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小妖月橘》 第一章 浮生已起,由天不由己(上) 楔子 天地浑沌如鸡子。盘古生在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辟。 阳清为天,阴浊为地。 万物皆有灵气,得盘古之躯幻化成形,集天地之精华,感日月之浩瀚。 万年已过,混沌蒙昧随天地初分而去,变得青天白日。 朗朗乾坤之下,万物二分。 人、仙、神为一分,曰为阳;鬼、妖、魔为一分,曰为阴。 阴阳轮回,人鬼交接,生生世世,幻灭幻形。 阳界之中,上神为理,谨天条,遵法则,受五行护法与天帝牵制,互为伦理。 阴界之中,魔君为尊,司天理,晓阴法,规五大长老与妖帝所束,互为牵绊。 正文:第一章 风飒飒地吹响,顺着风猛烈地摇晃着拉扯着,好似随时会出现一声沙哑干脆的折断声。竹叶由地面席卷而来,却又在狂风中纷纷洒落,铺天盖地,迷了视线,混乱地堆积在半空之中,污浊了清澄,使整片天空变得阴冷低沉。 “紫荆,你快走,带着我们的孩子,离开阳界。”一道痛苦而急切的男人声音打破竹林死亡般的压抑气氛,灼灼地说道。 男人五官俊美,轮廓分明而坚毅,身着的玄服之上用天蚕金丝龙飞凤舞地绣着一条金色龙腾图案,彰显着非凡的地位,只是在发丝在狂风中凌乱着,看起来十分狼狈却又格外俊朗。 “那你怎么办?”女人的掌心之中小心翼翼地护着一粒种子,清秀的脸颊早已挂满泪水,声音同样充满了痛苦与不安,令她生不如死的并非来自身体的折磨,而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为了她而收起自己的全部骄傲,如此委曲求全。 “无论如何,我尚且为阳界天帝,上神与五行护法是不会真的杀了我的。”男人眉头紧蹙,狠狠心,将身侧之人推开,嗓音却止不住地在颤抖着。仙术在快速地消散,唯一能够支撑他到现在的,只有对妻儿的牵挂与身为天选之人——仙界的庇佑。 “不,我不要离开你。要走一起走。”女人紧紧拽着男人衣襟的一角,绝望而无力地哭喊着,睁大了双眼盯着眼前之人,好似一下秒,他便会消失不见。 “快走!”男人急切地咆哮着,看着眼前哭肿眼睛的女人,却只能狠心地挥刀,斩断那一片衣襟,附上法术,将其远远推开。 “想走?”明媚的天空中忽然映照而下几道高大威武的身影,遮住仅有的一丝阳光,将整片竹林死死地压在脚下,直逼而来,也斩断了男人心中唯一的希望。 “上神,我自知违背天条,罪大当诛。但我恳请,这一切的后果,都由我一人来背负,与我妻儿无关。”男人瞬间知晓也无奈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反而淡定了许多,站直身体,整理衣衫,挥挥袍子前的泥土,重重地屈膝而下,跪在那如同冰山一般冷漠的男人面前,冷静地说道。 “天帝,您这又是何苦呢?”阿木欲上前一步将他扶起,却被一道雪白挺拔的身影挡住。 上神慕白,端端地站着,面无表情地俯瞰着一切,深邃如渊的眸子中尽是冰封的漠然与不可一世的孤傲。 他只是那般站着,便是一道强劲无敌的压迫。 他是这个世界高高在上的神,独一无二的神。 “你且身为阳界天帝,竟与一妖女纠缠,且诞下一子。此等大罪,我等作何原谅?”慕白飘飘落地,雪白素净的衣襟带着风,缓缓走近洛厉,语气不威不怒,只是噙着寒冰一般,不近人情。 “恳求上神,放我妻儿。”洛厉几乎偏执,跪在原地岿然不动,低着头,语气更加真挚诚恳。 “洛厉,你堂堂一天帝,即使与上神相差一阶,但也不至于如此低声下气地祈求于他。况且他现在只是区区一神嗣,根本就不算的是真正的上神。”紫荆失魂落魄地在一旁看着,心如铁刺撕拉,绞痛难受,不觉间哭笑着,绝望而无助。 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竟为了自己与孩子,如此低声下气地跪在这个毫无感情的万年寒冰之前。多么的讽刺,多么的不堪,又多么的……不值得。 这样的事情,她怎么能允许? “孩子,母亲对不起你。记住,你叫月橘,这是我同你父亲,想了许久的名字呢。”紫荆颤巍巍地摊开掌心,心疼地看着手中这小小的一枚七里香种子,嘴唇泛白,不住地颤抖着,眼泪却早已干涸,只是那般看着,却比哭着还要哀痛决绝。 尔后,咬牙,将自身八成妖力化作种子的一道外壳,带着种子与那道残破的衣襟生生地穿破两界之线,随后消失不见。 天地万物,各有命数,由天不由己。 母亲只能为你,做到这里了。 “洛厉,本以为百年前你我之间的嫌隙便已算是情劫灾难,却也只是生离,未曾经过死别。而今是天道难违,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活下去。永远记得,我爱你。”紫荆回头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心如刀割,全身抽搐着疼痛。忽而凄然地笑着,说着天道难违之时,竟是一抹释然的讽刺,滚烫的泪水顺着眼角,滴落。 “你快走。”洛厉突然从地面一窜而起,迅速将仙力凝聚与掌心,趁着慕白分神之际,重重挥去。 谁知对方早有防备,敏捷地闪躲,后退几步,避开洛厉的攻击,身后的五行护法顺势齐齐上阵,将他团团包围。 “再见!”紫荆喃喃地说道,声音温柔而清冷,随着一阵淡淡的轻风,元神的碎片闪烁在天际之外,晶莹美妙,像是漫天飞舞的萤火虫,随后消失不见。 “不要!!!”洛厉睁大双眼,嘶声力竭地吼着,无力地看着自己心爱之人将所剩余的妖力凝于掌心,就在自己面前,离得不过数百米,朝眉心挥去,自毁神形。 而他,身为堂堂阳界天帝,竟是这般软弱,只得暗自懊恼悔恨。 真是天大的讽刺。 “嘭” 这一刻,洛厉感觉自己拼命咬牙坚持的那道力量瞬间被抽空一般,沉重地跪倒在地,目光在刹那间变得呆滞无神,眼前开始模糊,随后昏迷过去。 “上神大人。”阿水与阿木彼此看看,交换一下眼神,无措之余鼓起勇气朝着那道高傲冷漠的背影喊道,语气竟是染上了几分胆怯。 “天若有情天亦老?情,到底为何?”慕白挑眉,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些百年前零散混乱的画面,带着几分自嘲的姿态,冷眼旁观着方才所发生的那出悲喜剧,谁也猜不透他的情绪。只是谁人也不曾发现,当紫荆说出神嗣二字时,他目光中转瞬即逝的凌厉与野心。 一时间,两仙对慕白忽然的嘲讽均摸不着头脑,只得低着头,保持着作揖的动作,伫立在原地,略微有些尴尬。 “天帝该如何处理?”阿金从旁站出来,不知有意解围还是仅仅想知道问题的答案,但这一举动对阿木与阿水而言无疑是解脱,两仙便十分感激地朝他看看。 “天帝尚且动不得,不然众仙那边着实不好交代。带回去吧,交给仙家自己处理。”说罢,一阵明朗舒适的清风拂过。眨眼间,上神早已消失不见。 “想不到天帝与那紫荆树妖都是如此痴情种。”目睹了紫荆自毁神形的那一幕,阿木心中难免有些动容,不禁感慨道。 忽而想起紫荆的那双桃花眼,灵动而惊艳,纵使在最哀怨绝望的时刻,也是凄美怜人的。只怕是千年万年难得一见。 而纵观盘古开天辟地四十万余年以来,古书籍中记载着阴阳两界拥有倾世容颜的女仙或女妖自是数不胜数。若说谁的眼睛最为惊艳绝美,怕只有阴界的上古魔君桃羽华。但这些故事太过久远,记载的内容也只是些只言片语,真假难断,但这并不妨碍后辈循着这些零星的碎片编撰了一个又一个香艳绝伦的故事。 比如说桃羽华与创世之神圆刹的爱恨情仇,又或者桃羽华同她那位比传说还要传说中的师尊之间略带**色彩的分分合合,当然,三位大佬聚在一起,自然故事就会变得更加精彩,说的人也津津有味,听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只是不知道这样超神的三位上古神君到底是因了什么事,为何会统统离世,留下的记载除却了这些情情爱爱的瞎编故事外,竟是不见丝毫踪影,好似这世间从未出现过这些人一般。甚至连阿木都会不禁怀疑,这些故事这些高深莫测的人物莫不是写书者为了吸引眼球而杜撰出来的。 第二章 浮生已起,由天不由己(下) “嘘……”阿水连忙伸出食指放在嘴前,眼神示意阿木小心被上神大人听到。 阿木心中憋屈,不觉皱起眉头,好不耐烦地拉开阿水的手,说道:“明明阳界应该是三方制衡,我就不明白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他所指的是天帝被上神制裁,五大护法任命于下的情况,故而上神一方独大的局面。 阿水自然明白阿木指意为何,但却默不作声。 阿水的沉默使得阿木认为她是在害怕,不禁更加烦闷,恼怒道:“况且慕白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神嗣,即使他是天定唯一的上神继承者,但他下凡历劫屡屡失败,若是以后再出个天选之人,他怕不是永远也只能做神嗣的命,当不成上神。” “阿木!”见阿木越说越兴奋得意,阿水担心紧张地冷汗直流,立马冷声呵道。 闻言,阿木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绕着四处看看,期盼没有人将那番话听了去,万万不要传到那位上神大人的耳朵里。毕竟纵使慕白现今并非真正的上神大人,单凭他那样绝对强大的实力,要坐那位置,整个仙界也不敢多说些什么。 “还是想想如何对众仙家解释吧。”阿土挠挠后脑勺,笑的十分憨实。 “还能作何解释?”阿木努努嘴角,微微翻个白眼,继续说道:“他们自己的天帝破坏了阳界的天条,受到这般待遇,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话虽然这么说,但毕竟他是仙家的天帝,被这般对待,难免扫了仙家的面子,我们着实两面不好做。”阿水从旁解释着,心中却很是担忧,不禁叹气。 他们是阳界五大护法,夹在仙界与神界之间,两边为难。 “所以说上神大人真是……”气人,阿木撇撇嘴,忽而脑海中闪过一个疑惑,问道:“但整件事最奇怪之处在于,天帝即已违背天条,上天为何不废除他另立?难道是因为成为天帝候选之人的天嗣尚未出现,还是说这一切都是天的指示?要是这样,上神大人就没有权力……”插手了。 “祸从口出,你小心哪天上神大人把你灭口了,找个更乖巧的来做这木之护法的位置,你也没有办法。”阿木的最后几个字尚未离口,便被阿水紧紧捂住了嘴巴。阿水皱紧了眉头狠狠地瞪着她,无奈地摇摇头 阿木再次撇撇嘴,有些心虚,不再说话。阿水所言,她是完全相信这位新上任的上神大人的能力是绝对能做到如此。杀一个护法于他而言,好似并不会太难。 “那个孩子会怎么样呢?”阿木推开阿水的手掌,舔舔嘴唇,眉头微微蹙起,忧心忡忡地问道,心中难免充斥着一些同情。 “上神大人做事一向严谨,绝不可能留下后患。”阿金说的委婉,但这其中的意味,却是一目了然。 阿木张着嘴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觉得心腔中泛着苦涩,做了半天想要说话的姿势,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在前去仙界的途中,阿木沉默的让阿水都有些诧异。 “五行护法,这厢有礼了。”阿火上前一步,迎着前来的众多仙人儒雅地作揖,算是同各位仙家打过招呼。 “护法辛苦了,请坐。”星君回礼,捋着自己长长的胡须,笑眯眯地说道,语气却是冰冷而讥诮。 阿火是五人当中最会说话的人,由他与众仙家解释缘由,自然会皆大欢喜。 “天帝如今在何处?”没有过多的寒暄,直入主题。语气虽然温和,气氛却降至零点,隐隐中带着剑拔弩张的气势。 “我等已经将天帝送回寝宫,仙人莫要担心。”阿火礼貌而疏远地鞠躬,微微作揖,不卑不吭地说道。 “那也……好。”星君好似还要继续再说些什么,眼眸阴暗了几分,随即恢复,笑呵呵地站起身子,带着一众仙家送客。 “告辞。”五人作揖告辞。 回到寝宫,阿木长吁口气,翘着二郎腿,瘫坐在椅子上,有意无意地拿起茶桌上的一个苹果啃着。 “女孩子,坐有坐姿。”阿水无奈地笑笑。 反正说了多少遍,也不见她听进去,阿水已经放弃了对阿木的管教。但总归还是忍不住说两句。 “发生了这般丢人现眼的事,以后这天帝,还怎么当啊。”阿木仰天长叹,不禁啧啧地感慨,仿佛自己看到了天帝处处受制于人的痛苦模样。 “这个就不劳您费心了。”阿水扶额,没有好气。 待众人离去,慕白倒回到竹林。狂风早已停歇,只剩下一片清冷孤寂的绿色世界,空空荡荡,却很有灵气,是个钟灵毓秀之地。 他从未想过要逼死谁,要破坏谁的感情。 只是想知道,这世间的情爱,到底为何种模样。 曾经沧海难为水,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与执念呢?若要真正成为上神,他必须要拥有这些,再将之抛弃,最后孑然一身。 慕白眉头微蹙,合上视线,以心为眼,轻轻地呼吸,感受着清风拂面的柔软,略带霉潮的空气中混杂着新叶的馨香与淡淡的腐坏的气味,两者交融糅合,竟是生出了一股薄薄的腥甜味,并不刺鼻,甚至有点好闻。 此时的这个世间,万事万物都陷入了沉眠一般,寂寥安宁。偶尔有风刮着竹枝沙沙作响,飞鸟低低翱过而带来一阵轻柔的嘶鸣,秋蝉的清唱进入尾声,盛宴结束,衬托得这个世界越发清寂和平。 慕白舒缓眉头,心情平复下来,慢慢睁眼,便见青葱的竹叶微微摇晃,像是在同他打招呼,欢喜地笑着。万物有灵,若这世间没了痛苦,那便更好。 但此时他身居上神之位,许多事早已由天不由己,而他又该如何犹豫呢? 无论如何,这件事上,他的做法,都不能代表绝对的权威。只因为关于情,他尚没有透彻领悟,所以在阳界,他未为理。 即使下凡,都不能历了那道情劫。或许一切都只是天命,要他无法成为真正的九天上神。而他自己,又到底在执着追求着什么。 情爱?亦或许是那份近乎癫狂的野心? “上神,回去吧。”身后传来一道熟悉恭敬的声音。慕白收回目光,淡淡一笑,恢复往日的清冷与孤高。 “出来吧。”洛厉的声音犀利而冰冷,带着几分痛恨与嘲谑,哑着嗓子。 “天帝果然并非凡人。”慕白抿嘴浅笑,眼中却毫无温度,双手背后,气定神闲地站着,却犹如风霜散着无尽的寒意。 “事已至此,你还想作甚?”洛厉气闷,捂着心胸,眉间皱成川字,汗珠顺着脸颊滴滴掉落,大口地喘着气,好使自己舒坦一些。 “贵千金,我已经替你寻得。”慕白站在窗边,周身沐浴在月光中,不觉间早已与之融为一体,清寒的令人恐惧。 “她在哪里?”闻言,洛厉不顾身体的疼痛站起身子,急切地问道。 慕白嗤鼻冷笑。素白的身影在黑暗中犹如移动的寒冰,散发着幽幽的寒气,使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唯我独尊的冷傲。 “你需帮我做一件事,我便答应你,放了她。”慕白背对着洛厉,高大的身影在清冷月光之下,显得格外冷酷无情。 洛厉蹙眉,狠狠地瞪着眼前的那道背影,冷冷笑道:“我即已违背天条,但上天却不曾因此将我卸任,敢问上神大人,对其中缘由是否知晓一二?” 慕白倒是不心急,抬头看着窗外映衬在银白光辉下的土地,说不清的凄清冷静。沉默许久,慕白缓缓抬眼,声音冷漠而平静,笑道:“洛厉,你我认识这些年,你应该知道,你威胁不了我。” 闻言,洛厉不禁双拳紧握,陷入沉思。许久,洛厉轻轻地闭上双眼,身体微微颤抖,长长地叹着气,问道:“你想要我做何事?” “娶东海三公主为妻。”慕白优雅转身,慢慢逼近,声音略微嘶哑而低沉,带着毋庸置疑的压迫与强势。 洛厉再次陷入沉默,目光紧紧锁定在窗外的那棵紫荆树,眼神温柔似水,嘴角却勾着一抹嘲讽的笑意。 “好。”洛厉点头,语气十分冷静,心如死灰。他咬牙狠心,忍住身体的刺痛站得笔直,好似一场较量,而那是他最后的铮铮傲骨。 闻言,慕白抿嘴笑笑,不动声色地收回几分方前紧逼的气势。 第三章 缘起缘灭终不得 “那我女儿呢?”洛厉急急地追问道。 “放心,她现在活得很好。”晚风中夹杂着慕白的讥笑,清冷的光辉中落得一串空灵幽然的回音。 洛厉想要继续追问,人却早已消失无迹。 他与慕白几乎同时成为天选之人,承载着世人眼中高不可攀的崇敬与期待,一步一步地朝着最高的那个位置走去。而今,实力的悬殊犹如这世间最恶毒的咒术,疯狂地嘲笑着他的卑微与软弱。 望向慕白消失的方向失神,洛厉的心空荡荡的,脑海也是一片空白,似是失聪失明了一般,眼前的世界只有幽深孤独的黑暗与残暴,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些个冷酷无情的夜晚,肆意践踏着一条脆弱的生命,蹂躏着他的自尊,将他一把从天堂推向地狱,却又立马回转,从地狱似是回到天堂,这个世界却是更加的阴寒冷漠。 可是,当初那脆弱的连活着都不配的孩子,早在一万年前便死了,彻彻底底地死了,再也不能活着。 潮湿的掌心深处紧紧地拽着一块桃红如花的石块。那石块仅有拇指大小,周身红润透亮,细细观察却能看见这石块边缘的红竟是来自于它中间的一朵桃花,红艳似火,似是要灼灼燃烧起来,将整块石头尽悉融化。 最初捡到它时仅仅只是因为被它剔透明净的样子所吸引,想着第二日能去将它卖了换点过冬的粮食。谁知第二日他便接到了来自仙界的消息,他拥有那万人之上的天帝的命格,成为九天之上独一无二的天嗣。 洛厉一直觉着自己现今所获得的一切与这块石头息息相关,但这样的关联却是十分微弱,甚至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他找不到逻辑,但却深信,它一定是自己的幸运石,在某一方天地之下,守护着自己,隐藏起他那最原始的自卑与脆弱,引领着它踏上最高的地方,成为最强大的人,甚至超越慕白,要将他狠狠踩在脚底,让那些个老头好好看看,到底是谁,才是这最高贵的存在。 “上神大人,您明明没有找到那颗种子的下落,以此做威胁,洛厉会不会起疑心,毁掉这桩婚姻?而且这桩婚姻怎么看都对洛厉有礼而无害,咱们这个交易未免也太不值得了一些。”见慕白回寝宫,夜季赶紧上前询问道,语气满是担忧与不屑。 “你好歹跟了我这么久,真是一点也想不通?”慕白嘴角微微勾起,心情甚好,双唇抿的很浅,难得的带着一些温度,耐心地解释道:“即使没有我以他的女儿为要挟,他也会娶。” 夜季睁大双眼,更是满脸的糊涂和困惑。 “天帝因了这件事,在整个阳界颜面尽失,很多想要反叛天帝的仙家自然会趁此机会。但上天却又没有下达任何废除天帝的指令,所以这其中必定有些什么异常之处。”夜罗接过慕白脱下的裘衣,不徐不急地在一旁解释着。 “所以,倘若他想要站稳这个位置,便必须得有强大的后盾和力量。而他虽拥有成为天帝的命格,但到底缺少了些神根与修炼的灵性,纵然命格护体,却也修为不高,只得借助外力,而东海的三公主自幼倾慕于他,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夜罗说着,抬眼望向慕白孤独的背影,微微叹息,不动声色地继续道:“上神大人这也算是顺应天意,替天帝做了个决定吧,这个或许天便会承了上神大人的一份恩情,日后或许能有所帮助。” 慕白赞许地朝着夜罗点点头,却依然笑的冷淡,令人不禁心底发寒。 “哦……”夜季点头,尾音拖得很长,显然还在深思,尚未理清思路。 “退下吧。”更衣完毕,慕白淡淡说道,语气漠然冰凉,有点漫不经心。 “是。”说罢,两人便恭敬地退下。 夜季与夜罗两兄弟是上任上神大人落芳自儿时便遣派来伺候慕白,从慕白成为神嗣开始,兜兜转转已有近万年。而慕白与洛厉相似,自小便由天选中,一个成为神嗣,一个成为天嗣,拥有继承上神与天帝之位的资格。夜季与夜罗,更是陪伴他一同长大的挚友,这其中的情谊自是一般奴仆比不得的。 所以夜季才能如此糊涂大胆地询问,慕白也耐着性子,从不曾生气。 夜季为人憨实忠厚,仙力高强且天赋异禀。夜罗在仙力上虽较于夜季稍逊一筹,但聪慧敏锐,做事踏实可靠。 慕白抚琴坐于月光之下,感受着神殿周围所传来的孤冷与宁静。对于这份万籁寂静的孤独,他说不上是喜欢还是厌恶。只是千万年来,陪伴在他左右的,也只有这样罢了。 这个世间到底充满了痛苦与灾难,慕白略略叹息,心尖仿佛被针扎一般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抚琴的手增加了几分力气,分明的指节变得苍白,似乎要隐去最后的颜色,映衬着寒光竟是带了几分杀意。 五千年前,上神落芳不知为何,突然自毁神形,灰飞烟灭,而彼时,仅慕白一人身为神嗣拥有晋升为上神之位的能力,获得了天的肯定。 勿容置疑,他成为上神是理所应当的。而天意弄人,硬是要他迟迟不得。若是登不上这上神之位,他又如何做到统一仙界,福泽天下。这是他的执念,是他的信仰,是他的坚持。他誓要创立一个无灾无难永恒快乐的世界。 新任上神继位,仙界与神界的关系自是一种变数。为此,众仙家自然关注不已,私下耳语,怀疑这一切的幕后凶手,就是慕白,篡位弑神。 奈于毫无证据,便也只能作罢。 倘若想要得到众仙与阳界万物的认可与归从,慕白需下凡历经人生八苦,方得看破天命,大彻大悟,才能做到无欲无求,公正无私,心怀众生。 这才是上神所应有的品性。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五千年前的下凡历劫,却仅经历了四劫。而关于一个情爱的劫数,终是迟迟不得。 慕白心中难安,对此命数,却毫无头绪。忽地想起上神落芳临终前最后看他的那道目光,是绝望,是悔痛,是歉疚,也或者包含着深入骨髓的怜悯与自嘲,犹如针刺,扎进慕白的心间,使他不觉嗤鼻冷笑,却又感到压抑沉闷。 看来,只得再到凡间,走一遭了。 “魔君大人,花圃中徒然着落一枚七里香种子,还有强大的灵力作为外壳护着,属下担心此乃阳界的手段,是否要除去。”长鲢站在魔君闭关的书房门前,颔首作揖,恭敬地问道。 此刻正是魔君突破二十万年至尊闭关的开始阶段。这千年若要出了什么差错,阴界岂不大乱。这是他绝不容许有丝毫变数出现,而那种子的到来,却已然形成了变数,带来的不确定的危险。 “无妨。”屋内传来一道温文如玉的声音,沁人心脾,好似夏夜空气中飘散的夜来香,芬芳怡人,令人不禁感到舒服和踏实,似是品着一壶上好的清茶,任由岁月流淌而自在自得,享受着那份时光的恬静。 “可是……”长鲢依旧不太放心,皱着眉头,眼光不禁向旁边花圃那颗刚刚落地的种子瞄过去,带着杀意,一刀一刀,好似要了它的性命。 此时魔君闭关修炼,又与妖帝两万年一轮回的休眠恰巧相撞,使得阴界此时乃力量最为薄弱的时期,经不得任何一丝可能的风险与改变。所以长鲢免不得疑神疑鬼,小心翼翼。 “我能感受它并无敌意,就让它在此修炼吧,我也好护她一程。”似乎察觉到长鲢的警惕与不安,屋内的声音噙着笑意,却带有不容驳斥的威严。 “是。”长鲢颔首,恭敬地说道。 第四章 万年魔君与 “你先下去休息,我这边你暂且不用太担心。”屋里的声音温暖如春,带着清风拂面的儒雅与高深莫测的低沉,却是不怒而威,不可置否。 “是。”说罢,长鲢便打算转身离去。临走之时还不忘狠狠地瞪一下那颗小种子一眼,眼神极为不善。 这颗种子能够落在魔君的花圃上修炼,真是三生有幸。别人修炼至少五百年方能化为人形,纵使这个家伙天资再差,恐怕也只需要两百年就可以了吧。 长鲢摸摸鼻子,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小气了。跟一颗尚未长大的种子在这里争风吃醋,未免有些搞笑。 五百年后…… 长鲢在花圃里跺脚,右手托着下巴,指腹刮着粗浅的胡须,微微皱着眉头,思忖着这棵已经赖在魔君身边五百年的小树苗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何靠着魔君大人的照拂经过了五百年也未能化成人形。 魔君乃阴界至高,法力所向睥睨,且这位魔君大人天生带有普度众妖的命格,但凡待着魔君身边修炼的小妖,不管底子有多差,修个两三百年应该就能化成人形。 而对这株小小七里香而言,好处自是不止这些。毕竟魔君大人的真身乃上古麒麟神兽,属地,有了这份强大醇厚的地之气息包裹着它,想不修炼得好恐怕都难吧。真是白白便宜了这小小的七里香种子。 但是……这个小种子的底子到底是能有多差! 整整五百年,一点动静都没有。 哦,除了从种子开心地成长成了一棵小树苗。 但,有什么用?能吃吗? “长鲢,你可在外面?”屋内温和温煦的声音打破了因闷头苦想沉思而满脸褶皱的长鲢。闻言,长鲢连忙起身,赶到魔君修炼的屋前俯首作揖。 “在”长鲢恭敬地说道。 “那颗种子天赋异禀,修炼的妖术已差不多成形。” 长鲢揉揉自己的耳朵,确定自己没有出现幻听,瘪瘪嘴,刚想反驳魔君那句天赋异禀的话,便被打断。 “今后你且去昆仑山北麓取来昆仑河源头水,日日提来新鲜的昆仑水浇灌它。”屋内的声音沉稳平静,带着独有的尊贵与亲和,不怒而威,不容置疑。 长鲢抓抓脑袋,疑惑地将两个眉头皱得更紧,快搅在一起,不觉变得狰狞,挂在憨实质朴的一张脸上不免略显痴呆。 昆仑山乃是仙家重地,昆仑水自然也是仙气漫溢,更何况是去昆仑山北麓,昆仑河的源头,那仙气自然是更加浓厚深沉。 这些东西对妖而言,百害而无一利,若是妖术稍微弱一点的普通小妖,根本难以支撑,出了阴界怕是就要不行,更别说是前往昆仑山取水。那可是仙家重地啊。 “下去吧。”魔君缓缓开口道,没有解释什么。 “是。”长鲢只好退下,带着满腔的疑惑,前往昆仑山北麓取水。 魔君本为人虽然温和,待人有礼谦逊,但却十分有分寸,威严与平易近人之间,拿捏的恰如其分。若是一般事情,他知晓你心中有所困惑,自是耐心地替你细细讲来。 但倘若他不愿多说,便只能代表这件事情,你不必知道。 “谢谢魔君大人,魔君大人你真好。”小小的七里香树苗娇娇地笑着,声音童稚而活泼,带着小孩子的撒欢与依赖,朝着魔君大人闭关之处甜甜笑道。 小树苗现在还不能真正开口说话,只是有了自己的意识,能够用心想些事情。而普通小妖自然也是听不到她的声音与思维,但魔君大人哪里是一般小妖,自然能够通过她的心语与之毫无阻碍地交流。 “你可知自己的名字?”魔君大人的声音依旧温柔亲切,对着那株小小的树苗,却是带了几分纵容与宠溺。 “名字?名字是什么呀?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名字吗?”小小的树苗前不久才刚刚有了意识,对这个世界的许许多多的事情都不明白,自然满脸懵懂,无知地摇摇头,晃得树叶沙沙作响,呆呆地望向魔君的方向,嘟着嘴角,满心困惑。 好在魔君大人性子温和耐心,小树苗遇到什么不懂的问题都会撒娇缠着来问他,然后睁大了一双略显圆润的桃花眼期待地看着他,乖乖地等待他的细细讲解。而魔君大人也总是不会拂了她的期待与欣喜,对于每一个问题都会温柔地解释着,声音细腻而轻柔。 “自然是要有名字的。”那道声音的笑意愈发浓厚,耐心地说道:“无论是魔、妖、鬼,都是要有自己的名字的。这是属于你自己的一部分,是你独一无二的特征,他人可以靠着你的名字来认识你,了解你,寻找你,甚至关于你的前世今生,都可能与这天定的名字相关。” “哦……”小树苗若有所思地扶着下颚,虽然现在还不能真正做到这个动作,却是又微微摇动了一下自己的树枝。 想了想,小树苗忽地豁然开朗,兴奋地欢闹起来,急迫地问道:“那名字岂不是非常重要了?那魔君大人有自己的名字吗?魔君大人的名字是谁取得呀?魔君大人……” “乖,一个一个来,不急。”见小树苗越说越激动,问题一个又一个地堆积而来,魔君大人轻声打断,笑的温柔,声音也不觉染上了几分溺爱,道:“名字自然是重要的,所以本尊才想问问你,你自己对自己的名字有没有什么考量。” 说罢,魔君忽地一顿,以一种更加平等柔和态度,润着嗓音笑道:“我叫司少谦,是个老魔头了。至于名字是谁取得,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不老不老。”小树苗赶紧讨好似的纠正道:“魔君大人一点也不老,魔君大人的名字真好听,司少谦。那我以后可以叫你名字吗?但这样好像不太好,你可是魔君大人呢,要是被我这样一个小妖叫了名字,岂不是很丢脸。”说到最后,小树苗的心不觉沉了下去,耷拉着脑袋,像是要摇摇欲坠的枯叶。 “众生平等,你又何必自惭形秽。我虽仗着自己的几分年纪做了这阴界魔君,但与这浩渺天地相一比,到底也不过只是浮游一瞬,哪里又有资格高你一等?”魔君含笑,说了许多小树苗听不懂的话。 小树苗虽然现在听不懂,但却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关于魔君说的任何事任何话,她都想记在心里。因为她对立面那位不曾谋面的魔君大人是那般的崇敬爱戴,又怎会舍得忘记。而且万一以后有用呢,也说不定。 见小树苗轻轻摇晃着身子双眼迷惑朦胧,司少谦便知道她定是没有懂得自己说的那些话,只得无奈地摇摇头。只是这无奈之中,也不经浸染上了许多纵容与诱哄,道:“虽然在妖界的年龄还小,但若放在鬼界或凡间,你的年龄也不算小了。所以我来教你识字如何?” “好啊好啊”小树苗欢喜雀跃地大叫,像个挣脱了缰绳的小马驹,在自己的一片天地里尽情欢笑奔跑。双眼因为兴奋的笑意而晶莹明亮,似是熠熠光照下粼粼的波光,扑闪着亮晶晶的光芒。 “好啦好啦,关于名字的问题,我们还没有解决呢。”许是小树苗的那份欣喜与激动传递给了魔君大人,他不禁笑出了声音,温润而低沉,像是有了磁性,引得小树苗忍不住想要侧着耳朵贴在墙角,细细感受,也弯着嘴角笑开。 “那我就叫月橘吧。”小树苗月橘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仰着小脑袋满脸骄傲,兴致勃勃地说道,是个很没有耐心等待着大人夸赞的孩子。 第五章 万年魔君与(下) 闻言,司少谦的身体微微一滞,随即笑开,顺着月橘的话真诚地赞扬道,随后不动声色地问道:“月橘,这个名字好听,与你也是十分相符。只是不知道小月橘是如何想到了这样的一个名字的?” 月橘挠挠脑袋,嘟着嘴角的模样十分单纯可爱,心里也充满了困惑与不解,道:“我也不知道。就好像这两个字忽然闯进了我的脑袋里,然后我就说出来了。” 听罢,司少谦以微不可闻的声音轻轻一叹,道:“也罢。就这个名字吧,很好听。” “嗯嗯。”月橘笑盈盈地点点头,自然是没有听到魔君大人那道微不可觉的叹息。若是听见了,或许她会控制不住内心的疑惑忙地追问上去。届时,司少谦又该如何作答呢? 司少谦端正坐着,合上双眼,脑海中却不断地闪过许多画面。也许是月橘这个二字勾起了许多不越快的回忆,司少谦微微蹙眉,一阵头昏脑涨,心痛如绞,额前也覆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长鲢在魔君的吩咐下,日日提心吊胆地前往昆仑山北麓取水,承受着仙气的侵蚀,不耐其烦地取一次水,便在心中默默地问候一下那株小树苗的祖辈。 真可谓苦不堪言。 奈何魔君吩咐又不得不做。 长鲢欲哭无泪,只得仰天长啸: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小祖宗,您可快点化作人形吧。”日日地浇灌,长鲢对这株小树苗的感情也变得十分复杂,有苦闷的埋怨却也包含着强烈的惺惺相惜的感觉,觉得照顾这么一棵弱小的生命是自己的责任。 看着这株小树苗慢慢成长起来,长鲢在心中别提有多高兴,恍惚间生出了这是我家女娃的父辈之情,前去打水的路上偶尔还能哼上一段小曲。 毕竟,这一浇,就是五百年。 五百年间,长鲢每日都要提心吊胆一回,而他的美好青春岁月也在这一来一回间蹉跎,又不能直接跟一棵小树苗发火,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不能言。 唉,要折寿了。 长鲢无奈地叹气道。 而最近又是魔君出关的重大日子,虽然自己已经增派人手前来守卫。自己每日都要离开的这段时间,便是最凶险的时刻。 其余小妖妖术虽不低,但也没有到达能够在仙家重地内取来仙水,并拿着瓢浇灌这树苗的本事,又不能请五大长老帮忙取水。 所以这个活,不偏不倚,正好就落在自己身上。 长鲢再次审视着这株小树苗,不禁愈发觉得它便是阳界派来的小卧底,专挑这种时候捣乱来的。 那日夜晚,月橘从梦中惊醒,睁眼便看见一栋雄伟的建筑和一大片干净精纯的泥土,心情格外美好。 眼前的景物熟悉而亲切,月橘不觉乱哼着长鲢平时喜欢的一曲小调,乱七八糟地唱着,反正除了魔君大人谁也听不到。谁知,那调子却在空中散开,引得守夜的小妖面面相觑,紧张不已地握着剑柄,紧绷着脸即刻进入战斗状态。 见状,月橘赶紧闭上嘴巴,战战兢兢地朝着守夜的小妖望去,希望不要被人连根拔了去。 “你这小妖,终于能说话了呢。”紧闭的大门里突然传来了一道温润悦耳的声音,月橘听的有几分痴迷,不觉痴痴一笑,感到一阵赫然。 司少谦依旧用的是心语传话,旁人听不到,只有月橘能够感受到。而月橘也学着魔君大人交给她的方法试着咬紧牙关用心语与之沟通。 “魔君大人,我成功了,会用心语了,而且我真的能说话了吗?”月橘已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八百年,礼仪修养早已在潜移默化中跟着一批批前来此处拜访的学得差不多,且魔君毫不吝惜地将自己毕生所学尽悉教与月橘,也将书殿中大大小小的书大方地用传音术化作符咒传给月橘,任由她自行消化理解,若有不懂之处,再做提点。 只是在魔君大人面前,月橘无论多大也总表现得像个孩子一般,任意撒欢玩闹。这其中包含着她对他深厚真挚的依赖于绝对的信任,又何尝不包括他对她毫无条件的宠爱与纵容。一妖一魔,相处的气氛温馨而恬静,十分的融洽。 “我就觉得月橘是个特别有灵性的小妖,果真。”屋内的魔君大人的声音温和动听,含着浓浓的笑意,随后继续说道:“能开口说话便意味着修成人形指日可待,我便递你一套服饰,若是那天化成了人形,可不能再衣着不整。” 话毕,月橘的树枝上便突然出现一套青红色的衣衫还有一块玄色的衣角,像是被谁从衣襟上粗鲁地使用利器划破扯落,只剩下小小的一块。 “这个与你的身世有关,你且好生带着,日后自然有用。”屋内的声音波澜不惊,带着和善的笑意与温柔。 “这个是我父母留下来给我的吗?他们不是把我抛弃了对不对?他们还是爱着我的,我还是有父母的对不对?”月橘很是喜欢,激动地摇晃着树枝,将衣襟收纳于身体之中,欣喜之余接连着问了司少谦许多问题。 虽然魔君大人于月橘而言似父似兄,亦师亦友,但他给的疼爱与包容始终没有办法抵消月橘内心对父母的渴望,对亲情的向往,对躺在父母怀里撒娇欢闹的期待。 “月橘,我且带你去个地方吧。”一大串的问题连连落下,司少谦的心忽地变得有了几分柔软与疼惜。 时空穿破,月橘置身于一个虚幻的梦境之中,又好像完全置身事外,站在一个高高的视角处看这个世界的千姿百态。 “月橘,你已修炼八百年,却只是待在我那一方狭小的空间,虽学了许多纸上知识,那些却也只是大道理罢了,不能真正地帮助你了解这个世界最真实的模样。故而你对这个世界的认知甚不如鬼界的十岁孩童来的多,所以我将你带到这如梦如幻的空间,带你去看看这世间的种种情缘。” “接下来你看到的所有都是最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它们实实在在地存在着,无论你喜欢或者不喜欢,它们都在那里,而你又该如何面对,是完全接受还是心有余悸,这些都是你自己要慢慢去领悟的事情。而关于这些事情,这世间是不存在任何正确的答案,而你的种种疑惑也只能是通过你自己的心去经历万事万物,最后或许能窥的一线光明,寻到你所想要的答案。” 声音骤然消失,月橘站在远方,眼前的事物逐渐变得清晰,最后完完全全地展现在她的面前。 “哇哇哇……”一道尖锐明亮的婴孩的哭声打破了月橘的疑惑与失神,宽敞明亮的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腥腻的血的气息,月橘站在一旁,好似与这个世界融为了一体,能够感受到潮湿的气息与冰凉的木门,只是这里的人们却是丝毫察觉不到她的存在。 屋里共有三位产婆,一个此时正怀抱着刚出生的孩子,欣喜激动地朝着屋外走去,一边说着一边喊着:“老爷,老爷,孩子生下来了。” 屋外站在一众仆人与身着紫色华服的男人,带着官帽,应是刚下朝回来,便急匆匆地站在屋外,不顾天空中漫天的飞雪落在衣肩上慢慢堆积的寒意,来回踱着步伐,双手交叉紧握,眉头紧皱,焦急地满头大汗,听见产婆声音的瞬间,停滞了一瞬,随即松了口气,眉开眼笑地看着抱着孩子前来的妇人,连忙呵斥道:“快进屋快进屋,外面冷,别冻着了。” 说罢便赶紧朝着孩子跑去,激动之下竟是一个不小心,被埋在雪白之下的台阶绊住,打了个趔趄,差点脸面朝下摔了下去。他也不恼,憨实地挠挠头,自顾自地笑笑,将身上的积雪拍落,朝着冰凉的掌心哈哈气,使劲搓搓,直到有了暖意才伸手接过孩子,赶紧朝着另一间屋子走去,不敢在外面停留半分。 第六章 唯变不过是人心 方才那屋内的另一个产婆忙忙碌碌地跑了出去,回来时手上便捧着冒着热气的木盆,里面接满了热水。而另一个产婆沿着床沿边站着,望向床上虚弱无神的女人,紧紧皱着眉头,看不出任何喜乐的情绪,目光阴狠歹毒,视线在屋里来回移动,漫不经心地拿着柔软细腻的布锦擦拭着女人血红的身体,趁着另一位产婆出去的光景,将床边的两个玉镯揣在怀里,随后再假装仔细地手上的动作,只见下一秒另一位产婆便进了屋子,尔后两人一起为床上的女人清理。 时间慢慢推移,孩子安静舒适地裹在襁褓里,床上躺着的脆弱的女人也已回复健康,面色红润,神色却有几分黯然失神,双目含着泪水,焦虑地咬着嘴唇,来回走着,而屋里跪着三人,正是那日在屋里的三个产婆,年纪相仿,月橘一眼便认出了眉心有颗红痣的妇人,正是那日她偷拿了床头的玉镯。 夫人哀哀地哭着,恳求她们将拿走的玉镯归还回来,那是她母亲留给她最后的纪念。其实那玉镯根本值不得多少钱,若是偷拿之人愿意归还玉镯,她宁愿用更为宝贵的珠宝来交换,只求那玉镯别丢了。 三人跪在地上,偷拿的那人战战兢兢,颤抖得十分厉害。若是夫人不是那般心思焦虑,许是能看出些什么异样。但那夫人明显不能,而最后,偷拿的妇人害怕事情暴露,便将玉镯偷偷地藏在了另外一个妇人的屋中,甚至做了伪证,指认就是那妇人拿的东西。 人赃俱获,替罪的妇人百口莫辩,变这样锒铛入狱。因着贫苦而无人倾听她的申诉,无人站出来为她说话,且得罪了高官,被关押的小厮一顿羞辱,折磨致死。而那真正的罪犯因为帮助了夫人寻得玉镯,得了许多奢侈的赏赐,从此离开那地,天高地阔,好不潇洒。 月橘眼看着这一桩凄哀委屈的事情发生却无能为力,身体不断颤抖着,下意识地捂住半张的嘴,眼中布满朦胧的水雾。 牢狱的小厮满脸猥琐兴奋,朝着那妇人步步逼近,犹如深夜的恶魔,夜夜强迫她逶迤于身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许是画面太过血腥污秽,司少谦不想让画面太过清楚而玷污了月橘清澄明净的眼睛,只是到了最后一幕,月橘看见那妇人皮肤惨白,身体僵硬,脸颊凹陷,双眼死死瞪着前方,好似那浑浊的眼球要挣脱凸出来一般。那具冰凉的尸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身体尽是发黑的血渍杂糅着灰尘与泥土,腌臜至极。 月橘皱着眉头,见血便打心底开始难受,抑制不住胃里的狂涌,扶墙作呕。她好似对血太过敏感,闻不得,见不得。若是撞见了,像现在这般,心中便会一阵又一阵无比难忍的恶心,然后开始作呕,甚至视线模糊,脑袋混乱眩晕,险要昏了过去,却被一道力气而扶起。 画面一转,百般色彩犹如川流瀑布,飞快流逝,拉着岁月,构成故事。 襁褓中的女孩渐渐成长。那时还被人捧在怀里放在摇篮里的小小女娃眨眼间便成长为了那个一蹦一跳,待人和善亲近的小姑娘。 那女孩眉心带有一抹艳丽明亮的金黄,旁人许是看不出来,但月橘却是看的清,那道光影竟是如此刺眼,以至于月橘看向女孩面庞时需要微眯着眼睛以做抵抗。 据书籍中的记载,在阳界,这闪烁的痕迹唤作天谕,出现于眉心之间,代表着拥有者绝对强大的天选之命。金黄色即有用成为天帝之命格,而湛蓝之色则为上神之命格。 天谕会在凡人十岁之前出现,昭示着仙界。仙界得到指令,待那人长得十岁之际将她接去天庭精心培育,增进修为,以为修成正果做得打算。 天谕越是明亮,那人的命格便越是强大。而那女娃额前的痕迹,刺眼而炫目,不禁使月橘在心中唏嘘,是个万年难遇的奇才。 这样的命格太过强势,若是好生修炼,甚至拥有逆转时空的本事。月橘第一次见到书中所言的天选之人,而且在她被接到仙界成为天嗣之前看见,更是觉得新奇又敬佩。 那女孩名唤苏木,是家中仅有的孩子。父亲任职刑部侍郎,性格潇洒大气不拘小节;母亲温婉淑良,端庄得体,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夫妻二人虔心向神,心怀仁慈,体恤百姓,做了许多善举大义,对唯一的女儿更是疼爱宠溺。而苏木从小受到父母慈善仁爱的熏陶与教化,自是温柔良善,且天资聪慧,灵根强大,极具修仙的潜力。 她不舍杀一人一物,在三岁时决定皈依吃素,慈悲为怀。她深信万物有灵,对生命十分敬重。她的心思清明透彻,对人对事皆是文儒有礼,深受人们崇敬。他日若好生修养,定是能成个心系众生的一代天帝,造福阳界。 而那一年,她不满十岁。父母恩爱,家庭和睦温馨,生活幸福美满。 而那一年,她的生命好似在瞬间转变,从天堂直直坠落,跌入万丈深渊,人间地狱。那是她人生中的第一道也是最后一道的劫难,从此坠入黑暗,万劫不复。而月橘惊愕地发现,不知是哪个时刻开始,她额前的天谕,消失了。 天谕竟然会消失?难道意味着人的命格是可以改变的? 月橘沉浸在深深的震惊之中尚未自拔,下一瞬便听见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尖锐的吵闹声与犀利肮脏的吵闹声混杂交融,在那深沉压抑的夜空下阵阵传来,十分嘈杂诡异,令月橘感到一阵恶寒。 苏木的父亲不知何时起迷恋于醉生梦死的烟花之地,频频流连忘返,甚至在那院中包下房间,除去一年中必要的几天待在家中,不曾回去看看,对那位温柔娴静的妻子拳打脚踢,直直流产,腹中孩儿不保。 这一切的转变太过突然,以至于令月橘感到惊恐难安,不禁咬牙蹙眉,心中愤愤难平。而那妇人亦是像换了个性子一般,若非两张脸的五官一致,月橘绝不会将两人的身影重叠。 先前的她眉目温和,性格内敛文静,嘴角洋溢着幸福的光辉,脸色红润,目光明净柔美。而今的她面色枯黄憔悴,双目饱含哀怨与痛楚,面对女儿时更是充满仇视与迁怒。她狠狠地折磨着那年仅十岁的女孩,不留余地,冷酷无情,不怀丝毫情意。 苏木隐忍坚强,伺候母亲尽心尽责,只求她能舒颜一笑,眉目如初。 月橘遥遥地看着满天的鹅毛飞雪缓缓飘下,将整个世界覆盖着白皑皑的一片,映衬着冬日浅浅的日光,十分炫目耀眼,仿佛一个勋白的深渊挥舞着它恶毒的爪牙,一不小心便会将匆忙的行人拉扯进去,坠入白茫茫的一片,只一瞬间,被掩盖,消失不见。 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终于停了。刺骨的寒气四处漫溢,即使并非真正身临其中,月橘也扛不住那尖锐的冷意,打个寒颤。若是化成了人形,定要双手交叠捂紧身体。 苏木踩着松软的积雪不顾脚底的凹陷急切地跑着,口中不断地哈着浓浓的白雾,单薄的衣肩被融化的冰雪浸湿,又在奔跑之中迅速冷冻,结成了寒冰,使粗糙的麻衣看起来更像是干枯的树枝撑在那具瘦小的肩上。 她不断地跑着,脚底的积雪越来越厚,齐到了膝盖,拖着她的步伐,使她不得已只能放慢了脚步。早前那幸福可爱的女孩早已消失不见,她的个头似乎长了一些,但两颊凹陷,带着随处可见的青紫色伤痕,眼眶发黑,嘴唇蜕皮干裂,目光却是依旧温暖和善,只是嘴唇的那份天真与童稚,好似在这一刻,真的彻底消失不见。 家家户户紧闭的房门上早已挂起了一对对红艳喜庆的灯笼,点缀在雪白的世界中,成为一抹艳丽,带来一丝生气。冰冻的河面上有小孩穿着新衣裹着厚厚的小棉袄四处奔跑,互相嬉笑打闹。岸边的大人双掌轻轻捂在嘴边做八字状,朝着那些个奔跑的小孩儿佯装斥责却宠溺地喊着,回家吃饭了。 而那些大人,只是睨着眼睛瞟了她一眼,目光黯然,带着嫌弃与鄙夷,随后转身牵着孩子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便再也不管不顾,任由她是生是死,怨天不怨人。 苏木强忍着胃部因饥饿而带来的绞痛,狠狠地咬着下唇,拖着疲倦不堪的身体,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朦胧暗昧。口腔带来一阵血腥,她的目光却明亮一瞬,如痴如醉地抿着破烂的唇角,吸吮着那仅有的余温。 身体已是极限,眼前一片混黑,再也坚持不住,摇摇欲坠的身体终于沉浸在雪地中,陷出一个大字的人形。 天空雾蒙蒙的一片,又开始下起来的小雪,夹杂着些细碎的冰雹,砸在她的脸上,却是异样的温暖。五指早已龟裂,她用尽最后一道力气抬起手臂看看,细细观察着那肿胀不成形的模样,浸上了雪,化开成了水,开始流血流脓,鲜红黏稠着浓白,随即嘴角勾起,孩子气地笑笑,目光冰凉,好似与这冰天雪地的世界融成了一片,掩埋在雪中,最后只剩一道乌黑的小点,消失不见。 第七章 执念最扰少年情 “魔君大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幻境消失,月橘不觉早已泪流满面,吱吱地摇晃着树叶,烦躁又难受。 “这世间最复杂多变的是心,最纠缠不清的便是情谊。”司少谦的声音温煦平静,相较于月橘的共情与痛苦却显得更为冷静透彻,看破了一切,早已置身之外,无情无欲。 “可是魔君大人,情既是这般善变不定,惹人痛苦,我们又为何要它呢?”月橘隐隐想着,置气一般说着,嗤鼻冷哼。 “情却产生痛,却也带来喜。悲喜交杂牵连,铸就了它的可遇不可求,自然也是不可控的。如你渴望亲情,即使你都不清澈你的父母到底姓甚名谁,是生是死。而你落入我这片花圃之中,我们之间的千年相伴,长鲢与你的几百年浇水之恩,难道就不是情,不是缘了么?而这一切出现的时候,你又能作甚?” “哎”月橘长长叹气,皱着眉头,抿着上嘴唇,忽地想起什么,眸光一闪,笑道:“这么多年,我要好好地谢谢长鲢哥哥。”月橘摇着树叶,在风中弄得哗哗地响。 “你已经能说话这件事,还是暂时莫要告诉他。”司少谦不觉无奈地笑笑,微不可查的叹气,带着一丝纵容的宠溺,婉转地说道。到底是个未经世事的孩子,情感脆弱容易受到侵扰,忘性却也大。一悲一喜,都可以这般不去在意。 “为什么?”月橘微微感到吃惊,不觉瞪大了双眼微微转着,似懂非懂。 “毕竟他也为你受了这般苦,要是知道你能感知外界并且还能与之交流,那他该会天天在你耳边念叨了。”司少谦声音带着一丝温和的蛊惑,含着浓浓的笑意。月橘细细地听着,点点头,想想长鲢每次为自己浇水时的表情,便觉得他说的非常在理。 “谢谢魔君大人。”月橘小鸡啄米地乖乖点头,说的真诚,语气中却是带着一种绝对的信任与依赖。 “你虽已知晓一些基本知识,也读了很多书,但我觉得你还需读一些书,知晓更多的一些事情,提高法术修炼。但这些仅仅都是书中的内容,面对这个世界,光凭这些依旧无法看的透彻释然。所以我想时时带你去经历一些这样的幻境,任由你去感悟,去参透,这世间的爱恨情仇,这世间的善恶美丑。”没有一丝强迫与高人一等的意味,好像只是某个亲切朋友,在提一个十分中肯的意见。 司少谦于月橘而言,便是这样一位亦师亦友的存在。她无条件地信任他,支撑他,感激他,因为他教会了她关于这世间的点点滴滴。 月橘含糊不清点点头,懵懵懂懂地看着地面搬家的小小蚂蚁,注意力一下子便被转移到了那井然有序的小家伙上,想象着他们的修炼,是不是有些也能够像自己这般开口说话了呢? 这个世界真是奇怪,月橘好奇地四处看看,不愿漏过任何一个角落。奈何这花圃虽大,但也只是花圃,月橘的视线与感知有限,目光所及之处,早已十分熟悉,没有什么新鲜。也不知道书中所言的阳界到底是个很美模样?为何书中会说这世间的万事万物都拥有自己的命格,而这世间的所有痛苦难堪与贵贱不平都与这命格有关,似是由天不由己。 而这个天又是什么呢?是像阴界魔君大人这样的存在吗?还是像阳界上神大人一般的存在? 从书中或者从司少谦的口中,月橘知道了距盘古开天辟地划分阴阳已过去了二十多万年。这期间阴界仅出现了两任魔君,司少谦则是那第二任。至于第一任阴界魔君桃羽华之事,古书中记载得少之又少,而司少谦好似极其不愿提及,亦或是他也根本就什么都不知,所以月橘对这位引领阴界的第一魔君很是好奇,而关于她的事迹也只能连连摇头,道是神秘难测。 与之相对应的是阳界,二十万多年来,阳界总共换了五位上神大人,而此时担任上神之位的那位仙家便是这第五任。而那位上神大人严格意义上来说,还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神,而只是拥有天谕的神位继承者,阳界唤之为神嗣。 月橘在听到魔君大人提及那位上神大人时的语气甚为尊重与崇敬,由此微微揣测,那位上神大人定然是个极其了不得的人物。否则又怎会如得了魔君大人的法眼。月橘对这第五任上神大人的崇拜之情伴随着魔君大人的介绍愈发浓厚,甚至在月橘心中仅次于魔君大人。 “魔君大人,请问邪子是什么呀?我在一本古书里面好像见到过这个名字,但只是提了个名字,也没有细细解释。”似是想起什么,月橘皱着眉头歪着脑袋疑惑地看向那扇紧闭的大门,甚是不解。 纤长的五指紧攥成拳,分明的骨节之处因太过用力而青筋微起,苍白而无力。司少谦深深地喘着气,逼迫自己将脑海中的混乱压制回去,却是敌不过痛苦的侵扰,岔了气,吐出一口淤血,差点走火入魔,将自己葬送在这二十万年瓶颈之际。 他嘴角闪过一抹凄苦苍凉的冷笑,目光却是散漫无神,微微抬头,将身子重重地靠在墙角,蜷缩成团,发出凄哀婉转的悲鸣。 “魔君大人你还好吗?”屋里传来一阵沉默,月橘感受到司少谦在闭关之处加固了一层隔音的结界,以阻止屋内的任何声音浸透出去,不免担心害怕。 屋外月橘的声音清脆灵动,夹杂着浓浓的歉意与担忧,钻进他的耳里,似是一道镇静的符咒。不一会儿,司少谦恢复如常,整理了衣衫,指尖轻抚,地面的血污尽数除去,稍稍端正了身体,盘腿坐的笔直。 隔音结界打开,屋内传来司少谦略微嘶哑低沉的声音,道:“传言邪子乃世间至纯至净之物,却又是至狠至邪之物。但因着一切都只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你且不必放在心上,勤奋学习真知识才是。”语气却似笑非笑,好似有些凄凉,却又有许多嘲讽。 “我定会十分努力,增进修为,不辜负你的一片好意。”即使司少谦尽力地掩饰,却终是低估了月橘对他的了解。魔君大人的声音明显有些不对劲,月橘哪里还敢继续问下去,只得将这个问题牢牢埋在心里,或有一日能够找的答案。 “这个传音符的期限为三百年,这期间你且好好学习,若有不懂之处,尽可询问于我。”似是担心月橘察觉到异样,司少谦又赶紧补充了些,想将月橘的心思转移到学业之上。 “我一定会好好学习。那魔君大人就先好好休息吧,我来试试新的术法。”月橘早已不是三百年前那株没心没肺的小小树苗,哪里会不懂越是掩饰便越是心虚的道理。只是魔君大人不说明白,自然有他的道理。月橘收回心思,专心修炼。奈何心中有些郁结,好似要发泄一番,狠狠地摇晃了一阵自己的叶子。 “奇怪,今天没有风啊。”长鲢从走廊上出来,便看见满枝摇晃着的树叶,疑惑地自言自语道。其中的缘由,被司少谦刻意地遮挡,自然是明白不了,只道是月橘还是那株小小的树苗。 只是月橘终究还只是个尚未经过人情世故的孩子,方才那一宣泄似的摇晃已将心中的不解与郁闷展现的淋漓尽致。司少谦微微叹气,望了望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慢慢合上双眼。 听见长鲢的声音,月橘便迅速收回动作,屏住呼吸,恨不得把自己钻进洞里。 “这么……”长鲢还想着继续说些什么,便被魔君打断,讲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这件事情便就此落幕。 “上神大人,您当真决定独自前去?”夜季蹙眉,担忧地跟在慕白身后,像个小尾巴似的,惹得慕白心烦。 慕白站住,双唇紧紧抿住,眉头上锁,微微定神,冷冷看着夜季,却始终保持沉默。 夜季见状,心中惊恐,不敢再擅自进言。 “千岐山姜城那边最近动静有些大,你且下去看看。”微微一顿,慕白面色微沉,目光犀利,叮嘱道:“那恶魅功力深厚,让夜罗同你一道,万事小心为上。”说罢,慕白笔直的背影便那般消失在夜风之中。 下凡历劫两次,均逃过情劫。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有情则苦,无情为强。 却也正因为缺少这劫数,九天众仙打心底并不承认他的上神之尊。 慕白面上毫无波澜,但夜季明白,他到底有多在意。