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真火大道》 第一章 长安 《真火大道》第一章 长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章 祝融之后 《真火大道》第二章 祝融之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章 左慈 《真火大道》第三章 左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章 同气连枝 《真火大道》第四章 同气连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章 寻仇报复 《真火大道》第五章 寻仇报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章 灭门惨祸 《真火大道》第六章 灭门惨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章 异性同门 《真火大道》第七章 异性同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章 头七鬼上身 《真火大道》第八章 头七鬼上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章 受箓于天 《真火大道》第九章 受箓于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章 三观存神 《真火大道》第十章 三观存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一章 学业繁重(除夕加更) 《真火大道》第十一章 学业繁重(除夕加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二章 风雨欲来 《真火大道》第十二章 风雨欲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三章 三火内炼(新年加更) 《真火大道》第十三章 三火内炼(新年加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四章 突变 《真火大道》第十四章 突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五章 考验与劫难 《真火大道》第十五章 考验与劫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六章 罅隙 《真火大道》第十六章 罅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七章 逆境 《真火大道》第十七章 逆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八章 劫后余生 《真火大道》第十八章 劫后余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九章 出山 《真火大道》第十九章 出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章 汉都亭侯吕布 《真火大道》第二十章 汉都亭侯吕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一章 道门高功 《真火大道》第二十一章 道门高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二章 尘同子驾鹤 《真火大道》第二十二章 尘同子驾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三章 山贼 《真火大道》第二十三章 山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四章 妖物 杀掉了贼人,云羿提着斧子回返,与胖子回合之后将那把染血的斧头给了胖子。 胖子的任务是埋了女尸,但冻土太硬,他又没有挖掘工具,便一直放着没动,云羿只得取出画符事物,画写火符一道焚烧了女尸。 察觉到那魂气不曾离去,云羿便道:“你的仇我帮你报了,却没能打听到你丈夫的下落,我有要是在身,不能在此久留。” 话音刚落,云羿便感觉魂气向他靠近,可能是那女鬼还想再央求他,云羿皱眉说道:“贫道与你无甚瓜葛,莫要得寸进尺。” 言罢,云羿再画度鬼符一道,掐诀念咒:“幽关冥途,穿地引魂,符到奉行,遣送亡灵,玉宸道君急急如律令!” 真言念罢,符纸自动焚毁,化青烟去了。度鬼符可以令达九幽地府,敕令阴差前来带人间游魂前往阴司。 他不清楚阴差到这里需要多久,也没有刻意再等,叫了胖子继续赶路。 二人本来有些疲乏,但经这么一闹便没了倦意,路上胖子问起先前女鬼在梦中跟他说了啥,云羿也不瞒他。 “哎对了,尘同子前辈让你带的那句话是啥意思?”胖子话锋一转。 “好像是说一个妇人有了身孕,临盆的时候难产了,谁能想到解决的办法,就继任掌门的位子。”云羿摇头说道,尘同子让他带的那句话没头没脑,他也想不出具体是什么意思。 “继承掌门之位跟女人生孩子有啥关系?”胖子不解挠头。 “不晓得。”云羿摇了摇头。 “怕是想到了办法,那妇人也已经死了。”胖子撇了撇嘴,又道,“哎,你说,妇人难产怎么治?” 云羿歪头瞥了胖子一眼,见他讪笑不语,便道:“以银针刺足三阴交二穴,再泻足太冲二穴。这法子也可以用来堕胎。” 胖子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二人白天赶路夜晚赶路,行了半月进入荆州北部南阳郡,由于身上所带银钱不多,二人一路上不曾住过客栈,只能露宿野外。 眼下早就过了三月惊蛰,按理来说气温应该回升,但不知为何今年的天气很是怪异,到现在还会时不时的飘雪,北风异常凛冽。 外面天寒地冻,二人衣衫单薄,当真是苦不堪言。 “前边儿就到宛县了,咱去找户人家借宿吧。”胖子揉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连连哈气。 云羿点了点头,胖子膘肥还好点儿,像他这种瘦的跟麻杆似的更觉得冷。 打定了注意,二人加快步伐前行,途中下起了鹅毛大雪,二人冻得瑟瑟发抖,哈气成霜,加快赶路。急行一日,天色渐暗时进入宛县。 由于天色已晚,且大雪纷飞,城中并无行人。但南阳郡富庶,宛县是南阳郡郡府所在,此处更加富庶,县城很大,街道两边有不少商铺。 此时大多数人已经睡下,并无多少人家亮灯,二人寻些灯光前去借宿,尽皆吃了闭门羹。 二人忍着刺骨的寒风在城中晃荡了许久,终于在城南一片空旷区域发现了一所废弃的宅院。宅院四周中荒草遍布,院墙多有坍塌。 二人被冻得狠了,推开腐朽的大门进入院中,院内也长满了杂草,房屋整体还算完整,但因为年久失修,砖瓦受风雨侵蚀严重,已经褪色。 “这么好的宅院,怎么会荒废了?”胖子拨开齐腰的荒草,迈步朝正屋走去。 云羿没有应声,胖子所问的也正是他所疑惑的。 正屋的门开着一扇,门上挂着不少蛛网,胖子伸手拨开蛛网将门开大了些,二人相继步入屋内。屋中家具一应俱全,摆放整齐,只是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见此情形,云羿更加疑惑,房间内陈设整齐有序,表明这里原来住的人并不是搬离这里,不然不会留下家具。也不是仓促离开,因为屋内陈设很是整齐。 “睡觉,睡觉。”胖子走到床边,一把扯下了腐朽不堪的帘帐。 “娘呀!”胖子惊叫后跳。 云羿闻声扭头,只见床榻上竟然有两具盖着被子的森森白骨,由于有被子遮盖,因此只露出了头骨。 心中起疑,云羿上前正要掀开被子,刚扯开一角就看到里面黑糊糊的一面,床褥下有大量的油渍。而在两具骷髅脖子旁边的床单上有大量血迹,由于时间久远,血迹已经发黑。 “这咋死的啊?”胖子脸皮抽搐不已。 “像是睡梦中被人杀死的,死后尸体不曾移出,尸体腐烂尸油与被褥粘在了一起。”云羿皱着鼻子说道。 “谁这么狠毒?”胖子歪头问道。 云羿摇了摇头,又道:“没有亲眷给他们收尸,要么就是没有亲眷,要么就是亲眷也死了。” 胖子多看了骷髅两眼,转而快步出门,听其脚步声当是往东厢去了,片刻过后胖子离开东厢,又去了西厢一趟。 不多时,胖子跑回正屋,面挂骇色:“死了,都死了,两边儿厢房加起来还有十几个人,死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了白骨。” 云羿点了点头,这样的结果他已经猜到了,只是他不明白谁与这家人有多么大的血海深仇,竟然做下此等灭门惨案。 短暂的思量过后,云羿又想到一处疑点,即便是这户人家被灭门,时日久了附近居民总该察觉到不对劲,会进来查看情况。 但这家人的尸体腐朽的只剩下了森森白骨,也不曾被人掩埋,是不曾被人发现,还是没人敢动这些尸体? 此外,能无声无息的杀掉一家人,凶手应当不是常人,甚至不是人,之所以做出如此判断,是因为尸体已经腐烂化为了森森白骨,而且院中的杂草很高,这表明惨案发生距今至少已有数年光景。 而且这所宅院所处的区域很是空旷,周围并无其他人家居住,这些都足以说明这里在过去的数年间有非人的生灵出现,而且现在也可能存在。 “我感觉这地儿邪门得很,要不咱换别地儿住吧?”胖子心思简单,却察觉到这里的诡异气氛,心里打怵,说话之时左顾右盼,生怕有什么东西突然冒出头来。 “嗯。”云羿点了点头,虽然感觉此处有阴物作祟,但仅凭他现在的微末道行,不一定能将其降服。 二人转身出屋,刚到门口就感知到院中出现到一股浓郁的阴气,心中俱是一凛,定睛细看,只见密集的草丛之中竟然有一对圆形血光。 “什么鬼东西!”胖子受惊叫骂,出掌震断门轴,将一扇木门朝那双圆形血光丢去。 木门落地发出沉闷巨响,那双暗红色圆珠却偏移了几尺,并未被砸中。 那双圆形血光移动之时露出了藏匿在杂草中的形体,此物长达五尺,背生鳞甲,似蛇有足,体呈柱形,头为锥形,尾长渐尖,呈金碧色,竟是一条巨大的石龙子。 看清此物的形体,二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他们以前从未见过妖怪,但此物浑身阴气浓郁,体型较之寻常石龙子大上百倍,当是妖物无疑。 “靠!”胖子惊中带怒,叫骂一声,施展六甲神兵术冲到院中,起脚踢那石龙子的脑袋。 石龙子爬行迅速,自胖子胯下钻过,突然转身甩尾猛抽,胖子剧痛惨叫,下意识的起脚去踩石龙子尾巴,石龙子却已然弃了胖子,朝云羿扑来。 胖子施展了六甲神兵术,却也被此物抽得大呼小叫,云羿更不敢正面硬战,暴退纵身掠至梁上,石龙子行动虽快,跳得却不好,又舍了云羿出门再攻胖子。 乘此良机,云羿正要画写符咒,却想起朱砂早就冻硬,由于担心胖子的安危,便跳下房梁出门助战。 胖子接二连三被石龙子抽中双腿,惨叫不断,怒火中烧,多次出招落空之后改攻为躲,但他身法较差,躲也不行,石龙子攻势更猛,不时以利齿相嗫,竟将胖子左腿咬伤几处。 见得形势危急刻不容缓,云羿纵身前掠,待石龙子扑向胖子之时突起一脚,将其踹飞老远。 石龙子翻身之后怒目相向,再扑二人,二人心有余悸,左右横移躲开石龙子。他们本以为石龙子扑空后会回头,未曾想它却突然钻进草丛之中,簌簌几声之后便没了踪影。 二人疑心有诈,不敢冒然寻找,半晌过后不见动静,胖子低声问道:“哪儿去了?” “跑了。”云羿垂下了双手,此间妖气已然消散,那石龙子应该走了。 “我的个娘啊!”胖子疼得龇牙咧嘴,低头检视左腿伤势,只见左腿上被咬开好几个豁口,血流如注,浸透了裤管。 “哪儿来这么大的石龙子?六甲神兵术都扛不住!”胖子将裤管扯下一片,简单的包扎伤口。 “那不是石龙子,石龙子尾巴脆弱易断,危急时刻会自断尾巴迷惑敌人,但不会以尾巴作为攻击手段。”云羿摇头说道。 “那是啥?”胖子疑惑发问。 “不得而知。”云羿摇头,他心中的疑惑不比胖子少。 “它咋突然跑了?”胖子追问。 低头沉吟片刻,云羿又道:“妖物对修行中人很是忌惮,它应该感知到咱俩体内的灵气波动。” “照你这么说,它道行不浅啊!”胖子说道。 云羿未置可否,世间万物皆有趋吉避凶的本能,而异类比人类更加敏锐。此外,他俩被尘同子打通了全身经脉,运转灵气畅通无阻,更容易被异类感知到。 “咱们还搁这儿过夜?”胖子言归正传。 “还能睡别地儿吗?”云羿扭头看他,此时大雪纷飞,城里无处借宿,在外过夜怕是会冻个半死。 “有那鬼东西在,夜里也睡不踏实,要不咱俩想办法搞掉它?”胖子两眼珠子一转建议道。 云羿点头回应,疑惑会令人好奇,虽然他很忌惮那形似石龙子的妖物,但也很想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妖物。 道人对阴魂和妖物有着敏锐的感知力,但这种感知力有范围限制,以他们目前的修为只能感知到方圆十丈内的阴性气机。 那妖物现在已经逃出了他们的感知范围,二人只能拨开草丛,循着妖物离去的踪迹查找。 第二十五章 焚邪炼精 “往后院去了。”胖子拨开杂草,指着雪地里两排浅浅的爪印说道。 云羿凑近看了两眼,草丛下的爪印共有四排,其中两排是那妖物来时留下的,还有两排顺着后院去了。 二人循着爪印进到后院,发现西北墙角有个破洞,爪印顺着那破洞出去了,破洞很是狭小,二人过不去,只能翻墙出院。 院外也长满了杂草,拨开草丛再看,发现爪印沿着东北方向去了,二人快步追出十几丈,发现前方有一口枯井,井口边缘有数道爪印。 云羿探头打量井内两眼,井水枯竭多年,底下只剩了淤泥和些遗落的柴草,却没有那妖物的身影。 “哪儿去了?”胖子也凑过来,发现妖物不在井中,大感不解。 “井底可能还有通道,”云羿直身拍了拍手:“这口井少说也有七八丈深,我先前跳到房梁上那妖物便够不着我,更不可能从这么深的井里跳出来。” “那现在咋办?”胖子有些迷糊。 “回去,咱俩刚刚是顺着妖物离去的踪迹追的,旁边还有遗留着它来时的爪印。”云羿拉了胖子一把,转身便走。 妖物来时的爪印和离开的爪印是自那院墙破洞外开始分散的,二人顺着另外两排爪印追寻,不消片刻便在西北三十丈外找到了一处地洞。地洞口不算小,但人是钻不进去的。 回想那妖物的腰围,只比这地洞口小少许,这表明那妖物很可能有掘洞的能力,这处地洞是它挖掘出来的。 此时大雪未停,地洞口旁边的两排爪印已经逐渐模糊,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爪印,这表明那妖物跳到枯井后就钻进了地道里,没有再出来。 “守住洞口,我去那头儿看看。”云羿交代了胖子一句,转而快速回到枯井边。 井中有不少柴禾,云羿又自周围拔了大量杂草,抖掉上面的积雪后丢进井中,而后寻了一处避风处取出冻实的朱砂放怀里捂了老大功夫,令其消融少许。 “冻死我了,你弄好了没?”远处的胖子搓手跺脚冲他高喊。 “快了。”云羿应了一声,提笔蘸了朱砂画火符一道,走到井口将火符扔进井中。 火符落入井中后立刻引燃了井底的柴草,井底湿气重,大火一时烧不起来,散出浓浓的黑烟。 云羿心中暗喜,继续拔周围的荒草往井底扔,大火烧不起来最好,黑烟越多就越有可能将那妖物熏出来,那妖物受不了定然会自地洞逃生,到时候被熏得两眼睁不开,要杀它也就不难了。 “你快过来,洞口冒烟了!”胖子又喊。 “别嗷嗷了,我往井里放了火。”云羿高声回应。 胖子没有再喊,云羿顾着往井里扔草,也不再管他。井底的黑烟越来越浓,最后自井口往外喷,云羿被熏得两眼泪光打转,便不再往井底扔草。 耐心等了半晌,始终不见胖子那边儿有动静,云羿心中犯疑,高喊道:“你狗日的该不会睡着了吧?” “这鬼天气你能睡得着?”胖子冲他丢了一块儿土疙瘩。 云羿侧身避过土块:“它还没出来?” “没有,兴许是打洞溜了,”胖子打起了退堂鼓:“这鬼天气真他娘的冷,不行咱换个地儿过夜吧,老跟这玩意儿较劲儿干啥呀!” 云羿眉头微皱没有接话,那妖物虽然可以掘洞,但此时再掘洞根本来不及,何况天气严寒,土早就冻实了,它应该还在下面。 既然如此,那妖物怎么还不出来?难道不怕它不怕烟熏火燎?不应该啊,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没有不怕水淹火烤的。 “你刚有没有离开过?”云羿再喊。 “没有,这鬼天气都给我冻出尿意来了,我愣是憋着没去撒。”胖子的声音中不无怨气。 “往洞口里尿吧。”云羿回了一声,转而坐到地上思索,那妖物既然没被浓烟熏出来,必然是不怕烟熏,它为何不怕烟熏? 云羿正思索间,突然听到胖子吹起了口哨,竖儿细听,还有撒尿声。 “你还真撒啊,就不怕它突然露头咬断你的香火祠堂?”云羿笑着揶揄。 胖子充耳不闻,只管撒尿,撒完之后打了个尿颤,提起裤子系腰带。 云羿又到井口打量井底的情况,井底的柴草已经燃烧殆尽,不怎么冒烟了,不过还有大量的火星子,但还是没有妖物的踪迹。 略微沉吟片刻,云羿决定耗损灵气画写雷符试试,雷符刚猛霸道,阴魂妖邪对此最为恐惧。 趁着朱砂尚未凝固,云羿快速画雷符一道,丢进井中,而后退出数丈,左手掐雷诀,急诵真言道:“太一行刑,役使雷兵,来应符命,扫荡邪精!” 真言念罢,井底突然爆发出一声轰鸣巨响,地面震动,井口崩裂坍塌下去,瞬间形成一个巨坑。 “你能不能事先打声招呼?”胖子被吓得不轻,不满地喊道。 云羿并未理他,踏地急行,快速向胖子掠去,未及胖子身前,胖子突然怪叫一声,转而朝地洞口踢出,将刚刚冲出来的妖物踢起数丈。 胖子这一脚正好将那妖物踢向了云羿,云羿出掌重击那妖物头颅,将其击落。 那妖物落地尚未回神,云羿已然掠至其身前,朝它额头又是一顿猛踢,那妖物突然如遭雷击剧烈抽搐起来,云羿以为它又要进攻,快速向后跳开。 那妖物抽搐片刻之后,身形突然扭曲,变成了一个黑疙瘩,其下衍生出许多根须。 二人心中既惊且疑,不敢冒然上前,静静观察片刻不见动静,云羿往前走了两步,方才看清了那黑疙瘩为何物。 “咋是一个树根?”胖子也凑了过来。 胖子只是自言自语,云羿也就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这妖物为何会突然变成一个树根。 树根顶端较为平整,有被锯过的痕迹,再仔细观察,发现上面有一片黑色的斑驳痕迹。 “这好像是血。”胖子又往跟前凑了两步,看着树根上的黑色斑驳痕迹说道。 云羿点了点头,接口道:“是槐树根,上面被锯平了,应该是以前有人当凳子用的。有女子经期时在上面坐过,留下了天癸,后来就被人扔进了枯井中,时间久了成了精。” “这玩意儿死的,都能成精?”胖子诧异不已。 “槐木为阴,天癸为阴,地气也属阴,滋生出精怪也不足为奇。”云羿点头说道:“幸亏道行不深,不然咱俩今晚怕是带交待在这儿。” “现在咋办?”胖子心有余悸。 “烧了,这东西留着是祸害,”云羿说道:“那宅子里满屋子的死人,八成是被它夜里遛进屋子里咬断的脖子。” 胖子点了点头,等他画写火符,云羿无奈摇头:“我他娘的刚画了两道符,灵气耗尽了,你来。” 胖子这才反应过来,立刻取解下了包袱,云羿又将自己的画符事物递了过去:“你的朱砂还冻着,用我的。” 胖子刚刚撒过尿,连忙抓起一把积雪擦了擦手,随后提笔画符,这家伙对符咒法术懈怠严重,歪歪扭扭的画了半天才弄出来一道火符,好在没有出错,加盖了法印之后可以起效。 火符贴上树根,立刻起火,发出浓浓的腥臭味儿。 二人一直等到树根烧完,胖子张口打了哈欠:“快三更天了,回去睡吧。” 周围的杂草很厚,云羿为了避免火星引起火灾,抓了积雪将树根掩盖,这才点头回返。 虽然房中有许多死人的尸骸,但他们的魂魄早就不在了,二人心中便不害怕,睡了一个踏实觉。 由于夜里睡得迟,二人起来的稍晚些,收拾了包袱准备上路。出门之后发现大雪一夜未停,院中的积雪淹过脚踝,寒风凛冽刺骨。 “这鬼天气太冷了,咱俩穿得单薄,等风雪停了再走吧。”胖子冻得瑟瑟发抖,转身回屋。 “现在就走,这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再下得厚些就没法儿走了。”云羿回头拉住了胖子。 “这天儿太冷了,遭罪啊。”胖子埋怨道。 “到了会稽就没这么冷了。”云羿说道。 “拉倒吧,这离会稽还远着呢。”胖子一想到了前路漫长,便有些意兴阑珊。 “你去还是不去?”云羿微微皱眉,胖子属于那种拉着不走打着倒退的懒驴,倘若他不愿意去,他也不会强求。 见他有些不满,胖子赔起了笑脸:“去去去,尘同子前辈救过咱们,这恩得报。” 云羿眉头舒展,快步出院,胖子急忙跟上。 离开了荒宅之后,二人进到城中心,寻了一家酒肆,要了一壶温酒和一笼屉素馅包子。倒不是不想吃肉馅儿的,只是肉馅太贵了。 就是如此,二人也大为心疼,原因是酒价昂贵,酒贵是天下动荡赋税太重,粮食吃紧涨价而引起的。但不喝酒也不行,二人实在太冷,就靠这壶酒暖身子。 酒肆里还有几桌客人,喝多了就开始一个劲儿的吹牛,吹着吹着就吹到城西的那处荒宅上了,有人说他去过那处荒宅,亲眼见过见过披头散发的女鬼。同坐的几人听他胡言乱语,都嘲笑讥讽他,那人胀红了脸辩解,嚷嚷个没完没了。 “瞎吹,那里面有个屁,我们刚从那里边儿出来。”胖子歪头冲那醉酒的汉子喊道。 “几个菜啊喝成这样,啥量啊你……”那人僵着舌头说道。 “撅着腚眼儿望天,有眼无珠。”胖子看了那人一眼,回头拿起一个包子塞进嘴里。 “就你话多,赶紧吃,吃完了还要赶路。”云羿抬头瞪了胖子一眼。 吃饱喝足,云羿又叫店家蒸了一笼干粮,又打了一囊酒水,结账过后二人继续赶路。 第二十六章 荒山诡见 东行之际,云羿也没落下抟气。周身经脉通畅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于行走之间吸纳天地灵气,虽然效率不高,却也聊胜于无。 此外,他还要自心中揣摩五雷掌,五雷掌之所以要太初修为才能施展,究其根本无非是太易境界十二正经未得通畅,但二人此时浑身经络畅通无阻,就算没有太初修为也能修行五雷掌。 之所以叫五雷掌,是因为出掌之时以灵气走心肝脾肺肾五经之一,对应火木土金水五行,有五种属性的雷法。 但无论气行哪一经,最终还是导入手阙阴心包经,经手掌劳宫穴发出。 五雷掌刚猛霸道,能杀伤妖邪鬼魅,亦能伤人,但每次只能经一手劳宫穴发出,另外一只手必须掐雷诀才成,不然没有雷霆之威。 其实五雷掌的五种行气方法他早就烂熟于心,只是缺乏练习,揣摩也只是熟悉行气路径,只有得心应手了,对敌之际才不会手忙脚乱。 光他一个人学会不行,还得教会胖子。六甲神兵术重在防御,而且胖子眼下修为不高,难以发挥其应有的威力,五雷掌恰好可以弥补胖子攻击手段不足的缺点。 胖子虽然平时堕怠修行,但对五雷掌还是挺上心的,不过他对于十二正经还没有烂熟于心,要掌握五雷掌还需要一些时日。 二人走了一天,大雪始终不曾停歇,好在伴随着灵气运行,气血活络,身体一直不曾冻僵。 到得夜间,二人行出数十里,遇到一间废弃的破庙,进到里面去躲避风雪。 破庙废弃至今有些年头了,里面布满了蛛网灰尘,供桌上的神像漆皮掉落严重,露出了底下的泥胎,已经看不出是哪路神仙了。 庙宇墙壁漏风严重,胖子将那神像前的供桌踩碎,画写火符燃着。二人围着火堆坐下,取出干粮酒水果腹,干粮冻得很硬,要在火堆旁烤上些许时间。酒水里面也起了冰渣,得温一温才行。 二人冻得手脚发麻,围在火堆旁烤火,酒水干粮热得差不多了,却听到门外雪地里传来阵阵沉重的脚步声。 破庙地处荒郊野外,加上此时又是风雪交加的黑夜,二人听到脚步声不免心中一紧,侧目对视。 正惊疑不定之际,一道如铁塔也似的黑影出现在庙外,足有九尺高下,二人见状不由得心惊肉跳,胖子惊骇之下一手撑地,准备起身对敌。 来人于门外止步,冲二人行了个武人的抱拳礼:“外面风寒,俺能否进来避避?” “此间无主,英雄请便。”云羿拍了拍胖子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来人得到允许,大步进到庙内,二人得以看清来人相貌貌。此人身上披着一张虎皮,身高九尺,膀大腰圆,两眼睁得如铜铃般大,满脸络腮胡子,双目圆整,肩头扛着一个巨大的独脚铜人,模样甚是骇人。 那巨汉见二人面露惊诧,冲二人点了点头,走到西南角落放下独脚铜人,双手抱怀,斜靠着墙角闭目假寐。 双方萍水相逢,二人不知他底细,也不与他攀谈,拿了干粮来吃。那巨汉面相不似善类,二人多留了个心眼儿,进食的时候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他。 干粮吃完,酒也温得差不多了,云羿拍掉酒坛上的泥封,先灌了一口,转而将酒坛递给了胖子。 胖子灌了一口酒,转而冲云羿眨了眨眼,云羿会意以眼角余光看那巨汉,发现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确切的说是看着散发着酒香的酒囊,眼里颇有垂涎之意。 “夜里风寒,英雄喝上一口暖暖身子。”云羿举起酒囊递向巨汉。 “不要,不要。”巨汉虽然摇头,嘴角溢出的涎水却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接着。”云羿顺手将酒囊扔了过去。 那巨汉本来是双手抱怀的,见酒囊飞来连忙抬手接住,冲云羿道了声谢,仰头猛灌了一口。 见他如此牛饮,胖子大为心疼,忙叫道:“慢点儿喝,别呛着了!” “便是来上十斤也呛不住俺。”巨汉嘿笑着将酒囊扔了回来。 云羿伸手接住酒囊,巨汗那一口灌得厉害,酒水已经所剩无几,他没有再喝,转手给了胖子。倒不是因为胖子眼馋,而是那巨汉喝酒时没收住口水,流进了酒囊。 胖子可没注意到这些,猛灌饮尽,随手扔掉了酒囊。那巨汉没喝尽兴,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囊口滑落的酒滴,面上大有可惜神情。 云羿将那巨汗的表情尽收眼底,通过此人的言谈举止对此人的性格有了大致的了解,此人虽然长得凶神恶煞,脑袋瓜子却不大灵光。不过此人应该有灵气修为,之所以有此判断,是因为庙里的火光并不十分明亮,寻常人看不到囊口上的酒滴。 判断出此人心智不全,云羿略松了一口气,拿起一个干粮冲他扔了过去。 “俺不吃这个。”巨汉又将干粮扔了回来。 云羿没有再给,将干粮扔给胖子,又往火堆里添柴。 那巨汉似乎有意与二人搭讪,奈何不知如何搭话,便揉着后脑勺想了半晌,才道:“谢谢你们的酒,俺叫熊六。” “云水清。”云羿报上了道号。 “萧大壮。”胖子报上了姓名。 熊六比较木讷,不善与人攀谈,点头过后便靠墙而睡,此次不是假寐,是真睡着了,鼾声大作如同雷鸣。 胖子也感觉到了困意,打着哈欠起身关紧了庙门,蜷缩在火堆旁入睡,不时便熟睡过去,鼾声渐起。 云羿本来也有困意,但二人呼噜声异常刺耳,他只能自脑海中揣摩三火内炼。实则三火内炼的心法他已经烂熟于心,但有些地方他并不十分明白,不敢妄加修行。 二人鼾声越来越大,云羿心静不下来,又拿出左慈临走前给他的御女术秘籍翻阅。 左慈当时是只身前往他房中的,其他人并不知晓,由此可见御女术只传给了他一人,对此他很是疑惑,左慈为何独独将御女术传与他一人? 御女术也叫房中术,秘籍较厚,但里面对于男女行房的技巧少有提及,主讲房事的诸多忌讳与裨益。 道门房中术忌讳不少,得有几十条,他非但不感到枯燥,反而看得津津有味。 约摸三更天的时候,胖子和熊六的鼾声有所消减,云羿有了倦意,往火堆里添了柴,收了书本躺下休息。 睡到半夜,云羿突然醒来,不是被冻醒的,而是被一股突然出现的凛冽妖气惊醒,同时醒来的还有胖子。 二人起身面面相觑,面带惊色。 云羿急忙抬手捂住欲待开口的胖子,低声问道:“你也感觉到了?” 胖子惊魂未定,连连点头。 妖气是熊六所躺卧的西南角落发出的,二人不约而同地看向熟睡中的熊六,只见他还保持着之前的睡姿,但他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双毛茸茸的黑色熊掌! 与熊罴独处荒郊野外破庙之中,二人陡然惊得汗毛直竖,浑身抖如筛糠。 胖子吓得牙关打颤,颤手拨开云羿的手:“跑吧……” “走。”云羿拉起胖子缓缓出庙,为免开门声惊醒熊六,便不敢太用力。 到得庙外,胖子抬手擦掉额头冷汗,惊恐回头,见熊六并未醒来,才长喘了一口粗气。 庙外寒风凛冽,云羿被风一吹心中镇定了不少,思量熊六先前的举动。熊六的脑子不大灵光,且又在熟睡时现出原形,说明他道行不深,但他不敢再回破庙,拉了胖子冒雪东掠。 妖怪强弱与否和道行深浅有直接关系,但这并不代表道行浅的妖怪就弱小,熊六是熊罴成精,天生的力大无穷。 冒雪掠出五六里地,云羿突然止步,一拍脑门道:“坏了,包袱忘带了。” “别管包袱了。”胖子巴不得跑得越远越好。 “法印箓牒都在包袱里。”云羿摇了摇头,画符需要加盖法印才能起效,什么都能丢,法印万万不能丢。 见他转身返回,胖子只得跟上。 刚回到破庙门口,二人突然感觉到庙内妖气已散,云羿低头看了门槛一眼,见门外并没有熊六外出的脚印,晓得他是醒过来了,又将熊掌变回了人手,敛去了身上的妖气。 这四周除了破庙之外一片空旷,并无藏身之处,云羿心中打怵,拉着胖子缓缓退后。 “你俩站门外干嘛?”熊六睡眼朦胧地出门,走到一旁背对着二人解开了裤腰绳。 见熊六只是起夜解手,云羿心头微轻,便道:“火快灭了,我俩冻得受不了,寻思着出去找点柴禾。” 熊六尚在迷糊之中,嘴里不知道含糊了一句什么,撒完尿提上裤子又进庙去了。二人心有余悸不敢跟进去,直到屋里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才蹑手蹑脚的进屋。 拿了包袱,二人立马离开破庙连夜赶路,熊六自始至终未露出过恶意,但他毕竟是一头熊罴,保不准夜里肚子饿了就会兽性大发。 胖子腿伤未愈,此番受惊狂奔,伤口开裂再度流血。 即便如此,二人也没有暂停歇息,担心常魁追来只是一方面,还有就是他们得赶紧找到栖身之所,不然会冻死这冰天雪地里。 急行二十余里,翻过一座山头,看到山脚下有一处不大的村庄,二人喜极而泣…… 第二十七章 牝鸡司晨 看到村庄之初,二人只是泪花打转,片刻之后却变成了嚎啕大哭,自踏处乌角别院的那一刻起,他们经历了这辈子没有经过的危险,遇见了这辈子没有见过的诡异,之前精神紧绷始终不敢表现出太大的恐惧,但人力有穷时,总有克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时候,何况他们只不过是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二人号啕许久情绪有所缓和,转为低声啜泣,躺在雪地里大口喘息,在雪地里长途跋涉对体力消耗甚是严重,便是有灵气也耐受不住。 待缓过神来,二人下山进到村庄,此时快五更天了,万籁俱寂,只有凛冽的风雪还在呼啸汹涌。 这个时候若是挨家挨户去敲门投宿,便是主人不提着菜刀追出来,也会将他们十八辈祖宗问候个遍。 瞅准了一户人家,二人直接翻墙进去,村里住的都是贫苦人家,墙体都是土胚的,不怎么高,也容易翻。进院之后看到院中有一个不大的鸡圈,里面养着两只老掉毛的老母鸡。 这家人可能就靠着两只老母鸡下蛋糊**命,二人虽然眼馋,却没有盗窃。穷人穿不起衣服的比比皆是,不能指望这家人有棉衣,二人只能钻进一间堆放杂物的茅屋里睡觉。 五更天刚过,二人听到了院里传来的高亢鸡鸣,睡眼朦胧的起身,见外面大雪依旧,没有丝毫停止的征兆,便继续躺卧休息。 晌午的时候,此间的主人发现了二人,提着耙子将二人撵了出去,二人出门嚼着冻硬的干粮,只能继续赶路。 “他娘的,咱们又没吃他家的,也没喝他一口热水。”胖子对那户人家的主人很是不满。 “鸠占鹊巢,咱们不占理。”云羿摇头说道。 “娘的,早知道就夜里就不住他那儿了,抓了那两只老母鸡走人,好歹能吃顿热乎的。”胖子絮絮叨叨起来没完没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云羿闻言立刻止步看向胖子:“他家的鸡今早是不是打鸣了?” “好似打了。”胖子抬手挠头,他那会儿睡得正迷糊,已然记不清了。 云羿没有再问,虽然胖子回答的并不肯定,但他确定自己早上没听错,那户人家的鸡早晨的确打鸣了,但其家中鸡圈并无公鸡在内,只有那两只老母鸡。 “牝鸡司晨!”云羿心头一震。 “啥?”胖子疑惑回头。 云羿没有应声,胖子也不追问。 云羿此时的心头较为沉重,国之将兴必有祯祥,国之将亡必有妖孽,牝鸡司晨本是不可能的事,此时却真的发生了,此等异象乃是不详征兆。 他曾听人说起过,早在建宁年间九州就频现异象,光和元年更是发生过一起雌鸡化雄之事,后来就发生了十常侍之乱,其时又有黄巾作乱,在两次平定乱党的过程中,诸侯拥兵自重、割据一方,导致皇权败落,无人再听天子号召。 想及此处,云羿深吸了一口气,又联想到东行途中的种种遭遇,以及至今未曾停息的大雪,更加笃定九州局势将会有新的变动,皇权更迭时不远矣。 胖子自然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走了一路骂了那户人家一路,骂够了又发起了牢骚,大雪连绵,不知何时能赶到上虞。 二人一道儿向东,大雪一直到得六月方才停息,天气晴朗,气温得以回升。 赶到扬州会稽郡是来年元月的事了,一路风餐露宿,二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俨然变成了曾在长安城讨饭时的乞丐模样。 经询问此间百姓得知,清风酒楼是上虞县最大的酒楼,云羿心中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千里跋涉历经艰辛,终于找到清风酒楼,只要将尘同子的遗言告知清风酒楼的店主,就算大功告成了。 找到清风酒楼时,二人大感疑惑,清风酒楼是很有特色的八角式的建筑,但规模并不算大,怎会是上虞县最大的酒楼? 在门外留神观察片刻,二人进出此间的届时达官贵人、商贾巨富之流。 “这里面都是有钱有势有地位的人,咱俩这身行头怕是进不去。”胖子指了指门口进进出出的客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脏兮兮的破衣服。 云羿侧目看了胖子一眼,转而大步流星的朝门内走去,一只脚刚踏进门槛,便被迎面而来的店小二给挡住了。 “到门外侯着去,我给你端碗剩饭,吃了快走。”店小二伸手就要推搡云羿。 云羿斜身避开,说道:“我受人之托给此间掌柜带句话,还请大哥通传一声。” “臭要饭的,别多事儿!”店小二冲他投来厌恶的眼神,继续推搡。 见他如此,云羿主动后退,转而解下包袱取出箓牒,递给店小二:“贫道云水清,有箓牒为证。” “谁晓得你这玩意儿是不是偷来的?”店小二对云羿大为鄙夷。 云羿又要解释:“我会画符……” “赶紧滚!”店小二却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头儿,一巴掌打掉了他手上的箓牒。 “我干你娘!”云羿破口大骂,他千里来此只为捎个口信,虽然有报恩的成分在内,但热脸贴个冷屁股令他心头极为愤怒。 店小二见他开骂,作势要打他,云羿一脚将其踹进屋里:“快去把你们掌柜的给我找来,跑慢了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清风酒楼里有不少客人,皆是达官巨富,这些人见得大场面多了,对云水清的行为虽然感到惊诧,却未有丝毫慌乱。 由于云水清出脚不重,店小二未受内伤,起身之后快步急冲,出掌还击。 见此情景,云羿愣了,连店小二都有些拳脚功夫在身,这清风酒楼到底是何来头? 正疑惑间,店小二右掌已然急掴而至,云羿心头怒火未平,快速避开之后卸其右肩,后者剧痛惨叫,右臂耷拉下去。 “快叫你们掌柜的出来。”云羿后退两步,再未动手。 店小二站立未动,楼上突然传来急促杂乱的脚步声,涌下了十几个身着短衣魁梧汉子,直冲云羿而来。 在门外的胖子见对方来人帮衬,不等云羿招呼便已冲进酒楼,掐诀施法,挡在云羿身前。 一名壮汉起脚猛,胖子硬接之后还击一脚,将对方踹退三尺。 太易修为的六甲神兵术抵御寻常武人的拳脚绰绰有余,胖子毫发无损,眼见对方吃瘪大为神气,主动扑向众人。 自我膨胀到了极点就要摔跟头,胖子冲得太快,没注意到地上有店小二刚落下的毛巾,冲出两步便被绊倒,众人一拥而上,对胖子拳脚相加,打得他直喊娘。 叫得惨不代表真的惨,实则这些人的拳脚并未对胖子造成伤害,这家伙纯粹是在长安城被人揍得多了,养成了挨揍就喊娘的习惯。 明知胖子未曾遭受重创,云羿还是出手了,酒楼里还有不少客人,不能让这家伙太丢人现眼。 追星逐月施展到极致,众人尚未看清云羿的影子,便已接连被放倒三个。不曾倒地的人纷纷掉头攻向云羿,拳风腿影纷至沓来,破风有声。 好汉架不住人多,云羿自忖不是众人敌手,便改攻为避,凭借超人的身法移形换位,众人连他一根头发也不曾摸到。 胖子哀嚎了片刻才发觉众人去围攻云羿了,便不再喊娘,起身之后又开始骂娘,捞起旁侧饭桌上的酒壶冲进战团。 胖子提着酒壶乱砸,一个倒霉鬼不慎被开了瓢,鲜血伴随着瓷片四溢,怒吼着回头,却又被胖子朝裤裆一脚,那倒霉的家伙倒地捂着裆喊娘去了。 混战之中,胖子不时蹬踹桌椅,看到敌人近身就抄起条凳抡砸,酒楼里的客人终于镇定不下去了,抱头鼠窜、落荒而逃。 客人跑光了,胖子更加肆无忌惮,想怎么砸就怎么砸,云羿也施展浑身解数,频频出招,此发彼至,点穴卸骨,好生痛快。 众人虽有武艺傍身,却未曾见过这等泼皮似的打法,不消片刻便败下阵来,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多数人是被胖子开了瓢的,几个运气好的是被云羿点中穴位倒地的。 那几个被点穴的其实还能起来,但他们不敢起来了,相比于云羿的点穴卸骨,他们更怕被胖子朝脑瓜子一条凳撂倒。 “你奶奶的,把你们掌柜的给爷叫出来。”胖子丢下被鲜血染红一角的条凳,扭头冲那店小二怒吼。 店小二此时已经被吓傻了,已然忘记了肩膀脱臼的疼痛,战战兢兢不敢行动。 胖子见状又抄起了板凳,正准备再砸那店小二时楼上突然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子声音:“莫要再打,而为有何贵干?” “大天白日的藏头露尾,见不得人还是见不得光?”云羿高声揶揄。 云羿话音刚落,楼上便走下一名身着青袍的中年男子,下楼之后冲那店小二摆了摆手,店小二如释重负,跑回后堂去了。 “你们有何事找我?”中年男子拱手施礼,和声发问。 见此人说话还算客气,云羿心头怒火有所消减,便道,“贫道云水清,受尘同子前辈之托来给这里的掌柜送一样东西,顺带捎句话。” “在下便是此间掌柜。”中年男子侧目看他。 云羿解下包袱,取出尘同子遗留的法印抛了过去。 中年男子接过打量之后面色微变,将法印纳入怀中,沉声问道:“他让你带什么话?”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身怀六甲,法门齐全,谁教临盆,升座掌典。”云羿说道。 中年男子闻言微微皱眉,嘀咕了几句,随后检查地上众人的伤势,此人并未过多关注那些被胖子开瓢的人,反而对那些被云羿点穴卸骨的人检查的极为细致。 检查完众人伤势,中年男子起身又对云羿行礼:“两位不远千里前来报信,底下人不分是非,冲撞了两位,迎风子代他们赔罪了,两位还请勿怪。” 中年男子此次施的是负阴抱阳的道门稽首礼,且又自报道号,表明他也是个道人。既是道人,为何会是俗人扮相?又为何在此开家酒楼? 第二十八章 丁甲派 心中虽然疑惑,云羿却没有发问,冲胖子使了个眼色,二人转身想外走去。 刚到门口,迎风子出言说道:“二位不忙行,贫道还有几句话要问。” “管饭不?”胖子回头问道。 “莫要理他。”云羿拉住了胖子,迎风子这句话说得很是无礼,令他更感不悦。 “贫道吩咐人备些酒菜,还请二位赏脸。”迎风子意识到自己说话语气欠佳,连忙改了语气。 云羿头也没回,见胖子捂着肚子嘀咕,伸手将他拉住:“人活在世上,不蒸馒头争口气。” 胖子点了点头,跟他出门。 迎风子又追出门来,迅速拦下二人,再度施礼道:“先前怪贫道审视不清,但尘同子乃我丁甲派掌教,他既然托二位送法印来此,想必是遇到了不曾,还请二位告知详情。” 见对方问起了尘同子下落,云羿只得点头答应,无论迎风子的态度有多恶劣,但他得看已故的尘同子的颜面。 迎风子见状松了口气,连忙请二人进屋,叫人抬走受伤的众人,重新摆正了桌椅,赶紧去准备饭菜。 云羿本想现在就告诉他尘同子的情况,但迎风子只说此处人多眼杂,须得吃过饭菜回丁甲派说。 酒菜不多时上桌,三人同坐一桌,胖子先行动筷,云羿随后,迎风子并不饥饿,便没有吃。 知道迎风子心中着急,云羿简单的吃了两口放下了筷子。 道门少有蠢笨之人,迎风子明白了他的心意,却没有立刻起身带二人去丁甲派,因为胖子还在吃。 胖子胃口大,一桌菜吃完还没饱,见他咂嘴,云羿催促道:“莫要吃了,正事要紧。” 胖子干笑两声,起身冲迎风子道谢。迎风子客气回应一句,立刻带二人前往丁甲派。 道门建观选址多在灵山洞天,丁甲派也不例外,位于上虞西面的会稽山中。二人来上虞县的时候就经过会稽山,但会稽山连绵不绝,便没有发现其中有道观存在。 三人是午时出发的,出门后迎风子雇了马车,直到次日清晨才赶到会稽山。入山的道路皆是石块铺成的台阶,马车上不去,迎风子向车夫结了钱,带二人徒步入山。 山中积雪未消,但道路上并无积雪,想来经常被人清扫,途中三人遇到了好几个抱着扫帚的老年杂役道人。道门尊卑有序,这些扫雪道人年岁虽长,辈分儿却不高,见到尘同子后躬身行礼。 丁甲派的道观建造在半山腰,占地极广,宫观殿宇不下百座,气势恢宏,磅礴大气。背北的地方有大山抵御寒风,故此风势并不凛冽。 进到山门,迎风子叫来一个正在扫雪的少年道童,让他去通知派中所有长辈到正殿议事。 道门诸派所供奉的祖师并不相同,在此之前云羿并不清楚丁甲派为哪位仙家所传下来的道统,直到跟着迎风子到正殿,看到殿门上“玉宸殿”那三个鎏金大字,才知道丁甲派的祖师竟然是玉宸道君,与玉宸派同宗同源。 由于丁甲派的几位长辈还没到,三人只能在门外等候,约摸半柱香之后,一名身着紫色道袍的黑脸老道最先赶到。 玄门尚紫,紫色道袍非道门高功大德不可穿戴,黑脸老道身着紫袍表明他的身份非同一般。 “进殿说话。”黑脸老道冲三人招了招手,先行进殿。 三人随后进入,黑脸老道正在对供桌前的玉宸祖师上香。待黑脸老道上香完毕,迎风子接着上香。 云羿和胖子也跟着上了炷香,黑脸老道见状,满意的冲二人点头,眼神里颇有赞许之意。 云羿尴尬低头,黑脸老道以为他上香是出于对主人的敬意,却不知道他上香是因为玉宸道君也是玉宸派的祖师。 由于丁甲派的长辈没有全到,迎风子便没有急着汇报,黑脸老道也没有问。 再等片刻,又有两个老年道人赶到,一个矮小肥胖,身着大紫高功道袍。另一个很是清瘦,且是个坤道,着蓝色道袍。 天道生阴阳,道人也不离乾坤,男性道人称乾道,女性道人称坤道。 待后来的二人上过香后,迎风子才将事情说明。 得知云羿二人来此是为尘同子传话的,三个老道尽皆惊诧,耐着性子听迎风子说完,三人眉头大皱。 见三人面色不好看,迎风子取出了那枚法印递向三个老道,三人看了法印一眼,眉头皱得更紧,久久不语。 “上面还有掌教师弟的灵气波动,的确是他的法印。”半晌之后,黑脸老道率先出言打破了沉默。 “道人画符全凭法印才能生效,法印离身,怕是凶多吉少……”矮胖老道面带哀色。 此语一出,殿内再度陷入一片沉寂之中,迎风子和三个老道尽皆伤神低头。 片刻过后,黑脸老道抬头看向:“小道友,掌教师弟教你带什么话?”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身怀六甲,法门齐全,谁教临盆,升座掌典。”云羿答道。 黑脸老道闻言扭头与另外两个老道对视片刻,转而再向云羿发问:“你见他时是何模样?他可曾受伤?” “尘同子前辈身上没有外伤,须发皆白,大概六七十岁的样子。”云羿摇了摇头。 “掌教师叔驻颜有术,怎会是须发皆白?”迎风子在旁插言。 一直不曾开口的清瘦坤道摇头轻叹:“驻颜术并不能永葆青春,若是生机被绝,便会现出本来面貌。” 迎风子接口道:“那也不应该,掌教师叔法术大成,天下无人能破,怎会……” 清瘦坤道摆手打断迎风子的话头:“再高明的法术也有破绽,那狂徒偷走了本派秘籍,晓得掌教罩门所在。” “掌教师弟遗蜕现在何处?”黑脸老道接过话头看向云羿。 “晚辈已将尘同子前辈入殓安葬。”云羿回道。 得知尘同子没有暴尸荒野,丁甲派的四人伤感之中略有了些慰藉,冲云羿齐齐道谢。 云羿谦逊过后,又主动说告诉了尘同子的下葬地点,那清瘦坤道闻言立刻离开正殿收拾行李,前去寻找尘同子遗蜕去了。 清瘦坤道走后,黑脸老道自报身份,此人道号尘阳子,是六甲派的住持,地位仅次于尘同子。矮胖老道道号尘风子,刚刚离去的清瘦坤道道号尘云子。这三人与尘同子皆是平辈。 诸事毕了,尘阳子叫来道童带二人下去歇息,临出门时,云羿见迎风子对尘阳子附耳低语,由于这是丁甲派的家事,他便没有侧耳去听。 二人随道童先去洗了澡,洗澡之时道童去收拾房屋,随后又取来崭新的道袍给二人换上。 卧房备有两间,二人各住一间,难得能不风餐露宿,胖子进屋后就睡下了。云羿倒是没睡,而是留下了那道童与之攀谈。 道人修行清心寡欲,丁甲派在上虞县开一所酒楼令他很是不解。此事不算丁甲派隐秘,道童痛快为他解惑。 时下道人提升修为主要依靠丹药,而炼丹不仅是道人修行的主流,也在达官贵族中风靡。但常人所炼丹药含有铅汞之毒,服食有害无益,丁甲派开的清风酒楼是专门为达贵准备的,表面上是客栈,实际上以丹药换取金钱的交易场所。 不过丁甲派所提供的只是疗伤丹药与延年益寿的丹药,补气丹药炼制不易,不会拿出来与人易换。 得知了这其中的缘由,云羿也就释然了,道人不是餐风饮露的仙人,也需要吃饭,丁甲派人数众多,日常开销花费很大。 道童走后,云羿静心思虑接下来该去往何处,千里东行主要是受尘同子临终所托,有着明确的目的地,而今目的已经达到,没了目标就会感到迷惘。 思虑良久未曾想到去处,云羿便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打坐敛气。 而今浑身经脉畅通,但体内灵气并不充足,得抓紧时间聚集灵气,早日晋升太初。 会稽山的灵气很是充沛,聚气的效率也就随之增高,不过灵气尚未补充多少,那道童又来了,他此次是来送饭的。 云羿先前不曾吃饱,见得饭食,冲那道童道了声谢,下床吃饭。那道童也不曾离去,直待他吃完之后方才收了碗筷离开。 吃罢饭后,云羿出门到院中散步,感觉有些冷意,便再度回屋打坐聚气。 正行气间,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一道苍老的声音随后传来:“小道友,老道可以进来吗?” “真人请进。”云羿下床穿鞋,那是黑脸老道尘阳子的声音。 尘阳子推门而入,冲云羿微笑点头,云羿拉过一张凳子请他落座。 尘阳子坐定后自怀中取出一个瓷递:“小道友二人千里送信,恩厚德重,贫道这里有补气丹药两枚,权当报答。” “尘同子前辈救过晚辈的性命,晚辈来此只为报恩,这补气丹药万不敢受。”云羿摆手拒绝。 “长者赐,少者贱者不敢辞,辞为不尊。”尘阳子再递。 尘阳子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云羿只能双手接过。 尘阳子微笑点头,和声问道:“你先前所说掌教师弟救过你的性命,这又是为何?” “此事说来话长,晚辈本是长安人,开罪了董卓,遭受董卓追杀,穷途末路之际幸得尘同子前辈仗义援手,方能保住性命。”云羿说道。 “你师父是何许人也?”尘阳子问道。 云羿略作犹豫,摇头道:“恩师名讳道号不便泄露,请真人见谅。” “不妨事,贫道也只是随口问问。”尘阳子轻笑摆手:“你二人接下来有何打算?” “长安自是回不得了,而今天下已现乱象,群雄四起,晚辈也不知道何去何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云羿摇头再答。 “丁甲派虽小,却能管你二人温饱,你若不嫌弃,便在此待着,安心修习道法,待日后法术大成再外出历练。”尘阳子语重心长的道。 “真人美意晚辈心领,但晚辈已有师门,若改投丁甲派,是对师门不忠。”云羿坚决摇头,左慈当日虽然离开的很是突兀,却传授他诸般技艺安身立命。 尘阳子点了点头,抬手拍着他的肩膀道:“道门不收忘本之徒,你若改投我丁甲派,贫道还要你不得。你现在修为低微,而今乱世鬼魅四起造孽丛生,人心险过虎狼,不如暂时挂单我丁甲派。” 第二十九章 癸北子 尘阳子说的和气,但云羿没有立刻答复。道人暂时于他派修行叫挂单,万事皆有阴阳两面,在丁甲派挂单的好处就是可以不为生计发愁,且此间灵气充盈,又有许多道人为伴,的确利于修行。但也有不好的一面,寄人篱下难免看人脸色,即便尘阳子等长辈不说什么,下边儿的人也会传些流言蜚语。 沉吟片刻,云羿点了点头,没人喜欢看人脸色吃饭,但想不看人脸色就得有不看人脸色的底气,道人的底气源自于高深的灵气修为与霸道的法术,这些他并不具备这些。 见他同意,尘阳子欣慰点头,交代他几句之后起身离去。 送走了尘阳子,云羿打开瓷瓶,从中倒出两枚拇指肚大小的红色丹药,先去隔壁房间给胖子一枚,叫胖子先不要急着服用,先打坐聚气,等丹田灵气充盈之后再行吞服。 补气丹药的有两个作用,一是补充损耗的灵气,二是提升修为。二人现在并不急着补充灵气,吞服丹药属于严重浪费,可以先打坐聚气,待气海盈满之后吞服提升修为晋升太初。 抟气至初更,气海盈满,聚气速度大大降低,云羿吞服了补气丹药,炼化丹药是个缓慢的过程,因为在此期间需要扩张气海,以确保容纳更多的灵气。 由于暂时在丁甲派挂单,不虞强敌来犯,灵气不会损耗,丹药缓慢炼化之时就能扩张气海。 二更时分,云羿躺下休憩,磨刀不误砍柴工,眼下不急着离开,先养足精神再说。 次日清晨,云羿早期诵经,做罢早课后道童送来了斋饭,道门不禁肉食,不过也不提倡过多食肉,不利于修行,因此饭食只有馒头和米粥。 吃罢饭食,云羿又去隔壁房间交代了胖子几句,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左慈曾经得罪过许多人,不能透露他的信息,众人所学法术皆不属于玉宸派,也不能透露。 “丁甲派拜的也是玉宸道君,跟咱们玉宸派一个窝里出的种,告诉他们应该没啥事儿吧?”胖子挠着后脑勺发问。 “师父曾经说过,人要常怀小人之心才能有所退路。在此挂单只是权宜之计,待我想好了别的去处,咱们就离开这里。”云羿摇了摇头,夫妻同床睡人心隔肚皮,二人来此是为了报尘同子的恩情,而丁甲派善待他们也是因为尘阳子的缘故。 胖子见他说得郑重,连连点头答应下来。云羿还是不放心,多叮嘱了他几句。 回到房间,云羿继续行气催化丹药,没过多久迎风子来找他道别。 清风酒楼先前被他和胖子搅了摊子,这事儿还没处理,那里的生意关乎丁甲派数百道人的生计,他还得下山照看。 所谓不打不相识,经过昨日之事,云羿对迎风子有了些许好感,与他闲谈几句后便将他送走。 之后云羿便全心全意炼化丹药,但万事不能皆如人意,六甲派的道人听说山上来了两个挂单的他派道人,又不少人找他们二人探讨道法。 云羿修为不高,对道家经义也没有什么见解,大多时候是在听这些道人讲述,起初他觉得这些人搅扰了他修行,很是不耐烦,但听的多了记住的也就多了,对三火内炼的心法理解更深,倒是乐得与他们交谈。 在丁甲派待了几日,云羿对三火内炼再无迷惑,不过他没有着急修行。 理论上来讲全身经脉通畅就可以修行三火内炼,但他腹中丹药尚未完全炼化,眼下正是晋升太初的紧要关头,灵气波动较大,此时修行三火内炼很可能会无法控制体内灵气,导致气行岔道走火入魔。 起初找他的道人不少,但众人来过几次之后就发现他对道门经义理解不深,便觉得索然无味,也就没人再来了,他倒也落得清净。 又过了几日,外出的老年坤道尘云子带回了尘阳子的遗蜕,将其下葬于后山,丁甲派众人无不伤神悼念。 安葬了尘阳子后的第三日,云羿正在盘坐聚气,听到了院外传了轻缓的脚步声,片刻后屋外便响起了叫喊声:“云水清,出来!” 听到这声叫喊,云羿心中生疑,来人言语无礼颇有怒气,想是来者不善,但在丁甲派这些时日几乎连房门也不曾踏出过,更没有开罪过谁,此人这火发得好没由头。 正疑惑间,门上又响起重重的敲门声,云羿容不得多想,只能穿戴齐整下榻开门。 门外站立的是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年轻道人,此人长相颇为俊美,只是眉宇间带着傲气,眼神着还有浓浓的敌意。 “你就是云水清?”年轻道人冷声发问。 “正是,道兄有何指教?”云羿对此人的态度大为不满,语气便硬了几分。 “哼哼哼,”年轻道人冷笑仰头:“指教不敢当,贫道癸北子,听住持说云水清谦逊识礼,乃我道门翘楚,因此慕名而来,还以为你有什么三头六臂,没想到也是一个脑袋两条胳膊。” 癸北子言语带刺,云羿听得心里不舒服,后退两步关上了房门。 “缩头乌龟,出来与我切磋一番,看看你有何能耐?”癸北子一脚蹬开了房门。 “贫道是客,当谨遵客道。”云羿按捺住心中的怒火,走到桌旁倒了两杯热茶,端起一杯递向癸北子。 “客随主便,”癸北子抬手打掉茶盏,神态倨傲:“先师乃掌教尘同子,我发话了,你不用遵循客道。” 听得癸北子竟然是已故的尘同子的徒弟,云羿有些意外,尘同子为人和善,怎会收此人做徒弟?转念一想,便明白了癸北子为何冲他发这么大的火。 从癸北子的神态及言语来看,此人颇为傲气,且妒性极重。 尘同子已经驾鹤,丁甲派群龙无首需要新的掌教,照理来说新任掌教的人选得遵从尘同子的遗愿,但尘同子临终前并没有明确指定新任掌教是谁,不管是谁,只要完成他遗言中交代的事谁就是新的掌教。 尘同子死后丁甲派地位最高的就是尘阳子,他千里跋涉来此送信,尘阳子对他另眼相看,因此可能会经常对丁甲派的弟子提起他,这些话被癸北子听到耳朵里就变了味道,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癸北子最担心的就是他会加入丁甲派,而后得到尘阳子的支持当上掌教,毕竟尘同子已经死了,他的临终遗言可遵可不遵。 想通了这些,云羿无奈叹气,他从来没想过要改投丁甲派,尘阳子也不会支持一个外人做掌教,尘阳子留下二人挂单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尘同子,如果不是他和胖子千里迢迢来此传信,尘阳子等人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尘同子的下落。 在丁甲派的掌教继承人这一事上,云羿是旁观者,但癸北子是当局者,云羿能看清的东西他看不清,人都有自以为是的时候,当尘同子认为他觊觎掌教之位,有意染指,任何与此事没有关联的事也就都有了关联,而且都能找到充分的理由。 “贫道无心染指丁甲派掌教之位,道兄请回吧。”云羿转身向床榻走去。 “哼哼,我还没说什么,你就已经知道我为何来此,果然是狼子野心。”癸北子冷笑前冲,出掌突袭。 云羿有感迅速回身,气行右臂与之对掌,双方都运上了灵气,双掌相击之下云羿倒退数步,癸北子却是巍然不动。 “区区太易修为,也敢与我太始相抗!”癸北子放声冷笑。 “去院中打过。”云羿沉声说道。 癸北子傲然冷笑,冷笑过后转身出门,云羿随即跟出。 到得院中,癸北子突然转身出拳,急攻云羿下颚。云羿后撤之际左臂格挡,以右拳取对方下颚,攻势未至,癸北子突然弹跳连踢,云羿胸前连中三脚,吐血倒退。 云羿勃然大怒,双手急出,连连抢攻卸其肩膀,癸北子并非易于之辈,化解云羿攻势之时再起一脚将云羿踹开。 眼见五气擒龙无法见功,云羿便不与之硬拼,急忙移形换位避其锋芒。癸北子轻功不济,打不着他就开始破口大骂。 叫骂声惊动了隔壁屋的胖子,胖子闻声出门,见云羿吃瘪,冲癸北子骂道:“我干你娘嘞!”随即施展六甲神兵术冲向癸北子。 癸北子见状舍了云羿去攻击胖子,纵身猛踹胖子胸膛,胖子不曾躲闪,硬扛他几脚也只是身形摇摆,却不受伤。 连踢几脚过后,癸北子落地旋身起脚,踢向胖子脖颈,胖子依旧没有躲闪,硬接其攻势之后侧身起脚,竟将癸北子踹退。 癸北子稳住身形,正要再扑,院外突然响起尘阳子的声音:“住手。” 听到尘阳子的声音,癸北子急忙回头,见尘阳子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身后,冷哼一声垂下双手。 “见过真人。”云羿冲尘阳子行礼。 尘阳子摆了摆手,皱眉侧目打量着癸北子,眉眼之中多含怒意。 癸北子歪头避开尘阳子的视线,斜视云羿道:“装模作样。” “住口!”尘阳子怒视癸北子一眼。 癸北子重重冷哼,甩手离去。 目送癸北子出院,尘阳子摇头轻叹:“心性狂躁,难当大任,唉……” 轻叹过后,尘阳子又对云羿道:“癸北子向来如此,你莫要放在心上。” “前辈……”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尘阳子打断了他的话头:“你修为低阶,多待些时日再走,癸北子我会派人盯着,不会再让他扰你清静。” 云羿点了点头,他的确是想现在就走,但他现在还不能走,眼下正是晋升太初的紧要关头,得过了这一关才行。 “回屋去吧。”尘阳子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尘阳子走后,胖子顶着一头雾水靠了上来:“刚那小子是谁,干嘛冲你动手?” “尘同子前辈的弟子,他以为我觊觎丁甲派掌教之位,来找茬的。”云羿拍了拍胖子肩头:“好了,回屋去吧,抓紧炼化丹药,早一天突破早一天离开。” 胖子答应一声,云羿进屋关上房门,经癸北子这么一闹心中白白添堵,盘坐许久终是不能入定,打算叫上胖子出去走走,想想还是算了,癸北子可能还没走远,说不准冤家路窄还会遇上他。 离开的念头萌生出来就不会被压制下去,云羿独坐许久,心情略微平复之后继续盘坐聚气,一连数日不曾出屋,癸北子也没有再来过。 他能静下心来,胖子可不行,不知怎的,胖子近几日总是往外跑,成天乐呵呵的跟吃了蜜蜂屎一样。 事出反常必有妖,胖子的怪异举动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便分出心思留意胖子。 一日清早,云羿听到隔壁屋响起了开门声,猜到胖子又要出门,便悄然出门尾随其身后。 胖子近来一直早出晚归,他倒想看看,这脑满肥肠的家伙最近神秘兮兮的在搞什么幺蛾子…… 第三十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胖子出院之后并未往人多处去,而是专挑偏僻的道路往后山去了,云羿见状心中更加犯疑,嘶……这家伙没事儿跑后山做甚? 心中存疑,便决定先于暗处观察,看看这家伙到底去后山做什么。 这家伙一路上鬼鬼祟祟,不时回头观望,肯定是去干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儿。为免被他察觉,云羿便放缓脚步拉开了双方之间的距离,山中多有积雪,胖子的脚印很是明显,无有跟丢之虞。 待得胖子走远,云羿才顺着脚印快速前掠,后山并没有宫观殿宇,有的只是光秃秃的树木和枯黄的荒草。 顺着脚印前行数里,云羿看到了胖子,胖子此时正蹲在一棵树下,和一个年轻的坤道有说有笑。 见此情形,云羿潜伏下来仔细观察,那年轻坤道颇有几分姿色,和胖子说话之际偶尔还会有亲密的举动。 怪不得胖子这几天总是乐呵呵地往外跑,这家伙敢情是发春了。 二人说什么他没听清,也没心思去听,他此时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坤道身上,此女虽然和胖子亲昵,但说话之时嘴角不时上翘,略显几分傲意,眼神中也有几分鄙夷,对胖子亲近也略显做作。 胖子没察觉到这些,得了便宜想卖乖,还想有进一步的举动,但那坤道总是与胖子若即若离,胖子几次尝试终是不曾占得半点实在的便宜。 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当对某一人生出爱慕之心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的忽略对方一些不合理的举动,胖子就是如此,作为当局者,他根本没有察觉到那名坤道的异常,但身为旁观者的云羿看得出来,那坤道对胖子并不上心,与胖子亲近的很不情愿。 先前的疑惑迎刃而解,新的疑惑又出现了,那坤道既然并非发自真心的钟意胖子,又为何接近胖子? 熟读道家经典的道人感悟阴阳,不会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其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明确的目的,就跟老夫少妻一样,一个贪财一个好色,只不过道人熟知阴阳变化之道,不会暴露自己的目的。 左慈曾经说过,人存于世当怀小人之心,因为世间少有君子 ,而那坤道的种种异常更是让他笃定她接近胖子是有所图谋。 具体有何图谋尚未可知,只能从胖子那里找突破口去挖掘。心存此念,云羿便不多待,先行离开。 抹除雪地里的脚印有欲盖弥彰之嫌,云羿没这么做,这样胖子和那坤道虽然会知道有人来过这里,却不一定猜到来人是他。前山的道观里也有杂役道人清扫积雪,脚印中断就等于线索中断,更不用担心二人顺藤摸瓜。 回到住处,云羿没有再想这件事,要想搞清楚那坤道接近胖子有何目的,还得等胖子回来问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胖子回来已经是午时了,哼着小曲儿回来的,听到他开门的声音,云羿下地出门。胖子刚刚进屋,正要关门却见云羿来到,便将门又打开了。 云羿进到屋内,将房门带上,坐到了桌旁的椅子上。 “出啥事儿了?”胖子见他神色郑重,很是不明所以。 “那女的是谁?”云羿沉声发问。 “哪个女的啊?”胖子故意装蒜。 “你今天去后山见的那个。”云羿说道。 胖子有些不快,阴着脸道:“你跟踪我?” “我没跟踪你,是你先瞒着我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若真要娶妻,做兄弟的替你高兴,但我现在高兴不起来。”云羿无奈摇头,胖子脑子一根筋,虽然在很多时候胖子听他的,但不表示胖子事事随他。 “你啥意思啊?”胖子脸上的不满更加明显,但也有几分疑惑。 “你就说你俩咋认识的。”云羿提壶倒茶递给胖子。 胖子摆手未接,也不答话,径自走向床榻侧躺闭目。 见他如此,云羿也强迫他不得,只能摇头叹息,随即向外走去。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走到门外,云羿略作停顿,撂下一句话后回屋。 平心而论,胖子其貌不扬,修为平平,还不怎么聪明,那坤道貌美如花,一般情况下是不会看上胖子的。但先前跟踪胖子已然令他不快,如果再将实话说出来,怕是会因此与胖子生隙,因此他只能婉转表达,希望胖子能够明白。 回到屋中,云羿开始自心底揣度胖子有何值得图谋的东西,略作思索便有了答案,六甲神兵术。 六甲神兵术乃是上乘护体法术,道门中人无不垂涎,但那坤道是如何知道胖子身怀六甲神兵术的? 难不成是胖子嘴风不严泄露出去的?这个不大可能,胖子虽然脑子一根筋,但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这等要事他绝不会轻易泄露出去。 可若不是胖子泄露出去的,那坤道又是如何得知的?思来想去,云羿还是觉得胖子泄露出去的可能性比较大,当一个人钟意另一个人的时候很不理智,分辨是非的能力会大大降低。 推度并非妄自猜测,不为别的,胖子因为他在后跟踪而不快就是最好的证明,若换做是以前,胖子决意不会因此与他赌气。 但万一不是胖子泄露出去的呢?莫非是自己太过敏感,想太多了?不会,那坤道当时眼神中流露出的鄙夷不是假的。 正思索间,胖子突然推门而入,随手关上了房门。 “想通了?”云羿抬头看他。 “想通个屁,”胖子拉过一张凳子坐下:“你刚刚啥意思?” “你俩怎么认识的?”云羿再问。 “你老问这个干啥?”胖子眉头大皱。 “你是不是告诉她你会六甲神兵术?”云羿再问。 “没有,”胖子摇了摇头:“她知道我会护体法术,却不知道我学的六甲神兵术。” “她如何得知你会护体法术?”云羿歪头打量胖子,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敢情还真是这家伙嘴松。 胖子低头沉吟,并未立刻回答,云羿也不催促,耐心等待。 犹豫良久,胖子终于开口:“前些时日我去后山瞎晃悠,瞧见了她修行法术,她说我偷窥她修炼法术,跟我动起手来,破不了我的法术,就这么知道了。” “你俩咋好上的?”云羿再度追问。 “她也会护体法术,我俩互相交流,一来二去便好上了。”胖子说道。 “你那天怎么想起来去后山的?”云羿察觉到了不对,世上没那么多的巧合,更不可能偏偏让胖子遇到。 “我那天出院看到门外有条蛇,寻思捉回来泡酒喝,跟着它跑进了后山。”胖子再答。 听到此处,云羿眉头大皱,丁甲派中哪儿来的蛇?况且蛇在冬季要蛰伏猫冬,要苏醒也得是惊蛰以后。除非道门中人操纵其神识令其苏醒,也就是说,胖子是被人故意引到后山去的。 心念及此,云羿陡然想起了前些时日来寻衅的癸北子,那日他与癸北子动手受创,后来胖子出面抵御癸北子,癸北子尚未破掉胖子的六甲神兵术,尘阳子就半道出现拦住了癸北子。 当日尘阳子说会盯紧癸北子,但他总不能每天守着癸北子寸步不离,癸北子肯定有机会再来,但他为何没来?而在此期间,胖子被引去了后山,认识了那坤道,岂不是太过巧合? 想及此处,云羿又想到了尘同子临终遗言:“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身怀六甲,法门齐全,谁教临盆,升座掌典。”起初他对这句话理解不深,只以为尘同子是说有个妇人难产,谁能让她顺利生产就可以继任掌教,直到此时他才恍然大悟。 尘同子当初在救他们二人之时,很可能就看出来胖子身怀六甲神兵术。 回想起尘同子,云羿心中打颤,尘同子也精通护体法术,当初吕布使方天画戟也伤他不得,而那时的尘同子已经被仇家重创心脉。 当日面见尘阳子等人时,尘阳子说过一句:“再高明的法术也有破绽,那狂徒偷走了本派秘籍,晓得掌教罩门所在。”可见尘同子和他的仇家修习相同的护体法术,因此他的仇家知道尘阳子的罩门所在,所以才能重创尘阳子。 胖子的六甲神兵术虽是左慈传授,却非玉宸派的法术,且来路不正,很可能就是尘同子所修护体法术,如果真是这样,那盗走六甲神兵术并重创尘同子的人就是左慈。 想及此处,云羿心底泛起浓浓的凉意,浑身寒毛直竖,当初董卓派兵包围乌角别院时,有亮着紫袍道人相助,其中的老道是骆家道的道人,而另外一个年轻的道人所穿的道袍他之前并不曾见过,现在想来,那个年轻道人当初所穿道袍与尘阳子所穿的道袍一模一样。 来到丁甲派的当天,尘阳子曾问他最后见尘同子时,尘同子是何样貌,他说尘同子那时须发皆白,约摸在古稀之年。 当时尘阳子只是点头,而迎风子却问“掌教师叔驻颜有术,怎会须发皆白”,当时那老年坤道尘云子说了一句“驻颜术并不能永葆青春,若是生机被绝,便会现出本来面貌”为迎风子解惑。 时值此刻,他终于想明白了,救下他和胖子的尘同子就是当初董卓所请的那个年轻道人,尘同子的托付二人东行传话,实则是诓骗二人来丁甲派。 尘阳子留他们挂单是为了套出六甲神兵术,癸北子上门寻衅其实是试探,胖子以太易修为硬接太始修为的癸北子却毫发无损,暴露了六甲神兵术在他身上,因此自那日之后癸北子就没有再来过。 “到底咋了?”见他面色难看,胖子忍不住出言发问。 “那坤道究竟是谁?”云羿强定心神坐下倒茶,提起茶壶后手却抖个不停。 “她俗名叫陈嫣然,道号烟云子,太初修为,是尘云子前辈的徒弟。”胖子此时不再隐瞒。 “这帮老狐狸。”云羿放下茶壶,低声暗骂。 尘云子就是那老年坤道,一切都明了了,当初尘阳子三人打破尘同子的盘中之谜,先让癸北子与尘阳子合唱了一出苦肉计,假道伐虢,而后再让烟云子使一出美人计。 英雄难过美人关,而胖子头脑简单并非英雄,要骗他并不难,好在胖子与烟云子相处时日尚短,没让人家把六甲神兵术套了去,否则二人活不到现在。 “到底咋了啊?”胖子急了。 胖子问起,云羿不能不说,略微整了思绪之后便将自己的推测结果告诉他,胖子听完将信将疑,并不肯定。 “咱俩今晚去后山一趟。”云羿又道。 “去后山干嘛?”胖子一脸茫然。 “掘坟,”云羿冷笑道:“尘同子的尸体还在,倘若他修习六甲神兵术,罩门处肯定有所创伤。” 胖子这次听懂了,却没有立刻做出回应,事发突然,他还不能接受烟云子靠近他是有所图谋的事实。 沉默半晌,胖子方才缓缓点头。 第三十一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见胖子点头,云羿端茶一饮而尽,休说胖子,就是他现在也有些不敢置信,此前他只知道人心险恶,却不曾想到人心之中竟有如此城府。 他一直想着晋升太初之后安然离开丁甲派,却未料到自遇到尘同子的那一刻起就被人算计,当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道人作息时间很是规律,初更一到基本上就睡了,到了二更已然熟睡,二人带了白日里自杂役道人那里偷来的掘土工具前往后山。后山有一片坟地,尘同子就葬在那里。 到得后山坟地,找到尘同子的坟墓,云羿先行动土开挖,胖子犹豫片刻方才动手。 新坟上头都是回填不久的土,冻得不实,挖掘起来并不吃力,约摸半个时辰就挖开了墓道,墓室是在坟包下方的正北面的,不虞塌陷。 身为一派掌教,尘同子的墓室较为宽敞,二人进入其中也不觉得拥挤,墓室中央摆放一具棺椁。二人合力撬开棺盖,只见尘同子的遗蜕平放于内,两手合抱阴阳置于腹前,面带微笑恍如生前。 “你来还是我来?”云羿扭头看向胖子。 胖子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默然将手伸进棺中翻过了尘同子的尸身,撕开其背后衣物,只见尘同子脊背上有一处淤青,瞬时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面泛怒容。 云羿与他一块儿长大,看他这副表情就知道他因何发怒,胖子对烟云子是动了真心的,却未曾想到烟云子欺骗了他的情感。 “六甲神兵术的罩门在夹脊穴,他的夹脊穴有创伤。”胖子闭目深吸了一口气。 云羿闻言微微颔首,夹脊穴位于督脉之上,通心肺,若是遭受打击会伤及心肺,而尘同子正是心脉受创才会丧命。 道门护体法术有许多,却少有罩门相同的,尘同子伤在夹脊穴,基本可以确定他所修就是六甲神兵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胖子不信。 除此之外,还能确定六甲神兵术是丁甲派的镇派绝技,只有掌教才能够修行,尘同子一死就没人知道了,因此丁甲派众人才会机关算尽。 尘同子当初自忖无法在临终前赶回丁甲派将这们法术传承下去,半道上正好发现了胖子会六甲神兵术,故此才会设下这个圈套。 合上棺盖,二人出得墓室,迅速将泥土回填,清理了现场后回返住处。 回到住处,胖子要回屋收拾东西连夜离开,云羿拦住了他:“他们能控制毒蛇诱你去后山,就有办法盯着下山的道路。” “那可咋整啊?”胖子慌了,云羿的言下之意是他们现在正被尘阳子等人暗中监视着。 云羿深吸了一口气,闭目说道:“等。” “等?等到啥时候儿啊?”胖子追问。 “等我晋升太初,眼下不是离开之时,你与烟云子保持亲近,别露出马脚了。”云羿叮嘱。 胖子没有再往下问,但心慌难免,抬手自扇了两个耳光:“都怪我,都怪我……” 云羿拦下他的手腕:“这事儿不能怨你,怪只怪咱们涉世未深,而对手老奸巨猾。” 胖子闻言沮丧点头,垂头丧气地回屋去了。 丁甲派是狼窝,但只要对方得不到六甲神兵术,二人就是安全的。对方用强逼供的可能不大,因为对方不想暴露意图,更不想逼得二人狗急跳墙,不然只能是得不偿失。 胖子走后,云羿躺在床上看着屋顶,他想的远比胖子长远,当初遇到尘同子的地方离长安并不遥远,那时候尘同子也受伤不久,这说明左慈当初离开长安后并未走远。 想起左慈,云羿心中五味陈杂,他能从一个流落街头的小乞丐成为道门弟子是受左慈提携,但眼下身处狼窝也是替左慈背了黑锅。 时至今日,他依旧想不通左慈为何收五人为徒,授业之后却又不辞而别。 想之不通,云羿便没有再往下想,闭目休憩。 往后数日,胖子继续出去见烟云子,实则他并不想见烟云子,但为了避免被对方察觉异常,也只能前去。 云羿抓紧时间修行,白天抟气,夜晚抟气,不出十日终于催化体内残存补气丹药,一举晋升太初。 到得此时,云羿也不经常出门走动,只是与那每日前来送饭的道童说的话多了,此举自然是为了寻找出逃的机会。 道人不兴募化,丁甲派门人数百,吃穿用度消耗很大,可以自这一点上面做找突破口。 有了明确的目标,实行起来便不困难,在和那道童的一次闲谈中,云羿得知丁甲派的火工道人每隔一月会下山采购米粮,再有四天就到火工道人下山的时候。 得此喜讯,云羿借故打发走了那道童,去将此事说与胖子知道。 胖子不善逢场作戏,这几日与烟云子虚与委蛇的极为辛苦,得此消息自然喜不自胜。 欣喜过后,二人便开始制定离开的计划,借故跟火工道人下山不是不能,但两人若是一同下山势必会令尘阳子等人警觉,因此得想一万全之策。 胖子那榆木脑袋想不出什么锦囊妙计,云羿指望不上他,只能自己静心思索。 会稽山下有的是镇子,但丁甲派人数众多,在镇上采办不了多少米粮,因此火工道人极有可能会前往县城,上虞县城到丁甲派来回驾车得两天路程,再加上采购米粮的时间,耗时至少三日。 他可以假借帮忙之名随火工道人先行下山,让胖子到次日以外出散心为由,带烟云子下山,等到了县城,二人再以定位符咒感召会合。 这个主意并非万无一失,因为他并不知道火工道人有没有灵气修为。此外,据胖子先前所说,烟云子是太初修为,而且习有护体法术,不易应付。 思虑良久,云羿还是决定冒险一试,道门尊卑有序,火工道人身份低微,少有灵气修为,接触不到丁甲派的核心秘辛,自然不知道胖子身拥六甲神兵术,更不知道尘阳子等人计划,因此便对他提不起疑心。 至于烟云子也有法应对,虽然他不知道烟云子罩门在何处,却可以让胖子下山后伺机封点她的尾闾穴。 道人施法要先气行督脉,尾闾穴乃督脉重穴,被击中后阻碍周天气机,届时烟云子丹田气机不升,灵气无法运转,法术不能奏效,与常人无异。 想出应对之策,云羿便告知胖子,胖子闻言面色通红,并未立刻答应下来。 云羿知他为何犯难,尾闾穴位于谷道与尾椎之间,靠近私处,让胖子出手偷袭本就有失光明,若是再取烟云子尾闾穴,那他真跟市井宵小别无二致了。 “别他娘的磨叽,咱俩本就是要饭的出身,再者,她骗你这么久你也没捞着半点儿好处,你就不想报复回去?”云羿出言撺掇。 胖子还是犹豫不决,眼见如此,云羿只能再以言语相激:“你个怂包软蛋。” 此法果然有效,胖子闻言抬头,两只眼珠子瞪得老大:“我有啥不敢的?只是怕下手拿不定分寸,她是尘云子的得意门生,下手轻了制不住她,下手重了可能会重创尾闾,日后便是恢复也会落下病根难以行气。” 云羿点了点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胖子的担忧并非多余,倘若真的出手过重,那与废掉烟云子修为无甚区别。 对道人而言,灵气修为比命还重,倘若真的废掉烟云子,势必会与丁甲派结下死仇。 沉吟片刻,云羿决定让胖子下重手,原因无他,尘阳子等人已经知道胖子身怀六甲神兵术,已然知道二人是左慈之徒,左慈偷走六甲神兵术并且杀了尘同子,这死仇早就结下了,若非对方尚未得到六甲神兵术,二人怕是活不到现在。 胖子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为什么。 云羿取出符盒,画写定位符一道递与胖子:“制住烟云子后立马焚符唤我。” 胖子接过符令小心收好,随后回屋去了,静待时日。 四天时间并不长,但若是一直盼着尽早到来,便会觉得时间过得极为缓慢,这样熬着当真辛苦。 熬过这四天,到得第五日,云羿早起洗漱,做罢早课吃过早饭,去知会胖子一声,随后回屋收拾东西。 包袱是不能带了,不然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该扔的都扔了,只带了画符事物与法印箓牒,云羿将这些都贴身藏好,动身出屋。 观中道童此时都很忙碌,劈柴的劈柴,扫院的扫院,见到云羿纷纷招呼问好。 云羿到丁甲派虽然已有些时日,却不怎么出门,这些道童大多认不得他,但他们都知道丁甲派有来了两个挂单的道人,胖子他们都见过,没见过的自然就是云水清了。 云羿受了一路的礼,也回了一路的礼,直到山门前停了下来,此处人少,只有两个扫院的道童。 院落清扫干净之后,那两名道童就地练了一趟拳,随即开始对练,拳路朴实简洁,却十分实用。 云羿所学五气擒龙,对敌时主要靠打穴卸骨,对这两名道童的所练拳术并不擅长,只能在一旁看着,看得久了便发现些许端倪。 拳脚发力主要在筋骨配合,五气擒龙的基础就是了解人体机关构造,云羿对此熟之再熟,但那两个道童尚不明悟此理,筋骨配合不到位,出拳也就无甚力道。 云羿见状出言指正,那俩道童不以为意,云羿便按照他们所练拳路中的一招打了一拳,腰胯齐动,筋骨齐鸣,出拳破风有声,甚是刚猛。 见此情形,那两个道童先是一愣,随后为之前的无礼向他赔罪,转而上前请教拳脚发力的法门。 第三十二章 惊变 这两个道童前后态度转变不可谓不大,云羿也未怪罪,耐心向二人讲解筋骨配合的要点。 实则他并不想教授这二人,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担心附近有尘阳子等人的眼线,倘若真的有,那么他的举动就可以惑敌耳目,使尘阳子等人不会有所警觉。 向二人讲述了大半个时辰,云羿发现北面有三名道人正向此处行来,便道口渴,那两名道童争先恐后跑去为他倒茶。 俩道童一走,云羿坐下休息,以眼角余光打量自北面行来的那三位道人,走在最前边儿的是个年逾不惑的中年道人,身形削瘦,无甚特别之处。后边儿的两个则是道童,年纪当在十七八岁,左边的道童肩上挎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袱,里面装的应该是购买米粮的银钱。 正主儿还没到跟前,云羿便直立起身,倒不是他心中急切,而是地面上太凉了,坐得屁股凉。 待三人走到近前,云羿行礼道:“福生无量天尊。” “福生无量天尊。”