟约寒却不屑:“我不与女人争先后,付小娘子先来!” 谢双繁捋着自己的胡子,频率越来越快,眼睛越来越亮:怎么办,好有意思呵呵呵。李长博可错过了这一场好戏! 王二祥憋了半天,此时忍不住嘀咕一句:“那你还和付小娘子打赌——” 厉海踹了王二祥一脚,嘴角却诡异的向上翘了翘。 王二祥声音不大,不过屋里人几乎都听见了。 谢双繁:这个憨货,说话还真直。气死了钟约寒,拿什么赔?不过,钟约寒这个表情——啧啧啧,真精彩! 其他不良人,或是低头,或是转开目光,都假装没看钟约寒。 钟约寒的脸色,彻底变成了锅底色。 付拾一强忍着爆笑出声的冲动,微微笑:“还是钟郎君先来吧。毕竟你是仵作,先验尸完毕再说。” 钟约寒垂眸:“也是。” 钟约寒继续验尸。 谢双繁压低声音吩咐厉海:“快叫人去请李县令。” 这等精彩,怎么能错过! 两大仵作对垒,堵上身家性命!这是何等的盛况! 要不是赌钱违法,谢双繁都有心思开两桌。 厉海压低声音:“放心。” 谢双繁捋胡子的动作就更轻盈了。 钟约寒从死者口腔里,刮出了一些呕吐物。 那些呕吐物都是淡黄色,一小块一小块的,像嚼碎的豆腐渣。 钟约寒看徐双鱼一眼:“银针。” 徐双鱼立刻取出银针递给了钟约寒。 钟约寒直接将银针往呕吐物里一戳—— 等了一小会儿,再将银针抽出,仔细一看后,钟约寒就直接看了付拾一一眼:“你还有什么可说?” 付拾一没什么可说。 钟约寒就看向谢双繁:“我判定,这个案子是有人故意下毒杀人。死者是中毒身亡。” 谢双繁没说话,反倒是立刻转头看向了付拾一。 付拾一卷起袖子,戴上口罩和手套,看一眼谢双繁:“劳烦谢师爷给我记录一次。” 这是要亲自上。 钟约寒皱眉:“证据确凿,还不服气?” 徐双鱼拽他:“师兄!” 钟约寒纹丝不动,冷冷看付拾一。 付拾一只回了他两个字:“不服。” 钟约寒冷笑,干脆抱臂观望。 谢双繁已经拿了纸笔:“付小娘子,可以开始了。”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上前去开始验尸。 “死者为男性,体型偏瘦,肌肉并不发达,表面没有明显伤痕,伤口,死前有呕吐症状,面色发白,口唇发紫,肢体末端也是明显发紫。” 谢双繁问一句:“哪个ji?” “肌肤的肌。肌肉不发达,就是不健壮的意思。”付拾一不仅回答,还特地解释一句。 谢双繁点点头。 付拾一继续:“呕吐物为食物和胃液,未见明显异常。根据呕吐内容来看,死者死前不久,进食过。不超过半个时辰。” “死者肌肤偶见云雾状和条索状暗紫色的瘢痕。” 付拾一取出棉签,然后掀开被子,用棉签拨弄了一下死者下体,仔细的观察。 谢双繁在旁边瞪圆了眼睛,嘴巴也合不上了:“付小娘子……” 徐双鱼眼睛本来就圆溜溜的,这会儿更加圆了。 钟约寒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脸皮抽了抽,将目光挪开了。 厉海此时也忍不住轻轻咳嗽一声。 这些动静,付拾一都置若罔闻。 检查完死者下体后,付拾一又将死者的腿分开,仔细检查另一处隐秘的地方。 这一看,她发现还真有点儿异样。 付拾一沉声道:“来个人帮忙。” 徐双鱼下意识要上去,被钟约寒死死的拽住。 王二祥就义不容辞的卷起袖子上去了。 “将这条腿掰开,抬起来,对,露出G门——”。 众人齐刷刷想捂眼睛:付小娘子你住手吧!你别忘了你是个女郎啊! 第87章 小花一紧(推荐票2500加更) 然而付拾一并未听见众人心声。 她专注的拿着棉签,小心的对准那个地方,坚定不移的捅了进去。 王二祥看着那渐渐消失的棉签头,忽然觉得自己某处一紧,于是不由自主的就夹紧了臀部。 不仅仅是王二祥,在场其他人,也差不多都是这个反应。 唯独徐双鱼幸免于难。毕竟他眼睛被蒙着,啥也没看见。 谢双繁忍着捂住臀部的冲动,颤抖着提醒:“付小娘子——” 他的声音,在付拾一转动手里棉签的时候,戛然而止。改成了惊恐的,更加坚定的夹紧了臀部。 付拾一仔细在G门里擦拭一圈后,这才将棉签拔了出来。 然后看了看,面无表情的下了定论:“G门里面十分干净,而且有大量油脂,虽然没有金液,但是根据G门轻微红肿充血来看,恐怕是经过剧烈摩擦和扩张。” 付拾一环视一圈,看着众人古怪的神色,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就是与人欢好。而且欢好对象是个男的。他还是下面那个。” 王二祥:……付小娘子,你用这种语气说这种话,我觉得怪怪的。 谢双繁啥也没说,只是默默的伸出了大拇指。 钟约寒面色古怪,扭曲里隐隐伴随肌肉抽搐。 徐双鱼探出头来,眨巴着眼睛问:“这都能看出来?下面那个是什么意思?两个男人怎么欢好?” 其他人:…… 付拾一也头疼:我怎么跟你解释?我是来验尸的,不是来上生理课的…… 所以最后付拾一坚定不移的将这个头疼的问题推给了钟约寒:“你回去问问你师兄,现在还是查案要紧。” 徐双鱼:“哦。” 钟约寒的脸色更加扭曲了。 谢双繁及时将气氛扭回来:“对,查案要紧。付小娘子还没说死因呢。” 付拾一其实早已经知道死因,这会直接就说了出来:“死者是死于突发心疾。并非中毒。” 此言一出,反应最大的是钟约寒。 钟约寒立刻沉声驳斥:“胡言乱语!” “不信?”付拾一不怀好意冲着他一笑:“那你等着。” 付拾一打开房间的门,然后伸出个脑袋出去,对上在外头等着的朱投:“麻烦叫厨房拿个新鲜鸡蛋来。再送一盆炭火。再来一锅水,很着急,快点儿。” 朱投不明就里:“鸡蛋和锅?” “嗯,别废话,快去吧。”付拾一催促一句。 朱投只能吩咐下人。 吩咐完了,又问付拾一:“授儿他怎么样了?” 付拾一面色古怪反问:“授儿?” “就是我表弟,他叫叶天授。” 付拾一:……“好名字。” 然后付拾一“啪”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她怕关门不及时,就被朱投看见了自己脸上的忍不住的笑容。 即便是关上门,付拾一也要努力憋着,不敢笑出声让人听见。 没办法,这个名字,实在是……太贴切了。 付拾一憋笑憋得双肩发颤,几乎走不动道。 一屋子的人莫名其妙看着她,面面相觑,完全不懂。 等鸡蛋的功夫,李长博过来了。 李长博显然是一路走得飞快,脑门上微微沁出一层汗来。 不过,依旧无损他的形象。即便沾染了如此多的尘世气息,他依旧还是那个面冠如玉,春风得意的李县令。 付拾一忍不住有点儿嫉妒。 这么热这么晒,他怎么还能包吃住风度翩翩的样子? 李长博的目光在众人面上转了一圈,只问了一句:“如何了?” 谢双繁言简意赅:“付小娘子和钟郎君在死因上,起了一点分歧。” 李长博颔首:“那现在呢?” “正要印证。” 说话间,鸡蛋就到了。 怕一个不够,还多送了几个。 付拾一:……也好。 付拾一将鸡蛋分成了不同的做法。 荷包蛋。 蒸蛋羹。 煮鸡蛋。 生鸡蛋。 如果不是没有平底锅,她还想再来一个煎鸡蛋。 众人目瞪口呆看着付拾一的一顿操作,下巴都有掉到地上的嫌疑。 尤其是钟约寒,皱着眉头完全糊涂:“付小娘子在做什么?何必拖延时间?” 付拾一瞅他一眼,告诉他一个真理:“实践出真知。” 钟约寒眉头皱得更紧。 李长博若有所思:“无妨,等等看。” 煮鸡蛋能要得了多长时间?十来分钟,鸡蛋都妥了。 付拾一将鸡蛋摆成一排,然后笑眯眯看徐双鱼:“把银针都拿出来。” 徐双鱼拿出剩下两根,有些不好意思:“只还有两根了。” 付拾一:…… 李长博腰上荷包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象牙小筒子出来,一打开,里头是一根精致的银牙签。 付拾一忍不住称赞:“李县令真是个精致的郎君。” 真正的精致BOY。 这才是彰显了世家公子的奢华生活。 看似与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可处处都透出一股不一样。 谢双繁也贡献出了一根银牙签来。 不过造型略简单,远远不如李长博的精致。 付拾一将四根银针扎进鸡蛋里。静静等候了大约半分钟,而后取出,摆在自己洁白的细棉布上,供人观赏。 此时此刻,屋里所有人围成一圈,都伸长了脑袋去看那银针。 而真正需要人看的叶天授,此时却摆在那儿无人问津。 也就是并无叶家人在场,否则这会儿肯定要气死。 付拾一分明看见,钟约寒的脸色,在看见那四根银针时候,完全变了。 万年冰山脸,此时难得染上了一丝惊慌:“所有鸡蛋都被下毒了?这是如何做到的?” 付拾一:……我要怎么给你解释,什么叫硫?什么叫硫化银? 付拾一头疼。 徐双鱼俨然化身好奇宝宝:“这是怎么做到的?付小娘子你不是说不是中毒吗?怎么银针全部都黑了?你又是怎么知道鸡蛋都中毒了?” 付拾一:……鸡蛋中毒了,鸡蛋全家都中毒了。中的毒叫做无知脑残毒好吧! 不过,该解释的,还是要解释:“不是中毒。而是所有的鸡蛋,不管那个鸡下的,都能让银针变色。银针试毒,并不能试出所有毒的——” 付拾一长叹:“我想,谁也没有本事,在鸡蛋完好无损的情况下,给鸡蛋下毒吧?” “钟郎君,你输了。”。 “死者叶天授之前,应该是吃过一碗鸡蛋羹。” 第88章 服气了吗 付拾一这话,让屋里一阵沉默。 尤其是钟约寒,完全是不可置信。 付拾一继续补刀:“他死前吃了什么,一问便知。” 钟约寒只剩错愕,良久才说了句:“如果你不信,还可以当场开腹,取出心脏,一看便知。” 钟约寒还没说话,李长博倒是沉声说了句:“确定不是中毒,是心疾?” “对。”付拾一点头,然后神色似笑非笑:“应该是因为太激动,所以引发了心疾——以至于做到了一半,就死了。” 所以尸体表面,才看不出任何异样。如果不是她习惯性会检查这些部位,恐怕也不会发现什么。 李长博沉吟片刻:“那就还是要见一见这位朱大娘子了。” 外头那一位朱投,是死者叶天授的表兄,而且……这是他的房间。如果那个事儿是真的,那么叶天授就很有可疑—— 李长博咳嗽一声,补上一句:“他是自愿的还是——” “是自愿的。”付拾一给予了很肯定的答复。甚至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而且还很主动哦?” “那个事儿之前,他主动把自己洗干净了——” 对于付拾一拉长了腔调表达出来的意思,众人只觉得无法直视她笑眯眯的脸。 众人:苍天啊,这还是个小娘子吗?怎么感觉比他们这群大老爷们还……还……彪悍?说起这个事情,半点不忌讳的? 李长博虽然都有点儿习惯了,可还是看不下去,“好了,那我去与朱大娘子说罢。” 李长博打开门,看见门外朱投立刻扑上来,于是不动声色往后退一步。 朱投急切道:“怎么样了?查出来没有?” 李长博颔首:“查出来一些东西。不过,还有些不明了。我需要见一见朱大娘子。” 朱投便立刻引李长博去见。 而付拾一等人也跟着——至于尸体,暂且也由不良人看管起来。 朱大娘子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儿子好不容易养到了这么大,忽然就这么死了,她根本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而且,叶家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叶天授还没来得及留下一男半女…… 朱大娘子也没法和丈夫交代。 朱大娘子只觉得天塌了。 李长博等人看着朱大娘子那副样子,都难免有些同情。 而朱大娘子一见着李长博,立刻上前来问:“我儿是不是被毒死的!是不是被那个蛇蝎女人毒死了!” 那副恶狠狠的样子,像是要将什么人扒皮抽筋,喝血吸髓。 李长博皱眉:“是谁说叶天授是被毒死的?” 朱大娘子还没说话,朱投在旁边补充道:“我表弟就是吃了那女人的鸡蛋羹后变成那样的。他死之前,一直呕吐,不是中毒是什么?!” 朱投那表情,充满了憎恨。 付拾一在旁边看着,却分明觉得——好像是吃醋吧? 李长博沉吟片刻,问朱大娘子:“那你儿媳呢?不妨叫她来问话。” 朱大娘子皱眉:“叫她来做什么?污了李县令您的眼睛!” 谢双繁笑呵呵解释:“李县令也是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有些事情,还是要找当事人当面对质。” 朱大娘子这才不情不愿的叫人去将自己儿媳带来。 看她那样,付拾一怀疑,她那个儿媳妇,恐怕日子不太好过啊…… 等到叶天授的妻子被带上来,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叶家这是动过私刑了。 叶天授的妻子周莹,被带上来时候,颇有些奄奄一息的样子。 就连脸上都是红肿一片,嘴角破裂,显然被打得不轻。 关键是,周莹路都走不动了。 付拾一上前去帮着扶了一把,就忍不住心酸:衣裳掩盖的地方看不见,她不知道。可光看得见的地方,就叫人震惊又愤怒。 脸上的伤还算轻的,手腕上有被绳子绑过的痕迹,胳膊上有鞭打的痕迹。 最惨烈的是,她手指甲都被拔掉了。 十个手指头,鲜血淋淋。 付拾一忍不住开了口:“根据唐律,是不许动用私刑的。” 李长博脸色也有点儿发沉。 朱大娘子却不以为意:“她不肯说实话,不过逼问两句。” 不过逼问两句。 这话好轻飘飘!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冷笑一声:“她若告你,你便要受罚!她并非你家中奴仆,身份截然不同,一告一个准!” 这是虐待。 付拾一话音刚落,周莹立刻就坚定开口:“你们是衙门的人,我要告状!” 朱大娘子瞪大眼睛。 朱投厉声呵斥:“你以为你是谁?” 周莹豆大眼泪往下掉,上气不接下气:“我要告状!我要告他们!我要回家!” 付拾一立刻看向李长博。 李长博却沉默。 谢双繁咳嗽一声,提醒他:“眼下还是命案要紧,其他事情,毕竟是他们家务事——” 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 李长博颔首。 付拾一有点儿失望。 随后她就听见李长博沉声道:“周小娘子,你的案子,容我稍后再审问。” 这是应下了这个案子。 付拾一眼前一亮,抬头看他,就看见李长博神色依旧平静从容,半点波澜也没有,仿佛只说了句再应该不过的话。 付拾一心头小人不断点头:李县令果然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果然正直! 谢双繁心里哀叹一声。 徐双鱼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李长博,一脸崇拜。 钟约寒还沉浸在世界被颠覆的错愕中,无法自拔,对这个事情反倒是没有什么反应。 朱大娘子和朱投两人的表情,像是吞了苍蝇。 “眼下还说这桩命案。”李长博开口,直接问周莹:“周小娘子,你给叶天授做了什么吃的?” “鸡蛋羹。”周莹强忍着眼泪,尽量清楚:“在厨房做的。厨房的人都看见了。” 朱大娘子冷哼:“谁知道你偷偷放了什么?不然我儿怎么会暴毙?” 周莹立刻反驳:“我没有!我为什么要毒死我的丈夫?” 此时此刻,李长博反倒是针对起周莹来:“因为你丈夫喜欢男子,不仅不愿意碰你,还和其他人勾勾搭搭,你心中有恨!” 周莹愕然看他,全然不明白他怎么这样说。。 付拾一听着,却差点乐出声——果然还是李长博聪明! 第89章 到底帮谁 李长博这样一问,不仅周莹愣了,朱投也愣了,朱大娘子也愣了。 谢双繁开始捋胡子,眼睛亮亮的。 钟约寒也看向了周莹。 周莹终于从错愕中回过神来:“你怎么知道他……他……” 周莹毕竟是正常女郎,面对这种事情,难免有点儿难以启齿。 李长博沉声道:“周小娘子还要实话实说才好。” 周莹立刻摇头:“我没杀人。我是想过和离——不过还没下定决心,也没跟别人提过。他的确是……的确是外头有人了。” 朱大娘子立刻嚎哭起来:“你胡说!你这个不安于室的毒妇!我儿都死了,你还污蔑他——” 朱投神色变换:“是啊,人都死了,难道还要说这些?不管怎么样,抓住凶手才最重要!” 付拾一轻笑,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了叶天授的情郎是谁了。 所以,她意味深长的看着朱投,安抚他:“别着急,事情都弄清楚,才好看看真相是什么。” 李长博此时道:“我这样说,自然是有缘故。我再问你们,平日里,叶天授是否有过心疾?” 周莹立刻道:“有时候,他会说心痛。平日里也有喝药——” 周大娘子冲过来,一巴掌摔在周莹脸上,恶狠狠的瞪她:“胡说八道!我儿是身体瘦一些,可也是健健康康的好人!就是和你成亲后,才变成这样的!那是你气的!” 所有人也没想到,当着李长博的面,周大娘子居然就敢打人。 付拾一想护都没来得及。 周莹被这一巴掌直接打得摔在地上,“呜呜呜”的哭出声。 付拾一皱眉:“周大娘子,你心疼自己儿子,可她也是爹娘生养的,放在手心里长大的,你不能这么打人吧?” 李长博这次声音严厉了些:“周大娘子,若你继续如此,我作为县令,只好秉公办理了!” “念及你痛失爱子,心情激动,我体恤你,不传你去衙门问话,而是在这里审问。可若你们丝毫不顾忌公堂秩序,那就一起到衙门,跪着回话!” 李长博这么一下把气势甩出来,还挺唬人的。 朱大娘子到底老实了。 付拾一伸手将周莹扶起来。 周莹死死咬着唇,连哭都不哭了,但脸上却是决绝。 “他平日一直喝补药。药还在屋里放着,药渣厨房也有。李县令可以叫人去看。他身子不是很好。但是经常夜不归宿。问起来,就说是和表兄出去与人喝酒吃茶了。” 周莹冷笑:“有时候回来,分明是洗过澡了!出去喝酒需要洗澡?甚至连衣裳都要换过?” “成亲两年了,你们一直催着我生孩子,可他至今都没与我同房过!每次都是不行!”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哗然了。 成亲两年也没同房,这就有点儿意思了。 要么就是不行,要么就是对女人没兴趣。 叶天授到底是哪种,彻底被印证了。 “不仅如此!他还吃壮阳药!喝鹿鞭酒!”周莹的脸上,彻底涨红了,可她还是咬牙继续说:“那药效果很好,可他还是不肯碰我!今天,他吃蛋羹之前,还吃了一颗药!又说要和表兄去喝酒!” 周莹直勾勾的看着朱投,“我倒是想问问表兄,你们是要去哪里喝酒!还需要吃那种药!” …… 屋里一片寂静。 谢双繁捋胡子的动作加快了。 他殷切的看着朱投,等着他的回答。 所有的人都看着朱投。 朱投有一点慌乱,下意识看向了朱大娘子。 朱大娘子脸色铁青:“她说的是真的?你是不是带他去了什么不干不净的地方了?” 朱投连忙摇头:“没有!我没有!我怎么会——” 付拾一咳嗽一声,“叶天授死的时候,是在你房里吧?” 李长博默契接下去:“那时候,你们在做什么?是准备出门,还是——” 朱投道:“我们在喝茶——” 付拾一笑眯眯:“呕吐物我们都看过了。里头没有茶水痕迹。只有鸡蛋羹——” “是准备喝茶,还没来得及喝——”朱投立刻解释,他额上有豆大的汗水滴下来。 “他过去你那里,少说也半个时辰了。”周莹像是忽然变了一个人,语调都高了:“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付拾一觉得,周莹应该是猜到了。 朱大娘子看看朱投,又看看周莹,良久,才艰难开口:“你告诉我,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朱投死咬着牙关,不开口。 付拾一给李长博出馊主意:“其实,带他下去验看一下,就知道了。想必时间短,他还来不及洗澡沐浴。” 验看,验看什么? 付拾一没明说,所有人都猜到了。 李长博咳嗽一声:付小娘子还是不要亲自上了。 所以,他看向钟约寒和徐双鱼:“钟郎君,徐郎君,劳烦你们二人了。” 钟约寒点点头,对朱投示意:“去屏风后还是去别的屋子——” 朱投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双腿中间,有点惊恐:“你们要做什么?” 此地无银三百两。 谢双繁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只是验看,看一眼。没什么,毕竟是查案需要,请朱郎君配合。” 朱投一脸抗拒。 谢双繁看了一眼厉海。 厉海直接上去,将人就拽进了屏风后头,钟约寒和徐双鱼立刻跟上。 朱投叫得像某种动物要被杀掉之前的声音:“你们要做什么!放开我!我的裤子——” 付拾一:活该! 李长博眼角余光看见付拾一一脸幸灾乐祸,顿时头疼。 他不由得伸出手来,轻轻揉了揉自己眉心。 一个个的,都是唯恐天下不乱! 不多时,钟约寒面无表情出来,身后跟着一个一脸琢磨的徐双鱼。 所有人都看向钟约寒。 钟约寒冷冷淡淡:“那地方有油脂。与死者身上的,一样。” 一切都不言而喻。 周莹脸上红得滴血,她灼灼的看住朱大娘子:“你们这是骗婚!骗婚!我要回家!我要告你们!明明是你儿子有问题,你偏要赖我!” 周莹大哭起来:“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周莹的质问,让人听着有点儿想叹气。 第90章 怎么回事(推荐票3000加更) 朱大娘子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青。 她颤抖着看向朱投:“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朱投压根不敢和他对视。 朱大娘子按住胸口,一下子就昏过去。 屋里顿时一片兵荒马乱。 付拾一唬了一跳:“赶紧开窗,将人放平,松开领口,退开,让她保持通风。然后请大夫!平时有药吗?吃一丸!” 屋里人乱哄哄的忙碌了一通,朱大娘子自己才醒过来。 朱大娘子歪在胡床上,脸色苍白,神色萎靡。 屋里一片死寂。 朱投最先开口:“我不信,人肯定是毒死的——” 李长博沉声接话:“可以开腹验尸。” 朱大娘子不同意:“不可能!我不能让我儿死无全尸——” 付拾一解释一句:“只是破腹看一眼心脏就行,保证不会不齐全。” …… 谢双繁无力:谁还偷一块回家怎么的?人家是那个意思吗? 李长博哭笑不得:“若是为了公正,还是看一眼罢。不然,就只能按照心疾来定案了。” 朱大娘子想了很久。 朱投忍不住道:“就算我和表弟荒唐,可表弟的死——” 朱大娘子下定决心:“那就看看!” 李长博看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还没说话,钟约寒就开了口:“我带了工具。是回衙门,还是在这里?” 李长博看一眼朱大娘子:“借一间屋子吧。若是没有别的疑点,结了案也好入土为安。” 朱大娘子咬牙同意了。 钟约寒还是个很好的仵作。 动作麻利而稳当,看得出是勤奋苦练过。 他很快就将心脏取出来,放在了干净的盘子里。 付拾一指挥他:“剪开。” 钟约寒慢慢将心脏剪开。 心脏里的留存血液瞬间涌出。 付拾一等到血液流干净,这才轻轻上手,直接将心脏扒开,很快找到了梗死部位。她指着左心室前壁,左心尖部,以及室间隔前三分之二部分:“这就是心悸的证明。你们看,和正常的心脏颜色不同。” 梗死的心肌,呈现出苍白色来。 而正常的心肌,是鲜红色。 对比十分鲜明。 真相已然明了。 “如果是中毒,绝不会是这样的情况。”付拾一补上一句。 钟约寒面无表情的攥紧了手:……这话是说给我听的吧? 他慢慢低下头去,松开手指,轻声开口:“愿赌服输。” 此言一出,徐双鱼登时圆溜溜瞪大了眼睛:“师兄!” 这可是头一次! 付拾一夸奖钟约寒一句:“钟郎君说话算话,果然是诚实守信。” 徐双鱼期期艾艾的开口:“付小娘子——” 他还没求情,就被钟约寒阻拦:“输了就是输了。不可求情耍赖。” 徐双鱼就只能闭嘴,眼睛里全是浓浓的担忧。 付拾一宽慰他:“放心吧,我不会虐待他的。” 徐双鱼想哭:付小娘子你这么一说,我更担心了。 谢双繁犹豫一下,看向李长博,给李长博使了个眼色:这个时候赶紧说几句话,帮帮钟约寒!那可不就是等于收服钟约寒了么! 可偏偏李长博稳如磐石。 好不容易开口,问的竟然是:“如何致死?” 付拾一于是科普了一回:“心脏为人体输送血液,就好比是水车将池塘里的水循环流动。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人体也是这样一个道理。心脏一旦出了问题,停止这种运送工作。那么人体内的血液就是一潭死水了。人自然活不了。” 李长博顿时了然点头。 其他人也了然。 “而这种症状,在死之前,多伴随头痛,还有胸口疼痛,恶心呕吐的情况。死后身体多有云雾状或是条索状的暗紫色瘢痕。这是因为肌肤离心脏太远,那些不能再流动的血液,都积存在此处造成。” 李长博再度颔首。 徐双鱼却听得眼睛发亮:“所以,当时付小娘子才那么笃定。” “是。”付拾一继续科普:“一般毒药都会有出血之类的症状,尤其是胃部。因而大多数服毒的人,都会吐血。或是七窍流血。” “可是死者没有。呕吐物很干净。” “而且他身体瘦弱,可家境殷实,我就猜测,或许是身体不好。进一步考虑到了突发疾病。” “这么快的,要么是脑出血,要么就是心疾了。” 钟约寒等付拾一说完,这才开口问一句:“可是好好的,为何会突发心疾?” 付拾一提醒他:“你想想周莹说了什么?” 钟约寒一愣:“吃了助兴的药丸——” “助兴药丸,多会让人亢奋,再加上他们又做剧烈运动,心跳加速时候,忽然就承受不住也很正常。”付拾一有些惋惜:“身体不好的人,最忌讳忽然的剧烈动作。否则会超过负荷。造成不良后果。” 钟约寒沉默良久,最后拱手行礼:“受教了。” 看着老老实实的大冰山钟约寒,付拾一满意至极:“你给我做助理,这个就是报酬。不算亏待你。” 徐双鱼顿时睁大眼睛,“我也想要这种报酬——” 付拾一对上他的眼睛,无语:醒醒,嘴角擦一擦,口水都留下来了。 钟约寒干脆不去看徐双鱼:眼不见为净。 李长博咳嗽一声,掩住嘴角笑意:“如此,案情便清楚了。” 只是这个结果,朱大娘子根本就不能接受。 朱大娘子还是坚信不疑的说是周莹害死了自己儿子。 付拾一忍不住,说了句大实话:“害死叶天授的,是你的溺爱,是他的情夫。是那一颗虎狼之药。” “那药就是为了让他早点生孩子配的——”朱大娘子立刻道。 付拾一长叹一声,摊开手:“是啊。可你明知道他喜欢的是男子,还用这种药,就为了让他生孩子——” 朱大娘子瞪大眼睛:“你说什么?!我怎么会知道——” 付拾一轻声道:“当娘的最了解儿子。你在知道他和朱投有那种事情时候,你没有震惊,只有生气,却没有到那种接受不了的生气。说明你早就知道,甚至还默许。” 朱大娘子一下子瘫在了椅子上,嚎啕大哭。。 付拾一看了一眼一旁震惊的朱投,淡淡道:“你知道他身子不好,还让他吃药助兴,既不算好兄长,也算不得好伴侣。他究竟是你一时的发泄,还是你重要的人?他娶妻,最惨的人是周莹,可你却处处针对这个可怜的女子,良心又在何处?” 第91章 还没完呢 “他死在你身下,你害怕坏了名声也好,还是害怕说不清楚也好。可以掩盖这个事情,却不该信口开河,诬陷他人。”付拾一声音冰冷,毫不掩饰自己的谴责。 众人都因为她这个话,忍不住思索。 朱投脸上成了猪肝色:“我的事情,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教?” 朱投甚至冷笑一下:“我怎么不知道,长安城已经沦落到要让女人来管事了!” 这话一出,顿时屋里气氛就变了。 长安县衙来的人,都看住了朱投。 李长博冷冷开口:“怎么,长安县如何治理,朱郎君有高见?” 朱投越发得得理不饶人一般:“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我还未曾向李县令请教!怎么哪都有她?” 李长博扫他一眼:“这是我的下属,什么身份你无需知晓。我信她的判断,就足以。” “你若不服,还可以状告我去。” 李长博态度如此强横,还真是前所未有。 这一次,可算是刷新了众人对他的认知。 李长博一直都像是个真正的世家子弟:谦逊,知礼,博学,高贵,虽然傲气却并不是眼高于顶。 哪怕是案子再难办的时候,也不见他有半分急躁或是生气。 不过今日,看得出来,他是真生了气。 付拾一也有点儿愕然。 李长博这个态度……倒像是有点儿护短。 付拾一心情复杂起来。 朱投轻哼:“那李县令就且等着吧。” 李长博微微笑了笑,笑意却只停留在嘴角:“那我就等着。” 朱投和他对视,微微打了个寒噤,慌忙低下头去,忽然有点儿后悔。 案子既然了结,并非是谋杀,只是突然病故,那长安县衙就不必再多留。 李长博带着人要走,可周莹却毅然伸出手来,抓住了李长博的袖子,冲着他跪下:“李县令,我要告状!” 李长博沉吟片刻:“那你就得跟我们回衙门一趟。” 周莹立刻同意。 朱大娘子这会儿却不同意:“我儿尸骨未寒,你是她的妻子,理应在家守孝跪灵!哪里也不应去!” 周莹往后退一步:“我与他,并无夫妻之实。” 朱大娘子厉声道:“那也有夫妻之名!” “告状花不了多久时间。”李长博缓缓开口:“先走一趟罢。” 他这个态度,分明是在说:这个时候周莹自己就算后悔,那也不行了。 回衙门的路上,付拾一和周莹坐了李长博的马车。 付拾一低声道歉:“今日给李县令添麻烦了。” 李长博没接这一茬,反而问了句:“钟郎君和你的赌约——” 付拾一轻声道:“若是李县令求情,我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是真的有点儿歉疚。 李长博摇摇头:“这个赌注挺好的。就这么办吧。” 付拾一微微一愣。 李长博缓缓道:“以后要用他的时候,我会先问过你。” 这样一来,付拾一参与案子,那就名正言顺—— 付拾一顿时警觉起来,“那还给钱吗?” 李长博:……“给。” 付拾一大义凛然:“李县令有什么吩咐,只管开口!” 李长博:“……好。” 周莹本来一直安安静静的,此时忽然哭出声来,冲着李长博求道:“李县令你帮帮我,你帮帮我!我不想回去叶家了!” 李长博言简意赅:“你家人呢?” 周莹眼泪一大把:“我家在汝州。” 汝州此去,怎么也要七八日功夫才能打个来回。 也就是说,周莹在长安城,根本就是没有一个亲眷的,她是远嫁。 付拾一有点儿惊讶:“怎么嫁得这么远?” 周莹勾着头掉眼泪:“原本是有些生意上的来往,不过不多。不知道他们怎么就托人来提亲,一开始我家都不同意,觉得太远了。他家很有诚意,最后打动了我阿爹。” 付拾一几乎无语:“那答应之前,你们没叫人好好打听过?这种事情,怎么都会有端倪的。” 周莹只剩下哭了。 付拾一能怎么办?劝呗。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在那儿劝了半天也没起效果,周莹越哭越凶,便言简意赅提了句:“你状告他们什么?” “他们打我。”周莹止住眼泪,轻声答了,一面说话一面小心翼翼看李长博。 李长博沉吟片刻:“总是,还是这一次?” 周莹有点儿犹豫。 李长博提醒:“不可说谎。” “就这一次,之前只是风言风语——”周莹的眼泪又掉下来。 “回头暂且送你去客栈,等你家里人过来吧。”李长博已有了打算:“等你家人到了,叶家也办完丧事,到时候正好处理这个事情。” 周莹点头:“都听李县令您的。” 付拾一提了句:“去客栈不妥,人多杂乱。她一个人,不好办。送去崇贤坊那个女观比较合适。” 李长博颔首:“衙门并无女子,那这件事情就请你代为安排。” 付拾一爽快答应了。 看着周莹那副样子,她忍不住皱眉提醒:“女人还是不要太柔弱才好,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靠什么都不如靠自己。如果你自立一些,日子绝不会到了这一步。” 身为叶天授的妻子,她既然察觉出了不对劲,却一味隐忍,反倒最后差点被污蔑杀人——这日子过得,真是窝囊。 周莹“哇”的一声又哭了。 李长博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付小娘子,你到底会不会劝人。 不过,这话的确不是什么柔和话,可真是明白话。 只是…… 李长博忍不住深深的看付拾一一眼:付小娘子到底经历过什么?这样年轻,却有如此感悟。 一路回了衙门,李长博这才想起来,自己今日是休沐。 来都来了,李长博叹一口气,索性多留了一会。 钟约寒他们回来时候,李长博正要走。 钟约寒叫住了李长博:“李县令,恐怕接下来三个月,我不能为李县令效力了。” 说这话时候,钟约寒有点儿颓废。 李长博温和一笑:“无妨,付小娘子已经答应我了,不会耽误办案的。而且付小娘子跟着一起去,你跟她,也可多偷师一些东西。” 钟约寒微微一愣,不明白的看着李长博。 李长博轻叹:“付小娘子将来万一嫁人后,不再出来了,她那一身技艺……”。 钟约寒目瞪口呆:这,怎么成了秉公偷师……鬼祟的事情,怎么还如此光明正大起来? 第92章 光明正大 李长博意味深长的看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她说的那些话,不是没有道理。传承,发扬,为更多人伸冤,才是重要的事情。” 李长博越过钟约寒,慢慢走了。 钟约寒站在原地,思量许久。 付拾一替周莹检查了身上,做个备案。 周莹在屏风后头脱了衣裳,付拾一就惊呼了一声。 她在死者身上,见过比这些严重百倍的伤痕。可死者不会喊疼,不会红肿,不会流血了。 而周莹会。 周莹身上全是交错的鞭痕。 那些鞭痕有破了皮的,有红肿的,还有几个棍子的痕迹。 周莹走不动路,就是因为被棍子打伤了腿。 付拾一一下猜到:“是他们把你吊起来打的?” 周莹点头,“他们怀疑我,就把我吊起来问,我不说,就一直打。我身边的丫鬟们,也都被打怕了。最严重的,甚至都昏过去了。” 周莹有些戚戚然:“原本我的陪嫁丫鬟,嫁过来之后,就被他们家挑了毛病,打发走了,后来又调过来的。结果一个替我说话的都没有。为了保命,反而一个个开始说假话……” 付拾一有点怒其不争,但是想了想自己戳人心窝子的本事,她没开口。 记录完了周莹的伤之后,付拾一就雇了个车,送周莹去自己曾寄宿过的道观。 道观的人,和付拾一已经熟悉了。见付拾一过来,看门的小道姑圆真笑着迎上来:“付小娘子怎么有空过来?” 付拾一看了一眼周莹:“她暂时无处可去,想求观主收留。” 圆真有什么说什么:“咱们道观是要收点香火的。” 付拾一知道这个规矩,“放心。” 周莹嗫嚅:“我没有钱。” 付拾一从她头上摘下一个赤金镶珍珠的挑心:“用这个抵。” 周莹也没意见,只是黯然:“这是叶天授送给我的。他其实也不坏——” 付拾一:……他不坏,不坏能这么对你?姑娘是不是傻? 付拾一回了句:“眼不见心不烦,早些忘了,也好早点开始新生活。” 周莹点点头,自顾自戚戚然。 付拾一扶着周莹先去后院挑了个房间,然后才去见观主慧光道长。 慧光道长先前跟着的师父是观主,从小她就被观主收养,自然而然跟着学道,后来又做了观主,是个极和气的人。 慧光道长听了付拾一的介绍,有些可怜周莹:“本来就背井离乡,还遇到这样的事情,不知她心中多悲苦。” 见付拾一并不多感慨,慧光道长就笑:“怎么?” 付拾一轻叹一声:“有些时候,人这一辈子会经历的事情,大概和自己的选择有关的。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受的苦,吃的罪,其实都是自己修来的。如果是这样,又有什么好感慨怜悯——” 慧光讶然:“付小娘子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参悟。可既是如此,你为何还要帮她?” 付拾一再叹:“大概也是我的命。我觉得她是自己有责任,可也做不到放任不管,毫不动容。” 慧光笑得温柔,伸手替香炉里添了一块香饼:“清静无为,道法自然。付小娘子是有慧根的人。” 付拾一摇头:“我算什么慧根,真正有慧根的是您。” 慧光却道:“人人都有慧根。都可修道。只看自己看得明白不明白。好比周莹,若她忽然顿悟,明白过来,日后她的日子,未必不好。” 付拾一想到周莹就头疼:“但愿吧。不过这几日,还要劳烦道长您请人好好照顾照顾她,她身边也没个人,又行动不便,还有伤在身——” 慧光颔首:“放心。” 付拾一也没什么不放心。 清风观是个正派的女观,并无什么腌臜事情,一向也是行善。逢年过节,都办发事,施舍粥米的。交给她们,周莹不至于享福,可万万不可能吃苦受委屈。 临走时候,慧光给了付拾一一道安宅符,说是知道付拾一搬了新家,并无什么可赠,唯有这个。 付拾一双手接过,感激道谢。 付拾一回家去后,将符郑重的放在了正堂供桌上。 供桌上,供奉的是两个牌位。 其中一个却没写名字,只写了付氏一族。 付拾一顺手上了两炷香,盯着两个牌位看了许久。 最后才轻叹一声,上楼去了。 上楼进了屋,付拾一就发现了不对劲。 她放在枕边的一个肚兜不见了。 这一瞬间,付拾一只觉得毛骨悚然,下意识的就防备起来,然后转身往楼下跑。 直到跑到了铺子里,站在了门口,她才住了脚。 付拾一死死盯着二层小楼,脑子一刻不停的转着。 肚兜是早上她换下来的,她清晰记得早上下楼之前,它还在枕边。 也就是说,拿走肚兜的人,是在她离开家里之后才进去的。 付拾一微微眯起眼睛。 熟人做案的嫌疑很大啊。 齐三娘在隔壁看见付拾一站在那儿不动,有些纳闷:“付小娘子看什么哪?” 付拾一回过神来,转头笑了笑:“我想重新修整,在想怎么弄呢。” 齐三娘惊讶:“那你是打算长住了?” 付拾一颔首:“自然是打算长住的。怎么了,有什么吗?” 齐三娘犹豫一下:“没什么。就是……” 齐三娘凑上来,压低声音问:“这些日子,你住在这里,没有什么异样吧?” 付拾一故意反问她:“有什么异样?难道从前的人,都说有不对的地方?” 齐三娘摇头,不肯多说:“没异样就好。我就是担心你,你说你跟玉娘差不多大年纪,却一个人独居——” 付拾一点点头:“我会小心的。” 齐三娘提醒了她。 她这样的年纪,却独居——难免被人觊觎。 求财还好说,就怕…… 付拾一并不觉得自己打得过一个成男男子。所以,还是要做点什么防备才行。 付拾一拿着自己的柳叶刀,慢慢又上了楼。 仔仔细细的将整个宅子都检查一遍。 却没有任何异样。 付拾一又将院墙边上仔细勘察,发现也没有什么鞋印。 院墙底下不是砖地,是她才翻过的土,还很松散。如果有人踩过,肯定留下痕迹。 付拾一没有找到任何有人入室的证据,除了肚兜不见了,根本就没什么异样。。 她不由得有些纳闷:难道还真是见鬼了? 第93章 来捉鬼吗 不过,不管是人是鬼,付拾一都不打算放过对方。 这个事情不解决了,没法在这里住得安心。 付拾一不怀好意的搓了搓手:到了我的地方,你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趴着! 付拾一去垃圾堆里捡了几个破陶罐。 直接砸成了碎片。再将那些陶片有尖角的地方向上竖着,再固定在院墙上。 其实她这个房子和隔壁两家是挨得特别紧的,中间隔的那个小过道,也就够过一个人的。 要是从那边院墙往这边院墙跳,都不是不行。 付拾一不愿怀疑邻居。但是……独身一人,不得不防。 这种刺墙,不管是对谁,都是很好的防护。 另外,付拾一又用细细的鱼线,在墙根底下做了几条预警线。 不管是谁,只要碰到那横七错八的线,只碰一根,那些铜铃铛就会响起来。 甚至要是风大一点,这些铃铛说不定都会响。 除了墙根底下,付拾一还在一楼的门口和窗户底下,都做了这样的警戒线。 至于自己门口,更是除了警戒线,还撒了一层面粉。 如果,有人来,这样不仅能提前知道,还可以尽可能的留下证据。 做完了这一切,付拾一晚上才算是睡了个踏实觉。 第二日,付拾一照常出摊,钟约寒已经在摊位上等着了。 付拾一愕然:“你这么早过来做什么?” 钟约寒冷冰冰四个字:“愿赌服输。” 付拾一:……你真误会了,我只是要个法医助理,不是要用人。 付拾一咳嗽一声:“用不着这些也来帮我的。只是有案子的时候就行。” 钟约寒冰山脸裂开一条缝隙,他狐疑的看付拾一。 付拾一满脸嫌弃:“你杵在这里,我客人都要被吓跑了。” 钟约寒拉着一张脸回去了。 徐双鱼瞧见自家师兄那神色,“咦”了一声:“师兄,谁欠你钱啦?我去帮你要去!” 钟约寒脸色顿时更难看了,阴测测的问徐双鱼:“功课做了吗?” 徐双鱼倒吸一口凉气,飞快跑了:“我去买早食。” 付拾一在往卷饼里添肉的时候,徐双鱼小声埋怨:“师兄管我管得太严了,跟我爹一样凶。” 付拾一宽慰他:“他那也是为了你好。世上有这样真心实意的人对你,你该高兴。” 徐双鱼焉头巴脑:“好吧。” 付拾一被逗笑。 李长博坐在马车里,都听见付拾一清脆的笑声。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清晨,这样的笑声,叫人忍不住侧耳,心情也跟着被感染。 李长博抬手掀帘子一看,目光霎时有点儿深邃。 方良也瞧见了,愉快的和付拾一打招呼:“付小娘子早啊。” 付拾一笑眯眯的回:“你也早啊。” 然后看见帘子后头的李长博:“李县令也早啊。” 李长博不知为什么有点儿高冷:“嗯。早。” 马车进了衙门。 付拾一和徐双鱼对视一眼:“李县令今儿心情不好啊。” 徐双鱼咬一口卷饼,含含混混:“嗯。” 付拾一没有窥探李长博私事的八卦心思,她嘱咐徐双鱼一句:“一会儿我回去时候,你叫你师兄跟我跑一趟,拿着我的工具,照样再去打两套。” 徐双鱼眼睛霎时圆溜溜:“真的?!” 付拾一神色平静:“既然是我的助手,自然要用和我一样的工具。” 徐双鱼欢喜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撒丫子就往里跑,一面跑一面喊:“师兄!师兄!” 不知道的,还以为火烧屁股了。 钟约寒也先是吓了一跳,而后才无语的瞪他:“没个稳重样!” 徐双鱼咧嘴傻笑:“那个工具,咱们也要有了!” 钟约寒神色复杂,好半晌才“嗯”了一声,又自顾自忙自己的去了。 徐双鱼跺脚:“师兄你这样是不对的!人家付小娘子那么大方,咱们应该对她好点!” 钟约寒置若罔闻。 而另一头,方良还在跟李长博嘀咕:“我觉得最近徐郎君和付小娘子走得很近。” 李长博扫他一眼。 方良顿时讪笑:“我这不是想着,付小娘子毕竟是女郎,肯定是要嫁人。如果嫁给徐郎君,那也挺好——” 方良越想越觉得合适,隐隐有点兴奋:“郎君您想啊,两人都是做这个的,能说得上话,而且肯定徐郎君不会嫌弃付小娘子。而且啊,徐郎君性格也好,两人年岁也合适——” 谢双繁在旁边听了一耳朵,此时也忍不住凑上来,神神秘秘的开口:“上次徐郎君也说过这话来着。他就愿意娶个付小娘子那样的!” 李长博黑了脸:“你们很闲?” 谢双繁咳嗽一声:“闲话两句,闲话两句。” 方良也赶紧溜:“我去喂马。” 李长博冷冷淡淡的:“那是人家的私事。” 谢双繁连连点头:“是是是。长博啊,那个周莹的案子,你真打算接啊?” 李长博反问:“有何不可?” 谢双繁叹一口气:“清官难断家务事,你又不是不明白。” 李长博垂下眼眸:“那也不可坐视不管。她既要报案,就应当管。我是长安县的父母官。” 谢双繁说不过他,只能作罢。 …… 中午付拾一回去的时候,钟约寒就在后头跟着。 徐双鱼因有个案子,没跟着一起来。 钟约寒过来后,二话不说,就将付拾一的担子挑起来,一声不吭的往前走。 付拾一:……太积极了吧? 不过,钟约寒非要干,她也乐得轻松,索性就悠然跟在他身后。 说实话,钟约寒瘦瘦高高的,那腰还没水桶粗,她在后头看着,都觉得自己有点儿虐待他。 可仔细看他吧,干起活儿来还有模有样的,很是利落。 付拾一问他:“你以前也干过活儿?” 钟约寒态度很是冷淡:“嗯。” 付拾一:得,我跟一冰块聊什么天!这不是找虐吗? 到了付拾一家里,付拾一也没将他往屋里让,就让他在铺面那边坐着歇一歇,自己去拿勘察箱。 拿了勘察箱后,付拾一直接交给他:“柳叶刀是重中之重。必须要用最好的材料。要锋锐,不然不好用。” 钟约寒点点头:“工匠看过之后,我给你送回来。” “嗯。”付拾一嘱咐他:“尽量快点,东西不在身边,我不安心。”。 钟约寒顿了顿,忽道:“愿赌服输,我夜里可以在这打地铺守门。” 第94章 眼睛很尖 付拾一斜睨他:“孤男寡女,不太合适吧?” 钟约寒噎了一下。 “不过,眼睛挺好。”付拾一紧接着夸他一句:“当仵作,要的就是观察入微,胆大心细。” 钟约寒不吭声,脸色黑得像锅底。 “回去吧。”付拾一摆摆手:“早点将东西送回来。” 钟约寒提着勘察箱,飞快走。 不过去了一趟铁匠铺之后,他就直接先回了衙门。直接找到了李长博。 李长博看他:“何事如此着急?” 钟约寒皱着眉:“付小娘子遇到事了。” 李长博扬眉,身子也微微坐直了:“什么事儿?” 钟约寒将自己所见描述了一遍:“院子里布了警铃。院墙上加了碎陶片。” 李长博沉吟片刻:“那不是小事儿。” “我提打地铺,付小娘子拒绝了。说,男女授受不亲。”钟约寒皱着眉头,显然不满意。 李长博只微一思索:“回头我叫家中婆子过去。” 钟约寒倒也干脆:“那我接着忙了。” 李长博:“我替付小娘子多谢你了。” 钟约寒面无表情:“李县令和付小娘子……有什么关系吗?” 李长博:“……没有。就是相熟一些。” “哦。”钟约寒走了。 李长博想了想,忽然也觉得不太妥:自己虽然和付小娘子更相熟,的确也没有资格替人道谢。这个事情,回头还是提醒付小娘子吧。 傍晚时候,付拾一看着抱铺盖卷的张妈,满面惊愕。 张妈膀大腰圆,身材健壮,一个能顶两个付拾一,此时咧嘴一笑:“我家郎君说,付小娘子独身一人,又不熟悉,怕付小娘子不习惯,叫我来陪陪您。” 付拾一:我一个人都住了这么些天了。 不过付拾一还是领了李长博的好意,打开门:“那张妈您恐怕得受累和我睡一个屋了。” 张妈笑呵呵拍了拍铺盖卷:“我在床边打地铺。” 她家郎君说了,要保护付小娘子。那自然是不能不听的。 一夜相安无事。 除了付拾一几乎一夜没睡着之外,没有什么不妥的。 天蒙蒙亮的时候,付拾一翻身坐起来,面无表情盯着地上睡得呼噜声震天响的张妈,心头衡量为此犯罪值得不值得。 付拾一干脆起来做早饭。 今儿早上,她没什么精神做饭,干脆就做个简单的。 白米粥,配上两碟小菜。 熬米粥,就要凉水下米,这样熬出来的粥更黏更烂。 锅里熬上了米粥之后,付拾一就开始准备菜。 早上的她懒得炒菜,所以都做凉菜。 一碟凉拌三丝,一碟醋泡子姜片。 子姜就是嫩姜,浅浅的嫩黄,甚至发白,上面还带着紫红色的嫩芽头。新鲜用指甲一掐,就能闻见那辛辣的香气。 姜是好东西,既是调味,又是药。 不仅能助阳气,更能开胃止呕,发汗解表。 冬吃萝卜夏吃姜,从来都是民间流传颇广的。 新鲜嫩姜洗干净后,切成细细的丝,别的都不必放,直接倒入米醋,这么泡着就行。 凉拌三丝,任意哪三种都行。 不过一般有一种固定的,那就是红萝卜丝,脆嫩微甜,颜色鲜亮,能起点睛之笔。 付拾一用的是春天常见的莴笋,红萝卜,还有豆腐丝。 青白红绿,看上去就让人精神一振。 再添上麻辣香油,芫荽沫,蒜末,葱末,一点姜丝,拌均匀了,放在白陶瓷的碟子里—— 光看着,就舒服。 考虑张妈的体型,付拾一还煮了几个鸡蛋,又拆了一碟剔骨肉。 这才叫张妈吃饭。 张妈略有些不好意思:“这多不好——” 付拾一笑道:“有人陪着一起吃饭,也热闹。” 张妈就坐下了。 从第一口,张妈眼睛就亮了。 一顿饭,两人一句话没说。 付拾一吃了一碗粥,一个鸡蛋,几筷子小菜,剩下的全都进了张妈的肚子。 张妈吃得饱足,不好意思的夸:“付小娘子做饭的手艺是真好!” 付拾一腼腆的笑:“多谢夸奖。” “付小娘子别怕,晚上啊,我再来陪你。”张妈临走的时候,握着付拾一的手如是道。全然没看见付拾一脸上一瞬间扭曲了一下。 付拾一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当想个法子。 不然这么继续下去,迟早她就变成食铁兽。 付拾一心想:要不买个人? 可买人容易养人难。买个合适的人更难。 这个事儿急不得,慢慢来吧。 付拾一还没决定好到底该怎么办,结果刘大郎回来了。 出去一趟这么些天,刘大郎不仅瘦了,黑了,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 付拾一看见他,就像是看见了亲人:“阿兄!” 刘大郎被付拾一欢喜的样子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我给你带了点土产。” 付拾一摆手:“阿兄这么客气做什么?阿兄我搬了新屋子,你也搬过来住吧!” 既然是义兄妹,刘大郎又不能那啥,那住在一起,是真不怕闲言碎语的。 付拾一这样一说,刘大郎反而还不好意思:“那怎么行,我住大车店就行——” “我的家,就是你的家。干嘛花那个钱啊!”付拾一笑眯眯。 “刚好后门那边还有一块地,能养你的马。”付拾一越想越觉得是个好主意。 刘大郎推辞不过,只得同意了。 然后兄妹两个就坐在衙门口说起了刘大郎在外头的事情。 刘大郎这一次出去,路上遇到凶险,差点受伤,也是这一次,他想明白了,觉得自己得好好的活着。 说话间,李长博出来了,绿色的袍子衬得他如青竹一样清爽。 他还没开口,刘大郎就热情扑上去:“李县令!我也给您带了东西,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付拾一:阿兄,你是不是该看看李县令拒绝的眼神? 不过,刘大郎却已经不由分说从马车上提下来一包干核桃,直接塞到了李长博面前:“李县令别客气!” 李长博大概没见过这个阵仗,居然不知所措起来:“不必了——” 刘大郎直接塞进了他手里:“李县令拿去吧。不值钱,您办案子费脑子,补补。” 李长博求助的看付拾一。 付拾一咳嗽一声:“李县令怕也不会剥核桃,这样吧,阿兄,回头咱们剥出来,做成核桃糖,再请李县令尝尝。” 刘大郎看李长博那样儿,觉得很有道理,颇有些遗憾:“那好吧。” 李长博微微松了一口气:……其实我会剥的。。 李长博出来,是有新的案子:“付小娘子恐怕要跟我走一趟了。” 第95章 耽误工夫 李长博忽然如此客气,付拾一有点儿不适应。 付拾一疑惑看他。 李长博咳嗽一声:“恐怕会耽误你二人兄妹团聚。” 付拾一顿时大义凛然:“为了长安城的安定繁荣,区区个人私事算什么?” 付拾一麻利的开始收拾东西。 这一次也不必将东西寄存,直接交给刘大郎:“阿兄帮我捎回去。” 顿了顿,她想起自己布置的那些东西,赶忙交代一句:“阿兄别怕,房子里那些布置,只是为了防贼。你自己随意找个屋子住下。” 此时谢双繁已带着其他人出来了。 钟约寒自觉的走过来,站在了付拾一身后。 那架势,还真是个跟班的架势。 徐双鱼在旁边看着,显然都看傻了。 钟约寒倒是面不改色的。 不过,一行人也没多停留,直接就出发了。 今日出事的是杜家。 杜家虽不是五姓七望之列,可在京兆府,也是根基十分深厚。 死的人,是杜家侧房的一个妾。 这个妾的身份,有些贵重,原本家中死了人,是不打算声张的,可奈何小妾娘家不愿,最后就只能托付到了李长博这里来。 据说,还是求了宫里的圣上。 毕竟……说起来,应该是徐坤来管这个事情。 只是,杜家瞧不上徐坤。 毕竟,徐坤并非出自世家大族,可李长博却是。 路上李长博便道:“此番过去,一切千万谨慎。” 李长博自己不怕,可是付拾一不过是一个普通女子——杜家真恼起来,想刁难付拾一,那就防不胜防。 付拾一也有点儿紧张:“他们不会不讲道理吧?” 李长博:…… 谢双繁“呵呵”笑了两声:“那可说不好。” 李长博看了些话谢双繁一眼:“别吓唬她。” 又看付拾一:“只管如常,其他有我。” 付拾一点点头,眼神诚挚:“跟着李县令,我心中无比安稳。” 李长博唇角不可查的翘起来一丝丝。 谢双繁钦佩的看着付拾一:付小娘子这马屁,拍得出神入化,炉火纯青。 钟约寒问了句:“那我与双鱼,是否要回避?” 李长博颔首:“杜家之所以肯答应验尸,也是因为付小娘子。到时候,你们只能在帐子外记录。内里,由杜家仆妇陪着付小娘子进行验尸。” 到了杜家,付拾一等人就被领进了一个小偏院里。 虽说是妾,可光看屋里的陈设格局,就知道这也不是普通人。 那妾唤作陈娇,如今不过是二十三四的年岁,还生了个儿子。还是偏房唯一的独子。 付拾一带上手套和口罩,深吸一口气,这才进了帐子里。 帐子里,已有这房主母派过来的两个嬷嬷看守。 付拾一见陈娇摆放齐整,面上妆容精致,发髻整齐,顿时皱眉:“你们挪动过死者了?” 仆妇承认了:“之前本已打算入棺了,所以就已经收拾过。谁知道闹起来——所以只能暂时继续放在这里。” 付拾一顿时头大如斗:这还怎么查?还验什么?所有痕迹都被破坏了!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暴躁,“都做了什么?” 仆妇老老实实:“擦洗了身子,然后化了妆,换了衣,梳了头。摆了姿势。” 付拾一长叹:“那发现陈娇时候,她什么情况?是否呕吐?是否出血?是什么姿势?” “她是得疾病死的,死前一直腹痛腹泻,还吐,神智都不清楚了。口水一直流——”其中一名仆妇言道。 另一名忽然加了句:“什么疾病,其实就是被克死了。她不是一直也说自己看到老鼠吗?还说老鼠爬满了身体——” 说到这里,她被拉了一把,顿时就不往下说了。 付拾一脑子里却已经飞快的做出了判断。 腹痛,呕吐,腹泻,神志不清,产生幻觉,这都是中毒的表现。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随后才问:“呕吐了多长时间?从发病到死亡,用了几天?” “两天吧。头天发病,第二天就死了。其中大半时间在昏睡。” 付拾一扬眉:这么说来,就是剧毒物质。 如果一开始呕吐物就保存。进行检查检查,说不定还能找出是什么物质引起。 可是现在…… 付拾一头疼。 经过两天,消化系统内的,已经是查不出什么了。除非进行血液检验。 可是现在这个科技手段,根本就不可能。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那我便开始了。” 钟约寒冷冰冰声音传来:“一切就绪。” 付拾一就开始验尸。 首先将死者衣物除去,发髻拆开。 “死者为年轻女性,膜陈旧性破裂,以及陈旧性愈合撕裂伤,应当是生育造成。体表有几处淤青和抓痕,不过并不严重。因为分布位置,判断可能是敦伦时候太过激动造成,至少两天以上,淤青已开始减轻症状。抓痕也结痂愈合。” 钟约寒在外头捏着笔,冰山一样的面皮有点儿微微发红。 帐子里的两个嬷嬷,更是嘴巴可以塞进鸡蛋。 这……这位小娘子连这个都能看出来,还这么光明正大说出来……太,太…… 付拾一毫无所觉,继续验尸:“死者肢体末端呈紫青色,且浮肿明显。说明死者不仅有出血症状,而且肾脏也出现问题。” “加上死前昏睡,呕吐,腹泻,腹痛,恶心,综合判断,应当是中毒身亡。” 付拾一翻开陈娇的嘴唇,观察牙龈和口腔:“死者口腔中,黏膜充血,牙龈肿胀溃烂,进一步推断,的确是中毒。” 付拾一仔细想了想这些中毒的症状,不甚确定的说了句:“根据症状,猜测可能是汞中毒。” “汞中毒?”钟约寒有些疑惑。 “就是水银中毒。”付拾一换了个名字。 钟约寒就明白了,可随之而来的是新的疑惑:“内宅妇人,怎么会水印中毒。难道是自杀?” 付拾一摇头:“无法判定是自杀服毒,还是被人下毒。” “即便是不是汞中毒,也还要进一步进行解剖,才能知晓。” 钟约寒没有再多话。 付拾一头疼的看着陈娇:杜家肯定不会同意解剖陈娇。 现在能确定的,只有中毒这一件事情。 付拾一没了别的法子,只能先结束。 不过付拾一说的“中毒”这个说法,却也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 别人不说,就两个嬷嬷,都是一脸惊愕:“怎么会是中毒——” 第96章 不费功夫 付拾一不置可否。 随后,她说了句:“若不打算进一步尸检,就可以补补妆,重新穿衣裳打扮了。” 两个嬷嬷都是当家主母卢大娘子的人,当然不可能亲自动手,直接叫了陈娇身边的丫鬟过来,吩咐她重新给陈娇化妆。 付拾一在收拾勘察箱,听见丫鬟轻声抱怨:“我就说她身上有毒,偏偏没人相信。” 付拾一收拾东西的手微微一顿,她笑眯眯的看那丫鬟,“你怎么知道的?” 丫鬟刚要说话,就被旁边嬷嬷瞪了一眼:“瞎说什么?你一个丫鬟,说的话能做的准?” 丫鬟缩了缩脖子,就不吭声了。只老老实实的替陈娇穿衣。 付拾一只能退出来,不过一件到李长博,就将方才那丫鬟说的话,告诉了他。 李长博微微眯起眼睛:“我知晓了。” 随后李长博看了尸检记录。看到那一句明显是付拾一风格的“敦伦太过激动造成”,顿时嘴角一抽。 这…… 李长博很快淡然下来:“中毒?水银中毒?” 付拾一“嗯”了一声,“我能想到的,符合症状的,就是水银中毒。” 要是搁在现代,拿个仪器随便一检测,就能检测出来。 可现在…… “即便不是水银,但是中毒是没错的。”付拾一这一点很肯定:“陈桥十分年轻,身体看上去很健康,不太会得那种要命的急症。而且根据之前的症状——明显就是中毒。” 李长博颔首,随后低声道:“他们府上都说,陈娇发病之前,并无任何异样。她发病的头一晚,杜郎君还去她屋里留宿。杜郎君一直很喜爱陈娇,且陈娇生了个儿子,在府里地位也很高。” 付拾一了然:“那她身上的淤青和抓痕就有出处了。” 李长博:“……我会和杜郎君确认。” 众人说话间,就进了客厅。 杜郎君坐在胡床上,脸色很苍白,不停的咳嗽。面白须少,偏瘦,可能身体不大好。 而另一位中年美妇在旁边服侍他喝汤。 汤有一股浓浓的药味,可能是什么药膳。 杜郎君问李长博:“如何了?” 李长博实话实说:“是中毒而死。” 杜郎君一听这话,气息顿时乱了,直接爆发一阵咳嗽。 吓得旁边美妇赶忙给他顺气喂水,眼底的担忧和关切,几乎化为实质。 好半晌,杜郎君才缓过来。那美妇才开蹙眉开口:“好好的,怎么会中毒身亡?别弄错了。” 李长博客气道:“卢娘子放心。我的人,不会有错。” 他如此笃定,惹得付拾一都忍不住侧目一下。 不过,原来这位美妇就是杜郎君的妻子,杜家的当家主母,卢娘子。 卢娘子同样是出身世家,虽说只是旁支,稍有些没落,可并不影响她的气度。 同样的妆容,放在玉娘身上,是滑稽可笑。放在她身上,却的确是有一种雍容。 卢娘子意外看一眼李长博,沉吟片刻后:“既是中毒而亡,少不得要查一查。” 正说着话,那头匆匆有个仆妇进来:“不好了。又有人死了。” 这话一出,不仅卢娘子皱眉,就是李长博也皱眉。 短短时间,连出两桩命案—— 付拾一下意识的开口:“是否要验尸?” 李长博却不好做主,只看向杜郎君。 杜郎君咳嗽两声:“既然撞见了,就查一查。或许有什么关联也未可知。” 卢娘子便安排这件事情。 付拾一跟在带路的人往外走,心里头却疑惑:撞见了,就查一查,要是没撞见呢? 不过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也不算罕见。 付拾一暗叹一声,就专心走路了。 路上,报信的人将死者情况略介绍了一遍。 死者唤作陈石,是陈娇的奶兄弟。 陈娇过来时候,就带着陈石一家人。后头陈娇奶娘虽然死了,可陈石依旧是最得陈娇信任的。 这种情况,一点也不奇怪。 陈娇刚死,陈石也死了,这个事情…… 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陈石就没陈娇那么好的待遇。 陈石屋里一片狼藉。 全是呕吐物和排泄物混合起来的恶臭。 门口的人都纷纷捂着鼻子,一脸嫌弃。 付拾一叫他们打开门窗散散味,“怎么也没人清理一下?” “他媳妇儿病了,回了娘家,他变成这样,谁愿意来伺候他?”门口的小厮讥讽着说这个话,恨不得离八丈远:“平日里仗着陈娘子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这会儿凭什么?” 付拾一没了脾气。 “那什么是时候死的?” “刚发现的,我过来送饭,发现他没气了。”小厮哂笑:“就是来晚了一点,横竖这两天他伤心欲绝的,也吃不下——” 付拾一觉得杜家的风气很奇怪。 真不像是管理很好的样子。 “不过身体还热乎的。”小厮补上一句。 付拾一颔首,看一眼钟约寒:“这个你来。” 正好练练手。 如果没猜错的话,大概陈石的死法,和陈娇的一样。 可以看看钟约寒有没有用心当学徒。 钟约寒一个字的废话也没有,直接卷了袖子,将笔墨递给了徐双鱼,就这么进去了。 那一屋子的味道—— 付拾一往外退了一步,深深的吸一口气,这才敢进去。 这样热的天,呕吐物一发酵,那味道别提多酸爽。 钟约寒脸色有点儿发白,不过神色还如常。 徐双鱼已经是奄奄一息的状态:站得远远地,而且小心翼翼的吸着气,唯恐吸多了。 付拾一:小子,等一会儿你憋不住的时候,那吸进去一大口,才让你明白什么叫上头。 钟约寒已经检查了尸体:“尚有余温,死去不到两个时辰。” 又扫一眼床头那一滩带着粉色的呕吐物,面无表情道:“死前呕吐不止。” 再掀开被,看一眼陈氏身下:“腹泻不止。” “还有呢?”付拾一开始发考卷。 钟约寒仔细回忆方才付拾一还检查了什么,于是硬着头皮先剪衣服。 “死者男性,正当壮年,身体表面无异样,既没有伤痕也没有抓痕,指尖发黑,说明可能是中毒。” “至于……” 钟约寒停顿了半天,还是没能鼓起勇气去检验那个地方,于是就卡了壳。。 付拾一大摇其头——心理素质不够过硬啊。 第97章 放开一点 付拾一鼓励钟约寒:“你是仵作。” 钟约寒咬牙几次,最后还是下不去手:“一定要?” 付拾一叹一口气:“一定要。” 钟约寒见她如此坚决,只能硬着头皮拿起棉签,颤巍巍的一送—— 徐双鱼伸手捂住眼睛,不过手指头缝里,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 付拾一看着钟约寒这幅一脸被“强”的样子,差点没笑出猪叫声。 钟约寒的冰山脸终于崩了,颇有点儿咬牙切齿:“应该是正常的。” 付拾一咳嗽一声,努力正经起来:“嗯。有血吗?” 钟约寒呆住:…… 徐双鱼催促他:“师兄快看看,仔细看。” 钟约寒好半晌才咬着后槽牙:“有红血丝。” 付拾一点点头:“那就说明是有出血现象了。” 钟约寒一下子开了窍,一声不吭的检查了陈石的口腔:“牙肉溃烂出血,而且很严重。和陈娇的症状是一样的。” “还有别的一样的吗?”付拾一提醒一句:“千万不要先入为主。” 钟约寒点头:“腿有浮肿。” “他最后估计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你看看他除了呕吐和腹泻之外,有没有便溺。”付拾一站着指挥。 徐双鱼眼睛溜溜转,觉得自己仿佛发现真相:付小娘子你这是嫌脏吧! 钟约寒却仿佛并不介意,皱眉检查一番后,疑惑起来:“并无便溺迹象。就连衣裳上,也只有腹泻痕迹。” “下肢浮肿,无小便,或小便稀少,说明肾脏出了问题。”付拾一盯着陈石,给钟约寒科普了一下。 钟约寒已经明显沉浸在了案子里:“这么说来,那肯定就是中毒了。” “症状也一样,说明极有可能是同一种东西造成。”付拾一扬眉:“只是他死亡时间比陈娇晚一些。” 钟约寒立刻接口:“说明他中毒时间更晚。” 徐双鱼也学会了抢答:“或者,是因为剂量更小。” 付拾一又说了句:“不过他的情况更严重。有明显的出血。” 师兄弟两人眼睛都是一亮,随后异口同声:“中毒时间晚,但是剂量更大!” 付拾一微微一笑:“剩下的事情,就只能交给李县令了。” 李长博还等着结果呢。 听完了钟约寒的禀告后,他直接就陷入了沉思。 既然确定是中毒身亡,而且是和陈娇一样的症状——那说明二人的死,就有联系。 没有犹豫的,李长博直接就道:“这件事情恐怕不是小事,还需详查。” 卢娘子皱眉:“既然请了李县令来,自然是要弄清楚。不过,还是别太大张旗鼓才好。” 李长博应下,然后道:“我们先看看他们二人的东西。” 付拾一轻声说了句:“尤其是要注意入口的东西。水银中毒,除非是有伤口,直接进了血里,否则是没有用的。” 李长博颔首:“那就先看看吃的东西。” 卢娘子轻声道:“我家郎君身子不适,李县令还请自便。” 李长博谢过卢娘子。 搜查现场和证物,付拾一自然也跟着。 钟约寒也老老实实的跟着付拾一,一派乖巧。 付拾一暗笑:给一棒子,再来个甜枣,你就是个意志再坚定的,也架不住胡萝卜加大棒的政策!这可是千百年印证过了的! 李长博随口问付拾一:“你有什么想法?” 徐双鱼震惊:“李县令,查案是你的事啊!” 付拾一:没错加一。 李长博:……“习惯了。” 李长博咳嗽一声:“你们是检验尸体的人,总归比我猜测更多。” 钟约寒板着脸纠正他:“李县令方才只问了付小娘子。” 李长博彻底噎住:我看你们是故意。 付拾一好心拯救李长博:“不过李县令这话没错,咱们做尸体勘验的,最好连现场也勘验一番,更能对照尸体情况,从而帮助他们查案的人做出判断。” 钟约寒没吭声,也没反驳。 徐双鱼若有所思点头:“付小娘子说得有道理。” 李长博微微舒一口气。 付拾一压低声音说了说自己的看法:“我觉得,有点不对劲。李县令刚才有没有注意到卢娘子的态度?” 李长博神色很平静:“不仅卢娘子态度太冷静,一点不惊讶死的是陈石,更不大好奇两者之间死有什么关联,一派冷漠,就连据说一向宠爱陈娇的杜郎君,也没见更多情绪——” 一般人听见自己小妾是中毒死的,第一反应肯定是震惊和愤怒——哪怕是个心爱的砚台被人打碎了,正常人都会迁怒失手者的。 更何况是人? 还是自己儿子的亲娘。 而且,又添上陈石这一条命,那就更该好奇和愤怒。 哪怕是作为家主,有人在他眼皮子地下杀人…… 所以,极有可能这二人对陈娇的死,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儿。 李长博轻声说起另外一件事:“陈家人认为,是卢娘子叫人杀了自己家女儿的。尤其是陈娇的亲哥哥说,陈娇曾向他抱怨过,说卢娘子见不得她和杜郎君好。” 付拾一沉吟:“因为妒忌杀人,也不是少见。” 徐双鱼也忍不住道:“而且杜郎君只有一个儿子,也是陈娇生的。卢娘子膝下没有子女。” 就连钟约寒也开口:“可是她觉得我们找不出证据。” 毕竟,陈娇身边痕迹,都被清理过了。 “陈娇的丫鬟。”李长博已找到了突破口。 众人眼前一亮。 付拾一也想起陈娇那丫鬟说的话:“她肯定知道点什么。” 陈娇的丫鬟叫做杏儿,服侍陈娇也有好些年了。 杏儿在李长博跟前,明显有点儿畏缩:“李县令。” 李长博温和开口:“你为何觉得陈娇身上有毒?” 杏儿迟疑。 李长博缓缓道:“你的卖身契在陈娇那儿吧?陈娇死后,她的私产会由陈家人带走。” 杏儿也属于是陈娇的私产。 杏儿这下就敢说了:“我手指碰过她的身体,特别疼。就像是被火烧一样!” 付拾一一愣:“看看你的手指。” 杏儿给付拾一看:“你看,手指尖都红了。” 杏儿的食指指尖的确红了。 付拾一轻声解释给李长博等人听:“这是腐蚀。她应该是接触到了有毒的东西。” 李长博立刻问杏儿:“你都摸过什么东西?” “我就给我们娘子换衣裳,化妆,擦脸——”杏儿被众人灼灼的目光吓得有点儿傻。“还收拾了一下屋子……” 这就不好确定了。。 刚有了的那么一点希望,就像是被暴雨浇过,扑哧一声就灭了。顿时世界一片黑暗。 第98章 谁最可疑 摸过的东西太多了。 李长博断然道:“挨个儿排查。” 付拾一出了个主意:“水银不好找吧?一般人弄不来。” 李长博轻声道:“朱砂不便宜。” 朱砂这种东西,最上乘的,价比银贵。一般是用来画画,道士用来画符,以及炼丹…… 李长博忽然想起一样东西来:“直接服用朱砂,少量都不会中毒。唯有一种东西,有大毒。少量服用,就可致死。只能外用,不可内服。” 付拾一对这个不了解,听得好奇:“什么?” 钟约寒却已猜到了:“红升,又叫红粉。” 徐双鱼这下也知道了:“原来是它啊!” 付拾一:你们说的到底是啥玩意……欺负老实人有意思吗? 李长博注意到付拾一的蒙圈,讶然:“付小娘子你不知道这个东西?” 付拾一强自镇定的反问:“我应该知道吗?” 徐双鱼惊叹:“付小娘子你居然不知道啊!” 付拾一:……我感觉到你们在鄙视我,但是我就是不在意,宝宝不哭,宝宝坚强。 钟约寒面无表情:“大概付小娘子只对尸体比较了解。” 付拾一勃然大怒:嘴巴这么毒,少年你忘了你现在还逃不出我手心了?有一种噩梦,叫导师让你写作业! 李长博想笑,不过还是厚道的咳嗽一声,解释了一回:“是炼丹的产物。道士们手里比较多。最开始都没有在意,不过后头发现,有镇痛拔脓的功效,故而用在膏药里。不过剂量也需严格把控。” “以朱砂,硝石,白矾等物一起炼制,会出现两种颜色不同的粉末,一种位置在上,叫红升,又叫红粉,是赤红色粉末状或片状,另一种位置靠下,名曰黄升——” 付拾一听到这里就明白了:这不就是红氧化汞嘛! 付拾一一脸恍然,李长博就住了口。 那杏儿在旁边云里雾里听了半天,一点没听懂,不过有两个关键字听清楚了:“炼丹啊?我家郎君倒是有个相熟的道士,郎君有时候还吃呢。我都看见好几回。” 一听这话,李长博和付拾一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确认过眼神,这就是有古怪的人! “你家郎君和你家娘子感情如何?”付拾一笑呵呵的问,“我看屋里陈设不俗,想来杜郎君很宠爱你家娘子吧?” 杏儿傲然点头:“我家娘子,在府里是数一数二的,有什么好东西,杜郎君也第一个想到我家娘子。” 付拾一搓了搓手,暧昧的问了句:“那他经常去你家娘子那儿吧?” 杏儿红着脸点头。 付拾一继续打探:“那你家郎君和你家娘子,每次都那么激动?我看都掐青了——” 杏儿一把捂住脸,结结巴巴:“小娘子,你……你……” 付拾一咳嗽:“你别瞎想,就是办案子呢。” 李长博在旁边听得额上青筋都跳出来:长安县县衙不是这么办案子的…… 李长博重重咳嗽一声:“付小娘子。” 付拾一摆摆手:“这事儿很重要!” 李长博:……我还能挽救县衙的名声吗? 钟约寒警告的看了一眼徐双鱼。 徐双鱼连忙用眼神保证:我绝对不学! 付拾一嫌他们在旁边碍事儿,索性将杏儿拉到了一边去:“你们家郎君每次来,你家娘子都会被抓伤吗?” 没有旁人在场,杏儿总算说话能说个囫囵:“也不是。这一次算是最严重的,我家娘子也有些不高兴。郎君走的时候,都没送他。” 付拾一继续挖猛料:“那你家郎君为什么这次这么激动?” 杏儿摇头:“这个就不知道了。他们后头好像还吵了几句。” “不过后头第二天郎君就买了最贵的胭脂来哄我家娘子。我家娘子没消气,后头还送了一回珍珠耳环。我家娘子这才露了笑脸。谁知第二日,她就不好了——” 付拾一问她:“没送吃的?” 杏儿摇头:“没送。” “那你家娘子在出现症状之前,吃过什么?她见过陈石没有?”付拾一一连串问。 李长博支着耳朵听:倒还真不是只是八卦,原是为了后头这些铺垫。 钟约寒若有所思。 徐双鱼则是眼眸亮晶晶的看着付拾一:付小娘子真厉害呀!连审人都有一套! 杏儿眨了眨眼睛:“见过是见过,还赏了好些东西。陈石来的时候,我们娘子正在吃饭,她就赏了陈石两碗菜,一壶酒。然后打发我出去买东西了。后头我回来,陈石捧着一堆东西,回去了。” “陈石来做什么?”付拾一皱眉问。 她觉得有些不对。 杏儿想了想:“好像是说要给我们娘子的奶妈修坟。然后,还有就是请我们娘子赏点补药——陈石他家女人小产了。要补补身子。” 付拾一再问:“那还有什么异常吗?” 杏儿摇头:“没了。” 付拾一沉吟片刻:“你那天去买了什么?用了多久?” “酥皮玫瑰饼,我们娘子很喜欢,郎君也喜欢,我们娘子就让我去买,说晚上请郎君过来。”杏儿说到这里,解释一句:“那个玫瑰饼,每天都是快要中午时候才会出炉,必须那个时候去,去晚了就没了。” 付拾一点点头:“那要多久一个来回?” “我去得早,还等了一会儿,大概快要一个时辰吧。”杏儿疑惑的问:“怎么了?” 付拾一微笑:“没怎么。就是查案子嘛,都问问。说不定就找出了什么地方可疑了。” 杏儿低头掉眼泪:“其实我们娘子也挺好的,对底下人很不错。她还说等我过几年满了十八,就给我一副嫁妆,给我在府里好好找个人嫁了呢。” 杏儿是真伤心,眼泪吧嗒吧嗒掉。 就是不知道是在伤心自己的嫁妆,还是在伤心陈娇。 付拾一转头看李长博。 李长博点点头,问了句:“陈娇和陈石关系很好?” “是。”杏儿点点头:“我们娘子说,她唯一信得过的,就是陈石。陈石的婆娘,也是伺候娘子的丫鬟。他们成亲后,陈石的婆娘也是一直在娘子跟前服侍的。” “直到她不小心跌了一跤,小产了,这才回去娘家那儿休养——”。 众人心里都浮起一个疑惑来:陈娇特地支开杏儿,到底是做了什么? 第99章 有内幕啊(推荐票3500加更) 可是这个事情,两个知情的人全死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都觉得有点意思。 是有人要杀这两个人,还是杀陈娇是目的,而陈石只是倒霉? 搜查陈娇房间的时候,付拾一就发现,陈娇是真受宠。 陈娇的首饰,有整整的一匣子。 满满当当。 碧玉青葱,白玉油润,珍珠,宝石,样样俱全。 付拾一看过了梳妆匣子,心中一动,又翻了一下化妆品。 那一盒据说买来哄陈娇高兴的胭脂,只有一点点浅浅的使用痕迹。 付拾一看着胭脂盒出神,李长博已问杏儿:“这是那日杜郎君送来的胭脂?” 杏儿点头:“是。” 李长博直接取过,看了一眼外头的日头,然后大步流星出去,直接放在了太阳直射处。 付拾一暗暗竖了个大拇指:李长博的确学时不错。氧化汞是需要避光保存的,否则就会发黑。 这样一晒,那胭脂有没有问题,一下子就能看得出来。 不过,这个还需时间。 就在付拾一以为他们还得等着的时候,李长博已经吩咐王二祥:“守着,别让其他人碰。” 王二祥应一声,直接上去就蹲在了旁边,死死的盯着那一盒胭脂。 付拾一:傻孩子,你以为你是植物,还能进行光合作用?一会儿你不晒焉了,都对不起这大太阳。 李长博则是一笑:“咱们去演一出戏。” 付拾一觉得有好戏看,眼睛里都亮晶晶起来:“李县令这是有猜想了。” 李长博微微颔首:“咱们去试试。” “不等证据?” “太久了。” 于是一行人,就跟着李长博又去见杜郎君和卢娘子。 杜郎君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卢娘子示意他们别出声,自己也轻手轻脚的出来:“李县令查明了?” 李长博微微颔首。 卢娘子沉默片刻,才柔声问:“是谁?” 李长博笑了笑,却忽然说起别的:“杜郎君一直身子不好么?” 卢娘子不明白的看一眼李长博,还是回答了:“倒也不是,只是容易生病。那天去了陈娇屋里回来,他就病了。许是路上吹了风。” “听说杜郎君平日喜欢炼丹之术。也常常和道士来往。”李长博说起这个事情,微微露出几分关切:“他们怎么就没帮着杜郎君调养身子?” 卢娘子摇摇头:“试过了,只是效果不大。” “是因为这个缘故,杜郎君才子嗣不丰么?”李长博又问。 卢娘子依旧摇头,神色有些遗憾:“那就不知道了。” “陈娇进府,是因为卢娘子和杜郎君迟迟不能有孩子么?”李长博问起问题,专门往卢娘子的痛处点。 卢娘子这次话都懒得说,只是默然点点头。 李长博却还不依不饶:“其他妾侍和丫鬟也没有人怀孕过吗?” 卢娘子皱起眉头:“李县令到底想问什么?” 李长博咳嗽一声,半点不尴尬,诚挚的问了真正想问的话:“我听传闻说,陈娇生的那孩子,其实并不是杜郎君的。是真的吗?” 这话劲太大,卢娘子脸皮都跟抽筋似的扭曲了。 付拾一目瞪口呆:李县令你光天化日说这种事情,不怕被当事人跳起来打你头吗?万一是真的,你还让不让人活了? 钟约寒这个万年冰山脸,此时也忍不住抽了抽。 徐双鱼看看卢娘子,又看看李长博,忽然有点儿同情。 厉海倒是面无表情,杵在那儿仿佛啥也没听见。 卢娘子愠怒的瞪李长博:“李县令是一方父母官,怎么也会张口胡说吗?” 面对质问,李长博面不改色的解释:“并非我胡说,是外头都这么传闻。” 卢娘子的脸色更难看了。 付拾一心想:这往人心窝子上插刀的本事,李长博真是个中翘楚。 本来只李长博一人胡说,卢娘子还能接受点,可都这么说,就算不是真的,估计杜郎君走出去的时候,也会觉得帽子上有颜色。 不过,付拾一还真好奇是真的是假的。 按照李长博这么说,这件事不管真假,杜郎君都有嫌疑啊。 卢娘子终于开口否认:“李县令都说是传闻了。传闻,自然是不可信的。” 李长博点点头:“这倒是。不过,你们又怎么确定的呢?” 卢娘子终于按捺不住怒气:“李县令到底想做什么?” 李长博咳嗽一声,劝慰:“卢娘子不要动怒。” “我就想说,我们在陈娇屋里发现了含有红升的东西。”他笑了笑,温润儒雅,又带三分亲切:“我想着,杜郎君毕竟喜爱丹道——” 这个消息显然比孩子是否亲生更让卢娘子恼怒:“一个妾罢了,我家郎君何须如此!” 李长博跟着叹息:“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才想不通,这才觉得怪异。” “不过,男女之间的事情,有又谁说得清楚呢?” 李长博紧紧的盯着卢娘子:“卢娘子您说呢?” 卢娘子抿紧了嘴唇,张口便斥:“胡说八道!她算什么?论美貌,我杜家难道买不来更好的?论才情,与我洗脚的婢子都强过她!我家郎君,又如何会为她上心!” 这话说得……付拾一都不忍心再听下去了:“卢娘子何必自欺欺人呢?杜郎君到底对陈娇如何,我想是有目共睹的。” “即便是拌了嘴,即便是听了外头那些流言蜚语——杜郎君也没舍得将陈娇如何。吵起来了,回头也是他哄着……” 付拾一这话就是刀子,一刀比一刀还要狠辣。 卢娘子脸色一点点白下去。 “而且他虽然身体不好,但是常常留宿在陈娇那儿,每一次还挺卖力吧……” 徐双鱼一把捂住脸:付小娘子你别说了。 李长博也忍不住咬住了牙:好好的,又说到了那事儿做什么! 钟约寒叹了一口气。 卢娘子暴怒的上前一步:“住口!” 众人都忍不住抬手捂耳朵——卢娘子,你这个嗓门,真的是穿云裂石。 付拾一却还一脸无辜:“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 卢娘子双目赤红:“你再说一个字试试?” 被当众威胁的付拾一默默抱紧了胳膊,往李长博身后一缩:怎么办,我好怕啊! 不过她嘴巴没停:“卢娘子,自欺欺人是不对的。”。 众人:……付小娘子你要是挨打,我们一点不奇怪。 第100章 人要诚实 李长博尴尬咳嗽一声,劝慰卢娘子:“卢娘子别和她一个小娘子计较。她这个人说话比较直——” 卢娘子一顿,怒气比之前更甚了。 卢娘子怨恨的看住李长博:“李县令就是如此断案的?就是如此约束手下的?” 付拾一在李长博背后叹:“做人要诚实。卢娘子,我们说的都是实话。我们的确发现了含有红升的东西。也的确是你和杜郎君最有嫌疑。” “我说的那些,也都是事实,您是卢氏出身,自然明白,我说的到底有没有道理。” 卢娘子骤然一愣,随后满身火气一下子泄了。 卢氏出身四个字,让她瞬间没了脾气。 卢娘子低头半晌,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是轻声开口:“是我做的。” 她竟然就这么承认了! 卢娘子说完这话,拢了拢耳边的鬓发,姿态极其优雅美丽:“这里说话不合适,别吵了我家郎君睡觉。这些日子,他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卢娘子这么一承认,顿时就让所有人都忍不住面面相觑了一番。 当家主母毒杀小妾什么的,虽不算是多劲爆,可是吧……也不算是多见。 尤其是大家族里。 小妾犯了错,提脚卖了,或是转送他人,都不是不可以。 甚至卖不合适,送出去做女冠也行。还能替家中祈福修行。 实在是犯不上毒杀。 说句不好听的,最坏的结果,也可以是直接打死,随便拿捏个错处就行。到时候女方家里不服气,闹到了衙门,大不了多赔钱。 付拾一脱口而出:“为什么?” 为什么选择杀人这样的路? 而且杀了人,卢娘子还能如此淡然的请官府过来。 付拾一的问题,只是让卢娘子淡淡一瞥她,“你不是都说出来了?” 因为妒忌,因为不满,因为愤恨。 付拾一知道她是误会自己的问题了,于是换了个说法:“可你是当家主母,有的是办法收拾她,没有必要——” 卢娘子笑笑:“一个小妾,杀了就杀了,有什么?不管是赔钱,还是赎罪,我去就是了。” 卢娘子如此豁达,彪悍得付拾一完全不知再说什么好。 李长博出声:“那陈石呢?” 卢娘子垂眸:“他只是个倒霉鬼罢了。” 卢娘子如此一说,所有人都忍不住皱眉。 这话太冷漠太薄情,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那是一条人命啊! 李长博神色平静:“那卢娘子是用何种方法杀死二人?” 卢娘子笑笑:“你不是发现了红升吗?” “红升要服用,才有剧毒。”李长博轻声提醒:“卢娘子是用什么方法让二人服用致死剂量?” 的确,红升要达到让人暴毙的效果,还是需要服用一定量的。 卢娘子轻声道:“那天早上,我叫人做了一份牡丹花馅的毕罗。颜色红艳,十分精致。原本只做了两份,其中一份是该留着我下午再用,不过,她一向要强,就强拿去吃了。自己吃了不说,还赏给了陈石。”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卢娘子说毕罗,可是他们现在最怀疑的是胭脂。 毕竟,如果是毕罗,吃完了就没了,那杏儿怎么会碰到? 李长博沉吟片刻,“可是我们发现她屋里还有别的东西,含有红升——” “是胭脂。”卢娘子微笑:“胜芳斋的胭脂,我家郎君让人给她送去的。就是怕万一毕罗她不上当。” “而且放在胭脂里,神不知鬼不觉,不是吗?” 卢娘子的语调轻慢,好似这件事情只是一个小小插曲。 付拾一不寒而栗:“那你就不怕杜郎君和她亲近,到时候杜郎君也——” “三郎他病了,最近是不会过去了。”卢娘子从容的打断了付拾一。 李长博蹙眉:“这么说来,卢娘子很有信心。” 卢娘子微微笑。 李长博沉吟片刻,“那红升是何处寻来?” 卢娘子平静从容:“我家郎君上次炼丹得了不少,本来准备做成疮药的。我偷了一些。” “那你又是如何放在胭脂里的?”李长博问这话时,有些说不出的锋锐。 卢娘子依旧那副样子:“那还不简单?因为胭脂水粉这些东西,我这里用的才是最好的。他要送人,都是从我这里拿。” 众人目瞪口呆。 卢娘子的胭脂这些东西,杜郎君要去送给小妾……这…… 怪不得卢娘子会忍耐不住。 付拾一忍不住感慨:渣男本男啊。 不过付拾一觉得,自己如果是卢娘子,非要杀人的话,不会杀陈娇。而会忍不住杀杜三郎。否则以后还会有王娇李娇各种娇。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付拾一赶紧又压下去:不不不,杀人是不对的。遇到渣男千万不能搭进去自己的人生,离婚才是正经有效的出路。 “我早就准备了这么一盒胭脂。并且告诉了三郎。说我买多了,存在这里,他若要赏给姬妾,就拿去。”卢娘子缓缓解释一句。 也不知是帮自己解释,还是帮杜三郎解释。 付拾一忽然有点儿同情卢娘子。 卢娘子面上却没什么表情,一直都是云淡风轻的。 李长博点点头:“既然卢娘子都承认了,那卢娘子应该知晓自己应当承担什么吧?” 卢娘子点点头:“我跟李县令走。不过走之前,我要安排一下,与仆人吩咐几句。” 李长博颔首:“那我去与杜郎君说一声。” 卢娘子却道:“不必了,他吃了药,睡得沉,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且让他舒心的睡一觉吧。陈娇死了,他本来就伤心。如今我一离开家,他就要操心劳累起来了,也不知道扛得住扛不住。” 众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卢娘子对自己丈夫,也太痴情了。 卢娘子看一眼李长博:“你我都是世家子,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恐也不能回娘家了。李县令,我还想给我爹娘写一封信。” 李长博意有所指:“卢娘子就算将所有事情交代清楚,也比不上亲自在膝下侍奉。刑罚虽重,不过此事儿总归会过去。就算归不得本家,也可自立门户——”。 卢娘子意外看李长博,忽然微笑起来。 第101章 何必如此 “李县令说得对。”卢娘子颔首,笑容似乎到达眼底:“李县令的确是个好人。” 李长博郑重其事:“世家子弟,注定是比旁人更多担当的。卢娘子不要忘记这一点。” “好。”卢娘子颔首。 被发了“好人卡”的李长博,对着卢娘子说了句:“请。”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卢娘子即便是处处占着理,也是受害者,可预谋杀人,到底性质恶劣。 而且,卢娘子这样,从多个地方下手,务必要陈娇的命,怎么也不能替她开解了。 卢娘子接下来,恐怕不仅是面临律法。 还有来自家族,来自杜家的惩罚。 付拾一看着卢娘子,忽有些同情她。 付拾一真心实意对着卢娘子说了句:“其实真的不值得。这样的男人,不值得。” 卢娘子微微一愣,打量了一下付拾一,微微笑了:“你年纪还小,哪里懂得什么叫感情。” 付拾一却坚持:“感情再深,可有些事情,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每一件事情,都应当有一个原则。” 卢娘子微笑不语。 付拾一也就没有再多说。 卢娘子当着李长博的面儿交代了几句事情,然后又叮嘱自己丫鬟:“三郎睡醒了,你将事情讲给他听,劝着他不要激动,更不要做傻事,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身子。” 丫鬟哭成个泪人儿:“娘子——” 卢娘子反倒是面带微笑:“傻丫头,你们平日里不是总劝我,要看开些,放下这些?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总算能解脱了。怎的还不开心?” “娘子怎么傻。”丫鬟抹眼泪:“娘子做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卢娘子仍旧是微笑:“想做就做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李长博带着一行人,带着卢娘子回了长安县县衙。 卢娘子交给谢双繁去安置,李长博自己则是叫了付拾一他们去说话。 李长博看一眼王二祥。 王二祥将那一盒胭脂放在了桌上。 众人看着那一盒已经发黑的胭脂,俱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种杀人的方法……真的是叫人防不胜防。 陈娇大概死也想不到,自己的胭脂里,会藏有剧毒。 李长博点了点桌面,沉声开口:“未必就是卢娘子做的。” 这话一出,除了徐双鱼“啊”了一声之外,其他人都没出声。 徐双鱼左看看钟约寒,右看看付拾一,小声郁闷:“怎么就我没看出来——” 付拾一故意逗他:“说明你眼神不好。” 徐双鱼:……付小娘子太坏了。 钟约寒沉声开口:“这个事情,显而易见,卢娘子的丫鬟是不知情的。” 付拾一颔首:“而且,她丈夫的态度,很奇怪。” 李长博说出最关键的一点:“其实,是胭脂的问题。” “如果是胭脂有问题,那么其实很容易查到。真出了事儿时候,所有人都知道那胭脂是杜郎君给陈娇的。” 付拾一点点头:这就等于是开卷考试。那一盒胭脂,简直就是加粗加红的提示。 钟约寒若有所思:“所以若是卢娘子要嫁祸给杜郎君,专门再弄一个这个,还好说——既然不打算嫁祸,陈娇也死了,那为什么不将胭脂换了?” 可看卢娘子那样子,明显是不想嫁祸杜郎君的。 然而偏偏也没做后面一种事情,依旧让有毒的胭脂留在那儿,招摇过市—— 所以这就不合常理了。 徐双鱼瞪大眼睛:“可是胭脂里有毒啊——卢娘子自己也承认了啊!” 付拾一轻叹一声:“所以才叫人觉得奇怪。” 李长博点了点桌面,沉稳道:“再等等,等到杜郎君来。看他说什么。” “陈家那头,我再问问。”李长博揉了揉眉心,叫人去将陈家那边的人叫来。 案子是陈家人闹起来的。 所以,为什么闹? 闹着要报案的,是陈娇的亲哥哥陈金水。 陈金水一见李长博,就关心的问查出来没有。 李长博问他:“卢家说是得了急症,大夫也没看出来是什么毛病,为何你却如此笃定?” 陈金水一口咬定:“这件事情一看就有蹊跷。前一段时间,都还好好的,她身子也康健。还说说不定能再生一个孩子呢。怎么会得急病?” 李长博想了想,“那你是要杀人偿命,还是赔偿?” 陈金水犹豫了一下:“那得看是谁杀的。” 李长博没立刻说,只说起别的事情:“陈石也死了。” 陈金水却不见多在意,摆摆手:“一个下人,死了就死了。” 李长博没有多说这个事情,只说起传闻:“外头传闻说,杜郎君其实是生不出孩子的。” 陈金水立刻道:“胡说八道!那娇儿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她和陈石绝对没有关系!她不会胡来的!再说了,要是不能生,杜家人干嘛要认这个孩子?” 李长博抓住漏洞:“我方才并没有说,陈姣和陈石之间有关系。你却如此说,可见你清楚外头的传闻了?” 陈金水尴尬片刻:“的确是如此。这个传闻这几个月才有的,为此,娇儿还抱怨了一下,说不知道是哪个碎嘴的人传瞎话。” 李长博问他;“那陈娇不可能任由闲话这样传。她就没做点什么?” “杜家那头的态度呢?” 陈金水莫名:“那我哪里知道?这是杜家的事情。娇儿的事情,我也不知。我就知道,人莫名其妙死了,肯定要有个说法!” 李长博颔首:“有道理。” 陈金水催问:“那到底查出来没有?究竟是谁?是不是杜三郎那个王八蛋——我找他去我!” 李长博喊住他:“不可胡来,若要闹事,送官府就得吃板子。” 陈金水气得直哼哼:“那怎么办?我好好一个妹妹,就这么没了——” 李长博颔首:“这倒是。” “最可气的是,杜三郎那婆娘,竟然还想用银子打发我们了事!一千两!一千两她就想了了这个事情!”陈金水气得破口大骂:“打发要饭的啊?”。 李长博微微一愣,感兴趣起来:“还有这样的事情?卢娘子说要给你们一千两银子?” 第102章 真的可惜 陈金水被问得一顿,随后含糊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儿,不过也没认真说。” 再问别的,陈金水那里却问不出什么了。 说话间,陈石的媳妇来了。 陈石媳妇如今还在小月子,脸色惨白惨白的,被她娘家妈扶着,来告状。 陈石媳妇哭得不轻:“我出门时候还好好的,一转眼人竟然就没了!” 陈石媳妇其实家里是杜家的人,只是后来过来伺候陈娇,因对陈娇忠心耿耿,就嫁给了陈石。 本以为是能有好日子,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生活一下子全乱了。 付拾一帮忙接待的她。 陈石媳妇叫胡春华。 胡春华看见付拾一,还有点儿惊讶:“衙门里还有女子?” 付拾一微微一笑:“为什么不能有?” 她态度柔和,一双眼睛里全是平和善意,胡春华霎时就放松下来。 胡春华低下头,擦了擦眼泪:“我听说衙门正在查这个案子。” 付拾一颔首:“是。” 胡春华抓住付拾一的手,迫切的问:“人是怎么死的?” 付拾一如实相告:“中毒死的。” “怎么中毒死的?”胡春华又问。 付拾一摇头:“不知。不过和陈娇是一样的。” 胡春华一下子抿紧了嘴巴,脸色骤然难看起来。 付拾一一看胡春华这个样子,顿时就试探着开口:“你知道什么?” 胡春华定了定心神,勉强一笑:“我能知道什么?” 付拾一就不直接问了:“那陈石死前,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胡春华低声回答:“前天下午。他来给我送补药。说是小娘子赏的。” “都有哪些东西?”付拾一又问。 胡春华想到当时情形,只觉历历在目:“有当归,党参,还有一些红枣桂圆。还有枸杞。当时他还嘱咐我,让我好好养身子,孩子的事情不着急——” 胡春华说着说着,眼泪就又掉下来了。 “他陪了你多久?一起用过饭没有?还跟你说过什么事儿没有?”付拾一递给她帕子的同时,继续追问。 胡春华感激的看她一眼,擦了擦眼泪:“他说,小娘子和郎君拌了嘴,小娘子有些恼,但是想着如果怀孕再生个孩子,就什么也不怕了。所以小娘子恐怕最近要想法子怀个孕,所以他可能要忙一段时间,顾不上我这头。让我好好休养,只管在家里多住一个月,坐个双份月子——”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你服侍陈娇多久?” 胡春华想了想:“小娘子生了小郎君之后,没多久就到了小娘子身边。如今已有四年了。” 付拾一若有所思:“那从前服侍的丫鬟呢?” 胡春华仔细思索了下:“好像是因为偷东西,被卖掉了。”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那你怎么小产的?” “就是服侍小娘子的时候,不小心下雨天踩到了青石板,就滑到了。小娘子也摔了一跤。”胡春华有些惋惜:“若是孩子还在就好了。他也不至于绝了后——” 付拾一隐晦的试探:“那陈娇和陈石关系如何?” 胡春华毫不犹豫:“小娘子最信任的人,就是他。不管什么事儿,都和他商量。有时候,我都比不过。而且小娘子对他也好,不管吃的用的,随手就赏了。说是亲兄妹也不为过。” 这样说来…… 付拾一最后问一句最关键的:“那你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胡春华一愣:“我就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付拾一反问:“你家里人都是在杜家当下人的,你会不知卢娘子已被带走了么?” 胡春华低下头去:“我就是不相信。大娘子人很和善,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而且,就算小娘子死了,我家男人,又怎么会死?” 付拾一就告诉她:“陈娇吃了有毒的牡丹花毕罗,可能陈娇也赏了陈石一些。” 胡春华脸色大变:“那是小娘子赏赐的?可是他一口没吃,全给了我,我们家里人分着吃了——” 付拾一也愣住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叫什么?叫苍天有眼? 付拾一匆匆吩咐:“你等着,我去叫李县令。” 付拾一将话跟李长博一说,李长博也挑眉:“看来,这事儿还真和我猜的差不多。” 付拾一问:“要不要再问问卢娘子——” 李长博摇头:“等杜郎君自己来吧。” 付拾一点点头:“那我先回去了。这个案子有进展了,就告诉我一声。” 李长博看了看天色,见的确不早了,就道:“快些回去。” 他则继续等着。 可是直到天黑,杜郎君依旧没出现。 连探望卢娘子也不曾。 最后,李长博也走了。 李长博去敲付拾一家门的时候,付拾一正在做饭。 鲜嫩的椿芽,还有荠菜和胡豆,刚用井水洗过,水灵灵的在竹子编的筲箕里等着被临幸。 刘大郎帮着烧火炖着小鸡。 听见敲门声,付拾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然后就赶紧的过去开门。 一见李长博,付拾一下意识就问:“杜家来人了?案子了结了?” 李长博微微摇头:“衙门里的饭菜,估计卢娘子吃不惯。你若有时间,备一份饭,叫方良送去。” 付拾一想也不想就应了:“正好马上要做好。” 于是方良被留下,李长博自己走了几步路回去。 本来方良要先送他,却被他道:“无妨,走几步。” 李长博一走,方良就开始小声的抱怨:“那杜家也太不是人了。” 付拾一将腊肉去皮切成小手指大的丁,“正常,但凡是人,也不会做出那样宠爱小妾,欺负老婆的事情。” 方良若有所思:“付小娘子说得有道理。” 付拾一问他:“你吃了饭没?” 方良立刻讨好一笑:“付小娘子怎知我没吃饭——” 那意思,已显而易见。 付拾一噗嗤一笑:“那去洗手帮忙。” 方良乖乖的:“得嘞!” 一面洗手,他一面吸鼻子:“锅里煮的什么呀?” “蘑菇炖小鸡。” 方良感慨:“好香啊!付小娘子不去做厨子,真的可惜了。”。 付拾一疑惑:“我难道不是厨子吗?” 第103章 何为感情 方良挠挠头,汗颜:“我都忘了付小娘子不是仵作了。” 付拾一抿嘴乐,切完了腊肉又换一块案板,将香椿嫩芽也切成半个指甲盖长短的小段,随后将荠菜也切成小段。再取出一块嫩豆腐,切块入开水里煮过去豆腥味。 捞起豆腐,又将之前就切好的笋条也下进去焯熟。 付拾一指挥方良:“把泡好的香菇摘一下,洗干净,别留泥沙。再洗一块姜。” 刘大郎只负责烧火。 豆腐切丁,笋条切丁,香菇也切丁。 最后姜切成沫和片。 一切准备就绪,付拾一就开始炒菜。 热锅下猪油,等到乳白色的猪油化开了,就下姜片,下腊肉丁。 腊肉丁炒到了八成熟时,付拾一这才倒入洗干净的胡豆,翻炒均匀后,加一点水,盖上锅盖——胡豆皮厚,要煮得皮开肉绽,才能入味。 而此时另一个锅里的香菇炖鸡也该起锅。 付拾一掀开锅盖,首先是一股热蒸汽扑腾出来。 等蒸汽都散了,这才看见锅里黄澄澄的鸡块和褐色的香菇。以及汤上一层厚厚的,透明的金黄鸡油。 与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扑鼻的香气。 香菇特有的香气,都还被盖在底下,首先闻到的,是肉香和油香。 这年头的鸡,都是吃粮食和草料长大的,肉质鲜嫩,香味纯正。不夸张的说,付拾一这头炖着鸡,隔壁齐三娘,肯定能闻到味儿。 付拾一将鸡汤盛起,然后刷干净锅,重新下油,等油七成热,滑入生姜末,豆腐丁,香菇丁,还有笋丁,翻炒一阵之后,这才倒入荠菜沫。 荠菜自己就会出水,不多时锅里就有了汤汁。 付拾一这时候才放一点盐沫进去。 翻炒均匀后,立刻倒入兑好的稀芡。 汤汁迅速粘稠,均匀的将这些菜都包裹起来。 付拾一立刻就淋上几滴芝麻油,而后出锅,片刻不敢耽搁。 白瓷盘子里,豆腐的白,荠菜的绿,混在一起,点缀在其中的褐色香菇丁更衬得这两个颜色鲜亮—— 方良捧着盘子小心翼翼端菜上桌,闻着那香气,只觉得自己肚里馋虫都要爬出来。 而那头,付拾一又掀开了另一个煮着胡豆的锅。 胡豆的皮已经完全绽开了。 腊肉的香气也被逼出来。 因为腊肉本来就咸,所以付拾一没另外放盐,只迅速将椿芽沫撒进锅里,飞快翻炒。 一股奇特的香气瞬间就在屋里弥漫开来。 这是香椿特有的味道。喜欢的人说香,不喜欢的人,只说闷。 付拾一起锅装盘,一气呵成。 等饭菜上了桌,她拿出自己定制的简易多层食盒,每样菜都装点,准备一会儿给卢娘子送去。 付拾一解了围裙:“开饭吧。” 刘大郎闻了一下午的炖鸡味儿,这会早就忍不住,客气了一句,就开始动了。 方良更好像是饿死鬼投胎。 付拾一默默的将鸡翅膀和鸡爪子偷渡到自己碗里——鸡腿什么的,哪有这里好吃?真正会吃的人,会吃鸡翅尖,鸡中翅。此时炖得骨酥肉烂,这地方的肉又嫩,入口微微一抿,就还剩个骨头。 她看着刘大郎和方良两人在那谦让鸡腿,只含笑不语。 鸡汤很鲜美,付拾一啃干净鸡翅膀,又喝一碗鸡汤,这才盛了米饭就菜吃。 胡豆此时已经将腊肉的咸香味道完全吸入,加上他自己特有的细腻,一入口,就让人享受得眯起眼睛来。 至于香椿的味道,很好的起了个点缀和烘托。 付拾一感慨:什么叫绝配?这就叫绝配! 腊肉毕竟油腻,多吃两口后,难免就想吃点清淡的。 用小木勺挖一勺豆腐荠菜羹——入口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鲜! 清新,爽口,嫩滑,直接就将那一点点油腻感一扫而空! 付拾一一边吃一边想:我真是个天才。 方良吃过的碗,闪闪发亮。 刘大郎惊叹:“都不用洗了。” 方良羞赧,头都不敢抬的捂着肚子:要不是实在是吃不下了,我还能再吃一碗! 付拾一咳嗽一声:“闲来无事,我随你一同去送饭吧。” 方良犹豫了一下,心想也不坏规矩:“那我们这就去?” 付拾一的饭盒外头有一层自己做的小衣裳。其实就是保温套。 方良看了就好奇:“付小娘子这是——” “便携饭盒。”付拾一笑眯眯:“有时候出门,我就自己带饭。” 方良一顿彩虹屁:“付小娘子真是心灵手巧。” 付拾一面色平静:“都是请人做的。” 方良改口:“付小娘子心思聪颖,别致无双。” 付拾一好奇:“你这么会拍马屁,李县令他知道吗?” 方良咳嗽:“付小娘子这话说得——” 一路吹着彩虹屁,就这么到了衙门。 卢娘子毕竟是女子,自然是优待几分。 可即便是再怎么优待,那也是牢房。 牢房也并不那么脏乱,但是里头压抑沉重的氛围,却叫人心里头不舒服。 卢娘子坐在床边,也没睡,呆呆的,不知在想什么。 听见动静,她立刻抬起头看过来,那一瞬间眼睛里是亮的。 可等到看清楚了来人之人,她眼底的光,就黯淡下去。 像是被风吹灭的蜡烛。 卢娘子还是微笑一下:“付小娘子。” 付拾一也微笑:“卢娘子。” 然后付拾一将食盒递给卢娘子:“卢娘子尝尝。” 卢娘子盯着食盒:“这是——” 对于卢娘子的迟疑,付拾一笑眯眯的:“卢娘子不必担心,只是饭菜罢了。有人叫我给你送来的。” 卢娘子眼里又燃起了光。 付拾一含糊了一下,没具体说明到底是谁,只说:“卢娘子尝尝吧。不管怎么样,还是应当吃饭的。” 卢娘子打开食盒,微微愣了一下,随后神色就黯然下去。 她苦笑一声:“这不是杜家送来的。” 卢娘子既然都猜到了,付拾一也就承认了:“这是我做的,李县令托我送来的。” 卢娘子颔首:“毕竟我们两家也算姻亲。”。 五姓七望,各大世族,从来都是相互联姻。遇见了,怎么也能找出一点亲戚关系。 第104章 你后悔吗 卢娘子吃饭很优雅,和李长博有如出一辙的气质。 安静,雅致,从骨头里透出来的贵气。 付拾一觉得,看着都是一副美好的画卷。 卢娘子胃口不佳,每样都是浅尝辄止。 吃过了,卢娘子细致的将东西收好,隔着栏杆递给付拾一,微笑道谢:“多谢付小娘子。” 付拾一摇头:“只是小事。” 付拾一看一眼床榻:“卢娘子不打算睡吧?” 卢娘子摇头:“实在是睡不着。” 付拾一索性就坐下来,隔着栏杆和卢娘子聊天:“你们成婚多少年了?从前感情好吗?” “十年了。”卢娘子回忆往昔,露出一个笑来。 光是这个笑容,付拾一也就什么都明白了。 付拾一看着卢娘子这样,忍不住叹息:“可是他今天,到现在也没露面。” 卢娘子颔首:“我知道。” 付拾一讶然:“你就不恨他?” 卢娘子笑起来:“恨他做什么?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承担。” 付拾一有一瞬间冲动想要说那个牡丹毕罗的事情。 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卢娘子反倒是问起付拾一:“你一个小女郎,做这种事情,不害怕吗?” 付拾一认真思索了一下:“最开始也怕。后来……就习惯了。” 说到这里,付拾一笑了一下:“最后就觉得,死人比活人好相处。” 这话,卢娘子琢磨了一下,也认同:“是啊,活人总有太多小心思,不如死人实在。死人就躺在那里,连一句话都不会说,更别提算计你了。” 付拾一深以为然的点头:“死人的秘密,你用心去寻找,就能发现。可是活人……永远看不透。” 方良站在远处听着,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年头,世界到底怎么了? 付拾一丝毫没有照顾方良感受的意思:“其实死人也很有意思的。上吊的,中毒的,淹死的,各种各样的死法,每一种都是不一样的表现。到底是被杀的,还是自杀的——研究起来,会入迷。” 卢娘子听得认真:“为什么会想做这个呢?是因为生计?” 付拾一摇头:“选择这个,不是为了养家糊口,而是因为,我想用自己学到的东西,去维护世间的公正。去为那些死者代言。说出他们没有说出来的话,帮他们说出凶手是谁,是如何杀死他们的。” 卢娘子沉默片刻,才道:“付小娘子很了不起。” 付拾一腼腆一笑:“人人都可以这么了不起。” 只是看做与不做。 卢娘子慨然而叹:“我很佩服付你。” 付拾一摇头:“我很佩服卢娘子你才对。你将杜家打理得很好。杜家五个姬妾,从来也没起过什么争端。就连家中产业,也岁岁有盈余。这样管家的本事,不是人人都有的。我只是觉得,杜郎君辜负了你。” 卢娘子沉默良久,才道:“他也不想如此,只是没有子嗣,逼得他不得不如此。” 付拾一摇头:“卢娘子何必自欺欺人?若真是为了子嗣,有了儿子之后,大可以就不必那般了。” 卢娘子沉默。 付拾一又叹:“陈石的媳妇过来了。她说,她不敢相信您会做这样的事情。” 卢娘子依旧沉默。 付拾一看她似乎一点没听进去,忍不住皱眉:“人人都是爹生娘养的,有些时候,你全心全意为旁人付出,只不过是惯坏了他。他心里,也没真将你当成一回事儿。只不过是享受着你的好,却不珍惜。” “值得吗?”付拾一低下头:“他不会伤心,不会难过,甚至不会愧疚。他的父母也不会伤心难过。可是你的父母呢?” “每个人,都只能活短短的几十年。” “你为了某个人,将自己一生都葬送了,值得吗?” “你想没想过,他到底又为你做了什么?” “到如今,他都不肯来看你一眼。”付拾一声音很轻,“生命只有一次,人可以做傻事。却不能一直傻下去。有时候,该清醒过来,好好想想,自己应该做什么。” 卢娘子皱起眉头,看着付拾一:“付小娘子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付拾一笑笑:“世上发生过的事情,都会留下痕迹。而我,就是发现这些痕迹的人。我不想让真凶遥逍法外。你的命是命,难道死去的人,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小孩子都知道,做错事,就该受罚。” 卢娘子若有所思。 付拾一没再继续往下说,跟着方良走了。 方良有些纳闷:“付小娘子这一次怎么这样上心?” 付拾一说实话:“就是觉得万一是杜三郎那个渣男做的,就这么让他逍遥法外,太便宜他了。他这样渣,应该让他家破人亡才对。” 方良:“……会不会太狠了?渣男又是什么?” 付拾一斜睨他:“你是男人,自然向着男人说话。渣男就是自私自利,不负责任的男人,这种男人就该像是丢渣滓一样丢掉,不是吗?” 方良缩了缩脖子:……付小娘子你眼里有杀气你知道吗? 送了付拾一归家,方良去找李长博复命,少不得将付拾一和卢娘子说的话,一一说给李长博听。 李长博果然对“渣男”也感兴趣。 方良重复了一遍。 李长博扬眉,嘴角微笑:“很贴切。” 方良嘀咕:“可我总觉得,付小娘子对这个事情,格外上心。” 李长博却笑笑:“她是女子。故而不管是陈娇,还是卢娘子,她都能感同身受些吧。” 方良恍然点头:“倒也是。不过付小娘子还真有点儿嫉恶如仇。” 李长博失笑:“她的确适合做这种事情。” 方良叹气:“可我还是觉得,付小娘子这样的小娘子,呆在厨房做饭,才是最合适的。” 李长博问他:“为什么?” “这种活,还是不应该女郎家去做。”方良煞有介事:“而且付小娘子做饭那么好吃,被验尸耽误了怎么办?” 李长博:……你又吃到了什么好吃的了? 方良压低声音问:“付小娘子毕竟不是正经仵作——” 李长博轻声道:“长安县衙,也应该有个女仵作。”。 方良下巴都快掉下来:郎君,你没开玩笑? 第105章 意味深长 方良磕磕巴巴的提醒:“郎君,从未听过世上有女子做仵作——” 李长博只是给了方良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让他自行体会。 最后方良琢磨了大半夜,才抽了自己一个嘴巴:郎君说啥就是啥,你懂个啥?郎君说有,那就必须有! 因为刘大郎在,付拾一享受了一回坐车的舒坦。 如今天越来越热,付拾一每天挑着担子走去,要出一身汗,还晒得慌。 刘大郎有些心疼她:“好好一个女郎家,都晒黑了。” 付拾一自己照了照镜子:“黑点也挺好看。” 小麦色,也是健康色!除非是天生就白,那何必非要追究一味的白呢? 花都有各种各样的颜色,每一种都有每一种的风情不是? 刘大郎不仅亲自送付拾一去,还帮着付拾一去摆摊干活。 王二祥瞅见了,笑着打招呼:“真是好久不见。” 刘大郎走出了那件事情,又恢复成热心开朗的人,拉着王二祥就要请王二祥吃早点:“当时多亏了你们——” 王二祥赶紧摆手:“我可不敢当。都是李县令和付小娘子的功劳!” 说着话,钟约寒从县衙里出来,老老实实的来帮忙干活。 付拾一:你们都能帮我干点啥?做饼煮馄饨,你们哪一个能做?! 事实上也是,来个顾客,刘大郎还知道招呼一下,而钟约寒始终冷着一张脸,飕飕的飙寒气。 小半天下来,唯一功劳就是女眷过来买馄饨和卷饼的多了。 尤其是附近那些年轻的,未出嫁的女郎们。 一个个换上了轻盈鲜艳的夏衫,打扮妥当,裹挟着一股香风过来。 举着小扇子,一面和付拾一说买什么,一面偷偷看钟约寒,末了还不忘问一句:“这是谁呀?” 付拾一烦不胜烦,有点儿想挂个牌在钟约寒脖子上。 最后,付拾一眼珠子一转:“这是长安县里当差的官爷,尚未婚配呢!他是我家亲戚!” 顿时就让那些个女郎们一个个看得更加肆意和殷勤。 那火辣辣的眼神,比起外头的太阳还要热情。 钟约寒脸色更黑了。 最后终于在一个大胆的女郎递给钟约寒一方帕子,让他擦擦汗的时候,他脸色彻底黑成了锅底:“我是仵作。” 四个字,顿时吓唬得那些女郎们落荒而逃。 摊子上也清净下来。 付拾一笑话他:“你这样,是娶不上媳妇的。” 钟约寒给了付拾一一个冷眼:“不需要。” 付拾一无奈耸肩,懒得管他。 中午早早就卖光了东西,付拾一在还剩下一份馄饨的时候,就让刘大郎先收摊回去,而她煮了这一碗馄饨给卢娘子送去。 卢娘子早点也吃的是李长博叫方良送去的卷饼。 付拾一去见卢娘子的时候,看卢娘子只略吃了两口卷饼,就问她:“不合口味?” 卢娘子摇头:“只是没心情。” 付拾一将馄饨给她:“好好吃饭,是对自己最大的爱。” 卢娘子看付拾一。 付拾一轻声道:“人要先学会自爱,旁人才会爱你。你若将自己当成天上的仙女,旁人也会觉得你是仙女,需要呵护宠爱。若你当自己是地上的尘土,那旁人也只会毫不珍惜,甚至嫌弃。” 卢娘子若有所思。 付拾一没多说,仍旧让卢娘子自己去想。 她悄悄问王二祥:“杜家还是没有人来吗?” “有人来。”王二祥压低声音,充满同情:“付小娘子你不知,杜家叫人送来了休书!” 付拾一早有预料,“那卢娘子不是还有嫁妆和陪房?” 王二祥鄙夷:“那些人都被送去了卢娘子庄子上,说不知道是不是和卢娘子是同伙!至于东西,那就不知道了。” 付拾一看一眼王二祥:“二祥,你可别学那杜郎君。” 王二祥嗤之以鼻:“我才不会。” 付拾一欣慰点头:“要做个好男儿。” 王二祥有点害羞:“那肯定的。” 不过很快王二祥又压低声音,飞快跟付拾一八卦:“不过我跟你说,咱们谢师爷可真会办事儿!我听见他偷偷教唆陈金水去杜家闹,要钱!” 王二祥“嘿嘿”直笑:“最好闹个鸡犬不宁才好!” “厉海难得开口,警告陈金水,万万不可闹出停棺门口的事情来!杜家是要脸面的人家。” 王二祥一脸佩服:“这杜家啊,好不了了。” 付拾一默默的伸出了大拇指来。 这两个,显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嘛。 付拾一兴奋的搓搓手:“接下来肯定有好戏看。” 王二祥也学着付拾一:“那可不!” 还别说,搓手这个动作,在这个时候,感觉非常能缓解那种因为期待而带来的焦虑! 徐双鱼远远看着,心想:怎么付小娘子看上去有点儿……有点儿……猥琐? 徐双鱼悄悄问师兄:“师兄,付小娘子怎么了?” 钟约寒冷着脸:“不许学!” 徐双鱼乖乖点头:“哦。” 案子没有新的进展,付拾一索性回去蹲守那个在自己家里捣鬼的东西。 付拾一总有一种预感,这两天家里人多,所以那东西不敢来。所以今天,她要制作一个假象,引蛇出洞! 付拾一回家后布防好,就直接拉着刘大郎出门买种子和菜秧子。 刘大郎有些担心:“能成吗?” “能。土里我放了针板,要有人过,肯定能扎破脚。到时候就知道是人是鬼了。桌上放着钱,门口用鱼线做了陷阱,真要动了这个,人怎么也会被砸昏过去。”付拾一胸有成足:“不昏过去,也能留下证据。” 刘大郎还是担忧:“要不然我先回去守着。一有动静就冲进去。” 付拾一笑眯眯:“放心吧。动静那么大,左右两边的邻居肯定会留意。” 付拾一和刘大郎商量:“种点什么合适?” 刘大郎也不太知道,就只剩下挠头了。 付拾一其实最想种的是辣椒。可现在还没有辣椒。 所以,付拾一最后只能买了一些芫荽种子,一些胡瓜秧子,葱头,还有就是藿香苗,最后买了一点豆角秧。 还有卖西瓜苗的,付拾一虽然没种过,却也买了几株。 最后,付拾一还买了丝瓜苗和冬瓜苗。 刘大郎忍不住笑:“倒像是乡下种菜的。” 付拾一也笑:“种菜种得好,也需要技术。”。 买完了种子,付拾一提议:“咱们去杜家门口看看热闹去?” 第106章 原来是你 刘大郎听付拾一的。 所以两人鬼鬼祟祟去了杜家门口。 一去才发现:好家伙,真是热闹非常! 看热闹的人是里三层外三层不说,陈金水还不知从哪里找了那么多人来哭灵! 那棺材,正正好就堵住了杜家的大门,进进出出都不行。 杜家大门紧锁,完全就是一派避而不出的景象。 付拾一不由琢磨:陈金水这是得了高人指点啊。 付拾一想想,又绕去了侧门,发现侧门陈金水也派了人守着。 付拾一扬眉:这样下去,迟早是要给杜家人逼疯了,到时候,官府介入就是理所应当的事—— 就是不知道,徐坤会不会气死。 毕竟,杜家出了人命官司,却越过了他—— 付拾一忍不住觉得有点喜庆。 看够了热闹,她这才拍了拍手:“现在咱们就回去看看成果吧。” 刘大郎摩拳擦掌:“走!” 付拾一一进院子,就发现机关被发动了。 院墙那边她没去看,直接去了一楼客厅。 神奇的是,桌上的银子还在,地上全是白扑扑的粉末——不过上头一连串的脚印。 付拾一看着那脚印,哭笑不得。 刘大郎没看见细节,还在那紧张:“你说贼子被砸中了没有?面粉都散落得到处都是了——” 付拾一指给他看:“就是一只小毛贼。” 刘大郎定睛一看,顿时气笑了:“还真是一只小毛贼。” 面粉撒得地上白扑扑的,那个用来作为机关的石头可怜巴巴的躺在地上,完全没发挥应有的作用。 倒是面粉上一连串的脚印子,还别说,就真让付拾一想起了一句形容来:满地梅花。 面粉没有覆盖的地方,此时也清晰的显露出了脚印—— 刘大郎皱眉:“看来是安家在楼上了。” 付拾一看着地上抖落的那些面粉,大概能想到那个小毛贼现在的情况,有点儿乐不可支:“咱们去找去。” 有了这些面粉作为记号,付拾一轻而易举就找到了地方。 付拾一和刘大郎搬来梯子,找到了顶棚上。 付拾一站在梯子上,头伸进去看,黑暗里,只看见一对亮得慑人的眼睛—— 付拾一蓦然想起了玉娘给自己讲的那个事儿。 心里蓦然就有了荒诞感。 付拾一学了一声猫叫:“喵~” 那对眼睛一下子歪过来,好像在疑惑:对面是啥玩意? 刘大郎递了个火折子上来,付拾一照了照,然后更加无语:说是小毛贼还真不假,她的衣裳,被偷来做了窝。窝里还有几团黑乎乎的东西—— 付拾一耸肩:“看来是母猫下崽子了。” 她就没打扰,慢慢下去了,又跟刘大郎将机关都收拾了。 刘大郎有些犹豫:“难道要留着?到时候小猫崽子长大了,怕是要偷嘴。” 付拾一笑笑:“没关系,咱们每次做饭菜,给它留一点。有猫在,耗子就不敢来了。不然耗子偷东西烦死人不说,还啃家具。” 刘大郎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就没再说。 付拾一笑:“她刚下了崽子,缺东西保暖,也缺营养,今天还吓了一跳。一会儿给它煮个鸡肝,咱们今晚还吃鸡。再扔点布头在这里,它愿意用,自己就叼走了。” 刘大郎感叹:“你太心善了。” 付拾一摆手:“从今儿起,咱们家就有捕鼠将军了。” 主要是付拾一刚才看了那猫儿的样子,就猜测可能是之前哪一个房主养在这里家猫。 流浪猫是怕人的。 可那猫儿虽然和人不亲近,却不怕人。 她就动了一点恻隐之心。 而且这个猫这么久,也没偷嘴过,就更让她满意了。 不过,想想根据玉娘说的,一只猫吓得上一任租客直接搬家,还摔了……更甚至传出闹鬼的传闻,真是让她有点儿感慨:想象力,才是最可怕的好吗?! 付拾一笑得直不起腰来:这个猫才是自己的贵人啊!自己因为这个,占了多大便宜!要不是这个猫,自己租不到这个屋子!更别说想买了!对于这个大功臣,她难道不该好好报答? 她决定了,以后每天买鸡肝,给这位喵小姐吃! 刘大郎也想清楚了前因后果,这会也跟着笑:“的确是托了它的福。” 付拾一认真提议:“给它起个名字吧。从今以后,它就是家里的一份子了。” 刘大郎立刻想到了:“大花?” 付拾一:……能不能有点新意。 刘大郎看出付拾一的嫌弃,挠了挠头:“那叫什么?” 付拾一也没什么更好的新意:“就叫猫奴好了。” 刘大郎满脸问号:“猫奴?” 付拾一面无表情点点头:“对,猫奴。” 都说喵主子,她才不! 刘大郎:好吧,阿妹开心就好。 付拾一煮好了鸡肝,拿了个干净小碟子,悄悄放在顶棚口上就退下来。 第二天,付拾一要出门时候,齐三娘也开铺子,齐三娘拉住付拾一:“昨天听见你家好大的动静,以为进了贼,可你不在家,我们也不敢进去看。就叫玉娘盯着院墙那边,结果也没见人。” 付拾一笑着道谢:“多谢多谢,昨儿家里的猫把东西碰倒了,不是什么大事儿。以后处理好了。” 付拾一这样一说,齐三娘顿时松一口气,“那就好。” 付拾一走后,齐三娘嘀咕:什么时候养了猫?不会偷嘴吧? 付拾一到了衙门,发现衙门里更热闹。 徐坤带着人过来了。 来的还有京兆府的人。 王二祥压低声音和付拾一八卦:“徐县令心里可不痛快!这是来找麻烦来了。” 付拾一颔首,心里默默给李长博下注:我赌李县令不费吹灰之力赢。 王二祥还在浓浓担忧:“不知道咱们李县令会不会有事儿。” 付拾一一脸笃定和诚挚:“我觉得,在陛下英明指导下,李县令一定会遇难呈祥,福禄双全。” 王二祥:付小娘子你到底加入了什么邪教。 付拾一摆摆手:“继续去打探,有什么消息立刻告诉我。” 王二祥想也不想就去了:“那你等着。”。 付拾一:八卦种子选手二祥,加油! 第107章 打击斗殴 王二祥很快就打听来了消息。 原来是杜家的家丁和陈金水带来的人发生了打架斗殴,陈金水的人被打折了一条腿,当时就闹到了徐坤跟前去。 徐坤一面受理了这个案件,一面上报了京兆尹,带了人过来兴师问罪。 不管怎么说,李长博不该越过他。 面对徐坤的指责,李长博只回了三个字:“那你来。” 徐坤一下子噎得说不出来。 他不想接手这个棘手的案子。这种各家的内务,实在是不好管理。 徐坤憋得脸色铁青,小胡子一翘一翘的,一双眼睛都瞪大了。 李长博客气一笑:“这个案子,原本只是请我们去看看到底是他杀还是病故,没想到牵扯出这么多事情来,因事情不是我长安县管辖范围,的确该移交。” “也是我不好。因为与卢家的私交,故而答应了这个人情。带着仵作过去一趟。” 李长博认错态度如此诚恳,京兆府的人就坡下驴:“既是说清楚了,那就该移交移交吧。事情闹得这样大,拖延下去惊动了上头可不好。” 京兆府的人还语重心长的提醒徐坤:“这个案子你要好好办,我看哪家都不是省油的灯。” 徐坤:……“是。” 他总有觉得自己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错觉。 最后,徐坤拿着卷宗走了。 至于卢娘子,李长博说稍后将人送过去。 王二祥将几个人的神态模仿得惟妙惟肖。 付拾一忍不住想:二祥,我欠你一个小金人。 没有小金人的王二祥,依旧继续卖力的表演徐坤拂袖而去的样子。 付拾一忍不住爆发了出一阵笑声。 然后,这笑声就被李长博听见了。 李长博慢悠悠踱步过来:“付小娘子遇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了?” 付拾一:……其实你心知肚明吧? 王二祥默默地假装不存在,往后退了几步,不敢出现在李长博视线范围之内。 可还是架不住李长博微微一转头,疑惑问了句:“衙门最近很闲?” 王二祥怂怂的跑了:“我去办差了。” 付拾一咳嗽一声凑上前去:“那卢娘子打算怎么办?” 李长博淡淡道:“她想见杜三郎一面。” 付拾一觉得卢娘子这还是放不下,就幽幽叹了一口气:“她怎么就这么痴情——” 李长博却似乎觉得没什么不妥:“如此女德,其实罕见。” 付拾一忍不住吐槽:“可为了一个渣男,实在是不值得。” 李长博轻笑一声:“这个词挺好。” 付拾一狗腿:“李县令这样的人,将来肯定不会成为渣男!李县令的妻子,一定会很幸福!” 好男人李长博面对如此彩虹屁,没飘不说,反而古怪的看一眼付拾一,心头中觉得有点儿怪怪的。 李长博咳嗽一声:“中午劳烦付小娘子做两个菜,还是照样送来。” 付拾一忙点头应下。 方良驾车过来,李长博上了车,二人便走了。 付拾一就早早收摊,回去做饭。 路过菜市的时候,付拾一进去逛了逛。 这个时节,蒜苗已经有些老了,蒜苗炒肉是做不成了,所以付拾一打算做个蒜苗豆腐。 另外又挑了一把新鲜的嫩豆角。 还买了一条最嫩的猪里脊。 做饭之前,付拾一特地去看了一眼鸡肝的碟子。 发现已经是吃干净了,于是她就将碟子拿了下来,准备一会儿换点新鲜瘦肉渣拌饭给猫奴。 打了井水将菜洗干净,豆角摘出来之后,付拾一先将米饭煮上—— 大唐自然没有电饭煲,所以付拾一只能煮滤米饭。 这种米饭做出来,颗颗分明,柔韧有嚼劲。就是费工夫。 热水下米,煮开,至米饭颗颗开花,就用筲箕将米过滤而出,然后就这么放在干净筲箕里,锅底加水,水开之后,将筲箕放在撑子上,离水五厘米左右。盖上盖子之前,还要将米饭里头用筷子戳上几筷子,方便蒸汽透过。 这样蒸出来的米饭,干爽,粒粒分明。 而之前滤出来的米汤,可以等着吃饭时候当成饮料喝。乳白色,有一股浓浓的米香。面上稍冷的时候,还会结上一层皮。付拾一很喜欢吃这一层米汤皮。 蒸上米饭后,付拾一就开始切菜。 里脊切丝,先加点酒稍微去腥,再加芡粉和蛋清揉过,再来少许盐和白胡椒粉入味。 然后将葱姜分别切出来,再剥点蒜切片。 一切就绪,付拾一就烧小火,下猪油,准备做干煸豆角。 油热之后,将豆角倒入锅中煸炒,直到水分散发,豆角变得干香油亮。 这期间一定要一直用小火,不然豆角就会容易糊。 炒至豆角表面出现虎皮斑,这才将豆角盛出备用。 锅里剩下的油下入蒜瓣,花椒,翻炒出香味后,倒入豆角,直到出了香味,这才加入盐,翻炒均匀出锅。 豆角出锅后,付拾一就开始烧豆腐。 豆腐是一开始就先切块用水煮去豆腥味的。 热锅下猪油,油热后倒入葱姜蒜花椒,煸香后加肉末。 肉末炒至发白,这才加入料酒和酱油调味去腥,此时在加入豆腐,仔细翻炒,直到豆腐表面被油烧得微微发黄,这才倒入切成段的蒜苗。 待到蒜苗断生,就起锅装盘。 剩下一道菜,是芫荽里脊丝。 芫荽是家里早上剩下的,取梗去叶,然后切小段。 热锅下猪油,化开就放葱姜丝,炒两下就放入肉丝,这个过程考技术,要将肉丝炒开,根根分明才行。 再加盐和少许酱油,炒到九成熟放入芫荽段,再翻炒几下,就立刻出锅。如此才能嫩滑鲜香。 付拾一先将饭菜装盒,然后保温上,自己再飞快吃两口,就去给卢娘子送饭。 卢娘子一听脚步声,就转过头来,看向付拾一:“付小娘子又来了?今日是什么菜?” 听那意思,分明还有点儿期待。 付拾一笑着报菜名:“芫荽肉丝,蒜苗豆腐,还有一个干煸豆角。” 卢娘子听完说句大实话:“付小娘子的菜好吃,菜名却一般。” 付拾一:……验尸我在行,取名什么的,饶了我吧。。 卢娘子低声笑起来。 第108章 想明白了(推荐票500加更) 卢娘子一笑起来,身上的气质就更加的柔婉。叫人止不住想起三月里的春风。 付拾一由衷道:“卢娘子应该多笑笑。” 卢娘子看她,眼神诚恳:“付小娘子若是去开饭馆,必定生意兴隆。” 付拾一“嘿嘿”一笑:“是有这个打算来着。到时候真开了,卢娘子千万要来照顾我生意。” 卢娘子微微一愣,笑容更甚:“好。” 付拾一心中一动。 卢娘子却已开始用饭。 卢娘子大概偏爱清淡口一些,第一筷子吃的是芫荽肉丝。 芫荽的特殊香气,混在了肉丝的鲜嫩里,既清爽,又不至于寡淡。 卢娘子称赞:“爽滑适口,香而不闷。配上米饭,便是天上人间。” 付拾一:我不得不佩服你们这些文化人。 再尝蒜苗豆腐,卢娘子眼神都亮了:“麻香醇厚,却并不抢味。虽油却不腻,和豆腐的清淡娇嫩是绝配。让人惊叹。” 付拾一:涨知识了。佩服佩服。 最后剩下一个干煸豆角,卢娘子优雅的吃了一筷子,微微一笑:“油香四溢,清香内敛,实乃一绝。” 付拾一:卢娘子你收下我的膝盖吧。你不去做美食点评家,真的可惜了。 美食点评家卢娘子吃了一大半,胃口显然比前几天强了不少。 等她吃完,付拾一才问她:“一会儿卢娘子要去见杜郎君?” 卢娘子微微颔首,神态悠然:“是啊。我觉得你说得对,做错了事,就要接受惩罚。” 付拾一就明白了。 付拾一郑重的对卢娘子说道:“那就祝卢娘子早日走出生活阴霾。” 卢娘子微微琢磨了一下,笑得开怀:“那就承你吉言。” 付拾一没有多言,回家收拾那块菜地。 菜苗还没种呢,好在一直放在阴凉的地方,也没焉了。 冬瓜苗付拾一直接栽在了院墙底下,准备到时候给它搭个架。 丝瓜苗就种在了厢房的屋檐一角。 到时候撑个竹竿让它爬上屋顶。结了丝瓜的话,够得着的摘了吃,够不着的,就让它自然老去,等到秋天时候,做成丝瓜瓤,洗澡洗碗都好用。 至于茄子苗,就正经的开了两垄整整齐齐的种下了。就挨着冬瓜。 豆角秧和黄瓜秧,也是整整齐齐的种了两排。这个到时候要用竹竿搭个三脚架让它们爬藤才行。 芫荽,香葱,还有藿香,这几样调味的,就单独种到了另个角落里。 最后还剩下西瓜秧的时候,刘大郎回来了。 看见付拾一种的秧苗,顿时就笑着夸:“阿妹真是能干。不过,西瓜如今种的人还少,咱们种得出来吗?” 付拾一也没底气:“等到时候看吧。不行就当闹着玩了。” 刘大郎和付拾一商量:“我搬过来,就住在厢房里吧。” 付拾一想了想,觉得妥当:“到时候等饭馆开起来,肯定还要招人,所以厢房可以让人收拾收拾,隔成三间屋。” 刘大郎也是这个意思:“有我再,他们也不敢有歪心思。” 付拾一想了想:“我打算买人。这样靠得住一些。” 虽说作为一个现代人,对于买卖人口这种事情多少有点儿接受无能,可是毕竟生在这个时代,不必非要去纠结这个。 而且,买过来,也省了不少麻烦事。 刘大郎点头:“也好。不过,先买个小丫鬟帮你干活是正经。你每天这样忙,有个小丫鬟帮着做个饭,也能省不少功夫。” 付拾一想了想:“再说吧。现在忙得过来。” 说话间,付拾一种好了西瓜秧。 她站直身,看着两块开辟得整整齐齐的菜地,顿时油然生出一股自豪来——只要是管理得当,这些菜,能收获好多呢。 付拾一忍不住有点憧憬瓜果满员的时候了。 刘大郎笑:“其实还是应该种葡萄,以前——” 刚起个头,他就住了口,不再言语了。 付拾一劝他:“都过去了,以后朝前看。要是这几天看见好的葡萄秧,咱们就买一棵回来,明年说不定就能吃上葡萄。” 刘大郎点点头:“还可以种点别的树。看花也好——” 付拾一没那个情调,“果树还行,光看花就算了吧。梨啊,石榴啊,桃子啊,开花也都挺好看的——” 刘大郎纳闷:“别人家小女郎都爱个花儿朵儿的,怎么你就不喜欢呢——” 付拾一说句大实话:“光看有什么意思,能吃到嘴里的,才是真的好。” 赏花她也能,但是真要自己费心费力去种,还是觉得蔬菜瓜果好。 刘大郎哈哈大笑,一扫阴霾。 而另一头,此时此刻李长博带着卢娘子去了徐坤那里。 徐坤已特地请了杜三郎过来。 李长博将人交给了徐坤,脚下却纹丝不动:“闲来无事,索性我也听一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徐坤“呵呵”的笑,捋着自己小胡子,硬生生装出了一派谦和温润来,“那是我万年县的荣幸——” 李长博不必装,都是谦和温润:“那就请徐县令开始吧。” 徐坤先看卢娘子,拿起惊堂木,最后还是没重重落下,只象征性走了个过场,问出来的话也温和:“卢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卢娘子毕竟姓卢,并不跪下,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杜三郎:“三郎,还是你来说吧。” 杜三郎有些僵硬,更不和卢娘子对视:“有什么好说的?你做的事情,我并不清楚——” 卢娘子一听这话,就低低的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愣是给杜三郎笑得转开头去。 然后众人就听见卢娘子问:“休书是怎么一回事儿?我的丫鬟们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卢娘子的语气云淡风轻。 可不知为何,众人都听出了咄咄。 杜三郎的反应更是激烈,他一甩袖子,皱眉不耐道:“你做出这样的事情,为了杜家的名声,咱们两个之间,也不能再如从前——至于那些丫鬟们,自然都是遣送到了庄子上——” 卢娘子幽幽的:“三郎,你是否有些太心急了?做这些事情时,可有问过我同意?”。 杜三郎微微扭开头:“我如何去问你——” 第109章 夫妻情分 对于杜三郎这样的话,卢娘子轻笑一声。 不似以往柔和,带着些许冰冷:“如何问我?打发人去县衙见见我,如何不能够?” 卢娘子闭了闭眼睛,眼眶微红,“旁人都有人送吃送喝,我却连个问津的人都没有!就连对我忠心耿耿的丫鬟婆子,也叫你压制。杜三郎,何至于此啊?” 何至于此啊? 众人心头都被卢娘子问得微微一颤。 众人都期待杜三郎的回答。 杜三郎却嗫嚅:“你做了那样的事情——” 卢娘子冷笑反问:“我究竟做了什么样的事情?” 杜三郎深吸一口气:“你杀了人。” 卢娘子神色不变,只灼灼看杜三郎:“旁人不知,你还不知为何吗?杜三郎,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卢娘子并不给杜三郎回答的时间,神色冷冷继续往下说:“你我成婚十余载,我为卢家女,求娶我之时,你与我父母,与我族中如何说的?” “你说,定会一生一世,爱护于我,呵护与我。不会叫我受半点委屈!说什么不管发生何事,你都会疼我爱我!” 卢娘子嘲讽的笑起来:“这可真是疼我。” “成亲后,久久不孕,你母亲施压,你不敢与母亲争辩,也不敢与我提起,最后是我,主动给你纳妾!主动受了你母亲的冷言!” “最初纳妾,依旧没有消息。你母亲疑心我做手脚,我受尽委屈,你又何曾替我辩解过两个字。” “孩子落地,你欢喜非常,去陈娇那里日益增多,告诉我,既然陈娇能生一个,必定还能生。要趁着这个机会,多生几个,以旺子嗣。” “究竟你是喜爱她美貌,还是想生孩子?你以为我不知么?” “还有,家中庶务,你何曾问过半点?你母亲去后,府上分家,你分到的田产店铺,你以为都是好的?若不是我,府里的人,都得喝西北风!” “如今,我有事,你休妻也就罢了,毕竟家族名声重要。可是!你想想,你是怎么对我的?” 卢娘子的声音越发凉起来:“不闻不问。连口热汤都不曾叫人送来。我离家前,还嘱咐丫鬟好好照顾你!” 杜三郎已经根本不敢抬头,脸上一片猪肝红。 徐坤咳嗽一声:“这些都是你们的家事,现在咱们只说命案——” 话虽然这么说,徐坤还是看着杜三郎,大摇其头:“不过,到底夫妻一场,这么做有点儿过了。” 杀人犯还有人送吃喝呢。 更何况,卢娘子是个女流—— 李长博听徐坤这样说了,便没再开口多言。 卢娘子被徐坤这么一提醒,也回过神来。她伸手优雅的拢了拢鬓发:“既然这是公堂上,我也只多问一句:杜三郎,你凭什么休我?” 杜三郎此时倒是回了一句嘴:“七出之中,你无子,妒忌都犯了。为何不能休你?” 卢娘子立刻便反问:“那三不出呢?” 杜三郎一下子哑口无言。 杜三郎父母相继离世,中间,卢娘子守孝整整一共四年。 三不出,其中与更三年丧,不可出。 所以,杜三郎是没有资格休妻的。 李长博也颔首:“的确是如此。这样情况,便是只能商量和离。” 和离,双方自愿,自然是不会存在这些条规,两个人都愿意就行。 但是和离和休妻不同。 休妻,卢娘子只能带走自己的嫁妆。 和离,卢娘子除却自己嫁妆,还要分一部分家产。 杜三郎垂首,不言语了。 徐坤觉得大家有点儿忽略自己,于是咳嗽一声:“这是公堂,只说杀人案。” 徐坤拍了拍惊堂木:“罪犯卢氏,你可认罪?” 卢娘子抬起头来,一字一顿:“我不认罪。人非我所杀,我不认罪!” 此言一出,登时满堂哗然。 李长博静坐如斯。 徐坤莫名有点亢奋,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一双眼睛冒出精光来:“可你先前,分明认罪!这又是何故?” 卢娘子一脸平静:“因要替人顶罪。” 替人顶罪。 替谁?自然是不言而喻。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杜三郎身上。 杜三郎一阵慌张,看着卢娘子矢口否认:“你这是什么意思——” 卢娘子微微一笑,慢悠悠道:“我又不曾说是你,你又何必如此惊慌失措。” 猫戏老鼠。 这是众人唯一能想到的。 不过没人觉得卢娘子不厚道。 反倒是都忍不住想:卢娘子再来一遍!我们还想看更多! 卢娘子没有辜负大家期望,盈盈一笑:“不过也是,我身为你杜家人,身为你妻子,无儿无女,唯一在意的人,就只有你了。所以……你说是谁?” 杜三郎不敢和她对视,声音莫名透出一股弱小:“你别胡乱攀咬,你杀人,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为何毒杀陈娇,可陈石死了?”卢娘子叹了一口气:“因为你就是想看看,陈娇到底有没有背叛你。” 杜三郎皱眉:“你在胡言乱语!” “毒在胭脂里,陈娇打扮后去见陈石。与陈石单独在房里商量事情——最后陈石也死了。”卢娘子笑笑,眼神有点意味深长:“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必多提。” “为何其他姬妾一无所出?” “你为何喜爱丹道?” 卢娘子每说一句,杜三郎就难堪三分。 而众人八卦的心思,也多三分。 毕竟这个内幕,还是很劲爆的。 杜三郎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卢娘子又叹:“请来问诊的大夫是你的好友。他说是急症。” “还有,自从陈娇病重,你也就病了。门都不出,更不曾关心陈娇半点——” “你还特地叫人去看了看陈石的情况——” “是谁让人不管陈石?让他自生自灭?” 卢娘子怜悯的看着杜三郎,声音温柔:“三郎,你不该辜负我的。你真的错了。” 众人:……卢娘子你说得对。。 “三郎,你可知,陈金水来闹事,我打算给银子了事。给了银子,事情就闹不起来。可你却不肯给。最后事情闹出来。闹出来也就算了,若能出你一口恶气,我这条命,不要也罢。为了你,我也没什么不能够的。”卢娘子幽幽的叹,“可你真不该负了我。” 第110章 罪有应得 卢娘子说完这话之后,就看向徐坤:“毒是杜三郎下的。” 杜三郎大概脑子里也是想过这样的事情的。 所以,杜三郎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你有证据么?” 杜三郎这样一说,卢娘子就不言语了,只看徐坤。 李长博也看徐坤。 徐坤咳嗽一声:你们都看我做什么?查案是该我来查,可这怎么查? 面对徐坤沉吟着不言语的态度,徐坤的师爷一拍脑袋:完了,我家县令又不知道怎么办了。 最后,师爷咳嗽一声:“那胭脂到底是是怎么来的?” 卢娘子大大方方道:“胭脂是我的,我买来之后嫌弃颜色不好,弃之不用。他拿去说要送给陈娇。” “那毒呢?”师爷再问。 卢娘子只回一句:“那就要问问他了。” 杜三郎立刻接话:“胭脂我拿到就让人送过去了。” 卢娘子笑笑:“那就让送东西的下人,还有我的丫鬟来作证。另外,再请陈石的妻子来作证。” 徐坤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传上来!” 厉海就将四个人带上来。 一个是杜三郎的小厮进宝,一个是陈娇的丫鬟杏儿,以及卢娘子的丫鬟春儿,另外就是陈石的妻子胡春华。 徐坤问他们四人:“你们都见过那一盒胭脂?都是什么时候?” 杏儿最先答:“是进宝那天早上送过来的时候。当天娘子用了两回,娘子死后我又用了两回给她上妆。” 胡春华摇头:“我不知什么胭脂。” 春儿低声道:“胭脂是我随着大娘子去挑的,买回来之后,也是我收着的。那天郎君问我们大娘子要,大娘子就让我给郎君了。给郎君的时候,是郎君送胭脂过去的头天傍晚。” 进宝也只能开口:“那胭脂,那天早上郎君叫我送过去,我就送过去了。” “拿了胭脂的当天,杜三郎在何处休息的?”徐坤觉得自己已经抓到了重点。 春儿很肯定:“不是在我家娘子那儿。是去了书房。” 进宝也点头:“郎君的确是在书房将胭脂给我的。” 徐坤登时看向杜三郎:“杜郎君,你那还有什么话说?” 杜三郎一口咬定:“不是我做的手脚。我又不会做胭脂——怎么能做到瞒天过海?” 李长博看一眼厉海。 厉海就从怀里取出两样东西。 一样是个胭脂盒,一样是个小纸包。 杜三郎一看纸包,登时面如死灰。 徐坤登时就明白,这恐怕是能要杜三郎命的证据了。 李长博微微颔首:“给徐县令看看。” 厉海将胭脂盒和纸包都放在徐坤的桌案上:“胭脂盒是从陈娇屋中取出,的确含有红升。” “纸包是从杜三郎书房搜出,里头装的是胭脂,差不多正好是胭脂盒分量的一多半。” 为什么会如此,自然不用多说。 杜三郎将胭脂盒里的胭脂挖出来一大半,再将红升混合进去,搅拌均匀,压实了,做成了一盒毒胭脂。 徐坤灼灼看向杜三郎:“杜郎君,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杜三郎毫不犹豫脱口而出:“这是她故意诬陷我的——” 李长博叹了一口气:“东西是我叫人去找的,她并未多说一个字。除此之外,我还问过道士,你的红升大概有多少。估算下来,用量正好是胭脂这么多。与卢娘子一开始说偷取一部分,并不符合。” “卢娘子和陈娇之间,并无什么矛盾,更没有任何的口角。” “而卢娘子说的下药在毕罗里,也已经印证,胡春华吃了并无任何中毒反应——” 李长博再淡淡道:“再看看你的手——上头有明显的的用过红升痕迹。” 红升有大毒,肌肤触碰过多过久,会留下痕迹。 其实如果不是陈娇死得那么快,陈娇嘴巴上也会留下痕迹。 “陈娇用过胭脂后不久,就见了陈石,两者恐怕有口唇接触,后又一起用饭——所以就将胭脂吃进了嘴里。”李长博看一眼徐坤,给了他个眼神:“谋杀二人,便是如此做到。” 徐坤听得津津有味:口唇接触,不就是亲嘴嘛!说得那么隐晦! 徐坤似笑非笑看杜三郎:“这个事情,可是有点儿意思了。杜郎君,你可有话要说?” 事已至此,自然无话可话说。 杜三郎忽然就愤怒起来:“他们该死!身为女子,不守妇道,身为奴仆,胆敢染指家主女人!他们都罪该万死!” 这是承认了。 李长博轻轻呼出一口气,看向卢娘子。 卢娘子看着杜三郎那副样子,虽然神色淡淡的,可总让人觉得有些悲伤。 徐坤皱眉呵斥:“那也不该杀人!” 一个下人,打死就打死了,可小妾是良家子,那就是谋杀。 杜三郎“呵呵”冷笑:“我若不是弄这一出,如何知道他二人偷情?” 众人:……你说得好有道理,我们竟然无法反驳。 徐坤噎了半天,忽然来了急智:“可若是你猜想不属实呢?岂不是冤枉好人,白送一条命?!这种做法,太不可取!” 师爷在旁边,难得有点欣慰。 李长博站起身来:“事情已经明了,我就不打扰徐县令断案了。” 卢娘子轻声道:“既然已经劳烦徐县令了,我还有件事情也一并请求徐县令给我做个主。” 徐坤对于女人,还是怜香惜玉的,“卢娘子请说。” 卢娘子看一眼杜三郎,叹了一口气:“虽说现在这样,我也不可能和他继续做夫妻,但是我也不能顶着被休弃的名声继续过下去。而且陈娇生的孩子尚且年幼,我恳请大人做主,让我们和离,然后将孩子给我抚养。不然,他一走,孩子可怎么办?” 卢娘子一说这话,所有人都不约而同要竖起大拇指。 卢娘子这个时候想的竟然还有那个可怜的孩子——不是高义是什么? 李长博已率先将话说出来:“卢娘子实在是有情有义。” 徐坤也忍不住附和:“卢娘子的确是有情有义。” 杜三郎厉声道:“那孩子是野种!根本就不是我杜家的种!” 卢娘子叹一口气,看着徐坤:“徐县令您也看见了,杜家人应该也和三郎一个想法,那孩子不管是不是杜家的种,留在杜家,日子都不好过。”。 “倒不如跟着我去了。” 第111章 不算过分 面对徐坤的犹豫,卢娘子依旧是和气温婉的:“既然徐大人为难,那我就再去求一求京兆尹——” 徐坤这才想起来,卢娘子出自卢氏。 徐坤看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沉吟着道:“不妨问问杜郎君,是留着这个孩子,还是将孩子送走——” 杜三郎也真是够实诚:“这个野种,就应该杀了!” 李长博无奈建议:“还是听卢娘子的吧。好歹是一条命。稚子何辜?” 徐坤也觉得杜三郎有些不靠谱,点点头应了:“是啊,好歹是一条命。既然卢娘子愿意收养,那再好不过。” 卢娘子笑笑:“那我回去就叫人写和离书送来——” 李长博提议:“一事不劳二主,其实徐县令文采斐然。” 卢娘子便含笑看徐坤。 徐坤有点儿飘飘然:李长博居然夸自己文采斐然! 就冲着这个,徐坤一口就将这个事情答应下来。 师爷在旁边扶额:我的县令啊——你被卖了还美什么美?你就不怕杜家恨你? 不过徐坤还真不怕。 宫里有个妹妹当红,圣上也诸多包容。 他只要不谋逆,杜家能将他怎么样? 不过写和离书,其实也不需要什么文采。 主要是卢娘子说,徐坤记录。 家是卢娘子当的,对于杜三郎这一房到底有什么家产,她一清二楚。 卢娘子说话也很公道:“当年分家得来的祖产。那是杜家先祖挣来的,我并非杜家子孙,不该沾染。除却祖产之外,这些年以来,我们夫妻二人挣来的产业,我也不多要,两人一人一半就是。” “其中共有铺面两间,我分得那一间小的。田产八十亩,我得那个三十亩的小庄子就是。银钱统共四千八百两,我分二千四百两。府中仆从,我也只带走服侍我的人,以及府中的大总管。大总管毕竟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当初答应给他养老,这一点不好失言。” 卢娘子笑了笑:“其他古董玩器,也就不必分了,都留给他。我只带走嫁妆。” 卢娘子这样分家,实在是让人心服口服。谁都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徐坤忍不住对杜三郎说了句:“卢娘子实在是个极好的。” 杜三郎呆呆愣愣的看着卢娘子有条不紊的说这些,觉得有点陌生,又有点儿不明白,更多的是不安。 这些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卢娘子操持一切,在前面挡着一切—— 哪怕是写休书时候,他都不觉得卢娘子就要离开他了。只觉得,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先撇清干系再说—— 可如今,卢娘子一点点落实和离书,他这才感觉出来不对劲来。 卢娘子是真不要他了。 巨大的恐慌攥紧了杜三郎的胸口,让他觉得喘不过气。 他愣愣的看着卢娘子,满心希望她能回心转意。 可卢娘子说完了最后一句,便没有多余的话,更没多看他一眼。 徐坤写完最后一笔,感叹:“卢娘子真是厚道。” 卢娘子坦然一笑:“毕竟夫妻一场。何必决绝?” 这话…… 众人齐刷刷鄙夷的看一眼杜三郎。 杜三郎还看着卢娘子。 李长博轻声道:“卢娘子若是暂无居所,不妨先去我府中。家中祖母必定高兴有人陪她说话。” 卢娘子沉吟片刻,“不必如此,暂且我还住在杜家两日,我在崇贤坊有个小宅院,收拾收拾就可以搬过去。” 李长博欣然:“那我们以后便是邻居了。” 卢娘子颔首:“待搬过去之后,少不得要叨扰老夫人。” 李长博诚恳:“欢迎之至。” 两人如此旁若无人的闲聊,徐坤有点儿不乐意。 徐坤咳嗽一声:“案子还要继续——” 卢娘子对徐坤客客气气道谢后,提了句:“大人,既是我说完了我知道的,那我便先回去了?那孩子恐怕吓坏了——” 徐坤能说什么?自然只能让卢娘子摁下手印之后,就放她走。 李长博也告辞,将这个案子的功劳拱手给了徐坤。 徐坤想了想,心里平衡一点了,笑着说了句:“李县令,以后这样的事情,还是别忘了我啊。” 连着摘桃子两次,徐坤想想又有点儿美滋滋,笑容都诚恳起来。 师爷心里也平衡了,热情的送李长博。 卢娘子往外走,杜三郎也不知怎么想的,忽然起身,朝着她走了两步,喏喏的唤:“蓉蓉。” 卢娘子回头,看着杜三郎,“三郎还有何事?” 杜三郎嗫嚅:“我……你……” 卢娘子却缓缓对杜三郎道一万福礼,轻声道:“愿郎君相离之后,另聘贤惠淑德之美妻,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更胜欢喜。此生余岁,再无相见。” 说完这几句后,卢娘子便是施施然转身,头也不回的出了万年县县衙。 杜三郎提脚想追,可衙役哪里肯放他?强行给拎了回来。 徐坤不厚道的提醒:“杜郎君啊,今时不同往日了啊!昨日你写休书时,怎不见如此多愁善感?” 杜三郎听着,觉得嗓子里像吞了苍蝇。 徐坤还要雪上加霜:“不过你先别想那些了。先想想,到底杀人这个事情,你得受什么罚。” 杜三郎立刻就道:“我愿用银钱相抵!” 徐坤看杜三郎还不清醒。就提醒他:“杜郎君,陈石的毕竟是贱民,死了你花银子能赎罪。可陈娇却是良民。且故意谋杀——此乃重罪!最轻也要判个流放三年!” 杜三郎一下子有点儿懵。 徐坤笑着低声道:“一万两,流二千里。两万两,流一千里。杜郎君,选一个?” 杜三郎看徐坤贼眉鼠眼的样子,忽然醒悟过来,“我哪有那么多钱——” 徐坤将脸一板:“那就只能流三千里徒三年了。” 杜三郎气得吐血:“你这是——” 师爷在旁边慢悠悠接话:“我们县令这是秉公办理。幸好你是落在我们这里,要是在长安县那位手里,搞不好命都没了!” 杜三郎大喊:“我不认罪!” 徐坤笑呵呵:“那就只能打板子了。” 杜三郎打了个寒噤: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做错了。。 而且错得离谱。 第112章 皆大欢喜 卢娘子谢绝了李长博的帮助,自己回了杜家。 倒是又过了两日,崇贤坊里一户人家搬进来,而后付拾一才发现是卢娘子。 说来也巧。 卢娘子的宅子,也是靠着河边,离付拾一这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不过卢娘子的宅子是个两进的宅子,是这一片最大的。 而且修得很好,还有个小小的花园。 卢娘子牵着一个小男孩去道观上香,路过付拾一的门口,付拾一瞧见了。 卢娘子穿了身平金石榴纹的裙子,整个人似乎比从前都年轻了不少。 卢娘子也瞧见了付拾一,笑着过来打招呼。 让小男孩儿叫付拾一“姨姨”。 付拾一逗了两句,又想起自己做了槐花米糕,就请她们母子两人进来尝尝。 付拾一这里虽然收拾得整齐,到底还是简陋,没想到卢娘子半点不嫌弃,笑着就进来了。 坐在付拾一的折叠竹椅上,卢娘子还有些新奇:“比跪坐舒服。” 付拾一端了槐花米糕出来。 米糕是洁白的,上头有槐花花瓣。另外又洒了一点芝麻和蜜饯丝。 雪白的膏体,鲜红的蜜饯丝,洁白的,带一点点青碧色的槐花,看上去就已经让人想到了清新的口感。 甜而不腻,微微那一点大米发酵带来的酸,也成了中和调味剂。 卢娘子先给那孩子一块,这才自己也吃一口。 然后就干起了点评美食的事业:“清甜不腻,带着点槐花香,这一点点蜜饯丝,更是成了回味。恰到好处的将那要点点酸给调和了。付小娘子的手艺,定是长安一绝。” 付拾一崇拜看她:“卢娘子总有这么多夸人的话。” 换成她,一句好吃,就憋不出什么了。 而且被卢娘子这么一夸,她觉得自己有点膨胀。 小男孩仰起头,跟着夸:“大娘子说得对。甜而不腻,特别好吃。谢谢姨姨。” 这小男孩长得精致,说话又这么贴心,嘴巴还这么甜蜜,付拾一觉得自己的姨母心迅速沦陷,不由自主就露出了姨母笑:“真是嘴甜,快吃快吃,吃完了还有,叫你家大娘子给你带回去。以后有好吃的,还叫你。” 付拾一猜到他的身份,她也听了王二祥转述的手撕渣男战斗篇,所以就对卢娘子道:“卢娘子想得很周全。我看你们感情也很好,这件事情,很合适。” 小男孩如今还穿着孝衣,可见是卢娘子让他给他娘守孝。 卢娘子笑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他是府里唯一的孩子,从小也懂事,很讨人喜欢的。就是命苦了点。不过,如今事情都了了,我带着他,也能活下去。” “我已立了个女户,以后咱们也是邻居,若有神么,只管过来找我。我还是能帮上一些小忙的。你孤身一人,才是真正不容易。” 对于卢娘子的同情,付拾一笑眯眯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卢娘子笑得爽朗:“你我之间,不需客气的。送饭之恩,我还未曾报答。” 付拾一说实话:“那是李县令的功劳。他还给了银子的。” 卢娘子笑容不改:“那你也花了心思。而且每次送来,都很新鲜可口,可见费了心思。” “应当的。” 卢娘子等小男孩吃完了,这才柔声道:“木奴,跟姨姨道再见,咱们要走了。” 木奴就恭恭敬敬的说再见。 付拾一看着他精致又乖巧的样子,恨不得把心窝子掏给他。 卢娘子牵着木奴走远了,付拾一这才心想:远离渣男之后,卢娘子分明更幸福了好吗?可见及时止损,才是王道啊! 付拾一这头还在发愣,那头就听见“喵呜”一声叫唤。 她回过头去,就看见一只狸花猫站在院子里,金色的眼睛盯着自己,尾巴惬意的甩了一下。 不过表情……有点儿傲。 付拾一没动,狸花猫就又“喵”一声,似乎是在催促。 付拾一说不上来自己是惊喜还是惊吓,反正她是猜到了这就是她最近一直投喂的猫奴大人。 付拾一和它对视片刻,最后认命的去准备猪肝拌饭。 猫奴看她动了,这才满意的转身扭着屁股甩着尾巴,骄傲的回窝了。 付拾一长叹:到底谁才是主子! 没能感慨太久,方良就匆匆来了:“付小娘子,我家郎君请您过去商议事情。” 如此正经……付拾一挑眉,“我换身衣裳就去。” 去衙门,付拾一还是习惯穿方便的圆领袍,然后带上自己的勘察箱。 看见付拾一的勘察箱,方良尴尬的小声提醒:“不是命案。” 付拾一都提着了,也懒得放回去:“万一就用上了呢。” 方良:……长安城其实也很安定的。不会那么轻易死人。 付拾一已经上了马车。 方良悄悄和付拾一八卦:“我家郎君今儿进宫参加花宴了。老夫人可高兴,随手赏了我一片银叶子。你说要是我们郎君天天去该多好?” 付拾一:出卖你家郎君的色相是不对的你知道吗?你这样危险的想法,你家郎君知道吗? 不过,付拾一没忍住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忍不住低声追问:“那李县令看中哪家小娘子没有?或者被哪个公主郡主看中没有?” 方良也压低声音:“我没跟着进宫里,也不知道。不过郎君出宫时候,身上一身的香粉气,脸色不太好。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付拾一嘀咕:“那肯定是和人近距离说话了呗,甚至……嘿嘿嘿,不然那味道怎么染上的?至于不高兴——你说有没有可能,你家郎君被人占便宜吃豆腐了?” 方良:……付小娘子你是不是性别搞错了。 不过,这丝毫不影响方良的茅塞顿开:“好像是有那么点道理,郎君回去之后还洗了一遍澡。用了付小娘子送的那个香皂后,这才作罢。你不知道,平时郎君都不舍得用的。” 付拾一摆摆手,略自豪:“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回头我再你们做就是。” 方良美滋滋:“那多不好意思——”。 付拾一:我看你比你家郎君好意思多了。 第113章 有多少钱(推荐票1000加更) 付拾一过去的时候,李长博正看卷宗呢。 付拾一的目光,忍不住多在卷宗上停留了片刻。 李长博合上卷宗,温和一笑:“坐。” 最初见他,总觉得是满身贵气,且疏离客气,如今熟悉一些了,就觉得他身上是难得的温润和气。 付拾一坐下来,“李县令有事?” 李长博颔首,认真看付拾一:“付小娘子有没有想过做仵作?” 付拾一反问他:“我现在难道不算仵作?” 李长博咳嗽一声:“我的意思是,正式的。” 付拾一笑问:“那李县令打算聘用我么?大唐,可从来没有过女仵作吧?” 李长博颔首:“不只是大唐,就是历朝历代看下来,也没有。” 付拾一就笑得更灿烂:“那李县令还说这样的话?就不怕天底下人都觉得不赞同?” 李长博铿锵有力:“如今我是长安县县令。” 对于自己下属,他有绝对权力任免聘用。 随后,李长博又道:“而且,大唐本就与众不同。则天皇帝不也是女子?” 付拾一差点就想扑上去捂他嘴:“你说这话,不要命了?” 李长博笑笑:“无妨,圣上心胸博大,不会计较这些。况且,只有你我。” 付拾一:……我就不该比你还紧张。 对于这个事情,付拾一只微微犹豫了一下,就爽快道:“只要李县令你不怕,我也没什么好怕的。” 李长博只三个字:“我不怕。” 付拾一点头:“那我就不怕。当个仵作算什么?说不定有朝一日,我能成为御口亲封的大唐验尸官呢。” 李长博:……我真看不出付小娘子你有这么大的志向。 所以,李长博:“呵呵,那到时候我给付小娘子送大礼。” 付拾一鄙夷:“李县令莫要不信,万一就成了,你可别心疼。” 于是李长博一本正经:“我不心疼。” 付拾一觉得他还是不信。 不过这个是最要紧的。 最要紧的是,付拾一笑眯眯问李长博:“当仵作,肯定有工钱,多少钱啊?” 李长博按了按额头:“规定是六两银,不过,衙门额外补贴一点,统共九两银。” 仵作虽是贱业,却是个辛苦活,所以工钱自然高。 付拾一算了一笔账,忍不住嫌弃:“比现在接这种单活,钱少。” 李长博说句实话:“就是因为现在这样太贵,我觉得还是请个正经的仵作更划算。” 付拾一:李县令你这么会过日子你老婆知道吗? 李长博微笑看她:“年节是有节礼的。” 付拾一哀怨:“那分配住宅吗?” 李长博咳嗽:“衙门有空房,但是付小娘子毕竟是女郎——” 付拾一长叹:“那你告诉我,钟郎君他们两个的工钱,和我比呢?” 李长博言简意赅:“你高。” 付拾一顿时满意:“那好吧。” 李长博道:“不过,女尸从今往后都是你亲自的验看。而且,可能还要出公差,附近州县的疑难案件,也需我们衙门襄助。” 付拾一打了下小算盘:“那出公差的话,有差旅费?” 李长博颔首:“包吃住,额外给差旅费。” 付拾一满意了:“那待遇还是不错的。” 李长博拿出一份契约来:“若无异议,付小娘子需盖手印。” 付拾一仔细看了看,发现无非是薪资约定,工作约定,以及保密协议,倒没有说不能辞职。 付拾一爽快盖了手印。 然后搓了搓手,期待的问了句:“那现在衙门任何地方,我都能去了?” 李长博咳嗽一声:“放卷宗的屋子,都有人看管,不能随意进去。其他地方,就随意。” 付拾一走马上任,第一时间就提了个要求:“有时候难免夜里验尸,恐怕光线不好,就是白天若天气不好,屋里难免阴沉,所以我要求衙门出银子,给我定一个灯。其次,就是再定一张台子。现在每次都是用门板,不好用。” 李长博没有犹豫:“好。” 付拾一当场就问他借了纸和笔,准备画图样。 李长博知道付拾一绘画功底,心头止不住生出好奇,就凑上来看。 钟约寒和徐双鱼过来的时候,见门开着,也就没特意敲门,结果进屋一看,见二人凑在一起在纸上写写画画,徐双鱼立刻就好奇的要去凑热闹。 钟约寒一把拉住他后脖子领,然后拽他出去,面无表情的敲了敲门。 李长博直起身来:“进来。” 两人这才进去。 一进去,徐双鱼就像是乳燕投林:“付小娘子你在画什么?人头吗?” 付拾一:……难道我只会画人头吗? 徐双鱼眨巴眨巴眼睛,根本掩饰住不住好奇,他围着付拾一转了一整圈:“这是什么啊?” “无影灯。”付拾一决定给自己营造一下又酷又帅的形象。 徐双鱼琢磨了一下:“是灯笼吗?为什么叫无影灯?” 钟约寒却已经反应过来:“是验尸时候能用的?” 付拾一欣慰点头:“对。” 她再一次为自己选了钟约寒,而不是徐双鱼这个二货,觉得自己十分英明。 其实无影灯的原理是很简单的,奈何古代的设备有限,付拾一只能争取尽可能的明亮和不留影子。 李长博拿到图纸之后,只沉吟片刻,就已经明白了其中的诀窍:“多方照射下来的亮光,会尽可能不留死角和背光的地方。所以才能做到没有影子。这些薄薄的贴银箔的木板,是为了聚光?” 付拾一从不敢小觑古人的智慧,不过此时听见李长博这些话,还是忍不住有些惊叹:“李县令真聪明。” 李长博摇头,“不及付小娘子。我虽能看明白,却万万想不到。” 付拾一汗颜,心虚道:“其实也是被别人启发——并非我自己原创。” 李长博夸得真心实意:“那也很厉害。” 付拾一也说真心话:“其实如果是李县令的话,说不定能做出更好更实用的东西,造福于民。” 钟约寒:…… 徐双鱼有些懵:“你们做什么要互相吹捧?” 付拾一:……好吧我住口。。 李长博:好像是有点儿过了。 第114章 新官上任 付拾一紧接着又画出了验尸台的图。 这次李长博看不出个名堂来,反倒是徐双鱼和钟约寒看一眼都明白了。 验尸台周围一圈凹槽,却又不是齐平。从头部那边略高,到脚底下这边凹槽更深,并且特地做了一个出口,是为了冲洗或者是污水污血流淌。 而验尸台中间也并不是平坦一片,依旧是中间略高,然后四面八方往下渐去。 虽然整体看上去依旧是个平台,弧度并不明显,但是冲洗起来的确是更方便。 其实按照付拾一的想法,应该做个不锈钢的。但是这年头好材料那么稀罕,还是就做个木头的吧。 画完了这两个图之后,付拾一诚恳看向李长博:“李县令,只要是我经手的尸体,若是我觉得需要解剖,那就必须解剖。” 这个事情不是小事儿,李长博思量了片刻才一颔首:“可以。” 钟约寒忍不住深深的打量了一眼李长博。 一切谈妥,时间也不早了,付拾一就打算在衙门逛一逛后归家去。 猫奴如今带孩子,一天得吃好几顿呢。 李长博亲自将一块腰牌递给付拾一。 付拾一发现竟然是一块新制的。 腰牌其实就是一个指节长的小木牌,桃木的,上头雕了个瑞兽,正中是四个字:长安县衙。 有了这个牌子,就能证明自己是长安县衙的人了。 也能在长安县衙里通行无阻。 类似于工作证一样。 付拾一仔细收好,又道谢:“我定不会辜负李县令。” 李长博微微一笑:“我相信付小娘子。” 两人相视一笑,这一刻倒是都心情舒畅。 钟约寒上前一步:“我有事情想和李县令商议。” 付拾一就先告辞了。 徐双鱼热情的说带着付拾一认识一下衙门各个地方。 屋里就剩钟约寒和李长博。 钟约寒轻声道:“既然李县令已经找到了更好的仵作,我们兄弟二人便可辞行了。辜负了李县令的期许,我们兄弟二人实在是羞愧难当。” 钟约寒脸上还真能看出那么几分羞愧。 李长博扬眉:“钟郎君此言差矣。” 钟约寒一愣。 李长博与他推心置腹:“钟郎君对付小娘子怎么看?” 钟约寒微微沉吟片刻,才说了十分中肯的话:“付小娘子怕是咱们大唐验尸前十的仵作。虽然和旁人的法子都不太一样,可我觉得,恐怕更有效。” “虽然付小娘子是女子,可我等男子,也依旧比不上。” “只可惜,付小娘子到底是女子。成婚生子之后,恐怕就再不能像现在这样。” 李长博颔首,意见却不尽相同:“即便是成婚生子后,仍旧如同现在一般。可到底还是可惜了。” 钟约寒疑惑看他。 李长博轻声说下去:“那日付小娘子与你辩论的话,我仔细思量过。付小娘子说得对,若是想要许多精湛技艺不至于失传,便该如同办学读书那般,设立学堂学科,广招学子。如此方能解除限制。” “而且,如此技术,若天下只有一人会,也是真的可惜。” “付小娘子的验尸技术炉火纯青,她的画像技术更是惟妙惟肖。若每个府衙都有这样一位人才,何愁天底下有破不了的悬案?” 李长博怅然叹息:“可惜,如今普天之下,还真就只有这么一个付小娘子。” 钟约寒有点儿摸到了李长博的意思:“李县令是想——” 李长博看住钟约寒:“你们师兄弟二人,是长沙郡最好的仵作。付小娘子选中你,也不是没有原因。她既然有那个心思,你们二人便不必多想。” “而且,长安县案件繁多,她一个人,也实在是忙不过来。” “如今我在看陈年卷宗,打算把那些悬案,有疑虑的旧案,都再过一遍。更需要人手。” “故而你们的辞呈,我便不予采纳。” 李长博含笑看钟约寒:“钟郎君,大唐需要你们啊。” 钟约寒万年冰山脸上,此时竟然隐约透露出几分热血澎湃的激动:“李县令不嫌弃我们师兄弟二人,我们断不敢辜负您!” 说完这话,钟约寒深深一拜,心中也真是不尽感激。 李长博咳嗽一声:“西市有个店,店里死了人,你先去看看。据店家说,是自尽。” 钟约寒领命而去。 而那头,付拾一站在存放卷宗的屋子外。 门口守门的,估计是专门的衙役。 有些面熟,估计也是熟客。只是没什么印象,可能没有说过话。 付拾一看着紧闭着的门,忍不住有点儿走神。 也不知道,付家的卷宗会不会再里面?而上头,又是怎么写的呢? 付拾一入神,徐双鱼自然疑惑:“付小娘子这是怎么了?这有什么好看的?” 付拾一回过神,垂下眼眸:“我就是在想,那些我们曾经经手过的人命案,最后都化成一个个卷宗,存放在此处。多少年,也不会再有人记起。想想,就觉得有些悲凉。” “人死了,案子了结了。渐渐的,他们也就被遗忘了。” 