所以才会不惜一次次冒死,独自一人闯遍这天下,制服各路神兽,增强力量。 成为这阳界第一人的背后,又有谁知道是多少次生死不明,伤痕累累呢? 夜季呆呆地站着,无奈叹气,回头又该准备疗伤的药物了。 只是夜季不曾明白,慕白始终那般坚持要去经历那道情劫,还有另外的原因。而那个原因,牵扯了太多,是慕白尚未成为神嗣之前的故事,从很久很久之前,放在心里,坚持了这么些年,甚至成了执念。 第八章 风波暗涌,命运转动 “还不行动?”一道嘶哑干枯的女声冷冷地问道,犹如坚硬的石块刮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声音,绞着耳朵,不禁使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而说话的那人,眸光犀利尖锐,直直地盯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时机也差不多是该到了。”男人略显矮胖,笑起来两只眼睛陷在两侧的肉堆里,鼻梁塌陷,整张脸好似一块平整的圆饼,笑眯眯地看着前方,像只心机深沉的老狐狸。 “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女人身材高挑,身着暗紫色紧身长裙,凹凸有致的身形显露无疑,引人遐想。她的脸颊挂着一面薄薄的轻纱,精致小巧的五官在这似有若无的面纱下更显妩媚与俊美,只是声音令人印象深刻,很难将其与这样一位妙龄少女联系在一起。 “长鲢每日都会有一段时间离开,妖帝此刻又正在八荒沉睡,两万年一次的休眠,我便要让他好好享受这难得的安宁,没有上千年是醒不来的。这便是咱们最好的时机。”男人忽地上前,搂住女人的细腰,手掌不自觉地在她的身体上来回抚摸,笑的十分猥琐得意,声音却是幽森阴冷。 女人蹙眉,撇过脸去,避开这张丑陋油腻的面孔来面对这样的挑逗,倒是能增加几分可接受的程度。 “妖帝若是醒来,定会找你麻烦。”白练咬唇,微微正色,语气中带着几分警告与玩味,左边眉毛高高上挑,神态魅惑妖艳。 天羽暗自凝聚妖力反手一掌将白练狠狠推开,动作只在一瞬,使其扑倒在地,目光不禁阴狠下沉,戏谑地笑道:“到时便说这魔君之位,是司少谦禅让,如何?” “你当真一位妖帝如此愚昧,会信了你的话?”白练早已习惯对方阴晴不定的脾性,对于方才的推攘也十分淡定,优雅地缓缓起身,掸去满身的尘灰,不觉冷冷嘲讽,不屑地笑道。 天羽慢慢走近,透过紫纱伸手抚摸着白练精致小巧的下颚,迫使她与自己对视,嚣张无畏地说道:“那就让她趁机再多睡几百年。到时候,天地阴阳倒戈,生出了许多不定的变化,我们自然是有办法的。但现在,我们还是先考虑一下当下,如何?” 白练撇过脸,冷哼。 “等我坐上魔君的宝座,我保证,你要多少只小妖来修炼你这张倾世的脸蛋,我都全力支持。”见白练的心畏缩间来回摇摆,不够坚定,天羽心中蔑视,话语间却是循循诱之。 “那便最好。”白练站起身来,撩起面纱,仅仅露出一双惊艳绝美的眼睛,笑的分外妖媚,勾人心魄。 “水月那边我会说服她跟了我们的,接下来便是潇竹和墨客,你打算怎么做?”即使板着脸,语气十分严肃,但那双妖娆勾人的双眼,依旧美的令人窒息。 天羽嗤鼻一笑,不作回应,朝着屋外走去,留下一道肥胖的背影摆摆手道:“你去说服墨客,才是真的有几分可能呢。至于水月和潇竹,便只有委屈他们几日了。”说罢,男人打开房门,微微扬头,满意地走出去。 “拜见天羽长老。”来者用一块黑布半遮着面,弓着身子,恭敬地作揖,说道。 天羽伸手扶住对方的胳膊使其站直身子,挥挥手,动作骄傲而缓慢,一派王者风范却又要使自己看起来至少和善几分,笑眯眯地盯着对方,缓缓道:“令煞,你我是自己人,起来说话吧。” 令煞起身,足足比对方高出一个脑袋,不禁低着头,便看见那双眯成细缝的眼睛,深深地陷在脸颊的肉堆之中,说不出地令人反胃。那张虚伪的笑容之下,是令人发寒的阴狠。 特别是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闪烁着精锐冰冷的光芒,透露出一丝掩盖不住的猥琐与狡猾。 “是,主人。”令煞面上好似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的头皮发麻,深怀恐惧。暗地心情却是极好,不动声色地打探着眼前的男人,嘴角抹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与玩味。真是丑态百出,这样的妖,终其一生,也只会是个死的很惨的棋子。 “长鲢走了吗?”天羽自是看的明白,知道对方在竭力掩饰着什么。而这样的掩饰,代表了敬畏,正是他所需要的。 “走了。”令煞颔首,恭敬地站着,回答精简,声音却是不卑不吭。 走了? 天羽邪邪地笑着,舔舔粗糙干燥的嘴唇。 “行动吧。” 说罢,天羽便随着一团黑雾消失在了空气之中,仅留下令煞站在原地,好似带着夹杂在反叛与死亡之间的恐惧,久久地伫立着。忽地笑出了声音,不觉下意识地扳着大拇指的根部玩弄,好似那本应该有个玉扳指,而这一切只是习惯性的动作。 “明日便是魔君大人出关之日,我们自然是应当好好庆祝一番啊。”天羽举着酒杯,似醉未醉,红着脸颊,舌头打着颤抖,吐字已经开始变得不清楚。 “天羽,为何我们不等魔君大人出关之日再来庆祝?”潇竹为人忠厚朴实,在接到请柬前往天羽宫之时,心中便隐隐觉得不安,但却依然赴了这趟生死宴。魔君大人对他恩重如山,这趟浑水,他是必淌无疑。 不论如何,他都得弄清楚,这张笑脸背后,到底藏着什么刀。 “魔君闭关千年,我等确实忙碌,常年公务缠身。待魔君大人出关之后,自是要更加忙碌起来,哪里还有这般机会好好聚聚。”墨客举杯,笑的文雅含蓄,目光却不经意地瞥过白练,杂糅着复杂纠结的情意。 “对啊。趁着魔君尚未出关,我等吃醉了酒,也不用碍着魔君的面色。如此畅快,也就只有今日了。”白练芊芊细手接过伺候在一侧的小妖递过来的酒杯,朝着潇竹走去,目光妖娆,美从中来。 “魔君如此温雅亲人,哪里会这样呢?”一旁的水月皱着眉头,打着酒嗝,迷迷糊糊地说道。水月素来好酒,性格又是大大咧咧毫无城府之辈,接到请柬有个酒宴,自然乐此一来。 只是今日这酒,为何会如此醉人? “今日这酒还挺烈的,不过我喜欢。”水月自顾自地倒着酒,一杯杯举起,痛快地喝下,十分豪爽干脆,咧嘴大声笑着。 潇竹看着眼前这用紫色薄纱半遮着面的女人,迷人的双眼噙着笑意,半遮半掩的红唇更显性感与妖娆,仿佛蛇吐着红红的信子。 即使知道那是毒物,也带有几分甘之如饴的自我欺骗。 潇竹接过白练递来的酒杯,仰头喝下,借此滋润自己干渴的咽喉与干燥的嘴唇。 不久,潇竹便感到一阵头疼,扯着心脏,五脏六腑均在灼烧着,身体开始变得松软无力,像是无数细小的虫蚁在撕咬着每一寸皮肤,麻痛之中似有昏迷之意。 “你!”潇竹捂着头,使劲地摇晃着脑袋,迫使自己清醒几分。 奈何眼前早已叠叠重影,视线扭曲,天昏地暗地痛苦与混乱席卷而来。潇竹奈何不了,只得在这些铺天盖地而来的疼痛与恶心中昏迷过去。 “你不愧是只蛇妖。”天羽显然确实有几分醉意,但这并不碍事,依旧站起身子,端着酒杯一饮而下。 “墨客,谢谢你。”白练转身,看向墨客之时,眼神稍微收敛几分,不再刻意地妖娆与勾人,却也更显出几分灵动与柔美。 “全天下能逃过你美色的男人,两界间恐怕只有魔君一人吧。”墨客痴情地望着白练,眼神温柔似水,嘴角微微上扬,无奈地笑着。 白练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想起些陈旧的事,不觉心中郁结沉闷,转过身子保持缄默,并不作声。 “可惜,这个人今天,便要死掉了。”天羽吩咐了手下将水月与潇竹两人关押在地牢之中,封住他们的任督二脉,暂时遣尽其妖力,困在水牢之中。 天羽仰天笑着,两颊的肥肉松软垮下,跟着身体微微颤抖,肆意至极,带着万无一失的狂妄与自大,幻想着自己登上那顶峰之座的威武与荣耀。 第九章 蒙昧混沌被人欺 “明日便是魔君出关之日,今日更是万万大意不得。”长鲢事无巨细地交代着,生怕在自己前去取水的这一个时辰中,出了什么差错。也不知什么原因,数一数二的将军今日都消失不见,竟是半分痕迹也不曾留下。 看看眼前的一众虾兵蟹将,长鲢心中的不安与恐慌更是浮上心头,愈加明显。奈何魔君有所吩咐,每日都要前去取水,竟是一日也空缺不得。这一切,当真都是巧合吗?长鲢盯着花圃中的那株七里香树苗,目光阴冷警觉,狠狠地瞪着。 “是。”若干小妖认真地听着,心中的焦虑与紧张也随着长鲢将军不厌其烦地吩咐而逐渐升级,每个妖脸上的表情都是僵硬而紧绷的,行路做事更是格外战战兢兢,生怕出了一点差池。 “后面再派多一点人看着。”长鲢绕着大殿走了一圈,依然觉得后花园是力量最薄弱的地方,再次叮嘱道。 “长鲢大人,您放心吧,我们一定提高警惕,保证一个苍蝇都飞不进去。”一只平时和长鲢玩的较好的小狐妖笑嘻嘻地说道,试图化解压抑沉闷的气氛。 “你还敢放一只苍蝇精进去?”长鲢扬手装出要打对方的样子,吓得小狐妖捂着脑袋连连后退,委屈至极。 “也罢也罢,我只能做到这样了。”长鲢依旧不放心,但若再拖下去,太阳便要落山了,届时定会更加危险。 “您放心吧。”小狐妖松了一口气,感叹耳边终于安静了下来,信誓旦旦地向长鲢一次又一次保证道。 月橘蹲在地上,闭着眼睛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轻轻地嗅着这片土地的芳香,舒服服地伸个懒腰,晒着太阳赖洋洋地打着哈欠,睁大了眼睛,四处看着。 今日人怎会这般多?不等仔细想想,便是明白了。 月橘看着从树枝中伸出的白净细腻的双手,惊喜地发现自己竟然能够化成人形。开心之余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想要与屋内的魔君大人分享。 正准备开口便想起前几日魔君大人说他正要准备出关,将会与外界隔绝,无法感知外界。当然,月橘知道,这是他魔力最弱的时刻,不能有任何的打扰,否则稍有不测,便会灰飞烟灭,魂魄俱散。 月橘自是明白对方乃是当今阴界堂堂魔君,地位尊贵。这时才会有这么多的小妖将大殿紧紧围住,警惕至极。 毕竟阴界以魔君为尊,统领阴界,才争得万世太平。当然,月橘也不想魔君大人受到任何的伤害,一点伤害也不要。 既然自己能够化成人形,月橘觉得守护好魔君大人也是自己的一部分职责,自然是要出一份力的。毕竟魔君于她而言,亦师亦友,千年陪伴,比任何事物都要重要,是最重要的。 月橘转身,化作人形,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幽幽散开,沁人心脾。穿上司少谦之前为她准备好的青红色薄纱仙女裙,松散地披着齐腰的长发,站在原地好玩地四处看看自己的手、脚、腰以及各个地方,目光清澈明亮,带着些童稚的好奇心,十分单纯可爱。 “谁在哪里?”一小妖察觉到花圃里传来的香气。虽清香浓郁,好似无害,但也必须防上一防。 “你们好,我是花圃中的一只小妖,今日才刚修得人形,得知魔君大人需要人手保护,便主动请缨,还请各位哥哥成全,让我也来守护魔君大人吧。”与魔君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久了一些后,便不知不觉地会染上他的一些性子,比如温和之中带着不容置疑地强势。但碍于月橘的声音太过清甜,容貌太过稚嫩乖巧,语气中却只是透露着几分胆怯与撒娇。 月橘说的俏皮真挚,双目明亮透彻,坦坦荡荡的模样不禁搏的这群小妖的信赖。 “万一她是坏人呢?”另一只小妖突然冒出,警惕地看着月橘,上下打探,最后得出结论,继续说道:“越是这样纯善无害的小妖,才越是可怕。因为没有证据,我们暂时还不能相信你。” 魔君大人曾说,凡间的人们常说相由心生,但因着容貌可以靠着法术而改变,所以这句话放在妖界与仙界,多少有些不能适用。但这也绝对不代表它就是完全失效的,因为要想控制容貌,需的付出惨重的代价,一般小妖是不愿那般做的。 思索到底,月橘虽然为眼前的小妖们不为纯良和善的外表所迷惑而感到欣慰,但此时绝对不是说这些大道理的时候,毕竟魔君大人出关在即,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对于眼前这数百道灼灼打探的目光,月橘感到一丝坐不住的不耐烦,却又无能为力,在妖群中凄哀委屈地找着长鲢的身影,希望他能站出来为自己说些什么。 可惜,长鲢哥哥竟然不在?! 哦,好像是帮自己去取水了。 月橘耷拉着脑袋,无奈地叹气,嘟囔着嘴巴,小声说道:“诸位不信,月橘十分愿意将自己捆绑起来以确保自己对魔君大人的无害。但因为此时乃非常时刻,若是出现意外,月橘还可帮上一些小忙。所以还请各位哥哥等长鲢哥哥回来之后,再将我处置。在此之前,我会变回原形,绝不干扰大家的工作。” 说罢,月橘蹲在自己原先所在的地方,再次化作一棵七里香小树。 “原来是你化作人形了呀。”小狐妖冲出来兴奋地绕着月橘的身子转,左闻闻,右嗅嗅,表现得十分亲昵,语气中带着老朋友见面的熟稔与欢喜。 “你认识我?”月橘实在想不起自己与眼前的这只小狐妖有甚更深的联系或接触。 “我只是时常听长鲢大人提到你,三百年前他还特意带我来看了一下你呢。”小狐妖兴冲冲地说道,似是对着站在一旁其他小妖说的,别提有多得意。 三百年前? 月橘在脑海中飞速地转动着这个数字。那时的自己有意识但还不能说话,每天都忙着背魔君大人安排的学业,难怪不记得眼前这只小狐妖。 “你现在能化作人形了,长鲢大人定是最为高兴的那个。他在我耳边抱怨每日必须前去冒险取水的事情,整整抱怨了五百年,我的耳朵都快磨出茧了。”小狐妖激动地说道,带着小小的幸灾乐祸,无时无刻不在展现着自己与长鲢关系的亲近。 月橘微囧,虚心地拍拍心口,再次向魔君大人提出如此善良的意见表示衷心的感谢。奈何小狐妖老是围着自己转来转去,便索性变回人形,免得他又是转着圈圈又是低头努着鼻子闻闻,自己头都要晕了。 第二次变为人形,月橘看见小狐妖略带惊艳的眼光,似乎还有些欣赏与爱慕,直勾勾地眼神看的月橘不觉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 “小树苗,你可真好看,特别是那双眼睛,简直堪称天下一绝。”小狐妖细细地盯着月橘,越看越不禁啧啧地发出赞叹的语气,朝着月橘走进了几分,脸颊慢慢贴近,最后停在离月橘脸庞很近的位置。 小狐狸的那张脸虽是清秀,但此刻正靠的极近,月橘能感受到他微微有些紊乱的呼吸与目光的闪烁,那里面到底闪烁着什么。 月橘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以避免两道气流窜成一股交织缠绕。她的目光懵懂遮住了恼怒,也的确分不清楚,看不明白。但月橘确切地知道,自己很不喜欢这样亲密的距离,急忙地往后退了几步,抿着嘴唇,将两人的距离拉开。 “大家都说白练长老是阴界最美的女妖,我倒觉得你比她还要美上几分。”小狐妖自是以为月橘只是太过腼腆羞涩,对她的后退毫不在意,好似一切都是意料之中,语气渲染了几分抑制不住的沾沾自喜与得意,继续夸张地说着一些花言巧语的恭维话,伸手便要去捏捏月橘柔软白嫩的脸蛋。 月橘皱眉,明显不喜地闪开,侧着身子站在一旁,眸中含着怒意,忍着愤怒的火花,板着脸叱道:“你能不能不要离我太近,也不要碰我,这让我觉得非常不舒服。” “对不起对不起,看你这么可爱,我就忍不住想靠近一下你。”小狐狸视线一转,朝着月橘的方向继续盯着,丝毫不觉被呵斥的尴尬,道歉也是漫不经心地呵呵笑着,听不出有多大的诚意。 虽然心里依然觉着不爽,但好歹对方也已经道了歉。魔君大人也曾教导说,宽恕他人,才能放过自己。或许自己本就不应该这般斤斤计较,他要是喜欢,由着他揉捏两下脸蛋对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坏处。但还是觉得难受,甚至一阵恶心。 月橘气闷,又有点委屈,咬着下嘴唇,顿时鼻尖处便染上了一层薄红,眼眶中浸满了水雾。她好像不能做到魔君大人所说的真君子那般的人物了。 第十章 风波起,真假不自知 “丫头你别哭,我是真心喜欢你的。要是你觉得我这样做不好,那我对你负责,娶你回家好不好?”小狐狸焦急地望着月橘,好似开着玩笑,语气有些轻佻,眸光中依旧闪烁些什么。 月橘的双眼虽然因湿润的泪水而朦胧不清,但在这一刻,某种生理上的厌恶近乎来自天性,突然闯进了她的脑海,并紧紧与眼前这个不知善恶好坏的小狐狸联系在一起。 站在一旁的小妖顿时了然于心,在心中嗤嗤地笑着。感情欺负人家刚化作人形,尚不知人情世故,心思清纯善良,便想要撩拨一下。 要是成功了,岂不是多了位这般可爱娇俏的小媳妇儿。 众妖满脸鄙夷,嗤嗤地笑着,互相低头耳语,对小狐妖的态度更是千变万化。 一会儿羡慕嫉妒,一会儿恼怒自己没有先下手为强,一会儿又心怀正义,对小狐妖的所作所为感到义愤填膺。 “丫头,你不要轻信了他的话,那家伙花哨的很,很会说那些哄女娃开心的话。”众妖中的一只蜈蚣精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戏谑地笑着,不知是因着嫉妒还是愤怒,猜不出神色。 他一站出来,便接到了月橘怀疑的目光与小狐妖阴狠厌恶的视线刀子。 “丫头难道不可爱吗?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呀。”小狐妖来了兴致,甜言蜜语地说道,带着几分诱骗的味道。 “那我能加入大家尽一份绵薄之力吗?”月橘觉得眼前的这些小妖目光都或多或少地带着小狐妖眼中闪烁着的狡黠轻佻的光芒。 就好像此刻她并非是一个妖,而只是正站在台上供人尽情用暧昧浑浊的眼光欣赏或评论,沦为大家戏看的东西。 虽然在不同的幻境中月橘见识到了各色各样的人物,但到底那只是幻境,月橘年纪尚小,皆是抱着看戏的心情去感受,看了就忘了,哪里会放在心上。 而今那股直勾勾的视线深深地刺痛了月橘的心。而她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回到最初的问句,弱弱地问道。 若非他们肩负着守护魔君大人的重任,月橘真想将其大卸八块,一个不留! “有你这样的美女在,大家的斗志更是会昂扬个好几倍呢。”小狐妖赶紧顺着月橘的话附和,随后朝着身后的一众小妖高高举起双手似是出征在即的将军,大声说道:“你们说对不对!?” 看来魔君大人是对的,自己没有好好学习这世间的善恶美丑,真情假意混在一起去一时竟难以分辨察觉。 但到底这些小妖应该是真心想要守护魔君大人吧。 月橘将脑袋深深地低着,愧疚地想着魔君大人让自己一次次进入幻境的目的,顿时更觉羞愧难当,对自己一阵气闷懊恼。 月橘抿着嘴角撇过脑袋,以免将控制不住的厌恶外露,目光晶莹,好似有泪花闪烁,深深地为辜负了魔君大人的教养之恩而愧疚,对自己不好好醒悟感到懊悔,低着头,落入小妖眼中竟是腼腆含羞的乖巧模样。 见状,一众小妖,捶胸顿足。有此等好骗好看的清纯之辈,自己未能趁早下手,最后被那厮抢占了先机,撩到手,真是令妖愤慨难忍。 这不公平啊…… 忽然,一道漆黑的身影伴随着忽隐忽现的浅灰色烟雾从一众小妖身后穿过,眨眼间,后排的小妖以可见的速度快速被抹杀,露出原形,随后灰飞烟灭,不留一丝一毫。 “大家注意身后。”众妖皆是背对未有察觉,仅有月橘站在与大家对立的方向看的清楚明白,迅速凌厉了几分,掌心灵力运转,朝着那身影的方向挥去。 听到月橘的警醒,众妖迅速转身拔刀,连连往后倒退,聚集一处。只见那身影的动作竟是如此之快,只在眨眼,又有一众小妖当场毙命,随即化为一缕青烟随风飘散。 那动作敏捷而精准,刀刀致命,直攻众妖薄弱之处,干净利落,竟是半分痕迹也不曾留下。 而一众小妖也是被吓坏了胆子,战战兢兢地拿着妖刀蓄势待发,双腿却是不禁使唤,开始不停打颤,来回抖动。 见状,月橘真是要被这群无用好色之徒活活气的半死。留他们下来,究竟有什么用?! “来者刀上带有邪术,被此刀杀死者,灰飞烟灭且不留丝毫痕迹,大家小心为上”月橘越过众妖端正站立于前,衣袂飘飘而起,直接与那道身影对峙。 想到书中对此类邪术的描绘,月橘不再拖拉,迅速展开攻击。 青红色的身影与浅灰色的身影在光阴穿梭之间快速交叠缠绕,尔后迅速散开,似开弓之箭狠狠刺向对方,两方势均力敌,手段毒辣阴狠,绝不留情。 奈何月橘千年来只知书中知识,没有任何实战经验,纵然她妖力深厚纯正,战线一旦拉长,对方也似对月橘的笨拙有所察觉,将动作放慢,故意拖着月橘一步一步地朝着屋檐打去。 月橘才化人形,对自身妖力的使用极不熟练,手脚的动作也开始迟钝,心中懊恼愤懑,额前微微冒汗,焦急不已。 那抹身影时而急速退避,时而飞奔而来。月橘险险躲过几招迅速麻利的攻击,又急又气,鏖战的手段更是乱了方寸,随意将体内的妖力拨出化成锐利的长剑,狠狠地朝着对方刺去,却又总能在最后一刻被对方轻而易举地躲过。 于那身影而言,这场战斗好似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他玩的尽兴挑衅,月橘确实悲愤交加,险些急火攻心,郁结在心,脸色阴沉至极。 月橘说罢,众小妖已是害怕,惊慌之中竟有人开始逃窜。见月橘越战越挫,更是慌了心神,主动丢兵弃甲,一散而开,朝着各个方向拼命躲去。 只见一道橘红色的妖光冲破月橘与那身影对峙的僵局,配合着月橘的长剑出击,竟是杀得对方措手不及。 月橘惊愕,回头便看见小狐妖紧绷着脸艰难地将妖力不断输出,嘴唇开始泛白,眉间滑落豆大的汗珠,奋不顾身地投身于战斗之中。 月橘随即从惊愕中清醒过来,增加了长剑的数量。 体内的妖力源源不断地流淌并迅速凝聚化成一把把锋利敏锐的剑,立于四面八方,疯狂且快速地朝着那身影呼啸而来,泛着阴冷的光辉,刺破微凉的空气划出一道道犀利的声响。 小狐妖的妖力太过浅薄,此时早已身受重伤,身体摇摇欲坠,若是继续下去,定然会妖力尽失,再难修炼。月橘见他苦苦硬撑,心中不禁动容,只这一瞬便抵消了方前的种种不悦。 “快去找长鲢哥哥。”月橘从屋檐上落下,拉住小狐妖的手臂,在他周身布下结界,借助妖力将他狠狠甩出,由自己替换他的位置,与那身影继续过招。 因着小狐妖的帮助,浅灰色的身影终于藏不住露出了实体。男子用黑色布巾遮住半张面容,仅露出一双犀利而冷傲的眼睛,眼尾带着一颗漆黑的泪痣,泪珠大小,正好落在眼角。 若是在女子脸上,自是楚楚动人的点缀。只可惜它生错了地方,衬得那人的气质愈加冷漠,骨子里透着桀骜。 “你到底是谁派来的?”月橘在黑衣男子身上感受到的并非妖气,而是仙气,不禁皱起眉头,语气极为不善,冷冷地质问。 倘若这场争斗只是阴界的动乱,那便还好处理,至少不至于牵扯阴阳两界,祸害众生。但这黑衣男子的出现,显然已经不能将这场战斗归结于阴界的内乱,而是有人想要挑起两界的大战,或者从阴界的内乱中获得什么利益。 阳界也想参一脚吗?月橘强忍着心中的愤怒与狂躁,逼迫自己冷静,脑海中快速轮转,不断思索着。 眼前这黑衣蒙面男子到底是谁?他又想要做些什么? 月橘想不透彻,找不到任何线索,只得抬头瞪着高高立于屋檐之上的男人,咬着下唇,憎恨不已。 察觉到月橘的杀意,黑衣男子冷冷一笑,犀利傲然的目光慢慢扫过月橘的脸庞,眉头微微上挑,很是轻浮,充满挑衅,惹得月橘咬牙切齿,蹬地一跃而上,凑到对方面前,挥舞着妖气化成一截阴柔绵绵的长鞭,狠狠地劈下。 男子动作轻巧而快速,几回合下来,月橘明显有些力不从心,再次节节后退。 若是硬碰硬,月橘自知不是对手。深深地吸口冷气,月橘冷静下来,一面寻思着如何在这飞逝的刀光剑影中找到对方的弱点,一面依靠身体的求生本性与直觉地判断闪躲着攻击,虽然极度吃力,却到底让月橘找到了办法。 第十一章 迷雾重重乱阴界(上) 黑衣男子手中的短刀带有邪术,依仗着邪术的他自然想要在极速之下直驱对方的咽喉,以至一刀致命。 这是他的优势,却也是他的劣势。 月橘佯装闪躲,直直倒下,后背迅速长出几枝树枝触在地面之上,撑住她的身体。藤蔓将脚踝牵住,瞬间往后拉扯,从男子胯下穿过。短刀飞速而来,阴冷的刀光散着黑气,轻松地砍破月橘上一秒脑袋所在的地方,抡了一圈,却是扑了一场空。 月橘来到男子身后,趁其转身寻找自己咽喉的瞬间停顿,将妖术快速刺进对方体内,化作利剑,猛然增开,朝着四方,在他的体内肆意扩张,刺透了整个身体,混合着血肉筋骨,逐渐加深,最后四分五裂,血浆猛然炸开。 月橘的妖力精炼淳厚,却是不带毒气,使得即便这样残暴的伤害也未能动及他的仙根而伤至根本,失了几分预期的杀戮。但鲜血却是泊泊地朝外不断流着,连着瘫软浓稠的内脏一并往外,黏滑的物块从月橘鹅黄色的妖力间坠落,掉在地面,啪嗒一声,极为血腥。只见屋檐墙壁,浸染了一片血红。 月橘哪里真的见过这般恶心血腥的画面,呆滞惊恐地朝后颠簸几步,扶着墙壁,只觉眩晕恶心,胃里一阵强烈的翻腾,张着嘴巴干呕。 黑衣男子虽不至死,但这恢复起来也是要费些气力,被对方的妖力伤残至此,本是满心抑郁暴躁,却见月橘扶墙干呕,眉梢一挑,带着一抹玩味的笑意,趁势挣脱逃开。 月橘无力地看着那道身影从自己的眼前逃走,扶着门柱,喘着大气,嘴唇泛白,眼前仍是血红一片,连看眼前的花圃都带着一种恶心的眩晕,不禁颤抖着双手,捂住脸颊,不断深呼吸,警惕自己不要倒下,一定要坚强,一定要守护好魔君大人。 忽地一道紫色的身影潜入,月橘强撑着眼前因眩晕而带来的黑白缭乱,月橘愣是靠着敏锐的直觉迅速发现,只身挡在来者面前。 “你是谁?”白练蹙眉,语气中带有几分意想不到的错愕与冷冰冰的质问。 依她的妖术,整个阴界中也绝无几人能这般轻易地察觉到自己的存在。而眼前这个不断眨眼摇晃着脑袋的小妖,竟然在一瞬间便感知到了自己的存在。这魔宫之内,除却长鲢等人,竟还有这号人物? 望见对方晃晃荡荡似要晕乎过去的痴傻模样,白练收回几分方才转瞬即逝的敬意与警惕,不禁感到一阵鄙夷,嗤鼻冷叱道:“还不让开!” “白练长老,您这是作何?”月橘看清来者,一手撑住脑袋使劲拍拍,也算是被打醒了几分,迷糊地望向白练,歪着脑袋,无辜无害地问道。 白练不禁微微蹙眉,趁着长鲢尚未回来她需要抓紧时间赶快动手,对上月橘的视线便带上了浓浓的杀意,不禁使月橘背后一寒,好似一阵阴森的冷风,吹得月橘不禁寒颤,清醒过来。 她不喜欢月橘那般单纯懵懂的眼神。那样的目光好似初生的朝阳,包容一切,裹挟着生命的强大力量,带来万物的复苏。拥有这样目光的月橘清澄而美好,远远地隔绝了这世间的种种邪恶与残酷,就像高岭山间的清泉,在熠熠的微光中波光粼粼,闪烁着令人迷人的纯净与绚烂。 这样美好的身影与纯净的目光中,她总能找到许久之前那喜爱翠绿色留仙裙女孩的痕迹与回忆。而那个女孩,到底是经历众叛亲离的痛苦,领略了这世间的残忍与无情,变成了今日这般妖娆邪魅的模样。 嫉妒是这天底下最好的武器,刺痛了她仅存的骄傲与尊严。 月橘内心翻涌着猜疑,惊讶与意外交杂,却也仿佛明白了几分,目光冷却几分,眼神凌厉警惕,不善地看着对方。 “你不必知道。”说罢,白练后退几步,紫色妖力在半空中迅速凝聚化作巨大的长蛇,张着血口大盆,狰狞不堪地朝着月橘飞速而来,要将月橘一并吞下。 月橘的状态并未恢复,一跃而起,弹跳在高空之上,艰难地闪躲着。白练的妖力在那蒙面男子的仙力之上,却杀意更浓,仇恨更深,但却与蒙面男子一味追求一刀致命不同,月橘难以看清她的弱点。 若是此时那男子再出现,两人强强联手,魔君大人岂不万分危险。 一想到自己身后的魔君大人此时正进入最关键也是最脆弱的时期,目光阴沉锐利,直直地盯着白练。即便是死,也要拉着她与自己陪葬才是。 月橘轻轻落地,黑发飘散飞舞,目光固执而勇敢,使白练怔忪一瞬,一时想不明白这小妖到底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变化,但也深深明白,她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在战斗。 青黄色的妖力拔地而起,攻势迅猛而直接,转瞬间变成锋锐如针尖的树根,闪着清冷的白光,刷刷飞逝,刺向白练。 白练猛然跳起,一阵浓厚的紫气瞬间固化凝成铁壁,将月橘的攻击尽悉阻挡在外,朝着月橘的方向逼压而来,伴随着尖锐锋利的针刺快速凸起,高达百米,飞速刺来。白练站于铁壁之后,冷冷笑着,嘲讽道:“不过是一只小小树妖,能耐我何?” 月橘闷不做声,双手合十交叉,金黄色结界逐渐加厚牢固,一层一层,破土插入地面,吃力地挡着白练的妖力。 紫色与金黄色在漆黑如墨的夜晚交织缠绕,闪烁着诡异的火花,吃吃作响。月橘额前冒着豆大的汗珠,一层一层地加固结界,但现今只能为守的形势太过被动,她需要一些转机,才能做出更猛烈的攻击,否则也只是在白白消耗结界罢了。 月橘蹙眉,从地面不行,那便从天而下。 纯白花瓣从天密密麻麻地降落,带着一抹淡雅的馨香,触及身体与土地,瞬间化作阴冷的利刃,刺破白练的掌心与紫衫。月橘紧紧锁着眉头,察觉到体内妖力的迅速流逝,心腔闷着一口气,咬紧牙关,牢牢地站在魔君修炼的门口,阻挡着白练的前进。 “你竟然……”白练未曾料到在这堆小妖中竟然还有如此厉害的角色,忙忙后退,收回攻势,眼神十分复杂歹毒,瞪着月橘。 月橘握着长剑急急跟上前去追赶,蛇头却突然喷出一阵浓稠黏着的紫色烟雾,白练便趁机逃开,消失不见。 “不要呼吸着紫色的空气,有毒。”月橘强忍着从身体每一寸皮肤中侵入的毒素,捂住鼻子,焦急地提醒着大家。虽然此时花圃中早已空空荡荡,但月橘仍担心有小妖的躲在暗处,担心地提醒。 剧毒急速攻心,迅速融进血脉,月橘的皮肤变得惨白,嘴唇乌紫,身体不住地颤抖着,寒冷从心底侵蚀着每一处经脉,扰乱心神,产生一瞬的幻觉。 “噗” 积血压在心腔内,月橘用妖术将其生生逼出,一口乌黑的鲜血吐出,较于之前,月橘清醒了几分。幸而月橘此时尚未经历世事,幻觉与她而言造不成任何影响。 “啊,殿前着火了。” “救命啊,救命啊” “救命啊,救命……” “快跑” …… 陆续从后院逃窜而来的小妖大声哭喊着,嘶哑着声音,瞳孔瞪大,面露惊恐,害怕至极。 因为殿前着火,闯进后花圃的小妖越来越多。 虽已修炼成人形的小妖,有的天资不够,即使过了千年百年,妖力依旧非常低下,靠着魔君的气息的扶持,方能勉强维持自己的现有的人形。而这些小妖本只负责魔宫大小杂事,依赖着魔君,长久地生活在这一方天地,哪里见过这样惊慌的场面。 月橘身体发软,瘫在地上,眼看着大量妖力低下,生命脆弱的小妖蜂拥而至,快速在后花园聚集。白练的毒气尚未完全消失,那些小妖在踏入花圃的一瞬,便丧失了力气,变回原形,生成一簇火焰熊熊燃烧,点燃了周围的草木枯枝。 月橘强行扶着墙壁撑着身体,咬破嘴唇以获得一丝清醒,张开结界将白练毒气集中之地包裹封住。耐心毒气早已扩散,月橘无奈,一路虚弱摇晃地朝着殿前走去,绕了大圈,终于来到大殿的一侧,见到了一片宽广的青石地面,倚着墙壁渐渐坐下,靠在地上,吃力地喘着气,早已满头大汗。 第十二章 迷雾重重乱阴界(下) “啊” “啊” 一声声惨叫令月橘心头发颤,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妖被一群蒙面男子追逐赶杀着。他们身形健硕,穿着直直的黑色长袍,从脖子到脚均严严实实地掩盖,用面巾将自己的容貌裹的严实紧密,除了那双双锋利的眼睛,不见其他。 现在的这批蒙面男子身上的气息,是月橘尚不能得出结论的。对于目前的她而言,只分得清仙气、妖气、魔气,但他们,显然不在其中。 他们身上的气息为何会如此奇特,好似有谁使用了某种邪术刻意地在扭曲他们的特质,使他们成仙非仙,妖非妖,难容与阴阳两界之物。 到底是谁?他们与方才袭击的黑衣蒙面男子又有什么关系吗? 月橘忍住心中忧虑,单手靠着墙,使劲地晃晃脑袋,逼迫自己清醒过来,深深地朝着魔君闭关的方向望去,满目哀愁。 不知魔君现今到底如何? 白练选择如此关键的今日前来定是早有预谋,只是不知她到底在谋划着什么?难道是想要篡位?主谋是否另有他人? 等到这一天怕是谋划已久了吧。怕不止有千年戴上完美的伪装,假惺惺地在魔君身边做事,终于逮到魔君闭关的机会,终于等到了今日。 月橘不觉将眉头锁成川字,抿住嘴唇,目光盯住某一块发呆一阵,在心里啐了一口,恶寒地想着,这些妖的心肠真是可怕! 血液开始飞腾,身体灼热滚烫,好似要将月橘燃烧殆尽。月橘想起那些小妖的下场,只觉心惊,用集中的妖力强制性地将体内的毒气逼进小腿处,咬紧牙关,封上结界,希望能够撑下去。 月橘孱弱地将自己的身体撑起来,双腿打颤,半瘸着步子一拐一拐地朝着前屋继续跑去。 杀戮仍然在继续,月橘始终没有办法就这般眼睁睁地看见那么多无辜的生命远离这个世界。下了狠心,咬破食指指尖,点于眉心。尖锐强烈的刺痛瞬间穿破眉心直击月橘脑海深处,疼痛来的凶狠,眼角溢满泪水。 月橘只能不断瞪大双眼,半张着嘴巴不断吸入肮脏血腥的冷气才能迫使自己对这股尖锐的痛意保持平衡而清醒过来。 突然从地拔起的冷漠锋利的树枝如同失智,沉浸在嗜血的癫狂之中,来的凶猛意外,令一众蒙面来者惊愕,身体在面对极度危险时的那一滞给月橘带来的机会,中了攻击,口吐鲜血。 月橘学了聪明,树枝尖峰处带了血。纵然这只会带来身体的反噬于灵力极具的消耗,却只有这样才能确定对那些不知来历的黑衣人会造成致命的伤害,以至当场毙命。 袭击已完成,月橘成功地将蒙面者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这边,拐着腿拖着身体朝着殿前跑去。 后面的小妖太多,稍有不慎,便会牵连无辜,届时死伤将会更加惨重。 这群蒙面者的速度远远赶不上黑衣男子,却胜在人多势众。月橘寡不敌众,即使有魔君的地之属性护体,也插翅难逃。 几回合下来,月橘面色苍白,几近透明,双唇紧抿,眼神犀利而敏锐,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做着垂死之斗。而她衣襟早已破烂,嫩白的皮肤裸露在外,鲜血流淌,将青红色的薄纱染红,在清冷寂静的月光下显得分外妖艳,闪烁着死亡的光辉。 他们使用的短刀与那黑衣男子相似。月橘蹙眉,暗自懊恼方才自己因血的大意而使那男子有了逃脱的机会。他们果然是一伙的,来自阳界的。月橘在心里笃定地判断。 断不能死在这些被邪术诅咒过的刀刃下,月橘靠着心中对保护魔君大人的执念,咽了口水,却发现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足以让自己的身体痛的无法呼吸,只得紧紧捂住心腔,靠着拔地而起的树根将自己的身体撑起,勉强算是站着。 一道锐利凌厉的刀锋划破空气,只听身后呼的一声,阴狠而快速,直直刺向月橘。 这般速度,定是那个黑衣男子。 月橘扭头怒瞪,灵动惊艳的双眼因愤懑与不甘而眼角带红,似有亮晶晶的水雾弥漫其中,使她整个妖看起来倔强而冷艳。她喘着粗气,身体痛到麻木,根本不能挪动。妖力耗竭,无法使用本体进行攻击。 看来自己是逃不过一死了。 想罢,月橘缓缓合上双眼,淡淡一笑,心中难免遗憾,却也无可奈何。魔君大人曾说,生死有命,乃是自然。若是当你拼到了最后一刻,结局便是注定,生死不论。 死在魔宫之中,自己也算是报了魔君大人千年的知遇之恩与五百年的教导养育之恩了。 “哐” “啊……” 伴随着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与陌生男子的惨叫,月橘孟睁双眼,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心中瞬间放松,那誓死保护魔君大人的重压也被驱散,顿时眼眶变得红红的,鼻子一酸,便没出息地咬着嘴孩子气地哭了出来。 小狐妖赶紧过来扶着月橘,替她疗伤。 “你怎么好这么快啊?”月橘惊愕于小狐妖本满身是伤,出去一趟之后竟然好了一大半。这恢复的速度,着实令月橘心生羡慕。 “自是长鲢大人帮我在来的路上调理了一番,不然我怎的如此。”小狐妖笑嘻嘻地跑过来搀扶着月橘坐下后,便开始输入妖力与她,以协助月橘自身妖力的运转与恢复。 “谢谢你,小狐妖”月橘想想小狐妖的重情重义,便也不再计较他前些时候的调戏,真诚地道谢。看着周围蠢蠢欲动的蒙面者,月橘在自己稍微感到好点之后,便连忙打住小狐妖的动作。 小狐妖心存困惑,歪着脑袋看着月橘的样子有些滑稽。 “眼下我的恢复是小事,最重要的……”月橘忍俊不禁,嘴角上扬,目光扫过一群蒙面者却是十分狠辣,努努鼻子,用眼神告诉小狐妖,当下还是保命要紧。 “无碍无碍”小狐妖瞬间明白了月橘的意思,笑呵呵地说道。 “这么多刺客,你不怕死啊?况且,他们很可能与仙家有关系,就是阳界的人,稍有不慎,就是阴阳两界的大战。”看着小狐妖还笑嘻嘻的样子,月橘心中真是又急又恼,说话难免尖酸了一些。 “长鲢大人在,你就别担心了吧。”小狐妖耳目聪慧,自然听得出月橘心中的不悦,耐心地解释着:“长鲢大人可是咱们阴界除了魔君以外的第一人,连几位长老都要看他的脸色呢。” “这么厉害?”月橘挑眉,将信将疑。 回想起魔君闭关千年,除了今日的非常时期,只有长鲢一人守护。且白练与黑衣男子的偷袭均是看准了长鲢不在的这段时期袭击。 种种加上,足以说明长鲢绝非一般角色,小狐妖所言定是真话。 但他对一株小树苗的种种腹诽,怎么都不符合一个高手的冷漠与淡定。也难怪小狐妖对长鲢如此赞誉时会让月橘大吃一惊。 “你看看”小狐妖用胳膊肘推推月橘,朝着月橘身后扬扬下颚,示意她抬头往前看。 月橘回头,便看见那名黑衣男子捂住断臂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痛苦地半跪在地,丝毫没有了往前的威风。他目光懊恼悔恨,却又十分骄傲,冷冷地瞪着月橘,好似月橘是让他伤重至此的主因。 其余蒙面者聚集在黑子男子身后替其疗伤,却被长鲢反手一掌凭着隐匿的妖气直直振开,重重摔下,瘫倒在地,散在四方。 月橘强忍着心中对血的恶心与胃里的翻腾,十指交握,抱着崇拜的眼神看长鲢,一瞬间觉得这张陪伴了自己近千年的脸长得竟是如此的帅气。 第十三章 误落阳界惹凡尘 “别犯花痴了,赶紧疗伤”长鲢毫无情趣并且无奈地朝着月橘翻个白眼,撇着嘴,微微皱着眉头,狠狠地将月橘的一颗少女心怼了回去。真是毫不留情。 小狐妖扶额。 所以长鲢将军,您这几万年来的单身真不能怪别人。这便是凭本事单身的典型教案啊。 不能学不能学。 呀,不对啊。长鲢将军好像有个特别漂亮可爱的未婚妻……小狐妖感到内心一阵悲愤! 小狐妖瞅瞅月橘乖巧的脸蛋,两颊粉嫩,肉嘟嘟的,真是让他忍不住心中痒痒,想要一亲芳泽。见长鲢在此,小狐妖只得讷讷地收回心神,运转妖气。月橘应了一声哦,便冷静地盘腿坐在地上,开始调整呼吸与妖力。 “你体内有毒气,光靠一般的运气尚不能真正救得了你。咱们姑且等一下,魔君定可为你祛毒。”小狐妖皱皱眉,心生怜惜,温柔地说道。 “多谢你了,小狐妖。”月橘不以为然。中毒虽是大事,但能够救治,自然就是好事,也就不必再过多地操心,只需安心地等魔君出关,只要魔君顺利出关,一切都是值得的。 “啊…呼” 黑衣男子在万般痛苦之下,伴随着一声嘶声力竭地呐喊与犀利猛蹿的风声,露出原形。一条冲天长龙呼啸而过,卷来一阵狂风,夹杂着沙砾与泥土,以及前屋烧毁之后的烟灰,布满了整片天空。 一时间,空气变得浑浊,视线变得模糊,看不清方向。只见天空中赫然出现了一道巨大的口子,仿佛被谁生硬地划破。 “龙族?”月橘蹙眉。 “由我来拖住它,你们谁赶紧上去把那道口子用妖力补上。那是通往阳界的结界,倘若这里的小妖被吸了进去,必将有去无回。”长鲢甩出长鞭,重重缠住长龙的尾部,双腿跨开,使劲地拽住。 两方的力量都异常强大,在拉扯之间,发出一阵阵剧烈的凌波,犹如利剑。波及之处,房屋坍塌,百妖身亡。 “没时间了,快!”长鲢见月橘与小狐妖两妖均是在那惊慌失措地待在原地,心里说不出地焦虑着急,更是满头大汗,气的不行 “你的妖力尚且薄弱,还是由我去吧。”月橘察觉到自身的妖力在魔君大人的照拂之下恢复了几成,便转身冲着小狐妖说道。 “那你万事小心。”小狐妖自是知道自己的妖力几分几两,怎可与在魔君身侧修炼了上千年的月橘相比,便满心担忧地接受了月橘这样的一个安排,站在原地,担忧地望向月橘。 月橘腾空而起,站在结界之前。结界那边倒是没有什么仙气传来,想必是这条蠢龙在惊慌逃命之下,尚未来得及定位,只得随意地打开结界,却不料将结界开到了凡间。 月橘摊开双手,鹅黄色妖力在两掌之间缓慢地流动,起势之前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往上挣脱的银白色大龙。视线相对,大龙急红的眼眶竟然怒瞪了一下月橘,眼珠子都快凸出来的那种。 “还敢瞪我?”月橘瘪瘪嘴,略显幼稚淘气地回瞪对方。却是不知,那顽皮灵动的一瞬,落在对方的眼里,带着许多嘚瑟与活该,气的银白的长龙牙痒难耐,恨不得立马上前撕烂那张清秀小巧的脸。 既然敢来蹚这趟浑水,就必须得做好身死人亡的打算。自己技不如人,还好意思怪罪别人? 月橘一边腹诽,一边来到结界正中间。结界犹如黑洞,阴森森地冒着刷刷地冷气,使得月橘背后发凉,不觉打颤,一股不祥的预感弥漫在心间,挥之不去。月橘双手起势,将妖力尽数集中于掌心之中,遂合掌,反手慢慢从破痕中心朝着两边推开。 鹅黄色妖力在天与结界之处蔓延,逐渐扩开,黑色结界的范围迅速减小、缩减。 猛然,一道不知名的力量伴随着低沉而震撼的哀嚎之声从月橘身后突然撞击而来,众妖听闻,簌簌落泪,直击灵魂深处,带来一阵悲哀的痛楚。 月橘一心扑在结界之上,妖力尚未收回,身体重心无法在这道强劲地冲击之下保持原有的平衡,只在刹那,那阴冷的黑洞好似伸了一双无形的手拽着月橘直直地朝着结界处坠下。 而那道力量,在触碰到月橘之后,便骤然消失,仿佛融进了月橘的身体之中。 “魔君大人!” “月橘!” 小狐妖与长鲢木楞慌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随后消失不见。 月橘被一股重重的力量往下坠着,越落越深,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扑扑地降落,只听见耳边的风呼呼地刮着犹如利刃,割着月橘的耳朵,一道一道,很疼很疼。 “你终于动手了。”司少谦盘腿坐于阴阳罗阵阵图中心,面色温和平静,双目紧闭,后背笔直,姿态儒雅高贵。声音噙着浅浅的笑意,带着意料之中的淡然,似乎早已看破一切,冷静地掌控局面。 “少在那里装作自己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天羽板着脸,隐忍着怒气与惊愕,两颊的赘肉扯着皮肤往下坠着,望向司少谦的目光带着贪婪与得意。 “水月与潇竹是无辜的,放了他们。”司少谦依旧面不改色,语气温和,犹如一抹温煦的暖阳,慵懒地散着光辉却将他们统统地揽入其中,而自己仿佛置身事外,一副悟透世事与己无关的冷静。 这种在与空气打拳似的对话,软绵绵。尽管你有满腔的怒火与欲望面对这样平静淡然的空气却也无计可施,只会显得自己自讨没趣,最后憋着一股闷气恹恹地放弃。没有绝望与痛苦甚至哀求的可怜表情,不禁使天羽狠狠皱眉,青筋暴起,十分不爽。 “你现在自身难保,还想着别人。不亏是魔君大人,果真修的一身正气,善良的很。”天羽说的阴阳怪气,带着几分嘲讽与调侃,刻意将魔君大人四字咬音加重,讽刺得更加尖锐。 司少谦缓缓睁眼,目光平静。黝黑的瞳孔犹如无边无垠的海洋与深沉隐没的黑夜,包容着一切却也吞噬着一切,纵使温和,却也藏不住那令人恐惧的敏锐透彻,被这样一双眼睛就这样平淡柔和地看着,便是一种阴寒的压迫。 他的眉目温柔,声音低沉悦耳,嘴角常常含着从容的笑意,目光深邃幽静,举手投足间儒雅温润却尽显至尊风范,不怒而威,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令人不禁心生敬畏,自愿臣服。 “哼,不要以为我怕了你。”天羽咽咽口水,眼神略略闪躲,双手紧攥,不禁往后倒退了两步。随后皱着眉头,为自己的胆怯与懦弱感到一阵恼怒和愤懑,狠狠地瞪了过去,张牙舞爪地挥舞着自己的骄傲,实则一片心虚恐惧。 阴阳两界都知晓,司少谦的强大,是绝对的,是至高的,是无上的。 司少谦淡然笑笑,俊美明朗的脸颊两侧隐隐浮现出酒窝。他身着青灰色金丝暗纹长服,绣着大气磅礴的阴界至高图案,彰显着衣服主人魔君的身份与尊贵的地位。 而这套极其简朴的魔君长服,衬得这个男人更加的沉稳霸气。即使魔君为人谦恭温和,但隐藏不住的王者风范,却是魄力十足。 天羽心虚懊恼,慌了心神,不知自己是否该下手。或者即使下手,又有几分胜算。 即使明确地知道花圃中的混乱厮杀所带来的瘴气使魔君现在早已毒火攻心,天羽却依旧被那淡定从容似笑非笑的目光所侵扰与胆怯。 他的面容太过冷淡,举止依旧优雅高贵,言语透露着洞知一切的透彻,不禁使天羽怀疑,自己是否早已深陷计谋之中。他才是瘦小羸弱的猎物,此时面对强悍英勇的猎手,只能战战兢兢地咽着口水缩在小小的一角,哪敢轻举妄动。 角色颠倒,画面轮转,而司少谦,才是真正的猎手。 这场战争,难道自己就要这样输了不成。等待了上千年,好不容易才抓住了这样一个天时地利的机遇。难道自己终是没有被天选上,所以才会败得这般一塌涂地。 天羽绝望地笑着,闷哼一声,跌跌撞撞地后退几步,慌乱之中竟是没有察觉司少谦苍白的嘴唇与额前的细汗。那是他苦苦坚持的证据,却在惊慌绝望中错失了机会。 第十四章 天羽暗招算魔君 “哗” 屋外两股气流的凌波冲击扩散,将屋顶划破,横木与砖瓦直直打下。 司少谦眸光之间,闪过一刹的诧异与难忍的痛苦,随即恢复。面色惨白犹如宣纸,镇定自如地闭上双眼,只是嘴唇流出一抹鲜艳的血红,微微颤抖着,衬在司少谦原本柔和至极甚至漠然清冷的脸上,更显别样的妖异与惊艳。 屋顶上的木棍破落,重重地砸向司少谦的后背。心腔中的一股闷痛再已无法压抑,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一手撑在地面,另一只手捂住心口。即使痛苦难耐,表情却依然淡定自如,动作优雅尊贵,不见一丝狼狈。 “哈哈哈哈”眼见如此,天羽眸中的惊异转瞬即逝,不再有所顾虑,上前一步,阴狠地盯着司少谦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嘶哑着嗓音狂傲地笑着,好似这一瞬间,被恐惧与敬畏所压抑的嚣张尽悉迸发。 “原来你一直在硬撑啊,啧啧,这个演技,真是厉害。”双手凝聚妖力,黑色烟雾瞬间弥漫在整个大殿之中,混沌之间,使整间屋子晦暗不清,污了视线。浑浊的妖气之间,天羽不禁仰天大笑,道:“天命如此,司少谦,你就认了吧!” 魔气攻心,司少谦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不安,痛苦吞噬着他的理智,谗噬着他的灵魂。即使这般,他却依旧保持着那份令人信服的淡定与儒雅,动作之间透露着与生俱来的尊贵,不禁令一侧的天羽再次由衷感到钦佩和诧异。这是天生的王者风范。 若不是这道凌波所造成的混乱与意外,他定会被司少谦的这份从容所迷惑,而迟迟不敢下手。真是上天助也。 天羽在浑浊的妖力中笑的狂妄,虚眯着眼睛,挑衅地盯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一副势在必得的张扬。 两千年前,天羽在荡涤反叛的百鸟族战斗中,立下霍霍战功,被眼前的这个男人选中成为长老,他便开始疯狂地嫉妒他。从骨子里开始,融入血液,混杂在每一丝空气中,都是妒火的折磨。 在这之前,魔君离那个卑微的自己是那么遥远。 阴界的至尊,他这样一个小小的石妖只能怀着无限的敬仰着崇拜着。因为从修炼有了意识开始,耳边便不断地传来对魔君大人的歌颂与赞誉。他那忠实的信徒日日夜夜地一边毫不留情地踢着它的身体一边虔诚地说着魔君仁慈。 那是多么讽刺的一个反差,因为他们将仁慈挂在嘴边,却嗤嗤地笑着,即使在他百般卑微的求饶下也依旧将它当做一块没有生命与价值的石头,踩着踢着玩着扔着闹着。而他,在这样的环境之中成长,修炼成妖,拥有强大的妖术,望着那个高高在上的魔君大人虔诚恭敬地跪拜着。 而某然一个机会,使得抬头仰着脖子才能远远看见的人与自己竟然离得如此靠近。也在那场战役中,他认识到了自己真正的实力,竟是那般强大,强大到以一敌百,甚至不用魔君于妖帝出面便带领着一众小妖灭了反叛的鸟族军。 而那之后,嫉妒便开始吞噬着他的灵魂,炙烤着他的每一寸肌肤,令他上千年来,生不如死。 遥看魔君,他是那么神圣伟大的存在。他拥有震撼阴阳的力量与权力,性格温和儒雅,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好似能将一切看破,带来和平与安宁。靠近他,魔君似乎,只是一名修炼了二十万余年的上古麒麟神兽司少谦,并非万能,他甚至不能阻止鸟族的叛乱,对天羽而言,也不再如天一般,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认知上的转变,带来的是毁灭性嫉妒,如火焰般生生不息,逐渐交杂了仇恨与野心。 他要取之而代替,成为这个阴界真正的至尊,成为天选之人,带着属于自己的荣耀,走上另一个巅峰。 “我要一寸一寸地剥离你的魂魄,让你尝试一下这两千年来,我饱受的痛苦与折磨。”天羽的脸开始变得扭曲狰狞,半颠半疯地攻击着,一刀一刀地砍下。 撕心裂肺的痛苦竟不及魂魄的层层抽离的痛苦的万分之一。 司少谦的额头早已密密麻麻地布满汗珠,嘴唇惨白,双目开始无神,似是到了极限。一只巨大的上古麒麟神兽若隐若现,巍峨伟岸犹如高山,匍匐在大殿穿着粗粗的气,发出低沉哀痛的嚎声,瞬间冲破整个殿堂,犹如一道无形的力量急剧散开,推到一切。 倘若化作原形,司少谦不能保证自己是否会在最后的求生时刻进入暴走。狂怒的弑杀才能平复恢复原形的焦躁,阴界终会成为死神炼狱,处处死伤,哀声遍野。毁灭是身为上古神兽最后的尊严,对司少谦而言,却是莫大的悲哀。 司少谦强忍着,额头青筋暴起,却任然艰难地维持着人形,保留最后一丝理智。 “哈哈哈,司少谦,你就剩下一魄了,还不赶紧现出原形?”天羽玩味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步步逼近,手中的妖气早已急不可耐,欲冲破束缚,刺穿那高高在上的魔君的最后一魄。 天羽笑他的愚昧与执着,宁愿自己身死神亡,魂魄俱散,也要守护他的芸芸众生,而不愿自己的原形出来作乱阴界。 真是愚不可及。 “那么,我就送你,去死吧!”天羽嗤鼻一笑,阴冷黑暗的浓雾顺着他的手掌划破死寂的空气,得意地说道。 见状,司少谦颔首,慢慢闭上双眼,嘴角却噙着温和坦然的微笑,浅浅道:“一切不过天意,谁输谁赢终是敌不过命运的齿轮……” 谁料,猛然间,屋顶再次崩塌,一条七尺粗的顶梁柱从天而降,正对着天羽的方向猛地砸来。 那横木十分粗壮,高空坠落竟是带着一股浑厚的压迫,使得天羽心中一惊,收回掌心的妖力连连后退,敏捷地闪躲。 再抬头,眼前哪里还有人影? “仅剩下一魄,我看你能够逃到哪里去!”天羽咬牙切齿地说着,紧紧盯着散发着滚滚烟灰的横木,随后消失在黑色烟雾之中。 大殿之中突然窜出一道黑色魅影,伴随着那道哀痛深沉的号声,直直撞进月橘的身体之中,随后关于魔君的气息消失无遗。 长鲢心下一惊,连忙回头,便看到魔君所在的大殿此刻竟然如此残破不堪,心中惶恐,泪水止不住地跌落,心中的那份哀痛竟是如此剧烈清晰,有些分神。 银白长龙感受到了尾部力量的松懈,心中大快,趁此机会,一甩龙尾差点将失魂落魄的长鲢摔了出气,飞速地朝着狭小的结界窜了出去,钻进结界之中,消失不见。 结界消失,狂风停止。残骸遍野,大殿坍塌。 长鲢心下慌张,跌跌撞撞地跑进魔君修炼的阴阳罗阵所在之处。嘴里不断地喃喃道:“魔君,魔君,魔君……” 只见那屋内的横木坍塌,残垣断壁满目皆是,一片狼藉。而那阵法之中,一滩血红乌黑的鲜血示意着这一切早已在他察觉之前发生。 长鲢摇晃着身体四处跑着看着追着,绝不放过一丝一毫可能有魔君气息的地方。只是,哪里还有魔君的气息?竟是消失得这般干净,一点也不曾留下! “魔君,魔君” 长鲢满屋乱找一番,扩散灵力浸入每一寸空气,顺着风流的方向漫溢,查找着魔君的气息。依旧没有,依旧没有,依旧没有。长鲢感觉自己快要疯了,第一次,这么狼狈地失了方向,像个迷途的孩子,朝着阴阳罗阵的方向跪着,早已泪流满面。 一阵清冷的寒风吹进长鲢的袖口,使他寒颤,忽地清醒了几分,从哀痛中慢慢走出来,感受妖力战斗而留下的满目疮痍。 遗留下来的妖气,竟然是…… 岂有此理! 妖帝此刻正在休眠,魔君闭关大忌之时,天羽便逮住了这样一个机会发动反叛。他就知道天羽不怀好心,从他第一次见到那个小小的石头小妖开始,他便看得出,那小妖野心勃勃,看向魔君大人的眼神带着敬意却也带着取而代之的歹意。 只是魔君大人太过仁善,一心想要给他机会。谁知他们都被他的伪装所欺骗,演的一出好戏,害的魔君大人落得个生死未卜的下场。 好啊好啊,好你个天羽。 