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玄门倾天俏掌柜》 第一章 她被拉下水 血红残阳倒映在长河上随着急流漾出层层波纹,西风吹拂白杨树的枝叶颤抖不止。 一入夜晚,乐城的狼烟就不现了,战事过后还未修复的吊桥还撑着残破的桥身,几个船工将五艘皮筏子简单地与之拼接起来即可成了护城河上的桥。 守城士兵高壮冷漠如凶煞,从这筏子连接的桥上走过来进入城门的人几乎不敢大出声呼吸。 月月战事不断,进了城,哪怕这座城也许不是最终的落脚点,那也比在荒野里餐风露宿要心里安稳些,不用担心随时丢了命。 一个时辰之后,东莒国这座边城就呈现出往常的灯火璀璨,人声,车马声,卖吃食的吆喝声都是趋向城南的水岸方向。 城南边树林里簌簌声音中,有人疲惫地逃亡。 一个妙巧的女人从黑暗中匍匐着出来,她喘息声急迫,双手费力地拖着流血的两腿一点点往前挪。 她用长剑砍开身旁一米多高的款冬花叶子,这些大而肥厚的叶子带着独有的清新令她的意识恢复了短暂的清明。 月光照见她脸色泛青,很快她就望见十五步距离外有个身背柴禾的干瘦身影。 对于那干瘦身影,这人仅仅看了瞬间,不多想就当着那干瘦身影的面,艰难地从怀里掏出来个物件飞快埋进一连片车前草的土壤下面,然后连续翻滚着身躯回到林中草木茂盛之处隐匿起来。 干瘦身影紧攥住捆柴的绳头,凝眸望着那株车前草,哪儿到底埋了什么宝贝? 似是有一股追兵被一记“噗”的动作吸引着从林子的一边过去了,十几息后,干瘦身影正欲转身离去时,那妙巧女子长剑撑住地蹒跚地跟了上来,俯身将那车前草底下之物也扒拉出来顺手掩盖好土壤的痕迹。 她径直过来清楚地看见干瘦的身影就是一个少女站在她眼前,她看见那双黑暗中明亮的眼睛并未感到惊吓却正要远离她。 暗色衣裤上流下的血迹滴到身旁的草叶上,她伤势重走不快但是手很快,一挥出长剑“呼呼”两声即可把长剑插到那奔走的纤瘦身影前方。 “你不像是樵夫家的女子?说!你是干什么的?”妙巧女子明确看得出来她的异样,她的眼神有些不简单,可她还是庆幸她运气好。 少女右边身子哆嗦着,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滑倒,被她一把从头发上扯到近前,她肤色白皙衣裳干净,这样的女子说不定就是跟踪她的人乔装的。 少女被扯着头发一脸的凶狠,猛然间咬破她的手指抱起脚边的柴禾捆子就砸她,被她一偏脖子躲开了。 这干瘦少女怎么身上,既有厨房里的烟火味也有上好的香脂味道。 事情紧急,她身上真气即将怠尽而这女子定是个单纯的,她拉住她右手,气息沉重声音粗哑说道:“把这个交给一个戴面具的人,我的钱都给你!” 少女之前漠然的眸子里霎时震惊,眨了几下双眼又恢复镇定用左手搓着右手肘显得局促起来。 看来她不是哑巴,她这么快就明白了她的想法。 乐城是个三国交界的老城,过去富足而今才刚被东莒国侵占到手,守城的郡守还被羁押在死牢里,东莒国西卫国北宁国最乱的地方就属这乐城了。孤苦伶仃的女人多半都饿死了,像这少女这样留了命还完好的必定会在前方河堤两边的烟花之地。她说不定就是那种地方的粗使婢女,一看这双眼睛是个未经人事的。看身影似乎十三四岁了,可她那细长的眼睛,薄的倔强的嘴唇分明还未曾成长完全,看得仔细就发现她还未满十二岁。 身姿妙巧女子硬撑到此刻脸色已是灰白,心跳就要停止之时,耳畔想起“嚓嚓嚓”的声音,那是有人运用轻身功夫追到这里来了。 她必须立刻做个决定了。 干瘦少女同样感觉到了数十步外的声音,她沉着也无动于衷,多了一个人在她身边似乎还壮大了她的胆子。 她立刻从腰带里取出来一个碧绿的荷包塞到少女掌心,身子摇晃勉强撑住最后一口气说:“南边河岸上,品香阁水榭内,找到我家公子,他会与你相依!” 少女脸上绽放欣然的表情,妙巧女人还是质疑地凝了她两眼问道:“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她对少女完全不了解,这样简单的信任简直就是一场豪赌,可是她不得不赌一场,她没任何空闲去想别的法子了。 这东西对她效忠的人有重要的作用,绝对不能落在追兵手里。 干瘦少女点了点头,妙巧女子一挥手她即可钻过浓密的野玫瑰丛抵达那里的河岸,连个落水声都听不到了。 妙巧女子拔起长剑,低头看了看渗出腰带已经往下滴答的鲜血,银牙一咬滚地迎向那些追她的人,她就是要运气撑住一刻是一刻等那干瘦少女走远些。 …… 干瘦少女脱去沾满玫瑰刺的外裳,把一双亲手编制的绣鞋绑在头顶的发髻上,下了河水她的右边身子可比之前灵活自如,游水技巧是天生的。 奋力游开五十米时候,她身后树林传来女人凄厉的吼声。 她游得更快了,如果不是刚才所遇,她的柴禾必定会捡回来早些回到品香阁呢。 …… 树林。 两个蒙面紫衣女子从款冬花叶子底下的尸首中搜到一个碧绿荷包,干瘦少女一定不知道这里还有一个和她刚才得到的同样式荷包。 “拿到了!我们走。”一个紫衣女人说道。 另一个狐疑地四处看看对她的同伴说:“慢着,我似乎听见有人从这附近下水了,说不定还在河水里游呢!” 于是,她们绕着野玫瑰丛走了将近一刻,远远地顺着河堤的灯光看见有个身影已经抵达岸上了,相视之下骇然。 流金河水自古以来深不知底,水流湍急,不是本地人就算习得水性也未必敢在这凶险的河里游。 “都游这么远了,难怪她会那么坦然受死。”她们悻悻然说道。 “出林子,快追!” …… 干瘦少女上了岸,穿上鞋袜,溜到岸边停着一个粗制杨木马车那里,快手搬块大石朝那打瞌睡的脖颈捶下去,然后在马车上换上赶车小厮的男人衣服。 轻轻掀开车帘坐了进去,她邹着鼻子很长时间才习惯那衣服上的臭男人味道。 没办法!她衣服湿淋淋的,再不换身干衣服非得冻死不可。谁让这赶车的狗东西总在她上街时候取笑她,也还曾对她投以猥亵目光。 乐城的夏日,白日里能热死人,早晚却冷飕飕地非得裹上厚实的外裳不可。 在马车里戴上帽子,她裹了一件皮袄很自在地走在闹市川流不息的灯光下,看着就是一般粗使的小厮模样。 沿着河岸长堤,再走小半个时辰就到那处二十四个时辰灯火不灭的地方了,那里可不是随便谁都能进去的。 就这样,走着走着河堤旁的空地上还刮起可怕的龙卷风了。 干瘦少女跑着跑着感觉到怀里那个碧绿荷包里怎么就“突突突”地有异物滚动呢,她也没有多在意就往她栖身的地方狂奔着。 她每次离开那里走出来街市就总是以这副动静回去,现在,她得到的东西似乎和往常不一样。 品香阁前方一里路比乐城的任何街道都要气派,大青石铺的平整干净,路面开阔,摊贩小店铺沿街两边一字排开。 品香阁坐落在半山环绕之处,那里曾经是前东莒国王妃的别院,占地五十亩,斗拱卷檐上名工匠出手的凤凰雀替历久不退色。南方小国进贡的珍稀果木如今还有专人养护,两丈高的院墙,大门上橙黄的宫灯下照见守门人猥琐的嘴脸与这华丽气派很不协调。 这守门的猥琐男人从小门内迈出半步,斜眼瞟着干瘦少女呵斥道:“哪儿去了?啧啧!还他妈从哪儿弄来一套男人的衣裳,快说!” 归十二这龟奴头子每每看见一回就让她恶心一回,少女营养不良的脸庞是不会引起他的某些企图心的,这点彼此都知道。 “恩,这是卖柴禾的银子,给您!”少女粗嘎声说着早就准备好了几两碎银子在手心立刻递了上去。 猥琐男人身在销金窝里从来不缺钱,可也从来不拒绝这小碎银子,抖出袖子理所当然反手接了去。 “乖!记得回去小灶房把柴禾备好,香字楼二十二房的雪梅姑娘吩咐你为她明儿中午炖些补肝的汤水,药材随时可从归三总管的药库里领取,可你别忘了从雪梅的丫头手里领取药钱啊。” “晓得啦!”少女粗嘎声应声而去。 都回来品香阁了,给她荷包的人所说的她家公子真的会在水榭吗? 品香阁进了大门一路右拐,华丽精巧的穿廊连接水榭,那水榭与流金河堤仅仅一墙之隔,自然这里也是品香阁整个园子的外围。 这里的矮房是安置姑娘们所需用日杂物品的,相对的莺声燕语也不甚听得见,走过栈桥,经过看管胭脂的小屋她假装没有看见急匆匆就过去了。 她的小灶房背靠奢华前院蜿蜒出来的亭廊水榭,原来的一道瓶形小门被封上了,进出必须从大门右侧绕过来。 这小屋原是王妃内院贴身嬷嬷使用的熬汤做点心的,品香阁成了青楼之后也被利用成专门给姑娘们进补的小灶,这在少女之前就有人用了,里面储藏蔬果也藏腊肉而她就住在里面。 少女仰头望一眼内墙楼宇中,那里永远都有完美琴瑟声声。 再有半个时辰就是品字楼内身价矜贵的姑娘走演排场的时候了,于她而言即是最不受人打扰的清静时候。 把干柴收取进灶房,就着门前石头砌出来的水池洗衣,那套男人衣服她必要时候还是要用的,她身着雪白的里衣,两手在水里搓洗着。 这时,她腰带紧贴腹部的地方忽感温热,还是那“突突突”的动作像有个动物爬在她肚子上。 对了,那个碧绿的荷包她还没有打开看看呢。 于是她擦干双手掏出这荷包,碧绿荷包是上好的双线织锦面。 就在这宁静的一刻,风声骤然大作,把内墙的合欢树枝‘吧拉拉’折断,雷电声咆哮。 乐城本来就干旱,比起血腥的杀戮,这样的雷电大风天谁都不会在乎的。 少女眼望着白森森的光芒直接透出荷包外,她慌忙用衣袖捂住这荷包。 可这束光芒直接投到树梢去了,虽然有雷电做掩护,可是内墙那边很快就会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异样,她急得整个身子都扑在地上才把这束光芒连同荷包一起压住了。 随着风声,两个疾速蒙面身影从墙外掠进来,一看水榭尽头这里的少女立刻飞身过来。 “可找到你了!把你的荷包拿来!” 那妙巧女子拼死也要护着的物件一定很贵重,怎么着她也该看一眼吧。 要不是今晚为了些银子,她才不想要这绿锦荷包呢,她打算翻身把这荷包还给对方,毕竟她的命比这重要。 抖了抖袖子那荷包已经松开束口,里面的硬物顺着她手指尖以闪点般的速度经过手腕骨,竟然牢牢套住右手肘上方不动了。 感觉是个手镯,她即可将空荷包抛给那两人,但他们并没有接住。 一股暖流通过手肘依附在她全身,石座里的灯烛瞬间熄灭,一团水雾挡住了那两人。 无月的暗夜里,少女手臂上白光闪闪亮,两个蒙面人以为她设下机关算计他们,气急当下钻过雾气打算结果了她,雾气瞬间推开立显一个人。 以跛脚少女来看,那是个白衣长身挺拔的背影,黑发青玉束,侧边颜虽不甚清楚却如美神祗。 两蒙面人无法移动脚步了,眼前的男人菱唇轻启正对着她们说:“你们来得正好!” 这声音美好动听,她们本来蒙着的脸非要扯掉黑布给这男人看一眼,尽管这男人的眉毛眼睛她们都还看不见,可他在她们眼里还是绝世美颜。 满脑子只有欢喜的涟漪,盈盈荡漾的是含春水眸,只看一眼即可沉溺,再看一眼覆上心头的就是福乐。 他的眼睛无法描述,可那双眸在冷风中带出暖意就那样融化了她们的杀意,先前的雾气早就钻进她们的口鼻之中,她们身形不再紧绷也放下了长刀。 “你们来这儿是为了什么?这里可不是良家女子能来的地方吆!” 言内之意全然为她们二人着想,顿时心房卸下。齐声道:“言之有理!” 男子语气轻柔带着幽沉沉的关切说道:“那你们怎么来,就怎么回去吧!” “恩?什么……”她们习武多年,此刻心志还未完全消失。 “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这水榭之中的水底,要不要下去呢?”他以她们自己人口吻诱导着。 那两人本就猜测出是在水榭,头脑昏沉之下步步走向水榭岸边。 她们徘徊在品香阁外,适才用轻身功跳进来这水榭的,再回去也还是要出去这围墙。 就在她们半梦半醒之际,两道白衣长袖长长伸出去紧裹住两女子身躯无声息投入了水中。 杀人不见血,且连个杀声都没有听见。 “呼呼”,男人潇洒收拢了衣袖,在这冰冷夜晚异常的可怕。 跛脚少女慢慢地后退。 …… 戴面具男人能让两个蒙面女子主动掀开面纱,趁着她们头昏意识混乱时候用他的衣袖勒死她们并将她们沉下水底,这手段快狠准。 随即,豌豆大的冰雹急纷纷铺满了大地。 “乐城这个地方还真是有趣,干旱了一整年,期盼下雨却来的是冰雹!”男人很有魅力地用衣袖遮住头顶喃喃自语。 说完,他回身即可飞步在湿滑的栈道上。 跛脚少女是不会死守在这尽头的小灶房,她单薄身形鱼儿一样的灵活,一般少女远不如她。这品香阁的外墙水榭无形中就是她的地盘,她未穿外袍也未系襦裙仅着两层雪白里衣衫裤干脆就滑行在廊缘上。 她的淘气顽皮在这品香阁里应该无人能及的。 男人摇了摇头,青楼这环境真不是受好教养的地方。 这水榭的栈桥窄长而分布纵横,眼看着小跛脚可就要到品香阁大门口了。 他顾不得靴底沾到了冰雹融化后的泥水,一跃而至挡在她眼前。 “停下!” 她看也不看他的脸,跳过一条水沟直接避开干净的木栈道就要去喊归十三了。 他声音冷沉沉:“再不停下我把你也沉下水。”他藏身在这里的,可不想连累到她才出手杀人的。 少女一瞬间便挪动了脚步回返。 她知道这世上有高人存在,能力高深莫测。 “你可知刚才那两人是什么人?” 跛脚少女看着他那半张脸上没有表情的面具就是不说话。 “那你戴着的手镯你可知道来历?”他紧紧追逐她的脚步问她,使她不得不侧身快快移动脚步返回水榭尽头。 她没有退路了,唯一的地方还是小灶屋,她小脸煞白突感命不久矣。 “这是个宝贝,也是个祸胎,你不适合。”男人看着她左臂上宽扁的银手镯说出这些,他嘴角明显带有讥诮。 “恩……”她跛脚干瘦正值成长阶段的萌芽期,青白的脸颊显然并无感到畏惧。 “那么你想知道怎么保你得到这宝贝之后还能安然无恙吗?”男人嘴角凝重。 跛脚少女点点头。 “你必须陪我伴我。” ------题外话------ 新的故事新的题材,坑品有一定保障。曾完成八十八万字的一本《爱在你我重逢时》海外都市,请先浏览! 第二章 我非仙也非魔 少女听了这话瞬间感到不安,一扭脖子双腿就跟着打颤。 果然,身在青楼总也躲不开这个厄运。 “我偏不……”少女双眸显现出倔强。 这姿态他略微微赏识,半张面具上那一对花生米大小的空隙中他的目光柔和了些。 “你知道这品香阁里花魁是谁?” 他问的突然,她还未从忐忑中回返心绪,一时间怔怔地看着他的脸不说话 了。 这女子肢体半废莫非智力也不佳么?看这干瘦的样子不是没有可能。 男人长身落座于水榭长廊边缘,长手覆上膝盖显得焦虑地问:“你真的不知道呀?” 少女低头搓弄着衣角不回应他,她衣服单薄还没有外袍外裙,在廊灯明亮光源下就这样被他看了这么久她羞涩难当。 “品字楼里的头号厅院你应该知道吧?”乐城原来就有居民三千户,这品香阁若按照之前的王妃府规模也是上下三百口人在内的。据他所知,这里的花魁既是这里的主子。 这少女看这样子就是打小就在的,里面人单独给她一个小灶房住着,她要是没能耐掌握这里面的地形她就白混了。 他的口气像一个急于赶来的寻芳客:“带我去品字楼的上等庭院,不然我会设法让你的手镯深深嵌入你的骨髓里,这东西我知道它的咒语的。” 他站起身就着头顶上方那一对橙黄灯笼凑近她,少女没有看他的眼睛方向,他那脸上的半张面具看不清是用什么做成的,几乎就那么完美地生长在他脸上的。 “不起!”她口齿不清楚还发音粗哑。 冷漠小脸顶着一头半湿到纠结成扫帚的发髻,很快就让他忍耐不了视觉上的不适应而不耐烦起来。 “说呀!你又不是不能说话的人。”他要不是看她还是个孩子,也许他早就一掌风掴下去了。 他一定不是常人,必定是个妖魔。瞧他周身不见半点泥巴也没有冰雹打湿他的头发。特别是他一身雪白,挺拔矫健的身骨没有多余的肉,肩上余发蓬松漆黑,脚步未现一丝疲乏。 他有用不完的精力。 除了修炼的仙人妖魔,就是身怀非凡的异士了。他会是哪一类的? 白衣男人与她保持住相距三尺的距离,刚才瞬间解决掉那两个找他的人,任谁也会惊讶到失魂落魄的,这干瘦少女还敢这么镇定,难道就是愣头青傻大胆吗? “我非仙也非魔。”他伸手指着他那唯美的面具脸对她说。尾指轻轻一挑即可解下来一串货币:“给你,这就带我去那花魁的住处。” 这还是他刚才从那两蒙面女子身上得来的,青楼里的人,甭管是烟花还是杂役奴婢都只认钱的。 像她这样无姿色的小厨婢女给了这么多够她用个一年了。 可是少女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她算是看清楚他的意图了,男人菱唇紧闭,挺直的鼻翼微微冷嗤一声根本就不友善嘛。 她不想说,她之前在林子里得到那妙巧女子的银子还是大的银锭,一种本能使她害怕她说了就会被这男人夺走了,他能一瞬间杀了两个女子,杀她还不是很轻松的事儿吗? 他心中到了此刻不得不无奈到了极点,他可是一方的主人,他就这样被一个干瘦小丫头蔑视! 第三章 跟着我念 他气得两颊上淡淡的青髭随着清风起伏,这时候乌云散去月牙出现,内墙里乐鼓声声很明确地听出来是大戏的开场。 少女毫无顾及他的注视,双手抱肩,她把自个儿紧缩在这长廊一角。 他或许不知道,眼前少女手心攥着的银锭就来自他那死去的女使者,他身上有伤,才刚刚醒缓过来。他平常出门就没有带银子的习惯,都是身边人操持日常所需的。 幸在那银镯子成功送到他身边了,那就该施以利而诱之得来不会费什么功夫了。“那么,我们来商议吧!”白衣男子再次温和说道。 他眸光从那花生米大的空隙中幽深打量她:“你只要取下你手臂上的镯子,我出钱为你量身定做穿不完的牛绒棉褂配绸裙锦裳,还有黄金镶嵌白玉的云钗,南海珍珠耳缀。” 看见少女双眼期待地放亮,他的声音更是动听柔和:“不仅如此,我还会带着你进入白楼里看戏,吃香茅草烧流金黄鱼,琵琶软梨晶糕,京都八宝饭!这些可都是整个乐城最好的菜肴,你吃我陪着面子十足哇!” 他料定每个少女都有一个锦绣华丽的穿衣美梦,再说几道美味菜式就会让这个正在长身子的丫头心动到听他的话。 丫头垂首吞下了口水,她其实还不会欣赏一个男人的气态与美好,他的声音就是比乐城里的名大家还要好听,且身手不凡。 男人惑引人往往比女人要快准狠的多,他又一声对她:“说吧!说你愿意。” 小丫头终于心动道:“恩。愿意!”这声音清朗如黄莺出谷令人觉得意外。 “声音不错,很可惜我还是要收走这镯子的,因你这身子骨不能承受的。”男人贴近她左边身子死死捏住她那细细如竹篙的胳膊。 此时此刻,少女还是没有习惯了言语表达,自己伸手捋胳膊上的镯子。 她真心反复抠啊捋啊就是无法将那白银铸成的宽扁镯子抠离开她那竹篙一样的手臂。 然后换成男人五指修长的灵活大手不管用什么粗暴的方式也是一样剥离不了那镯子。 “诃呐乜呐尼涅哞!跟着我念。”男人有些着急了,开始逼迫小跛脚丫头。 “呵呐呐呐呐……”少女完全没有语言模仿能力,干巴巴地才一开口就闭上嘴了。 白衣男子摇动她双肩:“接着念啊!” 少女硬着头皮乱念了一通,她真的学不会这种咒语。 男子冷森森的目光从那两个花生大的空隙中直直透出来。 佩戴宝物者不会念咒语,那他就要有义务教会她还得紧紧随她一起了,这简直是对他最大的侮辱,侮辱他的尊严。 瞧这丫头那一双细长眼睛还无辜的很,她努力了就是学不会他能有什么办法? 于是,她没再理会这男子径直走回她的小灶房,男子也疾步走出她的视线了。 就在少女换好了一身旧衣裳端坐在屋内小土炕的时候,白衣男子扣响了她的灶房门。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开了门。 他负手立在这门前,单手执着一面白纸黑字:“来!按下手印,我那镯子就先让你佩戴!这里写的就是此物原来属于我而此刻暂时让你保管的意思,这张纸就是一张契约你可是明白?” 跛脚少女只看一眼已是懂了其中的意思,但她故意很不灵醒地发茫望住他的唇他的鼻子。 “不好吃!”她伸出一指头放她嘴唇上吸了一下。 第四章 把手举起来 得了!这丫头粗糙的手指看着都不像是会认字会写字的人。 “那就沾上这墨汁按下手印,快!完了我还要将这笔墨送回去原来地方呢。” 他惆怅到难过地将身躯扭转过去,千不该万不该他守候在这里出手晚了一步就让这丫头先他得到了手镯,都怪自己伤势恢复的太慢。这乐城的平民属于新国主的降民,就连前王妃的宫阙都成了新朝权贵的作乐之地,何况这样一个单薄的十一岁少女,她能有食物果腹能活到今天都不容易了,她怎么可能会写字。 他低声咆哮着:“你说你,身躯歪斜,走路古怪还连话都说不好,简直废物一个!” 跛脚少女脸上不以为然,她会根据残破的药典,一样样配齐中药为这品香阁里的姑娘们进补养身子。 但就嘲笑她身形歪斜,走路古怪这点来说这个男人也和曾经暴打过她的那男人一样。 于是,她双眼满含十足的恨意,但一想到男人面具后那双即可洞穿人心的目光,她这恨意立刻消逝了。 而他也没有功夫理会她什么心思,他丹田受损,这丫头还学不会打开白银手镯的咒语,眼下他还不能走出这品香阁只能与这丫头相互依靠。 就算是不久前他受困在这墙外的河堤上,他身边也还有一个武艺修为不差的使女绣儿可供使唤,现在他却沦落到跟随一个干瘦童女的份上。 他又来回地踱步,少女发现他手上的笔墨还有那张写了字的白纸都不见了,他到底是什么人啊?这收纳功夫好神啊! 转瞬间,他白衣身影了无踪影。她料想他一定具备隐身的法力,他就这样走了也好,免得看见他让她的卑微更为明显。 她正在直勾勾望着水榭的水面出神,忽然他那白衣又凭空出现他就站在她面前十来步的地方。 他笑着对她伸出一只手,他的手细腻修长如同唱戏的名怜,玉石笋条不过如此。 从来只有女人主动靠过来他的身边,而她这样一个纤细少女还躲避他如瘟疫。 “我就是想看看你右边身子的伤,说不定是筋骨移位挫伤了骨头表面,总要让人看看,说不定就有法子治疗的。” 她听他这样一说似乎就还真的懂呢,她小眉头舒展了。 半信半疑间想起香字楼里有个姑娘曾说:“男人的话呀,做了让你看见的事儿有结果了再去相信。” 她忐忑伸给他右手,白衣男子轻轻拉过她的手臂活动了一下,她觉得他或许是想直接扭断她的手臂,可他用力很轻,还说:“把手举起来!好了,放下!” 她放下右手耷拉在她的腰部,心里长舒一口气。 “你腋下有个郁结的症状,肩膀受伤过的。” 她用力点头,她的创伤太多,有些事儿不愿意多想。 “腿上或许是更重的伤,也让我看一眼吧!”他征求她的意愿。 她移步坐到灶房窗下的小石凳上,撩起裙角挽起裤管,他与她保持适度的距离,他使用三根指头摸索上她的足踝骨,拇指食指捋上脚后跟。 她正在适应由他两指带来的酥麻感,两腿筋腱上能感觉到力道的轻重不一,他就收手起身了。 “你腿部经脉有两条向上逆行的,即是血脉逆流,无法立刻治好,但是假以时日定然恢复。” 第五章 彼此公平获得 少女细长双眼放亮,还带着晶莹的雾气。她也能正常地走路了,她想当一个形容完好的女子,这是她每时每刻都在想的事儿。 白衣男子转身叹气,换做是往日,他一出手不说立刻能让她走路正常,那也至少能很快让她筋骨血脉顺行,可是现在他却做不到。 “我们先说好,你的肩胛骨内筋郁结,还有你腿上筋脉逆流我都为你治好,你就必须把那银镯的咒语学会,然后我要另觅优质人选。” 跛脚少女伸手摸着左手臂上方的宽扁手镯,别人的镯子尺寸是她的手臂银箍儿。活到十一岁,她身上从来没有佩戴过任何有价值的饰物,偶尔用狗尾巴草编制个戒指或者大的草圈插上几朵野花幻想自己很姣美。 这银箍或者算是上好白银打制的银环,光滑而有她的体温,时而有种沉重的水流感晃动着,短暂的在这个晚上给予她亲切感。 这世间,只要她走入人群能遇见对她和善的人几乎没有,除了香字楼里的几个姑娘可那都是居高临下的怜悯,最和她走的近的人就是这外墙水榭里胭脂库的少女了。 这白衣男子能在冰雹落地后的瞬间弄死入内搜寻他的两个不善女子,他竟然无法捋下这手镯,看来这是个宝物还和她很有缘呢。 此刻她又听见男人说的其中一句:“你我彼此公平获得。” “不能。”她从石凳上起身摇头说。 他恼了,逼近她身前。 正欲伸手惩戒这小丫头之时,陡然听见百步以外有皮包木鞋跟的脚步声匆忙而来。 “你有同伴住在这里!”感到事情忽然变的棘手的男人迅速步入她的灶房门内。 他不能伤害宝贝器物的主人,这是天意,且看过来的这个人能不能适合当宝贝的新主人吧。 顺着窗户望出去,穿着木跟皮履的女子渐渐小跑至屋檐下,柳眉圆眼睛双手放下裙摆显然已是长开了的娇花之龄,姿色中等胜在伶俐。 果然这个女子一开口就说:“城里的都尉大人带兵进来搜捕一个劫狱的高人呢,刚才在水榭大门让我给挡住了,否则,就你这小身板一看到府衙大兵那雄赳赳的气势还不得吓得半死呀!” 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不就是他,他很想使用手心里这盏玲珑月冥圣灯隐身前往查看一番,可他怕万一这个都尉大人手下带有异士若是发现了他就不妙了,况且来得这个女子说不定就能代替小丫头成为新的宝贝主人呢。 “唉呀!你不能进去,我里面做了黑暗料理会吓到你的。”少女又是瓮声气对那门外的女子说。 “那你先进去用布盖住了我随后再进去和你商量个事儿。” “那,森么四儿捏先唆!”跛脚少女委婉地阻止这女子进来灶房,她粗嘎吐字不清的嗓音对方似乎早就听习惯了。 这水榭外墙院子本来就只有他们两个少女,这柳眉圆眼女子凑近她小声说:“我知道一个方子能发大财,那个从品字楼落价住到香字底楼最里院的雪梅姑娘她要翻身挽救身价,她寻觅了一个增补肾气益血美颜的方子,你做不做?” “森么方森么配料?”跛脚少女显得不那么积极。 第六章 这是诅咒我吗? “紫河车,还有红枣黄芪桂枝龙眼肉和雄黑羊的眼睛。”柳眉女子声音冷厉带着胁迫感继续说:“做好了就有三两银子,这活儿我为你引荐的我可是说好了啊,你得一两我二两,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会厨房的那些活儿,我这双娇嫩的手可是未来品字楼预备花魁的玉手啊!” 白衣男子在窗内轻轻摇头,这柳眉女子心气大于本身的实力,品性欠缺。品香楼的花魁可是具备入主东莒国后宫的资质品德,才刚看她伶俐这会儿就频频往她那小脸上使劲地贴金。 “偶不煎紫河车的,偶只做普通滋补的药材混合食材,血腥之物还请你另外找别人吧。”少女知道紫河车乃是婴孩的胞衣甚至包含胚胎,在乐城的人们很少使用动物胞衣,何况黑羊眼睛也不好找。 “给你机会别说我没有照顾你这个邻居喔!”柳眉女子声音尖细还顺手拧了一把这少女的右边手臂,她知道她很受疼。 那副欺压弱小的扭曲目光让窗内人看得真切,就看丫头怎么处理她们之间,她能护住他在此刻吗? 忍疼缩到门口的少女呼吸深沉,她期待这看管胭脂库的柳眉离开。 那女子皮履声‘的的的’前行几步又折返了回来,探身到门口:“你里边可不是藏了什么好东西不想让人知道啊?我可是你最好的朋友呢,如果是男人,你就敞开了让我看看是什么样的人,是适合你的良缘嘛太早了些!你就这副身形也无福消受无资格条件承受那富贵不是,可你别说你没想过男人!” 皮履声‘的的的’来又‘的的的’退后,似乎是柳眉女子想进来却被少女推搡开了去。 白衣男子没想到这两个稚气未脱的少女之间正邪就这么明显,他万不敢让柳眉少女这等心思的女子成为宝贝器物的新主人,那是一颗极度贪婪的灵魂。 柳眉少女也就十五岁不到的年纪,被这丫头用全身蛮力抵挡得她完全进不来灶房。 在青楼存活,她依靠她微弱的药膳之术谋生,为了生为了果腹她还能有原则不沾染血腥物,这在白衣男子来说是新的发现。 只听得柳眉少女高声道:“那我可就告诉归十二总管归三爷大总管说你私藏男人啦!到时候剜你眼睛刮你骨头让你连死了都非常丑陋呢,哈哈哈!” 少女声音变的凌厉:“你这是诅咒我吗?” “对!我就是瞧不起你这么丑陋还会药膳,别忘了我也会认字的。你快把你那药理书籍送给我用,如果是我这样聪明的人拥有了你的药膳技能我可是比现在过得好!到时候你就给我当奴婢侍侯我吃喝啊!” “没有。我不给你的。”少女心下苍凉,骤然感到绝望又念及相处在这水榭之情谊犹豫着。 “你不给是不是?看我不戳死你!”柳眉少女拔下脑后假发撑起的圆髻上一根镶嵌珍珠的尖利银簪,她的杀意坚决。 也许是忍让的太久了冲破了压抑,灶房少女‘乒乓’几声就压倒那柳眉少女,痛快捶打了几拳。 “我每日无偿供应你吃喝,你吃完我做的饭菜连个碗都不洗,这天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儿,你愿意说你就说去,我不在乎!” 她突然用完整清晰的语句数落柳眉少女,对方惊讶愣神到说不出话来。 ------题外话------ 人群里混久了难免会遇上渣渣 第七章 起来进屋去 男人推门出来,柳眉女子见他这般气态恍若天上白玉雕琢,更是哑巴了。 “你和这奸佞之徒无须费舌,留在身边只会让你无时刻置身于险恶境地。”男人俯身柔和地冲着丫头说着。见她犹豫又摆手:“交给我,你起来进屋去!” 倒在地上的柳眉女子见她身后突然出现如此不凡的白衣男子,那双世俗人赏识的萌圆眼睛立显妒意,改口甜甜嗲嗲的说:“我就是来给你报信儿的呀,城里出了大事,有人去劫狱未成还得了死囚的宝物不交给官府,我就怕官兵进来这里扰乱了你我的小日子呀!” 白衣男人俯身问:“说得再仔细些,看我能不能留下你的命。” “刚才都尉大人一同来的兵头说,就怕这死囚宝物落入那高人的手里,到时候被带到境北可就不妙……”女子圆圆眼睛瞬间睁得大大,颈部酥麻滑爽之时也是她咽气的时候。 他身后的少女联想起傍晚林子里那妙巧女子交给她的白银手镯,她皱眉了。 “喂!我送到水底之后该去用膳了吧?”他站定身,正用他那两股子白长袖卷成有力的卷轴将那柳眉女子卷住,再一用力就稳稳地投水沉底。 又是杀人于无形之中。 “哦!我这就洗米做粥。”少女肚子也咕噜咕噜地叫呢,她脸上没有什么异常,这让白衣男子颇为满意,省得他浪费口舌解释他此刻的所为了。 她腿脚不利索还一早出门去捡柴禾,从早到晚就吃了些自己做的黄米锅巴,傍晚遇到那遇难女子她又费力游水过了河,一共行走了五六里路这会儿早就快没有精力了。 男人处理了女尸还回头安慰她:“你我要是不把这女子结果了将留下后患的。” 死人她每天都看见,品香楼里无籍贯的地下贱奴死得时候最凄惨,城外进来躲避兵匪的难民还没走到城门外的桥头就被挑破肚肠,活活疼死的惨状她见惯了。 捱饿受冻她也经过不少,可这世上受苦的人太多了数不清楚。 男人菱唇带笑对她说:“别做了!你有银子就请我吃一顿好的,红烧鳟鱼肉质细嫩,上头淋得松子酱料闻香一里。” 这些美味她平常就连听都不愿意听到,她觉得那和她没有半点关联,她不是乞丐也还有些尊严的。 男人心想,这才十一岁的童女就连想像力都变的麻木了,这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呢。 然而,她还是有钱的,那是他死去使女连同宝贝器物一起给她的,瞧她刚才连做紫河车汤料的欲念都不够强烈就可以知道这丫头的小小得意了。 品香楼里人口等级森严,她这样一个丫头走出去上等酒楼吃饭,那里的人很快就会让这里的龟公鸨母知道的,到时候因为他而连累她在这里无容身之地就不妙了。 “你等我烧火做粥,半个时辰就能吃了!”她对他所说的毫不心动,人在灶房做吃的很顺手。 她知道他会嫌弃她的厨艺,没想到他还就直接拒绝:“不吃!不劳驾你了,我自行设法出去用膳!” 她这小灶屋里腌制的肉类太多了,那味道让他想呕吐。 她知道他没有钱她好奇他要怎么设法,她跟上了他的脚步。 第八章 别想着吃它 小一刻钟之后,他们绕过品香阁前门进了一条窄窄的奴婢们走的穿巷。 这里拐上一道落花铺木台阶,再走上一处高台那里高高楼阁拔地起,庭院流瀑前横着小桥,风景别致的地方就是品字楼那些知名粉头的住处。 刚才落下的冰雹融化过后积成了地上湿湿的水,名妓庭院门口也不似平日夜晚有奴婢守候,除了门口方正的石灯座照耀整个门前光华满地,这寂寞萧索还是让白衣男子感到无趣地绕开了步伐。 少女已经走在他前面了,这可是她熟悉的地盘。 “我带你去个没人的地方。”少女贴近他耳朵说着。 他还没有回应就被她拽着衣袖走进一个单扇小门,看样子是一个庭院的后门,多数这样的门都是粗使的奴婢浣衣洗菜的出入地方,这门外有石板铺就的石槽光滑平整。 这园子里青辣椒,油菜花豆角爬满了桑树枝,整个后院显得非常冷清。 后院正屋虚掩着房门,少女敏捷地奔到窗户那里观望了几指弹的功夫就笑着过来了。 “她不在的,我们借她厨房一用!”她这话说得很是老练果断。 院子里落叶到处纷飞,窗前牡丹花也凋零了几枝没有修剪,白衣男子看了看才抬步随着少女去往厨房。 少女瞥了一眼再次肯定他非普通世俗之人,不然也不会就她这肆意进入别人厨房行为轻易能理解。 这必定是遵照品香阁的吩咐去往恩客府上应牌子的红牌姑娘的后院,主人不在,婆子丫鬟也就不精心守护园子了。白衣男子只能这样想。 白衣在树影中一闪,少女只略瞟一眼就顾着择菜洗萝卜,粗布挽住头发生火烧水,她知道他会回来等她开饭。 她因为身边有了个男人,她的矜持更加表现在仪态上,方才在水榭身穿湿漉漉的里衣衫裤滑行在廊缘上,他透过面具看她的目光满是震惊,那是鄙夷之前的震惊。 她在菜架子上的瓦罐里找到梗米,地里屋檐下晒得半干的花生,把火烧旺,上笼屉蒸了一锅梗米花生饭。 觉得就这样吃,也似乎有些单调,她往灶里加了几根比她手臂粗的木块又出来搜寻别的食物材料。 菜园子里菜都很嫩,摘的多了会被发现,她抓了几根芹菜,葱,蒜头和红辣椒。 男人从屋檐上无声落到厨房门口,无奈地看着少女用围裙兜起这些属于别人的菜。 她在别人的菜园就这么自在,想来她必定知道这里所有粉头们的日常事儿,她都能准确地摸到这里来了,外边唱戏不去看热闹,还知道来这里寻觅清静在别人锅灶上烧火做饭。 觉得芹菜不够多,瞅准叶子稠密的地方蹲下来齐根又掐了一撮,菜畦当中一长条物事长鞭一样抽打上少女的脸庞。 它的头看不见,身子很快就被少女捏住动不了,七寸位置稳稳地被她踩住,蹭了泥土埋住了血迹她正打算用菜叶子包回去。 那物事的三角头扭动着,身子被夹成了三段儿鲜血直往外渗出。 “别动它,别想着吃它!”白衣男人厌恶地扭动着嘴角,他看到少女眼神里瞬间的失望,她辣椒芹菜都准备好了可不就是等着水烧开,剥皮氚烫之后爆炒蛇肉吗。 第九章 不吃是个浪费 “我会让它活!”这生物也被折磨的样子太恶心了吧,头还在动,身子被她小手用力夹成一尺长的三段。 少女移开脚步懒得看他怎么对待这条三尺长的灰色蝮蛇,吃一条蛇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蛇忽然出现在这里吓唬她那就该被她吃了才叫惩罚。她当然知道这品香阁里从鸨母上等姑娘到大厨戏子,再到有户籍的婢女他们谁不是姿态整洁嫌弃蛇虫老鼠的,但她无所谓,她和他们不一样。 不让吃那就做点别的来吃呗!豆藤上顺手摘了一把长扁豆那豆荚嫩嫩的刚好用辣椒爆香了吃。 白衣男人看着她放弃那条三角头还扭动的蛇,终于把盯着她的目光移开了,吃菜最好,修仙道术的人有办法救活这条蛇,这丫头她再饿也不能吃这小东西。 等着少女走进厨房,白衣男子凝神闭起眼睛朝着面前的灰色蛇,施行铁山修复大法,然而他腹部泛冷无力勉强拼接了蛇的身子但无法使其伤势好转。 虚弱对那小东西喃喃说道:“我暂时不让她碰你,也无力修复你的伤。” 小丫头忽然而至:“不,我想吃肉了,也觉得不吃是个浪费!” “你这个丫头你真是没有个样子!”他转身,那双厌恶的目光冷森森向她。 她见那蛇被他拼完整了,小嘴巴动了动,袖子高高挽起的地方露着那白银手镯,她悍然地朝他晃动着,她反正没有当淑女的打算。 白衣男忽然苦涩地笑了,这丫头就算现在完全没有个中看的样子,可这仙缘已经是结定了,她就是这还未醒来的宝贝器灵的主人。 “你,笑什么啊?”她以为他又从别的什么角度嘲笑她呢,她有些茫然。 白衣男没再说话,背负双手走进厨房去了,那里一盘炒豆角很香,是梗米的味道,他只要一想到少女的俏皮他就觉得那一定分外好吃。 她用手擦了擦围裙一角,地上那条三尺长的蛇在她低头的瞬间慢慢地溜走了,她忽然意识到她要赶紧去反复洗手了,如果再被这白衣男人嫌弃她就咽不下这口气。 