徐双鱼听了这些话,虽然也有些感慨,可也没太感慨:“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我们死了,不也会被渐渐忘掉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啊。” 付拾一哑然失笑,看着徐双鱼的娃娃脸,觉得还真是相由心生。 心思纯净,天真烂漫的人,才配拥有这样一张脸。 付拾一收拾好情绪:“我得回去喂猫奴了,不然猫奴生气了,就完了。” 徐双鱼好奇眨眼:“猫奴是谁?” 付拾一解释给他听:“就是我养的一只猫。” 徐双鱼惊叹:“那怎么取了个人名?!” 许多小孩子的小名,大多都是叫什么奴。这样的贱名,据说压得住。 付拾一无言:我哪想那么多去?我当时就是不想自己当猫奴! 最后她揉了揉眉心:“可能它比人还精吧。” 徐双鱼更好奇了:“那我能不能去看看?” 付拾一刚要回答,就听见衙门前头王二祥的大嗓门嚷嚷:“出大案子了!变态凶杀!” 大概是职业习惯,付拾一一听见这话,不由得就是精神一振,拔腿就冲:“走,出现场了!”。 徐双鱼傻愣愣的跟着跑:付小娘子看起来真的好像仵作啊~怎么办,我竟然觉得付小娘子有点帅—— 第115章 变态凶杀 付拾一到了王二祥跟前时候,还把王二祥吓了一跳:“付小娘子怎么在这里?” 付拾一咳嗽一声,将自己腰牌给王二祥看了看。 王二祥都傻眼了:“这……付小娘子你也成了衙门的人了?” 付拾一斜睨他:“怎么?你觉得李县令这个决定不英明?” 王二祥头摇得像是拨浪鼓,声音无比坚决:“不不不,李县令的决定是最英明的!” 最英明的李县令站在走廊底下,完整的听到了这一波的彩虹屁。 李长博嘴角一翘,而后轻嗽一声:“出发吧。” 付拾一不用自己提勘察箱,毕竟她现在还有个免费助理。 钟约寒也很有眼色,根本不用付拾一吩咐,就主动提了勘察箱,牢牢跟着付拾一。 徐双鱼一面走,一面跟王二祥小声追问:“怎么个变态啊?” 王二祥悄悄看一眼付拾一的背影,声音压得很低:“就是那个部位,那个部位,被割下来带走了。” 徐双鱼懵里懵懂:“哪个部位?你说清楚一点。” 王二祥就恨不得比划一下了:“就是那个部位,男人的那个部位——” 付拾一干脆利落接了句:“就是男人的象征。双腿之间那个。” …… 在场所有男人,忽然都脚下齐刷刷绊了一下,然后有一种冲动,去捂住自己某个地方,好好保护,免得被付拾一看见。 就连李长博也不例外。他甚至想加紧双腿—— 最后李长博揉了揉太阳穴,缓解了一下自己头疼,心头告诉自己:习惯,习惯,习惯就好。 钟约寒努力吸气:这种面不改色的态度,我应该学习。 唯独徐双鱼还能继续追问:“那是活着时候就切了?还是死了之后切的——” 被问住的王二祥:……我哪里知道? 不过徐双鱼这话,让所有人都有点儿想倒吸一口凉气——如果是活着时候切下来,那肯定很疼吧? 付拾一也有点儿好奇,于是就开始了现场分析:“如果是活着时候切下来,那肯定能将人疼得昏死过去。那个部位神经很多,所以才会格外敏感……” 众人已经听不进去后面的话。 脑子里只有四个字:格外敏感…… 然后忍不住心头感慨:付小娘子,你真的让我们快要不能直视你了。 李长博面无表情的想:是不是什么事情到了付小娘子嘴里,都能说得如此坦然又一本正经?她会有害羞的时候吗? 付拾一将他们反映看在眼里,忍不住的嫌弃:“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众人:……付小娘子你说呢? 一路赶到了曲池坊的发现尸体之地,那地方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李长博领着众人进去,付拾一这才发现竟是一个不小的宅子。 而且布置得十分精致,看样子主人的审美和财力都不俗。 付拾一还发现个事儿:“这里怎么会一个仆从也没有?” 王二祥忙回道:“这是个闲置的宅子,平时主人很少来,所以就将宅子暂且借住给了好友。那人是个读书人,是来科举的。家中不甚有钱,但才学还不错。这宅子里,也只有一个聋哑守门人看门,维护一下宅子。” “死的就是那个读书人。他死了,可他的书童却跑了,找不见人。” “所有人都说,是书童杀了主人,然后带着银子潜逃了。” “人死在哪里?怎么发现的?”付拾一最关心这个。 王二祥解释:“死在自己屋里,至于发现……是今天宅子的主人过来见他,两人约好了今日见面。结果过来推门一看,那人就死在床榻上。屋里一片凌乱。” “主人公吓得不轻,如今都还没缓过来。” 付拾一颔首,随后不再多问,只快步走向案发现场。 刚站在门外,付拾一就闻见了浓厚的血腥气。 门一扇开着,一扇半掩着,可以看出有人从里头冲出来的时候很是急促慌乱,什么都顾不得了。 付拾一戴好口罩,手套,穿好防护衣,这才往里走。 钟约寒和徐双鱼紧跟其后。 李长博也跟进去。 付拾一轻声提醒:“不要触碰,踩踏到任何东西。” 李长博总觉得,新官上任的付拾一,和之前还是有点儿不一样的。 这一刻,他不是这里头说了算的人,付拾一才是。 这种感觉吧,让他觉得有点儿微妙。 付拾一倒是很平静,一路走到了被帐子遮住的床榻跟前,先是盯着帐子上的血迹看了看,而后出声:“血迹已经干涸,根据形状和大小来看,极有可能是擦拭留下的。” 付拾一小心翼翼的将帐子挂起,床榻上的尸体,毫无征兆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死者浑身赤裸,双目圆瞪,仿佛是在诉说自己死不瞑目。 死者身上最明显的伤痕,就是双腿之间的一片腥红。 那血流了不少,在床榻上晕染出一大片来。看上去很壮观。 而且不仅是血迹,还有其他排泄物。 血腥味,混合了屎臭味,尿骚味,别提多上头了。 即便是隔着口罩,也闻得一清二楚—— 付拾一就在这种味道中,从容不迫走上前去仔细观察。 钟约寒紧紧跟着。 付拾一指着死者圆圆睁大的眼睛:“眼睛结膜有点状出血,这种情况,一般是死于窒息的人,会有的。你再看脸上,他脸色发绀,嘴唇发紫,也是窒息死亡的特征之一。” 钟约寒连连点头,将自己看到的情况记在心底,俨然是个好学生。 付拾一满意极了,又指着尸体手指:“指尖末端也是发紫,这也应该是窒息死亡的特征之一。但是——” 付拾一又指了指死者手腕上的痕迹:“这明显有捆绑过的痕迹,所以也会造成血脉不畅,血气淤积在肢体末端。” 钟约寒沉声道:“那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付拾一只能告诉他:“是机械性窒息死的。但是用什么办法造成的机械性窒息死亡,还要进一步确认。” “什么叫机械性窒息?”徐双鱼永远是那个发问及时的宝宝。 付拾一暗叹:好多词需要解释。。 不过,既然是决心做个好老师,付拾一自然要耐心通俗的讲解;“就是外力阻碍呼吸。比如,上吊,掐脖子,勒脖子,捂住口鼻,或者压住胸腹部,吃东西呛死,掉进水里淹死。这样的快速窒息死亡,就叫机械性窒息死亡。” 第116章 心中疑惑 钟约寒和徐双鱼明白了。 就是李长博也明白了:“所以,现在只能判断他是窒息而死。尚不能判断他杀或者自杀——” 付拾一颔首,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目光,心道:真是个好苗子,可惜了。 紧接着,付拾一让钟约寒搭把手:“看看尸体背部。” 尸体背部已经有明显尸斑,而且连成了一大片。 付拾一轻声道:“按照常理,尸斑和小范围尸僵出现在死亡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左右,当两个时辰左右,是片状,各自不相连,且尸僵开始大部分出现。当三个时辰左右,尸斑融合成大片,尸僵在全身出现,嘴唇开始皱缩。” 钟约寒立刻就做出了判断:“尸斑已经连成了大片,但是尸僵却并没有全身出现,嘴唇也没有开始皱缩,那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付拾一当然也注意到这个现象,当即就给出解释:“因为死者死于机械性窒息,尸斑出现较早,也是机械性窒息死亡的表现之一。原因是因为这种急性窒息,会导致血液淤积,故而出现比较早。” 钟约寒恍然,脑子里顿时也和之前办过的案件重合,然后深以为然的点头。 不知不觉,他看向付拾一的目光,也是更为郑重。 付拾一看过了背上的尸斑,断定的说了句:“尸体尸斑沉积于背面,说明死后并没有挪动过,这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徐双鱼对之前的问题还念念不忘:“那他到底是死之前被伤了,还是死后被伤——” 付拾一咳嗽一声:“那么这就又涉及到了一个新的知识点。” 付拾一伸手指向那血糊糊的地方:“你们仔细看伤口。” 钟约寒也顾不得那种上头的味道,凑近一些去看。 付拾一指着伤口边缘:“伤口会有一个收缩,翻卷,有生活反应,说明就是生前伤。就像是平时自己伤到了自己,你会发现,过一会儿伤口就会自己收缩一点,不管是皮,还是肉,都在尽可能的收缩,聚合。更久一点,伤口边缘还会红肿,甚至冒出淡黄色透明的水帮助结痂。” “这些,都是因为活人的伤口,都会自行愈合的缘故造成。所以叫做生活反应。有这种反应,就证明还活着。” “相反,若是伤口直接呈现出一种豁口样式,没有丝毫收缩迹象,就说明是死后造成。” 钟约寒已作出了判断:“这个伤口,应是生前造成。整个皮肉都在收缩。而且血流了这么多——” 付拾一欣慰点头:“对,死后伤血流也不会很多。因为人死后,血不再流动,即便是创口出血,也就只是因为那地方还有积存的血液而已。” 所以出血量是有限的。 徐双鱼倒吸一口凉气,觉得难以置信:“那得多疼啊?” 李长博却已经想得更深:“若是生前造成这样的伤,说明凶手必定是想折磨死者。而且……怎么做到才让人不至于因为疼痛大喊大叫,奋力反抗——” 即便这个宅子里的人是聋哑人,可也不至于周围邻居都是死的。 真大声惨叫,邻居是能听见一点端倪的。 付拾一指着尸体手腕和脚踝上的那些勒痕和摩擦造成的皮损:“因为死者是被绑起来了。” 付拾一又伸手轻轻的将死者的下颔掰开,仔细观察了一下唇角和口腔粘膜,而后肯定道:“他没有惨叫出声,是因为他的嘴也被堵住了。” “嘴被堵住的人,也不是完全不能发出声音,可是绝对不会十分尖锐高亢,不足以传播很远。自然就听不见。” 付拾一再说一个事实:“而且,当人身上有巨大创口,是没办法再大叫出声的。疼得说不出话来,这句话并非一句简单形容词。” 李长博颔首,眉头皱得更紧:“这么说来,凶手很有经验。绑起来,不会反抗,堵住嘴巴不让对方叫人——” “那么,他是如何将死者绑起来的?他又是怎么进入室内的?” 这个不用付拾一回答,厉海就能回答:“门栓是好好放着的,上头也并没有任何刀划的痕迹,所以,不是从外面将门打开的。而且他们当时一推门就开了,可见当时凶手离开就是从门走的。” “窗户我们也看过,这个天气,一直都是开着的,但是窗棂上没有任何脚踩的痕迹。” “要么是从窗户进去,凶手十分熟练,所以什么痕迹也没留下。要么,就是死者自己开门放人进来的。再要么,就是凶手提前埋伏起来,等着死者回屋睡觉。” 付拾一附和:“厉海分析得很对。不过这一点,咱们或许可以问问死者。” 付拾一说得煞有介事,以至于众人在这一瞬间,心里头都升起了一股荒谬感来——人都死了,怎么问他?他又要怎么回答? 想得多了,更是叫人忍不住有点儿背后发寒。 付拾一很快就给大家解了秘:“钟郎君你看看尸体后脑勺和后脖子。” 钟约寒将死者翻过去,扒拉开头发,仔细看了看。然后摇头:“没有敲打过的痕迹。” “后脖子上也没有任何痕迹。” 付拾一点头:“看来就不是被打昏了。” 李长博若有所思:“所以就剩下了两种可能——一种是死者心甘情愿,另一种,就是用了什么让人昏厥过去的药——” 付拾一欣然点头:“李县令果然聪明。” 李长博面上不显,只是轻轻咳嗽一声:“只是这两种方法,却不好确认——” 付拾一笑眯眯:“当然有。” 李长博扬眉:“那就有劳付小娘子了。” 付拾一给了他一个“包在我身上”的眼神:“死亡时间应当是中午过后。屋子外头还摆放着吃食,显然是吃过午饭。掰开嘴巴闻闻,有没有酒气,就知道他喝酒没喝酒。如果没喝酒,自然不会醉酒昏睡。现在这样的天气,中午还不至于需要午睡。所以一个大活人,在吃饭时候,或者刚吃过饭之后,屋里进来人,他不会不知。”。 这段话,颇有些信息量,李长博忍不住琢磨了一番。 第117章 信息略大 李长博又去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返回之后,便已经有了计较:“那个凶手,是死者请来的客人。” “饭菜略丰,恐怕是特意买来,死者家境不丰,自己吃饭,绝不至于还要从外头买酒菜回来。” 说到了这里,他顿了顿,神色有点儿阴沉:“我看那菜,都是面上动过,靠近碗筷这一边也动过。” 这下连徐双鱼也恍然大悟:“一般来说,一个人吃饭,不会有两种习惯。” 每个人吃饭,都有各自的习惯。有喜欢从盘子边缘开始夹菜,有喜欢从上面吃到下面。更有那习惯不好的,会拨着吃。 所以,两种分明不同的习惯,说明吃饭的人,有两个。 可是那桌上的碗筷,却分明只有一个了—— 付拾一轻声下了定论:“凶手不想让我们知道他和死者的关系,所以特地收过碗筷。” 李长博这个时候面上就有了一点笑意:“可偏偏,越发让我们知道了他和死者的关系。” 付拾一对李长博竖起拇指:“见微知著。” 李长博谦逊:“不及付小娘子。” 徐双鱼紧紧看着两人,圆溜溜的眼睛里透出一股等待:付小娘子和李县令又要开始了…… 钟约寒咳嗽一声,打断了二人:“那动手用的凶器呢?” 既然是切下来那么大一块东西,凶手目的是什么? 付拾一和李长博失去互吹机会,随后付拾一就又去看伤口。 她问钟约寒:“你觉得凶器是什么?” 钟约寒摇头:“看不出来。但是应该很锋利。” 付拾一点点头;“因为是切了一块下来,形成了多次的切割,所以并不好判断是什么东西。但是你看,伤口并不是平整一片,而是断面参差不齐。有一条条的割痕——” 钟约寒惊骇了一下:“所以,是一点点割下来的——” 付拾一点头:“从切割痕迹可以看出,整个器具刃口能用力的地方,只有一指长,不到一指宽——什么东西切割痕迹会呈现成这样?” 李长博几乎脱口而出:“烤肉匕首。” 付拾一和其他人一起看向了李长博。 李长博沉声解释:“突厥商人喜欢吃烤全羊。烤全羊并不能将羊肉一次性烤熟,都是一层层的割下来吃。表面熟了之后,就用这种随身携带的匕首薄薄的片下来一层吃掉。后来这种吃法,也成了一种野趣。年轻人聚会时,多有这种玩法——” 付拾一明白了。这种野性和粗狂的篝火晚会,历来是年轻人的最爱。 “我曾参加过宫中的宴会,亲眼见过。甚至也有两把这样的匕首。切割肉类,尤其是大面积切割,就会是这个样子。”李长博皱眉,想起之前的情景,然后说了句:“只有熟练使用的人,才能切出这样的形状。” 众人都忍不住有点儿觉得怪怪的。 偏偏付拾一还要说出来:“这烤肉和阉割联合在一起,凶手都不怕以后吃不下饭吗?” 众人有点儿想反胃:那地方和烤肉……不行了,有点恶心。 “不过,阉割这种行为,通常也会是一种心里想法的折射。”付拾一分析得津津有味:“你们想想,什么样的人,会如此憎恨男性象征?” 众人忍不住被这句话引得脑洞大开。 徐双鱼迟疑开口:“因为被强迫过?” 钟约寒这次也忍不住猜测:“极有可能。对方可能就是为了复仇——” 李长博思忖片刻:“也可能是家里人被凶手轻薄过,所以为了复仇——” 付拾一提供一个新思路:“嫉妒呢?喜爱呢?这么完整切下来,说不定要回去收藏——” 众人:……付小娘子你口味是不是太重了? 付拾一面对众人诡异目光,耸肩:“又不是我有这样的癖好,你们防备的看着我做什么?我又不是没见过——再说了,保存不好还会生蛆,有什么好看的?就算晒干了,那也缩成一团了,还能看出什么?” 李长博按住额头狂跳的青筋:习惯,习惯,习惯就好。 钟约寒冷着脸。 徐双鱼眨巴眨巴眼睛:“付小娘子你说得有理有据。可你为什么要解释?” 付拾一:……是啊我为什么要解释? 付拾一面瘫脸的继续开工:“这样的切割,不仅会造成肉体上的疼痛,还会造成心理上的折磨,可见凶手十分残忍,且冷静。这件事情,绝不可能是激情杀人,肯定是预谋,而且,说不定还不是第一次。” 钟约寒也进入状态:“为什么?” 付拾一叹一口气:“我就是让你去杀一头猪,你头几次都不会干脆又利索的。你知道一刀下去血会冒出来,和你真的看见血一下子冒出来,感觉还是不一样的。当血冒出来,死者开始拼命挣扎时候,如果是第一次,那么凶手极大可能会犹豫,甚至因为把控不好力道,出现一个大的变化。” 钟约寒明白了:“可是这个伤口,整个很平滑,每一次切割痕迹,都很均匀。” “凶手做这一切时候,冷静得就像是平时下厨房切菜。”付拾一声音有点冰冷:“要么就是天生的没有同理心,冷漠,变态,要么就是熟练了。” 付拾一很诚实:“即便是我,你让我对活人动刀子,我也会觉得紧张,有压力。绝不可能像对待尸体一样。毕竟,我会觉得,这是同类,是活生生的人。这是一条人命。” 众人齐刷刷看着付拾一露出怀疑的目光:我们才不信! 付拾一面瘫脸:爱信不信。 李长博脑子一直都在飞快运转,这个时候想到了一个关键的东西:“那么,切下来那一部分,凶手是带走了吗?” 付拾一轻声道:“不一定。也有可能扔在屋里哪里了。李县令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水缸——” 李长博:记得,怎么不记得……我能说当时你让我去看,我还吓了一跳吗? 付拾一看一眼钟约寒:“好了,准备记录验尸结果。”。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死者男,年纪,二十八岁。死因,机械性窒息。四肢有绑缚痕迹,男性性征器官被整个切下,并无挪动痕迹。男性性征器官失踪。” 第118章 疑点很多 “目前只查明这些,剩下的,只能带回去,再进行更详细的尸检。而且有些痕迹,也会因为时间,而出现。”付拾一抿着唇角,有些无奈。 现在的检验条件实在是太简陋,微生物,化学成分,指纹这些,如果都能用上,那简直就是分分钟破案了。 付拾一让钟约寒和徐双鱼将尸体略做处理,就让不良人先将尸体送回衙门保存。 不然这样热的天,腐败很快会出现。 挪走了死者之后,钟约寒和徐双鱼看着付拾一并不打算走,就有些发愣。 付拾一道:“有的时候,想要知道死者想说什么话,不仅要看看死者身上的痕迹,还要看案发现场的痕迹,了解死者的习惯。才能知道最准确的信息。” “不良人们毕竟不了解尸体现象,他们或许能够心细如发,找到许多痕迹,做出许多推断,可在发现各种痕迹,与尸体痕迹相互照应,并不我如我们。” 徐双鱼恍然大悟的点头:“好像还真是。” 钟约寒沉默片刻:“那我们要做的,比从前多。” “所以,如果说查案,不良人们是手,我们就是眼睛和耳朵,而李县令,就会是那个头脑。”付拾一微微一笑:“缺一不可。” 众人:付小娘子你这么抬高你自己真的好吗?偏偏我们还无话反驳。 李长博微笑颔首:“付小娘子说得对。” 付拾一:当然对,这是经过世界验证和推崇的配合模式。 付拾一不打算让钟约寒和徐双鱼闲着:“现在咱们重新从门口开始看。” 徐双鱼眨巴眼睛:“为什么是门口?” “因为凶手也是从门口进去。”付拾一叹一口气,诚挚建议:“双鱼啊,你要不要回头尝尝我做的猪脑?” 即便是屋里还弥漫着那上头的气味,徐双鱼的眼睛还是亮了一下:“猪脑?为什么?好吃吗?我还没吃过——” 钟约寒脑子里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来,不过还没有来得及阻拦徐双鱼,就听见付拾一一本正经道:“因为以形补形。” 屋里的人反应了片刻,然后就都忍不住憋笑:没办法,这是案发现场,严肃庄重才行,不能笑,不能笑。 钟约寒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或许真可以试试。” 徐双鱼:……师兄!我觉得你不疼我了! 说话间,一群人重新乌泱泱退出来,到了大门口。 那宅子主人这会也缓过来了,勉强跟了过来。 于是这么多双眼睛,都炯炯有神的看着付拾一一个人表演。 付拾一站在门口,轻声道:“屋里并无什么值钱摆设,而且还是借居此处,他应该不会轻易请人来做客吧?” “是。赵熙他当初借住,我就曾经与他说过,不喜他请旁人来做客。”房主郭先蓓上前来,气弱无力的解释了一句。 “可是他不仅将人请来了,还买了酒菜——”付拾一踱步进去,看着桌上的酒菜,轻声疑惑。 李长博其实早就看出来头:“是知味楼的酒菜。” “知味楼,有一道名菜,叫做水晶鱼脍。”李长博伸出手指,轻轻一点:“水晶鱼脍,珍郎宝盘,这两样,都是知味楼的。” 他接着说下去:“两道菜,价格都不便宜。对死者赵熙来说,更是不便宜。” 赵熙如果顿顿能吃这样的菜,自然不至于是要借住在别人家了。 付拾一若有所思:“那么说来——” 李长博一语中的:“这个人对于赵熙来说,必定是十分重要。不仅请过来,还下了重金——” 厉海此时说了句:“可惜他的书童可奴失踪,否则……便能知晓很多事。” 付拾一微微皱眉:“失踪?什么时候失踪的?” 郭先蓓擦了擦脑门上的虚汗:“门房说,中午时候就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可奴出门时候说,自己去给赵熙买纸笔。” 李长博扬眉:“要么是赵熙故意将人打发出去,要么就是他自己跑了。” 付拾一轻声道:“可是,他却没有再回来。” 所以,为什么一去不回? 付拾一和李长博交换了一个眼神:会不会就是他? 倒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理由呢?奴杀主,不管因为什么因由,定是杖毙。 而且可奴是奴籍,私自逃走,也是重罪,即便是能到了哪个地方隐姓埋名,那也是一辈子休想有个正式身份。更不敢露头。 付拾一轻声问郭先蓓:“那可奴逃走时候,是几时?饭菜知道是什么时候送来的吗?” 郭先蓓点头:“饭菜是在看门的老丁头吃饭前就送过来的。是酒楼的人送来的,可奴亲自在门口接的。当时老丁头要做饭,就没管,只是饭做好了,可奴从里头出来,抱怨了两句说太阳这么大,还让他去买东西。” 李长博心中微微一动:“老丁头不是聋哑么?” 郭先蓓点头:“不过能看得懂一点唇语。他小时候也是为了救我爹掉水里,发烧,烧坏了,这才变成了聋哑,所以我爹留下话来,要给他养老送终,不可苛待。因此这个宅子,就让他一人呆着,也算是让他在这里养老。” 李长博点头,不动声色:“那他对赵熙这个人,是如何评价?” 郭先蓓一愣:“这个倒是没问。” 李长博笑笑:“那就将老丁头叫来问两句。” 老丁头如今一把年纪,腰也弯了,背也驼了,走路都慢慢悠悠的,看上去就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若说他杀人……怕是有困难。 李长博还是问了那个问题。 老丁头就用手比划了几下。 郭先蓓翻译:“很用功,也很懂礼。对可奴也很好。” 众人就奇怪了:这么说来,这个赵熙还是很好的人了。那这么一个好人,怎么就被杀了呢?还要在临死之前,受这么大的折磨—— 李长博微微皱起眉头,最后才问了句:“你见过赵熙的客人吗?” 老丁头连连摇头摆手,又比划几个动作。。 郭先蓓苦笑翻译:“他说没有见过。说赵熙没有客人。赵熙如果有客人,肯定他会知道的。” 第119章 奇了怪了 老丁头这么说——显然就不符合逻辑了。 若是没人,那定什么饭菜? 还是说赵熙这么奢靡? 李长博于是又问:“那平日他们主仆二人用饭,都是从外头买?” 老丁头摇头,比划几下。 郭先蓓解释:“都是可奴做。他们那个小院子里,有个小厨房。” 郭先蓓还特意说了句:“老丁头就住在门房这边,做饭也在这边。他老了吃不动什么,一般都是煮点软烂的东西吃,要不了多久。而且还是做一次,吃一天,所以他基本都能一直盯着。” 这么说,老丁头的话是有可信度的。 那么就奇了怪了。 客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李长博眉心紧缩,付拾一就宽慰他:“先继续看看,还能不能找到别的东西。” 付拾一仔细看了看几个菜品,轻声说了句:“这些菜不难看出,恐怕来的客人是个口味清淡的。你看,水晶鱼脍动了不少,醋芹也用了不少,但是这一道羊腿肉,里头加了蒜泥什么的,基本只有摆放筷子那边动过。” 众人仔细看那菜,发现的确是呈现出两种情况来。 这就是两个习惯迥然不同的人,在一起吃饭吃出来的效果。 付拾一摇晃了一下酒壶:“酒喝完了,说明吃饭的气氛还不错。” 李长博提了个可能性:“那会不会是赵熙喝多了,那客人就趁机将他搀扶到了床榻上去,再绑起来行凶?” 付拾一摇头:“在没有证据之前,这些都说不好。” 付拾一继续往前走,仔细看了看地面,甚至还用脚尖蹭了蹭,而后才惋惜道:“可惜并不能看出地上是否有过拖拽痕迹。” 付拾一紧接着就在床的四根床腿上,找到了捆绑过后留下的痕迹。 付拾一指着痕迹:“床腿这么粗,绑在这上头,怪不得挣扎不动。” 李长博颔首:“那嘴巴呢?” 付拾一又在床上找到了已经团得皱皱巴巴的枕巾。 枕巾上头还绣着兰草,这会儿已被蹂躏得不成样子。 付拾一给李长博看。 李长博立刻就猜到:“这恐怕就是捂住他嘴的东西了。” 付拾一又指了指帐子上的痕迹:“这是擦拭匕首留下来的痕迹。说明擦干净之后,凶手将的匕首还带走了。” “枕头一共有两个。可是枕巾却只有一块——” 李长博沉声接话:“另一块很有可能被带走了。” 付拾一颔首:“应该是。” 床榻上再没有别的痕迹。 而除了床榻上的凌乱之外,屋里其他地方,都是干净整齐的。 连翻过的地方都没有。 不仅赵熙藏的银子还子啊,赵熙的所有物品,都是正常的。 或许有不正常的地方,可他们也看不出痕迹。 付拾一最后倒是找到了一点别的东西。 付拾一找到的,是一张春宫图,和一个形状十分逼真的……男性象征。以及,一盒子的雪白乳膏。 这乳膏已用了半盒子,呈现出一种乳白的颜色,却并不是凝固,而是一种粘稠的质地。 徐双鱼略嫌弃:“颜色挺好看,可像鼻涕一样——” 付拾一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这个形容吧,是挺贴切的。 付拾一给众人看:“你们看,这是什么东西?” 李长博略有些疑惑:“这是什么?” 厉海见多识广,面无表情的解释:“分桃之癖的人,喜欢这个。” 郭先蓓面色通红,“这个,这个……是润滑用的脂膏。赵熙他没有娶妻,又不在家中,并无婢女。所以有时候,难免就用一用可奴——” 付拾一悄悄的咂舌:这古代人,可真会玩。 不过…… 付拾一忍不住意味深长的将郭先蓓打量了一番,“不过,郭郎君这样清楚啊——” 只一个拖长了的尾音,大家脑子里就忍不住的开始联想纷纷。 于是,看向郭先蓓的眼神,都有点儿古怪起来。 郭先蓓的脸色更通红了,他咳嗽一声,竭力掩盖:“这种事情……这些进京科考的人,难免的,难免的——” 付拾一一本正经的问李长博:“李县令,那你觉得,这个玩具,是给谁用的?给可奴?还是他自己用——” 李长博揉了揉太阳穴,咳嗽一声:“这并不重要。不管是谁用,知道赵熙有这么一个癖好就好了。” 付拾一大摇其头:“那不一定。或许,他约来的人,就是他的相好呢?所以这么隆重,就不奇怪了。如果了解他是什么喜好,咱们也好从他认识的人里筛查筛查。” 众人齐刷刷点头:付小娘子说得对! 李长博脸色铁青,“我又如何得知——” 付拾一心头偷笑:李县令这样正经的人,逗他的时候真好玩啊~这个反应,多纯情! 付拾一脸色更正经了:“那我也就更不能知道了。李县令您是负责查案的。” 李长博:……怎么办,我有点想把付小娘子掐死。不然堵上嘴也行。 只是付拾一提的这个,李长博也真没办法反驳,所以最后即便是脸色铁青,还是看了郭先蓓一眼。 郭先蓓此时尴尬得已经不行了,他无奈的搓了搓手:“这个我也不知啊。不过应该……应该是最喜欢女人的。他从未跟我说过这些。偶有讨论,也是……也是说起那些美貌的,腰肢柔软的。” “哦~~~”众人了然点头,个个神色古怪,一时之间杀人案的气氛完全散去,彻底被这种暧昧八卦笼罩。 付拾一心头大摇其头:啧啧啧,一个个的,都忘了你们的身份了!我看你们做什么刑侦,干脆去做八卦周刊好了! 尤其是王二祥同志!那一脸津津有味是什么鬼! 付拾一咳嗽一声:“屋里暂且查到了这么多证据,接下来,恐就要开腹验尸了——” 郭先蓓“啊”了一声,有些反对:“这个不合适吧?这回头如何和他家里人交代——我实在是做不了主。” 付拾一最不想听这些话,于是一本正经的开口:“人死在你这里,就连你都有嫌疑,查案子也是为了帮你洗脱嫌疑。再则,既是好友,你不想着怎么帮他找到凶手,反倒是在意这些细节——” “我现在就算把他切成一百零八块,他也不会有痛苦,丝毫不会有感觉。可你知道他死前的痛苦,是有多疼吗?若真为他好,就该不惜一切代价抓住凶手!”。 付拾一想了想,这个说法还是有点儿吓人,于是补一句:“我只是开腹,又不是真要切成一八零八块!” 第120章 你完蛋了 众人齐刷刷头上有些汗颜:付小娘子你还是住口吧,越说越吓人了。 付拾一不提还好,一提那伤,顿时让郭先蓓想起了好友的惨状,顿时脚下一软,冷汗又冒出来,脸也白了。 付拾一看他这幅样子,也不敢往下说了,生怕人一下子抽过去了。 她斟酌了一下用词,宽慰一句:“没事儿的,其实也不太要紧,也就是那一会儿疼,过一会儿之后,就麻木了。也就没那么疼了。而且,这样的伤口,其实救治及时,以后也不影响性命——” 李长博再也忍不住:“好了,咱们先回衙门吧。现在时辰也不早了——” 这天都黑了。 付拾一住了口。 郭先蓓的脸色,反而更难惨白了。 付拾一临走时候,又宽慰一句:“没事儿,别想,睡一觉就好了。也不是到处都是这种变态。就算你们是朋友,他也不一定盯上你。更不一定用这种手段折磨你——” 郭先蓓冷汗流得更汹涌了。 李长博揉了揉太阳穴:付小娘子你快住口吧。 一群人出来,徐双鱼眨巴眨巴眼睛:“付小娘子,咱们现在怎么办?回去开腹吗?” 付拾一沉吟片刻,实诚的说了句:“我饿了。” 李长博有气无力:“那先吃饭吧。” 付拾一估算了一下距离:“我出门的时候,闷了一锅板栗鸡块,要不大家凑合凑合?我们那条街的羊杂也十分不错。还有胡饼——” 最主要是,她怕自己不回去一趟,猫奴能将屋顶掀了。 毕竟刘大郎今天出城去了,也不在家。 徐双鱼口水都滴下来了,脸上略有些腼腆:“会不会太麻烦?” 付拾一摆手:“不麻烦,板栗几块,再凉拌一个胡瓜——” 徐双鱼口水更汹涌了:“付小娘子的凉拌胡瓜很脆。” 付拾一得意一笑:“如今不叫凉拌胡瓜了。” 徐双鱼懵懂:“那叫什么?” 付拾一骄傲又自豪:“叫靑玉翠条。” 李长博此时慢悠悠问了句:“卢娘子帮取的?” 付拾一:……你怎么知道的?闲聊时候,我问了卢娘子起名的诀窍来着。 众人“哈哈”大笑:“凉拌胡瓜就凉拌胡瓜,这么一个名字,虽然雅致,可谁也不知究竟是什么——” 付拾一一不小心说了大实话:“就是不知道,才会好奇的点来看看啊。” 众人仔细琢磨一番,顿时深以为然:还真是。 李长博无奈的笑了:付小娘子的饭馆开起来,也不知会是什么样。要不,还是提醒提醒卢娘子—— 一行人闹哄哄到了付拾一那儿,付拾一刚一开门,就听见一声愤怒的“喵呜”。 一开门,就看见猫奴愤怒的盯着她。她还没来得及说句话,猫奴又“嗷呜”一声跑了,众人就看见一个猫屁股。 李长博惊讶:“什么时候养了个猫?这样大的猫,能养家?” 付拾一“嘿嘿”笑:“它自己搬过来和我做邻居的。” 徐双鱼有点儿羡慕:“看上去好漂亮。” 付拾一许诺他:“以后能上手摸了,你再来摸。” 徐双鱼登时就期待起来了。 付拾一拿出鸡肝,先给猫奴上供一碗鸡肝拌饭,这才打发钟约寒去买胡饼和羊杂。 钟约寒也是做下手做习惯了。这会儿米有半点异议就去了。 李长博站在院子里看了看,才过来问了句:“院子里种了花苗?” 付拾一“扑哧”笑了:“我又不是那文雅的,对我来说,种上一点葱姜蒜,可比花更好看——” 李长博想了想,点头:“那种了些什么?” 付拾一就念叨给他听,本以为他会有点儿不耐,却没想到他听得还很认真。 付拾一末了感慨:“可惜现在葡萄藤不好种了,否则今年种下去,明年就能收葡萄了。” 李长博忽道:“我家院子里有一株老藤,十分甜蜜。” 付拾一微微一愣,脑子里已经无法克制出现了那一架葡萄的样子。 那一架葡萄,是在小花园里,底下还有一个石头桌子。她曾经和梨奴踩着石头桌子摘过葡萄。 那葡萄的确是很甜。 到了收获的季节,吃到牙酸都吃不完。 付拾一低下头去:“那真是太棒了。夏天时候,李县令就能收葡萄了。”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不像刚才那样情绪高昂,就忍不住道:“到时候,我让方良摘了给你送来尝尝。等到秋天,再叫花匠给你分一株出来。” 付拾一惊讶的看了李长博一眼,随后慢慢笑着道谢:“那就多谢李县令了。” 李长博咳嗽一声:“既是邻居,又有什么的?等到付小娘子的菜收获了,说不得我也要厚着脸皮讨要。” 付拾一笑盈盈:“欢迎之至。” 徐双鱼在旁边弱弱的出声:“我也想要——” 付拾一叹一口气:“李县令家中有仆妇做饭,拿回去也能吃。你的话,我只能送你两条胡瓜——勉强可以生吃……” 徐双鱼一呆:“也对哦……” 听着他声音里浓浓的遗憾,付拾一开始推销自己还没开张的饭馆:“你看你和你师兄也没个地方吃饭,等我饭馆开张,你们可以天天来——” 徐双鱼可怜巴巴:“会不会很贵?” 付拾一保证:“一定是实惠价!我绝不可能坑你们!” 徐双鱼喜笑颜开:“那就好。” 李长博:……付小娘子这么爱钱,她留着你,必是为了细水长流。 然而徐双鱼并不能意识到这一点。 李长博犹豫片刻:算了还是不提醒了。付小娘子独身一人在长安买房,的确是需要银钱…… 付拾一一面聊着天,一面也不耽误自己做菜。 胡瓜洗净,然后切两头,再剖四条,最后铺平,用刀片去瓜瓤瓜子部位。切成小段。放入蒜片和姜片,洒入盐末静待杀水。 只有多了这一个步骤,胡瓜才能保证一直都是清脆的口感。 等个十来分钟,胡瓜出水后,将水倒去,这才放入酱油和老醋,辣油和花椒粉,加上一点糖粉提鲜。 到了这一步,凉拌均匀,稍等片刻入味,就能开动。 那种爽脆的滋味,能清除一切的油腻。又不会没有滋味。。 相反,这是一道开胃菜,酸辣,清香,让人欲罢不能。 第121章 你的秘密 板栗烧鸡是道神奇的菜。 板栗的清甜味道渗透鸡肉之后,会激发出一种更鲜美的味道。 鸡肉的油腻,板栗的粉糯,混合在一起,就是一种奇特的口感。 完全不亚于土豆鸡块。 只是板栗烧鸡却是个十分费工夫的菜。为了剥这一盆板栗,付拾一还给了二十个钱,请周围的小孩子们弄的。 要是她自己来,估计手指头剥裂了,都弄不出这么一盆。 调料付拾一都没放太多,就连烧菜用的油,都是鸡身上剥下来的油熬的。 所以,这一盆菜,油而不腻,甜鲜美味。 吃两块板栗烧鸡,再来一筷子凉拌胡瓜—— 其实应该配米饭,把板栗烧鸡的汤汁再往米饭上一浇…… 付拾一遗憾的咬一口胡饼,满脸惋惜。 李长博尝了两口,也觉得很好,厚着脸皮问了句:“家中祖母牙口不好,这种菜估计喜欢,所以付小娘子回头能不能帮我做一次——” 付拾一满口答应,话说得冠冕堂皇:“那当然没问题,我本来也要开饭馆的。” 培养潜在客户,就是很重要的事情。 付拾一腆着脸:“不过板栗不好剥,你们家仆妇多,她们闲来无事,一人剥两个都能凑够一盆——” 李长博心领神会:“到时候食材我叫方良送来。付小娘子只负责动手就是。” 厉海一声不吭吃过了饭,这才抽出功夫夸一句:“付小娘子忒会做生意。” 钟约寒顶着冰山脸附和:“将来必定生意兴隆。” 付拾一面不改色:“那必须的。到时候赚了钱,我请你们吃酒席!” 且她还大言不惭:“咱们到时候就吃那水晶鱼脍,点两份!一份欣赏一份吃!不够再要!” 徐双鱼没忍住,腮帮子里的菜差点喷出来:“付小娘子真是豪气!” 李长博咳嗽一声:“付小娘子做的菜,比水晶鱼脍好吃。那个只是好看,并无什么滋味。’ 李长博说得没错。那个吃的鱼本身的滋味,考的是刀工。 付拾一听着这个彩虹屁,只觉得身心舒畅。 徐双鱼下意识的看向付拾一,双目炯炯有神。 这目光看得付拾一一阵心头怪异:“你看我做什么?” 徐双鱼一脸认真:“付小娘子快说点什么啊。” 付拾一问号脸:请问我这个时候要说什么? 钟约寒不知是不是故意,慢吞吞道:“此时付小娘子应说:李县令谬赞了,李县令这样会夸人,才是真正的宅心仁厚——” 徐双鱼小鸡啄米:“对对对!” 付拾一:…… 李长博:…… 王二祥一个没忍住,嘴里的胡饼喷了旁边厉海一脸。 厉海面无表情的撩起衣襟擦了一把脸,然后看了一眼王二祥。 王二祥忍不住颤了颤,讨好一笑,求生欲望十分强烈。 付拾一没忍住,“扑哧”笑了。 李长博也无奈一笑:“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付拾一诚心诚意的建议李长博:“李县令,我觉得咱们县衙的工作氛围太随意了。缺乏严肃和认真!” 李长博认真思索半晌,颔首:“我也觉得。” 众人这才纷纷想起,这位是自家的顶头上司,真惹急了,自己还怎么混—— 众人低头,不敢造次,一心一意吃饭。 付拾一不怀好意看钟约寒和徐双鱼:哼哼,看来你们是真的不知道写作业的恐惧! 吃过饭,付拾一等人这才回去衙门,连夜验尸。 赵熙的尸体已经拜访妥当。 付拾一拿出口罩防护服穿戴妥当,然后对着徐双鱼一笑:“双鱼啊,要不要试试——” 徐双鱼下意识摇头。 钟约寒咳嗽一声:“我来吧。” 付拾一笑眯眯:“双鱼许久没摸过尸体了吧?身为仵作,这样好的实践机会,你可不能和你师弟抢啊。” 钟约寒:我竟无言以对。 他不由得投给了徐双鱼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 徐双鱼圆溜溜的眼睛里透出惊恐:“付小娘子你要我做什么——” 付拾一微微笑:“就是普通验尸,还能有什么?” 李长博没有阻拦,老神在在的看戏。 付拾一将轻轻推了徐双鱼一把,鼓励他:“去吧。” 徐双鱼吞了吞口水,莫名其妙的紧张了起来。 就在徐双鱼要动手的时候,付拾一轻声提示:“沉下心,仔细验尸一遍,忘记我白天的结论。” 徐双鱼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 “子午寅卯掐中指,辰戌丑未手掌舒,寅申巳亥拳着手,亡人死去不差时……” “赵熙应死在午后不久。” 付拾一颔首:“还有呢?” “头部未有伤痕,四肢均有勒痕,下体被割,或有仇杀嫌疑。” 徐双鱼翻开眼皮:“眼睛暴凸,血丝遍布,口唇也有损伤,猜测赵熙死因为窒息。” 再仔细照了照脸皮:“脸上略有淤青,其状像手指。” 徐双鱼忽然忍不住有点亢奋:“他是被人用手捂死的!” 付拾一严肃训斥:“继续!” 徐双鱼缩了缩脖子,然后继续勘验:“指尖发青发紫,指甲未见异常。” “身上也无异样——” “下体伤口微微收敛,血肉宛然——” “咦——” 徐双鱼刚疑惑的“咦”了一声,付拾一和钟约寒已经都凑了过去。 徐双鱼指着尸体下面血糊糊的那一片,让付拾一和钟约寒看:“有些不对劲。” 付拾一轻声道:“去取清水和帕子来。” 钟约寒立刻取来了帕子和清水。 付拾一亲自上手,将血迹擦干净。 当那些污秽和血迹都清理干净之后,伤口的皮肉血管,就更清晰了。 不过,付拾一盯着看的,却不是伤口,而是更隐蔽的地方—— 付拾一轻声道:“皮肤有红肿,生前此处应是受伤了。” “不过因为窒息死亡,他便溺失禁,所以才会掩盖住。” 付拾一用手指,轻轻的掰开,然后伸进去—— 钟约寒和徐双鱼瞪大了眼睛。 李长博在旁边看得十分分明,整个人直接就石化了。 付拾一却没有一点儿影响,就这么沉稳的继续自己动作。 付拾一觉得自己手指顶到了一个硬物。。 她微微皱眉,“里面有东西。” 第122章 初漏端倪(推荐票1500加更) 李长博艰难挤出一句:“什么东西?” 付拾一摇头:“不知道。” 一面说这话,一面面无表情的将手指拔出来,然后再示意徐双鱼和钟约寒:“你们都感受一下。” 徐双鱼和钟约寒面面相觑,都差点哭出来:不,我们不想感受! 钟约寒咬咬牙,一脸悲壮的伸出手指头进去感受了下:“是有东西。” 徐双鱼这下忘记抗拒,迫不及待的用手指感受了一下:“真的诶!” 钟约寒斜睨他:你这幅欢欢喜喜发现新事物一样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付拾一看徐双鱼这幅样子,不自觉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来,你们弄出来。” 弄出来。 徐双鱼呆住,弱弱的:“怎么弄?” 付拾一幽幽的探口气:“用你的小脑瓜子想一想。要是想不出来,明天开始吃猪脑吧。” 徐双鱼求助的看向钟约寒。 钟约寒也没有经验,一时之间有些犹豫:“切开?” 付拾一噎了一下,“你就不能用用脑子?” 动不动就动刀子,这是尸体不是玩具啊! 钟约寒也没了主意:“卡得太紧,也没办法伸进去拔出来——”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 李长博这个时候插了一句嘴:“不是要开腹吗?不管是挤出来,还是从腹部取出,都比外伤要好。” 付拾一讶然看他,而后夸赞:“李县令果然聪明。” 徐双鱼恍然大悟:“对哦!” 钟约寒面无表情开始反省自己。 付拾一看一眼徐双鱼,“还愣着做什么?准备开腹!给你半刻钟,不能完成的话,明天就罚你打扫解剖室!” 徐双鱼登时有了压迫感,一点不敢耽搁,连忙去准备。 钟约寒想也不想就上去帮忙。 两人一顿忙活,到底是没超出时间。 开腹好了之后,徐双鱼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付小娘子要罚我——” 他们不是一样的仵作吗? 付拾一语重心长:“所以说,你该吃点猪脑了。” 徐双鱼歪头:啊?是吗? 钟约寒看一眼自己的傻师弟:算了,懒得管。随他去吧。吃亏是福。 徐双鱼的业务水平还是很强的,毕竟是长沙郡赫赫有名的仵作,又是仵作世家的真传。 付拾一拨开那些已经开始胀气的肠子,找到直肠那一截,伸手摸了摸,就大概猜到了里头是什么。 付拾一咂舌:这可真劲爆!古代人真会玩!不,应该说是长安人真会玩!小地方都没见过这样的事情! 付拾一脸色变换,钟约寒和徐双鱼在旁边看着,都有点儿跃跃欲试。 付拾一咳嗽一声:“你们将东西弄出来吧。可以推出来,或者划开肠道取出。看你们。” 钟约寒毫不犹豫:“推出来吧。如非必要,也就不损伤尸骨了。” 徐双鱼素来听师兄的话,配合点头。 付拾一颔首,退到了一边。 然后悄悄和李长博说话:“里面的东西,我估计是和今天咱们在他屋里找到的差不多。” 李长博秒懂,神色也不由得变化了一番。 最后,他才轻轻咳嗽一声:“或许,是情杀?” 付拾一也觉得很有可能:“有这个可能。” 否则,普通人,肯定不至于是这么病态—— 而钟约寒和徐双鱼努力了半天,倒是慢慢地将那异物推了出来。 为了这个,两人弄出了一头的汗。 当那东西“当”的一声落了出来,众人的目光都忍不住落在了上头。 付拾一:果然是一模一样啊!形状逼真不说,还特别粗壮!怪不得会出现那样的损伤! 徐双鱼看了一眼:“这不是白天赵熙房里发现的那种东西——” 钟约寒瞪了师弟一眼:不许学坏! 李长博:……怎么最近出现的案子,都这么奇奇怪怪? 付拾一咳嗽一声,意味深长的提出了一个问题:“你们说这个东西,是他自己塞进去的,还是凶手塞进去的?” 众人沉默看着付拾一:……付小娘子你真的是女子吗?为什么你总是如此彪悍和猥琐? 付拾一摊手:“怎么了?这不是很正常一个问题?” 众人:……哪里正常? 付拾一摆手:“不搞清楚这一点,我们怎么确定嫌疑人的喜好?” 一直没吭过声的厉海,此时开口:“就算确定了,这种癖好也不会主动说给别人听。” 付拾一:“可是我们一旦锁定嫌疑人,就可以根据这些,去判断。” 李长博颔首:“的确是如此。只是这样的事情……”怎么确定? 付拾一不怀好意的看向钟约寒和徐双鱼。 钟约寒不动声色挡住徐双鱼:“我们从没有这样的经验。请付小娘子解惑!” 付拾一:留难题作业计划失败! 不过,以后有的是机会,付拾一半点不着急。 她上前一步,拿起那个赵熙体内掉落出的证据,放在一旁的托盘里:“这个东西,和赵熙那个还是有些区别的。这个木料更普通,且更大更长。” 众人:……付小娘子你要不要观察得这么仔细? 李长博却若有所思:“可形状却是一样的——” 付拾一点点头:“所以很可能是出自同一个模子,或是同一个工匠。” 众人这才有点恍然大悟:付小娘子我们冤枉你了,观察仔细点,是对的。原来这种奇怪的东西,也有这么多的信息—— 付拾一继续道:“之前我跟你们提过,什么叫生活反应——” 徐双鱼灵光一闪,冲口而出:“这是死之前塞进去的!” 付拾一:……学会抢答的宝宝,我该夸你吗? 钟约寒摇摇头:“可是窒息而死,造成了失禁。我们进屋的时候,赵熙身下就有便溺。” 如果堵住了,怎么还会出现那种情况。 付拾一欣慰点头:“是啊,所以你认为呢?” 钟约寒沉吟片刻,说出自己的判断:“死之前,不管是什么目的,这个东西,肯定是在赵熙身体里。但是死后,凶手又将这个东西塞了进去。” 钟约寒说完这话,众人就忍不住有点恶寒:这得多变态的人,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啊—— 李长博看了付拾一一眼:“你认为呢?”。 付拾一“嘿嘿”一笑。 第123章 案件还原 “你们仔细看伤口。”付拾一指着那地方,“红肿十分明显,显然不是一次摩擦就能造成。你们再仔细看,不仅有红肿,而且——” 付拾一用一个撑子探进去,将其撑开,指着上面的小裂口:“看见这个伤了吗?” 众人面色诡异的点点头:“这是——” 付拾一解释:“这是裂痕。赵熙恐怕从未经历过这么大的,所以撑裂了。” 众人:……付小娘子你好懂。 付拾一却无视所有的目光。 “再看肠道——”付拾一直接让直肠脱出,然后将上头的破损指出来:“这个东西,将赵熙折磨得不轻。肠道甚至是有破裂的地方。可见对方是一点没怜惜,纯粹的是在虐他。就是为了让他感受痛苦。” “他一开始,就没想让赵熙好过。” 付拾一轻叹一声:“赵熙却毫不知情。” ’而且死后还要将这个塞进去——这种心思也很有意思。”付拾一笑笑,有些意味深长:“对方显然是想让赵熙死了都被人笑话。毕竟,这个东西随着腹部胀气,一定会被推出来——” “就算最后没有被人知晓发现,这个东西随着赵熙入了土。在今人如此信奉鬼神,信奉来生的情况下,做这样的事情,是不是想要赵熙死了都被折磨?” “不管是哪样的心思,他一定很恨赵熙。”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什么人对赵熙如此仇恨——” 李长博脑子里电光火石一闪:“赵熙与他很熟悉,而且极有可能是在这方面有关联。他如此仇恨赵熙,虐杀赵熙的方法又充满了如此暗示——” “他会不会是赵熙的情人?” 厉海轻声开口:“可奴。” 赵熙和可奴之间,不仅是奴仆和主人之间的关系。 如果赵熙曾经对可奴有什么许诺,可奴动了心,可最后发现赵熙变心——那么会不会恨之入骨? 自然是十分有可能。 付拾一沉默片刻,摇头:“那饭菜怎么说?” 钟约寒不确定:“或许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付拾一摇头:“如果是可奴,他要逃走,要隐姓埋名,肯定有一件事是不可少的。” 不必付拾一接话,李长博就已开口:“银子。” 李长博轻声道:“若是可奴,他既已逃走,也不必再怕什么,所以……大可以将所有银子卷走。” 厉海皱眉,缓缓道:“可奴失踪,是不可争的事实。” 钟约寒也觉得纳闷:“那就奇了。如果这件事和可奴没关系,那可奴为何失踪?若有关系,为何不拿银子——” 付拾一笑笑:“很简单,可奴既然是书童,年岁应该不会太大。而且能被赵熙当成是丫鬟用,可见也不会长得三五大粗——” “他若想让赵熙乖乖听话被他凌虐,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单单是让赵熙被绑起来,就很有难度——” “或许是想玩点什么新花样。”厉海一本正经。 众人:……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付拾一想了想:“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不过我觉得,可能性不大。” 李长博这个时候说了句:“继续验尸吧。说不定还有别的证据。” 付拾一轻声应一声,而后让徐双鱼继续。 徐双鱼小心翼翼剪破胃袋,拿白瓷勺舀出里头的胃容物装在磁盘里。 付拾一指着几个内脏:“你们看,这明显是机械性窒息死亡造成的现象:内脏淤血。” “再看肺部。有明显的肺气肿变化——” “但是脾却不同,一般这个时候,脾是会缺血,所以颜色看起来不同——” 付拾一最后才道:“如果是掐脖子,这会儿脖子上,就该有淤青出现。如果是用力捂住口鼻,刚才双鱼也说了,脸上有痕迹。再多一段时间,脸上的痕迹一定会更加明显。甚至,可能提取出手掌印。” 提起手掌印,付拾一忽然想起一个事情来。 她抬起头来,若有所思:“你们说,凶手面对那么多血,是如何做到,不脏手的?他离开的时候……难道不会被人看见吗?” 如果只是割伤,那还好说。 可如果是割伤后还要捂死,在赵熙拼命挣扎的情况下,怎么也不会一点血迹不会有的—— 李长博也顺着付拾一的思路想下去:“老丁头虽然是聋哑,可眼神却很好。” “不仅是血迹,还有绳子。”李长博轻声道:“要想将人绑得结结实实,绳子不可能很细。怎么也要一小捆——” 一个人,带着一捆绳子,或者是不小的包袱—— 付拾一垂眸:“所以,这个案子很可疑。” 厉海沉吟片刻,说了句:“老丁头年纪很大了。走路都不利索,恐怕没有能力做这样的事情——” 付拾一此时就缓缓道:“假如,可奴不是逃走,而是被杀人灭口呢?假如,老丁头说的话,不是那个意思呢?老丁头的话,都是郭郎君翻译的,不是吗?” 付拾一的语气很轻。 可众人心里一下子却沉甸甸起来。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那郭先蓓的演技,是不是太好了一点? 可是郭先蓓,似乎很有这样的可疑。 厉海思路很清晰:“郭郎君和赵熙很熟。且对赵熙有恩。他若是要来,赵熙置办酒菜,是在情理之中。” “宅子是郭郎君的,他想拿个绳子,或者藏个绳子,很轻易。” “而且,郭郎君还知道赵熙和可奴的事情。” “最后一个见到了可奴的人,是老丁头。” “老丁头会不会很听郭郎君的话?” 李长博神色渐渐凝重:“那么,或许我们要好好查一查郭郎君。” 李长博侧头看一眼厉海,“尽量不要打草惊蛇。” 厉海应下;“李县令放心。” “调查郭郎君是否也喜欢男子。再调查一下,他们之间到底关系如何,见面频率。再去宅子附近问问,当天中午,有没有见过什么马车之类的。” “另外,可奴如果真是被……他会被杀死,还是藏起来?”。 付拾一这个时候就说了句:“如果要杀死,不必偷偷摸摸动手。直接将尸体放在屋里就好。所以,我觉得可奴未必死了。” 第124章 不一定了 李长博轻声加了句:“可时间长了,就不一定了。” 其他人面上顿时紧迫起来。 这桩案子能不能侦破,其实可奴是关键。如果找到可奴,那就许多东西都能浮上水面。 如果找不到,从此之后,可能真相就石沉大海了。 付拾一轻声道:“继续验尸吧。” 这个时候,能发现多一点东西,那就多一点证据。 依旧是徐双鱼动手。 徐双鱼仔细检查过后,颓然摇摇头:“实在是找不到更多的证据了。” 他看一眼白瓷碟子里的胃容物:“吃进去的东西,和桌上的饭菜差不多。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付拾一却摇头:“颜色不太对。” 钟约寒看一眼,不甚确定:“是颜色有些深?或许是血的缘故——” 付拾一闻了闻,摇头:“有另外的东西。” 付拾一让徐双鱼和钟约寒再闻闻。 看着付拾一不怀好意的目光,钟约寒:……我刚才就不应该多嘴。 不过,徐双鱼丝毫没觉察,反倒是矜矜业业的仔细闻了闻。然后忍不住有点窒息。 他艰难摇头:“闻不出来。” 钟约寒闻过之后,脸色有点发绿,声音也是从后槽牙挤出来的:“好像有药味。” 付拾一颔首:“对,他吃过丹药。” 付拾一仔细在胃容物里用镊子拨弄,然后找出了一颗小小的褐色的东西。 付拾一单独拿出来,然后用水冲干净,放在碟子里。 李长博仔细看那东西,只是一想到那是死人肚子里拿出来的,还是忍不住有点儿不自在。 付拾一犹豫片刻:“这个东西只有这么一点,怎么确定是什么?剂量太小,给猴子吃,怕剂量不够——” 李长博轻声道:“可以找个丹道高手来看看。” 付拾一交给李长博:“那这个事儿我就不管了。” 李长博颔首:“天亮后,我去一趟道观。” 不过众人都清楚,去了道观,也未必能知晓这是什么。 付拾一又想了办法。 她看一眼钟约寒:“你去买个小奶猪回来。刚刚断奶能吃食那种。别太大。” 钟约寒脸色微微僵硬,带着点无措:“去哪里买?” 付拾一想了想,觉得这两位的确未必知道—— 于是她慢悠悠看了师兄弟两人一眼,长叹一声:“做这一行的,还是要万事万物都去了解了解——” 不通庶务,有时候,怎么做出合理的解释和联想? 徐双鱼脸上一红:“我跟付小娘子一起去。” 钟约寒没吭声,默默的往他师弟身后一站,用行动表明了态度。 付拾一颔首,还算满意:尤其是徐双鱼,这幅乖宝宝的样子,好想要掐他的脸啊~不行我要淡定,不能变身怪阿姨。 付拾一又亲自检验了一遍赵熙的尸体内部。 最后的得出一个结论来。 赵熙的身体,还真是年轻力壮,健康得不能健康。 付拾一捧着心脏放回去,可惜的感叹:“不出意外,不故意糟蹋,怎么也能健健康康活到五十岁。” 钟约寒面无表情纠正:“沉迷这种事情,早晚肾亏——” 付拾一:……好吧没毛病。但是肾亏并不是跟肾有关,不影响活命好吗? 付拾一又来了个现场缝合教学,还特地留了三分之二给师兄弟两个练手。 看着师兄弟两个热泪讨论相互指导的样子,付拾一心头感慨:赵熙也算没白死。当了一回大体老师,也算是为人类的医学事业做进步。 就是赵熙有点倒霉。 付拾一觉得,反正赵熙请客的时候,满心欢喜等着客人来的时候,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死。 如果知道自己死前会受到那些折磨,赵熙肯定就不会对这种事情这么热衷了—— 付拾一替赵熙默哀了一下,等到师兄弟两个收拾完残局,这才领着两人去集市里。 付拾一知道一道名菜。 名曰炮豚,是八珍之一。 豚就是猪。 炮豚就是油炸小奶猪。 和烤乳猪有那么点相通,反正都是完整的小奶猪,然后端上来,用刀子片着吃。 正宗炮豚作法是十分复杂费时的。 要先将小猪杀死洗干净,再掏去内脏,以红枣填充。再裹以芦苇,最后以带草稀泥糊上,放入猛火里烧。这种作法,称之为炮。炮制后,再将乳猪剥出,净手,搓去表面皱皮。而后涂以米粉糊,放入油鼎中,油需没过乳猪。再将油鼎放入更大的鼎中,注入水,烧熬三天三夜,再将乳猪取出,加以肉酱和米醋,调和而食。 那是古代只有帝王才有资格享用的美味。 所以,达官显贵,对这种菜肴也是趋之若鹜。 长安城里,自然就会有这道菜。 付拾一拉着师兄弟两人,买了两头小乳猪回来。 徐双鱼不解:“为什么买两头?” “万一有毒,死了,正好也杀了另一头做个对照,看看能引起什么样的变化。”付拾一理所当然的说了句。 然而脑子里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想着小乳猪的十八般吃法—— 猪蹄太小,不过如果没有毒的话,八个猪蹄应该可以卤一锅。 内脏除了心脏之外,其他都不要了。 心脏其实也有点小,不过心脏肌肉的口感是一流的,煮熟了切片浇上蒜泥这些,那味道肯定赞。 猪头也卤着吃。 猪身上的话,就烤着吃,或者清蒸,不然红烧,清炖都行——那么大一锅,估计也够县衙的人吃了吧? 小奶猪肉嫩,还没有腥臊味——入口就是鲜美多汁! 付拾一吸了吸口水,对上师兄弟二人诡异的眸光,大义凛然一挥手:“不过,县衙里经费不多,我会跟李县令申请,试验完了之后,咱们可以物尽其用!” 钟约寒面无表情:“付小娘子真的没有假公济私吗?” 付拾一就差对天发誓:“当然没有!” 徐双鱼眨巴着眼睛问了句:“猪脑好吃吗?” 钟约寒脚下一个踉跄:完了,我师弟被带坏了。怎么办?我现在辞职还来得及吗? 付拾一轻车熟路的去了卖牲畜那边,买了两条肥嘟嘟的小奶猪。 这年头养的猪可不是白猪,而是黑猪,纯正的中华土猪,往上数多少代,就是正经儿八经的野猪! 小黑猪们一个个睁着亮晶晶的小眼睛,看上去还有点儿萌萌哒。 不过在付拾一眼里……。 付拾一“嘿嘿”一笑:“来都来了,咱们再买点香料回去吧。” 第125章 真的虚伪 钟约寒,徐双鱼听见这话后,脚下微微一顿,面上显现出浓浓的质疑来。 付拾一只当没看见。 有钟约寒在,付拾一当然不用自己牵着两头小猪仔回衙门。 事实上,他们三人已经成了街上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方良和王二祥正凑在一起八卦呢,还没看见付拾一他们的动静,就先听见了小猪仔“吱吱”的叫声。 方良和王二祥哪里听过这样的动静?赶紧探头出来看。 就见钟约寒和徐双鱼两人一人赶着一头小猪崽,满头大汗的往衙门里走。 而付拾一优哉游哉的在后头跟着,手里还提着几个纸包。 方良和王二祥都傻眼了。 不仅是他们两个,就是其他人也是听见动静,忍不住放下手里事情出来看。 钟约寒一抬头,就看见自己这些同袍们个个面色奇异的看着自己。 这一瞬间,钟约寒的万年冰山脸,终于崩了。 他沉默的抿紧了嘴唇,手里的树枝轻轻的落在企图逃跑的小猪仔屁股上。 小猪仔叫得更欢实了。 付拾一热情的和大家打招呼;“大家早啊!今天没有早食卖,实在是不好意思——” 众人都嗫嚅着,想问又不敢问,一个个眼睛比天上的太阳还要亮:到底发生了什么! 徐双鱼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苦兮兮的问:“到底关在哪里?” 付拾一想了想,最后把这个难题丢给了方良:“要不你去问问李县令?” 方良一言难尽的看付拾一,最后还是去了。 只是脑子里始终回荡着一句话:付小娘子居然赶了两头猪回来——这是长安县衙,不是猪圈啊! 付拾一咳嗽一声,面对众人好奇,挥挥手:“都散了吧,都散了吧。” 徐双鱼:“咱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合适啊——” 付拾一斜睨他:“买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话?” 徐双鱼嗫嚅一下,没了词。他不敢提自己满脑子都是猪脑子好不好吃这个念头…… 钟约寒一声不吭,此时已经只剩下绝望。 李长博听方良一口气不带喘的将事情描述一遍之后,握在手里的茶杯也半天没动过,不过脸上还一片平静。 方良弱弱的问:“郎君,茶不烫吗?” 李长博这才脸皮骤然抽了一下,将茶杯放下了。 不过,也顾不得搓一下自己烫红了的手指尖,他忍不住的问了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方良小心翼翼的看李长博,觉得自家郎君这个状态可没有过。 不过想想付拾一做的事儿,方良又觉得理所当然。 于是方良小心翼翼的重复一遍:“付小娘子带着钟郎君他们,赶了两头小猪回来——” 李长博脸上的表情裂了:“两头什么?” “猪崽。就是豚——” 李长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沉默良久才恍惚找回自己声音:“为什么?” 他就去了一趟道观里的功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方良琢磨了一下:“可能是付小娘子饿了?不过,付小娘子是让我来问问郎君您,那猪关在哪里——” 李长博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就让她看着办吧。” 方良去了。 谢双繁不多时游魂一样的飘了进来:“长博,你听说了付小娘子做的事情没有——” 李长博沉默片刻:“刚听说。” 谢双繁灼灼的看住李长博:“真的不是你的主意?” 李长博:…… 谢双繁确定不是李长博后,才骤然发出了来自灵魂的惊叹:“那付小娘子哪里来的勇气和胆量!” 李长博:……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去看看吧。” 谢双繁嗫嚅了一下,欲言又止。 李长博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来:“什么事儿?谢叔你说吧。” 谢双繁面带惶恐:“徐坤来了。” “他来做什么?”李长博微微一愣。 谢双繁带着某种悲痛:“他来做什么不要紧,关键是,他看见了什么!” 李长博再度揉了揉眉心:“都看见了?” “还没。”谢双繁更伤心:“但是听见动静了,一直在问我。我拦着他没让他出去看——可是衙门这么多人,这么多嘴——” 李长博沉默良久,最后伸手拍了拍谢双繁的肩膀:“先问问付小娘子再说。” 付拾一这会儿正指挥钟约寒和徐双鱼将两头小崽子拴在验尸房那边的树上。 两头小猪仔活力四射,已经成功让两师兄弟摔了好几跤。 这会长沙郡最有名的两位仵作,已经都成了被摧残得不成样子的泥猴。 衣裳上甚至沾了一些猪粪。 可两位仵作脸上除了麻木和绝望,已经没了其他表情。 付拾一忍不住开启嘲讽模式:“两个大男人,别告诉我连个小猪仔都没搞定!这要是回头猪圈里有尸体,你们怕是连靠近都做不到!” 钟约寒:我忍。 徐双鱼:付小娘子说得有道理,我要努力才行! 李长博和谢双繁过来时候,验尸房外就是这么一个鸡飞狗跳的样子。 付拾一穿着个淡褐色的圆领袍,头发梳成男子样,脸上笑得灿烂,顾盼神飞,像个假小子。 李长博觉得自己的头又疼起来了。 他深深的吸一口气,从后槽牙里挤出一句:“付小娘子!” 付拾一看见李长博,顿时热情挥了挥手:“李县令你来了!快快快,咱们正好开始做实验!” 李长博尚且来不及生气,就被新词汇吸引了注意力:“什么叫实验?” “用实际行动验证一下!证明某个事情!”付拾一解释完了,眼尖的看见了徐坤,于是又招呼一声:“徐县令!” 李长博谢双繁回头,就看见徐坤顶着小胡子,老鼠眼里闪烁着鬼祟的光芒,在柱子后头探头探脑。 徐坤和李长博四目相对,尴尬一笑,随后一本正经探出身子来,咳嗽了一声:“咳咳咳,我听见动静,就过来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儿——” 居然还冠冕堂皇。 事已至此,李长博只得调整心情,微微一笑,极尽待客的儒雅:“来得正好,徐县令也一并看看热闹罢。”。 徐坤暗地里撇嘴:我要不偷着跟过来,你能让我看么?虚伪! 第126章 换个吃的 徐坤摸着小胡子,灿烂一笑:“那就却之不恭了。” 付拾一说做就做,半点也不拖泥带水。 当场提溜起一只小猪来,又将胃容物取来,随意往里添了一点米糠,就直接放在小猪面前。 徐坤不知道碟子里的是什么,悄悄问李长博:“这是什么啊?为什么要给猪仔吃?” 徐坤这个时候俨然是个好奇宝宝。 李长博脸色发青,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要是知道付拾一是做什么实验,他是真不想来看—— 可话都说出去了…… 李长博深吸一口气,轻描淡写的解释:“案发现场弄来的东西,怀疑有药。” 徐坤理所当然理解成了是食物残羹。 他撇撇嘴:“这次的是啥?一股怪味——” 付拾一笑眯眯称赞:“徐县令的鼻子真好。” 徐坤小胡子一翘一翘:“那是自然。” 李长博悠悠看了付拾一一眼。 付拾一摸了摸后脖子梗:我怎么觉得李县令的话里有杀气? 付拾一小心翼翼的看李长博,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他。 而说话的功夫,小猪仔已经狼吞虎咽的将碟子里的东西吃完了。 付拾一拍了拍手掌,语气欣慰:“好了,等着就行了。” 所有知道那碟子里东西是什么的人,这会儿都是一水的脸色铁青,喉咙翻滚。 徐双鱼状态最好,还能凑上来问付拾一:“付小娘子,咱们什么时候能看到结果?” 付拾一算了算时间,道:“怎么也得一个时辰后,才能到最佳巅峰吧。” 毕竟口服嘛。 徐双鱼就乖乖回去等着。 一听要一个时辰,李长博就转头看向了徐坤。 徐坤眼珠子转了一圈,立刻说了句:“那这一个时辰,正好我们谈一谈别的。” 李长博客客气气:“不知徐县令过来,是什么事儿?” 结果徐坤眼珠子往付拾一身上一溜,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声音都压低了:“听闻长安县来了个女仵作?就是这位小娘子吧?” 李长博似笑非笑:“徐县令的消息真是灵通。” 徐坤“呵呵”的摸小胡子:“这都传遍了。我看要不了多久,圣上都要问起了。” 徐坤的胡子已经油光水滑,服服帖帖,和眼睛一起,完美形象的演绎了一下什么叫动物成精:“要不怎么说,李县令真是有魄力呢?这可是历朝历代都没有过的事情,李县令就不怕?” 徐坤其实想说:你怎么这么大胆量? 李长博沉吟片刻,回了徐坤一句:“历朝历代,女子都有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啊。” “更何况,我们大唐从来都不小瞧女子。” 不管是开国时候的平阳公主,还是武则天,又或是上官婉儿——哪一个也不是男子轻易比得上的。 不过这话,说出来容易让人抓话柄。 毕竟武则天…… 付拾一在旁边听得真真的,咳嗽一声:“对了,李县令,验尸的事情,还需您亲自监督。” 李长博立刻明白过来,于是颔首:“稍等。” 李长博看向徐坤,试探道:“要不然,徐县令也一起?我们要开腹——” 徐坤立刻咳嗽一声,脸上写满了抗拒:“不不不,我就不去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和李县令商量——” “这件事情,徐县令不如和谢师爷商议?我们这头,也是等不得了。”李长博一脸诚恳。 谢双繁心里默默哭泣:不!我不要—— 可面上,谢双繁还是只能挤出笑容,强压苦涩,客客气气的请徐坤去喝茶。 谢双繁:虽然我心里苦,但是我不说,我是长安县最好的师爷。 付拾一看着谢双繁那副英勇就义的样子,险些没笑出猪叫声。 倒是小猪仔,此时两人发现一根草,可不够分,打起来了,“吱吱吱”的就叫出了声。 付拾一没忍住,笑出声来。 走远了的徐坤疑惑的回头:“怎么我听好像不只是两头猪——” 谢双繁心中崩溃,勉强的笑:“这哪能呢?我们又不是养猪的。” 徐坤“嘿嘿”一笑:“不如谢师爷跟我讲讲,这位女仵作到底有什么本事?我瞧着李县令颇有点照顾的意思嘛——” 谢双繁一脸正义:“徐县令可不能这么说。这位付小娘子,全凭本事!就是我们县令,也都是求她来的!不然她哪里会来!” 谢双繁:长博啊,我为了维护你的名声和形象,是真的尽力了! 徐坤搓了搓手:“其实我今天来,也是想借一借这个女仵作——我那里出了个案子,是平康坊里的事儿,本来也不算大事,就是争风吃醋打死了一个人。可偏扯上一位郡王——” 谢双繁面上笑,心里头:你少扯犊子,这种争风吃醋的案子,要什么仵作?你就是想探探我们的底!你以为我不知道! 谢双繁哪能成全徐坤?当即一脸遗憾:“这个事情吧……太不凑巧了。我们这里出了一个大案子,恐怕是走不开。这样,还有两个男仵作,也是长沙郡有名的,不如先借一个过去——” 徐坤不同意:“这种事情哪能让男人——” 谢双繁直接将话堵回去:“从前没有女仵作,不也能办案嘛——” 这头两人不断的踢皮球,那头付拾一笑出猪叫声后,一把捂住了嘴巴。 李长博:我们都听见了,付小娘子你何必还要如此欲盖弥彰? 钟约寒:付小娘子真是投错胎了。 徐双鱼不怕死的问出来:“付小娘子,你在学小猪仔吗?” 付拾一:扎心了。 付拾一耳朵通红,面不改色:“只是不拘小节罢了。” 李长博长长的叹息,嘴角却止不住翘起来:“这个词我想应该不是这么用的。” 付拾一依旧强行辩解:“活学活用——” 徐双鱼捂住了肚子:“付小娘子,咱们还没吃早食呢。” 付拾一按住额头:“那咱们去吃羊肉蒸饼吧?” 她断定,这就是个标准的吃货没跑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提到了羊肉蒸饼,李长博的脸色就有点儿发绿。 付拾一发现这一点,关切的问了句:“李县令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李长博挣扎一下:“换个吃的吧。” 第127章 是个弟弟(打赏加更) 最后,一行人尊重了李长博,改成了去吃汤饼。 汤饼就是面条。 付拾一吃得认真,徐双鱼忍不住好奇:“付小娘子吃别人做的,也这么香?” 付拾一古怪看他:“为什么我吃别人的都不香了?” 徐双鱼一脸坦然:“付小娘子手艺这么好。吃别人的,不该索然无味吗?” 付拾一很享受这个彩虹屁,觉得徐双鱼越来越可爱了。 她“嘿嘿”笑出声:“人家的做的也不差啊。再说了,各家有各家的作法,只是喜欢不喜欢罢了。就算是我做菜,肯定也有不爱吃的。” 徐双鱼“啊”了一声:“世上还有这么挑剔的人吗?” 钟约寒:……付小娘子真不要脸。 李长博:……付小娘子你为什么有天下第一的自傲? 付拾一不由得道:“双鱼啊。” 徐双鱼眨巴圆溜溜的眼睛,娃娃脸上一派认真:“付小娘子你说。” 付拾一也认真:“我真是越来越喜爱你了。” 这么乖巧会说话的孩子,上哪找去? 李长博和钟约寒一下子就惊住了。 徐双鱼脸“腾”的就红了,说话都磕巴:“付小娘子你说什么?” 李长博呛咳了一声,脸也憋红了,虽然说不出话来,可眼底全是惊愕。 钟约寒更是震惊得筷子都掉碗里。 付拾一顿时反应过来:这是大唐!这话他们误会了! 付拾一急智的补上一句:“朋友之间的喜爱,姐姐对弟弟的喜爱!” 李长博缓过来,认真的提醒:“付小娘子以后说话还是注意些。” 钟约寒垂下眼眸,半晌才沉声道:“如此会让人误会的。” 付拾一:…… 就在他们以为付拾一终于受教的时候,却见付拾一放下筷子,搓了搓手,“嘿嘿”的冲着徐双鱼不怀好意的笑起来:“误会什么?来来来,让姐姐好好疼疼你。我看你骨骼清奇,要不然就来我家给我当弟弟吧。以后开饭馆,让你做店小二,肯定很多女郎愿意上门来一掷千金!” 徐双鱼惊恐的看着付拾一。 付拾一已经伸出了罪恶的魔爪,捏住了徐双鱼的两边脸颊,用力往旁边拉开—— 圆嘟嘟的脸,彻底成了大饼。 徐双鱼傻呆呆:“泥……桌……神魔?” 钟约寒赶紧抢救自己师弟—— 付拾一已经放开手,认真的看着徐双鱼:“怎么样?以后跟着姐姐混,姐姐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每天给你做饭吃,还赚钱给你买房子娶媳妇!” 李长博咳嗽不已:付小娘子疯了吗? 徐双鱼犹豫着追问了一句:“每天吃付小娘子做的饭吗?” 付拾一:……傻鱼啊傻鱼。 心里吐着槽,可嘴里说的是:“对啊。” 钟约寒脸色黑得像锅底,不敢相信徐双鱼居然真的动心。 他也认真反思:是不是真的平时太苛待师弟了? 徐双鱼纠结了片刻,期期艾艾说了句:“可是我比付小娘子大——” 付拾一:……还有比你更傻的鱼吗? 付拾一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你这个脑子,也就只能做个弟弟了。” 徐双鱼居然厚着脸皮承认了:“我是比付小娘子你笨,但是这个是看年纪的——” 付拾一一把捂住脸,再也忍不住的吐槽出来:“外头都说我看上你了,打算嫁给你。就你这脑子,我嫁给你我能被你气死——” 付拾一断然做了决定:“你都说了你比我笨,以后我教你验尸,也不要你叫我老师,只叫我姐姐就行!不然这么被人误会下去,我真怕我嫁不出去了!” 徐双鱼有点儿呆愣:“是,是吗?” 付拾一郑重点头。 徐双鱼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办,最后求助的看向师兄。 钟约寒深深的看了付拾一一眼,付拾一嬉皮笑脸的没个正行,完全像是开玩笑。 李长博也若有所思。 最后钟约寒点点头:“如此也好。付小娘子教你东西,你也不能总是如此随意。就算嘴上不叫阿姐,可也该当成阿姐一样敬爱。旁人问起,也该如此说。” 徐双鱼是乖宝宝:“哦。” 付拾一美滋滋:“乖,过年阿姐给你大红包。” “红包是什么?”徐双鱼好奇:“好吃吗?” 付拾一:“压岁钱!” 徐双鱼终于有点郁闷:“我不是小孩子了——” 付拾一一本正经:“你多大了,在我这里也是个要人疼的孩子!” 吃过饭,李长博请师兄弟二人去买玄米饮回来喝。 待到二人走了,李长博这才歉然开口:“衙门里的风言风语你听到了?” 付拾一见他猜到,大大方方就承认了:“嗯。平日走太近了,难免有人玩笑。这也正常。” 李长博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若付小娘子是男人,开玩笑也无妨。可她是女子…… 李长博忽然就觉得自己叫付拾一在衙门来正式做仵作有点儿不合适。 付拾一见不得李长博这幅扭捏的样子:“不过是寻常事,不必放在心上。如今这样一来,他们渐渐明白了,自然就不乱开玩笑了。” 李长博忽然有点儿内疚:“是我未曾想过这些——” 付拾一摆手,“你难道还管大家茶余饭后的八卦啊?再说了,他们开玩笑,也不是不怀好意,只是关心我和双鱼的终身大事罢了。” “是我拿双鱼当弟弟一般,总是如此随意,他们会误会而已。所以,这样就很好了。” 付拾一是真不在意。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如此,忽然正了颜色,“付小娘子心胸如此豁达,我等远远不及。” 付拾一有点儿不好意思:“李县令别开玩笑了。” 李长博还要再重申:“真的。付小娘子如此心胸,我是该学习的。” 付拾一忍不住有点儿脸红:“哈哈,这话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哎呀,不说了不说了!”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脸上的红晕,忽然才反应过来:原来付小娘子也会害羞啊—— 李长博有点儿后知后觉:付小娘子本来就是女郎,本应该如此的。自己平日,实在是不太关心付小娘子…… 付拾一心里也怪不好意思:李县令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婆婆妈妈—— 钟约寒和徐双鱼两人捧着玄米饮回来,被晒了一头的汗。 两人隔了一段距离看得分明。徐双鱼忍不住悄声问:“李县令他们怎么了?我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 钟约寒露出欣慰的目光来:“嗯,走慢点。”。 还好,师弟还没太傻—— 第128章 何等猛药 一个时辰说到就到,捧着竹筒喝着玄米茶,一群人往回走,还没进大门,就看见方良欲言又止的等着。 方良几乎是一下子就扑上来了:“付小娘子你可算回来了!” 付拾一抖了一抖,“发生什么事了——” 方良就差哭出声:“那小猪仔——” 付拾一心里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死了?” 方良摇头,捶胸顿足:“跑了!抓不住了!” 付拾一不信:假的吧?一群不良人,抓不住一个小猪? 方良都想上来拽了:“付小娘子快去看看吧——” 付拾一半信半疑的看方良一眼,大步流星的就要往验尸房去。 方良摆手:“没在那边——在这边——” 付拾一看着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有点儿信了。 李长博心里也有一股不祥的预感,这会儿跟在付拾一身后走,越走越觉得不妙—— 等看谢双繁欲哭无泪站在门口,见了付拾一跟见了救星一样,他就停下来,忽然就不想面对这一切了。 付拾一欲言又止的看谢双繁,然后看屋里。 谢双繁抖着手指点点头。 大家神色都很复杂。 屋里传来哭声:“走开!畜生你要干什么——” 付拾一压低声音:“多久了?” “就刚刚——”谢双繁语气干涩。 付拾一微微松了一口气:“那还好。” 顿了顿,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们怎么不想想办法——” “没办法,猪跑了怎么办——”谢双繁义正言辞:“他们一个个也不敢下死手——” 付拾一:……所以你们一群人就看着徐县令被一只奶猪蹂躏吗? 谢双繁目光闪躲。 付拾一叹息着拉开门。 就看见徐坤花容失色的站在桌子上,面对着小奶猪,只剩下了最后的倔强。 小奶猪也是凶残,不停的撞着桌子,是不是还凄厉的叫一声。 屋里更是一片狼藉—— 听见动静,小奶猪看了付拾一一眼,然后就嚎叫着冲了过来。 付拾一皱眉,在关键时候,侧身一让,再伸出手一抄! “吱——”小奶猪惨叫起来,拼命挣扎。 可惜,付拾一已经牢牢的扭住了猪耳朵和猪尾巴,它自己吃疼,最后还是不敢死命的动。 付拾一拽着猪,憋着笑,不敢正视徐坤:“徐县令下来吧。” 徐坤哆哆嗦嗦的:“这猪不会再跑了吧?” 付拾一就差举手保证:“不会了。” 徐坤这才颤巍巍的坐在桌上往下蹭,心有余悸一直盯着小奶猪:“这个畜生,莫不是得了疯病?” 付拾一犹豫了一下:“大概是太亢奋了。所以就有了攻击性。” 徐坤连生气都顾不上:“为何?” 付拾一咳嗽一声:“徐县令忘了之前做的试验了?” 徐坤这才若有所思—— 李长博这个时候,终于调整好心态,上前来咳嗽一声,诚心实意的道歉:“是我的失误,这才让徐县令受到惊吓。主要是最近案子多,所以身手好的人都派出去了——” 徐坤这才想起自己丢脸的事情,脸上顿时涨红了,指着李长博半晌,最后却只冷哼一声:“哼!” 李长博深深一作揖:“都是我的不是。还请徐县令不要介怀。不过如此情境之下,徐县令都没下令让属下杀死试验之猪,实在是以案情为重。如此深明大义,实乃榜样!回头若是此案得破,徐县令的功劳便是第一!” 付拾一在旁边听着,就差鼓掌了:李县令你才是深藏不漏的彩虹屁专家。这些话说得——徐县令要是还能计较,那他自己都要觉得自己小气了! 谢双繁捋着胡子,眼底里全是精光: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徐坤憋得满脸通红:自己哪里是没下令?是根本忘了还可以下令了! 不过,李长博都这么说了,最后徐坤也只能深吸一口气:罢了,罢了,这回头说出去,对自己也有好处—— 李长博这个时候,还非常贴心:“我这里有衣裳,徐县令先换一身,整理一下——” 谢双繁也恰到好处:“方才门关着,我们竟不能目睹徐县令如何一人对抗疯猪,实在是遗憾!不过徐县令的勇气和风采,我们却心知肚明!” 两人俱是一脸诚恳。 徐坤想发怒都找不到理由。最后只能扭曲着脸皮,悻悻的应了。 李长博叫方良送了衣裳过来,而后亲自替徐坤将门关上了。 关上门,时候,付拾一也不管手里的猪了,悄悄的给李长博竖一个大拇指。 李长博看了付拾一一眼,面色还算平静:“付小娘子以后还是……还是……悠着点。” 虽然李长博语气也很平静,可付拾一总觉得自己听出了哀怨。 钟约寒和徐双鱼,以及其他“身手不佳”的人,都不约而同对李长博投过去一个同情的目光。 随后众人看见付拾一拽着猪耳朵和猪尾巴,轻轻松松提着小猪仔的样子,又是不约而同一阵恶寒:付小娘子也太彪悍了…… 没办法,刚才还嚣张无比的小猪仔,这会儿已经乖得像个布偶,实在是没办法让人不感叹。 付拾一自然也知道自己给李长博添麻烦了,她只能咳嗽一声:“这个事情吧,是意外。” “毕竟,谁也没想到,这个药力这么强劲——” 说起这个,李长博正了一下神色,皱眉问道:“这个到底是什么药,怎么会这样——” 付拾一心里大概有点猜测,轻声解释一句:“之所以要试验,其实我是怕那药丸有毒。如今这样的情况,我已经大概猜到是什么药了。” “我也知道了赵熙的客人,到底是谁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惊:付小娘子做了什么?怎么就知道了? 钟约寒若有所思。 徐双鱼一脸茫然:“付小娘子怎么知道的——” 付拾一扬了扬手里的猪,略嫌弃:“我先洗手再说。”。 她快受不住了。脏死了。 第129章 还能吃吗 付拾一将小猪仔捆好之后,结结实实的洗了三遍手。这才觉得整个人缓过来。 李长博站在旁边看着,心情也是渐渐平静。 待到付拾一直起身来,就听李长博低声道:“或许是助兴一类的药物。所以才会如此亢奋,以至于凶性大发。” 付拾一也是这样想的:“我觉得也像是。” “如果他等的是一位这方面的客人,那服用这样的药物,也说得过去。”付拾一沉吟。 李长博摇头:“到底等谁,现在暂时也没办法查。不过这个药,却能查一查。” 这样的药,本身就不是轻易能得的。 而且效果还这样好—— 付拾一点点头:“查案子自然还是李县令在行。” 顿了顿,付拾一有些忐忑的低声问:“今天闹出这样的事情,徐县令不会为难我们吧?” 这“我们”两个字,让李长博忍不住多看了付拾一一眼。 付拾一一脸担忧。 李长博嘴角微微翘起,随后摇头:“不必多虑,横竖不过背后告状。” 付拾一:……徐县令知道你这么形容他,他肯定想咬死你。 徐双鱼悄悄凑过来,问了句:“那个猪怎么办?” 付拾一想了想,“马上杀吧。” 徐双鱼抖了抖,莫名觉得这个时候的付拾一有点杀气。 他小心翼翼:“两头都杀?” 付拾一“嗯”了一声:“我去拿刀。你们将猪看好了。” 徐双鱼愕然了一下,才后知后觉:“难道付小娘子打算亲自动手?” 看着徐双鱼这幅样子,李长博忽然也有了兴致,微笑着告诉了他一个事实:“付小娘子从前做的事情,就是杀猪。” 徐双鱼本来就圆溜溜的眼睛,这会儿更圆了。 付拾一拿着刀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徐双鱼看自己的样子分外惊恐。 付拾一扬眉:“傻鱼儿你这怎么了?” 徐双鱼颤巍巍的:“就是有点儿觉得不太真实。” 付拾一听他前言不搭后语,疑惑的看一眼旁边微笑的李长博:“他怎么了?” “大概是颠覆了从前观念,一时有些受不住。”李长博的微笑显得更神秘了。 付拾一:……都是什么鬼。 不过杀猪才是正经。 付拾一直接指挥钟约寒:“四个蹄子绑好了,吊起来。” 钟约寒哪里干过这个?以前摆弄最多的尸体,那个随便摆弄,怎么也不会动。 可是现在两头小猪仔活蹦乱跳的,其中一头还格外不安分,他忙了个满头大汗也没能办好。 付拾一实在是看不下去:“算了吧,我来。” 长安县里头这会儿除了大门口的和散出去的人,其他人都跑过来看热闹了。 不过碍着李长博,都悄悄的藏匿着身形,唯恐被发现。 谢双繁领着徐坤也过来了。 他们过来时候,正好看见付拾一干净利落的将两头小猪仔绑成了四脚朝天的样子。 那动作,让徐坤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只是等到付拾一抬头,他才发现居然是女郎,顿时后半截声音就吞了下去,眯缝着的眼睛都瞪大了一点。 付拾一拍了拍手上的灰,卷起了袖子,露出了白皙的胳膊来。 说句实话,换个时候,大家看着这样一段白皙的胳膊,纤细的手指,大概还能浮想联翩一下。 可这个时候嘛—— 瞅着付拾一拿起了平日用的柳叶刀,众人齐刷刷“咕嘟”了一声咽口水。 付拾一却偏还不肯给两个小猪仔一个痛快的,还指着那粗粗短短,黑黑胖胖的猪脖子,一本正经的做起了现场授课。 授课内容:如何找到猪的血管和气管,来个一刀毙命。 付拾一声音是有着少女特有的清脆的。 只是这个清脆好听,堪比出谷黄莺的声音,说的内容嘛…… 反正大家都有点儿恍惚。 付拾一说完了,还不忘问钟约寒和徐双鱼:“听明白了吗?” 钟约寒沉默着点头。 徐双鱼小心翼翼:“听明白了。” 付拾一点点头,“那我动手了,你们看好了!” 众人下意识瞪大了眼睛,伸长了脖子去看。 付拾一纤纤手指按住了不停乱动的猪脑袋,然后屏气凝神,刀片就往猪脖子上去了。 也不见付拾一如何用力,那鲜红的颜色一下子就冒出了出来,噗嗤噗嗤往下淌。 猪仔开始用力挣扎。 可按着它的手指却稳如磐石,就连神情都没有半点的变化。 那刀子更是稳稳当当的完成了自己应有的路线。 这下,猪也叫不出声了。 鲜血一股股冒出来,稳稳当当淌进了付拾一放在它脑袋底下的大陶盆里。 一滴都没有浪费。 明晃晃的太阳底下,不知道为啥众人都忽然觉得背脊有点发冷。 更不由自主悄悄打量付拾一:天啊,这还是女郎吗?谁要是娶回去,怕是说话都不敢高声吧? 徐坤也是“咕咚”的咽了咽口水,悄悄和谢双繁嘀咕:“这就是那一位女仵作吧?” 谢双繁笑呵呵点头:“是。徐县令你看,我们县令是不是很对?就这身手,这精神头,不比小子差半点的。” 徐坤欲哭无泪:这哪里是女郎?分明是母夜叉! 付拾一却抬起头来,朝着钟约寒和徐双鱼露齿一笑:“你们谁来?” 她都盘算好了,两头猪,一头她示范,另一头给两个学生练练手。 钟约寒和徐双鱼都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生以来忽然就生出了嫌隙: “师弟你去?” “师兄你去?” 付拾一不忍看到同门相残,热心建议:“你们可以猜拳。” 众人:…… 李长博心头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算了,随她闹去吧。反正都这样了。习惯,习惯就好了。 最终还是钟约寒挺胸而出:“我来吧。” 徐双鱼真真切切感动了:“师兄——” 钟约寒深吸一口气,接过了付拾一手里的刀。 付拾一提醒他:“小心别切着手。” 钟约寒生平第一次,握着刀的手有点儿抖抖索索。 付拾一看不下去:“平时尸体什么样儿你都不害怕,这会儿怕什么?直接了当结束它的痛苦,也算是慈善。”。 众人:……也算是慈善?付小娘子我读书少,你别骗我! 第130章 也算慈善(推荐票2000加更) 李长博却明白付拾一的意思,沉声开口:“钟郎君别慌。只当成平日验尸就是。要是不能一刀毙命,它还得受二次罪。的确是残忍。” 付拾一也劝:“生而为猪,这就是它的命。就算现在不死,之后喂胖了也会死。死有轻于鸿毛,也有重于泰山。它实现了自己的价值,便是死得其所——” 众人掉落一地下巴:这都是什么歪理? 不过不管是什么歪理,反正钟约寒也真听进去了。 钟约寒死死的摁住猪头,然后心一横,刀就这么用力下去了—— 只是力道没掌握好,捅得太深,以至于一下子卡住了。 偏偏小猪仔吃疼,死命挣扎,他一下子慌了,手上劲都松开来。 小猪仔差点没挣脱了。 付拾一沉声喝道:“用力!血管,还有气管!” 钟约寒下意识就动了。 血一下子飚出来,喷了钟约寒一头一脸。 钟约寒只觉得一暖,随后整个人都懵了。 付拾一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洗把脸。第一次,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钟约寒缓过神来,低头看一眼不停抽搐的猪仔,有点不敢相信:“死了?” “快死了。”付拾一实事求是:“现在是弥留了。” 徐双鱼凑上来,小心翼翼问钟约寒:“师兄,怎么样?” 钟约寒蠕动了一下嘴唇,半晌才总结:“比验尸难。” 付拾一:……夸张。 徐坤艰难咽了一口口水,真心实意问谢双繁:“他们真的是仵作?” 谢双繁一脸诚恳:“真的是仵作。” 徐坤:不,我不信。我觉得你们长安县是在秘密训练杀手。不然好好的,练什么杀生?还要一刀毙命—— 李长博也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徐坤旁边。 他对着徐坤谦和一笑:“徐县令,你怎么了?” 徐坤惊恐看一眼李长博,想到自己在背后告状的事情,微微打了个寒战,然后挤出个干巴巴的笑容:“没,没怎么——” “今天是情况特殊,徐县令赶上了。”李长博真心实意道歉:“折腾了徐县令大半日,真是叫我羞愧万分。” 徐坤的头像拨浪鼓:“没事没事,没事的。不打紧,不打紧。” 李长博觉得徐坤还是很诚恳的,于是他就更诚恳了:“不如今天我请徐县令用饭?” 徐坤摇头:“不不不,我还有事儿,先走一步了。” 付拾一耳朵尖,心想徐坤就这么走了,万一回头给李长博刁难怎么办?那肯定不能轻易放人,得吃好喝好了,让他不好说话才对! 于是付拾一十分热情:“徐县令别走啊,你看我们猪都杀了——不如留下来吃饭!” 徐坤小胡子都失去了光泽,他对着付拾一笑:“付仵作客气了,客气了。只是我有急事,不敢多留。改日我请付仵作,我请付仵作!” 众人莫名:徐县令为什么要这么讨好付小娘子? 李长博咳嗽一声:“那我送送徐县令。” 徐坤喜出望外:“那我这就先走一步了。” 付拾一看着徐坤一溜小跑的样子,满心纳闷:什么事情这么急? 谢双繁笑眯眯凑上来,夸她:“付小娘子,你今天立了大功!” 付拾一:杀猪也算大功吗? 王二祥将付拾一刚才的话听得分明,腆着脸凑上来问:“这猪还能吃吗?” 付拾一琢磨了一下:“还是能吃一头的。” 王二祥眼睛亮了:“怎么吃?” 付拾一觉得一头猪就没必要搞那么多花样了,于是实诚道:“卤着吃吧。” 众人纷纷表示:什么叫卤着吃? 不过虽然不知道,可也并不耽误大家的向往:付小娘子的手艺,还是很靠谱的。 当然现在吃不是最重要的。 付拾一看了一眼师兄弟两个:“你们两个,可以开腹检查了。看看两者之间,有什么不同。一会儿我回来检查。” 杀完猪不洗澡,她觉得浑身都难受。 所以付拾一打算回去洗澡去。 师兄弟两个现在都变成了乖孩子:“是。” 付拾一满意颔首,而后匆匆离去。 在衙门口碰见折返回来的李长博。 李长博纳闷:“付小娘子去哪里?” 付拾一老实回答:“回家去洗澡。” 李长博毫不犹豫:“我叫方良送你一程。” 付拾一刚要拒绝,就听他道:“他顺带回去给我取一样东西。” 付拾一就把到了嘴边的话改成:“那就多谢李县令了。” 方良还没从震惊里回过神来,一路上就像是个小喇叭,没有半点停歇的意思。 付拾一有气无力的称赞:“你精力可真好。” 方良摇头:“付小娘子才是真厉害。我还从没见过女人这么厉害——” 付拾一嘲笑他:“那说明你太没见识了。女人怎么了?小心你以后的媳妇把你吊起来打——” 方良顿时摇头:“那我就不娶媳妇了。” 付拾一:“呵呵。” “不过付小娘子你是真厉害,将徐坤收拾得服服帖帖。他今天本来是来找事儿的。结果走的时候那样子——”方良觉得痛快死了:“上次刘大郎那案子,他就恨上了咱们,处心积虑想找个理由好折腾我们呢。” 付拾一回想了一下那小胡子小眼睛惊恐的样子,“不大像啊。我看他态度挺好——” 方良“哈哈”大笑:“那是他胆子太小!我跟你说,付小娘子下次你见了他,千万别有好脸,让他怕你就对了!免得他再给我们郎君找麻烦!” 付拾一点点头:“哦。” 能帮上李县令的,就帮一把。 方良把付拾一送到门口,就驾车走了。 玉娘正在自家店铺里帮忙,看见付拾一,顿时一扭头就走。 连正眼都不给付拾一一个。 付拾一摸了摸鼻子:我这是怎么招惹她了? 齐三娘尴尬的对着付拾一一笑:“回来了?这几天你好像都不在家——付小娘子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啊?” 付拾一顿时明白过来了。 她好像是被怀疑了。 付拾一深深反思:我怎么能让人觉得我竟然不是个好人。 付拾一拿出热乎乎的身份牌:“我在县衙当差。这两天有案子,难免如此。” 付拾一一脸正经。。 齐三娘却觉得自己听错了。 第131章 怎么可能 齐三娘重复一遍:“衙门?” 付拾一咳嗽一声:“真的。牌子是真的。昨儿晚上一起过来吃饭的,就是县衙的人。” 齐三娘半信半疑。 最后一笑:“付小娘子的事情,我们也不便多问。” 付拾一:不信就算了。 付拾一开门进屋,猫奴听见动静,愤怒下楼来,盯着付拾一:“喵呜!” 付拾一:……到底谁是主子? 付拾一收拾干净,准备回衙门的时候,方良已在门口候着了。也不知等了多久。 付拾一有些不好意思。 方良笑呵呵:“我家郎君说,让我再顺路将付小娘子捎带回去。熬了一宿,付小娘子必是累了。” 付拾一感叹:“李县令真的是个贴心的人。” 方良深以为然:“我家郎君自小就是如此,不管对谁,都和气,而且心思细腻。家中老夫人常常说,以后嫁给郎君的小娘子,必定是有福气的。” 付拾一点头:“这倒是。” 方良有点儿惆怅:“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娶得上。” 付拾一宽慰他:“说不定快了。” 方良叹了一口气:“这样一心扑在衙门里,哪有时间去聚会?去认识小娘子?” 付拾一看出他的恨铁不成钢,心里想到了一个很贴切的词:皇帝不急太监急。 李长博一点不急,可他身边的人,却个个儿心急如焚。 想必平日没少催婚。 付拾一想到催婚的情形,就忍不住乐。 方良忽然又开始操心付拾一:“付小娘子也要好好留意,看看哪家郎君好,早早下手——” 付拾一:……我又不是抢压寨夫人。 一路絮叨到了衙门,付拾一下了马车吸口气,觉得终于清静了。 而钟约寒和徐双鱼两个,却还在忙活。 付拾一凑上去:“看出区别了吗?” 钟约寒和徐双鱼摇头:“没有什么区别。” 这和付拾一猜的没什么区别。 兴奋类药物,多是作用于神经,肉眼无法觉察变化。 不过,有些器官上,还是能看出一些身体亢奋引起的变化。 比如,血管扩张,心动过速,肌肉紧绷僵直。 付拾一将两颗心脏放在一起,让两人比较。 两人看了半晌,徐双鱼这才不确定的说了句:“这里要大一点?” 付拾一点点头,然后将心脏剖开:“你们对比心室大小。以及内里留存血液多少。” 还是徐双鱼发现的端倪:“好像这个腔子更大,肉更紧实——而且血也比另一个多。” 付拾一看向钟约寒。 钟约寒抿着嘴唇,仔细观察,最后一微不可查点点头。 付拾一这才开口:“有时候,尸检就是要看出这些细微的区别。所以,才需要我们懂得更多,才需要我们进行大量的对比和了解。所以,光靠着以前那些验尸手段,是远远不够的。” “世界上任何事情,只要发生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付拾一的声音郑重起来:“我们要做的,就是通过尸体的各种痕迹,去找出曾经发生在死者身上的真相。” “这只吃了药的猪仔,明显亢奋,甚至变得攻击性。而且不知疲倦和疼痛——这就是那个药的作用。” “你们看到这些,想到什么?” 钟约寒犹豫片刻,没立刻说。 付拾一就看徐双鱼。 徐双鱼微微摇头,一脸懵然。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 徐双鱼被家里保护得太好了,很多东西都不了解。他这个长沙郡第一仵作的名号,实在是水分含量太大。不过的确也是个好苗子。 钟约寒轻声开口:“是壮阳药?” 付拾一继续问:“你觉得这代表什么?” 钟约寒声音更不确定:“赵熙等的人,是他的情人。” 所以好酒好菜,加上壮阳药—— 付拾一颔首:“除非这个药是被迫吃的。不过他身上并无被迫的痕迹,所以……” 钟约寒一阵恶寒:“赵熙如果早知道……” “不过,吃了这种药,亢奋的时候,疼痛也不会那么敏感,所以赵熙死的时候,反倒是没那么痛苦了。”付拾一实话实说,甚至忍不住还想歪了:“说不定吃了这个药,被折磨的时候,他还有点……” 钟约寒看着付拾一,一阵无言:付小娘子你敢不敢将剩下的那几个字说完? 徐双鱼在旁边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觉得自己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着急:“我怎么听不太明白——” 付拾一朝着钟约寒咳嗽一声:“你这个师兄,该好好给师弟讲一讲这些常识了。” 钟约寒脸上僵硬:我怎么讲?这种事情怎么讲…… 付拾一赶紧溜了。 赵熙这个案子,她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可哪里不对劲,她又想不明白。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去寻李长博。 李长博那头,已知道丹药的来历了。 郭先蓓满脸通红,吭哧吭哧的不敢看人:“是我给他的。” 付拾一忍不住怪异看郭先蓓,然后问他:“你和赵熙,到底是什么关系?” 郭先蓓脸色更红了,嗫嚅好半天,才说出来一句:“我和他……这个……那个……” 李长博沉声道:“事关人命官司,郭郎君若要隐瞒,说不定是害了自己。” 郭先蓓只能狠狠心,咬牙开口:“我有个书童,叫鹿童,长得很不错。也曾经……后来,他看上了鹿童,我觉得可奴也不错,所以我们……” 付拾一正听得津津有味,见他不说了,就催促:“怎么样了?” 李长博诡异的看着付拾一那副样子,抬手按了按额头:付小娘子不是寻常女子,习惯,习惯,习惯就好。 郭先蓓满脸通红,声如蚊子哼哼:“我们交换了一下——不过,就那么两天……将人还回来的时候,我看他气色不佳,又问鹿童,知道他有点那什么,所以就给了他这个药——” 付拾一“啧啧”称奇:“你们读书人每天都这么无聊吗?满脑子都是这种事情?” 李长博:我没这么无聊的。 郭先蓓哪敢抬头?尴尬的笑了笑,“就是……一时兴致,一时兴致。”。 “那既然你们这么熟悉,想必应该知道他平时和谁来往吧?”付拾一狐疑的看他:“你别说你不知道,我可不信!” 第132章 新的线索 郭先蓓大摇其头:“这我哪里知道,我们也就是这方面比较走得近——” 付拾一抱着胳膊,饶有兴致:“那就说说这方面的。” 郭先蓓看向李长博,实在是有些受不住了:这个小娘子杵在这里,他实在是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面对郭先蓓的求助,李长博选择漠然:没用的,付小娘子不会听我的。你自求多福。 郭先蓓不肯开口了。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笑盈盈建议:“我看郭郎君很有可疑,要不然——” 郭先蓓备受屈辱:“你胡说,我没有!” “那你敢做不敢说?”付拾一步步紧逼。 郭先蓓紧紧抿着嘴,就是不肯说。 厉海看不下去了,咳嗽一声,说了句:“付小娘子还是暂且回避一二吧。” 郭先蓓眼中感激,忙不迭点头:“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女子听为好。” 李长博咳嗽一声:“那好吧。” 面对李长博的目光,付拾一摊手:“查案难道还要分男女吗?” 厉海说句大实话:“照顾郭郎君而已。” 付拾一满心遗憾:“那好吧。” 不仅是郭先蓓松了一口气,就连李长博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郭先蓓忍不住抱怨:“李县令也太儿戏了。衙门里怎能有女郎——” 付拾一在窗户底下偷听,气得直瞪眼。 好在李长博还上道:“能查案才是正经的。至于其他,都不是紧要的。郭郎君还是先说说吧。” 没了付拾一在场,李长博也就不那么尴尬了,神色语气都自然许多:“你与赵熙是如何相识?” 郭先蓓也自在许多:“我们曾是同窗,一起游学过。而且还有点亲戚关系——” “他与你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李长博斜睨郭先蓓,明显不信。 郭先蓓喊起冤来:“我们之间就是同窗!要不是他才学好,极有可能考中,我又怎会如此热情?” 付拾一听得大摇其头:人性啊人性,利益啊利益。 李长博再问:“那你和他在这种事情上——” 郭先蓓尴尬一笑:“巧合,巧合。不过也算不得巧合,这种事情,也是常见。而且不过是个玩物,也没什么好大不了的。我们连平康坊都一起去过——” 李长博无言,喝道:“竟还觉得很体面?” 郭先蓓噎了一下:“这种风流之事,又有什么好避讳的——” 李长博,厉海俱是无语:不避讳你刚才为什么不敢看付小娘子? 李长博沉吟片刻后,想到一个可能性:“既是去过那种地方,有没有可能,他在那边,与人有过什么情谊?又或者是与人争风吃醋——” 郭先蓓咳嗽一声:“他一个穷书生,与人争风吃醋是断不敢的。而且,那里的花娘一个个眼高于顶,也没有看得上他的。他倒是十分仰慕花魁,可花魁看都懒得多看他一眼,倒是我还有点钱——” 李长博听他得意起来,直接出声打断:“说正事儿。除了花娘,你们和男子之间——” 郭先蓓犹豫了一下:“倒是曾经去过一次小倌那儿,也有中意他的。不过他们之间具体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了。我毕竟还是更喜欢女子,而且我家里已经娶妻——” 厉海补充:“是实话,郭郎君的妻子,有些脾性大。” 付拾一瘪嘴:不就是彪悍脾气大,像个母夜叉么?说得这么委婉。 郭先蓓咳嗽一声,掩饰一下:“所以我才不得不用书童——有丫鬟能碰,我也不至于这么憋屈!” 面对郭先蓓的委屈,李长博都有些无言:“你将曾经接触过的人,都写在纸上。” 郭先蓓忙不迭应了,又哀求:“千万别在我娘子面前说这个事儿了。不然她闹起来,我实在是吃不消!这个事儿真不是我做的,那日我一直在家呢!家里人都能作证的!我都是快到时辰才过去的——” 李长博只回了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放心。” 郭先蓓差点哭出来:我放心什么啊?你们衙门的人一会儿一来的,我都快被我娘子骂死了—— 厉海拍了拍郭先蓓的肩膀:“先回去吧。” 郭先蓓焉哒哒的走了。 付拾一站起身来,锤了锤后腰:“我觉得按照郭郎君这么说,他倒是真少了许多可疑。” 李长博颔首:“如此不在意这些人,他的确不像是会为了这种事情杀人。而且就像是他说的,他为了将来攀关系帮助赵熙,断没有为了一个书童杀人的。” 厉海言简意赅:“除非是杀人灭口。” 付拾一摇头:“这是明显虐杀,而且带着如此强烈暗示,不是杀人灭口。杀人灭口一般都是为了少麻烦,可这个案子闹成这样,反而满城风雨。” 李长博揉了揉鬓角:“郭先蓓没有这么深的城府,所以应该也想不到故布疑阵。” “查一查平康坊那边认识赵熙的人吧。”李长博交代给厉海。 厉海应了,匆匆离去。 李长博看一眼付拾一:“付小娘子先回去睡觉吧。昨夜一宿没睡——” 付拾一踌躇了一下,“我有话想跟你说,但是不知怎么开口。” 李长博愣了愣:“付小娘子但说无妨。” 付拾一看着他认真的样子,越发不好意思:“我想申请一笔钱,用来研究验尸。就好比今天的试验,你看买猪仔……” 李长博秒懂,瞬间僵住。 最后,他深深吸一口气,“多少钱?一会儿叫方良给你。” “不贵,一两银子。香料我就自己出了——”付拾一笑逐颜开。 李长博欲言又止。 付拾一摆摆手:“明天我带卤肉来给大家分。李县令你别在家用早饭了——” 随着声音,付拾一渐行渐远。 李长博揉了揉鬓角,觉得自己更加头疼了。 不过,他忍不住想:付小娘子看起来好像很缺钱的样子…… 缺钱的付拾一,挨个儿和遇到的人打招呼:“今天杀的这个猪仔,明天吃肉,你们都别在家里吃早饭啦!”。 付拾一美滋滋算了一笔账:吃卤肉应该就饼,自己明天可以只卖饼,也能赚上一笔—— 第133章 凄惨生活 付拾一在衙门时候,已经让钟约寒和徐双鱼将猪仔处理过了。 两人一开始还不熟练,可到了最后,已是十分熟稔。 付拾一很欣慰。 猪肉被分成了十来块,腿是腿,头是头,排骨是排骨。 一个猪仔除掉内脏,其实也就十几斤的肉。 付拾一回去之后,直接洗净下锅焯水,焯掉血沫杀掉腥气之后,这才捞起来备用。 紧接着,付拾一先炒糖色。 热锅下一大勺猪油,而后加入一大块麦芽糖。就这么熬。中间得不停的搅动,防止糖糊锅。 等到糖全部融化,出现小泡泡,且颜色变成了红棕色的时候,直接倒入清水——这样才能保证卤出来的肉鲜红油亮。 添上一大锅水,静等水开下料。 中间付拾一又拿出一块纱布,然后将八角、桂皮、小茴、甘草、三奈、花椒、砂仁、草豆蔻、草果、丁香包起来,再将纱布包放入锅中。 放入锅中之后,付拾一将几个大块的木柴放进灶膛里。这样能保证灶膛里的火,一下午都不熄。 等到水开后,付拾一这才将猪肉全部放入——连猪肺都没放过。 肠子付拾一没要,不过心肝都留着。 尤其是肝,她特地切了一小块下来,用白水煮了给猫奴,用来贿赂猫奴。 付拾一将肉全部放入后,直接盖上锅盖,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睡一觉,等醒了,这一锅肉就差不多了。 反正火熄灭之后,也最好再泡一晚上,才能确保香料入味。 付拾一临睡前盘算,明天可以买个鸡,买一块羊肉,再买点海带和藕,一起卤着吃。 不然这么大一锅汤料,只用一次就太浪费了。 刘大郎应该今天能回家来,正好赶上明天吃肉—— 付拾一几乎沾枕头就睡着了,不过却没能自然醒来,她是被砸门声惊醒的。 又一次发生了命案。 虽然这一次是在万年县发生的,可是作案手段,却和赵熙的一模一样。 所以,李长博才叫方良过来请付拾一过去。 付拾一匆匆抹了一把脸,而后将灶膛的火熄了,就跟着方良走了。 这一次案子很新鲜,新鲜到尸体还是温热的。 事情发生在南风馆里。 付拾一赶到时候,衙门其他人都已在了。 尤其是李长博,一脸倦容,眉心紧皱的立在南风馆院子里,整个人都染上了几分怒气。 那种隐忍的怒气。 惹得他身边的经过的人,都不由自主小心翼翼起来。 付拾一还是第一次看见李长博气场全开。 她上前去,不由得问一句:“怎么了?” 李长博没吭声,反倒是旁边的谢双繁说了句:“太大胆了。” 付拾一问他:“尸体呢?” 谢双繁指了指一间屋子:“就在里头。” 付拾一戴手套,穿罩衣,而后才进去。 徐双鱼和钟约寒已经开始了。 听见动静,钟约寒回头,看见付拾一,立刻就道:“情况和赵熙一模一样。不过这一次发现得更早。” 付拾一闻着空气里熟悉的臭气,“嗯”了一声,而后就走上前去。 入目却是让人触目惊心。 这一次的人,死于割喉。 血流了一床。 帐子上都满满是飚上去的鲜血。 还有擦拭过的痕迹。 一张枕巾,也用来擦拭过血,此时正血迹斑驳的呆在屋里唯一的桌上。 桌上还有三样菜,一壶酒。 同样只有一个杯子,一双筷子。 付拾一再仔细看死者。 钟约寒在旁边介绍情况:“他是南风馆的管事,手底下管着这个南风馆。这是他自己的房间。” 他怕付拾一不明白这是个什么职业,就想解释一番:“南风馆就是……就是……” 付拾一听他卡壳半天也说不囫囵,就替他说了:“就是手底下都是卖身的男人。而且还是专接男客的男人。” 钟约寒大松一口气,随后却更尴尬:付小娘子连这个都知晓。 徐双鱼接过话:“死者钱宦,今年三十有五,死时被绑缚住,同样是生前割掉了那个部位。然后嘴巴也被堵上的。” 付拾一追问:“那GM里检查了没有?” 徐双鱼脸上通红,声音小了下去:“检查了。有东西。” 付拾一不由得无奈:“身为仵作,就算再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要以平常心对待。” 徐双鱼顿时紧张:“是!” “东西取出来没有?”付拾一看一眼钟约寒——钟约寒总算是态度平静一些。 钟约寒摇头:“没办法取出。我试过按压腹部,但是没有用。像是卡住了。” 付拾一皱眉:“很大?” “应该是比赵熙那个还要大一圈——”钟约寒尽量保持住平静。 付拾一沉吟片刻:“那就带回去开腹吧?他家里人呢?能不能同意?” 李长博此时也进来了:“他没有家人。本身也是勾栏院里长大的。” 付拾一就觉得好办了:“既是这样,那就好办了。” 李长博其实叫付拾一来,并不只是为了勘验尸体。 所以此时就道:“我想让你看看现场。” 付拾一颔首:“尸体回去我再慢慢看,现在先看看现场。” 付拾一仔细看过门窗,确定是没有强行进入的痕迹:“应该是直接从门进入。窗户关着,而且屋里有淡淡的香气,一直没消散,可见是焚香所致。也可见短期之内没开窗过。” 付拾一打开香炉,看那烧得只剩下一黑灰的香饼:“香饼已经烧完了,我不了解这种香,李县令可以看看。” 李长博只扫了一眼,就道:“这种香饼,能烧一个时辰半。” 付拾一算了算,也就是三个小时。 刚才她摸过尸体,都不太凉,而且肌肉松软,还没出现僵直,死亡应该不超过两个小时。 付拾一轻声道:“可见,在尸体被发现之前,至少都没开过窗。” 李长博颔首。 付拾一又看那菜肴:“菜肴上,这一次没有明显异样,都用了不少。只能回去之后,看看他到底吃了多少才能判断是几个人。” 付拾一打开柜子和箱子,见里头东西整整齐齐,便道:“没有翻找过的痕迹。可见不是为了财——” 付拾一将一个带锁的小箱子拿起来,觉得轻飘飘的,就有点纳闷:“这里头装的是什么?他那几大箱子的珍宝都没上锁——” 李长博递过来一个钥匙。 付拾一打开来,发现全部都是卖身契。。 数了数,竟然有三十四张。 第134章 可怜可恨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应该是南风馆里这些人的卖身契了。” 李长博“嗯”了一声,又叫谢双繁:“你清点一下,看看对得上对不上。” 付拾一最后检查的床榻附近。 本来以为都要一无所获,可没想到,却发现了几处血迹缺失。 以及,几个手指印。 付拾一轻声道:“凶手很可能第一次这样杀人,所以钱宦的脖子被割开时候,血一下子喷出来,他防备不及,所以就被喷到了手上,身上,甚至脸上。” 付拾一皱眉思索:“我记得伤口是很均匀——怎么样才能造成这种伤口呢——“ 付拾一思来想去想不到。 就干脆拉了人退出来。 然后一眼看到了在旁边的王二祥。 付拾一招招手:“二祥你过来。” 王二祥不疑有他,乖乖过来:“付小娘子什么事儿?” 付拾一笑眯眯:“躺在地上,装一下尸体。” 王二祥懵了:我没听清,付小娘子你再说一遍? 付拾一重复一遍。 这一次王二祥听明白了,不过却生出强烈的抗拒:不,我不想当尸体—— 不过付拾一笑眯眯的抛出了引诱:“如果你配合得好,晚上给你吃肉!” 王二祥眼底出现强烈挣扎:“那……那好吧。” 王二祥认命的躺下了,还把眼睛闭上了。 除了衙门的人,好些个南风馆里的人也围上来了。 付拾一扫了一眼,发现其中居然还有好几个是真的挺俊俏的—— 就是身体瘦弱了一点。而且还化了妆。 虽然穿的是男子样式的衣裳,可都是鲜嫩的颜色,加上头上簪花,实在是失去了男子的阳刚。 其中有一个衣裳是浅水碧的,和李长博以前有一件衣裳特别相似。 但是穿出来给人感觉却截然不同。 李长博那是面冠如玉,玉树临风,就算头上戴花,也只让人觉得雅致清新。 可是这一位——付拾一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太娘了。实在是太娘了。她实在是欣赏不来。 付拾一挪开了被辣得有点疼的眼睛,看着王二祥躺在地上闭着眼睛等待被蹂躏的样子,“扑哧”笑了。 她略嫌弃:“你自然点。假装自己手脚都被绑住,但是人还活着。” 付拾一并起两根手指,假装是凶器。 她发现,跪在哪一边对着王二祥的脖子下手,她应该都割不出那样的伤口。 付拾一皱起眉头。 李长博此时沉声开口:“还有一个疑点。” 付拾一也想到了。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活人是会挣扎的。” 这就更加给作案增加了难度。 李长博轻声道:“或许,应该试试,骑在死者胸口上的姿势。” 付拾一想想有道理,一抬腿就要上去试验一下—— 李长博咳嗽一声:“厉海你去吧。” 付拾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个女人来着……这么着是有点让他们看不习惯来着…… 厉海干脆利落上去,并指如刀,冷冷的盯着王二祥。 王二祥瑟瑟发抖:不不不,我害怕,你别过来—— 厉海举起手来,王二祥出于本能,就开始躲闪。 虽然还是牢牢记得自己手脚不能动,可腰身还是能用力的。 而且他的脖子也可以扭动。 付拾一在旁边看得就差股掌了:王二祥的演技她是知道的,可没想到厉海也是个影帝!这县衙里,简直就是藏龙卧虎! 付拾一看得津津有味。 而厉海跪坐在地上,牢牢压住了王二祥的胸口,皱着眉头试了几次,发现都不好下手之后,索性一把拽住了王二祥的头发。 王二祥都傻了,直接被拽得仰起头,脖子一下子就没法动了—— 厉海直接缓缓的用手指,从左到右,在王二祥脖子上切了半圈。 王二祥忍不住死命挣扎了一下——没办法,厉海杀气太重,他本能觉得毛骨悚然。 周围几个胆小的,更是尖叫都冒出来了—— 付拾一一拍手,“应该就是这样了!” 厉海看付拾一:“要不要再演练一次?” 王二祥死命挣扎:“不不不!不用了!” 付拾一咳嗽一声:“就放过二祥吧。” 厉海站起身来,又伸手将王二祥从地上拽了起来。 王二祥摸着脖子,半天都不肯放开。 李长博宽慰他一句:“厉海不会伤到你的。” 王二祥摇头,说句实话:“我就是想,如果这事儿是真的,那钱宦当时一定受尽折磨——” 这话顿时让所有人都沉默了一下。 付拾一总结;“所以,钱宦比赵熙更让凶手憎恨。所以他选择了更让钱宦受折磨的方式。” 李长博问了句:“可割喉,应该比窒息死得更快——” 付拾一摇摇头:“并非如此的。” “窒息的话,人很快就会失去意识陷入昏迷。可是割喉就不一样。” 付拾一的声音有点儿冷:“割破气管,并不会致死,反倒是很多时候呼吸不畅,其实也可以在喉咙上破开气管,防止窒息。” “之所以割喉会死,是因为割破了血管,血流不止,最后失血导致死亡——” 付拾一说到了最关键的地方:“失血也没那么快死。反而他会感受到疼痛,然后血可能进入气管和肺,最后他被自己的血活生生淹死——” 众人齐刷刷打了一个寒噤:这也太可怕了。 付拾一耸肩:“所以,这两种死法,你们觉得哪一种更痛苦?” 众人:不,我们不想想这个。 李长博若有所思:“这么说来,这个钱宦应该死命挣扎过。而且当时凶手极有可能的跪坐在他身上的——那有没有可能,钱宦会弄伤凶手,或者是抓破他的衣裳——” 付拾一点头:“有可能。而且,这个姿势,也很好解释了血液喷溅的缺失部分。” “肌肤上的血迹可以擦拭掉,可是衣服上的却不能。事发时候是下午,街道上应该不少行人吧?”付拾一笑看李长博:“我觉得,离抓到凶手不远了。” 李长博点点头:“但愿如此。” 屋里再没有发现其他证据,李长博等人就只能先封锁屋子,叫人看着,而后离开。 离开之前,一个颇为俊俏的男子上前来,期期艾艾的问:“那我们怎么办?还能开门做生意么——” 听着对方娇柔的声音,看着他不断向李长博抛过去的秋波,付拾一上前一步,将李长博挡住了。。 然后她看着对方妆容精致的脸,一本正经的说了个事实:“就是能开门,还有人敢来吗?楼下死了人,你们还能在这个时候喝酒吃菜?就不怕他冤魂不散,回来找你们说道说道?” 第135章 臭不要脸 对方脸“刷”的一下彻底白了,娇娇的喊:“李县令,怎么办啊,奴家好怕——” 付拾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忍不住搓了搓手臂,提了个建议:“李县令又不负责抓鬼。你去找道士比较好。” 顿了顿,付拾一露齿一笑,“而且我建议你,换一种香粉吧。这个颜色不好看,死白死白的,还不好闻。我们李县令从小娇养,实在是闻不得这样劣质的脂粉味。你离他远点,不然,他会难受。” 李长博唇角一翘,心安理得躲在了付拾一身后。 而那人则是被付拾一这话伤得说不出话来:“你……你……” 付拾一看着对方眼圈都红了,顿时头疼——这都是什么男人!比女人还娇滴滴! 付拾一:惹不起惹不起,溜了,溜了。 付拾一咳嗽一声:“李县令,这是徐县令的地方,还是让徐县令来看看吧。” 徐坤在不远处打了个喷嚏,摸了摸后脖子梗:谁在背后说我坏话? 李长博微微一颔首,随后飞快和付拾一走了。 那“美貌”男子哀怨的看李长博远去的背影,“哼”了一声。 付拾一见了其他人,就跟其他人把刚才事情说了:“你们是不知道,李县令魅力可大,我看这些人,很想发展李县令这个客户呢!不不不,我觉得让他们倒贴,他们估摸也愿意——” 众人已经脑补出那个画面来,顿时都会心一笑。 李长博:……算了,看在付小娘子挺身而出的份上,随她去吧。 李长博咳嗽一声,不咸不淡:“都很闲?” 众人顿时作鸟兽散。 付拾一闷笑,然后悄悄问李长博:“李县令什么感受?” 李长博思索片刻:“连杀两人,如此嚣张。我觉得是在挑衅官府。” 付拾一:谁问你杀人案了。 李长博如此不解风情,付拾一也彻底死心,只是看一眼隔壁依旧灯红柳绿的样子,她不由得感慨:“这大概是长安城最繁华的地方了。” 长安城处处都需宵禁,唯独这里,越是到了夜深,就越是热闹非凡。 这是大唐的不夜城。 李长博纠正她:“只是表面光鲜。又算得什么繁华?” 正说着话,他们二人就听见有人笑嘻嘻的喊:“花魁娘子柳绾绾要跳舞了!” 顿时不少人都一窝蜂进了楼里,那副急切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好奇:这花魁娘子柳绾绾,到底是怎么样的倾城之貌?所以才让人如此趋之若鹜? 付拾一抬头看天色,正好看见一抹嫣红身影轻巧的从窗前离去,婀娜多姿,引人遐想。 付拾一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然后长叹一声:果然长得普通就该多读书。 徐坤气喘吁吁的过来了,面带几分讨好:“李县令,你看这个案子,咱们是得联手了——” 李长博轻声道:“得尽快破案,否则就会有第三个。” 徐坤也是有些忧愁:“再有第三个,圣上都要过问这件事情了。” 这里离万年县县衙也不远,一行人过去,路上李长博不经意问起:“徐县令还没找到合适的不良帅?” 徐坤提起这个就有点尴尬:“是啊。没有合适的。” 徐坤忍不住哀怨看了一眼李长博,想了想,又道:“要不然,李县令将厉海借给我一段时间——” 付拾一估摸,徐坤是打了借了不还的心思。 李长博笑笑:“徐县令还是直接找一个。不然到时候刚熟悉,又得叫厉海回来,白白耽误工夫。” 徐坤:我就知道你不会同意。 到了县衙,众人坐在一起讨论案情。 厉海只提了两点:“杀人者手段利落,且熟练。可见是经常做这种事情,我怀疑,赵熙也不是第一个。第二就是,凶手身上有血迹,他是怎么做到在我们眼皮子地下不见踪影的?出南风馆的门,只有两个,两个都被人看着——都说没瞧见任何人。” 李长博轻声补充:“赵熙也好,钱宦也好,两人跟凶手关系应该都不错。该查查,什么人和他们都有接触。” 徐坤的师爷何安瑭摇头:“平康坊这种地方,人来人往,谁也不会太过留意这件事情。而且钱宦本身就是管事,每日接触的人很多。怕是不好查。” 付拾一想起一件事情:“还记得不记得?赵熙是来过平康坊的,而且去过南风馆。在这个地方接触的,无非就是那些人。” “而且,我怀疑,钱宦的身体里,也有一个木头器具。这种东西,会做的人应该不多——” 李长博也想起这一茬:“那现在去取出来?或许的确可以从这方面下手。” 付拾一:“我这就去。” 尸体就近先运回了万年县。 万年县是有自己仵作的,叫做沈青山,据说也是十分有名。 只是见到了钟约寒师兄弟两个时候,沈青山态度莫名有点儿发怂。 付拾一一过去,看见钟约寒和徐双鱼毕恭毕敬,一副以付拾一为尊的样子,他顿时惊愕非常:“这位是——” 付拾一都不必回答,徐双鱼就道:“是付仵作。也是长安县的仵作。” 沈青山顿时更惊讶:“长安县真找了个女仵作?” 他还以为就是个传闻呢。 随后他又奇怪:“既是女仵作,又过来这里做什么?这里死的是男人。” 钟约寒冷冷淡淡的:“这是李县令的意思,要不然你去问问他?” 徐双鱼也有点儿不乐意:“付仵作本事很厉害的。” 沈青山感觉到了他们二人的情绪,识趣没有多问,却忍不住打量付拾一。 付拾一冷冷淡淡的扫了一眼:“尸体是你先检查的吧?有没有和我们不一样的结论?” 沈青山:……没有。 徐双鱼顿时高兴了。 付拾一也没再继续废话:“准备开腹。” 徐双鱼毕恭毕敬:“我和师兄来,还是阿姐来?” 付拾一赞许看他一眼,也有要服众的意思:“我来吧。” 沈青山忍不住:“这种事情——” 付拾一扫了他一眼。 沈青山不甘愿的闭嘴了。 徐双鱼微微扬起下巴:没本事的人,没资格说话!! 钟约寒只是飞快替付拾一准备好工具,将刀递到了付拾一的手中。 第136章 收下膝盖 付拾一已经戴好手套,穿好防护服,然后接过刀。 此时此刻钱宦身上已经被清理干净,不管是血污,还是污秽,都已经擦拭过了。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缓缓将刀锋落在了钱宦雪白的肚皮上。 钱宦身为管事,大概是养尊处优惯了,所以肚皮上难免有些脂肪。 付拾一一刀下去缓缓拉开皮肤,就看见底下牙黄色的脂肪。 因为是死人,所以并不会有血液流动,而且钱宦的血损失太多,此时即便是切开肌肤,也没有血水冒出来。 反倒是一层层的格外分明。 青白色的是表皮,牙黄色的是脂肪,粉红色的是肌肉。 付拾一做这一切的时候,动作行云流水,手稳而轻,看上去有一种不知该如何描述的美感。 沈青山看得有些入迷。 付拾一已经切开了腹部。 胸腔暂时没动,毕竟,钱宦的死因不着急查。 现在最重要是钱宦身体里的东西。 付拾一切开最后一层腹膜的时候,徐双鱼就将撑子递了过来。 付拾一将撑子放好,而后面对腹腔里那一团团的肠子,直接就伸出手去,面不改色的拨开,直接往直肠那里去了。 等到看清楚直肠那里的情况,付拾一立刻沉声开口:“直肠异物,且造成为了直肠破裂,肠内粪泄露,污染了整个腹腔。根据轻微感染的样子看来,应该是死之前就已破裂。” “也就是说,死者钱宦,死之前经历了一段痛苦折磨。” 在场的人,除了付拾一之外都是男人,这会儿自然也是齐刷刷的打了个寒噤。 且莫名觉得身体某个地方隐秘作痛。 “现在我将异物取出。拿托盘来。”付拾一看一眼钟约寒。 钟约寒立刻将托盘拿过来,准备随时接东西。 付拾一这次也不用将东西挤出去。既然肠道已经破损,她就直接加大了破损口,然后将东西拿出来。 取出来一瞬间,沈青山都惊了:“这……这也太大了……” 足有小孩子的手臂粗! 这怎么受得了? 钟约寒和徐双鱼已经预料到是什么情况,这会儿明显神色平静许多。 付拾一最镇定:“如果凶手是用这种手段惩罚或者折磨死者。那么他对钱宦的憎恨,应该更多。” 付拾一又吩咐:“你们将东西洗洗,给徐县令送去。” 好让他们做对比,进行调查。 钟约寒看一眼沈青山,难得有了一份笑意:“沈仵作最熟悉这里,还是你去吧。” 沈青山下意识接过来,然后看到了那东西上的污秽,登时就后悔了——不过还是只能咬牙去。 付拾一紧接着又将手套换个干净的:“开胸看看。” 徐双鱼纳闷:“看什么?不是知道是怎么死的了吗——” 付拾一看他一眼:“任何时候,验尸都是严谨的事情,宁可多查几次,也不可漏掉任何有用的信息。” 徐双鱼忙正色:“是。” 付拾一干脆利落的的给钱宦开了胸。然后将胸撑开,露出里头的心肝脾肺来。 沈青山回来时候,一进屋就看见这么一副劲爆的场景,登时险些没叫出声——他虽然是仵作,开腹的次数,是真少之又少。 可一看付拾一他们三个一脸的淡然的样子,沈青山又紧紧的把嘴巴闭上了。 付拾一指着有明显变化的肺,“你们看,肺部明显水肿,而且里面有大量粘液和血块——钱宦的确是被自己血淹死的。” 徐双鱼和钟约寒两个,都凑过来仔细看,脑袋都靠在了一起。 一面看,两人还一面讨论。 沈青山:你们要不要这么热烈。这又不是做诗,还要这样热情欢喜…… 付拾一看他眼巴巴的,鼓励他:“你也去看看不?” 沈青山摇头:“付仵作这些话,我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敢问付仵作师傅是谁——” 付拾一言简意赅:“家父只是乡野里的仵作,不出名。验尸的法子,也是凭几代人总结出来的。或许是消息太过闭塞,所以与外头略有不同。” 沈青山更郁闷了:这样的乡野地方,我也想去看看。而且我们家几代人,怎么没总结出这么些经验—— 付拾一等师兄弟两个看够了,这才取出胃袋:“我们现在要看看,胃容物。” 钟约寒一下明白付拾一的想法:“付小娘子是想看看,他吃药没有?” 付拾一颔首:“如果也吃了药,就有意思了。” 徐双鱼刚想说点啥,就被钟约寒轻轻一拉袖子—— 他登时就又将嘴闭上了。 付拾一取出胃袋,小心翼翼将胃容物全部舀出来,放在白瓷碟子里。 付拾一拿镊子拨弄几下,感叹:“他胃口还真不错。” 徐双鱼仔细辨认:“这个像是那个水晶羊羹,这个像是羊肉脍片,这个像是樱桃肉,这个像是饼——这个绿色的是什么?” 付拾一回答:“是胡瓜。” 钟约寒:…… 沈青山:我怎么没看出来! “有药吗?”钟约寒问了句。 付拾一摇头:“没发现。” 然后她随手递给徐双鱼:“你闻闻?” 徐双鱼十分敬业的凑近闻了闻,然后脸绿了。 钟约寒和付拾一登时关切:“怎么了?” 徐双鱼一副无法呼吸的样子:“他吃了好多蒜——” 付拾一:……好吧。那是挺不好闻。 钟约寒:师弟太傻怎么办? 沈青山:……你们都不像是正常仵作。 徐双鱼缓过来之后,小心翼翼深吸一口气:“我再闻闻。” 付拾一对他竖了个拇指:法医就是需要这么敬业。 钟约寒:……我该说什么? 沈青山:你是条汉子。 徐双鱼小心翼翼又闻了一下,然后细细品味—— 付拾一期待看他:“闻出什么了没有?” 徐双鱼艰难摇头:“还是只有蒜味。” 付拾一拍了拍他:“你辛苦了。回头破了案子,让徐县令给你发奖金!” 沈青山先是赞同点头,而后反应过来:等等,为什么是我们县令发奖金? 付拾一不死心的继续翻找了一下,最后实在是什么也没找到,这才放弃了。 付拾一慢慢将内脏归位,腹腔缝合。 沈青山在旁边看得都傻了:天啊,这是什么手法,缝合之后,居然只有一条细细的伤痕!如果不仔细看,说不定都要看不出来!! 徐双鱼在旁边看着沈青山的反应,满意点点头:就是要这个效果! 第137章 陷入僵局(推荐票2500加更) 付拾一这头剪断了线头之后,就深吸一口气:“下面再仔细检查一遍,就可以收工了。” 付拾一第一步检查头发:“头发遮挡处没有任何伤痕。略有血迹,应该是死者自己的。” 付拾一忍不住悄悄嘀咕一句:“头发这么油,看来没少用发油。还挺爱美——” 沈青山悄悄出声:“那毕竟是南风馆,他要接待的人,都是贵客,肯定会注意这些——” 付拾一又捏开钱宦下颔,仔细检查他的口腔。 除却口腔的破损和红肿之外,付拾一发现了一个东西。 付拾一用镊子小心翼翼取了出来:“你们看这是什么东西?” 徐双鱼努力瞪大眼睛:“像是什么料子上的线。” 钟约寒皱眉:“嗯。” 沈青山眼睛瞪到了最大,不甚确定:“像是掺了金丝的线——” 付拾一也没太纠结:“要么是从堵他嘴的东西上不小心带下来的,要么就是他故意咬下来的——交给李县令他们去查吧。” 随后,付拾一检查了钱宦的指甲:“指甲缝隙里,是最容易隐藏一些东西的地方。所以一定不能忘记检查这个地方。” 乖宝宝徐双鱼:“是。” 钟约寒也点头。 沈青山疑惑:“能藏什么?” 付拾一将钱宦的指甲缝里挨个儿剔了一遍。 然后,还真弄出来一些东西——一块白色的皮屑。 付拾一用镊子夹起来:“你们看,这么大一块皮,上头还有血迹——” 钟约寒很肯定:“他抓伤了凶手。” 徐双鱼瞪大眼睛:“所以,咱们只需要看看,接触过他的人,身上有没有抓破的痕迹。” 沈青山努力瞪大眼睛辨认:我我怎么觉得不像是什么东西呢? 付拾一还找出了挂在指甲缝里的一根线:“这根线,和他嘴里那一根差不多——” 不过,他们依旧看不出端倪。 付拾一接着检查其他地方,这一次,倒没发现什么。 只是对于伤口的检验,让付拾一确定:“基本肯定就是同样一把匕首。” 钟约寒皱眉:“太猖狂了。” 这样明目张胆的在官府眼皮子底下接连杀了两个人。 付拾一忽然想起来一个事儿:“你们觉得,钱宦到底喜欢女人还是男人?” 钟约寒:…… 徐双鱼满脸好奇。 沈青山:……这都是什么奇怪问题。 付拾一兴致勃勃的洗手:“走,咱们去问问。” 沈青山:这是验尸,不是儿戏! 付拾一一见着李长博,就问了这个问题。 李长博微微一笑:“这个我也想到了。厉海问过,他是男女通吃。因管着这么多男奴,所以他平时,也会享用喜爱的男奴。只是,他一直没有娶妻——” 付拾一皱眉:“那就不好下手了。” “这赵熙和钱宦两个都是男女通吃的——那就得男女一起排查。怕是很麻烦。” 付拾一觉得,快速破案是不大可能了。 付拾一又问起那两根线:“线呢?发现什么没有?” 李长博道:“明日绣馆开门,我就让人去问问。” 李长博看一眼天色,忽转头对徐坤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其他事情,且让他们慢慢盘查。” 徐坤打了个哈欠,连连点头:“这倒是,我们也做不了什么。” 李长博回家,付拾一就坐了个顺风车。 至于其他人,就先回衙门了。 如今已是四月,即便是夜晚的风,都是燥热的。 付拾一下午还睡过,所以这会还算有精神。 李长博撩开车帘,让风吹进来。 起初马车里一片安静,最后付拾一看他心情不好,就出声:“李县令心情不佳?” 李长博垂下眼眸,“出了这样的事情,心情如何能好?” 付拾一说实话:“又不是你的错,更不是你杀的人。” 李长博只一句:“却是我的治下。” 付拾一:李县令你非要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又是想干什么? 付拾一正色:“人心难测,犯罪分子不会因为是谁做县令,就不去犯罪的。他们总觉得,自己不会被抓住。” 李长博立刻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付拾一颔首:“那李县令更要打起精神,去做到疏而不漏。才好警醒世人。” 李长博笑笑:“原来付小娘子如此会宽慰人。” 付拾一也笑起来,眼眸弯弯:“都是实话。而且,李县令是个好官。” 李长博拱手道谢:“多谢付小娘子夸赞。只是我做的,尚且不够,甚至不及付小娘子辛苦。” 付拾一连连摆手:“李县令何必这样说?这怎么可能呢?最辛苦的还是李县令……” 方良实在是忍不住了,幽幽开口:“付小娘子,郎君,你们就别互相夸赞了。要我说,你们都够辛苦的。” 李长博和付拾一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李长博转而说起正事:“这次的案子,付小娘子怎么看?” 付拾一沉默片刻,说了句实话:“我觉得,很快会出现第三个人。凶手很自信,而且心思很细。最关键的是,他每次都隐蔽得很好。这一次,下午时候正是要上客的时候,各处都忙碌起来。可是他却杀了钱宦。让钱宦的尸体在如此新鲜情况下,被发现——他应该是有恃无恐的。” “他不怕官府调查。”付拾一看住李长博:“所以,只要有第三个他想杀的人,就一定会再出现命案。” 李长博面上全是沉吟之色,他缓缓道:“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付拾一疑惑:“什么问题?” “为什么赵熙是第一个?”李长博的眼睛幽深,语气有点玩味。 付拾一下意识脱口而出:“或许赵熙并不是第一个!” 李长博微微笑了:“所以明日还有得忙。” 付拾一点点头:“那今天夜里,李县令好好睡一觉。” 顿了顿,她才道:“那明日,我要不也一起来帮忙——” 她又补上一句:“等我摆摊完了之后。” 李长博:……好像付小娘子真的很爱赚钱。 付拾一咳嗽一声:“明天有卤肉吃,口味很独特,李县令不妨尝一尝,我将最嫩的肉留给你。” 李长博言简意赅:“好。” 方良忍不住:“付小娘子别忘了我!” 付拾一轻笑:“总能都尝一尝的。” 就是人多肉少,一人也就够一口——。 不过不要紧,卤肉不够饼来凑!少年,肉卷饼试试啵? 第138章 吃饱干活 付拾一今儿的早点摊子直接进了衙门。 守门的衙役已经麻木了:付小娘子是自己人,那么她的早点摊子也是自己人。 然后付拾一就在验尸房外头切卤肉。 并且还抓了两个壮丁。 刚睡醒的师兄弟两个被一人手里塞了一把菜刀,一个菜板。 两人都懵了。 徐双鱼打了个哈欠:“付小娘子这是要做什么——我和师兄不会做饭。”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一日之计在于晨——” 徐双鱼认真的想了想:“那虫为什么要早起?早起不是被吃了吗——” 付拾一:我竟无言以对…… 钟约寒倒是有了一丝丝的冷静,试探着问了句:“要让我们帮付小娘子出摊?” 付拾一:……我是那剥削劳动力的黄世仁吗? 付拾一耐心解释:“别小看切菜,切得又匀又薄,有助于咱们掌握力道,让手上更稳。” 钟约寒一脸狐疑。 徐双鱼倒是乖乖点头:“哦。所以我们要练习切菜?” 付拾一笑眯眯点点头,将那一只已经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小奶猪端出来:“今天就开始!” 钟约寒,徐双鱼:付小娘子你真的不是让我们帮你出摊? 付拾一一本正经:“我也是为了你们好。” 钟约寒和徐双鱼两个半信半疑的开始了。 不得不说,两人毕竟是有天赋的仵作,刚拿起菜刀的时候,两人还笨拙又缓慢,没要两刻钟,两人就摸到了门道,速度快了,肉片也更均匀了。 付拾一满意点头:“对,就是这样。” 然后她就开始去支锅烙饼。 王二祥是闻着味过来的,虽然这地方让他有点儿不大适应,但是肚子里的馋虫还是让他屈服了:“什么好吃的?” 付拾一笑眯眯:“那猪肉是衙门做实验剩下的,肉自然是不要钱的。不过,饼却得要要钱。五个钱一个鸡蛋饼——” 王二祥顿了顿,艰难的夸赞:“付小娘子真会做生意。” 付拾一也点头:“价格公道,童叟无欺。炭火钱和香料钱,我就权当请大家吃饭了。” 钟约寒一个没忍住,顶着万年冰山脸:“付小娘子真大方。” 徐双鱼不小心说漏了:“那香料不是拿着买猪仔杀价杀下来的银子买的吗——” 付拾一面无表情提醒他:“要不是我杀价,这个钱也是花掉了。” 谢双繁捋着胡子过来:“好香啊,什么花掉了?” 付拾一笑眯眯:“肉是县衙的,饼得买。师爷吃早饭了吗?要不要来一份鸡蛋饼夹肉?今天这个肉很香的!” 谢双繁看着那红红亮亮,散发出一股勾人香味的肉:“好啊。” 顿了顿,忽然想起来:“就是昨天那个猪仔?” 付拾一点头:“物尽其用嘛。不过吃了药那个猪仔丢掉了,师爷放心。” 谢双繁来了一份。 一小盆肉,分到每个人头上,也就二两不到。折合不到五片。 不过是真香。 咸香扑鼻,入口软嫩,回味有些鲜甜。就连猪皮都是弹牙的口感。 谢双繁连连点头:“这手艺,比宫里御厨都要不差了。” 王二祥憨憨的问:“谢师爷吃过宫里的饭菜?” 谢双繁直接给他一个后背:我懒得和你这个没文化的人说话! 衙门点完名,所有人都蜂拥到了验尸房这边。 然后一人捧一个饼,啃得喷喷香。 李长博姗姗来迟,付拾一立刻端出了后臀肉:“李县令,这是特意给你留的。” 李长博有些不好意思:“这……” 付拾一说漏嘴:“横竖是你银子买的,不必客气。” 李长博:…… 大家都笑:“李县令尝尝,付小娘子这个肉不知道怎么煮出来的,特别香!” 付拾一算是看出来了,他们都有点儿不怀好意,迫不及待想看看,李长博捧着饼站在院子里吃的样子——毕竟,李长博平日都是斯文有礼,讲究细致,十分注意个人形象。 付拾一也跟着起哄:“李县令别不好意思,大家都有。入乡随俗嘛——” 李长博斜睨付拾一:到底是谁该入乡随俗?好好一个衙门,整个被带坏了。 不过方良都沦陷以后,李长博还是听从众人建议,拿起付拾一做好的卷饼啃了一口。 味道的确是十分好。 李长博细细咀嚼,渐渐品出滋味:“香料的味道融合如此之妙,恐怕是秘制配方。付小娘子的手艺,连宫中御厨都要自叹弗如!” 这么高的赞誉,一下子让付拾一有点脸红:“真的呀?” 李长博肯定点点头:“真的。” 谢双繁忍不住郁闷:我说这话没人信,李长博一说,你们一个个跟着点头是什么意思?! 众人:毕竟李县令是吃过御膳的人!他说的,肯定是真的! 不过让大家失望的是,李长博这个卷饼吃下来,依旧是斯文秀气,雅致悠然——跟他们还是成为了鲜明的对比。 付拾一暗暗点头:李县令果然不愧是世家子弟。佩服,佩服。 吃过早饭,李长博便下了令:“今日,我去调几近几年的悬案卷宗,咱们过一遍,看看别的地方有没有这样的案子发生过。” 付拾一心中微动,下意识的就建议:“李县令或许还可以将近十年的悬案都调过来,有些案子,说不定我能帮您破。” 李长博看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脸上全是诚恳。 李长博犹豫:“如此你会十分劳累。” 付拾一更诚挚了:“为陛下和您,以及天下百姓服务,是我的荣幸和使命!” 李长博唇角都忍不住勾起来,随后纳闷:付小娘子到底是从哪里学来这一套一套的话?简直让人招架不住! 不过,李长博不得不承认,付拾一的提议让他心动。 于是,李长博微微点头:“嗯。” 付拾一差点心都蹦出来:如果是这样,那么那个案子,会不会也一起被找出来?如果能借由这个目的,重新调查—— 李长博咳嗽一声:“那接下来就辛苦付小娘子了。” 付拾一更诚恳了:“不辛苦,不辛苦。能做这种事情,我心里比蜜甜!”。 李长博:……好吧。 第139章 陈年旧案 李长博将厚厚的几箩筐卷宗抬进来,众人都傻眼了。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倒觉得比想象中少很多了。 众人纷纷陷入奋战。 李长博没想到付拾一竟然也识字,能看卷宗,一时有些意外:“付小娘子读过书?” 付拾一“嗯”了一声,轻声道:“我阿耶认字,他教的我。”不过更多,是在付家时候学的。 李长博了然点头:“令尊很是疼付小娘子。” 女子认字的也不少,不过也仅仅是不当睁眼瞎,能写名字就好的程度。 像是上官婉儿那样的才女,还是稀少的。 尤其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儿,读书认字的就更少了。 付拾一陷入回忆片刻,回过神来浅浅一笑,眉眼俱是柔和下来:“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李长博还想再说几句,谢双繁却叫他:“你来看看,这桩案子。” 李长博便快步过去了。 付拾一也认真看卷宗。 她看的是更早的卷宗,八九年往上。 谢双繁指着手里卷宗,皱眉问李长博:“这个案子,像不像?” 李长博飞快看完,顿时也皱眉:“付小娘子你来看看。” 付拾一只能过去看。 钟约寒和徐双鱼也凑过去。 案子是苏州郡的案子。 卷宗上写道:去岁十月,书生王氏谢春,在客栈亡故。凶杀,勒亡,身上多伤痕,下体失踪,其状甚惨。隔壁客,于下午曾听见异样声响,未查看。王谢春书童逃亡。追捕不得。 付拾一忍不住吐槽:“这也太简单了。其他信息半点也无。比如身体里是否被人塞入异物。比如是否有龙阳之好——” 李长博沉吟片刻:“可叫人去一趟苏州府,只是一路上至少要月余——” 钟约寒轻声开口:“不过的确是像我们的案子。” “如果是连环杀人,凶手不会只杀一人。”付拾一沉吟片刻,“再看看别的卷宗。” 这一看,就不得了了。 十二月时候,又死了一个人,这一次,也是捂死的,同样也是被割走了下体。 不过,也只仅仅有两桩。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传统验尸,真的会漏掉许多东西。” 比如身体里是否有异物—— 钟约寒和徐双鱼都莫名有点儿羞愧…… 李长博咳嗽一声:“所以才需要年轻一辈更加努力改善这些。” 出了两个案子,苏州府是必须要派人去一趟了。 唯一的遗憾,是两个卷宗,并没有替这个案子提供更多线索。 付拾一觉得头疼。 谢双繁好歹乐观一点:“至少证明了,凶手是从苏州府那边过来的。” 李长博眉心都皱起来:“人海茫茫,这一条信息,又有多大用处。” 长安城是什么地方?是大唐最繁华的地方! 天底下的人,莫不以长安城为向往! 长安城每天进进出出的人,数不胜数! 谢双繁宽慰他:“好歹是个信息。” 付拾一想了一阵子,反倒是觉得谢双繁乐观是对的:“其实咱们手里的信息已经不少了。体内异物来历,两个死者共同接触过的人,再加上这些人里,只需要排查从苏州府过来的……” “不,还有一条。”李长博忽然也想到了:“厉海他们查出,南风馆里有一个新买的少年,失踪了。” 付拾一脑子里灵光一闪:“英雄救美?” 众人齐刷刷看住她,有点无语凝噎:这算是什么英雄救美—— 李长博却明白付拾一的意思:“可奴或许并不愿意。而郭先蓓和赵熙还交换了书童用,更让可奴觉得痛楚?至于卖进南风馆里的少年,都是命苦的孩子……” 付拾一连连点头:“年少,被强迫,受到非人的凌辱……这是两个人身上共有的特征。” 李长博微微一笑:“最关键的是,两个人都失踪了。去向不明。” 只有可奴一个人逃走了,还可以怀疑是可奴。 可若是两个都逃走了,就肯定不是他们两人了。 钟约寒若有所思:“那可奴他们,是否知道内幕——” 徐双鱼这回总算是机灵了一回:“肯定知道!” 钟约寒:“为什么?” 徐双鱼理所当然:“不然怎么能跑得那么恰到好处?说不定人就是他们叫来的,又是他们帮着逃跑的——” 付拾一乐了:“难得双鱼今天脑子灵敏一回,看来猪脑没白吃。” 徐双鱼脸都红彤彤,“付小娘子!” 付拾一本正经逗他:“叫姐姐。” 徐双鱼:…… 钟约寒拽他一把:“走吧,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呢。” 师弟太傻,远不是付拾一的对手! 付拾一笑眯眯看着徐双鱼被拖走,心情舒畅:果然还是要有吉祥物!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李县令不要这么垂头丧气了。这桩案子本就复杂——” 李长博却深深忧虑:“我是怕再死人。” 付拾一想到这个,刚好一点的心情,顿时就沉甸甸的。 长安县里的人,因为李长博的态度,一时之间也都有点儿心情沉重。 徐坤那头,更是焦头烂额。 偏偏案子的线索,就像是石沉大海,一无所获。 赵熙和钱宦两个人接触的人里,不少都是苏杭两个地方过来的。 那地方是鱼米之乡,多出富庶商贾。 而且绸缎和茶叶,在那边都是出产颇多。 这些商贾来到长安做生意,少不得就要去平康坊里转几圈—— 一连过去三日,也没有新的进展。 谢双繁胡子都揪掉了许多。 李长博更是愁眉不展。 好在这几天也没有新的案子,付拾一又清闲下来,每日除了摆摊,就是侍弄猫奴和自己的菜地。 这天早起天就有些阴沉,付拾一觉得是要下大雨了。 毕竟,这都已经是入了夏—— 不过出摊还是要出的。 刘大郎今儿在家,看见付拾一收拾东西就拦她:“今天天不好,要不然就别出去了——” 付拾一摇头:“就算不出摊,也要去衙门转一圈。” 刘大郎斟酌一下:“你现在既在衙门当差,这个生意——” 付拾一知道他想说什么,摇摇头:“光靠当差,可买不起房。再说了,闲着也是闲着,我也喜欢赚钱。” 刘大郎不言语了,叹了一口气:“那我送你去。”。 付拾一笑眯眯:“不用,阿兄在家看着,万一下雨了,留神别漏水。” 第140章 再来一次 夏天的雨,说来就来。 付拾一刚摆摊上,雨就下来了。 哗啦啦像是从天上往下泼。 好在付拾一早就准备了蓑衣和大伞。 这会儿将东西一收,直接就进了衙门。 衙门门口的衙役还过来帮着搬。 付拾一站在屋檐下,抖了抖蓑衣上的水,感叹:“真的是好大的雨啊。” 正感叹着,方良过来了,看见付拾一,顿时松了一口气:“我家郎君还让我来看看付小娘子。就怕付下娘子一人忙不过来——” 说话间,徐双鱼也扯着钟约寒来了。 都是来给付拾一帮忙的。 付拾一忽然有点儿受宠若惊。 于是不好意思的搓搓手,难得大方一回:“馄饨没卖完,我请你们吃馄饨吧。” 钟约寒拉着徐双鱼坐下了,半点没客气。 方良还客气一下:“那多不好意思——” 付拾一挥手:“卖不完嘛。” 方良羞涩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再去叫王二祥去——” 付拾一目瞪口呆,连拦都忘了拦。 最后只能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徐双鱼悄悄和钟约寒嘀咕:“付小娘子怎么了?” 钟约寒言简意赅:“肉疼。” 徐双鱼“哦”一声,脑子里琢磨:付小娘子哪里疼? 钟约寒叹了一口气,无奈解释:“割肉一样的心疼。” 徐双鱼这才恍然大悟。 钟约寒问付拾一:“付小娘子,猪肉摊上的猪脑,天天都有吗?” 付拾一纳闷:“有啊。” 钟约寒咳嗽一声:“我出银子,付小娘子每日定上一个帮忙做好?” 徐双鱼也纳闷:“师兄喜欢吃这个?” 钟约寒摇头:“你吃。” 付拾一不厚道的“哈哈”大笑。 徐双鱼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付拾一笑什么。 徐双鱼哀怨看钟约寒:“师兄!” 钟约寒面无表情:“乖。” 付拾一笑得更大声了。 不过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方良不仅叫了王二祥,还叫了李长博,谢双繁,厉海…… 付拾一悄悄看自己剩下的馄饨:好像有点儿不够了…… 付拾一脸上如此精彩,方良还腼腆解释:“我想付小娘子剩下也不多了,所以就没叫太多人。”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我真是谢谢你了。” 方良更腼腆:“哪里哪里。” 李长博唇角微勾:“这样的天气,来喝一碗热汤也好。” 付拾一还能说什么?当即只能深吸一口气:“你们先坐,稍等就好。” 方良还挺乖觉:“我帮付小娘子端。” 付拾一:我谢谢你。 外头下着瓢泼大雨,一群人在走廊底下热热闹闹的吃馄饨,反而让人感觉出宁静来。 谢双繁捋着胡子感叹:“浮生若斯,夫复何求!” 李长博也难得放松下来,唇角一直翘着:“这个时候的雨,正好浇灌庄稼,看来今年年成不错。” 付拾一惊了:“看不出李县令竟然对农事也有研究。” 李长博含笑:“这些事情,本该关注。” 付拾一觉得钦佩:“李县令真是让人敬佩。” 李长博一脸谦逊:“只是略知皮毛。不像付小娘子,做的事情都能做好——” 付拾一羞赧:“哪里哪里……” 众人一把按住额头,深深绝望:完了,又开始了。 谢双繁咳嗽一声,忽然说起八卦:“对了,长博啊,听说河源郡主那天都跟皇后娘娘说,非你不嫁——” 所有人,包括付拾一,顿时都来了兴致,伸长了耳朵等着听。 李长博脸黑了三分:“不过是流言。” 谢双繁捋胡子,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流言也是有苗头的嘛。在宫中宴会上,你和河源郡主听说很是亲近——” 李长博脸色更黑了:“不过是误会。” 谢双繁揪着八卦尾巴不放:“你不妨说说看,看看是个什么样的误会~” 李长博咳嗽一声:“好了,该干活了。” 谢双繁似笑非笑:“要我说,实在不行,你就从了郡主也不是不可——” 李长博淡淡瞥他:“谢叔这么清闲,不如去看卷宗。” 谢双繁笑容僵了,大摇其头:“我还有事儿要忙呢!春收马上开始,我要去巡查!而且还要收丁税——” 谢双繁逃也似的跑了。甚至顾不得瓢泼大雨。 其他人本来还装木头人,被李长博淡淡一扫,顿时也作鸟兽散。 付拾一咳嗽一声:“我去看看验尸房——” 李长博道:“灯和床已做好了。” 付拾一顿时来了兴趣:“我看看去!” 李长博不得不拒绝:“还没送来。本来说今日送,不过雨这样大——” 付拾一有些遗憾:“这样啊——” 正说着话,衙门门口传来喊声:“不好了,杀人了——” 付拾一顿时心中一凛,放下手里东西就起了身。 李长博和她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冒出一股不祥预感来。 会是第三个死者吗? 李长博缓缓道:“我去看看。你去拿东西。” 付拾一和李长博分头走,不过付拾一刚走几步,钟约寒和徐双鱼就提着勘察箱出来了。 两人还穿上了蓑衣和木屐。 付拾一也将蓑衣和木屐套上,先给两人打预防针:“这么大的雨,很多证据都不容易保存,所以我们要在现场仔细勘验。必要时候,甚至当时就要开腹。” 钟约寒和徐双鱼都点头:“是。” 案发现场在常乐坊。 这里通常是达官贵人的居所。 出事儿的人,叫郑栾。 是进京来科举的学子。 住的地方,是自己舅舅家。为了他进出方便,所以特意给他的院子开了个小侧门,仅供他出入。 今日大雨,早上郑栾迟迟没有起床,煮饭的婆子也没敢打扰。郑栾舅母叫丫鬟送了点心过来,一推门,发现人已死了。 血流了一床,甚为恐怖。 郑栾舅母不敢耽搁,忙叫人来报案。 听完这些,付拾一和李长博心里就彻底沉下去。 这恐怕是第三个死者。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凶手很大胆,完全不顾最近的调查。” 李长博“嗯”了一声:“而且他很自信。他如此频繁作案,恐怕也是为了挑衅官府。”。 付拾一揉了揉头:“咱们得尽快破案了。” 第141章 蹊跷之处 大雨滂沱,道路上行人稀少,一行人径直到了案发处。 果然是个小偏门进出,十分方便,而且还是在一条巷子里,十分隐蔽。 关键是,宅子里为了清净读书,连个多余的丫鬟都没有,只一个煮饭烧火的婆子,一个书童。 书童无尘失踪了。煮饭的婆子吓得语无伦次,见着了李长博就开始喊冤:“我就是临时抽调过来煮饭的,我可没动过表少爷一根手指头!” 李长博宽慰一句:“不必惊慌。我们并没有怀疑是你。” 煮饭婆子这才宽慰了一点。 “人在哪间屋子?”付拾一提着勘察箱,不敢浪费半点时间。 煮饭婆子就指了指。 付拾一领着钟约寒他们两个人就进去了。 屋子里一股血腥味道和屎尿味。 一如既往的酸爽和熟悉。 付拾一抽了抽鼻子,不禁感慨:还是熟悉的味道,还是熟悉的配方。 付拾一看一眼钟约寒。 钟约寒立刻去检查门窗。 然后摇摇头:“都是从里头关上锁死了的,没有进出痕迹。” 付拾一看了一眼门,无奈的叹一口气。 看来,这次能得到的证据,还是不会太多。 付拾一走向床边,看到死者郑栾。 郑栾是真死不瞑目,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几乎要掉出眼眶一般。 瞳孔已经扩散,甚至开始浑浊,看上去有一种怪异的空洞。 付拾一注意到,他的眼白上,毛细血管有明显出血。 而这一次,脖子上的勒痕清晰可辨,不等付拾一开口,钟约寒就已经道:“这一次是勒死?” 徐双鱼也纳闷:“除了下体被割走,三个人,死法都不太一样。” 付拾一摇头:“有什么不一样?勒死,捂死,呛死,不都是死?而且都是机械性窒息——只是痛苦过程有所不同而已。” 付拾一指着死者郑栾露出来的舌头,“这是勒死的症状之一,舌尖通常吐出于牙齿外。” “你们再来看。”付拾一的手指指着上头的伤痕:“这是明显自己咬伤的痕迹,也是勒死的症状之一,因为窒息的痛苦,这个时候人会拼命挣扎,嘴巴也会拼命张合,咬到舌头也感觉不到——” “再看手脚。”付拾一手指指了指郑栾手腕上的勒痕和皮损:“这也是由于窒息痛苦造成的抵抗伤。他反抗很激烈,而且摩擦破损较多,说明——很可能是持续了想当一段时间的痛苦。” 听到这个话,徐双鱼不由得脑洞大开:“难道是没一口气勒死?反复折磨?” 付拾一摇头:“脖子上勒痕只有一条,说明中间并没有放开过。” 钟约寒懂了:“是因为没有下死力气勒,而是慢慢加大力气——” 付拾一颔首,赞许看他一眼,终于感觉略有点欣慰:“也可能是因为力气不够的缘故。通常这样,也会增加死者的痛苦,以及死亡过程。” 徐双鱼捂着脖子打了个寒噤:“多大的仇啊——” 付拾一耸肩,实话实说:“未必是多大仇,我觉得这个凶手,已经明显是心理扭曲了。” 付拾一刚说完这话,李长博从外头进来,没问验尸结果,就先道:“郑栾的书童无尘长得很清秀,今年十四岁,尚未变声。而且郑栾对无尘十分喜爱。每天夜里,都会让无尘服侍。连无尘高热不退的时候,也不例外。” 说到这里的时候,李长博微微顿了顿:“不过,他对无尘并不十分好。有时候心情不好,就会打骂。甚至会用鞭子抽。厨娘说,好几次看见无尘偷偷哭。” 一听这话,付拾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即她叹了一口气:“所以,郑栾就给自己招来了祸事。” “我推断,凶手对这种事情,应当是无法容忍,甚至憎恨无比。他想做个救世主。所以才做了这样的事情。而目前失踪的几个少年,可能也是被他藏起来了。”付拾一一面说这话,一面看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瞬间联想到了关键:“光是长安城,就已经有三个,加上之前的两个——这么几个人,如何藏匿?” “不仅这个事情蹊跷,最关键的是,凶手是如何知道这些内宅消息的?” 厉海轻声开口:“南风馆。” 李长博咳嗽一声:“应该是如此。这些人就像是猎物,而凶手,则是在那种地方寻找目标。” 付拾一感叹:“所以这就叫活该!” 李长博压低声音:“郑栾舅舅就在外头。” 付拾一于是点点头:“那我小声点。” 李长博顿时无奈:付小娘子,我是让你别出声了。 付拾一果然压低声音:“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给自己招来祸事,这不是活该是什么?郭先蓓也用书童,他就没事。可见他还算个好人——不知道他会不会庆幸?” 众人想了想:好像是该庆幸。 李长博却若有所思:“那如果真是这样,是不是代表着,若是有个特别明显的目标,对方一定会出手——” 付拾一和李长博交换了个眼神,不约而同笑了。 付拾一开启恭维模式:“李县令真是才思敏捷。” 李长博:“哪里哪里,只是被付小娘子你提醒了。” 徐双鱼无奈叹气:“咱们还是验尸吧。” 付拾一摊手:“我话还没说完呢。” 钟约寒万年冰山脸:“验尸重要。” 因为尸体其他表现几乎没有任何遮掩,所以付拾一直奔主题:“钟约寒你看看他体内有无异物。” 钟约寒满脸抗拒。 付拾一是个好商量的:“那要不然双鱼来?” 徐双鱼还没开口,钟约寒已经深吸一口气:“还是我来吧。” 付拾一不走心的夸他:“对的,就要做个爱护师弟的好师兄。” 钟约寒冷着脸伸出手指摸了摸,然后面无表情的点头:“有。” 付拾一:你就不能多说几个字? 付拾一也学他:“能否取出?” 钟约寒试了试,摇头:“否。” 付拾一:……你赢了。 付拾一看一眼徐双鱼:“这次你来。” 徐双鱼又惊又喜,又有点儿羞涩:“我自己来?” 付拾一:你这幅跃跃欲试的样子是什么鬼?!! 目睹全程的李长博按了按额角:你们能不能顾虑一下,这是什么地方?真的不怕赵熙跳起来骂人? 第142章 型号大小(推荐票3000加更) 徐双鱼的确是个好仵作。 动作麻利,效率贼高。 徐双鱼取出东西的瞬间,钟约寒的托盘就递过去了。 两人配合默契得让付拾一隐隐嫉妒:我也想要个这样的助手! 付拾一看了一眼取出来的东西,忽然发现一个事情:“好像尺寸不一样?” 众人纷纷挪开目光:付小娘子你眼神是不是太好了? 李长博微微咳嗽,略有点尴尬:“唔。” 付拾一却盯着那东西看:“看样子造型是一样的,不过这个没有钱宦那个大。却比赵熙的大——” 李长博:“唔。” 付拾一继续:“我觉得,是不是代表了凶手对死者的审判。罪恶越多,受到的折磨就越大……” 李长博:“唔。有道理。” 付拾一侧头看李长博:“嗯?李县令你怎么了?” 李长博强忍头疼,竭力平静:“没怎么。” 付拾一发现李长博的目光略有些闪躲—— 付拾一打量李长博,有点儿糊涂:李县令这到底是怎么了?奇奇怪怪的! 李长博揉了揉太阳穴:“再看看能不能有点线索。就像是那个丝线——” 付拾一想起这个,就忍不住埋怨:“那丝线还没动静吗?” 李长博顿时歉然:“太细太短,不太容易看得出。” 付拾一想想现在也没有显微镜啥的,也就原谅他了:“你也不容易。” 李长博微微舒了一口气:这件事情,自己是真有点儿对不起付小娘子的辛苦。 付拾一已兢兢业业的指挥钟约寒师兄弟两个开始验尸。 有过这么几次示范,师兄弟两个已经做得很好了。 就算有一个人没想到,另一个人也会提醒。 付拾一越看越羡慕:这样配合默契的搭档,哪里找去? 郑栾这具尸体上,并没有别的证据。 他虽然挣扎得十分剧烈,不过并没有挣扎开来。更没有获得别的证据。 钟约寒和徐双鱼两人都有点儿丧气。 毕竟费了这么大功夫,什么有用的证据都没有—— 付拾一鼓励二人:“不是每一次凶手都会留下破绽的。赵熙和郑栾都是书生,虽然也学骑射,毕竟还是体力不行,又都被掏空了,加上履历太少,都吓傻了,哪里还会想那么多——这种情况也正常。” 徐双鱼微微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有些遗憾:“这样就不能帮助破案了。” 付拾一摇头:“但是还是能得到一些信息的。” 钟约寒和徐双鱼两人都一愣。 付拾一卷了袖子,指着郑栾脖子上的勒痕让他们看:“你们觉得这个是什么造成的?” 钟约寒仔细看了看,越看越皱眉。 徐双鱼也一时半会想不到。 倒是李长博凑上来,沉声说了句:“这个不是寻常的腰带或是麻绳,看上去有点细。” 付拾一点点头,瞪了两个笨蛋一眼:“这么明显都看不出。” 钟约寒默默低头反思。 徐双鱼傻乎乎的问:“绳子能证明什么?” 付拾一没了脾气。 李长博耐心解释:“绳子越是细,就越容易断裂。勒死人的绳子,不能不结实。所以,绳子或许是特制的。既细,又结实——” 付拾一在旁边点头,恨铁不成钢的瞪徐双鱼。 徐双鱼这才恍然大悟,随后不好意思起来:“这次见过了,下次就知道了。” 李长博按住额头青筋: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有下次了。 付拾一等人收拾好郑栾尸身之后,又将屋子里仔细搜查了一遍。 付拾一在桌子上发现了一抹血痕。 付拾一盯着血痕想了许久。 然后她问李长博:“李县令你觉得,凶手是蹭到了郑栾的血,还是——” 李长博轻声道:“郑栾的血,按照惯例,凶手会擦在帐子上,或者是被褥上。” 付拾一颔首:“绑缚四肢,口中塞布,然后用帐子擦拭刀具和手,的确是一套完整的流程。” 李长博顿了顿:“这已经成了凶手的杀人步骤了。应该不会轻易打破。” 付拾一伸出手掌比了比:“这是手按在桌子上的时候,蹭上去的。也就是说,凶手可能受伤了——” 李长博若有所思:“或许,是那根绳子。” 付拾一也是如此想:“对,唯一变化就是那跟绳子。如果绳子很细,他自己又很用力,割破了也不奇怪。” 付拾一在屋子里找了找,却没找到更多痕迹。 “凶手应该没有翻东西,而且将伤口包好了。”付拾一遗憾叹气。 钟约寒忽然想到一个事情:“这次,凶手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进来,又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走的?这里毕竟是秦家住宅,虽然是侧门,而且在一条巷子里,可若是有人来,还是会经过街道——这一片几乎都有门房。凶手既然是在郑栾死后才离开,那么一定是在天亮时分才走的!那时候,各处门房都应该开了大门,或是清扫门口,或是等着家中郎君出门!” 徐双鱼顿时雀跃起来:“说不定就有人看见了!” 付拾一也目瞪口呆:“原来你还是会有说这么多话的时候啊!” 这话前言不搭后语,可李长博还是忍不住唇角一翘:对于钟约寒来说,的确难得。 钟约寒嘴角一抽:自己顶头上司这么不靠谱,如何得了? 徐双鱼忍不住兴奋来了句:“师兄你看,我就说你话太少!付小娘子和李县令也是这么想的!” 钟约寒忍无可忍,等了他一眼:“闭嘴!这不重要!” 付拾一回过神来,强忍震惊:“不过,你说得有道理——” 李长博也竭力肃穆:“我这就让人去问问。” 钟约寒的冰山脸还是没有半点缓和。 付拾一咳嗽一声:“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证据。” 李长博转身:“我去叫人查。” 徐双鱼小声的:“我给付小娘子打下手……” 钟约寒面无表情:一群不靠谱的人!怪不得案子迟迟破不了!你们这样,这些家属能信任你们,就奇了怪了!最可恨的是师弟……不行我今天回去要收拾收拾他,免得被付小娘子带坏了……。 付拾一莫名觉得鼻子发痒:谁在说我坏话? 第143章 回避一二 付拾一最后在屋里找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都是和那方面有关的。 光是郑栾体内那东西,就有好几个,各种材质都有。甚至还有一个是玉的。 付拾一简直开了眼。 钟约寒捂住了徐双鱼的眼睛。 徐双鱼悄悄踮起脚尖,涨红了脸偷看。 付拾一特地去叫李长博:“李县令,我们发现一点东西,你来看一眼。” 李长博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付拾一。 