第十五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长鲢愤懑不已,双手紧攥,青筋暴起,额前凸起十字架,不顾天羽殿中的一众小妖的阻拦,强势地闯进去,挥舞着妖刀,满目通红,透着凶狠的恶意,搅得殿堂之中天翻地覆,混乱不堪。 长鲢的脑海中一遍遍地回想着魔君的仁爱与慈悲,顾及殿中许多小妖的无辜与脆弱,强忍着心中的愤怒,未曾真正伤到任何小妖之命,却也造成了颇多伤害。地上躺着各形各色的小妖原形,痛苦地**着,好似故意利用自己的弱小搏的长鲢目光中的柔软。 若是魔君尚在,长鲢自然心软不忍。奈何现今情势严峻,魔君若是出了岔子,不等妖帝苏醒灭了他,他自己都会忍不住以死谢罪。 “把天羽给我找出来!”长鲢一脚狠狠地踹开天羽寝宫的大门,两侧轰然倒地。血红色的木门映衬着初晨的光辉,铺上浅淡的一层金黄,显得越发透亮妖异,落入长鲢急躁的心中,似是召唤魔君的死亡之门,将他们都要拖去,永世不得轮回。 “长老……不在殿中”一只蚌妖小心翼翼地说道,语气很是害怕,战战兢兢,连呼吸都有些急促与颤栗。 长鲢在心中咒骂,却也不能发作出来。走出大殿,突然想起当时从殿中逃窜出来的那道黑色魅影,最后撞在了那棵七里香身上,随后消失。而伴随着那魅影与小树苗穿破结界的跌落,魔君的的气息近乎在那一瞬间消失殆尽。 倘若那是魔君的魂魄,倒是不无可能。只是那缕魂魄究竟会去哪里?莫不是连同小树苗一道拽进了结界之中?或者…… 小树苗毕竟是在魔君浓厚纯正的地之气息包围之下长大,与魔君的性子与妖力属性确有几分相似的可能。只是那样的寄生当真不是传言? 只是……倘若那果真是魔君的魂魄的话,竟被天羽害的如此狼狈。思索到此,长鲢手背上的青筋更加暴起,青黑色的模样似是无数条小蛇高高凸起,滚胀了身子,随时都有爆破的可能。而长鲢的耐心与仁慈,也如同一般,随时处于濒临疯狂的地步。 “可恶!”长鲢低声大吼,在心中早已将天羽那张虚伪又难看的笑脸千刀万剐。想起天羽那张漆黑的胖乎乎的脸,长鞭便忍不住地想,魔君已经是那般慈善儒雅,为何他还会有那样取而代之的野心? 难道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与魔君之间岂止隔了二十多万年的岁月,更是由他自己亲自挖了一个很深很深的洞,再亲自将自己禁锢其中,任何他如何努力,他们之间的差距早已不是一个简单的天壤之隔可以全部概括!? 长鲢恨不能立马将天羽碎尸万段以祭天地。只是现如今,以长鲢待在魔君大人身边上万年的默契,魔君应是还有一线生机。而寻得那最后的生机救回魔君才是他最重要的事情。 而天羽的野心终将会化为一团熊熊灼烧的火焰,第一个烫伤的,只会是他自己。而这份新仇,夹杂着过去的种种旧恨,长鲢今生,必将替魔君尽数讨回来! “长鲢大人,您这是要去哪里啊?”长鲢甩着袖口喘着粗气大步大步地朝着大殿附近走去,小狐妖立马靠近过来,谨慎地问道,避免自己撞在枪口。 毕竟自认识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长鲢脸上带着如此阴郁的杀意与愤懑。定是魔君出了什么事情,不然长鲢必不会如此心急狂躁。 “你且留在殿中,我要去寻魔君。”长鲢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的人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全部被换成了天羽的棋子。而这一系列精巧绝妙的换血动作天羽绝对无法在一时半会完成,只怕是天羽的野心,就是为了盼着这一天的到来吧。 说罢,长鲢睨着眼睛看了看小狐妖那张微微睁大了眼睛无比乖巧的小狐妖,无奈自嘲笑笑,随后便划出结界,消失不见。 “他如何说?”天羽沉着一张黑脸,阴狠地问道。声音嘶哑粗鲁,蛮不耐烦地看着眼前胆小怯弱的小火妖,磨光了最后一丝的耐心,慢慢靠近,朝着那跪在地面的身体半弯着身体,单手钳制小狐妖下颚,冷冷问道:“快说!” “他、他说他要去寻找魔君。”小狐妖满脸恐惧与害怕,颤抖着身子,眼里盈满了泪水,双手小心翼翼地互相抱着双臂,痛苦地跪在地面上说着嘴中的话,等反应过来,早已木已成舟。而天羽狂傲地笑着,肆无忌惮地笑着。 “哼,果然还活着。真是命大。”天羽不悦地想起那该死的横木,好巧不巧地横在他与司少谦最后一站的中间,便不忍地嘲讽笑道,手掌握得出血,天羽却丝毫察觉不到司少谦的气息。那人是真的消失了吗? 天羽的心跳不断地加快着,冲撞着,立即便要跳了出来,不觉间他将目光微微收缩,眸中的焦虑与浮躁一闪而过,脸上却挂在脸上张扬兴奋的笑容,衬托着目光中的凶狠与恶毒心,止不住地在心里感到一阵后怕,难掩的恐惧蔓延着,扎根至心底,成了梦魇,堕落成了劫难与慌乱。 倘若魔君果真还活着,那么,自己这个魔君的位置,又怎么坐的安稳。 “他说要去寻找魔君,然后就消失在了通往阳界的结界之中?”天羽再次询问道,余光瞟过小狐妖,语气却是将信将疑,而非疑惑。 “是”小狐妖咽咽口水,快速地点头。对不起了魔君大人,我不想就这样被活活地逼死。 “这样说魔君便是去了阳界。”天羽虚眯着眼睛,似是在盘算着什么,散发着阴暗危险的光芒,惹得小狐妖颤抖的双腿想要赶紧离开,逃到没有他的世界。 “你且不要暴露自己,想办法套出长鲢的话。他不惜放弃前来找我寻仇,必定是有什么确切的信息知道魔君到底身在何处。”天羽双手轻松地背在身后,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地看着小狐妖,令他一阵恶心与恐惧。 “是是是”小狐妖连忙回答,语气尽是卑微懦弱的讨好与绝望的悲痛。 “做好了,我就放了你的家人,并给你加官进爵,享尽世间所有的荣华富贵。”天羽斜着目光,微微扬起下颚,斜嘴带着一抹笑意,冷冷地说道:“若是不成功……” “小的一定做好,一定做好。”闻言,小狐妖瞬间便明白了天羽的筹码与心狠,朝着天羽的方向磕了许多个响头,直达额前泛着点点的血红,一股温热的泥渍顺着鼻梁滑下,才微微作罢,抽搐着身子,惊恐地连连说道。 “那便好,哈哈哈哈”说道,天羽便消失无踪,剩下一团黑色的烟雾。 确定天羽离开后,小狐妖低着脑袋努努鼻子皱皱眉,感到一阵恶心与虚脱,看着眼前快速消失的烟雾,瞬间感觉到一股凄凉与悲哀。那样的感情是对谁的呢?小狐妖也猜不出,只是在看到自己身后那富丽堂皇的宫殿绵延不绝地延展着,直到挡住了视线再也看不真切。 难道自己的一生,都只能在这样的痛苦与惊恐之中度过了吗? 双手紧握撑在地面,使自己的身体匍匐超前,是个极度低贱卑微的动作。一瞬的虔诚,被疯狂的不甘与痛苦折磨。他不想这样,不想这样不要这样…… “东西找到了?”宽敞的宫殿四壁的三个方向都安置着与屋顶齐高的书架,密密麻麻地摆满了许多阴阳两界的古籍。天羽端正地坐在屋内偏厅的桌前,端着一盏茶,揭开茶盖将腾腾往外冒的热气吹散。掌心被汗水浸透,瓷壁的灼热滚烫了他的皮肤,天羽尽力收回焦急的视线,嘶哑着嗓音故作深沉淡定地问道。 “魔君大人英明,这其中果然记载了许多司少谦暗藏的修炼之术。”令煞双手捧着一本墨色封面的古书,里面的纸张因岁月的流逝而微微泛黄,页脚低低地蜷缩了一点,散发着淡薄温和的霉臭与潮湿的气味,使整本书看起来更加的古旧苍老,好似经历沧桑的年轮,一圈又一圈地增长,却只是为了某一瞬的见证。 “拿过来。”天羽搁下茶杯,缓缓吐气,却始终无法将内心狂躁的心跳压抑,只是在触碰到令煞递过来的那本陈厚的书时,潮湿皱褶的触感无一不在诉说着那独一无二的价值。 天羽下意识地牢牢抓紧眼前的这本古籍,双手经不住颤抖,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目光却是明亮的,好似一束刺眼的光芒毫不留情地将污浊的黑暗扎破,使它无处可躲,却又将整片黑暗照耀得更加阴冷邪恶。 整整找了一月,翻遍了这屋里的上万本书籍,他终于在这个屋子里找到了他所想要的东西。司少谦果然一如既往的自私,暗自偷藏着本属于阴界的东西,将本该属于整个阴界的秘籍占为己有。 费劲心力不过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而今这一切,都是他天羽的。 天羽的目光闪烁着幽冷的光辉,贪婪而愚昧,勾起的嘴角斜上一挑,笑的更加得意。拿到书籍,天羽带着书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只留下一团浑浊的黑雾,缭绕在屋间慢慢驱散,还有一股腐烂的额臭味,使得令煞不觉眉头更加皱了几分,微微昂首,下意识地揉搓着拇指的玉扳指的地方,似笑非笑地看着,似是在欣赏,又像是个等待恶作剧成果的孩子。 收到这份恶作剧,阴阳两界怕是又要经历一场劫难了吧。 黑色面纱下的笑意更浓,眉头上挑,一双幽深阴暗的目光犹如笼罩在黑夜之下的毒舌,兴奋地吐着蛇信子,探寻着敌人的方向,拖着柔软冷血的身体,一点一点朝着猎物靠近,直到将它整个吞下,也不能满足他的贪欲。 毕竟这屋子里,可从来就没有过那一本藏匿着修炼之术的黑色封面的书喔。 呵呵……又是一出好戏,到底谁会上钩呢,真是期待。 第十六章 真情错付苦难言 阳界 “混账,给我跪下。”天后白姣精致的妆容之下满是愤怒与忧虑。千百年的岁月仿佛对她不过一瞬,并未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依旧生的肤如凝脂,一嗔一痴之间,尽显芳华。只是眉间总是微微蹙着,染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灰蒙蒙的忧愁,任谁也明白,当初那个活泼天真的东海三公主,成功嫁给曾经大哭大闹吵着非他不嫁的男人,生下来两个孩子,却总是不会再如从前那般真情实意地大笑了。 “母后,您为何如此动怒?”洛柒不懂,甚至开始埋怨自己的母亲这般不理解自己的想法和苦心。他明明是为了父王和母后才如此作为,却偏偏要跪在这里,接受这样丢人现眼的惩罚。 洛柒的双眼因委屈而蒙上了一层浅浅的水雾,眼角带着些红色,眼尾的痣黑的愈发明显,好似散着阴冷的气息,却又格外的灵动,带着一丝妩媚与倔强,生生地抹去了一些这桀骜少年身上的阳刚,却衬着他更加的冷酷与倔强。 他的脑袋毫不认输地昂着,哪怕被砍掉了一只胳膊,痛的满头大汗甚至想过一死了之,却也不曾低头半分。只要挑起阳界与阴界的战争,父王便必定需要龙族的力量。届时,自然会好好待母后。 洛柒身材高大,面色苍白而冷漠,即使跪着也给人一种王者的风范,纹丝不动,额头因为肩臂传来的疼痛而微微冒着些虚汗,满脸的倔强与不服气。管他阴阳两界的众生,他想要的,无非是个和谐的家,一个深爱母后的父王。说到底,他的倔强始终带了几分孩子气,看在白姣心中犹如刀割,又痛又无奈,还刀刀致命。 “啪”白姣忍住心痛与心疼,狠狠地挥手,一巴掌扇在洛柒的脸上。声音脆亮,但她的心却在滴血,眼眶不禁发红,身体颤抖着,哭都哭不出来。 “我同你父王之间的事情,还不需要你来插手。就算现今东海落没,我与他至少也还有千年的夫妻之情,哪里需要你来为我们做些什么?”白姣心如刀割,为那高高在上的男人流尽似乎早已干涸的眼泪此刻却再一次因为自己的孩子而顺着脸颊,滴滴垂落,犹如珍珠,透明而晶莹,心碎而憔悴。 见母后伤心为难,洛柒咬住下唇,乖乖地跪下,低头垂眉,不敢再发声,生怕扰了母亲的心境,惹得她再流泪。 “母后现在自是极好的。有你与婉儿伴在身侧,乖乖地好好修行,莫要出去惹是生非,母亲便高兴。”白姣伸手扶起洛柒,满脸心疼地抚摸发红的侧脸,目光轻温暖。 “对不起,我儿。母亲……下手重了。”白姣颤巍巍地说着,眼泪再一次不争气地不断往下掉着,连了线,一串又一串。母子心相连,自己的孩子受了如此这般的委屈与痛苦,作为母亲又怎会不明白,不清楚。 只是她身为天后,不能像他这般任性,不能像他那般不管不顾。只是偶尔那样想想,此时此刻眼前骄傲倔强的少年,眼中灼烧着熊熊的火焰,一副天地不怕出生茅庐的英勇无畏,与那年那月那个一心一意追求爱人的少女,不正是如出一辙么? 白姣的心刺痛的厉害,被搅碎了一般,遍体鳞伤却又孤立无援,只得百般容忍,退而求其次,将全部的心思扑在自己的孩子身上,似乎只有这样,才有寄托,才是解脱。 “母亲,这不算什么。只要母亲开心起来,孩儿做什么都愿意。”洛柒连忙安慰道,想要伸手去擦干母亲眼角的泪花,却扯着手臂,瞬间痛的满头大汗,面色苍白,目光黯淡,逐渐无神失焦。 “你受伤了?”白姣惊恐地问道,瞪大了双眼,心疼至极,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触摸。 “无妨,母亲。断了一只胳膊而已。孩儿已经接上,只是恢复起来需要一些时日。”洛柒冲着白姣强装开朗地笑笑,双唇却惨白无力,毫无气色,随后便昏倒过去。 “来人,来人,叫医仙。”慌乱之中,白姣早已忘记了愤怒与悲痛,只有满心的担忧与祈求,占据着她的全部心思。她这一生虽无功无名,却也乐善好施,并未作恶。若上天有何惩罚,请尽管朝着她去,只求保我儿平安一生。 世间的凡人求神求仙,世间的仙家求天求佛。轮回的业果,谁又能真正渡的了谁,谁又能真正做的了什么。不管是缘,是命,是轮回,尽显阴阳之中罢了。 不一会儿,屋外急匆匆地跑来几道影子,身着雪白衣冠的仙家扛着重重的木盒朝着白姣的宫殿,见洛柒面色苍白额冒冷汗的样子,心中不禁咯噔一瞬,赶紧过去替洛柒输入仙法,再把脉抓药。医治完毕,并恭敬地离去。整个殿堂之中,仅剩下天帝天后二人。 白姣坐在洛柒的床沿边,用热水擦着洛柒额头与鼻尖的虚汗,眼睛哭肿了不少,心疼不已。 “他怎么会这般胡作非为?他可知阴阳两界开战,会带来什么后果!”洛厉气的身体不禁发抖,面色阴郁,双手背在身后,留下一道端正笔直的背影朝着白姣与卧床的洛柒,严肃地质问道。 白姣冷笑一声,想要抬头看着这张自己喜欢了近千年的面孔,对方却只给她留下了一道遥远而伟岸的背影,那么的冷傲疏离,一如他对她的态度,永远都是捂不热的坚冰,到最后只是寒了她自己的一颗心,封冻了她的热血。此刻那人竟是如此陌生。 “你我千年夫妻之情,没有爱情,我想至少也应该有了恩情与亲情。”白姣缓缓站起身子,语气义愤而坦荡,一步步朝着那人的后背逼近,眼神犀利而痛苦地看着他。 “而你对我的态度竟还不如对一普通小仙,甚至堪称绝情。”白姣说的隐忍,压低了嗓音,眼神忍不住地再一次充满哀怨。她爱了那么久的男人,如果不能够回应她的这份心情,至少,也请对她仁慈。 “即使我知道这个位置是我顶替了那个女人,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吗?是我哭着求着让你娶我的吗?”瞧见那道冷漠至极的背影,白姣忽然失声怒吼,冷冷地嘲讽着,说着说着却笑了,只是眼角的泪水,终是抵不住痛到无法呼吸的折磨,滑落了下去。 “你冷静点。”洛厉身体微微一滞,目光闪过一瞬的痴呆,随即恢复淡漠与冰冷,自知理亏,面色不禁温柔几分,转过身去与白姣对视,试图柔声哄着。 “而床上躺着的,是你的亲生儿子。即使你不爱我,难道连对他的爱,也剥离了吗?他是无辜的啊。”白姣早已泪流满面,颤巍巍地闭上双眼,不再去看这张无比熟悉却相隔甚远的男人。 他们之间,没有对错。只是无情,罢了。 她累了,也不想再去争什么对错。只要她的两个孩子能安康幸福下去,她自己如何,一切都不重要了,不重要了…… “对不起。”望着白姣疲倦释然的脸庞,洛厉的心好似被某个东西忽地揪了一下,有点痛,却又觉得愧疚,神色缓和下来,低声地说道。 “做好一个父亲,承担起父亲的责任。这是我唯一对你的恳求。”白姣皱起眉头,语气平缓温和,好似随意的交谈,扔下这一句话后便返回坐在洛柒的床沿边上,疼惜地看着双眼紧闭昏迷不醒的孩儿。 洛厉慢慢走近,眼中多了几分柔情,掺和着几分固有的冷漠与疏离,变得复杂,蹲下身子,摸摸洛柒柔顺的黑发,低低地说道:“我会的。” “谢谢”白姣撇过脸,心冷地错开忍不住望向洛厉的视线。 “若要成为魔君,便要打败这上古十目神兽,得到神兽的认证。你可有把握?”白练微眯着眼睛,带着高傲明显的冷笑与质疑,好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天羽的死活于她而言,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他们之间的合作,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十目神兽,高至数百米,一头十目,故而得名。上身犹如长蛇,将脑袋高高托起,动作灵巧缠绕;下体似龙身,密密长满龙鳞,四只脚锋利无比,可长可短,随意变化。蛇身部分含有剧毒,稍不注意便万劫不复,龙鳞犹如万年钢铁,刀枪不入,还能抵御绝大部分的妖术,甚至根据妖力的大小进行有力地反弹。 而取得其身上的一块鳞片,对于寻常妖辈极其困难,而这也成为打败其的最好证据。 第十七章 天羽称魔,众妖难服却不言 “所以我准备了这个。”天羽从怀中抽出一袋由纱巾包裹着的棉虫,细长的虫微微扇动着透明的双翅,蠕动着柔软黄白的身体,互相交缠。 白练赶紧转头,皱着眉头,看向别处,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反胃,反复呼吸才最后将那股由内而外的恶心感稍稍压下。 “你确定这个东西能让上古神兽臣服于你?”白练忍住心中的恶心,胃部隐隐传来翻动的声音,冷冷地问道。 天羽阴冷的目光犹如利剑,笑的张扬,直直地看着十目神兽,勾住视线,虚眯着眼睛,讥诮地似乎在欣赏魔圈之内困住的十目神兽,狰狞而洋洋得意,似是早已胜券在握。 “十目神兽,最强之处,便在十目。但最弱之处,也在十目。倘若棉虫钻进了眼睛,便会开始吸取它的精血,令它生不如死,痛苦不堪。届时,它哪里还有心情管到我有没有取走它的一片鳞片呢?”天羽宝贝地看着手中的棉虫,伸手去轻轻触碰,沉浸在十目神兽痛苦的幻想之中。 白练嗤鼻一笑,满是不屑。 “你说,同样身为上古神兽,它与司少谦的差距为何会如此之大?难不成十目神兽族天生便低一等吗?它们真的甘心吗?”天羽勾起嘴角,笑的猥琐而狂妄,仿佛好事已成,幸灾乐祸地望着千万年来的困兽。 “谁知道呢?”白练笑的很淡,似有若无的面纱下隐隐浮现一张不悦漠然的脸,与那绝美妖艳的五官与轮廓相配,更显风化妩媚,惹得天羽下身一燥,拽着她的胳膊朝自己身体拉。 白练轻巧地闪过,紫色长纱微微飘起,带来一阵浓郁撩人的芬芳。只听白练不咸不淡地开口:“那便祝你成功。”说罢,极其不愿再在此处多待,未曾回眸,脚步匆匆,转身离开。 十日后…… “我已取得十目神兽的鳞片,从此以后,我便是阴界的魔君,还望各位多多支持。”天羽站在白练与墨客中间,高举着手中泛着金色幽光的墨青鳞片,说的霸气,居高临下地看着宫殿中拥挤成两列的各路小妖。 聚集在魔宫之中的是众多阴界散在四方的首领与强者,他们互相低头耳语,商谈着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与对天羽的不屑,却无一妖真正地站出来敢指着天羽的鼻子大声地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而天羽带着墨客与白练,站在正对着魔宫大门的魔君宝座之上,宣布的姿态狂妄自大而嚣张,引得座下统领一方的妖更加不爽,内心的不服气翻江倒海一般地汹涌,面色却沉着阴冷,强忍着愤怒,却始终隐忍着不愿做出头鸟,。 “天羽长老,魔君尚且失踪不到百日,您便如此草率地宣布他的死亡,自己成为魔君,这是否显得仓促了些?”一道清脆坦率的女声打破了屋内低沉混乱的低语,冷冷地反问道。 台下众多首领并非傻子,眼瞧着天羽如此心急,且魔君出事的时恰好是魔君力量最薄弱的时期,而这个时间点,一般小妖如何能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场谋划已久的阴谋,只是众妖忌于台上三位长老的修为,忍着不发作。 白练、墨客两位长老一左一右地站在天羽身侧,显然是同谋。 魔君失踪,生死不明;妖帝休眠迟迟不醒。而五位长老之中,两位消失不见两位支持天羽发起动乱。那么这阴界,还有谁敢做他的绊脚石?众妖眼观鼻、鼻观心,彼此默契地保持沉默,只求万万不要引火上身。 而便在这时,突然冒出的这一道清脆爽朗的女声,打破了这份微妙的平衡。女子的声音嘲讽戏谑,道:“天羽长老莫不是用上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急于登位,才能行事这般急切?” 天羽眼神暗了几分,虚眯着眼睛,带着杀意与恼怒毫不掩饰地朝着说话那女妖望去。 “把此妖给我拿下。她竟然敢公然怀疑长老的话,扰乱我阴界新任魔君大人登位,恐怕是阳界的卧底,刻意前来,挑拨新君与诸位长老之间的关系,破坏我阴界的秩序。”白练嘶哑干枯的嗓音满是不悦,皱着眉头,伸手狠狠地指着那妖女,凶狠地说道。 “是。”两侧众将士得令,上前一步,拔了长刀,便要抓了方才说话的那只小鱼妖。 “住手。”小鱼妖恼怒地看看周围的士兵,再恶狠狠地瞪着魔君宝座之上那冷酷孤傲的三人,心中咬牙切齿。 “快给我拿下。”白练动怒,声音枯燥而难听。 “妖帝休眠只需两百年,这个世间本应苏醒,却不知为何,现在仍在沉睡。魔君出关在即,你们这群无耻之徒便趁虚而入。此时魔君下落不明,你们身为阴界长老不去搜寻反而趁机登位。这明明就是一场篡夺,大家心知肚明。你们早晚有一天会得到报应的。”小鱼妖义愤填膺,双手紧攥成拳,竭嘶底里地朝着整个大殿之中吼道。 听到她的话,众妖开始有些躁动,空气中隐隐透露着不安与反叛的迹象。 “噗” 白练掌心凝聚妖力,一掌推开,飞速而去,击中小鱼妖的心腔。小鱼妖被弹出殿外,痛苦地摔落在地,不禁口吐鲜血。 “抓住这扰乱阴界众妖之心的祸害,不然,你们就去为上任魔君陪葬吧。”白练怒斥,粗糙嘶哑的声音染上杀戮,将她浓浓地笼罩在一片紫气之中,显得高贵又神秘,却那么冰冷幽暗。 闻言,一众小兵心中惊恐,速速将小鱼妖严密地围在中央,高高地举着妖刀,随时准备一砍而下。小鱼妖别无他法,只得利用表哥借给自己的一份储存力量划开前往阳界的结界,逃了出去。 得罪了长老以及可能成为魔君的天羽,阴界她是无法再继续待下去了。 虽然阳界不利于妖生存与修炼,甚至还极有可能遭到阳界的反噬以及仙家的驱赶诛杀,但至少还有活着的一线生机,哪怕这机会是如此渺小。也足以撑着她等到魔君和长鲢表哥再次回来。 失去了魔君大人的阴界,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和平美好的世界了。 小鱼妖捂住心口,心腔中的郁闷裹挟着疼痛形成一股锥心的痛苦,只能死死地按住以免那份折磨的痛苦蔓延,一路逃窜着。 天羽如此野心,阴界已在他手中。那他还会觊觎阳界吗? 答案不言而喻。 身为一只妖力低下的小鱼妖,敖小鱼借助长鲢百年前装进锁妖袋送给自己的妖力乔装成某个首领,混进魔宫,说出他人不敢说出的话。至少,她也算尽力了。面对魔君大人,她做到了能够做到的事情。只是不知道长鲢现在在哪里,是否安好。 敖小鱼微微一笑,嘴角的弧度很浅,一闪而过。睁开眼睛看着这片湛蓝的天空,与来来往往的人类,脑海闯进的是长鲢略带憨实清秀的笑脸,心跳兀地加快,脸颊泛红,灼烧了一会儿却立马便被焦虑与担忧压下。 人间好生热闹,只是长鲢表哥,你现在在哪里?我又是否帮到了你? 心口还痛的不行。敖小鱼皱着眉头尝试着运行体内的妖力,捂住心口,惊喜地发现自己竟然还残留几分妖力,虽然不多,但只要没有惹上阳界的仙家,对付一些野兽应是绰绰有余。或许在阳界,她好好活下去。 敖小鱼伸手拿出锁妖袋,黑色的丝绸不了暗绣着金色的丝线。还是她苦苦纠缠他才同意将魔君大人所赐的锁妖袋送给自己,真是小气。敖小鱼将锁妖袋贴在心口,嘴角的笑容明净而温暖,弧度更加深了几分,溢满了阳光与幸福的味道。 她会好好在阳界活下去。所以长鲢表哥,也请你在努力寻找魔君大人的时候,好好地照顾自己。若是没有做到,以后就赖上你,永远不能放过。 第十八章 毒深入骨化原形 人群匆匆忙忙,街道的两侧琳琅满目,摆着许多人间的玩意儿。 忽而,一个女子突然倒在小鱼面前。她带着一个莫约十岁的孩子,身后雪白的狐尾若隐若现,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光,变得越来越明显,最后完全展露,引得周围的行人滞留,带着一股惊慌与新奇的心情观看。 小男孩站在一旁,跪在女人的身边抱着那个女人不停地啜泣哭喊,满脸绝望的痛苦与担忧,穿着脏乱破碎。 “母亲,母亲”小男孩的声音嘶哑而无助,紧紧地盯着那女人,捧着女人的脸庞,想要以自己弱小的身躯去保护那具即将化作原形的身体。 敖小鱼眼见这一幕,心中动容。街上人头攒动,已陆陆续续站着一些人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情远远地围观这对奇怪的母子。 “姐姐,你没事吧。”小鱼把着女人的脉搏,暗暗将妖力输给对方,却被对方打断。 “姑娘仁慈,妾身福薄,再无法看见这孩子平安长大了。”女人凄然笑笑,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强忍着最后一口气息,轻轻地抬手拍拍孩子抱住自己的手背,示意他不要担心,眉眼温和释然。 小鱼看着嚎啕大哭的孩子,搂过他的肩膀将他环手抱在自己的怀里,心疼不已。 “姑娘,待我去后。请把这个孩子带在身边,替我照看,可以……”吗?女人喘着气,尚未说出最后一字,便无力地垂下眼眸,永远地合上双眼。身体在瞬间化为蛇形,引来周围一片恐慌。 “母亲,母亲,母亲”小男孩死死地抱着那具冰凉的蛇身不愿松手,低头痛苦地哭着,身体随着不停地抽泣而颤抖着。 街上攒动的人们知道这对母子的无害后,一些人便大着胆子朝着他们走去,相互交耳低语,胆小的人吓得摔倒在地,指着那蛇身惊呼,随即爬起来朝着衙门的方向跑去,嘶声力竭地呼喊着:“有鬼啊,有鬼啊!” 敖小鱼抬头四处看看,微微蹙眉。在街上这般响动,实在不是一个法子。正好,自己孤身一人来到这陌生的人间,有个弟弟,也算是一种陪伴。 “走吧。”小鱼扶着孩子小小的胳膊,站起身来,心中五味陈杂。 当她抓住孩子胳膊的瞬间,心中猛然一惊,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矮矮小小的小男孩愣怔了许久。阳界的反噬,竟是这般变化莫测。 顿时,她为自己受到的反噬感到幸运与欣慰。 “不要,我不要离开娘。”男孩用力地甩开敖小鱼拽着他的手掌,双膝离地的瞬间又再一次跪倒下去,嚎啕大哭着,令她也感到一阵憔悴心软的痛心。 官兵穿着泛着冰冷银色光芒的铁甲朝着,腰上带着长剑,一边吼着“让开”一边快速地朝着他们的方向奔跑来。敖小鱼心焦,他们的状况十分紧迫,目前的形势容不得她继续放任这孩子待在大街上抱着那具蛇身哭喊。 “走”敖小蛇顾及不得其他,将那具蛇身装进锁妖袋中,抓住孩子后背的衣服朝着屋檐飞跃而上。 月橘拖着自己身子疲惫地在空中飘荡着。她感到自己的心好似被什么沉重地东西狠狠地撞击了一下,兀地身体也在那一瞬间变得无比压抑与困倦,使她漂浮在空中时也强忍不住,虚眯着眼睛却不敢合上,害怕在某一瞬间这昏昏沉沉的脑袋控制不住无法转动,便跌了下去。 明明只有她自己一只妖的体重,为什么总感觉自己承受了两个妖的分量,而且另一份重量远远超出自己本身的重要,使得她必须花上更多的时间来适应,消耗更多的妖力来承受,这样的状况对于现在的月橘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难道是因为自己化成了人形又经历了一场大战,所以体重才会这般突飞猛进? 月橘摇摇头,迅速否定了这个荒谬的猜测。 因着那道莫名地冲撞出来的力量,月橘在全程懵圈的情况下跌落到了阳界。好在落入凡间,月橘的妖力没有受到什么限制。相反,阳界好似对她特别友好,说不上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友好的方法,但月橘总觉得自己来到阳界之后体内微微浮动着另外一股强大的力量。 只是那道力量相较于她的妖力还略显弱小或着因着其他的什么愿意被压制着,但月橘能够感受出那道力量是友善的。也许会在某个特殊的时候保护她、但目前而言,月橘控制不住那道力量,而那道力量也犹如虚幻,时而强烈却又时而消失,月橘自然是没法好好利用其进行修炼。 被逼进毒气的脚踝开始刺骨地抽疼,月橘满头大汗,艰难地撑着身子,俯瞰着下方的凡间,面色苍白,嘴唇泛着阴寒的乌紫。 月橘迅速地朝着四周环顾,焦急与疼痛交聚,她必须得尽快找一个适合自己修炼的地方,把这些毒气逼出去。 否则,小命难保。而月橘才刚化为人形,尚未到这世间闯荡一番,自然无比惜命。 奈何妖力消逝,再也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而开始沉沉下坠,月橘越飞越低,甚至快要直直地落入地面,现回原形。 月橘抬头,便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方山谷。四面环绕着高高的悬崖以及陡峭的山壁,离最近的一户人家也有二十里路程左右。中间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应是许久没有人经过,已经长满了杂草。 丛生的杂草与高耸的悬崖围绕着一座小山坡。山坡处碧草丛生,花木繁盛,百兽生存。月橘心中一喜,那地灵气十足,不失为一处适合修炼的好地方。 虽然此处的地形与山脉凶险至极,早在若干年前应是一片荒芜,只是因着某位仙家下凡历劫后尸骨埋葬在了此处,有幸遗留了几分那位仙家的仙气,故而这地方才造就了这样一个钟灵毓秀的地方。 月橘合上双眼去轻轻感受,那灵力干净醇厚,带有一股清幽冰凉的墨兰花香,令月橘不禁感到一阵清爽安逸,心情也好上了一些。想必将尸骨埋藏在此处的仙家历劫身为凡人时也必定是个得道高人,故而心胸这般宽广仁慈,甘愿身后埋葬与这片土地之上,以灵为引,育得一方水土。 千百年过去,这方土地之上早已物是人非。自然环境顺着原本的样貌虽不会改变太多,但人们迁来迁去,寻找最适合生存的地方与方式。于是那条狭窄的小路荒废了,山坡也荒废了,杂草开始蔓延,也没有了人家。 倒是这灵气,沾着那位如墨如兰清贵高冷的仙家的福泽而日益增长,岁月久了,他的仙力愈加纯粹深厚,想必早已成了个更加上上等的人物。 月橘心中泛喜,身体的妖力早已耗尽,加上腿部传来的阵阵痛苦,只得放弃飞过去,而是瞄准了方向,朝着那片树林,狼狈地撞上去。 “嘭” 月橘被撞得头晕眼花,迷迷糊糊地摸摸脑袋,身体却早已现回原形,此刻只是一株小小的七里香树苗,随着一阵轻柔的晚风慢慢摇摆,使得空气中慢慢渗透了一丝清甜温和的芳香,惹得周围的小动物朝着月橘的方向频频瞩目。 此地果真是个好地方。月橘抬头望望清朗的天空,夕阳的红并不强烈,带着一种柔和温暖的橙红色裹着天边的白云。遇见这片树林,是月橘莫大的荣幸。 泥土疏松肥沃,气候温暖湿润。虽然阳光被高高的树叶遮去了一半,却依然十分充足。真真是个适合七里香生存的好地方。 月橘心中欢喜,深深地把根扎进土地,感觉全身轻松了不少,紧巴巴地吸收着这片土地的灵气与土壤的营养。 白练的毒气阴狠而凶残,它先是顺着皮肤与呼吸进入心脉,最后融入心血与筋骨,等到毒发攻心,对方便会化为原形,最后强撑不住,直接消失成烟,化为灰烬。 月橘虽竭力以自己体内的妖力与之抗衡,将其逼进一只腿中。奈何那毒气太过狡猾,融入血液,不知不觉间早已渗透进了月橘身体的每个角落。而月橘现在的情况便是到了毒发攻心的时刻,现出了原形,怕是难以支撑。 第十九章 初相见,却不见 月橘的叶子从边缘开始变得枯黄,随后迅速蔓延以至整片,最后凋落。 在妖力尽失的情况下月橘的原形与普通树苗无太大差距,没了叶子吸收阳光,一颗小树苗又该如何生存? 思索至此,月橘不免心急如焚,身体却遭受着重伤和身体中突然增加的重量带来的折磨与痛苦,两股情绪紧紧地拽着月橘的心神,使她感到绝望无助又不甘。 看来自己是难逃一劫了。 月橘长吁口气,皱着眉头,撇着嘴,两眼泪汪汪地看着这四周的环境,强迫自己认命地想到。 周围的花草繁茂而葱绿,月橘见他们在此长得这般娇艳开心,与自己日渐凋零,惨不忍睹的现状形成强烈的反差对比,内心里莫名由来的委屈与沮丧,真的看什么都觉得比自己好。因为现在的她,光秃秃的枝丫上不曾挂着一片小小的叶子,甚至连树枝都呈现出一种暗淡的褐色,与此处的繁盛实在格格不入。 月橘在痛苦与沮丧中渐渐认命,只觉眼前的景色越发变得不真实,而自己对周围也不再敏感,脑袋一沉,目光一暗,便昏死过去。 “上神大人,我们为何要去凡间一趟?”夜季歪着脑袋满脸木然,呆呆的问道。上神大人那时不是正准备前往南乌之地斩杀魑魅神兽,为何突然改变了方向,去了凡间? “有妖气。”慕白面色冰冷,眼神噙着寒气。 “这群妖孽竟然如此大胆,不仅跑来阳界作乱,还跑到上神大人上次下凡历劫圆寂之处,真是胆大包天,真当我阳界无人了吗?”夜季的性子向来直爽干脆,有任何不爽的地方便会直接地说出来。此时亦是,只见他双手紧攥,恶狠狠地说道,语气极为不善。 “罢了罢了”闻言,慕白朝着夜季的方向暗暗地看看,眼神晦暗不清,无奈叹气。上世下凡历劫,慕白的转世竟是皈依了佛门,一心朝圣,以渡天下苍生,剃去三千发丝与世俗的烦恼,六根清净,哪里会有风月之情。 剩下四苦,自然未能经历。而那情劫,更是无缘经历,现在细细想来,却是又白跑了一遭。 想到这里,慕白不觉皱皱眉头,抿着嘴唇,深沉的眉眼之处流露出幽微的寒意,目光深邃冰凉,一股由内到外的高贵却冰冷的气息牢牢地将他笼罩,形成一道坚固又无形的屏障,紧紧将他裹在其中,好似他所在的那一方狭小天地是与世隔绝的远方。 “原来是只受了伤的七里香小妖。” 夜季跟着慕白来到百年前还是一片荒原的树林,便看见受伤现回原形的月橘,不禁哑然失笑。这样一株小小的七里香小妖,妖力浅薄,不足为惧。 夜罗正在另外的地方查凡间最近不安定的事件,应是恶魅作怪,夜季生性单纯鲁莽,怕是对付不了积怨极深阴险狡诈的恶魅,慕白便遣派了夜罗前去查清此事。 恶魅原身乃极具修炼天赋的人,带着极大的怨怒与不甘愤愤死去。死后于人间纠缠,迟迟不得转世超脱,最终化为恶魅,祸害人间。恶魅的一生苦难不断,若非深陷绝望与苦痛的深渊,必能修的正果,得道升仙。 小小的一株七里香树苗便这般直直地映入眼帘,慕白垂眉稍稍望去,眼神复杂而敏感,心中徒然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他微微合眼,雪白缭绕的仙雾围绕着小树苗干枯的树枝,缥缈而懵懂。 阴阳卦卜,他只能看到他们之间似有一条无形的红线,若隐若现,似有似无,看不真切。那线的颜色极其鲜艳红亮,却脆弱不堪。除此之外,他无法占卜预见更多关于他们的未来。 缘分与他,竟是这般。到底是毁灭,还是救赎。 无论如何,这都是上天赐给他的命,就像她现今落入这方土地之上一般,缘分的轮转早在许久之前便开启,躲不过。是福是祸,终将还需要时间,来做定断。 若有朝一日,她要来为母寻仇,自己心中到底也少了几分歉意与愧疚,可以堂堂正正,搏决一番。可这鲜艳明亮的红线却又在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将会发生一些另外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他参不透,看不明,想不通。 祸福相依,生死轮回,许多事情,终究会来。 夜季撇过脑袋望向慕白,只见他的视线微微暗淡,眼皮随性地拉拢下去,看不清究竟到底是何种情绪,却又好似暗波汹涌,周身冰冷清幽的气质愈发浓郁,深深地压抑着夜季,使他感到一阵乱窜的呼吸困难。 夜季赶紧转过头将视线再次挪开到那株小小的七里香树苗的身上,仿佛不去相看,那股强大的压抑便会退却几分。 因沾染了上神大人的几分灵气,此块地界从以前的寸草不生变得如此生机勃勃,呈现出一片祥和贵气。 这只小妖倒是会找地方。 “她中了毒气。”慕白抬眸,眼中闪过一丝迷离,从高处俯瞰着这株光秃秃的七里香,语气淡漠,好似只是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上神大人,要我直接杀了它吗?”夜季警惕地看看那株小树苗,上前一步,掌心凝聚仙力,准备一击致命。 “她这小妖,倒是与仙家有几分缘。”慕白忽然开口,阻止了夜季的动作。 “那……”夜季不曾料想冷漠无情的上神大人竟会对一只普通小妖这般上心,心中不免困惑,歪着脑袋十分好奇地打探着小树苗。无论怎么看,这小家伙都只是一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树苗,这让他感到十分意外。 “上神大人,那我们就要放过她了吗?任由她在凡间会不会联合了恶魅作乱?”阴界前来的小妖与凡间的恶魅联手作乱将是上天庭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也正是这般,仙家与神界才会对来到阳界的小妖格外关注,甚至冷酷无情,无论好坏,一律处死。 “替她祛毒吧。”慕白抿嘴微扬,笑的清淡。 但这浅淡的笑容落在夜季眼里,却是另一番景象,不由得使他瞪大双眼,惊恐不已。 上神大人的皮肤犹如冰山雪莲,纯净细腻的白色,似是中秋的圆月,铺洒着清淡幽冷的光辉,形成一种天生的冰冷漠然的气场,却又如墨如兰,散发着一股清幽凉薄的芳香。 他的嘴唇很薄,总是紧紧地抿着,连带着偶尔不经意的微笑也是那样闭合交叠着,泛着一抹苍白的血红,映衬着淡漠孤傲的眉眼与幽暗深邃的目光,更是由内而外地散发着无可抗拒的磁场,犹如清贵高冷的兰,自成天地。 夜季不得不承认,上神大人就是拥有这样的一种魅力,纵然他孤傲清冷,甚至连认同与微笑也吝惜不已,却也足够教人甘之如饴,犹如飞蛾扑火。 而这样一位不苟言笑的冷漠俊上神此时因着一株小小的七里香,笑了。 这世道是不是要变了啊?夜季望着慕白俊朗的轮廓出神,木楞地想着。 不得不说,上神大人笑起来,真是足以颠倒众生,祸国殃城。幸好上神大人不常笑,否则这得有多少仙子拜倒在了他的仙袍之下,当然,就算他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冷漠表情,那些个自讨没趣的仙子也不少。 夜季虽在心中不断腹诽,却老实乖巧地伸手凝结仙气,朝着小树苗的方向推开,替她排毒。 毒气是妖物所有,而仙气与妖气本就相斥,相较于为小仙祛毒要困难许多,倒也难不住夜季。夜季慢慢摊开掌心,将仙气缓缓输入至小树苗的体内,占据毒气所在的空间与位置,一点点蔓延追逐,便能一举将其擒获,赶出小妖体内。 只是小树苗毕竟是阴界之物,而若想要将那样凶狠的毒气逼出体内,自然需要夜季提高仙气的纯度。而那般醇厚干净的仙气,阴界的小妖根本无法承受。 夜季担心的斜睨着视线朝慕白的方向看看,只见他神色依旧,毫不在乎的模样在此刻却像是胸有成竹的自信,传染给了夜季,使他也能稍稍感到一阵心安。 第二十章 妖落山头被虫吃 “上神大人,这株小树苗真是奇怪。为何她一点也不惧怕我的仙力呢?”夜季挠挠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只得狠狠地皱着眉头,在眉心中间汇成一个川字。 若不是亲眼看见它是一只小树妖,仅凭它能够如此顺畅地吸取自己仙力并且不见丝毫排斥作用来看,夜季都要误以为它是阳界之物了。思来想去,夜季弄不明白,索性也不去想了。认清了自己的思维的迟钝与愚笨,也接受了这样悲惨的情况,于夜季而言反而变得简单轻松了许多。 至少上神大人和夜罗从不会指望他想出点什么有用的东西来,甚至对于他这样的愚笨表现出一种无声的包容。夜季不恼不闹,不用动脑子,要去做什么由上神大人安排便是,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走吧。”慕白不做解释和回答,见着小树苗开始新发芽叶,心中暗自明亮,目光闪过瞬间的柔和,冷冷说道。 说罢,夜季尚未反应过来,便只看见一片空荡荡的树林,偶尔吹来一阵清风。夜季又郁闷地挠挠后脑勺,嘟着嘴唇,好似有点委屈,又好像早就已经适应上神大人来无影去无踪的性格与脾性。 “小树苗,算你走运了,遇见上神大人今日开恩。”夜季蹲下身子,耐心地逗玩着这棵小树苗,笑嘻嘻地说道。 “还要记得谢谢我啊,我可是最大的功劳,耗费了我好些仙力呢。”说道好些仙力时,夜季明显有些心虚,努努鼻子,咧嘴笑笑。 好些仙力倒是不至于,就是一点点。但即使很少,也不代表不能对自己表示真挚的感谢啊。这般想到,夜季才感觉一阵心安理得的舒适,不用为了这个小小的谎言而心虚不已。 “好好修炼吧,既然你如此与仙家有缘,说不定以后还能修成仙呢。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玩了,虽然妖怪修炼成仙的先例好像没有,但这并不代表不可以呀,对吧,反正修炼嘛,好像也就是那么回事了,阴阳两界的相距好像不大。”夜季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一阵才缓缓站起身子,依依不舍地道别。 月橘的身体正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偶尔昏迷又偶尔一瞬的清醒,只是迷迷糊糊间好似微微听到了旁边之人的只言片语,但到底说了什么,月橘却又始终听不真切,也想不起来对方到底讲了什么。 他好像讲了很多很多,又好像讲了很少很少,只有只言片语,却犹如明亮温暖的光芒,照进她昏暗阴冷的世界,带来一片明亮。 那一阵浓郁沁人的墨兰花香便那般忽地飘进月橘的鼻腔,使她来不及多想便想要拼命睁开双眼去瞧一瞧那仙家的样貌。只是月橘的身体太过虚弱,尚未睁开眼睛瞧见一丝光线,便又狠狠地昏迷过去。 数日之后,月橘终于苏醒过来。 抬头是湛蓝无云的天空从遥远的地方一路延伸,穿破月橘头顶浓密的叶片闯进她的眼帘。明媚的阳光从片片高树的枝丫与叶片之间渗透,打着惺忪的光斑照耀着月橘的身体,带来一阵舒适的温暖与生命的力量。 脚下是肥沃湿润的泥土,被前几日的大雨浸透,散发着闷闷的湿热气息,混杂着叶片与枯枝淡淡的腐烂气味,形成一股令月橘熟悉又亲切的真实感,那种真真实实地脚踩泥土的感觉,令月橘感到无比的安心与踏实。 这一切真是太美妙了。 月橘舒舒服服地伸个懒腰,享受着包裹在树林的这一片天地的所有的温暖与清幽的恬静。 只是月橘现今身子尚未完全恢复,依然很是虚弱,只得维持着小树苗的样子。毕竟原形对妖而言,是最放松的姿态。这样也最有利于修炼,虽然月橘现今的模样无法使用妖力保护自己。 十天半月过去,月橘依旧恢复得很慢,保持着原形,好在月橘的身边总是围绕着许多朋友,她不会显得那么寂寞。 只是这凡间毕竟不似在魔君的花圃之中,有许多虫虫鸟儿,偶尔落在月橘叶子上,便足以令她心惊胆战。 我是阴界的七里香,你们可不能吃我啊。 吃了会消化不良。 拉肚子,然后死翘翘。 月橘双手合十,在心中碎碎念着,但无奈,虫儿们却毫不客气,也听不到她好心的劝告,毅然落在了她的叶子上,开始进行猛烈地攻击。 最可怕的便是这全身通红的红蜘蛛,八只脚爬在月橘的叶子上,吸附在叶片上刺吸汁液危害叶片,使月橘几度差点营养不良,造成叶片失绿、黄化,导致大量落叶。 才刚刚躲过白练的毒气,接着又是这厮的攻击。 月橘含泪,咬牙切齿地想着自己该咋办。 每每遇上这红蜘蛛,月橘都只能瞪大了双眼,在心中默默祈祷。当祈祷不行的时候,月橘便只能开始诅咒了。这红蜘蛛真的太过分了呢,专门挑着她来吃,这是什么情况?难不成这红蜘蛛有修炼成仙的天赋,所以能察觉到月橘的特殊? 其次便是那可恶的金龟子,专门啮食嫩叶,使叶片减少,削弱树势,严重影响月橘的正常生长。 天哪地哪,我就只是想好好地活着。就这么难吗? 月橘欲哭无泪,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只能在心中不断地哀嚎,并且默默承受着。 “喂,红蜘蛛,你是不是快要成仙了?已经有意识了?”眼看着正午的阳光愈发明媚,月橘不知不觉间便在这片土地上待了近百年,也摸清了这红蜘蛛的脾性。 折磨了她将近一百年,这只红蜘蛛没有成仙,打死她她都不信! “呀,被你发现了呀?”是个男性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戏谑与装模作样的惊讶,惹得月橘心里痒痒,恨不得将他狠狠地揍一顿。 “百年了你还没有死,我才不行你没有得道!所以,你离成仙还有多久啊?”月橘皱着眉头撇撇嘴,祈求这红蜘蛛赶紧赶紧赶紧成仙,这样她就不用再忍受被他的馋食。若是放在以前,这红蜘蛛尚没有意识,对于月橘而言便是一只虫子盯着自己吃而已。 但现在,这只虫子不禁有了意识得了道,还是个男的。就算月橘对男女之事没有什么大忌,但还是很怪异啊,心理不能接受啊…… “你就这么舍得我走啊?”红蜘蛛矫揉造作地咬着小手帕,委屈巴巴地盯着月橘看看,慢慢地靠近,顺着月橘的根部往上爬,惹得月橘又是一身的鸡皮疙瘩,心里难受的不行。 “你不要再来吃我了,男女授受不清,这不是你们阳界的规矩么?”月橘皱着眉头嘟着嘴角,好似小孩撒娇一般,试图着商量着来。 “可是人家就是靠着你才能一点点长大,修炼成仙的。要是离开了你,我现在说不定早就死了,哪里还能修炼成仙?”红蜘蛛的声音虽然娇娇弱弱的,却就是给月橘一种不正经的调戏与玩味,扰的月橘心里又是一阵恶寒。 “这样说来我就是你的救命恩人,那你还不对我好一些?”月橘站了理,撇撇嘴,严肃了几分,似是有些郁闷,堵着气。 “好好好。”明明声线一听便是男性的嗓音,却偏偏被他这样说着引出了一股媚到骨子里的妖娆,像是唱着绝美的细长,那道似有情却无情的调子,噙着浓浓的笑意,百转千回,好似诱人的毒药,有意无意地便开始撩拨。 “那你不许再吃我了。”月橘说着话,全然不知自己的话里有些怎样的歧义。 “可是我不吃你的话,我又该怎么修炼呢?反正你也不会被我们吃的怎样,干脆就好人做到底,帮帮忙,让我修炼成仙吧。”红蜘蛛柔声哄着,让月橘觉得这样语气极为不真诚,深有一种诱骗良家妇女的感觉。 月橘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小七里香,你别这样嘛,我再有个五十一百年就成仙了。等我修炼成了仙家,你这小妖在阳界岂不就多了个仙家好友,到时候我还能在阳界保护你,替你说些好话。反正也被吃了一百年了,再多个五十年一百年,应该也不算什么了吧。”红蜘蛛循循善诱,声音柔媚而笑意盈盈,好似不见他的样貌,也能知道他定是个倾世倾城的妖孽。 第二十一章 戏子有情唤笙红 月橘总有一种自己被套路了的错觉,却又对红蜘蛛的话深感认同,便含糊着点点,算是交易达成。只是这笔交易,好像怎么说都是自己吃亏。 左想右想,月橘总觉心里不甘,闷闷地皱着眉头,不回答红蜘蛛的任何话。 “小树苗,你不要摆着一副被我欺负了的表情嘛,这样我会热不住真的欺负你的。”红蜘蛛低头轻轻笑着,语气轻佻,在月橘的叶片上来回走动。 “你要是敢欺负我,我就去跟魔君大人和长鲢哥哥告状。要是他们知道你欺负我,你就完了。”月橘气的眼泪直流,却又好似觉得这样很没有面子,鼓着脸颊,气包包地威胁道。只是双眼含着晶莹闪烁的水花,一点慑服的作用也没有。 “哟,你今年都多大了,还是个受了气就要找家长的小朋友呢,真看不出来。”红蜘蛛挑眉讥笑,蹲下身子趴在月橘的一片嫩叶上,搓搓手掌便准备开动。 “你明明比我更小,少在那里用一副老成的口气说我,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哼。”月橘不甘心,依旧满心郁闷,气鼓鼓地说道。 “好啦好啦,看在你供我吃喝又这么可爱的份上,我就好好地教教你那些书本上不知道的东子。别一天到晚的在那里死背书,都要成为一个书呆子了。”红蜘蛛一边享受着美食,一边心满意足地笑道。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里的知识是最实在的,因为那些都是精华,你这小蜘蛛才刚刚有了意识,还敢这般狂妄,试图来教我,哼。”对于学习这回事,月橘还是很有耐心的。这近百年的时光又没有人陪她说话,便也只能有事没事地拿着魔君大人传授给她的书本进行背诵,一遍又一遍。 “小树苗,谁跟你说我现在才有意识的?”红蜘蛛擦擦嘴巴,微微打了个饱嗝,眯了眯眼睛,带着一丝满足的倦怠躺在月橘身上。 “所以你很早之前就有了?”月橘惊讶。她之前竟然毫不察觉,想来想去,有点丢人。 许是察觉到了月橘闷闷不乐的羞耻,红蜘蛛眉眼处的笑意愈加浓郁起来,起了捉弄的心思,嘴角斜斜地勾起,笑道:“想我也是走南闯北混迹了人间名为江湖的地方许多年,人情世故自然比你从书本中知道的多。你若是不信,我便问你,你可曾见过沙漠绿洲?可曾见过湖泊山河?可曾见过一望无垠的蓝色大海,它的颜色比朗朗天空还要湛蓝,却又比黑夜更加深邃沉默。” 月橘陷入沉默,心中的向往被红蜘蛛的话语所拨动。她此时便想要去看看这个世界,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想要去看看这个世界。 “我曾在一个家族中待了数百年,见到过里面的尔虞我诈,见识过凡间的人情冷暖,见证过一个家族的兴衰没落。我深入其中,成为里面的一员,与他们的时光岁月融为一体。因为升仙需要历劫,所以我在百年前也曾亲生经历过。” “那你快跟我说说你在凡间的事情吧,我想知道凡间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忽地想起魔君大人与自己看的那些画面与过往,眸光低沉,沮丧地问道:“红蜘蛛,这世间真的没有真情么?” 听到月橘的疑惑,红蜘蛛不禁一愣,似是想起什么悲痛的过往,眸中染上几分哀伤与悲恸,凄然一笑,随即恢复平时的吊儿郎当,戏谑地笑道:“你若问我这世间到底有没有真情,我是没法回答你的。这其中的答案只能你自己去寻找。”语气却是收敛了几分,认真而严肃。 “那你与我说说你的故事吧,我想听。”月橘低着头想了想,说的诚恳。 红蜘蛛颔首,低着眉眼,想了想,想要笑的坦然,嘴角却又一阵苦涩,道:“我的故事啊……” “哼”自嘲地笑笑,道:“不就是一个台上唱戏的戏子爱上了台下一个观戏的千金,爱的死去活来,却被伤的遍体鳞伤的故事嘛。” 最后的一字似是有些哽咽,红蜘蛛的声音淡了下去,两人陷入了沉默,尔后,红蜘蛛咬着下嘴唇,凄苦地笑笑:“没什么好听的,对吧。但关于世间有没有真情这个东西啊,呵呵……” 月橘的心微微一颤,想着自己该如何安慰他。有些事,戏中人,看不清,戏外人,却又理不清。 “我想我已经慢慢找到答案了。”月橘面色暖暖的,婉儿一笑,恬静地说道。 “找到了?”红蜘蛛低眉浅笑,目光闪烁着清冷晶莹的光芒,映照在阳光之下,好似透明的宝石,格外纯净。 “那位千金虽是无情人,但这位戏子却是用情至深至纯。我们常说的真情好似要两厢情愿才是,但我总觉得不应该是这样。一厢情愿地追逐与牺牲,又何尝不真呢?”月橘不知道自己这样想到底对不对,只是听了红蜘蛛的故事,又想起魔君大人曾让自己去感受的那些情谊,有背叛,有伤害,却也有牺牲有保护。 这些交杂多变的情感,随着时间和情景不停地轮转,许许多多,邪恶的善良的美好的丑陋的……只有所有的好的坏的全部交杂在一起,才真正构成了这个世界。就像五颜六色的色彩一般,不仅只有黑与白,在那些触及不到的某些深处,是缤纷多彩的灰色。而任何一种颜色都不是单纯的色彩,它们在交汇中融合,又在融合中达到一种平衡。 这就是人间,这才是人间。 只是月橘能够想到的与她真实经历过的毕竟相差太多,她总是浑浑噩噩,深怕这一切只是她的臆想,到头来却是一个大错特错的假象。 闻言,红蜘蛛抬眸,目光在瞬间变得明亮透彻。他一直深陷其中却不知,找不到他想要的答案,所以那一世的修炼败得一塌糊涂,转而被打回了原形,历劫失败,差点死于非命。只是现在,因着月橘的一句话,他好像忽然明白了自己紧紧抓着的到底是什么,自己所纠结的不正是自己拥有的。 那个最终的答案,原来早摆在他面前,只是他参不透,悟不明白。 忽地,从空而下降落一层红艳缥缈的烟雾,笼罩在月橘的周围,飘逸着一股清甜浓郁的清香,与月橘的花香竟是有几分相似,只是相较于月橘香气的淡雅与从容,这股芬芳带着强烈的侵占与霸道,似是在以这样的方式宣告主权。 血红色的颜色逐渐退散,朦胧间,月橘看见自己的身前不知何时竟站着一个男子,嘴角斜斜地勾起,一双漂亮精致的丹凤眼正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带着一股子的邪气与妩媚。 他一身红衣,高高瘦瘦,后背站得笔直,形态极其美好,腰腹收紧,尚未看那张妖艳倾国的脸,便充满了妩媚与惊艳。