三人齐齐回礼。 “三位道友是要往哪里去?”云羿明知故问。 “山上粮食不够了,贫道下山去采办些来。”火工道人微笑回答。 “原来如此,贫道在山上待得有些闷,正想出去走走,不知能否跟三位同行?”云羿再道。 “贫道此次下山采购米粮极多,届时还要雇人装卸,小道友若跟去了怕是不得闲啊。”火工道人微笑打趣。 “无碍,无碍,”云羿笑着摆了摆手:“搬几袋粮食而已。” 火工道人点了点头,云羿道了声谢,随三人一起出门。 下山的道路只有一条,但要下去一趟不容易,他自从猜到受到尘阳子等人的监视后一直很是小心,此次下山有火工道人作伴,可以打消尘阳子等人的疑心。 当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忐忑,在丁甲派这么久一直不曾下山,今日突然下山也可能会令尘阳子等人发现端倪。 道路是石头铺成的台阶,道路两旁皆有厚厚的荒草,云羿一直留心着两旁的草丛,看看其中是否有蛇虫蚁兽潜藏。 眼下正是异类猫冬之际,倘若草丛有蛇蚁之类,必是受到了尘阳子等人的操纵,须得十分小心。 观察也不能太过明显,一旦举动有所异常,便容易被对方察觉,刻意装出从容也有些牵强,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担忧,云羿便和火工道人并肩而行,与他说话闲谈。 火工道人虽然没有灵气修为,却懂些拳脚功夫,看到他先前那两名道童武艺,对此较感兴趣,便与他多说了些。 走了一大段儿山路,云羿并未发现草丛中有异类潜伏,却偶尔看到路边有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唤。 见此情形,云羿心中警觉,蛇虫不耐严寒,很容易被冻死,尘阳子控制麻雀监视他的可能也很大。 心念及此,云羿便随意接着先前的话题与火工道人往下闲谈,先说筋骨发力,随后又说起了轻功。火工道人不会轻功,听云羿会轻功,便想见识一番。 云羿假意推辞,火工道人便开始磨嘴皮子,请他展示一番。 前行不久,云羿又看到路旁的一棵小树上有只麻雀,便装出耐不住火工道人软磨硬泡的神情,道声:“献丑了。”踏地凌空,纵身掠向小树,随即一把将树枝上的麻雀抓住,飘然落地。 见此情形,火工道人与那两个道童愕然发愣,片刻后出声喝彩。 云羿谦逊了几句,松手任那麻雀飞走。 虽然面带微笑,实则他心中很是沉重,先前之举并非真想展露轻功,而是为了试探这只麻雀是否被人控制了神识。 追星逐月虽快,但要抓住麻雀并不容易,他能轻易将其抓住,这表明麻雀的神识的确受到了控制,换言之,他现在正被尘阳子等人监视着。 在此关头,心中有多着急,表面上就得有多轻松,与火工道人继续先前的话题。火工道人对追星逐月大为眼馋,但眼馋归眼馋,追星逐月乃玉宸派轻功绝技,云羿并不会传授他。 四人快步行了一日,傍晚时分终于赶到上虞县城,此时要采办米粮已是不能,四人只能寻了客栈吃晚饭。 火工道人与那两个道童是真的累了,饭罢便上楼歇息去了,三人共处一室。 云羿独居一室,他也累,但他进屋之后并未立刻躺下睡觉,来此途中他一直在留神观察,进入客栈的时候他还发现有麻雀在客栈上空盘旋。 尘阳子等人监视的如此严密,事先制定的计划很难实施,但此时要想改变计划已不能够,若是连夜回山通知胖子,定然会被尘阳子等人知觉,他现在已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 心中有事,便难以入睡,想到难以安然离开,云羿起身坐于桌前,提笔画写雷符一道、火符两道,随后将雷符叠成三角、火符对折,一并纳入怀中。 他此前做了大量准备工作,但直到此时他才发现所做并不充分,若是前几日就画写符咒备用,就不虞灵气不续,可以多画几道。 胖子要明早才动身下山,到县城得是傍晚了,云羿便不用早起,收了画符事物之后便开始盘膝聚气。 此次聚气所用并非三观存神心法,而是一直不曾修行的三火内炼,三火内炼的聚气效率远超其他抟气法门。 他此前已然悟透其中精髓,因此虽是第一次修行却不困难。 行龙出海牵引肾火,以肾火融入灵气当中再行周天,开顶上百会与胯下会阴,接引天地灵气,补充刚刚画符耗损的灵气。 每一次周天循环过后,云羿便会发现气海会被拓宽几分,直至灵气储量恢复至先前的状态,气海也不曾盈满。 虽然此前就知道三火内炼神异非凡,但他依旧难以遏止住心中的喜悦,灵气是道人行走江湖的资本,道人之间在不施展法术武功的前提下比拼争斗,胜出的一定是灵气深厚的那个。 经三火内炼运转后的灵气带有一定火性,其火性源于肾火,此乃后天浊精返还先天的征兆。 三更过后,云羿气海终于盈满,所聚灵气是先前的两倍有余,云羿这才躺下睡觉。 次日清晨,火工道人与那两名道童早起外出采购米粮,昨日所说要云羿帮忙装粮只是玩笑话,因此他们并未叫醒云羿,云羿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此时已经过了早饭饭点,云羿也不觉得饿,诵经补上早课,下楼随意要了点酒菜吃了。他身上未带银钱,都记在账上,到时候由火工道人一并结账就行。 下午酉时,火工道人与那两名道童回返客栈,米粮已经采购足量,粮行明早会派人送往丁甲派,他们只需要给钱就成。 晚饭的时候,云羿心里有些忐忑,明日便要回返丁甲派,按照事先的约定,胖子是今儿早上出发的,希望他这一路上不要出意外才好。 吃罢晚饭,火工道人和两个道童回房歇息去了,云羿回房诵经做晚课,静待胖子焚符召唤。 初更时分,定位符于北方五里外焚化,云羿心中有感,知晓胖子已然得手,便悄然出门,先去看火工道人与那俩道童是否睡着,确认无误后才敢离开。 出得客栈,云羿急使身法向北掠行,前掠之际打量四周,发现身后跟随几只麻雀,便纵身跃上屋顶,掀起一张瓦片掰碎,快速向后掷出将其磕死,转而频频借力前掠,风驰电掣。 杀死麻雀的代价就是暴露自己的意图,尘阳子便会猜到他已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会立刻下山追赶。 但不杀不行,他夜半三更突然出门也会令尘阳子有所察觉,若不将这些麻雀除去,对方便能知道他去了哪里。 北行五里,云羿看到了清风酒楼,胖子便是自那里焚化了定位符咒,云羿心头顿感不妙,清风酒楼是丁甲派开设,胖子既然在此间动手,怕是已经身陷重围,他焚符可能求救的。 到得青楼酒楼门外,云羿看到了酒楼内的胖子,亦看到了被胖子掐住脖子的烟云子,在二人周围还有十多名手提长剑的道人,迎风子与癸北子也在其中。 见此情形,云羿心头巨震,趁对方还未发现他的到来,闪身急冲入内,未等众道人反应过来,已然凌空拔高。 先前所画雷符被他折成三角,而火符是对折,很好辨别,伸手入怀取出雷符贴于梁上,随即快速落地,自胖子手中抢过烟云子夹于腋下,再拉胖子快速掠出门外。 直到此时,众人才反应过来,正要追赶之时,云羿陡然止住身形掐诀念咒:“太一行刑,役使雷兵,来应符命,扫荡邪精,玉宸道君急急如律令!” 真言念罢,雷符奏效,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偌大的酒楼陡然坍塌,瓦石木屑四处飞溅。 符咒的威力取决于画符者自身的灵气修为,云羿已有太初修为,雷符较之先前威势更猛,别说酒楼内的一干道人,就是他事先有所准备也被震得耳门嗡鸣。 突如其来的变故也令胖子失神不已,烟云子更是惊得魂不附体。 第三十三章 六丁神兵术 云羿并未回头再看,将烟云子夹在腋下调转方向向东急掠,胖子快速跟上。 烟云子并不老实,一直挣扎着想要脱身,奈何尾闾被封气机受阻,任她如何挣扎终是白费力气。 急行之际,云羿听到了身后的破风声,便抽空回头,只见迎风子和癸北子在后穷追不舍,这二人修为深厚,未曾被坍塌后的酒楼砸死,却也搞了灰头土脸,道袍残破,肢体多有划伤,血液尚未凝固。 二人虽有负伤,却不影响行动,且其身法快捷,比之云羿毫不逊色。 云羿此时带着烟云子,行动并不很快,见得对方逐渐赶上,索性便不再跑,出手封点了烟云子哑门穴之后将其扔到地上,旋身急转朝追来的二人扑去。 见云羿竟然主动出击,二人始料未及,先是微微愣神,随即左右双分,拳掌急出破风有声,直取云羿六阳魁首。 对方二人来势虽凶,云羿却未心生惧意,与人动手拼的不光是灵气修为与武功路数,更重要的是智慧。 癸北子乃是太初修为,与他同等境界,迎风子的尚不明确,但也不会输于他,若是与这二人硬拼定然得不偿失,想要二者兼攻也不能够,只能集中力道先取其一,以求一击毙命。 心念闪转之际,云羿已然有了计较,癸北子乃是尘同子的弟子,深得其道法真传,不易对付。迎风子常年看顾清风酒楼,有惰修行,当先杀他。 心念及此,云羿急掠向前,双方相距不足三尺之时,云羿突然变招,左手掐雷诀,气行心经,斜身避开迎风子来拳,右掌取其胸前肺俞穴。 肺俞穴乃膀胱经重穴,受击则气机破,牵连心肺,迎风子肺俞穴被点,径直倒地身亡。 癸北子向后急退,侧目打量了迎风子的尸体,只见迎风子胸前道袍已然粉碎,前胸焦黑一片,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五雷掌,你果然是玉宸派的余孽。”癸北子拔剑上挑,剑尖指向云羿。 见得癸北子拔剑,云羿虽有心再战却不敢轻举妄动,击杀迎风子属于出奇制胜,而癸北子已然有所防范,且其晋升太初已有时日,并非易于之辈。 要杀癸北子也不是不能,他与胖子联手就能办到,但胖子的六甲神兵术还没有到不惧刀剑的地步,二人又没有兵器在手,要杀癸北子势必大费周章。 尘阳子想必已经下山,此人乃太玄高手,能够御气凌空,赶到此处并不费时,不能在此与癸北子久耗。 若是不战而退也不成,他带着烟云子跑不得快,舍弃了烟云子也不成,此女是挡箭牌,有她在手对方始终会投鼠忌器。退一步讲,就算放了烟云子,胖子也会被癸北子追上,总不能连胖子一并丢下。 打也不成,不打还是不成,当真是进退两难,思虑片刻,云羿决定动手,就算逃不掉,也得拉癸北子垫背。 想及此处,云羿冲胖子使了个眼色,胖子会意上前,行气施展六甲神兵术,大步向前。 以胖子太易修为施展六甲神兵术根本挡不住癸北子的剑,但抵御其拳脚不是问题。 见得胖子靠近,癸北子也只是后退并不动手,他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云羿身上,比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胖子,他更为忌惮心思活泛的云羿。 眼见癸北子如此谨慎,云羿便不再等,踏地急冲,右手曲指成爪,直取癸北子颌下十二重楼。 癸北子快步后退,长剑急扫斩向云羿右手。见长剑袭来,其上寒光凛冽,云羿只能暂避锋芒。 云羿后撤之际,癸北子旋身挥剑,逼退试图靠近的胖子,转而踏步前冲,抖剑急刺云羿眉心。 见此情形,云羿左移三尺再次避开,癸北子挥剑再斩,云羿旋身闪避,与此同时探手入怀取火符一道。 癸北子未曾看清云羿旋身取符的动作,长剑抽带提击、点刺崩搅,频频变招,直取云羿周身多处要害。 云羿手里虽藏着火符,却不得空隙发出,心中焦急百般无奈,只得将追星逐月施展到极致移形换位,躲避对方攻势。 癸北子身法不输于云羿,随他一同移形换位,云羿退到哪里他便追到哪里,剑光闪烁,险象环生。 蠢人也有聪明的时候,胖子跟不上二人的身法,又见云羿处于劣势,心中焦急,瞧见趴在地上的烟云子,心生一计,伸手猛揪住烟云子头发。 烟云子吃痛惨叫,癸北子闻声扭头来看,云羿趁他分神陡然欺身而上,右掌急催将火符贴于癸北子胸膛之上。 癸北子回神挥剑,逼退云羿后急忙抬手去揭火符,云羿急忙掐诀念咒:“符应离宫,焚邪炼精!” 真言念罢,符咒奏效,癸北子揭下火符尚未扔出,左袖陡起火焰,须臾间蔓延至肘。 胖子见状,丢下烟云子冲向癸北子,转身起脚踹其小腹。仓皇之间,癸北子撤步挥剑,胖子一脚未中,反被一剑划开后背,带出一簇血箭。 云羿顾不得胖子伤势如何,急冲向前再攻。癸北子左臂上的火焰此时已然蔓延直肩,皮肉开裂,头发也焦糊一片,已然乱了分寸,见云羿正面袭来,慌忙挥剑乱砍。 见其剑势已不成章法,云羿心中大喜,一脚踢中癸北子右手手腕,长剑跌落,云羿伸手接住长剑,挥剑横扫,一剑枭首,血溅三尺。 胖子此时正在哀嚎,见得癸北子身首异处,怒气冲冲的跑过去冲那正在喷血的无头尸体猛踢泄愤。 云羿扭头瞧了胖子后背一眼,癸北子那一剑砍得不深,胖子只是破皮流血,并无大碍。 “别踢了,老狐狸快来了。”云羿伸手拽住胖子。 胖子自然知道他口中的老狐狸所指为何人,闻言往东就跑。 “这边儿。”云羿夹起烟云子,朝北急掠,胖子见状改道跟上。 烟云子此时已不再挣扎,她虽是道人,却终究是个女子,见的迎风子与癸北子先后毙命,已然吓得傻了。 二人北行出城,不敢有所停留,掠行数十里后进入深山,到得此时实在是跑不动了,便放下烟云子略作喘息。 待得缓过气来,胖子突然揪起烟云子朝脸上猛掴巴掌,“娘的,不学女红刺绣,一肚子坏水。” 一掌下去,烟云子脸庞浮肿,眼圈泛红落泪,啜泣不止。 见她这般光景,胖子不忍心再打,但他心中怒火未消,指着烟云子骂骂咧咧,挨个儿问候她十八辈祖宗。 骂了许久,烟云子只是啜泣并不说话,胖子有些不耐烦了,扭头看向云羿:“她咋连屁也不放一个?” “我刚才封了她哑门穴。”云羿回话之际,伸手解开烟云子哑门穴。 “娘的,丁甲派这些人坏心眼儿比你还多。”胖子垂眉丧气,使劲儿捶地。 云羿并未接话,胖子心思简单想得不深,他的肩头挂着包袱,暴露出了他要离开丁甲派的意图。 云羿也不怪罪胖子,此事错不在胖子,是他虑事不周,若是他事先交代清楚,也不会惹上如此麻烦了。 “你所学护体法术是不是只有女子才能修行?”云羿不去管胖子,扭头冲烟云子发问。 烟云子还在啜泣,听得云羿发问,面露惊惧之色。 看她表情云羿就知道自己猜对了,烟云子既然会护体法术,癸北子和迎风子没道理不会,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所学护体法术仅限女子修行。 道门虽有尊卑贵贱之分,却无有男尊女卑之说,左慈当初传授胖子六甲神兵术时说过,此法仅限于男子修行,丁甲派既然有仅限男子修行的护体法术,那就有只能女子修行的护体法术。 烟云子愕然片刻,随即连忙摇头否认。 “没用的,说出你所学护体法术的法门,我放你离开。”云羿再道。 烟云子继续摇头,试图隐瞒。 “用你所修护体法术换取你的性命,划算得很,你自己掂量吧。”云羿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烟云子面露惊恐,强作镇定道:“我真的不会。” “给你三息时间考虑。”云羿收手闭目。 烟云子开口解释,云羿充耳不闻,心中默算时间。 三息时间并不长,烟云子还没说完两句话就到点儿了,云羿睁开双眼,突然出拳击她太阳穴。 “我说!”烟云子惶恐尖叫。 云羿闻声止住攻势,他的拳头此时离烟云子不足一寸,烟云子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见她抖如筛糠,云羿自怀中取出画法事物递了过去:“行气路径、真言指诀要巨细无遗,若敢有所保留,教你跟癸北子一样身首异处。” “我说了你不会杀我?”烟云子接过画符事物,小心发问。 “我们没你们那么多坏心眼儿。”胖子接过了烟话头。 烟云子对云羿的脾性知之甚少,但对胖子有几分了解,听他这般说辞,心中安定许多,取符笔符纸正要书写,却发现朱砂已然冻硬。 见此情形,云羿叫胖子看紧她,自去寻了些枯树枝回来,取出最后一道火符引燃,炙烤朱砂。 待得朱砂消融,烟云子才提笔书写,她有意拖延时间,因此书写并不快速,云羿毫不犹豫的卸掉了她的脚腕,烟云子剧痛落泪,加快书写熟读。 写罢之后交与云羿,云羿低头端详,烟云子所修护体法术名为六丁神兵术,其护体效果与六甲神兵术一样,皆是随着灵气修为而增长的。 云羿看完递给胖子,胖子从头到尾看完后再递给他:“真言指诀与六甲神兵术相差无几,不过行气主走肝经,六甲神兵术灵气主行肾经。” 云羿微微点头,男子精旺行气在肾,女子血盛行气在肝,烟云子所写应该不假。 第三十四章 如履薄冰 烟云子小心翼翼地看着二人,不敢说话,云羿扭头看她,烟云子惊恐万状,双手撑地向后移动。 “放心,我不杀你。”云羿绕至烟云子身后,点其脑后玉枕穴,烟云子瞬时昏迷倒地。 “你还惦记着她呢?”胖子侧目斜视云羿。 “终有再见之日,到时候送她防身。”云羿直言不讳,胖子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知道他心里还想着汪小姝,不然他也不会逼烟云子写下六丁神兵术的法门。 胖子撇嘴坏笑道:“怕是到那时她已经是娃儿他娘咯!” 云羿歪头瞪了胖子一眼,收回画符事物,动身离开。 他并不担心汪小姝嫁人,道人自视甚高,汪小姝又出身名门,寻常男子难得她倾心相待。 见他要走,胖子慌忙起身跟上,没走出几步胖子又转身跑了回去,云羿疑惑回头,只见胖子竟然将手伸向烟云子前胸的两团凸起上。 “赶紧走!”云羿皱眉催促。 “骗老子这么久,摸你两下不过分。”胖子手上不老实,嘴上也不正经,感觉差不多了才起身跟上,神情大为得意。 此次二人没有再往北走,而是改道向东,南方的气温比北方回升得早,此时山中积雪消融了许多,不怕丁甲派的人顺着脚印追赶。 但云羿不敢因此大意,癸北子和迎风子在丁甲派地位不低,此番杀了他们二人,丁甲派岂能善罢甘休?势必会派人沿途追杀。 胖子属于典型的没心没肺,虽然想到追兵在后却不着急,尘阳子等人老谋深算,云羿也是心有城府,有云羿在他就不担心。 东行一宿,到得此日清晨,二人已然走出百里路程,疲惫不说,连口吃的也没有,好在找到了一个避风的山洞。 洞外生长着大量荒草,因此洞口很是隐蔽,若非仔细寻找,很难发现。 确定洞内没有野兽栖息,二人才敢进到里面休息,实则以云羿现在的修为,便是遇到了狼虫虎豹也能应对,只是他未曾遇到过虎狼,心中不免有些打怵。 光有地方休息不行,还得想办法填饱肚子才行,腹中无食体力会跟不上,灵气运行的速度也会随之下降。 胖子背上有伤,云羿叫他先休息,独自外出寻觅果腹之物,冬季有很多异类会蛰伏猫冬,但还有不曾猫冬的,像兔子獐子之类。 在山洞附近寻了大半天,连个鬼影儿也不曾寻到,云羿便扩大搜索范围,北坡有一片不大的竹林,云羿便到北坡去捕猎,没进竹林就看到了两只啃食竹子的竹狸,心中大为欢喜。 云羿正要捕杀,西边天空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鹰鸣,抬头上望,只见一只巨大的金雕展翼翱翔,仔细打量,金雕上竟然还站着两个道人。 定睛再看,金雕上的道人竟然是尘云子和烟云子。 见得这师徒二人乘雕追来,云羿心头大骇,金雕是鹰隼的一种,鹰眼犀利,活物很容易被它盯上。顾不得那两只啃食竹子的竹狸,云羿翻身趴倒不敢乱动。 耐着性子趴了许久,听得金雕鸣叫声逐渐向东远去,云羿放下心来,起身之后发现那两只竹狸已经没了身影儿,心中将尘云子师徒二人的祖宗问候一遍,没奈何只能再找猎物。 翻过北坡,云羿看到了一只正在啃食窝边草的兔子,擒住之后才发现其腹部微凸,性情很是暴躁,两只后腿扑腾不停。 见是只怀了崽的母兔子,云羿只得将它放了,再回北坡竹林寻觅,遇到先前那两只竹狸,快速出手擒拿。 仔细瞧过,发现两只竹狸皆是公的,云羿便没放生,提回了山洞。 食物有了,但二人身上并无刀具,如何剥洗就成了问题。最终还是胖子找来一块尖石剥了皮,用雪擦洗血迹。 云羿身上火符用尽,朱砂也冻实了,再画不得火符,二人只能生吃。生吃自然不好吃,但不好吃也得吃,而且还得多吃。 吃过竹狸之后,云羿将刚才遇到尘云子师徒告诉了胖子,胖子听完颇为恼怒,只道先前不该只摸了烟云子两把,应该把她给办了。 云羿闻言啼笑皆非,敢情这家伙还没摸够。 静心思索,丁甲派的追兵绝不止尘云子师徒二人,且不说胖子身怀六甲神兵术,单是杀了癸北子和迎风子这档子事儿,丁甲派便是不会倾巢出动,也会派出所有具备灵气修为的道人追杀他们。 他倒不担心丁甲派还有更多金雕代步,因为寻常金雕载不得人,有道行的金雕并不多见,也不容易驯服,能够载人的应该就尘云子师徒所骑乘的那一只。 修为不到太玄的道人云羿也不担心,并不是每个道人都身法出众,除非是可以御气凌空的太玄高手,否则丁甲派没几个人能追上他和胖子。 真正让他担心的还是尘阳子、尘风子和尘云子三人,前二者皆是太玄高手,后者有金雕代步,一旦被他们发现二人的踪迹,片刻就能追上。 而尘云子方才骑乘金雕东去,再往东飞千里就到海边儿了,尘云子一路上寻不到他们,势必会掉头再寻。 此外,道人皆会画写定位符,丁甲派若是派出大量道人寻找他们,互相之间肯定留存定位符,倘若有人发现了他们二人的踪迹,便是追他们不着,也可以焚符召唤尘阳子等人。 屋漏又遭连夜雨,船迟更遇打头风,他所带朱砂也已冻实,画符也不能够,所能依仗的只有五气擒龙、追星逐月和五雷掌。 越往下想,云羿眉头便皱得越紧,始终想不出应对之策。 “要不绕道跑吧?”胖子很不识趣的开口。 “怎么绕?”云羿抬头斜视。 胖子讪笑挠头,不再开腔,歪头靠着墙角假寐。 云羿无奈摇头,丁甲派光是太玄高手就有三人,这三人不会按照同一条路线寻找,尘云子是往东寻找的,尘阳子和尘风子想必是往北面和南面去了。 而且对方出动可不止这三个人,走哪儿都容易被发现。按兵不动也是不成,此地食水短缺,二人撑不了太久。 想不出对策,云羿揉了揉太阳穴躺下睡觉,一夜赶路令他很是疲倦,头脑昏昏沉沉,思维也有些迟缓。 下午申时,山洞外传来了几人的说话声和脚步声,云羿闻声惊醒,捂住胖子的嘴巴叫醒了他。 “咋了?”胖子抬手拨开云羿右手,小声发问。 “你听。”云羿扭头朝洞口外呶了呶嘴。 胖子侧耳细听,听得声响后面露惊色,意欲启齿。 见他张嘴,云羿左手捂住他的嘴巴,右手食指竖于唇前,压低声音道:“嘘,他们应该不会发现。” 胖子愣了愣神,转而缓缓点。 说话的只有两人,但不能因此就认为来的只有两个人,竖耳细听,按照来人脚步声的轻重节奏,云羿判断出来的是三个人。 说话的两个人嗓门不小,皆是些发牢骚的话,只道这大冷天本该窝冬的,出来寻他和胖子当真遭罪。 听得二人言语,云羿稍感心安,对方说话时并不避讳,仿佛旁若无人,且言语之中对他和胖子埋怨不已,这表明对方只是无意间到了这里,并没有发现他和胖子。 片刻过后,云羿刚刚放下的心再度提起,脚步声正在向山洞靠近,对方应该是发现了山洞,但说话声不曾减小,显然没有意识到洞内有人,可能是想进洞躲风避寒。 胖子也听到了不断逼近的脚步声,急忙扭头看他。 云羿手心里紧攥着一把冷汗,对方只要进洞就会发现他和胖子,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得在对方进来之前将对方三人击杀。 五气擒龙乃是点穴卸骨的不二之选,但要一击毙命还是五雷掌攻敌合用。 心念及此,云羿左手捏雷诀,气行心经,右掌聚气赤如丹火。胖子见状,施展六甲神兵术也准备御敌。 脚步声到得洞口处时,云羿心弦紧绷到了极点,额头冷汗直冒,这山洞内并不宽敞,倘若不能一举毙敌,届时想退也不能够,只能丧命于此。 心念闪动之际,洞外陡起长剑出鞘之声,云羿听声辨位,挺身急掠,穿过洞口的草丛便看到了洞外的三人,右掌急拍,直取当中那持剑的道人。 那道人不过二十来岁,长着一副驴脸,见得云羿冲出,面泛惊色,显然没想到他就藏身洞中。那道人的神情令云羿心头一松,对方拔剑只是为了斩掉洞外的荒草。 心弦虽松,攻势却是只快不慢,未待对方回神,右掌中其前胸,对方胸膛瞬时炸裂,鲜血淋漓,毙命倒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余下的两人陷入了巨大的惊愕之中,直到那道人的尸体倒下方才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向两边横移。 云羿当机立断去追左侧那人,胖子随后跟出,直追右侧之人。 右侧的道人身法稀松平常,胖子追他很是容易,对方连剑也不曾拔出,便被胖子一拳击中面门,鼻血淋淋,踉跄后退。 一击得手,胖子双手急出,右手按其头顶,左手捏其下颚,拧断了对方的脖子。 相比之下,左侧那道人修为身法就高明了许多,与云羿只在伯仲之间,后退躲避云羿攻势之际右手向左斜探,拔剑横扫,与此同时左手探手入怀取出符纸一道。 见对方所取乃是定位符,云羿便没有后撤,而是止步后倒,以铁板桥之势避开剑锋,借势后翻,起脚踢中对方右腕,对方长剑脱手而出。云羿旋身接剑,横扫削其六阳魁首。 那道人来不及焚符求援,仓促左移避开剑势,云羿闪身上前,长剑再削,对方正要右移,云羿剑势一转,拦截对方下盘,对方不曾躲过,右侧小腿齐膝被斩断,惨叫倒地。 云羿上前补剑,对方下意识抬起左臂格挡,其结果自然是左臂被削断。对方再度惨叫,云羿再度挥剑,一剑封喉,血溅三尺。 第三十五章 弓箭 对方十二重楼被割开,鲜血喷涌,云羿歪身避开,才没有被喷得满脸都是。 弯腰捡起那具尸体旁侧的左臂,掰开手指,取下了那道染血的定位符,扭头再看那具尸体。 对方的表情永远凝固在了脸上,那是绝望与不甘,对方的身法不比他差,若是他方才后退躲避对方的剑势,对方就能抽身逃脱,焚符求援。 “走啊,你还拿着这破符干嘛?”胖子将那三具尸体肩头的包袱逐一取下,出言催促云羿。 “把另外两人身上的定位符一并取来。”云羿冲胖子摆了摆手。 胖子虽然疑惑,却知道他不会做无用之功,自另外两具尸体中搜出定位符两道给他。 云羿接过端详,三道定位符上写有尘阳子、尘云子、尘风子三人道号,这表明定位符焚符之后只能让这三人有所感应,丁甲派其他人并不会感知到。 尘云子的做法不难理解,六甲神兵术是丁甲派镇派绝技,唯有掌教才能修炼,胖子身拥六甲神兵术术一事目前也就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人知晓。 到目前为止,丁甲派的人都不清楚他和胖子为何要逃离丁甲派,更不知道他们为何要杀癸北子和迎风子。 心念及此,云羿便叫上胖子四处寻找异类,寻了小半个时辰,云羿终于逮到两只野兔,本是要留活口,但兔子气量太小,被逮着之后一直挣扎,云羿没注意被咬了一口,松手放跑了它们,结果这俩玩意儿慌不择路,一脑袋撞树上去了,双双死了。 死兔子对他用处不大,顶多是留着果腹,没辙,只能出去再寻,运气好,又逮了两只野兔。有了前车之鉴,云羿此次小心了许多,逮着之后只管用左手揪着耳朵,右手拿着符盒,不断往里面哈气消融朱砂。 胖子走得远,回来已经后天已经黑了,见他两手空空的回来,云羿也没怪他,毕竟他压根儿没指望这家伙能帮上忙。 朱砂此时已经消融了些许,云羿让胖子接过兔子提上,取符纸画写火符三道,自死尸上撕下两条布片,分别绑在两只兔子腰上。 “这是干嘛?”胖子疑惑发问。 “惑敌耳目。”云羿分别将一道定位符并着一道火符折叠,塞进一只兔子腰间的布条中。 “怎么个惑法儿?”胖子还是不能领会。 云羿懒得与他解释,再取火符、定位符各一道,如法炮制,塞进另一只兔子腰间。 随即掐诀念咒,施展夺舍之法:“阴阳玄机,借法乾坤,暂摄神府,执掌魄魂,六识见六尘,五方应五行,玉宸道君急急如律令!” 玉宸派虽没有专门操纵异类神识的法术,却有夺舍之法,此法为天地不容,用之必遭天谴,但只要应用得当,也可以暂居异类神府而不伤其神识,不怕有天谴降下。 兔子比不得七窍人类,神识并不完善,被云羿轻而易举控制。 神识暂控两只野兔的感觉很是奇妙,他能通过兔子的眼睛看物,也能通过兔子的耳朵听到声音,兔子此时被胖子揪着耳朵提在手里,他也能感觉到。 感觉到耳朵不舒服,云羿冲胖子摆了摆手:“丢下。” “跑了咋整?”胖子不肯松手。 “没事儿,跑不了。”云羿再道。 胖子果断松手,两只野兔落地,摔地上并不十分疼痛,但云羿也感觉到了,扭头瞪了胖子一眼,随即心念一动,两只野兔齐齐朝洞外跑去。 “你不是说不跑吗?”胖子拔腿就要追。 “我叫它们走的。”云羿摁住了胖子的肩膀。 胖子还想再问,肚子咕咕咚咚一阵响,索性坐地上吃东西去了。 云羿也有些饿了,随之坐下。 那三个倒霉道人的包袱里装有不少酒水干粮,还有些许银两,二人便没动那两只死兔子。 胖子吃得很急,云羿急不起来,他得分出心神来操纵那两只野兔,让它们一只往西跑,一只往北跑。 分心三用的感觉虽然很是新奇,却也加重了他的心神负担,操纵两只兔子跑出数十里后,云羿便收回神识,闭目休憩。 其实那两只野兔体力也跟不上,再跑下去会累死。 下半夜的时候,云羿叫醒了胖子,提剑离开山洞,临走的时候带上了那两只死兔子。 收回神识之后,云羿便不能操纵那两只兔子,也无法感知到它们的位置,不过先前操纵它们神识令它们受惊不小,体力恢复之后应该会往更远的地方跑去,这正是他所期盼的。 二人东行出十余里,再未发现丁甲派的人,心头踏实了许多。 云羿掐诀念咒,先后引燃了分别塞在那两只兔子身上的火符,此举旨在连带引燃定位符,引尘阳子三人去追兔子。 不过那两只兔子肯定会变成烤兔子,指定是活不成了。 时值此刻,胖子才明白了他先前的用意,只道尘阳子等人老谋深算,云羿比他们有过之而无不及。 听到这话,云羿心里怪不舒服,虽然他明白胖子是表示心中的敬佩,但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有些不对味儿。 见他皱眉不语,胖子还要再说,云羿不耐烦的打断了他,加快步伐东行。 连夜快行,早间到得一处小镇。 胖子长剑使不顺手,叨咕着要寻间铁匠铺换两把斧头,云羿耐不住他嘴皮子磨,只能陪他去寻,寻了几条街才找到一家铁匠铺。 此时虽是冬季,但铁匠铺里很是炙热,铁匠是个年逾四十的汉子,此人右腿有疾患,腿脚不很利索。 那瘸腿的铁匠此时正光着膀子忙碌打铁,察觉到二人进门,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并未在意,继续打造手里未完成的农具。 “老哥,能不能给我打两把斧头?”胖子主动靠前搭话。 “那里就有。”铁匠扭头冲西北角落呶了呶嘴。 胖子探头看了一眼就缩回了脖子:“不行,那个太小了。” “劈柴够用。”铁匠头也不抬。 “我不劈柴,要来无用,打两把比那些大的,”胖子指了指西北角落的那些斧头,转而将长剑丢到了瘸腿铁匠脚下:“我拿这个换。” 瘸腿铁匠闻言暂停手中活计,弯腰捡起长剑,拔剑出鞘,试了试钢水,随即愕然看向胖子。 汉人有随身佩剑的习惯,一把剑往往可以卖出数百钱的价格,若是工艺繁琐、锋利难当的宝剑,甚至可以卖出上千钱。 二人所用长剑乃是自丁甲派道人手中夺来,虽不是削铁如泥的宝剑,却也非比寻常,远比两把斧头值钱。 见瘸腿铁匠不曾立刻答应下来,胖子有些不耐烦了:“这买卖你做不做?不成我找别人去。” 瘸腿铁匠闻言回过神来,连连点头,拾起长剑,丢下尚未打成的农具,准备铁锭去了。 “你要啥?”胖子扭头发问。 云羿摆了摆手,他并不需要打造任何兵器,他的剑术虽不怎么精湛,却比丁甲派那些道人强出许多。 胖子也不再问,搓着手凑到火炉旁烤火,与那瘸腿铁匠说斧头的大小。 铁锭烧红需要极高的温度,瘸腿铁匠多加木炭,胖子在旁帮忙拉风箱助力升温,整个铁匠铺瞬时燥热无比。 胖子不在耳旁念叨,云羿落个清静,得以仔细打量铁匠铺内的情景,铁匠铺的墙上挂着不少成品铁器,皆是农具,并无兵刃在内。 看过片刻,东南墙角挂着的一张角弓和箭囊引起了云羿的注意。 “那弓怎么卖?”云羿指了指墙角上的弓箭发问。 “送与你了。”铁匠正忙着熔炼铁水,头也没顾得上回。 云羿下意识的点头,走到东南墙角取下角弓,这种弓他曾见过,这是朝廷弓兵所用的制式弓箭,乌角别院外的那些弓兵用的就是这种弓箭。 这张弓很久不曾使用,上面积有不少灰土,不过整体完好,只是弓弦有些松动,紧一紧还能用。 看罢角弓再取箭囊,箭囊中有利箭十余支,也蒙上了厚厚的尘土,由于铁匠铺很是干燥,箭矢并未受潮变形,箭羽也完好无缺。 “这不是猎户狩猎的寻常弓箭,你从哪里得来?”云羿扭头再问瘸腿铁匠。 “早年黄巾贼人作乱,朝廷出兵镇压,起初多败,有位军爷与大军走散流落至此,我见他多日米水未尽,赠与了他些米粮,他便留下这副弓箭答谢我。”瘸腿铁匠依旧没有回头。 云羿点了点头,抖落箭矢上的灰尘,再用衣角擦拭细微尘土。 瘸腿铁匠所言并不属实,此人虽身处南方,说话却操着冀州一带的口音。此外,此人右腿上有一拇指头大小的菱形疤痕,分明是被箭矢伤了筋骨,故此才成了瘸子。 由此可见,此人之前可能是当兵的,战场上负伤未死,萌生惧意,最后当了逃兵跑南方落脚。 此人是何身份与他无关,云羿也就看破不说破,待得弓箭擦拭干净,紧了紧弓弦,稳步开弓试其测试弓力,合用。 第三十六章 尔虞我诈 云羿所学诸艺中最为精擅的便是射术,此番得了弓箭,他心中更为踏实。不过箭矢数量有限,只有十来支,因此不能过多依仗弓箭。 打造寻常斧头要不了多长时间,但胖子要求较高,待得打好已经是晌午了,二人自包袱里取出干粮,分与铁匠一个共同进食。 吃罢干粮,云羿又叫铁匠打了数枚钢针,钢针打成以后插于左袖口,而后离开铁匠铺。 刚刚出门,便看到了不远处有几名手持两幅画像的道人正在向路人打听消息,那几名道人所穿正是丁甲派道袍,所持画像上画的正是二人。 由于那几人是背对着二人,因此并未发现二人,二人见状迅速退进铁匠铺。 那瘸腿铁匠不知二人为何去而复返,正要发问,二人已然施展轻功自后墙翻过,留下那瘸腿铁匠瞠目结舌。 出得铁匠铺,二人往人多处行去,此时不敢再用轻功,街道上还有不少普通人,飞檐走壁太过惊世骇俗,会令他们惊呼出声,引来那几名道人。 尽管如此,但二人的所持弓箭巨斧还是引起了乡人的注意,下意识的避开二人,如此一来,二人混进人群隐藏行踪便无了用处。 无奈之下,二人只得加快步伐,到得人少处时再使追星逐月飞檐走壁,频频自屋顶上借力腾挪。 出得镇子再行二十余里,云羿回头观望,见后方并无丁甲派道人追来,心中稍安,就地略作休息。 刚坐下不久,东边天空陡然传出一声尖锐的鹰隼叫声,二人闻声抬头,只见一只巨大的金雕出现在东方天际,正展羽翼向二人所处的位置快速飞来。 雕背上立着一老一少两名坤道,赫然是烟云子跟她的师父尘云子。 见得这师徒二人出现,二人骇得亡魂大冒,从地上跳起。 胖子手持双斧,急切喊道:“快箭射她的雕!” 云羿并未取弓搭箭,他虽有把握命中快速移动的金雕,但雕背上的尘云子乃是太素高手,可外放灵气挡住箭矢,弓箭并无太大作用。 胖子见他并不开弓,再次催促,云羿略作沉吟,开弓搭箭。 倒不是他抱有侥幸心理,而是他并不清楚太素高手是以四肢发放灵气,还是能将灵气笼罩全身,对于灵气外放的距离也不清楚。 弓箭的射程有限,须得根据金雕的移动速度预先计算发射轨道,云羿对此已然心中有数,瞅准时机撒手放箭,离弦之箭破风有声,尖啸着冲向长空中的金雕。 云羿此时格外紧张,手心里捏了一把冷汗,倘若对方只能以四肢外放灵气,他便还有拼死一搏的机会,可对方若是能将灵气遍布周身之外,他和胖子只有死路一条。 就在箭矢离金雕不足三丈之时,雕背上的尘云子陡然猛挥左袖,箭矢受到无形灵气拦截,瞬时折断跌落。 见此情形,云羿眉头微皱,尘云子虽然是用左手发放灵气挡开了箭矢,但箭矢当时并未对她构成威胁,不能因此判定她是否能够将灵气遍布全身。 来不及多想,再取箭矢一支,此次直接对准了雕背上的尘云子,一箭射出之后再取箭矢,接连放出三箭之后才停下来。 如先前一般,第一支利箭在距尘云子三丈之时被她以灵气挡下,第二支利箭随之射来,尘云子此次并未抵挡,而是歪身避开,随即再发灵气挡下第三支箭矢。 见此情形,云羿心中略松,确定太素高手只能以手脚外放灵气。 之所以有此判断,是因为三支利箭前后相距不足三丈,道人行气并非一鼓作气,尘云子每次提气只能拦截一支,而后便得再度提气,二次提气之际第二支箭矢便得以近身,因此她才会歪身闪躲。倘若她能够将灵气遍布全身,可以一次挡住三支箭矢,没必要大费周折。 短暂的轻松之后云羿的心情再度沉重起来,尘云子终究是太素高手,灵气之盛浩如烟海,而且尘云子精通六丁神兵术,刀枪不入,方才之所以不以此法抵挡箭矢,只是因为还不到用的必要。 此时绝无逃跑之可能,要想活命就只能杀掉尘云子,要杀她难如登天,但也并非绝无可能。 尘云子自忖灵气修为稳压他和胖子,动手之时不一定会施展六丁神兵术。 此外,道门法术主要用处降妖除魔,若是以法术杀人有损功德,更甚者会引来天谴,尘云子必然深知这点,她已有太素修为,成仙有望,定不会因为他和胖子断了自身的前程。 “咋整啊?”眼见金雕飞近,胖子急得直跺脚。 “打。”云羿放下弓箭,拔剑出鞘。 “打?你疯了?她可是太素高手!”胖子闻言瞠目结舌。 云羿并未答话,直勾勾地盯着雕背上的尘云子,他心里比胖子更加恐惧,即便尘云子不用法术,以其深厚的灵气修为便可以震毙他们二人,要杀对方谈何容易。 “太素高手灵气可发三丈,动手时要注意她的手脚。”云羿沉声说道。 胖子闻言哭丧着脸,云羿见状皱眉不已,有道是哀兵必胜,事实上如果双方实力相差悬殊,哀兵更多时候会败,他此时心头的绝望是大于希望。 金雕片刻即至,展开羽翼俯身下冲,所带起的狂暴气流刮得二人面颊生疼,两只铁钩也似的利爪抓向二人六阳魁首。 大敌当前,云羿来不及多想,转身起脚将胖子向左踹开,借反冲之力向右闪开,金雕一记落空,即将贴地之时起身上冲,意欲再度俯冲。 云羿已经做好应敌准备,却见那金雕掉头之后并不攻他,而是向惊愕不已的胖子冲去。 见此情形,云羿心中暗暗叫急,他千算万算始终却算漏了一点,丁甲派的目的是为了胖子身上的六甲神兵术,而不是他。 见得金雕袭来,胖子急忙旋身挥斧斩向雕爪,金雕振翅升空,双爪再探,胖子惨叫一声,已然被金雕勾住了双肩。 眼见金雕振翅欲飞,云羿心急如焚,急掠向前,挥剑砍向金雕尾部。长剑破风有声,尘云子闻声回头,拂袖骤发灵气。 灵气虽然无形,但冲开气流时会发出异响,云羿听声辨位,斜身避开,剑势不变。 金雕驮负两人已是极限,抓提胖子后意欲攀上高空,快速振翅鼓动气流,却也无济于事。 不等尘云子再度提气,云羿便砍中金雕尾部,瞬时破皮流血,尾毛乱飞。 “竖子胆敢伤我坐骑,饶不得你!”尘云子气急败坏,回身再发灵气。 云羿歪身再避,正欲再次出剑之时,尘云子陡然自雕背上掠下,斜身前冲,右手屈指成爪,取他十二重楼。 眼见尘云子袭来,云羿喉头一紧,追星逐月使到极致,移形换位避开攻势。尘云子身法也非泛泛,穷追猛打,频频出招。 面对尘云子狂风骤雨般的攻势,云羿已然焦头烂额,只有闪避之力而无还手之能。 被尘云子追逐不过片刻,云羿便听到了胖子急切的呼救声,眼角余光一扫之下,只见金雕鼓翼更猛,胖子已然离地两丈。 见此情形,云羿舍弃长剑,左手捏雷诀,气行脾经,右掌急催直取尘云子面门。 “雕虫小技。”尘云子嗤之以鼻,连灵气也不外放,催掌直迎上来。 两掌相接的瞬间,尘云子骤发灵气,云羿受击五脏俱震,吐血倒冲。 见他吐血,尘云子得意冷笑,云羿借倒冲之势旋身踏地,快速扑向金雕,随之自左袖下发出一枚钢针,直射金雕。 他先前所发**掌并不为对敌,而是借力加速去救胖子,之所以发**掌,是因为土性厚重,可以缓解尘云子一部分力道,以确保自身无有性命之虞。 尘云子未曾想到云羿会有如此一举,见状微微愣神,回过神来急忙狂掠制止。 尘云子反应的终究是晚了些,钢针射中金雕左翼根部,金雕尖叫之余斜身下滑,云羿踏地凌空,赶在金雕落地之前抢过胖子,随即快速落地。 云羿尚未稳住脚步,便感身后寒意逼人,催掌推开胖子,闪身扑向那自金雕背上慌忙跳下的烟云子。 “休伤我徒!”尘云子的叫声自身后传来。 云羿对其叫声置若罔闻,先点烟云子尾闾穴阻其气机,随即卸其左肩。 烟云子吃痛落泪,惨叫出声:“师父救……” “再敢往前一步,我保她香消玉殒!”云羿说话的同时封点了烟云子哑门穴,右手五指卡住了她的喉咙。 “你敢?”尘云子语气虽厉,却停下了步伐。 “你以为我不敢?”云羿右手骤然用力,烟云子呼吸不畅,面目胀红。 “你若伤贫道徒儿分毫,贫道定将你碎尸万段,魂贬九幽,让你永不超生!”尘云子对烟云子很是疼爱,见状又惊又恼。 “少废话,你往西撤出百里,我保她安然无恙。”云羿冷笑连连,并不畏惧。 尘云子气量不大,闻言嗔怒不已,想要发作却又生生憋了回去,抬手一指云羿:“放开我徒儿,交出六甲神兵术,准你二人离去。” “嘿嘿,信口雌黄,我会信你?”云羿再度冷笑。 “贫道又如何信得过你?”尘云子气急打颤。 第三十七章 诛杀尘云子 “你待怎的?”云羿歪头发问,手指再向内扣,烟云子面露痛色。 “贫道要将你扒皮抽筋,挫骨扬灰!”眼见烟云子再露痛色,尘云子更加恼怒。 云羿冷笑两声,手上放松了些许力道。 尘云子疼爱烟云子是真,但此人气量不大,此番若是做得太绝,此人寻得机会定然要百倍偿还。 “让我封点你几处穴道。”云羿又道。 尘云子怒目而视,并不作答。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你想怎的?”云羿皱眉发问。 “你若出手,必然封点贫道任督之上几处重穴,届时贫道灵气不转与常人无异,岂不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你宰割?”尘云子双拳紧握嘎吱作响。 云羿捡起刚才舍弃的长剑,丢给尘云子:“你可以此剑架住我的脖子。” 尘云子接住长剑,疑心有诈,并没有立刻点头答应下来。 “贫道拿你做要挟,不愁换不回爱徒。”尘云子抬头看他,其言下之意是不明白他为何这样做,如此一来他就没有优势可言了。 尘云子很清楚,云羿心机重,做事有着明确的目的,此举太过反常,事出反常必有妖。 “倘若有所希望,我便不会破罐子破摔。”云羿摇头苦笑。 尘云子闻言微微皱眉,沉吟片刻,方才缓缓点头。 见她点头,云羿松了一口气,冲胖子招手示意,胖子会意上前掐住了烟云子的咽喉,满脸担忧的看着他。 “放心。”云羿拍了拍胖子的肩膀,转身将长剑丢给尘云子。 “你小心点儿,那老东西不是啥好鸟儿。”胖子附耳低语。 “管好你自己的鸟儿。”云羿迈步前行的,胖子对烟云子还是有感情的,他掐着烟云子的时候并未用太大力,不能因他坏事儿。 胖子听懂了云羿的言外之意,红着脸点了点头。 走到尘云子身前,待尘云子将剑驾到自己的脖颈,正欲要出手点穴,尘云子却突然用力,长剑划开他脖子上的皮肉。 “你个老鸡婆,好不要脸!”胖子见云羿被挟持,面色瞬变。 “出尔反尔。”云羿较为冷静,他压根儿没指望尘云子会守信用,这种情况早就在他意料之中。 尘云子冷笑不语,抬头看向一脸忿色的胖子:“把人送过来。” 胖子的面色愤怒中带有急切,看向了云羿,云羿微微点头,示意他放开烟云子。 二人从小一起长大,从眼神就能领会对方的意图,胖子见云羿虽然有些紧张却不畏惧,知他成竹在胸,便挟持着烟云子缓步向前。 在离云羿不足三尺之时,胖子陡然止步,掐紧了烟云子的脖子,冲尘云子道:“老鸡婆,你先放了我兄弟。” “这小子诡计多端,贫道信不过,你先放贫道徒儿,贫道再放了他。”尘云子毫不相让。 胖子终究心计不深,尘云子不松口他便没了办法,只能再度掐紧了烟云子的脖子。 尘云子爱徒心切,见此情形,怒火中烧,气得浑身发抖。 察觉到尘云子情绪波动,云羿突然抬手抓住她持剑的右手,卸其手腕。 长剑落地,尘云子吃痛惨叫,忙以左拳打击云羿后腰,云羿有感旋身避开,同时双拳连出急攻尘云子面门。 尘云子仓惶后退,快速接上右手手腕,唇齿微动默诵真言,双手十指变幻掐诀。 见此情形,云羿心头既感紧张又感轻松,紧张的是尘云子掐诀念咒就是要施展法术,如此紧要关头,她必然使六丁神兵术。而以他的修为,根本破不开对方的法术。 轻松的是对方若是施法成功,必然会底气十足,届时会更加麻痹大意,而六丁神兵术也有保护不到的地方,届时他就有了可乘之机。 对方法术将成,云羿故作惊慌向后暴退,快速捡起了地上的长剑,尘云子见状得意冷笑,止住退势反扑而来。 云羿强行按捺心头的紧张,转身旋剑直取尘云子十二重楼,剑尖击中其咽喉的瞬间宛如击中了钢铁,未能伤其分毫,反被尘云子前扑带起的冲撞之力折断了剑尖。 云羿斜身避开倒飞回来的剑尖,退至胖子身侧,一把拉过烟云子向前推出,尘云子见状忙将烟云子揽住旋身而回。 云羿闪身再扑,右手捏剑指猛点尘云子背后,六丁神兵术与六甲神兵术行气虽然略有偏差,但其罩门皆在夹脊穴之上。 尘云子有感,忙将烟云子推出,旋身以左手拦下云羿右手,与此同时,急出右掌攻向云羿小腹。 太素高手一掌足以将人震毙,倘若不躲,必然难逃一死,但这是杀掉尘云子的大好时机,倘若此时退却,再要杀她便是难上加难。 时值此刻,云羿只能放手一搏,不容多想,起脚猛踹尘云子胸腹,借助反震之力倒地,与此同时急抖左袖,自袖口发出两枚钢针。 云羿倒地之时,尘云子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其双目已然被钢针射中,鲜血顺着鼻梁急流而下。 见此情形,云羿又喜又惊,翻滚着避开尘云子本能向前踩出的一脚,起身绕至尘云子身后,再攻夹脊。 尘云子双目被毁,剧痛之下已然乱了方寸,被云羿一指点中夹脊穴,如遭雷击浑身巨震。 “卑鄙宵小,暗箭伤人!”尘云子后知后觉,回身击掌。 她这一掌凶猛无比,无形灵气自劳宫穴汹涌而出,将地面袭击出一个径达三尺的深坑,奈何她双目失明,这一掌也只是击中了地面。 第二掌尚未发出,云羿便已欺身而上,双掌频出,连攻尘云子膻中、鸠尾、巨阙、神阙、气海诸多死穴,尘云子无法再挡,闷哼倒地,七窍流血,气绝身亡。 眼见尘云子变成了一具尸体,胖子瞠目结舌,愣在了当场。 愣住的不光他一人,还有烟云子,整个人处于巨大的变故所引起的错愕之中。 呆立良久,待得回神之后,烟云子慌忙上前,扑到烟云子身前抚尸痛哭。 胖子闻得烟云子哭声回过神来,惊喜狂欢,片刻过后扭头看向云羿:“你咋样?有没有受伤?” 云羿摇头回应。 “你杀了太素高手啊!”胖子激动之下抓起他的双肩剧烈晃动。 云羿木然点头,时值此刻,他还处于巨大的惊愕之中,虽是事先已经有所准备,但真的杀死对方之后还是有些惊愕,同时心中产生了一种盲目的自信。 待得冷静下来仔细考虑,他能杀死尘云子有很大的运气成分在内,而且使用了卑鄙的伎俩,而他自身的实力所起到的作用不足一成。 此外,尘云子此人气量不大,易动怒,依仗着太素修为就以为稳操胜券,这是导致她送命的关键原因。 他能杀死尘云子实属侥幸,倘若此次遇到的是老谋深算的尘阳子,现在躺在地上的就该是他和胖子了。 待得心情彻底平复下来,云羿拉上胖子向东急行,也没去管抱着尸体痛哭不止的烟云子。 行出不远,胖子一拍脑门:“她身上有定位符。” “放心好了,”云羿拉住了想要回头的胖子:“烟云子是随尘云子而来的,以尘云子的修为和心性根本不必召集同门来援,也不会携带定位符。” “那咱们跑这么急干嘛?”胖子放缓了脚步。 “别多问,跑就是了。”云羿并未回答。 此前他放过两只带有定位符的兔子,尘阳子和尘风子可以凌空飞渡,会最先赶到定位符焚化的地点,当他们发觉上当之后肯定还会再次寻找。 而尘云子不曾前往哪里也会令他们起疑,因此这二人很有可能会向东再找。 上苍不会一直眷顾着某一个人,杀死尘云子已是侥幸,若是再被这二人追上,怕是会被碎尸万段。 入夜时分,二人进入一片山林暂作休整,为了避免被发现,云羿不得不再次捂着胸口消融朱砂,画写三道隐形符咒组成阵法,隐去了二人身形。 夜半三更,二人自睡梦中被突如其来的破风声惊醒,抬头上望,只见一道紫影自高空中快速掠过,正是身着紫色法衣的黑脸老道尘阳子。 见得强敌追来,二人心弦紧绷,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目送尘阳子向东远去,微感踏实。 得亏事先布阵隐去了身形,否则尘阳子自上空经过之时,对林中景象一览无余,二人非得暴露不可。 “这下咋整?”胖子压低了声音发问。 云羿心头沉重,并未答话,尘阳子想必已经得知尘云子身死,他此时往东去了。尘风子没有跟来,想必是守着西面,防止二人中途折返。 南北两面怕是也分布了大量的丁甲派道人,前有狼后有虎,当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想不出对策,便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自隐形阵法中先待着,包袱了还有些许干粮酒水,还能撑上四五日。 接下来对方应该会缩小范围寻找二人,这片山林不可谓不大,丁甲派众人搜山少说得花上几天功夫,倘若寻之无果,可能会离开此处往别处寻找。 只要撑过这几日,他们就安全了。 与此同时,云羿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倘若被对方发现,无论交不交出六甲神兵术,都是难逃一死,如果不能脱生,就拼上性命多拉几个垫背的。 隐形阵法只能隐去身形,不能隔绝声音,更不能隔绝天地灵气,因此二人便不敢大声说话,待得吃饱喝足,盘膝打坐,抟气行功。 第三十八章 转机 四周皆是敌人,二人心中承受着很大的压力,打坐很难静下心来,但若是进入状态,抟气的效果也会增加。 云羿晋升太初不久,要想短时间内再有所突破不切实际,抟气只能回复灵气。胖子体内还有残存的补气丹药,进步神速,隐隐有突破之兆。 一连在阵法中待了三日,吃喝不外出,拉撒也是如此,倘若在外便溺,对方便顺藤摸瓜找着二人。 到得第四日,胖子终于晋升太初,而此时丁甲派众人已将山林围拢,不断缩小包围圈,到得此时二人也终于摸清了敌人的数量,当有二三百人。 除此之外,二人亦看到了黑脸的尘阳子和矮胖的尘风子。 处境凶险,二人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只能攥着汗干着急。 一连在山林中搜寻数日,丁甲派众人并未发现二人踪影,便开始向四周分散。起初云羿以为他们要离开,后来发现不对劲儿,对方分散之后并未走远,而是自四周放起了火。 见得对方放火,云羿更加着急,隐形阵法在道门中并不稀奇,丁甲派众人已然将四方搜过,想必是猜到了他们躲进了隐形阵法之中,故此想要放火烧山,逼他们现身。 好在南方比北方空气湿润,加之气温逐渐回升,树木吃了水气,不易起火,数百道人忙碌了一上午搞得满山烟熏火燎,大火却不得烧起。 见此情形,云羿暂时心安,心里将那出这个馊主意的人的祖宗十八代挨个问候,还没问候完,心又提到嗓子眼儿。 尘阳子和尘风子眼见大火不得烧起,只好亲自动手,这两个老家伙心肠更毒,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急催灵气助长火势,向山林中央烧来。 火势虽然形成,但受制于林中的湿气不能快速蔓延,尘阳子二人只能不断发出灵气助力。 “这可咋整啊?”胖子愁眉苦脸,急得抓耳挠腮。 “我看他们有多少灵气可用。”云羿强定心神,冲胖子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对胖子来说是不可能的,不过他见云羿并不十分担心,便闷着头不再多问。 实则云羿心中比胖子更加慌乱,他并不清楚太玄高手的灵气储量,眼下只是在赌,赌大火烧到树林中央之前尘阳子二人先耗尽灵气。 尘阳子二人若是灵气耗尽,便不得凌空飞渡,以他和胖子的身法造诣,应该没有几人能够追上。 大火烧了一下午,到天黑也没能烧到山林中央,二人虽然暂时安全,却苦了那些蛰伏猫冬的虫兽,火势蔓延之下无处可逃,屁滚尿流,死伤不少,腥臊气息之中混合着肉香弥漫四溢。 此时再看尘阳子二人,其面目已然有些扭曲,发放灵气的速度大大降低,乃灵气即将耗尽之兆,二人此时不过是在勉强硬撑。 眼见如此,云羿心头狂喜,只要再撑上片刻,就有希望脱困了。 不过他高兴的有些早了,尘阳子二人渐感灵气不续,自怀中取出一物吞服,云羿虽没能看清二人吞服的为何物,却猜到了是补气丹药。 被浇一头凉水的滋味并不好受,云羿无奈苦笑,今日怕是真的难逃一死。 “娘的,跟他们拼了!”胖子提起双斧,大步出阵。 “不到最后关头,再等等。”云羿急忙拽回了半只脚踏出阵法的胖子。 “屎都憋到腚眼儿了,还等个屁啊,再等就该烤熟了!”胖子双目泛红,情绪波动起伏。 “再等等。”云羿加重了语气,胖子虽然晋升太初,施展六甲神兵术也只能棍棒不伤,对方数百人皆持有兵器,冒然出阵会成为活靶子,白白送命。 “你说咋整。”胖子低头瞪眼,大有怒气。 “按照山火眼下的蔓延速度,要烧到咱们这里还得几个时辰,我看看他们有多少补气丹药可以支撑。”云羿趁势拉胖子坐倒。 胖子只能忍着怒意丢下了双斧。 临近子时,尘阳子二人再取补气丹药吞服,云羿心头更重,此时东西两面的山火离二人已然不足一里,而对方刚刚吞服下了补气丹药,支撑着山火烧到中央绰绰有余。 大火越来越近,周围的温度越来越高,二人面色泛红,额头已然见汗。 “拼吧!”胖子提着双斧起身。 云羿此时没有再拦着胖子,默然起身,气行周天,准备出阵拼命。 就在二人正打算出阵之时,却发现东面的尘阳子突然急匆匆的离开,向远处急掠,不时便没了身影。 尘阳子的异常举动令云羿心中起疑,回头再看西面的尘风子,只见他也如尘阳子一般急匆匆的撤走了。 “这两个老狐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云羿再次拽住了胖子。 “别管那么多了,直接杀出去,”胖子回头看他,突然面露惊色:“你……你这是咋了?” “什么?”云羿疑惑回头。 “你变老了。”胖子说道。 胖子说的话没头没尾,云羿听得糊涂,正要追问,突然想起一事,急忙抬手摸脸,只感觉自己面皮粗糙褶皱,仿如垂暮老朽。 “娘的,”云羿暗骂一声,拉上胖子快步出阵:“趁现在快跑。” “你到底咋回事儿啊?”胖子有些摸不清头脑。 “来不及跟你解释,趁现在快跑。”云羿拉着胖子向东南方急冲。 没了尘阳子二人灵气助力,火势蔓延便慢了下来,好在他们先前未曾在南北两边儿助长火势,这两边儿的火焰早就熄灭,只剩下了一片死灰,倒是给二人留下了突围的缺口。 南边亦有数十名道人把守,眼见二人突然现身,纷纷拔剑以待,如临大敌。 由于云羿之前杀死了身拥太素修为的尘云子,故此众道人并没有因为人多而大意,反而一脸的紧张神情。 敌人紧张,云羿更加紧张,杀死尘云子乃是因为使用了暗器,但他袖口中只剩下了三枚钢钉,要自数十名道人的包围下冲出重围,简直难如登天。 “狗娘养的,怕你们老子不姓萧!”胖子踏地急冲,挥舞着双斧快速向对方靠近。 眼见胖子突然冲出,云羿心里叫苦不迭,这家伙太过冲动,容易坏事儿。 但此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想要拽回胖子已不能够。云羿不假思索,自怀中取出画符事物。 掏出符盒之时他才起想起朱砂早就冻硬,但打开符盒以后却令他大为惊喜,对方放火使周围气温骤升,朱砂不知于何时消融了少许。 天地之间,以雷霆最为威猛霸道,若要取敌性命,雷符也最为合用,但云羿并未画写雷符,而是火符。 胖子此时已经冲进了敌群之中,由于双手持斧不得掐诀,便不能施展六甲神兵术,只能挥舞双斧左右乱砍。 胖子膂力过人,但对方人多势众,一通乱砍也只是砍坏了几把长剑,并不曾伤到一人,反而身中数剑,鲜血淋漓。 云羿一心二用,画符之时观察战场的情况,眼见胖子受创,心中大为焦急,画符速度再快三分,接连画写火符二十余道,随即逐一加盖法印。 画写火符要比雷符所消耗的灵气少许多,但画写这么多火符也令他体内灵气消耗一空。 胖子难敌六甲派众人,云羿顾不得多想,收拾了画符事物,踏地前冲赶去支援。 众道人对云羿大为心悸,见他来援,立刻分出数人迎面拦截。 “符应离宫,焚邪炼精!”云羿急诵真言,旋身抖腕,立即将一道火符贴于一名试图靠近他的道人右臂之上。 那道人右臂起火,尖叫着向后暴退,云羿本就不打算杀他,何况周围还有几人虎视眈眈,便没有前往追杀,而是再发火符。 火符尚未起效,那几名道人便分散开来,云羿趁机再向前扑,右拳急出,攻向一名试图自背后偷袭胖子的道人。 那道人未曾想到云羿这么快就冲出几名同门的阻击,听得脑后破风声袭来,意欲回头,奈何身法太差,转身到一半便被云羿击中后颈,骨碎气绝,踉跄倒地。 一击见功,云羿也不曾停手,再发火符两道,逼退胖子左右的敌人,闪身急冲,斜身起脚,踹飞意欲上前的一人。 “让路者可得活命,横加阻拦者驾鹤归西。”云羿大声说道。 众道人闻言不由得面面相觑,虽然无人再敢上前,却也没有让出道路。 “让路活命,挡我者死!”云羿抬高了声调。 “你画写这么多火符,已然耗尽了灵气,此时不过是外强中干、虚张声势罢了!”一名道人指着他左手攥着的火符说道。 对方一语道破实情,众道人恍然大悟,纷纷挥剑急斩而来。 云羿见状暗自皱眉,只得发火符两道逼退众人,随即转身再发火符两道拦截身后敌人。 四道火符无一命中,只是闪出四朵耀眼火花,随即便消散无形,虽是昙花一现,却为云羿争取了靠近方才说话之人机会。 不待对方有所反应,右手屈指成爪,捏碎对方十二重楼,转而凭借身法冲出人群,手中所剩火符尽数发出,贴于十多名道人后背之上。 “符应离宫,焚邪炼精!”真言念罢,那十多个道人身上同时起火,慌不迭的朝四周跳开,抬手扑打背上火焰。 身上不曾起火的道人也分散退后,帮忙扑打火苗。 见得道路分开,胖子怒吼前冲,双斧横削,众道人再度受惊向后退却,胖子借机一举冲出敌群。 第三十九章 祸兮福所倚 冲出敌群,二人忙将追星逐月施展到极致,众道人见状反应过来,身上着火的继续扑打火苗,没着火的抽身追赶二人。 胖子身肥体胖,身法只能算中等,但在此危急关头竟然不比云羿慢,二人风驰电掣并肩向南,众道人身法不济追之不上,宛如燕雀一般吊在苍鹰之后。 云羿灵气先前耗空,狂掠出半个时辰便气喘吁吁,由于已经甩脱了众人,便叫住胖子坐下缓口气儿。 “你怎么样?”云羿坐倒之后冲胖子发问,胖子先前身中数剑,令他很是担忧。 “破皮流血,没伤着筋骨,”胖子摇了摇头:“倒是你,脸色很难看。” “子时刚到不久,今天是庚申日……”云羿心脏狂跳,大口喘息。 “庚申日咋了?”胖子不明所以。 云羿还有些气喘,便没有立刻向他解释,待得缓过气来,才冲胖子说道:“人食百谷,不能断绝五味,嗜欲贫妄滋生不穷,故生邪魔三尸,伐人三命。上尸青姑伐人眼,中尸青姑伐人腹,下尸血姑伐人肾。这三尸专记人罪过,平时离不得人身,但每逢庚申日便会脱离本体,上天曹告人罪状,下阴司讼人过恶。玄穹上帝受其词,九幽冥主容其对,人就要遭受天谴,轻则一生迍邅浑噩,重则折损阳寿,更甚者折光寿数,筋断骨裂,魂魄不得离体,永世不得超生。” 胖子听不大明白,不过却是听出了三尸对人有百害而无一利,问道:“就没有办法让它们不能在庚申日离开吗?” “寻一僻静之处整日诵经。”云羿回道。 “那俩老东西刚刚急匆匆的跑走,是不是找地儿诵经去了?”胖子恍然大悟。 云羿轻轻点了点头,尘阳子二人先前助长火势烧死了成千上百的异类,罪孽深重,倘若三尸外出告状,保准折光寿数,死不抵罪。 那二人年事已高,要是不能成仙就没几年活头了,经不起三尸折腾。 “那你也赶紧念经啊。”胖子催促道。 “没用的,三尸已经离体,”云羿摇了摇头:“道门法术是用来降妖除魔的,不是杀人的,我之前用五雷掌取数人性命,怕是被折了阳寿。” “啊?”胖子愣了一愣:“那咋办?你不会一直这个模样吧?” “不会,只是刚刚折寿,元气受损,模样有些显老,修养些时日就恢复得差不多了。”云羿叹气摇头,模样还能恢复,但折损的寿数可没法儿补上。 幸亏他先前没有画写雷符对敌,所用火符也只是烧伤敌人的衣物,不然惩罚更重。 “三尸生在人体,干嘛要告自己的状?”胖子挠着脑勺岔开了话题。 “三尸为恶念滋生,在人体内不得自由,巴不得人早点死了。”云羿苦笑摇头。 “人怎么会生出这么三个鬼玩意儿?”胖子咧嘴说道。 “天地间的神灵会应生人体各部,比如西王母,上治北斗下治昆仑,在人体治右眼。三尸也是神灵,只不过是由恶念滋生罢了。”云羿耐心解释。 胖子没心思往下听,摆了摆手:“你咋知道这些的?” “师父讲经时说的,你那会儿睡着了。”云羿横了胖子一眼。 胖子也不觉得尴尬,咂了咂嘴,抬手摸肩解下包袱,取出两个干粮,递与云羿一个。 云羿接过干粮充饥,脑海里却在思索着今夜之事,对道门神髓又多领悟了几分。 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庚申日三尸离体令他折损了几年阳寿,但同时也给二人制造逃生的机会。 事物本身不分善恶,所谓对错是人就自身的利益而下的定义,折损阳寿算不得好事儿,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与身家性命相比起来,折寿倒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道门讲承负,天下间没有不劳而获的事,即便有也不得长久,想要有所得就必须要先付出,行事不能追求完美,只要利大于弊,就可以考虑去做。 他此前耗尽了体内灵气,但眼下时间紧迫,不容他打坐调息,吃罢干粮,再度启程,此次并没有再往南走,而是向东走。 丁甲派不会就此偃旗息鼓,继续往南他们还会追来,若不是因为尘阳子二人中途守庚申去了,二人今夜铁定难逃一死。 想要不被丁甲派抓住,最好的办法就是往海上跑,太玄高手虽然能够凌波踏浪,但二人茫茫大海之中就是沧海一粟,看他们如何寻找。 传说海上有仙岛存在,只要找到仙岛潜心修行,待得道法有成再回陆地,届时便是遇到尘阳子等人也有了自保之力。 胖子发现方向不对,说道:“再往东就是大海了啊!” 云羿点了点头,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并未隐瞒。 “秦始皇派人出海求仙也没成功,咱俩行吗?”胖子皱眉咧嘴。 “不知道,”云羿摇头说道:“不过天下不止华夏大地,九州之外有八殥,八殥之外有八纮,八纮之外有八极。即便海上没有仙岛,也会有咱俩的栖身之处,咱们先去避避风头,待修为有成再回来。” “靠谱吗?”胖子龇牙。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今天是咱俩运气好,过了今天那两个老家伙还会追上来,咱们轻功虽好,但终究不能凌空飞渡。”云羿摇了摇头,并没有给予肯定答复。 胖子闻言瞬时变得愁眉苦脸,也不再问了,因为云羿所说乃是实情。 云羿气海空虚,没有灵气体力会很快耗尽,因此二人便不敢施展轻功,只能迤逦向东。 往东走出十几里路,云羿发现后边儿有十几个衣冠不整的道人追了上来,蹙眉不已。 胖子见他目光有异,扭头后望,见得那一干道人没穿外袍,身上多有黑灰,狼狈不堪,哑然失笑。 “笑个屁,赶紧走。”云羿只能施展追星逐月快速赶路。 胖子快步赶上,坏笑道:“有一个家伙都烧成秃子了。” 云羿没有回应,胖子笑过几声便觉得没了意思,闷头赶路。 那波道人原本并没有发现二人的身影,但二人急掠之下发出了呼啸的破风声,众道人听声辨位,快步追赶。 对方追得急,二人逃得更急,没过多久便将他们甩开。但二人并不就此停歇,保持速度向东挺进。 庚申日需要整日诵经才能压制住三尸,倘若有丝毫松懈,三尸便会离体。子时刚过,接下来的一整天内尘阳子二人不会追来,他们必须得在这段儿时间内离开陆地。 半个时辰之后,云羿再感体力不支,相伴而来的还有浓浓的倦意,先前在山林中提心吊胆数个时辰,身心俱疲,坚持到现在当真辛苦。 但与命比起来,辛苦算不得什么,短暂的休息过后,感觉到恢复了些许体力,便再度起身赶路。 困乏的不止他,胖子也是,此外胖子身上带有剑伤,虽然伤势不重,但还是会痛,施展轻功急掠时更痛。 如此一来,二人便只能跑一会儿歇一会儿,到得天明时分也只跑出百里。 二人此时困意盎然,眼皮打架,想到以敌人的脚力不足以在短时间内赶上,才敢寻一避风所在小憩。 睡了两个时辰,云羿起身叫醒胖子,再度赶路。 熬了一天一夜,两个时辰并不足以睡醒,但他们没有更多时间睡觉,只能携着接踵而来的倦意,迷迷瞪瞪地上路。 疲倦不是相对的,丁甲派众人也会劳累,二人睡觉的这段儿时间他们并没有追上来,这让云羿放心了不少。 赶路之际,云羿自心中盘算着时间,此时距明日子时还有五个时辰左右,子时一到,庚申日就过去了,届时尘阳子二人便无了后顾之忧,可全力追赶。 二人一夜时间行出百里山路,但这点距离对于太玄高手而言不值一提,用不了多长时间便能赶上。 心念及此,云羿催促胖子再快,务必要赶在尘阳子二人追来之前抵达海岸。 二人自长安长大,此前并未离开过北方,虽然知道眼下离海不远,但总是下意识的以为还有数百里路要走。 傍晚时分,二人来到一处渔村,见路旁有一渔民,便上前打听此地离东海还有多远,那渔民见得云羿背着弓箭,胖子手持双斧,且浑身带血,吓得直哆嗦。 见此情景,云羿放缓语气再问,那渔民战战兢兢的回话,南方人与北方人口音差异很大,那渔民不通文墨,不会时下通用的官话,沟通起来好生吃力。 几经询问,多次辨别,终于听懂了渔民所说言语,这里距离东海已经不足五十里。 得此喜讯,云羿心中激动无以复加,就差热泪滂沱了。 常言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渔村里的人都靠捕鱼为生,相比于兵荒马乱的北方,此地倒是祥和许多,家家户户没有多少米粮,但鱼鳖等海属肉类并不短缺。 短暂的思索过后,云羿又腆着脸借宿,那渔民一脸的不情愿,但对二人心存惧意,扭扭捏捏了半晌才答应下来。 见得对方点头,云羿心中稍安,实则他的目的并不是借宿,只是此前从未出过海,并不确定海里都有什么,很可能会遇到未知的危险,必须得恢复些许灵气,以备万全。 跟随那渔民到其家中,渔民备了鱼肉招待二人,云羿谢绝对方好意,取出包袱里的干粮吃了,随即闭目凝神,盘坐聚气。 胖子灵气消耗不多,但身上剑伤未愈,也没心思多吃,问那渔民借了针线缝补道袍。 第四十章 海上风波 子时未到,二人安心入睡,庚申日虽然快过了,但隔着数百里的路程,尘阳子二人便是赶过来,也无法搜索这么大一片区域。 这一觉睡得可算踏实,次日清晨,二人早早起床洗漱,准备出海所需要的物品,海水不能饮用,得备足大量清水,另外还要带上食物,渔民家里最多的是腌制过的咸鱼,二人没少带,米饼也带了一些。 备足了食水,二人取出些许银两答谢,那渔民起初惶恐不敢接受,百般推辞,云羿再三递送,那渔民才敢收下。 临行之际,云羿又问那渔民今日可有人出海捕鱼,渔民只道并不确定谁会出海,不过出海捕鱼的人肯定有,二人可以自海边的渡口等候。 问清了渡口的位置,二人出门东行,不足十里,便看到了海岸,也看到了海边上的渡口。 渡口边停放着十数艘渔船,还有几个正卷起裤管,正准备拔锚出海的渔民。 “咋没有客船啊?”胖子疑惑发问。 “这里是东海之滨,要客船做甚?”云羿扭头看向胖子。 “你该不会是想坐这个吧?”胖子惊诧的指向渡口边的渔船。 “只能这样了,”云羿点了点头:“途中我会恢复些许灵气,操纵海中异类载我们东行。” “这靠谱儿吗?”胖子有些踌躇。 “靠不靠谱儿都已经来了,那俩老东西此时恐怕就在附近寻找咱俩,不能再回去了。”云羿摇了摇头,二人已经骑虎难下,没有别的选择了。 行至渡口,云羿抬手冲那十几个渔民打了声招呼,道明来意。 那些渔民闻言连连摆手拒绝,云羿再三央求,对方只好出言解释,由于南北口音差异太大,云羿费了好大劲儿才听懂他们的意思。 冬季多刮西北风,渔船行不得太远,退一步讲,即便能够行出很远,渔民也不敢去,他们所乘的是小型渔船,出海需要承担很大分风险,且每次出海往往需要好几日才会回返,在海上全靠日月星辰引航,但冬季大多时候不见曦月,星光暗淡,容易迷航。 云羿愣住了,此前他只想着逃到海上就能躲避丁甲派的追杀,却忽略了风向与季节的问题。 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海中多有体型巨大的海属异类,眼下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此,若是途中遇到此等异类,可以暂摄其神府,载二人继续东行。 云羿虽然心意已决,但那些人还是不肯答应,最后云羿没辙了,只能拿出所剩无几的银两,那几个渔民这才勉强答应。 云羿跳上渔船,回头冲胖子招手。 胖子哭丧着脸上船:“咱还回得来吗?” “出得去就能回得来。”云羿出言安慰,实则他对此事也无太大的把握。 出去了不一定能回来,但不走就一定会被尘阳子二人找到,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前路茫茫,存在很多未知的变数,很多事是人力无法左右的,但如何抉择,取决于自己的意愿。能不能做是一回事,要不要做是另一回事。 渔民们收拾好了东西,起锚出海,看着渔船逐渐离开渡口,云羿心中五味陈杂,无比沉重,他不确定这次出海的结果,出海是没有选择的选择,人事尽到了,往后只能听天命了。 胖子更是呆呆地坐在船尾,望着海岸一言不发。 那些渔民很是识,见二人情绪低落,便没有上前搭话。当然,不搭话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双方沟通起来太费劲。 片刻过后,云羿盘膝端坐,运功抟气。道人与俗人不同之处在于对阴阳之道有着深刻的理解,并且能够遵从阴阳准则行事,俗人可以被情绪影响计划,但道人会明确自己的目标,清楚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渔船冬季不能驶出老远,后面的路还得靠自己,要想遇到并控制大型海属异类,灵气是关键所在。 “你快看!”胖子突然伸手拍他肩膀。 “怎么了?”云羿疑惑回头。 “往岸上看,”胖子指向了渡口:“是那头黑熊。” 云羿暂停抟气,回头顺着胖子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身高九尺,肩头扛着独脚铜人的魁梧汉子正在渡口连连招手,急切叫喊。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二人大半年前于破庙中遇到黑熊精熊六。 见得熊六出现在此地,云羿大感惊诧,开口高喊道:“英雄要往哪里去?” “原来是你们呀,”熊六亦看到了二人,惊喜招手:“俺要去海外求仙,烦劳捎俺一程。” “你说啥,大声点儿……”云羿佯装听不真切,手贴耳根,侧耳细听。 “捎俺一程!”熊六再喊。 “风太大了,听不真切,你大点儿声啊!”云羿继续演戏。 “俺要去求仙,”熊六急切之下抬高了声调:“捎俺一程!” “你要去长安啊!英雄你走错了,长安得往西北走!”云羿起身高喊。 此语一出,胖子转过身来捂嘴偷笑。 “求仙啊,”熊六急得跳下渡口,朝海里游来:“俺要去求仙。” “长安的确在北方,要过黄河的,你得往西北走,”云羿高声回应:“我有要事要办,不能为英雄引路,还请英雄见谅!” 言罢回头继续抟气,不论熊六叫喊的如何大声,总之是充耳不闻。 此时虽然没有刮西北风,但渔船行驶得并不快速,熊六身宽体胖,带上会更慢。 水里阻力大,熊六起初还能往前追赶,后来海水淹到了脖子,熊六不得寸进,急切之下再度高声叫喊,激动之下垂下肩头的独脚铜人,未曾想因此失衡打滑,连脑袋也被水淹了,慌忙身出双手胡乱扑腾起来。 “那家伙呛水了,该不会出事儿吧?”胖子有些担忧。 云羿闻声回头看了看努力向岸边游去的熊六,这家伙脑子虽然不大灵光,但也不算太笨,关键时候舍弃了那沉重的独脚铜人。 宛如落汤鸡一般的熊六爬回岸边,看着逐渐远去的渔船,垂头丧气、长吁短叹,最后起身闷着头向西去了。 熊六脑子缺根弦儿,没想到云羿是佯装听错,因此离去之时脸上只有失望而无愤恨。 胖子笑过之后,心情略好,躺在船上哼唱起了梆子腔。 梆子腔是在西北广泛流传的民谣,很是粗狂豪迈。云羿本来心情不佳,听得胖子的腔调,心中抑郁竟然消减了几分。 迎面吹来的海风中带着浓浓的鱼腥气,很难让云羿静下心来,不过好在对他影响不是很大,依旧能够聚气。 正午时分,云羿恢复了少许灵气,听到胖子和那十几个渔民进食的声音,便睁眼向胖子要过一个干粮。 “吃这个。”胖子又递过来一条腌制咸鱼。 云羿摆手未接,道门法术忌身体不洁,吃大蒜有口气,会念咒不灵,倘若遇到紧急状况,施展法术便不得灵验。 胖子就是胖子,永远的体胖心宽,没想那么多,一连吃了好几尾。 吃罢干粮,云羿继续抟气,渔民们中途撒过一次网,捞了不少海货,不过此处离海岸并不遥远,所捕多是小鱼,收获也不算大,想多捞还得往更远的地方去。 胖子闲着没事干,就跟那些渔民说话去了,虽然沟通费力,但也不是不能沟通,对方放慢语速他还是能听懂一二的。 下午申时,渔船离开海岸约摸已有百里之遥,云羿恢复了近四成灵气,便停止抟气开始进食。 就在他以为丁甲派众人不会再追来时,西方海面上突然出现在一胖一瘦两个道人,此时正凌波踏浪,以极快的速度渔船而来。 定睛细看,正是尘阳子和尘风子。 “老东西阴魂不散,追上来了!”胖子尖叫出声。 云羿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不过却也不是非常担心,他此前见过二人吞服补气丹药,但他们身上所携带的补气丹药应该不多,做出这一判断是因为这二人皆是太玄高手,此前可能从未想到他和胖子这么难抓。 二人应该是自庚申日过了之后就马不停蹄的在后追赶,数百里山路对他们不算长,但也不算远,而且他们肯定也搜索了东南一大片区域,凌空飞渡耗损了不少灵气,此番又凌波踏浪,灵气耗损更重。 此外,二人凌波踏浪的速度虽快,但也仅限于向前直掠,若是想要自海上腾挪辗转也不灵敏,毕竟人不是鱼,只能适应陆地。 心念及此,云羿不假思索,取出画符事物,连画雷符两道,分执于左右手心。 眼见海面上出现两个踏水急行的道人,那十几个渔民惊诧的眼珠子差点掉下来,片刻过后,冲尘阳子二人磕头跪拜,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说些什么。 在距渔船十丈之时,尘阳子率先发起攻势,右掌急催猛发灵气,直击船尾。 眼见尘阳子照面就来个釜底抽薪,云羿心头一凛,惊得魂不附体。 好在尘阳子大部分灵气用在双腿上踏浪而行,所发灵气威力不强,灵气发出也只是令船身轻微晃动,渔船并未损毁。 见此情形,云羿心感稍安,待二人冲上船尾,立刻向前猛扑,双掌雷符急催而出。 尘阳子二人先前不曾看到他画写雷符,无有防备,伴随着轰鸣而起的雷声扑通入海,溅起层层浪花。 云羿也被反震得脚步踉跄,仰面后倒,幸亏胖子及时从后面将他们抱住,才没有令他后脑着地。 第四十一章 巨浪滔天 尘阳子二人乃是太玄高手,雷符也只能将他们震入水中,水中涟漪尚未平静,二人便自水下钻出,气冲涌泉,身形节节拔高浮出水面。由于二人浑身被海水湿透,道髻凌乱,很是狼狈。 云羿推开胖子,急冲上前占据了船尾,尘阳子二人的修为虽然远超于他,但拳脚功夫不一定比他厉害,且对方现在需要在水中稳住身形,灵气外放也没有多大威力,只要不让对方上船,便能将他们拖垮。 想虽是这么想的,但做起来还是有很大的难度,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况且是两匹骆驼,尘阳子二人出手连发灵气,云羿左右横移竭力闪躲,却也不能尽数避开,胸腹之间连受数道灵气,震痛不已,却也只能咬牙忍耐,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眼见云羿支撑得极为辛苦,胖子双手掐诀,急诵真言施展六甲神兵术,真言念罢手诀捏成,法术却不见起效。胖子心中惊骇,愣了半晌方才想起之前吃多了腌制的咸鱼,那里边有大蒜。 尘阳子二人几度强攻,虽然占据了上风,却始终不曾登上渔船。凌波踏浪对灵气耗损极为严重,强攻不下,矮胖的尘风子便掉头向船头行去。 云羿此时分身乏术,见此情形提气发声:“阻他片刻!” 胖子虽然思维迟钝,却不十分蠢笨,尘风子掉头之际便猜到了他的意图,云羿发声之时,他已然占住了船头。 胖子身法较差,且此时不能施展法术,但他拳脚功夫不弱,五气擒龙已然有几分火候,点穴擒拿得心应手。尘风子刚刚靠近船头,胖子便拳掌频出,攻其六阳魁首。 眼见胖子骁勇,尘风子只得催放灵气应对,胖子皮糙肉厚,起初也只是闷哼,挨得多了便开始爆粗粗口。 胖子起初只是骂尘风子,后来连尘阳子也带上了,他与云羿出身市井,撒泼骂娘最为娴熟,张口一个“老贼”,闭口一个“老王八”,越骂越起劲,到最后开始问候尘阳子二人的先人,就这还不过瘾,又将二人的十八被祖宗拉出来挨个问候。 胖子越骂脸越红,二人越听脸越绿,他们乃是太玄高手,平日里高高在上,何曾见过似他这般的泼皮无赖,想要张口与之对骂,却又碍于身份不好破口,气急发抖,却又无可奈何。 双方对拼之际,拳风掌影闪烁不已,那十几个渔民早就被吓傻了,不知所措。 没了尘风子在旁侵扰,云羿压力小了不少,得空回头观望胖子那边儿的战况。胖子嘴上不饶人,手底下也是如此,尘风子一时半刻不得上船,令云羿心头宽慰少许。 片刻过后,云羿心头再重,尘阳子二人乃是太玄高手,必定习有霸道法术在身,眼下之所以没有施展法术,是因为他们要留活口逼问六甲神兵术的心法。 倘若顽抗到底,可能会逼得二人会在灵气耗尽之前施展霸道法术,直接杀死他们。 但不抵抗也是不成,即便是让胖子交出六甲神兵术的心法,对方也不会留他们性命。退一步讲,即便对方留他们活口,也会废了他们的修为。 短暂的思量过后,云羿做出了决定,横竖都是一死,倒不如死得轰轰烈烈。 他曾和胖子在长安行乞多年,受尽了屈辱,拜左慈为师后修习玉宸派诸般技艺,心性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即便搭上六甲神兵术和修为能换取活命,他也不愿意。与其一生苟且,倒不如名噪一时,也不辱没恩师左慈威名。 “你我之差犹如云泥之别,取你性命并不费力,交出六甲神兵术,留你二人性命,倘若执迷不悟,负隅顽抗,贫道便不得让你二人留存于世。”见得云羿咬牙支撑,尘阳子提气发声。 “老贼废话忒多。”云羿高声回应。 “年轻人免不得行差踏错,路漫漫其修远兮,此时悬崖勒马为时不晚,”尘云子说话之际,左脚踩上船尾边缘:“六甲神兵术乃左慈恶贼盗走,你们大可不必为他承担恶果!” “我若怕了你这老贼,便是枉习玉宸诸法!”云羿急出右脚,踢落尘阳子左脚。 他和胖子的确是为左慈承担恶果,但天道承负,不能喝完水就忘了掘井之人,左慈对二人恩厚德重,二人理当报答。 他的反应在尘阳子的意料之内,左脚被踢回之后并不迟疑,向后急退,高声道:“后退!” 他这一声是叫给尘风子听的,尘风子闻声不再与胖子纠缠,向后撤退。 “怕死不?”云羿向后急掠至胖子身边。 “废话,你不怕死啊?”胖子瞪眼撇嘴,他听到了尘阳子刚才与云羿的对话,也看到了尘阳子退出数丈后双手掐诀,唇齿微启默诵真言。 “交出六甲神兵术,你还有活命的机会。”云羿再道,他抉择自己的生死,但不能替胖子做主。 “成心寒碜我啊,”胖子说道:“活着带老子四处乱跑,快死了就想拍屁股先走?” “好兄弟……”云羿闻言眼圈泛红,他早就料到胖子会说出这种话,但当胖子真的说出来时,他不仅莫名为之感动。 感动之余还有悲凉,虽然听不清尘阳子念得咒语,但其双手所掐乃是雷诀,可想而知,对方是要施展最为霸道的雷法。 “我没你那么多心眼儿,活在世上容易受人欺负,”胖子红着眼圈儿,咧嘴强颜欢笑:“到了下边儿,我还跟你混饭吃。” 云羿闻言苦笑摇头,横死之人天不收地不管,二人无有亲人在世,也就无有亲人祭奠,死了也是孤魂野鬼。 