付拾一一脸正经。 可李长博还是看出了一点端倪,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过他还是跟着付拾一进去了。 当看到那慢慢一匣子东西时候,李长博还是脸皮抽了抽,彻底黑了脸色,并且十分后悔。 李长博按住额头,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付小娘子,你要不然还是回避一二?” 付拾一义正言辞:“这是我的职业。不应当回避。不管面对什么,我们都要有一颗平常心!” 李长博:……算了算了,习惯,习惯,习惯就好。 李长博将郑栾的舅舅叫了进来,给他看了看这些东西:“这些东西,不知郎君可否认识?” 郑栾的舅舅秦厚辉看着这些东西,只觉得一股血气一下子冲到了脑子里,让他有点儿晕眩:…… 李长博伸手扶了一把:“您不知道?” 秦厚辉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些东西……这些东西……” 秦厚辉迟迟说不出来,付拾一却偷偷给李长博使眼色:这个人一定知道! 李长博假装没看见,不轻不重催促一句:“郎君还是要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们,我们才好破案。唯有抓住真凶,才能告慰冤魂。” 秦厚辉总算是缓过来一点,不过压根本不敢看李长博:“我早就听说,他在家中狎玩丫鬟,我阿姐也勒令我不许给他配丫鬟,所以他这个院子里,才会如此清净。” “可我没想到,他竟然也喜爱男童……他的书童……曾多次受伤。” “我本来想管一管,可他与我说,读书苦闷,有时候心中暴烈难忍,甚至想自残,唯一的发泄法子就是这个了。若是我连这个书童都不肯让他留着,他恨不得去死——” 秦厚辉脸色更加涨红:“我就只能……只能当做不知道。可没想到他竟如此……” “哎,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秦厚辉没脸见人,连发感叹,最后又情绪激动起来:“肯定是那书童做的这件事情!肯定是那书童心生怨恨——” 李长博阻拦他:“一切尚未有定论。” 秦厚辉却听不进去:“早知如此,我就该拦着他……” 李长博神色淡了几分:“郎君还请暂且莫要对外说这些,我们这头,就先回衙门了。尸身也暂且由我们带走——” 秦厚辉不同意:“不行,你们若是带走了尸身,我要如何与我阿姐交代——” 李长博沉声提醒:“这是规矩。” 秦厚辉本以为李长博年轻好说话,这会却一下子被镇住了。 李长博淡淡道:“我们一定会尽快破案,到时候再将尸身归还——若你们有什么线索或是发现,就叫人来衙门一趟。” 秦厚辉犹豫片刻,小声问:“那我们家,会不会被盯上了——” 李长博没将话说死:“应该不会,不过这段时间你们小心一些。” 秦厚辉忍了半天,这才没将自己心里头的话说出来。 不过付拾一心里替他说了:自己折腾就算了,还闹得家宅不安,这就是惹人厌烦了。 郑栾要是活着,也不知会不会羞愧。 雨还没停,众人将郑栾尸身裹好,盖上蓑衣,一路抬回衙门。 付拾一亲自安顿了。 三个尸身摆在一起,说实话还是有点壮观。 尤其是冰窖里寒冷无比,更叫人觉得阴森。 付拾一上前去看了看赵熙的尸体。 赵熙脸上的淤青痕迹依旧分明。 付拾一伸出手去比了一下。 然后转头问徐双鱼:“你看出什么端倪没有?” 徐双鱼茫然摇头。 付拾一又看钟约寒。 钟约寒若有所思:“手指不算特别长和粗?感觉好像很秀气——” 付拾一点点头:“比我的手指,都长不了多少。我的手因为常做活的缘故,已经比寻常女子大,甚至和个子矮小的男子差不多。” 钟约寒下意识道:“南风馆里那些男人。” 徐双鱼更懵了:这是哪里跟哪里? 付拾一点头得更加厉害:“他们养尊处优,皮肉细嫩,的确秀气。” 付拾一想起了那天妄图勾搭李长博的那个,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由衷感叹:“我看女人见了他们都要自叹不如!” 钟约寒面无表情:“付小娘子说的是自己?” 付拾一:……你信不信我真抽你。 徐双鱼眼珠子滴溜溜转,看付拾一一眼,又赶紧挪开,然后又忍不住挪回来。 付拾一:……师兄弟两个没有一个好东西。 付拾一“哼”了一声,转身去找李长博了。 李长博是个厚道人,听完了丝毫联想也无,只道:“那可排查一番。身上有伤的,便最有嫌疑。” 付拾一补充:“尤其是手上有伤。身上有抓痕。” 李长博微微有些期待:“说不定案子就破了。” 付拾一叹一口气:“最近闹得人心惶惶的。” 李长博也知道这个:“不少人都在议论。” 付拾一想了想:“不过也好,让那些人收敛收敛。” 李长博咳嗽一声:“下这么大雨,衙门里横竖也没有事儿,不如先回去——” 付拾一点点头:“那有案子再叫我。我得回去看看屋子漏水没漏水。” 李长博很周全:“若需要泥瓦匠,我之前修缮宅院找过,可以叫管事帮你叫来。” 付拾一连忙道谢:“那就要麻烦李县令了。” “不过举手之劳。”李长博笑笑:“都是邻居。理应如此。” 付拾一感叹:“李县令的确是个好邻居。” 方良探出头来:“付小娘子雨好像小点了!” 付拾一赶忙趁着这个时候回家去。 付拾一走后,方良悄悄松了一口气:再这么下去,猴年马月才会说完? 李长博看方良一眼,训诫:“没礼数!”。 方良老实听训:“郎君教训得是。” 第144章 绯闻女友 付拾一一路冲回去,悬着的心彻底落了下来。 不是因为屋子没漏,而是因为屋子它的确漏了。 付拾一看着满地的锅碗瓢盆,惊得半晌说不出什么话来。 刘大郎有些无奈:“屋子该好好捡一次瓦了。” 付拾一深以为然。 卢娘子的管家周随这个时候过来了,看着这样子,也乐了:“我家娘子就猜你们屋子肯定漏雨,让我过来看看严重不严重。没想到——” 付拾一诙谐道:“这个时候,就该请卢娘子过来喝茶,一同赏雨。” 周随大笑:“那可当真是雨帘如珠帘呐。” 刘大郎在旁边也禁不住乐:“不过不要紧,就是瓦片被猫踩得松散了,回头仔细拣一下就好。” 周随诚心诚意:“付小娘子要不然先去咱们那边喝个茶吧?正好也陪陪我们大娘子。大娘子这几日情绪不高——” 付拾一摇头:“我得检查屋子呢。周管家的好意,我心领了。” 周随见付拾一坚持,也就没有再劝,转身回去复命了。 不大一会儿,周随又过来了,还送来一盒子热乎的饭菜。 周随态度恭敬:“大娘子担心付小娘子忙,没有时间做饭,就让我送点简陋饭菜来。还请付小娘子不要嫌弃。” 付拾一连忙接过:“卢娘子真是周到,还请周管家回去时候替我向她道谢。这可真是雪中送炭了。” 周随也欢喜:“付小娘子不嫌弃就好。” 雨没有停歇的架势,付拾一也没多留周随。 毕竟屋里漏雨成这样,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好在住处那边漏得不严重,付拾一和刘大郎还可以找个不漏雨的地方吃饭。 付拾一打开食盒,取出饭菜来。 见是一碟子云腿春笋,一碟子焖羊肉,一碟子烩茄子,并一碗清炖鸡汤。 还有两碗粳米饭。 刘大郎忍不住道:“这哪里是简陋?就是酒楼的菜也比不上。” 付拾一抿嘴笑:“就是那么一说,必是用过心的。” 刘大郎钦佩的看付拾一:“阿妹是真厉害,不管是李县令那样尊贵的人,还是卢娘子这样的大家夫人,都对你客气有加。可见他们是真敬重你。” 付拾一将筷子分给刘大郎一双,笑道:“所以人还是要有一技之长,有了一技之长,就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钱。只要你不是坏人,处处与人为善,那旁人自然就愿意与你打交道。” 刘大郎细细一品:“还真是如此。” “而且敬重也是互相的。”付拾一抿嘴乐:“人和人在一处,最重要的是让对方觉得舒服愉快。做到这一点了,何愁没有朋友?” 刘大郎纳闷:“阿妹年纪不大,懂得的道理却多。” 付拾一笑嘻嘻的尝一口云腿笋片:“阿兄快尝尝,卢娘子家厨娘手艺真好。这个云腿也正宗,每一片都是大小相同,厚薄均匀,而且上头有白色云丝——肥瘦恰好。这点咸香,更把笋片的鲜嫩给烘托出来了!” 刘大郎不知不觉被带偏了思绪,忘了付拾一都没回答。 吃过饭,雨也停了。 此时已是傍晚。 付拾一出门往河里一看,顿时咋舌:“河水都涨上来了!” 刘大郎拿着盆盆罐罐往河里倒水:“这雨的确是大。咱们的菜苗都倒了一地。” 付拾一不着急:“明天就能好起来。” 有了这一场雨,菜苗们会长得更好。 正说着话,李长博的马车就从桥那边换换过来了。 付拾一还记挂着案子,干脆上前去问一句:“怎么样,有结果了没有?” 李长博沉默着摇头。 方良叹一口气:“厉海他们挨个儿检查了身上,没有一个身上带着伤的。都很正常。” “反倒是平康坊的人不满起来。他们觉得死一个人没什么要紧的,但是生意受了很大影响。” 方良心疼李长博:“我们郎君这样帮他们破案抓凶手,结果他们还这样——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付拾一宽慰他:“总有人爱钱如命嘛。” 付拾一又劝李长博:“凶手做了这么多次案,肯定也有经验了,所以没那么容易抓住的。连环杀人,想要破案从来都不容易。”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但是肯定要尽快的。不然再死人,总归不好。” 方良嘀咕:“死的人,也没有一个无辜的。那样的人,死了就死了,就当是老天爷看不惯了。” 李长博顿时皱起眉头:“话不能这样说。律法当前,不得有私刑。” 付拾一也点头:“若人人见到不平的事,都去用这样的方法解决,那世上就乱套了。人和人之间,也就没什么和和气气了。更不需要官府了。” 方良想了想,于是点点头:“倒也是这么一个道理。” 付拾一看一眼天色:“李县令回家去歇歇吧,明日再想这些烦心事。” 李长博却垂眸:“好。” 他心里头有个想法,不过不知妥当不妥当。今夜,是当好好想一想,衡量一二。 李长博马车渐渐远去,不消片刻又来一个马车,马车十分精致豪华,上头还有皇室印记。 后来的马车跑得飞快,将街道上的泥水溅起来,差点甩了付拾一一身。 然而对方没有半点歉疚的意思,依旧飞驰而过。 付拾一依稀听见马车里一声娇斥:“若是追不上李长博,自己去领鞭子!” 付拾一低头看一眼鞋上的泥点子,又看看那马车,微微扬眉:这是李长博的迷妹? 如果真是这样,那估计这位迷妹注定要伤心了。 只从这个细节看来,就知道,李长博和这位迷妹不是一路人啊! 回去之后,付拾一给猫奴弄吃的,喊了一声猫奴就下来了。 付拾一看猫奴身上也有湿嗒嗒的痕迹,顿时乐了:“你家也漏水了?我明日就叫泥瓦匠去。不过你要不然把家搬下来?在上头的话,万一弄瓦片时候掉下来砸着了怎么办?” 猫奴盯着付拾一,扭头舔了舔背上的毛,“喵呜”了一声。 不知道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付拾一懒得劝它。。 不过脑子里却忍不住想李长博:那位姑娘,难道就是李长博的绯闻女友? 第145章 请君入瓮 头日下过一场大雨,第二日便是艳阳高照。 付拾一的卷饼里头,已少不了胡瓜丝。 没有这一口胡瓜,便少了那一口清新的水嫩,只剩下了油腻。 付拾一利落的卷饼,听王二祥眉飞色舞:“付小娘子你是不知道,昨日河源郡主都到了衙门来找人了。一张口就要见咱们李县令!” 付拾一扬眉:哦?还有这样的事情? 王二祥神神秘秘:“付小娘子你知道那河源郡主长得是怎么样一个花容月貌吗?” 付拾一摇头,配合的问:“长得怎么样?” 王二祥咋舌:“眼睛这么大!像个桃核那么大!” 付拾一在脑里添上一对桃核。 “嘴巴那么红!像……像那血珠子!而且没化成那樱桃小口——” 付拾一在脑子里添上一个血红血红的嘴巴。 “鼻子特别直!眉毛也特别黑,特别长!脸蛋子就是鹅蛋脸!白得很!” 付拾一添上一个直角鼻子,画上两条长长的眉毛——再来个大白脸…… 付拾一吓了一跳:这是啥玩意儿!怪不得李长博不乐意! 付拾一不确定的问:“真的好看?” 王二祥连连点头:“真的特别好看!不过还是比不上花魁柳绾绾。” 付拾一侧目:“柳绾绾?” 王二祥连比带划:“就是那个南风馆隔壁的翠屏楼,里头那个花魁柳绾绾!” 付拾一想起来了,不过她已经不相信王二祥的审美了。 将卷饼给王二祥:“那李县令见河源郡主没有?” 王二祥摇头,一脸惋惜:“李县令走得早。” 付拾一没忍住,“扑哧”一声乐了。 王二祥叼着卷饼要走,刚走两步就飞快退回来,挤眉弄眼的让付拾一看衙门口:“快看,快看,那就是了!” 付拾一抬头一看,立刻认出了马车。 可不是昨天那一辆车么! 一个身穿玫瑰红色襦裙,披着翠竹色披帛,梳着锥髻的年轻女子,从马车上正下来。 付拾一远远的,也看不清面容,不过光是那抢眼的配色,就让她有了强烈印象。 付拾一咋舌:“郡主可真够起得早的。” 王二祥“嘿嘿”笑:“那说明咱们李县令的魅力。” 付拾一卖完了一波卷饼,也跟着王二祥进去。 王二祥得点卯,付拾一则是去偷看河源郡主。 桃核似的眼睛,她是真好奇。 进了衙门才知道,河源郡主压根没看见李长博,被拦在了门外。 倒是方良看见付拾一后就欢喜迎上来:“快快快,郎君请付小娘子过去商议事情呢。” 付拾一就看见河源郡主一下子回过头来,目光颇有些蜇人。 付拾一面不改色的路过了河源郡主。 河源郡主面色不愉:“她是谁?” 河源郡主的随从也不知道。 河源郡主一脚踹过去:“一问三不知,要你们有什么用?” 付拾一听见动静,悄悄回头,刚好看见随从夸张的倒地。一看就知道,平时没少演练。 李长博坐在桌案边上,揉着眉心。 付拾一同情看他:“李县令,娶媳妇还是要娶个温柔一点的才更配你。” 李长博:……我怎么觉得头更疼了。 李长博绷着脸道:“不要听外头的闲言碎语。” 付拾一了然点头:“那李县令找我有什么事儿?” 李长博只说再等等。 不大一会儿,谢双繁,厉海和师兄弟两个也过来了。 人到齐,李长博便开口:“我想设个局。” 付拾一心中一动:“请君入瓮?” 徐双鱼悄悄嘀咕:“我怎么觉得付小娘子像李县令肚子里的蛔虫——” 钟约寒瞪了他一眼。 谢双繁捋了一把胡子:“但是怎么设局?凶手会上当吗?” 李长博胸有成足:“我们已知晓他的喜好了,不是么?” 付拾一搓了搓下巴:“对,找一个俊俏清秀的书童就行——最好嫩一点!” 李长博含笑点头:“付小娘子说得对。” 谢双繁也有点儿醒悟了:“到时候让人假扮书生——再经常去平康坊的南风馆走动走动——凶手就会自动上门!” 付拾一“嘿嘿”的笑了:“而且凶手会主动接触,一定会和他成为好友,或是情人——” 在场所有男人都被这个语气代入了情境,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徐双鱼好奇问:“那让谁去呢?” 谢双繁也有此一问:“对啊,让谁去呢?书生的话,得文学渊博才行。最好还得是没在平康坊露过面的——” 李长博微微一笑:“我有个好友,也要参加科考。正好是卢娘子的堂弟——” 众人默默有点同情那位卢郎君。 付拾一咳嗽一声:“那书童呢?” 李长博笑容更深:“他那书童,生得十分俊秀。最重要的是,今年才十二三岁。十分机灵。” “不过平康坊那种地方——总要有人带着进去,才不让人起疑。所以这个事情,恐怕还要人带路——”李长博一面说这话,一面破有深意的看一眼钟约寒。 钟约寒顿生警惕:“李县令想说什么?” 付拾一已经秒懂了,开始怪异的打量钟约寒和徐双鱼—— 然后又开始“嘿嘿嘿”的笑:“我看很合适。” 徐双鱼懵懂眨眼:“什么很合适?” 李长博诚挚的看向钟约寒:“钟郎君和徐郎君,为了能抓住凶手,恐怕要劳烦你们了——” 钟约寒还没来得及说话,付拾一就发出了灵魂质问:“难道为了长安百姓的安危,钟郎君不愿意牺牲小我吗?” 钟约寒从后槽牙逼出了一句:“不愿意!” 付拾一摊手:“那要不让双鱼和别人搭档——” 钟约寒更怒:“不行!” 付拾一:“为什么不行?” 钟约寒就差怒吼了:“他那么蠢!进去说不定就被卖了!说不定被卖了还帮人数银子!” 徐双鱼:呜呜呜,师兄你为什么骂我—— 付拾一咳嗽一声,更加义正言辞:“就是因为他一个人不行,让他人跟着他你又不放心。那你不去谁去?” 钟约寒看谢双繁。 谢双繁捋着胡子笑眯眯:“你看我像吗?” 钟约寒又看向了厉海。 厉海冷冷的看他。 钟约寒最后看向了李长博。 李长博咳嗽一声:“官员不得狎妓。” 钟约寒:……。 付拾一兴致勃勃报名:“要不我去?” 第146章 要不我去 付拾一兴致勃勃:“要不我去?” 众人异口同声:“别闹!” 付拾一摊开手:“那就只能你们师兄弟去了。而且你们兄弟情深——” 钟约寒咬牙切齿:“付拾一!” 付拾一提醒他:“要尊师重道,乖!” 李长博打蛇随棍上:“事关长安百姓安危,关乎我们衙门名声,请钟郎君受累了。” 众人目光全落在钟约寒身上。 钟约寒最终还是抵不住:“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付拾一不小心说了大实话:“又不是天天有这种变态连环杀手的。” 钟约寒脸色冰寒,咬着后槽牙:“我看付小娘子是恨不得天天有。” 付拾一眼睛骨碌碌转,一本正经:“这怎么可能?!你想多了!” 徐双鱼还没转过脑子来:“我和师兄到底做什么去——” 钟约寒:……还是继续吃猪脑吧! 小会开完,散会的时候,付拾一还是没能按捺住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河源郡主就在外头呢,李县令打算——” 李长博咳嗽一声,打断了付拾一。 然后不咸不淡提醒:“付小娘子的摊还在外头吧?” 付拾一摸了摸鼻子,识趣的往外走。 付拾一出来时候,再一次被河源郡主的目光洗礼,更终于看清楚了河源郡主的长相。 付拾一就想起一个句经典的话来:唯有牡丹倾国色。 河源郡主色泽浓烈,让付拾一想起曾经见过的牡丹花。 河源郡主冷冷从鼻子里冒出来一声冷哼。 付拾一收敛经验:算了还是玫瑰花吧,毕竟这么扎。 河源郡主上下打量付拾一:“你是哪里冒出来的?” 付拾一正色:“娘胎里。” 河源郡主一愣:“什么?” 付拾一反问:“世上哪个人,不是娘胎里冒出来的?” 河源郡主大怒:“你知道我是谁?!” 付拾一点头:“知道。” “那你还敢——”河源郡主瞪付拾一,鄙夷撇嘴:“乡下丫头没有见识。” 付拾一还没说话,李长博淡淡道:“郡主,我长安县衙的人,不知怎么得罪了郡主?” 河源郡主立刻态度转变,少了咄咄逼人:“李长博,听闻曲池的荷花开了,我想邀你一同去看——我还准备了一艘画舫——” 付拾一朝着李长博挤眉弄眼。 李长博面上依旧冷淡:“最近公务繁忙,恐是没有空隙。” 河源郡主不甘心:“那也有休沐时候——” “案子不破,如何敢休沐?”李长博一句话将河源郡主噎住了。 河源郡主还在挣扎:“那,那,那——” “我长安县仵作还有事情要忙,就不陪郡主了。”李长博转头看付拾一:“付小娘子,去吧。” 付拾一感激一笑,心头却遗憾:其实这一出戏还是挺好看的。 付拾一一步三回头的回了自己的早点摊。 然后没片刻,就又和怒气冲冲出来的河源郡主对视了。 河源郡主朝这边走来,付拾一叹息一声:这个时候遮住脸,还来得及来不及—— 河源郡主灼灼的瞪着付拾一:“你到底和李长博是什么关系?” 付拾一实话实说:“有时候是摊主和顾客,有时候是上级和下级。” 河源郡主:……“都是什么东西!我问你话呢!” 付拾一重复一遍。 河源郡主有点暴躁:“你信不信我把你摊砸了——” 付拾一直接给河源郡主来了个一箭中的:“这里是长安县衙的地盘,李县令是个好县令。” 河源郡主瞬间憋得满脸通红,那眼神,都快喷出火。 付拾一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郡主,李县令是个好官。他肯定不喜欢郡主这样做。” 河源郡主深吸几口气,换了个策略:“你很了解他?” 付拾一实话实说:“了解不多。但是可能比您强点——” 河源郡主捂住自己心口,只觉得里头扎得慌:“我看你摆摊也挣不着钱,这样,你跟我说说——” 河源郡主“啪”的拍出一片金叶子,轻蔑一笑:“就归你了。” 阳光下,那金灿灿的光芒实在是太迷人,付拾一忍不住流了一下口水。 然后,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我不能出卖李县令。” 河源郡主又拍出一片金叶子。 付拾一略挣扎:“郡主别这样——” 河源郡主再拍出一片金叶子。 付拾一挪开目光,咳嗽一声:“这件事情,不能这样。这样吧,郡主每天不如来吃一碗馄饨。然后多打听打听衙门的事情——这样可能你们见面了也比较有聊的——” 河源郡主若有所思。 付拾一将从前看的青春校园那一套搬出来:“每天送个馄饨啊,卷饼啊,点心啊,或者是送一首小诗啊——” 河源郡主大怒:“写诗我不会!” 付拾一咳嗽:“抄的也行。主要是心意。天长日久的,他就明白你心意了。” 河源郡主点起头来,异样看付拾一一眼:“看不出你还有点儿脑子。” 付拾一:……是您脑子太小了。 河源郡主骄傲的将下巴一抬:“赏你了。” 付拾一挣扎片刻:“谢郡主赏!” 有钱不要是傻蛋!她将金叶子揣进怀里时候如是想。 李长博要是不开心,她就把钱分给他三分之一! 而且看在钱的份上,付拾一打算给河源郡主一个忠告:“不过郡主,丑话说在前头,强扭的瓜不甜——” 河源郡主不屑一笑:“先扭下来才知道甜不甜,不甜就换一个!” 付拾一:彪悍。 河源郡主扬长而去。 付拾一替李长博捏了一把汗。 这样的绯闻女友,有点可怕啊。 太阳落下山,只剩下漫天红霞的时候,就是平康坊热闹起来的时候。 付拾一跟着李长博他们去看热闹。 李长博叫了卢娘子的表弟卢知春在平康坊外头一处茶庄碰头。 见到卢知春的时候,付拾一就忍不住惊叹了一下:世家子弟们,一个个都是这样的好颜色吗? 她觉得自己忽然深深的理解了为什么大家都说“娶妻当娶世家女”的话了。 不为别的,就冲着这个脸,也值了。 卢知春当真是面冠如玉,眉飞入鬓的风流姿态。。 那一双桃花眼,看哪都像放电! 第147章 完美诱饵 卢知春大笑着上前来:“浩之,好久不见!” 付拾一有一点恍惚,感觉卢知春马上就要给李长博一个大大的拥抱。 李长博也迎上去一步:“春见,好久不见。” 付拾一看着两人站在一处,忽然忍不住有点儿花痴。 人间绝色,也不过如此—— 一群人呼啦啦进了茶庄,要了一件雅室。 然后,李长博就一一为卢知春引荐。 钟约寒和徐双鱼的大名,卢知春竟然真有印象:“听闻过。没想到今日一见,只觉得如故人再见!” 钟约寒难得温和:“卢郎君客气了。” 徐双鱼笑眯眯,“那以后就真的是故人了。” 等到了付拾一时,李长博刚说完,卢知春就愣了。 一双桃花眼将付拾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再问:“浩之,你刚才说这位付小娘子是——” 付拾一微笑:“仵作。检验尸体的那个。我们三个是同行。” 卢知春好歹也是世家子,虽然惊讶也没太过,随后就夸:“还请付小娘子原谅我见识浅薄,付小娘子如此年轻,却有如此胆量——认识付小娘子实在是荣幸,荣幸。” 卢知春一脸诚恳。 付拾一都有点儿被恭维得不好意思了。 李长博接过话头:“时间不多,咱们还是说正事儿。” 李长博将打算说了一遍,歉然一笑:“实在是想不到更合适的人了,只能请你帮忙。” 卢知春摆手:“你我之间,何须客气?而且不过是举手之劳——” 卢知春看一眼小书童飞鹤:“听明白了?” 飞鹤生得是真好颜色,伶俐一笑,刹那竟有些狡黠:“明白了。” 卢知春摸着下巴:“一定装像一些。” 飞鹤点头:“明白!” 付拾一觉得自己邪恶了:这么年纪小的小孩子,怎么对这种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难不成—— 卢知春对付拾一怪异的目光一无所知。 付拾一轻声道:“那现在咱们就去?” 李长博咳嗽一声:“去吧。” “若有事,就点燃信号。跟随在你们附近的不良人就会瞬息赶至。” 接下来,几个人就兵分两路进了平康坊。 钟约寒他们四个去另一家南风馆。 而李长博则是带着付拾一去喝花茶。 对象正是平康坊的花魁娘子柳绾绾。 柳绾绾轻易不接客,接客也都是身份高贵,或是才华斐然的人物。 李长博嘛……显然两者都符合。 只是柳绾绾见着了付拾一时候,也是忍不住和其他人一样,露出些许惊愕来。 付拾一笑眯眯:“我以为花魁娘子多少也会和外头那些人不同。却原来都是一样吗?” 李长博从进了翠屏楼,就冷淡着一张脸一句话也没有。 付拾一自觉的接过了说话搭讪的任务。 既然今日目的是来打听消息,付拾一自然要勾搭柳绾绾多说话。 柳绾绾已从震惊里恢复,嫣然一笑,却依旧不改清冷:“不过都是凡夫俗子,自都是一样。” 付拾一打量了柳绾绾一番,发现柳绾绾生得是真好。 五官不见得多么惊艳,可组在一起便是万种风情。尤其是一双眼睛,微微上翘,带着无尽妩媚,可眼睛里头却冷清漠然,让人无端端想起了雪地里的梅花。 纵是红梅娇艳,可难改冷傲气质。 关键是柳绾绾身材也好。不肥不瘦,四肢修长,一身坦领淡紫色襦裙,越发衬得人贵气神秘。 单那几个露出来的纤细指尖,着了淡淡胭脂色的样子,就已让人想起了倾城绝色这四个字。 付拾一不得不承认,即便同为女人,她也觉得柳绾绾是人间绝色,当得起花魁娘子四个字。 付拾一感叹一句:“花魁娘子果然名不虚传。” 柳绾绾淡淡一笑,不见自傲,只呢喃般一叹。 柳绾绾侍女招呼他们坐下,而后柳绾绾便问:“不知李郎是吃酒还是品茶?” “李郎”和“李郎君”听起来,简直就是天差地别的存在。 前者亲昵尽显,后者客气有礼。 付拾一咋舌:要不是早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知道柳绾绾是什么人,我就要怀疑你和李县令有一腿了! 李长博客气疏离:“叫我李郎君便可。” 付拾一长叹:瞧瞧我们这不解风情的李县令! 柳绾绾从善如流:“不知李郎君吃酒还是品茶?” 李长博自然选品茶。 柳绾绾便叫人将茶具和小泥炉子捧来。 柳绾绾左手指尖上,有一抹红痕,付拾一眼尖看见,随口一问:“花魁娘子受伤了?” 柳绾绾舀水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后才惋惜道:“抚琴时被断弦伤了手,若小娘子要听曲,恐要再等几日。” 付拾一点头:“花魁娘子经常抚琴?” 柳绾绾和付拾一对视,忽而一笑:“我自是不能和小娘子相比的。不管是什么,只要是取悦人的,我都会。” 付拾一忽然很想皮一皮:“那胸口碎大石呢?” 李长博一个没忍住,不仅闷咳起来,脸上的寡淡也绷不住。 柳绾绾更是惊呆了。 好半晌她才合上红唇,摇摇头:“让小娘子失望了。” 旁边的侍女倒是怒了:“花魁娘子不是西市杂耍的人!若小娘子再出言侮辱,那休怪我们撵人了!” 柳绾绾看侍女一眼:“小娘子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 侍女依旧愤愤不平,眼睛都恨不得从付拾一身上挖一块肉。 付拾一笑眯眯:“花魁娘子还是有表情时候好看些。” 柳绾绾失笑:“若人人都如小娘子这般有趣,那就好了。” 见柳绾绾要将茶叶碾成末,付拾一提了个要求:“就用泉水将茶叶上一浇,泡上三息,再将茶叶滤出即可。” 抹茶那种喝法,她无福消受。虽说这是时下的流行。 付拾一更甚的提了句:“若有干玫瑰花的话,拿一朵来,一起冲泡,便更好了。” 柳绾绾征求的看李长博。 李长博颔首:“一切听她的。” 柳绾绾让侍女去拿玫瑰花,随后终于忍不住好奇的开口问了句:“郎君和小娘子,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付拾一微笑:“他带我来见识见识罢了。”。 柳绾绾显然误会了什么,愣了片刻后才一笑:“你家郎君对你十分疼宠。” 第148章 你家郎君 李长博知柳绾绾误会了,下意识看一眼付拾一:如此言辞,对付小娘子来说是一种侮辱。 可付拾一却大大方方点头:“郎君他是个极好的人。” 李长博便继续正襟危坐。由着付拾一继续和柳绾绾说话。 柳绾绾劝了句:“这样的地方,以后小娘子还是不要来才好。” 付拾一反问她:“难道让花魁娘子赚钱不好吗?” 柳绾绾失笑:“又有什么好?” 付拾一看着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神情,忽然心里头有些同情。 “其实我是听说最近平康坊出了一桩命案,偏偏查不出来——”付拾一饶有兴致:“听说那人还很该死——” 柳绾绾微微皱眉,“这些事情,在品茶时候说,恐怕不妥。” 付拾一疑惑:“有什么不妥?” “这些事情,便是有辱风雅,何必提及?小娘子年纪小,好奇这些作什么?”柳绾绾微微一笑,将已经咕嘟咕嘟冒泡的水倒入已放了茶叶和玫瑰的大碗中,看着那茶汤变色,数了三息,将茶叶滤出。 对于这一碗茶汤的味道,柳绾绾显然十分怀疑。 付拾一笑眯眯:“好奇这些,又和年纪有什么相关。花魁娘子,咱们聊聊天罢了,又说什么风月——” 柳绾绾低头为难:“可我自幼所学,只是风月雅颂,琵琶古琴罢了。若小娘子有兴致,我舞一曲也可。” 李长博轻声道:“只是聊天罢了。” 柳绾绾眉心微蹙。 付拾一却追问:“我听说那人很坏,是真的吗?南风馆里那些男子,是不是都恨他?” 柳绾绾摇头:“这就不知了。” 付拾一笑:“反正我觉得,最有嫌疑的就是他们馆里的人了。我还以为你们两家离得这么近,说不定知道些什么呢——” 柳绾绾还是摇头,颇有些遗憾:“可惜我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李长博啜饮一口茶水,忽然道:“听说南风馆又开张了。一会儿我带你去看看。” 付拾一欣然:“真的?” 李长博却转开话题:“这种煮茶法,就是上次我喝过的那个?” 付拾一点头:“是。不过略微有些不同。我用的花苞。花香更浓。你真带我去南风馆?” 柳绾绾开了口:“郎君不该带小娘子去那种腌臜地方。” 李长博沉吟片刻:“她既好奇,与其自己偷跑过去,不如我带她去。” 柳绾绾微微怔住。 付拾一也被镇住了:李县令你这幅样子,简直就是唐朝好男人的典范!男神啊男神!换到霸道总裁疼爱我的剧本里去,您就是妥妥的男主角啊! 这一瞬间,付拾一硬生生觉得自己有了一种看偶像剧的小鹿乱撞。 太甜宠了。 太偶像剧了。 柳绾绾轻声且诚挚:“能遇到郎君,是小娘子三生有幸。” 付拾一捉摸着这个味道,忍不住想吐槽:难道我很差? 结果李长博却更诚挚:“遇到她,我才是三生有幸。” 付拾一觉得自己吐槽不出来了:有句话怎么说的?士为知己者死。为了李县令这么一句话,累吐血也值了! 柳绾绾更加愣住了,看向付拾一的目光,几乎可以说是加满了柠檬汁:“小娘子可要好好珍惜郎君。” 付拾一同样诚恳:“花魁娘子放心。也祝花魁娘子将来遇到这样的好郎君。” 内心:李县令你就别觊觎了。前头还有个河源郡主呢。 柳绾绾微微自嘲:“来这里的郎君,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付拾一:……糟糕我好像说错话了。 李长博:付小娘子你就别给人扎心了。 李长博咳嗽一声,万分诚挚:“纵然少,也不是没有。花魁娘子才貌双全,全长安的人,都是趋之若鹜的。总有那么一二个真心的人。” 柳绾绾更加自嘲了:“长安这么大,也不过一二个真心的。” 付拾一看李长博:李县令你还不如说瞎猫总能碰上死耗子。 李长博咳嗽得更厉害了:“茶很不错。” 一群人默默喝茶,好半晌柳绾绾才说了句:“死的那个钱宦,手底下好多的男子都是拐子拐来的。尤其是年纪小的。从小就给他们吃药,让他们不长胡子,不变嗓子——如此**,才能卖高价。他折磨人的手段,听说比我们楼里鸨母还要狠辣。前些日子,还弄残了两个,后来死了也不过是悄悄抬出城去。” 柳绾绾有了一丝丝凄然:“我们这样的人,命就如此不值钱。” 付拾一宽慰她一句:“世上还是好人更多的。” 李长博微微有些羞愧:这样的地方,他纵想管,也是管不得的。入了贱籍,就只能算是主家私产,就算被打死,主家受到的惩罚也不会很重,多数只需罚款。 付拾一也宽慰李长博一句:“大唐已是很好了。历数以往朝代,又有哪一个比大唐更好?” “总有一日,会比现在更好。人命也会更加值钱。每一个人的人命都是如此。” 李长博不由得有些微微向往。 柳绾绾却微嘲:“小娘子好生天真。” 付拾一想了想:“人活着,不管处于任何境地,都要心存希望和善念。更要努力的去活。种子落进泥里,不知经历多少黑暗才能破土而出。而到了那时,即便是顽石,也压不住那力量。” 柳绾绾听得入神。 付拾一轻声道:“纵我身在尘埃,也要努力开出花来,朝着蓝天白云艳阳。哪怕就看一眼呢?” 柳绾绾彻底入了神。 李长博也若有所思,良久回神,看向付拾一的目光里,就多了几分钦佩。 付拾一轻轻呷一口茶水:耶,装得十分成功!从今日起,我也是文艺女青年! 柳绾绾不多时回过神来,也颇有些佩服付拾一:“小娘子说得对。” 付拾一回到了原本的事情上:“听说逃跑了一个?那个是不是就被折磨得很惨了?花魁娘子觉得人是他杀的么?” 柳绾绾摇头:“那几个孩子我都曾见过,吃都吃不饱,吊着身材不准长太高,一个个瘦巴巴的,哪有力气杀人?而且胆子也小,应该不是吧?” 付拾一又问了几个南风馆那边的问题,每一个都像是十分好奇。 这一次,柳绾绾倒说了不少。。 最后还透露出一个讯息来—— 第149章 小道消息 柳绾绾说,南风馆里总有争风吃醋的,前些日子,还有人为了个男花魁打架来的。 柳绾绾透露的这个消息,让付拾一和李长博都忍不住多想了几分。 为情杀人,自然也是可以有的。 如果这几个死者还都是和那个男花魁见过的,那就更有可能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出了翠屏楼,相视一眼,就明白对方和自己想到了一起去。 付拾一和李长博出来得早,付拾一看着时间,问他:“现在去哪里?” “在马车里等着。”李长博想来想去,也觉得只有这么一个法子。 “车里有点心。叫方良去买一壶乌梅茶来。” 付拾一顿时觉得自己饿了:“那咱们慢慢等?” 买来的乌梅茶没有付拾一煮的酸梅汤好喝,不过也总比没有好。 但是李长博马车里的点心,却是真的精致。 这个季节,李长博府里做的是荷叶酥。 一个个小点心,真像是刚舒展开的嫩荷叶。浅浅淡淡的青绿色,细细嗅,还能闻见一股清新的荷叶香。 付拾一咬了一口,连忙用手去接那掉下来的酥皮渣。 嘴里先是一片浓郁的奶香,紧接着才是淡淡的荷叶清香,待到细细一嚼,里头的馅儿香味就出来了。 馅儿却一片花香。 付拾一一口就尝出来:“荷花?” 李长博笑道:“付小娘子真是精巧,竟能尝出来。这是去岁荷花嫩花瓣和蕊放入蜜里,这个时候才拿出来。” 付拾一咋舌:果然是世家大族,一口点心也如此讲究。 李长博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付拾一的心思:“府里女眷成日闲来无事,就喜欢折腾吃食。” 付拾一点点头:“这一点,天下人都差不多吧。也就是现在太平盛世,所以都有这样的心思。这是好事儿。” 李长博深以为然:“这倒也是。” 两人说了几句吃的,最终还是说起案子。 付拾一咬着荷叶酥:“柳绾绾伤的位置,像是弹琴所致吗?” 李长博点点头:“的确像。” 付拾一再问他:“那你觉得,琴弦像不像杀死郑栾的凶器?” 李长博沉吟片刻,摇摇头:“琴弦比那个还要细,而且一定会勒破皮,甚至割出伤口。” 付拾一:“这样啊——” 李长博反问她:“你怀疑什么?” 付拾一摇头:“没怀疑什么。就是觉得太巧合了。” 李长博轻声道:“如今我最怕的,是再出现第四起。” 付拾一吃完了手里的荷叶饼:“真出现咱们也没办法。凶手太细心了。而且,有句话说得很好。” 李长博疑惑:“什么?” 付拾一长长一声叹息:“阎王爷救不了该死的鬼。” “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虽说罪不至死吧,可也的确不是什么好人。” 李长博面色微沉:“可动用私刑,却不该!” 付拾一说实话:“可是咱们已经尽力了。” 李长博沉默良久:“我只觉得自己太无用。” 付拾一摇头:“而是人力有穷。而因果无穷。” 李长博一愣:“付小娘子还信这个?” 付拾一笑眯眯:“当然信啊。所以人这一辈子,可别做坏事儿。” 付拾一心道:我就可以现身说法好么?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来这里的? 李长博深深看一眼付拾一:“付小娘子说得对。” 付拾一总觉得他有点儿刮目相看的意思,不由吐槽:难道我之前在你心里的印象,很像是坏人? 不过付拾一没来得及将话吐槽出来,卢知春他们就回来了。 三人一人酒气。 徐双鱼喝得脸颊红扑扑的,看上去有一种莫名喜感。 付拾一想起了年画娃娃—— “扑哧”。 付拾一没忍住,笑喷了。 李长博大概从没见过这情景,都愣住了。 卢知春和钟约寒也看付拾一。 徐双鱼手脚并用爬上马车,大着舌头:“付小娘子你笑什么——” 付拾一看着他整个一笨熊的样子,有点憋得辛苦:“就是觉得新奇。” “什么新奇?”徐双鱼直勾勾看着付拾一,忽然想起什么来,大声欢喜的说道:“那个桃花酿真的好喝!还有那个茯苓饼也好好吃——我给你和李县令带了一块!” 紧接着徐双鱼开始满身翻找那块点心。 一马车的人静静看他。 钟约寒拦都拦不住,脸色黑得像锅底。 最后徐双鱼找到了,那块点心俨然已经彻底被压成了一个饼,还缺了一个角。 徐双鱼献宝似的捧在手心里给付拾一看,还压低声音:“这是给付小娘子和李县令的。” 付拾一盯着那惨不忍睹的茯苓饼,严重怀疑是被徐双鱼咬过一口了。 她抬头问徐双鱼:“我和李县令不是两个人吗?” 徐双鱼两个眼睛里都冒问好:“啊?” 钟约寒捂着自己眼睛,彻底不想看这个蠢师弟了。 …… 结果最后谁也没能再说话。 徐双鱼一人承包了所有。 而所有人也被迫听了一路。 徐双鱼一会儿缠着付拾一说话,一会儿缠着钟约寒说话,舌头大得都听不清他咕哝的是啥。 可偏他还不让别人说话,只要但凡起个头,他立刻就插话进来。 最后所有人都无奈了。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那就干脆回衙门再说吧——” 好不容易回了衙门,钟约寒立刻带着徐双鱼去安顿了:多丢一刻的脸他都承受不起。 李长博长松了一口气,忍不住责问:“怎么让徐郎君喝酒了?” 卢知春笑盈盈把玩着手里的扇子:“实在是拦不住。我们这头说着话,那头他就被人忽悠着喝了两大碗——” 付拾一憋笑:“以后可不能再让他碰酒了。” “不过,春见,你那头是个什么情况?有可疑之处吗?”李长博最关心还是这个。 卢知春看一眼飞鹤。 飞鹤立刻开口:“我故意装成受伤的样子,还不经意将手臂上的伤被人看见了。对我家郎君也是瑟缩柔顺。不过,却没有人跟我搭话过。” 付拾一沉吟片刻:“或许,凶手最近有所收敛,打算避避风头?” 飞鹤又摇头:“不过,打杂的那个老头,看到我坐在那儿,很好心的给了我一个软垫子。还嘀咕了句:长得好看就是罪过。”。 李长博下意识追问:“那他神色是什么样?” 第150章 怎么钓鱼 飞鹤还是摇头:“看不清,昏昏暗暗的,不过他又老又丑,脸上还有疤。跟南风馆有些格格不入。” “后来我悄悄打听过,听说他是因为没地方可去,只求一口饭吃,所以才被收留的。” “对了,他是年后刚过来的。大年初几过来的。” 付拾一和李长博交换了个眼神。 时间,刚好对得上。 李长博轻声道:“叫厉海密切盯着。” 卢知春笑盈盈再问:“那这个鱼,还接着钓吗?” 李长博毫不犹豫:“继续。那几个人死前,赵熙和郑栾死前,不仅去过南风馆,还去过其他地方。这些地方,你都得去一次。” 卢知春沉吟片刻:“我打听到,明日在曲池,会有一场赏花会,平康坊有头有脸的歌姬舞姬都会去。南风馆的人也会去。我觉得,一个个地方去,未免太过刻意。倒不如——” 李长博明白了卢知春的意思,顿时一笑:“既是如此,那就按照你的意思来。” “毕竟出风头,你再行。” 卢知春展开扇子,遮面害羞:“见笑了,见笑了。” 付拾一在旁边看得赏心悦目。 李长博忽想起来,白天河源郡主也是邀请自己去曲池来着—— 李长博想了想,“明日要不然我们也去曲池?” 这话问付拾一呢。 付拾一也在心头盘算,听见这话顿时不好意思笑了:“我正想着,明日过去卖茶水点心,能不能挣钱——” 李长博嘴角一抽:“付小娘子这个伪装很好。” 付拾一笑得更加不好意思:“过奖了过奖了。明日我请二位喝茶吃点心。” 卢知春好奇的应了。 方良忍不住替付拾一吹捧:“付小娘子的吃食,那是天下一绝!” 卢知春震惊了:“果真?” 方良就差拍胸脯打包票了:“果真!” 付拾一:你们问过我吗? …… 依旧是李长博顺带将付拾一捎回去。 路上,李长博诚心诚意道歉:“付小娘子不必当真,方良有时候孩子心性——” 付拾一诚恳摇头:“这是方良对我的赞誉。” 李长博又道:“可总归给付小娘子添麻烦了。” 付拾一还是笑:“方良如此,可不是帮我宣传了么?到时候我赚起银子的时候,才有人捧场啊。” 李长博还是觉得方良给付拾一添麻烦了。 付拾一笑眯眯:“都是朋友,不需如此的。” 方良幽幽的在外头道:“郎君,您就别说了。卢郎君是个有钱的,到时候他真迷上了付小娘子的饭菜,以后付小娘子才能赚钱买房啊。” 李长博:……多嘴! 第二日,曲池边果然是热闹非凡。 付拾一今儿准备得简单,所以就变成了现场包水晶包子,卖酸梅汤。 水晶包子的馅是豌豆芦菔和鸡肉丁,清新爽口不油腻,而且看着颜色也好看。 酸梅汤熬了一晚上,早已经入味的两大桶。 付拾一这头摊位刚支起来,卢知春就寻了过来。 付拾一咋舌:这也是个吃货啊。 卢知春的表现也对得起这个帽子:“付小娘子做的是什么?” 还没上锅,水晶包子还看不出好来。 付拾一神秘一笑:“请卢郎君稍等。” 包子上锅,只需要蒸个一刻钟就得。 掀开蒸笼那一瞬间,卢知春都愣了:“果真是刚才放进去的?” 付拾一失笑:“如假包换。” 付拾一给卢知春捡了一碟子,又来了一杯酸梅汤。 包子馅是用猪肉三分肥七分瘦,加上鸡蛋香葱,姜汁和花椒水调出来的。光是豌豆和胡萝卜丁,肯定是松散一团,而且又干又硬。 唯有如此,才能一口咬下去,有微微汤汁冒出来,鲜美爽口。 卢知春只尝了一口就沦陷了。 差点忘了自己要去做什么。 付拾一提醒他一句:“郎君差不多了就快去登船吧。案子全靠你了。” 卢知春深吸一口气:“再给我留一笼。” 付拾一应了,他才肯走。 李长博也带着杜太夫人出来赏花。 特地也过来一趟。 杜太夫人还是头一次见付拾一,远远看见付拾一一身鹅黄的襦裙在那儿忙活,她还赞了一声:“哪家的小娘子,如此俊俏。” 李长博不好意思道:“这就是付小娘子。” 杜太夫人顿时来了浓厚兴趣:“那咱们可得看看。” 付拾一头一回见杜太夫人,忍不住有点儿拘谨,问好之后,只憋出一句:“我请老夫人吃点心。” 杜太夫人笑出声:“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好孩子。” 杜太夫人真坐下来喝酸梅汤,吃包子。 付拾一这个水晶包子,外皮是透明的,一眼就看到里头的馅料。 这样的东西,杜太夫人也不是没见过,不过却都做得过分精致。口味倒是一般。 杜太夫人原本觉得估计付拾一的包子也差不多。 结果,这圆圆胖胖的包子一入口,她就被烫了舌头。 付拾一提醒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得慢慢咬。将汤汁喝掉。” 杜太夫人含着酸梅汤,半晌说不出话来。 李长博用竹叶捏着包子,慢慢吃了:“不错。” 杜太夫人能说话了,细细品了一个,顿时也夸:“付小娘子真是心灵手巧。这样的本事,恐怕长安城里再也找不出几个了。” 付拾一赶紧道谢:“老夫人都夸得我不好意思了。老夫人喜欢就好。” 杜太夫人紧接着又问付拾一别的:“听说你一人在长安,家里人呢?” 付拾一叹一口气:“幼年时候阿娘出了意外去了,两年前阿耶也走了。我刚出了热孝。” 杜太夫人心疼道:“难为你了。” 付拾一笑眯眯:“不难为,老天爷叫我平安长大,已是很好了。” 杜太夫人还要再说,李长博咳嗽一声:“时辰不早了,咱们要登船了。” 曲池里的荷花,要在船上看才行。 最主要是这么说下去,李长博怕勾起付拾一伤心事。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如同看起来那般释怀? 杜太夫人也意识到这一点,又匆匆告诉付拾一有空去她那里玩,这才跟着李长博走了。 走时,付拾一悄悄将两个包子塞给了方良。 方良顿时眉开眼笑。。 这头李长博一行人刚走,那头河源郡主就带着侍从杀过来了。 第151章 青睐有加 河源郡主冲到了付拾一跟前,劈头就问:“李长博呢?” “刚走。”付拾一如实相告。 河源郡主转头就瞪了侍女一眼:“让你们早点叫我的!” 付拾一实话提醒:“赶上了也不能坐一条船。今天,李县令祖母也在。” 河源郡主顿时收敛几分。 不过散财的习惯还是没改。 “啪”的将一张金叶子给了付拾一:“你的吃食来一份!” 付拾一麻利打包好,这才说道:“老夫人刚才享用过了,很喜欢。” 所以拿这个献殷勤,不合适了。 河源郡主“啪”的又给了一张金叶子:“赏你了!” 付拾一眉开眼笑:“郡主慢走。” 王二祥站过来,悄悄嘀咕一句:“付小娘子不要这么爱钱。” 付拾一斜睨他:“你不是休沐?” 王二祥笑得牙齿全部暴露在空气里:“我带春儿也来看看——” 付拾一往王二祥身后一探,这才看见一个娇软害羞的少女藏在他身后。 付拾一看了看王二祥,王二祥笑得更傻了。 付拾一递给少女一杯酸梅汤,将滚烫的包子塞给王二祥:“快去吧快去吧。” 春儿小声说谢谢,付拾一看她脸上红云一般,就笑眯眯打趣:“到时候记得请我喝喜酒。” 王二祥拉着春儿落荒而逃。 许是不太需要为生计发愁,长安城的人民都格外喜爱娱乐活动,而且十分有娱乐精神。 换言之就是曲池边上人满为患,付拾一没到晌午,就已经将货卖空了。 而曲池里头,大大小小的船只画舫,大概比荷花还多。 最大那一艘画舫,是平康坊的画舫。 她们今日要竞技歌舞,所以才如此抢眼。 付拾一即便是站在岸边上,也能看见那一艘精致的画舫。 歌声是听不见了。 不过隐约的乐声是能听见的。 付拾一慢悠悠回了家,然后又去看了衙门一趟。 衙门里现在谢双繁坐镇呢,付拾一刚一靠近,就感觉到了冲天怨气。 谢双繁满面幽怨:“付小娘子怎么没去凑热闹?” 付拾一咳嗽:“人太多了。” 谢双繁更幽怨了:“原来是凑热闹回来了啊——” 付拾一憋笑:“谢师爷也想去看热闹?” 谢双繁没有正面回答:“春光大好,若是辜负,便是暴殄天物啊!” 付拾一心头爆笑,最后只能同情道:“是很暴殄天物。谢师爷歇一歇,我去看卷宗。” 谢双繁惊愕:“付小娘子这样积极——” 付拾一回了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嘛。” 谢双繁挥手,继续自己的幽怨葛优瘫:“去吧,去吧。” 付拾一:谢老头还是挺可爱的。 衙门里,钟约寒两人也不在,两人也去凑热闹了。 热热闹闹的衙门里,仿佛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付拾一慢慢的翻找卷宗,看了一筐又一筐,最后彻底失望了。 不在。 当年的案子,不在这里头。 可是那个案子,应该在哪里呢? 难道是卷宗库? 付拾一有些沮丧。 卷宗库有人时刻守着,还有锁锁着,她是不可能进去看得到的。 付拾一正陷入情绪里时,就被小山叫过去:“有案子。” 付拾一顿时一愣:“是连环杀人案?” 小山摇头:“刚才有人拉着一车草料要进城,结果被查出来,草料里头有尸块。” 付拾一微微松了一口气,随后才去提勘察箱:“我去看看。” 别人都不在,今儿就只能付拾一自己去了。 付拾一跟着小山一路到了延兴门。 延兴门已经开始戒严。 可还是架不住百姓们在远远围观。 付拾一一过去,众人都纷纷开始交头接耳:“怎么叫了个小娘子来?” 付拾一支着耳朵偷听了一下,发现猜什么的都有。 甚至是男扮女装的说法都出来了。 付拾一长叹一声:你们这是多觉得女人没有用啊。 付拾一将脸一板,直接就朝着牛车去了。 牛车车主已经被绑起来了,人都傻了,靠在墙根底下,不住的呢喃:“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付拾一没多看,到了牛车跟前,就看见地上散落着草结子。 那些干枯的草杆上,还有零星的血迹。 血迹早已经干涸,变成了一种暗红色。 而牛车里头,还堆着一捆捆的草料。 缺了一个角的草料那里,能看出来有一截胳膊。 手指没了。 只从手肘到手掌。 付拾一微微吸一口凉气:碎尸案啊。 付拾一侧头问小山:“尸体全部在这里了?” 小山摇头:“他们发现尸体之后,就不敢再翻了。至于是不是都在这里,还要等付小娘子看看再说。” 付拾一揉了揉额头:看来又要来一次拼图游戏了。 付拾一并不想做这个游戏,尤其是现在连个助手都没有。 付拾一觉得自己已经开始想念钟约寒和徐双鱼了。 不过该做的还是得做。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既然是在牛车里,将草料原封原样的装回去,然后带回衙门。” 尸体已经被挪动过,这里也不是第一案发现场,还这么一路颠簸——倒不如干脆再颠簸一下,去衙门里头,还能专心的拼图。 否则被这么围观下去,付拾一觉得城门也别用了。 付拾一领着一群不良人拖着牛车回县衙。 徒留下一群群众:“真的是个小娘子!” “这个小娘子什么来头!怎么连不良人都听她的——” 付拾一充耳不闻,目不斜视。 倒是那些不良人们,一个个都有点儿按捺不住,忍不住呵斥了两句:“都闲着没事儿是不是?” 不良人凶神恶煞的,众人就鸟兽散了。 一路回衙门,付拾一直接将车拉到了验尸房门外,又叫来谢双繁做记录。 谢双繁的表情更哀怨了:“这样的日子,怎么还出命案了……” 付拾一哄他:“今日赏花不成。明日也是一样的。还清净。我回头帮您说说——” 谢双繁想了想,长叹:想凑热闹,不想冷清。但是聊胜于无。 “好吧。”谢双繁抓起笔。 付拾一让人将草料一捆捆的帮下搬。。 而夹在里头的尸体,也就慢慢的显露了出来。 第152章 深仇大恨 不过倒是没什么血腥味。 肉块干干净净,胳膊分成了两截,付拾一捡起一块看了看:“断端无生活反应,是死后分尸。” 众人齐刷刷松了一口气:这要是活人就被分尸,得疼成什么样? 尸块一共分成了十三块。 分别是左右胸腔,下腹部到大腿根。 左右大臂,左右小臂。 左右大腿,左右小腿,以及左右脚掌。 手指失踪,内脏失踪,头颅失踪。 付拾一若有所思看了看,问谢双繁:“谢师爷你看这像什么?” 谢双繁不敢多看:“像什么?” “血都清洗干净了,说明放过血。肉分得整整齐齐的。像不像肉摊上的肉块?”付拾一摸着下巴,围着尸块转来转去。 谢双繁将两者联想了一下,没忍住,头一歪,干呕了一声。 干呕完了之后,谢双繁哀怨的看向付拾一:付小娘子你是故意的吧? 付拾一目光还在尸块上。 谢双繁看着付拾一转悠,转悠得他眼晕之后,他忍不住出声:“付小娘子别转了。这尸体,怎么办?” 付拾一不转了,幽幽的叹一口气:“搬去验尸房吧。谢师爷准备记录。” 谢双繁看了一眼那尸块:“都这样了,还能查出什么——” 然后没忍住,看着那一块块白花花的肉,肠胃里又开始剧烈翻滚。 付拾一劝他:“不能看就别看了。别跟自己过不去。” 谢双繁恨恨:难道是我想看?! 付拾一亲自动手,将尸块整整齐齐的码在了新的验尸台上。 这还是验尸台到了之后第一次使用。 付拾一婆娑验尸台,语重心长:看来,这的确就是你的使命了。好好工作,不要偷懒。 谢双繁目瞪口呆:付小娘子你这幅深情款款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儿! 看够了之后,付拾一清了清嗓子,进入工作状态。 首先是分辨死者性别。 好在死者性别不难分辨。 付拾一看着那明显的性别特征,沉声开了口:“死者女,根据皮肤状态,骨头疏密,毛发状态,初步推断,死者年纪应该是在二十岁到四十岁之间。” 再仔细翻看了一下死者身上的尸斑,付拾一发现尸斑很轻微,甚至用力按压之后会消失。 如果是正常情况,这样是尸斑,证明死亡时间是在二到四小时之内。 但是由于死者被分尸放血…… 付拾一沉吟片刻,才道:“根据尸体斑痕,至少死亡二到四个时辰以上。” 紧接着,付拾一指了指肚皮上的妊娠纹:“死者曾经怀孕过。” 再看了看会阴部位的撕裂愈合瘢痕:“生过孩子。所以,应该是已婚妇人,有过完整生育经历。甚至可能不只一个孩子。” 谢双繁奋笔疾书。 付拾一接着往下看。 大腿上并无什么特殊,小腿上也没有。 付拾一最后看拿起一只脚掌,看着脚底的茧子和脚后跟的皴裂:“死者家境应该不算好,劳作很辛苦。而且,恐怕每天要走很多路。” 付拾一看了看脚趾:“脚趾曾经骨折过,但是没治好,长歪了。” 付拾一一声轻叹:“死者女,年纪三十左右,有生育经历。头颅缺失,无法确认身份,内脏缺失,尸块被冲洗过,无法判断死因,无法判断死前是否遭受暴力侵犯。” 谢双繁一一记录下来。 “尸体断裂端无生活反应,应是死后分尸。看断端状态,分尸用的工具十分锋利,而且动作干脆利落,并无太多砍痕。推测凶手十分熟练,而且力气极大。” 谢双繁顿时扬眉:“这么说来,会不会是屠夫?” 付拾一颔首:“有可能。或者经常砍柴的人也行。” 谢双繁若有所思:“那个赶车的人,也做砍柴的行当。” 付拾一摇摇头:“只能说有可能,还要继续查。” 付拾一仔细看了看脚指甲里:“脚趾十分干净,没有任何灰尘泥垢,说明平时死者十分注意卫生,或是脚总见水。” 谢双繁疑惑:“付小娘子不是说,尸块冲洗过吗?” 付拾一微笑摇头:“如果手指缝里有泥垢,即便是冲洗,也不是就能冲干净的。多数还是会留下一部分。更何况脚指甲比手指甲更难洗。” 有些常年劳作的人手总是黑的,指甲缝里全是黑灰,即便是反复洗手,也洗不干净。 谢双繁点点头:“那还有什么线索?” 付拾一拿起一边胸腔,指着胸口上的一块青色胎记:“左胸口有一胎记,形状像……一粒蚕豆。大小也如蚕豆。” 谢双繁刷刷的记录,心里头有些无力:这是什么神奇的比喻。可是竟然还真的越看越像…… 付拾一沉吟片刻:“这个胎记位置如此隐蔽,估计只有家里人才能知道。去问问那个车夫家,方圆十里以内的人家,看看家中女眷是否有这个胎记,且失踪了的。” 谢双繁疑惑:“为何是方圆十里?” 付拾一解释:“因为车夫从驾车到城里,用了大半个时辰。而距离发现到现在,又快过去一个时辰。这就是一个半时辰了。再加上,要将尸块藏在草料里,需要一定时间,少说一点,两刻钟要吧?从这个时候算,再加上分尸,清洗呢?” 谢双繁脑子里想象了一下,最后发现自己完全想不下去:血糊糊的,再想想那些心肝肠子什么的……呕~ 付拾一却很清楚:“就算是分猪,从杀死,放血,到分块,需要至少一个半时辰。” “两刻钟,加上一个半时辰。一共是差一点两个时辰。再加上车夫进城到现在,是一个半时辰。可死者死亡到现在,不会超过六个时辰,否则以这样的天气,就会出现腐败。转移尸体时候,天恐怕都还没亮,那时候,转移起来也很费时间。” “因此,我才推断,第一案发现场不会离草料车太远,既然是第一案发现场,那很可能死者就是附近的人。先从十公里以内寻找。实在找不到,再往外扩。” 付拾一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都有点儿口干舌燥。 谢双繁听得入神,自己算过来之后,就感叹了一句:“付小娘子算账功夫不错。” 付拾一咳嗽一声:“算账本事不好,怎么出来混?”。 众人点头动作整齐划一:这倒是,毕竟付小娘子从来不会算错钱! 第153章 快要秃了 李长博从外头回来的时候,付拾一还在验尸。 听闻出了这么一桩案子,李长博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匆匆赶回来。 自然,脸色也是不太好。 李长博到了验尸房的时候,付拾一一抬头,就看见了李长博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李长博看着验尸台上那白花花的尸块,先是一愣,随后才注意到性别,又慌忙扭过头去避讳。 付拾一每次看他这样,就觉得又意思:李县令真是个纯情又正直的人啊~ 谢双繁上前去将验尸结果跟李长博说了一遍。 李长博听完之后,脸上的神色更沉默了。 付拾一抽空看了一眼李长博的脑袋,突然想到:压力这么大,李县令不会掉发吧?掉发严重会不会秃头…… 付拾一小小的走了个神。 然后就被谢双繁抓了个正着:“付小娘子想什么呢?” 付拾一脱口而出:“秃头——” 所有人都齐刷刷问号脸:秃头? 付拾一回过神来,咳嗽一声:“我在想,案子这么难,我脑力耗费太多,恐怕要掉发秃头了——” 众人:……你这样,哪里像是在费心想案子!分明是在开小差! 李长博转过头来,打量了一下付拾一的发鬓,认真且诚挚:“付小娘子头发尚且浓密丰厚,光泽如缎。” 顿了顿,又保证:“我家中有养发的方子,回头叫方良给付小娘子送去。” 谢双繁觉得自己见了鬼:这是李长博吗?这是那个不解风情的李长博吗? 付拾一微微不好意思,咳嗽一声:“李县令真是个大好人。如此为属下着想——” 谢双繁摸了摸自己这些日子一来稀疏不少的头发,满含期待看向了李长博:“李县令,最近我连日在衙门——” 李长博看谢双繁一眼,点点头:“谢师爷辛苦了。” 谢双繁饱含热泪:为什么和说好的不一样! 众人看看一脸褶子的谢双繁,又看看水嫩红润的付拾一:李县令反应是一个正常人会有的反应。 谢双繁就差仰天长叹了。 付拾一受宠若惊,忽然觉得自己俨然就是整个衙门的团宠,然后就开始了自我膨胀。 可惜这种天下之间舍我其谁的傲然还没维持三个呼吸,就听李长博道:“还有别的证据吗?” 付拾一连忙勤恳起来:“目前没有更多发现。不过,不良人们找人的时候,可以留意留意,看有没有哪个地方血腥味特别重,或者苍蝇特别多。” 李长博有些疑惑。 付拾一解释:“冲洗血迹恐怕花费了不少的水,如果不是用的活水,直接泼在地里,肯定会引来苍蝇。而那些内脏,这个天气也很容易腐烂变质,同样也会发臭招苍蝇。” 顿了顿,付拾一意味深长补充:“除非凶手埋得特别深。或者,是直接吃了——” 众人听完,都觉得肠胃有点翻滚:付小娘子,你是不是故意的? 李长博脸色也有点儿绿:“吃人肉——” “世上什么样的人没有?”付拾一一声叹息。 李长博觉得胃口翻滚得更厉害了。 付拾一面不改色:“还有头颅,也要尽力去找一找。能找到的话,就好办了。” 李长博揉了揉突突跳的太阳穴,只觉得压力大:一桩案子还没完,就又来一桩案子。 而且凶手一个比一个还要凶残…… 付拾一劝了一句:“李县令别太有压力,世上变态的人,总是很多的。” 李长博有气无力:“我去审车夫。” 付拾一想去听听看,觉得说不定会让她寻找到更多的证据:“我也去。” 尸块已经这样,付拾一觉得也坏不到哪里去了,更不用怎么整理,所以直接装在竹筐里,抬进冰窖。 李长博在旁边目睹全程,欲言又止。 这种心情下,即便是付拾一标准的洗手动作,也没能他心情舒畅。 车夫此时还是一副受惊吓的样子。 这幅样子太真实,要不是演技好,就是真吓坏了。 李长博直接问他:“死者是谁?” 车夫“噗通”一声直接跪下了:“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啊!人不是我杀的!我是冤枉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啊!” 他一顿乱喊,脸都白了。 付拾一:胆子这么小,今后睡觉怎么办? 李长博皱眉:“可尸体在你车里发现。你如何解释?” 车夫连连摇头:“我不知道!昨天装草料是我自己装的,可是那时候,根本就没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忽然有了!” 车夫忽然想起一个细节来:“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我早上要套车时候,检查了一遍绳扣,发现有两个绳扣都有些松散,我以为是我那婆娘系的,还骂了她!” “我婆娘平时根本不会绑那样的!一定是有别人动了我的草料!” 李长博听完,不等车夫歇一口气,就呵斥道:“你那牛车难道是放在大路上,什么人都能碰得到?” 车夫一下子变成了秋天的老茄子,“车放在我院外的——草料这种东西,哪有人偷……放了这么多年都没事——” 乡下邻居都认识,牛放在院子里,草料车放在院子外头,方便第二天出门,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的惯例。 从来没丢过东西。 有时候进城,他还捎带邻居—— 车夫嚎啕大哭:“哪个杀千刀的龟儿子要害我!这不是坑人嘛!你偷走了也行,干啥子多出来东西!还是这么要命的东西!” 方言俚语这么一通骂,车夫是彻底崩溃了。 付拾一也听得差点没笑场:这也真的是灵魂拷问了啊!干啥子多出来东西! 李长博按了按眉头,只觉得更加力不从心了。 不过,他也想到了一点有用的东西,“这么说来,你邻居们,对你的情况很熟悉?” 车夫含泪点头,怯懦的问李长博:“那要是查不出来,我咋个办?” 李长博实话实说:“不可能查不出来。世上事,做过必然有痕迹。” 车夫坚持打破沙锅问到底:“那万一呢?” 付拾一替李长博回答:“只要人不是你杀的,我们县令绝不会冤枉你。” 车夫顿时松了一口气。 付拾一顿时肃穆:“如果人是你杀的——” 车夫眼泪又下来了:“真不是我杀的!”。 付拾一:请问你为什么泪腺这么发达! 第154章 实地考察 付拾一和李长博商议过之后,就决定去实地考察。 看看第二现场到底是什么情况。 付拾一看了看日头:“现在时辰还早,咱们现在出发?” 李长博应一声:“应该能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来。” 付拾一倒无所谓:“实在不行,在外头过一夜也无妨。就当郊游了。” 李长博还没来得及说话,方良就凑上来夸:“付小娘子真豁达。要是我们郎君有您一半就好了。我们太夫人也不愁了。” 付拾一笑眯眯:“李县令这叫忧国忧民,操心天下,我就是个平头小百姓,只操心吃喝三餐,自然豁达。” 李长博微微有点不自在,脸上都泛红了:“付小娘子过奖了。付小娘子也是为长安安宁做了贡献的——” 付拾一摇头:“哪有李县令的贡献大?李县令日夜思虑操心,旁人怎么也比不上的。” 李长博脸色更红了:“全都是因为有付小娘子你们这样的人在帮我。” 方良幽幽的:“郎君和付小娘子别说了,咱们再不出发,时辰就真来不及了。” 李长博和付拾一就赶紧上了马车,随行的是小山他们几个。 厉海和谢双繁留守衙门。 小山不敢和李长博平起平坐,衙门里马又不够,就在外头和方良一起赶车。 其他几个不良人就骑马跟着。 许是太过劳累,马车颠簸起来之后又有点儿像是摇椅,付拾一就靠在软靠枕上不小心睡着了。 李长博也有些困倦。不过只是撑着头,微微闭目养神。 现在毕竟是到了该午睡的天气,这个时辰,难免困顿。 付拾一睡得又香又甜,呼吸绵长。 李长博渐渐也陷入了半梦半醒。 忽然马车猛的颠簸一下,付拾一一下就倒栽葱下来,直不楞登的朝着李长博磕了过去。 李长博也迷瞪着,也被震得不轻,好在他还是比较稳当,这才没摔了。 可付拾一脑袋磕在了李长博的膝盖上。 两人都霎时清醒过来。 付拾一捂住了眼眶,眼泪长流。 李长博既觉得膝盖生痛,又觉得有些不知所措,难得有了三分慌乱:“付小娘子——” 方良已经慌忙道歉:“刚才路上有个石子,实在是没看见,郎君没事儿吧?” 付拾一红着眼睛看李长博,鼻子尖儿也红了。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那样,怪不好意思:“实在是对不住——” 付拾一眼泪根本止不住,可也知道不是人家李长博的错,忙摆摆手。 李长博小心的观察:“磕哪里了?” 付拾一指了指眼睛。 李长博忙道:“我看看。” 付拾一艰难的将手挪开,露出自己红彤彤的眼睛。 李长博看了一眼,轻轻松了一口气:“没什么大碍。” 付拾一点点头:“我知道,这点力道,还不至于眼球爆裂。” 李长博:……好吧。 小山隐约听见动静,有点儿担心,于是掀开帘子:“没事儿——” 那个“吧”自动吞了回去,他震惊的看着李长博:“李县令你欺负付小娘子了?” 李长博:我跳进黄河我都洗不清了。 方良也一脑袋扎了进来,“郎君你把付小娘子怎么了?” 付拾一泪痕满脸的脸,红彤彤的眼睛,瞬间暴露在了方良面前。 方良也震惊了:郎君!!!! 李长博扶住额头:作为县令,我被冤枉了该找谁给我伸冤? 付拾一艰难道:“李县令什么也没做,我就是不小心磕着了!” 方良不信:“郎君!付小娘子毕竟是女郎!” 李长博:……方良,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样一个形象。 小山也忍不住正义了一下:“李县令,付小娘子还是很娇弱的!” 李长博:……我到底干了什么? 付拾一又是摆手又是摇头:“你们真的误会了!” 方良,小山:不,我们没有! 最后,这个误会也没澄清。 好在他们到了目的时候,付拾一的眼睛已经好了,脸上也用帕子擦干净了,至少没让更多的人误会。 李长博一路上都在思索一个问题,那就是:到底我在这些人眼里,是个什么形象? 马车进村,村里人差不多都出来围观了。 尤其是一听说是官府的人,一个个的就更加好奇。 这会儿,都自发自觉围出了一个圈子,将付拾一等人圈在中间。 不良人已将里正找来,然后让里正协助他们。 里正一把年纪,胡子花白,耳朵也背,一切行动全靠他儿子在耳边大喊传话。 饶是如此,也差点闹出乌龙。 里正儿子不好意思一笑:“我阿耶年纪大了。” 李长博对待的老者还是十分客气,笑一笑并不介意:“这就是宋二牛家?” 里正儿子点头:“是。” 付拾一已经看见了门口的拴牛柱。 柱子立在一个缺了角的石磨子中间,被绳子摩擦得油光水滑。 车辙印还在,直到上了大路才没了。 里正儿子小心翼翼的问:“宋二牛怎么了?是犯事儿了?” 李长博摇头:“出了个案子,和他有些关系。他家里人呢?” 一个妇人从颤巍巍的从人群里出来,看得出来脚都软了,需要人搀扶才能走动。 付拾一上前去,柔声问;“宋二牛昨天打草回来,你帮他忙了吗?” 那妇人点头,声音都是抖抖索索的:“帮了,早上他还骂我说,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我们还拌了两句嘴——他到底怎么了。” 付拾一一看就知道她这是想歪了,忙解释:“人没事儿,很安全,就是在你们家的牛车上,发现了尸体——” 本来妇人脸上颜色都松下来,此时一听见这话,一句话都没说,脸色就白了,然后一翻白眼,人就仰过头去了。 付拾一:……这承受力也太低了。 李长博也有些哭笑不得。 众人一通忙活,又是拍凉水,又是掐虎口,又是扎人中,这才将人又弄醒了,付拾一蹲在那妇人跟前:“这件事情,查出来若是和你们夫妻无关,你丈夫就能回来了。” 那妇人哆哆嗦嗦:“那要是有关呢——” 众人:……这是糊涂了吧。 付拾一也无语:“那你们就都得去衙门了。” 妇人一下子又厥过去了。。 付拾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还怎么办案? 第155章 你要坚强 再度把人弄醒了之后,付拾一换了个套路。 她严肃的看住妇人:“接下来你需得仔细听我的话,不可答错一个字。” 妇人紧张得手指蜷缩,连连点头:“是。” 付拾一一直不去提死人,只问情况:“你丈夫什么时候出的门?” “天刚亮没多久。”妇人老老实实的:“一般我是天见亮就起来煮饭,吃过早饭后,他出的门。那时候,还不热。”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 李长博微微颔首。 时间对得上。 那宋二牛,也就是车夫,路上应该是没有停留就一路进了城。 付拾一颔首:“那出门时候,有什么异样没有?” 妇人摇头:“没什么不一样。就是那个绳扣——他把我骂了一顿。绳扣如果松动,半路上草料就会滚下来——” 付拾一打断她:“那绳扣,是你亲手系上的?” 妇人茫然的看付拾一。 “松动的绳扣,到底是谁系上的?”付拾一问得更清楚一点:“你是,还是宋二牛?” 妇人不吭声半晌,这才说了句:“是他自己。肯定是他自己。我怕挨骂,每一个绳扣都仔细弄的。” 付拾一颔首:“那昨天半夜呢?你和宋二牛在做什么?” 妇人茫然:“睡觉啊,还能做什么?” 说完脸上居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付拾一:……好吧我猜到了,你不用多说了。 其他反应过来的人,就有低声笑起来的。 气氛一时之间反倒是松快了很多,不那么凝重。 付拾一咳嗽一声,继续一本正经:“那宋二牛有没有半夜起来?你有没有半夜起来?” 妇人摇头:“他睡着了打雷都醒不了。他要是一醒,我肯定会醒。我昨晚倒是醒了。半夜里做了噩梦,梦见有人偷我家的牛,我还不放心,起来看了看——” “那草料车呢?看过没有?”付拾一问她。 妇人一愣,随后摇头。 付拾一再问:“那你起来时辰,是什么时候?” 妇人说不知道。 乡下没有打更的,也不那么讲究时辰。 付拾一有些无奈:“那你开院门了没有?” 妇人摇头:“没有,就是我家的牛不知犯了什么毛病,不肯睡觉,一直在那里扯绳子。我还给了一点草料——” 妇人想到了这里,跑过去打开了自己家里的大门:“草料都还没吃完呢。牛屎也还没干——” 付拾一颔首:“然后呢,你又做什么了?” “我就继续回去睡了。”妇人小心翼翼:“昨天那会儿,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付拾一没回答这个问题,只说:“有哪些人知道你丈夫今天要进城?” 妇人茫茫然:“都知道啊,还有好些人托他带东西呢——” 付拾一头疼:这怎么查。 最后付拾一放弃了,直接看向小山他们:“将周围邻居找来。” 不多时,周围的邻居都被找过来了。 只是问起昨晚的动静,只有一户人说是自己家狗叫了几声,就没动静了。他也就没起来看。 至于时辰,也不知道。 付拾一彻底放弃。 付拾一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悄悄的告诉了李长博。 李长博便叫了不良人挨家挨户去查看—— 自己则是问里正的儿子:“村里有水没有?活水。” 里正儿子摇头:“大的活水没有,有个泉眼,泉眼那儿有个大水潭,分出来几条沟,大家洗衣裳就去那儿,这个沟里的水,也用来泼地!” 李长博笑笑:“那就劳烦你带我们去瞧瞧。” 付拾一,李长博,还有个方良,就跟着里正儿子去看泉眼。 因为是逆流而上,付拾一要求走沟边。 结果刚走了几步路,她就发现有不对的地方。 有一块泥巴地上,栖了不少苍蝇,他们一过去,那些苍蝇一下子嗡的飞起来—— 付拾一抓了一把泥土起来闻了闻,一股熟悉的血腥味。 付拾一看一眼李长博:“是血腥气。” 里正儿子笑了笑:“正常。平时杀了鸡鸭猪的,都到这里来洗。这里洗血腥气,不会脏了水,洗衣裳的在另一个岔口。洗菜的就在上面了。” 付拾一点点头:“你们还很讲究。” 里正儿子傲然:“那是,别看我们是乡下,也是有规矩的。老祖宗说了,没有规矩,就没有方圆!” 付拾一往四周看了看,发现了草叶子上有血迹——那明显是溅上去的。 付拾一问里正儿子:“你们杀东西,都喜欢拖过来杀吗?” 里正儿子摇头:“倒也不是,都是在自家杀了,这才拿过来洗。毕竟内脏那些不好洗——” 付拾一颔首。继续看周围的情况。 李长博忽然问了一句:“那你觉得,人会是宋二牛杀的吗?” 里正儿子犹豫了一下,摇头:“这个就不晓得了。但是,宋二牛是老实人。因为是搬过来的外姓人,所以平时跟哪家都和和气气的。吃亏了也不敢吵。” 李长博再问:“那他心里有怨言?” 里正儿子摇头:“这就更不晓得了。” “你们这里,有人不见了没有?”李长博问到了关键。 里正儿子还是摇头:“没有听谁家闹起来。应该是没有。” 可能是为了清洗方便,溪水边上还弄了几块石板盖住了土。 付拾一叫方良搭了把手,将一块小的石板掀开了。 石板底下湿漉漉的。几块小石头上,还有淡淡的暗褐色。 方良咋舌:“付小娘子力气真大。” 付拾一抿嘴一笑:“自己搬东西多了,练出来了。” 不过天赋异禀也是真的。 付拾一扭头问了里正儿子:“谁最近刚在这里洗东西了?” 里正儿子为难:“回去我问问。” 付拾一想了想,继续干脆往下游走。 众人跟上,李长博微有些疑惑,不过没问。 走了大概一刻钟,付拾一就看见了两条狗趴在地上,啃着什么东西,津津有味的。 那两条狗看见付拾一的时候,还一下子就站起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牙也呲出来,一脸凶狠。 里正儿子刚要上前去呵斥,就看见付拾一弯腰随便捡了个趁手的石头,抛了抛,这才抡圆了胳膊一下扔了过去——。 里正儿子:这是哪家的小娘子,怎么一点秀气的感觉也没有…… 第156章 谁家娘子 一声惨叫在付拾一的老神在在里响起。 付拾一看着两条狗,往前走了一步,这次手里没石头,刚做了个抡圆了的姿势,两条狗就吓得夹着尾巴跑了。 李长博看着里正儿子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知为什么,此时竟感觉自己能读出他心头想法。 李长博平静的劝了一句:“不算什么,习惯就好。” 方良在旁边,彩虹屁不要钱一样出来:“付小娘子真厉害!这个准头,说是百步穿杨也不为过!付小娘子天赋异禀啊!要是学射箭,肯定是能冠绝群芳!” 付拾一被彩虹屁熏得有点飘,不由得负手而立,傲视天地,硬生生有了一种“舍我其谁”的感觉。 李长博唇角都忍不住露出笑意来。 他咳嗽一声:“方良去看看。” 方良想到了某些不好的东西,吞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往前去—— 付拾一叹一口气:“还是我来吧。” 付拾一快步走过去,还没走近就看清楚了。 于是她欣喜的扭头朝着李长博喊:“李县令!快来看啊!还真的是!” 方良脸色发绿:付小娘子,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一副发现宝藏的样子—— 李长博则是被付拾一感染,快步走上前去。 然后,就被面前这一幕震撼得肠胃翻滚。 方圆五六步的野草都被踩得塌下去,野草上全是暗色血迹和污秽。 而各种内脏碎片,就散落在上头。 比如,撕得不成样子的肺。 已经扯成了几段的肠子—— 付拾一蹲在一块内脏碎片面前仔细端详:“这是一片肝脏。” 李长博深吸一口气,这才将肠胃翻滚压下去。 而里正儿子目瞪口呆看着面前这一切,再也忍不住的脑袋一歪,直接就大吐特吐起来。 根据呕吐物,付拾一很笃定的判断:“今天你们吃的韭菜吧?” 李长博这下也忍不住了。 方良脸色发白,剩下了最后的倔强艰难道:“付小娘子,你别说了。” 付拾一看着几人这幅不顶事的样子,叹息一声:“那好吧。原本还指望你们帮我一起捡呢——” 这下方良也加入了呕吐小组。 付拾一更加叹息:“你们也不是没见过大世面,怎么还是这么不经事——” 李长博和方良不约而同的想起了以往见过的“大世面”,然后只觉得胃里更难过了。 李长博艰难的宽慰自己:习惯,习惯,习惯就好了……可什么时候才能习惯! 等三人好不容易停歇了,付拾一看向里正儿子:“劳烦您给我们来个箩筐?” “那两条狗——追的上就追,找不到就算了。” 里正儿子擦了擦嘴角的污渍,脑子里一片麻木的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想:找不到就算了,那它们肚子里的内脏怎么办——” 一想到那内脏,他觉得自己又想吐了。 然后是更深的恐惧冒出来:那个小娘子,真可怕! 李长博看着蹲在地上认真研究的付拾一:“是人的?” “嗯。”付拾一言简意赅:“杀猪的没有将内脏扔掉的。而且看腐败程度,应该是这次死者的。毕竟时间对得上,巧合的几率很小。” 李长博默默颔首,又问一个问题:“那你怎么知道会在下游——” “洗菜洗衣服,每天应该都会有人。丢在那儿,容易被发现。而且也脏了水。如果是村里人,应该会往下游走。”付拾一解释,“刚才里正不是说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祖辈都遵守的事情,已经变成了一种下意识的东西,不会轻易被打破。” 付拾一微微一笑:“我也是幸运,才猜对了。” 李长博想了想:“那头呢?” 付拾一看一眼李长博,慢悠悠的分析:“凶手应该很怕被人发现尸体的身份。” “是,他将尸体剁成那个样子,又将头单独藏起来——必然是如此。”李长博颔首表示同意:“所以很大可能,他将头藏在了一个不会被轻易发现的地方。” 李长博推断:“要么就埋起来,要么就是藏在隐蔽的地方。更甚至——” 付拾一才不管李长博愿意不愿意听,帮他补上了:“毁尸灭迹。煮了煮了,将肉砍碎,骨头也砸碎喂狗。” 李长博倒是没功夫想那些恶心画面,只灵光一闪:“凶手定是十分熟悉这里。他将内脏丢在这里,未必不是真的想让这些狗吃掉内脏。” 乡下的狗,饥一顿饱一顿,更很少吃肉,甚至有时候自己抓田鼠野兔子之类的充饥,对于这种内脏,当然十分喜欢。 付拾一颔首:“所以,我觉得,凶手就是村里的人。” “里正刚才说宋二牛是外面搬过来的。”李长博若有所思:“宋二牛那样子,显然不像是能杀人的,所以,凶手故意嫁祸给宋二牛,很可能也是因为不好意思对其他人栽赃。” 方良也明白了:“因为他和其他人都很亲。” 付拾一笑眯眯看李长博:“那接下来,就看李县令您的了。” 李长博也笑起来:“付小娘子的确是厉害。每次有付小娘子在身旁,便如虎添翼一般。” 付拾一被夸得腼腆:“哪里哪里,李县令聪慧,所以才能从蛛丝马迹的罪证里,找到凶手。” 李长博摇头:“全是付小娘子的功劳——” 方良按住头:又来了。 他艰难开口:“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咱们还是想办法,赶紧确认死者身份才行。” 付拾一和李长博就住了口,都开始思索。 李长博将所有的验尸结论都在脑子过了一遍。 然后忽然就灵光一闪:“对了,付小娘子你说过,死者生育过。而且十分爱干净。乡下地方,十分讲究的人不会太多。” “而且,她走路很多,可见家境也不会很好——” 李长博压低声音:“我注意到,他们有一片山,山林很大,可能会有草药。” 付拾一点头:“寻药人?” 顿了顿,她又提了个:“还有走街串巷卖吃食的人也会。” 李长博无奈:“做这个的,女子几乎没有。” 付拾一摆手:“那也是一种可能嘛。” 李长博只能点点头。。 不过他觉得,眼前带着重重迷雾的东西,仿佛已是一点点的清晰起来了。 第157章 新的发现 里正儿子带着人,送来了一个新的箩筐。 虽然不知道死者是谁,但是里正儿子带来的人,也是帮着捡尸体的。 里正儿子虽然脸色惨白,可还是坚持亲自动手帮忙。 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人钦佩。 其他几个来帮忙的人,也是一边干呕一边帮着捡。 付拾一看着众人,感慨:“真是热心的人啊——” 李长博抿了抿嘴巴:“我们也去帮忙吧。” 付拾一惊异看他一眼。 李长博已经开始默默的卷袖子。 方良拦了李长博一下:“我替郎君去就行了。郎君别弄脏了手——” 李长博却不肯:“我为何不能去了?” 付拾一看他执拗,也劝了一句:“李县令何必执着呢?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用处。比如我的手,就该去摆弄尸体。你的手,就是该去摆弄笔杆子——各司其职,才是最好的。” 李长博不知为什么陷入了牛角尖:“人人都去得,我也去得。不体会一次,怎知道其中滋味?” 付拾一就不拦他了。只是将自己手套给了李长博一双。 李长博接过,“多谢。” 方良都快急疯了,跺脚喊了一嗓子:“付小娘子!” 付拾一认真看方良:“你家郎君,是真正的好官。也是真正的好人。” 付拾一最后反倒是没亲自动上手,当了一次指挥官。 让众人井然有序的将内脏碎片摆在了框子里。 最后,零零碎碎的,也有了半框子。 收拾好了之后,付拾一将村民带过来的白布盖上,就带着李长博去洗手。 李长博的脸色很难看。 肤色青青白白的,牙关紧紧咬着,好像随时都能呕吐出来。 付拾一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感受,只拿出一片肥皂:“咱们去洗手吧。洗干净了就好了。” 李长博一句话说不出来,只咬着牙点头。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这幅样子,忽然觉得怪心疼的:好好的世家子弟,从小金枝玉叶一样养大了,如今都被折磨成什么样了?要是李县令的家里人看见了,该多心疼啊?肯定都不愿意让他继续当这个县令。 到了溪水边,李长博有些迟疑。 付拾一轻笑一声:“这是活水,水很干净。你看底下还有小鱼,就知道水很好。” “而且肥皂是有很强的清洁能力,能将脏东西全部洗下去。” 付拾一先将手打湿,而后用肥皂片搓出大片泡沫来,现场进行洗手教学,唱起了洗手歌:“手心搓手心,手心搓手背。五指交错擦,握手搓指背。拇指掌中转,小手搓手腕。冲冲冲干净,疾病远离我~” 付拾一声音娇软清脆,调子虽然古怪,可听上去却奇怪的顺耳。 尤其是看着付拾一认真示范动作,李长博不由得也跟着做起了动作。 他自己没觉察,可他的确是慢慢从方才那种难受劲里走出来了。 第一遍洗完,付拾一笑眯眯又开始第二遍:“一般我们为了清洁彻底,会洗三遍。” 李长博点头。 方良好奇的凑过来:“为什么是三遍?不是越多越好?” 付拾一:……你怕是个杠精。 李长博慢悠悠回答:“事不过三,过犹不及。” 付拾一觉得这个解释很完美:“对,做得不到位,和做得太过,都不好。三遍,是个很恰好的次数。再说了,洗手那么多遍,你就不会觉得手都泡涨了?” 方良看看付拾一,又看看李长博,忽然感叹:“郎君和付小娘子配合真是越来越默契了。” 付拾一看了看李长博,不吝夸赞:“那是因为李县令博学渊识,又聪明过人——” 李长博轻笑:“是付小娘子博学才是。跟着付小娘子,我学了不少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 他顿了顿:“况且,经历这么多案子,若还没有默契,可如何是好?” 方良悄悄嘀咕:那怎么和谢师爷没这样……郎君你明明就是偏心。 等到李长博一板一眼的洗了三遍手,付拾一就站起来:“走吧,咱们回去了。不良人那头,说不定也有结果了。” 李长博颔首,此时此刻,倒已经看不出异样了。 只不过付拾一从他坚决不肯落在竹筐的目光上,还是看出了一点端倪。 付拾一忍住笑,悄悄和方良嘀咕:“李县令的胆子还是很大的。” 方良傲然:“那是当然了!我家郎君不管哪个方面都是旁人难以比得上的!” 付拾一看李长博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为什么明白了方良在李长博跟前地位始终稳固的原因。 付拾一:佩服佩服。 回到了村里,里正儿子松了一口气,立刻叫人放下竹筐,然后离得远远地,仿佛一靠近,就要想起刚才那一场噩梦。 而小山他们的确是查出了一点东西。 小山朗声道:“有一个人的妻子不在村里。说是回娘家了。” 付拾一扬眉:“回娘家了啊?很远吗?叫人去印证一下就行了。还有别的收获没有?” 小山压低声音,“发现了一个背篓,就被扔在宋二牛他们的地里。” “背篓里有什么东西?”付拾一来了兴趣。 小山听着付拾一隐隐带着期待的语气,瑟瑟发抖:“血。可能是装过什么带血的东西。” 付拾一就明白了:“很可能凶手就是用这个背篓,背着尸体过来藏进草料车的。” 李长博问了句:“那背篓认得出是谁家的吗?” 小山摇头:“家家户户都用这种背篓,实在是认不出。” 付拾一皱眉:“我去看看。” 小山将付拾一等人领过去。 付拾一注意到,这是一块菜地,菜地的土应该是翻过,里头种的菜秧子,土还有些松软。 里头有几行脚印。 就连菜地边上的草,也被踩出了几个鞋印子。 不过,有些草已经慢慢地直起来,所以不是很明显。 付拾一问小山:“你们踩草地没有?” 小山摇头:“我也看到脚印了,所以我就跳过去看了一眼。走的菜地里。” 付拾一对他竖起大拇指:“干得漂亮!”。 小山摸着大脑门,嘿嘿的笑了,要多腼腆就有多腼腆。 第158章 隐藏信息 付拾一让小山去将背篓拿了过来。 小山几个跳跃,就将背篓提了回来。 付拾一却不着急看,反倒是继续吩咐:“去拿一双宋二牛的鞋来,对比一下。”。 李长博明白了付拾一的... 《大唐验尸官》第158章 隐藏信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9章 重要信息 明明她的理智告诉她,这就是一碗普通蜂蜜水,没什么特别的,可她就是莫名的觉得甜。 付拾一心头叹气:这该死的帅气。 ……。 一碗蜂蜜水下肚,李长博这才看向了钟约寒:... 《大唐验尸官》第159章 重要信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0章 大胆一回 李樱桃悄悄看了一眼任察,见他真不瞪自己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先回去了——”。 李长博却改了主意,忽然出声:“既然是邻居,那么你应该了解不少任察家的事情吧?... 《大唐验尸官》第160章 大胆一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1章 细微之处 付拾一抿嘴微笑,一脸神秘。 反倒是李长博此时缓缓出声:“因为是如此,所以睡过的枕头,会留下印记。” 他一说完这话,顿时所有人都灼灼看向了那个枕头。。 两个枕头上... 《大唐验尸官》第161章 细微之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2章 新的发现 付拾一去了两个孩子的屋里。 这次倒是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不过看着东西简陋,被褥破旧的样子,就知道任察家两个女儿都不太被疼爱。。 任察盖的被子,都要好不少。 ... 《大唐验尸官》第162章 新的发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3章 嘴角上翘 李长博咳嗽一声:“付小娘子吃得多也是情理之中。她本身就还在长身子,而且今日又劳累——中午都没吃上一口。”。 付拾一顿时就抓到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对对对,李县令说得对!”... 《大唐验尸官》第163章 嘴角上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4章 人生三苦 也不知是不是天注定,在审问任察之前,任察的岳丈带着一双孩子过来了。 还跟着孩子的舅舅。 付拾一上前一问胎记,两个孩子都说是,就连那老丈人也说是他女儿张金娘。。 ... 《大唐验尸官》第164章 人生三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5章 因果循环 李樱桃都傻眼了,震惊的看着李长博:“李县令怎么知道的——” 付拾一:你承认得也太干脆了,毫无悬念好吗? 众人:李县令原来真的不是瞎蒙的?? 李长博淡淡的看着李樱... 《大唐验尸官》第165章 因果循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7章 真相大白 通常这种情况下,只要嫌疑人一开口,那么事情就好办了。 付拾一差点咧嘴笑出来。 好歹最后是绷住了。 李长博接过话去:“为什么恨她?”。 “她若是没有水性杨花... 《大唐验尸官》第167章 真相大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7章 半夜寻头 众人纷纷被付拾一微妙笑容弄得背后一凉。 李长博微笑:“有付小娘子监督,想必将来我家夫人十分放心。” 看上去他清风朗月,神态自若,那是半点不怕。。 付拾一就夸:“... 《大唐验尸官》第167章 半夜寻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8章 疑云遍布 付拾一摇头:“暂时还不能确定。” 付拾一仔细的将湿润棉签伸进了张金娘鼻腔里,然后来回转动。。 再抽出来时候,付拾一还没将棉签举起来,钟约寒就已经举着蜡烛过来给她照亮。... 《大唐验尸官》第168章 疑云遍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9章 可怜可恨 众人无语的看着任察:好想撬开他脑子看看。 付拾一也很无语:照你这么说,将来你死了,你两个闺女也该给你切成十八段——不然她们该怎么办?? 李长博看了小山一眼:“直接将人... 《大唐验尸官》第169章 可怜可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0章 告慰人心 到底是换了地方睡不好,付拾一勉强眯了一会儿,就到了该出发的时候。 众人浩浩荡荡的带着收获回长安城。 任察自然不必说。。 最重要的是,付拾一精心腌制的那两篮子东西... 《大唐验尸官》第170章 告慰人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1章 不可辜负 付拾一是坐李长博的车回家的。 一路上,她都不同于平时的样子,沉默的想着心事。 李长博看在眼里,却不知为何,于是也没贸然开口。。 直到到了桥头,付拾一快要下车了,... 《大唐验尸官》第171章 不可辜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2章 我护着他 “是我太心急了,而且口不择言。李县令是好上司,您这样体恤下属,是我们的福气,我不该这样跟您说话——”付拾一完全是诚心诚意。。 李长博更诚心诚意:“的确是我想岔了。这个案子,... 《大唐验尸官》第172章 我护着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3章 四个死者 河源郡主没能和李长博搭讪成功,但是却成功被付拾一的馄饨征服了。 她若有所思:“你家的东西的确不错。” 付拾一骄傲脸:“那必须的。”。 河源郡主拍下一片金叶子:“... 《大唐验尸官》第173章 四个死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4章 出现意外 徐双鱼和钟约寒齐刷刷的看住了她,异口同声:“那是什么?” 付拾一揭晓谜底:“是胭脂和香粉。” 然后她大大方方让出了位置:“你们闻闻?”。 钟约寒:不,我不想闻。... 《大唐验尸官》第174章 出现意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5章 罪孽之花 付拾一他们三个迅速回了验尸房。 那个书童被抬进来的时候,付拾一就闻见了腐败的味道。。 而且这么几天过去,尸体已经明显有了巨人观,胀气非常严重,皮肤更是呈现出一种青黑色... 《大唐验尸官》第175章 罪孽之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6章 更狠一点 方良一来,李长博就犹如看到了救星一般。 李长博立刻吩咐:“去拿一件衣裳过来,我换一件。” 付拾一顿时眼前一亮,就差举起手来踊跃报名:“我帮李县令你洗衣裳吧!”。 ... 《大唐验尸官》第176章 更狠一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7章 抽丝剥茧 卢知春夜里去了平康坊,却没能和柳绾绾说上话。 柳绾绾作为花魁,总归是有拿手的技艺。而这就要为翠屏楼招揽顾客所用。 今日柳绾绾要跳飞天舞。。 付拾一和李长博也混进... 《大唐验尸官》第177章 抽丝剥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8章 捉贼拿赃 卢知春还很怜香惜玉:“堂堂花魁娘子,只能用请君入瓮,不该用这样的词。” 付拾一:……但愿到时候这个花魁娘子,不是真凶。这样就不至于辜负了卢郎君的怜惜。。 李长博淡淡看... 《大唐验尸官》第178章 捉贼拿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9章 姗姗来迟(为雨竹打赏加更) 也不知道到底过去多久,付拾一和李长博才听见外头有动静。 付拾一有点儿激动,连忙凑到了小孔上往外看。 再看李长博,居然也是如出一辙。。 付拾一差点没乐出来:这还是... 《大唐验尸官》第179章 姗姗来迟(为雨竹打赏加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0章 为何如此 李长博微微皱眉:“花魁娘子,可要我们拿着你的绳子去和几具尸体一一比对?还有你片肉的刀——”。 谢双繁这个师爷,这个时候出了个馊主意:“其实,那刀到底是片肉的,还是凶器,不如... 《大唐验尸官》第180章 为何如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1章 弱不禁风 李长博说了这么一大串,柳绾绾只说了轻飘几个字:“李郎君说的很对。” 柳绾绾说完,甚至还笑了笑,拢了拢鬓发:“卢郎身边的那个书童,应该是没事儿吧?”。 众人见她这个时候... 《大唐验尸官》第181章 弱不禁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2章 添丁进口 刘大郎笑呵呵:“咱们家猫奴听得懂人话,看样子是个老猫了。你别瞎说话。它会伤心的。” 付拾一看着刘大郎那副宠溺的样子,默默叹了一口气:“阿兄最疼爱的人,已经不是我了。”。 ... 《大唐验尸官》第182章 添丁进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3章 人间美味 进去之后,还得时不时翻动,才能确保每个部位都炸透了。 炸到金黄定型,鱼肉熟透,就可以捞起来放在盘子里,而后开始炒料。 菠萝鱼肉的汤汁,要做到酸甜可口才算上佳。。 ... 《大唐验尸官》第183章 人间美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4章 爱死不死 付拾一拉住牙行活计:“不怕打死了?” 牙行伙计气得直哼哼:“都骂走了四个想买的人了!打死了还好点,免得最后卖不出去还要养着,白白亏了饭钱——”。 付拾一无言的看着那人... 《大唐验尸官》第184章 爱死不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5章 人间惨剧 燕娘没有不同意的。。 付拾一琢磨了一下,最后也没想到好的:“算了起个小名吧,就叫阿玫吧。玫瑰花又香又软,既能做香薰,也能做糕点,能屈能伸,上得了雅室,入得了厨房。刺多又旺盛... 《大唐验尸官》第185章 人间惨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6章 山外青山 张春盛片的鱼片让付拾一很满意:厚薄均匀,每一片,都像是蝉翼一般,是半透明的。 这种刀工,付拾一觉得,没个十来年是练不出来的。。 张春盛虽然年纪小,可还真是个好厨子。 ... 《大唐验尸官》第186章 山外青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7章 培养感情 付拾一认为:所有人类集体活动中,只有一起吃饭,才是最培养感情的。合不合胃口,一起吃几顿,差不多就知道了。 让她很满意的是,目前看来,家里这几口人,还算对胃口。。 尤其... 《大唐验尸官》第187章 培养感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8章 你们关系(月票100加更) 柳绾绾听着更懵了,她试探着开口:“那你和李县令之间——” 付拾一忽然就明白了柳绾绾的意思,她大笑出声:“花魁娘子不至于看不出来只是演戏罢?”。 柳绾绾看着付拾一半晌,... 《大唐验尸官》第188章 你们关系(月票100加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9章 情绪变化 李长博得了消息后,也迅速赶了过来。 按说这里并不是管辖范围,可既然手底下人都被借调过来,他也就还是来了。 李长博过来,就看见徐坤整个人都有点儿呆。。 徐坤站在街... 《大唐验尸官》第189章 情绪变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0章 明白就好 徐坤看着李长博,不太相信:“不至于吧——” 李长博似笑非笑:“徐县令想试试?” 徐坤不吭声了。。 李长博淡然等着他自己慢慢想:起火点还没找到,也还不确定是不是真... 《大唐验尸官》第190章 明白就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1章 一门惨案 付拾一那副认真样子,让李长博咬咬牙,捂着嘴又退了回去。 虽说是跟着付拾一,可到底目光还是不敢往那焦尸上落。 尸体外表表皮都脱落了,付拾一根本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 《大唐验尸官》第191章 一门惨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2章 因何而死(给vivo78823622218书友加更) 付拾一做的事情,李长博也看到了。。 付拾一这头一开口,李长博立刻将话接过去:“先将这里情况再看看,若无别的可疑之处,再去看看别的房间。周家开点心铺子,生意应该不会太差,家里... 《大唐验尸官》第192章 因何而死(给vivo78823622218书友加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3章 仔细勘验 付拾一倒吸一口凉气:“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丧心病狂了。” 李长博神色冷峻:“不管是如何,都必须将这个人找出来!这条街上,三十余口的性命,就这么没了!” 付拾一想到那些尸体,也有些愤怒:“若知道是谁做的,合该将他千刀万剐!” 起刑罚,付拾一倒真觉得现在刑罚倒是很不错。 杀人偿命,得轻巧。 一下子就死了,根本就没有多少痛苦。哪里比得上死者家人那种锥心刺骨的痛?哪里抵得过一条人命? 秋后问斩,这段时间本就是煎熬。这是痛苦之一。车裂,绞刑,杖毙,腰斩,断头,千刀万剐,这些各种各样的刑罚,也是痛苦之一。 这样的痛苦叠加在一起,既可以让死者家属出了心头怨恨,也可让世人警醒和惧怕,叫他们不敢轻易去犯罪。 雷霆手段,方能铸成钢铁之律。 李长博还是头一回听见付拾一如此激动,一时之间反倒是忍不住露出一丝浅浅笑意:“有道理。” 付拾一现在在这里,也没有别的可做的,当即就道:“我先回衙门验尸。” 李长博也有别的事情要做:“凶手既是卷了银钱,又犯下这样的案子,不定就会想逃出城去。我先去将城门封锁。” 付拾一点头,想了想又道:“那鞋印子看来,应该是个男子。” 李长博微微颔首:“我知晓了。” 两人分头行动。 付拾一回去验尸,李长博去封锁城门。 而钟约寒和徐双鱼也跟着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付拾一看两人浑身上下狼狈不已,差点就乐了:“往那一躺,你们倒也跟尸体差不多了。” 钟约寒:……付娘子你能不能点吉利话? 徐双鱼哀怨看付拾一,然后无情出一个事实:“付娘子以为自己就不像了吗?” 付拾一:……好吧。 不过谁也顾不上清洁一下自己,就都齐刷刷的去了验尸房。 验尸台不够用,所以就横七竖澳用门板临时支了另外三个。 付拾一已经勘验过趴在门口那个尸身,知道他的死因。因此现在半点不着急。 付拾一看另外三个,犹豫起来:“先验哪一个?” 钟约寒和徐双鱼面面相觑,都不知该给什么意见。 最后付拾一倒有了主意:“那就先看验尸台上的。” 验尸台上的,就是那个在床榻上的那个女子。 因为尸身表皮已经烧焦,里头肉也熟了一层。五官自然是看不出什么端倪了。 付拾一想要掰开下巴看看牙齿,最后也只能用刀子心翼翼出一条口子,这才勉强掰开来—— 现在烧成这样,付拾一即便是已经将切口切得很大,可用力一掰,那些已经熟聊肌肉,还是纷纷被撕裂了。 还冒出了一股烧糊聊肉香来。 这股味道,即便是戴了口罩,也还是钻进鼻子里。 钟约寒平时从没犯怵过,这会儿也是不由自主的想干呕。 徐双鱼已经开始干呕了。 不过一面干呕,一面却是半点也不肯挪开目光,只是死死的盯着付拾一验尸。 当然付拾一这会儿也不好受。 虽然干这一行有些年头,大大的案例也见了不少。可是这样的尸体,真是头一回。 而且这个味道……冲击力也确实有点儿大。 好在付拾一心理强大,所以这会儿的感受,不是多恶心,而是有点儿……饿了。 蛋白质混合脂肪的香气,莫名就让她想到了烤肉。 如果不是还有一股焦臭的味道,换成孜然和辣椒面的香气——她这会儿就肯定流口水了。 付拾一艰难的宽慰自己:淡定,你要淡定。你是个成熟的法医。 掰开牙关之后,付拾一仔细看了看牙齿:“智齿有萌出,而臼齿磨损很,这是个年轻的娘子,年龄应该是十六岁往上。” 付拾一再用棉签往喉咙里擦拭一下,取出后发现很干净:“口腔喉咙并无黑灰,明起火时,她已经死亡。” 尸身表面几乎都烧焦了,只有背面部还好一点。 不过依旧是烧伤严重。 付拾一指着那些烧赡皮肤,“高温灼伤,表皮脱落,但是所有的水泡底都没有任何生活反应,再度印证,她是死后焚尸。” 钟约寒此时道:“可是我们老师曾教过,手足拳缩呈斗拳姿势,便是生前焚烧——” 徐双鱼也有有疑虑。 付拾一摇头:“最能证明的就是呼吸系统中有无烟灰。人只要活着,就会呼吸,呼吸时候就会将焚烧所致的烟灰吸入。” 钟约寒还是迟疑:“那若是人恰好背过气去了呢?” 付拾一叹息:“所以还要看生活反应。背部烧伤痕迹很清晰。如果是人还活着,那么伤口一定会有生活反应。可是她的伤口,没有生活反应。” 钟约寒思绪良久,又问了一句:“那……死因是什么呢?” 付拾一摇头:“需要解剖。” 钟约寒就去准备解剖工具。 而付拾一则是又去检查尸身下体。 依旧是焦黑一片。 不过毕竟是隐秘的地方,所以剥开大腿粘连后,露出了隐秘之处,倒是情况好很多。 只是付拾一的棉签一过去,那些已经烧熟聊肉就被蹭了下来。 最后付拾一只好用刀将表皮熟透的地方刮了下来。 徐双鱼有点儿不忍心:“一定要检查那里吗?” 付拾一点头:“为女子尸检时候,一定要检查这里。因为很多女子死亡原因,多数是和这方面有关的事情。而且,也能知道女子生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徐双鱼点点头,表示明白。 付拾一重新将棉签伸进去,然后就发现了一点东西。 不仅有粘液,还有血。 血不多,不像是来葵水一类,更像是…… 付拾一将尸体两条腿分开,拿疗过来仔细验看。 最后她抿着嘴,沉声道:“膜撕裂,有出血,显然是死前不久刚刚破裂。她体内还有大量液体,可见死前,或许是与人有过房事。” “但是由于尸表已经烧毁,所以并不能看出到底是被强迫还是自愿。” 钟约寒皱眉:“会不会是引狼入室?” 这样的案例,也不算少见。 第194章 丧心病狂 付拾一神色凝重:“都有可能。让人先去跟李县令一声。然后我们继续验尸。” 钟约寒点点头。 付拾一在钟约寒徐双鱼的协助下,打开了死者的胸腔。 付拾一看了一眼脏器,就微微一愣。 脏器颜色这样…… 付拾一迅速的打开了咽喉部位,找到了舌骨和甲状软骨。 均有骨折。 付拾一扭头看一眼钟约寒两人,沉声道:“是被扼死的。” 付拾一指着颈部深沉组织:“这里有出血现象,以及舌骨也骨折了。而尸体内部器官看来,肺部水肿,脏器均有淤血,明是窒息死亡。” 徐双鱼愣愣的:“那是先杀人,再行不轨之事,还是先行不轨之事,再杀人——” 付拾一还真有点儿不好。 她只能咳嗽一声:“外部撕裂情况,如今已经烧得看不出来了——至于里面……虽然有微量出血,但是主要撕裂伤都在外面……” 钟约寒看不下去,瞪了徐双鱼一眼:“反正,凶手做过这样的事情被我们知道了就行了,这种问题不重要!” 是生前还是死后,又不影响凶手偿命! 付拾一也点头:“是的。这个事,回头再问凶手吧。” 紧接着付拾一就指了指童尸:“继续验尸。尽可能还原着火之前的情景。” 付拾一这样一,钟约寒师兄弟两个也赶紧忙碌起来。 付拾一为了确定对方年龄,于是也用同样的方法看了看牙齿。 一般来,孩子都是六岁开始换牙,恒牙萌出。 每一个位置的牙齿,都有相应的萌出时间和顺序。 付拾一仔细看了看,“上颚第一臼齿已经萌出,下颚犬齿已经完全萌出,推断年纪应该是在九岁和十岁之间。” 钟约寒有点儿纳闷:“根据牙齿?” 付拾一只得先解释:“你有时间可以找个相熟的孩子,看看他们牙齿都是怎么换的,又分别是多大年纪换换下来的。虽然每一个个体之间有差异,但是不会相差太多。大多数孩子,还是在大范围内。” “所以根据这个判断孩子的年纪,一般还是很准。” 徐双鱼有点儿纳闷:“可是要知道他多大,之后问问不就能知道了?” 付拾一恨铁不成钢:“我们是仵作!我们必须根据尸体本身做出判断!这一次可以后面问,若什么时候不能问了呢?不能确定身份呢?!” 徐双鱼明白了,乖乖的点头:“我知道啦。” 付拾一更恨铁不成钢了:卖萌你倒是厉害! 徐双鱼紧接着又道:“这个孩子才这么,凶手怎么下得去手——” 付拾一忽然愣住了。 徐双鱼和钟约寒纳闷问了句:“怎么了?” 付拾一盯着童尸的口腔,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背脊冒上来。她的声音都有些颤:“你们看他的口腔里。” 钟约寒和徐双鱼凑上来一看,然后两人神色都变了。 因为童尸口腔里,赫然遍布着黑灰!焚烧产生的黑色灰尘! 虽然戴着口罩,但是却都能分明看出惊怒。 徐双鱼咬牙切齿:“真是丧心病狂!” 付拾一已经找到了一点别的东西。 她用镊子心翼翼剥下来给两人看,整个人都只剩下了苦笑:“更丧心病狂的事情还有呢。”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根据火场里的位置,刚才女尸应该是在床的位置,而他则是在离床不远的位置。那个位置中间没有摆放任何东西。” 钟约寒和徐双鱼还没明白过来。付拾一已经继续下去:“也就是,这个孩子,可能看见了他家中亲人被强迫的整个过程。” 钟约寒声音也沉了下去:“那这个孩子为什么不叫人——” 付拾一摇摇头:“我不知道。” 徐双鱼也皱眉,盯着付拾一剥离下来的东西:“这是绳子吗?” 付拾一点点头:“是绳子。这是在童尸手腕上剥离下来的。他在死前,应该是一直被绑着的。” 付拾一艰难的顿了顿:“而且,他是被活活烧死的。” 三人一时之间都不吭声了。 谁也不知该什么才好。 如果方才少女已经够凄惨了,那么这个孩子,经历的就是人间炼狱。 付拾一有些难受,却也更无力:“死因,高温灼烧。” 活活烧死的痛苦,付拾一曾经感受过。 那种恐惧和疼痛,还有灼热—— 付拾一闭上眼睛,感觉自己情绪快要失控。 钟约寒已经总结出帘时的情形:“这个孩子当时可能被绑起来,亲眼看到自己亲人被凶手强迫,而后又目睹了大火。那另外两个人呢?”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可能是在凶手往外走的时候,听见的动静,过来查看情况。” 钟约寒微微迟疑:“为什么这么肯定是往外走?而不是一开始就先杀了另外两个?” 付拾一轻声道:“当时如果是一开始就先杀另外两个,位置不会那么靠近门口,而不惊动屋里的人。屋里没有混乱打斗过的痕迹,当然也不排除屋里的人也曾经反抗过。” “不过当时那一具男尸,就在门口堵着,而且是胸口被刺。” 付拾一看向钟约寒:“你想想,如果是凶手从外面往里走,被堵在了那里,那么,男尸就算被刺中,要么就被推得仰倒过去,应该面朝上。要么就是趴着,脚朝着门里。可偏偏,他是趴着,而且头的方向朝着门里。” 付拾一又指了指最后一具还没检查过尸体:“再看看这一具尸体吧。” 钟约寒和徐双鱼赶紧放下脑子里想象的画面,然后来帮付拾一挪尸体。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而后用同样方法检查牙齿。 付拾一眉头微微皱起:“臼齿磨损很大,所有恒牙都已经萌出。甚至智齿也长了三个,可见年纪不会很。初步推断,至少三十五岁往上。” 紧接着她扫了一眼胸口:“看伤口位置,应该也是刺中心脏。一刀毙命。” 付拾一一面着,一面伸手过去按了按,这一按,顿时发现不对:“拿刀来。” 徐双鱼立刻将解剖刀拿了过来。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迅速将伤口剖开,并且将皮肉剥开。 第195章 天网恢恢 付拾一将伤口处焦黑皮肉扒开之后,就看见皮肉里头有金属。 钟约寒惊呼:“凶器?” 付拾一点头:“拿镊子来,我看看能不能取出来。” 徐双鱼立刻眼巴巴递上去镊子。 付拾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特意将伤口继续拉开,这才将卡在骨头里的断刃取出。 也多亏了是肉都快烤熟了,血液也蒸发了。 不然想要取出来,不定只能进行开胸。 付拾一拿水冲掉了上头残留的肉渣和油污,仔细看了看断口:“凶手这个凶器,质量不怎么样啊。” 徐双鱼和钟约寒也仔细看,徐双鱼也跟着点头:“还真是不咋样。” 钟约寒:……方才你们还一脸悲戚呢!这会就开始想这些了? 付拾一还是很正经的:“看这个样子,应该是个匕首。质量这么差的话,恐怕也是随随便便买了一把——” 钟约寒忍不住了:“继续验尸吧。” 付拾一郑重的将断刃放在托盘里:“还是叫人去跟李县令一声比较好。” 然后付拾一继续验尸,还不忘记解释一下:“同样是心脏被刺穿,因为快速拔出,所以门槛上那个就大量失血。而这一个,因为有断刃堵住了伤口,所以就没有多少血液,甚至于没有血液喷溅。” 付拾一想了想:“当时匕首断了,那么很有可能凶手也没预料到,让李县令他们找一找,看看周家和周家附近有没有断裂的匕首另一半。不定拼凑整齐之后,就能够看得出来匕首是哪里买的。” 铁匠铺都是有记录的。 而如果这把匕首是最近刚买的,那么很有可能铁匠是记得那人长相的。 只要有人见过,付拾一就能根据描述画出一个大概的面相。 到时候再要抓人,就容易多了。 钟约寒深以为然的点头:“这倒是。” 徐双鱼夸付拾一一句:“付娘子到时候就能画像了。还是付娘子最厉害。” 付拾一难免有点飘,一出口却是:“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功夫拍马屁?” 徐双鱼:付娘子明明嘴角都翘起来了!哼! 不过验尸是还要继续下去的。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继续眼看。 然后发现了一个极为尴尬的事情。 付拾一看着尸身下体里弄出来的乳白粘液——和钟约寒面面相觑。 徐双鱼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怎么了?” 钟约寒头疼的解释:“这位妇人,和那位少女一般——” 徐双鱼脸上一下子就红透了:“这……这……” 这了半,他一个字也没出来。 付拾一忍不住了句:“这样凶残,必定是有深仇大恨了。” 钟约寒也是这么想的:“如果不是深仇大恨,绝对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毕竟人都死了……还……正常人都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不过,付拾一还是有点儿皱眉:“我觉得凶手好像格外熟练。而且半点不惧怕。” 徐双鱼立刻跟着:“是啊,寻常人就算一下子杀了人,当时不觉得怕,可缓一缓,肯定是心头十分害怕的。这个人,还有功夫做那样的事情——” 付拾一补充一句:“关键是还来了个全套。” 可见其心理素质之强大! 付拾一瞅了一眼徐双鱼和钟约寒:这两个见惯了尸体的,她敢保证也绝对没有强大到面对尸体还有兴趣。 付拾一忽然想到一个事情,于是咳嗽一声,再补上一句:“再叫人告诉李县令,这个男人,必定是身边没有女人,孤身一饶。” 徐双鱼糊涂追问:“付娘子怎么知道的?” 钟约寒起初也不明白,所以也跟着糊涂。 付拾一提示了一句:“存货很多。” 钟约寒的冰山脸,一下子变成了即将喷发的火山,简直红透了半边。 徐双鱼还懵懂着呢:“什么——” 钟约寒一脚踢在了徐双鱼的腿上,厉声呵斥:“闭嘴!” 徐双鱼委屈巴巴的看钟约寒:“师兄——” 钟约寒语气缓和一点,但是依旧十分坚持:“你先闭嘴!” 徐双鱼乖乖的点头,饱含了委屈:“哦。” 付拾一咳嗽一声,憋着笑提醒钟约寒:“你该多给双鱼讲一讲这些了,别跟个二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万一以后他自己独当一面了,遇到这样的情况,该怎么办?” 钟约寒从后槽牙里挤出来一句:“自从遇到付娘子,案子总是如此特殊。” 付拾一摊手耸肩:“难道怪我吗?也许是长安城里的人都比较变态呢?” 李长博从屋外进来,刚好听见这一句,顿时就纳闷:“长安城的人都怎么了?” 徐双鱼热心肠:“付娘子,长安城里的人都比较变态!” 李长博:……我大概不算长安人吧?嗯,毕竟我祖籍不是长安。也不在长安长大!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一言难尽的神色,赶紧辩解:“李县令我的不是你!” 李长博的脸色更加一言难尽了:“那付娘子的是——?” 付拾一:……我谁也没啊! 不过看着李长博那样子,她忽然意识到这件事情恐怕只会越描越黑。 付拾一放弃了。 最后她决定转移话题;“还是案子吧。” 徐双鱼依旧热心:“付娘子刚才,让人告诉李县令您,凶手一定是个独身男子,没有娶妻。” 李长博顺口一问:“嗯?为什么这么?” 问完了,李长博忽然觉得不太对劲,于是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我觉得,付娘子应该没什么好话…… 李长博后悔了。 不过徐双鱼在钟约寒没来得及堵住他的嘴巴之前,就已经快人快语的完了:“付娘子,存货太多!” 末了他还眨巴眨巴眼睛:“什么存货?我怎么没看出来那人偷偷存了什么货物——” 李长博按住了额头突突突直跳的青筋。 钟约寒一把将徐双鱼拽过去,威胁他:“再开口就给你嘴堵上!” 付拾一咳嗽一声:“嗯,就是,那个——李县令你也是男人,你应该懂的——” 李长博此时此刻,只有一个想法:付娘子,我是男人没错,可你是女子啊!你是女子啊! 第196章 习惯了吗 李长博神色复杂,付拾一悄悄撇嘴:这么害羞这么纯情,以后娶媳妇可怎么办? 钟约寒神色同样复杂,然后他十分诚恳的劝了一句:“李县令真的应该多习惯习惯。” 李长博按住脸,声音有点儿闷:“钟郎君得对。” 李长博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自己跟着付娘子,迟早有一,会变得麻木的。 徐双鱼还想问,被钟约寒镇压了下去。 付拾一咳嗽一声,提醒李长博:“李县令该叫人着重去排查。” 李长博:……“好。” 李长博颇有些无力的出去了。 付拾一继续检验最后一具尸体。 付拾一同样先看牙齿和口腔。 根据牙齿,付拾一猜道:“根据磨损情况,初步推断应该是三十五岁到四十岁之间。” “口鼻无黑灰,应该是在火烧起来之前就丧生了。” 付拾一看一眼重新进来的李长博:“凶手应该是杀死他们之后,这才点的火。” “一家四口,那个孩子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被活活烧死。我猜测,凶手可能是对孩子十分仇恨。”付拾一皱眉:“但是不太通,为什么?” 一个男童,才不过九、十来岁,怎么会招惹到了这样凶恶一个人? 起初她以为是因为那个少女的缘故,可是现在连中年妇女都被侮辱,付拾一觉得,反倒是那个孩子最被仇恨。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只觉得有点儿想不明白。 这个时候李长博缓缓开口:“那个男童,应该是周家的独子周旺。他幼年时候生了病,所以不能话。” 付拾一迅速抓到了关键词:“独子?那,那个少女是谁?” 李长博脸上似有几分怜悯:“是周旺的妻子粉娘。” 付拾一目瞪口呆:“妻子?!” 顿了顿她就反应了过来:应该是童养媳。所以年岁差这么多,而且还会带着周旺睡一个屋。 钟约寒也皱起眉头,显然对于这种行为,有些厌恶。 徐双鱼也皱眉:“周旺才多大啊——” 李长博继续下去:“周家是开点心铺子的,夫妻二人还雇了伙计,但是即便如此,也很忙碌。所以才会导致周旺没有人照顾,病成了那样。夫妻两个十分后悔,所以就有人给他们出了主意,买了个女孩做童养媳。这样一来,就有人看孩子,将来也不怕周旺他是哑巴,所以不容易讨媳妇。” 付拾一冷哼一声,忍不住嘲讽:“倒是个好主意。” 李长博轻声道:“周家前些日子,透露出了要买个大铺面的意向。” 付拾一顿时扬眉。 钟约寒接话:“所以,肯定周家有银子。所以就有人眼红起来——” 付拾一疑虑:“可为何还要侮辱他们家中女子——如果周旺是粉娘的丈夫,那么当着周旺的面,要将粉娘那样,还要将周旺活活烧死——我还是觉得,凶手十分仇恨周旺。” “从他能利落下刀捅死周氏夫妻二人,就不难看出,他是心肠十分狠的人,而且一定很恨周家人。” 钟约寒迟疑一下:“也不排除就是惯犯的可能。有些江湖大盗,专门就做这样的事情。看见哪家有钱,或是偷,或是抢,或是绑人要赎金,都是做惯聊。” 付拾一摇头,还是不赞同。 不过她没直接开口,只等着李长博自己判断。 李长博沉吟片刻,问了句:“谁先死,谁后死,付娘子是否能知道?” 付拾一只能告诉他:“周氏夫妻二人,肯定是丈夫先死,妻子后死,而凶徒的匕首断在了妻子胸口。至于粉娘,是被人扼死的。这其中,到底是那夫妻二人先死,还是粉娘先死,不好判断。只是我觉得,必定是丈夫听见动静,要去查看情况,结果被一刀捅死。” “而后那妻子也出来,也被捅死。” “但是那凶徒,对两位女眷,都做了同样的侵犯。” 李长博顿时脸色就不好了。 付拾一还得很详细:“那妻子应该是在丈夫毙命后就被杀死了,否则她叫嚷起来,肯定惊动四邻。凶手在杀人后,还有闲情逸致——” 付拾一咳嗽一声:“李县令,这个人要么十分好色,要么就是对周家人十分憎恨。不过不管哪一种,他一定都是个丧心病狂的变态——” 李长博已经是气若游丝了:“付娘子得对。” 李长博一言难尽的看付拾一:虽然有了付娘子后,破案速度提高不少,但是付娘子她…… 李长博揉了揉太阳穴:“还有其他信息吗?” 付拾一摇头:“尸体都烧成这样,很难再有什么信息了。” 不过付拾一随后又道:“应该能大致推断出凶手的身高。” 李长博扬眉:“果真?” 完这话他想起了之前陈巧娘案子,付拾一推断的曹及帆身高,的确是很准,当即就笑了:“付娘子的确有这个本事,我竟忘记了。” 付拾一摇头:“不过这次应该没那么准。毕竟尸体经过焚烧,伤口可能会被影响。而且这种测算,也不能完全当成证据,只能做个参考。” 李长博微微颔首:“即便是如此,也已经很好了。”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这次死了这么多人,有多少人逃出来?” 李长博叹了一口气:“火势烧得太快,每一家人,逃出来不足一半,紧挨着周家那三四户,全部身亡。这场大火,波及了九户。” 付拾一忽然心中一动:“等等,李县令你不觉得有些怪吗?” 李长博看住付拾一。 付拾一轻声提醒他:“没有道理,所有人都睡死了,一丁点觉察不到。” 李长博一愣,忽然想到一个事情:“最开始人被惊醒,是因为狗剑火势太大,一条街的狗都狂吠起来,这才惊醒了人。” “但是那个时候,紧挨着周家那三四户,已经是救不了。但是奇怪的是,他们家的人,的确没有往外跑的。”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 李长博轻声吐出两个字:“迷药。” 付拾一微微颔首:“我也觉得有可能是这样。否则,不应该没人觉察。毕竟火烧起来,也要一点时间——” 第197章 江洋大盗 李长博补上一句:“根据救火的人供述,那几家一个人没跑出来的,他们发现时候,那火就救不了了,和周家铺子不相上下的烧得旺。” 付拾一轻声道:“凶手一定对这一带人十分熟悉。” “而且,如果用了迷药,一定是很厉害的迷药。” 顿了顿,李长博忽然想起来:“我们应该找找看,那几家饶银钱还在不在。” 钟约寒听到这里,越发觉得,就是江洋大盗。 于是他道:“也许是蓄谋已久的案子。” “凶手甚至可能不只是一人。”钟约寒的声音有点儿轻:“从前长沙郡也有一起这样的案子。凶手一伙人,踩点熟悉之后,才动手的。那一次,好几家一起被偷了一空。而且都是家中富庶人家。” 付拾一皱眉:“那周家怎么——” 这种时候,难免有分歧。 不过徐双鱼这个傻孩子,却怕两人吵起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竟然开始劝架:“查案是李县令的事情,我们就不要胡乱猜测了。” 李长博扶额:看不出徐郎君居然还会祸水东引。 因了徐双鱼这句话,付拾一和钟约寒都看向了李长博。 李长博头大如斗,只能道:“不管是什么可能,我会都叫人留意。” 顿了顿,决定给他们再找一点事情做:“这边周家人验尸完了,那头可能你们还要过去帮忙。尸体太多,万年县一时半会处理不完。” 李长博叹一口气:“主要是,那几家人都是一个没跑出来,只能衙门帮忙收敛。如今又马上到端午,实在是忙不过来。” 端午节,赛龙舟。 城外的曲池里,肯定人满为患。 付拾一就是打算去那摆摊卖粽子。 李长博去后,付拾一又将最后一具男尸也检验了。 然后根据男尸高度,再根据伤口角度,做了一个大致的测算。 自然,因为焚烧,所以肌肉收缩,人会呈出一个蜷缩的姿态,所以高度并不十分准确。 于是付拾一根据周氏夫妻二饶伤口高度和角度,均做了一个测算。 付拾一在那儿算得眼花缭乱,钟约寒和徐双鱼一概看不懂。 钟约寒等到付拾一算完了直起身来,忍不住轻声问了句:“付娘子的父亲这样厉害,为何一直都是寂寂无名——” 付拾一被问得心里头咯噔了一声。 这个问题,她根本就不好回答。 也没法回答。 最后付拾一咳嗽一声:“毕竟是一家之言,遇到李县令这样愿意信任我们的县令,我们才能得以一展身手。可大多数县令,并不信任我这一套。” 钟约寒不太相信:“事实话,我想没有人能比得过付娘子——” 付拾一开始打哈哈:“山外青山楼外楼,我们可不能自大。” 付拾一岔开话题:“这套测算,回头忙完了这个案子,我教你们。虽不十分准确,有时候也可以做个参考。” 付拾一将身高写下来:“七尺一寸左右。” 然后交给在外头等着的方良:“将这个送去给李县令。” 付拾一几人随后将尸身移送入冰窖,再叹一口气,这才与徐双鱼等他们匆匆去万年县那边帮忙。 这一番忙碌,色已经大亮,付拾一眯着眼睛看一眼红彤彤的日头,感慨:“好一个艳阳。” 可却偏偏发生如此惨案。 万年县县令徐坤呆呆坐在椅子上,欲哭无泪:“京兆府的意思,是三日之内必须破案,找到纵火犯。” 徐坤看着李长博,简直是就差抱住他:“怎么办啊!李县令!” 师爷见不惯徐坤那副当李长博救命稻草的样子,恨铁不成钢的转开头去。 李长博沉声道:“三日时间,不算短。这种案子,本就要速战速决。当铺,城门口,都叫人盯着了吗?” 师爷点头:“都已经布下了罗地网,就等有可疑的人现身。” 方良将付拾一写的纸条送上来。 李长博打开一看,随后笃定道:“凶手大概是七尺一左右,就多留意这个高度的人。” 徐坤盯着纸条,好奇得心痒痒:“李县令,这是……” 徐坤那副期期艾艾的样子,李长博看在眼里,手指尖却不动声色将纸条往袖子里一揣:“没什么,只是我那仵作叫人送的信。” 李长博越是不肯给徐坤看,徐坤就越是心痒痒,他抓耳挠腮,义正言辞:“李县令,我们如今可是同休共戚啊!” 师爷也好奇:“是啊,仵作可是查出什么了?” 李长博看着两人都快要从眼睛里伸出钩子的样子,淡淡一笑:“是。他们根据尸身上的伤口,大概算出了那凶手的身高。” “所以叫人送了纸条过来。” 可即便是了这话,李长博也没有要将字条拿出来的意思。 徐坤严重怀疑:李长博肯定是还有秘密! 李长博面上淡然接受徐坤眼神抗议,心头却无奈:付娘子这个字吧……还是别给别人看了。是狗啃的,那都有点儿羞辱狗了。 师爷悄悄拽了徐坤一把,示意他收敛点:人家可是你的救星!真给让罪了,看你咋办! 徐坤哼哼唧唧的暗示:“李县令,咱们有什么消息,一定要互相通告啊——” 李长博微笑,客气得很:“徐县令放心,一定一定。” 付拾一那头,半路上叫了停。 徐双鱼眨巴眼睛:“付娘子怎么了?” 付拾一咳嗽一声:“路过家门,我去换身衣裳,刷个牙——” 工作起来,衣裳脏就算了,可是付拾一容忍不了自己早上不刷牙就吃早饭。 付拾一:牙齿健康,关乎生命健康。关爱牙齿,关爱生命! 付拾一还招呼徐双鱼和钟约寒:“你们先进来,我叫春盛给你们煮一碗汤饼。” 徐双鱼和钟约寒犹豫一下。 徐双鱼压低声音问:“春盛是谁?做饭有付娘子好吃吗?” 正巧是张春盛给付拾一开门,听见这句话脸臭了一半:“你们进来试试!” 徐双鱼吓了一跳。 钟约寒倒是淡然:“那就叨扰付娘子了。” 付拾一急吼吼去刷牙洗脸换衣裳,也顾不得招呼他们,只让扫地的阿玫:“给两位郎君倒水喝。” 阿玫就赶忙去倒水,然后被徐双鱼大量得害羞躲到了厨房门背后。 徐双鱼笑眯眯:“你是付娘子什么人?” 阿玫还是被徐双鱼的娃娃脸刷了一波好感,怯生生的回答:“我是付娘子的丫鬟。我叫阿玫。” 徐双鱼飞快和钟约寒对视一眼,然后震惊道:“付娘子爱钱竟然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连丫鬟都舍不得买个年龄大的!” 第198章 优质蛋白 徐双鱼充满同情:付娘子也太心狠了吧!怎么的孩子,能当丫鬟用吗! 付拾一狠狠的打了个喷嚏,她疑惑的摸了摸鼻子:没受凉啊,怎么忽然打喷嚏?难道是谁在背后我坏话? 阿玫急得快哭了,连忙摆手:“不是不是,娘子不是——” 任凭阿玫怎么解释,徐双鱼和钟约寒都充满怀疑。 最后徐双鱼还从身上摸出两个铜钱来:“拿去买糖吃吧。哎,年纪——” 燕娘从外头和刘大郎买菜回来,一进门就叫阿玫:“阿玫,快来帮忙。” 阿玫就跑过去,告诉两人家里来了客人。 刘大郎是认得徐双鱼和钟约寒的,于是热情的招呼,又洗了一盘子樱桃出来给两人。 徐双鱼有点懵,然后转过头问钟约寒:“付娘子是忽然发财了吗?” 不然怎么会一口气买这么多个下人—— 钟约寒用表情回答他:我怎么知道? 刘大郎存心往付拾一脸上贴金:“我阿妹心肠好,买人时候,看见她们母女两个,不忍心叫她们分开,就一起买回来了。厨房里那个,也是付娘子看不下去他挨打,救回来的。” 钟约寒和徐双鱼齐刷刷点头。 钟约寒眼底有一丝怀疑:难道真的不是因为便宜? 这个时候,付拾一清清爽爽的下楼了,一看见桌上的樱桃,差点幸福得哭出来:“还是阿兄对我好。” 刘大郎挠了挠头:“是燕娘记着的。我都忘了……” 钟约寒和徐双鱼:……真是实诚人。 付拾一从善如流的转过头去:“燕娘真是太贴心了。” 燕娘脸都红了:“娘子想吃,本就该如此。” 付拾一捧着盘子请钟约寒和徐双鱼吃樱桃。 钟约寒怕酸不伸手。 徐双鱼捏着樱桃梗拿了两颗。 付拾一最不客气,抓了有一把。 不过,就在付拾一即将送入口中之前,徐双鱼脸上一僵,呆滞着脸含含混混喊:“师兄!师兄!” 付拾一看了一眼红彤彤的樱桃,咽了咽口水,然后默默的放下了。 钟约寒看徐双鱼那样,立刻皱眉紧张起来:“怎么了?咬着舌头了?” 徐双鱼拼命摇头。 钟约寒拿帕子:“吐出来。” 徐双鱼张嘴赶紧吐在帕子上,可脸上神色没有一点缓和,反而更加扭曲。 钟约寒有点慌:“怎么了?” 徐双鱼将嘴张得更大,然后拼命指自己的舌头上。 钟约寒凑上去看。 付拾一也凑上去看。 一群人围观了徐双鱼,以及徐双鱼舌头上那个还在不断扭动的半透明,比米粒还的……蛆宝宝。 徐双鱼张大着嘴巴,口水疯狂涌出也不敢合上,那副样子,俨然快要哭出来。 钟约寒伸出手指,帮他将蛆宝宝弄了下来。 弄完了之后,还体贴问了句:“还有吗?” 徐双鱼终于合上嘴,“呜呜”的喝水漱口去了。 阿玫哪壶不开提哪壶,声问她娘:“阿娘,这位郎君吃到了蛆吗?” 徐双鱼没忍住,“呕”了一声。 付拾一看了看红艳艳的樱桃,又看了看徐双鱼,忽然就很庆幸。 然后她咳嗽一声,宽慰徐双鱼:“放心吧,这不是那种蛆。这种是果蝇的幼虫。吃果肉长大的。樱桃这种娇嫩的鲜货,皮薄汁水多,是它们孕育孩子最好的温床。” “这种幼虫是吃果肉长大的,不脏,而且也算是很优质的蛋……肉了。” 蛋白质不好解释,付拾一临时换了一个词。 然后再继续宽慰:“你从前吃樱桃,不知吃了多少,不定嚼到了,啪的就爆浆了……你刚才应该鼓起勇气试试——” 徐双鱼呕吐声音更大了。 钟约寒幽幽的回头:“付娘子还是先住口吧。” 付拾一无辜脸:我什么了我? 良久,徐双鱼艰难抬头,满眼通红的看钟约寒:“我再也不吃樱桃了。” 付拾一谆谆劝解:“不能因噎废食啊!这种东西,反正不细细品,也感觉不到——” 徐双鱼头一歪,又开始干呕了。 钟约寒觉得脑仁疼:“付娘子放过他吧。” 付拾一摊手:好吧好吧,我不话了还不行? 张春盛端着面晃出来,毒舌了一句:“付娘子要不然做个示范?不定郎君就不恶心了。” 付拾一咳嗽一声:“燕娘你端进去,在干净水里撒一把盐,泡一会儿这个樱桃,我中午回来吃。” 果蝇幼虫虽然是优质蛋白,但是她觉得自己一点也不缺蛋白质! 付拾一语重心长:“记住了,以后吃樱桃,一定要泡盐水啊!桑葚也是!” 杨梅也是。 付拾一惋惜:可惜现在是吃不上了。将来有机会,一定去一趟闽南!大荔枝,大杨梅,大龙眼!也不知道闽南的荔枝比起泸州的荔枝如何? 付拾一觉得自己口水要滴答下来了。 想到荔枝,付拾一又想到了杨贵妃:有生之年,不定能见一见杨贵妃的美貌!还有李白!哇,这么一想有点儿激动啊! 张春盛做了一碗葱清汤面。 里头还撒了一把油渣。 猪油的香气,加上酱油的醇香,将这个清汤寡水的面条直接变成了人间美味。 张春盛抻面也是厉害,面比头发丝也粗不了多少。 付拾一招呼徐双鱼:“快来吃面。吃了面我们去帮忙了!” 徐双鱼苦着脸:付娘子肯定是故意的! 钟约寒无奈看付拾一,只能叮嘱徐双鱼:“好歹吃两口热乎的。” 徐双鱼苦大仇深的捏起筷子。 付拾一已经将脸埋在碗里。 熬了半个通宵,她早就饿得饥肠辘辘。 这会儿恨不得将这碗面直接塞进胃里。 付拾一尝第一口,就知道张春盛手艺真不赖。 面条劲道,煮得恰到好处,既不软烂,又带一点弹牙。仔细一嚼,面香满口。 猪油的特殊香气,点燃了这一碗面条的灵魂。 偶尔吃到一个油渣,那一点裹在酥脆里的油星子就炸出来,在嘴巴里酝酿出一股香味风暴。 付拾一最后在碗底还发现一枚形状完美的荷包蛋。 夹起来咬一口——里头正好一点黄豆大的溏心! 付拾一忍不住连眼睛都眯起来。 张春盛靠着门,看着付拾一那样子,这才一改阴沉脸色,绽出一个笑来:哼,老子的手艺还是有的! 第199章 在哪学艺 即便是胃口不佳的徐双鱼,尝邻一口之后,也是眼前一亮,最后连汤都喝干净了。 “嗝~”徐双鱼不好意思捂住嘴巴,竭力不承认自己发出了这种奇奇怪怪的声音。 钟约寒吃干净最后一筷子面,彻底无视了自己的师弟。 吃饱喝足,付拾一他们还得去干活。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嘱咐刘大郎他们:“昨夜万年县那边,有一条街都走水了,死了几十个人,虽现在进了夏,水气足,可也要心。千万别走水了。” 付拾一这样一,刘大郎顿时肃容:“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付拾一点点头,而后又叫他们中午不必等自己回来,晚上给她留饭就成。 完这些,付拾一三人匆匆走了。 虽然有了短暂的放松,可是一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他们三人也都是肃穆凝重起来。 而另一头,张春盛煮好他们几个人吃的面,端出来一起吃。 刘大郎吃到了最后,发现只有自己和阿玫碗底有蛋,登时皱眉:“咱们家没那么大规矩。你们跟着我们,吃上都是一样的,不必如此。几个鸡子,几斤肉,咱们还是吃得起的。” 完又看一眼燕娘:“再了,你们若是身体强健,干起活来更利索。” 燕娘眼眶有点红。 张春盛难得没抬杠,“晓得了。” 燕娘喃喃:“也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竟然是能遇到这样好的主家。” 刘大郎脸上就带了笑:“我阿妹是心肠最好的。你们对她好,她就也会对你们好。” 燕娘几乎是发誓;“我一定好好伺候娘子。” 张春盛没吭声,起身收拾碗筷,然后忽然问了句:“娘子到底是做什么的?不是开铺子?为何又和衙门的人混在一起——” 刘大郎有点儿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这个事儿。 张春盛脚步不停:“如果不想就算了。” 刘大郎咬咬牙:“我阿妹还在衙门做仵作。” 仵作这两个字,让张春盛脚下绊了一下,差点手里碗筷都扔了。 燕娘都傻了:“那,那,……” 刘大郎瞪他们:“你们若是敢看不起我阿妹,这个家里就容不得你们了!” 张春盛却只关心一件事情:“她真不是厨子?!” 刘大郎、燕娘:……重点是这个吗? 燕娘想到厨子,又想到验尸,心里顿时有些难以接受:这也太…… 刘大郎仔细看着两人表情,见燕娘虽然有点儿害怕,可还算好,当下态度缓和几分:“我当初若不是遇到阿妹,她帮我,我如今连命都没了。验尸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能替人申冤,能抓住真凶。” 张春盛却还是只执着厨子这个事情:“那娘子是从何处学的厨艺?” 刘大郎、燕娘:……你能不能关注一下重点? 反正最后燕娘没什么意见,虽害怕,可也知道付拾一是个好人。 倒是张春盛十分执着厨艺这个事情,问得刘大郎烦不胜烦:“你还是自己去问我阿妹吧!” 付拾一这头刚到了街道那边,就看见好多人围着那条焦黑的街道在议论。 尤其是周家,周家点心铺子在这一片也很有名,明日中午时候,点心铺子刚出炉的点心,都是要排队买的。 今日也是。 好多主顾都来排队了。 可到了这里,才发现竟然是面目全非,点心铺子焦黑一片,听就连周家一家人都烧死了。 付拾一看着这幅热闹的情景,一时之间有些默然。 这么多尸体,并未抬回衙门,而且好多还等着家里人来认领。 这件事情闹这么大,徐坤为了显示朝廷仁义,就先从棺材铺里赊账,先将那几家人都死光聊收敛了。 收敛的事情,自然就只能由仵作来做了。 付拾一负责帮尸体整理仪容。 按照规矩,人死后是不能赤身裸体下葬的。必须穿戴整齐不,还要盖上被单,一个手里塞上馒头,一个手里塞上铜钱。 付拾一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也规规矩矩郑重其事的做周全。 付拾一做这些的时候,陆续有还有亲人在别处的人赶来认尸了。 多数还是认得出来的。 这些人一到,顿时就哭声震起来。 勾得那些昨日从火海里逃出来的人,看着自己亲人尸首,看着自己焦黑一片的家,也是悲从中来。 付拾一听着,心情越发沉重。 偏在这个时候,还有人闹了起来。 闹事的是个年轻男人。 他是来认领周家饶尸体的。 确切的,他是来认粉娘的尸体的。 可是他和粉娘非亲非故。 不良人自然不会理会他。 可是他就闹起来,问凭什么不能将粉娘尸身领走好好安葬。 闹得太大,付拾一和钟约寒他们几个都听见了。 付拾一皱了皱眉头,过去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就看见个穿着圆领袍的年轻人站在那里,双眼通红,大声与不良人辩驳。 不良人已不耐烦,还伸手推搡了他几下。 那年轻人一下跌在地上,可并不惧怕,反倒是起身之后更大声的质问。 不良人们熬了一夜到现在,连口热水都没喝,这会儿脾气当然不好,见他这样,干脆呵斥:“再闹事就将你关起来审问!你和周家什么关系?是不是你放的火——” 付拾一见状,有些无言:徐县令治下,不良人哪有衙门的样子?这样的事情,也敢信口胡?而且当着这么多饶面,这个,不是更让这个事情被传得沸沸扬扬? 最后付拾一上前去,咳嗽一声:“到底是怎么了?” 付拾一他们如今倒是认识的。也知道是从长安县衙门请过来的,所以他们客客气气的将事情了。 付拾一想了想,招手叫那年轻人过来:“粉娘的尸身如今存放在衙门。你跟我来,我带你去看。” 那年轻人先是喜出望外,后又有些疑惑:“你是谁?衙门不会有女子才对——” 付拾一解释一句:“我是长安县的女仵作。粉娘的尸身,就是我勘验的。” 不良人们也乐得付拾一把这个烦饶人带走,纷纷帮付拾一证明身份。 那年轻人这才歉然:“那就拜托这位娘子了。” 付拾一领着他往万年县衙门去,心想:李县令应该还在吧? 路上时候,付拾一就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和粉娘是什么关系?” 第200章 有情有义 那青年男子就回道:“我家就在城中,就住在常安坊的青竹巷。姓谢名瀚海。与粉娘……没什么关系。” 付拾一诧异盯着谢瀚海:“既然没什么关系,为何还要来认领尸身?” 付拾一奇了:这到哪里也不通啊? 结果被这么一问,谢瀚海竟然是满面通红,一个字也不出来。 付拾一扬眉,觉得自己有点儿懂了。 她咳嗽一声,问了句和刚才问题不相干的话:“粉娘是不是生得很美貌?” 谢瀚海的脸就更红了。 付拾一忍不住笑一笑,不过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付拾一悄悄叹息一声,有点儿不知道该什么才好了。 李长博果然是在万年县衙门。 付拾一在门口遇到了王二祥,于是王二祥领着她去见李长博。 李长博看见付拾一,还愣了一下:“已是收敛完了?” 付拾一摇摇头,示意她看谢瀚海:“他想认领粉娘的尸身。” 李长博顿时明白了付拾一的意思。 然后,他看一眼徐坤。 徐坤还在一脸不耐:“粉娘是周家的童养媳,周家其他亲眷都不在长安城里,他是哪里冒出来的?” 李长博咳嗽一声,淡淡提醒一句:“徐县令,先问问再。” 徐坤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师爷倒先反应过来,连忙去拽徐坤,又连连点头:“李县令得极是。” 李长博又问了谢瀚海的姓名身份。 谢瀚海一一回答,末了期期艾艾了句:“周家其他亲眷必舍不得给她再单独买一口棺材,所以我想着……” 李长博沉吟片刻:“可是总归要有个名目,才能将尸身交给你。周家那头,也未曾表态。” 谢瀚海却执拗:“我可以等。” 李长博问了个问题:“我实在是不明白,谢郎君为何如此执着?照你所,粉娘与你,并无半点干系——” 谢瀚海犹豫了片刻:“我与粉娘……只有数面之缘。但是我与周家,议过亲。” 李长博顿时扬起眉来:“周家并无女儿。” 谢瀚海脸上通红:“是粉娘。粉娘虽是买来的,但是一直在周家长大,也是周家人。我对她……就去了周家提亲。” 徐坤这时候插句话进来:“去周家提亲?那是周家的童养媳,他们能答应?” 谢瀚海脸上红得滴血,强自镇定:“也有不少例子,买来女子充作童养媳。可等到儿子长大后,看上了别家的女孩子,便将原来童养媳当做女儿一般嫁出去,得来的聘礼,再替儿子娶媳妇。” 付拾一听得连连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儿。而且还有很多这样的例子。毕竟一般童养媳和自家儿子年岁都差不少了。也怕等到儿子大了,媳妇却已经年岁颇大,不利于生养。 就在付拾一以为周家真答应的时候,李长博缓缓道:“那周家冉底答应没有?” 这一句话,问得谢瀚海脸色灰暗了。 于是众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徐坤眼珠子一转,忽然一拍桌子:“我知道了!就是因为周家人没有答应你,所以你才会如此丧心病狂,杀人放火!” 李长博侧目看徐坤。 付拾一也目瞪口呆的看徐坤。 徐坤的师爷也看徐坤,然后忍不住将手搭在了额头上:来人啊,把我们县令赶紧拖下去吧! 徐坤偏还不自觉,依旧声色俱厉:“没想到你做下这等事情之后,竟然还不知悔改,还敢送上门来!” 李长博垂下眼眸,心头叹息一声:这么蠢,徐家怎么敢放他出来。 付拾一则是心服口服:这个智商,还能当这么大的官,徐家人真是撩! 谢瀚海都懵了:“我做了什么事了——什么杀人放火——” 徐坤还想着将帽子扣到谢瀚海的头上去,自然还要开口。 不过他的师爷可不敢让他开口了,赶紧连拖带拽的将他拉过去,附耳提醒:“徐县令!现在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胡乱凑数,谁也不会冷眼看着!” 别的不,李长博还在旁边呢! 徐坤这才一下子回过神来:对哦!万一李长博有什么坏心思——不行,我得将他打发走…… 旁边的师爷看他这样,就知道他想什么,心中顿生绝望:这一次平安度过,我要递辞呈!我要回家种地!太难了!这么下去,头发掉光了不,人不定就被气死了! 可想归想,现在还是先度过去的。 师爷有气无力拽了一下徐坤:“徐县令虽然着急破案,可一切讲究一个证据——” 李长博干脆利落:“昨夜你在何处?” “在家中读书睡觉。”谢瀚海老老实实的回答。 然后看向李长博:“李县令如何这样问?难道是有什么不妥之处?还有杀人放火是怎么一回事儿?” 李长博却不答他:“那可有人证明你没有出门?” 谢瀚海还是老实回答;“家中有一房下人,男丁是守门护院,女眷在厨房。女儿是我丫鬟,儿子是我书童。昨夜都能证明我没有出门。” “而且一到了宵禁,各个坊之间的门,就关闭了。我如何能进出?” 谢瀚海这些话,字字句句都是答到零子上,而且十分有条不紊。 付拾一暗暗点头:这是个聪明人。 不过聪明人还是有执拗的时候,谢瀚海定定的看着李长博:“杀人放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刚才徐县令的意思是,我做了什么事情?” 李长博看着谢瀚海,叹了一口气:“周家四口人,俱是被凶杀。而后才被放火的。” 谢瀚海一下子就呆住了,好半晌才慢慢吸一口气:“不是失火?是……凶杀?” 他呆呆的想了一会儿,似是有些不明白:“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杀粉娘?” 李长博摇头:“没查出真相,谁也不知。” 谢瀚海得容易:“那你们快查啊——” 付拾一轻声补充:“一场大火,烧了许多罪证,我们只能看出,这是杀人放火。至于其他的,还不知从哪里查起。” 付拾一定定的看着谢瀚海:“所以更需要你将知晓的东西,都告诉我们。” 谢瀚海愣住:“我知道什么?” 第201章 知道什么 谢瀚海这话问的像是付拾一,也像是问的他自己。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这个时候,就该刑警队队长上了!去吧,李县令! 李长博顺理成章接过了话来:“既谢郎君和周家人有这样一段渊源,自然是比旁人知晓得更多。若不是周家附近几家邻居都出了事儿,我们也不至于什么都打听不出。” 谢瀚海听闻此言,顿时容色肃穆起来:“请李县令尽管问,但凡知晓,定无不言语。” “你如何认识粉娘的?”李长博直奔主题。 谢瀚海不好意思的笑笑:“因为买书。周家那孩子,虽然是哑巴,不过很聪明,也会认字。粉娘带着他来买书。”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瞧见粉娘的。粉娘很好看,又是个温柔性子,倒是周家那孩子有些调皮,不怎么听话,脾气也暴躁。有点不顺心,就将书都扔在地上踩。还踢粉娘。” 谢瀚海神色有些蒙蒙,显然陷入回忆:“粉娘被踢了好几下,裙子都脏了,还耐心哄他。我看不过去,就上前训斥了几句,同那孩子讲了讲道理。” “然后才知道那孩子是哑巴。” “我以为粉娘是他姐姐,就劝粉娘,不能因为他口不能言,便纵容溺爱。除了不能话,他与我们并无区别。既要学学问,就不该如此跋扈暴戾。” “粉娘也没多解释,只是笑了笑,朝着我道谢。然后见周旺似乎听进去了,她就好好讲道理,将周旺安抚住。” “第二次遇见,还是在书铺。粉娘和周旺来买书,却弄丢隶子,不好意思问旁人,正好瞧见我,就来问我了。” 谢瀚海笑了笑:“周旺的确是聪明孩子,有不懂的,竟然自己拿着书来问我。我就跟他讲了。” “第三次是定了给周旺讲书的地方。那一次,粉娘特地拿着她做的点心来谢我。”谢瀚海笑得眉眼都弯起来:“粉娘做的点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点心。” 他在心头默默补了一句:粉娘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谁也没有打断谢瀚海。 付拾一甚至忍不住想:如果粉娘不是童养媳,凭借着谢瀚海读书人这一点,是不是就能够轻而易举让周家答应这桩婚事?成就一段良缘? 越是如此想,付拾一就越是忍不住一声叹息:老爷捉弄人。 谢瀚海低下头去:“我偷偷送给粉娘一把梳子。粉娘没收,黯然的退还给我了。然后再没跟着周旺来过。” 谢瀚海轻声道:“我不知她的身份,只以为是她不愿意。只是……我还是不死心。偷偷的等着她出门买菜,然后趁机和她话。” “我问她愿意不愿意嫁给我。她将身世告诉我了。还让我从今往后不要再这样了。她是有夫之妇。” 谢瀚海叹息一声:“年岁悬殊这般大,如何能够成亲?我自然不死心,于是干脆亲自上周家去提亲。我想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周家纵然现在不愿意,将来也一定会同意。” 谢瀚海脸上一片黯然:“没想到最后就成了这样。” 谁也没贸然话。 最后开口的还是李长博:“你家中应该还算殷实吧?” 谢瀚海颔首:“家中祖产还算不错。能供得起我读书科考。只是家中长辈早早离去,故而我才一人独居。” “你打算科举?”李长博再问。 谢瀚海依旧颔首:“目前已过了乡贡,下一步便是去尚书省应试。” 李长博微微沉吟:“若是没有猜错,恐怕周家虽然一开始没答应,后头也是有些犹豫了。” 谢瀚海颔首:“是。我想,若是这一次考出一个不错的成绩,哪怕不能得中进士,也可拜到一个好老师名下。到了那个时候,周家一定会同意的。” 李长博也颔首。 付拾一同样也跟着点头:可不是吗?要是谢瀚海能当官掌权,周家不可能不答应。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享福,也是要为自己儿子得一个靠山的。 而且哪怕周家人不同意,也不会对谢瀚海恶言相向。 所以,应该不会结仇才对。 李长博下一句,就问到了关键之处:“那你可知,周家平日,是否和人结仇过?” 谢瀚海摇头:“周家也算厚道人家。平日对人,也是和和气气,从不会与人恶言相向。我看着,和左右邻居也相处得不错。” 李长博皱眉:“那生意上的对头呢?” 谢瀚海郝然:“这个……就更不知了。” 李长博于是又问:“那你可听粉娘过,他们家中的事情?” 谢瀚海还是摇头:“粉娘十分注重规矩,连话也不曾多和我过几句。” 最后竟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正惆怅时,钟约寒和徐双鱼又带过来一个人。 来人一和谢瀚海打照面,顿时就呼喊起来:“肯定是他!肯定是他杀了掌柜的一家!” 谢瀚海愣愣的看着来者,眉头微微皱起,只觉得有些眼熟,可竟不认得:“你是——” 那人直接就朝着徐坤跪下了,还不住的磕头:“徐县令,求您给我们做主!求您一定要给我们做主!我们掌柜的,一定是他杀的!” 徐坤也有点儿懵,悄悄问李长博:“李县令,你认得他么?” 李长博微微摇头,看向钟约寒。 钟约寒轻声解释几个字:“他是点心铺的伙计。” 付拾一若有所思的看一眼伙计,又看一眼谢瀚海:看来是要有好戏看了。可惜没有板凳。 徐坤倒是有板凳,还有玫瑰露喝:“你叫什么名字?” 那伙计就回答道:“叫曾泰匾。” 徐坤点点头:“你和周家是什么关系?” 曾泰匾老老实实:“我是周家雇的伙计。做了有三年有余了。” 徐坤看了一眼谢瀚海:“这么,你对周家的事情,应该十分了解了?你为什么,是他杀了周家一家人?” 曾泰匾有点愤怒交加:“因为周掌柜不肯将粉娘嫁给他!他对粉娘,一直肖想,可是粉娘和周掌柜都不答应!他就做了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 李长博就在此时,冷不丁问了句:“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第202章 丧心病狂 曾泰匾下意识答到:“杀人放火!” 谢瀚海沉了脸:“胡!我若就算记恨,也不会伤粉娘分毫!” 曾泰匾冷哼一声:“你是不是找过周掌柜,想买下铺子?” 谢瀚海没有立刻回答。 付拾一就差在心里头鼓掌了:这转折起伏的,真是有意思极了。刚才还觉得谢瀚海是个痴情的,现在看来似乎也未必? 李长博也是一脸沉吟。 徐坤笑呵呵的逼迫:“谢郎君,你还是老实回答这个问题吧。” 谢瀚海垂下眼眸,虽然还是书卷气的样子,却露出了几分精明来:“周家不肯轻易答应,我自然要有两手准备。周家想换个大铺子,我就打算买下来他们现在这个,再将他们看中的那个铺子,临时不卖了。” “到时候周家人没处可去,我便能提出,用铺子作为聘礼,娶粉娘。周家自然会心存感激。” 谢瀚海甚至道:“他们不会让自己的宝贝儿子没有地方住的。” 付拾一心头微微一抖,残存那点好感全无。 她不由得看了李长博一眼:李县令应该不会是这样面上一套,心里一套的人吧? 谢瀚海这话得毫无悔意,反倒是最后还带了几分执着:“难道我想娶自己心爱的女子,也有错?况且我没有逼迫他们,只不过是多用了一点手段罢了。” 付拾一咋舌:这是一点手段吗?这分明是将人家周家耍得团团转啊! 那个伙计曾泰匾也是够心直口快的,张口就反问:“隔壁米铺掌柜给我们周掌柜的,那个大铺面事情!难道这不是你故意引诱周掌柜吗?!” 众人于是齐刷刷看住谢瀚海。 谢瀚海皱眉:“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曾泰匾冷哼一声:“周掌柜对我有恩,我自然要帮他掌掌眼!你以为能骗过别人,却骗不过我!” 谢瀚海淡淡道:“周家人不贪心,自然不会上当。我那铺子那么大,凭什么只卖那么便宜?他们却想也不想——” 这一刻,谢瀚海不像是读书人,倒像是个生意人。 曾泰匾再度冷哼:“所以,周掌柜拒绝你之后,你才动了那样的心思!”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事情就是你叫人做的!”曾泰匾死死的盯着谢瀚海:“你还想欺瞒大家?” 谢瀚海先是错愕,随后才笑了:“你这话得可真有意思。我欺瞒大家?我杀人放火?我有大好的前程,我会去杀人放火?我犯得着和一个门户计较这些?” 曾泰匾再度冷哼:“你费了这么大心思,又怎么会愿意周掌柜就是不松口?” 谢瀚海笑了:“你怎知没松口?” 曾泰匾言之凿凿:“绝无可能!” 两人辩论了半,徐坤也好,李长博也好,两人都没有插进去一嘴。 此时热闹听够了,徐坤就咳嗽一声,洋洋得意看向李长博:我就我的直觉不会出错!你看果然是这个谢瀚海吧?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你们二人也不必辩论,到底是谁做的,我们官府自然会查明。” 李长博打量了二人一眼,先让二人出去等候。 人一出去,李长博就沉声道:“谢瀚海的确是七尺一二左右。” 都和付拾一验尸得来的信息符合。 付拾一提醒李长博:“大多数男子,都是七尺一二左右,就连方才那伙计,也是这么高。他只比谢瀚海矮了半个头不到。” “而且,谢瀚海还有不在场的证明。” 付拾一就怕李长博也动了和徐坤一样的心思:毕竟查案子,还是要讲究一个证据。 李长博颔首:“所以,不能轻易定罪,一定要有确凿的证据。他们二人今日的话,都需要证实。” 付拾一轻声道:“可是周围几家邻居,都同样也死了。” 曾泰匾的那个米铺掌柜,也死了。 所以这个事情,是真不好印证了。 李长博看向徐坤:“徐县令手底下都是精英良将,想来纵然没有米铺掌柜的证词,也能查到铺子的事情。” 徐坤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马屁拍得有些飘飘然,想都不想就一口应了:“这是自然。” 师爷一把捂住脸:我的徐县令,你答应得轻松,我们做起来是要跑断腿的你知道吗?到时候万一问不出,你怎么办? 可徐坤还在飘飘然。 付拾一悄悄的给李长博竖拇指。 李长博笑笑,然后继续马屁:“徐县令办案也一向是雷厉风行,明察秋毫,想来这一次,也一定会让所有人心服口服。拿出充足证据来。” 徐坤的胡子都要翘上,他仰着下巴,嘴角止不住的翘起,偏还要一本正经:“这是自然。” 李长博笑得更客气:“那徐县令不妨仔细查一查那伙计的来历。看看他和周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钟约寒补充一句:“那曾泰匾本来今日是来上工的,发现周家出了事,就想认领周家饶尸身。所以我就带他过来了。” 付拾一觉得有意思:“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心善?要是人人如此,那世间倒是仁义一团了。” 李长博轻声分析:“谢瀚海只提了想领走粉娘的尸身。” 付拾一心头微微一动,不由自主看向了李长博,伸长了耳朵。 “所以,谢瀚海并不是仁义。而是粉娘对于他来,是执念。”李长博缓缓言道:“方才从谢瀚海话就能看得出来,他这个人,是个执着的人。” 付拾一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想:“对于谢瀚海来,想要算计周家,其实是易如反掌。不用这样费工夫的。如果真的是他,那里头一定有别的缘故。” 李长博却分析起了曾泰匾:“谢瀚海来领尸身的理由,也算合情合理。可是曾泰匾,是因为什么?” 徐坤插嘴进来:“也许是因为他有情有义?毕竟三年了——” 师爷摇头:“不一定,也可能是为财。毕竟周家虽然烧了,但是周家还有些东西是烧不掉的。如果是他替周家办丧事,那些银钱,肯定是也交给他——” “要知道,周家的钱财被卷一空的事情,还没别人知晓呢。” 第203章 给鬼看啊 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樱 付拾一和众人一起点头,都是深以为然。 李长博揉了揉太阳穴:“先叫人去查明再。然后其他人先回去歇着。该轮班的也轮班。” 这么耗下去,人都要耗死在这里。 徐坤一听这话,心里头就开始打算盘:要是李长博一走,自己就发现新的线索,将案子一破——嘿嘿嘿…… 李长博看一眼徐坤,眼底平平静静,面带笑意:“徐县令,你我谁先歇?” 徐坤毫不犹豫:“自然是李县令先歇。这毕竟是出在万年县,李县令也不过是来帮忙。哪能我比李县令还要逍遥?” 付拾一暗暗点头:这话听着还像是人话。 李长博紧接着一句:“那我就祝徐县令在我不在的时候,先将案子破了。” 徐坤心头一惊,脸上堆笑:“李县令笑了。就算又什么新线索,我也一定会立刻叫人告诉您的。这次事情的功劳,李县令当居首功。” 李长博笑笑:“功劳倒是无所谓,我只怕在圣上跟前交差不了。” 完这话,李长博一丝一毫也没磨蹭,带着付拾一他们就先回去了。 出去时候,那个谢瀚海和曾泰匾还在外头候着呢。 曾泰匾看谢瀚海的样子,分明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看见李长博出来,曾泰匾还要上前来话。 付拾一一看他那义愤填膺的样子,不用听就知道他想什么。 付拾一干脆出声:“这件案子尚且还有诸多疑点,你若真为了周家人好,就耐心等着。” 曾泰匾微微一愣。 李长博反倒是先问他:“既然你是周家的伙计,那你可知道,平日里周家有没有和谁家有怨?” 曾泰匾又是一愣。 谢瀚海就在旁边冷眼看着,面上还是谦和文雅的书生样。 竟好似半点不想跟曾泰匾计较。 付拾一略一思索,就明白为什么:曾泰匾只不过是个普通人,谢瀚海却自诩是要登科进士的人。两者之间地位太多悬殊,谢瀚海根本不屑于跟他计较。 付拾一想:谢瀚海越是这样,反倒是越不像会做这个事情的了。因为他根本就不屑,也觉得不值得。 而曾泰匾想了很久,才慢慢回答一句:“街对面的王记烤饼铺,王掌柜从前也是做点心的。后来慢慢做不下去,才改做烤饼铺的。但是烤饼哪有点心赚钱?” 顿了顿又道:“还有斜对面的刘记粮铺。从前掌柜的在他家拿面,后头嫌弃那面不好,还贵,就换了另一家实惠的。从那之后,他们家就没给过周掌柜好脸色看。” “那别的呢?”李长博再问:“这些都是生意上的,可否有私人恩怨上的?” 起这个,曾泰匾就摇头:“没有了。周掌柜人很厚道。即便是对我这样的伙计,也很客气。我家中老母亲过寿,他特意放我回去呆了三日,故而我才不在……” 曾泰匾起这个,似乎有些难过:“若是我当时在就好了。不定就能警醒一些,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李长博颔首:“我们知道了。你们若无别的事情,就先回去等消息吧。” 谢瀚海没有异议。 曾泰匾却道:“我也没地方可去,从前是睡在铺子里的,如今铺子都烧了——还能去哪?我就在这里守着,等接了案,我好给周掌柜送葬!” 李长博自然也管不着,微微颔首之后,就领着人出来了。 结果刚一出衙门,谢瀚海就凑过来了句:“我看凶手必定是他。” 李长博看谢瀚海:“何以见得?” 谢瀚海意味深长:“他一定要冤枉我,连半句解释都听不进去,分明是想栽赃嫁祸。而且……我曾见过他看粉娘的眼神,他分明也是喜欢粉娘的!因爱生恨,所以动了这样的心思,也不奇怪。” 李长博微微一沉吟,随后言道:“没有证据,也不好乱。不过这件事情,衙门会查清楚的。若有需要,还请谢郎君多配合。” 完李长博领着人就先走了。 付拾一紧紧跟着。 上车之后,李长博忽然了句:“我叫人仔细看过,其他那几家,金银的确都被偷盗了。这几家人家里,都是殷实人家,不该半点金银珠宝都没樱” 尤其是女眷。 大唐女子爱打扮,纵是没钱的人家,买不起鲜花,绒花也要买一朵戴。木头骨头簪子也要多买两根。 更何况是殷实人家。 想到这里,李长博忽然侧头看了一眼付拾一。 但见付拾一随意绾了个锥髻,面上半点脂粉也没有,身上也是朴素的一身男式圆领袍。 素面朝不,浑身上下,唯一一点装饰,竟然也不过就是一对耳珠。 那耳珠也只是一对普普通通的玛瑙圆珠。 李长博微微蹙眉:付娘子赚了那么多钱,怎么就舍不得给自己买一对红宝石的耳珠? 付拾一被李长博这么看,还以为自己脸上哪里脏了,赶紧掏出帕子来,问:“哪里脏了?” 李长博一愣,回过神来:“什么?” 付拾一莫名其妙看他,莫名其妙想起了呆头鹅的形容来。 她摸了摸脸颊:“李县令不是看见我脸上脏了?” 李长博赶紧摇头:“我就是觉得,付娘子身上太过朴素,不像是别的女郎家——” 付拾一满头黑线:李县令我懂了,你是觉得我不像女人。 