他的柔与媚,好似被刻进了骨子里,举手抬足之间不用太多多余的动作,就像现在,他只是将双手随意地垂着,便好似一朵上瘾的罂粟,魅惑众生的妖精。 月橘微微抬起头,只见他那双含笑含情的丹凤眼,眼尾自然天成的带着一抹粉红,眼角下方生着一颗红彤彤的朱砂痣。而他的眉眼很淡,嘴唇却似血似火一般热烈妖媚,只是浅浅地看着月橘,却好像要将月橘生生地拽进他的世界。 月橘看着他,便想起了白练。曾经她以为白练她见过天下最魅惑妩媚的脸,但如今与之对比,却是失了几分颜色。白练的妖媚来自于她刻意地勾引,眉眼之间的骄傲,而眼前这人的柔媚是融汇骨血之中,一颦一笑一嗔一嗤之间,皆是自然天成,随性随心,甚至那漫不经心地笑意与皱眉,都沾染了几分醉意与慵懒。 “怎么?小家伙,看呆了?”红蜘蛛蹲下身子将自己的视线与月橘的平齐,戏谑地问道。 月橘沉浸其中无法自拔,不料被对方无情点破,微微红脸,撇过视线不服气地冷哼一声,为自己辩解道:“你长得这么好看,看痴迷了应该是正常的才是。” “哦?”不同于之前的似笑非笑,此时的他心情正好,被月橘可爱的反应逗的开心,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眉眼笑开。 他不笑的时候或者以某种观望漠然的态度俯瞰众生时,月橘会觉得这样的人带着一股子的邪气,妖媚的很。但当他这般清爽诚挚的笑的时候,月橘却觉得这样的人,美的像朵出水的荷花,经受了风雨的洗涤,此时正朝着阳光,带来舒适的暖意。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红蜘蛛低眉浅笑,伸手触碰月橘的新叶,收敛几分脸上的邪魅,难得真诚地说道:“谢谢你,小七里香。我唤笙红,是上辈子戏园子里面的师傅帮我取得,我很喜欢,便收下了这名字。” 第二十二章 大病初愈,再化人形 “真的好好听,笙红。我叫月橘,就是七里香的意思。”月橘坦然接受了对方的谢意,温和地笑笑,摇摆着自己翠绿的树叶,显然很喜欢笙红的名字以及笙红这位折磨了自己近百年的红蜘蛛。 “月橘,你真好。”笙红轻柔地抚摸过月橘的一片小叶子,小心翼翼的姿态与方才那毫不客气的啮噬形成强烈反差,惹得月橘差点就要以为他是一位温柔的好蜘蛛了,当然这样荒谬的想法被他的下一句给无情地打破:“而且很傻。傻不拉几的模样我真担心你出去会被人给欺负了,到时候我要是不在你身边,哎哟,那谁来保护你哦。” “你才傻,你全家都傻。”月橘气闷,鼓着脸颊两侧的包子,圆圆的,瞪着一双眼睛。 “不过呢,傻人有傻福。希望你能够永远记住你方才与我说的那些,特别是在正经历痛苦与折磨的时候,还能保持现在的这份从容与冷静。”笙红微微叹气,随即柔柔地笑开,眉眼渗透着妩媚,声音轻柔悦耳,说着却好似唱着,令月橘心旷神怡,当然,要忽略掉他对自己有意无意地辱骂才行。 “哼”月橘撇过小脸,郁闷的佷。凭什么他都化作人形了,自己还要被困在此处哪里也不能去,真的越想越气,越想越不甘,越想越委屈。 “那我便先走一步了,祝你争取在一百年之内恢复过来,修的人形吧。我要是有空,就下来陪陪你。”这句话轻飘飘的,含着戏谑的笑意,好似祝福,这其中包含的歹毒与恶意月橘却明白的不行,为此不禁恨的牙痒痒,咬着小手帕,哀怨地盯着那道红艳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在这片树林之中。 所以,一百年过去,月橘才真正恢复妖力化成人形时,她的心情是怨怒的,崩溃的,恨不得狠狠地抽两嘴巴子在那恶毒的脸上。 树林间的修炼一去便是两百年,月橘的妖力增长了不少,体内的另外一股力量好似也在蔓延成长,但对月橘而言是无害的,所以月橘也不甚在意,便安心地继续修炼,终于在两百年后的今天,成功了。 想哭又想笑的月橘化作人形,以一个更高的角度欣赏观望着这片青葱翠绿的森林。空气清新,阳光温暖,心情甚好,不禁哼着小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调子。许是笙红有意无意地唱过,所以她还微微记得,便踩不知道准不准的调子开始唱。 虽然这两百年来月橘没少受到来自这片森林恶意的攻击,比如那几只天天光顾她的红蜘蛛。 对,笙红离开之后,又来了好几只红蜘蛛,个个被自己养的白白胖胖,感情来来去去好几代都靠自己养活,真是…… 算了,好像也培养出感情了。 额,月橘才不会承认自己是个受虐狂嘞。 这只是想着反正她又赶不走这些个小家伙,而自己也不会被它们咬死,倒不如做个好朋友,偶尔说说话,排解一下这一百年的寂寞。 虽然后面来的一些红蜘蛛都是普通的红蜘蛛,不像笙红能说话,月橘同它们说话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有一种鸡同鸭讲的感觉。 算了算了,都是寂寞惹的祸。 “小月橘你化成人形啦?”月橘还在想那些个祖祖辈辈靠自己的红蜘蛛便听见另外一只会说话的红蜘蛛的声音从天而降,带着邪魅的笑意,声音依旧缠绵,一句短短的话竟也能被他说的有个小调调。 “对啊对啊。”见到老熟人月橘还是非常开心的,就是偶尔会抱怨他在升仙之后的这一百年里竟然一次都没有下来好好地看看自己,真是有点过分了。 “月橘长得真好看呐。”笙红慵懒地站在一处,弯着眉眼望着月橘因为见着自己而开心的笑容,嘴角勾起个邪魅的弧度,声音却是极其真挚。 月橘看了看这妖孽,故意撇过脑袋微微扬起,哼了一声,道:“不要以为夸我一两句就可以抵消这一百年,整整一百年都不下来看看我,哼。”一百年呐,月橘恨恨地强调了两遍,希望他能够有点觉悟和愧疚。 谁知笙红不仅不道歉,倒是像个小朋友一般努努鼻子,很委屈似的挑了挑妖艳的眉眼,扯扯月橘的袖口,低着嗓子说道:“小月橘,你都不知道,我在上天庭被欺负的可惨可惨了。” 月橘睨着眼睛看他,满脸质疑,显然很不相信。 见状,笙红抓来了一缕月橘肩头柔顺的黑发,一边绕着指尖一圈一圈地把玩着,一边可怜兮兮地说着:“上天庭有两兄弟,生的一模一样,还特别人高马大的那种,特别是那个弟弟,仙力真是深不可测。你说这样的仙家借我点仙力助我修炼有什么关系吗?明明就是一点点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那个哥哥非要觉得我是欺负了他弟弟,一天到晚地揪着我,还让我做苦力。” 说罢,他还委屈巴巴地伸出自己的双手摊开摆在月橘面前,让她瞧瞧掌心布满的老茧,眉头微微皱着,凤眼秋波暗送,任谁看了都会一阵心猿意马。 可惜,月橘在情爱方面着实还没有开窍,而且他们两关系实在太熟了,只是觉得无论什么时候的笙红,都特别妩媚动人。 月橘瞥了一眼,那双白净的掌心上的确多出了许多的老茧,看样子那体力活做的应该不少。 “那你说说,你到底是什么借人家仙力的呀?莫不是用了什么不该有的手段?”月橘将信将疑,心中的某块地方开始慢慢松动,瞟了笙红一眼,咬咬牙,故作冷漠地问道。 “妖力还能怎么借啊……”笙红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月橘乖巧安静的侧脸,忽然来了兴致,嘴角斜斜地勾着,一个深深梨涡绽放开来,似是纨绔少爷,想要调戏良家少女的表情,道:“我不是之前渡劫失败了嘛,虽然上了上天庭也很虚弱,所以我需要有人帮我快速地修炼。” 月橘眉眼恬静,目光单纯,抬眸看了看笙红,惹得他玩心更大了几分,轻声咳了咳,好似要唱戏的旦角,润润嗓音,声音悠扬,道:“你知道仙家修炼什么最快吗?”顿了顿,忍着捉弄的笑意,继续道:“就是双修和……” “双修?!”果然,不等笙红继续说完,月橘便陷入了震惊,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盯着他,道:“那不是两兄弟么?你和他们其中一个双修了?难怪你会被抓去干粗活,要是你欺负了我弟弟,我也不会放过你……” “明明就是他们仗着自己是上神大人身边的红人,在上天庭的地位颇高,否则我这样的仙家怎么会被派去做那些低贱的粗活。月橘,你都不向着我,我好难受啊……”笙红的眼角处本就晕染着淡淡的粉红,经这么一折腾,更加红了起来,白皙光滑的皮肤衬得他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惹人怜惜。 “可是对方是男孩子啊,你也是男孩子啊,你们可以双修吗?莫不是你强迫了人家?”月橘从沉浸在这张脸的美色中走出来,担忧地问道。 “自然可以啊,再说了,男男双修又不是没有这个先例,只要双方都达到了那个境界,都是可以的嘛。”笙红说的暧昧,并且朝着月橘抛了个妖娆撩人的眉眼。 …… “好好说话。”月橘微微正色,蹙眉假装严肃,问道:“你情我愿的双修,为什么他哥哥还要找你麻烦,莫不是你事后不想负责?” 闻言,笙红眉眼弯成好看的弧度,红润的嘴角裂开,笑的十分璀璨。“想不到小月橘对这些事情倒不是完全不知道嘛。” “魔君大人还是会带我去看看这些事情的,虽然只是零零散散的一些画面,特别模糊,各种事情我也没有经历过,但还是稍微明白的好不好?”月橘无趣地朝着他翻了个白眼,随即继续焦急又有些八卦地问道:“那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啊。” “哈哈哈”某人捧腹大笑,两只眼睛笑的出了泪水,睁开都是困难。 月橘郁闷,表示自己不想和这个疯子说话。 “我又没说我是和他双修了,因为迅速提高修为的方法还有一个呀,就是将仙力直接传送到对方体内。”笙红见月橘莫约有了生气的迹象,也觉得逗的差不多了,便赶紧解释道。 “那你肯定是用了什么不正当的手段骗了人家,要不然他哥哥怎么可能缠着你不放?”月橘没好气地瞪着他,双手抱胸,闷闷地说道。 “那还不是因为他小气的很,特别特别小气。”笙红想起某张嘴上噙着笑意肚里却装着各种恶毒的整人法子的脸,便觉得身后一阵寒凉,看看时辰,心想糟了,忘了给那人烧洗澡水了。 真是气人,不就是骗了他弟弟几百年的仙力嘛,至于把自己当个丫鬟使唤这么久吗?! 第二十三章 虔心有缘总相见 心里虽然气闷的不行,身体却实诚地很,道:“月橘,见你这样我便放心。我得回上天庭了,咱们以后再见,你照顾好自己哦。”说罢,不忘再诅咒一声上天庭此刻说不定正双手抱胸,身体倚着木窗,望着空荡荡的浴桶,满脸的阴郁暗沉的男人。 又让他抓到了自己的把柄,真是不爽。想罢,还未等月橘出声回应便赶紧离开,逃亡一般窜了回去,到了罗君殿,额前以微微冒着些细汗,尚未修整气息,喘着粗气,便转身就要朝着烧水房走去。 “站住。”身后的声音清淡而平静,却又好似带有几分微薄的怒意,比平常更加冷漠了些。 闻言,笙红的身体下意识地僵硬,感到后背一阵恶寒,但又想想,自己也算是上天庭的仙家,又不是丫鬟,凭什么就要低人一等,百般依着他,便暗暗打气,捏紧拳头,转身朝向比自己高半个脑袋的人,恨恨地道:“我凭什么听你的。就算今天没有及时烧好水,那也不能怪我啊,难道我被禁足了,去见个朋友都不行吗?” 声音越来越低,到了最后却是生了委屈,夹着淡淡的鼻音,眼角的红明艳似火,衬着那颗妖艳的朱砂痣,撩拨而不自知。 “朋友?”对方似乎没有抓住笙红想要表达的重点,嘴角勾着危险的弧度,只听他冷冷地问道:“那是谁?男的女的?你们怎么认识的?” 笙红皱着眉头望向那人深邃的眼眸。 若不是他面色冰冷无情,笙红都要怀疑这丫是否喜欢自己了。啧啧,听听这对话,活像是吃醋了的小媳妇,就是配上这质问的语气,笙红听的只觉得一阵恼怒,道:“你到底是我什么人啊?我就是去见了一个很重要的朋友,问这么多干什么?” 说罢,笙红转身便要离开,谁知身后那人竟是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朝自己的身前一带,笙红便这样被紧紧地钳制在他的怀里,看上去更像是从后面将他抱住,就是那动作很粗鲁,弄得笙红觉得手腕处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红了一条道,撑着另一只手便要推开他,愤愤道:“你干什么?” “骗走了夜季整整一千年的仙力,还不在我这里乖乖地当劳力,你说我是你什么人?”他的嘴唇贴的很近,声音低沉而嘶哑,好似在努力隐忍着什么,含着怨怒。笙红能感受到对方温热汹涌的气流随着呼吸扑打着他的脖子,有些发痒,惹得笙红下意识地想要挪开,却被狠狠地钳制,失去了能动的能力,只得扭过脑袋,面朝着那人,不悦道:“你能不能先松开我?” 闻言,只见那人好似中了魔怔一般,使了些力气狠狠地将笙红推开,害的笙红差点朝前趴在地上。好不容易才稳住,笙红转身恶狠狠地瞪着对方,愤懑又委屈地吼道:“你竟然推我?!” 他半张着嘴唇好似要说些什么,却只是动了动喉结,双手保持着想要往前去抓住什么的姿势,愣怔在原地许久,默默收回双手。 “夜罗你个神经病。”笙红恨恨地骂了声,索性也不去了烧水房,转身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轰地一声关门,气的不行。 只是在这狂躁的愤怒之下,笙红终是没有看见方才那双眼睛中的慌乱与担忧,见他无事的释然,以及耳尖蔓延的一处红烫。并非夜罗掩饰得有多好,只是笙红生着气,哪里还能顾得着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待笙红离开不久,窸窸窣窣地脚步声在逐渐朝着月橘身边靠拢,虽然小心翼翼地,但是依然能够听出几分,还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 难道山谷中的那条小道有人走了? 如果只是仅仅走山下的小道,应该不会这么靠近啊。月橘在心里纳闷,想想也许对方就是故意在朝着这边走来,便赶紧变回原形,张开一道结界,免得自己被人无缘无故地挖了去,栽在自己的院子里。毕竟月橘作为一株七里香,长得那是相当不错的。 小叶深绿,叶面光泽,叶片饱满,青绿明亮。树姿优美,枝叶秀丽,四季常青。届时月橘正值开花季节,花色洁白而美丽,香气浓郁而持久。 这般姿色,还好是长在这深山老林之中。否则,定是早被人挖了去。 “这里幽森阴暗,四下更是荒芜没有人烟,我们回去如何?”一道低低的男声,压着嗓音,声音有点颤抖,明显是在害怕,用恳求的语气朝着另一个人焦急地说道。 “光天化日之下,怕甚?”女人的声音清脆直白,语气强势霸道,带着对说话男人怒其不争的无奈。 “那我们为何一定要来这里啊?”男人依旧说的小心翼翼,四处张望,深怕一个不小心便被这树林里的妖怪抓了去。 男人紧紧抓住女人的胳膊,深深地勒出了五道浅红的痕迹,畏畏缩缩地跟在一侧,不断向着四方打探。女人虽对男人这般胆小怯弱的态度感到无奈与嫌弃,却体谅他的恐惧,轻轻地拍拍他牢牢抓住自己胳膊的手,温柔地朝他笑笑,倒是有几分宠溺与纵容。 虽然这里是有妖怪,但是只有一只可爱的不会害人的好妖,好吗?月橘白了那畏缩害怕的男人一眼。虽然月橘并不是个小气的妖怪,但毕竟谁也不会喜欢自己被人平白无故地误会一场,看着那男人对自己战战兢兢的害怕,月橘心里郁闷的很。 “还请仙人莫要动怒,我家这位并非有意冒犯,他从小便胆小怕事,请仙人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们的不请自来。”女人一手拽着男人,另一只手压在那人的肩上,强硬地把他往下一拉,两人便这样跪在了月橘面前。 月橘瞪大了眼睛,连忙摆手摇晃着自己的叶子,一时间不能回神,感到莫名其妙。再如何她也是阴界的小妖,哪里承得起阳界凡人的这般礼遇。 月橘惶恐,但又不能在此时现回原形,虽然她现在真的好想变回原形将两人扶起。 阴界与阳界本就属两个世界,人鬼轮回,无分高低贵贱。阳界有自己的一套礼遇规则,阴界自然也是。只是面前的这凡人怕是不晓得阴界的存在,自然别说阴阳两界互不干扰侵犯的规矩。 原就是月橘犯规在先,此时又怎受得起这两人的三拜九叩之礼。 真是折煞唉。 “仙人?”男人跟着女人的动作乖乖地跪拜,却着实压抑不住内心的诧异,苍白的面色缓和了一些,附在女人耳边不解地问道。 面前仅仅一株随处可见的七里香而已,虽然这株长得确实清秀美丽,但也不可能是仙人啊? “仙人的结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你看不到?现在你不要再说话了。”女人没好气地反问他,眉头紧蹙,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严肃地制止了男人想要继续说什么的欲望,将其制止在半张着嘴的状态。 “这个女人倒是有几分修仙的慧根,居然能够看到我的结界。”月橘收回了先前的惶恐,反正也不是她要求他们前来跪拜,这件事与自己完全无关,就算上天怪罪,自然也不应该怪到她头上来。只是这女人竟然能看到自己的结界,月橘带着欣赏的目光,好奇地上下打探眼前的女人。 女人算不上惊艳美丽,但轮廓坚毅分明,双眼明亮有神,高挺的鼻梁与宽厚的嘴唇,配上华丽精美的服饰,梳着妇人的发髻,将乌黑的头发尽数盘在后脑勺,看起来十分大气端庄,定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夫人。 男人衣着华贵,下巴饱满有肉,眉毛清秀兼印堂洁净,脸颊的轮廓柔和,鼻梁较低,是个有福之人的面相。只是因着性格温顺羸弱,便显得有几分好欺负的模样,乖乖地听女人的话,跪拜在原地,不再开口。 一人霸气,一人微怂,倒是十分相配。月橘在心中微微一笑,免不了细细观察两人的相处模式与对彼此的态度。 看得出来,女人虽霸道却不失礼教,对待身边的男人态度强硬但也颇为照料。而男人显然知道女人对自己的态度,闷闷不作声,偶尔担心地看着她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乱七八糟的话。旁观者清,月橘看的明白,这两人对彼此情真意切的依靠。 第二十四章 仙缘难得,孽缘难退 “仙人,我们是朝南二十里杨柳镇上的唐氏人家,这是我家官人,唤作唐越。妾身唤作李琦。”李琦说话时,虔诚地看着月橘,目光十分温柔有礼,好似她真真能看见月橘人形的模样,跪拜在地,语气真诚。 “仙人,唐家虽是大户人家,但始终心存善意,天灾时刻也会帮助镇上的人们,从未利用这份财力迫害过谁,对待家丁的教养也是颇为严格。所以妾身斗胆向仙人请求,赐我两一个孩子吧。”李琦言辞真切,泪眼婆娑地看着月橘,目光中燃烧着希望的火焰,看的月橘只觉身子一顿,脸颊微红,烧了起来。 她哪里能管得到阳界的这些事啊!月橘苦恼,总觉得他们求错了人,拜错了神。但又苦于不能现出人形,怕活活把唐越给吓死在这里。 “妾身与唐越结婚数十载,却始终怀不上孩子。大夫称这是我两身体方面的原因。或是是我们上辈子做了孽,这辈子要还债。但我们愿意尽毕生之力,护一方安定,只求仙人赐我两一个孩子,妾身在此感激不尽。”只听李琦继续款款说来,声音微颤,带着几分鼻音,眼角泛着透明的泪花。 “打扰仙人清修,万分抱歉,还望仙人大恩大德,成全我们夫妻二人。若仙人不嫌弃,妾身斗胆,随时欢迎仙人来唐家做客。若能住上些时日,定是我们夫妻百年修得的福气。” 说罢,李琦按住唐越愈发困惑的脑袋,两人便深深地埋下脑袋,几乎要到泥土之中。又是一个大礼,月橘微叹。 月橘能够看出他们是真的想要一个孩子,只是这份心愿,怕是只能白白被月橘听了去,得不到任何反馈。 先不说月橘乃一阴界小妖,对阳界之事无能为力。且就算月橘真是天上的某位仙人,求子一事,自然有专仙家专门管理,哪里能轮到她来多管。 随后,李琦带着唐越再次朝着月橘跪拜三下,道了谢,道了别,便离开了。 待李琦与唐越刚走不久,月橘便听见山脚下有许多人刻意降低了声音絮絮地说着许多话,七嘴八舌地谈论了什么,好似在争吵,却又好像不是,未过多久,月橘感知到对方驾着马车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确认了对方是真的全部离开走远了,月橘拍拍心口,便化作人形,望向远方,不禁有些惆怅。 想想李琦方才所说的话,不禁喟叹,哪里有什么上辈子? 阴界与阳界两两相交,相生相克,轮回流转。人死后便被黑白无常带去了断魂桥,喝了孟婆汤,从阳界来到阴界,在那边投胎转世,成为鬼。 鬼再历经轮回,回到阳界。 人鬼相轮回,阴阳难分晓。 阴阳两界,正反两面,说到底谁也离不开谁。 月橘身属阴界,不能触碰阳界的法则,更不消说改变阳界的缘理与生死。 月橘不禁再次蹙眉轻叹,弹去粉白色衣衫上的尘灰,梳理发丝,整理仪容,却依旧很不满意,总觉得自己身上有一股难以名状的气味,倒不是说很臭,但着实不算好闻。应该是那些红蜘蛛爬在自己身上贪食留下的口水吧。 托着那位在此处留下灵力的仙家的福气,两百年修炼,月橘早已完全恢复,妖力甚至还有不少增长。月橘也因此将此处那位仙人留下的灵力汲取得七七八八,所剩不多。 替自己祛毒的仙人与这片土地灵力的主人应是同一个人,否则在自己闯入这天大地大的深山老林中时,除了那位仙人能够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出现外,还会有谁呢? 退一万步说,即使两位仙人不是同一位,毕竟自己在此修炼,得益于那位仙力极强的仙人,这份恩情,月橘自是理应感激不尽。 乱七八糟地想了一会儿,月橘摇摇头,虔诚真挚地学着方才那对夫妻的礼拜方式朝着北方跪拜三下。在阳界,好像是以北为尊,以上为尊,不知这方位自己有没有记岔。 随后抱拳,感激地说道:“在下小妖月橘,多谢仙人收留之情。月橘惶恐,在修炼之时无意将此处灵力汲取得如此之多。倘若月橘不来,此灵力必保此地千年生机繁茂。但由于月橘妖力低下,暂不能一次做到如此,还请仙人见谅。” 说罢,月橘从体内剥离出自身的两成妖力,以续此地五百年灵力。尔后,继续道:“五百年后,月橘再来续上。”说罢,月橘轻轻一笑,面颊红润,眉眼微弯,双眼明亮清澈,动作轻巧活泼。 经过了两百年的成长与修炼,月橘此时并不知道相较于两百前,自己人形的身体又发生了一些怎样的变化。现在的她,早已褪去了最开始那层童稚与愚昧,出落得亭亭玉立,长成了个秀丽美好的大姑娘,犹如生长在花间的精灵,轻盈地穿梭在世间,一颦一笑温婉动人,一举一动活泼机灵。 “想不到这只小妖竟是如此这般知感恩,懂人情。”夜季站在慕白身后,整面水镜被慕白高大素白的身体挡得一干二净,自然没有看见水镜上月橘到底做了些什么,但那道清脆潇洒又知恩礼貌的声音却使得夜季对她平添了许多好感。 慕白抿嘴,望着水镜中的那个姑娘,带着几分浅笑,目光不禁柔和下来,犹如寒冰遇见了初春,温柔地化作一滩冰凉的清水,却依旧带着尚未褪去的冷意。只是心中的某个地方,开始躁动,隐隐浮现一道缺口。 似有察觉,慕白收敛神色,回头朝着夜季的方向轻轻一瞥,却透着深入骨血的寒意。夜季莫名心惊,拂去一身的鸡皮疙瘩,挠挠后脑勺,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事或说出了话,惹得上神大人今日的温度又骤降了许多。 “夜罗回来了?”慕白轻轻开口,端坐于茶几前,端着茶壶烫着滚滚的开水,斟茶。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环绕着净白的面庞之侧,眉眼微垂,专注地看着茶碗中腾腾升起的薄烟,好似上了一层轻薄的面纱,朦胧一片之中,神色暧昧不明,只是那缥缈的烟雾仿佛融进了寒雪之中,化开了几滴春水,染上了许多暖意。 夜季看的出神,只觉此时的上神大人才是真正地活着,带着一身无形缥缈的仙气,有血有肉有悲有喜有情有义地活着。只是这转变只在一瞬,夜季尚未回神,便见那寒冰般的眸子望着自己,语气冰凉漠然,说着:“回来了?”似有一丝不耐烦。 “回来了回来了。”夜季迅速回神,撇过视线不敢再与之对看,心虚地回答道。上神大人长得这般丰神俊朗,夜季作为随从内心无比骄傲。 “哦?”似笑非笑的声音似是带着蛊惑,低沉而略微嘶哑,犹如磁石,自带引力,却又冷漠无比,拒人千里。慕白有意无意地转动着手中的瓷杯,抿嘴嘴唇,眯了眯眼睛。 光是瞧见他的这般动作,夜季便一阵心悸,直觉告诉他此时的上神大人,心情十分不美妙。他扯扯嗓子,急速地说道:“我、我这就去找他过来。” 慕白并未作声,只是品着手中的清茶,一阵清美淡雅的馨香袭如鼻尖。见状,夜季知晓这算是他的默认,恭敬地躬了躬身子,转身朝着罗君殿快速走去。 “夜罗,你在干什么呢?为什么回来了不先去上神大人那里,还躲在屋子里干什么?”夜季皱着眉头,不悦地问道。见夜罗的房门紧闭,尝试着推开,却发现从里面上了锁还结了结界,心中闪过一瞬的茫然,随即担心地拍拍大门,,问道:“你怎么了?莫不是那恶魅伤到了你?” 究竟是有多强大的恶魅才能够如此这般,将夜罗伤至此? 夜季自觉不妙,刚想转身朝上神殿走去便看见一抹轻飘飘的雪白款款落下,动作优雅矜贵,神色冰冷漠然,落地一阵,微微蹙眉,方才缓缓抬步,朝着夜罗的方向走来。 慕白一手随意地背在身后,一手反手一掌,一道透明仙力穿透而过,轻而易举地便将夜罗紧闭的大门推开,随后悠然迈步,踏进了屋子。 夜季连忙跟着上前,却只见屋中一片乌烟瘴气。夜罗满脸痛苦,眉头紧紧皱着,嘴唇泛着苍凉的白,额前冒着冷冷的汗水,浸湿了随意披散着的头发,穿着一身青灰色的大衣,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衣带系得很松,好似随意地叠在一起,使得整件大衣看起来只是简单粗糙地套在身上,露出半只雪白的肩臂,随时都能垮下去。 而夜罗嘴唇苍白,面颊却泛起不自然的潮红,双眼微微睁着,泛着迷离朦胧的水光,潋滟而邪魅。脖颈处的青筋暴起,双拳紧紧握着窗帘,喘着粗气,好似在拼命地隐忍着什么,心腔跟着急促的呼吸一起一伏,若不是见他这般狼狈,连不知情事的夜季都要觉得这屋子里充满了一种迤逦缠绵的氛围。 第二十五章 细水流年终不悔,只愿君安乐有为 “愚蠢。”慕白面色不改,浅褐色的眸子透出一股子的冰凉淡漠,目光暗沉,更是阴郁了几分,双唇抿住,好似有些凉薄。 慕白微微抬手,一道雪白的仙气慢慢浮上,笼罩着夜罗,转瞬间,夜罗面色上的痛苦消减了几分,目光逐渐平稳冷静,呼吸均匀,神志似也恢复。 “夜罗知错,甘愿受罚。求上神大人放过他,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错,也是我强迫着他留在我身边的,这一切与他无关,若要责罚,请上神大人严惩我一人。”恢复神志,夜罗立马双膝下跪,脑袋低低地伏在地面,焦急慌乱之间,竟是后背一片冷汗,声音微微颤着,一颗心被揪着,脑海一片空白,只有最原始的恐惧扎进他的血脉。 “我记得我说过,动情败事。”慕白纤细白净的双手微微交叠,垂眸,犹如高高在上的君王俯瞰着脚底的臣民,嘴角勾起似是噙着笑意,目光寒冷,森森然地看着夜罗,猜不到他的情绪与决定。是死是活,全凭他一念之间。 慕白抬脚,朝着夜罗款款而来,脚步轻盈却步步生风,每动一步,屋内浑浊的空气便会瞬间凝结,尔后消散,形成几股强大的波纹,以他为中心,一圈一圈,震开后只在刹那,化为锋利的刀刃,片片地刮着空气中的浑浊,仅此一步,屋内便明亮干净,飘散着一丝清甜凌冽的墨兰花香。 夜罗颤着身子,上下滚动着喉结,声音嘶哑难听,好听纵欲过度留下的残痕。他不敢轻易开口,生怕这样腌臜的嗓音玷污了慕白神圣的耳根,只得微微张口,却又说不出来,皱紧眉头,不敢抬头去看那张神色晦暗情绪不明的脸,更别说对那双冷漠含冰的眸眼对上。 “上神大人……”夜季跟在慕白身后,望了眼床前匍匐在地的人,又悄悄瞥了眼那抹高冷雪白的身影,沉了沉嗓音,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夜罗向来最懂上神大人的心思,明白跟着他的规矩,一路严以待己,恪守尽忠。若说他们二人中谁最有可能破戒犯规也应该是他夜季,为何夜罗会守不住心性,惹上了是非? 上神大人那句情动败事到底寓意为何?难不成夜罗生了情愫,对他人动了真情?夜季好不容易终于从浑浑噩噩中反应了过来,瞬间眼神呆滞,惊愕得连五官都不知道该如何堆积表情,只是睁大了双眼,瞅瞅夜罗又看看慕白,惊恐,实在惊恐。 这般想着,夜季脑海中忽地闯入两百年前的一些场景,暗叫不好。果真是因为凡间历劫的那段孽缘? 雪白长靴边缘绣着金丝暗纹,不知何时已走近驻步。夜罗望见那抹白色,双手收紧,紧紧地闭上眼睛,随后凄然决然一笑,抬眸望向慕白的目光好似释然,却又眷恋缱绻,涩涩道:“至始至终不过我一厢情愿,还请上神大人看在夜罗追随多年的份上,不要洗去他的记忆,另外寻个官职将他安顿在别处,至于我的情感,若是我们只能这样,夜罗恳求上神大人想个法子不要让他知道。” 慕白目光微滞,随即恢复如常,缓缓抬手,指尖贴于夜罗眉心,语气冰冷无情,双眸中却又好像沾染了几分氤氲,缓缓开口,道:“好。” 夜罗嘴角勾起一抹幸福的满足,合上双眼,脑海中的画面瞬息万变,但全都只是关于一个人的,他粉红的脸颊,如火的衣裳,百转千回的嗓音,妩媚的轻笑……却只一瞬间,都消失了,不见了。 一片乳白色的天地,茫茫地飘着飞絮,像是下了一场大雪,堆积在这个纯净安静的世界。远方有道血红的身影,笔直的背影高高地伫立在远方,手指轻轻勾起,玩弄着漆黑如墨的长发,一圈又一圈地缠绕着。他明明背着他,他却好似能看清那人的表情,那人的动作,关于那人的一切,他都是那么的熟悉又陌生。 他现在嘴角一定斜斜地勾起,一双漂亮妖艳的丹凤眼似笑非笑地挑着,眼角一颗粉红的朱砂痣,含情脉脉却又慵懒随意。他的坏心思总是很多,想着法子来捉弄自己,好似只要一个不小心便会中了他的圈套。只是他不知道,他要捉弄的人,早就不知在什么时候乖乖地为自己套上了枷锁,默默地站在原地,只要他来,他便不离不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望着那抹身影出神,却隐约察觉到不对劲,飞速地朝着那道逐渐变浅变淡的影子奔去,直到最后一瞬,他急忙伸手,好似在黑暗中绝望的人要抓住最后一丝正在消散的光芒。身体一落,指尖空空荡荡,心中的某个地方被生生地挖出一道缺口,他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别走!”夜罗霍然睁开双眼,却只觉眼角带泪,泛着酸痛的水珠,脑海却一片空白,抓不住任何特殊的情绪,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兴许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你可终于醒了。”夜季见他醒来,赶紧跑过去,端着一碗污浊浓稠的药,冒着热气,散发着又苦又臭的味道。夜季很嫌弃这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奈何上神大人指令,要他在这里好好照顾夜罗,顾煎药短药这档子事也只能落在了自己肩上,现在见夜罗醒了,赶紧将药碗推了过去,眉头上挑,示意他赶紧来接着。 “我怎么会受伤?”夜罗嘴唇惨白,眉心微皱,目光冰凉疏离,端着药碗,不觉药苦,仰头饮了下去,直到玉白色的碗底出现,才将碗口离了嘴巴,不解地看向夜季,担心地问道。 “你不是下去收拾那个恶魅吗?然后受了重伤,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受了很重很重的伤,等我和上神大人赶到的时候,你在屋里里已经昏迷了整整三天,要是稍稍再晚一点,你怕是就没了。”夜季说来还觉得心有余悸,拍拍自己的心口,接过夜罗喝干净的药碗,不放心地再朝着他看看,似乎要真正确定他没事了自己才能稍稍放下那日内心的恐惧,但想想依旧觉得后怕。 “也不知道那恶魅究竟是有多强,竟然连你都收拾不了。所以上神大人亲自下凡要去会一会这孽障,看看它到底能生出个什么花样出来。”夜季放下瓷碗,递给夜罗一碗蜜枣,道:“含一个吧,你小时候可是最怕苦的,现在倒是会忍了,就是脸白的不像话,还不如像小时候那样一碰苦就嗷嗷哭出来呢。” 夜罗失笑,接过夜季递过来的蜜枣也不客气,连连吃了好几颗才勉强将胃里翻腾的苦涩压下去,但心里的苦闷却似乎只增不减。这种异样的情绪夜罗从不曾有,只是不知为何,那样翻滚汹涌的苦涩扰得他心神不宁,道:“除了我被恶魅伤了的事,还有其他吗?” “还能有什么啊?”夜季歪着脑袋,一脸呆萌好奇地问道。 夜罗摇摇头,垂下眼眸。夜季生性单纯坦荡,是个将喜怒哀乐都全盘表现在脸上的人,若有心事或者有事瞒着他,定是会透出蛛丝马迹。而方才夜季的表情坦然无他,夜罗摇摇头,微微叹气,或许是自己受了重伤,思虑过重,想多了吧。 诸事安排妥当,月橘挥挥衣袖,潇潇洒洒地离开了山坡,沿着那条杂草丛生的小路慢悠悠地四处转着,好奇地观察着眼前的世界。 青山绿水白云,烟波暮霭斜阳。 早些在书中所看到的美景,如今近在眼前,月橘心中充满了难以名状的美妙愉悦。 清风拂过,万物盎然。下午的阳光洒在眼前这条清澈透亮的溪水上,折射着些波光,闪烁着粼粼的光斑,即温暖又柔和。 月橘仰头,眯着眼睛享受着阳光的挥洒,懒洋洋地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脱了鞋便要下水去戏耍一番。月橘左右看看,确定这里四下无人,便褪去了外衣将自己的整个身体浸泡下去。 想了想,自己好像也没有多余的衣服,而隔空变物这法术着实消耗妖力,而且变出来穿在身上还要不停地消耗妖力去维持,还不如把它也稍稍清洗一番,再烘干,还能试着隐去妖力,若是遇见了比自己弱的仙家,说不定还能躲上一躲,实为良策。 溪水随着月橘浸在水中的身体波动着,偶尔荡起水花,拍打着两岸继而继续安静地流动,冰凉清爽。月橘站起身子,又蹲下,双手合起,捧起一汪清水,敷在脸上。纯净清凉的水花浸入嘴角,甘甜可口,月橘舔舔嘴唇,眼睛眯成一道月牙,笑声轻灵干净,映衬着夕阳,蒙上一圈淡淡的金黄。 月橘忍不住多玩了一会儿,蹲下身子,继续将身体泡在水中,伸出脚丫拍打着流水,溅起满天的水花,然后大颗大颗地坠落,落在月橘头顶、肩上、身上,然后又绽开了花,似是下了一场大雨,漫天的水渍。 突然,月橘心口出现一阵异常敏感尖锐的刺痛,紧接着蔓延至全身,刺骨锥心,犹如锋利的刀刃在心头层层刺透,最后要剜开她心尖的某处,割去一块。 月橘捂着胸口,死死地咬着牙关,指尖刺破掌心,鲜血与汗水夹杂着溪水,浸湿的头发贴在脸颊处。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息,面色似是被水浸泡了太久的惨白,仰着脑袋在水中扑腾挣扎,却呛进了不少的水花,显得极为狼狈。 幸而溪水清浅,最深的地方也不过月橘小腹,不至于在月橘全身疼痛之时溺水。月橘拖着身子朝着岸边走去,每走一步都能强烈的感觉到那阵剜肉的尖锐与痛楚,心脏的绞痛迫使她走走停停,仅隔两米的河岸竟让她走了足足半小时,才勉强坐下。 月橘深深地倒吸一口冷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头脑不能反应,疼痛煎熬中,竟是连思考的能力也随着那阵抽搐的痛消失了。猛然,一道魅影从月橘体内仓惶逃窜,跑了出去,转瞬之间,月橘尚未反应过来,便早已消失无影。 第二十六章 小破孩闹溪水起了小风波 月橘周身的痛楚平静下来,好似方才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一切都不曾出现,但又如此真实强烈的存在过。 天空被夕阳染得依旧绚烂橘红,白云朵朵却是浸上了几分醉意,柔和的黄边带来一阵温暖。月橘皱着眉头,困惑地揉揉心口方才最疼痛的地方,随即身子一跃,钻进更深的水中,像只灵巧敏锐的小鱼,挥动着瘦小白皙的手臂,将汗水洗去。 晃动之间,月橘明显察觉到身子突然变得轻松了不少。本适应了的多余的重量如今瞬间消失,反倒令月橘感到不适应了。但这个发现却足以令月橘惊愕,陷入一阵疑惑。 难道这变化是与方才那道魅影有关?可那又是什么呢?好像和魔君出事有联系,月橘想了想,眉头越皱越深,恨不得将五官揉在一起。 还是说自己实在太脏了,足足洗掉了一层的重量? 月橘挑眉,不满地摇摇头,赶紧把自己不切实际的第二个想法在脑海中排除。心中的疑虑却加深了许多。看来她还是得赶紧与长鲢哥哥汇合,同他一起快点找到魔君才好。 “谁在那里?”横竖想不明白,月橘索性便抛开了心中的万千烦恼,在水中自由自在地游玩,突然感到一阵浓郁的妖气,紧接着便是对方利用溪水传递的恼怒的威胁。 溪水逐渐澎湃不安,翻起高高的浪花,将月橘紧紧围在其中,迅速结冰,化为坚固的冰墙。冰面生出锐利的锋芒,那锋芒虽然不多,但却将溪中小妖的排斥与霸道彰显无疑。 “这条小溪难道还是你的不成?”月橘经历了方才那一串不知名的痛苦,本想在水中好好放松一下,却杀出个这样不知礼教的小妖,惹得月橘心下的郁闷更深了许多,暗暗发誓,自己定要让这小妖受了苦,才能让他知道山外有山,妖外有妖的道理。 受了月橘愠怒的呵斥,溪中小妖并不作声,翻滚着溪中的清水附着在那面冰墙之上,使它愈发的结实深厚,而那冰面上伸出的冰刺,也随着冰墙的厚度不断加长,从各个方向,逼得月橘只能朝着中间靠拢。 奈何小溪虽宽,但溪水却十分清浅,即使想要借助妖力作妖,也无法翻出个什么滔天巨浪。月橘心下一沉,掌心迅速凝聚妖力,右脚超前微挪,以此为重心旋转一圈。随着身体的转动,月橘的妖力凝结在空中,形成巨大的气波,顺着双手朝外地推开,将那堵冰墙迅速震碎,哗啦啦地坠落,击打着溪流中的石块,溅起一片混乱嘈杂的水花。 月橘横心要与对方过意不去,哪里肯就这样放过,便顺势乘着一浪又一浪翻滚而来的水花,把自己高高抛起,俯瞰水面,嘴角勾起一道势在必得的笑意,随后悠悠然地落下,像是一场游戏或者是一场恶作剧,动作轻松怡然。 对方见此,恼羞成怒,一急之下,便在月橘从空中抛下之际,将妖力化作张开五米宽的蛇形血盆大口,朝着月橘飞逝前来,想要把她一口吞下。 月橘转头便看见猩红的血口,上嘴腔露出锋利洁白的獠牙,还有柔软缠绕的蛇信子,俏皮地挑眉,笑的有些狡猾,然后轻松地跳出几米之外,在大蛇的鼻子上,猛地一拳。 “呀!”一道可爱软糯的惊呼声从大蛇口中传来,随后整条由溪水组成的透明的大蛇如泡沫一般,消失不见,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场更大的雨水,哗哗地落下,砸开了水面,惊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水波条纹,而那罪魁祸首隐匿在水中正准备逃跑,却被月橘反手一把揪住后颈的一口,提出了水面。 刚一接触到那小妖,月橘便察觉到微微的不对劲。小妖的气息明显是修炼成人形五百年以上的成年大妖,为何年龄看起来会这般小?难不成是中了什么邪术?但又好像不是。月橘觉得最近自己蹙眉的次数有点过于频繁了,便顺手扔开了那小妖,双手抱胸,下巴扬起,睨着眼睛看他到底想干嘛。 “呜呜,我要去告诉小鱼姐姐,你这株不知天高地厚的七里香竟然敢欺负我。”小破孩莫约两百岁,好似刚修炼成人形,以鬼界凡间的小孩年龄算莫约在十岁,长得十分精致可爱。一张粉嘟嘟的小脸蛋白白净净的像个新鲜出炉的大馒头,两侧的碎发被溪水打湿,紧紧地贴在额前,委屈可怜地揉着泪水直流的双眼,却硬要强装霸气用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威胁道,然后钻进水中,随着层层圈圈的波纹消失不见。 溪水恢复宁静与平和。 “小鱼姐姐?”月橘蹲在水中,半漂浮着身体,单手撑着下颚,若有所思地想着这个小家伙口中的小鱼姐姐到底是个何方神圣。而且啊,明明就是他先发起的攻击,偏偏还一副被自己欺负了的可怜模样,真是过分。 月橘努努鼻子,不禁想起那张可爱肉嘟嘟的脸蛋,哂笑一下,摸摸鼻子,想到:那小脸还是很想捏一下的。 “小鱼姐姐,小鱼姐姐,呜呜,呜呜,嗝……呜呜嗝” 敖小鱼正站在小路一侧迎着天边送来的最后一缕阳光懒洋洋地伸着懒腰打着哈欠,晒着太阳,感受着难得清闲。夕阳西沉,凡间的一天又要落幕了。敖小鱼眯着眼睛直直地朝着太阳的方向对望过去。 微弱的橘红早已不似正午那般刺眼,现在的太阳像块圆圆的小饼干,散发着清幽幽的暖意。一张笑脸便这般兀地闯进了她的脑海,敖小鱼莞尔一笑,心中徒然生出一股想念。 面对浩瀚无垠的天地,心中只要想着他,便觉得自己在这世间纵然渺小又能怎样,至少她还有他,便足矣;面对清风暖阳的美好,却又觉得千倍百倍也不如他的肩膀温柔。世间万物,好的想要与他一同分享,坏的想要与他一起憎恶,对敖小鱼而言,想念就是这么简单,粗暴又明了。 长鲢表哥,我想你了,你在哪里,又会去哪里呢? 夏日来临,选择从这条偏僻幽森的小径通过的行人愈发地增多,她所开的这间客栈原本只是想着这是条小路,走的人少,偶尔挣点小钱还能尽量地避人耳目,未曾想偏偏生意越来越好,她自己也快忙得不可开交。 奈何他们是妖,不会老去,也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否则很容易出现破绽,闹出恐慌。敖小鱼现在比较焦心的是,这一次他们又该搬到哪里去呢? 而敖小蛇倒是清闲自在,趁着晚风正要褪去初夏的炎炎,每天有事没事地跑去附近的小溪边玩耍,泡在水中,自是潇洒惬意,惹得小鱼心中很是羡慕。 虽然到了阴界自己的年龄也的确比他大上许多,但好歹放在阴界他也算是有近两千年的修为,早就成年了。大家都是成年人,凭什么来到阳界自己就得早起摸黑地工作,真是不公平。 敖小鱼在心里闷闷不乐地想着,但又想起那张嫩白可爱的小圆脸,一颗心瞬间软化下来,萌得不行。不管怎么说,他们现在还在阳界,身为姐姐,总不能老跟一个小屁娃一般斤斤计较。但那样的想法只是偶尔觉得,敖小鱼经常是这样觉得的,带着个小屁孩,还真别提有多辛苦。 这不,刚送走一批赶路中休息的客人,便听见敖小蛇奶声奶气委屈巴巴的声音从遥远的小路岔口的另一个方向传来,定又是隔壁村里的小朋友欺负了他。 “小蛇,不是说好了就算要和小朋友玩耍,也稍微走远一点,不能离咱们这个地方太近吗?不然被别人发现咱们老是没有啥变化又死不了,这就糟了。”小鱼一眼望去,便看见某个小屁孩泪眼汪汪的模样,从远处的竹林抹着眼泪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小鱼忍住没有笑出来声,半蹲着身子,摸摸他的脑袋又捏捏脸颊两侧的小肉墩,耐心地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敖小蛇心烦地听着眼前这个人一天至少得说个五六遍的话,咬着下唇,急切地想要说出自己的委屈,瞪着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溢满了晶莹透亮的水汽。 “那你自己调皮,老是吓唬小朋友,所以被大孩子报复,这姐姐可没法帮你欺负回去啊。”带着敖小蛇这样一个小朋友将近两百年,她对他的脾性和一些调皮的小动作自然是清楚得不行,便也懒得听他解释,牵着白嫩嫩的小手,拉着他往屋里走。 外面太阳快落山,马上就要天黑了。像他们这样的水系小妖站在陆地上其实很危险,至少不能像在水里那般自在。而敖小鱼的妖力也因为在阳界而受到了反噬,弱的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偶尔用来吓唬吓唬小偷或强盗还行,若真是狭路相逢遇见了某个修炼的高人,指不定就没命了。 第二十七章 水木无心妖有情 “哎呀,姐姐,你能不能先听我说完啊。”小蛇委屈地嘟着小嘴,撇开脑袋,甩开敖小鱼牵着的小手,气鼓鼓地自顾自地朝着屋里走去,一进门便坐在凳子上,双手抱胸,佯装生气地不去看敖小鱼,一副你还不快来哄哄我的模样。 “那怎么了?你说你说。”小鱼忍着笑,弯着一双眼睛看着他,为他倒来一碗水,轻言轻语地哄着,温柔地问道。 “我在溪水边上遇到了一只七里香妖,她长得狰狞丑陋,一进入溪水中便开始滥用妖力,把周围的鱼儿全都杀死了。”敖小蛇接过小鱼递来的大碗,没有喝水,顺手地放在旁边的桌上,挥舞着手臂有声有色地描绘着当时激烈的场面,兴致勃勃地说着,眼睛里布满了星星闪闪。 “我本来不想动手的,因为姐姐说了,在阳界不要随意使用妖力,不然会引来杀身之祸的。但她实在残酷凶暴,我要是再不出手,小溪里的生命都要被她杀死光了。她就是想独占着那条小溪。” 敖小蛇才不管什么叫添油加醋,一个劲儿地用上了自己毕生所学的全部成语和词语,努力把战斗的场景描写的十分动人,着重凸显了自己的英勇与正义,以及面对坏人的强大时的坚强与毅力。奈何战斗到最后一刻的英雄因为年龄太小,体力不支,对手又吸取了太多生命的力量,变得越发强大,所以败下阵来,回家寻求支援。 “所以姐姐,那株七里香小妖真的是太过分了,专门逮着我的鼻子打,你看你看,我的鼻子差点就肿了,差点连你也要认不出我来了。所以姐姐,你一定要帮我把她揍回来,我不管,不管,现在就去。” 说着说着,敖小蛇拿出一贯的撒娇本领,站起小小的身子,拽着敖小鱼的胳膊便要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兴奋地说着:“一定要揍得她落花流水,然后哭着跪着求饶才行。” 敖小鱼的胳膊虽然被拽着,但小孩的力气确实怎样都不会太大,受到了太多的限制,以至于敖小鱼现在的身体依旧纹丝不动地坐在凳子上。 她微微抿着双唇,嘴角噙着笑意,神情随着敖小蛇的描述变得五颜六色,最后恢复淡定与柔和,默默地看着敖小蛇,就这样淡淡地看着,没有愠怒,也没有担忧或心疼,使得敖小蛇心中一愣,看不出她到底信了几分。 “嗷” 在敖小蛇正准备继续组装着各种天花乱坠的词语龙飞凤舞地描述的时候,敖小鱼对着他的脑袋当头一拳,赏了他一个糖炒栗子,道:“你就继续编。”说罢,收回胳膊,不怀好气地说道:“都跟你说看多少遍了,咱们的力量很薄弱,不能随意地在外面显露自己的身份和妖力。” 瞥了眼敖小蛇,敖小鱼继续道:“在水中我们是独占优势的,甚至可以利用水温和包容的属性隐藏我们作为妖的气息。如果不是你自己先发起进攻暴露了自己,一般的小妖哪里能发现得了你?”顿了顿,敖小鱼继续道:“要是他能够在水里发现你的痕迹,只能说明你给我惹了个超级厉害的家伙。” 说罢,敖小鱼摆摆手,道:“我是打不赢那个家伙的,你要是想要报仇,自己去打。正好也给你吸取个教训,让你显摆。” 敖小蛇憋着嘴,捂着自己头上的小栗子,两眼泪汪汪,眨巴着眼睛,泪水便刷刷地往下掉,不仅委屈,还觉得害怕。 “我看啊,就是你想独占那条小溪,发现别人在里面玩的太久了,所以想给个教训。结果发现别人比自己厉害很多,打不赢,然后就苦巴巴地回来,想让我给你出头。”敖小鱼毫不留情地点破敖小蛇小朋友心里的那点小九九,不免一阵气闷。 这臭小子一天都学了些什么?教给他的书都白读了吗?这一熊孩子,欺负个人间的小朋友还行,遇到稍微厉害一点的,就知道跑回来哭诉。还好意思,真是…… 修行不够,嘴上功夫倒是一流。 “你再哭我就把你拖回去,让那株七里香小妖好生教训一下你。”看着敖小蛇哭的可怜兮兮的,小鱼心里也舍不得。奈何再舍不得,该有的儿童教育敖小鱼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做一下的。 这孩子再也惯不得了。不然某天,变成了个山大王,这让她如何对得起他过世的母亲?今天就是一个契机,一定要趁着他对那小妖心中还有怨恨与恐惧,好好地收拾一顿。不然这小破孩一天到晚地作天作地,搁谁身上受得了他? 敖小鱼捏捏眉心,揉揉太阳穴。头疼。 月橘从水里出来的时候,小小圆圆的太阳已经完全没落在了山峦之后,只剩绚烂而妖艳的红晕染了天边的一大片云彩,倒映在水面。天边与水面相呼应,远远望去,空荡荡的水面映衬着红云,大气磅礴。 “哇哇哇” 月橘停下嬉闹的动作与欣赏的心情,侧耳倾听,河岸边似是有婴儿的啼哭声。 月橘怕是有诈,合上双眼认真地感受了一番溪水中的动静,缓缓睁眼。没有其他小妖的气息,也没有感应到任何潜在的危险,月橘放下心来,朝着那道啼哭声走去。 “哇哇哇……”许是察觉到了水里有不断靠近的身形,孩子的哭声更加嘹亮了起来,响彻整片昏沉沉的天空,吓跑了天边处最后一丝的色彩。天地沉浸在一片清浅的墨蓝色之中,好似有些光亮,却又昏昏沉沉,朦胧间有些树影,在细微的光线中显得更加黑暗。 是何人将这么小的婴儿扔在此处? 月橘抱起孩子,心中便突然窜起一阵非常熟悉的依赖感。仅仅一瞬间,便消失不见。月橘蹙眉,许是错觉吧。婴儿对月橘表现的也十分熟稔,见月橘将自己抱起,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便瞬间停了下来,好似之前的那几道哭喊都是为了要引她过来一般。 婴儿裹在青灰色的襁褓之中,眉心一点朱砂红,似是一道封印,但月橘却没有感到任何妖气或者仙气。 应是只是一颗恰好长在眉心的朱砂痣吧。 月橘含着笑意,温柔地看着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将他搂在自己的臂弯,然后左右看看,却没发现周围有任何的动静,连个飞禽都不曾出现,好似这孩子是从天上忽然掉下来的一样,出现的着实有些诡异。 婴孩一看见月橘,便伸着小爪子去触碰她的脸颊,等她故意微微低头让他可以顺利地抱着自己的脖子时,一张笑脸便凑了上来,吧唧着嘴巴在月橘的脸上亲了一口,还留下了一些滑腻的口水,咧嘴笑着,小眼睛里满是喜悦。 月橘无奈,利用法术将身上的衣服烘干,免得打湿了孩子的襁褓。 “你我算是有缘。”月橘微笑着伸出两只手指,弯着指节逗他。他却瞬间被月橘的手指吸引,一左一右地伸出两只肉乎乎的小掌抓住月橘的指尖,然后留着口水往嘴里塞。月橘也不恼,任由他的两只小手将自己的指尖往嘴里送,用上下两张柔软的牙床磨着月橘的指腹,有些发痒,惹得月橘不经意地乐呵呵笑着。 刚刚洗了澡洗了手,应该还算干净吧。月橘心想,便多少放下了心。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十分不对劲。会不会是这小家伙饿了,所以才不是因为喜欢而抱着自己的指尖啃,而是因为以为这是可以吃的东西…… 月橘无奈,微微叹气。 “虽然你很喜欢我,但我是一个阴界的小妖,刚刚化成人形不久,可能连自己都不能好好照顾,也确实无法把你好好抚养长大。”月橘抽回指尖戳戳他肥嫩的小脸颊,宠溺地说道,心下有些惋惜与不舍。 小家伙喜欢她,她又何尝不喜欢这个小家伙呢。 月橘低头细细地打探着小家伙,一双美艳的双眼好似绽放在四月的桃花,红艳娇俏。婴孩的皮肤十分白嫩细腻,咧嘴笑的时候两只眼睛像是闪烁着漫天的星辰,肉嘟嘟的两颊会浅浅地漩起一对微不可查的酒窝,说不出的可爱与小巧。 月橘很喜欢这个可爱乖巧的小家伙,奈何自己又养不起一个孩子,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带好一个孩子,便突然想起今日下山之前的那对夫妻,目光中浮现一丝温柔的笑意。 第二十八章 怀抱婴孩遇相知 “不过呢,我已经替你找到好人家了。”月橘柔柔地捏捏小家伙白嫩细腻的脸蛋,垂着脑袋将自己的脸慢慢贴近,一吻轻轻地落在小家伙的眉心,轻声说道。 看那夫妻二人的服饰,以及从李琦的动作与言语可以看出,两人的家庭实力是非常雄厚的。二人想要孩子的心也是真心实意。倘若这个小家伙生活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自然会备受宠爱,衣食无忧。 难道这一切都是天意? 初初恢复化作人形时便遇见了那对夫妻前来祈祷自己赠与他们一个孩子,那时自己还在想他们是不是疯了,为什么会对一株七里香有这样的祈愿,而她作为阴界小妖,根本没法帮到他们。而到了傍晚自己竟然在这溪水边上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捡到了一个孩子,还是刚出生不久的孩子。 若要说这一切不是天意而是机缘巧合,月橘绝对无法相信。太巧了,实在巧到月橘不得不怀疑是有一双手在幕后推动着这一切的发展。 月橘不禁再次伸手,手背温柔地探在婴孩的额前,合上双眼,一阵清浅淡黄的光芒从小家伙的眉心处传来,随后慢慢消失,最后沉落于昏沉沉的斜晖中。 月橘连续尝试了好几次感受他身上是否有封印诅咒或者妖力仙力之类不同寻常的东西,奈何无论如何反复查几遍也始终没有查出来这孩子到底有什么异样之处。 难道这一切真就是天意巧合?月橘舒缓了眉头,扬起嘴角笑笑,算是承认了他们之间的巧合。 “为你排了这样一户富贵人家,也算是对得起你我之间的缘分。”说罢,月橘便柔声笑笑,一边轻轻地拍着小孩的身体,一边哼着婉转柔美的小调,抱着孩子朝南走去。至于这小调,自然也是跟着笙红学的。 可是,大户人家一般人际关系复杂,恩怨是非较多。若把这孩子送去,会不会害了他。