这品香阁的厨房婆子们都爱干净,那都是从后院耕种的那二百多女奴当中精选出来的细致人,厨房外就搭了一个石板铺的水槽,她用皂角洗了手还抹上了护手的白羊脂油。 如果能有机会让她变的细致些,她希望给她短短的时日快快地变化起来,只要这白衣男人看她顺眼那么很多人都会看她顺眼的。 她拢了拢脑后的长发,解下围裙放回原处走了进去。 “还在找那条小蛇吗?它的家人会找来的,放它回去是好事儿!”他不能再对她训斥了,形势由天定,他纵有千万个理由嫌她也不能不温和对待她。 “那,如果以后我饿了吃不上东西碰上了非吃不可怎么办?”小跛脚丫头坐在他对面,吃了一口米饭就这样硬硬地回敬他的话。 白衣男人胸口气压紧绷,他的威严被挑衅,在银镯内那尊器灵还没有出来认主之前,啊不,这镯子他亲眼看见主动套上了这丫头的手臂这就是认了。 他放下筷子,按抚住他的腹:“我在,就不会让你挨饿!” 第十章 看什么啊? “不行!我的灶房有地方,我想把它风干了当药引子可以卖个好价钱的。” 她满口过日子的策略,让他适才压下去的怒火又将他菱唇弧度缩回去小小。 他在境北王廷谁人不忌惮,铁山盟十八个宗门听到他的名字如雷惯耳,为了救人为了境北两国的安宁,他只好不和这样一个单薄的丫头计较太多。 “吃饭,吃好之后再行动手。”他说完即可拿起筷子吃炒豆角和梗米饭,这菜这饭味道真不错。 就在他吃的功夫,小丫头从桌子底下摸出来一把菜刀抓在手上:“怎么,你吃了我做的饭菜就打算要杀了我吗?” 厨房内仅仅一盏不亮的菜油灯,白衣男人面具精致到侧脸看像个扑了白粉的戏子,嘴里有饭菜他不能说话,受了伤的丹田因此气息不得不下沉。 “你反正杀人不眨眼的,可你别把我杀死在这里,请带我离开这品香阁到外面再杀我,投胎之后我就解脱了,这该死的青楼我是一天都不想待下去了!” 他放下筷子,碗里空空的,属于他的那一份饭菜被吃的干干净净,掏出雪白绢布擦去了嘴角。 他望着她的脸,这张脸在此刻很生动,小脸上凤眼含怒,似乎对这个世间是真的无甚留恋。 “看什么啊?给,刀给你,现在就把我杀了记得带我的尸身去外面!”她把刀递到他手上。 对,他没有看错!这不是个贪生怕死的女童,可这样也太敏感了吧。 在她看来,这白衣男人只比品香阁里那十个衣冠楚楚肌肉明显的打手神秘些,说话有时候温和些,可那些打手听了大鸨母丁氏的吩咐折磨那些不顺从的姑娘狠着呢,就如先前这人在水榭用两条袖子就能勒死两个人那样阴森可怕。 他不只狠毒还像戏子一样声音迷人,他比那十个打手的功夫厉害多了,套路多样。 “这镯子也在我这里的,不如你杀了我拿去吧!” 少女今晚话一下子这么多,连她自己也觉得反差,终于望见白衣男人目光中的温和笑意,她才感到满意。 “我还没有吃饱,可还有别的食物?最好是素食!” 这时候,油灯灯心燃烧出来一个缤纷绚烂的灯花,厨房这张桌子上又亮了些,灶台上那口大锅旁的小灶眼内,小锅里的毛豆煮熟了。 少女走过去用爪篱捞起来盛到一个碗内,一手掌在手心里款款放桌上,她右边身子努力保持成正常人的步伐,显得吃力但看起来舒服了很多。 “有劳了!那我就不客气了。”白衣男人今晚少有的向她致谢。 在这青楼的另外一个菜园子厨房,吃着如此清淡的食物说出去怕是没有人相信,可这少女是可以带出去到寻常人那里的,她就是一个渴望过平凡日子的小丫头。 他边吃边寻思着接下来该从哪里开始搜查线索,就见少女竟然忍不住以为他没有瞧见使劲抠她的腋下呢。 她那里郁结红肿一定也很痒吧,那她还吃辣椒哇! 吃完饭菜,少女洗了锅碗,吹灯,出了园子后门。 还是走在婢女们的穿巷,窄得迎面遇见个人都需要侧身让道。 “喂,小灶房的,你这是上哪里去呀?听说你正要给香字二十二号的雪梅姑娘调理身子啊?”说话的是品字楼十号院素容姑娘的贴身大婢女。 第十一章 一群草包 少女侧身让开了道儿,她并没有看见白衣男已经跃上了墙头正在暗处打坐呢。 她不常说话,对方问了没有得到回应,“哼”一声脚底下皮履‘的的的’显摆着高奴的气势傲然走过去了。 紧接着,又有两个二等婢女走过去。 远远传来谈话声:“丁夫人今天可生气了,都尉大人说我们这里的所有住处都要被搜查,到时候怕是有些姑娘的私房银子就保不住了。” “可不是嘛!我们家锦儿姑娘都出去陪贵客七天没回来了,按说那贵客的身份比都尉大人还高贵万分,可还是要搜查我们品香阁。” 少女脚步顿了顿,她刚才去的菜园子厨房就是那锦儿姑娘的地方。 这时候,一阵白衣卷风迅速将她拉到墙内,这是品香阁内院屋顶最平坦最边缘,他在静心打坐调整气息。 她将两眼睛贴近墙边朝下望去,底下刚才的窄巷已经走进来六个都尉手下,有三个是穿着紫色衣服的女人,半张脸贴上墙头的少女一看那不是和先前进来水榭的两女子同样衣服吗! “你看到紫衣人了是不是?那是太子府的人,太子夫人即是这名都尉的妻妹,一群草包!”白衣男声音极低地说。 少女转过脸来听着他的话并未感到惊讶,这些关系她已经听说了。 他刚才站在这里看清楚了一些眉目,新王的太子就在乐城呢,这个都尉这样进来抽水抓人两不耽误,那他到要看看品香阁里的人要怎么应付。可这丫头无疑是很伶俐的,她知道带他来这里能获得更仔细的城里的状况。 她吃了饭即可离开了,他刚才望见都尉布置的紫衣人高手差不多已全然安插到每个院子里,走出来的可真是时候啊。 她右边身子歪斜,在这里所有姑娘身边的奴才都不多看她一眼,好事坏事都可以忽略她。 “还回去你那水榭小灶房吗?”他需要一个干燥半隐蔽的地方服药调匀身息,而这丫头也还是长身子的时候,她不能整夜不睡觉啊。 少女没有说话,她的绣鞋在屋檐上很轻巧,虽然那身姿实在是看着别扭,她似乎有地方可去,又不说话了。 她专找内墙矮的地方,从屋檐上滑下一个半敞开的堆积干草的围栏,这里似乎是饲养牲口的马厩,马不在。 她走在院子里,不慌不忙推开一道双扇门。 她在这里每一天都必须提起心口地过活,才看见两道身影她立刻站住了。 “站住!是谁?来这里干什么?”一男一女呵斥着她。 这里就是香字房二十二号小院,地方偏向西山溪,两进六间房,里面的雪梅姑娘应该就在的。 屋顶上用隐身法器隐去身形气味的白衣男,静静观望着小院。这个时候品字院和戏子们所处的白楼应该比这里紧张,跛脚丫头转来这里巧妙地避开了锋头,刚才那一男一女的爪牙就看这丫头怎么对付了,香字楼的姑娘通常不会遇上什么有能耐的客人。 如他所料,正房内走出来一个奴婢一招手直接喊:“我们家姑娘等你一整天了,你去哪儿啦?快进来!” 小丫头喜滋滋甩开斥问她的那一男一女,跟着雪梅的贴身奴婢进去了。 第十二章 不见他的存在 那一男一女也不请就直接踏入门内,二等粉头的地方他们还是有胆子进去的。 白衣男将一粒显微珠拇指食指握住对准了窗户方向,只见里面那个雪梅摆着姿态命令那小丫头为她炖汤食,他干脆就依着高高的屋脊坐下疗伤,两个时辰他就能恢复一些诶精力。 都尉手下的男女待了小一刻钟,他们对这里的曾经和现在多少都带有好奇,只见雪梅主仆依照这小丫头写出来的药方跑到药库飞快领回来了药,这小丫头不慌不忙按照份量比例调配了一副玉竹红枣鸡肉汤。 小丫头正打算要离开时,那个白胖的雪梅开口了:“你既然是我们这里干这份差事的,你就把汤给我熬好了再离开。” “好!”少女在整个品香楼是习惯了单音回复别人的。 少女知道白衣男人就在附近,虽然她肉眼看不见他的存在可他的温度还暖在她心里。 天气转凉,这正屋里也有个花椒泥砌成的小炉,少女动作熟练从炉底下挑旺了火先把鸡肉过了滚水捞出来,然后换了沙锅加上药引子眼睛盯着火炉。 一个时辰后,等少女从雪梅的小院里推门走出来,白衣男人也出现在她面前,此时那两个都尉派出来的人早就离开去白楼赏戏去了。 两人走过溪水涧上一座白桥,前方就是白楼大戏台,可他靠近她说:“我看见你,可这里没有人看见我也闻不到我的味道。” 的确,她转身一个圈之后仍然看不见他的存在,甚至连他身上淡淡的气味都闻不到一丝丝。 难道她遇上了妖魔?可他明明就不可怕,还吃了她做的菜和米饭。 迎面碰上一个中年妇人拉住她问:“你到哪儿去啦?我差人去水榭寻你了,回来说不知道。看样子你是去雪梅那女人小院了,她怎么样?” 她冲着妇人点点头:“恩。好!” 白衣男赞叹她好会装自闭,卖乖装傻谁见了谁心疼她。 这妇人眉眼周正一看就是侍候名粉头的三十岁的婆子,人多,她也不好再多问,叮咛她几句:“今晚都尉衙门里来了不少人,我们家小姐也该回来了。你也别乱跑,好生听话熬汤做事儿。” 可这妇人不说还好,她一说完即可招来两个紫衣劲装女子,一边一个阻住少女和这妇人杀气腾腾的喝问:“你家小姐?名字?” 妇人常年身在品香阁在奴婢群中也算有份量的不曾被人这般对待过,看这两紫衣的不就是来这里客人的家奴,她飞了两记冷眼打算走开,不料这两紫衣女子不是个善类,一人抽手给了妇人一巴掌打得那妇人晕头转向。 少女用力顶开那两人之后钻进人群了,那两紫衣女很无奈不敢随便再打人,中年妇双手捂脸慢慢地爬起来,她记住这丫头对她的好了。 她人瘦很能挤,鱼一样挤上戏楼后面的楼梯,那里有些上等粉头正陪客人赏戏,她假装送东西打杂的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这丫头怎么就不自量力也要为别人出头啊?那两个紫衣人都是太子门下的人,她们只要多出手几下,普通人非得躺上半月不可。 白衣男子大概瞧了瞧戏台周围上下楼上的人,没有一个是他感兴趣的。 “咱们去看看锦儿小姐吧,她或许该回来了!”他这样一说,少女听了这乱糟糟空气中他的话只好跟着下楼。 第十三章 行动 趁着人多声音杂,她问:“你知道她?”怕别人看见她开口说话她又把嘴闭紧了。 出了白楼后门,白衣男子显形,手指着他们刚走上来的品字楼入口方向:“他们今晚非要抓个人回去,这个锦儿小姐就是那个蓝都尉想带走的替罪羔羊。太子妃以及太子的夫人们非常讨厌她,那么紫衣人就会让锦儿有吃不完的苦了。” 少女知道他说的意思,锦儿姑娘在这里就是花魁,他分析的有理,而她不得不为那人担心起来。 这丫头能在这里安好也少不了有些个心思纯善之辈的呵护,瞧她刚才拼力替人家解围的不顾一切就知道了。 那怎么办?她两眼望着白衣男子。男子当然知道锦儿即将成为他的替罪羊,他忽然想逗一下这小丫头。 少女隔着面具看不清他面部变化,也不敢迟疑,毕竟那宝物就是她手臂上的银镯子,这男人要是把她交给对方换得锦儿无事,反正不觊觎锦儿美色的男人应该没有,比起她这丫头有价值。 他凑近她低声:“太子妃联合太子夫人出手,我看你这位锦儿姐姐怕是惨喽!这些紫衣女子与那蓝都尉手下的人武艺都不俗,就算锦儿很有手段在他们的手里死个几次容易的很。你不打算求我帮她?” 求他,不就是想要她手上的镯子,反正那妙巧女子临死前就拜托她把这个交给她家公子,她此刻也知道那女子所说的就是眼前这白衣人。 渐渐地她把纤瘦身躯弓成一团,使劲用了力气拔,撸,捋,抠,竹篙似的胳膊连皮都被抠出了血。她没辙了还是求他:“给你,我不要镯子,那你帮我救锦儿小姐!” 他手下的使女绣儿费劲抢来的宝贝就是她手臂上这个,现在蓝都尉大动作找寻的正就是这镯子!这可是前乐城郡守石啸藏在死牢中也要献给他的宝贝,那关系到两方势力的结盟。 紧急这一刻,她还是想出了法子,她折身返回白楼,刚才二楼有个尊贵的人带了四个婢女来赏戏的。 白楼戏院是近一年多才有的,归三原本就是乐城王妃府上的内侍总管,想着品香阁专做男人生意似乎不够,他又从民间招回来姿色好的男怜加以调教,出了戏本配了乐班为这里吸引来了东莒国贵族女子掏钱享乐。 知道这小丫头有主意了,白衣男子立刻点亮玲珑月冥灯隐去身形随她而行。 小丫头心里有点子也不告诉他,从白楼后院厨房里装了一个人头大的黑陶钵,小心地拿出来,轻手轻脚转过后院经过中院戏子们梳妆的二楼停下来。 这干瘦小丫头来这白楼一点都不惧怕谁,实际上这里给戏子拿毛巾的小厮也不正眼瞧她一眼,似乎在这诺大的品香阁里,男戏子的地位比所有姑娘都要尊贵些。 前院的羯鼓声声中,男戏子惑人的嗓音还在吟唱,这中院后堂伺候戏子的三个小厮靠在锯床上打着瞌睡,跛脚少女看见桌子上几样点心,那个汤碗是空的。 白楼一开戏整整八个时辰唱个不消停,角儿少,开戏前的准备就要前后五六个时辰,这些小厮们白天黑夜连续跟着伺候连个带水份的果子都没功夫吃。 第十四章 你这样太危险了 跛脚少女直接放了一包杏包仁,杏仁的香味和着风干的甜杏子肉随着她放在桌上渐渐飘散开,传到那三个衣装整齐的小厮鼻子里。 一小厮谗得忍不住先吃了一些还摇醒了同伴:“有吃的!” “嘘!去院里吃,免得被发现了挨鞭子。”他们不知道这是谁好心放在桌上的,少女早就躲进门口的粗麻布门帘内了。 三个小厮都在门外了,少女镇定地把那黑陶钵里的液体倒入同样黑色的陶钵内,放那空陶钵在桌子底下,桌上的桌布将那黑陶钵遮掩住了。 “喂!你这样太危险了,不知道你这里是什么药?你是要给戏子下毒吗?”白衣男子的话从无气息无影踪的地方低声传入少女耳朵。 少女像是对这三个小厮的习性了解的很,她趁着他们吃完杏仁包肉进屋转身之际悄声溜出来,还堂而皇之地经过门前往右侧的楼梯下去,穿过那窄得简陋的奴婢们行走的楼梯到了前院。 白衣男子发现台上饰演无敌美将军的戏子正好就退场了,对面二楼一个异常俊美到妖冶的男人引起了他的注意,再一看那可不就是当今的东莒国太子祁力暮之妻刘采姬吗。 女大三,报金砖!刘采姬乃南夏国老公主,她的嫁妆是她那国主父亲出兵三万协助祁家父子从另一对姓祁的兄弟手里拿下东莒国江山。 协助祁培福祁力暮这对父子从祁培仁祁培云兄弟手上窃取江山,南夏国的算盘打得很精,得了白龙江以西十二郡还嫁了一个无人敢娶的花痴女儿。 虽然,祁力暮这个欺兄霸嫂的太子也不是善者,可这个南夏公主根本就不在乎丈夫的名声,能够变更装束为男子公然来这白楼已是给足了太子的面子了。 显然,今夜这刘采姬也是觊觎白银手镯的人,她不单是来捧戏子玩戏子的。也是接着来查找宝贝的,疑难杂事就交给乐城都尉。 此刻,刘采姬虽然眼睛盯着戏台上,耳旁紫衣女侍总管旁若无人地向她禀报:“姓蓝的捉人,娘娘您就等着时机一到提审那个锦儿,根据奴婢的手下勘察,那使女死前就把那宝贝送进来这里了。那使女就是锦儿从小一起长大的亲表妹,如果那宝贝不在锦儿身上那就是在归三的女人手里了。” 刘采姬水眸正对那戏台帷幕中露出来的那张俊容递出去一个秋波,那张俊容得意到潇洒一甩起帷幕抖动了几下,她银牙轻咬:“就归三的女人能认得那宝贝的价值吗?她说不定还拿牙齿咬过之后丢到银库去呢!” 身处于玲珑月冥灯火光中隐蔽的白衣男子,眸中阴沉沉的,刘采姬这女人狂妄自大,今晚设法要在此处将她惩处一下。 刚才这小丫头送到后堂的一定是给这戏子的特殊滋补汤药,说不定就是这丫头熬制的。 此时,这跛脚丫头正混在一楼前院里那些小丫头堆里抬头看戏呢,人多的地方最能假装无辜了。 他从柱子后面望见,紫衣总管命人将先前与小丫头答话的锦儿的贴身婆子带来了,一顿拳打脚踢任意侮辱之后五花大绑着等她主子出现。 少女和那些粗使的小丫头们说笑着,仰望着台上丑丈母娘和美俏媳妇的斗嘴台词,当然这些都是男戏子演的,台上男装的太子妃看得眼睛都不怎么移动。 只要台上有俊男扮演的角儿,这个太子妃就不会觉得无聊,少女知道这都是归三一手安排的场面,专门讨她欢心的。 第十五章 你跟着我来 归三本身也爱在戏文里卖弄他的才华,他的才华是仔细诙谐地将市井之人的常态呈现给深居高门内的贵族女人,博得她们一笑他这赚女人钱的买卖可就稳当的很。 这时候,有个小婢女听见中院后堂内传来鹦鹉学说话声:“好了!雄起,扯起来呀!” 几个戏子都是来自蜀中的,这白毛鹦鹉是归三特地送给他们平常吊嗓子解闷的,这婢女比少女略长几岁,有些事儿她讳莫如深。 “嘘!娘娘该下来了,咱们让开道儿,免得挨打。”婢女悄悄拉开几个相熟的,少女也跟着慢慢地退出院子里。 品字楼那里早就有归三老婆丁氏命人脚不沾地擦洗干净熏了香,布置了一处庭院,这会子紫衣人二十来个浩浩荡荡簇拥着身着男人衣服,走路摇曳的刘采姬坐着桦木车撵直往这里来。。 一身褚红色官服的蓝都尉嘴角浮起狞笑,他内人的亲妹子屈于刘采姬这女人面前有委屈从来不敢当面说,有些事情能在他掌握中的那还不趁机添一把柴火,到时候太子爷祁力暮从心里还得感谢他这个连襟呢。 转念一想,他立刻唤来手下:“等的张美人张锦儿回来了就吩咐归三别让她出去,你们留下几个人给我盯着,本都尉要回去了,夫人还等着共进宵夜呢!” 一起在这乐城办案,情同兄弟,都尉手下两个得力的有丞应允道:“遵命!大人。属下明白,咱们不为难张美人。” 张锦儿十五岁就受封为原国主祁培仁的后宫美人,受封后不久即遇国主南下征讨祁力暮父子,而将她暂时安置在乐城王妃府,后来整个乐城就到了祁培福祁力暮父子手里。 河山在,然而英雄与美人终未聚首。 狼烟滚滚,铁骑声声来去,前国主祁培仁在防范力很弱时候接连失去了乐城东南的十六个郡,最后战死在淘河边上,因为祁培福是他同一母所生之弟他从来不心生疑。 至今为止,蓝都尉他们这些有感念前国主的人心里感慨,但也说来就很奇怪,他们搜寻了整个品香阁后山前院,逼问了归三他们七兄弟多少次,就是没有人知道这乐城王与王妃人在哪里。 随着小丫头走在无人注意到的小桥上,白衣男子急切地问:“你到底有没有把握啊?还要等多少时辰你才能让那蜀中的小戏子使力出力整治姓刘的?” 小丫头不急不徐:“你跟着我来。” 白衣男人感到希望渺茫,但他暂时还不能现身,万一这山中藏有高人那他这些日子的心力就白费了。 转道拐上阴暗的山坡,少女行走的难看可是步伐速度不会输给脚力好的人。 一路走上高处,白衣男人才发觉这视角很独特,不光看得见她带他来烧火做饭的张锦儿的住处,还能看见相隔一堵墙紫衣人巡视的亭台。 那里正是卸妆后赶过来的戏子与那太子妃刘氏在相会,推杯换盏情话正浓,这一处不知是谁的庭园,楼台宽阔装饰的奢华。 廊檐下被鞭打成伤的贴身婆子成了刘采姬的诱饵,可是那张锦儿就算听见了她的人在隔壁惨叫着也还是没有过来这里。 南夏国刘采姬的某些嗜好在这子初时分更是兴致昂扬,更衣沐浴之后,少女小脸低垂着看不见她脸上的颜色。 第十六章 别走开喔 白衣男子吹灭了玲珑月冥灯,现身后把头偏了过去不看那些,在这时候他才看见张锦儿的庭院灯笼也亮着的,想起来她表妹绣儿为了他丧身于高人之手他这个当主子的就心中愧疚万分。 少女与他静静站在冷风中等了半个时辰又十几息的功夫,只见楼台窗影上那戏子浑身抽搐起来,窗纱是独有的混丝纱很耐风吹也很让里面的人被外面看得仔细。 男少女壮,各种不均衡的因素是这十七岁少年戏子根本料想不到的。 刘采姬亲手为他擦去鼻孔上的鲜血,他还以为这是得到宠爱的意向,他不知道他已经到达虚空的边缘,再若过去一个时辰他非得扶助墙走路才成。 这种时候,紫衣人被她们娘娘安排在假山,栈桥,大门口守着了。 刘采姬是个狠人,一看这青年戏子神色不济立即抽身欲走,却被那戏子纠缠住走不开。 白衣男人眺望那楼台对少女耳语:“你在这里别走开,我去成全他们,记得!别走开喔,如果有变化就去你的水榭等我。” “好!”她习惯了简单应声,同时留意着脚底下远处的动静。 他这次来到乐城轻装出行,身上器物宝贝不少,重新点燃玲珑月冥灯迈开神行步,瞬息之间就到了二层楼上。 手心一把凝气紫露丸,一颗妙手菩萨丹分别投入燕好中的两人口中,戏子两眼发直突感筋骨硬朗,铁人一样令他面前的太子妃惊愕到心中暗喜。 这刘采姬早年也有些武艺,可她嗜酒迷戏子,时日过多也就是弱柳之辈了,她此刻根本连她咽下去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当然也就不知道咫尺以内有个男人正盯着她的眼睛看她吃完菩萨丹的反应呢。 关于他手上这枚菩萨丹,白衣男子这是途径流金河口在一座邪僧庙里缴获来的,乱世民不聊生之时总有些异域来的僧侣假借传道之名实则祸害良家妇女的,这菩萨丹用到刘采姬的身上是正道。 用了菩萨丹的夏国公主刘采姬性情大变,抑或者说她华丽衣冠之下就是这样的粗暴本性,气势如猛虎下山,体态如柳枝摇摆。 少年戏子虽然处于虚幻中的美好,可若事了,他还不至于像之前一样颓弱不堪,白衣男子投喂给他的丹药也是那邪僧自己用的,应该只会对身子有益而无害。 白衣男子飞步回到松林覆盖的山坡路上,少女还在那里等着他,两人沿着小路从之前潜进去的菜园到了锦儿这里。 * 月锦仙台 锦儿的门台灯笼格外白亮,像是新添上的灯烛,值夜的奴婢一看见少女略感惊讶:“怎么,你这小东西也不早点睡觉尽到处跑啊!” 值夜本来就辛苦单调,看见她这样瘦弱跛脚的就连这十五岁的奴婢也觉得可怜。 少女微微一笑算是友好回应了,径自带着隐去声,形,气的白衣男子蜿蜒走向锦儿的住处。 花魁锦儿的所谓陪客即是出门应牌子,有贵客递给归家兄弟赏钱就算是买了翠玉牌子了,是上门陪吃陪骑马但还没有到很过份的别的行径上。毕竟东莒国比起南方别的国物产并不丰饶,奢华享乐的风气较为平淡。加上那些权贵们最多只为满足好奇心,山河虽然更替,臣子心仍然在昔日国主身上,见了老国主后妃,他们心里的惆怅惋惜多过那不上台面的猥亵。 从山坡过来这里之前,白衣男子实在看不惯少女一跛一跛的走姿,他先食指突突突突的点在少女喉间,将她声息暂时封闭这才提起她的腰飞步过山涧,纵上树梢轻声落进隔壁庭院内。 他要避开蓝都尉的人,刘采姬与那戏子不出半个时辰必定有结果,他怕再观望下去对这丫头不适宜。 弯弯绕绕的上上下下的山径,他厌恶地皱鼻子,为什么归家兄弟非要把原来的名字改成品香阁,是青楼就非要叫成这样俗气的名字吗? * 白楼这边,归三过来中院二楼巡视忽地听见那只白毛鹦鹉呱呱叫着:“双双入醉死而无憾!双双醉醉生生世世!”他停下脚步陡然间脸色一变,快步到白楼前面. 归三带着十个威武霸道的打手惊慌去往今晚款待太子妃的庭院方向,所有人一见归三那张胖脸上冷霜霜的都不敢出声。 归三离开后,白楼学戏的小厮们低声叹气:“只知道那汤头后劲厉害的,没有想到这次就把师傅拿住了......” 他不敢往下想,另一个小厮颤抖着哭起来:“早就听说这里不是好地方,俺娘还非要把俺卖进来这里!我一看到有个十一岁的丫头被折磨成了右边身子歪斜的,说实在的我怕的连梦里都惊醒了数次。” 他们这些小厮闲暇时候总以为水榭住的灶房小丫头的跛脚是被人虐待的,可又听说那丫头不好惹而她的腿是天生的,但他们还是不相信。 * 锦儿的精巧锯床上斗篷还放着,恩人在死牢多一天她的心就煎熬多一些。 两天前,祁力暮差人暗中接他到太子行宫明着是出场应牌子,而这位凶残霸道的太子爷用尽酷刑让她供出石啸手里的藏宝图,据她所知根本就没有藏宝图是以她咬紧牙关一口否认不知道。 对付她这样一个弱女子,祁力暮用鹿皮鞭子沾上水抽了她的腿。在他的暴力习惯中,这样对待一个不听话的柔弱女子是轻的了。 就在亥初时,他得到消息知那件宝贝已经被人从死牢中带出来,他才亲手为锦儿上了伤药放她回来。 祁力暮多疑,他不相信那个身怀武艺和修为的使女绣儿就是锦儿的表妹,一个柔弱到委身青楼的女子怎会有个在赤焰宗宗主手下的表妹呢?他让刘采姬带人到品香阁而他继续逼供关在死牢里的石啸。 白衣男子随着少女的入内也吹灭玲珑月冥灯现出本身,这个张锦儿虽然和绣儿一样十七岁的年纪可是看上去娇俏艳丽到惹人堪怜的很。 堕入风尘一年多,她活着的执念是想救出恩人石啸,在这变了天的山庄送往迎来那么多男子,面前凭空出现一个戴着面具的不俗白衣人她也只是目光一停。先对少女微笑:“小东西,你这是从哪里捡来这样的人啊?夜里吃宵夜了没有?今晚白楼的戏好看吗?” 少女只是笑而不说话,她们这些人早就习惯了这小东西的沉默也因此而喜欢逗她。 白衣男子身份尊贵也被人重视习惯了忽然被无视这一瞬间不是滋味,轻声咳:“张锦儿,你可知道你在这里无时不刻就有性命之忧?” 第十七章 既然有这样的孽缘我就认了 王妃的山庄成了风流客常来光顾的青楼不说,但凡城里有大事,府衙的都尉还有太子府的人都要进来仔细查看来这里的人客,她的日子倍受折磨就是这样的。锦儿眸光划过一道波澜,口气却十分冷凉:“知道了又能如何?我命中既然有这样的孽缘我就认了,看起来阁下莫不是来自境北的铁山盟?” 白衣男子料到她对时事必定会知晓一二,干脆也不卖关子,伸出两手指费力布置了隔音结界。从怀中掏出一个斧头钗放在掌心:“张绣儿已经仙去,这是她留下的遗物,应该是给你的。” 少女初次看见斧头形状的钗,精巧银钗寒光闪烁到了锦儿手上被牢牢攥住,她知道锦儿这人喜乐常见却把忧愁藏的很深。 张锦儿整日蹉跎,早就养成了以嬉笑来掩盖所有的哀伤,毫无动容也不看一眼那斧头钗:“阁下难道就只为这只钗而来嘛?如果是来点我的牌子,你就要按照规矩去归三那里付钱领取翠玉牌子,然后带着牌子与我见面的。” 他被她当成了来寻春的风流客了,才怪呢! 白衣男子菱唇微微扬起:“你真不该在这里,何必为了别人把你自个搞成这副光景呢?你的聪敏应该用在正途,如果你愿意,可以点头给我说一声即可为你妥善安排去处可我有个条件,就是我必须知道你们王妃现在哪里?” 原来他的目的是乐城王妃的行踪!这也难怪。 在这里,用各种方式引诱她离开的男人不少,锦儿自顾自地坐到锯床上动作飒爽地披上斗篷。这是缺乏安全感的女人习惯了的动作,她骨子里不信任所有人,被人一日之内扶上尊贵的宠妃位子,又在一朝之后成了新权贵的囊中玩物住在青楼的滋味百般苦涩。 “如果王妃在,我还需要落架成这里的花魁吗?”锦儿紧紧抓抓斗篷,她腹部异常带有起伏不定的声音。 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她作为战死的前国主宠爱的美人这样比喻自己为一只凤凰也不算过份。 他以为,乐城王妃府上那些原先的内侍会惦念旧主人恩情善待她,至少让她有掌握这里的权势,看来他高估了归家兄弟的品性。 昼夜颠倒的日子让这女子双瞳布满暗褐色,隐隐地显示她脏腑受到损伤,白衣男子凝着她:“你受伤了?是祁力暮对你不礼遇吗?要不要从刘采姬这里扰乱他的乐城行宫呢?”他想,只要不是让他露出真面目他会有数十种方法让这个夏国第一浪女死的难看,可现在他需要这人死的有价值些。 他知道祁力暮效仿他父亲的国主做派,封夫人纳姬妾,建立行宫,他如果想扰他这个太子栽倒在女人事儿上那就得从他脚下站的这里动手。 锦儿并没有解开斗篷,她身上的鞭伤过了短暂的几个时辰药效又开始作疼了。她是从小就身心受伤害不断的人,在自己的暖阁里她不遵守什么规矩,可又觉得她也太失礼到过份了慢慢起身为白衣男子斟了一杯茶:“我苟活在这肮脏的地方就是为了恩公,他有机会活命,我就会有活命的想法把这日子过下去!” 白衣男子修长两指捏住茶盅轻轻抿了一口,长夜漫漫,他这次来到乐城总也不习惯夜里奔走的感觉,有茶水解困最好不过了。 多国混战,处处可见人们饱尝离乱之苦。这样年华不到双十的女子已经有了这样凄凉的心境,但这样的女子也是他一直坚持要进行的救助扶持目标。 白衣男子不懂为何这原来的乐城郡守石啸是张锦儿的恩人,要救石啸是他早晚都要做的,又抿了几口茶:“刘采姬就在你隔壁,你的人也在,你打算怎么做?” 锦儿很无谓地笑道:“乐极生悲能让她倒霉吗?如果她在回去太子行宫的路上一命归天那才叫爽快!可就是怕万一她死了夏国再来进攻我莒国,到时候受苦的又是无辜百姓。” 祁氏父子不顾宗室亲情争权夺利,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弱质女流的心态纯正。他恨不得现在就带她离开这里过上正常女子安稳的日子,可这需要妥当行事最好能一次就把所有事儿办妥。 隔壁墙内糟乱人声异常,白衣男子闻听外面几十人的人的喊声似乎是那戏子昏过去了,而这里最大的掌控者归三气的大悲:“啊呀我的儿呀,阿爹养你教你花了不少力气你就这样了、这可教我怎么活啊......” 少女坐在锦儿边上,白衣男子此刻顾不上看她,而她希望他就算现在要走也要把她的跛脚治好,不管他去哪里最好把她带上。 不管如何,他与这锦儿的想法一致。他想到了另一个他很想知道的答案:“王妃还在,对吗?在乐城你找的到的地方是不是?只要她安好,我就带你去境北。”白衣男子忽然这样试探着问锦儿。 这男人说话温和,虽然戴了半脸的面具,可这周身的气度超越她遇见的所有男人。锦儿漫不经心的眼神首次凌厉地扫了他的面具脸:“只要她死,这里的人就不会猖狂了,王妃的仇就能报!”她还是嬉笑的脸,那双迷茫双眼似乎永远沉醉在风尘的月夜里。 她知道这男人有法子,外面归三那样哭闹无非就是想撇清干系、听起来太子妃是无恙的,那女子身份尊贵性子跋扈身子也康健的很。 白衣男子起身递给少女一个眼神,少女立刻跟在他身后,他转头温和地叮咛:“不要难过!也不要思量太多,等我救了他就会让他来和你辞行的。” 出来锦儿的暖阁,白衣男子即可将少女从腰部夹在他的腋下行走,又是熟悉的呼吸紧促从他身上明显感觉得到。看来他的神行功夫很耗费丹田之力,他的状况她能看出来的就是这些了。 隔壁庭院,二楼屏风内。 归三命几个小厮扶着昏迷的戏子弄到车上,他自然是不管戏子的死活,外面难民无数而赶着卖儿子给他的人太多了。他进去院中拨开紫衣人的阻拦就站在屏风外:“娘娘,禀告娘娘!方才您还尽兴不?小三子还给您备了几个的,身手好长相俊美的。”他不光教这些青年唱戏还教了些拳脚功夫的,这是待客的附加价值,他得随时说出来给贵客听。 ------题外话------ 乱世流离,人心起伏比较大,张锦儿这样的思维这样的身世迷离,以现代人的思维很难理解她。但在这部小说中她是其中一个戏份比较长的女配角,所以,她的存在很重要。 第十八章 家道中落的母女 乐城风云变换成了如今的局面,他总想着为他家兄弟谋求一个职位在新国主这里,机会未到,他得先讨好太子妃然后步步高攀接着入职内侍府。 刘采姬声音里带着餍足的味儿:“滚!立刻给本宫滚下楼去,否则就将你这里烧个片瓦不留!” 归三在这里最怕的人不是姓祁的而是姓刘的,顺毛捋性子,他闻声赶紧应了声“小三子告退”跌撞撞下了楼。 庭院门外墙角暗处的少女看见归三坐了车似乎还满肚子怨怼:“我的人说残了估计没有人信。哼!带出去治好了就给我陪女客。” 屏风后面,被施了咒昏昏然的太子妃再度食下菩萨丹沉沉睡去,白衣男子轻声在她耳畔呼喊:“要将我采姬送给国主陛下当礼物!陛下远比太子英武!” 祁培福祁力暮从亲兄弟手里窃取江山,还辱兄长之妾室,他要动用眼前这个有力的棋子为祁培仁祁培云兄弟讨个公道。 隔壁庭院,锦儿的暖阁 那贴身婆子白嫂被少女扶着,锦儿珍重地望着她明亮的眼睛:“小东西,白嫂我就拜托你了!” 白嫂已经吃了白衣男子给的丹药:“小姐、我走了你怎么办啊?”主仆一场本来就是去萍水相逢,落难者女子最多,能在善良美好的主子身边是个幸事。 锦儿扶上白嫂的双肩:“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希望你能在乐城另外找个地方安生,我这里有一两黄金你拿着!我那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绣儿不在人世了,她和我都从了舅父的姓氏都姓张,连名字都是舅父生前为我们取的。你安心地从这里出去吧,这样我心里也松散些,少些牵挂!”她的要紧物就在锯床底座的暗格里,一取出来也不避讳少女就在旁看到。 主仆告别完,少女找了辆小马车趁着白楼糟乱,一溜儿驾车出了品香阁的大门,门上没有人,紫衣人都在太子妃那里。 沿着长堤边的大路她第一次感到了刺激兴奋,当然车里还有白衣男子隐身在此。 “今夜咱们去城里最好的地方住宿,这车到了城东就别用了,你这下可是成了和我一样的人了,你后悔吗?”白衣男子的声音萦绕在少女耳畔,马车走的慢,他的呼吸得以缓和。 白嫂伤口敷了药正睡得酣,后半夜的城中到处都是烧火取暖的难民,往城东的路上整洁宽敞,那里都是豪强大户人家的居住地。 接待外国使臣的三层楼的驿馆对街有几处客栈半掩着大门,白衣男子冒险带了锦儿身边的妇人也是为了少女思虑,她人弱年少出来住客栈必定会引起怀疑,有个三十多岁妇人相伴就看起来像一对家道中落的母女。 小丫头离开前,锦儿亲手为她梳头更衣打扮的清新整洁了许多。白丝夹袄内穿绯红色银丝镶边小褂配百折银绸襦裙,锦儿还大方地送了一枚精巧银缀珠步摇给她别到发髻一端。这样不俗的装扮没有官家身份置办不起,丫头脸上也自然有了自信把头颈端的直直的。 店家一双精明势力眼睛上下打量一眼即可迎了上来:“夫人小姐!这么晚了才来投店呢?” 白嫂知道白衣男子用他神秘的方式紧随在她们附近,她本来就在尊贵人家府上做事多年很会应付场面,雍容地打开荷包掏出碎银子:“你就是掌柜的吧?这是单独给你的赏钱,房要上好的安静的两间,住多久要看我家小姐的意愿,她高兴会多住些日子。房钱等我们走后一并结清,明早辰时先给我们送来洗漱热水。” 虽说离乡背井来到乐城投亲逃难的人不少,有钱的多数前呼后拥的,看着妇人带一个身骨不正的小姐一副颓落的光景,掌柜的怀疑她付不出上房的钱。精明眼神再度瞄到妇人头上一枚镏金兰花双钗,还是继续保持了他的笑:“也好啊!上房请稍候跟我来,房钱还请您早些结清的好,小店本小利润薄,怕这样下去老婆孩子养不起啊!” 少女心里冷嗤,这家客栈福源来是店家三代的产业,她到过这条街闲逛过,什么情况她都听说了。乐城有些精明商贾减少雇工使用,多半琐事亲力亲为就怕缴纳人头税多还招来官兵的白吃白住。 少女在白嫂尽力搀扶下走上二楼的中院,两间上房就是尽头三角地带,门前是过道但进屋后也还安静,白嫂自己选了靠外的一间闩了门。少女为了掩护白衣男人必须单独住一间,店家脚步声消失后,白衣男显出身和衣而睡。 这个城东驿馆两条街道是乐城必须维持的和谐面,城中大小风波暂时不会影响到这里。 ****** 隔壁房是熟悉的白嫂,少女这一觉就睡到了近中午。 睡中,白衣男再次为她右边腿骨费力推筋,他这次外出是轻装出发根本也没有携带大量的物资,这丫头的症状是长期积累下来的,需要好药也需要安稳的地方养护。别人家的十一岁女儿不说是爹娘手中的掌中宝贝吧,那也至少不用这么小就要自行奔波为了生计拖着有病的身子,多亏了她有个好水性对这伤势有那么微弱的复健作用,看来今后要督促她多下水舒展筋脉了。 患了这样的筋骨挫伤之症,有的女人一辈子别想好好走路,也有人疼痛难忍耐干脆自行了断性命的大有人在,能活到现在她是有多么顽强的性子才能支撑到今天呢。 小丫头自己也知道睡得踏实睡的舒服,这房间气味清新当然比她那灶房好闻的多,一打开窗,外面还有泛黄的杏子树叶落进来。 另外一张床上,帷布四面收起,白衣男子已经不见踪迹。难道他用了隐身术还没有醒来吗?她试着大胆地在床铺上摸了个来回,希望他若是还睡着不要介意她一个未成年少女的无礼,她求他治好她的病就是个理由。 有了白嫂的相伴让她感到距离正常人家的日子不远了,可现在白嫂也不见了。 她推开隔壁房门,小桌上放了一碗小笼包大概是给她留的早餐,旁边脸盆架子上还给她留了一盆清水让她梳洗用的,用手一摸水已凉。 唉!她睡醒了这梦也该是醒来了。 洗手擦脸吃了包子,她还假装她就是富贵人家逃难的小姐,踱着方步走到二楼的穿廊向下看。 “火烧品香阁……太子妃死……三百多奴婢粉头工匠都算是陪葬了……” 第十九章 锦儿身亡,白嫂送白鸟 听到这里她立刻回身闩门进屋,觉得并没有人注意到二楼她刚才站着的地方,她又轻轻打开门聚精会神地听着。 听不真切有些模糊又让她心里着急,干脆出去街上知晓个明白吧,虽然她有些不习惯穿了这么一身好衣裳。 小半时辰之后,她来到对面驿馆斜街店铺楼下,这里人流密集。 两旁贩卖各国手工艺品的,食物的摊子上人们议论着,有几个商贩原来在品香阁那边的长街摆摊的,一边兜售他们担子上的折扇一边左右寒暄着。 忙碌摊贩不耽误生意,他们寒暄的话简单来说就是: 昨夜有一伙法力高强的女子来自境北铁山盟的,偷走了太子看上的珍稀宝贝,太子妃带人追到品香阁的时候那里的锦儿姑娘不幸遇袭身亡,太子殿下就下令烧毁品香阁并让那里的奴婢主子三百人为锦儿姑娘陪葬了! 