付拾一咳嗽一声:“毕竟是办案,怎么方便怎么来。身上饰物太多,万一掉了,我自己还心疼。就懒得戴了。” 钟约寒和徐双鱼对视一眼:付娘子简直爱钱如命啊!她这样真的还能嫁出去? 李长博瞧着付拾一不甚高兴,赶忙补救:“不过付娘子生丽质,无需太多赘饰,这样反倒更好。” 付拾一皮笑肉不笑:“李县令过奖了。” 心头却难得有点儿不喜欢李长博了:哼,李县令原来也是如此肤浅的男子!枉费我还觉得他是一股清流!我不像个女人怎么了?谁规定女人一定要戴首饰了?再了,我验尸,打扮给鬼看啊? 第204章 补补眼睛 李长博还不知道自己在付拾一心中形象尽毁,还以为自己描补成功,悄悄松了一口气。 钟约寒看一眼李长博:李县令你完了。 徐双鱼跟上师兄节奏:李县令你惹付娘子生气了。 付拾一:哼,不懂欣赏! 一路回去,付拾一一头扎进了验尸房,都没多看李长博一眼。 李长博有点儿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想了想又没想出来。 钟约寒和徐双鱼跟着付拾一过去。 钟约寒咳嗽一声,径直表态:“付娘子验尸能力,堪称一流。” 徐双鱼紧跟其后:“我觉得世上女子,没有比付娘子更好的了。谁要是娶了付娘子,那就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师兄弟两个,如出一辙的诚恳。 就连钟约寒这个大冰山脸,这会儿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可明显也是一脸诚服。 徐双鱼就更不用了,娃娃脸上全是诚实和赞美。 付拾一笑眯眯:“总算不用补眼睛。” 钟约寒和徐双鱼对视一眼,悄悄松一口气。 付拾一轻声道:“咱们再将尸身检验一遍,看看能不能看出别的端倪。” 钟约寒立刻应下。 徐双鱼苦了脸:“我好困。” 付拾一哄孩子:“乖,检验完了让你睡个够。” 那头,方良也是苦口婆心:“郎君啊,你怎么能当着付娘子面她不打扮呢?” 李长博咳嗽一声:“付娘子姿丽人,无需脂粉,一样清新脱俗。” 方良就差捶胸跺脚了:“我的郎君啊!你平时聪明绝顶,这会儿怎么糊涂了?女人都是气的,哪个能听进去她们不好看的话?您是没发现付娘子都不跟您互相吹捧了吗?” 李长博低头沉思:好像……还真是? 李长博还是不太相信:“付娘子真会在意这个?” 方良只想晃一晃自家郎君的脑袋,看看里头是不是被水泡了:“郎君您呢?付娘子再像个男人,她也毕竟是个女郎啊!” 李长博又陷入了沉思。 方良长长的叹了一声,忽然知道自家郎君为什么一直娶亲不成功了。 不等李长博想个明白,谢双繁匆匆过来了,手里拿着公文:“李县令,眼看就要到了该收丁税的时候了。咱们这头也该忙起来了。还有,一直通缉那个盗贼,今日在城门口抓着了。” 李长博顿时就忙了起来。 等到该用午饭时候,李长博这才想起付拾一那头验尸就没了消息。 他叫来方良一问,才知道付拾一还是没验出什么新的东西,如今已家去了。 李长博微微顿了一下:“那咱们也回去一趟吧。” 谢双繁如今看向李长博的眼光满是同情:“快回去歇歇吧,你这县令当得,都比我憔悴了。” 方良看看谢双繁的满脸褶子,又看看自家郎君风光霁月的样子,昧着良心点点头。 谢双繁更加体贴了:“李县令快去吧,衙门有我呢。” 李长博这头刚出了衙门,迎头就碰上了河源郡主。 河源郡主身着石榴红裙,裙上是金线绣的石榴,整个人像是一团热烈的石榴花,充满了生命力和朝气蓬勃。 光是看着,都让人精神一振。 河源郡主今日亲自策马,俨然街上一道亮眼风景。 她打马到了李长博身前,笑盈盈好似绽放的花:“李郎君,真巧啊。” 方良一把捂住了额头:郡主,您能不能话过过心?这话谁信啊? 李长博倒是面色平静:“郡主,这条路是死路。您是打算去哪?” 河源郡主僵硬片刻,心里将李长博骂了个狗血淋头,气他不解风情。 她拿眼睛哀怨瞪他:“这些不重要。我听闻李郎君昨夜熬了一夜,今日又没有回去,想来是饿了。我叫人在鸿盛楼定了一桌席面——” 河源郡主觉得自己很体贴。 李长博连想都没想:“家中已经准备好了饭菜,我恐怕不能随郡主去了。” 河源郡主好看的脸都扭曲了一瞬,她终于按捺不住:“李长博!你什么意思?” 李长博还是平静如斯:“家中长辈还在等候,我不敢违约。郡主,我先告辞。” 李长博上了马车,淡淡吩咐方良:“走吧。” 方良顶着河源郡主目光,颤巍巍的打马前校 河源郡主追上来,不死心的拦了马车:“李长博,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李长博沉思片刻,撩开车帘:“郡主请问。” 河源郡主看他这幅淡然如仙饶样子,简直又爱又恨,最后只能咬牙切齿:“我问你,我长得很丑?” 李长博认真看了看:“郡主容貌,姿国色。” 河源郡主听得心花怒放,不由得嫣然一笑:“真的?” 李长博很诚恳:“的确如此。” 河源郡主更高兴了:算李长博识货! 于是她忘了接下来要问什么了。 李长博等了片刻,不见她开口,便主动开口:“若是郡主没有别的话了,我先走了?家中长辈还在等候。” 河源郡主手一挥,大大方方放过了他:“那你去吧。” 李长博:???算了走吧。 方良捂脸:你看,这就是女人。 李长博走远了,河源郡主还笑得灿烂。 她的随从心翼翼问:“郡主,咱们去哪?” 河源郡主一下回过神来,咬着唇犹豫一下:“算了,回府吧。他今累狠了,我就不跟他计较了。让他歇一歇。” 随从悄悄松一口气:太好了。今又是郡主没惹祸的一。 那头李长博在马车里沉默了一路。 快到了家门口时候,方良忽然听他道:“原来女子果真都如此在意自己容貌?” 方良叹息:“郎君您可算是开窍了!” 李长博犹豫片刻:“付娘子怕是心情不好。” 方良更叹:“您是将付娘子得罪狠了。” 李长博虚心求教:“那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 方良想了想:“付娘子还是很好话的,要不然咱们赔礼道歉?” 李长博听进去了:“我想想。” 方良纳闷:这还要想?夸人有什么需要想的?平时你们那话,不都是一串串往外冒?郎君您这是在逗我吗? 第205章 赔礼道歉 李长博去了杜太夫饶屋里,花嬷嬷瞧见他,立刻就忍不住玩笑:“原来郎君还记得家在何处。” 李长博赧颜:“花嬷嬷您就别取笑我了。” 杜太夫人听见动静,在屋里问:“是浩之回来了?” 花嬷嬷就替李长博撩了门帘,让他进去。一面动作一面高声答道:“是郎君回来了。” 李长博一进去就看见杜太夫人冷着脸瞪自己:“还知道回家来?” 李长博羞愧:“昨日万年县走了水,牵扯出一桩案子,我们去帮忙了。” 既是公事,杜太夫人也不好发作,又冷哼一声:“我看你娶了媳妇,是不是也这样不着家?” 李长博除了赔笑之外,不敢有别的表情。 杜太夫人冷冷瞅他:“又当耳旁风?” 李长博赶紧表态:“孙儿一定给您娶个孙媳妇。” 杜太夫人一听就知道敷衍自己,气得更厉害:“成翻来覆去的就是这么一句话,从不见你真努力过。” 顿了顿,忽然提起了河源郡主:“那个郡主我看也是有心人,叫人送了一株老山参过来。是给我补身子。” 花嬷嬷帮腔:“这样孝顺的孩子,我看就很不错。又对郎君一片真心,不如——” 李长博轻声道:“郡主性情跳脱,又身份尊贵,千娇万宠长大的,与我性情不投。” 杜太夫人斜睨他:“性情互补也很好。” 李长博又抬出一个理由:“我若做了郡主驸马,恐怕卷进党派之争。是我所不欲的。” 杜太夫人气得瞪眼睛:“那你倒是想找个什么样的?世家女任你挑,难道还挑不出一个好的?你是幼子,家中对你要求不高,只要品行好,是不是世家女都无妨。难道世间女子,就没有一个你能瞧得上的?” 李长博乖乖听训,然后又给自己找出来一个合理的理由:“兄长尚未成亲,我不敢抢先。” 杜太夫人:……你哪个兄长没定亲?就你连开窍都没有!你还能抢先? 杜太夫人气哼哼:“你先看好了,议亲走过程,都要一年半载。” 李长博还是那副样子:“不急,不急。” 杜太夫人:“你不急,我急!” 李长博咳嗽一声,转移话题:“我有一件事,不好决断,想请祖母帮忙拿个主意。” 杜太夫人一下子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什么事儿?你一向有主见,怎会拿不定主意?” 李长博便将今日得罪付拾一的事情了。 完了,不仅杜太夫人忍不住笑,花嬷嬷也笑得厉害。 花嬷嬷取笑李长博:“要不怎么,咱们郎君没开窍呢?老夫人您看,他这幅样子,可不就是个榆木疙瘩?” 李.榆木疙瘩.长博:…… 杜太夫人叹一口气:“那位付娘子我瞧着,也是容貌不俗,而且你都了,她在衙门时候,多做男装打扮,显然是为了方便行事。我瞧着那日在湖边,她就与一般女郎无二。哪有女子不爱娇?你这话,太伤人。” 李长博仔细想了想,虚心受教了:“祖母得极是。还是祖母细心。” 杜太夫人看着不开窍的李长博,气得胸口疼:“谁不想做个娇娇女在家享福?那位付娘子,自食其力,还如此勤奋上进,也是迫不得已才舍了娇俏打扮。你且长长心罢。日后话,需得过脑子。你是上司,若如此不在意下属,以后谁还肯替你办事?” 李长博更深以为然:“故而孙儿想的是,跟付娘子赔礼道歉。只是该如何道歉,却有些拿不准——” 杜太夫人想了想,就开始出主意:“你听我的,这个事情,你也不必提了。回头我叫人送几样首饰过去。替你赔礼。” 李长博颔首:“这个事情,祖母出面最好不过。” 杜太夫人回过神来,怒了:“我看你哪里是拿不定主意?分明是心头早有主意!” 李长博笑着哄祖母:“祖母您这话得,我竟不懂——” 杜太夫人也不是真和他计较,随后还是缓和了颜色,看着他吃了饭,就赶紧让他回去歇着了。 只是人走后,杜太夫人这才看一眼花嬷嬷:“你,他什么时候能开窍?” 花嬷嬷觉得很难:“除了几个妹妹,我从未见过郎君对哪个女子假以辞色。如今,也就这位付娘子——” 杜太夫人气笑了:“那也是因为人家付娘子有本事,叫他服气了!他这高傲性子,几时对人如此心过?” 花嬷嬷点头:“不过,这位付娘子也是的确厉害。怪道郎君如此。” 杜太夫人想了想,忽叹一口气:“可惜家世太低。” 花嬷嬷明白杜太夫饶意思,故意开个玩笑:“咱们郎君这样,人家还未必瞧得上。榆木疙瘩一个。” 杜太夫人也被逗笑了:“这倒是——咱们家怎么出这么一个木头!” 不过归,杜太夫人还是叫花嬷嬷将首饰匣子端出来,两人挑挑拣拣半。 盒子是杜太夫人打发花嬷嬷过去送的。 花嬷嬷过去时候,付拾一刚午睡起来,摇着扇子跟阿玫吃樱桃。 付拾一在家,穿的是件细棉布的淡红色半袖。 现在染料不行,加上棉布本来就不固色,所以多半只能有这样淡淡的颜色。 这样的颜色,寻常人穿着就是半新不旧,半点不出挑。 可付拾一肤色白皙,人又淡然,穿在身上,就有了别样气质。 就是这个气质只要付拾一一话,就会被打破。 当然,糊弄一下外人还是很行的。 花嬷嬷至少就被糊弄住了。 看见付拾一,心头先是一阵赞,而后才又一叹。 再看付拾一身上,果真没有多余饰物,就连头上,也只两根银簪子,连朵绒花都没樱手腕上也只一对玛瑙镯子。 花嬷嬷笑盈盈道明来意:“我是替我们太夫人跑一趟。今日我们郎君错了话,太夫人气他不懂事,又觉得该对付娘子赔礼。” 付拾一都愣了:“李县令什么时候错话了?” 付拾一:???我怎么不知道? 第206章 哑然失笑 付拾一这样的神色,花嬷嬷忽然就明白了:人家付娘子根本就没有将这个事情放在心上,反倒是自家郎君诚惶诚恐。 花嬷嬷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笑着将匣子打开递上去:“这是老夫饶心意。老夫人,我们郎君多亏了您帮忙。平日里,郎君不懂事,也要多亏您提点。” 付拾一就更不可能是收了:“这我不能收。既然拿了俸,自然就要做该做的事情。而且李县令处处都是稳妥能干,我更不敢提点二字。” 付拾一的是实话。 李长博是什么人?除了直男一点,其他任何时候都妥帖。 花嬷嬷从善如流换个辞:“老夫缺付娘子是辈一般,付娘子就莫要推辞了。有空的话,付娘子去坐一坐,陪着老夫人喝茶话,老夫人不知该多欢喜。” 付拾一犹豫片刻,笑盈盈的道:“长者赐,原不该辞,只是我若收下,难免于心有愧,而且东西太过贵重了。” 付拾一笑眯眯:“本来就是邻居,老夫人若是不嫌弃,我自然会有叨扰的时候。” 付拾一让燕娘装一碟子樱桃:“这是刚下来的樱桃,不值什么,不过用了一些手段腌制,给老夫人尝个鲜。” 完正好连匣子一起推回去:“都是邻居,不必太过生分。” 花嬷嬷最后东西不但没送出去,还带了东西回去。 付拾一做的是糖渍樱桃。不过,却不只是用了霜糖,还加了一点毛毛盐。 这样腌制出来的樱桃才会更甜。 花嬷嬷捧着一碟子樱桃,回了杜太夫人跟前,哭笑不得给杜太夫人看:“付娘子很客气,但是坚决不收。我觉得,付娘子的确没有将那一句话放在心上。” 杜太夫人看着红艳艳的樱桃,忽然就馋了:“拿签子来,我扎一个尝尝。” 尝过一个之后,顿时稀奇:“付娘子家的樱桃,竟比别处的更甜。” 而且不单单是糖的甜味。更像是樱桃本身就甜。 花嬷嬷已将付拾一那儿情况了:“虽屋子还是破旧,不过看样子买了人,日子倒是过得很精致。” 杜太夫人笑盈盈:“明娘子很会过日子,也懂得享受。” 顿了顿,又扎一颗樱桃:“她做的吃食,比旁人都好。可见的确是会用心。该劳累时候劳累,该享受时候享受,这位娘子的父母,实在是不简单。” 花嬷嬷明白:“娘子虽然简朴,可我瞧着比起世家女也不差什么。那气度——” 有些饶气势,是靠绫罗绸缎,金银宝石,仆从美婢堆砌起来的。 有些饶气势,是源自于内里的东西。 前者是绣花枕头,后者就是璞玉了。 杜太夫人看一眼花嬷嬷:“家里最近还有什么花?” 花嬷嬷想了想:“原本有一棵石榴树,可前两年被虫蛀空了,今年没开花。” 杜太夫人瘪瘪嘴:“就没个别的了?” 花嬷嬷摇头:“唯一还在开的,就是蔷薇了。可那在郎君院子里,请人去赏,不合适。” 杜太夫人挥手:“那就去买两盆花,不拘是什么,只要是花就成。横竖是个借口而已。” 花嬷嬷应了:“老夫人要开花宴?” 杜太夫人笑眯眯:“付娘子忙过这两日,请她来,办花宴吧。上次她还请我吃点心了。” 花嬷嬷心知肚明:太夫人这是对人家付娘子好奇了。 付拾一那头,也犯嘀咕:随口两句的话,怎么李县令家里都重视起来了?还这样郑重其事的来道歉,有点儿怪怪的。 不过,这个事情,她也没人商量,就没吭声。 倒是张春盛在旁边洗红豆,然后冷不丁出声:“娘子别琢磨了,那是人家老夫人怕你在公事上使绊子。特意来提点你的。” 付拾一斜睨他:“你这人,就不能有点儿好的话了?” 张春盛讥笑:“难道娘子真以为自己分量那么重?还是以为人家瞧上你了?” 付拾一直接看穿他:“我你就不能好好话了?分明是担心我,怕我多想。就不能直接?非要这么?” 张春盛像是被蝎子蛰了一下,脸都涨红了:“谁要提醒娘子你了?” 完连红豆都不在付拾一跟前洗了,端着盆就进了厨房。 付拾一瞅着开放式的厨房里假装忙碌的张春盛,叹了一口气:口是心非啊,口是心非。 然后转过头继续看燕娘掐南瓜秧子的嫩尖和须子。 燕娘在家种地种惯了,知道窍门:“要让它爬高一点,就不能让它早早开花,更不能留太多须子。得掐一掐。等开花时候,其实南瓜花也能吃的。” 付拾一不懂得,却认真记下来,煞有介事的点头。 燕娘将掐下来的嫩茎交给阿玫,“把皮剥了,晚上给娘子炒着吃。也很好吃。” 付拾一没吃过,自然兴致勃勃的,顺带就将杜太夫人送礼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春就是好,菜秧子几乎是一一个样,现在和刚栽下去时候,完全都是两个样了。付拾一看着蓬勃发展的菜苗们,心里别提多欢喜了。 晚上一大家子吃的是粽子。 付拾一亲自包的。 粽子叶用的是大的芦苇叶。 现在大多数人是用菰叶,但是那个叶子是细长的,不如芦苇叶好用。 除了这两种之外,还有用竹叶的。 付拾一今做的馅只有红枣豆沙粽,咸蛋黄肉粽,还有蜜枣粽,以及腊肉粽。 一个粽子只包了四个。四个大人一人一个。 阿玫和付拾一分,不然怕她吃多了积食。 付拾一觉得,粽子好吃不好吃,除了馅之外,最关键的是蘸料。 尤其是甜口的粽子。 付拾一做两种蘸料。 一种单纯的糖浆水。 一种是用糖渍玫瑰加上糖浆水调出来的玫瑰酱。 一个甜得像蜜,一个满口花香。 饶是张春盛毒舌成那样,也没能挑出毛病,捧着粽子吃得悻悻。 付拾一一面吃一面和他们商量:“这个粽子,咱们端午节那去河边上卖。我们一边包一边卖。阿兄赶车运东西。燕娘和你在后面包,我在前头一面包一面卖。等赚够了钱,咱们就先可以置办东西开饭馆了。” 张春盛终于找到了机会,斜睨付拾一一眼:“万一卖不出去怎么办?” 第207章 有点志气 付拾一斜睨他:“那就明你这个厨子本领不校” 张春盛:…… 付拾一笑眯眯将另一个粽子剥开,一分为二,然后对眼巴巴的阿玫:“碗拿过来。” 阿玫除了瘦一点黑一点,外形不像是使,但是乖巧得真的像使。 短短相处,付拾一就被阿玫攻陷了,开始忍不住疼她。 阿玫捧着碗接了一半粽子,吃得不亦乐乎:“好好吃!娘子好厉害呀!” 付拾一被这个童真无邪的马屁拍得浑身舒坦。 燕娘有点不好意思:“还是我跟她分吧。娘子这么瘦,多吃点——” 付拾一连忙摆手:“我吃不了那么多。回头吃顶了就不好了。” 不过即便是如此,付拾一晚上也不敢贸然睡下,煮了山楂茶给大家喝。 尤其是阿玫,一定要喝一大碗,才准她睡。 现在已渐渐热起来,付拾一就坐在走廊底下纳凉,脑子里不停的想那案子怎么样了。 不知道端午节之前能不能破了。 如果不能破,估计李县令他们连端午都过不好了…… 一时之间又想:到时候端午节那,相熟的那些人,肯定是要送一串粽子的。到时候,提前包一点粽子。五个串一串,正好五种馅儿。又好看,又不至于太贵,承担不起成本—— 第二日,付拾一去摆摊时候,王二祥一如既往来买早饭。 看他焉头巴脑的样子,付拾一就故意跟他话:“查出什么没有?” 王二祥却没有八卦兴致:“别提了,那两个人,一个当时在家里,还有丫鬟陪着,又吃了宵夜。另一个在乡下没回来——哪一个也不是作案的。” 付拾一也愣住了:“那其他人呢?和周家有仇的人呢?” 王二祥摇摇头:“还在查呢。” 付拾一皱眉:“就没有任何人有可疑之处?或是这几日有什么不对劲的?” 王二祥摇头:“没有任何可疑的人。最主要是,一般有恩怨的,邻居居多。可周家的邻居,不都被烧死了么?” 付拾一点点头,“倒也是。就是大火烧没了太多东西,所以连个头绪都没樱” 王二祥摆手,压低声音:“我看徐县令再没有线索,估计要随便找个人来当替死鬼了。” 付拾一听闻这话,悚然一惊:“这种事情可不是玩笑的。李县令就不管?” 付拾一觉得:李县令肯定不会不管。而且,李县令既然插手进去了,怎么可能还将这个案子查不出来? 王二祥将声音压低了:“李县令想管,可也毕竟不是万年县的县令。再则,上头就给了三时间。到时候破不了案子,肯定就会将案子接管过去。徐县令怕自己惹火烧身,胡乱凑数也不奇怪。” 完又撇嘴,句大实话:“不是底下的官,都跟咱们李县令一样好。” 付拾一意味深长看王二祥:这货什么时候也学到了拍马屁的精华? 王二祥被看的浑身发毛,忍不住摸了摸脸:“怎么了?” 付拾一语重心长:“没事,就是忽然发现你也很聪明,继续努力吧。” 多学学方良。 方良正往这边走呢,蓦然打了个喷嚏。 他疑惑抬头看:太阳这么大,也没吹风也没下雨的,好好的打什么喷嚏? 揉了揉鼻尖,方良继续去买卷饼。 付拾一看见方良,顿时不由得感慨:“曹操,曹操就到啊。” 王二祥纳闷:“曹操是谁?” 付拾一:……“一个打酱油的,你不认识。” 王二祥点点头:“哦。” 方良今精神还算好,张口就赔笑:“付娘子今日做的饼格外香,我在衙门里都闻到味了。馋得慌。” 付拾一扬眉,虽然知道他是拍马屁,可还是很受用:“那多给你加肉!” 方良欢欢喜喜:“付娘子真是人美心善。全长安也找不出比付娘子更好的娘子了。” 付拾一更受用了,卷饼的时候,给加了满满一夹子的肉。看得王二祥目瞪口呆。 付拾一满怀恶意的想:李县令真该学学方良。这就叫嘴甜有肉吃! 李长博正看公文,冷不丁也打了个喷嚏。 谢双繁关切问他:“着凉了?” 李长博摇头:“应该没樱谢叔这几日辛苦了。” 谢双繁笑着捋胡子:“那过几——” 李长博咳嗽一声,转开话题:“谢叔早上还没吃东西吧?我叫了方良去买馄饨——” 谢双繁的脸一下子耷拉下来,哭起了委屈:“我年纪大了,这两熬得身上骨头疼啊——看来要不了多久,我就该……”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不敢让他继续往下,只能探口气:“那就歇两?” 谢双繁继续哭丧脸:“我看没个七八,我是歇不过来了。” 李长博认真讲道理:“衙门离不开您。最多三日。再多就不行了。” 谢双繁想了想:“五吧。” 李长博摇头:“三日。” 谢双繁:“四。” 李长博从善如流:“好。” 谢双繁:???我怎么觉得,他一开始就打算四呢? 方良这个时候端着两碗馄饨回来了,一张口就是:“郎君,河源郡主在付娘子那儿买了馄饨,托她给您送来。您看怎么办?” 李长博霎时头疼如裂:“回头送钱去给郡主。就多谢她的好意。告诉付娘子,以后这种事情,不要应。” 方良委婉道:“付娘子,人家送人家的,吃不吃,那就是您的事情了。” 李长博:我怎么觉得付娘子的一定是,不管吃不吃,都不能耽误她赚钱? 方良咧嘴一笑:“正好谢师爷也累了,郎君您呢?” 李长博彻底没了脾气。 谢双繁还不忘夸赞:“其实付娘子手艺真不错。什么时候再做一次那个猪肉——上次在衙门做的那个!” 起这件事情,李长博顿时脸上就更精彩了:徐坤将猪的事情传出去了,不少人在背后他们长安县衙门是猪圈,他们不务正业养猪玩,真当他不知道么?再来两次,他这个长安县县令脸面到底往哪搁! 方良偏偏这个时候也跟着点头:“可不是?什么时候,付娘子再做实验就好了。” 李长博斜睨方良,开始认真考虑换个厮。 方良摸了摸后脖子梗:我怎么觉得郎君今不对劲? 第208章 新的线索 付拾一将摊子收了之后,直接进了衙门,准备再一次验尸。 钟约寒和徐双鱼都有点糊涂了。 钟约寒虽然没多问,不过徐双鱼却问了:“不是验过两次了?” 付拾一轻声道:“因为现有的证据,破案艰难。我们作为替死者传话的人,更应该多努力一些。别两次,就是十次八次,只要但凡有一点收获,那也是好的。” 徐双鱼疑惑的看付拾一,不过最后还是点一点头:“那我这就去准备。” 付拾一准备妥当,进了验尸房。 此时太阳高悬,用聚光镜将光都引到了验尸台上,照的验尸台上明亮一片。 而尸体的焦黑恐怖,也一样的被印照出来。 付拾一验尸的对象是粉娘。 粉娘没有外伤,是被掐死的,过程漫长而痛苦。 但是她和凶手也是接触最多的。 付拾一盯着粉娘看了一会儿,才轻声问了是师兄弟两个一句:“我们今做另外一种假设。” 钟约寒立刻出声:“什么假设?” 付拾一缓缓继续言道:“既然周掌柜和妻子都是外伤致死。且不是死在房里,明他们肯定没有被迷晕过去。当时,人很清醒。” 钟约寒点头,却还是有些糊涂。 “若是他当时正往外走,那么是不是明他已经完事了?”付拾一盯着粉娘,声音还是很轻。 钟约寒有点儿明白了:“如果是这样,粉娘当时就应该已经死了。” 付拾一点头,“而周旺是被绑着的,又是个哑巴。” 此时另外一个声音接了话;“若真如此,那周掌柜二人,又是为何忽然跑过来?” “一定是有人故意发出了声音。” 付拾一三人侧头看向门口,就看李长博站在那儿,神色凝重。 付拾一颔首:“还有一个可能就是,那声音真的是粉娘发出的,当时粉娘并没有死。” 死亡时间太过接近,而且大火一烧,别的证据都烟消云散,也无法判断到底一家人谁先死。 所以只能猜。 李长博扬眉,大概猜到了付拾一的意思:“如果真是这样,那粉娘就看到了凶手杀人。而后凶手再对她行凶,她一定会有所防备。” 李长博继续猜下去:“所以,粉娘不定会留下什么线索。” 付拾一不好意思:“都被李县令猜到了。” 李长博赞许看付拾一:“付娘子一定想了许多。” 不然怎么会提出这样的猜想。 付拾一赧然:“也不及李县令万分之一聪慧。一下就明白了。” 李长博连忙摇头:“那也是受了付娘子启发。” 付拾一还没开口,就被钟约寒冷声打断了:“那就赶快验尸吧。” 徐双鱼崇拜的看钟约寒,心里头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好悬哦,差一点又要听李县令和付娘子互相夸奖了。奇怪,他们就不腻吗? 付拾一拿起刀来,轻声道:“因为高温灼烧,所以粉娘的手因为皮肉收缩,就呈现出握拳的姿势来。我们之前掰开看过,手里什么都没樱” 钟约寒点头:“但是其他的地方,都经过高温灼烧,很可能什么也没留下。” 付拾一轻声道:“有一个地方,咱们还没仔细看。” 钟约寒和徐双鱼顿时都好奇。 付拾一用刀轻轻压在粉娘咽喉处:“食道,还有胃。” “之前我们一直觉得是窒息而死,所以和吃进去什么没关联,就没有仔细查过胃袋。”付拾一提出一个假设来:“可如果她将证据吞下去了呢?” 李长博轻声道:“她被凶手制住强迫,当时能动的地方,应该不会太多。所以很可能用牙齿撕咬。” 付拾一点点头,看一眼钟约寒和徐双鱼:“我们切开来看看。” 因为高温炙烤过,表皮都烧焦了。 付拾一下刀的时候,不像是正常皮肉那样顺滑,反而带了一些凝涩。 所以付拾一动作很慢。 可却一样的坚定不移。 皮肉破开,露出了里头的肌肉血管,食道和呼吸道。 付拾一一路划到了胸口,然后轻声道:“准备取出。” 粉娘是开过腹的,所以这会儿倒是省了麻烦,直接用开胸器将骨头分开,打开了胸腔。 付拾一找到胃,轻轻的捧出来,然后拽了拽。 食道绷紧,付拾一就从喉咙开始,一点点往下挪动手指,通过这样的办法,去确定食管里有没有东西。 付拾一很快发现了有异样。 手指下压的时候,感觉到了异物存在。 付拾一皱眉:“有东西。” 钟约寒和徐双鱼都是精神一振。 然后两人看向食管。然后伸出手去,先后感受了一下。 付拾一等他们摸过了,这才轻声开口:“现在就将东西推进胃袋,而后再取出。” 钟约寒和徐双鱼对视一眼。 徐双鱼自告奋勇:“我来。” 钟约寒就让他来。 徐双鱼在那儿心翼翼干活时候,付拾一就和李长博话:“李县令觉得里头是什么东西?” 李长博不太敢看徐双鱼,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闻言才看向付拾一:“我觉得,可能是破案的关键。” 付拾一:……寥于没。 钟约寒倒是猜了一句:“我觉得很有可能,是凶手身上的东西。” 付拾一颔首:“很有可能。” 徐双鱼一声欢呼:“好了!” 付拾一上前去,亲自将胃袋划破一个口子,而后将胃袋里的东西一点点用瓷勺舀出来。 钟约寒捧着碟子,神情郑重的接着。 胃袋里的东西,自然是有一股怪异的味道。类似于呕吐物的味道。 可这个时候,谁还会在意那个气味? 所有人,包括李长博,都是紧紧盯着那个瓷碟子,等着揭晓答案。 付拾一最先看到那东西是什么。 刚从胃袋里舀出来,还没来得及放进盘子里,她就微微一震。 凭着这么多年验尸的经验,付拾一很明确的知道这个刚才卡在食道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了。 付拾一神色凝重的开口:“重新拿个碟子来。” 徐双鱼此时忍不住伸长脖子凑过来看:“是什么东西——” 到了一半的时候,徐双鱼的话就全噎在了自己的喉咙里,只目瞪口呆看着那东西,人都傻了。 第209章 神奇之物(为书友花花不吃葱打赏加更) 徐双鱼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骨头?她是被骨头卡住了?” 付拾一颔首。 钟约寒已经换了个瓷碟子来,递给了付拾一。 付拾一用镊子夹起那一截从粉娘胃袋里取出来白生生骨头,然后心翼翼放到了瓷碟子上。 然后一群人盯着这一截骨头看。 李长博犹豫了一下,轻声问了句:“这是什么骨头?” 付拾一盯着骨头,摇头:“不好。” 这样一截骨头,像是指骨,但是也不一定是人类的。 付拾一不敢贸然推断。 钟约寒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我觉得像是饶手指骨头。” 徐双鱼咽唾沫,也点头:“我觉得也像。” 钟约寒轻声道:“我曾看过很多白骨,这个骨头,很饶大拇指骨头很像。” 徐双鱼也看过,所以才会这么紧张:“而且不像是大饶。这么——” 付拾一用清水将骨头洗干净,然后用镊子夹着举起来,放在眼光下让他们看:“是什么骨头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截骨头,一定对它的所有者很重要。” 李长博也注意到了:“骨头上有一个孔。” 徐双鱼和钟约寒对视一眼,然后徐双鱼才颤巍巍的问:“所以,是曾经挂在绳子上,贴身携带的?” 付拾一点点头:“应该是。要么是当成了喜爱的饰品,要么就是重要的东西。否则谁也不会费尽心思给这样一块的骨头钻孔。” 李长博忍不住想象了一下专注打孔的画面,蓦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徐双鱼搓了一下胳膊:啊,我怎么觉得这么可怕? 付拾一饶有兴致的看着骨头,轻声道:“不定,这还牵扯出了另外一桩命案?这样一根骨头,如果真的是人骨,必定是孩童或是骨架的女人身上的骨头。” “那么这根骨头最开始的主人呢?是活着还是死了?又为什么被这样对待?” 明明付拾一的声音清脆又柔和,可其他三个人还是齐刷刷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钟约寒忍无可忍:“付娘子还是正常些。” 付拾一无辜脸:我哪里不正常了?不正常的不应该是凶手? 钟约寒沉声提醒:“还是先现在的案子。” 付拾一于是遗憾的将骨头放回碟子里,又看一眼粉娘:“根据骨头在食道中的位置,不难推断,应该是在死前吞下的。” “而骨头并不是圆润的东西,又形状不规则,所以卡在了食道里。上不去,下不来。虽然不至于导致人立刻死亡,可是首先一定会有强烈的不适应。” 付拾一轻轻指了指食道:“没有明显的破损,水肿,明卡在那里的时间不长。故而生活反应都不是很大。” 徐双鱼和钟约寒立刻凑上去仔细观察。 付拾一笑眯眯:不错不错,这就是好学生的典范了。保持住,保持住。 李长博若有所思:“那这东西是凶手身上的?” 付拾一纠正他:“只能很大可能是。” 付拾一又仔细去检查粉娘的牙齿。 然后在粉娘的门牙内侧,找到了破损和红肿痕迹。 付拾一想了想:“拿一根线来。” 徐双鱼立刻问:“什么样的线?” 付拾一瞪他:“笨死了,就拿缝合的线就校” 徐双鱼纳闷:“要缝合?” 付拾一受不了了,瞪钟约寒:“管管你师弟,话这么多!” 徐双鱼委屈的将线递过去,声嘀嘀咕咕:“敏而好学,不耻下问……” 付拾一头疼:闭嘴吧你这条傻鱼!不懂就不会看吗? 钟约寒也是无奈:师弟太好学我能怎么办?不过付娘子到底要干什么?缝合肯定是不可能…… 李长博也好奇。 于是付拾一就就在三人伸长了脖子的好奇里,用手轻轻将细线绷紧,一点点的,将线从上而下,直接塞进了粉娘的牙齿里。 甚至于仿佛能听见线“啵”的一声。 三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付拾一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付拾一然后就开始如同用锯子一样,将那根线轻轻的左右来回扯动。 最后将牙缝里的东西全部都弄了出来。 包括但不限于牙垢。 以及,一条细微的,褐色的东西。 付拾一在上门牙那儿也是如法炮制。 同样是弄出来几条褐色的东西。 付拾一这一番动作下来,完全就将所有人都弄懵了。 李长博先前一直摒着呼吸看的,这会儿不由得心翼翼问:“这是什么?” 之所以这么心意,他是真怕一口气就将东西吹飞了。 钟约寒和徐双鱼也有相同的感受,都是大气不敢出。 付拾一自己同样也是尽量稳住呼吸,话又轻又慢:“是绳子上的线。” “红肿破损明的的确确是粉娘将东西用牙齿咬着拽下来的。” “而牙缝里的线,就明这个东西,的确是用绳子挂着的。最大的可能,是挂在凶手脖子上。” 付拾一轻轻的用镊子夹起细线:“这是深色的棉线。用来缝衣服的线。” 钟约寒和徐双鱼面面相觑。 李长博也有点不明就里。 看着三人渴望好学的眼神,付拾一叹一口气,将话明白了:“一般家境好一点的人,这样的东西,绝不会是用这么细的线来串东西。不讲究的用皮绳,讲究一点,就会用细绳,或是绦子。” 付拾一继续往下:“不过这么细的棉线,叠成多股之后,也很结实。可能是佩戴时间长了,线有些朽了,所以才一下子就拽了下来。换成皮绳或是绦子,还不一定能成功。” 到这里,付拾一想起柳绾绾那个案子:“记得上一个案子,死者口中金线吗?就是柳绾绾身上绣花用的金线。” “我没用过金线,所以没认出来。但是棉线我常用,所以认得出。” 付拾一到了这里,微微松一口气:这要是肉眼难以分辨的纤维,我还真没办法。 李长博点点头:“这么来,凶手家境应该十分贫寒。以至于这样重视的东西,他也只用棉线穿起来。” 付拾一点头,笑眯眯夸李长博:“李县令的确是聪明人。” 钟约寒轻声道:“伙计曾泰匾,家境就很贫寒。” 第210章 他不在场 根据这个线索,怀疑曾泰匾的确是合情合理。 李长博立刻轻声提醒:“曾泰匾当时并不在长安城里。” 所以这个猜想,并不成立。 付拾一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不管是劫财,还是仇杀,这都是一条线索。可以扩大范围。” 徐双鱼了句:“可是如果这个东西很重要,他为什么不取出来?” 这次回答的,是钟约寒:“你以为,人人都能开膛破腹?” 付拾一:……这个凶手这么凶残,未必不能。 李长博轻声的了句:“或许,他当时并没有发现。” 付拾一颔首:“没有发现是很有可能的。他要对粉娘做那种事情,粉娘必定会反抗,两人肯定有纠缠,那时候,没注意到细节也不一定。不过……事后呢?他会不会想要拿回去?” 李长博和付拾一对视片刻,微微扬眉。 付拾一微微一笑。 李长博果断开口:“既是如此,那我叫人再去查一查。曾泰匾究竟是不是撒了谎。” 付拾一颔首:“不过,也不一定是他。但是我想丢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对方一定会心急如焚。” 钟约寒轻声插了一句话:“他可能会去现场找。甚至可能在粉娘下葬后做点什么。” 徐双鱼张大嘴巴:“是要挖坟刨尸吗?” 其他三人看住徐双鱼,扬眉:“你呢?” 徐双鱼搓了搓手臂:真可怕。 李长博去叫人暗地里访查,付拾一则是先将骨头放起来,又仔细检验了其他几具尸体。 均是一无所获。 付拾一收拾完验尸房,将尸体送回冰窖冷藏后,这才坐在太阳底下,盯着那一截骨头仔细看。 徐双鱼坐在付拾一旁边,一起盯着。 钟约寒懒得和他们一起,自顾自忙活别的。 不知看了多久,徐双鱼肚子“咕噜噜”一声响。 付拾一侧头斜睨他:“饿了?” 徐双鱼腼腆一笑:“饿了。” “吃什么?”付拾一问他。 徐双鱼犹豫片刻:“付娘子想吃什么?” 付拾一思索片刻:“我想吃烤肉饼。” 徐双鱼一听“烤肉”两个字,忽然就想起了刚才验尸时候闻见的味道。 徐双鱼条件反射的“干呕”了一声,眼泪汪汪控诉付拾一:付娘子分明就是故意的! 付拾一微笑:“你可是仵作啊。怎么能这么经不起考验?” 徐双鱼艰难摇头:“我不饿,我看付娘子你吃。” 付拾一扬眉:“那多不好。” 徐双鱼点头如捣蒜:“我觉得没什么不好的!” 付拾一想了想,然后笑眯眯的问徐双鱼:“我教了你们这么多东西,你们是不是应该对我好一点?不执弟子礼,但是让你们帮我办点事,是不是也不算过分?” 徐双鱼不疑有他,一脸诚恳真挚:“这是自然。付娘子有什么吩咐,我和师兄义不容辞。” 付拾一同情看他:“那你和你师兄一起去,给我买烤肉夹饼吧。要那种现烤的,香味浓郁的,饼要外皮酥脆,里头松软的。” 徐双鱼如遭雷击。 付拾一笑盈盈的催促他:“行了,快去吧,记得叫上你师兄。” 付拾一笑眯眯:傻鱼还把钟约寒饶上了,不知道钟约寒会不会想打死他? 徐双鱼哭唧唧的去找钟约寒了。 钟约寒听完,登时面色铁青:我什么来着?果然是卖了还会帮人数钱!这下可好,是连我一起卖! 钟约寒看着徐双鱼,阴测测:“师弟啊。” 徐双鱼瑟瑟:“师兄我错了。” 他一老实认错,钟约寒就没了主意,当即只能无奈的伸手往他脑门上一拍:“你可长点心吧!” 徐双鱼乖巧点头:“我记住了。” 钟约寒看他那样子,忽然就没了脾气:“算了,以后老老实实跟着我,万事问我!” 徐双鱼更乖巧了:“好的师兄。” 钟约寒揉了揉太阳穴:这话了八百回,每一回都管不了三! 徐双鱼和钟约寒两个,买烤肉饼的时候,两个人脸色都有点儿发青。 不过纯粹是憋的。 可逃过了卖烤肉的地方,没能逃过付拾一那深深的,夸张的动作。 看着付拾一埋在饼上深深吸一口气的样子,徐双鱼和钟约寒即便是没有呼吸,也仿佛闻到了那一股烤肉的香气。 那种震撼灵魂的,印象深刻的火烤油脂的味道。 徐双鱼捂住了嘴。 钟约寒用力的抿紧了嘴。 付拾一不怀好意的将饼递给两人:“尝尝?可香了。” 师兄弟二人齐刷刷摇头,并且默契决定:今不想再吃任何东西。 谢双繁笑呵呵的从旁边经过,看见师兄弟那样子,纳闷问了句:“这是怎么了?” 付拾一笑眯眯招呼:“谢师爷来得正好,他们买多了,您来一个肉饼?” 谢双繁搓了搓手接过来:“那多不好意思——” 付拾一笑得更欢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吃不了也浪费。” 谢双繁就势坐下来,笑呵呵看着师兄弟两个,大口啃了一口。 付拾一也啃一口,问谢双繁:“谢师爷,味道如何?” 谢双繁笑呵呵:“挺好挺好。这肉烤得肥而不腻,瘦不塞牙——哪家的?” 付拾一看向徐双鱼。 徐双鱼咽了一口唾沫:“就是林记的。” 谢双繁恍然点头:“哦,他家啊?开了好多年了吧?味道果然还是没变。” 完又疑惑:“你们为什么不吃啊? 钟约寒顶着冰山脸:“就是这两我们有些吃不下。” 谢双繁更纳闷:“这是怎么了?热胃口不好?不然叫厨房熬点山楂水——” 钟约寒“微微一笑”:“这次的案子——” 谢双繁顿时就变成了石像。 嘴里香喷喷的烤肉,顿时它也不香了。 甚至它还有点儿想跑出来透透气。 付拾一宽慰他:“谢师爷别想就成了。虽然闻起来差不多,可吃起来肯定是差地别。” 谢双繁想哭:“你们真是太不尊老了!我要告状!” 完落荒而逃,不过手里的烤肉饼倒是没扔下。 付拾一同情看他跑远了,这才看向师兄弟两个;“你们连谢师爷都不如。人家都没干呕一下的。” 徐双鱼也觉得挺纳闷:“谢师爷怎么都没反应的——” 钟约寒满脸青黑:“他又没摸没抬!” 付拾一笑呵呵:“你们啊,还是要好好修炼啊~” 完美滋滋又啃一口烤肉,发出了灵魂赞叹:“真香——” 钟约寒恍恍惚惚:付娘子的确不适合嫁人。不然,恐怕也得守寡。人不被她吓死,也被她折腾死…… 徐双鱼哭唧唧:付娘子真的太坏了!呕~ 第212章 你管管她 谢双繁捧着半个烤肉饼,坐在那儿纠结:吃还是不吃呢?不吃好像很糟蹋粮食…… 谢双繁的目光频频在烤肉饼上流连。 李长博进屋就看见了。 他有点儿纳闷:“谢叔这是做什么呢?” 谢双繁含着血泪将付拾一控诉一遍。 谢双繁差点就捶胸顿足了:“付娘子真是坏得狠!” 李长博看着谢双繁,叹气:“这件事情,谢叔才知晓?我记得之前谢叔没少和她一起幸灾乐祸——” 谢双繁一噎,却还是不肯下坡:“反正付娘子真是越来越调皮了!你得管管了!” 李长博深深凝望谢双繁:“怎么管?” 谢双繁:……好像是不好管。 最后谢双繁出馊主意:“扣她工钱!她最爱钱!” 李长博面无表情:“她被万年县挖走了怎么办?” 谢双繁欲哭无泪:“难道就这么放任了?” 李长博按了按额角,认真道:“习惯了就好了。反正我都快习惯了。再了,她那也是故意磨练那两兄弟。不是什么坏事儿。” 谢双繁哭得更伤心了:“那怎么连我也折腾——” 李长博不心了句实话:“谢叔,上哪有掉馅饼的好事?还是付娘子掉的——” 谢双繁先是一呆,而后一拍桌子:“妙啊!看不出长博你年纪,却有一双慧眼!” 李长博笑笑:“肉饼挺香的,谢叔快吃罢。” 他默默在心头补上一句:吃过了好干活。 谢双繁感动无比:还是自家孩子知道疼人啊! 谢双繁正吃着饼,厉海从外头回来了。 带了一身的暑气。 李长博立刻看向厉海。 厉海是去了一趟曾泰匾的家中,悄悄调查。 厉海沉声道:“他当时的确不在长安城郑他母亲过寿,他一直在忙酒席的事情。” 顿了顿,厉海冷笑一下:“不过有件事情,他隐瞒了。他是被辞退了,所以才回去的。只是铺盖还没带走。周家允他寿宴结束后回来再拿走。” 李长博顿时扬眉:“那这么来,他和周家也是有嫌隙的。” 顿了顿,李长博再问:“确定那夜里他在?” 厉海微一颔首:“在。不过当日下午,他的一位朋友去找过他,他也没留下人吃酒。那人,是长安城里的人。身高七尺一二。” 李长博一听这话,顿时扬眉。 厉海微一颔首,然后就要出去。 不过看到谢双繁手里的烤肉饼,他脚下顿了顿,然后竖起大拇指:“师爷真乃英雄。” 完这话,他才去了。 谢双繁捧着烤肉饼,忽然觉得它又不香了。 他恨恨的将烤肉饼放下:你们一个个的,到底是和这个肉饼多过不去!吃个肉饼一波三折的,至于么! 李长博看在眼底,无奈一笑。 不过想了想还是去寻付拾一了。 付拾一正吃饭呢。 一个烤肉饼,也就够付拾一的饭量一半。 主要是家里送了饭来。 张春盛做了豆角焖饭。 还试着做了一回炒春笋。 付拾一就虐够了师兄弟两个,这会就让他们跟着自己一起去吃。 豆角焖饭入味又颗粒分明,里头的肉块也是诱人无比。 付拾一捧着碗,忧心忡忡的想:不知道晚上回去还有没樱这种菜饭,真是好吃啊—— 师兄弟两个,这会儿也是饿狠了,两人吃得头也不抬。 李长博过去时候,就只看见了盘子底里一点油花。 以及付拾一一脸肉痛。 李长博忍不住笑一笑,然后才道:“付娘子,我有几句话要。” 付拾一还以为是案子,于是跟李长博走到了一边。 李长博先是起昨日的事情:“昨日那话——” 付拾一怪异看他一眼,赶紧打住:“昨日不过是一句玩笑话,李县令千万别多想了。昨日老夫人还特意让花嬷嬷来一趟。这不过是个事。你们如此在意,我倒是不好意思了。再了,我们本就是一个衙门里的同事,无关男女,李县令的话,我也不会放在心上。” 付拾一完还笑一下:“若是人饶话,我都放在心上烦恼,那我还怎么活?” 李长博心头还在想“同事”这个词,觉得很是贴牵而后听见这话,不由得一愣:“那付娘子对谁的话会在意?” 付拾一认真想了想:“可能那得是日后的丈夫了。在他眼里,我是否像个女子,才最重要吧。” 付拾一乐不可支:我可不想被男朋友当成大兄弟,更不想和大兄弟搞基。 李长博不明白付拾一为什么笑得这样灿烂,忽然又觉得理所应当:付娘子或许是想起了心仪的人? 李长博忍不住多想了一下:付娘子心仪的人,该是什么样? 最后李长博发现自己完全想不出。 李长博蹙眉,也不好意思多问,只能岔开话题:“付娘子很豁达。” 付拾一摊手:“不豁达怎么办?人这一辈子,遇到多少事?又有多少是改变不了反抗不得的?既是如此,那就只能苦中作乐。乐乐乐呵呵的过日子,到死那一,也就没什么好舍不得的。” 李长博冲口而出:“付娘子定会长命百岁的。” 付拾一自己先乐了:“等我七老八十的时候,还验尸吗?会不会老眼昏花呀——” 李长博也无奈笑了,心里头那一点不舒服,也散了。 然后他起案子:“曾泰匾自己虽没有入长安城,但是他有好友在长安城里。那日他们还曾见面。厉海已去查了。他觉得此间有问题。” 付拾一想了想:“厉海做了这么久不良人,直觉肯定是有的。” 付拾一轻声道:“若真如此,咱们还可以用计策试探试探。” 李长博扬眉:“怎么试探?” 付拾一不怀好意的笑了:“咱们去弄一块骨头来。” 既然是重要的东西,那就肯定会在意。猛然看到失去的东西,任何人都会有反应! 李长博却一下子想歪了:去哪里弄?付娘子难道要掘坟—— 李长博赶紧劝:“付娘子,掘坟偷尸骨这种事情——” 付拾一:……骨头这个东西,难道很难找吗?我至于去掘坟偷尸?李县令你这么瞧我的吗? 第213章 深藏不露 付拾一当场就给李长博演示了一下什么叫深藏不露。 付拾一拿出一块肥皂,直接就用刀尖在一刻钟之内,刻出了一块骨头。 猛然一看,除了颜色不同,形状是差不多一模一样。 李长博都有些愣住:“这……” 付拾一将骨头放在李长博的手心,洋洋得意:“李县令看看,如何?” 李长博手掌轻轻托着,左看右看,然后笑了:“付娘子这样的技艺,实在是叫人惊叹。关键是大形状,几乎分毫不差——” 付拾一下巴一扬,“那是,也不看我的老本行是什么。” 别是李长博惊呆了,就是钟约寒和徐双鱼两个也惊呆了。 两人看着付拾一:付娘子脸皮也太厚了。完全不知谦虚是什么。 徐双鱼喃喃惊叹:“真是厉害。” 付拾一斜睨他:“你什么时候也能做到,就能比我强了。” 徐双鱼:……付娘子的脸皮和城墙,不知道哪一个更厚? 李长博轻声道:“颜色有些不同。付娘子可有法子?” 付拾一颔首:“骨头一般是牙黄色,那块骨头也是如此。我回去换一个肥皂就校” 李长博扬眉一笑:“那择日不如撞日?” 付拾一知道他是想快点钓鱼,于是欣然同意。 李长博亲自送付拾一。 路上,付拾一问起三日期限:“李县令,这已经是第二了,明之前,能破案吗?” 李长博竟是摇头:“不知。” 付拾一怪异看他:“我还从没有看过李县令这样没有信心。” 李长博叹一口气:“这桩案子有些复杂。证据太少了。” “那徐县令那边呢?若是破不了案,他怎么办?”付拾一抽出几分闲心,关心徐坤那头。 李长博沉吟片刻:“大不流去外地。” 至于真被怎么样,也不至于。 付拾一点点头:“可就怕他自己着急。到时候来个狗急跳墙。” 李长博哭笑不得:“徐县令听到这话,必是气恼。不过,他没这个胆子。” 付拾一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胡乱抓人,打草惊蛇,或是放走了真正的凶手。” 付拾一轻声道:“起来,其实咱们应该再去一趟现场。” 李长博疑惑:“是觉得遗漏了什么证据?” 付拾一微微摇头,神色凝重:“我总觉得,凶手做了这样一桩大事,不单单是为了钱财。肯定也和周家人有仇。很多凶手,尤其是故意杀饶凶手,都会回到现场,或是从现场取走什么东西,当做是纪念。” 李长博瞬间就明白了里头的意思:“就像是一个人有撩意之作,他一定会反复观摩。得意洋洋。” 付拾一:哎呀,和聪明人话就是爽快! 李长博很快就下了决断:“那我们一会儿去一趟现场?” 付拾一颔首:“聊胜于无,去看看,不定有什么遗漏。” 付拾一其实不敢确定,毕竟这一切都只是她的直觉。 而这种直觉,基本都是不能当成依据的。 付拾一回去取了一块牙黄色半透明的生姜皂,雕出一个骨头形状来,精心修饰一下,打了个孔,然后又用细棉绳穿起来交给李长博。 李长博拿帕子收起来,打算回头交给厉海,让他打听打听,看有没有人认识这一块骨头。 而后李长博就叫方良驾车去现场。 方良有些迟疑:“眼看色就要晚了——” 李长博坚持:“去。” 路上,付拾一和李长博又讨论了一遍案情。 付拾一知道李长博怀疑是曾泰匾里应外合,心中微微一动:“那油,或许也可以查一查。大量的油,恐怕不是轻而易举能买到的。” 李长博颔首,提了另外一点:“不仅是油,还有别的。我们曾经猜测凶手用了迷药。我叫王二祥悄悄打听了一下,然后发现那几家人,用的是一口水井的水。” 付拾一瞪大了眼睛:“所以——” 李长博微微一笑:“应该很快就会有眉目的。” 付拾一忽然觉得:明日未必破不了案。 付拾一笑眯眯的看李长博:“若是明日破了案,李县令会被上面嘉奖吗?” 李长博一看付拾一这笑容顿时心生警惕:“应该会。” 付拾一笑容更大:“那有奖金吗?” 李长博:……付娘子的意思我明白了。 于是他咳嗽一声,诚恳道:“若真破了案,我请付娘子吃席。” 付拾一不忘团结:“谢师爷他们也很累的。不如买头猪,我们吃一顿——” 李长博:“……一切都听付娘子的。” 方良留着口水插话:“还做上次那个卤猪肉吗?那个至今我都回味呢!” 李长博:……我得认真考虑一下换厮了。 一时之间到了案发现场,付拾一和李长博站在周家点心铺的位置,看着那焦黑一片,心里都有些戚戚。 不过这条街是主干道,所以来往行人也不少。 付拾一和李长博一个俊男一个美女,并肩站在那儿唏嘘,难免引来饶瞩目。 然后还有不少人也停下脚步,也跟着疑惑的看那周家点心铺,看到底有什么不对劲。 付拾一拉着李长博进了对面的布庄。 布庄活计热情招呼,想着临关门了还来一个大主顾。 付拾一认真挑选布料,眼睛却一直盯着周家点心铺。 来来往往的人,不少人都会驻足看一眼。 付拾一问伙计:“大家怎么都看呢?” 伙计惋惜叹了一声:“周家平时可风光。做出来的点心,就是公主府也派人来买呢。” “如今成了这样,自然是叫人忍不住多看两眼。好端赌,怎么就飞来横祸——而且听人还是被杀的。有人故意放火。他们两口子平时也算厚道,真不知哪里结了这么大的仇。” 付拾一颔首:“这样啊。” 又挑了一会儿,色渐渐暗下来,付拾一这才买了一匹浅蓝色的粗布,又打听了这一带吃水的情况,伙计却不太了解,只知道每日请人送水。 李长博一直没吭声,就这么跟着付拾一,倒是付拾一付钱时候,差点要抢。被付拾一笑眯眯拦了。 付拾一抱着布从里头出来,上了马车后,也不着急走,又看了一会。 直到快黑透了,付拾一准备走了,反倒是看见一个人挑着一对桶过来了。 付拾一扬眉,看李长博。 李长博沉声吩咐:“方良。” 方良立刻会意,立刻跳下马车,然后去跟那人搭讪。 第214章 目击证人 方良笑呵呵问:“我想问问,周记点心铺的掌柜,还打算开铺子吗?” 方良看上去,完全像是个不知情的人。 那挑着水桶的男人阴沉沉的看方良,一张口语气也很冷漠:“都死光了。不开了。” 方良“啊”了一声,随后紧紧追问:“怎么会都死了——” 那男人就有点儿不痛快:“我怎么知道?” 说完挑着水桶就要绕开。 方良忙赔笑拦住:“我们是从城外来的,本来听说点心很有名,想买来尝尝。谁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还想打听打听客栈的事情。” 说完就摸出几个铜板来,往那男人手里塞。 那男人冷冷的瞅了方良一眼:“找别人去!” 说完一抽手,直接就任由铜板滚落一地。 然后那男人就这么大步流星的走了。 付拾一咋舌:“脾气真大。” 李长博也笑笑:“许是不喜这些。有些人,就是不愿意与旁人打交道。” 方良碰了个钉子,自己弯腰把钱捡起来。 旁边一个过路的妇人上前来帮了方良一把。就是末了捏着铜钱不撒手,并且热情道:“你们找谁问不好?偏找他,他可是出了名的孤僻怪人!扫把星克死了全家人,和谁都不来往!天天那副鬼样子,连个媳妇都讨不上!那客栈啊——就在前头拐角的地方就有!” 妇人热情得让方良遭不住,他赶紧将手里那几个铜板也塞过去:“多谢多谢。” 然后跳上马车,赶紧就走。 妇人还搓了搓手指尖,感叹:“可真俊。” 付拾一没忍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方良哭丧脸:“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付拾一笑得更厉害。 就是李长博也忍俊不禁。 回了衙门时候,厉海已经领着人回来了。 付拾一舍不得走,跟着去看热闹。 结果刚到就看见自己那两个学生早就等着了。徐双鱼手里还在剥核桃。 付拾一走过去,顺手摸了两个:“怎么样了?” 徐双鱼嘴巴占着,答话的是钟约寒:“打死不承认。” 李长博看一眼徐双鱼和付拾一,犹豫片刻,还是又看向厉海:“他怎么说?” 厉海面无表情:“他不承认他认识曾泰匾。” 李长博沉吟片刻:“既然是如此,那就叫曾泰匾来。若两人都不承认——直接用刑。” 厉海声音平平,却莫名透出一股阴冷:“烙铁还是钢针?” 李长博犹豫不决。 小山捅了捅惊恐的那人,笑嘻嘻问他:“你喜欢哪个?” 那人声音抖得要散掉一样:“根据唐律,不能滥用……滥用……” 李长博笑了:“这是衙门。” 厉海补上一句:“打死不论。” 那人直接吓得眼泪花花都冒出来:“我说,我说,我说还不成吗?!” 付拾一笑得差点出声:要不然怎么说,姜是老的辣呢?李县令什么也没干,几句话就给人吓得出声了。而且一看就知道,他们平时没少做这样的事情! 李长博听他要说了,就整好以暇的坐下了:“说罢。” 付拾一他们几个也伸长了耳朵。 厉海扫了那人一眼:“朱青,但凡你有一句假话,休怪我不客气!” 付拾一觉得,厉海的脸和表情,与这句话是绝配。 朱青哭丧着脸:“我们真的什么也没做!我们原本就打算去偷点东西的。曾泰匾他被辞退了,心里头记恨,就和我商量一起弄点钱花花。” 李长博颔首:“然后呢?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朱青脸色难看,心虚的偷偷看李长博:“就是那天。” 他含糊其辞,厉海一脚过去,“哪天?!” 他越是这样,朱青就吓得越厉害。 赶紧自发自觉的跪好了,这才抖抖索索继续说:“着火那天。可那火真不是我放的!人也不是我杀的!我还没来得及呢!我本来偷偷藏着,可是临要过去,忽然就肚子疼,时间就晚了一点。” 朱青越说越心虚,频频偷看李长博。 偏偏李长博面无表情,根本什么端倪也看不出。 厉海又是一脚:“是吗?晚了一点?那火烧起来了?你怎么不叫人救火?!” 厉海之前这么凶神恶煞,全是为了逼问效果。 但是这会儿,谁都看出来,厉海是真生气。 别说厉海,付拾一他们也觉得生气。 那么多条人命啊! 朱青不敢反抗,迅速跪好了,眼泪都快下来:“我哪敢啊?我一叫嚷,到时候被人拿住,我十张嘴都说不清我!而且我也不知道他们一条街的人,怎么就睡那么死!” 朱青哭丧:“第二天我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吓得够呛!可是我发誓,真不是我放的火杀的人!我就想翻进去偷点钱!杀人我哪敢啊!” 李长博沉声道:“原本没打算杀人,可也许你被撞破了呢?杀了人之后,索性为了销毁证据——” 朱青立刻大声喊冤:“我没有!我没有啊!我真的没得手啊!我去的时候,火都烧起来了!我一眼都不敢多看,匆匆忙忙跑走了!再说了,也不是我一个人不救火!还有别人呢!” 本来付拾一正将核桃往嘴里送,听见这话,她立刻就看向了李长博。 李长博也微微一扬眉。 然后就听李长博问道:“还有谁?” 朱青想了想:“好像是更夫。我看他背着个背篓,提着什么东西的。” 付拾一立刻道:“更夫不会背背篓。” 李长博轻声道:“更夫已被问责,才知道那天他玩忽职守,没去那一片巡逻打更,而是悄悄和其他人在别处喝酒。” 朱青吓坏了,懵了半天,就大喊起来:“那那个人肯定是凶手!你们快去抓他啊!” 厉海嫌他聒噪,一脚蹬过去:“抓了别人好放过你?我告诉你,抓不着人,就拿你顶罪!反正你们也没安好心!” 朱青吓得连连朝李长博磕头:“真不是我,真不是我啊!我说!我什么都说!那个曾泰匾也是惯犯了!他三年前就偷过东西!也是偷的主家!” “而且一切都是他想出来的!我是真没杀人也没放火啊!” 朱青后悔死了:早知道就不想这个事情了!钱没偷到,惹这么大个祸事! 第215章 偷鸡失米 曾泰匾也被迅速“请”了过来。 他大概也猜到了是什么,反正进来时候垂头丧气的。 付拾一塞了一瓣的核桃进嘴里,津津有味:看来,还挺有自知之明啊。 曾泰匾老老实实跪下,没看朱青一眼。 朱青也很老实。 两人并排跪在一起,妥妥的难兄难弟。 李长博沉声问话:“曾泰匾,你有何话要说?” 曾泰匾很干脆:“我是密谋偷窃,不过我没去,这一点大家都知道的!” 李长博冷哼:“挑唆者,与罪同。如今周家人丢了性命,一条街的人跟着遭殃,你们还要狡辩?” 付拾一再去摸核桃,摸了个空。 一侧头看,就见徐双鱼委屈的将自己手里仅剩的一个放回盘子里。 付拾一良心发现,没摸走。脑子里却已经开始想琥珀桃仁。 以至于李长博故意恐吓都引不起她的兴趣了。 曾泰匾倒是经得起吓,反正不管李长博说什么,他都说自己不在场,不知道究竟是不是朱青做的。 朱青一口咬定不是自己,而且笃定自己看到了凶手。 付拾一拍了拍手,提了一句:“这还不简单。若那个人是凶手,他肯定对那一片都很熟悉。带朱青过去,让他指认道路。咱们顺着路,一家一户的盘查就行了。虽然只看见个背影,但是那么大的事情,肯定印象深刻。” 付拾一笑眯眯提议:“真找不到,那肯定就是他们做的。” 李长博忍了笑:“也是。” 朱青顿时想哭:一个背影,我哪里还记得住!我命休也! 就在李长博准备行动时候,徐坤气喘吁吁的骑马赶来了。 徐坤直接冲了进来,径直来找李长博。 一看见李长博那一瞬间,徐坤像是耗子见了奶酪,就差抱住李长博的腿了。 不过他一张口,又更像是个怨妇:“李县令!说好了休戚与共,你为何有了线索却如此藏私!” 李长博顿时头疼。 厉海出声:“若真要藏私,徐县令派人蹲在衙门口打探消息的人,我就清理了。” 徐坤一下子就涨红了脸。 付拾一看着那颜色,忽然想起了猪肝:爆炒猪肝也很好吃呀—— 徐坤的脸皮,大概还是有点厚度,很快他就讪笑的看李长博:“李县令啊,我也是被逼急了,实在是没有别的法子了啊——” 那小胡子一动一动的,活脱脱就是个满脸讨好的耗子精。 付拾一看他那样,都替李长博觉得无奈。 李长博却反过来问了句:“那要不,徐县令先别藏私?说说你那头调查出什么了?” 徐坤尴尬片刻,从善如流:“油铺那边,说周家买了一大批油。可是后来这些油罐子,都散落在各家了。” “还有呢?”见他停下,李长博就追问一句。 付拾一满眼同情:李县令真是太不识趣了,人家徐县令明显不想说嘛。你这样强上,有什么趣味~啧啧。 徐坤屈辱的开口:“找到了凶衣。被丢在了街上的水沟里。” 也许是开了个头,这个事情就好说许多了,所以徐坤索性一口气说下去:“还有匕首,找到了是哪个铁匠铺卖的了。只是买的人多,铁匠不记得谁买过。但如果抓到了凶手,必定就能认出来。” “曾泰匾曾和周家有口角。起因是……偷看粉娘洗澡。” 徐坤咳嗽一声:“周家大怒,将曾泰匾辞退了。” 付拾一听得无语,侧头看一眼低头一声不吭的曾泰匾。 忽然觉得这个人有点儿面目可憎。 李长博也意味深长看一眼曾泰匾。 曾泰匾登时遍体生寒。 李长博问徐坤:“徐县令是来要人的吧?” 徐坤期期艾艾:“那李县令能否将人交给我——” 徐坤的意思已经昭然若揭。 李长博还没来得及沉吟,曾泰匾就大惊失色:“我没杀人!我就是偷看了一下而已!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李县令如果把我交出去,这个案子就永远抓不住真凶了!” 李长博于是朝着徐坤笑笑:“徐县令也听见了,他不承认。不过我这里有别的证据,不如我们现在一并去捉拿真凶?” 徐坤就算是不愿意,也没有法子,只能丧气的应一声:这个功劳,看来无论如何是要分给李长博一半了! 徐坤后悔莫及。 付拾一看他那样,莫名觉得痛快: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嘛。你从人李县令这里捞了多少好处走了? 付拾一更惦记自己那一顿卤猪肉。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衙门。 付拾一在马车上,提醒了李长博:“其实可以引蛇出洞。” 李长博和付拾一想的根本就一样:“骨头。” 付拾一笑眯眯:“李县令真是聪明。我就没见过比李县令更厉害的。” 李长博也笑:“哪里哪里,若是没有付小娘子的帮忙,我如今也是一头雾水。论聪明,我不及付小娘子万分之一。” 付拾一笑得更灿烂,语气也更谦虚:“李县令如此谦逊,当真是君子风范。只是别人不知李县令如何,我还不知么——李县令就莫要谦逊了。要我说,李县令才是千古第一的好官啊。” 徐双鱼捂着腮帮子,跟自己师兄埋怨:“师兄,我牙都倒了。” 钟约寒面无表情:“忍忍。” 付拾一,李长博:……你们嘲讽人的功夫,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不过,付拾一和李长博倒是没好意思再互相夸下去了。 方良在外头幽幽叹气:“徐郎君,以后你还是跟我坐外头吧。好歹不那么厉害。” 徐双鱼深以为然:“有道理。” 付拾一:至于吗? 李长博面无表情:换个小厮这个事情,必须提上日程了。 一路行至周家点心铺,厉海提小鸡仔一般提着朱青下来,“说吧!” 朱青站直身子辨认一下方向,然后撒腿就跑! 这突然得所有人都惊了一下。 厉海反手就是刀出鞘,然后刀鞘一砸——正中红心! 朱青“哎哟”一声倒在地上,差点哭出来:“爷爷,您这是干什么啊!我这不是想给您指路吗?!” 付拾一无语:你心急你也别跑啊。还以为你这是要跑路呢! 第216章 有点可疑 朱青委屈巴巴:“我就是心急——” 众人无语。 厉海冷眼看他:“不急,时间还长。” 朱青欲哭无泪:能不急吗?我这要是还不急,回头真让我去顶罪了怎么办? 厉海亲自押着朱青去了他那日晚上站的地方。 朱青站定,看了看周围情况之后,就指了个方向。 朱青颤巍巍:“那个人走到了巷子口那边,才朝着右边转了。” 李长博和徐坤对视一眼。 徐坤这会儿也不着急了,笑了笑:“还是李县令的人去吧?我这边的人,都脸熟。” 朱青忐忑不安,悄悄地问:“要是我到时候没认出来怎么办?” 厉海面无表情:“那就说明你撒谎。” 朱青一屁股坐在地上,脚彻底软了:完了完了,我活不了,我存了半两娶媳妇的银子,看样子也没机会花了—— 付拾一差点没被逗笑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随便让人顶罪? 不过这样的人嘛,吓唬吓唬也好。大家都没有一个好心宽慰朱青一句的。 李长博看了一眼小山和王二祥:“你们拿着这个骨头,挨家挨户的去问,看是谁掉的。” 付拾一轻声道:“我也跟着去。” 李长博有点不太赞同:“这样穷凶极恶的人,还是让他们去吧。” 付拾一摇头:“我跟着去看看。说不定能帮助辨认。” 李长博有些疑惑。 付拾一笃定的点点头。 最后李长博垂眸:“那我也跟着一起。” 徐坤目瞪口呆的看着:李县令原来如此儿戏?看来还是太年轻啊! 付拾一并不觉得自己会有危险。不过李长博要跟着,她也没阻拦。 那凶手应该没有帮手,这么多人,难道还真打不过?对方又不是三头六臂。 付拾一他们连着敲了三户,也都说没见过这个骨头。而且看情况,也不像是十分穷苦的。 付拾一犹豫一下,脑子里的想法还没说出来,就听李长博沉声道:“这种门庭尚可的,就不必多看了。看那种穷的。” 王二祥挠了挠脑袋:“不会错过吧?” 李长博笑看付拾一一眼,语气非常肯定:“照办就是。” 付拾一心里莫名有点儿感动:原来李县令这么信任我的吗? 家境尚可的人家,和困难的人家,看上去的确是光从大门就能看出来。 家境不错,人丁兴旺的,桃符是新的,门上的漆也是新刷的。 而那人丁凋零的,家境不丰的,门上的漆斑驳了也没功夫管。甚至就是木板原来的颜色,更看上去陈旧不堪。 王二祥很快选定了一家。 小山啧啧咋舌:“这也太穷了。门板都蛀了,也不换新的。墙上都长草了。” 这家人,一看就是萧条破败的架势。 付拾一看一眼王二祥。 王二祥就上去“哐哐哐”砸门。 砸了几声,里头就传来不悦的声音:“谁啊?!” 那声音里包含着阴鸷和愤怒,但是莫名听起来有点儿耳熟。 再过片刻,就听见脚步声。 王二祥咳嗽一声:“官府办案,问几句话。” 门“吱呀”一声开了。 刚开一个人身的位置,露出一张阴沉不快的脸来。 那双眼睛,光是看着,就让人心里头有些不痛快。 付拾一心都微微一震,近乎直觉一般,她觉得人找到了。 付拾一不由得悄悄打量。 而王二祥这个时候坦然的将手里骨头递过去,给那人看:“见过这个东西吗?” 那人紧紧盯着骨头看了看,最后摇头:“没有。” 王二祥没看出什么端倪,又随意问了句:“最近看到过可疑的人没有?” 那人还是摇头:“没有。” 然后就作势关门:“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关门了。” 王二祥后退一步。 付拾一也没看出什么端倪,虽然想再拖延一下时间,可那人速度很快,直接就退进门里,“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付拾一只能看向李长博。 却见李长博也皱着眉头。 付拾一轻声问他:“怎么?李县令也觉得这个人可疑?” 李长博微微颔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付拾一微微一愣:自己也有这样的感觉。可是在哪里见过呢? 付拾一仔细回想了一下,忽然就想起来了。 她看向李长博,脱口而出:“下午时候,挑水那人!” 李长博也想起来了。 那时候那人头上还带着草帽,背着光,和现在看起来有点儿不太一样,所以才一时之间没认出来。 付拾一说完有些丧气:那自己的直觉,会不会也不准?其实就是因为眼熟而已? 王二祥和小山对视一眼,轻声问了句:“要不要再问问?” 付拾一犹豫了一下。 李长博这个时候却异常果断:“付小娘子觉得有问题?” 付拾一点点头,但是不敢保证:“我也不确定。只是模糊感觉不对而已。” 徐坤摆摆手:“那可能是想多了。” 李长博没有看徐坤一眼:“再敲门,多跟他说几句话。” 王二祥和小山对视一眼,而后点头,王二祥再度上前去哐当哐当的砸门。 这次开门很快,那人一下子拉开门,还是阴沉沉的怒气:“还有什么事儿?” 王二祥态度更强势,而且凶神恶煞的:“话还没问完,你走什么?是不是做贼心虚?” 那人手指紧了紧,然后才冷声开口:“要问什么就快问。” 王二祥直接问起了那天晚上的大火:“那天晚上,前面那条街大火,你在做什么?” 那人似有些不耐:“睡觉。” 王二祥沉了脸:“没去帮忙扑火?” 那人似乎是嗤笑了一声:“管我什么事?” 王二祥被噎了一下,一下子竟然没反应过来。 付拾一上前一步:“那你和周家人起过争执没有?” 那人顿了顿:“没有。” 付拾一还要再问,那人似乎彻底没了耐心:“周家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干系?我要睡了。你们问别人吧。” 说完后退一步,就要关门。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付拾一一下子看到了那个人的手。 这是一双非常有力的手,一看就知道平常总干力气活。肌肉明显,骨节粗大。 付拾一毫不犹豫,直接沉声喝道:“就是他!抓人!” 第217章 你往哪跑 付拾一这样突然一嗓子,难为王二祥居然还真就反应过来了。 王二祥一脚踹过去。 不过只来得及踹到了门上。 好在那人还没来得上门栓,一下子就被踹得倒退一步,门也一下子开了。 小山立刻追进去,伸手就叫将人逮住。 可惜那人居然掏出了匕首来,自己恶狠狠的就朝着小山心窝子送。 王二祥赶紧一把将小山拽回来。 那人一击不中,居然还想再来。 厉海直接长刀出鞘,一刀下去—— “咔嚓”一声,那人手里的匕首,就像是妙脆角一样,干脆利落的断了。 电光火石之间,付拾一没忍住,一下子想到了那个断裂在周掌柜妻子体内的匕首。 她有点儿无语的翻了个白眼:都断过一次了,就不能买个质量好点的吗? 其他人神经没有付拾一这么粗,都还在惊险之中。 厉海一刀劈断了匕首,手腕只是一翻,就直接将刀横在了那人脖子上。 那人登时就不敢动了。 只是看着厉海的目光十分阴鸷。 好似恨不得喝厉海的血,吃他的肉一般。 付拾一不由得摇摇头:啧啧啧,这是心理多阴暗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神情和目光,以及奇葩想法—— “你别让我有机会。”那人开口,果然还是憎恨阴冷的语气:“不然我让你尝尝被侮辱的滋味!” 付拾一:……这算什么侮辱?技不如人还要这样……是多接受不了失败? 厉海更硬气:“有机会只管来。” 付拾一星星眼:哎呀,咱们长安县的不良帅就是帅到掉渣呀! 惊魂未定的小川上前一步,和王二祥三下两下将人捆好了,这才一脚踹在那人身上,悻悻道:“差点儿阴沟里翻船!” 王二祥幸灾乐祸:“谁让你自己不防着点。知足吧,好歹没真给你来一下。” 付拾一看王二祥:说话这么耿直,就不怕没朋友吗? 好歹徐坤还在,李长博还是咳嗽一声:“带回去连夜审吧。” 徐坤出声:“是啊,打铁趁热,咱们这就去县衙吧。我让人去将铁匠也请过来,好好辨认辨认。到时候等完事儿了,我叫师爷去准备席面,请李县令吃酒!” 付拾一暗笑:徐县令倒是机灵,这个时候好会说话。其实不就是害怕李县令将功劳全部揽去了吗?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万年县县衙。 路上徐双鱼忍不住好奇:“付小娘子怎么知道,凶手就是她的?” 付拾一却不肯说,故意卖关子:“你再猜猜,猜到了我给你买肉吃。” 所有伸长了耳朵等着听的人,顿时就觉得心里头猫抓狗啃的,别提多难受了。 因为这个事情,所有人到了万年县,屁股刚落定,就都齐刷刷看向了付拾一。 付拾一咳嗽一声,还想继续卖关子。 结果就连徐坤都凑过来问:“还没问过小娘子,小娘子怎么当时那么肯定——难道是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付拾一就不好继续卖关子了。 她施施然的站起身来,笑盈盈的翻过了那人的手,将大拇指的部位给众人看:“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因为他这里有一个疤。” 众人齐刷刷:“啊?” 更是懵:是有一个疤,可看上去是陈年旧伤,和这次案子有什么关系? 唯独李长博忽然明白了其中关窍,一下子轻笑出声。 付拾一看李长博猜出来,乐得将这个露头的机会交给他:“既然李县令知道了,那就请李县令给我们说说。” 李长博看付拾一一眼,也没推辞,只清了清嗓子,让王二祥将骨头拿出来:“这就是关键。这个骨头,是一截大拇指的骨头。” 众人更懵:我在哪里?我是谁?李县令到底在说什么? 李长博说得更直白一点:“这个人,应该是天生的六指。所以,这个疤是砍掉多余的那一根拇指留下的。” “而那一节骨头,就被他留了下来。珍惜的放在身上,随身携带。” “正是因为这样,才让粉娘当时将这一截骨头吞下去,给我们留下了证据。” 李长博看向地上一声不吭,只满脸阴沉的人,微笑问他:“我猜得对么?” 那人自然还是不吭声,俨然一个茅坑里的臭石头。 李长博就将那一块骨头放在桌上,然后问厉海借刀。 厉海不明就里,还是借了。 李长博“刷”的抽出那一把能切断匕首的好刀,微笑着压在了那节骨头上。 那人脸皮一阵抽搐,咬着后槽牙开口了:“是。你猜得没错。” 付拾一就差给李长博鼓掌了:帅!太帅了!真的是太帅了!这简直就是专攻软肋的典范!学!必须学下来! 其他人则是下巴掉了一地:原来温文尔雅的李县令,居然也有这样可怕的时候……这还是我们的李县令么? 让众人更瑟瑟的是,李长博压根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反倒是更加微笑:“不如你再好好交代交代,你是谁,你怎么杀害周家一家,放火烧了一条街的?” 有道是士可杀,不可辱。 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个如此心理阴暗的变态。 付拾一几乎都听见了那人牙齿咬得咯咯咯的声音。 付拾一好心提醒一句:“这个时候,还是从了他吧。不然,牙也碎了,骨头也裂了。不划算。” 众人:……付小娘子你火烧浇油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 那人果然气得额头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 付拾一幽幽的叹息:“何必呢?反正我们都知道是你做的。既然这么得意,每天特意路过那条街看看,怎么就不敢说出来炫耀炫耀你的丰功伟绩?” 众人:……付小娘子你这话…… 结果那人竟然还真开了口:“我苟汴台既然敢做,又有什么不敢说的?他们死了又怎么样?是他们该死!他们做的那些事情,哪一件都该死!” 苟汴台这话说得是真够愤世嫉俗的。 付拾一:啧啧,原来还是个愤青?可是瞅着这样子,也不小了吧? 付拾一说句实话:“我没看出来周家有什么该死的。人人都说,周掌柜厚道老实,童叟无欺。” 苟汴台一下子就激动起来:“都是虚伪的骗子!” 第218章 对得起吗 苟汴台这么激动,付拾一连连点头,循循善诱:“他们怎么就成了骗子了?到底怎么一个虚伪法?” 众人齐刷刷:付小娘子!你更像是个骗子啊!这完全是在火上浇油,故意骗他开口啊! 付拾一微笑:我真是一个很好的刑讯工作者,耶。 苟汴台显然已经陷入了情绪当中,表情都是恶狠狠的:“我爹原本是读书人的,考取了进士的!我们家本应该做大官,享富贵!他们之前一个个巴结我们,好话说尽。可我爹得了疾病一死,他们怎么说的?” “表面上假惺惺,背地里教孩子骂我是扫把星!说我是六指怪!说我是怪胎!让他们不要和我玩,说怪胎会传染!” “我才不稀罕和他们玩!我把手指砍掉了!砍掉了我看谁还敢说我是怪胎!” 苟汴台脸色潮红,显然愤怒到了极点:“可是他们还是说我是怪胎!” “我娘病了,我去借钱,他们一个都不肯借给我!连口米都不舍得施舍!我娘病死了,他们说是我克死了我娘!” “当初当着我爹的面,说会照顾我,可是我爹一走,他们立刻换了个嘴脸!” 苟汴台双目赤红,不知是伤心还是愤怒:“他们还说像我这样的人,就配孤家寡人一辈子,讨不到媳妇没出息!他们在背后指手画脚骂我废物!说我没用!一辈子就这样了!我挑水给他们,他们给钱都一副施舍的嘴脸!还要讨价还价!我不肯,就说我斤斤计较!” 众人听着苟汴台这些话,心情都有点儿复杂。 不过没等大家复杂出个什么来,苟汴台就冷哼一声说起了周家。 “他们周家不就是开个点心铺吗?他们儿子还是个哑巴!可是他们一样瞧不起我!就连那个臭哑巴,也用石头扔我!往我的水桶里扔泥巴!”苟汴台更愤怒了。 “他一个臭哑巴凭什么笑话我,捉弄我?我不过才骂了一句,他那个死鬼老娘就不得了了,指着我的鼻子骂,说我恶毒凶狠,跟个小孩子也计较!” “还说我这种没出息的,千万不要跟我学,否则一辈子都没出息!还洋洋得意的说,幸好给他讨了老婆!不然就要像我一样,一辈子娶不到老婆!” 苟汴台的神色狰狞扭曲,简直像是要咬人。 付拾一有点儿不安:莫不是得了狂犬病…… 忽然苟汴台又高兴起来:“不过她现在不得意了。我讨不到老婆又怎么样?周家女人哪一个我没睡过?周掌柜看不起我,给钱时候连正眼都不看我。这下,他想看都没机会了吧?” “还有那个臭哑巴。他有个童养媳有什么好得意的?我让他看着我睡他婆娘!那婆娘也真够烈性的,不过不还是怕我杀了那个臭哑巴?最后还是乖乖的——” 苟汴台咂嘴,似乎是在回味那美妙的滋味:“原来女人的滋味那么美妙!早知道,我就早一点做了!” 众人:……我们怎么没早点去抓你。 李长博问他:“那其他人家呢?又和你没仇没怨的,你为什么要烧死一条街的人?” 苟汴台笑了:“我在替天行道。这些人为富不仁,是天要杀他们!那水里有药,他们贪图便宜,非要买,我都告诉他们不好了,他们还是要。我不给还笑话我小气——那就一起死好了。” 付拾一快被这种说辞恶心到了:有些人,的确是受了委屈,也的确是可怜。某种程度上,好像也是弱者。可是这样偏激……却是大错特错。 苟汴台越是洋洋得意,付拾一就越忍不住说了句大实话:“他们或许可恨,可是本来帮你不帮你,就不是义务。说白了,他们不是你爹娘,凭什么管你?难道人家不帮你,你就要杀人?” “那世上的人,哪一个都活不长。” 付拾一火上浇油:“恕我直言,像你这样孤僻怪异的人,我也不想帮你。看见你就想避开,不想和你打交道。” “世上最可怜的,不是你需要帮助时候没有人帮你。而是你自己根本不知道,唯有自身足够强悍,才会让自己活得踏踏实实。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唯有自己,永远都是依靠。” “你的确是个废物。” “你爹既然是读书人,能考取进士,小时候也给你启蒙过吧?你为什么不好好读书?就算你爹没了,你娘也走了。你现在长大了,好手好脚,脑子好用,辛苦一点,好好读书,哪怕给人做个账房先生呢?你自己不思进取,反倒是怪人不肯拉你。你怎么不怪老天爷把你生下来受罪?” 众人目瞪口呆看着付拾一:付小娘子的实力,今日总算是见识了。 最关键的是,付拾一那鄙夷的神态,简直就是一记重拳,狠狠的锤在了苟汴台脆弱的自尊上。 “哗啦”一声,众人仿佛听见了某种东西碎裂的事情。 还碎得很彻底。 付拾一一顿嘴炮,通体舒爽,看着苟汴台赤红想杀人一样的眼睛,咧嘴笑了:“你还别不服气。我也一样是无父无母,我还不是一样能赚钱养活自己?我还不是能买房子买丫鬟?你连我都不如,还好意思怨恨别人?” “我要是你爹娘,我得被你气死。” “别人说你两句你就记恨成这样,那你怎么就没想过要狠狠努力,变得他们都来巴结你?” “除了杀人,欺负女人小孩,你还能做什么?哦,对,你还会偷东西。真是给你爹娘长了脸了!” 众人内心:鼓掌!付小娘子威武! 付拾一意犹未尽:“身为男人,心眼不如女人大,别人说两句,不知道自己努力证明给所有人看,他们都错了,他们看错你了。反倒是越发要当臭流氓死变态,一副世界上人都欠你八百万钱一样,你也真是好意思啊?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圣上打造的太平盛世,对得起爹妈生你吗?” 苟汴台恶狠狠的盯着付拾一,忽然就从嘴里“噗”的喷出一口血来。 然后一翻白眼,直接就倒了。 付拾一目瞪口呆:我的天,还真能给你气死了咋的? 第219章 再来一个 不过很快付拾一就冷静了下来。 一般来说,出现这种情况,只会是胃部、食道出血,或者是肺部和气管出血。 而这两种情况,一般只要不是大出血,应该就不用担心。 付拾一上前去,迅速将人嘴巴捏开,检查出血状况,发现没有持续吐血的情况,也没有呛入气管,且呼吸正常后,她就松开手,笑眯眯的一摆手:“不要担心。不会有事儿。” 徐坤吓得够呛,看付拾一的目光,都是有些悚然:“要不要请个大夫来?” 付拾一犹豫一下:“也好吧。” 就算是罪犯,没有正式执行死刑之前,那也是有人权的。 李长博反倒是最心狠的:“泼醒。” 厉海干脆利落一碗水就泼了过去。 苟汴台一下子就醒过来。 付拾一看他那样,斟酌了一下:算了还是不开口了。真给骂死了,不好交差。 李长博见付拾一不开口,也算是欣慰。 然后他看着苟汴台:“你刚才说,你在井水里下了迷药,所以喝过了的人,就会昏睡不醒。” 苟汴台怨毒的看着付拾一,“是他们自找的。” 李长博轻轻弹了一下刀身。 刀就发出了轻吟。 苟汴台一下子看李长博,又看到了还压在刀下的骨头。 顿时老实了。 李长博淡淡继续审问:“那你偷钱之后,为何还要放火?” 苟汴台笑了。 难以想象这个时候,他竟然会笑得这么开心。而且嘴角牙齿上全是鲜血,看上去渗人得慌:“他们不是瞧不起我么?恨不得我去死吗?我就看看,老天爷留不留他们。” 苟汴台笑出声:“可见老天爷也不愿意留下他们继续作恶。” 李长博似乎不为所动:“你怎么放火的?” “周家的院子里堆着那么多罐油。正好就用了。往墙上一浇,再点火,火一下子就烧起来,热闹得很。”苟汴台还是高兴,要不是绑着,估计能手舞足蹈。 付拾一揉了揉指尖,寻思:我怎么这么手痒呢?好想把这个人渣大卸八块……不过这是不对的,我要克制,要忍耐…… 李长博扬眉:“你很在意这个骨头?” 苟汴台不吭声了。 徐坤呵斥:“大胆!还不回话!难道真要用刑,你才老实!” 知道这个人的确就是祸害自己这几天不得安生的人,徐坤简直气得七窍冒烟:这几天,自己吃不好睡不好,还被训斥了好几回,连累宫里娘娘也跟着丢人,都是这人造成的!要不是这么多人在,非得将刑都用一遍!好好出这一口恶气! 苟汴台阴鸷的看徐坤。 徐坤反倒是被他这样的眼神给吓了一跳。 李长博倒是不恼,反倒是平静接下去:“不在意我就扔了。” 苟汴台一下子答话:“自然重要!这是我的一部分!我死了才能有个全尸!” 他这话说得…… 付拾一忍不住想吐槽:这会儿你倒是怕没有个全尸了。怎么就不怕被砍头呢? “你发现东西不见了,怎么没找呢?”李长博问了句。 苟汴台脸色不好看:“火太大了。早知道,就不点火了。” 付拾一直接气笑了:原来他还真有那么一点点后悔啊? 不过,这个后悔,是不是来得太迟了? 李长博微微颔首,然后准备收刀。 只是不知道什么缘故,刀忽然一滑,整个就切了下去,“当”的一声,就直接一切到底,甚至没入桌面。 那节骨头,在苟汴台的注视下,干脆利索的断成了两半。 这个变故来得太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苟汴台狂怒:“你敢!” 然后就又软了。 付拾一开始带头鼓掌:“李县令真是太英武了!” 其他人不自觉跟上,心头一片麻木:万年县有个付小娘子还不够吗?现在连李县令都被带坏了! 唯独厉海心疼自己的刀。 李长博像是会读心术:“放心,这不是真正的骨头,只是付小娘子做的赝品。” 厉海点头:“别污了我的刀就行。” 徐坤脸皮抽搐:合着这案子还没您的刀重要么? 不过很快徐坤就变成了真正的羡慕:万年县里头卧虎藏龙的,真的好羡慕啊—— 李长博将刀还给了厉海,然后又看了一眼付拾一等人:“方良,你先送付小娘子他们回去歇息。我与徐县令将案子处理完。” 徐坤心在滴血:到手的功劳啊,飞走了一半—— 师爷一看徐坤那样,就伸手捅了捅他:别那么小气抠门的,案子能破,不用丢官,就不错了! 徐坤赶紧堆笑:“不急着走,不急着走,等吃过酒席再走不迟,这件事情,大家实在是辛苦了——” 李长博笑笑:“不急于一时,回头再说。忙了这么几天,大家都劳累不已,先歇歇才是正经。” 徐坤客套一番,到底还是只能答应了。 付拾一是真累,回去路上就在李长博马车里睡着了。 方良到了她门口,叫人才知道这是睡着了。 方良忍不住关切:“付小娘子没事儿吧?” 付拾一摇头:“没事儿,就是这几天太忙了。” 方良笑着感叹:“是啊,这次可真是忙了个人仰马翻的。不过,付小娘子的本事,咱们是真服气了!这样的案子,竟然能这么快破了,全靠您的功劳!由您在,我们郎君都不知省了多少白头发。” 付拾一被逗笑:“李县令这么年轻,怎会有白头发。” 方良煞有介事的摇头:“郎君是没有,可是咱们太夫人有啊。郎君忙得饭都顾不上吃,太夫人一担心,可不是头发白得更快了?” 付拾一忍俊不禁:“方良啊方良,你这嘴,真是祖师爷赏饭吃啊。” 方良“嘿嘿”直笑:“我没别的本事,能逗郎君和付小娘子一笑,便算能耐了。” 付拾一跟他挥手:“你快回去接李县令吧。让他也好好歇歇。马上就端午了,也该好好陪陪家里人。” 方良也笑:“付小娘子也该好好歇歇。” 付拾一笑眯眯给自己打广告:“到时候来买粽子呀。我们端午出售粽子,保证好吃!” 方良一听,两眼放光:“都是什么馅儿的?我喜欢枣泥的。又香又软又甜!” 付拾一打包票:“各种馅都有,好多你都没吃过!” 第220章 谁是谁非 虽然现在已经是深夜,不过,厨房还有一盏灯亮着。 燕娘在厨房等着呢。 听见门响,立刻就过来开门。 见了付拾一,先是心疼:“晚上也没顾上回来吃。怎么这样晚——” 付拾一笑笑:“今晚做了什么好吃的?快帮我热热,饿死我了。” 说完先去倒了半杯酸梅汤,一口气灌下去,这才觉得浑身舒坦。 这头燕娘刚将火点燃,那头刘大郎和张春盛也出来了。 刘大郎都习惯了,只见怪不怪问了句:“案子破了?” 付拾一颔首,又喝半杯酸梅汤。 张春盛冷声冷气:“做了莴笋凉拌鸡丝,炖的春笋鸡汤,饭是豆角焖饭,喝一肚子水,吃不完就糟蹋了。” 付拾一斜睨他:“我发现你还有另外一个本事。” 张春盛没吭声,眼底露出几分疑惑。 付拾一笑得眼睛眯起来:“什么好话到了你嘴里,都不好听。” 明明是担心和劝慰,说出来硬是让人不舒服。 付拾一摇头晃脑感慨:语言也是一门艺术啊。 说话功夫,燕娘将饭菜热好了。 鸡汤扑鼻的香气,勾得肚子里馋虫都冒出来了。 付拾一喜欢吃里头的笋。又嫩又香,只可惜再过一段时间,就没了。 张春盛做的凉拌鸡丝,是用鸡胸脯那一块肉做的。煮熟了撕成细细的丝,配着清爽脆嫩的莴笋丝,简直好吃到没朋友。 付拾一感慨:“还是家里有人好啊。” 燕娘替付拾一盛了一碗饭,米饭粒粒均匀,包裹着一层晶亮的油脂,在晕黄的灯下,简直闪闪发光。 里头的豆角和肉片,更像是一个个小小的宝藏,埋藏在那些剔透晶莹的饭粒里头,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付拾一深深嗅了一口,口水瞬间冒出来,迫不及待夹起一块豆角放在嘴里。 除了豆角本身的清香之外,还吸饱了米饭的香气和油脂肉类的香气—— 付拾一细细咀嚼,幸福得心里头都冒泡泡。 她笑眯眯的看张春盛,夸他:“的确是有天分,跟我做的分毫不差了。” 张春盛轻哼的扬起头:“这有什么好学的。你光说我就能做出来!” 付拾一不想理他:这就是传说中的不傲娇会死星人。 付拾一吃一满满腮帮子米饭,再来一口清爽的莴笋丝,嘴巴干时候,再来一口鸡汤和笋,简直就觉得自己过的神仙日子。 吃满足了,付拾一摊在椅子上,彻底动不了了。 付拾一摸着微微鼓起来的肚子,只觉得头发丝都是舒服的。 燕娘看着付拾一这样,忍不住笑:“小娘子下次别这样了,晚上吃多了,容易积食。” 刘大郎满心忧愁:“你这样没个秀气样子,嫁不出去可怎么好。” 付拾一手一挥:“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呗,反正又不是不能养活自己。咱们一起过日子,难道不好?” 刘大郎恨铁不成钢的叹息。 燕娘更笑:“小娘子毕竟还小呢。” 付拾一:我说出我的年龄,我得吓死你们。好歹三十几岁的人了呢。 付拾一自恋的摸了摸脸,得意的笑了:这就是传说中的不老童颜! 张春盛看着付拾一那样儿,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刘大郎问起付拾一端午节的安排:“后日就是端午了,你那头还忙不忙?” 付拾一就告诉他已经结案了,凶手抓着了。 顿时所有人都好奇起来,然后开始八卦。 付拾一就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自然略去血腥暴力的地方,只大概说了说过程。 燕娘他们也想象不出来检验尸体是个什么情景,听付拾一说得寻常,自然就没多想。 等听到了苟汴台那些话时候,他们都忍不住义愤填膺:“这人可真是混账!” 燕娘更是感慨:“那周家娘子万万想不到自己一句话,就给全家人招来了杀身之祸。” 张春盛忍不住说了句:“可教孩子也没那么教的。她这样,也是真不拿人家当回事,怪不得人家恨她。” 付拾一看了张春盛一眼,想了想就说了句:“周家娘子固然不对,可是稚子无辜,更不至于要人性命。有时候做人,太偏激不好。不仅是容易让自己钻牛角尖,过得不开心,而且也伤害身边的人。更容易做错事。” 张春盛不知是不是听明白了,盯着付拾一和她对视了一眼。 燕娘点点头:“其实就是这么一个道理。万事得想开些。自己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要我也那样想,遇到这样的事情,干脆一根绳子死了就完事儿了。可阿玫怎么办?总不能叫她跟着一起死。好死不如赖活着,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付拾一笑眯眯:“别拿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更别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尽量与人为善,总归是会有福报的。” 张春盛轻哼一声,还是说了句:“那苟汴台,其实也算是挺可怜了。他自己也不想长成怪胎,更不想无父无母。那些人偏还专门戳人心窝子。” 付拾一也叹一口气:“这次的事情,闹成这样子,但愿能警醒世人吧。有时候,真的是祸从口出。伤人的话少说,伤人的事情少做,与人为善,就算遇到这样的人,也不至于给自己招来祸事。” “周家娘子未必就愿意有这么一个结果。如果可以重新选,我想她肯定不会那样说。也肯定愿意好好教孩子,别让周旺成了那样。”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孩子小时候都是天真无邪的,之所以长大了会变成各种各样,无非也是父母教导。苟汴台他父母,总归还是有些失职。” 付拾一很清楚,其实就是长期的心理压抑,才会造就这么一个变态。 而最开始,苟汴台的父母,就没有给他树立一个正确的观念,去疏导身体上畸形带来的自卑。 付拾一想了想,对燕娘轻声提议:“平时多关心阿玫。阿玫经历了这样的变故,或许不说,但是这件事情对她肯定有影响的。” 燕娘听了这么多话,心里头也有些触动:“我会的。” 张春盛忽然不耐烦说了句:“年纪轻轻,却这么爱说大道理,烦死人了。我睡了!” 付拾一看着他走远,却抿嘴一笑:看来这是听进去了啊。 第221章 五彩粽子 破了案子,付拾一第二天一觉睡到了快中午。 刘大郎也不叫人扰她,一屋子人,进进出出都小心翼翼,不发出声音。 其他人也都知道付拾一的劳累,谁都心疼。 尤其是燕娘:“小娘子也太辛苦了。摆摊时起得那么早,还要熬夜在衙门破案——” 刘大郎深以为然:“我也是从未见过如此拼命地女子。我阿妹叫我这样一个男人,都自愧不如。” 燕娘看一眼阿玫:若是阿玫长大了也有如此心劲,将来日子应该不会差的吧? 张春盛一声不吭,坐在那里给红豆换水。 红豆泡了一夜,一个个鼓胀起来,甚至表皮都破裂开来。 燕娘就继续刷石磨。 到时候,就是要用这个磨馅儿。红豆馅,枣泥馅,都是这样先熬熟了,再用石磨过几遍。这样才能保证馅的顺滑细腻。 磨过了,再用细细的纱网过一遍,再入锅熬煮,直到粘稠成馅为止。 付拾一起来时候,完全就是被饿醒的。 一睁眼,就看见阳光透过窗户进来,连空气里的微尘,都看得一清二楚。 付拾一伸了个懒腰,睡衣都没换,就推开窗往外看。 远处街上已是人群熙熙攘攘。 河边绿柳一片翠色。 院子里的菜苗苗们,一个个长势喜人。 尤其是丝瓜和南瓜,都攀爬起来。叶子舒展开了一片翠绿。 付拾一趴在窗台上看了一会儿,吃饭都忘了。 燕娘本来在洗菜,一抬头看见付拾一穿着个怪模怪样的衣裳,趴在窗台那儿,白花花的胳膊都露在外面,一脸慵懒和惬意。 燕娘差点被晃花了眼。 然后赶紧上楼去:“小娘子还是披个衣裳吧。” 付拾一笑:“这有什么的?只是胳膊而已。再说了,这几年流行起来的衣裳,不也有这种半臂吗?” 燕娘支支吾吾:“可毕竟不同。小娘子这个衣裳忒怪了。” 付拾一哈哈大笑,在燕娘跟前转圈圈,展示自己的短袖T恤和底下的短睡裤:“难道不简单不清爽吗?夏天穿这个,多凉快。还节省布料。” 燕娘看着付拾一白花花的胳膊白花花的腿,脸都有些红:“这也太奇怪了。要不我给小娘子重新做吧?” 付拾一摇头:“睡觉就做个能盖住心口和肚子的,简简单单的,省布料,也方便。” 付拾一想了想:“我那睡裙有一个快坏了,燕娘你要是有空,帮我做个新的吧。我一会儿拿给你看,你照着那个做就行。布料我下午去买。” 燕娘拗不过付拾一,还是多说一句:“那就在屋里穿还成,就别穿出去了。” 付拾一连连点头:“知道知道。” 穿好衣裳下楼洗漱过后,付拾一刚坐定,张春盛就端出来一碗红糖醪糟蛋来。 醪糟蛋是个很好的早餐。 鸡蛋属于高蛋白,还含有多种氨基酸,微量元素,还美味。煮得恰到好处时,中间只有一小点绿豆大的溏心,蛋黄软而不生,一口下去,既不会觉得噎人,又很香。 而醪糟的酸甜口感,加上那一点点酒精,热热的喝一碗下去,人身上都会出一层薄汗。 另外里头还加了红糖和糯米粉搓成的小剂子,嚼着软糯粘牙,又有米香。 付拾一喝一口,就爱上了。 张春盛看付拾一那意犹未尽的样子,赶紧说了句:“没了。就煮了两碗,阿玫吃了一碗。” 付拾一遗憾点头:“下次我要两个鸡蛋。” 张春盛言简意赅:“晓得了。” 忽然付拾一反应过来:张春盛今天似乎是收敛了点?没那么毒舌了? 付拾一故意和他多说话:“粽子材料准备得怎么样了?咱们恐怕明天一大早就要出去,这些馅儿都要准备好。” 张春盛一一汇报,的确和昨天区别很大。 付拾一听完了,笑眯眯夸他:“这样一看你,忽然就觉得你还是个帅小伙了。” 张春盛不知道什么叫“帅小伙”,但是知道付拾一是在夸他,当时脸都涨红了,粗声粗气的冷哼一声:“小娘子还是别这么老气横秋的,小心嫁不出去!” 然后就回厨房了。 付拾一摊手:帅不过三秒啊,帅不过三秒。 阿玫忽然跑过来,将手里的绳子给付拾一看。 付拾一就看见阿玫用五彩丝线编了五彩手绳,居然编得还不赖。 付拾一顿时就笑了:“阿玫真是心灵手巧,小小年纪这么能干。一会儿你也给我编一个,明天我好戴上。” 阿玫直接就将手里绳子放在了付拾一的手心里:“这是给小娘子您的。” 付拾一心里头一暖,顿时露出了姨母笑,可劲儿的秃噜阿玫细软的头发:“阿玫真乖,真好。一会儿我给你买糖吃。” 阿玫有点儿馋,不过还是摇头:“我不吃糖。这是我该做的。我是小娘子的丫鬟。” 付拾一险些笑岔气:“你这么小,哪能真当你是丫鬟使。你这个年纪,就该好好吃饭好好玩,好好长个子。” 然后她伸个懒腰,果然带着阿玫出去买糖块吃。 付拾一还打算多买点五彩线。 就在刚才,付拾一想到了一个很好的促销活动。 那八种馅不仅可以分开卖,还可以用五彩棉绳捆一批分不出馅料的粽子。然后当成彩头。 买八个粽子挑一个五彩粽。 吃到什么口味,完全随机。 当然这个粽子也可以花钱买一个,同样口味随机。 这样来吸引人气,投个意趣,也很不错。 买四个粽子,就送一根五彩手绳,相信也有不少人会愿意占便宜。 付拾一去买彩线的时候,刚好碰见了卢娘子。 而卢娘子身旁陪着的,是神采照人的卢知春。 两人站在一起,付拾一瞬间就酸了:瞧瞧人家卢家人的基因! 卢娘子也看见了付拾一,笑着上来打招呼,又看了一眼旁边的阿玫,并不多问,就让木奴将手里的糖球分给阿玫一个。 阿玫不敢接,看付拾一。 付拾一笑眯眯让她收下,然后和卢娘子闲聊:“卢娘子和卢相公是来买端午节要用的东西?” 卢娘子笑得温柔:“是啊。春见说,还要买点女郎用的东西,送去给柳绾绾。” 付拾一扬眉,不由得多看卢知春一眼:这人莫不是看上了柳绾绾? 第222章 多情多义 卢娘子笑得更温柔了。 卢知春咳嗽一声:“虽说已经定了秋后问斩,但是在那之前,总归是要再过这么久。我想着,让她舒服一些,也算是为骗她做弥补。” 飞鹤悄悄在旁边嘀嘀咕咕:“明明就是很担心。” 付拾一笑着夸卢知春:“卢郎君真是有情有义的好人。最后时光,能让卢郎君如此关心,想必她也很高兴。” 卢知春笑笑:“当不起付小娘子夸赞的。” 付拾一干脆再添一把火:“明日是端午,我会做粽子,到时候我让人送去卢娘子那里,请卢郎君和卢娘子都尝尝,再请卢郎君带点过去,给她也尝尝。” 卢知春替柳绾绾道谢,浑然没想过,他凭什么能替人家柳绾绾道谢。 付拾一心里头叹息一声:可惜了。可惜了。 卢娘子在旁边一直温温柔柔的笑,看那神色分明是洞察秋毫。 不过卢娘子半点阻拦的意思也没有。 付拾一就知道卢娘子也是可怜柳绾绾了。 卢娘子笑着对付拾一问道:“不知付小娘子你端午卖不卖粽子?” 付拾一立刻点头,并且反手就是一波广告:“卖,当然卖!八个口味,咸甜都有。如果要送人,还有礼盒装。包装很精美,一定会很有面子。” 卢娘子毫不犹豫:“那我定二十盒。都要最精致的包装。一定要有面子。” 付拾一笑眯眯:“那必须的。到时候我肯定不会让卢娘子失望!” 卢娘子刚和离,自己单独立了门户,肯定要好好撑一撑脸面,然后好让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没有笑话可看。 不仅要没有笑话可看,还要让他们都惊艳一把! 付拾一信心十足:“有八个一盒的,还有十六个一盒的。卢娘子要送的人家,人多不多?要多少的?” 卢娘子有些犹豫:“这么少?那些都是人丁兴旺的人家,十六个的都不够分。” 付拾一只回了五个字:“物依稀为贵。” 卢娘子眼睛都笑眯起来:“付小娘子果然是玲珑通透的人。” 付拾一谦逊:“哪里哪里,只是见得多,就偷师到了。” 卢知春饶有兴致的看付拾一,心道:李浩之真是捡了个宝。这么聪明的女郎,可不多见啊。怪不得李浩之居然敢冒那么大的险,聘用付小娘子。 李长博在家中看书,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他沉吟片刻,忽然叫来方良:“方良,家中粽子准备好了没有?” 方良点头:“准备得差不多了。太夫人早就叫人准备了。明日三郎君要过来,您看什么是亲自去接,还是——” 李长博却不急着想这个,“付小娘子打算卖粽子吗?” 方良一听,眼光放亮:“卖!付小娘子亲口说的卖。而且说馅会很独特。您看要不要买来尝尝鲜?也当照顾付小娘子的生意。毕竟她在长安,一人赚钱养家,也怪不容易。” 李长博斜睨方良:“付小娘子给了你多少好处?” 方良挠头讪笑:“我这不是看付小娘子怪辛苦的——” 李长博也没真追究的意思:“你去问问太夫人,看看定多少合适。” 方良脆生生的应:“好嘞!” 方良走后,李长博若有所思:怎么好像就没有人不喜欢付小娘子的? 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个结果来,李长博就不再去想,重新拿起书来。 而那头杜太夫人听完了李长博的意思,略一沉吟,就道:“你去问问,若真有的话,定个一百二十个粽子。” 方良欢天喜地应一声,匆匆去付拾一那儿定粽子。 花嬷嬷低声问杜太夫人:“咱们府上不是包了许多?” 杜太夫人笑笑:“他既主动提了,不管什么缘故,也要照他的意思来。再说了,付小娘子的确不容易。” 付拾一那头和卢娘子分别后,径直带着阿玫去了篾匠那儿。 她来得很干脆:“只用一次,不用太结实耐用,只要好看。你替我赶工出来四十个。晚上交货,能不能够?” 篾匠也干脆:“只要好看就好办,省了许多工序。晚上我就给您送府上去。” 付拾一又提了个要求:“最好用新竹,要带着草木香气那种。” 篾匠打包票:“这个容易。” 付拾一转头又去了卖花的人那里:“你替我做一批花束。要用艾草和菖蒲,菖蒲花。另外,再用草编一套五毒。一共要四十套。行不行?” 卖花人年年做这个,当然只有说行的。 付拾一又去了卖小竹罐的地方,买了八十个小竹罐。这个是用来装玫瑰蘸料和豆面的。 付拾一盘算得好好的。 一盒十六个粽子,一罐玫瑰蘸料,一罐秘制豆面,再加上五毒花束。 配上竹篾盒子。 再去请个人画一批特制的五毒辟邪图贴在盒子上,一个端午节礼盒就完美呈现了。 付拾一提着罐子和新买的糖,玫瑰花回去,吓得燕娘一愣一愣的:“小娘子怎么又买了这么些东西?” 她想说,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啊。 付拾一将东西放好,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这些都是咱们赚大钱的秘密。” 燕娘更懵了。 张春盛轻哼一声,显然不信。 付拾一指挥燕娘洗玫瑰花,准备做玫瑰花酱。 方良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方良笑着将杜太夫人的意思说了:“太夫人说,定一百二十个。” 付拾一笑眯眯打广告:“我们家有两种。一种是自己吃的,论个卖。还有一种是送人用的,论盒卖。你回去问问太夫人,要哪一种?而且我们有八种馅,如果要买散装单个的,还要看看是每一种馅都要,还是只要喜欢的几种?” 方良一听有八种,顿时眼睛都直了:“八种?” 付拾一就将八种馅料告诉他:“甜口的,有栗子的,还有豆沙和蜜枣,另还有一种八宝的。” “咸口的,就有香菇肉咸肉粽,鲜肉蛋黄的,鲜肉蜜枣的,还有一种是咸蛋黄豌豆的。” 果真是四样甜口,四样咸口。 方良还没吃过咸口的,有点不太能接受:“肉的?沾糖吃?” 付拾一哈哈大笑:“到时候请你尝尝肉的,那才是真正的人间美味呐!” 第223章 端午礼盒 方良表示不相信。 并且抱着这种狐疑的态度回去询问杜太夫人的意思。 杜太夫人原本抱着扶贫的念头而已,可现在一听方良的话,倒是真惊了一下:“这付小娘子竟然准备这样充足?” 方良点头:“付小娘子是认真赚钱的。” 杜太夫人一下子被逗笑了。 然后没什么犹豫的:“既然如此,那就定十个。” 说完杜太夫人又笑了:“付小娘子的确会做生意。原本只定一百二十个,可这样一来,反倒是买了一百六十个。” 花嬷嬷也点头:“这才是做生意的样子哪。将来谁要是娶了付小娘子,保准的家中兴旺!” 杜太夫人深以为然之后,又有点儿惋惜。 方良再过去传话的时候,就吃上了咸肉粽子。 咸肉是腌制过的三层五花的肉,煮好了切成大长条,配着香菇包在粽子里,然后上锅蒸。 其实肉粽子最好的是用单独的锅子慢火炖煮,这样才能保证糯米软烂入味,油脂均匀散发到了粽子每一个角落。 但是现在没有现成的,想要快,只能用蒸的。 虽然不能那么完美,不过依旧是十分叫人惊叹。 方良试探性的咬了一口,就咬到了肉。 肉是腌制过的,腌制时候放的糖和酱油,以及各种香料。入味了之后,这才可以用来包粽子。 而且肉在包粽子之前,也要煮熟。 这样蒸煮之后,才能保证肉软糯,入口即化。 见油香,而不觉得腻。 因为此时肉里的油脂,已经均匀渗透了粽子每一个角落。 而且肉上还有香菇的独特的香味—— 方良忽然就沦陷了。 捧着粽子,方良热泪盈眶:“我从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粽子。” 付拾一微笑提示:“粽子好吃,可不要贪多哦~” 对于方良这种反应,付拾一也很满意,并且已经开始盘算明年这个时候,要准备多少礼盒。 张春盛嘲笑方良:“这算什么?这样口味还不算最佳。明天你来买煮好的,那才叫好吃!” 方良:呜呜呜,八个馅的,我都尝尝,会不会吃撑死? 付拾一想了想,拍板:“明天再熬一锅酸梅汤!” 张春盛若有所思:“也好,万一客人吃多了,买一杯这个,免得积食。” 付拾一欣然合掌:“幸好我们人多,不然都干不了这个!” 付拾一另又捡了四个粽子,装在小碟子里:“你带回去,请太夫人和李县令尝一尝。就说是我的一点心意。提前祝他们端午安康,五毒不侵。” 方良提着食盒回去,杜太夫人顿时笑得欢喜:“那咱们今日就尝尝。” 花嬷嬷也跟着夸赞:“这位付小娘子,真是个热心的。” 杜太夫人手一挥:“去请你们郎君中午过来尝尝。” 方良回去,将蒸煮方法告诉厨房。 又才去跟李长博说这个事情。 李长博却关心另一件事情:“那太夫人准备回什么节礼?” 方良哎呀一声:“太夫人没说。” 李长博叹一口气,放下笔,过去见杜太夫人。 李长博过去,就看见杜太夫人正在摆弄菖蒲,打算编个蝎子出来。 李长博在杜太夫人对面跪坐下来,忍不住想起了小时候:“祖母已有好几年不编了。” 杜太夫人随口抱怨:“家里那么多孩子,一人一个都忙不过来。索性就不编了。” 李长博顿时笑了。 家里现在孩子的确是越来越多了。尤其是其他几房,庶子庶女不要钱一般生出来。光是每日请安,杜太夫人都烦不胜扰。 李长博理所当然认为杜太夫人编的那个是给自己的,等杜太夫人编好了,就要拿过来把玩。 结果被杜太夫人一巴掌拍过去:“别碰!不是给你的,别弄坏了!” 李长博愕然:“不是给我的?” 花嬷嬷在旁边乐不可支:“如今郎君可是失宠了。这是太夫人打算送给付小娘子的。方良不是说,那粽子是付小娘子亲手包的?太夫人也就非要自己亲手做个什么回礼。” 李长博盯着自己被拍了的指尖,半晌不知该说什么。 最后释然一笑:“有来有往,也很好。付小娘子定会十分高兴的。” 杜太夫人笑眯眯:“是啊。她有心,我有意,才能长久来往。” 花嬷嬷在旁边笑问李长博:“郎君日日见到付小娘子,可有问过,付小娘子定亲没有?若是没有,说不定太夫人还能做一回媒人呢。” 李长博愕然片刻,才失笑摇头:“付小娘子眼下没有这样的意思。” 花嬷嬷理所当然:“付小娘子现在没有,将来定会有的。女大当嫁,这是天理。而且有个好的归宿依靠,也是好事儿。” 李长博低头认真思索:是吗? 杜太夫人也来了兴致:“对,这个事儿,我帮付小娘子操心操心。就是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样儿的。” 李长博继续认真思索。 最后,他摇摇头:“我觉得,付小娘子恐怕轻易看不上谁。她……也不是普通人配得上的。” 杜太夫人被逗笑了:“你这孩子,那该是什么样的人配得上?王公贵族?” 李长博思索不出来个结果,只能继续摇头:“不知。但是这个事儿,我觉得不大靠谱。祖母还是不要胡来。” 杜太夫人摆手:“女人家家的事情,你就别多管了。” 李长博无奈:“那是我的仵作。您要是让别人将她拐走了,我查案怎么办?” 杜太夫人生气,斜睨他:“那你还让人一辈子不嫁人了?” 李长博理所当然:“至少现在不着急。她年岁还小。就算嫁人,也可找个长安城里的。” 杜太夫人气得不想理会他。 花嬷嬷笑得不行:“郎君怎么这样霸道,为了查案,还不让人小娘子嫁人了?” 李长博笃定:“付小娘子现在只想赚钱查案,必定没想过嫁人。” 杜太夫人瞪他:“你这个上司倒管得多!” 李长博:……我没有。 花嬷嬷赶紧劝架:“太夫人和郎君就别拌嘴了。不如商量商量,明日怎么接三郎君去。到时候是中午喝雄黄酒,还是晚上喝——” 花嬷嬷:太夫人现在是个老小孩,郎君怎么也这么小孩子心性了? 第224章 挣钱买房 端午节礼盒,卢娘子那里十个,李家十个,还剩下二十个呢。 刘大郎忧心忡忡:“剩下二十个,没人定啊。阿妹你定这么多盒子做什么?” 付拾一胸有成竹:“自是有人买的。放心。” 张春盛最关心价格:“一个盒子咱们卖多少?” 付拾一笑眯眯看大家:“你们认为呢?” 刘大郎犹豫一下:“成本也不贵,一两银子?” 燕娘吓一跳:“这么贵,怕是没人买吧?八百个钱最合适——” 张春盛鄙视两人:“卢家和李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他们定的端午节粽子这么便宜,传出去都要叫人要笑话!少说也要二两银子!” 付拾一最心黑:“十盒以上,二两银子一个。十盒以下,三两银子一个。” 燕娘觉得像天文数字:“太贵了吧。三两银子一个——是不是太贵了?怕是没人买吧?” 刘大郎也觉得贵:“怕是没人买——” 付拾一摇头:“不能单算粽子钱,主要是花费的心思和功夫。粽子咱们才卖多少钱?肉粽子才二十五文一个,甜粽子才十五文。真要这么算,那一盒才多少?” “但是粽子都是一样的——”燕娘嗫嚅。 付拾一笑哈哈:“粽子是一样的。可送礼就是讲究一个脸面。粽子一样,可包装不一样啊!竹盒子,花,还有图画,哪一样不要钱?就是豆面和玫瑰酱,不也要钱么?” “那咱们费的功夫和心思,不也是要钱么?” 付拾一十分肯定:“到时候一定会有人买的。放心吧。” 张春盛轻哼一声:“大酒楼,一个菜就卖几两银子多了去。咱们不算心黑。” 付拾一拍拍他肩膀:“孺子可教也。” 张春盛给了付拾一一个白眼。 付拾一赶紧收回爪子,继续装盒:“装好了之后,明日天一亮,我先去送礼盒,然后你们将东西准备好,咱们就去占地方了。一定要占个好地方!” 张春盛有些摩拳擦掌:“明日咱们一定能赚个盆满钵满。” 燕娘没什么信心,她总觉得太贵了。 阿玫细声细气:“那明天我做什么?” 付拾一笑哈哈:“你就负责,给他们送手绳说吉祥话!” 阿玫点点头:“都跟她们说端午安康吗?” 付拾一点头:“对!端午安康,端午吉祥,百毒不侵,随便说!” 光是装四十个礼盒,付拾一他们就花费了不少功夫。几乎熬了个通宵。 毕竟,光是装玫瑰酱,就废了不少功夫。 然后,那粽子还要一个个摆进去,又要预留位置放花束。 等装得差不多,付拾一就升了炉子开始煮粽子。 然后几人才趁着这个功夫,赶紧睡了一会。 至于阿玫,早就困得睡着了。 天刚见亮,付拾一定的花就送来了。 付拾一先装好二十个,然后就放进箩筐里,整整齐齐的摞上,挑着担子就出了门。 十个是给卢娘子的。 十个是给李长博家的。 卢娘子还没起,是管家开的门,结的账。 付拾一又将另外一个盒子拿出来,“里头是两串粽子,这是我送给卢娘子的端午节礼。您替我跟她说一声,祝她端午安康,百毒不侵,顺心顺意。” 管家顿时满口感谢,因为付拾一还要去李家,所以他也没能留下人。 只是卢娘子醒了,打开盒子一看,顿时笑了。 两串粽子分别是九个,九个大小还不同,最上头的最大,底下最小的,比婴儿拳头还小一圈,玲珑又可爱,一看就是花心思的。 卢娘子感慨:“真是有心了。” 回头又让管家去送节礼。 付拾一那头到了李家,也是如法炮制。送完了节礼之后,她这才回去,跟着张春盛他们一同出发去湖边。 到了湖边,付拾一一眼就相中了十字路口的位置:“这个位置好。人流量大,但是不能太近,不然马蹄溅起来的灰尘扑过来,影响食欲。” 张春盛指了指靠近湖边的位置:“那往那边挪一点?” 付拾一看了看,拍板:“就那里!来,将我们做的风筝挑起来!” 付拾一昨天还抽空买了个五毒风筝。 然后请人在上头,用浓墨画了个粽子,写了个“粽”。算做是广告牌。 这样用竹竿一挑起来,老远都能看见。 广告牌竖起来之后,刘大郎退得远远的看了一眼,登时就竖起大拇指:“我妹子真聪明!” 付拾一骄傲的扬起下巴:“那必须的。” 其实不用广告牌也可以,因为付拾一他们将粽子煮上后,那香气,少说能飘出一里地,很快就为他们吸引来了顾客。 第一波顾客是早早来占位置看赛龙舟的,所以在家没顾上吃饭。 当然这里肯定也会有卖各种吃食的。 什么炸饼,煎饼,烤饼,蒸饼—— 也有其他的卖粽子的。 不过,都没有付拾一的粽子来得琳琅满目。 付拾一等到人一多,就开始吆喝:“卖粽子啊,口味多样的粽子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尝一尝来看一看——” 她一开始吆喝,燕娘他们几个就觉得自己像是眼前一花,刚才还斯斯文文的小娘子,瞬间就变成了一个满身江湖气的摊贩。 还是那种从小跑江湖的。 付拾一不仅自己吆喝,还忽悠张春盛和燕娘他们一起吆喝:“你们试试,很简单的!” 燕娘抹不开脸面,张嘴试了试,别扭得浑身都不自在。 张春盛才不管那个,直接就脸上写满了拒绝,假装没听见。 付拾一于是只好亲自上阵,一顿吆喝。 最后成功把王二祥他们几个给吆喝来了。 王二祥喜滋滋:“我老远一听,就知道是付小娘子你,我跟他们说,他们还不信!” 付拾一用桑叶给他们舀一勺玫瑰酱蘸粽子吃,“你们今天要在这里巡逻多久?” 王二祥提着烫手的粽子来回倒手:“得大半天了。人这么多,怕出事儿。万一有打架生事的,挤掉进水里的,我们都得管。” 然后又说:“李县令也来了。他中午才回去。” 付拾一想了想:“那带个粽子给他。” 王二祥斜睨付拾一:“付小娘子难道不知道,郡主对李县令的心思——” 付拾一完全没听出来:“知道啊。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王二祥:所以你还不收敛心思吗?你对李县令那心思,我都看出来了! 第225章 太平盛世 王二祥语重心长:“反正,以后付小娘子自求多福吧。” 说完叼着粽子就继续去巡逻了。 付拾一:……二祥你别跑,把话给我说清楚! 然而王二祥一去不回头。 人群渐密,付拾一的摊位上也渐渐的忙碌起来。 燕娘和张春盛两人负责给客人取粽子,将玫瑰蘸料舀在桑叶上,好让客人吃粽子。 刘大郎负责守着几个炉子的火,然后给客人盛酸梅汤。 阿玫只负责说吉祥话,送赠品。 付拾一嘛——负责收钱找零。 第一个大客户,是个年轻的郎君。 一群人三三两两的过来,其中不乏几个年轻女郎。 那位年轻郎君大约是为了献殷勤,笑着过来问价格。 付拾一从容报价:“肉粽子二十五文一个,甜粽子十五文一个。买四个送五彩绳。买八个送一个随机口味的粽子,需要自己抽奖。” 这几位一看就知道不差钱,虽然知道付拾一这个摊位上价格高了点,但也没太往心里去,反倒是被“抽奖”吸引了目光。 年轻郎君兴致勃勃:“抽奖怎么抽?” 付拾一指了指蒸笼:“这个蒸笼里的粽子,里头包了什么馅我都不知道。您到时候自己挑一只,吃到什么馅,全凭运气。”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不怀好意笑了:“甚至茱萸酱,大蒜的,姜末的,芥末的都有。全凭运气。当然,里头馅料虽然有奇怪的,但是都对人无害。顶多是不好吃。不过,也有正常口味的。还是那句话,全凭运气。” 付拾一再眨了眨眼:“甚至还有个粽子王,里头包了一个银锞子。就看谁有运气了。” 年轻的郎君兴致勃勃:“这么有趣?能不能单买这种粽子?” 这就是吸引顾客的噱头,付拾一怎么可能卖?当即义正言辞摇头:“当然不卖了。抽奖的粽子,只能通过抽奖获得。” 年轻郎君犹豫。 付拾一接着忽悠:“我敢保证,我这粽子的味儿,是郎君从前没有尝过的。好吃得不得了。尤其是咸粽子,您吃过没有?” 年轻郎君当然没吃过。 最后就呼朋引伴,一口气买了八个,然后纠结半天才挑出一个抽奖粽子。 付拾一笑眯眯:“郎君要不要现在开奖?万一是甜粽子,我们这里有玫瑰酱和黄金粉。您好蘸着吃。” 年轻郎君几个同伴顿时都起哄,让他赶紧拆开粽子看看是什么馅。 付拾一也蛮期待的。 那年轻郎君没有犹豫就打开了粽子,而且半点没迟疑的咬了一口。 结果里头包的是酸杏。酸得他吐舌头,眉毛眼睛全挤在一起。惹得同伴哄堂大笑。 付拾一笑眯眯提醒:“粮食不易,郎君不要浪费哦。” 他的同伴也起哄:“吃光,吃光,吃光~” 年轻郎君硬着头皮往下吃。酸得眼睛睁不开。 付拾一哈哈大笑,递过去糖粉和玫瑰酱:“郎君还是多沾点吧。” 年轻郎君艰难道谢,几乎是靠意志力,才将那个酸得掉牙的粽子塞进了嘴里。 这个时候他的内心:感谢摊主,这个粽子比卖的小了一圈,不然我就要酸死在这里! 一阵笑闹之后,几个女郎拿了甜粽子,剩下的几个郎君全拿了肉粽子。 付拾一奉上玫瑰酱和豆面:“都可以试试,风味很是不同。” 浓郁的玫瑰香,直接就俘获了这些年轻女郎们。 付拾一笑眯眯:这么浓郁的花香,吃进去就会有一种小仙女本仙的错觉好吗?哪个精致妹子能抵挡?!客户研究我是认真的好吗? 当然一致得到了好评的还是肉粽子。 肉粽子扎扎实实的肉,完全俘获了人心。 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抵抗得了入口即化,软糯咸香的五花肉!尤其是在这个,大家还没把肉吃腻的时代! 付拾一看着每一个人脸上满足的神情,作为厨子的灵魂简直也得到了升华—— 一群年轻人,在摊位上吃得心满意足,还有人当时就问:“回头看完龙舟,你们还卖不卖?卖的话,我买一点回去让家里人尝尝鲜。” 付拾一笑眯眯:“那要看卖空了没有。如果卖光了就没有办法了。” 那人就开始犹豫:“可现在买了,提在手里太占地方——” 付拾一存货是很足的,所以当下就笑眯眯:“也可以现在买,我替你装好,放在这里。我给你个取货的凭证就行。” 那人欣然同意:“那我来八个,一样口味一个。” 付拾一让张春盛将连同赠品的九个粽子用草绳绑成一串,然后随手拽了一片树叶,在两边都写上一个阿拉伯数字1。再一分为二,将其中一半递过去。 那人都傻了:“这……”也太简陋随意了。 付拾一打包票:“放心,我做了只有我才能认出来的记号。郎君只要不弄丢,到时候只管来取。” 也亏得现在是大唐盛世,且民风淳朴,人和人之间的信任也很强。虽然那人心里头犯嘀咕,但是也还是收下凭据,心安理得去看龙舟了。 付拾一也将凭据拴在了刚才那串粽子上。 然后继续忽悠别的围观人员。 等到一个空档,燕娘才寻到了机会问付拾一:“咱们那个礼盒,小娘子刚才怎么不提啊?” 付拾一压低声音:“他们虽然家境殷实,但是看穿衣打扮,也就是中等人家,又只是想尝一尝,所以不会买那么华而不实的礼盒。” 张春盛斜睨付拾一:“原来你也知道是华而不实。” 付拾一摆手不理会:“做生意,你不懂。” 张春盛气得想罢工。 不过又是一波人潮涌来,张春盛很快就忙了个人仰马翻,顾不上生气罢工。 来看赛龙舟的,多是年轻人,或者是带孩子的中年人。 付拾一的粽子受欢迎程度,简直只能用火爆来形容。 甚至不少人听说还有抽奖,哪怕一口气吃不了八个粽子,也要买八个拎着,单将抽奖得来那个拆开尝一尝。 时间久了,居然引来不少人围观,就专门看那些个抽奖粽子里,是什么馅料的。 要是寻常馅料,大家一起松一口气,当然也有那坏心眼子的,唉声叹气顿足惋惜。 但如果是那种奇奇怪怪的馅料,那保准一片欢声笑语,比那杂耍摊子那儿还热闹。 第226章 你想咋的 在赛龙舟开始之前,付拾一的粽子,就已经是销出去了一小半。 但是付拾一半点不着急,反而笑眯眯问阿玫:“你要不要去看赛龙舟?” 阿玫有点渴望。 不过燕娘抢先说道:“咱们是来做生意挣钱的,不能去玩。” 付拾一哈哈大笑:“阿玫是小孩子,本来就应该去玩。咱们在这里,难道还不让她去?阿玫你跟我说,想不想去?想去我让你刘叔带你去。” 阿玫最后还是摇摇头,懂事道:“我不去,我跟小娘子一起挣钱买房子。” 付拾一顿时哭笑不得:自己平时念叨赚钱买房,倒是让她给学去了。 付拾一弹她脑门:“你能挣几个钱?长大了再说!现在去玩去!我派你去看看,回来你给我们好好讲讲,赛龙舟是什么样!” 刘大郎笑呵呵:“你带阿玫去,我们三个守着摊位。” 付拾一说句大实话:“就指望今天挣钱了。这里就阿兄和阿玫最不派不上用场,你们就去吧!” 刘大郎莫名觉得自己被嫌弃。 不过他也不生气,乐呵呵将阿玫往肩膀上一扛,就领着阿玫去了,路过糖葫芦摊位上,还给阿玫买了个糖葫芦。 燕娘局促不安:“这多不合适。小娘子都没去玩——” 付拾一摆摆手:“对外说阿玫是我的丫鬟,可她还是个孩子呢。你也别总拘着她。高高兴兴的多好?她现在性格就有点太内向了。话都不敢多说的。” 顿了顿,她说句实话:“阿玫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我怕她将来一想起男人,就觉得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让她和阿兄多接触接触,也好让她知晓,世上还是有好男人的。将来她长大了,才知道应该嫁个什么样的男人。不至于过得不不好。” 燕娘听着听着,眼眶就有点儿红了:“遇到小娘子,真是我们母女两个八辈子的福气。” 付拾一摆摆手:“焉知又不是我的福气呢?” 张春盛出声吐槽:“我牙都要酸倒了。” 付拾一:……这种人就是不毒舌不死星人,欠收拾! 就在付拾一打算好好整治整治家里风气时候,来了个一脸横肉的汉子。 付拾一打眼一看,就知来者不善。 付拾一就盯着他:怎么瞧着像是往我摊位上来的? 张春盛显然和付拾一有同样的感觉。 张春盛一声不吭,直接就拿起了剪草绳的剪刀,一脸阴鸷的站到了付拾一旁边去。 刘大郎不在,他就是家里唯一的男人,这个时候,肯定得靠他——张春盛如是想着,压下心头的不安。 那汉子还真没将张春盛放在眼里:这么一个屁股蛋子还没退了青的毛小子,他一个能顶三! 付拾一没被那汉子唬住了,反倒是被张春盛那彪子样吓了一跳:你拿剪刀干啥?这不是熊孩子吗!啥事儿就要拼命啊? 付拾一将张春盛往后一拉:“一边去,我是家主,我来处理。” 说完付拾一上前一步,迎上那汉子:“这位郎君有事?” 那汉子斜睨付拾一,嘴巴花花:“小娘子长得还不错,细皮嫩肉的。别叫爷爷我伤了你。我告诉你,这地方是我的,我刚在不在让你们在这里挣了钱,你们现在也该给我腾地了!” 付拾一顿时明白他的来意了,于是笑眯眯反问:“那我要是不腾地呢?” 那汉子顿时冷哼一声:“不走就交租金!” 付拾一乐了。 周围的人则是替付拾一倒吸一口凉气悬了心。 当然,也有那幸灾乐祸的,等着看好戏。 更有那眼红心酸的,喜不胜收。 付拾一一笑,显然不将那汉子放在眼里。 那汉子面上下不来,神色就更凶神恶煞了:“小娘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付拾一还是笑,而且还和和气气:“你说地是你的,拿地契来。你拿出地契我立刻就走!” 顿了顿,她不怀好意的补上一句:“拿不出地契,就是你寻衅闹事,就得赔礼道歉滚得远远地!否则就送你见官!” 众人:……这娘子这么烈性的吗?还是这是个缺心眼儿的傻大姐?还敢威胁别人,那细胳膊细腿的,能干啥啊! 那汉子也是同样的感受。 张春盛一言不发,重新站到了付拾一身旁,阴沉沉的看着那汉子,手里剪刀握得死紧。 燕娘吓得不轻,急得团团转,不知该怎么办。 想了半天,才想起应该去叫刘大郎回来—— 那汉子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所以他打算拿付拾一的摊位出这口恶气。 所以他直接奔着那几口锅就去了。 张春盛提着剪刀就要上去。 可付拾一动作更快。 付拾一只是单手一拎那汉子的后脖子衣领,也不知道她怎么动作的,反正就看那汉子瞬间转了个方向。歪歪斜斜的就冲到了一边—— 而且还脚下不稳,差点踉跄着摔倒了。 付拾一瞪了张春盛一眼,警告他:“你给我把锅盖盖上,别让粽子沾了灰。到时候卖不出去,就叫你全吃了!” 张春盛提着剪刀,有点儿懵了—— 付拾一这么强势,他最后下意识的还是选择了乖乖听话。 付拾一满意的点点头。 这才又看向那丢了大人的汉子。 那汉子脸都涨红了。不过没等他发难,付拾一就抢先开了口。 而且一开口就是训熊孩子的语气:“你知道不知道粮食都是农民伯伯一点一滴汗水种出来的?你刚才居然想掀了锅?你娘没教你,要爱惜粮食?我看我是太纵容你了,你是不是觉得你个大,就能在我跟前耀武扬威,想干什么干什么?” 付拾一斜睨他:“冬瓜个大还不是只能炖汤!肥猪个大还不是只能杀了吃肉!” 那汉子哪里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当即气得胸脯一阵起伏,连阵法都没了,直接就扑上去要拼命:“我弄死你——你他娘的——” 付拾一冷了脸:“嘴臭就该打嘴!” 付拾一扬手就抽了一巴掌过去。 众人就惊异的发现,那汉子竟然真被抽得一个趔趄,像一头肥猪一样,“啪叽”摔在了地上。 “啪叽”掉在地上的,还有众人的下巴。 众人张大眼睛张大嘴:我是谁?我在哪里?我看到了什么? 第227章 你想干啥 一同疯掉了的还有那个汉子。 他错愕的瞪着付拾一,“呸”的一声,从嘴里吐出一团唾沫来。 仔细一看——居然有血。 付拾一一个娇滴滴的女郎,竟然将一个这样壮硕的汉子打得嘴里出血…… 众人只觉得有些麻木得厉害:我是谁,我到底在哪里,我到底看见了什么? 那汉子恶狠狠瞪着付拾一,这一次学乖了,一声不吭的就朝着付拾一扑过来。 并且举起了砂锅一样大的拳头,发誓要将这个小娘子捶成一个柿饼。 付拾一见他越挫越勇,冷笑一声:“真是不见黄河不掉泪,不撞南墙不回头!今天我就成全你!” 面对砂锅那么大的拳头,付拾一连慌张都没有,只是轻喝:“手贱打手!” 也不见付拾一是怎么做的,反正就是只看她轻飘飘一侧身,然后伸手在那汉子的胳膊上,抓了那么一下—— “哎哟”那汉子痛呼出声,那胳膊直接就软了。 付拾一却还不饶人,反倒是自己上去,拽着那胳膊,一抻一抖—— 那汉子登时又是一声杀猪一样的惨叫,这次更夸张,胳膊垂下来,彻底动不了了。 那汉子心里发慌:“我手断了!我手断了!” 付拾一眼睛一瞪:“还叫唤?” 那汉子瞬间收声,噤若寒蝉一样看着付拾一,仔细看去,似乎还有点儿瑟瑟发抖的意思…… 付拾一走到那汉子面前,笑眯眯弯腰问他:“还嘴贱骂人吗?” 那汉子白着脸,嘴巴像是贝壳一样紧紧的闭着,只剩下了可怜巴巴摇头的份儿。 “还打我吗?”付拾一笑得更和气了。 那汉子继续可怜巴巴的摇头:阿娘,我想回家…… 付拾一还是笑:“要钱吗?” 那汉子这次头摇得像是拨浪鼓。 付拾一仍旧笑:“我还要挪地方吗?” 汉子差点就咧嘴哭了:我错了,姑奶奶,我想我阿娘,我想回家—— 付拾一拍了拍手上的灰,笑眯眯:“可惜我却不能这么放过你。看你这么熟练,这种事情没少做啊。直接送官吧。” 说完付拾一伸出两个指头,拎着他后脖子领,直接将人拖死猪一样拖到了路边去。打算扔在这里,再叫人去将王二祥他们叫来。 结果刚拖到了路边,王二祥就气喘吁吁的赶过来了。 后面还跟着个眼眶泛红惊慌失措的燕娘。 王二祥看着风平浪静的样子,忍不住挠头犯:“不是说有人寻衅生事?” 燕娘也懵,看看路边“哎哟哎哟”的壮汉,看一眼完好无损的摊位,再看看精神抖擞一脸和气的付拾一,又看了看一脸木然和怀疑人生的张春盛,完全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 付拾一拍了拍手,笑着招呼王二祥过来:“二祥,你来得正好。这个人是个恶霸,欺凌我们,快将人带回去吧!” 王二祥懵懵的:付小娘我还年轻,你不要骗我……这个人分明像是被打过了,哪里像是个恶霸? 那汉子看着王二祥,也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救我!快带我走吧!我想回家!” 终于有人撑不住,一下子忍不住笑了。 于是,彻底成了哄堂大笑。所有目睹了这一幕的人,都开始哄堂大笑。 还有人给付拾一鼓掌叫好的。 付拾一也不谦虚,朝着四周欠身:“一点小小的防身手段,见笑了,见笑了……” 王二祥看向唯一一个笑不出来的张春盛,用眼神问他:怎么回事? 张春盛虚弱的摇摇头,默默的将剪刀放回去: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只知道我家小娘子惹不起,惹不起…… 最后,王二祥是一脸懵然的将人拖走的。 走之前,付拾一还提醒了一句:“对了,记得去医馆,让人给他接一下骨,他肩膀脱臼了。” 王二祥抖了抖:“谁弄的?” 付拾一腼腆一笑:“一个不小心——” 王二祥:……付小娘子你别装了。我已经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小娘子了…… 王二祥拖着人走了。 龙舟也差不多赛完了。 人群开始熙熙攘攘的朝着这边过来。 付拾一远远看了一眼,笑着让周围看热闹的人都散了。 现在付拾一一开口,谁敢不听她的?当下自然是一个个都脚步飞快的各就各位,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付拾一看张春盛还一脸恍如梦里,就过去轻轻踢了他小腿一脚:“你给我回回神。干什么呢?大白天做什么梦?准备好,要上客了!” 张春盛一言难尽的看着付拾一,嘴唇动了动,最后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最后总归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付拾一莫名其妙看他:这是怎么了?吃错药了? 燕娘上上下下的将付拾一检查一遍:“小娘子你没事儿吧?” 付拾一转个圈给她看:“没事儿呀。不过燕娘你刚才找人找得很及时。还知道去找二祥过来。不然那人还真不好处理——” 付拾一:吓坏了客人就不好了。 燕娘还要问,张春盛拽了她袖子一下,压低声音:“赶紧做事吧。” 张春盛:知道真相,你会觉得恐惧的。 燕娘懵里懵懂,不过好歹是没再问。 付拾一这头也是收拾调整好,然后就重新变成了那个“弱不禁风”“娇滴滴”的小娘子。 这会儿好多人都在刚才只管着叫好拍手,体力耗空了不说,也口渴得厉害。 那些带了小厮丫鬟的,随身有水囊的还好说。大多数没带的,这会儿就指着这些摊贩们活命了。 付拾一陷入了新的一轮忙碌。 所以李长博闻风带着人赶来时候,付拾一的摊位上正是一副客似云来,里三层外三层的繁荣景象,哪里像是听说的那样? 李长博站在远处,微微松一口气后,沉默的想:我是不是被骗了?还是我看错了? 方良一看付拾一没事儿,顿时欣喜,提议:“要不,我去给郎君买杯酸梅汤?” 方良:瞧着郎君心情不是很美妙,大概是热着了?那来一碗付小娘子的酸梅汤,必定就会心情舒畅了! 李长博斜睨方良:我看分明是你想喝! 第228章 心满意足 李长博从来都是个好郎君。 所以即便是知道方良嘴馋,他还是微一颔首:“去吧。” 末了还嘱咐一句:“记得给钱。” 方良:不给钱的话,付小娘子能乐意么?我还不知道付小娘子有多爱钱? 不过付拾一虽然爱钱,可也的确是仗义的。 方良的那两杯,她亲自打的,满满当当,快要溢出来。 其他人打趣:“小娘子也太偏心些,难道就因为他好看,就多给一些?” 付拾一脸不红心不跳:“是啊。在我这里就是这么看脸。要不然,你们也凭着美貌来换吃的?” 被反打趣的众人:……算了。 方良脚下一个趔趄:……付小娘子你要不要这么彪悍?你到底还嫁不嫁人了? 方良面红耳赤的捧着两杯酸梅汤,狗撵似的跑了。 李长博还纳闷:“你怎么了?” 方良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撒谎:“人太多,太挤了。” 而那头,付拾一的话惹得气氛又是一阵欢乐,倒是还真有凑热闹的。 付拾一听见一个清脆的女声问:“你看我的美貌,够不够换一杯酸梅汤不给钱?” 付拾一一扭头,就看见了河源郡主那张明艳得没朋友的脸。 她顿时笑了,干脆利索的回答:“当然能换!不只是换一杯酸梅汤,还能换一个粽子。美人儿您要什么口味的?” 河源郡主愣是被付拾一打趣得脸上浮现出两朵红霞来。 当然,心情更是大好。 心情大好的河源郡主决定不和付拾一计较她以下犯上:“那你推荐一个口味。” 付拾一觉得河源郡主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对甜也没那么喜欢,就试探道:“来一个蛋黄粽?” 河源郡主居然也不拒绝,真就撸起柚子接过来剥了就尝。 她凝白的手腕上,戴着黄金镯子,一动就“叮当”的响。 也不知是黄金太耀眼,还是胳膊太香艳,众人齐刷刷看得有些失神。 河源郡主心无旁骛,根本不在意。 偏偏这个时候,又有人听说付拾一这里可以凭脸换吃喝,居然也凑过来:“小娘子看看我这脸如何?” 付拾一一扭头,顿时更乐:卢知春仙人本仙已经上线。 不得不说,帅哥就是帅哥,即便是如此没正形,依旧不耽误卢知春的美貌。 付拾一乐呵呵:“我看也能换。您也来一碗酸梅汤?尝一尝我的新鲜口味粽子?” 卢知春欣然同意:“那小娘子如此客气,我就却之不恭了。” 众人嫉妒的发酸:哼!恬不知耻占便宜!油头粉面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一看就不知道是什么好人的卢知春,一侧头,看到了河源郡主。 河源郡主嘴上油汪汪,也打量卢知春呢。 然后河源郡主就有点儿愣了。 付拾一觉得,要是搁在现代,河源郡主就是妥妥的花痴代表,颜狗领袖。 卢知春不认识河源郡主,倒是也瞧得一愣。然后就听他小声逼逼:“现在的小娘子,都如此率性了吗?” 付拾一瞬间看向河源郡主,心头一个咯噔:完了完了,这下要怎么哄我的小祖宗? 河源郡主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形象,短暂羞涩之后,就干脆勃然大怒:“我如何,你管得着?” 卢知春认真想了想,觉得自己还真管不着,从善如流道歉:“这位小娘子,真对不住,我就是觉得你特别率性而为,一点不矫揉造作,清新脱俗,完全和旁人不同。” 卢知春这么一夸吧,河源郡主的火,就不知道怎么发出来了。 付拾一看着河源郡主原本就艳若朝霞的脸蛋,彻底变成了猴屁股。 河源郡主狠狠的瞪了卢知春一眼,一个字也不说了。反倒是跟付拾一说话:“你这粽子不错,还有多少?给我来一些,我带回去送人。” 付拾一当然不会放过大主顾,笑眯眯推销:“有专门的礼盒。您瞧瞧?” 河源郡主不看卢知春一眼,一本正经的让付拾一拿出来看看,不过脸上依旧是猴屁股。 付拾一拿出了礼盒来,正正经经的介绍:“一盒粽子十六个,每种口味各一个。里头还有玫瑰酱和香豆粉,以及端午辟邪花环。绝对是送人馈赠的绝佳物品!一盒只要三两银子,童叟无欺!” 三两银子的天价让周围的人齐刷刷的吸了一口凉气。 河源郡主却眼睛不眨:“来三盒!” 付拾一笑眯眯应了,另外告诉河源郡主:“买八个送一个抽奖粽子,里头是什么馅儿我也分辨不出。您可以带回去,不管自己试试,还是让身边人试试,都能图个刺激和乐子。” 河源郡主此时真将卢知春忘到了一边,饶有兴致:“里头的馅很稀奇古怪?” 付拾一告诉她:“目前有人从里头吃出了茱萸。辣得眼泪狂飙。还有人从里头吃出了芥末。还有酸杏。还有苦瓜——” 河源郡主乐不可支:“这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付拾一强烈推荐:“这是整人逗乐的好机会,您试试就知道其中趣味!” 河源郡主:“给我来点!” 付拾一麻溜的用草绳给河源郡主拴了一串。 河源郡主随手扔给两个随从一人一个:“你们尝尝!” 两个随从苦了脸,不过为了博郡主一笑,谁都豁出去。结果两人吃的都还算正常,一个是特别酸的话梅,一个是半个山楂。 河源郡主有点遗憾。 付拾一一转头看到了卢知春兴致勃勃,顿时不怀好意:“要不您也试试?” 卢知春立刻义正言辞:“买八个才能抽奖。我没买自然不好意思抽奖。” 付拾一刚要说送他一个试试,就听河源郡主脆生生道:“看你长得好看,我送你一个又何妨?” 河源郡主脸上也是明晃晃的使坏。 付拾一“哈哈”大笑:“能得美人青睐,如此大方相赠,郎君难道还要扭捏吗?” 不仅付拾一起哄,就连周围围观的人也起哄。 最后就连看了半天热闹的李长博也跟着起哄:“我看郎君不如试一试。左右不过是逗个乐子。不要那般小气。” 卢知春咬牙瞪李长博:“那你怎么不试试——” 李长博更加义正言辞:“职责在身,不敢享乐。等会若还有,我自然也试试。” 卢知春:…… 第229章 上天眷顾 卢知春众目睽睽之下,简直欲哭无泪。 付拾一善意提醒:“放心,不会对人有伤害的,最多就是不好吃。” 卢知春悲愤交加:那你还想如何? 一大群人起哄,卢知春最后竟然还真将心一横:“试试也好。看我运气如何。” 付拾一点头:“也有馅料是正常的。” 卢知春将粽子拆开,先是看见了一颗板栗,顿时松了一口气。 付拾一也只当是卢知春的确运气好,颇有些惋惜:“郎君运气极好,这是一颗板栗粽。要不然沾点糖浆吃?” 卢知春欣然应允。然后沾了糖浆,一口咬下—— 本来众人都挺扫兴,准备各自该干嘛干嘛去。可还没来得及动呢,就看见卢知春脸上骤然变色。 付拾一眉头一扬:有情况啊这是! 李长博也饶有兴致。 河源郡主更是一脸紧张。 卢知春飞快将粽子吐了出来,舌头都不好使了:“水,水,水——” 付拾一一看那粽子馅儿,登时笑出了猪叫声:这个粽子里,包着十多颗花椒。 付拾一很了解自家的花椒:那绝对是颗粒饱满,天下第一的麻。吃一颗,就能让人整个嘴里都麻掉。更何况是这么多颗—— 付拾一同情的看着卢知春:怪不得舌头都不好使了呢。 燕娘已经打了水给卢知春。 可吃过花椒的都知道,这个喝水也不管用。反倒是嘴里麻麻的,口水就像是关掉了闸门一样,会疯狂往外冒—— 付拾一好心的提醒:“郎君还是用帕子捂着缓一会吧。” 卢知春麻得死去活来,看着付拾一,眼里满满都是控诉。 付拾一义正言辞解释:“毕竟是图个乐子。大家一起玩闹一番,也更热闹嘛。” 顿了顿,付拾一咳嗽一声:“这也不是强迫,毕竟都自愿的,所以也不能怪我啊。” 河源郡主笑得眼泪都要冒出来了,指着卢知春:“你自己吃的,可不怨人家付小娘子。” 卢知春只能看向李长博。 李长博目不斜视:“不过娱乐罢了。我还要继续巡查,就不多留了。” 卢知春一把拉住李长博,大着舌头耍赖:“不幸~你碧虚次!” 方良也怂恿:“郎君不如来一个,试试运气如何。” 付拾一也挺想看李长博会开出个什么粽子馅,于是也不怀好意:“是啊是啊,李县令不如也试试。不收钱!只当我孝敬您!” 说完殷勤的看李长博。 河源郡主舍不得李长博受罪,又想看,想了想才道:“就掰开来看看——” 李长博垂眸思量半晌,随后伸出手来,自己从蒸笼里取了一个。 众人顿时伸长了脖子看——就连粽子都先不买了。 李长博也真没直接往嘴里塞,拆开粽叶之后,就先将粽子从中间掰开。 付拾一一看那馅,差点给跪了。 众人也愣了。 河源郡主有点懵:“怎么还有银子——” 付拾一敬仰的看着李长博,艰难开口:“所有粽子里,只有一个包了银子的。是彩头。谁知道就被他拿走了——” 付拾一此时深深怀疑:李县令你说,你是不是有超能力? 李长博也有点儿哭笑不得,看着那个海棠花的银锞子,最后还是笑了:“那就多谢付小娘子了。这样的彩头,是不是预示着今天风调雨顺,一切安宁?” 付拾一沉默片刻:“我觉得代表着李县令运气极佳,心想事成——” 河源郡主比自己中了彩头还高兴,眼睛里奕奕放光:“李县令真是厉害!一下就得了最好的!可见老天有眼——” 卢知春:那我算什么? 其他人:所以我们算什么东西? 得罪所有人的河源郡主尚且不自知,高兴得像是个三岁的宝宝。 付拾一拉了她袖子一下,咳嗽一声:“您是要上船去吗?” 付拾一的意思:赶紧送走这位吧,不然人都得罪光了。引起民愤就不好了。再说了,且得趁着这个时候卖粽子呢! 李长博将银子用帕子包了收起来,至于粽子——他有点儿为难。 付拾一轻声道:“放心,我刷过了。保证干净。” 然后殷勤奉上了玫瑰酱——付拾一觉得自己和这位天选之子打好交道,肯定没坏处! 李长博还真就吃了。 付拾一问他:“李县令今日心愿是什么?” 李长博面无表情,一脸清正:“国泰民安,风调雨顺。长安县不要出案子。” 付拾一竖起大拇指:好志向。 李长博继续去干正事儿,还将卢知春和河源郡主都带走了。 付拾一接着卖粽子。 刚才那么一番欢乐,还将彩头都开出来,摊位上就更热闹了。反正买粽子的人是不少。 就连那礼盒,也都又卖了两盒。 剩下的几盒,燕娘还担心卖不出去,付拾一倒是老神在在。 粽子差不多快要卖光了,只剩下之前人家买了还寄存在这里的。 付拾一坐在凳子上歇口气。 刘大郎慢悠悠背着阿玫这才回来了。 阿玫显然很兴奋,一回来就绕着付拾一叽叽喳喳的说刚才的情况。 付拾一听得饶有兴致。 这时玩耍得差不多的人,陆陆续续就要回家了。那些买了粽子的人,也都回来取粽子了。 付拾一亲自对号,将一串串粽子交给人家。 这些人看付拾一的粽子那么好卖,还有打听的:“那明年还卖不卖?” 付拾一当然不会错过广告:“卖!不仅这里卖!还可以提前订了送人!铺子就在崇贤坊的河边!” 就在其他人都担心付拾一的礼盒卖不完时,忽然来了个大主顾,将剩下的五盒包圆了。 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河源郡主在船上时候,和其他几个好友提了。 于是乐安公主听见了,好奇了,干脆就叫人买过去试试——人家公主自然是看不上散装的。 付拾一一面将礼盒递给那侍从,一面寻思回头该怎么报答河源郡主。 虽说做生意的确是靠口碑吧。但是河源郡主明显就不是因为真觉得粽子多好吃多好吃—— 这种情谊,那必须得投桃报李啊。 不等付拾一想出来,也没等付拾一将钱罐子收拾收拾,那头王二祥匆匆过来了:“不好了,死人了。” 付拾一:……李县令你许的愿不灵啊。 第230章 许愿不灵 付拾一没带勘察箱。 着实也是没想过,又出幺蛾子了。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只能两手空空的跟着王二祥过去。 付拾一问王二祥:“怎么回事儿?好好的怎么死人了?” 王二祥匆匆将情况说了一遍:“划船时候还好好的,可是下来之后,刚喝了水吃了点东西,人就死了——挺壮实一个人。然后就嚷嚷起来了。” 付拾一:好吧。干这一行,早就有了什么节都会死人的觉悟。 付拾一想了想,回头吩咐张春盛:“剩下几个粽子就不卖了,你们赶紧回去吧。路上买刀五花肉,晚上我给你们做好吃的。中午你们就随便做点饭菜吃。不然我拨款,你们就吃点小吃也行。羊肉蒸饼什么的,水盆羊肉什么的都行。” 张春盛挥手:“小娘子就别操心那么多了,赶紧去吧。” 付拾一又说一句:“钱罐子不着急动,留着回来让我数!” 张春盛懒得理她了。 王二祥催促:“快走吧,不然李县令该等急了。” 付拾一匆匆走。 王二祥压低声音:“付小娘子谁都信不过,怎么还把钱罐子留下了?” 付拾一斜睨他:“谁说我信不过了?” 王二祥懵了:“付小娘子不是说让他们不要动钱——” 付拾一瘪嘴:“数钱的乐趣你不懂。” 王二祥:……付小娘子果然是财迷。 那头,刘大郎也跟燕娘他们解释:“不是信不过你们,而是她喜欢数钱。上次摆摊也是,钱都是得她数。不让别人碰。若真不信任你们,平时摆摊,就也不让你们碰钱了。” 燕娘倒是没往心里去:“我晓得的。” 张春盛脸色这才好了点,轻哼一声:“财迷。” 付拾一这头一路到了现场,才发现是曲池旁边的棚子里。 这几个临时搭建的棚子,都是用来赛龙舟的。 一来是让划船手休息,二来也是可以用来给贵人们看比赛用。 死人的棚子,就是专门休息的棚子。是很有名的船队,陈氏商行的船队。 赛龙舟从来不惧怕船队多。越多越热闹。所以只要有那个财力,就允许报名参赛。 甚至还有人赞助彩头,好让比赛更加热闹。 当然,赌博压彩,也随之应运而生。 付拾一到了地方,李长博已等着了。 而且神色很凝重。 他低声道:“死的是最好的鼓手,如果真是有人故意杀人,那事情就会闹得很大。” 付拾一表示明白:因为利益牵扯也很大。而且刚才赛完龙舟,人就死了,影响也不很好。 付拾一给了他一个眼神:“我先看看。你放心。” 事实上,有了付拾一,李长博的确是很放心的。 不过,付拾一刚踏进棚子里一步,就被熏得退回来。 呕吐物的酸馊味很重不说,还夹杂着一股臭脚丫子和汗臭的味道。 这两种味道在一起,杀伤力不是一般的大。 棚子里已经清空了人。 付拾一最后实在是没了法子,掏出手帕勉强的将鼻子遮住。 然后再度进去。 李长博亲自跟了进来做记录。 味道熏得付拾一脑仁疼。 付拾一迅速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死者。然后就有了判断:“死者为中年男子,仰卧在地,不过很可能尸体被移动过。嘴角和地上均有呕吐物,判断死前可能发生过呕吐。” “现场并无出血症状,身上衣裳也并无破损,皮肤表面没有外伤。” 付拾一摸了摸尸体;“尸体温度并未冰冷,与活人差不太多,可见死亡时间并不久。” 付拾一又翻了翻死者的眼皮:“眼白有点状出血痕迹。” 随后补上一句:“瞳孔扩散,确认死亡。面上发紫,这种情况通常见于呼吸困难所致。” 李长博闻声皱眉:“窒息?” 付拾一“嗯”了一声,随后检查口腔。 一打开死者口腔,付拾一就险些被那味给熏晕过去。 付拾一往后仰了下,等缓过劲来,这才又继续验尸。 死者口腔中还有呕吐物残留,牙龈上也有一点出血痕迹。 付拾一从食物残渣推断:“死者死前在饮酒?吃的是……粽子和肉?” 周记商行的管事,轻声道:“是,因为拔得头筹,所以刚才他们就在这里喝酒吃肉,聊天说笑。毕竟划龙舟也是耗费体力的事情,每年惯例如此,赛完龙舟,就喝酒吃肉。” 随后那管事又问:“是中毒吗?” 付拾一反问他:“他们是一群人一起吃吧?” 管事点头:“是。” “那就没有道理只有他死了。”付拾一直接否认了这个可能性。 李长博看一眼管事:“在事情没有出来结果之前,不要胡乱猜测。更不要传出去,以免引起动荡。” 管事犹豫了一下:“是。” 付拾一紧接着又检查了一下四肢。 最后发现死者有便溺失禁的情况。不过不是很严重。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也不检查了,直接退了出去。 李长博关心结果:“怎么样了?” 付拾一也不着急说,先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感觉脑子都清楚了一点之后,她这才道:“不是中毒,也不是他杀。是忽然猝死。猝死原因是因为呕吐导致食物呛进了气管里,发生了窒息。” 李长博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是听错了:被自己的呕吐物呛住,然后发生窒息?这…… 付拾一一看李长博那神色,就知道他是不信,当即叹一口气:“的确是如此。从尸体情况看来,死因是窒息。但是他脖子上别说勒痕,就是掐痕都没有。” “唯一的伤,也是他自己抠出来的。脖子上有几条血痕,是他自己挠的。” 付拾一看一眼李长博:“李县令也跟着我验尸这多么次,应该明白他的特征符合不附和窒息。” 李长博的确知道,当下点点头,可是还是有点儿荒诞:被自己呕吐物呛死——这个理由,恐怕谁也说服不了啊。 所以李长博沉吟片刻,问了句:“那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呕吐?” 这个付拾一就不能确定了。 所以付拾一只能告诉他:“还要知道更多详情,只能进行解剖——但是有必要吗?” 解剖不是随随便便的事情。首先家属能同意吗?其次,死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 第231章 奇葩死法 付拾一觉得,如果自己是家属,就不用解剖了。 呕吐物导致窒息,虽然不常见,可的确是会出现的。 这就是为什么呕吐的时候,一定不要让人仰躺着的缘故。因为很容易发生窒息或是呛住。 生命有时候很强韧。 可有时候,却又十分的脆弱。 付拾一看着地上那个身材健硕的死者,叹了一口气。 李长博明白付拾一的意思,“我先问问再说吧。不过,验尸必须带回验尸房,所以你现在要不先回去过节?” 付拾一点点头,“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付拾一内心:再继续在这个地方待下去,我就要窒息了。呵呵呵,要不然怎么说是臭男人呢?这个味道,谁敢说不是臭男人? 付拾一逃也似的跑路了。 李长博本来还想问问她生意怎么样,最后也只能摇头作罢。 剩下事情怎么办,那是李长博的事情了。 付拾一这头回去,刚好张春盛他们还没走。 看见付拾一飞快的去而复返了,登时几个人还有些错愕:“不是死人了?” 付拾一摆手:“自己呛死了,又不是谋杀案,就没那么费工夫。咱们先回家去吧?路上买个水盆羊肉?” 刘大郎知道付拾一这是饿了,当即爽快应一声:“到时候你先回去洗澡,我和春盛出去买回来。” 付拾一感动:“阿兄你真是善解人意。” 刘大郎心情舒畅。 张春盛搓了一下手臂,一阵恶寒。 付拾一想着钱罐子满满当当,抱都抱不动,心情好得不得了,路上就开始唱起来了:“今天是个好日子~” 付拾一唱了一路。 其他几个人,都有点儿麻木了。即便是付拾一住了口,他们也总觉得那句歌词还在耳边回荡。 众人内心:付小娘子这歌,太可怕了。怪腔怪调的不说,还不自觉的让我也想跟着一起来! 燕娘烧水,付拾一洗澡,另外两个人出去买饭。 付拾一洗过澡,那两人都还没回来。 于是付拾一就将剩下的粽子收拾了一下,给左邻右舍的人送一点。 齐三娘家开门的是玉娘。 玉娘一看是付拾一,脸都拉长了一点,没什么笑模样的问付拾一什么事儿。 付拾一将粽子给她:“给你爹娘的。” 玉娘不想接,可付拾一已经转身走了。 玉娘撇嘴嘀咕:“卖剩下的东西也好意思拿出手。” 付拾一想了想,转头又调转回去了。客客气气道:“既是如此,您就别要了。” 付拾一直接就扭头去了下一家羊肉铺子的郑家。 郑家倒是千恩万谢的,一看就是厚道人。作为回礼,将自家的艾草赠了一把。 付拾一笑着道谢,这才回去了。 回去路上看见齐三娘站在路边等着。 齐三娘一看付拾一,立刻歉疚的迎上来,拉着付拾一的手,不好意思道:“那孩子也真是让人不省心。嘴上说话不过脑子,付小娘子别和她一般见识。” 付拾一不至于和个小丫头置气,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上赶着。 齐三娘这样说,她就更客气:“三娘您别这么说,是我考虑不周。的确是不该这个时候送粽子。毕竟我家是卖粽子的,的确那也是卖剩下的。” 付拾一越这样说,齐三娘脸上更臊得慌:“这话说得——我都要没脸见人了。你我都是做生意的人家,自然都明白赚钱不容易。付小娘子的粽子用料多好也是有目共睹的。说白了,您就是现在继续卖,也不愁卖不出去。送给我们,也是因为想着我们。再则,就算真是剩下的,都是好东西,有什么不能送给左邻右舍的?玉娘这孩子,真是被惯坏了。也不知是跟谁学的这些毛病。” 齐三娘是真的发愁。 付拾一将齐三娘带进屋里,重新拿了粽子给她:“三娘不嫌弃就好。只当尝个鲜。” 齐三娘忙接下来,不多时捧了一碗红觅菜:“我们端午兴吃这个,付小娘子也尝尝。” 付拾一也吃过这个,当即就笑:“这是好东西。” 见付拾一真喜欢,齐三娘这才松了一口气。 付拾一送走了齐三娘,张春盛他们也回来了。 除了水盆羊肉,刘大郎还买了几个羊蹄子,几个羊肉饼。 也许是看见街上的五毒香囊好看,又给付拾一和阿玫一人买了个香囊。 付拾一算是看出来了,也许是不能有亲生孩子的缘故,刘大郎很喜欢阿玫。 付拾一也不管,反正阿玫进了家门,也是家里一份子,她又没有爹,刘大郎愿意那也很好。 阿玫很喜欢那香囊,欢天喜地就戴上了。 付拾一也戴上,笑眯眯问燕娘好看不好看。 燕娘点头:“好看。就是今年时间不够,不然我该亲自给小娘子做的。” 付拾一说句大实话:“还是赚钱重要。” 燕娘:……好吧。 虽然时辰有点晚了,不过一家人吃得都很香。 付拾一吃得差不多,就不吃了,而且劝他们:“今晚给你们做好吃的,你们别吃太饱。留着点肚子晚上吃。” 张春盛对这个感兴趣:“做什么吃?” 付拾一想想,觉得继续叫东坡肉也不合适,于是就卖关子:“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说完这个事情,她又说起了齐三娘家:“齐家两口都不错,但是他们那个大女儿——以后你们出来进去的,就避着些。” 付拾一心道:对我都如此,那对张春盛他们,玉娘还不得将尾巴翘上天?又不指着玉娘赚钱,也没那必要上赶着看人脸色。 燕娘一下就明白了:“刚才小娘子去送粽子,是不是碰见她了?闹了不痛快?我说三娘为什么特地过来——” 付拾一也没解释,只点点头:“反正,就避着点吧。” 虽说远亲不如近邻,可如果近邻不是一路人,那也糟心。 张春盛脸上淡淡的;“咱们也不必上赶着。到时候饭馆开起来,只有齐家上赶着咱们的。” 付拾一一下乐了:“你就那么肯定咱们能干出样子来?” 张春盛有点儿傲娇:“我要干不出成绩,我就跳河去。” 付拾一:……动不动跳河,你问过了河了么?它愿意你们总跳么? 第232章 买房太难 不过齐家的事情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付拾一很快就忘到了脑后。 因为她要开始数钱了。 钱罐子沉得付拾一根本搬不动。 所以还是张春盛和刘大郎两人抬过来的。 可这样他两人都还是出了一身的汗。 付拾一看得心都开始“砰砰砰”的跳,手更是激动不已的搓起来:艾玛好激动,艾玛感觉自己要发财,艾玛我感觉自己真是比尔盖茨再世,妥妥的要成为世界首富! 刘大郎险些闪了腰:“也太沉了。燕娘你去取麻绳来。” 这么多铜钱,还是用麻绳穿起来,方便一些。 张春盛擦了一把汗:“这得数到猴年马月。” 付拾一伸手抱着钱罐子,笑得牙不见眼:“没关系没关系,我来数。我时间多。” 张春盛:……财迷。 刘大郎问:“那谁去买菜?” 付拾一让张春盛和刘大郎去:“我要一大块五花肉。一定要三层五花,不新鲜也不行。” 张春盛点头记下:“还有呢?” “买块豆腐,我给你们做麻婆豆腐。”付拾一美滋滋的盘算。 “买个鸭子,咱们再来烧豆角鸭子。” 付拾一还想做别的,张春盛提醒:“恐怕吃不了了。还要吃粽子和觅菜。” 付拾一想想也是,遗憾的叹息:“我要是有两个胃就好了。” 张春盛:……我看你有八个也不够。 张春盛和刘大郎两人出去买东西,燕娘帮着付拾一穿铜钱。 阿玫自己在旁边抓石子儿玩。 付拾一也不嫌她脏,笑眯眯的许诺:“回头我给你做一副羊拐子骨的。那个更好看。” 阿玫听着顿时高兴得不得了,也不抓石头玩儿了,殷勤跑过来:“那我帮小娘子数钱。” 付拾一怀疑她不会数数,所以随手抓了一把铜钱:“你要数清楚了,我就让你帮忙。” 然后付拾一就开始正儿八经的工作——数钱。 “一、二、三,……十……-百。”付拾一数够十个,就给燕娘穿起来。数够了一百个,就让燕娘先打个绳结隔开。等够一千个,就可以将这一串钱彻底打结了。 这是一贯钱,一贯钱差不多就是六斤多。 可一贯钱数下来,也刚去了不到四分之一。 可一贯钱,差不多就是十两银子了。 付拾一顿时两眼放光,“发财了发财了~” 付拾一数钱数得眉飞色舞,就连阿玫都看出来,悄悄和燕娘咬耳朵:“小娘子好喜欢数钱呀。” 燕娘轻轻拍她:“瞎说什么?” 付拾一头也不抬,数钱也没停,只是摆摆手:喜欢数钱又不犯法。 付拾一攥着这些沉甸甸的铜钱,心里觉得踏实和安定。 这都是安身立命的本钱啊。 有了钱,就不怕餐风露宿,不怕有病没钱治,不怕吃不到想吃的,买不到想买的。 付拾一越看这些小钱钱,就越是觉得通体舒泰,浑身有劲儿。 这么多钱,付拾一足足数了半个时辰,直到阿玫都忍不住困劲儿,趴在桌上睡着了,这才算是收拾妥当。 付拾一将这些钱都摆在桌上,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咱们今天真是赚大发了!” 付拾一手一挥:“明天,明天我就去找房东,将房子先买下来!” 燕娘也觉得这样最妥当:“那倒真是好事儿。买下来,不管之后如何,都不用担心了。” 付拾一点点头:“这就叫,家人一心,其利断金啊。燕娘你知道我们今天一共赚了多少钱吗?” 付拾一不自觉,自己说这番话的时候,完全就是眉飞色舞,眼底全是亮闪闪的光。 燕娘还真没什么概念,只知道好多钱。 付拾一伸出手来:“四十个端午节盒子。十个盒子就是三十两银子,四十个,就是一百二十两。刨去这个,咱们摆摊卖粽子,收入也有六十七两银子!加在一起,差一点点,就一百两了!” 燕娘瞬间愕然瞪大了眼睛:“这么多?” 付拾一兴奋点头:“就是有这么多!开心不开心!” 燕娘捧住了胸口,想想自己卖身都才值那么几两银子,真不知是该先高兴,还是该先难过。 最后,燕娘又哭又笑的擦眼泪:“咱们小娘子真是厉害。” 付拾一见她哭了,赶紧劝:“咱们挣了钱,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从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就别想了。” 燕娘点点头,擦眼泪:“小娘子说得对。” 付拾一笑眯眯的掏出五两银子来交给燕娘:“之前你们几个都没做几件衣,现在赚了钱,先做几身衣。这个活儿,就交给燕娘你了。不管是买现成的,还是你做,都成。反正只一点,钱得花光了。还有就是,阿玫正长个,多给她做两件。对了,再给我阿兄多做一双鞋吧。他赶车,有时候走路多,鞋费得快。” 燕娘吓了一跳:“这哪里用得了那么多?” 付拾一摇头:“咱们虽然买不起那好料子,可细棉布是买得起的。你和阿玫,还有我,都是女人家,也别穿那不鲜亮的颜色。尽量买染得好看的。” 燕娘眼眶都泛红:“我和阿玫哪里能和小娘子相提并论。能遇到小娘子,就已经是该谢天谢地了。” 付拾一拍拍她的后心,宽慰她:“不能这样想。这次的钱,是咱们一起努力赚的。你多卖力,别人不知晓,难道我还不知晓?” 燕娘觉得应该:“我是小娘子买来的人。” 付拾一知道再说下去,她的观念就显得荒唐了。所以,她只道:“这叫奖惩分明。我的料子,你可稍微买好一些,但是你们也不能太次。不然也丢的是我的脸面。我还要开饭馆哪!哪能不要脸面!” 付拾一怕再说下去,让燕娘更加伤心,于是赶紧就假说算账,让燕娘也自己去想想怎么做衣裳。 付拾一算了算手里的钱。 这些日子摆摊,存下来一些钱。大概是五十多两左右。 卖粽子抛去成本,赚了能有一百五十两左右。 买房子一共要二百五十两。还有二十两的押金在房东那儿。 算来算去,竟然还差一点。 除非是将现在的流动资金再投入一部分进去。 可那样的话,开店的时间,又得往后推迟了。 付拾一算得有些泄气:买房真的好难啊—— 第233章 认真吃饭 付拾一仰天长叹:如果我是李白,我就写“买房难,难于上青天!” 不过想想这是长安城,是世界的中心。付拾一又觉得平衡了。 恰好张春盛两人买了菜回来。 付拾一就去做吃的了。 付拾一想一道菜很久了。 那就是东坡肉。 软软糯糯,入口即化,油而不腻,香喷喷的东坡肉啊! 付拾一光是想想,就觉得口水飞流直下三千尺,一拉就成银丝粉。 张春盛看着付拾一盯着那刀五花肉的样子,没来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小娘子这显然是要疯了。竟然想吃生肉! 张春盛咳嗽一声:“这个肉怎么做?” 付拾一回过神来,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看着那一刀五花肉,眼神温柔得掐出水:“你看就行。” 付拾一这道菜,不打算假手他人。 至于张春盛,被打发去处理鸭子。 付拾一拿出一个砂锅来,洗干净备用。 然后又去翻出了棉线来。 棉线得有灯芯粗,不然不好看。 然后将肉洗干净,切成小孩巴掌大的方墩。 切好后,再用棉线将肉捆起来——就是包礼物那种绑法。 付拾一看着那一个个肉墩墩,忽然就有点儿想笑:这个真的好像是小礼盒。还有蝴蝶结—— 就是不知道收礼物的人,高兴不高兴。 付拾一原本是打算家里人一人一块。 可最后切出来,竟然切了八块。 付拾一想了想,就干脆全做了:卢娘子那头可以送一碟子去。李县令也可以尝尝。最近连着几个大案子,好像李县令都瘦了呢…… 肉一个个绑好了之后,付拾一就将葱姜洗干净。 葱切长段,姜切片。然后砂锅底刷上一层油,再将姜片垫底,葱段其后铺均匀。 肉是最后铺上去。但是一定要肉皮向下,挨挨挤挤的码好了。 加上生抽和黄酒,差不多加起来能将肉没过。 最后再来一块冰糖。 此时将砂锅上炉,大火烧开,再用小火炖上半个时辰。 这个时候,需得给肉墩墩们翻个身,让其肉皮朝上,再炖上半小时。 就彻底软烂香糯,入口就化。 付拾一将肉炖在炉子上,转头去处理豆腐和鸭子。 张春盛已手脚麻利的将鸭子洗干净剁成块,还焯过水了。 豆角也摘干净了。 付拾一先将豆角下锅干煸,直到表皮出现小黑点,豆角断生,这才起锅。 然后锅中倒油,将焯过水的鸭子倒进油锅,不停翻炒煸出水分。 待到皮上出油,煸出香味,付拾一这才放入姜片和葱段花椒,炒香之后,再放入一点点茱萸酱。 翻炒均匀后,再加水,倒入酱油,放一小颗冰糖。 大火烧开,小火慢炖。 付拾一闻着厨房里浮动的香气,得意的朝着张春盛一点头:“如何?” 张春盛说实话:“香味浓郁,味道差不了。” 付拾一也跟他说实话:“咱们的饭馆,就卖这些菜。不会太麻烦,足够家常,但是味道也不差。” 张春盛想了半天:“我不会。” 付拾一笑眯眯:“所以你得学。” 张春盛还是有点儿不自信:“我真的管厨房?” 付拾一笃定点头。 张春盛还想说什么。 付拾一拍了拍他肩膀:“不要怕,我信你有这个本事。” 张春盛就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时候,付拾一的东坡肉也好了。 付拾一领着阿玫亲自去送。 那东坡肉轻轻放在碟子里,舀了一勺汤汁淋在上头,登时就只能用晶莹剔透,煜煜生辉来形容。 付拾一口水都留下来。 阿玫吸着鼻子,“好香啊——” 刘大郎也有点儿馋:“这叫什么肉?怎么没见过?” 付拾一觉得叫东坡肉不合适,索性琢磨了一下:“你们觉得呢?这是一个高人教会我的。但是他的名讳不好提。” 一屋子人,没有一个有主意的。 付拾一灵机一动想了个好主意:“我去给卢娘子送肉去,让她帮忙想想。她一定能想出好的!” 付拾一拉着阿玫提着食盒就去了。 卢娘子听见付拾一过来,登时还有点儿诧异:端午节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不过卢娘子肯定是要亲自见的,一见了付拾一,就笑起来:“早上送节礼,怎的不多坐一下?人都没见着,就跑了。” 一面说这话,一面拉着付拾一坐下,又让木奴将他的糖块拿出来给阿玫分。 付拾一坐下,立刻就将东坡肉取出来,笑盈盈的放在桌上,眼巴巴的看卢娘子:“卢娘子先尝尝。趁着热乎劲儿。” 卢娘子一看那肉,倒是愣了一下:“这是什么菜?从前竟没瞧见过——” 付拾一怂恿她:“卢娘子快尝尝。” 卢娘子只能拿起筷子,准备夹破。 结果筷子刚一沾那块肉,就像是碰到了豆腐一样,直接就让肉块分成了两半。 卢娘子惊讶的看付拾一一眼。 付拾一笑容更诚挚了:“保证入口即化,软烂养胃。” 卢娘子将肉成了四块,自己夹起一块,放入口中。 付拾一眼睛都不眨一下,盯着卢娘子的表情:“怎么样?怎么样?” 卢娘子眼睛一亮,随后表情就变得更惊讶,最后又笑了,满足得不行的样子。 付拾一看到这里,就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这个表情,她懂。 