月橘走着走着,在半途中突然停下脚步,思忖到。 既然李琦能够看到我的结界,便足以说明其仙根不错。若是从儿时开始一心修炼仙道,他日定能得道升仙。只可惜嫁做人妇,应是放弃了着修仙之道,或者没人发现她的仙根,便也只能作罢。 但这二人终归虔诚知礼,在对待自己的时候也是十分的温和客气,言语间尽显大家风范。虽然唐越的性子略微怯弱了一些,仿佛时时刻刻地被李琦压着,但这并不妨碍月橘对李琦的欣赏与喜欢。 那样一位强势霸道的女性,做事风格定是雷厉风行,且她那大胆勇敢的性格才是月橘真正欣赏的品质。若这样一位女性只是放在家里管理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月橘倒是觉得十分可惜了这样一位霸气稳重的厉害女子。 李琦与唐越长年不得子,也不知按照人间的规矩,就算李琦把唐越管得严严的,但也不能保证唐越不曾纳妾。毕竟按照书中所言,凡间讲究养育后代的重要性与必要性,而妇有七出,无子则为第二条,应算是比较严重的吧。若是唐越早已妻妾成群,那这个家庭岂不是更加混乱。 虽然月橘觉得关于养不养孩子这回事,好像并不是那么重要。人活一世不过数百年,自然是自己安逸幸福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月橘今后想要孩子,一定希望自己不是因为各种条条框框或者杂言碎语的压迫下,而是因为更简单的原因,我就是想要孩子了,或者,眼前之人是良人是爱人是想要与他共同养育一个孩子创造不同的未来的人。 没有孩子,自己独自快乐也能安稳幸福地度过一生。若是有了小生命,自然是要花费心力对他负责。但仔细想想,看着一个脆弱纯净如白纸的孩子慢慢成长为少男少女,意气风发地站在自己面前,一定也是一件十分令人骄傲的事吧。 就是不知道李琦与唐越他们想要孩子的原因是什么,会不会牵扯了太多无关的利益?月橘越想越觉得自己应该提前打探一番这家人的所做作为,以及镇上百姓对其的评价,最后再与定夺。 话虽这样说,但月橘总不能带着一个随时会扯着嗓子哭出来的小家伙翻进别人家院子里大摇大摆地观察这一家人的生活习性和家庭关系吧。 月橘低头瞧了瞧怀中的小婴儿,之间他拉着自己的头发一会儿玩弄着,一会儿往嘴里塞着,无奈地想到,来回在原地踱步,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天色渐暗,小家伙许是饿了,开始咿咿呀呀奶声奶气地在月橘怀里有气无力地憋着声音哭着。刚开始还比较平和,声音较低,柔柔软软的呀呀几声,月橘还能哄一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许是饿的太惨了,小家伙“哇”的一声全面爆发,真是不怕伤了嗓子地哭,犹如洪水猛兽,震得月橘耳根发疼,头皮发麻。 月橘抱着小家伙来回走着,额前急的一阵虚汗。此时此刻,任何温柔的甜蜜的轻轻的哄唱与逗弄都不再管用,还不如一顿大餐来的简单。 莫不是天性使然,小家伙胡乱地伸着手,抓着月橘胸前的衣襟便开始一阵瞎扯,弄得月橘真是有苦说不出,有恼不能闹,羞赧地微微红了脸颊,只得伸出另一双手稍稍使劲将两只小手拢在一起握在掌心里,心道,算了算了,先找个能喂饱这个小家伙的地方过夜吧。 穿过一片竹林,月橘隐隐看见有一座亮着橘黄色灯辉的客栈。客栈前挂着两盏红旧的灯笼,门匾上洋洋洒洒地写到“敖家客栈”四个大字,只是笔锋不够流利,中间微微有一瞬的停顿,晕染了些许的墨汁,便显得不够潇洒飘逸,好似出自小孩的手笔,略显幼稚。 客栈的规模倒是挺大,修葺的木材应该是用的香樟树与竹片,两层楼的高度,在这竹林深处孤零零地耸立着。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居然还能把生意做得这般壮大,月橘在心中钦佩不已。 当然,若是普通人大晚上了走夜路见了这间宽敞孤独的客栈,怕是免不了一阵惊悚,哪里还敢像月橘这般大摇大摆地超前走着,更别说一边走着一边想这客栈的主人究竟是怎样在这偏僻的竹林里将生意做得如此之大。 但越是靠近,月橘便愈加清晰地感受到一阵浓郁的妖气从客栈中传来。虽然对方故意收敛有所隐藏,但月橘依旧能够十分明确地感知出来。 手臂收紧了几分,月橘提高警惕,将怀里的小家伙拢在怀里朝自己身边更加贴近了几分,确定将其牢牢地固定在自己的手腕中,月橘才微微低头朝着熟睡中乖巧又安静的小家伙看看,目光糅合着亲切温暖的笑意,带点甜丝丝的喜悦与喜爱。 怀里的小家伙许是哭累了,哭着哭着便睡了过去。两只眼睛安静地合上,浓密而卷翘的睫毛像是一对蝴蝶的双翼,现正温顺地停留在恬静舒适的睡颜上,像是把小扇子,可爱的很。 既然对方的妖气能被自己所感知,便说明对方的妖力没有自己强劲。思索到这,月橘的心稍稍落定,大大方方地前去敲门。 “请问有人吗?”叩了两下门环,月橘礼貌地问道。 “打烊了,客官请自行方便。”里面传来一道温婉动人的女声,说的客气,却丝毫没有开门迎客的打算。 “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在下带着一婴儿,实在有所不便。还请掌柜见谅。”月橘不依不饶,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又轻轻地叩了两下门环,语气虽一如既往的礼貌温和,却大有你若不开门我便不离开的架势。 “哇哇哇”而这时,小家伙应是饿醒了,又像是在配合着月橘方才所言不假,再一次开始了新的一轮哭叫。 月橘换个姿势将他继续抱在怀里去,柔声地哄着,耐心地拍拍小家伙的襁褓,扣门两声,放低了语气,继续道:“我一个人带着孩子赶路,着实走的匆忙。本以为能够在天亮之前赶到镇上,却不曾想失算了,终是高估了自己的本事,害的孩子也跟着我饿了一路,店家还请行个方便。” 月橘的声音诚恳而脆弱,糯糯地请求道。 许是对方听见婴儿的哭声,心软下来,房内传来门锁松动的声音。月橘嘴角扬起温暖好看的弧度,浅浅地笑着,目光温和甜美。会因为一道婴儿的哭声而放行,这家店的掌柜应是只好妖。 月橘颔首继续哄着怀中的孩子,心情很是愉悦。但这样的想法终究是有些单纯懵懂,许多年后的月橘再遇到今日的这番景象,怕是会有另一番的心境。 第二十九章 热闹敖家小客栈 “请进吧。”虽已快到五月,夜里的风依旧有些凉,衬着森森的月光,房屋后面是更黑暗的竹林。对方随意披着一件外衣,打开门栓,微微一笑,客气地招呼月橘进屋。 “多谢掌柜。”月橘一边逗着孩子,想让他止住哭声,一边抱歉地对对方笑笑,解释道:“可能这孩子是饿了,平时还是很乖的。” “我去替孩子熬些粥,也好抵一抵。”掌柜报以理解地一笑,微微侧过身子让月橘抱着孩子进门,随后转身,动作连贯地将房门拴上。 “有劳了。”月橘颔首感谢。 待对方走远,月橘再次认真地打量了一番客栈的环境。 门口放着一张齐胸的高柜台,柜台外面对着进门的过道,里面对着墙壁,与墙壁之间只留一道可供进出的口子。那口子不算大,掌柜那般娇小的身材倒是方便。靠墙还摆着一台高高的带有隔层的柜子,里面摆放满了漆黑色的罐子,罐口包着略微显旧的红布,但很干净,只是红色没有了鲜艳,暗沉沉的一块,上面堆着一袋装满沙石的布袋。 屋里的凳子与桌子摆放地井井有条,因为空间的限制而挨个儿顺着顺序。月橘下意识地数了数,共十二张四人桌,方方正正,东南西北各个方向均是摆了一张长木条形的凳子。桌上扣着四个灰黄色的碗,中间放着一个装竹筷的小篓子。 整个屋里的陈设极其简单工整,看起来舒适而宽敞。桌上洁净无灰,想必装柜一定是个爱干净的勤劳人。但无论怎么看,这都只是一间及其普通简单的客栈。打量到这儿,月橘微微舒缓心中的担忧,继续低头柔声哄着孩子,放心了许多。 青铜灯中的火焰忽暗忽明,将月橘的影子拉得格外地长,悠悠地晃着,映照在墙面之上的,好似七里香树枝的模样,一阵沁人心脾的芬芳随着轻柔的晚风窜起,飘散在客栈的每一个角落,怡人心神。 “谁在下面大声喧哗啊,惹得我都睡不好觉了。”敖小蛇穿着一身单薄的你里衣,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拖沓着身子从阁楼上的房间慢慢走下来,呜咽地打着哈欠,轻飘飘地朝着月橘的方向一瞥,瞬间清醒,瞪大了眼睛,伸着手指颤巍巍地指着月橘,支支吾吾半天都说不出话。 “你你你”敖小蛇从未想到这个家伙居然还敢跑到自己的地盘上,真是又怕又气,一时涨红了脸蛋,横着眉毛,凸凸地瞪着那双乌黑透亮的眼睛。 “原来是你这只小蛇妖啊。”月橘看向敖小蛇,对方敌意明显却又强忍着不发作的模样配上这张软萌可爱的脸蛋,看在月橘眼中,只有活泼与调皮,哪里还有半分恨意,便生了逗弄一番的意思,调侃地笑着。 “哼,你居然还敢来。我让小鱼姐姐把你打死。”敖小蛇撇撇嘴,差点没忍住啐了一口,只得闷闷地哼了一声,继续练练已经修的炉火纯青的嘴上功夫。 月橘莞尔,眉头微挑,佯作无知,道:“小鱼姐姐?莫不是刚才为我开门的掌柜?” “怎么样?怕了吧!”见月橘出声询问敖小鱼,便以为是她在害怕,大胆地朝前迈了几步,雄赳赳地抬起脑袋,双手叉腰,一副洋洋得意的讨巧模样。面子上总算过得去了。 “可是小鱼很好,没有欺负我,感觉也不像是会为了你报仇的好妖呢……”月橘轻言轻语,好似低低的呢喃,偏偏敖小蛇站得不远又听的清清楚楚,顿时便青了脸,好似被踩了七寸,郁闷地瞪着月橘,两颊的小肉墩可爱地鼓着,使得月橘忍不住想要去戳一下,看会不会漏气。 当然,月橘是不会去轻易触碰那张气鼓鼓的小脸蛋的。毕竟怀里还有一个更加柔嫩软萌的小包子,月橘哪里有心思去戳那暴躁的小破孩的脸蛋。要真是那般做了,怕是要被这小祖宗狠狠赶出去才罢休。 “你别以为小鱼姐姐善良你就可以这么大胆嚣张,肆意妄为。”敖小蛇从来没有想到这妖竟是这么狡诈,刚刚那几句话明显就是说给他听的,还偏偏要装出一副喃喃自语的模样,这样小鱼姐姐也不会听到,自己又能被气个半死。真是越想越气,总觉得她是故意的。 敖小蛇小朋友想的不错,月橘就是故意的。那位小鱼姐姐若是真要帮她“欺负”回来,下午就应该去找她了,哪里还有这样的机缘巧合。 月橘瞧见他青了又紫又白的小脸蛋,嗤嗤地笑了,不再搭理他,低头继续专心地哄着怀中的小祖宗,好似很忙,丝毫没有闲心与他在继续纠缠下去。 根本就是故意的,真是可恶。敖小蛇的脸终于绷不住了,一阵煞白,气的两手紧攥成拳,心中恶气难出,发泄地在桌上拍打着,闹出一阵咚咚的声响。 月橘眉眼不抬,依旧低垂着脑袋,嘴角斜斜地勾起一抹笑意,似是含着温柔,却更像是恶作剧得逞的自得,挂在那张清秀小巧的脸上,平添了许多灵气。 敖小蛇见对方竟然敢如此怠慢自己,当下发火,胆子也壮了几分,怒气冲冲地走到月橘面前,瞧了眼月橘怀中的孩子,今天下午明明还没有的,便敛了敛怒意,舒缓了心中的一口恶气,逮着机会准备好好说辞一番,道:“哼,你这只小妖,居然来阳界作怪,你就不怕阳界的神仙把你宰了吗?本来妖在凡间的口碑就是极差,你还这样做,真是污了阴界的名声,说,从哪里偷来的孩子!” 敖小鱼言辞激烈,大有审判罪人的味道,后背站得笔直,双手抱在胸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月橘。 闻言,正低头逗弄婴儿的月橘挑眉,朝着敖小蛇的方向眯着眼睛看看,好似慢慢吐着一口堆积在心腔中的浊气,皱眉,道:“妖怪在人间的口碑竟是这般差?”十分担忧的语气。 妖是她的族别,谁都不会喜欢自己的种族在外人面前口碑极差,更何况是拥有强烈家族情怀的月橘。毕竟跟在魔君大人身边足足有一千年之久,月橘或多或少还是从司少谦的身上学到了一些忧国忧民的气质与情怀,见敖小蛇指着自己那般骂着,好似当真妖怪在人间的口碑有多坏,不免惹得月橘一阵心忧。 不曾想到月橘会突然这么问道,敖小蛇愣怔在原地,被噎了一下,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暗自生着闷气,转身抬脚便要朝着二楼走去。 “敖小蛇,我教与你的礼仪都被你自己给吃了吗?”敖小鱼端着一大一小两个碗从厨房出发,看见敖小蛇闷闷地,留下月橘满脸的困惑待在原地,张了张嘴巴,好似有许多问题想要问出来,而他却视而不见或者根本不曾察觉,扭头便冷哼一声想要离开。 见敖小鱼从厨房里出来,敖小蛇的委屈瞬间爆满释放,嘟着嘴巴,眼泪汪汪地朝着敖小鱼的方向跑过去,拽着她的衣角拖住她想要往前的身子,道:“姐,她是个妖怪。下午就是她欺负了我,专挑我的鼻子打,你看,现在还红着呢。” 说罢,似要证明,敖小蛇腾出一只手胡乱地抹掉泪花,指指自己略微红肿的鼻子。 “那还不是因为你调皮。”敖小鱼无奈,趁着自己的身子离桌子不远,便先将手中的瓷碗放下,拍拍他的脑袋,道:“你自己现在好好反思一下,要是从头到尾都是你的错,那你就去同那位姑娘认真地道歉。若是不是,正好你们都在,咱们开门见山说个明白。” 拽着衣襟的手收紧几分,一股莫名的羞耻与苦恼蔓上心扉,敖小蛇羞红了脸,含糊地道:“我……不记得了。” “看来你自己也觉得是自己的错,那就去承认错误吧。大家都会犯错的,勇敢承认才能够变得更好呀,对不对?”敖小鱼耐心地哄着,见敖小蛇依旧红着脸在原地纠结,继续道:“就像我那天误会了你,后来便跟你道歉了一样。不管有没有补救的方法,真心实意地承认自己的错误是最开始的一步,也是最艰难的一步。” 说罢,敖小鱼牵着他的手拉着他朝月橘的方向慢慢走,在离月橘两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脚步,撑着敖小蛇的两只肩膀,将他推在自己面前,正对着月橘,道:“跨出这一步,敖小蛇最能慢慢长大啦。” 敖小蛇始终低着脑袋不敢去看月橘的脸,整张脸火辣辣的,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因为羞耻,双手扭捏地拽在一起,憋了许久,甚至连月橘都想说算了的时候,支支吾吾地开了口:“对、对不、不、对不起。” 最后三个字说的很快,轻飘飘地,好似被谁紧紧追着,一溜烟地便不见了。 羞耻极了,说完敖小蛇便转身搂着敖小鱼的腰将整张脸埋了进去,留下一道瘦小的背影给月橘。月橘讪笑,抬头,视线与敖小鱼满意欣慰的视线交叉相对,略略颔首,心中竟闪过一丝苦涩与辛酸。 家人原来就是这般……月橘愣愣地想着,嘴角却不自觉地挂着一丝被敖小鱼所感染的笑意,眸光微冷,带着淡淡的哀伤,情愫明显。 第三十章 促膝长谈话情深 察觉到月橘视线中的伤感与期待,敖小鱼轻轻推开怀中的脑袋,上前一步,将方才煮好的两碗粥推到月橘面前,半开玩笑地轻声笑道:“来到人间化成了人形,便免不了要遭受一些凡人的苦闷与哀愁,比如饿肚子。” 月橘眨眼,一时不明所以,直到清楚地感受到肚子里传来的阵阵鼓动,不禁赧然,看看桌上的清粥,感激地笑了笑,抿抿嘴唇,道:“谢谢小鱼。” “诶?你已经知道我的名字啦?还没有正式介绍呢。我叫敖小鱼,这个是我的弟弟,唤作敖小蛇,调皮惯了,希望你不要建议。”敖小鱼熟稔地说着话,坐在月橘的一侧,拉着敖小蛇的手,浅浅一笑,语气温和自然,令月橘觉得舒服自在。 月橘含笑,道:“我叫月橘。” 说罢,月橘好似反应到了什么,仔细想想他们的名字,眯着一双精致的桃花眼,忍俊不禁地抿着嘴角,重复道:“小鱼?小蛇?” “笑什么笑,你自己不也叫月橘吗?”敖小蛇扬拳便做揍人的动作,恶狠狠地瞪了月橘一眼,被敖小鱼紧紧拉着,随后气鼓鼓地看向别处。 敖小鱼微微地看着他,目光冷峻,表情木然,不笑不嗔,就只是这样视线一动不动地默默地盯着他。敖小蛇知道,姐姐这个表情便是代表了她真的生气了,咯噔一下,心里突然有些心虚。刚才那动作真是下意识,也不知怎么就做出来了。 “对不起……”敖小蛇晃了晃敖小鱼的手,发出一阵嘀咕的声音,表情因着犯了错而怯弱乖巧。 月橘的反应力有时候真的差的不行,或者说她在某些方面是愚钝的。见姐弟两又开始了新的一轮对峙,月橘只以为这是他们生活中的常事,便没放在心上,拿起碗里的勺子轻轻一挖,带了些粥出来,吹了吹,碰碰嘴皮子,确定不烫了,哄着怀里的小家伙吃着。 敖小鱼毫不客气地送了敖小蛇一记警告的白眼,当着月橘的面忍着恼意不发火,道:“快上去给我睡觉,看我明天不收拾你。” “哦,那我去睡觉啦。”敖小蛇乖乖地低着脑袋,小声地说了一句便一步一动地朝着楼上走去,到了二楼,回头看看,心里闷闷的,虽然不该感到委屈,但确实也开心不起来。 “我与小蛇这名字,取得确实草率了。这不相当于直接告诉对方,我是一只什么妖呢。”缓过神来,敖小鱼害怕自己方才的举动会让月橘觉得怠慢,便顺着她的话继续说道,末了还不够,摸摸鼻子,继续道:“当时就是图个方便,反正也是在人间,哪里管得了这么多。而且阴界也有许多直接用自己属类做名字的。” 正好她就认识一个…… 说到最后,敖小鱼再一次不争气地想到了自己喜欢的人,语气动作更是骄傲了一些,忍不住便想要将关于那妖的所有事一一说给眼前的姑娘听,以纾解一番两百年的相思之情。她真的想他想到肠子都悔青。 将军以上的职位魔宫是允许带家属的,而自己当初一时贪玩,没有同意爹爹的话早早把亲成了,这样也能多一些时间待在对方身边,结果出了这样的事情,真是越想越气恼自己,越想越后悔。 月橘见敖小鱼表情丰富,一会儿少女羞涩,一会儿满目悔恨,乱七八糟的情感,幸福的甜蜜的隐忍的痛苦的……五颜六色,都在脸上。月橘虽不是个好打探他人隐私的小妖,奈何敖小鱼的表情太过丰富,月橘尚未经历,实在好奇的很。 “怎么了吗?”月橘不知这样做算不算是打探了别人的隐私,便试探性地问道。 闻言,敖小鱼的目光不禁明亮了几分,抓着月橘握着勺子的手腕,满脸的兴奋与倾诉欲,开口道:“我就是太后悔了,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和喜欢的妖成亲。害的现在他在哪里我都不知道,也找不到他,足足有两百年的时间没有见到他,我真的要想死他了……” 月橘对这样的感情半懂半懂,也只是在魔君大人给的环境中看到过,也不恼她突然的触碰,颔首,耐心地倾听着。她喜欢听故事,各种各样的故事,好的坏的,都是最美好的记忆的留念。 见月橘不仅没有推开自己,反而颔首微笑,眉眼微微垂下,温柔地看着怀着的婴儿,却也留了许多的心思来倾听自己的故事,便侃侃道:“他是我表哥,我们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从小就定了娃娃亲,所以在两百年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原来这么喜欢他。” “他一直对我很好,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对我很好,像个哥哥一样保护我,所以才把我惯成那样。”敖小鱼的嘴角始终挂着一抹甜蜜的微笑,月橘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见到这般真实的爱慕,不禁愣了愣随即跟着笑笑,听的认真。 “我们是注定要成亲的,这件事几乎在我还未出生的时候就定下来了。而他对我那么好,几乎只对我好,所以我就觉得成不成亲好像也没有什么关系,成亲反而要开始掌管他府上的诸多事情,我嫌麻烦,便迟迟不愿真正和他成亲,就逮住了他,反正横竖他也跑不了。” 说到此处,敖小蛇翻了个茶碗,为自己倒些水,抿了小口,目光闪闪,好似群星璀璨,却又温柔的不行,溢满了清水,骄傲地笑道:“他可厉害了,在我心里是阴界最厉害的妖,当然,魔君大人是不能够计算在其中的。” “你知道魔君大人?”听到魔君大人四个字,月橘的心就好像被揪住了一般,惊愕地看着她,焦急地问道:“你知道魔君大人去哪里了吗?” 敖小鱼收敛了笑意,担忧地看看月橘,无奈的摇摇头,颓废地说道:“我表哥就是去寻找魔君大人了,所以才一直没有跟我联系,甚至他可能都不知道我来阳界了吧。” “你的表哥在寻找魔君大人?魔君大人还没有消息?那长鲢哥哥呢?”月橘的脑海飞快地旋转,思索着敖小鱼表哥与魔君大人之间可能的联系,下意识地便将长鲢的名字说了出来。 突然冒出的一个名字猛然闯进敖小鱼的心里,使得她心跳狠狠地漏了一拍,似乎又察觉到了月橘叫的那声长鲢哥哥太过亲密,皱着眉头与月橘疏远关系,警惕地盯着她,忍着恼怒,试探性地问道:“你和长鲢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叫他哥哥?我可不记得长鲢何时有过一个你这样的妹妹!”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月橘蒙头转向的,满是困惑地朝着敖小鱼望去,察觉到敖小鱼对自己态度的大转变,更是呆头呆脑找不到答案。自己说错话了吗? 月橘努力地回神想清楚,好似快要有了答案,却又怎么都想不明白。总觉得敖小鱼现在这副警惕尖锐的模样,很酸,但又很可爱。 “我是自千年前便生活在魔君大人的花圃中,承的魔君大人好意,让长鲢哥哥照顾我,所以我唤他长鲢哥哥有什么问题吗?” “哦……你就是长鲢表哥经常抱怨的那株小树苗呀。”听到这样的回答,敖小鱼感觉自己简直要开心疯了。不仅遇到个可以说话的对象,这对象还是自己略有耳闻的对象,更主要的是,她也认识长鲢。 敖小鱼一开心便想靠的月橘更亲近一些,双臂搭在桌上,伸直后背朝着月橘凑近。 “怎、怎、怎么了?”月橘已经顾不上她方才说的那些话,心思早已被她突如其来的靠近与明显柔和下来的敌意弄得十分莫名其妙,不觉端正了坐姿,尽量使往后挪的动作不要那么明显,免得伤了对方……奇怪的亲近。 敖小鱼见月橘目光胆怯单纯,一张干净乖巧的小脸蛋上挂满了问号与紧张,好似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要调戏这个乖巧懵懂的良家小姐,但又好像不是那么排斥自己,或许只是被她不小心的激动给吓着了。 想罢,敖小鱼微微正色,凑近的脸蛋往后挪了许多,一手撑着下巴,笑嘻嘻地看着月橘,道:“月橘,你为何会来阳界?你可有长鲢表哥的消息?” “我来阳界完全是因为意外……”月橘颔首,睨着眼睛瞧了瞧敖小鱼温和柔美的笑脸,不知自己该不该相信她,便也不再多说,害怕她继续追问下去,抓着时间赶紧回答了她的第二个问题:“来到阳界之后我就开始了很久的疗伤,最近才刚刚下山,一点长鲢哥哥的消息也没有,也不知道阴界现在怎样了。” 月橘蹙眉,微微叹气,看看怀里吃饱了正闷头大睡的孩子,想到:等把这个孩子送到适合的人家,她也该回阴界看看,若是能帮上一些小忙也好。 第三十一章 阴界祸乱,有心无力 “现在阴界乱的很,你这么不谙世事,还是暂时不要回去,不然我怕你回去被卖了还要替人家数钱呢。”敖小鱼瞥了眼月橘,那张小脸把心里的想法表现得清清楚楚,连方才对自己的警惕都明明白白地挂在眉间,对付那些心机老沉的狐狸,她哪里是对手。 敖小鱼又瞅了瞅月橘,深深地为她的善良与纯净担忧。 月橘沉着目光,松垮着眉眼,消沉地看看敖小鱼,忍不住认真道:“万一魔君大人在阴界呢?我对魔君大人的气息特别熟悉,肯定能帮上忙的。” 敖小鱼见她这般忧心忡忡着实不忍心,亲昵地拍拍她的肩,笑道:“你若是信我,便不要回阴界。长鲢表哥在离开阴界之前曾传音与我,说魔君大人去了阳界,所以他现在肯定在阳界,不然我干嘛待在这个连自己妖力消减到只有一半的鬼地方。” 月橘抬着眼皮子瞧瞧她,显然相信了她的话,犹豫再三,点头道:“那我们可有法子联系到长鲢哥哥?” 敖小鱼摇摇头,叹气道:“此次行事凶险紧张,稍有不慎便会害了魔君大人,长鲢表哥自然是隐去了自己的妖力。也不知道他在阳界会不会一切安好,要是他也像我这样遭到反噬,那可怎么办啊。”说着说着,敖小鱼的心便像是被揪起来了高高地悬挂在天空,红着眼眶,揉揉眉心,满脸焦虑。 换月橘轻轻地拍拍她的肩,安慰道:“既然我们无法找到长鲢哥哥的痕迹,至少他在我们面前隐得很好。虽然我不知道自己的妖力到底算不算的是厉害,但魔君大人曾经夸我有灵气,想必也是觉得我有修炼的天赋吧。而我来到阳界后一点反噬都没有,但我却没有察觉到长鲢哥哥的气息,只能说明他目前的妖力在我之上。” 闻言,敖小鱼愕然,震惊地看着月橘分析得头头是道的模样,一时间竟有些敬佩与心惊,激动地结巴,赶紧问道:“你……你知道邪子吗?” 月橘歪头,听到这个名字便想起许多年前自己对魔君大人的提问。邪子在魔君大人那里好似一个禁忌,不能提出来。此时却被敖小鱼说出来,对邪子的兴趣又再一次提了上来,不解地看着她,同样一副紧巴巴的样子,兴奋地问道:“怎么突然说起邪子了?你知道邪子的什么事情吗?” 敖小鱼没想到月橘对邪子的兴趣这么浓厚,轻咳一声,道:“就是觉得你很神奇,因为我只在传言中听说过邪子是唯一一种能够自由无阻地穿梭阴阳两界的种族。” “邪子是一个种族?”月橘蹙眉,抓着一个落脚点又开始了新的一轮沉思。 “我也不知道啊。”敖小鱼嘟着嘴唇,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关于邪子的事情,她只是佩服这样一个能够自由来回穿梭阴阳的能力,至于邪子本身,她没有一点兴趣。 “瞧见你对邪子好像很有兴趣的样子,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见月橘一张俊俏温柔的脸闷成苦瓜,讪讪一笑,熟稔地问道,好似多年旧友,在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彼此唏嘘一阵近况。 “我在魔君大人的书籍中看到过,觉得很神奇,所以就有点想问问这个到底是什么。”月橘摇摇头,失笑一声,脸颊微微泛红,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魔君大人的藏书阁包罗万象,等他回来了你可以申请去藏书阁看看,找找有没有你想要的。”敖小鱼没有放在心上,心中弯着嘴角笑了一下,面上未表露出痕迹,宽慰地说道。 月橘听的认真,点点头,便也不再打算多说什么,却听敖小鱼独自在那儿轻声嘀咕着:“那传言果然是假的,不然你怎么可能毫发无伤地穿梭阴阳两界呢。”说罢,打了个哈欠,慵懒散漫地说道:“信不得信不得。” “那你呢?是因为长鲢哥哥与你说魔君大人在阳界所以才来的吗?”熟稔之后,月橘很喜欢这样一个活泼可爱又温柔细腻的敖小鱼,慢慢放下防备,如旧友一般继续闲聊,一来二往地说着。 据魔君大人的书籍中记载,阴阳两界虽相生相伴,却也到底是属于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本应该有道结界将两界隔绝,但现在结界好似松动了不少,导致像他们这样的小妖也能借着法术强行打开结界。 而像她们这样的小妖,来到阳界的确需要很大的勇气。不仅要冒着着来到阳界妖力尽失或者其他更可怕的风险,还要被阳界仙人追杀。若不是在阴界实在没有半分容身之处,一般的小妖,都不会贸然跑到阳界来。 空气中漂浮些许的水汽,天气晚了,夜间的寒意也增添了许多。敖小鱼拢了拢身上的衣衫,把披在外面的风衣裹紧,缩着脖子哂笑,怅然地说道:“一来的确是因为长鲢表哥的关系,我想和他一起去寻找魔君大人,不想他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冒险。二来嘛,得罪了一些人。” “是什么大人物吗?魔君为人和善,待人温和,应该不是他。那便是……”月橘侧着脑袋揣测,却也只能想到一个白练,毕竟自己同她也算交过手,她的龌龊心思月橘明白的清清楚楚。 小鱼苦笑,更加好奇地打探一番月橘认真思考的模样。眼前小妖时而聪慧机灵,时而又真的傻气愚笨,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她呢?敖小鱼不禁摸着脑袋好好地想,却也想不出来,讪笑一道,继续说着。 “长老反叛,在魔君生死不明的情况下便打算立己为尊。而整个阴界,因为惧怕他的实力竟无一人敢于发声。”说到这里,敖小鱼不禁义愤填膺,双手握拳,恨恨道:“魔君平时待他们不薄,不曾想到竟是这么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是白练长老吗。”问话并非疑问的口气,笃定地说道。 “区区一个白练自然不足为惧。”敖小鱼单手搁在桌上紧紧捏着拳头,继续道:“天羽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只是想不到,墨客长老竟然也会成为帮凶。”顿了顿,敖小鱼暗自唏嘘,愤愤道:“要知道,墨客那家伙可是魔君大人从黑山洞里亲自带回来的,那个时候他算什么,满身是伤,哪里有这样的地位?” “三位长老叛变,那另外两位长老呢?”月橘慢慢抬眸,目光犀利而敏锐,眯了眯眼睛,动了怒气。纵使他人对魔君大人有多尊崇与敬爱,司少谦于她而言的重要性,旁人也是断然比不了的。 “魔君出事,长老立己为尊,难道就没有一个妖站出来反对吗?”想想交战时自己的表现,月橘虽是愤懑,却更是气恼自己。怎地就这么笨,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给撞到了阳界,还拖着一身伤,待在阳界休养,一休养就是两百年光阴。 整整两百年,多少事都会变了。 愣了愣,月橘稳住心神,对敖小鱼的行为感到钦佩甚至羡慕,若是可以,她也想为魔君大人做些什么,哪怕只是像小鱼这般站出来大声说出来也好:“还好有你,你站出来了,不然这阴界怕是连一个明白的都没有了。” “哎,另外两位长老怕是被天羽囚禁了起来,希望不要出事才好。”受了月橘这钦佩的注视,敖小鱼觉得自己着实惭愧,叹气一道,想到长鲢的情况,不禁担忧焦虑。 “长鲢哥哥那么厉害肯定不会出事的,所以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照顾好自己才是。”虽与敖小鱼的接触不多,月橘也真切地从中感受到了敖小鱼对长鲢那份真挚而浓烈的情感,好似一簇盛开绽放的山茶花,鲜艳亮丽而绚烂,惹得月橘不得不为这样的美好注目赞叹。 敖小鱼眼眶突然发红,仿佛遇到了知己,轻轻地伸手握了握月橘的手腕,浅浅一笑,释怀了许多,也安心了许多。 “魔君出关的那天情况实在复杂,那日我正好也在,偷袭之辈中竟有阳界仙人,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但那种感觉实在太过强烈,之前在魔君大人为了让我更好地认识外界,仙、人、鬼、神等气息都让我感受了许多,我想我是没有感受错的。”月橘蹙眉,困惑地说道:“不知长鲢哥哥与你的信中是否有所提及。” 事关魔君大人,月橘不得不小心谨慎,害怕漏掉任何一丝一毫的线索。 第三十二章 归途有缘求来子 “什么?”敖小鱼“嘭”的一声拍案而起,瞬间站了起来,红着脸惊愕惶恐地瞪着双眼,气愤地不行,语气不免凶狠了些,震得月橘怀里的孩子从甜甜的睡梦中惊醒,哇的一声嚎啕起来。 “乖乖乖,不哭不哭。”月橘搂着孩子轻轻颤着,拍拍他的肩膀,温柔地哄着。 “对不起啊,我实在太惊讶愤怒了,没忍住性子,就……”敖小鱼失措地站在原地,拍了桌子的一双手不知道该放哪里,尴尬地愣了会儿,愧疚地说着,不知道是对月橘说的还是对正在放声大哭的孩子说的。 “小鱼真性情,身为阴界的一份子,听到这样的消息都应该是这样的表现才是。”月橘抬眸,一边手上的动作轻柔地哄着小家伙,一边莞尔地看着敖小鱼,满脸毅然与赞许,没有一丝责怪的意味。 见状,敖小鱼更是羞恼了一阵,木讷地坐下,看着月橘哄孩子的动作,挠挠后脑勺,道:“我还是冲动了,怎么能把小孩吓成这样呢。” “你和长鲢哥哥不愧是要结成夫妻的一对,连挠后脑勺的动作都一模一样。祝福你们呐。”月橘说的真诚,嘴角含着笑意,周身蒙上一层轻薄温暖的橘黄色的煤油灯光,熠熠闪烁。 从小到大,敖小鱼听过无数的祝福,其中的蕴意却总是包含了太多杂质。他们或带着羡慕,羡慕她与长鲢两厢情愿,或带着嫉妒,明里暗里地讽刺自己配不上成为了魔君大人身边的护卫的长鲢,或带着排斥,排斥她的幸福却又不能不装模作样地祝福。 只有月橘的这一句,她能感受到的,只有最干净纯粹的祝福。 敖小鱼看着月橘垂着脑袋继续哄着孩子,嘴角的笑意尚未散去,将这简单寂寥的屋子添了许多的暖意。这样的一个姑娘,很简单也很美好,令她想要与她亲密。 铜灯的火焰一闪一闪,月橘跟随着思绪的回溯,将那日的情形与小鱼细细地说着,声音平缓温和,不徐不疾,只是到了最后一幕,禁不住地哽咽。孩子的声音渐渐弱下去,伴着月橘恬淡的嗓音,再一次沉浸在睡梦之中。 “那仙人的真身是一条银白巨龙。”月橘一边说着,一边腾出手来替小鱼和自己倒了两盏凉茶。 “谢谢”小鱼若有所思地说道。 月橘低头看着怀中沉睡的婴儿,浓密而卷翘的睫毛像两只可爱的蝴蝶双翼,安静地拢在一起。这孩子的面相极好,生的美丽,即使小小年龄,五官尚是模糊,月橘也能明显地从中瞥见一二。这等样貌,也不知是哪家忍得下心来,把他丢在小溪边。 “天后便是龙族,你说那个人会不会是天后的人?”小鱼忽地眼前一亮,半信半疑地说道。 天后?月橘眯着眼睛,盯着那簇忽大忽小的火苗出神。她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少,即使有了线索和引子,她也理顺其中的逻辑,不能完全地将两者之间关联起来。这样的想法令月橘感到一阵烦闷苦恼。 “好啦,别想了。我们现在已经到了阳界这边,找到长鲢表哥便是第一件事。这些年我在阳界隔个几年便会搬一次地方,都留下了记号。若是长鲢表哥看到的话,一定知道怎么找到我。”敖小鱼见月橘沉浸在烦恼中,目光焦躁不安,出声安慰道。 “但愿魔君还活着,能够回来阻止阴界的动乱,还百姓安定。”月橘苦涩地笑笑,忍下心中的焦虑。 “你带着个这么大的孩子,接下来要怎么办?”敖小鱼担忧地看着月橘,顿了顿,细细感受一番,继续道:“我看这孩子只是阳界的一介凡人,你要是带到阴界,他怕是活不了。”似是察觉到哪里的怪异,敖小鱼扶着下颚挠挠,挑着眼皮,假装可疑地看着月橘。 “你这是什么表情?”仿佛自己是个吃小孩的以作修炼的妖怪,月橘明显地感觉到敖小鱼看向自己的眼神十分暧昧,道不清说不明,好似有几分惊讶,又带点半真半假的鄙夷与嫌弃,月橘无奈,只得送她一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地问道。 “这孩子哪里来的?”经过短短的交流与接触,敖小鱼直觉认为月橘是只好妖,也打心里接受了她从小跟着魔君大人修炼的说话。虽然人与鬼的确是天地间最具灵气的生物,但这些在魔君大人面前,哪里做得了比较? 既然是跟着魔君大人一起修炼的小妖,月橘定然是瞧不上那些残害生命的下作修炼手段。但见敖小鱼神色变化太快,怕她不信任自己,便好好地解释道:“敖小蛇走了没多久我就听见小溪岸边有婴儿的哭声,便寻声找了过去,所以就变成现在……” “你都没有好好等一下吗?万一只是那个在溪边洗衣服的母亲把孩子放在那里而已呢。”敖小鱼急忙地打断插话。 听小鱼这么说道,月橘心里好像觉得自己确实有些欠妥。但当时她的确认真地查看了四周,没有任何人。会不会是对方不小心把孩子放在那里去做了其他重要的事情就把孩子给忘了?月橘越想越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不太好的事情,抬头朝着窗外望望,只有乌黑无尽的一片。此时再把孩子送回原处,也不是办法。万一遇到豺狼虎豹那岂不是害命? 月橘揉揉眉心,陷入一阵尴尬。 “那你想养着他?”敖小鱼朝着月橘怀中的孩子好好端详了一番,惊觉那小孩的五官长得竟是这般标致好看。而她又向来喜欢小孩,这个孩子仿佛天生有种更加吸引妖怪的魔力,让敖小鱼在不知不觉间想要靠近他,喜爱他。 月橘摇摇头,指尖轻轻地戳了一下孩子两颊的小肉堆,笑道:“前几日有对夫妻在我那里跪拜,说是想要求得一个孩子。我正想先去打探一番那对夫妻的家庭状况,若是好,我便把这孩子送过去,也算是了了我与那夫妻之间的一段缘分。” “你说一对夫妻?是不是身着华丽,女人比较强悍,雷厉风行,男人比较羸弱听话?”小鱼激动地声调不觉再一次提高了几个度,一字不停,差点因为说得太快而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感到一阵羞恼,端正地坐着,轻咳一声缓解尴尬。 月橘的兴趣被敖小鱼的话提了上来,侧耳以听,很是认真地点头。 “不得了了。”小鱼双手一拍,啪的一声,干脆响亮,不可思议地摇晃着脑袋,惊叹道。 “前段时间,我这里也来了一对夫妻,两人浩浩荡荡带着许多人和马车,我心下好奇,便多问了几句。” “原来他们是清明节的时候回女方娘家祭祖,正好反途经过此处,但在途中那女子忽然做了一个梦,就说离这儿不远处有个四面环山的山谷,谷中有一小山坡,坡上住了一位仙子。若他们两人想要孩子的话,便前去那个山坡处真诚地祈祷跪拜一番,便会在不久后得一子。” “当真?”月橘心中一惊,将信将疑地问道。 “千真万确。”小鱼喝一口水,目光转动,滔滔不绝,好似说书人拍着木案,接着说道:“当时我还劝他们别去,因为那个山谷四面都是陡峭锋利的悬崖,哪里会有小山坡呢。而且前往山谷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里面长满了杂草,想要进去谈何容易。” “男人听了我这么说便劝着妻子离开,但那女人非要说她在客栈里闻到了一股芳香浓郁的花香,还指着山谷的方向,说一定要去。然后第二天,他们便出发了。” “花香……”敖小鱼慢慢回神,绕着舌尖咬着那两字,回味着方才说的话,猛然瞪大了双眼,直直地看着月橘,目光炯炯,醍醐灌顶。 月橘被她这般看的心里发怵,无奈地笑笑,将自己藏匿起来的妖气以及七里香馨香放出,学着敖小鱼的动作挠挠后脑勺,讪笑一番,颇为不好意思,道:“哪里是什么仙子,真是折煞我了!” “果真是你。”敖小鱼目瞪口呆,张着嘴巴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在月橘的安抚之下慢慢冷静,仔细想想,竟然觉得有几分后怕与不可思议。 “照这般说来,我与那女人真是有一段千丝万缕的仙缘啊。而这个孩子,冥冥之中,是否早已注定,是要由他们来抚养?”月橘回想着自己所经历的种种与小鱼所说的话,两者恰恰重叠,蹊跷地令人感到诡异。 听了敖小鱼的话后,月橘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想不通透,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者中间是不是有个甚为关键的东西是她还没有发现的。月橘努力地联系自己所经历与敖小鱼多讲述的那些联系起来,也不能得出一个很好的解释。 唯一的可能只能是看起来最不可能是可能的可能。或许一切本就是巧合,前前后后,因果关系,都是巧合。 第三十三章 阳界无依遇挚友 “或许是吧……”这么多巧合接踵而至,虽令人费解,看似顺理成章却又一环紧扣一环。若不是巧合,又还会是什么呢。 “那明天可以请你去小溪那一带帮我看看或者问问,有没有谁家昨晚丢了孩子的。我去一趟唐家所在的杨柳镇,打探一下他们家在镇上的口风如何。可以吗?”虽慢慢与敖小鱼熟稔起来,但到底不过是几个小时的交情。但眼下月橘除了请敖小鱼帮忙以外,也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便腼着脸,礼貌地问道。 “跟我不用这么客气。那这个小家伙……”小鱼欣然答应,但看看月橘怀中睡得老实乖巧的孩子,笑道:“我看这孩子温顺乖巧,一整个晚上也没有怎么吵吵嚷嚷的哭闹,应该是很好带的。要不明天就把孩子放在店里,由小蛇照看一番。”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小蛇了?”不用带着孩子去杨柳镇查找一些东西自然要方面许多。只是这孩子纵使再老实温顺,但也只是个吃饱了就睡,睡饱了就吃,哪里不舒服便会嗷嗷大哭出来的小婴儿,交到敖小蛇手中,月橘不禁担心敖小蛇会被活活地吵死,更怕敖小蛇手笨脚粗的模样不能好好地照顾婴儿。 “敖小蛇虽然在大多时候脾性是顽劣了一些,但交代下去要做的事情却十分有分寸,我生病的时候都是他在照顾,肯定没有问题,交给那个家伙吧,正好让这个小的出面收一下他的气焰。”敖小鱼嗤嗤笑着,眉头不自觉地上扬,嘴角勾起一个斜斜的弧度,笑的坏坏的,最后不忘朝楼上的房间轻飘飘地看一眼。 敖小蛇半梦半醒,抱着棉被在床上滚了一圈,突然觉得后背发凉,迷迷糊糊间想着是不是窗户没有关好,怎么有一阵阴风吹过。 “那……就麻烦小蛇了。”月橘虽然犹豫,但也没法拂了敖小鱼的面子,再者,有人帮忙带着孩子,自己出去做事也确实要方便许多。 两妖陷入沉默,敖小鱼瞧了瞧月橘眉间的困倦,伸着懒腰嘻嘻一笑,道:“你也快吃点,碗留着明天再说,我先去给你收拾一间客房,今晚你带着孩子将就在那里住一晚。” “这已经很好了,哪里来的将就。谢谢小鱼。”闻言,月橘甜甜一笑,感激地点点头。 进了屋子,月橘将孩子放在枕边的一侧,轻轻地盖上敖小鱼准备好的另一床被子,自己也钻进了被褥裹着躺了下去。 谁知孩子刚离了月橘没多久,便开始呜呜地哽咽着,一停一顿,好似故意要吸引月橘的注意力。 “怎么啦?”月橘钻出被子单手环着小家伙,将他朝着自己的方向搂进了许多,担心地柔声问道。 感受到月橘的体温,小家伙睁开一双乌黑明净的眼睛,乐呵呵地盯着月橘看,越看越开心,在被子里一阵乱动,伸着小胳膊小腿地好像要掀开被子一样。 月橘担心,侧着身子躺在床上将他抱了出来。月橘的手刚伸进被子便察觉到一双柔嫩娇小的手朝着自己的方向伸来,是求抱抱的姿势。月橘微叹,强行将要搭在一起的眼皮拉开,脸上堆着笑意,将孩子拢到自己的被子里来,搂在怀里,有节奏地拍着。 孩子笑的愈发开心,亮晶晶的眼睛不转移地看着月橘,偶尔伸手在她身上乱抓着,月橘慢慢合着眼睛任由她在自己怀里乱摸乱闹腾,便睡了过去,一夜无梦,睡得算是相当不错。 月橘睁眼,窗外黑沉沉的一片,应是到了凌晨时分,便想要微微挪动发麻的手臂继续睡。月橘尚未醒神,眼皮沉重地合上,留下一道小小的细缝,虚眯着眼睛瞧了下怀里的孩子,谁知这小家伙依旧睁着一双闪烁的眼睛看着自己,心间不觉盈满了暖意与宠溺,捏捏他的脸蛋,又凑上去亲亲,道:“你怎么这么乖。” 小家伙睡得安稳,一夜倒是没怎么闹腾,而现在睡醒了也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自己傻笑,似乎还特别黏自己,简直就是……像是一个痴汉。 呃…… 月橘觉得头疼,抬手揉揉太阳穴,横着目光再次认真地端详了一会儿身侧的小家伙。 不知为何,明明就是刚出生的婴儿,却带给月橘特别熟悉的安全感与亲切感。仿佛只要他在身边,月橘就能完全轻松,睡得也十分舒服踏实。 而这个小家伙对月橘,也是十分依赖。他们之间,好似冥冥之中,早已有了千丝万缕的缘分。月橘扶着脑袋想来想去也找到原因,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清晨,天微微亮,月亮尚未完全隐没。月橘在睡梦中仿佛听到了一声温文如玉的声音。那人说话低沉文儒,噙着温柔的笑意,似是含着宠溺与爱护,对她说着许多的话,回答了她的许多奇奇怪怪的问题,却不曾嗔怒一句。 惊醒之后,耳畔传来一道道低低的抽泣,哑着嗓子,月橘听见身侧的小家伙便在一旁开始不舒服地哼着。慢慢地,从一阵一阵地抽泣,到最后完全放开嗓子嘶声力竭地吼着。 无奈,月橘披上外衣,整理好衣衫,不好意思地打开门朝空荡荡的楼下看看,扶额,一边小声哄着怀里哇哇大嚎的孩子,一边蹑手蹑脚地下楼到厨房去寻些吃的喂他。 天色尚早,小鱼姐弟两应该还在睡觉。 月橘抱着孩子恨不得将他的小嘴堵上,以避免他的声音把别人吵醒。 “你醒了?看来小家伙是闻着饭香饿了。”月橘刚从阁楼上下来,便听见小鱼悠悠然地从厨房里钻出来,身子灵活轻巧,沾着水的双手顺着腰间的围裙上下擦擦,动作娴熟,笑眯眯地看向月橘,声音温柔。 月橘抱歉地冲着小鱼笑笑,心想长鲢哥哥真是好福气,能够有一位这么温柔善良还能干的姑娘做夫妻。 “我去厨房给孩子盛一碗粥,紫薯小米粥,孩子应该能喝。就是不知道光吃这些孩子会不会营养跟不上,要是他在这里待的时间久的话,可能得去为他请一个乳娘来。”小鱼自顾自地说着,转身进屋,不一会儿手中便端来一碗紫色的米粥,碗沿露出半只小勺子。 “这么早就起来做事情了?”月橘单手接过小碗,在凳子上坐下,感激地与小鱼温和的目光对视,然后开始一勺一勺地喂着怀中的这位小家伙,惊讶地问道。 “做生意嘛,自然是要赶在客人最需要的时候在。像我们这样的店,生意最好的时候无非就是早上,日头最盛的中午和傍晚,当然,晚上也会有些人来,但我不想做晚上的买卖,怕遇到不干净的东西,还是小心为上。”小鱼的声音从厨房的小门里传来,飘散在屋中。 “说的也是。”月橘顿了顿手上的动作,望向天边越来越白净绚烂的鱼肚白,略略走神,不禁对小鱼更是钦佩了几分,轻声道。 “那你能抽出时间吗?”看着陆陆续续已有行人进店歇息吃茶,月橘的凳子好似生了钉子,使得月橘感到一阵不安与心慌,坐立难安地看着小鱼忙碌之余还要照顾她和她怀里的孩子,更是觉得十分抱歉,左右为难。 “要不我来帮你吧。”月橘起身便要朝着楼上走去,想把孩子先放下,然后下来帮忙,端个茶也好。 “既然你叫长鲢为哥哥,自然也就是我的妹妹。你且安心地坐着,不用对我这么客气。放心吧,我今天找了几个朋友来帮忙。所以店里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小鱼眨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故意装神秘,笑嘻嘻地对月橘说道。 “谁啊?这么神秘。”闻言,月橘也不再好意思继续说要帮忙的话,毕竟这孩子太黏自己,稍微放下一会儿便要哭闹,到时候只会添更多的麻烦。但这位前来帮忙的神秘人物却也如小鱼所愿成功引起了月橘浓浓的兴趣。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哈哈。”小鱼两只眼睛笑的像一轮新月,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扬了扬下颚,可爱又俏皮。 月橘突然觉得自己十分幸运,能够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遇到这样一位朋友伴在身旁。 “好啦,他来了。”察觉到一阵飘逸醇厚的仙气,小鱼搓了搓手掌,赶快跑出去,在客栈门外竹林小路上等待着,看到远远赶来的那道身影越来越近,开心地挥挥手。 对方跟着小鱼进屋。 既然小鱼如此重视,定然是个要么十分厉害的人物,要么这人物在小鱼心里的分量十分重要。月橘不敢怠慢,抬头,放下手上的动作,抱着孩子前去迎接。 第三十四章 狭路相逢两茫茫 只见一位体格高大健硕,身穿金丝羽衣,头戴玉冠,面目俊朗神武,眉星目剑,眼神炯炯坚定的男子缓缓走进,身后跟着两位带刀侍卫,个个英姿飒爽,修为了得。单从这身服饰月橘便知此人不仅不是凡人,更是上天庭的哪位高官。 小鱼能与这样一位傲然非凡的仙人交好,且对方同意她帮忙照看这间客栈。这令月橘感到十分诧异高兴,揣测两人之间的联系。 “我介绍一下哦,这位是洛柒。是我的一位老友了。”见到洛柒,小鱼明显十分高兴,连说话的语气也带着直率的兴奋和喜悦。看得出来,她很喜欢这位友人。 “这是我新交的一位好友,也是我刚认的妹妹,哈哈哈,月橘。”小鱼朝着月橘的方向挪两步,带着同样的喜悦介绍着月橘。这样不经意的举动却令月橘感到微微意外,更多的是感动。被人重视的感觉真好。 想罢,月橘看着洛柒的眼神笑意更浓,眸子干净温暖,笑容明亮清甜。既然是小鱼的朋友,或许也能成她的朋友,那便更不能怠慢了才是。 只是,对方可谓相当傲慢。 那仙人本就生的英勇高大,月橘想要看他的眼睛已经需要努力地仰着脑袋。谁知那仙人好似不知道何谓平视交流,下颚一扬,睨着目光瞟了一眼月橘,下颚抬得更高,恨不得用鼻孔朝着月橘。 虽然月橘修为低浅,年龄尚小,但也断然没有受过这样的轻视,不禁觉得恼怒气闷。但终是不想要小鱼夹杂中间难做,所有的郁闷化为了一口隐忍的讨好笑容,歪着脑袋愁眉苦脸地想着,感情自己没有得罪过这位仙人啊。 见对方迟迟不正眼瞧自己,月橘决定以退为进,也不急,颔首作揖,耐心且有礼地鞠躬,说道:“您好,在下月橘。” 话毕,比月橘足足高出许多的脑袋终于屈尊微微颔首,垂眉,略微低了下来,眯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月橘。那视线太过粗暴直接,好似月橘与他之间隔了家仇国恨一般,凶残暴戾,恨不得用视线立马将月橘千刀万剐,就地凌迟。 月橘心惊,感到身后一阵发凉,同时又十分地莫名其妙,忍不住再次惊疑地想到,自己到底哪里得罪这尊大佛了? “哼”洛柒轻飘飘地看了眼眼前的女人,就是那双清澈明净的桃花眼,七分乖巧三分惊艳的面容,无数次地出现在自己梦中,一遍又一遍,明明想要忘记,却又偏偏一次次地想起,纠缠着他,从最开始的恨意,到不得不承认的心悸与思念。 洛柒咬咬牙,复杂又奇怪的心情再次浮现在心间,心脏被重重地撞击,砰砰砰地发出一声声有力的冲击与毫无节奏的音律。真恨不得一刀宰了她,以祭自己的断臂之痛。 月橘听着这声从鼻腔中发出的不屑,又是纳闷又是无辜,仰着脖子皱着眉头,直直地对上那道轻蔑的视线。那仙人眼尾竟是长了一颗泪珠大小的痣,泛着浅浅的墨色,好似被人惹哭了一般,肆意地挂在那张桀骜坚硬的脸上,硬是生出了一抹顽劣与俏皮,却不会显得格格不入,反而平添几分纨绔与冷酷。 月橘抓住机会想要同他说些什么以试图调节他们之间莫名其妙剑拔弩张的气氛,道:“我也认识一位仙人,他眼角同你一样也有颗泪痣。不过他的泪痣是红彤彤的颜色,与你的不同。但落在眼角,都分外好看。” “与你无关。”说罢,洛柒冷哼一道,干净利落地收回落在月橘身上锐利阴狠的目光,双手背在身后,扭头朝着客栈里面走去。 月橘很不爽,堵着一口闷气大大地上前跨一步,用自己的身体挡去对方的道路,心道:自己与他无冤无仇,就算架子再大,大可不必理会自己,走过去便算了。那这句强硬的冷哼算什么,那几道刷刷刷恨不得杀死自己的目光又算什么。 月橘心中气闷,咬咬牙,挑衅地抬头,与那双桀骜不驯的目光大大方方地对上。他不是讨厌想要杀了自己么?他不是不想与自己对视么?行啊,我就偏要与你对视,只要弄不死我,看我气不死你。 月橘气的不轻,脑海中却忽然闪过一瞬打斗的画面。突然出现却又兀地消失,月橘努努鼻子,一股难以名状的憎恶与对峙油然而生。他们之前是不是见过,或者说,他们之前一定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所以洛柒才会这般不待见自己,而见到他那双眼睛的瞬间,自己的内心也徒生了许多不愉快的情绪。 “今日找我前来,有何要事?”谁知月橘刚抬头,与那道目光对上不到三秒,对方便不屑地扭头,看向小鱼。语气倒是熟稔,却丝毫不见客气。他与小鱼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月橘不解地盯着那人的侧脸,愈发觉得这人眼角的泪痣好似在哪里见过,那行事走路的风格与态度,都像是在月橘的脑海里生了根,长了藤蔓,遮住了许多重要的东西。 “我需要你帮我守一下客栈,就一天,应该不会耽搁你的行程吧。”小鱼连忙用粗麻布擦擦已经很干净的凳子,微微侧身,做出邀请他坐下的样子。 谁知对方只是淡淡地瞟了一眼小鱼,随后不仅不为所动,还直直地矗立在原地。不一会儿,身后便赶来两名小厮,抬着一张纯白无暇的玉石凳,凳上铺着一张纯净洁白的狐皮,摆在他身后,随后退下。 “如何答谢我?”洛柒不慌不忙地开口道,语气甚是傲慢。 月橘一口闷气堵在胸前,无奈,想着小鱼还在一旁依旧和颜悦色地同他说着话,便再一次逼迫自己强行隐忍下了心中的怒气与愤懑,不好发作。 “那我今晚给你做顿好吃的吧,如何?”小鱼挑眉,嘴角含笑。对付洛柒这样嘴硬心软,虽然心也不见得有多软的仙人,只能好好地捧着,否者还能干吗,打一架吗?打不赢的,还是缴械投降吧。 洛柒右手托住下巴,气定神闲地坐在原地不发声,看似在很认真地思考这个条件。 月橘对这两人的相处模式感到诧异,但就是觉得小鱼对他的动作和习惯很熟稔,面对他傲慢鄙夷的语气也不生气,反而会顺着毛去安抚,似是早已摸清了套路,懂得怎么去哄他开心,让他心甘情愿地帮自己。 想罢,月橘对小鱼的钦佩更是滔滔不绝,简直要崇拜到五体投地的地步。如何与他人交流,月橘深深地明白了自己还需要多多努力才是。魔君大人曾说,与他人交流是一门学问,这个学问体现的是你的情商。 只要是学问,就应该会有书籍与知识借鉴,让人融会贯通,好理解。但关于情商一事,还是得自己去摸索,形成属于自己的风格,能从旁人处看到,但仅为借鉴,不可照搬,否则那便不算。 