昨天夜里开始,都尉衙门就下令关闭城门从南门搜寻到了品香阁,据说审问了主犯还押到了太子行宫后山的水牢里! 乐城不大也不小,沿着流金河两岸聚居了十万多人口,昔日战时被夺权者斩首西门的也是少数对新国主不归顺者,像这样一夜之间焚烧陪葬了三百人的亡者数目无疑是震慑人心的。人们没敢再接着大声议论,缩着脖子保住项上人头重要。 正在这会,都尉府衙门里的几个有丞身着官服骑马奔走各处传递消息,太子府黑衣卫士紫衣女随护也骑马跟着到处查看可疑人,少女今天这一身和往日特征差别很大,她希望这些有丞和太子府的人别把她认出来。然而,事实上她这衣装是属于东城居民中最常见的,那些人的目光并没有在她身上停留。 东城与西城交界的街口,都尉衙门前的桥头,整洁衣装的少女徘徊了片刻才离开,她很想跑回去长长的河堤大道上望一眼品香阁的大门可她怕白嫂回来看不见她。这一惨状,她连想都没有想到就发生了,品香阁水榭的小灶房里的炕砖里还有那妙巧女子生前给她的银两呢。就这样拿不回来了?她不知道何时后才能拥有那么大笔的银两。 说起来,她还不知道那妙巧女子居然和锦儿姑娘是亲生表姐妹,那些紫衣女护卫的手段残忍凶狠她见识过,脚步移动到无人注意的拐角她抚摸上自己的右手肘上方。 她穿了两件衣裳,那银手镯根本就在她竹篙样的手肘上不明显。她知道这所有的事情都和这个奇异的镯子有关,就是张锦儿表妹张绣儿将这镯子交给她的,莫不是白衣男子也去了品香阁吧?她不敢多想下去了。那些紫衣女护卫看来也并不知道这点,她希望白衣男子安然地回来哪怕她远远地看见他就心安了。 看这东城的情形,她的希望渺茫。 秋意正午的阳光下,少女又走去西城的刑场对面,希望那里会让她有所发现,如她意料的,那里冷清清的连个死老鼠都看不见别说是死人了。守城的士兵举起长戟威武地去往城门,看着阵势常来城里闲逛的她知道这是城门将要封闭了。 品香阁她去不成了,两个时辰后,她还是回到了客栈。 睡了一个时辰后,她出来客栈门打算买些吃的,迎面走来一个女人她差点没有认出来,灰粗棉染布包住发髻的白嫂换了一身粗工的衣服握住她的手:“小姐,还是你给了我一条命!” 原来白嫂为了怕人认出来一出门就典当了原来的好衣裳,虽然减少了很多人瞩目,可她那细致的容色还是比多数粗使的仆妇们耐看的多。她手里还提着一个黄铜架子打造的很别致,上面站着一只白毛尖嘴的鸟儿眼睛骨碌碌直望着少女。 看见客栈里面有人走出来了,她立刻声调提高:“小姐,你以前就爱养鹦鹉,这是我刚从驿馆后面街市上遇见人割爱出售的,今后小姐还是要恢复过去的日子呢,咱们明儿就看房子找合适出价,买家具选奴婢啊!” 听了今天的大事,到了这个时候,白嫂才深刻感受到劫后余生的滋味,这丫头救了她的命而她也有能耐成为她的主子让她扶持。 少女毫不客气地接过那鹦鹉和那黄铜手提架子,这尖嘴白毛的鸟儿记得它整天吃各种瓜籽,熟苞谷,略显得圆润的一副富贵之姿态。现在这就归她赏玩了,归三以前不让所有奴婢碰它的,在品香阁的白楼这只白毛鹦鹉的地位等同那几个当红的戏子。 白嫂深深地叹气:“这是我从驿馆后街的旧物市集便宜买回来的,估计是它飞出来时被同路逃出来的小厮捉住了,觉得这鸟儿值钱就临时用它换钱吃一顿饱饭的。没有人知道这鸟儿竟然也是品香阁的,可能是被烟熏的吧,它也不说话,不说话也就没有人问价,那小厮出价十文我就要了。”说到这里,白嫂将这鸟连同架子挂在内窗边的衣架上,让它呼吸新鲜空气状态也许会好一些。 少女警惕地凝住白嫂:“归三养的鹦鹉,会不会和他一样爱算计人呀!” 在品香阁,很多人以为她是个哑巴,猛然听到少女这样问的白嫂忍不住笑:“我说小姐,你的确是个人精儿!这鸟儿横竖就是个玩物,带回来也就是给咱们主仆留个念想,或者养一阵子再转卖个好价钱也不错。小姐放心!有些人左不过是报应到了。” 少女知道白嫂说的是归三一家子,为了讨好新国主父子将他侍奉了多年的乐城王妃山庄彻底变成了青楼,还把旧主子撺掇成了粉头,这种人也根本不在乎他们归家遗臭万年。 鹦鹉就是鹦鹉,这丫头在山庄里仅用药膳的手艺就能谋得一出水榭灶房的自由地儿,光是这点就让她们这些仆妇羡慕到说不出来话,这也是很多女人讨厌她的原因之一。和她一起的白衣男子来无影去无踪的,今后她怕是要跟定他们这两个贵人了。 少女渴望她整个右边的身子得到治疗,她哪里有闲心接收一只不说话的鹦鹉,将来她要怎么过日子都还不知道呢。乐城的男人们死于战事,官府都开始征募年轻女人加以训练充军了,说不定她再成长些年头也能去了,带上一只鸟儿加上一个白嫂可能是个累赘。 ------题外话------ 都尉:东汉以后的官职,职位仅仅在郡守以下,文韬武略,一般会选用大胆心细之人。 有丞:为都尉的副手,侦破案子,追拿流寇熟悉地方人情籍贯。 第二十章 被掳上皮筏 她不再看那鸟儿一眼,躺在床上思索着白衣男子去了何处,也猜不透为何太子妃刘采姬都安然无恙了还要让品香阁遭到火烧。如果是报应那也应该只报应到归家人身上,谁让他们一手将华丽高贵的王府山庄改成了凡夫俗子皆可踏足的大路边青楼。 少女想来想去还是惆怅她的去处,品香阁再不好可那水榭对她而言就是最安稳不过的所在了,哪怕让她再住上一年也成。 少女一直在思虑着就听见白嫂惊叫:“哎吆!这还真是病了。”那鹦鹉直接从高挂的黄铜架子上摔到地上了,那双麻籽大的圆眼睛还骨碌碌地转动着,转着转着就半闭上眼睛显得萎靡让人心生怜爱。 难不成它这鸟嗓子也被品香阁里的大火浓烟给熏坏了?少女把它放在手里看着。 “别看这样的鸟儿,它也是有点灵性的,咱们对它好点儿说不定也能有好运的!”白嫂这似乎是引诱少女一心向善呢,她靠过来她的身后轻轻抚了抚她那有些麻木的右边肩背:“这也是相依为命的一个。” 少女不常说话久久成了习惯,慢慢地移开白嫂的手。 白嫂叹气:“怕就怕太子妃也跟着葬身在那里,到时候夏国对我们乐城出兵那将是我们躲不开的劫难啊!这是我家小姐所说,今早我听见郡守衙门里出来买菜的厨娘说,都尉大人与夫人整夜都未合眼。还说,夏国来了重要人物,如果查不出来太子妃的死因,夏国国主会让全城的百姓系数陪葬。我说啊,咱们也就能安心一刻是一刻了。” 少女知道,刘采姬那女人才不可能那么容易死哩。 白嫂说完就下楼为她们两人打洗脸水,寻买吃食去了。 其实,她不知道白衣男子是否还能回来,这白嫂八成以为他还能回来才这样对待她这样一个半大丫头的,难不成白嫂以为她对白衣男很重要?去她的!她经过胭脂库那少女一事儿就彻底把人心看透了,都是无利益不往来的主儿。还主仆呢,我信你不如信自己的腿!摸一摸左手肘那里银镯子还在,她肯定他还会拿她当一回事儿。 入夜前,少女还是喂了几次干净的水给那白毛鹦鹉喝下去,晚上她的胃口小,吃了白嫂带回来的一个素包子,看着鹦鹉的鸟爪渐渐能在地上灵活地走动了她才熄灯睡下。 两个时辰后,感觉隔壁的白嫂也该睡沉了她才从这二楼的杏树干上爬下去溜到外墙。昨晚到今晚,发生了这么多事儿她是绝对睡不安稳的,昨晚来到这东城之前,她就趁乱从白楼侧院晾晒的衣杆上拿了一套半大小子的深褐色衣裳包了带出来,现在换上正好。 既然说了这白毛鹦鹉有灵性她就把它也带出来了,一只鸟儿总比一个人简单不复杂,紧要时候还能卖了换钱吃饭呢。不过,她不敢想像她卖了鸟儿之后是不是一样孤单。 她一换上男装就走路利落了很多,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西城的树林,这时候街上灯火依然璀璨而人影却少了很多,西城一路到这树林安静的只有落叶声。 西城门换防的士兵五人一队手执长戟巡视过去了,尽管如此,靠近树林她也不敢走进去只沿着林子外边慢慢地走。 脚下落叶越走越多,忽然脚下的湿滑差点摔倒她,感到一阵“沙沙”声音自前方而来,惊得她藏在袖子里那只鹦鹉带着伤势飞到了杨树枝上。 她企图跑向树林对面的开阔地去,只要不靠近树,她就算跳河也是安全的。 她身形单薄,忽然地一记掌风连续扑面而来,她躲过一次却躲不开另一次,她被打飞到河岸边趴下了。有人将她扛上肩膀,一路飞快走进去带有帐幔的牛皮筏上,鹦鹉被捏住鸟爪搓手拔毛,那鸟儿惊恐万分开始‘咕咕咕’叫得人心浮气燥,撑皮筏的人快速将筏子撑到河心。 “你,你们别欺负鸟儿,它是鸟儿不是人!”她不常说话却已经为了这鸟儿感到揪心了。 捉她的人嘲弄她:“你小小瘦瘦的一个丫头,你还是个跛脚的你护这样一只鸟儿,嘿嘿!待会儿连你也小命不保了你。”声音听出来是个女人,女人欺负女人一样狠毒,特别是在她们眼前的少女如此瘦弱。 流金河中央,仍感觉水流湍急。这样的牛皮筏子拥有者非富即贵,少女面前的两名女子身姿寻常样子也普通,身着黑衣。 她不知道她们是谁,样子凶恶,但她并不十分害怕,她长到这么大什么欺凌没有遭遇过呢?大不了她跳河逃走。 两名黑衣女子很不客气逼问她:“铁山盟赤焰宗的特使张绣儿昨夜交给你的一个翠绿荷包呢?拿出来!” 少女一脸茫然不知作何回答,她有时候装哑还能让敌人放松警惕给她留下逃脱的机会,可是刚才为了白鹦鹉她开口说话了那就装不成了。 “是不是对面山窝里的品香阁水榭?是就带我们去!”一个满脸鄙夷她的黑衣女逼问的不耐烦。 “一定是那里!错不了的。”另一个黑衣女冷笑着肯定。她从手心里搓了几下,少女鼻孔内立刻飘进来丝丝黑粉。 不知道这是什么阴谋诡计,少女捏住鼻子试图逼出来这些黑色粉末,忽然,皮筏摇晃不堪,整个帐幔内金光闪烁,河水的浪花泼洒上来眼看就要掀翻了皮筏。 也许是不会游水,这两个黑衣女子说完就不见了,留下一团淡淡的黑雾弥漫在帐顶高悬的灯火下,这黑雾中有细微的黑丝窜进来她的鼻孔,只听见“嘿嘿”两声诡异的叫声,接着又传来黑衣女子她们的话:“带上咱们的皮屑跟定这丫头,她去的地方一定能找到那荷包里的宝物!”她觉得鼻子里进了细沙砾想捏住鼻孔清理出来也来不及就算了,难道这是她们用来跟踪她的什么玩意儿吗? 河水猛烈的浪花一遍遍拍打上皮筏,皮筏在河心位置出了这状况很危险,她没有像昨晚那样慌忙,她等着银镯子的变化她昨天拔了那么久都没从手上拔下来。就见那金色光芒汇集成斗大的不透明物体,少女万分期待着却未见它继续有变化。 到了此刻,方才对她凶狠逼问的两个黑衣女人踪影全无,少女肯定她们还在就是看不见了。过了十几息,那两女子声音才得意了三两息到了此刻马上变作凄厉的哀求:“别吃我们啊!我们的修为很低的,也不好吃……” 第二十一章 你们契约正式成立了 白毛鹦鹉哆嗦在这皮筏上面,两只粉红鸟爪紧紧抓住白色帐幔把身子缩成白色的一个小团子,鸟头朝内,远看就和白色帐幔合为一体了。 到底还是怕了,少女仓皇将衣襟打结脱了鞋准备下水,却感到手臂上的肉突突地滑动起来,刚才有些滚烫的感觉来自她的左手臂是她有意在那两黑衣女子面前忽略了。 天哪!这镯子又怎么了?是怕她不当它的主人吗?这时候别再像昨晚似的害她满地打滚要藏起那可怕的光芒,好在这里是流金河中央也无多余的人看见这现象。 如果少女是修真之人就会判断出来这两名黑衣女子定然是妖物。两条粗黑如房梁木的黑影带着浓浓的烟雾翻腾在皮筏上空,挣扎了没几下就与夜空中的雾气融合消散了,是被一团泛着粉红的金光吞噬掉了。 少女保持两脚站得稳稳的在皮筏上,她以为是白衣男子来了,他一定使得什么仙道术把这两黑衣女给吸食掉了,反正这些人是他的敌人找的就是他。 可她并没有看见那白衣翩翩的戴面具男人,除了那团金光物体,这皮筏在河上木条绳索绑的坚实而稳稳地,连晃都不晃。 “哇唔!哇呜呜,娘亲你给的食物真好吃呀。”少女听到了奶声奶气的小娃娃声音这样说,这声音来自那团金色光体。 她怕了,感到惊讶。在这四面急流翻滚的河水中这声奶娃的声音空灵奇特,感觉是那种嗓音浑厚的小子。是哪家高门富户把孩子带出来夜晚游河的?很快她就否定了这想法,战事连年不会有人有这心思游河。 娘亲?不要开玩笑了!她才十一周岁啊。在民间听闻了少数早熟的女人也会在她这个岁数生孩子的,可她连初潮都未至,这简直太荒缪! 皮筏上片刻清静了下来,黑色浓烟完全没有了。难道真的被吃到眼前金光闪闪的团子里去了?只闻其声而不见其人,她知道就是这镯子搞怪,可这镯子即没有从她手肘上掉下来也没有松动,就重量来说是真的变轻了些。 皮筏上少了两个人的重量渐渐变的倾斜,她伸手在木条缝隙中找撑筏子的木桨但没有找到,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还就省事了!”这声音朗朗动听,不是他还能是谁。 少女抬头一望就看见白衣男子迎风站在皮筏顶棚,夜风吹起他衣袂翻飞,轻轻一跃下落入少女面前。她就说嘛,银镯子有事儿他不会不出现的。 少女瞥一眼站在灯罩上惊恐的白毛鹦鹉心里惆怅:“你说省什么事儿了?”连这鸟儿都吓成这样了还说。 这丫头,在没有人的地方话就变的多了但也问的好。 见她一身男子粗布衣,白衣男子嘴角有些厌恶:“省得我动手啊!这宝贝终于出来了,恩!还需要一道手法,你等我一下哦!”他用喂鹦鹉的管状小食槽对准那金色光体轻轻一挑,即可掉落一片暗金色符纸,白衣男伸手捏住少女就着帐顶的灯光看见上面有几行密密的紫色文字,很难辨认。 随着暗金色符被挑开,那物体似一快粉红色巨形茧,也像一个巨大的卵。少女惊奇地抱住了这个巨卵,这个巨卵在她两手中慢慢缩小,还带着温热感就那样贴近她的手心到达她的两手臂间似乎想和她成为一体。 在有些摇晃的皮筏上,她不敢松手,这巨卵已经缩小成一颗粉红的比豌豆还小的,似乎外皮有一层包膜擦上她手心如针刺一样冒出来的血珠即可被这小卵吸收了。然后跳跃来去,就在她吃疼地试着在手心松开一条缝隙时,这小小粉红卵慢慢滑上她左手奇妙地钻进了银手镯。 少女吓得不敢看自己的左手,她心里反复念叨着:“妖怪,妖怪别害我!”白衣男子菱唇鼓起,他讨厌她穿着难看的男人的褐色衣裤,但他还是要说:“看好了,这就是你的孩子,你们契约正式成立了!”他抓着她的手,语气有些郑重。 她凝视他:“难道这东西会吃人啊?刚才那两个人是不是被吃了?” “不是吃人,这宝贝吃的是妖物灵魂,助纣为虐的小小妖物。”白衣男伸手捉出站在角落的鹦鹉:“宝贝儿身子弱,还在一点点地增长体力呢!所以,他的醒转时候不确定,我们呢要立刻为他寻找一个灵体。” 少女趴在皮筏上伸手从侧边摸索到一柄半丈长的木桨,她不光能在这河里游水还能撑住筏子稳而快速地行驶在急流中,皮筏小,她顺流而下只能将筏子驶向品香阁方向的岸边。 收了筏子,上了岸。白衣男看也不看那纷乱长堤上扯破的车马店大旗,仓促离开的商家紧锁着的屋子,他们两人对品香阁那样热闹的地方仍留有希冀。 昔日的高门楼仍然矗立着,门内一眼望进去楼宇倒塌青烟袅袅,除此以外,空山寂寥听不见人声。外墙内那一排库房长廊的顶子都看不见了,她的小灶房必定也遭到焚烧。 少女遥望数丈前的大门怅然深思,白衣男就站在她身后嗔怪:“不好好地和白嫂待在客栈里睡觉,一跑出来还穿成这样。如果不是我跟着,你可能就成了这两个妖物的点心,我们的宝贝一时也还虚弱,让他帮你助你还不完全指望呢!” 少女单薄的肩膀起伏着:“这里都没有人了。” 昨夜的繁华热闹之地品香阁,就这样在一日之内成了黑蒙蒙一片,门口残存的石柱上烫金字的“品香阁”三个字映衬着绵延几十亩残破到冒烟的废墟地,是那么诡异到难以相像。 在这安静的夜风中,少女肩膀忽然被白衣男一手捉住,另一手掌心向上从她后背用力地拍上来。少女接连“哈鼽”几声,鼻孔喷出来细微黑色粉尘,白衣男用他长袖一拂立时化成水滴落到空气中蒸发了。 “这是蛇妖的皮屑,你若不被我发现,你就会成了别人的诱饵,你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都被有心人知道了。” 少女步步后退,刚才他的动作太近了让她无地自容,又是一身褐色男人衣裳没骨架子撑住还显得很别扭。 第二十二章 客栈警惕 白衣男人把注意力从她身上移开:“是啊,都没有人了,走吧!” 两人又走回岸边揭开皮筏,少女撑着牛皮筏载着白衣男子和那只受到惊吓的白毛鹦鹉从河中横渡到城东。 白衣男子这会儿正大光明地走进了福源来客栈,前台掌柜的先是一瞧见少女穿了一身邋遢的褐色衣服邹了邹鼻子,再一看她身后忽然来了位不愿意露脸的贵公子,掌柜的不敢问什么他敢肯定的是这公子必定是少女的远方亲戚。瞧这一身贵不可言的气度,他可从来没有在乐城见过呢。 回到房里,男人将那鸟儿捧在手心里抚着它头上那翘起来的一撮毛:“你就是那肮脏灵魂的内侍养出来的,但你模样不俗,应该也有些灵性的!” 白鸟圆圆的小眼睛看着他开始咕嘟咕嘟地从那芝麻大的鸟鼻子里发出重重的呼吸声。这鸟儿是在乞求爱怜,从大火中飞出来又被转卖也连续受到不小的惊吓,羽毛蓬乱几度萎靡不振。 他所有所思地目光正面打量着熟睡的少女,转而对鹦鹉说:“既然是我救治了你,你可别把我当成兽医啊!我为你寻觅个新主人,喏!就是她,灵魂干净从此也让你身在纯洁富贵的地方受尽宠爱,加上我的爱护。” 白鹦鹉乌溜溜的麻籽眼睛显得呆萌萌还是看着白衣男。 少女翻个身,她想说这男人也太能了吧?鸟语他也听得懂啊?白衣男转过隔扇捧着鹦鹉用一根白绳将那鸟架子高高挂起,这样就没有人无端伸手骚扰鸟儿站在架子上睡觉了。 他转过隔扇,望了一眼少女:“小孩子家的正在长身子,睡觉要足够时辰,不然后续成长时期你的精力赶不上的!” 少女知道瞒不过他,睁开眼睛:“这鸟儿你打算怎么安置?”她眉心略显出不安,是在动荡处境中的顾虑。 “问的好!多思虑,多说话就不怕说不好话了。这鸟儿呢,要等我们的宝贝醒过来,现在他们都在沉睡,那么你也该睡着。”他脱鞋上了他的床。 少女坐在床上,还是睡不着,人不能不睡觉,可她一睡着又会错过什么事情是让她感到遗憾的。 躺在床上的白衣男子脸上面具就如同他另外一层皮肤,完美无暇,唯一不完美的是你无法看到他的眼睛。他侧过身问她:“你在这里好好住着,外面的事情暂时让白嫂应付。” 她摇头:“都尉府的人不会不查我,很快就能找来这里吧?”她就算昨晚经过锦儿的一番装扮,好衣服好首饰暂时掩盖住原先的小可怜婢女身份,可太子府那些紫衣人非等闲之辈,凡是品香阁里的人都在一封名单上,依照尸体对照一旦没有发现她被烧死就麻烦大了。主要是那个翠绿荷包内的宝贝就在她左手臂上,比起烧死的所有人她一下就成了被围剿的目标了。 这一想,她就立刻下床穿上鞋想下楼到客栈内外警戒巡视情况。 白衣男子看她小脸上犹豫不安,他心里肯定这女童的胆子都是平常装出来的,明明就才十一岁偏要学着思虑那么多她能力不及的事儿。 “你这样出去,别说是到了街上,就是在客栈前厅你一出现就立刻招来杀身之祸的,睡吧!我看看白嫂。”他起身从屋内大梁缝隙之间两指弹起一颗褐色的丸子,无声穿梭之白嫂的牙床上,沉睡中白嫂微张的唇接住那褐色药丸被一股气流送入喉咙。 男人对她解释:“白嫂明日半天不会醒来了,有些纷乱也就避开了。”这样她就明白了。 客栈二楼房屋之间的隔梁密闭隔音,能在极小到看不见的缝隙中将一颗药丸送到睡着的人口中,就算是一般修真者也极难作到,他这本事看在少女眼里就是超凡脱俗的仙魔了。 后窗街道上安静如常,酉时更鼓沉重的单音敲了两下。 事情已经到了今晚,他原本打算逼迫她带着银镯子离开乐城,到了西卫国他一定会找到合适的人选,可是眼下有些事儿等他睡醒之后还要完成的,那就在乐城的这些日子里权当是留些斟酌的余地。 少女睡觉姿势一点都不老实,睡成一个大‘弓腰虾子’还把两手伸过头顶甭看多么有趣了。 *** 近午时,阴冷的空气渗透进来屋里,外面小雨带着雪花落在浓绿树枝上,冷霜还没有降临这座老城。 白嫂在屋里还关着内窗,客栈掌柜的经过房门本想轻轻叩门的终究忍住走下楼去了,他很想说今儿早上都尉府衙门的几个有丞亲自来这里盘查人,那些老爷们描述的嫌犯正是她们主仆二人的年纪,虽然那些老爷并没有说这些人究竟犯了什么罪行。可他为了留住她们这对神秘的主仆贵客还是在官兵面前矢口否认了,反正他觉得子夜时来得那位白衣翩翩的男子一定有法子躲过这一切,他对这样的人有信心。 在乐城,能进来投店的要嘛是强悍的盗匪,要嘛是家道有变数的殷实人家,白衣男子身上那份儿正气混合的独特气势都在这两类人之外。掌柜的隐隐地觉得遇上了贵人,他坚信他的眼光。 早上,衙门的有丞挨个打量过了掌柜的妻子女儿,这些官老爷没有看出什么临走时叮咛他:“注意啊,这两日如果看见一个跛脚的十一岁丫头来投店即可先出来报官!”退后两步,那个衙门有丞特地交代他:“此女干瘦邋遢常穿一身男子衣裳,跛脚,似乎说话也不顺溜。” “遵命!有丞大人,小的一定照办,您请慢走。”掌柜的脑海划过一丝印象,楼上拐角那对主仆当中的年轻小姐可不就是夜半身着男人衣裳吗?可这和他开店做生意没有关系。 都尉手下的三个有丞是隐约记得那个少女的样子,那邋遢跛脚又单薄的样子,每次看见了都很想踹上一脚恨她不该出现在品香阁那样美人汇聚之地抹煞了他们的观感。他们也认为,品香阁既然已经惨遭大火,那这少女不见得有钱住到这里的客栈。 未时一刻,少女穿着干净的银丝绣边粉红短袄,发髻半挽着垂到耳际,银丝绵靴配银绸百折裙。有道是,人靠衣妆,马在鞍装,少女就这样从二楼一步一步慢慢走下来。 她眉眼间蕴藏的悍然无畏,加上她本来脸庞就清秀,单薄的身躯在粉白银三色衣服衬托下显得贵气凛然,而那双细长眼睛也给人一种精明感。 掌柜的不知道去哪里了,一个清瘦白净的小伙计恭敬地迎过来。才一开口他的面上立时惊讶:“啊?是你呀!” 第二十三章 无穷无尽 少女平淡扫过小伙计梳理得很光滑的头顶,不发一语。 她平常为了生计应付那些人走路迈步很急,此刻故意将脚步一下一下慢而有力地落下,这是她特别留意白衣男的走路步伐,她就是要像他那样用气势震慑别人。还有一点,这样的步态几乎看不出来她右边腿和脚踝的行路艰难别扭。 少女目光骄傲,只待那掌柜从柜台后面走出来,看着他呵斥那小伙计:“喂,新来的小顺子快去后厨给我洗碗去!你一个小厮儿可真没有好教化,你这样盯着人家小姐看你小心人家老爷看见了让你脑袋搬家。”掌柜的在用白衣男威吓这小厮。 少女心里明镜似的知道那小伙计可不就是白楼里归三买来学戏的小厮,在品香阁里有些年头了,看见机会岂肯放过。但她就是不相认,说不定昨晚白嫂那只鹦鹉也是从他手里得来的呢。 少女眼角余光瞥见那小厮嘴角歪歪轻声嘟囔:“小跛脚丫头可真有你的啊!连我都不认得了。”一边嘟囔一边回身去往厨房,午时客栈厨房里进出都是端菜的伙计,他要是嘴巴不管好,他自己被官兵抓了是他倒霉,一旦扯上白嫂和戴面具那位还是很麻烦的。 这时候,白嫂也睡醒了下楼走过来少女身旁。 她是个很会说话的,径直走过去塞给掌柜的几文小钱:“你这新来的伙计很不地道,有事儿没事儿净瞅我家小姐,这等眉眼歪斜之徒怕给你这店带来不好事端。”乐城虽然战火不断,民风却保持的良好,人们以德用人。 白楼学戏的小厮怎会不认识白嫂?白嫂虽然也慈悲心肠可她跟着张锦儿把品香阁里的人心都理了个遍,归三找来的人大致上都像极了归家人的嘴脸。 掌柜的轻轻推开白嫂递过来的银子:“您说的是,我回头就结算他工钱,主要是这会儿客栈厨房内人手不够。”掌柜的脸上是清高的姿态,被一个仆妇来去捏着碎银子硬塞的滋味就是对他男子尊严的侵犯。 “那就好!我们主仆就想安静地住几天,等天晴找好房子就走,掌柜的您也记得为我们留意留意哪儿的房子价格合适啊。”白嫂说话间那掌柜的已经上了右侧楼梯,那里是对外的酒楼,今儿天气冷就生意好,一有好生意他还废什么话。 少女盯着一楼后厨的入口,她是有些担心那小厮出来。白嫂塞给她一把好看的油纸伞,伸出手麻利地为她绑好了发髻上的丝带这才相携步出客栈大门。以她一个三十多岁混迹女人堆的人来看,这跛脚丫头很有潜质,就刚才漠视那落魄学徒的姿态就已经看出来了。 既然这里有些碍眼的人存在,那不如出去对街买些吃食回来。少女与白嫂心里有默契,一同走过细雨纷飞的街道匆匆买了些素包子另外去炒货店包了一包淡炒葵花籽回来即可上了二楼,白衣男不吃肉食她们两人也只好随着吃素,那葵花籽一定是给鹦鹉准备的。 在这福源来客栈他们三人暂时算安全的,店掌柜识时务,想的通透,他的生意是四海通达的路子他可不愿为了一时之利忽略了白衣男人这样神秘的贵客。 少女此刻也知道白嫂刚才就是他指派下去陪她的,怕她一个稚气未脱的女子在人前吃亏。 申时后段,白嫂抬头看一眼睡在高处的白鹦鹉恭敬地问:“公子,小姐,晚间两位的膳食要怎么准备?如果要赶路,还需要准备什么物件呢?” 白衣男子赏识这白嫂的一点就是懂事,不纠缠也不过多询问关于张锦儿的下落。他起身从一个褡裢里面摸出来几锭银两:“为小姐置办些境北买不到的药材吧,剩余的预备好房钱等离去时候给店家的。” 难得他为她想到这点,乐城属于中原连接境北的商贸要塞,南货一经流金河向上的郡县价格能翻上三四倍,有些药材一过乐城就很难买到。 白嫂眼神犹豫起来,这可把她难住了,她看看白衣男也看看少女。 “我写给你,你拿这些方子去办,尽快赶在酉初回来。”男人面具遮住半脸看不出来他的神情,但在少女听起来他说话已经不那么呼吸沉重。 白嫂收拾了一个篮子出去了,男人提起广袖抬头看着还在熟睡中的白毛鹦鹉。 少女觉的有些话是时候说了,坐下来用左手按住右腿膝盖:“可以治好我的腿了吗?这可是你说过的!”她的腿在昨夜前一夜的秋水里游走,在此刻酸疼隐隐地有些刺骨感。 男人嘴角微微两边翘:“再等一等吧。但在今夜子时之前我还有件更重要的事儿要对你说,你的腿能治好也需要时日还要看缘分。” 少女用左手捶打着右边的腰椎,眼内渴望更甚。 男人有些不客气而无奈地继续仰头看那高挂的鸟儿,仿佛那鸟儿比少女这个人重要的多。鸟儿睡着的,他回身对上少女细长的眼睛,她的眼睛眨巴了两下。关于治腿,他说的话来去大致一样。 他忽然指着她手臂位置,那里戴着银手镯的。 “这镯子有个名字,叫‘无尽’。你大可以称呼其为小银子,阿银,或者银宝。它已经认你为娘亲了你也就是它的主子了,镯子的空间就是它的居所,你佩戴着镯子,那么这宝贝也就跟定你了。” 少女惊奇:“无穷无尽吗?真是好名字!”说完不觉将左手肘上方的镯子打算捋下来。白衣男轻声叹气,摆手唏嘘:“正是啊!但你谨记住,目前他力量很虚弱,让他多睡觉养足精神将来才会帮助你我。” 这可是吞噬了两个蛇妖的灵物。说完这些,他为少女揉捏了几下腿筋,沉默了片刻。 少女摸着扁平的银镯,这银质料精细到光滑白亮戴到她细瘦的手肘上显得皮肤更白净了些,不过,她真不知道她的肤色算不算白净好看的。这样银白净亮的镯子里居然可以住一个灵物,好奇妙啊! 有时候她不说话这男人也会明白她此刻想什么,他看着她左手臂又看着她的眼睛:“对于这镯子来说你就是主人,可是对咱们的宝贝来说这里面就是他本体的居所,他寄居在这里躲避天界的威力,而他的本体夜间可出来行走。”他必须把这点说清楚了丫头才不会害怕。 眼瞧着那么大个金色物体就那样缩小成粉红色小指肚大的卵,然后爬进去这镯子里睡觉!少女心想,就算让她养大这玩意也是可以的,反正他会变小嘛。 “那他是魔还是妖物?”她期待这宝贝此刻就从镯子里爬出来让她再看一眼。 第二十四章 转化成他的力量 男人嘴角外翘:“他不是妖物,对你我而言他就是宝贝,这宝贝我小时候就听过,可我没有你这份好运气也就无缘成为宝贝的主人。不过你要记得,等他出来时候要叫他银宝或者你就为他取个名字好了!” 从前天晚上到现在,临死把荷包交给她的张绣儿称他为公子,张锦儿说他是铁山盟的人,相识第三日彼此间还曾不知道如何称呼呢! 男人很快就知道她的想法:“我小字无痕,复姓轩辕,你的名字等你想好了再说不迟。”平常人不敢轻易开口问他尊姓大名,他看得出来这丫头的顾虑,她若不想说名字那他只好先说了。 他的姓氏很不简单他的名字也很不俗,她不知道该不该将这名字放在心里。至于她的名字她是真的没有底气说出来,好在他也不问。 左手肘上方的镯子渐渐发热,有时候这种温热是这秋夜里唯一可供她依靠的,她昏昏然想入睡时听见一声娃娃音:“娘亲,我昨日醒来就见到您了!”少女未见镯子再有任何异样动作,轩辕无痕拉下绳子将那鸟架子缓缓放下来,白毛鹦鹉小眼睛正冲着她眨巴。 少女还不敢相信刚才说话的就是这白毛鹦鹉,记得这种鸟儿只会说重复的短语大概一次不超过八个字。半信半疑之时男人悠悠然拨弄着鸟食槽说:“银宝需要你我帮他收集愿力,转化成他的力量,借助他的神通我的医术就能把你的腿伤治好。” 就算少女能识字也懂得些药理,你要让她在这气场很强大的男人面前弄明白愿力是个啥还是没那么快。她能做的事儿就是依据药理为女人们调理身子滋补,仰赖这微弱本事过活的,什么力气大的活儿对她而言都是掉脑袋的风险,她宁肯退缩也不去掺和那些没有把握的事儿。 她起身郑重地对他双手交握施礼:“轩辕公子您说的愿力会很难吗?不知要让我怎么做,没有做过的事儿我不会!” 男人语气郑重:“这世间之人从来就没有谁遇不着生来就会做的事儿,从治疗好你的身子来说,需要的是恒心,就像你在流金河里撑皮筏游水你需要胆量即可。” 看在她一身干净美好的气态上,男人又说:“任何事物的追求必定离不开无法预知的难度,一放弃就绝对没有二次机会,特别是在如今的乱世,富贵机缘全凭一步接着一步的付出。”他说话不快,逗弄着白毛鹦鹉让站在他的手背上。少女未作任何表示他话锋一转:“那你就把镯子留着等我今夜再另外寻觅人选罢,白嫂是已婚的妇人除外我必须再找个锦儿身边好的女子了。” 张锦儿死了他非要找锦儿身边的婢女吗?她觉得那些人也不见得比她强到那里去。 少女撸起袖子望着屋内三枝铜灯下被照得幽暗的镯子,银白光寒,这样看上去煞气森森的。她沉默了,戴在她手上的就这样让出去会是什么滋味呢? 让她想一想也好,男人不希望她如过去一样为处境所逼迫而无暇思虑,养成思想的习惯会增加她的智慧。 快半个时辰了,再不想出来白嫂就回来了,想和他安静地对话就会受到干扰。 “我不能把镯子留给别人,你说了,我是他的主人!”少女这两日不用自己费力操持做饭洗衣的事儿,她的声音变的不那么退缩难听了,因为她发现她说话还会受到别人赏识的目光。 可是男人并不一直赏识她,还是继续泼冷水打击她微薄的自信心:“是!不过,我想说你要是这一刻反悔还来得及,他的主人必须要为他赚取愿力,别人无法替代只能从旁协助。” 她仿佛做了相当大的决定,坐着的人重重的提了一口气在胸膛。 相对外面庞大变幻的世界,她简直就像一棵随风飘摇的狗尾巴草,她的野心建立在稳定地用一个法子讨生活上,没有了品香阁那样大的场子她就没有地方施展她的药膳本事。如果这所谓的愿力能让她有饭吃有地方睡觉,那她就继续。 轩辕无痕,那我就信你这修行之人的话吧,不然也没有任何机会了不是。 男人的想法其实昨晚就已经定下来了,此时能谈成他也没觉得意。摸着鸟儿的背部羽毛,修真者的温和声调就如一股温泉水流经她的心坎。他的脏腑原本气息弱的很,仅仅一天一夜他看起来就好了很多。 “你要记得喔,你既然是‘无尽’的主人也是他口口声声称呼的娘亲,等他长大了就会保护你,可是目前,你的性命由我来护卫。我代替他照看你,也在必要时候躲避天界带给他的威胁。‘无尽’的本体适合夜间行动,白天就由他的灵体代替他说话出行。而我呢,也是修行之人还带着伤呢,调息养伤至少数月。”轩辕无痕放那白鸟在鸟架子上,他准备打坐自行疗伤了。 看着少女有些茫然的眼神,他略显得无奈:“我不能轻易在乐城露面,你的白天需要白嫂协助你了,准确来说是你们互相扶持,主仆之间的扶持。” 原来他真的好心将白嫂安排给她做仆人,看来他真的不能轻易出现,因为他是城中嫌犯嘛! “别忘了,你这个镯子的主人是有契约的,等‘无尽’他长大了你就该分一些愿力为你自己了,在这之前他需要愿力的滋养。”他又透露了一个规则,就不知道这丫头会如何算这笔账,他眼神从那花生米大的空隙中深深地透出来瞄她。 那就是费心力去养一个住在镯子里的灵物,那种所谓的愿力还让她捞不着。少女想到这里又沉默了,但话是她说的,镯子她已然认成亲儿子要养了,她薄唇带着冷笑对自己。 你呀,人家对你说些动听的话你就上赶着为人家出力!可又有什么法子呢? 轩辕无痕只瞟她一眼就继续凝气调息,运动全身治疗他的内伤,少女看着他唇角微微带动呼吸的快慢,以她身上的残卷述明他这情况不能只吃素食疗养,她记得动物的肝脏配上老姜只需要搭上一味理气的药材就能将他的内伤得到缓和。 男人运气疗伤中也并未放松对旁人的警惕,双手拇指捏中指忽然身子震了一下接着喷出来一口鲜血在地上,把少女吓得右边身子颤抖个不停,而这男人似乎对她视而不见,缓缓起身用雪白棉布擦去了嘴角的血。 少女也不是没有眼里见,虽然她不是他的婢女可也不能让这地板的鲜血影响了两人所处一室的不舒服,她找来一块抹布很自然就趴在地上将他的鲜血清理干净了。 第二十五章 任务开示了 少女做这些纯属举手之劳却没有料到轩辕无痕郑重地来了句:“多谢了!我刚才运气时有些经脉走岔了才如此,我想知道你真的想好了吗?” 她到了这般境地,能够主动选择而这个选择又充分得到重视,她的犹豫就显得多余。结果她说了一句让这男人惊讶到很佩服的话:“只要让我活着,我就好好地活下去,公子最好也传授一些活命的技艺给我。” 也是啦!他这些年用心解救扶持的女子多数只为安然地活着,拥有一技变的强大才不至于轻易就成了这乱世中任人践踏的一株芨芨草。 男人运动丹田慢慢地缓了缓气息对少女温和一笑,他的唇边青髭不影响那整齐洁白的皓齿:“先给我一杯水吧!”他已经将她当成是他的人了,婢女贴身使女才这么自然的。 “我是看你有一点聪慧,虽然资质不高,但你胜在处事有毅力,你品性纯良我才放心将宝贝让你从此刻起保管下去。”他喝了一口水轻呼气息接着说:“银镯护身护的是你,而你我要想不被天规制约仅能收取微小的力量。别小看这微小力量,普通人连想都不要想的你我却有这缘分遇上,我看你也不是贪心之人。” 天规,制约,力量。她虽然识字的人也仅仅明白了一半,她深深呼吸了一下。 男人看她目光灵活转动也就知道她同意了也愿意跟着他一路北去,他还是加重了一句:“世间事,有因果有循环,是非善恶不一定有应有答。但可因你我而让其有了变数,如同我们即将参与的事儿,都尉太子等人就是来抢夺你手上这块镯子的,但因你成了镯子的主人我就有必要让这些人和事变成善恶分明的因果。 少女听的认真,男人也想对她说的更清楚明白一点。“就像你在雍雅山庄更名为品香阁的水榭里为那些人做滋补的羹汤一样,有些人用了你的药汤去成就那违背天德的孽事,另一些人在生途坎坷之时因你的善行得以在世间喘息流连短暂。那么,你的行为就是一种因,所产生的结果造就了善恶并存。” 少女双眸晶亮,她没有想到她平常所做的熬汤加食料之事会有这么大的两极差别,听上去相当重要。 “因果相连,世间事无绝对的错,错的事也会成就大好的结局,这都是顺应规律。”说到这里,男人单手一指她手臂上那个镯子:“但有些事情虽然成了定局却坏了天伦人间格,叫做坏了天格。而我们这快白银手镯‘无尽’,他最能感应到混乱因果之后的人间无助又无奈的局面,并给予无穷无尽之力施行调节,让其从无力无助无奈转化为新的走向。从这里产生的业力会经由白银手镯感知吸收增强他自己,而后多出来的会反馈给我们。” 少女还是有些听不懂,可她习惯了不说话。这让男人有点生气,他冷幽幽的目光又从那花生米大的缝隙中透出来。 他说了这么多话,气息有些运转的急切了,双掌相叠不断地搓抚他小腹,心头忧虑起来。 少女垂头摸了摸手肘位置上银白镯子,忽然想起那天冰雹过去的水榭院子里,他很急迫地教她念的那句口诀。 镯子就在手上她的皮肤开始感到了异样的热度,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开口喊出来:“诃呐乜呐尼涅哞。”就在这时,她戴着的镯子非正常态转动起来,速度越转越快到吓得少女细长眼睛大大睁着。 轩辕无痕似乎很欣喜:“别怕!你念对了,你这就是在召唤他的提示,要等。” 