况且丁甲派对左慈恨之入骨,所谓爱屋及乌,反之亦然,尘阳子二人很可能会打散他们的魂魄,连做鬼的机会都不给他们。 眼见尘阳子法术将成,云羿心中无比悲凉,过往的种种走马观花一般自脑海中闪过,也想起了很多人,长安城里的乞丐头儿夜壶、传道受业的恩师左慈、莫陆离、祝小庆,还有让他念念不忘的汪小姝,最后则是随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胖子。 正在云羿大感绝望之际,胖子突然扭头东望:“龙吸水!” 云羿闻声回头,只见东方不远处的海面上出现一股声势浩大的风暴,径达数百丈,接连天地,将海水卷起形成一根摇摆不定的冲天水柱。 暴风突然席卷而来,那十几个渔民情绪失控,慌乱尖叫。 与此同时,尘阳子高声念出了最后一句咒语:“玉宸道君急急如律令!” 听到尘阳子的声音,云羿下意识的拉着胖子向后暴退。正在此时,轰鸣雷声骤然响起,一道耀眼的闪电划破长空,击中了船身,渔船瞬时当中断裂,木屑横飞。 二人心脏巨震,思绪为之一滞,几个离闪电最近的渔民更是被劈成了焦炭,其余渔民也被震晕了过去。 尚未反应过来,二人便随着被击毁的渔船沉没,海水冰冷刺骨,令二人思绪回转,扑腾着往海面上游去。 一同入海的还有那些渔民,渔民经常出海,水性自然不差,但他们被雷霆震晕,此时正快速向海底坠下 海水中盐分很高,胖子剑伤未愈,受到刺激剧痛难忍,露头之后哀声叫苦。 见得二人竟然避开了雷霆,尘阳子正要掐诀再度施法,尘风子匆匆上前将他扯住:“风暴来了,快走!” 尘阳子虽然面露不甘,但不敢在此滞留就,随尘同子转身离开,踏浪西行。 眼见尘阳子二人远去,云羿并没有感到喜悦,而是遍体生寒,海上的风暴正以摧枯拉朽之势快速靠近,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其中那毁天灭地般的气息,风暴所过之处天地失色,波涛翻滚咆哮。 恍惚之间,风暴已然临近,波涛汹涌狂转,二人毫无抵抗之力便被强劲的气流卷入其中,那几个渔民也没能幸免于难,连同损毁的渔船被风暴一并卷了进来。 风暴再往西侵,追上了仓皇逃窜尘阳子二人,二人拼命运转灵气也未能逃脱,照样被风暴席卷。 道人施展法术,有很多法术是以自身灵气为引借调更多的天地灵气,其自身并没有那么大的能力,风暴乃天地之鬼斧神工所成,强如太玄高手也无法与之抗衡。 身处狂风之中,云羿思维迟缓许多,暴风之中还有许多虾蟹鱼龟,不时擦身而过,勉强睁眼,却发现眼前黑咕隆咚一片啥也看不见。 太易就可以夜间视物,像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云羿还是第一次,心中越发的急切慌乱。暴风中气流汹涌,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只能闭目自心中默诵经文,祈求祖师庇佑。 经文尚未自心中诵完,他便想起了胖子,试图发声去喊胖子,但气流太强根本无法张口,退一步讲,即便他能喊出声胖子也听不到。 风暴越来越急,云羿只觉得天旋地转,五内倒腾,到得最后终于坚持不住,昏迷了过去。 第四十二章 倭国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羿悠悠醒转,由于思绪尚未恢复,睁眼之后先是愕然发愣,待得心神安定,再回想此前经历,随后挣扎着起身。 起身之际,云羿感到左边小腿一阵剧痛,低头去看,只见左脚脚尖略向外撇,乃是小腿骨折错位导致。 昏迷之中察觉不到疼痛,可一旦清醒过来,只觉得断腿剧痛无比。咬牙忍耐,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座海岛边缘的一块岩石上。 此时正值夜晚涨潮阶段,海上风大,不时上涨的潮汐可以淹到小腿,有时会淹过脖颈。 环顾许久,没有看到胖子的身影,云羿心忧胖子安危,想去寻他,奈何小腿骨折,力不从心。 斟酌片刻,云羿检视随身携带物品,弓箭已不知去向。探手入怀取出符盒,打开之后发现里面灌满了海水,符纸全粘到了一起,被朱砂泡成了红色。 朱砂符纸已然不得再用,云羿无奈摇头,倒掉朱砂之后又解下包袱检视其中物品,如他所料,《玉宸真法》和《房中御女秘术集成》也被海水浸透,沾到了一起,小心翻开,只见里面大部分字迹已被水泡得模糊,无法辨识。 两部秘籍被泡成了这样,已然无法再看,只能连连叹气,甩手将其丢弃。 《玉宸真法》他翻阅过无数次,其上记载的法术他早已烂熟于心,书籍可有可无。但《房中御女秘术集成》他只是数月前在破庙中翻阅过一次,记得不多,其中所描绘皆为男女之事,也是阴阳互补的法门,若遵法而行,天道易窥,金仙有望。 要说不感失落是不可能,但这种感觉并不强烈,他眼下只有太初修为,离太玄还有很大差距,金仙对他来说太过遥远。 好在法印未丢,箓牒并非纸质,也完好无损。 不过果腹的干粮未能幸免,都快被水泡烂了,万幸的是水囊塞子很紧,清水不曾流逝,海水也没能浸透。 云羿吃了几口被海水泡得咸到发苦干粮,再灌了几口清水,开始思考如何恢复行动。 岐黄之术他学得不精,却也粗通一二,接骨正骨不算难事,但光接上不成,还得找甲板夹住,这里连棵树都没有,上哪儿搞甲板去? 正为此暗自犯愁之际,海滩边游上一色彩斑斓的蜿蜒之物,定睛细看,竟然是一条海蛇。 众所周知,色彩越艳丽的东西越毒,海蛇更是剧毒之至,因此云羿在看到这条海蛇之初,心中为之一凛。转念一想,眼下行动不便,可以暂摄海蛇神府代为寻找夹板。 控制海蛇不是难事,掐诀念咒,施展夺舍之法暂摄其神府,向东爬行。 虽然他不是第一次将识神寄托异类神府,却还是觉得有些不习惯。原因有二,一是海蛇在陆地上行动的速度不快,感觉很是别扭。二是蛇的视力很差,对死物看得不清,但能清晰捕捉的活物,不知为何,通过蛇眼在夜间看到的活物反馈到脑海中只是一团红光。 借海蛇之躯在岛上爬了许久,始终没能寻到树木,也没有可以找到替代之物,无奈之下只得识神归位,任那海蛇爬走。 夜里风大,云羿身上衣袍又被海水湿透,寒风袭来刺骨透心,冻得久了便感四肢麻木,当真难熬,唯一的好处就是断腿的疼痛轻微了许多。 由于潮水不时上涨,云羿不敢在岸边多待,双手撑地,拖着如灌了铅般沉重的身子向后挪动。 咬牙坚持后移十余丈,到了潮水淹不到的地方才停下,周围一片空旷,没有避风之处,只能暂时于此歇息,另想他法。 人在困境之中情绪会变得暴躁,他也是如此,自心底反复思量良久,没想到好的办法,况且胖子下落不明,令他感觉十分憋屈,时而抬手薅发,时而重拳砸地。 岛上多是岩石,很是坚硬,拳锋磕得破皮流血他也没知觉,直到怒气消散许多,才注意到自己手背上的血痂,瞬时蹙眉。 寒冷到极点会让身体麻木,这固然可以缓解疼痛,但也会令人思维迟缓,很容易被冻死。其实也不是被冻死的,确切的说是人失去了生存的希望,因此放弃了挣扎。 云羿深知这一点,按捺住内心的懊恼与不安,行龙出海环绕周天,引血活气,舒筋活络。 灵气运转起来,体温开始逐渐恢复,麻木消散之后就觉得麻痒痒,随后就是左腿上的剧痛。 涨潮的时候海底会带上很多东西,有鱼有虾,还有扇贝,还有些他之前不曾见过的东西。但这些都不能当夹板来用。 海风呼啸不已,运转灵气也无法抵御寒气,四周又没有避风之处,正当云羿为如何熬过今夜发愁之际,海浪再次往岸上打上一物。 乍看是一具尸体,仔细打量之后确定尸体的身份,这是那十几个出海捕鱼的渔民之一,四肢焦黑,当不是死于海啸之中,而是被尘阳子先前所引天雷震死。 与之一同被海浪扑上岸的还有一块木板,是渔船上的甲板。 看到甲板,云羿喜出望外,倒拖着身子靠近甲板,到得跟前,气凝劳宫,将其劈开做成夹板,随后扭正胫骨,扯下外袍衣袖裹着夹板进行固定。 他的心中有喜有悲,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还能呼吸新鲜空气,但海风中带着浓浓的鱼腥味儿,也时刻提醒着他他眼下的处境很是不妙。 苦恼解决不了问题,短暂的皱眉过后,云羿运行灵气游走于腿部经脉,此举旨在促进腿部血液循环,有利于左腿恢复。 直到次日天明,云羿觉得腿上伤痛大减,大感诧异,灵气虽然有助于伤势恢复,但不至于如此快速。 细思原因,片刻后得出了结论,他与寻常道人相比较并无特别之处,所学法术也不精妙,要说有不同,也就只有所修行的抟气法门不同。 时下道门各派所传抟气法门大同小异,打坐所得灵气不过杯水车薪,提升修为主要靠服食丹药。而他修炼的三火内炼乃是精气神为根本,便是没有丹药也能进步神速,且气海所能容纳的灵气远超同等修为的道人。 此外,三火内炼乃重黎依照自身血脉所创,只有重黎后裔修行,还有许多神妙之处外人无法得知,便是得了法门也只是空望宝山。 左慈并非重黎之后,也没法儿修行三火内炼,不清楚三火内炼具体有何奇异之处,因此当初传授给他的时候也没有多做解释。 起身之后,云羿向岛内走去,腿伤虽然好了许多,但也不是痊愈,还能感觉到轻微的疼痛,走路也是一瘸一拐,好歹是能走了。 走出不多远,腿疼加重,云羿不敢再走了,好在此处海浪打不到,便躺下来休息。一宿没睡,精神不是很佳,闭上眼睛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不到午时他便被冻醒了,坐起身运行灵气恢复知觉,吃了几口干粮,随后继续前行。 起初他只以为自己被暴风带到了一座小岛上,但走得时间久了便发现此地多有多有山川险阻,道路窄小。 东行十余里,到得傍晚,他看到了不远处升起的枭枭炊烟,内心既有激动也有苦涩。此处既然有人烟,必然能得果腹之物,要活下去不难。 但胖子究竟被风刮到了哪里却无从得知,海上有多大他并不清楚,海中有多岛屿更是无法得知,胖子在不在这座岛上都是个问题。 心存此念,不由得有些心灰意冷,倘若胖子在这座岛上或许还有办法找到,但若是不在,如何寻找? 胡想乱想之际,云羿拖着疲惫的身子向炊烟升起的方向前进,到得近前才发现这里有一处村庄,有几十户人家。 村庄里的房屋多有坍塌,泥土还有新痕,一副萧条景象,可能是近来遭遇过很大的天灾。 走到一户离得较近的人家门外,他本想抬手敲门,但这户人家的大门损毁的十分严重,连门框都没了,若不是地上还有半截门槛,他都认不出这里是大门,只能抬高声调喊道:“有人在家吗?” 云羿喊过之后,院里跑出了一个六七岁的孩童,衣着与中土之人有些出入,且很是破旧,面有菜色且微微浮肿,是长时间的饥饿所致。 看到这孩童的第一眼,云羿的心已经凉了半截,这家人尚且吃不饱饭,自然是没有多余的食物给他吃。 犹豫片刻,云羿向那孩童发问:“你家大人在吗?” 那孩童有些怕生,向后退了几步,冲他投来既惊恐又疑惑的眼神。 不等他再次发问,屋里又走出一个约摸二十来岁的男子,此人个头不高,比之中原汉人要矮上半个头,衣衫褴褛,面泛饥色,与那孩童相貌有几分相似,当是其父。 云羿没有再问话,中土南北口音差异很大,此间又非中土,口音差异怕是更大。 “阿乃达哇逮嘞逮嘶噶?”那汉子见不说话,便主动开口发问。 对方这一开口,云羿就皱起了眉头,这已经不是口音差异了,而是语言不通,对方叽里呱啦说的啥,他一个字儿也没听懂。 虽然听不懂对方所说为何,但能听出其语气中充满了疑惑,应该是在询问他的身份,或者问他有什么事儿。 皱眉良久,云羿想不出如何回答对方,只能抖了抖身上湿淋淋的道袍,扭头顺着来时的方向指去。 肢体表达总不出语言来得利索,那汉子没看懂他的意思,歪头侧目,满面疑惑。 见此情形,云羿又搓了搓双手,往手心里哈了口气,示意自己很冷。 那汉子这次看懂了他的意思,却犹豫着要不要让他进屋,见他冻得瑟瑟发抖,起了恻隐之心,斟酌片刻便缓缓点头。 得到允许,云羿大喜过望,明知那汉子听不懂中土话音,依旧对其拱手道谢。 随那倭人进屋之后,云羿默然坐到了屋内的火坑旁,伸出双手烤火。 第四十三章 栖身之所 这家除了那父子俩人还有一个妇人,当是那汉子的妻子,相貌平平,无甚特别之处。一家三口此时正准备吃饭,菜是野菜,粥连稀粥都算不上,清汤寡水,米粒甚少。 那汉子只是同意他进屋烤火取暖,并没有给他舀粥,云羿也不主动索要,自包袱内取出两个干粮,留下一个,一个递给了对方。 这些干粮先前遭海水浸泡,现在又冻成了硬块儿,但那汉子并不嫌弃,接过干粮躬身致谢,随即掰成三份与妻儿同食。 饭桌是最显尊卑等级的地方,此间虽然甚是荒芜,却与中土有着相同的男尊女卑的理念,那妇人吃饭坐在旁处,也不敢直视那汉子,那汉子对她颐指气使,旁若无人。 见此情景,云羿微微皱眉,道门也讲尊卑,却不以男女地位来划分,夫妻之间一阳一阴,一内一外,相辅相成,分主次不分高下。 未及深想,云羿晃了晃脑袋,这汉子又不是道门中人,那妇人的神态中也没有半分的不情愿,他想这些纯粹是自作多情。 回过神来,再想此间究竟是何所在,左慈曾在讲经时闲谈过天下格局。天下并非只有中土,中土之外亦有不少外邦,在中土东北有高句丽、沃沮、挹娄、辰韩等外邦小国。这些外邦虽与东海比邻,却不在海中,生活在海岛上的只有倭人。 他目前所处的是一座漫无边际的海岛,极有可能就是倭人居住的的倭国。 倭地在各方面都不如中土,尚未形成大一统的局面,大小国家林立,因此倭国只是一个统称。 那汉子一家吃过晚饭,收拾床铺准备睡觉,院里也就这一间屋子,其他房舍早在前几日就坍塌了,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见那汉子面色尴尬,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云羿也不好意思再叨扰下去,起身出屋,另寻落脚之处。 一连寻过几户人家,没有一户人肯留他过夜,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离开村庄。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云羿忍着寒风往东走了几十里地,看到不远处有一处村庄,便加快步了脚步。 实则他心中并没有抱太大希望,先前在那个倭人家里他看到了对方屋子里的放置着一堆杂物,其中有不少陶器和石器,陶器为锅碗瓢盆,石器即斧凿之类。 连铁器都不曾拥有,倭国有多贫瘠可想而知,倭人连饭吃不饱饭,怎肯留他过夜?哪怕他只是借宿一宿,明早就走。 离那村庄不足百丈之时,云羿皱起了眉头,这处村庄比那个倭人一家所在的村庄更加荒凉,确切的说这里已经荒废了,房舍院墙多有倒塌,杂草丛生,青苔密布。 由于此地长时间不曾住人,积累了很重的阴气。 阴气重的地方容易滋生妖邪鬼魅,不过云羿并不感到恐惧,抛开他的道人身份不说,一路上他在生与死边缘徘徊了多次,心中的惧意早就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进到村庄,云羿更加放心,以他的修为足以感知到村庄以内妖气和魂气,但他并没有察觉到异常。道行高深的妖邪鬼魅他也感知不到,但道行深的妖邪也不会龟缩在这种破地方。 走出几步,云羿感觉踩碎了什么东西,便俯身拨开杂草去看,是一根森白骨头。虽然骨头被他踩碎了,依然可以辨认出是人手臂的的尺骨。 往前再走,又陆续踩碎几根骨头,有肋骨、胸骨、头骨等等,皆是人的骨头。 见到是人的尸骨,云羿心中起疑,低头打量着地面,前进之时双脚先拨开杂草,发现道路之中散落着不少的骨头。 光头骨就有不下二十个,指定不是一个人的。 村庄的规模不小,当有六七十户,一户按三口之家来算,当不下二百人。 皱着眉头走了一路,进了一处还算完整的院子,本想进去休息,却发现院中的杂草下也散落着不少白骨,有大人的还有小孩的。 由于年代久远,骨头严重风化,很容易被踩碎。 本来是不感觉恐惧的,但看到这么多人的死人之后,云羿心中也不免泛起了嘀咕,脊背有些发凉。 压制着心中泛起的些许恐惧,仔细再看,发现草丛里除了骨头还有许多石制棱形物件和腐朽破败的木棍。 乍看不认识,仔细一想这东西他先前在那倭人家里见过,是一种石矛,石制菱形物件就是矛头,之前应该是用草绳固定在木棍上的,不过由于年代久远,草绳都烂掉了。 石矛也不是石头本来的颜色,多数矛头上有成片的黑斑,这种黑斑他以前见过,是血迹。 皱着眉头看了半晌,云羿又发现了许多石斧、石刀,其上都有黑色的血迹,这里之前应该发生过大规模的混战,村民应该都死于混战之中。 死人尸体腐烂之后骨骼会散落,但分散范围不会太广,这里的骨骼分散很广,应该是死后被野兽分吃了尸体,撕咬拖拽之下到处分散。 不过令他不明白这里怎么会发生混战,又是什么人将这里的村民杀了个一干二净。 得不到答应也不深究,因为没有意义,闭目感知过后,确定村庄内没有冤魂气息后便进到一间房屋中歇息。 虽然屋里避风,但夜里很凉,云羿免不得要挨冻,默运几个周天之后才闭目睡下。 半夜三更的时候,云羿被一只跳到胸口的耗子惊醒了,满含怒气的将那耗子一掌震毙,躺下再睡。 挨了一宿的冻,次日清晨,云羿早早起身离开,这地儿死人尸骨太多,晦气。 腿伤已经彻底痊愈,感觉不到疼痛,赶路也就迅速了许多。 沿途多次经过村庄,遇到了不少人,这里的人普遍比汉人的矮半个头,他也因此更加肯定这里便是倭国。 赶路并不忘打听胖子的下落,由于语言不通,每次遇到倭人他只能用手比划胖子的体貌特征,希望能有所获。然而天不遂人愿,一连问过许多人,得到的答复都是摇头。 虽然还没有胖子的消息,但一天的赶路也让他对倭国有了大致的了解。 民以食为天,一个地方是否富裕首先得看百姓能否吃得饱,这点不用问就能知道。 倭国四面环海,湿润多雨,主要的农作物是水稻,但倭国的耕地很有限,僧多粥少,稻米只是杯水车薪,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因此倭人也时常外出狩猎,靠海的人会时常出海捕鱼,补贴家用。 即便如此,倭人也吃不饱饭,经常十个肠子九个空。 有人的地方就有纠纷,倭国比之中土并没有多大,但此地大小国家林立,经常打仗,打仗的原因也很简单,掠夺可以种植水稻的土地。 确切的说,这里的国家还算不上国家,说是部落更为精确,有些所谓的国家更像一个村子,大部落就像参天大树,小部落就像无根浮萍,一些小部落为了生存也会归附大部落。 由于倭人经常打仗,死人也就成了家常便饭,不过更多人是饿死的。 途中他就遇到过一拨倭人进攻另一个倭人村子,与中原的战争不同,倭人打仗不讲究什么章法,也没有什么像样儿的武器,提着石矛就往村里冲。 遇到这种情况他也没有多待,更没有多管闲事,这是倭人之间的战争,他一个外人没有插手的由头,哪怕死者当中亦有老幼妇孺。 他也因此猜到昨晚过夜的那个废弃村庄是怎么回事儿了,八成就是被其他倭人给灭了。 赶路并非盲目的前进,在对倭国情况有所了解之后,他就知道与倭人同居这条路是不通了,只能靠自己。 要找到胖子还不知道得什么时候,可能只要十天半个月,也可能得三年五载,在此之前不能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得先安顿下来,然后从长计议。 思量过后,云羿改道向南,往靠海的地方走去,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很简单,内陆缺粮,吃饭成了问题,而靠海的地方捕鱼方便。 急行出十余里地,云羿皱眉止步,靠海的地方虽然容易捕鱼,但缺乏淡水,吃饭是解决了,喝水怎么办? 绞尽脑汁反复思量,也没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云羿没有继续往下想,举步继续南行。 水囊里还有些清水,撑上四五天应该不成问题,先去海边儿安顿下来,再另想他策。 将追星逐月施展到了极致,正午就到了海边,这里并不平坦,多有岩石,海风中带着浓浓的鱼腥味。 往东的地势越来越高,到得五六里外形成一处高耸入云的悬崖,从崖顶到崖底是一片晶莹剔透的冰幕,那是结冰的瀑布。 看到瀑布,云羿喜出望外,众所周知,水中含的盐分越多,冬天就越不容易结冰,海水就是这样,那条瀑布既然结冰,说明自其源头流出的是淡水。 看到了水源就等于看到了希望,云羿将追星逐月施展到极致向东狂掠,地势虽不平坦,却不影响他的速度,片刻功夫就到了悬崖底下。 到得冰幕跟前,云羿稳住身形,右掌猛击冰幕,砸下一块冰锥,放嘴里尝了尝,没有咸味,确是淡水无疑。 按捺住心头的喜悦,深吸口气,寻找栖身之所,瀑布是流进大海的,自然不能在这里安营扎寨,不然每逢涨潮就会被水淹没。 张望片刻,云羿选择在瀑布西面三里外的一处山坳中,那里相对避风,而且涨潮的时候也淹不到。 云羿走到山坳,寻了一处隐蔽的石缝将包袱藏了进去,转而急施身法原路返回。 虽然找到了栖身之所,但这里的环境是露天的,海边也没有供他遮风挡雨的东西,来的途中他遇到过树林,可以自那里寻些木材回来,搭建一间木屋。 树林里没有现成的木材,只能动手砍伐,没有斧头就用五雷掌,五行之中金克木,气行肺经,掌击树根,巨响过后大树应声而倒。 连续击倒五六十棵大树,感觉气海灵气去了七八成,云羿这才停下手来。 这个时候他又开始犯难了,木材是有了,怎么带到海边儿去? 没辙儿,只能往回扛,一次扛两根,来回得二十几趟。多余的树枝碍事儿,全部断掉,再往回扛就能省事儿些。 想起来简单做起来难,从树林到海边有二三十里路,每次扛两根圆木也跑不快,到天黑也才带回了十几根木头。 天色黑了,云羿没有再去扛,啃了两口硬邦邦的干粮,寻一背风的旮旯睡觉去了。 第四十四章 心浮气躁 到得次日,云羿也没有睡懒觉,早起继续搬木头,直到晚上累得筋疲力尽,还剩下一半木头,后边儿两天也不干别的了,光搬木头。 木头搬完是第四天正午,气温渐渐回升,靠海的地方也就不太冷了,中午时分自海边的岩石上晒了会儿太阳,回到山坳开始搭建木屋。 这些木头足够搭建一座木屋,但前提是要有斧凿,没有工具木头便不能劈开加工,只够撑起木屋的主体框架,外边儿还得一点一点的往上加,要想木屋建成后稳固就得开凿榫卯,也需要工具。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工具就没法儿动工,浪费木材不说,进度还会十分缓慢。 不过这不足以犯难,想了片刻,云羿离开海边,往北急行三十里路,看到了人烟。 干别的他不行,顺手牵羊他很在行,当年在长安没被饿死主要就是靠偷。 翻进一户人家,偷了几样工具就跑,此间的倭人汉子听到隔壁屋里有动静,出门来看,正好遇到了抱着赃物准备开溜的云羿,叽里呱啦地大叫着冲向了他。 云羿没有理会那倭人汉子,抱着工具跳出院墙往海边跑,那倭人汉子又追出门来,跑了没多远就累得跑不动了,只能扯着嗓子开骂。 “我日你娘,老子拿你一堆破石头疙瘩,又不是偷你婆娘。”云羿扭头回骂,他虽然听不懂倭语,但能想到那倭人骂的不是什么好话。 云羿骂完也不逗留,立刻赶往海边儿。 他的确没偷什么贵重物品,无非是些石斧、石凿、石锛之类,这玩意儿在中土没人用,这些倭人敝帚自珍,当宝贝疙瘩。 回到海边是下午,太阳还没落山,云羿没有浪费时间,开始刮树干上的树皮,这玩意儿不能留着,水分干了以后皱巴巴的,会很难看。 刮树皮不费时间,但要把树干做成木板和木柱不是一日之功,毕竟这些东西只能凑合着用。 刮干净了树皮,云羿再看周围地势,单纯用木头搭建木屋会耗费许多时日,得尽可能的贴近山壁,如此较为省时,而且木屋建成会很稳固,用料也不多。 选好具体位置,开始动工,先在墙壁和地面上开凿孔洞,方便安置梁柱,这是个费力的活儿,一时半会儿开凿不下来,就先标记了位置,然后开始制作木板。 夜深了就睡觉,天亮了继续动工,次日下午终于将柱子安上,而后就是制作墙板,这个更费劲,主要是斧头不行,劈得时候要小心着些,不然会劈坏木头,如果有锯子就好办多了。 如此忙碌了大半个月,气温回升,木屋终于建成,只有正常房屋的一半高,空间也不是很大,勉强够两个人住下,他一个人住还算宽敞。 就是墙板之间的缝隙并不严实,有些漏风,不过这个也不难办,寻些泥土和杂草,添水搅和了糊上就行。 木板地上也铺了一层木板,此举是为了防止下雨的时候水渗透进来,同时也能隔潮。 剩下的碎木渣也没有扔掉,留着烧火。 大功终于告成,云羿长出了一口气,抬手擦汗,随后拉过包袱去取干粮,感觉到包袱无甚重量之后又扔下了。包袱内的干粮不多,他这些日虽然省吃俭用,还是给吃完了。 休息片刻,提起身边的一根鱼叉往海边走去,鱼叉是搭建木屋之余做的。 卷起裤管在海边忙活了老半天,叉了两条鱼,捡到一个扇贝,逮着一个八条腿的东西。离开中土的前夜,他在那个渔民家吃过这个八条腿的东西,这玩意儿叫螃蟹。 螃蟹的蟹螯很不老实,为了不被它夹伤手指,云羿就给它掰断了,不过没舍得扔掉,毕竟里边儿也是肉。 由于气温回升,瀑布上的彻底消融,云羿提着海货走到瀑布下开膛破肚收拾干净,鱼好收拾,螃蟹最不好收拾,这玩意儿身上污垢多,谷道里的污秽也要弄出来,费时费力。 最让他意外的是扇贝,清洗时手指感到肉下有浑圆的坚硬物体,用力一挤,出来五颗珍珠。 看到珍珠,云羿大为欣喜,但片刻后就变得沮丧,珍珠虽然贵重,但他在眼下处于倭国这穷乡僻壤,要这玩意儿也没用。 想丢掉又舍不得,最后还是揣进了怀里,他总有回归中土的一日,这五颗珍珠兴许能用得着。 回到木屋,云羿开始生火,没有朱砂符纸就不能画写火符,只能依靠最原始的钻木取火,搓了小半个时辰的木捻子愣是只冒烟不起火,最后又寻了些干草树叶,终于把火生起来了。 没有锅,只能烤了吃,他饭量不大,只烤了一条鱼,剩下都挂木屋外了。烤鱼也不好吃,因为没有盐巴,味同爵蜡。 吃完烤鱼喝了口水,转而往篝火上拨了些灰土,保留下了火种。 拿起一块尖石在西面的石岩上划了一杠,记下了时日,随后盘坐聚气。 聚气不光是为了补充前几日消耗掉的灵气,更重要的是为了积累更多灵气,由量产专为质变,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三火内炼虽然神异,却也不能一蹴而就,他晋升太初也不过两三个月,修行要戒骄戒躁,倘若积累够了,自然水到渠成。 他也不是全天都在聚气,也会抽出时间四处走走,一半是为了放松心态,更重要的是打听胖子的消息。 人想要什么总是得不到什么,在倭国这么久了,他没有听到丝毫有关胖子的消息。胖子有太初修为,脾气也不怎么好,倭人中应该没有炼气高手,只要他在倭国就应该不会吃亏,或许还能闯出点儿名堂来。 但是到倭国都快一个月了,胖子竟然杳无音讯,这让他十分忧心,保不准胖子当初被暴风卷到别的地方去了,压根儿不在倭国。 当初尘云子二人也被暴风卷了进去,他最担心的是胖子和尘阳子二人被暴风一起卷到了别处,若是如此,胖子的处境可就相当不妙了。 一想到此,云羿感觉遍体生寒,强打心神让自己镇定下来,也许情况没他想象中的那么糟糕,不能臆断。 灵气修为在短时间内很难再有提升,云羿也不急功近利,抟气之余时常会温习五气擒龙和追星逐月,以及玉宸派的法术。 点穴卸骨是五气擒龙制敌的主要手段,因此要对人体经穴以及关节要了然于胸,对敌之际手法也是越快越好,穴位和关节他早就记得滚瓜烂熟,但出招的速度并不十分快捷,遇到高手很容易被躲开,因此提升出招速度成了他主要的修行方向。 道门法术主要是用来降妖除魔的,云羿也不敢落下,时常背诵真言,熟练手诀。 汉家天下如今为诸侯割据,四分五裂,天子名存实亡,国之将兴必有祯祥,国之将亡必有妖孽,乱世之中妖邪鬼魅层出不穷,练好法术才能除魔卫道,积累功德才能证位飞升。 惰性是人的天性,世上鲜有勤快人,而且修行本身枯燥乏味,要耐得住寂寞空虚,经得起岁月流逝,这点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就难了,天下间修行之人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但霞举飞升者屈指可数,究其原因乃惰性使然。 五色使人目盲,驰骋田猎使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五味使人口爽,五音使人耳聋。是人就有欲望,像他这个年纪的人,正值血气方刚,争名夺利,乐此不疲,也只有在上了年龄后功利心才会有所消弭。 道人也不能例外,年轻时沉溺于纸醉金迷、声色犬马之中的不在少数,怠慢玄门真谛,错过修行的大好良机。老来悔过自新,苦修不辍,但再勤奋刻苦也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好在海边时常有过往的海鸟,云羿修行之暇可以自海边吹吹风看看鸟,时常念叨着左慈临别前的教诲,不敢有丝毫怠惰。 道门修行讲究财、侣、法、地,无财不养道,提升灵气修为最快的方式就是吞服补气丹药,而炼丹需要有着坚实的物质基础。不过这点对他影响不大,他所修三火内炼与外丹术大相径庭,便是没有补气丹药也能快速提升修为。 侣就是一同修行的伴侣,因为修行很是枯燥,若是独自避世修行,不与他人交流,容易抑郁成疾,修行之时难堪魔障,走火入魔的可能性极大。 法就是方法,也是资本,他得左慈传授玉宸诸法,这点也不受影响。 地就是修行的环境,道家有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无一不是灵气充沛、风景优美、气候宜人之处,这样的环境有利于心态中正平和,且能增加聚气的速度。 他眼下处在海边,风景还凑乎,灵气倒是浓郁,但气候并不宜人,如今气温渐渐回升,很是闷热,天气热了人就容易心烦意乱,焦虑不安。 海上时常有捕鱼的鹈鹕飞过,偶尔也有云鹤在岸边啄食,每当看到这些,云羿不禁心下黯然。 无论是鹈鹕还是云鹤,都是群居异类,多则数十只,少则四五只,总之没有落单的,而他现在却是孤家寡人一个,从小到大有胖子相随,走到哪里都是家,多年的相依为命,他已经习惯了有胖子的跟随,哪怕胖子经常给他添乱。 起初云羿还能适应这种枯燥乏味的生活,后来天气越来越热,心头经常莫名其妙的滋生怒气,好几次气行岔道。 最严重的一次是立夏过后,直接岔气走火,双目流血,好在他修为不高,及时遏制住了乱窜的灵气,没有酿成大祸,倘若修为再深一些,灵气就如脱缰野马,当真控制不住了。 经此一事,云羿心有余悸,不敢再贪功冒进了,心浮气躁乃是修行大忌,时候须得当心才是。 道人行事得拿捏一个度,修行也是如此,虽然眼下正是修行的大好良机,但也不能过度的勤奋。 道门修行讲究性命双修,性功就是精神层次的修炼,也是对天道的领悟,而命功是指灵气修为以及法术武功之类。 左慈曾说:“修性不修命,万劫阴灵难入圣;修命不修性,天地同寿一愚夫。”这句话并不全对,若是心态不够平和,对阴阳天道窥悟不深,聚气之时就会急功近利,最易走火入魔,做不了与天地同寿的愚夫。 他眼下就是这种情况,且不论他对阴阳天道理解多少,首先他的心态不够平和,由于心中担忧胖子的安危,就迫切的想要提升修为,找到胖子带他回中土,心境如何平和得下来? 第四十五章 大动肝火 暂时将抟气搁置一旁,练习法术和轻功武艺,但也不能光练这些,闲暇时间他回去海边儿捕鱼,开始还用鱼叉,后来捕得太多吃不完都坏掉了,他索性在海岸上开挖了一个鱼塘,引进了海水。 往后捕鱼就不用鱼叉了,直接下海用手抓,鱼身滑溜,不过他有灵气修为,并不难抓,抓来的鱼全丢鱼塘里,大的小的都有,还有喂鱼的虾米。 鱼塘不大,方圆不过五六丈,鱼塘满了就不抓鱼了,闲来就四处溜达,继续打听胖子的下落。 算算时间,他到倭国已经三个多月,还是没有胖子的消息,不由得心中更加担心。 起初寻找得很卖力,也很吃力,后来想卖力也不成了,原因是长时间的缺盐导致他身乏体虚,就是有灵气也支撑不住。 本想喝海水补充盐分,喝过一次就受不了了,咸得要死不说,还搞得肠胃不适,上吐下泻,本来就身体虚弱,这么一闹更加虚弱。 不能直接饮用海水,就只能晒盐了,他没晒过盐,却听人说起过,首先得挖盐池,这个不难办,挖出的泥土还得晒干回填,盐池要踩实了,然后就得等到海水涨潮时引进海水。 若是盐池离海岸太远,涨潮时就没法儿引进海水,但要是离海岸太近,盐海没晒出来,再次涨潮时盐池又会被海水灌满,除非有闸门。 建个闸门有些不切实际,思来想去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将盐池挖远一些,再开凿一道引水沟渠,此举可保万无一失。 开挖盐池以及沟渠的工作总共用去五日时间,待得海水涨潮将盐池灌满之后,云羿又将沟渠填上,得小心些才是,不能这一池海水还没晒完,新的海水又灌进来。 忙完这些,云羿回木屋睡觉,不过也睡不踏实,天气燥热是其一,身体虚弱是其二,其三就是近来他觉得憋闷,总觉得窝着一肚子火。 自从上次聚气走火之后,心底的憋闷就越来越重,如鲠在喉,吐之不出咽之不下。 与此同时,他发现即便他不刻意抟气,三火内炼也会自主运行,道人体内的灵气都会自主运行,只不过没有打坐抟气时那般快速,但他体内灵气运行的速度较之以往要快上不少。 想不出原因,云羿索性不去想,睡又睡不着,就撑起身子外出闲逛。 先去鱼塘看了看,见鱼没有被海鸟偷吃,再往别处走去,东边被悬崖挡着,要过去得绕老大一个圈子,扭头向西,走出不多久,云羿看到了海里爬上了大量的海龟。 见到这么多海龟上岸,云羿有些意外,站在不远处看着它们,海边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岩洞,那些海龟上岸后会选择一处岩洞爬进去。 起初不明白这些海龟在做什么,后来注意到海龟待过的岩洞里多出来许多鳖蛋,才知道它们是上岸产卵的。 与其他动物不同,海龟对所产的卵看得不紧,产完卵就会离开岩洞回归大海。 见此情形,云羿心头一喜,吃了三个多月的鱼,终于能换个口味了。 耐心等海龟爬走,云羿立刻跑到海滩旁偷蛋,海边岩洞不下千余,上岸产卵的海龟也不在少数,所产龟蛋数量极多,也不多拿,七个就够。 回到木屋,云羿在木屋外的岩壁上开凿了两个洞孔,上面的洞向下开出一个凹糟,作用与锅相同,下边的洞紧贴着地面,是添加柴火的灶门。 舀来清水倒上,七个龟蛋全放进去,添一把火全煮了。 估摸着差不多熟了,找个木棍拨出龟蛋,用衣摆兜住,等到凉了才剥开吃,先磕碎一个,突然流出的蛋清全糊手上了,蛋黄已经凝固。 云羿愣住了,他以前没吃过龟蛋,并不知道龟蛋的蛋清不会凝固,白白浪费了一个。 知道了龟蛋煮熟不会凝固,就不敢再磕碎了,而是自蛋壳上钻个眼儿,往嘴里灌。 过了三天,盐池里的海水晒干了,留下了一层亮晶晶的海盐,收集起来足有七八斤重。这些海盐足够他吃好久了,短时间内没有必要再晒盐了。 每餐有盐巴,身体状况很快有所好转,几天后云羿就觉得自己恢复得差不多了。 夏季炎热,海边更热,每天被太阳暴晒,汗流浃背,一次去瀑布下洗澡时看到倒影中的自己肤色黑了不少,不过肤质好了许多,不再是当初被折寿后皱巴巴的了。 往后云羿就很少回木屋了,每天几乎一直待瀑布下洗澡,起初只是单纯的洗澡,后来发现在水里没有外边那么炎热,很是舒适,就喜欢整天在水里泡着。 瀑布的冲击力很大,对锤炼身体有着极佳的效果,云羿更不愿意出去。 不过这段儿时间他心中的憋闷却越来越强,心底那团无名火越来越烈,说不出的难受。 此外,灵气自主运行的速度又变慢了,确切的说不是灵气运行速度变慢了,而是他的气海已经趋于饱和,达到太初的巅峰,外界的灵气进来没地儿待。 小暑后的一天傍晚,云羿自瀑布下洗完澡回返木屋,途径鱼塘时发现了七八只偷吃鱼的鹈鹕,心中腾得升起怒火,跑过去驱赶那些鹈鹕。 那些鹈鹕并不怕人,扑腾着翅膀略微升空,张开尿脬一样的大嘴咬他。 云羿心中火气未消,见状更加恼怒,双手急出,卡住两只鹈鹕的脖子扭断,抛到了一旁。 另外几只鹈鹕怪叫升高,探爪抓他,云羿从容避过,抓住一只鹈鹕的左腿,下拽猛摔,鹈鹕脑袋磕中岩石,头破血流,瞬间毙命。 剩下的鹈鹕见状快速升空,振翅向海上急飞,云羿还不甘心,继续追撵那些鹈鹕,他自然追不上鹈鹕,见它们越飞越远,怒火难消,破口大骂。 往南追出一段距离,直到看不到鹈鹕时他才停下,直到此时他才发觉自己跑进了海里,海水都淹过腰了。 转身回返之时,云羿冷静了下来,仔细思量自己为何火气这么大,人都有憋闷的时候,但不可能持续这么久,更不应该与一群扁毛畜生一般见识,这怒火起得好没由头。 转念再想,他也不是一直觉得窝火,白天旺盛,晚上会有所消减,这应该与气温有关系,白天炎热,火气自然就大。 仔细再想,不对,肝火旺盛固然与天气有关系,但关系并不很大,因为他以前从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天道承负,万事有始必有终,愤怒通常是因为受到外界的某种刺激导致肝火旺盛而引起,但他最近并没有受到任何刺激,不应该肝火旺盛。 肝脏五行属木,旺于春季,夏季属火,五行木生火,肝火旺盛也很正常,但肝火太旺就有问题了。 回到木屋闭目神思,想不出所以然就打坐抟气,由于气海已经饱和,灵气运行很是迟缓,强行运气也不成,容易走火。 正当他躺下准备睡觉时,脑海突然灵光一闪,肝火旺盛应该不是受到了外界影响,而是自身的问题。 三火内炼的核心法门就是引动肾火、肝火、心火提升修行速度,他眼下只引动了肾火。前些时日灵气运行速度极快,气海饱和又慢了下来,而他感觉憋闷恰好是在这段时间内,这是三火内炼即将突破第二重的征兆。 想及此处,云羿深深吸气,三火内炼心法中并没有提及每个阶段突破前后的异兆,因此他一直以为引动肝火是有意识的牵引。 但现在看来,三火内炼并不需要刻意去引动,只要肾火圆融,就会自行诱发肝火进行突破,说白了就是水到渠成。若是肾火尚未圆满,强行诱发肝火就容易岔气走火。 想明白了原因,云羿就知道近些时日不能再打坐抟气了,只能让灵气自主运行,只要肾火与肝火连通,心中不平就会自然消散,在此之前肝火只会愈加旺盛,没别的办法,只能憋着。 自此之后,云羿就不再去瀑布下洗澡了,他怕途径鱼塘时再看到偷吃鱼的鹈鹕,发怒也可以泄肝火,但也会伤肝,而且会影响三火内炼的突破。 接连数日闭门不出,云羿越发感到憋闷:“他奶奶的,这鬼天气能把人热死,出去洗澡。” 行至鱼塘,云羿没再看到鹈鹕,上次他打死了三只鹈鹕,估计是给打怕了。虽然鹈鹕没来,不过鱼塘边却多出了一只仙鹤。 这只仙鹤体型巨大,是寻常仙鹤的两倍,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妖气,显然是成精了。 那只仙鹤正在吞食鱼塘里的鱼,察觉到云羿站在不远处,警惕地抬头看他。 云羿心生怒火却未上前驱赶,而是快速向瀑布走去,眼下不是跟这扁毛畜生一般见识的时候,尽早突破才是正途。 洗完了澡,回返之时没有再看到仙鹤,走到鱼塘边看了看,里面原本有不下二百条鱼,现在只剩下五六十条了,连一半都不到了。 仙鹤一次不可能吃这么多鱼,他这几日足不出户,那扁毛畜生应该经常来此,没少偷吃。 第四十六章 驯鹤 不看鱼塘还好,看了就来气,自己辛苦抓来的鱼,被这些扁毛畜生偷吃了大半,这他娘跟窃贼有啥两样。 不行,不能纵容下去,得好好惩戒才是。 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异类神智并不健全,心思简单,只知道满足口腹之欲,哪知道什么偷不偷的。再者,他也没少偷东西,不比它们高尚。 不行,不打不成,这些扁毛畜生这么明目张胆了,若不惩戒,以后还不得飞他头顶上拉屎撒尿。 转念再想,不打了,那仙鹤有了些许道行,可以设法收到麾下做个代步坐骑,尘云子当日骑乘的那只金雕可是让他眼馋得紧。 收伏仙鹤没有别的办法,夺舍之法肯定不成,没辙了,从明天开始继续抓鱼,让它接着吃,兴许能喂熟了。 次日大清早云羿就跑海边扒了衣服下水捕鱼,抓到的鱼全扔海滩上,数量多了再带回鱼塘,一早晨抓了七八十条,全丢鱼塘了。 回木屋烤了条鱼,云羿带着烤鱼到鱼塘旁等那只仙鹤,等到中午仙也没来,反倒来了一群大嘴巴鹈鹕,云羿毫不客气将这帮不速之客给撵走了,不过没有再杀。 一直等到下午,手里的烤鱼都快晒干了,仙鹤才来,在离他十丈左右的地方落地。 见到仙鹤,云羿开始咬嚼手里的烤鱼,成精的异类要比同类聪明少许,这只仙鹤也是如此,见他坐在鱼塘边就警惕起来,既不上前也不离开。 云羿咬了一口烤鱼,自鱼塘里抓起一条鱼丢了过去,仙鹤虽未受惊飞走,却也没有立刻吞掉,而是警惕地看着他。 见它不吃,云羿也不多做理会,低头吃手里的烤鱼,吃完之后擦了擦嘴巴,见仙鹤立在原地未动,就起身走远了些。 仙鹤见他走远,低头吞掉了鱼,却还没有飞走,而是远远地盯着他,偶尔低头看看鱼塘。 见此情形,云羿知道它还想再吃,但他没有再上前,不然可能会惊走它,也没有回木屋,异类的口腹之欲比人要强,它终究会忍不住主动到鱼塘边吃鱼,不能走远,得让它知道自己就在旁边。 所谓做贼心虚,他若是一走了之,仙鹤就存有做贼的心理,即便它不知道啥是做贼。得让它知道他并不生气,这样才能慢慢消除它的戒心。 不出所料,片刻后仙鹤走到了鱼塘跟前,低头吞下一条鱼,抬头看他,见他没有过来驱赶,又吞了一条,抬头再看,见他依旧没有过来,低头再吞。 “他娘的,好人就是容易受欺负。”云羿笑骂着离开。 目的已经达成,没必要再看着了,让它自个儿吃吧。 往后每日云羿都会带着烤鱼去鱼塘边等那只仙鹤,起初是从早等到晚。后来发现它只在下午来,早上就捕鱼,中午去瀑布里泡澡,下午去等它。 每次它来都是在离云羿十丈的地方落地,云羿吃烤鱼之时会抓一条鱼给它扔过去,吃完烤鱼就走远些,让它到鱼塘吃。 仙鹤起初不敢立刻吃他丢过来的鱼,后来就胆子大了,他丢过去就吃,再后来胆子更大,即便云羿不离开鱼塘,它也会靠近些,双方之间的距离从最初的十丈变成了三丈。 云羿对此大感欢喜,与其说仙鹤的胆子变大了,倒不如说是它的戒心轻了,不过它还是有戒心的,什么时候等它彻底没了戒心,就算大功告成了。 如此这般,一连过去一个多月,一天下午云羿在鱼塘边吃完烤鱼回返木屋,那只仙鹤竟然跟在它的后边儿。 “跟着我干嘛,快回去。”云羿转身摆手,心中窃喜不已。 鱼塘里昨晚就剩下两条鱼,他中午烤了一条,剩下一条不够仙鹤吃,因此它才会跟了上来。 仙鹤见他转身,立刻止步。 云羿回头只是为了关门睡觉,门没关严实,留了一道儿缝隙好观察仙鹤。 仙鹤在外徘徊了许久,一直不曾离开。 云羿将门又推开了些:“天色已晚,快走快走,你又不是不能捕鱼。” 言罢关门睡觉,他这次是真睡,醒来是第二天早晨,出门后仙鹤已经不见了,不知道啥时候走的。 感觉到肚子有些饿,打算去鱼塘带鱼回来烤,走出两步想起鱼塘空了,就往海边走去。 近来喂食仙鹤抓了不少鱼,附近海岸的鱼数量减少了许多,一早上才抓了二十几条。 下午云羿没有再去鱼塘,傍晚的时候云羿察觉门外有妖气,是那只仙鹤发出的,开门探头看到仙鹤已经振翅飞走,门外遗落着几根冰草。 “我他娘又不吃草,给我带这玩意儿干嘛?”云羿抓起冰草看了两眼,又丢了出去。 刚回到木屋躺下,又赶紧起身将那冰草拿了回来。 冰草通常生长于干燥草地,气候湿润的地方并不多见,这玩意儿应该不是冰草,只是长得像冰草。 仔细打量过之后,确定不是冰草,冰草叶片长,草秆较硬而粗糙,但仙鹤衔来的草秆不硬,要比冰草秆更粗,而且水分很足,轻轻一捏就会滋水,而且很凉。 云羿满心疑惑,拿起一根放嘴里拒绝,瞬时感到周身清凉,透体舒适。 云羿颇感意外,这玩意儿应该是某种中土没有的异草,仙鹤见过他去瀑布下洗澡解暑,故此送来这种异草给他。 “老子没白养你。”云羿放下剩余的异草,安心入睡,夏季非常炎热,有这玩意儿解暑,睡觉舒坦多了。 次日清晨,云羿出门伸个懒腰,这是他到倭国后睡得最香的一觉。 洗漱过后,去西面海滩偷了几个龟蛋回来煮熟吃了,继续下海摸鱼。 仙鹤照常下午来,云羿这次还在鱼塘边等它,不过这里没有吃烤鱼,而是拿着一根异草咀嚼,吸干汁液后吐掉草秆。 这次他没有往过丢鱼,而是冲它招了招手,仙鹤壮着胆子慢慢靠近,走到离他只有三步之遥的时候站了下来。 “他娘的,跟防贼似的。”云羿笑着自鱼塘里摸出一条鱼丢给了它。 仙鹤还没有彻底消除戒心,不过已经不远了,虽然三步距离他有把握将其抓住,但此举会惊吓到它,不能操之过急,还是得稳打稳扎。 仙鹤吞掉鱼之后,云羿躺了下来,也不再丢鱼了,仙鹤几次想要上前,但每次刚刚迈腿就会收回。 云羿见状坐起身子,仙鹤受惊后退,云羿拍了拍屁股,扭头离开。 夜里咀嚼着异草入睡,次日开门发现门外又有异草,不问可知是仙鹤送来的。 下午的时候,云羿照常在鱼塘边等它,见它到来也不再丢鱼了,拿着一根异草咀嚼。 仙鹤等了许久也不见他丢鱼,迈腿走到鱼塘边上,低头叼起一条鱼,随后快速后退,抬头看他。 “得嘞,我走了,你慢慢吃。”云羿起身离开。 刚回到木屋,云羿就听到了鱼塘传来一声鹤鸣,与此同时察觉到了两道妖气,其中一道是仙鹤发出的,另一道妖气很是陌生,也很浓郁。 心中存疑,回头望去,只见仙鹤已然身处半空之中,正与一只鹈鹕激烈斗争,仙鹤体型巨大,但那只鹈鹕比仙鹤还要大上许多。 身大力不亏不仅适用于人,同样适用于异类,二者争斗不过片刻,仙鹤就落了下风,被那鹈鹕啄伤多处,羽毛乱飞。 见此情形,云羿眉头微皱,这只鹈鹕身上的妖气很重,道行不浅,再斗下去仙鹤肯定落败,搞不好还会搭上性命。 他为了驯养仙鹤费了好大劲,可千万不能被这大嘴鹈鹕给弄死,但二者在空中争斗,他有心帮忙也插不上手。 心中急切,怒火再起,冲着天空上那只鹈鹕开口叫骂:“来来来,你个狗娘养的,以大欺小算什么本事,下来跟老子打。” 那鹈鹕自然听不懂他在骂什么,成精异类若是经常与人相处,时间久了也能听懂人话,但这里是倭国,那鹈鹕最多能听懂倭语。 骂过几声,见并不起效,云羿又唤那仙鹤,希望它能飞到自己这边儿来,只要那鹈鹕敢追来,就一记五雷掌震死它。 然而仙鹤也听不懂他的话,云羿无奈只能向它们争斗的区域跑去,他得防着仙鹤被鹈鹕击落,可千万不能给摔死了。 追星逐月施展到极致,风驰电掣,顷刻便到二者下方。 仙鹤先前就落于下风,他还未赶到鱼塘,那鹈鹕便自丹顶鹤背上一爪子,抠出三道血淋淋的爪痕。 仙鹤吃痛哀鸣,鹈鹕敛膀俯冲,又自仙鹤颈部一头,随即再补一爪,仙鹤左翼瞬时受创,向下急坠。 见此情形,云羿暗暗叫苦,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顾不得多想,俯身急冲,踏地借力一跃而起,赶在仙鹤落地之前将其抱住,随即旋身落地。 刚刚落地,那鹈鹕嘴巴大张,自高空俯冲下来。 见此情形,云羿快速后退,那鹈鹕嘴巴甚大,若是被它咬中,整个脑袋怕是都得被揪下来。 鹈鹕一击未中,双翅鼓动生风,借力再度升空,转而猛提双翼,双爪急抓云羿面门。 云羿横移闪过,赶在鹈鹕回身之前放下仙鹤,气行心经,右掌急攻鹈鹕腹下。 第四十七章 太始之境 鹈鹕反应不可谓不快,歪身躲开,随即猛提双爪再攻,所取还是云羿面门。 此次云羿再未躲闪,右掌直迎鹈鹕双爪。 常人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鹈鹕几次三番取他面门,除了六阳魁首乃是人体要害之外,还存有羞辱之心,令他心头怒火再盛。 鹈鹕双爪锋利,他的五雷掌刚猛霸道,与之硬拼是两败俱伤的打法,不过云羿此时不管这些,得让这扁毛畜生知道他的厉害,这里是他的地头,容不得它撒野。 未曾想那鹈鹕并不与他硬碰硬,旋身绕开他朝地上的仙鹤扑去。 “我去你娘的!”云羿旋身起腿,将鹈鹕扫飞落地。 鹈鹕尚未反应过来,云羿已然扑至其身前,接连两脚将其踹飞。 “老子打不死你!”云羿再次上前,再起一脚,将其踹出三丈。 本想再追上直接将鹈鹕踢死,但听到身后仙鹤的哀鸣就停了下来,回身抱起仙鹤急速掠回木屋。 回到住处放下仙鹤,仔细检查其伤口,仙鹤身上被鹈鹕啄伤多处,最重的伤势两处是被抓伤的,分别在脊背和左翅翅根,皮肉外翻,森百骨头隐约可见,伤痕周边的羽毛尽被鲜血染红。 仙鹤伤势虽重,好在没有伤及脏腑,云羿长出了一口气,出门寻找草药。 那鹈鹕挨了打,此刻应该飞走了,至少他没有察觉到妖气。 海边不是沙子就是岩石,没药草,北行二十余里,云羿在一片草滩中看到大片生长的白芨。 白芨有止血生肌之效,云羿连根拔了二十几株,随后返回海边。 回返木屋,看到仙鹤没事,鹈鹕没有再来,云羿放心不少,去到瀑布下洗净刚挖的白芨,去茎留根,回到木屋捣碎,给仙鹤敷上。 听得仙鹤低声哀鸣,云羿抬手抚摸它的脑袋,这可是收伏它的好机会,不能错失良机。 与此同时,云羿自心底想着那鹈鹕为何要攻击它,异类争斗通常是因为领地纠纷或者抢夺食物,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此前有鹈鹕三五成群前来偷吃鱼塘里的鱼,被他打死三个,后来也有鹈鹕来偷鱼,他虽然没有再杀,却无一例外地撵走了。 刚才那只鹈鹕可能是那群鹈鹕的首领,它们每次前来都遭到驱赶,而仙鹤每天吃鱼却未受到驱逐,因此引起了那群鹈鹕的敌意,故此鹈鹕首领过来想给仙鹤个下马威。 成精异类的神智要健全一些,心思也就多,做出这种事儿也不稀奇。 确定仙鹤无有大碍,云羿内视气海,先前只是与鹈鹕略做缠斗,耗损灵气微乎其微,并不影响三火内炼突破。 若是三火内炼突破到了第二重,连通肝火,想必灵气修为也会随之晋升,太始之境指日可待。 按照眼下气海的灵气储量估算,晋升只在十日之内。 虽然离突破之期已经不久,但他丝毫不敢大意,异类比人更加记仇,他先前痛殴了那老鹈鹕,得提防着它回来报复。仙鹤负了伤,这些时日不能再出去了。 自此之后,云羿每天给仙鹤按时换药,不仅如此,仙鹤饮食也得他伺候着,照顾的无微不至。 时间久了,云羿心中不免泛起了嘀咕,他连自己的授业恩师左慈也没这么伺候过,本来是想逮个坐骑的,怎么感觉像是找了个大爷。 想要有所得就得先付出,嘀咕归嘀咕,在心底将那身为罪魁祸首的老鹈鹕骂个底朝天,却又对那老醍醐有些感激,多亏它伤了这只仙鹤,不然他哪有这么好的机会收付。 好在仙鹤伤势不重,在他悉心照料七八天后就恢复得差不多了,患难见真情,通过这几日的相处,仙鹤已经黏上了云羿,就算是赶也赶不走了。 异类没人那么多花花肠子,不知道啥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只想着云羿对它好,不知道他有所图谋。 等它伤势恢复,云羿带它出去遛弯儿,没有多远云羿就扑腾着往起跳,双臂摆动做鼓翼状。 仙鹤见状振翅升空,于空中盘旋几圈后落地,扭头看向云羿,神情大为得意。 见此情形,云羿故作懊恼状,使劲扇着双臂往起跳。仙鹤见他一连多次不得升空,迈腿走到他跟前,回头冲自己背上啄了啄,示意他上来。 云羿心中偷笑不已,不过他没直接跳上去,而是慢慢骑了上去,搂紧了它的脖子。 仙鹤等他骑稳后振翅升空,离地百丈之后向南急飞。 云羿起初担心自己摔落下去,趴在鹤背上紧搂着鹤脖子不敢放手,后来感觉异常平稳,胆子就大了些,坐直身子远眺前方。 仙鹤起初只是平飞,察觉到他直身坐起后就开始卖弄本领,忽而向下急冲,忽而向上猛提,忽而紧贴海面,忽而旋身逆行。 云羿提心吊胆,不得不再次搂紧了它的脖子,与此同时克制心底的恐惧,既然打算让这仙鹤当坐骑,就必须适应它在空中的各种飞行方式,日后驾驭起来也会得心应手。 适应得差不多了,云羿拍了拍它的脑袋,扭头北指,示意回木屋,不知道仙鹤是不明白他的意思,还是没卖弄够,反正对他不理不睬,继续飞行。 “行了行了,别他娘卖弄了,你要真厉害也不会让那大嘴鹈鹕给打下来了。”云羿笑骂。 仙鹤听不懂他的话,依旧不管不顾,云羿也就不再催促了,让它卖弄吧,累了指定回去。 好在仙鹤也不傻,没多久就掉头回返,之前飞出了上百里,云羿大部分时间是抱着它的脖子埋着头,回返的时候已经克服了恐惧心理,端着鹤背之上俯瞰海景。 回到木屋,云羿开始犯愁,仙鹤听不懂人话,以后他若是想往东这家伙搞不好会往西,得想办法让它能听懂他的话。 成精异类虽然比较聪明,但也不如人,人的很多语言对它来说太过抽象,要想让它听懂人话太难了,只能退求其次,搞几个简单的口令训练它。 想到办法,云羿出门看它,发现它不在,知道它是跑鱼塘吃鱼去了,也没多管。 仙鹤回来后,云羿拍了拍它的脑袋,手指东方:“东。” 仙鹤扭头东望,不明所以,回头看他。 “西。”云羿没有在意,转身西指,要让它理解还需要一段儿,前面已经费了那么大神了,也不差这点儿时间。 仙鹤又顺着他的手指向西望去,见什么也没有,再次扭头看他。 云羿并不多管,一连指过八个方向,仙鹤不明所以,想要飞走,云羿抱住了它,没让它离开。 当天夜里,云羿胸中积压的怒火达到极致,灵气彻底盈满,先出气海再达肾经,随后经脚踝三阴交穴直达肝经,肾火肝火相互连通,水到渠成。 三火内炼突破的同时,云羿体内灵气运行更加流畅,经脉气海再次拓宽,晋升太始之境。 积压在胸中几个月肝火得到释放,云羿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与轻松。 由于早就知道修行三火内炼可使灵气修为进展神速,云羿便没有感觉到过多喜悦,而是潜心钻研肾肝二火相通带来的好处。 摸索了大半天,最后得出结论,肝火平时随着灵气周游全身,并无异常,若逢战时,心中杀机一起,可将肝火敛聚,爆发出更强的力量。 愤怒可以使人变得更有攻击性,但情绪是不可控的,三火内炼第二重就是将不可控的情绪变为可控的。 不过此法虽然玄妙,却仍有弊端,人在愤怒的时候固然可以爆发出更强的力量,但气大伤肝,用多了也对肝不好。 此外,若是经常激发肝火对敌,时间久了心性就会变得暴躁易怒,很难理智的看待问题,这与道家所讲平和天道大相径庭。 此法还是少用为妙,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激发肝火对敌。 人逢喜事精神爽,胸中不再憋闷,睡觉也舒坦,仙鹤不知道又去哪儿溜达了,云羿也没在意,这里这么大,它遇到那只老鹈鹕的可能不大,应该不会出啥意外。 第二天一大早,云羿还未睡够,就被门外传来的一阵阵尖亢的鹤鸣给吵醒。 “叫春啊!”云羿伸手推开木门,随手丢出一枚石子,翻了个身继续睡。 仙鹤歪头躲过石子,转而将头探进木屋,在他后背猛啄两下,云羿吃痛翻坐而起,伸腿蹬它,丹顶鹤快速撤出木屋。 “大清早的让不让人睡觉了,”云羿起身出得木屋,伸了个懒腰,扭头看向仙鹤:“真当自己是大爷啦?” 仙鹤自然听不懂他说什么,叫过几声转身飞走,云羿眯着眼往瀑布走去,到瀑布下洗漱过后,回返之时又去鱼塘抓鱼,到得跟前才发现里面又多出了上百条鱼。 云羿扭头看了看正在海面上盘旋飞舞的仙鹤,怪不得这家伙大清早这么亢奋,敢情是来邀功请赏的。 抓了一条鱼到瀑布下洗剥干净,回到营地烤了,吃过烤鱼,将仙鹤唤回,继续训练它…… 第四十八章 老醍醐 云羿每次手指一方,会随之喊出口令,起初仙鹤不太懂,次数多了就逐渐明白了。 人有失去方向感的时候,但异类通常不会,异类的感官通常比人更加敏锐,能感应到地气,即便是在迷雾重重的海上也不见得会迷路。 仙鹤能够明白他的口令并严格执行,让他喜忧参半,喜的是以后骑它可以保证它不会乱飞,忧的是这家伙终究是没人聪明,也就能听懂简单的口令,再难的就不行了。 不能做到如臂指使,若是遇到也有飞禽坐骑的强敌,可能会延误战机。 仙鹤好动不好静,没事儿到处乱飞,为了能够在关键时刻召唤回它,云羿又制定了新的口令,确切的说不是口令,而是吹口哨。 训练完了仙鹤,云羿由它飞走,回到木屋盘坐聚气,连通肝火之后怒气消散,心平气和,行气时就不会再出现岔气走火的情况。 晋升太始之后,他的气海和经脉再次拓宽,原有的灵气此时不过占据了气海的两成空间,往后的发展空间还很大。 虽然不清楚寻常太始道人气海能够容纳多少灵气,但他可以确定,他气海所能容纳的灵气要数倍于同境界的道人。 傍晚时分,云羿听到门外传来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心头起疑,开门出屋,只见一名须发皆白、身影佝偻的耆髦老人拄着拐杖朝木屋走来。 老者身材很是瘦小,身上穿的衣服也很破旧,带有明显的倭人服饰的特色。 见到这个老人,云羿心中泛起了嘀咕,这附近没有村庄城镇,怎么会无端的出现一个老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大晚上出现这么一个老人实在太不合理。 晋升太始之后他对阴气更加敏感,感知范围也扩大了许多,但他在此人身上察觉不到丝毫妖气,要么此人是真正七窍人类,要么就是变化此人的妖物有很深的道行。 略微思量过后,云羿还是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妖物变化人身之后会收敛大部分妖气,道行深的更是能掩盖所有妖气。 猜到了对方乃是妖物所变,云羿并不感到惊讶,中土那么多道人,妖物都层出不穷,倭国这穷乡僻壤的,连个道人的毛儿都见不到,没有妖怪才怪。 他虽然不知道对方来此的目的,却能猜到是冲着他来的,而且来者不善,因为对方所变乃是老人,看上去腿脚很不便利,很可能是为了让他麻痹大意消除戒心。 由于不清楚对方的意图,云羿便没有急着动手,而是静静地等待对方靠近。 那妖物装得还挺像,走两步就喘一喘,不到百步的距离愣是走了半炷香时间,到他身前抬手指了指自己干裂的嘴唇,有气无力地说出几句话。 对方所说乃是倭语,云羿听不懂,却明白它了的意思,进屋拿出一个装满清水的水囊丢了过去,那妖物接过水囊拔开木塞,仰头牛饮,由于喝得太急导致呛水,咳嗽不已。 云羿心底冷笑,上前抬手拍了拍它的脊背,妖物缓过气来冲他躬身道谢。 “进来坐。”云羿转身回到木屋坐下,冲它招了招手。 后者会意进门,进屋后再次冲他躬身道谢。 云羿明知对方听不懂汉话,却还是装出一副热心的样子询问它的来历,那妖物坐下扭头南指,随后双手胡乱比划,脸上露出惊恐神色,片刻后又转为悲伤,紧接着声泪俱下,随后掩面痛哭。 见他装得这么像,云羿心底暗自冷笑,表面上又装出一副同情的样子,拍着它的后背说道:“哀大伤肺,节哀。” 那妖物虽然听之不懂,却知道云羿是在安慰它,不仅没有止住哭声,反而哭得更加悲伤,鼻涕眼泪稀里哗啦的一大把,跟死了爹妈一样。 见此情形,云羿心中再次泛嘀咕,这家伙该不会真是个人吧? 就在他出神发愣之际,那妖物突然挥起拐杖横扫他六阳魁首,云羿歪头躲过,急出右腿,将那妖物直接踹出木屋。 担心对方逃走,云羿便立刻起身扑出木屋,那妖物虽然挨了一脚,却未受到重创,此时已经起身站立,背也不驼了,腿也不瘸了,与先前判若两人。 “你是如何识破的?”那妖物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看着他。 “你如何会说中土汉话?”云羿诧异发问。 “鳖三教我的,”妖物再问:“你是如何识破我的?” “瘪三?老瘪三还是小瘪三?”云羿戏谑再问。 妖物皱眉不语,显然对云羿未回答他的问题很是不满。 “这里大半夜不可能有人。”云羿答其所问,又问道:“瘪三是谁?” “看杖!”那妖物不再答话,反手再挥拐杖,砸向云羿肩头。 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妖物一动手云羿就知道这家伙道行虽然不浅,但没啥真本事,步法转换不够灵活,挥杖也无甚章法,只是胡抡乱打。 “滚一边儿去!”云羿不待对方招式用老,斜身躲开对方攻势,侧身起脚将其踹倒。 那妖物倒地之后急速向旁侧翻滚,云羿知道它是想要逃跑,闪身上前,一把卡住它的脖子将它拽起。 “瘪三是谁?”云羿问出了先前的问题。 那妖物并不答话,抬腿想要用膝顶他下阴,云羿急忙提膝挡住,反手一记耳光:“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如此阴毒,想要置我于死地?” 那妖物还不答话,抬手意欲抠他眼睛,云羿右手用力掐它脖子,左手又是一耳光:“瘪三是谁?” 言罢,右手微松给它喘息说话的机会,未曾想对方并不买账,反而缩回脑袋咬住了他的虎口。 剧痛之下,云羿猛起右脚踢向对方下阴,一脚踢中,对方却不曾吃痛弯腰,仍然紧咬着不松口。云羿又出左拳,击中对方面门,趁其目眩眼花之际一脚将其踹倒,转而踩住它的胸膛。 时值此刻,云羿已经猜到了这妖物的身份,他刚才一脚踢中对方下阴,但它并未遭受重创,要么就是它没有男根,要么就是它男根不在胯下。 雄性妖物只能变男人,变不得女人,反之亦然,因此可以排除它是个母的。 男根不在胯下的异类不少,最为常见的就是鱼和飞禽,它们的男根通常隐藏在谷道中。这妖物本体是鱼的可能性很小,因为他经常下海捕鱼,没察觉到附近有成精的鱼类。 如此一来,对方乃是禽鸟成精的可能性就大了,截止目前,他见过的成精的飞禽就两个,一个是已经被他驯养的仙鹤,仙鹤道行不深,尚且不能变化人形,说人话更不可能。 还有一个就是前些时日与仙鹤争斗的那只老鹈鹕,这妖物很可能就是那老鹈鹕,老鹈鹕被他揍过,有理由冲他动手。 想出了这妖物的来历,云羿不由发笑:“好个小心眼儿的扁毛畜生,比我还记仇,我不过是打了你一回,你就想要我的命。” 那妖物闻言又惊又怒,惊的是云羿识破了它的身份,怒的是云羿骂它是扁毛畜生。 见它这副神情,云羿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说道:“我不杀你,告诉我瘪三是谁。” “休想!”老鹈鹕猛吐口水:“你杀我子孙在前,辱我在后,此仇不共戴天,今日我若能不死,日后定教你血债血偿。” “汉话说得不错嘛,一套一套的。”云羿莞尔发笑,这老鹈鹕被他踩在脚下,胸中运不上气,口水也就吐得不高,掉它自己脸上了。 笑过之后,云羿面色转冷:“你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哪个肯放你走?” “你这宵小之徒,有本事放我起来,咱们重新打过!”老鹈鹕尖声厉叫。 “激将法对我没用。”云羿再笑,这老鹈鹕心眼儿挺多,想激他抬脚放开它,然后借机开溜。 老鹈鹕不再接话,歪头侧目,眼神之中充满不屑。 虽然明知对方是在激他,云羿闻言还是抬脚后退,与它拉开了距离。 老鹈鹕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又拍了拍胸前的脚印,瞪眼说道:“看我打不死……” 一个“你”字尚未出口,云羿已然再次将它踹倒,戏谑笑道:“服不服?” “不算不算,我还未曾准备得当,你就出手突袭。”老鹈鹕气急再叫。 “再打十次都是一样的结果。”云羿再次放开了它。 老鹈鹕此次起身之后再未说话,一副如临大敌的神情,缓缓向后拉开距离,与此同时抬手做出准备开打的姿势。 云羿先前已经见识过这家伙做戏的本领,知道它是装腔作势,想趁他准备应对之际现出原形开溜。 猜到老鹈鹕的意图,云羿便架起双手,老鹈鹕大叫一声:“看招!”双臂陡然变作一对羽翼,振翅升空。 老鹈鹕尚未飞高,云羿已然踏地凌空,双手抓住它的脚腕,使个千斤坠将它拽下地面。 老鹈鹕“哎呀”一声惨叫,直接摔了个五体投地,云羿将它翻过身来,见它口鼻之中均有鲜血流出,门牙也磕掉了两颗,模样甚是狼狈。 “娘的,真当老子看不透你那点儿花花肠子?我看你就是那个老瘪三吧!”云羿朝它屁股上猛踢两脚,老鹈鹕吃痛再次惨叫。 第四十九章 乾坤藤 老鹈鹕虽然叫得惨烈,云羿却未心慈手软,这家伙逢场作戏很有一套,装惨的本事更是厉害,撂到长安街头绝对是个好要饭的。 猛踹过后,云羿又将它提起,朝脸上又扇了几巴掌,打得那老鹈鹕鼻青脸肿,面目全非。 那老鹈鹕刚磕掉两颗门牙,又被云羿一顿拳脚相加,晕头转向自然是免不得的,待得回过神来再也不敢装硬气了,瑟瑟发抖,眼神之中多有惧意。 “你可以试着逃跑。”云羿松开了它,转而坐到了地上。 “不敢了,不敢了。”老鹈鹕正在擦鼻孔流出的鲜血,闻言惶恐摆手。 见它老实下来,云羿再问先前的问题:“瘪三是什么人?” “鳖三不是人。”老鹈鹕摇头说道,说完见云羿眉头微皱,立即补充道:“鳖三是一只千年老鳖,以本体为姓,排行为名,故此唤作鳖三。” 云羿闻言这才明白,原来自己先前会错了意,把鳖三当成了瘪三。 沉吟片刻,云羿又道:“那鳖三是何来历?” “我只知道它是自中土来的,四百年前来的此处。”老鹈鹕小心翼翼地回答。 “它住在哪里,有何能耐?”云羿追问。 “我对此也不甚清楚,”老鹈鹕摇了摇头,见云羿面有疑色,连忙补充道:“我与它并不熟络,它一直行踪不定,我以前听闻中土地大物博,有心去走上一走,便用一株乾坤藤换它教我汉话的。” 云羿闻言大感失望,长长叹习,老鹈鹕见他心不在焉,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向后缓缓挪步。 “再敢耍小聪明,折断你的鸟膀子。”云羿沉声说道,老鹈鹕的小动作瞒不过他的眼睛。 “不敢,不敢。”老鹈鹕连连讪笑,不敢再向后移动,它的胳膊乃是双翅所变,若是真被云羿给打断了,以后就没法儿再飞了。 云羿瞪了它一眼:“乾坤藤是何物?” “乾坤藤乃是海中一座孤岛上所产灵物,九十年才出一株,有壮大元神之效,英雄若是需要,我可为你取上一些来。”老鹈鹕答道。 云羿闻言挑眉看了老鹈鹕一眼,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家伙时刻都在想着逃跑。 老鹈鹕见云羿看他,讪笑不已。 “行啊,去为我取上几株。”云羿摆了摆手。 老鹈鹕闻言如蒙大赦,转身想要现出原形,却被云羿出言喊住:“等等。” “英雄有何吩咐?”老鹈鹕紧张回头。 “交出内丹再走。”云羿正色说道。 “啊?”老鹈鹕闻言微微愣神,片刻后回过神来,愁眉苦脸地道:“能不能不交?” “行啊,”云羿点了点头:“让我打断你一条腿,膀子也卸一只。” “英雄,咱再商量商量。”老鹈鹕哀声道。 “没得商量,”云羿横了它一眼:“等你带来了乾坤藤,我会将内丹还你。” 老鹈鹕闻言大为沮丧,但它不是云羿对手,又无法逃脱,只得哭丧着脸点头:“你可要好生看着我的内丹,莫要损坏了。” “这个自然。”云羿点头答应。 老鹈鹕闷闷不乐地吐出内丹,内丹一失,老鹈鹕瞬时现出原形,看了一眼自己的内丹,振翅飞走。 云羿捡起一根树杈,拨过了那枚残留着老鹈鹕口水的内丹,内丹呈蓝色,晶莹剔透,其中蕴藏着极为浓郁的灵气。 “这老东西敢戏弄我。”云羿皱眉走进木屋,拿出一个水囊清晰内丹上的口水。 异类的内丹深藏于腹,吐出之时直接自嗓子眼儿滚落出来,只要低头张嘴,压根儿不会沾上口水,内丹上的口水无疑是老鹈鹕故意留下的。 洗净了内丹上的口水,云羿将其拿起把玩,不多时仙鹤突然飞了回来,云羿见状赶紧收起内丹,这家伙好奇心重,可不能让它把内丹叼走。 仙鹤在外飞了一天,回来也不搭理他,回到木屋卧下休息。 老鹈鹕心系内丹,往返便很匆忙,不到半个时辰就叼着一些红褐色藤条飞回,于云羿身前降落,放下了那五根藤条。 异类比人更加敏感,本已休息的仙鹤察觉到老鹈鹕的气息,忙自木屋探出头来,警惕地看着老鹈鹕。 “睡你的觉。”云羿冲仙鹤摆了摆手。 仙鹤虽然听不懂他的话,却知道老鹈鹕不是他的对手,虽然疑惑老鹈鹕为何来此,却没再搭理老鹈鹕,又回到角落里趴了下来。 仔细打量过那几根藤条之后,云羿皱起了眉头,此物想必就是老鹈鹕所说的乾坤藤,但此物形状特征与雷公藤很是相似。 雷公藤有消炎解毒之功效,但本身含有剧痛,若是不慎服用会导致心肝开裂出血,能置人于死地。 “我对岐黄之术也有涉猎,你拿这些雷公藤诓我,就不怕我杀了你?”云羿歪头看向老鹈鹕。 老鹈鹕闻言大为惊恐,想要解释,张口却发出了几声“嘎嘎”怪叫。 云羿见状,自怀中掏出内丹丢了过去。 老鹈鹕连忙低头吞服内丹,随之化为人形急切解释:“此物当真是乾坤藤,你若不信,我可吃上一株给你瞧瞧。” “吃。”云羿点了点头。 老鹈鹕也不犹豫,拿起一根藤条揪下一片叶子放嘴里咀嚼咽下,随之又道:“乾坤藤生出时有十片叶子,每过十年会自动脱落一片,到第九十年完全成熟,最后一片叶子吸收够了灵气不再脱落,也只有这片叶子才有壮大元神的奇效,不过……” “说下去。”云羿见它欲言又止,便让它继续说。 “不过此物每多服用一次,效力就会减弱许多,人最多服用五次,多服就没用了,似我等异类受先天所限,七窍不全,只能吞服一片。”老鹈鹕补充道。 “你他娘的不早说。”云羿瞪了它一眼,这老鹈鹕想必曾经吞服过乾坤藤,再服纯属暴殄天物,现在叫它再吐出来是不可能了。 “不然你也不相信啊!”老鹈鹕咧嘴坏笑。 云羿没再接话,摘掉另一根乾坤藤上的叶子放进嘴里,几经咀嚼后吞入腹中,随之便察觉老鹈鹕身上散发着一股凛冽妖气。 老鹈鹕道行不浅,以他目前的修为,它变成人形后他是察觉不到妖气的,但他此时的确感知到了老鹈鹕身上的妖气,可见这家伙所言并不为虚。 凝神细察,发现他现在元神对天地灵气感知的范围已经达到了方圆卌五里,更是大为欣喜。 尝到了甜头,云羿又服用一片叶子,由于此物服用越多效力越弱,元神覆盖范围也只是从方圆卌五里变成了方圆卌八里。 再服一株,元神覆盖范围达到方圆圩里,已然不弱于太素道人。 道人元神所能感知天地灵气的范围与自身灵气修为的高低是呈正比的,太易可动方圆百步之气,太初可动十里之气,太始可动卅里之气,太素可动圩里之气,太玄可动百里之气。 道门法术多以自身灵气为引,借调天地灵气来施法,元神能够感知多大范围的天地灵气,就能借调多大范围的天地灵气。借调的天地灵气越多,施展法术威力就越强大,以他太始的灵气修为却有不输于太素道人的元神修为,施展法术将会极为霸道。 乾坤藤还剩下一株,云羿没有再服用,元神只能感知到灵气和阴性气息,圩里方圆已然不输于太素高手,没必要再往上加。而且乾坤藤服用越多效果越差,这一株顶多再增加方圆一二里。 此外,作法需要以自身灵气为引,借调的天地灵气越多,自身灵气消耗就越大,他眼下不过区区太始修为,修行三火内炼虽然使得他气海中的灵气远超同级道人,但比之太素高手还有着很大的差距。 “这乾坤藤你还有多少?”云羿抬头发问。 “没了,没了。”老鹈鹕连连摇头。 “当真没有?”云羿双眼微眯。 “当真没有,”老鹈鹕摆手说道:“我还有些九叶草,你若需要,也可为你取上一些。” “去你娘的。”云羿抬手作势要打,老鹈鹕慌忙歪头躲避。 九叶草乃淫羊藿别名,此物主治男子不举早泄,老鹈鹕这不是存心戏弄揶揄他吗? 老鹈鹕见云羿并不真的打它,安心了许多,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能走了吧?” “不走还等着我给你管饭哪?”云羿翻了个白眼。 老鹈鹕闻言慌不迭地摇头,随即转身现出原形。 “你叫啥?”云羿又叫住了它。 “提八。”老鹈鹕变出人头回答。 “这名儿该不会是鳖三给你你取的吧?”云羿咧嘴发笑。 “正是,老朽在族中排行老八。”提八说完振翅飞走。 云羿再未拦它,目送提八飞远,这才拿起剩下的一根乾坤藤回了木屋。 仙鹤并未真睡觉,它一直在注意着提八,见得提八离去,这才伏下脑袋安心入睡。 “来,把这个吃了。”云羿将那乾坤藤丢到了仙鹤面前。 仙鹤不知乾坤藤为何物,叼起丢到一旁,并不理会云羿。 “你这夯货。”云羿捡回乾坤藤摘下叶子,到得仙鹤身前掰开了它的嘴巴硬塞了进去。 仙鹤本想吐掉,云羿握紧了它的嘴巴,它只能咽了下去,云羿这才松手。 被迫吞服乾坤藤的叶子,仙鹤大为不满,起身往木屋外走去,颇有些赌气的成分。 云羿也未拦它,待它出去后关上了木门。 片刻之后,仙鹤顶开木门,探头叼起那根乾坤藤,随之走到外面,以双爪抛挖出一个土坑,将乾坤藤放入土坑,掩土轻埋。 见此情形,云羿啼笑皆非,这家伙尝到了甜头,一眨眼功夫就改变了主意,竟然产生了栽种乾坤藤的念头。 由此可以确定,乾坤藤的确对仙鹤的神智有所提高,不然它不会栽种乾坤藤。 不过似乾坤藤这等灵物,人为栽种定是不成,且异类只能吞服一次,再多便没了效果。退一步讲,便是能够人为栽种也得九十年才能成熟,时间太漫长了。 第五十章 别往他处 往后数日,云羿安心聚气,提八自上次离开后就没再露过面儿,上次来此寻衅偷鸡不成蚀把米,丢了几株乾坤藤令它追悔莫及,不敢再来招惹云羿。 仙鹤自从尝到甜头就不往外跑了,自水潭边往复含水灌溉那株乾坤藤,悉心照料,百般呵护,若遇风雨交加之日,便以羽翼为其遮风挡雨,寸步不离。 不过乾坤藤终究是能种活,失去了叶子的乾坤藤灵性尽失,未出十日便成了一株枯藤,仙鹤眼见多日努力化作泡影,沮丧不已。 不过它也没沮丧太久,过了几天就原形毕露,又闲不住了,成天往外跑。 待得气海灵气盈满,云羿便不再聚气,他入道至今不过两年有余,已然从一个街头乞儿变成了太始高手,这种修行速度俨然甩了寻常道人几条街,再想有所进步并不容易。 出门之后,发现仙鹤不在,便去瀑布下将几个水囊灌满,随后又去西边海滩上捡了一些龟蛋,回到木屋开始收拾行囊。 眼下已然有了太始修为,又得了仙鹤坐骑,没必要在此再待下去,还是尽早离开找寻胖子要紧。 其实他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木屋里放置着不少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是仙鹤自外面衔回来的,真正有用的只有他之前晒得海盐,海盐还有不少,这玩意儿不能扔了。 当日正午仙鹤回返,载了云羿升空,待得仙鹤飞高之后,云羿道了声:“北。”仙鹤便往北飞。 北飞之际,云羿自心中反复揣度胖子可能会在何处。 胖子心机不深,天赋也不高,必然没有他这般顺风顺水,而倭国食物匮乏,胖子若是饿得狠了,可能会依仗法术抢夺倭人食粮,因此也会开罪倭人。 胖子只有太初修为,因此他所依仗的六甲神兵术只能抵御棍棒,倭人的石矛虽然比不上铁剑钢刀,却也比棍棒强上许多,若是合起伙来起来对付胖子,胖子倒不一定能够应对,说不准现在正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 此外,胖子生性鲁莽,行事不计后果,想必此时已经惹下了大乱子,要找他就得往时局动荡的地方走,哪里越乱胖子在哪里的可能性就越大。 想及此处,云羿便叫仙鹤飞低了些,仙鹤吞服了乾坤藤之后,已经能够听懂简单的汉话。 骑鹤北飞一天,到得傍晚,仙鹤多有劳累,速度减缓了许多,恰在此时,云羿发现北方十几里外出现了一座城池。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倭人城池,城池不大,比大汉的城池要简陋许多,城中建筑也很老旧,并无宫殿楼宇。 云羿指使仙鹤飞进城中,自一条街道尽头降落。 街道旁有不少倭人,见得云羿乘鹤从天而降,吓得落荒而逃,还有个别几个被吓得傻了,直接愣在了原地。 云羿没有理会那些呆若木鸡的倭人,打量过街头两旁的商铺,见得右侧一家商铺门前挂着一面麻布旗子,上面画着一个陶瓮,猜到那是一家酒肆,便迈步向酒肆走去。 行走之际,云羿左右打量着街头的倭人,倭是个头儿矮小的意思,倭人的个头普遍不高,比中土汉人要矮上半个脑袋。 城池里的倭人比村庄里的倭人生活条件要好上一些,衣服虽然破旧,但起码有个衣服的样子,虽然面带饥色,却没有浮肿。 走到酒肆门口的时候,云羿担心仙鹤吓到里面的食客,便摆手示意它就在门外趴着,不过进到酒肆后他才发现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能吃得起酒的倭人很少,酒肆里的客人寥寥无几。 酒保百无聊赖,无精打采地趴在柜台前,见得云羿进门,起身打了个哈欠,耷拉着眼皮说出了几句倭语。 云羿猜到他是问自己要吃些什么,便扭头指向西北角落的一名食客桌上的菜品,又指向货架上的陶瓮,随即走到一处空闲的桌前坐下。 酒保会意,先抱来一坛酒,随之进了后厨。 菜肴还得等上一会儿,云羿便倒了杯酒饮用,酒是未经过滤的浊酒,口感差。 仙鹤飞了一天也不曾进食,云羿喊来酒保,比划了老半天才让他拿出十几条生鱼,带出去喂了仙鹤。 酒保见门外竟然趴着一只体型巨大的仙鹤,骇得魂不附体,云羿见状自怀中摸出一点碎银扔了过去。 那酒保并没能接住碎银,直到碎银落地后发出的咣当声响后才反应过来,慌忙弯腰捡拾碎银。 先前有两桌食客先后离去,结账用其他食物顶替了酒资,这表明倭人还停留在以物易物的交易,不过倭国金属匮乏,银两的价值不菲。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出自中土,但适用于任何地方的人群,酒保收了银子,勤快了许多,又跑后厨替他催了一下厨子,没多久饭食上桌,一盆水煮鱼,一碟豆干,一碟野菜。 饭菜还没吃完,云羿就感知到仙鹤的气息出现了位移,扭头看向外面,只见仙鹤迈着小腿正往街道上行去。 见此情形,云羿也未搭理,仙鹤道行虽然不深,但一般人伤害不了它。 吃饱喝足之后,云羿提上那剩下的半坛酒出门,这酒虽浊,但终究是酒,乃纯粮酿造,在倭国这贫瘠之地甚是昂贵。 出门之后不见仙鹤身影,便吹了个口哨,等了半天也不见飞回,凝神感知,发现仙鹤的气息出现在另一条街道上,它的气息波动起伏,很不稳定。 云羿心头起疑,纵身跃上屋顶,借力往东急掠,几个跳跃之后便看到了仙鹤的身影。 仙鹤此时的情况不太妙,浑身被一张渔网罩住,四周还有十余个倭人,各自牵着网绳向外拽拉,渔网因此越收越紧,仙鹤剧烈挣扎却无济于事。 见此情形,云羿眉头大皱,自屋顶上频频借力前掠,仙鹤看到了快速赶来的云羿,宛如看到了救星一般,挣扎得更加剧烈,那十几个倭人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拖拽不住。 转瞬之间,云羿赶到,闪身穿过人群,到得仙鹤身前放下酒坛,抓起渔网一把撕裂,那十几个倭人见状丢下网绳,围拢上前。 “滚。”云羿放出仙鹤,冲那帮倭人冷声说道。 倭人虽然听不懂汉话,却看到了他脸色极为难看,不过他们并不害怕,反而朝他扑了过来。 倭人前扑的动作很快,但在精于追星逐月的云羿看来,他们的速度比乌龟快不了多少。不等他们近前,云羿双手已然探出,抓住一名倭人的手臂左拧右旋,卸其双肩。 那倭人在惨叫声中被云羿踹飞,眼见同伴受创,其他倭人尽皆骇然,片刻之后怒声尖叫,向他再扑。 对方不识趣,云羿便不手下留情,频转身形移形换位,与此同时拳脚频出,分取众倭人身上气穴。 顷刻之间,倭人倒伏一片,哀声痛嚎,惨叫连连。 四周原本有大量围观的倭人,见云羿顷刻间打倒十余人,不敢再看下去了,转身撒丫子就跑,情急之下慌不择路,你拥我挤地绊倒不少。 云羿没去理会那些倒地惨叫的倭人,转身再看仙鹤,回头之后瞬感啼笑皆非,这家伙果然心大,前一刻还遭渔网桎梏,此时已将酒坛上的泥封去了,脑袋伸进酒坛喝酒。 仙鹤此举令云羿大感好笑,他此前从未见过异类喝酒,有心看它酒量如何,便未阻拦。 少顷,仙鹤将头缩了回来,云羿上前提起酒坛,只见里面已经剩点底儿,也得亏这家伙嘴巴是尖的,不然连这点底儿都剩不下。 扭头再看仙鹤,这家伙不胜酒力却还贪杯,愣充海量结果搞了个晕头转向,两条腿儿迈着交叉步,身形摇摆不定。 见它这幅光景,云羿无奈摇头,连夜离开此处不行了,还是找个地方先住下吧。 城中有客栈,进到客栈云羿也不与那倭人掌柜废话,自怀中取出一枚珍珠,随后竖起了左手食指,示意自己只要一间房。 那倭人掌柜较为胆大,见到体型巨大的仙鹤也不害怕,收了珍珠,从柜台下取出五个密封的竹筒递给云羿,随即引云羿上楼。 云羿并不知道竹筒里装的为何物,却猜到一枚珍珠付一晚上房钱绰绰有余,竹筒里的东西应该找给他的。 