月橘站在一旁认真地研究这两人的相处模式与对话方式,忽地便听到洛柒极为不情愿,憋了半天才慢悠悠地说道:“那好吧。” 沉默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地慢,月橘甚至觉得至少有一百年之长,不禁在心里长了小毛毛。许久后,在听到洛柒漫不经心地回复之后,月橘憋着的一口气终于长长地吐了出来。看来洛柒是真的在很认真很认真地为这件事做了谨慎的考虑。 “这个女人能不能离我远点。”洛柒的语气中夹杂着暴躁与气恼,脑海中不自觉地又浮现出了她睁大双眼瞪着自己的那幕,以及方才那双灵动倔强的眼睛。 这双眼睛,一直缠绕着他,化作他的梦魇,特别是在夜深人静之时,便会变得格外明亮和清晰。他无数次从关于她那娇小的身影和明净眼眸的梦境中惊醒,便会发现自己早已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好似经历了一场撕心裂肺的痛苦,又好似经历了一场翻云覆雨的旖旎,来来回回,是痛苦又是畅快。 惊醒后再次躺下,便陷入深深地回忆与祈求,回到那个梦境中吧。至少这样,他可以那么清晰地看见她的模样。 可是,往往一场梦境之后,留下都只是模糊的影子,像是幻觉。他眷恋着关于她的每一场梦,在梦中,那双眼睛,温柔而明媚,是属于他的。 他告诉自己,他是为了永远地记住断臂之痛的耻辱,所以无法忘记她。如果下次见面,便一定要直接杀了她,兴许这种陌生复杂的感情便会消失。 而再次见面,自己魂牵梦绕了两百多年的女人却一点也没有认出自己,那种来自陌生人的冷漠与距离深深地刺痛了他心中的骄傲。他感到一阵烦躁,内心想要待在她身边的欲望愈发强烈。他讨厌这样的自己,却无法控制。 到底凭什么,就要他一个人这般百转千回的怅然,患得患失的牵挂。他应该要一剑杀了她才是。 第三十五章 杨柳镇寻亲却难进 月橘蹙眉,抱着孩子站在一侧,被吼得莫名其妙,愣在原地,闷着一口浊气,不知如何是好。 小鱼也有些尴尬,抱歉地朝着月橘看看,道:“洛柒,月橘是我的客人,你为什么对她这么恼?”平时的洛柒虽然傲娇任性了一点,但为人还算客气。毕竟生为仙界太子,教养还是有的,只是这人好面子的很,请他帮忙自然要给点回赠,免得他面子上过不去,其实还算比较好说话。 但今日怎地见了月橘这般烦躁,犹如触到了逆鳞,让敖小鱼都微微感到有些惊愕。 “那我先去杨柳镇那边看看。”月橘对眼前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感到十分恼火,虽说不上是厌恶,但凭对方对自己的态度,至少也喜欢不起来,说话难得的失去了和颜悦色,微微蹙眉。若不是不想小鱼夹在中间难做,她可真想一巴掌甩在他那张臭脸上。 “那我先上去把小蛇叫下来,由他来带孩子。”小鱼再次抱歉地看看月橘,婉柔地说道。 月橘点点头,端起桌上的小碗,抱着孩子走到另一张桌子前面坐下来。他们现在是相看不顺眼,恨不得离对方远远的,不要出现在彼此的视线中。月橘低头看着怀中的小婴孩,眼眸中尽是宠溺,偶尔轻声笑着,伸着手指逗弄一番。这小家伙实在太乖了,除非饿的不行,否则绝对不哭,安安静静地待在月橘怀里,软软的,像只小奶狗。 洛柒的视线总是忍不住地朝着斜前方偷瞄,看见她嘴角微微上扬,笑的那般温婉,洛柒感到身体一阵发麻,心跳进入高烧的状态,逐渐加快。看了一眼,趁别人尚未发现,表面冷静自如地收回。然后再偷看一眼,再收回。如此循环往复,嘴角的弧度却从未落下。 小鱼带着小蛇从阁楼上慢慢下来,对眼前的这一幕惊讶地无言以对。 这个男人是要多迟钝才能对着自己喜欢的姑娘又吼又叫。然后别人生气不理他了吧,又开始化身偷窥狂,还一副自以为是,别人发现不了的模样。 着实让人着急啊。 不过,抓着了这个把柄…… 这样想着,小鱼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一抹阴森得意的笑容,兴致盎然地瞧了瞧洛柒骄傲笔直的身影。 洛柒打个寒颤,回头便看见小鱼正意味深长地盯着自己坏笑,也不知道她到底在笑什么,或者说她心里在打着什么乱七八糟的馊主意。洛柒咽咽口水,感到后背一阵阴风吹过,而自己,好像被踩住尾巴了,满脸心虚,却又碍着面子绝对不会表现出来,仰头一哼。 小蛇站在小鱼旁边,打着哈欠,见身边的人迟迟不再往前,好似呆住了一般,开口询问道:“姐姐,怎么了?” “啊,没什么没什么。”小鱼顿了一下,反应过来,乐呵呵地拉着小蛇朝着月橘桌子方向走,一边走着一边还特别温柔慈爱地拍着小蛇的手背,惹得小蛇一阵鸡皮疙瘩,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栗。 上一次她这副模样的时候,好像死了个调戏她的老爷;上上次她这副模样的时候,好像死了个捉弄他的千金小姐;上上次,好像也死人了…… “姐……”敖小蛇很怂地咽咽口水,心虚地看了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半张着嘴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发现自己的嘴巴好像被控制了一般,木楞的,发不了音。 月橘抬头,便见小鱼眯着眼睛笑着,脸颊两侧的酒窝漩出一朵水花,盛满了芬芳四溢的酒香,醉人的很。小鱼此刻的心情可以用非常愉悦来形容,甚至带着一丝得意的狡诈。 “怎么了?心情这么好。”虽然困惑,但月橘的心情也放松了许多,且对小鱼十分地信任,便也跟着好奇,询问道。 “没什么啦。”小鱼笑的更加灿烂了。 月橘扶额,总觉得那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今天你负责带着这个小朋友,他的吃的我都放在厨房的柜子里了,喂之前一定要热热,不能直接喂凉的,不然吃坏了肚子,你可得负责啊。”小鱼交代着,语气虽然严肃,目光温柔怜爱,但那份不知从哪里来的喜悦却溢满了出来。 尚未睡醒的小蛇察觉到了姐姐从刚才开始心情的突变,立马一个寒颤,从迷糊中惊醒,警惕地看着敖小鱼充满笑意和善的嘴脸,却只觉得阴森骇人,伸了伸脖子,下意识地想要将自己藏起来,心中暗叫不好:难道是吃错药了?受打击了? 小蛇挑眉,在心里腹诽。 “好啦,我知道啦。以后你说事情能不能别这么啰嗦啊,说一遍我就能记住。”虽然知道敖小鱼每次那样笑的时候都没有什么好事,但这仅限于外人。对于自己,小蛇对这样的笑容还是能适应的,最多抖落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而已。 反正倒霉的不会是自己,说不定还能看一场热闹呢。敖小蛇在心中狂喜,面上却嫌弃地瘪瘪嘴,不耐烦地挥挥手。 “哦?记忆这么好?”小鱼不生气,反而挑衅地问道。 敖小蛇本就是个急性子,哪里受得了来自敖小鱼这样亲近的人的不信任与挑衅,瞪着眼睛,不屑地双手抱胸,扬起下巴,答案不言而明。 “那我把这个小家伙放在篮子里,你多注意一下他的裤子,如果湿了的话,就用妖术给他换一下,不然就该感冒了。”月橘轻轻把孩子放进摇篮里,关切地叮嘱道。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小蛇不耐烦地说道,七七八八地听着月橘的嘱托,心思却早已裹挟着睡意不知道飞到哪座山哪片河哪朵小花上了。 “那我先走了。”月橘抬头与小鱼相视一笑,又郑重地与小蛇道谢,然后走上阁楼,在自己房间中,利用妖术,消失不见了。 “哎哎哎,姐姐,我在凡间除了现原形和稍稍会一点御水的法术,不会其他法术了啊。”待月橘离开,小蛇从梦中猛然惊醒一般,惊慌地看着小鱼,满脸无辜。 小鱼无奈,恶狠狠地瞪着他。随后笑笑,附在小蛇耳边说了些什么,便走近洛柒,温和地说道:“那我也先走了,小鱼和那个小家伙还请你多多上心。” “快走快走。”洛柒烦闷地挥挥手,满脸地嫌弃,目光顺着敖小鱼的方向瞟了眼摇篮中的小婴孩,又立马收回。婴儿一看就是阳界的凡人,她是不可能生出这样的孩子的。想了想,洛柒满意地点点头。 “行吧。”说罢,小鱼踏出客栈的房门,满怀深意地朝着洛柒再看一眼,随后不动声色地轻笑。这些年洛柒过的也是很苦,若是有人能够陪着他也是极好。只是一妖一仙,怕是有诸多的磨难。但这些都还只是后话,现下看来,至少月橘是完全没有那个心思。 小鱼走后,洛柒吩咐手下的两个小厮,一个招呼客人,一个去厨房做饭后,自己也转身走到敖小鱼专门为他准备的房间中,闷闷地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离杨柳镇还有一里地的树林,虽然隐隐有行人出没,但这对月橘而言,也算是最保守的地方。 杨柳镇位于凡间凉国南方,比邻于周国。凉国周国乃现今凡间最强盛的国家,来来往往的商人络绎不绝,使得杨柳镇这样一个小小的村镇发展成了繁华热闹的贸易中心,各式各样来往于两国之间的行人商贩都会在此处停歇或开始买卖。 过往的行人商贩多了,便形成了鱼目混珠的氛围,总有一些周国的重犯逃出了周国进入凉国境内,仗着周国不能与凉国直接要人而逍遥法外,又在凉国境内连续残害数人,惹得杨柳镇的县令满头大汗,加强了过往行客的管理与检查,每人每户,定时检查,不能轻易放行。 月橘本想假装成过往的商客,跟在进城的车队后面,说不定就能轻松地走了进去。毕竟小鱼也说,杨柳镇虽繁华,但越是这样热闹繁荣的地方越是容易浑水摸鱼,那里面说不定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就好像最近杨柳镇便连续发生了好几起的失踪案,失踪的人什么都有,根本毫无章法,却又没有丝毫线索,说不定是凡间的恶魅在作怪。 月橘稍稍了解,于凡间残害生命,肆意作乱的其实大多数都是恶魅,奈何恶魅这称呼只是阳界的仙人为了将此与阴界的妖分开而叫出来的东西,为了避免凡人对阴界小妖的印象有所改观,也不曾出面纠正。于是人们依旧哪里有惊悚吃人的东西,哪里就有妖怪。但其实那不是真正的妖怪,那是由凡人死去的恶灵因着生前的执念与怨念而生成了恶魅。 照小鱼的说话,这杨柳镇中说不定就住上一只恶魅。而且是法力极强的恶魅,小鱼哪天进了小镇特意地查看也没有发现丝毫的蛛丝马迹。所以月橘来到杨柳镇时,最好还是不用轻易地使用妖术,以免暴露自己,被恶魅盯上。 谁知远远看去,城门处过往的商贩竟是排到了五公里之外,最后的商贩怕是到了下午也进不去,但月橘的时间又是如此紧迫,不得不让月橘苦恼。也许,找个人少的地方悄悄溜进去,这样好像……很不错。 第三十六章 一物降一物,妖孽总算有人收 小鱼语重深长地说,这个世界上,最容易打探到各种小道消息的地方,只有两个:茶楼饭店和青楼。 据说青楼是一般女子不能进去的地方,虽然月橘还不是很明白其中的缘由,就算开的是寻欢作乐的场子,只要有钱,为何就不能进?但是,她怎么会是一般女子呢?她可是阴界小妖。 但是,小鱼恶狠狠地警告还在耳边像幽灵般晃荡:“你不能进去。里面是男人的天下,你要是进去了,铁定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月橘打个寒颤。连骨头都不剩……这是何其可怕啊……但是嘛,她好歹也是个会法术的妖精,怎地还会怕了阳界的凡人? 所以,花红酒绿的青楼门口充斥着娇弱谄媚的女子声,里面是一幅幅莺歌燕舞的糜烂景象。一位身着墨青长袍,发带木簪,面色俊秀清美,行为略略胆怯紧张的翩翩少年摇着折扇驻足于青楼门口,任由身旁围绕着几个妖娆婀娜的女子拉着扯着,想要将他往青楼里面拽,却也始终保持着僵硬的姿势,一动不动。若不是那双明媚漂亮的桃花眼时不时地闪动着,姑娘们都要以为这是尊石雕。 “公子,您不进去看看吗?我们雅阁里面的姑娘可是全杨柳镇最俊的。”一位身穿粉红纱裙的姑娘扭动着身子,不老实地朝月橘身上靠,挽着月橘的胳膊覆身便要下来,不断变换着动作,不一会儿,一双芊芊细手便搂在了月橘的腰间,妖艳的脸贴在了月橘的心口,嗤嗤地笑着,见月橘心跳加快,面色绯红,更是娇娇地笑着。 “放肆!”青楼的二层忽地被一道清冷的剑光炸开,嘭地一声,月橘看见写着雅阁二字的门匾便这样哐地掉到了地上,砸出厚厚的一层灰。月橘趁势甩开缠在自己身上的那双手,警惕地朝着二楼望去,感应到一阵强大又熟悉的仙气与愤怒,一个转身,月橘钻进了雅阁对面的小巷,找了个没人注意的地方现出原身,隐去妖力。 “好你个夜罗,竟然又出手打我。”刀光剑影之中,月橘听见二楼不断地传来一阵又一阵平平碰碰的撞击声,还有阁楼垮掉的轰塌声。雅阁的人们飞速地朝着外面窜出来,抱着脑袋,惊恐地吼着尖叫着,甚至还有些公子姑娘衣衫不整,露出一大截白净的胳膊与脖子,惹得路上看热闹的行人心中一动。 “不修边幅,没个正经,不打你打谁?”月橘削尖了耳朵朝打斗的方向听去,虽然看不到里面的人,这道义正言辞的声音却是比方才那道七分娇嗔三分戏谑的声音正经了许多,也冰冷了许多,充斥着疏离与愤懑。 “我哪里不修边幅了?”那道妖娆而宛转悠扬的声音,短短一句,却好似唱着小曲,绕在心间缠绵,便是有这样一种天然生成的魅力,使听者不禁醉生梦死,徘徊沉醉。落入月橘耳朵里,却是一阵激动与熟稔。 “人家可是有好生听从罗君的安排,打探各路消息。所以才来到这里的。”那道妖媚缠绵的声音再度响起,似是娇嗔,惹得月橘暗中鄙夷,甚至都能在脑海中反映出那张装模作样羞滴滴的脸,一颗朱砂痣定是被染得更加通红,将整张妩媚的脸衬的愈发妖艳。 “闭嘴。”那位唤作罗君的人声音明显充满了隐忍与愤怒,好似要达到了极点,下手的力度更是加大了许多。一声声刀剑碰撞的声音阴狠冰冷,刀锋又快又准,划破空气,带来无数道刺耳的响声。 笙红得到升仙也不过一百年,哪里抵得住对方凶狠又毫不留情地出手。都已经出手到了这般地步,月橘还只是单纯地感应到笙红一人的仙气。月橘心惊,那仙人的仙力究竟是有多强,才会在此刻做到依旧丝毫不露。 一道清冷的剑光划破空气朝着笙红的一张妖孽的脸飞砍而下,只见那妖孽依旧笑嘻嘻地对着剑光抛着媚眼,嘴角勾起邪魅的弧度,妩媚而妖艳。月橘管不了那么多,反手推开一道妖力,将那道阴狠的剑光挡住,两道力量一碰撞便产生了强烈的波动,扰动了空气,震开了房梁,反噬在月橘身上,受到一股凌厉的冲击。 “月橘?”笙红见有人帮忙挡住了剑光,又瞬间察觉到那阵熟悉的妖气,惊喜过望,兴奋地望过去,却见月橘一手扶着摇摇欲坠的梁柱,一手撑在胸口处,却是没有忍住,一口鲜红明亮的血溅在地面。 “夜罗住手。”夜罗从未见过月橘,也不曾感应到过月橘的妖气,所以对她自然不熟悉。方才太过气闷,而且这小妖与某红蜘蛛身上的气息实在太过相近,只是一淡一浓,一浅一深,扰乱了他的心,竟是没有察觉到自己周围何时闯进了一只小妖。 掌心仙气凝结,推开掌心,朝着那方向便要狠狠击去。力量尚未离手,夜罗便察觉到自己的腰上和手臂上挂着一个沉重的东西,分别是一个人的一只手手以及凭借着一只手搂住自己而将整个身子挂在自己腰间的某个人…… 夜罗颔首,微微垂眉,目光鄙夷而嫌弃,冷冷地瞥了一眼对方,嗤鼻冷哼,道:“滚。” 笙红大急,一心想着决不能让夜罗有出招的机会,不然月橘岂不是要丧命于此。又找不到其他更简单直接的方法,下意识地做出的反应。 夜罗此人虽凶,却也是个正直有礼的谦谦君子。仙术极强,常年伴在上神大人身边自然也学得了上神大人满脸寒冰的臭脾气。对付这样的仙人笙红自然有自己的主意。 君子嘛,自然最怕的就是小人和流氓。 “你不要打她,她是我朋友。”笙红一脸痞气地笑嘻嘻地挂在某个脸色黑沉沉一片的仙人的腰上,像是个臭大街的死流氓,紧紧地贴在对方腰间,任由对方如何嫌弃鄙夷,也牢牢的,怎么也不放手,除非等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月橘站在一旁,瞬间石化,不禁挑眉,一副看好戏的姿势抱胸就地坐下,忘记了身体被那道强大的力量震得浑身的疼痛,而是瞠目结舌地瞪着一双乌黑的眼珠子,脑海里不自觉地闪过许多少儿不宜的画面。 她还是个刚修成人形的小妖啊!!!月橘仰天哀嚎,欲哭无泪。 “滚。”夜罗的声音开始微微的颤抖,有些嘶哑,喉结不动声色地上下滚动一番,似是在隐忍着什么,目光中闪过的愤怒与杀意刷刷地在笙红厚实的脸皮上割过,却始终不曾动手或者一脚将对方踢开,而是收回了手,轻飘飘地睨了对方一眼,再一次冷冷吼道:“起来。” 见夜罗收回了仙气,笙红立马松开了夜罗的身体,慢悠悠地站起来,拍了拍衣襟上的尘灰,朝着对方煞白的脸谄媚地笑笑,道:“罗君英武。”说罢,便转身朝着已经石化在原地的月橘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乐笑的像个二傻子。 “喂。”见月橘惊愕地愣在原地,便伸手在月橘眼前挥了挥,单手摸着下颚,绯红的眼角一挑,笑的妖媚娇弱,羞答答地伸手半捂着一张脸,道:“莫不是姑娘见我这般漂亮,被我勾走了心神?” 月橘醒神,好似瞬间被某双脚狠狠地揣进了冰窖,小心翼翼地朝着夜罗那张五颜六色的脸瞟去,又抬头看看眼前这张祸国殃民的俊脸,只觉后背发凉,好似有道带有杀意和醋意的视线在轻轻地又死死地盯着月橘,一道一道飘过,凌迟着她那脆弱的小心脏。 月橘理了理思绪,大胆地看了眼冷着一张哭丧脸的夜罗,熟稔地朝他咧嘴一笑,然后收回视线,瞅了眼身旁那懵懂不知的妖孽,月橘的嘴角更是向上弯了许多,眉眼酒窝都堆着甜美乖巧的笑,脑子里却不断转动着许多的东西,咕咕地冒着坏水,捂着心口皱眉眉头,虚弱地依偎在笙红的肩头,说道:“那仙人真是太厉害了,月橘实在佩服。” “厉害?哪里厉害!”笙红啐了一道,冷冷地说道。见月橘嘴唇泛白,额前冒着细细的汗珠,气恼地扭头,朝着正黑着一张脸的夜罗吼道:“你当时莫不是真想杀了我,才会用这么大的力气,将月橘伤成这样。” 夜罗眯着眼睛,紧紧地盯着笙红,看了会儿,也不知是什么心情,转身便朝着窗口离开,消失不见。看着那道青黑色的笔直的身影,月橘只觉映衬着那道背影的暖阳都是阴沉清冷的,还有些孤寂与凄然,突然觉得有些愧疚,轻声咳了一道:“其实……我也没受什么重伤。” 月橘受的伤多是源于她是妖,哪里承受得住那般深厚强大的仙气。但那道仙气裹在剑光之下,若真是打在了笙红身上,说不定也只是有个小教训,可能就是皮肤红一下,连药都不需要上。 “那个小气可恶的男人,仗着自己有些仙力,比我厉害,就到处欺负我。”笙红闷闷一道,又开始忍不住在月橘面前抱怨,凄哀地揉着小帕子,委屈地像个想要在官人面前讨说法的小媳妇儿,道:“月橘,你可不知道在仙界我是怎么被这个人欺负的。之前我跟你说的那个欺负我的人,就是他就是他。” 月橘扶额,没眼再看他一眼,便也只能继续装病,依靠着梁柱,微微合上双眼,在心里替那道高冷的身影默哀。这可就不是她的错了…… 只是笙红枉费活了两世,有些事情终究却也还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般明显又直白的表现连月橘这方化成人形未经人事的雏儿都看出来了,他却是傻乎乎的,愣是一个劲儿地继续作妖。 罢了罢了,一物降一物。想必那个叫夜罗的仙家,此生也定是没有想到,自己会栽在这样一个妖孽的手上。这样想想,做个完全无关的旁观者,还挺好玩的。 第三十七章 年少不知曲中意 躺了许久,月橘察觉到空气中漂浮着似七里香的清香窜入鼻尖,便缓缓睁开,用一副慈爱和善的目光细细地看着他,眯着眼睛笑的有些坏,轻咳道:“不亏是吃了我一百年的红蜘蛛呐,气息中还带着一抹属于我的味道,啧啧。” “是啊是啊,所以你要对我负责吗?”笙红笑着一张脸臭脸,还不如哭着,懊恼地盯了眼月橘,又委屈抱怨起来,道:“哪有一个大男人身上带点七里香的道理,真是太难受了……早知道会这样,我还不如不要吃你了。” “可是不吃我你就好不了啊,说不定还成不了仙,化不了人形。”月橘讪笑,伸手摊开朝着笙红一摆,痞气地瞅着他,道:“那你把吃了我的一百年叶子还给我,可能气息就会变回来吧。” “小月橘,你到底是跟谁学的,怎么感觉你变坏了……哪有吃了还吐出去的道理?”笙红幽怨地瞥过月橘,撇撇嘴,佯作怒意,似是想到什么,来了兴致,激动地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呃,小鱼说这里是男人的天下。但我看这里的姑娘子很多啊,为什么会是男人的天下?”月橘半懂半懂,总觉得自己好像快要找到一点细微的线索和领悟其中的原理,但又好像实在没有什么想法,只得很老实地问道。 笙红瞧她那温顺的模样别提有多乖巧,便轻轻地身后摸摸她的脑袋,纨绔一笑,甚有风花雪夜的情调,道:“男人的天下这个说话指的不是男人多女人少,而是女性在这里的地位十分卑贱,她们仿佛就像供人玩乐的人偶,只能扯着自己的笑脸迎客,让为她们花钱的男人开心快乐。但到底妓子与戏子之间多少有些相同之处,她们的难处,我也是知道的。” “笙红,那你为什么来这里?也是为了寻欢作乐吗?”月橘歪着脑袋听的认真。她本就好学,在魔君大人的花圃整个几百年,都是靠着一本又一本晦涩难懂的书籍陪伴度过。对于她而言,学习并非一件难事,而是快乐的,宁静的,能够给她带来力量的事情。 “我来是因为……刚才那个仙家,诺,你看到了的那个。”笙红说起夜罗的时候表情总是要更加丰富灵动许多,努努鼻子,又是不屑又是郁闷,还夹杂着一些讲起那人的兴奋与兴致。 有些情感太过复杂,月橘看不明白,但她想,其实在笙红心中,也不是那么讨厌夜罗的。 “我们得到上神大人的指令下凡查一件案子,需要一些线索,所以我就来咯。”说罢不忘摇摇手臂,气闷郁结地说道:“也不知道为什么,上神大人应该是知道我与他八字不合,怎地就把我们两个派了下来。好像这恶魅还挺厉害的,我们来也只是查个大概,最后还得上神大人亲自下来。” “连方才那位仙家也斗不过吗?”月橘惊愕,脑袋里面不断地将那恶魅与自己所见到过的厉害角色作对比。无论怎么算,月橘只能得到一个结果——那恶魅比自己厉害许多许多,反正是打不赢的角色。 “对啊。”笙红微微叹气,眉头凝结担忧,猛然回神,不坏好气地问道:“不要给我扯开话题,说,你是为什么来这里的?” 月橘老老实实地回答后……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你说啥,你就沐个浴还能捡个孩子回来?”笙红笑的没心没肺,眼角挂着些湿润的泪花,抓着月橘的手不停地抖动,笑的一颤一颤,气的月橘也是一颤一颤的。 “好烦啊你,正经点。”月橘蹙眉,瞪了眼对方,闷闷道。 “既然咱们目标一致,不如……”话未说完楼下便传来了一阵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些声音沉重而有序,发出一些呯呤嗙噹的金属碰撞的声音,应是身上带着厚重的东西,或许是盔甲,也或许是各式各样的武器。但光听这嘈杂的脚步声,来者应是在百人以上。 “看来我们的动作实在太大,惊动了衙门的人。”笙红哂笑,不屑地站起身子,朝着楼下排排并站的士兵抬眸,冷冷看着,眸光中似是泛着阴冷的恨意,带着阴鸷的杀意,勾嘴笑着,三分阴柔七分邪魅。 “你现在已经是仙人了,哪里还能这般记着上辈子的仇?”月橘感应到他目光中突如其来的杀意与暴戾,扶着梁柱慢慢站起来,走到他的身旁,轻轻拍拍他的后背,带着淡淡的调侃,却十分的温暖,拂过笙红结痂的伤疤。 “也是。”笙红抿嘴,深深地吸了口舒适清凉的气息,咧嘴一笑,两行清泪却是不经意地落下,像是透明晶莹的珍珠,无声地落地,也许会像两百多年前的那个初夏,荡起一层又一层的水花,惊扰了一池子的野鸭,还有正在漫步赏花的姑娘,惹得她捂嘴轻笑,连忙叫人搭救被人暗算而落水的戏子,嗔道:怎地这般不小心? 话语字间,尽是关心与担忧,犹如一抹温暖如夏的阳光,只在一瞬间,便闯进了那戏子的心间,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泛起波纹,揉进心间。 尝过太多人情世故的漠然与冷眼旁观的残忍,一路苦到大的孩子总是格外地贪婪一丝一毫的清甜。为了那一方自以为是的港湾,犹如飞蛾扑火,坠落悬崖,最终燃烧了自己,也没能让那颗冰冷凉薄的心染上一分暖意。终究还是自不量力,才会落得那般痛彻心扉的地步。 “那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月橘的手轻轻地覆盖,握在他紧握的拳头,带来一阵舒适的暖意,还有一层薄薄的细汗,将他从痛苦的回忆中生生地拽回到现在。 “月橘……我的心,还是很痛。上辈子被这些人害的太惨了。”眼眶一阵红烫,鼻尖泛着酸,笙红转身面对着月橘,低着脑袋,喃喃道,像是迷失方向的孩子在历经千辛万苦才找到一个可靠的怀抱,环手紧紧地抱住月橘,痛苦地说着,一遍又一遍。 或许说的多了,上天有情,为之怜惜又为之动容,才能大赦将那道深沉残酷的伤口抹去。 “我知道,我都知道。”月橘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柔声安慰,面对着窗外,微微抬眸,便见一道青黑色的身影,落在明媚的阳光下却如同裹着一身幽幽的寒意,目光阴沉压抑。 月橘与之对视,浅浅一笑。 “这道疤再深,也终究是结了痂,不管有心或者无意,总是会过去的。”月橘低声耳语道,像是在哄着没长大的孩子。 年少不知曲中意,再闻已是曲中人。许多年后的笙红依旧是这样温柔地抱着许多年后的月橘,只是换了人在安慰,也换了人在体悟,那肝肠寸断的痛苦。只是现在,月橘蒙昧无知,到底说了些豪气大度的话。 “小二,把你们店里的特色小菜端上来,再来一壶上等的女儿红。”月橘带着颓废的笙红,随意地走进一家装修大气,十分热闹的饭店,有模有样地学着小鱼店里来的客人的模样,豪气十足地朝着肩上搭着一条毛巾的跑堂小二说道。 “唉,客官,您请进。小的马上给您上菜。”虽然城里的大户多不胜数,来来往往的商贩各式各样,但他还是头一次见一女子如此豪迈,还是长得这般俊秀乖巧的姑娘,想必是哪位富绅家的小姐。 这小姐身着白色刺绣妆花裙,绣着点点落红,映衬着少女一张盈盈笑脸更显白皙明净,好似下凡的仙子,颦笑之间,飘逸而仙气,温婉又灵动,带着些许的俏皮,又格外的乖巧,一双瞳仁剪秋水。除却一双精致靓丽的桃花眼,五官平平淡淡,说不出哪里好看,却又觉得这样落在她的脸上,哪里都好看。 只是这小姐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就这般牵着一个……妖孽一般的男子,会不会不太适合?小二跑到月橘身边,甩掉脑袋里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又忍不住地朝着那男子轻轻一瞟,脸上一阵燥热,赶紧热情地替她把凳子象征性地擦擦,然后请他们入座。 那男子面相妖媚漂亮,安分地被牵在身后,双脚漫不经心地一抬,一双狭长的丹凤眼轻飘飘地朝着店里环视一看,眉头随意一挑,嘴角勾起斜斜的弧度,服饰精美昂贵,一身如枫似火的朱色红衣,动作优雅却随性,带着几分纨绔与妖娆,却又尽显贵气。 店小二的目光望着两人流连一转,杨柳镇来来往往行人数不胜数,但他天生能记得所有曾经在这儿吃过饭或者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却觉得这两位十分面生,想必定是哪里来的到杨柳城游玩的贵人,想要尝尝南方小镇的特色菜品。 第三十八章 笙红顽劣,酒戏月橘 想到这儿,小二更是笑容可掬,热情殷切地替月橘与笙红斟茶,然后笑呵呵地问道:“姑娘,您二位需要包间吗?我们这儿的包间装饰简约精致,设计者为此还专门上京城学了一趟,保证把其他繁杂的声音隔在外面,不扰了您的耳根子。” 隔绝声音?那岂不是什么都听不到了,那还怎么收集小道消息? 月橘睨着悄悄看了眼笙红,发现他端着茶,慢悠悠地喝着,动作慵懒随性。本应是这么优雅的一个动作,他做出来偏偏就能生出一股子的媚气,无奈,摆摆手,礼貌地说道:“谢谢小二,不过我们在这里就好了。” 小二见这位姑娘如此知书达理,不见一点富家小姐的傲气,不禁更是热情起来,熟络地跟她介绍着杨柳城的环境特点、知名景点和特色小吃,滔滔不绝地说道。 “您来到我们这儿啊,便一定要去看看那唐家园,虽然名字听起来有些俗气,不够高雅。但园子里面,是真真地美啊。”店小二说得一脸殷勤,乐呵呵地说着。 “园子由杨柳城的首富唐家出巨资打造,建在城里靠近江边的位置。以水景擅长,水石相映,构成园林主景。而且花圃甚多,里面精心栽种着许多奇花珍木。其间的树木高大青翠,在这炎热的夏季遮阴纳凉可是首先之地,再辅以花、果、叶的颜色和香气,可真真是个妙趣横生之地。” “倘若这样说您会觉得有些花哨不够素雅,那可不是这样的。唐家园的建筑风格淡雅、朴素。厅堂随宜安排,布局自由,结构不拘定式,亭榭廊槛,宛转其间,不同于宫殿、庙堂、住宅之拘泥对称,而以清新洒脱见称。您要是待在京城见多了宫殿这般的格式,来此处换个风格,倒也不失为一种享受。” “那唐家为何建这个园子?”月橘听的头疼,倘若不打住小二的话定是会没完没了地继续说下去。 “自然是为了吸引更多的游客啊。”店小二理所应当地说着。 “可是这样做不是很自私吗?他家得利了,占了那么大的一块地方。”月橘有些懵,不知道这其中的利益牵扯的关联。 “哎哟,一看您就是大家闺秀,不太了解咱们普通百姓的生活。”小二抓着肩上的毛巾的一头揩了把额头的汗水,耐心地解释道:“唐家修了这个园子,可是为咱百姓做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您想想,有了这个园子之后,杨柳镇的客流量是不是更加突飞猛涨了?” 见月橘一副未经人事的样子,小二还是决定用一种最简单的问答方式来解决她心中的困惑。 “嗯。”月橘点头。 “客人前来游玩,是不是就会买很多东西,也会找地方住下、吃饭之类的?”小二继续循循善诱地问道。 月橘略略有些懂了,意味深长地仰着头哦了一声,尾音拉得很长。“看来唐家真是为百姓做事的好人家啊。”月橘淡淡说道。 “那可不是。他们家为我们这个小镇的发展贡献了很大的力量和支持,使得这里的百姓各个富足,衣食无忧。只要说起唐家的一些事迹,我感觉自己能顾跟您说上一天。”小二露出兴奋的表情,笑嘻嘻地说道。 “可是杨柳镇地处两国交接处,来往生意繁茂,本就有许多的商贩行人经过,为何还要刻意地修建这么一个园子,岂不是太过招摇贪婪。你看那城外,想要进城排队的人都有至少五里路了。”月橘想想城外所见的光景,不觉蹙眉,继续问道。 “哎哟,小姐您这可就误会大啦。”店小二一听月橘这般带着略略责备地说道,心里焦急,抓着毛巾又揩了把汗,赶紧解释道:“杨柳镇处于这样一个位置其实是十分尴尬的。若是两国交好,允许来往行商,自然强盛繁荣。但若起了战事,杨柳镇岂不是在最危险的地方。” 店小二察觉到自己的激动与失礼,缓了口气,不好意思地笑笑,语气放缓了许多,继续道:“您想必也是知道,两国战事其实结束不过五年。但战争摧毁的东西又岂能在短短的时间内恢复过来呢?不管是屋子还是流失在外逃亡的人们,都被摧毁得七零八散。特别是人,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好不容易逃出去的人,即使战事结束,又哪里愿意回来这残垣断壁的小镇呢?” “所以唐家才修了个这样的园子,致力于将杨柳镇发展为供人游玩的好去处,以此增加人们来此地的兴趣。”月橘接过话,理顺了思绪,浅浅笑道:“这样说来,唐家的确是户好人家,做了件好事。” “那可不是,唐家在杨柳镇的声望无人能敌。他们家做过的好事数不胜数,我要是在这里给您慢慢说,怕是要耽搁您吃饭了。”店小二提起唐家的尊重的崇敬溢于言表,月橘颔首,静静地听着,那店小二却忽地换了个表情,可惜地摇摇头:“就是上天不仁,好像就是要铁了心断了唐家的根一般,两位少爷都不能出。” “唐家有两位少爷?” “菜来咯……” 月橘还想继续问着什么,却被后厨一声宏亮地道的南方口音打断。 “您的菜已经好,小的现在就给您端上来。您先吃吧,保证您下次来杨柳镇了,还想来我家店吃。”小二洋洋自得地说道,眼睛中闪烁着光芒,很是自豪。 月橘甜甜一笑,点点头,不再继续说什么,然后菜便开始陆陆续续地端了上来,宽大的桌子上堆满了菜盘和食物。 月橘有些后悔点这么多菜了,撇过脑袋扭捏道:“笙红,我们是不是点多了?” 笙红讪笑,继续喝着茶,慢悠悠的动作惹得月橘一恼,还没抱怨出来便被某人戏谑的声音给怼了回去:“谁叫你要点的那么豪气的。” “我没有啊……”月橘只觉得无辜,嘟着嘴巴,眼看着一整张八仙桌都快摆不下了,终于认识到自己好像真的有点太豪了。但又忍不住地仔细想想,自己不过就说了句特色的菜都端上来,难道他们家的特色小菜竟有这么多。单从现在的状况看,他们家的特色菜就至少有三十道了吧。 待月橘回到小鱼的客栈,跟她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小鱼和小蛇两人忍不住笑的前翻后仰,久久不能停下来。 然后小鱼一副知心大姐姐模样慈爱地说道:“月橘啊,虽然你聪慧过人,但毕竟没有经历过这人间的险恶。他们哪里是有那么多特色菜啊,定是见你穿着得体,像是富贵家未经人事的大小姐,所以把店里能卖你钱的东西全上了一遍。” “毕竟,不坑白不坑,这么大一块金闪闪白花花的银子掉下来,不捡了去,还如何继续做生意啊。哈哈哈哈” “你怎么不来我们店里这样做啊,我保证不会那……么坑你。哈哈哈哈” 然后又是一阵狂笑。月橘满脸黑线,在心里怒骂笙红,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也不提醒一下,至少也提前告诉她一下啊,结果害自己被一条鱼和一条蛇给取笑了真是太丢人了。 “笙红你快尝尝,味道倒是不错。”月橘给笙红夹菜,不等他有所反应,又继续给自己夹着菜,一口一口地吃着,从起初地细嚼慢咽变成了最后狼吞虎咽。 “你吃慢点,我不跟你抢。”笙红无奈地朝着月橘翻了个白眼,然后给自己斟茶,吃的很是斯文。 月橘抬头朝着无奈明晃晃的大太阳一看,摇摇头,道:“要是再吃慢点,哪里还有时间去窥察唐家一家人关系如何。” “也不急在一时,反正一段时间内,那小家伙肯定是饿不死的,要不你跟我去上天庭玩一会儿,看看阳界的仙界是个什么样子的。”抢过她的筷子,瞧她吃的急差点噎住,便递给她一杯清明的水,痞气地笑着,目光中隐隐闪烁着些许的狡黠与恶作剧的坏意。 月橘嘴巴鼓鼓的,眼珠子瞪得老大,筷子上还夹着一块鸭肉,保持着这个动作,僵持了一会儿,正好觉得自己需要水将喉咙里的东西咽下去的时候,笙红便体贴地递了过来,月橘第一次觉得笙红此红蜘蛛甚好,待自己也是很温柔的,然后仰头,将那杯水往自己嘴里,试图借着些水把困在嘴巴里的东西咽下去。 “唔,不行,仙界那么厉害,我这一小妖怎么敢上去,万一那啥,被发现了,还要拖累你,算了算了。”月橘摆摆手,停了一瞬,皱着眉头,不舒服地咳咳嗓子,道:“这水真辣,弄得我嗓子火辣辣的疼。” 说罢,还是觉得难受,舔了舔嘴唇,总觉得这水味道怪怪的,好像不是水的味道,“我怎么觉得这水不像是水了啊……” 第三十九章 月橘酒醉难忍遇恩公 “哪里不是水了,明明就是啊。”笙红又继续倒了一杯递给月橘,眯起眼睛笑着,像只狡诈可爱的小狐狸,自己也顺势喝了一杯,尔后迅速地敛下眉眼,眸光间却散发着凄凉与绝望,轻声道:“都叫你不要吃那么急,结果现在伤了嗓子了吧,喝点水都痛,你也是活该。” 这一句的语气太轻,似乎在对着自己浅浅呢喃一般。月橘愣怔了一瞬,一时竟不确定他到底是否在跟自己说话。但四周也只有他们二人,月橘便放下心来,双唇上下张合,吧唧了一下,似是在认真地回味与思考。 “可是痛的感觉不太一样。”月橘皱眉,嘟着嘴巴,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屈地想要继续解释,却见笙红嘴角洋溢着甜蜜的笑容,目光却流露着悲伤,那种挥之不去的哀愁紧紧地攥着月橘的心,揪疼了一瞬,乖乖地闭了嘴。 “你看,这小杯子里的东西清澈透亮,不是水还会是什么?”笙红将手中盛满的水杯继续递给月橘,笑道:“你再试试,肯定是因为你的喉咙被刚才吃的那块鸭肉划破了,不然怎么可能喝杯水都痛。” 月橘歪着脑袋,哦了一声,听话地仰头,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却被呛出了泪花,狠狠地咳了好几声,幽怨地瞪着他,道:“这不是痛,这是辣,感觉自己的胃和嗓子都被什么东西灼烧了一般,火辣辣的痛。” “火辣辣的痛不是痛吗?”笙红拿走她手中的杯子继续往里面添酒,倒满,自己一饮而尽,享受着胸腔里的火辣,目光深深浅浅,眉间的哀伤淡淡的,对月橘所说的话却是十分调皮,还带着坏意,故意担忧地说道:“下次可千万别吃得那么着急了,不然把嗓子弄痛了,又把胃给弄痛了,那受苦的还不是你自己。” 月橘挠挠耳背,单手撑着桌面,笑眯眯地盯着眼前的人,却只觉得昏昏沉沉,一下子一个人就变成了两个人,两个模模糊糊的影子,然后又变成一个人,正勾起嘴角,邪魅地笑着,然后递给自己一杯水,道:“好啦好啦,快再喝点水,把堵在喉咙里的东西带进去就好了。” “可是这水有味道。”月橘恍恍惚惚地站起身子,只觉眼前的笙红开始重重叠叠地出现两个模糊的影子,想要伸手去抓住其中的一个,抓了空,差点将自己绊倒。 月橘起身抓那抹交叠的幻影时用了许多的气力,甚至隐隐有妖气疏散流窜的趋势。她气愤地双手插着腰,指着后厨方向,话语含糊地说道:“这家店肯定有问题,在水里下了药,所以才会这样的。说不定是毒,看来我已经身后剧毒了,没有救了。” 说罢,一阵清香馥郁的花香溢满饭店,月橘颓然地坐下,后背倚在木椅上,撇着嘴角,两眼的泪珠直直地往外冒,痛恨地哭道:“我中毒了,我要死了,我活不久了。” 一边说着,一边满脸和蔼欣慰地握着笙红递来水杯的手,忍不住地抽泣了几声,凄凉地笑笑:“幸好你没有吃那么多东西,就算中毒也没有我这么深。你快走吧,不要管我,这里太危险了。” …… 笙红轻笑一声,低眉,掩住眸中的水光与凄然,总算回过了神,轻咳一声,回握住月橘的手,嘴角带着些许的狡黠,故作深情,款款道:“我不会离开你一个人的。我们说好要永远永远在一起,就一定要生生世世在一起。” “???”月橘歪着脑袋,奇怪地看着那个身影重重叠叠迷糊不清的人,脑袋里闪过许多乱七八糟的问号与画面,越想却越只觉口干舌燥,嘴巴里面苦苦的,顺手端着笙红方才准备好的那杯水往自己嘴巴里灌,呛出了许多眼泪,脸颊绯红一片,目光迷离地看着笙红,趴在桌上,柔柔一笑,道:“我感觉自己中毒更深了,咱们赶紧离开这里,逃出去。若是只能走一个,我来断后,你赶快离开。” 月橘垂着脑袋,眼神涣散,眼中弥漫着薄薄的水汽,半张着嘴巴喘着气,虽说着壮志凌云的豪气话,却吐字不清楚,还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跌跌撞撞的折腾了一会儿,最后全身瘫软,倒在了桌子上,斜着眼睛单纯地看着笙红,低吟道:“笙红,上世的事情不是你的错,也不是那位小姐的错。” “纵然相互错过,也为了彼此经历了那场生离死别。几百年的光阴都过去了,她也早已投胎转世轮回了几许,若你依旧深陷其中,未免太傻太傻。”月橘的声音很轻很温柔,带着淡淡的酒香与清香,充盈着笙红的心腔,暖暖的。 月橘打了个酒嗝,努力起身,艰难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一如他对自己的动作,温柔而宠溺,道:“你若是迟迟放不下,会错过许多身边的光景。或许那个人才是你的良配,而那位姑娘,当真只会是你升仙途中的一道劫,过了就好了。” 闻声,笙红只觉身体一滞,愣怔许久,才无奈地摇摇头,一只手落在月橘腰间,一只手绕过后背,起身将她抱着,扔了锭银子便朝门外走去。 “笙红,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月橘乖巧温顺的窝在笙红手臂中,双眼微微合上,迷迷糊糊地感觉到笙红在往外走,又好像悬浮在半空中,身边传来呼呼的风声,带着些许的凉意,好奇地问道。 月橘努力睁开眼睛朝着周围看看,只见四周仙气缭绕,烟雾弥漫在半空之中,带着一股清冽而浓厚的气息,犹如沉重的山石直直压下,身边的空气瞬间被掠夺,迫使月橘痛苦地抓住衣襟,脸色瞬间煞白没了血色,脑袋紧紧贴在笙红的胸前,咬紧牙关,以撑住自己周身无形的巨大的压抑与疼痛的身体。 即使醉酒,月橘的神志也尚未完全消失,面对极度的危险,身体会本能地做出一些反应。月橘用力撑起身体推开笙红。笙红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月橘便重重地摔了下去,砸在地上,嘭的一声,骨骼与地面撞击,擦出一道鲜红的血印。 月橘来不及顾及身体的疼痛,整个人被危险的恐惧深深拽住,摇晃着身体有气无力地站起来,慢慢地恢复理智,拱手作揖,道:“仙人既然在此,又何必故弄玄机。小妖月橘,以阳界之礼向仙人请安。” 伸手不打笑脸人,月橘明白,此时若先一步说话,此时说不定还有所转机的可能。可不知,自己到底是得罪了他什么,才会把自己逼进了现在的地步,如此的狼狈残破。 只希望现在的她的这副模样,不要被曾救下她的那位仙人看见。月橘下意识地将脑袋朝心口处埋低了几分,紧紧咬着嘴唇,不断深呼吸,调整自己的状态。但心底又忍不住地腹诽这仙人着实任性无礼了一些。 之所以这般觉得,一是因为那道仙气月橘十分熟悉,但它所带来的压迫与沉重却是月橘前所未闻的,毕竟正是因为仙人留下的灵力,才使得月橘能够在短短两百年间便恢复了过来。 再者,这仙人的仙气实在强势,无人能敌,以至于仅仅只是仙气,便能够给月橘带来如此痛苦的压力,阴阳两界,除了魔君大人与他,又还能有谁? 而且,他已经强大到,对自己的仙气,能够如此地自信,收放自如,根本不需要掩饰。又或者说,现在这样足以凭借压迫将月橘斩杀的仙力,也许还不是他真正的实力。他也在留几分薄面,没有打算将月橘真正就地抹杀。 月橘心中明白,自己同他的力量悬殊,犹如天地之差,便率先出声打破压抑的气氛,摆正自己的身份与之好好商谈,也不失为另一个聪明的选择。 笙红站在月橘身后,担心地看着她半弓着身子,恭敬地朝着某个空灵透明的方向作揖,一时摸不着头脑,却又月橘这样的举动并非像是喝醉了,而是所有生物在面对绝对强大的危险时,所透露出的恐惧与最原始最本能的反应。 月橘忍着脑中的眩晕与昏沉以及胃里的翻腾,身体颤抖着,强迫自己不要倒下,要将阳界的礼节做到位,或许对方才能看到自己的诚意,网开一面。 “大胆小妖,阳界怎容尔等来此撒野。还不快快就擒。”一道凌厉霸气的声音打破月橘的沉思,月橘使劲地摇摇脑袋,艰难地抬头,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便望见一名身着银白服饰的***在月橘前方。 男人长相俊秀英勇,高大健硕,目光灵敏,眼神犀利,颇有一副大将风范;而他旁边站着一位与他长相七分相似的另一个男人。那男人目光深邃幽冷,微微颔首低眉,朝着月橘身后的方向轻轻一瞥,随后收回目光,打探着月橘。 月橘抬头看了看正在打探着自己的男人,熟稔地一笑,咧着嘴角,冒着一股稀里糊涂的傻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而那人一动不动,身体笔直淡定,与月橘的目光稍稍对视,神秘而沉稳,但却隐约带着一丝不悦与敌意,使月橘看不清他的情绪。 醉意冒上心头,月橘不敢含糊,认真地想想自己是否与这位仙人认识,但在脑袋中搜索了一轮后确定,好似他们之前确实从未见过,至少不存在什么恩怨。 确定之后,月橘有了几分底气,朝那仙人微微一笑,却又忍不住地打了一个酒嗝。月橘吓得赶紧回神捂住自己的嘴巴,瞪大了一双因惊恐而瞳孔放大的眼睛。 那仙人又看了眼月橘,带着几分警惕与冷酷。月橘打了个寒颤,感觉自己的酒都清醒了几分,收回脸上的笑容,凝滞地看着他,心道:这位仙人,绝对惹不得。 “是你?”方前大声斥责月橘的那个仙人此时正在以一种又惊又喜还非常热情的目光牢牢地盯着她,使月橘原本就是一片浆糊的脑袋更是困惑了许多,歪着脑袋,斜着眼睛看向他,随即嘟着嘴礼貌地一笑。 难道,自己和这位仙人之前有过什么联系? 亦或许他对自己一见倾心了? 但自己的魅力好像也不是那么…… 既然这些都不是,那会是什么原因呢? 这可真是有些……蹊跷了。 嗯,好怪异。 “仙人,我们之前可曾见过?”月橘对自己的自恋感到一阵浓浓的羞耻感,但对方的目光实在灼热复杂,又不得不使月橘脑补出一些东西出来。 月橘两颊的绯红加深了几分,映衬着少女白嫩的肌肤,一双水雾朦胧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某个方向,更显俏皮可爱,还生出了几分的媚气。 果然是个小妖精。夜季拍拍自己的心口,不禁抿住朝着某个方向心虚地看到。 月橘尚未醒酒,不禁又打起酒嗝来,胃里翻腾得厉害,心口闷闷的,有点想吐却又不敢吐,只得下意识地弓着身子,保持着一个虽然难看但能让自己感到舒适一点的姿势。 第四十章 巧得结缘心已乱 “你怎么喝酒了?”转眼对方便已经来到了月橘面前像老朋友一般将她扶着。 踉跄之间,月橘想要收回被扶着的手腕,但又觉得这样做会拂了对方的好意。两面纠结之下,便微微蹙眉,只觉一道仙力顺着触碰的手臂源源不断地输入,月橘清醒过来,一阵炸裂般的头痛迫使月橘咧着嘴角。 夜季的话刚说完,笙红便察觉到自己身上的两道视线,一道阴沉抑郁,一道愤懑气慨。果真是两兄弟,连瞪人的方式都一模一样。 笙红不以两道不悦的注视为耻,反倒一会儿看看这张脸,沉稳幽深,一会看看那张脸,刚毅坦然,然后再进行对比一番,不禁勾着嘴角笑出了声。 “过来。”夜罗铁青着脸,睨向他,冷冷命令道。 虽然很心不甘情不愿,但奈何自己打不过他又骂不过他。 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番之后,笙红抿嘴一笑,朝着对方抛了个媚眼,兰花指一翘,脚尖微微向上立着,踏着小碎步,踩着细碎的光影,紧束的袖口好似生了风,半遮住那人盼顾有情的脸,只露出一双狡黠却凄哀地眼,娇娇地小跑而去。 捏细了嗓音,唱起。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桓。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风微台殿响笙簧,空翠冷霓裳。池畔藕花深处,清澈夜闻香。人易老,事多妨,梦难长……” 举手投诉,眼波流转,歌声凄凄怨怨,几分真情几分假意,曲中人曲外人,往返不尽。 这是月橘第一次听笙红唱了这么婉转缠绵的一段,颇有些诧异,却又不由得一阵心疼。 之前他总是唱一些好记好唱的小调供月橘随意地哼哼,但不知为何,今日却唱了这么一段。许多他也错把水当成了酒,喝醉了,心里又开始了一阵难受。 这段情的戏中戏外,来来去去,终究只有他一个人,又怎能不见景生情,唱的这般入木三分。 月橘听的鼻尖发酸,担心地看着他一路轻巧灵活地跑到那仙家面前,还想继续却被一双有力的手钳制住抬起遮面的白皙的手腕,拉扯下来牢牢抓住,放在身侧,眸中却染上了几分朦胧,欲言又止。 笙红也不反抗,红着一双眼睛嗤嗤地看向夜罗,忽地想起月橘醉意惺忪的话语,心绪竟是明朗了许多,瞧着对方一本正经,又生出了几分狡黠,讨巧地笑道:“罗君觉着我唱的可好?” 夜罗颔首望向他,却只见他笑着比哭着难看,那双眼睛明明就是难受的要命,却偏偏在笑着,就像前世那样,孤零零地在台上唱着,明明难受的要命,却偏偏遇上了要为那家小姐上演一场初遇,用自己的鲜血去成就那一段泛着少女心思羞涩的爱意。 他喜欢的姑娘坐在台下,细细地欣赏,慢慢地品味,她和另外一个人的相知相遇相恋。而他不过上梁的小丑,躲在阴暗的角落,满脸堆着甜蜜的笑意,一字一句一腔一调。 许久,夜罗无奈地叹口气,身后遮住那双仰望自己的眼睛,想要将语气放柔和几分,却又不想显得自己那般刻意,只得生硬地挤出几个字,道:“别闹了。” 却是带了几分宠溺与安抚。 一双宽厚温暖的手覆盖而下,厚厚的老茧轻轻地摩擦着鼻尖,笙红快速地眨着眼睛,脑袋轰地一声一片空白,来不及细想,一阵口舌干燥,顿时心跳不正常地加快,脸颊发烫烧红,一直往下蔓延,到了脖颈,又到了耳背,将他的整个身体,浸染的血红。 “罗君……”笙红想,他一定是醉了,才会这般不正常。但在脑袋飞速旋转思考的时候,伸手覆盖住了对方的手背,掌心掌背,顺着五指的细缝慢慢交握,下意识地发了声,轻轻的一声,温柔的一声,唤着那个人,是在撒娇。 那两人生人勿进的磁场太过强烈,导致月橘与夜季一妖一仙呆呆地站在原地,倒吸一口冷气,彼此互相看看,然后又互相看看。 月橘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多的表情,意味深长地瞧着,只见向来沉稳神秘的某仙家耳根红了,向来妖娆胡闹的某蜘蛛乖巧安静了,十指交扣着,握着对方的手紧紧不放。 “夜罗,这是怎么回事?”夜季比月橘率先回过神,不解地将目光在两人的脸上来回轮转,郁闷得很,“这只红蜘蛛是谁啊?我怎么不记得了?为什么你突然和这只红蜘蛛在一起了?” 闻言,两双眼睛惊愕地朝着夜季的方向望去,只有一人依旧面不改色,轻轻地牵着旁边之人的手,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 笙红从震惊中苏醒,酒也清醒过来,察觉到哪里不对劲,刚想要不动声色地从某双手里抽出来,便见对方冷冰冰地瞥了眼自己,充满了浓浓的不满与警告。 于是,秉持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精神,他安静了,乖乖地跟在夜罗身后,任由他牵着自己往夜季与月橘那方向走。 “他怎么会不记得我了?我可是借了他将近一千年的仙力呐。”笙红刚说完什么,察觉到哪里不对,嘴唇一合,偷偷地瞅了眼夜罗,见他不动声色也没有气恼,放心地拍拍心口,心虚地将手抽了出去,站在月橘旁边。 “所以……你欺负的仙家就是这位?”笙红一来,月橘便低着头与他咬耳朵,哭笑不得地用眼神悄悄地指了指夜季,说道。 “哎呀,都说了不是欺负不会欺负。”笙红尴尬地笑笑,一派理所应当的模样,道:“反正他们修为高,被抽走的仙力不会隔太久就能恢复。照拂一下我这样的小小仙,也是应该的,应该的嘛。” 说到最后,笙红只觉一双**的眼睛直直地勾着自己,下意识耸耸肩头,越说越心虚是怎么回事…… “这样还好。”月橘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却又觉得不对劲,回过神来,身子朝着夜罗,假意恶狠狠地瞪着笙红,道:“我不是在鼓励你这样的行为啊。哼。” “小月橘你真过分。”笙红嘟着嘴,刚想扯着月橘的衣袖撒娇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不满地轻咳,道:“之前我受了些伤,上神大人害怕我再一次陷进去,许是担心夜季口直心快在我面前暴露什么,便同时封锁我们的记忆。” “那为什么你恢复了他却不能恢复?难道那段记忆对你来说那么重要,以至于你都能凭借那股执念冲破上神大人的封印。”笙红惊叹道,好似挖到了什么八卦的味道,兴奋地睁大眼睛,却又觉得心里酸酸的,百般不是滋味,道:“到底是什么记忆啊,你快说说看。” 夜罗轻轻抬眸,朝着笙红的方向看去,带着些难得的温度,柔和而平静,笑道:“以后我会告诉你的。” “那你现在为什么不告诉我?”笙红没好气地瞪了回去,双手抱胸,抱怨道:“吊人胃口会折寿的。” 夜罗收回目光,不再看向笙红,转而盯了一眼月橘,目光幽深冷漠。 月橘打了个寒颤,再看看旁边的笙红,总觉得笙红这样下去着实有点危险,便好心提醒道:“笙红,男孩子在外面还是要保护好自己的。” “……” 一位仙家认识笙红,一位仙家好像认识自己,目前的情况对月橘而言是十分有利的。虽然月橘现在还处于完全懵圈的状态,有些摸不着状况,毕竟眼前这两位仙家仙力虽浓厚,与之前自己所熟悉的仙气有几分相似。 但月橘能够确定,救自己的那位仙家与这两位仙家的仙气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不是同一位仙家。且方才那阵沉重紧迫的仙气转瞬即逝,现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仅剩另一道稍显微弱的力量压制着她。 这般想来,定是救下自己的那位仙家也在附近。月橘下意识咬咬嘴唇,忍住内心的期待与喜悦。 “小妖月橘,拜见两位仙人。”月橘在夜季的帮助下醒了酒。虽然还是有些头疼,但现在的氛围不错,月橘想着趁热打铁,恭敬地作揖,乖巧地说道。 “月橘,原来你叫月橘。我叫夜季,板着脸的那位是我的哥哥,唤作夜罗。”夜季欣喜地看着月橘,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越瞧越顺眼,越瞧越喜欢,乐呵呵地说道。 