眼看着白银手镯快速转动着将她厚厚外裳大力地扯下,竹篙一样的胳膊腕子感觉酸得快要断了,这镯子还在骨碌碌地转着。 男人又不停止他的耐心:“‘无尽’他也是受到过创伤的宝贝,筋骨伤的很厉害也很虚弱,故而这般姿态苏醒,你要学会忍耐这点啊!” 难道和你一样吗?看样子很强大,一说有伤也都伤的不轻,临了也是要靠她。 男人看着她嘴角敛去一道深窝,有意加重语气:“以后他就是引导你的人,他为你开示,你就必须竭尽全力接近目标完成任务,你所遇到的艰辛在此刻才要开始,你可不要退缩了喔!” “不会!”这两日的相处中,少女知道他说话的习惯,她不立刻答应下来他必定会说他要另外找优质人选成为白银手镯的主人。 这时,白银手镯骨碌碌地速度变慢了。“快看,看上面有没有提示信息!”男人从淡定中起身走过来,目光紧紧盯着她手腕上就快要停止转动的镯子。 少女倍感惊奇的双眼望着左胳膊腕内,那镯子慢慢回归宁静,镯身横向已然显示出文字,可字体很奇怪。 “你可以动动你的手了,无碍。”少女看自己左手肘的姿势有些别扭,男人提醒她。 少女傻傻抬起左手臂,只见那白底淡金色光芒下有一串紫色符字缓缓转过去了,这所有信息似乎就这样游走了。 “这……”她到底还是个孩子,无法沉着等待。因她自认为条件不好,所有属于她的机会都很不容易,希望一旦幻化成失望她将会无处可去。 “咦!”男人发现那紫色符字又出现了,慢慢凝结成一个人的名字:张锦儿。 少女也看见了,她感到不解:“……”她认为难道不该是那夜重伤拼死也要教给她白银手镯的张绣儿吗?怎么会是锦儿呢? “她,现在哪里?”少女原以为张锦儿自焚在品香阁了,不然也不可能让白嫂跟着她和轩辕无痕,那里的女子就算奔赴死亡也不会像普通女子那样哀泣或者不甘愿。那晚出事前的张锦儿为她梳头为她整理衣裳,难道她不是想和太子妃的人同归于尽吗? 男人见她陷入思绪立即提醒:“好啦!任务开示了,你歇息会儿等白嫂回来就该启程了。” 少女只好躺床上了,他当她是个孩子,随时都要补充睡眠养护身子。 男人掀开内窗帷幕一角看看天色,少女一下就把他那天教的口诀念出来了,这的确是孺子可教。他伤势重,复原的慢,往后几日都要靠她行路了。 * 戊时,乐城驿馆街对面这里到处泥泞。 白嫂准备了足够的干粮药材和几个皮囊的水,还置办了一辆马车两匹灰鬃马套着鞍具,白衣的轩辕无痕临走时候将他衣襟上一块玉佩留给了店掌柜,掌柜的双眼蕴含感激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话能表示他的心思。 乐城时局更替,遇见有缘人不管是谁遇见了都该珍惜。 轩辕无痕嘴角略微带出些弧度,冲那掌柜的点点头就进了马车内。 赶车的白嫂麻布缠头迎着小雨将车掉头驶向东内巷,马车虽然不小也还不算张扬。他们要去哪里,少女已经知道个大概了,是去找张锦儿嘛她能想到的,可她想不到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锦儿怎么还能留在东城。 “在乐城你要记得,叫我无痕。”他来到乐城的目的不能让人知道,他戴了面具的可别让这小丫头说漏了嘴。车是双层松木板壁,外面的白嫂就算有神通也不见得听到他们两人说话。 第二十六章 果然不是俗人 “恩。”她懂了,她还得一路上细心照顾他呢,别看这人衣裳干净其实弱的还不如她呢。必要时候,他和她都需要依赖白银手镯。 雨还没有停,路上马车多,走到东城西郊一处中等官宅区,白嫂得到轩辕无痕的指示将车停到了都尉府后门小巷。 “我们来这里找她?”少女指的是张锦儿,男人嫌她问的多余很不耐烦了:“怎么忘了我说的呀!” 少女掀车廉一看,这蓝都尉的后宅很清雅唉,门前没有张扬的高脚斗拱普通的像一个大商户人家。没有高楼也就三个小套院依着三个大院子。 白嫂先入内知会女眷,得到通融后一个女婢跟着出来轻声招呼他们:“小姐公子请!” 轩辕无痕也没有说话,带着少女跟着走入后院,穿过假山走过石子路到了一斗一栏额的一个主院内。 进来时候没有看见都尉府衙门那些身穿号衣的人,黄翠斑驳的修竹两行之间拾阶而上就是都尉夫人的厅堂。 少女急切地想见到张锦儿,跨入门槛的那一刻她一见那白布缠绕的人儿惊愣到不敢说话,那衣裳是锦儿的没错,可那样子看起来太凄惨了。 “都尉夫人!”男人开口朗朗声,少女立刻也打算开口行礼,很快她就发现里面所有人都当她是透明的。 虽然她衣裳整齐干净,可她还是个没有来历没有身份的童女啊。 氛围凝重如此刻,是谁也懒得理会她一个半大丫头的。 白衣的无痕才刚一声“夫人”问候过,对方女子嫣然一笑:“公子,奴婢仅是夫人的内院管家,我家夫人刚才得了消息这就过来!” 他立即平淡正色:“管家好伶俐,请问你家夫人是如何安置锦儿小姐的?” 少女想笑男人出了糗,白嫂思念锦儿早就坐过去哀怨地关切:“小姐呀,你这是为何啊?咱们说好的你要好好的出来找我们,可我从昨日到今日一直在这东城转悠也没有得到您的消息啊!” “先别动她的脸!我家夫人吩咐过了,锦儿小姐脸上烧伤很重。”奴婢管家出声阻止白嫂,那神色在少女看来戒备的很。 张锦儿看起来还是窈窕,她像是自焚后逃出来的,可她为何要投奔蓝都尉的后宅? “锦儿姐姐,你还好吗?”平常很少开口说话的少女试着走过去问,那夜她拾柴回来的路上遇见的人是她表妹张绣儿,那夜她说的恩公石啸她要设法从死牢里救出来,可她都被烧成这样了要怎么去救? 刚才那位管家奴婢见张锦儿拘束不言,她一招手就带走了屋里四个婢女,剩下他们四人时,白嫂看一眼轩辕无痕也识相地步出房门掩上了门。 少女以肉眼最快的速度看到轩辕无痕五指间一松,一股淡淡的冷光霎时蔓延在窗棂屋内之间的横梁,她知道这是一种隔音的法宝他也不是初次在她眼前使用了。 “你是否知道些什么?”轩辕无痕轻声询问张锦儿,都是要搭救老郡守石啸的。她烧毁品香阁是发泄心里的怨气还是嫁祸给他,这时候了该给个明确的说法了。 张锦儿目光扫到少女身上:“绣儿那个倒霉的人一定是将那宝贝银镯托付给你了,哈哈!我就知道嘛,否则你也不会那般贴身照顾她,是不是呀?小东西。” 听到这话的白衣男人震惊,倒退半步:“你到底是太子的人呢?还是你惦记着你恩公性命呢?” 这女人生平坎坷,她有选择安逸的时候却在关键时候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姿容毁了也就再无安身立命的本钱了。 少女习惯了张锦儿游戏人间的放浪声调,怎么这声调忽然转变成咬牙切齿:“我恩公他还在,可我妹妹绣儿却是因你们而死的。” 少女一听立刻呛她:“她不是因我的。”按说是她在张绣儿关键时刻帮她遂了心愿的可不是因她而死的。 “那她就是因为你这个男人,她把她的性命她的所有都交给你了,那你说你该拿什么还给我妹妹绣儿?”张锦儿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娇柔,她要为她妹妹向轩辕无痕讨要些什么。 轩辕无痕沉默了,他正费心思索是什么原因让张锦儿成了牵引这个天机的人。莫不是死牢里的石啸还有些隐情是他不知道的,绣儿已经死了,难不成这银手镯就是往生的前莒国国主祁培云所拥有? 他正要试问张锦儿,就听得窗外有人打了一石头在窗棂上把他布下的隔音绳给破坏了。 ‘当当’两声一阵风带动了四扇门洞开,一女子身着黑丝掐边银灰外裳配黑裙当堂而立,飞天髻衬托她那小巴掌大的脸庞绝美冶艳,那一双眼眸似带着流火般闪耀着精光。 轩辕无痕凝住丹田之气:“是都尉夫人吧?法力不弱啊。”她能轻松就破坏了他的隔音绳她定是妖精,遇见这样的绝对不能让对方发现他身有重伤。 “哈哈哈!好眼力,果然不是俗人。”绝美冶艳女子眸中精光从他那张完美面具脸上瞬间就扫到少女的脸上:“我听说,现在外面各路人马要找的宝贝就在你这个小丫头身上,而你这丫头只需要回答是还是否?” 少女没见过女人的头小到比九头身的比例还略小,脸一小就连扭脖子的频率都快到让人目不暇接。 她想到了一种软体动物,是很凶恶的那种。 少女退后一步站到了轩辕无痕身边,她并不感到害怕可她不能回答都尉夫人的话。 轩辕无痕拳头略为收紧:“夫人这般说话当然会吓到一个孩子的,都尉大人这些天看来很忙,忙到无暇安慰夫人的心绪吧,所以夫人就以此方式解闷?” 冶艳的都尉夫人凑近他的脸:“解闷,你当我是俗物吗?快把宝贝缴出来!否则你们走不出乐城,太子的人,国主的人都在找你们呢。品香阁大火的嫌犯就是这小丫头,都尉大人认为以她区区一个熬药的跛脚丫头没有这样的能耐,依我看这背后指使者就是你这个人。” 他猛然抬头对上头缠白布的张锦儿,这个张锦儿低垂着脸。 “付姬,你用分身幻化成锦儿是何用意?”轩辕无痕拉住少女的左手退到门口,他没再称对方都尉夫人,右手从后面五指一伸即可收回隔音法器放入衣袖。 轻佻的小脸庞女人双眸变成暗色:“你知道我又如何?整个乐城的妖都是我主宰的,满城都是我的小喽罗。” 听到这话的少女立刻想到昨夜掳她撑着皮筏过河的那两个黑衣女子,可不都最后被她的银镯宝贝给吃下肚子了,看来她是妖,但并不很可怕。 少女能想到这些,轩辕无痕更是声息放松:“我们只想明白你与石啸乐城王他们是敌是友?有些好物对你修行并无益处,那你在这其中又是所图为何?” 付姬一激动便扭着脖子摇曳着过来:“我恨所有姓祁的人,我不想让这乐城的江山再姓祁。” 第二十七章 付姬 轩辕无痕右手用力将少女拽到他背后免得付姬靠近,他依然沉住声息:“那你也不能扰乱人间变数,有些事,有些情,非你我之辈能改变,遭受天谴是对修行最坏的毁损。” 张绣儿遇害的不是时候,他瞄准了宝贝在石啸手上费心说服石啸移交给张绣儿,本应该让张绣儿成为这宝贝的主人的,再不济也不能留给这跛脚干瘦的丫头,站在这里什么作用都起不到。 少女撑住右边身子的不适,愣是迈步端端地站出来掩饰住她的跛脚歪肩膀,她既然成了他的同路人就不该畏缩。 付姬本来就没有把这小丫头区区一个凡人放在眼里,龇起尖尖的虎牙:“你想找死吗?懂不懂规矩呀?” 少女手上那块扁扁的银镯就等她念动咒语,里面的宝贝一出来就能把这不知道什么来路的妖精给吞噬个干净,还有什么好怕的。 付姬专横习惯了这就要伸手打算捏碎这丫头的脑袋,怎知道她身后的高大男人伸出一手再度将少女单薄的身子挡到身后:“你无须担忧我的,这位姐姐心肠不坏,只是你不了解她,听话!到门口找白嫂玩去。”一侧身又向那付姬款款声:“就是问问,不明就里可就误会大了。” 别说刚才他那番温和的劝告,就他此刻保持的温雅气度,对准那面具她一伸手就想揭了去,被男人两指头一夹她的手立刻就没力了,他深藏不露的法力和这修长白衣身姿让她差点回不过神来。 少女抿唇偷笑了一下,然后轻轻收回了笑怕被他发现。 付姬不自觉两手捋了捋鬓前两绺发丝:“既然问我,那我就详细说来。敢问尊驾修行在何处?” 凡间男人之中甚少看到这样脱俗出尘的,他来乐城做什么? “崆峒派使者,旧年在苑川郡与都尉大人相识相聚过,是以得知夫人贤惠端庄名扬乐城。”妖物幻化成人形无非也极度向往人间赞誉,眼观这妖物正听得用心他就继续说:“听到老国主遭逢变故,心想好生安置锦儿小姐,谁知道前晚大火将那里烧毁的不堪入目。”说完还叹息了一声。 他说话一点都不脸红,主要是付姬不十分在意银镯,她也知道他的来历了,难得遇见非同一般男子不垂涎她美貌的。付姬缓缓端正了女人家姿态,伸手将肩膀上快要滑下的锦裳拉高了些:“她在伏室内一切无恙。” 少女一会儿进来与白衣的轩辕无痕由付姬亲自带着去往宅内的伏室。 蓝家在乐城也算世族,虽然都尉的官职不大也不算小,墙高院大比一般商户也很气派了。 “三天前,我在河堤边的树林将张绣儿尸体带回来,用了些香蒲草汰旧换新持续保存着就等认识铁山盟的修行者好心带回去安葬。既然阁下是同道修行者,那就请!”付姬打开伏室的石门,里面出奇的干净清新。 少女一望见白布掀开那瞬间熟悉的面孔,她的心里本能地激动。是这个姐姐给了她绿荷包又将她推入重重险境中,可她家公子虽然杀人时候可怕但也让她对往后的日子有了期待。 没有张绣儿,她可能永远是个活一天算一天的卑微之人,也许一辈子就这么跛脚歪肩膀被人嘲笑鄙视下去。 她感激张绣儿就不停地凝望,轩辕无痕将她挡在他身后对付姬说:“铁山盟虽与我崆峒派疏于往来,但这个忙我一定帮你的,修仙之人一定要将灵柩带回其宗门交与同门焚化得以安宁。” 少女在他身后看不见他失去宗门弟子的悲伤,其实要看见也很难,他会掩饰又戴着薄如蝉翼的面具呢。 付姬是真的不在乎宝贝从谁手里过去了,绝美小脸沉重瞬间:“那就有劳尊驾了!” 付姬就是一只蛇妖,轩辕无痕微笑:“夫人客气了!那么锦儿小姐也该在这里吧?如果她安好那也就安慰国主在天之灵了。” “敢问公子如何称呼?既然尊驾知我来历那也该报上家门好让小女子有这份荣耀沾个光啊!” “夫人唤我无痕即可。” “无痕。”付姬虽未感到惊讶也未仔细斟酌,这名字作为修道者很适合。她很想问无痕和这干瘦丫头的关系,可她又觉得问这个不够重要。 “这女子对你这主子一片忠心令我感到惋惜,而她是锦儿的表妹也让我有些意外,无痕公子你可能不知道我和张锦儿的恩人是一人,就是这乐城德高望重的郡守石大人。”付姬脸色凝重起来:“眼下,莒国人心不在新国主祁培福太子祁力暮这边,他们父子骁勇善战无畏惧卫国宁国,而藏在暗处的乐城王才是他们心头大患。” 她说到这里,轩辕无痕并无表示出过分惊讶。倒是里屋走出来满眼红肿的张锦儿,她低声啜泣着似乎完全不认识这一男一女进来伏室的来客。 张锦儿除了双眼红肿,她看起来毫发无损。 付姬的话还没有说完,有些话她不能说给蓝都尉听,遇上轩辕无痕这样一个能懂他的修行的男人在此刻她似乎憋了很久一定要倾吐。 轩辕无痕看见锦儿悲伤到低垂着头扶在尸体旁他有意安慰她:“王后娘娘,请节哀!” 张锦儿无动于衷,似乎心里有数。 “无痕公子请放心!我这里,除了我没有人知道,我和王后娘娘也算是有缘人了,只是劳烦公子若有心就早些将遗体带走,免得娘娘这样伤心下去。”付姬美丽脸庞上浮现一抹沧桑:“逝者已逝,我还要恳求公子设法搭救恩人。” 张锦儿幼年与亲人失散被卖到乐城商户家为歌女,有次险遭欺辱被郡守石啸出钱赎身,表面是买回家当歌女实际上待她如同亲女儿一样,如若仅仅赎身,在这离乱不断的世道同样难以安然地活着。 这些原因,轩辕无痕略有耳闻。 至于这位蛇妖付姬,六年前乐城水灾之后人们听信术士所言乃是城中妖物作怪,于是莒国国主召集多国天师共同降伏这城里的精怪,一时间满城的荒山丘陵黄符到处飞,那些修行的精怪们巢穴被毁被剿杀了部分。余下的少数精怪们道行低微那些术士们也懒得对付,若非隐匿的很好就是付姬这样与人类相爱的。 付姬看着幻化出来的人形大约可以猜到她是一只五百年修行以上的蝮蛇,不擅长用毒。 “公子一定听说了吧?那一年的降妖到现在还让我心有余悸,幸好这都尉府不算招摇,蓝都尉他也是怜惜女人的正派男人,只要不让我遇上昆仑山下那个吕有情……”说着付姬就微微颤抖起来,她幻化的人形实在是好看绝美。 “那么石啸当时如何救得你?”轩辕无痕对吕有情其人实在是熟悉的很,谨慎问付姬:“吕有情擅长各种降妖的咒语,你是怎么解除他情咒的?郡守他是凡人。” 郡守石啸是凡人没错,且他年已五旬。想要一个双十绝美佳人立即找到两情相悦之人解除情咒很难,蛇妖付姬当时恨透了颁布降妖令的莒国国主祁培云:“无痕公子,您到底来乐城有何贵干?你能助我救出恩公吗?” 第二十八章 付姬的想法锦儿的意愿 “无痕是和你恩公石啸有渊源的人。”轩辕无痕想笑却不能笑,在别人的伤口撒盐也是伤人之举。于是直接问她:“只要你想救的人是老郡守石大人我就帮你,就算我不出手你也会找到帮手的对不对?” 付姬双眸亮而圆,一时感到欣喜:“真的?公子您肯帮我?”蓝都尉整日忙于城中公务空出不少时间让她做私事。 “你幻化的肉身是太子夫人的亲妹妹,你虽然与太子府往来密切可你不轻易相信他们;你绝美出众,外出谨慎不招摇你一心在修行,为了报恩与丈夫相守,偏爱为时事费思量,希望乐城百姓安宁你却事事都要插上一手。”轩辕无痕笑着数落付姬又轻叹:“你丈夫给了你安稳日子,但你可是最爱管些别人的事儿。” “无痕公子……”付姬面色泛红,不知该应对什么了,这人都知道她中情咒的事了。 不管是妖,还是人,知道她和蓝都尉相识内情的人只有石啸,但也被她购买的失忆粉消散去了那个部分记忆。 那么她眼前这个戴面具的男人就不是一个崆峒派弟子那么简单了,法力可能要高出很多个等级的。 付姬不相信这男人仅仅是锦儿所说的什么宗主的那么简单,如果是,那也即是当年在乐城斩杀妖精的同伙,她快速退后几步就要施法打开伏室的石门。 少女见她这样绝美女子竟然瞬间惊吓到背靠石门哆嗦起来,她想扶她可又怕被取笑身姿别扭。 付姬只要一想到当年那场屠妖惨况她就无法从心里镇定,幸存在乐城的妖精运气好的如她,修行六百年不易啊。 几步摇曳过来,她一个绝美风华女子“扑通”就跪在了轩辕无痕面前! “仙官!”其实蛇妖付姬并不知道眼前男子的修行等级,这样屈膝奉承对方无非就是为了救出石啸,这样神秘高人值得她尊崇,她用一个妖精心底的直觉求他:“太子在乐城的行宫我都绘了图的,皆因我是妖而入内不便还请协助相救恩公,恩公得救即是乐城百姓得福。” 过去一年多,她用过各种方法进入太子行宫后山设置的牢房,最后都被那里的机关震慑住了,里面布下了防卫网,她派去的小蛇妖有去无回她也就不敢亲自以身涉险。 蓝都尉几乎帮不到她,张锦儿委曲求全在品香阁放低身段出入太子府也没有得到有力的能解救恩人的法子,最后两人一合计干脆烧毁那里。如今,她和锦儿陷在这场救人未救到的僵局中很不是滋味。 福祸总相依,这人必定是个机会,那就搏一场看看。 轩辕无痕虽然受了她一跪,矜持地摆手示意少女扶一把,少女过来从付姬两腋下扶她,一碰上付姬身子立刻觉得凉飕飕和普通人不一样。 “我还是称你夫人比较妥当,刚才行此大礼我就不好推辞了,救石大人也是顺应乐城民心,夫人其实不必这般客气!”轩辕无痕明白这是张锦儿牵引了天机,现在付姬的想法就是锦儿的意愿,石啸在张锦儿知情下将白银手镯装在荷包里送给了夜里潜入死牢的绣儿手里。 付姬听了他的话不再惊恐:“两位稍坐,我该出去陪夫君用晚膳了,他每晚到这戊正之前方可回来,这里有绣儿的遗体在,若不嫌弃请用壁橱里的茶点,那都是每日更换的新鲜物。失陪一会儿!” 石门闭合,这伏室出自喜爱干净的付姬之手,这里虽然有绣儿的遗体相距一个隔间可是完全没有异味传过来,而且这室内天花有不易察觉的通气空隙。壁橱里点心精致美味,果子都是这后院栽种的石榴葡萄梨子,都尉府不算富有却难得有个很会持家的夫人。 少女又渴又饿拿了一个梨吃了,轩辕无痕只喝了几口茶端坐着。到付姬回来他才问:“太子府怎么看待品香阁焚烧一案?” 付姬仰起唇角微笑:“太子府向夏国使者回复是水寇流民所为,又抓了一些面目憎恶的流民。”见他们并不笑她也就敛去笑意接着说:“根据焚烧情况,太子妃刘娘娘认为这是乐城王的余党为他们的主公报仇,要将背叛乐城王和王妃的内侍奴婢贱口们焚烧干净。” “消息是你放出去的,就怕真相很快就被他们知道了。”他必须提醒这个蛇妖,太子妃刘采姬夫妇都不是善良人,他们身边异士能人不少。 这时,张锦儿在隔间哭累了,摇晃着孱弱如柳的身子回到靠墙有光线的牙床上躺下了。还是谁都不瞧一眼,沉闷不发一语。 付姬眼里带着一丝关切扫了一眼锦儿:“这流金河上游化莲滩的水寇怕也只是几个胆大的刁钻流民组成,应该不成气候的,这是我家夫君所说。” 轩辕无痕转手自袖口内使出铁山冰魄指,‘腾腾’指尖弹起两息即可毁坏了这伏室上方的一排气孔,夯实的土层那排采光建造很巧妙,再若运气挥剑定能将这伏室的一面墙推倒。 付姬一个百年修行的妖怎么会看不出来他这一招神功从声,息,气方面来看也比普通散修者要高的多,虽然他的呼吸沉不下去他的命灶曾受过重伤。 就算这样,付姬还是怕了他,这伏室是她花了数年建好的若就这样毁在这男人手里怪心疼的。 估计这人身上有伤也是有办法拿下她一个妖精的,六百年修行在有些等级的修行者面前根本什么都不是。 少女眼看付姬嘴唇有些哆嗦:“请无痕公子体谅,是付姬没有说实话,我与锦儿有缘,她在这里就是等待化莲滩上的人接她回去的。但请公子切勿牵连上我夫君,他是好人,他因为担忧乐城百姓才不得不当他的都尉。” 已经在缓慢吐气纳息的轩辕无痕轻声应道:“那可就是了,该在这世上的人都还在。”蛇妖这样一说他就明白乐城王与王妃就是和水寇聚拢一处的。 他高大挺拔,站立时眼前的蛇妖付姬说话必定要仰起尖尖的下巴,可是少女从他紧闭的菱唇意识到他从心里厌恶这种摇曳的女人。 原来太子祁力暮用尽办法想从石啸手里得到白银手镯,而在不到百里外的化莲滩还有乐城王的人伺机搭救石啸,否则,莒国都城他不好好待着非要留在乐城。 蛇妖付姬的想法已经知道的清楚了,轩辕无痕一边轻缓地吐气纳息:“我可以帮你救出石啸,但你也要费些心力了。” 付姬是个急性子不带一丝犹豫:“仙官请直说,哪怕是消损一些我的内胆为你修复命灶也行的!” 轩辕无痕立刻摇头:“你的内丹很珍贵我不能要。” “那你要什么?”付姬天真地问,继而又平淡无奈说:“凡人所用的金银服饰我可以提供,还就是我听我那太子夫人妹妹说,太子妃刘采姬知道打开死牢的咒语,她一直都和太子平起平坐的。” 付姬说的他大概知道也因此更加确定了,他退后一小步:“我要的你一定要做到,就怕你做不到。” 第二十九章 求你不要拿走 付姬有些不解:“仙官说笑了,做为一个妖,我爱上一个凡人已经是痴念加上执念,你要我离开夫君居住在荒野吗?我害怕!”她的嗓音陡感凄凉。 “那你一定要做到。”轩辕无痕双眼从那花生米大的面具孔隙中扫向付姬双眼。 别看付姬有六百年修行此刻也浑身颤抖,一想到全乐城的妖就剩下她一个修行最高的她头皮发麻到脖子不由自主扭了扭。她双手护住胸口,突然吓得丧气: 她躲在这后宅修炼并不干预世间事,难不成他终究还是要她的内丹修复他的命灶,她最清楚世间男子,但凡长成他这样脱俗出挑的心思都不单纯,他会立即画符封贴在她面门迅速捏决念动咒语,然后刨开她的肚子取出无比珍贵的那一颗内丹捏碎挤烂! 胆怯到颤抖的付姬听着声音如暖流的不俗男人催命似的说:“现在,你还能做的到吗?” 少女头一次看见付姬这张妖精的脸庞惨白到隐隐地泛着蓝色光,她听见蛇妖付姬哀求:“不要,我的内丹太不容易了,求你不要拿走!” 少女看见轩辕无痕上前一步沉声坚定的一句:“那你,是想救出你恩公呢还是想保留好你的内丹?” 付姬流光双眸亮如金色琥珀:“这,我……。” “我不是逼迫你,我就是需要。”在仙道者面前妖精的命如草芥,付姬流光双眸瞬间暗沉沉。轩辕无痕还是冷冰冰的话:“乐城五万户苍生的安危与你六百年修行之间,孰重孰轻?” 付姬转身抚弄飞天髻内心很是躁动不安,六年了,她在乐城安然地躲在这里过了人间夫妻最美好的日子,终于这一天还是来了。为了这座城的安宁,为了恩公无恙她真的要烟消云散化成灰吗? 少女终于忍不住靠近轩辕无痕,拉了拉他的白衣袖子,不能这样狠心啊! “别吵我!”他有些不耐烦她这时候的捣乱:“你先去看看锦儿姐姐吧,安慰安慰她和她说说话。”这丫头难道是可怜这蛇妖不成。 少女拉着付姬的手走到张锦儿躺着的牙床前:“姐姐有你有我们在就会好起来的!”她的声音好听就是说话还带有羞涩的退缩。 这样一来,付姬也明白了,这一男一女没有谋害她的意思。 付姬疑惑地望着少女半天,这丫头能在流金河里游泳还听说她就是收到宝物的人,应该有本事的自然也比凡人强些。 轩辕无痕正在运行的小计谋被迫中断了,有些恼恨:“你别跟着添乱!” 他忘了这丫头已经喜欢说话了。 轩辕无痕故意不看付姬:“她空有一身百年修为,人间有难她还有心在这里安逸。还不如我把她一身修炼的内丹用来修复己身,起码我知道救了石大人就等于除去祁家父子。” “我不能失去了内丹!我不要!”付姬声音凄厉到震醒了张锦儿,她翻身一下又睡过去了。 少女看看张锦儿也看看付姬,笑着走到石门前,轩辕无痕单手挥起衣袖‘哄’地一声走出去了。 这一处石门砖土伏室就连夫君都不曾知晓的地方,这一男一女来去竟然自如。 脚步声消失在夜色中,付姬心绪渐渐沉重,她座下修行的小蛇妖们被她放任的太不像话了,是时候好好地管一管了,她的日子里来了帮手她是该振作起来有一番作为了。 *** 走出蓝都尉后院,轩辕无痕从袖子内抖出一件隐身衣穿上,他太招摇了就算是夜晚也难以被路人忽略。 他调皮地捏了捏她的脸蛋:“大人说话小孩别打岔,你呀,还要不要等宝贝出来了?” 她被他轻轻地一捏反而觉得温暖:“公子,白嫂去哪里了?马车呢?”自从他们两人进去付姬的伏室就不知道白嫂去了哪里。 “问的还真多,接下来就要我们两个人行动了!”他又轻轻弹了弹她的脑门似乎心情很不错:“都尉夫人会安排好白嫂的。” 夜里街上人们只看见一个半大丫头穿着高贵衣裳走的有些慢,还一个人说话,有个斜眼流民走过来就想拉走这好看的丫头,脏手还没有挨上少女立即被一阵风给吹趴下了,吓得旁边观看的另外几个嘶哑嗓子喊着:“有鬼啊!快走。” 轩辕无痕气呼呼地收手:“等咱们的宝贝吸收了愿力一出来,这些护卫你的小事就交给他做。” 他这次过来东边,人手仅带了绣儿,可他身上的法器宝物多到数不清楚,光这隐身的衣服就有三四件,必要时他会分给这丫头一件。 少女走在月光照耀的巷子口转身指一下都尉府后院伏室方向:“锦儿姐姐让我担忧。” “那都是她心有所想而造出来的孽!”男人叹息着。 少女有些不解的皱眉,她真的很不理解他的话。 轩辕无痕冷笑:“你担忧她?她就是一个不知好歹的混账女人,拿一城人的尊崇当作儿戏。” “任性妄为不经过周详的思虑做出来的不妥当之事就是造孽!”轩辕无痕捡起一块石头打跑了街上的一只老鼠,一石头打中了小猫崽子大的老鼠屁股,那老鼠死命奔逃进了一家人的后院墙洞。 “你可知道,让付姬用分身假扮她的主意就是她张锦儿出的,找上付姬让付姬为她救张绣儿的也是她,这妖精若不是我点拨她,她还继续为张锦儿充当工具呢!所以啊,看人不要只看单方面。” 少女大吃一惊,说不出来话。 “牵引天机的人是张锦儿,我们无法扭转前引,与她有关的人我们都要仔细斟酌察看。即使你安慰了张锦儿,她是个贪婪的女人,她在找机会消耗了付姬的内丹,就算付姬死了也不能让蓝都尉喜欢上她。女人心啊,我们所做的就是让她活着也让她少害几个无辜的人,品香阁里那几个主要人都不是好人可另外二百多个奴婢是无辜的。” “是她蓄意害人?”少女哆嗦嘴唇惊讶地问他。 “对。我看你同情锦儿也同情付姬,而我很有必要提醒付姬珍惜她所拥有的,可别在必要时候心里大意被张锦儿这个凡人一卖可怜她就心软到牺牲了她的修为。付姬她从没有害过人,她一死这其中的愿力几乎就收不回来多少。我们没让宝贝银镯有所吸收那他就不知何时醒来了,你我也就白费力气了。 第三十章 多大了? 少女似乎明白了,盯着他那张面具脸有些想笑没敢笑,这人带着面具还穿隐身衣。看来他是吓唬付姬的,他说要捏烂她六百年修为的内胆都是假话。 “你别笑付姬,她一个妖精也是恩怨分明,重视情谊,那份执念世间少有。”他说着还是看出她的笑意漾在嘴角,摸了摸她的头顶:“让她在封闭的日子里学会与不同的人类往来,情感不能随意付诸给别人,不要让她用六百年修为去给张锦儿做傻事。我这样说,你应该明白了吧?” 少女听懂了一部分,什么叫情感不能随意付诸给别人她没懂。 轩辕无痕知道面前这十一岁少女太懵懂了,可这也是天意啊!白银手镯套上了这丫头的手臂,他能有什么办法改变呢?顺应天意随缘也随心吧,他只能这样开导他自己。 刚才被他一石头打中的猫崽子大的老鼠进了一个墙洞,‘哐’那墙洞里一旁的门打开了半扇,有个老翁站在门内向外探视。他看见衣服干净的少女微微发怔,想问又不敢问,乐城的男人十三岁到五十三岁的都被征募到了战场,很多事儿都由女人做,就算夜里看见半大少女街上走的也不算十分稀奇。 老翁关闭了大门,附近巷子里的住户也都是大户人家的老奴仆,夜里出来买东西很快就回返了,白天街上人多,加上太子府男女侍卫苛刻的沿路盘查是他们不愿出来的原因。 前郡守大人尚在死牢未被人劫走,紧跟着死去一个得了太子宝贝的女子又被品香阁焚烧三百余口的命案给遮掩住了,可这一系列的事件带给乐城五万户人的心头恐慌怕是不那么容易消除。 身在这种氛围之中的少女似乎不大感受得到什么,轩辕无痕对少女说:“你该换装了,完成白银手镯的任务,等宝贝吸收了之后恢复力量,咱们就该走出乐城了。” 从福源来客栈离开到此刻的五个时辰里,那些受命于太子妃的紫衣女子,她们盘查城里的各种人就跟鹰眼一样敏锐,她们只要把驿馆前后两条街的摊贩挨个问一遍就能知道少女的去向。 等她被那些人捉住,或许就会立刻没了命。 “你不想一想怎么帮付姬救人吗?她是张锦儿目前最亲近的人,也在白银手镯任务的范畴之内的。” 少女说不出来话了,白银手镯就在她左手臂上与她的体温一致而感觉上共同呼吸的。男人的话她通常只捡听得懂的去揣摩,什么范畴蒜绸的她先不理会。太子府是何等的高门禁地,紫衣人各个身怀异术岂是她想见就能见到的?她躲避还来不及呢。 从东街到北街的路口,一座陈旧的行署衙门横在正前方。 少女平日里换上男装就曾经过这里的,眼前正是郡守府邸连接的衙门。衙门里灯火还亮着,大门外远近卫兵十个人在巡视。 自从那日,有人从这里的大牢盗宝出来死在西城河畔树林里,虽说饿死人在这里是常事,重案要犯死了还紧跟着死了三百多人的事儿才是最可怕的。 这几日,全城戒严夜里宵禁。少女身份不明,轩辕无痕本事再大也无法将她长时间掩藏起来。 她不禁仰望起这男人,这男人不喜欢别人多话,就算她不打算再装成一个哑巴也不能常说话惹他厌烦。 男人懂她的想法,嗓音带着轻松:“我伤还没有痊愈,帮你走入寻常地方不难,这里,还是别为我们两人招麻烦的好!” 看来,他不想带她继续走。 少女想了想,靴子发出‘锃’地一声,她转过身子往回走了。 男人发现这丫头穿上舒适温暖的靴子之后她的走姿似乎耐看了些,身子左右两边肩膀以下的不协调很少看见了,她是有些忍住疼痛在保持姿势的。 “喂!你要去哪儿?” “找个地方住啊!”她脚步就没有停下来。 轩辕无痕:“还真洒脱啊!” 也罢,太晚睡对身体不好,再逛下去也有些闷,城里宵禁了几乎看不到有意思的人。 两人折返到蓝都尉家后院门口了。轩辕无痕提起袖子缠住少女的腰带她上墙,这后院通道左侧为马车夫放置鞍鞯的屋子,右侧马厩隔一道墙内住着白嫂。这点她想得到,都是付姬的安排。 白嫂是张锦儿的人,这小院里的仆妇们根本不会看到主子,再来也是付姬考虑到出入容易。 两人找到白嫂隔壁的空屋,少女简单铺好了床,她趴在椅子上睡又被轩辕无痕拽回床上,他走出去一圈回来就裹着被子趴在椅上了,半睡的少女只好安心地躺下了。 睡前,她看见轩辕无痕把那白鹦鹉从架子上捧到他手心里,那鸟儿她早就不指望还活着了,这男人还费那功夫是为啥? 他还两手交替食指比划着‘呼呼’地用气,难道他要杀了鸟儿补充他什么能力吗?她想不出来一只白毛鹦鹉的肉能补什么,瞧他那深幽幽的眼神从那花生米大的面具空隙中渗透出来的凌厉,她觉得白鸟这小玩意命不久矣。 为了她双眼不看见血腥,她拉起被子蒙住了双眼睡着了。 *** 次日巳时,阳光暖。 白嫂做了早饭叩门端了进来,羊肉萝卜汤,白面锅盔还是热的。 两人一吃完就听见一男一女的欢声笑语,女的不用想也知道就是这宅子的女主人付姬,男的浑厚声音此刻就在这院子里:“一切听从夫人的安排,夫人的话都是对的!” 蓝都尉打量着才从屋里走出来的少女,家里忽然多出来一个半大丫头虽然感到奇怪,可他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小丫头了,罢了!可能是最近被太子殿下指使的太累了,头昏到记性不好了。 付姬挽着她夫君的手轻轻扯了一下:“是锦儿舅舅家的妹妹,好看不?” “怎么锦儿还有个妹妹?是她舅舅送给别人家的那个啊?” “就是的,夫君真不愧为莒国第一都尉!”付姬靠近蓝都尉的肩膀迅速瞟了一眼屋内,她知道轩辕无痕一定在的,他的法术高明能施法让她看不见。她又说:“锦儿舅舅将她这小妹妹送的人家就在苑川,那里人都得了瘟疫,还好这妹妹无恙。” 蓝都尉呵呵笑了,他知道自己的女人心肠好一直热心对待先皇的遗孀,睡狮一样的眼尾余有厉光点点扫向少女的眼睛,少女提着站了白鹦鹉的黄铜架子不时地看着鹦鹉显得笃定又天真。 付姬知道丈夫不喜陌生人来家里住,乐城以南战事频频,有些可疑人物不论大小总会混迹在离乱行人中逃来乐城。 “多大了?十岁还是十二?”见人既不出声又不行礼,到底是不是有教养啊?蓝都尉觉得这丫头眉宇间的神情也透着一丝矜持。 第三十一章 街市 付姬也不大懂得人类之间的具体教养,她含糊应声:“可能害羞,这孩子看着就像是才出远门没有多久的哈!” 先王后的妹妹也都是小户,难怪夫人会安排在马厩后面的这个小院里。蓝都尉瞄了一眼付姬,又转头问少女:“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呢?到底多大了?” 这丫头面皮白净穿着银白夹袄粉红绒棉银绸百折蠕裙,合身的衣服保持的很整洁,玉条似的双手正摸着白毛鹦鹉滑亮的羽毛。 “十三岁。”付姬才要想着帮她圆场的她就双眸淡定迎上来答了话。 她不常撒谎,但在都尉府的蓝都尉面前她知道不能说实话,十一岁的丫头要说是从品香阁内幸存的她下一刻将会立刻被羁押到都尉衙门里审讯的。 蓝都尉睡狮一样的眼睛渐渐绽放威严:“吃的不够好可以对夫人说,流落在外也要把身子顾好啊!” 说了这些之后,蓝都尉就虎步走出小院到马厩里唤人整顿他的鞍鞯马驹去了。 “白嫂,一会儿我让管事的给你分一些蔬菜肉品,你记得给小姐把吃食准时做好别饿着。”付姬叮嘱了白嫂,白嫂恭敬应声:“是”立刻退到柴房帮忙去了,在别人家里她也要主动帮些工的。 瘦是瘦了些,这丫头的眼睛总是显出超越她岁数的坚定,付姬走近她:“你怎么打算的?”她是指他们两人,但她夫君是负责乐城百姓安危的一城都尉,她说话也得注意别露出马脚。 付姬也学着少女要伸手摸一下这白鹦鹉的羽毛,少女想了想立刻抬起她的手移开了,因为这鸟儿黑白麻籽粒大的眼睛里似乎凶狠无比,就那么瞪着付姬。 少女带有歉意的声调:“夫人,这鸟儿可能还认生呢!” 付姬倒是不在意了,笑盈盈望着她:“我说呀,你干脆做我女儿就认我为义母如何啊?反正你没有什么亲人了!” 她肉身借用当年重病垂危的凡人女子付姬,人类思想中的辈分观念,肉身皮相的年岁痕迹她都没有,幽静日子当中她是该有个孩子让她疼爱了。 少女怔怔地看着她,这妖精到底在想什么啊?人妖殊途难道她不知道吗? 马厩过道里,她的凡人夫君唤她名字了。付姬笑着对她一挥手:“回头我再和你聊,你慢慢想吧!” 过道里,她夫君揽住她问:“这小丫头你要让她在这里住多久?为夫虽然不阻止你做什么,可你要知道最近那件案子挺让人闹心的,据说品香阁就存活了一个差不多她那样大的十一岁丫头呢。” “夫君,这,也是临时的,就住一个月最长吧!那不然三个月也好,等来年春天城里局势安稳些再让走好不好?”她总是会纠缠丈夫让他性子软下来答应她。 “这丫头似乎不大懂得礼数,还看着肩膀有些歪。”蓝都尉轻轻推开夫人的手,终年在明里暗里查寻各种可疑嫌犯的他,无论男女老幼,他会特别留意身上的特征。 他才走到一排排挂好的马鞍那里,‘噗’脑后就飞过来一只白的鸟儿朝他头顶啄了一下。 一个本能地防卫,他差点要抓住这鸟儿一掌风劈死了,转身微微一愣,似乎觉得是一只鸟儿也不该他一个威武男人狠手对付,付姬觉得蹊跷立刻按住了他的手。 阳光刺眼,定睛一看,阳光从屋檐斜照过来明显的就是一只白鹦鹉,蓝都尉没有进去过白楼不认得这鹦鹉。这白毛鹦鹉头顶翘起来一撮毛有点像凤凰,天生萌萌圆圆的肚子浑身白色羽毛滑亮如丝。 从柴房走过门道的白嫂看见这就是那天她买回来的那只鹦鹉,她记得这鸟儿昨天下午被她接在手里还萎靡不振呢,这时候怎么看着比那天她从驿馆街带回来时候还要精神的多。 