虽然心中好奇,云羿却没打开竹筒,跟着掌柜上楼住下,待得掌柜走后打开竹筒,发现里面装的竟然是海盐,瞬间没了兴致。 盐是人类生存必不可缺的资源,农人长期缺盐就无力耕种,士兵长期缺盐战斗力就会下降,倭人以海盐作为货币也在情理之中。 仙鹤喝醉了,进屋后趴地上就睡了,云羿没心思睡,坐在床头冥思。 坐了不多久,云羿听到了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片刻后脚步声进入客栈,楼下随之响起了二人的谈话声,其中一个声音当出自客栈掌柜,另一个声音他听着很是陌生,应该是刚刚进来那群人之一。 双方交谈仅用了三言两语,随之便传来众人上楼的声音,单听二人谈话时长,那群人来此应该不是住店的,因为此间客房不多也不大,住不下这么多人,那群人少说也有二十来个,不可能全住楼上。 此事虽然蹊跷,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云羿便没有多想,继续冥思。 片刻后,云羿皱眉睁眼,听那群人的脚步声,似乎是冲着他的房间来的…… 第五十一章 兴师动众 不多时,杂乱的脚步声已经到了屋外,不等他下地开门,房门便被人从外撞开,门闩应声而断,二十几身服饰样式统一、手持麻绳的倭人冲入房间,分占房间四间,最后进门的倭人反手将房门关上。 见此情形,云羿眉头再皱,对方破门而入,进门后关上房门将他围住,神情之中大有敌意,来者不善。 确认来者是敌非友,云羿下地穿鞋,也不急于动手,这些人所穿衣服为同一制式,应该是倭人官差。他先前痛打了那群捕捉仙鹤的倭人,那些人对他怀恨在心,故此报官来拿他。 一肥胖倭人小心翼翼地上前两步,冲云羿快速喊过一句倭语。 云羿闻言歪头打量那说话的肥胖倭人,此人应该是这帮人的头领,刚才所说应该是“束手就擒”之类的话语。此人应该从之前那帮倭人口中得知他身怀绝技,因此脸上多有忐忑之色,说话很没底气。 那肥胖倭人见云羿一直盯着他,越发感到不安,眼神飘忽,不敢与云羿对视,嘴里重复着先前所说的那一句话。 “你不该关上房门,不然还有个台阶下。”云羿将视线移到了门旁的那名倭人身上。 对方听不懂他所说言语,面露疑惑。 这些人只是奉命行事,云羿不想与他们为难,便径直向房门走去。门旁那名倭人见状立刻警觉,围拢在四周的倭人也瞬时打起了精神,目光全集中到他身上。 快步走到门旁,云羿伸手拉开房门,手指门外示意他们离开。 众人见状不由得愣住了,他们本以为云羿是要动手,未曾想云羿竟然是要让他们离开。 见他们还不肯走,云羿微微皱眉,走到床边拿起一个竹筒丢给那领头的肥胖倭人,冲其摆了摆手。 肥胖倭人晃了晃竹筒,猜到里面装得是海盐,面露难色。云羿见状将剩下的四个竹筒一并丢了过去,肥胖倭人慌忙接住,但面上难色未去,依旧站着不动。 见此情景,云羿眉头大皱,好个贪得无厌、得寸进尺的肥猪,得了五筒海盐竟然还不肯罢休。 心头厌恶情绪泛滥,云羿决定不再留情,倘若对方用强,便当出手惩戒一番,警醒这帮孙子。 正思量间,那矮胖倭人却突然做出了一个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举动,抬手猛掴自己面颊,那肥胖倭人下手不轻,几巴掌便将自己掴得双颊红肿。 云羿看得瞠目结舌,这家伙是中了哪门子邪啊?对自己这么狠! 肥胖倭人掴过几掌,扭头看向其他倭人,众人见状如法炮制,纷纷抬手猛扇自己耳光,手劲重的两巴掌就打肿了脸,手劲不够的由那肥胖倭人代劳。 云羿在旁越看越呆,这帮人扇自己耳光都不带眨眼的,片刻之后众人脸上尽皆浮肿一片,更甚者嘴角开裂流血。 见打得差不多了,肥胖倭人叫停了众人,随即吆喝一声,带头出门。 直到脚步声去得远了,云羿才幡然醒悟,那矮胖倭人先前不肯离去并非是因为贪心不足,而是就这么回去没法儿交差,打肿脸就有复命的理由了,此举虽然丢人,总好过丢命。 倭人走后,云羿坐回了床头,道家有三百六十旁学,相人之术是其一,所谓相由心生,一个人的长相除了遗承自父母之外,与心理和神智也有很大关系,歪嘴斜眼的人通常不会太聪明,五官端正的也难得是二愣子。 不过事无绝对,长相不好的人也有出类拔萃者,儒家孔圣人所言“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虽与道门相术相悖,却不全错,方才那肥胖倭人便是例子。 那肥胖倭人虽然长相粗鄙,心思却极为细腻,对方此前应该听过他身怀绝技一事,知道来此会是什么结果,但对方依旧带人来了,此举有两个用意,一是问他讨要好处,二是证明他来过这里,只是因为不是他的对手,才被迫离开,如此就排除了他对上司命令阳奉阴违的嫌疑。 此人逢场作戏很有一套,先前的所表现出的神态和举动是事先经过考虑的,不扭捏也不夸张,恰到好处,比起老鹈鹕有过之而无不及。 想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云羿摇头轻笑,人的心思再怎么缜密,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对方此前应该不知道他不是倭人,言语障碍使他很难明白对方的意图,得亏他不想伤及无辜,不然那肥猪现在就该是一头死猪了。 仙鹤睡到半夜,起身摇摇晃晃地往门外去了,用嘴别开房门,出去撒了泡尿又回来继续睡。 云羿见状无奈摇头,客房里有夜壶,不过仙鹤肯定不会用它,这家伙心大得很,又逢酒劲上头,那帮倭人从来到走它都不曾察觉。 夜深了,云羿下地吹灭了油灯,上床歇息。 次日清晨起床洗漱,下楼吃过早饭,回房见仙鹤还在睡,便一脚踢醒了它。 仙鹤起身抖了抖脑袋,隔了一夜这家伙已经醒酒了,不过它可能还有头晕,下楼的时候会不时地摇头晃脑。 云羿给它买了活鱼让它吃饱,而后启程离开,刚出到门外,便看到不远处涌聚着大量倭人,观其所穿衣物,当时官差无疑。 仔细打量过人群两眼,云羿看到了昨晚的那肥胖官差,后者也看到了他,冲他连连眨眼,略微抬手指了指道路两头。 收了好处不办事的人很多,这肥胖倭人是个例外,云羿因此对他多了几分好感,为免牵连到他,便对他的暗示视若无睹,以眼角余光打量道路两侧,只见道路两头儿已经被大量倭人堵死。 这些倭人里衬麻衣外套藤甲,应该不是官差,而是官兵,两边儿的人员加起来得有二三百。 见此情形,云羿大感不解,他不就是打了十几个倭人嘛,至于这么劳师动众的?连官兵都出动了,就算真把官差给打了,也不该闹出这么大动静啊! 那肥胖倭人见云羿矗立在原地,冲他连使眼色,云羿别过头不去看他,转而走到客栈门前坐下。 围堵在道路两侧的皆是步兵,并无弓兵在内,只要没有弓兵,他想脱困就并非难事,之所以继续待在此处,是想看看这些倭人官兵到底想干嘛。对方肯定是听说他身怀绝技,因此才兴师动众,但兴师动众的原因肯定不是他打了十几个倭人那么简单。 “上去。”云羿拍了拍仙鹤的脑袋,手指上空,示意它先上去。 仙鹤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却不明白他为何让它上去,扭头看了看云羿,见他面色凝重,便振翼升空。 官兵的数量不多,这座城池也不大,通常情况下这么小的一座城池不会驻扎太多士兵,一般也就五六十人,但出现在此的官兵却有二三百人,对方连夜从别处调兵的可能性不大。 排除了从别处调兵的可能,那就只剩下了一个可能,这座城池可能是某个倭人国家的戍边城池,这些官兵就驻扎在离此不远的地方。 倘若真是如此,那么这些官兵围堵他的原因就不难揣度了,他昨天傍晚骑鹤进城被很多人看见过,打倒十余名倭人时亦有不少乡人围观,消息传出去后,就令对方起了疑心。 每个国家对于戍边城池极为看重,边关一旦出现问题,别的国家就有可能趁机入侵,他身怀异能出现在这么敏感的地方,对方想不起疑都难。 官差自然是不敢冲云羿动手的,两侧的官兵向前推进,缩小包围圈儿。 云羿撇嘴冷笑,井蛙不语于海,这些倭人没见过大世面,只知道他身怀绝技,却不知道具体都会些什么,他要走,这帮乌合之众压根儿就拦不住。 对方人多势众,因此并不惧他,向前推进的速度很快,看到云羿神色如常,也只当他是故作深沉。 就在两侧的官兵离他不足五丈之时,云羿纵身跃上屋顶,于屋脊上坐下,摆手说道:“你们抓不住我的,回去吧。” 下方的数百官兵尽皆傻眼了,他们听说过云羿是骑乘仙鹤来的,却不知道他竟然能够跃上屋顶。 云羿喊过之后施展追星逐月,如苍鹰一般掠至对面屋顶。众人见状瞠目结舌,这两座房屋相隔不下五丈,他一跃而过竟然毫不费力。 “快快回去。”云羿笑着摆手。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一人自后方挤到前方,冲云羿高喊了几句倭语。 云羿听之不懂,也不想听懂,老大在场的时候没有小弟敢发话,此人应该是官兵的统领,穿着打扮与其他官兵一样,也是麻衣内衬外套藤甲。 那倭人统领见云羿不答话,再度冲云羿喊话,云羿听不懂倭语,自然没法做出回应。 倭人统领的耐心有限,见他不答话就加重了语气。 见此情形,云羿眉头微皱,从军的都爱骂人,听对方的语气中就能猜出对方说得不是什么好话,可能是在骂娘。 怒意心生,云羿便自屋顶跳了下来。倭人统领见状快速后撤,与此同时挥手下令,围堵在两侧的官兵立刻向他冲了过来。 第五十二章 飞鸟缘 时值此刻,他不再准备逃离此处,不是不能逃脱,而是他想要挫败这数百倭人官兵,借机扬名立万。这里是倭国,在此扬名立万无甚好处,此举的主要是为了能够让消息传开,最好是传到胖子的耳朵里。 眼见左右两边数十杆石矛疾刺而来,云羿蹲身躲开,随即俯冲向前,双掌击倒两名倭人。 对方冲他发难是误以为他是别国奸细,云羿便不下杀手,只求将对方重创,使其失去战斗力即可。 追星逐月施展到极致,移形换位极为快速,自倭人的围攻下频频转换方位,拳掌勾爪接连变幻,顷刻之间便将十余人击倒。 倭国混乱,常年在外征战的倭人不在少数,但他们何曾见过云羿这等变幻莫测的身法,见他顷刻间撂倒十余人,已然生出怯意,连连后退。街道并不宽敞,相互拥挤之下不少倭人被挤倒地。 见此情形,站在后方的倭人统领大声地叫嚷,不问可知是在下达前进的命令。 云羿闻声撇嘴冷笑,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若是擒住了此人,战事便会立刻结束,但此举震慑不够,虽能扬名,却不能声名远播,要想让胖子知道他在这里出现过,就得将动静闹大,越大越好。 心念及此,云羿动作又快了几分。众官兵听到统领下令,虽然怯战却不敢再后退,硬着头皮也得上。 见此情形,云羿心中暗喜,倭人此举正中他下怀,旋身避开斜刺而来的两杆石矛,急出左脚蹬飞一人,再起右脚踹倒一人,随即前冲扑倒一人,奋力再往前冲,径直自人群中冲出一道的缺口。 由于云羿有心挫败这些倭人扬名,故此冲开缺口之后并未就此离去,而是旋身猛转再往回冲。 云羿虽然不下死手,但那帮倭人也被揍得鼻青脸肿,见他冲开缺口本已为他要就此离去,心中正在暗自窃喜,未曾想他竟然中途折返回来,顿时叫苦不迭。 长官就在后方看着,这帮倭人就算屎憋腚眼儿上也得忍着,再次将云羿围住,到得此时,再无一人抱有胜他的把握。 倭人难熬,云羿也不好过,他每次出招都会气凝双掌,但倭人官兵身上所穿藤甲甚是坚韧,能够抵消掉大部分他拳掌上大部分力道,如此一来,原本一巴掌能撂倒的往往得打好几次,十分耗费灵气。 他并不想杀这些倭人,但要制服一个人比杀一个人难度更高,倭人各方面都要落后于大汉,若是卸其筋骨点其气穴,倭人便难以医治,可倭人身上的藤甲限制住了他的强项,不能由心施展五气擒龙就大为掣肘,如技穷之驴。 倭人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算隔着藤甲他们也能感受到云羿拳脚上发出的猛烈力量,心中越来越怯,再度开始后退,更甚者佯装被打晕。 装晕的是怂包,但云羿没有再打,这些人识时务,那些愣冲硬骨头概不放过,便是耗费灵气也不能犹豫。 将数百倭人撂倒花了近一炷香时间,实则这其中有近两成是故意倒下的,那些被他打倒的无一不是鼻青脸肿的猪头样儿。 街道两边的商铺早就关门闭户,听得街道上的打斗声变成了众人的惨叫,里面的人才敢探出头看外面的情况。 此刻街道上除了满地叫唤的倭人官兵,还有那肥胖倭人所带的官差,以及官兵的统领。此时此刻,在场众人无不瞠目结舌,他们只知云羿非同常人,却不曾想到他能打倒数百倭人官兵。 这一战消耗了云羿体内八成灵气,体力也有些不续,略作喘息之后,云羿抬手冲那官兵统领勾了勾手指,后者自知无法逃脱,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那官兵统领对云羿心有余悸,面挂忐忑,走得便不快,云羿等他上前一脚将其踹趴下,随即扭头那看向站在一旁的那些官差。 那些官差早就傻眼儿了,见他回头才回过神来,一个个左顾右盼不与云羿对视,心底下直打怵。云羿也没多看他们,冲那肥胖倭人微微点头,肥胖倭人见无人注意,冲他回了个眼神。 扬威做到了,接下来就是扬名了,今日之事要想传出去得些时日,短时间内是不能离开了,得多待些日子,以便胖子听到他消息后前来寻他。 打定了注意,云羿便又回到了客栈,仙鹤也未飞远,跟他回了客栈。客栈掌柜见他放倒数百官兵,留他住宿恐会开罪官家,拒绝他又怕惹恼他,犹豫不决,但见云羿没有离去之意,只能硬着头皮让他住下。 回到楼上,云羿开窗观察那帮倭人官兵的动向,这些倭人也并非蠢笨之徒,见他未伤一人性命,知道他并无恶意,整队离开。 见此情形,云羿回到塌上聚气,方才消耗了体内八成灵气,须得尽快补充。 抟气之际,云羿方才想起胖子跟他一样,听不懂倭人的语言,他之前的所作所为算是白忙活了。 虽然想到胖子无法听到他的消息,但云羿还是抱了侥幸心理,只要有意思希望,他就绝不能放弃。 一连在客栈住了十天,未有任何动静,云羿大为怅然。 但眼下是去是留他还拿不定主意,胖子有别的办法探听到他的消息也不是不可能,或许现在就在赶来的途中,倘若此时离去,胖子可能会扑个空。但若是胖子没听到消息,他待在这里就是浪费时间。 仔细想过之后,云羿决定再待几日,这是侥幸心理作祟,他希望胖子现在就在赶来的途中,即便他知道这种可能很是渺茫。 酉时三刻,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相伴而来的还有一个女子说话声:“我可以进来吗?” 听到来人所说竟是汉话,云羿有些诧异,未加细想便下地开门,请来人进屋。 来人是个女子,约摸二十来岁,鹅蛋脸庞、鼻梁高挺,眼睛不大但很有神,总体来说长相还不错,其身高与衣着特色都表明她是个倭人。与其他倭人不同的是,此女服饰并非倭人常用的黑色,而是整体为红色,上面绣着许多飞鸟图案,这表明她是倭人中的贵族。 倭人没有丝绸,故此此女的衣着华贵只是相较于寻常倭人衣着而言。 “请坐。”云羿抬手指了指桌旁木凳,对方道谢过后款款落座。 “你是何人,为何会说汉话?”云羿问道。 女子微微颔首:“我乃不呼国公主飞鸟缘,幼时去过中途,在中土待过几年,因此会说几句汉话,让先生见笑了。” 云羿闻言点了点头,又问道:“你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飞鸟缘起身作揖,云羿见状挑眉看她,飞鸟缘直身答道:“我此番前来是向先生赔罪的,先生乃中土高人,鹤驾来此令敝国蓬荜生辉,底下人不识龙凤,冲撞了先生,还望先生见谅。” “你这话要是在中土对我说,我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云羿莞尔发笑,龙凤在中土以喻皇恩浩荡的天子与母仪天下的皇后。 “飞鸟缘失言,还望先生恕罪。”飞鸟缘说道。 “赔罪是假,有求是真,直述来意吧。”云羿摆了摆手,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倭人虽穷,但飞鸟缘好歹是个公主,这么低声下气肯定是有原因的。 飞鸟缘见他点破,好生尴尬,一时也难以接话,云羿见状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飞鸟缘道谢接过,说道:“我此次前来,的确有求于先生……” “你两手空空,哪里像是来求我的?”云羿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头。 “中土地大物博,我们这化外之地,所产之物恐怕难入先生法眼。”飞鸟缘尴尬说道,她不是不想送礼,而是拿不出像样儿的礼物。 云羿回之一笑:“不与你说笑了,我不会在此久留,恐怕帮不了你什么忙。” 闻听此言,飞鸟缘脸上失望神色一闪而逝,急忙又道:“飞鸟缘冒昧,请问先生为何来此?” “找人。”云羿并未瞒她。 “什么人?”飞鸟缘追问。 “别枉费心思了,我要找的人你找不到。”云羿猜出了飞鸟缘的心思,摇头苦笑。 飞鸟缘发髻有些散乱,应该是听到他独自击败数百官兵的消息后日夜兼程赶来的,她是不呼国公主,平常应该住在都城之中,距离这所戍边城池应该不近,从消息传出再到她来到这里刚好十天时间。她都能赶过来,胖子没理由赶不过来,除非他不在不呼国,也可能他并没有听到消息。 “先生不说,怎知我办不到?”飞鸟缘并不放弃。 “我要找的人可能不在不呼国。”云羿再度摇头。 飞鸟缘闻言大为失望,却也不失风度,起身款款施礼:“飞鸟缘知道先生有要紧事,但敝国眼下正值生死存亡之际,飞鸟缘斗胆,敢请先生仗义援手。” 云羿闻言并不感到诧异,倭人各国彼此之间为了争夺资源经常发起战争,不呼国目前应该就是与别的国家在打仗,从飞鸟缘的言语中可以判断出不呼国现在处于劣势,而是情况很是严重。 眼见云羿并不答话,飞鸟缘更加着急,几度欲言又止。 云羿挑眉看了她一眼,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平心而论,他并不想参与倭人之间的战争,因为这是倭人自己的事儿。 不过几经思索之后,云羿又道:“你们跟哪个国家打仗?” 听他口气有所松动,飞鸟缘眼睛一亮:“邪马台国。先生答应我的请求了?” “我只帮你们拒敌,不帮你们入侵他国领土,事成之后你们要帮我找人。”云羿说道。 “这个自然。”飞鸟缘大喜过望,连声答应。 第五十三章 虚渺的妖气 云羿抬手提起茶壶,飞鸟缘自他手中接过茶壶,往他的杯里添水。 “跟我说说你们不呼国和邪马台国的情况吧。”云羿抬手接过飞鸟缘递来的茶盏。 “先生今日安心休息,明日随我前往都城,到时候再与先生详谈。”飞鸟缘说道。 “现在就说。”云羿摆了摆手,不呼国与邪马台国之间的战事已经颇为吃紧,不然飞鸟缘不会急切赶来。 飞鸟缘闻言点了点头:“耶马台国是北面的大国,我们不呼国之前为其附庸,每年上贡求其庇护。不呼国是靠海小国,国内少有能够耕种的土地,百姓多以出海捕鱼为生,近年来海啸地动频发,去年国内饿死了不少人,为此父王遣使臣前往邪马台国,请求他们能够免去今年的贡粮,对方不允,限我们一月内上缴足够的贡粮,我们没能如期缴纳,他们便行兵讨伐,开战不过一个多月,北方已有六座城池沦陷。” 飞鸟缘说得太急,说完感到口干,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他们有多少兵力?”云羿提壶给飞鸟缘添水。 飞鸟缘感激点头,又道:“邪马台国有雄兵八万,此次南侵只派遣了两万。” “两万人?”云羿大感诧异:“两万人就占据了你们六座城池?” 飞鸟缘无奈苦笑:“先生有所不知,这里比不得中土,能够养活八万雄兵的国家很少。” 云羿闻言点了点头,飞鸟缘所说确是实情,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倭土贫瘠,军队不耕种不渔猎,但这八万人每天都要吃饭,寻常小国还真难以养活,搞不好还会被拖垮国力。 “你们有多少兵马?”云羿又问。 “全国兵力共计五万,此次北上拒敌的不过三万。”飞鸟缘苦笑摇头。 “三万人挡不住两万人?”云羿更感不解。 “敌军统帅长谷川幼时习有妖术在身,可敌万人。”飞鸟缘再度苦笑。 “他会什么妖术?”云羿闻言来了兴趣,此前他一直以为倭土没有修行中人,这算是意外收获。 飞鸟缘没有立刻答话,低头沉吟片刻后才道:“我也未曾亲眼得见,只是听前线回来的伤兵说起,长谷川此人施起法来风云变色,方圆数十里内黄沙滚滚,不见曦月,其中伴有恶鬼尖啸,瘆人脊梁。” 闻听此言,云羿眉头大皱,道门确有飞沙走石之术,施展出来数十里黄沙滚滚并不稀奇,但此等法术大耗灵气,非太玄高手不可施展。 见得云羿皱眉,飞鸟缘也有些紧张:“先生,有何不妥之处?” “他可会凌空飞渡?”云羿抬头发问。 飞鸟缘闻言面露疑惑,云羿又补充道:“他纵身一跃能跳出多远?” “听闻先生能够一跃数丈,他好似与先生相仿。”飞鸟缘说道。 云羿闻言放下心来,长谷川既然不能凌空飞渡,自然不会是太玄高手,所用想必不是飞沙走石之术。 想及此处,云羿又看向了飞鸟缘:“那些自前线撤回来的士兵是被兵器所伤,还是被沙石磕伤?” “皆被兵器所伤。”飞鸟缘说完眉头微皱:“先生的意思是……”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云羿笑道。 “先生何意?”飞鸟缘有些糊涂,她虽会汉话,但终究不是汉人,有些成语她理解不了。 “长谷川所用乃是障眼法,旨在惑人耳目、乱人心神。”云羿详细解释。 飞鸟缘闻言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倒不是因为她知道长谷川所用乃是障眼法而放心,而是听云羿这般说话,知道他胸有成竹,能破长谷川的妖术。 云羿端起茶水饮尽,起身冲飞鸟缘招了招手:“走吧。” “不急,此去都城路途遥远,况且此时天色已晚,先生今夜休息,明日再动身也不迟。”飞鸟缘说道。 “好,那我去睡了。”云羿走到床边躺下。 飞鸟缘见弄巧成拙,坐着不是走也不是,大为尴尬。 “有件事我还要问你。”云羿坐起了身子,他并不是真的想睡觉,只是不喜欢飞鸟缘的虚伪。 “先生请讲。”飞鸟缘就坡下驴。 “你此番前来可有他人知晓?”云羿问道。 “是父王命我前来。”飞鸟缘说道:“先生不要误会,眼下不呼国正值生死存亡之际,父王实在离不开身,未能亲自来请,并非有意怠慢先生。” 云羿轻笑摆手,示意他并没有多想。他问这个问题是想知道飞鸟缘能否做得了主,倘若飞鸟缘是瞒着不呼国的国王前来的,那他前去帮忙可能会热脸贴人冷屁股。 出力不讨好的买卖他可不干! “起来了。”云羿走到东北角落拍醒了睡觉的仙鹤。 飞鸟缘侧目看了一眼仙鹤,颇有些好奇,她早就听说云羿有仙鹤坐骑,因此并不十分惊讶。 二人下楼之后,飞鸟缘取出一袋盐巴代云羿付了拖欠数日的房资,掌柜惶恐起初不敢收,直到云羿瞪他才肯收下。 出得客栈,云羿看到了门外停着一辆马车,两边各有一队倭人骑兵,观此情形,这些倭人骑兵当是护卫飞鸟缘来此的。 “先生请。”飞鸟缘侧身抬手,请云羿上马车。 “不了,”云羿摆了摆手:“让他们回去,你我一同赶赴前线,尽快解决战斗。” “这……”飞鸟缘闻言大为犯难。 “我们倭人与你们中土一般,女子不得参与军政之事,得先去见过父王,持他令牌去前线才能接管军权。”飞鸟缘轻轻摇头。 “你的公主身份也不行?”云羿皱眉发问。 “贵国周亚夫曾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飞鸟缘微笑作答。 “也罢,随你去见你父王。”云羿摆了摆手,扭头看向那两队骑兵,“让他们先回去,骑马太慢了,你随我同乘仙鹤。” 飞鸟缘点头答应,转而以倭语冲那两队骑兵下达命令,那些骑兵可能是担心她的安危,并不愿先行离去。飞鸟缘加重了语气,众骑兵见她发怒,这才听命离去。 骑兵尚未走远,云羿便跳上仙鹤,飞鸟缘不会轻功,云羿伸手将她拉上鹤背。 向飞鸟缘问明不呼国都城所在的方位,云羿冲仙鹤下达指令。仙鹤对他带陌生女子上来很是抵触,升空之后并不加速,慢悠悠地自城池上空飞过,低着头打量城中景色。 见此情形,云羿啼笑皆非,异类的情感并不复杂,仙鹤之所以产生抵触情绪是因为它的灵智高于寻常异类,早知如此,就不该给它一株乾坤藤。 好在仙鹤也只是玩闹,片刻之后就开始加速,由于现在正是夏季,高空之上并不寒冷。仙鹤迎风疾驰,说话也听不到声音,二人便不再交谈。 飞鸟缘第一次骑乘仙鹤升空,起初有些恐惧,待得适应过来才敢睁眼下望。 仙鹤飞行迅速,酉时出发,亥时不到就到了不呼国都城出云。 出云并不比那座戍边城池大,却比那里繁华,此时虽是深夜,城中依旧有不少亮着灯的酒肆和窑馆,时不时可以看到街道上步履踉跄打着酒嗝回家的酒鬼,也有夜半三更出来寻花问柳好色倭人。 倭人等级森严,都城中也有宫城,所谓宫城就是王族待的地方,寻常老百姓自然是进不去的,城墙上内外有许多火盆燃烧,四周灯火通明。 宫门外有数百守门的侍卫,直接飞进王宫不合礼数,云羿想让仙鹤于宫门外降落。但飞鸟缘要他直接飞进王宫,因为她这次出来只有几人知道,很多人并不知情。 仙鹤飞进王宫,于一处偏僻无人的角落降落,二人一鹤改为步行,飞鸟缘在前带路。 由于飞鸟缘有意不让人看到,走得都是无人的路径,云羿不由得心中犯起了嘀咕,飞鸟缘明明是回自己家,怎么感觉像做贼似的? 走出不远,云羿瞬时感到王宫北面出现一道妖气,妖气一闪而逝,几不可察。 “怎么了?”飞鸟缘见他皱眉止步,扭头疑惑看他。 “有妖气,”云羿说道:“妖气极为虚渺,当是有道行高深的异类潜入了宫城。” 飞鸟缘闻言大惊失色:“在哪里?” 云羿抬手南指,飞鸟缘瞬时面色剧变:“不好,那是父王寝宫所在方位。”言罢,快速向南跑去。 云羿见状闪身上前,伸手揽过飞鸟缘夹于腋下,纵身急掠。国王寝宫虽在南面,但宫城中房屋不少,道路并非一条直线,为求快速稳妥,只能自屋顶上疾驰向南。 赶到国王寝宫,飞鸟缘叫停了他,云羿急停落地,由于收势不住险些摔倒。 寝宫内灯火明亮,门外有不少守卫,飞鸟缘快步上前,可能是因为要通传过后才能允许进入,因此那些侍卫将她拦在了门外。 就在此时,云羿再度感知到方才那道妖气,妖气出现于门外,随即快速地往北去了。 有感于此,云羿闪身上前,连发数掌击倒拦门的侍卫,起脚踹开房门,闪身直入。 冲进屋内,云羿愣住了…… 第五十四章 旖旎 眼前的一幕令他颇为动容,只见房梁下挂着一道麻布,麻布吊着一名年逾不惑的倭人男子。 这三更半夜的,国王寝宫自然不会有别的男子,此人想必就是不呼国国王,不过此人眼下面如锡纸,已经是进得气儿多出得气儿少了。 飞鸟缘随后进来,在见到那吊在房梁下的男子后惊呼出声。云羿闻声回神,纵身扯断麻布,接下不呼国国王检查伤势,此人并无外伤在身,只有脖子上有一道红色的勒痕,呼吸、脉搏、心跳皆在,得亏他来得及时,若是再晚来片刻,这国王怕是凶多吉少了。 飞鸟缘含泪上前,已然泣不成声。 云羿扭头看她:“还活着。” “当真?”飞鸟缘转悲为喜,立刻止住了哭声。 “令堂何在?”云羿抬头指了指床榻,床上并无一人。 “先慈早亡,父王未曾续弦。”飞鸟缘解释过后,又看了看不省人事的国王,急切催促道:“还请先生搭救父王。” 云羿点了点头,将那国王放上床榻,先后点其哑门、劳宫、三阴交、涌泉、太溪、中脘、环跳、足三里、合谷九处大穴,随后走到桌前坐下。 “如何了?”飞鸟缘提壶为云羿倒茶。 “已无大碍,休息片刻就能醒来。”云羿喝过茶水,弯腰捡起那片麻布,麻布边上有撕扯的痕迹,应该是自床榻两边的帘子上撕扯所得。 “父王因何投缳自缢?”飞鸟缘擦干眼角泪痕,走向床边。 “先前来的并非那妖物本体,当是其元神,那妖物元神窃居令尊之身引他自缢。”云羿扭头看向飞鸟缘:“你可知邪马台国有何妖物?” 飞鸟缘走到床边,拉过被子为国王盖上,转过身来说道:“先生怀疑是邪马台国派那妖物前来行刺父王?” 云羿未置可否,这种可能性很大,但他不能确定,一来是没有证据能够证明,二来倘若那妖物真是邪马台国派来的,那双方之间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他只答应帮不呼国驱逐入侵的邪马台国,可没说帮不呼国攻打邪马台国。 见他并不答话,飞鸟缘识趣地岔开了话题:“倘若那妖物得知父王未死,恐怕还会再来。” “女子不得参与军政之事,你怎会关心这些?”云羿侧目看她,飞鸟缘担心自己父亲的安危是其一,还有可能是担心那妖物是邪马台国派来的,若真是如此,那妖物回去之后只说不呼国国王已死,邪马台国必然举重兵来犯。 “哥哥心智不全,国家大事父王皆与我商议,只是朝中亦有坚持立哥哥为储君的大臣,这些人乃国之栋梁,父王也不好与他们生出隔阂,因此隐瞒了我参与国事一事。”飞鸟缘答道。 云羿听明白了,飞鸟缘有个二傻子哥哥,国王知道他难当大任,便不想立他为储,但朝中亦有不少老顽固,坚持立要她那个二傻子哥哥为储。 无论汉人国家还是倭人社会,女人的地位都很低下,男子主外女子事内,女子执政属于牝鸡司晨。 “令尊为何没有续弦?”云羿再感疑惑,这国王也就四十出头,再讨个婆娘努力一把,生个儿子应该不是问题。 飞鸟缘闻言面露尴尬,并未答话。 云羿见她不吭声,侧目打量了国王两眼,以为是那国王自身出了毛病,不由得莞尔。 飞鸟缘见他一副了然神情,知道他误会了,急忙开口解释道:“舅父吉田安手握重兵,父王恐续弦会寒了他的心。” 虽然飞鸟缘说得隐晦,云羿还是听懂了,大汉常有外戚干政之事,这海外的不呼国也没能例外,这国王可能是个空架子,掌握大权的应该是他的大舅哥或小舅子。 当舅舅的自然不会看着属于自己外甥的王位落到别人手里,肯定不会允许国王续弦,要生几个丫头还好说,要再生个带把儿的那威胁可就大了。 飞鸟缘好像还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但云羿不愿意再听了,他是一个外人,知道这么多并不合适。此外,飞鸟缘也不是傻子,跟他说这么多可不见得是推心置腹,兴许是另有所图。 “有没有吃的?”云羿一转话锋:“我肚子饿了。” “方才担心父王安危,怠慢先生了,我这就去准备。”飞鸟缘打开房门,叫来了那几个挨过揍走到别处的侍卫,吩咐其中一人通知厨房准备宵夜。 “让他再带些鱼过来,活的最好,死的也成,但不要熟的。”云羿走到门口吹了个响哨。 飞鸟缘知道他是给仙鹤要的鱼,便又高声冲那跑走的侍卫补充了一句。 没过多久,国王做噩梦了,大声叫嚷着自睡梦中惊醒,飞鸟缘慌忙上前扶他坐起,取出帕巾为他擦拭额头冷汗。 国王惊魂未定,呆坐良久方才回神,飞鸟缘趁机与他说明情况,国王闻言点了点头,随即起身冲云羿躬身道谢:“多谢先生救命。” 云羿对这国王会说汉话并不感到稀奇,还礼过后坐回原位,冲那国王说道:“开门见山吧,我帮你们是有条件的,先前已经对公主说过了。” 国王疑惑地看向飞鸟缘,眼神之中大有询问之意,飞鸟缘告知其情况,国王点头应允,自枕头下摸出一道蓝色令牌,让飞鸟缘拿给云羿。 云羿接过令牌打量,这玩意儿是某种蓝色的天然宝石磨成的,为不规则的八边形,正反两面皆刻有兽人图案。 “有了这个就能接管兵权?”云羿抬头发问。 “不能,父王早就被架空,没有实权,但有了这个可以借父王名义行事,接管兵权就会名正言顺。”飞鸟缘说道:“今日天色不早了,我着人为先生安排房间,宵夜会送到先生房里。” 云羿点头答应,飞鸟缘叫来侍卫,让侍卫唤来婢女带云羿下去休息。 出门之后,云羿看着那前头带路的身材臃肿的婢女腹诽不已,此人应该是飞鸟缘的舅舅安排来照顾国王饮食起居的,这肥婆少说得有六十岁了,牙齿都不剩几颗了,走路都打颤,不让国王照顾她就谢天谢地了。 吉田安这招真他娘的损,把门都堵死了,别说那窝囊国王会对这肥婆敬而远之,就算国王受得了,也不能指望这年逾六旬的肥婆下崽儿。 仙鹤一直跟在云羿后边儿,随那肥婆来到房间,云羿赶紧撵她回去,这家伙一路上颤颤巍巍,他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把她给吓没了。 进到房间拿起桌上的火捻点燃灯烛,云羿坐到了床上,片刻后就有婢女来送宵夜,还有一个侍卫拎来一麻袋活鱼。 侍卫放下麻袋就走了,那婢女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可能是被叫醒不久,眼睛有些泛红,眼角屎也没擦干净。 这婢女三更半夜被叫起来给他送宵夜,云羿怪有些难为情的,便拿起一块糙米饼递了过去,婢女欢喜接过狼吞虎咽,云羿见状又给她倒了杯水。 近半年未得正经食物,看到这糙米饼他也不嫌弃,拿一块进食,抬头打量着那吃相难看的婢女。 不看不要紧,一看就想起了曾在长安行乞的那几年,随之自然而然的想起了胖子,想到胖子下落不明,瞬时没了胃口,放下了还剩半截的糙米饼。 那婢女眼见云羿面色难看,瞬时惶恐不敢再吃,云羿摆了摆手,又指了指盘子中的糙米饼,示意她想吃多少吃多少,随即走到仙鹤身边,将它的脑袋自麻袋中拽出来。 仙鹤有些懊恼,啄了一下他的手背,云羿没搭理它,提起麻袋倒出里面的鱼,让它吃个痛快。 仙鹤还没吃完鱼,云羿就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脱衣声,扭头回望,只见那婢女不知何时坐到了床边,外衣脱掉了大半,此时正在脱内衬小衣。 “快别脱了,眼角屎都没擦干净。”云羿见状连忙上前阻止,敢情这婢女是来侍寝的,送宵夜只是捎带。 那婢女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疑惑抬头,云羿索性上前按住她的双手。 那婢女大为不解,愣神片刻露出一副了然神情,随即直立起身,云羿只当她要穿衣服,扭头走到一旁回避。 在桌前坐了片刻,听到那侍女的低吟,云羿狐疑回头,却见那婢女不知何时已经脱下了裤子。 见此情景,云羿又羞又恼,上前封点了她几处气穴,虽然格外小心,抑制着心中岐念给她穿上衣物,为策万全他又打了个死结,随后解开对方穴道,阴着脸指了指房门示意让她离开。婢女虽然疑惑却不再坚持,满脸疑色地出门去了。 云羿关上房门,感觉面皮发烫,那婢女先前并没有表现出小女儿的羞涩娇媚和不情愿,想来已经不是第一次侍寝了。但他不一样,刚才那乍隐乍现的春光令他心神荡漾,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倚着门站立许久,感觉到脸不似先前那么烫了,才走到桌前坐下,本想再吃一块糙米饼,但那婢女先前满盘扫荡了个干净,连他吃剩下的那半块也没放过。 看着仙鹤吃完鱼,云羿吹灭灯烛上床睡觉,躺下之后却又想起了刚才的旖旎风光,虽是昙花一现,却令他心中波澜难平。 让对方离开让他如释重负,但伴随而来的还有种莫名的失落,那婢女虽然算不上花容月貌,也没有吹弹可破的赛雪肌肤,但终究是那个年轻女子,而他正值血气方刚,难免心神动摇…… 第五十五章 兵临城下 心火难消,云羿大感憋闷,胡思乱想的同时自心底将飞鸟缘骂了个底朝天,那婢女肯定是得她授意前来,如果不是她,他也不会辗转难眠。 翻来覆去许久终于睡着,次日清晨婢女前来送早饭与他。 夜里没能睡好,云羿想再多睡儿,但考虑到今天得赴往前线,便起身洗漱,刚刚吃过早饭,飞鸟缘就来了。 “先生昨夜没睡好?”飞鸟缘见他双眼通红,坏笑揶揄。 “托公主洪福,贫道昨夜睡得很好。”云羿侧目瞪她。 飞鸟缘笑过两声转为正色,说道:“先生仙体尊贵,婢女下贱难入先生法眼,若是先生不嫌弃,待得前线事了,飞鸟缘愿以身相报。” 云羿歪头看了她一眼,没有答话,昨夜飞鸟缘跟他说那么多,当时他就觉得不对劲,现在看来,她还真想把他留在不呼国。 飞鸟缘有眼色,见他面色有异便适可而止,说道:“先生准备何时动身?” “那妖物昨夜回去只说令尊已死,邪马台军必然兴师来犯,事不宜迟,现在动身。”云羿说道。 “我有些担心父王的安危,倘若敌人知道父王安然无恙,再派那妖物前来行刺,那时如何是好?”飞鸟缘语气中不无担忧。 云羿点了点头,在外作战得提防自家后院起火,说道:“叫人削四道长九寸、宽三寸、厚一指的木牌,再备些研磨好的朱砂,越纯越好。”云羿皱眉说道。 飞鸟缘不明白他要这些东西有何用,却也没有多问,立刻吩咐下去。 等了大半时辰,云羿要的东西才送来,倭人没有文字,也没有纸笔,好在有朱砂,只是纯度不够。符纸可用木板代替,他的符笔还在,也能用。 云羿以清水溶和少许朱砂,提笔连书镇宅符四道,加盖法印之后交与飞鸟缘:“悬挂于令尊寝宫四角,妖邪鬼魅难近寝宫分毫。” 飞鸟缘道喜接过,喊来侍卫,命其带了符咒前往国王寝宫。 诸事妥当,二人动身启程,为了尽快赶到前线,且隐瞒飞鸟缘参与国事一事,二人便骑乘仙鹤悄然离开。 仙鹤对飞鸟缘不似昨日那般抵触了,升空之后振翼向北。 北飞两个时辰,二人远远的就看到了一座城池,城墙上此时有数百身穿藤甲的士兵,正紧张观望着城外。 二人居高临下看得远,发现城外十里的地方正有一支倭人军队向城池所在方向开进,那些倭人数量更多,人数过万,没有骑兵,大多是步兵,还有为数不多的弓兵。 十里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那支倭人军队赶到还得些时间,云羿便令仙鹤于城头降落。 城头上的倭人本就大为紧张,眼见二人骑鹤而来,立刻警戒起来。 飞鸟缘见状高喊一句,众倭人闻声面露疑色,待看清了飞鸟缘面貌之后立刻放松了许多,跪地迎接。 待得仙鹤落地,飞鸟缘下得鹤背让众人起身,随即冲那最前方的一名矮胖倭人说了一句话,后者闻言微微皱眉,随即做出请的手势。 飞鸟缘点头前行,云羿在其左手旁侧,那倭人则跟于二人身后。三人下得城楼,那倭人率先开口向飞鸟缘说话。 飞鸟缘闻言点头,转而冲云羿说道:“无须次男要见父王令牌。” 云羿点了点头,自怀中掏出那道令牌递与那倭人,那倭人看过之后又递还与他,随即又对飞鸟缘说话,飞鸟缘皱眉回话,那倭人并不买账,扭头看向云羿,一脸不屑之意。 “他要试你本领。”飞鸟缘面露为难之色。 “你没告诉我打倒数百官兵的事?”云羿笑问。 “说了,他不信,他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飞鸟缘摇头。 “眼见就算了,眼下敌兵大军压境,不是时候,你告诉他,我只用一只手,只用一招。”云羿再笑。 “无须次男乃舅父手下大将,此举会让他太难堪。”飞鸟缘说道。 “我不懂你们倭人语言,你这次过来虽是给我指路的,但压根儿没打算回去,”云羿撇嘴冷笑:“你舅舅独揽大权,你们父女二人是想借我之手收回他的兵权吧。” 飞鸟缘被他猜中了心思,讪笑不语。 那名为无须次男的倭人见二人只顾着说话,把自己完全晾在了一旁,有些恼怒,皱着眉头冲飞鸟缘说话,飞鸟缘又将云羿方才所说言语以倭语说给他听,无须次男听完扭头怒视云羿。 飞鸟缘后退几步,给二人腾出场地。 无须次男没了顾忌,起脚猛踹云羿小腹,云羿斜身出掌,避开对方攻势的同时击中对方胸膛,无须次男瞬时吐血倒地。 “问他服不服。”云羿扭头看向一脸愕然的飞鸟缘。 飞鸟缘闻声回神,走到近前说道:“怎下得这般重手?” “我若真下重手,他早没命了,”云羿看了眼躺在地上面露愤恨的无须次男,又别过头来:“他只是被我震伤了肺腑,调养几日就没事了。” 飞鸟缘点了点头,抬头见城墙上的士兵尽皆愕然,招手叫来两人抬无须次男下去休息。 叫人抬走了无须次男,飞鸟缘说道;“敌军围城在即,先生准备如何应对?” 云羿没有答话,转身往城头上走去,飞鸟缘只当他卖关子,也没多问,跟他登上城头。 云羿向北眺望,只见敌军距此还有五六里,随口问道:“你们倭人士兵穿得都是藤甲,如何在战场上分辨敌我?” “邪马台国的士兵头盔上插有野鸡翎。”飞鸟缘答道。 “如何辨别三军将帅?”云羿又问。 “我方领兵将军左臂缠有黑布,统帅左臂缠红布。邪马台国领兵将军头盔上插两支野鸡翎,统帅则是三支。”飞鸟缘再道。 云羿点了点头,转而打量城墙左右的士兵,飞鸟缘猜到他找什么,主动出声喊话,两名左臂缠绕黑布的倭人出列上前。 “问一下他们敌我兵力部署情况。”云羿说道。 飞鸟缘大为紧张,闻言快速询问那两员领兵将军,后者逐一答复,飞鸟再度以汉话说与云羿。 邪马台国此次南侵发兵两万,已经侵占了不呼六座城池,邪马台军占据城池之后并不停留,只留下少量士兵驻扎,其他士兵会再往南打,眼下正在靠近的那支邪马台军约有一万八千人。 不呼国原本有两万兵马,之前一个月折损了三千人,还有一些重伤的士兵被遣回后方,如今只剩下一万千人,而这座城池现在有守军五千,另外五千人分别驻扎在东西两路,距此有百十里路。 得知详细情况,云羿眉头大皱,敌军有一万八千人,己方只有五千士卒,向另外两座城池的驻军求援根本就来不及,这仗怎么打? 飞鸟缘此时也很是担忧,云羿虽然能打倒数百官兵,但眼下敌军的兵力是己方的三倍有余,凭他一己之力是不可能力挽狂澜的。 “先生,可有对策?”飞鸟缘求救似的看向云羿。 “硬拼是不成的,只能先弃城撤军,再从长计议。”云羿摇头说道。 “长谷川率军进城后若是见咱们不在,可能会屠城泄愤。”飞鸟缘沮丧摇头。 云羿闻言立时皱眉,如此紧要关头,飞鸟缘应该不会与她说笑。长谷川是邪马台国此次南侵统帅,此人既然有屠城恶习,那便不能撤退了,不然就得搭上这一城百姓。 但打肯定是打不过的,以五千人迎战敌军一万八千人并不明智,无异于蚍蜉撼树、以卵击石。战场上使用法术不会遭受天谴,但玉宸派法术重符箓,眼下并无符纸可供他画符,也没有木板可以替代。 短暂的思量过后,云羿冲飞鸟缘问道:“派人去寻些干净麻布与我,全部裁成长九寸宽三寸大小。” “干净麻布不易寻得,可否自衣服上拆除?”飞鸟缘问道。 云羿摇了摇头,他要麻布是为了代替符纸,画符作法乃是行书奏天、借调天地灵气之举,若用人穿过的衣服画符,乃是不敬天地,借不来天地灵气。 飞鸟缘皱着眉头安排人去寻找干净的麻布,云羿则在城头上观望着浩浩荡荡的邪马台大军,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邪马台军直到离城池三里的地方停下,随即开始分兵围堵城池,只得主帅一声令下,就要攻城拔寨。 城墙上的士兵此时皆很紧张,飞鸟缘面露忐忑,云羿心底也有些打怵。他之前并没有想到敌军会来得这么快,压根儿就没做好心理准备,长谷川就像是掐着点儿的,恰好在他交接兵权之日来犯。 尚未想出对敌之策,敌军阵容中就跑出一员头盔上插着两支野鸡翎的偏将,到得城门下高声喊话,不呼国的将士闻言尽皆骇然,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他在说什么?”云羿扭头看向一脸怒色的飞鸟缘。 “他说父王已死,让咱们开城投降,不要负隅顽抗。”飞鸟缘忿忿说道。 “你告诉他们,他们的国王昨夜死在了自个儿婆姨炕头上…… 第五十六章 迎战长谷川 飞鸟缘知道他是随口胡诌,正色说道:“邪马台国颇有能人异士,其国王身边高手不少,旁人想近他的身都难,如何害他? 云羿闻言鼻翼微抖,他本以为邪马台国有个会障眼法的长谷川已经了不得了,听飞鸟缘这话耶马台国应该还有不少修行中人,但她先前在客栈中并未提及此事。 飞鸟缘之前对此事只字未提,可能是想到他在得知邪马台国有大量高手后会拒绝她的请求。但他现在已经生出了一走了之的念头,一是因为耶马台国并不似他先前想得那般简单,二是对飞鸟缘的刻意隐瞒生出了不满。 不过他最终并没有离开,长谷川已经兵临城下,此时离开等同怯战,当乞丐的时候他就没有怂过,拜入玉宸派就更不能丢了道人的脸。 放眼望去,城下人山人海,耶马台军军容整齐,士气如虹。而不呼军一个个萎靡不振,满面愁容,犹如被霜打过的茄子。 不呼军多次被耶马台军打败,已经对敌人产生了畏惧心理,要想调动士气仅靠三言两语是不行的,要让己方这五千人迎战敌军一万八千人也不现实。 常言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要想退敌就得从长谷川身上下手,想办法与他正面单挑并且战胜他,如此可令己方士兵军心大振,令敌人士气涣散。若是能够将长谷川击杀,则事半功倍,不求尽诛来敌,但让敌军退兵应该不是难事。 “将我所说的每一句话,用倭语告诉他们。”云羿阴着脸说道。 飞鸟缘并不知道云羿心中所想,见他面色阴沉,只当他没有退敌把握,因此十分担忧,犹豫再三才微微点头。 “云水清素闻贵军统帅长谷川颇有异能,久仰将军之名,特来讨教一二,还望将军不吝赐教。”云羿说道。 只此一言,飞鸟缘就明白了他的意图,皱眉说道:“长谷川不仅妖术诡异,武艺也十分精湛,先生切莫托大。” “你怕我输了连累这一城将士百姓?”云羿横了飞鸟缘一眼。 飞鸟缘默然无语,云羿又道:“长谷川久经沙场,排兵布阵经验老道,我不是他的对手,但若是单打独斗,他不见得是我对手。” 飞鸟缘见他执意如此,暗暗叹了口气,只得转述他方才言语。 飞鸟缘是向城下那名邪马台军的偏将喊的,但云羿此时的注意力却是集中在敌军最前方的一名骑马的倭人身上,那人头戴三翎头盔,双目炯炯有神,当是敌军统帅长谷川无疑。 飞鸟缘的声音不是很大,城下的那名偏将未能听清,但长谷川有灵气修为在身,耳聪目明,闻言之后面露不屑神情。 见此情形,云羿抬头打断了正欲重复喊话的飞鸟缘:“告诉他,我十招之内便能取了长谷川的脑袋来当夜壶。” “嗯。”飞鸟缘情绪不是很高,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 飞鸟缘喊话之际,云羿一直在打量着敌我双方的情况,不仅飞鸟缘情绪不高,城头上的五千士兵也跟霜打了茄子似的闷着脑袋。 长谷川能做到统帅位置自然有其过人之处,纵观大局的本事还是有的,见飞鸟缘等人情绪冷淡,嘴角上扬冷笑不已。 云羿亦是冷笑,凡事有利有弊,飞鸟缘与诸将士的表现虽然有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却令长谷川认为他是色厉内荏。飞鸟缘于代他万众之前邀战,也可以说是一种挑衅,长谷川为了彻底击溃不呼国的军心,接战的可能性很大。 飞鸟缘喊过之后扭头看他,等他下文。云羿摆了摆手,没有再说,任何事都得拿捏一个度,长谷川并非蠢笨之人,倘若一直激将,很可能会让他心中起疑。就此住口,可以让长谷川确信他是外强中干,心中并无单打独斗的底气。 不出他所料,长谷川远远地见他摆手,双腿一夹马腹冲到城下,冲那员偏将摆了摆手,后者会意归队,长谷川抬头看向云羿,快速喊出了一句绕口的倭语。 “他说什么?”云羿看向飞鸟缘。 “他说他三招之内就能取你首级。”飞鸟缘皱眉说道。 云羿闻言点了点头,倭人连文字都没有,更别说通什么文墨了,长谷川又是武将出身,先前那句话应该说得很难听,飞鸟缘转述的可能婉转了些。 略微犹豫片刻,云羿转身下城,实则以他目前的修为直接自城墙掠出城外并非难事,但如此也会暴露他的真实实力。他脸上的犹豫也是装出来的,得让长谷川误以为他是怯战,但碍于在众目睽睽之下,面上挂不住才不得不出城迎战。 下城头的时候云羿走得不快,拖时间可以让长谷川确信他是怯战,但不能拖得太久,不然长谷川等得不耐烦了可能会直接下令攻城。 刚走城门的时候,云羿看到不远处匆忙跑来的一名己方士兵,此人正是先前去寻麻布的倭人。见到此人,云羿便没有再走,等到他送来麻布,立刻取出符笔饱蘸朱砂准备画符。 这些麻布都是按照他先前的要求寻来的干净麻布,长九寸宽三寸,不过数量不多,只有七片。 倭人的藤甲多用桐油浸泡过,最易起火,云羿便提成连书火符三道,加盖法印之后纳入袖口,将剩下的四片麻布放进怀中后抬手示意城门口两侧的兵卒打开城门。 就在兵卒开门的同时,飞鸟缘快步下得城墙,叫人牵来一匹战马。 云羿看着战马摇了摇头,倭人的马不如中土的马神骏,这马肯定没有他跑得快,再者他本身并不擅长马战。 出得城门,就看到了一脸讥色的长谷川,云羿对他没什么好感,阴着脸往前走去。 就在云羿距离长谷川不足一丈,长谷川突然提起长矛急刺云羿心窝。云羿斜身探手,拽住长矛向后拖曳,登时将长谷川自马背上拽下。 长谷川下马之后并未倒地,而是急抖矛杆,震开了云羿手掌,紧接着将长矛一收一伸,再指云羿咽喉。 追星逐月的速度并不能真的追上星月,但步法变化远非常人所能企及,长矛离云羿不足半尺之时,云羿突然歪头前扑,左拳急攻长谷川腋下无有藤甲保护的区域,长谷川急忙撤肘格挡。 一击不中,云羿旋身绕至长谷川身后,与此同时右手将一道火符贴于其所戴三翎盔上。长谷川转身挥矛,云羿闪身后退,与其拉开了距离。 长谷川抖矛前刺,云羿闪避同时左手掐诀,快速默念真言,火符登时起效,长谷川头顶瞬时燃起火苗,藤盔之中含有大量桐油,火苗在顷刻之间就变成了一团火球,散发出一股头发被燎的焦糊味。 有感于此,长谷川立刻抬手打掉头盔,双目微眯直视云羿,神情之中既有愤怒也有凝重,再不敢对他有所轻视。 云羿也未再出手,长谷川身法不如他,其速度在他眼中慢如龟爬,要杀他并非难事,以火符引燃藤盔旨在于万众之前羞辱对方。 二人短暂的对视过后,长谷川突然放出一记冷枪,横扫云羿双腿。云羿急退避开,长谷川欺身而上,石矛上挑取他心窝。 眼见对方攻势变快,云羿冷笑着歪身闪开,同时右脚猛踢对方腹部,他这一脚铆足了力气,长谷川虽然身着藤甲,但若被踢中也会岔气。 且不论长谷川武艺高低,此人终究是久经沙场,眼见无法躲开云羿这一脚,当机立断舍弃了石矛,左手搂过云羿右腿,右脚往云羿左脚下使个绊子,云羿瞬时失衡倒地。 长谷川一脚勾起石矛,正欲捅刺云羿心窝,云羿惊出一身冷汗,忙使个兔子蹬鹰踹其小腹,长谷川长矛尚未刺出便被蹬得连连后退。 云羿趁机快速起身,踏地急冲,斜身避开对方刺来的石矛,右手屈指成爪取其咽喉,尚未到得跟前,便听到耳后传来一阵尖锐的破风声。 “先生小心!”城墙上的飞鸟缘急切高喊。 云羿已经猜到了那破风声因何而起,顾不得长谷川,以铁板桥之势后仰躲闪,一支贴着他的额头飞掠而过。 长谷川逮着机会,石矛再度平刺,云羿心中叫苦不迭,只得卸去双脚上的力道径直倒地,才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对方的致命一击。 二人过招不过数合,对彼此的实力已有几分了解,短暂的交手过后,长谷川已经从最初的轻蔑变成了凝重,见得云羿倒地,立刻抡矛下劈。 兔子蹬鹰方才用过,长谷川肯定会防着这招,云羿只得翻滚着闪避,长谷川顺势变招改劈为捅。云羿只能不断翻滚,长谷川一连数刺皆未能刺中于他。 云羿虽未受创,但这种对敌方式令他倍感憋屈,二人于三军之前交战,万众瞩目,赖驴打滚自然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好在这种憋屈并未持续太久,长谷川有些急功近利,多次捅刺不成便改为脚踢,靠近云羿的瞬间被云羿瞅准机会,双脚剪其左腿,长谷川踉跄后倒,匆忙间手拄长矛稳住身形。 眼见于此,云羿又是一脚踢开长矛,再剪长谷川左腿,长谷川这次未能稳住身形,径直倒地。 “先生小心!”城墙上再度传来了飞鸟缘的急切的呼喊声。 云羿闻声立刻扑起压住长谷川,抱着长谷川急忙翻滚,以长谷川挡住突来暗箭。 箭矢被长谷川身上藤甲挡下,云羿心中更加叫苦不迭,长谷川现在骑在他身上,这下遭了…… 第五十七章 下马威 真正的高手过招从来不会使多余的动作,长谷川压住云羿之后,双拳似狂风骤雨般抢攻云羿面门。云羿无力反攻,只能抬起双臂格挡。 长谷川的法术如何他尚不清楚,但其拳劲颇重,几拳下来云羿双臂疼痛无比,再挡双臂有可能被打折,不挡面门就会中拳,更加危险。 想及此处,云羿猛抖腰背,长谷川受力前扑,双手左右分撑地面,云羿借机搂住长谷川的脖子,额头猛撞其面门。长谷川猝不及防,被撞得鼻血肆流,云羿不待其回神再撞一头,随即又接一头,接连三头,长谷川被撞得眼冒金星,云羿趁机将其推开,起身自袖口抖出一道火符,掐诀念咒。 火符咒语并不冗长,指诀也不繁琐,片刻之后火符于长谷川前胸起火,瞬间蔓延开来,长谷川有感回神起身,想要脱下藤甲,奈何藤甲脱卸并不灵便,一时半会儿根本不下来,只得倒地翻滚试图碾灭火焰。 邪马台军见得主帅遇险,由几员偏将带领前冲,企图抢救长谷川,一万多人向二人所在的方向合围而来,浩浩荡荡,声势滔天。 眼见局面失控,城头上的飞鸟缘见势不妙,下令全军戒备,与此同时派兵出城保护云羿。 接应的士兵尚未出城,云羿便拽起长谷川的一条胳膊往城中跑去,邪马台军在后穷追不舍。 冲进城门,云羿拦住了那些正要整队出城的士兵,高喊道:“关门,关门!” 倭人士兵虽然听不懂他说什么,但见到城外冲来的邪马台军,立刻关门。 “先生,你没事儿吧?”飞鸟缘跑下城头。 “没事儿,叫人拿水过来,这家伙不能死。”云羿回应一声,扭头再看长谷川。 长谷川此时已经昏迷了过去,其胸前的藤甲已经烧毁过半,藤甲下的衣物也被烧毁,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待得士兵提着水桶前来,云羿立马接过泼水灭火,随即夹起长谷川快步登上城头。 邪马台军此时已经准备攻城了,云羿上到城头提着奄奄一息的长谷川高喊道:“不想他死的都给我退后!” 飞鸟缘随即跟上城头,高声以倭语翻译,耶马台军闻声发愣,不知如何取舍,短暂的犹豫之后,一员头戴二翎盔的偏将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耶马台军并未退出太远,不足三里便停下整队,几员偏将略显紧张地看着城头上的云羿,生怕他一不小心将长谷川扔下城头摔个粉身碎骨。 “先前用箭偷袭我的是哪个?”云羿招手叫过了飞鸟缘。 飞鸟缘定睛眺望城外的邪马台军,片刻后抬手指向前排三员偏将中最右侧的一人。 “派人去与他交涉,让他进城与我商议退兵之事。”云羿说道。 “他怕是做不得主。”飞鸟缘皱眉说道。 “做得。”云羿加重了语气,那员敌军偏将长相并不出众,但箭法出奇地好,两次偷袭他也不怕误伤长谷川,这固然是因为长谷川身穿藤甲,但也足以说明他对自己的箭法颇有自信。 此外,此人两次偷袭,长谷川并没有表露出任何的不满,说明此人很可能是长谷川的心腹,开弓偷袭也可能是之前得到了长谷川授意。 飞鸟缘还想再说,云羿摆手打断了她的话头,抬手招来一名弓兵,自他背后箭囊取出一支箭矢。 倭人还不会使用铁器,箭头是用石头磨制而成,因此所有箭矢并不完全相同,重量也有差异,射出的距离和速度也不完全相同。 此外,箭矢造箭工艺很不成熟,箭矢尾部没有箭羽,这样的箭矢速度要快许多,但平衡性很差,射出后很容易偏离原先预定轨道,除非射箭之人本身对箭术有着极高的造诣,每支箭矢捏在手里就知道该怎么射,用多少力。 将箭矢还给那名士兵,云羿举目远眺敌军中的那员偏将,此人相貌平平无奇,但双目炯炯有神,这是神箭手的特征。 云羿叫住了几名临时充当使者的兵卒,转而冲飞鸟缘说道:“算了,不用派人去了,他们离得不远,直接喊话吧。” 飞鸟缘答应一声,转而以倭语转述他刚才的话。那员敌军偏将听完又回复了一句,飞鸟缘闻言眉头紧锁,不再说话。 “他说什么?”云羿问道。 “他限咱们三日内放还长谷川,不然就要攻城。”飞鸟缘的语气中不无担忧。 云羿冷笑道:“告诉他,不用等三天,晚饭之前他要是不进城和谈,我就杀了长谷川。” 飞鸟缘有些为难,没有立刻转述他的意思。 “你有好办法吗?”云羿挑眉看她。 “没有。”飞鸟缘无奈摇头。 云羿没有再说,拖着昏迷的长谷川下得城墙,往军营中走去,飞鸟缘冲对方喊过话后快步跟了上来,指着长谷川皮开肉焦:“他都这样了,怕是活不了了。” “他体内有灵气,愈合能力远超常人,再配些药草死不了。”云羿说道。 “灵气?”飞鸟缘不明所以。 要想跟她解释清楚灵气是什么很麻烦,云羿便没有多费唇舌,拖着长谷川走进军营,跟随飞鸟缘进入最中间的营帐中。 “让人取些止血的草药来。”云羿放下长谷川说道。 飞鸟缘闻言满面通红:“军中原本储备的药草已经用完了。” 云羿一听就明白了,军营里没有药草,只得抬手封点了长谷川几处大穴,缓解他的疼痛。 长谷川虽然还在昏迷中,但胸前大面积的烧伤令他额头冷汗直冒,身子不时抽搐。 见此情形,飞鸟缘更为踌躇,于帐内往复踱步。长谷川只要还活着,敌军就不敢轻举妄动,倘若他死了,敌军就可能暴怒攻城。 云羿看穿了她的心思,却没有出言安抚她的不平的情绪,长谷川是什么修为他还不清楚,但此人既然能够会飞沙走石的障眼法,修为应该不会太低,不致于就这么死了。 眼见飞鸟缘愁眉不展,云羿便道:“放心好了,他死不了。药草既然用完了,何不派人入山采药?” “我们倭人不通岐黄之术,少有人认识药草,军中原来储备的几种药草将士们虽然都认得,但此处的山中并不容易寻找。”飞鸟缘摇头说道。 “那战场上撤下来的伤兵怎么医治?”云羿再问。 “听天由命。”飞鸟缘尴尬应声。 闻听此言,云羿没有再问,听天由命说白了就是等死,再联想到那些战场上受伤的士兵,即便撤回后方,其最终结果无非是伤势恶化,难逃一死。 过了片刻,有士兵送来了午饭,飞鸟缘一直忧心忡忡,便没有进食,云羿不管那些,该吃吃该喝喝。 吃罢午饭就睡觉,醒来刚好到晚饭时间,云羿不感觉到饿,便没有吃,而是冲手里拿着一张糙米饼的飞鸟缘问道:“来了没有?” 飞鸟缘摇了摇头,放下糙米饼,扭头看向地上的长谷川,眉宇间的忧色更加浓郁。 “别看了,让人拖出去挂城头上砍了。”云羿说道。 “这使不得。”飞鸟缘皱眉看他。 “管他使得使不得,别让人觉得咱们怂了,不然这仗赢不了。”云羿也皱起了眉头。 飞鸟缘正要反驳,一名士兵突然掀开帐帘闯了进来,跪倒冲飞鸟缘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飞鸟缘听完冲那士兵点了点头,那士兵起身跑了出去。 “来了?”云羿猜测。 “来了,就在城外,就他一个人,”飞鸟缘直身站起:“咱们去迎他。” “迎他干嘛?他是谁的爹从坟里爬出来了?”云羿将飞鸟缘拉回座位:“等着吧。” “这样不大好。”飞鸟缘皱眉说道,却没有再起身。 “行啊,你去迎接,我随时都可以脱身。”云羿抬手指向帐帘。 飞鸟缘歪头看他,没有起身。 “你想留下见面的余地,等到收复失地后再与对方和谈,人家可不一定领情。”云羿冷笑连连,不呼国原来是邪马台国的附庸,眼下两国交战,日后便是修好也不得长久,邪马台国完全可以拿此次战争说事,找个再度发兵的借口。 飞鸟缘点了点头,拿起刚才吃剩下的半块糙米饼继续进食。 不多时,门外有倭人士兵喊话,飞鸟缘回应了一句,随之走进一名头戴二翎藤盔的倭人,双目精光闪烁,正是两次射箭偷袭云羿的那家伙。 来人进帐后看到了地上的长谷川,恶狠狠地瞪了云羿一眼,不待飞鸟缘说话便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对方刚刚坐下,云羿便突然闪身上前,一记手刀砍中对方脖颈,对方立时瘫软昏倒。 “真他娘当老子叫你来谈判的啊?给我绑了这狗娘养的!”云羿将他从椅子上拽下来扔到了地上。 飞鸟缘此时已经愣住了,他没想到云羿会突然变脸,待得反应过来,却见云羿已经掀开帐帘冲守候在外的士兵招手了。 “怎么说绑就绑?”飞鸟缘走到云羿身旁,抬手遣走了两名正准备进帐的士兵。 “绑了他我心里舒服。”云羿说完又冲那两名准备退走的士兵招手。 飞鸟缘再度抬手遣二人离开,二人顶着一头雾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见此情形,云羿没有坚持,放下帐帘回到座位坐下:“这家伙应该是长谷川的心腹,绑了他退敌把握更大。” 飞鸟缘扭头看了看云羿,见他面色如常,道:“这么做会令敌人更加愤怒。” “你想做保全性命于乱世的小人,还是想做被大辟斩首的君子?这家伙先前偷袭我,绑了他。”云羿加重了语气。 “当真要绑?”飞鸟缘犹豫。 “优柔寡断,妇人之仁。”云羿瞪了她一眼:“你叫不叫人,不行我自己动手。” 飞鸟缘见他执拗,只得点头答应,叫来了帐外的两名士兵。 第五十八章 虚与委蛇 绑了那员偏将,派人看好昏迷中的长谷川,云羿出帐唤回仙鹤,乘鹤往北方的山林中飞去。虽然倭人不懂岐黄医术,但不代表倭国没有药草生长。 在山林中寻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找了几株可用的药草,随后便骑乘仙鹤回营。 回到城中,飞鸟缘正命人准备仙鹤进食所需要的鱼肉,云羿则捣碎药草给长谷川敷上。长谷川的死活他并不在意,只是眼下敌军大军压境,在敌人没有退兵之前长谷川不能死。 上完草药,叫人抬长谷川下去,云羿便躺下休息,他所住的大帐是无须次男之前的帅帐,较之寻常军帐要宽敞许多。 次日清晨,云羿上到城头观望敌情,只见邪马台军已于十几里外的一片空地上安营,营地四周都竖起了栅栏,看这情形打算就这么往下耗着。 “现在怎么办?”飞鸟缘走上了城头。 “先回去。”云羿转身下城,临行之际歪头看了一眼抬手掩口轻打哈欠的飞鸟缘,她昨夜里可能没睡好,眼里带有血丝。 回到大帐,飞鸟缘皱眉看向云羿:“你抓了长谷川,又扣留了北野治,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那家伙叫北野治?”云羿抬头发问,见飞鸟缘皱眉不语,又接她先前所问:“不急,长谷川的伤势虽重,但今天应该能醒过来,到时候与他谈一谈。” 飞鸟缘正要答话,一名士兵就慌里慌张地跑进帐内,冲飞鸟缘快速说话,飞鸟缘闻言皱眉摆手,那士兵立刻退出了大帐。 “怎么了?”云羿问道。 “敌人刚刚在城外喊话了,今天日落之前咱们要是不放了长谷川和北野治,他们就要攻城,届时会屠尽城中军民。”飞鸟缘抬手抚额,面有忧色。 云羿闻言没有立刻答话,踌躇片刻方才缓缓说道:“军中还有多少箭矢?” 飞鸟缘对军中之事知道得并不详细,闻言喊过帐外一名守卫,让他去叫来了一员偏将,询问详情。 待得问明军中情况,飞鸟缘才说道:“还有箭矢两千。” 云羿闻言微微点头,倭人士兵穿的都是坚韧的藤甲,箭矢压根就射不穿,因此弓兵在战场上的作用并不大,能有两千箭矢都算多的了。 飞鸟缘正想问他为何问起这个,云羿便说道:“吩咐下去,在所有箭矢上缠上浸油的麻布,准备迎战。” 飞鸟缘闻言大为骇然,直身站起问道:“不等长谷川醒了。” “等。”云羿摆了摆手,示意飞鸟缘稍安勿躁。 事关不呼国的生死存亡,飞鸟缘自然不能平静下来,虽然没有继续往下追问,但双眼一直看着他。 “长谷川不会退兵的,咱们得做好开战的准备,不然到时候手忙脚乱,如何对敌?”云羿摇头说道。 “我去派人召回分散在外的军士。”飞鸟缘转身掀起了帐帘。 飞鸟缘一只脚刚刚出得营帐,云羿就起身叫住了她:“城外四周势必有敌军探马,他们不会给咱们请援的机会。再者,即便传信士兵能够出得去,时间也来不及了。” 飞鸟缘闻言大为沮丧,退回营帐坐回座位,脸上颇有绝望神情。 “你别哭丧着脸,按照我刚刚所说吩咐下去,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云羿和声安慰。 飞鸟缘垂头丧气,苦笑不语,敌军将近两万,己方目前只有五千士兵,倘若真的开战,战局势必会呈一面倒的态势。 眼见自己的安慰起不到任何作用,云羿索性不再做任何的安慰,只是催促她赶紧去传令。得亏飞鸟缘心理较之寻常女子要坚韧上许多,怅然片刻便叫人下去传令。 “让人把北野治带来。”云羿说道。 飞鸟缘此时心不在焉,并没有听到他的话,云羿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飞鸟缘这回听清了,点了点头,叫人下去带北野治。 不消片刻,两名士兵押着被五花大绑的北野治进了大帐。北野治见到云羿,立刻如发狂的野狗,破口大骂吐沫横飞,云羿虽然听之不懂,却猜到他骂得甚是难听。 “他骂我什么?”云羿侧目看了北野治一眼,歪头向飞鸟缘求解。 “他说你是市井宵小,卑鄙无耻,尽使些下作手段。”飞鸟缘此时忧心忡忡,神态很是慵懒。 “还有呢?”云羿再度发问,北野治还在骂,应该不光是骂这些。 “他在问候你的祖宗十八代。”飞鸟缘皱眉回答。 “我干你娘的!”云羿闻言大步上前,反手冲北野治一记耳光。 这一巴掌很重,打得北野治嘴角溢血,踉跄后退。不过北野治并不服软认怂,回过头来继续怒骂。 “你他娘的充好汉是吧?”云羿甩手又是两记耳光,这两巴掌比之先前更重,北野治双颊瞬时红肿。 “都成阶下囚了,横啥横,有啥可横的。”云羿坐回了座位。 未曾想他刚刚坐下,北野治又开始骂了,云羿再度起身,上前连扇他十几耳光,北野治面目严重肿胀,说话口齿不清,却仍不停口。 听得北野治口齿不清,云羿也就不打了,让人将他带了下去,这家伙嘴太硬了,不能指望着跟他谈判,还是等长谷川醒来才再说吧。 正午时分,有士兵来报飞鸟缘,长谷川醒了。飞鸟缘为双方即将开战担忧了一上午,闻听此信立刻叫人去请长谷川前来议和。 长谷川的伤势尚未痊愈,加之前番流血不少,此时面色有些苍白,进帐之后斜视云羿一眼,不待飞鸟缘说话便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飞鸟缘起身向长谷川行了一礼,转而为长谷川提壶倒水,随即坐下以倭语跟长谷川交谈。 云羿对此大为不满,他虽然听不懂二人所谈为何,却能听出二人的语气。长谷川伤势未愈,中气略有不足,但时常会加重语气。飞鸟缘的声音也不大,语气很是平缓,说她谦卑是好听的话,说白了她就是低声下气。 “别跟他废话,他要是下令撤军,就放他回去,不行就杀了他祭旗。”云羿在旁插话。 飞鸟缘闻言佯装不觉,继续与长谷川交谈。云羿见状眉头大皱,本想冲飞鸟缘发火,但念头一转便冷静下来,且看看飞鸟缘最终如何抉择,倘若她一意孤行,他便撒手离开。 二人交谈的时间并不长,起初是飞鸟缘说得多,后面大多是长谷川在说话,通过这一细微的变化不难看出长谷川占据了上风。 飞鸟缘的面色越来越沉,到最后扭头看向云羿,云羿别过头去,佯装不觉。 “他让我陪他一夜,明日撤军,回去向邪马台国国王请奏,宽限半年时间供我们筹集贡粮。”飞鸟缘说到此处略微停顿,随后又道:“他还让你离开……” 云羿闻言也不答话,起身向帐外走去。 “先生留步,”飞鸟缘起身快步跟上,拽住云羿的袖口:“事关不呼国生死存亡,我不得不慎重。” 云羿仍未接话,甩开她的手掌,掀帘而出。 “先前应允先生的事我会去办,还请先生暂留片刻,说明你所寻之人的样貌。”飞鸟缘跟出帐外。 “不必了。”云羿继续大步向前。 飞鸟缘回头看了一眼大帐,见长谷川并未跟出,又高喊道:“先生出城不要走远,我答应他今夜会去敌营见他。” 云羿闻言愣神止步,随即回过神来,点头过后怒声说道:“滚!”随即唤来仙鹤,乘鹤向南飞去。 飞鸟缘的言外之意是她是在与对方虚与委蛇,放长谷川回去是消除他的戒心。此外,若是在城中侍寝长谷川影响不好,若是前往对方营中会令长谷川深信不疑。 飞鸟缘最后的那句话语气中带有歉意,此举也是装出来的,长谷川听不懂汉话,却可以从语气中做出错误的判断,以为飞鸟缘是在为让他离开而致歉,而他怒气冲冲地回应也是为了迷惑长谷川。 南飞出城之后,云羿命仙鹤于下方林中降落,随即自怀中取出先前画符所剩的麻布,再取符盒画写隐气符一道,加盖法印之后贴于仙鹤背上。 仙鹤不能化人,无法收敛妖气,长谷川察觉到就会知道他没有离开,为了稳妥起见,得隐去它身上的妖气。 午饭的时候飞鸟缘和长谷川正在和谈,他也因此没有吃饭,此时觉得腹中略微有些饥饿,却也没地儿去吃。 云羿也未待在林中,而是自林边远眺城池,飞鸟缘若是送回了长谷川,势必会派人前来找他。 云羿等的时间不算长,但也不短,等了一个时辰方才看到城池南边出现了一名兵卒,东西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 见此情形,云羿骑乘仙鹤再度回返,冲下方的士兵喊过一声,随即率先回了城中军营。 飞鸟缘一直在帐外等他,见他到来,上前说道:“先生见谅,此战关系到不呼国的生死存亡,我不得不小心些。” “不说这个。”云羿摆了摆手:“那个什么北野治也一并放回去了?” 飞鸟缘点了点头,走在前方掀起了帐帘,二人相继入内坐定。 “无须次男呢?”云羿坐下之后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在后营,他被咱们抢了兵权,我三番五次派人请他询问军中情况,他都称病不起。”飞鸟缘提壶给云羿倒水,转而命人去准备饭菜。 第五十九章 里应外合 二人都不曾吃过午饭,午饭送来之后云羿抓起糙米饼大快朵颐,道门讲究行止有度,像他这种吃相有失道人风度,但早年乞讨时留下的习惯深入骨髓,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飞鸟缘吃相不难看,也不造作,吃完一张米饼后问道:“先生怎么突然想起须佐次男了?” “那家伙我不放心,你派人盯紧点儿。”云羿说道。 飞鸟缘摇头说道:“先生多虑了,须佐次男虽然只听舅父调遣,不把父王放在眼里,但不会做出通敌叛国的事来。” “我不是担心这个。”云羿摆了摆手,见飞鸟缘面露疑色,又补充道:“别让他回王都,也不能让他派人回去传信。” 飞鸟缘闻言恍然大悟,微微点头。 二人出来接管军权一事极为隐秘,其他人并不知晓,倘若消息传回王都,飞鸟缘的舅舅立刻会知道国王要削他的军权,由此可能会做出过激的事来,他可能不会杀了国王,但逼宫的可能性很大。 不呼国如今内忧外患,眼下邪马台国大军南侵,外患已经足够让人焦头烂额了,可千万不能后院起火。 “先生打算今夜如何行事?”飞鸟缘问道。 “备足两千缠有浸油麻布的箭矢,晚上袭营。”云羿落锤定音。 “我带两个人先去见长谷川,他若见我到来,势必不会再起疑心。”飞鸟缘说道。 云羿点头答应,随即又道:“告知众将士,只要看到敌营起火,就立刻向敌营射火箭。” 飞鸟缘点头答应,云羿想了想又从怀中取出画符什物,画写定位符一道递与飞鸟缘:“这个你带上,见到了长谷川就把这个扔火里点燃,我第一时间去寻你。不要莽撞行事,先跟他耗着,等我到了再杀他。” “还有什么要我做的?”飞鸟缘问道。 “没了。”云羿摇了摇头。 飞鸟缘离座起身,云羿还没吃饱,抓起一张糙米饼咀嚼,刚到嘴边又想起一事,急忙回头补充道:“让士兵们都吃饱,不能饿着肚子上阵。” 飞鸟缘答应一声,出帐去了。 云羿轻叹一声,放下了糙米饼,虽然已经决定今夜偷袭敌营,但他知道此举会付出惨重的代价,毕竟敌军数量远超己方,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上阵杀敌。 酉戌交接之时,飞鸟缘吩咐几员偏将整军待发,随后便带着两名随从骑马出城,为了不让长谷川起疑心,还特地精心打扮了一番。 飞鸟缘前脚出发,云羿后脚离开,由于敌营离此不远,骑乘仙鹤容易暴露行踪,他便改为步行。飞鸟缘是从北门离开径直向敌营去的,他是从东门出城的,东行数里改为北上,绕到敌营后方寻了隐蔽一处草甸潜伏下来。 他是一路施展追星逐月赶过来的,飞鸟缘骑马出城,想来此时应该差不多到了,由于没有感受到定位符的气息,他便不急于动手,而是自草甸内打量着敌营中的一举一动。 敌营四面皆设有岗哨,不过数量不是很多,也不是十分警惕,云羿便趁机向前推进,到得敌营东北角靠近停下,伺机观望四周,见无人发现他的行踪,便跃过栅栏进入敌营,自东北角无人处暂且蹲下。 除了军营四面的岗哨,营中还有几队巡夜的士兵。军营里灯火通明,但他所处的位置恰恰是被光线照射不到的死角,相对较为隐蔽,不容易被发现。 耐心等待片刻,云羿发现一名岗哨正冲自己所在的方向走来,登时心中一紧,但看到对方手中并未持拿武器,边走边卸腰间所穿的护裆甲片。见此情形,云羿心中安定了许多,自己并未暴露,对方只是来撒尿的。 藤甲穿戴取卸并不方便,那倭人士兵前行之际只顾着低头卸甲,压根儿没注意到墙角蹲着个人。云羿趁机移动位置,避开了对方视线所能覆盖的区域。 那士兵走到墙角的时候终于卸下了藤甲护裆,云羿直待对方撒尿完毕正提裤子时扑出,一记手刀砍中对方脖颈,随即将其抱住拖到了一顶帐篷后面,开始脱他身上的藤甲。 脱对方的藤甲自然是为了给自己穿的,也好方便行事,不过倭人较矮,藤甲也不怎么大,穿在身上硬邦邦的不说,还有点紧。 白天穿藤甲瞒不过敌人,但现在是晚上,这些倭人士兵没有夜视之能,只要不是近距离接触就不容易发现异常。不过他还是有些不放心,那个被他打晕的兵卒是过来撒尿的,倘若久留未归,与其同队的其他兵卒势必会来寻找。 好在他的担心并未持续多久就感应到了定位符咒,定位符咒是自前营焚烧的,有了明确的方位,云羿便不多待,立刻往前营行去,未免被人发现也不敢使用轻功腾挪。 好在前营距离后营并不遥远,周围的巡夜士兵见到他也没盘问,用不了多久就到前营。定位符的气息是在前营的中央发出的,那里是一顶大帐。 可能是知道长谷川今夜要行那私密之事,故此帐外并无侍卫,透过帐帘边上的缝隙可以隐约看到袒露着上半身的长谷川和神情紧张的飞鸟缘。 长谷川的脸上有着浓浓的得意之色,也有急不可耐的神情,拉扯着飞鸟缘,飞鸟缘的神情越发焦急。 云羿撇嘴冷笑,人在得意的时候警觉性最低,现在杀长谷川易如反掌。 放缓脚步走到帐外,云羿突然掀起帐帘,长谷川听见异动立刻回头,云羿踏地急冲,右手握拳猛击长谷川六阳魁首,长谷川尚未完全转过身来,太阳穴便遭受重创,径直倒地抽搐不已。 见他没有立刻断气,云羿再补一爪,捏碎了他的喉咙。 飞鸟缘没想到云羿动作这么快,微微愣神之后整理衣冠,问道:“现在该怎么办?” “你带的两个随从呢?”云羿问道。 “被他杀了。”飞鸟缘答道。 云羿微微皱眉,两军交战不斩来使,长谷川既然杀了那两名随从,表明他也压根儿没打算议和。 “我先找个地方躲起来,你去放火。”飞鸟缘说道。 云羿并没有因为飞鸟缘带有指使之意的语气而感到不满,飞鸟缘只是一个普通人,接下来的战事她插不手,叮嘱了飞鸟缘注意安全之后,他便离开大帐往后营去了。 昨日画写的火符还剩下两道,要引火不难,到得后营直接引燃两顶帐篷,巡夜士兵和岗哨立刻警觉,大声叫喊。那两顶帐篷内的士兵也惊醒过来,尖叫着跑出了帐篷。 云羿见状暗笑不已,睡觉的倭人士兵是脱掉了藤甲的,他们光顾着逃命了,没来得及取出藤甲,藤甲之中带有大量桐油,很容易起火。 自燃烧的帐篷上扯下几片起火的毛毡,云羿又往别处放火,己方士兵眼下还在城中,两座帐篷燃烧的火势还不足以令己方士兵发现,火势得烧得越旺越好。 接连引燃十几座帐篷之后,所有的敌兵惊醒过来,开始提水救火,敌军安营之处并无水源,救火用水皆是随军携带的水囊,杯水车薪,聊胜于无。 又引燃了十几座帐篷之后,云羿急掠回返前营,军中起火必然会有士兵会上报长谷川,倘若他们发现长谷川已死立刻会寻找飞鸟缘,虽然飞鸟缘说会找个安全的地方隐藏起来,但这里到处都是敌人,压根儿就没有安全的地方。 敌营中有一万八千兵卒,而救火的只有几千人,云羿不敢耽搁,掠至前营便看到了已被敌人发现的飞鸟缘。飞鸟缘此时正被一队敌人追捕,骇得花容失色、慌不择路,也不知脚下硌到了什么,踉跄倒地。 见此情形,云羿闪身急掠,掠至飞鸟缘身边起脚踹飞两名靠前的敌人,背起飞鸟缘向南急掠往敌营外冲去。 云羿的意图很明显,敌人有所察觉立刻高声呼喊,云羿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言语,却能猜到他们是在召集其他敌军,便加快了步伐。 飞鸟缘并不很重,云羿背着她速度并未慢下太多,此时南边已经集结了大量的敌军,观其数量当不下千人。 眼见拦路的敌军之中并无弓兵,云羿安心了许多,踏地凌空踩到一名扑空的敌人肩头,二度借力急掠向南。 他每次踏地借力可以掠出三丈,但眼下携带飞鸟缘也只能掠出两丈,前掠之势尽了便得再度借力,好在敌军人多,可以踩踏他们的肩头频频借力。 如此数次踩踏敌人肩头,令得敌人大为懊恼,但与此同时他们也想到了克制云羿的办法,开始向四周分散,不给他踩踏肩头的机会。 云羿此时正好身在半空,见得敌人如潮水般退散,心中不免一紧,未加细想便已落地,与此同时数十杆长矛自其四面疾刺而来,电光火石之间云羿屈膝蹬地,凌空前扑。 虽然他的速度很快,在危难关头保住了他和飞鸟缘的性命,但凌空跃起的瞬间他还是感觉到左脚传来一阵刺痛。 果不其然,待得前掠之势枯竭下坠落地之后,云羿便再度感到左脚剧痛,剧烈的疼痛令他无法再度踏地跃起,尖锐的长矛自四周蜂拥而来,死亡的阴霾瞬间笼罩上了他的心头…… 第六十章 袭营 之下,云羿自夺过敌人手中夺过一杆石矛,旋身横挥,荡开敌人攻势,转而放下飞鸟缘,连挑石矛捅穿数人喉咙。 这些敌人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动起来手便悍不畏死,云羿行动不便,又要保护飞鸟缘的安全,只能旋身抵御敌人攻势,得空再度反杀几人。 悍不畏死的代价就是死,虽然敌军人多势众,但云羿也不畏惧,长矛连挑,所取皆为敌人喉咙。矛头带出的鲜血四处飞溅,空气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 顷刻之间,击毙敌人十余人,但围攻他的敌人此时不下千人,前仆后继,根本杀之不尽,若是冒险硬攻其一,会被其他人抓住破绽,故此云羿也不贪多,若是一击未中,也不穷追猛打,始终是以保护飞鸟缘和自身安全为首要目的。 左脚受伤,而敌人数量极多,云羿知道没有杀出重围的可能,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己方的援军身上,希望他们能够尽快赶来,如何熬过援军到来之前的这段儿时间成了最大的难题。 竭力抵御敌人攻势之际,云羿不时回头北方观望后营,在数千敌人的努力下,后营的大火已经被扑灭大半,已有很多人赶往前营前来驰援。 见此情形,云羿心中焦急万分,围攻自己的敌人数量正在急剧增加,照着情况发展下去,怕是等不到援军赶来,二人就得被围殴致死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就在云羿感觉希望渺茫之际,南方天际突然传来一声高亢的鹤鸣,举目远眺,只见仙鹤展翼向此地急飞而来。 见此情形,云羿心头狂喜,异类的感官比人类的感官要敏感许多,尤其是成精的异类,仙鹤想必是察觉到他的气息波动很大,猜到他是遇到了麻烦,特地赶来救援。 接近敌营之时,仙鹤开始敛翅向下俯冲,与此同时再度发出高亢激昂的鸣叫,敌人闻声抬头,见一道黑影急坠而下,不由得惊愕发愣。 短暂的愣神过后,敌人便反应了过来,他们无有灵气修为,夜里看不清仙鹤的身形,也不知道云羿有仙鹤坐骑,却猜到那黑影是来接应二人的,故此为数不多的弓兵开始开弓搭箭,对着俯冲而下的仙鹤射出一片箭雨。 云羿见状心急如焚,周围敌人见他分神再度挺矛猛刺,云羿有感立即回神,挡住一轮攻势,随即一枪捅死一名试图偷袭飞鸟缘的敌人。 飞鸟缘此时已经吓得傻了,趴在地上不敢起身,云羿也顾不得多管,趁机抬头上望,只见仙鹤已经展开双翼凌空飞高,躲开那一轮箭雨。 见得仙鹤未曾受伤,云羿稍感心安,但这种心安并未持续太久,因为敌军弓兵射出一轮箭雨之后并未急着再度开弓。倭人征战弓箭作用不是很大,因此箭矢也不多,弓兵此举为的是节省箭矢,等仙鹤再度俯冲时再射。 仙鹤灵智不高,见得弓兵未再开弓便开始再度俯冲,有了前车之鉴,弓兵便没有急于动手,等它离地面低了才射出了箭矢,箭雨席卷长空,破风有声,仙鹤陡展双翼掉头向上急冲。 弓兵射出的箭矢数量太多,云羿并未看清是否射中了仙鹤,却从仙鹤的叫声中听出它受伤了,不过仙鹤飞行之势并未减缓,应该没有伤到要害,伤势不重。 