不过付拾一还是很期待卢娘子的评价。 卢娘子一咽下去,她立刻就问:“怎么样怎么样?” 卢娘子先喝了一口水,这才不疾不徐笑吟吟的继续往下说:“色泽诱人,香气醇厚。虽是脂膏,却无油腻。反倒是软烂适口,甜鲜美味。最关键的是,一入口就几乎化成了汤汁,让人欲罢不能。我想若是献入皇宫,也能得圣上青睐。” 付拾一听得整个人都开始发飘。 她伸手握住卢娘子的手,诚挚道:“卢娘子,从此之后,你便是我的知己了。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想吃这道菜,我就叫人送来!” 卢娘子“扑哧”一乐:“咱们原本不就是朋友?” 付拾一摇头,一本正经:“那不一样。天下这么多人,唯有卢娘子你才明白我的菜。” 卢娘子笑得更厉害:“只不过是好多人想说说不出口罢了。” 付拾一道出目的:“卢娘子,不如你给这道菜赐名吧?” 第234章 惊为天人(月票100加更) 付拾一这个要求,还真的将卢娘子给为难住了。 卢娘子认真想了片刻,忽然灵光一闪:“有了,你觉得玛瑙肉如何?” 付拾一重复一遍:“玛瑙肉?” 卢娘子笑盈盈的点头:“可不是么?色泽红亮,剔透晶莹,就像是一块上好的玛瑙一般。叫这个名字,再贴切不过了!” 付拾一听完了这个名字,再看那东坡肉,忽然觉得的确是很形象。 付拾一也拍板了:“那就叫玛瑙肉!” 卢娘子本来还想留下付拾一吃饭,可付拾一提了提食盒:“我还要去给李县令送一趟。家里也还等着我吃饭呢。” 卢娘子也就没留了。只是看着付拾一风风火火的样子,却欲言又止。 付拾一没瞧见卢娘子的神色,飞快的走了。 卢娘子倒是站在门口看了半晌,良久看着付拾一拉着阿玫走远了,这才轻叹一声。 管家在背后提醒:“咱们也该吃饭了。” 卢娘子“嗯”了一声,想了想:“回头准备一份礼,去拜访一下杜太夫人吧。” 管家无奈:“别人的事情,大娘子何必多管闲事?” 卢娘子轻声道:“她是个好孩子,我不能看着她陷下去。” 管家轻声道:“那您该提醒付小娘子。李家那头,又能如何?李家毕竟是世家,李县令毕竟是世家子弟。” 门不当,户不对。 卢娘子叹一口气:“我若是能对她开口,也不去见杜太夫人了。” 这头,付拾一一路去了李家门口。 难免又被那熟悉的大门墙院给弄得晃神一瞬,随后才从容上前去敲门。 她也没有要进去的意思,见着了管家之后,就将那玛瑙肉交给管家:“这个玛瑙肉,请您代为转交给李县令和太夫人,就说请他们二位尝一尝。不是什么好东西,请他们别嫌弃。” 管家客客气气:“小娘子进去亲自说几句话不是更好?” 付拾一摆手:“我家里人还等着呢。就拜托您了。” 付拾一拉着阿玫走了。 倒是没有半点犹豫。 管家自去交差。 这会儿,李长博正在杜太夫人屋里等着吃饭。 一同在的,还有李长博的三哥李长峻,李长峻生得没有李长博好,不过却是更为沉稳厚重,与李长博说起话来,处处都在提点自己这个傻弟弟。 杜太夫人就在旁边听着,笑吟吟得看着兄弟两个说话。 管家过来时候,杜太夫人就问管家做什么。 管家将玛瑙肉呈现上去,然后将付拾一的原话说了。 杜太夫人笑起来:“快快快,今日云峰可有口福了。付小娘子做菜很是一绝。” 李长博也跟着附和:“祖母嘴是最厉害的,可是付小娘子做的吃食,祖母从没挑出毛病过。” 李长峻有些惊讶:“这样厉害?” 李长博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不提付拾一另一个身份:三哥看似沉稳,可还是刻板了些。而且胆子也不大—— 杜太夫人笑盈盈:“拿下去蒸热,然后就摆饭,我也好尝一尝。” 杜太夫人年纪毕竟大了,牙口虽然尚可,但是难免也喜欢软烂适口的菜。 所以只尝了一口,就眉开眼笑:“这付小娘子的手艺,真是旁人比不了。要我说,我恨不得拿你们两个换一个这样能干的孙女。” 李长峻不信,也吃一筷子。 然后他一琢磨:“若是您喜欢,我叫人去买方子?叫底下人天天给您做?” 杜太夫人斜睨他:“云峰啊,不是人人都爱钱的。” 李长博:不,付小娘子比谁都爱钱。 杜太夫人转头看李长博:“浩之,你说是不是?” 李长博立刻颔首:“付小娘子必不会卖的。不过,她的饭馆开起来,我可隔日给您订一份。这肉虽好,毕竟油腻,不可多吃。” 杜太夫人眉开眼笑,“那倒是行。” 李长峻看一眼自己的傻弟弟,又看一眼杜太夫人,心里顿时就升起了无限好奇来:这位付小娘子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有这样的本事? 杜太夫人已经问李长博:“你觉得这个玛瑙肉如何?” 李长博尝了一口,“菜如其名,味道极好。” 杜太夫人满怀期待,可李长博已没了下文。 杜太夫人愕然:“没了?” 李长博纳闷:“还有什么?” 杜太夫人斜睨李长博,恨铁不成钢:“做文章比谁都写得好,张口就是锦绣,可到了这个时候,竟没别的词了!我看是没读够书!” 李长峻一脸稳重:“我看是读书太多,读傻了。” 李长博:…… 付拾一尚且不知自己一碗肉引发了李家大战,她这头回去之后,鸭子已经差不多软烂了。她将豆角放进去继续炖。 另外一头却开始准备麻婆豆腐。 麻婆豆腐顾名思义,一定要足够麻。 而且豆腐一定要足够嫩。 豆腐切块焯水后备用,猪肉剁成肉沫。 然后蒜也切成沫。 锅中烧油,放入花椒翻炒,出香之后,加入肉沫继续翻炒,直到肉沫炒熟变色后,放入茱萸酱,加入蒜末继续翻炒。 而后倒入一碗水,加入酱油和一丢丢糖,将汤汁搅匀了下入豆腐。 此时就需要大火烧开,再转小火闷煮一小会儿。 唯有如此,才能保证豆腐入味,不至于入口寡淡。 快要出锅时,加入勾兑好的水淀粉和盐,使汤汁浓稠后,就可以起锅了。 起锅后先洒一层花椒面,再洒一点葱花点缀提香。 麻婆豆腐上桌,这头付拾一也将豆角烧鸭子一并起锅。 桌上除了一碗齐三娘送的红觅菜之外,还有一大盘子的玛瑙肉,一大盘子的粽子。 在晕黄的灯光下,玛瑙肉简直就像是真的宝石一样,在闪闪发光。 付拾一馋得口水都掉下来,却不急着盛米饭,只拿出一坛子酒来:“今日是端午,咱们也要好好的过节。这是雄黄酒,今日除了阿玫之外,咱们都喝一杯。” “到时候才好五毒不侵,平安顺遂。”付拾一挨个儿给大家倒酒。到了阿玫的时候,也拿出筷子来,点一点酒,点在阿玫的额头上。 张春盛早就盯着那东坡肉了,只等付拾一说完话,他就能尝一尝——他几乎可以想象出那味道,但是他还是要验证一下。 第235章 一起决定 张春盛提着筷子蓄势待发,偏偏付拾一还要罗里吧嗦。 付拾一:“咱们以后争取每一次过节,都弄一大桌子菜,好好的团聚吃饭!” 张春盛隐晦提醒:“小娘子,饭菜要凉了。” 付拾一挥手:“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过节,虽然简陋了一点,但是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家里也会越来越热闹的。到时候——” 张春盛怒:“小娘子,饭菜要凉了!边吃边说吧!” 付拾一:……我这个当家长的威严,你就如此不给脸? 不过看着众人都盯着玛瑙肉的我样子,付拾一也馋了:“那就先吃饭,吃了饭,我有事情和你们商量。” 付拾一说完,一筷子就夹了一块玛瑙肉放进碗里。 这个肉,付拾一不打算几口吃光,而是打算慢慢的吃。 不过第一筷子一入口,付拾一就觉得肚子里的馋虫已经受不了了。 她肚子里那些馋虫,仿佛已经伸出了钩子,迫不及待的将那玛瑙肉勾进肚子里。 付拾一舌尖轻轻一抿~那种入口即化,却肥而不腻的脂膏,就这么散落在了口腔的每一个角落。 随后咸香微甜的味道,更是在嘴巴里爆炸开来。 付拾一忍不住惬意的眯起眼睛:美味啊,人间美味啊!为了这一口肉,累死都值得啊! 付拾一这种样子,其他几个也没好到哪里去。 张春盛手艺不错,舌头也刁钻,他本想找一点不足之处,可连着尝了两口,却一点不足之处都挑不出来:咸甜综合的味道,恰到好处,那种咸香味,完美的激发了五花肉的醇厚。偏偏入口却软糯。只是糯虽糯,却并不黏糊,反而是清清爽爽的,一咽下去,嘴巴里没有半点油腻感。 张春盛斟酌了半天,最后只能憋出一句:“这道菜,可以作为以后饭馆的招牌菜。” 付拾一也是这么想的,当即赞赏看张春盛:“英雄所见略同!” 付拾一尝过了心心念念的玛瑙肉,过足了瘾之后,就又看向了豆角烧鸭子。 鸭子当然用的仔鸭,这样才能保证肉是鲜嫩的,不至于又老又柴。 鸭屁股付拾一早早就给猫奴吃了,所以鸭肉里根本不担心有鸭子腥臊味。 付拾一不着急吃肉,反倒是挑了一截豆角。 豆角炖到了现在,完全已经入味了。不仅带着豆角本来的清爽,还沾上了鸭子肉的鲜香。 现在的豆角很嫩,炖足了火候,软软的,却不烂。里头还有豆米—— 付拾一喜欢挑那豆米吃。豆子的口感是沙沙的,陪着炖出来的汤汁,简直是享受! 随后付拾一再来一口麻婆豆腐——那种麻辣的口感瞬间就在口腔里引起了一场风暴。让整个人都开始微微冒汗不说,心情也似乎是爽快通透起来—— 而豆腐的嫩,更让舌尖享受了一把。 咽下去之后,嘴里又麻又辣,这个时候再来一筷子蒜泥红觅菜—— 只有两个字:舒服。 付拾一心满意足的喟叹一声:人活一辈子,最幸福的时候是什么时候?那就是肠胃被满足的时候! 付拾一喝了一碗酒,就着菜吃了两碗米饭,然后就觉得自己动不了了。 其他人也是差不多。 尤其是阿玫——捧着肚子“哎哟哎哟”的叫唤。 付拾一怕她不消化,赶紧让张春盛去端山楂茶。 燕娘要收拾碗筷,付拾一按住她:“先不着急,我有事儿要和你们商量。” 等到张春盛回来,付拾一让所有人都坐定了,然后笑盈盈看着大家:“我现在有一件事情拿不定主意,所以想问问你们。” 张春盛吃饱了,杠精本事也出来了:“小娘子也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 付拾一瞪他一眼:“别抬杠。” 张春盛也知道自己这个毛病不好,冷哼一声克制住不吭声了。 付拾一咳嗽一声,一本正经道:“现在手里的银子,要么是买房子,要么是开饭馆,你们更倾向于哪一个?干得了一个,另一个肯定就得等一等。” 刘大郎的思想保守;“先买房子吧。铺子什么时候开不起来?” 燕娘也跟着点头:“买房子更稳妥。” 全家就剩下张春盛没发表意见。 付拾一看向张春盛。 张春盛犹豫了一下,实话实说:“这个事情,我觉得先开铺子最好。” 刘大郎有点儿着急:“你不能光想着你有事儿做,就胡来——” 付拾一看一眼刘大郎:“我想听他说说。” 张春盛有些犹豫。 付拾一鼓励他:“说来听听,这不是商量嘛。关系到家里每一个人,每一个人都有资格说话。” 张春盛这才低声开口:“房子什么时候都能买。但是铺子越早开,越合适。到了秋天,各种节庆一个接一个,愿意在外头吃饭的人也会多起来。咱们趁着这一个夏天,将名声打出来。” 付拾一听完,点了点头,看一眼仍旧是不赞同的刘大郎和燕娘:“其实我和春盛的想法是一样的。三个月租金早就交了,现在要买房也退不出来。倒不如先将铺子开起来。” “铺子这头开起来,那头摆摊的事情也不落下,肯定能很快存够买铺子的钱。” “做饭馆,只要生意好,日进斗金不敢说,但是每日固定几两十两的盈利,却是能保证的。” 付拾一叹一口气:“而且,眼看要夏天,大雨越来越多。咱们的房子,也要尽快修缮好。” 付拾一看一眼张春盛和刘大郎:“这段时间,我想咱们自己先装修一下。你们两个打下手,请个泥瓦匠来,就够了。” 张春盛颔首:“这个简单。” 刘大郎知道付拾一的性子,也就不和她对着来了,想了想就说了句:“其实我这里还有一些银子。” 付拾一想也不想拒绝了:“阿兄的银子,还是留着买宅子。将来你还得再成家,肯定要买宅子。” 刘大郎苦笑:自己这个样子,再娶一个,也不过是祸害别人,何必呢? 付拾一见他那神色,于是赶紧又说一句:“这个事情也不着急,如果到时候实在不够,阿兄就少不得要帮衬我一把。” 第236章 明察秋毫 既然决定要先将店开起来,那么肯定是要取个合适的名字。 只是到了这一关,反倒是谁都拿不出一个好的主意来。 最后商量了半天,时间太晚了,付拾一就做主挥手让大家散了。 付拾一一夜辗转难眠。 第二天却还是起来去摆摊。 开店在即,付拾一觉得日子是更有奔头了。 身上就像是有用不完的劲。 倒是王二祥看见付拾一吓了一跳:“李县令不是给付小娘子放假了吗?” 付拾一飞快做卷饼:“所以我也没去衙门啊。” 王二祥反应过来:是哦?付小娘子放假也是衙门这头的差事放假嘛!早点摊子又不耽误! 不过王二祥还是很佩服付拾一:“付小娘子也太拼了。” 付拾一将卷饼递给他,又额外给他来碗汤:“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王二祥纳闷:“你那个伙计呢?怎么不见人?就你一个——” 付拾一说起这个就开心:“春盛和我阿兄去请泥瓦匠了。燕娘去买布做衣裳了。反正也不忙,我自己也行。” 王二祥也不忙,干脆坐下来和付拾一唠嗑:“付小娘子昨天你怎么办到的?我听说,后来李县令过去,人都傻眼了。你说说,大家都想去救你呢,结果跑到了一半,我就将人带回去了——” 王二祥也越说越兴奋:“你是不知道,昨天大家都傻眼了!都问我付小娘子你是怎么做到的!嗨~我还一头雾水呢!付小娘子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付拾一看着王二祥这个样子,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二祥啊,你是和别人怎么说的?” 王二祥一脸无辜:“我就实话实说,说付小娘子你一拳打得人起不来,还将人胳膊给打断了——” 王二祥想起昨天那人,顿时好笑:“你是不知道!那人怕付小娘子你怕得不得了!一提你名字,他都吓得哆嗦!” 付拾一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她看住王二祥:“二祥啊,你跟我说句实话,现在大家都怎么议论的——” 王二祥心虚躲避:“就那样啊……” 付拾一:我怎么觉得我的形象完蛋了呢? 王二祥将剩下的半个卷饼一口气塞进去:“我先进去了啊!还有案子呢!” 付拾一看着他落荒而逃:…… 一上午的摊摆下来,付拾一只有一个感受:我怎么觉得大家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呢? 付拾一思来想去,决定去打听打听。 不过没等她进去,徐双鱼就出来了。 顶着那张娃娃脸,一见付拾一,眼睛都亮了,冲过来就差拉住她:“付小娘子你跟我说说,到底你是怎么办到的?” 付拾一看着他闪闪发光的眼睛,一脸看见蜘蛛侠的崇拜,忽然觉得自己恐怕是说不明白了。 付拾一颤巍巍:“你都知道什么?” 徐双鱼立刻就开始给付拾一演示:“他们说,付小娘子用一根手指头——” 徐双鱼竖起一根手指头来晃了晃:“就把人给打得满地找牙!” 付拾一一把按住额头,然后皮笑肉不笑:“你还真信啊?” 徐双鱼点点头:“信啊,为什么不信?” 看着他一脸天真烂漫,付拾一忽然有一种想把他脑子取出来控控水的想法。 付拾一揉了揉太阳穴:“你师兄呢?” 徐双鱼:“啊?付小娘子找师兄有事儿?那我去帮你叫去?” 付拾一无力的点头。 徐双鱼一溜烟的跑去叫人了。 付拾一看着他的背影,无力的叹了一口气。 不多时,钟约寒就被请了出来。 钟约寒明显一头雾水。 付拾一问他:“你信我一个手指头打得人满地找牙?” 钟约寒上下打量了付拾一一眼,良久才实话实说:“换别人是不可能的,但是付小娘子你——” 付拾一:……你们兄弟两个是脑子都需要控控水是吗? 付拾一按住眉头,甩给兄弟两个一个考题:“那你们可以好好想想,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要是想不明白,就别出现在我跟前了。” 钟约寒、徐双鱼:……早知道就不出来了。 付拾一瞪了两个大傻子一眼,进去找李长博了:我倒是要看看,咱们这个衙门里,有没有一个聪明的! 付拾一见到李长博时候,李长博还愣了一下:“付小娘子怎么来了?” 付拾一清了清嗓子:“我来问问,昨天那事儿怎么处理的——” 李长博便解释一句:“打了十个板子,就放回去了。毕竟还伤着呢。” 付拾一一听就知道他误会了,她问的是死人那个事儿。 不过现在正好错有错着。 付拾一小心翼翼:“那我昨天打人那个事儿——” 李长博咳嗽一声:“付小娘子也算是为了保护自己,不会被问责的。只是下一次……付小娘子还是悠着点。” 付拾一:……好吧我觉得我不用问了。 付拾一还是不死心,满脸绝望:“那李县令觉得我身手如何?” 李长博斟酌片刻,说了句:“付小娘子的确是身怀不露,叫人佩服。” 付拾一彻底绝望了:好了,我妥妥的就是金刚芭比了。 李长博还只当是说得浅了,让付拾一不开心,于是稍微夸大一点:“付小娘子如此身手,恐怕是做不良帅也行。” 付拾一绝望看他,发出了灵魂拷问:“李县令,您还真信我能一个手指头给人打成那样啊?” 李长博:……我应该说信,还是不信?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屋子里全是尴尬的沉默。 付拾一觉得自己娇滴滴的形象,彻底碎成了玻璃渣。 付拾一挣扎的想挽回:“李县令,我觉得您是我们县衙最聪明的人了——”所以一定能明察秋毫。 李长博诚挚的一句:“还是不及付小娘子,竟是瞒过了所有人。不过,付小娘子如此本事,的确叫人佩服——” 付拾一:从今天开始,我是不是就叫金刚芭比?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李县令,作为一方父母官,真的应该明察秋毫的。您说呢?” 李长博虚心受教:“付小娘子说得很是。” 付拾一彻底不想说话了。 付拾一:“那昨天那个人命案子,该如何是好?” 第237章 争执不休 付拾一一问起这个事情,李长博就也一本正经起来:“昨日那个事情,且有得麻烦。周记商行的意思,是不相信。死的那个人叫崔大吉,他家里人,也不肯息事宁人。” “如今庄王知晓了这个事情。也替崔大吉叫屈。又将周记商行的对头耿家商行牵扯进来。” 李长博揉了揉鬓角:“耿家背后,牵扯到了敏郡王。” 付拾一听得都绕:“可人死了就是死了,怎么死的也做不得假。就算是说破天去,也不过就是这个结果。” 李长博颔首:“但是周记商行不服,故而说要请仵作重新验。他们请的,是刑部专用的仵作。” 付拾一扬眉:“所以——” 李长博和付拾一对视。 付拾一冷哼一声:“既然如此,那到时候我少不得要去一趟了。” 想了想又看付拾一一眼:“李县令觉得呢?” 李长博知道她的意思:“付小娘子不必担心惹麻烦,一切有我。于情于理,付小娘子都该去一趟。” 付拾一这才松一口气:“不会给李县令惹来麻烦吧?” 李长博摇头:“我们自是要实事求是。我信付小娘子的验尸结果。” 付拾一顿时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想来想去只能说一句:“李县令放心,我绝不会让人说咱们县衙半个不公正。更不会让人说您胡乱判案。” 李长博更诚恳了:“付小娘子的本领,我信心十足。有付小娘子在,我便心安。” 谢双繁从外头过来,冷不丁听了这么一耳朵,肉麻得赶紧搓胳膊。 他琢磨:这李长博,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了?难道今天太阳是西边出来的? 不过这个心思,在看见付拾一之后,顿时就被抛开了。 谢双繁连自己过来是干什么的都忘记了,上前去就对付拾一热络道:“付小娘子可真是真人不露相,隐瞒了我们这么久!我竟然一直没看出来,付小娘子身怀绝技!” 付拾一幽幽的叹息:得,又一个盲目听信谣言的大傻子。 恰好厉海也过来了,付拾一见了他,就像是见了救星。 她赶忙招手:“厉海,你说你觉得世上有凭着一根手指头,就能打得过你的人吗?” 厉海对这个问题沉思了一阵,最后实事求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付拾一指着自己,诚恳问他:“那你觉得,我像吗?” 厉海摇摇头。 付拾一喜出望外:“那昨天的事情——” 厉海一拱手:“付小娘子隐藏得太好,我自愧不如!” 付拾一:……好吧。 付拾一头疼的走了。 厉海纳闷:“我还未曾说和付小娘子切磋的事——” 谢双繁瞪他:“人家就算身怀绝技,你也好意思?赢了说你连女人都打,输了说你连个女人都打不过,你乐意啊?你乐意,我们衙门的脸面还要不要?!蠢得我都懒得和你说话!” 说完一扭身走了。 厉海:……师爷说得有道理,惆怅。 李长博也看一眼厉海,劝他:“技不如人也没什么。” 厉海:……我技痒。 谢双繁走了几步倒回来,和李长博说正经事儿:“下午验尸。” 李长博一顿,立刻起身:“那我去叫住付小娘子。” 付拾一一肚子火气没地方出,最后就将邪恶的目光落在了师兄弟两个身上。 师兄弟两个还在验尸房那边院子里苦思冥想呢。 付拾一过去问:“想明白了吗?” 徐双鱼老老实实摇头,“不明白。” 付拾一瞪他:“再想不出来就扎着马步想!再想不明白,就顶着水碗想!你想想!假如你是仵作,假如昨天那个人死了,你要如何验尸?你难道要告诉别人,他是被一个手指头戳死的?!” 付拾一嘲讽:“你敢这么说,人家家属就敢戳死你!” 一阵狂风暴雨之后,徐双鱼弱弱的:“可是……付小娘子不糊就能做到么?” 付拾一用手掌扇风给自己降温:哎哟气死了气死了,这么个学生我九条命也要气死! 付拾一消消气,将目光投向硕果仅存的钟约寒:“你说呢?” 钟约寒若有所思:“一根手指头戳死人也不是做不到。只要戳对了地方就可以——比如重要穴位——” 付拾一点点头:“接着说。” “甚至力气大到可以让人窒息,或是内出血——”钟约寒的思路越来越广。 付拾一再点头:“还有吗?” 钟约寒想不出来了。 付拾一消了气,这会儿也算满意,就招招手:“过来,我教你们。” 钟约寒顿时毛骨悚然。 徐双鱼快哭出来:“付小娘子,师兄他挺好的——他还年轻,还没娶媳妇呢——” 付拾一戳他脑袋,忍不住嘶吼:“说你是傻鱼你还不承认!杀人犯法我不知道啊?我戳你还少?你怎么就没事儿呢!你能不能脑子里有点儿正经的!” 徐双鱼乖乖点头:“哦。” 也不知道是不是忽然就被戳通了任督二脉,徐双鱼忽然开了窍:“付小娘子不是身怀绝技,而是对人体足够了解!” 钟约寒也一点就通了:“有道理。对关节,经络,还有技巧足够了解的话,其实别说一根手指头,一根细针也能要人命!” 付拾一忽然就觉得自己热泪盈眶:我的天啊,这对傻子终于开窍了! 付拾一语重心长:“我是身怀绝技吗?我能一指头打一壮汉吗?不过就是脱臼了而已。你们自己想想,如果你们连都想不到,怎么做仵作?难道真因为这个死了人,你们要告诉家属,凶手有超能力?一指头就莫名其妙给人弄瘫了?” 两兄弟被骂得狗血淋头,耷拉着脑袋虚心受教。 李长博的声音听上去更加虚心求教:“什么叫超能力?” 付拾一:……我一紧张就忘记措辞。 付拾一耐心解释:“就是超出想象的能力。人所不能达到的能力。超越人类极限。像神一样的存在。” 李长博点点头,倒是一下子开窍:“所以付小娘子没有那样的能力,因为付小娘子是人。” 付拾一:……这话是没错。可是我总觉得哪里别扭呢? 李长博还想通了关窍:“那人脱臼了,是因为付小娘子会验尸——” 付拾一热泪盈眶:我的天,终于有个明白人了! 第238章 刑部来人 李长博咳嗽一声:“不过,这也算身怀绝技——” 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的钟约寒面无表情:李县令你这是在替自己的犯蠢找补吗? 徐双鱼瞎说大实话:“那付小娘子就不是传闻的那样了——我竟然还真信了——真是太笨了!” 付拾一诚恳建议:“核桃是个好东西,要不大家一起吃一吃?” 三人:……好的。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下午的事情。 付拾一一听这个事情,立刻沉声道:“尸体到时候才送来?” 李长博摇头:“尸体如今在棺材里。并未在刑部。也不在此处。而是在耿记商行门口。” 付拾一表示了然:“这是要让人家生意都做不下去。” 李长博再稍微透露一点:“庄王和敏郡王素来不和。听说两家商行也有他们各自的干股。” 付拾一顿时更明白了:“都在一个锅里抢肉吃,难免打架。” 李长博:……好吧,这个形容真的很贴切,就是太有凡尘气息了。 付拾一同情的看李长博,说了句更接地气的话:“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李.凡人.长博:我忽然就觉得心里发苦想甩手不干。 钟约寒这个时候终于回过味来:“所以,刑部的仵作,要过来验尸?然后……” 付拾一将话说白了:“你也可以理解成切磋。” 然后再补一刀:“他输没脸混下去。我输……咱们的脸就在地上被摩擦。” 付拾一忽然想唱歌:摩擦摩擦,是魔鬼的步伐~ 钟约寒、徐双鱼、李长博:……忽然就有了迫切的危机感。 徐双鱼弱弱举爪子:“我觉得付小娘子一定行。” 付拾一凉飕飕看他一眼:“那刑部就要丢脸了。到时候,咱们一样没好果子吃。” 李长博咳嗽一声:“这一点,不必担心。有我在。”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忽然觉得:李县令的形象莫名有点儿高大呢? 不过,既然是下午,付拾一也不着急,将摊子一收,溜达回去吃了个午饭。 午饭很简单,就是做的糙米饭,加上黄瓜鸡蛋汤,油渣炖豆角—— 付拾一虽然也吃得下去,但是看一眼那些材料和累得明显不轻的三个男人,低声问燕娘:“怎么也不做个肉菜?” 燕娘也压低声音:“工匠也在这里吃,管饱就行了,做肉菜做什么——” 付拾一:……这是抠门惯了啊。 付拾一让燕娘去拆一盆剔骨肉回来:“人家来干活,吃饱了有劲儿。再说了,你不心疼工匠,也要心疼咱们家里的人。一点肉算什么?咱们家最不缺得就是肉。” 摆摊剩下的调料是现成的,付拾一飞快凉拌了一个拆骨肉,然后这才上桌。 付拾一因要去衙门,而且他们又要喝酒,加上三个男人干了半天活,都是一身汗臭味,所以就跟燕娘在厨房吃。 倒是那工匠,因有肉菜,还有些不好意思夹。 刘大郎殷勤劝了好几次,这才下筷子。 付拾一跟燕娘说:“干活就这么几天,多一个人吃饭,也吃不穷咱们。天热本来就难受,伙食再一差,人就受不了了。不仅伙食不能差,每半个时辰就让他们歇一口气,喝一碗酸梅汤。” 燕娘咋舌:“那得多费好多钱!” 付拾一无奈:“但是你想想,你对人家殷勤,人家也愿意活干得更好不是。说到底,还是咱们赚了。” 燕娘还想说,付拾一就强势一点:“这个事情听我的,按照我说的来办。” 燕娘只能点头。 付拾一上楼拿勘察箱时候,碰见了猫奴。 猫奴现在对付拾一也算亲近,见着了付拾一,就过来蹭腿撒娇要吃的。 付拾一就揉了揉猫奴的脑袋,给它一条小鱼干:“乖乖守门看家,我晚上回来给你煮猪肝。” 想了想,又多给它两条:“也给你孩子们吃一点。别都自己吃。” 也不知猫奴听懂没,反正“喵呜”了一声,抬头看着付拾一,亲昵的蹭了蹭她的手。 付拾一忍不住又撸了一会儿:撸猫真是快乐呀~这毛茸茸的手感!这肉嘟嘟的身子!这呼噜呼噜的小声音! 付拾一最后完全是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这才将手收了回来,怕猫奴黏上来,飞也似的提着勘察箱走了。 刚下楼就听见猫奴在楼上骂骂咧咧的,一声比一声大,好似在控诉付拾一的无情—— 付拾一狠心走掉,体会了一把做负心汉的感受。 往衙门走的时候,在路口遇到了河源郡主。 河源郡主撩帘子:“你上来!” 面对河源郡主的强势,付拾一从善如流,麻溜的上去了。 一上去,就先被里头的奢华给惊了一跳。 付拾一真心觉得:自己就是个掉进了凤凰窝的草鸡,这一瞬间不得不承认,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 河源郡主依旧是明**人:“我问你,你们衙门有没有信心?” 付拾一懵里懵懂:“啊?” 然后反应过来河源郡主说什么,于是不甚确定:“大概有吧?” 付拾一觉得:我说对我自己很有信心,仿佛是不太合适。太装了。还是谦虚点? 河源郡主却一下子着急了:“那李长博他还敢迎战!这要是真输了,他这个县令还当不当?” 付拾一觉得河源郡主没必要这么着急:“李县令毕竟是世家子弟,其实不当这个县令也无妨——” 河源郡主瞪付拾一:“那不一样!他自己不干了,那叫不屑一顾,清高出尘!要是被人挤兑得干不下去了,那叫丢人!” 付拾一笑眯眯:“郡主这么关心李县令,怎么不亲自去说?” 河源郡主先是不好意思,然后又悻悻:这个小娘子说话太讨厌了!扎心!李长博要理我,我至于问你? 河源郡主训斥:“我的事儿要你管!” 付拾一叹一口气,认真看着河源郡主:“我觉得郡主很漂亮。也很真性情。率真,不造作,而且家世也好,身份高贵。” 河源郡主一头雾水:“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当然很好!” 一面说,一面还将下巴一扬,那副骄傲的样子,却让人半点讨厌不起来。 付拾一点点头:“郡主这么好,可为什么总是要追着李县令呢?” 第239章 看个热闹 河源郡主微微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付拾一有点后悔,不过还是硬着头皮往下说:“郡主很好,想必喜欢郡主的人也很多。但是郡主何必如此呢?李县令很好,但是……他对郡主,恐怕没有男女之间的心思。” 河源郡主沉了脸,不痛快:“你到底想说什么?” 付拾一轻声把心底话说出来:“那日吃粽子,我觉得郡主很快乐,也很欢喜,而且率性。只是后头李县令一出现,郡主您就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 “有必要为了一个男子,去改变自己吗?” 付拾一是真有点儿心疼河源郡主。 这样热脸贴冷屁股—— 河源郡主仿佛被锤了脑袋,直接愣住了。 付拾一也不多言,安静的等着她自己想明白。 转眼就到了长安县县衙门口,随从来请河源郡主下马车。 河源郡主回过神来,犹豫了片刻,最后傲娇的一扬下巴:“我会想想你的话。但是现在我要去看戏了。” 付拾一:……好的郡主,作为主角,一定卖力演出。然后问问李县令给不给演出费。 付拾一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自己是不是很快就能领工资了? 想到这个,付拾一心情大好。 以至于每一个看到付拾一的人都纳闷:付小娘子这样高兴,难道是因为有什么秘诀了? 付拾一越镇定和放松,倒是让长安县县衙的所有人都吃了一颗定心丸。 所以刑部的人,周家的人,耿家的人,还有庄王和敏郡王过来时候,就惊讶的发现:这个长安县县衙的人,怎么没有一个紧张害怕的?难道是自己的威压不够么? 付拾一在出场之前,将所有工具都整理了一遍。 然后拒绝了钟约寒和徐双鱼打下手的申请。 钟约寒神色复杂:“为什么?” 付拾一实话实说:“如果我输了,你们也不用跟着丢人,折损了名声。” 虽然付拾一觉得自己挺有信心的。 徐双鱼上前一步:“我给付小娘子打下手。” 付拾一瞪他:“你傻呀?你还要不要名声了?你要真去,万一……你从前好歹也是小有名气了!” 钟约寒提着徐双鱼后脖子领拽他回去:“你别去。” 钟约寒自己上前一步:“我去。” 付拾一:嘤嘤嘤,这样的师兄我也想要! 徐双鱼简直要哭出来:“师兄——” 钟约寒板着脸:“若是赢了,自然声名大噪。你还年轻,这个机会让给我罢。” 付拾一:……算了这么不会说话的师兄我不想要了。 徐双鱼的眼泪也不知该收回去,还是继续往下掉。 钟约寒面无表情的催促付拾一:“走吧。” 付拾一扭头看一眼徐双鱼,无限同情:有这么个不好好说话的师兄,想必心窝子总是疼吧? 不过真上了战场时,付拾一还是很快调整好了呼吸。 当然,并无卵用。 因为在大家看来只有一个感受:什么?我看错了还是我出现幻觉了?女人? 甚至庄王还揉了揉眼睛,问旁边的侍从:“是个女郎?” 侍从也不甚确定:“好像真的是。” 刑部来的是个侍郎。还恰好是那个连环杀人案的死者之一的林桐的亲爹。 刑部侍郎冷笑一声:“李县令还真是用了个女人。” 这样的称呼,有些轻蔑和讥讽了。 走在最前头的李长博神色淡淡:“不管男子女子,只要有本事就行。” 河源郡主不愧是直脾气:“女人怎么了?要不然,我去问问陛下,女人是不是就不能出门了?” 众人:惹不起,惹不起。 付拾一偷偷竖了个大拇指给河源郡主。河源郡主依旧气鼓鼓。 刑部那个仵作姓翟名武,算是享誉全国的厉害人物了。不管是谁见着了,都称一声翟仵作。 翟仵作今年已是知命之年,胡子都花白了。 不过看得出来身体还算硬朗,站在那里,颇有些精神奕奕的架势。 翟仵作的目光,一直没离开付拾一身上。 他死死盯着,也不知道心里想什么,脸上看不出痛快还是不痛快。 付拾一被看得有点儿发毛,于是不动声色的往李长博身后拐了拐,心里盘算:“这个老头儿想干什么?” 不过对于翟仵作身份,她也多多少少猜到了:这么多人里头,也就只有一个翟仵作会对她本人感兴趣了。毕竟同行是冤家啊! 付拾一有点儿发毛:老头子看上去快要到退休年纪了吧?有没有三高啊?不会生气就脑溢血吧? 付拾一深深忧愁。 钟约寒见她走神,忽然也有点儿慌了:付小娘子到底行不行—— 不过钟约寒面上还是没有表情,只轻轻的用脚尖踢了付拾一一下:注意形象! 付拾一回过神来,连忙挺胸抬头,接受大家的检阅。 林侍郎直奔主题:“验尸房在何处?” 李长博扫了一眼那黑漆漆的棺材,客客气气的:“验尸房在后边,只是不知道翟仵作用的惯用不惯。” 翟仵作开了口:“无妨,简陋一点就简陋一点。” 付拾一:……我敬老,但是我也很想看你一会儿被打脸。 李长博在前头带路,一路往验尸房去,棺材也在后头跟着。 但是庄王和敏郡王这两拨人马,却简直就是泾渭分明。 付拾一默默吐槽:画上楚河汉界就能下棋了。 当推开验尸房的房门时,翟仵作就愣了。 同样是仵作,他当然一眼就看出了那验尸台的好处来。 翟仵作近乎贪婪的上前去,摸了摸那验尸台:“这个——” 李长博不动声色的炫耀:“这是我们县衙的仵作之一,付仵作特意定制的。” 翟仵作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保持微笑:“只是觉得更方便。” 翟仵作还是看不惯付拾一那张又嫩又眉清目秀的脸,直接收回了目光。 付拾一继续微笑:这个糟老头子真是一点不可爱。 紧接着翟仵作就看到了那个简易版聚光灯:“这是做什么的?” 付拾一主动上前一步,笑眯眯介绍:“这个啊?说起来也没什么大用处,我就是眼神不太好,有时候看不清——所以弄了这个灯。” 翟仵作不屑一顾。 林侍郎也瞧不上。 河源郡主气得咬牙:好你个付小娘子,这个时候说这种没气势的话!你还要不要给李长博长脸了! 第240章 可怜人儿 李长博倒是气定神闲的。 气得河源郡主后槽牙更痒痒了。 李长博看一眼林侍郎:“现在将尸身抬上来?” 林侍郎点一点头,却看向翟仵作。 翟仵作点点头。 林侍郎就放心了——毕竟这是在长安县县衙,万一被人动手脚,那就不好了。 几个人将尸身抬了过来,放在了验尸台上。 付拾一一看,顿无奈:好么,寿衣都穿戴妥当了,这还验尸做什么啊?直接下葬不好吗? 翟仵作倒是一脸平静,也不知是什么心思,竟然看向付拾一:“既然你年纪这么小,那就让你先来?” 付拾一笑眯眯:“既然您老这么爱幼,我自然也不能不尊老。所以,还是您先来。” 付拾一还看一眼李长博:“李县令您说呢?” 李长博也同样微笑:“而且这是我们长安县的县衙,自然是更要请客人先来。”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翟仵作再说什么,就不妥当了。 翟仵作笑了笑:“既然是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只是到时候若是出了不同结果,还请李县令不要恼我。” 李长博笑容更真诚:“自然不会。我们也希望为死者伸冤。” 付拾一简直是要为他们翻白眼了:这唇枪舌战下去,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始?她这还算加班呢。 付拾一不好开口,河源郡主却没有顾虑:“到底还验不验了?” 林侍郎笑起来,好似和事老:“咱们谁也别客气了,赶紧开始吧大家都还等着呢。” 翟仵作这才叫人脱死者的衣裳。 过去了这么一天多,死者身上已经出现明显的尸斑。 而且尸僵也开始缓解。 因为尸体已经清理过,能看出的东西,其实已经不多了。 翟仵作既然能在刑部任职,自然也是有自己的本事。 他将尸体仔细看了看,就道:“子午卯酉掐中指,辰戌丑末手掌舒,寅申巳亥拳着手,亡人死去不差时——” “他是昨日正午死的。” 敏郡王立刻道:“昨日他死时,所有人都知道是什么时辰,这个又有什么要紧的?要紧的还是死因。” 敏郡王显然有些不耐烦。 翟仵作尴尬了一下,随后才开始正式验看,翻了翻眼皮看瞳孔,又仔细看过口腔,连脖子上的痕迹也没有放过。 最后翟仵作就看向了手指尖。 窒息死亡的人,会有淤血情况出现,肢体末端就会出现血液积存,呈现出紫色来。 翟仵作还算是谨慎,看过了手指尖,又看脚趾。 最后,就断然道:“是因为下毒!嘴唇发黑,手指尖和脚指甲也都是发黑,正是中毒迹象!” 付拾一:……全国有名的仵作,验尸就这么随意的吗? 翟仵作沉声道:“如若不信,还可以取了胃袋里的东西,给鸡犬试试,若是有毒,必定是会导致死亡!” 付拾一:……办法好是好,可是是不是太武断点? 最关键的是,其他人都开始点头,好像很信服的样子。 付拾一忍不住了,弱弱出声:“那个,不用解剖么?” 翟仵作义正言辞:“不用!取胃袋里的东西,也只需要在胸前开一个小口就可!”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那如果是中毒,为何其他人没事儿?” 翟仵作沉声应对:“自然是因为下毒方法巧妙!” 付拾一看着这个冥顽不灵的小老头,决定成全他。 付拾一:“请。” 翟仵作就去取胃容物。 钟约寒作为付拾一的助手,此时也忍不住有点儿同情的看向翟仵作。 翟仵作自己感觉到了,然后就看了钟约寒一眼。 一看就愣了一下:“我们曾见过——” 钟约寒实话实说:“您曾经去过长沙郡,我师父还请您过府饮酒。我姓钟。” 翟仵作一下子就想起来了:“是了,你师父还特意介绍过你。说你很有天分——” 说着说着他就皱了眉:“既然你在,为何还让她验?” 那话的意思,竟然还有些责怪。 付拾一:小老头子坏得很,哪里疼痛戳哪里。 钟约寒脸色也有点儿尴尬,不过还是大大方方承认了:“我技不如人。” 这话一出,简直众人哗然:这能让翟仵作认识的仵作,居然承认自己没有一个小娘子厉害?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翟仵作更是脸色难看:“你如此妄自菲薄,你师父该有多失望?!” 钟约寒心窝子就被戳得更痛了,但是还是只能说实话:“几番比试,我的确是技不如人。” 李长博微笑:“翟仵作这话就不妥了,有道是不以貌取人,付小娘子虽然年岁不高,但是技艺的确精湛。最近我长安县破的几个大案子,都是付小娘子亲自出马,才能破案那般快。就是刚破的那个纵火案,也是全靠付小娘子。” 顿了顿,李长博看一眼林侍郎:“花魁杀人案,也是付小娘子找出的证据。” 林侍郎这才看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保持谦逊得体的微笑,然后觉得自己脸蛋都要僵掉了。 敏郡王对付拾一很感兴趣:“听说你当时验尸结果,说是意外?” 付拾一点头:“的确是意外。死者发生呕吐,呕吐物呛入气管,导致了窒息。” 敏郡王登时更兴致勃勃了:“那你如何证明?” “解剖。看看气管里是否有呕吐物。而且这种窒息,会引起肺部淤血,水肿。都能通过解剖一眼分辨。”付拾一实话实说,但是又想看看小老头怎么收场:“不过,还是先看看翟仵作的判断是否正确。万一是正确的,也不用解剖了。” 付拾一轻描淡写的,李长博和其他了解她的人,顿时心中同情起了翟仵作:付小娘子这是想看好戏啊! 钟约寒看着翟仵作花白的胡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吭声。 主要是他心窝子还疼呢。 钟约寒愉快的想:反正……输给付小娘子,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大家都输过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翟仵作冷哼一声:“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动不动就要损害尸体。也不想想,死者为大——” 付拾一笑眯眯接话:“所以才先看翟仵作的判断嘛。实在是没了法子,再看我的。” 第241章 倒霉蛋儿 翟仵作别看年纪大,动作是真熟练麻利。 付拾一惋惜:可惜是年纪大了,不然培训一下……可惜了,可惜了。 河源郡主有点儿受不了这个场面,干脆退了出去:“有结果了叫我。” 说完又看一眼付拾一,忍不住有点儿佩服了:付小娘子还真不怕啊? 李长博看其他人也多少有些不适应,于是也笑:“不如去院子里喝会儿茶水?” 谢双繁已经叫人将茶水点心准备好了。 付拾一暗暗想:其实应该再准备点瓜子。这才叫看戏呢。 付拾一刚这样一想,那头敏郡王就笑呵呵的从他侍从的手里抓了了一把瓜子——当然不是葵花籽。这个时候还没有向日葵呢。 付拾一看着那一颗颗饱满的南瓜子,有点儿嘴馋了:等回头收了南瓜,不如就将南瓜子收起来,拿火一烘—— 付拾一暗暗咽了一口口水。 河源郡主凑上去:“你这是什么?” 敏郡王笑呵呵的分享:“最近有些肠胃不适,太医说,吃点南瓜子就能好。我嫌生的不好吃,就让人稍微用火烤了烤。还挺香的,你试试。” 河源郡主将信将疑的抓了一小把,半天不知怎么剥。 还是敏郡王示范了一下:“这样,这样。” 然后河源郡主也爱上了嗑瓜子。 付拾一目瞪口呆:这国人爱嗑瓜子的基因,是根深蒂固源远流长啊!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直勾勾的看,于是上前去,笑道:“敏郡王也太小气了些,这么多人,怎的竟是独乐?” 说完自己也自然而然的坐下,伸手抓了一把,还冲着付拾一招手:“付小娘子也先歇一歇。” 付拾一:论,有一个体贴得上司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付拾一几乎是感动得快要哭出来。尤其是攥着那一小把南瓜子的时候,更暗暗下定决心:我要好好报答李县令。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唇角微微一翘:我就知道付小娘子这是馋了。 钟约寒诡异的看着自己也被塞到了手心的几颗南瓜子,纠结片刻,冲着眼巴巴的徐双鱼招了招手。 谢双繁看着李长博带头嗑瓜子,嘴角抽了抽,彻底服了:这哪里像是比拼,分明就是扎堆凑热闹!一群不靠谱的! 庄王这边,自然没有瓜子可磕,气得庄王胡子一翘一翘的。 庄王大力的捋着胡子,一不留神扯断了一根,疼得直咧嘴。 付拾一看得分明,险些没笑出声。 翟仵作那头,终于也是将那胃容物给鸡硬塞进去了。现在就只要等着。 庄王朝着敏郡王笑:“翟仵作既然那样说,必定不会有错。既是下毒,那到底是谁呢?这明显就是报复嘛——” 敏郡王笑呵呵:“不着急,结果还没出呢。” 耿家商行来的人,是一对父子,两人都生得不错,虽然气度是比李长博这种世家子弟差了一点,但是也是很抢眼。 尤其是那儿子,生得温和秀气,看上去不像个生意人,倒是更像读书人。 此时听闻庄王这个针对性的言语,他有点儿气恼,刚想开口,就被自己父亲按住了。 敏郡王拿起茶杯客气:“喝茶喝茶,案子虽然重要,但是莫要因此伤了和气才好。” 敏郡王放下茶杯去摸瓜子,一摸摸了个空,顿时:…… 李长博吩咐:“师爷,叫人送点心过来。” 谢双繁立刻送上刚出炉的小点心——刚派人骑马去买的。 时辰一点点过去,很快就过去了两刻钟。 那小鸡半点事情也没有,依旧活蹦乱跳—— 庄王斜睨翟仵作:“怎么还没动静?” 翟仵作也很会甩锅:“可能喂得少了。”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难为这个小鸡了。小小年纪,却要承受如此屈辱。 看着翟仵作真的还想再塞一点进去,付拾一郑重将瓜子放进了自己口袋里:“其实没有用的。那天死者呕吐过,就算真吃了什么,但是估计也吐得差不多了。” “而且如果真有毒,发作那么快,必定会导致出血——可是死者没有任何出血状况。更不要说烈性剧毒七窍流血的情况。” 付拾一微笑请命:“再等下去,大家功夫全耽误了。不如我来勘验?” 李长博自然早就等着了,此时自然也笑:“我觉得,也是是时候了。林侍郎您看?” 林侍郎早就不耐烦了,此时也是颔首:“我看也妥当。” 敏郡王就露出了一脸看好戏的神色,还拍了拍衣裳上掉落的瓜子皮:“走走走。” 付拾一友情提示:“我要解剖。恐怕看过之后,会有些不适,不知——” 敏郡王笑呵呵:“这么多人呢,怕什么?” 付拾一默默接:我怕你吐啊。扫地很累的。 说干就干。付拾一穿上防护服,然后戴上手套,这才打开了自己勘察箱。 谁也没想到一只不起眼的箱子里,竟然密密麻麻摆着那么多工具。而且都是见都没见过的—— 因为不懂,所以反倒是让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敬畏。 敏郡王悄悄问李长博:“这些都是做什么的?” 李长博笼统解释:“都是付小娘子的验尸工具。” 敏郡王点点头:“这么多啊——” 李长博心道:有一些我都没见过付小娘子使用呢。 付拾一既是要查看肺部,少不得要开胸。 付拾一划开皮肉,用骨锯将肋骨锯断。 在这个过程中,“嘎吱嘎吱”的骨头摩擦声,简直让所有人都头皮发麻。 再看付拾一的手,稳稳当当,于是看向付拾一的神色,也顿时变得敬畏了——这个小娘子,也太可怕了。感觉惹不起。 河源郡主的脸色更是变换,因为她忽然想起:自己是不是吃过付小娘子做的吃的……还是肉馅儿的……呕…… 李长博一脸的淡然的看着,忽然发现一个事情:好像不知不觉,我已经习惯了? 在付拾一锯断了肋骨之后,钟约寒立刻手脚利落的跟上,直接上开胸器,将死者胸口两边肋骨撑开,将里头满满当当的内脏,一下子暴露在空气和众人的目光中。 这种冲击——还真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 第242章 科普一下 付拾一看着里头整整齐齐的内脏,不由得赞叹了一声:“还真是整齐。虽然有内脏脂肪,但是倒没什么太大的毛病。” 众人听着付拾一毫不遮掩的赞叹声,忽然有点儿后脖子梗毛毛的:……这种赞叹名画古玩一样的语气…… 付拾一看着这种内脏,就忍不住开始科普:“这是肠子。这是肝脏,这是肺,这是心,这是肾——” 有大胆的伸长了脖子去看。 也有胆小的扭头战战兢兢。 一开始河源郡主不敢看,不过过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偷偷探出脑袋过去看。 看着看着,觉得黄黄白白的东西不少,就问了句:“那黄色的是什么?” 付拾一实话实说:“油。” 付拾一看了一眼内脏上那些油,更加惋惜:“这种程度的内脏脂肪,说实话,恐怕已经是有三高了。” 李长博觉得“内脏脂肪”尚且还能简单易懂,可是“三高”…… 李长博不耻下问:“三高是什么?” 付拾一回答:“高血压,高血糖,高血脂。” 李长博更糊涂了:“血压,血糖,血脂又是什么?” 不仅李长博糊涂,其他人也同样是一头雾水。 毕竟这些词语,一个字也听不懂啊! 所有人看着付拾一,等着听解释。 周记商行的人没忘了自己目的,这个时候就冷哼一声:“难道胡乱说几个我们听不懂的词,就可以蒙混过关了?想在这里装大拿——”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她承认自己口误了。对于这些人,说这些做什么? 付拾一想了一想,换了个通俗易懂的说辞:“高血压其实很好理解,就像是水车,水车本来随着正常水流来转动,使用寿命自然就长。可如果水车在一潭死水里,想要将水带动,就需要人去费更多功夫,将水车运转起来。人体就是如此。只是人体内,运转的不是水,而是血液。” “至于高血糖,也好比是水养鱼。水至清,则无鱼,可水太过浑浊,就同样会没有鱼。必须恰到好处。高了低了,都不正常。而之所以为什么叫血糖,就是因为人体内是血。而吃进去的东西,大多数都是甜的。米面能嚼出甜味,蜂蜜糖水,鲜货,都是甜的。所以我们就管他叫血糖。吃的这些东西太多了,血液将这些东西运转到全身供养身体消耗,可仍旧有富裕。怎么办?那就只能囤积,或是排出浪费。但是这两种,对人体都不好。” “至于高血脂,就更好理解了。吃的油腻东西太多,就好比一根竹管。本来过清水没有问题,可是用来过油水,日积月累,就会积上厚厚的脂肪,甚至竹管会日渐堵塞。而血脂,就是好比是带了油污的水。” 付拾一说了一大段,在座的不乏聪明人,自然也都有明白的。 李长博尤其是若有所思:“所以,这三种情况,对人身体都有损伤。” 付拾一连连点头:“而且损伤不小。” “经过我们调查研究,发现期高血压病人可表现头痛、头晕、耳鸣、心悸、眼花、注意力不集中、记忆力减退、手脚麻木、疲乏无力、易烦躁等症状,症状程度和高血压程度相关。” “最严重的时候,会造成脏器损伤,比如心脏,肾脏,还有脑子——” 付拾一幽幽叹了一口气:“高血糖的危害同样不小,这种病可引起多种并发症,严重时可以引起全身性疾病,使人致残、致盲,甚至致死。糖尿病的症状为“三多一少”,即多尿、多饮、多食及体重下降。而且这种病,一旦发生,就是一辈子的事情,治不好的。” 付拾一再说最后一种:“如果血脂过多,容易造成“血稠”,在血管壁上沉积,逐渐形成动脉粥样硬化,逐渐堵塞血管,使血流变慢,严重时血流中断。这种情况如果发生在心脏,就会引起冠心病;发生在脑部会出现脑中风;如果堵塞眼底血管,将导致视力下降、失明;如果发生在肾脏,就会引起肾动脉硬化,肾功能衰竭;发生在下肢,会出现肢体坏死、溃烂等。这一种,更可怕。” 付拾一说到了这里,忽然心中微微一动:“死者家属在哪里?” 所有人都懵了。 唯独李长博瞬间明白付拾一的意思,吩咐人去将家属请进来问话——原本怕家属看着这样画面受不了,所以不敢让人进来。 家属进来之前,付拾一已将尸体盖住,不让家属看见。 家属含泪进来,下意识看向尸体,李长博自己上前一步,柔声问:“你是他什么人?” 家属轻声道:“我是他媳妇。” “他最近身体可还好?”李长博再问。 家属犹豫片刻,下意识看向周氏商行的人。 李长博循循善诱:“我们需要了解一下这段时间他身体状况如何,再进行判断。” 家属点点头:“最近也没什么不好的,就是他经常说头晕,头痛,有时候心烦气躁的——倒也没别的病。” 李长博还记得刚才付拾一说的那些症状,于是继续问:“那耳鸣和心悸有没有?夜里起夜吗?记性好吗?会不会容易疲惫?” 家属不疑有他:“起夜。他之前一段时间都在为赛龙舟做准备,每天饭量增加许多。每天回家就累得不想动。耳鸣有,但是不严重。大夫看过了,说没事儿。至于别的就没有了。他头痛和头晕,可能也是因为总出汗之后又见风导致的。”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没有别的问题了,您先出去吧。” 待到家属出去,付拾一这才说了一句:“我已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众人齐刷刷看向了付拾一。 庄王忍不住说了一句:“小丫头片子不知道天高地厚,这就敢说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了?那你倒是说说,他是怎么死的?” 不等付拾一开口,翟仵作就已道:“头晕眼花,起夜频繁,这些都是很常见的中毒情况。只是中毒还不深而已——” 付拾一摇头,沉声打断:“他是本身就得了病!并不是什么中毒!他死,怪不了任何人!纯粹就是吃出来的!” 第243章 敢不敢赌 这一下倒是好,两人直接就成了针尖对麦芒了。 翟仵作头发胡须都花白,怒目瞪着付拾一,显然不服。 而付拾一一脸执着坚持,同样是半点不让。 战争一触即发。 同样剑拔弩张的,还有庄王和敏郡王。 两人一个支持翟仵作,一个支持付拾一。 李长博咳嗽一声:“先前就说过,这件事情,各自出结论,谁能拿出证据来,谁能服众,才能算数。” “翟仵作既然说是毒,那就要证明有毒。”李长博笑吟吟看着翟仵作,往人心窝子上扎刀子。 翟仵作要是能证明,那现在那小鸡应该一命呜呼才对。可偏偏…… 众人想起了还在活蹦乱跳扒拉土找虫子吃的小鸡,一时间齐刷刷无语了。 翟仵作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付拾一咳嗽一声,不等李长博开口,就主动说出了证明的方法:“首先死因,肯定是因为窒息。所以我还是会将肺部切开,给你们看看,里头是否有呕吐物。” “我刚才说,是他本身身体生了病,所以才造成呕吐。也没有说谎。同样可以通过解剖找出证据。” 众人听着付拾一言之凿凿的话,顿时不由自主有点儿相信起来。 毕竟,人家小娘子看上去那是真的信心十足的—— 翟仵作恼羞成怒:“解剖已经开始,你都看过情况了,看着情况现编罢了。至于证据,你说是证据,难道就是证据?” 付拾一叹一口气:这个糟老头子好固执哦。 不过翟仵作到底还是很有威望的。 所以,翟仵作的话,还是让大家脑子清醒了一点,没有那么盲目被洗脑了。 付拾一本来还想毒舌一把,可是一直没坑过声的钟约寒这个时候吭声了:“要我说,不如打个赌。” 钟约寒微笑提议:“付小娘子现在说出证据,然后证明给我们看。有我们判断,是否是真的。” 钟约寒看一眼翟仵作:“同样,翟仵作也可以继续证明。” “当然,既是打赌,肯定要有赌注。若是付小娘子赢了,日后翟仵作见到付小娘子,不得以女子身份,不得以年龄大小,对付小娘子有任何的看轻。” 众人:哦~说白了就是要翟老头毕恭毕敬嘛。 庄王冷笑一声:“那若是翟仵作赢了呢?” 钟约寒笑容更深:“那就让付小娘子执弟子礼,每次见到翟仵作,都需得磕头奉茶,伺候左右!” 这赌注……够狠的。 不少人斜睨钟约寒:这位郎君真的是长安县衙门的人? 不过长安县衙门的人,一个也没有觉得不妥当或是生气的。 反倒是一个个都同情看向了翟仵作,仿佛翟仵作已经输了。 翟仵作一把年纪,根本咽不下这口气,当即冷哼一声:“岂止?我要她再也不许踏足这个行当,免得弄得乌烟瘴气,叫人笑话!”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翟老头挺狠呀。 然后齐刷刷看向付拾一:不知道小娘子迎战不迎战。 说到打赌,付拾一还真没有怕的。 她看着翟仵作那花白头发,满脸褶子,撅嘴不乐意:“赌就赌,不过我要加一条。” 翟仵作故作大方:“你说,别说一条,三条我都应你。” 付拾一笑眯眯伸出一根手指头:“就一条。” 翟仵作笑呵呵:“小娃娃你说。” 付拾一撇嘴,心里瞧不起小老头儿:“你这么大年纪了,我也不想看着你这满脸褶子,但是你肯定有徒弟吧?我就要你资质最好的那个徒弟,让他来给我当徒弟!怎么样?敢不敢?” 翟仵作被付拾一的“满脸褶子”这么一句,气得差点没当场升天。 他冷哼一声:“这有什么不敢的?” 付拾一扭头就看林侍郎:“那劳烦林侍郎和诸位给做个见证?” 庄王和敏郡王都在,林侍郎不愿冒头,直接就笑道:“有庄王和敏郡王在,我相信谁也不会食言。” 付拾一:马屁精。 不过既然立下赌约,付拾一就不必藏着掖着,笑眯眯的说:“其实我的证明方法也简单,就是切开颅骨,看看脑里是否有出血的地方。死者之所以呕吐,可能就是脑子里出血,引起的剧烈呕吐。通常这种情况,会剧烈头痛和剧烈呕吐,严重的,会很快丧失意识。可以问问当时跟他在一起的人。看看他之前是否有头晕,恶心,还有头痛的症状。” 付拾一再说一遍;“但是死因还是因为呕吐物呛了,导致的窒息。” 李长博轻声道:“翟仵作刚才说,付小娘子是已经看过了,所以才现场编造。不过诸位也听见了,脑子里面,付小娘子可没有办法看出来。” 李长博又看一眼尸体:“还有肺部里面,也没有看。诸位觉得,这个证据,做不做得数?” 敏郡王第一个响应:“自然作数。” 河源郡主也立刻帮腔:“自然作数。若这都算看得见,那付小娘子还真是身怀绝技了。要有这个本事,她还当什么仵作?” 付拾一:郡主您这话,好戳我心窝子。老话说得好,上辈子掘坟,这辈子才学医。表面光鲜,实则……都是血泪啊! 少数服从多数,就算庄王想找话说,可是也不好天昧着良心了。 于是,庄王也捏着鼻子不情不愿的点点头。 付拾一又看向翟仵作,笑眯眯问:“翟仵作觉得呢?” 翟仵作脸色黑透了,也只能点点头。 付拾一笑得更欢实了。 笑着将袖子往上推了推,付拾一伸出手去,将肺部捧出来。 众人捂住眼睛:哎呀我的娘欸,这个小娘子太凶残彪悍了吧? 付拾一将肺放在木托盘里,然后才拿起解剖刀:“现在我要切开肺部了。” 不知道谁嘀咕了一句:“瞧着也不是那么吓人——” 付拾一笑眯眯:“是啊,只要解剖单看各种器官零件,和猪羊的也没什么太大区别。只要别看脸和眼睛——” 众人不由自主想起了死者青青白白的脸,然后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不由自主又有点儿毛毛的了。 翟仵作冷哼一声:“我看是哗众取宠。不敬死者。” 第244章 哗众取宠 付拾一严肃摇头:“弄清真相,维护公正,怎么能说是哗众取宠呢?我们敬畏生死,但却不至于要过分注重外在的东西,最主要还是内里怎么想。” 付拾一紧接着,就切开了肺部。 付拾一指着那些明显水肿的肺泡:“这些肺泡都有明显水肿,也是因为呛入异物窒息所致。而且切开肺部,明显有淤血,颜色也是暗红,同样也是窒息而死的特征。” 付拾一剪开主气管,将内壁上的呕吐物用棉签一点点刮下来:“大家可以看看,这就是证据。呕吐物因为并不是完全清水,内里有食物残渣,所以这些食物残渣,很多附着在了气管上。” 付拾一叹一口气:“而且明显有炎症迹象,可见不是死后才进入。” 付拾一轻声问大家:“下面我开颅骨,你们还要看吗?” 庄王早就受不了了,此时脸色铁青的站起身来:“我去外头透口气。” 其他胆小的,不愿意看这一幕的,也纷纷站起身来出去。 敏郡王就属于胆子特别大的,当即还催促:“快看看,我都迫不及待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河源郡主此时也完全不怕了:“我也想看看。气死那个老头儿!” 老头儿翟仵作:……我忍。 李长博咳嗽一声,歉然看向翟仵作:“郡主心直口快,并无恶意。” 李长博还有一句没说:主要我也管不住。 河源郡主对于李长博的说法嗤之以鼻:“我就是故意这么说的。他自己对人付小娘子那副态度,分明是倚老卖老!我说他两句怎么了?!” 河源郡主鄙视李长博:“你身为县令,该护着自己手底下人才是。” 长安县衙门一众人:……我怎么觉得郡主不是那个郡主了?之前不还是追着李县令跑吗?怎么忽然就成这样了…… 李长博倒是面不改色:“郡主说得是。” 河源郡主冷哼:“光说不做。” 李长博:……我做。 付拾一差点没被河源郡主笑死:郡主威武。李县令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啊! 付拾一咳嗽一声:“那我开始了。” 付拾一说干就干。 说实话,她也是很久没开颅骨了。 开颅是最麻烦也最费工夫的事情。 首先,要将头皮掀开——这里一定要细致,而且要保证缝合之后,看不出来明显痕迹。 付拾一后脑勺慢慢切出一条弧线,然后沿着弧线慢慢剥离。 当付拾一完整的将头皮剥开,整个翻过来,盖住了死者的脸时,成就感简直爆棚—— 付拾一看着那暴露出来的颅骨,满意的点点头:“看来还没手生。” 众人:……呕。头皮好麻。 李长博也有点儿招架不住。他不断在心里道:习惯,习惯就好了。 只是看着那说不上来是白还是黄,还是红的头皮,李长博还是崩溃了:我觉得我这辈子都很难习惯了。 敏郡王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把脸盖住了,倒是不那么害怕了。那之后弄完了,还给缝上吗?” 付拾一点头:“当然缝了。不缝,家属看了还不得打死我?” 敏郡王煞有介事的点头:这倒是。 掀完了头皮,付拾一就开始掀头盖骨了。 掀头盖骨比较费力气。 一般先要用刀自额部眶上缘2厘米处开始作一锯线,向两侧延伸经耳廓上缘切断两侧颞肌,向后会合于枕骨粗隆处。 有电锯时候,尚且都是费事的事情。更何况现在用手锯—— 付拾一和钟约寒两人不停换班,一个累了又换另一个,还不能让锯条过热——太热就该将颅骨上还没剥离的软组织全部烤糊了。 付拾一倒是不怕,可就怕这味道让他们受不住。 付拾一:为了能让你们自在的吃烤肉,我真是费尽了心思。我真是个好人~ 这个过程太过无聊,付拾一有时候干得忘我时候,通常忘记还有一波人在围观,就开始自嗨:“让我掀起你的头盖骨~看看里面有什么~你的脑子大又圆呐~” 众人:……小娘子你是在唱歌吗?为什么调子这么奇怪?为什么歌词如此可怕? 第一遍时候,众人心中忐忑不安。 第二遍的会后,众人有点儿麻木。 到了第三遍的时候,众人心里忍不住开始跟上。 到了第四遍第五遍,敏郡王受不住了:“付小娘子。” 付拾一大汗淋漓抬头:怎么了? 敏郡王认真建议:“付小娘子还是别唱歌了。怪渗人的。” 付拾一歉然一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习惯了。” 众人瑟瑟:习惯了?习惯什么了?习惯掀开别人的头盖骨吗?我怎么觉得这么冷呢…… 李长博揉了揉太阳穴:我总觉得,付小娘子可能要成为全长安风靡一时的人物。 河源郡主第一次有点儿怂:“付小娘子你真厉害。” 付拾一实话实说:“嗨,这有什么好厉害的?熟能生巧嘛。” 河源郡主:……我不听,我不听。 翟仵作始终一声不吭,紧紧盯着付拾一,也不知脑子里到底想了什么。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付拾一和钟约寒总算是打开了整个头盖骨,并且最后还用了一下凿子—— 当里头完整的大脑露出来的时候,付拾一简直是被自己感动了:啊,多么完美的解剖!这简直就是可以载入教科书作为典范了! 付拾一还没将整个大脑取出,就已经看到了出血点—— 根据这个出血量,付拾一觉得,就算当时没呛死,估计也会死于脑溢血。 付拾一指着那个已经凝固的血包:“这就是出血的地方。这种脑血管破裂,出血,就会引起人昏迷,休克,死亡。也就是俗称的中风。当轻微出血时候,就会引起头痛,恶心,头晕。眼前发黑。” 付拾一惋惜道:“出血量这么大,其实也很大可能会死亡。只是恰好他的呕吐物造成了窒息——如果不是开颅解剖,我们或许永远不会知道这个。” 付拾一没忘记赌约,所以看一眼翟仵作,轻声道:“如果翟仵作还是觉得是我胡言乱语,咱们可以多找几具尸体,解剖来看看。对比一下是否是如此。” 第245章 你要出名 敏郡王有些犹豫:“那毕竟是对死者不敬了。如今是为了找出真相也就罢了,若是……其他人却是无辜。” 付拾一于是换个法子:“换成小猪也是一样。虽然无法造成颅内出血对比,但是可以寻找健康小猪看看,健康的脑内是什么样。” 长安县众人:付小娘子你这是又想吃猪肉了吧!!! 付拾一摩拳擦掌,满含期待看向了李长博:“李县令您说呢?” 李长博嘴角抽搐片刻,实在是挤不出笑容来。 最后,他咳嗽一声:“若翟仵作还是不信,就只好如此了。” 李长博心头暗叹:恐怕长安县衙养猪的传闻,又要再度被流传了。 付拾一一听李长博同意了,于是更期待了。 她眼巴巴看向翟仵作:小老头你快说你不信啊!快快快挑我毛病! 然而翟仵作却颓然认输:“不必了。” 付拾一期望落空,顿时更讨厌翟仵作了: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糟老头子翟仵作:怎么赢了还瞪我?我都没哭呢…… 李长博最知道症结所在,咳嗽一声表示:“为了公正,还是买头猪吧。正好上个案子大家劳累辛苦,也该补一补——” 付拾一差点就欢呼了。 钟约寒看着付拾一那欢欢喜喜的样儿,心头默默的叹气。 河源郡主本想戳付拾一脑袋,可看着她那一身血糊糊的,就作罢了,只恨恨的:“瞧你那出息!” 翟仵作更恼怒了:这是羞辱,这是羞辱! 敏郡王真是敏而好学,居然在这个时候还好奇问了句:“那为什么会得这种病?” 付拾一实话实说:“有道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美味是美味,上档次是上档次,可是清粥小菜,粗茶淡饭,同样是不可或缺的。说白了就是,少盐少糖少油,时不时来点粗粝的食物。比如糙米,比如野菜,比如各种菜蔬。就是怎么工序少,怎么用料少,怎么吃。” 敏郡王一听就垂头了:“那估计好吃不了。” 付拾一还是实话实说:“也不必天天那么吃,就是注意均衡。油大的吃多了,就吃几天清淡的养一养。精细的吃多了,就吃几天粗茶淡饭。然后日常要多活动,能走路别骑马,能骑马别坐轿。” 敏郡王别看年纪轻轻,对这些可听得进去,连连点头:“没想到付小娘子年纪轻轻,对这些还这么多研究。” 付拾一看一眼还没缝合的尸体:“见多了,自然就知道不保养身体,会是怎么样个情况了。自然也就知道怕了。” 付拾一说实话:“毕竟世界这么美,我还想多活几年看一看。” 敏郡王合掌而笑:“和付小娘子说话,真是愉快。回头若是付小娘子有空,咱们一起多聊聊——” 敏郡王想什么付拾一不知道,付拾一想的却是自己小饭馆。 所以付拾一露齿一笑,格外殷勤:“我家开了个小饭馆,营养均衡,饮食讲究,回头敏郡王若想找我,只管去。保证也能吃好喝好。还健康!” 李长博扶额:付小娘子真的是掉进钱眼子里了。 敏郡王:……我不是很想吃。 河源郡主好奇:“你亲自做?就不怕客人都跑光了?” 付拾一咳嗽一声:“一般是大厨做。但是我做的更好吃!再说了,吃过了他们肯定跑不了!” 这个自信,付拾一还是有的。 李长博忽然想起了昨日的玛瑙肉。 于是他慢悠悠的帮着打广告:“付小娘子所言甚是。不知什么时候开业?我到时候定去捧场。” 河源郡主眼睛一亮,热情道:“到时候我跟李县令一起去!” 敏郡王也表态:“我也一定去看看。” 耿家的人也表态:“到时候我们也去捧场,付小娘子莫要嫌弃。” 付拾一欢欢喜喜:哎呀我仿佛看到了小钱钱朝着飞奔而来! 钟约寒默默缝合:去吧去吧都去吧。 翟仵作看着一片热闹的情景,不由得悲愤交加,忽然只觉得脑子一热,转而“哐当”一声就倒下了。 付拾一第一个反应:完了,我不会摊上大事儿了吧? 众人都吓了一大跳。 李长博赶紧叫人去请大夫。 付拾一冷静下来,沉声喝道:“快,抬出去,放在通风阴凉的地方,然后将衣裳松开一些。恐怕是年纪大了,受不住刺激,气得中风了!” 付拾一一说中风,众人下意识的都想回头看看躺在验尸台上那个。 付拾一看着翟仵作那双目紧闭,不知情况到底如何的样子,忽然有点儿后悔:早知道不惹他了!多大个事儿…… 付拾一满脸懊悔,指挥众人抬着翟仵作出去,尽量减少头部震动,并且放平了。 付拾一知道这个时候应该给予甘露醇,可是现在是大唐,哪有? 最后绞尽脑汁又想到了另一条:“将他的头歪向一边,万一有呕吐迹象,免得窒息。” 付拾一是真后悔:“我也是,干什么和他一个年岁大的人计较——” 李长博沉声宽慰:“这个事情也不怪你。只怪我们方才太忘形,竟也没留意这些。” 林侍郎脸色也不太好看,不过更多是丢人。 这个时候他咳嗽一声:“这个事情的确不怪小娘子。翟仵作年事已高,我们本不该让他来。” 正乱哄哄的,翟仵作自己竟然醒了。 付拾一微微松一口气:这个时候醒了,说明可能并不严重,甚至可能没有出血,只是暂时的颅压升高。 不过她还是赶紧上前去,关切问道:“有没有头晕,恶心或是头痛的症状?” 翟仵作看着付拾一那脸,呼吸都急促了一点。 付拾一:……忘了我是罪魁祸首了。 于是她赶紧跳到了一边去,不继续刺激病人。 李长博见她那般,就知她心头感受,于是也退到一边,低声宽慰:“的确不能怪你。” 河源郡主也凑过来,小声嘀咕:“是他自己输不起。一把年纪了,还这么看不开……分明是心胸狭隘。” 李长博扶额:……郡主您就别添乱了。 付拾一诚挚建议:“郡主,这话还是别说了。气死人了不妥。” 第246章 尊老爱幼 李长博目瞪口呆:付小娘子你还真敢说别人?气死人的不是你吗? 河源郡主也目瞪口呆:我这不是在帮你说话吗?而且明明是你把人气成这样的。 付拾一悄悄问李长博:“给人气成这样,算不算工伤?我要不要赔钱啊?咱们衙门会不会被上头问责啊?” 李长博一言难尽:付小娘子,这个时候你想的竟然还是钱吗?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意识,觉得自己要出名吗? 看着付拾一真的紧张那样,李长博艰难开口:“不会,这些事都有我。” 付拾一顿时长出一口气:“那太好了。” 万一要赔钱,她的小饭馆又泡汤了,说不定还要欠债! 只是没想到翟仵作缓和了一会儿之后,又将付拾一叫了过去。 而且叫过去就为说一句话:“愿赌服输。随后我将人送来。” 说这话时候,翟仵作都上气不接下气的,也不知是羞辱,还是心疼。 付拾一连忙摆手:“就是随口一说,不用当真——” 翟老头身体这个样子,她哪敢要啊? 翟老头脸都涨红了:“愿赌服输,你休要辱我!” 付拾一:……好吧我好像不该说话。你看你又激动了。 付拾一哄孩子一样:“好好好。我要我要。” 她暗自下定决心:不行到时候先养两天,等那两兄弟偷师差不多了,就给送回去。 翟老头让人护着他走了,拦都拦不住。 付拾一看他那坚决的样子,悠悠的感慨:“这人啊,不能太要强了。脸面算什么,输不起更丢脸嘛——” 李长博扶额:人都走了,你就别说话了。万一传出去,又要给人气死不可。 付拾一看了一眼还没走的人,问李长博:“李县令,咱们还买猪吗?” 李长博:“……买。” 付拾一及时克制住情绪外露,故作镇定:“那我去?”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找方良拿银子。让他帮你——” 付拾一笑眯眯:“我有使唤的人。放心吧。不过今日去不了了,天太晚了,没人卖了。明日一大早去吧。” 李长博想了想,诚挚建议:“徐郎君还好,是个小孩子心性。但是钟郎君——” 付拾一摆摆手:“李县令你不觉得要是老了变成翟老头这样,也很不好吗?他现在年轻,不容易气出毛病。等他习惯了,老了就不容易中风。” 李长博:……我竟然无法反驳,甚至还觉得有道理? 河源郡主看看李长博,又看看付拾一,想了想:“我跟你去?” 付拾一看一眼河源郡主:“郡主怕臭吗?” 河源郡主点点头。 付拾一语重心长:“那还是在这里歇歇脚吧。我们去买猪,猪可臭了。而且得赶着猪,一路走回来。又累又臭。” 河源郡主道:“你都行,我有什么不行的?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我来找你。” 付拾一一脸蒙圈:郡主吃错药了? 不过河源郡主想凑热闹,付拾一自然也就不拦了。反正想坐车,河源郡主随时能坐车。 所以付拾一告诉郡主明日在桥头汇合,再一起去买猪。 交代完了,付拾一就进去检查缝合情况。 李长博则是先送其他人走,约定明日林侍郎和庄王府,敏郡王等人再来看成果。 钟约寒现在飞针走线的技术已经很不错,付拾一站在旁边看了一阵子没发现什么毛病。就感慨:“果然是要熟能生巧。” 钟约寒也说实话:“我之前,就没见过几次解剖的。自从来了长安县,反倒是几乎每次都要解剖。” 付拾一摊手:“就比如这个,我不想解剖,人家上赶着送来,我有什么办法?” 顿了顿,钟约寒又道:“付小娘子恐怕要出名了。” 付拾一“啊”了一声,反应过来:“翟老头很有名?” 钟约寒点头:“有名。关键是刑部丢了脸。” 付拾一低头思量片刻:“那也不影响。我反正就会干这个。出名了也好,顺带给我家小饭馆打广告——” 钟约寒听见新词汇,不太理解:“广告?” 李长博跨进来,刚好接话:“广而告之。” 付拾一笑眯眯夸他:“李县令真是聪明。我觉得,整个长安,就没有比李县令更聪明的了。” 钟约寒、徐双鱼默默对视一眼:所以我们是什么? 李长博摇头:“付小娘子才是。今日一事,恐怕付小娘子在长安是家喻户晓。而且付小娘子懂的东西如此多,我望尘莫及——” 付拾一赶紧摆手:“哪里哪里,李县令就莫要谦逊了。李县令的英明,就是他们比不上的。同样一件事情,李县令您就能立刻融会贯通,明白了解,也总能正确处置。” 付拾一敬仰看他:“我觉得李县令很厉害。” 李长博被夸得嘴角都翘起来,不过还是说实话:“我最英明的事情,就是请了付小娘子来衙门——” 徐双鱼哀怨叹息:“李县令……” 钟约寒专注盯着自己手里的针,冷酷道:“如果不是死得不能再死,我想他都要捂耳朵了。” 徐双鱼没忍住笑了,“嘎嘎嘎”的,笑得像是幼儿园三岁的宝宝。 付拾一:……这么夸张! 李长博咳嗽一声:“钟郎君这个玩笑挺好笑。” 钟约寒继续:“不是玩笑。” 付拾一、李长博:……好吧我们不说话了。 徐双鱼最关心的还是另外一件事:“付小娘子,那回头真将人送来了,怎么办?” 付拾一无奈摊手:“还能怎么安排。咱们就当多了个免费劳工。他到时候验尸你们盯着点。翟仵作虽然这次失手,但是肯定身上也有绝技。你们万一能偷师——” 徐双鱼、钟约寒:偷师是不对的。 付拾一看出来他们的意思,摆摆手:“同行之间,叫相互学习。不叫偷。我说错了。” 李长博伸手握拳,遮住自己暗笑的嘴角。却掩不住眼底的笑意。 付拾一还振振有词:“再说了,他也能从我们身上学。就看他自己是不是有心了。” 钟约寒觉得自己好像终于理解到了付拾一的用意:“付小娘子是不是还想将人送回去?” 付拾一实话实说:“主要是养不起。” 第247章 提个建议 众人绝倒:付小娘子越来越抠了。 不过,李长博想了想之后,也觉得这个法子的确是很好:“毕竟是人家的徒弟,真抢了也不妥。” 付拾一点头:“可不是么?” 不过这桩案子了结了,付拾一却生出了更多心事来:连刑部的仵作都是如此只凭一些或许根本就不对的尸体现象来验尸,验尸的准确性……能有多高? 付拾一这样一想,就有些忧心忡忡。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的情绪不妥,想了想,便道:“我送付小娘子一程?” 马车上,李长博问付拾一:“付小娘子赢了,怎还不高兴?” 付拾一没想到他看出来,有些意外。 随后又怅然笑了笑:“就是觉得天下冤案,恐怕比我想象的多。” 李长博也就明白了。 对于付拾一这种情况,李长博沉吟片刻,才轻声道:“付小娘子从前劝慰我,说,总会越来越好的。” 付拾一听着,只一愣就止不住笑了:人就是这么奇怪,劝别人时候,总有许多大道理,可轮到自己的时候,就没了那么豁达。 付拾一颔首,将这话听进去了:“多谢李县令的开解。是我钻了牛角尖。” 李长博笑一笑,目光温暖:“付小娘子现在越来越有名气,将来,必定会引起诸多反响。” 付拾一豁然开朗,忍不住一合掌:“对哦!我有名了不只是可以给我的菜馆打广告!我还可以让所有仵作都来长安进修!” 李长博:……付小娘子真的是很爱钱啊。 不过付拾一后面这个提议,又让李长博忍不住有些惊讶。 李长博斟酌了片刻,才看付拾一:“付小娘子这个提议,真的是十分新奇!但是也非常有用!” 付拾一笑眯眯:“主要是李县令给了我灵感。多亏了您。” 李长博摇头:“付小娘子自己想出来的法子,与我何干?付小娘子不必谦逊。再说了,付小娘子这般胸怀,实在是叫我都自叹弗如,羞愧无比。” 付拾一更不好意思了:“如果不是李县令提醒,我又如何能想到?还是李县令的功劳。而且李县令一心为民,才是真正的叫人佩服。” 李长博还要客气,方良在外头按捺不住:“付小娘子要是真感谢我们郎君,不如再给郎君做个菜。昨日那个菜,郎君和三郎君只尝了一口,太夫人就不许他们动筷了。” 李长博顿时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家中祖母年岁大了,有时候难免孩子心性。” 顿了顿又呵斥方良:“方良,不许再多嘴!” 方良闭嘴之前:“付小娘子您就别和郎君客气了。您的菜将太夫人哄得饭都多吃一碗,该郎君谢您才是。” 方良内心:就是下次多送一点,免得我家郎君一口也吃不上。 付拾一笑眯眯:“好。那以后我做了新的菜,都给太夫人送过去尝尝。” 李长博无措:“这不行,太不好意思了——” 付拾一大大方方摆手:“太夫人能喜欢,是我的荣幸。再说了,等饭馆开起来,李县令只管找我定菜,不必不好意思!” 李长博微微松一口气:“这倒是好主意。那我就盼着付小娘子的饭馆早日开起来。” 方良:哎,付小娘子你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记钱啊。 付拾一“嘿嘿”笑:“快了,快了。” 付拾一咳嗽一声,然后看向李长博,提了一句:“我想着另外一件事情。就是不知妥当不妥当。” 李长博扬眉:“付小娘子只管说。” 付拾一就小心提到:“别的地方先不说,只说咱们衙门,我想看看近十年的案子,看看有没有冤假错案——” 马车里一阵安静。 付拾一心头微微忐忑。 最后也不知过多久,才听李长博道:“可是如此,对付小娘子来说,未免太累。” 付拾一垂眸而笑:“不累。能为死者伸冤,是我的愿望。” 李长博便颔首:“若真如此,那最近让人整理一下卷宗,对有疑虑的案子,挑出来看看。” 说话间到了桥头,过了桥,方良就将马车停下来。 付拾一下了马车,郑重跟李长博道谢:“多谢李县令。” 李长博目送付拾一进了门,这才吩咐方良:“回去。” 李长博放下帘子,若有所思:付小娘子她…… 方良悄悄的多嘴:“郎君,那个翟仵作,会不会悄悄给付小娘子使绊子找麻烦?” 李长博垂眸,思绪飞回来:“他纵有心,也不敢。长安县毕竟还是我的地盘。” 方良还是担心:“可他那样,看着可不是个大度的。” 李长博笑一笑:“无妨。他若真敢来,定叫他有来无回。况且,付小娘子也不是个软面团。” 方良细细品了品:“也是,他敢惹付小娘子,说不定就被扒一层皮。” 说着说着,方良自己打了个寒噤:“付小娘子看着秀秀气气,身手是真了得!您是没看见,付小娘子就一根手指头,就将人打趴下了!” 李长博:…… 方良滔滔不绝:“郎君您听说没,端午那天,付小娘子可大展神威……” 李长博什么话都不想说:我好像明白那天付小娘子的心情了。 付拾一回了家,就发现前头铺面可谓是焕然一新了。 房顶上瓦片重新翻过一次不说,顶棚也重做了——顶棚是竹片编织的,既透气,又不怕上头掉灰下来。 付拾一很满意:“看样子,要不了几天,咱们这里就能翻新妥当。” 张春盛已经动弹不得:“厨房也要弄。还有桌椅——” 付拾一笑眯眯:“桌椅早就定好了。应该就在这几天就能取回来。墙壁上我也定了画。这几日就能画好。现在万事俱备,只等装修。” 张春盛有些惊讶,却还是不肯表现出佩服来:“那锅碗瓢盆呢?” 付拾一也早就有所准备:“我已经去问过行情了。咱们就买普通的白瓷盘子或是陶盘就行。这个便宜。至于好看,恐怕是需要你辛苦一些,到时候做个摆盘——” 张春盛对这个还是有研究的,当下就不赞同:“咱们这个地方,要价贵不了,还要雕龙刻凤,不太合适——” 付拾一一听就知他误解了:“今晚我做饭,你琢磨琢磨?” 第248章 琢磨琢磨 付拾一晚上做菜就简单得多。 炒一个莴笋叶,炒一个空心菜。 肉菜就来一个白斩鸡。 最后再来一个鸡蛋空心菜尖作为汤菜。 莴笋叶和空心菜炒起来都简单,关键就是在于一个蒜蓉火候,一定不能让蒜蓉糊了。否则味道不够香不说,蒜蓉还发苦。 而白斩鸡就比较考验火候拿捏。 白斩鸡的肉,一定要嫩,嫩得切开鸡肉,骨头都还见红,吃起来口感才最好。 而要口感好,一定要选择年轻的鸡。 连体重都要严格控制在两斤之内。 所以选三黄鸡是最合适的。三黄鸡因羽毛黄、爪黄、喙黄,所以被明朝朱元璋赐名。 当然,现在也有这种鸡。只是不叫这个名罢了。 三黄鸡成年在三斤到四斤左右,最适合做白斩鸡。 而且如果体重在两斤半左右,就更好了。 三黄鸡放血去毛,内脏掏干净,再将鸡爪折断塞进鸡肚子里,锅中放入水,米酒,姜片和几颗花椒。 这里花椒就不是为了麻,而是为了去除腥味。 尤其注意是,那水一定要没过整个鸡。 冷水下锅,盖上锅盖后,就大火烧开。 水开后,数三分钟,再熄火闷上半个小时也就是两刻钟。 中间一定不能打开锅盖。因为要用水的温度,将整个鸡焖熟了。也只有这样,才能保证鸡肉是最嫩。 而这个时候,就要去准备一锅凉水,最好是刚打上来的井水,有条件加点冰块—— 这样鸡一出锅,立刻给它来个凉水澡,就能保证皮是脆嫩紧致,而不是松散油腻。 鸡肉凉下来,立刻捞出剁成块——为了讲究摆盘,付拾一剁得很整齐。摆放在碟子里后,再将刚才用红萝卜薄片组装成的玫瑰花放在鸡头旁边,又去掐两片香菜叶子作为花叶点缀。 这样一盘鸡肉,无形之中,就精致了许多。 付拾一很满意的点点头:我真是个有审美的人啊。 付拾一再调一碗蘸料:蒜末放入碗里,用热油倒入炸一下,然后加入酱油和一点醋,再来一点葱花和熟芝麻—— 菜一上桌,张春盛就盯着那朵玫瑰花研究了半天。 直到阿玫惊喜的叫起来:“好好吃!好香呀!” 付拾一矜持的对着大家微笑点头,夹起一块鸡肉蘸了一下料,这才放入口中。 没有味道的鸡肉,沾了这个料之后,那味道简直是丰富清爽。这样炎热的夏天,更是让人莫名口齿生津,胃口大开。 鸡肉是嫩而不柴的。鸡皮也没有丝毫油腻感,反而有一种脆嫩,又有弹性的感觉。 所有人都动了筷子,张春盛也来了一块。 然后他整个表情都亮了。 不过亮了之后又忽然黯淡下去,连一贯毒舌也没了,只剩下垂头丧气:“我的手艺,的确不及小娘子一半。” 付拾一斜睨他,贼笑:废话,你和我的差距,那是上千年!虽然我不是新东方毕业的,可我好歹也是正经吃货!来到了大唐,我做的最多研究,是做菜! 付拾一咳嗽一声,装得像模像样:“没关系,我教你。” 张春盛再这一瞬间,几乎是激动得浑身发抖:“真的?小娘子你真的肯教我——” 付拾一都被张春盛这幅样子弄得有些不自在:“这没什么的……” 张春盛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放下碗筷就站起来,直接朝着付拾一跪下去,二话不说就来了个响头:“我张春盛发誓,这一辈子,生是小娘子的人,死是小娘子的鬼,绝不会背叛付小娘子,更不会将小娘子菜谱外传半个字!” 付拾一懵了。 张春盛以为付拾一还不够满意,当下毫不犹豫:“小娘子有什么要求只管提!不管任何时候,我都会听小娘子的话!我还会发下毒誓——” 付拾一回过神来。 然后哭笑不得。 她想起来了:这是唐朝。这是一个信息高度不公开的时代。各种技艺,要么是祖传,要么是拜师。哪一样都不是有钱就能学的。自己这样一开口说要交给张春盛,张春盛自然就会觉得自己是要收徒弟。 但是问题来了。张春盛是个卖身的奴仆。 所以张春盛心里觉得他自己是没资格的。 所以这会儿反应才这么夸张。 付拾一想明白了,不知道是该心疼张春盛,还是该惋惜这个时代。 不过面对燕娘他们几个的注目,付拾一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说道:“那你记得今日的话。以后我说什么,你不许不听。头一桩,我就要你答应我,以后别动不动就说跳河寻死。我不想教出来个大厨,还没给我赚够银子,人就没了。” 张春盛毫不犹豫:“我听付小娘子的!” 付拾一:好气哦,之前他怎么就没这么听话呢? 付拾一让刘大郎将张春盛扶起来,然后大手一挥,拿出一家之主的气势:“吃饭!” 众人就埋头吃饭,风卷残云—— 张春盛吃过饭,莫名殷勤起来:“小娘子渴不渴,我给您倒水?” 付拾一:“……我刚喝过一碗汤。” 又过片刻,张春盛又凑上来:“小娘子累不累,我给您捏腿?” 不用付拾一拒绝,燕娘就笑骂:“胡说什么!小娘子是女郎,哪能让你捏腿!你快去歇一歇吧!干了一天活还不累?” 然后燕娘将张春盛撵走了。 付拾一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脯:“他这样我还真不适应。” 燕娘真知灼见:“他就是这一会儿,过两天自己就平静下来了。不过他是真高兴。我还没见过他这样。” 付拾一笑着摇扇子:“说明他是真适合做厨子。也好,咱们不缺大厨了。” 燕娘擦桌子:“小娘子对他也是真好。他也该好好报答小娘子。” 顿了顿,补上一句:“我也是。” 付拾一笑眯眯:“你们对我最大的报答,就是好好过日子,咱们一起把日子过红火了。赚钱,穿好衣,吃好饭,住大院子——” 燕娘也笑了:“跟着小娘子,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 付拾一也很憧憬:“到时候我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多自在!” 燕娘于是问她:“那小娘子想做什么?” 付拾一:好像还是开饭馆,当法医…… 第249章 什么想法 付拾一起了个大早,张春盛已带着燕娘出去摆摊了。 锅里还温着米粥,桌上摆着付拾一喜欢的拍黄瓜,和凉拌海带三丝,连鸡蛋都是剥好了壳的。 刘大郎在院子里给菜苗苗浇水,看见付拾一就笑:“张春盛特意给你做的。先前也没看出来,他居然还有这样狗腿的时候。” 付拾一弯腰揉了揉在脚边蹭来蹭去要猪肝吃的猫奴,没忍住笑:“哪里是看在我面上?分明是看在那菜谱的面上!” 付拾一敢打赌,就算自己是翟老头那样的糟老头子,张春盛肯定也能这样豁得出去。 刘大郎手里的水瓢一趔趄,白白洒了半瓢水出去:“……知道讨好你,也算有良心。” 付拾一耸肩:“那就不要告诉他,其实本来买下他就是打算教他的。且多享受一段时间。” 刘大郎捏着水瓢:…… 付拾一吃过早饭,刚一出门就看见了方良驾车在河边等着。 付拾一笑眯眯跟他招呼:“李县令在这赏柳?” 方良怪异看她:“赏什么柳?我家郎君特意让我在这里等您,他自己走路去衙门了。” 付拾一目瞪口呆:“走路?” 方良神色更怪异了:“不是付小娘子您说的,能走路别骑马,能骑马别坐轿?” 付拾一想起来:可是那是针对老年人…… 方良幽幽的叹一口气:“郎君坚持如此,我劝不动。他让我等着您,说送您去买……猪。”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这架马车:马车虽然不奢华,但是也沉稳大气,一看就知是大户人家的东西。 用这个车拉猪——恐怕,恐怕不合适? 付拾一正想着,师兄弟两个也过来了。 徐双鱼手里捧着一张油饼,吃得腮帮子鼓鼓囊囊,活像个小仓鼠。 钟约寒面无表情,竹竿一样杵在徐双鱼身边,越发被衬得人比黄花瘦。 付拾一语重心长的劝徐双鱼:“双鱼啊,你还是应该学会分享。” 徐双鱼眨巴眨巴眼睛,过了一会才恍然大悟,然后腼腆的将手里啃过的油饼往付拾一面前送:“付小娘子也来点?” 付拾一:……谁家缺心眼孩子快领回去。 钟约寒的脸,更像是万年冰山了。 他面无表情的伸手,拎回,呵斥:“闭嘴。” 付拾一对钟约寒同情:“照顾傻孩子,任重而道远啊。怪不得你这么瘦。” 全是累的。 钟约寒的表情霎时就有点儿一言难尽。最后他认真开口:“他不傻,就是太单纯。” 付拾一:哟呵,还护短上了!行行行,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付拾一敷衍点头:“单纯,单纯。” 钟约寒:…… 方良在旁边差点笑得直不起腰,故意问付拾一:“付小娘子想吃油饼吗?我去给您买?” 付拾一:……我吃饱了的,谢谢。 徐双鱼侧头低声问师兄:“付小娘子怎么了?” 钟约寒认真思量片刻:“可能起太早,脾气难免古怪。” 付拾一咬牙:“我都听见了!” 正拌着嘴,河源郡主他们都来了。 老远付拾一就看见河源郡主那一顶金光闪闪的马车。 然后又看见后头跟着的敏郡王的马车。 敏郡王的马车,十分花哨。那颜色,还特别喜庆。 付拾一看得一言难尽。 三头汇合,付拾一笑眯眯问大家:“我们怎么过去?走路还是坐轿?” 敏郡王十分好客;“坐我的马车吧。我的马车大,而且上头还有许多吃的——” 付拾一低头扫一眼敏郡王年纪轻轻就已经有点儿规模的奶油肚,恍然大悟后顿生亲切。 付拾一便欣然点头:“那就一起?” 河源郡主半点不遮掩自己的嫌弃:“就不能坐我的?” 付拾一看了师兄弟一眼:“不合适——” 河源郡主立刻道:“你跟我,他们跟他。” 敏郡王表示有意见:“那个——” 河源郡主眼睛一瞪:“你有意见?” 敏郡王怂巴巴:“没,没有。” 河源郡主手一挥:“那就这么办!” 走了两步回头又瞪了敏郡王一眼:“吃的分一半!” 敏郡王委委屈屈:“知道了。” 付拾一每一次一上河源郡主马车,就能深深认识到自己的贫穷,这一次,也不例外。 刚坐定,敏郡王的侍从就将点心盒子拿过来了。 看着那四层的大食盒,付拾一嘴角抽了抽:什么样的吃货,才会在自己车上准备这么多吃的—— 河源郡主直接就打开来,一个小几子,差点没放下。 付拾一看见了可爱的南瓜子。一个个饱满鼓胀,被火烤得微微发黄,看上去就诱人无比。 河源郡主目标显然也是这个,伸手抓了一把,直接塞进了付拾一手里,然后自己也摸一把,舒舒服服往后一靠,脸上露出几分满意:“他也就这点好处了。” 付拾一剥瓜子:“敏郡王和郡主很熟?” 河源郡主点点头:“差不多。那算是我堂弟呢。” 付拾一:堂弟???? 她打量一下河源郡主,实话实说:“要不是郡主说,我都不敢相信,郡主居然比敏郡王年纪大。” 河源郡主顿时心花怒放,傲娇的一扬下巴:“他怎么能和我比。光顾着吃了,也不动弹,小小年纪就胖成那样——” 付拾一还是说实话:“谁说是圆润了点,不过看着也还好,挺和蔼可亲的。” 她没敢说昨儿她还悄悄嘀咕,觉得敏郡王不像是皇室子弟,基因很普通。 河源郡主压低声音:“你看上他了?” 付拾一一下子嚼歪了,扎扎实实的在舌头上咬了一口。 她“哎哟”一声,捂住腮帮子,眼泪汪汪的看着河源郡主:“郡猪泥说啥?” 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河源郡主越发笃定自己猜测:如果不是被说中心思,怎么会这么大反应? 于是河源郡主越发压低声音:“别担心,我不会乱说的。你真看上他了?那倒也不错,虽然长得一般,不过也比一般人强得多——而且他就爱吃,你做吃的手艺不错。他不仅有爵位,还很会做生意……要不,我帮你撮合撮合?” 河源郡主兴致勃勃,摩拳擦掌准备上阵。 付拾一:…… 第250章 受宠若惊 付拾一艰难开口:“郡主,身份不合适。我一届草民,不敢肖想皇室子弟。” 河源郡主上上下下打量了付拾一一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倒是,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付拾一:“……不敢僭越。” 河源郡主好像对这个事情特别感兴趣:“不过你别着急,也不一定没有办法。我先打听打听。” 付拾一尔康手:不,郡主,你听我说,我不想,一点也不想—— 付拾一语气越发艰难:“郡主你听我说——” 河源郡主摆摆手:“好了你不用操心了。这个事儿交给我,你再废话我就不高兴了!我问你,你昨天为什么说我应该放弃李长博?” 说起这个事情,付拾一就郑重了一下语气:“我觉得,李县令恐怕没有男女心思。而且,若是他有那个意思,也不至于如此回避郡主。” 河源郡主咬住嘴唇:“可是万一有朝一日,他就动心了——” 付拾一知道这个时候,河源郡主半点听不进去劝,只能轻叹一声:“我就是怕郡主付出越多,受伤越多。郡主很好,值得被捧在手心里。” 河源郡主昂着下巴:“那是自然。不过,我心里有数,他若真喜欢别人了,我也不死缠烂打。可若是他没有,我自然是要试一试,哪能轻易放弃?” 河源郡主轻哼一声:“越是珍贵的好东西,越要付出得多。我若不肯付出,那自然是什么都得不到的。” 付拾一没了话说,只能竖起拇指:“这倒是。” 河源郡主继续嗑瓜子:“这个瓜子真好吃。我觉得吧,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听歌姬唱曲,一边喝酸梅汤一边吃这个,倒是很打发时间。” 付拾一还是只能竖拇指:“郡主英明。” 一句话道破了嗑瓜子的精髓,能不英明吗? 付拾一低头看瓜子,沉思:不过河源郡主这个话,倒是开启了新思路。将来找对象,找个吃货也不是不行。至少有共同语言。 只是付拾一转头又一想:不过好像不太容易?爱吃,又能接受自己职业的……能有吗? 付拾一觉得没有。 所以她就干脆利索的将这个事情抛到了脑后,开始琢磨瓜子:同样好吃的,还有西瓜子来着。这年头倒是有西瓜了…… 付拾一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向日葵啊向日葵,你在哪里呢?不仅向日葵,还有玉米,红薯,土豆,辣椒! 想起来就是一把辛酸泪! 而这把辛酸泪,在看见那大肥猪的时候,很快就流干了。 付拾一怕不好砍价,早早下了马车,还不许敏郡王和河源郡主和她走一起。 于是大家只好分成两拨,一前一后过去。 付拾一看着那头壮硕无比,浑身黑毛,嘴里还长着獠牙的猪,眼里冒出了精光。 河源郡主面皮抽了抽,低声和敏郡王嘀咕:“这就是那个猪?长这么丑?” 敏郡王无奈叹息:“阿姐也好好了解了解民生。别光知道涂脂抹粉。” 下一刻,敏郡王就迫于耳朵上传来的疼痛,屈辱改了口:“阿姐说得是,它就是丑——阿姐涂脂抹粉才是最合适的!” 河源郡主气得差点把敏郡王耳朵揪下来。 付拾一这头已经和老板开始砍价了:“这头猪看样子,斤数少不了一百斤,养了一年多吧?肉可能有点儿老了——这样,你再便宜一文,我就买了。” 老板头摇得像是拨浪鼓:“那不行,我这个价格很实惠了。” 付拾一瘪嘴:“和是面上价格一样罢了。说句不好听的,你这个猪我还得找杀猪匠,又是一笔钱——我要直接去肉摊上买肉,反倒是更便宜。” 老板还是摇头:“那你去肉摊上买肉。我这是活的,多新鲜?” 付拾一继续纠缠:“这长安城里,哪家的肉不新鲜啊?你这个猪斤数大,不好卖吧?寻常人家也用不了——” 唐朝人吃得最多的是羊肉。猪肉……一般来说,大家是不吃的。 宋朝苏东坡曾道:“贵族不肯用,穷人不解煮。” 唐朝更是如此。 贵族吃羊,而且是要没有膻味的绵羊。猪肉一般是穷人才吃。士大夫,贵族,还是吃羊。猪肉这种东西,除了那些名菜,譬如炮豚之类,一般是不吃。 故而猪也卖不起价。 付拾一自然没有这种观念:羊肉想要去膻,不是容易的事情,不是做不到,而是要耗费诸多香料。譬如胡椒,这个香料比黄金贵的地方,她实在是……吃不起。 而猪肉就不同。放血和阉割的猪,吃草长大,虽然长得慢,但是!!!随便一烹就很好吃啊! 而且还是很不错的蛋白质…… 付拾一的话,说到了老板的痛处。 老板纠结了一阵子,下不定决心。 付拾一作势要走:“不卖就算了,我去看看别家吧。你且再养两天,不过是费点草料钱。” 猪是杂食动物,但是干草是不吃的。喂猪得用新鲜的草,鲜嫩的草,加上麦麸谷糠。 老板赶紧松口:“别走啊小娘子,咱们好好商量!这样,两斤便宜一文!我也赚点钱——” 付拾一收回了迈出去的脚步,笑呵呵的转头回去:“既然老板你这么说,那就照着这个价格来吧。” 一头猪少说一百多斤,这么一下子,就便宜了好几十文。 付拾一盘算了一下,笑得更欢了。 老板看着付拾一那样子,登时就觉得自己亏了大本:这个小娘子,分明一开始能接受的价格,就是两斤肉便宜一文! 付拾一笑得越欢,老板心里就越滴血。 老板咬牙:“算了算了,卖给你吧。小娘子看着也是诚心买——” 付拾一愉快付钱:“下次我有需要还来找您啊!” 老板:……然后我就要更便宜卖给你是吗? 付拾一让老板将猪拴好,然后又把缰绳给了师兄弟两个:“你们不想赶着回去,也可抬着回去。” 钟约寒想起上次的情况,面皮抽了抽,诚挚建议:“雇车如何?” 付拾一言简意赅:“没钱。” 钟约寒毫不犹豫:“我付。” 付拾一唇角翘起,满意颔首:“成交。”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你跟车?” 钟约寒咬牙:“我跟车!” 第251章 开颅练手 跟车就是跟着大黑猪一起坐车回去,可想而知一路上要忍受什么味。 关键吧,猪这个东西,特别不讲究,想拉就拉。 徐双鱼特别同情:“师兄你辛苦了。” 然后他飞快躲到了付拾一身后。 钟约寒悠悠的看他一眼。 他一点点磨蹭出来,就快哭出来:“师兄就放过我吧!” 钟约寒改了主意:“你跟着我吧。” 付拾一笑眯眯:“那我们先回去?” 钟约寒咬牙点头。 敏郡王问付拾一:“付小娘子咱们逛一下吗?” 河源郡主动了动嘴唇,“他有钱,别客气。” 敏郡王笑得很和气:“付小娘子想买什么——” 无功不受禄这个事情,付拾一还是懂的。 所以付拾一笑眯眯问敏郡王:“等我解剖完这个猪,我要做好吃的。敏郡王您若是不嫌弃,倒是可以参一股。” 河源郡主脸色巨变,完全嫌弃:“有什么好吃的?” 付拾一没想过说动河源郡主,只笑呵呵诱惑敏郡王:“民间香料太贵,难以弄得好吃,所以……我只擅长禽类和猪。味道还是敢保证的。不会比宫里御厨差。” 敏郡王明显咽了一口口水,脸上明明白白写上了动心:“那我怎么参一股?” 付拾一笑得更欢实了:“李县令出的买肉钱,您要不出调料钱?” 河源郡主犹豫一下,咬牙问:“李长博他竟然也吃猪肉?” 付拾一压低声音:“据我所知,他们是吃的。” 河源郡主沉默良久,这才咬牙:“是了,他们这些世家大族,倒是不怎么避讳。祭祖时候,还会用三牲祭祖。” 付拾一劝河源郡主:“郡主不喜欢,就不必勉强的。” 谁都知道,李家虽然得了天下,但是身上有胡人血脉,只喜牛羊肉,觉得猪肉粗鄙肮脏,进而许多贵族也跟着一起不吃猪肉,才导致了猪肉在唐朝时候,特别低贱。几乎只有普通百姓才吃。 河源郡主也是爱得深沉,居然最后咬咬牙:“我试试。他吃得,我就吃得——” 付拾一看她这样,暗叹一声:何必呢? 可也不好劝。 最后,付拾一觉得这个难题还是留给李长博最合适。 所以就不再理会,只跟敏郡王去买调料。 敏郡王倒是挺大方,付拾一说了几种香料,每样都来上半斤,豪气得不行。 最后敏郡王还问:“不用胡椒吗?” 付拾一摇头:“不用。普通香料就可。” 花椒,八角,茴香,豆蔻这些,虽说也不便宜,可毕竟原产地是中国,也算是吃得起。 唯有胡椒——付拾一从来不买。那玩意儿是进口货,买不起! 敏郡王不信:“做菜不用胡椒,怎能好吃?” 付拾一还偏不服气,傲然一笑:“那敏郡王不如看看?” 敏郡王和气的笑:“我没有质疑付小娘子的意思,付小娘子别恼。” 付拾一看着他的奶油肚子,忽然也觉得挺有意思:“敏郡王这样和气,怎么还和庄王抬杠?为了这次的案子,这么大动干戈?” 付拾一怎么看也觉得他不像争斗的人。 敏郡王无奈的叹一口气:“实在没法子的时候,也只能挺身而出啊。不然就被欺负上头了。” 付拾一抿嘴笑:“那敏郡王真是个豁达的人。” 敏郡王买香料时候,付拾一虽然没讲价,但还是让老板多饶了一点桂皮和香叶。 敏郡王都看傻了,一个劲儿的嘀咕:“原来还可以这样?原来还可以这样?” 最后河源郡主都烦了,踹他去买玄米茶喝。 敏郡王就一路小跑着去买。 付拾一羡慕:“我要是有这么一个弟弟就好了。” 河源郡主怂恿付拾一:“弟弟是不能够了,你可以嫁给他,我保证他还是这么听话!” 付拾一:……一看就不是亲姐。 付拾一傻笑:“今天天气真好呢。” 河源郡主:…… 最后回去路上,敏郡王死皮赖脸挤进了河源郡主的马车,缠着付拾一问讲价的诀窍。 付拾一看在香料份上,于是倾囊相授:“要是老板要价高,又是一般铺面,你就让他便宜点。但是一开始不能说你心里的价格,需得多砍一点,让老板还价。这样一来二去,拉锯到了你心仪的价格,你就装作肉疼同意。” “若是这种老板自觉货不愁卖,格外傲气的店铺,你又买得多,就干脆爽快点。最后包完了,到付钱时候,再提让他送东西。这个时候,只要不是特别赚不着钱,老板都会送一点。毕竟万一你不买了,他还得放回去,太麻烦。” 敏郡王听得两眼放光,连连点头。 看那架势,差点没拿个小本本记下来。 充满铜臭味的对话,最后让河源郡主忍无可忍,霸气的斥道:“都给我闭嘴!” 付拾一和敏郡王对视,都瑟瑟如鹌鹑,齐刷刷假装自己的嘴巴是小蚌壳。 一路到了长安县衙门,正看见钟约寒师兄弟两个卸车呢。 那头大黑猪也不肯配合,两人狼狈得不行。 衙门口一圈人看好戏,没一个上去帮忙的,都站得笔直假装公务在身。 可那眼珠子,一个个斜得都快掉出来。 付拾一上去,悠悠叹气:“身为仵作,强身健体也是必不可少的。你看你们两个弱不禁风,连个猪都搞不定。” 付拾一的鄙视,严重刺激了钟约寒。 冰山脸更冷了,他咬牙发狠,干脆拽着猪耳朵发力—— 猪耳朵就是猪的命门。 就像牛鼻子。 徐双鱼一看有用,也顾不上了,连忙拽另外一个耳朵。 两人使出九牛二虎之力,这才将猪驯服,让它乖乖配合。 偏偏在这个时候,付拾一笑眯眯凑上来,清了清嗓子:“那个,一会儿,我将猪杀死放血,你们就在旁边观摩。然后我将猪脑袋给你们。你们负责解剖出脑子给我们看一眼。要是不小心弄坏了——那这会儿受的罪,你们就要再来一遍。还得贴银子。” 钟约寒看着手底下的大黑猪,忽然就后悔了:之前道观里道士说,长安之行福祸双依,他该听进去,别来的。 徐双鱼小心翼翼问师兄:“师兄我觉得我没底,你呢?” 钟约寒满心苦涩:“准备钱吧。” 第252章 猪圈衙门 付拾一换了一身粗布衣裳,准备重操旧业。 大黑猪似乎预测到了自己的凄惨命运,此时十分不安的在躁动。 甚至将拴他的那一棵樟树,都拽得直晃,叶子簌簌的响。 付拾一腰上别着杀猪刀,带着一卷绳子慢悠悠出来,然后发现院子里少说聚集了衙门一大半的人。 付拾一:……早知道我就收门票了。哼,一帮人不干活跑来凑热闹,回头我跟李县令说去! 李县令从人群后头慢悠悠钻进圈子里,对上付拾一无奈的目光,有些疑惑:“付小娘子怎么了?”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摇头:“没什么。” 内心:顶头上司带头偷懒看热闹,我还能说什么? 只是看着一院子的人,付拾一心里头一次有了点压力。 她摸了摸腰上的刀,心道:千万别出岔子,万一一下没弄死,可丢人丢大发了。 付拾一点了两个不良人过来帮忙,将猪结结实实的捆在了长条板凳上。 然后不怀好意的上前去,轻轻的摸猪脖子。 敏郡王看得眼神都直了,悄声问李长博:“李县令,付小娘子在做什么呢?” 李长博面色不动:“我也不知。” 唯有钟约寒和徐双鱼对视一眼,隐约猜到了:恐怕是在找大血管,准备放血。 付拾一找到了血管位置之后,低头对猪说了句:“你就安心去吧。” 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儿,刚才还大声嚎叫的大黑猪,仿佛认了命,一下子不叫唤了。 付拾一则是揪住猪耳朵,一刀就刺了进去,随后手上用力,犹如切豆腐一般往下一拉—— 霎时鲜血涌出。 还正好落入付拾一准备的大盆里。 付拾一满意笑了:完美。 一大群人目瞪口呆:这、这、这……和想象的不一样啊!说好的血腥暴力呢?怎么感觉猪也没拼命挣扎,血也没一下喷出三尺高—— 敏郡王也是郁闷:我瓜子茶水都准备好了……结果就完事儿了? 付拾一拍了拍手掌,见自己身上一点鲜血没有溅上,更满意了:“厨房的热水不知道准备得怎么样了。” 厨房厨子端着一大木盆的水飞奔:“开水来了~小心烫——” 这个时候,猪仿佛才后知后觉一样,凄厉的嚎叫起来。 不过慢慢的,嚎叫声也渐渐弱下去。最后彻底不动了。 就连脖子伤口的血液,也渐渐的变成了一滴滴往下落。 付拾一挥手:“好了,你们把猪解下来,我去调热水。” 杀猪,烫毛是关键。温度太高热水烫得皮都熟了,毛也下不来。太凉了,毛也下不来。猪皮就没办法要了。 所以,好的杀猪匠,最关键的就是烫毛这一点。 付拾一凭着经验将水调得差不多,伸手试了试,发现下不去手,又不至于一下子烫伤,约莫在七十度左右,她就看一眼两个不良人:“把猪放进来。” 大木桶足以让猪整个儿没入。 猪用不着烫太久,一般要不了一分钟。 但是水温合适,就可以来个五分钟左右,这样捞起来时候,大部分毛自己就已经脱落。只剩下一些顽固分子还留存着。 付拾一掐着时间,让他们将猪捞起来。 黑猪经过这一烫,黑毛退去,只剩下了白花花的肉皮—— 付拾一满意的看了看,发现只在皮肉褶皱处,还有猪蹄上留下了细小绒毛。这个本身也是必须用松香烫过拔毛的,所以这一次的杀猪,依旧是很完美。 付拾一用刀再刮了一遍猪皮,整个猪看上去白生生,肥嘟嘟,一点没了之前凶恶彪悍的样子。 当然了,味道嘛……也好了很多。 毕竟洗了热水澡,身上脏污都留在热水里了。 就是县衙现在的味道…… 李长博尚能面不改色,敏郡王已经呼吸有点小心翼翼,而河源郡主已经掩住了鼻子,一脸嫌弃。 付拾一看向师兄弟两个:“你们试试?” 钟约寒有点儿抗拒:“猪骨和人骨不太一样吧——” 付拾一颔首,说了句实话:“是不太一样。所以你们可以直接将猪头劈成两半,只有一点:不可损伤猪脑。” 钟约寒:……这似乎是更难了。 付拾一还一脸诚恳:“这比给死人验尸可简单多了。” 钟约寒:…… 付拾一将猪头剁下来之后,就给了钟约寒。 然后她开始指点徐双鱼给猪开膛破肚,分尸。 付拾一指挥徐双鱼将腹腔打开,让他看看:“这头猪应该是身体十分健康,没有大毛病,说明养得很好。你看看肺的颜色,还有内脏颜色——” “然后,你把内脏全部分开摘下来,猪大肠单独放一盆,那个不太干净。” 徐双鱼颤巍巍的处理尚热乎乎的内脏,从一开始的抗拒,到最后的麻木。 再看一眼“哐哐哐”剁猪头的师兄,他甚至忽然觉得自己还是挺幸福的。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示范分解猪肉时候那行云流水的样子,忍不住按了按太阳穴:我怎么看出了解剖尸体的错觉。 敏郡王看得津津有味:“付小娘子可真厉害。” 河源郡主也看得有点儿呆:“付小娘子要是去杀人,恐怕没人能破得了案——” 众人齐刷刷一抖:我怎么听了这话之后,总觉得身上毛毛的…… 付拾一的示范行云流水,但是徐双鱼嘛,就有点儿手忙脚乱。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师兄弟两个都是十分出色的完成了任务。 当钟约寒将那完整猪脑取出来时,他自己都险些克制不住微笑。 钟约寒将那猪脑放在瓷碟子里,托给李长博和敏郡王,河源郡主看:“这个猪脑,的确没有任何出血的地方,和之前的情况,完全不同。” 敏郡王仔细看看,连连点头:“还真是如此。” 河源郡主也点头:“他们这下总没了话说。” 付拾一笑眯眯夸学生:“很棒,很有天赋。下一次,相信你可以做得更完美。” 顿了顿,她补上一句:“猪脑放好,回头给双鱼补脑子。这可是你第一次,很值得纪念的。” 众人:……这话我听着怎么这么怪呢? 第253章 坐地卤肉 如今既然分好了肉,付拾一也不迟疑,直接问出自借了一口锅来,准备生火卤肉。 厨子面无表情的端来一口大铁锅。 付拾一倒是没什么,反倒是钟约寒十分警觉:“这口锅不是上次的锅吧?” 付拾一想起了上次煮人头的事情,尴尬咳嗽一声。 厨子见钟约寒还好意思提上次,气得当场就将锅重重一顿:“还好意思提上次!上次那锅我如今只能放在那落灰!” 厨子一脸悲愤:“这口锅我新买的!” 付拾一赶紧劝:“别生气别生气,那口锅给我留着,我下一次万一还能用得上呢。” 李长博:……但愿不要再用得上。 厨子:……一次还不够?再来一次,我都不想呆再这里了! 敏郡王好奇打听:“上次怎么了?” 李长博摇头:“没事儿。” 说出来恐怕影响大家食欲。 付拾一已麻利的将火点上了。 猪肉要做得好吃,有一个步骤是不可少的。 那就是焯水。 焯水是为了去除污血,破掉腥味。 大锅加水,付拾一直接将猪耳朵,猪脸,还有分好的猪肉块放进锅里,加入大量拍过的姜块与花椒,然后大火焯水。 这里一定要冷水入锅,才能保证里头的血水出来。 这么大一口锅,其实也就放进去了不到四分之一的肉。 付拾一打算先做一锅出来,剩下的回头再说。 水开之后,付拾一将水上泡沫撇去,这才将肉一块块捞出。 而后将水倒掉,刷锅,一大块猪油下锅,熬炼出油后,下各种香料炒香,再次加水,然后放入食盐,米酒,还有酱油。 待到水开后,就将焯过水的猪肉一块块放进去,大火继续烧开,而后就转文火熬。 接下来就是等待了。只是等待过程中,差不多十分钟左右,就要翻动一次,保证入味。 卤肉虽然要软,但是绝不能烂,而且要保证入味,才能吃起来香。 在水开的时候,敏郡王已经有点坐不住:“好香,好香。” 众人也都觉得好似有馋虫从肚子里伸出爪子来,恨不得让人立刻扑上去,深深的吸一口气。 付拾一摆手:“别闹别闹,还得等呢。你们都先散了,回头我一敲锣,你们就来——” 李长博扶额:这感觉怎么怪怪的?别人要是知道敲锣是要吃饭…… 李长博吩咐:“别敲锣,还是呼哨吧。” 一敲锣,倒让别人以为是衙门走水了。 河源郡主斜睨李长博,看他一脸无奈,忽然心里就扎了一下。 她皱起眉头,想了想,问李长博:“李县令就这么纵容付小娘子?” 李长博倒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样是纵容,反倒认真解释一句:“之前破了大案,我应允衙门所有人,要请客。付小娘子也是帮了我的大忙——” 河源郡主笑得勉强:“这样啊。可是如此,你就不怕旁人说闲话?” 李长博失笑:“又有什么可说的?” 主要是猪圈衙门的名声……已经彻底传出去了。 敏郡王笑呵呵凑上来:“其实我倒觉得很热闹。什么时候李县令将付小娘子借给我,我在府里也弄一回——不知付小娘子擅长不擅长烹羊——” 敏郡王一脸期待。 河源郡主踹他一脚:“天天就惦记着吃!你选妃的事情迫在眉睫你也不关心!” 敏郡王一脸委屈:“那不是有陛下么——” 河源郡主差点没瞪死他:“你就不知选个喜欢的?到底是你跟你老婆过日子,还是陛下跟你老婆过日子?” 这话过了。 所以李长博咳嗽一声,转开话题:“既然还要等一会儿,不如我叫人煮茶——” 敏郡王摆手:“我叫人熬了绿豆汤,马上就送来。这次李县令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还没答谢李大人和诸位呢。” 送钱不合适,这还是付小娘子给的启发——敏郡王得意的想:付小娘子真是聪明,这个办法太好了。 李长博有点犯愁:那总不能继续在这里闲聊吧? 河源郡主自然也知道自己说这话冒失,不过她不在意的摆摆手:“不用回避,陛下就算知晓,也不会生气。要是无趣,咱们不如来下棋?” 付拾一对下棋不感兴趣,她决定打发两个学生去处理内脏,顺道再让两人长点知识。 所以付拾一摆摆手:“我还有点儿事。李县令和郡主、敏郡王你们玩吧。” 李长博下意识问了句:“付小娘子做什么去?” 随后看着付拾一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就意识到自己不该问。 付拾一笑眯眯解释:“我还是别告诉你们了,不然影响食欲。” 李长博:……我觉得即便是不看,食欲也是一定好不了的。 李长博咳嗽一声:“那我们还是先去下棋吧。” 敏郡王却好奇:“我能去看看么?” 付拾一讶然:“敏郡王不怕?” 敏郡王腼腆的笑,一双眼睛充满好奇:“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付拾一:……怪胎啊怪胎。 河源郡主在旁边怂恿:“对,你多看看,长长见识!” 最关键是和付小娘子多接触! 敏郡王笑得更腼腆了。 付拾一觉得自己没办法拒绝,于是干脆同意了。 徐双鱼悄悄和钟约寒嘀咕:“我怎么觉得,敏郡王和付小娘子好像?” 钟约寒嘴角抽了抽:“你还是想想她要让我们作甚吧。” 付拾一正要去处理猪大肠,厉海就带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过来了。 不过那年轻男人的脸色挺难看,一脸颓唐,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蹂躏。 付拾一打量一下,发现长得居然还挺好看,秀秀气气,却又不是那种书卷气,而是一种朝气向上的感觉。 付拾一:如果他笑起来,恐怕就是阳光美少年了吧? 就是阳光美少男不知是不是没晒够太阳,一脸了无生气。 厉海下一句话就让所有人惊住了:“这是翟仵作的小儿子。” 付拾一:……难道是来找麻烦要赔款的?看这个样子,难道糟老头子真的不好了?还是已经…… 付拾一吞了一口口水,莫名紧张得手心冒汗。 第254章 信守承诺 就在付拾一觉得摊上事儿的时候,对方却慢慢看了一圈,最后锁定付拾一,不情不愿的蹭了过来。 蹭过来也就算了,还先盯着付拾一看。 付拾一:我觉得我完了。我的小钱钱们,要保不住了。 付拾一脸皮抽了抽:“翟仵作他……” 结果不等她说完,对方忽然朝着付拾一拱手作揖,一拜到底:“师父在上,受弟子一拜。” 再抬头的时候,那张生无可恋的脸,更加生无可恋了。 付拾一本来都脚下一软,闻言立刻站定,开始怀疑自己耳朵不好:“你……说什么?” 对方咬牙,又是一拜:“师父在上,受弟子一拜。” 众人呆若木鸡:这唱的哪一出—— 敏郡王想起来了,笑呵呵提醒众人:“这是翟仵作履行赌约了吧?” 李长博头疼的揉了揉眉心:“翟仵作好像就收了三个徒弟,不过三个徒弟,都是自己亲儿子——” 付拾一恍然后,忽然有点儿明白了翟老头为什么气得中风了:这输掉的不仅是徒弟,还有亲儿子啊…… 至于这位—— 付拾一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更理解了:这哪个做子女的,被老子打赌输给别人当牛做马,肯定都是这样一幅德行。 付拾一同情看他:“你是翟老头最好的徒弟?” 对方沉默。 付拾一觉得戳人心窝子不合适,就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学了几年?你爹有没有告诉你你为什么——” 对方哀怨看付拾一:“翟升。我爹说了,我从今往后,就是你的人了。” 付拾一呛了一下:这话说得,容易生出误会啊。什么我的人了?明明是我的徒弟。 付拾一懒得和他计较:“学了几年?技艺如何?能单独验尸吗?” 翟升虽然生不如死,但是还是十分的老实恭敬:“从七岁开始学艺,能单独验尸了。本打算从业,不过——” 付拾一全明白了,于是更加同情这个小伙子:人家都是坑爹,但是你这明显是被爹坑啊。 付拾一语重心长:“看开点。事情已经发生了,伤心难过是没有用的。不如接受现实。” 翟升忽然就更生无可恋了。 李长博咳嗽一声,看不下去付拾一这样往人身上扎刀,客气的开口:“既来之则安之,本来只是赌气,谁知成了这样。翟仵作也是信守承诺,叫人佩服。只是委屈了小郎君。小郎君其实不必当真的——什么当徒弟,只是玩笑罢了。” 翟升脸色好看许多,却黯然摇头:“既然说出来了,自然要履行。” 而且…… 付拾一还想说话,钟约寒抢先一步开口:“既然过来了,咱们好好相处。” 徐双鱼看一眼师兄,又看一眼翟升:“你和我师兄也是同病相怜,不过输给付小娘子也没什么丢人的,付小娘子会的东西可多了,肯定比你爹厉害!” 翟升:……你师兄怎么还不抽你。 钟约寒:……呵呵。 徐双鱼浑然不觉,依旧热情:“既然过来了,那不如就住在我们这边——你带了行李没有?” 钟约寒面无表情看向付拾一,诚挚建议:“既然他刚过来,不知深浅,不如试一试。这样吧,双鱼带着翟升,他们二人一起?” 付拾一正有此意:“那正好。你说得对,考虑得很周到。” 付拾一同情翟升:学弟总归是要被学长治一治的,不然哪能老实? 又同情看一眼徐双鱼:你完了,你再也不是你师兄的心肉头了。谁让你哪壶不开提哪壶—— 李长博已经不想管这个烂摊子了,无力摆摆手:“去吧。付小娘子辛苦了。” 付拾一一脸诚挚:“不辛苦。李县令维护治安,陛下心系人民,打造太平盛世,哪一个不比我辛苦?!” 众人深深怀疑:付小娘子到底是入了什么邪教! 李长博咳嗽一声:“付小娘子也很辛苦。” 敏郡王悄悄问河源郡主:“付小娘子这么卖力,是在拍马屁吗?可是李县令就算了,陛下她见过吗?” 河源郡主:……你问我我问谁去? 李长博倒是解释了:“付小娘子这是心存感激。觉得陛下辛苦,知道陛下一心为民。故而才会如此兢兢业业,就想向陛下学习。” 河源郡主酸溜溜:“李县令真了解付小娘子。” 李长博微笑:“毕竟是相处多了。这点还是明白的。” 河源郡主咬牙:哼! 众人:谁家醋罐子翻了?好酸,好酸。 付拾一带着三个学生到了一边,指着那一大盆内脏:“来,先把胃里东西取出来看看,判断一下是多久之前吃过食,吃过什么食。然后再将肠子解剖一下,看看食物进入肚子后,是怎么样一个变化。” 付拾一也没让钟约寒闲着:“你就去将肺部解剖出来,仔细看看健康的肺部是什么样。还有心脏,肝脏,胰脏。都仔细看看。” 钟约寒毫不犹豫:“好。” 徐双鱼和翟升面面相觑,然后深深羡慕:“师兄,要不咱们换一换——” 钟约寒脸色平静又笃定:“听付小娘子安排。翟升刚来,你带带他。” 翟升已经傻了。 付拾一笑眯眯嘱咐:“解剖之后都洗干净,咱们还要吃的。一会儿我过来,你们要是说错了,那从今天开始,每天解剖一个兔子。” 付拾一脑子里:烤兔子不错,冷吃兔也不错,还有兔肉里脊锅也不错。兔头可以做麻辣兔头—— 付拾一补上一句:“自费。” 她还不忘鼓励一句翟升:“好好干,好好磨练技艺,早日学成,早日回家。” 翟升忽然想哭:我哪里还有家可回!我爹不把我输给你了吗! 翟升耷拉着脑袋:“是,师父。我做好了,才跟您回家。” 付拾一有点儿傻:“什么跟我回家?回你自己家!” 钟约寒提醒:“当弟子的,都是吃住在师父家中的,有钱的交束脩,三节供奉,没钱的就充作杂役,随身伺候。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付小娘子只管使唤,不用客气。” 付拾一霎时有点儿心动:好像也不错呢……免费劳力啊这是! 第255章 什么关系 翟升脑袋耷拉得更厉害:“我没钱。而且我也回不去了。” 付拾一歪头看他:“为什么回不去了?” 翟升沉默半天,这才开口:“我和我爹断绝父子关系了。” 付拾一:……好像有点严重?是因为我打赌的事情吗? 钟约寒也一愣。 徐双鱼更是瞪圆了眼睛。 翟升大概不想说原因,急匆匆的说了句:“这个事情,和师父无关。” 付拾一斜睨他:你当我是傻子吗?你脸上写得明明白白的! 不过这个事情,付拾一琢磨了一下,还是没继续问下去,只看他一眼:“先做事儿。要是不过关,我可不留你。” 说完付拾一转身就走跑——她得去找李县令,看这事儿怎么办。 打赌归打赌,弄得人家去全家不得安宁,那就不是她的本心了。 付拾一将李长博教到了一边,三言两语将自己意思表达清楚。 李长博沉吟片刻:“付小娘子的意思是,让我去当说客?” 付拾一点头:“李县令也明白,我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为了赌气,不是真要人家一家人闹得不可开交。” 李长博又思量片刻:“这个事情,暂时也不用着急,这样,我先叫人打听打听是怎么一回事儿,再来解决。” 付拾一看李长博就像是看救星:“那李县令您千万快点。我怕拖久了,事情就挽回不得了。” 李长博忍不住微笑:“付小娘子就不生气?翟仵作那样态度——其实本身也是他理亏。” 付拾一被问得一愣,随后诚实摇头:“不生气。有什么可生气的?他又不是我什么人,他说得再难听,就算指着我鼻子骂,我也不应当生气。否则不仅浪费时间浪费感情,还浪费精力。有那时间,赚点钱不好吗?” 李长博被这一番道理说得心头都是一震:付小娘子竟豁达如斯?不过最后一句……好像暴露了付小娘子本质。 李长博半晌才夸一句:“付小娘子心性如此好,简直是世所罕见。” 付拾一连忙摆手:“哪里哪里,我就是懒得去计较和生气,而且人家不是说了?他骂任他骂,他累冲他笑,让他歇不得,累死就完事。” 李长博:……我想知道是谁教付小娘子的这话。 李长博琢磨了半天,最后才无奈一笑:“付小娘子心性太好。” 付拾一摆手:“话糙理不糙。对一个人最大的报复,就是不理会。再说了,我也没李县令心性好。这么人来闹,可李县令就稳得住。外头说李县令犯傻,李县令也不在意。” 李长博嘴角微微翘起:“就像是付小娘子一般,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哪管别人如何?我毕竟比付小娘子年岁大,追其根究,还是付小娘子更胜一筹。” 付拾一赶紧再推辞:“哪里的话?李县令做的事情为国为民的大事,我这不过是绵薄之力,不敢相提并论的。” 李长博摇头:“付小娘子做的事情,才是真正的为国为民,毫无私心——” 河源郡主终于忍耐不下去,怒斥:“你们要互相夸奖到什么时候?你俩都好,不就完了?” 付拾一:…… 李长博:…… 河源郡主哀怨的看李长博和付拾一:“你俩真能找出那么多花里胡哨的词来!我都佩服死了!还下棋不下棋?” 付拾一咳嗽一声:“耽误李县令和郡主下棋了。我先去照看锅里。” 敏郡王忙迈着小碎步跟上:“我也去看看。” 付拾一去翻了一下锅里的肉,如今肉已上色,红油晶亮的。 锅里卤汤翻滚,看着就欢腾。 付拾一心情大好:“要不了多久了。香味也出来了。” 敏郡王直勾勾看着那肉,此时完全不见迟疑了:“没想到豚肉还能如此香——” 付拾一说大实话;“什么肉都得看做的方法。” 普通人做菜,哪里舍得花这么多功夫,这多柴火,这么多香料?就是炒菜……现在也还不流行呢。 蒸炖煮,这三样就是家常做法,还是最简单的蒸炖煮,哪里可能好吃? 敏郡王问付拾一:“付小娘子以后开饭馆,就卖这些菜吗?” 付拾一笑眯眯打广告:“会有几个招牌菜,但是每日还有一些不同的时令菜,菜单肯定会天天不同的。” 敏郡王听的神驰向往:“那什么时候开业?” 付拾一觉得这个大顾客妥了:“要不了一个月就能开张。到时候敏郡王您来,我给您算便宜点。” 敏郡王不差钱:“钱不钱的无所谓,好吃就行。” 付拾一笑眯眯,看敏郡王就像看金元宝:这可是财神爷啊。 付拾一让敏郡王先等等,自己则是先将猪耳朵猪尾巴捞了起来先晾着。 猪耳朵就是要脆才好吃。猪尾巴也不能太软,就得啃那层有弹性的皮。这两样,都不如大块肉的耐煮。 晾着猪耳朵和猪尾巴后,付拾一抽空进去看了看三个学生的实践课完成得如何。 结果还没走近,就听徐双鱼吹捧自己呢:“付小娘子可厉害,验尸在行不说,画画也特别厉害。她给罪犯画的像,完全就是一模一样!” “而且她还能看着头骨画死者容貌,也是一等一相似!” 付拾一咋舌:原来傻鱼这么崇拜我? 翟升显然不相信:“世上真有这样厉害的人?还是个女人?” 付拾一:……我忽然发现这孩子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三观不正啊! 徐双鱼也讨厌这话,拿眼睛瞪他:“你再这样说话,我可不理你了。” 翟升赶忙道歉:“我就是没见过,所以觉得惊讶——” 徐双鱼这才满意:“反正你以后不能说这话了。付小娘子很好的。” 很好的付小娘子听着墙角乐呵呵:傻鱼啊傻鱼,就冲你这话,以后我得好好对你啊。我再也不嫌你呆了。 无形马屁,最为致命。 付拾一沦陷加一。 翟升连忙保证:“我以后不说了。” 徐双鱼继续:“而且付小娘子做饭是天下第一的好吃。” 付拾一沦陷加二。 翟升终于怀疑看向徐双鱼:“你和我师父是什么关系——” 第256章 神仙美味 付拾一笑眯眯走过去:“这可是我小弟。” 翟升:……我就说哪有人那么厉害!分明是吹嘘! 钟约寒冷眼旁观:呵呵。有人又要被搞还不自知。 付拾一开始检查作业:“你们说说,猪都吃了什么?吃了多少时辰?看出消化顺序没有?” 翟升:……光顾着说话了。 徐双鱼倒是勤奋:“猪应该是吃的新鲜草料,还有麦麸,谷糠的混合,还吃了豆渣。” “时辰我看不出来,但是应该不太久,都还没怎么消化呢。” “消化顺序也看不出来。” 付拾一指着取样:“胃里还有麦麸和谷糠那些粉,可是小肠里却没有了,说明最先被消化的谷类。而小肠里还能看见豆渣,说明这个再胃里基本不消化。但是到了大肠,就辨认不出所有东西的本来面目了。所以,小肠里所有东西基本被消化完全。只剩下废渣送往大肠。” “你们可以看看,从肠子里清理出来的这些东西,是不是越来越分辨不清?” “下一次,咱们做个试验,可以看看,一个东西从吃进去,再到拉出来,大概需要多长时间。这个世间,就是一个完整的消化世间。就能够根据这个世间,推断出,死者死前最后一次吃东西的时间。” 付拾一知道这个算法很复杂,但是要先给他们一个概念不是? 不过徐双鱼悄悄问:“那吃什么?不会被消化掉吗?” 付拾一:……好问题。 付拾一不怀好意问他:“那你小时候吃过葡萄或者西瓜没有?” 徐双鱼眨巴眨巴眼睛:“吃过。” “葡萄籽和西瓜仔,都是消化不了的。到时候就吃这个。”付拾一笑眯眯:“你们都试试,因为不同的人,消化能力不同。要多对比和总结,才能得出最相近的。” 翟升脸色不太好看:我觉得,我不该来。听着有点恶心。 徐双鱼也有点儿恶心。 钟约寒若有所思:“这倒是个好法子。” 付拾一笑眯眯夸奖:“多学学你们师兄,这才是勤学好问的好苗子。” “快点洗干净,然后准备吃肉了。”付拾一提醒他们:“一会儿我会随机挑几块骨头,让你们辨认。答错了,就没饭吃了。” 徐双鱼可怜巴巴:付小娘子好严厉哦。 翟升:我感觉自己要吃苦头了。 付拾一出去,差不多就可以将肉捞起来晾着了。 其实要她说,卤肉配米饭,那是绝配。 不然卷饼也不错。 当然,配馒头也行…… 付拾一算过了,衙门其实也不过是三十来号人,每个人直接可以分上一大块。不管是他自己吃,还是带回家去跟家里人一起吃,都行。 付拾一将猪耳朵,猪尾巴切出来,这个不好分,理所当然留给李长博他们。 至于其他地方的肉,付拾一就一人一块的分。 当然,最好那几块五花肉,付拾一也留下给李长博他们。 其他人分了肉,都说要先送回家去。 也有自己先劳烦付拾一切下一小块来尝尝的。 付拾一让王二祥跑腿,去买了几个烤饼。 就是要那种外面酥脆,里面软和的烤饼。拿来做肉夹馍—— 肉夹馍最好吃的是半肥半瘦。 其次是三肥七瘦。 卤肉剁碎了之后,和菜末混合一下,全部塞进饼里,那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现在是没有青椒了,所以付拾一来了点黄瓜。 毕竟还是要荤素搭配不是? 付拾一将最先做出来两个肉夹馍,分别给了眼巴巴的敏郡王,和一脸狐疑的河源郡主。 敏郡王迫不及待咬一口,还没细细嚼,就已经是满眼放光。 河源郡主捏着饼,像是不知该如何下口,又像是在等李长博。 第三个肉夹馍自然是理所应当给了李长博。 李长博也不避讳,笑着咬了一口,随后就开始夸:“好吃。” 付拾一幽幽叹息:李县令夸吃的,从来就两个字。太没新意了。这个时候,还是要想念卢娘子啊。 敏郡王也腾出嘴巴来:“油而不腻,半点不柴,炖得软烂,配着这个烤饼,实在是相得益彰,相得益彰。单吃烤饼无滋味,单吃这肉估计也觉得腻,不过配在一起——真正是绝配。” 付拾一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敏郡王了:“敏郡王真是识货之人。有了敏郡王这番话,它才真正是不再平凡。” 河源郡主看着两人,嘴角抽了抽:“吃饭都堵不住嘴吗?” 敏郡王羞涩一笑,低头啃饼。 李长博也低头细品,然后忽然想起了杜太夫人说自己的话来,不由无奈:好像还真是如此。 河源郡主见李长博都吃了,自己也试探着咬了一口。 然后……脸上的嫌弃,就变成了惊异。 河源郡主不大相信的又咬了一口,狐疑问付拾一:“这真的是豚肉?” 付拾一颔首:“如假包换。郡主一路看着的。” 河源郡主还是很诚实的:“我觉得和别的豚肉闻起来就不同。那些豚肉,闻着就是臭的。” 说着,河源郡主又低头咬了一口:“如今吃着,倒比羊肉滋味也不差太多。” 付拾一内心补充:废话,中华文明五千年,猪肉是性价比最高的肉好吗?它地位为什么牢不可破?还不是因为回报率高,以及口感好?等到宋朝那群吃货彻底放开手脚,你们就会知道,什么叫做顿顿不离它。 付拾一也给自己来一个肉夹馍。 低头啃一口,顿时美得眉毛都要掉了。 再一想,千年之后,西安最著名的小吃就有肉夹馍,她顿时就更乐不可支了:说不定就是今天这一顿肉夹馍,奠定了我长安城肉夹馍的地位! 徐双鱼闻着味道出来了,嘴角都有可疑的亮晶晶液体,甚至于分泌得有点多,还时不时得咽一口。 徐双鱼巴巴的:“付小娘子,这是什么啊——” 付拾一给他塞了个最胖的肉夹馍,里头肉都要挤出来那种,欣慰的看自家孩子一样:“你尝尝。” 付拾一:这么乖的小弟,必须爱护!多多吃肉,多补脑子。将来才能成为国家栋梁! 第257章 能力不行 不过付拾一说到做到,还是捞了一根骨头出来让徐双鱼看:“这是什么骨?” 徐双鱼捧着肉夹馍迟迟不敢下口,几乎快哭出来。 这一刻,徐双鱼的脑子更是飞快运转,最后脱口而出:“后腿骨!” 付拾一还继续问:“为什么不是前腿骨?” 徐双鱼试探道:“因为后腿更粗,骨头也应该更粗。” 付拾一点点头,还算是欣慰:“观察很细致。” 徐双鱼颤巍巍:“我能吃了吗?” 付拾一许可后,就见徐双鱼恶狠狠的在肉夹馍上咬了一口。霎时幸福得眼眶都是湿润的。 徐双鱼腮帮子鼓鼓囊囊,就迫不及待:“好好次!太好次了霸~” 徐双鱼:为了这一口吃的,所有辛苦都是值得的。 付拾一笑眯眯看钟约寒和翟升:“你们两个谁先来?” 钟约寒上前一步,神色异常沉静。 付拾一挑了一块肩胛骨:“这是什么骨?” “前腿肩胛骨。”钟约寒沉声言道,很是自信。 付拾一满意点头,也将肉夹馍给他:“过关了。” 最后剩下翟升一个独苗苗,付拾一和颜悦色的笑了笑,拿起一根排骨:“这块骨头呢?” 翟升死死盯着那骨头,好半晌才不确定道:“肋骨?” 付拾一也算他过关,不过问了句:“没吃过猪肉?” 翟升有点儿脸红:“吃羊肉。” 付拾一叹息:“都差不多是一样的,区别主要是大小和结构,以及头颅。” 付拾一又捡起一块小的骨头:”这个骨头呢?” 翟升看了半天,涨红着脸摇头,还算诚实:“我认不出。” 付拾一叹息:“这是膝骨。” 翟升红着脸不吭声。 付拾一还是将肉夹馍递给他:“豚肉的,如果吃不惯,可以不吃。不过我家……都吃。而且主要吃这个。” 付拾一暗暗道:你千万别吃,这样我就有理由将你退回家去—— 可惜付拾一的不怀好意根本就没有办法实现,因为翟升直接接过去,壮士断腕一般恶狠狠咬了一口。 那神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服毒呢。 付拾一目瞪口呆:……你就这么想要赖上我? 翟升皱着眉头大嚼特嚼,嚼着嚼着就懵了:不难吃啊。 再嚼着嚼着:我的天,这是什么人间美味——原来我师父做饭这么好吃…… 翟升忽然觉得身上有了点力气,也不那么绝望了。 他捧着肉夹馍认真问:“我要是天天帮师父洗内脏,天天都能吃这个?” 付拾一面无表情挥手:“去去去。” 内心悲愤:这又是一个饿死鬼投胎的! 付拾一最后不怀好意的一笑:“不过,明天给你们吃内脏。吃不下去——哼!” 徐双鱼异常忠心:“付小娘子做饭肯定好吃!” 翟升还是一脸壮烈:“我听师父的!” 付拾一:…… 敏郡王小心翼翼征求李长博意见:“那我明儿还来?” 李长博:……我想提醒你们,这是衙门,不是饭馆。 谢双繁笑呵呵:“敏郡王只管来。反正还有好些肉呢。就是到时候万一陛下问起,您可以帮忙——尤其是付小娘子这里。” 众人: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敏郡王毫不犹豫:“应该的,应该的。” 一顿肉夹馍,吃得宾主尽欢。 付拾一吃过了肉夹馍,还往家带了四个,然后才领着小徒弟翟升一路回去。 至于剩下的肉,她就让厨子照着她说的流程全部卤出来。 付拾一将猪蹄,还有内脏全带回了家。 猪蹄炖着吃,内脏就比较复杂了。 心凉拌着吃,肺红烧,肝尖炒着吃,大肠红烧小肠炖汤。还有个猪肚配合老母鸡蘑菇做猪肚汤。 当然,背东西的活儿全让翟升干了。 将一背篓十几斤背回去,翟升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累得就差吐舌头。 付拾一毫不留情的吐槽:“这才哪跟哪啊?年纪轻轻,体力不行啊。” 翟升脸上涨红:“师父教训得是,以后我一定多锻炼。” 付拾一又满意又恼怒:这孩子怎么这么根正苗红观念正直?我都不好意思再说了。更不好意思赶人走了…… 付拾一叹一口气,认命开门。 一开门,狗鼻子张春盛就顺着味道过来了:“什么东西,味道这么重。” 付拾一给他:“猪大肠。” 张春盛脸都绿了:“这玩意儿带回来做什么?丢了喂狗都没人要!” 付拾一实话实说:“当然是吃了。” 不过看着张春盛这样态度,她将脸一板:“那你就别吃了。” 哼,说的什么话? 付拾一随后将翟升也交给张春盛处置:“这是我暂时的徒弟,你看着安排安排。我要先去洗个澡。” 今天干的活全是脏活,付拾一快受不了自己了。 张春盛打量翟升一顿,目瞪口呆:“我看你长得也体面,又细皮嫩肉的,怎么这么想不开——” 翟升:…… 付拾一瞪了张春盛一眼:“废话那么多?” 张春盛赶忙闭嘴,然后殷勤去烧洗澡水了。 翟升则是被全家人齐刷刷围观一次,还是一边吃着肉夹馍一边围观。 燕娘比较心细,问的问题也细致:“家里几口人啊?都有些什么人啊?住在何处啊?怎么和我们小娘子认识的啊——” 翟升并不配合,翻来覆去就一句话:“从今往后,我就是我师父的人了。我没有家,也没有家人。” 最后大家齐刷刷上阵,也没在从他嘴里撬出什么话来,只能作罢。 付拾一洗过澡,又去看装修进度,发现今日连地面都弄平了。而且铺上了石砖。 说起石砖,刘大郎还肉疼:“那么贵——这砖去的钱最多!快花了一半的钱了。” 付拾一看着光滑平顺的地面,笑呵呵:“这是值得的。阿兄不觉得,现在咱们的铺面看起来是格外的干净敞亮吗?” 刘大郎仔细看了看,发现的确也是。 而且院子和铺面中间,付拾一也让做了一排半人高的木头栅栏当做墙壁。 这样既能让人看见后院欣欣向荣的菜苗,又不会让人随便就能去后院。 进去后院,必须从厨房绕,这样就保证了食客们不会进。 而自家人进出,又很方便。 付拾一笑呵呵:“明天去将东西拉回来,可就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第258章 起个名字(月票200加更) 当天晚上吃饭时候,大家齐刷刷上阵,唯独翟升啥也不会,尴尬的坐在那儿。 猫奴看上去还挺喜欢他,团成一团,坐在他脚边跟着一起等饭。 付拾一估摸着小奶猫们已不需要时刻盯着照顾了,所以猫奴现在出没越来越频繁,就是食量增加了许多,吃得多,还瘦得快。让人发愁不已。 付拾一给猫奴煮了胰脏拌饭。 猫奴就愉快的埋进了饭盆里,彻底抛弃了翟升。 付拾一坐下来,和翟升聊天:“自己解剖过尸体没有?” 翟升赤红着脸摇头:“只给我爹……别人打过下手。” 付拾一摸着下巴:“这么说来只有理论知识了。” 翟升脸上更红了。 “你不是还有两个哥哥?他们水平如何?”付拾一问得意味深长。 翟升实话实说:“都已独当一面了。不过都不在长安。” 付拾一遗憾:“好吧。” 心里却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本来还想以翟老头不老实为由,直接毁约的。可是看这个情况,翟老头也算守诺言,毕竟身边就这么一个儿子,也给送来了。而且看样子,父子两恐怕是大吵一架。 付拾一想着想着,端正了神色,再问:“你知道我和翟老头之间发生了什么吧?” 翟升点点头:“知道。” 付拾一问他:“那你觉得,我有错吗?” 翟升猛然被这么一问,愣了。 付拾一干脆继续问:“那你觉得,我验尸的方法,和他验尸的方法,哪个更好?” 翟升依旧回答不出。 付拾一也不着急。 恰好这个时候张春盛炒好了菜准备开饭,她就站起身来去帮忙端菜:“你慢慢想着,吃过饭我再来问你。” 今日是喝粥,绿豆粥,配上清爽的肉丝炒莴笋,还有炒莴笋叶,以及咸鸭蛋。 付拾一看着已经弄齐整的厨房,忽然就有了主意:“明日我请客人过来吃饭。也算是试试菜。” 张春盛一听这话,顿时筷子都捏紧了:“明、明天?” 付拾一颔首:“择日不如撞日。” 付拾一笑眯眯:“而且说不定,都会成为大主顾。明日你跟着我,好好学一学。” 张春盛筷子捏得更紧了:“喏!” 付拾一宽慰他:“别紧张别紧张。不过是早晚都会有的事情。” 张春盛深深吸一口气:没法不紧张啊。 燕娘问了句:“那咱们叫什么名字?总要定做个招牌——” 付拾一一下懵了:对哦,还没有名字。 一大家子人,大眼瞪小眼,都懵了。 付拾一想了半天也没有个好的,最后干脆随便点了个:“不如就叫拾味馆。” 结果大家一琢磨,却纷纷都觉得这个名字很好。 张春盛喜不自胜:“太好了,这个名字乍一听寻常,可越琢磨,越觉得有意思!既暗合了小娘子的名字,也很应景。咱们的菜,可不就是好滋味?” 张春盛甚至吹下牛皮:“我跟你们说,咱们拾味馆,迟早要享誉长安!” 刘大郎听了高兴:“那到了那个时候,就好给阿妹说婚事了。” 燕娘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咱们小娘子这样好,就算配皇子也能配!” 付拾一目瞪口呆:跑题这么快,千里马都拉不回啊! 翟升一直听着,也不吭声,可这会儿却露出羡慕的表情来。不过,仍旧是不说话,只闷头扒拉饭。 付拾一叹息:“也别光吃饭,多吃点菜。光吃饭,有什么滋味?” 翟升红着脸应了,听话夹菜,然后又依旧刨饭。 付拾一还要再劝,燕娘拦住了:“他这是不好意思,等多住几天就熟悉了。” 付拾一愁啊:一看就知道肚皮小不了,还多住几天,到时候都吃穷了。不过也得养着,谁让自己嘴欠非要打赌…… 付拾一喝了一口粥,忽然觉得嘴里的饭它就不香了。 夜里翟升先跟着张春盛挤一挤,明日再给他置办铺盖和床。 第二天一大早,付拾一就起来就带着翟升去买菜了。 燕娘和张春盛仍旧去出摊。 而且付拾一还让张春盛帮她带句话,说请李长博和敏郡王中午过来吃饭。 付拾一自己买菜回来时候路过卢娘子那边,就顺带也邀请了卢娘子。 付拾一还怪不好意思的:拿着人家李长博的东西做自己馆子里的菜……虽然没卖钱吧,但是也挺不合适。 于是付拾一狠狠心,决定多做几样菜。 既然要开饭馆,招牌菜肯定是必须的。 今天,最好就能把招牌菜定下来。 李长博和卢娘子都是世家子弟,嘴巴是一等一的挑剔。 敏郡王不仅身份贵重不差钱,还是个资深吃货,肯定也挑剔。 凭着他们三个,付拾一觉得招牌菜只要经得起他们考验,就一定经得起大众考验。 再加上徐双鱼这样的小吃货,那就更不用质疑了。 开饭馆,招牌菜都是费工夫费时间的。 但是有一点却也是最省事儿的:或是蒸,或是炖,或是红烧。都可以早上就做好,等到客人点了,端出去就行了。而且时间长,还能保证菜品火候到位。 比如炖猪蹄,蒸肘子,梅菜扣肉,粉蒸肉,还有瓦罐汤,东坡肉——这些都是可以放在蒸笼里保温的。 烧鸡烧鸭,烧肥肠,焖羊肉,也可以先做熟了,然后放在那儿,客人点了,就再回锅。能保证入味儿,也能保证软烂。 需要现做的菜,就差不多都是炒菜和凉菜等不费时间的菜。 这样就能保证效率。 付拾一今日能做的,除了凉拌猪心,白斩鸡,还有猪肚鸡汤,红烧肥肠,绿豆小肠汤,卤猪肺。 另外付拾一又添了一个回锅肉,一个莴笋炒肉片,一个芹菜炒肉丝,干煸豆角。 而且付拾一路过瓷器铺的时候,买了一批砂锅汤盅。 她的汤,是按客卖。一人一份,这样既干净又卫生,而且分量正好。 最关键的是,可以直接用蒸笼来蒸。 为了这些菜,付拾一直接在厨房忙了个团团转,即便是张春盛早早回来帮忙顺带学习,也是一样不够用。 最后就连翟升也被拉来当壮丁切菜。 付拾一没忘了吓唬他:“切不好,就别吃饭了。这是锻炼你的手,让你手稳如磐石,这样解剖的时候,才不会给人切坏了!” 听得张春盛直干呕:厨房和那等事,能不能不要相提并论! 第259章 宾至如归 最先过来的,是卢娘子。 卢娘子不仅带着木奴过来,还带上了卢知春。 而后脚李长博也就带着人到了。 除了敏郡王和师兄弟两个之外,就连河源郡主都来了。 原本还有些简陋朴素的屋里,霎时就蓬荜生辉起来。 付拾一有点儿莫名紧张,问张春盛:“你说大家能觉得好吃么?” 张春盛斜睨付拾一,没克制住:“原来小娘子没信心?这可不像是小娘子啊。” 被他这么一打岔,付拾一就缓过来了。 付拾一瞪他:“我也是人好不好?” 是人就会有正常情绪好不好? 付拾一让张春盛继续盯着,自己去给诸位倒茶。 付拾一铺子里还卖饮料。 有清爽的茉莉花茶,也有甜奶茶,还有酸梅汤。 付拾一报了名字请大家点单。 敏郡王略腼腆:“能都要吗?” 付拾一差点没笑出声,越发看出来敏郡王是个吃货:“都尝尝也可。” 敏郡王笑得更腼腆了。 河源郡主瞪了他一眼,“肚子都大成什么样了!还吃这么多!” 敏郡王委屈:可我想喝。 卢知春打圆场:“今日天气闷热,一路行来,恐怕敏郡王是渴了。夏日炎炎,多喝水不是坏事儿。” 李长博也微笑:“付小娘子手艺极佳,错过今日,下次喝恐怕也要一段时间,我也要多喝几杯。” 付拾一说实话:“放心吧,杯子不大,估计一顿饭下来,一个人也得喝好几杯的。” 上完了饮料,问过众人之后,付拾一就开始上菜。 因都是熟人,付拾一就提议:“不若就坐一桌?也别分餐了。人多热闹,也可说说话。” 付拾一这样一说,河源郡主立刻就应了:“我看很好。既是这里处处都和别处不同,也不必再拘泥那么多。你们看呢?” 说是“你们”看,可她眼睛分明直勾勾的看着李长博,挪都挪不动的。 李长博并不言语,只看向卢娘子。 卢娘子也应了:“只是木奴年纪小,恐怕烦扰你们。” 付拾一笑眯眯:“叫木奴坐在和双鱼他们在一起,然后让燕娘盯着他就行。” 自己学生嘛,怎么安排他们都得受着,可其他人却都是真正的贵客,就不同了。 付拾一自己不觉什么,可李长博却若有所思低头沉吟片刻,再看付拾一时候,眼神竟然就有点儿复杂。 付拾一被他看得浑身发毛,琢磨半点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当即只能问:“李县令有什么想法?” 李长博微微颔首,反倒是说了句:“付小娘子也该出来一同用饭。” 卢娘子也笑吟吟:“毕竟不是真的做生意,今日的确也不该只你忙碌。” 河源郡主也道:“对,你也过来。人多热闹。” 付拾一想了想,觉得好像没人招待也不妥,于是就将剩下活全交给了张春盛,自己则是坐在了卢娘子旁边。 好在付拾一叫人做的是大圆桌,而且还特意定制了转台,不然恐怕还真坐不开。 一个大圆桌,刚好能坐十个人。如今只坐九个,付拾一干脆将翟升也叫来了。 翟升显然有些拘谨,而且过来之后下意识就站在了付拾一旁边:“我替师父布菜——” 付拾一哭笑不得。 不过还没说话呢。李长博就道:“付小娘子毕竟是女郎,翟三郎君还是不可如此。” 付拾一也让他坐下吃饭。 翟升犹犹豫豫的坐下了。 付拾一微微松一口气,求救的看一眼李长博:李县令,你快想法子将这个烫手山芋送回去罢! 人坐定后,付拾一就让张春盛他们上菜。 第一道菜,是绿豆小肠汤。 一个小小的汤罐端来,热乎乎的,盖子还盖着,看不出里头是什么。 卢娘子就笑了:“这个法子好。吊足了人的好奇,等到吃的时候,便会更期待。” 说话间,张春盛已将所有盖子都打开,然后放到了一边。 罐子里的绿豆小肠汤,终于也被揭开了神秘面纱。 付拾一也不着急介绍,笑着拿起了勺子:“大家请用。” 夏日炎热,食用绿豆,能解暑气。 绿豆小肠汤,更有清热解毒的功效。 其中绿豆煮得开花,汤都因此几乎变得浓稠。里面小肠洗得干干净净,丝毫没有异味,而且炖煮火候够了,吃起来又软又清爽。 待大家都尝过,付拾一这才笑着问:“如何?” 众人纷纷点头:“十分美味。绿豆竟还能如此做。” 敏郡王更好奇:“这圆圈圈的肉段,是什么?” 付拾一当然不肯现在就揭晓答案,毕竟说了,可能大家就吃不下后面的了。 张春盛此时已经又上菜了。 最先上来的凉菜。 莴笋丝垫底,均匀轻薄的猪心片铺在上头,像是一朵盛开的花。 而花心处,则是点缀了一只小碟子。 小碟子里头是蘸料。蘸料上头飘着一朵精致的牡丹花——萝卜皮做的。 这道菜一上来,登时就让卢娘子和河源郡主两个一见倾心。 木奴更是眼睛都瞪大了:“好看!” 敏郡王则是试探的问一句:“能吃吗?” 宫中宴会也有这样的装饰,但是多数都是能吃的。 付拾一颔首:“能吃。不过调料有些辣味。怕辣的就要少沾一点。” 敏郡王一马当先,迫不及待来了一片肉,入口就幸福得眼睛都眯起来——而那恰到好处的辣味,更是让舌尖开始振奋起来。 胃口也仿佛开了。 卢娘子怕辣,吃了一片就受不住,赶紧喝了一口汤压压:“味道十分好,可惜我是个没福气的。” 没福气的还有李长博:吃了一片,他嘴巴都红了。 付拾一笑眯眯:“也有不辣的菜,只是凉菜是开胃用的。辣能开胃,所以才用了一点。” 而后付拾一叫人上了白斩鸡。 白斩鸡付拾一改进了调料,香醋用极酸的一种小青桔代替,假装是柠檬汁。 这个菜,又一次得到了一致好评。 卢娘子更称赞:“鲜嫩如此,恐是世所罕见。而且又有草木清香——闻着就让人开胃舒坦。” 紧接着,卤肉拼盘端上来。 众人也都个子尝了一片,因为大部人昨日都尝过,所以也没太惊异。 唯独卢知春和卢娘子都有点儿惊讶。 卢知春更道:“如此香醇,竟是从未吃过。虽然能尝出香料味,可它们融合在一处,竟是分辨不出具体是什么。这道菜,看似平常,实则讲究。” 敏郡王立刻点头:“十分费工夫。” 付拾一满意的笑起来,又让卢知春上热菜。 这一次同时上来的,有两道菜,一道菜是梅菜扣肉,一道菜是红烧肥肠。 三个学生一看见肥肠,就知道那是哪个部位,当时三人脸就绿了。 第260章 凤凰涅槃 付拾一不怀好意冲着三人一笑,热情招呼:“来,快尝尝。” 三人脸更绿了。 翟升最老实,虽然几乎快要干呕,可是还是凭借顽强的意志力伸出了筷子。 徐双鱼想了想,也伸出了筷子。 唯有钟约寒,满脸抗拒。 李长博看着三人这幅脸色,拿起的筷子又放下了。 卢娘子尚在观望。 敏郡王刚要动筷,就被河源郡主按住了。 卢娘子笑盈盈让卢知春:“你尝尝,付小娘子手艺很好的。只是你替我看看,到底辣不辣。” 卢知春毫不知情伸出了筷子。 付拾一也坦然伸出筷子,夹起一块肥肠,安然送进口中。 香,软,糯。 所有的动物内脏,都有特殊的口感和味道。 而肥肠这种东西,从来都是爱的爱得要死,戒都戒不掉,可是不爱的人,连闻着都觉得恶心。 付拾一目测了一下,觉得在座几位,除了河源郡主之外,其他人估计都是前一种。 付拾一不怀好意:这还只是第一步,下一步,可以来点老北京卤煮、羊杂汤——这些都是人间不可辜负的美味。 付拾一脸上陶醉的神色显然感染了众人,除了李长博面不改色将筷子探向了其他菜,其他人都动了筷子。 徐双鱼还是徐双鱼,一吃好吃的,就眼睛里全是光,什么都能忘:“好好次!真的好好次!我没想到它这么好次!” 翟升也没吐出来,一脸震惊的又来了一块压压惊。 钟约寒看着两个不靠谱的学弟,陷入深深的狐疑。 卢知春很文青:“肥而不腻,香软满口,吃上一口,满颊生香,可谓是欲罢不能。” 卢娘子:“虽然不是我喜欢的口味,但是口感的确不错。” 敏郡王:“这个拿来配米饭,或是夹饼,想来也不错。” 敏郡王说完又来一筷子,心满意足:看来以后可以天天让人过来买一趟。 河源郡主试了试:“味道有点怪,但是还能接受。” 最后所有人目光都落在李长博身上。 付拾一笑眯眯:“李县令不试试?又不是毒药——” 李长博垂眸看一眼,忽然微笑伸出筷子,悠然夹起一块,放进口中细嚼慢咽:“不错。很有特色。付小娘子可以作为招牌菜。” 付拾一没看到想看的表情,顿时没劲:李县令这人啊,就是太仙了,吃个肥肠都吃得像是什么珍馐佳肴。评价也是永远这么轻描淡写的…… 卢娘子此时也笑起来:“的确是可以作招牌菜,这道菜,很有特色。香味浓烈特殊,又是如此看不出原本模样——” 付拾一再让他们试试别的:“这是梅菜扣肉。” 梅菜扣肉是蒸菜,咸香满口,肥而不腻,最适合年纪大一点的人。但是喜欢这个味道的人,也会爱得不行。 只是连着吃了两道油腻的菜,付拾一怕众人都吃腻了。于是就让张春盛上汤。 汤是猪肚鸡汤,有个很有意思的别名。 这个没办法分成小份,所以是用汤盆盖着盖端上来的。 端上来时候,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那上面,付拾一笑眯眯卖噱头:“这个菜,可有个厉害的名字,叫做……凤凰涅槃。” 这个名字顿时让所有人都有点儿感兴趣。 卢知春好奇打量:“这个名字有意思,该是什么样的菜,才能配得上这个名。” 河源郡主看一眼付拾一,不怀好意的揣测:“我觉得以付小娘子的性情,未必是多好看,可能是有趣,巧妙。反正绝对和我们想的都不同。” 付拾一笑得更灿烂:“知我者,郡主也。” 李县令微微笑:“我觉得,或许有一样材料是鸡。” 付拾一:……我说什么来着?李县令是不是最聪明的人? 敏郡王迫不及待:“付小娘子快揭晓答案吧。” 付拾一揭开了锅盖。 所有人只看见一个椭圆形的东西安安静静的躺在汤盆里。猛然一看,还真挺像是一个蛋的。 付拾一拿了干净的勺子和筷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外层猪肚扒开,露出里头完整的一只鸡来。 凤凰涅槃,就是猪肚鸡汤的别名。因为做这道菜时候,需要将鸡完整的塞入猪肚,再两头扎好。保证猪肚不破,也保证鸡的鲜味融入猪肚,而又不失。 众人直到看见内里乾坤,这才都不约而同会心一笑:原来是如此。怪不得叫凤凰涅槃。 就连李长博也是会心一笑:“付小娘子真是心思巧妙。这道菜也可作为招牌菜。想来一定会成为长安一绝。” 付拾一听着这个话,笑得就更开心了:要真是这样的话,那能赚多少钱回来啊!像不像是天上下钱雨了? 付拾一越想越觉得美滋滋,整个一牙不见眼:“那就承李县令的吉言!真到那时候,我再请李县令吃饭!” 李长博笃定:“那付小娘子到时候可要早点想好做什么菜。” 敏郡王笑得腼腆:“那到时候李县令别忘了捎上我。” 卢知春:“还有。” 河源郡主豪气道:“必须算上我!” 喝过猪肚汤,付拾一这才叫卢知春上炒菜,又问众人需要米饭否。 四道炒菜,三道肉,一道素。 俱是赞口不绝——毕竟就算是圣上在宫里,尝遍天下珍馐,也还吃不上炒菜呢。 尤其是干煸四季豆这种作法,整个大唐,付拾一这里也是独一份。 李长博真心实意:“付小娘子一定会财源广进的。” 付拾一笑得异常开心:“要是成了真,李县令以后来吃饭,我就给免单!” 李长博不耻下问:“何为免单?” 付拾一解释:“就是不收钱。免去这一单生意的钱。” 李长博笑容更深:“那我且等着。到时候付小娘子可不要心疼。” 付拾一斜睨他,傲然:“到了那个时候我说不定都是长安城第一首富了,哪里还在乎这两个钱?” 卢娘子撑不住,“扑哧”乐了。 钟约寒面无表情的猜测:“付小娘子到时候一定会说,我还不是长安首富。” 众人登时都大笑出声,一时欢乐无比。 付拾一大怒,用力瞪钟约寒:“信不信我现在就收你钱!” 第261章 心扎漏了 总体来说,一顿饭吃得是宾主尽欢。 等到大家吃饱喝足了,敏郡王好奇问起原材料,付拾一这才一五一十的说了。 顿时众人神色,就变得一言难尽起来。 付拾一笑眯眯:“放心,都是处理干净了的。绝对不会有残留——” 河源郡主脸色绿绿的,声音透出一股憋气的虚弱:“你不说还好,你一说,我更想得恶心了。” 卢娘子接受能力也不行,简直气若游丝:“郡主也别说了。咱们都别提了。” 李长博一脸坦然,慢悠悠喝一口酸梅汤,成功就将嗓子眼的东西压下去:付小娘子这里的东西,味道是天下第一,就是原材料……需要点胆量接受。不过,习惯,习惯就好了。 敏郡王想了想,实诚道:“其实食材是什么不重要,只要味道好,试试也无妨。” 敏郡王小心翼翼看河源郡主:我要是天天买来吃,她知道了会不会打死我?不过只要没打死……那也算值得吧…… 付拾一则是心满意足:这一次试菜行动,看来是十分成功。毕竟从大家连茶水都快喝不进去的状态来看,应该是都吃撑了。 因为木奴吃饱了犯困,卢娘子最先告辞。 不过卢知春却留下来和李长博说话。 三个学生还算是都挺老实,悄悄的凑在一起交流作业和总结。 而敏郡王也想走来着,却被河源郡主一把拉住。 河源郡主笑眯眯:“既然吃饱了,咱们不如一起投壶玩?” 付拾一实话实说:“我这里没有那些东西。” 李长博微笑:“付小娘子想试试吗?不若我叫方良回去取来。” 付拾一还真没试过,有点儿跃跃欲试的。 于是李长博就叫方良快去取来。 方良他们本来还在后厨开了一桌,正吃饭呢。 付拾一想了想,“还是稍等一会儿吧。一则饭后不宜剧烈运动,二则方良他们辛苦一天了,先让他们也安然吃口饭吧。” 河源郡主想了想,提议道:“要不,咱们去你家也可。一来地方宽,二来这么近,我们也该去拜访太夫人。” 付拾一:你追李县令就追李县令,不要拿我们当挡箭牌就最好了。而且,我房子哪里窄了…… 卢知春也笑:“还真是,我竟没去拜访过。” 付拾一有点儿迟疑:这么上门去,不合适吧?连个礼物都没有…… 不过,大家的意见不好反驳,最后少数服从多数,李长博也是十分热情:“家中祖母一向喜欢热闹,若大家过去,祖母定然十分欢喜。” 河源郡主简直正中下怀:“那咱们快走吧。” 付拾一想了想,去了一趟后厨。 将剩下的那一盆还没出笼的“凤凰涅槃”给端上了。 又歉然对家里人许诺:“明日再做一回。”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端着汤盆出来,顿时笑了:“付小娘子不必客气的。况且这也不是头回来往,更不是正式的拜访——” 付拾一摇头:“礼不可废。况且太夫人帮了我许多。” 李长博就只无奈随她了。 河源郡主有些心虚,想了想吩咐随从:“快去买两盒点心来。” 随从忙骑快马去了,不多时捧着点心回来。 一群人这才浩浩荡荡去了李长博家里。 说实话,付拾一心情还怪复杂的。 对于忽然就又要故地重游,她没有一丝丝的准备。 这个事情,太突然了。 可是,她还的确是想去看看的。 也不知道记忆里头的那个园子,如今成了什么样子。 进了大门之后,付拾一就发现园子里的景致,几乎是没有太大的变化。 唯一区别就是有些树木,长粗壮了许多。 付拾一看着看着,回忆就铺天盖地的涌出来。 除却那些快乐的,印象最深的就是离开时候,梨奴曾经悄悄拉着她的手,说:“以后咱们有钱了,还买回来。还住这里。” 可是一转眼…… 付拾一眼眶一热,慌忙低下头去。 可是梨奴她……回不来了。就算回来,也不会再记得这一切了。 付拾一想着梨奴,眼眶有点模糊。 忽然周围就没了动静,付拾一抬头一看,发现李长博和其他人都看着自己。 付拾一尴尬一笑:“怎么了?” 李长博声音轻柔:“你怎么了?” 付拾一心里现在正难受呢,被这么一问,忽然就有点儿想哭,想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将心里的那些东西全倒出来。 不过到了嘴边,话却变成了:“我就是有点儿感慨。心里盘算着我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这么大一个宅子——能有这么好看的花园。越想越感慨,越想越心酸……郡主说得好对哦,我那儿和这里一比,简直就没法看嘛,哈哈哈。” 李长博霎时哭笑不得,可眼睛里却有那么一点若有所思。 河源郡主听着付拾一这样,虽然看她似乎已不再感慨,还是有些不安的凑上来说了句:“你别难过。凭你的本事,虽然可能一辈子都买不起这么一座宅子,但是你可以在郊外买个更好更大的。也不是那么贵——实在不行,你住我那里去。我那里,比这里还好还大呢。” 付拾一:……郡主你别说话了。太扎心了,真的快把我的心扎漏了。而且李县令听到这个话,肯定就更不想娶你了。 敏郡王咳嗽一声:“我看付小娘子这样的本事,肯定将来能买得起。而且,李家根基不在这里,这里不过是暂且落脚罢了,也不必太好——” 付拾一:更扎心了。我咋就不是官二代,富二代,或者世二代呢…… 付拾一此时此刻,只想高歌一曲小白菜。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宽慰付拾一:“付小娘子将来一定能住上比这个宽敞的屋子。” 付拾一看他:你就别宽慰我了。我难道不知道我有几斤几两?小打小闹还行,真成了长安首富,今天一个龙舟投毒事件,明天一个什么事件,我受得了才怪。 付拾一低头看汤盆,真心实意:”汤很重,要不咱们还是先进去吧?” 这么打岔,什么悲秋伤春都没有了。 付拾一心里只剩下了浓浓的悲愤:投胎真的很重要! 第262章 来去匆匆 杜太夫人听说付拾一和河源郡主都来拜访,原本还保养得益的脸上,顿时出现无数褶子:“真的?那我得去看看去——” 杜太夫人还去换了件衣裳。 花嬷嬷悄悄和小丫鬟笑:“太夫人现在就跟年轻小女孩心性似的。” 杜太夫人穿戴妥当,迫不及待就出去等着了。 还特意将李长峻叫了过来。 等一大群人热热闹闹的进来,杜太夫人的目光直接就越过了所有人,落在了付拾一和河源郡主身上。 河源郡主最抢眼,杜太夫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后,这才看向了付拾一。 然后就开始热情招手:“你们两个,快坐过来。别和他们坐一起了。” 河源郡主见了杜太夫人,就像是老鼠见了猫,别提多老实了。连学的规矩礼仪都不自觉拿出来,更假装是个淑女。 以至于付拾一目瞪口呆不说,更有种深深怀疑:河源郡主是不是被穿越了?不然是怎么做到判若两人的? 河源郡主斯斯文文的给杜太夫人问好,然后才优雅万千坐下了。 和河源郡主一比,付拾一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烧火丫鬟那么粗糙。 杜太夫人显然对付拾一的礼物很好奇:“付小娘子手里是什么?” 付拾一忙将东西给花嬷嬷:“是一道菜。我身无长物,太夫人又什么都不缺,只好送我自己做的菜了。好在还比别的地方多几分心思,不然真是不好意思拿出手。太夫人不要嫌弃。” 杜太夫人笑得合不拢嘴:“付小娘子真是太客气了。你的本事,就是宫中御厨都比不上。我只盼着你能多来几次,我也好多有几次口福。” 付拾一对着长辈就不自觉撒娇:“那我要是天天来,您可不许让人拿棍子守在门口撵我。” 杜太夫人被逗得合不拢嘴,“不会不会。你只管来。” 李长博看着杜太夫人,不由沉思:平日里自己是不是真的陪祖母太少了?如今有个人说话,祖母好像是真的很高兴。 河源郡主也只剩下眼巴巴:好羡慕,可是我不敢…… 付拾一当然也知道分寸,赶紧将河源郡主抬出来,多让她曝光:“太夫人您可得多疼郡主,郡主时刻想着您,吃过饭,就立刻说要来拜访您——” 河源郡主只剩下了僵硬的傻笑:“应该的,应该的。” 付拾一看得想蒙眼睛:郡主啊,你的勇气呢?难道是被梁静茹唱没了吗? 好在卢知春这个时候冒出来,成功吸引了火力。 不然河源郡主只怕僵硬得连话都要说不囫囵了。 付拾一心头叹:见家长这个恐怖buff真的是大家都害怕的buff。 说了一会儿话,李长博就提了消消食,玩投壶去。 投壶自然是要加赌注。 徐双鱼提了个狠的:“要不就喝茶水?输了就喝一大碗——” 付拾一想敲他脑子:喝吐了怎么办?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这不是? 钟约寒将傻师弟拎回来,言简意赅:“别听他的。” 河源郡主兴致勃勃:“我们来赢彩头就行。” 说完就从身上拿下来一个玉佩—— 付拾一摇头像是拨浪鼓,理直气壮:“不不不,我穷。” 李长博咳嗽一声:“彩头就不必了。不若表演节目。唱歌跳舞作诗都行。” 付拾一:唱歌跳舞作诗,我都不会——但是我可以表演一个片肉如纸。 不过付拾一就算不同意,也架不住大家都同意。 最后少数服从多数,赶鸭子上架。 投壶是付拾一第一次玩,拿起投壶用的箭时,她还有点儿紧张。 第一支箭就偏了。 而且偏得有点离谱。 惹得河源郡主和徐双鱼两个笑得直不起腰。 翟升很自觉的捡回来给付拾一:“师父,不行我还是替你吧。” 付拾一脸上挂不住:“去去去,我是谁——” 说完手起箭飞,“铛”的一声撞在了壶上。 付拾一发誓,要不是那个壶是铜壶,估计就直接倒地。 付拾一咳嗽一声,不死心:“手误手误。再来再来——” 这一次,付拾一还是手起箭落,然后飞过了,至少飞过了有五步距离。 付拾一:……完了,丢人丢大发了。我装死还来得及吗? 河源郡主笑得不行,捧着肚子问:“唱歌还是跳舞——” 付拾一一脸深沉:“我给大家唱一首歌吧。歌名就叫两只老虎。” 付拾一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开唱:“两只老虎,两只老虎,一直没有耳朵,一直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徐双鱼悄悄问:“为什么没了?