这种变化她感到诧异,可她也无瑕多想。 *** 午时过后,少女沿着北大街走。 她变了装束,穿了一身干净的素布男人衣服被白嫂整理的很合身,这是她昨天就准备好的。她向都尉府的马夫借了一匹骡子,这是城中大户人家的庶子或者管事的儿子们上街溜达的装扮,也是城中马匹价格极贵,她需要行脚又不让人注意到对她而言最合适不过了。 北大街西入口偏西,据说那是城里术士们算出来的死门方位,隔几日都有处决钦犯的事儿,这时候人头攒动竟然比互市还热闹。 “听说,裴大人每次都要亲自监斩犯人,走!咱们去看看。” “血肉横飞的呀,小心血溅到你身上不吉利!” 衙门要对钦犯行刑了?少女提起脚跟本来就走路走的比一般人辛苦,要她去看处斩犯人她不要。可她害怕归害怕也还是要上前看个究竟,如果不是要为张锦儿也助付姬解救老郡守石大人,就是所谓的这个白银手镯的愿力积攒,她其实很想离开乐城独自飘泊。 行刑台的方向看着近,走起来也要小半个时辰才能到的。 最近她格外在意别人看她走路的姿态,可这里人们观看行刑比看什么都拥挤,吵闹声推挤之间互相发生摩擦的拳打脚踢都在前方,根本没有谁在意她一个干瘦半大小子牵着一匹骡子。 瞬间,吵闹声略减,人们低声议论。 这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很快,隐身在她身后的轩辕无痕说:“行刑的事暂时停止了,仪队在那边封街呢,行走两边的人们瞬时割开了距离走不通了。” 少女大概知道,这可能就是乐城最高地位的那个太子妃要盛装出巡了。 “好像不是刘采姬,但我想是和她有关的人。”身在隐身衣当中的轩辕无痕不能离开少女超过一米,否则她会看不见他。 常听他对太子妃直呼其名,她认为他也太狂妄了些。只见豪华马车缓缓行驶而来,两旁的人们挡住了少女视线。 少女被疯狂向前推挤的人潮差点挤成薄薄一片。 只见三匹马拉的镶嵌黄铜的车驾,那车廉华丽还带着流苏,她忍疼跳高了才看见的。那马车旁骑马而行的官员服饰整齐,仪态端庄的身子在马上轻轻晃悠着。 之前为了争先上前观看打架的人们安静了:“这不是新上任的郡守裴大人吗?他不去行刑台监斩犯人啊?” “还有蓝都尉和几个有丞大人呢!” 那三个有丞,别看官小却都出自富户大家,乐城里有些生意就是他们几个家族里人经营的。 “看来这马车里来的人比在都城里的人还尊贵呢,不然郡守裴大人连行刑都暂时停止了迎接呢。” 众人说的裴大人,少女也明白了就是刚才骑马陪护在马车外的那位,瞧着面带忧郁。 很快,两边街道恢复了原样。紫衣人,都尉衙门的巡弋卫兵按原来样子走动,人群渐渐地散去。 本来想着,等看了行刑就跟随衙门的兵设法摸清楚石啸被关押的地方。可前方骑马的裴大人已跟着车驾去往太子位于北街尽头环山的行宫了,她朝行刑台方向望了一眼开始犹豫了,那里刽子手抬刀在背后还待命呢。 趁着人不多,她牵着骡子挤到人堆里望着身着囚衣的钦犯,她现在是半大小子的装束,葛布包住头顶的发髻,略微方正的脸庞颇显一股英气。 她不敢看行刑台上死囚的脸,怕做恶梦。这时候,隐身衣内的轩辕无痕忽然跨上了骡背向着正北方向眺望,他似乎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情况。 第三十二章 娘亲你吃! 他伤势重,又不能露脸。想的法子一定要周详,切入事情的角度也要从小又不能小的能进能退的境地。 旁边看热闹的人们看着牵骡子的半大小子拉住缰绳回头,他们以为这孩子是怕骡蹄子踩了人,却不知道那骡背上是个隐身人。 “我们该去一个地方了,到了今晚咱们的宝贝就有进食机会了,说不定还会在你怀抱停留一会儿呢!” …… 戊初,秋风瑟瑟。 少女拉了拉头上的三角形毡帽,柳树巷里一个白衣男人的袖子里飞出来一只白鸟,一下就站在了她的肩膀上。她侧头一看这白羽毛的爪子就勾住她衣领,那地方布料硬挺也不会让她皮肤痒痒。 轩辕无痕走在前方回头对她手一指:“看见左边那处宅子了没有?那里住的人不一样。” 少女将那骡子拴在巷子转弯处的一棵榆树上,免得骡蹄声音太聒噪。她走了十几步才看到山坡上地势开阔的小平台,那儿有个三进的院子。 轩辕无痕嘴角微微翘:“我知道里面住的人是谁,人品不坏,很难得!” 那地方不和别的住户比邻,四周树少,也很不好藏匿,但听他这样一说少女还是继续前行。 她脚步快,白鸟儿不习惯在她衣领上被蹭的不适,一下又回到男人衣袖里去了。男人唤住她:“无须再前行,停下!找个歇息的地方。” 这里地处于主街与北大道交界处,虽不太热闹,但住了很多邻近小城来躲避战乱的富人们,小酒肆客栈生意比别处还要好。 “试试吧!虽然你就是初次到酒肆花钱吃饭。”男人的身影又消失了,只留下好听的声音那话是说给少女听的。 这些客栈不设酒肆,吃饭喝酒都在客栈对面低矮的酒肆里,因为这些外来临时居住者的流入而酒菜价格不低。 少女今天穿了干净的大男孩衣服,本地人特征明显。上次来这里溜达一圈时她因为衣衫破旧行路别扭还差点被打一顿,最后狂奔到树林里走了小路回去的。 稍微思虑过,她决定去最靠里边的酒肆大胆地吃一顿饭菜。依照感觉,最里面的店家不会太嚣张跋扈。 上次路过这里时候,看她走路身子歪斜,门口扫地的大娘还丢给她一个烧饼呢。 走上台阶,跨进门槛。里面坐着的客人不多,脸上带着笑的伙计也倒没有觉得她哪儿不合适的,一声招呼:“小客好,我们这里葱炒陈年熏肉,苑川米酿的‘无忧愁’要不要尝尝?” 也许是今晚她穿了男人衣服,这酒肆伙计见面并未排斥她年幼,这家店她记住了,往后有钱有空闲就一定来。 她出门时候穿的月白里服罩着棉布薄袄,一双翻了毛的大红丝线绣的飞鹰羊皮靴子,兜里的银子还是当初张绣儿临终前留给她的,昨晚轩辕无痕说是为她取回来的。鬼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她的钱放炕洞里的?反正他心细的很。 而她这装束看上去就像一个十二三岁的武官家子弟,身上不缺钱的样子。 “陈年熏肉四两,青菜面条一碗,干果一盘。”品香阁那段日子里,她认识了各种菜肴,尽管她不一定吃过。 声音有些娘味但也算是有力道,习惯了说话之后,一开口之前她就在脑子里先斟酌好了再说。 酒肆伙计虽然也诧异这样一个半大小子独自出门吃饭有些突兀,可这年代遇见这样落单出来吃饭的又不算很稀奇。 伙计盯着她柔嫩泛着光泽的脸庞认定她是本地富人家的少爷,可能在家受气了才独自出来吃饭的。伙计用毛巾擦了擦脸磨蹭着不离开桌子,男装少女冷厉目光一掠迅速从褡裢里掏出十个通用薄币又加了些碎银子。 那伙计立刻笑得一脸灿烂:“谢谢小少爷!那您稍候啊。” 相隔一张桌子坐着几个食客,他们吃饱了闲磕牙:“这乐城还真是风水宝地呀!男的比女的俊美,不在自家宴席吃饭偏要走出来吃独食……”他们议论着看着眼前的少年占着一人一桌吃得好不畅快。 菜一上来,她先大块挑起黄瓜条野蛮地吃下,熏肉倒进去面条大碗里,几下捞起来大嚼然后咽下肚里。 闲磕牙的人们又的巴:“乐城的半大小子果然很能吃,瞧这吃相,啧啧!能吃就是福啊。” 少女吃完了最后的一颗甜杏仁起身离开,她已经学会了走自己的路,遇见什么人,只听不看不应。 夜里的酒肆酒气到处飘散,进出人也复杂热闹起来,少女一身英武的男装因为是本地人就没有什么人招惹她。 隐身衣内的轩辕无痕选好了一间可靠干净的客栈,他说:“这店不算最贵可是用处很大,你瞧这二楼的偏右窗户,那里位置很妙。” 少女进了客栈摘下帽子,里面掌柜的有些爱理不理人:“住多久?要几间房?” “二楼右边第二间大屋。”她放下一串通用薄币,这意味着她可能不是乐城人。 掌柜的一见这么多钱立刻笑道:“我说这位小哥您是来寻亲的还是第一次来乐城啊?”他们做生意的最喜欢外地来的,图的新鲜感也期待能听见乐城以外的人和事儿。 轩辕无痕把一指横在唇上,他就在她身旁示意她这时候该沉默,少女打开串钱的绳结麻利地解下一半方孔钱,她要先付一天的房钱,刚才只不过显示一下她有足够的钱住店罢了。 这里排水沟横在大路前边,比不上驿馆街那里的干净,可这吃饭住店竟然和那儿一样,四十钱住一天。 店家看她不说话了就恢复了原来的冷漠眼神,在少女上楼前他丢下一句狠话:“我们可是太子妃的人,要是碰见了可疑的十一岁丫头你可要记得给我们说一声啊!哼,最瞧不上你们这样没家教的孩子了,那丫头小小年纪犯下焚烧品香阁的案子还想跑。” 少女头也不回地走上楼,心里思忖:“原来是刘采姬的家奴,怪不得这么跋扈一点都不像本分的生意人。” 掌柜的跋扈,客房里面也还算整洁,少女将那匹骡子也牵到客栈的马厩里拴好了。 在她回来之前,轩辕无痕用店家准备的热水在里间木筒里沐浴了。 少女回来向店伙计又要了热水,换上衣裳的轩辕无痕动手布置了隔音界,以防有心人扰乱他们的事儿。 这间房的内窗正对那个院子的东面山墙,二楼的高度可俯瞰那整个宅子。 少女洗漱完毕走出来就看见白鹦鹉,正用那鸟眼睛看着她,两只鸟爪子走来走去在这客房的木地板上还悠闲的很。 看见鸟儿正要对摊开在地板上的一包炒葵花籽张开鸟嘴,少女也抓了几颗放嘴巴里熟练地磕了皮吃那瓜子仁,只听见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娘亲,你也吃宝宝的瓜子呀?” 少女侧头再次听了听,她明确地发现就是这只白毛鹦鹉对着她说话。她惊得呛了他一口:“吃几颗瓜子怎么啦!” “你也不小了,怎么连宝贝的吃食也抢呢?”轩辕无痕调侃她。 麻油炒的葵花瓜子粒颗颗饱满,黑白分明的竖条纹配上鹦鹉一眨也不眨的黑白圆圈眼,这画面协调到无可挑剔。 “给,娘亲你吃!”骤然一声又是奶声奶气的话,少女惊的快步蹿到门口。 这个现实太近也太让她吃不消了,她背靠门板喘息着,想起那夜在流金河中央的筏子上,他记得这银镯宝贝也唤她一声娘。 第三十三章 裴大人 晃动左手臂她的镯子就是轻了很多,却听见轩辕无痕对鹦鹉说:“你现在就是鹦鹉,鹦鹉就是你的灵体,你们合二为一了。” “至于你,你当然就是宝贝的娘亲了,从今往后好生相待我们的宝贝!”男人语调永远柔和动听。 我们?难道我是他的娘亲,那你就是他的爹爹? 少女心头一个疑问暂时消散,炒葵花子她暂时不吃了。记得在白楼,归三亲自喂这白毛鹦鹉吃煮熟的玉米,生鸡蛋搅拌过的黄黍米。 记得,几个曾经到品香楼看戏的贵妇人也用架子提着她们的鹦鹉,还专门有个奴婢带着食具篮子,鸟吃的很精细。白银手镯里这个宝贝憨厚灵巧,怕也是不好伺候的主儿。 只用那张面具脸瞟了她一眼:“你看起来懂事了。”男人一有空就照顾那只鹦鹉,那鸟儿这两天也没怎么好好吃了。 白羽毛丝绸一样滑,圆鼓鼓的肚子这鹦鹉的嘴巴也像个饱满的葵花籽,鸟嘴弯弯伸出细巧的舌头吐皮,吃瓜子仁。样子娇憨惹人爱,性子也安静乖顺不吵闹。 瓜子很香,白鹦鹉吃着瓜子半眯着圆溜溜的鸟眼,飞上窗边挂着的黄铜架子上。 少女看着鹦鹉静静呆萌的样子。 她记得轩辕无痕说过要为宝贝找个灵体,宝贝现在很虚弱,需要他和她做好任务吸收愿力供给他恢复灵力。 不过,她知道这白鸟的护卫责任就在她肩膀上了。谁让人家呼唤她一声‘娘亲’来着,如果让人知道一只鸟是她儿子,那这笑话就太可笑了。娇贵,尊崇才会珍惜爱护吧。 她只要一想起来和这宝贝之间,她的左手小手臂就会渐渐发烫。 她走过去窗边,伸手在黄铜架子上想捧住鹦鹉,可这鹦鹉呆萌萌赖在那里不让她捧,她只好摸了摸那丝绸般滑亮的羽毛。 鸟尾巴翘起来翅膀打开挠了挠鸟身子,两只鸟眼睛圆溜溜地盯住她,显得很接受她,还把鸟嘴朝她平伸的手掌中轻轻地啄了一下。 少女感觉痒痒的手心,一时间童心泛滥‘咯咯’笑起来。 白鹦鹉干脆站到她柔软的掌心里转着圈圈看她,少女用一只手摸着鸟的羽毛感受那丝般顺滑,鸟儿乖乖让她贴近羽毛在她脸上。 “那么喜爱?还真看不出来!”男人熄灭灯盏对她说了这句。 **** 很快就到了夜里子时,冷风徐徐吹过客栈外的杨树。 客栈内来投宿的人比之前多了些,那都是躲避盘查的人。 少女戴上一顶防风的毡帽大方走下楼,出了门。 太子府郡守衙门的人专挑十一岁的女童严厉盘问,因为死牢里丢失了太子的宝贝,外地来乐城的人也同样遭受严格的搜身,特别是夜里。 有些人身上带着防身的刀具即可被巡弋的卫兵没收走,入夜后城门一闭,所有行人有家的归家没家的就必须住店了。 晚间轮流巡弋的卫兵人数不减,手持长勾矛三人一组不时穿行在街巷。 乐城因为富庶再加上外城防御工事坚固,易守难攻破,除了内乱,绝无外敌入侵。品香阁一下焚烧死去那么多人命,太子祁力暮将侦破包袱甩给新郡守,人命多,总要找出来个有力的垫背者把这事情公开了,才能让乐城百姓心服口服。 内街酒肆,少女又来吃饭,这次是为了轩辕无痕,他饿了。 “我看那郡守裴大人就是个虚名,太子殿下给了他期限的,如果惊动了王上事儿小,可要是惹恼了夏国使臣就不妙了。” “你们说,那个先王的遗孀她那么娇小柔弱的女人,她有那能耐一把火烧毁三百口子人吗?” 掌柜的虽然样糙,可他说话还是够谨慎的,一叹气:“先王后听说下落不明,但咱们喝酒不能胡说话。不过我听说,是一个逃出来的小奴婢造的孽,劫宝又焚烧品香阁那么大的地方,本事不小!” “奴婢?” “对啊,咱们太子妃娘娘派的人昼夜不停地盘查,三四天过去了也没有看到什么小奴婢。”掌柜的换了个姿势蹲在板凳上靠近人低声:“今天午时行刑台没死那小戏子就是从品香阁白楼跑出来的,听说他被吓疯了,过了会儿就跑到流金河边跳下去死了。” “那他都知道些啥?” “不清楚,反正就是一个小戏子。”这事儿问到最后就是没有结果的。 邻座少女头戴毡帽瞟了眼掌柜的和那些人,然后迅速恢复吃相,她的吃相豪迈粗旷,食量也大的惊人,肉饼一个四两大的她吃了三个还有一碟子炒茄子一碗肉汤。 “小哥,这另外一份也要给你打包吗?”一个伙计走上前问她。 少女点点头继续把头埋到汤碗前,吃的还不算难看。 掌柜的微笑:“我要有这么大的儿子就好了,我这里又不愁吃不饱他,长身子时候就该好好吃。” 开酒肆的就喜欢看见吃相豪迈的,伙计用木盒装好了吃食递给少女,掌柜的又塞给她一包酸杏干。 “多谢!”少女用反复斟酌的阳刚气息很浓的嗓音致谢。 “是和家人走散了?要不要我请朋友帮你找找呢?”掌柜的移步到她正面。 “没有,谢谢!”少女平和的目光迎上对方探究的眼神。 酒肆墙上木牌有价格,她扫一眼立即按数目付账。 等他一走出去,酒肆掌柜的对那几个喝酒的说:“有点怪,说不来是哪里不对,很少看见十二三岁的娃儿说话这么稳重的。” 很快,酒客们又寒暄上了。 霜期未至,秋夜还不算凉。人影稀少的街道有些寂静,树叶飘落沙沙响动。 从酒肆到客栈路不远,少女边走边谨慎看看有没有人跟踪。走上二楼,迎面碰上客栈掌柜懒洋洋问她:“深更半夜这是上哪儿去啦?” 少女将手里食盒提起来晃了晃,掌柜的给了她一个虚假的笑即可下楼了,他这里夜晚似乎房客比较多。 到了右边房门口,少女停留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左右有什么异常的才拿钥匙开门进去。这里往来的人不会注意到她一个半大小子的,她出门前特地用炉灰擦了擦脸面,这样看起来她就很像一个家生的奴才小子了。 *** 一个半时辰后,乐城新郡守裴士英坐在书案前捧卷凝眉而思。 老管家知道他膝盖有风湿,抱了一条暖被放他脚前。回头让厨房仆妇熬制姜汤加了梨子汁,他气虚脾胃寒还有些水土不服。 夜里风凉,焦虑加上积压许久的心绪连续低声咳嗖着。 丢下下属递给他的卷宗,看了几遍就不想看了,困扰他心头的这案子不难也很难。 这几日,太子府上修行异士们主动凭发菩提心,在品香阁山前的长堤设立香案,意为开示亡灵。 这在裴士英看来都是虚伪做作之举,这些异士们很多时候都是吃闲饭的,本身这件大型人为的焚烧案件就不单纯,其中又牵连了飞扬跋扈的太子妃娘娘。 先前的那桩盗宝案,死者连尸首都未曾寻获,太子妃说嫌疑人就在品香阁,可是她贵为太子之妃硬要微服亲访那里,回来之后又叮嘱他暂时不要查问。 旧的案子未了结,就又把这么大死亡人数的案子交给他一个新上任的郡守,他原是都城泽邑太守属下的长史,被太子太子妃相中从王上那里讨要过来乐城。 他能文不擅武,这些日一早就带着几个仵作亲自去了焚烧过后的品香阁,原来的雍雅山庄。 第三十四章 裴大人,请用姜茶! 很快他就对照尸骨痕迹得出人口名单,粉头四十二人,大小奴婢六十人,打手戏子学徒龟公老鸨花匠厨子六十人。后山耕田织布男女贱口一百三十八人,其中一个管胭脂库的少女不是奴籍,她的尸骨寻获不到。 作为头牌粉头先王遗孀的张锦儿遍寻不着,三百人数就只差她一个人了。太子听信蓝都尉的禀报又非说漏了,说漏了一个走路跛脚的十一岁奴婢也非奴籍。 既然乐城王祁陪仁还在世的,这疑犯张锦儿必定被他同党所救获,单凭一个十一岁少女如何有能耐将品香阁连绵百亩的房屋焚烧干净? 张锦儿这一条线索断了,太子今日当着夏国使臣的面许诺,只要他裴士英办好这件焚烧案就立即回到泽邑继续作他的长史。昨日提审的那个小戏子学徒供认出不少为人不齿的关于太子妃的事儿,到了此刻他已无心继续查究这案子,他一个文弱书生能安然离开乐城都堪忧。 说不定,案子了结的那一日也就是他的死期。 今日议队相迎的那位夏国使臣就是听了消息从都城赶来的,他是担忧他们夏国的公主刘采姬,也必定是为了先前的那个宝贝一事儿来到乐城的。 虽然,太子祁力暮并没有给出期限,可这人品性暴戾什么邪恶之事都会做。他在乐城这一年切身体会到什么叫伴君如伴虎。 可怜他七十岁的老父亲担心他安危还亲自陪他到这里上任,身经百战的老父亲和忠心不二的老仆人一起,他必须想个法子安然离开乐城。 乐城相距都城泽邑不过二百三十里,两地气候相差很大,乐城地势险要民风彪悍远不如都城人的守礼知礼。他在这里每过一天都是煎熬,他习惯了每过去一日就在流金河岸捡一刻卵石放在书房院里,小小院子里这些卵石都围成了花园种上了菊花牡丹。 “再过些日子,霜期到了你们就该凋零了。”惆怅无奈他信手折来一朵紫牡丹自言自语,屋外寒气盛,冷风吹来他文弱身子立即‘哈糗’一声。 糟糕!老仆人忘记为他做一碗姜汤了。 他是略懂养身的人,手掌捧着那牡丹花双手背负在后,款步走向后堂。 他准备唤醒一个仆妇为他烧火,他要亲自动手熬制姜汤。 冷月照台阶,就这一小段去往后院厨房的路今夜格外静悄悄,他是个性子沉稳的人,很少呵斥仆人。 可这种静悄悄让他陡然感到胆怯,这角落连个风都没有吹过来,就在他望见厨房里一抹灯火感到惊讶时,他和一道身影打了个照面。 他立刻想叫一声:“来人哪!”,但这三个字未来得及从他嘴里吐出来,他的嘴就被封上了,还仅仅一片落叶就贴住了他的嘴唇。 是一个戴半脸面具的男人,但他含笑而立并无进一步的逾越之举。 裴士英是对儿女之情寡淡的人,这一瞬也有些怔住了。 他脸上那面具薄薄一层齐着鼻翼,往上依稀可显俊美的轮廓,就可惜那双眼睛只看见目光如星辰璨璨,唇角荡漾的笑意美好如暖风。 有人曾说,当今太子是人中之龙,豪气俊雅飘逸出尘。裴士英知道祁力暮无力担得起这些辞藻,看到这个男人他才知道世间果然有此等美男。 哪怕他周身无任何装饰,就连一把折扇都没有,他就这么站在无光的角落里,那周身的气态能感觉到疏离,圆润有而光清雅到难以复加。 他一直是个行事一丝不苟的人,很少惊慌,被这男人看一眼他就心里的压抑到沉不住了,他推诿:“我厨房的灯是怎么了,我去看看啊。”说着他就要从他面前走过去。 这男人向前一步,比他要高出半个头的挺拔身姿微微一欠身:“裴大人,请用姜茶!”这声音又是动听之极。 裴士英还是勉强回过神来:“夜入郡守后宅我这就让人将你拿下!”看到他从身后把手转过来就捧着他常用的青瓷汤盅,他竟然怒火平息:“……你,你是如何做到的?” 他这才明白,人家借用了他家厨房,还早已经动手为他做好了姜汤。 裴士英的话音一落,面具男人长袖生风顷刻间他被遮住眼睛,仅仅一弹指的功夫他就被送到了书房里,书案上端端放着青瓷汤盅。 裴士英一抬头,对上他那双面具空隙中璨璨目光感觉到无恶意,再掀开盖子看看这里面的姜汤,赤金褐色热乎乎的。 “这汤,不像我平日喝的,里面都放了什么,能否说明?”他脖子有些颤抖,口头装做沉稳。 面具男人语气温和并不谄媚:“是专人为大人调配的姜汤,尝试看看还好喝吗?” 裴士英款款用银匙拨动那浮在盅里的鸡肉块,舀起来喝了一小口。 虽然他不得不折服与眼前男人的风采,强自镇定:“既然不是谋害本官,敢问深夜到此仅仅就是送这一盅鸡肉姜汤吗?” 白衣面具男目光如电:“当然不仅仅如此,是想助大人一臂之力早日了结那桩三百人命的焚烧案。” 裴士英愣住:“谈何容易,到今晚此刻我连嫌犯张锦儿半点消息都没有,何况这案子牵连到太子妃,今日夏国使臣都为此案来乐城,如果办不好就成了夏国与我莒国生就的一道间隙。唉……”他感觉到这男人年岁和他相仿,尽管他出现在此刻多么蹊跷他还是要说出他的艰难。 “这事情于你而言的确很复杂,但我这个局外人是有很多种办法让你圆满了结此案。”他要抛出诱饵了。 出身将门却不喜武艺的裴士英不武断,也不对他这样的不速之客畏惧,他起身凌厉的凝视对方:“阁下到底是谁?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这件焚烧案你完全知情?” “我只是个过路的人,想帮一个朋友脱离险境。”他不想说多余的,也不再用眼神逼迫他,语气诚恳:“裴大人,你不是很愿意在祁力暮麾下做个被致使来去毫无作为的酷吏吧?” 酷吏?这些日子在乐城也略有听闻有人这样背后称呼他,他一来乐城就被祁力暮指派去做些监斩,审讯小盗贼的事儿。 裴士英脸色难看了些:“食君俸禄为君分忧,我还能怎么样!” 按说,这乐城最大的官是郡守,可在太子祁力暮手下就真成了一颗随时可用的卒子。且不说,还有一位比太子还跋扈的夏国公主刘采姬。 “阁下为何要提点我?”裴士英听他刚才对太子直呼其名想必也是来历不俗。 白衣男人很好听的声音:“我想用大人手头一样东西换得这件案子的了结。”他很清楚地说明:“我会劝说张锦儿出面认罪,作为交换条件我想要大人手里的那把双月画戟。” 那把画戟两边反面刃似两弯月牙,长柄带有机关可长可短,乃是裴家族中宝物,就悬挂在他的书房内。 裴士英走过去从架子上取下来握住手柄,他就算不甚习武也能用这画戟对抗敌人几个回合。这是父亲年轻时候收到一位异士的馈赠,当时就说此物最能抗敌,还能祛邪。 这把双月画戟看上去和守城卫兵手里的那类无甚区别,裴士英记得,数年前他与父亲夜宿在山里,半夜遇到魁梧邪恶的山魈朝他们追来却又不见了。 第三十五章 裴大人你做不到 还有一次,避世深山的姑表兄患上痴症,看见穿着红衣的新嫁娘就追上去掀人家头上喜帕,这让整个家族跟着颜面扫地。裴士英帮忙请了大夫开药医治无效,裴母听人传说这是撞了邪气。于是裴士英就想到了这把祖宗传下来的双月画戟,只将这把画戟让他表兄放在枕头下枕了三天三夜,结果三天三夜后表兄就恢复原来的灵醒,随后半年接受举荐成了地方县丞。 这么稀奇的祖传宝物岂能随便就让给人?裴士英正色道:“敢问阁下与嫌犯张锦儿有和关联?你不怕我用这双月画戟将你拿下?”不管对方什么来历,他是堂堂正正的乐城郡守。 白衣面具男平淡一声:“裴大人你做不到!” 裴士英横手就将手里的双月形武器逼到对方眼前,再前半尺就削上他好看的下颌了,他那肩膀微微一侧就闪躲开来:“大人,念你是忠良之后,为虎作伥不是你的本意。如果你不愿意,只要在府衙门外增添一双守卫的人数我就不再打扰。有些事,有些情,本来就是天意,裴大人切莫有违天意!” 与此同时,一阵风将一大一小一双身影带离这宅子的院墙,那白衣身影正是轩辕无痕。 裴士英手里还握着双月画戟,走出宅门台阶上站定,凝眸四下里一望。从这高处看上去,穹顶清晰可见星辰,可就在他准备关上两扇宅门时候,‘呼’一个白色影子从他头顶飘荡出去,那物白森森煞是好看。 待他被吓得大叫一声之时,两手一摸即可摸见了自己的床板。“呼”!床上还留有他在书房院子里种的紫牡丹,那筒状花瓣被他揉出了一团紫色花汁看起来惊心动魄。 轻身下床转过屏风,原来已经睡到这时候了,艳阳高高照上窗棂打了暖光。 他简单整理过仪容,伸开双手做了一套‘五禽戏’。因为背部酸的很,腰部也感到闷疼。 脑子里涌现那个白衣面具男子对他说过的话,他的眉心皱起。想要他祖传宝物换取他将品香阁焚烧案的了结,这条件他不愿意可又没辙。 想离开乐城这个虎狼纵横的城池,他怕老父亲老忠仆跟着他淌不过这劫难,只要他将案子办好,那就可以离开乐城保全老父亲。 有些奇怪事他已不想知道究竟,如果昨晚答应了那白衣男人那他就能知道张锦儿的消息,定能将他的困惑解除。 他随手扯下床单,将那紫牡丹花瓣一点点的紫色筒孔剥落进泥土中。正在这时候,忠实老仆人贴心在书房另一头的门外唤他:“老爷您醒了没有?太老爷请您过去屋里一趟呢!” “忠叔,你告诉父亲我洗漱完就到!”裴士英温和地回应老仆。 比起暴戾的太子妃太子夫妇,他的家人永远都很和睦,为了老父亲老忠叔他要尽快离开乐城这个是非之地,哪怕不再留连仕途他也甘愿。 洗漱完回到书房,裴士英望见书案上那青瓷碗,里面的鸡肉姜汤还有微温,这绝对不是他亲手敖煮的,这碗姜汤不仔细辨闻是分不出和他做的有什么区别。 他是这么想的,可是忠叔过来收取青瓷碗时却说:“老爷,昨晚您用了三碗姜汤,这汤还是您亲自下厨用慢火煨好的!” “哦,对哈!”裴士英是个聪明人,昨晚的事儿他还是记得,那人明明就来过,他刚才尝了这汤分明就比他做的还要好喝。那鸡肉滑嫩,那姜丝比他切的还要细。 他心知肚明,脸色凝重不敢松懈。 *** 寅时末,轩辕无痕带着少女回到客栈,少女又回到床上睡了一个时辰。 这丫头,这次配合的很好嘛!不多话,不乱动。 回到这个客房里,两人都放松了神情。 一个时辰后,她睡醒来即可就问:“我们找那个裴大人有用吗?他看起来有些弱。” “很有用。而他也很不简单,能在祁力暮刘采姬身边周旋到现在的都不容易。”他要让她懂得看人,可他说完就轻笑了一下:“放心,他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的,因为祁力暮不打算放过他。” “……”少女有些茫然,人家可是乐城的父母官,这男人到底施了什么法术才会这么胸有成竹。 “因为他认为,我比起太子太子妃算是个好人。”男人这样说他自己。 少女把脖子微微一偏,这男人一直都这么自大。 “难道你不觉得,张锦儿她任性的很过份吗?拿一城人的尊崇当做儿戏她就该为此付出代价!让她吃点苦头,反正他要救石啸。而我们,得了愿力还救出贤良,说不定就是三项好处都得了呢,你说是不是啊?”轩辕无痕用指尖轻轻碰了碰白毛鹦鹉的头顶羽毛。 他说了这些,少女还是有些不明白。记得张锦儿在伏室内凄怨的神色,她已经够可怜了,再让她吃什么苦头啊? “你别担心!虽然要费些功夫但都很简单。” 少女想起白嫂说的问他:“那万一莒国被夏国攻打,我们不是就做不对了吗?” 他肯定地说:“不会。” 要救人,无非就是正面对上太子门下那些术士,那些人短短几年里为了窃取王权把一个乐城搞得血雨腥风,她一个苟活到今日的孩童怎么会不害怕? 少女见他未遮掩的唇部微微翘着,她也跟着坦然一笑,似乎就此不放在心上了。 算了,给这小丫头一个凡人说不清楚的。 那些皇族败类,人命在他们眼前都是儿戏,就他们一大一小的势力是有些微弱了。等她经历过了就不再害怕了,人多,不见得都有用。 少女忽然说了声“我去为我们买吃的”就要歪着肩膀挪动步子出门,但她一从锯床上坐起来就膝盖疼到小脸扭曲。 “得了!我去张罗,我得早日把你的经脉疏通,不然我看着也太别扭了。”他为她整理了衣角。 她这么快就不纠结这件事儿了,算是很有慧根了。 少女微微一笑,能被人顾及到她的右边身子不适,这对她而言最感到温暖。 披上隐身衣出门前,他似乎想起来一点对她说:“你要记得,我还是个伤者,而且等到伤势愈合还很漫长,我不仅是修道者,我还是境北以西卫国王廷的人。” 少女似乎不在乎他说这些,只‘哦’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她记住他是卫国人也修炼法术的就够了,他说他身负重伤她早就知道还用得着他多说吗? 男人怕他不明白,临出门前又说:“我若身子无恙,还在乎一个文弱的人吗?伤势恢复了就能将祁力暮刘采姬这两个混账修理到很惨。可是白银手镯还很弱,他帮不上我,等他恢复些力量吧!” 少女初次觉得一个男人这么罗嗦,结果这男人看到她不屑的眼神就来了句:“我说丫头,你也太不够意思啊,我先前为你杀了胭脂库的女子还处理了几个紫衣人,你也是该对你有些信心才是!” “死的好!感谢你。”少女从桌上找到几颗散落的葵花籽用手剥壳吃起来,胭脂库的那个女子她是该感谢他解决的及时,她现在用吃瓜子来应付他的罗嗦。 “我知道你等的着急了,再来,我们就该动手了!”他说完就出去买吃的。 她知道他说的动手可能就是要正式帮助裴士英让张锦儿出现了,就不知道付姬会不会被牵连到? 少女知道他神通广大,却没有想到他随身带着的巧妙玩意儿也不少。 第三十六章 我没有怕 天刚破晓,两人吃了早饭,他拿出一条石榴红的纱巾递给少女:“来,我们看戏。” 她接了过来仰头问他:“那,这个纱巾要用来做什么?” 男人抽出一面小巴掌大的铜镜,淡淡一笑:“这焓元镜属阴,我怕损了你的眼睛。” 她瞅见他外裳下摆有些濡湿就偏头问他:“那你刚才除了去买朝食也还去了别的地方?”他一定去了那个重要的地方。 男人不容她多说,从她手里抢过红石榴纱巾绑在她头后面:“来,半时辰之后想看就很难了,快看!” 她戴着红纱巾的双眼凑近那小黄铜镜,看着太子府地下伏室内牢房在就在她眼前展开来,这种地方黑沉沉的仅有几盏油灯置于角落依稀可辨认方位,少女脖子向后缩着想转过脸去。 轩辕无痕有些恼怒:“你这样胆小啊,进去那里的人是我,你只是看看也怕成这样子,那我看你要完成任务简直是空说!” “我没有怕。”少女立刻表态,她把脸凑到镜子前几乎贴了上去。 他就在她左肩后面:“也请让开点好吗?视线让你一个人霸占了。” 她坐着将身子正了正却不想后脑勺就撞上他脸了,感觉到他脸上那面具就和皮肤没有两样,他被她撞了也没有表示什么,他碰到她单薄的肩膀感到那里有些冰凉。 他伸出一指指向镜面:“你看你见过这人没有?” 少女一看那白皙的紫衣女,她就是那夜河畔树林残忍杀害张绣儿的其中一个! 这紫衣女带刀守卫这地下牢房内的入口,还有另一个守护在囚室铁栅栏一侧,这两人静静的,时而走动在牢房周围三十步的区间。 她看不出来这其中的变化,就在轩辕无痕运用三指使了功法将两根头发丝搓动在镜面上,她才知道他这是在做法。 走在地下死牢里的两名紫衣女子脚步逐渐变快,继而站定自语:“本宫要让那座山庄成为灰烬,看你还敢追查此事!” 她说话的声音是太子妃刘采姬的,看来她是刘采姬的亲信,这话一定是对莒国太子祁力暮叫嚣的,她丈夫想查她在品香阁的非礼之举。 “原来烧山的不是张锦儿……”少女吃惊说话时候,只见镜面内那自语的紫衣女忽然停住就要恢复原来了,她的嘴巴就被他用袖子挡上了。 此时他双眸凌厉之光芒扫上她脸恨不得揍她,又转而靠近她后颈项窝用极低的声音:“我忘了给你说,你只需要看而不需要说。” 果然,那紫衣女脖颈激烈摆动重复自语。 “本殿下身为男人就该管教好后宅的女人,让你玩什么都好就是别去那山庄触那份霉头呀!你也知道的,那里原来是乐城王就是本殿下三叔的呀。”这次是太子祁力暮的声音。 “被我摄取她魂魄之后,她只能按照我在她梦中询问的来回话。”轩辕无痕说给少女听也还是用极低的声音,不能惊醒了被摄住魂魄的人。 “那就让那地方变成荒地,日后殿下也就不会惦记谁,或者谁会惦记上咱们夫妇了,哈哈哈!”被控制了魂魄的紫衣人忽然动作有些癫狂:“说,你留下那品香阁意欲何为?私藏宝物?” “念及旧情,三叔传我武艺而我至少要为他把山庄留着。”另一紫衣女用太子祁力暮的声音说道。 已经很明白了,这是太子妃刘采姬想烧毁品香阁,她忌讳那里,她就要毁了那里。 被管控住魂魄的紫衣女脸色渐渐恢复到初时,轩辕无痕又嘴唇念念有词:“品香阁焚毁到底是谁的致使?是娘娘的话还是太子殿下的命令?必须说清楚,否则你就不要从梦中醒过来!”说完挑动尾指划了个圈立即闪烁着点点光芒。 他修长指尖拈住两根发丝,捏紧紧,那两名紫衣女也是身怀异术的,运动两手掌心护住心肺拼力不让个人魂魄任由外人摆布。 魂离,魂归就是一团白白的光芒回到那人头顶,而即可被外力扯开不见的恐惧,那恐惧转化成颤栗使她们无奈。 这地牢土层极厚,上面的人不轻易下来,有什么变化也没那么快知道。 听得轩辕无痕的话:“你们在这里,就是与石啸石大人共存亡的附庸,他死了你们也休想活着!”他冷飕飕地笑道:“若将你二人化成泥土也就是顷刻间的事儿,是想留着命多喘息会儿呢,还是即可就毙命的好呢?” 他将手心里那二人的头发丝打结扯紧,镜面内地牢里的两名紫衣女子非自愿地扭打起来,她们违背情谊却要打斗到难分难解,马上就要互相打瞎对方的眼睛了。 她们满脸是血,仅存的理智使她们头撞铁栅栏意欲清醒。她们究竟中了什么巫术魔法非要互相伤害,连她们彼此都说不清楚。 “省省力气吧,你们的力量不可能冲破这地牢。”他空灵的声音幽远传到那两女子耳中。 少女看见焓元镜面上,牵引两女子魂魄的头发丝渐渐松开,里面显现的二人终于停止攻击对方,神情依然茫茫。 她们似乎对着梦境求饶:“我说!我会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两个紫衣女子异口同声。 两根头发丝被他用手指捋直了,为了听到实话他又出声威吓:“你们二人虽然跟错了主人,可你们也是修道者,若敢口出妄言你们就会立刻少了一魂一魄!”轩辕无痕用手将焓元镜从少女眼前拿远了:“要说清楚,你们原来是谁?为何听从刘采姬的话焚烧雍雅山庄?”他左手搓捻着那两根头发丝,那两女子脚步提起如同漂浮走路的人,把她们自己也吓得够呛。 她们终结修道一下山就来了太子妃行宫,效忠主子依然无话可说,银牙一咬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我们,就是夏国派出来协助我们太子妃寻获宝物的,如今宝物失去踪影,太子怀疑是潜藏在乐城附近的祁培德所为,在无确定宝物下落之前我们必须昼夜添加人手严守这里。” 少女左手摸索住右手,她们要找的宝物不正是她左手臂上这白银手镯吗?里面的宝贝就是她们要找寻的,可这镯子一套上她手臂就不会滚动也不会滑落,就仿佛生长在她手臂上的。 “你们说的可是乐城王?他还活着?”轩辕无痕不相信祁培福祁力暮父子能容忍祁培德的存在。 被摄制住魂魄的紫衣女子还没有精力回复他的问话,他的话暂时她们无言以对。 一手握着焓元镜,他微微一抬头迎上这小丫头的凝视。 他面上那一层紧紧贴着皮肤,把他轮廓完整显现,多一分超过,少一分缺失。那遮掩住两眼的空隙就如完美当中那惊心动魄的不完美,引人遐想。 隔了片刻未听见他的问话,那两个女子迷蒙中垂头站着睡着了。轩辕无痕不耐烦地用指尖震了震镜面:“快快回答我!” 那二位女子回神过来:“我们太子妃娘娘打探到祁培德就在流金河上游的狮足山,娘娘说太子殿下还不知道她早就知情,这是她拿捏殿下的地方。”她毫无保留必须对这男人说实话,以她们的判断,这声音冷飕飕的男人必定在暗处将她们掌握的很清楚。 少女略知乐城王祁培德,轩辕无痕显得不以为然,这些局面这些人的去处他早就想过了,狮足山就是祁氏祖宗近百年繁衍生息的故地。 第三十七章 不说实话吗? 十二年前,莒国原国主姚顺天骤然病逝,狮足山祁氏趁机窃取人家姚氏的莒国江山,还是祁培德可怜姚顺天妻小派人暗中送到了翠潭江姚氏故地。 这两名紫衣女子却说,当年护送姚家母子到达翠潭江的人就是之后的乐城郡守石啸,是姚顺天妻子为了保住儿子顺利长大亲手将那翠绿荷包交出来,这些年就连祁培德祁培云兄弟都不知道这宝物的下落,直到太子妃刘采姬的人得知。 