如果要问夜季为什么会这般喜欢月橘,以夜季的小脑袋一定是想不明白的。但是他知道,自从那日知道月橘在临走之前剥去了自己的两成妖力为山间的灵气续上,他便认定了这个朋友。 “月橘愚笨,实在想不起自己与夜季仙人哪里遇见过,还请夜季仙人指点一二。”月橘摸不清现在的状况,也不知道这位仙家的脾**好,便说话恭敬客气,却也显得疏离不亲近。 闻言,夜季以为月橘是因着先前夜罗与上神大人散发的仙力将自己压迫成那样而生气,便朝着夜罗使劲使眼色表示不满。既然认识,大家便也是有了几分缘。干嘛还要这般警惕一只单纯无害的小妖。 夜罗的眉头微微上挑,虚眯着眼睛,再次以一种冷淡的目光上下打探着月橘,顺道收回了自己的仙气。 感到自己的身体猛然轻松下来的同时,月橘明显地感受到了一阵不太令人舒服的审视,就像自己是被倒卖的商品任由对方**裸地打探与窥视,却毫无还手之力。这种目光,实在让月橘非常不爽。 忍字头上一把刀。在这种情况下,月橘逼迫自己,一定要忍住。 “你不就是那只在上神大人之前下凡历劫圆寂之处修炼的小妖吗?你落在那块地方的时候已经昏迷化作了原形,想必自然也是记不得我们的。看你最后在走的时候还削下了两层的法力,十分有礼知恩,我们倒也倍感欣慰。”夜季挠挠后脑勺,语气中明显夹杂着几分天然的兴奋与纯真炙热的热情。 上神大人? 月橘在脑海中不断地搜索着魔君大人给她的书籍中经常出现的一个词语,转而想通。 难怪那处地方如此有灵气,竟是上神大人下凡历劫圆寂升天之处。 月橘的心情慢慢变得激动,心跳逐渐加快,崇敬地看着夜季,盯得他两耳不觉滚烫。 因为从书本中她知道,上神大人在阳界的地位相当于阴界魔君的地位,且那位上神大人为神正直,普度众生,是一位心怀天下的大义之神。 想想魔君大人在阴界的地位,月橘为自己误打误撞地与阳界上神大人结缘感到紧张又荣幸,为自己误打误撞地与自己崇敬的前辈结缘而激动欢喜。 “小妖月橘,在此多谢上神大人的灵气,使得小妖能够保命。”一想到那位上神大人此时此刻或许就在某个地方看着自己,月橘的心砰砰地直跳,那份期待与尊敬亦在不断加深。 月橘朝着方才那道熟悉的仙气大概传来的方向作揖,将脑袋埋得更低,突然生出了一股恐惧,所以表现的小心翼翼,连说话的声音都忍不住地微微颤栗。 月橘不想承认,自己是真的有点小怂啊。 第四十一章 福泽天赐,创世未平 夜季对月橘本就是有一种天然的喜欢,见月橘如此有礼,心中更是欢喜,不禁上前一步,道:“月橘不必这般客气,毕竟我们其实也没有做些什么,也不用再仙人仙人地喊,直接以姓名称呼我们就好。” 顿了一下,好似想起了什么愉快的事情,夜季继续笑道:“不过今日在此相见,我们果真是有缘。就是阳界应该不适合你这样的小妖生存,既然你已恢复人形,为何不速速回阴界?” “因为遇见了一些事,必须得留在阳界。”拥有这般深厚的仙力,月橘猜测夜季与夜罗在上天庭的身份必然不一般。而魔君失踪又与阳界有关系,故月橘不愿多讲什么,以免暴露魔君大人失踪的消息,让对方趁机得了先机。 无论如何,多多注意,警惕一些还是好的。 魔君大人曾经问过月橘,何谓善? 那时的月橘并未真正经历过凡世间的红尘种种,想的并不清楚。但到底在魔君大人的帮助下,通过环境中的来来往往,加上自己的一些揣测与领悟,便道:善,即在保护好自己的基础上善待他人。 此刻,月橘对夜季,便是这样的一份善意吧。 虽然通过这样一些对话,月橘多少能够感受到眼前这个身材魁梧英勇的夜季应是一位赤诚而单纯的人。月橘与夜季对视,他的目光虽然炙热,但并没有一种令人不适的欲望与窥视。相反,那份喜欢,因为表现得太过坦荡,以至于月橘想,自己应该也是要这般回应他的情谊吧。 可能这世上,便是有这样的一种默契与缘分,月橘与夜季之间,便就此结下了情谊。这份真挚坦诚的情谊,不管对月橘还是对夜季而言,都是无比珍贵。 “上次你是为何受了如此重的伤?要不是上神大人见你与他有几分缘分,将你救下。否则,你必然凶多吉少。”夜季沉浸在与月橘第一次见面的回忆之中,丝毫没有察觉到月橘心中的错愕与丝丝感动。 想必上神大人定是一位极好之人,否则又怎会出手将一只可能会吸取走自己仙逝所遗留在那处的灵力的无名小妖呢? “上神大人真是一位好人。”月橘故意扯开话题,避免正面回答夜季的话,由衷地感叹道。 “上神大人好吗?”笙红抓着身前的一缕长发,有意无意地玩弄着,听到月橘的话,差点咬到舌头,笑了出来,问道。 “那是自然。”夜季挺起胸膛,十分骄傲地扬起下巴,目光闪烁着憧憬与崇敬,道:“上神大人的目标是众生的平等,创造一个无病无痛无悲无喜的世界。那样的世界将会真诚而美好,大家享受着相同的待遇,追求着自己的人生,互相友爱团结,和平幸福。” “这样世界真的可以创造吗?”那样的世界虽然听起来十分地不错,但月橘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禁好奇地问道。 “那是当然。”夜季勾嘴一笑,目光坦荡坚定,兴奋地比划着,说道:“月橘,你可知这凡间的人们为何会有痛苦和不平?” “夜季,你的话太多了些。”夜罗面无表情,冷冷地打断,带有几分呵斥与不满。 闻言,夜季瞬间闭上了嘴巴,担忧又委屈地朝夜罗看去,又看看月橘,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模样看起来很是郁闷。 “罗君,你就让他讲下去吧,正好我也不知道。”笙红来了兴致,正考虑要不要下到凡间找家饭店,一边吃着一边说,却被夜罗冷冰冰地打断,着实纳闷,便偷偷瞧了眼,伸出手指戳戳他的肩头,颔首低头,站姿乖巧。 “反正这也是阳界的共识,月橘只要还待在阳界,迟早都会被知道的。”见夜罗冷酷冰凉的神色略有松弛,夜季赶紧趁热打铁,联合着笙红,眨巴着眼睛快速地说着。 月橘站在一旁颇为尴尬,无法用任何词语来形容眼前的气氛。毕竟三个大男人,其中两个都表现得像是个犯了错求原谅的宝宝,又是撒娇又是卖萌,她一阴界小妖,这哪能受得了。 夜罗下巴微微抬起,不动声色,夜季却知道他松动了,趁着他还没有回过神来,朝着月橘咧嘴一笑,道:“升仙之后的仙人都要在上天庭报道,认领自己所管辖的领域。比如我管辖的领域在东边,夜罗所管辖的领域就是这一块,而那只红蜘蛛嘛,我就不太清楚了,可能也管理不了什么。” “你!!!”方才还一起同仇敌忾,现在翻脸便开始数落起自己来。笙红在心里暗笑,好你个夜季,下次不骗你两千年的仙力我就跟你姓。 夜季不管笙红的气闷与白眼,继续说道:“你应该也知道,仙人的仙力所化成的灵力是能够庇佑一方土地的,就像你修炼的地方,正是得了上神大人的灵力的庇佑,才能那般芳容昌盛。所以一位仙家修为的高低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他所管辖的那块区域的繁荣与否。” “而一个地方的繁荣与否决定了一个地方的人们的富裕与贫穷,所以这人间出现了第一件不平等的事情,便是由地域不同而造成了差异与不平。” “可是,即便在同一个地方生活的人也有贫穷和富贵之分呀。”月橘一手随意地搭着腰腹,另一手靠着,撑起下巴,认真地思考着。 “所以我接下来要说的便是第二种不平等了。”夜季赞赏地朝月橘看看,笑的憨实,继续讲道:“第二种不平等由每个人天生的福泽与命格所决定。但这说的是天生,其实也是由那人为谁所庇佑的结果。” 月橘同笙红相互对视,遥遥头,没有听懂。 夜季讪笑,挠挠后脑勺,仔细地想想自己该如何清楚明白地表达,看到笙红便突然有了想法,欣喜地说道:“就像夜罗与笙红。” “怎么把我好夜罗扯在一块呀。”笙红不满地朝月橘身边靠靠,拉开自己与夜罗的距离。 一阵阴冷的寒风从身后吹过,为了求生,月橘将笙红悄悄地往夜罗身边推。以免被笙红发现,然后自己也跟着过去。于是三人……站得格外地紧密,靠的格外地近。 月橘弱小生命的求生欲,真是太强大了,下意识的动作,连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夜季不满自己话到一半被笙红生生打断,皱着眉头不悦道:“你们三个站这么近干嘛。” “哈哈哈,对啊。”似是察觉到月橘的用心,不免一阵羞赫,眼角轻轻地扫过夜罗木板板的脸,绕过月橘朝夜季走了许多,大笑着已掩饰自己的心虚。 “……”此时与夜罗站得最近的月橘,以及感觉到突然有只小女妖靠近自己的夜罗,均是满脸的黑线。月橘忍不住在心里小九九一下笙红的不仗义。 “继续继续。”笙红眉头一挑,漠视气氛的尴尬,笑的灵动妖艳。 “好吧。”夜季丝毫没有察觉到月橘与夜罗之间莫名其妙地彼此嫌弃的气氛,得到继续的认可,为自己又可以畅所欲言而感到高兴,道:“阴界转世投胎的小鬼们来到阳界,由前世所积累的阴德而决定划到哪位仙家的门下管理。那位仙家便需要负责散播自己的修为以增加自己门下投胎的凡人的福泽。而命格即是被出生与哪个区域与划分于哪位仙家门下,是他们的命运。” “而这个命运掌握在不同的仙家手中,便导致了有些仙家十分大方,散了自己的修为使自己门下的凡人幸福安康。或者给他们好的命格。但有些仙家则小气的很,或者他们自己的修为本就浅薄,比如像红蜘蛛这样的,他门下的凡人肯定没几个能过好日子的。” “夜季,你今天是不是想打架呀?”是可忍孰不可忍,笙红挽起衣袖怒气冲冲地朝着夜季便要挥去拳头,却被夜季轻而易举地抓住,带上些仙力,捏的他手指麻痛,好似瞬间失去了知觉,震碎了骨头。 “夜季,放开。”夜罗抓住夜季的手臂,语气焦急,微微蹙眉。 “这么弱还敢在我面前叫嚣,真是胆大妄为!”夜季不屑地松开他,嘟着嘴唇,最后不忘委屈地瞧了一眼抓住笙红拳头轻轻揉搓的夜罗,心中一顿,感觉怪怪的,好似从小便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了一样。 “所以上神大人想要让所有人的福泽和命格都一样吗?”月橘扶额,不忍心瞧见这令人恐怖的修罗场,轻轻踮起脚尖拍了下夜季的肩膀,拉回话题。 “没错。”夜罗来不及阻止,夜季便欢喜骄傲地将上神大人筹备的事情这般毫不忌讳地说了出来,为此,他再次警惕地上下打探月橘,好似要将她的心脏挖出来看透,以确定她不会成为上神大人大计中的绊脚石。 第四十二章 初见生情难自已 “可是这样好难,上神大人可有法子做到。”月橘现在已经能够自动忽视掉旁边那位仙人不善的目光。毕竟一双手动作温柔地握着另一只手的仙人,威慑力真的会降低一大半的。 月橘对上神大人的计划说不出的心动与崇敬。虽然她暂且没有真正经历过不平等的待遇或者痛苦的生活,但魔君大人创造的幻境中不乏各种各样的杀戮。 战争,瘟疫,仇恨,层层交叠,渗透在生与死的各个方面,成为一道印记,一道伤痕,一道刺青,深深地扎进月橘的心间,使她愿意去相信当真有那样一个幸福和平的世界,也当真能够创造出那样一个平静安宁的未来。 若是有缘,月橘自然想要为实现这样一个美好的世界而奉献。奈何现今她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找到魔君大人。 依小鱼所言,魔君大人离开的阴界,天羽昏庸称帝,白练贪婪成性。由他们带领的阴界,将是血流成河,哀嚎连连。 “等上神大人真正成为上神大人的时候吧。”夜季思考了一番,依旧觉得有些话还是不要与月橘说的太细为好。毕竟她是阴界的小妖,虽然生性善良单纯,却免不得被人利用,为阳界或者上神大人带来不幸。 夜罗不动声色地朝夜季翻来一个白眼,轻轻地放下笙红的手,转头朝着月橘,冷冷威胁道:“今日所闻,你若是敢透露半分,定要你灰飞烟灭,永世不生。” 月橘蹙眉,心中感到被人怀疑的不悦与烦躁,却将这些情绪隐下,真诚地说道:“上神大人想要做的,月橘十分地赞赏与向往。若是有朝一日我能出一份绵薄之力,月橘定感荣幸至极。” “那便最好。”夜罗冷笑。 “你与我们有缘。就像今日,上神大人本打算要去七域查看上任上神神墓封印之事,却在此处遇上了你。只是你来晚了一些,上神大人才离开。”夜季说的毫无保留,夜罗站在一旁不禁汗颜,无奈地叹气。 “七域?”月橘困惑地看着他。七域这个地方,月橘好似在哪里听过。细细想来,应该是魔君大人的教导之中包含了它,只是月橘懒惰,没有好好地记住。 “七域就是每任上神大人仙逝的神墓,位于七方止域,只有成为神嗣的仙人才能进入。待下任上神即位,神墓墓碑之上将会镌刻出他的名字,以此为证,乃是天威。若是不出现名字,便代表了神嗣尚未历劫成功,无法获得天之认可,不能即位,无法拥有上神大人真正的力量。”笙红抢先一步,大气不喘地一口气说了好大一段,随后眼尾一扬,朝着夜季得意地笑笑。 “……”夜季鄙夷地瞥过他一眼,再看看夜罗,心中的郁闷更是腾空升起许多。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太过诡异,散发着一种与他和夜罗之间完全不一样的磁场。夜季对这样的感觉并不讨厌,但也绝对没有多喜欢。 “那你们今日下凡为何?都是为了那恶魅吗?”月橘抿嘴忍住笑意,眼角微微眯起,噙着笑,轻声咳了一道,好奇地问道。 令她更为好奇的是,那恶魅究竟是有多强,才能惊动夜季和夜罗,甚至惊扰了上神大人,惹得他亲自出马。 “这恶魅一直都是夜罗在负责,具体细节我倒是不太清楚。但听凡间的传闻,好似那恶魅会用巫蛊之术或者幻术,制造幻境,扰乱心智。她最擅长的蛊术好似为**,中蛊者若心有杂念,便会心如刀割,痛不欲生。若不得其法,就算将心中的杂念根除,也只是简单的压抑,并未真正根除。”夜季徐徐道来。 “但我听凡间的人说那是一只妖怪,或者说一只怨念极深的恶鬼,没有什么忌口,无论好人坏人都有可能被他掳去,然后被问到三个问题:可有至亲之人?可有挚爱之人?可有真情否?”笙红无聊地转动着指尖的长发,目光微微斜下,好似漫不经心地说道。 闻言,月橘稍稍地靠近笙红,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头,苦笑道:“这不是和你的苦恼差不多吗?” “对啊。”笙红豪气地甩开绕着指尖的长发,释然地笑笑,目光干净透明,看看月橘,又偷偷地瞄了眼身旁的夜罗,道:“想必她前世被伤的极重,才会有这么强大的怨念,凝聚成魅,祸害人间。” “那恶魅的境界极高,特别是幻境之术。能到那样的修为,至少也是个上万年的恶魅。”夜罗补充道。 “万年?”月橘惊愕地看看夜罗,想想自己的岁数,讪笑一番,疑惑道:“只是不知道这恶魅万年间有无作乱?还是只是最近,她才突然冒了出来。” “万年来虽有作乱,却不至于祸害性命,最多拆了几桩婚姻,毁人家庭。”夜罗冷冷地回答,身体笔直,双手习惯性地往后背着,颇有道风侠骨的仙姿,虽然对方已经是仙了,但还是会让月橘觉得他生的格外俊秀。 而与他长相许多相似的夜季便是另一番感觉。 虽然夜季强大,但他生性率真呆萌,会让月橘生出想要好好保护的冲动。其实月橘与他周围守护着他的人都明白,若是论修为,夜季绝对并不需要任何的保护。或许那只是一种对他的喜欢的表达吧。 “要不我们下去查看一番?”笙红向来是个喜欢凑热闹的性子,欢脱的很,柔声笑着,却偏生了一股妖娆的媚气。 “很危险,你不要去。”夜罗斩钉截铁地说道,好似不留余地。 “月橘去吗?”笙红不理夜罗,看向月橘,跑到她身边,气鼓鼓地问道,好似赌气一般。 “我……”虽然很是好奇,但月橘也知道自己不能坏了阳界的规矩。这是上神大人要去处理的孽障,身为阴界小妖若是跟了去,恐怕会有诸多的不可。 笙红好似还想继续说着什么,忽而,一阵清风由远及近拂面而过,撩动着月橘细细的长发,飘飘然地吹起在空中,带来一阵清新淡雅的舒适,月橘强烈地意识到有股冰凉却熟悉的气息正在逐渐地靠近。 温煦的微风中夹杂着一缕悠远的清香,像幽幽而来的兰花,馨香而凌冽,浸在清冷的空气中,晕染了天际,使整片天空渲染了一抹淡淡的墨蓝,朦胧而优美。恍惚之间,生出的尊贵却是极致,那般纯粹。 月橘抬头,不禁想要深吸这份凌冽却澄澈的气息,微微扬起嘴角,眉眼弯弯地笑着,沉浸在那个被那道悠悠的气息层层包裹着的冰凉的世界,略略有些刺骨,却沁人心脾,凉的惬意。 世界只剩下一片浅浅的墨蓝,像沉溺在深沉幽冥的水底,洋溢着清凉的寒意与孤冷的寂静,冲击着月橘的每一份动人的心跳,随着深深浅浅的呼吸,一停一顿,沾染了几许缥缈,周围只剩下少许心悸的安宁。 直到那人真正地出现,月橘的心,猛地被谁抽掉,只在瞬间,停止了心跳,再没了呼吸。 耳边很静,静的只剩下那人一举一动的沉默的气息,却又很闹,如深夏的雷鸣隆隆,敲打着沉重的雨季。那由远方飘来的袅袅烟雾,缠绕着天边的云朵,带着几分如梦如幻的重影与空灵,犹如隔世仙境。 只见他黑发如墨,肤若白莲,白皙而晶莹,面如桃花,目光淡漠而深沉,双唇交叠微微抿住,形成一道冰冷的弧线。他一身雪白的素色,衣袂飘飘,周身散发着飘逸缭绕的仙气,穿过弥漫的团团薄雾,就这般,沉稳而冷漠地出现在月橘的眼前。 他淡漠地瞧了一眼月橘,眼底闪过一瞬的错愕,依旧清冷高贵,平淡无情,道:“想不到竟是你这小妖。” 声音低沉稳重,似笑非笑,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却天生带着震撼一切的力量与威严,迫使月橘屈服于那威迫之下,带着难以停止的心跳,闯进这世间的所有美好。 见到月橘愣怔在原地,慕白以为是因着小妖仙缘太浅,受不住自己的仙气,便收敛了几分,神情淡漠,举手投足间尽显矜贵冷傲,连着说话的声音,也似深秋的湖面,冰凉却不刺骨,似有一道无形的结界,自成一方天地,将她隔绝在千里之外。 月橘倒吸一口冷气,眨了一下泛酸的眼睛,不断深呼吸,迫使自己杂乱如雷的心跳安静下来。但那道孤傲的嗓音却犹如闪电一般,狠狠地穿透月橘的身体,拨动着她的心跳,撩着她的每一寸肌肤。 耳畔的心跳声突然又增加了几分,月橘呆在原地,脚底有如灌了千斤重,挪不动。思绪早已不再属于自己,目光不再顺从意志,月橘屏住呼吸,却无法将视线转移。 一股熟悉亲密的悸动浮现在月橘的脸颊,带来一抹艳丽的绯红,燃烧着月橘的情感与意志,带来一种完全陌生的变化,冲击着她的认知与欲望。 关于眼前人的一切,只需仅仅一瞬,便能如此深刻地印在心底,好似一道无形的线在命运的轮转间,牵动着他们的方向,以一种绝对强制的力量告诉月橘,那人你将终生铭记。 从此,这个人,便是晨风,便是朝日,便是生命流转日月星辰的所有点点滴滴,朝朝暮暮,是月橘关于情与爱的开始,也是最终的饶恕。 第四十三章 闯古城,难掩往昔 “月橘,你怎么了?”夜季有些担心是否因为上神大人的仙气而对她造成了影响,小心翼翼地推了推旁边的人,担心地问道。 月橘回神,心悸慌乱之间垂下脑袋,脸颊上犹如火焰灼烧一般,映着两颊,红的发烫,便也不敢抬头与谁对视,只得暗暗地将脑袋埋得更低许多,恨不得立马钻进土里。 “小妖月橘,多谢上神大人救命之恩。”月橘心中凌乱如麻,尚未理清这股浓烈强势的情感到底是因了什么,又或是为了什么。她初次进入这世间,许多的情感她还弄不明白。 对小鱼或者笙红的感情是平淡自然的,而这份心悸却是强烈而突兀的。月橘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对上神大人的感情究竟算是什么,或许,是从心而来的那份感激与有感而生的敬爱。 月橘只能这般想着才能稍稍抚平心腔中的那份不自然的跳动。虽然在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并非如此。只是,她的心,实在太乱,由不得她。 “不必客气。”慕白淡淡地笑笑,避开月橘**而倾慕的目光,平平地扫过其他人的面容,控制着心中的某个不断放大的缺口,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感奔涌而出,使他不自觉地移开了交替的视线,转而看向别处,自然而无意识地将双手背在身后。语气却是依然的淡漠高傲。 月橘心中溢满一股甜蜜的欢喜,并未察觉到对方有意的疏离,只当是上神大人本就是这般性子,抿着嘴角,微微抑制着上扬的嘴角。 上神大人,果真如她所想一般,善良温柔而强大。 “走吧。”话音未落,身子离开地面忽地向前急速飞去,月橘感到一阵心惊胆颤,害怕地闭上双眼,只听耳边呼地一声,双脚安稳落地。 月橘缓缓睁开双眼朝着四周望望,却被眼前的景象所惊滞。 一扇残破高大的青铜城门镶嵌在坚固的城墙间,巍峨地耸立在月橘面前,像是坚守沙场不畏生死的战士,披着冰冷沉重的盔甲,蒙上一层灰白色的尘土,布上杂乱的蛛网,却依旧坚定地守卫着身后的那一方土地。 沿着城门往两边而去,灰砖与黄泥交融混合,墙皮生了一层白绿色的泥层,许是生了一些覆盖在墙面上的植被,伴着岁月的流逝而干枯龟裂,抓住石砖间的泥土,慢慢脱落。纵使城墙高大夯实,却也显得落魄颓败,溢着一股陈旧潮湿的灰尘气息,带着些腐败的味道,孤零零地坐落在那里,毫无人烟。 这就是哪里?为何这座城池会带给月橘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与沉重的悲痛? 清冷冰凉的气息消失不见,余留一丝淡淡的兰香,月橘顺着游离缠绕的气息朝身侧看去,却是一惊,只见一位陌生的男子站在旁边。 那人身着蓝灰色长服,质地柔软细腻,腰间系着一条浅灰腰带,挂着周身通透的墨绿玉石,柔顺乌黑的长发以一道雪白晶莹的玉簪绾成一束,面相清秀,目光森冷傲然,惹得月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啊了一声,朝着笙红的方向乱窜几步,指着那人痴痴地问道:“你你你是谁?” “小月橘,你可是被瞬移给吓傻了,连上神大人都看不出来。”明明就是陈述句,却偏偏要刻意地将尾音拖长,仗着自己天生一副悠扬悦耳的嗓音,时不时地戏谑月橘一番的还能是谁。 月橘赫然,羞愧地低着脑袋,恭敬作揖,温顺道:“小妖修为浅薄,第一次瞬移被吓坏了脑子,还请上神大人见谅。” “无妨。”薄唇微张,一道冷漠清淡的声音好似漫不经心地传来。 慕白轻飘飘地朝月橘扫过一眼,转身朝着城门,手臂轻挥,紧闭的城门发出咯吱厚重的声音,好似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推动,两扇门慢慢地打开,抖落积厚的尘灰,画下一道细长圆滑的弧线。 月橘扬起一抹浅笑,想到上神大人真是一位细心温柔的人。许是怕那扇门积下的灰尘太厚,若是强行瞬间打开,定会激起漫天的灰尘。所以才用了这个法子。这般想想,月橘愈发地觉得上神大人是一个好人,还是特别特别好的那种。 “喂,傻兮兮地笑什么呢?”脑袋被某只手轻轻地戳了一下,顺着那道方向,月橘将脑袋歪着,睨着眼睛看向他,随后翻了个白眼,惹得他那一张妩媚的笑脸更加灿烂妖艳,只听那人嘻嘻道:“不会瞬移不算是什么大事,你若是拜我为师,我倒是可以考虑教你一下。” “我不像某红蜘蛛已经活了两辈子了会点瞬移之法还在一个刚成人形的小妖面前炫耀,甚至还不知羞地要人家拜自己为师,也不知道那红蜘蛛怎么想的,一点也没有身为长辈的自觉,不害臊。”月橘与他相处久了,多多少少地了解了一些他的性格,也学了一些他说话的方式与怼人的技巧。而今可谓青出于蓝。 笙红被月橘怼得一时无言,只听旁边某道嗤嗤笑的声音,瞪着一双漂亮的凤眼,瞅瞅面不改色以及冷如冰霜的上神大人,憋着一股闷气,转身躲在夜罗身后嘤嘤娇嗔道:“罗君你可得保护我啊,他们都是坏人,快帮我打走他们。” 夜罗黑了一张脸却当着上神大人的面前不敢发作,留下月橘与夜季笑的更加张扬,捂着肚子笑,眼角沾了些泪花,故作恐惧地抱着脑袋,道:“我好怕怕哦。” “月橘!你到底跟谁学的,怎么变得这么坏了?”笙红跑到月橘面前,双手叉腰,扬起比月橘高许多的脑袋,愤慨万分。 “别闹了,快跟上。”夜罗斜着视线不动声色地朝上神大人的方向偷偷瞄去,见他双唇紧闭,目光冷淡,慢悠悠地朝着城中走去,不见什么特别的情绪,便也放心了许多,无奈地摇摇头,抓住笙红的手腕,语气放轻了许多。 “小月橘,你真可爱。”夜季就是看不惯夜罗什么都惯着笙红的模样,朝着月橘扬扬脑袋,得意洋洋地朝着月橘眨巴眨巴眼睛,表示今后他们便是同道之人,跟在月橘身后,赞赏道。 “呵呵”月橘扶额。 尚未走近,月橘便察觉到了一股不祥的敌意,好似只冲着自己而来,那么直白强烈,令月橘不得不提高警惕,身体微微颤栗。察觉到身后一抹蓝灰色的身影似是在有意靠近自己,月橘感到心安,不觉鼓足了勇气,却又害怕那只是自己的遐想,不敢回头看个真切。 那城门城墙虽是破败,也算是巍峨森严,没有丝毫的狼狈,更像是死守疆场的战士,令人敬畏。 而城内则是另一番凄凉悲惨的景象,到处是坍塌的残垣断壁,房屋松松垮垮地倾斜着,好似稍稍一阵微风会顷刻土崩瓦解,沦为一堆残破的废墟。正对着城门的街道十分宽敞,两侧修着低低的建筑,屋顶的砖瓦脱落摔碎落在地面,成了细渣,只剩一道一道的横木孤零零地架在屋檐,四周是土黄色的泥墙与深黑色的桌椅瓷碗。 进了城门的瞬间,轰地一声,城门关闭,吹来一阵诡异阴森的冷风,震落了许多干涸脆裂的泥泞薄层,扬起门面上厚实的尘灰,湛蓝的天空瞬间弥漫着烟雾,灰蒙蒙的一片,看不清前路。 尘沙扬起迷了月橘的眼睛,她不舒服地眨了眨眼,用手轻轻地揉揉,眼角的泪花不停往外冒,带来一阵强烈的不适。 风呼啦地拉扯着房檐上横挂着古旧泛黄的半张旗帆,旗子的一角带着一点黑色,好似被烧焦的痕迹,在一片死亡般的安静中显得愈发妖异,时时透露出一股阴冷荒芜的气氛。 月橘透过沉沉的雾霭依稀地看见上面留着半道晕染开的酒字,下面搭着一间早已破旧不堪的棚子。棚面早已垮塌,深深地垂落,凌乱地散在各处,泛着一层微微的枯黄。 街道的中间横竖乱放着许多的干柴与木棍,生了蛀虫,被吃的仅剩些炭黑的残渣。旁边是一堆足足有两米高的灰白的烟烬与黑色的块状,堆叠交杂在一起,看起来似是不止两米,好似在那里烧了很多很多的东西,用了许多粗壮的木棍引燃,任由狂风如何呼啸乱舞,那灰烬好似生了根,岿然不动。 “看来她已经发现我们了。”夜罗下意识地牵着笙红,将他朝自己身边拢过去,站在慕白一侧,低低地说道。 “嗯。”慕白颔首,神情莫测。 街道虽然残破荒芜,月橘却始终觉得眼前的景色似曾相识,有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路过这家酒坊,前面应是一家糕点店铺,在前面便是首饰店,在前面是一间茶庄,然后出现一道路口,朝南有家商户,卖着各式各样的银饰与服饰,朝北是家酒楼,里面菜品丰富,食物美味,就是泰国昂贵,只有富贵人家才能享受得了。 …… 种种的一切在月橘的脑海中不断飞快地闪过,她必须去确认,方才那些突如其来的想法是否正确。 “前面太危险,你先回来。”一双手突然拉住月橘,月橘猛然醒悟,惊愕地看着夜季,见他神色焦虑目光担忧,握着月橘的手腕,心急地说道。 第四十四章 似真似假,难辨环境 月橘回头,好似做了一场噩梦,被瞬间从另一个世界中拉出来,额前布满一层细细的薄汗,微微喘着气,心跳不觉间加快,拍拍起伏的心口,耳边传来一阵阵欢笑热闹的声音。 鼻尖传来一阵醉人的酒香,耳畔是店小二殷勤地应答:“三两牛肉二两白酒,好勒。” 顺着声音,月橘抬头看去,热闹繁荣的景象替代了往前的荒凉,那间酒馆摆着几张四四方方的桌子,坐满了歇脚停留的人。酒馆是一间简单搭建的竹棚,上面铺盖着一些晒干的芦苇以遮阴避寒。 棚外日光充足,明晃晃地照耀着这方土地,惹得路间行走的脚步加快了许多,匆匆忙忙,挑着担子或者牵着驴子背着背篓,来来往往,或走进酒馆,说说笑笑的喝着酒,聊着天,趁着外面的太阳势头正大,躲一会儿。 人们的脸上布满笑容,白皙干净的姑娘拿着素帕,擦擦额前的细汗,淡淡一笑,匆匆往前。俊秀阳光的公子,手执折扇,微微扇动吹起长发,步履轻健,好不潇洒。满面沟壑的老人,拄着拐杖,牵着孩子,一路朝南,温馨自然。 “听说苏大人家生了个漂亮的小姐,正巧,我妹妹有幸成了那孩子的接生婆,说那姑娘天庭饱满,五官精致,生的乖巧美丽,是个有福气的贵人相。”酒馆落座的行人乐呵呵地聊着天,端起一杯酒,说这话的声音带着些醉意,有些羡慕,更多的却是祝福与高兴。 只见另一人面色坨红,显然有些微醺,说话时舌尖打颤,吐字不太清楚,迷迷糊糊地吼着,双眼朦胧迷离,好似陷入了某种惊艳绝伦的回忆,道:“那苏家公子成亲之时,可是红鸾星来的姻缘,更是不能马虎,整个城池千里万里挂满了红色的喜字,沉浸在一片红色的喜庆之中,所有的大小酒楼都被承包,你想去吃哪家就去吃哪家,这阵仗,怕是要惊动京上的老皇帝了吧。” 月橘微眯着眼睛以抵挡烈日带来的强烈的眩晕感,晒着她的的皮肤发烫,灼热起来,不安从心底蔓延,微微有些刺痛,慢慢在加深。 这究竟是不是幻境?为何自己会对这些场景这般熟悉? “啊!”忽然,一个扎着两只小辫子的姑娘蹦蹦跳跳地撞进了月橘的怀里,惊得月橘后背发寒。明明是这般艳阳高照的天气,月橘的心中却是一片的寒凉与仓惶。 小姑娘模样乖巧,手里拿着一串快要融化的糖葫芦,撞上月橘腰腹的衣裳,留下一抹黏稠的红色。姑娘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歪着脑袋欣喜地看着月橘,好似两人的关系十分熟稔,随后咧开嘴角甜甜一笑,露出漂亮的月牙形白齿,洋溢着温暖与甜美。 姑娘的脸蛋圆圆软软的,两颊粉嘟嘟的鼓起,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像是春风里的朝阳,容纳了这世间最美的希望与最永恒的善意。 那道温软可爱的身影也在那一瞬间撞进了月橘的心底,使她忍不住地想要伸手去捏捏姑娘脸颊上粉嫩的肉墩,随着那抹阳光灿烂的笑意,心间洋溢着柔软欢喜的暖意。 正当月橘伸手快要触碰到姑娘白嫩的脸蛋时,那双明媚灿烂的眼睛开始瞪大,瞳孔不断收缩,乌黑的眼眸瞬间失了所有的色彩变成一片的漆黑与灰白。扬起的嘴角缓缓下降,撇着,积着痛苦的绝望,向下哭丧着。 粉嫩柔软的脸颊瞬间凹陷,好似被谁猛地抽干了身体中所有的血液,颧骨与额骨显露无疑,只留下一双无限放大的眼睛,浑浊一片。 空气中慢慢飘散着尸体腐烂的恶臭味,堆积着一起,越发的浓厚,一阵一阵地,朝着月橘扑面而来。 月橘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一道强制有力的力量钳制着,稳稳地拉住。心急之下她低头看去,姑娘手中的糖葫芦不知在何时已消失不见,那双干枯细小的手此时却像是注满了无尽的力量,将月橘牢牢地拉住,使她不得脱身。 “姐姐,救我……”姑娘扬起枯黄干瘦的脸,此时只剩一层薄薄的皮肤包裹着骨头,经脉似是细长的恶虫密密麻麻地蔓延在整张小小的脸上,既阴森,又痛苦。她喃喃地唤着,一遍又一遍,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空洞木楞地声音,机械地重复着那句话,一道一道,钻进月橘的心间,刺进她的心肺,带来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 慢慢地,宽敞的街道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乌黑细小的身影,一点点靠近,他们披散着枯燥暗黄的头发,趴在地面上,靠着四肢的力量朝着月橘爬过来,一边爬着,一边痛苦地哀嚎着:“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月橘瞪大双眼,心底弥漫着惊悚的恐惧,微微张开嘴巴不断地喘着呼吸,双脚不自觉地倒退,却挣脱不开,只能站在原地,看着那些披着人皮的干骨慢慢靠近,好似被钉在生死柱之上等待最恶毒的死刑。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月橘呆滞地轻摇着脑袋,脑海仅剩黑白,犹如那一双双空洞涣散的眼睛,睁着黑沉沉的眼珠,形成无数道残酷的刀光,要将月橘一层层地削开,剥下,最后同他们一样,仅剩下一堆包着人皮的白骨。 “就是她害了我们,就是她,就是她。”人群中突然冒出一道阴冷沙哑的嗓音,嘶声力竭地朝着月橘吼道。 哀痛苦楚的声音慢慢沉寂,一阵窃窃私语的骚乱之后,是更怖然的呐喊,对着月橘直直地爬行,狠冲过来。 月橘惊恐地甩着手臂,想要挣脱那道牢固坚硬的枷锁,却始终毫无作用,只得看着那些人,那些可怕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攀附在她的腿上,干枯的五指朝着她的身体不断往上,痛恨道:“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 “不,不,不,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月橘一遍一遍地重复着,颤抖着声音,另一只手慌乱地挥打着,想要使用法术,却发现自己的妖术竟消失了一般,无论如何运转,也不见丝毫作用。 一双干骨白手,散发着森然昏暗的青光,骨节分明,手背的青筋凸起,覆盖在薄薄的一层皮肤之下,慢慢地朝着月橘心脏的方向伸去,然后向上,抚摸着,直到下颚。月橘伸手想要去挥开,却发现另一只手也被一道强悍的力量禁锢。 月橘绝望地颤栗着,仰起脑袋,面色铁青,嘴唇惨白,绝望地合上双眼,等待着比死亡更恐惧的摧残。后颈忽地传来一道力量,月橘只觉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上神大人,她没事吧。”笙红担心地看着慕白怀中的月橘,她脸色发青,汗珠不停地坠下,身子恐惧地颤抖着,双眼惊恐而绝望,真的要吓死他了。 “无事。”慕白单手撑住她的身体,另一只手指源源不断地输入仙气,动作潇洒飘逸,面色冷漠疏远,语气毫无波澜,道:“先回杨柳镇。” “是。”得到指令,夜季紧握月橘的一只手,刚想要从慕白怀里接过月橘的身体,却只见对方自顾自地伸手绕过她的后膝,起身将整个人抱了起来,气定神闲地朝夜季轻飘飘地看了眼,吓得他赶紧把手松开,愣怔在原地,痴痴地看着那道消失不见的身影。 “我没有在做梦吧。”夜季扯了扯夜罗的衣袖,呆呆地说道。 “你就是在做梦啊,你被施了幻术,现在我们要把你一个人留在原地了。”笙红笑的狡黠,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在夜季面前伸出两根指头,比划道:“这是几呀?” “二”夜季朝着笙红嬉笑戏谑的脸鄙夷地瞥过去,伸手便要挥开这双无聊的手,有些气闷,却压不过心中的困惑,道:“方才那的确是上神大人吧。” “没有呀,上神大人早就回去了,你刚刚看到了什么呀?”笙红满脸真诚的疑惑,担忧地看向夜季,手背贴在他的额前摸了摸,道:“你是我们这里最强的,要是中了幻术那我们怎么办?罗君,我们赶紧离开吧。” 说罢,笙红下意识地牵着夜罗的手,笑嘻嘻地看向他,却见他面色惨白,神色阴沉,与月橘中术时候相似。着急之下,笙红以指尖点在夜罗眉心,浅红色仙力不断输入,担忧地问道:“夜罗,你可别吓我啊。” 夜季似是反应过来,拦住夜罗的肩臂,扶起他,冷声呵道:“走,赶紧走。” 那道气息散发着清幽幽的凉意在月橘的身体间缓缓渗透,浸过她的每一寸肌肤,流动着。墨兰淡雅馨香的方向萦绕在她的鼻尖,温柔的拂过,又悄然地离去。 月橘沉浸在一个宽厚深沉的梦中,那个梦静谧而安宁,虽裹挟着浅浅的凉意,却十分地舒适柔和。 第四十五章 春风与你,都是正好 脑袋有些昏沉,似乎特别沉重,睡梦中的那道温润馨香的气息慢慢消失,却又逐渐变得清澈明朗。月橘缓缓睁开沉甸甸的眼皮,几乎是无意识地,朝着一抹清白的光亮看去,只那一瞬间,不知为何,心中的那份痛楚,减轻了许多。 那人双手背着身后,站得笔直端正,晶莹剔透的玉簪束着墨发,留下一些松散地披下,却又十分地严谨,整整齐齐地贴在背后,与衣裳的雪白形成强烈地对比,却又不刺眼,好似白日与黑夜,交替之间,散发着柔和清凉的光芒。 那道背影孤冷而高傲,似是要心怀众生,又好似对谁都冰冷疏远,要将这世间的一切隔绝推开,形成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冷漠的,冰凉的,默然的。 望见那道背影,月橘只觉得他离自己是那么地遥远,心中泛着苦涩,却又觉得甜蜜,扬起在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凄然。 身体猛地被谁推了一把,那道雪白孤傲的身影被夜罗警告挑剔的眼神代替,遮住了月橘心头的光亮,使得她不觉心慌,反应过来却又觉得无比羞耻赫然,微微垂下眼帘,脸颊漫上两团灿烂如桃的绯红。 “月橘。”笙红不悦地继续推了推月橘,闷闷地喊道,声音加大了几分。 “啊?”月橘悠悠回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疑惑地看向笙红那张妖艳又无奈的脸,一阵悄然的心虚化成更加可疑的红晕染上脸颊,将盖在身上的被褥朝脸上扯扯,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 “……”笙红朝月橘翻了个白眼,瞧见她那副小媳妇的模样,顿时起了挑逗的心思,坐在床垫上,单手撑着下巴,意味不明地笑着,目光略带戏谑,看着月橘,道:“月橘你刚刚在看什么呀?是不是很好看,所以才会看得那么出神,连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有听见。” 好似自己如此谨慎小心的心思被人就这般揭穿戳破了一般,月橘心跳如雷,恨不得将整张脸埋进被子里,娇娇地瞪了笙红一眼,更加心虚地想要朝着那道身影偷偷瞄去,却见那抹雪白被夜罗那青灰色的身影遮挡的严严实实,好似消失不见,心中难掩的失望。 只见夜罗铁青着一张脸,眸子里尽是恼怒与警告,居高临下地瞪着月橘。 “笙红,你同夜罗吵架了?”一向沉稳冷静的夜罗此时毫不吝啬地将愤懑不悦全全摆在脸上,虽然月橘下意识觉得与自己有关,但又希望不要与自己有太多的联系,便放低声音拉着笙红弱弱地问道。 “他开不开心关我什么事?”笙红挑眉睨向夜罗,双手抱胸,没好气地说道。 “你们不是在一起了么?”月橘愣了一下,问话近乎脱口而出,几乎没带任何考虑。刚说完,却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便见笙红两只手狠狠地摇晃着,支支吾吾了好一阵。 “我们两个都是男的,怎么能在一起。”笙红羞红了一张脸,瞪着一双妩媚妖艳的凤眼,衬着白皙的脸颊愈发灵动娇媚。 月橘朝被子里躲了躲,捂嘴嗤嗤笑着,却被笙红逮个正着,才发现这小家伙竟然出其不意地反将他一军,没好气地问道:“你这小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可是我觉得他很喜欢你啊,也很照顾你。你也没有拒绝,这不就代表你接受了他么?”月橘刷地一下被笙红掀开被子,揪着领子,以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问道。 “我……”笙红抿着唇角,一时语塞,仔细想了想,不觉一阵心乱,垂下眼眸,看不清情绪,道:“或许我就是很想要个人宠着我吧。” 受了太多苦难的人,面对他人给予的一丝一毫温暖,都会想飞蛾扑火一般,死而后地。月橘好想有些懂笙红的想法与心思,却又觉得不是那么地懂。这世间的情感实在太过复杂,像是她对上神大人,她都还在蒙昧地追寻着,想要知道一个答案。 恍惚间,月橘忽然想起笙红之前说过的话,轻轻地握住他的手,依旧煞白的嘴唇笑了笑,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们这样也挺好的。” “你自己的事都没有理清楚,这会儿倒是对我事看得透彻。”笙红不客气地逃开月橘轻轻触碰的掌心,反手便是一下,虽然不疼,却拍得月橘手背发红。 月橘嘟着嘴,又是一片羞红与心动,刚想解释着什么,便闻一道清凉深沉的嗓音缓缓说道:“醒了?” “多谢上神大人。”月橘挣扎着身体起身作揖,颔首低眉,温顺而乖巧,动作却是不争气地迟钝。 “把药喝了再好好说说你所看见的。”嗓音虽然低沉动人,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口吻,不是关心,更像是命令,却偏偏莫名使得月橘心间晴朗明媚,侵占着她的心神,好似这世间最美好的事情莫过于同他这般浅浅说这话,聊着天。 虽然现在的情况还不适合聊天。 夜季跟在慕白身后不知从哪里端来一碗深褐色黏稠的汤药,一阵苦臭难忍的气味顺着那道凉凉的清风飘进月橘的鼻腔。这药一看便是极苦,那气味令月橘胃里难受,强隐下心中的抗拒,却也不舍得堵住鼻子。 月橘在笙红的帮助下倚着靠枕坐起来,接过夜季十分嫌弃的药碗,眉头紧紧皱成一个大写的川字,内心满满地抗拒,目光斜着偷偷绕过夜罗朝正端坐于圆桌前细细品茶的身影看去,想象药碗里此时也是飘散着淡淡馨香的茶水,咬牙深呼吸,闭上眼睛一口气闷了过去。 待月橘乖巧地将碗里的汤药喝的见底,笙红才从几米外的地方慢慢将嫌弃的眉头松开,挪过来,递给月橘一个银质的小罐子,上面镌刻着栩栩如生的兰花,里面装着蜜饯。 即使口中依旧泛苦,月橘的心间也充满了甜蜜与温暖,弯着嘴角,甜甜地一笑,不经意地又朝那道身影瞟去,取了一颗最小的含在嘴里,眉眼笑开,乐呵呵地说着:“谢谢。” 浓郁甜腻的香气伴随着软糯细腻的红枣融化在口中,那股作呕的药味瞬间消退散开,月橘的心与这柔软甜蜜的味道一道,充盈得满满当当,全身流淌着幸福安宁的暖流,眼睛不自觉地眯成一条弧线,熠熠生光。 “你喝药倒是爽快。”笙红毫不保留地称赞道。忍了忍,见月橘脸上的笑容都快赶上春日新酿的蜂蜜了,便将脑袋往前凑了凑,好奇地问道:“有这么好吃吗?” “嗯嗯。”月橘开心地点点头,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快眼眯成一条细缝了般,全身上下都咕噜噜地冒着粉红的泡泡,让笙红都被这样的欣喜幸福所感染,想要伸手去拿一个来尝尝。 月橘将小罐子啪地一声合上捂在心里,朝笙红比划了个鬼脸,吐着舌头,随即咧嘴一笑。 窗外阳光明媚,屋内春风正好。 夜罗转头看了看慕白,见他正微微合眼享受着烟雾袅袅的茶香,双唇依旧抿住,隔着一层薄薄的朦胧。夜罗觉得此时的他心情定是极好的,十分放松,连同往日与世隔绝的冰冷与淡漠也在不知不觉间褪去了一些,多了几分人间烟火的气息。 旁边不断传来低低地打闹嬉笑声,有一道没一道,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圆桌的人一身白衣,气定神闲地坐着,神色莫测,微微颔首,动作优雅矜贵,透着一股仙气缥缈的孤傲。 屋外阳光明净,天空晴朗,忽地吹来一阵清风,带来一丝丝蜜饯的甜味与汤药的苦涩,交杂交融,不算难闻。 夜罗有一瞬的失神,总觉得现在的一切特别地不真实,若是能将光阴在这一刻停驻,也是极好。 上神大人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受人瞩目的上神大人,夜季依旧憨头憨脑地站在一旁,乐呵呵地瞧着笙红与月橘的方向,不知在想着什么,微微有些出神。而他也依旧是那个誓死守护上神大人的夜罗护卫。 只是不知何时,好像就在今天,他们三人之间突然多出了其余的两个人,一个老不正经,一个懵懂无畏,生生地插进了他们三人长久以来形成的默契与配合,大乱了他们的节奏,带来的却是意想不到的纵容与欢笑。 月橘对慕白的心思连夜季这般木讷之人都能看清几分,更何况是那心如明镜般透彻冷漠的上神大人。只是夜罗不明白,既然知晓对方的心意,又为何还要留在身边。 莫不是上神大人动了情? 夜罗自顾自地想着,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瞪了双眼,难以控制自己的面目表情,机械地扭头,再次朝慕白的方向看去。却见他面如冷霜,神色依旧,又安心了几分。像上神大人这般清高冷漠,不食人间烟火的尊者,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一个这样渺小的人物,更何况她,还是阴界的小妖。 看来的确是自己想多了,夜罗收回目光,安心地笑笑。只是当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尚未解决,暂不是眷恋一刻温情的时候。见慕白好似没有要打断床上两人打诨插科的玩闹,夜罗只得尽量面不改色地轻声咳了一道,暗自焦急。 慕白了解夜罗心中所想,微微颔首。 “你在那城池里到底见到了什么?”得到许可,夜罗上前一步,瞧了眼笙红,转过目光,最终落在月橘身上,问的凌厉,却到底熟悉了一些,染上了几分温度。 月橘靠着软垫,手里紧紧地握着小巧精致的银罐子,好似什么特别宝贝的东西,微微咳了一道,调整好心情,陷入回忆与沉思。有些东西太过巧合,拼凑在一起,便绝对不会再是巧合。 可是她这样一个无名无辈的小妖,谁又会刻意地要置她于困境之中呢? 那座城池太过熟悉,以至于月橘好似在里面生活过一段时间似的。它的种种变化,落在她的脑海中,一帧一幅,熟悉又亲切,心间却带着微微的痛楚。 一切于她,都是那么真实。 第四十六章 幻境何来,不为生死 “我所经历的场景太过真实,我想那并不是幻境。”月橘稍稍蹙了蹙眉头,微微颔首,偏过脑袋去看慕白。只见他端庄高雅地坐着,手中端着一只青花瓷的茶杯,指尖有意无意地摩挲着杯沿,手指纤细,骨节分明,皮肤白皙,不禁愣神一瞬。 “那恶魅的幻术极其厉害,纵使是夜罗也尚未逃得开,你又是如何知道自己中了不是幻术而是真实的存在?”夜季双手抱在胸前,上前一步,进入月橘的视线,质疑道。 月橘单手撑着下巴,掌心攥着银罐,食指下意识地一拍又一拍地轻轻打在上面,很有节奏,陷入沉思,认真地想着自己该如何解释,随后嫣然一笑,道:“夜季可知五感六觉?” 不等夜季有所反应,月橘捂嘴轻笑,自己解答道:“六觉指的便是一个人的感官感觉,分别是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味觉与下意识感觉。下意识的感觉可以通过创造不同的视觉、听觉来实现。如果那只恶魅当真如此厉害,他最多能连同嗅觉也一道创造出来,可是,触觉呢?触觉是通过任何幻境都无法复制的。” 说罢,月橘掀开遮盖的床被,吓得夜季夜罗赶紧转过脸去,却见月橘一个白眼朝他们翻了过去,无奈叹道:“有衣服,穿的好好的呢。” 为化解瞬间的尴尬,夜罗不自在地咳了一声,道:“你且躺的好好的为何要掀了被子,吓我们一跳。” 闻言,月橘顿时觉得自己好像做的的确颇为失礼,但又好像有点被误解的委屈,小心翼翼地朝正在给自己斟茶的身影望去,尚未消散下去的红晕再一次瞬间炸开,却见那人不动声色,依旧面若冷霜,看的月橘后背一凉,下意识打了个寒颤,撇撇嘴,扯着腰腹上的衣衫,伸手朝那道残留红色捻去。 月橘将指尖粘黏的东西拿到鼻尖轻嗅,一股甜丝丝的气息飘入鼻尖,了然笑道:“你们瞧,这就是证据了。” 笙红离月橘最近,探着脑袋朝月橘伸出来的指尖处瞧,只见一小块的红色,好似是糖,有股甜甜的味道,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在幻境中留下的。”月橘回答的笃定而自信,惹得夜罗也免不了微微一惊,瞬间便明白了月橘想要表达的意思。 只是夜季尚未弄明白,歪着脑袋,满脸困惑地问道:“虽说幻境里不能创造触觉,但如果一个人的下意识的感觉太过强烈,比如恐惧或者绝望,他就会在脑海中自觉出现幻想,而那个幻想作用于心里,也会出现在幻境出有触觉的错觉。” “即便幻境再厉害能够利用操控人的下意识感觉而创造触觉,但它没有办法制造出实物,还是这么真真切切能够遗落粘在我衣服上的东西。”月橘说的不徐不疾,一字一句落入夜季耳中,却惊得他连连后退,满脸不可思议。 “可当时上神大人也在,她若能够将你强行带入另一个时空,就算不会惊动我们,上神大人定然是能够知道的。”夜季不相信地摇摇脑袋,直直地盯着月橘的指尖,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当时的情形,月橘明明与他们站在一起,却又进入了另一个真实存在的空间,似是想打了什么,夜季惊愕恐惧地瞪大双眼,道:“除非那恶魅对月橘的属性十分熟悉,才能瞒过我们。” 那个空间只有她才能够看到,却不是依靠着幻术通过她的意识创造的,而是真实存在的,而他身为上神大人麾下的一把手,竟然没有发现。 夜季不能接受这么一个荒诞的事实,就好像有人在他耳边猖狂地说着,那区区一只恶魅的修为,竟然能够与上神大人平齐。 上神慕白是谁?从夜季第一次知道有这么一位神嗣存在时,夜季就知道,那位将来的上神大人是在十岁生日来临的那一瞬,显现了神迹。这是绝对强大的天赋的证明,是无人能敌的存在,是注定要高高在上的唯一存在。 所以纵使他现在还未历劫成功成为真正的上神,他要自称为神,整个上天庭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但这个唯一的传奇,被打败了。 夜季难以想象,那恶魅的天赋修为到底有多高,才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那恶魅怎可有这么高的修为,你莫不是在欺骗我们。”夜季惊慌失措地摇晃着脑袋,忽然对月橘的撒谎而感到气闷,或者说为那样一个可能而感到愤懑。 “想必正因为这个原因,上神大人才会愿意把我带着去吧。”月橘挨着笙红一道坐在床沿上,想了想进城门时的那瞬感觉,心间流淌着暖意,弯着眉眼朝慕白俏皮地眨眨眼,脸颊绯红,目光波光粼粼,格外温柔乖顺。 闻声,慕白放下茶碗轻轻抬眸,瞧着月橘似是邀功的殷切笑容,唇角微微一扬,似是带了几分笑意,目光森冷依然,月橘看不真切,不敢妄自揣测。 目光相对,相顾无言,却心间了然。这种默契很奇妙,却又好像理所当然。 “难道上神大人一开始就知道这个恶魅?可是,那恶魅和月橘能有什么关系呢?”夜季将指尖插进头发,使劲地朝外扯了扯,动作憨实滑稽,惹得笙红不禁哈哈大笑,打趣道:“别扯了,秃头可没人喜欢。” 夜罗无奈地叹口气,看了眼慕白,又瞧瞧月橘,总觉得他们之间的氛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好像变得有些奇怪,转而又看看被笙红气得半死的夜季,耐心解释道:“上神大人自然是知道一切的,而月橘正是解开这只恶魅为何存在的关键。” “可为什么月橘这样一个才修炼成人形不久的小妖会成为解开这荒芜了上万年城池的关键所在呢?”夜季依旧不明白,继续问道。夜罗有史以来第一次被夜季的问题所问住,不觉跟着好奇,扭头朝慕白看去。 慕白气定神闲地抿了口茶水,语气深沉,带着丝丝寒气,绕着眼前的几人轻轻环视一周,最后将目光淡漠地落在月橘身上,看不出情绪,只听他冷冷道:“你在城池中看到了什么?” 月橘收回视线,害怕自己会一不小心坠入那双深邃如渊的眸子中,垂下眼帘,下意识地撩开遮挡在眼前的发丝,将它挽在耳后,颦笑之间,颇为娇羞,不自在地咳了一下,却又足足像个受训的乖巧孩子。 “我一共见着了三个场景,分别是荒无人烟的街道,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好似被谁一把火给烧了个精光,又好似是因为长久地没人修整而颓败的。”动作虽是温顺淑良,思路却不曾被影响,依旧井井有条,徐徐道来。 “第二个场景依旧是那条街道,但街道十分地繁华,还有人说苏家生了个漂亮的女娃娃,说苏家的公子娶亲之时,千里万里红鸾星来牵这段有缘难得的姻缘,整个城池沉浸在一片红色的喜悦中,人来人往,正午的阳光特别大,酒家很是热闹。我想这应该是那城池最开始的模样,而我所见到的第一个景象是城池最后的光景。” “而第三个场景便是一个小姑娘拿着糖葫芦突然撞进了我的怀里,所以粘了一些糖屑。”月橘抽出手帕将指尖黏腻的小碎块轻轻地抹去,继续说道:“那姑娘长得十分可爱,看着我也不怕生,好像不止认识我,还与我特别熟悉的模样。只是突然之间,姑娘变成了一具只有皮包着骨头的尸体,紧紧地将我钳制在原地。尔后街道的那头跑来了许多与她那模样相似的人不断地朝我跑来。” “他们刚开始祈求我救救他们,最后嘶声力竭地吼着我就是害他们这般的凶手。”月橘的目光暗沉了几分,右手掌心摊开,覆盖在脑袋上,摸着柔顺的一层头发,食指不经意地轻轻敲动,一拍又一拍,这是她思考问题时养成的小习惯,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 “我想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让他们觉得是我害了他们。一整个城池,变成那样,看样子不是普通的瘟疫或传染病,而是沾染了什么阴邪之物,好似被吸干了血液,却又没有死去。而那堆灰烬和木棍的黑炭,我大胆地猜测,那是用来将那些人活活烧死的地方。” 