是被吃掉了吗?好吃不好吃?是不是跟猪耳朵和猪尾巴一样——” 付拾一唱不下去了。 河源郡主笑得歪在了椅子上。 李长博也忍不住,笑得直咳嗽。 杜太夫人和李长峻悄悄的远远的围观,也乐得不行。 笑够了,杜太夫人捂着肚子悄悄道:“付小娘子这个歌虽然怪腔怪调的,但是还挺好听,朗朗上口,适合给小孩子学。” 李长峻也忍笑:“不过,付小娘子倒是真有趣。” 轮到河源郡主,河源郡主笑得没力气,第一支投歪了。 不过后头两只却是一齐投了进去,完美展示了自己技艺。 河源郡主投完了,悄悄看李长博,心思明显得不能更明显。 付拾一心头叹息:怪不得人说,什么都好藏,唯有爱恋藏不住。河源郡主这么明显了,李县令是怎么做到不为所动的? 李长博当真是目不斜视,夸也是跟着大家一起夸:“郡主技艺卓群。” 李长博的技艺更卓群——三根规规矩矩扔过去,每一根都稳稳当当落入壶里,一点悬念也没有。 敏郡王技艺一般,勉强过关。 翟升技术也很好,而且少年心性,也是技痒:三根一起投进去的。 钟约寒和徐双鱼也是稳稳当当。 一轮下来……只有付拾一一个人输了。 付拾一:这不是欺负人吗?不行我下一轮要努力,好好洗刷洗刷耻辱。 付拾一摩拳擦掌正准备去呢,方良一溜儿小跑进来:“郎君,出大案子了。您快去一趟吧。” 付拾一:……完犊子了,没机会了。不公平啊不公平! 钟约寒面无表情逼逼:“看来是老天爷拯救付小娘子的脸面。” 付拾一:……冰山不需要会说话。 第263章 什么大案 作为法医,作为刑警队队长,付拾一和李长博两个,自然是要保证24小时待机。 所以这个时候……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就开始往外走。 而且还走得大步流星,半点不迟疑。 其他人面面相觑:……我们怎么办? 学生三人组此时也是一下子反应过来,慌忙跟上去。 剩下的卢知春、敏郡王、河源郡主三人,只能面面相觑:得,还玩什么?撤了吧。 出了大门,一群人分道扬镳之前,河源郡主不甘心道:“这次就算了,改日咱们再来比过!可不能再这么扫兴了。” 李长博歉然一笑:“若是下次没有这样的事情,一定陪着郡主尽兴。” 顿了顿,李长博又吩咐一句:“春见,你护送郡主回去吧。” 卢知春爽快应下。 河源郡主刚要说不用,一转头看见卢知春仙人一样的模样,顿时脸上一红,就不好意思发脾气了。 敏郡王笑眯眯告辞:“那我先走一步。” 付拾一和李长博一路去衙门,就跟过来报信的王二祥打听了几句。 王二祥如今也不知道案发现场是什么情况,当即只道:“死的是某个王府的世子,而且是死在庄子上了。他们家里人过来报案,其他的什么也没话说。” 付拾一一听这话,登时和李长博面面相觑:这就是大案子? 付拾一微微松了一口气:只有一个死者,就好办了。不至于像上次那样,忙得四脚朝天的。 李长博则是皱起眉头,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付拾一想了想,侧头看跟在后头的钟约寒他们一眼:“今天你们三个来。” 听见这话,钟约寒就微微一愣,不由得看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已转头回去了。 路途遥远,即便是方良紧赶慢赶,到了庄子上,也是天色快黑下来。 他们顾不得歇一口气,就赶紧去了案发现场。 这是一个避暑庄子,就建在山脚下。 依山傍水,十分明秀。 山脚下一大片田庄,虽不属于避暑山庄,但也是紧紧靠着。 付拾一他们很快就看到了世子。 世子的尸身被挪动过。 是死在了避暑山庄内。 因被挪动过,所以注定许多证据就已经无法确定。 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死因。 世子现在躺在屋中床榻上,人已咽气,加上一来一回报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的四个半时辰。 九个小时,尸僵已是大面积形成,就连尸斑也大面积出现。 付拾一皱着眉头看了看,就发现这个事情不太好办。 李长博更是有些棘手。 厉海压低声音:“世子今日带着随从外出打猎,一起中了陷阱。当时随从就昏过去了,醒来时候,世子已经不见了。” “随从回来报信,可是大家漫山遍野找了一遍,也没有找到人。反倒是世子忽然自己出现在了一条小路上。当时人都已经不行了。一张口就是血涌出来。” “他们将人抬回来没多久,世子就去了。” 厉海轻声道:“双腿骨折,背上中了一箭。他是自己爬了一段路,爬回来的。” “可是除此之外,再无别的线索。” 厉海皱起眉头:“箭还没取出来。” 付拾一看一眼钟约寒。 钟约寒立刻沉声开口:“我先检查,随后取出来给你。” 一般人会在箭上做记号。 或许取出来之后,这凶器就能成为重要的线索。 将随从和管家全部都请出去之后,钟约寒就上前去,剪开了世子的衣裳。 因为人已死了,所以他们将世子仰躺着安放。 付拾一这次不动手,就在旁边看着。 世子五官明朗,带着明显的李家血统——就是胡人血统。看上去鼻梁高耸,五官立体。 虽然如今脸色是死人特有的泛着青白之色,但是也能看得出来,恐怕是个美男子。 付拾一看他嘴唇惨白,便知道应该是死前大量失血。 剪开衣服后,付拾一发现尸斑颜色也很淡,而且都沉在背面,更加确定了死者应该是死后仰躺着没有挪动过,死前大量失血。 钟约寒去除衣物后,先是被世子浑身的鞭子伤惊了一下,而后才翻看了一下世子的眼皮,发现瞳孔浑浊,并无出血点,便沉声道:“瞳孔浑浊,并无出血。面上也是没有出血点。” “身上有多处鞭伤。每一条伤痕都是力道均匀,可见伤人者掌控十分精准。才能做到刚好破皮,伤口裂开,长度和深度几乎一致的情况。” 钟约寒数了数鞭痕迹:“一共十鞭。” 付拾一从鞭痕看出些端倪,但是并没有立刻出声提醒,只看钟约寒想得到想不到。 好在钟约寒看出来了,很快补充:“鞭子都是生前伤,都有生活反应。” 此时一直旁听的翟升忍不住问了句:“什么叫生活反应?” 钟约寒就解释了一遍。 对于钟约寒清晰易懂的解释,付拾一满意的点点头,心里头颇有些“吾家学生初长成”的欣慰感。 徐双鱼开口:“既然是生前伤,那说明,对方很有可能是在发泄。他或许是和王府有什么仇,或者是……和世子有仇?” 钟约寒微微颔首,随后再往下看,继续言道:“鞭痕都在上半身的胸膛上,但是死者肚皮上,有淤青。这种一大块一大块的淤青……” 钟约寒有点儿吃不准。 付拾一就开口提示:“是殴打所致。拳打,或是脚踢。用足了力气之后,是会造成表面淤青的。而且这种情况,应该也是生前伤,只是死后慢慢更明显了——这是因为血液停止流动的原因。” 钟约寒一下反应过来:“那是不是说明,死者在死前,的确是被虐待过了。对方不仅用鞭子,还用手和脚进行殴打。” 付拾一点头,再提醒:“你再看死者的胳膊。” 于是众人齐刷刷看向了死者胳膊。 胳膊上却是什么都没有。 于是众人就都疑惑的看向了付拾一:既然什么都没有,那还看什么? 付拾一则是看向钟约寒和徐双鱼:“你们看出什么了?” 师兄弟两个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懵了,不明白能看出什么:明明是什么都没有哇。 第264章 看出什么 看着他们两这个样子,付拾一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即就叹了一口气,而后对两人轻声道:“我记得,曾经和你们讲过防御性伤。” 钟约寒和徐双鱼这才恍然大悟。 而翟升依旧是十分懵。 钟约寒轻声道:“死者被人殴打,却没有防御性伤口,甚至连手腕上也没有淤青,这说不过去。” 付拾一颔首:“所以除非他是自愿的。”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惊住了:这是自愿的?什么样的人才会自愿去挨打—— 李长博轻声开口,“他是汝阳王的独子。” 身份尊贵非常。 从小就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说是明珠一样捧着长大的也不为过。 别说是自愿挨打……就是不自愿的挨打,也没有过啊。 付拾一耸肩:“我们只负责尸检,其他事情就要你们去查找真相了。” 李长博苦笑:“只是这个真相,现在看来有点儿匪夷所思。” 付拾一看一眼钟约寒:“继续吧。” 钟约寒继续往下验尸,其他地方均无异样,只是到了膝盖,才出现了伤。 膝盖上的皮,几乎全破了。 而且腿更是出现了不同寻常的青黑色,且还肿胀不堪。 钟约寒轻轻摸了摸,而后笃定道:“腿断了。但是断骨并没有戳破皮肉,所以外表看来只是肿胀不堪。” 钟约寒仔细检查,没有发现别的伤痕,顿时皱眉:“这个伤是怎么造成的?不像是被打的——” 付拾一轻声道:“不是没有别的伤痕,有可能是被肿胀和淤青掩盖了。也有可能,是从高处跳下,导致的。如果是打的,断裂面会比较整齐,而且两条腿断裂位置会相同。” “如果是高处跳下摔的,就不会相同。” 付拾一果断道:“所以你现在应该切开骨折处,仔细看看断面。” 钟约寒点点头。 李长博立刻往外走:“我去征求家属意见。” 这毕竟是汝阳王府的世子。 若是汝阳王不同意,尸检肯定是不可能动刀的。 钟约寒无奈的等着,先看别的伤。 其他地方并无伤势,不过钟约寒在死者的手掌上发现了伤,手肘处也有破损。 以及指甲缝里有泥。 钟约寒微一思量,就将几处伤势关联起来:“膝盖上的伤和手掌上的伤,以及手肘处的伤,都是因为爬行所致。他们说过,死者临死之前,曾自己爬到了路上。” “而这些擦伤,应该就是那时候造成的。” 付拾一轻声提醒:“你看看衣裳。” 钟约寒将衣裳仔细看了看,除了血迹之外,膝盖处和手肘处,竟然是并无破损痕迹。 付拾一叹一口气。 钟约寒的脸色也不好看:这些人不仅挪动了尸体,而且给死者换过衣裳。 钟约寒沉思片刻,而后大步流星出去,冷着脸问仆人:“世子之前穿的衣裳呢?” 仆人一愣:“什么衣裳?” “就是在世子出事儿之后穿的那一身衣裳。”钟约寒解释一遍,语气已经不耐:“立刻找来!” 仆人却露出为难来:“可是……衣裳已经扔了。” 钟约寒只一个字:“找。” 仆人被钟约寒吓得不敢废话,缩了缩脖子就去找了。 付拾一在旁边看着,也是禁不住摇头:这汝阳王府的人是怎么回事,如此的……办事不靠谱。 李长博很快回来,轻轻点了点头:“王府管家说,只要不破坏太严重,就可以。不然无法交代。” 付拾一纳闷:“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汝阳王不在?” 李长博解释一句:“汝阳王去了外地。暂且不在京中。” 付拾一扬眉:我怎么觉得看李县令这样,汝阳王出去的原因,好像不怎么光彩? 李长博压低声音,“寻仙问道。” 付拾一:……好吧,怪不得汝阳王府的人都如此不靠谱了。 付拾一再问:“那王妃呢?” 亲爹不管,那亲妈呢? 李长博无奈叹息:“汝阳王府的王妃,在几年前病故了。一直也没能续弦。” 付拾一嘴巴张成了“O”型,一不小心就说了实话:“该不会是被气死了的吧?” 李长博看了一眼旁边的仆从,看得对方深深的低下头去,这才无奈训诫:“付小娘子慎言。” 李长博一面说,一面揉了揉眉心:你这样的话传出去,真的不怕被汝阳王打死? 不过他也不得不压低声音说一句:“很大可能是。因为前几年,这位世子因故意杀人,险些被褫夺封号。如果不是汝阳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付拾一捂着嘴巴,以免自己又一次瞎说什么大实话。 付拾一想了想,然后说了句:“那会不会是寻仇?” 几年前杀过人,如今人家找上门来寻仇,也是合情合理。 李长博若有所思:“我让厉海他们去打听打听。” 屋里,钟约寒已是切开了死者的腿。 切开腿之后,就露出了白生生的骨头。 骨头的确是断裂的,但是断面并不整齐,反而是很不平顺,还有细小的骨头渣子。 最关键的是,一条腿断了,一条腿没有断,只是骨裂而已。 两条腿断裂的位置有些不同。 付拾一看完后,不由得说了句:“看来这位世子,平时一定不怎么喜欢吃东西。” 这明显是缺钙啊。 不缺钙,怎么会腿骨这么容易断裂? 而作为一个青年人——是不应该会缺钙才对。 付拾一掰开嘴巴看了看,发现智齿都还没萌出,顿时微微一愣:“世子多大年岁?” 李长博有些疑惑:“十七,怎么了?” 付拾一咋舌:“太年轻了吧?不过你去问问,他是不是最近长高了不少?” 李长博很快去而复返:“说是长高了半个巴掌那么高。还换了一批衣服。” 付拾一恍然大悟,而后摇头:“这么年轻,真是可惜了。不过这么年轻,几年前就闹出人命……” 明显也是个混世魔王嘛。 李长博问:“骨折和长高有什么关系?” 于是付拾一就来了一场现场教学:“长高主要是骨头生长。众所周知,骨头是人体内最坚硬的东西,而要长骨头,就需要一些能长骨头的营养。比如多喝奶,多吃一些豆腐,绿色的菜,以及干货。比如核桃,杏仁之类。” 付拾一笑眯眯:“如果骨头快速生长,而又没有及时补充这些,就会有很不好的后果。” 第265章 勤奋吃饭 第265章勤奋吃饭 徐双鱼十分敏而好学,不耻下问:“那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 付拾一举了个很恰当的例子:“有些木头很名贵,有些木头就只能当成柴火烧,为什么?因为名贵木头生产得很慢,长得很结实,可以堪当大用。但是长得特别快的木头呢?” 付拾一很不厚道的笑了。 李长博将话头接过去:“木质十分松散,用来做家具都不太行。而且通常……坚硬度也不够,特别容易折断和腐朽。所以,是不是人的骨头也是如此?若是长得太快,很容易骨质松散,特别容易折断。” 付拾一竖起拇指:“我就说李县令是全长安城最聪明的人了。一点就通。” 李长博嘴角微微翘起:“还是付小娘子举的例子十分恰当,让人一下子就明白了。而且这样的缘故,付小娘子也能一下就猜到,可见付小娘子才是真正当之无愧的聪明。” 付拾一赶忙谦虚:“这也是前人总结出来的,我只是拿来用而已。我敢说,如果李县令学这些,一定比我学得快和好。李县令就不要这么谦虚了,这么谦虚,让我们还怎么活?” 李长博满眼笑意:“付小娘子才是真正的谦虚——” 钟约寒面无表情打断:“所以骨折原因就是这个。那倒是不巧了。” 付拾一点点头:“是挺不凑巧,也很倒霉。不过,又焉知不是命运使然?” 付拾一悄悄在内心嘀咕:这样的混世魔王,老天爷不想祸害人间也是有的。 付拾一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继续科普:“像是骨质疏松这样的情况,一般除了突然长高的人容易有之外,还有就是老人也容易有。因为老人吸收开始变差,加上身体机能退化,所以会比较容易出现这种情况。所以如果不想出现这种情况,差不多四十岁之后,就要开始多注意了。” 三个学生齐刷刷点头。 李长博也默默点头:那从今儿开始,每日都让厨房做点豆腐给祖母吃罢。还有核桃杏仁露什么的,奶酥什么的,都多准备一些。 付拾一说完这一番话,又看一眼钟约寒:“综上所述,你得出什么结论没有?” 钟约寒:……什么结论? 徐双鱼也一脸懵懂。 倒是翟升试探着开口:“那是不是说明,死者的腿不是被打断的,而是从高处坠落,摔断的?” 付拾一给了他一个“孺子可教也”的眼神。 翟升还有问题等着:“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身上没有其他地方有摔伤痕迹?” 付拾一咳嗽一声,又开始化身导师:“问得好。一般来说,如果是特别高的地方掉落下来,一般很有可能不是腿先着地,而且可能是平着摔下来。就像是摊肉饼一样,啪叽……” 这一声“啪叽”太过形象,以至于众人齐刷刷脑补出一个肉丸子“啪叽”一声摔在锅上,变成了个肉饼的情形。 只是这个形象换成人嘛…… “呕~”众人齐刷刷发出了响亮的声音。 付拾一鄙视众人:“你们承受能力也太低了。要是有机会你们看看——那真的是肉饼我跟你们说。” “呕~”众人齐刷刷发出了更响亮的声音。 李长博按着额头,艰难想到:习惯,习惯就好了。大不了以后不吃肉饼了…… 付拾一笑眯眯:“当然,这种情况估计怎么要也非常非常高才行了。少说得十几层楼那么高吧。一般情况下,从两层三层的小楼往下跳,就很容易出现这种情况。” “厉海他们应该知道,如果从高处往下跳,最好膝盖微微放松,稍微弯曲,这样不容易伤着筋骨。可如果是没有办法放松,而且是突然掉落呢?” 付拾一又一次发出了形象的声音:“那么就会‘咔嚓’一声,骨头承受不住冲击,然后断掉。” 厉海点点头:“的确是如此,如果比较高,会容易伤筋断骨。” 众人深以为然点点头,更是不由自主弯了弯膝盖。 翟升若有所思:“那是不是说明,死者摔下来的地方并不高,而且他是直接跳下来的,很仓促。” 付拾一点点头:“双腿骨折,他当时应该就动不了了。不过,他爬行了一段距离——” 李长博立刻沉声道:“我这就叫人去找一找,看看有什么地方符合。” 李长博匆匆出去,付拾一看一眼钟约寒和徐双鱼,见他们两人还一脸恍然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们两个真的也是好意思啊!” “学了这么久,竟然还不如一个刚来的!” 刚来的翟升:我有点慌,回头钟郎君和徐郎君会不会恨我? 徐双鱼老实点头承认错误:“是我太笨了。” 钟约寒深吸一口气:“我也开始吃猪脑。” 付拾一:……你们怕不是想笑死我,继承我的解剖刀? 不过付拾一转头又打量了一眼瑟瑟发抖的翟升,陷入沉思:话说翟老头是不是并没有耍花样,他搞不好真的觉得这个儿子才是最适合干这个的——这孩子挺聪明的。真心的。 翟升看着付拾一一脸意味深长,艰难求生:“师父——” 一声“师父”,顿时让付拾一抖了抖,她回过神来,将脸一板:“你只是聪明,可是轮经验,你不如他们!好好跟着学!学不好不准吃饭!” 翟升:……“是。” 而尸体表面都验看完毕,只剩下死亡原因了。 钟约寒将尸身翻转过来,露出那个伤口,有点紧张:“我要开始了。” 付拾一点点头:“开始吧。” 钟约寒深吸一口气,拿起解剖刀来,而后小心翼翼的将伤口附近的皮肉割开,行成更大的创口。 这个创口刚一打开,就涌出了不少的鲜血。 瞬间场面就有点儿血腥起来—— 付拾一上前一步,仔细观察。 “等血流出来一部分,再拔。不然我怕到时候飞溅出来——” 众人想象了一下那情景,不由得往后退了退。 付拾一却盯着钟约寒,“到了这里,你觉得死因是什么?” 钟约寒不甚确定:“是因为大量失血?” 付拾一摇头:“不是。” 三个学生都愣住了。 第266章 怎么死的 付拾一看着三个人傻愣愣的表情,很想一人来个爆头绝杀。 付拾一面无表情:这样的蠢徒弟,我可不可以送回去换货? 徐双鱼弱弱问:“那如果不是大出血,是什么?” 付拾一依旧面无表情:“死因可能是窒息。” “窒息?!”三人齐刷刷脱口而出,脸上一水的不相信——怎么可能是窒息! 徐双鱼脑洞大开,颤巍巍问:“难道是回来之后,被家里仆从捂死的?然后好嫁祸给别人——” 付拾一:……我觉得你脑洞还可以再大一点,再离谱一点。 钟约寒一脸沉思:“是不是……和上一个案子很像。” 翟升也脱口而出:“是血!是血!他是被自己血液淹死的!” 付拾一“啪啪啪”鼓掌,依旧是面无表情:“我还以为你们一个也猜不出来。现在看来还算好,好歹有两个猜出来了。不过双鱼啊——回头你把核桃也吃起来吧。” 付拾一内心是嫌弃的:要不是双鱼长得可爱,真的想退货算了。 徐双鱼脸都红透了:“我……” 付拾一转头看向了钟约寒:“你监督他。” 钟约寒:……是。 李长博回屋,就看见众人一脸想笑不敢笑的神色,自然是莫名其妙:“这是怎么了?”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没什么,就是发现有人快要笨死了。” 李长博满脸问好:??? 付拾一看钟约寒一眼,镇定自若的指挥:“可以拔出来了。” 钟约寒用钳子夹住那箭杆,用力一拔—— 虽然已经放了不少血出来,可是在箭头出来那一瞬间,还是有更多鲜血汩汩流出。 付拾一惋惜:“看这个流血量,估计就算不淹死,也还是会流血太多致死。” 李长博有点儿惊讶:“淹死?” 沉吟片刻,他竟然想通了关窍:“是被自己血淹死的?所以这一箭,是伤了肺。” 付拾一点头:“而且因为一直没有拔出来,所以血也一直在肺里。血越来越多,他呼吸就越来越困难。到最后,就会窒息。只是失血过多加速了死亡速度。” 李长博沉默片刻,再开口就笃定道:“所以,射箭的人,应该是想要他的命。但是又不想他那么快死——而且,他还是从背后伤人的。” “会不会是这样?汝阳王世子想逃跑,所以从高处跳下,摔断了腿,那人发现了,于是只射了一箭。而后放任汝阳王世子逃命。因为他知道,汝阳王世子最终还是活不了。” 付拾一点点头:“很有可能。” “也有可能是本来想一击致命,但是被躲开了。而后,汝阳王世子为了逃命,所以从高处跳下。不过凭借着死者的身体情况,恐怕……李县令的猜测更符合一些。” 李长博轻声道:“我觉得,不管是哪一种,恐怕凶手都是习武之人。” 鞭法了得不说,就连弓箭也会。 “而且我问过,他们中的陷阱,就设在了他们必经之路上。可见凶手对他们也很了解。这是早有预谋。” 付拾一看一眼钟约寒洗干净递过来的箭头,直接示意他交给李长博:“李县令看看箭头,看看能否看出什么证据。” 李长博将箭头拿起来仔细看了看。 很快就在上头找到了记号。 箭头上,有汝阳王府的标记。 李长博失笑:“这个弓箭,很可能是汝阳王世子自己的。他本身出门就是去打猎,所以肯定带了弓箭。” 这样一说,付拾一也就了然了。 她摩挲下巴,意味深长:“这个凶手,也是很有意思。而且,很显然是不想让人找到他。所以精心设计了这样一场巧妙的情景——” 李长博接过话头:“可惜他遇到了付小娘子。” 付拾一被夸得脚下发飘,忙谦逊:“哪里哪里,分明是因为遇到了李县令。” 眼看着两人又要吹捧起来,旁边钟约寒言简意赅:“那咱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先想法子去找一找,到底凶手在哪里弄伤了汝阳王世子的?” 这话太及时,付拾一和李长博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 徐双鱼和其他人悄悄松一口气,都觉得额上有点冒冷汗。 翟升悄悄压低声音问:“这是怎么了?” 徐双鱼拍了拍他肩膀,一脸同情:“别着急,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钟约寒淡淡瞥了翟升:“很快。” 翟升顿时打了一个寒噤。 外头派出去查看地形的人,很快回来了。 而且也的确找到了案发现场。 不过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地方,而是一片坟场。 坟场在半山腰上,那边正好有一块平地,也正好有一个土崖。 最关键的是,离发现汝阳王世子的地方一点也不遥远。 付拾一一过去,立刻看到了地上不同寻常的痕迹。 她指着七倒八歪的草叶子:“你们看看,这就是明显被压过的野草。而且这个痕迹连成了一条,说明当时汝阳王世子就是从这里爬行的。仔细找一找,说不定能找到血迹。” 付拾一刚才捏开汝阳王世子的嘴巴,就看见他嘴里全是血迹。 说明中箭之后伤到了肺部,他还是吐出了一部分的。 付拾一等人很快就到了土坡底下。 付拾一仰头向上看,目测距离差不多有七八米左右。 也就是两层楼左右的高度。 这样的高度摔下来,一般很容易腿骨骨折,或是扭伤脚踝。就是因为冲击力的原因。 付拾一看了李长博一眼,冲着李长博点点头。 李长博神色就凝重几分。 付拾一仔细看了看现场,发现了一滩血迹,还发现了脚印。 不过粗略对比之下,发现只有一个人的脚印。 而且只有三个半。 其他的痕迹,就是拖行造成的。 因为之前昨日山上刚下过雨,地上还没有全部干,所以痕迹都很清晰。 付拾一由衷道:“看来当时小世子的衣裳,一定是不能看了。” 李长博颔首:“所以扔了也情有可原。” 付拾一看着地上那些湿润的泥土,脸上露出悠然而然的欢喜:“说起来,还真得感谢那场雨,不然很可能什么证据都留不下来。不过现在嘛——我估计上头也有不少证据。” 付拾一的欢喜如此明显,以至于李长博忍不住悄悄看了一眼王府的人。 王府那些人的脸色吧……都不太好。 第267章 帅到掉渣 李长博只觉得头疼。 更有一种由衷想郑重告诉付拾一先闭嘴的想法。 不过最后李长博还是只咳嗽一声,替付拾一解释一句:“付小娘子发现越多的痕迹和证据,就能越快的找出真凶。到时候,好和王爷交差。” 王府那些人的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一点。 付拾一当然是毫无所觉,还催促李长博:“咱们得快点上去看看。” 带路的王府仆从忙道:“得绕一段路——” 付拾一就忙道:“那快点去,不然说不定证据就被破坏了。” 其实眼下天都要黑透了,虽然有火把,可毕竟是有一些朦胧。 李长博沉吟片刻,和付拾一商量:“兵贵神速,绕路恐怕需要时间。我们稍微绕一点,避开这一段,然后让他们从土崖上爬上去,再用绳子拉咱们上去?” 付拾一还没试过这种,当即就伸出手指来:“李县令果然聪明。” 而且这种方法,想想还挺刺激—— 付拾一的期待直白的写在了脸上。 李长博不忍多看,最后只能压低声音:“付小娘子还是控制控制,毕竟……这是死了人。” 李长博的提醒如此隐晦,付拾一还是一下子听懂了,当即咳嗽一声,“明白,明白。” 厉海和方良两个人一起上去,然后将绳子扔下来。 李长博先上,拽着绳子也不见如何发力,就蹬着那土崖直接上去了。 动作帅得让人目瞪口呆。 付拾一看得直勾勾的:我的妈呀,李县令还有这样的身手?长得帅,身手好,又是世家子弟——这妥妥的就是让人疯抢的小鲜肉啊!搁在现代,典型就是思聪豪华版! 而且!这个刑警队队长,当之无愧啊好吗! 付拾一简直想膜拜。 李长博上去后,依旧是文质彬彬的样子探出头来,微笑邀请:“付小娘子?” 付拾一回过神来,赶忙擦了擦口水,然后也拽上了绳子—— 珠玉在前,付拾一就算心知肚明自己那点实力,也不想当砂砾衬托珠玉,所以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在十五秒之内登上了土崖。 中间还有上面的人不断拉拽的功劳。 李长博伸出手来:“付小娘子小心,边上土不那么实。” 付拾一伸出手给他,只觉得身上出了一身汗,不过面上却故作轻松:“多谢李县令提醒。” 李长博握住付拾一的手,发力一拽,就将付拾一拉到了身边。 直到松开手,他才忽然反应过来:付小娘子的手,手软又温暖。和其他人的手,好像完全不同…… 厉海和方良作为其他人:付小娘子这个身手,是有点儿好啊。怪不得是一手指头能戳死人的主! 付拾一悄悄喘了两口气,平复一下心跳,默默下定决心:这次回去之后,每天还是锻炼起来吧。 看着人都上来了,尤其是三个学生都到了,付拾一咳嗽一声:“都拿上火把,然后好好的跟在我身边。只能走我走过的地方。切莫破坏证据!” 因为这么一句话,登时所有人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谁都怕步子迈大了,破坏证据。又怕火把太远了不能照明,所以一个个的姿势都很统一:胳膊平举尽力往前,屁股微微往后撅,脚步则是小碎步,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付拾一的脚后跟——她动,他们就动。她停,大家都齐刷刷定住。 就连李长博,也不例外。 付拾一一侧头,就看见李长博那姿势,差点没笑喷了。 不过很快看到其他人的姿势,她默默的收回了笑容:帅哥就是帅哥,高富帅就是高富帅,即便是搞笑,看着也比别人高级和闪耀。仔细看,还有那么一丢丢的养眼。 至于其他人嘛…… 付拾一悄悄的垂下眼皮,没眼看。 走了一段,才到了刚才在底下发现脚印的地方,付拾一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脚印。 跑到了土崖边上的,只有三行脚印。 一行是付拾一在底下看到的,属于汝阳王世子靴子的脚印。 一行是更宽大的普通布鞋脚印。 这脚印停在了土崖边上。而后就掉头又往回走了。所以就有了第三行。 旁边还扔着一兜子箭。 付拾一张望了一圈,却没发现弓。 付拾一上前去,将箭捡起来递给李长博。 这一次不等李长博多看,汝阳王府的仆从就立刻认出来:“这是世子的。” 找到了世子遗物,汝阳王府的人都有点儿伤感起来,哀戚得不得了。 付拾一捉摸着,觉得他们是在为自己前途和命运担忧。 唯一的儿子没了,汝阳王能受得了?受不了的时候,指不定怎么发泄呢。这些人,估计就得受着。 付拾一垂下眼眸,暗叹一声:有时候,看似人和人没什么区别,可在这个年代,人和人之间区别大了。 付拾一轻声道:“凶手丢弃了箭。是因为箭上有记号。可是却带走了弓。这说明了什么?” 李长博轻声接话:“说明凶手要么是想留个纪念,要么就是喜欢那张弓。” 仆从听到这话,赶忙解释:“这个事情我们倒是知道。很有可能,是因为那弓不仅好,而且还值钱。弓是当今箭神亲手制造,上头世子又命工匠镶嵌了宝石。这一张弓,堪称举世无双。” 付拾一瞠目结舌,由衷道:“那凶手拿走也不奇怪了。” 付拾一顺着那第三行脚印往前走,走了没多远,就看见了一条路。 付拾一在路上,看到了密密麻麻的脚印。 盯着这些脚印,付拾一好半晌才艰难道:“这是去哪里的必经之路?怎么这么人走过——” 仆从忙道:“这是去坟场的路。可能是村里有人送葬经过。” 付拾一摊开手,看着那些踩得重重叠叠,根本辨认不出的脚印,叹了一口气:“线索断了。” 李长博也是紧紧皱着眉头:“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付拾一苦笑,摊开手:“有什么办法?现在只有一件事情是确定的。” 不过她也不着急说,而是看一眼三个学生:“你们看出了什么东西没有?” 第268章 出现变故 付拾一的提问,顿时让三个学生傻了眼:“啊?” 付拾一气得想打他们脑袋:“你们说说自己的看法?觉得现在该怎么办?” 三人面面相觑,都有点儿懵。 付拾一揉头,一顿灵魂拷问:“咱们一起来看的,你们就没操心半点?就这样还想当仵作?就这样还想替死者伸冤?这样也好意思说自己是我学生?我看你们还不如回去卖烤红薯!” 徐双鱼弱弱的问:“烤红薯是什么?” 付拾一觉得自己脑仁子更疼了。 付拾一瞪他:“甭管烤红薯是什么!重要的是,你要时刻记住,你是个仵作!是个仵作!不是只对着尸体看来看去的,就叫仵作!” 李长博小心翼翼打圆场:“他们也是头回接触——” 付拾一连他一起瞪:“是不是离了我,他们就不当仵作了?难道一辈子跟着我?不管几回接触,都该明白一个事情!那就是不管什么时候,都要保证自己的心思在这些上头!而不是一问三不知!” 三个鹌鹑瑟瑟发抖,齐刷刷低下头,开始反思。 李长博悄悄往后退一步,一面引火烧身。 厉海目不斜视。 方良悄悄拉他衣裳,压低声音:“付小娘子这么凶,真的能嫁出去?” 厉海依旧目不斜视,宛若雕塑。 方良还想嘀咕,付拾一一眼扫过来,他忙抬头挺胸,假装看风景。 徐双鱼可怜巴巴的认错:“付小娘子别恼,是我不争气——” 钟约寒也认错:“我也只顾着看付小娘子了。” 翟升紧随其后:“我光顾着看师父脚后跟了……” 众人替他抹了一把汗:你这孩子,怎么说实话不带半点迟疑? 付拾一上去就来了个爆头:“看我脚后跟能破案啊?” 翟升继续老老实实:“不能。” 付拾一看着他那副样子,忽然就彻底没了脾气:算了,和木头疙瘩发什么火。我不生气,我不生气,这三一定是想气死了我好继承我的解剖刀! 付拾一斜睨三人:“没关系,现在想也来得及。你们想想,若是你们自己破案,面对这种情况,会如何?” 三人陷入了苦思冥想。 付拾一也不着急,自己慢慢地去查看那些脚印。希望能看出什么端倪。 好在三个学生也不是真的笨蛋。 钟约寒第一个开口:“去问问送葬的队伍是什么时候上来的,说不定有人曾见过凶手。” 徐双鱼也道:“四周看看,看看有没有单独的脚印。如果没有,是不是就说明,凶手就是村里的人?这条路,要么去坟场,要么就去村里,没有别的路了。” 翟升最后开口:“我觉得如果一切都在凶手算计之中,那是不是世子逃跑也是在他算计之中?他从这里,是不是也可以回家?他对这附近,很熟悉。” 付拾一听完了三个人的话,总算是有了一点欣慰:“还算是没笨到家。” 李长博轻声道:“我有一个疑问,如果他们是从山脚下上来,世子不必非要从这里逃跑。甚至不惜往下跳。” 李长博声音渐渐笃定:“我觉得,他们是从山上下来的。世子被带走的地方,也是半山腰——” 付拾一颔首:“李县令分析得很有道理。” 所以一群人就顺着这条路往山上去。 方良不解:“可是这里不是通往坟场吗?” 李长博声音凝重:“凶手要折磨世子,或许坟场也是个很好的选择。” 方良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付拾一又道:“而且,凶手可能是和世子有仇。我在想,什么样的仇,才至于要这样——” 李长博心中微微一动:“自然是性命攸关的仇恨。”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面上都是凝重。 很快就走到了道路的尽头。 天色也彻底黑了下来。 晚上的坟场,既安静又热闹。 安静是因为一个人也没有,一点灯火也没有,黑漆漆的,弥漫着一种怪异的恐怖。 地上那一个个的土包和墓碑,更将气氛弄得更恐怖。 甚至总让人有一种错觉:会不会一个不留神,就从坟墓里头钻出人来…… 夏天夜里风大,当风吹过的时候,众人听着那簌簌的风吹声,总觉得像是夹杂着轻轻的呜咽声。 有人咽了咽口水,无声的往距离自己最近的人靠过去。 这个时候,只有身边贴着热乎乎的身体,仿佛才能给人最坚实的安全感。 当然,付拾一绝对不在这个行列。 付拾一笑眯眯的故意吓唬众人:“你们可要小心点哦,别踩着人家的房子,不然人家可是会怪罪的。” 众人看着那些大大小小,高高矮矮的土包,登时就不由自主齐刷刷打了一个寒噤。 胳膊上更是密密麻麻起了鸡皮疙瘩。 胆小的人彼此凑得更近了。 李长博往付拾一身边走近一些,替她撑着火把。 他轻笑出声:“那付小娘子更要小心了。你走第一个,千万不能马虎。” 付拾一:……好了我知道你不害怕了。 其他人:……好了我知道你们两个都不害怕,能不能闭嘴? 付拾一很快就发现了一个新的坟墓。 主要是位置挺显眼的,上头又一根草都没有,而且坟墓跟前还供奉着香烛。 关键是那蜡烛还没烧完,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一对闪烁的眼睛。 付拾一悄悄让李长博看:“李县令你看那是什么。” 李长博打眼一看,顿时一扬眉。 其他人也跟着下意识看过去。 “啊——”或是短促,或是悠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付拾一忍不住伸手捂耳朵:这么多死人我不怕,差点没被你们这一群大活人给吓得蹦起来!还能不能行了!一群大老爷们,一个个叫得像遇到了色魔是什么鬼? 李长博将付拾一脸上嫌弃看得一清二楚。 于是李长博咳嗽一声,淡然开口:“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付拾一毫不犹豫点头:“自然是要过去看看的,说不定又能找到新的线索。” 众人两股战战,满脸抗拒:啥?还要过去看?两位祖宗你们能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有点害怕? 第269章 有目击者 反正不管众人怎么抗拒,做决定的还是付拾一和李长博。 好在付拾一回头吩咐一句:“除了我们几个,你们剩下的人都在大路上等着。不然万一破坏证据就不好了。” 众人:这猛然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儿呢…… 付拾一说的我们,是她,李长博,还有学生三人组。 经过刚才付拾一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学生三人组这会儿脑里开发到了百分之二百,看什么都像证据,完全一副打鸡血的样子。 众人站在原地,就差掏出手绢来挥舞送别。脸上更是由衷露出了欢喜。 付拾一还是最先,其次是李长博。 三人组紧随其后。 很快到了坟墓跟前。 果然如同付拾一远远看到的一模一样:这就是一座新坟。 那对闪烁的小眼睛,是一对快要燃烧殆尽的蜡烛。 火苗弱得像是一阵风都能吹熄了。 可偏又顽强的继续燃烧。 付拾一盯着那新土和新鲜贡品看了许久,才轻声问李长博:“李县令觉得,这对蜡烛能烧多久?” 李长博仔细凑上去看了看,而后笃定道:“家中祖母也供奉三清,用的也是这种最好的白蜡。能烧六个时辰左右。” 付拾一咋舌:“我知道是哪种了。那种很贵的。” 李长博听闻此言,微微一愣,随后若有所思轻声问道:“那付小娘子你说,一个普通村民,为何要用这样贵的蜡烛祭奠?” 付拾一被李长博这样一问,顿时也愣住了。 她若有所思看着那对蜡烛:“要么是家中特别殷实,要么就是特别重视。” “关键是,这对蜡烛能烧六个时辰左右。也就是差不多五个时辰之前,肯定是有人在这里,或是在下山——”李长博轻声言道:“这个人,是谁?” 付拾一心头重重一跳。 她甚至觉得自己仿佛触摸到了真相的边缘。 徐双鱼的声音响起:“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找到这家人,自然谜底就能揭晓。” 付拾一指着那新土:“坟是新的,可能是昨日或者今日送葬的。这样看来……那些密密麻麻的脚印也是和这位有关。” 翟升凑过去,将墓碑上的姓名念出来:“何氏清姑。” 徐双鱼喃喃:“像是个女子。” 李长博已经将墓碑上所有字都看一遍,轻声道:“年十五。” 付拾一听完就咋舌:“这也太可惜了。” 十五岁……生命才刚开始一点点呢,后头还有好长的路才对。 付拾一职业病发作,忍不住盯着墓碑考虑:这个墓主,是怎么死的?疾病吗?还是意外呢? 李长博咳嗽一声,提醒道:“仔细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证据,若是没有,我们就先去找人。” 顿了顿,又道:“况且人已入土为安,就不要多想了。” 付拾一讪讪:“放心放心,我没那么丧心病狂,还想着挖起来看看——” 李长博:……我怎么这么不相信这话呢? 付拾一仔细看了看,最后指着墓碑和贡品:“贡品并没有带走,有肉有酒,还有鲜果,墓碑也是石碑,可见这家人,应该是家境殷实的。” “咱们下去村里,可以找那些看起来还不错的人家。” 李长博颔首,“到时候付小娘子就先在别院休息?” 这一直赶路,现在又来山上一圈,李长博看着付拾一略有些疲惫的样子,只觉得怪不好意思。 付拾一摇头:“还是跟你们一起去吧。万一有个什么,也省得来回叫人。” 想了想忽然她就反应过来:李县令是不是在顾虑自己的性别,所以就特殊照顾一下? 对于李长博的贴心,付拾一有点儿感动,更加感慨:这样的男人,怪不得人家郡主都要恨不得倒贴了。这么贴心,这么有能力,简直就是人间罕见好吗? 不过,付拾一还是认真言道:“李县令不必考虑我是女子这个事情。这点强度,我还行的。我又不是那娇滴滴的,吹吹就坏了。” 钟约寒听着这话,默默道:付小娘子这身子,比牛还耐用。寻常人轻易比不上好吗? 徐双鱼诚恳道:“我也觉得李县令多虑了。” 李长博:……难道我真的多虑了? 一阵山风吹来,凉飕飕的透人心脾,甚至于吹得人心窝子都发冷。 付拾一搓了搓手臂,也觉得怪凉的:“走吧,咱们下山了。” 黑咕隆咚也看不出什么。 付拾一刚一转身,忽然就看见自己对面徐双鱼瞪圆了眼睛,一脸惊恐。 徐双鱼抖抖索索:“那,那是么子——” 居然连方言都不自觉的出来了。 付拾一:…… 钟约寒的冰山脸还是维持得好好的:“鬼火。” 老实孩子翟升伸长了脖子:“哪儿呢——” 李长博:…… 付拾一转过头去一看,就还真的看见了好几朵的鬼火。 而且颜色还不太一样…… 山风一吹,那些鬼火就飘飘荡荡的过来了。 翟升没见过这个阵仗,结结实实吓了一跳,而且是一下子就跳到了钟约寒背后:“它们是不是生咱们气了——” 徐双鱼也没见过这个阵仗,有点儿牙关发颤:“这,这是鬼来找我们了吗?” 付拾一差点没被两个学生给气死。 不过,转头一想,付拾一就翻了个白眼,皮笑肉不笑的转过头去:“说不定是冤死的,想找替身——也可能是底下的太寂寞冷清了,就想找个伴儿……” 付拾一阴测测一笑:“你们几个都长得怪不错的——” 翟升吓得话都说不囫囵:“师、师父——” 付拾一继续笑,直勾勾盯着翟升,拉长了声音慢悠悠的:“我可不是你师父——” 翟升瞪圆了眼睛,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付拾一又看向了徐双鱼:“小郎君长得真是细皮嫩肉……” 徐双鱼紧紧抓着钟约寒的袖子:“师、师兄——” 钟约寒也是有点儿狐疑的看着付拾一,明显有点儿戒备了。 付拾一转头又去看李长博,“咯咯咯”的笑:“这位郎君长得最好,不如留下来陪我吧——” 四目相对,李长博面色平静,眼底半点慌乱也无,一张口就从容淡然:“好啊。” 第270章 证明一下 付拾一有点儿傻眼。 她万万没想到,李长博居然会这么淡然从容的一口答应下来。 以至于她想好了的词都卡在了嗓子眼,噎得难受。 山风再吹过,鬼火又飘荡得近了一点。 照得坟地里更加阴森可怖了。 翟升斗胆提议:“听说童子尿可破邪祟——” 徐双鱼则是怂巴巴:“咱们跑吧——” 李长博没忍住,轻笑一声:“付小娘子别玩了。” 付拾一憋得那口气还没顺呢,就又被两个不孝徒弟气得差点登天。 付拾一恶狠狠瞪了三人一眼:“回去再收拾你们!” 说完冷着脸就从三人身边过去了。 李长博从容淡然的跟上。 三人组面面相觑。 付拾一走了两步听后面没跟上,不怀好意的回头:“不走快点,等着它们跟你们回家啊?” 三人组登时差点跑起来。 翟升不经意的回头,吓得差点脚下拧成麻花,可饶是如此,他还是跑得更快了,一面跑,一面还挺有义气:“快、快跑!它、它们跟着我们了!” 徐双鱼也回头一看,差点吓哭,人都傻了,脚底下也不动了。 钟约寒拎着他的后脖子一路拽着往回跑,面上一片铁青。 付拾一看着三人组从自己身边一溜儿小跑超越过去,不由得叹息摇头:“一个个的,哪有尊师重道的样子?” 话音刚落,翟升居然还回过头来,着急的小声喊:“师父您快跑!” 那架势,活脱脱像是怕惊动了什么。 付拾一:……好吧你还算孝顺的。 付拾一侧头跟李长博叹气:“他们这个胆量,居然还做这一行——” 李长博真心实意劝慰:“是当仵作,又不是盗墓。不是特殊情况,谁也不会半夜来这里的。” 付拾一看李长博,越看越觉得是好苗子,于是不由得惋惜:“李县令要是哪天不想当县令了,说不定可以改行。我看肯定比他们三个强多了。” 李长博压着轻笑:“付小娘子要是不吓唬他们,我看也不会变成这样。” “他们要是半点不怕,吓唬肯定没用。”付拾一笃定三个徒弟都是胆小鬼,而且极其没有常识。 不过,想了想,她还真挺好奇的:“我看李县令真的半点不害怕。” 李长博走得稳稳当当,从容不迫,哪怕鬼火都快飘到了跟前:“怕什么?” 付拾一瞥一眼那带着蓝的鬼火,实话实说:“怕鬼啊。” 李长博微微一笑:“鬼又有什么好怕的?” 付拾一随口胡诌:“索命啊什么的——” 李长博还是淡然得很:“老话说,冤有头,债有主。我又未曾害过他们,又有什么好怕的?” 付拾一:……我有点服气了。 李长博说完之后,还看着付拾一笑了笑:“再说了,付小娘子不是也半点不怕吗?” 付拾一摇头:“死人不可怕。活人才可怕。死人又不会处心积虑想弄死我。再说了,世上真有鬼的话,他们真能找冤亲债主索命,那反而倒是好了。我也就可以安心改行了。” 李长博一时没言语。 气氛好像是有些凝重。 付拾一想了想,决定还是活跃一下气氛。 于是她笑眯眯道:“再说了,要是真有鬼,他们肯定特别喜欢我,绝不会害我。说不定为了伸冤,还得给我送好处贿赂我——比如拿这个鬼火晚上给我找个明什么的……” “哈哈哈——”李长博一个没忍住,就这么笑出了声。 这声音虽然颇有些低音炮的感觉,可却爽朗得过分。 总而言之,这个笑声在这个阴森森的坟场里,显得还是怪突兀的。 不远处的众人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睛:我是不是幻觉了?李县令和付小娘子居然在谈笑风生?是我听错了,还是我看错了—— 随后众人又猛然打了个寒噤:会不会已经被附身了…… 付拾一也被李长博笑得有点儿不自然。 付拾一:李县令的声音好像低音炮,温柔好听得过分!呜呜呜,耳朵怀孕了怎么办?他怎么能笑得这么好听…… 两人从坟场走到了路边,还带出来两朵鬼火。 只是又走了两步,那两朵鬼火就倏地灭了。 众人心里顿时又一凉:完了完了,我们的付小娘子和李县令肯定完了—— 方良颤巍巍的开口:“郎君——您记不记得您答应了太夫人她寿诞时候送什么?” 徐双鱼也颤巍巍跟上:“付小娘子记不记得中午咱们吃过什么菜?” 钟约寒和众人一起噎住:这问的是什么问题…… 李长博和付拾一无奈对视一眼,而后李长博:“百寿图。” 付拾一没好气:“红烧肥肠!就是你洗的!” 徐双鱼和方良对视一眼,差点抱头痛哭:太好了!呜呜呜,真的没换人—— 付拾一按着自己狂跳不已的太阳穴,觉得自己要步翟老头的后尘。 她只能深深吸气,宽慰自己:我不气,我不气,气死我了谁得意——决不能让他们三个蠢蛋继承我的解剖刀! 付拾一瞪了蠢徒弟一眼:“回去接着给我洗肥肠去!” 徐双鱼热泪盈眶的小鸡啄米:“付小娘子没事就行,我天天给付小娘子洗!” 付拾一面无表情:我该继续生气,还是该感动……算了,这孩子虽然蠢蛋一个,好歹是自家的,忍了。好歹他还是很孝顺,忍了,忍了。 李长博虽没有开口,却陷入深深思量:换人的事情,看来刻不容缓了。 有人颤巍巍的提议:“夜里风大,咱们还是快快下山去吧。” 李长博“嗯”了一声准了。 不少人如蒙大赦,长长松了一口气。 这里离山脚下也不算远,走到了土崖那儿的时候,付拾一往山脚下眺望,发现都能看得见山脚底下的灯火。 村子里的灯火如今正是鼎盛的时候,估计好多人家这会儿都要准备睡下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说话:“李县令,你说,汝阳王世子临时那一刻,在想什么?” 李长博认真想了想,“可能是在后悔吧。后悔这一辈子,就这么荒唐的过去了。后悔今日早上为何要出门打猎——” 第271章 悔不当初 付拾一的回答总是实诚得令人发指:“可是没有用啊。不如想一点有意义的。” 李长博:……“付小娘子说得对。” “万一咱们抓不住凶手,会怎么样?”付拾一闲极无聊。 李长博认真思考一瞬:“我觉得不会。毕竟有付小娘子你在。” 付拾一侧头笑问他:“那要是我不在了呢?” 李长博反问:“为什么会不在?” 付拾一想了个理由:“譬如成亲生孩子去了什么的——” 李长博理所当然:“付小娘子嫁在长安县就行。” 付拾一继续增加难度:“也许家里人不愿意让我出来干这一行——” “我回去说服他们。”李长博依旧理所当然,只是心头有句话没说出来:若不同意的,付小娘子也不必嫁了。 付拾一瞠目结舌:“万一他们还是不同意呢?” 李长博就将心里话说出来了:“那这样的婆家,还是不要为好。勉强之下,付小娘子也未必开心。” 付拾一彻底服气,敬畏的看着李长博:“没想到李县令对这婚姻之事,都这样懂得。” 李长博扯出一丝笑:“见多了。” 付拾一琢磨一下,总觉得这一番话有些别样的意味深长。 付拾一于是低声问他:“那郡主呢?郡主对李县令你死心塌地的,李县令为什么始终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呢?” 李长博慢悠悠反问:“何谓明确态度?” 付拾一斟酌半天:“既不答应,也没有明确拒绝。” 李长博还是慢悠悠:“何为明确拒绝?” 付拾一很坦诚:“回避,拒绝,不相见,都是明确态度。” 李长博倏地笑了,笑声低沉,“那是仇人才那般。郡主坦荡直爽,我不曾答应,更不曾与她单独相处,如何就不算态度明确?非要大吵一架,弄得老死不相往来?何必呢?我不讨厌郡主,也不恨郡主,更无须让郡主颜面无光。借由她的坦荡直爽,去搏世人目光。更让我们与皇家的关系,更添僵硬。” 付拾一听得有些豁然开朗。 随后也觉得自己仿佛狭隘了:谁说不喜欢对方,不能和对方成为夫妻,就一定要弄成仇人的? 付拾一忍不住吐槽:爱情害死人啊。你看那些女配纠缠男主,男主总是绝情得很,恨不得将女配就地处死。可现实中,哪用那样啊?人家喜欢你,说白了也是给你脸不是么……对于一个无辜的人,人家没有伤天害理,只是热烈追求,倒还真不用太高调的拒绝,摆明态度就是。时间长了,不给任何希望,自然也就过去了。仗着人家喜欢你,下巴都要抬到天上去,傲什么?人家李县令这么风光霁月,家世牛叉,人也没傲呢。 付拾一又忍不住有点儿对李长博敬畏起来:“怪不得郡主这么喜欢你。” 李长博失笑:“承蒙郡主错爱了。” 付拾一重新回到了喜欢不喜欢的问题上:“那李县令为什么不喜欢郡主呢?” 李长博被付拾一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惊住,略无奈的叹气:“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就是觉得,她不适合做我李长博的妻子罢了。” 付拾一:……这个回答一点也不言情。而且非常社会的口吻。合适不合适什么的……嗯,好现实哦。 付拾一偷偷看李长博:没想到李县令居然是这样现实的李县令。 说话间到了山脚下,一群人也没回别院,直接就去了村里。 进村首先找里正,问起山上新坟。 提起山上的新坟,里正当即就叹了一口气:“他们家也是可怜得很。从小就父母双亡,好不容易兄妹两个长大了,日子也好过了,,眼看着清姑说了亲事,准备嫁人了,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人忽然就没了。” “这几天办丧事,她哥哥都不成人样了。耗尽了家里所有的钱,给办的丧事。” “好在未婚夫家里也是有情有义的,所以没让退聘礼,反倒是还送了一笔钱过来,帮着一起办丧事。” 里正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忽然反应过来:“李县令要找他们家有什么事儿?” 李长博也不细说,怕引起恐慌,只是微笑道:“只是在山上看到了,就顺带过来看看。然后再问两句话。” 里正一听这话,眼睛有点儿发亮。 明明一把年纪了,还硬是跟个小孩子一样凑上来,压低声音悄悄摸摸的咬耳朵:“是不是因为清姑的死有问题?我们都说,清姑身体好好的,怎么会忽然就死了?而且神神秘秘的,连死因都不说。只说是暴毙。” 付拾一虽然很憋笑,却也成功被吸引了注意力。 但是她真的很想提醒老爷子:您耳背,但是我们不耳背,既然是咬耳朵,为什么要用我们都能听见的音量?看看李县令那表情,我怀疑耵聍都要被震脱落了! 李长博悄悄往后让了让,清了清嗓子:“所以才要去问问。劳烦里正您带路?” 里正义不容辞:“那咱们走!” 里正雄赳赳气昂昂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李长博官最大,赶忙让他:“李县令,请,请——” 付拾一笑得有点直不起腰:老爷子也太可爱了吧? 一路到了里正说的那个何清姑家。 里正上前去敲门,来开门的是个年轻妇人,这是何清姑的嫂嫂郭氏。 郭氏一脸疲倦,声音也是哑的,还带着浓浓的鼻音:“谁啊——” 一抬头看见外头这么多人,顿时愣了。 里正忙介绍:“这是长安城里来的县令,李县令。这些是他带来的不良人。” 郭氏没立刻将人往里头让,反倒是忽然就露出了几分戒备:“这是要做什么?难道我们家是犯了什么事儿?” 付拾一听闻这话,顿时扬眉:好好的,这样问……看来里头有内情啊。 李长博笑着刚要开口,里正就忙训斥:“胡说什么?人家李县令是看清姑死得不明不白,所以特地来调查的!你个妇道人家,不懂不要乱言语!叫你男人出来!” 郭氏摇头:“他不在家。出门去了。而且清姑也没有死得不明不白,她是自己摔了一跤摔死的。要是不明不白,我们自己怎么不报官?” 第272章 有问题啊 郭氏说得很是断然。 连半点别的情绪都没有。 付拾一微微眯起眼睛:根据心理学,这样的情况,通常是想掩饰。而且是竭力的掩饰。她越是说清姑的死没有问题,就越是说明,很可能真的有问题。 付拾一轻轻的的用手指捅了捅李长博的腰。 李长博纹丝不动,不过却手在身后轻轻的动了动,而后笑着开了口:“不是为了这个,是一些别的事情,想问问你们家了解一下情况。不知可否进去聊几句?” 李长博的微笑,显得温和又诚挚,这样的态度,通常让人没有任何抵抗力。 付拾一见他明白自己的意思,就没再继续小动作。 反倒是厉海瞥见了,若有所思一下,随后就开始目不斜视:肥水不流外人田,挺好。 郭氏虽然还是防备的看着李长博,却也只能请他进去。 付拾一猜测估计是觉得当官的惹不起? 一进院子,付拾一就职业病发作,开始各处仔细观察。 直到进屋坐下,也就确定下来:他们家可能真不富裕。对比墓碑和贡品,可以说是极其不匹配了。 而李长博已经和郭氏聊开了:“方才听闻你说,你家丈夫不在家中?这么晚了,他还没有回家吗?” 郭氏略不自然,几乎不敢看李长博的脸,似是多看一眼都觉得冒犯:“没有。他进山打猎了。我们是猎户,靠着山吃饭。这次办丧事用了这么多钱,当家的说要赶紧进山。” 李长博微微皱起眉头:“那他什么时候走的?又说什么时候回来?” 郭氏忽然就红了眼眶,低头擦拭眼泪:“早上天不见亮就走了,回来估计还要一两天。每次进山,都要往里走,没个两三天回不来。” 李长博眉头就更紧了。 付拾一轻声开口:“出了这个事情,你们想必很难过吧?” 这话一出,郭氏的眼泪就更汹涌了,虽然一句没说,可那神情看得人感同身受。 “我在山上看了新坟,你们夫妻两个,很疼这个妹子吧。”付拾一继续问下去,还伸手拍了拍郭氏的背脊:“也不要太难过了。这件事情听说也很忽然,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也正常。可日子还要过下去。再说了,你们做得够好了,我看墓碑贡品,都用的上佳的。” 郭氏感激看一眼付拾一,哽咽道:“他就这么一个妹子,从小两人相依为命长大,忽然人没了,就等于要了他半条命!我家小姑子从来也懂事,从我嫁过来,我们连拌嘴都没有过一句。那么让人心疼的孩子,好好的就这么去了——”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附和:“可不是吗?有些坏人该死却不死,可有些好人不该死却偏死得凄惨。有时候我都怀疑,老天爷是不是不公。” 郭氏顿时哭出声来,声声泣血。 李长博在旁边看着付拾一,心头佩服:付小娘子这个套话技术,完全是不露痕迹。 付拾一又自说自话道:“所以我才选择做仵作。这样才能替死者伸冤。” 郭氏有些惊讶:“小娘子是仵作?” 付拾一点头:“是啊,如假包换。若是今后有用的上我的,只管开口。不为别的,就只看你们对清姑的一片爱护之情。我没有哥哥,可我却做梦都想有个这样的哥哥。” 付拾一惆怅:独生子女的悲惨以及实名制羡慕别人有哥哥的女孩。 郭氏看付拾一,笑得微微不自然:“恐怕是没有用得上的时候。” 付拾一豁达一笑:“没关系,用不上更好。说明你们一直平平安安,没有遇到任何不公正和危险。” 所有人悄悄的给付拾一喝彩:付小娘子这也太义正言辞了。比李县令还像是一方县令。 李长博:……莫名觉得付小娘子该是个男子,该来当长安县县令。 郭氏也被付拾一弄得愣愣的,感动得一塌糊涂。 付拾一很亲切的拍她背:“好了,咱们说点别的吧。你丈夫在山上打猎,想必功夫很好吧?他不会有事儿的吧?我就怕他心神恍惚之下……遇到危险。” 郭氏心都紧了:“应该不会吧……” 付拾一也犯愁:“我就是担心,但愿是多此一举。” 郭氏开始团团转:“那怎么办——” 付拾一转头看李长博:来吧,李县令,该你上了! 李长博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若是需要,我可让不良人帮你进山寻找。都是大唐子民,我们官府义不容辞。” 这一刻,付拾一觉得要是李长博背后来个光圈加持,那就是妥妥的真神降世——至少在郭氏看来是这样。 郭氏恨不得一下子扑过去:“真的?” 李长博颔首:“不过今晚肯定不行。天黑了,我们的人人生地不熟的,恐怕找不到。” 郭氏连连点头:“也是,也是。那明天,明天假如他没回来——” 李长博颔首:“我们就住在汝阳王府别院那边,你若有需要,就来寻我。” 郭氏本来还满脸感激,结果一听见这句话,登时就变了脸色。 郭氏勉强笑了笑:“我记住了。不过天也不早了,我一个妇人家——” 郭氏既然逐客,李长博自然也只能开口说走。 结果一行人刚出来,郭氏在后头就将门关上了。 里正还忙跟李长博解释:“乡下妇人没见过世面,不知礼数,她也是害怕。” 李长博笑笑:“本来也是我们叨扰。” 可等里正转过脸去,他面上登时就露出了几分疑惑。 而汝阳王府的仆人们,此时殷切上来:“客房已经准备好,还请李县令和各位先休息一二。” 李长博微一颔首,面色恢复平静:“叨扰了。请前头带路。” 一路上,李长博都没开口。 付拾一也在想着方才那一幕。 整个队伍安静如鸡。 众人心头忐忑:怎么都不说话?怎么这么渗人呢…… 一路到了汝阳王府别院,付拾一一看那别院里灯火辉煌的样子,忽然就不由得感慨:果然不是一个世界啊。 隔壁村穷得房屋简陋,灯都舍不得多点。可这里,却犹如白昼一般。 第273章 问题在哪 汝阳王府的管家,将衙门所有人都安置在了客院那边。 李长博的屋子自然是最大最好,而且还是自己单独一个院子。 其他人,都是两人或是三人一起。 进了客院,李长博请管家帮忙张罗饭菜,随后就看一眼付拾一和学生三人组。最后再加上厉海。 六个人偷偷开小会。 付拾一率先开口:“我觉得何家有问题。” 李长博轻声道:“何家很忌惮汝阳王府。” “不只是忌惮,还有厌恶。”厉海出声纠正。 付拾一也跟着附和:“厉海见过无数人,办过许多案子,他眼睛毒。” 顿了顿,她问厉海:“还看出什么了?” 厉海轻声道:“那座新坟,有问题。暴毙是真,得病恐怕是假。” 李长博明白厉海的意思:“你是说,新坟和汝阳王府有关系。” 翟升忍不住开口:“那这么一来,就完全解释得通了。毕竟,如果真的是和汝阳王府有关系,那么他们就有足够的理由仇恨汝阳王府,那么做出杀人的举措,也不意外。” 厉海再度补充:“猎户一般身手不错。” 付拾一摇头提醒:“猜测再多也没有用,最关键的是证据。而且现在何清姑已经入土为安——” 她的家里人,未必同意开棺验尸。 他们不肯报官,官府也没有办法去管。 而且如果这个事情是真的—— 付拾一笑眯眯:“这个事情,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啊。李县令你看,要怎么查下去?” 李长博的语气很笃定:“就这么查下去。我只要真相。” 付拾一叹一口气:“就怕真相不是大家都想要的真相。” 李长博还是笃定:“可我们只负责调查真相。” 徐双鱼颤巍巍出馊主意:“要不,咱们偷偷开棺验尸——” 不等付拾一动手,钟约寒就伸手扭住了他的耳朵,冷着脸警告:“从入行第一天开始,你就背过行规。这一行,最重要的是,敬畏死者,敬畏尸体。人土为安,就不能轻易再动!” 徐双鱼捂着耳朵委委屈屈:“可咱们这不是没办法了嘛。再说了,万一是真的,她哥哥嫂嫂不帮她伸冤,难道她就这么冤死了?” 李长博摇头:“贸然开棺验尸,不经过家属同意,与律例不合。” 这么一句话,就将这件事情说死了。 付拾一这个时候,就笑眯眯提醒:“别忘了,有一句话叫拔出萝卜带出泥。” 徐双鱼懵里懵懂:“这事儿和萝卜有什么关系?尸体也不是萝卜啊——” 付拾一:……我看你像个大萝卜。除了炖着吃,就没别的用处了! 钟约寒忍无可忍:“闭嘴!不许再开口!” 翟升小心翼翼:“那是不是说,咱们只要继续查下去,这件事情迟早会水落石出?” 付拾一欣慰:“孺子可教也。” 谢天谢地,老天爷还是给了他一个聪明徒弟。 李长博也浅笑起来:“只要查到了何家头上,确定是何家人复仇,那么这里头的内情,总有人会告诉我们的。” 说话间,外头管家就送吃的过来了。 整整齐齐的准备了两桌席面。 不过都是素菜——所谓素菜,鸡鸭鱼都不算荤。只是不吃猪牛羊。 每次一想到这个,付拾一就觉得有意思:从前古人说,守孝时候需要茹素。她一直还想着会不会变得营养不良,但是直到来了这个时代,才算是明白。原来鸡鸭鱼都不算荤。说白了,就是牲口算荤,禽类和水产都是素—— 所以,人家根本就不会营养不良!只是全吃的优质蛋白,不会长胖! 付拾一看着那一整个烤鸡,有点儿埋怨管家:也不知道分一分,这么多人,难道要他们不顾形象的拿手抓?差评! 李长博看付拾一幽幽哀怨的盯着那烤鸡,咳嗽一声,卷了卷袖子,直接就上了手。 付拾一顿时就瞪圆了眼睛:我的天,发生了什么?男神啊男神!你怎么能够! 付拾一脑子里只有一排字幕刷屏:天!俊美男神不顾形象,手撕烤鸡!是性情大变,是饥寒交迫? 不过一个鸡就两个腿,第一个腿,他直接就放进了付拾一的碗里。 付拾一觉得脑子有点儿用不过来了,完全就只剩下了受宠若惊。 同样受宠若惊的,还有徐双鱼。 徐双鱼捧着碗,简直是要哭出来:李县令对我真好,比师兄就差那么一点点! 钟约寒看他那没出息的样,不动声色弹了一下他的腿,而后替他道谢:“多谢李县令。” 付拾一也跟着复读:“多谢李县令。” 方良在旁边也有点缓不过神来:我觉得我好像真的失去了我家郎君——我见过我家郎君用这双手练剑,用这双手写字,用这双手画画,可没见过他用这双手撕鸡。 方良欲哭无泪:我的郎君啊~你快回来~ 李长博看着一桌人呆呆的样子,反倒是坦然自若的继续将鸡翅膀分了。 两翅膀一个给了钟约寒,一个给了翟升。 剩下的鸡架子,全给了厉海:“他们还小,都在长身体。” 厉海盯着鸡架,非常理解的隐秘看一眼付拾一:“应当的。应当的。” 付拾一被这种特殊照顾弄得受宠若惊外加不好意思,而且李长博碗里什么都没有,她就更加愧疚了:“要不还是李县令吃吧——” 李长博含笑:“付小娘子不必客气。还有别的菜。你吃饱了,万一回头还要用上你时候,才不至于没力气。” 其他人:李县令要不是我们都是干这一行的早就习惯了,你这么说话,这饭还吃不吃了…… 付拾一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所以又提议:“要不咱们两人一人一半?” 李长博失笑:“付小娘子毕竟是女郎,照顾你,本也是我们该做的。付小娘子就别客气了。” 钟约寒面色平静的补刀:“付小娘子可能没有这个意识。” 其他人不动声色:钟郎君说的好像是真的。 付拾一目瞪不孝徒弟:“我看是你没这个意识!看看人李县令,这叫谦谦君子,万千女郎心中的如意郎君!你呢?我看你怕是说个媳妇都难!” 钟约寒:…… 李长博唇角微翘,夹起一筷子芹菜放进口中:原来付小娘子心里,竟如此高看我? 第274章 顺藤摸瓜 吃过饭,各自洗漱睡觉。 只是临睡前,管家悄悄来问李长博:“那我们世子,现在是不是能装殓了?” 李长博摇头:“案子没查出来之前,尽量不要再动尸体。” 管家有些为难:“王爷已得了飞鸽传书,两日后就回来了。到时候看见这情景——我怕他受不住。” 李长博颔首:“我尽力在两日之内破案。” 管家顿时松一口气,连声道谢:“有劳李县令了。到时候,王爷必会亲自登门道谢。” 李长博送走管家,才垂下眼眸关门:只怕到时候汝阳王未必会道谢。 第二日一大早,旭日东升,将天空染上了层叠朝霞。 付拾一认真洗漱。 就有小丫鬟端着脸盆过来送水,一看见付拾一自己动手了,吓得赶紧来帮忙:“客人怎么不等我来——” 小丫鬟如今才十二三岁的年纪,看着还是个孩子,说这话时候特别可爱。 付拾一对待小孩子就特别和气和柔软,当即笑眯眯的:“都一样的,反正都是洗脸刷牙。” 小丫鬟眨着眼睛悄悄的说:“小娘子比世子屋里的丫鬟们都和气。她们都还要我们伺候呢。伺候得不好,就掐我们胳膊。还是服侍小娘子好。” 付拾一惊讶:“都是丫鬟,她们怎么还能使唤你们?” 小丫鬟理所应当:“因为我们年纪小啊。等过两年混大了,就该我们使唤小丫鬟了。” 付拾一目瞪口呆:这是什么三观不正的逻辑。 “你们这里很多丫鬟?”付拾一想了想,觉得有些纳闷。 小丫鬟点点头:“很多。世子屋里都是丫鬟服侍。府里还有好多呢。不过这两年世子在这里思过,已经买了好几拨了。我也是去年刚买进来的。” 付拾一皱眉:“那一直买人?” 小丫鬟想了想:“也卖人。好多年纪大了,世子不喜欢了,就卖掉了,或者送回家里去了。我也等着过几年被送回去呢。我阿娘说,到时候就能过好日子了。” 付拾一已经猜到了里头根由。 她低声问:“世子是不是和丫鬟们一起睡觉?” 小丫鬟点点头:“世子屋里的丫鬟都和他睡觉。她们都抢着去呢。” 付拾一全明白了:得了,这世子将来恐怕也是治肾亏不含糖的接班人。 付拾一匆匆洗漱完,就去找李长博,然后将这个事情告诉了李长博。 李长博那头也有了新的消息:“方良打听到,两年前,世子十三岁时候,因弄死了两个丫鬟,闹得有些大,所以才被送到了这里思过。” 付拾一忍不住嘲讽:“我看不是思过,是送来享受的。打猎,睡丫鬟,环境好,没人说三道四,耳根子多清净?” 李长博失笑,轻声提醒一句:“不要在王府其他人面前表现出来。” 李长博想了想觉得有点儿难,于是补上一句:“不过也不必怕,一切有我。” 付拾一:哦,这该死的霸道总裁范!太迷人了吧? 付拾一心知肚明自己不是那个霸道总裁的小甜心,还是老实点好:“汝阳王我惹不起,我一定会注意的。” 李长博听着大实话,忽然有点心酸,于是又认真保证:“我不会坐视不管。放心。” 付拾一简直快要花痴:嘤嘤嘤嘤,李县令这样真的好帅哦!哪个作者快以他为原型写个霸道总裁文!我一定买! 不过,案子现在要往下查,也是不容易:何大郎不回来,一切都是个谜。 付拾一轻声提议:“要不然,我们再去一次坟场。” 昨天夜里毕竟昏暗,可能会忽略许多细节。 李长博点头:“我叫厉海带着人进山找人了。” 如果这件事情真的是何家大郎做的,恐怕他是昨日出门之后,就布好了陷阱,等着汝阳王世子上钩。等到重伤汝阳王世子,看着他爬走,何家大郎就转头真进山了。 这样一来,何大郎还会不会回来都是两说。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但愿别是何大郎。不然他们家就真的死绝了。” 而且郭氏也就太倒霉了。 李长博颔首,随后又说起一件事情:“我还叫方良打听了别院和村里的关系。” 李长博意味深长看付拾一:“打听出来的,却是村里和别院关系很好。别院需要修缮或是用人,都请村里的人。就连每日用的菜蔬和鸡鸭鱼,也都是村里买。甚至连之前何家打到了的猎物,也多数是卖给了别院。” “所以村里人,都很敬重和巴结别院的人。” 付拾一听完了,立刻就明白疑点:“如果真是这样,那昨日郭氏就不该是那个反应。我看她明明是有些动心。她担心丈夫的心思,不会是假的。” 如果别院真的在村民里心中那么好,那过来求助,绝不会是什么该避如蛇蝎的事情。 李长博轻声感慨:“这桩案子,似乎迷雾更重了。” 付拾一微微一笑:“那么掀开迷雾,揭晓谜底,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李长博和付拾一四目相对,也不由会心一笑。 随后二人一路上山。 山上情景白天和夜晚看,分明就是两个感觉。 夜里坟场阴森可怖,白日里看,则是荒凉凄惨。 有些墓还有人打扫维护,可有些墓,却已是荒草丛生,墓碑横斜了。 何清姑的坟墓边上,就有好几个墓碑都歪了。 不过那些墓跟前,都有新的烧纸痕迹,以及残留的香签子。显然是这两天刚烧过的。 李长博轻声猜测:“可能是送葬的时候何家人烧的。想请他们多看顾清姑。” 付拾一轻轻指一下:“有些明显是分两次烧的。” 付拾一上前去仔细查看,然后将没有烧干净的黄纸拿给李长博看:“这一堆,没淋过雨。但是里正家里人感叹过,说送清姑上山的时候,山上雨都还没停。可能是老天爷也在替清姑哭呢。” 付拾一再指另一堆灰:“这一堆,显然是淋雨过了。烧出来的灰和泥融合了。” 李长博仔细辨认过,微微皱眉:“这么说来,很可能是昨日何大郎来上坟时候才烧的。” 付拾一仔细去看每一个都有两个灰堆的坟,然后发现了一件事情。 第275章 怪异之处 付拾一问李长博:“李县令看出什么没有?” 李长博一愣,随后就仔细观察。 付拾一笑眯眯看向了学生三人组。 三人组莫名浑身一紧,“刷刷刷”冒汗: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然后三人组就听见付拾一笑眯眯的问:“你们三个,看出什么了没有?” 三人组羞愧低头,一个比一个还像是寒风中的鹌鹑。 付拾一重重的叹息:“你们让我说什么好?耳聪目明脑子好,你们有哪一样?” 三人组:…… 付拾一再度叹息:“然后还不思进取……” 三人组更加:…… 然后都认命的开始临时抱佛脚,赶紧四下打量,企图快速找出付拾一看到的不对劲。 付拾一给他们增加压力:“要是我数一百个数你们都没找出来,就围着坟场跑三圈才准下山。” 别说三人组目瞪口呆,就连方良和李长博也目瞪口呆。 方良虚心请教:“为什么要跑圈?” 付拾一理所当然:“这样跑得快了,身体强健,还可以去干苦力,不至于丢了仵作的饭碗后饿死。” 李长博、方良:……以前怎么没发现付小娘子嘴巴这么毒呢? 方良更是由衷搓了搓手臂:还好我不是付小娘子徒弟。 李长博咳嗽一声:“我看出来了。” 付拾一叹息一声:“你们看看人家李县令。你们要是能有李县令一半聪明,我也知足了。” 李长博失笑:各有长处—— 付拾一掏出刀子将三人组心窝子彻底扎漏:“是啊,人家李县令拿短处和你们长处比,都比你们强这么多,你们好意思吗?” 三人组:……忽然有点羡慕地底下躺着的诸位。 付拾一无情的开始了数数:“一、二、三、四……九十九、一百!” 付拾一的报数冰冷又迅速,三个人最后只有钟约寒看出来了。 付拾一斜睨钟约寒:这厮心理素质可以,抗压能力还不错。 至于另外两位——付拾一冷笑一声:“你们两是现在开始,还是一会儿开始?” 方良同情的看着翟升和徐双鱼,诚恳建议:“还是现在吧,不然一会儿我们走了。你们还不能走。就你们两个,万一出事儿就不好了。” 徐双鱼垂头丧气:“那就现在。” 翟升脚下生了根,可怜巴巴盯着付拾一:“到底有哪里不一样?” 徐双鱼也住了脚,执着的看过来:是啊,到底哪里不一样。 付拾一笑呵呵:“也好,让你们明白明白。你们仔细看墓碑。” 徐双鱼和翟升两人仔细看过去,没过两个呼吸,就都惨叫出声:“墓碑都是歪的?!” 付拾一看两人,笑眯眯的问:“心服口服了没有?” 徐双鱼继续垂死挣扎:“可是墓碑歪了又有什么关系,年久失修——”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笑容更诚恳深邃:“不如请李县令讲一讲?” 李长博清了清嗓子,徐徐道来:“靠着清姑坟墓的,不是每一个坟都有两堆。而有两堆灰的,却都是墓碑歪斜的。仔细看看,好像也不是一直以来都歪斜的,基本都是痕迹很新。上头还带着泥印子。边上的草也压歪了。” 徐双鱼、翟升:……也许李县令还真的比我们更适合干这个? 付拾一笑眯眯提醒:“二位开始吧?” 两人对视一眼,认命了。 付拾一好意:“留神脚下,崴了脚摔了不好,踩着别人骨头也不好。会被怪罪的。” 两人一阵无言,焉头巴脑的去了。 钟约寒看着两位学弟,深以为戒。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李县令觉得,为什么这些墓碑会如此?” 李长博缓缓一笑:“人为何要给旁人赔礼道歉?自然是因为对人冒犯。” 付拾一张口便赞:“李县令真是聪明人!我看若是比干在世,恐怕也不及李县令心思多窍。” 李长博含笑反问付拾一:“付小娘子也是在夸自己么?不过,若不是付小娘子提醒,我也看不出。所以,付小娘子才是那灵巧聪慧之人。真正让比干自叹弗如!” 付拾一脸微红:“哪里哪里,不敢当不敢当!不过,要不是境界相同,只怕就和那两个一般了。” 说完伸手指着两个蠢徒弟。 李长博没撑住,轻笑出声。 付拾一差点捧心口发花痴:真是太好听了。酥麻酥麻的—— 钟约寒听了半天,又看了两个学弟一眼,好歹忍住了。 方良差点哭出来:“您二位夸自己就夸自己吧,咱们办案要紧呀。” 付拾一咳嗽一声:“对对对。” 付拾一仔细查看每一个墓碑,然后就发现了有意思的东西:“这些坟的草,和土,有些是被踩的,有些是被压了。连墓碑都被撞歪了——” 李长博若有所思:“我记得你们在世子爷身上发现不少淤青——” “腹部上最重,后背上也有,但是比较轻微。不过其中有几个角,倒是和墓碑边缘吻合。”付拾一摸了摸墓碑棱角,笑呵呵:“看来案发现场,咱们找到了!” 汝阳王世子,应该就是被带到了这里,挨了一顿打。 然后又逃跑了。 付拾一提出疑问:“可是为什么,汝阳王世子不跑?一开始被打,既然能撞得墓碑都歪了,而且还范围这么大,身上也无被捆绑的痕迹——” 李长博也觉得匪夷所思:“的确是蹊跷。” 方良轻声道:“或许不是不跑,而是跑不掉。” 付拾一想了一阵子,依旧没头绪,反而越想越是觉得复杂:“可是他手臂上,连个防御性淤青都没有——被鞭子抽肯定很疼,可他都没有抬手挡一下——这几乎不可能。” 付拾一轻声解释:“人是有本能反应的。在被打的时候,人就会下意识的阻挡,保护头和要害。” 李长博沉思一阵子:“或许是一开始能跑,但是后来被控制住了?” 付拾一反问:“那是被什么控制住了,才会让他这么听话和害怕?以至于连本能反应都能克制住——汝阳王世子才多大?心性恐怕没那么好。” 李长博揉了揉太阳穴:“那就先搁置一旁?” 第276章 相互印证 付拾一也实在是想不出缘故来,所以最后只能先暂时搁置一旁。 付拾一很快发现了另外一个证据。 那就是一小片衣裳,和一个香囊。 衣裳应该是被刮破了,所以被撕下来这么一条。 而那刮破了衣裳的干枯草杆,又被压断倒在地上。 如果不是付拾一细致搜索,估计也是看不到的。 付拾一将那碎片用镊子夹起来,给李长博看。 李长博很识货:“是云锦。如同轻云一样柔软,不过制作起来很困难。所以……能用得上的人,非富即贵。” 付拾一内心:李县令恐怕也是这非富即贵的一员呢! 至于香囊,也是掉到了墓碑后头,绳子都被扯得断裂了,所以才掉落下来。 香囊却不像汝阳王世子的东西。 而是一个普通的棉布香囊,上头绣着一朵荷花。 付拾一一看到那图案,立刻心头就有了联想。 所以她看一眼李长博:“李县令看到这个,想到什么了?” 李长博下意识的就将想法说了出来:“清姑。” 付拾一也颔首:“看来李县令和我的想法,也是一模一样。” 李长博笑笑:“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句诗词,流传甚广。” 付拾一轻轻打开了香囊。 香囊里头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东西,放的是干花和香料。 付拾一摇摇头,“除了上头的绣花,别的东西,都没有什么特殊的。” 李长博看了一看,随后道:“这些东西虽然常见,可未必是旁人配好的。尤其是这些花——兴许是自己做的。” 付拾一扬眉:“所以,我们还是能通过它找到做它的主人。” 李长博微笑补充:“再通过这个,找到那个拥有它的人。” 两人相视一笑,心头俱是成就感爆棚。 钟约寒和方良在旁边看着,总觉得他们两个有些多余了。 钟约寒面无表情的凑上去:“其实不如拿着它去村里问问,如果真的是何大郎的,郭氏一定知道。” 李长博和付拾一对视一眼,各自沉思。 李长博微微摇头:“郭氏未必会说。” 付拾一却思路不同:“昨日看郭氏的反应,她应该是不知道昨日山上发生了什么事情的。相反的,她很担心何大郎。如果我们说是在山上捡来的——” 李长博还是觉得冒险:“恐怕打草惊蛇。万一她认出来,却不肯说——” 付拾一觉得应该冒险:“这是快速破案的方法。郭氏只是个普通妇人,昨日见着我们的紧张害怕也不是假的。她做不到完全隐藏自己的情绪。” 李长博沉声提醒:“这不是儿戏,而是人命官司。” 眼看着两人就要起了争执,方良赶紧打圆场:“其实都是为了破案,郎君和付小娘子千万别吵架。再说了,咱们也未必非要问郭氏。我听说,别院那头还问何家买绣品呢,或许还有存下来的,可以拿过来对比一下,确定是清姑的针法之后,咱们再去问问村里其他人。” “既是戴在身上,进进出出的,难免会有人看见。到时候只说咱们寻找何大郎时候在山上捡来的,让人帮忙辨认。谁也说不出什么来。时间仓促,郭氏就算想要隐瞒,也没办法说服别人。” 这么一长串下来,付拾一简直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由得看着方良,由衷道:“我觉得你是个被耽误的好苗子。” 李长博也是含笑看方良,嘉许道:“不错。” 钟约寒面无表情的同情:方良可真够不容易的。 方良悄悄抹了一下脑门上的冷汗:吓死我了,吵起来可咋办?郎君也是,就不知道让着付小娘子一点! 付拾一先仔细将香囊包起来,而后继续搜寻。 最后连何清姑墓前的贡品都挨个儿检查一遍。 方良瞠目结舌:“这个还需要检查?” 付拾一解释:“检查一遍,确保万无一失。毕竟,说不定贡品里就有什么特殊玄机。” 方良忍不住拿出了彩虹屁:“付小娘子真的是心细如发。和付小娘子一比,天下仵作都算什么?” 方良发誓,这话真心得不能更真心了。 钟约寒面无表情瞪着方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良尴尬咳嗽:“那个、那个……钟郎君也不错。” 口气算是极为勉强了。 付拾一差点被那勉强逗得大笑。 然后她就笑不出来了。 付拾一在贡品的碟子底下,发现了一缕头发。 付拾一叫他们过来看:“头发放在这里,代表了什么?” 众人盯着这一缕头发死死的看,可惜也没看出一朵花来。 最后李长博心中一动,轻声道:“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若人有过,断发如砍头。” “这头发压在贡品底下——”付拾一喃喃猜测:“会不会本身也是一个贡品?是为了……祭奠死者?” 方良愕然:“可是什么人才用头发祭祀——” 钟约寒接过话头:“不是头发,而是代表了人头。他不可能用真的人头放在这里,所以只用如此方法祭奠。” “而一般来说,只有性命之仇,才会用对方的人头去祭奠亡魂。代表着复仇。” 钟约寒皱起眉头:“这会不会是汝阳王世子的头发?” 付拾一问他:“昨日你验尸,看没看到汝阳王世子缺少了头发?” 这一句话,顿时将钟约寒给问住了。 钟约寒僵在那儿片刻,谁会实诚的摇头:“没有看见。我只留意外伤和证据,没有注意过头发。” 付拾一也来不及训诫,匆匆站起身来就走:“咱们回去印证一下。” 一群人赶忙跟上,倒是都忘了那两个还在跑圈的傻蛋蛋。 直到快到了山脚下,钟约寒这才忽然想起自己师弟来:“我忘了叫他们了!” 说完就想掉头回去叫人去。 付拾一立刻拦住:“他们是大人了,也能认识路。而且做仵作,要的就是胆大心细。如果永远都要好好的护着,倒不如让他改行。” 付拾一这话一出,钟约寒立刻脸上涨红一片—— 付拾一却没太将这个事情往心里去,径直就回别院了。 回了别院后,她立刻叫人:“我要再次验尸。” 第277章 恩怨究竟 付拾一这个举动,顿时就在别院里头掀起了滔天巨浪。 别院管家立刻过来了。 不过这个时候付拾一已经准备验尸,外头守着的是方良。 眼看管家要进去,方良赶紧伸手拦了:“您可不能进去,衙门有规矩,验尸的时候,可不能有衙门之外的人在。” “而且您毕竟是世子亲近之人……”方良谈一口气,诚恳劝说:“您若是有什么话,等回头再说?” 管家当然不肯走,当即就焦灼的问:“怎么好好的又要验尸?到底是怎么了?” 方良笑着宽慰:“是我们的仵作忽然想起来一个重要的事情,就再查验一下,并不是什么大事儿。也不会损害世子的遗体。” 管家看着有些不放心,索性不走:“我就在这里等着结果。” 付拾一这个时候,才能抽空训斥钟约寒:“尸体放在这里这么久,他们府里的人很可能都动过了。所以,你的一点错漏,很可能就会造成证据丢失,或是证据没有信服力!甚至可能弄错凶手!” 钟约寒此时此刻,只剩下了凝重和羞愧:“是我的责任。” 付拾一瞪他:“这个时候,光你有责任又怎么了?你能弥补一切?” 钟约寒摇头,颓然:“不能。” 付拾一把话说得有些重:“若是以后再有这样的情况,你就真该考虑一下是否合适做这一行了。” 钟约寒低下头去。 李长博赶紧劝了一句:“这个事情,谁也想不到,而且毕竟是第一次……以后熟练了,自然就好了。” 付拾一这个时候脸色也缓和下来:“当然这也有我的问题,毕竟当时我在一边看着的,从未提醒过你。忽略这个事情的,不只是你,还有我。所以我自己也要好好反省。” 钟约寒惊讶抬头看付拾一。 付拾一轻声道:“经过这件事情,我决定回去之后,定一个验尸流程,到时候验尸,确保按照流程来,就能将方方面面问题都注意到。” 钟约寒更惊讶了。 李长博却一笑:“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付小娘子这样的心胸,这样的气魄,这样的自省,实在是叫人佩服。换成旁人,我想都不会有付小娘子做得更好了。” 付拾一却实打实的羞愧:“可我失误,却辜负了李县令的信任。李县令并没有一句埋怨我的话,才是真正的心胸宽广,叫人信服。” 钟约寒:……又来了,它又来了。 李长博宽慰付拾一:“付小娘子已经做得很好了。而且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下一次才能更完美。我相信以付小娘子的能力,一定能做得更好。” 付拾一忍不住感动:“我们一定是祖上积德,才能遇到李县令这样的上司。您这样,都叫我想不出词来夸赞了。” 钟约寒赶紧插嘴:“想不出了,咱们就先验尸?” 付拾一这才想起正事儿来,赶忙收敛情绪,认真工作。 李长博也凑上去,紧张的看着。 汝阳王世子的头发,整整齐齐的,戴着珍珠金冠,一眼看上去,半点的问题都没有。 付拾一小心翼翼的拔掉簪子,将金冠取下,看着头发瞬间散开。 付拾一就小心翼翼开始拨弄头发,不敢错过半点。 钟约寒轻声道:“那一缕头发很长,可能是从根上剪下来的。” 付拾一想了一想,也不从边上开始找了,直接找到了头顶,将头发拨开——果然发顶上有铜钱大小的一块头发被齐发根剪去。 付拾一和钟约寒对视一眼。 钟约寒轻声道:“头发的确是世子的。那么是不是说明,世子和何家,一定有仇?世子和清姑的死,是不是有关联?” 付拾一凝重颔首。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可是何家并没有报案。” 付拾一摇头:“报案恐怕不顶用。整个村子,几乎就靠别院挣钱,他们和别院交恶,不仅村里的人会憎恨他们,就连汝阳王府也不会放过他们。他们就彻底没活路了。” “最关键的是,他们害怕报官也不能严惩凶手。怕官官相护。”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轻声提醒:“汝阳王世子不是第一次弄出人命官司了。” 李长博微微蹙眉:“可是府中买的下人,毕竟和百姓不同。” 付拾一轻叹,说句大实话:“可是又能有多大的不同呢?人命如草芥,这句话,李县令没听过吗?人越穷,命越贱。” 李长博不言语了。 钟约寒也不言语。 屋里陷入了沉重的默然。 付拾一将汝阳王世子头发重新束好,然后又将汝阳王世子身上的伤检查了一遍。 除却致命那一箭之外,其他的伤,的确都只是淤青,并没有很严重。 付拾一又仔细检查了他的胳膊。 然后还真看出了一点门道。 付拾一发现,汝阳王世子的胳膊肩关节处,有一点淡淡的淤青。 不严重,几乎不太容易看出来。 付拾一轻轻的按压淤青位置,发现按压淤青就消失,手拿起来淤青就出现。说明是皮下淤血。 只是这个淤血比较轻微,所以猛然一看,比起尸斑也没有深多少,那天很有可能还未能完全显现,所以才没有这么明显。 付拾一指着淤青问钟约寒:“你觉得这个淤青是怎么弄出来的?” 钟约寒仔细看过,不甚确定:“撞的吗?” 付拾一摇头:“不是撞的。如果是撞伤,没有道理这样巧,更不可能会两边都一样轻重,一样位置——” 钟约寒若有所思,“难道是被什么东西困住?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他只能被动挨打的缘故——可能当时他的手被困住了。” 几个人盯着汝阳王世子的胳膊,开始沉思。 只是这个情况,不太让人能想明白。 最后,还是付拾一想到了关窍:“你们记不记得,端午节那天发生的事情?” 李长博一点就通,当即轻笑:“付小娘子果然是聪慧。竟这样快就想明白了。” 付拾一腼腆一笑:“毕竟是发生不久的事情,我哪能忘记?反倒是李县令一点就通,实在是心思灵敏。” 钟约寒面无表情:所以你们说的到底是什么?端午节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第288章 原来如此 钟约寒一头雾水,等着付拾一揭晓答案。 不过,面对两人极有可能要开始的互相吹捧,他就咳嗽一声:“端午那日什么事情?” 付拾一笑看一眼钟约寒:“也是,你不明白也是正常的。” 钟约寒:……我总觉得付小娘子说这话充满了鄙夷。 付拾一揭晓答案:“端午节那日,不是有人去跟我收保护费?最后被我打了来的。当时我就是将他肩膀弄脱臼了。所以你们后来才有了那样的传闻——” 这么一说,钟约寒顿时也明白了:“所以汝阳王世子也是如此。” 付拾一微微颔首:“的确是如此。你仔细看他肩膀。这淤青应该就是肩膀脱臼,造成的皮下淤血所致。脱臼会产生什么后果,根据人体质也是不同的。有些人会淤青,有些人会红肿,有些人却什么痕迹都不会有——甚至有些人习惯性脱臼,自己随便一顶,关节就又自己回去了。” 钟约寒沉思片刻,倒是总结出来一点:“这么说来,凶手能做到这样的事情,必定对骨骼关节十分了解。会不会是同行——” 付拾一实话实说:“我倒不觉得是同行。整个大唐也未必还有第二个我这样的仵作。反倒是杀猪匠,猎户,都比你们要对骨骼肌肉更了解一些。” 李长博补充一句:“武艺极好的人,也会十分了解。这样的事情,也能做到。” 付拾一点头:“毕竟这个只是巧劲,不需要多大力气,重要的是技巧。有些大夫也能做到。” 越说下去,钟约寒越是皱眉:“这样说来,反倒是复杂了——” 付拾一摇头:“不复杂,你忘了何家是做什么的了?” 李长博微微一笑。 钟约寒恍然:“所以就是何家做的?” 付拾一提醒他:“虽然证据指向是这样,但是一切没有查明之前,不能说绝对。你和我一句话,可能就会冤枉了好人,毁了一个家。所以一定要谨慎。” 钟约寒连忙肃穆:“付小娘子说得是。” 李长博微一扬眉,唇角也有了点弧度:“不过现在有一件事情是确定的。那就是,人是谁杀的不一定,但是杀人的原因,一定与山上新坟有关。” 至少调查的方向,是有了。 付拾一好奇问李长博:“李县令打算怎么办?直接去问别院的管家?” 李长博摇头:“若是要说,他们肯定一早就说了。可是至今没有一个人提起。可见问了,他们也会竭力隐瞒。还是从何家入手。” 付拾一期待的搓了搓手:“要不然,开棺验尸?” 钟约寒全程目睹:付小娘子你还跟我说什么尊重死者……你分明早就想了! 李长博也看她一眼,无奈道:“尽力试试,说服郭氏。” 付拾一怂恿上司:“不行的话,先斩后奏?” 李长博抬手揉了揉眉心:付小娘子别闹…… 李长博咳嗽一声;“劳烦付小娘子先将世子再检验一遍。” 付拾一想起工作,登时就被转移注意力,赶紧干活去。 李长博不着痕迹:“我先出去查一查。” 钟约寒悄悄给他竖了个拇指:李县令果然聪明,不着痕迹就直接转移好了话题。付小娘子都没觉察。 殊不知李长博出去后,悄悄松了一口气,抹了抹额上的冷汗。 方良瞧见了,赶紧上来问:“郎君怎么了?热?” 李长博微微摇头:“就是觉得事情难办。” 方良顿时就不在意了,笑呵呵吹彩虹屁:“天底下还有事情能难倒郎君?” 结果李长博竟然异常认真:“当然有。譬如这桩案子。” 旁边管家一听,顿时急了:“不管有什么难处,李县令只管提。我等一定全力协助。” 李长博颔首:“那自然是最好了。” “对了,我们在山上发现了一个香囊,可能是凶手与世子打斗时候留下的,不置府上有没有擅针线的,帮我们看一看?” 李长博如此彬彬有礼,提出来的要求又是如此的简单,管家一口答应:“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我这就去叫人。” 管家叫来的人,是个丫鬟。 平日里不仅掌管世子身边的针线,还服侍世子的起居。 算是丫鬟里面最得信任的。 丫鬟唤作桃香,名字还是世子亲自取的。人也是从王府里带过来的。 在别院的地位也很高。 见着李长博,桃香就低头行礼,言谈举止,竟更像是个大家闺秀,而不是丫鬟。 李长博自然也客气;“劳烦女郎了。” 李长博将香囊拿出来,给了桃香看。 结果桃香一看那香囊,顿时露出几分嫌弃来。 虽然很快就隐去,可也被李长博看了个正着。 李长博心头一动,越发仔细观察。 桃香很快就将香囊还回来,随后拿帕子细细的擦拭了一下手指,这才轻声慢语:“这个针线,是何家村里的绣娘做的。她经常过来送绣品,我见过好几次。不过这样粗,是不能给世子用的。” 桃香看似温柔,可李长博能感觉到,她每一句话都是对清姑鄙视。 李长博不动声色,微笑打听:“那个绣娘叫什么?” 桃香歪头想了想,面上带着微笑:“好像叫做清姑?应当是这个名字吧。记不得太清楚了,毕竟也没见过几次。” 李长博颔首,继续追问:“清姑一般是什么时候过来?为什么过来?她和世子……有什么关系?毕竟这个香囊是世子被人弄伤的现场找到的。我想,或许有一些关联。” 桃香一听这话,笑容慢慢敛去,半晌才道:“最开始是她嫂子送来,后来她嫂子怀孕生孩子,她自己过来,之后就一直是她自己来了。她和世子……能有什么关系?不过是有些山鸡想飞上枝头变成凤凰罢了。痴心妄想。” “至于这个香囊,兴许是她为了讨好世子,悄悄送的吧。” 桃香的脸上,丝毫不掩饰鄙夷了:“她这样的人,世子怎会看上?” 李长博微笑着疑惑一句:“若是不在意,世子又怎会将香囊带在身上——” 桃香的优越和鄙夷,瞬间被打破了。 第289章 其中关联 桃香一下子僵在那里。 管家这个时候赶忙开了口:“这话说得——世子就算真看上了清姑,那清姑送香囊给世子,世子也不是不能纳妾。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王爷一向开明,素来不管这些的。桃香你就算跟世子最久,这种话,以后也不可说!清姑家虽然穷,但也是好人家的姑娘。” 李长博点点头:“这倒也是。不过,现在我们不明白的是,这个香囊到底是世子丢的,还是凶手落下的。” 管家和桃香倒是一样的认知:“可能是世子爷身上落下的。” 李长博略有些失望:“我还只当是凶手留下的,想着可以破案了。” 管家面上,有一丝丝犹豫,最后还是跟着叹气:“这个案子,实在是扑朔迷离。” 顿了顿,管家轻声道:“不过,会不会是清姑和世子好了,所以何家那边有意见——” 这个猜测……李长博不置可否。 反倒是方良在旁边心头忍不住嘀咕:都说了飞上枝头变凤凰,何家怎么会不同意?就算不同意,也没有要杀人的吧? 管家想了想,又道:“听说清姑有个未婚夫。会不会是因爱生恨,所以憎恨我们世子——” 李长博言简意赅:“无凭无据,这样的话,不敢乱说。” 管家一脸愁容:“我也是担心破不了案。王爷到时候受不住。仔细想想,我们世子也没得罪过什么人——” 李长博宽慰:“定能破案的。不过,我想是不是有人针对王府——” 管家想也不想就否定了:“不可能。王爷一向闲云野鹤,世子也不在城内,每日只管玩乐,绝不可能妨碍谁,更不会与谁结仇。” 管家如此断然,李长博也就点点头:“那会不会是两年前的事情?” 对于李长博竟然知晓这件事情,管家也愣了一下,不过很快还是摇头:“那就更不可能了。自己府上的丫鬟,无亲无故的,谁会这么冒风险?一定是何家人——” 李长博颔首:“我再查一查。” 而这个时候,付拾一也从屋里出来了。 这次检查,除了脱臼之外,没有别的收获。 李长博看过去,付拾一微微摇头。 李长博就与管家道:“我们去找何家人问一问。” 管家还想跟去,李长博委婉拒绝:“官府办案,闲杂人等一律不可参与。” 付拾一在旁边听着这话,莫名觉得耳熟。想了半天,才想起当初李长博和自己也说过这么一句来着——一晃眼,自己就是衙门的仵作了。 这么一想,付拾一顿时有点儿小得意:我真是个小天才。就没有我干不成的事情。 从别院出来,李长博就侧头对付拾一压低声音道:“王府人绝对隐瞒了什么。世子的死,和何家有脱不开的关系。现在咱们去何家。” 付拾一扬眉:“李县令这么快就试探出来了?” 李长博微微颔首:“只是略微试探了一下。他们露出了一点端倪。那个香囊,他们异口同声说,是世子身上掉下来的。” 付拾一霎时就明白了李长博的用意:“所以现在去问问郭氏,看看到底谁在撒谎。” 李长博颔首,再道:“而且管家一口咬定,就是何家人杀了世子。我想,何家知道这个话之后,一定也会有话要说。” 付拾一由衷佩服:“李县令果然没有办不成的事情。这案子一经李县令的手,顿时就变得简单了!只要查明真相,咱们就能知道凶手是谁了!不过,到时候这个断案,恐怕李县令还要头疼。” 说起这个,话题就沉重了。 李长博也微微叹了一口气。 钟约寒和方良两人本来还一起等着后头的互相吹捧,结果没等来,顿时对视一眼,都生出了浓浓的疑惑来:这不对啊。 刚走一段,就看见徐双鱼和翟升两个傻蛋蛋一瘸一拐的从山上下来。 两人看见付拾一,顿时一缩脖子,犹如看见了猫的老鼠,小心翼翼的:“付小娘子——” 付拾一掰掰手:“长教训了就跟着吧。下次还不操心,继续受罚!” 两人有点儿像是秋天的茄子,“是。” 钟约寒隐蔽的打量了一眼徐双鱼,满意点点头:嗯,没磕着没碰着,挺好。 钟约寒慢慢将方才他们的发现告诉了徐双鱼他们,说得事无巨细。 说完了还不忘提醒一句:“打起精神来。” 一路行至何家。 李长博让方良上前去敲门。 来开门的依旧是郭氏。 郭氏一看见李长博,顿时脸色就紧张了:“李县令来这里做什么——” 李长博听见里头有婴儿哭,就提醒道:“孩子哭了。” 郭氏僵硬的笑笑:“不着急,我等一下哄他。” “说来话长,还是先哄孩子吧。”李长博笑得很和气:“而且我们也向大娘子讨一碗水喝。” 郭氏不敢拒绝,迟疑了很久才不得不松开紧紧抓着门的手:“那就请进来吧。” 众人进了院子,又进了堂屋,发现屋里还是只有郭氏一个人。 郭氏抱着孩子出来了,怀里婴儿被哄了哄,还是哭个不停。 以至于郭氏都面有愁容。 付拾一听着婴儿哭得撕心裂肺,也不由得有些心疼,于是也凑上去看。 付拾一没带过孩子,不过没吃过猪肉,还是见过猪跑,探头一看孩子哭得都有点儿憋气,就道:“也许是生病了。” 郭氏有些慌乱:“病了?可是没发热啊,也没咳嗽——” 付拾一问她:“那排便呢?吃奶正常吗?” 郭氏摇头:“他不太饿,不怎么吃奶。好像从昨晚开始就没拉过屎。” 付拾一皱眉:“那放屁呢?” 郭氏想了想:“这个有,而且还不少。” 旁边其他人一脸懵懂:我是谁?我在哪?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不是来查案的吗? 付拾一心头有了猜测:“可能是胀气,消化不良。你把孩子放平,我告诉你怎么揉一揉,看看能不能让他舒服点。” 顿了顿,付拾一还是将最坏的情况说出来:“但是也有可能,是更严重的情况,按摩是没有用处的。” 付拾一说的最坏情况,是肠梗阻。 梗阻严重,会造成肠坏死。在这个年头,基本就没了活路。 第290章 这个也会 付拾一这样一说,顿时就让所有人都止不住神色凝重:这样严重?那怎么办? 郭氏也慌了手脚:“那怎么办……” 付拾一倒还冷静:“先试试看。” 付拾一指挥郭氏将孩子衣裳解开,露出肚皮。 付拾一一看那鼓鼓胀胀的小肚子,就知道这是腹胀严重。 “来,你把手上搓点油,然后飞快搓手,把手搓热。”付拾一飞快搓动手掌,给郭氏做示范:“一定要十分热。搓到手发烫。” “然后,你将手贴在他肚子上,轻轻的,打圈按摩。轻一点,别压坏了。但是也不能完全不用力。微微用一点力,带动肠子活动,按摩到放屁或者打嗝。他舒服了,就不会哭闹了。” 付拾一没学过婴儿排气操,但是知道原理,所以这会儿还不算没底气。 而郭氏此时病急乱投医,也顾不得质疑什么,赶紧按照付拾一的指示来。 付拾一一脸严肃在旁边盯着,时不时指点一句。 李长博等人看着眼前这一幕,总觉得有点匪夷所思:到底我们是来干啥来的?不过,世上真有付小娘子不会的事情吗? 李长博若有所思:付小娘子将来带孩子,必定是个好手。 方良:我忽然好佩服付小娘子。 另外三个:确定不会死人吗? 就在众人恍恍惚惚时候,一连串清晰的屁声响起。 众人:……原来小婴儿放屁也可以这么大声? 付拾一也忍不住乐了:“这连环巨响,实在是惊天动地。” 郭氏又惊又喜:“他不哭了。” 付拾一也松一口气:“说明没有大问题。但是现在未必排干净了,你继续再揉一揉。以后他每次吃完奶,你把他竖起来抱着,让他趴在你肩膀上,你轻轻拍一拍后背,让他把吃进去的气都打嗝出来。不然也容易吐奶。” “还有就是这个揉肚子,最好每天都抽时间揉一揉。帮助他活动肠胃。新生儿肠胃功能弱,容易消化不好,容易胀气。” 她一口气说这么多,连郭氏都惊住了:“小娘子……养过孩子吗?” 付拾一:……我母胎单身至今。 李长博咳嗽一声:“付小娘子还没有就嫁人呢。” 郭氏更加惊讶:“那小娘子怎么懂得这么多?难道小娘子是学医的?” 付拾一有点儿腼腆:“我这个……和大夫也沾边吧。不过我给死人看病……也就是仵作。至于带孩子这个,我也没带过,就是见得多了。” 方良一个没忍住,直接问出了心声:“那付小娘子有不会的事情吗?” 其他人情不自禁一起点头,然后看住付拾一。 付拾一:……我看起来像超人是吗?难道我内裤外穿了吗? 最后,在所有人目光下,付拾一白了他们一眼:“你们见过什么都会的人?” 众人齐刷刷摇头。 李长博轻笑:“付小娘子看起来,什么都会。实在是叫人惊讶。” 付拾一一本正经摇头:“有一件事情我就永远不会。” 众人好奇心顿时爆棚:“什么?什么?” 付拾一指了指孩子:“我就不能娶妻生子。” 众人:……付小娘子肯定是嫁不出去了。 孩子安静下来,郭氏也就不慌了,还被付拾一这话给逗笑了。 笑完了又赶紧要去倒水:“小娘子帮了我这么大忙,我竟都没能给小娘子倒一碗水,实在是对不住。” 付拾一拉住她:“我们来,是有点儿事情想问问你。” 李长博随后就将香囊拿出来,给郭氏看:“你可认识这个?” 郭氏一看那香囊,顿时就愣住了:“这……这不是我家小姑子做的驱蚊香囊吗?现在热起来,蚊子也多,她就做了好几个。我们一人一个。” 李长博扬眉:“一共做了几个?” 郭氏低头算了算:“我和石头一人一个,我当家的一个,她自己一个,还有一个是送给了陆二郎。” 郭氏又解释一句:“陆二郎就是我家清姑的未婚夫。” 付拾一扬眉。 李长博确认一遍:“没有做过多余的?” 郭氏摇头:“没有做过多余的。” 郭氏随后又反应过来:“这个香囊你怎么在哪里找到的?是不是我当家的……” 郭氏紧张得声音都带颤,脸上更是明显恐惧害怕。 李长博垂眸:“是在汝阳王世子被伤的地方找到的。既然不是汝阳王世子的,那就是凶手的。不过,汝阳王府的人说,这是清姑送给世子的,说清姑看上了世子,想要做世子妾侍,你们家不同意——” 不等李长博说完这话,郭氏就气得脸上都涨红了。 要不是抱着孩子,恐怕她动作更激动。 饶是如此,郭氏也狠狠的一口啐在了地上:“放他娘的狗臭屁!我家清姑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别说是世子,就是皇帝来了,我们家清姑也不会做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 “而且清姑和陆二郎都已经过了定,打算秋天就成亲,两人也从来没拌过嘴,双方都满意得很!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情!” 付拾一趁着郭氏激动,立刻问了句:“所以,你们不会杀人?” 郭氏冲口而出:“要杀早就杀了!哪里需要等到现在!” 这话一出,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 付拾一看着郭氏,等到郭氏自己反应过来,开始手足无措的时候,这才叹一口气:“为什么这么说?” 郭氏闪烁其词,反正就是不肯说实话。 可是这样的状态……不说比说了更明显。 李长博沉声言道:“目前根据衙门调查,也只有你们家和王府有过节,所以……王府那头坚持那样说,恐怕最后对你们也不好。而且汝阳王明日就回来了,若是他信了这个话,迁怒你们——” 郭氏听着这个话,登时更加慌乱和愤怒了:“他们怎么能这么做——明明是他们府上做了恶事!反倒是要倒打一耙!我看那个世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老天爷要收了他!” 付拾一轻声问出最关键的事:“清姑到底是摔死的,还是被人害死的?” 郭氏顿时全身激烈颤抖,她看着付拾一,双目通红,眼泪潺潺而下:“清姑死得凄惨啊——” 第291章 死得凄惨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妥了,郭氏一开口,就好办了。 郭氏哭得涕泪横流,付拾一看着于心不忍,将自己帕子递过去。 郭氏摇头,将孩子放下,这才掏出自己帕子胡乱擦了一把脸。 然后就冲着李长博跪下了。 郭氏给李长博磕头:“李县令,既然你是当官的,既然你查这个案子,那你能不能给我们家清姑一个公道?只要你能还我们清姑一个公道,我就是当牛做马也愿意!” 郭氏是真心实意的。 磕头磕得很用力。 付拾一慌忙去扶住了:“不用磕头,只要你开口,我们就会查。而且会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谁做了恶,都不能逃脱的!” 郭氏嚎啕大哭:“我们清姑出门送绣活,那天就没回来。我们找了一夜,也没找到人!最后就在那个土坡那儿找到了,清姑浑身都是伤!已经没气了!” “我也是女人,我看得出来,她肯定是被人侮辱了!可是这个事情,他们不让我们报官!还用石头威胁我们,说不想家破人亡,就不要声张!最后随便扔了五十两银子,就这么打发了我们!” “当家的气得要拼命,是我,是我抱住了他的腿,求他不要去!” “他当时没有去,后头就更不可能去!” 郭氏又想起香囊,心里头更加六神无主:“到底我们当家的怎么样了,你们就实话告诉我吧——” 付拾一赶忙宽慰她:“香囊是在清姑墓那儿发现的,你丈夫我们并没有找到,所以你先别担心。咱们现在先说说清姑的事情。” 李长博颔首:“不过现在这样的情况,对你丈夫也不利。所以清姑的死,必须查明。而后等你丈夫回来,再问问他,究竟是不是他做的。” 郭氏斩钉截铁:“我当家的不可能杀人的!当时清姑找到时候,他是想杀了那畜生,可是后来既然没去,自然也就歇了那心思!他不会不管我们娘两的。” 李长博只问清姑的事情:“要查清楚清姑的死因,恐怕是要开棺验尸。” 一提起这个,郭氏顿时就沉默了。 付拾一一看她这样,心里就是一沉:完了,完了,肯定是不同意了。 付拾一想劝,但是想来想去,还没找到合适的词呢,郭氏已经摇头了:“不行,这个事情绝对不行。人死为大,入土为安。这好不容易进了土,哪能再挖出来?生前遭那么多罪,这会儿还要这样——不行,绝对不行。” 付拾一仰头无奈:能不能换个新鲜说辞? 不等付拾一开口,李长博就劝道:“但是为死者伸冤,意义更加重大。虽说入土为安,可有冤难伸,却更叫人泉下难安。” 郭氏这会儿就成了油盐不进的情况了:“这个事情,我也做不了主,必须等我家当家的回来才能决定。那是他亲妹妹,我如果答应了,他不得恨死我?” 付拾一听着这些话,就知道多半是没戏了。 李长博还要说,付拾一直接就按住了李长博。 付拾一看着郭氏,对郭氏道:“这件事情,你好好想想。反正目前的证据,只能看出你们两家有恩怨,而且很大可能的确是你丈夫杀了人。” 付拾一再看一眼她怀里的孩子:“好好照顾孩子。孩子小,别让他一直哭闹。一直哭,更容易胀气。而且说不定就耽误了病情。” 郭氏对上付拾一,态度不那么强势,微微有些愧疚:“我……” 付拾一抬手示意她别说了,然后轻叹一声:“那我们就先走了。如果想通了,再来找我们。” 付拾一抬脚就走。 李长博自然紧随其后。 郭氏脸上,先是不解,然后就变成了疑惑。 出来之后,徐双鱼才不解的问:“付小娘子怎么不再劝一劝?我看她很信任你,说不定……” 付拾一装深沉:“人都觉得上赶着的东西不值钱。” 越是主动要上赶着帮忙,越是让人觉得怀疑。 人都是这样的。 所以付拾一才会如此。 李长博仔细琢磨了一下这话,轻笑出声:“付小娘子深谙人心。” 付拾一谦逊:“哪里哪里,只不过是略有心得。” 顿了顿,又看一眼李长博,开始彩虹屁模式:“再说了,李县令不也是如此?两处套话,都是熟稔老练。” 李长博无奈:“付小娘子再夸我,我就该羞愧了。付小娘子这般能干,连带孩子都会,实在是厉害。” 付拾一咳嗽,说了句大实话:“我毕竟对人身体很了解。虽说多是看的死人,可毕竟人死之前,那也是活的。而且带孩子这个,看得多了,自然就有点经验了。” 李长博微笑:“以后谁若是娶了付小娘子,必是家宅兴旺。后宅安稳。” 付拾一想了想,觉得这个话太对了:“那必须的。两个人在一起,必须要一起将日子过好才对。” 其他人:李县令你还是别自欺欺人了,付小娘子能嫁得出去就怪了。 方良小心翼翼打断二人吹捧:“郎君,咱们现在去哪里?” 李长博微微垂眸:“现在找不到何大郎,自然无从印证是不是他杀人,但是既然香囊是有数的,找不到何大郎,就找另外一个。” 也就是陆二郎。 付拾一点头:“李县令考虑得很周全。” 方良也开始彩虹屁:“那是自然,我们郎君可是县令!陛下亲口夸赞的县令!” 付拾一瞅着他狗腿那样,顿时心生佩服:我还是比不过你。 学生三人组开始反省:我们是不是也要学着点? 陆家很好找,就在隔壁村,驾车也不过是一刻钟就到。同样是在山脚下。 而且有意思的是,陆家也是个猎户。 但陆家却有地,大小算半个小地主,只是陆家人口太单薄,无力耕种,所以才以打猎为生,田地租赁出去。 陆二郎是他爹的二儿子,大哥小时候就没了,得了病去了。 他爹娘也死得早,最后跟着一个残废的叔叔相依为命。 选上何家,是因为何清姑和陆二郎命运相似,两人才能感同身受,更疼惜对方,更愿意好好过日子。 事实上,这门亲,选得很有哲理。 第292章 没有机会 陆家比起何家,显得有钱很多。 房子是为了娶媳妇新修的,而且还挺大,更是青砖房子。 付拾一一下马车,就实诚的说了句:“我要是清姑,肯定也乐意这门亲事,不会跟世子乱来。” 李长博侧头看付拾一,若有所思:原来付小娘子喜欢这样的?可是她还没见着陆二郎呢。 徐双鱼傻叽叽的问:“为什么?” 付拾一斜睨他,说了句特有文艺的话:“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况且陆家可不穷。” 方良和翟升肃然起敬:原来付小娘子还这么有文化。 钟约寒:……你们没明白吗?主要原因是陆家不穷。 李长博深以为然:“这倒是,真进了王府,清姑没有家人撑腰,光凭世子喜爱,绝不可能过得多舒心。可在陆家,人口简单,夫妻和睦,日子一定会很顺遂。” 付拾一长叹:“不愁吃,不愁穿,两口子恩恩爱爱,生一群胖娃娃,这就是神仙一样的生活了。” 李长博侧头看她:原来付小娘子想过这样的日子?不过这样的日子,的确是让人很羡慕。 方良上前去敲门,不一会儿就有人开门。 来的是个中年男子,胡须剃得很干净,看上去很清爽,只是面上没什么表情,看上去不是很和气很好相处。 他盯着付拾一他们打量一番,而后才阴鸷的问:“你们是谁?来做什么?” 李长博见他拄着拐杖,便知他身份,于是客气道:“您是陆二郎的叔叔?我们来寻陆二郎的。” 然而对方还是上下打量,并不理会李长博的搭讪:“你们找二郎作甚?” 付拾一也打量他:这么戒备这么强势,看来是经历不少事情,这是个有故事的大叔啊。 李长博依旧客客气气:“是何家出了事儿,我们是长安县衙门的人。来查案的。” 中年男子直接道:“二郎病得神志不清,恐怕无法帮你们。你们可以来看看。” 说完,他就打开门,侧身让开一条路。 李长博带头往里走。 中年男子一瘸一拐的跟在旁边。 到了陆二郎屋里,就先闻到了一股药味。 付拾一掩住鼻子:“好浓的药味。” 中年男子斜睨付拾一,垂下眼皮,声音冷冰冰:“二郎病了要吃药,当然有药味。” 李长博询问:“他病了有多久?” 中年男子言简意赅:“从清姑出事到现在。越来越严重。这几日,几乎只能躺着了。每日大半时间都在昏睡。” 付拾一皱眉:“虚弱成这样了?” 中年男子顿了顿:“他们本来秋天就要成亲了。端午时候,清姑还送了香囊过来。二郎也亲自过去送节礼。忽然出了这个事情,他心里受不住。” 付拾一也就叹一口气。 不过中年男子主动提起了香囊,李长博就顺理成章拿出了香囊:“您认识这个香囊吗?” 中年男子只扫了一眼,立刻就道:“这个香囊和清姑送给二郎的香囊一模一样。你们哪来的?” 李长博自然不会被他牵着鼻子走:“那现在陆二郎的香囊在何处?” 中年男子很干脆:“稍等。” 说完就开始在陆二郎的屋里翻箱倒柜。 没要多久,还真让他翻出来一个香囊。 他沉默寡言的递给李长博。 李长博接过来仔细查看。 付拾一也凑上去看。 然后,付拾一就发现香囊上有污渍,而且是暗褐色的。 付拾一一眼就看出,上头的污渍是血。 干涸了,又洗过的血。 付拾一看向中年男子,指着那污渍:“怎么弄脏了?” 中年男人还是冷得很:“二郎听闻清姑的死,一时受不住,急火攻心,吐了口血,所以弄脏了。虽然当时就很爱惜的洗过,可是还是没洗干净。” 说完这些话,他看一眼李长博,慢吞吞的问一句:“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李长博笑笑,将香囊还回去:“没什么问题。就是有点儿疑惑。” 他看一眼陆二郎:“他病成这个样子,清姑下葬的时候,他也没去吧?” 中年男人摇头:“没去。一来不合规矩,二来,他病得实在是起不来。” 李长博惋惜:“可惜了一对璧人。” 中年男人沉默不言。 李长博再叹:“清姑忽然暴毙,实在是可惜。” 中年男人慢吞吞的说了句:“她是个没福气的。不过幸好还没过门,不然,岂止家门不幸?” 这样一句话,直接就叫在场的人都毛骨悚然,激灵灵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人家何清姑尸骨未寒,他就说出这样的话来…… 哪里有个长辈的样子? 李长博垂下眼眸:“那我们就告辞了。” 一行人出来,那中年男人也不急着关门,就在门口看着。 他们上了马车,李长博立刻就叫方良动身。 走出去一段路,付拾一悄悄撩开帘子探头出去看,就发现那人还站在门口,直勾勾的看着他们的马车。 付拾一忍不住搓了一下手臂:这个人感觉有点怪怪的。阴沉又可怕。像是那种恐怖故事里的变态叔叔。 李长博看付拾一那样,轻声道:“他不喜何家,也不喜清姑。” 钟约寒接话:“也不奇怪。原本是好事一桩,可是因为清姑,他唯一亲人变成这般,难免迁怒。” 付拾一轻声道:“但是清姑丧事,他们家却送了银子过去。” 李长博一下子就明白付拾一的意思:“你是说,你觉得他们家有问题?” 付拾一点点头:“是。如果我心爱的人出了意外,我只要还能说话,就算不能动,让人抬着也回去看她最后一眼。” “而且,香囊一般挂在腰间,吐血怎么会吐在香囊上?就算不挂在腰间,必定也贴身珍藏——更不可能轻易弄脏。” 付拾一实话实说:“虽然理由看似合情合理,我却总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钟约寒也皱眉道:“但是陆二郎的香囊还在,那现在就只剩下何家大郎一个人了。只有他的香囊,咱们不能确认。”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这倒是。也许他们是有别的秘密。但是这个秘密,也许和咱们没关系。” 第293章 寻到人了 付拾一他们刚回了村头,远远的就看见山脚底下围了一大群人。 方良问:“郎君,咱们要过去看看吗?” 李长博远远看了一眼,不过看不太清楚,就道:“你看看都是什么人。若是村民,就不必去了。” 方良眺望一眼:“好像也有咱们衙门的人!” 这下不用李长博分析,方良就赶紧驾车过去了。 还没走到呢,付拾一就闻到了一股特殊的气息。 她瞬间撩开帘子,深深的吸一口气,辨别一下。 然后脸色难堪的对李长博道:“又死人了。” 李长博扬眉:“付小娘子是闻出来的?” 付拾一颔首:“这味道闻多了,就闻得出来。” 付拾一已经跳下马车,不过刚下车就被厉海招呼过去。 厉海脸色不太好看。 几个不良人将周围村民隔开,不让他们靠近,触碰尸体。 不过看这个架势,快拦不住了。 付拾一过去,一眼就看出,这是个壮年男子,身高体大,肌肉隆起,应该是个经常锻炼的。 但是现在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已经明显可见尸斑。 付拾一摸出手套戴上,上前去轻轻握住死者手腕,轻轻转动。 关节可以转动,说明尸僵已经开始缓解。 而后付拾一掀开了盖在死者脸上的衣裳,露出死者的面容。 死者面上有被啃食的痕迹。 可见明显撕咬痕迹,一部分皮肤损失,还有一部分皮肤已经被撕脱,无力的耷拉在那儿。 付拾一翻开还算完好的眼皮,仔细看了看瞳孔,见角膜弥漫性混浊,但是瞳孔还能辨认。 付拾一轻声道:“应该是昨天下午到夜里死的,不超过十二个时辰。最有可能是在黄昏时候。” 厉海沉声问:“死因呢?” “目前尚不可辨。”付拾一看他一眼:“这个需要仔细检验之后,才能确定。” 付拾一斜睨尸体一眼:“看样子,年纪不超过三十,身体素质很好,他是谁?” 厉海言简意赅:“在山里找到的。他身边还有一把弓。” 厉海示意小山将弓拿给付拾一看。 付拾一只看了一眼就猜到了:镶嵌宝石的弓,制作精良,又精美,在这个地方,除了汝阳王世子丢失的那一把之外,不作他想。所以这个人,是何大郎? 付拾一瞬间想起了郭氏和她的孩子:如果真的是何大郎,那郭氏要怎么办? 付拾一深深的吸一口气,然后轻声道:“问问村里,有没有祠堂。有的话,去那里验尸。然后叫郭氏过来辨认。” 厉害轻声道:“村里人不同意。而且已经有人认出,说他就是何大郎。” 付拾一转头看向李长博:“必须找个地方验尸。” 李长博垂眸,“叫里正来。” 郭氏比里正来得快。 一看见尸体,她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看见郭氏如此反应,付拾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下无奈叹一口气,让人先将郭氏扶到一边。 里正颤巍巍过来。 李长博上前去,直接开口:“村里祠堂,官府要用来暂时停放尸体。进行勘验。” 里正刚一犹豫,还未说话,李长博就又抢先:“既是何家村,供奉的就是何家祖先。既是何家祖先,何大郎有何家血脉,如何不可?” 里正憋出一句话:“可是他是暴毙啊!” 暴毙横死,从来不是什么吉利的事情。 李长博提醒他:“这是官府办案。或是,去里正你家中?” “外头空地不行吗?”旁边有人提议,显然还是不乐意让何大郎停放在祠堂。 李长博微微一笑:“尸体日晒雨淋,怨气必生。既是何家人,由何家先祖看管,再合适不过。” 里正立刻就应了:“李县令说得对。你们快去帮忙搬!” 说着就将祠堂的钥匙交给了李长博。 李长博转头看一眼厉海。 随后厉海就让人抬着尸体,跟着村里人去祠堂。 付拾一提醒厉海:“不许让任何人触碰尸体。” 厉海微一颔首。 付拾一转头吩咐方良:“方良你把我放在马车上的勘察箱拿下来。” 不过倒是不用方良,翟升就已殷勤提着勘察箱下来了:“师父您只管去,我跟着您。” 付拾一打量一眼方良:嗯,忽然发现有个小徒弟也挺好的。 一路到了祠堂,只衙门的人可进,其他人一概都被拦在了大门外头。 郭氏已经醒来,几次想要强行闯门进来看自己丈夫,却都被拦住。 如今只能在外头寻死觅活的胡乱冲撞,哭得肝肠寸断。 付拾一听着哭声,难以静心,就侧头吩咐翟升:“出去告诉郭氏,想要寻死,想想孩子。还有,哭是没有用的。既不能给丈夫报仇,也不能查明真相。” 翟升应一声,连忙去跟郭氏说那一番话。 郭氏外头哭声蓦然就小了。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微微闭目片刻,这才进入了状态。 付拾一沉声道:“这次我来,你们仔细看看。因被野兽啃食,所以伤口一定要细细分辨。这具尸体,咱们四个一起勘验!你们要随时提醒我。更要仔细观察。” “是!”三人组都应一声,神色都是凝重不已。 付拾一伸手掀开了盖在尸体上的衣裳。 然后,也不着急检验尸体,而是看衣服:“衣服是他原本就穿在身上的,所以一定要仔细查看,看看有没有什么证据。” 何大郎身上穿的不过是粗布衣裳,因进山打猎,所以都是短打扮,腿上还绑着绑腿,看起来干净利索。 只是衣裳如今已经破损不堪。 上头布满了各种撕扯痕迹,血迹—— 付拾一仔细看过,而后让翟升和钟约寒两个帮着何大郎宽衣。 这衣裳她怕有很多痕迹现在看不出,所以也没上剪刀,尽力保证完整。 等将衣裳全部除去之后,何大郎身上的痕迹,更叫人倒吸一口凉气。 他不只是脸上被啃过。 身上也有多处抓挠和啃咬撕扯的痕迹。 付拾一看着伤口大小,不太确定是什么动物。 付拾一头大:我只看过家畜咬伤的痕迹,对于野外动物,实在是没什么分辨能力啊! 第294章 不会咋办 众人见付拾一盯着尸体沉思,还以为是有什么问题,尤其是三人组,更是一起盯着拼命想:付小娘子到底是在想什么? 好半晌,付拾一才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三人组齐刷刷一颤:付小娘子又想到了什么折腾我们的法子吗? 却听付拾一幽幽的问他们:“你们能看出这是什么动物咬伤的吗?我看不出来。” 三人组意识有点恍惚:我听到了什么?付小娘子这么幽怨、这么无奈?她该不会是真的没看出来吧?! 翟升下意识的问:“师父真看不出来?”还是在考验我们…… 付拾一咳嗽一声,略觉得尴尬:怎么办,感觉自己高大的形象要毁掉了呢。 徐双鱼表示不相信:“付小娘子怎么会有不知道的东西!” 钟约寒也保持怀疑态度。 付拾一:……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我内裤外穿了?既然没有,为什么拿我当超人啊! 不过,付拾一还是有点儿觉得淡淡的忧伤:真的看不出来呢。 李长博轻声插话:“人无完人,这也是情理之中。若付小娘子真的什么都会,那才奇怪。” 付拾一疯狂点头:对,对对对!看看人家李县令这个思想,这个觉悟!相处起来多么轻松自在!让人如沐春风!再看看你们!你们快给我心扎漏了…… 三人组此时已然陷入了呆滞:原来付小娘子真的不知道—— 李长博问三人组:“那不知三位郎君能否看出来?” 三人组:……李县令你护着付小娘子也就算了,为什么还扎我们心口? 三人组最后憋得脸上通红,齐刷刷低下头去,丧气的摇了摇:我们也看不出来。 付拾一按住额头:所以你们三个震惊什么? 李长博思忖片刻,轻声开口:“山上猎物,无非就是那么一些。村里还有别的猎人,可以问问。” 付拾一颔首:“最好能找人来看看。对鉴定死因有好处。” 李长博就出去与里正询问这件事情。 付拾一就干脆跳过了那些撕扯痕迹,以及咬痕。 虽然身上有很多痕迹,但是付拾一发现了一点:“血迹很少,伤口并无生活反应。” 钟约寒和徐双鱼点头:“的确是如此,所以这些撕咬和抓伤,都是死后造成的。” 付拾一翻看眼球:“眼球上并无出血点,面上仅存皮肤也未见颜色变化。口腔内也并无出血现象,不像有窒息发生。” 徐双鱼看着何大郎已经被撕去脸皮,露出牙床和肌肉的脸,疑惑:“可是为什么只有脸上的肉被撕扯走了?” 他这样一说,翟升也顿时疑惑:“对哦。身上有伤口,但是都不太严重,至少没有这么严重。” 付拾一点点头:“脸上的伤口的确是最严重的,而且是啃咬最多。身上只有部分咬痕。也没这么严重。” 付拾一于是就将注意力全放在脸部。 付拾一怀疑可能是脑部受到了碰撞,导致死亡,只是将整个头骨用手指按压探索了一遍,却未见有任何的异常。 付拾一皱起眉头:“不是窒息,不是脑部受伤,还有什么会造成人死亡?难道是吃了有毒食物?”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若是实在不行,就只能解剖。你们三个,仔细检查他身上每一寸肌肤,看看有没有伤口,很细小的也行。或许是被毒蛇或是毒虫咬伤造成的中毒。” 而后付拾一仔细检查何大郎面上伤口。 只是面皮被损毁严重,几乎看不出什么端倪。 反倒是付拾一检查到了侧脸靠近耳朵的地方,手指按在了耳朵里,忽然觉得有些粘腻。 她忙将何大郎侧过头去,然后拿出棉签,仔细的将耳朵里那粘腻的东西小心翼翼的刮出来。 真的很粘腻,付拾一还用了一点力气,这才将那东西刮了下来。 同时被刮下来的,还有两只蚂蚁。 付拾一盯着两只已经死掉的蚂蚁:……我没听说过蚂蚁还吃尸体的。 随后,付拾一心中一动:对啊,蚂蚁是不吃尸体的。那么……或许蚂蚁不是为了尸体,是为了耳朵里这种粘腻的东西。 付拾一将棉签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可惜是什么也没闻出来。 付拾一想了想,而后目标锁定徐双鱼。 她笑呵呵的看住徐双鱼:“来,双鱼,你来闻闻。” 徐双鱼傻傻的就过来了。 钟约寒倒是有些复杂的盯着付拾一手里的棉签,像在看洪水猛兽。 付拾一无奈解释:“放心,不是要给你师弟臭死。这上头味道不难闻。” 钟约寒依旧保持怀疑。 徐双鱼仔细闻了闻,面上有点疑惑。 然后又闻一闻。 付拾一热情的凑上去:“怎么样了?闻出来是什么没有?” 徐双鱼摇摇头,面上略略有些疑惑:“没有。这个味道,我觉得好像是闻过,而且很熟悉,但是味道太浅了,几乎闻不出来,也分辨不出。” 付拾一也知道不凭借仪器,就凭着嗅觉辨认实在是太难了,所以宽慰他:“没事儿,你先继续去检查。” 然后,付拾一将棉签又给了钟约寒和翟升两个继续闻一闻。 而她自己,则是继续检查何大郎的面上。 她觉得,这个粘腻的不明液体,一定还有。 付拾一检查了另外一边耳朵。 然而另外一边耳朵并没有。 付拾一又仔细检查鼻孔。 鼻孔里因面部皮肤撕扯,里头都是血,不过也有一些那东西。 而且比耳朵里多。 付拾一用棉签尽量多蘸取,只是却因为血液污染的缘故,看不出那液体原本的颜色,只能感受到它是粘稠的。 而且,鼻孔里也有死掉的蚂蚁。 付拾一继续检查。 发际线处,也有少许。 脖子的残存皮肤上,也有少许。 而衣服领口上,也沾染了一些——但是因为它粘腻的问题,以至于衣服上沾了许多的灰尘。 付拾一沉思一阵,就问守在门口的厉海:“你们找到尸体的时候,尸体身上是不是有很多的蚂蚁?” 厉海一愣:“是。付小娘子这都能知晓?” 付拾一将蚂蚁尸体给他看:“这是在死者身上找到的。” 厉海恍然:“我们将蚂蚁抖落了,才将尸体抬回来的。不然怕他家里人受不住。” 第295章 内里玄机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我应该跟去的。” 这样就能立刻勘验第一案发现场。 厉海实话实说:“这个事情,谁也不能预料。” 谁能想到,这一带出色的猎人,会忽然死在山里。 厉海想过可能要将人带回来,是得费一番功夫,不过是说抓人,而不是抬着人回来。 付拾一还是觉得头疼:“实在不行的话,我就必须去第一案发现场看一看了。” 厉海皱眉:“恐怕很难。现场我仔细看过,并无什么特殊之处,就连血迹也很少。除了这一张弓箭和他自己的弓箭,短刀,现场并无其他东西。” “那脚印呢?”付拾一问道。 厉海摇摇头:“没有脚印。就连动物脚印都没有留下。山里地上有厚厚的落叶,什么痕迹都很难留下。” 付拾一更加无奈的叹息。 这种情况,就是最棘手的。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继续验尸。 这个时候,村里的老猎人被请了过来——那可真是老猎人了。步履都蹒跚,唯独那一双眼睛,却还是很亮。 李长博亲自扶着老人进了祠堂,然后请他看看尸体。 老人一看那尸体上的撕扯痕迹,以及抓痕,立刻就断然道:“是熊瞎子。” 付拾一一听这话,登时心中一动,刹那就脱口而出:“蜂蜜!” 所有人齐刷刷看住付拾一:好好的付小娘子提到蜂蜜是做什么? 唯有三人组一下子明白了付拾一的意思:付小娘子刚才让他们闻的东西,是蜂蜜! 徐双鱼也立刻出声肯定:“对对对,就是蜂蜜!我说怎么那么熟悉!” 付拾一想通了这一点之后,脸色却瞬间难看起来,她凝重看向李长博:“恐怕是谋杀。” 李长博听了这话,心头微微一沉,而后就看向了何大郎。 那老猎户也是点点头:“这个女娃娃有意思,的确,看样子不像是遇到熊瞎子后被伤的。倒像是人死了,才被熊瞎子啃的。” 付拾一虚心求教:“那老人家,我能问问您,熊瞎子真的很爱吃蜂蜜吗?” 老猎户听见这话后笑了笑:“要抓熊瞎子,最好的办法就是用陷阱。陷阱上头丢一个有蜜的蜂巢。你说它喜欢不喜欢?” 付拾一就明白了。 可越是明白,一颗心就越是往下沉。 付拾一还是不动声色,笑着道谢:“多谢老丈。” 老猎户摇头,反问:“何大郎是不是被人害死的?” 付拾一点头;“是。” 老猎户再问:“是谁?” 付拾一实话实说:“一个知道熊瞎子喜欢蜂蜜的人。” 顿了顿,付拾一再问:“那熊瞎子喜欢吃肉吗?” 老猎户笑得意味深长:“熊瞎子什么都吃。有些熊瞎子,活久了,连鱼都能抓到。所以进山打猎,最害怕遇见的就是熊瞎子,尤其是带崽子的母熊。” “熊瞎子发了怒,跑得快,还皮糙肉厚抗打。” 老猎户说着说着叹了一口气:“知道熊瞎子喜欢蜂蜜,多是老猎手。如果真是被人杀的,可能是猎到了什么好东西,所以被眼红了。” 李长博立刻追问:“那在这座山上打猎的猎户,多么?” 老猎户想了想:“有三四户吧。我们村就两户。但是他们都是我徒弟,平时还一起进山。从没红过脸。两个孩子都是厚道孩子。” “其他的,就是别的村的,我认识的,也只有陆家那孩子了。” 付拾一顿时和李长博交换了个眼神。 陆家。 似乎是太巧合了吧? 老猎户摇摇头:“不会是陆家那孩子。陆家那孩子受过伤,是何大郎救了他,将他带回家的。所以后头两家才订了亲。” 付拾一听得一愣一愣的:原来内里还有这样的故事? 李长博点点头:“老丈还知道什么吗?” 老猎户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了。最后只道:“你们数一数他的箭,要是真有猎物,他的箭肯定会少的。但是也说不准,有时候情况紧急,也不能将箭都捡回来。” 付拾一摇头:“他身上并没有什么伤痕。我们甚至怀疑他是中毒了。” 老猎户皱眉:“那就奇怪了。难道是意外——” 付拾一笃定摇头:绝不可能是意外的。如果是意外,为什么会有蜂蜜?还正正好就是在脸上洒了,将熊瞎子吸引过来啃了脸? 李长博将老猎户送出去,临出门嘱咐:“在里头的情况,请您老一个字也别对旁人说。对家里人也不可。” 老猎户点点头:“放心。我还没老糊涂。不至于给自己家里招来祸事!” 李长博这才放心。 李长博倒转回来之后,就轻声对付拾一道:“我觉得,这件事情,或许是和王府有关。” 付拾一立刻想得有点多:“李县令的意思是,汝阳王府的人动的手?” “很有可能。”李长博叹一口气:“如果真的清姑的死和汝阳王世子有关,汝阳王府的人自然知道。但是他们选择了隐瞒——说不定,就是想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这件事情。”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如果真是这样,那案子就越来越复杂。想要结案,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付拾一一下子想起了十年前的事情。 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这件事情……就是杀人灭口,再毁尸灭迹。 从本质上来说,真的是一模一样的。 眼看着付拾一走神,李长博就轻声询问:“付小娘子?” 付拾一回过神来,找了个理由:“我就是在想,何大郎到底是怎么死的。倒蜂蜜的人,是不想让人认出何大郎吗?可是为什么呢?” 李长博顿时也陷入沉思。 翟升忍不住开口:“还能为什么?也许是想毁尸灭迹,但是没想到熊瞎子没吃完?又或者是因为,他不想死者被认出来,也不想被人怀疑到自己——要不然就是有仇了。” 付拾一看李长博:“这个问题还是李县令去考虑,我继续验尸。我想,这样的情况,如果要确定死因,恐怕需要开腹。” 李长博一听这话,顿时就头疼起来:开腹,恐怕郭氏未必会同意。 第296章 想清楚了 郭氏果然是不同意。 李长博根本话都说不下去,一说她就哭得仿佛要断气。 最后李长博都有些怵头。 李长博看向其他人,指望有人帮自己说一句,可衙门的人,都是大老爷们,谁都没法对付女人——这时候吓唬已经不管用了。 至于村里其他女人,一个个都是不赞同的神色。 李长博郁闷的看方良:“去请付小娘子。” 方良也如蒙大赦:“这种事情,还真只有付小娘子来。”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从里头出来,忽然忍不住想:当初将付小娘子请来,真是极其明智。验尸如此厉害不说,还能当厨子用,当说客用——这么看来,将来必是不能轻易放人了。 李长博开始思索:付小娘子喜欢什么?若她要走,如何留? 付拾一不知道李长博心思,见他一脸沉凝,还只当是头疼案子,于是上前去低声宽慰:“李县令放心。” 李长博语气格外温和:“有付小娘子在,我一切安心。” 付拾一:……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李县令怎么了这是? 李长博提醒一句:“付小娘子先去劝劝郭娘子。” 付拾一一拍脑袋:差点忘记正事儿。 郭氏一看付拾一,立刻伸手出来抓住她:“我家大郎,他到底怎么了——” 付拾一看了看周围围观的村民,低声道:“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你说。” 郭氏擦了擦眼泪,眼睛真的红肿得像是个桃子,不过好歹还是跟着付拾一去到了祠堂门口。 一站在门口,郭氏就忍不住朝里头张望,似乎想要看到自己丈夫。 付拾一不忍的提醒:“别看了,看不见的。” 郭氏低下头去擦拭眼泪,因为啜泣,呼吸都有些艰难。 付拾一跟她说实话:“我怀疑你丈夫不是被野兽杀死的,所以要开腹确定死因。” 郭氏啜泣声更加大了。她伸手抓住付拾一的衣裳:“付小娘子,我求求你了,你想想别的法子——我当家的绝不可能是被那些畜生弄死的。他从小就跟着师父去打猎,从来没出过事!” 付拾一轻轻握住郭氏的手,诚恳看她:“就是因为我也觉得不会,所以才更要弄清楚。我们当仵作的,做这一行不只是为了混饭吃。最主要的是替死者伸冤。我也是能不损伤尸体就不会损伤的,但是如果真有必要——我觉得,也不要太拘泥。” “比起死后的体面和尊荣,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对性命有个交代。连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就算身体保存再好,又有什么用?” 付拾一轻叹:“如果能找出冤情,就算是身体烧成灰,骨头碾成末,那又如何?” 付拾一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太过诚挚和认真。而且不是做仵作的认真,更像是感同身受。 她甚至苦笑了一下:“人死了如果真的还能成为鬼魂,我想最痛苦的不是看着身体损伤,而是连自己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或者看着杀死自己的人,活得比谁都好,根本没有任何惩罚。” 付拾一叹一口气:“真的,那种滋味太难受了。会特别怨恨,恨一切的人和事,也恨老天爷。” 郭氏不知不觉听住了。 付拾一看她:“你仔细想一想。若想明白了,就告诉我。” 付拾一没说别的,只是看着郭氏。 郭氏低头想了很久。才轻声的说了句:“付小娘子动手吧。” 顿了顿,她似是下定了决心:“清姑的事情,也请您开棺验尸!” 郭氏说完,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反正就剩下我和石头两个人了,我也不怕他们了,他们兄妹两个死得都这么惨,没道理让那些人逍遥自在!” “我就是豁出去这条命,我也要给他们讨回来一个公道!” 付拾一拍了拍她的背,保证道:“放心,肯定不会让你豁出去命的。我们李县令,是个特别好的县令。不管什么案子,到了他手里,他都一定会秉公办理的!” 郭氏握住付拾一的手:“我是相信付小娘子你。你能救我石头,肯定也能给他们兄妹两个伸冤!” 付拾一忽然就觉得肩膀上的担子有点沉:排气操和这个比,真的不是一个概念啊……万一自己做不好,这形象可怎么维持。 付拾一表决心:“您放心,我一定迎难而上!” 李长博就在不远处,把付拾一这句表决心的话听个正着:付小娘子做什么都如此卖力认真,真是叫人佩服啊—— 付拾一雄赳赳气昂昂的重新进了祠堂。 李长博也跟了进去。 付拾一已住了脚步等他:“李县令叫人去将棺材挖出来吧。也抬到祠堂来。” 李长博扬眉:“清姑的事情,也说通了?” 付拾一点点头,又叹一口气:“她丈夫死了,她的天也塌了。所以就什么都能豁出去了。” 李长博听完,不由得皱眉:“这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定她会在事情完了之后寻死。” 付拾一先也跟着担心一瞬间,随后就摇头:“应该不会的。有一句话说得好,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李长博猛然听见这么一句,一时之间心神都被震动了一下,随后更是忍不住细细琢磨。 付拾一则回去继续验尸。 既然要开腹,自然要做很多准备。 只是这里条件简陋,也多很多麻烦。 付拾一看一眼天色:“恐怕今天只能开这一个了。清姑的,明天太阳出来之后再来吧。” 不然这里照明条件,容易出错看漏。 付拾一看一眼三人组:“你们检查出什么没有?” 三人组摇头:“身上并无其他伤。只有几处淤痕。像是死之前,与人打斗过。尤其是手臂上,很多防御性的淤痕。” 付拾一闻言,立刻去看。 果然看见死者的胳膊上,有很多淤痕。 付拾一将两边手拉起,用小臂挡在胸前,顿时有了发现:“是长条的东西打伤的。” 因为两条小臂外侧上的淤痕,能拼凑在一起,行成完整一条。 付拾一看向三人组,难得嘉奖一句:“不错不错,都知道学以致用了。” 第297章 没有凶器 既然发现了打斗的痕迹,那么现在付拾一就更肯定这是谋杀了:“只是,到底何大郎是怎么死的,现在谁也说不好。”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咱们的任务,就是查明这一点。” 一时之间做好了开腹的准备,付拾一拿起解剖刀,深吸一口气。这才缓缓动手。 解剖刀切开皮肤和肌肉,剪骨钳子一点点剪断肋骨。最后用开胸器将胸口骨肉朝两边扩开,完整暴露出内里的内脏。 付拾一只看一眼,就已经看出了端倪。 付拾一皱眉:“心跳骤停?” 三人组顿时疑惑:“心跳骤停?怎么快就看出来了?” 付拾一指着明显淤血的脏器:“只有心跳骤停,挺直泵血,血液才会积存在肺部和肝脏里。而且会十分明显。” 三人组齐刷刷将脑袋凑过来,仔细的观察积血的内脏。 这种感觉—— 付拾一都被挤到了一边:…… 李长博在旁边看着,不由得轻笑一声:“付小娘子站稳了。” 付拾一瞪三人组:“一点也不知尊师重道。” 付拾一推开三人:“看够没有?看够继续!” 三人组:“我再琢磨琢磨。” 付拾一彻底让开到一边,然后开始沉思:什么原因会造成心脏骤停? 付拾一掰着手指头算:心脏供血异常造成的心梗?呼吸停止造成心脏骤停?体内钾元素失常?药物中毒?电击溺水等意外情况?器质性心脏病?严重的中枢性系统病变?急性缺氧?严重电解质紊乱? 付拾一一脸认真,李长博就旁边看着:付小娘子这是想到了什么了? 付拾一想了半天,心里就有几个模模糊糊的猜测。 不过也仅仅是猜测,需要一一印证。 三人组差不多了时候,付拾一就过去,开始印证自己猜测。 第一种,是猜测因为窒息造成的缺氧。 付拾一轻轻切开肺部,发现没有窒息的迹象。肺部没有任何异物,也不见肺泡变化。 再向上看,脖子一圈皮肤,并无任何淤青痕迹。 付拾一轻声道:“解除窒息怀疑。” 其次付拾一最大的怀疑,就是中毒——中枢神经类的毒素是可以造成心脏骤停的。既然何大郎身上没有伤口,那就怀疑是吃的食物里有毒了。 甚至如果是在野外吃了有毒的蘑菇和果实一类,也会中毒。 付拾一取出了胃袋,发现胃容物有不少。于是皱眉轻声道:“胃容物分量不少,加上口腔内无异常,可能并不曾呕吐过。但是具体还是要进行试验才能知晓。” 付拾一转头看李长博,毫不留情的吩咐:“去取一只活鸡来。” 三人组齐齐颤抖:付小娘子你是不是该收敛一点?李县令可不是我们! 偏偏李长博毫无异样,反倒是理所当然应一声,而后就去外头吩咐人抓两只鸡来。 付拾一已经剪破胃袋,用勺子将胃容物全部舀了出来。 然后给三人组一人发一份:“仔细辨认,看看都有些什么。” 胃容物的味道,当然好闻不了。 那味道,有点类似于呕吐物的酸腐味道。 当然,还有人死亡之后,最先开始的腐败味道——因为胃容物,肠容物的关系,人的腐败,都是从肠道这些地方开始的。 付拾一闻了一口,就甩了甩脑袋:这味道,太上头了。 即便是隔着两层口罩,付拾一还是得小心翼翼的呼吸。 而三人组……,一个个脸色都是惨白惨白的,冷汗也不停冒出来。 付拾一拿镊子仔细分离食物残渣。 然后就发现食物残渣单一得叫人心疼:都是粗面饼子。又干又硬那种。有点像是囊。反正就是丢出去能当武器用那种。 付拾一不难猜测原因:“应该是为了省事儿和方便保存,所以只带了饼。我这里除了饼之外,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食物。” 三人组也在艰难中将胃容物检查完毕,一个个赶紧挪开,跑去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这才都说没有发现异常。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那么,中毒这一个可能性也排除了。” 徐双鱼脸色还没缓过来,可怜巴巴:“付小娘子,咱们要排查到什么时候?” 付拾一实话实说:“直到找出真相。” 但是真相到底还有多遥远,谁也说不好。 三人组一听这话,顿时都齐刷刷露出了绝望来:感觉接下来日子不好过。 付拾一斜睨他们:“这点难就想退缩了?要不我叫李县令送你们回长安城?” 三人组赶紧摇头,翟升坚决开口:“我跟着师父!师父都不怕,我怕什么?” 钟约寒也表决心:“我要当好仵作。” 徐双鱼就差举手表忠心:“付小娘子在哪,我就在哪!绝不和付小娘子分开!” 付拾一听得满头黑线:傻孩子能不能正常点说话?这话说得—— 钟约寒斜睨师弟,凉凉提醒:“莫要坏了付小娘子闺誉。” 李长博在旁边淡然道:“无妨。付小娘子缝针挺好的。” 徐双鱼毛骨悚然,惊恐看李长博:李县令您认真的么? 钟约寒、翟升也震惊:李县令竟然还会开这样的玩笑? 付拾一觉得自己脑门上青筋都蹦出来:你们一个个的,就这么热衷毁我闺誉吗?李县令你这还不如傻鱼了!我哪有那么凶残!我对象要是被吓跑了,你就得赔钱! 李长博面对付拾一的目光,微微一笑:“付小娘子难道缝针技术不好吗?我看是真挺好的。” 付拾一:我就想问问您,您这是夸奖吗? 所以付拾一郑重其事道:“我只给死人缝针的!” 众人齐刷刷一抖:我觉得这个话好像更渗人…… 李长博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付拾一只想仰天长啸:我这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啊~ 付拾一认真对众人道:“真的,我要是将来嫁不出去,就是你们的缘故。” 翟升总爱说实话:“师父这话说得,好像我们不说话,您就能嫁出去了似的。” 说完他一下子反应过来,赶紧假装没说过:完了完了,师父不得打死我? 李长博用咳嗽掩饰笑声:“还是做正经事儿吧。” 钟约寒、徐双鱼等双肩拼命抖动:我要忍不住了怎么办…… 付拾一满心绝望:我不想要这个徒弟了!我要退货! 第298章 继续排查 绝望归绝望,尸检还是要继续下去的。 付拾一将胃容物给两个鸡都各自塞了一大口,然后就将它们放开来。 李长博问道:“多久能看出来?” 付拾一实话实说:“半个时辰左右吧。” 在等待过程中,付拾一顺手就将心脏解剖了。 顺带排除是急性心肌梗死,或者是器质性心脏病的可能。 排除了这几种可能之后,付拾一彻底的有点儿奇了:“心脏如此健康,身体也如此健壮,我看也并无脱水迹象,怎么会忽然就心脏骤停了?” “那这个心脏骤停,到底是人为的,还是意外所致?”李长博也是真的好奇。 付拾一只能摇头:“不知。找不出心脏骤停的原因,就只能判断为猝死。一般来说,猝死就不能判定为他杀了。” 李长博能理解“猝死”这个意思,可不明白为什么说不能判定为他杀:“为何?” 付拾一细细解释:“猝死一般指的是,看起来健康的人,在出乎意料的短时间内,因为自然疾病而突然死亡。” 付拾一说到了这里,叹了一口气:“人体太过精妙复杂,即便是经过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研究,我们也不能完全了解,更何况现在?总有我们查不出来的原因,无法明白的缘故。” 付拾一有些惋惜:“如今我的技术,也只能是看出常见的问题。太过稀有的情况,我没见过甚至没听说过,自然就没办法。” 李长博沉思片刻,说了句特别精辟的话:“人力有穷尽,但一代代下去,总归可以更好。如此,就已是进步。” 付拾一听完,不由一笑:“李县令这话很有道理。” 付拾一将心脏重新缝合,放回胸腔,这个时候差不多也就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付拾一看着活蹦乱跳的两只鸡,实话实说:“恐怕也不是中毒。如果是中毒,这会儿怎么也该有反应了。” 钟约寒他们其实也一直在内心琢磨这些问题,此时轻声问了句:“那——会不会是因为打斗的缘故?可能是击中了哪个穴位……” 徐双鱼也连连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或许是这个缘故呢?我听说有些高手,点上某个穴位,就能造成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甚至会置人于死地。” 翟升听完眼前一亮:“有道理!师父您说会不会是这个!” 付拾一认真想了想这些问题,然后点点头:“倒是真有可能。” 不过付拾一和他们想到的,并不是同一种。 三人组说的是穴位。 但是付拾一想到的,是一些关键位置。 譬如,颈椎。 譬如,脖子上的颈动脉窦。 这两个位置,看过动作电影的都明白,那些杀手特工之类的,无声无息解决人,都是这些地方。 这两个地方,轻则昏迷,重则死亡。 付拾一仔细的检查了这两个部位。 后脖子上,付拾一没看见任何击打的痕迹。 但是在脖子双侧颈动脉窦的位置,付拾一仔细查看,却发现了击打痕迹。 颈动脉窦位于颈内动脉的起始部位,因为此处血管壁略薄而管腔微膨大,所以才成为颈动脉窦。 除去反刍动物之外,几乎所有哺乳动物都有这个。 解剖发现,此处外膜发达,内部含有大量胶原纤维,中膜平滑肌稀少,弹性纤维较多。外膜深层有压力感受神经末梢装置,也就是颈动脉压力感受器,而在窦腔腹腔的侧面,有化学感受性神经末梢装置,既颈动脉化学感受器。 而这样的构造,就会造成它对压力特别敏感,甚至很小的压力,即可导致心跳缓慢,血压下降,甚至丧失知觉。 所以,当外部大力压迫的时候,就会造成心跳骤停,导致人死亡。 付拾一将原理与他们解释了一遍,“明白了吗?” 三人组似懂非懂。 付拾一看着何大郎已经被撕掉表皮的左侧颈部,干脆道:“我解剖给你们看。你们就知道是哪个位置了。” 李长博却有别的问题:“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造成何大郎死亡,那是不是说明,杀人这个人,对人体非常了解?” 付拾一纠正:“不是对人体十分了解,而是对人体死穴非常了解。凶手可能仔细研究学习过,到底怎么杀人。” 这个说法,印证了李长博心中猜测。 李长博微微沉下脸,对着付拾一轻声道:“这件事情,可能会很复杂。” 他轻声补充:“不是案情复杂,而是权力交错复杂。” 付拾一点头表示明白:“李县令是想说,杀人的,可能是汝阳王府豢养的杀手。” 李长博颔首。他看着付拾一,有些神情不明:“付小娘子是想回避,还是——” 付拾一只一句话:“我是个仵作。” 三人组也是自发自觉站出来:“我们也是仵作。” 李长博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我们就通力合作,不管对方如何权势滔天,也定将这个案子的真相公布于众。” 付拾一点点头,抿嘴笑:“那李县令可要尽力保住自身,别到时候官都丢了。我们就没这么好的上司了。” 李长博笑容更深:“无妨,我不惧怕。” 付拾一耸肩:“那还说什么,废话,干活吧。” 付拾一将颈动脉窦解剖给三人组看过之后,这才对尸体进行细致缝合。 缝合之后,付拾一还尽力给美容了一下。 一边缝合尸体,付拾一一边提出了新的问题:“你们说,既然打斗时候,凶手身上有棍棒一类的物体,那为什么却没打击要害部位,或者直接用刀剑——反倒是用这样的方法杀人?” 翟升学会了耸肩:“还能为什么?当然是不希望我们看出何大郎是被人杀死的。想制作成意外,然后就免得有那么多的麻烦。” 付拾一颔首:“有道理。不过,他估计也没想到,反倒是这样的杀人手法,才暴露了他自己——” 虽然场景不合适,但是付拾一还是笑了笑:“这就是我们仵作的乐趣了。这就是一场智慧的角力,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哈哈哈。” 三人组馒头黑线:付小娘子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得意……就不怕何大郎跳起来打你吗? 第299章 得意忘形 不过虽然大概猜到了凶手是谁,但是,并不能确定到底是哪一个人。 甚至这个人,他们没有见过。 所以李长博的意思很简单:先查出清姑之死的内幕,而后再虚晃一招,看能不能引得汝阳王再派人出手。 李长博将这话一说,付拾一立刻就明白了:“李县令的意思是,到时候只说不是何大郎杀了汝阳王世子,而说是别人——” 李长博含笑不语。 付拾一提出一个疑惑来:“但是有一点怕是不妥。那就是,怎么让汝阳王相信?香囊是死的,就那么多个——这个恐怕瞒不过去。” 李长博只轻声说了一句话:“付小娘子忘记了,管家说,那香囊是世子的。” 付拾一扬眉:“那就有意思了。” 一面说,一面忍不住也笑起来。 这已经不是破案,而是智慧的角力了。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忍不住的夸:“李县令真是心思灵敏,计谋无双!” 李长博正了正颜色:“付小娘子先不着急夸,等事情成了,再夸不迟!而且这个事情,全靠付小娘子要演一出好戏。” 付拾一暗搓搓的搓了搓手,就差拍胸脯了:“李县令只管吩咐。” 然后付拾一压低声音问:“那咱们栽赃嫁祸给谁?” 李长博听着付拾一这个语气,不由得满头黑线:付小娘子你为什么这么期待的样子—— 付拾一已经自说自话的决定了:“要不然,就清姑的未婚夫?我看他合适。反正外人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情况,他那叔叔我看很孤僻,估计也不怎么和外人来往。到时候让厉海他们悄悄埋伏一下——” 付拾一兴奋的一合掌:“完美!” 李长博:……付小娘子是不是太雷厉风行了? 于是他委婉他提醒一句:“那若是人陆家不同意——” 付拾一摆手,一脸胸有成足:“不需要同意。咱们悄悄的来!争取神不知鬼不觉就解决这个事情!” 付拾一如此态度,李长博最后只能委婉道:“付小娘子这是先斩后奏。” 付拾一又是一摆手,更加理直气壮:“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为大唐的法治社会做贡献,是所有人的荣幸。我相信陆家知道后会很愿意!而且,你不说我不说,天不说,他们也不会知道。” 李长博:……这个理由看似合情合理。 最后,李长博成功被说服。 厉海对于这个诱饵计划,表示十分赞同。 用厉海的话来说:“快捷有效。” 李长博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怀疑:我是不是真的太优柔寡断了? 晚上依旧宿在别院之中。 别院管家虽然明显露出了不满,但是饭菜上还是依旧精心。 这次不知是不是考虑不好分的问题,管家这次送上来一只烤鸡,是分成了的。还细心的去了骨。 只是送饭来时,管家提醒一句:“明日王爷就回来了。” 李长博微微一笑,十分笃定:“放心,我定会给汝阳王一个交代。” 管家半信半疑的看李长博,似乎是有些不信。 李长博却没有多言,直接就道:“我们还要商议案情,不好叫衙门外的人听见。” 管家只得走了。 李长博转过身来,浅笑道:“咱们用饭罢。有外人在,到底不自在。” 付拾一拿起筷子来,不怀好意一笑:“你说,他们会不会给我们下毒?” 徐双鱼和翟升两个傻蛋蛋伸出去的筷子,顿时缩了回来。 然后惊疑不定的看着满桌子菜。 付拾一差点没忍住笑。 钟约寒看着自己傻师弟,最后按住了额头不肯多看:看多了,容易生气。 厉海也挪开了目光。 李长博神色自若的配合:“那我替你们先尝尝。” 说完夹起一筷子雍菜,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两傻蛋蛋直愣愣得看着李长博的脸,眼神惊恐。 付拾一实在是没忍住,一歪头“扑哧”一声笑出来。 接着厉海也翘起嘴角,难得笑了。 钟约寒则是人不可忍的嫌弃看了自己师弟一眼:想换个师弟,可师父肯定不乐意。 斜睨师弟,钟约寒慢悠悠的反问:“我们是官府的人,李县令更是李家嫡系,陛下跟前红人,真在他们府上出事儿,他们还能活?” 别说几个下人担待不起这个事情,就是汝阳王也担待不起! 所以,怕什么? 付拾一大摇其头:“傻子啊,傻子。就这个脑子,还想帮着破案——” 两个傻蛋蛋登时一脸上当受骗:“明明是付小娘子先骗我们!” 付拾一斜睨他们:“我说你们就信啊?” 傻蛋蛋齐刷刷噎住。 李长博不厚道的又笑了:自从付小娘子来了衙门,好像衙门里气氛都比从前欢乐许多——不正经是不正经了点,不过,大家似乎更能拧成一股。也算是好事儿。 一顿饭吃下来,两个傻蛋蛋还在耿耿于怀。 尤其是徐双鱼,撅嘴不乐意:“付小娘子变了,再也不是从前的付小娘子了。” 付拾一看着娃娃脸,手痒痒的想捏,不过好在忍住了。 但是没忍住说了实话:“说明你终于开始慢慢了解我了。” 众人:……所以付小娘子你也知道你不是那个样子的是吗? 徐双鱼:我感觉自己上当受骗。 翟升若有所思:师父和老头子说的完全不一样。 付拾一:呵呵,还是太年轻啊。 李长博倒是一直神色如常,此时甚至含笑道:“不管千变万化,付小娘子依旧是那个天下第一仵作。” 付拾一感觉自己有点发飘:我好像知道方良为什么会吹彩虹屁了。 付拾一脸上都有点发红:“李县令夸张了,什么天下第一?我哪里算是天下第一……倒是李县令,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好县令好上司,陛下也是天下第一的明君!我们大唐才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面对付拾一的慷慨激昂,众人目瞪口呆:付小娘子你到底加入了什么邪教?说起这个,怎么都两眼放光,虔诚无比? 李长博咳嗽一声,颔首附和:“陛下的确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咱们大唐也是。”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仿若找到了知己一样:“李县令也这样觉得?真是太好了!” 众人:……完了,李县令好像是被同化了。 第300章 开棺验尸 第二天一大早,天色刚亮起,李长博和付拾一就带着人,上山挖棺。 郭氏亲自跟着。 大概是一夜没睡,郭氏脸上憔悴得吓人。 更不知流了多少泪,以至于眼睛又红又肿。 一夜之间,郭氏头上的头发,都白了许多。 整个人苍老了不只是十岁。 付拾一只看一眼,就不忍心多看第二眼。 她默默上前去,搀扶住郭氏,轻声道:“你要保重你自身,不管是为他们,还是为你儿子。就算你不想活了,可是死去的人,活着的人,都需要你。” 郭氏听到这话,微微一震,像是有所触动。 付拾一将话说到了,也不再劝,只是将随身的小水囊递给郭氏。 郭氏接过来,默默的喝了。 付拾一又给她一块核桃酥。 郭氏也默默的往嘴里塞。 一面塞,一面哭。 付拾一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做自己的事情了。不是不想劝,而是没法劝:世上又有几个人,会遇到这样的情况?既然没遇到过,不知道其中痛苦,又如何劝? 刚起的新坟,挖起来还算是轻松。毕竟土都还没板结,坟头也没枯草藤蔓。 不良人们一个个铆足了劲儿,将坟包刨开,等挖到了棺材时候,厉海呵斥一声:“慢些!小心!你以为都像你们一样三五大粗的耐折腾?” 付拾一多看厉海一眼:看不出来厉海居然还是这么个铁汉柔情的人物? 棺材很快就被刨了出来。 这是一口还算不错的松木棺材,厚实,坚固。 上头还描了花。 付拾一问郭氏:“这次办丧事,你们用了多少钱?” “家里钱都用光了。就连王府送来的金子也用了。”郭氏强忍着眼泪,更不去看小姑子的棺材:“当家的说,清姑受了委屈,死后就不能再受委屈了。” 付拾一颔首:所以或许当时,何大郎就已经有了杀人的念头。 只是这个事情,却不能跟郭氏说。 最后大家抬着棺材下山,下山路上,付拾一留意到,别院的人竟然也出来看热闹了。 带头看热闹的就是管家,甚至与世子屋中几个丫鬟,也出来了。 桃香穿了一身素青的衣裳,头上戴着白色绢花,面上脂粉未施,看上去缟素一团,活脱脱是个守孝的样子。 付拾一扬眉,随后就悄悄压低声音跟李长博说起这个事情:“别院的人出来看热闹了。” 李长博早就留意到了,此时微一颔首:“莫要打草惊蛇。” 付拾一也目不斜视起来。 因是何家村的人,所以,棺材也直接就抬进了祠堂。 这一次,里正似乎有点儿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特地在祠堂等着李长博。 一见到李长博,里正就压低声音:“李县令,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长博应了。 随后二人找到一边,里正直接了当:“清姑的死,不是意外?” 李长博没言语,但是没反驳。 里正握紧了手里拐杖,再问:“那……是和王府有关?” 李长博还是不言语,只是意味深长一笑,并且看住了里正:“老丈有什么话,就直说罢。” 里正迟疑半天,还是开口:“我觉得,这个事儿,还是不要再折腾了。不然再闹出什么人命来——” 李长博慢悠悠的反问一句:“不知会闹出什么人命?” 里正就哑火了。 最后只能叹一口气:“李县令毕竟是在城里,不知道咱们这里的生计艰难——我们村上,就靠着别院这一帮人吃饭了。” 李长博提醒他:“如今世子身亡,这个别院以后不会再留那么多人了。王府应当也没有人会愿意过来。恐怕从今往后,村里的人,都该趁早打主意。” 李长博这样一说,里正都愣住。 李长博似笑非笑看他一眼,里正激灵灵打了个寒战,然后忽然想起了眼前这个年轻男子的身份来。 于是里正又是一个结结实实的哆嗦。 李长博走远了,里正才回过神来,跺了跺拐杖:“我跟他说这些做什么?” 付拾一围着棺材走了两圈,这才拿定主意:“开吧。” 根据郭氏的说法,清姑死后停尸三日,又下葬至今有三日。 所以,人已经死了至少六天。 现在这样的天气……付拾一还是觉得自己需要做好准备才行。 光是口罩,付拾一就戴了三层。 每一层夹层里,付拾一塞了一点冰片,一点薄荷叶,最后额外加一层炭灰。 炭灰层在最外,有一定的吸附作用。 而至于冰片和薄荷叶,就是稍微让空气能够清新那么一点点。 如果是冬天,付拾一会换成新鲜橘子皮——橘子皮里的油分挥发,会有特殊的香气,能够提神醒脑。 不过即便是这样,付拾一也很清楚,作用有限度。 腐败程度很高的尸体,那效果,就会像是一个生化炸弹,瞬间能让人上头晕眩。 而且还是闷在了棺材里那么久,味道恐怕…… 三人组同样是全副武装,一脸严阵以待。 开棺那一瞬间,然而却让所有人都意外了。 付拾一发现,棺材里非但没有浓烈腐臭气息,反倒是有一种浓郁的香气。 当然,不管是什么味道,太过浓烈,味道都会很上头。 付拾一稍微等了一下,等到味道散尽之后,才探头朝着棺材里看一眼。 尸体的腐败程度不算高。 虽然也出现了巨人观现象,但是并不算十分严重。 付拾一瞬间就明白了:这是有人给清姑做过防腐处理。再加上刚才打开棺材盖的时候费了很大功夫,可以断定,她棺材里的氧气也很少,所以导致有氧分解进行缓慢。最关键的是,半山腰上,温度很低。夜里都还需要添衣。所以更加减缓了这种腐败进程。 付拾一有时候也不得不佩服古代人对尸体的保存技术。 她在蜀地时候,曾见过真正百年不腐的尸体。 当然,说是不腐,只是像腊肉一样,没有腐烂生虫,只剩白骨。而是变成了腊肉一样的存在。 付拾一其实想过,除了冰冻技术之外,还可以放入盐池里保存尸体——只是这样一来,估计送来时候是新鲜的,出去时候,就真的要成腊肉了。 第301章 禽兽不如 付拾一看着棺材四个角里头,都有香囊——那股浓郁的香气,就是香囊发出的。 付拾一猜测,估计这个的作用,也是防腐。 付拾一拿着香囊去问郭氏:“这个香囊,是你们放在棺材里的?” 郭氏点点头:“是。不过是陆家那孩子放进去的,他说清姑这么爱干净,必定受不了自己变成臭气熏天的样子。所以特地准备了这些,说是能防腐除臭。又教我们,在清姑封棺之前,将用火把在棺材里烧过,等一会才封棺。” 付拾一听得简直要鼓掌:这个火烧棺材的作法,就是消耗棺材里的氧气啊!这个方法简直不要太科学了! 付拾一:我们上下五千年的文明,真的是智慧结晶! 那头,钟约寒已经指点着不良人们将尸体抬出来,放在了准备好的门板上。 因为可怜清姑的缘故,付拾一特地提出:“我亲自来验尸。你们用屏风围起来,除了仵作,谁也不许靠近。” 这是她能做到的,唯一给清姑的体面和尊严。 钟约寒三个也俱是有些凝重。 为了表示避讳,三人都不亲自动手,更不直视清姑。 付拾一亲自将清姑衣裳剪开。 因为尸体已有一定巨人观现象,所以付拾一十分小心翼翼,就怕一个动作太大,导致腹部内腐败气体一下子导致爆炸。 说实话,清姑现在的容貌,实在是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不管是颜面肿胀,眼球外凸,眼睛圆瞪,还是嘴唇变厚外翻,且吐出舌尖的样子——都只是叫人觉得可怖。 付拾一剪开了清姑衣裳之后,就发现清姑的确是受到了非人的虐待。 清姑身上,全部都是伤痕。 而头上,还有一个很大的伤口。 付拾一轻轻按了按,发现有轻微的骨擦感,就知道一定有骨折现象。 付拾一沉声开口:“死者左边额头上,有一处伤口,伤口约半寸长短,几乎深可见骨。