想来是,得宝物者得莒国天下。太子祁力暮太子妃刘采姬正是有此想法,他们夫妇一致对外也罢各自盘算也罢,都是为了这宝物。 亲兄弟争夺江山不到两年,看来不久之后这莒国就是父子相互倾轧的场面了,中间还夹带了夏国嫁出来的公主刘采姬,边境流民惶惶四处奔逃,乐城中权贵们却疯狂痴迷宝物如躁动的困兽。 乐城那些异士已经归入太子门下,他要篡国易如反掌。都城泽邑的国主祁培福想要制衡太子,兴兵讨伐辗转两百五十里也需要大半日。 对南方的抵御战争已经持续三年,流窜在深山野水滩的不明确势力,行踪不定让官兵一直很头疼。 太子祁力暮以为,他只要有岳父家的兵力协助抵御南方的乌桓国,由此逐渐功高于父亲又博得人心,再若得到宝物那就莒国人心皆归于他一人了。到时候,他与岳父这个夏国国主平等地位,那么刘采姬这个嫌弃他不中用的女人也就不敢再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然而,轩辕无痕知道,他祁力暮身边都是贪图富贵胆小怕事的庸才,反而在都城他父亲那里还聚集了些当初拥护祁家的忠臣。祁培福虽说谋害亲弟为不义,但他对内治理朝纲任用贤良,对外御敌不计较前嫌起用老将并按时送去粮饷。 一年多了,现在的莒国国主并没有引发多少民怨,太子祁力暮得到父亲的命令不得擅自斩杀石啸等人。 可这人要是听信了术士的谗言,再加上一点点微妙的精彩描绘,他本来就对那件传说中的宝物痴迷不已。暗示他有主宰乐城并称霸天下的力效,于是他的人,刘采姬的人都费劲心思寻找。 轩辕无痕震呵一声:“到底是什么厉害的宝物? 他好会伪装啊!少女转脸右侧与他对视。 紫衣女子老实回应:“不是很清楚,我们师姐说那宝物可助殿下成就大业,获万民爱戴。师姐说那物应该是个饰物被装在荷包里上了封。”紫衣女子又挠挠头:“是一个跛脚的丫头拿走了,我们搜遍了整个乐城都没有找到那丫头的人影子。” 轩辕无痕厉声呵斥:“你们杀了赤焰宗的使女张绣儿,难道就不怕他们的宗主让你们神形惧灭?”他其实想问她们为什么将品香阁整座山都烧成废墟,有多少恨意需要这样灭绝? 紫衣女子低眉:“是师姐的命令,我们从上山修道时期就不敢违抗。但我听太子妃娘娘说,那个品香阁是个为祸乐城的乱源,若不彻底的铲除,她怕,怕先王遗孀无法保住清誉。” 原来,刘采姬并非众人所言的风流大方,她也和平常百姓家的女子一样妒嫉狭隘,她都已经横行乐城了还不放过张锦儿。在品香阁,她乔装纵情声色,餍足之后即可毁了痕迹哪里还管那里是三百条人命的所在。 轩辕无痕菱唇紧闭,从牙缝里蹦出一句:“大夏国的孽女,走到哪里害哪里!祁力暮与此女在造孽祸乱人间之事上可真是天生的一对,乐城有此二人足够让百姓遭罪的。” 被摄制住魂魄的紫衣女子接着说:“太子殿下说服了太子妃娘娘,娘娘深信石啸这里流出去的宝贝可助殿下快快成就大业。”被摄住魂魄的女子声音很小,牢房铁栅栏深处的石啸依水牢内墙而坐并没受到惊扰。 “就凭这一对王室狗男女,哈哈!他们也不问问他们自个儿能配得上那宝贝?痴人说梦!”轩辕无痕两指腹摸搓着那根发丝:“你们这些紫衣人还有多少人出来?都守候在何处?” 被摄了魂的女子哆嗦起来。 “就在东面。”女子话说的不利落,她的身子忽然倒立旋转起来。少女从焓元镜面内看得平淡无感,可那女子的身子毫无自控的上下翻转如水车,就算被打入地狱怕也如此。 “不说实话吗?”轩辕无痕两指腹并未停止搓弄那根头发,冷冷对那女子警告:“再不说实话你立刻就死。” 车轮一样飞转的身子离开地面翻转到土层混合石块的地方,整个人早就披头散发,裤腿破成条缕露出女子流血的小腿,羞耻心加上恼怒让她疯狂地号哭着。 “你们若不是跟了刘采姬,那你们就还在修道的地方安静过日子。”轩辕无痕乘势说狠话:“留得清白躯体还能得一安宁义冢等待来世投胎,如若再愚忠下去你怕是死了都没人认得。我说的不对吗?” 他说的话,乍听之下残忍无情却不失道理。在他两指腹搓弄下渐渐放慢的倒立旋转身子开始犹豫了,她听懂了。人间伦理一旦违背,她们就是死路一条了,即使是回到山门也会被师父亲手铲除,可这样要比无端端死在这人的手里好的多。再被他折磨下去血肉模糊到连她的样子也辨认不了,她都到了这份上了,她再不坦白难道还要为了那个太子妃逆天违背人伦道义吗? “求您了!给我留个全尸,我愿将知道的都说出来!就在禹帝庙的那条街上有个大的典当行。” “是真的吗?”难民移居的多,城里大小典当行林立各处生意都很好。轩辕无痕还是要重复问她,往仔细里问:“这郡守衙门都尉府看来都是吃干饭的啊!你们做了这些祸害人命的勾当竟然敢大喇喇藏在城内?” “那宅子的女主人也是出山很久的修道者,有她做内应师姐就放心。” 少女和轩辕无痕交换了眼神。蓝都尉勤于城中防务,新郡守裴士英也算爱民又清廉的官吏,诸事不无疏忽,她们鱼目混珠这么几天还竟然就在城中藏匿。就算得了太子太子妃的暗中授意,毕竟在蓝都尉这些忠臣的眼中还是有能力处置的。那家典当行这时候都是因惧怕太子才容留她们,但若是被人告发也难逃被制裁的厄运。 “典当行的老板叫什么?除了典当贵重物还干些什么营生?” “不大知道。我仅得知她还有地下赌坊酒肆。”被摄了魂的女子慢慢恢复了站立姿势:“我们本来有个据点就在驿馆后面第二个巷子,可是那里就算有外国使臣做掩护仍然难以躲避蓝都尉的人,后来师姐想,最混乱的地方说不定就最好藏匿。” 这时候,地牢外有了动静,轩辕无痕即可问那女子:“你二人可是到了轮替时候了?” 那女子猛烈点头,她得到了轩辕无痕一句安抚:“那你们去吧,好自为之!”被控制了魂魄的女子谄谄的眸子在黑暗中明显有期待。轩辕无痕两指头一松开,指腹上那两根头发丝被他轻轻吹远了,焓元镜内两个女子很自然从一个出口迤逦而出,随后这镜面也雾蒙蒙的看不见什么了。 乳白色的光芒一闪,这女人掌心大小精巧的黄铜镜子就消失在他宽大神秘的白衣长袖中,消失的很快。 第三十八章 该你自个尝试一番了 轩辕无痕道:“再若迟疑,这二人必定惨遭碎尸,如此有幸的是半时辰之后得以留个全尸。” 他的话才说完不久,这客栈窗外的楼下不远处就有急促脚步声。住在这个地段本来就不算太平,夜深风冷,少女已是感到窗外有一股不祥的气息蔓延,她警觉地合上了窗。 轩辕无痕了解这种恐惧,这种无意窥见死亡的惊悚,他为她解释:“她们那个门派的执法者来清理门户了,她们在反抗不过之后就自裁了,这才是善终。” 男人仅仅说到这里,少女也不想知道为什么她们这样就叫善终。 她困了先和衣躺上床把两眼睛眯成一条缝隙,他也在他自己床上端坐着,单手撑住头似乎要等她先睡。 他必定英俊不凡,但看那白衣挺拔的背影,白金嵌白玉簪束起的墨发侧颜如神祗。 他就这样坐着入睡依然好看到脱离俗世,那副面具现在看起来与他面色无二,无甚区分。 偶尔迷茫到未来不知道怎么过活的少女,很想知道他头上那白金玉簪值多少钱,在品香阁,她见到许多官老爷那簪子都是赤金的。 轩辕无痕知道她根本就没有睡,丢给她一句话:“我睡醒之后就进入调养时候,你出入可要小心啊!” 他就这样坐着入睡好一会儿,两个时辰之后,少女听见一声声沉重呼气,他已经醒来运功调理伤势。 他盘腿而坐,双手带出来一股子气体照护住他的周围,他脸上未遮住的下颌时而泛起古铜色,时而火红色闪耀。 轩辕无痕在少女注视下运功一个时辰,恢复原来。 “你长身子呢,不睡觉是要为何?”用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他看起来呼吸缓和了些。“我的精力都用在刚才的摄魂术上,暂时不能再出手了。有些事,也是该你自个尝试一番了。” 少女定定地坐在床上有些无措,但见轩辕无痕消失在一个斗篷之中了。 她一时不能适应他的忽然消失无影,她还四下里焦急张望过才确定他又是隐身了。 她恢复了孤独,把脸颊靠在左手肘的白银手镯上沉思。 *** 次日,风冷天晴,少女一身骑马装手里挽了个柳条篮子往城西而去。 从大路绕小路,最近伙食不错体力很好,她的步伐也轻快许多,渐渐地接近了河畔那片树林。 穿过这片林子到了长堤就是她过去栖身的所在,脚下树林是曾属于她的秘密基地。 依稀可见老鸦在枝中的巢,麻雀欢快的鸣叫,和过去一样的情形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了。 到了这里她并没有停下脚步,就当是平常人路过这里自然地走过,最近她的右边腰腿似乎不那么酸疼了,像正常女子那样走姿端正对她而言完全做的到。 反着方向进入一条巷子,那里也是一条人多的街市,蜂蜜甜糕红糖姜茶的摊位中间有几间铺子是卖衣裳布匹的。那家衣裳价格不贵但很时兴,这时候从里面走出来捧着包袱的女人都是穿了新衣裳的。 相比吃食她也在意穿着,这些天因为身上衣装得到的礼遇滋味可真不一样。这家店面不招摇的成衣店全靠口碑,试衣裳的人还没有出来,柜台前面站着量尺寸的人超过二十个,算上少女正好二十二位。 她站着等量身,转过脖子仰望对面街的茶楼,那家因为一样菜色五香羊蹄子受饕客喜欢,掌柜的赚钱后就加盖了二楼生意比之前更加好了。二楼屋檐下栏杆内一桌子满满的酒菜,看起来热闹的很。 这边衣裳店人多,对面茶楼满客,少女一共转头两次瞅着那二楼的人有些不对,乐城虽然外来移民很多但没几个敢这么张扬的,除非他们是官兵。 这么早就来吃饭喝酒,都不用做正经事吗?这四个人绝对不是普通移民那么简单。 少女把头埋着不再张望,有些事情已经明白了。 正在等待量身试穿衣裳的少女想起来了,对街茶楼就是眺望长堤路以及河畔树林的好所在,那些人看似热热闹闹喝酒吃肉,他们有男也有女时而看向这里。 少女无意中与其中一女子目光隔空相望,对方显然不是初次看她了,她们认定她还会来到这个树林,因为她唯一栖身之地就是被焚毁的那个地方。现在他们也必定认准了她就是身藏宝贝的人,来这里守望就是等她出现呢。 被袭击过的熟悉感就在她走入那树林中得以证实,幸亏她多了个心眼没有走进去。 轩辕无痕要运功调息疗养伤势,他也说了她必须要自行尝试,手镯里面那个宝贝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醒来,反正她谁都指望不上了。 这些人身怀异术直觉又高于平常人,不管是杀了张绣儿还是纵火焚烧品香阁都和她们有直接的关系,她们在暗处而蓝都尉裴大人都在明处。她们这么久都没有被逮住,那如果仅仅凭她一个单薄的人怕是很快就被她们捏脖子直接挂了吧? 她猜测,修道者高深莫测灵敏的很。 此曾相识的微小把握让她不甘心就这样什么也不做,轩辕无痕在裴大人那里说过的话她还记得。她记得裴大人答应将一把伸缩手柄的短戟奉送,当作是缉拿嫌犯的唯一条件。 无论如何,她都要试试。 一筹莫展之时,少女听见一声冷漠的男人声:“下一位!” 店掌柜招呼上前量身准备试穿衣裳的人,这家成衣店她每次经过都是顾客盈门,每次她都只能看不敢进来,各种布匹各种式样的外裳小褂小袄斗篷让进来的女人都称赞。 “姑娘是要外裳还是襦裙?”柜台里面掌柜的问她。 少女指一下刚走出去的一个年轻女子:“和她一样的短袄靴子。” 掌柜身边一个熟手裁缝立刻为伸开双臂的少女量身,那块白银手镯紧贴她手臂没有动静,裁缝知道富人家的孩子多数有贴身佩带饰物的习惯,对此她也只有自然地忽略过。 掌柜的原以为她木纳,听了她声音响亮才正眼看着她,她虽然干瘦但有一双酷似贵族女子的长眼睛。他又详细问她:“是像方才那位鹿皮嵌了白铁防滑底的靴子和那银鼠皮包肩的斜襟短袄吗?”就快入冬了这两样也是紧俏货,看来这小姑娘有眼光。 她点头:“对,和她一样的。” 掌柜的见多了半大丫头出门置办行头,反正他们乐城风俗不是很严谨又恰逢大批的难民入城避难,他也没功夫多搭理她,试完衣裳少女静静站在柜台外等着掌柜的为他包装衣裳。 掌柜的不用拨算盘直接报数:“靴子六十钱短袄三十钱一共是九十钱。” 少女递上很多串通用货币迅速拿起装就衣裳的盒子,提脚就迈过门槛出了店,到了拐角淡定用三文钱买了一碗红糖姜茶两口就喝下了。 当然,后面茶楼立刻也有了脚步声。 茶楼那些人,眼睛一直盯着出来成衣店的人,虽然那里的以衣裳款式重复很多,每个人穿都因岁数身高胖瘦显得有区别。刚才那丫头干瘦的侧影在她穿上那靴子迈腿出门时候就注意了,她一脸的稚气未脱,那可是身高掩饰不住的。 那丫头的声音他们没有听过,但在听她与成衣店掌柜的说话就听出来还是童音。 出了店门脚步那么地快,不是紧张那是什么?其中一个说:“看起来似乎像又不大可能。”另一人催促:“有疑点就要跟踪。” 第三十九章 这时候也敢跑来这里! 从早上到近午,他们躲避郡守大人的巡弋队都尉衙门里身着便衣的有丞,心里的惶恐早就有些掩饰不住了。他们中,有人还冒充过太子府的紫衣侍卫,这在蓝都尉那里可是一本名单清楚的很。 他们只盼早些找到那半边身子歪斜的丫头,能从她手上把那宝贝找回来。 少女不敢往后看也不敢走快,一来走快了腿腰就僵硬酸疼到难以忍受。二来背后这些人虎狼一样紧紧尾随她,在不确定她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之前他们丝毫不放弃她。 夜里她还能藏匿,这时候她只有装,装的完全不在乎他们也不知道什么地走路。 在逆境中讨生活久了,她习惯了自然地脚步声掩饰蓬蓬蓬跳动的心脏。背后的虎狼至少有四五个,若在平日,她上街溜达顺手牵羊拿些财物顶多被人用硬硬的鞋踹上几脚,等她回到小灶房熬一锅汤药补充几日也就没事了。可是今日,她初次颤栗是因为这些人能立刻让她死。弄死她一个半大丫头,只需要他们随便一出手。 两腿颤抖时候,从她身旁过来了一辆马车。 她吓的就快要趴在地上了,她觉得这些人出手也太大动静了吧!直接出手会引起都尉衙门的注意,那他们就雇了马车装她到阴暗处审问她。 但她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那人即可拉她上了马车。上了马车,推开车门有人正对着她笑:“丫头,这时候也敢跑来这里!” 是付姬。刚才拉她的是白嫂,白嫂穿着女仆管家的绸缎背心就走在马车旁边。 她苦日子过惯了总在第一时间不相信她会有这么好的运气,能在这儿遇见神秘美丽的都尉夫人,她和白嫂是最知道她底细的人,就这样在这里碰上了! 远远就看见马车的成衣店掌柜快步赶上来:“夫人,您是这位小小姐的?” “姑妈。”付姬爽快答。她说话让人不得不信,轻轻揽住少女的脖子:“我有个挚友她小表妹,从苑川来的。” 掌柜的不敢多问,立刻谄笑:“难怪贵气贤淑的样子,也是战事啊让这么小的小姐也出来亲自置办衣裳。”掌柜的恭维完了也就回到店里继续看顾生意了。 “还没有逛够吧?走,我带你好好看一看。”付姬握住她的手,为她拢了拢额头的发丝:“还是回家吧!家里我备了些家常的菜色。” 马车一颠一颠的走过街巷,白嫂坐在车前驭着两匹马,她的头上还缠着粗布。 看见这情形,那些本来跟着少女的男女返回去茶楼继续吃喝,他们要找的小丫头无依无靠的不会有都尉府这门亲戚的。 * 少女坐在都尉夫人的马车从城西到了城东,付姬感到不远处的身影消失了她才对白嫂说:“从大门回家。” 少女掀开马车帘子确实没有再看见尾随她的人,心头长长落下,呼吸都平缓了些,觉得自个儿紧张过头可能都惹来付姬与白嫂的笑话了。 可她顾不得了,刚才好难得渡过了。 付姬柔声问她:“你们昨晚去了哪里?顺利吗?我家老爷今日还问你来着。” “有劳大人和夫人的挂念!因为是夜里,很是不便,所以失礼了!”少女还是愧疚的,眼睛里也能让付姬看得出来。 以前以为她是不大会说话的木纳性子,此时她一开口即可让付姬心生爱怜:“乖!难得你会说话也还熟识礼数,就是你年纪也太小了,为了让人不小瞧你竟然还说把你岁数说大了两岁。” 少女乖巧地垂头。 “到了!回去家里吃饭喔,都是小孩子爱吃的黄豆熬鸡腿。”付姬是真心疼她。 少女心里恍惚又怀疑还带着新鲜感,她如风吹柳絮一样的命,有些事情到此刻才缓一口气梳理清楚。 刚才茶楼那些人,现在应该走了吧。 那家成衣店开门很早,对面的茶楼会稍稍晚一会儿,城西就这家店的衣裳好看又不算很贵,常有少女进店量身选购衣裳而她在其中就不会显眼。原来的掌柜的是女的总是爱笑,也很爱和来客答话,她的存在就会更容易被忽略了。 可她不知道,女掌柜没有来,来的是她丈夫。 千算万算她没有算到这个假设,还险些就当街丧命。 暗自叹了一口气,她下决心往后不敢这么疏忽了。 她望着付姬,她得到的那宝贝太重要了也太值钱了,虽然她无法估价可是对方绝对不会停手追查的。在乐城,只要她和轩辕无痕还在,太子夫妇还会派出一拨接着一拨的能人从她手里夺走白银手镯。 她能在这里安安稳稳地成家回家吗?况且成家回家对她一个十一岁的少女而言太渺茫也太遥远。 * 都尉府的午膳,用膳的地方干净亮敞还装饰着花草。 特许了白嫂入座,都尉大人在衙门里忙公事不在,就她们大小三个女人,四菜一汤。 黄豆熬鸡腿,焦糖肘子,葱炒莲花白,豆干萝卜黄瓜三丝配牛肉汤。 蓝都尉不纳妾不喝酒,平日里的薪水都交给夫人付姬管理,她把这个家治理的餐餐丰盛雅致。 处于礼貌,少女仅仅吃了一点点的肘子,莲花白三丝她夹了很多连吃了三碗高粱混合大米饭,还喝了两碗汤。白嫂看着她的脸色比在品香阁时候要红润些,那时候她看起来总也像吃不好的情形。 付姬微微一笑:“胃口好,我喜欢,就盼着你能每天都来和我吃饭。” 白嫂也说:“吃好些也就把身子长结实了。” 蓝都尉府的午膳,离不开女人议论女人话,都是针线刺绣花草厨房。白嫂的厨房手艺比都尉府的厨子细致,加上夫人付姬欣赏她样子端正话不多,能有个顺眼的人在这府里陪她说话,不然她整日闷闷地对着伏室内那个心计深厚的锦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付姬这个人有着世俗凡人没有的天真率直,她的思想总是围绕着她丈夫喜欢什么爱什么。总之,这妖女很善良,她对轩辕无痕与白银手镯也不是很有兴趣。 少女安静吃饭,偶尔说些熬汤补身的方子,但也只对白嫂有用,也就是白嫂听的进去。因为蛇妖不需要人类的那种滋补方子,若说她丈夫她才问:“那个,就那个能让他恢复阳刚之气的药方是什么呢?” “巴戟天黑豆汤,也要视体质冷热而变换附加食物来料理。”她只回应了这句话,别的也听的很明白。 大夏国来的使臣当着太子祁力暮的面很不客气对裴士英:“我大夏国的公主在你们小小乐城绝对不能受到委屈,案子到了今天还没有找到纵火焚山的真凶,你若不尽快查出原由是要你们的太子妃娘娘以何般颜面立足于百姓面前?我这么给你说吧,就给你一天半的期限,明天的这个时候必须交出嫌犯。” 岳父恩典胜过父亲,太子不能说什么,裴士英淡定无畏应声:“臣下定当尽快办理!”说完这句话他就像视死如归的人,大踏步走出太子行宫。 郡守衙门前的蓝都尉职位略低还不够格在夏国使臣面前商谈案情,可是他从来没有见过文儒气息的裴大人外衫扣子敞开着,似乎遇到了无所谓的大事情无奈又惶恐到让他不记得保持一个郡守的风仪。蓝都尉很想安慰他几句的,可这位裴大人从来不接受公事以外的论述,案情没有结果他也只好先回到自己家。 付姬问他:“如果这案子到了最后连你也受到牵连了,我们怎么办?” 第四十章 逼问 蓝都尉平淡一笑:“我们不会怎么样,最多是被降职减低俸禄少领几石米,我只是看不惯夏国使臣威吓裴大人,他一个文弱书生哪里能捉到嫌犯,可这位大人的性子我很敬佩。” 少女静静听着,她想起轩辕无痕说过的话。 “不出这个晚上就能知道。” 饭后,付姬特地让少女穿着她买的靴子短袄,她要为她张罗合适的配饰,这样住在家里就不会让奴婢们笑话了。白嫂为她整理贴身更换的衣服时,从肩膀上拾起一撮细细的白绒毛。 看样子,这丫头心善人还是仔细都将那白鹦鹉照料下来了。 * 在付姬为她布置的内院干净厢房里,她睡到了日头偏西,白嫂在厨房给她留了煎饼就怕她不定点的肚子饿了想吃。她一吃了东西就脚步轻快地出门了,还是城西的另外一个山边。 那个山凹里有些荒僻,可这里一走下来就是市集,需要从陡峭的山道上行走两个时辰,冬天树叶落尽就将山凹里一个古刹的影子露出来。那座庙不大,一座禅院一处高塔一处菩萨殿。 山门敞开,左侧菩萨殿前盘桓的老核桃树枝纵横密布,少女踩上树杈就能暂居高位将后面禅院里看个清楚。 禅院厨房的柴灶上烧着热水,一手添加柴火歇息会儿,再两手在绣花绷上精心地绣着牡丹花的人,衣裳虽旧可是好料子。 她反复看了个仔细,连那人身后有一篮子熟的荸荠都看见了,她跳下核桃树,从一个麻布袋子里掏出一团软乎乎的东西摩擦在脸上。 那是付姬在厨房腌制的桑葚。 这时节的柴火都是桑树枝和梨树新枝,半湿的柴燃烧出来的火焰带着筚筚的声音,那人又起身用葫芦瓢添加了水到大锅里即可将少女的脚步声掩盖了。 她一身男子衣裳,又将眉眼涂抹了晕开的桑葚汁,头上两个发髻簪上了鲫鱼的尾巴支棱着,满头都是鱼的血腥味。 她做这些事儿的动作,精准完整一气呵成。 这样的她将那绣花女子从背后勒住的时候,对方心跳的嘣嘣的连她都感受得到,才一瞧见她血色眉眼的女子立刻又被她一抬腿扫倒在地上。 她从腰里摸出来一排尺把长的鱼骨,一面被她整排敲掉成了梳子样的利器,她将这利器抵到那人颈上。 常在灶房忙活,她对付各种活蹦乱跳的可以吃的物什都很有一套折磨的狠本事,掉转鱼骨将那尾刺毫不留情地插进女人头皮,不死也能把人吓得够呛。 那人用手一摸就摸到她的头皮流血,大着胆子偏头看她一眼惊愕道:“是你这个臭丫头跛脚!” 她在心里骂一句:“你才跛脚呢你全家都跛脚!”结果是又给这人右边脸颊上一尾骨尖刺扎下去,那人开始颤抖:“别,有话好说,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这丫头还真是的,碰上什么就拿什么当利器戳人。被扎了脸和脖子的人再也不敢动了,她真的怕了。 小丫头用那把鱼骨头排刺伸到对方锁骨上方,那里是致命处,她右手抵住,左手将她后颈下压。这女人脸颊上的血已然滴下来,她就算抢过来鱼排刺也会被她的手勒住脖子喘息不得。 少女的眼睛不大,被涂抹的红红一圈,发髻上有些歪的鱼尾巴腥味冲天,再配上她粗糙分外有力道的手腕,顿时让人感到心里发寒。 今后,她不知道要走到哪里,需要银钱的地方很多,从这奸佞女子手里多得一些算一些。 她左手伸进去她的里衣内一掏就是三块罕见的金币,来这里之前她不完全确定是这女人,现在证据就在手里了,看她怎么否认。 被扎了脸颊的女子名叫燕儿,本来也是品香阁的奴婢,因为被一个异士看上赎了出去,最后听管胭脂库的那女子说这个燕儿就是管着寺院的。偶尔也下山陪伴那位异士,收取香火钱,底下还有几个奴婢供她使唤,这日子比在品香阁别提有多逍遥了。 从前,只要她出来城里遇见这燕儿就极力撺掇她跟着她到禅院里帮忙,其实就是变相成为她的奴婢,每次都被她躲开不理会。 “你怎么就一个人?你得到了好处就处置了她们?还是你吃素装样子?”她问燕儿,右手那鱼刺丝毫不放松抵住对方颈子。 “你想要什么啊?我脸上好疼!”女人娇滴滴的嗔怪她,她记得少女一直都是吃不饱肚子的,眼波一转向身边那篮子荸荠:“都给你,这个败虚火味道也很甜。” 少女右手向后给了力,鱼骨头排刺入了颈子,顿时鲜血涌出来的比脸颊上还急。 再能忍疼的狠角色对上她那双斜角上扬的细长眼,立即心跳急速:“别杀我,我说,我说就是了!” 以前在品香阁就听人说这丫头心气不缺,性子也狠辣,她不仅仅有乖巧温顺的一面,虎狼窝里过日子的,她就算悄悄地杀了人也不会有人立刻想到她头上。 能被这丫头找来这里,她希望别太吃亏。 少女没放松,她眉头紧邹。 她爬上这山路就费了一个多时辰,力气比平常还不如的她不能给机会让燕儿恢复嚣张气焰,她仅仅是用一招快狠准就暂时拿住了她,若等她一回神她一准处于劣势。 燕儿无奈大口喘息着:“是有人找到我了,还带走了我那三个奴婢,他们问我可还记得你的模样,我就照实说了。” 不用谁提醒,她就能想到这点,品香阁出事后,官府清点焚烧的遗骸一对人数就知道少了她。 “他们必定说过让你将我的行踪告知有重赏,说!那个人是谁?不说我勒死你!”少女摸索着口袋里的金币依然知道这就是那些人给燕儿的丰厚报酬。 燕儿慢腾腾地开口:“我说,但你别让他们知道是我说的,否则我师父回来就把我逐出山门了!” “谁?”少女冷咧目光带着那团染红的光芒,多看一眼就如同看见了神秘恐怖的力量迫使她赶紧回答:“就是城南大禹庙附近的金夫人,你过去那里一问人就知道了。” 少女略有耳闻,这姓金的女人本事大人脉广。 她从品香阁内就听说了,这胖女人金夫人在都城泽邑也开着典当行,她的典当事业非一般当铺可比,她一开就是附带小茶馆酒肆地下赌场。据说她丈夫一成亲就病死了,留下来的家业在她手里壮大了好几倍。以前白楼里几个戏子总是说金夫人多么多么大方,哪个小白脸跟她时日长过一年的就可在乐城置办一座小院,奴婢鹦鹉猎犬都配备。 第四十一章 好,很好! 总之,金夫人在乐城属于很吃得开的地方巨贾,隐形财富没法计算。 昨晚那个被摄制住魂魄的紫衣女子也说,姓金的女人和她们早前是同门修道的,或许修行路苦闷干脆就下山经商发家致富起来,由她提供那些紫衣人的住处。 身处在这寂静禅院的燕儿随时都是一副娇滴滴乖顺的神情,少女对上她的眼睛,发现她眼睛里还是存在胆怯的,可她无防备地被燕儿拽住了袖子:“好妹妹,放开我,就在这里留下来陪我吧!我做饭你熬汤我们把日子好好地过啊。” ‘嗵’一声,燕儿头顶被砸下一块碗大的石块她整个人晕倒在地上,再要听她罗嗦纠缠下去她怕是无法脱身了,少女一收手又找了粗绳子将燕儿反手捆住腿脚嘴巴塞上破布。 少女不在乎那个燕儿伤势如何,血还在地上流着,她断定她的师父不是经常回来这里,那她也无须清理痕迹。 将一个篓子罩在她头上使她看不见,她只将带了血迹的石块埋在了山土中,顺手带走了燕儿的几件值钱物件,红珊瑚簪子和几串通用货币。 对于这种视钱财为所有而背弃情谊之徒,她收取她的不义之利实属应当。 她用一瓢水洗干净了脸,对着水缸里的影子梳头整理衣衫。 她小心地走下陡峭山路,转眼就熟练地穿行到街巷中消失在人群中,她身上衣着看起来就像普通殷实人家的闺女,和城里一般十二三岁的女子没有两样。 其实,刚才走出那古刹的核桃树下她还捡了十几颗新收的核桃包了一包,等有空闲了熬一副安神补脑汤养身子。 等到日子安定了,她这一手的药膳技巧可要派上用场了。 *** 她出狠手整治燕儿干脆利落,来去三个时辰不到,她赶在蓝都尉从衙门回来之前回了府,回去时候白嫂正在侧院内厨房烧鱼呢。 她大方地向贴身小奴婢要了热水,在她厢房里洗了头发,用干布擦干了在火炉罩子上烘了会儿,然后简单梳头出来。 付姬爱干净,她看的出来,还有那个白衣戴面具的男人也是的,她今后别的可以不懂但不能不讲究卫生。 晚膳很丰盛,六道菜一个汤。 蓝都尉看着一桌子菜,他那睡狮眼睛瞄了一眼少女:“这丫头还很懂事啊!夫人,你说今晚这汤是她教会白嫂做的啊?” 白嫂这会儿是万万不能上桌吃饭的,匆匆上前回禀:“是的老爷,小姐她对熬煮药膳很是精通!”在官府流寇这黑白两道都很吃的开的蓝都尉眼前,白嫂不敢耍滑头。 付姬见白嫂说的就快要让蓝都尉怀疑了,很自然冲她一挥手:“你先下去。”转身靠近她夫君坐下:“哎吆!我说夫君呀,这也是人家的主意嘛,想说你整日抓捕逃犯对照案牍,飞骑联络各种线人,你这费神劳力的。时下刚好就是山楂的季节,据我所知这山楂不单有助消化,还益智。再加上扁豆鸡腿莲子核桃仁,就正好缓和了你的脾虚症。” “是,果然还是个有念书识字的大户人家闺女!”蓝都尉不再把那双睡狮眼睛盯住少女。 付姬心里明白她的异常,睡前来到少女的厢房。 “这核桃是今年新摘下的,你从哪里得来的?在我这里总该让我知道你的行踪吧?” 少女略微低垂着头就是不说话,她多数情形下习惯了沉默。 付姬猜测:“你去了哪个大户人家的屋顶取了人家晒好的核桃?”她想像不到她这样一个落难的小丫头会用什么光彩的手段获得食物。 “不是。”少女眸底清澈完全否定她的猜测。 付姬柔软的双手过来拉住她小手:“小东西,你不能去做那种事情,我这里养得起你,不然你就做我闺女吧!”她又不正经地说。 她的笑容无邪纯真,你绝对想不到下午上山去古刹割伤别人颈子的就是她。 付姬起身过去正屋院子里给她夫君按摩脊背去了,这夫妻二人琴瑟和鸣到整个乐城的官场人人皆知。 少女晚饭后还留了两颗脆皮核桃,就放在房内小桌上。刚才付姬一出去,有个白色影子就从门缝飘进来,像是被人带进来了。少女把核桃攥在手心里,用五指搓动着发出声响。 今年刚摘的新核桃剥了绿皮的壳子也带着独有的香味,某种专属于某个男人身上的气味就在小桌旁的牙床上,那床的长度仅仅适合少女的身高,他将修长身子蜷缩成一大块。 白毛鹦鹉闭上眼睛站在桌子上睡了,少女走过去那‘一大块’的人跟前向他一指床,再一指她,意思就是他必须睡她的床而这张两头尖尖的牙床归她。 他终于回来了,终于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 相比较外面的客栈,蓝都尉的内院要安宁的多。 他们就在这内院的厢房宿了六个时辰,白嫂的脚步声在门外徘徊了一遍未见房门打开她就离开了。 一天一夜之后,附近的人家也大概知道蓝都尉家来了个标致冷漠的少女,他们蓝家多数人迁到都城去了,偶尔逃难脱单的孩子或者需要为案情提供证据的少年少女证人,也不定时会被慈悲侠义的都尉大人与都尉夫人安置些日子。有些好事者就琢磨着少女绝对不是上述那种,说不定就是夫人的远方亲戚,但他们仅仅知道夫人的亲妹妹就是太子的侧室,除此以外鲜有人与那位美艳的夫人有关系。 这天早上吃饭,蓝都尉眉头紧锁,不怎么说话。如果新来的郡守裴大人无法在这件骇人听闻的大案子上让太子满意,那么裴大人被革职之后就没有什么有作为的人肯来乐城担任郡守一职位了。到时候,任何挫磨与刁难都就成了他姓蓝的一个人兜住了。 吃饱早饭的少女回到厢房伸个懒腰,白衣男人已经醒了。 他望着少女纤瘦的身影,看起来顺眼了也不那么别扭了,尤其是肩膀那里走动起来不那么歪斜了。 他睡了六个时辰,中间付姬过来给少女亲自送来点心就已经感觉到了,只淡淡一笑装作不知道地又走了。 他这两天隐身在那家客栈那间房内的置物格后面,那里虽然背着光但胜在无人打扰他歇息,此刻回来都尉府又一眠将他的疲乏彻底缓解了大半。 轩辕无痕自然坐在窗外看不见屋内的暗角,目光从那花生米大小的空隙中探询到她脸上:“你这两日可好?” 他这样一问她立即就明白这是他在问她对那件事情有没有行动,她随口答应他:“好,很好!今天中午吃苞谷鸡米饭还有松仁烧鲤鱼。”她眼睛紧紧盯着窗户,耳朵用心地听外面。 第四十二章 你不带上我啊? 花生米大的空隙中双眸依然恼怒:“吃!吃,你就知道吃。”很快他又觉得他这样说一个十一岁的女童有些过份,口气又缓和下来:“找到人了没有?” 少女看他这么焦急摇头就是不说话了,轩辕无痕骤然感到外面院墙上有动静,原来这丫头也变的有警惕心了,很好。 这样一想他立即从袖子里整理出一件斗篷披上,他这件斗篷可以遮掩掉修道者的声,息,灵,气,付姬这样的六百年蛇妖面前无所察觉,世间修行达到顶级的人物也不容易发现。 在准备隐身之前他说:“等一下,我能先吃些点心吗?”白毛鹦鹉也呱呱呱喊着饿,移动鸟爪走在桌面上。他们一人一鸟蹲在客栈的客房内也是很难想像就这么安然地出来了,那客栈生意好,客房紧张,少女一离开的第二天傍晚就有一对夫妻入住进来。后来凌晨,天刚破晓那男的开门出来买朝食,他才带着昏睡的白鸟出来的。 少女跟着他这些日子很少听他喊过饿的,一直还以为神仙都是不会饿的呢。桌子暗格里打开就有一盘炒熟的葵花籽,那是乐城人通常待客即用的,付姬知道她还是个孩子会喜欢的,就每天送一盘来,这里正好就成了白鹦鹉的口粮。轩辕无痕不会碰荤食的,十个高粱饼子还是热的全都被他吃了,他吃食物的姿态也很有一番姿态,自然大方带着一股子谪仙的风雅。 她正盯着他的吃东西动作在细细地瞧呢,他用布巾一抹嘴角两手很洒脱地说:“走!从宅门后面出去,不用骑那个骡子了,是个累赘。” 初冬的大雪终于在这个阴晴骤变的午后纷纷扬扬洒落,路上行人中已经有不少人披了斗篷戴了各种帽子,少女一身干净的褐布衣裳配水獭毛深褐短袄,这是刚出宅门觉得衣裳单薄临时从估衣铺以三十文买来御寒的。 今年的第一场雪,人们还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躲进店铺的,酒楼的人很多。少女现在就是个少年打扮走进来一个商铺,隐身的轩辕无痕推了推少女的袖子:“看,就这里也是你说的那个金夫人的铺子,应该是刚刚用赌博赚来的。” 这铺子门面讲究应该是老字号了,少女记的金夫人是很胖的妇人,她就在店铺里来往的人脸中搜寻着。 少女一转身就见他们刚走进来的这家商铺门口聚集了几个凶恶的人,为首的女人身着红狐短袄金线滚边紫折裙,灵蛇髻高耸的脑袋一转过来是一张比母豺狗还丑陋的脸,三角下垂眼和一副朝天鼻孔龅牙嘴。 这样子虽然丑陋的很,可她一点都不胖好不好。 这妇人尽管生得如此却依然傲慢姿态,无视店铺里这么多的客人她径直对手下人叱骂:“把这店门上那‘富盈门’的牌子立刻砸碎了给我换上新的‘金记商铺’,要快!晚间我会再来看的。” 来都来了,如果不买些点心离开似乎也对不住这里面的温暖炉火,少女掏出荷包选了一盒水晶饼就出来街上,她打算把这送给付姬。 轩辕无痕问她:“你不打算接着看看那店铺里发生些什么了?她说她晚间还来的啊。” 少女想不到应对这男人的话,干脆不说话。 她听那古刹里的燕儿说过,这姓金的心肠狠毒,乐城的老字号商铺只要被她看上的她都要设局让那家的男人沾赌,最后把好好的数十年基业落到她的手里。虽然这女人偶尔也大发慈悲当街设立粥摊,救济那些刚刚逃难来乐城的难民,那样做的目的无非是她心情好的时候。 姓金的女人坐着两匹马的马车离开了快一刻钟了,轩辕无痕忽然说:“追!就在前方左拐弯的桥头,我先走了喔。” “喂,你不带上我啊!”她忘记了这时候天还没有黑,他不能设法带着她飞步行走。 隐隐地觉得原本有眉目的事情似乎又有了新的变化,少女说不来是哪里变的更复杂了,她此刻需要费力奔跑到前方的桥头追上轩辕无痕。 雪天地滑,她还得防着滑倒被人取笑事儿小,若被姓金的女人发现了就不妙了。 深一脚浅一脚,注意着脚下的青石板转捡那不滑的缝隙走,少女感觉她中午那顿饭在这一刻彻底被消耗完了。前方那马车慢了下来,从桥头擦着水车园子边到了一个大门口停住了。 这桥头的茶楼酒肆比别的地方都要讲究气派,柿子红的大小灯笼底下那个红狐皮短袄的女人推开扶她的的马车夫,故作摇曳走上台阶,她人丑陋竟然还有两尺纤腰也算得上窈窕。 她要进去的食肆里面即可出来两个伙计将她引了进去。 少女顺着高高的门前台阶底下走到阴暗地带,仰头看着上方灯火通明的窗户上人影幢幢,就只是看着。帽檐上雪花被风吹向这里,一次次飞舞,已然将她睫毛上结成毛毛的雪珠。 她已经习惯了屹立在璀璨灯火之中与雪一样保持清冷,多少个日夜,寂寞总是缠绕住形单影只的她,到了此刻也不知道要等待多久,但是除了等待她不能擅自离开这里。 夜很黑了,灯笼的光芒看上去格外温暖,少女站在雪地上很安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忽然感到有热气飘来,有人将一个手提炭炉的手柄送到她手上。 少女帽檐内的视线中央一道身影挺拔修长,轩辕无痕白衣如仙站在不远处。 雪天的街道人不多,他可以不必隐身。 他负手而立,质疑她:“你说的就是这里面那个女掌柜吗?”少女点点头。 “要来也要我们一起,不要躲在这里被霜雪冻的脸庞都快成了柿子色!”他的语气似乎笑她很怂。 她双眸闪烁一丝感激,可是她不能说话。 “还是我去吧!”他看了看她有些无奈地说。 雪花飞扬在他的身上,他纵身一跃就到了酒楼门前的阶上。 