说罢,月橘感到一阵头疼,伸手轻轻地揉着太阳穴,脑海中好似被谁强行嵌入了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那是一个阳光依旧明媚的夏天,蝉鸣与人们哭喊打闹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听起来十分尖锐。 一群穿着青铜铠甲,夹杂着黑红相间的厚锦帛,嘴巴与鼻子戴着严实紧密的丝绸布织,腰佩长刀,手中拽着一条粗糙坚硬的铁索,后面跟着一排排颠簸趔趄的人,他们穿着一层简单的布衣,衣下空空荡荡,紧紧被干枯的皮肤裹在下面的白骨撑起。他们被推攘着,到堆积如山的干木与干燥的树枝上。 他们挣扎着,哭喊着,想要奔跑却被手铐紧紧拴在铁索上,与其他人紧紧连在一起,朝木堆里走去。为了防止他们乱窜,四周由牢固尖锐的木墩护栏,随着人群的涌入不断地往外扩散,最后往里挤,缩减空间与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月橘的心越跳越快,直到最后一个人被关在里面,十几位位年轻健硕将军模样的男人骑着骏马,手中抱着一大罐的白酒,飘散在空中的酒香此时并不惹人陶醉,犹如不断靠近的毒蛇,一步一步,泼洒而下,引来一阵刺耳的尖叫与呐喊。 熊熊燃烧的火焰胜过了天空西下的太阳,升起几十米的高度,烧红了一整片的天空。 绝望,痛苦,解脱…… 第四十七章 眼泪滑落滚烫的泪珠,笙红用掌心接住,担心地看着她,轻轻地将她搂在怀里,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上,任由她不断地抽泣。 “上神大人,这……”夜季站在一旁,不知道月橘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见她面色刷地煞白,目光逐渐呆滞悲伤,最后竟是呜咽着哭了出来。 慕白颔首,举着茶杯,嗅着轻盈温柔的热气,齿间溢满茶香,显然并不打算回答夜季的问题。 许是哭累了,月橘回过神来,指背拂过脸颊的泪水,疑惑地看向慕白,道:“上神大人,那是什么?” 闻言,慕白轻轻一愣,眼中闪过一瞬的阴鸷,随即恢复如常,漠然道:“正如你所见到的,大焚烧。” 一场火,成百上千条的生命于他而言,犹如过眼云烟,低于尘埃,贱比蝼蚁,道:“染了阴邪,拯救不了,凡间的皇帝便下令,烧了整座城池里面的人,从此封锁城门,后世永不得进。” 月橘垂眸,只觉一阵心痛与心悸,心口郁闷不解,尚未恢复情绪,忍了忍,终是没有忍住,捂住脸颊,似哭似哀怨,微微啜泣,问道:“为什么只有我能看见那样的场景?他们那么痛苦,那么难受,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慕白放下茶杯,目光幽然暗淡,朝着月橘的方向淡淡一瞥,却又好似满怀深意。许久,薄唇轻启,道:“这世间的痛苦灾难,还有许多,并非你所不愿,便消失了。” 语气淡漠,月橘却偏偏听那毫无波澜的声音中听出了几分沉痛与哀伤。 月橘忽然想起上神大人的坚持,尊崇与敬佩油然而生,却又无奈道:“既是天命,又改得了吗?” “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简单明了,月橘却听得清楚,那其中隐忍难掩的不甘与坚定。月橘刚想开口再问些什么,只听那道声音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你是命定之人,故能看见。这也是天命,认了便是。” 语气冷漠疏远,带着寒意与高傲,钻进月橘的心里,好似带着些许的慰藉,生出一丝甜意与温暖。 一阵清风,月橘抬头,眼前哪里还有身影。只剩那碗青黄的茶水之上,氤氲着淡淡的雾气,飘散着一些清淡柔和的香气,随着一道一道的清风,传进月橘的心腔。 月橘不觉扬起嘴角微微笑着,想着,那碗茶一定特别好喝。 至于尝一口的想法,月橘光是想想,便觉得脑海中炸开了一阵的羞耻感与罪恶感,一张脸蛋红的不能再红,甚至蔓上了耳根,延到了脖颈。 “小月橘,在想什么羞羞的事情呢?”耳边突然凑近一张玩味笑着的嘴,笙红搭在月橘肩上,一张妖孽的脸笑得格外灿烂,像是摇曳绽放的扶桑花,明亮而璀璨,映衬着血红的衣衫,又带着几分邪气与痞气,灵动而不失惊艳。 笙红盯着月橘红透了的脸蛋转动着眼珠来回看,带着几分了然与戏谑。 夜罗盯着笙红那张妖冶而明净的侧脸痴痴地看,带着浓厚深切的温情与留恋。夜季盯着夜罗渐渐发红的耳根仔细看,越看越觉得眼前的三人格外可疑,特别是夜罗与笙红,不像朋友,也不像主仆,更不是兄弟。 而夜罗对笙红如此上心,甚至背着自己暗自祈求上神大人能在这次下凡除魅行动中带上他。一个既没有多强的修为又没有博学的睿智,还不如带着月橘,好歹她聪明。 至少,夜季觉得月橘肯定是比自己聪明的,好像还不止一分半点的聪明。 “好啦好啦,我饿了。”月橘被笙红扰得闹得简直要喘不过气来了,顺手地在他腰上狠狠捏了一把,嘟着嘴角,心虚逃避地笑笑。 “以后你可别得罪我,不然,哼哼。”笙红嘴角浅浅地勾起,似笑非笑,有些猥琐,一看就是不怀好意。 月橘娇羞懊恼地瞪了他一眼,站起身子,舒服轻松地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笑着,微微有些狡黠,道:“我要先去买些裙子回来,你付钱。”说完,头也不回,一扭一扭地,高高兴兴地朝着门外走去。 “喂,凭什么是我啊?”笙红连忙跟在身后跑了出去。 夜罗见状,不放心,也跟着跑了出去。 然后便是夜季,迷迷糊糊地犹豫了一会儿要不要也跟着跑出去,忽地想着自己一个人呆着客店里也着实不好玩,倒不如出去看看,便也一道跟着跑了出去。 于是川流不息人声鼎沸的杨柳镇街道因为一前一后的四个人,更是热闹非凡,好不繁华。 从头看到尾,只见那梳着简单整齐的发髻,身后披散而下的是乌黑细软的长发,尚未及腰的姑娘,走路的姿势蹦蹦跳跳,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最后乐呵呵地朝身后轻轻一瞥,更是欢喜雀跃起来。一双灵秀的桃花眼弯成了月牙形状,是个生的清秀,性格灵动俏皮,是个讨人喜欢的乖巧姑娘。 再看看她的身后,跟着一身红衣,动作优雅却又带着媚气的公子。公子虽相貌平平,但贵在一身的精致与一颦一笑间透露出的那份妖娆,愣是能够勾人心魂,摄人心魄,许是个妖怪,还是少看,免得被害了去。 再往后是两位相貌相似的俊秀公子,一个目光沉稳高冷,一个憨傻老实。姑娘们瞧了,都是要红了脸蛋,拿着手帕交头接耳地细细讨论,那位公子适合成亲。这姑娘团扇遮面,娇羞道,沉稳的养家,看起来可靠些,还是略胜一筹。那姑娘挥着手帕,嬉笑道,憨厚的老实,嫁过去才不会被欺负,更加合适。 东里说一句,西来嚷几声,月橘全然听不见,只注意将视线流连忘返与各色各样精巧细致的小糕点上,指尖指向一块紫红色的兔子形状糕点,镶嵌了一些透明的果肉,亮晶晶的,泛着些紫色,看起来十分可口,便笑着问道:“请问店家这个是什么做的?” 一见月橘,店家便殷勤地笑着,笑呵呵地将手在柜台上的湿帕一抹,骄傲道:“姑娘可真是好眼光啊,这可是我们店新出的水晶葡萄糕,以新鲜的葡萄磨成果汁混在糯米粉里,味道清淡带甜,绝对不会腻口。若是下淡雅清香的茶,定是绝佳的搭配。” “配茶?”闻言,月橘来了兴致,忽地想起上神大人品茶的模样,下巴一扬,大气道:“那就把适合配茶的都给我来一点吧。分开装,免得窜了味。” 笙红跟在身后,很想提醒一下月橘上神大人喝茶是向来喜欢单独地品,细细地尝,感受唇齿舌尖轮转的那一抹最原始的芬芳,看着卷曲干枯的茶叶在热水的冲泡下慢慢上浮,最后舒展打开,缓缓下沉,浸出一层淡淡的颜色。 这样的闲情逸致,哪里需要配茶水的糕点。 想了想,笙红讪笑一道,但又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月橘应该还没有这样的胆量敢直接给上神大人买东西吧。 这才没相处多久呢,怎么就送上礼物了? 上神大人会不会不屑一顾是一回事,月橘那小的比尘埃还小的胆子,敢不敢,才是最主要的一回事。想到这里,笙红忽地笑了出来,惹得月橘恼恼地白了他一眼。 月橘想了想,连忙改了口,道:“诶诶诶,店家等等,麻烦您将店里卖的最好的五样拿给我吧,一样四份。” 笙红:……女大不中留? “小红子,给钱。”月橘接过店家提来的纸袋,翻出自己的布袋装进去,连目光也十分吝啬地瞥了一眼,只有一眼,然后不客气地说道。 笙红默默腰带,满脸委屈与担忧,道:“月橘,我是真的没有钱呀……” 月橘见他那双真挚的双眼透露着满满的忧愁与愧疚,便是一愣,久久不能回神,直到店家伸手在月橘面前笑脸有些挂不住地挥了挥,道:“姑娘,您还没有给钱……” “那……我们怎么办?”月橘焦虑地看看布袋中的糕点,额前冒着一层细细的汗珠,来回小步跺着,朝店家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店家,要不您等我一下,我明天回家一趟拿了钱再来给?” 闻言,笑呵呵的店家瞬间变了脸色,满脸阴郁与不耐烦,伸手抓住月橘的布袋以防止她突然跑了,道:“上一次我就是心软,看那姑娘长得温顺乖巧,结果就给跑了。现在又来一个,你是当我们这里好骗的么?都是傻子么?” 月橘心焦,急的满头大汗又舍不得交出布袋里的糕点,自己身为一个阴界小妖后面还跟着俩英武厉害的仙人,只能紧紧咬住嘴唇,求救地看向笙红。 笙红明白月橘的想法,心语传她,道:阳界规矩,上天庭的人不能用法术变出银子欺骗凡人,一经发现,可是直接剃去仙骨呐。 那……那、不被发现呢?月橘低垂着脑袋,抱着侥幸地心情喏喏地问道,眼眸却在笙红不曾注意的时候,闪过一丝得意与狡黠。 笙红大方地送了月橘一个白眼。 第四十八章 夜罗走的不慢,但每一步都极其踏实,走的稳重,不似月橘与笙红,一路蹦蹦跳跳,恨不得在青石路上踩出几朵花来。 “月橘,你怎地越来越不经逗了呢,还是之前那个单纯可爱的傻月橘比较讨人喜欢,哼。”笙红反掌摊开伸在夜罗面前,凤眼向上一挑,嘴角始终挂着一弯邪魅的笑,戏谑道。 “你才傻,你全家都傻。”对于笙红这种平时老不正经,带着几分妖媚又有些贱贱的性格,月橘差不多已经摸个清楚,自然知道用什么法子才能让他老实一点。 撒娇卖萌啥的,某红蜘蛛最是吃这一套。 这是,为啥是夜罗在不慌不急表情冷淡地掏腰包? “那个,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呀?”月橘突然生出一股不好意思。她和笙红熟悉,能够大言不惭地在笙红面前胡闹玩笑,是因为他们有两百年的交情,而且还是很不一般的感情,算得上是老朋友。 但夜罗……他们俩之间可是什么关系也没有的啊! 月橘怂怂地缩了缩脖子,惊愕地看着夜罗熟稔地将腰间的锦袋取下,目光却一直落在笙红理所当然的笑脸上,然后轻轻把东西放在对方掌心,动作温柔得好死浸满了清水的棉花,只需稍稍一拧,都不用使上什么力气,便能溢出水来,还是甜滋滋的糖水。 “喏。”笙红拿过钱袋不客气地朝月橘面前一推,道:“月橘,你莫不是在暗自庆幸自己抱上了大腿,然后止不住地傻乐。面上虽是满脸惊恐愕然,内心却是欢喜雀跃,简直想要放炮仗,以表庆祝?” 照你这么推演,那大腿岂不是上神大人的?月橘想了想,送上一对白眼,没好气地瞪着他,庆祝你个大头鬼啊! 月橘心虚地接过递来的钱袋,往里面摸了摸,拿出一绽银子,放在台上。左思右想,月橘的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地跳动着不安与疑惑,几乎是拽着笙红的手腕将他拖着朝街道深处快速走了几步,将自己与夜罗拉开距离。 走了好几步,月橘仍旧有些不太放心地往后面探了探,确定夜罗无心跟上来,才压低了声音,爆发内心积攒的困惑,问道:“我用夜罗的钱袋真的没事么?” “没事没事,你放心大胆地用,他不会怎么样的。”月橘一来就拉着他脚步匆匆地往前走,害的笙红没有来得及稳住身体,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还以为是多大的事情,结果这小妖一开口便是问的这个。 “可是……”月橘清了清嗓子,感觉自己要问一个比较令人害羞的问题,道:“我感觉夜罗单单对你格外地好。” 说罢,月橘扬了个眼神丢给笙红,见他依旧嬉皮笑脸的,月橘莫名有些气恼,恨恨道:“连我这样未经情事的小妖都看出端倪了,你不要告诉我,你这活了两世的仙人没有看出来他的情谊。” “我自然是看出来了。”笙红颔首,目光盯着方方正正堆积的青石块微微出神,妖艳的脸上闪过一瞬的愣怔,随即立马回神,朝着月橘摆出一个恹恹的苦笑,眸子浑浊晦暗,道:“月橘,我与他的事情你就不要再过问了吧。至于我对这份感情的态度和心情,对现在的你而言有些困难,或许以后你会懂的。” 说罢,笙红抬手将整个掌心盖在月橘的脑袋上,表情正色,认真道:“希望你永远也不要明白,就这样开心快活地活一世。”说罢,又轻声地叹了一声:“长长久久地这样下去才好。” 月橘没好气地挥开那只沉重的手,压在脑袋上让她莫名想起来百年前自己被这只红蜘蛛欺负的无奈与颓丧,咬咬牙,刻意道:“谁要管你这些破事。”说完,又好像觉得不满足,又或者哪里说的不对,道:“既然有这么一个人待你真心实意,好好珍惜吧。” “你这小小年纪哪里学的这般老成,就像个……”瞧着月橘越来越发黑的脸,笙红连忙松开她往后退了几步,一字一顿,哈哈笑道:“老、太、婆!” “红蜘蛛!!!”月橘气极反笑,碍着自己现在应该是气闷的,至少面上要装出来,板着一张小脸,追着笙红满大街地跑,只是这街上人来人往太过拥挤,笙红的样貌虽变了,但体格不能,高高瘦瘦的,往人群里一战,引得许多注视与羞赧。 月橘身子小巧轻盈,绕着人群来来回回穿梭,追的自然要轻松许多,扯着笙红的红衣裳微微喘着气息,两侧的脸蛋被太阳晒得通红,像是熟透了的樱桃,一层浅粉色的薄皮,裹着晶莹水润的果肉,甜甜的,带点酸味,喜欢的人喜欢得不得了,讨厌的人也不会彻底地排斥厌恶。 “你这个贱货,我告诉你,爷今天看上你是你的荣幸,不要在那里给脸不要脸。”熙熙攘攘地人群前段忽地传来一声粗俗暴躁的辱骂声,吸引了接踵而至的人群,将月橘与笙红隔得远远地,以至于看不见真实的情况。 光是隔着人群听到男子这样粗鲁无礼的辱骂声,月橘便觉得心中气愤难平,推着笙红的后背往人群里钻,道:“我们过去看看吧。” “小月橘,咱们现在在人间,人间便是有人间的规矩,上天庭的人不能随便插手,你身为阴界小妖,更是不能随便插手。”笙红转过身子面朝月橘,面色铁青,双目隐忍着恼怒与羞愤,留下仅存的理性,将她护在自己的怀里,警告道。 “那我们不使用法术,像个凡间的侠士一样出手,完全凭借拳脚功夫收拾他们,这样应该可以吧。”月橘抬头与笙红对视,目光真挚果敢,带着些侠肝义胆的帅气与坦然。 笙红微微一愣,仔细想了想,好像天规里确实只是明确规定上天庭的仙人不得通过法术干扰凡间,但没有说过不能依靠拳脚功夫。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道邪魅的笑容,还带着几分欲要作妖的妩媚与亲切。 若不是害怕自己的冲动连累了月橘,即使不在月橘的扇动下,光听那些无论听了上千次依旧令人恶心的话,笙红目光中的愤怒便是难掩了。因着月橘的话,还生出了一股子的豪气,仔细想了想,立马耷拉着脑袋,焦虑道:“前世我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戏子,这世得道成仙,却也没有真的练过。” 顿了顿,笙红咬牙切齿地委屈道:“一听对方就是仗势欺人的狗头,肯定人多。” 历劫那一世,笙红身世凄惨,地位卑微,无数次地因着相貌姣好而被人戏弄。而那些自称翩翩公子的富家少爷,调戏不成便心生龌龊,免不得会做一些奸诈的手段,就像那日落水,谁都知道,那绝不是一个意外。 “虽然我也不会,但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月橘拍拍胸脯,说的壮志凌云,好不霸气。 两人妞妞歪歪地穿过密密麻麻地人群,只听那边继续传来男子恶毒腌臜的咒骂声以及姑娘弱弱诺诺的啜泣声,道:“你娘就是个**,我就不信你有多干净。” 月橘穿过人群挤出一个脑袋朝中心看去,便是一位穿着黑色打底褐红色镶边,腰间配着一块虎身青玉,扎着高高的发髻环着银白的银扣,手中握着一面漂亮精致的折扇,坠着漂亮的白玉红穗,是个妥妥的富家少爷的扮相。 再看那人体格宽胖,脸颊两侧的赘肉微微下垂,目光阴鸷恶毒,扬着脑袋眉头轻佻,手中拿着一条用长条的皮子制成,中间带着些锐利细小的银钩,密密麻麻,挂着血珠,另一端连接着木头或金属杆的皮鞭,裹着鲜红的血渍,散发着血红的腥气,指着地上的姑娘又是狠狠一甩。 地面上传来一声脆弱痛苦的**,月橘皱着眉头看看地上,只见那姑娘垂着脑袋,身上的衣裳在长鞭的拉扯下早已碎裂成了许多块,此时正衣衫不整地匍匐在地上,露出无数道刺目的血痕,好似被鞭子狠狠的抽打,泊泊地冒着血珠,映衬着白皙的皮肤,似是盛开在雪地的玫瑰,带着几分红艳与诡异,看的月橘心腔难受,脑袋一阵眩晕,很是心疼。 月橘顾不得其他,飞扑过去,将自己的外服脱下盖在那姑娘的身上。姑娘抬眸轻轻地朝月橘报以感激的微笑。月橘看着那张清美俊秀的脸,虽抹上了一些污暗的痕迹,却也难以将她的美貌遮盖一二。 这个姑娘莫约十三四岁,生的一双明亮干净的眼睛,看起来十分地无辜无害,睫毛浓密卷曲,像是花丛中漫漫飞舞的蝴蝶,张开漂亮的双翼,最后落在她的眼眸中。她的鼻梁小巧而高挺,带着一些异族的风韵,轮廓却十分地温和柔美,似是初阳中闪烁着熠熠薄光的露珠,显得愈发干净明朗。 月橘怔在了原地,感叹这世间竟是真的有这般高清玉洁出凡尘的女子。她的目光柔和带着谢意,美好而纯粹,好似脱离了俗世种种,虽不是仙家,却是一身的仙气。 第四十九章 “哪来的丫头,快点给老子滚开,否则……”身后叱骂与猥亵的声音忽地顿了一顿,惹得周围同他站一块的男人们猥琐地笑了笑,道:“本少爷看你这小娘子生的也是有几分漂亮,让爷爽一爽,保证让你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 说罢,一阵更加猖狂下流的笑声不断从月橘的四面八荒传来。 月橘从姑娘惊世容貌中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拢拢身上的衣服,悠悠然地站起身子,眸间闪过深沉浓郁的厌恶愤怒,甚至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杀意,穿着白绸中衣,站起身子,转过身,冷冷地看着那笑的兴奋鄙陋的一张脸,忽地怒极反笑,勾起一侧的嘴角,问道:“你看我这样稀罕你的吃香的喝辣的么?” 那男子被月橘阴戾隐忍的声音震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干巴巴地大笑,伸手指着月橘,朝着周围的人忘乎所以地耻笑道:“瞧瞧,这姑娘可真是有本事呢。也不知道是哪家府上的千金,这么厉害,当众脱了衣服,就为了救一个小贱人,还真是伟大至极,伟大至极呐。” 月橘强忍住用妖术撕烂这张嘴的冲动,气忿地看着他,强迫自己不断地深呼吸以平息自己内心的狂怒与暴戾,抿住嘴角,冷冷地问道:“我且问你,这姑娘到底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以至于要被你这般对待?” 月橘下意识地朝围观的人看看,却见他们一些抱着愤慨与难忍,一些抱着看好戏不要钱的兴奋与激动,一些抱着怜惜的感慨轻轻摇晃着脑袋,甚至欣赏着姑娘的美貌,抱着一种猎奇的态度。 却至始至终,没有一人上前替这个瘦小脆弱的姑娘说一句话,好似这样的场景他们早就见到了无数遍,一颗温热潮湿的心也在这样一遍一遍地重复之下变得干涸枯燥。 见月橘站出来,人们纷纷惋惜地摇晃着脑袋,为月橘的见义勇为而惋惜,却也为那躺在地上的姑娘。月橘一颗滚烫炙热的心好似被什么冰凉的东西瞬间刺啦一下,冻伤了几分。 许久之前,魔君大人便曾经借着幻境告诉她,世人在许多时候都是凉薄的,却又在一些时候,会表现得格外炙热温暖。 这样的矛盾便叫做人心,而人心,无外乎就是如此。时而温暖体贴,时而寒凉刺骨。这其中到底几分真几分假,几分暖意几分寒情,都是很难分得清楚的。只有守住我们自己的初心,才能保住我们对生命最原始的崇敬。 月橘冷冷地笑出了声,却不知为什么,有些突兀,惹得对面狂躁的男人不觉心中一阵惊悚恶寒,扬起皮鞭,对准了月橘的身体便狠狠地挥了下来。电光火石之间,月橘在纠结自己到底要不要使用妖术,同时也深刻地认识到,学好拳脚功夫在凡间是多么的重要。 凡人的伤害对月橘而言自然形成不了什么大伤,只是若不给这个猥琐狂妄的男人一点教训,好像十分地对不起自己气急攻心的愤懑。 月橘现今已平静下来,掌心莹莹闪烁着鹅黄色的妖气,一束一束,光色微弱气息却十分强烈,反手便要推向那挥鞭之人时,却见一道红色艳丽的身影挡在了月橘面前。 啪的一声,一道清脆狠厉的皮鞭打在皮肉之上发出的声音,伴随浓郁腥甜的血的气味,蔓延钻进月橘的鼻尖。 月橘愣怔在原地,看着笙红妖艳动人的脸不知何时变得苍白脆弱,突然慌乱,伸手搀扶着他,焦急担心,懊恼道:“痛不痛?你怎么就闯出来了?” 笙红的视线绕过月橘直直地定在地上的那个女子,踉跄趔趄地甩开月橘的搀扶,一步一步地朝着那女子的方向过去,蹲下身子,神色复杂,面容悲恨凄切,狠狠地抓住姑娘的手腕,手背爆出几条青紫的筋,目光一动不动。 月橘察觉到笙红的不对劲,疑惑尚未褪去,心下便漫上了许多不祥的预感。 笙红方化成人形一百年左右,因着夜罗的缘由一直留在上天庭,哪里有下凡遇见过这样的女子。且他看姑娘的目光悲痛而哀怨,似是带着许多不清不楚难舍难分的暧昧情绪,激得月橘一个心惊,心中懊恼,早知道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笙红……”月橘看那姑娘原本苍白无力的手掌在笙红强势地按压下泛起了青筋,慢慢泛起一层不自然的绯红,担心地拍拍笙红的肩膀,绕过他的身体与他面对面。 只见笙红目光呆滞痛苦,又夹杂则隐忍深切的爱意,一切动作好似下意识地一般,想要牢牢地抓紧再也不会跑掉,眼角却不断地掉落了一串一串大颗的泪珠,似乎不受控制,完全游离于神识之外。 “我就说着女人是个**,这不,立马就勾搭上了一个男人,指不定还是之前就有了勾当,来给我们上演一场**和戏子的深情戏码呢。”那男人龇牙咧嘴地笑着,上下甩动着皮鞭,指着笙红,笑的十分卑劣。 月橘一时慌了心神,反掌便是一道纯净深厚的妖力,没有掌握好力气,若是真打在那男人身上,定是要当场害了性命。 妖力滑出掌心的那一瞬,月橘感到一阵强大压迫的仙气凌然而至,迫使月橘半跪于地,伸手痛苦地覆在心口。而那男人,被人一脚踹飞,撞在身后的墙壁,生生出了一个窟窿。 “夜罗……”月橘知道自己犯了错,神色紧张害怕,强忍住仙气的压迫。夜罗铁青着脸,手掌摊开,朝着笙红的后颈轻轻一砍,便见那道妖艳的身影慢慢朝着地面松软地瘫倒,最后落入一个宽厚坚实的怀抱,被夜罗抱走。 强大无情的压迫瞬间消失,月橘感到身体松垮下去,呆坐在原地,愣愣地,直到夜季出现在她的面前,温柔地拍拍她的脑袋,道:“这件事不怪你。” 月橘不明白,扭过头,表情呆愣地看着夜季,皱着眉头,一副想要哭又哭不出来的模样,满脸愧疚,双眼迷茫,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看到这个姑娘,我终于想起来夜罗为啥对那只红蜘蛛这么上心了。”夜季皱皱眉头,又将眉头松开,无奈地笑笑,伸手去拉月橘起来。 月橘更是有些茫然,却又好像明白了几分,乖巧地跟在夜季身后,谨慎地问道:“是因为两百年前,笙红历劫的时候正好夜罗也在吗?可是为什么笙红不记得了?” “月橘,我觉得你真的好聪明啊,我就跟你说了这些点,你就能猜出这么多。还能问到关键点上,难怪上神大人要把你带过去,一起去除那恶魅。”夜季说的真诚坦然,弄得月橘再说什么自谦的话都会显得有些做作,于是月橘只是大方地笑笑,神色还没有反应过来,这笑容间竟是多了几分自嘲。 “月橘,你知道吗?身在冰冷漆黑的泥沼里面的人,在遇到任何一丝甚至是有可能的光芒与善意的时候,都会想抓住了漂浮在广袤无垠的海面上的最后一块救命的浮木,想要不断地往上爬,找到属于自己的救赎。”夜季抓抓头发,将夜罗历劫回来后对他所说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月橘,不知她是否能够明白。 “我懂的。”月橘见地上的姑娘脸色已经毫无血色,昏迷了过去,情感变得十分的复杂,不解地看向夜季,询问道:“那这个姑娘怎么办?” 夜季摇摇头,满脸无奈。 月橘深呼吸一道,再看看聚集在一块将那少爷紧紧围绕在身后凶神恶煞的奴仆,如果将这个姑娘继续放在这里,她肯定会被这群人生吞活剥了的。但若是带回来,她怕笙红受不了再一次见面的刺激,直接作出更疯狂的事情,也是很糟糕。 “要不先把她带走,然后藏起来,救治好了便让她自生自灭吧。”夜季眸光阴冷,轻轻地瞥了一眼对方,带着明显的不喜与敌意,冷冷道。 月橘不了解这其中的真正故事,也猜不透夜季面对这个姑娘反应如此激烈的原因。笙红是因为爱与背叛,也是因为绝望与心寒。而夜罗许是因为对笙红的那份怜惜,对这姑娘才会抱着憎恶的情感。 那么,夜季呢?那份不喜与敌意又是从何而来?难道是因为夜罗? 月橘拍拍脑门,觉得自己的心理戏实在有些太足了些,郁闷地笑笑,朝夜季点点头。夜季鄙夷嫌弃地朝姑娘看去,又看看月橘,抓抓头发。 “咱们又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使用法术,我这样一个身板也实在抱不动她,那……还是只能委屈你了。”月橘放低声音至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抱歉地笑笑,下意识地耸耸肩膀,有点心虚。 就这样,夜季心不甘情不愿地将那具陷入昏迷状态的姑娘抗在了肩上。 月橘跟在身后,动作温顺乖良,瞧见夜季没有一丝怜香惜玉的抗人姿势,就觉得后背莫名发寒,撇撇嘴,继续跟在了身后。 第五十章 月橘跟在夜季身后,双手和顺地存在两侧,在人群涌动的目光中慢慢离开。等终于找一处四处没有人烟的地方,夜季不客气地将那姑娘放下,动作粗苯,月橘见了,怕夜季无意间伤到她,便赶紧上前伸手搀扶着那具身体,让她慢慢地躺下。 “你好歹怜香惜玉一下啊。”月橘看了看姑娘娇美清秀的面庞,哭笑不得地说道。 “这女人恶毒的很,你以后见到她了,可千万要离她远一些,不要被她那样单纯漂亮的外表给迷惑了。”夜季往那地上不耐烦地瞅了瞅,顿了顿,语重心长地说道:“好看的女人没有一个是好的,你可千万别学坏了,你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月橘思来想去也觉得夜季这句话是在暗戳戳地骂她,但见着夜季那副老大哥又宽慰又担心的表情,诚挚而纯善,无论如何月橘都是气不起来的,只能暗自纳闷,默默承受这份怪怪的好意。 “夜季,那我们现在是要把她送走吗?还是把伤医治好咱们就赶紧离开。”月橘歪着脑袋蹲下身子,此处虽不是荒山野林,但确实也有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若将这样一个好看的姑娘随意地放在地上,怕不是好人没有做成,平添许多恶意。 “管她呢……”夜季语气带着些不耐烦,但那只是针对地上那姑娘的,月橘自然也明白,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咳咳咳”忽地,地上躺着的姑娘轻声咳了两道,随后缓缓睁开了眼睛,瞧见月橘先是一惊,随后好似想起来了什么,虚弱地扬起一抹感激又温暖的笑容。她的嘴角泛着些许的血丝和苍白,目光憔悴,却将整个人衬托的更加纯洁无害。 “多谢姐姐救命之恩。”姑娘想要坐起来向月橘作揖道谢,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在一牵一动下都会变得格外困难,稍稍挪动一下,便是皮肉绽开的痛苦。 月橘见她额前因为说这几个字而冒出豆大的汗珠,连忙按住她想要起身的肩膀,温柔道:“不用那么客气,不然伤口该又要裂开了。” 姑娘目光干净明亮,视线突然转到了夜季那边,似是才察觉那边竟是有个人,且那人对黑沉着一张脸,目光如刀一般上下割着她的身体,好似要将她的一切看穿,便是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连连退缩,小心翼翼道:“多谢公子。” “少在那里给我装可怜,也不用感谢我,我们没啥好说的。”夜季双手抱在胸前,冷冷一笑,睨着眼睛傲慢地瞟了她一瞬,便再也没有将视线投过来。 姑娘见夜季的态度冷冰冰的,微微颤抖着身体,一双单纯无辜的大眼睛如杏仁一般,朦胧地浮现出一层薄薄的水雾,闪烁着光芒,嘴唇也止不住地颤栗着,看起来十分地害怕与委屈。 月橘见了,心里柔软的一塌糊涂,轻轻地拍了拍对方的脑袋,安慰地笑道:“他就是这样的脾气,你不用太害怕。” 那一辈子的她或许做了许多的错事,可那毕竟都是好几辈子之前的事了。她能够再次投胎轮转成为凡人,便证明她曾转世到过鬼界,这样算算,与笙红的那一世,至少也是在两世之前。 为了那么遥远的事情而将一切的罪过怪到现在这个女孩的头上,是不是身为上天庭仙家的一种不公平呢? 升为上天庭,应该意味着过往的凡尘俗世统统都只是过去,不可留恋不可往返,自然也是不可挂念记恨。毕竟上天庭的仙家可以生生世世地活着,比凡人拥有更长更远的岁月。若是始终记挂着一个凡人的前尘过往,终归是小气了些,有些天道。 “姑娘,我们待会儿将你的伤医治好,再放些银子给你,接下来的路由你自己去选择。”月橘目光柔和温暖,瞧着姑娘略显脏乱的衣服与头发,便有几分心生不忍,道:“以后学些功夫吧,遇到坏人也好保护一下自己。” “姐姐,唤我青莲就好。”青莲眼眸微微垂下,将目光中的委屈与坚韧收敛,身体止不住地抽搐,落在月橘心间,却是显得更加惹人心疼。 青莲浅浅一笑,努力表现得勇敢而释然,道:“多谢姐姐好意,青莲牢记于心,若是有来世,青莲……”说着说着,声音不由得有些哽咽,眼眸着噙着晶莹的泪花,顺着眼角慢慢滑下。青莲赶紧闭上眼睛,控制自己的眼泪掉落,却于事无补,反而让泪水的闸阀愈加敞开,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月橘不知所措地蹲在一旁,拿出自己绣着七里香小花瓣的小手帕,轻轻地将青莲两侧的泪水拂去,好好说道:“青莲你怎么了?莫不是伤口痛?” 青莲摇摇头,目光逐渐晦暗凄凉,无力绝望地看着天空愣怔出神,泪水不断地流着,许久,才带着浓浓的鼻腔,声音嘶哑放弃,嗫嚅道:“姐姐,青莲的母亲是百里外醉花楼里面的妓子,所以青莲从小就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自己的身世到底是什么。而母亲从小便将我买到了楼子里,待我十五岁时,便以高价卖了我的初次。” 说到了伤心处,青莲接过月橘为自己拂拭泪珠的手帕,忍不住地抽泣,却努力在煞白的脸上咧出一道凄然的笑,道:“姐姐若是不介意,等我洗干净了,再还给姐姐。”” 月橘为这个女孩的坚强与凄惨的身世心疼不已,愤懑道:“你的母亲怎么可以这样?好歹也是亲生的孩子,怎地就会残忍到这个地步!” 闻言,青莲释然一笑,目光充满浑浊死沉的绝望,犹如等待被人随意一个小动作就将捏死的蝼蚁,无助凄然地笑着,嘴角裂开的死皮下又开始泊泊冒着血珠,将嘴唇浸染成血红,看起来脆弱而凄美。 “许是青莲命薄,在十二岁的那年,杨柳镇的县令来到醉花楼,恰巧看见了我,便觉得这样的姑娘生的十分美貌,而他正好有个痴呆的儿子,若是将我接了回去做个童养媳也是好的。于是我便去了他们家,谁知没过多久,那个孩子的痴呆症竟是好了,只是那脾气……十分的残暴阴狠。” “那县令的儿子便是今日鞭打你的那个吗?”月橘的双拳不觉紧握起来,愤怒地皱着眉头,下巴微扬,义愤填膺道:“那个男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你可千万不要再回去了。” 青莲微微合眼,摇摇头,目光暗沉死气,好似一个垂死之人在交代身后的琐事,道:“我的卖身契在那县太爷家,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卖身契?”月橘惊愕,反应过来又是气闷又是恼怒,竟是将人当做畜生说买就买,说卖就卖,没有半分人性,如此残暴,牵着青莲的手,慢慢道:“我们想个法子将卖身契拿回来可不可以?” “姐姐,你要帮我吗?”闻言,青莲的目光明净了几分,闪过灿烂的希望与温暖,反手握住月橘的手,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是将月橘的手握得有几分吃疼。 月橘莞尔,轻轻点点头也不在意她将自己的手紧紧拽住,眸光中一闪而过的兴奋与窃喜,只当她是太过欣喜,才会这般激动急切。 月橘仰着脑袋朝夜季那方看看,只见他铁青着脸色,眉头紧蹙,淡淡地看着青莲,目光的表情十分复杂,有厌恶,有排斥,有淡漠,却单单没有同情。月橘忽然觉得自己身为一个阴界小妖这般随意地答应,与阳界的凡人扯上太多的联系,终归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便怀着歉意,微微颔首,垂下脑袋,手臂轻挥,青莲便再一次昏睡了过去。 “夜季……”月橘挠挠头,突然感到一阵心烦意乱的挫败感,好似最近的自己做什么事都有许多的不对劲。 难道是因为自己太愚蠢了吗?就像笙红之前说的,自己到底是活成了一个书呆子。 “别叫我,自己去。”夜季有些生气,转过脑袋,没好气地回答道。 月橘咬咬牙,再看看地上躺着的青莲。既然答应了的事情,无论代价如何,自己都要做完才是。想罢,月橘转身便想使用瞬移离开,却听见夜季无奈地叹口气,道:“上神大人在找我们,没有时间了。” “那……”月橘着急了,心慌了,心乱了,有些不知所措。 “我给她改个命格吧,这样她未来也会好过许多。”夜季嫌恶地朝着青莲的方向挪了挪,蹲下身子,指背贴在青莲额前,一阵青红色的光芒猛地出现,犹如锋利的飞箭,迅速将腾升与天空,劈开正上方的天空,虽然只有一瞬,便慢慢消失,最后不见。 魔君大人曾说,人间与鬼界的命格,皆有天定,若是强行更改,便是违了天命,自会受到天罚。 月橘心想,那天命便应该是及其重大的东西,为何夜季却能做到这般肆意随性。但见夜季面色平静,月橘便也稍稍有些放心,但心中却始终埋下了一股十分不祥的预感,不知为何,久久不能挥散。 第五十一章 光亮消失后,夜季挪步到月橘身边,将刚刚触碰了青莲的手指在月橘的衣襟上来回擦擦,十分地嫌弃,道:“我给她设置个结界,等她醒来了结界自然就会消失。她身上的伤你来负责。” 见夜季嘟着嘴巴,眉头皱成川字,整张脸因为嫌弃而扭曲缩在一起,目光警惕。 月橘站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着夜季这样十分的幼稚,又有些可爱,闻言,便点点头,有些哭笑不得,道:“你是仙家,已经是上天庭的人了,怎地还跟凡人一般见识。” 见夜季面色依旧甚至还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倔强,月橘微微叹气,摇摇头,语气温和,带着一**哄的意味,继续道:“上天庭不是还有个规矩么,升仙了之后便要将凡间的种种往事,不管是好的坏的还是痛苦的美好的,统统遗忘。” 夜季挑眉,突然扭过脑袋好奇地打探着月橘,困惑道:“你怎么知道上天庭有这么一条规矩?” 月橘捂嘴忍着笑意,又见夜季呆头呆脑的模样着实可爱,实在忍不住地笑出了声音,道:“自然是我猜的。若上天庭没有这条规矩,整个阳界岂不是要乱成一片。先不说有些仙家可能是真的放下了,会觉得无所谓。但也不排除有些仙家的确是眦睚必报的性格,这要是成了仙家,下凡随便秀手一挥,凡间岂不大乱。” “好吧,你说的对。但是,这并不妨碍我继续讨厌她,就是讨厌她,看见她那张脸就很讨厌,再想想夜罗和那只红蜘蛛的事情,就更加讨厌的不得了。”夜季歪着脖子仰着头,语气十分傲娇,像是个犯了错却又不肯承认的孩子,有点单纯,又十分直率,让人无奈。 “即便你再讨厌她,那也是不知前几世的事情了,身为上天庭的仙家若老实揪着这些事不放,岂不是很丢脸?”月橘激将地说道,试图缓解青莲在他心中的不良印象。 谁知夜季油盐不进,瞪着一双锋利叱咤的剑目,双手抱胸冷哼一声,道:“丢脸就丢脸,小气就小气,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月橘摇摇头,想着自己也算是尽力了。瞧着那地上躺着的姑娘,月橘更加无奈了,身为一个仙家,能够有这般厚实的脸皮,也是难得。不过月橘突然发现,夜季这方面与笙红有几分相似。 想到笙红,月橘不觉担忧地叹口气,手掌凝聚妖气,传入于青莲体内,将她身体的伤慢慢医治。为了避免她醒后怀疑,月橘只将她的内伤医治完全,外面血红涔涔的伤口,月橘便没有管理。 大伤已愈,小伤自然无碍。希望这位青莲小姑娘,能够好好的,度过余生。 “走吧,小气仙家。”月橘站起身子,向前迈了一步,站定在夜季面前,目光透着温和淘气的狡黠,嘴角带着机灵乖巧的笑容,惹得夜季对这样的月橘又爱又恨,却又没有法子,只得自顾自地冷哼一声,带着月橘使用瞬移,来到了客栈。 双脚落地的瞬间,月橘便到笙红的屋子,敲了敲门,久久不见回应,月橘心中隐隐难安,推开门往卧床的方向望去,却见屋子里空空荡荡毫无一人。笙红的气息好似消失匿迹了一般,无论月橘如何努力地尝试去搜寻,都没有丝毫的痕迹。 月橘回到自己的屋子坐立难安,一会走走一会站起来,想要去上神大人的房间看看,询问一些关于夜罗与笙红的情况。奈何她实在心虚愧疚,只能窝在房间里暗自着急难受,来回踱步。 “夜季你在吗?”实在忍不住,月橘鼓足勇气终于觉得要踏出房间去打探一下情况,便瞧了瞧夜季的房间,谁知他的屋子里也毫无回音,明显无人在。 月橘咬住下唇,深吸一口气,不断暗示自己要冷静,告诉自己不管是什么样的情况,她都一定要想办法补救,便转身去了慕白的房间。 慕白所居住的地方与他们毗连挨着的房间并不相同,而是一座单人的宅院,离月橘他们所居住的地方比较远,要穿过一个廊亭水榭的花园,再是一座石板桥,桥下是一条从护城河引来的五米宽的小河流,栽种着许多的睡莲与荷花。 月橘来不及换好衣服便径直朝着慕白的卧居跑去,一路喘着粗气,额前冒着密密的细汗,随意地拿手背一擦,带走了了不多,却又凝结成了汗珠,一滴一滴地坠下。 顾不了太多,等跑到慕白的寝院时,穿过一条长长的环形走廊,尽头便是慕白所住的房间。 “笃笃笃”借着敲门的时候,月橘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心情和高低起伏的喘气,只听见一阵嘈杂紊乱的咚咚咚的声音在不断地敲打着自己的耳门,吵得她感觉一阵脑壳疼,却又无法阻止那一道道如雷如鼓的心跳声。 敲了三下,里面没有反应。月橘似是想起了什么,拍了拍心口,咽咽口水,发现自己的嗓子现在干燥的犹如枯涸的泥土,泛着一层脆裂的白皮,散发着滚烫的铁腥,有些像血的味道。 月橘鼓足勇气再扣了三下,屋内依旧没有反应。 无奈,月橘像是霜打了的茄子,恹恹地垂下脑袋狠狠地叹了口气,心不甘情不愿地托着疲惫的身体打算转身离开。笙红与夜罗不知去向,连着陪着自己一块回来的夜季都消失不见了,月橘突然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件天大的事情,鼻尖酸酸的,眼泪止不住地在眼眶了来回打转。 月橘吸吸鼻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笙红,对不起。月橘抬头看着头顶那片被夕阳浸染的一片橘红的天空,凄哀愧疚地想着。 “月橘,进来吧。”刚转身没走几步,月橘的身后便传来了一道爽朗清明的声音,带着些刻意压抑的笑意,好似是故意的一般,惹得月橘忍不住地内心各种小九九,转过头大方地朝对方翻了个白眼。 “怎么现在……”才开门。月橘翻完白眼想没好气地抱怨一声,却见夜季身后站着一道清高矜贵的白色身影,立马恹了下去,换上一张羞赧讨好的笑脸,白皙的脸颊本因着方才的疾跑而变得绯红,这一瞬,涨红得无地自容。 他看见我刚才翻的那个白眼了吗?看见了吗?看见了吗? 月橘在心里叩叩叩地三连问,最后整张脸五官皱成一团,苍然地认清了一个现实,真恨不得立马挖一个坑将自己埋了,埋得越深越好。 “何事慌张?”慕白的视线略过月橘懊悔羞恼的表情上,只见她紧紧咬着下唇,一张小巧的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又是一会儿刷地变成了红色,似是春天的海棠,红的娇艳,又格外明亮。目光下挪扫过白绸中衣,慕白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语气清冷孤淡,却是多了几分不悦,问道。 月橘虽然垂下脑袋,却将注意力放在眼帘上方的余光中,能够看到慕白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点,若不是像月橘这般全心全意将精力与心思集中于那双骨节分明,白皙如凝脂的手上,是绝对难以发现的。 月橘绝望地咬着下唇,眼中不自觉地蒙上了一层水雾。 只要想到上神大人生气了,月橘便觉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下来了。虽然他们才认识了不久,但月橘却总觉得,他们认识了很久很久。好似许多年前魔君大人第一次与她提起阳界有这么一位神人的时候开始,她便憧憬他,崇敬他。待真正地遇见,她才明白,自己原来同样也心悦于他。 月橘气愤自己的不争气,继续咬咬牙,低着脑袋站正立直,好像被罚去面壁思过的乖孩子,眼里心里都是后悔与愧疚。 “对不起……”月橘低声地嗫喏道,表情乖巧温顺,一双手紧紧拽着中衣的一角,攥紧在手心,捂了一层的汗。 慕白站在夜季身后,瞧着那道瘦瘦小小的身子站在夕阳斜沉的暮光中,染上一层薄薄的金黄色光芒,浅浅的,好似一眨眼就会消失,但又好似一直都在,将月橘轻柔地笼罩在其中,缓缓蔓延,至地面上的那道清灰的影子,都给人带来一股清隽秀丽的温暖。 “回去,把衣服换了再过来。”许是被那层淡淡的金黄所感染,沾上了一缕暖意,语气温软下来,似是透露着一股轻轻的无奈,似有若无,游离在冰冷淡漠与轻柔寡淡之间,令人不敢深思,也不敢遐想。 月橘小鸡啄米地点点头,有点呆头呆脑的软萌与糊涂,转身便要朝着环形走廊跑去。 见状,慕白突然有点哭笑不得,却敛住了心情,冷冷地说道:“别跑了,用瞬移,慢慢来。”最后三个字,几乎是下意识说出口的,染上了几分他不喜欢的味道,怪怪的,说罢便将眉头微微一蹙,转身进了屋子。 月橘顿住脚步,下唇依旧被咬着,却不经意地咧开了一道向上弯曲的弧度,融化了,盛开绽放出一朵绯色的笑意,甜甜的,带着一些醉人的馨香,一如那抹白净的淡淡的墨兰花的香气,萦绕在鼻尖,有些阳光洒满心窝的暖意。 第五十二章 夜季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那只红蜘蛛与夜罗带回到上神殿中,回到凡间还不到几秒,便受到了上神大人的召唤,风风火火地前来,没过多久,月橘的笃笃笃敲门声便出现了。夜季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眼座上那眉间泛着阴戾含着霜雪的面庞,即使浸染在一层薄薄缥缈的茶香间,也无法隔绝丝毫的孤冷与高傲。 月橘此时敲门,正是在扯着脑袋往刀口上撞吗? 夜季替月橘在心里默哀,门声敲了三下,沉了下去,过了好一阵,夜季正鼓足勇气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慕白素来讨厌阳光,而这间屋子的大门又好巧不巧地正对着西方,斜阳的余辉依旧有些刺眼,慕白放下素白光洁的玉碗,微微颔首,示意夜季前去开门。 转身时夜季壮着胆子偷瞄了一眼他,以此尝试着来断定月橘的悲惨下场。只见那双细长优雅的瑞凤眼微微垂眸,长长密密的睫毛微微上卷,覆盖在一双幽深冰凉的眸光上,遮掩了几分的淡漠与高傲,却显得愈发不近人情,飘然于外,似是在细细地思考着什么。 夜季努努鼻子,没有得到想要捕捉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得悻悻作罢,身怀同情地前去开门。 月橘换好衣服一刻也不敢停留,立马瞬移跑到上神大人的房间门前,却见大门敞开一扇,应该是有意而为,专门为她的。月橘轻轻地扣了几声,探进脑袋露出半张脸与一只眼睛左右看看,却见夜季与慕白正在一坐一站地在东侧书房的方正木桌前。 慕白眼眸微抬,轻轻地看了一眼月橘,不轻不重,不漏情感。 “上神大人”月橘与那道目光对上,明白了几分他的想法,喏喏地喊了一声,两只手食指扣着食指,中指缠着中指,用力地攥着彼此,指尖积着一片深色的红,小心翼翼地往前小碎步跑着,蹑手蹑脚。 “上神大人,夜罗和笙红他们没有什么事吧。都是我不好,不该拉着笙红去看热闹的。”横竖都是死,月橘觉得若是自己主动承认的话,说不定还能搏个知错就改的端正态度,得到一些原谅。 “月橘你不要想太多,这件事真的不关你的事。”夜季站在一旁见月橘愧疚的都要掉眼泪的,只觉得被上神大人欺负得好惨的模样,连忙安慰道:“这件事本就是笙红与夜罗渡劫的后续,他们的心神未定,所以才会有此一难。” “可是……祸端终究是我引起的啊。”月橘叹口气,乖乖认错。 “即便不是你,也会是另外一个人或者因为另外一件事而发生这样的情况。他们在两百年前因为渡劫时认识,夜罗爱上了笙红,但苦于男人与男人之间,是禁忌而不得。笙红爱上了那个姑娘,却因着姑娘的凉薄与背叛痛恨众生,郁郁寡欢,不得真理。”夜季摆摆手,叹口气道:“等他们把这道心坎过了之日,便是历劫飞升之时,法术修为都会大有所增的,也不见得就是一件坏事。” “哦……”月橘的心情总算放下了许多,明朗地笑笑,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可是为什么男人喜欢男人就是犯了禁忌呢?” “因为男女结合乃阴阳正道。所谓阴阳互补嘛。”夜季照着凡间的说法对月橘说着,暗暗有些心虚,毕竟关于这个回答,其实他也不是很了解。 “可是天道也规定阴阳不能结合啊,不然怎么会在阴阳两界隔了一道结界。这样说来的话,所有阳界的人都应该是阳阳结合,而阴界的鬼都应该是阴阴结合才对。”说罢,月橘顽劣地眨眨眼,朝着夜季嘻嘻一笑,道:“这算不算得上的强强结合,好像也不比阴阳互补坏啊。” “荒唐,哪里有这样的说法。”夜季说不过月橘,只得微微正色,板着脸,扳回自己的一点颜面,道:“自古往来都是如此,怎可就坏了规矩。” “自古以来的东西有些就是错的,规矩是指天道还是人伦。若是天道,若真有那么一天,为了我所爱的人,我也愿意去闯上一闯,破它一道。若是人伦,自然更不用言说,本就是人造的,又哪里可谓真理或命定呢?”月橘的个子只能齐到夜季的肩头,抬头与夜季对话的时候脖子总是泛着一阵酸疼,气势却丝毫不输,微微带着笑意,目光坚定晴朗。 “闯了天道的后果你可知道?”夜季没好气地瞪着月橘,想要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她脑袋里拔出去,伸出手指轻轻地戳戳她的眉心,像是看着自家淘气孩子的老父亲。 “最多不过一死,或者魂飞魄散?其实都无所谓啦,反正身为仙家,千年万年的活着,若是刚开始,还觉得挺有意思。但时间一旦长久起来,不会觉得孤独无聊吗?还不如闯闯荡荡,轮转于阴阳两界之间,自由潇洒。”月橘双手合十轻轻拍出了响声,嘴角扬着向往的笑意与恬静的温柔。 夜季眉头一皱,白了她一眼,恨得牙痒痒的那种,气的不行,道:“你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那你就是老成古板不服输。”月橘扬着脸蛋朝夜季的方向眉头轻佻,顺带眨了眨眼睛,目光晴朗透彻,充斥着太多的情感与期望,似是初升的朝阳,裹挟着勃勃的生机与盎然的希望,令夜季看了不觉一愣,微微有些心悸,全身充满了一股酥**麻的暖意,脾气软了下来,讪讪地笑笑。 月橘看了看慕白,突然觉得自己那样说好像太过狂妄,说出口的话好像真的很是单纯幼稚,脸上忽地堆满了讨好心虚,嘴巴紧闭,两侧脸颊鼓起,眉眼弯弯的笑着,真诚地说道:“上神大人的梦想与我就完全不一样了,特别伟大,特别厉害,我特别佩服。若是可以,月橘愿意献上一份绵薄之力,以助上神大人心愿美满。” 话说的有点狗腿,但月橘的心却是滚烫火热的,笑意慢慢褪去,换上的是诚挚与忠诚,想了想,死死地揪着衣袖,满脸羞赧红涩,喃喃道:“但现在我不能长久地陪在上神大人身边,我还有其它的事情得赶紧完成,等我其它的事情结束了,我就来帮上神大人,一起实现那个理想好不好?” 那道声音轻轻的,好似有些暧昧,又包含着太多的无奈与失望,情真意切,就那么坦坦白白,直接地问他,好不好。 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慕白的心兀地有点乱,那道好似再普通不过的声音,有些小心翼翼,又十分地温柔认真,缠绕在唇齿之间,久久在耳畔回旋,似是一汪清冽干净的春水,细细地缠绕着那座高冷冰寒的山脉流过,涌来的是一道轻柔细腻的暖意,缓缓渗透,浸湿了那片干涸清冷的土地。 “夜季回上天庭看好那两人,待我除去恶魅便回。”慕白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便采取了最愚笨也是最青涩的方式,装作没有听见,眸光微转,对夜季冷冷吩咐,神情淡定从容,依旧冷漠,看不出丝毫的破绽。 月橘收回目光,心中微微有些失望,却又为自己的冲动感到恼怒懊悔,见他好似没有听见,不觉生出了一丝的庆幸。心情便在这摇摆不定之间,慢慢回荡,痴痴纠缠,任由自己越陷越深,越爱越浓。 “是。”修道之人的五官六感都会异于常人,更何况是上天庭的上神大人。 夜季见慕白对月橘方才那番话无动于衷,自己便收回了惊涛骇浪的讶异与错愕,只当那是月橘年少无知的玩笑话,上神大人不作数不追究,自己自然也是没法去劝退的。难道要说什么阴阳两隔,月橘还是不要与他们纠缠太深这些话来糊弄过去吗? 夜季得令,看了眼月橘,道:“小月橘,下次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见面了,照顾好自己。”语气熟稔,好似老友道别。说罢,拍了拍月橘的肩膀,坦然一笑,微微有些不舍,还是走出了房门,消失在斜沉入山的青灰色晚风中。 “上神大人,那我们接下来要去除恶魅吗?”月橘看了看外面的天,灰沉沉的,只留最遥远的那一抹金红的余辉晕染着天际,为灰蒙蒙的白云裹上了一层浅浅的光辉,看得久了,眼前便略微有些不真切了,收住目光再抬眸,天边的亮色便被昏沉的青黑遮盖,仅仅落下一抹,挣扎了一会儿,也沉溺了。 月橘想到了今日出门的初衷,那个咿咿呀呀的奶娃会不会因为离开了自己而嚎啕大哭,便有些心神不宁,眸间透着担忧。 慕白见她看了看天边,似是有心事,问道:“今晚有事?” “我给小鱼他们传个飞书便可,应该没有什么大事。”月橘浅浅勾起嘴角,耸耸肩,吸吸鼻子,盈盈一笑,道:“那边的事情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还是上神大人这边的事情比较重要。”说罢,羞红了脸颊,颔首低眉,柔声道:“我想多跟上神大人待一会儿。” 闻言,慕白缓缓抬眸,眸光似有潋滟氤氲,动作却是漫不经心,难得的带着一丝笑意,染上了几分温度,微微眯着眼睛,望向那道娇小俏丽的身影。 她穿着鹅黄色衣裙,裙褥上绣着淡绿色的叶片,外套一件洁白的轻纱,贴身挨着,十分合身,将小巧玲珑的身段凸显无疑。 即腰的长发映衬在青黑的暮光中,晚风遣散了温度,牵起一层薄薄的黑发在夜幕中漫天飞舞,头上无任何多余的装饰,仅仅一条深绿的丝带束住发丝,低低地挽住飘然的发丝,垂散于轻薄的白纱间,翩翩扬起又轻轻落下。 慕白看得有些愣怔,视线不由自主地那道身影牵住吸引,心跳一拍一拍地鼓动着,拂来一丝温馨舒适的凉意,裹挟着一道淡雅惬意的馨香,久久萦回于鼻尖,钻入心尖,微微一颤,触不及防,伊人回眸,嫣然一笑。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