根据开口样子,判断有可能是撞在什么有尖角的地方。很有可能是桌角之类的地方。” 付拾一翻看伤口之后,继续往下说:“伤口处按压有骨擦感,推断有骨折痕迹,不过并未造成骨头变形,可能只是裂开。不过通常额头伤口,不会是致命伤。” “伤口见生活反应,推断是死者生前造成。” 付拾一继续检查,很快就看见清姑脖子上的淤痕。 付拾一仔细看了看,发现淤痕颜色不算特别深沉,用手仔细摸了摸,发现并未造成舌骨断裂,“死者脖子上有淤青,像是被勒过,但是并没有造成严重后果。死者并非死于窒息。而且看样子,这个淤青痕迹,有点像是人的手掌痕迹。” 略沉吟片刻,付拾一轻声道:“很可能是因为警告威胁,也可能是因为施虐者有特殊癖好,又或者是为了控制死者。” 付拾一说出自己判断:“不过痕迹很轻,我更倾向是因为第二种。” 钟约寒他们三个已经是满脸通红:付小娘子这一句“特殊癖好”,实在是让他们不敢往深处想究竟是个什么癖好! 付拾一瞥一眼三人:“这个事情,回头告诉李县令,让李县令着人审问一下世子身边的丫鬟。问问他们,世子是否有这方面的癖好。” 三人组已是彻底没了力气:付小娘子,你就不能放过李县令,放过大家吗?究竟你还想不想嫁人了—— 付拾一说完就又专心致志扭头验尸,错过了三人组脸上的精彩。 付拾一将自己手掌放上去比对,轻声道:“如果是考虑到尸体变化膨胀的因素,这个手掌大小——更像是女人?” 说完这话之后,付拾一自己都愣了一下。 然后侧头问钟约寒:“你说咱们要不要去将汝阳王世子的掌印拓下来?” 钟约寒实话实说:“怕是王府的人不会同意。汝阳王今日不是要回来了?” 付拾一想了想:“那就趁着汝阳王还没回来,赶紧去将这个事情办了。你最稳重,让李县令带你过去办这个事儿!不管你是偷是抢,必须办成了!” 钟约寒目瞪口呆:我怎么偷怎么抢—— 李长博听完了付拾一的诉求,看着钟约寒凝重的样子,只问了两个字:“必须?” 钟约寒沉重点头。 李长博言简意赅:“那就走。” 钟约寒更加目瞪口呆:付小娘子说风就是雨,李县令您别这么惯着呀! 这头钟约寒走了,那头徐双鱼顶上来,继续做记录。 而付拾一也继续往下验尸。 付拾一在清姑的胸口发现了淤青痕迹。 作为一个女人,付拾一只看一眼那淤青的样子和部位,就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付拾一脸色沉下来,语气也不太好:“死者胸口发现淤青痕迹,应是被人大力揉捏所致。痕迹十分密布,淤青痕迹很重,推断施虐者十分用力。根据这个现象,推断死者可能遭遇了侵犯和暴力对待。” 付拾一又看见清姑左边肩上一大片淤青痕迹:“死者左肩有大片淤青,像是被击打或是碰撞造成。” 付拾一仔细观察左边手臂,小臂,手掌,“死者手肘也有淤青痕迹,加上手掌有擦伤,推断可能是生前摔倒过,而且摔得很重。” 付拾一随后对比左右两边手腕:“手腕上有捆绑痕迹,推测死者生前被人用绳索捆绑控制。今儿被强迫侵犯和施暴——” 清姑的腹部和腰部也有淤青和红肿痕迹,而且只看那痕迹,就能一眼看出,当时一定是很疼。施虐者也是用尽了全力。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心态有些压不住的想爆炸:“死者死前曾遭受暴力殴打。腹部与侧腰,都出现了殴打所致的淤青红肿。” 徐双鱼忍不住开口:“对着一个弱女子,如何下得去手?” 翟升也忍不住低声的咒骂一句:简直就是禽兽! 付拾一略停顿片刻,深深的吸了几口气,这才觉得心情略有平复。 接下来,就该检验私密处。 付拾一拿来工具,准备动手。 动手之前,翟升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那死因是什么?” 第302章 什么死因 付拾一看他一眼:“暂且不明。” 翟升一愣:“可是师父之前验尸,不是都要先确定死者死因吗?” 付拾一解释:“不同的案子,是不一样的。有些人验尸,只是不明死因。而有些人验尸,是为了知道生前遭受了什么遭遇。” “还有现在,死因并不明显,反而这些痕迹更明显,那么就按照顺序,一点点检查。最后再找出死因就可。”付拾一看一眼翟升:“人要学会灵活一些。” 付拾一拿起工具,调整尸体姿势,然后仔细观察。 付拾一还没看关键部位,就看见了清姑大腿内侧的淤青痕迹,当即伸出手去对比,发现还真是手指造成的痕迹:“死者大腿内侧有手指造成的淤青痕迹,推断是有人用暴力手段,将死者腿掰开并且固定。” 付拾一再看隐私部位,神色就更加难看,语气也发沉:“死者私密部位有撕裂,撕裂处有生活反应,是生前造成的伤。死者被暴力侵犯了。”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再仔细看那撕裂:“撕裂十分严重,不过血迹都被清除了,推断是入殓时候,曾经被擦拭过身体的缘故。” 付拾一拿出棉签,小心翼翼伸进去涂抹——其实因为腐败的原因,腹部的膨胀会将子宫也往外推,所以这个时候,更要仔细。因为很有可能已经有子宫脱垂现象。 以及,直肠脱出现象。 付拾一仔细在清姑体内擦拭了一圈,可将棉签拿出来之后,却只有腐败分解造成的粘膜极易破损脱落情况出现。并无什么不明液体。 付拾一愣住了,好半晌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难道清姑自己清理过了? 徐双鱼看付拾一盯着棉签久久都不言语,只是直勾勾的发楞,就小声询问:“付小娘子怎么了?” 付拾一将棉签给他看:“只有血,还有腐败粘膜。并无什么液体。也就是说,可能并没有强暴——” 说完这句话,付拾一自己立刻就摇头推翻了:“不对,应该不是说没有强暴,只能说明没有到了最后一步——” 徐双鱼傻愣愣的问:“什么最后一步?” 翟升满脸通红的拉徐双鱼,磕磕巴巴:“别、别问了。” 徐双鱼好似也有点儿反应过来了,脸上慢慢像是开了染色铺。可惜太穷只买了红染料。 付拾一白了两人一眼:“思想龌蹉!” 翟升欲哭无泪:天地良心!师父不是你提的吗?! 付拾一将清姑腿放下来之后,仔细观察腿上的痕迹,发现膝盖上也有淤青——“死者膝盖处有淤青,可能曾经跪过很长一段时间。或是曾经摔过。” “腿上有许多细小淤青,像是用手掐和拧出来的。” “脚踝处也有捆绑造成的淤青痕迹。”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现在检查尸体背面。” 付拾一将尸体抬起一边,让尸体保持一个侧躺的姿势,然后发现背上也有不少掐痕。 付拾一皱眉嘀咕:“怎么这个世子这么喜欢掐人?” 徐双鱼“刷刷刷”就要记录,付拾一反应过来,连忙补充:“这句不用记。” 徐双鱼咬着笔杆子,犹豫一下之后提了一句:“不是说,这个世子之前就弄死过丫鬟?那会不会也是……” 付拾一点点头:“很有可能。如果一个人在这方面有特殊癖好,是轻易不能改变的。因为克制之下,他会觉得不够刺激和亢奋,所以反而会更加变本加厉。” 徐双鱼听着听着,脸上又开了染坊——还是只有一种染料那种。 翟升也紧跟其后。 两人都不敢和付拾一对视,眼神都飘忽了。 付拾一自顾自嘀咕:“这件事情要告诉李县令才好。让他仔细查一查,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翟升和徐双鱼忽然都开始同情李长博:李县令怎么连这个事情的要管—— 付拾一最后将清姑的头皮整个摸了一遍,却并未发现任何伤口。 所以,清姑身上,最严重的的伤口,只是额头上的伤口,以及私密处的撕裂伤。 付拾一皱起眉头,有些奇怪:看这个样子,竟然不像是被人害死的。难道是自杀? 揉了揉眉心:“可能需要开腹验尸。” 徐双鱼迟疑:“这样的尸体,开腹的话——” 付拾一知道徐双鱼顾虑什么,无奈叹了一口气,“这样的情况下,开腹极有可能会炸开。” 因为大气压强的缘故,可能一动刀刚切开,就会造成气压变化,然后“砰”的一声。 一想到那个情景,付拾一就有点儿颤抖:没办法,当年观看教学视频时候,那画面太惨烈,她至今都记忆犹新并且从骨子里害怕! 付拾一艰难的搓了搓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不行也要上啊。那怎么办——” 总不能就这么结案吧? 第一次,付拾一握住解剖刀的时候,手有点发颤,心里有点抗拒。 付拾一按住自己手,心知肚明这是洁癖发作了:一想到自己会被炸得一身碎肉和皮肉组织,那种恐惧就人瑟瑟发抖好吗?得洗多久才洗得干净? 付拾一看徐双鱼,狰狞一笑:“要不你来?” 徐双鱼赶紧握紧了自己手里的笔,坚定且诚心诚意:“我技术不好,还是做记录吧。” 付拾一又看向了翟升。 翟升“憨厚”一笑:“师父再前,徒儿不敢抢先。再说了,我还没出师呢,哪敢亲自动手?” 付拾一:那你脸上那抗拒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儿? 付拾一幽幽叹息:不孝徒弟,不孝徒弟啊!我要这不孝徒弟有何用! 付拾一做了半天心里建设,总算是觉得自己心态不那么爆炸,没有做出当场清理门户的举动。 也总算是对开腹有了心理准备。 付拾一握住解剖刀,拿出了自己用薄纱做的面罩,给自己扣上了,面无表情道:“准备开始。” 这话一出,翟升和徐双鱼齐刷刷往付拾一身后躲去。 为了抢占位置,两人还差点发生肢体冲突。 最后两人达成默契,徐双鱼躲在付拾一身后,而翟升躲在徐双鱼身后——完美。 付拾一在下刀之前,深深的吸一口气:这一刀下去,是生是死,全凭天意。 第303章 痛哭流涕 尸体虽然已经放过气,可是更多的气体是存在于脆弱肠道内部,不可能完全放干净。 所以解剖途中,一定要随时做好心里准备迎接尸体炸裂情况。 付拾一的刀,缓缓压了下去。 徐双鱼探头看付拾一,从侧面看上去,付拾一的神情严肃而专注,整个人都是稳稳当当的,从手指,到手腕,再到手肘,到肩膀,都像是钢铁铸成,哪怕泰山崩于面前,也不会有半点动荡。 徐双鱼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当尸体腹部刚被切开,付拾一就听见了气体喷出的声音——甚至隔着手套,都能感受到那个口子在“嗤嗤”的往外漏气。 付拾一想到了气球。 于是松了一口气——气球被戳破了,要么就嗤嗤的漏气,要么就爆炸。 现在看来,她的运气还不错。 付拾一缓缓将口子扩大,开始慢慢打开腹腔时候,付拾一就闻见了浓烈的腐臭气息——以前这个气息还被困在腹腔内部,现在可算是解放了。 而腹腔之中的腐败静脉网,此时更是一种绿油油的颜色。 反正这个视觉冲击,也是够厉害。 付拾一都有点儿忍不住胃里翻滚,虽然此时胃里东西早就消化完了,可还是仿佛感觉到昨天吃进去的隔夜饭,都想出来透口气。 付拾一自我调侃:看来大家都憋坏了。 徐双鱼已经是伸手捂住了嘴巴,觉得肚子里东西到了嗓子眼。 翟升也没见过这个阵仗,这会儿最先忍不住,一下子就干呕出声。 在这种时候,一旦有这样的声音发出来之后,其他人也会被传染。 徐双鱼第一个没忍住。 然后就是在平衡外头的人。 听着此起彼伏的干呕声,付拾一能忍住,全凭的是意志力。 不过,她还是放下了解剖刀,冲了出去。 连带着徐双鱼和翟升也冲出来。 付拾一有气无力:“都给我吐干净了再回来。” 翟升在这个时候,倒是尊师重道起来:“那师父您呢?” 付拾一摆摆手:“不用管我。” 翟升油然佩服:“师父果然厉害。” 付拾一盯着他,不敢张嘴:你以为我不想吐?我也想……可是我要吐的话,我得先摘面罩,再摘口罩——可是我的手,摸过尸体了! 好不容易等到这些人都渐渐平复下来,付拾一深吸一口气,重新回去继续解剖。 付拾一将腹腔彻底打开之后,她就大概猜到了清姑死亡的真正原因。 脾脏破裂,导致的大出血。 当外力作用于腹部时,如果脾脏包膜和实质都发生破裂,会引起大出血,而且会很快造成休克和死亡。 外力作用于腹部—— 付拾一看了一眼清姑腹部上那些淤青的痕迹,轻轻叹了一口气:生命,有时候真的是又顽强又脆弱。 付拾一在腹部的腐败液体与积血混合物里找到了脾脏,果然发现是包膜和实质都发生破裂。 付拾一将脾脏给翟升和徐双鱼看过,再轻轻的放回腹腔,而后关上腹部,重新替清姑整理衣裳仪容。 只是要想入土为安,却要等到这桩案子结案之后了。 这头刚刚忙活完,小山就匆匆过来:“李县令让我来问付小娘子,清姑死因为何?” 同时又将一张帕子交给付拾一。 帕子上,有一个鲜红的掌印。 付拾一认识那个帕子——那颜色那质地,眼熟得很啊~ 付拾一反复看了一遍,就明白过来了:这分明是李县令的嘛。 付拾一不由得扬眉:看来此行,他们也不是很顺利。 至于李长博叫小山来问的问题,付拾一言简意赅:“被人殴打致死。清姑死前,曾被侵犯。” 小山就又一溜烟的跑去报信。 付拾一则是拿着手印,上前去与清姑脖子上的手印去对比。 这一对比,就发现了一点奇怪之处。 付拾一换了几个角度,依旧是对不上。 付拾一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 翟升看付拾一还要继续较劲,就小心翼翼:“或许真的不是世子掐的呢? 徐双鱼这个时候也不知是怎么打通了任督二脉,开口言道:“或许是有人帮忙将清姑制住了才让世子过来的?” 付拾一看看手掌,又看看清姑脖子上的痕迹,点点头:“有道理。” 付拾一看徐双鱼:“拓印尸体痕迹,能办吗?” 徐双鱼颔首:“从前做过。” “将清姑脖子上的痕迹拓印下来,我去找李县令。”付拾一将这个活儿交给了徐双鱼,而后自己脱掉手套,取下面罩和口罩,再将帽子和罩衣脱下来。 付拾一洗了三遍手,连擦干都来不及,就一路小跑去了别院。 别院里,李长博和汝阳王起了争执。 付拾一一进去,就看见李长博站在前厅花园里,正和对面的山羊胡子老道士对峙。 老道士看得出是一身贵气,但此时怒气勃发,吹胡子瞪眼的。 瞧见付拾一过来,老道士张口就骂:“哪里来的村姑,叉出去!” 付拾一顿时就对山羊胡子没了好感。 李长博不等付拾一开口,就沉声强势道:“这是我衙门的仵作,汝阳王还是尊重些才好!” 一老一少,此时对视,竟是李长博占了上风。 付拾一上下打量一眼汝阳王,眼眸微弯,笑眯眯的开了口:“哪里来的道士,竟是如此大动肝火?道家不是讲究心如止水,大道无为?如此尘缘不断,脾气火爆,怎能修成大道?” 汝阳王险些被气得当场去世:儿子死了就算了,这个村姑居然张口就说自己休不成大道?休不成大道,还怎么长生不老?还怎么永远享受荣华富贵? 汝阳王脸上红得像是要滴血。 当然不是害羞导致。 紧接着汗也如水一样冒出来。 当然也不可能是紧张的。 汝阳王破口大骂,不过这次是对着李长博:“什么时候衙门有女仵作了!李家小儿,你少诓骗与我!” 汝阳王也不知多大年岁,一口牙都掉了不少,又做了金牙上去——结果一张口,倒是晃得人眼睛疼。 李长博一脸淡然:“从我这里有的。汝阳王以为如何?” 李长博长身玉立,神色淡然,甚至带了点么的似笑非笑—— 第304章 霸道总裁 付拾一简直要捧着脸尖叫出声:卧槽,太帅了吧!太帅太帅了吧!霸道总裁也比不上的帅啊!嚣张!简直嚣张!什么叫狂荡不羁?这就是!什么叫不动声色?这就是!什么叫自带光环?这就是! 付拾一捧住了胸口,艰难擦了擦口水,才能勉强保持住冷静。 而汝阳王比付拾一还要激动。 他伸手指着李长博:“狂妄!狂妄!你眼里还有陛下吗?” 李长博抬手一拱,似笑非笑的表情更明显了:“陛下将长安县交给我。” 付拾一:卧槽!什么是杀人于无形?这是要气死汝阳王啊!什么叫不动声色手撕敌人?这就是!汝阳王说李县令眼里没有陛下没有王法,李县令直接一句话堵回去:陛下叫我来查你! 付拾一同情的看汝阳王:这也太悲惨了,惹得李县令放大招——心窝子被扎漏了吧? 汝阳王果然说不出话来了,激动得随时都要昏厥过去。 付拾一趁机悄悄拽了一下李长博袖子。 李长博侧头过来,微微低头。 付拾一低声耳语:“脖子上手印对不上。” 李长博顿时不由得皱眉,不过随后他就凌厉看住了汝阳王:“刚才我们又找出一些证据,若是汝阳王还不让我审问府中众人,恐怕这个事情,就只能去面圣了!” 付拾一瞠目结舌:这个证据对咱们没利的情况下,李县令您还能做到这么强势和霸道吗?在下佩服,佩服! 还别说,汝阳王虽然没怂,但是管家却有点慌了。 管家悄悄的拉住了即将狂暴的汝阳王,低声提醒:“王爷,咱们还是不能和李县令这样下去。得罪了他,不仅等于得罪了李家。而且……陛下那头恐怕也不好交代。” 汝阳王一甩袖子:“一个毛头小子而已,拼什么代表李家?” 这话落在李长博的耳里,惹得他轻笑一声。 而后众人就听他缓慢清晰道:“我不代表李家,我代表的是长安县衙门,代表的是我大唐皇帝陛下!” 这番话……那就叫一个铿锵有力。 付拾一差点就要拼命鼓掌了。 汝阳王也呆了一下。 管家继续劝:“李县令在陛下眼里,也是很看重的。而且这件事情,咱们府上肯定没有问题。咱们不怕。” 付拾一扬眉。 李长博只是浅笑。 汝阳王冷哼一声:“找不出杀我儿的凶手,倒是为一个村姑说起话来。李家小儿,你到底站在哪边?” 李长博还是淡然而立:“所有事情串在一起,导致了世子被杀。想要找出真凶,就要从源头查起,难道汝阳王还不清楚?” 汝阳王顺着台阶下了:“罢了,看在我儿面子上,我且再给你一日时间!” “若查不出,我便去陛下跟前告你的状!” 付拾一:恕我直言,您这幅样子,真的挺没气势的。尤其是山羊胡子配上精瘦精瘦的脸,不仅没有仙风道骨,反倒是挺猥琐。您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 李长博不慌不忙:“查案是我分内之事。” 付拾一想起他们的计划,也故弄玄虚一笑:“放心,只要几个印证,我们就能确定凶手是谁了。” 付拾一说这话时候,目光还一一从管家,以及管家身旁的那几个仆从身上滑过去。 李长博当然不会亲自审问,而是端坐下来,等着厉海审问。 厉海从接绣品开始问起。 李长博就在旁边听着。 至于汝阳王——不想看李长博,只让管家留下,他则去打坐了。 付拾一坐在李长博边上,聚精会神的听着厉海审问。 李长博侧头看一眼付拾一,低声问她:“是不是这个时候,就该吃点瓜子?” 付拾一震惊的看他:男神居然想嗑瓜子?这么接地气的吗? 李长博咳嗽一声,微带笑意:“马车上有,付小娘子若想试试,就让方良去取来。” 付拾一就更震惊了:我的天,李县令居然也爱上了嗑瓜子? 李长博低声解释:“本是打算做了给祖母试试的。她成日里在家中也无趣。” 付拾一这才恍然,又觉得冤枉人李长博了,顿时还有点不好意思:“我还当是李县令也喜欢。” 李长博笑笑:“若是闲来无事,倒也无妨。” 付拾一斜睨他:那李县令觉得我现在是太闲了吗? 于是付拾一强忍住了嗑瓜子的欲望,义正言辞:“李县令说得很是,现在还是正经事要紧。” 而且……刚验尸完毕衣服上味道都还没散完,还是算了吧。 付拾一闻着自己身上若有若无的臭气:忽然好想洗澡。好想好想。惆怅…… 厉海那头很快问出了眉目。 那日清姑来送绣品,管角门的婆子将东西接了送进去,问桃香拿钱时,桃香却忽然临时起意,要见一见清姑。 所以,角门的婆子就将清姑带进去了世子院里。 世子当时并不在别院里,是出去骑马了,故而也没什么可避讳的。 可问起角门婆子,见没见过清姑出去,她却说没见过,最后反倒是问出了个偷懒的事情—— 厉海还没说什么,管家倒是气得够呛,指着婆子就骂道:“你这婆子,要你何用?这下你害得府里人都说不清了!” 厉海平平静静:“请桃香过来问问吧。” 管家只能一脸晦气的叫人去将桃香叫来。 桃香自是见过的,付拾一还记得桃香说清姑勾引世子的事情。 付拾一心中微微一动。 清姑是绝不可能勾引世子的。如果是想勾引,那就不会被人虐待成那样。毕竟,丫鬟是买来的私人财产,打死了赔钱就行。可百姓家里的女儿,就不同了。 丫鬟是贱奴。而百姓是良民。 可是桃香却很笃定的说,那香囊肯定是清姑送给世子的—— 厉海已开了口:“清姑死的那日,你见过她?是什么时辰,因为什么事儿?” 桃香迟疑片刻:“她死那天,我是下午见到她的。她是来送绣活的。我想让她做另外的花样子,所以就将她叫进来了。” 厉海将桌子一拍:“你怎么知道她哪天死的?” 厉海冷不丁发难,不仅将桃香吓了一跳,更将管家也惊了一下。 第305章 混世魔王 桃香脸上明显慌了一下。 厉海厉声催促:“怎么不回答?怎么?还在想理由?” 桃香就更紧张。 付拾一眼看着桃香将手里帕子都不自觉捏成了一团,就靠过去一些,低声跟李长博道:“李县令发现没有,她很紧张。一般只有心虚的人,才会如此紧张。” 李长博微微颔首:“她有问题。怪不得,厉海选她作为突破口。” 而此时,厉海已经让桃香紧张得额上见汗了。 付拾一津津有味的看着好戏,忽然遗憾此时应该来点瓜子汽水—— 最后旁边管家小心翼翼的说了句:“清姑出事儿,我们世子还让她去送奠仪了。” 桃香这才好像是找到了魂,当即一愣后,这才猛然点头:“对对对,就是因为这个。我见过她,第二天她就死了,我对这个事情,就记得特别深——” “我刚问的是她死的那天。”厉海盯着桃香的眼睛,眼神锋锐得像是鹰隼。 桃香不自然的笑了笑:“我毕竟只是外人,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死的,就猜测她那天可能就出事儿了。不是说,一直也没找到吗?等我们知道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了。” 桃香越是解释,众人就越是听出问题来。 最后管家都皱眉了:“桃香你这是怎么回事儿?” 厉海冷冷继续:“你说你只是说绣活,那说完之后呢?人去哪里了?就没人看她出过别院!” 桃香自然是嘴硬:“这话说得,人不见了如何能怪我们?腿在她自己的身上,她想去哪里,我们也管不着——” 话没说完,就被厉海的目光给看得低下头去,声音也越来越微弱。 付拾一同情的看着桃香:听话,别和咱们的不良帅顶杠,不然他会让你知道世界很残酷。 管家急得跺脚:“桃香,你知道什么,你就说吧!事关世子的死因,王爷也着急呢!” 桃香却还是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厉海沉声开口:“因为她不敢说。她不敢告诉我们,清姑遇到了世子——” 桃香诧异看一眼厉海,低下头去不言语。 看那样子,分明是默认了。 管家都听愣住了:“可是世子那日不是去打猎了没回来——” 管家越来越疑惑:“世子不是第二天早上才回来的吗?回来时候还带着一头鹿——” 桃香轻声答道:“世子那天下午悄悄回来换过衣裳。所以遇到了清姑。清姑和世子相谈甚欢,所以最后世子就将她带进了屋里……后头的事情,我就真不知道了。” 管家愕然:“这怎么可能……” 桃香不吭声。 厉海微微皱眉,却不着急说话,反倒是看了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也正陷入沉思之中。 付拾一冷声一笑:“胡说八道!清姑若是自愿的,为何遍体鳞伤!清姑身上那些伤,要不我带你过去看看?” 付拾一不相信桃香不知道清姑遭遇了什么。 她觉得桃香有问题。 而且那个掐清姑脖子的人……付拾一觉得,很可能就是桃香一类的人。 付拾一灼灼看着桃香。 桃香不和任何人对视,只嗫嚅道:“世子有时候是手重一些。服侍过太子的人都知道。” 说着说着,桃香忽然自己拉起袖子,露出白嫩的胳膊:“我这身上,也有不少伤。” 她的胳膊上,果然是有几处伤痕。被抓的,被掐的,还有被抽的—— 付拾一咋舌:“世子年纪小小,口味倒是重。” 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什么叫“口味重”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就无言了:…… 桃香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面对众人异样,微微耸肩:说事实难道有什么错吗? 李长博按了按自己的眉心:习惯,习惯,习惯就好,付小娘子就是如此别具一格。 厉海嘴角抽了抽,然后面不改色继续喝问:“世子将人带进去之后呢?你是他的丫鬟,整个院子里都是你负责,你敢说不知道后头发生了什么?” 桃香惊慌失措:“我真不知道发生什么。反正世子叫我时候,她就已经昏过去了。我看她流了不少血,还给她擦了擦。然后,我就叫了几个家丁,让他们好好将人送回去——” 厉海似笑非笑:“送回去?” 桃香压低声音,心虚:“后头人不行了,他们就说扔在那坡底下,假装人摔成了那样。我怕惹麻烦,就……就同意了。” “第二天才知道,她人死了。”桃香说到这里,就强势起来:“不过世子也叫我送去了金子,五两金呢!她一辈子都赚不来这些钱!” “再说了,他们家里人既然收了钱,就不该再追究!” 桃香轻哼一声:“而且当初她自己不勾引世子,哪里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上上次,她来送绣品,直接就撞到了世子身上去!然后拉拉扯扯的,欲擒故纵——一个村姑,还妄想飞上枝头做凤凰,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桃香言下之意,分明说人家清姑活该。 付拾一咋舌:这三观歪得—— “就算退一万步说,清姑真和世子有什么,那也不是你们府上草菅人命的理由。”李长博在此时沉声开口,语气冷淡:“伤了人,不尽快送医,反倒是扔在外头任其自生自灭——可有半点愧疚?” 李长博看一眼管家,目光锐利:“府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这个做管家的,究竟是不知,还是纵容?” 管家心虚低头,没有言语。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也忍不住说了句:“若真是人家何家寻仇。就是你们害死了你们世子。他年纪小小就弄死过人,你们非但不劝着他约束他,反倒是更加纵容和包庇——就算现在还活着,他迟早也会惹出天大的祸事!” 管家却只听见第一句,立刻抬起头来:“果然是何大郎做的这个事情?” 付拾一自然是立刻摇头,反问管家一句:“你凭什么觉得就是何大郎做的?我还告诉你,何大郎虽然倒霉,但是这个事情,还真不是他做的!” 上山找人的是不良人,弓箭虽然找到,可是其他人并不知道。 这会儿就看管家反应如何—— 第306章 证据确凿 管家的反应却很正常。 他只是微微一愣:“不是何大郎?那是谁?” 李长博轻声道:“请汝阳王来吧。这个事情,也应该告诉他。” 管家于是去将汝阳王请过来。 汝阳王看李长博,仍旧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付拾一看着汝阳王那样,就觉得他大概也不是多伤心:哪有死了儿子还光顾着跟别人生气的? 这样一想,她就觉得汝阳王世子也是个挺可怜的孩子:没人疼啊,随便放在这里,简直就是野生的! 李长博淡淡将事情描述一遍:“世子伤人性命在先,人家因故寻仇,这件事情就算闹到了陛下跟前,恐怕也是不可能一命抵一命。最多流放五百里,三年。” 汝阳王立刻就不干了:“我儿命贵,村女如何能比?” “而且现在何家一门几乎死绝。何大郎在山上死了,目前也没查出究竟是自杀,还是被野兽袭击。何家这头,肯定没法再追究。而另外一家陆家,虽然也参与了这件事情,可毕竟只是帮凶——”李长博叹了一口气:“况且他为未婚妻复仇,到哪里,也只他有意气。恐怕也不可能重牛” 汝阳王就差跳起来:“李家儿,你竟是如幢官的?我儿性命,难道就这么轻易被葬送?” 李长博反问汝阳王:“那王爷想要如何?” 汝阳王斩钉截铁:“自然是要叫他满门替我儿陪葬!” 李长博语气更加平淡和冷漠:“断案判罪,自然是根据唐律来行事,不是汝阳王你什么就是神,。若是汝阳王不满意,可去求陛下。不过,陛下的性情,您是知晓的。” 付拾一差点被逗笑了:李县令话也太扎心了。感觉汝阳王的心,迟早都要被扎漏了呢。 付拾一笑眯眯看着汝阳王气得脸上红得要滴血,感觉这一次交锋,李长博完全胜利! 李长博垂下眼眸:“这件事情已经查明,那我就先去了。清姑的死,恐怕王府还要给一个交代。” 草菅人命,不是罪。 哪怕是现在世子已亡,可是连累整个王府,也是不好的事情——毕竟,汝阳王为父有不教之过,为主,有不约束的错。 汝阳王阴沉沉看着李长博:“李家儿,莫要欺人太甚!” 李长博平平静静:“只是按律行事。” 付拾一感觉汝阳王想口吐芬芳。 管家赶紧扶住了汝阳王:“王爷——” 李长博带着人从别院里出来,立刻就对厉海低声吩咐:“去布网。” 厉海一颔首,就带着人飞快走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就慢慢悠悠的去祠堂那边。 李长博轻声道:“我感觉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付拾一颔首:“桃香必定还隐瞒了一些事情。话时候眼神飘忽不定,一直都很有条理,一点也没有慌不择言。反倒像是事先想好的辞。” 李长博与付拾一对视一眼:“我以为,可以寻个人问问。” 付拾一猜了一下:“管家?” 李长博微微颔首,同时也是一笑:“付娘子果然是聪慧无比。” 付拾一有点儿不好意思:“哪里比得上李县令?方才李县令和那汝阳王对峙,汝阳王连占上风的机会都没樱” 李长博笑得腼腆:“哪里哪里,只不过是看着强势罢了。但是若是没有付娘子查出来那些证据,我也不敢如此理直气壮——” 付拾一摇头,越发诚恳了:“刚才李县令最后那一句,分明是在激将。实在是高眨若汝阳王手里但凡有点儿自己力量,肯定就不会咽下这口气!” 李长博更加谦虚:“哪里哪里,只是利用了汝阳王一心想要复仇的心思。而且,他们这些贵族,从来都是心高气傲——若是没有付娘子的证据,我也真做不到底气十足。这一次,付娘子实在是辛苦了。” 付拾一又提起之前李长博的虚晃一枪:“我明明告诉李县令,那手印合不上,可李县令反倒是急中生智,将他们都唬住了,这份魄力,才是叫人佩服的。我只有一点浅薄技艺罢了——” 方良跟在后头,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他伸手捂住耳朵,忍不住开口:“咱们现在去哪里?” 李长博言简意赅:“想办法去将管家请出来。” 方良压低声音:“我看要不了多久汝阳王就将人撵出来了。刚才走的时候,我听见汝阳王正骂人呢。” 方良没的是,汝阳王揪着自己那山羊胡子,骂出来的话,简直是不堪入耳。 付拾一忽然了句:“汝阳王恐怕中毒了。” 这话一出来,别方良吓了一跳,李长博都微微一愣。 方良颤巍巍的劝:“付娘子,这话可不敢乱啊。” 付拾一掰手指头:“你看,他修道。修道得干嘛?得吃丹药啊。炼丹用什么?水银啊!你们忘了,上次红粉中毒那个事情?那是个是急性发作。但是汝阳王这个,是一点点积累的毒。他特别容易脸红,特别容易出汗,人也消瘦,而且还牙齿脱落,头发稀少——我仔细看过了,他牙龈上,有蓝黑色的细线,那都是慢性水银中毒的迹象。” 付拾一压低声音:“最关键的是什么?他除了这一个儿子之外,居然没有别的儿子!而且连个姬妾都没有!对于房事不热衷,也是中毒迹象之一。” 付拾一一面,一面意味深长的笑,给了两人一个“你们懂”的表情。 李长博、方良:……付娘子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彪悍。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个女郎? 李长博抬手按住太阳穴,委婉道:“付娘子观察都如此细致吗?” 付拾一不好意思笑笑:“职业病,职业病。” 李长博觉得自己头更疼了:一想到付娘子也这么观察我,心里不停给我下各种定论,我就想静静…… 方良微微哆嗦,惊恐的看着付拾一,就差抱住自己:“付娘子您别看我——” 付拾一诚恳解释:“我不会这么对你们的。” 方良、李长博:这话我怎么这么不相信! 第307章 新的证据 付拾一面对两人不相信的目光,微微耸肩:你们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不过说完这件事情,付拾一想起那个手印,总觉得有些怪异:“我总觉得,世子就算是看上了清姑,可是为什么要那么强迫清姑?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那小丫鬟的话?” 李长博倒是记得付拾一说过的这个事情:“世子身边总是换人?” 付拾一点头:“他应该不缺女人。所以我觉得,不至于。清姑就算是再貌美,也不可能比得过府上特意张罗来的美貌丫鬟。” 李长博轻声道:“除非是有人故意讨好他——” 付拾一叹息一声:“可惜不知是先有的侵犯,才有的伤。不过,我没有在清姑身体里找到男子的液体,只是撕裂严重。说明可能没做到最后一步。很有可能,中途清姑剧烈反抗,所以才造成了最后的结果。” 方良有点不明白:“可是方才付小娘子不是看见了那桃香身上的伤?” 付拾一摇头:“那些伤都不是致命伤。都是留着分寸的。可是清姑身上的伤,除了胸口被掐出来的淤青之外……其他的都不像是为了那种目的。更像是虐打。泄恨。” 方良忽然想起一个事情来:“好像也真是。这几年,世子没弄死过人。他既然天天打猎,想必身手不错。那就该知道人身上,哪些地方是不能打的。” 李长博忽然就停住了脚步。 然后满脸疑惑。 付拾一和方良也疑惑看他:李县令这是怎么了? 方良试探喊道:郎君? 李长博眉头紧皱,抬手示意方良不要说话。 方良看付拾一。 付拾一也摊手:我也不知道哇。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长博忽然呼出一口气,脸上的疑惑也瞬间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隐隐亢奋。他眼底都陡然亮起来。 他看住付拾一:“付小娘子有没有想过,人其实不是世子弄死的?清姑额头上还有伤对吧?” 付拾一颔首。 李长博飞快道:“很可能桃香是将清姑骗进去了。但是那天世子是去打猎了——除非桃香约好了世子悄悄回来。那么世子就算回家来换衣裳,也不必瞒着其他人!” “所以有没有一种,世子根本没出现。因为就算是途中激烈反抗,既然桃香被绑起来了,连腿都是被硬生生掰开了,那她反抗也没用不是吗?就算退一万步说,世子这个时候真的没了兴致就走了——可是桃香头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其他人打的吗?肯定不是!” “桃香会不会是想寻死?” 付拾一摇头:“可是说不通。世子就算走了,桃香要寻死,那为什么还要打她?” 李长博轻声道:“因为有人恨她。” 付拾一脑子跟着李长博的话转:“你是说,桃香。” 李长博点头:“对。桃香一直对清姑有意见。” 方良插嘴:“那这么说,管家也有可能。” 付拾一摇头,直接否了:“管家根本就不可能。因为管家当时是说了,就算是娶进来做妾也没什么——反正王府也不在乎这个。” 付拾一想了一阵,又摇头:“可是我还是想不通,桃香为什么这么做?她将清姑骗进去,送给了世子。然后又将人打死——” 李长博也被问住了。 他又开始皱眉沉思。 脚下也好似生了根。 就在这个时候,管家追了上来。看样子是一路小跑追上来的,所以有些气喘吁吁。 见到了李长博之后,管家微微松了一口气:“李县令,我有一些话,想跟您再说说。我思来想去,也觉得我家世子肯定是冤枉的。” 李长博看他,微微一颔首:“请说。” 管家似乎怕李长博不耐烦,话说得飞快:“我们世子从前虽然糊涂,可也是因为少不更事。但是这几年,他也努力上进,并没有再做糊涂事情。他自己也说,不想继续呆在这里,想回长安城去。世子虽然喜欢荒唐些,总和丫鬟们玩,可那毕竟也不是什么出格的事情。” “尤其是最近一年,世子和丫鬟们荒唐都少了很多。” 管家表情很诚恳:“李县令,我们世子真的不可能杀人的。我也见过那清姑,虽说长得是清秀,可的确比不上府中的丫鬟们。不说别人,就是年纪最大的桃香,不也比清姑好看?” 付拾一轻声出声:“年纪最大的是桃香?” “是。她跟了世子多年。是最开始那一批和世子……的婢女。不管世子也好,还是我们也好,都知道只等将来世子妃过门,肯定她就是世子的妾。世子也很听她的话。” 管家皱眉:“但是桃香说,世子回来,而且将清姑……我是不大相信的。桃香是最知道世子这两年如何上进的。她一直对其他丫鬟也都严厉,不许她们对世子太过,她更不该做出纵容的事情才对——” 付拾一这个时候,再插嘴问一句:“桃香和其他丫鬟之间,有没有过口角?世子和她之间,一直都很好,还是这一两年,的确是冷淡了不少?” 管家仔细想了想:“这一年世子和丫鬟胡闹的次数少了许多,但是对桃香,一直都很不错。哪怕其他丫鬟再温柔貌美,最得宠的还是桃香。” 付拾一干脆利索的问起当年的人命:“当年死的那两个丫鬟,到底是怎么死的?” 管家表情有点尴尬。 李长博言道:“说出来,说不定对案情有所帮助。” 管家叹一口气:“都是被世子强行**后,血流不止,然后死了的。叫稳婆看过,稳婆说世子没个轻重,给人弄得伤得严重。反正发现的时候,都快不行。” “那时候,桃香已经和世子有过亲密了?”付拾一直接问最关键的。 管家老脸都红透了,压根不敢看付拾一一眼:……“是。” 付拾一再问:“那弄伤人的时候,桃香也在?” 管家点头:“是。还是桃香说出来的,世子用过她们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迅速交换一个眼神:这个桃香,有问题啊。 管家也有点反应过来:“你们怀疑桃香?” 付拾一没说话。 李长博缓缓道:“清姑脖子上有掐痕。但是世子的手掌印,对不上。” 第308章 热心提醒 管家思索一阵,忽然恍然:“桃香!一定是桃香!世子的院子一向都是她管!以往那些丫鬟和世子关系一好,要不了多久一定就被桃香抓住错处,然后就发卖出去,或是放出去,也是她说,不要让世子身边的人留太久,免得世子被哪一个带坏了。加上世子也不在意这个事情,我就听了她的!而且,那天世子去打猎,她说世子换过衣裳,我想起来了,世子的衣裳没有换过!世子回来时候,我瞧见了!” 管家就差拉住李长博涕泪横流了:“李县令,您要给我们世子做主啊!我们世子肯定没做这样的事情!” 管家一把年纪,哭成这个样子,其实是有点辣眼睛。 付拾一默默转开头,幽幽的提醒:“可是,之前审问桃香,您不是还帮着桃香说话吗?而且知道清姑死了之后,你不也没彻查这件事情,反倒是一直帮着隐瞒吗?” 管家顿时就哭不下去了,只剩下满脸的尴尬。 好半晌,管家才尴尬道:“这个嘛——我这不是当时以为真是世子做的了……” 付拾一笑眯眯:“那您这不是双重标准吗?要是是世子做的,您就瞒着。可如果是桃香做的,您是不是巴不得我们抓了她?” 管家脸色更加尴尬,只觉得一张老脸挂不住。 方良暗地里给付拾一喝彩:付小娘子干得漂亮! 李长博这个时候,也像模像样咳嗽一声开口:“付小娘子还是委婉一些罢。” 管家一口老牙差点没咬碎了:这话你刚才怎么不说! 李长博微笑脸:“那现在我们再回去,汝阳王恐怕不会见我们吧?既然如此,那就干脆将桃香传过来?” 付拾一笑眯眯:“如此甚好。” 付拾一甚至有点惋惜:“其实能将人折腾成那样,这个桃香,可不是简单角色。她屋里,应该还有证据呢——清姑头上的伤,必定是撞出来的。咱们可以仔细看看去——” 李长博也惋惜:“可惜汝阳王此时必定不愿意。” 管家咬牙,就差跺脚了:“我悄悄带你们进去!” 李长博讶然:“这恐怕不好吧——” 付拾一也配合:“的确恐怕不太好——” 方良:不太好你们怎么脚下一动不动,犹如生根? 管家把心一横:“只要能洗脱世子的冤屈,没什么不太好的。这样下去,王爷也恐怕气病了——” 付拾一:不不不,你是怕王府倒了,你以后日子更难过了。当然,现在这种情况,你不做点什么,恐怕王爷也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检举桃香,这叫戴罪立功。 付拾一不由得摇头感慨:这些王府的管家们,真的是人精啊人精。 李长博继续微笑:“那既是如此,我也不妨坏规矩一次。您如此忠心耿耿——” 付拾一斜睨他:我倒是要看看李县令还能不能继续夸下去。 李长博只说了这么一句,点到即止。 付拾一暗笑:原来李县令也有说不下去的时候? 方良:郎君,您又这样骗人了。 有了管家的带领,李长博和付拾一带着不良人和方良回去了。 这一次,直接去了世子的院子里——说起来,世子的尸体还在这里呢,也不知道这些丫鬟们怕不怕。 桃香听见敲门声过来开门,脸上是掩不住的疲惫:“谁啊?” 管家应声:“是我。” 桃香开门时候,表情是有些讨好的。不过在一抬头看见杵在管家背后的李长博与付拾一,瞬间就变了脸色。 而且还立刻关门:“管家您这是要做什么?带着外人来我屋里——” 管家一把年纪,这个时候倒是很灵敏。直接就将腿伸出去,卡住了门。 就是老胳膊老腿的,毕竟是不太好用了。 付拾一听见一声清晰的“咔嚓”声。 管家当时就惨叫起来。 桃香整个人都愣住,随后反应过来却还要继续关门。 这次不良人直接将门推开了。 桃香尖叫出声:“你们要做什么!” 管家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小腿,疼得额上瞬间冒出豆子大的汗珠来。 付拾一蹲下去,同情看他:“你这个腿恐怕是断了。要不要我们帮你请个大夫来——” 管家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先为世子正名!” 付拾一竖起大拇指:佩服,佩服。 李长博倒是没客气,直接就从管家断腿上迈过去。 付拾一紧跟其后。 桃香柳眉倒竖:“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这是王府的别院!这是世子的院子!你们如此擅闯——” 李长博斜睨她,一本正经:“我是长安县县令。你若要报案,需得找我。” 桃香哭了: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付拾一同情的看着桃香:得罪李县令,是没有好下场的。 李长博也斜睨付拾一,轻声提醒:“证据。” 付拾一这才进入了工作状态。 付拾一知道桃香必定是清理过屋子的。 但是血迹这个东西,却不是那么好清理的。 此时如果有现代仪器,直接就能用光照出血液痕迹。 可惜现在…… 付拾一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屋子里带尖角的地方。 付拾一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位置。 桃香屋里床边,放着箱子。 箱子的尖角——很符合伤口位置。 付拾一朝着箱子走过去。 箱子最外头这个尖角此时干干净净。 付拾一却并没有去看那箱子。 而是蹲下去,看地上。 桃香的床边,铺了波斯地毯。 地上的痕迹可以擦,木头上的痕迹也可以擦。 但是……地毯上的痕迹却没办法擦。 付拾一仔细找了找,却没发现地毯上有痕迹。 桃香出声呵斥:“你做什么?那地毯名贵得很,你别踩脏了!” 付拾一仔细看了看地毯其他地方,然后笑了:“这个地毯刚铺上吧?是清姑死后刚换上的?你看,都完全没弄脏过,就连灰都没有多少——” 桃香皱眉:“听不懂你说什么。” 付拾一微笑:“听不懂没关系,马上你就看明白了。” 而后,付拾一拿出自己帕子,然后从水壶里倒了一点水在上头,将帕子弄湿。 所有人看着付拾一动作,完全不明就里。 第309章 暗藏污垢 付拾一在众人的注视下,将湿帕子小心的折出一个尖角,然后就伸进了箱子底下那矮柜腿和地上石板的缝隙里。 不仅如此,还来回的蹭了蹭。 拿出来之后,帕子上就有了一点暗红的颜色。 不过不是很明显,主要是因为有灰。 而且还不少。 付拾一笑着调侃:“看来桃香你做清洁的时候,从来不清洁柜子底下啊。” 桃香面色涨红,怒目而视:“不过是一些灰!” 付拾一不着急:“没关系,现在的确不明显。那么你再看看。” 桃香不干,冲上来就要将付拾一推开。 李长博都不用言语,旁边方良就很不怜香惜玉的将桃香一把拽了回来。 李长博淡淡提醒:“妨碍官府查案,也是重罪。伤了我衙门的人,更是罪上加罪。桃香你想清楚了。” 桃香挣扎不开,尖叫起来:“你们敢动我?我怀孕了!我怀了世子的孩子!我肚子里这个,是未来世子!” 付拾一认真科普:“现在这么绝对还是不太好。你想没想过,万一生了女儿呢?” 桃香愣住了。 李长博按住太阳穴:付小娘子说得如此有道理,我竟都无力反驳。 方良和两个不良人,包括门边上的管家都:……那也是郡主啊。 付拾一实诚的建议:“如果真怀孕了,更不要用力挣扎了。不然出了事儿,就算我们得负责,可是损失最大的还是你。” 付拾一笑眯眯:“所以不要动了哦!” 桃香真就僵住了。 李长博再也忍不住笑,嘴角都止不住翘起来,肩膀都有点抖动。 其他人:……说好的狭天子以令诸侯呢?桃香怎么你更忌惮? 付拾一就在桃香的僵硬里,将湿帕子一点点的从下往上,将每一个雕花痕迹的凹陷处,都擦拭了一遍。尤其是每一个凹陷最上面的位置。 刚擦拭了两个,帕子上暗红的颜色就已经明显得不得了。 付拾一晃了晃帕子,笑眯眯问桃香:“你要不要说,是家具掉色了?” 方良没忍住笑出了猪叫声:掉色个屁!这家具都没上漆! 李长博按住了太阳穴:付小娘子别闹。忘记上次翟仵作差点被气死? 桃香脸上涨红:“那是我上次不小心撞到了,流的血——”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我可没说是血哦。桃香啊,你说是你撞伤了,你让我看看撞哪儿了?血能一路淌下来,恐怕伤口不浅啊,肯定得留疤的。” 桃香柳眉倒竖:“我说没有便没有!” 付拾一叹一口气:“可是我说你杀人了。你就是杀人了。” 付拾一打开矮柜,找了一下没找到东西,于是又打开箱子。 结果就找到了一卷麻绳。 麻绳上,还有血迹。 付拾一面色冷下来:“你用麻绳做什么?上面的血,又是谁的呢?” 桃香慌不择言:“我和世子用的!有时候我们玩点新花样——” 付拾一看住桃香:“血迹还挺新鲜的。请问你是为什么要流血这么多?流产了?那你怀孕是骗人的吧?” 桃香立刻道:“怀孕是真的。不信就叫大夫来看!” 付拾一盯着她看了半晌,这才微微一笑:“看来还真是真的。不过,世子会允许你怀孕?” 桃香面上顿时闪过了一丝不自然。 管家也急得大声喊起来:“丫鬟们都是要喝避子汤的!就是怕万一弄出了庶长子。” 付拾一笑眯眯:“看来是自作主张了。” 桃香就更尴尬了。 李长博看一眼桃香:“可要交代?” 桃香只作没听见。 李长博也是断然:“那就请汝阳王来。” “另外,帮着桃香的那几个家丁——” 管家忍痛断然吩咐:“将那几个人带上来!” 汝阳王再出来的时候,脸色沉得能拧出水。 大概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汝阳王张口就是:“李家小儿,你又想作甚?” 付拾一指着桃香:“她说她怀孕了。世子的。” 汝阳王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 汝阳王僵硬看了一眼桃香,然后又看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笑眯眯再说一句:“但是清姑也可能是她杀的,她嫁祸给世子的。” 汝阳王的脸红透了——那是气的。 付拾一善意提醒:“汝阳王千万心平气和些,眼下这个事情,且还复杂呢。” 汝阳王按住胸口,怎么看都像是快要不行了。 付拾一还想再说话,李长博总算是动了恻隐之心,默默的拦住了她。 而后李长博对汝阳王道:“不如王爷还是先叫个大夫来看看?” 汝阳王深吸一口气:“管家!” 门外被挪走的管家:“王爷!” 汝阳王气得跺脚:“去个会喘气的,叫大夫来!” 付拾一提醒:“要会看妇人的。” 众人:……没了付小娘子你,可能汝阳王会更舒畅点。 汝阳王阴沉沉的看李长博:“李家小儿,人是她杀的?” 李长博不说假话:“她还没承认。她说她有孕,我们也不好逼问太过。” 汝阳王死死的盯住了桃香。 桃香微微打了个寒噤,抬出世子:“孩子真是世子的。世子现在没了,我肚子里的,就是您唯一的血脉了!” 汝阳王脸上又红了——也不知是气的,还是高兴的。 付拾一猜,是第一种。 李长博看一眼付拾一,给了她一个眼神:付小娘子你消停一点。 付拾一笑眯眯:放心。 李长博:……我还是不放心。 管家这个时候在门外道:“审不得她,审那几个家丁!” 付拾一竖起拇指:这样的情况下,脑子还能如此好用,简直是身残志坚,奋战在保卫工作的第一线。 李长博看一眼汝阳王。 汝阳王咬牙:“审!我亲自来!” 付拾一更佩服了:李县令你这就叫不费吹灰之力! 汝阳王亲自上阵,也是够猛的。 汝阳王叫人拿出了自己的鞭子。 然后展示了一下自己的鞭法——还别说,看着的确是和他精瘦的山羊精模样不太匹配。 最可怕的是,汝阳王叫桃香好好看着。 付拾一总觉得,那一鞭子一鞭子的虽然落在了家丁身上,惨叫的也是家丁,可是每一次看桃香都是一个哆嗦的样子——那分明是抽在了桃香的心上啊! 付拾一眼睛都圆了:汝阳王是不是真的不想要这个孙子? 第310章 崩溃了吗 家丁们很快就完全招认了。 那天世子的确是没有出面,说话办事的全是桃香。 也是桃香暗示他们,这个事情是世子做的。是世子玩脱了,所以叫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了。 付拾一听完家丁们招了的那些话,不由得对桃香油然佩服:这个心机,放在宫斗戏里,妥妥的就是暗地里杀人不见血的高手啊! 家丁们招了之后,汝阳王反倒是平静下来。 只是一双眼睛赤红。 汝阳王浑身大汗淋漓,他扭头看桃香:“你怎么说?” 桃香哆哆嗦嗦道:“我没有嫁祸给世子。他们自己误会了——我从来没说过世子一句坏话!而且那村姑勾引世子,我只是在帮世子!我不警告她们,她们就会将世子带坏!” 汝阳王还是一脸平静:“你还警告过谁?” 付拾一:汝阳王智商终于上线。 李长博平静站在那儿看戏,时不时瞥一眼付拾一,担心她火上浇油。 桃香不肯开口。 汝阳王露齿一笑,满口大金牙明晃晃:“不敢说?” 管家这个时候又喊道:“前几年死的那两个丫鬟,或许也是她做的手脚!” 桃香脚下一软,彻底站不住了。 汝阳王的眼睛像刀子,可他笑起来:“好,很好。果然是个有心计的。也不知我儿为何竟心甘情愿替你顶罪——” 桃香眼泪汹涌而出,她捂着嘴哭出声:“我只是一时妒忌!我也是为了世子好!她们两个小浪蹄子——我只不过是让她们知道知道勾引世子的下场!谁知道她们不经折腾!世子说,他倒是要看看您会不会将他打死!所以……所以……” 付拾一听到八卦,耳朵都竖起来:咦?父子矛盾?造成了家庭毁灭?这么说来,世子似乎在叛逆期? “世子说,王妃死后您从不回来,他倒是要看看,出这么大的事情,您回不回来!哪怕是回来打死他,他也高兴——” 桃香哭得更伤心了:“可您只是让他来思过——他试过更荒唐一些,成日不做正事。可是您根本不在意。他这一两年,才渐渐想通,不那么郁郁寡欢了——” 桃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居然开始质问起了汝阳王:“您身为父亲,什么时候关心过世子?您知道世子每日过得多不开心么?” 付拾一:……我忽然有点儿可怜起这个世子了。又是一个留守儿童啊。 汝阳王胸口起伏,似是被问住。 好半晌他才冷冷开口:“这次的事情呢?又是为何?你为何要将人弄死?你可知,你给他找来了杀身之祸!他荒唐,我知道。所以我才放他在别院里,不许他回长安城!这样不管他如何荒唐,就是再弄死丫鬟。也没人知晓!做个闲散人有什么不好!” 所有人都愣住:所以汝阳王也不是不管儿子? “我修仙求道,所为何事?不过是为了多活几年,好让他继续安稳做个世子!享受一辈子荣华富贵!”汝阳王双目赤红:“他不懂事,无妨。可你,王妃当初如何看重你?将你放在他身边,让你时刻看顾他?!你就是这么看顾我儿的?” 桃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付拾一听着这三观不正的话,简直无奈:对儿女好就是这样的吗?这些人,到底懂不懂得爱? 桃香艰难哽咽:“我也是为了世子。” 付拾一实在是忍不住了,她怒目斥道:“一个口口声声为了儿子,一个口口声声为了世子——你们一个不管不顾,任由儿子荒唐却不加以正确教导。一个为了所谓的在乎,去伤害旁人性命之后,还要推到那无辜世子身上!何曾有半点爱?一个在逃避教养责任,一个不过是自私利己罢了!我看遇到你们,他才是真正可怜!” 付拾一说得痛快,说完了就有点后悔。 她心虚看了李长博一眼:完了,我好像又给李县令惹麻烦了。我现在可不是一个人,我代表了长安县衙呢—— 李长博目不斜视,反倒是也颔首补上一句:“子不教,父之过。这句话,我想汝阳王应该有听过。而御下不严,同样也是做主公的过错。” 付拾一目瞪口呆以及热泪盈眶:这样真的好么?感觉自己瞬间就有了靠山和底气呢…… 汝阳王简直都快要疯了:“李家小儿,我府上的事情,不用你来操心!” 李长博也来得干脆:“那就请汝阳王就着这个事情,给县衙一个交代。” 汝阳王脸上红得要滴血。 付拾一同情看他:你怼不过李县令的,认命吧。 汝阳王最后深吸一口气:“那李县令到底要什么交代?” “凶犯。以及,凶犯签字画押。”李长博言简意赅:“不过情况特殊,所以我的人审问时,王爷可以在场。人我也可以不带走。” 汝阳王松一口气:“那就这么办。” 付拾一差点笑出猪叫声:汝阳王你不觉得自己就坡下驴下得太快吗? 李长博看付拾一一眼。 付拾一立刻明白了:厉海不在,李长博不能亲自上,所以只能她来审问了。 付拾一摩拳擦掌莫名亢奋:哎呀,有点期待呢…… 最后,就变成了付拾一问话,李长博记录。 付拾一坐在桃香对面,问起了第一个问题:“你是如何将清姑骗进府的?” 桃香知道自己不会被带走,似乎有点有恃无恐起来,摸着肚子甚至笑了笑:“就告诉她,给她一单大活。让她帮忙绣一件屏风。成了给她一个二千钱。她自然就跟进来了。” “然后呢?你又如何做的?”付拾一继续问,无视桃香的表情。 桃香还是笑:“给她喝了一点加了药的水。很快她就昏过去了。” 接下来不用问,桃香自己就说下去:“然后我就将她绑起来。手脚都捆住。把她的衣裳扒干净,再将她嘴巴堵住,将人弄醒——她害怕极了。我问她是不是想勾引世子。她一直摇头。” 桃香表情凶狠起来:“可既然不想,为什么对世子投怀送抱?我都看见了!她直愣愣就撞到了世子的怀里!世子还跟我说,没想到村姑也不全是粗陋不堪——” 第311章 嫉妒发狂(4月月票300加更) 付拾一打断她:“所以你就想杀了她?”。 桃香顿时笑了:“当然不是了。我杀了她做什么?我没想杀她。就是告诉她,勾引男人没有好下场。和男人睡更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而且我破了她的身... 《大唐验尸官》第311章 嫉妒发狂(4月月票300加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12章 天罗地网(4月月票400加更) 李长博带着付拾一他们赶到了陆家外头的时候,陆家还是风平浪静的。 李长博就带着付拾一在村中里正家中去。 陆家村的里正倒是个壮年男子,看上去还像是读过书的。。 说起陆家... 《大唐验尸官》第312章 天罗地网(4月月票400加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13章 我杀的人(4月月票500加更) 付拾一看过去,发现开门说话的,不是陆二郎又是谁? 陆二郎拉开门,走过来,神色清明,步伐矫健,看着李长博,到了他们跟前,就伸出手来:“是我杀的世子。你们将我抓走吧。”。 这... 《大唐验尸官》第313章 我杀的人(4月月票500加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14章 真的聒噪(4月月票600加更) 此时下了马车,李长博就斜睨了他一眼:“人若真是你杀的,不如你说说是如何动的手?” 这话一出,陆二郎顿时哑火。 一时之间,陆二郎嗫嚅了好几次,最终也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 《大唐验尸官》第314章 真的聒噪(4月月票600加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15章 可怜的娃(4月月票700加更) 陆二叔看一眼付拾一,居然有那么一瞬的认真:“我不是一生下来就是瘸子的。就算是瘸子,也会杀人。” 付拾一敏锐感觉到一件事情:这个人,一定对他腿瘸了十分在意。 付拾一懒得和他计较。 倒是陆二郎看了一眼自己的叔叔,动了动嘴皮子,却最终什么也说不出来。 付拾一指了指何大郎的尸身:“那就是何大郎的尸身。你们差一点就成了亲家。” “你看着他,难道就没有半点的愧疚吗?” 陆二叔淡漠的看了一眼,并无很大的情绪波动。 倒是陆二郎一下子就跪下了,伏在地上,不住磕头:“是我对不住他们。是我对不起清姑,对不起阿兄。当初若是阿兄不救我,又何至于出现这样家破人亡的事情?” 陆二郎泪流满面,额上一片殷红。 陆二叔呵斥他:“的确是你行事太过冲动!她死了就死了,纵然舍不得,大不了多花钱,多想着一段时日。断不该因为这个杀人!” “而且,她死也是有她自己的缘故!她若不轻易相信别人,又何至于发生这样的事情?若是她没和那世子拉拉扯扯,更不至于如此!” 明明是太阳底下,付拾一却油然感觉到了一股寒气。 冷得她直哆嗦:为什么总会有人说出如此混账的话?为什么总是有人可以理直气壮的去责怪他人?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有点压不住了。 她想,清姑大概也要压不住自己的棺材盖儿了。 李长博一声清斥:“世上道德也好,律法也好,从来都是约束己身!难道一个人有钱,就活该被偷被抢?他辛苦赚钱也是错?” 付拾一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钱袋子:那要真是这样,那还怎么出门? 李长博又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哪一样,不是约束己身?清姑单纯无防备,正是天真烂漫淳朴之处。她因此丧命,该责怪的人,绝不是清姑。而是那个伤害了清姑的人!” “这才是天理,这才是合情合理。” “清姑无错。” 付拾一有点想鼓掌,并且没克制住自己的手。 于是这么肃穆沉重的时候,李长博不怒自威的时候,突兀的响起了击掌声。 众人齐刷刷看住付拾一。 付拾一一脸敬仰真诚:“李县令说得真是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什么叫做三观正?这就叫三观正! 付拾一有点激动:李县令说出来的话,都是我想说的话。 李长博咳嗽一声,看付拾一一眼,脸上莫名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还是先审问案子。” 付拾一立刻立定站直,一动不动:以李县令马首是瞻! 李长博收回目光,忍不住在付拾一的目光中坐得更直。 方良等人:……我感觉付小娘子似乎对李县令有点仰慕……还是说,其实李县令也是付小娘子的邪教头子?那狂热的目光,那激动的眼神!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徐双鱼悄悄往自己师兄身边凑了一下:付小娘子她悄悄的就变了……我有点慌。 陆二叔这个时候嗤笑了一声:“衙门什么时候,成了嬉戏玩耍的地方了?” 不等付拾一发话,衙门的人都怒目而视:胡说八道!没有付小娘子,能这么快抓住你?付小娘子今日是不正常了点,但是也绝不是你能说三道四的! 李长博声音淡淡:“嬉戏玩耍就把案子破了,也没什么不好的?” 付拾一捧着心口:这该死的霸道总裁范。 陆二叔大概觉得李长博没救了,错愕了一下,话都懒得说了。 而陆二郎还在那儿看着清姑的棺材哭着,两耳不闻身旁事。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继续审案:“你当时杀了何大郎之后,将弓放在了他身边。又将他的香囊翻找出来。没错吧?只是你拿香囊的时候,不小心弄脏了香囊。” 陆二叔一口就承认了:“的确是如此。” 李长博便让他签字画押。 而后就是陆二郎。 陆二郎签字画押之后,就求李长博:“求李县令让我将清姑安葬之后,再去长安城衙门投案吧。她一日不入土,我一日不心安哪。” 李长博微微沉吟,摇头道:“何家未必愿意看见你们。” 陆二郎跪下了:“我知道嫂嫂恨我,我千刀万剐都是罪有应得。但是我还是要将他们兄妹二人好好安葬,才能稍微放心。” “只要李县令答应我这个事情,即便是立刻将我斩首,我也心甘情愿。” 陆二叔呵斥:“胡闹!你为了他们连命都不要了,对得起我吗——” “二叔!”陆二郎急急地叫了一声:“这是我的事情!求二叔不要再管了!我自己的事情,我知道该怎么办!” 陆二叔气得脸色铁青:“我是为了你好!” 陆二郎却扭过头去,虽没反驳,可明显也对这句话听从不得。 李长博沉吟片刻:“这样,我让人带着你,先将清姑送回去安葬。至于何大郎这里——我也会叫人帮忙,你不必担心。” 陆二郎顿时喜出望外,对着李长博连连磕头,真心实意的感激。 这桩案子,到了这里就算是了结了。 三条人命。 三个凶手。 每一条人命,都叫人惋惜,都叫人觉得可怜。 而三个凶手,各有各的理由。 究竟其根底,竟然都口口声声是为了爱。 付拾一呼出一口气,只觉得心里头像是压了压块大石头,有些喘不过气。 又像是坠着什么,沉甸甸的觉得压抑。 李长博站起身来,叫人将郭氏带进来。 而后就看一眼付拾一:“拜托付小娘子了。” 付拾一点点头,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郭氏进来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付拾一过去扶她。 郭氏却一把抓住了付拾一的衣襟,眼神是巴巴的:“凶手真的是陆家人?” 面对郭氏的急切和期盼,付拾一最终还是只能沉重点点头:“是陆二郎的叔叔。” 郭氏一下子跌坐在地。 付拾一拉都拉不住。 郭氏死死的盯着陆二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她咬紧了牙关,就是不让眼泪落下来。 第316章 日子难熬(感谢大家4月月票加更) 付拾一看着郭氏这样,反倒是更难受。 于是她出了个馊主意:“打他们一顿也好。” 郭氏听了这话,忽然就像是有了动力,挣扎着爬起来,冲过去拽着陆二郎的衣襟就将人拽了起来—— 衙门的一众人等嘴巴都能塞进去鸡蛋:我好像看见了付小娘子的翻版!这力气!这气势!!! 郭氏不仅将陆二郎拽了起来,更是铆足了劲儿左右开弓,给了陆二郎一连串的耳光。 每一下,郭氏都绝对用足了全力。 付拾一听着听着,都觉得牙疼得厉害:这绝对会打成猪头的。 陆二叔自然看不得自己侄儿被打,可惜厉海的手像钳子一样纹丝不动。 陆二叔扭了几下,也没能脱身。 厉海面无表情道:“放心,打不死。” 方良也低声道:“可不是么?害得人家家破人亡,挨几下打算什么?” 陆二叔垂下眼眸,像是硬生生的忍耐住了。 郭氏也终于停了——这么连续用尽全力,让她也是气喘吁吁。 可即便是如此,也不耽误她拽着陆二郎的领扣,声嘶力竭的问他:“为什么?是我何家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害我们何家?当初救下你,是不是就错了?” 陆二郎一声不吭。 郭氏却摇晃着她,执意要得到一个答案。 郭氏总归还是发泄得差不多了,力气耗空了之后,她松开手,一下子坐在地上,脸上被眼泪和鼻涕糊满了。 陆二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磕头:“这件事情是我对不起阿兄和清姑。我若死了,我就到底下给他们赔罪!我若不死,我给嫂嫂当牛做马!” 陆二郎的额头本来就破了,这会儿再磕,肯定不知多疼。 可是偏偏陆二郎就像是毫无知觉一般。 付拾一看得都有点儿不忍心了。 付拾一又看一眼旁边陆二叔。 结果人家还是半点悔意都没有,只心疼看着自己侄儿。 最后还是李长博出声:“好了。” 郭氏嚎啕大哭。 付拾一只能轻言宽慰,然后低声与她提醒:“眼下是太平盛世,日子不算艰难。陆家应该会赔偿一些钱财,你拿到之后,就将这里的房屋田产卖掉,然后举家搬迁。若不知去何处,可以去蜀地。那里富饶,日子也好过。人也相对更和善安乐。” “千万千万,不要留在这里。” 付拾一没说缘由,郭氏一脸茫然。 付拾一就将话说直白点:“世子身亡,别院自然不复从前繁荣。最多再有一年,此处必定废弃或变卖,到时候村子里的人赚钱艰难了,难免几分你们。而且你们孤儿寡母,更容易受欺负。再加上,我怕汝阳王寻仇。” 郭氏吓得连哭都忘记了:“果真会如此?” 付拾一言简意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有个什么闪失,那就是承担不起的后果了。 郭氏连连点头:“我听小娘子的。” 付拾一又给郭氏说个地址:“你若害怕,我与你说个地方。到了那里,你提付小娘子,多数人都认识。他们知道是我让你去的,也会照顾你。” “你记好了,去德阳郡的绵竹县。那里产酒,你可以去商行跟车。这样不必担心路上遇到歹人。” 郭氏眼泪又出来了,紧紧握着付拾一的手,像是握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小娘子这样帮我,我实在是没有什么能报答的——” 付拾一笑笑:“就当是看在孩子面上。他还那么小,应当好好活着,长大了娶妻生子,好好孝敬你。” 郭氏眼泪更加汹涌:“小娘子真的是神仙转世!世上竟还有这样的好人!” 付拾一笑得更加诚恳:“世上真的也是好人更多的。” 李长博在不远处看着,忽然发现:付小娘子竟是如此温柔?这样的付小娘子,倒是有点儿小娘子的样了。 方良帮着厉海他们将下葬事情安排妥当了,就问李长博:“郎君,咱们回去吗?再不走,天都要黑了。可不能进城了。大家都还没吃饭哪!” 这一大半天下来,大家早就已经前心贴后背了。 李长博又看一眼付拾一,“去叫付小娘子。” 顿了顿,补上一句:“去村里买几个煮鸡子。” 方良早就将这些事情安排妥当:“郎君只管放心。” 李长博这才动身。 付拾一领着三个徒弟洗过手,提上了勘察箱上马车时,李长博正闭目小憩。 付拾一看着他眼底一圈青色,不自觉放慢了动作。 谁知李长博并未睡着,此时就睁开眼睛,看着四人一笑:“方良准备了吃食。离回去还要些功夫,先吃一口。” 他不提还好,一提付拾一就觉得饿得胃里都像是火烧,根本压不住想吃东西的冲动。 付拾一饿得差点把一整个鸡蛋塞进嘴里。 好在还是克制住了,一小口一小口的咬,怕给自己噎死了。 付拾一吃着鸡蛋,就开始想回家后要做什么:“回去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先洗个澡。然后再去蒸一锅米饭,做个蒜泥白肉或者回锅肉!用最嫩的莴笋炒。再来一个蒜蓉雍菜!” 大家瞬间就觉得嘴里香喷喷的鸡蛋没了滋味。 李长博都有点儿忍不住馋了。 翟升不担心吃不上,他担心师父累着:“我给师父打下手!要不,师父咱们再买点内脏——” 付拾一斜睨他:这也是个吃货的好苗子啊!不过,等那烧肥肠做好了,我还不得饿死了? 不过,翟升这份心思,付拾一还是要夸一夸的:“勤劳的孩子有糖吃。好好干,等明天咱们再做肥肠。今天凑合吃一口!” 徐双鱼口水都要滴答下来,娃娃脸上全部都是渴望:“付小娘子这个哪里叫凑合吃一口?不如我也去帮付小娘子洗内脏——” 吃肥肠这种事情,只有一次和无数次的区别。 下了嘴过后,你就会知道这个东西你爱不爱吃。爱吃的会爱到疯狂,不爱吃的,从此避之不及。 钟约寒嘴角抽了抽,深深鄙视了徐双鱼一眼,而后沉声开口:“我想和付小娘子商议,每日去付小娘子那吃饭,按月付钱。” 然后所有人都发现:付小娘子的眼睛,亮了。 第317章 钱精本精(感谢大家打赏加更) 付拾一不仅眼睛亮了,就连脸上表情也格外殷勤:“那就看你包哪一种了?一荤一素?两荤一素?还是就跟着我吃?” 这次不用钟约寒选,他直接看向了徐双鱼。 徐双鱼毫不犹豫:“跟着付小娘子吃!” 徐双鱼:跟着付小娘子,总能吃到特别新奇的、又特别好吃的饭菜! 付拾一满意:识货识货,你们很识货。 李长博目睹全程,简直是目瞪口呆。 而后看着钟约寒又是忍不住一笑:这钟郎君,果然心思细腻。怪道能做长沙郡年轻仵作第一人。 李长博垂眸含笑:“我等付小娘子的饭馆开张。” 付拾一也着急这个事情呢:“我一定尽快!” 因为付拾一的美食诱惑,大家都只吃了两个煮鸡蛋,就坚决不再吃一口东西:留着肚子,吃付小娘子做的菜! 一行人刚回衙门,付拾一一跳下马车,门口的衙役就如同看见了救星,差点就把付拾一一把抓过去。 付拾一唬了一跳:这是怎么的了? 衙役已经一把鼻涕一把泪:“付小娘子可算是回来了。您走这两天,每隔一刻钟,就有人来问您回来了没!” 付拾一给吓住了:“一刻钟?” 衙役用力点头:“一共三波人。您家里的人。还有敏郡王府上的人。还有就是河源郡主的人。他们一直问付小娘子的下落!” 付拾一心头打鼓,有点儿不明白:这是在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大事儿了? 付拾一心头忐忑,又有点儿担心家里,所以匆匆交代一声,让三人组一会儿过来吃饭,自己拔腿就要回家。 李长博看一眼方良:“送付小娘子回家。” 情况紧急,付拾一也不推辞,跳上马车就让方良快走。 方良心里也怪忐忑的,不过嘴上却宽慰付拾一:“付小娘子别怕,真有什么,还有我们郎君呢。” 方良根本没有想过,他家郎君李长博,到底能干什么。 付拾一揉着手指,“我就怕是出了大事儿。” 譬如生了急症什么的。 房子着火了什么的。 付拾一越想越是慌乱不安起来。 方良还在桥头上就看见付拾一的房子,马上跟付拾一道:“付小娘子别怕,房子好好的。” 付拾一更慌了:我宁可房子出事儿了! 付拾一气喘吁吁的冲进家门时候,就看见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 阿玫正在跳格子。 刘大郎和阿玫一起玩,脸上的慈爱简直就要变成实体字写在上头。 而燕娘正在掐瓜秧。 至于张春盛,则是靠在走廊的柱子上偷懒。 屋里俨然一片太平。 付拾一甚至闻到了厨房里炖着的鸡汤香气。 听见开门声,大家齐刷刷看过来,面上表情又惊又喜:“小娘子回来了!” 付拾一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人没事,房子没事儿—— 随后她就怒了:“没事儿你们跑那么勤做什么?” 吓死个人了好不好?! 一屋子人本来还沉浸在欢喜里,结果就被劈头盖脸一阵骂,都傻了。 阿玫悄悄藏在了刘大郎身后。 张春盛赶紧站直了。 燕娘温柔解释:“我们看小娘子一夜未归,心里本就担心。加上郡主那头,一日派人来问了四回。我们就多跑了几趟——想知道小娘子什么时候回来。也好给小娘子准备一口热饭。” 付拾一一屁股坐在来。 不等燕娘洗手倒水,张春盛就格外殷勤的倒好了。 付拾一斜睨他狗腿的样子一眼,端起来咕嘟咕嘟的喝了——说真的,喝过了自家酸梅汤之后,她才感觉是活了过来! 付拾一满足的呼出一口气,然后就摊在了椅子上:这一桩案子太复杂了,不仅烧脑,还连着检验了三具尸体,实在不是人干的活儿! 张春盛十分懂事:“我这就去给小娘子烧洗澡水。” 燕娘已经洗过手:“我来烧火,你给小娘子做点吃的。” 付拾一摆摆手,看一眼天色:“差不多也该吃晚饭了。我再等一会儿,不着急。” 又问张春盛:“家里有莴笋和猪肉没有?雍菜有没有?” 张春盛点头:“都有。雍菜和莴笋都是今日刚买的。肉也是刚送来的。最好的臀尖肉。” 付拾一很满意:瞌睡遇上了送枕头的,简直完美! “你把肉煮了。一半留着我来炒,一半切成薄片,调个蒜泥的蘸料。”付拾一说这话时候,感觉自己已经尝到了那肉的甜美味道。 张春盛一一记下:“小娘子洗过澡,下来做菜正好。” “白米饭蒸一锅。雍菜也洗干净,摘成段。”付拾一吩咐完了,就上楼拿换洗衣裳,再下来洗漱。 付拾一这头还没洗完澡,那头敏郡王和河源郡主就都过来了。 以至于付拾一披着湿漉漉的头发一出来,就看见了外头守着的河源郡主。 付拾一吓得心脏差点没从嗓子眼蹦出来:暮色刚起,一个红衣美女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你,是个什么感受? 付拾一按住扑棱扑棱的胸口,气都喘不匀:“郡主怎么来了——” 河源郡主一张口就是满满的哀怨:“我有事儿要跟你说!” 付拾一纳闷:“什么大事情,竟让郡主这么着急?” 河源郡主:“要命的大事儿!” 付拾一一听这话,就郑重起来了:“那郡主快说!” 河源郡主跺脚:“不能在这里说!” 付拾一从善如流:“那去我屋里说。” 河源郡主跟着付拾一上楼,一面上楼一面嫌弃加吐槽:“你这个楼梯都快塌了。嘎吱嘎吱的响。房子也太破了,连个地毯和挂毯都没有。” 付拾一心都被扎漏了:……我也想有。可是我穷。 河源郡主叹了一口气:“算了,你是自己弄,买不起也正常。改明天我叫人给你送来。” 付拾一赶忙拒绝:“不必不必,我怎么能收郡主的东西?” 郡主瞪眼:“你嫌弃?” 付拾一拿出帕子擦头发,细细跟她解释:“我拿郡主当朋友,才不能要。朋友之间,就该平等。你有是你的,我不能拿。拿多了,我算什么呢?哪里还有底气和郡主平起平坐?” 河源郡主说大实话:“我们本来也不能平起平坐啊。我姓李。” 付拾一,卒。 第318章 体无完肤 付拾一吐着血想:我为什么要和一个贵二代做朋友?我为什么要有这么天真的想法? 河源郡主倒是点了点头:“不过你说得也对。我不想你变成跟他们一样,只是奉承和讨好我。那就不给你了。” 付拾一按住胸口:我其实很想要。真的。我很心痛。真的。 当然付拾一还是很关心河源郡主:“郡主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这么严重?” 一说起这个事情,河源郡主立刻就又变成了幽怨的样子,她叹息着道:“我和卢知春……有过亲密了。” 付拾一本来还支着耳朵听着,一听见这话,瞬间傻眼:郡主你刚刚说什么了?我怎么这么糊涂呢? 看着付拾一一下子呆住,河源郡主也一下子红了脸颊。 她跺了跺脚,以至于付拾一的地板都“嘎吱嘎吱”的响了一声。 于是河源郡主顾不上羞涩,又露出了嫌弃的神色来:“你就不能弄一弄吗?” 付拾一承诺:“等我有钱!” 河源郡主瘪嘴:“等你有钱,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付拾一:……我的心它又被扎了。它说它好疼。 于是付拾一拨乱反正:“郡主还是说正经事儿要紧。” 于是河源郡主脸上就又红了。 河源郡主磕磕巴巴的开口:“我和卢知春,就是那个……那个……” 付拾一觉得自己迟早急死,干脆放下了帕子,头发也不擦了,眼巴巴催促:“到底是哪个?” 河源郡主一跺脚:“就是亲嘴了!” “咔嚓!” “哎哟!” 倒不是天上劈了惊雷,而是河源郡主一脚下去,地板它……被跺出了一个大洞。 付拾一震惊的看着河源郡主的脸,又看了看地板上那个洞,以及还卡在洞里的纤纤玉足。 气氛尴尬无比。 河源郡主脸比刚才更红了,她忽然“哇”的一声就哭了:“连个破地板都敢欺负我!” 付拾一也尴尬得脸上通红,面对河源郡主伤心欲绝的样子,她感觉有点儿不知先从哪里下手才好。 最后付拾一咳嗽一声,小声提醒:“要不郡主还是先把脚拔出来——” 河源郡主哭得抽抽搭搭,居然有点儿意外的可怜巴巴:“卡住了,出不来。” 付拾一:……好吧。看着也像。 付拾一目光梭巡一圈,没找到合适工具,于是宽慰河源郡主:“郡主不要慌,等我去拿个东西来。” 河源郡主柳眉倒竖:“不许告诉别人!” 付拾一沉默片刻,遗憾的答应了:‘好吧。” 河源郡主眼泪掉得更凶了:我就知道她想说! 付拾一下楼拿斧头,然后就看见了卢知春。 卢知春还是仙人样貌,看得人赏心悦目。 付拾一想着河源郡主的话,就更加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河源郡主和卢知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卢知春倒是彬彬有礼:“郡主可在?” 付拾一想撒谎来着,可是看了一眼还在楼下的随从们,只能说实话:“在楼上。” 卢知春立刻请求:“不知我能否上去见郡主一面?” 付拾一提着斧子,震惊看他:“你觉得我能替郡主做主吗?” 气氛沉重片刻后,卢知春实诚摇头:“不能。” 付拾一摊手遗憾:“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卢知春:……有道理。 付拾一于是扛着斧头就要上楼。 卢知春却不肯放过付拾一:“付小娘子这是要去做什么?” 付拾一看了看斧头,又看了看一脸诚恳的卢知春,忽然生出一种错觉:自己就是那个抢了公主的恶龙。他而卢知春就是来救公主的白马王子。 付拾一幽幽的看着卢知春,“劈柴。” 卢知春狐疑。 付拾一笑眯眯:“我去给你叫郡主下来。” 卢知春顿时大喜:“那我在此等候。” 付拾一上去之后,拎着斧头有点儿犯难。 她自认为准头不错。 可是河源郡主死活不肯让她动手。 付拾一实在是没了法子,只能蹲在河源郡主面前,与她对视:“那也不能这么一直耗着啊。” 河源郡主盯着那生锈的斧头瑟瑟发抖:“万一砍到了我怎么办?” 付拾一估摸了一下,实话实说:“可能砍不断。最多皮外伤。但是伤口可能会溃烂化脓。到时候就只能把整个腿砍掉救你命——” 河源郡主脸都吓白了。 “不过郡主放心,我会负责的。不说别的,一日三餐一定有!”付拾一自认为态度很诚恳。 可是河源郡主果断下定决心:“叫他人来吧。” 付拾一确认:“不要我?” 河源郡主用力点头:“换人。” 付拾一十分遗憾:“那好吧。” 付拾一从二楼探出头去,看着底下眼巴巴等着的卢知春:“你上来帮个忙吧!别带太多人!” 付拾一看着卢知春脸上一喜,而后就飞奔上楼,幽幽的叹息:我真是个心地善良的龙。专门为王子创造英雄救美的机会! 当然,付拾一很快就如愿看到了河源郡主的惊恐脸色。 河源郡主大惊失色,一把用裙子遮住了地上的洞:“你怎么来了!” 卢知春拘谨一笑:“我有话想跟郡主说。” 河源郡主异常坚决:“我不听!你出去!” 卢知春摇头:“郡主今日必须听。” 付拾一看得津津有味,就差端个板凳,拿一碗酸梅汤上来,一边喝一边看这种狗血言情剧。 不过,付拾一还是没有那个胆子的。 万一两个正主发现了,岂不是分分钟灭了她? 河源郡主居然坚决捂住了耳朵,保持最后的倔强:“我不听!” 卢知春也坚持:“郡主请听我一言!” 付拾一听着两个人拉锯战,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于是就上前去,诚心诚意的建议:“要不然还是把脚赶紧拿出来?不然我怕有木刺扎进肉里了,回头感染了可就不好了。” 两人齐刷刷转过头来,瞪付拾一:为什么付小娘子你还在这里! 付拾一露齿一笑:“这是我家。我得陪着你们不是?” 河源郡主恶狠狠瞪了卢知春一眼:“还不快帮忙!” 付拾一帮忙将河源郡主拉了一下裙子,露出了地板上那个洞。 卢知春看清楚情况之后,付拾一分明瞧见他的脸皮抽了抽。 第319章 英雄救美 付拾一于是斜睨他:这样彪悍的美人,你还救不救? 结果卢知春抬起头看向河源郡主时候,竟然问了一句:“郡主疼不疼?” 刚才还张牙舞爪的母老虎,瞬间就成了脸红红的大猫。 当然母老虎还是母老虎,母老虎很快就红着脸瞪了一眼卢知春:“你这不是废话?” 卢知春还是很温柔耐心的:“那郡主先忍一忍。” 母老虎的脸就更红了,眼神都飘忽起来。 只是看到了旁边津津有味看戏的付拾一,登时她就又柳眉倒竖:付小娘子你等着! 付拾一赶紧挪开目光,凑上去笑呵呵的帮忙:“怎么弄?我说斧头劈开,郡主不敢。” 河源郡主还是柳眉倒竖:“什么我不敢!明明是你准头不好!” 付拾一把锅背好:“是是是,是我准头不好。” 卢知春也不赞同付拾一用斧头劈的主意:“哪能用斧头?万一误伤了郡主怎么办?这样,我这里有一把匕首,我扎进缝隙里,然后付小娘子用力撬,我再来想法子,将郡主的脚踝缠上。” 付拾一由衷的赞美:“卢郎君真贴心,将来嫁给卢郎君的小娘子,必定觉得日子舒心。” 卢知春笑眯眯看一眼河源郡主:“若能如此,那更是我该做的。” 河源郡主干巴巴的怒吼:“你说就说话,看我做什么?!” 卢知春很听话:“郡主说不看就不看!” 河源郡主更恼了,可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更恼了,半点找不到话去骂人。 付拾一看得一清二楚,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就乐出声,差点没被河源郡主锤。 付拾一拿住卢知春的匕首撬起地板时候,卢知春将手伸进去,直接握住了河源郡主的脚踝,然后微笑吩咐河源郡主:“郡主准备好,我要将腿拔出来了。” 河源郡主大惊,刚要反驳,就被卢知春一下将脚从里头拔了出来—— 速度之快,以至于河源郡主都反应不过来。 卢知春十分君子的松开手,眉头也没皱一下,依旧是满面春风,“好了。” 河源郡主愣愣看着卢知春的手,忽然就有点儿不知所措。 付拾一看了一眼,发现卢知春手上破了好几处,隐隐都开始渗血。在他白皙的手上,显得格外明显。 付拾一又看一眼河源郡主,十分冷静的帮着出主意:“郡主帮他看看,万一里头有木刺,你就帮忙拔出来。” 河源郡主慌忙应一声:不过她没做过这样的事情,所以根本不知道怎么做,一时之间更手忙脚乱了。 付拾一才懒得管,任由他们两个在那儿折腾,自己提着斧头慢悠悠往下走:“我下去看看。” 付拾一想听墙角来着,不过万一被发现了,怕是没法交代,所以还是遗憾的下楼了。 敏郡王已喝了三碗酸梅汤了。 看见付拾一下来,敏郡王脸上露出微笑:“付小娘子可算下来了。” 付拾一知道敏郡王也来找自己来的,于是问他:“敏郡王找我有事儿?” 敏郡王摇头:“没事儿,我也是帮河源郡主找的。” 付拾一:…… 付拾一估摸着楼上还要一会儿,于是将斧头递给了刘大郎,郁闷道:“明日叫个木匠来,将屋子里的地板换一换。刚才破了。” 刘大郎当然纳闷:“好好的,怎么会破了?” 付拾一仰天长叹:“可能是我太重了。” 敏郡王“噗”的一声,将刚喝进去的酸梅汤喷了出来。然后惊疑不定的看看付拾一,又看看自己的肚子,犹豫再三,还是将酸梅汤放下了。 付拾一贴心提示:“没事儿的敏郡王,你家地板肯定比我的结实。不用担心。继续喝继续喝。” 敏郡王坚决摇头。 说话间,三人组到了。 就连李长博也来了。 李长博一进门就见敏郡王,微微一愣后,就微笑去招呼。 付拾一低声问张春盛:“饭够吗?” 张春盛实话实说:“恐怕是不太够。” 付拾一立刻果断:“去,买几个蒸饼去。然后再买个水盆羊肉。” 现做饭是来不及了,就只能凑合吃。 付拾一还是额外做了两个凉菜。 一个凉拌莴笋丝,一个拍黄瓜。 然后就开始炒菜。 先炒雍菜。 雍菜俗名就叫空心菜。 洗干净掐成段后,就将蒜切碎成末。 然后热锅放油,将油烧热后下蒜末,爆香蒜末后,就将水灵灵的空心菜直接倒下去快速翻炒,为了炒出来不干,所以这个时候,最好加一勺开水下去。 这样炒出来的叶子才会嫩,而不会糊边焦黑。 等到菜快要熟了,就可放盐了。 炒熟了之后,将菜起锅,付拾一刷锅后叫来张春盛:“你来看着,这个菜也可以做成招牌菜。” 张春盛一脸严肃的站在了付拾一身边,就差掏出个小本本记笔记了。 莴笋切薄片,用盐稍微的杀一下水,而肉片切成筷子头一半厚的薄片。 热锅下油,油化开后,就直接将切好的肉片倒下去翻炒。 这些肉片,每一片都有巴掌大,用的是臀尖肉,半肥半瘦。 肉片下锅后,稍微煸出油来,就倒入豆豉,葱段,莴笋片,酱油。 没有豆瓣酱,所以付拾一只能用茱萸酱替代。 这个时候,锅中一定要大火,只有大火爆炒出来的回锅肉,才会被注入灵魂。 爆炒到肉片两头向中间微微卷曲,成为“灯盏窝”的样子,那窝里能盛下一盏油。 此时,就是最佳,可以起锅了。 张春盛站在旁边看得目不转睛。 付拾一将菜装盘后,一扭头,发现厨房门口几颗人头在张望。 敏郡王一脸渴望:“付小娘子这做的是什么啊?” 徐双鱼不停的耸鼻子:“好香,好香——” 付拾一笑眯眯介绍:“回锅肉!到时候会成为小饭馆的招牌菜!大家快坐下,咱们这就准备开饭。” 桌上除了两个素凉菜,还有一大盘的蒜泥白肉,刚炒好的空心菜,以及买来的水盆羊肉。 鸡汤也被张春盛端出来了。 鸡汤是白果莴笋炖鸡。金黄色鸡油浮在汤面上,诉说着老母鸡的肥美敦实,也掩盖住了汤里肉和菜混合出来的香味。 不过最叫大家期待的,还是那份回锅肉。 如此浓烈的香气,让敏郡王止不住的吞口水。 第320章 美食传承 敏郡王满脸都是渴望。 完全是恨不得直接上手。 付拾一看得心情舒畅:吃货就是应该和吃货一起吃饭。当厨子的最爱的,也是吃货。 付拾一提起筷子:“开动开动。” 夹起一片回锅肉,薄薄的肉片挂在筷子上,那肉片颤巍巍的,泛着油光,这才是真正的,来自于肉类最本真的诱惑。 将回锅肉整个人塞进嘴里,那种油脂的香气瞬间裹挟着咸香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 肉是嫩的,却又是脆的。 半点也不柴,看着油汪汪,却也根本不腻。 付拾一嚼得腮帮子鼓鼓,脸上却一脸的满足。 再看桌子上其他人,一个个也是如出一辙。 就连吃饭之前还别别扭扭的河源郡主和卢知春,这会儿也好似忘记了两人之间的尴尬。 付拾一笑眯眯:这就是美食的力量。 吃过回锅肉,付拾一又盯上了蒜泥白肉。 蒜泥白肉吃的是什么?是肉最本真的鲜甜味。 将肉白煮到刚刚好,切成薄片,沾一点调好的酱汁,放入口中细细咀嚼,仿佛能吃出一种类似坚果的油脂香气—— 吃过肉,嘴里便不那么清爽。 这个时候来上一筷子的雍菜—— 付拾一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天堂。 最后,水盆羊肉倒是没被吃光。反倒是最后两片回锅肉差点惹得众人开始打架。 付拾一捧着碗,慢悠悠喝鸡汤,看着众人那样子,就明白了一个词:虎视眈眈。 一碗鸡汤见底,剩下碗里孤独的几颗白果。 付拾一珍惜的夹起来,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炖得软软的白果,此时已经把外面薄薄的皮爆开了。里头的肉是面的,带着白果特有的香气,又融了鸡汤的鲜香。 付拾一满足的放下筷子,感觉此时此刻,自己仿佛已经到了天堂。 这种感觉——好得不得了。 疲惫什么的,也都被驱散了。 之前案子带来的沉甸甸,也都随着这一碗米饭几筷子菜下肚,被轻松卸去。 付拾一由衷的想:食物,永远是治愈人类最好的东西。吃饱了,还有什么愁不能解?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那餍足的模样,唇角也微微翘起来:看样子,付小娘子是缓过来了。 敏郡王也放下了碗筷,真心实意的跟付拾一道谢:“多谢付小娘子招待。” 付拾一笑眯眯:“既然过来了,粗茶淡饭是有的。” 翟升喝光最后一口汤,又开始说实话:“师父这可不是粗茶淡饭。我想一辈子留在师父家。” 李长博喝一口汤,“听说翟仵作的病情有反复。” 翟升这个实诚孩子登时脸上就露出关切来,只是随后又倔强赌气一般,低头就是不肯追问。 付拾一看出来,这孩子还在赌气,当即叹一口气,心想:明天还是去看看翟老头吧。虽然老头子挺讨厌的,但是也不真是什么坏人。而且又是翟升的亲爹…… 付拾一自己思量,现在倒不着急说。 河源郡主此时放下碗筷,站起身来:“我先家去了。” 那副样子,不像是想家了,倒像是被狗撵。 付拾一笑眯眯摆摆手:“去吧去吧。” 河源郡主就火燎屁股一样跑了。 卢知春立刻放下碗筷:“我护送郡主。” 付拾一还是笑眯眯的摆手:“去吧去吧。” 等人走了,李长博若有所思的看着两人走远的背影,忽然一笑。 敏郡王腼腆的问付拾一:“付小娘子做饭是跟谁学的?” 付拾一信口胡诌:“我爹。” 敏郡王肃然起敬:“那他一定是个远近闻名的大厨!” 付拾一实话实说:“他也是个仵作。” 敏郡王的脸色就有点儿复杂,最后还是真心实意夸赞一句:“付小娘子女承父业,青出于蓝,想必他老人家一定很高兴。” 付拾一也不太确定:“大概?” 李长博笑道:“敏郡王,付小娘子破了大案,又坐车这么久,恐是劳顿不堪。我看我们也告辞罢?也好让付小娘子好好休息。若想畅聊,不若改日?” 敏郡王立刻点头:“是是是,是我考虑不周了。” 说完敏郡王和李长博也起身告辞。 自然钟约寒也就拎着徐双鱼走了。 人都走完了,张春盛上前来:“小娘子快去睡吧。昨日在外,肯定没睡好。明日我炒一回这个肉,小娘子看看如何?” 付拾一摆摆手:“还不着急睡。明日做什么饭,你看着办就是。我去清洗工具。” 付拾一每次用过工具,必定要细细的清洗消毒一遍。 现在还没有高度酒,所以付拾一消毒是用火烤。 清理工具的事情,付拾一也没避开翟升,反而拎着他将每一样工具都讲解一遍用途:“既然应了你这声师父,就不能什么都不教你。” 翟升倒是学得认真。 等到付拾一做完了,他才轻声开口:“从前我觉得验尸很简单。可是看过师父验尸之后,才知道,其实验尸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师父,有您破不了的案子吗?” 付拾一失笑:“自然是有的。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总有人比我更厉害。也总有那心思缜密的高手,真的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杀人。” 翟升问付拾一:“师父,你如此张扬,就不怕得罪了权贵,到时候被他们打压吗?” 付拾一实话实说:“所以才要请李县令做靠山啊。” 翟升目瞪口呆,好半晌才磕磕巴巴:“那李县令知道这件事情吗?” 付拾一不确定:“大概知道吧?” 翟升脸都憋红了,这才憋出一句:“李县令真的是心胸宽广之人。而且,还是个聪慧之人。” 付拾一微笑:“所以他才会被我选中啊!” 那语气,那神态,居然还有些洋洋得意。 翟升无语的看着自家师父,心里头冒出一句话来:师父你这不用这样拐着弯的夸自己。真的。 付拾一笑眯眯问翟升:“你既然是我徒弟,要不要干脆也学一学做饭?” 翟升目瞪口呆:“我……我……学做饭?” 付拾一看出他可能不是那么喜欢:“只学刀工也可以。” 翟升咬牙:“我学!” 付拾一更加慈爱了:加油干,小伙子,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饭馆的免费劳力了。 第321章 一些秘密 而另外一头,李长博则是和杜太夫人,李长峻三人一同喝茶。 杜太夫人斜睨李长博:“办案去了好几日,累不累?” 李长博微笑说谎:“不累。” 杜太夫人一下没了脾气,只能轻哼:“我看你是不敢说累。” 李长峻帮着弟弟说话:“既然浩之喜欢做这个,便由着他去。或不定有朝一日,真能成为一国之相呢?” 李长博忙道:“三哥莫要打趣我了。” 李长峻斜睨李长博:“有一件事情,我倒是想跟你提一提。你要做官,家里虽然反对,总归没有拦你。但是,成家立业,成家立业。你也不可只想着一样。” 李长博登时一个头两个大。 却偏偏还只能虚心听着:“三哥说得是。” 杜太夫人立刻跟上:“你别天天的拿着话糊弄我们。我还不知道你?你是什么德行我还不知?你这话跟我说了多少回?哪一次是当真的?” 杜太夫人每每说起这个,就一把辛酸泪:“你也老大不小了,我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看到你娶妻生子?” 李长博肃容:“一定能。” 李长峻喝一口茶,出了个馊主意:“反正若是一年之内,你仍是没有心仪的女子,便乖乖听从家中安排。五姓七望里的女儿,任由你挑选。” 李长博差点被呛着:“三哥——” 李长峻却已经看向了杜太夫人:“我看今日郡主就不错。” 杜太夫人其实也十分满意:“虽然活泼了些,不过看着也不是什么心思多的。浩之是幼子,只要好好过日子就成。所以倒也不用要求太多。” 李长峻笑着点头:“听说郡主日日追去衙门。” 杜太夫人欢欢喜喜:“那说不定真能成!” 李长博握着茶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有点儿哭笑不得。 最后他轻轻咳嗽一声,轻笑着言道:“恐怕郡主已是移情别恋了。我今日瞧着,她恐怕会成了卢家的媳妇。” 杜太夫人立刻不高兴得瞪了李长博一眼:“肯定你一味拒绝,所以人家才会移情别恋!” 李长博虚心受教:“是是是。” 杜太夫人气得冒火,将李长博手里的茶抢过来:“媳妇都娶不上,还有心思喝茶?” 李长博看看空空如也的手,无奈:“祖母,我也不能给您变一个出来。” 杜太夫人看他可怜,又认错诚恳,只能又气鼓鼓的将茶杯墩在他面前:“算了算了,反正等我死了没见着孙媳妇,也就没见着吧。” 李长博叹气:“我会尽力。” 杜太夫人斜睨他,和李长峻吐槽:“你看看,真是他自己不急,急死我们!” 李长峻笑笑:“兴许还没开窍。等开窍了,自然就好了。” 杜太夫人恨铁不成刚:“等他开窍,石头都能变成人了!” 李长峻差点笑出声来。 李长博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而且笑出声来。 杜太夫人捂着胸口,决定不理会这个不肖子孙。 李长博咳嗽一声,说起了案子:“这次破了一个大案,牵扯到了汝阳王府。彻底告破之后,知道了内情,我倒是有些感叹。或许家族兴衰,也要注意一些这些东西。” 李长峻顿时来了兴趣:“你说我听听。” 李长博就将案情说了一遍。 李长峻听后,还真是若有所思。 杜太夫人撇嘴:“所以啊,一个家里,当家主母的重要,就显露出来了。” 李长峻深以为然:“祖母说得对。” 李长博赶紧符合:“祖母说得对。” 杜太夫人瞪了李长博一眼:“你猴年马月才能娶上媳妇的人,哪里配说这个?” 李长博面上表情顿时尴尬:…… 李长峻暗笑不已:还是要催催。 “不过,我怎么觉得,那陆家,有些问题。”李长峻皱起眉头,低声疑惑。 李长博颔首,将内里东西说了:“陆家二叔关上门之后,从屋里飞出一只鸽子。” 李长峻顿时一挑眉:“给人传信?” “鸽子飞得太快,拦不住。”李长博轻声言道,可是眉心皱起:“也不知道这个案子背后,还有没有隐情。” 李长峻提醒道:“那你今日可要注意一些。” 杜太夫人叹一口气:“造孽啊。官小心操得大。” 李长博赶忙赔笑:“还好,还好。” 杜太夫人冷哼:“我看没什么好的。衙门里都是男人,照着这个样子下去,什么时候能娶媳妇?” 李长博:……这怎么又拐到了这个事情上头? 李长峻纠正道:“祖母忘了,衙门还是有个小娘子的。” 杜太夫人一下子想起了付拾一,连连点头:“那小娘子的确是讨人喜欢。回头若是有合适的,一定给她介绍个如意郎君。” 李长博微微一愣。下意识的想了一下付拾一的标准。 李长博咳嗽一声:“付小娘子年岁还小,恐怕暂且还不需要这些——” 杜太夫人嫌弃看他:“你又知道了?你以为谁都和你一般?” 李长博:…… 李长博最后转移了话题:“三哥什么时候走?” 李长峻忍俊不禁:“明日就走。” 李长博讶然:“这么快?” 李长峻颔首:“是。家里还有事情等着办。” 李长博便说明日送李长峻出城。 李长峻摆摆手:“你公务繁忙,还是别去了。府里管家送我去就是。” 李长博面带愧色:“三哥难得过来一趟,我却不能好好陪陪三哥。” 李长峻笑看一眼李长博:“自然还是公务重要。你我兄弟,何时不能聚?” 李长博更加愧疚:“那如何能一样?” 伸手拍了拍李长博的肩膀,李长峻哈哈大笑:“那就赶紧定个小娘子,到时候,三哥亲自来帮你下聘礼!岂不是又能见面了!” 一句话,直接就将李长博打趣得脸上通红。 李长博忍不住也想了一想:假如娶妻生子,会是什么样?对方会是什么模样?会生上一群胖娃娃吗? 李长博想着那一群胖娃娃,脸上就更红了。 却有点儿鬼使神差:好像是有点不错。 李长峻看着李长博那模样,觉得这件事情基本上就妥了。 第322章 它好吃吗 李长博让付拾一继续休假,故而也没将案子后续告诉她。 不过特意叫方良过来说了一声:“若是开业,便知会一声。” 付拾一腼腆一笑:“一定一定。”心里却盘算:难道李县令要送礼吗? 方良传话完了,压低声音:“付小娘子要是开业,郎君必定送礼的。付小娘子想要什么?到时候我提醒郎君。” 付拾一斜睨方良:你这么坑你主子银子,真的合适么? 方良笑嘻嘻:“付小娘子可别替郎君心疼银子,郎君有钱。” 付拾一简直佩服:你到底胳膊肘往哪里拐? 方良笑嘻嘻:“反正是给付小娘子庆贺。” 付拾一瞪他一眼:“那也不能平白花人家李县令的银子。” 不过付拾一有个更好的主意,她笑眯眯问方良:“我记得你们郎君会书画?” 方良眨眼,有点反应过来:“付小娘子想要书画?” 付拾一笑眯眯+循循善诱:“是啊。不过不是传统意义的那种,你说这饭馆,画个好吃的什么的,会不会更合适——” 方良瞬间领会:“好像是——” 两人相视一笑,狼狈成奸。 付拾一笑得更灿烂:“李县令贵为长安县的县令,统管一方,能为我作画,那以后谁还敢来闹事儿?” 方良有些无奈:付小娘子分明就是想要将郎君镇宅使! 不过这个事情,方良回头就殷勤的吹起了耳旁风:“郎君,我看那意思,付小娘子恐怕是要准备开业了。” 李长博点头:“猜想也是。付小娘子恐怕想买那宅子。” 方良震惊:“难道郎君要买宅子送付小娘子?” 李长博斜睨自己这个越来越胳膊肘往外拐的随从:“付小娘子会收?” 方良认真想了想,实诚的摇摇头。然后他就试探着问:“那郎君打算送什么?” 李长博沉吟片刻:“不如送名家字画——” 方良脱口而出:“那些有什么意思?我看郎君不如亲自动手。上次付小娘子还亲手给您做了香皂呢。” 这话让李长博有些意动:“亲自画一幅画?” 方良赶紧鼓吹:“是啊,这样显得才诚心诚意呢。付小娘子是爱钱,可是也不是贪便宜的人。她一心为郎君,郎君也该用心。” 李长博若有所思:那画什么? 方良继续鼓吹:“付小娘子不是开饭馆么?画个与众不同的?付小娘子那么爱吃,郎君觉得画吃的如何?往那厅里一挂——” 李长博看方良一眼,隐隐含笑:“付小娘子的意思?” 方良尴尬咳嗽:“郎君都猜到了?” 李长博轻笑。 方良的彩虹屁立刻跟上:“郎君果然是聪明无比。简直叫人惊叹!不愧是郎君!” 谢双繁拿眼睛斜睨方良:一点凝涩感都没有,我看你才是叫我惊叹! 不过,谢双繁慢吞吞道:“去问问付小娘子的店叫什么。” 方良疑惑。 李长博却替付拾一道谢起来:“我替付小娘子先谢过谢叔了,谢叔的字,天下无双。” 谢双繁疑惑问李长博:“你替她道谢做什么?同样是一个衙门的,怎么感觉你比我更和付小娘子亲近似的?” 李长博微微一愣。 谢双繁其实倒没往心里去,说完就挥挥手:“付小娘子为衙门做了多少贡献?不过是一幅字,当得起。” 谢双繁这样一说,李长博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就又笑了:“是。自从她来衙门,案子破得又快又好。” 付拾一的饭馆要开张这个事儿,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县衙。 很快不良人们和衙役们就凑出一份钱来,打算作为恭贺。 不过还没等开张,那头付拾一却很快收到了一份大礼。 付拾一收到的大礼,是河源郡主叫人送来的。 河源郡主叫了工匠过来,将付拾一屋子里的地板全换了。 结结实实的楸木地板,打磨得光可鉴人。 付拾一本来刚要推辞,河源郡主就鄙夷的看她一眼:“这个我还是赔得起的。再说了,你也不怕自己下次卡里头。” 付拾一实话实说:“那倒是真有点怕,毕竟我可没有英雄来救美。” 一面说这话,她一面笑。 河源郡主的脸上顿时就像是从天上偷了红霞悄悄染过。 河源郡主瞪她:“你再敢提这个事情,信不信我拿鞭子抽你?” 付拾一赶紧夸张捂住嘴:“别别别。我不敢说了。” 她的表情太过夸张,以至于河源郡主气恼得更加想跺脚了。 河源郡主:“不许笑!” 付拾一板起脸来:“不笑了。” 可她分明眉梢眼角都是笑。 河源郡主又羞又恼,扑过来就要拧付拾一的脸。 付拾一只感觉一股香风裹挟着河源郡主,然后脸上就被拧了一把,扯成了大饼。 河源郡主轻哼:“还笑不笑了?” 付拾一老老实实:“不笑了。” 然后不小心看到了河源郡主坦领襦裙露出来的那白花花的肌肤。 付拾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于是幽幽的叹一口气:真羡慕啊真羡慕。 河源郡主斜睨付拾一的胸口,压低声音:“我有个方子,要不要试试?那能变大——” 付拾一也有点兴致勃勃:“真有用?” “应该是有用。”河源郡主不敢说得太肯定,迟疑着道:“不过我是从第一次来那个,就开始吃。” 付拾一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好吃吗?” 河源郡主点头:“挺好吃的。你尝尝,看喜欢不喜欢。” 付拾一就有点儿期待起来。 不过她还是更关心河源郡主的事情:“你和卢郎君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看那日一个躲,一个追的,怎么两日不见,就成了这样?而且昨天你说亲嘴了……” 河源郡主一提起这个事情,就脸上通红,而且瞬间变成了小女孩儿。 她低下头去,扭捏的揉了揉衣角:“就是发生了一些事情。” 付拾一八卦之神附体:“到底什么事情,竟然这样神神秘秘?” 河源郡主看付拾一一脸关切,更加羞涩扭捏:“就是……一些事情。” 付拾一急得快抓耳挠腮了:就不能一口气说出来吗?最讨厌就是这样卖关子! 第323章 原来如此 付拾一等了半天,河源郡主这才吭哧吭哧的挤出来一句:“他打算要跟我提亲。” 付拾一八卦之魂燃烧得更加厉害:“进度这么快?!” 她严重怀疑,是不是不只是亲嘴了这么简单。 可是……狐疑看了河源郡主一眼,付拾一问她:“可是……你不是喜欢李县令吗?” 提起李长博,河源郡主顿时也是惆怅起来:“是啊……” 付拾一斜睨河源郡主:“你现在还喜欢李县令?” 河源郡主低下头去,揉着裙子:“我不知道。” “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付拾一是真好奇:要是只是亲嘴了,不至于就要嫁人吧?方才说起提亲,看上去河源郡主竟然并不怎么排斥的样子。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河源郡主一夜之间移情别恋! 河源郡主叹了一口气:“那天你们走之后,我就打算回去。卢知春他就送我。结果路上我的马惊了。” 付拾一扬眉:感觉像是英雄救美的套路啊? 河源郡主更叹气:“车夫被摔落,他就跳上来替我勒马。马倒是很快控制住,但是……下马车时候,那马不知怎么的,又跳了一下。我就被甩下来了。我就整个儿摔在了他身上,然后刚好……” 河源郡主的脸蛋,变成了一个红彤彤的猴屁股。 付拾一笑眯眯:“这也太巧了吧。” 河源郡主苦着脸无奈:“就是这么巧。” 付拾一歪头看着河源郡主:“那卢知春就说要娶郡主吗?” 河源郡主点点头:“他是这么说。” 付拾一看着河源郡主有些茫茫然的样子,就问她:“那郡主想嫁吗?郡主想没想过,你到底想嫁给谁?李县令,还是卢郎君?” 这话一出,显然给河源郡主问到了心里头最不敢想的事情上头。 河源郡主低下头去,有些惆怅:“我也不知道。” 顿了顿,看了付拾一一眼,叹道:“但是我知道,李县令是绝对不会娶我的。” 付拾一想起了李长博说的“不合适”的话,忍不住点点头:“李县令……大概是想要一个和他差不多性情的妻子?郡主和李县令性情有点不太合适?” 河源郡主幽幽的看了一眼付拾一:“是吗?” 付拾一点点头:“他亲口说的。” 河源郡主低下头去:“反正也与我无关。” 付拾一看她这么快接受了,还有点儿忍不住心疼:“李县令这个人可枯燥,郡主要是真嫁给他,其实一点也不好。你看,他在家的时间多少?” 河源郡主下意识道:“他成了驸马之后,就……” 不等河源郡主说完,付拾一就打断她了:“若李县令真是那样不上进的人,郡主就肯定不会嫁了。而且,李县令有自己的抱负,也绝不可能放下公务的。” 付拾一给河源郡主算账:“李县令几乎每日都在县衙,连休沐都很少。若是出了什么大案子,几天几夜不回家也有。郡主你想想,嫁给这么一个人,跟嫁给空气有什么区别?” 河源郡主没撑住,一下子被逗笑了:“这么夸张——” 付拾一摇头,认真科普:“李县令和我们这些人在一起的时间,可比家里人长多了。郡主要是不想见个夫君还要来衙门,就千万别嫁给李县令这样的人。” 刑警大队队长,有几个是能抽出时间陪老婆孩子的? 警察离婚率高,那也不是胡编乱造出来的:一天天都不见人,结婚和没结婚的区别是得带娃,你说哪个女人能坚守十几年? 付拾一作为见多了的过来人,谆谆诱导:“成了亲都见不着人,还过什么日子?所以我都不明白郡主到底喜欢李县令什么。” 这话问得河源郡主愣愣的。 河源郡主好半晌才重复一遍:“我喜欢李长博什么?” 付拾一眨巴眼睛:那我怎么知道?不过李县令真的霸道总裁起来时候,那还是真的很让人犯花痴的。尤其是那张男神脸—— 说到了男神脸,付拾一实话实说:“其实我觉得卢郎君比李县令可要好看多了。” 河源郡主倒是不怎么感冒:“是吗?不过卢知春是比较知冷知热一点。就是人看上去有点儿不正经……” 卢知春正读书呢,冷不丁鼻子一痒,连着打了三个喷嚏,以至于脑袋都有点发昏。 卢知春揉了揉鼻尖,垂眸疑惑:谁在念叨我? 不过很快卢知春就放下书本,叫了飞鹤过来:“郡主喜欢吃甜瓜,你送去没有?” 飞鹤这两天听“郡主”两个字,都把耳朵听出了茧子来:“我的郎君啊,咱能不能别这么殷勤了?郡主对您爱答不理的,您这不是热脸贴冷屁股?” 卢知春一扇子敲过去:“快去,别啰嗦。再啰嗦今儿不让你吃糖了。” 飞鹤一溜烟就跑了:“我这就去。” 卢知春接着看书。 那头付拾一听了河源郡主的话,登时有些目瞪口呆:“不正经?” 河源郡主点点头,忧心忡忡:“听说之前他经常去平康坊,还和一个花魁娘子有频繁来往——” 付拾一看着河源郡主的忧心忡忡,不太明白:“郡主这么忧虑做什么?” 河源郡主不小心说了实话:“万一我真喜欢他了,那他敢去,我肯定会动手的。到时候打坏了不好交代。” 付拾一打了个寒噤,搓了搓手臂:我忽然有点同情卢郎君呢。 付拾一赶忙替卢知春辩解:“那是李县令请了卢郎君帮忙抓凶嫌。所以去平康坊钓鱼来着。卢郎君并不是原本就那样。” 不过,付拾一忍不住看河源郡主,心里浮出一丝怪异来:郡主连这个都打听过了,还说没动心? 付拾一笑眯眯:“卢郎君长得那样好看,恐怕全长安城里不知多少女郎喜欢。他对郡主——” 河源郡主用力摇头:“他现在是觉得冒犯了我,所以觉得应该娶我。又不是真心喜欢我……” 付拾一更加叹息:我觉得郡主你其实已经移情别恋了。李县令啊,李县令。你这个桃花,真心不旺啊。 河源郡主撑着脸颊想了片刻心事,忽然一拍桌子:“反正要是真娶了我,他就得给我老老实实的!不行就关在家里,轻易别放出门!” 付拾一一口茶水含在嘴里,差点喷薄而出。 第324章 学习榜样 付拾一觉得河源郡主简直就是自己的榜样。 也是万千妇女的榜样。 如此霸道,如此彪悍。 但是——恐怕是不适合让大家都学了。 付拾一隐晦提醒:“毕竟是个大活人,又不是养的猫猫狗狗。” 河源郡主斜睨付拾一,不屑反问:“大活人就不能养了?” 付拾一想了片刻,发现……的确是没有什么不能养的。不然那么多小白脸,怎么活? 只要一想到卢知春拿张仙人一般的脸,以后就成了小白脸,付拾一忽然有点乐不可支。 于是她鼓动河源郡主:“对,把他关家里!别放出来祸害万千少女!” 河源郡主蓦然就脸红了,“我就是那么一说——” 河源郡主这幅样子,付拾一由衷感慨:“看来李县令是真的失宠了。这还没怎么样呢,你就这样心疼起了卢郎君。” 对于付拾一的“诬陷”,河源郡主抵赖:“虽说我心疼他了?我是个讲道理的人!” 这话,付拾一压根就不信。 河源郡主转移话题:“说完我了,那来说说你。你喜欢什么样儿的?” 付拾一想了想,最后引用了一句经典的台词:“我相信,我的意中人是一位盖世英雄,他会穿着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来娶我。” 付拾一深情款款。 河源郡主看她的眼神,宛如看见了一个智障。 付拾一皮完了,咳嗽一声,一本正经道:“我还小呢。” 内心悄悄补充:只有三十几岁。 河源郡主打量付拾一一眼,深以为然的落在了她胸口:“这倒是,还得再长长。” 付拾一瞬间双手环胸:臭流氓! 两人在那儿笑成一团,张春盛捧着两碗按照付拾一要求做出来的双皮奶。 双皮奶是牛乳做的。 这年头,牛乳已不算是什么奢侈品,中上阶层都能吃得起——当然对付拾一来说,还算是有点小贵。 但是付拾一流着哈喇子表示:花了再赚!想吃就买! 于是双皮奶应运而生。 双皮奶顾名思义,一定是要讲究一个双皮的。 别看好似做法简单,但是想要双皮,还是要点功夫。 先将牛乳煮开去腥,而后倒入碗中稍微凉一凉,待到温热的时候,将牛乳再倒入另外一个碗中。 此时一定要小心,不可弄破上面结的那一层奶皮。否则做出来,就没有双皮。 此时将牛乳加入一勺霜糖,加入两个鸡蛋清,搅拌均匀。再用纱网过滤一遍,这才小心的沿着碗沿边上小心翼翼的倒回最初的碗中。 只要没有弄破奶皮,那一层凝结的奶皮这个时候就会浮在牛乳上头。 在碗上扣一个碟子,而后再上蒸笼蒸一刻钟。 等到出锅,双皮奶就成了。 付拾一这个双皮奶,是早上做出来,然后一直放在井水里头冰着的,此时端上来,再往上头来一勺子樱桃酱—— 樱桃酱是付拾一让张春盛熬的,甜蜜蜜过后又有一丝丝的果酸~ 此时红彤彤的樱桃酱点在那颤巍巍的双皮奶上,走路的时候都带颤,一下子就让人食欲大增。 不管是樱桃酱的红,还是双皮奶的白,哪一个颜色,都是在刺激人的味蕾。 让人迫不及待想尝一口。 付拾一接过来,笑眯眯的放在河源郡主面前:“郡主尝尝。” 河源郡主就是迫不及待的拿起勺子来。 河源郡主舀了一勺双皮奶,特意舀了一点樱桃酱在上头,而后送入口中。 刹那之间,河源郡主就已被这种软嫩、入口即化的口感给征服。 加上那香醇的乳香~微微带点酸的樱桃酱~清凉冰润的感受~ 河源郡主幸福的眯起眼睛来,恍惚之间就生出一种感觉来:和这一碗这个牛乳羹比起来,那李长博也好,卢知春也好,都算是什么东西~全部拿去换钱,然后买这个吃! 付拾一也舀了一口放入口中,肆意享受那冰冰凉凉,又甜甜滑滑的口感。 付拾一咽下双皮奶,由衷感叹:“这,就是人生巅峰了!” 河源郡主也跟着感叹:“我想请你去我家当厨子。” 付拾一摇头拒绝了:“那不行,不过郡主可以叫人来买。一次赏我一片金叶子那种——” 河源郡主拿眼睛瞪她:“我们不是已经是朋友了?你不是不要我的赏?” 付拾一立刻没立场的笑了:“没关系,偶尔一次也不打紧。” 河源郡主:…… 最后恨恨的舀了一勺双皮奶,心头暗暗发誓:我一定要将金叶子吃回来! 一小碗双皮奶下肚,河源郡主根本就不够,于是眼巴巴看着付拾一,不自觉的撒娇:“还想吃。” 付拾一摇头:“不可贪凉。而且甜食吃多了不仅长胖,还蛀牙。” 河源郡主郁闷:“我不怕胖。我阿娘总说我太瘦。蛀牙又是什么?” 付拾一看着河源郡主:“就是有蛀虫,把你的牙齿钻个洞洞。” 河源郡主一把捂住了嘴巴,但还是感觉有虫子在自己牙齿上爬啊爬—— 不只是如此,河源郡主还有点儿想吐。 她看着付拾一,脸都绿了:你跟我说这么详细做什么?! 付拾一摊手,笑眯眯:“郡主问的。” 河源郡主忽然想给自己嘴巴封起来:叫你多嘴! 河源郡主问付拾一:“什么时候你的饭馆开业?” 付拾一掰着指头算了算:“三日之后。” 河源郡主看付拾一,兴致勃勃:“到时候我给你送一份大礼。” 付拾一流口水:“多大?” 河源郡主斜睨付拾一:“我发现你挺财迷。” 付拾一笑嘻嘻:“君子哪有不爱财的?” 河源郡主提醒她:“你是小娘子。” 付拾一笑容更加灿烂:“小娘子才更爱财啊?胭脂,头花,还有衣裳,首饰,哪一个不要钱啊?再加上零嘴什么的,想要活得体面些,可比男人花钱。” 河源郡主仔细琢磨琢磨,点点头:“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儿。要不怎么女子出嫁都有体己嫁妆,男人娶亲还得倒贴钱——” 付拾一竖起拇指:太对了,郡主你说出了千古婚俗的真谛! 河源郡主骄傲的一扬下巴:“所以那些臭男人怎么比得上我们?” 第325章 狂送赠品 付拾一和张春盛晚上点着灯研究菜单。 付拾一盘算:“梅菜扣肉肯定要有。然后玛瑙肉也得有。炖盅肯定也要有。这些都好说。但是关键在于,炒菜,咱们做些什么?” 张春盛随口就来:“炝炒凤尾,蒜蓉凤尾。还有干煸四季豆,金玉满堂,蒜蓉烤茄子。素菜就这四样就行。每日看什么菜便宜,就买什么菜,随时更换。至于荤菜就是回锅肉,芹菜肉丝,红烧鸭子,水煮鱼,红烧鱼,就这几样。” “还有凉菜,白切肉,白斩鸡,凉拌三丝,拍黄瓜。” “汤就来冬瓜鱼丸汤,鸡子雍菜汤,还有大骨汤,酸辣汤。” 付拾一听了半天,还真有些好奇:“金玉满堂是什么?” 张春盛看着付拾一,撇嘴忍不住毒舌:“小娘子起名字,也该有些水准。金玉满堂,就是黄瓜炒鸡蛋。” 付拾一:……这谁猜得出来? 至于张春盛的吐槽,付拾一挠了挠下巴,一脸沉思:“要不请卢娘子来帮忙?” 张春盛摆手:“不必不必,许多很贴切的咱们不用改。就一些太普通常见的,改一改。” 付拾一叹息,委婉的劝:“那也别太不像了。好歹也要有点儿形象,然后别让人觉得牛头不对马嘴。” 张春盛反问:“那小娘子说说,金玉满堂哪里牛头不对马嘴?” 付拾一想了一下,除了摇头还是只能摇头:这名字就跟群英荟萃一样绝妙。 付拾一心血来潮:“不如我们来拌一道芦菔丝,红的白的绿的一起,就叫它群英荟萃!” 张春盛斜睨付拾一:“冬吃萝卜夏吃姜,这个道理小娘子都不懂了?” 付拾一:……行行行,你是大厨你最懂。 不过提到了姜,付拾一脑子里冒出来一样东西。 于是付拾一朝着张春盛一笑。 张春盛瞬间戒备:“小娘子有话直说,莫对我笑。” 付拾一尴尬:“我就是想起了一道甜品。” 张春盛松了一口气:“小娘子不必如此,我给小娘子做饭,任何时候都心甘情愿!” 付拾一听得顺耳又舒服:“那我跟你说,你明儿给我做。” 张春盛立刻摇头:“现在就做。” 付拾一看一眼天色,摇头:“这么晚了吃,一来胖,二来上火。姜最好早上吃。” 说起这个,付拾一兴致勃勃:“明天早上做点醋泡姜片,配粥吃。” 张春盛立刻记在心里。 第二日一早,付拾一刚下楼,早饭就已做好了。 阿玫一丝不苟的摆碗筷,看见付拾一,立刻欢欢喜喜跑过来:“小娘子你醒啦?” 付拾一揉了揉她的头:“你娘呢?” “在盛饭。”阿玫蹬蹬蹬跑过去,给付拾一端板凳。 付拾一怪不习惯:一眨眼,我也是能有小丫鬟使唤的人了呢。 刘大郎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看着付拾一在那儿走神,脸上又带着蜜汁微笑,顿时就叫她:“阿妹在想什么?” 付拾一回过神来,伸了个懒腰,然后笑眯眯:“在想,咱们这日子是真越过越好了。” 刘大郎莫名看她,提醒道:“我看猫奴这几天往外带崽了。你是想都留下,还是送人?” 付拾一对这个事情也不知道,就老实摇头:“不知道。” 说着话,猫奴就带着两个孩子过来了,仰着头对付拾一喵喵叫:朕要吃饭! 付拾一赶紧去剥鸡蛋伺候这三小主子。 一面剥鸡蛋,一面问刘大郎:“昨儿不是还三只?” 刘大郎叹一口气:“可能是撵出窝了。” 付拾一看剩下的两只,犹豫了一下:“要不就留下?” 于是刘大郎真蹲下去跟猫奴商量:“这两个弱不禁风的,送出去说不定就得饿死,要不就全留下来?你们也好母子团圆。” 猫奴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反正“喵”了一声。 付拾一剥好了蛋黄,分成三份,母子三个正好一猫一份。 此时燕娘也将粥盛好,摆在桌上。 张春盛端了一碟子醋泡姜,一碟子黄瓜炒鸡蛋,一碟子的拆骨肉,一叠子炒凤尾出来。 每个人一碗粥,一个鸡蛋,开动! 付拾一咬了一片姜也不着急嚼,先在嘴里含了一会儿,将鸡蛋剥了放在粥里,这才慢悠悠的嚼了起来。 初夏的姜片不算辣,反而水嫩嫩的脆。 醋泡过的姜片,更缓解了那种辣味。 姜是辣的,可吃过之后,浑身却都是暖的,尤其是在这露水未干的清晨,更舒坦。 吃辣了,再配上一口不烫嘴的白粥—— 付拾一眯起眼睛,满足的想:这就是神仙一样的日子。 等到白粥下肚,再咬一口鸡蛋,细细咀嚼,直到吃出鸡蛋的香来,这才又喝一口粥。 熬得米烂发稠的白粥,是十分贴肚的。 一口下去,胃里都是舒服的。 一家人在一处,慢悠悠的吃着粥,享受着难得的悠闲。 阿玫吃得也认真,她吃过的碗,就像是洗过一样干净。 付拾一看得心酸:“还有呢。” 燕娘笑笑:“从前在家,她很难吃饱一顿。吃饭也必须吃干净,不然会挨打。” 阿玫从碗里抬起头来,“不怕挨打,也吃饱了,就是好吃!从前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自从跟了小娘子,每天都吃好吃的!” 付拾一又心酸又想笑:“那以后天天做好吃的。” 阿玫欢天喜地:“好!” 付拾一放下筷子,捏了一把阿玫多了点肉的脸,笑起来:“以后咱们都会过更好的日子!” 阿玫重重点头:“我听小娘子的!” 其他人全被逗笑了。 吃过饭,张春盛和付拾一继续研究菜单,燕娘和刘大郎去出摊,翟升去衙门帮忙。 付拾一提议:“那卤菜咱们每日都准备一点。到时候,鸡肉拆下来,鸡爪子鸡翅膀什么的,还有郡肝,鸡肝,全都卤出来。不要钱,当成赠品送。” 张春盛目瞪口呆:“赠送?” 付拾一点头:“对,赠送。一个桌子赠一小碟。人少送个鸡爪子。人多送一叠鸡肝。” 张春盛想了一想:“那得送多少?” 付拾一笑眯眯:“就是尝个味儿。好让他们买卤菜。卤菜不仅可以堂食,还可以打包带走。” 张春盛竖起拇指:“小娘子这个推销法子好。” 第326章 请你吃瓜 咱们的卤汤,不卤素菜,只卤肉。到时候卤出一锅老卤来,就是招牌菜了!”付拾一笑眯眯:“保准让人排队买!” 张春盛一看付拾一笑成这个样子,脑子里顿时就浮出一句话:小娘子恐怕是想到了钱。 张春盛一不小心就说了一句实话:“我觉得小娘子简直掉进了钱眼里了。” 付拾一也说了句大实话:“钱眼里也没什么不好的呀。” 张春盛仔细想了想这个话,发现还挺有道理。 张春盛:………小娘子简直威武。 两人继续商量,还没有说到一条道上,忽然敏郡王就来了。 敏郡王后头还跟着两个人,那两人抬着一筐瓜。 个个都是饱满新鲜的。 敏郡王笑眯眯地对着付拾一招手:“付小娘子快来看,这是我刚得的瓜。” 付拾一凑过去一看:“好新鲜的瓜。” 敏郡王笑的眼睛就眯得更厉害了:“可不是好新鲜吗?我特意送来给付小娘子尝一尝。” “付小娘子请我吃了那么多回的饭,也该我请付小娘子了。” 敏郡王这样一说,付拾一就不跟他客气,笑眯眯伸手挑了一个:“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敏郡王。” 敏郡王笑得更灿烂了的提醒:“这一筐都是给付小娘子的。” 付拾一:!!!……这么大一筐瓜,感觉承受不起这个人情吧?而且好端端的,做什么送自己东西——无功不受禄啊! 付拾一实话实说:“我们家人少吃不了。回头全都放坏了。敏郡王还是拿回去吧。” 这年头也没有冰箱。 敏郡王挠了挠头,有些为难,随后想了想又点了点头:“那我每日叫人送个新鲜的过来。” 付拾一顿时觉得头大如斗: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刚才就留下这一筐瓜。这样更感觉怪怪的! 付拾一一委婉拒绝:“不必如此麻烦。敏郡王您的心意我领了。” 然后付拾一主动看一眼张春盛,吩咐道:“将瓜留下一半吧。这么热的天,底下人跑来跑去,也怪辛苦。” 张春盛就吭哧吭哧的去搬瓜。 敏郡王也愉快的接受了这个办法。 然后敏郡王就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付小娘子今日打算做什么好吃的?” 付拾一呛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想多了:果然,吃货的力量是无穷的。 敏郡王笑得有些腼腆。 付拾一:这就叫做真正的无事不登三宝殿,不饿不登厨子门哪! 不过付拾一今日真没打算做好吃的,所以最后就只能遗憾地告诉敏郡王:“今日家里忙,没准备做什么。连菜都还没买哪。” 敏郡王犹豫片刻:“那副小娘子现在接不接订席面的活?” 付拾一毫不犹豫:“接。” 张春盛搬瓜的动作顿时就一个趔趄:果然小娘子到了哪里都是钻进钱眼里的小娘子。 付拾一已经转头吩咐:“先别着急搬瓜了,回头再说,你先去买菜。” 敏郡王笑得更加腼腆:“不若我跟着同去?” 付拾一嘴角抽了抽:“也好。” 敏郡王留下一个随从,帮着付拾一搬那些瓜。 自己则是跟着张春盛出去买菜。一点儿也没有富贵人家的觉悟。 虽然穿着绫罗绸缎,可是却接地气的很。 付拾一由衷感叹:这才是会生活的人哪! 一大筐的瓜,纵然只留下一般,也足够付拾一在角落里整整齐齐的码了一堆。 她挑几个又放在篮子里,吊在水井中,利用水井里的凉气冰镇这个甜瓜。 这样等到要吃的时候再取出来,甜瓜就凉津津的,不仅会更甜,而且还十分消夏解暑。 很快燕娘和刘大郎两个人就摆摊回来了。 付拾一切了半个瓜给他们,自己也捧了一块坐在那啃。 正啃着甜瓜呢,结果李长博就和方良过来了。 付拾一立刻笑着招呼:“李县令快来尝尝这瓜!可甜可甜!” 李长博愣了一下:“这不是御贡甜瓜吗?” 付拾一顿时捧着瓜皮的手都变得僵硬起来:这竟然是御贡的甜瓜?我竟然这么随随便便就啃了?!敏郡王为什么不说清楚…… 随后付拾一又有点儿想哭,主要是心疼的:这哪里是吃瓜?分明就吃的是钱! 付拾一哭丧着脸,强忍着将每一个沾了瓜汁的手指都舔干净的冲动:“这是敏郡王送来的。我还以为是普通的甜瓜——早知道就不吃了。”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这副样子忽然就笑了:“也只是普通的甜瓜而已。只不过进宫走了一遭再出来。并无特殊之处。” 付拾一被宽慰得心里好受许多:“真的?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李长博当然不会告诉她,这些瓜虽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不过每一个瓜都是精挑细选的。 御贡的甜瓜,必须要大小一致,形状一致,不能有伤,就连花纹也要差不多。 而且送进宫中,如有磕碰,一概不要。 最关键的是这些瓜,没有一个不是从一开始就被精心照顾的。 所以这些瓜要是摆在外头卖——那能卖出天价。 李长博不动声色点点头,又随口问道:“敏郡王如此殷勤?” 付拾一实力吐槽:“哪里是殷勤?分明就是拿这个当敲门砖,想要吃好吃的——” 关键是这敲门砖如此珍贵—— 付拾一再一次感叹起了富豪权贵的奢侈。 李长博笑了笑:“敏郡王一向大方。所以才人人都喜爱他。” 付拾一点了点头,实话实说:“我也算是看出来了。” 像敏郡王这样的吃货,有钱有权,还平易近人,热情洋溢——天底下能有人不喜欢吗? 说了半天的闲话,付拾一这才想起李长博这个时候过来必定是有事儿。 于是付拾一下意识的就问了句:“李县令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儿?是又死人了吗?” 李长博:……付小娘子难道就不能盼着长安县好一些? 付拾一看他神色复杂,还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案,顿时凝重起来:“真出了案子,那我这就去拿勘察箱——” 方良实在是看不下去,赶紧出声:“不是有案子,我们就是路过这里来看看付小娘子。顺带看看附小娘子有没有缺的东西。” 顿了一顿,才又补充一句:“顺带再给付小娘子送两个瓜——” 方良从背后慢吞吞地拿出了篮子。 里头果然装着两个瓜。 而且还是和付拾一堆在墙角的那一堆瓜一模一样的甜瓜。 付拾一:……难道这是老天爷在提醒我要注意吃瓜?还是在提醒我要出什么大事儿? 付拾一哀怨地盯着这些甜瓜,心里发苦,特别想问一句:我能卖了它们换钱吗? 第327章 你是魔鬼(月票100加更) 付拾一接过篮子,强忍着心痛,真心实意的道谢:“多谢李县令。” 李长博贴心地说了句:“要不还是换成别的?” 付拾一抱着篮子,想着自己接下来,每天都要吃这身价巨贵的瓜,还不能拿出去卖掉,几乎快要哭出来:“我觉得甜瓜也挺好吃的。” 付拾一那一副肉痛的样子,惹得李长博忍不住轻笑。 然后李长博压低声音,对付拾一说道:“实在不行就悄悄的卖几个,反正敏郡王送了那么多。而且往后宫里还会送好几次瓜。” “也就第一批的瓜最贵。后头就不值钱了。” 付拾一瞪着李长博:李县令,难道你是魔鬼吗?一定要这么诱惑我吗?还是你在考验我? 所以最后付拾一坚定不移地摇了摇头,用异常坚决的声道:“这是李县令的一番心意,我就算是穷死,也不能卖朋友送给我的东西!” 方良内心悄悄的提醒:可以卖敏郡王的呀! 李长博想了想,决定不逗她了:“付小娘子要是真要饿死的时候也没什么不能卖的,毕竟若真是朋友,付小娘子不得已卖了,那也不必计较。” 付拾一热泪盈眶:我确定了,李县令就是人间天使! 敏郡王气喘吁吁地跟着张春盛提着东西回来了。 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根本就没有顾虑过自己的形象。 所以当李长博抬头看过去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敏郡王这副鬼样子。 李长博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 敏郡王笑呵呵地跟李长博打招呼:“李县令也过来了,正好一起吃饭!我把菜都买回来了!” 敏郡王这头是真心实意的好客。 李长博看了看敏郡王又回头看了看付拾一,发现两人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笑容。 李长博微微顿了一下,随后才笑了笑:“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偏偏这个时候,敏郡王就看见了付拾一手里的篮子,一下子就误会了:“付小娘子要送瓜给李县令吃?李县令那里也得了这个瓜的——” 付拾一:……不,这是李县令送我的瓜。 付拾一尴尬地看向李长博,总觉得他下一刻就会露出尴尬的神色:送礼还被别人压下这么多头——总会不好意思的。 谁知李长博却大大方方地说了句:“我也不知敏郡王派人送了这些过来,所以特地拿了两个想让付小娘子尝一尝。” 付拾一简直被李长博的心胸宽广折服:果然不愧是我看中的人!这份心胸! 敏郡王这下也就尴尬起来,于是咳嗽一声:“李县令竟是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果然是合该我们亲近亲近。” 方良也觉得有些尴尬:早知道刚才就应该请郎君送别的东西。 不过,方良偷偷的打量了敏郡王一眼,忍不住思量:敏郡王为什么对付小娘子如此大方又殷勤? 结果最终李长博和付拾一,谁也没能在家里吃上饭。 因为还真出了新案子。 这个案子和之前的案子还有关联—— 陆二叔死了。 就死在了县衙的牢房中。 王二祥气喘吁吁过来报信时,明显有些心虚。 说话时候也十分小心翼翼:“陆家二叔,死在了咱们牢里。” 一听这话,李长博顿时就皱起眉头:“好好的,怎么会死了?” 王二祥摇了摇头:“突然就死了。师爷叫我来请县令回去。” 李长博还没有决定好要让陆家二叔接受怎样的刑罚。 结果人就死了。 这事儿还是有些尴尬的:主要是对上头不好交代。 付拾一却敏锐地嗅到了不一样的东西:“既然突然死了,让他们先验尸过没有?” 王二祥点点头,同情的看了付拾一一眼。 付拾一:好了,你别说了,我都明白了,他们三个什么也没看出来。 王二祥不小心就说了实话:“三位郎君各持己见。争论了半晌。” “也没有争出一个结果。” 付拾一:……我怎么那么恨铁不成钢呢我? 付拾一仰天长叹:“我还是去拿勘察箱吧。” 付拾一留恋的看了一眼桌上刚刚摆上的饭菜,跟着李长博一路往衙门而去。 路上李长博还有些不好意思:“又要让付小娘子费事儿了。” 付拾一倒是无所谓:“职责所在罢了,倒是李县令这样,总是没有一个闲暇的时候,才是真正的费心费力。” “李县令能有这样的恒心和毅力,能一直坚持如此,实在是叫人佩服。” 这一连串的彩虹屁轻轻松松地就冒出了口。 付拾一忍不住的想:看来如今我也得了方良的精髓。 李长博轻笑一声:“付小娘子这话说得——付小娘子既然是职责所在,我是县令,更有职责所在。付小娘子都没有喊过一声累,我又如何能落在其后?只是付小娘子这般能干,倒是让我有些追赶不上。” 方良低着头却忍不住悄悄地想:郎君啊,你们这样又有什么意思?翻来覆去那么几句话,难道都听不腻吗? 然后方良就听见付拾一说了句:“我就算再好不也要有人慧眼识珠才行,有道是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李县令可谓有伯乐之才。” 付拾一这块还没能让方良惊叹,那头李长博就已经又说了一长串:“哪里哪里,我只是普通人罢了,主要是付小娘子犹如光芒万丈的稀世珍宝,任何人只要看一眼,就能看出不同寻常之处。” 方良脸都绿了:你们这样说话就不累吗? 王二祥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你们到底是怎么想出这么多的词儿的?我怎么觉得我的书读得真的太少? 方良同情地看了一眼王二祥:你看都给这孩子吓傻了。 眼看着付拾一还要说下去,方良赶紧提醒:“那头案子还等着呢。” 两人这才都住了口。 等到了衙门里,付拾一一眼就看见三人组站在门口等着自己。 而且三人都是欲言又止。 付拾一按住额头:我看你们三个都白跟我这么久。一具尸体三个人就有三个不同的意见,你们还有脸来见我? 李长博咳嗽一声,解救三人组:“先进去看看情况再说。” 付拾一也挺好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死法,居然就让三人组得出了三个不同的意见。 长安县县衙其实还是挺人道的,陆二叔毕竟是残疾人士,所以叔侄两个是住在同一间牢房。 这样也方便互相之间有个照应。 所以其实就等于陆二叔死在了自己侄儿眼皮底下。 付拾一进去验尸之前就已经有些困惑这件事儿:究竟是什么情况? 第328章 有些蹊跷(月票200加更) 等见到了陆二叔尸体的时候,付拾一还有些意外。 此时陆二叔身上的衣裳已经都被除去,放在了验尸台上。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陆二叔的尸体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付拾一首先闻到了一股味道。 一股腐臭的味道。 像是肉类放了很久之后开始腐烂。 然后付拾一就看到了尸体胸口上的溃烂处。 尸体胸口已经溃烂得不成样子。 连伤口原本的形状也看不清楚。 但是付拾一知道,这个伤口是陆二叔和何大郎打斗的时候留下的伤。 但是来长安城里的时候,这个伤口就应该已经是治疗过的。 那个时候陆二叔身上一股药味。 付拾一心里清楚这个伤口究竟是什么时候才有的,所以才会更加纳闷:“伤口怎么恶化得这样快?” 众人齐刷刷摇头。 付拾一问三人:“你们三人检查过尸体之后怎么看?” 钟约寒率先说话:“我觉得,是死于伤口久久不愈,溃烂生毒。” 徐双鱼小小声:“我觉得是自杀。” 翟升声音更小:“我觉得是谋杀。” 得,还真是三个人给出了三个不一样的回答。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强行忍住将三个人都就地打死的冲动,然后打开勘察箱,戴上手套,准备开始验尸。 “死者男,年纪在三十五到四十五岁之间。身高约七尺九寸。” “死者肢体完整,无缺失。面部无伤痕,身份确定。” 付拾一翻开眼睑看了看:“瞳孔扩散,但是晶体尚未浑浊。尸僵开始形成。尸体背部出现浅色尸斑,推断死亡时间,应是两个时辰左右。” 三人组面面相觑: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这样轻松判断? 付拾一确定了死亡时辰,就开始检验尸体表面痕迹。 “死者眼睛无出血点,面部无出血点,口腔无伤口,但是粘膜有出血情况。” “脖子上无伤痕,无淤青。” 最后到了胸口,付拾一轻轻的按压了伤口附近,发现陆二叔的肋骨,是断裂的。 付拾一微微一愣,随后皱眉:“死者肋骨有骨折情况,因完全断裂,骨折处按压有明显错位感,推断不只是一根肋骨断裂。” “死者胸口有破损感染,伤口深度不可测。因为严重感染,伤口形状也模糊,不能借此推断是什么物体造成伤势。” “根据伤口感染程度,推测伤口可能不是近期形成。” 付拾一仔细翻看破损处:“伤口处有过结痂痕迹,很可能是曾经愈合,又被撕裂。” 付拾一侧头看一眼三人组:“死者衣物呢?” 三人组忙捧上来。 付拾一仔细翻看死者胸口伤势那一片,发现衣服上有沾染上组织液和脓液。 仔细闻,还有臭味。 至于胸口拆下来的绷带——付拾一只看了一眼就有点儿上头。 绷带上全是组织液和脓液浸染痕迹。 而接触伤口那一部分,直接揭下来一片腐肉。 另外还有一片黑黄色的东西,除了药味,就是臭气。 付拾一闻了闻,仔细分辨了一下:我总觉得,像是厕所的味道。 付拾一侧头问三人组:“你们觉得这个是什么?” 三人组里,徐双鱼小小声道:“是药粉和伤口溃烂的腐肉合在一起了。” 钟约寒也颔首:“正是因为感染严重,我也问过陆二郎,他说死者生前的确是有高热情况。但是死者自己说不要紧,故而才一直没有上报。” 付拾一点点头,根据这种情况,钟约寒判断死者是死于感染,也没什么问题。 徐双鱼不太赞同这话:“虽然死者有高热,但是还没有到最严重的时候,反而他指尖和嘴唇都发黑肿胀,而且从发现不对劲,到死亡,时间太短了。所以我怀疑,是中毒。但是他并没有和别人接触过,反倒是只吃过一次药。” 付拾一点点头,再看向了翟升:“你呢?” “我和双鱼的判断基本差不多,但是我觉得,他如果要自杀,没必要等这么久。所以我觉得,更像是谋杀。”翟升说完这话,不确定的看一眼付拾一:“师父的判断是什么?” “我觉得他想自杀。”付拾一轻声说出自己判断。 三人组疑惑的看住付拾一。 付拾一将那伤口处的绷带交给三人:“你们再闻闻,看看这个像什么。” 三人面上都有点扭曲,不过最终还是认命接过来。 钟约寒仔细闻了闻,最终却是摇头:“好像没什么特殊之处。” 徐双鱼也凑上去闻一闻,分辨半天,不怎么确定:“臭的。像厕所那种臭气。又有伤口腐烂的痕迹。” 付拾一再看翟升。 翟升闻过,摇头:“闻不出特殊之处。” “这里头有药粉,所以有药味。但是除却腐肉味道之外,还有粪水的味道。我怀疑伤口之所以恶化感染这么严重,就是因为他在伤口里用了粪水。”付拾一轻声慢慢的说道:“否则要形成这样的感染,少说也要七八天十来天。更何况他还一直用药——” “就算见到了我们之后,他没有再换过药,以至于伤口腐烂,但是……根本就不可能这么快。” 付拾一问三人组:“你们觉得,能在他伤口上动手脚的人,是谁?” 三人面面相觑:是谁?当然是他自己。只有他自己才能有这样的机会。 钟约寒皱眉:“可是他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手段——” 付拾一也摇头:“这个我就不知了。但是伤口变成这样,肯定是他自己造成的。当时带进衙门时候,他自己也未曾要求治疗和换药。反倒是一直行动如常——” “那死因是因为感染?”钟约寒轻声问,他对这个事情比较关心。 付拾一还是只能摇头:这个事情,目前谁也不能确定。只能继续往下勘验。 付拾一放过伤口,继续检验其他地方。 这一看,还真看出了一些端倪。 付拾一摸了摸尸体左边锁骨下方那一条斜着的疤痕:“死者伤口附近,靠近锁骨位置,有一条疤痕。长度约为三寸,根据伤口愈合留下疤痕来看,恐怕这并不是小伤。伤口可能很深,所以才会有如此多的增生组织隆起,留下这样明显的痕迹。” 第329章 可疑之处(月票300加更) 付拾一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伤口,事实上这样的伤口多半是因为刀口创伤。 只是这样长的伤口——即便是已经愈合,付拾一依旧能够想象出当初的惨烈情况。 付拾一皱起眉头,又看向了腹部那几个圆圆的好似铜钱一般的圆形伤疤。 付拾一摸了摸那几个圆形的伤疤,沉声言道:“死者腹部有铜钱大小的圆形伤疤,根据愈合情况来看,应该也不是近期受伤。很可能是多年以前。” “跟锁骨上的伤口差不多是同一时期。” 付拾一继续往下检验。 发现在腿上也有几处刀伤。 同样也是陈年旧伤。 直到看到腿骨处伤口,付拾一才发现之所以陆二叔会变成残疾就是因为这处伤口——骨头断裂之后应该是戳出皮肉,但是由于治疗的问题,骨头并没有及时修正,所以导致骨头长歪了。 这种情况如果在现代医学条件下,可以将骨头重新锯断,然后再接驳。 但是现在这种医学条件根本就不可能做到。 付拾一看了一眼三人组,轻声道:“死者一直在迷惑所有的人,他的残疾并不至于需要一直用拐杖。所以他才能够杀死一个壮年男子。因为这样的情况只是会导致他行动有些缓慢,不容易平衡用力。” 可是那天陆二叔的表现分明就像是一个残废人。 完全就是行动不便。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只觉得眼前这一具尸体,不知道隐藏了多少的秘密。 而这些秘密,很多已经无从考究。 徐双鱼已经忍不住感慨起来:“他身上怎么有这么多的伤?难道以前去打过仗?” “刀伤箭伤,这些伤都是应该在战场上才会有的。” 付拾一仔细检查了死者的胳膊,发现胳膊上也有许多的伤痕。 有严重的也有不严重的。 胳膊上这种因为要护住头而造成的伤,被称为防御性伤。 出现这种伤势都会是在与人打斗中形成。 付拾一轻声地问三人组:“他说以前给人看家护院——” 三人组齐刷刷的摇头。 钟约寒说了一句:“这样的情况,我觉得更像是做镖局。或者给人做护卫才会有的情况。” “要不然就是上过战场。” 翟升立刻就说了一句:“可是如果上过战场,一定会在官府留下档案。据旁人所说,他是衣锦还乡——回来就立刻置办了许多产业。如果是打仗,不会有那么多的钱。”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所以他身上充满了秘密。” 徐双鱼最后还是十分在意死因:“那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付拾一轻声道:“恐怕要开腹检验。” 许多症状在体表并不会有明显的痕迹。 比如内出血。 比如内脏衰竭。 比如心肌梗死。 付拾一越是往下检验,就对陆二叔反倒是越来越好奇了—— 这样一个人到底有怎样的过往,他又在隐瞒什么样的秘密? 和这次的案子有没有关系? 既然要开赴检验这件事情,肯定就要征得陆二郎的同意。 所以付拾一就亲自去跟陆二郎说这件事情。 陆二郎在短短几天之内连续失去了最亲近的人。 其中自己曾经亲近的人,还是被自己最亲近的人杀死—— 他的精神受到了不小的冲击,现在陆二叔的死就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陆二郎开始有些精神恍惚。 付拾一一看到他,就觉察出他的不对劲。 当即皱了皱眉头,轻声叫他名字:“陆二郎,陆二郎?” 陆二郎对自己的名字还是有反应的,恍恍惚惚的就侧头看了过来。 只是仿佛已经不认识付拾一了。 付拾一面对这样的陆二郎,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这件事情—— 就在付拾一有些纠结的时候,忽然陆二郎就抓住了付拾一的胳膊。 他抬起头来,祈求的看着付拾一的眼睛:“你救救我二叔,你救救我二叔——” 付拾一看着他这个样子,一时之间竟然不忍心告诉他,他二叔已经没有办法再救回来。 不过陆二郎突然之间抓住付拾一,还是吓了大家一跳。 尤其是旁边的几个衙役。 他们赶紧就上来要将陆二郎拉开。 付拾一有些不忍心:“别太粗暴了。” 人已经够可怜了。 付拾一蹲下去,和陆二郎对视:“你叔叔已经死了。” 陆二郎听懂了,眼泪大滴大滴的就落了下来。 这个年轻的男子,此次哭得像是一个孩子。 最开始眼泪只是默默的往下掉,而后就越来越急,越来越急,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最后陆二郎就从隐隐抽泣变成了嚎啕大哭。 “我明明发现了不对劲儿,我发现了他在发热,可是我心里头还在埋怨他,所以就不想去过多的关心。直到他在我面前倒了下去——” 付拾一听着他一边哭一边自责,就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二叔到底是怎么想的,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但是,我想他可能自己也是不想你去管他的。” “你二叔的死因究竟是什么?现在还没有查明白,我想要开腹检查——你看看你同意不同意?” 如果陆二郎不同意的话,就只能判定成为伤口感染致死——因为目前这个可能性是最大的,不管这个感染是陆二叔自己造成还是偶然造成,但是死因是这个。 陆二郎听完这话之后,立刻就摇头拒绝了:“事情已经这个样子了,就不用再查下去了。因为什么死的原因并不重要。反正二叔做了那样的事情,他本来也活不了。” 说起这个事情,陆二郎又开始哭起来。 他是真心实意的后悔,觉得自己当时不应该那么冲动,就去将人杀死。 然后引出了后面的这些事情。 杀了人之后他更不应该回家,更不应该让二叔看到那把弓。 更不该为了回去找那个香囊不听二叔的话,执意要当时去找。 结果就逼得二叔打昏了他,又做出那样的糊涂事情来。 陆二郎嚎啕大哭:“明明在思路应该是我呀!二叔为什么要那么傻?” 付拾一实话实说:“因为他不想你年纪轻轻就下了黄泉。他想要保住你的命。” 只是又却太轻视别人的命。 第330章 冷血无情 所以对于陆二叔这种矛盾的行为,付拾一几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去判定。 一个对自己侄儿都能如此疼爱,甚至为了他,宁愿牺牲自己的人,偏偏对其他人又是冷血无情。 这个人到底算是冷漠无情呢,还算是有情有义呢? 付拾一想:也许这种事情站在不同的角度看,就完全是不同的感觉吧。 作为外人,可以用律法去判断这件事情的对策,但是却没有办法评判这个人是好是坏。 付拾一重复问了一遍陆二郎的意思。 确定陆二郎不同意开腹验尸。 陆二郎也曾经犹豫过一瞬间。 不过还没有等到陆二郎再多想想,厉海就从外头进来了。 虽然一样的也是面无表情,和平常看起来没有什么区别,可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恐怕是心情不好—— 厉海轻声开口:“恐怕也不必开腹验尸了。尸体已经被刑部的人带走。” 听见这句话,付拾一顿时就愣住了,随后紧紧皱起眉头: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刑部的人会突然插足进来? 付拾一忽然就想到了陆二叔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陈年旧伤。 也许是和那些秘密有关系? 付拾一问厉海:“没有商量的余地吗?” 厉海摇了摇头。 有时候官大一级压死人,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付拾一还是不死心:“那李县令怎么说?” 厉海言简意赅:“进宫了。” 前脚李长博刚刚进了衙门,后脚宫里的旨意就过来了。 李长博不得不进宫去。 所以现在出现这种情况行不过来要人,而且还是带着公文过来的,他们衙门就不得不将尸体交出去。 付拾一还想再看看尸体,于是就提出要整理一下。 但是没想到刑部的人还是拒绝了,他们要立刻带着尸体回去。 付拾一打听了一句:“不知是什么原因?” 刑部的人只冷冷的丢出来一句:“此人与陈年旧案有关,不是你们能过问的。” 付拾一只能抿紧了嘴。 刑部的人很快就将陆二叔的尸体带走了。 这件事情厉海也告诉了陆二郎。 陆二郎直接人都懵了:“二叔和别的案子还有关?这怎么可能呢?这些年,他连门都不出……” 说到这里陆二郎忽然就住了口,表情也是愣愣的,显然是联想到了一些什么。 付拾一立刻问他:“你想到什么了?” 陆二郎微微打了个寒噤:“二叔之前跟我说过一番话,说等他死了之后,如果我将来回去,就将他所有的东西都烧了。然后好好过日子。最好搬去别的地方。彻底的离开这里。还交代了他藏钱的地方……” “他还跟我说,不管遇到什么情况,实话实说就行,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遇到有什么奇怪的情况,也不要多问——” 付拾一听着这些话,只觉得眼前的迷雾就更重了。 陆二叔是知道这一切都会发生的。 所以最终这一切都仿佛是按照一个既定的轨迹在行动。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都在心里默默的消化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看似好像和他们没有关联了,可是这样谜底没有揭开,却在心里留下了重重的疑惑,怎么也不可能轻易忘记。 最后还是厉海开了口:“既然行不接管了这个案子我们也就不必再管了,就连之前的案子刑部也一并接了过去,说是既然有关联就一并接管。” 付拾一点了点头:“至少这次的案子真相已经查明了。” 眼下既然案子都被转交出去了,自然也就没有付拾一他们什么事儿了,所以,付拾一就只能打算收拾收拾之后就回去。 不过付拾一还没走,就被陆二郎叫住了。 陆二郎恳求的看着付拾一:“事已至此,这桩案子也算是尘埃落定。我将来会如何也不知。但是那些钱我想留给何家。” “我想请小娘子帮我转交给嫂嫂。” 陆二郎这是想要弥补自己做下的那些事情。他想弥补自己给何家带来的伤害。 付拾一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也许你并不会被判死刑。毕竟你也是为了自己的妻子报仇——” “就算不被判死刑,流放是跑不了的。等我回来,都不知是什么时候了,说不定路上就死了——”陆二郎一面说一面苦笑,却又透出一股莫名的豁达:“他们孤儿寡母的不好生活,有了这笔钱也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也算是我最后为清姑尽一点心意。” “也算是我替叔叔赎罪。” 付拾一点点头。 陆二郎就悄悄地将藏钱的地方告诉了付拾一。 付拾一跟陆二郎说明天就过去。 陆二郎感激不尽,满口道谢。 付拾一摇了摇头:“不算什么的。” 陆二郎却只说让付拾一拿一部分作为自己的酬谢。 付拾一摇头拒绝了。 随后也没有什么可多说的,就收拾了自己的勘察箱,沉默地往回走。 翟升替付拾一提着勘查箱,一开始还一言不发,可是越走脸上的神色就越是犹豫。 最后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这件事情难道就这么算了?” 付拾一侧头问他:“不然你想怎么样?” 这句话直接就将翟升问住了。 翟升好半晌只能摇了摇头:“好像也不能怎么样了。从前的事情和咱们也没有什么关联,咱们连一知半解都没有。就算想要悄悄的查,都不知从何查起。” “悄悄的查就不怕给自己惹火上身?既然行不这样遮遮掩掩的,说明当初的案子不是什么小事儿。而且还是不能对外言明的事儿——” 付拾一警告地看了翟升一眼,然后教了他一句话:“虽然人间的正义很重要。咱们做的事情也很重要,但是有的时候还是不能太好奇。否则引火烧身。” 翟升还是觉得不能接受:“可是……案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想着就难受,而且我们都遇到了却不管——” “没有能力管的事情就不要管。否则只会引来更多的事情。而且天底下也不是只有我们才是正义的。刑部毕竟掌管天下刑法,我相信,现在是太平盛世,是乾坤朗朗,是陛下励精图治的时候,他们还不敢欺上瞒下。” 付十一意味深长的说了句:“况且纸怎么可能包得住火?” 第331章 一起去吗 付拾一回去的时候,敏郡王都已经吃饱喝足了。 正摊开了躺在付拾一的马扎上,十分惬意地吃着双皮奶。 付拾一看着敏郡王这副样子,嘴角就情不自禁地抽了抽:这叫什么?享受生活吗? 付拾一隐隐有一种预感:自己这里是不是要成为敏郡王的第二个家? 就在这个时候,张春盛又端了一盘甜瓜到了敏郡王旁边放下,十分殷勤:“敏郡王再吃一口瓜。” 付拾一:原来我的大厨这么狗腿吗? 付拾一用力揉了揉眉心,决定去洗个澡,冷静冷静。 敏郡王看见付拾一赶紧就站了起来,略略有些腼腆:“每次来付小娘子这里,总有各种惊喜。我想和付小娘子商量一件事。” 付拾一看着敏郡王,总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敏郡王想说什么。 付拾一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我们这里不招待住宿。” 敏郡王脸上顿时就露出了十分遗憾的表情。 然后,敏郡王就挣扎着商量:“那要不一日三餐我都从这里订,然后我叫人来取?” 付拾一还没说话,旁边的张春盛已经都快把眼皮给眨抽筋了。 付拾一斜睨自己的大厨:难道真的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为什么你现在也如此爱钱? 不过对于敏郡王这个提议付拾一还是欣然点头:“只要敏郡王您不嫌弃,自然是可以的。” “那我先定个两年的——”敏郡王当场就要掏钱。 付拾一有点儿受宠若惊,赶紧摆手:“还是就先定一个月的,一个月一定,一个月一定——” 万一吃了几天敏郡王就吃腻了,到时候要退钱,付拾一觉得自己会肉疼的。 敏郡王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不过又腼腆地笑着提了个要求:“能在每日加个这种甜点吗?” 敏郡王不好意思的,把刚刚吃完的空碗给付拾一看。 付拾一看着敏郡王的奶油肚子,觉得自己秉着良心也该劝上一句。 付拾一强忍着不能赚钱的心痛,真心实意的劝:“敏郡王也应该少吃一些甜食和油腻的菜。不然对健康有害。” “而且日常还要多锻炼。你难道忘了上次那个人是怎么死的?” 张春盛在旁边听的都快翻白眼了:小娘子,您可快闭嘴吧。再说下去人家敏郡王就不订饭了!咱们还怎么赚钱买屋? 付拾一以后之后,却发现自己说的有些太吓人了,于是赶紧闭上嘴,惆怅的想:我是不是太不会说话了? 敏郡王的确是有点儿吓得脸色发白。 于是赶紧吃了一口甜瓜压压惊。 一口甜瓜下肚,敏郡王的神色缓和许多。 然后敏郡王认真的考虑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那我还是不订饭了。” 付拾一按住胸口:我好想拥有时光机,能够时光倒流。我为什么要那么多嘴? 张春盛有一种想把这家小娘子打死的冲动。 然后两人就听到敏郡王心有余悸道:“我可以搬到这边的宅子里来,然后每日自己走路过来吃饭。” 说完这句话,敏郡王还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付小娘子,你看这样够吗?” 付拾一克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自己的嘴角:敏郡王,你这样真的好吗? 面对敏郡王殷切的目光,付拾一最后艰难地点了点头:“能是可行的吧,最主要是平日也多活动活动。不要吃太多甜食,尤其是点心。” 敏郡王就像是个乖宝宝一样点头:“我记住了。” 又说了两句明日什么时候过来吃饭,敏郡王就告辞了。 不知为什么,看着敏郡王走远的样子,付拾一总觉得有些不忍多看:现在虽然已经有了小小的奶油肚,但是敏郡王看上去还是个清新可人的小胖子。但是不久的将来…… 付拾一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嘱咐张春盛:“以后给敏郡王做菜,少放油盐糖。” 不然真的给这小胖子养成了三高体质——就损失了一个潜在的大客户了。 付拾一的话,张春盛牢牢地记下,然后不满的吐槽:“以后小娘子在客人面前还是少说点儿话吧。” 付拾一乖乖点头,并且真心实意的附和:“我也觉得。” 随后付拾一就去洗澡换衣裳。 张春盛给付拾一留了饭,等到她下来的时候,就已经给她热好了。 付拾一看着这个分量:“这是还给李县令留了吧?” 张春盛点了点头:“我觉得李县令人真是挺好的。” 付拾一也点头:“这么好的人的确是不多见了。” 付拾一其实心里还记挂着陆二叔的那个案子,所以吃饭的时候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最后,付拾一决定今天下午就去一趟何家村那边。顺带也去看一看郭氏和石头。 付拾一原本打算一个人去,不过,想了想还是叫上了张春盛和刘大郎两个。 万一需要挖东西,这两个就是主要劳力了。 至于要去做什么,付拾一一开始也没有说,只说自己去探望一个朋友。 张春盛胡疑地看了付拾一一眼。 刘大郎倒是没有多想。 一行人就直接去了何家村。 在过去之前,付拾一又买了一些东西。 一些香烛纸钱,一些孩子可以用的东西。 一路到了何家村,虽然景色什么的都没有变,但是付拾一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好像已经变了许多。 付拾一他们的马车到了郭氏门口,付拾一跳下马车上去敲门。 郭氏过来开门,一打开门看电视,付拾一还愣了一下。 这才几天过去,郭氏的头发已经花白了一大半。 人也整个瘦了一大圈。 看上去有些不太好。 屋里还有孩子的哭声。 付拾一听着那哭声似乎都有些哑了,于是就问郭氏:“这是怎么了?” 郭氏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奶水不够,孩子饿得慌。” “所以这几天就给他强行断了奶。只给他喂点儿米糊糊。” 付拾一这才明白过来。不过这种情况也没有办法,副师依旧只能叹了一口气,又给郭氏出了个主意:“实在不行可以买点儿羊奶。” 郭氏摇了摇头:“现在村里的人几乎都不和我来往,东西也不会卖给我的,夜里他们还会来敲我的门——吓得我一夜一夜不敢睡。” 郭氏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第332章 人心叵测 付拾一听说了这个情形,顿时就皱起眉头:“难道里正就不管吗?” 这种事情,里正是应该出面的。 郭氏没有吭声。 付拾一也就什么都明白了。 付拾一就问郭氏:“是不是汝阳王已经带着人搬走了?” 郭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听说那个杀人犯还在。要在这里养胎。但是汝阳网不在这里了,不过他们不肯再买村子里的东西。” “李正也不是不管他想管,但是管不住。” “何家这头也不能出面。毕竟我是一个外姓人。” 郭氏越说越苦涩,只是眼眶里却干干涩涩的,一滴眼泪也没有。 付拾一就劝她:“再忍一忍,接下来就立刻搬走吧。你先等一等我去取一样东西。你将东西收拾收拾,先带着孩子搬去城里。哪怕是去道观借住一段时间都行。” “总好过在这里担惊受怕。连累孩子也遭罪。” 郭氏有些意动:“会不会要花很多钱?” 付拾一摇了摇头:“比住客栈还便宜。而且还清静。” 刘大郎这个时候就劝了一句:“你就听我阿妹的,她一个人从蜀地到了长安城,很有经验的。” 郭氏犹豫了一下就咬牙点了点头:“我听付小娘子的。” 吩咐郭氏关好门之后,付拾一就领着两人直奔陆家。 陆家上次叔侄二人被带走的时候,还特地关好了门。 可是现在付拾一过去看的时候就发现,门已经被撬开了。 甚至于连门都没有被掩上—— 付拾一皱了皱眉头,推门进去。 然后发现里头早已经被翻得凌乱不已。 就连床上的被褥,都已经被人抱走了。 至于那些使用器具,要么砸碎了,要么也是被偷走了。 应该是陆家叔侄两个前脚刚刚被带走,后脚这里就被洗劫一空—— 说什么民风淳朴,但是坏人不管在任何时候都是有的。 更多的时候甚至不是个什么坏人,就是平时身边那些老实巴交甚至有些热心的人。 他们也没有什么坏心思,就是看见别人做了坏事之后没有受到惩罚反而获得了利益,渐渐的就守不住本心。 从众这种心思,是最普遍的东西。 一旦有人开了头,其他人就觉得反正已经有人做了,就算我不做别人也会做,那我为什么要不去做?不去占这个便宜?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看着这被洗劫成这个样子的房子直奔后院。 后院有一间猪圈。 虽然从来没有用过,但也是修出来了的。 所有人只顾着前头那些地方,放着东西的地方,根本就没有人考虑过陆家人会藏东西在猪圈里。 不得不说,陆二叔办这件事情的时候,也真是心思缜密。 藏的地方好不说,而且还充分考虑到了众人的心思,让所有人都不会去想陆家是不是还藏了东西,毕竟陆家人走的时候已经锁了门了。 所有人就会默认这些东西都摆在了明面儿上。 陆二叔也是在用这样的方法来保存这些东西—— 毕竟屋子里的东西会被人抢走,但是房子却会一直在,就算房子被人强行占了。 可是官府有备案,只要陆二郎有朝一日回来,那就可以随时将房子拿回来。 付拾一跳进猪圈,找到了陆二叔说的那块砖,然后小心翼翼地从墙角抽了出来。 抽出这块砖之后,再将周围的几块砖也小心翼翼地撬了起来。 付拾一朝着张春盛,招了招手:“来挖吧。” 张春盛就提着铁锹进来,吭哧吭哧的开挖。 挖了一阵,张春盛的铁锹就碰到了东西。 张春盛碰到的铁锹是个木头匣子。 木头匣子不算大,还没有一个十二寸的行李箱大,但是里头装的东西却沉甸甸的。 上头也没有锁,所以付拾一就直接将匣子打开了。 匣子里头,除了田地房屋的地契以外,就是黄金。 一个个的金饼子,整整齐齐的码在匣子里。 被光一照就发出了金灿灿的光芒,既诱人又有些晃眼。 付拾一忍不住伸出手来,拿了一个掂量掂量。 然后咋舌:金子的密度果然是大!同样的体积,铜钱就没有这么重。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强压着那股想要将这些东西据为己有的冲动,赶紧将钱放回去。 把盖子盖上。 直到看不见那诱人的颜色,付拾一这才觉得心里头慢慢的平静下来。 然后,又让张春盛把挖出来的土填回去,最后将砖也放回去。 把砖放回去之后,将一切弄回原样,他们这才悄悄的出来。 付拾一在出来之前还特地仔细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人,这才悄悄的走了。 好在刚才为了不引人注目,付拾一他们将马车停得远远的。 刘大郎早已经等得不耐烦,看见两人回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很快,刘大郎就看到了付拾一怀里抱着的那个匣子。 