他上去酒肆了,她听见里面传来各种女人的尖叫声,难道她们没有见过他这样姿态雍容脱俗的男子吗? 少女站在那里,手上的炭炉已经冷却被她丢在脚边。他去了一个半时辰,而她也将先前买的水晶糕吃光了。轩辕无痕手提食盒,特地拐了弯,到这低矮穿巷里找到她。 “你那盒水晶糕呢?不是说要送给付姬的?”他没看见她手里的点心盒故意这样问她。 他和她一同完成白银手镯里的任务,少了她或许不行吧,这是她在看见他远远地走向她一瞬间想到的。 “你说的那个金掌柜,算是乐城新崛起的女商人,刚才她正与几个财主以及财主家眷们吃酒。”轩辕无痕就在那里等着店家把菜作好的功夫,他把情形看的很清楚了。他牵起她的小手边走边说:“不出半个时辰,金大掌柜就该出来了,她看着人家夫妇成双就数她孤单落寞,她说是惦记着听曲儿。向店家喊了一樽梨花芳,一份羊蹄筋一份烤牛排。” “哦!我忘了,有些事儿你这年纪还不该知道!”他郑重一笑,先行踩上石板街的高处,然后弯腰拉住她上来。 第四十三章 难道我不值得你信任? 少女还是因他说的想起白楼的那些戏子,她呀,她该知道的不少,不该知道也不少。 一想这些,她就想起那夜他对那几个追来水榭的紫衣女说的话,近而看了看他脸上那花生米大的空隙,他到底有没有招惹到哪个女人? “要上马车了!”轩辕无痕拉住她退步到一个拐角阴影处。 几个财主的妻妾们亲自送姓金的到酒肆门外的阶前,店小二将一个大包袱捧到了车上,金掌柜带着那包袱里装的两瓶珍酿旁若无人地坐马车离去。 ****** 轩辕无痕伸手在她腋下稳稳将她背上,他本身武艺精湛又在铁山门修行十几年,越过屋檐跨过楼宇之间的空隙简直就像行走在云雾中,她半闭着眼睛躲开风吹来的雪花。可这人眼睛偏偏厉害地很,脚下奔走的马车他还是辨认的很清楚。他们在空中俯视着底下奔走的马车,保持距离地相随。 少女从来没有看过高空的风景,有一处楼台上的梅花开得正是浓艳,经过的时候她使劲拽,可是拽不到就被他给带过去了。轩辕无痕感到有趣的笑她:“专心点儿!免得从这里掉下去被狼给吃掉。” 呸!这才几天啊,就这么地看她不顺眼了。 少女不说话了,她这一刻忽然想让他变成一头狼,然后一口把她吃下去一了百了。 跟着的马车到了一处竹林前的宅子停下,车夫前去敲门。 里面的人随着宅门‘吱’一声小碎步的两个奴婢奔了出来,金月娥摆手打发走了车夫,门口那方才小碎步的两个奴婢立刻为她披上了斗篷,三人进了门上了锁。 轩辕无痕飞身上墙,然后又下来递给少女掌心一颗珠子,这颗珠子是实心的完全不透明的淡褐色,他对她说:“因为里面有不少敏锐直觉的修道者,虽然有些男人都是废物,可那些女的都不是俗人。” 金月娥自从下山不再修行,她养了几个戏子,这个宅子是她最钟爱的一个。可是那么多还算年轻的女子风华正茂的时候,有个俊秀男戏子和她们同一屋檐下近距离相处呢。 轩辕无痕下巴紧绷了片刻,伸手从少女手心捏起那粒珠子:“里面的紫衣女子比那天在水榭内的还要多,你切记不可离我太远,必须在我身旁五尺以内。含住这珠子,不能吞下也不能说话,你一开口就会让这珠子掉出来,记住不要睡着还要保持呼吸均匀。” “啊?”少女有很多疑问,但见他牙齿白森森的显然很着急她的行动太慢,她只好放那珠子到舌下。 随着舌头底下暖和慢慢地升腾起雾气,那珠子是没有味道的,一股暖流跟着在周身游走,很舒畅就好比在温泉水中行走。 他担心她会因为这暖流而睡着,可她不光眼睛清亮各种感觉都很清晰,猛然遇上他打量他的目光她就回呛:“你这是?” 舌头底下还压着一颗丹砂珠就这么想说话?他唇角微微翘起:“你呀!我与你同往一条归途,难道我不值得你信任?” 她就忍不住说了那三个字,也就才走了十几步立刻感到心跳略有加速,头脑昏昏然,还真的就很想睡。 为了不让他看扁,也为了证实他刚才说的他与她同往一条归途,少女狠狠地左手掐住了右手的虎口位置,这样才能因为疼痛而保持意识清醒。 “看那边!”轩辕无痕示意前方假山两旁的一棵树后。 “……”少女感觉到刚才的昏昏然是她说话导致的,她用力地对身旁的轩辕无痕点头表示她看见了一个人影,她舌头底下含着珠子呢,绝对不能说话的。 这姓金的宅子买的是一家没落世族的,假山有两人相叠那么高,一棵金杨树的树干中间阴影处就站着一个人,仔细一看那人也是一身紫衣。 这个角度,若不抬起头向上看是看不清楚那里有人的,那个树干中间有四个粗壮的树杈是天然的掩护体,夜黑无灯的地方一个人站在其中很难发现。 她心跳更快了,这样的人她们要是彻底的端了品香阁那么大的地盘,不是不可能,是很有可能。 姓金的女人果然头脑厉害,她安排了人在这里盯着外面的动静,一旦有什么人敢靠近她的宅子,她必定很快就能知道。 可这里又说是她养的一个青年戏子的宅院,也不是她最主要的宅子她这么严防是有什么好担心的?难不成她与太子妃有什么勾结?这也不是没可能。 山凹古刹里的燕儿最后说的话是可信的,品香阁一案的主谋就是和金月娥同道的。 昨天她捶晕了燕儿她是没有必要担心这金月蛾立刻知道,金月娥在乐城混到这么嚣张的地位了,那劫掠了燕儿三个奴婢又给了燕儿好处的人一定只为领取金月娥赏钱,至于如何获得她一个跛脚丫头的消息来路,这些人多半不会罗嗦。因为,若是在打探消息的过程中泄露了金月娥的私事对他们没有好处的。 燕儿十五岁就被赎出品香阁,她哪里会蠢到随意说出去她受到的委屈。 轩辕无痕看到那金杨树杈中的紫衣人,他再偏头看看这丫头,他就知道她能和他想的一样了。 而他们站的位置是一个回廊的屋顶,这时候底下传来脚步声。 金月娥已经走过拱门到了院里的正屋台阶上,又两个奴婢迎接她为她脱去斗篷,跟着入内了。 窗缝里的灯光很快就被金月娥使人用屏风挡上了,里面应该还有人的。 金月娥在屋里待了小半个时辰,出来时候手里是空的,哼着小曲儿看来心情不错。 刚才她手里捧的食盒,装酒的包袱都不可能是留给两个奴婢的。 侧院里有人走过来假山这边,靠近树干仰头对上面执剑的人说:“喂,师姐让你去喝热粥!” 树杈中间的紫衣人冲底下的人摆手表示明白了。 侧院屋里,几个人声轻轻的,瓷汤匙搅动饭食的声音。少女一脸的茫,轩辕无痕当然听见了所有的谈话。 “师姐,以前在山门内半夜练功,我们会喝一些酒暖暖身子的,今夜我看门外街道都很安静,应该没有人过来这里的。” “不行,眼下我们是在给别人办事,与人合作要分外谨慎,不可饮酒。” “师姐,我总是觉得金月娥不是很可信,你想啊,谁会轻易将那么珍贵的宝贝交给一个十一岁丫头。就那样邋遢落魄的小瘦丫头我们不是该去难民大棚找找看吗?而且我们住在这里也没有白吃喝她的呀,我那天还给她送来三个奴婢呢。” 被称做师姐的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压低声音呵斥她师妹:“安静!” 师姐永远在她们这一群人中有威严的,众人立刻不再出声,室内连个衣角摩擦声音都没有,只有风声吹过窗棱。 第四十四章 就是这里了 轩辕无痕把脸侧了过来些,他穿着前辈留下来的隐身衣,但有些门派异术独特灵觉惊人,少数修行之人能感应到他的存在。 少女站着有些昏昏然,一遍遍用力掐着两手的虎口,呼吸有些紧张时候轩辕无痕拉开斗篷的一角为她挡住,不让她的声息让对面房里的人知道。 树叶悄悄飘落在院子中央,主院正屋里男女嬉笑低唱戏曲的声音。 过了很长时候,那侧院屋里的师姐终于允许她们出声了,接着谈话声音吃粥的声音才又继续。 有个师妹忍不住好奇问师姐:“那荷包里的宝贝真能使我们太子殿下荣等大位稳做江山?” 轩辕无痕听见此话,立即用斗篷裹起少女夹在腋下,去往主院的屋檐,未曾有过多的停留。 正屋里,男的嗓音绕梁,女的声音跋扈。 “郎君今日可好?这里有无闲杂人经过呢?”这是金月娥的声音。 “没!”男子单音回复,继而腻味着撒娇:“夫人,我的夫人,就是这些眉眼冷漠看着奇怪的修行女子让我紧张。她们要住多久啊?” 这个青年戏子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轩辕无痕心里轻嗤了一声。金月娥生就一副母豺狼的姿色,而这些侧院里住的每一个紫衣人可都是青春年华的二八妙龄,她就不怕这戏子和这些人暗通款曲啊。 金月娥抚了抚戏子的手背:“不只是郎君觉得她们奇怪,连我也觉得她们真是的,没事儿长那么端正的脸庞干吗?看我这样子多美啊!”掐弄了几下戏子的俊俏下巴又安慰:“没几天了,事儿完了就都给我滚蛋。” 那戏子又低声撒娇讨好:“那,夫人说好的在乐城给我置办个戏院连着茶楼呢?我可是连名字都取好了的!” “办,办!”金月娥吧唧了两下哄他:“你这些日子在家吊嗓子,还得应付这些女人,我呀,不只是为你置办个戏院茶楼我还附带上别的赚钱的营生。” 那青年戏子听得心头火热,两人一来一去地吟唱起情诗来。 他们这对俗气男女,把酒话风月,轩辕无痕对这些感到厌烦转而离开了。 树杈中央的紫衣人从头到尾,一直都没有发现一个白衣男人携带一个少女在她眼前离去。 他现在伤势未痊愈,力量也在初步恢复中,一人之力拼搏这些紫衣人太耗费时间,但他要无声息间从她们眼前走过很容易。 他带着她走了很远才放下:“呵!你还是有能耐的,能找到这里,而且时间及时,为你我省下了不少功夫。”很少直接认可一个人,这回他不忽略对她的认可。他专注调理伤势在这两天里,有些错过计划,他本来想了别的方法的。哪知道这丫头,自己跑出去几个时辰就办成了。 他心里暗暗叫好。 “看看这里,就是这里了。”他扭头示意她看向右边。 这里看着好熟悉,门上斗拱,斑驳的青石台阶,威严的卷檐就是郡守衙门才有的。 “走!进去看看。”他径自迈步踏入正大门。 大门附近,巡弋的卫兵多了两人,他昨天路过这里的时候还是两个卫兵,现在就多了两个成了四个人。 石灯槽内黄烛光在风里微微摇曳,这里从来都很严肃安静。 轩辕无痕轻声笑:“裴大人这样已经想明白了,我都看见了。”他是说门外巡弋的卫兵。 他那夜对裴士英说过,如果想与他合作就在衙门外面添加一双人手。这个对他而言不是很难,也不会引起太子太子妃的怀疑刁难,就会以为他一个文弱书生担忧自家性命安危才如此的。 书案前裴士英自语:“太子殿下已经默许了夏国使臣的话,这天一亮可就是我裴某人的最后期限了。”这个大型案子,在他这个地方郡守眼前连个嫌犯的影子都没有出现呢。他不得不相信一个不知根知底的人的话,这人还是一个戴面具的男人。 这是白银手镯即将得到的一份酬劳,轩辕无痕无意瞄一眼那丫头的左手臂。 灯槽内的烛光还在慢慢燃烧,少女站在暗处等待他的决定,轩辕无痕即可明了她的心思。拢了拢袖子语气轻松道:“还要等待片刻,至少一个时辰,也可能更长。”他说着就夹起单薄的她到了一个方正的高楼阁内,少女略一张望即可明白这里安全而偏离主要视线。 轩辕无痕刚一落地,走了两步就撞上一座悬挂的钟,在那古铜打造的物体即将发出‘嗡’地长音之前,他舞动两袖以浑圆环抱之姿轻轻使力让其渐渐稳定住。 他反应太快了,不然这钟声一响动惊醒的就不仅仅是郡守府的人,还有这近处太子行宫的角楼,那边的守卫一知道消息到时候大批人围剿他们两人生死都不知。 轩辕无痕瞧着钟架子上的暗色铜钟对她说:“这虽然是个静物,风吹不动,年月一长是会感应到人的气味,若被有心的异士们利用去就对你我就很不利了。”他说着又做法在这里置了隔音的结界,只在今夜区区两个时辰,希望不要留下他们来过的踪迹被那些人追查到。 虽然这楼阁在新郡守新皇太子这里不长启用,楼阁屋檐上有些部分的铃铛还都脱落了,灰色石砖上全是风吹来的干叶子,大雁的羽毛。 她不在乎这些,站到一个暗角看着前方亮灯处,他不知道忙活什么,仅仅十几息的功夫就喊她:“用膳。” 哦!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却见她面前的石板上放着一个篮子,那里盖子打开都还冒着热气。 她已经喉咙颤动不能把持,那是一只处理干净的红烧羊蹄,焦黄酥脆的薄皮,裂开的地方咸香诱人。而另一盘里就是绿豌豆,那是属于他的。 “过来用膳啊!别光看着了,这红烧羊蹄子焖过之后又烤过的,正适合你这样抽条的孩子。另外记得啊,那颗丹砂珠先吐给我。”他伸出一手,她张口吐了那颗褐色珠子到他掌心。 她是很馋嘴,可他说她是个抽条的孩子听起来怎么就这么别扭啊。 “既然如此!那我不客气啦。”她是挨饿挨出经验的人,过时不候饿死不顾的道理她比谁都懂。走过来拿起筷子慢慢地夹起来,另一手托住这羊蹄子一头,吃相都是琢磨了张锦儿的的姿态,不会难看也不会很造作。 他看着她没用筷子,直接端起来一口一口地用手撮着吃豌豆。 之前她也吃过一次羊蹄子,还是白嫂在张锦儿的授意下赏给她吃的,吃的不够过瘾,那羊蹄子是归三请来的厨子做的味道有些赶不上现在她吃的。羊肉的味道没有半点腥膻不说,就连骨头都快要炖碎了,轩辕无痕一共打包了三个蹄子。 轩辕无痕看她吃肉的样子还是有些吃惊的,他意外觉得她的吃相有一种大方利落之姿态,吃的时候什么也不说,还很专注。以往在他面前的女子都是各种拘谨,都不如她自然大气。 这红烧羊蹄是那家酒肆的得意菜色,为此,店家特地配了一小份的热炒豆黍凉粉,这些都被她用筷子夹住吃的一丁点儿不剩。 ****** 大雪停了,乐城郡守裴士英推开窗户望着外面及膝深的雪,走过去站在窗户前出神。 这两天他做了最坏的打算,可是到了最后横竖绕不过家族声誉,老父亲的教诲,一夜未眠硬生生将他那张耐看的脸变的粗糙。 他在门外添加了人手,那个戴面具的神秘男人看见了吗? 第四十五章 想来的我也是要来 裴士英看着门外。 那男人来路不明,他想来想去还是在门口设了个绳网陷阱,那是软钢做的绳子,能伸缩到最后嵌入人肌肤里。据说,莒国王师平定边境枭首贼子俘获对方将士八千就是靠的这个。有了这个陷阱预备着,他一个文弱书生就不会轻易吃亏了。 他还请了五十人的甲士和几位异士,准备了一些降妖的法器,万一他要是妖精当场就让他元神出窍,这些人就藏在院子周围的。 裴士英记得有个术士曾说,张锦儿被先王封了后本来就是造孽乐城,这男人能轻易得到品香阁焚毁一案的凶手下落,那凶手早就断定是性格喜怒无常的张锦儿。那他一定是她的同路人,他已经妥善的安排了这些。 如果将他一网打尽,那笔昂贵到让他心头滴血的报酬就不必付出了。 从来都是决定好了就不生变的他,这会儿右边眼睛一直跳,心里的犹豫萌生了。 都到丑时了,他到底来了没有?是没有看见大门外添加的巡弋人数多了两个,还是因为这院里躲着的人多进不来? 再有四个时辰,太子府的人就来问他的罪了,今晚他还能交差吗? 还是,他必须要走出大门才能看见他?可是他不敢啊,他一个将门之后也是胆小的。 案上的茶喝了一盅又一盅,站起来,走到窗前然后又坐下,一坐一起身几次之后他决定撤除绳网。 又过了一个时辰,小雪花悠悠再度飞扬起,除此以外一切都没有变化。 屋檐上结了短短粗粗的冰柱子,有一根未能成形悄然断裂落到地上的红叶上。 天已渐亮,他还是没有出现。 裴士英双手蒙住脸庞笑起来,心里的苦涩让他早已忘记泪水是什么,喉咙沙哑的笑声都是自嘲。自从来到这陌生的乐城,遍地都是文武双全的人才,唯独他一个书生很孤独,受到排挤。 谁都会欺负他,只有他这么天真的信了那个戴面具的人,人家连个真面目都没让他看见就耍了他。 一个动听富有威严的男人声瞬间打破了他的思绪:“想不到我们的裴大人这么喜爱夜半赏雪。” 裴士英松开双手垂到膝盖,他怔住了。 他真的来了! 还是那身白衣两膝盖上撑直的手坐在他的位子上,身影弧线完美,嘴唇棱角柔和。 他走近前有些无气力地出声:“来了?” 轩辕无痕笑着说:“裴大人已经备下了天罗地网,想来的我也是要来。” 早知道被他看透,他就不该弄出这些机关,他尴尬一笑问他:“那些焚烧三百人命的嫌犯就在乐城?” “对。”他郑重回复,又问他:“大人决定好了没有呢?” “是,决定了。”裴士英一夜未眠内气不足,差点就要蹦出来一个鬲,抓起案上茶壶直接喝了一口快快地说:“我们的交易算话!” 男人面具遮蔽住眼睛的,他的眼神很难察觉。他嘴唇一动:“想好了?” “恩” “那就交出来吧!”他端正了衣袖,伸开两手一副恭敬到相当珍视的姿态。 裴士英抿了一下唇:“品香阁那么大的案子,三百条人命,你找的凶手确定过吗?是真凶吗?欺瞒是要斩首示众的。” 轩辕无痕笑着依然两手肘端平:“郡守大人是不想当这个郡守了,难道连家族的名望也不顾及了?” 裴士英哽住了,万般无奈也是了。他从书案底下的暗格内抽出来那把双月画戟,放到他手中。 轩辕无痕端正地接了画戟,眼角余光瞥见地上的绳网:“大人是个文人,不如将这绳网也便宜了我吧?” 裴士英恼怒到无言,片刻后才拾起来交到他手上。 轩辕无痕不在乎他的恼怒,送了一句话:“就要破晓了,裴大人那些异士正好用来对付嫌犯。这群人假扮太子妃娘娘麾下的侍卫着清一色紫色衣裳,天亮前找她们最合时机。” 裴士英戒备的眼神还紧绷着,他那花生米大的两个空隙中眸光带动他的话:“城南……大禹庙之外还有一个不大的宅子,那里有一丈八高的假山……” * 巳时,城南喧闹。都尉府递补郡守府兵,几个有丞把守住那个宅子门。 那里的住户多数是新迁徙来的外地居民,以为战乱终于祸及乐城,他们哀号着祈祷着,哭喊声夹在兵刃法器从手里旋转的震撼耳鼓的响声中。 这个喧闹声持续了大半日,最后那宅子被水淹了,直接成了一片汪洋还结成了冰派了人轮番守护现场。 初冬就有这么大面积结冰的事儿还是稀奇的,但谁也没有功夫宣扬,那是招惹太子殿下发怒的谁敢。 申时不到,人们经过郡守衙门前看见了公告:品香阁焚烧案真凶落网,等候皇上亲自审讯。 乐城百姓们大为兴奋,新皇不常来乐城,这一来就为了百姓命案也算是贤明哪。 付姬一个妖,她的日子安宁竟然也忘了矜持,一直对着少女罗嗦,好像是她最先知道了城南的大事。 “听说了吗?丫头,皇上要来乐城了!” 少女很自然摇头表示不知道。 一会儿,她夫君蓝都尉也来了,对他夫人说:“凶手有六个,被打死了五个,还有一个魂魄离散也算是留了活口。” “很好!这样我们就算告慰逝者了。”付姬是真心这样想的,走过来挽住夫君:“你没有去吗?” “没有,我去碧漾湖出了趟公差,我的人可是都去了,临走我就交给裴大人了,就说全都听大人的调遣。” 付姬替她夫君有些失落:“那就可惜你没有捞着这份功劳。” 蓝都尉睡狮眼笑成了一条缝:“恩,裴大人的功劳得了我才高枕无忧。”他料想,这次事情最好让裴士英单独去办,免得地方上那些老吏一直以为是他协助了这个新任郡守,加上这事情牵扯到的势力都是他招惹不起的。 夏国使臣一定也向太子妃借了人手参与围剿,刚正不阿的裴大人一发现嫌犯和太子妃脱离不了干系,立即让武艺高强的忠叔暗地里快马去都城奏请圣上口谕,只有皇上亲自审理此案才叫大快人心。 付姬问她丈夫:“他们那么多的人少说也有一百号人,为了对付六个女子又是兵器又是法器的,你说这至于吗?” “我中午就问了我的人,他们回话说,我们的人死了十二人,伤了二十。”蓝都尉叹气:“她们当中的师姐法力不弱,如果不是她五个师妹配合不当,她还能有把握逃脱的呢。” 少女在相距两丈的院子厨房门口帮白嫂记药材名,毛笔握在手端端的稳稳的。 字迹一干她就递给白嫂,告诉她:“黄芪就是补血的,要买半斤存放。”白嫂拿了药方出去了。 一会儿,付姬跟过来厨房悄悄问她:“你们昨晚出去了?”这丫头性子冷漠,偶尔也还听话乖巧的,就是忘了规矩,这会吃亏的。 少女很不在乎,笑着拉住她的手:“劳您费心了!” 她还是会说话的,付姬递给她一本药典说:“还是要注意你的安危,幸好那些人被打死了,你人小就安分些,多看看书吧!” 被一个妖这么体贴关心,她的笑容渐渐绷住了。 蓝都尉出去忙活了一趟公务,等他回来才开的晚膳,吃了饭菜他又出去了,付姬去了伏室灵修。少女回到她的屋子,那个男人睡着修养,他可以两顿饭不吃无碍,她收拾好几套衣裳两双靴子一双布鞋,叫醒轩辕无痕是按照他的指示。 他的指示就是天黑前就叫醒他,然后在所有人都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时候离开乐城。 第四十六章 一块金币的许诺 轩辕无痕说他用了她包袱里的一些盘缠,她得看看,打开一看就那日从燕儿那女人那里缴获的一块金币不见了。 少女立刻会想到一个场景。 就是那个夜晚那个高高台阶上的酒肆,当时她就在台阶底下的小穿巷里仰望,而这男人潇洒地进去打探金月娥的情况。 挺拔俊美的面具男人一落座,同在酒肆的母豺狼金大掌柜的立刻被吸引住了。 围绕在母豺狼身边的财主女眷低声献策:“金掌柜,这个好哇!高大威猛神秘脱俗,拿下他。” 母豺狼笑的那个心花绽放,呼来店家叮嘱:“来,他吃啥喝啥都算我的账上。” 酒肆店家两眼一眯立刻会意:“一切听金大掌柜的吩咐!” 就见轩辕无痕端坐一桌厉声吩咐掌柜:“红烧羊蹄,清蒸豌豆,外带。”说完就递给酒肆店家一个金币。 店家是背对着金掌柜的视线,攥起金币立刻收入自己口袋了,这么稀奇如谪仙的男子给的金币他怎敢轻易示人? 那掌柜的谄笑着应声:“客官稍坐,可能要您多等会儿了,今日店内人客多,厨子忙不过来。” 轩辕无痕闭目等待足足两个半时辰,店家才一样一样的将他要的菜准备到食盒内。这两个时辰里,他闭目养神等于让那些在座的男人女人看他如赏风景,有个财主女眷试探着走过来敬酒,莫名其妙就被一股力量弹开来去。 等他离开酒肆走入消失在风雪之中,里面的母豺狼金掌柜才扫兴地说:“我该去看看我那小心肝郎君去了,听他唱曲子给我听呀!” 轩辕无痕就在这时候用她包袱里的金币付的饭菜钱,不然他一个有身份的男人怎么可能手提篮子从酒肆出来呢?他又不习惯掌管银钱。 昨夜她的手臂发烫了两次,但她左手上的白银手镯没有什么动静,那宝贝并没有滚着出来,记得轩辕无痕出手用什么方法制止了宝贝从里面出来。一次是在酒肆门外台阶底下的阴暗穿巷里,另一次是在楼阁里他正要享用他那盘水煮豌豆,在他两指闪烁白光之后她左手的白银手镯安静了。 如果将来,他真的走了,那她就打算找个酒肆给人家当帮厨过活。金币少了一个就少了吧,他这一路上也给了她一些见识的,有很多经过比这一块金币还有价值。 轩辕无痕睡了半个时辰一翻身就唤她:“丫头,我从你包袱里取走了一块金币,等一回到境北我就加倍奉还。”他不能让一个纯净少女的心里有所纠结。 “吃饭付钱是应该的,就算是我请你的啊!”她学着他的口气无所谓的说。 “……”轩辕无痕被她这清晰干脆的一席话给震惊了。 他很想说她这样很傻,但他想到一个重要的叮咛即可回避开这个生涩的话题。他又动手置了一个无干扰结界才吹拂一下衣襟对她说:“张锦儿这个人该出手了,既然白银手镯显示的任务就是她的名字,那么这件事情的最后变数就由她了。” 既然这样,他们两人还不能立即走出这宅子。 ****** 裴士英这一天分外忙碌,案情大白。本来,他要找这些人犯从细微出着手早就预知了大概,那白衣男人给的情报准确地端了那些人的窝不说,还有人受不住酷刑供出来太子妃联合太子的阴谋。 他虽然仅仅睡了两个时辰,从清晨的围剿到现在才从牢里出来,街上的百姓和遇上的官员都看到他的精神保持的很好。他们觉得他这是一鼓作气要将他这郡守的新官之火烧旺,审讯犯人的事情他坚持让他的老父亲做陪,以便于信任。 双月画戟已经易手他人,如今能守护他这个书生的人自然是久经世故还精神矍铄的父亲了。他焦灼了这么久的案子,虽然也有信心能等到这一天,可事到如今,国主没来之前他还是心里悬的很。 正在得空品一口香茶之时,大门里走进来穿便服的夏国使臣,裴士英恭敬地起身作揖:“使臣大人有何指教?”到了这个时候他索性不再惧怕这个人,案情明了,他是负责审理案子的郡守,这个使臣本来也仅仅为他们夏国已经嫁出来的公主撑个腰而已。 夏国使臣也拱手作揖还礼:“裴大人真不愧为莒国英才,鄙人此时来访是有内情相叙……” 待夏国使臣如此这般地与他低声谈过之后,裴士英对他恭恭敬敬:“原来太子妃娘娘这般地与殿下同心哪!”他想不到夏国国主一直想让女儿先一步得到那宝物送到夏国,可他女儿不傻,得了宝物与她夫君成就江山可比拱手送给亲爹要实际的多。 夏国使臣很欣赏他这种淡定从容,到了人家的地盘上他也不好多说话,接了差役的奉茶随口问:“裴大人这是一次就抓获了所有的要犯,真叫一个雷厉风行!” 裴士英谦和一笑:“乐城不小,我一个文官只好从案牍上着手,所有旧的案牍在我一上任就移了地方专人保管。什么人住在什么街什么巷我心里有数!” “那你怎么知道是金月娥?” “六年前,乐城屠妖使得远近一些修道者耐不住乏味日子,下山投入降服妖精的行列。妖物尽,降妖者甚众,有的人久离俗世一旦回返到俗世即可从事暴利行当作孽。” 他说的很中肯,并没有牵扯到刘采姬。裴士英刚才听了这使臣的低语,他所言的虽然可能但不足以全信。谁知道他是不是刘采姬指使来做些手脚的?他现在就是等国主从都城赶过来。 夏国使臣觉得裴士英借着办案回避他什么,他只好悻然离开这里回驿馆了。 从那个宗主的使女被人杀死夺取宝物,到品香阁三百条人命焚烧案,几乎每件都离不开刘采姬从中作梗。 夏国使臣离开郡守衙门时正巧看见一清雅女子从马车上下来,那女子的背影他觉得有些熟悉。 那是张锦儿坐着付姬的马车赶来郡守这里作证。 ...... 裴士英亲自带着张锦儿到审讯地方:“娘娘准备好了没有?” “好了!”张锦儿声音又急促地问:“石大人呢?我能见到他么?” 裴士英没有说话,一路带她到了后堂审讯地。 第四十七章 点示任意妇 裴士英没有说话,一路带她到了后堂审讯的地方。 石啸还被关在太子府地牢,刚才那个幸存的紫衣女犯已经招了。裴士英对外放出风声说这个幸存的也魂魄离散成了废人,意思就是不想让太子祁力暮知道有疑犯可供审讯。 “是谁指使你们烧了我的山庄?”张锦儿厉声对那跪在地上的紫衣女子喝问。虽然那雍雅山庄本来是乐城王祁陪德夫妇借给她住的,但在这时她就当那是她的。 那女子被严刑拷打过,气势颓废:“是我们师姐奉了太子妃娘娘之命,师姐说她本来不愿意这样做,可是为了履行修道者的道义,食君俸禄为君分忧。” 张锦儿眼看着就要冲过去撕打这人犯。 “娘娘请息怒!”裴士英见这张锦儿心绪激动立刻劝她。 她怎么能不激动?遇见了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就这样死了,仇人已经知道是谁,可她如今无力为她报仇雪恨也就罢了,她仅仅在山庄放一把小火吓唬吓唬所有人。可这些人就趁机将她当年的一切都焚烧了个干净,她往后连个落脚点都没有了。 “你就是这里的新郡守对吧?那你记得请你们的新皇立刻到乐城来,祁培福他还不至于妄顾宗亲礼数。”张锦儿任性成习惯了,一有机会被人哄抬她就仿佛回到昔日王后荣耀。 裴士英在都城就听说了这个女人的美貌,现在近距离他又见识到了她的确如他推测的那样任性自私。双手一拱,弯着腰:“臣下就是裴士英,得了殿下举荐来到乐城接任郡守一职。”他着令老仆人忠叔快马去请国主祁培福的事儿他怎能轻易让这个女人知道? “无碍!我就是来讨个公道的,这些天我东躲西藏的就等这一日将刘采姬这女人扳倒。”张锦儿认为这紫衣女子已经伏法,她敞开了说话也合适。 裴士英眉间皱起:“您还是先别激动,我让人给您奉茶歇息一会儿。”祁培福一来,先王遗孀张锦儿就能成为在场最有资格指控的证人了,他已经安排了三十人守护她。 …… 太子府行宫,太子妃刘采姬的殿内。 她正在逼问贴身侍卫,这些紫衣人都是她出嫁时就从夏国带来的女子,她们武艺高强的同时个中几个还是修道者。 “你们的师姐没有找到宝物就算了,怎么还让人家区区一个文弱书生给围剿了?”刘采姬问的这女子正是那日把守地牢的其中一个女子。 “回禀娘娘,师姐她本来是有把握的,她都等在河畔树林附近好几天了,看到那跛脚丫头的时候追着追着就出现一辆马车将她救走了。” 刘采姬震怒之余沉声问:“那马车是谁家的?可还记得?” “听她们说好像是蓝都尉家的马车。” “真是大胆!蓝都尉他有几个胆子敢坏本宫的事,一定是他那个庶出的夫人。”刘采姬忽然又意识到一点,喊来太子府禁卫:“立刻去将城门封闭,本宫要查疑犯。” 才刚进来的一名甲士顿首:“娘娘,殿下吩咐您早点歇息,品香阁一案于今日一早就被郡守裴大人查清楚了。” “那他查到那宝物的下落没有?那些人都被他杀了吗?”刘采姬急切地问那甲士。 跪地的甲士肯定地答:“都杀了。”紫衣女侍卫脸色骤变,刘采姬俯身揪起他的衣领:“不可能的,他一个文官而她们是六识敏锐的异士。” 挥手让甲士离开之后,刘采姬对那紫衣侍卫吩咐:“你去一躺蓝都尉府啊不,你召集所有侍卫换装守候在出城的各个路口,这次不能再让那宝贝从你们眼皮子底下漏了。” “是!”紫衣人出门而去。 刘采姬简单梳妆之后就去找太子祁力暮商量对策,利益当头他们才是有情谊的夫妻。 而在都尉府的小厢房内,桌上那面焓元镜内,画面才刚刚被收起来。 就在酉时,轩辕无痕带着少女在付姬开门之后进入伏室内。 张锦儿看着轩辕无痕这个白衣男人做法封住张绣儿的尸体,他们一行人用了两辆马车一个时辰就到了郊外,运用真火焚化了张绣儿并把那骨灰留给了张锦儿。 做完这些再回到伏室内,张锦儿忽然就带了一声的恼怒质问付姬:“你为什么不能将我表妹再留些时日,让我日日相伴着她呢?我可就是她一个亲人了……”对于这个妖精,她从最初的好奇心到现在顺利已然拿捏住了她的性子。 这是哪跟哪儿呀?少女看得惊讶但她不敢出声驳斥她,张锦儿于她有照护之恩也是白银手镯这次给出的任务关键人物呢。就算她对付姬不尊重也不关她的事儿。 轩辕无痕扫过善良付姬的无奈神情,凝住双眸对视张锦儿:“承载别人恩德,你不懂得珍惜,难不成要让所有人都奉你为王你才甘愿?” “你……”平时伶俐任性到骄纵成习惯的张锦儿在这样一个男人面前顿时气结。他姿态脱俗,周身带有自然的凌驾于大多数人的气态,这比宠爱过她的祁培云又不知好了多少倍。 忙活了这么几个时辰,重要的事情他这才要对张锦儿说:“现在,你也不用再继续躲在这里啦!是该出去迎接你的恩公了。” 张锦儿自从石啸被关进死牢,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放下昔日王后之尊听从内侍归三的劝告将原来的雍雅山庄更名成品香阁,而这山庄本来是她与祁培云都是借住乐城王祁培德的。最后,祁陪德夫妇躲进深山老水涧也不知道个具体的地方,无所依靠的她只好由着内侍归家兄弟操持家务。 戏院,阁楼都成了人来人往的地方,而她本来仅仅居住在内的渐渐也为人传说的和那些阁楼女子一样惹人唏嘘。其实,她无非是想在祁力暮那里寻求一份瞩目,但那个不良太子的企图心根本就是为了一个什么宝物。连对她的用心撩拨都是虚于应付,心思化做失落干脆也就过一天是一天了。 张锦儿擦了一把眼泪问轩辕无痕:“恩公都被关了十六个月了,现在他能有救吗?” 付姬还是不忍心她流泪,递上一块棉布帕子:“锦儿,在去见你恩公之前你要先帮裴大人一把,为他当堂作证,指认太子就是勾结嫌犯焚烧三百人的主谋。” 张锦儿明白了:石啸还有机会生还。 她站在伏室内一刻钟,她前后经过的事儿来去想了个明白。雍雅山庄都没有了,现在摆个旧王后的架子要给谁看? 付姬亲自坐车送张锦儿到了郡守衙门,小厢房里的轩辕无痕就见少女迫不及待地从手上捋下来白银手镯。 一定是她手肘感到发烫了,闪烁紫色光芒白银手镯的的反面凹槽内“张锦儿”那三个字还在。 轩辕无痕重复裹上一件隐身衣卧床歇息,他似乎比少女还懂得把握时候补充睡眠。 ****** 又过了一夜,次日清晨雪后初晴。 蓝都尉匆匆吃了早饭就赶往郡守大人那里,裴士英告知他国主微服来乐城绝对不对外公开。他们父子之间有些事情需要协商,不能不顾及太子在乐城的颜面也不能让他们父子之间失了亲密。 第四十八章 放虎归山,任务消解 太子行宫内,莒国新国主祁培福和蔼地笑着:“为父别的事情暂且不过问,就那个石啸你即可将其释放!”石啸释放就可以忽略父子之间的猜忌,那三百人命案正好就了结了。 太子祁力暮恭敬不敢不从命:“父皇,乐城人有了石啸必定不容裴士英,那这新郡守还是还职返回泽邑吧,这里用他不到了。”看守在地牢的人是刘采姬的,就连这次焚烧品香阁的女子也是身穿她的侍卫服,现在退让也是明智。 “好,裴士英那就随我回都城。”他的人就该他带回去。 “儿臣全听父皇的,石啸这就让人放出来,父皇还要见他一见吗?” “只要他身子骨无碍就无须相见。”祁培福一双圆眼睛迅速扫视了儿子媳妇:“先王遗孀既然愿意相随那就成全他们。” “儿臣也是这么想的,父皇和儿臣想到一快去了!”祁力暮释放石啸松手裴士英,这都是顺着祁培福的心思,心里实在是为了掩饰刘采姬的侍卫所为,想立即进行下一步的追捕命令,那宝物还有机会唾手可得。 刘采姬就算是心头多么愤恨无奈在此刻也要堆起笑容端坐在下首,她丈夫早晚都是国主反正祁培福再无别的子嗣。本来,她很想嫁的人是祁培福,当上王后可比太子妃威风。 被郡守兵都尉手下就地杀死的那五个紫衣女子,还有活着的一个都算是为品香阁三百人命案抵罪的,这次裴士英回都城必定也将那个未死的提走。这是莒国律法,他一个储君还能计较这些吗?什么魂魄离散不都是裴士英说出来挡他的话吗。 为了救出石啸这个老头,他们一个个地至于这样吗? 对于释放石啸一事,昨夜祁培福带领五千亲兵一来乐城就郑重嘱咐裴士英:“妥善安置石大人,确保他性命无忧。” * 前乐城郡守石啸,一走出太子行宫的地牢就被迎面走来的老部下蓝都尉抱住:“石大人您受委屈了!” “锦儿你也来了?”接受拥抱的石啸一眼看见了藕色衣裳纤细的张锦儿,这女子也是他一手栽培的成就。 虽为昔日主仆,但情似父女。 蓝都尉来到马车旁有些急促地对张锦儿使了个眼色:“大人,路途远,属下这就送你,天黑前到达那里。” 石啸五十多岁的人,身陷囹圄十六个月依然目光清越:“我身上也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了,不用太着急,留下我的性命是他们父子的杀戒已足够了。” “大人说的是!”蓝都尉坐在马车车辕上亲自驾车,车里张锦儿似乎又恢复了最初那个小小婢女的身份。始终仰望着石啸:“恩人在,锦儿的心就安!” 石啸神色入定,和蔼地看一眼锦儿就坐着入眠了。 蓝都尉驾车一路上顺利抵达流金河南的一处高深密林山巅,那里俯瞰对岸五十里很清晰,再远一些就是化莲滩的地盘了,这里是他曾经避世的地方。有张锦儿为他照料日常,他可以钻研兵书以待日后,于各国权臣而言,他文武双全威震四国得不到重用。而今蓄养在此,一来从这里的暗道退出乐城容易,二来对外显示他不问世事的态度。 …… 这两天,太子府的女侍卫换了男装便衣,跟随在守城门的士兵身边紧紧盯住出城的居民。 乐城外来居民一直在增多,通常都是入城盘查严格,今日他们在出城的路口也严查,这样子看起来就是在堵截什么人。 三百人的命案也了结了,据说新国主秘密来了乐城才将此案快速侦破的,那这又是要缉拿什么人但却没有张贴告示。 都尉府一直很安宁而井然有序,上午忽然提刀走进来几个女子未穿紫衣亮出太子府腰牌说要搜查一个人。 看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就算不穿侍卫服也知道就是太子妃的亲信,付姬含笑走出来:“吆呵!几位这大白天的有何贵干呀?忘了我是你们夫人的亲姐姐了?来之前应该通报一声的呀,怎么,这点规矩你们娘娘的内侍监没有教过你们吗?” 那几个侍卫平时在乐城嚣张惯了,此刻根本没有将区区一个乐城都尉夫人放在眼里,简单敷衍一声:“夫人的姐姐,那就对不住了。我们有要事在身,先搜!快,里外每间房都给我仔细搜,每个人都给我拉出来清点名册。”那女侍卫已然指挥四个女子这就要往三个大院子和几个小院里穿梭。 “慢着!侵门踏户你们也得看看是谁家的门,蓝都尉蓝家乃是乐城十大世族之一,你等区区一个太子妃殿前侍卫仅仅凭着腰牌就来搜查,敢问你们可曾持有太子殿下亲笔的搜查令,或者太子妃娘娘的命令呢?” 她这样一问,往里面走的几个女侍卫立刻心虚地站住了。 