仙鹤虽然受创,但飞高之后也不曾离开,自夜空中振翼盘旋几圈之后又开始俯冲,迎接它的自然是蜂拥而至的箭雨,此时仙鹤并未掉头,而是自密集的箭矢之中左右滑翔,以此来躲避箭矢的攻击。 见此情形,云羿心中既感动又担忧,敌军弓兵见状则是继续开弓放箭,接连几轮箭雨射完,弓兵箭矢终于用尽,仙鹤无有阻碍加速下冲,在离云羿不足三丈之时陡然展开双翼剧烈鼓动,所带起的强劲气流立刻将他四周的敌人扇倒一片。 “老子没白养你。”仙鹤刚刚落地,云羿便拉起飞鸟缘爬上鹤背。 倒地的敌人尚未起来,后面的敌人刚刚靠近,仙鹤已然振翼升空,双翼几经鼓舞之后便离地数十丈,随即在云羿的命令下掉头南飞。 死中得活,云羿长喘了一口粗气,抬手擦去额头冷汗,低头下望,只见围攻他的那些敌人面上表情各不相同,愤恨、失望、憎恶、仇视…… 劫后余生的感觉令云羿轻松了不少,也让他暗自感到后怕,倘若仙鹤再迟来一会儿,他此时极有可能变成一具尸体了。 正在他出神胡思乱想之际,仙鹤陡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与此同时云羿感觉到一抹红光一闪而逝,脸颊上随即传来温热的感觉。 他尚未来得及察看情况,仙鹤的身形便开始向右倾斜,向下急坠。云羿心中大骇,歪头侧目,只见仙鹤右翅已经被一支箭矢贯穿,惊得汗毛直竖。低头自箭矢射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北野治正在下方望着他,眼中流露出浓厚的杀意。 云羿虽然心中懊恼,但眼下的情况根本容不得他发怒,仙鹤此时正自百丈高空向下急坠,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二人一鹤都得粉身碎骨,除非他有太玄修为。 命悬一线,云羿倍感焦虑,眼见仙鹤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离地面越来越近,他却束手无策,心头的恐惧也随之放大。 他无计可施,飞鸟缘自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相比于云羿,飞鸟缘已然情绪失控,尖叫出声。 离地不足十丈之际,仙鹤陡然急振双翼,强稳身形再度升高,由于箭矢还插在仙鹤翅膀上,因此升高后飞得并不平稳,每一次振翼都会发出凄厉的鸣叫。 仙鹤忠心护主令云羿大为感动,实则仙鹤要独自逃生并不困难,但它驼伏二人负担很重,这是它飞行不稳的主要原因。 虽然每一次振翅都会令仙鹤剧痛惨叫,但它并未就此打住,飞禽飞行越高就越省力,原因是在高空中可借助气流滑翔。 云羿此时也不敢集中注意力,死死盯着下方的北野治,表示仇视在此时是多余的,主要是得提防着对方再度开弓射箭。仙鹤此时升高的速度并不快,眼下勉强支撑极为辛苦,倘若再中一箭绝无生还之理。 实则先前他若是集中精神加以防范,也不至于仙鹤被射中,但他当时思想跑偏,压根儿就没注意到北野治,也未曾注意听利箭射出的破风声。 有了前车之鉴,云羿不敢再大意了,好在此时仙鹤已经升高飞远,北野治想开弓放箭也有心无力。 飞出数里,仙鹤的身形抖得剧烈,开始缓缓敛翼降落,越往下气流越小,仙鹤身形抖得更加严重,离地三丈之时,仙鹤终于支撑不住,急速下坠。 见此情形,云羿抓住飞鸟缘跳下鹤背,为仙鹤减轻负担,落地接住飞鸟缘的同时,仙鹤坠地发出一声闷响。 心中担心仙鹤的安危,云羿便上前查看它的伤势,仙鹤受到剧烈的撞击已经晕了过去,好在此地是一片厚厚的草甸,仙鹤没有再受重创。 仙鹤右翅上的孔洞上还在流血,云羿想拔掉箭矢却又不能拔,眼下没有止血的草药,拔出箭矢会令仙鹤流血更多。幸亏箭矢只是射穿皮肉,未伤骨骼,伤势倒也容易恢复,且不影响飞行。 检查了仙鹤,再看自己左脚上的伤势,他的脚掌上也有个往外流血的窟窿,不过也未伤及骨头,只需运行几个周天就能痊愈。 “连累先生了。”飞鸟缘走到云羿身前致歉。 “没事。”云羿摆了摆手,转而抬头东望,只见不呼军已经赶到敌营,发起了第一轮攻击。 两千支带火的箭矢齐出射向敌营,火光闪烁照耀夜空,随即敌营之中燃起熊熊烈火,一些倒霉的敌兵被火箭射中,藤甲虽未被穿透,却立刻着火,尖厉的惨叫声传出老远,瘆人脊梁。 “先生觉得这一仗咱们有几成胜算?”飞鸟缘顺着云羿的目光看了过去。 “十成,不过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云羿说道,虽然遥隔数里,但他还是能听到不呼军亢奋的喊杀声。 据飞鸟缘先前所说,两国自开战以来,长谷川依仗妖法打得不呼国节节败退,几场仗下来,不呼国已然丢了北方六座城池,长谷川之名令不呼军闻风丧胆,大为心悸。 人都有痛打落水狗的心理,先前不呼军看到敌营起火,知道长谷川已死,没了后顾之忧就想起了之前的憋屈,此番袭营士气高涨,定能杀得敌人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不过,敌军虽然群龙无首,但终究人多势众,临终反扑的力量也不可小觑,不呼军必然会损失不少兵力。 世上没有只占便宜不吃亏的事儿,故此云羿并未伤感,邪马台国共有八万兵力,此次侵犯不呼国的只有两万,除去留守先前攻陷的六座不呼国城池的两千驻军还剩一万八,倘若此时能够将其尽数屠戮,对邪马台国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第六十一章 主动出击 想是这么想的,但云羿知道要全歼敌军并不可能,顶多是予以重创。 不呼国的士兵之前吃过数次败仗,早就窝了一肚子火,眼下长谷川已死,且己方又是突发奇兵夜袭敌营,很快就攻破了敌军前营,双方士兵正面碰撞,交锋厮杀。 由于敌营火势蔓延成片,双方借着火光很容易分辨敌我,往来厮杀便无顾忌。 与中土汉人的战争不同,倭人打仗并不直取敌人要害,倒不是不想,而是要害部位多被藤甲掩护,石矛压根儿就穿不透,因此石矛多是往双腿捅刺的,待得敌人倒下再刺喉咙,如此一来便不容易被敌人躲开。 战事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云羿没有再往下看,而是扭头看向了仙鹤。仙鹤虽然昏迷,但翅膀上的孔洞还是令它身子不住地发抖。 “它怎么样?”飞鸟缘问道。 “还好,战事结束了叫人抬它回去,我到时候医治它。”云羿说完盘膝坐定,引气出海运行周天。 虽然遥隔数里也能听到敌我双方震天的喊杀声,但这并不影响他入定,灵气多次循环运转之后,云羿感觉左脚疼痛缓和了许多,便停止行气,起身看向敌营。 如他先前所想,不呼军士气高涨,冲入敌营不久就杀散了敌方阵脚,但敌军有着人数上的优势,回过神之后立刻开始反击,反扑之势甚是猛烈,双方皆是伤亡惨重。 “你在此等我,我去助阵。”眼见己方士兵久攻不下,云羿闪身急掠,往敌营掠去,前行时云羿还能感觉到左脚上的轻微疼痛,但影响不是很大。 进到敌营,云羿自一具死尸手中抓过一杆石矛,向敌人直冲过去,但双方士兵此时混战一团,场面十分混乱,石矛有些施展不开,云羿索性弃了石矛以拳脚对敌。 没了飞鸟缘拖累,追星逐月发挥出了应有的速度,五气擒龙也有了用武之地,云羿自人群之中不时移形换位,每自一名敌人身形经过,便会拧断对方脖颈,须臾之间毙敌十余人。 云羿越战越勇,很快就引起了双方士兵的注意,不呼军欢呼雀跃,士气再涨。邪马台军则是心惊胆寒,惶恐退散。 敌人越是后退,不呼军便追得越紧,敌军被杀得从前营一直退到后营,溃不成军,最后落荒而逃。 眼见敌人逃走,云羿又追杀那些落后的敌人,不呼军跟随在后,往北追出二三十里地,云羿杀敌百余人,见得再往北就是一片密林,他便没有再追。 不呼军还不曾杀得痛快,但见云羿没有再追下去的打算,也不敢再追了。 云羿收兵回返,途中接了飞鸟缘,命人制作担架抬仙鹤回城。由飞鸟缘下令打扫战场,清点敌我伤亡。 大军是先回城的,云羿又往城东数十里的山林中去了一趟,采摘了些止血生肌的药草,回到城中已经是卯时了。 士兵经过大战后很是疲惫,除了岗哨和巡夜士兵,其他人都睡了。 云羿到得帅帐外面,见帐内仍有亮光,知道飞鸟缘还在等他,掀帘而入,果见飞鸟缘伏案小憩。帐帘并不严实,偶有微风吹入,灯烛上的火焰时不时地跳动。 仙鹤也在帐内,它此时已经醒了,见得云羿回返,抬头看他,眼神中多有委屈。 见飞鸟缘睡得正香,云羿便没有叫醒她,走到仙鹤身旁蹲下摸了摸它的脑袋,转而折断它右翅上的箭头,拔出箭杆。 仙鹤吃痛叫出声来,惊醒了飞鸟缘。 飞鸟缘见云羿正为仙鹤处理伤口,忙起身说道:“我叫人去取酒水来。” 云羿点头回应,飞鸟缘立即叫巡夜士兵取来酒水,云羿拿过酒水洗净仙鹤伤口,在此期间仙鹤疼得浑身颤栗,云羿不时抚摸它的脑袋安抚它的情绪。 将自山中采摘回来的草药嚼碎,给仙鹤敷了伤口,云羿坐到桌旁提壶倒水:“战场打扫了没?” “正在清理,敌我伤亡情况我已经知道了,敌军战死两千余人,受伤被俘的有三千多。我军战死八百,伤两千。”飞鸟缘情绪不是很高。 云羿闻言点了点头,这一战虽然打退了敌军,但敌人伤亡并不严重,而己方的五千士兵伤亡将近三千,只剩下了两千人。 “那三千战俘如何处理?”飞鸟缘问道。 这个问题云羿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他对军中事务并不清楚,便反问道:“你们以前是如何处置的?” 飞鸟缘闻言微微沉吟,片刻后道:“尽数杀之。” “全杀了?”云羿愕然发问。 “他们的亲属皆不在此,便是招降了也不忠心,我们的军粮也不多,养活不了他们。”飞鸟缘说道。 云羿微微皱眉:“都杀了太过血腥,放他们回去。”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飞鸟缘皱眉说道。 云羿坚决摇头,那可是三千个活生生的人,男人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倘若将这三千人尽数诛杀,其背后的三千个家庭也要跟着破碎。 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倘若他们是在战场上被杀,也就怪不得谁了,但他们是一群没有了武器的俘虏。 “那你想怎么办?”飞鸟缘抬头看他。 沉吟半晌,云羿做出了决定:“放了他们。” “放了?”飞鸟缘的语气中既有吃惊又有不满。 “放了。”云羿重重点头。 “你有没有想过放了他们的后果?”飞鸟缘直身站起,双目死死地盯着他。 “我想到了。”云羿说道。 “知道你还这么做,我请你来是帮我们退敌的,不是让你拿不呼国的身家性命去赌的。”飞鸟缘气愤无比,语气甚重。 “我做的决定,后果我来承担。”云羿举杯喝水,转而扭头看向了仙鹤。 仙鹤此时的情况略有好转,扭头看着二人,它的神智高于寻常异类,二人突然发生争执令它很是疑惑。 “随你!”飞鸟缘气呼呼地答应一声,拂袖出帐。 飞鸟缘走后,云羿又倒了一杯水,他很清楚放走那三千战俘会是什么后果,但他铁不下心肠杀那些手无寸铁的人,而且是三千人。 虽然明知自己的决定很是意气用事,但他并未因此而纠结,静下心来开始考虑后面的战事。 长谷川已死,敌军刚刚吃过败仗,短时间内会偃旗息鼓,但他们肯定也不会拖太久,长谷川手下偏将不少,会有人上位替补,待得他们重整旗鼓,势必会卷土重来。 不呼国的兵力部署较为分散,除了这座城中的五千驻军,还有五千军士分散在另外两座城池中。 先前一战对敌军创伤不大,而不呼军伤亡惨重,眼下能继续上战场的只剩下了两千来人,敌人再来根本无法应对,除非再召回另外两处的五千人,缩小敌我兵力的差距,还有与之一战的可能。 但此举也不是没有漏洞,敌军探马若是得知他将兵力集中于一处,很可能会兵分两路南下,如此一来这座城池是保住了,但另外两路就会沦陷。 由于一宿不曾合眼,云羿感觉有些劳累,想不到后续的对敌之策便不去想,进到后帐休息。 下午申时,云羿被滴滴答答的声音吵醒了,云羿闻声起身出帐,只见城池上空乌云密布,大雨瓢泼。 乌云虽厚,但城东数十里的地方却不见黑云,这是一场阵雨,云羿也未多想,进帐检查仙鹤伤势。仙鹤的伤势不重,但影响飞行,那小指粗细的箭孔没有十天半个月很难痊愈。 正在此时,飞鸟缘端着一碟糙米饼掀帘而入,倭人没有雨伞,她是顶着一张兽皮进来的。 飞鸟缘进帐后见他正在为仙鹤换药,放下糙米饼,提壶给他倒了杯水:“过来吃点东西。” 云羿点了点头,飞鸟缘早晨为了处置战俘一事跟他的意见发生了分歧,两人闹得很不痛快,此时她主动来送食物无非是为了缓和关系,毕竟战争还未结束。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飞鸟缘主动拿过一块米饼给他。 “我正在想。”云羿犹豫片刻接过了米饼。 飞鸟缘闻言点了点头,转而挪开了桌上的食水,翻过了桌子。 云羿本来有些疑惑,待她翻过桌子之后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桌子底下刻画着一副地图。倭人不会制造笔墨纸张,地图是用木炭画的,只能凑合着看。 “这是咱们现在所处的位置,”飞鸟缘指向地形图上一个原点,随后又指了指北面的六个原点:“这是我们丢失的六座城池。” “咱们另外的五千军士分布在哪儿?”云羿问道。 飞鸟缘闻言并未答话,分别指了指地形图上的两个位置。云羿见状微微点头,这两处地方在目前所处城池的东西两边最近的城池中,距此并不遥远,调兵并不耗时。 “我派探马打探过了,昨夜退败而回的敌军主力就在流矢城。”飞鸟缘手指不呼国所丢失的六座城池中最南边的一座。 看罢地图,云羿翻过了桌子:“长谷川刚死,敌军在没有选出新的主帅前不会再来,不过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一旦内部稳定还会再来,敌众我寡,咱们再想打赢就难了,”说到此处微微停顿:“我想集合另外两路的大军,主动开战。” “是不是太过冒失?”飞鸟缘略感错愕。 “敌军再来的话,光凭咱们这点兵力是守不住的,若是集中三路大军,倒是与敌人有一战之力,但如此一来就会失去东西两路的防线,敌人届时可能绕开中路兵分两路南下,届时咱们还得分出兵力去驰援,得不偿失。”云羿摇了摇头:“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第六十二章 中计 飞鸟缘踌躇片刻,终于点头表态:“何时出发?” “立刻召集另外两路的兵马,合军之后就出发。”云羿说完打了个哈欠,飞鸟缘会意起身出帐。 云羿回到后帐坐下,实则他刚刚睡醒,并不犯困,撵走飞鸟缘的只是因为有些话不方便说出来。 他适应了从一个乞丐变成道人的巨大反差,却还没能适应三军统帅的身份,无论是当乞丐还是做道人,做事都只为自己负责,只要自己能够承担后果,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如今却不同了,他不仅得为自己负责,还得为不呼军负责,他的每一个决策都关乎着众将士的生死存亡,一个错误的决定极有可能将他们推进死亡的泥潭。 他之前的判断都很理性,但战况瞬息万变,他需要将所有可能影响到战局的因素都考虑进去。 雨停之后,飞鸟缘立刻派人召集东西两路的将士,三日之后两路大军赶到。由于敌军之前只攻打中路,东西两路的士兵并未损失,因此五千人一个不少。 三路兵马于校场集合,云羿见过三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飞鸟缘撤了东西两路领兵将军的职,撤职的原因很简单,长谷川之前所率敌军主力攻打中路,根本没有抽调兵力去打东西两路,留下驻守之前占领的城池的兵员不多,如果不呼军东西两路兵马趁机北上夺回丢失的城池,阻断敌军后路,使其首尾不能兼顾,就能对敌军予以重创。 但这两人没这么做,撤职都算轻的。 撤职之后,云羿又觉得此举不足以立威,又下令将那两名将领给拖下去大辟。大辟就是斩首,但倭人没有铁质兵器,只有石矛,只能扒了那二人身上藤甲,用矛刺死了他们。 他本想连原来的三军统帅须佐次男一并杀了,但仔细斟酌过后觉得此举欠妥,便没有这么做。 那两个刚踏上黄泉路的倒霉蛋此前之所以不曾发兵突袭敌人后方,主要原因是须佐次男御下不严,但须佐次男已经被撤职软禁,没必要再取他性命。 此外,这些将领都是老将,杀两个虽然会有立威的作用,却也会令军中人心惶惶,倘若连须佐次男也杀了,众将士怕是整天都得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大军北上在即,飞鸟缘有意让他说两句,云羿想过之后说了些鼓舞士气的话,飞鸟缘在旁大声翻译,随即大军出城开往北方。 仙鹤关键时刻派得上用场,云羿自然没忘了带上它,不过仙鹤伤势未曾痊愈,云羿舍不得它带伤飞行,便叫飞鸟缘安排了马车拉着它。 倭国的国家虽多,但成气候的没几个,城池规模也不大,每座城池之间相隔的距离也不远,大军是正午出发的,到得傍晚便看到一座城池,这座城池正是被敌军侵占的六座城池之一的流矢城。 城南十余里外的有一条东西走向的河流,云羿便让飞鸟缘传令,三军于河流南岸安营扎寨。 大军到来之初,云羿便发现了敌军探马的身影,他能够抓到那名探马,却没有这么做。此处地势开阔,视野无阻,敌人在城中也能看到不呼军,抓不抓那探马都一样。 由于营地离城池不足二十里,云羿便再度传令,让众将士都打起了精神,防止敌军袭营。双方相距不远,敌军袭营很容易被己方发现,但己方行军大半天,士卒皆感劳累,如果直接与敌军交锋,肯定讨不到半点儿好处。 安营之后便是生火造饭,云羿借此时机离营渡河,往北靠近流矢城查探敌情,近距离观察城中的守军表情,就可以发现很多东西。 城墙上的敌军皆是严阵以待的神情,不过脸上多少带有诧异之色,显然是没想到不呼军会主动出战,更没想到不呼军来得这么快。 除了诧异,云羿还自他们的脸上看到了忧虑。敌军之前之所以能够屡战屡胜,是因为长谷川会惑人耳目的障眼法,眼下长谷川已死,敌军失去了最大倚仗。此外,敌军的人数近乎是己方的两倍,却没有信心满满,这表明敌军此时可能还没选出新的将领,或者说长谷川已死的消息可能还没传回邪马台国。 判断出这些信息很是有用,再往下观察就没多大意义了,云羿便返回军营。到得营中,晚饭刚刚做好,云羿便与飞鸟缘一同进食,同时商议破敌之策。 云羿虽然自信可以破敌,却不敢托大。飞鸟缘想的是敌我兵力悬殊,神情之中满含忧虑,很不乐观。 “流矢城有我们的探子,先前派人送来了消息。”飞鸟缘语气中不无怨怼:“你就不该放了他们。” 云羿知道她是在怪他之前放了那三千俘虏的事,也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那些被他放走的俘虏又回了敌营。 “以后不要抓俘虏,战场上能杀则杀。”云羿点头说道。 他虽然为自己的放虎归山而感到后悔,但扪心自问,倘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硬不下心肠杀三千个手无寸铁的人。 听得他这般说,飞鸟缘语气缓和了许多:“你打算何时攻城?” 云羿略加思索之后做出了决定:“申时。” “有什么告诉将士的吗?”飞鸟缘再问。 “看到北野治尽量活捉他。”云羿未加思索脱口而出。 北野治的箭法很好,之前的一战中他险些阴沟里翻船,仙鹤翅膀上的窟窿还没完全恢复,不能让这家伙死得太痛快。 二人正商议间,一名兵士突然慌里慌张地闯进大帐,到得二人身前跪倒行礼,随即说了急切地说了一句倭语。 “敌人来了。”飞鸟缘皱眉看他。 “这么快?”云羿闻言大感诧异,随即离座起身走向帐外,往前营观望敌情。 举目远眺,见得北面并无敌人影子,城头上的敌军士兵也未曾减少,正疑惑不解之际陡感心头一凛,凶兆心生,立刻想到自己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急忙调头回返。 进得帐中,只见那先前传令的士兵已经晕厥,飞鸟缘也躺在地上,其前胸已经被一根木刺贯穿,鲜血喷涌,不省人事。 眼前的一幕触目惊心,云羿大为惊愕,立刻蹲身封点飞鸟缘前胸几处大穴止血,检查其伤势。 飞鸟缘还有呼吸,不过她的伤势很重,那根木刺贯穿了她的前胸,正好卡在心肺之间,若是再深入分毫,便能划破心肺。 见得飞鸟缘还有得救,云羿心中安定许多,前些时日为仙鹤疗伤时采集的药草还有剩余,他一直装在包袱里。 云羿抱起飞鸟缘放于后帐床榻上,正要拔出她胸前的木刺为其上药时,发现她的右颈有一道淡淡的红印,判断出刺客是先以掌刀将她砍晕,而后才用木刺戳她前胸,此举自然是为了防范飞鸟缘喊叫出声,引来军中将士。 解开飞鸟缘的衣服,云羿首先注意到的是两座高耸的峰峦,但处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令他生不出丝毫的绮念。 快速地敷完了草药,云羿为飞鸟缘盖上了被子,转而走到前帐,蹲身翻开那昏迷的士兵眼皮检查情况,此人眼下昏迷,只能看到他的眼白,但其眼白之上血丝密布,甚是骇人。 起身坐到椅子上,云羿皱眉思索,此人的确是己方士兵,他眼球中的血丝乃是被妖物元神附体,导致其魂魄损伤的迹象,换言之是有妖物元神附身于此人行刺飞鸟缘。 但此事还有疑点,倘若真是妖物元神附身于此人,他不可能察觉不到妖气,除非对方的道行比他高出很多,能够完全收敛妖气。 还有一种可能,附身此人的也许并非妖物,而是修行中人的元神,但这个可能更小。原因是人类生来七窍具备,后天识神健全,从而抑制住了元神,元神出窍的难度很大,不是灵气修为深厚就能办到的。 此外,无论是妖物还是修行中人,但凡能够元神出窍并且完全避开他感知能力的,其修为都应该远远超过他,有杀他的能力,没必要引开他刺杀飞鸟缘。 否定了这两种可能,云羿再想不出别的原因了,要弄醒这名士兵问话也是不成,别说这家伙想不起之前的事儿,就算能够想起,他也听不懂倭语。 暂且将此事放下,云羿再度出帐观察敌情,此次敌人有了动静,已经开始整军出城向己方营地靠拢而来。 出城的敌军并非小股军队,而是倾巢而出,由此可见对方已经得知飞鸟缘遇刺身亡的消息,故此才敢派出大军。 时值此刻,云羿终于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对飞鸟缘下手了。当初他使诈抓了北野治,当时北野治说的话都是由飞鸟缘转述给他的,北野治因此猜到了他不会倭语。除掉了飞鸟缘,他就没法向三军传令,一旦开战,战场势必陷入一片混乱。 猜到了对方的意图,云羿方才发觉自己小觑了对方,倭国虽然贫瘠,但不代表倭人不善工于心计,北野治不仅箭术超群,其城府也很深。 第六十三章 狼群 云羿心中忧虑甚重,敌军正在快速靠近,此时拔营后撤是不可能的了,只能与之交战。 敌军数量远超不呼军,且自己没法儿直接对不呼军下达命令,交战的接果自然毋庸赘述,形势对己方很不利。 不过形势也并非呈一面倒,首先敌人并不知道飞鸟缘还活着,其次就是不呼军不知道飞鸟缘遇刺,不会自乱阵脚。 想及此处,云羿心神大定,转身回到帅帐,取出画符什物,画写隐身符、匿息符各一道,加盖法印之后贴于飞鸟缘印堂,符咒立即生效,将飞鸟缘形体与气息隐去,再到帐外取黄土一抔,撒于床榻周围。 隐去了飞鸟缘,云羿离开帅帐前往前营。 不呼军此时也发现了敌军的动作,全员警备,紧张兮兮,见得云羿到来,心中安定许多。 云羿没有多言,招手要来一名弓兵的弓箭,待得敌军靠近,开弓连发三箭,直接射中敌军三员士兵的喉咙,三人瞬时扑倒身亡。 敌军人数过万,射杀三人并不能令他们有所顾忌,但此举却提高了不呼军的士气。随即云羿做出了一个冲锋的手势,己方几员偏将会意,立刻下令迎击。 营地以北是条东西走向的浅河,藤甲是经过桐油浸泡的,不呼国八千将士渡河并不困难,立刻渡河迎战。 敌人在行刺飞鸟缘之前应该已经制定了作战计划,大军靠近之后兵分三路,由西、北、东而来,形成合围之势。这种打法在战场一般不太常见,但敌人占有人数上的优势,且己方士兵是背水作战,因此这种阵型对己方很是不利。 敌军人数近乎是己方的两倍,这是一场硬仗,云羿没有必胜的把握,但此时无论如何也不能露怯,他是三军主帅,他的每一个举动都可能影响到下面的人。 两军尚未交锋,叫喊厮杀声已然震天响起,云羿提气施展追星逐月前冲,急掠十余丈冲在最前头,两手变爪左右双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碎两名敌兵喉咙。 人数的劣势是无法扭转的,他此时能做的就是身先士卒,让士兵都能看到他奋勇杀敌,以此来提升士气。 他的所作所为的确令不呼军士气高涨,但也因此引来了敌人的一片箭雨。倭人的箭矢射不穿藤甲,因此弓兵在战场上的作用不大,而他并未穿戴藤甲,敌方弓兵便毫不吝惜箭矢。 数千支箭矢密布席卷,便是倚仗追星逐月也难免被射成筛子,情急之下,云羿只能抓起一名刚刚被他打死的敌兵当作挡箭牌抵御箭矢。 箭矢虽然被挡住了,但周围的敌军步卒开始向他发难,长矛蜂拥而至,上下穿梭左右挑刺,云羿腾不出身子应对,只能移形换位快速闪避。 敌军储备的箭矢可能不多,弓兵射过两轮便没了动静,云羿这才扔掉了手中的尸体,与敌人厮杀。 五气擒龙所长点穴卸骨,倭人身穿藤甲护住了许多要害,这便令他很难打击穴位。而卸骨需要两手同时配合使用,混战时很难奏其效,最好的攻敌手段便是取敌颌下十二重楼。 于敌群快速辗转穿梭之间毙敌数十,不呼军快速跟上,与敌人战到一起。 两军混战对他而言有利有弊,辨识双方士兵容易,头盔上有鸡翎的是敌人,没鸡翎的是自己人。但他也有所顾虑,长矛无眼,他会注意敌人偷袭,但备不住自己人失手,如此一来便不得全心杀敌。 不过也有好处,不呼军为他承担了很大的压力,这有利于他施展追星逐月冲进敌军后方。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倘若先击杀了敌方统兵将领,要杀散敌人就容易了许多。 心存此念便不迟疑,连番闪身躲开周身刺来的长矛向敌军后方冲去,由于他当初在敌营中击杀长谷川后逃离时被敌人刺中过脚腕,此次便不敢蹬地凌空,只能自敌人的空隙中左右辗转。 虽然不呼军为他分担了许多压力,但敌军人数太多,他的压力依然不小,敌军看出他的意图后便分出大量人手阻截他,如此一来前冲之势受阻,反而成了腹背受敌之势。 铤而走险的回报相当丰厚,但风险也不小,云羿此时进退两难,深陷敌群,心中叫苦不迭。 眼见周围刺来数十支长矛,云羿只得冒险踏地凌空,未曾想他刚刚离地丈许,便感到左臂陡生刺痛。 未及细查,凌空之势已尽,云羿下坠之际敌人举矛再刺,由于身处空中无法借力,云羿心中大骇,忙将右手猛抖,自袖口抖出几枚钢针,将右侧几名敌兵射死。 得此空隙,云羿安然落地,闪身再避其他人的攻势,边退边杀。 侥幸脱身令云羿心中略轻,幸亏当初被丁甲派追杀时他打造了不少钢针,当初并未用尽,不然刚刚就得把命丢这儿了。 扭头再看左臂,只见左臂上插着一支箭矢,鲜血随着伤口缓缓流出。敌人弓兵刚刚并没有大范围放箭,说明他们并没有接到放箭的命令,这一箭定然是北野治所射无疑,除了他敌军中也没有人有如此精准的箭法。 之前夜袭敌营的一战所留余威尚未消散,此战不呼军士气澎湃,奋勇厮杀,便是敌军数量远胜己方也不怯战。 这些云羿看在眼里,他很清楚,即便不呼军士气如虹,悍不畏死,但人数上的劣势已经显现出来。战场上倒伏着密密麻麻的尸体,大多数是己方士兵的尸体。 此战拖得越久不呼军的伤亡就越大,战败的可能就越高,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得尽快结束战斗。但擒杀贼将行不通,敌军的防线太过严密,追星逐月受限很大,他根本无法穿过重重阻挠。 战场上以法术杀敌不会遭受天谴,但他除了符术所能施展的就只有五雷掌,此法虽然霸道刚猛,但十分损耗灵气,便是灵气耗尽也不见得能破开重围杀进敌军后方。 片刻过后,云羿有了主意,三火内炼进入第二阶段之后就能引动肝火激发更大的力量,此法或许能够奏效。 心生此念,云羿抬手折断左臂箭矢,引龙出海气行肝经,肝火大动,无穷怒气随即滋生而出,相伴而来的还有怒火不得释放而产生的憋闷,如鲠在喉。 憋闷之下他不得不感到不吐不快,也静不下心思考得失,行事便不得周全。此时他只想将满腔怒火宣泄而出,身形再往前冲,拳掌勾爪接连变幻,转瞬之间连取数人十二重楼,随即深入敌群,夺过一杆石矛左右拦杀。 肝火激发之后他的速度快了不少,反应和力量也有很大增长,但对敌就不会计算得失,说直白些就是冲动。 到得此时,云羿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杀了敌方所有将领。除此之外就是分出一丝心神,以保证灵气供应不断,不然肝火立刻便会蛰伏下去。 有了石矛在手,云羿对敌出招更为霸道狠辣,长矛如毒蛇吐信一展一收,招招皆取敌人咽喉。 得益于肝火之助,反应便快,每次出招总能后发先至,手中长矛上挑下戳,其势如蛟龙巨蟒锐不可当,取人性命如斩草芥,破敌咽喉似无常索命,所过之处敌人倒伏一片,顷刻之间便得以杀开一条血路。 起初还有敌人敢来拦截,在见他须臾间杀人数十之后,哪个敢不怕死上前?见云羿直指后方,纷纷散开让道与他。 见得主帅勇猛,不呼军士气再涨,喊杀声愈加亢奋,云羿闻声也不理会,他此时只想着冲进敌人后方擒杀主要敌将。 前冲三十余丈,云羿冲进敌军后方,但他并未看到一个头盔上插着两支鸡翎的敌将,就连方才开弓偷袭他的北野治也不曾看到。 心中疑惑之际,灵气供应便有所减缓,肝火立刻消减许多,由于敌人惧他威势不敢再度上前,云羿也并未过多在意。 肝火消减令他头脑清醒了许多,举目远眺,只见几员敌将正骑马往北落荒而逃。 由于那几员敌将已经跑远,云羿便没有再追,反而心中疑云立起。对方逃跑却没有传出撤兵的命令,令他很是不解。战场上缺失了主帅,士兵就失去了主心骨,此战极有可能会败,届时他便能轻而易举攻陷城池,那几员敌将也跑不了。 而对方势必也知道这一点,既然知道,为何要跑? 正在疑惑之际,云羿发现那几员敌将到得城门口时勒缰止马,与此同时城门打开,上百只黑影自城门中猛窜而出。 见此情形,云羿瞳孔紧缩,心头陡然一凛,自城中窜出是上百只生得獠牙利齿的饿狼,正穿过城池与战场之间的那片空旷区域,快速往战场冲来。 狼是极为凶狠群居动物,比之猛虎难缠百倍,这群狼的数量过百,很难应付。 兵败如山倒,此时不能直接撤军,不然士气就会颓败,敌人会紧追上来。但对方又派遣狼群参战,己方劣势愈加明显,凭他一己之力根本无法尽诛群狼,力挽狂澜。 进退两难的境遇令云羿颇为忧虑,与此同时他也在想是何人在操控狼群。狼最不容易被驯化,因此这些狼被驯化的可能不大。 随即云羿又否定了有修行中人在暗中操纵的可能,同时操控上百只狼对元神负担很大,便是太玄高手也不见得能够做到。 待得群狼稍近,云羿更加确信自己推测无误,群狼虽然凶恶,但眼球并未突出泛红,这表明它们的意识并未受到丝毫的压迫。 尚未能想出敌人是如何指挥狼群作战的,狼群便已冲至近前,几头饿狼先向他发难,扑腾跃起张口抛爪,极尽撕咬之能势。 第六十四章 力挽狂澜 群狼来袭,云羿如临大敌,气行肝经再引肝火,以追星逐月避开迎面几头狼的攻击,旋身出掌,猛击两头狼的脊背,取其性命。 击毙两只饿狼,云羿也不恋战,转身急撤。敌军先前饱受云羿的威慑,此时见得他被群狼追击,便抱着痛打落水狗的心思阻断了他的后路。 时值此刻,云羿顾不得许多,踏地凌空,踩踏一人肩膀借力前掠。群狼并不攻击敌军,见他想逃,便穿进人群奋力追赶。敌军也不会任他自由借力,以长矛捅刺难以奏效,便向四周分散,如此一来他便只能落地借力,群狼伺机而上,撕咬他咽喉四肢。 到得此时,云羿心中叫苦不迭,这个世界上没有以小博大之事,深入敌军后方本就是铤而走险之举,此时敌军再得群狼之助,要想脱身谈何容易。 眼见群狼獠牙利爪顷刻便至,云羿不待站稳身形便再度蹬地凌空。由于蓄力不久,升空速度便不快,几只离他最近的狼一跃而起,咬住了他的左右小腿,将他硬生生地拖回地面。 群狼瞬间将他围上,云羿心中大骇,不等群狼撕咬,气行心经急催双掌,迎击两只急窜而起的恶狼头颅。 五雷掌霸道威猛,气行心经自带火性,那两只饿狼中掌之后,头颅炸裂**迸溅,颈部以下毛发皮肉瞬时焦黑如炭。 异类对火大为畏惧,感受到云羿手掌心中携带浓郁的火性,狼群立刻警觉四散,不敢再度上前。 云羿也不敢因此大意,小心地看着四周饿狼,提气出海随时待发。正在此时,城池中陡然传出了一声高亢嘹亮的狼啸,群狼闻声立刻往前阵的不呼军冲去。 云羿扭头回望北面,只见群狼速度极快,冲入前阵便开始对不呼军发起攻击。藤甲也有护不到的地方,咽喉便是其一,而狼极善撕咬咽喉,不消片刻就咬死了许多不呼军。 群狼咬死不呼军之后并不立刻转移攻击目标,而是抢食死尸。异类喜食下水,其次是内脏,看到那被群狼掏出的鲜红心肺以及拖拽撕扯的蜿蜒肠肚,云羿胃里翻江倒海几欲作呕。 直到此时,他才注意到这些狼是瘪着肚子的,换言之它们已经长时间不曾进食,这应该是敌人有意为之,将它们饿得久了才能让它们为了获得食物悍不畏死的冲锋陷阵,此举的好处就是能让群狼奋勇冲锋,却也有一个很大的弊端,那就是群狼会首先选择吃那些死尸,然后再去攻击不呼军,如此一来给不呼军造成的压力并不是很大。 不过不呼军想不到这么多,看到敌军中突然冒出这么多的饿狼,无一不惊惶失措,提矛乱刺,如此便引起了群狼的敌意。群狼的参战扰乱了不呼军的阵脚,压住了不呼军的气势,邪马台军已经开始合围不呼军。 眼见形势愈加不利,云羿转身向北,提气加速往城池方向急掠。虽然冲势很急,但他的双腿被狼咬出了不同程度的伤势,行动便不似之前那般快速。 他此时已经猜到了敌人操控群狼的原理,刚刚城池中有狼啸声传出,而后群狼便放弃了他开始攻击不呼军,这表明发出狼啸的可能是狼王。由此可以推断出,敌方可能还有修行中人,但那人的修为不高,他只能控制狼王,通过狼王间接控制整个狼群。 这场仗反败为胜的希望很是渺茫,但此时绝不能怯战,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深入敌军后方,只能放手一搏,直接杀进城去。 敌军主力倾巢而出,城中空虚无有守军,只有那几个刚刚策马逃走的敌将和**控的狼王,要杀他们并没有多大难度。 那几员敌将逃进城后就登上了城楼远眺战场,云羿一眺之下便看到了当初险些令他丧命的北野治,瞬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忍着腿伤提气加速。 城头上的敌将看到他快速往城池而来,无不骇然失色。云羿的轻功他们是见识过的,倭人的城墙并不高,云羿能够轻松翻过。 此时已经有敌军开始后撤试图拦截云羿,但他们的速度太慢,压根儿追不上他,被他甩在了身后。 城头上的北野治见他离城池越来越近,开始拉弓放箭,这种箭矢无羽,飞行速度很快,但准头差。不过北野治对箭矢的移动以及风力的影响有着强大的推测能力,所射出的箭矢很快也很准。 若是在上万人的混战之中,云羿倒还忌惮北野治的箭矢,但此时周围空旷一片,追星逐月施展到极致,移形换位疾如闪电,身法飘逸形同鬼魅,躲避箭矢易如反掌,因此北野治一连数箭未曾命中。 北野治此时的表情十分凝重,额头的汗渍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与不安,此时他所能做的就是不停地放箭试图减缓云羿的速度,虽然这种方法在此时根本派不上用场。 北野治直到箭篓的箭矢用尽,也不曾射中云羿,至此他最后的支柱也没了,惊慌之下与另外几员敌将跑下城头,往城内逃走。 云羿岂肯放他走脱,全力提速狂奔,到得城门脚下时双腿微屈,一跃而起攀上城头。一眼望去,只见北野治已经与那几员敌将骑马往北逃去。 回头再看战场,只见邪马台军已经完全合围,不呼军伤亡惨重,此时已是强弩之末,支撑得极为辛苦。无奈之下只得暂且压住追杀北野治的念头,先行寻找狼王。 他到现在未曾察觉到半点妖气,说明那狼王尚未成精,但狼王不时会发出狼啸号令群狼,要寻它并不困难。 几经闪转之后,云羿终于自城中找到了双目血红的狼王,也找到了那操控狼王的倭人。此人其貌不扬,此时正在极力控制狼王,由于其修为不高,便控制得极为辛苦,已然额头见汗,身体微微发抖。 眼见云羿到来,那倭人慌忙操控狼王攻他。狼王尚未扑至云羿身前,云羿已然斜身绕至那倭人身侧,右手握拳重捶其太阳穴,毙其性命。 那倭人一死,狼王立刻失控,由于之前**控所产生了极其深厚的怒气,恢复自由之后便掉头撕咬那倭人尸体,顷刻间便将其撕成一堆碎肉。 撕碎那倭人尸体后狼王还未能完全泄愤,又朝云羿扑来,云羿歪身避其利爪锋芒,紧接着一记掌刀劈断狼王腰椎,提起狼王尸身往城外掠去。 由于手里提着狼王,他的速度便慢下了几分,但这已经足够了。邪马台军中已经有人看到他提着狼王尸体出城了,也注意到城头上的几员将领不见了踪迹,斗志大减。 子曰:“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也。”这句话并不恰当,统帅为三军首脑,将帅都跑了,哪个士兵还敢充硬汉,后排的士兵最先开始逃跑。 兵败如山倒,有一人开头儿,其他人也无心再战,如落潮般抽身后撤。 到得此时,战局已经稳定,这是一场不折不扣的以少胜多的仗,但胜利得来的十分不易,很是艰险。 虽然云羿并不清楚己方具体伤亡,但他知道己方必定伤亡惨重,凭己方现在的兵力绝无尽诛敌军的可能,只能尽量带动士气多捞本,多杀一名敌兵就多损耗邪马台国一分实力。 带动士气最好的办法就是身先士卒,截杀撤退的敌军。 想是这么想的,做也是这么做的,但敌军数量实在太多,而且都是分散逃跑,云羿只捡一路逃兵,调动全军士气疯狂追杀。 不呼军的气势此时已经达到巅峰,一路穷追猛打,杀得敌人丢盔弃甲,但所杀敌人只是小半,大多数敌军还是逃走了。 对此云羿并未感到沮丧,常言道兔子急了还咬人,当年他和胖子在长安行乞被夜壶等人追得紧了也有反抗过,虽然最终吃亏的是他和胖子,但总能让夜壶手下的那帮乞丐挂彩见红。同样,若是将敌军退路尽数斩断,会令他们做困兽之斗。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敌军数量多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倘若敌人真的反扑,倒霉的还是己方。 好死不如赖活着,只有给敌军留下活路,让他们看到活着的希望,才能最大程度上消磨他们的斗志,让他们成为真正的惊弓之鸟。 将敌军追出十几里后,云羿停了下来,摆手收兵。此时敌我双方的士兵体力消耗颇为严重,再追下去也杀不了几个人了,只是白白浪费时间。 原地休整过后,云羿先行回返营地,众将士留下打扫战场,掩埋两军战死士兵的尸体。 回到营地,云羿直奔帅帐。他离开之时在床榻周围撒了些许黄土,到得床边便发现了黄土上有两排不太明显的脚印,那行刺飞鸟缘刺客果然还来过。 他在飞鸟缘身上留下了隐身符和匿息符,此时虽然看不到飞鸟缘,却能感知到符咒就在床头,知道那刺客并没有发现飞鸟缘,便安心了许多。 下午申时,将士回返营地,云羿前往校场清点人数,得出所剩兵力,只有原来的七成…… 第六十五章 追风霹雳符 三路合兵之后,不呼军的总兵力为八千人,而此一役竟然折损了三成人马。这还不包括伤兵在内,倘若除去伤兵,还能再战的士兵仅有之前的五成。 敌我阵亡士兵的尸体已经掩埋处理,敌军的伤亡数目也出来了,但飞鸟缘目前还处于昏迷状态,下面的将领也没法儿向他汇报。 虽然这一仗打赢了,但云羿的情绪并不太好,他并不是好战嗜杀的人,但自从帮助不呼国抵御邪马台国的短短十几日来,已经经历了两场恶战,战场上的血腥情景令他触目惊心,很感压抑。 由于刚刚经历过大战,士兵很是疲劳,云羿便没有急于拔营进城。待火头军造饭,全军吃过晚饭之后休整一夜,次日清晨拔营进驻流矢城。 纸里包不住火,飞鸟缘遇刺的事瞒不住,而且这场仗打赢了,也就没再瞒着众将士的必要,云羿带所有将领见过重伤昏迷的飞鸟缘,众人无不骇然,随后对云羿叩首谢恩。 他们并不是感谢云羿保住了飞鸟缘的命,而是感念云羿在没有飞鸟缘为他翻译语言的情况下没有舍弃他们,他们都是领兵将军,很清楚主帅无法向士兵下达指令意味着什么,若非云羿昨日冒险冲进敌军后方,吓走了敌军将领并且杀掉狼王,那么战事到最后会以不呼军全军覆没而收场。 心安理得地受了众人礼数,云羿回到帅帐抟气。昨日一战他的左臂受了箭伤,由于当时频发肝火对敌,灵气损耗严重,回返之后也没时间行气恢复,此时终于得暇抟气,须得尽快补足亏损的灵气,恢复身上的伤势。 飞鸟缘的伤势很重,云羿恢复了灵气之后也不得闲暇,还得自山里再寻疗伤药草,几天折腾下来,饶是云羿精神再盛,也感觉到了浓浓的倦意。 好在飞鸟缘没有再出意外,经他多次换药调养,飞鸟缘终于在十日后的早晨自昏迷中苏醒,她的侍卫第一时间就来找云羿。 猜到侍卫为何前来,云羿便起身去见飞鸟缘。 进到飞鸟缘的营帐,云羿发现她正靠着一床被子坐在床上,由于她刚刚苏醒,思维有些混沌,眼神也有些呆滞,加之先前失血过多,面色很是苍白。 眼见飞鸟缘还未回过神来,云羿便搬过一张凳子坐到了飞鸟缘的对面,片刻后飞鸟缘的眼神逐渐有了些许光彩,这说明她的思维正在趋于正常。 再过片刻,飞鸟缘彻底回过神来,但她没有开口说话,而是颦眉蹙额,沉吟不语。 见此情形,云羿也不觉得奇怪,飞鸟缘是个聪明人,她之所以不说话,想必是在回忆她先前遇刺一事。 “战况如何?”片刻之后,飞鸟缘舒展了眉头,她猜出了敌人行刺她的目的,自然也想到在她昏死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赢了。”云羿点头回应。 “伤亡如何?”飞鸟缘并未表现出喜悦。 “我方士兵战死三成,重伤两成。”云羿无奈摇头。 飞鸟缘闻言默然无语,虽然这场仗打胜了,但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大。 “给先生添麻烦了。”短暂的沉吟过后,飞鸟缘抬头开口,她很清楚云羿没有她就没法向三军传令,此战能够得胜云羿必然费了极大的心思。 云羿微笑摇头,飞鸟缘又唤来一名侍卫,让他传军中将领前来报告敌情。 “你的伤势还没好,需要调养。咱们刚刚经历过大战,元气不足,短时间内不宜再战。”云羿提壶给飞鸟缘倒了杯水,她之前失血过多,气虚体乏,说话有气无力。 飞鸟缘摆手未接水杯:“你不懂我们的语言,我总得让你知道敌军的伤亡情况,也好早做准备。” 云羿点了点头,见飞鸟缘不喝水,便自己举杯饮尽。 待得将领前来禀明情况,飞鸟缘又道:“士兵打扫战场时掩埋敌尸三千有余。据探马探听到的消息,敌军放弃了四座城池,目前正在最北端的天守城休整。” 云羿点头说道:“让士兵多带些干粮进山,将流矢城周围山林中的千年古树尽数砍伐。” “这是为何?”飞鸟缘疑惑看他。 “行刺你的兵士是应该被妖物元神附身,我当时没能察觉那妖物的妖气,起初我还想不通,现在我明白了,那妖物应该是草木成精。草木神智比之昆虫还要薄弱,没有千年断不能成精作祟。”云羿说道。 “你既然没有察觉到妖气,何以断定那妖物是草木成精?”飞鸟缘还是不解。 “花草树木浊气最轻,便是成精也鲜有浓郁妖气,很难被察觉到。而且,它没对我直接下手,说明它道行并不深,没有能力杀我。”云羿详加解释。 飞鸟缘闻言露出一副了然神情,随即叫人传令三军,即刻出城进山砍伐千年古树。 云羿又取画符什物画写追风霹雳符一道,出得营帐挂于帐外,随即回返自己的帅帐。 追风霹雳符的效用类似于雷符,不过比雷符更为玄妙,但凡有妖气出现在此符方圆十丈之内,符咒便会立刻奏效,随妖气追袭妖物本体,那妖物元神便是来去再快,也快不过雷电。 之所以断定那妖物元神还会再来,是因为之前它行刺飞鸟缘之后还来过一次,当时飞鸟缘被他用符咒隐去了身形气息,故此那妖物应该料想到飞鸟缘还活着,此番三军进山砍伐千年古树,那妖物惊慌之下势必狗急跳墙,届时定会再来行刺。 大军进山是正午的事,下午申时云羿听到了突然响起的晴天霹雳声,他所处的帅帐离飞鸟缘的营帐很近,在听到雷声后立刻就赶到了飞鸟缘的营帐外。 那道追风霹雳符此时已经不见了踪影,营帐外的几名守卫被突如其来的雷声惊得六神无主,此时还处于巨大的错愕之中,直到见云羿到来才反应过来,提着石矛就要冲进营帐。 云羿将他们拦住,随即只身进入营帐,冲床上的一脸茫然的飞鸟缘说道:“那妖物已经灰飞烟灭,让将士们都回来吧。” 飞鸟缘回过神来,点头过后唤来侍卫,命其即刻进山召回将士。 由于灵气和伤势皆已恢复,云羿回到营帐便没有再打坐抟气,而是考虑下一步的计划。 眼下敌人退居北方的天守城,这是不呼国在北方的边关城池,由于敌人舍弃了另外四座城池,只要再攻下天守城就算大功告成。 不过要攻下天守城并不容易,敌人舍弃四座城池而独独于天守城休整,大有一决雌雄之意。且不论敌军之中是否再有异士妖物相助,单论兵力就不是不呼军所能抗衡的。 先前一战虽然胜利,但那只是惨胜,不呼军伤亡五成,眼下可用兵力只有四千。而邪马台军尚有万余兵力,且对方既然抱了决一死战的念头,双方决战到最后可能是以不呼军尽数折损,敌方的惨胜为结局。 此外,天守城再往北就是邪马台国的疆域,邪马台国会不会再派援军也尚未可知。 飞鸟缘第一次见他时就说过,邪马台拥兵八万,此次进犯不呼国的不过两万人,而不呼国全国兵力五万,此次北上拒敌的有两万人,这两万人是不呼国所能抽调出的所有兵力了。 这两万人在须佐之男统领的时候就折损了五成,经过此次一战,只剩下了四千人能战的,倘若最后一战败了,邪马台国南侵势如破竹,不呼国必然难以抵挡,有亡国之虞。 想及此处,云羿心头不由得为之一沉,前番的两次交战虽然兵力相差悬殊,却不用不担心敌人有后援大军,但眼下情况不同了,敌人要再调军就容易了许多。 短时间想不出应对之策,云羿也没有穷尽心思去深想,离开帅帐去看飞鸟缘。 在与飞鸟缘交谈时,云羿得知自山里回来的士兵带回一则消息,下午申时山中有一株千年老桂树突然被雷劈中起火,幸得众将士及时扑灭,火势才未蔓延山林。 对此,云羿也不感到意外,那千年桂树想必就是妖物本体,追风霹雳符的特点就是追袭妖物本体,一经催发,无论其本体身在何处也难脱五雷轰顶之灾。 单论千里追形这一特长,追风霹雳符就远胜雷符,不过追风霹雳符只有感知方圆十丈范围内的阴邪气息时才会触发,换言之此符只对妖邪奏效,对七窍人类无用。 在此之前,云羿的心头很是压抑,主要是因为眼下敌我形势很紧张,除此之外就是之前一战损兵折将实在太多,桂树精是造成不呼军伤亡的罪魁祸首,而除掉了桂树精令他心中的压抑有所消减,最起码对那些战死的士兵有了交代。 由于暂时还没想出攻取天守城的策略,云羿便不急着动兵,但一日两日可以拖,再长就不行了。不呼军攻下流矢城已有十余日,但不知为何,后方的粮草补给一直不曾跟上,而军中余粮已经所剩无几,再这样下去,不呼军就得断粮了。 此外,据北方探马带回的消息,北野治已经接替了长谷川的统帅之职,而且邪马台国于近日又派出一万援军,此时正在前往天守城的路上…… 第六十六章 破釜沉舟 云羿早就猜到邪马台军驻扎在天守城是为了等待援军,却一直没有做好对敌的心理准备,他此时大为愁恼,邪马台军就算没有援军,还有万余兵力,而今再来一万援军,这仗还怎么打? 越想越气堵,越想越憋屈,时值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重大的错误,古语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当日击溃邪马台军后就应该追杀北野治等敌军将领,让敌人群龙无首,而后直接率军北上,逼敌军撤出不呼国。 当时之所以没有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他只考虑到追至所要付出的代价,不愿意己方士兵损失太多,却因此忽略了敌众我寡的事实,不呼军之前一直是处于节节败退的劣势,最近两场仗的胜利主要得益于因为他的参与,否则不呼国此时可能已经亡国了。 此外,战争没有不死人的,损兵折将在所难免,世间也少有以小代价换取优惠回报的事例,以小换大其实是竭泽而渔,并不能长久。 在其位谋其政,身为三军主帅,他的每一个决策都决定着不呼国以及众将士的命运,以合理的伤亡换取整场战争的胜利也无有不可,战死者死得其所,但他错失了之前的良机。 现如今邪马台国已经再派援军,便是自己不主动出击,他们也会南下反扑,届时只能硬着头皮迎战,而己方几乎没有胜算可言。 想及此处,云羿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早年的乞讨经历限制了他的眼界,看待事物始终停留在眼前的利益得失上,便是拜入道门也未能有太大的改变。 反省归反省,却不能自责,自责固然可以让人有所悔悟,但过度的自责会使一个人意志消沉,眼下不是作儿女之态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考虑如何应对敌人接下来的反扑,确保战争最后的胜利。 尚未想出应对之策,门外就传来一阵急匆匆而又虚浮的脚步声,猜到来人是飞鸟缘,云羿起身撩帘出帐。 飞鸟缘的伤势虽然大为好转,但并未痊愈,还需要静养一些时日才行,她此番急匆匆地赶过来,必有要事相商。 见飞鸟缘脸色异常难看,云羿主动上前发问:“出什么事了?” “出云发生兵变,舅父吉田安率人逼宫,父王受其胁迫传位哥哥。”飞鸟缘急切说道。 云羿闻言面色骤变:“什么时候的事?” “八天前,”飞鸟缘情绪失控,语气也不平静:“都城有我的亲信,事发当天亲信就出城赶来禀报,刚刚才到。” 云羿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最担心出现这种后院起火的情况,当日夺了须佐次男的兵权后将他软禁起来,也正是出于这一方面的考虑,但他没想到这种情况真的发生了。 云羿深吸了一口气,心境略有平复:“现在出云是何局面?” “不得而知,”飞鸟缘摇头说道:“舅父手握重兵,这些年已经控制了朝野,朝中大臣多与他交好,几无政敌,此次兵变虽然突然,却不见得费事,想必他已经完全控制了局面。” “此事可能并不简单,应该还有内情,”云羿转身撩帘:“进来说。” 飞鸟缘先行进帐,云羿随后,二人坐定之后,云羿再道:“此事大有蹊跷,吉田安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逼宫?须佐次男你有没有看紧,是不是他派人回出云给你舅父传的信?” “不会的,”飞鸟缘摆手摇头:“我一直盯着他,而且我每日会清点各营人数,再对比伤亡情况,有人离营瞒不过我。” 云羿闻言微微点头,本想再问会不会是她昏迷的那几日有人偷偷离营报信,但转念一想就否定了这一猜测,因为结合飞鸟缘的亲信来此的时间来看,就算有人离营回都城报信,也应该是最近两日才到,而吉田安逼宫已有八天,时间并不吻合。 可既然不是须佐次男暗中搞鬼,那又会是谁告诉给吉田安报信呢?这个问题并不难想,邪马台国不乏道行高深的异类,元神出窍前往不呼国,随便找一个人附身去见吉田安报信。 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判断,是因为曾经就有妖物元神附身不呼国国王身上,企图造成其自缢身亡的假象。 飞鸟缘见他沉默不语,又道:“眼下父王生死未卜,我心里很不踏实。” “敌人的援军大概还有几日到天守城?”云羿发问。 “大概还需要五日。”飞鸟缘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面露疑惑之色。 “从流矢城到天守城需要几日路程?”云羿再度发问。 飞鸟缘脸上的疑惑越发浓郁,见他没有主动解释的意思,又答道:“走最短的路径,最快也得三日。” “传令全军,舍弃所有粮草辎重,每人带足三天的干粮清水,戌时出发北上。”云羿落锤定音,做出了一个冒险的决定。 飞鸟缘立即猜到了他的意图,面泛惊容道:“你想强攻?” “眼下内忧外患齐聚,即便我骑乘仙鹤回出云扳回局面,也来不及在敌人援军赶到之前攻下天守城,况且我军粮草已经不多,再拖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为今之计只有兵行险着冒险一试了,力求在敌人援军赶到之前攻下天守城。”云羿抚额叹息道。 飞鸟缘深吸了一口气:“你有几成把握?” “三成。”云羿苦笑。 “好过没有把握。”飞鸟缘叹气点头,此时并不是出兵的良机,但此时再不出兵,以后怕是就没有再出兵的机会了。 飞鸟缘下去传令,火头军即刻起灶赶制米饼。与此同时,云羿也开始制作大量长九寸、宽三寸、厚不过半指的木符,玉宸派最重符术,这也是他最擅长的能力,既然要与敌军决一死战,就得准备齐全。 戌时一到,云羿再度让飞鸟缘传令,砸毁军中所有烹炊器具,全军轻装行军,大有当年西楚霸王项羽破釜沉舟,誓死与敌一战之决心。 由于此时正值炎炎夏日,戌时天色尚未黯淡,晚霞正艳,大军浩浩荡荡地出城,在夕阳的渲染下显得有些悲壮,虽是向北,却似向西。 日落月升,到得亥时又有月光普照,大军戴月前行并不停顿,到得天亮时分,三军进食完毕才得以在山林中小憩个把时辰,随即又加紧赶路。 白天顶着毒辣的太阳和蒸腾的暑气,晚上披星戴月,如此日夜兼程,终于在第三日傍晚申时末了赶到天守城外。 在到离天守城三十里外的平原上,飞鸟缘下令暂停行军,全军进食晚饭,随后于原野上露营休憩,静待军令。 由于开战在即,每个士兵的脸上都透露着紧张和焦虑,破釜沉舟是没有退路的,这既是一决生死的一战,也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的一战。 但无论再紧张,此时也得休息,三日昼夜不停地赶路,将士们早已疲惫不堪,决战之前得保证每个士兵的体力充沛。也正因为将士们太过劳累,躺下之后得以快速入睡。 “你这几日也不曾好好歇息,睡会儿吧。”众将士熟睡之后,飞鸟缘走到了云羿身边柔声说道。 “我不累,”云羿举目远眺北方五十里外的那座模糊的城池虚影:“敌人防备很是松懈,大概是没想到咱们敢率军北上,我要在开战之前确保不能被发现。” 云羿说罢,不待飞鸟缘有所回应,便自怀中取出画符什物,目测了大军憩息的范围,自心中推度起阵所需的符咒数量之后,提笔连画隐形符、匿息符各八道,分置八方起幻阵一座,隐去了大军的身影。 画符并未消耗他太多灵气,但由于起阵之后阵法覆盖范围较广,所需灵气更多,竟一次耗去他气海中半数灵气。 察觉到灵气过多损耗,云羿立刻坐定抟气,待得灵气恢复,便只身前往天守城。 敌我双方实力悬殊,纵然己方有着视死如归的决心,也不足以改变战争的结果,得想办法在开战之前拉近双方的差距,这样才有可能赢得这场仗的胜利。 修行众人对成精异类有着极强的感知能力,反之亦然,云羿并不确定城中有没有道行高深的异类,因为若是有灵气修为特别高的异类,他也很难感知到,但对方却能很容易感知到他的气息,为策万全,云羿画写了匿息符一道收敛自己的气息,随后才敢进城。 进城之后要做的事有三件,一是探听明白敌军的布防情况,二是尽可能地削弱敌军的战斗力,三是找到敌人的粮草并保护起来。 虽然此战胜利的几率很是渺茫,但也要做好战胜的打算,敌人若是战败就有可能烧毁粮草辎重,届时天守城就是一座空城。 城墙上虽有守军,但人数并不多,主要集中在城南,而城北往外几十里就是邪马台国的疆域,因此城北的城墙上并没有多少守军,发现了邪马台军布防的疏漏点,云羿便自东绕行至城北,跃过城墙进城。 天守城是不呼国的边关城池,在建城之初就存了提防邪马台国的心思,因此军营设在城中的西北角,以便于外敌来侵时,将士们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整军拒敌。 第六十七章 四火禽星阵 邪马台军的主力此时就处于西北兵营,云羿目前所处的位置离兵营很近,但他不敢过分靠近兵营,因为他的身高以及穿着与倭人有着很大的差异,而且邪马台军见过他两次,能认出他来。 兵营周围分布着很多岗哨,此时天色未暗,要潜入兵营很是困难,云羿不敢托大冒险,见无可乘之机,便暂时离开这片区域。 军营里虽然也有粮草,但数量不会很多,粮草辎重一般都会在邸阁囤放。常言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粮草是重要的战略物资,囤放粮仓的邸阁周围肯定会有重兵把守,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因此要寻邸阁也就不费事了。 在城中寻找多时,最后在城东头发现了邸阁的位置,如他所料,邸阁四周确有重兵把守,人数当有五六百。由于邸阁占地并不广袤,因此那五六百士兵的站位并不是很分散,彼此之间间隔不远,相互照应,几无空隙,连只耗子也溜不进去。 眼见邸阁也不能进去,云羿只好暂时离开天守城,此时天色未晚,行事多有不便,只能等到天黑再来。 离开天守城,回到大军休整之处,云羿对飞鸟缘道:“大军丑时出发,寅时之前务必要赶到天守城,届时不必等我,直接攻城。” “你不随大军一起?”飞鸟缘听出了弦外之音。 “我先行进城,于暗中行事,咱们里应外合。”云羿点头回应。 丑时刚到,大军便开拔前进,云羿脱离大军先行至天守城,趁着夜色朦胧沿城墙由东绕至南面,画写雷符一道,放置于南门底下,随即绕至西侧,再画雷符置放于西门下,最后再由北墙跃进城内。 临近西北兵营之际,云羿手掐雷诀,默念真言:“太一行刑,役使雷兵,来应符命,扫荡邪精。”率先引动西城门下的雷符,晴天霹雳骤然响起。 云羿虽看不到西门是何状况,心里却有底,雷符本就霸道,况且他吞服过三株乾坤藤,可动方圆五十里之气,西城门此时必然已经炸毁。 雷符发作所产生的轰鸣声震耳欲聋,整个天守城内都可以听到,而且西门离兵营最近,兵营里的敌军闻声快速整军离营开往西门,只留少数军士看守兵营。 见得调虎离山之计奏效,云羿将追星逐月催到极致,闪展腾挪移形换位,避开留守兵士的监视范围,快速进入了兵营。 兵营最前方是练兵的校场,中间区域成片的营房,后营则是囤积少量粮草的地方。 看清了兵营内的格局,云羿连画火符四道,分别上书尾、觜、室、翼四火禽星名讳,布于营房四方,随即离开兵营前往邸阁。 把守邸阁的敌军先前也听到城西传来的轰鸣声,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何事,却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高度警惕。 对方的这种反应在云羿的意料之中,潜入邸阁很难,云羿便改变了主意,放火烧,烧自然不是真烧,只是造成烧粮的假象,如此一来敌人就不会想到不呼军眼下缺粮,如若战败也想不到烧毁粮草。 心里有了计较,云羿便再取木牌画写火符数道,随即正面冲向邸阁,那些士兵很快就发现了他,冲他大声呼喝。 云羿无视他们的呵斥,快速向前逼近,那些士兵眼见来者不善,分列四队向他迎来。云羿无心与他们纠缠,纵身掠至旁侧,随后甩手将手里的火符尽数投进邸阁。 木符虽然不便携带,却利于抛扔,火符尽入邸阁的瞬间,云羿掐诀念咒,引动火符,邸阁之中火光乍现。 由于火符刚刚燃起,未成气候,很容易被灭,云羿便有意拖延时间,左右腾挪打倒几员兵士,引敌人攻击自己。敌人数量众多,他只能边打边撤,但也不敢远离邸阁。 片刻过后,邸阁的院落里有几间房舍燃起大火,云羿见得时机成熟,便跳出战圈快速撤离。 敌兵眼见邸阁起火,也没了追他的心思,纷纷回撤救火。 离开粮仓之后,云羿再去城南,见得城头上的守军个个紧握长矛,无比紧张,由此猜到不呼军已经赶到,便直接跃上了城头,两手左右双分,直接毙敌两人。 城上的守军之前一直注视着城外的情况,哪里想到云羿就在城内,待得反应过来,云羿已然再杀五六人。 眼见如此,城墙上的守军有了动作,左右围住云羿,十数杆长矛朝他疾刺而来。 云羿跃上城头是为了让城外的不呼军看到,让他们知道主帅就在城中接应他们,提高他们的士气。听到城外传来振聋发聩的高呼声,云羿就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便转头跃进城内,向兵营方向疾驰。 敌军主力此时已经得知不呼军兵临城下,正快速自城西开往城南准备迎战,半道看到向兵营疾驰的云羿,立刻分出上千兵力追他。 此时的情况都在云羿的预料之中,敌人不明所以前来追击,反倒正中他下怀。北掠之际,云羿不时回头观察敌军主力,见得他们已经赶到南城门下,陆续出城迎战,便掐诀念咒,引动之前藏在南门下的雷符。 雷符奏效只在顷刻之间,伴随着突然响起的雷声,两扇城门瞬时崩裂,门楼也随之坍塌,木石飞溅,城门下的敌兵多被雷符产生的凛冽气浪崩死,门楼上的敌人掉下摔死者亦不在少数,更有被乱石砸死者,残肢断臂,鲜血淋漓,碎肉横飞,惨不忍睹。 由于城门损毁,大量的邪马台军不得出城迎战,而已经出城的不过几百来人,面对数千的不呼军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待宰的羔羊。 不仅邪马台军出不去,不呼军此时也进不来,这点也在云羿的意料之中,敌众我寡,纵然己方士气再旺,正面交锋也拼不过对方,得给敌人留下退路,给足他们逃亡的时间。 天守城往北就是邪马台国的疆域,敌军可没有破釜沉舟、视死如归的决心,只要有一线生的希望,是不会与不呼军拼命的。 对于战场上的情况有了大致的判断,云羿便专心引着追兵跑往兵营。 云羿穿过最前边的校场,到得营房的中心位置才停了下来,那上千邪马台军追至此处,分为两队左右包抄,将成片的营房包围起来,随后不断缩小包围圈,之前留守兵营的数百兵士也参与了围堵。 这些邪马台军见识过他的本领,并不敢快速上前,只是缓慢地靠近。 直到他们全部进入营房区域内,云羿终于有了动作,掐诀念咒,引发事先藏好的四道火符,起四火禽星阵。 阵法虽成,云羿却暗自皱眉不已,四火禽星阵对于灵气的消耗极为庞大,竟然一次性抽走他体内八成灵气,若非他修习三火内炼,气海中的灵气远超同级道人,怕是也起不得此阵。 四火禽星阵,顾名思义就是召请二十八宿中的四火禽星结成火属杀阵,阵法一成,兵营四面立刻凝变出四头全身燃着熊熊烈焰的神兽。 东边的是尾火虎,其模样与普通老虎很是相似,只是较寻常老虎要大不少,体长足有两丈。西边的是觜火猴,体型与寻常猴子一般大小,只是身上凶戾之气外露,甚是可怕。南边的是一条口吐火焰,背生双翼,体长近三丈的怪蛇,为翼火蛇。北边的神兽模样甚是骇人,与山林中的野猪极为相似,獠牙外探,甚是狰狞,其体长更是达到了五丈。 四火禽星现身后并不于原地滞留,而是冲向了四周的千余邪马台军,这些邪马台军何曾见过这等凶戾神兽,骇得亡魂大冒,立刻四散逃跑。但他们此时处于阵法之中,外有无形的灵气屏障阻拦,尽皆被反弹回来。 四头神兽于阵内横冲直撞,撞毁营房无数,且其体外附着着熊熊烈火,往来冲撞之下引发大火向四周蔓延,邪马台军所穿藤甲最易燃着,身上起火者数不胜数,一时间兵营变成了一片汪洋火海。 阵法可以隔绝内外,但起阵者本人并不会影响,云羿出得阵法,遥隔十余丈也能感觉到热浪扑面,阵内的四火禽星极尽兽类撕咬之能事,邪马台军根本无法抵抗,相继倒地翻滚,烈火焚身之下皮开肉绽,触目惊心。惨叫之声不绝于耳,犹如鬼哭狼嚎,瘆人脊梁。 云羿是首次布四火禽星阵,此前他并不知晓此阵威力如何,见得这惨绝人寰的一幕也不由得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云羿不忍再去看阵内惨景,便不愿在此多待,转身赶往南城,到得南城却发现邪马台军已经不在此处,纵身跃上城墙环视四周,只见邪马台军绕行东门出城,迎击不呼军。 由于此时正值寅时,夜色漆黑,双方士兵都带有火把,将战场照得宛如白昼,双方交战只在顷刻,战事一触即发,瞬间进入了白热化。 见此情形,云羿看向了不呼军后方,见得飞鸟缘不曾脱离后方,心中安定了不少,随即吹了个口哨,位于不呼军后方的仙鹤闻声振翅升空,向他所在的方向飞来。 待得仙鹤靠近,云羿踏地凌空跃上鹤背,仙鹤快速升高,云羿居高临下,自人群中辨识北野治的身影。发现北野治手持长矛冲进战场厮杀,又见他未曾携带弓箭,便放心了许多,命仙鹤向其所在的位置靠近。 仙鹤曾被北野治射穿过翅膀,对此一直怀恨在心,此番得见仇家就在眼前,立时唳声长鸣,展翼俯冲,飞向北野治…… 第六十八章 何来妖气 仙鹤自高空中发出的唳叫声极为响亮,但两方军队厮杀叫喊声震耳欲聋,盖过了仙鹤的声音,如此一来,北野治对于仙鹤的靠近也就无从察觉。 离北野治不足二十丈之际,其身边的几员敌兵发现了骑乘仙鹤而来的云羿,不假思索将手中长矛高举仰身后拉,继而抛出长矛直刺仙鹤。 仙鹤出于趋吉避凶的本能想要躲闪,云羿强发号令命它继续俯冲,那些敌兵皆无灵气修为,并不能将长矛抛出太远,冲风之衰不能起毛羽,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数杆长矛并未飞出太远,尚未接近仙鹤就冲势枯竭,相继坠落。 那几名抛出长矛的敌兵也为自己的莽撞付出了代价,没了武器他们就成了任人宰割的鸡鸭,很快就被一拥而上的不呼军刺穿喉咙,倒在了血泊之中。 那几名敌兵的虽然没能拦住仙鹤,却起到了警示作用,北野治有感云羿到来,突然翻身下马,自混乱的人群中向后穿梭。 见此情形,云羿眉头微皱,北野治在此时舍弃马匹是个正确的决定,虽然他自身的速度并不快,却可以借助混乱的人群作为掩护,而仙鹤速度虽快,但体型较为庞大,若是离地面太近,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沦为敌人的活靶子,因此想要抓住北野治并非易事。 而北野治也并未彻底逃离战场,他很清楚,一旦脱离了人群的掩护,云羿就能很快追上他并取他性命,因此他只在邪马台军后方频繁地改换位置。 北野治此举的意图不难揣摩,邪马台军的数量是不呼军两倍有余,打阵地战不呼军没有优势可言,只要拖到不呼军兵力打完,没了军队的支撑与掩护,云羿是不可能独自于万军之中追杀他的。 看穿了北野治心中所想,云羿眉头皱得更加厉害,此时依靠仙鹤是无法抓到北野治,最好的办法就是舍弃仙鹤孤身一人去追北野治。 但这也是最坏的办法,先前频繁画符作法令他体内灵气损耗十分严重,眼下气海之中只剩了一成灵气可用,不耐久耗,一旦灵气耗尽却没能置北野治于死地,届时他的处境就会很危险。 短暂的犹豫过后,云羿决定铤而走险,他骨子里并不是一个冒险的人,所有冒险之举都是不得已而为之,虽然开战之初杀了不少敌人,但对于邪马台军而言损失并不算大,其军心尚未涣散,硬拼到最后的结果就是不呼军全军覆没。 由于体内所剩灵气有限,务必要物尽其用,云羿便没有立刻脱离鹤背,而是骑乘仙鹤追上北野治,在其头顶上空两丈之处脱离鹤背,俯冲向下直扑北野治。 两丈的高度经过仔细斟酌的,可以保证敌人在有抛矛预兆时仙鹤可以快速改变飞行方向,不致于受到创伤,而他也能快速落地,不给敌人刺中他的机会。 双手抓住北野治肩头的瞬间,周身便有数十杆长矛交错下刺,云羿借力甩身,带动北野治翻滚倒地,以北野治的身体作为挡箭牌护住自身。 北野治有藤甲护身,长矛未能取其性命,云羿趁机以左臂勒住他的脖子,右掌催地猛发五雷掌,借气爆所产生的反冲力道直身而起,随即起脚踹飞身后两人,左手变爪掐住北野治的脖子,四周敌兵见状投鼠忌器,不敢再催长矛来攻。 敌人不敢动手,云羿亦不敢动手,他的灵气即将枯竭,顶多再能以灵气助力腾挪三次,而仙鹤此时已经升高,此时若是杀了北野治,会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 好在仙鹤曾经吞服过一株乾坤藤,并不蠢笨,察觉到云羿身处险境,立刻向下赶来救援。 感知到仙鹤气息移动至自己上空五丈时,云羿心头杀机暴起,左手五指用力,捏碎北野治十二重楼,随即踏地借力拔高凌空,跃上了斜翼飞来的仙鹤背上。 四周的敌军反应过来,以为云羿会令仙鹤飞高,后仰作势就要抛出长矛,未曾想仙鹤并未振翼高飞,而是将双翼展开向下俯冲滑翔,所带起的狂暴气流径直将周围的士兵冲散刮倒,随即引颈向上盘旋飞起,带着云羿飞向了不呼军后方,于飞鸟缘身旁降落。 “告诉众将士,敌军主帅北野治已死。”云羿咬牙说道。 “你的手臂受伤了?”飞鸟缘看着他耷拉发抖的右臂受伤了,语气之中不无关切和担忧。 “你能治吗?”云羿挑眉看她:“快些告诉士兵。” 飞鸟缘只能以倭语将他的话转述下去,由于战场上人声鼎沸,飞鸟缘的声音并未传出老远,只还有少数士兵听见,再喊几次亦是如此。 好在不呼军中有心思聪慧者,听到飞鸟缘的喊话之后立刻大声重复,带动更多的人喊话。不呼军知晓北野治已死,冲锋陷阵更加勇猛,悍不畏死。 云羿先前以五雷掌反震地面,肘关节和肩关节被巨大的反震之力震得脱臼,趁飞鸟缘喊话之际,咬牙忍痛,以五气擒龙的接骨手法正骨归位,抡这手臂活动两圈感觉无有大碍,这才放心。 “不该让你以身涉险的,你好点没有?”飞鸟云关切的问道。 云羿闻言扭头看她,见她一脸的关切和内疚,心下大为感动,又觉得刚才对她说话的语气略重了些,便和声道:“让你担心了,我已无大碍。” 飞鸟缘愣了一愣,云羿平日里与她说话虽然客气,却始终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而这句话虽然简短,却比平时多了几分亲近。 云羿说完就别过了头,自然不知道飞鸟缘心中所想,他此时紧紧注视着战场的情况,别说不呼军不曾亲眼看到北野治身死,就是邪马台军中亦有许多人不知道北野治已经丧命,不呼军刚才互相传递消息的高喊声也间接告诉了他们,无意中使得邪马台军军心涣散,攻防阵型转换之间已无章法可言。 虽然邪马台军已成败军之势,但人数上的优势还在,尚未被吓破胆,还在负隅顽抗,如此下去不呼军固然能够胜利,却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斟酌片刻,云羿决定参入战团,灵气耗尽的他并不能发挥多大的作用,但邪马台军对他有着很深的畏惧心理,只要让敌军看到他参战,就能瓦解敌军的意志。 “接下来的战斗交给将士们吧,你先休息会儿吧。”飞鸟缘见他向战场走去,不放心的跟了上来。 “咱们总共就四千兵力,不能打完。”云羿摇了摇头,虽然他对于这场仗的胜利势在必得,但邪马台军势必会卷土重来。 “等平定了国中内乱,我再请求父王调拨兵马。”飞鸟缘急切说道。 云羿闻言并未接话,反而加快脚步走向战场。 不呼国此次北上拒敌的有两万人马,占据了全国兵力的四成,打到现在就剩下了四千人,而国中剩余的三万兵力都分散镇守各处,压根儿没有多余的兵力可供抽调。 心中盘算之际,云羿更加坚定了战事结束后就离开不呼国的念头,飞鸟缘此时的言语已经有些不分轻重了,她此时将他的安危放到了第一位,却忽略了兵员损失过多带来的诸多隐患。 云羿并不蠢笨,心中感动之际,也由此猜到了飞鸟缘对他情愫暗生。 他不想一辈子留在这里,也不想因为自己而导致不呼国覆灭,尽快离开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灵气虽然耗尽,但他的体力还很充沛,施展追星逐月进入战场,双爪连连探出,专门击杀靠前的敌人,所取皆是藤甲保护不到的咽喉部位。 灵气耗尽,云羿就失去了最大的倚仗,便不敢深入敌军之中,不过这也对敌人很有威慑力,由于他不断地变换方位,看到他的敌人也就越多,死亡的越来越多。 顷刻之间,云羿已经毙敌数十,双手上沾满了鲜血,不呼军得其助威,士气更盛,冲锋杀敌更加悍勇,半个时辰之后,邪马台军兵员锐减,伏尸遍地。 到得此时,邪马台军终于没了抵抗的心思,如潮水般后撤逃离。兵败如山倒,邪马台军撤离得很是慌乱,情急之下丢盔弃甲、慌不择路,踩倒同袍无数,连滚带爬,大呼小叫。 不呼军对邪马台军恨之入骨,见得不少敌人被撞倒,趁机追上去补刀取命,随即再追往北逃窜的敌人。 见此情形,云羿非但没有加以阻拦,反而身先士卒带军追杀。 穷寇莫追的前提是敌人预先设有埋伏,但邪马台军的援军还有两日才能赶到天守城,眼下他们所有的兵力都在这里,根本不用担心。 此外,贪生怕死是人的本能,往北的道路畅通无阻,敌人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但凡有一线生机,他们是不会再调头回来送死的。 一直往北追出二十余里,再杀敌军近千人,云羿才肯罢休,撤军回返天守城。 带军进驻天守城,善后之事交由飞鸟缘来处理,云羿前往邸阁查看情况,邸阁外的守军早就自北门逃走,他们在逃走之前扑灭了大火,粮草并未受到大火殃及,大火燃烧过的地方还残留着淡淡的青烟和呛鼻的气味。 见得邸阁无事,云羿又往兵营撤去了四火禽星阵,所有的营房已经被大火烧得只剩下了残垣断壁,地上散落着上千具已经变成焦炭的尸体,这些人皆是被活活烧死的,死前做过剧烈的挣扎,因此每具尸体所保持的姿势也不相同,但都很是扭曲。 兵营没了,大军只能露天休息,云羿虽感劳累,却担心敌军半道杀个回马枪,因此寻了一处僻静所在静坐抟气。 天际放亮之时,灵气恢复了四成,云羿感觉敌军不会回来,侧躺下来准备休息,正在此时,心头陡感一道妖气出现在北方三十里处…… 第六十九章 八岐大蛇 云羿凝神细察,感觉这道妖气当属于鳞甲蛇属,且其妖气并不十分凝聚而是分散为八,却又的确是同一妖物所发出的,透露着一种莫名的诡异。 由于这道妖气出现在北方,而邪马台国笼络了不少的异类,故此云羿第一时间就想到来者是敌非友。 除此之外,他的心中还有疑惑,以他目前的元神感知能力,能察觉到方圆五十里内的妖气,但这道妖气却是于北方三十里处突然出现,那妖物是如何避过外围二十里的感知的? 斟酌片刻,云羿猜出了大致情况,那妖物的妖气甚是浓郁,道行着实不浅,它之前应该是变化人形隐去了妖气,在离此三十里的地方现出了原形,因此妖气外泄,这才被他察觉。 想及此处,云羿又想那妖物为何在离此三十里的地方会突然现出原形,这一点也不难想明白,这一点也不难想明白,从邪马台军的开始逃亡到现在,差不多也就跑出三十里,那妖物极有可能是中途碰到了败逃的邪马台军,通过他们得知了天守城的情况,故此现出原形加速赶来天守城。 想及此处,云羿眉头大皱,那妖物的到来说明敌人的援军已经赶到,这比探马之前回报的日期早了两天。根据之前得到的消息,敌人的援军就有一万,先前败逃的敌军肯定也会跟着返回。 不呼军刚刚经历了一场苦战,而他的灵气才恢复了四成,若是再战,天守城难保。 越想越是感觉愁恼,越想越是心悸,长时间的皱眉苦思之后,云羿并未想出应对的办法,感觉到那妖物正快速靠近天守城,此时离此已经不足二十里,便起身聚气长啸,惊醒了睡梦中的不呼军。 “怎么了?”飞鸟缘见他面色凝重,意识到了不妙,快步走到了他的身前。 “敌人的援军快到了,你赶紧率军撤出天守城。”云羿郑重说道。 那妖物移动虽快,但敌军可不会有那么快的速度,要赶到天守城还需要一段时间,不呼军现在撤退还来得及。 飞鸟缘闻言面色骤变,她没想到敌人的援军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敌人离此还有几十里路,还有撤退的时间。”云羿出声说道,敌人援军来得这么快速,别说是飞鸟缘吃惊,就连他也始料未及。 “那你呢?”飞鸟缘听出了他并没有打算随军撤退的意思。 “敌军之中有一个道行很深的蛇妖,此物妖气一散为八,十分怪异,我不能撤,不然它会随着我的气息一路追赶。”云羿摇了摇头,转而出声催促道:“你赶紧率军撤离,等敌人大军赶到再撤就来不及了” 飞鸟缘闻言有些犹豫,云羿见此皱眉再催:“不要磨蹭,快走,你们留在此处只会拖累我。” 飞鸟缘只能咬着牙点头,随即传令三军迅速集合撤离,不呼军虽然感到意外,却知道这是云羿下达的命令,不敢不从。 目送大军出城,云羿转过身子,却听飞鸟缘在后高喊道:“你所说的蛇妖可能是八岐大蛇,它叫八俣远吕智,传说活了有一千多年,你千万要当心,若是不敌也不要硬拼,先保自身周全。” “出城之后命人制作木牌。”云羿扭头回应,感知到妖气距此已经不足十五里,便快速提笔画写追风霹雳符一道。 飞鸟缘闻言答应一声,没有再后头,她知道云羿要木牌是为了画符,也由此听出了云羿并未打算跟对方久耗的意思。 木符携带不便,他之前未能制作太多,此时画符所用是最后一道,画符毕了加盖法印,随后快速北掠出城。 离城十里之后,看到一条迎面而来的怪异青蛇,云羿不由得止步倒吸了一口凉气。 到得此时,云羿终于明白飞鸟缘为何说来者可能是八岐大蛇了,这条蛇妖体长两丈,与其它的蛇类不同,此物竟然生有八头八尾,蛇身蜿蜒,其中一条尾巴上卷着一柄青铜剑,十六只眼睛中发出的森然绿光,无比诡异。 八岐大蛇没有直接上前,而是在离云羿还有二十丈的地方止住身形,蛇身扭曲了几下,变成了一个身材矮小削瘦的中年男子,其尾所卷的青铜剑此时已经握在了右手中,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云羿。 八俣远吕智打量着云羿的同时,云羿也在打量着它,八俣远吕智变化的中年男子相貌平平,其身材之矮与大部分倭人几无差别,穿着打扮也与倭人平民一般,属于放在人群中最不惹人注意的那种人。 八俣远吕智虽然其貌不扬,但云羿却不敢因此轻看它,八俣远吕智的眼神中隐藏着几不可察的杀意,且其变化人形之后妖气完全内敛,他竟然察觉不到丝毫。 看过了八俣远吕智的相貌,云羿又将目光转移到了它右手中的青铜剑之上,青铜剑约摸与成人手臂一般长短,剑身呈柳叶状,剑身上的花纹很是细致,从工艺上来看像是先秦之物,且倭人到现在还没有掌握冶炼五金的方法,那剑应该不是倭人本土所产,很可能是中土传入。 此外,那把青铜剑的护手造型很是古怪,并不是常见的倒山形,而是一个狰狞的龙头,龙角为锥形,龙口大张含着剑身。 眼见云羿注视着自己手中的青铜剑,八俣远吕智也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情绪,而是将目光自云羿脸上移向了他手中的追风霹雳符,随后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意外神情。 八俣远吕智脸上的意外只是一闪而逝,却还是没能逃过云羿的双眼,对此云羿略感惊讶,他总共就画写过两次追风霹雳符,八俣远吕智都无从得见,但它脸上的表情无疑表明他之前可能自别处见过追风霹雳符。 心念至此,云羿心中陡然一凛,追风霹雳符乃玉宸派独有法术,除了左慈及其门下五位弟子之外,他派道人并不会画写此符,左慈和另外三人自然不会来这贫穷落后的海外倭土,倒是胖子在此处的可能性很大,八俣远吕智可能见过胖子,也见过胖子画写此符。 胖子的下落有了线索,云羿心中大为激动,但不过片刻他就冷静下来,因为他此时才想起胖子并不平日里疏于练习符咒,根本不擅长画符,只会几种常用的简单的符咒,似追风霹雳符这种笔画繁多的高深符文他是不会画的。 话退三分,追风霹雳符以太始修为的灵气方可奏效,即便胖子会画写此符,但他只有太初的灵气修为,根本不足以支撑他施展此符。 