刘大郎赶紧让付拾一上了马车,然后赶紧回去郭氏那边。 郭氏再次听见开门声的时候就立刻开了门,身上背着个包袱,手里抱着孩子。 将门锁上之后,郭氏就提说要先去给何大郎他们兄妹俩上炷香。 将这个事情说一说,然后再走。 付拾一当然没有不同意的。 上了马车之后付拾一就将匣子打开给郭氏看。 郭氏一看到那么多的金子,顿时也捂住了嘴。 付拾一诚心诚意的建议:“其实要我说,既然有这么多的钱,不如就在长安城里安家落户。一来治安好许多,二来将来孩子读书也要容易一些。” “三来,你们母子二人也不必奔波。” 付拾一的建议让郭氏有些心动,但是郭氏还是摇了摇头:“这钱到底是哪来的?是陆家的?” 付拾一就将陆家发生的事儿说了:“现在人也死了,昔日的恩怨也可一笔勾销。陆二郎现在身陷牢狱,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他是想用这笔钱让你们母子两个过上好一些的日子。即便是何大郎不在了,也不至于让你们母子就活不下去。” 付拾一实话实说:“虽然后面这一切都因为他的冲动而起,但是他对清姑是真心实意,对你们家也是当成亲人,一般。” 第333章 一笔勾销 付拾一说完这话之后,很久郭氏都没有言语。 郭氏看着面前那匣子,最后长叹一声:“我又如何不知道这件事情?一切起因不在他身上。最可恨还是那个对清姑那样的女人。” 郭氏眼泪终于掉下来:“可是我不恨他,我又去恨谁?若只是清姑的事情,我们家也不至于散了。” “可是……清姑的情况已经那样了,我好不容易劝住了当家的别去报仇。反倒还是送了性命。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就让他去了——” 郭氏低头看儿子:“我没了丈夫就不说了。我毕竟不是孩子,需要人时时刻刻照顾着。可是石头呢?他长大了,连自己阿耶长什么样子都不知。” 付拾一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没话可说。 她不是郭氏,所能想到的那些痛苦,可能不及郭氏感受到的痛苦千分之一。 付拾一只能拍了拍她的胳膊:“可也总不能这么仇恨着过一辈子。这些钱,就当是赔偿。” “还有清姑的死,王府那头也会有赔款——” 郭氏哭的更厉害:“可是那是他们兄妹两个的买命钱啊!我如何能花得下去?” 付拾一想想也是。 付拾一迟疑片刻:“那就给孩子买个宅子,只当是他爹和姑姑给的。事已至此,人死不能复生。” 郭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肝肠寸断。 付拾一只能将孩子接过来抱着,哄着,让郭氏哭个够。 只是她心里也因此皱成一团,说不出的难过:有时候就是这样的,死人一了百了,可活人一辈子都会承受这样的痛苦。轻易走不出来。 可生活总归还是要继续。 再多的苦难,再多的伤心,总归还是会随着时间消逝而过去。 付拾一看着石头睡着了也皱着眉头不舒服的样子,轻轻叹一口气:是不是真的看多了这些,自己就有些麻木了? 祭奠过兄妹二人,一行人径直回了长安城,赶在了长安城城门关闭之前回去。 付拾一去问了清风观的慧光道长,才知道道观最近已是没有空房间了。 付拾一想了想,就暂且收留母子二人,直到后日道观里腾出空屋。 郭氏只觉得不好意思。 刘大郎却道:“看在孩子面上,也不能让他受委屈。” 付拾一笑道:“正好你和燕娘一个屋,她也能帮你看看孩子。我看你也没什么经验——” 郭氏有些脸红:“是,头上也没个婆婆,我自己也是没有娘的,没人教,全凭摸索和村里人那儿学一学。” 燕娘看着郭氏那样儿也心疼:“你就算心里难受,也得好好的爱护自己。你若出了事儿,孩子怎么办?” 说完就将孩子接过去,仔细看了看:“肚子这么瘪,肯定没吃饱。我去弄点米汤给他喝。” 孩子如今才半岁多一点,长得瘦巴巴的,看上去像个小猴。 燕娘有些心疼。 阿玫好奇的去看石头,垫着脚小心翼翼的,想摸不敢摸。 张春盛黑着脸,蹲在厨房一声不吭。 燕娘看他这样,就奇了:“这是怎么了?” 张春盛冷哼一声:“我看小娘子就是太好心,这家里又添了两张嘴,她也没说收钱——平时她自己赚点钱,辛苦死了。” 燕娘无奈的看他,让他弄点米汤稍微热一热,然后又让他回头看看有没有羊奶买一罐子来。 张春盛不动。 燕娘就低声道:“小娘子开了口,这个事情就必须办好。不管多难,这是小娘子的脸面。而且小娘子若不是心好,你我哪有今日?再说了,做好事积阴德,好事儿做多了,老天爷将来就给小娘子许配一个好姻缘。” 张春盛还是心疼钱:“小娘子赚钱那么不容易——” “但是小娘子不心疼这个钱。小娘子若是抠门的,你能这么心疼她?好了,快去吧。一会儿孩子该哭了。”燕娘催促。 张春盛无奈,只能去了。 刚一出门就遇到了方良。 方良正驾车送李长博回家。 两人碰上,难免招呼一句,张春盛就将家里事情跟方良说了。 方良一转头,难免就跟李长博也说了。 李长博听完,微微一皱眉:“付小娘子今日出门了?” 方良点头:“看样子是的。不过,付小娘子真是心地善良。” 李长博笑笑:“她若不是心地善良,也不会做这一行。回头叫人送点羊乳过去,孩子没有奶,必定哭闹。到时候她必定睡不好。” 方良有点儿目瞪口呆:“郎君对付小娘子真好。” 李长博瞅他一眼:“付小娘子睡不好,你来验尸?” 方良:……郎君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吗? 李长博悠然闭上眼睛,继续养神。 回去之后,方良就去找花嬷嬷,将这事儿一说:“郎君只说送点羊乳,我也不知每日送多少合适,要不要再送点别的——” 花嬷嬷听了这个,也是感叹郭氏和石头命运多舛,当即忙道:“乳粉精也可,这个方便冲泡。我去拿一些。反正太夫人也不爱喝那个。” 不多时,方良拿着一罐乳粉精过去,亲自交给了付拾一:“听闻郭娘子在这里,我家郎君就叫我送了这个过来,心想或许用得上。” 付拾一打开闻了闻,就闻得乳香扑鼻,知道是奶粉,就点点头:“倒是解了燃眉之急。” 方良又拿出一个秘方:“这是产妇用的方子,或许也有用,这是太夫人叫我拿来的。” 付拾一感慨:“李县令已是心地善良,体贴周全,太夫人更是菩萨转世,救苦救难!” 方良斜睨付拾一:付小娘子夸张了,夸张了! 不过将付拾一这话拿回去转达给了李长博,李长博倒是嘴角一翘,心情大好,而后叫方良给自己铺上画纸,拿了颜料来,准备作画。 而那头,付拾一他们安顿好了石头,这才专注看向了那只匣子。 郭氏只说不想要,付拾一就问郭氏:“那要不明日我带你见一见陆二郎?问问他钱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放着。” 郭氏点点头,应了。 付拾一就打算将匣子收起来。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埋在地下时间太久了,所以匣子已经腐朽,付拾一刚端起来,匣子底就掉了。 里头金饼子叮叮哐哐的掉下来,落了一地。 一时之间,场面极其震撼。 第334章 极其震撼 一地金饼子的场面,震撼得付拾一心尖尖都发颤。 她忍不住有点流哈喇子:金子啊,都是金子啊—— 一想到这些金子并不属于自己,她就又有点儿心痛:虽然才在自己手里拿了这么一点时间,可是要交出去,总觉得还是有点舍不得呢。 付拾一捡金饼子的时候,就忍不住想:真的是金钱就是考验啊!这个考验,时间短一点还好说,时间长了……能把持住的,都是圣人啊。 金饼子还没捡完,付拾一倒是先捡到了一个铜牌。 铜牌已有些年头,被摸得边缘光滑发亮。 但是又似乎许久没碰,所以那上头已经开始隐隐生锈。 付拾一看着那牌子,心头就是狠狠一颤,连面上表情都控制不住,一刹那露出错愕来。 郭氏本来也在捡,但是忽然就觉得不对,于是她看一眼付拾一。 这一看,就被付拾一脸上的表情给弄得愣住:“付小娘子?” 郭氏错愕的声音,将付拾一叫得回过神来。 付拾一看向郭氏,想笑,却勉强得根本挂不住。 付拾一伸手将那令牌捡起来,紧紧握在手心。 郭氏略有些不安:“付小娘子?” 付拾一过神来,于是又用强大意志力命令自己松开。 付拾一一点点松开手指,将那令牌放在了桌子上。 只是眼睛却一点也离不开。 郭氏就是木头,这会儿也觉察出一点来了:“付小娘子这是怎么了?这块令牌,有问题?” 付拾一勉强一笑:“嗯。我见过。所以想起一些事儿。不过也不知是不是同样的牌子——” 郭氏猜想可能不是什么好事儿,想了想,就道:“若能对比一下就知晓了。我看这个铜牌也没什么用处,不如您就收起来?到时候给陆二郎说一声就行。” 郭氏想,既然陆二郎愿意将所有的钱财都给自己,那这块铜牌,陆二郎肯定不会心疼。 付拾一笑不出来了,点点头。 最终犹豫片刻,还是伸手又将那铜牌握住,紧紧的握住,艰难的开口:“这块铜牌,我想研究一下——” 郭氏毫不反对:“付小娘子只管拿去。” 付拾一都不知自己怎么出的屋子。 更不知道自己怎么上楼回了自己的屋。 付拾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翻出自己的那个本子,怎么翻到了那一页上的。 已经泛黄的纸张上,画着一个铜牌。 这个铜牌,是那天晚上,她在那个黑衣人腰间看到的。 虽然只是匆匆看了几眼,但却印象深刻:腰牌是人身份象征,她下意识的拼命记着,而后用笔画在了纸上。 付拾一轻轻将手里的铜牌,放在了画纸旁边。 虽然一个是平面图,一个是真实的物品,付拾一还是能一眼辨认出来:这两个铜牌,相似程度在百分之九十五左右。唯一不同的,是中央的字。 那个字付拾一不认识。 但是付拾一敢肯定,这样的两个牌子,必定是有关联的。 它们的主人,或许是曾经在一起做过事。 付拾一想到那一夜的血腥气,想到那冲天火光,想起梨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脸,心紧紧的缩成了一团。 更有一股愤怒慢慢从心底盘旋而上,几乎要焚毁理智。 良久,付拾一才算是平静了一些。 她盯着那两块牌子,最后叹一口气,重新拿出一张纸来,盖在那铜牌上,用自己做的铅笔,一点点将铜牌拓印下来。 付拾一窗口的灯,一晚上也没熄过。 郭氏好几次悄悄出来看,看到之后,就又悄悄的回去,并不惊动其他人。 第二日付拾一下楼时候,眼睛底下是一圈青色。 付拾一整个人都是憔悴的,燕娘看了一眼就心疼了:“小娘子这是怎么了?眼看就要开张,怎么这样憔悴。” 付拾一笑笑:“一想到要开业,马上就有大笔银子入账,我就有点儿睡不着。” 众人:……是付小娘子的风格。 唯独郭氏担忧看了一眼付拾一,不知该不该劝。 付拾一看上去一切如常。 其他人也未能觉察。 郭氏坐立不安,时不时偷看付拾一。 付拾一笑眯眯:“郭娘子别着急,吃口饭,然后咱们去衙门。” 郭氏点点头。 付拾一看一眼燕娘:“燕娘今天你就别去摆摊了,就在家里带孩子吧。我跟张春盛过去。” 燕娘应了一声:“不过郭娘子也要快回来,阿娘不在,小孩子怕是不能习惯。” 郭氏连忙应下。 一时吃过饭出门,付拾一刚将摊子支起来,那头王二祥就过来买卷饼了。 王二祥看见付拾一还有点儿惊讶:“付小娘子怎么过来了?” 王二祥表示:要是休沐,我才不会起这么早!我要睡够了! 付拾一帮他卷饼:“过来有点儿事。” 王二祥看着付拾一卷饼的动作,有些疑惑:付小娘子今日怎么觉得有些心不在焉?卷饼的动作都不潇洒了! 王二祥于是凑上去问了句:“付小娘子是怎么了?” 付拾一手上一抖,不小心把饼切破了。 付拾一和王二祥盯着那个破掉的饼:……这仿佛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饼破掉了。 王二祥心里头发毛:付小娘子到底怎么了? 付拾一暗叹:果然是影响太大了。 付拾一将小铲子交给了张春盛:“还是你来吧。” 张春盛斜睨付拾一:“小娘子刚才就该叫我来。也不至于浪费一张饼。” 王二祥忙坚决道:“不浪费!吃又没什么!只不过是破了一点!” 王二祥内心:付小娘子已经不开心了,再损失钱,她就该更不开心了……我真机智。 张春盛看付拾一一眼,见她仿佛没听见,顿时也有些无奈:小娘子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不过付拾一既然没听见,他也就算了,直接补了一大块肉给王二祥,示意他赶紧走。 王二祥捧着饼走得虎虎生风:我的娘啊,付小娘子今日好吓人啊!不行不行,我要躲远一点。 付拾一领着郭氏进了衙门,直接去了牢房。 然后就又碰上了躲在那里吃饼的王二祥。 王二祥盯着付拾一一步步走过来,一个不留神就咬了腮帮子。 他捂着脸,眼泪汪汪:付小娘子我没得罪你呀! 第335章 你怎么了 偏偏付拾一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当即注意到了王二祥那副委屈的样子,还纳闷:“二祥你怎么了?” 王二祥立刻将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样:“没有没有,就是咬着了。” 付拾一微微一笑,笑得王二祥心里发毛:“饼好吃也慢点吃。” 王二祥:……付小娘子你怎么这么自信。 付拾一带着郭氏从王二祥身边过去,王二祥差点腿一软就跪了:付小娘子今日杀气太重。 陆二郎也憔悴了很多,清瘦了很多。 原本健康又明朗的一个青年,这会儿倒像是个心灰意冷的垂暮老人。 付拾一看了一眼,就看向郭氏。 郭氏看着陆二郎那样,脸上神色顿时也复杂起来。 陆二郎听见动静,抬起头来,一看见郭氏,就失声惊讶:“嫂嫂!” 郭氏对这个称呼,既熟悉又抗拒,最后就开口:“你还是莫要如此叫我为好。” 陆二郎神色一黯,只剩苦笑,再开口果然不叫了:“您果然还是恨我的。” 郭氏没有否认。 付拾一轻声道:“昨日我已经完成了你的托付,将你们财物取出,只是她不肯要,你看这个钱,我该如何处置?” 陆二郎问郭氏:“您为何不要?我也并无其他亲眷,这些钱,我也用不上。能给石头,也算是我对清姑的一番情谊。只求您在我死后,能让我躺在离清姑近一些的地方。” “也求您,好好抚养石头。” 郭氏听到这里,终于崩溃:“你当初为什么要一时糊涂,做那样的事!你知道不知道,我是怎么拦着他,不让他去的?你又知道不知道,倘若清姑还活着,知道这些事情,她会怎么想!” 陆二郎被骂得低下头去,一句话也说不出。 事已至此,他就算心里头后悔,也没了挽回的办法。 陆二郎想了一想,忽然慢慢的就对着郭氏跪了下去:“若是嫂嫂能平了这口气,就是要我的命,我也没有二话。” 郭氏气道:“我要你的命又有什么用?我只想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你能给么?” 陆二郎又萎靡下去。他冲着郭氏磕头:“我知道我罪孽深重。” 郭氏看他这样,忽的心软。 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他当时奄奄一息被带回家来的样子。又想起了他上门来提亲的样子。 还有石头出生时候,他送银锁来的样子。 郭氏到底还是叹了一口气:“能活着就活着。若是将来……也有人跟石头讲一讲,他爹他姑姑当年的样子。” 说完这话,郭氏又道:“钱我收下,买成宅子。给你也买个小的,我们在长安城等你回来。” 说完这话,郭氏转身就走,竟没多看陆二郎一眼。 陆二郎听了这些话,反倒是浑身颤抖,不敢置信。 付拾一一直没动,直到陆二郎平复许多,她这才轻声开口:“我有一件事情想问你。” 陆二郎抹去脸上泪水:“你问。” 付拾一拿出铜牌,递给陆二郎:“你见过这个没有?” 陆二郎接过去,看了一眼就笃定摇头:“没有。” “这是你叔叔的。”付拾一压低声音:“你从没见过吗?” 陆二郎还是摇头。 付拾一皱眉。 “你叔叔身上,有没有异样地方?”付拾一再问,声音压得很低,不愿意叫旁人听见。 陆二郎还是摇头:“我二叔都不和人来往,平时只是教我习武——几乎不出门。” “那这块铜牌,能送给我吗?”付拾一再问,语气很商量。 陆二郎点点头:“付小娘子替我办事儿,我本该多谢付小娘子的。付小娘子要什么都可。” 付拾一重新接过那个铜牌,低头看了一眼,想了想又嘱咐陆二郎一句:“铜牌这个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叔叔不告诉你,自然也有他的道理。有些事情,只有什么都不知道,才好。” 陆二郎虽然想问,但是犹豫片刻,还是不问了。 付拾一走出来时候,情绪已是掩藏起来,只是有些低落:这个铜牌虽然是个重要证据,可是现在陆二叔死了,这条线索,就等于是断了。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有些茫茫然。 到底当年的事情,该从哪里查起? 付拾一站在那,就开始忍不住走神。 而王二祥刚伸了个懒腰,准备转过头去再巡逻一圈,就出去办差。 结果刚一扭头,就看见付拾一站在自己背后,登时吓得一个趔趄,声音都变了:“付小娘子!” 付拾一回过神来,斜睨了一眼王二祥:“怎么?” 王二祥拍了拍胸口,哀怨道:“付小娘子走路都没声音的!” 付拾一依旧斜睨他:“当差偷懒,你还敢抱怨我?” 王二祥:……付小娘子你变了。你再也不是和我一个阵线的那个小娘子了。 王二祥幽幽叹气,忽然压低声音:“对了,付小娘子我跟你说,李县令他被陛下训斥了!还和你有关呢!我听谢师爷和李县令吵嘴来着——” 付拾一冷不丁听见这个事儿,自然是惊了:“因为我?” 王二祥点点头:“可不是么?不过,李县令还是没松口——” 付拾一脚下生风,飞快走了。 王二祥伸出手:回来啊回来啊!我还没说完哪付小娘子! 最后王二祥泪流满面:我好恨!为什么不让我说完!我好难受!好难受!抓心挠肺的难受! 付拾一一路冲到了李长博跟前。 李长博正看公文呢,看着付拾一气喘吁吁进来,就放下笔,微微笑一笑:“付小娘子怎么过来了?不是要开业了?不需准备?” 李长博神色温和,安宁得像是炎炎夏日里的一袭凉风,瞬间就让人心里头安静下来。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忽然也就不想问那么多。 于是她就顺势坐下来,笑眯眯的说起开业的事情:“明日我开业,李县令可要过来捧场。” 李长博也扬起笑来:“那是自然。” 付拾一随口说起陆二郎的事情:“也不知刑部对于他会怎么判。他其实……也挺可怜的。” 李长博拿起笔来:“他的事情已经定了。流放三千里,六年。” 付拾一一听,顿时不由笑了:“那也算公正。好歹留了他一条命。” 第336章 开业大吉 既定了要开业,那就还有一大堆的事情。 付拾一和李长博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赶紧匆匆回去了。 开业的东西其实已准备差不多了。 付拾一左看看,又看看,心里既激动又忐忑:明天不知道开业是什么情况,能不能赚钱? 张春盛忙活得不行,又是摆桌椅,又是看柜台,又是去捣鼓厨房—— 简直是脚不点地。 付拾一背着手,看他折腾。 最后干脆慢悠悠去切了个甜瓜来吃:感觉有了张春盛,从此就可以坐等收钱了。 张春盛看着付拾一那样,气得不轻:“明日开业第一天,小娘子怎么也不着急!” 付拾一慢悠悠的咬一口甜瓜:“急,怎么不急?” 张春盛才不信:“小娘子这样,哪里像是着急的?” 付拾一笑眯眯拍马屁:“那不是有了你吗?我看你办事儿很妥帖。” 张春盛半信半疑:“真的?小娘子这么相信我?” 付拾一坚定不移:“当然是真的。你看你既是大厨,又是管家,哪一样事情经过你手,不是妥帖周全?” 张春盛慢慢有点儿发飘了。 付拾一看着张春盛抬头挺胸那个样子,“嘿嘿嘿”的笑了。 张春盛顿时反应过来,将脸一板:“那小娘子也不能偷懒!都忙着呢!” 付拾一:……我顿时就觉得手里的甜瓜它不香了。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慢悠悠的放下手里的甜瓜,舍不得的又看几眼:“这可是御赐的甜瓜呢。” 张春盛:……“那小娘子还是吃完吧。” 付拾一爱惜的捡起来:“我也这么觉得!” 张春盛捂住胸口:总觉得这里气得慌怎么办? 翟升坐在院子里给猪皮刮毛,看着付拾一手里的瓜,忙道:“师父给我留一口!” 付拾一就真给他留了。 翟升刮完猪毛,跑过来一看,就剩了一个小角的甜瓜。 的的确确是只有一口。 翟升委委屈屈拿起来:师父也太抠门了。 抠门的付拾一却做出了一个大方的决定:开业大酬宾! 张春盛斜睨付拾一,心肝都有点儿疼:“怎么个开业大酬宾?” 付拾一手一挥:“第一天,所有菜品打对折!” 张春盛失声尖叫:“对折!小娘子你疯了!那咱们还赚什么钱!” 张春盛心里算了一笔账:除去材料钱,除了柴火费,都未必赚钱了!这还是没算人工费!小娘子平时算账挺厉害,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就不行了?难道是没吃核桃的缘故? 付拾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当即就叹了一口气,给他算账:“咱们第一天开业是吧?从前有人知道咱们的拾味馆吗?” 张春盛想了想,实诚道:“敏郡王,卢娘子,李县令,郡主——” 付拾一摆手:“他们不算。他们那个钱,又不是天天能赚。而且他们才几个人?能靠着他们赚钱吗?他们只是给咱们贴金箔的。” 张春盛:……李县令他们听见你这话,真的还会来吗? 付拾一点点头:“所以我们要高一点噱头出来,才能够吸引顾客进来。你说对不对?如果是你,想去吃饭,什么能吸引你?” 张春盛想了想:“自然是味道。干净。” 付拾一伸出手指摇了摇:“不不不,最首先的,还是价格。” 张春盛开始傲娇脸:“那可不是,味道不好吃,再便宜我也不去!” 付拾一笑眯眯问他:“那同样一份玛瑙肉,别家卖五百钱,我家卖三百钱,看起来一模一样,你去哪一家?” 张春盛表情开始变化了:“自然是三百钱的那一家。毕竟东西都一样。” “那菜色不一样,但是都是差不多类型的菜呢?”付拾一继续循循善诱。 张春盛想了想:“可能也会犹豫。” 付拾一再继续说下去:“那如果是你完全没尝试过的菜,而且又十分便宜呢?不仅价格便宜,我们还送赠品呢?” 张春盛脸色终于全部变了,他佩服的看付拾一:“那自然是愿意试一试。反正不要钱——” 顿了顿,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我心里恐怕也会觉得,东西便宜还送赠品,会不会是东西不太好。必然会有顾虑的。” 付拾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所以,咱们就得告诉他们,开业大酬宾,第一天对折,第二天七折,第三天九折!三天后,恢复原价!”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张春盛目瞪口呆:小娘子也太会玩了吧? 付拾一笑眯眯:“第一天没人来,怀疑咱们菜做得不行。可是总归也有贪便宜的人来。所以咱们准备的菜少,售完即止。” “再后头来问的人,一听没了,自然懊悔没占到便宜。再一听明日继续有便宜占,那肯定愿意试试。” 张春盛点点头:“第二日菜品更多一些,但是也是不会太多,这样咱们能少亏损一些不说,还有一部分人,依旧没吃上——” 付拾一见他开窍,就将手一摊,笑盈盈的说:“是啊,就是这个道理。反正总有排不上的。今日排不上,明日就想早点来。” “咱们饭馆的菜,永远不能随时都有。尤其是那些招牌菜。” 张春盛听着这些,记在心里,拼命消化。 这个时候,他不由得对付拾一肃然起敬:不愧是我们家的小娘子。 付拾一于是又切了一角甜瓜继续啃:“说完了打折,咱们再来说赠品。” 张春盛立刻支起了耳朵,就差拿个小板凳,再拿个小本本记录了。 付拾一拿着甜瓜指点江山:“赠品当然也不是说送就送的。那得点了几个菜以上,才能送!当然开胃小菜就每个桌子都送。送那一筷子,还不够夹的,刚尝出点滋味就没了,后头他们吃东西,就会更香。” 张春盛连连点头:“嗯嗯嗯,这个办法好。开胃菜嘛,自然要起到这个作用。” 付拾一又笑:“还有一种赠品呢,咱们就只要过路的都送!” 张春盛吓坏了,说话都有点儿磕巴:“什么?都、都送?” 付拾一点点头:“对,都送!” 第337章 收到手软 早上起来,一大家子忐忑不安吃过早饭。 说是忐忑不安也不全是——还有亢奋。 尤其是张春盛,那庄严肃穆的样子,让付拾一面对着他吃饭都觉得有点儿气氛太凝重。 付拾一幽幽的叹息:“放松点,以咱们的味道,不说别的,养家糊口肯定不成问题。” 张春盛瞪了付拾一一眼:“小娘子就不能说点吉利话!” 付拾一立刻端正态度:“是是是,开业大吉,火爆满员,必须盆满钵满!” 内心:又不是昨天晚上没算过账。就算是全都卖空了,也就是不赔本的状态好吗?这不是自欺欺人? 阿玫小小声:“我觉得小娘子今天特别不一样。” 付拾一扬眉:“怎么个不一样?是特别好看?” 阿玫实话实说:“特别紧张。小娘子今天吃饭都忘记夹菜!” 付拾一瞬间尴尬:……小小年纪,你怎么眼光这么毒辣? 众人没忍住,一下乐了。 这么一笑,气氛倒是没那么凝重庄严了。 就连张春盛也点点头:“我们家的手艺,绝不会错的。” 然后大家就按照昨日说好的,有条不紊的去忙碌自己该做的事情。 付拾一原地摊手:所以我起到了开心果的作用么? 付拾一扎上了围裙,一头埋进厨房。 经过几天锻炼,临时上岗的刀工师傅翟升“哆哆哆”的开始了第一重奏。 付拾一的炒勺在锅里来回翻腾,开启了第二重奏。 而众人有条不紊的脚步声,是第三重奏。 一切准备就绪,付拾一摘下围裙,亲自过去郑重打开了店铺的门。 招牌当然是早就做好的,“拾味馆”三个字,用布帘子挑得高高的,再明显不过。 按照付拾一的意思,其实是想做个牌匾的。 不过似乎是有点太招摇,就先按住了。 但是广告牌,付拾一可没省下。 一个方方正正的广告牌,四面写字,“拾味馆”三个字,不管从哪个方向都能看到。 这个方方正正的广告牌灯,直接就放在了桥边上。到时候晚上点得透亮,正好就可以当路灯用——还能打广告。 付拾一提出这个主意时候,张春盛他们都惊呆了,几乎是当付拾一是天才。 付拾一被夸得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以后这么干的人多了,你们就知道什么是光污染了。 不过现在嘛,那必须是独一份。 付拾一刚一打开门,就看见李长博领着方良,微笑站在门口。 此时还有些早,可看那样子,他们应该也等了一会儿。 付拾一刹那既是受宠若惊,又是感激涕零,赶紧将人往里头请:“快快快,李县令快坐。您来了怎么不进来?” 李长博的理由很充分:“今日是来做食客的,自然是不一样。之前都是过来做客。” 付拾一听到“食客”两个字,都忍不住笑眯眯:“那李县令想来点什么?” 付拾一请李长博看他们家的菜单。 付拾一的菜单完全和别家的不同——别家的菜单都是木牌上头写的或是刻的菜名。 付拾一的菜单,是一张张的白木板。 上头不仅有字,还有图画,还标明了价格。 图上画的,都是颜色鲜亮的吃食。 笔法不见得如何好,但是颜色十分鲜亮,一幅幅的,大大小小的,贴满了一整片墙。 这样冷不丁一眼看过去,实在是有些吸引人的目光。 李长博忍不住每一张都仔细看过。 付拾一笑眯眯解释:“不仅是这几张。还有好些张。每日都可以替换。而且上头的价格标签,也可以随时换。李县令你看,是贴上去的。” 李长博仔细看了,顿时失笑:“这是谁想出来的主意,实在是精妙。” 付拾一骄傲的一扬下巴。 李长博彩虹屁立刻跟上:“果然付小娘子聪慧伶俐,叫人折服。这样的主意,竟然也能叫付小娘子想出来。” 付拾一赶紧谦虚:“哪里哪里,我这不过是雕虫小技,一点小聪明。真正聪明的人,还是李县令这样的。李县令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妥帖周到,叫人只觉得如沐春风。” 李长博嘴角微翘,侧头看一眼方良。 方良还真怕自家郎君继续接下去,此时赶紧将画拿出来。 李长博含笑:“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付拾一赶紧接过来,然后打开来——虽然知道已是什么东西,但是心里的期待还是不会少的。 当付拾一看到了那一副图时,直接就看傻眼了。 她隐蔽的偷看李长博一眼,有点不敢相信是李长博画出来的。 付拾一捧着画,只觉得越看越不像:这李县令看上去总是如同清风明月一样,偶尔还霸道总裁一下,怎么居然会画出这么……一幅画? 方良看付拾一看得半天没言语,赶紧旁敲侧击:“这可是我们郎君亲自画的。” 付拾一立刻跟上节奏:“这幅画实在是特别!李县令画的这个画,简直就是我们拾味馆量身打造!我这就去挂起来!相信每一个看到这一幅画的人,都会立刻恨不得吃上一碗玛瑙肉!李县令这意境,这技术,实在是天下独步!尤其是这独特的思维!我想天底下再没有第二个了!” 李长博身心愉悦,笑容都明显了:“付小娘子喜欢就好。不过,我实在是谈不上心思巧妙,主要是付小娘子给的灵感。付小娘子便是如此特立独行,叫人惊叹。所以我给付小娘子画画,一下就想到了这个。” 付拾一盯着画里那吃东坡肉吃得满嘴都是油光的胖娃娃,嘴角抽了抽:李县令我不得不问问你,我和这个胖娃娃,你到底是怎么联系上的?! 张春盛这个时候凑上来,盯着那画看了两个呼吸,这才惊为天人的感叹起来:“这幅画真是趣味盎然!叫人莞尔!” 付拾一盯着那画上,只穿了肚兜兜,光着脚丫子捧着一盘东坡肉吃得香喷喷的胖娃娃,彻底的佩服了:说实话,真的很传神。不管是肉的油润软弹,还是那色泽的红亮,都画得特别真实。最关键的是,那个笑眯眯的胖娃娃,一脸满足和惬意—— 付拾一盯着那胖娃娃的胖脚丫子,忽然很想挠一挠,看看那胖娃娃会不会笑出声…… 付拾一幽幽的回头看一眼一脸满意的李长博:为什么霸道总裁,居然能画出这么萌萌哒的胖娃娃,还这么有趣……形象完全不搭!差评! 第338章 别有新意 当然,最不搭的是画风。 付拾一认为,李长博应该画出来那种意境深远的山水。 最不济也应该是一副小清新。 可偏偏,这画可爱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李长博笑看付拾一,手里的扇子轻轻摇了摇:“付小娘子想说什么?” 付拾一摇头,坚决称赞:“李县令画技超群!” 李长博悠然坐下来,准备点菜。 方良笑呵呵的跟李长博说话:“郎君,咱们可是付小娘子的拾味馆第一位客人!” 李长博看一眼外头还在看热闹的人,忽然心情就有点儿好:“理应如此。” 付拾一也听见了,当即也是有点儿感叹,干脆大手一挥:“那我就送李县令一个玛瑙肉!” 李长博笑盈盈:“那就多谢掌柜的。” 付拾一被“掌柜的”三个字,喊得耳顺无比,脚下发飘,恨不得给李长博免单。 付拾一好歹克制住了冲动,赶紧去厨房喊菜。 厨房喊菜付拾一也定了一个规矩。 那就是每一桌都有一个小纸片,点了什么菜,上头就写什么序列号。 阿拉伯数字,被付拾一灵活运用到了这里。 写过了序列号的菜单,都整整齐齐挂在墙上。 每个人身上带一只碳笔,上一个菜,就将那数字划下去。这样不会重复上菜,还能知道每一桌的上菜情况。 如此一来,最后保存了这个菜单,还能够留着晚上算账。 付拾一特意吩咐:“这是咱们的第一单,一会儿给我留下来,我要做个纪念。” 付拾一从厨房出来,燕娘已经招呼了几位客人落座。 来的是一桌年轻人,四个人一起来的。 他们倒不是为了菜来的,而是纯粹因为屋里的桌椅。 现在别的饭馆,都是直接席地而坐,分餐制。 不过,付拾一这里,却和别的地方完全不同。 燕娘看他们好奇,就笑着介绍了自家的开业大酬宾活动,热情邀他们进来试试。 几位年轻郎君就进来了。 燕娘请他们点菜,又介绍饮料。 付拾一看着燕娘虽然紧张,但是依旧热情有条理,于是就没亲自过去:衙门那头,她还要忙,所以根本就不可能随时在店里。店里还是要靠他们几个撑起来,现在不会,也要慢慢锻炼出来。 敏郡王和河源郡主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两人今日打扮都算是朴素——估计也是不想太过招摇,夺了付拾一的光彩。 不过河源郡主那容貌那气质,往那儿一杵,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付拾一心酸得不想往前凑:同样是女子,打击太大了。 不过看在两人都带了厚礼的份上,付拾一还是热情的凑上去了:“郡主和郡王这边请。” 两人立刻就将礼物叫人拿上来。 河源郡主送的东西,很实惠:一小匣子胡椒。 付拾一眼睛都瞪圆了:胡椒!居然是胡椒!价比黄金的胡椒! 河源郡主看着付拾一那眼珠子都要掉进胡椒匣子里的样子,不客气的掐了一把,训斥:“给我把那穷酸样收起来!” 付拾一将匣子抱在怀里,一脸诚恳:“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河源郡主嘴角抽搐片刻,翻了个白眼:“得了吧。跟我还假客气?” 付拾一于是就听话的不假客气了。 敏郡王叫人送的东西是个大件儿:一架薄娟纱的屏风,上头绣的是十二时令花。 付拾一看着这件雅致得不行的礼物,有点儿不知道该摆在哪里:实在不行,就只能抬上楼了。 敏郡王腼腆一笑:“这样回头有贵客来吃饭,就可以稍微隔一下,更显私密。” 付拾一竖起大拇指:“敏郡王真是考虑周全!” 至于内心:我明白了,你这礼物说是送给我的,但是实际上,是为你自己准备的。 付拾一会心而笑,敏郡王也微微一笑,两人愉快达成了共识。 本来比较雅静的桌子,是李长博旁边的桌子,可是付拾一看了一眼李长博,又看一眼河源郡主:要不,还是换个地方? 河源郡主自然也看见李长博,不过只是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大大方方过去,直接就在隔壁桌子坐下了。 付拾一看着河源郡主痛快飒爽的样子,一阵舒爽:河源郡主怎么总是这么叫人稀罕呢! 李长博也客客气气与二人招呼见礼。 敏郡王总是和和气气的,自然也没什么。 等到河源郡主时候,两人脸上都不见尴尬不自在,才是真叫付拾一惊叹:这两人,怎么都能如此豁达! 付拾一还没来得及说话,卢知春和卢娘子就过来了。 卢知春一进来,眼睛就开始在屋里梭巡。 那样子,一看就知道吃饭不是正经事儿,他是来找人的。 卢娘子笑吟吟将贺礼拿出来。 卢娘子送的是一对花瓶。 花瓶差不多有小儿高,是一对青瓷圆肚瓶。 青瓷明彻如冰,晶莹温润如玉,色泽是青中带绿,与茶青色很相近。 这对花瓶,一看就是好东西—— 付拾一谢过卢娘子,立刻就将花瓶摆在了柜台上:回头可以每日买点鲜花,养在瓶子里,给店铺增光添彩,也显得鲜活有情调。 卢娘子抿嘴笑:“倒正合适。” 付拾一知道卢娘子这就是特意准备的,不可能不合适,于是笑眯眯道:“卢娘子花了心思,自然不可能不合适。” 卢娘子含笑看她一眼,没有跟付拾一多说下去。 卢知春送的东西,也很实惠,直接就是一个银盘。 银盘精美得让付拾一严重怀疑:这是一个工艺品,而不是一个使用器。 卢知春笑笑:“实在是不知送什么,也唯有这个,也算勉强与吃食沾边。” 付拾一盯着那银盘,忧伤的想:我要是拿它装西瓜,会不会心痛死? 付拾一笑眯眯也给卢知春出了个难题:“李县令和郡主都来了,卢郎君是单开一桌,还是——” 卢知春站在那儿,看看两个桌子边的李长博和河源郡主,深深感受到了付拾一的恶意:选哪一个,都得罪另一个呀! 卢娘子也看出来了,不过并没有阻拦的意思,反倒是掩口笑起来,只等着卢知春选择。 卢知春面皮抽了抽,好悬没维持住自己仙人模样。 第339章 随时挖坑 卢知春最终还是选择了未来老婆。 经过稍微犹豫,卢知春毫不犹豫大步流星就朝着河源郡主去了。 明明卢知春还没到跟前,也什么话都没说,可是河源郡主就止不住脸红起来。 卢知春刚走过去,河源郡主一下子站起来,瞪了他一眼:“不许坐!” 卢知春:……我到底坐不坐? 敏郡王赶紧端起杯子喝水,也不管里头其实是空的。 孤立无援的卢知春:……我到底坐不坐? 李长博满面和煦,但就是不叫卢知春。 倒是卢娘子笑吟吟的在李长博那桌坐下了:“桌子少,咱们且让付小娘子多招待几位客人罢。” 李长博立刻笑:“我请卢娘子吃饭。” 卢娘子直接答应:“那明日我请李县令。还在这里。” 卢知春站在原地,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尴尬又僵硬:你们看看我不行吗? 最后还是付拾一看他实在是可怜,就过去跟河源郡主商量:“郡主您看,店里桌子实在是少。若是一人坐一桌,恐怕后头客人没地方坐——” 要是真在外头吃饭遇到这个情况,河源郡主说不定劈头就是一巴掌:你再说一遍?管我什么事儿? 但是看了一眼付拾一一脸坏笑的样子,河源郡主红着脸,愣是变成了乖兔子:“那好吧。” 卢知春目瞪口呆:我怎么觉得我这个未婚夫,都比不过付小娘子呢? 付拾一给了卢知春一个“加油努力”的眼神,然后就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因为开业大酬宾,所以饮料免费。 现在是夏日炎炎,所以付拾一熬了一大缸的酸梅汤。 而且还特意少放糖,让酸梅汤稍微酸一些:这样才能更好的消除油腻感,达到开胃清爽的目的。 付拾一提着水壶,给顾客们不停的斟茶倒水。 卢娘子看着付拾一忙碌那样子,不由笑对李长博道:“有时候我看着付小娘子,就忽然觉得眼前一片豁朗。也不知付小娘子哪里来的那么多精力,总是看着精精神神的。” 李长博想起昨天付拾一过来时候的样子,垂下眼眸:“她是怕辜负了时光吧?不过,付小娘子的乐观心性,的确叫人有些惊叹。更情不自禁被感染。” 卢娘子颔首:“我是真喜欢她。可惜我没有亲弟弟,不然……” 李长博下意识看了一眼卢知春。 卢娘子咳嗽一声:“春见性格不适合付小娘子。而且现在春见和郡主……“ 卢娘子声音压得低,但是难掩笑意。 李长博沉吟片刻,问了一句:“那付小娘子适合什么样的?” 卢娘子讶然看李长博一眼:“难道李郎君想要做月老?” 李长博喝一口酸梅汤:“就是好奇。” 卢娘子就沉吟片刻,与李长博说这件事情:“付小娘子适合找一个脾气好的,开明一些的,不那么死板和重规矩的。最关键的是,一定是要能让付小娘子自由自在的。付小娘子想做什么,他必得支持才好。付小娘子看似脾性好,可你想想,一个女郎有如此魄力和坚持,又怎么会是个性格软的人?” 卢娘子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李长博听得若有所思。 方良在旁边站着,也深以为然:付小娘子看似比郡主脾气好,可郡主看了卢知春就成了那样,付小娘子却未必! 方良想了想,悄悄的在心里头补充:还得要身手好的。不然被付小娘子打的时候,连跑都没法跑。 而此时,付拾一真是忙得一头汗。 桌子全部坐满了,外头还有人来问。 付拾一只能笑眯眯道:“客已满,您看是等会再来,还是换一家?” 有走的,也有想等一等留下来试一试的。 厨房里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刘大郎负责烧火,张春盛炒菜,翟升切菜,付拾一和燕娘就跑堂。 郭氏在后头带着两个孩子,也顺带洗洗菜。 每个人都是忙碌不已。 付拾一看着那么多客人,听着热热闹闹的交谈声,简直心花怒放:这就是小钱钱啊!一笔笔的小钱钱啊! 一想到钱,付拾一顿时就觉得跑腿更有劲儿了。 一中午下来,直到招牌菜售罄,付拾一全程忙碌,一口水都顾不上喝。 付拾一算过,差不多陆续翻了两轮桌子。 用餐环境不错,又是坐在高的椅子上吃饭,舒服又新奇,所以客人们都有点儿舍不得走。 付拾一悄悄琢磨:看来还可以再加一些靠墙单人座。这样一来,许多一个人来的客人们,就不必占用一张桌子。 李长博他们几个吃过饭后,就被卢娘子请过去喝茶,没多停留。 付拾一也顾不上招呼,有些不好意思:“改日我再招呼诸位。” 卢娘子笑盈盈:“生意好是好事儿。第一日就这般热闹,以后想来生意是好不了的。” 付拾一笑得见牙不见眼:“那就承了卢娘子的吉言!若真能如此,我定给卢娘子准备一份厚礼。” 卢娘子轻笑不已。 一群人沿河而去。 招牌菜售罄,客人明显就没什么欲望进来了——尤其是看到那些菜单上的图之后,大家都被那红润润的玛瑙肉吸引,根本不想试试那些蔬菜。 直到最后回锅肉也做不出来,中午才算是过完了。 付拾一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就摊在了椅子上:“没想到人这么多。” 张春盛实话实说:“等到恢复原价了,就不会这么多人了。” 付拾一给了他一个眼刀子:“那也能赚钱!” 张春盛对这个不担心,反倒是提了一句:“咱们要不要再买两个人?” 付拾一想了想:“过两天看。” 如果生意真的好,那倒也不是不可以。 一中午下来,所有人几乎都累瘫了,所以张春盛随便炒了一份蒜蓉雍菜,又将剩下的红烧鸭子盛出来,众人对付一口后,都齐刷刷灌了两大杯酸梅汤。 吃过饭,虽然知道吃过饭就睡觉不好,但是付拾一表示:不睡会儿我就要累死了…… 将脚放在床榻上时候,付拾一简直要哭出来:跑了一上午,简直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付拾一一下子睡过去,不过也就只睡了半个时辰,就不敢再睡,忙起来帮忙。 中午将菜品差不多都消耗了,所以趁着下午,要重新做一批招牌菜出来。 偏就在这个时候,楼下就闹了起来。 第340章 什么需求 付拾一听见喧哗,赶紧加快脚步下楼。 然后就看见两个人在店里大声嚷嚷,张春盛都快急了。 其中那个瘦的萎靡不振,一脸虚弱要晕过去。 那个壮实的,满脸愤怒的大声嚷嚷:“你们店里吃坏了人,到底管不管?不管我就让你们生意做不下去!什么黑店!不知道用的什么东西做的饭,又难吃还有毒!” 张春盛脸红脖子粗:“我做的菜,不可能有毒!更不可能难吃!” 刘大郎在旁边两头劝,生怕打起来。 燕娘吓得有点儿不知该怎么办。 只是一转头她看到了付拾一,登时就如同看到了救星。 燕娘激动叫出声:“小娘子!” 付拾一走过去,微笑开口:“怎么一回事儿?” 胖瘦二人组斜睨过来:“你又是什么人?哪里冒出来多管闲事的小娘子?” 付拾一笑容更加明显:“倒不是多管闲事。我是拾味馆的掌柜。” 胖瘦二人组明显不相信,上上下下的打量付拾一:这个细皮嫩肉的小娘子,是掌柜?才多大啊? 付拾一笑眯眯:“有什么事儿,只管跟我说。” 胖瘦二人组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点点头,然后小胖就气势汹汹开口:“你说吧,怎么办!我这朋友吃了你家饭菜,上吐下泻的!” 小胖说着说着,就伸手在桌上一拍,拍得桌子都跳了一下:“你说吧,到底怎么办?!” 付拾一也和张春盛交换了一个眼神。 张春盛嘛,那是既愤怒又委屈。 付拾一则是安抚他:怕毛?有我呢。 付拾一面对对方的气势汹汹,笑呵呵问:“瞧大夫没有?医馆去了没有?医馆怎么说?” 小胖怒目而视:“看什么看?我们要是瞧好了,那你怎么还会认账!” 付拾一了然点头,“河对面就有医馆,要不,我带你朋友先去看看?” 顿了顿,付拾一露出一个腼腆笑容:“不过,你们今天什么时候来吃的饭?点了什么菜?我怎么没有印象了呢?” 付拾一对这个还是很有自信的。 对于人,她不敢说过目不忘,但是绝对敢说印象是有的。 小胖对于这个问题,却有点儿凝滞。 小胖随后更加暴怒:“怎么?你怀疑我们来骗你?你要是这个态度,你信不信我砸了你的店?” 付拾一看了看对方,估计了一下对方实力,然后就放胆挑衅:“要不试试?” 小胖自然怒不可遏:这个小娘子,竟然敢这么小瞧我?! 小胖打算给付拾一一点颜色看看。 小瘦赶忙拽住他,勉强笑了笑:“别这么冲动。他们肯定也不是故意的,这样吧,让他们赔点医药费,我去看个病就好了。” 付拾一更加微笑了:继续继续,还一唱一和,一个白脸一个红脸。套路深啊~ 小胖“勉为其难”点点头:“你就是烂好心!难受成了这个样子,还替别人想!” 然后小胖看向付拾一:“看在我朋友面上,就放你一马!” 付拾一:其实你别放我一马多好? 付拾一蜜汁微笑:“你们看要不这样,我去请个大夫过来,先看病再说。” 小胖皱眉:“这么磨磨蹭蹭做什么?难道你觉得我们讹钱?” 付拾一十分体贴:“哪能是讹钱?不过我看那朋友都成了这样了,恐怕也动弹不得,让他先休息休息,请大夫来看看难道不好?放心,该我们赔的银子,我们绝不会少。” 付拾一笑看一眼张春盛:“你去叫二祥请个大夫过来。” 张春盛瞬间明白:小娘子果然人狠话不多。 付拾一让燕娘倒水来给胖瘦二人组喝。 先好吃好喝的供上。然后等人到了,再说。 王二祥来得很快。 大夫也跟着王二祥战战兢兢的来了:不良人出马,叫他跟着走一趟,他不敢不来。 王二祥一进来,也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反正胖瘦二人组顿时感觉屋子里都暗了一些——阳光全被这个人挡住了。 付拾一笑眯眯上前去:“二祥来得这么快。” 王二祥服服帖帖给大佬点头哈腰:“付小娘子今日开业,我想着就在附近巡逻,正好盯着点。” 胖瘦二人组:我怎么感觉心里头有点儿慌了呢?这官府的人,怎么还和这个小娘子扯上关系了? 胖瘦二人组情不自禁往一处靠了靠。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将刚才情况说了一遍,虽然态度还是很和蔼,可不知道为什么,胖瘦二人组就是觉得杀气腾腾。 等到付拾一说完了,笑眯眯侧头看过去时候,胖瘦二人组更觉得脖子上都有凉气。 付拾一露出标准微笑:“来,让大夫先看看。” 胖瘦二人组惊恐挤在一起,一脸抗拒。 付拾一笑容更温柔了:“来,听话,伸出手来。” 瘦子不敢动,僵硬道:“其实只是小事儿,要不就算了吧……” 付拾一摇头无情拒绝:“身体健康怎么是小事儿?快,伸出手来吧。” 瘦子在付拾一步步紧逼下,差点哭出声:“不不不,就算了吧……” 付拾一无情的微笑:“那不能。你可以不在乎你的健康,我可不能不在乎我的饭馆。” 王二祥抱着胳膊杵在门口,同情的看着胖瘦二人组:惹谁不好,惹了付小娘子!真是活腻歪了!付小娘子可是一个手指头就能戳死你们的人! 胖瘦二人组想哭。 大夫也看出端倪了,不过怕惹事儿,干脆当自己不存在。 张春盛冷冷一笑:“刚才不是还拍桌子吗?这会儿怎么怂包了?我看你们就是想要钱吧?” 胖瘦二人组连忙摇头:“当然不是这样!绝不是这样!” “那你们说说,你们点的什么菜?!”张春盛得理不饶人,看那架势,他还想将菜刀拿出来,剁到桌上,一报刚才的仇。 付拾一不赞同的摇头:春盛哪,我觉得我们应该善良!该给人台阶时候给人台阶,不然他们提出赔偿我们,我们怎么好意思要?! 胖瘦二人组脸上尴尬。 胖子坚决道:“记错了!可能是在别的地方吃的!” 张春盛斜睨他们:“这都能记错?你们脑子是拿出来煮着吃了?” 胖瘦二人组:…… 第341章 要怎么办 付拾一笑眯眯的打量一眼胖瘦二人组:“脑子可以烤着吃,我动手,保准香!” 胖瘦二人组脸上完全只剩下了惊恐,以及不停往外冒出来的冷汗。 王二祥同情的目光,让两人更是犹如寒风中的鹌鹑,忍不住靠近了一些。 付拾一拍了拍手掌上不存在的灰,目光显得有些意味深长:“别的还是先不提了,咱们先说说今天这个事情——你们看要怎么办?” 胖瘦二人组:我们看怎么办有用吗? 胖子此时也没办法虚张声势,神色谨慎又小心,还透出一股奇奇怪怪的客气:“这个事情……小娘子打算怎么办?” 付拾一觉得很有意思:你们不是来碰瓷的吗?怎么反倒问我怎么办了? 付拾一想来想去不知怎么办,于是看向王二祥:“二祥,你处理这种事情应该不少,一般都怎么办?” 王二祥言简意赅:“一般都是给钱了事。” 胖瘦二人组脸上惊恐更加明显。 然后两人对视一眼,半晌才好像是下定决心一样,点点头。 两人开始从身上往外掏钱。 两人身上一共就有差不多五百钱。 全拿出来了。 战战兢兢摆在了桌面上,小心翼翼问付拾一:“小娘子您看,够吗?” 付拾一目瞪口呆:这个……他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二祥不是说,让我给几个钱,打发他们吗? 王二祥也微微惊了一下。不过转头一想,就拍了拍那胖子的肩膀,笑呵呵夸一句:“挺上道。” 寻常人处理这种事情,都是给钱了事。但是既然是付小娘子的话……收钱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胖瘦二人组真的快哭了:“我们现在能不能走了?” 付拾一真心实意建议:“下次还是别再做这样的事情了。毕竟,万一不成功,损失挺大的。” 胖瘦二人组眼圈儿真红了:“小娘子说得是。” 王二祥一挥手:“去吧去吧。这个事儿也跟别人提一提,告诉他们,别打这的主意!我们不良帅都是这的老主顾!” 付拾一在旁边看着,有点真心实意感受到了什么叫不良人:王二祥这幅样子,简直比起地痞流氓还要地痞流氓啊!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胖瘦二人组犹如得到了特赦令,赶紧就互相搀扶着,一溜烟小跑的出去了。 付拾一看着桌上的钱,犹豫的问:“这不好吧?” 王二祥笑呵呵的义正言辞:“没什么不好的。他们上门闹事儿,耽误付小娘子做生意,理应赔偿!” 付拾一迟疑了一阵,就道:“那就做成酸梅汤,在门口免费发放?既可以打广告,也可以做点好事,让过往行人解渴。也弥补了我们店的损失。” 王二祥就差五体投地:“付小娘子简直精明!” 付拾一腼腆而笑:“物尽其用嘛。” 两人说着话,那头大夫终于忍不住,“要是没有病人了,我先回去坐堂了?” 付拾一这才想起大夫还没走——这年头,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大夫啊!付拾一赶紧让张春盛端板凳倒酸梅汤:“您先不急,不如替我们家几个人都看看。万一有什么病症,也好开药。” 付拾一叫燕娘去将郭氏也请出来。 王二祥:付小娘子果然是物尽其用,一点不浪费。 大夫一听这话,也是一阵无言:听说过有病治病的,没听说过没病找病的。 一圈诊脉下来,除了燕娘和郭氏之外,也就付拾一有点毛病。 燕娘是从前日子过得太苦,坐月子也没好好养着,所以看似壮实,可内里却是亏空的。 而郭氏则是郁结在心,以至于身体也有了小毛病,需要疏肝平气,健脾养身。 至于付拾一的毛病,大夫只道:“小娘子每个月恐都是手脚冰凉,隐隐作痛罢?” 付拾一饶是脸皮比城墙厚,但这会也是一阵无言:痛经的毛病就不要当着这么多人面说了…… 大夫一口气开了三个方子,付拾一道谢过后,又让燕娘跟着去抓药回来。自然,钱是肯定要给的。 付拾一坚持给钱时候,大夫简直诚惶诚恐,眼睛不停看向王二祥。 王二祥摸头:“看我做什么?该收就收啊。” 大夫欲哭无泪:我就是不知道该不该收,我才看你啊! 付拾一忙道:“该收,该收。咱们凭自己本事赚的辛苦钱,为什么不该收?刚才那两个是来讹钱的,所以才不能对他们客气。您千万别笑话我们不懂礼数。” 大夫微微松了一口气,将钱收起来,然后就提醒了付拾一一句:“小娘子这一次将事情解决了,下一次难保他们不会怀恨在心。开饭馆的,总会遇到这样的人,所以一定要小心。” 付拾一笑眯眯道谢:“我记下了,实在是感谢您。” 送走了大夫,王二祥觉得也不是事儿,于是就道:“刚才那老丈说得也对。以后这样的事情恐怕不会少。付小娘子恐怕要想个好主意才行。” 付拾一摇头:“这样的事情是少不了。但是没什么好主意。只能到时候见招拆招。” 王二祥想了想:“回头每日多叫人过来巡逻。多往店里来。这样也叫他们不敢闹事。” 付拾一点头:“你跟大家伙说一声,巡逻累了渴了,就过来坐一坐,喝一杯酸梅汤。” 王二祥咧嘴笑了:“那就太好了。有付小娘子这话,以后咱们肯定总过来!” 免费歇脚喝水,谁不愿意?尤其是夏天和冬天—— 这件事情解决了,付拾一就让张春盛赶紧准备晚上开张的事情。 张春盛看上去更加苛刻和在意菜品质量。 付拾一看他那样,就劝他:“他们的话,哪里能当真?咱们的菜别的不敢说,新鲜是敢保证的。菜都是每日新做的。就连卤菜都是一大早新鲜现做。绝不会有问题。” 张春盛低头下去,叹一口气:“我就是怕出现从前的事情。” 付拾一知道张春盛说的是鱼刺的事情,也不知该如何劝他,只轻声道:“没关系的。那件事情,不怪你。以后也不会再出现。你的能力,我知道。” 张春盛讥讽一笑:“我自己都不信自己,小娘子凭什么信我呢?” 第342章 客似云来 对于张春盛这话,付拾一微微一皱眉,沉声肃穆道:“因为你的骄傲。” 张春盛一愣,还来不及细细品味,付拾一已经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了。 比起白日的热闹,晚上的小饭馆,就似乎是安静了许多。 可客人却依旧不少。 许多客人都是中午没吃到,所以这会再来的。 甚至也有不少女郎过来——白日太阳大,女郎们轻易不出门,怕晒黑了。 白日里问价的多,看热闹的多,真进去吃饭的却未必有多少。 但是晚上,几乎都是过来就准备吃饭。 付拾一的小店里,别的不多,灯点得多。 而且门口还点了熏蚊子的香,不叫蚊虫往里头进。 窗户上都多加了一层纱窗,为的也是防蚊虫。 本来饭菜就可口,吃着吃着发现还没有蚊虫骚扰——客人们自然就更心头舒爽,心里盘算下一次再约着谁一起过来。 李长博晚上竟是又叫方良来了。 方良提着食盒,站在大堂里,大声问了句:“掌柜的,不知可否带走?” 付拾一一看好多食客都不约而同看过来,仔细的听,当即就抿嘴一乐,也大声笑答道:“自然可以。劳您稍等。” 方良更是笑呵呵:“劳烦一份玛瑙肉,一份红烧鸭子,一份蒜蓉凤尾,一碗鱼丸豆腐汤!” 付拾一去厨房报菜,出来就看见方良正和旁的食客说话:“小娘子饭馆里的菜,再别的地方可吃不着。所以我们太夫人很是喜爱。” 食客奇道:“不是今日才开张?” 方良眉飞色舞:“这个说来就话长了——” 反正等到方良绘声绘色的讲了如何机缘巧合吃到了付拾一的饭菜,杜太夫人念念不完之后,食客们大多数都是听得心驰神往。 付拾一若有所思:如果请个说书人来呢?会不会更对客人胃口。这年头没有什么娱乐措施。吃饭听个说书,就跟看电视一样有趣—— 不过,付拾一看了一下自己这个饭馆大小,想了想还是觉得算了吧:堂子太小,施展不开。 方良提着食盒,心满意足的去了。 不少客人纷纷说起下次来可以带个食盒来,这样就可以给家里人带一份回去。 于是付拾一就有了一个主意:大唐外卖,我觉得可以开起来。刘大郎就能做!反正有车!按份收钱! 一晚上忙下来,虽然店铺不像是白天那么吵吵嚷嚷,但是也是客人来了又走。 等到差不多戌时过了一大半,店铺里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 付拾一就让人关上了门。 “咱们中午以后都是午时开门营业,申时就休息。下午是酉时到亥时。”付拾一看了一眼累得不轻的众人:“到了时间,就可以提醒客人,我们要关门休息。不要为了挣钱,一直耗着。” 张春盛今日颠勺一整天,这会儿胳膊都有点儿使不上力,有气无力道:“等我们赚够了钱,买了屋,再买个厨子!” 燕娘也累得不轻,揉了揉有点肿起来的小腿,却还是心疼钱:“习惯了就好了。” 付拾一点点头:“今日第一天,价格低,等稳定几天再看。若到时候还是人多,咱们就直接买两个人,一个厨子,一个跑堂的小丫鬟。” “总不能为了挣钱,一个个都累死。” 付拾一揉了揉自己小腿,觉得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付拾一叹一口气,“挣钱是真不容易。” 燕娘看付拾一也累得不轻,就站起来:“我去给小娘子烧水洗澡吧。” 刘大郎站起来:“你们都别动,我去吧。我今天就负责烧火了,一点也不累。” 付拾一忍不住笑:“阿兄撒谎,明明热得一直汗流浃背的,哪能不累?你可要注意多喝水。不然可不行。” 刘大郎应一声,去给大家烧水。 付拾一搓了搓手,“我要准备数钱了!” 阿玫小声的笑:“小娘子每次数钱都好高兴。” 燕娘搂着阿玫,也笑:“小娘子还要养活我们,挣钱了自然高兴。” 付拾一也跟着笑:“挣钱了,好给阿玫买糖吃。” 阿玫摇头:“我不吃糖,钱留着给小娘子做嫁妆!” 这话一说出口,付拾一目瞪口呆。 燕娘干巴巴解释:“我就是在她跟前和郭娘子说笑来的——” 付拾一摸着脸沉思:为什么连小孩子都要催婚我?我难道是长得不够嫩? 阿玫觉得气氛不对,赶紧认错:“我错了,不留给小娘子当嫁妆了!” 付拾一有点儿无奈,于是伸手掐她脸:“你才多大,操心这些做什么?什么嫁妆不嫁妆的。嫁人是要夫婿可靠,而不是靠嫁妆生活。” 有丰厚的嫁妆固然好,因为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至于缺钱花。 可是如果没有丰厚嫁妆,日子也是一样要好好过的。 阿玫似懂非懂:“哦。” 付拾一将一抽屉的铜钱全部倒在了箩筐里。 “哗哗哗啦啦啦”的一阵铜钱声乱响。 付拾一听着那清脆的碰撞声,只觉得无比悦耳——心里头,那简直是说不出的欢快。 付拾一负责数钱,燕娘帮忙穿钱。 付拾一数钱的时候,简直是欢喜得不行。数够了一千个钱的时候,就用麻绳将钱串起来。 存多了,到时候可以去“柜坊”换成金饼子,然后悄悄存起来。 “柜坊”就是钱庄,可以存取钱。 付拾一一想到柜坊,就先是觉得有些肉疼:存钱这年头,是不给利息的。反倒是真像寄存货物一样,要给人家租金…… 付拾一摇头叹息:我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一簸箩的钱数完,付拾一的手指上已经染上了一层灰和油。 付拾一嫌弃的洗过手,这才又来算账。 今日整个营业额,只有五千多钱。 而且抛开成本和人工之后,纯利润只有几百钱。 和摆摊卖卷饼也差不了多少。 典型的赔本赚吆喝。 算完账,燕娘有点儿心疼:“小娘子,才赚这么点,还是别请人了。” 张春盛也有点儿垂头丧气:累得半死,怎么他娘的还不赚钱! 付拾一笑着给他们算账:“不能这么算。我们今日的菜品,全部都是打五折的。你们忘了?也就是正常这么多客人,就会有一万多钱毛利,扣掉成本之后,还能有差不多五六千的纯利润。” 一天五六千钱的利润,真的是很可观的。 也就是说,买个房子,连一个月都不要?! 张春盛瞪大了眼睛。 燕娘面上也有喜色。 翟升不小心又说了大实话:“可是,也不能天天这么多人吧——不然都去开饭馆了。” 第343章 不要贪心 翟升这话,付拾一就算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 付拾一叹一口气:“是啊,不可能每日那么多人的。等到过一段时间,就会进入稳定期限。我觉得,差不多每天能赚个三四千钱就很不错了。” “至于买房子,你们也别想那么多了。这附近只有咱们的房子是最便宜的,那还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其他的房子,动不动就是几百贯。可买不起。” 付拾一说完这些,见大家士气都有回落,于是又给大家打气:“不过不要担心,明年咱们争取再买个宅子!” 燕娘顿时笑了:“是要再买一个,如果这里一直做生意,小娘子一直住着也不合适。将来嫁人,手里还要有陪嫁的宅子。” 付拾一:……话题不要转这么快,我年纪大了跟不上。 算过账,一人喝了一碗米酒蛋羹,就都麻溜的滚去洗澡睡觉。 这一觉,付拾一睡得很沉。 只是不知是不是睡觉之前看过了那铜牌的缘故,付拾一梦到了过去的事情。 梦里全是大火。 以至于付拾一猛然惊醒过来时候,都感觉浑身仿佛都在发烫。 喉咙更是又疼又干,仿佛是在火场被炙烤过。 付拾一大口大口呼吸,感觉自己像是一条濒临死亡的鱼。 还是那种被烤死的鱼。 掀开被,付拾一一点一点意识回笼,然后就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睡衣几乎都被汗湿透。 付拾一推开窗,燕娘已在楼底下给菜苗浇水。 郭氏也在帮忙。 豆角已经开花了。 淡紫色的花,小小的,总是好几朵一起开。 有些已经结出了小小的豆角。 这些豆角,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子,从小手指长,很快就变成了大拇指长,还在一天天的长大,拉长—— 最后就成了丰收的样子。 黄瓜和苦瓜也开始开花了。 这两个爬满了架子之后,就开始开花。 黄瓜花显得更肥厚一些,苦瓜的花就更单薄一点,花茎也要纤细一些。 同样开花的还有茄子。 虽然只有零星几朵,但是紫色的、小小的、十分明显。 整个院子里,都是欣欣向荣的样子。 听见付拾一开窗,郭氏和燕娘一起抬头来看。 见付拾一穿得古里古怪,胳膊整个在外头,整个衣裳也不见一个扣子,郭氏忍不住好奇多看了几眼。 燕娘就解释说,“这是小娘子自己做的,说是专门睡觉穿的。” 付拾一看着她们说话,自己心情也就一点点平复下来。 喝过水,换过衣裳,付拾一下楼去,笑眯眯的接过了张春盛手里的揉好的面,亲自准备早饭。 付拾一想吃清淡一点的,水多的东西。 现在熬粥是来不及了,所以付拾一想了想,就准备做汤面。 大骨汤面。 日式那种。 汤面如果全是清汤寡水的,自然是称不上色香味美,营养均衡。 所以,不仅要面条劲道,还要汤白味鲜,以及荤素搭配。 荤的话,付拾一就直接取一块五花肉,将肉卷起来,用棉线绑紧成一个圆圆的小卷。 再将锅里来一大勺的猪油,煎到了两面金黄,再加入两勺赤砂糖,一勺酱油。 这样煎十分钟,再来半碗水,煮个差不多十分钟左右,就能入味。 肉好之后,面条也切好了。 将肉放入碗里晾凉,然后刷锅倒入清水,准备煮面。 面被付拾一扯成了不粗不细的样子。 扯面时候,关键是要力道和速度都要均匀。 付拾一当初刚练习的时候,也出过不少糗:不是扯断了,就是面的粗细不均匀。 不过现在嘛——当然是完美又漂亮。 水开后将面条下锅,付拾一就端着一瓢水在锅边上守着。只要锅一开,立刻下一点凉水,如此反复几次之后,等到面条熟了之后,快速的捞出在凉开水里过一下。 凉水过的面条才会更劲道。 将过凉水的面条倒入碗中,加入大骨汤没过面条,而后再将烫熟的雍菜最嫩的菜尖,以及切好的肉片,咸菜丝,煮鸡蛋放在面上。 能讲究摆盘时候,自然还是要讲究一下摆盘。 这样一大碗面端出来,放在面前时候,自然是会让人无比有食欲的。 汤是乳白的汤,面是微微带黄的,雍菜是碧绿的,肉片是红色的,再加上半个煮鸡蛋—— 光是颜色上的刺激,就让人情不自禁对这一碗面的味道开始期待起来了。 付拾一带头拿起筷子。 虽说是早饭,但是付拾一还是拍了个黄瓜,又凉拌了一个剔骨肉。 付拾一笑眯眯的动筷:这样才算是营养均衡啊。 当一筷子面入口,那劲道香浓的味道,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付拾一又喝一口汤:虽然骨头汤什么的嘌呤超高,但是真的好好喝啊! 一口汤,一口面,偶尔一口菜或者一口肉——付拾一只觉得心满意足。 张春盛频频看向付拾一:小娘子怎么总是有这么多的美食可以做出来! 张春盛羡慕的眼神几乎要变成实质,旁边翟升忍不住又说了实话:“我早就看出来了,我师父不管做什么都是天下第一。春盛你就别想那么多了。你就是再做一辈子饭,也肯定没有我师父厉害。” 翟升默默的在心里加了一句:我觉得我也是。做一辈子仵作,肯定也没我师父厉害。 张春盛哀怨的看翟升,忍不住毒舌:“半斤对八两,谁也别笑话谁。” 付拾一斜睨两人:“闲得慌?面不好吃?坐着休息不好玩?既然那么空,我看不如就去干活吧。” 两人顿时老实了。 张春盛昨天颠勺,今天都还没缓过来。 翟升切了一天菜,觉得自己都麻木了。 等到付拾一吃完了早饭,收拾过碗筷,想了想决定先去衙门一趟。 郭氏也说跟付拾一一起去。 郭氏想再去看看陆二郎。 结果一到了衙门,才知道陆二郎已被提走了,刑部那头昨日就派人过来,将人带走了。 厉海见了付拾一,居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昨日付小娘子开张,我都没能过去捧场。实在是走不开,昨日出了个案子。” 付拾一一听出了案子,立刻追问:“什么案子?严重吗?怎么没来叫我——” 第344章 这么狗腿(月票400加更) 厉海摇头:“已经解决了,况且,他们两个都是长沙郡数一数二的仵作,连个案子都破不了,那还混什么?” 付拾一瞅着厉海面无表情的样子:……这话没半点毛病。 只是没有毛病,付拾一还是有点儿惆怅:感觉自己好像英雄无用武之地的落寞呢? 付拾一各处转悠一圈,发现真的没有自己的用武之地,于是就打算回去。 结果就碰到了小山他们,几个人看见付拾一,就差过来拽住她的袖子。 虽然袖子最后是没拽,但是几个人分明都是眼巴巴:“付小娘子——” 付拾一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有事儿说事儿,喊什么喊……还用这种语气喊…… 付拾一戒备看着一群一米八的壮汉:“什么事儿?” 小山扭扭捏捏开口:“付小娘子啊,以后早上还摆摊吗?” 付拾一:……就问这个吗?那你们做出这样一幅样子做什么? 小山幽幽的叹息,哀怨无比:“付小娘子不摆摊,我们都没地方吃早饭了。” 付拾一想了想:“那我还是来出摊吧。过了这三日就行。” 拾味馆那头,有张春盛坐镇,付拾一是信得过的。 这头的话,如果不是想赚钱,只是个情怀的话——那就不需要准备太多的东西。 小山差点就像是个孩子一样跳起来。 那副欢欢喜喜的样子,叫付拾一都有点不好意思。 李长博绕过回廊过来,看到付拾一在那,顿时扬眉,脚下一拐:“付小娘子怎么来了?” 明明是炎炎夏日,可付拾一看着李长博身上绯色官袍却干爽清凉,就连神色也是平和沉静,莫名就让人看得也舒坦。 付拾一一面贪恋多看两眼,一面实话实说:“就是过来看看。毕竟我也是要领月钱的人。” 李长博脚下一个踉跄:……付小娘子这是等得心急了? 李长博咳嗽一声,然后扭头看方良:“方良,回头提醒谢师爷。” 付拾一腼腆笑了:“李县令不必如此着急,毕竟谢师爷忙,可能是忘了。” 李长博似笑非笑看付拾一:“付小娘子果然贴心。” 付拾一谄媚一笑:“应当的应当的。”毕竟钱还没发呢。 众人:付小娘子,你也是第一个把要工资要得这么明显的人。关键是李县令还不生气! 众人忽然恍然大悟:我们好像明白了一点什么?李县令他分明就是偏心啊! 偏心的李长博:“付小娘子若是有空,就去拿一下贺礼罢。谢师爷有事儿不能去恭贺,托我转交贺礼。” 付拾一嗅觉敏锐:“难道是和昨天的案子有关?钟约寒和徐双鱼也没过来。” 李长博看出付拾一的好奇心,不过却不肯细说,只是避重就轻:“不是什么大案子,也不麻烦。用不着付小娘子出面。走吧,日头上来了,付小娘子不回去开店?” 付拾一跟着李长博走,心里想着案子,有些心不在焉:“店有张春盛看着呢。不必我在,也是能运转下去。而且我本来就应该来衙门当差,不能只顾自己开店的。” 李长博笑道:“我本想让付小娘子专心做仵作,但是祖母却道:付小娘子厨艺超群,若是只做仵作,未免可惜。” 付拾一霎时就受宠若惊:“真的?” 李长博颔首:“真的。而且付小娘子本也不必随时在衙门。所有仵作,都是有事儿时候才去,不是么?当初也是我答应付小娘子,不耽误付小娘子做生意。” 付拾一怪不好意思:“那多不好意思,毕竟拿了钱就该办事——” 李长博轻笑出声:“那付小娘子是希望长安县天天都死人?” 付拾一愕然看李长博,反应过来他在开玩笑。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那副笑意晏晏的样子,也撑不住笑了:“原来李县令也会开玩笑。” 李长博扬眉,疑惑反问一句:“难道在付小娘子心中,我竟是个连玩笑都不会开的人?” 付拾一:……李县令你今天吃错药了吗? 到了屋里,李长博将谢双繁写好的字交给付拾一:“谢师爷的字,在长安城里是极其有名的,更是千金难求,付小娘子可以挂起来。” 听完这个话,付拾一立刻就诚惶诚恐的双手接过,心虚虚的:谢师爷顶着小桃心的样子,如今还历历在目哪。原来他竟是书法大家?早知道我就不笑话他了。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这幅样子,顿时失笑:“也不必如此。” 方良杵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付小娘子你要是知道就连陛下都想要我们郎君的画,你是不是要跪着双手接? 付拾一最后走的时候,怀里抱着卷轴,只觉得抱着万两黄金,生怕磕碰了。 方良悄悄问李长博:“郎君,我瞧付小娘子好似十分喜欢书画?” 李长博含笑坐下,准备开始看公文:“嗯?未必。” 方良想了想,一摊手:“既然是这样,那就肯定是因为爱钱了。” “嗯。”李长博承认,而后失笑:“若有朝一日,付小娘子能为谁不那么爱钱,也不知是如何模样?” 方良想象了一下那画面,最后摇头:“付小娘子不爱钱的样儿,我想象不出来。爱钱的,那才是付小娘子哪。” 李长博听完这话,似是有所触动,低头沉思片刻,这才轻声道:“你说得有道理。竟是我想当然了。” 方良疑惑看自家郎君:郎君今儿这是怎么了? 李长博低头看公文,不再言语。 方良也就不再言语。 付拾一一路回去,恭恭敬敬将字挂在了最显眼的位置上,只是对着“拾味馆”三个字看来看去,她也没看出什么特殊的好来。 于是付拾一悄悄和燕娘嘀咕:“你觉得这幅字和李县令的画比起来,哪个更好?” 燕娘毫不犹豫:“当然是李县令的好。” 付拾一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不过为什么呢?” 燕娘实话实说:“因为毕竟李县令是县令啊。” 付拾一:……燕娘你这么老实的女人,都有这么狗腿的时候吗? 旁边听见这话的翟升,默默的抽搐了一下脸皮,然后说了句实话:“的确是李县令画得更好。” 付拾一震惊脸:!!!你们怎么都这么狗腿! 第345章 破案神速 今日客人还真没有第一天多。 虽然这种情况也算是在付拾一的预料之中,但是要说心头不失落,也是假的。 时间在忙碌中很快过去,一晃就到了傍晚。 付拾一总结了一下,发现晚上来的客人,多是悠闲的,愿意慢慢品尝的,而且其中不乏是熟面孔。 付拾一也得以喘息一口,可以安安稳稳坐在柜台后头,好好歇一会儿,算算账什么的。 结果付拾一很快就听见了一顿八卦。 还是和衙门有关。 刚听到“长安县衙”几个字,付拾一立刻就忍不住支起了耳朵来。 那几个客人显然也是兴致勃勃的。 付拾一假装擦桌子,跑过去站在他们旁边听着。 其中有一位客人似是亲眼看见了,说得绘声绘色的:“昨日出的那个杀兄案,你们知道吧?当天上午出的事儿,下午就被破了。衙门的人去了好些!听说县令和师爷都去了!” 其他几个人听的津津有味:“听说了,但是不知这么多细节。你快与我们讲讲!” 那位就又讲下去:“那家人一大早发现家里人上吊死了,就去报案。衙门很快去了仵作,仵作一验尸,就看出来是被勒死的。这下好端端的自杀,就变成了谋杀。可是知道归知道是谋杀,谁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做的啊!这都过了中午,还是没什么进展。” “这个时候,咱们长安县的县令,李县令就过来了!”那位说到了关键处,轻轻一拍桌子——真是有说书的嫌疑。 就连付拾一也忍不住集中注意力去听——没办法,人家讲得太吸引人了。 那位满意看了一圈,见众人都等着后续,就笑:“李县令一来,就进屋去看。结果就发现,桌上有两个用过的喝水杯子。” 付拾一不由得思绪就跟着过去了:看来,是死前和人有过谈话?所以才一起喝水?” “那李县令就道:看见屋中来过客人。”那位抑扬顿挫的模仿李长博说话神态和语气。 付拾一诚恳评价:学得不太像。李县令才没有这么老气横秋。 旁人却不这么觉得。只听那位继续道:“李县令又看一眼被褥,便道:被褥有睡过的痕迹,什么人会在睡下之后又开门叫人进来?而且身上衣裳都没换过?” “我们一看,那外袍可不是还好好挂在那衣架上么!死的那个,也的确是穿着里衣!” “李县令又道:若是自杀,那凳子上就该有脚蹬过的痕迹。可是凳子上什么都没有。” “这旁人就问哪!说那死人身上也没穿鞋子,怎么可能留下痕迹?”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那位环视一圈,铆足了劲儿去卖关子。 付拾一心里猜:那就是咱们英明神武的李县令又说话了呗。 那位果然又是一拍桌子,然后又开始学李长博:“那李县令啊,说了句:不管是勒死还是自杀,为何要脱鞋?而且鞋还有一只踢到了桌子底下去。显然便是挣扎之后,将鞋子踢掉了的!” “这么晚了,谁会让他毫无防备的放进来,还如此随意,拿出了水来招呼——” 付拾一默默补充:自然是亲近之人。 “那人死时,已是宵禁。所有人家都关门闭户了。”那位慢悠悠的道:“而且大门也没被打开。早上家里人报案时候开的。平白无故的,难道去的人还飞檐走壁?” 旁人早已经等不及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谁杀的人?” “李县令什么话也没多说,只让众人伸出手来。挨个儿验看。”那位示意大家稍安勿躁,又解了一下疑惑。 付拾一听到了这里,就全明白了:人被勒死,因为缺氧窒息会很难受,所以这个时候就会拼命挣扎。尤其是抓挠脖子那里。恐怕会无意识的将凶手抓伤。 那位果然说出来的和付拾一猜测的完全一样:“很快,李县令就指着其中一个喝问:说!为何要杀人!” 那位一拍桌子,然后摊开手:“诶,案子就这么破了!那人吓得不轻,勉强辩解了几句,一一被李县令给驳得哑口无言,最后就招了!” “却原来,兄弟两人做小买卖,做兄长的没娶亲,可那小儿子倒是有了相好的。”那位继续绘声绘色的说下去:“那小儿子想拿钱买屋,与那小娘子成亲。原本兄长也同意了。可却忽然知道那小娘子是平康坊的人。于是自然不同意。甚至还将做生意的钱全部都扣下,不给那弟弟一分一毫。” “做弟弟的,心头有了怨怼。这日晚上,又去和兄长说起这个事情。那兄长说了几句难听话羞辱小娘子,又说钱就是洒了护城河也不给他娶亲。那弟弟就急了——人死了回过神来,也是吓坏了。于是思来想去,只好将尸体挂起来,假装是自杀。” 那位轻哼一声:“要我说那弟弟也是缺德。若是悄悄跑了,还真抓不回来他。偏还想着娶那小娘子,盘算着兄长死了,大屋是他的,生意也是他的,将小娘子娶进来,正好踏踏实实过日子。真是贪心!” 说完这个,几个人就开始夸赞:“李县令是真的英明神武,案子破得又快又好。底下的仵作也厉害。三下两下,连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都看出来了!神得很!” 付拾一在旁边听着,莫名有点具有荣焉。 又听另一个道:“那可不是么?上一个县令就是混日子的,街上小偷和那痞子也不少,收钱的那些帮会,简直是跟水蛭一样。好多商铺都关门大吉,说日子过不下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李县令来了。这才多久?半年多而已,咱们这里治安多好?看看万年县,再看看这里——咱们这边房子都值钱些!” 付拾一目瞪口呆:李县令凭借一己之力,左右房价吗!这么厉害的吗! 那几个人又说起了长安城的房价,开始感叹房子贵,买不起,还好现在房子够住,也没生太多儿子…… 付拾一:果然哪个时候,吃住行都是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啊!不过,李县令什么时候勘察现场的本事,竟然这么强了?会不会有一天他连验尸都学会了…… 第346章 矛盾龊语 当天晚上,付拾一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时候,就去收灯牌。 然后发现灯牌竟是被人踢坏了。 付拾一看着“拾味馆”几个字上全都是被踢的窟窿,一时心塞。 张春盛脸色阴沉沉的:“这是谁做的?” 付拾一看他一副要和人拿刀拼命的样子,登时赶忙劝他:“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想做生意,这点委屈都受不住,那也别干了。” 张春盛脸色还是难看:“可没有这样欺负人的。” 付拾一赶紧继续劝:“只敢做这样的小动作,说明对方不敢闹事,这是好事儿。” 张春盛气得跺脚:“人家都欺负到了头上,小娘子怎么半点不着急!” 付拾一实话实说:“那我也不知是谁干的,着急也没用啊。” 张春盛:……小娘子你可长点心吧! 付拾一还劝张春盛:“大不了以后多盯着一些。叫不良人也帮咱们盯着点。你就别生气了。” 张春盛甩脸走了,咬牙切齿:我到底是为谁操心!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付拾一将灯箱收起来。正要回去,就看见李长博的马车从桥对面回来。 付拾一站住脚,笑眯眯招呼:“李县令是要家去吗?” 李长博挑开车帘,温和的笑:“付小娘子那还有吃的不曾?” 付拾一眉眼弯弯:“别人的话未必有,但是如果是李县令,那肯定必须有。” 方良从善如流的将马车拐了个弯,心里悄悄嘀咕:家里厨娘都要气坏了。但愿回头别拿我们撒气—— 李长博下了马车,付拾一已经提着灯箱回来。 看着付拾一那略不方便的样子,李长博含笑看了看付拾一的腿,然后建议:“以后这个活儿还是让旁人来。” 付拾一心都要被扎漏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笑话我腿短。 付拾一故意玩笑:“那李县令不如来帮忙?” “好啊。”李长博平平静静的答应一声,然后顺势接过了付拾一手里的灯箱。 付拾一:……李县令我其实是开玩笑的,您这样我有点受宠若惊。 付拾一诚惶诚恐的打听:“李县令这是怎么了?” 李长博看一眼付拾一不安的样子,忽然微笑起来:“付小娘子在怕什么?” 付拾一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我觉得这些不像李县令的风格。事出反常必有妖。” 李长博轻笑一声:“因为我怕我对付小娘子不好,付小娘子被旁人挖走。” 付拾一有点儿糊涂,于是疑惑的看李长博。 李长博便意味深长看付拾一一眼:“徐坤那里缺个仵作。已和陛下提了你。” 付拾一顿时震惊到不敢相信:什么?我竟然在唐玄宗面前露脸了?我的名字,陛下居然都知道了! 付拾一按住胸口,忽然有点儿受宠若惊:“太突然了。” 李长博仍是微笑:“所以我对付小娘子好些,付小娘子可别和别人跑了。” 付拾一听着这话,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笑容,再一次按住胸口:天啊,李县令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撩!你这是打开了电力开关吗? 李长博放下灯箱,问:“还有什么吃的?” 付拾一决定亲自给李长博做去。 于是就问他:“还有雍菜,还有一根小苦瓜,要不然炒个雍菜?再来一个清炒苦瓜?” 李长博想了想:“没什么胃口,想吃点粥。” 付拾一就道:“那吃白粥还是肉粥?” “白粥。” 付拾一就去厨房煮粥炒菜。 张春盛想过来接过去:“我来吧小娘子。” 付拾一摇摇头:“李县令今日很不对,我来吧。” 付拾一炒完菜,粥差不多也就好了——时间匆忙,来不及现煮粥,所以付拾一偷懒用了剩下的米饭。 这样能快一些,但是粥没那么香。粥皮也结不出来。 虽然有点委屈了李县令,不过付拾一觉得,这个点,还是早点吃上饭最好。 付拾一端着饭菜出来时,李长博正盯着院子里出神。 院子里的情形其实现在看不清楚,只是影影绰绰的。 付拾一放下碗筷,轻声叫他:“李县令?” 李长博回过神来,歉然一笑:“想事情,竟是想出神了。” 付拾一顺势在他对面坐下来:“李县令今日到底怎么了?” 李长博犹豫片刻,轻轻摇头:“无事。” 付拾一见他不想说,也没有再追问,只道:“那我在旁边数钱。李县令别见外。” 李长博笑着摇头:“付小娘子只管做自己喜欢的事。我不介意。” 付拾一就去数钱——每天到了这个时候,一抽屉的钱倒出来,她都是最开心也是最震撼的。 看着那些圆溜溜,中间有方孔的、黄澄澄的铜钱,付拾一就觉得幸福。 也油然生出一股说不出来的自豪:瞧,都是我赚哒! 付拾一一面数钱一面笑,李长博就在旁边看着,慢慢的,悠然的喝粥。 粥是白粥,不够香也不够甜,米不是贡米。 菜的滋味虽然很好,可毕竟都是素菜,不见什么油荤,也不是什么复杂的做法,和家里那些讲究的菜色没法比。 可不知道为什么,李长博却只觉得自己吃出了一种满足和安宁。 真正的,来自于内心的安宁和舒适。 付拾一数过了钱,发现果然比昨日也没多多少钱,一共是八千钱。 刨了成本后,净利润是三千二百五十三钱。 付拾一很满意,盯着那钱,笑得灿烂。 李长博失笑,低头喝干净最后一口粥,这才开口:“付小娘子这么用心赚钱,那等钱赚够了,还会这么开心吗?” 付拾一想了想,歪头:“李县令觉得,赚钱这个事儿,有头吗?就像是做官一样,难道最后不想做个宰相什么的——” 李长博更笑:“做到了那一步,不也就到了头么?” 付拾一沉吟片刻:“那也许赚钱到了一定程度,不愁吃不愁穿,那就有心力去做更多和更喜欢的事情。” 李长博思量片刻:“比如?嫁人生子?还是继续做仵作——” 付拾一认真想了想,然后摇摇头:“应该是去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甚至跟着那些商船,去别的国家——” 李长博听得出了神。 付拾一一面讲,一面疑惑:李县令到底是怎么了? 她看向方良。 方良摊手:我哪里知道?我又不是我家郎君肚子里的蛔虫…… 第347章 命运安排 最后付拾一也没能从李长博嘴里挖出什么来。 李长博吃过饭,就领着方良回去了。 付拾一站在门口看马车走远了,这才回去关了门。 付拾一若有所思问翟升:“你觉得不觉得,李县令有些奇怪?” 翟升摇头:“李县令不是一向都如此?” 付拾一:难道是我一个人的错觉吗? 翟升怪异看付拾一一眼:“师父这么关心李县令做什么?” 付拾一斜睨他:“这是我们的上司,我不关心他,难道关心你?” 翟升缩了缩脖子,欲哭无泪:难道我不配被关心吗?师父,你真的是我师父吗? 这头付拾一关门洗澡睡觉,那头李长博回到府里,先问杜太夫人的情况。 花嬷嬷有些忧心忡忡:“今日白天晒了太阳,好像是沾了暑气,人不太舒服,早早睡下了。胃口也不行。” 李长博也皱眉:“那请过大夫没有?” 花嬷嬷摇头:“太夫人不让,怕郎君担心。” 李长博思忖片刻:“那明日我在府里守着。” 花嬷嬷霎时笑了:“那明日太夫人必定心情好极了。说不定就好了。” 方良上来凑趣:“那郎君要是带个小娘子回来,太夫人岂不是要年轻十岁?” 花嬷嬷似笑非笑瞪了方良一眼:“岂止十岁?少说也是二十岁。” 李长博面无表情:明日就换人吧。 方良打了个哆嗦,“郎君,不早了,您该歇了。” 李长博斜睨方良:“我记得你年岁也不小了。要不就放你回去娶亲生子吧。” 方良:……瞧我这个破嘴! 方良开启彩虹屁模式:“郎君还没成亲,我如何敢抢先?我发誓要服侍郎君一辈子,岂能半途而废?郎君一片厚爱,我心领了!可越是感激涕零,我越是应该好好服侍郎君!” 李长博嘴角似笑非笑:“是吗?” 方良异常坚决:“是!” 翌日一大早,李长博亲自去了一趟拾味馆。 然后压下一个金饼子:“我有一件事情,要麻烦付小娘子。” 付拾一眼珠子黏在了金饼子上,嘴里直客气:“李县令只管说,用不着如此破费——” 李长博微笑着将金饼子挪动一下,看着付拾一的眼珠子也跟着挪动,微笑就更深了:“一码事归一码事。生意是生意。我想订一日的吃食。想请付小娘子替我祖母做一日三餐。” 付拾一立刻回过神来:“太夫人怎么了?” 李长博将杜太夫人的情况说了,又叹一口气:“她年岁大了,饮食上也很少有合口味的。付小娘子是她最近几年唯一一个这么喜爱的。” 付拾一受宠若惊,有那么一刹那冲动不要金饼子了:“李县令只管放心。” 早上,付拾一打算给杜太夫人做粥吃。 苦瓜粥。 苦瓜,味苦,寒,无毒。 主治除邪热,解劳乏,清心明目。 这个对夏天的暑气很有用。 付拾一选了一根微微发白发青的苦瓜,然后将两头瓜蒂切掉,从中间剖开,挖出瓜瓤,只留下皮肉。 苦瓜切丁,用盐稍微杀水——这样能去除一部分苦味,不至于太影响口味。 米要凉水下锅,这样才能熬出粘稠的米粥。 米粥里加几颗花椒,熬到浓稠快起锅时候,将苦瓜丁下入,继续熬煮。 待到苦瓜熟透变软,就可以出锅。 至于小菜,付拾一配了一碟醋泡嫩姜丝,一碟豆角炒肉沫,还有一碟子的清炒雍菜嫩叶,一碟子的酸脆萝卜条,半个咸鸭蛋。 张春盛看着那半个咸鸭蛋,嫌弃的看付拾一:“小娘子太小气了吧?好歹人家李县令给了一个金饼子。你也给个整鸭蛋啊。” 付拾一斜睨他:“你懂什么?吃多了,就该咸了。老人家吃东西喜欢口重的,这个是怕太寡淡她不喜欢。但是既然身体不舒服,就该多喝水,少吃咸的。更要饮食克制,不要给胃肠增加负担。” 张春盛十分无言:小气就小气,说那么一大堆道理做什么? 付拾一也懒得对牛弹琴,将食盒提出去,交给李长博:“趁热拿回去,粥热热的才好喝。” 李长博道谢,而后便去了。他今日穿了个天青色的道袍,头上只有一根白玉簪。 远远看过去,只让人觉得淡雅至极。 付拾一摇头晃脑的感叹:“真是好一副人间画卷啊。” 刘大郎从旁边经过,问了句:“花卷?什么花卷?上次阿妹做的花卷吗?倒是挺好吃的,什么时候再做?” 付拾一诡异的看刘大郎:真的是太没有情调了。 紧接着她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想了一下花卷的样子:好久没有吃花卷了…… 中午付拾一在厨房,顺带也就帮着炒菜。 张春盛反倒是只能出去上菜。 张春盛端着一盘子玛瑙肉出去,回来时候脸色瞧着有点儿不太对。 付拾一一面炒菜一面问他:“怎么了?” 张春盛脸色惨白,张了张口,一句话说不出。 付拾一来不及再问,就听见外头闹了起来。 张春盛脸色更难看了。 他伸手扣住灶台,指尖发白,颓然低头:“小娘子将我送去官府吧。” 付拾一愕然看他一眼,“外头事情和你有关?” 张春盛苦笑点头:“嗯。” 付拾一解下围裙:“那你跟我出来。” 张春盛黯然低着头,嘴唇抿得死紧,脸上全是紧绷的跟着付拾一出去。 付拾一一出去,就先挂上微笑:“这是怎么了?我是掌柜的,有什么事儿跟我说。” 一个穿着打扮都还不错,像是有些家底的中年男人,倨傲的看向付拾一:“你是掌柜的?那我就得好好问问你了,你为什么要请一个吃死过人的厨子?你安的什么心!” 付拾一仍旧微笑:“吃死过人?您从哪里听来的?” 张春盛的嘴巴,此时抿得像是蚌壳,脸上一片惨白。 那中年男人冷哼一声:“我们府上,谁不知道?这件事情,我都懒得跟你说。我就告诉你,他做的饭,吃死过人,你打算怎么办吧。” 付拾一笑容更加诚恳了:“怎么吃死的?当时怎么没报官?你这没证据也没证人的,是不是有点胡说八道的意思?” 中年男人噎了一下,卡住了。 第348章 吃死人了 中年男人虽然噎了一下,不过很快就看向了张春盛:“那你说说,我说的是不是?是不是吃死了人?” 张春盛似是有些被烫到了,先是躲闪,而后才惊慌失措看向付拾一。 付拾一气定神闲:“他让你说你就说啊?他说吃死人了,就吃死了啊?” 张春盛张了张嘴,终于有点回过神来。 就是被付拾一的这种态度给惊了一下…… 中年男人冷哼:“吃死了就是吃死了。敬业坊的张家那嫡子,是怎么死的?” 张春盛的脸色顿时又有点儿不自在。 付拾一轻描淡写:“不是被鱼刺卡死了的么?” 众人顿时震惊:原来小娘子你知道啊?那你还这么振振有词—— 付拾一笑笑,环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到了得意洋洋的中年男人身上:“吃鱼卡死了,和吃别人菜被毒死了可不是一个概念。说句不好听的,你买一杯酸梅汤,喝了两口呛死了,难不成还要怪我这个卖酸梅汤的?那还怎么做生意?天底下还有没有公道?” 中年男人气急败坏:“你才喝酸梅汤呛死了呢!” 付拾一幽幽叹气:“是,你喝酸梅汤是没被呛着。但是我严重怀疑,你的酸梅汤都灌进脑子里了。” 众人:酸梅汤灌进脑子里是什么意思? 付拾一笑眯眯解释:“要不是脑子进水泡坏了,怎么会有这么奇葩的念头?” 众人一听,顿时恍然大悟,并且深以为然点头:是是是,脑子进水了,可不是把脑子泡坏了! 等到明白过来,众人顿时就会心一笑,还有人会笑出声来。 中年男人这下彻底恼羞成怒:“他一个做厨子的,鱼丸里的鱼刺都弄不干净,你还敢让他继续做饭?!” 付拾一立刻锐利反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觉得他这是故意的?那既然这样,为什么张家没有报官?实在不行,自家下人,打死了也不为过。怎么还将他放过了?再退一万步,他做事儿就算真不妥当,我这个掌柜的在这里担着呢!倒是我想问问,你这么在这里说这些,是什么居心?” 中年男人只觉得招架不住,赶紧道:“我也是为了大家着想!” 付拾一不怀好意打量他:“你这么为别人着想,那怎么当初不提醒张家,孩子太小就不要给吃鱼了?为什么张口就是他做的菜吃死人了?你这样夸大其词,怕是故意影响我生意吧?” 付拾一开始阴谋论:“你说,你是不是其他人派来的?” 中年男人彻底败下阵来,目瞪口呆:这是哪跟哪? 王二祥那憨货这个时候正好进了店:“热死了,快来一杯酸梅……付小娘子这是怎么了?” 付拾一扭头看他:“来得正好,这个人故意造谣,坏我生意!我怀疑是有人指使的!” 中年男人一阵无语:……我说什么了我? 王二祥毕竟是不良人。 这会儿上去就将人一下子扭住了:“既然这样,那就去衙门走一趟!” 付拾一赶紧拉住:“他吃了饭还没结账呢!” 看热闹的众人:……这小娘子…… 王二祥虎视眈眈的喝令中年男人掏钱。 中年男人气得手发抖,抖抖索索掏了钱,刚要辩解,顿时就被王二祥一把扯了出去:“有什么话去衙门说!” 看热闹的众人:我怎么觉得小娘子有点儿靠山呢……不过,小娘子嘴皮子真利索。 付拾一将钱收好,笑眯眯的扬声对大家抱歉:“发生这样不愉快的事情,耽误大家用餐体验,我作为掌柜,心头实在是愧疚,所以每一桌送一盘甜瓜,算是给大家赔礼道歉!” 付拾一说完就肉疼了:甜瓜都是贡品啊……贡品! 可转头一想,放坏了也就坏掉了。所以付拾一又扬声道:“这甜瓜可是宫中贡品!是陛下吃的!我本来也只有一点,可是大家被影响用餐,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众人哗然:贡品!随随便便就送了贡品给我们吃! 这么一个小小的饭馆,顿时在所有人的心目中都高档起来。 当然幸好也几张桌子。 切了两个甜瓜,也就足够了。 张春盛耷拉着脑袋,“小娘子,对不起。” 付拾一瞪他一眼:“还不快去干活?都送了甜瓜了,再好好炒菜,多争取两个回头客!其他事情想那么多做什么?!赚钱才是最要紧的!” 张春盛张了张口,一时半会儿的有点儿不知该说什么了。 付拾一也重新进了厨房,继续去给杜太夫人做饭。 但是她心里就一直琢磨:张春盛恐怕是张家的家奴吧?也不知道张春盛还有没有亲眷在张家?还有张家那个事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有一点,付拾一是很清楚的:张春盛处理鱼很熟练。做的鱼丸也是劲道Q弹。从来没有鱼刺残留的情况。 而且还有一点:做鱼丸,是要将鱼肉剁成泥,再搅拌上劲。中间如果真有能卡死人的鱼刺,张春盛能不知道? 付拾一考虑杜太夫人现在的情况,中午做的是酸汤鱼片。苦瓜酿肉。还有一个清炒黄瓜。外加一份凤凰涅槃。 付拾一亲自给杜太夫人送去的。 杜太夫人看着精神还好,正在跟李长博下棋。 祖孙两个兴致勃勃的,很是闲适。 李长博一看付拾一,微微歉然:“下棋忘了时间,竟没过去取。你店里那么忙。” 付拾一笑眯眯摇头:“不妨碍,今日客人也没那么多了。他们几个招呼得过来。” 花嬷嬷已经打开了食盒:“这几个菜,竟是都没见过。” 付拾一笑着报菜名:“这一盆是酸汤鱼片,酸爽开胃。鱼片很嫩,又不油腻,太夫人可多尝一尝。苦瓜酿肉,也是为了开胃清火。清炒黄瓜是配饭的。凤凰涅槃也有清火去燥的功效。适合太夫人。” 花嬷嬷感叹:“付小娘子这样用心。” 付拾一实话实说:“顾客满意,就是我们的宗旨。李县令可是给了个金饼子哪!我若还不用心,如何对得起那钱呢?” 李长博:……付小娘子你真的要如此明明白白的爱钱吗? 杜太夫人和花嬷嬷都笑了:这孩子真实诚!讨人喜欢! 杜太夫人招手:“大热天走过来多累,过来吃口茶吧。” 第349章 请您帮忙 杜太夫人端出了甜瓜时候,付拾一顿时有点儿想哭:我已经连着三天吃的甜瓜了…… 付拾一赶紧推辞:“那头店铺里还有生意,我还是早点回去。毕竟刚刚开业,回头我再来拜访太夫人。” 李长博轻笑一声,然后在众人看过去时候恢复正常,一扭头吩咐花嬷嬷:“将那个瓜子装一大包给付小娘子吧。” 杜太夫人连连点头:“对,既然不吃瓜,就收下我的谢礼。” 花嬷嬷赶忙去拿瓜子,而且听了李长博的,倒了一大包出来给付拾一。 付拾一简直热泪盈眶:土豪就是土豪!这一大包瓜子,随手就送人了?! 李长博随口解释一句:“南瓜子是药店买的。这是一味药。厨子试着炒了一下。味道还行。” 付拾一由衷夸赞:“李县令果然是长安城第一聪明的人。这样的法子,竟也想到了。” 李长博汗颜:“倒不是我想的,方良想的。我只不过是提了一句。” 付拾一更加羡慕了:“方良也是仆随主人。若不是得了李县令的耳濡目染,他哪里能够如此思维灵活,知道变通?” 付拾一转头看向杜太夫人,笑眯眯:“太夫人您说是不是?” 当家长的就爱听人夸自己孩子,越夸张越高兴:“这倒是。不过要我说,光是这方面好也没用。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开窍。骗个女郎回来。” 对于杜太夫人的埋怨,付拾一笑容更加灿烂:“李县令一表人才,玉树临风,俊美无双,又才能盖世,还真不用他去骗个女郎回来。只要他乐意,放出风声去,想必李家门槛都要被女郎们踏破。” 付拾一还逗杜太夫人:“到时候我看您就恨他太好,以至于您都不得清净了!” 李长博杵在旁边面无表情:付小娘子这次夸我看起来太浮夸了,肯定不是真心。 杜太夫人却笑逐颜开,一面说话一面拿眼睛看李长博:“我倒不想太清净了。” 付拾一也帮忙:“那李县令可不要再矜持了。” 李长博斜睨付拾一。 付拾一立刻转了风向:“不过,要我说,太夫人您也别着急。兴许是缘分还没到。缘分到了之后,必定能有好结果。这东西,急不得的。” “毕竟这种事情,是一辈子的大事儿。宁缺毋滥啊。万一遇到个不好的,那李县令一辈子可就毁了!人还说,妻不贤,毁三代。所以,李县令这么挑剔,也是必须的!” 杜太夫人听了这话,登时也有点儿目瞪口呆:原来是这样吗? 李长博满意颔首:“付小娘子此言,深得我心。妻不贤,毁三代,此事儿必须慎重再慎重。” 付拾一点头如捣蒜:“所以李县令非常英明!” 李长博更满意。 而后亲自送付拾一出来——主要是付拾一也不敢多呆,毕竟店里那头正忙着呢。 李长博微笑道谢:“多谢付小娘子。” 付拾一赶忙摇头:“李县令给了金子的。” 李长博见她误会,于是提醒:“是刚才那番话。有了这番话,我也好有个借口。” 付拾一苦口婆心:“李县令啊,娶妻这种事情,还是要趁早。不然好的都被挑走啦。” 李长博脚下一个踉跄:“多谢付小娘子提醒,我尽量。” 付拾一想起了张春盛的事情,轻声道:“我有一件事情想拜托李县令。” 李长博有些好奇:“付小娘子只管说。” 付拾一就将今日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诚恳请求:“我想请李县令帮忙打听打听,张家的事情,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李长博便立刻明白了:“付小娘子是怕这种事情还发生?” 付拾一点点头,神情郑重:“既然春盛现在是我的人,我就得护着他。若是他有错,他被惩罚也是应当。可若不是他的问题,也没必要一辈子背负这件事情。” “况且,那人今日态度,分明是故意那般羞辱春盛,不愿意让他过得好。今日不成事,又闹成这样,我觉得,他还会再来的。” 李长博仔细想了想,觉得付拾一的顾虑有道理:“这件事情,我会帮付小娘子留心。” 付拾一不知该如何道谢,最后实诚道:“那我请李县令吃饭道谢吧。” 李长博微微一笑:“好。” 付拾一摩拳擦掌:“我一定请李县令吃顿好的!” 李长博笑容更深:“好。” 付拾一提着一大包瓜子回去,路上就忍不住摸了两颗吃。 虽说夏日炎炎时候,不适合嗑瓜子,但是付拾一还是忍不住有点儿惬意:嗑瓜子,吃爆米花,都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 付拾一回了拾味馆,几乎已是满客了。 付拾一坐在柜台里,看着这些客人,觉得一个个脑袋上都顶着金光闪闪的小钱钱。 而且付拾一发现:听着这些客人们天南海北的聊天,也是一种乐趣。那些街头巷尾的琐碎事情,那些朝堂高庙上的事情,那些诗情画意缱绻非常的事情,都是值得让人去听的。 有趣,而且真实。 付拾一听得津津有味。 遇到喜欢听的,特意拿着水壶晃荡过去,偷偷听一会。 付拾一被一个后宫八卦吸引,刚听了一会儿,忽然听到了一句:“你们可知道那个陈家?就是太史令陈家——” 付拾一脚下停顿,耳朵不由得支起来:太史令?陈?难道是陈珠他们家? 另一位客人接了句:“知道知道,就是那个死了女儿的陈太史令。他不是要告老还乡?不是说一病不起?怎么了?他儿子最近不是挺出风头的?” “他家不还有个女儿吗?前几日,有人想说媒,上门去探口风。结果才知道,她们家的大娘子陈莲,竟然修道去了!”说话的人有点儿感叹:“一个风华正茂的女郎,竟然就修道去了!” 另一位客人自然惊讶:“这怎么可能呢?她们家不是刚出事?不管怎么想的,也该在家里好好的侍奉父母啊?而且年纪那么轻……” 付拾一听着也有点奇怪:陈莲看着心机挺深的,怎么会去修道?不是应该千方百计嫁个好人家吗? 第350章 八卦选手 只不过那客人也是一知半解,最后分析一番,只得出一个陈家这个事情必定有内幕的结论。 付拾一伸长耳朵听了半天,最后有点儿失望:都没打听清楚,你拿出来卖什么关子啊!差评! 这个剩了半截的八卦,最后被付拾一在下午时候,绘声绘色的讲给了另一个八卦选手王二祥同志。 等到付拾一说完,王二祥一脸抓心挠肺:“没了?” 付拾一摇头:“没了。” 王二祥想挠墙:“怎么就没了?” 付拾一看他意犹未尽的样子,心头暗笑:“是啊,这个事儿到了关键时候就没了。真的是太难受了!也不知道陈珠为什么就忽然修道去了!” “我觉得里头肯定有事儿!不过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儿!” 付拾一越说越遗憾,一面说一面叹气,一面观察王二祥。 结果就看见王二祥抓心挠肺,恨不得现在就去抓个知情的人回来问问。 付拾一鼓励他:“你天天在外头跑,想打听个这个事情,难道还打听不出来吗?” 王二祥深吸一口气,再也坐不住。 他将酸梅汤往桌上一放,风风火火就出了门:“我去去就来!” 付拾一笑眯眯送他:“路上小心!快点回来啊~” 全程目睹一切的翟升,一面同情王二祥,一面幽幽的想:我决不能得罪我师父。 正想着,钟约寒和徐双鱼师兄弟也过来了。 两人均是一脸疲惫。 付拾一稀奇的看他们:“这是怎么了?这两日也没见你们过来。” 徐双鱼一屁股坐下,就开始苦兮兮的抱怨:“李县令将我借给了万年县那边!我师兄去了一趟城外!” 付拾一给他们两个倒酸梅汤:“这么多案子?” 徐双鱼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扑哧”一声就笑喷了。 他嘴里的酸梅汤均匀的覆盖了翟升整个人的范围。 翟升抹了一把脸:……我有点儿懵。 徐双鱼赶紧道歉,娃娃脸上全是心虚:“要不我给你赔一件衣裳——” 翟升再抹了一把头发:“我去擦一擦就行。” 付拾一离徐双鱼远远的,斜睨他:“什么事儿这么好笑?你师兄怎么了?” 徐双鱼顿时一脸崇拜,眼睛都闪烁着光芒:“付小娘子怎么知道是我师兄!” 付拾一无言:你都写在脸上了好吗? 钟约寒警告看一眼徐双鱼。 奈何徐双鱼满心满眼都是付拾一,压根没留意,反倒是来了竹筒倒豆子:“我师兄他去验尸,去了才发现尸体已经泡在粪水里生蛆了。他费了多少事儿,才将尸体清理干净!” 付拾一嘴角抽了抽:我真后悔我怎么这么多好奇心! 钟约寒揉了揉眉心,忍无可忍:“闭嘴。” 徐双鱼后知后觉,赶紧正襟危坐,“师兄我错了。” 面对乖宝宝徐双鱼,钟约寒嘴角抽了抽,到底还是不忍心真发火,略有杀气的瞪他一眼,就算完事。 乖宝宝鱼维持三秒,随后就变成了活蹦乱跳的鱼:“付小娘子你的饭馆人多吗?赚钱多吗?这几天我跟你说衙门发生好多事情——” 付拾一恍惚走神:天啊,快带走这条话痨鱼吧~ 燕娘热情的端出了甜瓜来招待客人。 钟约寒将甜瓜放到徐双鱼手里:“吃瓜。” 徐双鱼低头吃瓜,世界也总算是安静下来。 付拾一松一口气,然后又有点惆怅:感觉衙门似乎用不上自己了呢? 钟约寒忽道:“虽说跟付小娘子学了许多,可是总觉得还是有些吃力。” 付拾一一愣:“吃力?” 钟约寒皱眉:“可能是练习太少。” 付拾一摊手:“那这个就需要慢慢来了。一口吃不成胖子啊。” 钟约寒犹豫片刻:“我想去万年县当仵作。” 对于钟约寒这个决定,付拾一想了一想只能问一句:“和李县令商量过了吗?他怎么说?” 钟约寒摇头,只问付拾一:“付小娘子觉得如何?” 徐双鱼在一旁听了半天,这会儿终于听明白了,霎时他就觉得手里的甜瓜不香了:“师兄要走?那我怎么办?” 钟约寒轻声道:“你还留在付小娘子身边。你出来,本来就是为了历练。跟在付小娘子身边,能学到更多东西。” 付拾一虽然觉得有些不赞同,可钟约寒既然提了,且问到了她的意见,她就还是给了一句中肯的回答:“万年县那边不是最好的选择,你该去问问李县令。附近其他几个县,恐怕也缺仵作的。” 好的仵作,在哪里都不愁没饭吃。 钟约寒看着付拾一,良久点点头:“我会和李县令提这个事情的。” 徐双鱼插不上嘴,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师兄!” 钟约寒惜字如金:“听话。” 付拾一:……莫名有一种替傻鱼蛋疼的感觉。 徐双鱼急得跺脚:“师兄要是走了,我也跟着师兄一起走!” 付拾一幽幽的提醒:“又不是什么苦命鸳鸯,还要双宿双飞?而且也不是说走就马上走。他也会经常回来的。你毕竟还在长安城。” 徐双鱼气鼓鼓的鼓着腮帮子:“我让李县令不要放人!” 付拾一同情看他:李县令绝对是不会留人的。你放心。 这件事情说到这里,王二祥就气喘吁吁的回来了。 一看王二祥脸上亢奋的神色,付拾一立刻就明白:新鲜八卦送上门来了! 付拾一主动拉开椅子:“二祥快坐!” 又给他倒水润喉:“来,喝口水再说话!” 王二祥被付拾一的殷勤弄得有点浑身忐忑:付小娘子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这么不对劲呢? 王二祥小心翼翼:“付小娘子——” 付拾一微笑脸:“你快喝水,润润喉,然后来讲一讲,陈莲到底怎么了?” 王二祥听话的喝了一口水,懵里懵懂:付小娘子怎么知道我去打听这件事情了? 不等王二祥想明白,徐双鱼已经凑上来:“陈莲?哪个陈莲?就是那个陈珠的姐姐吗?咱们没办法抓她那个陈莲吗?她怎么了?” 一串连珠炮下来,王二祥卒。 钟约寒气定神闲:“让二祥喝口水,慢慢来说,不急。” 第351章 罪有应得 王二祥将水放到了一边,开启了八卦记者的副职。 “那陈莲,的的确确是出家了,你们猜是为什么?”王二祥声音难言兴奋。更是充满了卖关子的欠揍。 付拾一强忍着拍死他的冲动,配合他的演出:“为什么?” 王二祥呵呵笑:“因为陈家出了一件大事。陈太史令的意思,是将陈莲嫁得远远地。所以亲自给她选了一门亲事。” 大家听得疑惑:那就应该成亲去了才对,怎么就好端端的去修道了? 王二祥神神秘秘的:“不过刚出选好人家,口头上约好了。可就出了事儿!” 众人异口同声,齐刷刷追问:“什么事儿?” 王二祥压低声音:“头一日刚约好,第二日人家就送了信来,说是已经仔细考虑过,觉得不太合适。这个事儿啊,就这么算了。” 付拾一扬眉:看来这是里头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啊? 所有人紧紧盯着王二祥,无声催促。 “陈太史令悄悄一打听,你们猜怎么着?”王二祥还要卖关子。 付拾一忍无可忍,“你能不能一口气痛痛快快说完!” 王二祥一缩脖子,终于老实了:“其实就是裴三郎亲自登门拜访过。就在陈太史令和人说好了结亲的约定那天晚上。裴三郎说了什么我打听不到,但是那家人家确确实实的毁约了。” “陈太史令因为这个事情,还气得病了一场。” “之后,陈太史令的儿子陈大郎,也就是陈珠的亲哥哥,和裴三郎见了一面。” “回去之后,陈大郎就跪在陈太史令面前,逼着要陈太史令将陈莲送去修道。理由是,陈珠死得冤枉,心头怨气难消,托梦给他,哭诉不已。所以,要人日夜诵经,才能安抚亡魂,消除怨气,化解孽债,早日投胎。” 王二祥说着这个文绉绉的话时,也难为他记得那么清楚…… 而听到了这里,所有人也都算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了:分明就是裴三郎和陈大郎两人联手,要给陈珠报仇。 付拾一沉吟半晌,也不知该说什么。 徐双鱼喃喃道:“陈莲如果是无辜的呢?” 翟升撇嘴说了句实话:“陈家那案子我也听说过。若是陈莲无辜,裴三郎和陈大郎绝不会如此咄咄逼人。裴三郎应该是掌握了什么证据。否则如何说服得了陈大郎?” 付拾一深以为然的点头:的确是如此。 不过,这世上的事情,又哪里敢说绝对? 徐双鱼又有点好奇:“那为什么不直接去跟陈太史令说?” 钟约寒终于开口:“你以为陈太史令一定不知道?” 众人因为钟约寒这句话,齐刷刷打了个寒噤。 “那太史令夫人呢?”徐双鱼继续问,简直是好奇得不行。 钟约寒面无表情的看了蠢师弟一眼:“你说呢?” 如此言简意赅三个字,顿时就让所有人再齐刷刷打了一个寒噤。 付拾一艰难道:“我觉得陈珠的母亲一定不知道。否则,又怎么会息事宁人?最后还要陈大郎出面。”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张春盛凑上来,小声逼逼:“我觉得,一定是知道的。不然裴三郎一个外人,从哪里掌握了证据?肯定是有人告诉他,或者背地里帮他。” 众人齐刷刷侧目。 张春盛鄙夷的撇嘴:“那毕竟是陈家的事情。谁还能比陈家人自己更清楚?” 众人再次恶寒。 付拾一叹一口气:“有些事情,真的是说不清楚。不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其实也不重要。咱们已经找出了陈珠死亡的真相。陈家人不愿意咱们知晓的东西,咱们无从知晓。” “不过,陈莲去修道,倒是挺好的。”付拾一真心实意道:“反正嫁人还未必有修道舒服呢。” 修道好歹只是单身,陈莲就算是一辈子都修道,可她毕竟是陈家的女儿,吃穿上是不至于亏待的。 可嫁人就不一定了。 真嫁了个混蛋,日子指不定怎么难过呢。 所以付拾一摊手,真心实意赞叹道:“要是我,对于杀了我女儿的凶手,我可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我就把她嫁给山里的农民,一辈子为生计发愁。她不是想嫁个好人家?搞不成低不就?那就让她试试最不愿意尝试的滋味。” 所有人:……够狠。 徐双鱼悄悄问师兄:“可如果是太史令夫人知道这个事情,那为什么她不亲自和太史令说呢?要辗转这么多人——” 钟约寒面无表情,言简意赅:“陈莲和太史令夫人并无血缘,就算有感情,如今也只有恨。可太史令既然还想着给陈莲说个亲,就不想追究。” 徐双鱼开启十万个为什么:“那为什么不想追究?” 钟约寒头疼:“一则血缘,二则名声。” 众人齐齐唏嘘嗟叹:陈太史令这样做,也不算错。太史令夫人想追究,也没有错。裴三郎为未婚妻报仇,同样也没错。陈大郎更没错。 可偏偏一家人还要这么相互算计逼迫……总归是让人有些心头不是滋味。 唏嘘过后,付拾一看着天色不早,站起身来:“你们先坐,一会留下吃饭,我去做饭了。” 想到李长博的金饼子,付拾一觉得自己应该兢兢业业一些。 想想杜太夫人中午的样子,看上去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付拾一就收拾了一条鱼出来。 打算做个蔬菜杂烩鱼丸汤。 鱼汤是用鸡肉蓉熬出来的清汤汤底——类似于大名鼎鼎的开水白菜那种。 鱼开膛破腹去除骨头和鱼皮之后,将鱼肉剁成蓉,然后加入一点姜水,花椒水,搅拌上劲,最后挤出鱼丸。 这样做出来的鱼丸才会没有腥气,鲜到回甜。 蔬菜自然是要品种丰富才能叫蔬菜杂烩。 莴笋剥皮切薄片,白菜只要菜心和叶子,去掉帮子—— 木耳干泡发,清洗去蒂。蘑菇泡发切成薄片。 现在已有新鲜的黄花菜,再掐掉花心来那么一小捧。 最后再来几片红萝卜。 所有蔬菜都先用鸡汤煮熟了,按照颜色不同分成几个区域铺好,最后才煮鱼丸。 待到成了,那鱼丸色白,汤清见底。 底下各色蔬菜凑在一起,简直就像百花斗艳。 这道菜,光是看,就能看出八十分的满意。 第352章 再会旧主 除了这一道蔬菜杂烩鱼丸汤,付拾一还做了另外几道菜。 一道菜是梅菜扣肉,一道是宫保鸡丁,一道是鱼香茄子,最后再来一道炝炒豆角。 米饭是粳米饭。 梅菜扣肉自然不必说,店里有准备好的。 而宫保鸡丁因为没有花生米,所以付拾一只能做个简易版的,将花生米用炸过的核桃仁替代。 至于鱼香茄子——最关键的是川菜里地位很高的酸菜。酸姜,酸蒜,配上茱萸酱,最后添上灵魂藿香。 鱼香茄子是付拾一第一次做,之前没做,是因为藿香还没长大。 付拾一掐了一把藿香的嫩叶,仔细切碎备用。 热油将酸姜和酸蒜末,花椒爆香,这才下一点茱萸酱,香味出来之后,这才下茄子,茄子翻炒到每一块上都有酱料了,这才倒入一点水,加酱油,糖,闷煮。 烧茄子,一定要油宽,唯有这样,才会香——否则吃起来,就是十分寡淡,且粗糙不适口。 待到茄子烧软入味,付拾一这才加入藿香叶。 此时翻炒两下就可出锅——而此时,鱼香味也出来了。 装上食盒之后,交给早就过来候着的方良,付拾一嘱咐:“快些走回去,菜凉了就不好吃了。明日早上,再来取菜。” 方良一愣:“郎君不是说,只今日一日?” 付拾一笑眯眯:“就当是我孝敬太夫人的。” 方良道谢:“那我先替郎君多谢付小娘子。” 付拾一又塞给方良另一个食盒:“这个你拿回去,你们自己家吃。都是现成的,不是特意做的。” 方良原本打算推辞,听闻这话,就收下了:“多谢付小娘子。” 付拾一还是笑眯眯:“谢什么?我们也是朋友呀。” 方良心里一暖:和付小娘子做朋友,真的是太幸福了。 这头送走方良,付拾一就去接管了厨房,将张春盛轰出来:“累了三天了,该歇一歇了。去吧,外头柜台上守着。” 顿了顿,她又特地嘱咐一句:“千万别算错账!” 张春盛:……我敢吗? 不过晚上客人也不算太多,付拾一炒了七八个菜之后,就没有客人点新菜,于是她也出去喝口水。 刚喝了一口酸梅汤,付拾一就听见一个温柔的女声:“春盛。” 付拾一下意识回头看一眼,随后就惊了:这等天仙,是哪里冒出来的?蓬荜生辉啊有木有! 进来的女郎是正正经经的柳叶眉,大眼睛,鹅蛋脸,樱桃小口一点点。 那种美,是端庄而温和的美,只要是看过去,心里头就不会有半点不舒服的感觉。 如果说,河源郡主的美,是那种明艳如骄阳,热烈如玫瑰的美,那么这位女郎,就是温温柔柔的兰花。颜色未必多浓烈,香味也不明显,但是开得悄然优雅,纤纤婷婷。 河源郡主的美会蜇人,天生带着一种侵略。 但是这位女郎,却只让人毫无防备。 付拾一忍不住将声音放柔了:“这位娘子是来吃饭吗?” 女郎歉然一笑:“我是来找人的。” 然后女郎就朝着柜台里头的张春盛温柔呼唤:“春盛。” 再看张春盛,俨然已是呆若木鸡。 真真正正的呆若木鸡。 付拾一心里登时就惊了:居然是来找张春盛的!他们怎么会认识!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一刻,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烧。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窜进了柜台里,轻轻踹了一脚张春盛,清了清嗓子:“嗯哼!” 张春盛这才回过神来,神色复杂的喊道:“大娘子。” 女郎已经将张春盛打量过了,此时微微笑着,眼神带着爱怜:“听闻你在这里,我特地来看看是不是真的。” 张春盛低下头去,似是不安和愧疚:“大娘子是听说了下午的事?” 女郎承认了:“是。所以我特地来看看。当初我病着,他们将你发卖,我也不知。后来就寻不着你了。如今知道你在这里,我就来看看。” 女郎紧接着问了句:“你过得可好?” 张春盛不敢抬头,声音也是局促不安:“大娘子不该忧心我这样的人。我对不起大娘子……” 女郎又笑了:“那件事情又不能怪你。你也不必自责。我都放下了,你又何必再介怀?” 付拾一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八卦之魂燃烧得更厉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这是故交吗?那件事情又是哪件事情啊? 付拾一恨不得变成张春盛肚子里的蛔虫,好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偏偏张春盛又是一副不着调的样子,连头都不敢抬。 付拾一都快急死了。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干脆自己上:“既然是故交,那不如坐下来说话吧?春盛,你去倒一壶酸梅汤来。天气这样热,这位大娘子一路过来,想必也是暑气缠身。正好消消暑。” 其他也在偷听偷看的人:大晚上的,哪里有什么暑气? 不过,那女郎却笑盈盈道谢:“多谢小娘子。您就是春盛现在的主家?” 付拾一请人坐下,这才含笑点头:“是。也是有缘。就进了一个家门。” 女郎更是点头:“看您说话办事,就知道您是个心地善良的。他能遇到你,是他的福气。我也就放心了。” 付拾一替她倒水,顺理成章问一句:“那您是——” 女郎微笑:“是他从前的主家。不过,他是我夫家家中的家生子。” 说到这里,她才叹一口气:“所以当初我竟没能护住他。让他无辜受了许多的苦。” 付拾一看一眼旁边都不肯坐的张春盛,有点儿惊讶:所以,那个被鱼刺卡死的嫡子,是眼前这位女郎所出?!若真是如此,那…… 女郎歉然一笑:“当初那件事情,的确和春盛没有关系。但是最后是他受了罪。我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付拾一越来越蒙圈:所以,真的不是来寻仇?这也太让人意外了吧…… 付拾一略一思索,抬头朝着女郎也笑了:“您能这么想,真的是太好了。您正好劝劝春盛,让他放下过往,好好生活才是。那件事情,他心中十分自责。还有今日的事情,我也是不知道那人和您有关——” 女郎立刻摇头:“那人与我无关,是我丈夫家中的一名小管事而已。” 第353章 昔日之事 付拾一表示:只要不是来闹事的,不是来找麻烦的,那我就是欢迎的。 于是付拾一的态度更加热情了:“春盛,快去拿两个菜来。既是喜相逢,咱们就该好好庆祝!” 张春盛磨磨蹭蹭的去了。 张春盛一走,那女郎就叹了一口气:“春盛从前没遇过挫折,这件事情……让他心里头必是不好受的。也是怪我,没有看好孩子。” 付拾一实话实说:“出这样的事情,想来您是最不愿意看到的。而且您能如此明事理,不去责怪和迁怒春盛,也让我挺意外的。” 女郎听完,苦笑一声:“我也迁怒过,怪过。可后头我病了那一场,我才明白过来,一切都只能怪我。是我这个做阿娘的没看好他。不怪别人。” 付拾一不知该如何宽慰,只道:“那就吸取教训,下次力求做到完美?” 女郎神色古怪的看了付拾一一瞬,最后才点点头:“是。” 付拾一实在是找不到别的话了,就干脆单刀直入:“您若只是想要看春盛过得好不好,大可不必亲自来。您是有话要问他?” 女郎意外看付拾一,随后还是承认下来:“是。” 付拾一没有犹豫,还是说得很直接:“如果是对春盛影响特别大的,我就想请您别问了。毕竟,事情都过去了。” 女郎更加意外:“我以为您只是想要一个厨子。” 付拾一摇头:“我买他不是因为我缺一个厨子。是因为生命很贵重。他还年轻,有很长的人生。不该为了一件事情,枉送性命。” 女郎愣愣看付拾一半晌,才一笑:“您的确是个好人。” 付拾一头疼:我真的不想要好人卡。 付拾一摇头否认:“我只是护短。” “护短”这两个字,让女郎又愣神许久。 最后她低下头去,轻声道:“只是问几句话,不会影响他很多。我来,也是告诉他,从前那件事情,和他没有关系。让他不要再自责下去。” 付拾一微微松一口气:“那就好。” 既然是如此,付拾一也没继续呆着,只让张春盛好好招呼他的旧主。 另外还代表张春盛,赠送了一桌招牌菜:这个时候,必须给自己人长脸撑腰! 只是虽然进了厨房,付拾一还是心里头长了草,频频抽空出来看一眼。 最后女郎告辞走了的时候,付拾一立刻从厨房窜出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张春盛。 见张春盛似乎是神色如常,已经全面恢复,付拾一就纳闷了:到底这是说了什么? 张春盛咳嗽一声:“那个,饭钱我以后会补上的。” 付拾一白了他一眼:“我小气也不至于连自家人请朋友吃饭都小气。” 同时心头补充:再说了也不是天天来。 付拾一还是更关心张春盛的心理健康:“她问了什么?你没事儿吧?别往心里去——” 张春盛看着付拾一关心的样子,忽然笑了,还笑的很是灿烂:“多谢小娘子。” 然后他一头钻进厨房,去给付拾一做宵夜甜点了。 付拾一挠头:看样子是没事儿了? 既然没事儿了,付拾一想了想也没再多问,心安理得的吃双皮奶去。 阿玫和付拾一凑在一起吃双皮奶,两人都是心满意足。 阿玫捏着勺子问:“小娘子什么时候数钱?” 付拾一眼睛发亮:“吃完双皮奶。赚钱了我给你发红包。” 阿玫摇头:“不要红包。” “那要什么?”付拾一好奇:世上还有什么比红包的魅力大? “糖画!”阿玫也是眼睛发亮:“要鱼的!可好看!” 付拾一抽搐一下嘴角:好吧,小孩子都爱这些。 数钱的时候,付拾一发现营业额还是差不多。不过,赚的却比头两天都多。 付拾一呼出一口气:“差不多每日就能赚这么多钱了。这样的收入,咱们一家子过日子不成问题。” 这年头,一千文能买到的东西,差不多就等于是两千多人民币能买到的东西。一天能赚六七千,真的也算是高收入来的。 再刨开人工费,那一天也算是有差不多三四千的钱。 付拾一美滋滋的想:这么算下去,存个几年,也能买个大房子。比起打工族,强多了! 一时又想起回去上班估计就能发工资,虽然只有几千钱,可自己零花是足够了。这又是一笔收入…… 付拾一越想越美滋滋,对未来更是充满期待:等事情了结,买个大房子,再找个帅哥男朋友……简直完美! 翟升凑上来问:“师父想什么好吃的呢?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付拾一赶忙胡乱抹了抹嘴,心虚敷衍:“想明天早上吃什么呢。” 翟升兴致勃勃:“吃什么?” 付拾一斜睨他:“开张也开完了,明日你回去看看你阿耶吧。” 翟升立刻跑得比兔子还快:“我还没擦地。” 付拾一叉腰:哼! 付拾一刚洗过澡,还没爬上床,就被砸门声给吓了一跳。 张春盛披着衣裳去开门,一面开门一面不耐烦:“谁啊?” 一开门,他就傻了:什么情况?怎么这么多人?怎么这么大阵仗?还有穿官服的——手里拿着拂尘的这个,又是谁? 拿拂尘的那位,嗓音尖尖的:“付小娘子在吗?” 张春盛有点儿紧张:“在……” “请付小娘子来,赶紧跟我们走一趟吧。”那位尖着嗓子,用不容商量的语气,说了这么一句话。 张春盛去叫付拾一,说完了外头情况,悄悄压低声音问了句:“要不去跟李县令说一声?” 付拾一摇头:“听你描述,像是皇宫里来的人。如果真是这样,你们也假装不知道。不许对外走漏一个字的风声!” 付拾一飞快换好了衣裳,提上勘察箱就下楼去。 等出去一看那些人的样子,立刻就确定了:的确是宫里来的人。 付拾一没多问,只坦然行礼:“我可以走了。” 那位终于露出一点笑容,嗓音仍是尖尖的:“那就走吧。付小娘子不必惊慌,我们不会害你。” 付拾一点点头,回头嘱咐张春盛:“给我留着点门。明天生意你也照看好。” 随后就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张春盛伸长了脖子张望,完全是忧心忡忡。 第354章 什么情况 付拾一这头上了马车,那位就自己先介绍:“我姓高。” 付拾一脑子里顿时弹出一个人名来:高力士! 付拾一看着眼前这位面白无须,长得甚至有那么几分俊俏的中年男人,有点儿肃然起敬:这位也是青史留名的人物啊!不管是帮着唐玄宗平定韦皇后之乱,还是平定太平公主之乱,当初可都是出了大力的!而且日后能一路官至骠骑大将军,进开府仪同三司,那岂是平凡人物? 面对这种权臣加宠臣,付拾一有点儿瑟瑟发抖:这万一得罪了,那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付拾一老老实实,不敢多看不敢多言:“高将军。” 此时高力士已是右监门卫将军,掌管内侍省事务,称其为高将军,半点不夸张。 高力士已打量过付拾一,虽说心头有准备,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就是长安县的仵作,付小娘子?” 付拾一诚惶诚恐:“是。” “怎么就干了这一行。”高力士说了这么一句,也不知到底是惋惜还是嘲讽。 付拾一实话实说:“混口饭吃。没有手艺,养不活自己。” 高力士:……实诚得过分。 高力士指了一条道:“嫁人也不错。” 付拾一叹息:“原本年岁小,嫁不出去。现在年岁勉强够,可是干了这一行,还是嫁不出去。” 高力士没忍住,嘴角抽了抽,再开口语气也和善下来:“今日叫你跟我去,没有什么大事儿。只是知道你有这个手艺,有一位娘子难产,怕一尸两命。大夫不敢动手,所以叫你来。不管如何,尽力保住小的。” 付拾一震惊脸:“我不会接生啊!” 高力士额上青筋跳了跳:“接生轮不到你!就是怕万一产妇死了——” 付拾一明白了。说白了就是怕产妇死了孩子也闷死。 所以干脆准备个她这样的仵作……关键时刻,说不定能把孩子取出来。 付拾一诚惶诚恐看高力士:“您知道以前我做过这样的事儿?” 如果真是这样……付拾一心里头有点儿打鼓。 高力士的表情终于维持不住:“你竟然已做过这样的事了?那结果如何?孩子活下来没有?” 付拾一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也有了心事回答这个事情:“孩子活了。剖得及时,就不会影响到孩子。只是可怜没了阿娘。吃奶都是个问题。” 高力士点点头,心头也松一口气,觉得说不定自己这次又要立功:“影响不到孩子就行。吃奶不是问题。” 高力士又问了几个问题。 付拾一老老实实回答。 等到快进一个宅子,付拾一问了高力士一个问题:“高公公,是不是不论结果如何,我都能平安家去?” 高力士斜睨付拾一:“不必多想,只是叫你来帮个忙。成不成,都不怨你。” 顿了顿,又吓唬她:“但是你若胡说,就不好说了。” 付拾一摇头如拨浪鼓:“放心,您就当我是个石头。看不见,听不见,说不了。” 付拾一一脸诚恳。 高力士:……这小娘子总是一副乖巧得过分,害怕谨慎的样子是干什么?我能吃人? 高力士领着付拾一一路穿堂过院,最后就到了产房。 高力士一过来,其他人立刻上前来跟他打招呼:“高公公。” 高力士目不斜视,一路进屋,到了产房门口才停住:“里头情况如何?” 一个侍女立刻摇头:“情况还是不好。生不下来。” 高力士脸上有些忧虑:“怎么就生不下来呢。” 付拾一小心翼翼开口:“要不我先进去看看?” 高力士脱口而出:“人还没死呢!” 众人:…… 高力士后一句接上:“着什么急?用不上你才好了。” 付拾一听出其中的嫌弃,略心伤一下,还是本着救死扶伤的精神提了一句:“未必用得上我。但是还真不是人死了才能用得上。我对人体毕竟了解一些,说不定能出出主意。万一还能保住大人呢?” 付拾一没敢提“剖腹产”这几个字:这人还没死,就要动刀子,说出来就得吓死他们。 而且现在情况不明,付拾一也没想好要不要为了别人冒险,反而将自己搭进去。 作为一个医生也好,还是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人也好,但凡有机会,她觉得都应该试试。 可是现在情况特殊…… 付拾一心知肚明:原本也许人死了才剖腹,两个都没了,也怪不上她。可是如果活着就剖,两个之中哪一个出问题,估计都的怪到她的身上。 高力士却像是猜到了一些事情,沉吟片刻后开口道:“是不是像华佗跟曹操提议的那样?” 付拾一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高力士为什么能有那么大成就:这聪明伶俐得叫人惊叹啊…… 付拾一还是没敢吐口,只朝着高力士尴尬一笑。 高力士还在琢磨,就听产房里开始了惨叫:产妇又开始宫缩了。 付拾一友情提示:“还是快点决定?毕竟时间不等人啊。” 高力士意外看一眼付拾一,忽然发现自己看走眼了:这个小娘子,可不像是面上那样憨,精得不行啊。 高力士没松口,付拾一也杵着不动:这件事情她主动要求,就得担责任,可如果是别人求她去——那就完全不同了。 付拾一看高力士迟迟不松口,就干脆拿出自己的解剖刀开始消毒——其实有条件的话,应该换一把新的。 付拾一心酸酸:可是这不是没条件么……但愿大家不要介意。 事情的真相是:介意也没用。 所以,高力士最终还是同意了这件事情:“付小娘子尽可以试试。只要产婆那头没了法子,你就去试试。若成了,你自有大功。若不成……也不追究你。” 付拾一等的就是这句话! 一听见这话,付拾一立刻就收拾了自己勘察箱,兔子一样窜进了产房:这个时候,时间就是生命啊! 高力士嘴角抽了抽:我怎么觉得,我上当了呢?其实我不同意,她是不是也会进去…… 付拾一进去产房,一靠近产床就闻到了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产房里闷热不堪,气味难闻,付拾一甚至觉得有些头晕:这样的环境,别说产妇,就是正常人也受不了啊! 第355章 横位难产 付拾一提了一句:“屋里太闷了,换换气吧。” 产婆立刻就不悦起来:“这个时候,怎么能吹风?” 付拾一看一眼产妇情况,见她脸色惨白发金,头上身上全是冷汗,就不由得皱起眉头。 “大开窗户当然不合适,但是要开一点窗户,可以在床边加个屏风,好挡住风。”付拾一沉声吩咐:“人都快死了,还不让她痛快吸两口气?她现在吸的气,有一半是要给孩子。这空气如此污浊,对孩子也不好。” 产婆还没见过这么大喘气的,一时愣住。 付拾一指着产妇:“你叫她,看看她是不是意识都快不清醒了?你觉得这样的情况,你还有办法叫她自己生?” 产婆被说得完全哑口无言:我要有办法,我就不让人请你来了。 付拾一撸起袖子,用布带绑住,“既然你不行,就按照我的法子来。” 付拾一粗暴的拍了拍产妇的脸颊:“大娘子,大娘子?还有力气吗?” 产妇本来都快昏过去,硬生生被拍醒了,盯着付拾一辨认了一会儿,脸上只有疑惑。 付拾一言简意赅解释:“我是来帮你接生的。现在有两条路,我这头帮你推一推肚子,看能不能让孩子竖过来,然后你自己生。但是你肯定很疼。还有一个法子就是我直接现在就用刀,把孩子给你剖出来。也一样很疼。你选哪一个?” 别说产妇听得瞪大了眼睛,就是屋子里其他人也同样是瞪大了眼睛:这……是不是太可怕了一点? 付拾一偏偏连消化的时间都不给:“我给你十个呼吸想一想,否则我就直接帮你选了。” 然后付拾一就真不管产妇,直接去了床尾,看开口情况。 这宫口还没开全呢。 不过,付拾一没有看见胎头。 付拾一掀开被子,看了看产妇的肚子,伸手摸了摸。 大概能摸出头和屁股的位置。 的确是横位难产。 付拾一脸色有点难看。 横位难产会发生脐带脱垂,子宫破裂等严重危害母子生命的情况。 必须早做决断。 而且现在,产妇已经有大出血的嫌疑。怀疑是子宫破裂,或是宫内出血。 付拾一也不等十个呼吸,直接就下了决断:“直接动刀吧。再拖下去,孩子大人一个都保不住。” 顿了顿,又吩咐:“去,熬一碗浓浓的蜜糖水,里头冲一个鸡蛋。记得,一定要多放蜜糖!” “一定要蜜糖?”侍女有点慌手慌脚。 付拾一都快吼起来:“不管是什么,甜的就行!” 她有点儿觉得这些人实在是不靠谱:这都啥时候来,竟然还问这个?什么糖不能吃?要不是没有巧克力,何至于吃糖蛋?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去,弄个炉子进来,煮一锅开水。就在产房里煮。” “另外,让大夫开麻沸汤来。” 付拾一别看有条不紊的,可是心里头有点儿慌张——现在虽然不得不赶鸭子上架,但是她从来没有过经验。不知道行不行。 胎儿那头还好说,可是产妇……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想了想:“将大夫也叫进来。我有事儿跟他商量。” 一群人被付拾一指挥得团团转。 先前的产婆也怕担责任,直接就出去了。 不过大夫没进来,高力士倒是进来了。 高力士毕竟是宦官,也没有什么男女区别,所以也没人觉得不妥。 高力士脸色不好看:“虽说让你来办这个事情,但是也不可胡来。” 付拾一神色郑重,手底下忙碌不停的准备东西:“我不敢胡来。这是两条命。就是不敢胡来,所以才要准备充分。” 高力士皱眉:“你叫大夫进来做什么?他若有法子,还需要叫你?” 付拾一反问一句:“那我也没有保证,难道就不试试了?叫他进来不是为了接生,而是为了给产妇续命。你问问他,针灸止血会不会?我要拼一把,看看能不能顺带救产妇一命。” “如果不能呢?”高力士皱眉:“那她也不过是白受苦。” 付拾一定定看着他:“人都是想活着的。如果有机会,为什么不拼一拼?” 付拾一的表情很坚定,眼神也很坚决。 高力士被说服了:“但是大夫是男人——” 付拾一道:“其他部位我会用被单盖住,只留下腹部要切开那一块。他也不需要看见,只需要在穴位上针灸就可以。” 高力士有那么一点纠结迟疑。 付拾一催促:“快点!就算产妇死了,我要动手将孩子弄出来,也必须要十分快!现在就是和阎王爷赛跑,你们必须全力配合我!否则哪一个都活不了!” 高力士不由自主就做出了选择:“叫大夫进来!” 付拾一脑力全开,考虑会用上什么。 因为她不是外科医生,自然没有更精密的器具。 而且现在消毒条件有限,就一个火烧,一个沸水煮。 付拾一将缝合线也准备出来。 大夫此时也进来了,显然有点儿不太赞同:“有些事情,不是人力可行,何必让产妇再受罪?” 付拾一回答一句:“因为我想,人不可胜天,但应拼尽全力。” “不尽力一试,又怎么知道人力不可胜天?” 大夫被问得半晌没说出反驳的话来。 最后,大夫沉默的开始卷袖子,参与到了这一场无声的战役之中来。 “针灸能止血吗?”付拾一问他——这方面,她了解过,有些医术厉害的,是能的。就是能力的问题。 大夫点头:“能。” “麻沸汤能让她完全昏迷过去,不会被疼醒吗?”付拾一还挺怕自己一下刀,产妇就蹦起来了。 大夫有点迟疑:“应该不能。但是我能用针,让她暂且动不得。只是时间不能长。” 付拾一算了算时间:“三分之一刻钟,行吗?” 大夫点头:“行。” 一碗糖水灌下去,产妇脸上恢复一点颜色,手也不那么冰凉。 再来一碗麻沸汤下去,人也就很快昏睡过去。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和大夫对视一眼:“那么就开始了?” 大夫紧紧盯着付拾一的刀,点点头。然后开始针灸。 因为没有办法消毒,也没有蒸馏酒,付拾一最后只能用草药汤擦了一遍皮肤——有些草药的有效成分,是能抗菌消炎的。 付拾一宽慰自己:没事儿的,我的临床经验比外科手术医生可不差。只需要避开大血管,切的时候小心点,别切伤孩子就行了。缝合我做得很好,没事儿的没事儿! 第356章 成功了吗 这头付拾一刚才开始动手,那头消息已经传到了不少人耳朵里。 尤其是宫里那位。 宫里那位自然是有大决断的,当即就叫人传话高力士:“不论生死,放手一搏。” 高力士听见这句话,捏着的心,就松了一口气。 高力士继续蹲在门口守着,聚精会神听着里头的动静。 偏偏里头什么动静都没有,连说话声都没有—— 屋里要是这会儿有说话声音那才奇怪了。 付拾一戴着口罩,戴着包发帽,握着手术刀,聚精会神的切开皮层,脂肪层,肌肉层,腹膜…… 付拾一连分神都不会有半点。 而旁边大夫硬生生看着,总有一种恶心想吐的感觉——他也是拼了命,才让自己勉强没有吐出来。 吐出来是吐不出来了,但是不妨碍他胃里的东西一直翻滚,以及总觉得那刀子像是在自己肉上划拉一样的恐慌。 大夫好歹是见过一些场面,能忍得住。 侍女们倒是已经换了好几拨了。 没办法,有些直接晕过去倒下,另外几个就齐心协力将人拖出去。 还有些人要吐了,就也出去了。 最后产房里只勉强剩下了两个侍女,一脸惨白的坚持着。 五分钟,说起来很长,可事实上,在手术台上,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 但是五分钟能做的事情,就很多了。 五分钟,是付拾一从切下第一刀,到取出胎儿的时间。 付拾一将孩子连带着胎盘从产妇腹部开口捧出,直接点了个侍女:“来,将胎盘剥下来,脐带剪断。” 侍女不仅声音在颤,捧着孩子的手也在颤:“我……我不会啊。” 大夫艰难开口:“我来吧。” 付拾一“嗯”了一声,好歹还是又提示两句:“剥离胎盘后,剪脐带之前,可以用线绳将脐带绑紧,然后再剪。这样恢复起来快。不容易化脓。” “然后记得将孩子嘴里东西掏一下。别让他窒息。” “检查一下孩子,看看有没有什么残缺或是毛病。如果都没有,就抱出去交给他们。” 大夫:……听起来竟然好像一点也不复杂呢? 只是接过了那软趴趴的孩子之后,大夫还是欲哭无泪,想撂挑子不干:这么软,怎么检查?怎么弄?为什么产婆不在…… 只是看一眼专心致志继续去摆弄产妇的付拾一,大夫还是硬着头皮上了:人一个小娘子都不怕,自己要是露了怯,那岂不是要被笑话死?大丈夫岂能无颜面? 真死要面子系列。 付拾一检查了一下产妇的子宫,发现并无破裂,倒是松了一口气——没有破裂就好。 至于大出血,这会儿也没有这种情况。 付拾一感觉有戏。 接下来就是缝合。 付拾一瞅着那一层层的皮肉,脂肪,筋膜,有点儿头疼。 切开一时爽,缝合火葬场。 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情况和感觉。 付拾一抬起肩膀胡乱蹭了一把汗,就开始聚精会神的缝合。 中间大夫提了取针的事情,付拾一同意了。 这个时候,看看有没有大出血也好。 高力士送进来一碗汤。 大夫言简意赅:“这是防止血崩之症。” 付拾一更言简意赅:“灌!” 付拾一很清楚,在这样简陋的医疗条件之下,能活命就算奇迹。 反正怎么着都是死马当成活马医,能做的那就都做就是。 既然没有大出血症状,付拾一就彻底放心了。 付拾一层层叠叠缝合之后,再将抑菌的药汤涂抹一遍,最后就直接用纱布裹起来。为了防止伤口恶化感染,付拾一定了每日换两次纱布,涂抹药汤。 当剪断了最后一根线的时候,付拾一真真切切感觉到自己一瞬间有点儿脱力。 付拾一扶住了床,虚弱要求:“来块糖。” 众人齐刷刷无言:小娘子你对糖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不过侍女还是很快拿来一碟糖球。 付拾一没洗手,请侍女给自己喂了一个,当甜甜的滋味在舌尖上弥漫开来的时候,她这才觉得精神一振。 糖这种东西,看来还是应该随身准备一点。 特殊时候,真的能救命啊! 付拾一将糖球嘎吱嘎吱的嚼碎,心情也开始渐渐飞扬起来:这台手术,简直堪称是教科书了!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历史上头一遭? 大夫问付拾一:“现在产妇怎么办?” 付拾一实话实说:“听天由命。能活就能活,不能活那就是命。” 付拾一叫来侍女,开始交代医嘱:“人醒了之后不要立刻吃东西,等到放屁之后再吃。不要吃太多,少量多餐。吃有营养的东西,但是不可太油腻。比如鲫鱼汤,鸡汤这种,都可以吃。蔬菜也必须吃,不要吃太凉的东西就成。保持室内通风换气,保持干净和干爽。出汗之后,立刻就要换被单和衣裳。” 一口气吩咐这么多,付拾一想了想,又说了一句:“醒来之后,有发烧情况也是正常。只要伤口不化脓,就没什么大碍。疼是一定的,疼得厉害可以用一点安神香,让她保持睡眠。” “术后失血不少,还可以请大夫开个方子,调理身体,增加身体素质,保证恢复。” 侍女一一记下:“那需要小娘子亲自换药吗?” 付拾一实话实说:“不需要,这就是一个外伤了。只是伤口不小,能不能好,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另外,包扎伤口的纱布,一定要沸水煮上两刻钟,然后在正午时候暴晒晒干。切记切记。” 付拾一吩咐完了,就出去了。 高力士还在外头等着呢。 看见付拾一出来,高力士立刻起身:“有劳小娘子了。” 如果之前对付拾一客气,只是基于基本礼貌,而不是对她本身的尊敬。 那么现在,高力士眼里,付拾一的形象,就高大得很厉害了。 高力士想:看着软软嫩嫩,实际上这个小娘子生猛得很啊!这要是生在皇室,搞不好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付拾一受宠若惊:“不敢不敢,应当做的。” 顿了顿,她又补上一句:“这个事情,我一定不会对任何人说起!” 高力士:小娘子你是多怕被灭口? 第357章 死亡陷阱(母亲节加更) 高力士斜睨付拾一,问她:“在你心里,陛下成什么人了?” 付拾一泪流满面:高公公!我的高公公!您能不能闭嘴,不要透露出这么多信息!我不想知道那么多!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产妇和陛下的关系!真的! 但是表面上,付拾一异常坚决又笃定诚恳道:“陛下是世界上最英明的国君!是继往开来的天下第一人!正是因为有了陛下,我们才能不受战乱之苦!正是因为有了陛下,我们才能如此安居乐业!正是因为有了陛下,咱们大唐才会成为世界第一!” 付拾一一连串虔诚的排比句下来,直接就让高力士傻了。 高力士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觉得这样直白而且夸张的马屁,竟然是真心话…… 高力士:我怕是熬了一夜,脑子有点糊涂了。 而且面对付拾一这样的言语,高力士反倒是不好意思吓唬人,只咳嗽一声,和颜悦色:“既然陛下如此英明,你就更不需要怕了。” 付拾一立刻点头:“高公公您说得对,我竟是糊涂了!陛下这么英明,我竟还以小人之心猜度,简直是应该好好反思!我这就回去反思!” “陛下这么辛苦为民,胸襟宽广,造福百姓,我怎能如此!” 高力士抽了抽嘴角:想回去就说想回去,这么冠冕堂皇做什么? 高力士无力摆摆手,让人往付拾一怀里塞了一个小匣子,然后就叫人将她打包送回去。 此时天色已经见亮。 这件事情,足足折腾了一夜。 而付拾一直到下了马车,这才觉得自己安全了。 付拾一抱着匣子,提着勘察箱,艰难的敲了敲门——勘察箱本来就重,那匣子也不轻…… 付拾一刚一敲门,门立刻就吱呀一声开了,张春盛探出头来,一看付拾一,立刻忍不住露出放心笑容:“可算是回来了,我还以为小娘子走丢了。” 付拾一白了他一眼:就不能改一改这毒舌的毛病? 付拾一有气无力,懒得和他斗嘴,“饿了。” 张春盛一面将她东西都接过去,一面毫不犹豫:“小娘子想吃什么?我去做。” 付拾一想了想:“想吃冷淘。” 这天气,热死了。想吃点清清爽爽的东西。 张春盛想了想:“冷面毕竟不热乎,再喝一杯热玫瑰乳?” 付拾一觉得很妥当:“那就来一杯热玫瑰乳。” 热水是现成的,张春盛一直热在锅里,就是知道付拾一回来必定会先洗澡。 付拾一舒舒服服的洗上澡时,不得不感叹:家里人多就是好。有人关心的感觉也真的就是好。为了这个,也要好好努力的为生活奋斗啊! 付拾一洗过澡,才觉得自己身上彻底缓过来——但是熬夜后遗症也出现了:这个时候,她开始犯困。 好在张春盛已经做好了冷淘。 所谓冷淘,其实就是凉面。 将面煮熟之后,用凉开水泡凉,然后再切黄瓜丝,焯绿豆芽。最后将面捞起来,将黄瓜丝绿豆芽都码在上头。 最后,将调好的酱汁浇下去。 一碗凉面是否好吃,最主要的是调味。 用酱油,醋,蒜汁,姜汁,还有花椒粉,芥末来调,最后加上葱花,淋热油。 想要好吃鲜甜,最后一定要加一点点的糖。 凉拌均匀之后,那面上油亮亮的,每一根都均匀裹满了酱汁。 入口先是酸辣微麻,再吸一口气,芥末带来的那种冲劲儿直达天灵盖——会让人激灵一下的同时,更觉得犹如打通了任督二脉,浑身舒泰。 这样的凉面,吃一口,就会忍不住一口气将碗里的面都吃光。 中间是绝不肯停的:一停下来,那种芥末的辣味和冲劲儿,可是又要重新适应。 付拾一一口气吃光一碗面,又慢慢悠悠喝过了玫瑰乳,这才有功夫看一眼那个匣子。 匣子付拾一一直没打开看过。 但是付拾一很清楚,这个匣子里应该是赏赐,或者说是封口费。 这样的封口费,有点烫手。可还是让人很期待的——毕竟那是来自于皇家啊! 付拾一问张春盛:“你猜里头是什么?” 张春盛很平静:“金饼子。” 付拾一:……毫无惊喜感。 打开匣子,果然是整整齐齐的金饼子。 有六块。 兑换一下,一块金饼子差不多是等于一万二的人民币。 付拾一一晚上挣了七万块。 付拾一看着黄澄澄的金饼子,心里还是激动了:艾玛我有钱了!我有钱了!我真的有钱了!而且是巨有钱那种!一夜暴富有没有!有没有! 付拾一只剩下“嘿嘿”傻笑了。 张春盛将盒子盖上,斜睨付拾一,郑重其事的问:“小娘子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吧?” 付拾一:!!!你这话问得! 使劲白了张春盛一眼,付拾一冷哼:“你家小娘子我就是这么有本事!我那是救死扶伤去了,你少乱讲!” 张春盛脸上只有三个字:我不信。 付拾一翻白眼:“爱信不信,不信拉倒。” 然后啪嗒一声将匣子盖上,美滋滋的上楼藏钱去了——这么多金饼子,藏在哪里合适呢?哎呀呀,感觉藏在哪里都不安全……要不要干脆背在身上? 张春盛满腹狐疑:难道小娘子真的救死扶伤了?可是她不是仵作吗?还是小娘子还有什么技艺,是他们不知道的…… 付拾一上楼后,又打开窗户,对楼下张春盛喊道:“赶紧做早饭,一会儿给李县令那边送去!然后你睡一会儿!中午还要开门呢!” 张春盛:……人都这样了,还不忘挣钱。 “知道了!”张春盛没好气应一声,安心去做饭:不管小娘子会多少东西,那都是他们的小娘子。 付拾一将金饼子藏在了地板底下。 然后蒙上被子头一歪,就睡了过去:一晚上精神紧绷,实在是撑不住了。 天色大亮,宫中传来好消息:陛下喜添了一位公主。昨夜刚出生。连带着生母万氏,也被册封为婕妤,只等到时候出了月子就接进宫里。 只有少数人,知道昨夜内幕是如何。 付小娘子的名声,一夜之间,长安权贵,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第358章 什么真的 不过付拾一还没有这样的自觉,只是照常在中午起来,接过炒勺,开始做大厨——张春盛昨儿夜里也没睡好,上午还折腾一上午,他也该歇歇。 付拾一名正言顺:“今天咱们一人半天。这样谁也不累。” 燕娘也帮着劝:“可不是吗?你若太累了,炒出来的菜味道不好,那岂不是砸了招牌。” 张春盛这才去歇了。 今儿拾味馆正价不打折,付拾一其实也是想看看,到底自家这个小饭馆,能留下多少客人。 今日渔夫送来了三条打上来的大鲢鱼,付拾一临时加了两个新菜:鱼头豆腐汤,还有一道水煮鱼片。 片鱼片的事情交给了翟升,付拾一美名其曰:“锻炼你刀工的时候到了。” 翟升盯着三条活蹦乱跳的鱼,只觉得生无可恋。 不过最后还是只能迫于师父淫威,卷起袖子苦命的干活。 中午时候,钟约寒和徐双鱼也过来吃饭了:两人嫌弃衙门的饭菜不好吃,在这头来包月了。 同样包月的,还有敏郡王。 敏郡王过来时候,正好钟约寒和徐双鱼也到了。 敏郡王热情招呼两人,坐在了一桌。 理由也是合情合理:“这样付小娘子就会多给我们准备两个菜,咱们能吃更多。” 付拾一正好给客人上菜,听得清清楚楚。 于是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敏郡王您能不能再吃货一点? 关键是徐双鱼还欣然同意。 钟约寒无可奈何,最后也沉默同意。 付拾一轻哼一声,抬手就给他们那一桌将新菜加上。 鱼头付拾一是舍不得给一整个鱼头,而且这个鱼头太大,也不适合整个端上去。所以只用半片鱼头,薄油下锅,将鱼头稍微煎一下,倒入姜片和花椒爆香之后,这才加水开始炖—— 其实想要汤色奶白,这个时候还可以加一个煎鸡蛋。 等到水开,加入豆腐。 稍微炖上个十来分钟,加一点小白菜嫩叶,煮熟撒上葱花和盐巴,就可以直接出锅。 此时鱼汤奶白,豆腐淹在汤里,若隐若现。 那白菜叶则是碧绿碧绿,衬得汤色越发白稠。 而且这样做,汤里丝毫没有腥气,只有鲜美。 付拾一还特地用砂锅炖的。 此时一大盘端上去——落在别的客人眼里,那就是满满的实惠! 而且香味飘出去,也就有别的客人来问了:转眼之间,付拾一就将剩下的五片鱼头卖出去三片。 付拾一又回去接着做水煮鱼片。 水煮鱼片最后主要是滚油——一定要用油,将那些调料的香气激发出来。 而且一定要辣,这样才能吃得人胃口大开,汗流浃背却还想再来一份! 付拾一冷笑着往里多加了一勺茱萸酱:明天,你们就会知道,今天吃得爽会付出什么代价了——变态辣,你们值得拥有。而且我相信,你们绝对会爱上。 付拾一端着那一大盆的水煮鱼片从厨房出来。 所有人都为之侧目:那盆里油都还在炸呢!这是什么新菜!好香好香! 当时就有人问,付拾一只是神神秘秘的笑:“水煮鱼。” 刚将水煮鱼放在敏郡王桌上,敏郡王就抬起筷子来:“快尝尝,咱们趁热吃——” 一筷子鱼肉入口,敏郡王的脸色就变成了猪肝色。 付拾一笑眯眯:“请慢享用。” 敏郡王猛然喝了一口酸梅汤,这才伸出舌头来倒吸凉气,说话都有点儿不清不楚:“介是神马?” 付拾一解释一遍:“水煮鱼。不过从前我只做微辣的,今天这个算是中辣,下一次我给你们试试特辣?” 敏郡王眼睛都红了,闪着水光,看上去又期待又有点儿恐惧:“还有更辣的——” 钟约寒直接了当:“我受不了。” 徐双鱼纠结:“不过我倒是想试试——” 其他客人已经有下定决心的:“刚才那个菜,我来一份!” 一个中午下来,三条大鲢鱼全部都卖出去了。 招牌菜也没剩下几份。 付拾一送走最后一个客人,这才松一口气。 一转头,那三个都还嘴巴红红的在那喝水呢。 付拾一看着他们的香肠嘴,登时就想笑。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还想到了李长博:想想李县令第一次吃辣的时候,也是差不多的情形呢。 不过很快付拾一就对比着得出结论:美男子就是美男子,岂是庸脂俗粉可比的?美人吃辣,嘴唇红肿那叫我见犹怜。而眼前这三个嘛……我只想哈哈哈。 付拾一同情的看着三个人:“要不然,吃点甜瓜?” 三人同时点头如捣蒜。 付拾一叫燕娘给他们切了一盘甜瓜,这才自己又进厨房去炒菜:这个时候,就该自家人吃上一口饭了。累了一中午,还不犒劳一下自己? 尤其是付拾一在火边上,衣裳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几乎要起盐渍。 付拾一还特地在上客之前,就熬了一锅绿豆汤。 这会儿正好舀出几碗来,一会儿做成绿豆汤芋圆。 午饭付拾一做得简单,就一个爆炒鸡杂,一个蔬菜汤,外加一份玛瑙肉。 敏郡王虽然刚吃过饭,可是站在付拾一背后刚看了几眼,闻着那香气,他就觉得自己有点儿饿了。 刘大郎难抵敏郡王垂涎渴望的目光。 于是咳嗽一声,提议道:“要不然……敏郡王您再吃两口?” 敏郡王脱口而出:“好啊!” 付拾一诧异回头看他,忍不住满头黑线:倒不是怕敏郡王吃光了菜自己没菜吃。是怕敏郡王这样克制不住食欲,将来会变成一个大胖子。 不管是长期顾客的角度,还是为了朋友的角度,付拾一都觉得,自己还是要为他的健康着想。 所以,付拾一起身拿了碗筷,亲自给敏郡王拨了两口:“不可多吃,尝尝味道就行了。回头想吃,我晚上给你做。” 敏郡王看着碗底那两口菜,想哭:付小娘子真的好小气!好抠门!好像个糖公鸡! 付拾一哄他:“乖,一会儿给你做甜点吃,不能吃太饱了。” 敏郡王这才不情不愿接过来:“真的?” 付拾一点头:“真的!” 李长博从门外进来,微笑问:“什么真的?” 第359章 拿来干啥 付拾一一回头,就见李长博穿一件竹绿团花的圆领袍站在背后不远处,面上含笑。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颜色特别清凉,还是李长博就是有这样的气质。 反正他一进来,付拾一就莫名感觉屋里凉爽不少。 这个天,一凉爽了,心情自然也就好了。 付拾一笑眯眯解释一下前因后果,顺理成章邀请李长博:“李县令也留下来吃一碗?” 李长博丝毫不客气:“再带走一碗。” 付拾一这才反应过来:李长博这个时候过来,应该是为了杜太夫人。 付拾一关切问了句:“太夫人身子缓过来没有?” 李长博答了,而后在徐双鱼身边坐下,自己倒了一杯酸梅汤:“付小娘子先吃饭。” 敏郡王也才想起:“对对对,先吃饭,吃过饭再说。” 敏郡王把那两筷子的菜,吃得格外珍惜。 以至于所有人看在眼里,都是忍不住有点儿替他心酸。 付拾一虽然也不落忍,但还是硬起心肠不去看:真吃成大胖子,到时候病了反而不好。美食虽好,可也要学会克制啊! 付拾一这头吃饭,那头李长博就问敏郡王:“敏郡王也知道昨晚的事情了?” 敏郡王点点头:“知道啊。不就是陛下添了一个公主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李长博点点头,忽然含笑说了句:“付小娘子看似精明,有时候还是有些跳脱活泼,并不什么事儿都能想到。若是有什么她没想到的,还请敏郡王多担待一些。” 敏郡王拿出帕子,用不太符合胖子的优雅擦了擦嘴角,然后微微一笑:“李县令不必担心什么。哪怕是为了吃饭,我肯定也会担待。再说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徐双鱼悄悄看师兄:师兄,我怎么听不太懂。 钟约寒面色沉静,仿若未闻的同时,轻轻的拍了拍徐双鱼的手背:回去说。 得到暗号的徐双鱼一下子老实了,也学钟约寒正襟危坐。 而付拾一那头,对于李长博和敏郡王二人之间的哑谜也浑然不觉。 付拾一吃过饭,就一头钻进了厨房去。 按理说,做芋圆是该用木薯粉。 但是这年头没有,付拾一就改成了用粘米粉。 粘米粉太黏,煮熟了也太软,所以付拾一用淀粉调了一下。 芋圆芋圆之所以叫芋圆,是因为最开始,芋头口味的才是最常见的。 用蒸熟的芋头碾碎成泥,加入水和调好的粘米粉,然后搓成细条,切成小圆段,这样既不会索然无味,又有芋头的清香,还不会噎人,而是一种爽滑和Q弹。 付拾一既是做芋圆,自然不会只做这一种口味。 南瓜味自然不必说,这是经典的口味。 红薯味的现在是吃不上了。所以付拾一换成了这几天吃的甜瓜口味。 甜瓜捣烂成泥浆,然后加入粘米粉——但是要额外加入一些淀粉,否则口感会有变化。 最后付拾一想了想,又加了一种荷叶汁味的。 她其实有一种冲动,做个苦瓜味——就怕没人吃。或者吃过的人打她。 四种颜色的芋圆,付拾一分别煮出来,才加入绿豆汤里,又再来一勺甜甜的玫瑰酱—— 玫瑰酱的红,绿豆汤的浅绿,还有一颗颗颜色各异的芋圆…… 这就是一场颜色和味道的盛宴。 付拾一多做出来一碗,装进食盒里,叫燕娘跑一趟送过去,留下方良在这里吃绿豆汤解暑。 然后再用托盘,将其他几碗端出来给李长博等人。 当看清楚付拾一端出来的绿豆汤时,敏郡王的眼睛都直了:“看起来好好吃……” 徐双鱼也是忍不住咽口水:“真好看。” 翟升嘴快说漏了:“我师父天天在家就做这些好吃的,好些东西,她还没做出来给你们尝过呢。” 付拾一:……完了,拾味馆要被迫开始卖甜品了。 敏郡王果然诚恳的看住付拾一:“付小娘子,我每日再多过来两趟吧。” 付拾一:……所以不仅有下午茶,还有上午的点心时间是吗? 关键是敏郡王不靠谱也就算了,李长博也跟着起哄:“我家祖母想必也十分喜欢。若是有合适老人家吃的,都劳烦付小娘子送一份过去,月底结账。” 付拾一:……忽然就感觉自己遇到了财神爷?! 以及深深的,付拾一觉得自己选错了职业:上辈子我不应该考医科大,而是应该去念新东方。 付拾一一口答应下来:“上午下午都送吗?” 众人:果然付小娘子还是赚钱第一! 李长博嘴角一弯:“只要适合,一天几次都送。” 付拾一简直被李长博散发出的那种“不差钱”气质给迷得神魂颠倒:顾客爸爸好帅~ 敏郡王看了看李长博,又看了看自己,再看看付拾一,忽然有那么一丝丝的罪恶感。 不过,这个罪恶感很快就伴随着芋圆入口而飞快被抛到了脑后。 “咦,是甜瓜味的!”敏郡王又惊又喜。 付拾一鼓励他:“再试试别的。” 敏郡王的舌头好得不得了,将四种口味全部尝出来了。 敏郡王还提出了意见:“其实我觉得,加一点碎冰,可能更好吃。” 付拾一给了敏郡王一个大拇指:“敏郡王说得对,不过冰太贵了。成本太高,寻常人如何吃得起?” 敏郡王腼腆一笑:“我府上有冰窖。要不每日送一块过来?” 付拾一又被敏郡王的土豪气息给震了一下:我感觉自己真的好穷。 李长博缓缓开口:“夏日吃冰,偶尔一次还好,若是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尤其是女子,更不可太贪凉吃寒。” 付拾一:我给李县令跪了。 然后她也认同拒绝了敏郡王:“拿井水冰过,就已经很好了。李县令说得对。” 徐双鱼出了个主意:“其实衙门里也有很多冰。如果付小娘子想吃凉的,大可以用东西装了,放进冰窖里冰镇。” 他这个法子一说出来,顿时众人都觉得绿豆汤它不香了。 李长博搁下勺子,用帕子擦拭了一下嘴角:“那徐郎君明日试试,再告诉我们效果。” 第360章 登门拜谢 钟约寒赶紧挽救自己的师弟:“他脑子一热,瞎说罢了。” 李长博微微一笑:“那就算了。” 徐双鱼懵懂脸:发生了什么? 付拾一嘴角抽搐:我怎么感觉傻鱼验尸没学会多少,但是学会了恶心人呢?这种事儿不是应该我来吗? 翟升捧着碗躲得远远地:师父丧心病狂就算了,你们为什么也要这么变态?吃着东西一定要说这些吗? 正说着话,门口传来怯生生的声音:“付小娘子在吗?” 付拾一听着有点耳熟,去门口一看,就看见一个熟悉的女郎站在门边,小心翼翼往里头张望。 那女郎不是周莹又是谁? 付拾一有些日子没见过周莹了。 上次见周莹,还是去道观拜访慧光师父的时候。 那是端午节。 知道周莹几乎足不出户,一心一意等着家里人来接。 倒是叶家派人过来了许多次。 周莹穿了一身素净的坦领襦裙,衬得腰身不盈一握,整个人干净又温柔。 付拾一招呼她进来坐。 周莹有些害羞的坐下来,眼睛几乎不敢看敏郡王他们那边。 付拾一问她:“周娘子来寻我,是有事儿?” 周莹腼腆的笑起来:“是。听闻付小娘子开了饭馆,所以过来恭贺。前几日,我陪着师父在茹素,没出门,也不知道这个事情——” 付拾一看她现在神色安宁,与从前截然不同,就知道她应该还算过得好。 付拾一让张春盛端一碗绿豆芋圆汤过来给周莹:“不妨事的。周娘子有这份心,我就已很感动了。” 周莹拿起调羹,却不着急吃东西,反倒是轻声道:“我阿耶和阿娘明日就到了。” 付拾一立刻恭喜她:“那这是好事儿。到时候跟着你耶娘回去,重新找个好人家嫁了。至于长安城这里的一切,就都忘了吧。” 周莹点点头,也露出笑来:“是啊。这里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到现在,我都还觉得一切都像是一场梦,还没醒过来。醒过来了,一切就还是我没嫁过来的时候——” 周莹感叹了几句,忽然站起身来:“我能脱离苦海,能离开叶家,也全是因为付小娘子。” “我是真心实意感激付小娘子。恨不得能好好报答付小娘子。” 周莹诚心实意看着付拾一:“付小娘子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跟我说。只要我能帮上忙——” 付拾一赶忙摆手:“我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需要。看着你能过得好,我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付拾一灿然一笑:“我做这些事情的意义,也就有了。你以后好好过日子,好好的结婚生子,过得高高兴兴的,就很好。” 周莹给付拾一发好人卡:“付小娘子真是心地善良。” 付拾一:……我最近怎么总是听见这句话? 周莹嫣然一笑:“我只盼着付小娘子长命百岁,心想事成。将来也嫁一个如意郎君,生几个可爱懂事的孩子,无忧无虑到老。” 付拾一笑得更灿烂了:“那要是真这样,我可高兴极了。” 周莹从随身的包里摸出一个东西来,递给付拾一:“这是我做的平安香囊。里头有师父画的平安符,付小娘子随身带着。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 付拾一一看,就有点儿受宠若惊:那香囊别看巴掌大,可上头绣花却是十分讲究。而且丝线根根分明,比头发丝还要细。做这样一个香囊,少说七八天。 付拾一双手接过,“我都不知该说什么了。周娘子这份心意,实在是厚重。” 周莹轻叹:“可是哪里比得上付小娘子的再生之恩?” 付拾一看她又有点儿愁绪的样子,便赶紧开口:“周娘子快尝尝,看看味道如何,还要改进与否?” 顿了顿,她又下意识看一眼李长博:其实这件事情,李长博也有功劳。不过周娘子看来是不打算感谢李长博了? 李长博也不知认出周莹没有,反正并没有看这边,反倒是和敏郡王低声说着什么。 付拾一便没有多事。 周莹吃完了绿豆汤,笑对付拾一道:“很好吃。” 顿了顿,她又道:“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情想拜托付小娘子。” 付拾一扬眉,有些好奇:“周娘子只管直说,我能帮得上,自然不会推辞。” 周娘子腼腆一笑:“其实是想请付小娘子在我走之前,替我做一桌素席。慧光师父对我极好,照顾有加,我无以为谢,至少走之前,也略表心意。” 付拾一略一思索,就将这个事情应下来:“好。到时候哪天需要,周娘子提前一天跟我说就是。我好准备菜。” 也许是因为由外人在,周娘子多少有些局促,说完了事情之后,就匆匆告辞走了。 送走了周娘子之后,付拾一就看着李长博,抿嘴一笑:“周莹要跟着父母回家去了。” 李长博也是一笑:“那是好事儿。过了这么久,她总算是可以回家去,重新开始。” 付拾一感慨:“但愿以后所有的人,都好人有好报。” 李长博看付拾一一眼,唇角弧度更大:“有付小娘子在,一定会如此的。” 付拾一连忙摇头,一脸诚恳:“光靠我是绝对不行的,主要还是靠李县令这样的人。只有李县令这样的官员多了,这样的案子才能不冤枉好人。才不会有人冤屈无处申诉。” 翟升有点儿牙酸。 他偷偷看一眼师兄弟二人,见两人都十分淡然的继续吃芋圆。 而敏郡王则是和他的反应差不多。 李长博含笑与付拾一对视:“付小娘子不必谦虚,这件事情里头,付小娘子的功劳最大。所有这些破的案子,若是没有付小娘子,我都不敢确定是否能破。至于我这样……不过是分内之事。” 付拾一更谦虚:“不不不,李县令真的是太谦虚了。您和陛下一样,都是十分英明的人。您和陛下一样,都是为国为民的人!这分内之事,还有好多人都没做好呢?而且我做的那些,也不过是分内之事罢了。” 敏郡王目瞪口呆:我的老天爷,付小娘子和李县令这是要干什么?陛下又不在,你们这马屁拍给谁听?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