那领头的女侍卫有些不耐烦:“夫人,我们事儿紧急,没有功夫对你细说,我们奉了太子妃娘娘的口喻来搜查一个十一岁丫头的。” “我这里十一岁的什么人都没有,你们如果想吃茶就请坐下来让我款待,这样鲁莽的做法会伤了我们之间的和气。”付姬心里明白但就是非要纠缠住这些人。 吩咐白嫂斟了几杯花草茶,端了些她亲手做的点心出来。趁着她们喝茶,付姬仔细将这几个女侍卫的脸色神态看了看,这些人的修为极低,那些修为略高的应该就是前天被杀死的。而她们到现在还看不出来她是个妖,让她一度怀疑她与人类相爱相处久了是否就淡化了妖气。 这些女侍卫算是见识到太子夫人的姐姐果然美丽大方,热情好客。 心中酝酿了片刻,付姬到客室内一个来回,她的分身已经到小厢房。 不知为何,她今日到了这里即可有种惶恐的气息直冲她而来。 屋内,少女的左手正巧发烫了好一会儿,敏锐的轩辕无痕似乎感觉到了付姬的分身就在门外,眉心一皱立即念动口诀让那白银手镯里的宝贝不要出来。 少女见此情形,也知道是手镯内的宝贝睡醒来了,如果不阻止他就会立刻吸食掉付姬的分身。她还知道,此刻那手镯内凹槽里一定将原先出现的“张锦儿”三个字消解了。 任务完成了!那手镯衔接的两端尖锐处金光闪烁,少女很想立即捋下镯子看看的,但看到轩辕无痕的谨慎,她就知道此时不便。 但两人都知道这是宝贝凝聚的首次愿力,再若凝聚几次他就可以醒来了。 门外有人,他拉起她的手,在手心写了几个字。她大概明白,作为白银手镯的主人,此次的力量都要交给手镯宝贝代为保管。她是没有修为的人,根本用不上。她只好心里默默承认“暂管”,那镯子接口两端的尖锐处那金色带有一丝丝红光就消失了。 少女还在想,他常常所说的修为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付姬轻轻叩门:“丫头,我可以进来吗?” 第四十九章 事态落幕即可离去 时候差不多,他们也该离去了。 屋门一开,付姬见他们已经收拾好了包袱就说:“那就交给我收尾,能拖延她们一时算一时,城门不能走,你们要另外想法子了。” 她对于轩辕无痕这个男人有些不忍心就此别过,那是难得懂她的人。 面具男人怎么会不懂得这个善良的妖物在想什么。 “这是一包显影粉,必要时候可以帮到你。我希望你将来能离开乐城就早日离开,这里不适合你。”轩辕无痕面具后面冷冰冰的目光,这些忠告是他早就想对蛇妖说的。 付姬还是有些见识的,修道者的法器里有一样是五百里内显示亲人样貌的粉末,她听说那名字就叫显影粉。 这一包显影粉在妖灵集市不便宜,这或许就是对方付给她的讨扰费用,也或者就是当作她协助张锦儿的馈赠。 少女有些不舍地看了一眼付姬,付姬倒是很干脆分别望了他们两眼就送他们到后门,然后回去客室应付那几个女侍卫去了。 白嫂本来也央求张锦儿带她一起去的,但张锦儿不愿意,她想跟随旧主人隐居山林修养心性。她觉得她过去得到了荣华富贵,然后又在短时间挥洒干净了这就是一种罪孽,如果想赎罪那就好好地侍奉追随恩公石啸最是应该的。 付姬不知道,残雪覆盖下的厢房门前,花坛土壤内已然有棵梅树枝悄悄生长。 他们走出蓝家后门,就没有回头。 ****** 裴士英今日才算是心情大好,乐城地方官员被他一顿酒席应付了,他与老父亲以及忠叔一早就收拾好回都城的行囊,一共就两辆马车。 他大胆请国主秘密来乐城,之前的烦恼顾虑已经消散了,正要打算找个措词去太子府辞行,门外来禀报:“大人,太子殿下派人来请。” 身旁老父亲缓缓点头,有了父亲在旁他就无须害怕。 父子两人身着常服跟随太子的人到了太子行宫,从他的郡守衙门走到太子的行宫仅仅小半个时辰。还没有到憎恶的人面前,他的忐忑不安再度令他怅然,那把祖传的兵器不见了,若是在也能壮个胆子。 老父亲催促他,他才大步向前到了殿内。 站在福态微笑的国主祁培福眼前,心中的忐忑才算平复下来。 太子祁力暮难得给了他好脸色:“裴士英,你来乐城总算是办了件事儿。本来嘛!乐城郡守的位子谁坐上谁遭罪。”临走表示一番,他还是要让这个书生知道因为他这个太子殿下他的郡守位子才坐的安稳。 还与他老父亲跪在祁氏父子眼前的裴士英恭敬地端起手行礼:“殿下所言极是,这件案子多亏了殿下鼓舞臣下,才能让卫兵们有信心把人抓到,就是几个踏出山门的女修道者躲藏在行商的民宅中。”他把祁力暮的默许说成是鼓舞,这样一来就等于是他在太子的授意之下抓获了那几个女犯人的。 “那你怎知就是那行商的人串通了女贼人?”祁培福问他。 “那姓金掌柜养的男伶人一共算上奴婢五个人,住了那么大的三进的宅子却要把所有院子都亮上灯,商人不是都很会计算日常进出账目吗?若是不住人的屋子点了灯可就是多了些花销。” “若是如此,那些嫌犯为何会将太子府的腰牌带在身上呢?”国主祁培福有意不看儿子儿媳妇的脸:“这些不足以证明她们就是焚烧山庄的人犯。” “微臣一得到消息就赶到那里,是派去盯梢的人告知这一情况的。”裴士英知道,不能再牵扯上太子太子妃。只要他们在这案子上脱离了干系,国主陛下就会带他回都城。 国主秘密到乐城,一来就直接到了审讯案子的地方,死的五个女人他亲眼看过了,活着的他立刻让他随身的亲兵拘以木枷要带回都城。刘采姬担忧那活着的女犯供认出她是背后主谋,昨夜就派人摸进去打算杀了那活着的人犯,结果派出去的两个便衣侍卫到了亲兵扎营的地方想近前一丈都做不到。 这案子震惊莒国上下,三百条人命呢,祁培福想的多却只能快速了结案子,在几天前就给裴士英一道密函。他不愿父子关系在这件事情上有了间隙,还要回去对莒国上下关心这案子的官员给个说法。 国主父子相聚短暂,亲兵首领用目光提醒国主是时候变装回程了,裴士英父子只觉得国主这次微服带的人有些多,可是为人臣子,他们不能过问只能相随。 莒国国主祁培福没有功夫享用太子妃布置的宴席,他的到来匆匆,回去也匆匆。 裴士英父子跟随祁培福的亲兵走在最后离开太子行宫,反正他官不大势力弱,多看两眼这太子行宫也当是增长见识了。太子行宫的内苑简直和都城皇宫的内苑一样的布置,珍惜果木,猛兽奇禽栖息在高树上。在他即将走过的角落里他还看见一个女侍卫急匆匆地与他相对而来,一侧身就转入刘采姬宫殿的穿廊了。 …… 太子妃刘采姬正喝着安神茶缓和心绪:“都尉府搜过了没有?人呢?” “回禀娘娘,从来就没有十一岁的丫头在都尉府!”女侍卫的声音平稳不像是敷衍:“都尉夫人说她会帮我们留意的,蓝都尉也一直都没有放松对城中女童的盘查。” 跋扈如刘采姬劈头就一茶盅摔向女侍卫的头,那侍卫脸庞稍微一侧那茶盅打中了她的发髻,他们的太子妃娘娘咆哮着:“你们分明让那女人给骗了,她可不比她那个妹妹那样愚笨!对了,你头上的伤就到付氏那里处理吧,这月的月钱找她领取!滚下去。”刘采姬没办法对她的男人常常出气,那她就找个替代的出气,而这个人是蓝都尉的小姨子最合适不过了。 女侍卫虽然发髻蓬乱可她还站着不走,嗫喏着:“娘娘,那若是殿下知道了会不会怪罪到您的头上。”她这也是提醒她主子,都尉夫人的嫡出妹妹付夫人虽然不及太子妃在太子府的地位,在乐城可也是有娘家撑腰的,别的不说就他姐夫可是乐城无人不知晓的狠角色。蓝都尉虽然没有修为,可他要想动谁还是很有能耐。 “罢了!你们继续在城门口和出城的路口追寻那宝物的携带者。” “是。”女侍卫快步离去。 刘采姬踱步在殿堂内,不甘愿就此失去了宝物的消息她又召来另一个女侍卫吩咐了几句。 这女侍卫就是不久前守在石啸囚室外的另一个,她的发丝中间微微泛起一缕光芒很难看得见。她与先前出去的那个侍卫一样,她们的所作所为都被五十里内手持焓元镜的轩辕无痕看的清楚。 …… 去往城外的官道上,女侍卫换了装束隐蔽在山头路口,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刚从城门内出来的人。 她们的行为引起了随行在祁培福身后的武将的注意,心中难免对太子的疑心加重了些。 军士之间私语:“太子这是把乐城当是他的私有城池吗?怕我们来了对他有什么不利?” 第五十章 尘埃荡起 蓝都尉亲自驾车送石啸到了深山,一去一来马不停蹄到了城中家里直接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付姬看他神色依然未放松,就问他:“陛下已经离开乐城,裴大人也回去了,石大人与锦儿你都安置好了吗?” “石大人调养几个月就身体无碍,锦儿跟随他你就无须挂念啊!”蓝都尉柔声地抚了抚他夫人那终年无什么温度的小手,他不在家是放心她在家的,可又有点不放心,毕竟她是个妖。 “怎么了?”付姬看着自己夫君忽然把脖子一偏,似乎听见街上有什么不对劲了心里琢磨后冷笑:“这女人我说还真就不消停啊!” 付姬当然明白他这是说太子妃刘采姬,起身微笑:“就她手下那些粗陋的女侍卫,说的在什么山里修道的,我看都是一些草包,来了我们家就仿佛太子妃的厨房没有让她们吃饱似的。我的款待她们都接受了,也让我知道她们家娘娘为了那孩子都快急火攻心了。我那太子夫人妹子今早还派人来催促你呢,她怕你行动太慢了惹得太子不高兴。” “你呀,还是谨慎些,毕竟那些女子都是修道者。”蓝都尉有些木然地回到马车院里整理了一会儿鞍鞯物。 入夜,都尉府也接到协助太子行宫配合搜查的命令。街头告示上绘的人像是一个略显得邋遢的女童,并且说明右边身子有些跛,还可能就是逃走的奴婢。 蓝都尉此刻才发现吃饭时候不见了那个少女,刚才在寝室,付姬又说得到那少女馈赠的宝物显影粉一包。他就感到不解了,她一个才十三岁的女娃哪里会有修道者的法宝,不自己藏着还留给付姬一个妖精,有这么大方的女娃可不多见。 她一定不是普通的女娃,她若是住在苑川,他一个乐城都尉不会不知道,乐城距离苑川区区八十五里路。 一个跛脚的丫头他怎么就没有看见她脚跛的?都能惊动太子太子妃亲口命令郡守衙门以及都尉衙门的所有军士搜捕她。 他怎么还觉得国主祁培福也一定暗中默许了这个搜捕令,不然,陛下带着亲兵一离开乐城,这太子就下了搜捕命令。 另外,以他的过目不忘,他总觉得那丫头一双眼睛他似乎在品香阁奴婢群中看见过,身子干瘦干瘦的保不准就和那三百人的命案也有关联。 可是他相信付姬,她当时说这丫头是锦儿的什么远房妹妹。那他就当作是好了,否则就刘采姬与那专横成习惯的祁力暮得知她住过他家,那他蓝家就别想过上安稳日子了。 幸亏,家里的奴婢全是付姬教导过的,也才住了几天,外面知道的人应该不多。 这时候他也暗自庆幸,他平常和太子并不十分走的近,虽然付姬的妹妹是太子的夫人,有事情也是付氏让人过来把话亲口传给他或者传给付姬,如果他像一些地方豪绅那样走近太子,那他还不被指使得团团转连个将来的仕途方向都搞不清楚了就。 他昨天被陛下指派去护送石啸,他就顺势躲过了一些纷乱。这女娃的事儿就当作他不知道,乐城平日里缉拿盗匪异国谍者的事已经够他忙的了。 而在乐城的南山巅深处,城中的变化也会让久经官场的石啸有所感觉。 一起从死牢放出来的随从军士一早进城采买,这会儿带来消息说城里贴了抓捕十一岁丫头的告示,张锦儿抓过那告示一看,眉眼就是她认识的那丫头,她妹妹绣儿的大仇得报她心里再也无愿望。 石啸比他的随从要明白,他释放的宝物一定就在那丫头身上了,有缘分就会有担负的责任心。 可是张锦儿心头起伏,她烹煮着饭菜,用柴火小灶熬着供给她的恩公食用的香茶。 她想起,那日初次在品香阁见到那白衣服的轩辕无痕,那男人既然被她猜到了身份还不逃走,就那样带着那个可怜的小丫头。 那孩子在品香阁是白嫂她们几个心善的仆妇最怜惜的,好长时间她以为她是个哑巴,也看见她走路不利落竟然还识字会熬制好喝的滋补食汤。现在想一想,她这样的孩子说不定又有属于她的慧根,能让轩辕无痕赏识协助可能就是有缘也说不定。 张锦儿是活得剔透的人,轩辕无痕找上她的时候她才刚刚从祁力暮那里周旋回来,亲表妹绣儿被杀死也才不出七日,她没有理由不为他们隐瞒行踪。这在昨日郡守与微服的祁培福那里她都做了交代的,她说她不认识什么跛脚的女童。 绣儿本来就是轩辕无痕的宗门弟子,也是他的使女,所有的关联都有他轩辕无痕,他这个宗主对待座下的弟子还算尽了责任。 再说了,恩公住在这深山里,至少要简朴地过上几年吧?看他的样子那么沉默就知道了。 ****** 这日近午时,少女离开蓝都尉家就往南门而去,轩辕无痕依旧身披隐身的法器,或者是斗篷或者是顶帷帽反正他有他隐身的理由。 乐城因为新国主要树立民心,他不会禁止难民入城,但一定会严格盘查出城者。少女的装束是一个猎户家的小子,身背响箭,穿着皮靴。 由于她的扮相实在不符合要搜捕的干瘦跛脚少女样子,她被盘问了几句父母姓名,住在城中哪条街。这些都是隐身在侧的轩辕无痕及时地对她耳语,而她及时地回复给守门军士的,所以她顺利的出城了。 少女也不想知道他是怎么能准确地说出城中民户姓名地址的,还就那么巧地对应上户籍,年龄的,反正他有神通。 走在城外树林里,白鹦鹉从笼子里飞出来站在少女肩膀,轩辕无痕也现身坐在一快石头上。 “这里短时间不会有人过来,来!咱们看看听听。” 还是那面焓元镜,他从皮囊里倒出来一些水在手掌心,然后撒一些在镜面上,那镜面上清晰地出现了金碧辉煌的宫殿。 “这镜子用途不少,可以摄制住魂魄操控人心志,当然也能窥视人的行为并听见声音,两百里内清晰真切。”说罢,轩辕无痕将镜子转个方向对准落日。 第五十一章 别时犹豫 镜面内金碧辉煌的内殿。 国主祁培福由嫔妃内侍相伴在龙椅上坐着。再一个瞬间,他那类似祁力暮的浑润嗓音就传来:“你,继续告知太子让他在乐城好好地收留难民,用心安置难民,但务必将出城的关卡设立好。” 少女闻听气血涌动,这祁培福他人在都城泽邑也还惦记着乐城哪。看来他对乐城这一城的居民很重视,把难民收留好,安置难民,那他一个国主管着出城门的人有什么意图? 她好奇轩辕无痕他这件法器的用途可真是多啊,他怎么还能把这镜子用到国主身上的,上次见他用对方目标人物的头发丝摄制住了心志,这次又是用了什么破绽啊?她想不出来,因为她是个凡人。 那他一定是夜里隐身潜伏到郡守衙门审讯室内的,那里异士少,被发现的几率小。当夜祁培福抵达乐城,急促地进入郡守衙门,随行的人少,轩辕无痕就是那时采取行动的。 但听得那个内侍应声道:“陛下,老奴遵命!”然后出来寝殿。 焓元镜面上水迹干涸,人物景象暂时没有了踪影。 少女以为就这样了,该继续启程了。那知道,轩辕无痕并没有要收起那焓元镜,他还捏着手柄端在手心盯着看。 她也只好凑过去静静地等待,等了十几息就快没有耐心的时候,水迹重新滴上,人物景象再次出现了。 嫔妃身边的丝绸帷幔荡落下去的,鬓发纠缠的身影分开了。帷幔打开来,那个妃子扶正了孔雀步摇,穿好了外披从祁培福身旁坐起身。 慢慢地,祁培福也坐起来,摆手示意他的嫔妃离去,那嫔妃很不甘愿地款款扭动腰肢走出寝殿。 “啪,啪。”只见他拍了拍肥厚的手掌,从帷幕中走出来一人应声:“陛下!” 那人并没有说话,可是祁培福接下来说的一番话却让少女感到惶惶然:“六十年前寡人的祁氏先祖将此宝物交付给担任祖中酋长的先父,先父就一直将宝物藏在乐城一个地方最后交由石坞的石家掌管,如果石家有难就要送到西河畔树林,却未料到寡人的儿媳妇身边这些修道者都是草包。唉!现在就连铁山门的人一根毫毛都没有抓住,那些人还被卷入那件三百人的命案当中,临了还让寡人亲自跑了一趟乐城。” 显然,祁培福已经打算放弃找到这宝物了,可他心有不甘啊。 铁山门?少女此刻才想起来,张锦儿初次见到轩辕无痕的时候就猜到他是铁山门赤焰宗的一个宗主。这个人一路上从来就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存在,乐城都尉那样心细如发的城防老吏都浑然不觉他家里就住了一个脱俗俊挺的蒙面男人,仅仅出现在付姬张锦儿与她的面前也还是不知道他的真面目,他面具底下到底是丑陋还是惊悚?无人知道。 偏偏所有人他都知道个大概,少女这时忍不住说:“我当时就答应张绣儿将那荷包给了你的。” 既然出城了,轩辕无痕想的很明白。是绣儿临终前把那荷包里的宝贝塞到这丫头手里的,绣儿还尽力为这小丫头拼力断后,让她逃到安全的地方。这些天的相处他也认识到这小丫头品性良好。特别是,她的言行已经开始效仿他了,这也是孺子可教。 是该做个决定各自分开了,她这么小该将她安置到哪里合适呢?他记得离开乐城时,他说他用了她的一块金币等他到了境北就还给她,她竟然说不用还了。这么不计较得失的心胸实属难得,虽然她不懂得筹划,也耐得住孤独,可是他在此刻有些难以舍得她的离开。 这小丫头看着他沉默此时竟然笑开了,她的声音也好听:“你想和我分开了是不是?行啊!相逢无须再相随,就此别过吧。” 他心里还是有些庆幸的,这丫头太小,根本就不抵用,只要他从她手里捋走那白银手镯。 这几日,他近距离观察这祁氏父子,祁培福是有勇有谋的人,虽然用计谋间接陷害手足为不义之举。抛开这点,他的未来大业正是需要与这样的人结盟,他们有些地方很相似。至于这小丫头,那宝物落在她身上着实很不牢靠。现在就已经引起满城的风雨,祁培福父子刘采姬都想捉住这丫头呢,让她小小年纪因此丧命就会将他的行迹彻底的掩盖住也是可行的。 “你想好要做一个母亲了吗?”他凝着她,那花生米的空隙中他那眼神犀利刁钻。 少女也凝着他那两个花生米大的缝隙,她一直疑惑,他那么瞧不上她那为什么不把她交给紫衣人?这镯子的咒语既然也懂,那他为何不丢下她一走了之? “是因为你和他有缘份,我说了,你和他的契约已经达成。如果你没有了,他,当然就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醒来……”她一个小丫头的心里想什么他最清楚了。这镯子里的宝物如果离开了主人,那他得需要近千年才能醒来的,这太太太重要了。 少女从他话里的坦诚明白了这其中的含义。 她早就看出来他并不很在意她的存在,时不时他在她背后的目光都是充满了嫌弃。原因就是她,不能在契约成立之后就没了命,这样一来,他会用咒语掌握的这个镯子里的宝贝也就永远沉睡不醒来了。 那么这个男人一定很不简单,至少在一方地界拥有高贵的来历,这镯子里的宝贝也很奇妙不平凡,还要仰仗着她的小命一起呼吸成长呢。 想到这里,她看一眼鸟架子上的那对鸟眼睛。 一触动手就是滑软有温度的,忍不住一直不停止地抚摸着。其实,国主祁培福的话让她听了心里安顺了很多。人家要捉拿她,她就不能再去城西那片树林了,可以专心戴着白银手镯好生保管。事情过去了这些时日,她并没有辜负张绣儿的嘱咐也顺利促成张锦儿归隐山林的心念。 让张锦儿这骄傲放纵的女人从善良的蛇妖付姬身边离开,保持人家清静的人间修行日子。 第五十二章 引诱 白银手镯的出现,轩辕无痕的一路教导,让她对未来有了更清楚的想法,而且可能性更足够了。 她原本的日子就好比一脚踏进了泥潭里,就是品香阁那个让她随时丧失心志的泥潭。现在,机会就是跟随这个白衣男人一起远行,把她的日子往开阔处走动。有了终点目标她的日子也就有盼头了,她很感激,感激这个男人不会轻易承诺什么话,他很现实。 她就这样安静地沉思着,白毛鹦鹉被轩辕无痕捧到了他掌心里。他提醒她:“前方的路,你怕是走不成了。刚才你可是看见了,莒国国主,太子的人都在大小路口增派了人手等着捉你的。” 一个十一周岁的少女,再怎么伪装那脸庞上的稚气是藏不住的,加上乐城郡守裴大人的户籍案牍管理的很精细,人家拦在路口必定是对照户籍逐一盘查。大路走不成,要是走林间小路,里面不会很安全,而且会造成无可评估的障碍和危险。 如果没有她的同行,他用他随身所带的法器宝贝,一路隐藏身形和呼吸轻易就能离开一个地方。而她,一个干瘦单薄的小丫头,什么能力也没有反而成了他的负累。 男人有些无奈地说:“你体力不足,一定跑不过别人,得找个法子远离乐城,至少远离八十里路会暂时让你我得以喘息数日。骑马万万不可,目标太明显了。恩!我记得你水性很好的,可以游水,但我不能。” 切!我看你也并不是很厉害嘛。少女腹诽着。 她是会游水,可她总不能把他那样一个大男人驮在背上吧? 男人放飞白鹦鹉,他自己也一瞬间跃上大石头无声息到了大树冠上,很快他就捧着鹦鹉跳下来:“来!我们一起去借皮筏,还是很大的一个呢。” 骗她是小丫头啊!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营的,城里的马匹控管很严,这皮筏属于太子府专有的商队使用。那都是异国巨贾从城南河埠乘坐往来于乐城各个商号交易用的,速度是快也方便,可那种大型百只牛皮制的筏子租用价格要五十两银子呢。 从眼前的榆树林子慢行而入,视线内渐显河埠边沿几只大皮筏。 男人带着鹦鹉,少女脸庞扭向他,顿时,这男人冲她微微一个点头。 这片榆树林子地势高,底下的河岸商埠上约有十几个人,少女指尖点向一个华丽衣裳的女子。 白鹦鹉“咕嘟”一声鸟叫,仿佛在说:“你还真厉害呢,这么快就找到合适下手的人了!” 男人仔细看了,底下官骑护送的有六人,马车虽然普通那马上的护卫者目光如电,车廉是用了精织葛布外包灰鼠皮的。 河岸边停泊的皮筏丈五长,四个波斯筏工锦衣虬髯闲坐着等待。 这男人低声劝她:“你确定你能?要不然咱们就退回去林子里再想法子吧!” 少女忽然伸手向着鹦鹉笑,习惯性讨好的眼神里还有别的打算。 白鹦鹉慢慢地从男人手心后退,鸟爪子退的有些不稳,感觉到了不良企图。 “娘亲!”鸟嘴娇滴滴地唤了一声。 …… 乐城皇商李员外九岁的闺女正从马车窗帘朝河岸上看,这是她第一次要坐大皮筏出行,她父亲答应她去西南边河岸的姨母家里玩。乐城这几日严密盘查每个少女,大小路口都走着不顺畅,她家就是太子特许使用大皮筏摆渡商贾的,车队送她来河畔的渡口就是为了讨她欢心乘坐皮筏出门游玩的。 李家乳母丫鬟四个人,这河畔后面十五里路的居民区就是李家庄,顺着河湾槊水而上到李员外连襟那里不用一个时辰,路熟还途中清静。 马车缓行到依稀看见渡口,乳母刚为小姐披上一件斗篷,前方忽然“呜碌碌”一声巨响,河畔连接渡口的木板松动了。 那里凭空落下一块枕头大的石块,李员外的人以为这是遇上劫道的了,他的护卫们立刻勒紧缰绳戒备起来。 马车距离渡口边沿还有几丈远的距离,马车里乳母手没有拿好斗篷反而披给了丫鬟肩上,小姐把头伸出车窗好奇地张望着。 千金小姐家的不能随意失了仪态。乳母唤她:“小姐,快快把帘子收好!” 这李家小姐是嚣张跋扈习惯了的,抽手给了丫鬟一巴掌:“你敢穿我衣服,还有你,你们都给我闭嘴!” 她刚才正看见从低处飞起来只白鸟儿,那鸟儿还看着她,站在路边树枝上看着她点头。这鸟儿一撮毛翘起来很像凤凰,高贵的白色羽毛滑亮如丝绸,身子圆圆萌萌的。 这鸟儿很配她骄傲富有的姿态,李家小姐吩咐丫鬟:“去,给外面的人说,我要那只鹦鹉,快给我捉来!” 马车后面的护卫立刻应声:“是!”他们立刻催马追着白鹦鹉跑。 李家小姐又厉声吩咐着:“我要这鸟儿的毛都不许掉落一根,那么好看的白鹦鹉该是我的!” 白鹦鹉飞不高,扑棱着翅膀钻进去林子,矮灌木丛刺伤了马腿,被绊倒在林子里狼狈地趴着。 为了等护卫捉鸟儿回来,李员外就坐马车里等在这个渡口。那些护卫必定不会辜负他的指使,过不多久就会把那只鸟儿捉来给他女儿赏玩。 …… 一个护卫追白鹦鹉追到了蔷薇丛这里,那鸟儿一直飞,一直跳就站在落了树叶的梨树矮枝上,背对着他把尾巴左右摇摆。 白鹦鹉很灵巧。 幸好它飞不高,他怕他一下马就捉不住了。他没有迟疑,侧过身贴在马的腹部慢慢地走,跟着鸟儿进去树林深处。他以为他藏的很好,结果那鸟儿又飞的高了些,等他翻身端坐在马背上,却不见了白色的鸟影子。 这可咋办?护卫的心里不甘愿,他家小姐那么小的年纪要是打起人来根本就不留情面的。他不要丢那个颜面,他拽着马缰绳四面张望,二十息过去了仍然一无所获。 颓丧之时,他听见幼童的喊声,像是亲人的呼唤,循声望去即可欣喜:方才找不到的白鹦鹉就站在马背上,那双黑麻籽大的圆眼睛就那样萌萌地看着他。 真没有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 这个护卫高兴地搓了搓手,张开手掌心就扑向他的坐骑。 第五十三章 意外所得 渡口的人们听见李员外大声呵斥:“这是我的渡口,谁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手,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吗?”说完致使着护卫和筏工靠岸重新绑好了大皮筏。 “那么,不在你的渡口我是否就能借些物件了!”轻声得意笑着的男人站在高处潇洒地在他手心里吹起一根白色绒毛,少女立刻听见有个护卫牵着马小心地走出灌木丛,接着就呼喊:“小姐,小姐,我抓到了!抓到了,您看看,还有一个鸟架子呢。” 听到底下的那护卫这样得意,少女忐忑的心这才放下了,刚才鸟架子就是她故意丢出去的,是这鸟儿把它衔到护卫的马背上的。要说嘛,她这个便宜儿子可真是乖巧的很。 这当儿,已经重新准备好启程的筏工们站立在四个角上,李员外呼来那个护卫厉声吩咐:“行了,就你了,护送小姐到姨老爷府的差事就交给你了!好好干,年底我把如夫人房里的丫头赏一个给你。”李员外的赏罚分明,承诺也给的很大。 小心捧着绑好的鹦鹉和鸟架子,那护卫嘴角流下了得意的涎水。 李员外事情很多,庄子上供应着太子府的酿酒工房,织院里织布娘们的伙计还要督促,他能来送宝贝女儿已经是耗费了他宝贵的商业时间。 “是,老爷!小的一定看好这个筏子。”护卫是忠心的,他一心服侍李家无二心。 就在李员外在马车里掀开帘子吩咐护卫的时候,大皮筏内刚刚才在乳母丫鬟搀扶下的李家小姐就变了个样儿,乳母发现她家小姐坐下来的姿态端正了许多,眼神一瞬间呆楞住又迅速恢复了镇静。还对她们大小四个奴婢柔声地说:“你们出去吧!我想在这里一个人静静地观赏流金河,等到了南岸的姨妈家记得叫我呀。” “是!小姐,那您好好地赏河景,奴婢们就在外面。”两个乳母并两个伶俐的丫鬟面面相视,小心地踩在大皮筏的窄木条上到了外帐。 这皮筏的核心位置平稳,紧靠马车的那就是最里面的帐幔所在,外层一共有两层,最外面的那层是波斯筏工撑筏的位置。轩辕无痕早就隐蔽身形带着服用过丹砂珠的少女躲在皮筏上,他知道她会在这河上游水并且能有本事潜伏在皮筏底下跟着走,可他不想让她冒这个险。 这丫头既然成了宝贝的主人,那她就不该轻易去冒险。 而他轩辕无痕作为铁山门的宗主,他六岁开始就在昆仑山修行,昆仑山一派所擅长的摄魂术他已经修炼到上乘。是以,这李员外的女儿一上皮筏就被他用摄魂术控制住了心志,那九岁李小姐刚才说的话都是他的授意。 而这李家小姐手上就提着鸟架子,和那架子上小圆圈眼睛的白鹦鹉彼此对视着。护卫不放心地掀开帘子看见的就是他家小姐安静捧着白鹦鹉,内帐没有任何意外的人也没有什么响动。他也就款款放下帘子了。 说来,他也该感谢这只白鸟儿,他本来差一点就捉不住它了。却未料到,那鸟儿就出现在他的马背上,稳稳地站在马鞍子上,那一对儿鸟眼睛麻籽粒一样圆溜溜地望着他。看那葵花籽一样的鸟嘴还似乎对他咕嘟着什么,反正他听不懂鸟语,可这鸟儿再次出现的有点奇妙,对他来说就是好运气。 于是,他小心地用腰间丝绦绑住了两只鸟爪,到了他家小姐那里他看见小姐就松开了丝绦,反正这白鹦鹉到了小姐手里,他的功劳就算有了。 刚才他偷看里面那鹦鹉,那圆溜溜的黑白鸟眼睛萌萌的,根本就没有在树林里捉弄他的可恶。而他家小姐似乎也被这鸟儿软化了,脾气好了些。 等这抱着白鹦鹉的李家小姐睡醒来,她坐的大号百囊皮筏也就到了流金河南岸了,醒过来的小姐没有看见白鹦鹉,就连那黄铜的好看鸟架子也不见了踪影。 “我的白鹦鹉呢?你们都出来!把我的白鹦鹉还给我……”刚刚从飘荡不稳的大皮筏上下来被扶进马车的李小姐咆哮起来,她的声音尖利,回声荡在河湾山涧溪流处。 四个护卫两个车夫丫鬟乳母十个莫名感到惊讶,齐齐弯腰对着马车里回禀:“小姐,那白鹦鹉不就是在您身边吗?“ “我让你们这帮奴婢看看!看,我根本就没有看见这鹦鹉。”李小姐扯下帘子敞开了马车给他们看。 那个黑宽脸护卫本来做了一路的美梦,瞬间惊醒过来还辩解:“小姐,您一定是藏起来了!或者待会儿就能找到了。” 他下意识地四处找寻,目光所到之处秋叶纷纷,河湾道路上空旷无物。这时候,得到小姐致使的另外三个护卫拧住他的双臂,小姐放肆恶毒地尖锐吼声:“都是你,你不知道用什么邪门的法子蒙蔽了本小姐,现在就把你推到河里祭奠河神。” 那护卫一个大男人屈和身子给那九岁小女孩叩头:“求小姐饶命啊!小的不识水性,小的下次一定把那鹦鹉绑好了送来给您的。” “什么?下次,下次我还能不能遇上这样好看的鸟儿呢!”李家小姐家的护卫也是奴婢籍的,她完全可以支配这些人的生死。 正在这时候,他们争论的那白鸟儿又出现了。 只见,它在马车前方的空中划了一道白色的弧线,翅膀忽闪着落到了小姐手前方一尺的地方,小姐一伸手却没有抓着。因为它会飞,即可飞离开了几丈。 这次,这小姐让一个乳母陪着,别的男女奴婢都去抓这鸟儿。顿时,河堤上马车夫和护卫追白鹦鹉脱下长衫试着凭空兜住,小姐捂住手被乳母哈气安慰的时候,座下马车突然有匹马脱离了笼头戴着鞍鞯就跑了一匹。 立刻有个马车夫跑过来用身子扛住了倾斜的马车,另外一个赶紧安抚仅有的一匹马。 乳母想到小姐千金娇贵身子若是落下什么病来,他们几个别想好好地活着,她哀声喊着:“来人啊!快别追鹦鹉了,小姐的马车快来看看啊,可能是马在皮筏上太累了就脱离缰绳跑了。”乳母为了他们一众奴婢想了个牵拖的理由。这大皮筏连马带车都能载最是让李员外引以骄傲的,可作为奴婢,他们总也感到不牢靠。这筏子虽然宽敞,他们这些两条腿的奴婢站着都摇晃了一路,这两匹套了笼头半身负了木车的马很可能心力交瘁就快暴毙了吧? 车夫待到小姐气了消了些,他才陪着小心地禀报:“小姐,到姨夫人家的路程不远了,您看看能不能让这马休息会儿,奴才们拉着马车送您吧!” 他家小姐要说消融了脾气是不大可能,她是被这马忽然地脱缰而去给唬住了。 小姐被乳母抱着浑身发抖,那乳母只好挥手应允了车夫的话,小姐的身子安危要紧,别到时候连累了众人赔上性命。 南河边长堤,大柳树下的阴影里。 男人抚摸这马脖子,白鹦鹉站在马头中间。这匹马通晓人性,他的催眠术可以让马恢复暴躁惊惶,半个时辰后,这马就温顺地站起来恢复了神采。 第五十四章 西行脱险 这里河堤边的大道上,四个护院最后决定让车夫卸下那匹马的鞍鞯,两个车夫套上绳子拉着李家小姐赶路了。马背上没有了负担,那马也被人牵着慢慢地跟随马车走着。 李家小姐的护卫,乳母把主要精力用来操心他们家小姐了,睡也不想提那匹脱缰的马。他们暗中商量,几天后回府时,就对李员外说:“那匹栗子马中了邪气,自己脱缰跑了。”反正这是事实,李家是乐城第一名商,他最不缺的就是马匹。 而那匹脱缰的马,被一只白鸟儿引到了南岸山沟连绵成片树林里,白衣男人有些不高兴地数落少女:“你倒是很会做主啦!都学会让宝贝去当先锋了。”他瞟了一眼白鹦鹉,那白鹦鹉蹲在马背上舒服地半闭眼歇息着,他生气的时候也不算很凶:“下次要和我商量一声,知道吗?” 少女看着白鹦鹉缩成了白团子,正用那圆圆的鸟眼睛看着她呢,这李家员外的千金是出了名的娇纵,她如果不用白鹦鹉当一次引子,他怕是也不想用他的摄魂术吧? 她抬头迎上他那花生米大的两个缝隙:“恩,知道了!”她不了解他,但他知道她若是不动脑子他就会抛下她,然后他一个人带着白鹦鹉消失的。 眼看天色就晚了,轩辕无痕走近马的身侧靠近耳朵磨蹭过去。 少女就正要琢磨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就见他大力地抚摸了几下马鬃毛对她说:“五十里路我们就靠它,然后找到合适的集市给它寻觅新主人。来,你用手摸摸它的脸熟悉熟悉!”他竟然把马脖子转向她。 不要啊!人家从来没有近距离碰过马。 可是她不想让他知道她的忐忑,她把手伸向那毛茸茸的马脸颊摸下去。然后她轻声地对马说:“如果我骑着你,就请你乖一点好吗?不然……”她吞咽了后面的话:“不然,这个白衣的男人就会抛弃她另外找人要走她手上的镯子。” 这男人一直看着她呢,这马的身子都还颤抖着,感觉它的呼吸还没有平静下来。 “好了!可以上马了,难不成你要等他的主人找到这个山沟吗?”男人催促起来。 她的身高都还够不着马背,眼睛盯着那垂在马肚子上的脚蹬,她用手摸了一下,身后的男人一只手就将她从后背上擒住,端端地抓她上马。然后他也放那白鹦鹉在他手背上站着,一大一小外加一只白鸟跨上马背缓缓行走。 少女就感到奇怪了,这匹马自己跑过来又驮了大小两个人,难道马不累的吗?显然,这匹马似乎被这男人给鼓惑了,马蹄声也并不紧张。 “你不扶住我的腰,你就不怕摔下去吗?”轩辕无痕就坐在前面,对她说话的声音有点严厉。但她从来没有贴近过他,她对他敬畏的很。 然而,这男人连回头看都不看她一眼,把那玉石笋条似的手伸出去拉住了她的一只手,很快她就不得不将两手环抱住他的腰。他的腰部很暖,而她的手环过去时候有些僵硬。 他如果让这丫头一个人骑马,他会不放心的。他看着她分明连个马背都爬不上来,也应该没有骑过马。 他又罩上了隐身的斗篷,他伸手从行过的高树上折了一段树枝,才要作势对着那马屁股抽下去的,那马儿立刻感觉到了即可狂奔起来。 少女把头低下来,只听见耳畔“呼呼呼”的风声,她要保持好娇滴滴的姿态,这不算示弱。她可不想让他看见她的恐惧,她还必须尽快掌握骑马的技巧,这个男人才没有那么好心照顾他一路呢。 果然,一等这栗子马从密林一冲出去,天光开阔,这男人毫不客气地不见了踪影,就把她留在了马背上继续颠簸着。这马被他用衣袖抽过臀部,现在到了平地跑的更快了。 轩辕无痕施展轻身功夫就在高处俯瞰着,他瞧见少女大口喘息着紧攥着缰绳一动也不敢动,那姿态他看的舒服。大雪夜里去酒肆牺牲他戴面具的色相刺探情报,为了掩护她而乘坐大皮筏,那皮筏里的李家小姐,可能炒豆子吃多了一直放屁熏得他头晕。 他现在灵力恢复了一部分,是该舒服地呼吸大地的美好空气了。他看够了,也瞧见艳阳西落可别把路走岔了,飞旋到头顶喊她:“这栗子马也是个马丫头呢,别和它一样地害羞紧张啊!” 走了快十里路了,少女仰头看见白衣男人和白鹦鹉又轻飘飘地落在马背上,只要他在,她就不怕什么。 结果高兴的太早了右边重心不稳,一条腿就要滑到马肚子哪儿了,一只真实的润白有力道的大手捞住了她,她窘得小脸涨红猛烈地抓住了缰绳再也不敢大意了。 “有些事儿,欲速而不达!”他那惑人的嗓音似乎无时不嘲笑她。 哼哼!终于要笑我拙了哦。 太子府的侍卫太子妃的侍卫,加上蓝都尉的手下,他们一定守着城南大禹庙范围三十里地,眼下他们一直走在暗处的艰险道上目的向西。 再过四十里地,就要依傍流金河向上游找方向,有些山势陡峭处猛兽也藏在其中,必要时候还需要用布包住马掌隐住脚步声。 少女眼看着林木稀疏,暮色深沉。她是申时初离开蓝家,到了河边渡口设计上了大皮筏,让人家的马脱缰而来林中,这中间还让这栗子马躺着歇了小半个时辰。这时候,天边最亮的那颗星辰依然亮起。这种荒凉艰险的地段,几乎没有一个两个行走的,暂时不必担忧那些侍卫和衙门有丞的追捕。 轩辕无痕下马牵着缰绳来到小溪流边,栗子马饥渴地喝了几口清水,他冲马背上的少女说:“你也别一直给这马增加负担,下来牵着走一会儿,等他吃些干粮再出力奔波。夜里的路途虽然很不好说,但我们必须尽快抵达前方四十里地放能脱险!” 少女跳下马背,翻开马鞍子外层的棉布夹带,里面有一包就是炒熟的青稞粒子,捧在手掌心看着栗子马吃下去。据她所知,这青稞的价格不便宜,李家的马匹吃的比奴婢口粮还要精。 在东莒国以西,气候干旱,黄土丘陵高低起伏,在这树林边缘相对比较安全。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