同门五人,胖子是天赋最差的一个,其他三人此时应该尚未进入太始之境,胖子就更没有可能了。 想到自己可能是空欢喜一场,云羿不由得心生沮丧,与此同时心中更加疑惑,八俣远吕智既然不曾见过胖子,那他又是自何处见过追风霹雳符的? 这个问题他没有往下细想,没有线索是其一,其二是八俣远吕智倒提青铜剑,缓步向他靠近。 双方相距不过二十丈,而追风霹雳符对于妖气的感知范围止于十丈,为了确保在八俣远吕智进入感应范围之后,符咒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脱手而出将其击杀,云羿便将握着符咒的右手微松了些。 八俣远吕智前进的速度不快,目光始终不曾离开他手中的追风霹雳符,青铜剑也提了起来,剑尖微微上挑,挡住了身前中线。 眼见八俣远吕智如此谨慎,云羿心头倒是松了一口气,到目前为止他还不清楚八俣远吕智的具体修为,只能感觉到对方的灵气修为是远超自己,而八俣远吕智的谨慎则间接表明了它的修为应该不会高出自己太多。 虽然对于追风霹雳符有着极大的信心,云羿却也没有因此大意,右手夹着追风霹雳符的同时,气行心经运于左手劳宫穴,准备发出五雷掌,力求将对方一击毙命,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心中有了计较,云羿便耐心等待对方进入符咒感应范围,八俣远吕智虽然小心,却没有中途停顿的意思,在其左脚刚刚踏入符咒感应范围之时,追风霹雳符立刻自云羿手中脱飞而出,风驰电掣,直奔八俣远吕智的六阳魁首。 与此同时,云羿踏地急冲向前,右手呈爪前探惑敌,左手下垂默运灵气,蓄势待发。 符咒脱手之前他就已经想过了,攻势发起的突然,八俣远吕智绝无硬接的可能,故此,他断定它会仓促后退暂避锋芒,随后会向前反扑以青铜剑攻他头颅,但他却未心生畏惧,因为对方的身法稀松平常,压根儿没有反扑的机会。 此外,追风霹雳符去势极快,就算杀它不死,也能让它短暂失神,这点时间足够他靠近并击杀对方。 如他所料,八俣远吕智见到追风霹雳符急至,的确向后暴退了,但它暴退之后并没有向前反扑,而是身体前倾,将头对准疾驰而来的追风霹雳符,抬剑挥向自己的脖颈。 对方的这一举动令云羿既惊且疑,来不及深想其故,便见八俣远吕智的腔子里喷出一簇三尺余高的血箭,其头颅瞬时被顶飞,径直迎上了扑面而来的追风霹雳符,随即雷声大作,一个硕大的狰狞蛇头被从天而降的闪电击中,瞬间变成一块焦炭坠落于地。 时值此刻,云羿才自巨大的错愕之中回过神来,却见那具腔子里还在喷血的无头尸身已经扑至身前,挥剑急斩他腋下左肋。 第七十章 强敌 对方攻势来得凶猛快捷,云羿根本无法后退暂避,加之对方用的是横扫千军之势,左右两方也难能躲避,情急之下只能上身后仰,以铁板桥之式加以避让。 趁八俣远吕智回拉青铜剑之际,云羿迅速直身,身子微向左倾,左掌急催直攻八俣远吕智心窝,攻势未至对方身前,便感脚踝之上突然传来一股莫名的束缚之力,双脚受阻难进分毫,与此同时,对方再发攻势。 由于他刚才以铁板桥避开了横扫而来的剑势,八俣远吕智担心他会故技重施,因此这一剑是对着他的脑门向下劈出的。 此次云羿再未试图躲闪,左手急抓对方持剑的手腕,拇指、食指、中指抠进骨缝,右掌压其小臂,卸掉对方腕骨,青铜剑瞬时坠落。云羿歪头避开剑锋,右手掐剑指猛点对方乳根穴。 攻势未到,便感脚踝上的束缚之力加剧,将他扔飞出两丈有余。由于身处半空,无法借力,云羿被摔得五体投地,七荤八素,勉力翻身而起,只见八俣远吕智的颈上已然再度生出一颗头颅。 八俣远吕智并没有乘胜追击的意思,此时正握着脱臼的右腕试图正骨,在其脚腕处还有两条正在缓缓自裤管中缩回的碧青色蛇尾,先前束缚他双脚的正是此物。 见此情形,云羿不由得眉头大皱,八俣远吕智生有八头八尾,自断一头抵消追风霹雳符,还有七颗头颅供它神识寄居,且其多余的尾巴收放自如,着实不易对付。 正在他为如何克制八俣远吕智而犯愁之际,八俣远吕智有了动作,它并不会正骨归位的手法,几经尝试无果之后便放弃了正骨的打算,弯腰以左手拾起了青铜剑,抬头怒视云羿,眼神中杀意有所增长。 云羿有感,抬头迎上了对方的目光。短暂的对视之后,八俣远吕智率先扑向云羿,离他不足一丈之时陡将青铜剑横扫向前,发出一道凛冽剑气。 云羿见状向后急撤,那道剑气追出两丈方才消散于无形。 虽然避开了剑气,云羿心头却更加沉重,自始至终都不见对方凌空飞渡,这表明对方并非太玄高手,但对方既然能够将灵气灌输于剑身上,从而形成剑气发出,表明其已经有了太素修为。 修行三火内炼之后使他体内灵气数倍于同等境界之人,便是比之太素高手也相差无几,但太始与太素之间的差距不仅仅是体内灵气的多寡,更是灵气品质的提升。 八俣远吕智并不给他过多思考的机会,挥剑横扫未能击中云羿,便改斜劈再发剑气,云羿见状只能再度躲闪。他的身法远超对方,在双方相距较远的情况下能够轻松躲开对方剑气,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八俣远吕智虽然愤怒,却并未被冲昏头脑,见接连两道剑气均被云羿轻易避开,便将青铜剑倒背于身后,身形前倾蹬地向前急冲。它的身法变化虽然输云羿许多,却得深厚的灵气修为助力,直线前冲的速度并不比云羿逊色。 眼见对方靠近,云羿更感焦头烂额,眼下再无木牌供他画符,所能对敌的只有五气擒龙和五雷掌,近身战斗也是他的强项,但对方手持利剑,且能发出剑气,强项在此时也成了他的弱项。 无有对敌之策,就掌握不了主动权,追星逐月虽能保自身不伤,却终究是黔之驴,一旦体力和灵气耗尽,难免沦为对方剑下亡魂。 在他急切思索之际,八俣远吕智已经掠至他的身前,青铜剑自右至左横扫而来,所取还是他的六阳魁首。 担心自己双脚再受束缚,云羿便将铁板桥改为墩身下潜,察觉到对方妖气溢出,料到它再次伸出了尾巴,便快速使个玉环步绕到对方左侧,急出右拳攻其太阳穴。 未曾想,八俣远吕智此次不仅自裤管中伸出两条尾巴,领口也突然伸出一条尾巴,瞬间便挡下他的拳头,顺势而上缠住了他的右臂,手臂上瞬时一片冰凉。 心中暗道糟糕之际,对方的另外两条尾巴也将他的双脚再次缠绕了个结实。由于他此时位于对方左侧,而对方左手持剑,砍他不到,便改换攻击方式,人头变作一颗狰狞蛇头,巨吻大涨獠牙立现,径自咬向他的头颅。 此情此景令云羿既惊且喜,右手掐雷诀,气行脾经急催左掌,迎上了那颗硕大狰狞的蛇头。 他右臂虽然被缠住,但不影响掐诀,五雷掌一出,如此近距离对方根本无法躲避,雷声瞬时响彻,那颗狰狞的蛇头瞬时四分五裂,红白之物迸射而出。 与此同时,云羿手掌上也传来一阵刺痛,由于急于挣脱三条蛇尾的桎梏,便无心查看手上伤势,腰胯急抖自瘫软的蛇尾中的挣脱出来,随即斜身起脚,踹向对方刚刚凝变出的头颅。 八俣远吕智一连失去两颗头颅,已然怒火中烧,见得云羿踢脚踢头也不躲闪,转身挺额硬接云羿一脚,其头上传出的巨大力道更是震得云羿踉跄后退。 八俣远吕智抓到了机会,立刻欺身而上,可能是存了泄愤的心思,它便没有用剑,趁云羿尚未稳住身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脚踹向云羿面门。 云羿受此一脚,只感眼冒金星,径直倒地,尚未回过神来,胸腹之间又被八俣远吕智踢了两脚,脏腑受创剧痛难忍,口鼻之中均有鲜血溢出。 胸腹之间的剧痛得以让他的意识清醒几分,眼见八俣远吕智又要出脚,云羿连忙翻滚躲避。 八俣远吕智一脚未中,迅速自裤管中延伸出两条粗壮的尾巴,缠住了云羿双腿,随即顺势上得腰际,再缠胸腹。 众所周知,缠绕是龙蛇之属最主要的捕猎方式,一旦有猎物被其缠住,会越缠越紧,云羿此时正是这种情况,蛇尾上传来的巨大压力令他几近窒息,已受创伤的脏腑更是火辣辣的痛。 呼吸困难令他感到头脑发胀,思维迟滞,由于双臂也被蛇尾缠得结结实实,想要掐诀施展五雷掌也不够,危急关头只得气行肝经诱发肝火,胸中怒火顿生,瞬时感到体内又生出些许力气,赶紧努力打滚。 蛇乃是软骨异类,云羿快速滚过几圈,蛇尾上的力道有所削减,呼吸登时顺畅了不少。 有感于此,云羿便想趁热打铁,尽快挣脱蛇尾的束缚,未曾想八俣远吕智又自裤管中伸出一条尾巴,直接勒住了他的脖子,随之用力缠紧,云羿顿时面目充血,便是肝火中烧也无济于事。 正在云羿大感头昏脑涨之时,隐约听到南方天际传来一声鹤鸣,勉强扭头南望,只见仙鹤正扇动羽翼,向此处快速飞来。 见此情形,云羿心中大为伤感,仙鹤有一定的道行,必然是察觉到他气息有恙,故此赶来察看,见他受制于人,便生出了救主的心思。虽然仙鹤的忠心令他感动不已,但其道行太浅,根本不可能敌得过八俣远吕智。 感知到仙鹤的气息,八俣远吕智抬头上望,面露轻蔑之色。 仙鹤在离八俣远吕智两丈之际,双爪下探抓向它的头颅,八俣远吕智撇嘴冷笑,又自领口伸出两条粗壮的尾巴,径直迎上了鹤爪。 仙鹤不知八俣远吕智的底细,无有防备,被蛇尾缠住双爪急向下拉。仙鹤惊慌尖叫,扑腾着双翼想要快速升高挣脱束缚,但那蛇尾上传出的巨大力道它根本无法抵消,扑腾了两下就被拽落于地。 不过八俣远吕智并没有对仙鹤痛下杀手,而是松开了仙鹤,它的异常举止令云羿大感不解,但仙鹤头脑简单,并不会往深了想,扑腾着双翼就要再次凌空。 八俣远吕智的蛇尾并未收回,仙鹤刚刚离地就被蛇尾再次缠住双腿,拽回地面。 见此一幕,云羿心中无比气愤,怪不得八俣远吕智刚才不对仙鹤下杀手,原来是抱有刻意戏耍仙鹤的心思。士可杀不可辱,一人一鹤皆被一条长虫玩弄于鼓掌之中,令云羿心头怒火更胜,竭力催动灵气运行,翻滚着挣脱了蛇尾的束缚。 眼见云羿脱困,八俣远吕智也未在意,捆缚着仙鹤的两条蛇尾往回急缩,将仙鹤拖至身前,随即手起剑落,急斩仙鹤脖颈。 在它回拖仙鹤的时候,云羿就已经猜到了它的意图,故此不等青铜剑斩下,云羿便已扑至其身前,左手掐雷诀,右手急攻八俣远吕智手腕。 一掌击中,八俣远吕智手臂向内侧偏离,青铜剑脱手而出,刚好贴着仙鹤的脑袋飞出,插入地面。但云羿却未曾听到五雷掌发作时的气爆之声,也不曾看到八俣远吕智的手腕粉碎,心中不免感到疑惑。 由于仙鹤尚未脱离八俣远吕智的控制,云羿顾不得细想其故,斜身上步,右手虚握成拳,以食指第二关节猛点对方左腋下极泉穴。 民间素有打蛇打七寸之说,七寸指的是蛇的心脏所在,而极泉穴本身就属于心经重穴,左腋极泉穴更是贴近心脏,一旦击中,会对心脏造成极大的压迫,八俣远吕智就算不死也得重伤。 由于云羿出手突然,八俣远吕智反应略慢,极泉穴被点,顿时浑身剧震,神情痛苦,蛇尾再难蓄力,仙鹤趁机挣脱蛇尾重新升空…… 第七十一章 走为上 八俣远吕智虽然神情痛苦,但没有倒下,云羿知道对方并没有被伤及根本,便没有再贸然出手,身形急退,拉开了双方之间的距离,顺手抽出了插在地面上的青铜剑。 到得此时,云羿方才感觉到左臂已经失去了知觉,侧目打量左手,只见掌心正中竟然嵌着一颗尖锐的蛇牙,左臂自肘关节以下的部位都变成了黝黑,掌心的伤口处还有黑色血痂,这是中毒的症状。 手掌上的毒牙无疑是之前以五雷掌对轰蛇头时留下的,毒素也是自那时开始蔓延的。 施展五雷掌之时需要以一手掐雷诀,云羿尝试屈指掐诀,却不见手指弯曲,这才明白刚才施展五雷掌为何不见奏效。 蛇毒须得尽快排出体外,不然毒素随着血液流进心脏,届时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做出了决定,云羿便纵身而起,仙鹤见状立刻领会其意,降低飞行高度承接云羿,随即振翼拔高。 八俣远吕智失了两颗头颅,青铜剑也被云羿顺了去,阴着脸抬头看向鹤背上的云羿。 云羿并未与它对视,以剑尖挑出掌心毒牙,气行左臂,往外逼毒。 蛇毒蔓延速度算不上很快,但很顽固,很难自血液中分离出来,几经灵气催逼,效果并不显著,云羿只能将带毒的血液一同自掌心伤口逼出。 逼毒的过程耗时不长,但血液中带有浓郁的阳气,失血略多就感到气虚体乏,头脑沉重。 八俣远吕智的耐性并不高,眼见云羿骑乘仙鹤并不下来,便现出原形向南急行,由于其两颗头颅被毁,断茬处显得异常恐怖,但其恢复能力甚是恐怖,伤口已经结痂,不再有鲜血流出。 八岐大蛇虽是向着天守城的方向移动,但它的目标却是不呼军,如果它进城之后发现不呼军已经撤离,很有可能南下追杀不呼军。 八岐大蛇拥有太素修为,可以灵气外放,若是冲不呼军发难,就算不呼军不会全军覆没,恐怕也会所剩无几。 要阻止八岐大蛇有两个办法,要么正面与它对拼,以此拖延时间。要么使用围魏救赵的计策,继续阻杀南下的邪马台军。 权衡过利弊之后,云羿决定阻击八岐大蛇,八岐大蛇虽然难缠,但邪马台军兵员过万,这还不算先前败逃的那些士兵,便是全盛时期他也不敢阻杀万人大军,他现在这种身体状况就更不可能了。 下达指令,仙鹤掉头南追八岐大蛇,现出本体的八岐大蛇速度快了不少,但比起仙鹤还是差了许多,不消片刻便被仙鹤追上,由于八岐大蛇还有六个头颅,一个头颅转向前进之际,另外五个头颅还能回头攻击,云羿因此不敢让仙鹤靠它太紧,防止它暴起突袭。 眼看八岐大蛇就要进入北门,云羿不敢再耽搁时间,冒险让仙鹤降低高度,伸出双爪攻击八岐大蛇的后背。 八岐大蛇身上的鳞甲很是坚韧,仙鹤两次攻击未能伤它分毫,八岐大蛇也就没有分神还击。 眼见八岐大蛇离北门已经不足半里之遥,云羿心中更加急切,命令仙鹤再往下降。异类都有着趋吉避凶的本能,仙鹤也不能例外,它对八岐大蛇心有余悸,并未听从云羿的号令。 “下去!”云羿不得不抬高了声调。 仙鹤闻得云羿语气加重,不得已降低了飞行高度,同时攻击八岐大蛇那两处蛇头断茬。仙鹤一击得手,八岐大蛇结痂的伤口再度开裂流血,疼痛之余怒气滋生,立刻调转五颗头颅攻击仙鹤。 仙鹤急忙斜翼躲开,与此同时云羿忙挥青铜剑,斩向那五颗张着血盆大口的狰狞蛇头。八岐大蛇似乎对青铜剑很是忌惮,见状立刻缩回了头颅。 云羿一剑落空,与此同时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刺耳的破风声,猜到八岐大蛇以尾巴在后偷袭,反手冲身后挥出一剑。 由于八岐大蛇及时收回了尾巴,这一剑依旧斩了个空,不过仙鹤却趁机再度抓向了八岐大蛇的伤口,这一爪比之前更加狠辣,径自抠出两团血淋淋的碎肉,八岐大蛇吃痛之下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 八岐大蛇虽然受创,却没有再度攻击仙鹤,反而朝着天守城全速前进。 见得八岐大蛇并不反击,云羿抬头前往,只见双方距离城门已然不足十丈,便命令仙鹤飞高跃过城头,在八岐大蛇进城之际,云羿脱离鹤背向下急坠,挥剑急斩冲进城门的八岐大蛇。 这一剑是对准八岐大蛇的颈下一丈的位置劈下的,之所以选择这个位置,是因为八岐大蛇的八个脑袋是自这里分出的,一旦砍中这个位置,它的所有头颅会同时断掉。 八岐大蛇并不蠢笨,猜到了云羿的意图,六颗头颅触地发力,顶着身子向后弹开。云羿一剑砍中地面,正要抽剑再砍,却见八岐大蛇已然变化人形,急催左掌遥击而来。 灵气无形,肉眼是无法看到的,但修行中人对灵气有着敏锐的感知能力。心中有感,云羿便横剑胸前加以抵挡。 灵气击中剑身,云羿受震向后倒退五丈,脏腑再受创伤,口鼻之中再次流血。 道人所发灵气阳刚之气充盈,但八俣远吕智乃是异类,灵气之中夹杂着浓郁的妖气,云羿虽然未被其直接击中,却能通过青铜剑感受到对方灵气中所包含的森然冷意,不由得脊背发凉。 击退了云羿,八俣远吕智抬头看向城内,见得城中一片死寂,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随后可能是猜到不呼军已经撤离,云羿留在此处是为给不呼军争取撤退的时间,抬头直视云羿,眼神之中颇有愤恨之意。 见得八俣远吕智眼神不善,云羿有些心虚,他脏腑内的伤势一度恶化,加之先前祛毒时流血不少,此时还有些头晕目眩,若是八俣远吕智还不退走,再打下去他讨不到半点好处。 八俣远吕智还有六个头颅,但他只有一个,命没人家硬,自然就人家那么硬的底气。 他之所以挡在八俣远吕智面前,是想表明自己不罢休的态度,如果对方坚持穷追不呼军,他就会一直阻挠对方。 就算八俣远吕智脑袋再多,但丢一个就少一个,总有无头可砍的时候,它犯不着为了追杀不呼军再冒赔脑袋的险。 双方之间虽然语言不通,但在此时却显得极有默契,八俣远吕智明白了云羿的意图,也想到了追击不呼军可能会付出怎样的代价,但他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静静立于原处,权衡其中利弊。 片刻过后,八俣远吕智冲云羿伸出了手掌,这可不是表示友好,而是在向他索要青铜剑,只要云羿将剑还它,它就不再追赶。 云羿冷笑摇头,青铜剑在中土早就被铁剑取代,但倭人至今还不会冶金,这把青铜剑的作用就大了许多,成了人人趋之若鹜的神器,断然不能将其交还八俣远吕智。 见他拒绝交还青铜剑,八俣远吕智的脸色顿时阴了下来,向前迈出了一步,其态度不言而喻。 见对方如此态度,云羿并未感到意外,实则在对方索要青铜剑之前,他就猜到对方并不打算放弃追击,因为它不想白白损失了两颗头颅,这种心理和赌棍输了钱后想要一把捞回来的心理是一样的。 此时就算将青铜剑归还,八俣远吕智还是会追杀不呼军,故此,云羿便横剑胸前作为回应。 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动手已经不可避免,不过云羿并未先出手,八俣远吕智可以灵气外放,他不敢近身冒这个险。 八俣远吕智没有他那么多顾虑,斜身急扑,左手直接发出一道灵气向他攻来,云羿连忙闪身避让。八俣远吕智欺身而上,由于它之前被云羿卸掉了右腕,右掌此时并不能发放灵气,便以左手频繁攻击。 即便如此,云羿也有些应接不暇,对方每次发放灵气只需要手腕转动就能改变方向,而他每次躲避灵气却需要移动数丈距离,而且必须要全神贯注。 灵气外放对于灵气的消耗很大,云羿本想让对方因此灵气耗尽,再趁机近身反杀对方,但八俣远吕智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便改换了战术,虽然出掌的速度不变,但发放灵气的频率有所降低。 辨别对方出掌是否是虚招也需要时间,而这会使他分神,速度也会慢下来,为免被其击中,云羿就不敢分心辨别,只要对方顺着一个方位出掌,不管是否发出灵气,他就会立马避开。 他先前已经负伤,如此快速腾挪得久了,便感到五内更加疼痛,头脑也愈加昏沉,身法自然就慢了下来,八俣远吕智瞅准了机会,开始猛打猛攻,左手所发灵气一道接着一道。 在如此频繁的灵气攻击之下,云羿终于有些吃不消了,接连两次未能躲过,全靠青铜剑挡了下来,虽然保得性命无虞,但脏腑的伤势又加重了几分。 鲜血不要本钱地自口鼻中溢出,云羿不敢再硬撑下去了,噘嘴吹个口哨,唤来仙鹤,骑上就跑…… 第七十二章 境遇 眼见云羿乘鹤逃走,八俣远吕智只得现出本体八岐大蛇追赶,实则它的速度比仙鹤要慢许多,真正的目的还是未曾撤远的不呼军。 “阴魂不散,没完没了。”云羿暗骂一声,随即盘膝打坐,抟气疗伤。 不呼军才撤出十几里地,仙鹤全速飞行之下很快追上南撤的大军,云羿命令仙鹤降落,先去见飞鸟缘会合。 “你受伤了。”飞鸟缘见他鼻孔及嘴角还有未擦干净的血迹,面色微变。 “那八俣远吕智的修为高出我一筹,受了点伤,不过伤的不重,并无大碍。”云羿摆了摆手:“我要的东西呢?” 飞鸟缘出声叫来一名护卫,自其手中接过两张粗糙的木牌递给云羿:“行军匆忙,加之没有合用工具,只做出了两块。” “够了。”云羿接过木牌,放进了怀中。 “这是中土之物?”飞鸟缘将目光转移到了青铜剑身上。 “嗯,”云羿点头应声:“不知那八俣远吕智从何得来,被我抢了过来。” 说话之际,云羿凝神细查八岐大蛇的妖气,感觉到妖气距此不远,便将青铜剑递给飞鸟缘,取出画符什物,再画追风霹雳符两道。 “它追来了?”飞鸟缘见他画符,猜到八岐大蛇在后追赶。 “它掉了两个脑袋,不肯善罢甘休。”云羿左手抓着画好的符咒,右手接过了飞鸟缘递来的青铜剑。 “你有什么打算?”飞鸟缘向他递来水囊。 云羿接过水囊,仰头牛饮,随后答道:“还没想好。咱们的干粮已经耗尽,先去离此最近的城池休整。” 飞鸟缘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云羿也未主动开口,他此时在想两件事,一是八岐大蛇是如何认识追风霹雳符的,二是这青铜剑究竟是何来历。 通过先前的判断,他已经否定了八岐大蛇见过胖子的这一推测。而且他现在也不认为对方见过追风霹雳符,符文多是云篆,八岐大蛇不是道人,没理由将符文记得那么清楚,它应该不曾见过追风霹雳符,但它可能见过其他符咒。 排除了八岐大蛇见过胖子的这一可能,八岐大蛇就只可能自两个人那里见过符咒,尘阳子和尘风子。 当日在海上风暴肆虐,尘阳子二人也未能逃脱风暴的席卷,也有可能被风暴带到了倭土,这二人虽然不会画写追风霹雳符,却会画写许多丁甲派的霸道符咒,不见得会输于追风霹雳符。 但转念再想,觉得这个可能也不大,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自古正邪不两立,道人代天行事,斩妖除魔,匡扶人道,他们若是遇上八岐大蛇,势必会与其动武,以他们当中任何一人的修为以及所学法术,要击杀八岐大蛇都不算难事,八岐大蛇若是见过他们,没理由能活到现在。 否定了八岐大蛇见过尘阳子二人的这一推测,云羿就不再往下想这个问题了,任何推测都是在已经发现的蛛丝马迹的基础进行上,倘若线索中断,想再多也是没有依据的胡乱猜测,没有意义。 青铜剑的来历就更无从揣度了,但此物应该非比寻常,因为之前他用此剑攻击八岐大蛇,对方的表现十分谨慎,明显对此剑极为忌惮。 但他不明白对方为何忌惮此剑,因为对方先前用此剑自断头颅,也不见此剑有何异常之处。 没有头绪也不值得往下深想,感觉到八岐大蛇距此已经不足五里,云羿唤来仙鹤骑乘升空,到得百丈上空时命令仙鹤朝着八岐大蛇所在方位飞去,与此同时将两道追风霹雳符捏于左手,只露出其中一角。 他此举是有意而为,目的是为了让八岐大蛇注意到他左手的小动作,他体内剩余灵气已经不多,而使用追风霹雳符大耗灵气,同时使用两道可能会耗尽灵气。 八岐大蛇虽然失去了青铜剑,不可能再砍自己脑袋了,但谁也保不准它会不会狗急跳墙,咬断两颗头颅挡下追风霹雳符,届时他没有灵气再应对八岐大蛇,不呼军就成了它嘴边的羔羊。 不过八岐大蛇对于追风霹雳符还是心存畏惧的,只要将它吓走就行了,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跟它死缠烂打。 仙鹤很快就迎上了八岐大蛇,八岐大蛇不明白云羿为何去而复返,满是狐疑地打量着鹤背上的云羿,看到云羿左手中的符咒一角后立刻转身北逃。 见它果然上当受惊,云羿心中暗呼侥幸,不过他并没有就此离开,做戏也得像模像样才行,不然八岐大蛇就会猜到他此时是外强中干,还会掉头再追。 仙鹤的飞行速度要快出八岐大蛇很多,也不能刻意放慢速度,不然对方依然会察觉到异样,仔细斟酌之后,云羿让仙鹤靠近八岐大蛇。 八岐大蛇并不清楚追风霹雳符的特性,故此只要与八岐大蛇之间的距离大于十丈,追风霹雳符就不会发作。 为了让八岐大蛇不瞧出破绽,云羿便时刻冲仙鹤下达空灵,使仙鹤呈之字形路线飞行,做出一副试图自其两侧突袭的假象。 八岐大蛇见状果然上当,也开始采用之字形的移动方式拉开与仙鹤之间的距离。 见此情形,云羿心头略松,仙鹤的飞行技巧很是高明,即便八岐大蛇保持之字形的移动方式,也很容易被仙鹤追上,之所以没被追上是因为仙鹤刻意在保持双方的距离。 若是平常时候,八岐大蛇兴许还能瞧出端倪,但它此时俨然成了惊弓之鸟,哪有心思去想这些。 将八岐大蛇追进天守城也不曾停下,八岐大蛇亡命逃窜,出得天守城后并未北上,而是往东逃去。 见得八岐大蛇变道,云羿抬头向东方打量,只见东方五六里外是一片森林,森林南北绵延数十里,一眼望不到尽头。 此时正值盛夏季节,林中树木枝叶繁茂,绿荫密布,目光所及,皆是绿油油的一片。 见得八岐大蛇是往森林中逃的,云羿心中有了几分计较,八岐大蛇只要不变人形,就无法收敛自身妖气,因此可以断定它进入树林不是为了隐蔽行踪。 既然不是为了隐蔽行踪,那么就只剩下了一个可能,树林中的树木甚是茂密,此等地形不利于仙鹤低空飞行,有利于它拉开双方的距离。 想到这一点,云羿便催促仙鹤加速,做出拦截八岐大蛇的假象,八岐大蛇受惊之下移动速度更快,在云羿的追撵下很快就进入了东边树林。 八岐大蛇窜进树林之后,云羿命令仙鹤飞高,又往东追出十余里,见得林中密布着参天古木,树冠茂盛成片连接,几无缝隙可钻,确定此处环境的确不利于仙鹤,这才让仙鹤调头原路回返。 南下与大军会合,见过飞鸟缘商榷大军的回撤路径。来的时候是抄近道来的,但云羿没打算撤回流矢城,就不能按照原来的路线撤退。 综合比较了不呼国北方的几座边关城池的情况之后,二人拍板撤往平安城。 两国开战之初,不呼军是分三路北上的,而平安城位于西路,由于邪马台军之前是主攻中路的,东西两路丢失的城池并不多,平安城位于西路的最南端,尚未遭受兵燹,城中还屯有不少粮草辎重。 不过平安城距此最近的一条道也有五六日路程,而不呼军此次是轻装上阵,烹炊器具皆未携带,身上的干粮也已经吃光了,往后数日都得靠打猎了。 此外,平安城也是不呼国最西边的一座城池,再往西是末卢国,平安城与末卢国之间有一座南北横贯数百里的山脉,名唤黑泽山。 黑泽山中多有豺狼虎豹等凶猛异类,时常会外出自两国边境作祟食人,平安城也深受其扰,虽名平安,实则并不太平。 明知道平安城不安全,云羿却还是选择前往那里,一是平安城囤积的粮草是西北几个城池中最多的,另外当初攻打流矢城的时候,敌人所派遣的狼群给了他很大启发。 眼下不呼军兵力严重不足,而邪马台军的援军已经赶到,形势对不呼军很不利,如若能够控制黑泽山中的异类参战,战局将会有所改变。 大军南下途中,云羿一直在想往后的仗该怎么打。飞鸟缘则一直心不在焉,闷闷不乐,多余的话连一句也没有,除非云羿主动问话。 “等大军安置妥当,我随你回一趟都城,尽快平定内乱。”云羿看出她心中所想,主动出言安慰。 他这句话并没有起到抚慰飞鸟缘情绪的作用,飞鸟缘听了脸上尽显忧容:“舅父逼宫至今已有十二天了,咱们赶到平安城也得七八天时间,只怕到时候舅父已经诛尽异己,咱们赶回去已经于事无补了。” 云羿闻言沉吟不语,飞鸟缘所担心的也正是他所担心的,之前粮草补给一直未曾跟上,很有可能就是吉田安得知前线情况后做的手脚,倘若被他拥实大权,跟邪马台国这场仗怎么打都是输。 略微盘算过后,云羿心里有了计较,扭头看向飞鸟缘:“传令下去,让大军先行,你随我断后。” 飞鸟缘闻言先是一愣,随即领会其意,诧异道:“现在?” “现在。” 第七十三章 铁阻阴阳 见得云羿郑重点头,飞鸟缘很是惊讶,她知道云羿所说断后是虚,借机前往出云是实。通过与云羿这段时间的接触,她对云羿有了较深的了解,知道他行事果断,不会拖泥带水,但他行事也很谨慎,并不冒失。 但此次却不一样,敌国的援军已经赶到,云羿竟然选择在这个时候离营回返王都,这不像他一贯的作风。 见飞鸟缘面有疑色,云羿主动出言解释:“攘外必先安内,现在内有吉田安之乱,不利于战事进行。邪马台国的援军还没到天守城,只来了八岐大蛇一个,八岐大蛇刚刚被我吓退,短时间内他不敢再来。” 飞鸟缘面有忧色:“荒山野岭,多有凶禽猛兽……” 云羿知道她的顾虑,摆手打断了她的话头:“山中野兽并非同一族群,几千人马不必惧怕野兽。” 飞鸟缘闻言点头答应,随后下令全军停止前进,以倭语传令让众将士先行赶往平安城,她要随云羿留下来断后。 飞鸟缘说的并非真话,但众将士听了却极为感动,几员领兵将领带头表率,愿留下来与公主共进退,与敌人决一死战。 众将士还不知道出云出现了变故,飞鸟缘只是为了避免将士们恐慌而找的借口,见他们不走,便加重了语气重复军令。 见她语气加重,领兵的将领不敢再抗命不遵,带兵先行。二人目送大军走得远了,这才骑乘仙鹤南下。 仙鹤负载两人,压力较大,速度便慢了些,云羿之前一直不曾歇息,正好借此机会闭目休息。 未时出发,下午戌时飞鸟缘搡醒了云羿,转而抬手南指。 云羿起身揉了揉眼睛,抠掉眼屎,顺着飞鸟缘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南边三四里外矗立着一座城池,正是二人此行的目的地王都出云。 离着城池还有三四里,云羿足以看清出云内部的情景。出云的戒备比以往要森严许多,城墙四面皆有重兵把守,人数着实不少。 云羿命仙鹤于城外降落,将之前不曾对八岐大蛇用过的两道追风霹雳符就地掩埋,随即再度乘鹤升空。为免行踪暴露,便让仙鹤又往高飞了数百丈的距离,这才进入了城中,直奔王宫。 仙鹤飞至王宫上空,云羿见王宫戒备更是森严,便没敢让仙鹤降落。 飞鸟缘心思并不蠢笨,见得王宫戒备森严,猜到国王还活着,略松了一口气,随即扭头看向云羿。 云羿见状并未开口说话,飞鸟缘看他自然是想问他拿主意,但他此时也是束手无策。 他之前就猜到是邪马台国的妖物给吉田安通风报信,但并不肯定,现在见王宫被围得水泄不通,便确定了之前的猜测。 之所以能够肯定,是因为吉田安并不知道他的存在,而吉田安派重兵包围王宫,其目的显而易见,自然是为了防止有人营救国王。纵观整个不呼国,除了他没人有这个本事。 想及此处,云羿冲飞鸟缘说道:“令尊可能不在这里。” “何以见得?”飞鸟缘不明所以。 “吉田安之所以兵变逼宫,是因为有邪马台国的妖物告知了他前线的情况,敌人既然告诉了他我的存在,自然会告诉他我的能力。那妖物可能不曾离开,它应该清楚这里的守卫拦我不住,这些守卫只是诱饵。”云羿冷笑道。 “里面有陷阱?”听得此言,飞鸟缘神情大为紧张。 “嗯。”云羿点了点头,转而抬手抚额:“那妖物如果还在都城,必然已经察觉到了我身上的气息,那妖物应该能够变化人形,我感知不到它的妖气。” “咱们暴露了?”飞鸟缘惊愕发问。 “应该是。”云羿说得并不肯定,那妖物在不在王都得看吉田安的态度,如果吉田安仅仅是为了夺取内政,那妖物就可能离开了,可如果吉田安与敌国沆瀣一气,那妖物就很有可能还留在王都。 “去找他。”飞鸟缘气愤地说道,有些话云羿虽不曾说透,她却能通过只字片语想到。 “敌人在暗,咱们在明,他不主动现身,咱们怎么找?”云羿摆了摆手:“他既然在王宫里布置下了险境,那我就自投罗网,如他所愿。” “谢谢。”飞鸟缘面上既有感激又有歉意,在不明敌情的情况下,云羿大可以不必冒险,而且当初云羿只答应她帮不呼国驱逐入侵的敌人,并未说帮不呼国平息内乱。 云羿微微颔首,命仙鹤降低高度向王宫靠近。离地不足百丈之时,下方的守卫中有人看到了他,立刻高声示警,众人闻言立刻警觉上望。 王宫守卫的数量不少,当有七八百人,不过在云羿看来他们不值一提,离地三丈之时,云羿自鹤背上一跃而下,与此同时命令仙鹤驼伏飞鸟缘重新升高。 落地瞬间,周围的守卫立刻一拥而上,数十杆长矛自四面八方向他捅刺而来,云羿也不躲闪,旋身挥剑,将近身的长矛纷纷斩断,随即砍杀北侧宫门外的两名守卫,直奔宫门而去。 那些守卫见他破开重围,立刻在后追赶,想要将他重新包围。云羿清楚国王不在王宫,便放慢速度让他们追上,随即回身再砍,剑锋所及,鲜血飞溅,人头落地,顷刻间连死二三十人。 那些守卫何曾见过这等阵仗,满地乱滚的头颅和腔子里持续流血的无头尸身骇得他们面无人色,战战兢兢,再也不敢上前一步。 云羿冷眼扫视众人一圈,见无人再敢上前,便转身再行,一脚踹开宫门,进入王宫之中。 王宫中还有不少侍卫,见得云羿手提染血的青铜剑入内,彷如看到了煞星般惊怯逃窜。眼见宫中侍卫并不挡道,云羿暗道省事,快步朝国王寝宫走去。 步伐虽急,心中却不着急,之所以表现得急切只是为了装装样子,不让外人瞧出破绽来,不然对手就可能猜到他是故意以身涉险,引蛇出洞。 走到国王寝宫所在的院落前,云羿自院外巡视一圈,没看到他当日交给飞鸟缘的四道镇宅符,便确定院里的确有埋伏,而且埋伏在内的不是人,是妖邪异类,不然吉田安不会让人撤走那四道镇宅符。 不过到此时他都没有感觉到丝毫妖气,不免心中更加疑惑,草木成精的妖物身上妖气很是微弱,不易感知,但寝宫里面的妖物应该不是草木成精,一来草木的灵智太过薄弱,鲜有能够成精者。二来草木成精也无法化形变人,本体不得移动,只能靠元神出窍依附他人作祟,根本对他构不成威胁。 想不出所以然,云羿也不去深究,道人蒙受天恩,代天行事,道门法术最克妖邪鬼魅,对方肯定不是他的对手,不然也不会藏头露尾,迟迟不敢现身了。 迈步走进寝宫,云羿再度止步,国王寝宫他只来过一次,却对此处的建筑布局记得很清楚,此次所见与之前有些不大相同。 院落四角不知何时建起了四座石屋,说是石屋也不正确,因为他并没有看到门窗,只猜到那里面应该是中空的。 那四座石屋的颜色泛黑,长宽不过两丈,高不过一丈,并不算大。除此之外,院内的地面也被铺上了石头,铺院的石头和石屋用的是同一种石料。 见此情形,云羿便猜到自己感知不到妖气很可能与这种黑色的石头有关,此外,这里的妖物不止一个,而是有四个,分别处于院子四角的石屋当中。 由于石屋没有动静传出,云羿心中有了计较,那些石屋隔绝气息可能是双向的,换言之,他感受不到妖气,石屋当中的妖物也可能感知不到他的气息,由于他脚步轻盈,因此那四个妖物还不知道已经进到了院里。 想到此次,云羿便没有急于动手,而是蹲身打量地面所铺的石头,这种泛黑的石头他并未见过,却猜到这应该就是铁石。 铁别名恶金,能够隔绝阴阳二气,而天地之间的所有气息都包含在阴阳二气之中,铁石虽然不是纯粹的铁,却也有隔绝气息的作用。 在此之前,云羿一直认为倭人很是落后,此时却发现倭人也没他想的那么不堪,倭人虽然不会冶炼五金,但他们已经发现并开采出了铁石,还懂得以此物隔绝气息。 起身之后,云羿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放下青铜剑,左手掐诀,气行心经凝于左掌,随即前倾扑至西北角落的石屋,右掌猛击墙壁。 一掌击中,那座石屋轰然崩塌,碎石瞬间向四面激射飞溅,一股凛冽妖气瞬时蔓延而出。 云羿踏地凌空丈许,避开四溅的碎石,下坠之时再次气凝右掌,以摧枯拉朽之势朝石屋当中的黑影急催而去。 由于石屋崩塌之前毫无预兆,那黑影被巨大的声响震得惊诧不已,尚未回过神来,身体便被五雷掌的威势所震碎,绿色的血液溅得云羿一身。 直到此时,云羿才看清这妖物为何物,竟是一只牛犊般大的蜘蛛。 虽然心中感到惊愕,云羿却不曾迟疑,在听到其他三方传来的巨响声时立刻转身掠回原处,重新拿起了地上的青铜剑。 另外三座石屋是被里面的妖物冲塌的,由于之前已经感受过那蜘蛛精的妖气,故此,他虽然还没看清这三个妖物本体,却在妖气发散之初就已经知道它们也是蜘蛛成精。 第七十四章 龙潭虎穴 三只蜘蛛冲塌石屋,快速向云羿扑来,云羿看得真切,这三只蜘蛛的体型都不比之前的那只小,东北角落的那只蜘蛛的体型更是近乎另外那两只的两倍,道行也最深的。 见得此等庞然大物,云羿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由于不清楚这三只蜘蛛有什么手段,也不敢贸然出手,心思急转之下向后暴退,踏地借力,旋身掠上了身后寝宫屋顶。 此举虽然躲开了那三只蜘蛛的合围,却没能使它们停止攻击,那体型最大的蜘蛛八条腿一撑地面,朝屋顶上的云羿急扑而去,挥起一条前肢戳向他的心脏。 见此情景,云羿受惊不小,斜身自其腹下掠过落于地面,尚未稳住脚步,便听得身后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之声,云羿闻声回头,只见那蜘蛛竟将整座寝宫压倒,砖瓦四溅,木射石飞。 与此同时,另外两只蜘蛛快速挺身向他靠近,各自伸出一条前肢,分别攻他六阳魁首和双脚。由于不知这两妖物底细,云羿便没敢硬接,而是使个铁板桥快速避开。 躲过两条蛛腿的进攻之后,云羿本欲快速反攻左侧那只蜘蛛精,却听得耳后传来一阵刺耳的破风声,知道是那最大的蜘蛛精在后偷袭,立马倒地使个懒驴打滚再避。与此同时,一条粗壮的蛛腿宛如长矛一般贴着他的鼻尖而过,直接刺穿了铁石铺成的地面,瞬时火星迸射,石屑飞溅。 云羿及时闭目护住双眼,不至于被飞溅的石屑刺伤眼睛,与此同时长剑横扫,砍那插在地面当中的蛛腿。 一剑未中,对方已经闪开,云羿正欲起身再度挥剑,却突然间感知到一股浓郁的尸气自蛛腿刚刚刺出的孔洞中宣泄而出,顿时心生警觉,连忙翻滚再避。 虽然他反应及时,却也未能完全避开自地下而来的突袭,地面瞬时就被一道黑影冲开,飞溅的碎石裹挟着云羿的身体向北倒飞,径直落入了那刚刚化为废墟的寝宫之中。 云羿跌落于满地的砖瓦碎木之上,五内震痛,体表被划出许多道伤口,三只蜘蛛精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扑向了废墟,那只刚刚自地下暴起偷袭的阴物也在其中。 生死关头,云羿顾不得许多疼痛,鲤鱼打挺起身,蹬地凌空,右脚猛点一只靠前的蜘蛛精的头颅再次借力,径自向后暴掠。 那蜘蛛精被云羿蹬得身形一滞,另外两只蜘蛛精立刻扑上,各挥最后一条尖锐前肢,皆刺他心窝。 云羿此时尚未落地,无法借力换位,只能挥剑迎上了那两条蛛腿,一声金铁交戈的铿锵声过后,两条蛛腿直接被斩断斜飞,云羿也借着剑身上传回的巨大力道快速落地。 刚刚落地,便见得一道黑影一闪而至,云羿心知是那地底钻出的怪物暴起突袭,便双手持剑拧腰横削对方胸腹。 这一剑铆足了力气,他本以为能将对方拦腰斩为两截,未曾想一剑下去却彷如砍中了顽石一般,火星四溅,对方不仅毫发未伤,反而一把擒住他的左臂,五指深深嵌进皮肉当中。 左臂处传来的剧痛令云羿想要张口痛嚎,气到嘴边又生生憋了回去,随即抬脚猛踹对方小腹,一脚踢中,对方震得向后倒退而出,云羿更是感觉到脚掌发麻,踉跄后退,左臂也被对方连皮带肉撕去一块。 云羿忍着疼痛向后退出丈许,拉开与对方的距离,扭头察看左臂伤口,由于鲜血肆流,看不清下面的伤痕,只能血液中萦绕着些许的黑气。 见此情形,云羿眉头大皱,此时他已经能够确定那怪物为何物,此物身上带有浓郁尸气,刀剑难伤其分毫,抓伤人后又能留下尸毒,当是僵尸无疑。 被僵尸抓伤或咬伤之人,需尽快以糯米拔毒,灵气难以撼动尸毒分毫,否则毒入神府影响神志,就会变成一具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 但眼下并无糯米可用,云羿不免心头发慌,眼见那具僵尸再次扑来,只得移形换位暂避其锋,随后挥剑将左臂伤口削去一片,刺骨的疼痛令他浑身冷汗直冒,浑身抖如筛糠。 此时尸毒尚未蔓延开来,削去带毒的皮肉是最好的办法,也幸亏他当机立断,若是等尸毒再深入几分,就得砍掉整条左臂了。 僵尸以血液为食,活人血液中含有大量阳气,而云羿的左臂此时流血甚重,僵尸感知到旺盛阳气,再度向他扑来。与此同时,那三只蜘蛛精也分散站位,拦住了另外三面,与僵尸形成合围之势,快速向云羿靠近。 云羿不敢再战,只能依靠追星逐月闪展腾挪,躲避对方的攻势。由于他左臂受创严重,移动之时便很难保持平衡,那三只蜘蛛精攻势如狂风骤雨,封闭三面。僵尸移动方式虽然是以蹦跳进行移动,但速度却快,云羿只能在四方攻势的夹缝中勉力腾挪,险象环生,好不憋屈。 于半空中盘旋的仙鹤眼见主人遇险,立刻敛翼俯冲,离地丈许之时立刻展开双翼,双爪倒钩刺进那只体型最大的蜘蛛精后背,扇动双翼想要将其带离地面。 仙鹤此举是想帮助云羿缓解压力,这个想法是好的,但它神智不高,忽略了这只蜘蛛精的体重,几次振翅也仅仅将其脱离地面尺许。 那只蜘蛛精自然不会束手就擒,胡乱抖动腿脚与仙鹤抗争,片刻之后又落回地面,随即将蛛腿插进地面快速移动,试图摆脱仙鹤。 饶是如此,仙鹤也未松开双爪,极力振动双翼与之较劲。见得仙鹤死不松爪,蜘蛛精便开始胡乱移动,忽左忽右,仙鹤被拖着乱晃,只能快速扇动双翼激起气流,不至于落地失去空中优势。 仙鹤只想着帮云羿分担压力,却忽略了自己背上的飞鸟缘,飞鸟缘此时被颠簸得五内倒腾,先是口吐秽物,吐得没了又开始吐酸水,好在她死死地搂着仙鹤的脖颈,虽然身形摇摆不定,却也不曾被甩脱出去。 最大的蜘蛛精被仙鹤牵制住,云羿的压力立刻小了许多,不过情况依旧不很乐观,那具僵尸和两只蜘蛛精产生的威胁依旧很大。 令云羿最忌惮的还是那具僵尸,此物不知疲倦,浑身坚不可摧,宛如附骨之蛆紧追着他不放。那两只蜘蛛精虽然没有金刚不坏的本领,但前肢异常锋利,能够刺穿坚硬的铁石,也不能不防。 自三方的围攻之下移形换位不仅仅需要高超的身法,更需要冷静灵活的头脑,要能自对方的每一个预兆动作中判断对方接下来攻击角度,这种判断方式能够助他有效避开对方的攻击,但对精神负荷甚大。 仙鹤虽然成功牵制住了体型最大的蜘蛛精,云羿的心头却更加担忧,仙鹤的道行不深,与那只蜘蛛精还有很大的差距,虽然占据了空中优势,但优势不大,不仅没能将那蜘蛛精拖上天空,反倒被其拖上向南移动,出了院子。 寝宫的守卫之前应该见过这些蜘蛛精,见到仙鹤被蜘蛛精拖着出来,非但没有害怕后退,反而快速围上前向仙鹤发难。 蜘蛛精本没想靠这些守卫能够帮到它,之所以跑到这里是因为寝宫院落里只有南面开了一道门,它想通过快速的移动来摆脱仙鹤。之所以没有等地借力翻墙往别处移动,是因为禽属飞得越高就越轻松,它担心会被仙鹤带离地面。 仙鹤此时翅膀扇动甚是频繁,所产生的气流也相当的强劲,那些守卫终究是普通人,再三努力却始终难以靠前。蜘蛛精指望不上他们,只能自人群中左右冲撞,试图以此来挣脱仙鹤的双爪。 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蜘蛛精并非不呼国之臣,并不在乎那些守卫的死活,胡乱冲撞之际不时以狰狞的口器叼起守卫,反抛砸向背上的仙鹤。 仙鹤起初还能晃动头颈撞飞那些砸向自己的守卫,但守卫接二连三地飞砸而来,仙鹤应接不暇,时间久了也吃不消,只能松开双爪倒钩,振翼升空。 守卫被摔死摔伤的不在少数,眼见蜘蛛精竟然敌我不分,吓得抱头鼠窜,四处逃亡。 没了仙鹤侵扰,蜘蛛精又掉头向寝宫方向掠去,仙鹤见状抢先飞到它身前将它拦下,蜘蛛精眼见仙鹤执意挡道,陡身化作一个矮胖的中年汉子,双脚猛地踏地借力,转身凌空,以后背撞向了仙鹤。 异类都有趋吉避凶的本能,但若是斗得眼红会不死不休,仙鹤此时就是如此情形,见得那蜘蛛精所变的矮胖男子竟敢以后背撞它,立刻探爪迎向对方后脑。 未曾想那蜘蛛精很是奸猾,早就猜到仙鹤会以双爪攻它后脑,在离仙鹤只有一尺之时陡然现出原形,巨大的身躯陡然撞向仙鹤腹部。 事发突然,仙鹤来不及斜翼躲闪,径直向后倒飞而出,蜘蛛精落地稳住身形,转身蹬地跃起,抬起前肢急刺仙鹤颈下。 第七十五章 险象环生 眼见蛛矛将至,仙鹤背上的飞鸟缘骇得发出一声惊呼,云羿闻声扭头南望,见得仙鹤情势危急,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有心前去救援,却被僵尸和两只蜘蛛精纠缠着不放,根本无法脱身。 急切之下,云羿突然旋身起脚蹬向僵尸胸膛,僵尸身如金刚,刀剑不坏,云羿根本伤它不得。云羿这一脚也并不为伤它,而是借其前冲之时所产生的巨大力道转身腾空,跃到了一只巨蜘蛛的背上,随即再度借力跃出对方的包围圈,甩手将青铜剑投出,直奔急攻仙鹤的蜘蛛精。 那蜘蛛精的前肢本来是刺向仙鹤脖颈的,眼见青铜剑急飞而来,连忙挥动蛛腿抵挡,一声脆响过后,青铜剑“咣当”落地,蜘蛛精的前肢也被削飞半截。 仙鹤趁机再蹬地面振翼升空,那蜘蛛精刚才就被云羿砍断一条前肢,此番再断一条,落地之后便无法快速前冲追赶,眼见仙鹤要跑,口器微张吐出无数道白色丝线激射而出,瞬时缠住了仙鹤双腿,仙鹤受制不得飞高,慌忙振动羽翼剧烈挣扎。 云羿正要上前,却听得背后传开刺耳破风声,知道是僵尸在后偷袭,立刻斜身向左横移三尺。 那僵尸一次最远能够跳出十丈,速度比之云羿还要快上三分,但其肢体僵硬,身法变化并不灵活,扑空之后又顺着云羿的气息转头再次扑来,云羿蹲身自其腋下闪过,踏地急向院外冲去。 那蜘蛛精此时六条后肢死死钉进了地面当中,丑陋的头颅左右摇动,之前吐出的丝线缓缓地向着口器中缩回,仙鹤虽然激烈挣扎,却也抵抗不住,正被其逐渐拖向地面。 有见于此,云羿提气狂奔,抢在僵尸追上之前冲至蜘蛛精身前,歪身捡起青铜剑,朝着蛛丝砍去,未曾想那蛛丝竟然十分坚韧,青铜剑未能尽数斩断,还有不少蛛丝缠在仙鹤双腿之上。 云羿本想再补一剑,却见僵尸将至,索性不去砍那蛛丝,而是旋身急斩那蜘蛛精头颅。蜘蛛精见状慌忙自断蛛丝,变化人身倒地翻滚,避开这致命一剑。 僵尸此时已然逼近,云羿已经没有机会杀那蜘蛛精所变的矮胖男子,便纵身跃上鹤背,命仙鹤升空。 僵尸扑了个空不肯罢休,踏地凌空,右爪急抓仙鹤嗉部。僵尸的速度很快,而仙鹤负载两人升高较慢,眼见僵尸抓来,尖叫着鼓动气流想要将僵尸吹回地面。 见此情形,云羿大为皱眉,仙鹤鼓翼所产生的气流对普通人有效,但对僵尸却无明显作用,僵尸并未被吹回地面。 担心仙鹤受创殒命,云羿便将青铜剑塞与六神无主的飞鸟缘,左手颤抖着掐捏雷诀,气行心经会于右掌劳宫穴,蓄势待发。 双方相距不足两尺之际,云羿快速趴倒,右掌自仙鹤颈侧探出,迎上了僵尸右爪。 双掌相接的瞬间,轰鸣之声陡起,僵尸受到巨震向下急坠,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云羿也不好受,他体内灵气不能外放,僵尸的金刚之躯连五雷掌都破不开,右掌劳宫穴的灵气受到剧震顺着心经倒灌而回,脏腑再受重创,七窍溢血。 此等重创是前所未有的,云羿脏腑火辣辣的疼,同时感到天旋地转,眼前的景物先是一片模糊,随即便觉得天昏地暗,若非飞鸟缘在旁带着哭腔呼唤他的名字,他怕是已经昏死过去。 仙鹤此时已经飞高稳住身形,但云羿坐在鹤背上摇摆不定,飞鸟缘见状忙将他抱住,云羿得以勉强坐稳,默运三观存神抟气法门。 三观存神的抟气速度虽不比三火内炼迅速,却有稳固神魂的作用,勉强行气之后,云羿终于定住神魂,虽然头晕却不曾昏死过去。 云羿命仙鹤飞到城外先前埋藏符咒之处降落,在飞鸟缘的搀扶下缓慢落地坐定,再行三火内炼,运气调理内伤。 飞鸟缘此时已然泣不成声,她不是第一次见云羿受伤,却从未见他伤得这么严重,云羿此时七窍血流不止,面色苍白,左臂的伤口上也在持续流血。 云羿本不愿说话,也无力气再多说话,但听得飞鸟缘的哭腔却又不得不说话:“把我之前埋藏的两道符挖出来,置于我身前百步处,间隔二十丈。” 由于脏腑受创极重,云羿说这句话时呼吸很是急促,因此牵动肺腑,开始剧烈咳嗽,肺腑之中的瘀血跟着喷出。 飞鸟缘见他再度吐血,哭道:“我现在就去,你别说话了。” 云羿静心盘坐,行气内视脏腑伤势。所谓内视,就是将灵气分散于脏腑各处,通过灵气运行不同经脉时的速度缓慢判断出脏腑的情况。 之前与八岐大蛇一战时他的脏腑就受到过创伤,但并不是很严重,伤势恶化主要还是刚刚与僵尸对掌,由于出掌之时是气走心经暗藏火性,因此在灵气受震反冲之时最先受创的还是心经,不过因为心脏属火,因此受创不大。 由于十二正经是相互连通的,因此五脏六腑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受伤最重的是肺脏,肺属金,为火所克,火属灵气倒灌流进肺经的时候,严重灼伤肺脏。 其次便是肝脏,肝属木,木生火,火属灵气流经肝经时肝气“引狼入室”,最终结果就是“玩火**”,情况比肺脏好不到哪里去。 不幸中的万幸,道人在太初之境就能彻底打通十二正经,十二正经又衍生有许多络脉、浮脉、孙脉,以及十二经筋、十二皮部等,故此,火属灵气倒灌之势虽猛,却得以及时疏散于全身,并未酿成心火焚身的大祸。 由于肺腑之中积累了不少瘀血,云羿吐纳呼吸很不顺畅,只能行气出海先走肺经,带出气道瘀血。 飞鸟缘不明就里,见他又开始吐血,啜泣之声不曾间断。 三观存神心法有一好处就是能够快速排除心中杂念,进入一种物我两忘的平和状态,因此飞鸟缘的哭声并未对他产生负面的影响。 其实也不是彻底的物我两忘,只是将分散的心思集中到某一件事物上,专注做某一件事会更快的取得成效,而他眼下只专注于抟气疗伤,其他琐碎小事一概为此让步。 约摸过了半柱香时间,飞鸟缘急切说道:“它们追来了。” 云羿闻言并未应声,他虽然不曾睁眼观察敌情,却能感知到那具僵尸与那两只体型较小的蜘蛛精的气息移动到了南方五里处,那里正是出云城的南门。 体型最大的那只蜘蛛精断了两条前肢,速度大大下降,并没有赶过来。 对方的气息止于南城门处,再没有向前移动,因此云羿便没有急于起身,而是继续盘膝抟气,修复脏腑的伤势。 内伤远比外伤难以痊愈,三火内炼再怎么神异,也不能令他在短时间内恢复。通过脏腑恢复的速度可以得出内伤痊愈的大致时间,当不会低于三天。 飞鸟缘的哽咽声已经停止,她也发现对方没有前进的意思,虽然心中疑惑,却没再打扰云羿。 实则早在敌人止步于南城门之时,云羿的心思已经乱了。 对方之所以不靠近二人,是因为有仙鹤在此,二人可以轻易逃脱。对方很清楚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因此不可能放任二人离开,接下来它们很可能会逼二人主动靠近。 对方要想让二人主动上前,就得有足够分量的筹码,符合这一条件的只有国王。 片刻之后,云羿发觉飞鸟缘的呼吸变得紧张急促,便暂停抟气,睁眼打量前方。 如他所料,国王果然被五花大绑着带到了城墙上,其后有一名士兵将一根绳子套到了国王的脖子上。 云羿只打量了惊慌失色的国王一眼,随即便将目光转移到了国王身侧的一名身材矮胖的秃顶老者身上。那人看样子得有五六十岁了,面相十分和蔼,不像恶人。 那人虽然面色和蔼,但云羿清楚对方并非良善之辈,所谓大奸似忠,真正心狠手辣的人是不会将“恶人”二字写在脸上的。 那秃顶老者很可能就是飞鸟缘的舅父吉田安,此人的真实年龄可能只在不惑左右,之所以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乃是因为倭人的生活水平普遍低下,容易显老,便是贵族的生活也不见得能比中土百姓高多少。 “那秃顶之人便是吉田安。”飞鸟缘的话证实了云羿的猜测。 “杀?”云羿询问,他能听出飞鸟缘语气中的怒意,但吉田安终究是她的舅父,如何处置得看她的意思。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飞鸟缘语气中满带悲伤。 “他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心要咱们死。”云羿缓缓摇头:“我的伤势很重,正面敌不过对方。” “我是担心你的伤势。”飞鸟缘出言解释,她并不是因为要在自己的父亲和舅父之间做出选择而感到为难。 “没有退路了。”云羿微微摇头。 飞鸟缘闻言有些失神落魄,沉默良久方才出言说道:“你有几成把握?” “三成。”云羿沉吟片刻给出了答复,他还有两道追风霹雳符,足以铲除那具对他威胁最大的僵尸,那两只蜘蛛精虽然能对他构成威胁,却远没有僵尸的威胁大。 第七十六章 逆转 虽然做出了决定,云羿却没有急于动身,吉田安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用国王要挟他和飞鸟缘,除非他和飞鸟缘放弃国王,不然吉田安现在是不敢动手的。 云羿交代飞鸟缘盯着吉田安等人的情况,自己再度闭目抟气,施展两道追风霹雳符足以将他体内剩余灵气,必须得尽快恢复更多的灵气,保证在毁灭僵尸之后还有余力靠近吉田安。 此外,他脏腑的伤势很重,剧烈运动会牵动内伤,其他的先不论,得先尽快恢复肺脏的伤势。肺部正常,呼吸才能顺畅。 此时太阳已经彻底落山,弯月高挂,繁星点缀,倒也不是十分黑暗。 飞鸟缘不能夜间视物,对于城墙上的情况看不真切,只能焦灼的等云羿疗伤。 吉田安一方有蜘蛛精,它们能够感受到云羿的气息,察觉到他并未离开,也就放心许多,便没有对国王做出出格举动。 到得戌时,对面传来了倭人的高呼声,飞鸟缘闻言更加焦急:“吉田安让咱们快点过去,不然他就要勒死父王。” 云羿闻言只得睁眼,举目远眺,见得吉田安脸上的不耐神情,知道再拖下去他就真得拿国王开刀了,便让飞鸟缘于原地等待,独自拿了两道追风霹雳符与青铜剑,骑乘仙鹤向南飞去。 飞到吉田安头顶上空时,云羿命仙鹤先是盘旋一圈,眼见那先前被他斩断前肢的蜘蛛精也赶到此处,便令仙鹤缓缓向下靠近。 吉田安就见他到来,命人暂时松开了国王,抬头打量着半空中的云羿,撇嘴冷笑。 云羿没心思去看吉田安嘚瑟的神情,而是自心中快速思考对策。 追风霹雳符最大的特点就是能根据方圆十丈内的妖邪气息追击其本体,但这也是其弊端所在,这里有三只蜘蛛精和一具僵尸,两道追风霹雳符会随即选择攻击其中之二,要保证两道符咒全部攻击僵尸,就必须以真言、意念相配合。 离地不足十丈之时,两道追风霹雳符有感于妖邪气息,立刻脱手而出,向下方的两只巨蜘蛛激射过去,与此同时,云羿于心中默想僵尸身影,急诵真言:“上清符令,策役雷霆,穿山破石,走火行风,降祟伏魔,霹雳追形,玉宸道君急急如律令!” 真言念罢,两道追风霹雳符生生止住冲势,调转方向,呼啸着朝城墙那青面獠牙的僵尸急飞而去。 一切妖邪莫不畏惧天雷,僵尸本能地蹦出城墙,朝着城外无人的空旷区域急掠而去。 这具僵尸的道行着实不浅,速度也非常快,但追风霹雳符速度更快,僵尸一次蹦掠尚未落地,便被两道从天而降的雷霆自头顶击中,贯穿脚心,胸中郁郁尸气顷刻散尽,化作一团火球坠落。 云羿并未关注僵尸的下场,念罢真言之后便命仙鹤向下急飞,冲至城头扑散国王身边的士兵,随即探出双爪,自混乱的人群中抓住国王双肩,带他脱离地面。 那三只蜘蛛精此时已经反应过来,张口吐丝想要缠住国王,仙鹤有感快速升空,云羿也未再让它下降。 飞回原处,仙鹤放下国王落地,国王与飞鸟缘尽皆喜极而泣,父女二人抱头痛哭。 “吉田安还没死,先去平安城。”云羿出声叫住了哭个没完没了的二人。 飞鸟缘闻言推开国王,抬手擦去泪渍,哽咽着安慰了国王几句,随即重登仙鹤背上。 仙鹤起飞之后,飞鸟缘本想问他为何没杀得了吉田安,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云羿也没注意到飞鸟缘的异样神情,他之所以不杀吉田安,是因为之前抟气时有很大一部分灵气用来修复内伤,因此体内灵气并未恢复多少,使用了两道追风霹雳符之后,他的灵气就耗尽了。 由于脏腑伤势很严重,他就没敢继续冒险。 云羿此时身心俱疲,便将使唤仙鹤的口令教给了飞鸟缘,由她指挥仙鹤飞往平安城。 到得平安城时是凌晨时分,飞鸟缘叫醒了云羿。 平安城西靠着黑泽山,山中多有狼虫虎豹,因此这里也就没有什么人烟,名副其实的地广人稀。 之前自天守城撤离的不呼军还没到来,因此城中只有百余名驻军,城头上的岗哨也不多,只有数十人。 仙鹤于城中直接降落,那些岗哨没见过国王和公主,眼见三人乘鹤而来,神情大为紧张,严阵以待,如临大敌。另有几人趁机跑向驻军军营报信。 见此情景,飞鸟缘掏出了国王令牌,冲那些岗哨说了几句话,众人闻言立刻放下武器,呼啦啦地跪倒。 片刻过后城中驻军赶到,领军之人是个而立之年的胖子,此人是认得国王跟飞鸟缘的,见国王与公主亲临平安城,大感惶恐,跪拜迎接。 国王赐他平身,那矮胖倭人在前引路,派人腾出府邸供三人落脚,进到府中又叫人赶紧整治饭菜。 云羿无心吃饭,知会了飞鸟缘一声,自去房间调养伤势。 由于灵气耗尽,内伤的恢复速度就大大减缓,只能先抟气补充气海。抟气过程中还得忍受着胸腹内部的刺痛,当真是苦不堪言。 脏腑内部的伤势令他如坐针毡,嘴角时不时地溢血。 正午时分,飞鸟缘来看他伤势恢复的如何,见他嘴角残留的血痂,不由得潸然泪下。 云羿知道飞鸟缘来了,却没有睁眼招呼她,只是交代她记得给仙鹤投食。飞鸟缘连声答应,没有再打扰他,默默退出房间,顺手关上了房门。 灵气恢复了有五成,云羿开始运行灵气游走十二正经,修复脏腑创伤。 脏腑有伤,云羿连食欲也没有,飞鸟缘多次派人来给他送饭,他都没有动,只是会在觉得口干的时候会喝口水润喉。 一连饿了两天肚子,云羿终于开始进食,实则他并不是不想进食,而是伤势太重,轻微的动作都会令他感到剧痛。开始进食也不是伤势恢复的差不多了,而是腹中无食,身体就会感到虚乏无力,灵气运行的速度也跟着大打折扣。 灵气运行的快慢直接决定了伤势恢复的时间,由于现在的局势很不利,云羿便不敢耽误太多时间。 到得第四日入夜时分,内伤终于痊愈,云羿放松下来,小憩个把时辰,出门唤来仙鹤,乘鹤北上。 北上并不是有什么要事,只是想看看不呼军现在到哪儿了,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意外。 北飞数十里,云羿看到了戴月夜行的不呼军,见大军相安无事,心里踏实了许多。 只是大军当日北上攻打天守城时带的干粮不多,早就吃光了,南撤的时候全靠狩猎果腹,不过他们个个都面有饥色,行动并不快捷,显然也没有打到多少猎物。 云羿并未上前去见众将士,而是命仙鹤回返平安城。 回到城中住处,见飞鸟缘正在院中,见飞鸟缘正在院中等他,便问道:“都这会儿了,怎么不回屋睡觉?” “我刚去给你的坐骑喂食,见它不在,料想它随你出去了,就过来看看。”飞鸟缘说道。 “我北上看大军到哪儿了。”云羿说着朝屋内走去。 “你的伤好了?”飞鸟缘并未问他不呼军的情况。 “嗯。”云羿点了点头:“大军离此还有六十几里,估摸着明早就能到,明早让城中的驻军起来早些,烹炊好饭食准备大军。” 飞鸟缘点头答应,云羿又补充道:“多煮些肉糜。” “这些你就不用操心了,我知道该怎么做。”飞鸟缘见他还有补充的意思,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头,将一个包袱递过来:“里面有两身衣裳,记得换上。” 云羿刚刚推开门,闻声歪头接过包袱,想叫她进屋喝口水,但她好像没有要进屋的意思,递过包袱后就扭头回去了。 云羿进屋关门,坐到床前解开包袱,里面确实是两身衣裳,确切的说是两套,内衬外套都有,而且是中原汉人的服饰,外套按照他身上的破旧道袍的样式缝制的道袍,颜色也是蓝色的。 看到这两套道袍,云羿心头微重,飞鸟缘之前与他一直在军中,并没有时间给他缝制道袍。这两身道袍应该是飞鸟缘在他养伤的这几日赶制的。 倭人贵族的生活条件并不是很好,飞鸟缘会女红也很正常,只是她给他赶制道袍应该不仅仅是见他衣物残破,可能还有另外一层用意。 道袍已经收下了,不能再还回去,但云羿心里清楚,他不可能留在这里,飞鸟缘的心意,他要辜负了。 躺下之后,云羿再没有去想道袍的事,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安定局势,都城出云还在吉田安的掌控之中,必须得尽快平定不呼国内乱。 这件事没有捷径可走,唯一的办法是返回出云城,杀掉吉田安。那三只蜘蛛精可能已经离开了,也可能还在出云,但它们掀不起什么大浪来,在与不在意义不大。 斟酌片刻,云羿做出了决定,明天一早杀回出云,诛吉田安,灭其家族。凡其党羽,尽诛三族,一个不留…… 第七十七章 打回出云 次日清晨,南下的大军进驻平安城。不呼军南下时就已经断粮,早已饿得饥肠辘辘,进到军营后见得满桌热气腾腾的饭菜,立刻寻了座位狼吞虎咽。 倭国物资极度匮乏,加之不呼国今年遭了灾,粮食颗粒无收,但给大军准备的饭菜很是铺张,这是云羿交代下来的。 不呼国能够征调的军队都征调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几千士兵是最后的可用的军队,云羿不清楚战争会持续多久,这些士兵能活多久也是个未知数。 大军安定下来,云羿也准备出发了,由于此次去出云是为了平定吉田安之乱,完事后需要有人抚顺民心,就得带上飞鸟缘。 二人骑乘仙鹤出了平安城,一路向东,下午申时赶到出云。 进城之初,云羿就感知到了那三个蜘蛛精的妖气,不由得大感诧异,它们应该清楚自己的实力,以它们的道行根本不足以与自己为敌,既然如此,它们因何滞留出云。 心中起疑,云羿便不敢冒然进城,命仙鹤于城外降落,随即仔细考虑那三只蜘蛛滞留不去的原因。 由于缺乏明确的线索,便不能做出细致的推断,只能猜测大致的原因。 要么对方又请来了帮手,要么就是对方上次见他受伤严重,认为他短时间内不会回返出云,故此没有着急离开。 短暂的沉吟过后,云羿推翻了第一个猜测,对方要请帮手也得自邪马台国往来请,两国之间路途遥远,这才不过几天时间而已,对方根本没有时间。 但转念一想,第二种猜测可能也不全对,还有一种可能。 对方上次见他伤得极重,认为他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回返,故此又去派人前往邪马台国求援,等他伤势恢复卷土重来,再将他一举歼灭。 想及此处,云羿越发笃定这一猜测,不然那三只蜘蛛精没有滞留出云的必要。 心中有了计较,云羿再命仙鹤升空进城,对方为了将他除掉,可谓是机关算尽,但它们算漏了一点,它们并不知道三火内炼,更不清楚三火内炼带给他多么强的自愈能力。 进城之后,云羿命仙鹤循着妖气的源头飞近,东飞数里,云羿看到了妖气来源的地方,那里是一处占地颇广的宅院,四周有大量身穿藤甲的官兵。 “那里便是吉田安的府邸。”飞鸟缘指着下方的府邸说道。 云羿闻言微微点头,命令仙鹤向下拉近距离,随即手提青铜剑自鹤背上一跃而下,落到了府邸门外。 之所以没有直接落到院内,是考虑到光铲除吉田安及其党羽可能不足以立威,即便帮那窝囊的国王即便重新夺回王位也不见得能受得住。飞鸟缘虽有胆识,但她终究是一介女流,难以服众。 要想彻底稳住不呼过内部的局面,非血腥手段不可。这些官兵若是识趣也就罢了,倘若他们胆敢阻拦,就拿他们先行开刀。 府邸外的官兵大多是自别处调过来的,有不少人曾经见过他在王宫斗那僵尸和三只蜘蛛精,见他提剑而来,一个个骇得面如土色。 “此时离去,还可活命。”云羿抬剑指向东侧街道。 这些倭人虽然听不懂汉语,却明白他抬剑的意思,不过他们并没有离去,而是提起了手中石矛准备迎战。 见此情形,云羿不再多说,斜持长剑迈步向前。 那些官兵见状,自左右一拥而上将他团团包围,无数杆长矛斜里刺来。 换做之前云羿还会闪避,但这次他没有躲闪,有了青铜长剑在手,这些人手中的石矛根本对他构不成丝毫威胁,挥剑横扫一圈,便将周身斜刺而来的长矛尽数斩断。 那些官兵未曾想到青铜剑会如此的锋利,更加惶恐不安,但他们此时想走已经来不及了,云羿已经开始挥剑砍杀他们。 他们虽有坚韧的藤甲保护,但那也只能抵御石矛,根本无法承受青铜剑的劈砍。 云羿如虎入羊群,挥剑砍杀左右的官兵。青铜剑锋利无比,砍人头颅如同切瓜。有些想要转身逃跑的官兵被云羿一一追上,由于后背中剑一时不得死透,倒在血泊之中发出绝望瘆人的哀嚎。 为求迅速,云羿出招之时便不求章法,意随心动剑跟意走,被削飞头颅的官兵比比皆是,被拦腰斩成两截的亦不在少数,蜿蜒堆叠的肠肚遍地散落,发出令人腥臭扑鼻的气息。 倭人官兵身穿藤甲,两国交战所用兵器也是石矛,因此战场上鲜有断头腰斩的事发生,多半是因为伤口发炎或失血过多而死,这些官兵何曾见过此等场面,骇得脸色发白,更有甚者弯腰作呕。 到得此时,那百十来名官兵已经十之去七,立威的效果已经达到,云羿不愿再造杀孽,踢开府邸大门长驱直入。 院中的活人早就跑光了,吉田安也不知道躲哪儿去了,云羿寻了一圈儿没找到他,便感知那三只蜘蛛精的妖气,发觉三道妖气早就分散,分别往西、北、东三面逃去。 往北的那道妖气移速最慢,云羿心知那是之前被他斩断前肢的那只蜘蛛精,料它跑得不快,便舍了它先去追往东逃的那只蜘蛛精。 由于双方相距不远,云羿也就不曾召唤仙鹤,追星逐月施展到极致凌空跃起,频频自城中建筑上借力腾挪。 出得城门,往东追出五六里,云羿看到了那只亡命奔逃的蜘蛛精,于是提气加速。 那蜘蛛精也察觉到了云羿追来,也知道双方之间的距离正在快速拉近,眼见无法逃脱,只能铤而走险,陡然旋身回转,抬起一根尖锐的前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云羿六阳魁首。 见此情形,云羿斜身避其锋芒,弓背前扑,凛冽的剑光迎上了蜘蛛精布满倒牙的口器。长剑命中对方口器之际,云羿屈膝踏地向上跃起,长剑进取之势更加迅猛,直接自其口器中没入,从后脑而出。 那蜘蛛精半截头颅高高飞起的同时,腥臭的绿色鲜血四处飞溅,一颗圆溜溜的内丹随着迸射飞溅的红白之物射出。 云羿眼疾手快,一把接住那枚沾满污秽的内丹,转身再往东追。 往西的那只蜘蛛精此时已经去得远了,察觉到妖气相距十里,云羿便快速回到城中,唤来仙鹤骑乘再追。 仙鹤飞行何其迅速,展翼急行,不多时就追上了那只仓皇奔走的蜘蛛精,云羿将长剑往下一抛,钉进地面拦住对方去路,那蜘蛛精慌忙横移绕行。 仙鹤与云羿早就生出了默契,不待云羿下令便敛翅向下,追上了惊慌失措的蜘蛛精。后者有感仓皇回头,喷出一道蛛丝来缠,仙鹤斜翼避开。 与此同时,云羿斜身自鹤背上掠下,左手掐诀气凝右掌,直取那蜘蛛精头颅。那蜘蛛精骇得亡魂大冒,慌乱之下四条左腿撑着身子向右翻滚。 一击落空,云羿并未收敛灵气,而是在落地之际借力跃起,冲着那刚刚稳住身形的蜘蛛精又是一掌,此次它未能避开,额头瞬时被震碎,翻滚了出去。 由于那蜘蛛精尚未死绝,云羿便想再补一掌,正在此时,头顶的仙鹤突然急冲向下,双爪刺进那蜘蛛精的头颅之中,掏出了其中的内丹。 云羿见状收回青铜剑,骑乘仙鹤再往北追最后的那只蜘蛛精。 往北逃的那只蜘蛛精道行最深、体型最大,也是唯一能够变化人形的蜘蛛精,本来它的速度也是最快的,奈何之前被云羿斩断了两条前肢,跑得不快,很快就被云羿骑乘仙鹤追上。 见得云羿追来,那蜘蛛精就猜到两个同伴已经命丧黄泉,当下万念俱灰,停止逃亡,转身直愣愣地盯着鹤背上的云羿。 云羿并不急于杀它,冲飞鸟缘说道:“告诉它,投诚可得活命。” 飞鸟缘闻言有些疑惑,这只蜘蛛精缺失了两条前肢,战力大不如前,便是招安过来似乎也无多大用处。 “这些蜘蛛精不比寻常蜘蛛,所吐丝线甚是坚韧,刀剑难伤,可与我做件道袍。”云羿主动出言解释。 飞鸟缘心中明了,冲那蜘蛛精说了几句倭语,那蜘蛛精愕然呆立,片刻后回过神来,抖身化作人形,跪倒冲云羿叩拜。 那蜘蛛精由于没了前肢,变化人形后没有双臂,磕头下拜极为辛苦,云羿也不忍心再给它难堪,摆手示意它直身。 “告诉它,让它回返出云。”云羿冲飞鸟缘说罢,飞鸟缘再向那蜘蛛精转述,随后二人乘鹤南飞,回返出云城。 “它若是临时起意,再跑了怎么办?”飞鸟缘扭头北望,言语之中不无担忧。 “它道行不深,便是化人也不能收敛全部妖气,我能感知方圆百里内的妖气,它能跑到哪儿去?”云羿冷笑出声,机会他已经给了,就看那蜘蛛精珍不珍惜了,倘若它一心寻死,那就没必要再留着它了。 回到城中,云羿命仙鹤径往王宫,飞鸟缘的二傻子哥哥被吉田安给扶持着做了傀儡国王,王宫内外还有不少的禁卫,得先把那里的局面控制起来,让飞鸟缘统揽大权,而后再想办法缉拿吉田安。 第七十八章 安内 飞到王宫上空,云羿俯瞰下方,此时王宫四周已经围满了官兵,数目不下三千,此时厉兵秣马、严阵以待,目光全部在半空中的云羿身上。 见此情形,云羿眉头微皱,对方的人数虽多,但对他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令他感到伤神的是那三千余官兵之中还有三成的弓兵,弓兵对他构成很大的威胁。 可想而知,如果贸然命仙鹤下降,成千上万的利箭足以将他射成筛子。 不过云羿并不十分着急,吉田安现在已成惊弓之鸟,心中微微思量,想到自己刚才在吉田安府上大开杀戒时飞鸟缘就在空中,倘若吉田安乘乱逃走,飞鸟缘不可能不会发现他。 但是飞鸟缘并没有提及此事,那就说明吉田安之前很可能不在府上,而是在别的地方。 想及此处,云羿低头看向了下方的那千余官兵,心中有了计较。 倭人的国家并不大,城池规模也远远不如中土,王宫守卫一般不会配备弓兵,换言之那些弓兵是短时间内自别处调来的。 此外,王宫本身不大,也不可能有三千多的守卫,这也足以说明这些守卫是自别处调来。 他之前追杀那两只蜘蛛精花去了不少时间,足以将他在吉田安府上诛杀数十官兵的事传到王宫,对方也足够的时间自别处调兵。 此时,云羿已经肯定吉田安就在王宫之中,因为除了吉田安没人能够调动别处的军兵。此外,现任的国王是飞鸟缘的那个二傻子哥哥,那家伙只是吉田安的傀儡,这些官兵犯不着为了一个傻子兴师动众。 想及此处,云羿命令仙鹤升空进入云层之中,随后调头北飞。 飞鸟缘见状大感疑惑,问道:“那蜘蛛精反复无常?” “不是。”云羿摇了摇头:“王宫外的那些弓兵对我的威胁很大,我不敢冒这个险,想办法让那个蜘蛛精进到王宫去。” 飞鸟缘闻言恍然大悟,点了点头,问他详细计划。云羿也不藏着掖着,因为他不会倭语,计划的实施离不开飞鸟缘,必须要飞鸟缘向那蜘蛛精翻译才行。 出城数里,与那蜘蛛精会合之后,飞鸟缘便将他的计划告诉了蜘蛛精,蜘蛛精变化人形满口答应。 计划很简单,让蜘蛛精装出被他追杀的样子,前往王宫寻求庇护,接近并挟持吉田安。 实则这个计划并不周密,因为蜘蛛精是半道折返的,它完全可以之前就逃往王宫的,因此就有可能被吉田安瞧出破绽来。 还有就是,蜘蛛精之所以愿意归顺是为了活命,难保它见到吉田安后会不会临时反水。 对此飞鸟缘很是担心,但云羿并不担心,倘若蜘蛛精反复无常破坏了计划,那么它还可以改换计划,大不了一把火烧了王宫,不怕吉田安不现身。 蜘蛛精演戏演得极为卖力,变化人形在前疯狂逃窜,脸上写满了惊恐。云羿让仙鹤载了飞鸟缘先回王宫上空盯着,一来是防止吉田安趁他不在转移去别处,二来是为了将戏演得更加逼真,毕竟骑乘仙鹤很容易就能追上蜘蛛精。 蜘蛛精没了前肢就难保持平衡,跑得很是吃力,云羿也不敢放开了追,实则就算蜘蛛精全盛时期现出本体奔跑,以他的速度也能追上。 到得王宫之外,那些弓兵看到云羿立马开弓搭箭,云羿见状立刻止步,蜘蛛精则是大声冲他们呼喝,喊的是什么云羿听不懂,但想来应该是表明身份的话。 蜘蛛精喊话结束之后立刻现出了原形,王宫前的禁卫见状立刻如退潮般向两侧分散,让开了道路。 眼见蜘蛛精进入了王宫,云羿心中微定,吹个口哨唤来仙鹤,骑乘仙鹤往北飞出城。 由于不确定蜘蛛精是否会反水,就得做好二手准备。 仙鹤北飞十余里进到山林,云羿落地砍伐树木削制木符,有青铜剑在手,制作木符并不费事,半个时辰之后,云羿做好了十道木符,再返出云城。 到得王宫上空,见得那数千禁卫此时正紧张兮兮地望着王宫里面,云羿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样子那蜘蛛精并没有反水,很可能已经挟持了吉田安。 正当云羿准备命仙鹤下降之时,心中再度生出了警觉,也许这是个陷阱,因为他并没有看到蜘蛛精与吉田安,它很可能将他的计划告诉了吉田安,王宫外的气氛看似紧张,却很可能是对方将计就计设下的圈套。 想及此处,云羿取出了五道木符,画火符四道加盖法印,再画追风霹雳符一道,没有加盖法印。 追风霹雳符是用来对付蜘蛛精的,但这个前提得是蜘蛛精已经反水,故此先不用加盖法印,倘若确定蜘蛛精见风使舵,加盖法印也不迟。 三千禁卫,弓兵占了三成,这三成的弓兵能够在片刻间射出上前支箭矢,为了安全起见,必须得找一个箭矢射不到的范围才行。 仔细勘察过后,云羿将降落目标定在了王宫西北角,那里的建筑最多,有遮挡箭矢的掩体。 确定了位置,便命令仙鹤向那里靠近,见得弓兵开始拉弓,云羿毫不犹豫地从鹤背上掠下,与此同时命令仙鹤快速升空,避免被接下来的箭雨覆盖。 云羿落地的同时,成千上万的箭矢呼啸汹涌,全部朝着他所降落的方位射来,云羿慌忙闪身冲进了旁侧一间屋舍内。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箭矢破窗而入。 所谓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何况倭人箭矢的箭头是石制,并不十分锐利,破窗之后便没了冲劲,散落一地,云羿也不曾被射中。 不过他眼下只有太始修为,方才却是从二十丈的高空跳下,从如此高度落下震得他双腿发麻,体内气血激荡不已,便略作喘息平复气血。 弓兵的箭矢射过七八轮才停了下来,此时沉重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云羿心知禁卫已经冲进王宫,便不敢在此逗留,顺着蜘蛛精的妖气快速移动。 王宫本就不大,云羿又是顺着蜘蛛精的妖气直线移动的,得以抢在禁卫冲进王宫之前找到蜘蛛精。 蜘蛛精此时正处于一间位置偏僻的房间中,一条腿下踩着一个矮胖的秃顶老人。见此情形,云羿心中略轻,还好,这家伙并未反水。 那矮胖的秃顶倭人他之前见过,正是吉田安。抓到了罪魁祸首,云羿心中踏实了许多,上前揪起吉田安向外走去。 王宫内此时已经涌进来了成百上千的禁卫,见得云羿提着吉田安出门,虽然长矛紧握,却不敢上前一步。 吉田安眼见自己落到了云羿手里,知道活命无望,便冲着那些禁卫大声下令。一声令下,众禁卫再无顾忌,提着长矛杀向云羿。 见此情形,云羿只得出手封点吉田安几处穴道,使其无法动弹,随后挥剑迎上了近身的禁卫。 太始修为迎百人并不困难,但对付三千甲士就不够看了,纵然青铜剑很是锋利,也抵挡不住他们的前仆后继,云羿只能拖起吉田安边退边杀。 正在此时,飞鸟缘突然乘鹤向下,落于云羿身后,冲那些禁卫大声呼喝着起来。 云羿此时身陷重围已经叫苦不迭,见到飞鸟缘竟然降落下来,心中更是懊恼不已,这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得腾出手来保护她的安全。 未曾想,飞鸟缘喊过之后,那些禁卫竟然纷纷面露犹豫,没有再上前来。 “你对他们说了什么?”云羿见禁卫不在上前忍不住冲飞鸟缘发问。 “此时收手既往不咎,如若不然,一人犯错全家受罚。”飞鸟缘冷声回答,紧盯着四周那数不尽的禁卫。 “给他们十息时间,若执迷不悟,我将施展法术杀死这里的所有人。”云羿补充道。 飞鸟缘闻言缓缓点头,转而冲四周的禁卫大声喊话,众禁卫闻言更加踌躇,面面相觑,交换眼神征求意见。犹豫良久,终于有人赶在十息时间结束之前丢下了长矛。 有了开头之人,第二个、第三个相继出现,片刻过后,三千名禁卫尽数放下了武器,撤出了王宫。 吉田安眼见大势已去,侧目瞪着云羿破口大骂,云羿虽然听不懂他在骂什么,却不想听他絮叨,上前出手封点了他的哑门穴。 吉田安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面色胀得通红,脸上的愤怒之色愈加浓重。 攘外必先安内,眼下不呼国与邪马台国的形势正紧张,这老东西却在后院放火,明摆着胳膊肘子向外拐,云羿本想现在就想结果了他,但又觉得就这么杀了他太便宜他了。 吉田安久居朝中,不知边境战况,还是带他到前线杀了祭旗,告慰那些战死的将士们的英灵。 接下来就是稳定出云的局面,虽然不呼国中的官员与吉田安沆瀣一气,但他们大多畏惧吉田安的权势,吉田安的党羽其实并不多,只要将这些人摆平就没啥大问题了。 第七十九章 不速之客 吉田安受制,逆党群龙无首,接下来的事云羿插不上手,交由飞鸟缘处理。 “问它叫什么名字。”云羿扫了一眼那已经变回人形的蜘蛛精,冲飞鸟缘问道。 飞鸟缘点头过后,以倭语与那蜘蛛精交流。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那蜘蛛精身家性命在云羿一念之间,飞鸟缘问什么它就答什么,态度很是谦卑。 “它叫井上原。”飞鸟缘说道。 “问它之前是否派人前往邪马台国求援。”云羿再问。 飞鸟缘转述其意,片刻后自井上原口中得出了答案,又道:“他们的确派人往邪马台国求援了,不过派出的人应该还没到邪马台国。” 云羿闻言点了点头,让飞鸟缘唤人来带井上原下去,倒不是监视它,而是给它安排住处。 这家伙应该不是个蠢蛋,经此一事,它想必不会再逃了,与它同行的两个蜘蛛精和僵尸都交代在这儿了,就它一个回去,邪马台国也不会信任它。 吉田安还躺在地上哼唧,二人没理会他,径往国王寝宫寻找飞鸟缘的哥哥。找到那家伙的时候,发现他正抱着几块糙米饼咬嚼,见到二人进屋,慌不迭地将糙米饼藏到了床下,生怕二人跟他抢食似的。 云羿是第一次见飞鸟缘的哥哥,这家伙是个名副其实的二傻子,看着长相五大三粗的,但行为举止与三岁小儿无异,嘴角还挂着米饼渣和一串哈喇子。 二人本来是想看他是否安全,但见到他这幅德行就知道他没事儿,吉田安不会对个傻子做什么。 看罢二傻子,二人再往议政殿,飞鸟缘派人传唤国中重臣,前来王宫议事。 说是传唤,其实是被大批的军兵给抓来的,那些朝臣大多年老体衰,到来之后看到了地上的吉田安,一个个吓得冷汗直冒,不知所措。 这些人没有都杀的必要,飞鸟缘清楚哪些人才是吉田安的党羽,命左右带出去处决了他们,并没有为难其他人。 光处决了这些人还不足以达到震慑人心的目的,飞鸟缘由下令诛他们全族,但云羿又加了一条,老幼妇孺不能杀。 “你怎的如此心慈手软?岂不知斩草除根的道理?”飞鸟缘对他的态度有些不满。 “吉田安倒下了,他们已经没了靠山,蹦跶不起来的。”云羿皱眉说道。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飞鸟缘加重了语气。 云羿没有吭声,飞鸟缘这句话是一语双关,看似是在说他心慈手软,实则暗指他之前放掉邪马台国的俘虏一事。 飞鸟缘说得是对的,但云羿并没有因此改变态度,他是市井出身,不是崇尚孔孟仁风的君子,但他不会对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幼妇孺痛下杀手。 “随你!”飞鸟缘见他皱眉不语,气呼呼地撂下一句话后转身离开。 当天下午,王宫的宫墙挂起了数百颗血淋淋的头颅…… 飞鸟缘需要与云羿前往平安城,不能留在出云主事。夜深人静的时候,二人骑乘仙鹤,带上吉田安前往平安城。 由于二人白日里意见不合,闹得有些不痛快,一路上飞鸟缘一直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见她还在赌气,云羿皱起了眉头,他帮助不呼国是为了让他们帮忙打听胖子的下落,但不呼国现在并没有寻找胖子,而他却为了不呼国多次置身险境,飞鸟缘此刻摆张臭脸给谁看? “你若是觉得我越俎代庖,我现在就可以走。”云羿冷声开口。 “行啊,放我下去。”飞鸟缘并不示弱。 云羿本想着飞鸟缘能够低头,却没想到她竟然会反其道而行之,心中郁闷便想叫仙鹤降落,却听得吉田安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云羿挑眉看他,这老东西听不懂汉话,却是人老成精,显然是通过二人的语气和脸色猜到二人正在闹矛盾。 不过吉田安还是不够精,云羿此时正在气头上,正愁心中火气没地儿撒,这老东西的笑声正好触了他眉头,便甩手给吉田安两记耳光,直接打掉他两颗门牙。 “好了好了,是我的不是,你别打他。”飞鸟缘见他动了真怒,忙抬手拉他衣袖。 听得飞鸟缘服软,云羿心头怒火稍减,本欲收手,却见吉田安吃痛抬手捂嘴,抬头怒视着他 见此情形,云羿不由得怒火再生,这老东西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心拿脑袋撞石头,索性满足了他,便又换左手赏他两耳光,吉田安这次捂不住嘴了,一口鲜血夹着两颗大牙一起喷出。 “莫打了,莫打了!”飞鸟缘急忙从后面抱住了云羿,无论吉田安犯了什么错,可终究是她的舅舅,士可杀不可辱,可以杀他,但不能侮辱他。 “娘的,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云羿虽然嘴上不饶人,却没有再动手。 飞鸟缘见他骂骂咧咧个没完没了,也不敢吱声,生怕再度激到了他。 云羿骂人很是难听,有些话看似是在骂吉田安,实则是指桑骂槐,暗指飞鸟缘狼心狗肺、忘恩负义,这种话对一个女子来说太重,飞鸟缘听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却没有反驳,只是一个劲儿地认错。 待得火气有所消减,云羿才意识到飞鸟缘还抱着自己,不由得有些尴尬。 由于不好意思让飞鸟缘把手拿开,云羿便板着脸没有说话,自心中思量自己冲飞鸟缘发这么大的火儿是否欠妥,毕竟飞鸟缘是女子,女子是弱者,需要包容。 飞鸟缘本来就对他有意思,也不管吉田安的存在,借这个机会抱着他就没有再松开的意思了。 吉田安长了教训,这次也不敢乱吱声了,但云羿觉得脸皮发烫,不得已掰开了飞鸟缘的手指。 心静下来,云羿又想起了那具早已被天雷劈成焦炭的僵尸,僵尸由道行的深浅可分为五等,最次的是毛僵,往上有跳僵、飞僵、不化骨、旱魃,之前那具僵尸的速度很快,应该是一具飞僵。 僵尸没有魂魄,全靠本能行事,而那具飞僵既然帮助吉田安,其暗中必然有人操纵。 操纵僵尸的方法并不多见。大部分是利用符咒,也有个别的是以元神操纵僵尸的,他之前并未发现那具飞僵身上有符咒,由此可见,操纵飞僵之人应该是以元神操纵飞僵的。 能够以元神操纵飞僵,此人修为应该不浅,但此人既然没有现身,想必不在不呼国境内,不过此人的存在令他很是心悸,他很担心以后会在战场上遇到此人。 转念一想,云羿又觉得日后遇到此人的可能应该不大,追风霹雳符甚是霸道,对方既然以元神操纵僵尸,那僵尸被追风霹雳符击中之后此人应该也不能幸免,死倒是不至于,但元神受创是必然的,元神受损不比身体创伤,没有个三年五载别想缓过劲儿来。 抵达平安城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军营里有巡夜的执勤士兵,飞鸟缘安排他们将吉田安收监看管。 仙鹤长途飞行很是劳累,云羿大为心疼,让飞鸟缘给它准备了一麻袋的鱼,但它并未进食,而是将之前自那蜘蛛精脑中抠出的内丹吞了下去。 云羿见状将自己手中的那枚内丹也丢给了它,仙鹤一并吞服,随后进到后帐入睡。 次日清晨,云羿打算送国王回返出云主持大局,但仙鹤怎么都叫不醒,只能让飞鸟缘派遣一队兵马护送国王回返出云。 国王临走之际,云羿有些不放心,便画写了三道追风霹雳符叫他随身携带,以防止再有敌国妖物潜入出云王宫行刺他。 另外就是让飞鸟缘告知国王,回到王宫之后派人严加看守井上原,也要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但不能让它闲着,要让它吐丝,吐的丝全部收集起来。 虽然平定了吉田安之乱,但云羿并不感到踏实,邪马台国的大军重新占据了天守城,局势并不乐观,眼下不呼军只有几千人,要打赢这场仗很难。 平安城虽然屯有大量的米粮,但这里的地理位置并不怎么好,西面的黑泽山中多有虎狼,云羿身处城中就能感知到山中有数道浓郁的妖气,其中一道妖气的强盛程度比之八岐大蛇毫不逊色。 当初之所以决定退至平安城,一方面是考虑到这里囤积了不少的粮草,而另一方面则是考虑到黑泽山有大量的狼虫虎豹。 攻打流矢城时,敌人操纵狼王控制狼群冲散了己方阵型,却也因此提醒了他,使他想到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计策,利用黑泽山中的异类对抗邪马台军,但到此时他却发觉他想得太简单了。 大多数异类有着很强烈的领地意识,黑泽山道行高深的异类着实不少,如果冒然闯入,很可能会引起它们的敌意,搞不好得惹上一屁股麻烦,得不偿失。 可是不去黑泽山降服异类,以目前的兵力根本不足以抵挡邪马台军。而且平安城在不呼国的西北,而邪马台国的主力则是在中路,如此一来敌人前来攻打平安城的可能就小了许多,倒是极有可能直接南下进犯出云。 眼下不呼国能够调动的兵力都在平安城,中路防线空虚,倘若敌军直接进犯出云,必然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但若是主动北击敌军,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心中忧虑,每日免不得要多放探马探听敌军消息。不知为何,敌军在重新占据了天守城之后就一直按兵不动,并没有南侵的迹象。 云羿对此很是疑惑,他想不通敌军为何占尽了优势却不南下进犯出云,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他们为何要坐失良机。 敌军统帅几经更迭,现任统帅应该是八俣远吕智,通过之前与八俣远吕智的交手,云羿对它有了大致的了解,那条大长虫不仅道行深,城府也不浅,而且很有胆识,它不应该白白错过这个攻打出云的机会。 是另有阴谋,还是有所顾虑? 晚饭的时候,飞鸟缘端来了饭食,云羿心中疑惑不得开解,哪有吃饭的心思?随便扒拉了两口,安了飞鸟缘的心,就继续想事了。 入更之后,云羿还是没有丝毫的头绪,本打算进到后屋躺卧休息,却陡然听到屋外传来一阵轻微缓慢的脚步声。脚步声虽然缓慢,却不是蹑手蹑脚的那种,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习惯。 脚步声出现于帐门外,却也止于帐门外。 云羿翻身坐起,来人的脚步声是在帐门口出现的,之前他并没有听到,说明来人的修为很高。而对方发出脚步声后也没有进帐,此举旨在表明并无恶意。 “请进来叙话。”云羿出言说道,虽然不知道来者是谁,但对方既然没有表现出敌意,就没有将其拒之门外的理由。 得到他的允许,开门声随之响起。 云羿闻声大感诧异,起身朝外屋走去。此人听到他的话后推门而入,没有丝毫犹豫,必然是懂汉话的。 到得外屋,云羿看清了来人的相貌…… 第八十章 鳖三 来者约摸花甲之年,个头不高,身形佝偻是个罗锅,四肢短小,还是个罗圈腿,圆头圆脸是个光头,一对绿豆般大的小眼睛,上唇留着两撇花白的八字胡,肩头挂着一个麻布包袱。 对方悄无声息地进到军营,自然是修行有成,云羿本以为此人会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却没想到此人长相如此磕碜,若非那满脸的皱纹表明其年事已高,云羿差点就被对方这幅“尊容”给逗笑了。 来人见云羿一副忍俊不止的神情,也未见怪,似乎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冲云羿施礼道:“老朽鳖三,见过道长。” “福生无量天尊,云水清还礼。”云羿正色还礼。 道人与人见礼用的是稽首礼,与跪地磕头的稽首不同,此稽首礼是以左手包右手,右手虎口握左手大拇指,左手拇指掐右手子文,寓意负阴抱阳、不盈不亏。 他并不是一个拘泥礼数的人,也并不注重礼数,之所以对鳖三这么敬重,是因为他之前在老醍醐那里听过鳖三的名头来历,此人是徐福东渡时自中土带出的一头千年老鳖。 鳖三直身抬头,缓缓说道:“老朽此番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前辈请坐下说话。”云羿抬手指向旁侧的座椅。 鳖三道谢落座,扭头看向了搁置在帅座上的青铜剑。 “前辈见过此剑?”云羿问道。 云羿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鳖三竟然点头回应:“此剑名为咥血,是九黎族圣器。” 云羿闻言点了点头,他没听说过咥血剑,也没听说过什么九黎族,眼见鳖三言尽于此,也没有追问,说道:“前辈来找贫道所为何事?” “道长眉宇之间带有忧色,可是因为八俣远吕智按兵不动,道长看不透他的意图而发愁?”鳖三反问道。 云羿虽然疑惑它为何问起这个,却还是点头回应:“正是。” 鳖三笑道:“这咥血剑乃是它自老朽这里借走的,却被你给抢了去,它担心直接南下灭掉出云,道长会就此离去,届时便无望夺回这咥血剑了。” 闻听此言,云羿眉头大皱,立即行气出海,蓄势待发。 “道长莫要紧张,”鳖三抬手说道:“老朽此次前来并非为了讨回咥血剑,只是希望道长能带老朽回返中土。” “八俣远吕智既然担心我会带走此剑,何不来攻打平安城?”云羿并没有放松警惕。 “黑泽山中有它的克星,它不敢贸然发兵。”鳖三再答。 “克星?”云羿将信将疑,他的确能感知到黑泽山中有几个道行不输于八俣远吕智的异类,却不知道他们本体为何物。 “老朽此番前来是受八俣远吕智所求,但老朽不会与道长为敌,咥血剑也可以送与道长,只希望道长带老朽回返中土。”鳖三并没有说出八俣远吕智的克星是什么。 “你的修为很高,要回中土应该不会很难吧?”云羿挑眉看他,事出反常必有妖,鳖三本体是只千年老鳖,道行也很深,要回中土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鳖三闻言略显尴尬:“原来的确不难,只不过自从三界秩序建立后,老朽所修习的大部分法术已经受限不能施展,海中多有道行高深的老妖,老朽不能从容渡海。” “还有这种说法?”云羿闻言大感新奇。 鳖三点头说道:“嗯,似那呼风唤雨的法术,以前修行中人皆可施展,但天庭建立后风雨雷电皆由雷部主神掌管,下界之人想要役使风雷必须要有道籍,作法申报雷部才能见效。” 云羿闻言点了点头,这点的确不假,道门的诸多法术只有道人才能施展,尤其是符咒法术,道人画符本质上就是向天庭上奏章。 非道家弟子的散修没有天坛玉籍,就算会再多法术也是白搭。 “那八俣远吕智乃是龙蛇混血,虽是杂龙却是龙种,若得了它的内丹,渡海之时海中妖物感知到内丹中的龙气,便不敢肆意妄为。”鳖三再度开口。 云羿这下听明白了,敢情这老王八是让他帮忙杀八俣远吕智,夺取他的内丹。 “照你所说,此剑本为你所有,为何会借给那八俣远吕智?”云羿并没有立即答应下来,而是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此剑之中封有睚眦魂魄,倘若在同一人身上连砍三剑,便会唤醒睚眦凶魂,尽饮敌血,若是敌血饮尽而睚眦凶魂意犹未尽,便会反噬持剑之人。”鳖三再度说道。 云羿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怪不得当初他从八俣远吕智手中夺过此剑之后,八俣远吕智对此剑十分忌惮。 也幸亏他得到此剑之后,并没有在同一人身上砍过三次,不然遭殃的就该是他了。 “此剑可能认主?”云羿再问。 “能,不过自此剑诞生以来,只有一个人能压制它的凶性,后来也有不少人想要掌控它,但无一人成功,皆被剑意反噬而死。”鳖三缓缓说道。 云羿闻言眉头微皱,鳖三见状解下了肩头的麻布包袱,从中取出两样物事,一个黑色的剑鞘和一块石头。 剑鞘应该是咥血剑的剑鞘,至于鳖三为什么拿块石头出来,这个云羿倒是不明其意。 “道长,借剑一用。”鳖三抬手指向咥血剑。 云羿疑心他在耍花招,但还是将咥血剑递了过去,与此同时气走心经、蓄势待发,只要鳖三突起袭击,他就抢在对方动手之前击穿它的脑袋。 好在他的担心是多余的,鳖三接过咥血剑,铆足了力气朝地上的石头砍去,一剑下去,火花四溅,黑石虽然被劈开,但切口并不齐整光滑,剑刃被磕出老大一个豁口。 云羿见状大为吃惊,倒不是因为咥血剑被磕出了一个豁口,而是因为剑刃上的豁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顷刻之间便完好如初。而刚刚被磕掉的那块剑刃,正快速地腐朽,随即化为尘埃。 “好生神异!”云羿惊呼出声。 “还有更加神异的。”鳖三持住剑柄,食指轻扣龙头护手上的左眼三下,再叩右眼三下。 正在此时,龙头双眼突然睁开,两颗不过胡麻大小的眼珠之中爆发出瘆人的血光,紧接着剑身剧烈颤动起来,发出阵阵轻微的剑鸣声。 剑鸣之声虽然悠长,但不清脆,而是一种低沉的宛如龙吟般的声音,充斥着凛冽的杀意与敌意。 眼见咥血剑颤动得越来越厉害,到后来鳖三竟然无法控制,隐隐有脱手而出之兆,与此同时,鳖三的双眼中也出现了一丝红光,面孔随之扭曲,额头上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细汗。 鳖三此时撑得很是辛苦,急忙腾出一只手抓过剑鞘,还剑归鞘,龙头护手上的血色双眼顿时闭合,剑身也停止了颤动。 鳖三面色渐渐缓和下来,抬手抹去额头汗渍,沉声道:“刚刚敲击护手龙眼也是唤醒睚眦剑魂的一种方式,不过睚眦剑意嗜杀好斗,容易影响持剑之人的心性,这剑鞘之中封有狴犴魂魄,是唯一能让睚眦有所畏惧的,如果觉得压制不住剑意,就合上剑鞘。” 云羿闻言微微点头,传说龙神好淫,与多种不同的动物杂交,诞有九子,睚眦为龙神与豺结合所生,为龙之次子,龙首豺身,其性情好斗,而且还很记仇,比黄鼠狼更记仇,故此,人常以“睚眦必报”形容某人记仇。 狴犴也是龙神后裔,为龙神第七子,乃龙神与虎结合所生,其形象与虎相似,此物性情公正,喜行惩恶扬善之事,监牢中就雕刻狴犴形象。 “八俣远吕智修为胜我一筹,我不是它的对手。”云羿抚颌说道。 追风霹雳符虽然能够克制八俣远吕智,但八俣远吕智还有六颗脑袋,要想击杀它,就需要一次性画写六道追风霹雳符,不给它自断头颅的机会。 但是坏就坏在这里,追风霹雳符虽然能够克制八俣远吕智,但对灵气消耗极大,以他目前的灵气修为,一次最多施展四道追风霹雳符。 “这个不须道长费心,它眼下按兵不动,你也按兵不动,等待时机即可。”鳖三说道。 “什么时机?”云羿再问。 “蛇类喜热怕冷,到了冬季就要蛰伏,他肯定不会给你北上的机会,冬季到来之前他必然会冒险发兵攻打平安城。”鳖三说道。 云羿闻言点了点头,鳖三的言外之意是不需要他动身,只要他安安稳稳的待在平安城守株待兔就行,只要八俣远吕智敢打上门来,它就有办法诱出黑泽山中的那妖物克制八俣远吕智。 略微思虑过后,云羿又问道:“它既然请你过来,必然是为了杀我,你就这么回去了,它焉能信你?” “我压根儿没打算回去,”鳖三坏笑道:“让它自己瞎猜吧。” “黑泽山能够克制它的妖物本体为何?”云羿见鳖三起身要走,急忙出言追问。 “你可猜上一猜。”鳖三再笑,它与云羿交谈不过片刻,已然发现并不怎么拘泥礼数,说话也就随意了许多。 “直说。”云羿见不得人卖关子。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鳖三坏笑着出门。 “你可曾在八俣远吕智面前画过符咒?”云羿想起一事。 “有过,那时候我刚到倭人地界不久,当着它的面儿画过雷符,那会儿雷符还灵验,给它吓得不轻。”鳖三回头说道。 闻听此言,云羿去了一个心结,之前与八俣远吕智交手时,他就怀疑它见过道人画符,现在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鳖三半只脚刚刚踏出门外,突然一拍脑门,回头又道:“若想让咥血剑认主,敲开龙头护手上的眼睛滴血即可,不过你的元神不够强大,切莫胡乱尝试,不然被剑意反噬,会变成睚眦的傀儡……” 第八十一章 睚眦残念 送走了鳖三,云羿拿起了咥血剑,抽剑出鞘,以鳖三刚才使用的手法敲击护手龙眼,唤醒睚眦剑魂的瞬间,云羿心中陡感一股森然寒意冲入体内,顺着脊背督脉直冲顶上神府泥丸。受此寒意影响,云羿顿时心神失守,心跳加快,涌现出无穷杀机,浑身血液快速流动起来。 云羿本想松开咥血剑,剑柄却彷如生了根般的牢牢地吸附着手掌,根本无法甩脱。 恍惚之间,云羿看到一头龙首豺身的庞然大物朝自己扑面冲来,情急之下,云羿连忙提起剑鞘合上咥血剑,幻境顿破,杀意陡失。 心神失守只是昙花一现,却将他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方才那龙首豺身的怪物应该就是睚眦凶魂,并非实质,只是睚眦凶魂在那一瞬间侵入了他的七窍神府,被他的元神察觉。 睚眦元神宛如太山,不可动摇,得亏他及时合上剑鞘,不然睚眦凶魂此时就该反客为主、借尸还魂了。 云羿抬手擦汗的同时放下了睚眦剑,此剑太过凶戾,若是元神不够壮大,还是不要轻易动用得好,以免招灾惹祸。 云羿心中余悸尚未完全消散,后怕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回过神来,进到里屋躺卧休息,由于刚刚受了惊,便没能立刻入睡。 好不容易睡着了,到得后半夜却做了梦,云羿梦到自己躺在床上,床边却多出了一只巨大的怪物,那怪物生得龙首豺身,龙头双角呈尖锐的锥形,面目与真龙也并不是十分相似,缺少了真龙的威严与王者之气,反倒多出了真龙不曾有的狰狞与凶残,双眸之中流转着恐怖瘆人的血光,正是龙子睚眦。 睚眦冲他咧了咧嘴,露出一抹凶残的笑容,云羿心中吃惊不小,想要起身驱逐,却发现身体竟然不得动弹,立时醒悟自己是发了梦魇,忙自心中默念“福生物量天尊”,与此同时试图气行督脉上定神府,但一试之下却感知不到自己体内灵气。 心惊之余,云羿暗自注视着床边的睚眦,睚眦并没有攻击他的意思,但那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凶残笑容却一直挂在唇角。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云羿再于心中默诵净心神咒,咒毕仍未恢复身体知觉,只能再诵金光神咒:“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金光神咒默诵毕了,依然不见奏效,只能硬着头皮再诵上清玉宸宝诰:“志心归命礼。居上清境,号灵宝君。祖劫化生,九万九千余梵炁。赤书焕发,六百六十八真文。因混沌赤文而开九霄……” 诵罢上清玉宸宝诰,身体依旧无有知觉,云羿彻底慌了,几度想要挣扎着起身,但身体压根儿不听使唤,不能移动分毫。 正在此时,睚眦有了进一步的动作,抬起一只爪子拍向了他肩头,睚眦的爪子颇似龙爪,尖锐的指甲上发出森森寒光,云羿无计可施,惊得魂不附体。 “啊!”云羿惊呼出声,翻身而起。 “啊!”飞鸟缘受惊后退。 二人都受到了惊吓,但飞鸟缘先行稳定了心神,上前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儿,”云羿摆了摆手,“我有些口渴。” 飞鸟缘闻言倒了杯茶水递来,云羿接过一饮而尽,由于惊魂未定,将杯子递给飞鸟缘之后也没有说话。 “你刚刚脸色很难看,做噩梦了?”飞鸟缘关切发问。 “几更了?”云羿反问道。 “这都晌午了,我见你今早没有起来,过来看你,见你好似发了梦魇,推了你一把,怎知你会突兀起身,倒将我吓得不轻。”飞鸟缘拍着胸脯说道。 云羿闻言深吸了一口气,见帐内敞亮并非烛光,体内灵气运行自如,却信所见所闻不是梦境,冲飞鸟缘摆了摆手:“我没事。” 飞鸟缘还想再问,见他皱着眉头,识趣地退了出去。 云羿眉头紧锁,所谓梦魇就是民间常说的鬼压床。人通常是日有所思,夜里才会梦到相关的事,亦或是受到外界邪气的侵扰而做噩梦,说白了就是附近有鬼魅或者异类元神。 道家经典《庄子》曰:“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道人修真悟道,炼养元神乃是重中之重,睡眠从不做梦,更不会发梦魇。 此外,道人受箓于天,代天行事,受天威蒙荫,鬼魅异类唯恐避之不及,更不敢趁道人睡觉之际靠近,就算靠近,道人也能惊醒,更别说诱发梦魇,这梦魇来得好生古怪,好没来由! 想到梦中所见,云羿心头陡然一凛,他虽不曾在睡觉时受到外界邪气的侵犯,但睡前唤醒过咥血剑中的睚眦凶魂,虽然他及时合上剑鞘压制睚眦,但七窍神府中却残留下了睚眦的一缕意识。 猜想到诱发梦魇的原因,云羿心中一阵后怕,睚眦残留在他脑海中的一缕神识就令一个太始道人发梦魇,其元神究竟有多恐怖。 睚眦好斗,若是放任它的残念遗留在自己的脑海之中,很可能影响到自己的元神,心性可能会在潜移默化之中偏向睚眦的性情,当务之急是得尽快将睚眦遗留在自身脑海中的神识祛除体外。 心存此念,云羿盘膝坐定,抱元守一,行三观存神心法稳固元神。 往复数个周天之后,感觉精神爽朗了许多,云羿才下地洗漱。 早饭没能赶上,午饭却没落下,倭人食物匮乏有限,并无一日三餐的习惯,便是在外打仗也只是一日两餐,一日三餐是云羿的特权。 吃过了午饭,云羿去看仙鹤,见它还在沉睡之中,便回帐抟气。 屈指算来,他入道至今不足两年,已然身拥太始修为,已然是百年难得一见,短时间内想要晋升太素无异于痴人说梦,抟气的目的旨在扩充气海,增加气海的灵气储量,以便于日后作法不会灵气枯竭。 平安城西面的黑泽山多有豺狼虎豹、蟒蛇毒虫,时常会潜入平安城吃人。倭人所建城池并不宏伟,城墙也不怎么高,有些异类稍有道行就能翻墙而入。 那些敢进城作乱的异类皆有些微末道行,并不惧怕人多,众将士每日驱逐,但那些异类却是天天往城里钻,后来没办法了,只能云羿亲自动手。 进城吃人的多为猛虎,云羿本想收复了留待日后运用,但坏就坏在一山不容二虎,老虎从来是独来独往,他不得同时操控,只能尽数杀了。 狼是群居动物,只要控制了头狼就能控制整个狼群,黑泽山中的狼群不少,每到半夜,云羿总能听到黑泽山传出的狼啸,但山中的狼并不怎么来平安城为害,云羿忌惮黑泽山中的那几道强大妖气,也不敢进山降服。 由于云羿多次下杀手,山中的猛兽后来就消停了许多,也不经常往平安城跑了,云羿也就闲了许多。 人不能闲着,闲着就容易出乱子,自从驻军平安城之后,飞鸟缘总是有事没事儿的往他的营帐里跑,对他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飞鸟缘的示好有一部分是出于国家利益,毕竟他有着常人不曾拥有的能力,如果留在不呼国,将会是不呼国的一大助力。但飞鸟缘的亲近也并非是单纯的有所图谋,真情流露,芳心暗许,自不必说。 立秋之后,天气渐渐凉了起来,云羿不免有些焦急,按照鳖三之前的推测,八俣远吕智在入冬之前会发兵攻打平安城,但到此时却没一点儿动静,蛇类怕冷,八俣远吕智也不能例外,战事越拖只会对它越不利,它为什么迟迟不发兵攻打平安城? 平心而论,云羿并不想现在开战,因为敌我兵力悬殊,开战势必会打光他现在统领的这一支不呼军,八俣远吕智拖得越久,形势会对他和不呼军越有利,这点对方自然也很清楚,既然如此,它为何还要迟迟没有动静,难道仅仅是顾忌黑泽山中那能够克制它的妖物? 想不出所以然来,云羿索性不往下想,对方不敢发兵南下,他也不敢挥师北上,先这么耗着吧,反正秋天到了,冬天也就不远了,拖到冬天一切就会水落石出。 期间云羿带飞鸟缘回过出云几次,去看看王都局势只是飞鸟缘的目的,云羿对此自然漠不关心,他是为了看看井上原有没有怠慢吐丝。 入冬之前,井上原吐了不少丝线,云羿全部带回平安城,交由飞鸟缘,让她拿去找人织布缝制道袍。由于蛛丝坚韧,只能用咥血剑作为切割工具,便将咥血剑一并给了她。 井上原所吐蛛丝不少,云羿做了三套道袍也仅仅用去了一半,见剩下的蛛丝还有很多,云羿便叫她缝制了一套女子着装和两套男子衣裳,女子衣裳自然是给飞鸟缘准备的,那两身男子衣物则是给她的父兄做的。 第八十二章 未雨绸缪 天气起初是渐渐转凉,入冬之后就是转冷了,一日比一日寒冷,别说是八俣远吕智这条大蛇要过冬,就是双方的士兵也耐受不住,这个时候谁也不愿意主动出击。 小雪过后,北方探马来报,八俣远吕智自天守城撤军了,北上回归了邪马台国。 听到这则消息,云羿并不感到惊讶,眼下已经不适合开战,八俣远吕智选择撤军北上是个很明智的选择,但也是个多余的选择。 八俣远吕智之所以撤军,很大程度上是担心他会趁机北上攻打天守城,实则他现在也没有北伐的打算,因为无论八俣远吕智冬眠与否,敌我兵力之差是无可争议的事实,强行攻打天守城会付出惨重的代价,而这个代价对于兵力短缺的不呼国而言太大。 八俣远吕智虽然撤军,但云羿并不觉得这是个喜讯,对方撤军只是权宜之计,待得来年惊蛰过了会卷土重来,届时八俣远吕智可能会想到克制黑泽山那能够克制它的妖物的方法。 退一步来讲,即便对方没有克制黑泽山中那神秘异类的方法,也可能会继续跟他这么耗着,对方有的是时间,耗得起,但他要赶紧平定战事,去找胖子,可没那么多功夫在这儿耽搁。 正在云羿愁眉不展之际,门外却突然传来了飞鸟缘急促的脚步声。 “喜讯,天大的喜讯!”飞鸟缘冲进营帐,脸上的欣喜神色不加遮掩:“天大的喜讯啊!” “什么喜讯?”云羿拉过一张椅子。 飞鸟缘落座往营帐中央的火坑中添加了些木炭:“西面的末卢国此前跟邪马台国交恶,前些时日听闻咱们与邪马台国交战,派遣使臣前往出云,表示愿意借兵给咱们。” “敌人已经撤兵了,现在就算他们借兵给咱们,也没法儿再打了。”云羿摇了摇头。 “不是现在,是来年开春,他们答应借咱们一万兵马。”飞鸟缘兴高采烈地道:“有了这一万兵马,咱们要击溃敌军就不是难事。” “他们供应粮草补给吗?”云羿闻言打起了精神。 飞鸟缘闻言面上的喜色顿时消散,黯然摇头。 不呼国今年遭了风灾,粮食产量严重不足,平安城屯有的粮草只够五千不呼军再食用半年,到来年开春剩不下多少余粮,倘若再多一万张嘴吃饭,这仗就没法儿再打下去了。 云羿本以为是瞌睡了有人来送枕头,见飞鸟缘这幅神情就知道是空欢喜一场,便又浇了她一头凉水:“邪马台国的兵力比咱们多,即便打下天守城,咱们也得折损不少将士,届时拿什么守天守城?” “末卢国跟邪马台国有仇,叫他们自己打去,别拿咱们当出头鸟,坐收渔人之利的事儿让他想都别想。”云羿拔出咥血剑,拨拉着火坑里烧红的木炭:“派人去末卢国谈条件,让他们出兵一万,承担八成的粮草,我直接带兵北上讨伐邪马台国,所占土地分他们一半。” “怕是他们不会答应。”飞鸟缘面带愁容,摇头长叹。 “不答应就拉倒,别指望咱们当出头鸟,”云羿拨拉着火坑里的木炭,“不行了就先拖着,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你若有办法可想,还会拖这么久吗?”飞鸟缘抬头看他。 云羿没有吭声,他眼下的确是无计可施,除了拖延,没有别的法子可想了。 “我回出云一趟,挑两个心思活泛的人做使臣,希望能够说动末卢国。”飞鸟缘往火坑里扔了一块木炭,起身向外走去。 “路上不安全,多带几个人。”云羿出言叮嘱。 飞鸟缘应了一声,转身出帐去了。 飞鸟缘走后,云羿也没闲着,城里过冬物资匮乏,大多数的将士营房内的火坑里是没有柴火的,趁着现在尚未降雪,得赶紧收集柴禾过冬。 与飞鸟缘相处的时日久了,云羿也学会了几句简单的倭语,叫来传令兵,下令三军出城前往黑泽山收集柴禾。 这个时候黑泽山中不少异类已经蛰伏猫冬,危险小了许多,只要不深入黑泽山腹地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儿。 黑泽山在平安城西三十里外,呈南北走向绵延数百里,跟华夏九州那些动辄绵延千里的名山没法儿比,不过黑泽山中的地形很复杂。 山阳面常年接受阳光照射,树木较为茂盛,多有参天古木,虽然入冬后并无盎然绿意,但厚厚的落叶和杂草也足以说明这里的雨水很充足。 山阴面很少受到阳光照射,树木生长得很是稀疏,也不高大,杂草分布既不密集也不深厚。 黑泽山中的异类也主要分布在阳面,云羿没敢带大军进入阳面,只在山阴砍伐树木。 倭人没有利器,不能指望这些倭人伐木,云羿手持咥血剑,专挑已经枯死的树木下手,由众将士带回平安城。 不呼军有五千人,过冬所需的柴禾数量很是惊人,一天砍伐的树木只是杯水车薪,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云羿一连几天也不干别的,光带着五千将士在山中砍伐树木了。 一连在山中砍了十二天的树,到了第十三天云羿就不带兵进山了,一方面是过冬的物资准备得差不多了,没有了进山的必要,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感知到了两道异类气息出现在了山阴面,从妖气的浓郁程度上可以判断出那两道妖物的道行很是深厚,不低于八俣远吕智。 由于那两道妖气剧烈波动,云羿便怀疑是两道强大的异类正在山中厮杀,心中好奇,便耐不住寂寞,独自出城进山。 收敛自身气息,顺着妖气的源头西行三十里进入山中,云羿果然看到了两头争斗激烈的庞然大物。 其中一物乃是一条巨***,体长三丈,有壮年男子大腿般粗,那巨蛇色彩艳丽,显然是剧毒之物,上吻下的两根狰狞獠牙长达尺许,头顶上长着一个鲜红欲滴的肉冠,模样甚是怪异,甚是吓人。 与巨蛇相对的是一只灰色的怪物,模样与獾有几分相似,其体长只有丈许,俨然是一只成精已久的巨大蛇獴。 与寻常蛇獴不同,这只巨獴不仅体型巨大,就连趾爪也比寻常蛇獴尖锐锋利,前额的皮毛带着浓浓的红色。 云羿赶到的时候,巨蛇与巨獴的争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二者的体型都很大,道行也很深,扭打缠斗之际撞断了不少粗壮的树木。 巨蛇的移动很是迅速,毒牙之中不时喷出大量浓稠的毒液攻击巨獴,巨獴对巨蛇的毒液有几分忌惮,却并不是很畏惧,能躲得过则躲,躲不过就正面冲击。 二者都有着很深的道行,但争斗时皆是依靠兽类自身的攻击本能,巨蛇并不是一味的猛打猛攻,而是高高昂起头颅,时不时地向前发起突袭,巨獴总能及时闪开。 蛇獴是蜿蜒蛇类的克星,熟知蛇类的攻击技法,那巨蛇对其很是忌惮,一旦巨獴避开它的突袭,就会立刻自毒牙上的孔洞中喷出毒液,逼退趁机反扑的巨獴。 由于在云羿到来之前,二者之间就已经进行了长时间的争斗,双方各有伤势在身,那巨蛇的毒液比之寻常毒蛇的毒液更加霸道,带着很强的腐蚀性,巨獴的身上多处皮毛被蚀伤,露出了皮下泛黑的血肉。 不过两相比较之下,巨蛇的伤势更加严重,身上多处被巨獴咬伤,其尾部更是被巨獴咬断了半截,由于天气严寒,断尾后的血液已经凝固。 云羿离二者较远,不曾被它们察觉,他也没有过度关注巨獴与巨蛇之间的激烈争斗,心中所想也不是巨蛇与巨獴为何没有蛰伏猫冬,而是忆起鳖三之前所说之事,八俣远吕智之所以迟迟没有攻打平安城,是因为黑泽山中有能够克制它的异类。 当时鳖三有意卖关子,并没有告诉他八俣远吕智的克星为何物,但现在他知道了,八俣远吕智本体是八岐大蛇,虽然带有龙族血统,但龙蛇同出一宗,攻击技法也相差无几,蛇獴最为熟悉龙蛇之属的攻敌手段,这只巨獴想必就是八俣远吕智的克星。 想到这一茬,云羿计上心来,虽然蛇獴是蛇类的克星,但那只巨獴一时半会儿肯定是拿不下那条巨蛇的,倘若出手相助,或许在日后面对八俣远吕智的时候可以请它帮忙。 想是这么想的,但云羿并没有急着这么做,巨蛇的毒液带有强烈的腐蚀性,可以蚀伤巨獴的皮肉,但巨獴自身对蛇毒近乎免疫,毒液其实对巨獴构不成威胁,只要再撑上些时间,巨獴就能够击杀巨蛇。 此时若是出手帮助巨獴,其性质无异于锦上添花,远不如雪中送炭,即便杀了那条巨蛇,巨獴也不会承他情。 要想让巨獴领情,就得暗中给它制造困难,等它落了下风,性命受到严重威胁,再明面上出手帮它,如此一来,事情的性质对巨獴而言可就不是推波助澜了,而是绝渡逢舟。 想及此处,云羿便自脑海思索如何给巨獴制造困难,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但巨蛇此时伤势甚重,行动迟缓了许多,再拖延下去他想插手也没机会了。 第八十三章 煞费苦心 要给巨獴制造麻烦,就得先自暗中帮助巨蛇恢复伤势,这点本来不难,画写符咒就能做到,但现在天气太冷,朱砂全被冻硬了,无法画写符咒,只能另想他法。 巨蛇的形势很是危急,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心念一转之下,云羿决定冒险行事。黑泽上中道行高深的异类不止巨蛇巨獴两个,可以从那些已经蛰伏的异类身上动手。 心存此念,凝神细察,片刻之后云羿感知到北方十里外有一道道行颇深的妖气,由于之前感受到过黑熊精熊六身上的妖气,因此在感知到这道妖气的瞬间,他便确定北方的异类当是一头熊罴。 时间紧迫,云羿不敢耽搁,想到了办法就立刻动身向北,以追星逐月的速度,十里对他而言并不遥远,费不了多大会儿功夫。 赶到地头,云羿顺着妖气发出的源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棵有数人合抱那么粗的参天古木,树下有个树洞,如他所料,树洞里坐着一头猫冬的黑熊。 由于离那黑熊近,也就看得真切,那黑熊的身形足足是其他熊罴的两倍,由于它此时已经睡熟,警惕性降低了不少,再加上云羿极力收敛气息,那黑熊并未察觉到他的到来。 黑熊有着恐怖的爪力,云羿心中忌惮却照样出手惹它,身法急施,风驰电掣冲进树洞,朝着黑熊的脑门上就是一掌,紧接着身形向后急退。 那黑熊吃痛醒转,见得树洞外的云羿,嘶声咆哮,起身冲出树洞,四掌并用扑向云羿。 云羿并未与之缠斗,身形急转,踏地回返,黑熊在后怒声咆哮,奋力追赶。 担心黑熊会因为追不上他而半道放弃,云羿便时不时地回头攻击黑熊,黑熊的掌力远超人类,云羿自然是不敢与它硬拼,回头出掌也只是虚晃一招,虽未伤着黑熊分毫,但其中的挑衅意味十分明显。 云羿每次回头佯攻,黑熊都会怒吼着直身挥爪,但云羿胜在身法诡异多变,它屡屡挥爪屡屡击空,如此一来怒气越发不得消减,怒声咆哮几不间断。 回头的次数多了,黑熊也就摸清了他的底儿,知道他只是虚张声势,便不直身反击。 异类的脑子终究没人的好使,发现黑熊不再反击,云羿又想到了坏主意,转身腾空,双脚猛点黑熊额头,借力倒冲而出。 这招儿果然奏效,黑熊受到如此侮辱更加愤怒,前扑的速度又加快了少许,云羿见状心中暗自窃喜不已,此时他早年养成的市井习气又犯了,前冲之际不时腾出身来捡拾枯柴烂枝扔砸黑熊,这些东西自然伤黑熊不得,却令它更加恼怒,在后穷追不舍。 目的已经达成,云羿便不浪费时间,此间虽然距巨獴和巨蛇所处之处十里,但以黑熊的道行,不至于中途气力不续。 离目的地不到两里的时候,云羿陡然加快速度甩开了黑熊,借着树木掩护绕道向西,最后再绕行向南,超过巨獴与巨蛇所处的位置。黑熊此时怒火中烧,如果找不到他,很可能会冲那正在激烈争斗的巨蛇和巨獴下手,以解心头愤恨。 绕至南面,云羿找了个偏僻的旮旯隐藏了起来,此处虽然看不到巨獴和巨蛇的情况,但他能够感受到二者的气息都在剧烈波动,只不过巨蛇的气息已经萎靡衰败,二者分出生死只在顷刻之间。 巨蛇能撑到现在令他大感侥幸,只要巨蛇还活着,巨獴就不会离开,而黑熊此时就在赶来的路上。 也正因如此,他也感到很紧张,黑蛇的气息越发微弱缥缈,犹如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他担心还没等黑熊赶到地头儿,巨蛇就先死了。 好在它的担心是多余的,那黑熊跟丢他之后更加愤怒,向南一路狂奔,在巨蛇奄奄一息之时赶到了地头。也正在此时,巨蛇的气息彻底断绝,巨獴的气息非但没有有所平缓,反而波动得越发剧烈。 有感于此,云羿心中暗喜不已,巨獴的气息波动证明了他的计划没有落空,黑熊找不到他,果然开始冲巨獴发泄怒火。 气息波动剧烈不仅是巨獴,黑熊的气息波动也很剧烈,说明二者的战斗很快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自始至终,云羿没有再露面,而是凭借二者的气息推测此时的情况,巨獴的反应要比黑熊灵敏,但力量不占优势,面对黑熊狂风骤雨般的进攻只能躲避,而且巨獴刚刚经历了一场苦战,体力消耗严重,也不能将黑熊的攻势尽数躲开。 片刻之后,云羿就察觉到巨獴的气息开始变得散乱,这表明它已经受到了重创。 即便如此,云羿也没有着急出手,巨獴的生命虽然受到了极大的威胁,却还没有到生死攸关的时候,此时出手意义不大,得等到巨獴走投无路的时候再出手。 他始终不是算无遗策的神人,感知二者的气息波动只能推测出大概战况,巨獴能够克制八俣远吕智,断然不能出现什么意外,为了以防万一,云羿还是决定转移藏身地点,找个能够看到战况的地方,也好及时援救巨獴。 换了藏身之处,看清了场中局势,云羿暗道侥幸,得亏他没有继续留在原处,不然等感知到巨獴的气息衰败,他出去就只有给巨獴收尸的份儿了。 巨獴的皮肉之前受到毒液腐蚀,此番再战黑熊,又被熊掌数次击中伤患处,身上多出了数道爪痕,伤口上血流不止,其左前爪更是被巨熊重击伤到了骨骼,身形不稳,皮肉打颤,已然是强弩之末、冲风之衰,眼神里流露出了深深的惧意。 天生万物,一物降一物,此言果真不虚,巨獴颓败之势现得如此之快,既在云羿的意料之中,又在他的意料之外。 黑熊此时狂性大发,频频挥爪攻击,巨獴只能勉力躲闪,但因为左前爪受创,移动很不麻利,又被黑熊自脊背上抠出几道血淋淋的口子。 唯恐巨獴受到致命打击,云羿终于按捺不住了,拔剑出鞘,闪身冲向战场。与此同时,巨獴翻滚着避开黑熊又一次攻击,颠簸着调转方向,往北亡命奔逃。 黑熊并不放它离去,急奔追上,抓抓巨獴的尾巴直身站立,旋转着身形将巨獴直接甩飞,径直砸向踏地凌空的云羿。 云羿此时身处半空,无法借力换位,眼见巨獴的身影在眼前快速放大,下意识地就要挥剑劈砍,长剑高举过头,方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只得匆忙探出左掌,猛推巨獴扑面而来的后背,借反冲之力快速落地,随即弃剑跃起,以双掌承接巨獴,减缓巨獴落势,离地三尺之际猛催双掌,借力向后倒飞而出。 巨獴轰然落地,地面剧震尘土飞扬,由于云羿助其减缓落势,倒是不至于摔死,只是受创过重,再无起身之力。 云羿此时已经稳住了身形,但他并不好受,巨獴少说也有千斤重量,又是被黑熊抛飞而出,其冲击力之巨可想而知,虽然在落地之际他及时撤身后退,但两次出掌承接巨獴使他五内俱震,头晕目眩,气血一个劲儿地倒腾。 就在神魂震荡之际,黑熊已然扑到了他近前,硕大的熊掌向他的天灵盖重重砸来。 见此情形,云羿骇得亡魂大冒,窥一斑而知全豹,黑熊不菲吹灰之力就能将重达千斤的巨獴轻松掷出,可见其气力之恐怖,若是被它拍中天灵盖,项上人头怕是得变成一团浆糊。 事发突然,云羿来不及躲闪,也不得静心思索应对之策,只能急出右掌迎向熊掌,与此同时左手急掐雷诀。雷诀虽然捏成,但由于应对仓促,灵气不续,雷霆之威不得发作,这一掌也就无甚作用。 两掌相接的瞬间,云羿听到了一声脆响,掌骨开裂,桡骨尺骨同时折断,小臂折弯之时四截森白的骨茬径自戳破皮肉,而黑熊的攻势尚未间断,又一头顶中了他的小腹,云羿顿时感到双脚虚浮离地,身子飞上半空。 感觉到疼痛是落地后的事,深入骨髓的疼痛让他差点失禁尿裆,黑熊可不管他是否尿裆,挥爪前扑,此次所取还是他的六阳魁首。 云羿心中有感,左掌撑地侧翻,虽然避开了黑熊的攻势,但由此导致的后果就是右臂更加疼痛难忍,却也因此靠近了刚才丢下的咥血剑。感觉脑后掌风凛冽,云羿慌忙持剑翻滚,随即转身暴起挥剑。 这一剑只是下意识地挥出,但结果却出人意料,黑熊挥来的左掌被咥血剑径自削飞半截,鲜血淋漓,黑熊吃痛怒吼,却忌惮云羿手中的咥血剑,不敢再上前。 云羿趁机直身,虽然左臂的剧痛令他忍不住想要叫出声来,却还是咬紧牙关抬剑指向黑熊,他并不想与黑熊拼个你死我活,只想让逼退黑熊。 黑熊并不退走,而是冲他龇牙示威,与此同时缓慢向他靠近。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见此情形,云羿立刻急冲上前,长剑斜挥斩向黑熊额头,黑熊摇晃着臃肿的身子躲闪,虽然未被云羿劈开头颅,但左肩上却被划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黑熊再度受创自然愤怒,向前挥出一爪,由于距离不够,云羿便没有闪避,更没有挥剑迎接,黑熊击空之后并不追击,而是转头狂奔,原路返回。 第八十四章 素盏鸣尊 目送黑熊去得远了,云羿才敢放松警惕,虽然体内灵气依旧充盈,但此时他不敢运气疗伤,灵气运行体温会升高,血液流动也会加快,身体知觉也会恢复许多,而他眼下最需要的是严寒带来的身体麻木,可以缓解左臂的疼痛。 巨獴死中得活,惊魂未定,于原地呆立良久方才回过神来,走到尸体已经僵硬的巨蛇身前,张嘴咬碎巨蛇头颅,叼出巨蛇内丹走到了云羿身前,随即放下了内丹。 云羿知道巨獴是在感谢他的仗义援手,但他并没有捡起那枚内丹,一来这巨獴遇险是因他而起,二来他如果收下这枚内丹,可能会冲淡巨獴心中的感激,如此一来他可真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况且异类内丹中带有大量妖气,道人并不能直接吞服,要想物尽其用还得收集药材炼制成丹,别说倭土没有可供他炼丹的鼎器,即便是有,他也不会炼丹。 短暂的滞留之后,云羿转身离开,巨獴受伤虽重,但异类往往有寻找治伤药材的本能,无需担心,倒是他左臂折断,伤势很重。 剧烈移动会牵动伤势,加剧疼痛,回返之际云羿便没有施展追星逐月,平安城距此三十里,缓步前行当真不易,一直到入夜之后才回到了军营。 回到营房,云羿命门外的侍卫端来热水,矫正断骨。掌骨只是开裂,不难矫正,但尺骨桡骨是彻底断裂,四根裸露在外的森白骨茬令人触目惊心,整条前臂都是弯曲的,并不容易矫正。 沉吟良久,云羿拿起手巾咬住,右手握紧手握用力向外侧扳拧,一扳之下剧痛再生,浑身竟然不听使唤地哆嗦起来,额头霎时间滚落下豆大的汗珠。 “呸!”扳直手臂之后,云羿猛地吐掉了手巾,手巾上印着两排齐整的牙印以及少量的血迹。 骨骼虽然复位,但接踵而来剧痛还是令他忍不住闷哼出声,强行掰直断骨使骨茬末端的骨渣掉落不少,深深地嵌进了血肉之中,云羿只能再度唤来门外的守卫,命他去取针线。 针线送来,再咬手巾,以骨针将血肉中的骨渣尽数挑出,再穿针引线缝合伤口,为免伤口发炎溃烂流脓,针线皆用酒水泡过。 缝合了手臂,云羿默运三火内炼疗伤,这个过程并不容易,要促使骨折之处恢复如初很是艰难,更艰难的是灵气运行到手臂的时候疼痛会加剧。 行气至三更,云羿侧身躺卧休息,由于屋内暖和,体内气血运行并不受阻,手臂上的疼痛也就越发强烈,因此这一夜云羿睡得并不踏实,夜里疼醒多次。 好在三火内炼神异非常,一夜煎熬,到得翌日天明,疼痛缓解了许多。 云羿受伤后的第二十日,飞鸟缘自出云回返,她应该是听军中将士提及他受伤一事,回营之后立刻奔向了帅营。 “伤得重不重?”飞鸟缘走到他面前,一脸担忧地问道。 “不重,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云羿摇头说道,“末卢国那边儿是什么态度。” “他们答应了。”飞鸟缘点了点头,看向云羿左臂:“让我看看你的伤势。” “已无大碍。”云羿摇头拒绝。 “给我看看。”飞鸟缘伸手抓向他的左袖,关切担忧溢于言表。 云羿没再拒绝,任她卷起了自己的袖子,他不让飞鸟缘看自己的伤势是不想让她内疚,毕竟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帮助不呼国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之所以不再拒绝,则是因为飞鸟缘疑心他有意隐瞒伤势,反而更加担心,若是不让她心中有数,她心里会很不踏实。 “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你受伤怎么如此之重?”飞鸟缘看清了云羿用针线缝合的手臂,也看清了被骨茬戳破的疤痕。 “无甚大碍,再过些时日就好了。”云羿拨开了飞鸟缘的手掌。 “到底发生了什么?”飞鸟缘追问。 “黑泽山中有一头能够克制八俣远吕智的妖物,我想利用它,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云羿笑道。 虽然云羿说得轻描淡写,但飞鸟缘闻言还是眼圈泛红,实则云羿这次受的伤并不致命,远没有之前与僵尸对敌时受创严重,但手臂上的伤痕触目惊心,她能想到云羿当时承受着怎样的锥心剧痛。 “我回出云派人出使末卢国,就算末卢国不会答应咱们的要求,也应该慎重考虑,你干嘛还这么拼命。”飞鸟缘的言语之中不乏怨气,但更多的还是关切。 “末卢国答应的兵马粮草何时会到?”云羿岔开了话题,他明白飞鸟缘的心意,但他不想与飞鸟缘由过多的瓜葛。 “明年惊蛰过后,粮草会随大军一同运往平安城。”飞鸟缘说道。 “惊蛰过后?运输粮草本就会降低行军速度,况且两国之间还隔着黑泽山,绕道而行更加费时费力,怕是还没等他们到平安城,我已经砍下八俣远吕智的脑袋了。”云羿皱眉说道,这末卢国怎么尽想些不出力白落好的美事儿。 “的确如此,而且末卢国的士兵途中也要吃饭,就算赶到平安城,粮草肯定也剩不下多少了。”飞鸟缘点头说道:“他们还有别的条件。” 云羿闻言没有接话,飞鸟缘回来后一直没说起过末卢国还有条件,此时却借故提出,表明这个条件对不呼国很是不利。 见他没有追问的意思,飞鸟缘硬着头皮主动开口:“咱们考虑到的问题末卢国也考虑到了,但眼下受天时地势所限,他们总不能三九严寒冒着生命危险横穿黑泽山脉,虽然黑泽山中段有一段捷径,但那附近盘踞着大量的妖物,寻常士兵走不得的。” 话到此处,飞鸟缘没了下文,云羿也听出了端倪,末卢国想必是知道了不呼国有他相助,想让他过去护送大军走捷径,当然,护送大军运粮只是一个幌子,他们真正的目的应该是他,只要他去末卢国,对方很可能会想尽一切办法拉拢他。 末卢国虽然不清楚他的真实实力,但应该听说了他的事迹,在兵力严重不足的情况下还能震慑住八俣远吕智,令其不敢轻举妄动的人,定非等闲之辈。 想及此处,云羿不觉莞尔,怪不得飞鸟缘一开始没有说这件事,搞了半天是怕他被末卢国拉拢过去。 “你还笑?”飞鸟缘见状不由得生气。 “我笑是因为末卢国太高看我了,八俣远吕智之所以迟迟没有攻打平安城,就是因为黑泽山中有能够克制它的异类。”云羿摇头解释。 飞鸟缘此前并不知道这些,闻言不由得疑惑问道:“那它为何不直接攻打出云?” “灭了出云等于拿下了不呼国,他的身法不如我,担心我会一走了之,它就夺不回这个了。”云羿伸手指向旁侧的咥血剑。 “你现在有何打算?”飞鸟缘又问。 “八俣远吕智不会就此罢休,明年开春它肯定会发兵攻打平安城,届时它肯定会想法设法牵制住它在黑泽山中的克星。”云羿说道。 “它的克星到底是什么?”飞鸟缘好奇追问。 “一只巨大的蛇獴。”云羿说道。 飞鸟缘闻言先是一愣,转而猛拍额头,像是想起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事,问道:“你说的是不是一只额头上长有一簇红毛的蛇獴?” “你如何得知?”这回轮到云羿发问了。 “它叫素盏鸣尊,末卢国人丁稀少,国中多有深山密林,其中不乏成精的毒蛇猛兽,常年出山祸害末卢国,扰乱民生,其中以蛇患最为严重,而素盏鸣尊喜食蛇肉,每年惊蛰过后,就会在末卢国走动,吞食了不少蛇妖,又从未杀伤过人类。末卢国民崇拜太阳,认为素盏鸣尊是太阳女神的弟弟,下降到人间保末卢国平安,国中到处有它的生祠,其国人早晚祭拜,从不懈怠。”飞鸟缘语气虽然平静,但神情之间的欣喜之色不加掩饰。 云羿知道飞鸟缘因何面露欣喜,但他高兴不起来,那只巨獴的道行虽然不浅,但神智似乎没有八俣远吕智那么高,日后能不能派上用场也很难说。 “开春前我去趟末卢国。”云羿沉声说道。 飞鸟缘闻言愣了一愣,随即强挤出一丝笑容:“等打完最后一仗……”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云羿摆手打断了她的话头,“倭土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我想回中土,但在此之前我会帮你们解决外敌,眼下兵马粮草都严重短缺,既然末卢国让我过去,那我就去一趟,也好展露实力震慑他们,省的日后他们在战场上动歪脑筋。” 听得云羿并没有别的意思,飞鸟缘的脸色转缓许多,点头过后却又变得沮丧起来。 看到飞鸟缘的表情,云羿猜到她在想什么,他刚刚那句“倭土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表明他不会受到末卢国的利益诱惑,但也同时表明他对她并不留恋。 实则这句话多少有些违心,男女之间并无纯粹的友谊,飞鸟缘的相貌只算中等,但这种相貌足以令不少男子心驰神往,云羿与她相处时日不短,要说没有想法是自欺欺人。 第八十五章 褪羽化人 飞鸟缘低头打量着火坑里跳动的火苗,云羿皱眉不语,气氛顿时陷入了沉寂。 云羿知道飞鸟缘对他的心思,军中并无女眷,众将士盔甲下的衣物有好几个月未曾见水,但只有他的衣物一直是由飞鸟缘亲自浆洗。倭人的饭餐不合他的胃口,飞鸟缘也经常会亲自下厨换着花样给他煲汤烧菜。 一个女子肯为一个男子洗衣做饭,本身就能说明很多问题。 虽然他并不想留在倭土,但不能因此否认飞鸟缘这段时间对他朝夕相伴和悉心照料。 他刚刚的那番话对飞鸟缘打击较大,不免有些于心不忍,想要说些什么安抚她的情绪,但张口之后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思虑良久,云羿决定还是不说为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既然不打算洗这个锅,那就不要吃这碗饭。 道人虽然脱离不了人性,但道人参悟阴阳,对男女之事有着更深入的认知,他对飞鸟缘确有几分好感,但这种好感源自于异性相吸的先天本性,而非真情流露。 飞鸟缘拿起一根木棍,拨拉着火坑里的树枝,她虽然不曾开口说话,却一直以眼角余光注意着云羿,见他脸上欲言又止的神情,心里不由得为之忐忑起来。 二人都是聪明人,足以通过对方的神情猜出其心思,云羿的欲言又止说明了他在犹豫要不要换个答复。而她之所以紧张,也正是担心云羿最终还会给出和之前相同的回应。 除了紧张,飞鸟缘的神情之中还略带有一丝期盼,她希望云羿能够改变态度,能够接受她。 云羿犹豫的时间并不长,片刻之后就闭上了眼睛,神情很是坚决。 见此情形,飞鸟缘脸上的复杂神情瞬间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失望,娇弱的身体不可自制地颤抖起来。 “她叫什么名字?”飞鸟缘颤声发问。 云羿闻言睁眼,侧目看向飞鸟缘。 飞鸟缘扭过头去,不让他看到她眼眶中打旋的泪花:“我的相貌在不呼国算是上乘,但咱俩相处了这么久,你不可能不动心,除非你心里已经有人了。” 云羿闻言并没有立即答话,虽然飞鸟缘极力掩饰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他能听出那种略带哭腔的语气,心里再度犹豫起来。 “她叫汪小姝,与我是同门。”云羿努力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飞鸟缘微微点头,将手里的木棍扔进了火坑里,起身逃也似地跑出了房间,重重地摔上了房门。 云羿见状心头更加沉重,他看到了飞鸟缘回头的那一刻夺眶而出的眼泪,也看到了飞鸟缘险些被门槛绊倒的狼狈。 时下倭人民风并未开化,多有蛮夷劣习,但在男女情感这方面却很保守,大多数女子平日里也是足不出户,与人示爱需要鼓起莫大的勇气,而他的决定无疑会伤害到飞鸟缘。 但令他感到憋闷的并非此事,而是硬下心肠拒绝一个钟意自己、自己也对其有所好感的女子,这需要更大的勇气…… 默诵玉宸派经文数遍,云羿略感情绪有所平复,继续抟气恢复伤势。 冬季万物伏藏,即便三火内炼再怎么神异,伤势恢复的效率也会大打折扣,只能耐着性子慢慢进行。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由于敌军已经退回邪马台国,云羿整个冬天过得很是清静,手臂上的伤势完全恢复,数月苦修,灵气修为也增长了几分。 但也有美中不足的地方,上次他已经明确地拒绝了飞鸟缘的感情,本以为飞鸟缘受挫后会知难而退,未曾想飞鸟缘哭过几次后就恢复了常态。所谓恢复常态并不是继续向他示好,该做饭做饭,该洗衣洗衣,搞得云羿既感动又为难。 飞鸟缘锲而不舍的精神的确打动了他,扪心自问,飞鸟缘并无什么公主脾气,虽然偶尔会和他的意见产生分歧,但总体上还是向着他的。 让他为难的是他的心理一直挂念着汪小姝,汪小姝身上的那种大家闺秀的气质更加令他着迷。 他是乞丐出身,没被人伺候过,也不习惯被人伺候着,而汪小姝也不会伺候他。 乌角别院一别,至今已有两年,两年未曾见过汪小姝,汪小姝的影子在他的心中淡化了许多,与飞鸟缘相处的时日越长,汪小姝留在他脑海中的形象就会越发模糊。 而每当他感到汪小姝的影子被飞鸟缘冲淡时,就会下意识地摸上右手拇指上戴的玉韘,这是汪小姝父亲的遗物,也是汪小姝送给他的礼物。 每次捂住玉韘,他的脑海中就会回想起前尘往事,记忆中的汪小姝就会凝实几分。 临近立春的时候,云羿陡然感觉到军营中出现了异常,仙鹤自从吞服了两枚蜘蛛精的内丹之后就陷入了沉睡当中,一直不曾醒来,其身上的妖气也日益增长,说明它在缓慢吸收那两枚内丹中的灵气增强自身道行,但此时仙鹤的妖气却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有此察觉,云羿坐不住了,前往仙鹤所在的地方查看情况,就在他走到离仙鹤所在的营房不远的时候,仙鹤的气息却宛如泥牛入海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羿心中一紧,仙鹤方才气息波动剧烈,说明它遇到了瓶颈,处于吸收内丹灵气的紧要关头,而其气息突然消失,很可能是承受不住那两枚内丹所蕴含的大量灵气,被反噬而死。 心中焦急,云羿便加快了步伐,到得营房外直接推门而入,但接下来的一幕让他愣住了。 仙鹤并不在房内,倒是飞鸟缘一丝不挂地坐在床头,目光呆滞,神情呆板。 见到面前的白条儿一样的飞鸟缘,云羿顿时手足无措,只能别过头不去看她。 见他出现,飞鸟缘面上的呆板瞬时被喜悦所取代,起身离床向他扑来。 云羿本能横移闪开,但他没有躲闪,因为飞鸟缘扑来的姿势很是怪异,双臂不停扇动,好似飞禽扇动羽翼的动作。 “别闹了。”云羿站着没动。 “瓦大喜那戴噶戴戴斯达撒艾。”面前的白条儿抱着他嬉笑出声。 这句倭语的意思是“猜猜我是谁”,云羿闻言一笑,伸手将她推开,抬手学她之前的样子扇动了两下。 此女虽然与飞鸟缘长相酷似,但并非飞鸟缘本人,仔细观察,其身材比飞鸟缘更加高挑婀娜,鼻梁高挺,两眼有神,气质也要高出飞鸟缘三分。 云羿心中松了一口气,原来仙鹤并不是遭受到了反噬,而是道行精进,褪羽化形,收敛了自身的妖气。 不过他没想到仙鹤竟然会参照飞鸟缘的样貌化形,更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是只母的! 仙鹤初为人形,很是欢喜,一直挽着云羿的衣襟不让他走。仙鹤会的倭语不多,云羿能听懂的也很有限,耐着性子等它卖弄够了,方才找飞鸟缘要来一身衣裳让它穿上。 仙鹤本想外出翱翔,云羿拦着没让它去,这家伙刚刚炼化蜘蛛精内丹,道行并不稳固,也无法以自身羽毛变化衣物,还是老实稳固修为比较妥当。 飞鸟缘在见过仙鹤化人的模样后很是郁闷,但郁闷归郁闷,她也不能跟它一般见识,仙鹤初破混沌,心智比十岁孩童高不到哪儿去。 又过数日,待得仙鹤修为稳固,能以自身羽绒变化衣物之后,云羿和飞鸟缘骑鹤离开平安城,一路向西,奔赴末卢国。 末卢国与平安城之间只隔着一座黑泽山脉,飞过黑泽山就进到了末卢国境内,不过靠近黑泽山的区域属于危险地带,荒无人烟,只能再往西飞。 飞鸟缘之前不曾来过末卢国,只知道末卢国的都城叫远江,至于具体方位还真不清楚,云羿无奈只得命仙鹤寻一城池降落,进城问路。 问明了路径,二人再度乘鹤上路。 飞鸟缘心里一直不踏实,途中很少说话,倒不是担心云羿此去会被末卢国收买,而是因为末卢国援助不呼国是另有所图,二人此番前往远江城很是冒昧,也没有证据能够证明自己的身份,末卢国可能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看。 事实证明飞鸟缘的担心并非多余,二人下午申时到得远江城,未在城中过多滞留,直奔王宫所在,主动向守门禁卫禀明身份,请其代为通传,那禁卫照做了,但二人一鹤在外等候许久也不见通传。 “想来是怀疑咱们的身份。”飞鸟缘见云羿脸上逐渐露出不耐的神情,柔声出言安抚。 “希望如此。”云羿皱眉点头。 他并不认为末卢国是因为不确定他们的身份才没有派人来迎,末卢国既然知道他的存在,就应该知道他有仙鹤代步,而刚王宫外的守卫刚才也看到了二人是乘鹤而来的,那进去传话的守卫也势必会将这一细节告知末卢国国王,对方明知二人的身份,又让他们在外久等,明摆着是给二人难堪。 又过片刻,还是不见人来,飞鸟缘有些沉不住气了:“他们好似没有拉拢你的意思。” 云羿闻言轻轻摇头,他并不认同飞鸟缘的观点,末卢国可能存在拉拢的心思,但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将二人晾在这里极有可能是为了给二人一个下马威。 无论能否成功拉拢云羿,他们都答应与不呼国合力讨伐邪马台国,合兵总得确定一个总指挥,总指挥是哪国人,哪国就能获得更大的利益。 看穿了对方这一心思,云羿撇嘴冷笑,末卢国对他的了解仅限于道听途说,他们只知道自己身拥异术,却不清楚自己到底会些什么,既然耍这么简单的花招,势必低估了他的能力。 第八十六章 末卢国 听到王宫内传出齐整有序的脚步声,云羿沉声开口:“他们来了。” 飞鸟缘没有灵气修为,听不到离此较远的脚步声,闻言疑惑歪头看他。 云羿并未向她解释,摆手说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他们想给我一个下马威,你且退远些。” 飞鸟缘闻言眉头微皱,迟疑片刻,骑乘仙鹤升到了半空。 就在飞鸟缘离地约摸三十丈的时候,一直紧闭着的宫门突然被人自里面拉开,一群身着藤甲的倭人士兵分列两队鱼贯而出,左右挺进,快速将云羿合围,随即猛杵长矛,发出整齐沉闷的声响。 云羿扫视众人一圈儿,对这些士兵人数有了个大致的判断,人数不断,但也不少,约摸五百来人,个个手持石矛,看这架势便知道不是请二人进去吃晚饭的。 “不要冲动。”飞鸟缘高声叮嘱,她自然看穿了对方的意图,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眼下有求于人,能忍气吞声就尽量不要将事情搞砸。 “我自有分寸。”云羿微微点头,将咥血剑放到了地上,转而缓缓向前迈步。 他来末卢国是找人借兵的没错,但之前已经许诺过对方,此次将会挥师北上进军邪马台国,所攻占的城池与末卢国平分,因此他不是有求于人,不想低声下气。 飞鸟缘见状长出了一口气,她曾见过云羿手持咥血剑在吉田安府门外大开杀戒的情景,最担心的就是云羿会因为受到了冷遇而心存怒气,对这些倭人士兵痛下杀手,此时见他不打算使用咥血剑,就表明他虽然愤怒,却没有杀掉这些人的意思。 这些倭人士兵也有头领,见得云羿面色阴沉,一声令下,四周的倭人士兵一拥而上,密集如雨点的长矛自四面八方刺向云羿。 换做以前云羿还会凌空躲闪,但此时他的身上穿着蛛丝道袍,护住了周身要害,这些倭人根本不足为虑。歪头躲过一杆斜刺而来的长矛,探手夺过长矛,起脚蹬飞那名傻眼的倭人,横矛胸前向前急冲。 那些长矛大多刺向他的身体中节,由于他没有拦截躲闪,便得以刺中他的胸腹,蛛丝道袍虽然未被刺穿,但云羿还是感觉到了疼痛。 疼痛早在云羿的意料之中,之所以忍痛硬抗,是为了给这些倭人造成精神上的冲击,让他们对他心存畏惧,知道双方不在一个层次上。 事实如他所料,那些倭人见他竟然毫发无伤,不由得面露骇然之色,正要抽身后退,云羿突然挥矛磕飞了他们的兵器,向前急冲,横矛将眼前的数名倭人径直顶飞出去。 对方人数众多,后方士兵见得云羿冲出一小片开阔区域,立刻上前补缺。 云羿没有故技重施,当中折断长矛,两手各持半截,左右拦截对方刺来的长矛,不是起脚踹向那些破绽百出的倭人。 有灵气相助,脚力自然刚猛,那些被踹中的倭人纷纷四散倒飞,砸倒不少后方的倭人。 由于之前受到了冷遇,云羿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虽然不取这些倭人性命,但每一脚都埋藏上了深厚的灵气,势大力沉,中脚者虽不至于丧命,但伤筋断骨不可避免,顷刻之间,便有数十倭人倒地痛嚎。 其余倭人见状,尽皆心惊胆寒,诺诺不敢上前,云羿心中怒气难平,主动出击,一连追撵踢打,众倭人惊慌四散,闹得鸡飞狗跳。 正在云羿打得起劲之际,宫门再度打开,一声撤退口令从中发出,那一干倭人士兵闻声如蒙大赦,慌不迭地左右散开。 云羿止住体内奔腾不已的灵气,抬头直视着自宫门内走出的矮胖倭人,此人年纪约摸四十来岁,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强挤出一丝笑容冲他弯腰行礼。 云羿冷笑着抱拳象征性回礼,此人身上的衣着较好,又生得身宽体胖,想来平日里伙食应该也不错,在倭国能吃饱饭的只有贵族,通过此人的一举一动就可以看出此人并无武艺在身,应该不是主领王宫禁卫的将领,如此一来,此人的身份也就很明白了,末卢国国王。 虽然想到这矮胖的家伙就是末卢国的话事之人,但他并没有给对方好脸色看,回礼过后便双手抱怀,冷笑相视。 那国王本想主动搭话的,见得他脸色难看便又犹豫了,只能尴尬地冲云羿微笑点头。云羿冷笑不语,没有给出丝毫回应。 眼见云羿态度冷淡,飞鸟缘教仙鹤降落,快步走上前去,微笑着冲那国王行礼,随即以倭语表明身份。 二人到来之初,就对那进宫传话的守卫表明了身份,飞鸟缘此举只不过给那国王一个就坡下驴的机会。 那国王倒也识趣,感激地看了飞鸟缘一眼,只道先前以为二人是冒充的,故此派兵来剿,未曾想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一场误会。 飞鸟缘见云羿的脸色并未缓和,担心他会将事体闹大无法收场,便拽了拽他的衣角,低声说道:“咱们是来请援的,你别怄气。” 云羿闻言微微颔首,脸色稍有缓和。那国王见状,忙侧身让开道路,请二人进宫。 飞鸟缘推辞着请国王先行,云羿回头唤了仙鹤在后跟随,那些士兵随后抬着受伤的战友在后。 进到宫内,三人在两名婢女的带领下进到一处房间内,房间中央设有一张长形桌子,桌上摆放着刚刚整治好的酒宴,上面的菜肴还冒着热气。 云羿见状侧目打量了那国王一眼,这家伙做事还不算太差劲,最起码提前叫人准备饭菜了。 双方分宾主坐定,国王此时已经换了一副热情好客的模样,请二人吃菜,桌上的菜品比较多,分散比较广,不容易够着,但有婢女在旁代劳。 这顿饭并不算丰盛,也不是什么佳肴美味,但却是来到倭国之后见过的最好的一顿饭,其中荤菜只有三道,但在资源贫乏的倭国,能有肉食已经很是不易了,很多倭人贵族的饭食也仅仅止于温饱,很少吃肉。 云羿并未急着动筷,相比于满桌的酒菜,他更关心末卢国之前答应的一万兵马与全军所需的粮草。 那国王之前见识过云羿的能耐,但同席坐定之后,对云羿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讶与好奇,对于兵马粮草一事绝口不提,只是吩咐旁边的侍女给二人斟酒。 云羿的时间不多,却不能表现得太过急切,只能举杯对饮,倭人的酒劲道不大,但喝多了也会醉,醉了就会心神分散,双方的话就渐渐多了。 酒劲虽然不大,但云羿很少喝酒,不胜酒力,喝多了便感到头晕目眩。国王的酒量可是不低,一连干了两坛也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飞鸟缘的酒量如何不得而知,因为她并没有敞开喝,只是小饮小酌,缓解气氛而已。 眼见云羿喝得有些上头,那国王终于不再劝酒了,而是与云羿攀情论交。 双方言语不通,无法直接沟通,只能由飞鸟缘代为翻译。 那国王的每个问题都像是随口之言,但都有明确的目的,套话的成分居多。云羿虽然有些头晕,但不至于糊涂,对那国王所问虽然句句回应,却也只是些模棱两可的敷衍之辞。 对方焉能听不出他话中的搪塞之意,但也不好深入追问。 看似简单的一顿饭,云羿吃得却很是憋闷,这国王养尊处优,身体严重发福,一副脑满肥肠的样子,但心机很重。 世人常以为沉溺酒色之人一般心机都不深,这是一个很严重的误区,至少这国王的心机就很深,每次问话看似是无心之言,却都意有所指,拐弯抹角地套话。 国王最后问的是云羿有何本领,对此云羿并未隐瞒,反而故意借着酒劲夸耀卖弄,大放厥词。 龙虎不是蛇猫,不会扮猪吃老虎,自己的能力强弱与否,关系到此次能否借兵成功。 国王随后又问起八俣远吕智的情况,云羿只道那八俣远吕智已经被他毁了两颗头颅,不足为惧。国王闻言面露吃惊,对他好言奉承,高帽子一顶接着一顶。 云羿很清楚对方是故意给他戴高帽子,却仍装出一副很受用的样子。最后国王请他展示玄奇异能,云羿先是假意推辞,随后又装出盛情难却的样子,抽剑出鞘,径直将殿内的梁柱拦腰斩断。 那国王见得咥血剑竟然在梁柱上留下一道浅痕,而梁柱却不曾倾倒,更感惊讶,此次倒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被震惊到了。 饭后国王命人请云羿和飞鸟缘下去歇息,自始至终他都未曾提及出兵的事,但云羿并不着急,毕竟好事多磨。 送他去休息的是先前在饭桌上给他斟酒的侍女,后边儿还跟着一名禁卫。 到了国王事先给他安排好的房间,那侍女进屋点上油灯,反手关上了房门,禁卫止步于门外静静守候。 眼见那侍女开始脱衣服,云羿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了,酒色财气这四样,没有人能全部放下,那国王在饭桌上碍于飞鸟缘在场,没有表现出拉拢之意,但此时飞鸟缘已经被安排到别处去了,对方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侍女的模样还算耐看,身上的衣物也不多,不时便脱得精光,随即靠到了云羿身边,抛放媚眼暗送秋波,扭动腰肢传递风月。 身旁站着个白条儿,是男人就不可能不动心,但他并不是特别动心,不过门外还有个听墙根儿的家伙,不能当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只能出手连点那婢女周身几处敏感穴位,使其发出阵阵令人浮想联翩的低吟。 屋外随即响起了脚步声,听得脚步声逐渐远去,云羿微感轻松,随即便皱起了眉头。 侧目瞅了那屈膝摇臀的侍女一眼,后者见状更加放浪形骸,放肆地坐向了云羿的大腿。 “我去你大爷的……” 第八十七章 峡谷 一记手刀打晕了侍女,云羿将她抱起放到了床上,随后坐到桌前默然运气,平息内心渐渐升起的欲念。 之前在宫外的战斗以及在酒宴上的言辞,他已经给末卢国国王留下了自大狂妄的印象,而那刚刚离开的侍卫离去后一定会将所听到的告诉那国王,国王势必会认为他不仅狂妄自大,而且还贪霪好色。 这种误解是他眼下最需要的,因为一旦他表现得太过刚正,对方反而会对出兵一事有所犹豫,只要对方心存误解,就会认为他只是个人能力强,心机并不深沉,两国合兵之后,对方就有机会掌握兵权。 次日清晨,国王派人来请云羿,云羿带上了那名侍女去见国王,他会说些简单的倭语,告诫那侍女不要将昨夜之事的实情说出,不然就杀了她,如果她乖乖听话,就带她离开末卢国,去末卢国过好日子。 一番的威逼利诱,那侍女不敢不允。 到得地头,却见得飞鸟缘也在场,一脸不满地看着他。 那国王此番叫二人前来是早饭的,同时商议出兵一事,其实这事儿也没什么可商议的,对方的真实意图是在兵权上,不过却没有明说,而是指派了一个叫樱子的女子以监军的身份出行。 吃过早饭,那国王要留二人在远江多住几日,云羿还没开口,飞鸟缘便以前线军务繁重为由推辞。 一万大军调集很快,粮草也都准备好了,当天下午整军出发,临行之际云羿又向国王提出了一个令飞鸟缘大感气愤的请求,他请国王将那昨夜侍寝的婢女一并送他。 一个侍女算不得什么,国王自然笑着应允。 飞鸟缘一路上跟他没有说话,生气是其一,其二是那个叫樱子的女子就在二人身旁。 走得远了,飞鸟缘终于憋不住了,冷声说道:“我真是看错你了。” “昨夜我没对那侍女做什么。”云羿边走边道。 “那你为什么要她?”飞鸟缘板着面孔问道。 “骗那国王而已。”云羿说完扭头看了眼樱子,此女二十岁出头的样子,模样还算俊俏。 不过他看樱子不是因为她模样俊俏,而是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轻微的灵气波动,有灵气修为在身,而且灵气修为不浅,离太始之境仅有半步之遥。 樱子发觉云羿在看她,侧目横了云羿一眼,眼神中带有明显的轻蔑之意。 云羿见状嘿嘿一笑,笑容很是猥琐。樱子眉头微皱,脸上露出了浓浓的厌恶。云羿又嘿嘿笑了两声,随即别过头不去看她。 那国王既然派樱子监军,想必已经暗中告诉过她,他是一个狂妄自大、贪霪好色之徒,而他此举也旨在加深樱子对他的误解,从而轻视他。 两国联盟北伐邪马台国,表面上他是联军统帅,但樱子的监军身份无疑是为了牢牢把控末卢国的军队。 不呼军眼下只有四千来人,北伐的主力还是末卢军,但只要樱子在一日,他就一日没法指挥得动末卢军,这会影响他在军中的声望。而且樱子也可以依仗着末卢军与他分庭抗礼,甚至会喧宾夺主。 只要对方对他心生鄙夷,戒心也会随之消减,这对他是有利的。 由于要带领大军横穿黑泽山脉,耗费时日必然不短,主帅离营是行军大忌,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云羿便叫飞鸟缘骑乘仙鹤先行回返。 云羿此举旨在让飞鸟缘回去稳定军心,眼下敌军虽然退回了邪马台国,但他是不呼军的主心骨,他不在不呼军难免心中不安,让飞鸟缘先行回营稳定军心并非多此一举。 智者的高瞻远瞩往往会被庸人当成杞人忧天,云羿不认为自己是智者,但也不会自诩庸人,因为他的确比一般人看得长远。 飞鸟缘走后,樱子对他的鄙夷更是不加掩饰,在她看来云羿是故意支开飞鸟缘,其动机自然是为了满足他那不可告人的龌龊念头。 云羿自然不知道樱子心里在想什么,但他的确表现出了令人憎恶的流氓模样,虽然未对樱子动手动脚,但看向樱子的眼神很是飘忽。 受了樱子几道冷眼之后,云羿收回了视线,凡事得拿捏好尺度,他只是为了加深樱子对他的误解,并不想惹得对方动怒,在这些兵马粮草抵达平安城之前,他不想和樱子发生任何冲突。 连行三日,大军终于到得末卢国东方边境,正是黑泽山脉所在。 黑泽山脉并非完整无缺,在其中段有一处狭窄的峡谷,可以直通不呼国境内,但这条峡谷附近经常有道行高深的异类出没,因此这条捷径反而成为了一处凶险之地。 峡谷极窄,最宽处不过五丈,最窄处只有一丈,到得此间,大军由十队改为两列,一千骑兵在前开道,六千步兵押运粮草随后,最后是剩下的三千步兵。 云羿指挥不动末卢军,这种行军阵列是樱子制定的。 樱子之所以命骑兵在前开道,是因为她自身修为不算太高,假如此处隐藏有道行高深的异类,她可能会感知不到,而异类的感官天生比人类要强,甚至有时候能够预知吉凶,即便她感知不到道行高深的异类,但战马有感会有反常的举动,可以起到预警作用。 樱子以骑兵探路的举动看似缜密,但云羿嗤之以鼻,异类不仅感官强于人类,趋吉避凶的本能也强于人类,异类受惊时第一反应是往回跑。倘若这峡谷中真有道行极深的异类蛰伏,战马感知到后必然受惊掉头,届时肯定会踩死很多军士。 想及此处,云羿犹豫要不要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樱子,不告诉她就可能会无端的损兵折将,告诉她就可能引她起疑,因为他之前在樱子面前表现出来的都是贪霪好色的一面。 踌躇片刻,云羿还是决定告诉她,因为贪霪好色不代表没有心机,偶尔表现出睿智的一面应该不会令她起疑。 但当他告诉樱子自己的看法后,樱子并有理会,反而横眉瞪了他一眼。云羿讪笑着缩回了脑袋,樱子见状面露鄙夷。 实则樱子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樱子看他不起,不会听用他的意见,而且大军此时已经进入峡谷,掉头出去重整队形很是麻烦。 此外,通过这几日对樱子的观察,云羿发现樱子的虽然对他很是厌恶反感,但其眼神只凶不狠,说明她少有临阵经验,初生牛犊不怕虎,没遇到过强敌没吃过亏。 云羿并不清楚峡谷的具体长度,但他确定不会很短,因为黑泽山脉东西两面相距数里,而且峡谷也并非也并非一条直线,其中曲折回环,崎岖多变。 这种繁杂的地形令云羿有些担心,峡谷本来就够窄的了,再多出这么多的圈圈绕绕,如果真的中途遇到道行高深的妖物,这一万末卢军恐怕要折损不少。 担心什么就来什么,前行不久,在前开道的一千骑兵所骑战马纷纷开始嘶鸣,往后倒退。那些骑兵何曾见过如此怪异的景象,情急之下慌忙猛夹双腿催马前行,但此举却起到了相反的作用,战马越发慌乱起来。 见此情形,樱子高声下令,后军改前军,调头撤出峡谷。 云羿见状眉头微皱,战马行为异常表明此间确有成精异类盘踞,但他并没有感知到丝毫妖气,这就说明那妖物的道行很深,而且变化了人形。 宛如长龙一般的军队在狭窄的峡谷中掉头很难,虽然是后军改前军,但传令并不容易,而且押运粮仓的粮车和骑兵并不容易掉头。 还没等后方的步兵撤出去,上前战马就发出了恐怖的嘶鸣声,声音经两边崖壁回荡,几无停息。 正在此时,云羿发现百步外的崖壁上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道人影,定睛细看,竟是一个十五六岁光景的赤足少女。 崖壁上有一块凸起的岩石,那少女此时就坐在岩石上晃荡着两只洁白的脚丫,手上提着一只肥硕的田鼠,低头打量着下方众人,嘴里发出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少女的声音虽然清脆,但浑身处处却透着莫名的诡异。她手上的那只田鼠还没死透,发出细微的吱叫声,四只爪子不停地乱蹬。 感觉到田鼠不老实,少女止住笑声提起田鼠举过额头,随即仰头张嘴,将田鼠往下一丢,竟然囫囵吞进了腹中。 云羿见状几欲作呕,强忍着心中难过取出画符什物,提笔画写雷符两道,转而拔剑出鞘,径往阵前走去。 他虽然无法感知对方身上气息,却已然猜到了那少女本体为何,此物吞咽田鼠的动作很是熟练,且又是整只吞下,与蛇类进食很是相似,想必是一条成精的长虫。 千匹战马不听使唤,不停地后退,使原本就很狭窄的峡谷更加拥挤,云羿往阵前挤得很不容易。 他此时觉得有些侥幸,得亏那妖物没有现出原形,战马所能感受到的妖气有限,虽慌不乱,倘若它现出原形,那这些战马一准儿惶恐掉头,踩踏死人自然无法避免。 就在云羿往阵前挤的时候,樱子也往阵前去了,不过她并不像云羿那般往前挤,而是自人与人之间的窄小空隙中借力,踏地凌空,频频前扑。 云羿见状暗骂她胸大无脑,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很是幸运,樱子不会主动配合他,但她的举动却在无意中帮到了他,有樱子吸引那妖物的注意力,他就可以伺机偷袭那妖物。 第八十八章 蛇精挡道 但樱子冲得太急了,她和那妖物实力相差悬殊,经不起打。 这一万末卢军还未出得末卢国地界,全靠她指挥,云羿不能看着她被那妖物打死,只得屈膝借力前扑。 为了不引起那妖物的注意,他便没有冲太快,速度略逊樱子半筹,吊在她身后。 那妖物高坐崖壁石台上,露出猫戏老鼠般的神情,静待二人到得阵前,冲二人勾了勾手指。 樱子这几日看多了云羿猥琐的表情,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儿,此时见妖物如此高傲,阴着脸想要动手,却因为那妖物所在的石台离地有十余丈高,她鞭长莫及跳不上去,只能冲那妖物破口大骂。 那妖物抬手勾住唇角,冲樱子吐舌扮个鬼脸,这本是个俏皮的动作,但由那妖物做出来怎么都不可爱,因为它吐出来的是一条末端分叉的殷红蛇信子,令人不寒而栗。 樱子何曾见过如此诡异情景,不由得心悸闭嘴,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云羿见状跟着后退,龟缩到了樱子身后。 云羿的举动招来了樱子的鄙夷眼神,也招来了末卢军的一片嘘声,但他并未在意。 若是处于旷野之中,他并不惧怕蛇精,但此时他不敢大意,若是一开始就逼迫蛇精现出原形,己方士兵就会自乱阵脚。 他怀里虽然藏着两道雷符,但那是以备不时之需的,因为雷符奏效会发出刺耳的雷鸣声,这里的地势不开阔,会形成很强的回音,会令战马受惊发狂。 蛇精扮完了鬼脸再没了动作,而是注视着云羿和樱子。云羿偏移目光并不与之对视,樱子努力克服心中惶恐与之对视,拖延时间让大军撤出峡谷。 蛇精见樱子虽然面色凝重,却敢与它对视,不由得高看了樱子两眼,轻笑着冲樱子眨了眨眼。 云羿一直以眼角余光窥那蛇精,见它神情自若,暗道这妖精不仅道行深,心机也不浅。 凶狠流露于外表的人通常只会咋咋呼呼,真正的狠辣角色是不会装出一副凶狠模样的,蛇精的神情并非故弄玄虚,却给樱子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云羿歪头看了樱子一眼,见她额头见汗,就知道她已经着了蛇精的道儿。 猫抓到老鼠后不会立刻吃掉老鼠,而是一次又一次地放掉老鼠再抓回来,给老鼠以希望,又让老鼠失望,老鼠自始至终胆战心惊,最后被生生地吓破胆儿彻底绝望,就像来回折一根铁丝,这时猫才会吃掉老鼠。 蛇精不是猫,但它此时扮演着猫的角色,时而冲樱子发笑,时而扮鬼脸,樱子就像是它爪下的耗子,心理压力越来越大,额头细汗越来越密。 双方对视不过半刻钟,樱子终于别过头不去看它。蛇精见状面色陡然转冷,自崖壁的石台上一跃而下,身形急扑直逼樱子。 蛇精之前不断地给樱子施加心理压力,樱子已经不战而败,见得蛇精扑面袭来,骇得亡魂大冒,竟然不知所措。 蛇精扑来之际,身后的千匹战马齐齐发出了惊恐的嘶鸣,紧接着后方出现了嘈杂的惊呼声、马蹄声、撞击声…… 云羿虽然没有回头,却能猜到身后发生了什么,心急如焚,却不敢轻举妄动,强定心神以静制动,待得蛇精距离樱子不足一丈之时,云羿斜身扑出,挥剑急斩蛇精六阳魁首。 蛇精此前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樱子身上,云羿暴起突袭令她大感惊诧,急忙敛气落地,仰身后倒以铁板桥之势堪堪避开三尺青锋,与此同时,急出左脚踢向云羿心窝。 云羿见状急忙猛甩左臂,带动身体左旋,同时急转剑锋回砍蛇精左腰。蛇精有感左掌下按,自掌心劳宫穴中泄出一股无形灵气,借反冲之力直身右闪,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云羿的攻势,暴退着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见此情形,云羿眉头微皱,蛇精既然能够外放灵气,表明它至少有着太素修为,换做平时,他倒也能以符咒法术与太素高手一战,但此时他被上万的大军拖累,这里的地势对己方很是不利,符咒不得轻易使用,实力难免受限。 此外,蛇精方才后退得很是果断,也很是迅速,可见对方心思沉稳,并不贪功冒进。且其身法敏捷,比之追星逐月毫不逊色。 心头沉重之余,云羿也倍感侥幸,蛇精的灵气修为虽然比他要高出一筹,但他真正令他感到掣肘的是己方的一万将士,倘若真与蛇精以命相搏,蛇精必然不是他的对手。 心念及此,云羿深吸了一口气,身后不断传来的惊恐惨叫表明己方的阵脚已经乱了,主要的混乱还是那一千匹受惊的战马,它们受惊之下亡命后撤,会踩倒许多士兵,令他们重伤甚至是死亡。 短暂的犹豫之后,云羿有了计较,无论他是否留手,己方的伤亡都不可避免,倒不如放开手去打。 蛇精的面色很是凝重,云羿此时并未收敛气息,它能感觉到云羿的修为并不如它,但云羿身上所散发出的灵气波动很是纯正,对它的灵气有着极大的克制作用。 云羿自然不知道蛇精的心思,追星逐月一经施展如鬼魅般扑出,长剑急刺蛇精颌下十二重楼。蛇精此次做足了心理准备,见状并未躲闪,而是抬起双掌迎上了云羿。 太素修为可以灵气外放,蛇精举掌袭来,两道无形灵气分击左右,左掌所发灵气偏于厚重,击偏急斩而至的咥血剑。右掌所发灵气集中成束,发放更远,遥击云羿膻中。 道人对妖邪气息最为敏感,蛇精的灵气之中带有阴邪妖气,云羿有感立刻抽身后退,躲过对方攻势。 蛇精存了诛他之心,见他撤退立刻欺身而上,双掌连发再放灵气。 云羿心底暗自冷笑,止住退势左闪右避,接连躲开对方的灵气攻击。 蛇精数次进攻未建寸功,不由得怒上心头,气行肾经逆冲脚板涌泉,瞬间拉近彼此间距,催掌再放灵气,直攻云羿六阳魁首。 云羿见状窃喜不已,蛇精此举正中他下怀,旋身向右躲避对方攻势之际,左手入怀取雷符一道,随即蹲身挥剑砍向蛇精双足。 由于云羿刚刚取符时背对着蛇精,蛇精因此未曾察觉到异常,见得云羿攻它下盘,便再度气冲涌泉凌空拔高,再催右掌狂泄灵气,直攻云羿顶上百会重穴。 “太一行刑,役使雷兵,来应符命,扫荡邪精!”云羿斜身躲避蛇精攻势之际,左手上甩,雷符脱手而出,径直射往蛇精面门。 蛇精虽不知云羿所丢出为何物,但趋吉避凶的却告诉它不可硬接,仓促之间急催左掌,灵气狂泄磕偏雷符。 雷符于被击偏斜飞之际奏效,半空陡响霹雳,经两侧崖壁回荡,回音连绵不绝。后方的战马受惊更甚,扯肺嘶鸣,蹦跳尥蹶,末卢军被踩死踢伤的不计其数,惨叫哀嚎之声在峡谷中悠扬回荡,久久不能平息。 蛇精虽未被雷符伤到,但雷符爆发所产生的浓郁阳气令它心悸不已,落地之后快速后撤,不敢再与云羿近身相搏。 眼见蛇精不曾离去,云羿眉头微皱,对方并没有就此罢手的意思,明摆着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与他过意不去。 “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云羿阴着脸冲蛇精说道,他并不惧怕蛇精,但身后一直不曾停止的惨叫声表明末卢军损失不小,他不想与蛇精在此耗着。 蛇精自然听不懂他所言何意,面露疑色打量着他,随即转为微笑,抬起右手冲他勾了勾手指,挑衅之意不言而喻。 眼见蛇精如此轻蔑自己,云羿面色转冷,气行肝经诱发肝火,再取雷符一道冲向蛇精。 蛇精见势不好,连忙转身掠向旁侧石壁,太素之境虽不能凌空飞渡,但毕竟能够灵气外放,蛇精气冲涌泉反吸岩壁,几个闪身之后便掠上了十余丈高的岩壁之上,回头满是戏谑地打量着云羿。 如此高度是云羿无法企及的,但他并没有就此停手,甩手扔出了雷符。 与敌近战,雷符可以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但隔着十几丈的高度,蛇精外放灵气击偏雷符并不困难。而云羿也很清楚这一点,因此他并不指望着这道雷符能够对蛇精造成创伤。 在蛇精击偏雷符之后,云羿探手入怀取出符盒,他很清楚蛇精不会给他画符的机会,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蛇精见他所取并非雷符,立刻猜到云羿雷符已经用尽,反冲灵气向下扑来,右掌猛击云羿头顶百会。 云羿放回符盒的同时向后急退,蛇精一击未中,落地之际借力前扑,在离云羿不足三尺之时,左手下按护住胸腹,右手屈指成爪抓向云羿颌下十二重楼。 追星逐月的步法变化对应河图洛书,其变化之机玄妙非常、神鬼莫测,因此云羿要躲开蛇精的攻势并不困难,但他没有躲,而是扬剑横扫,急斩蛇精探出的右爪。 第八十九章 平安军 眼见咥血剑急扫而至,蛇精立刻抽回左掌。云羿反手横剑,蛇精蹲身再避,随即趁着云羿收势不住,再度催掌袭向云羿胸膛。 有感于凛冽掌风正面袭来,云羿心下冷笑,舍了咥血剑,右手捏雷诀,气走心经,左掌立时迎上了蛇精右掌。 两掌相距三寸之际,蛇精陡然发出一股阴冷的灵气,虽然明知道这股阴冷灵气对自己有百害而无一利,但云羿并未斜身闪避,而是催掌急进,与蛇精结结实实地对了一掌。 两掌相接,雷声骤起,蛇精如遭雷击,浑身抖如筛糠,其右掌瞬间炸裂,血肉横飞。 趁着蛇精愣神的功夫,云羿抽身后退,与之拉开了距离。他之所以没有乘胜追击,是因为侵入他体内的阴冷灵气正顺着心包经侵入体内,得立刻运气抵御。 太素之下的修行中人,其周身穴道就像单开的大门,只能往里推,不能往外拉,因此不能灵气外放,他也就无法将蛇精的灵气逼出体外,最稳妥的办法就是以自身灵气去牵引对方灵气,分散于十二正经之中,由十二正经共同分担压力,而他的灵气之中蕴含着浓郁的火气,可以中和蛇精灵气中的阴气。 三火内炼的行气速度甚是快捷,因此分散并中和蛇精灵气的过程并不缓慢,几个呼吸之间便除去了隐患。但也是这几个呼吸的时间,蛇精得以从容回神。 右手炸裂的疼痛令蛇精直咧嘴,但它再未轻举妄动,雷为天地正气,最克阴邪妖物,有了前车之鉴,它不敢再小觑云羿。 见得蛇精眼神之中露出些许忌惮,云羿冷笑着拾起咥血剑,闪身前扑,挥剑急斩蛇精肋下。 蛇精气愤之下下意识地抬手催发灵气,但它忘了它的右掌已经炸裂,灵气冲入经脉之时也触及了手腕伤口,疼痛之下尖叫出声,整条右臂随之颤抖。 由于蛇精此次所发灵气较之刚才更加浓郁,云羿不敢托大,但蛇精已经受创,他也不想错过这个杀掉蛇精的大好时机,心念急转之下,云羿斜身闪避,与此同时改换剑招,径直砍向蛇精左手。 太素高手可以灵气外放,因此气行肾经反冲涌泉穴之后能够跳得更高,云羿担心情急之中会发自本能地踏地凌空,因此前冲之际多留了个心眼,双膝微屈,做好了追击的准备。 果不其然,蛇精失去右掌之后就已经成了惊弓之鸟,见得云羿再攻它左手,便气冲涌泉拔地而起。实则它的身法不赖,即便不凌空也能躲开,但它怕云羿会咄咄相逼。 蛇精拔地凌空是个明智之举,但它小觑了云羿的心机。 察觉到它双脚离地,云羿陡然纵身跃起,剑招再变径直向蛇精下腹削去。 蛇精惊得面如土色,但它身在半空无处借力移形换位,仓促之间顾不得右手上的伤痛,双臂齐出对准了云羿的六阳魁首。 蛇精这一击是想外放灵气击碎云羿的天灵盖,但它紧张之下忘了云羿是倾斜向上的,还会偏离它的攻击路线,它所发出的灵气贴着云羿的后背而出,将地面轰出两个浅坑,却未能伤及云羿分毫。 云羿也被惊得汗毛直竖,但关键时刻他并未犹豫,咥血剑自蛇精腹前没入切断腰椎,自其后腰而出。蛇精身体断为两截,体内灵气瞬间涣散,两截身子齐齐下坠,腥臭的鲜血飞溅四散,蜿蜒堆叠的肠肚凌乱飞舞,场面甚是血腥骇人。 鲜血喷涌的尸体坠落之后很快散尽阳气魂魄离体,原形毕露。蛇精的本体乃是一条长近十丈的巨大白蛇,巨吻大张,两颚并无毒牙,这表明它是无毒的。 天地万物皆为阴阳二气凝结,气聚则生,气散则死,蛇精一死其气息自然随之消亡,马匹感知不到蛇精气息,很快就安定下来。但虎死余威在,那巨大蜿蜒的蛇尸堆在道路中间,能够造成很大的视觉冲击,末卢军人马俱惊,不敢上前。 见此情形,云羿只得温热了朱砂,画写火符一道引燃了蛇尸。 樱子此时正在命令末卢军清理峡谷中的尸骸,先前的混乱造成了许多人员伤亡,据统计有六百余名士兵死于马蹄踩踏之下。 待得蛇尸焚尽,云羿自满地的灰烬中找到了一枚鸽卵大小的内丹,大军开拔向前挺进。 经历与蛇精的战斗,樱子不敢再轻视云羿,反而对云羿生出了很重的戒心。她不是傻子,云羿对战蛇精能够取胜,靠的不仅仅是符咒法术,还有很重的心机,也就说明云羿之前的表现都是装出来的。 大军无惊无险地行了一夜,次日辰时穿过了峡谷,进入了不呼国。一路上云羿感知到了不少道行高深的异类气息,但那些异类并没有再似蛇精那般拦路袭击,反而远远的避开了大军。蛇精的死对它们造成了极大的震慑。 末卢军之前受惊不小,一夜奔波甚是劳累,出得峡谷之后云羿开始喧宾夺主,在未征得樱子同意的情况下命全军原地休息。 对此樱子很是不满,但她也只是敢怒不敢言,因为大军现在已经进入了不呼国,没有云羿的保护,她压根就不可能带着末卢军原路返回,想回去就得绕过黑泽山脉。 黑泽山脉绵延数百里,往北绕行是邪马台国的疆域,邪马台国与末卢国有前仇,肯定不会允许他们安然回返,往南也是不成,因为往南是不呼国的疆域,云羿不会放她安然离去。 到得此时,樱子方才明白过来,云羿这一路上令她鄙夷的表现都是在麻痹她,其目的就是为了顺利的将末卢军带到不呼国,现在她已经没有退路了,云羿也就没了顾忌。 大军进食毕了,到得中午,云羿下令启程南下。再行两日,终于抵达平安城,城内驻军一面回报飞鸟缘,一面打开城门,迎接末卢军进城。 进到军营的时候,樱子的脸色很不好看,因为末卢军此次携带了大量的粮草辎重,这些都是不呼军眼下最为紧缺的,而此时正忙碌着卸粮草的不呼军个个笑逐颜开,这让樱子大感憋屈。 云羿并未在军营多待,待得飞鸟缘到来,就将安顿末卢军的问题交给她去处理,樱子则被他完全晾在了一旁。 不过樱子毕竟是名义上的监军,云羿也没太冷落她,让人给她准备了房间带她下去休息。 回到帅帐,云羿看到了趴伏在旁的仙鹤,随手将那枚蛇精内丹扔给了它,仙鹤张口吞下内丹,欢喜无比。 带回了末卢军,云羿心头的压力小了很多,便与仙鹤说话,仙鹤之前听多了倭语,因此说的是倭语。但云羿会得倭语不多,沟通吃力,便教它说汉话,并且给它取了一个汉名叫云岚。 下午时分,飞鸟缘来了,进屋后先是问云羿有没有受伤,然后才说安顿末卢军的事儿。 飞鸟缘并未将末卢军单独安置,而是将末卢军和不呼军原有的建制打乱,各自分为十队,然后再将每一队不呼军与每一队末卢军合编重组。不呼军和末卢军的名称作废,两国合兵,联军定名为平安军。 对于飞鸟缘的这种安排云羿很是赞同,常言道夫妻同床睡、人心隔肚皮,末卢军是不呼军的两倍,将会是对抗邪马台军的主力,但要想让这支军队老实听话,就得让不呼军同化他们。 不过飞鸟缘有些担心樱子,毕竟樱子是末卢国国王的心腹,她不可能看着末卢军的指挥权全部落到云羿手里,一定会从中作梗。 樱子是不能杀的,别说背信弃义的事儿云羿做不出来,就算他能做出来他也不敢杀了她,那样的话末卢军肯定会聚众哗变,得想着两全其美的法子才行。 沉吟片刻,云羿有了计较:“现在大军既然分为十军,那就挑选出十员领兵将军出来,其中九军将领用咱们的人,另外一军交由樱子掌管。” “你这招儿真够损的。”飞鸟缘微笑点头。 云羿此举是明升暗贬,给樱子一个将领的位置就等于给了她兵权,但樱子只能领一军,也就一千来号人。但樱子从末卢国带来的却有一万兵马,虽然之前在峡谷中折损了一些,但还剩下九千多人。 “天色渐渐暖和了,八俣远吕智很快就会打回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飞鸟缘问道。 “眼下末卢军和不呼军刚刚合并,新建的平安军军心尚不统一,咱们不敢妄动。为今之计只能先拖着,等八俣远吕智主动来犯。”云羿抬手抚额,言语颇为无奈。 “你担心八俣远吕智会想到克制素盏鸣尊的办法?”飞鸟缘歪头发问,她的心思并不蠢笨,眼下敌我兵力相差不大,她很容易猜到云羿的顾虑。 “嗯,”云羿点头说道,“我之前虽然帮过素盏鸣尊,但谁也保不准它会不会知恩图报,倘若它并不帮咱们对付八俣远吕智,那这场仗依旧很难打。” 第九十章 卷土重来 听得云羿分析完敌我情况,飞鸟缘的脸色很不好看,己方军心未定,敌国虎狼之师再度入侵时不远矣,情况很不乐观。 见她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云羿摆手说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咱们现在毕竟有一万多兵马,粮草也很充足,压力也不算特别大。” 飞鸟缘闻言轻轻点头,面色缓和了许多,之前几场仗敌我兵力悬殊,云羿都能打赢,现在己方兵力虽然没有邪马台军多,但相差已经不是很大了。 “你的袍子脏了,脱下来我给你去洗。”飞鸟缘岔开了话题。 云羿没有拒绝,换上一身干净道袍,将沾染了蛇精鲜血的道袍给了飞鸟缘。 看着飞鸟缘抱着道袍走出帅营时孤零零的背影,云羿心里有些难受,飞鸟缘始终没有放弃过留下他的念头,但他从未想过留下,飞鸟缘的努力终究是徒劳无功。 见得飞鸟缘离去,云羿又拉过了云岚教它说汉话。 光阴荏苒,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惊蛰过后的第八日,探马来报,邪马台军率军南下,已经跨过国境进入了天守城。 从天守城步行到平安城得五六天时间,探马骑马较快,只需要两日功夫,因此探马回报的消息是两日前探听到的,做不得准。按照时间计算,邪马台军很有可能已经离开了天守城,眼下正在前来平安城的路上。 开战在所难免,但云羿不想贸然迎战,只能传令加强城防工事,抵御敌军入侵。 在此之前,他打的都是速战速决的闪电战,像这种按兵不动的守卫战却是不曾打过,心下难免有些紧张,每日于帅营内往返踱步,深思熟虑。 这才刚过惊蛰,八俣远吕智就急匆匆地兴师来犯,可见其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现在敌情尚不明朗,这场仗该怎么打? 忧心三日,再来探马回报,敌军共计一万五千人,兵分两路南下,八俣远吕智亲率一路到了城北二十里外,此时正在安营扎寨,生火造饭。另一路不知为何人统领,此时正绕道开往平安城以西的黑泽山。 闻听此信,云羿眉头大皱,八俣远吕智在城北安营扎寨并不出乎他的意料,他所担心的是那支开往黑泽山的敌军。那支敌军的应该不打算进入黑泽山,他们很可能会在平安城以西的地方安营驻扎。 之所以做出这一判断,是因为黑泽山中的成精异类为数不少,邪马台军不会主动进山送死,他们可能是担心素盏鸣尊会赶来驰援平安方面,驻扎在西边就能截断平安城与黑泽山的联系,迫使素盏鸣尊无法前来驰援。 那支敌军既然敢这么做,表明他们当中有能够克制素盏鸣尊的高手,不然他们是不敢冒险截断黑泽山与平安城的往来的。 思虑过后,云羿出营前往城西,于城墙上观察敌情。不出他所料,那支敌军果然在离平安城十五里的地方停下安营。 西边的敌人占了敌军总数的五成,有七千多人,人员也不集中,分成十支队伍,两两间隔二里地,横向排成了一条长龙,队伍绵延二十余里。 黑泽山是南北走向,绵延数百里,往南的这段又是西南走向,敌军如此安营,不仅阻断了黑泽山与平安城的联系,而且将西南方的空旷区域全部控制了起来,避免了素盏鸣尊自西南绕行驰援平安城的可能。 见此情形,云羿心中颇感无奈,他本来就不确定素盏鸣尊是否会来驰援,现在倒好,敌军封锁了西南区域,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不仅如此,八俣远吕智亲率的那支敌军位处北方,与西南的敌军遥相呼应,形成了合围之势,将矛头直接对准了平安城。 此外,八俣远吕智并没有分散兵力包围平安城,说明它没有全歼平安军的把握,故此留下了生门。 八俣远吕智此举的用意也不难揣度,云羿所统的这支部队是不呼国的主力,双方硬拼谁也占不到便宜,因此给平安军留下了退路,如此一来平安军就不会拼死血战,会边打边退。八俣远吕智可以借机逐步蚕食不呼国的疆土,到最后平安军走投无路的时候,再一锅端掉平安军。 此外,八俣远吕智既然围城,说明它知道分散兵力围城的作用不大,这也间接表明它已经清楚平安城的驻军不止有不呼军,还有自末卢国借来的一万末卢军。 云羿观察敌军阵型之时,飞鸟缘正忙碌着部署城防,此时万余平安军已然集结完毕,准备迎战。 云羿还保持着冷静,看过了西面的敌军阵型,再往城北观察北面的敌情。 虽然相差二十里,云羿还是看到了坐落在北方的那成片的营寨,以及营寨中升起的袅袅炊烟。 飞鸟缘安排好了城防部署,登上城墙走到云羿身侧,说道:“敌人一路长途跋涉,此时必然车马劳顿,人困马乏,不如现在出兵,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云羿未置可否,飞鸟缘的提议他已经想到了,但此计并不可行,因为北方的敌军有八俣远吕智坐镇,西边的敌军当中也可能有高手,无论出兵攻打哪一方,另一方肯定会截断平安军的后路,使平安军首尾不能兼顾。 同时攻打两方也是不成,因为敌军之中有两个高手,他一人分身乏术,不可能同时迎战两个高手。樱子虽然也有灵气修为,但其修为并不高深,也不会什么霸道法术,不能指望有她就能扳倒敌军的优势。 见他皱眉不语,飞鸟缘就知道此计行不通,便没有再问。 斟酌片刻,云羿有了计较,当初夜袭长谷川军营的时候,他利用了倭人藤甲内浸有桐油这一点用以火攻,而今也可以故技重施,只不过此次不是主动出击,而是被动防御。 “你有什么计策?”飞鸟缘见他眉头舒展,猜到他已经成竹在胸。 “安排下去,让全体弓兵往箭矢上缠上浸过桐油的麻布,倘若敌军攻城,就放出火箭。”云羿回道。 飞鸟缘点头答应,着人准备麻布去了。云羿再未多待,回到军营制作画符所需的木符,有咥血剑在,制作木符并不费事,很快便备好了十余道木符。 敌军休整完毕,到得傍晚时分,北面的敌军有了动静,整顿军马拔营开向平安城。 见此情形,云羿提气发声,喝令三军将士打起精神准备应战。 倭人作战也会使用登城梯,由于弓箭射不穿藤甲,因此倭人军队中弓兵的数量通常不会太多,平安军中的弓兵也只有一千人,箭矢的数量也不多,仅靠弓兵是无法阻止敌军搭云梯登城的,云羿便又调三千步兵登上城墙协助弓兵。 敌军推进之际,云羿画写了两道追风霹雳风放入怀中,随后打量敌军阵容。 先前离得较远,看不清敌军分布情况,待得敌军靠近,云羿得以看清敌军阵型。 敌军前军由盾兵和弓兵组成,十行百列,共计千人。第一行为盾兵,盾兵左手持半人高的方形木盾,右手持拿三尺来长的短矛,第二行为盾兵。再后亦是如此,盾兵与弓兵参叠,防御极其严密。 中军与前军间隔五十步,由长矛步兵组成,人数不下四千,为敌军主力。后军主要是押运粮草辎重的车队,人数在两千左右。敌军主帅此时就在后军之中。 见此情形,云羿心中一紧,八俣远吕智既然拔营来攻,表明他存了一举攻破平安城的心思。而且对方所布阵型也很古怪,前军似乎是专门针对平安军的弓兵的,弓兵的箭矢上缠有麻布,明显也是打算用火攻。 用火攻的计策是午间制定的,八俣远吕智肯定无从得知,它之所以如此布阵,应该是听说过他当初夜袭长谷川时用过火攻,因此担心他此次也会用火攻。 待得敌军前军进入己方弓兵的射程之内,己方弓兵立刻引燃了遍布在城墙上的火把,准备燃点箭矢攻击敌军。 敌军前军此时也停了下来,全军下蹲,盾兵举起木牌护住了身后的弓兵,弓兵取出随身火石引燃箭矢,随后开弓搭箭,瞄准了城墙上方。 “所有人躲到城堞下。”云羿以倭语高声下令。 之所以没有下令让弓兵放箭,是因为敌军盾兵会挡下大量的箭矢,且不说木盾不易燃烧,就算燃烧容易,盾兵也可以舍弃木盾,因此弓箭对敌军起不到实质性的伤害。 平安军得他命令,立刻蹲到了城堞后面,与此同时,敌军弓兵开弓放箭,漫天火箭蜂拥密布,呼啸而至。大部分的箭矢被城堞挡住了,落在城墙上的火箭也未射中平安军,没有引起大火。 射完一轮箭雨,敌军再度向前推进,云羿清楚敌军意图,却不敢下令让弓兵放箭,只能等着敌方中军靠近,准备放箭射杀。 等待片刻,敌方中军靠近,云羿下令弓兵放箭,弓兵引燃箭矢上的麻布,随即开弓搭箭,对准了敌方的中军。弓兵放箭之初,敌方前军也有了反应,冲着城墙垛子上的平安军放箭。 第九十一章 未知的危险 由于平安军居高临下,射出的箭矢要比敌方高出许多,因此双方所射箭雨并未有所冲突,敌方中军中箭起火者为数不少,霎时间发出了鬼哭狼嚎般的惨叫,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敌人倒霉,平安军也不好受,弓兵起身开弓暴露了位置,成了敌方弓兵的活靶子,亦被流矢射中不少,藤甲起火只在顷刻之间。中箭起火者惊恐之下倒地翻滚,试图碾灭身上的火焰,但藤甲中所含油脂甚浓,根本不得熄灭,众人自知活命无望,哭爹喊娘,惨叫连连。 己方一旦出现伤亡,将士就开始心慌,未中箭者害怕被火势殃及自身,惊慌之下连连逃窜,敌军趁乱再度放箭,又有百十人中箭起火。 见得己方溃不成军,云羿眉头大皱,那些惊慌失措的军士大部分是之前自末卢国借来的兵卒。随他出征数次的不呼军对他很是信服,虽然面露骇然,却未惊慌失措,趁着敌军射完一轮箭雨,又朝敌方弓兵放箭。 敌方中军将领是一个约摸四十来岁的精瘦倭人,此人大有胆识,面对漫天袭来的箭雨面不改色,将手中长矛挥舞得密不透风保护自身周全,高声下令让中军分散站位,避免火势蔓延成片。 城墙上的平安军此时极为慌乱,云羿连声呼喝不起丝毫作用,正在他愁眉不展之际,城内的樱子冲上了城墙,将一个身上着火惊慌失措的士兵踹下城墙,随即大声呼喝。 樱子的喊声是为了让那些末卢军安静,但她之前未曾经历过战争,在军中无甚威望,故此那些末卢军并不听她的,见她将一人踹下城墙,反而更加惶恐。 飞鸟缘此时就在城中,见得城墙上混乱一片,立刻下令城中将士提水登上城墙,往那些身上起火的平安军身上泼水灭火。城墙上的平安军见到救星,冲上前去抢水桶,如此一来人员更加密集,火势得以成片蔓延,敌军见状再度开弓放箭,箭雨袭来,城墙上的平安军有一大半身上起火。 提水来援的士兵匆匆登城,水桶中的水洒了一路,到得城上时已经所剩无几,杯水车薪,效果微乎其微。 城下还有大量提着水桶登城的士兵,但登城台阶狭窄,速援难以快速。 眼见平安军溃不成军,敌方弓兵立刻撤退,中军在那精瘦倭人的带领下前冲补缺,携带云梯的步卒冲在最前方,到得城下搭起云梯,盾兵先行开道攀爬登城。 冷静的平安军还有少许,挺矛去刺那些陆续登上城墙的盾兵。盾兵木盾很是坚固,不惧长矛,且他们所用短矛更加适合在狭小的城墙上作战,登城之后立刻参入战团,刺穿了不少平安军的喉咙,一声声惨叫随之响起,一簇簇血花飞溅而出,一具具尸体相继倒下。 见此情形,云羿高声下令,让身上起火的平安军撤往城内扑灭身上火焰,随之拔剑出鞘,砍杀登城的敌军。 咥血剑锋利异常,砍敌头颅如同切瓜,加上云羿身法敏捷,身形闪动连取数十敌人首级,随即将咥血剑扔向被敌人逼得手忙脚乱的樱子。 樱子没想到云羿会突然将剑扔给她,伸手接过大肆砍杀敌军,盾兵的木盾虽然坚实,但也只是对石矛而言,在咥血剑面前犹如泥捏纸糊,不堪一击,樱子得其助力,接连砍倒数名靠前的敌人。 见咥血剑竟然如此锋利,樱子信心大增,一改被动打法,骁勇迎战,杀退了周身的敌军之后再去相助其他的平安军。 云羿此时也未闲着,城上的敌军交给樱子对付,守住城墙的重担就落到了他的肩上。由于敌人共搭了数十架云梯,彼此间距较长,登城的敌军越来越多,云羿只能往复奔波,拳掌勾掌连连变幻,所取皆是六阳魁首。 虽然大部分盾兵尚未登上城墙就被他毙于掌下,但还有少部分的漏网之鱼登上了城墙。平安军此时已经撤下了城墙,登上城墙的这些盾兵就全靠樱子应付。 樱子不仅灵气修为不高,武功也很泛泛,虽然靠咥血剑杀死了不少敌人,但随着上城的敌军越来越多,她也疲于应付,显得力不从心。 顺着云梯往上爬的敌军还有很多,云羿也顾不得援助樱子,往来出招杀敌,由于敌人数量实在太多,云羿分身乏术不胜其烦。 要想不让敌军登上城墙,最好的办法就是釜底抽薪,毁掉敌人的云梯,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否决了,云梯是用竹子制成,韧性十足,仅凭拳脚之力无法将其破坏,只能用利器破坏,但咥血剑此时正在樱子手里。 盾兵总共只有五百号人,云羿出手袭杀之下死亡过半,敌军见得城墙下堆叠的大量的尸体,心中骇然,不敢再往云梯上踏足。 见此情形,云羿略微松了口气,转身冲向樱子,到得其身前时移形换位,双**替,击退盾兵数人,随即自樱子手中夺过咥血剑,拉着樱子杀出重围,掩护樱子下城。 保得樱子周全,云羿调头往城墙上杀了回去,仅这一会儿功夫,俨然又有百余名敌军登上城墙。 见得登城的敌军越来越多,云羿守住了通往城墙的台阶口,但凡有敌军想要进城,必然挥剑斩杀。 由于敌军盾兵先前死伤不少,后面登上城墙的多为长矛步卒,没有木盾掩护,城内的飞鸟缘见状集合弓兵开弓放箭,一轮如雨点般密集的箭雨射向城头,敌军无处可躲,火箭立刻在敌军中引起了熊熊大火。 云羿趁机冲上城头,咥血剑左右搅动,上下翻飞,取敌性命易如割麦,顷刻之间杀得敌军倒伏一片,横七竖八的尸体几乎堆满了城墙上的每一个角落。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云羿的骁勇固然抵御住了一大部分进攻,却也引起了敌军的注意,敌军弓兵集中向前,数百弓弦齐鸣,飞蝗利箭密布席卷而至,笼罩了城头。 见势不好,云羿立刻纵身跃进城中,待得一轮箭雨落空,再度跃上城墙,挥剑将城上所剩无几的敌军尽数砍杀,随后挥剑砍向搭在城堞边上的那些云梯。 敌军弓兵也不罢休,见得云羿意图破坏云梯,急忙开弓放箭。此次云羿再未跃下城墙躲避,而是放下咥血剑,抓起两个刚刚爬上城墙的敌人,朝着正上方急掷而出。 那两个被充当挡箭牌的敌人自然没有逃脱被火箭射中的命运,须臾之间变成两个火球坠下地面,摔断了不少骨头,惨叫连连,其身上的火焰又蔓延到了城下的尸体上,瞬间肆虐开来,形成了一片火海。 火海形成,灼热的气浪逼得城下的敌军急忙后撤,云梯也被殃及,在烈火的焚烧下发出刺耳“噼啪”声,快速地扭曲起来,最后倾斜倒地,彻底被火焰吞没。 直到此时,云羿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云梯没了,敌军攻城难度就大了许多,自己的压力也就小了。 正当云羿暗自庆幸之际,敌军中军突然后撤,八俣远吕智亲率百十后军推着十一辆车前进向前挺进,其中十辆为两个轱辘的架子车,其上捆扎着大量的柴草。另外一辆为四**车,车上有木架,下吊着一根长达三丈,有两人合抱粗细的圆木,竟是一辆攻城槌。 云羿见状瞬时皱眉,倒不是他没想到邪马台军中有攻城槌,而是他想不通八俣远吕智为何会亲自带领那些推车的敌军前进。 八俣远吕智之前被追风霹雳风击毁过一颗头颅,很清楚追风霹雳符的霸道,不可能不提防。但它既然敢主动靠近,说明它有恃无恐。 嘶……它为何有恃无恐?它哪来的底气? 云羿的脑海顿时填满了疑云,他首先排除了八俣远吕智自身的因素,虽然八俣远吕智在变化人形后会收敛妖气,无法被他察觉,但逃不过追风霹雳符的感知,雷霆之威至刚至猛,休说八俣远吕智只有太素修为,就算他晋升太玄,也能被追风霹雳符感应到身上的妖气。 排除了八俣远吕智能过避开追风霹雳符感应的可能,云羿又将视线转移到了那十辆装满柴草的架子车上,柴草不能扭转战局,怎么看都有些突兀,明显就是用来掩人耳目的,也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真正能够让八俣远吕智对追风霹雳符无所顾忌的,应该是柴草下面的东西,但云羿想不到柴草下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越是想不明白便越是焦急,到得后来云羿的疑惑变成了怀疑,追风霹雳符虽然神异,但只能感应到方圆十丈内的妖气,那些柴草下面可能并无特别之物,对方此举是故布疑阵,让他不敢靠近,如此一来追风霹雳符也就无法奏效。 但转念一想,云羿又否定了这一猜测,兵者诡道,带兵打仗的人都会故布疑阵,但也得分时候。故布疑阵这种计策在此时很是拙劣,一旦他察觉到不对,就会发出事先画好的追风霹雳符,即便不能取对方性命,也能再炸毁它两颗头颅。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八俣远吕智不是蠢货,它会审时度势,不会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和数以万计的邪马台军去赌,它也赌不起! 想及此处,云羿再度将视线转移到了那十辆马车上,柴草下面究竟是什么…… 第九十二章 掣肘 离城门约摸十丈的时候,八俣远吕智突然止住了步伐,推着那十辆架子车的士兵也随之顿足,只有那辆巨大的攻城槌还在数十名士兵合力推动前进。 见此情形,云羿回头冲城内的平安军高声下令,打开城门,出城拒敌。 敌军的云梯已经尽数化为了灰烬,己方坚守不出会更加轻松,但云羿并没有这么做,他到现在还不确定那十辆架子车下面藏着什么东西,不敢轻举妄动,但若是不动,敌军的攻城槌就会撞上城门。 攻城槌势大力沉,而城门也不怎么结实,猛烈的轰击足以将城门撞破,让平安军出城拒敌是他所能想到最有效的办法。 云羿的高声下令也间接提醒了八俣远吕智,八俣远吕智也跟着高声下令,后方的步卒立刻自左右两翼靠了上来,准备等待平安军出城。 云羿挑眉斜视八俣远吕智,八俣远吕智以冷笑回应,面露得色。 攻城槌很快就到了城门前,车上的巨大木柱在十多个敌人的摇曳下缓缓摆动起来,待其蓄力足够,那一干敌人铆足了劲儿将攻城槌推向了城门,粗壮的木柱猛荡撞击,城门轰然巨响,猛颤几下。 未等敌军再次推搡攻城槌,平安军便分列两队打开城门,随后冲出城门杀向那些推搡攻城槌的敌人。这些敌人数量不多,见得平安军出城也不多待,立刻掉头回返,后来的敌军步卒快速将他们替换下来,呈弧线阵型将城门外的区域尽数围堵,阻杀出城的平安军。 城门并不十分宽敞,因此平安军是鱼贯而出的,但敌军围堵的面很大,很快就将冲在最前方的平安军刺死,后续的平安军也无法冲出包围圈,倒在血泊中的为数不少。 眼见平安军前仆后继地去送死,云羿心急如焚,此时自然不能让平安军回城,但敌军的攻击范围比平安军要广,这样下去平安军必定伤亡惨重。 正焦急间,云羿福至心灵有了计较,取出画符什物,连画火符十道,逐一扔向十丈开外的那十辆板车。 火符未至板车近前,便被八俣远吕智催发灵气击中,四溅的碎木令云羿心中懊恼不已,却又无计可施。 眼见倒下的平安军越来越多,城门外的尸体堆叠越高,云羿沉不住气了,将心一横,提剑跃下城墙,向八俣远吕智所在的方向冲去。八俣远吕智见状向后撤退,到得那十辆板车后方三丈处方才止步。 云羿正要加速前冲,突然感觉到怀中异动,未及查看情况,先前画下的两道追风霹雳符便突然自衣领飞出,向前急飞而出。 见此情形,云羿大为错愕,追风霹雳符虽然飞出,但目标并不是八俣远吕智,而是那十辆板车中的两辆。他虽然察觉不到板车有什么异常,但追风霹雳符既然飞出,就说明其中必然有阴物存在。 追风霹雳符飞出的速度可谓风驰电掣,须臾之间便飞到了两辆板车上,雷声大作,那两辆板车被凭空降下的闪电劈得四分五裂,其上的柴草瞬间化为灰烬,露出了下方的两团焦黑之物。 待看清了那两团焦黑之物,云羿心中陡生凛冽寒意,那是两具僵尸,僵尸周身还残留着许多被烧焦的毛发,表明这两具僵尸是道行最浅的毛僵。 毛僵行动迟缓,也没有金刚不坏的能力,惧怕活人,对他自然构不成威胁。 但云羿此时却很是憋闷,两道追风霹雳符只击毁了两具微不足道的毛僵,无异于牛刀杀鸡,大材小用,白白耗费了大量灵气。 除了憋闷,云羿心中更多的是疑惑,毛僵属于僵尸之末,照理来说,他能很容易感知到其身上的尸气才对,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察觉到尸气的存在,令他很是费解。 剩下的八辆板车完好无损,其上的柴草依旧捆扎得很结实,柴草底下也是毛僵,这点毋庸置疑。 到得此时,云羿只能苦笑,八俣远吕智弄来这么多僵尸自然是为了防备追风霹雳符,实则八俣远吕智小心过头了,追风霹雳符十分耗费灵气,以他目前的修为根本画不了十道。 虽然心中懊丧,但他也不至于萌生退意,敌军总共一万五千人,有一半此时守着西面的黑泽山,攻城的只有一半,平安军兵员过万,有人数上的优势,只要击溃了敌军在城门口的包围圈,就能扭转战局。 至于剩下的那八具毛僵不足为虑,毛僵对阳光有着深入骨髓的惧意,因此它们白天根本不敢现身作祟,此时虽然夕阳斜照阳气衰减,但毛僵对活人也很是惧怕,即便太阳落山它们也翻不起大浪。 心念至此,云羿便舍了八俣远吕智,回头朝着围堵城门的敌军冲去,咥血剑左右急挥砍向几人后背,穿过藤甲破皮浸肉,滚滚的鲜血彪射而出,溅得云羿满脸都是。 那几人倒地之后并未死去,而是在剧痛的促使下发出了绝望的惨叫,惨叫声很快引起了其他敌人的注意,立刻回头杀向云羿。 云羿是故意不取那几人性命的,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吸引更多的敌人来攻击他,从而减轻平安军的压力。 就在云羿挥剑砍杀冲向他的敌人之间,耳后突然传来猎猎风声,云羿心知是八俣远吕智在后偷袭,急忙转身挥剑横扫。 由于云羿此时处于敌群之中,八俣远吕智投鼠忌器,因此偷袭之时并未外放灵气,见得剑光袭来,连忙闪身后撤。 云羿情知对方是有意引诱他离开,并不上当,见对方退去也不再追,而是踏地借力,凌空跃进了敌群。此举为他招来了无数杆染血长矛,但云羿并未慌乱,落地之际快速下蹲,旋身挥剑,将进逼自身的长矛尽数砍断,有如虎入羊群,挥剑砍杀。 如果敌军说是群野狼,那么云羿就是头猛虎,猛虎虽凶,但群狼一拥而上,也能将其撕成碎片。但此次有咥血剑相助,云羿如虎添翼,倭人坚韧的藤甲也抵挡不住咥血剑的锋芒,敌军根本挡不住他,一个照面就被削飞了头颅,尸体倒伏一片。 “八嘎!”八俣远吕智怒吼一声,踏地凌空扑向了自城门口涌出的平安军。 八俣远吕智的举动自然也招去了大量平安军的攻击,无数杆长矛齐齐向上刺出,封锁了它身下的每一个角落。但八俣远吕智有太素修为,平安军的攻击对它毫无威胁,其双掌向下急出,灵气汹涌席卷,将成片的平安军连人带矛狂扇倒地。 大范围的释放灵气虽然扩大了攻击面,但威力却大打折扣,因此平安军虽然倒地,却未曾受到重创,但他们终究没能站起来。在他们倒地之际,周围的敌军趁机一拥而上,戳死了他们。 八俣远吕智的身法不如云羿,但它这招儿围魏救赵效果显著。 血泊之中还有未死透的平安军,低沉的哀嚎声中充满了绝望,云羿见状气行肝经引动肝火,掩剑抽身,调头向八俣远吕智杀去。 云羿此时很是紧张,八俣远吕智处心积虑的不给平安军出城决战的机会,为的就是限制平安军的战力,他此时去追八俣远吕智,敌军的压力就会再次落到平安军身上。但他若是继续自敌群中冲杀,八俣远吕智就会故技重施,平安军会死伤更多。 八俣远吕智一直注意着云羿,见他回头杀来,提气纵身掠上了城头。 云羿跟随在后,但他没有跃上城墙,身处半空的时候他是无法借力的,倘若往城墙上跃,对方就很有可能外放灵气攻他,届时他将会很被动,只有挨打的份。 眼见八俣远吕智双手虚含,云羿更加肯定自己的推测,斜身右移数丈,随即才跃上了城墙。 八俣远吕智并未急着动手,咥血剑在击中同一人三次之后就会唤醒睚眦剑魂,会吸被伤之人的鲜血,它很清楚这一点,因此不敢贸然动手。 它虽然不动手,但云羿却不敢耽误时间,平安军倒下的越来越多,拖延下去必败无疑。 心念闪转之间,云羿已然斜身冲出,长剑急挥,斜劈八俣远吕智肩膀。八俣远吕智的目的是为了拖住他,让邪马台军围杀不断自城门口涌出的平安军,因此见得剑势袭来,立刻扭头跃进城内,朝着城内的平安军扑去。 见此情形,云羿心头大骇,气行肝经诱发肝火,将追星逐月催到极致,快速追了上去。 双方皆有灵气修为在身,急掠之下风驰电掣,形同鬼魅,不等平安军反应过来,八俣远吕智已经率先冲入其中,双手抓起两人,旋身扔向尾随在后的云羿。 云羿本能地想要挥剑去砍,但听得那两人的失声尖叫,慌忙踏地凌空,自二人头顶跃过。 仅这眨眼的功夫,八俣远吕智已经拉开了与他之间的距离,进入了不呼军核心,抖身现出原形,长达十丈的蛇身伸展开来,巨尾横扫倒卷,将数十名平安军扫飞。 见得如此庞然大物,平安军大感慌乱,立刻尖叫着四散奔逃,八岐大蛇的六个脑袋胡乱冲撞,又趁乱噬咬冲撞,顷刻之间,平安军中死伤不计其数,嘈杂的惨叫声宛如一把重锤撞击着人的心灵。 现出原形的八俣远吕智本性暴露,六只蛇头冲撞噬咬之下有不少平安军被它吞进了囫囵吞下,殷红的鲜血顺着两颗森寒毒牙汩汩流淌,被其吞食的平安军临死前只有绝望的惨叫。 有些人甚至连惨叫都不曾发出,就被八岐大蛇咬碎了头颅,血雾纷飞红白肆溅,场面血腥,惨不忍睹。 第九十三章 唤醒睚眦 “孽畜!”云羿气急发抖,前跳凌空,长剑举过头顶朝着八岐大蛇的一颗头颅砍去。 八岐大蛇有感,急忙歪头避开,随即调转另一只蛇头自云羿身后袭去,巨吻大张猛噬云羿头颅。 云羿刚刚稳住身形,有感身后异常,急忙旋身挥剑横扫,正面迎上了那口中发出浓浓腥臭的蛇头。正当他以为能够砍中那丑陋狰狞的蛇头时,蛇吻内的两根毒牙上突然喷出大片毒液。 由于毒液覆盖范围极广,云羿只得踏地借力,跃上半空躲避蛇毒。蛇头上扬追击,云羿苦于无法借力,又担心它再喷毒液,情急之下挥剑砍向身中的两颗毒牙。 剑光一闪而逝,云羿一击得手,蛇吻当中的两根毒牙被齐根削飞,但他的双腿也坠进了蛇吻之中,并且下坠之势并不停歇。 见此情形,云羿骇得亡魂大冒,气凝右臂,长剑急刺蛇头左眼,随即挑肩斜拉划开其头盖骨,左掌再击蛇头,借反震之力自蛇吻中倒滑而出。 就在云羿自蛇吻中脱身而出之际,陡感身后生出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急忙闪身右移三尺,随即踏地前扑,凌空之际旋身挥剑,逼退了近前的五颗硕大蛇头。 虽然逼退了蛇头,但那五颗蛇头同时喷出的毒液却是无法躲避,情急之下,云羿只能别过面孔,才使得毒液不曾喷中面门,身上虽然沾满蛇毒,但没有伤口蛇毒也就无法传播。 落地之后,云羿没有再急着动手,八岐大蛇的头颅又被他击毁一颗,怒火更盛,此时剩下的五颗头颅高高昂起,分占五角准备伺机发难。 虽然心中紧张,但也有欣慰,八岐大蛇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他身上,城中的平安军得以分散,不会再被八岐大蛇的攻势所殃及。 正在思虑之际,城门处陡然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不同于惨死之前的绝望叫唤,这声叫唤中充满了深深的恐惧。 云羿闻声心生警觉,分散神识感知,立即察觉到城门外有八道阴邪的尸气。 由于他先前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八岐大蛇身上,因此未曾提前察觉到尸气出现,此时尸气向着城门处靠近令他心中大感不解,那八道尸气无疑是那八辆板车下的毛僵发出的,但它们之前一直没有动静,为何此时有了动作? 此外,毛僵道行不深,对活人佷是畏惧,但它们的气息正在向着城门处移动,这表明它们也参与了战斗,它们为何不惧怕活人? 云羿心头疑云尚未消散,与他遥相对立的八岐大蛇就有了动作,五个狰狞头颅同时袭向云羿,所攻方位也不相同。 闻得蛇吻中喷出的腥臭气味,云羿立刻回过神来,向后急闪而出,蛇头一击落空,径直将地面撞出五个深深的坑洞。 八岐大蛇并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穷追猛打,五颗蛇头交互撕咬,攻势犹如滔滔海潮,一波接着一波,一浪赶着一浪。云羿应接不暇,只得边躲边退。 后退躲闪之际,云羿也自心中暗自斟酌如何将八岐大蛇引开,首先得想好合适的去处。空旷的地方不能去,八岐大蛇的体型极为庞大,越宽敞的环境对它越有利。 也不能往城门口引,此举不仅会截断城门处的平安军的退路,八岐大蛇也会因为那里有不少邪马台军而投鼠忌器,会再度调头去追杀城内的平安军。 心有顾忌,云羿只能将八岐大蛇往西引,之所以没有往东是出于更深一层的考虑,他引开八岐大蛇的目的是为了让城门口的平安军撤退,一旦往东引,西面的敌军倘若突然来袭,自西门攻入,届时平安军就会被左右夹击。 凡事有利有弊,将八岐大蛇引到城西固然可以让平安军从容撤退,但西面的敌军当中还有未知的高手,一旦赶来支援八岐大蛇,那他的处境可就相当凶险了。 引走八岐大蛇的目的是为了让平安军后撤,但云羿却不敢下达后撤的命令,下令的同时也会暴露他的意图,八岐大蛇会立即调头去截杀城门口的平安军。 此时云羿心中很是忐忑,他希望飞鸟缘能够明白他的心思,下达撤军命令,但这也正是他最担心的。飞鸟缘的心智虽然不弱,但毕竟是女子,见识并不如他,能不能猜出他的意图还很难说。 将八岐大蛇引出数里,云羿心头略轻,他看到城门口平安军开始往城中撤离了,但下达撤退命令的并不是飞鸟缘,而是樱子。 平安军后撤之际,敌军也跟着冲进了城内,引狼入室并非明智之举,但此时却是最好的选择,敌人堵着城门平安军冲不出去,若是引敌军进城,最起码己方还有兵力上的优势。 此时云羿已经引着八岐大蛇退到了城西边缘,城内的喊杀声令暴怒的八岐大蛇冷静下来,回头瞧见城中两军厮杀的一幕,八岐大蛇立即明白中了云羿的调虎离山之计,旋身以八尾同时扫向云羿,也不管命中与否,立即原路返回。 云羿为了将它引开,可谓是煞费苦心,岂能让它安然回返,还剑归鞘,纵身狂掠穷追不舍,左手掐雷诀,气行心经凝于右掌,猛击一条迎面袭来的蛇尾。 右掌击中蛇尾之际,整条蛇尾陡然炸开,膨出一团血雾,八岐大蛇吃痛之际气怒更盛,再挥两条蛇尾上下袭来。 见此情形,云羿屈膝拔高,避开袭向双腿的蛇尾,右掌再攻上方蛇尾,雷霆之威再现。由于这一掌击中了蛇尾中段,因此血肉鳞甲横飞之后,后半截蛇尾直接当中断裂,斜飞了出去。 八岐大蛇吃痛之下立即回转身形,五颗头颅齐齐攻向云羿,云羿的穷追猛打令它清醒过来,如若再往回跑,云羿会不停地攻击它,它的伤势会越来越多,越来越重。 眼见五颗蛇头同时袭来,云羿再未以五雷掌应对,一意孤行是要付出代价的,即便一掌能够击毁八岐大蛇一颗头颅,但对方另外的四个头颅会在瞬间将他撕成碎片,这个险不值得冒。 八岐大蛇的反击很是突兀,云羿虽然及时撤退,仍未能完全避开其攻势,被其中一颗蛇头撞上了胸膛,顿时肺腑受创,口喷鲜血的同时如断线的纸鸢一般倒飞而出。 八岐大蛇趁势追击,不等云羿坠地,蛇吻大张急噬而出。 正在云羿万念俱灰之际,东边天空陡然传来一声尖亢的鹤鸣,一道白色身影如电光一般急冲俯冲而下。 见得仙鹤及时来援,云羿先喜后悲,先喜是因为仙鹤的出现让他看到了希望,他还没有到穷途末路的那一刻。后悲则是因为他意识到仙鹤离此较远,根本来不及在蛇吻咬住他之前将他救下。 悲愤情绪涌上心头,云羿将心一横,咬牙再掐雷诀,气凝右掌。 八岐大蛇是五个蛇头同时攻来的,他自忖活命无望,只能拼上性命再毁对方一颗头颅。 就在此时,俯冲而下的仙鹤陡然敛翼加速,待得离地三尺之际陡然展翼伸出双爪,伸进了八岐大蛇的腹下。 八岐大蛇的背上的鳞甲很是坚硬,其腹甲却脆弱了许多,仙鹤双爪破开密集层叠的鳞甲,径直剜进八岐大蛇皮肉之中,所取正是八岐大蛇“七寸”位置,为心脏所在。 时值此刻,云羿倒飞之势终于枯竭,轰然落地。与此同时,八岐大蛇身形陡然一滞,随之急抖身形,一颗头颅追击云羿,另外四颗头颅回转去攻仙鹤。 突然坠地,云羿摔得五内俱震,眼冒金星,好在他及时蜷身收腹,才不致于后脑着地,扑鼻的腥风更是令他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翻滚着避开急撞而来的蛇头,斜身出掌,击碎了蛇头。 劫后余生令云羿大感庆幸,但他并没有躺地上喘气,而是起身冲八岐大蛇的另外四颗头颅扑去,仙鹤的双爪虽然伸进了八岐大蛇体内,却没能抓到八岐大蛇的心脏。 由于仙鹤的双爪此时卡在八岐大蛇的腹腔内,无法从容抽离,八岐大蛇胡乱扭动身体,它只能随之乱摇,扑打着双翼不让自己落地。 前冲之际,云羿抽剑出鞘,于此同时敲击睚眦护手上的双眼,唤醒睚眦剑魂,此举已经不能说铤而走险了,而是破釜沉舟,殊死一搏。 睚眦乃是上古凶兽,嗜杀好战,云羿元神修为不够,唤醒睚眦剑魂有被其喧宾夺主的危险,但此时他没有别的选择,因为八岐大蛇的四颗头颅都对准了仙鹤,倘若不唤醒睚眦剑魂,他根本不可能拦住八岐大蛇。 睚眦剑魂苏醒的瞬间,云羿感觉到了森然的冷意与无穷的杀意,冷意是自身无法抗拒睚眦而产生的恐惧,杀意则是睚眦剑魂反冲自身而来,在这一瞬间,云羿感觉到天地变色,他所看的都呈现出一片鲜艳的血红色彩。 视觉上的变化在其次,最主要的还是能力的变化,他的速度提升了数倍,几乎在顷刻之间便冲到了仙鹤身前,挥剑直击迎面而来的五颗蛇头。 挥剑的那一刹那,云羿感到头晕目眩、视线模糊,睚眦凶魂已经侵入了他神府之中…… 第九十四章 巨獴驱蛇 恍惚之间,云羿听到了一声宛如龙吟般的吼啸声,吼啸声并不是发自于剑身,而是从他的口中所发出。 几乎在同时,云羿手起剑落,径直自最靠前的两只狰狞蛇头的颈下划过,喷涌的鲜血瞬间顶飞了两只蛇头,另外三只蛇头受惊急忙回转,避开反转回撩的剑锋。 八岐大蛇躲避得很是仓促,云羿完全可以追上去补剑,但他并没有这么做,睚眦剑魂被唤醒后,咥血剑威力大增,削飞两只蛇头之后吸走了不少的蛇血,整个剑身上此时已经被血浆包裹,而咥血剑也不受他控制地鸣颤起来,隐隐有带他追击之兆。 睚眦凶魂此时已经压制住了他的元神,感觉到身体逐渐不受自己控制,云羿如坠冰窟,心底不可自制地生出了一股森然冷意,强行抬起左手的剑鞘迎上了剑身。 长剑归鞘,云羿的脑海中响起一声不甘的龙吟声,元神受到的压迫感立刻烟消云散,但他元神尚未稳固,此时茫然无措,呆立不动。 八岐大蛇见得云羿目光呆滞,立刻回头再攻云羿。仙鹤正好自它的腹腔内抽回了爪子,立刻扑打双翼迎向了那三颗丑陋狰狞的蛇头。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八岐大蛇虽然只剩下了三颗头颅,但自身道行精深,不可小觑,仙鹤正面迎击无异于螳臂当车,两向碰撞之下仙鹤斜飞五丈,蛇头前进之势并未受阻。 仙鹤倒飞时发出的哀鸣惊得云羿回神,见得三颗蛇头突然向自己袭来,云羿拔剑急斩。 八岐大蛇对咥血剑余悸未消,见状急忙分散头颅躲开,随即陡变人形,纵身往东疾驰。 云羿担心仙鹤的安危,便没有去追,随即检查仙鹤身上伤势,见它身上并无外伤,也无中毒迹象,心中踏实了许多,只是内脏受到了震动,此时还没缓过气来。 确定仙鹤伤势不重,云羿本欲追杀八岐大蛇,但西面突然传来的异动陡然令他心生警觉,等到仙鹤缓过神来,立刻乘鹤升空,打量西面黑泽山下的敌军。 西面的敌军此时正朝着平安军驰来,云羿见状亡魂大冒,西面的敌军很可能是发现八俣远吕智久攻不下,特地赶来驰援的。 八俣远吕智亲率的这支敌军就够他头疼的了,此时西面的敌军来援,当真是屋漏更遭连年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担忧并没有在他心中持续多久,他就发现了不对劲,西面的敌军此时队形不整,东行之际很是惊慌,不像是赶来支援的,倒像是来寻求庇护的。 有此发现,云羿立刻想到了素盏鸣尊,举目远眺,但他并未发现敌军后方有素盏鸣尊的身影,反而看到了一片密密麻麻的黑影。由于距离较远,看不清那片黑影具体为何物,云羿只得命仙鹤向西飞近了些。 距离一近,云羿自然就看了个真切,不由得头皮发麻,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些一片黑影竟是些大小不一的长虫,色彩斑斓,形态各异,蜿蜒前进,成群密集,数不胜数,少说也有万众。 那些惊慌失措的敌军此时哭爹喊娘,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亡命奔逃,由于军容不整、队形涣散,失足倒地者为数不少,倒地之后被密密麻麻的长虫缠绕全身,发出撕心裂肺的惊恐尖叫,毙命于蛇吻毒牙之下的比比皆是。 看到那成片的蛇群,云羿第一时间就肯定了这些蛇是被素盏鸣尊驱赶过来的,因为素盏鸣尊的本体是巨獴,为蛇类克星。八俣远吕智乃是蛇中王者,能够控制蛇群,但它不会操纵蛇群攻击邪马台军。 素盏鸣尊及时来援令云羿喜忧参半,光看蛇群数量就知道素盏鸣尊几乎把整个黑泽山脉的蛇都给赶过来了,但素盏鸣尊并不能令蛇群听命于它,因此蛇群虽然对敌军造成了伤害,但若是进城,也会对平安军造成威胁。 而且八俣远吕智还在城中,它是蛇中王者,肯定能够令蛇群听命于它,局势对平安军很不利。 想及此处,云羿心头刚刚升起的一点欣喜也荡然无存,素盏鸣尊自以为驱赶蛇群就能帮他,却没想此举会弄巧成拙,这下可真是帮了他倒忙了。 唯一能让云羿感到欣慰的就是,那成片的蛇群毒倒了不少西面的敌军。 但云羿并没有因此大意,之前他就想到西面的敌军当中应该有能够克制素盏鸣尊的高手,时值此刻,此人都不曾现身,令他很是担忧。 扭头回望城中战况,战事用惨烈已经不足以形容,平安军与冲进城内的邪马台军交锋厮杀,双方皆是伤亡惨重,那八具毛僵此时只剩下了两具,另外六具早已千疮百孔,体内尸气散尽,无法动弹。 八俣远吕智虽然还有三颗头颅,但因为失血过多,此时也并没有参与战斗,而是出城往北去了。 眼见平安军虽然伤亡惨重,但没有处于下风,云羿便没有赶回去支援。 他并没有感知到素盏鸣尊身上的妖气,想必素盏鸣尊此时已经变化了人形,隐藏于西方的某一处。西面敌军当中隐藏的高手也没有露面,他得小心此人去对付素盏鸣尊。 注视了许久,云羿终于发现了端倪,西侧敌军当中有人开始挥舞长矛攻击蛇群,但大部分人没坚持多久就被毒蛇毒倒,只有一人始终屹立不倒,蛇群似乎对此人很是畏惧,也不敢靠他太近。 此人面孔较窄,鹰钩鼻子,目光犀利,其瘦高的身材与身材矮小的倭人大有出入。 由于此人攻击蛇群时并没有使用灵气,因此云羿并没有看出此人的修为,但此人攻击蛇群时蛇群并不会猛烈反击,反而会下意识地避开他,对他很是畏惧。 猜到此人就是敌方一直不曾露面的高手,云羿并未前去袭击,被毒蛇毒倒的敌人越来越多,他倒要看看此人可以隐藏多久。 就在云羿心中冷笑之际,那人突然平展双臂拔地凌空,随即化为一只巨***,体长三丈左右,翼展更是近乎十丈,冲着下方的蛇群扑去。 眼见那人居然是只巨鹰所化,云羿大为骇然,骇然的不是对方是巨鹰成精,而是巨鹰显露本体的同时也释放出了自身的妖气,通过巨鹰的妖气凛冽程度,云羿就能判断出巨鹰的道行之深丝毫不亚于八俣远吕智,甚至还要高过八俣远吕智半筹。 鹰隼不仅是蛇獴的克星,也是蜿蜒蛇属的天敌,巨鹰俯冲之际妖气向下席卷,蛇群受惊慌忙调头西去。巨鹰趁机下冲急催双爪,冲下方混乱的蛇群大开杀戒,其双爪尖利无比,快速攻击之下将数十只毒蛇当中撕成两截。 巨鹰大发神威,不仅解了西面敌军的燃眉之急,更是令蛇群慌乱溃逃。 但蛇群并没有逃出多久,云羿就感知到黑泽山脚下突然现出了另外一道凛冽的妖气,这道妖气他很熟悉,是素盏鸣尊的气息。 蛇群就是被素盏鸣尊驱赶而至,此时素盏鸣尊的气息再度出现,令它们更加恐慌,前有狼后有虎的局面令它们不知所措,惊慌之下再度追上了刚刚得以喘息的邪马台军。 巨鹰也再未驱逐蛇群,而是迅速振翼升高,发出一声愤怒尖亢的唳叫,朝着素盏鸣尊所在的方向飞去。巨鹰速度极快,顷刻之间便自蛇群上方跃过,如此一来,对蛇群而言虎狼都在后,更加卖力地向东游窜,邪马台军再度倒霉。 云羿此时没心思关注邪马台军的死活,命仙鹤向西疾飞,驰援素盏鸣尊。 西飞之际,云羿取出了画符什物,画写两道雷符纳入怀中。之所以没有画写追风霹雳符,一是追风霹雳符对灵气损耗极大;二是巨鹰的速度比仙鹤快上很多,等他赶到的时候,巨鹰怕是已经和素盏鸣尊打起来了,追风霹雳符会自主顺着妖气诱发天雷,很可能会误伤到素盏鸣尊。 巨鹰一路风驰电掣,很快就发现了藏身于一处土丘下的素盏鸣尊,俯身急冲,双爪猛向土丘下的巨獴袭去,巨獴虽然极力躲闪,却还是被犀利的鹰爪自脊背上划出数道血淋淋的口子。 巨鹰一击得手,趁着巨獴狼狈翻身之际再度探爪下勾巨獴腹部,巨獴受惊迅速翻身,巨鹰双爪虽然落偏,却仍然勾到了巨獴右肋,带出一簇飚飞的血箭。 见此情形,云羿心中大急,催促仙鹤提速。 巨獴的道行与八岐大蛇相仿,虽然比之巨鹰稍加逊色,但导致它这么快就落了下风的不是道行的深浅,而是巨鹰速度快,爪子利,而且还有着空中优势,所谓一物降一物,巨鹰正好是巨獴的克星。 在云羿的连声催促下,仙鹤的速度提高了许多,云羿得以赶在巨鹰爪子豁开巨獴的肚皮之前甩出一道雷符,朝着巨鹰的头颅疾驰而去。 巨鹰有感危险逼近,斜翼侧闪堪堪避过,雷符落地陡起炸雷,激得四周尘土飞扬…… 第九十五章 太素 巨獴死中得活仓皇逃窜,慌不择路径往东行,忽略了此处至平安城之间是一片空旷区域,很容易被巨鹰追上。 鹰眼犀利,见得巨獴竟想趁乱逃走,立即降低高度,自仙鹤身下掠过去阻拦巨獴。 巨獴东行会使蛇群亡命东逃,更快进入平安城,但云羿此时顾不了许多,他所能做的就是命令仙鹤纠缠住巨鹰,给巨獴争取逃脱的时间。 巨鹰的速度虽然快,但它飞行的路径很是激进,尚未自仙鹤身下飞过,便被仙鹤右爪抠中脊背,破皮浸肉,鲜血瞬时顺着脊背上细羽滑出。 仙鹤右爪抓破巨鹰脊背之后并不抽回,而是死死地抠进血肉之中,巨鹰吃痛惨叫,急抖双翼攀上高空。 巨鹰不仅速度比仙鹤要快,力量也不容易小觑,其冲势猛如山火,一发不可收拾,仙鹤双翼急振也无法将它拖住,反而被巨鹰甩得身形不稳。 巨鹰升高之后并不直线飞行,而是左右摇摆,试图将仙鹤甩脱,仙鹤身形随之摇摆不定,只能竭力振翼稳定身形。 云羿也因此无法坐稳,只能搂紧了仙鹤的脖子,以免掉下云头。 巨鹰的后劲很足,见得仙鹤死不松爪,巨鹰再度顶风上冲,离地千丈之后上下翻腾、左右摇摆,如此一来云羿便感到天旋地转,东西不明,南北难辨。 巨鹰是猛禽,骨子里就带着一股狠劲,明知道越折腾背上的伤口就裂开得越大,却还是卖力挣扎,仙鹤右爪承受巨鹰体重的同时还驮着云羿,很难保持平衡,最终无力再抓,被巨鹰挣脱。 仙鹤稳住身形之后,再度向巨鹰追了过去。巨鹰伤在脊背,飞行速度此时略有减缓,即便如此,仙鹤也追之不上。 但巨鹰并没有向下飞出多远,便仰头升空,深入云层之中。仙鹤见状果断调头,跟着往云层里冲去。 “下去。”云羿沉声下令。 他很清楚,以仙鹤的速度是无法追上巨鹰的,此时立即回返平安城才是最好的打算。 但仙鹤并没有听从他的命令,异类之间都有争凶斗狠的本能,仙鹤已经抓伤了巨鹰,并不想半途而废。 “下去!”云羿加重了语气。 仙鹤置若罔闻,振翼提速。 见此情形,云羿眉头微皱,巨鹰已经冲进了云层之中,他看不到巨鹰的影子,但他能感知到巨鹰身上的妖气,妖气与自己的距离正在缩短,这说明巨鹰的速度正在变慢。 但他并不认为巨鹰是因为伤势加重体力不支而减缓了速度,此类猛禽乃是天空中的王者,升高数千丈不算难事,眼下的高度虽然高,但还没有到巨鹰的极限,巨鹰很可能是故意减慢速度,诱敌深入。 仙鹤飞得越高,云羿就感到迎面袭来的气流愈加汹涌,呼吸慢慢也变得困难起来,他再三命令仙鹤下去,但仙鹤并不听劝。 仙鹤越飞越高,云羿呼吸愈发困难,头晕目眩,此时他已经不指望仙鹤能够听从他的命令了,只能抱紧了仙鹤的脖子。 北方有句俗语“斜眼瞎子抵角牛,不沾便宜不回头”,这句话用来形容此时的仙鹤再恰当不过了。 但他很清楚,仙鹤是讨不到丝毫便宜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仙鹤方才之所以能够抓伤巨鹰,最主要是因为巨鹰的目标是素盏鸣尊,无心与它纠缠,而此时巨鹰已经动了真火,仙鹤明摆着要撞南墙了。 呼吸困难导致他头晕目眩,思维随之缓慢,即便他明知道仙鹤的一意孤行将自己也带入了险境,但他却想不出应对危险的方法。 就在仙鹤冲进云层之际,云羿陡感巨鹰妖气迎面袭来,巨鹰也随之出现,双翼伸展,急扑而来。 见得巨鹰突然杀了个回马枪,仙鹤陡然被其身上所发凛冽妖气所惊,急忙敛翼下落,但巨鹰速度奇快,且其体型巨大,瞬息之间距离仙鹤已经不足三丈,一双尖锐的勾爪自腹下探出,直抓仙鹤头颅。 巨鹰这招是典型的釜底抽薪,一旦仙鹤头颅受创,势必断气下坠,云羿也难逃一死。 危险逼近,云羿陡然打了个激灵,松开鹤颈,忙使个千斤坠的法子猛踩鹤背,将仙鹤向下蹬出的同时借力飞跃前扑,迎上了正面冲来的巨鹰。 云羿此举大为冒险,但他别无选择,好在他扑向巨鹰之时是斜身冲出,护住了身体中线,双臂及时抱住了巨鹰脖颈,十指紧扣,将巨鹰牢牢锁死。 此举不为让巨鹰窒息,只求保自身不从高空之上坠落,但巨鹰也很清楚他的意图,立时扶摇直上,随即敛翼下坠,紧接着左右摆动,云羿如风中残烛随之飘舞,十指渐渐松动。 眼见云羿处境危险,仙鹤急忙振翅来援,巨鹰未等它近前,身形一转破开云层向下急飞。 见此情形,云羿骇得魂不附体,以仙鹤的道行,根本无法对巨鹰构成威胁,巨鹰并不惧它,向下急飞也是别有图谋。 巨鹰急速下降,迎面的气流冲得云羿睁不开眼睛,但他明白巨鹰的意图,巨鹰势必是准备借下冲之力于地表上撞死他。 想及此处,云羿不由得惶恐不安,头皮发麻,短暂的犹豫之后他做出了一个疯狂的举动,双手松开了巨鹰的脖颈。 之所以松开巨鹰,只因为巨鹰的速度太快了,仙鹤会被落下很远,根本来不及救他,此时松手,仙鹤还有机会在他落地之前赶来将他接住。 此时,云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失重下坠的感觉很不好,尤其是自千丈高空之上坠下,惊心动魄,死生之际,命悬一线。 仙鹤疯狂振翅下冲追向云羿,但巨鹰此时也意识到了云羿的用意,开始调转方向阻挠仙鹤,不给它靠近云羿的机会。 有感于此,云羿掏出最后一道的雷符,甩起膀子朝着上空的巨鹰扔去。雷符本是瞄准巨鹰脑袋的,但巨鹰并不定着让他打,因此击中了巨鹰的右侧翅根,雷声大作,巨鹰右侧翅根爆出一团血雾,惨叫一声,斜身向下急坠。 没了巨鹰在旁侵扰,仙鹤得以专心向下,敛翼下冲超过云羿,随即身形陡转,以鹤背承接住了云羿。 双脚踩实的瞬间,云羿心中猛地一惊,随即才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落地,而是被仙鹤救下,立刻趴伏下来搂紧了仙鹤的脖子,命令仙鹤去追巨鹰。 巨鹰右翅受伤无法伸展,因此是向着斜下方坠落的,落势虽急,但云羿并不认为巨鹰一定会被摔死,必须得紧贴上去,在它摔伤之后予以致命一击。 地面上的景物在云羿眼中快速放大,眼见巨鹰即将坠进黑泽山脉,云羿出言催促仙鹤加快速度。 实则仙鹤此时的速度已经是最快的了,但他此时很着急,因为巨獴将蛇群驱逐向东,此时应该已经进入了平安城,蛇群恐慌之下必然在城中四处乱窜,攻击一切挡道的生命,不止邪马台军会倒霉,平安军也会跟着遭殃。 巨鹰即将落地之际,惨叫一声,强行展开了受伤的右翼缓冲坠势,随即撞上了一颗粗壮的大树,自千丈高空之上坠下所带起的力量极为浩大,将那颗不知生长了多少岁月的大树“咔嚓”压断,轰然落地。 见此情景,云羿心中大喜,仙鹤此时离地还有百丈,但巨鹰已经受了重创,是不可能在仙鹤落地之前缓过气来了,它必死无疑。 心头欢喜未泯,突发变故,云羿陡感双眼一花,眼前浮现出了龙头豺身的睚眦身影,随即眼冒金星,身子一黑自鹤背上歪身栽了下去。 仙鹤没想到云羿会突然栽下,更没想到他是头下脚上地栽下去,若是以这个姿势坠地,脖颈必然会被折得粉碎,立马敛翼下冲赶去承接。 敛翼之后仙鹤的速度快了许多,定能赶在云羿坠亡之前将他接住,但此举也很危险,因为云羿坠落的速度也不快,即便它接住云羿,剩下的距离也不够它缓冲落势。 云羿感觉到了仙鹤背上细羽的柔顺,也听到了仙鹤的尖叫以及坠地时发出的闷响,但他此时已经无力去看仙鹤伤势,睚眦残留在他神府中的意识仅仅是昙花一现,对他造成的影响并不大。 真正令他心悸的是就在刚刚下坠之时,极度的危险令三火内炼运行奇快,几乎在顷刻之间就使先前损耗的灵气尽数恢复,不仅如此,气海盈满之后,三火内炼运行更快,瞬息之间就完成了气海的扩张,使得入体的灵气更多。 时值此刻,云羿体内灵气充盈,水到渠成,冲破瓶颈,直晋太素! “要命的东西!”云羿几乎忍不住破口怒骂,突如其来的太素修为并未让他感觉到丝毫的喜悦,反教他遍体生寒。 灵气修为一旦累积到太素境界,就会诱发心魔,度得过就是太素高手,度不过心魔就会侵入神府,变成一个浑浑噩噩的疯子。早不突破晚不突破,偏偏在这个突破…… 第九十六章 阴阳大道 抟气是个积水成河的过程,这个过程相当的漫长,常人入道,若是没有丹药提升修为,十年也不见得能够晋升太素,但三火内炼的抟气速度远超寻常抟气法门,云羿入道至今不过两年,已然晋升太素,虽然也曾吞服过尘阳子给的补气丹药,但那也仅仅是突破太初之用,往后的修行全靠三火内炼,三火内炼的神异可想而知。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三火内炼虽是绝顶的抟气法门,但毕竟行气法门不同于寻常道人的任督二脉,诱发三火会使人体火气过旺,阴阳失衡,情绪波动会变得很大,元神也会受情绪影响难以壮大,心魔乍现。 眼前的场景变幻得很是突兀,当云羿再次睁开眼睛时,发觉自己身处一间房舍当中,屋内的床榻上此时正坐着一个抱头痛哭的女子,虽然看不到那女子的面孔,但通过那熟之在熟的声音,他就知道眼前之人是谁。 眼前的这一情形令云羿心头一凛,此情此景跟两年前几乎别无二致,当年他和胖子救回汪小姝,汪小姝醒过来后就是这样抱头痛哭的。 云羿没有理会痛哭的汪小姝,而是扭头打量屋内陈设的器具,这间屋子最初是他住的,只是后来让给了汪小姝,他对屋子里的陈设很是清楚。 扫视房间一周,云羿发现屋子里的陈设与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桌椅的数量和摆放位置都没变,就连桌上的茶具都没落下。 桌上的茶具摆放得并不整齐,但让云羿感到很是诧异,他记不清汪小姝醒来那天桌上的茶具是如何摆放的,但他知道自己的习惯,多年的市井生活令他并没有养成良好的习惯,每次用过茶杯都不会摆放整齐。 汪小姝还在哭泣,云羿置若罔闻,出门喊了胖子两声,没听到胖子应声,又喊了喊祝小庆,依旧没人应声。云羿心中犯疑,到各个房间里去看了一遍,发现所有屋舍都是空的,偌大的乌角别院竟然只有他和汪小姝两个人。 有此发现,云羿微微松了一口气,还好,心魔所诱发的幻境并不完全接近真实,既然有缺陷,必然有所漏洞。 攻破心魔靠的不光是毅力,鸡蛋毅力再强也磕不过石头,得动脑子,但眼下云羿尚未发现端倪,便回到了房间。 汪小姝还坐在床头哭,不过此时已经不是抱头痛哭了,而是呆呆地正坐着,无声落泪,面容上的憔悴以及眼神里流露出的浓浓悲意。看得云羿心头不由得一酸。 情绪有所变化,云羿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对,当年汪小姝落泪的时候,他虽然同情汪小姝,心中却没有多少酸楚,此时心中泛酸未免太过蹊跷。 汪小姝哭过片刻,直身向外走去。 “你干嘛去?”云羿起身将她拦住,他很清楚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境,但这个幻境太过真实了,汪小姝所表现出来的情绪以及神情比之真实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要回去。”汪小姝说道。 “我在死人堆里把你找出来的,你回哪儿去?”云羿伸手抓住了汪小姝的手腕,顿时心如撞鹿。 当年为汪小姝换药时,他曾多次触碰到汪小姝的身体,每次都会出现这种感觉,此时握住汪小姝细腻滑嫩的手腕,云羿再一次体会到了这种久违的感觉。 汪小姝闻言愕然发愣,半晌之后方才回过神来,蹲到地上放声嚎啕。 云羿转身注视着汪小姝,她后背上的衣物是裂开的,露出了一片雪白细腻的肌肤,这与他当年看到过的一模一样。 与记忆当中的情景不同的是,汪小姝当年背上中过剑伤,痊愈之后背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印,但这道红印此时却没有了。 汪小姝哭得无比悲哀,云羿的心弦再次被触动,心中更是说不出的难受,上前抱起了汪小姝。即便隔着厚厚的衣物,云羿也能感受到汪小姝的体温,也能感觉到汪小姝的身子在轻微地发抖。 汪小姝哭声未止,突然转身抱住了他,哭声更为惨烈。 云羿想要推开汪小姝,但他又不忍将他推开。汪小姝出身名门,礼数周正,即便再怎么难受也不会做出如此逾礼的举动,因此云羿确定眼前的只是幻觉。 但他记得汪小姝当年经历家破人亡后是何等的悲伤,何等的伤心欲绝,眼前的汪小姝真情流露,与当年一般无二,其身上的特殊香气更是让他笃定眼前的并不是幻觉,就是汪小姝本人。 两种矛盾的心理同时出现,让云羿很是为难,理智告诉他眼前的就是幻觉,但一直藏在心中不曾流露出来的感情却告诉他这些都是真的,明知道这些是假的,但他希望这是真的。 短暂的纠结过后,云羿抬起双手抱住了汪小姝,伊人在前,即便这是假的,他也情愿相信这是真的。 自欺欺人的说服自己并不困难,当他的双手触摸到汪小姝背后滑嫩的肌肤之时,云羿觉得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抱紧汪小姝之初,云羿心中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随即又感浑身燥热,火气下行入腹,心中陡起波澜,绮念滋生。 察觉到自身异样,云羿急忙推开了汪小姝,他钟意汪小姝是真,但此时的汪小姝正处于家破人亡的巨大悲痛之中,不能乘人之危。 汪小姝被推开之后,哭声越发凄惨,极致失常,形同疯癫。 云羿心中一揪,又再度抱住了汪小姝,心中再感踏实,但体内火气再度不受控制地下窜。 身下的变化已经触及到了汪小姝的身体,云羿心如撞鹿忐忑不已,见得汪小姝并不反抗,邪念再生,又抱紧了汪小姝。 “太真实了!”云羿咬着牙关再次推开了汪小姝,汪小姝的样貌和情绪都像极了当年,但她的举止不像,逾越礼数,大失分寸。 汪小姝坐倒痛哭,云羿也跟着盘膝坐定,默运三观存神心法,幻境之中他无法感应到体内灵气,自然无法行气,但三观存神“观心以排杂念,观天以修静定,观鼻以调气息”的特殊性还在,抱元守一,收束心神之后,云羿开始思考幻境之中为何会出现汪小姝。 太素心魔是每个修行中人都要经历的,虽然每个人的心魔所诱发的幻象并不相同,但归根结底离不开喜“怒哀惧爱恶欲”和“生死耳目口鼻”,人心中最放不下什么,心魔幻境中就会出现什么。 长安一别已有两年,从那以后他就一直记挂着汪小姝,逼烟云子交出六丁神兵术,拒绝飞鸟缘的感情,都是因为汪小姝在他的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但云羿此时想的不是这些,而是如何破除心魔,光靠毅力是不行的,纵然自己能够抵压制住心中的黑暗,但不能因此否定黑暗并不存在。 想及此处,云羿有了新的领会,心魔也好,身体上的异样也罢,都离不开自己的本心,《黄帝内经》曰“丈夫二八肾气盛,天癸至,精气泻溢,阴阳和,故能有子”,情欲是人的本能,发乎天性。 两年他刚满十六岁的时候,正是三火旺盛的时候,那时候他体内阴阳失和,虽对男女之事只是懵懂,但体虚乏力,后来经左慈传授三火内炼,炼精化气以还脑,体内阴阳二气得以中和,才没有出现异样。 但三火内炼本身具有很大的弊病,人体五行俱全,引发肾火、肝火会打破五行平衡的局面,初时如坝岸溢水不足为虑,但时间久了坝岸被冲出一道缝隙,最后溢水越多,缝隙越来越大,终于决堤,大水肆意倾泻,一发不可收拾。 时至今日,云羿终于明白左慈当年为何会单独传他一卷《房中御女秘术集成》了,房中之术多为采补的邪术,损人利己,但道家正统房中术并不并非如此,而是通过男女之情中和阴阳,调和鼎鼐。 众所周知,孤阴不生孤阳不长,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左慈当年授他房中秘术,本意应该是希望他能通过此法中和体内阴阳,只可惜他尚未修习此法,秘籍就被东海的海水泡烂了。 暗感左慈恩厚德重之际,云羿再度思索如何破除心魔,实则说破除心魔已经不大合适了,因为心魔由心而发,与正性虽然相对,却又为一体,无阴不显阳,无阳不彰阴,阴阳并保存乃是正道,也是天道。 何谓正道?正道平衡。 何谓天道?天道长久。 道人参天悟道,明窥阴阳,既然是明窥阴阳,就不能只从一个角度出发,实则阴阳也没有绝对,道人修行不为铲除心中邪念,只求阴阳平和,虽然心藏虎狼,却不为祸于世。 想及此处,云羿睁眼看向了汪小姝,汪小姝此时还在哭泣,举止失常,衣衫不整,肌肤多处裸露。云羿见状脑海中的旖旎画面更多,腹下邪火更加旺盛,但他没有闭眼。 他只在当年为汪小姝看过汪小姝的后背,其余地方并未见过,换言之,他此时看到的并不是看到的,而是他臆想出来的,但他并没有克制着不让自己去想这些,而是放飞思绪任意狂飞乱舞,天马行空。 臆想可以调动人的欲望,他心中想什么,下一刻汪小姝就会做出什么,但想得多了也会感到索然无味,就像脱缰的野马,总有跑累了的时候,当“看”光了汪小姝的身子之后,云羿内心波澜渐停,最终风平浪静。 时值此刻,云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和,平和不是平静,也不是背离初心的说辞,而是一种宠辱不惊、泰然自若的豁达。 第九十七章 太玄鳖三 坦然接受了自己心中的恶念,云羿内心也就释然了,幻境随之破灭。 随即,云羿就感觉到自身火气蒸腾,灵气不受控制地游走于肾经当中,肾火旺盛,鼻孔溢血。 除此之外,云羿还发现自己怀里抱着一个人,定睛细看,竟是变化人形后的仙鹤云岚。 云岚见他苏醒,欢喜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云羿此时内火未消,连忙将它推开,抬手擦掉鼻血,运行周天平息灵气。 心魔大劫虽然度过,但身体中的火气却越来越旺盛,假以时日必成大患,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心仪的女子与之交合,中和体内的阴阳二气,但此法并非一劳永逸,要想了无后患,必须得彻底根除三火内炼的这一缺陷。 抟气法门乃修行之基石,重中之重,盲目修改行气路径会存在很多未知的变数,要想彻底解决三火内炼这一弊病并不容易,云羿也不敢胡乱揣摩,况且此时平安城战况不明,也顾不得去想这些。 平复了体内火气之后,云羿看向巨鹰之前坠落的地方,那里被巨鹰压出了一个大坑,但巨鹰已经没了踪影,不问可知已经逃走了。 眼见大坑前段有散落的血迹,云羿心头微感一轻,还好,巨鹰受了重伤,能够逃走已经不易,想必不会再回平安城,战局也应该不会太糟糕。 也得亏云岚之前未受重伤,不然巨鹰肯定会趁他心魔滋生的时候杀掉他,福生无量天尊,祖师庇佑啊! 此时天色已然全黑,云羿心中着急,催促云岚变化鹤身,载他回返平安城。 回返途中,云羿并没有闲着,而是静心感知晋升太素后的变化,太素之境的灵气是太初的三倍左右,灵气也更加纯粹,更耐久耗。 不过云羿并不关心这些,他最关心的还是灵气外放,气行心包经,发于掌心劳宫,感受灵气外放的距离,最远能够发放十丈,但有效距离只有三丈,三丈之内能够一掌取人性命,三丈之外灵气会开始分散,距离越远威力越小,十丈距离只能将人扇倒,也不能将人重创。 对灵气外放有了明确的认知,云羿拔出咥血剑再催灵气,灵气注入剑身猛挥之下,发出一道长达十丈的剑气,剑气比单纯的灵气更加凝聚,直到五丈之外才会明显分散。 将至平安城的时候,云羿看到了城中的景象,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糟糕,城中堆满了敌我双方士兵的尸体,大部分是被长矛的捅死的,还有不少死于蛇群的毒吻之下。 此时敌军已经退出了平安城,城中只剩下了惶恐不安的平安军和密密麻麻的蛇群。平安军此时被蛇群逼进了城东,情况很不乐观,巨獴此时正在平安军前方,对着蜂拥而上的蛇群大肆噬咬撕扯,场面极度血腥。 云羿见状眉头微皱,巨獴乃是毒蛇克星,但蛇群此时面对巨獴并不畏惧,即便被巨獴撕裂扯碎的毒蛇越来越多,它们还是前仆后继,不停地缩小包围圈,向着巨獴身后庇护的平安军靠拢。 巨獴的道行虽然不浅,但不怎么会运用自身灵气,攻敌手段主要依靠本能,俗话双拳难敌四手、说好汉架不住人多,群狼攻虎,老虎再厉害也招架不住,前仆后继的毒蛇对巨獴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仍有大量毒蛇绕过它直接向平安军发难。 蛇群不畏惧巨獴总是有原因的,最合理的解释就是它们接收到了八俣远吕智的命令,八俣远吕智虽是蛇类,但带有部分龙族血统,乃是鳞虫中的霸主,要操纵蛇群并非难事。 仙鹤尚未落地,云羿已然纵身跃下,挥剑辟出一道剑气,径直斩断数十条逼**安军的毒蛇,随即左掌急催灵气,将冲上前的毒蛇尽数推开数丈。 “樱子呢?”逼退了蛇群之后,云羿闪身冲进了平安军后方,找到了被平安军围绕保护的飞鸟缘。 “去找八俣远吕智了。”飞鸟缘语带颤音,虽然被平安军层层保护,但那些蜿蜒丑陋的毒蛇还是令她头皮发麻。 “她不是去找八俣远吕智,是去找死。”云羿冷哼着自怀中掏出画符什物,连画定气符四道。 “命令大军后撤。”云羿冲飞鸟缘交代了一声,随即穿过人群径往前排。 云羿到得前方之后,平安军就在飞鸟缘的催促下开始后撤,蛇群立即跟上。 云羿频频催掌击退蛇群,待得平安军撤得远了,立刻在身前分置两道定气符,间距百丈,随即绕至蛇群后方,再置放两道定气符咒,随即聚起阵法。 阵法隔绝地气,蛇群感觉不到地气,终于慌乱游窜,阵法边缘乃是灵气屏障,蛇群逃不出阵法,只能在阵法边缘不停地兜圈子。 困住蛇群不是云羿的主要目的,杀了它们才是,因此在困住蛇群之后,云羿立刻画写十余道火符,尽数抛入阵中,掐诀念咒,引火烧蛇。 火符奏效,云羿没再理会蛇群的死活,出声唤来仙鹤,出城寻找樱子。 樱子出城是去寻找八俣远吕智的,其用意无非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但樱子太自不量力了,云羿出城之后并没有看到八俣远吕智的身影,却看到了身陷重围的樱子。 樱子此时的情况很不妙,遍体鳞伤,浑身上下沾满了鲜血,大部分是敌人的,但还有不少是她自己的。 云羿命仙鹤降低高度,跃下鹤背落于樱子身侧,挥剑横扫,剑气延出五丈,径直将冲上前的敌军枭首。 樱子起初是一脸绝望,见到云羿到来又变成了惊喜,到得此时却又成了惊愕。 “上去。”云羿抱起樱子,踏地凌空跃上鹤背,命仙鹤带樱子回城,随即再落于地。 阵法不仅能够阻隔地气,也会阻隔阵法内部与外界的联系,蛇群被困阵法之中,八俣远吕智自然无法再冲蛇群发号施令,此时想必已经隐藏起来。 八俣远吕智既然能够操纵蛇群,想必不会走得太远,而且它此时应该也没有逃跑,因为它的身法稀松平常,除非现出原形速度才会快上少许,即便如此,它也快不过追星逐月,而且现出原形的同时妖气也会散出,八俣远吕智现在已成惊弓之鸟,定然会谨慎行事。 不过八俣远吕智也不会藏得太近,要找它并不十分容易。八俣远吕智身负重伤,此时必然已经是强弩之末,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绝不能放它跑了。 正思索之际,敌军又发起了新的一轮攻击,此次并非步卒上前围攻,而是后方的弓兵整合放出一轮箭雨,云羿见状连忙抽身撤出了箭矢的攻击范围,灵气外放虽然能够挡下箭矢,但灵气外放并非持续不断,每次提气都有个过程,虽然时间不长,但相继而来的箭矢速度更快。 此外,以灵气抵御箭矢的范围也很有限,虽然也能扩大灵气外放的范围,但此举也会使灵气过度分散,无法拦下箭矢。 弓兵的箭矢不多,射过两轮就无物可射,云羿见得时机成熟,气凝双足向前跃进,得灵气外放之势,气冲脚底涌泉穴向前急跃,他每次可以飞掠出二十丈,速度较之以往也快出许多。 如此速度虽然比之太玄高手的凌空飞渡之能相差甚远,但于乱军之中穿行并不困难,敌军虽然人多,但尽皆阻他不住,云羿也不意杀他们,只是加速往北,寻找八俣远吕智的身影。 前掠之际,云羿又对太素灵气多了一层认知,倘若只顾前掠,一次提气只得掠出二十丈,而高度也不过五丈,倘若改为斜上掠行,距离会缩减大半,但高度会达到十丈。 有此发现,云羿心中更喜,八俣远吕智虽然逃得不远,但也不会太近,百里距离肯定有了,而往北的地势并非一马平川,掠行高度越高,有助于他观望得更远,便于寻找八俣远吕智。 敌军追他不上,索性不再追赶,调头又往城中杀了去。 虽然敌军的总人数是平安军的两倍,但云羿并不担心,那巨獴虽然不能熟练运用自身灵气,但其道行深厚,有它坐镇平安城,可保不呼军无虞。 北掠二十余里,云羿突然看到百里之外的天空上出现了一道人影,心中大骇,那人的掠行高度可达百丈,每次提气可掠出数里,显然是太玄高手无疑。 见得那人是朝自己而来,云羿心头更感惶恐,对方是自北方而来,是敌非友的可能性极大。 心念及此,云羿立马调头回返平安城,太玄高手绝对不是他能够抗衡的,只有回到城中与仙鹤会合,他才能保自身周全。 虽然当初在海上有过对抗尘阳子二人的经验,但当时那二人凌波踏浪,要分出大部分灵气稳定身形,且那二人当时一心想要拿回六甲神兵术,也不曾动用全力,但此时的情况不同。 自他接掌军队以来,邪马台军多次在他手中吃亏,对方对他恨之入骨,一来必出杀招,不会手下留情。 云羿速度虽快,但太玄高手的速度更快,尚未到得平安城,云羿就听到了身后的猎猎破风声,不由得心头大急,恨不得多生出两条腿来。 “八俣远吕智往西北方逃了,你不去追他,跑个什么?”就在云羿跃进城中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了那人的声音。 云羿闻言,立时敛气转身,只见来人光着脑袋,唇角留着两撇八字胡,身形佝偻罗锅背,罗圈腿,像极了王八,不是鳖三还是哪个? “怎么是你?”云羿见得来人竟是鳖三,才知是虚惊一场。 “它往西北方跑了,赶紧去追啊。”鳖三于城头落定,出言催促道。 “你有太玄修为,怎么不去追?”云羿眯眼看它。 他之前并未过问鳖三的修为,若非鳖三刚刚凌空飞渡,他都不知道这老王八竟然是个太玄高手。 第九十八章 八岐大蛇之死 “我现在空有灵气修为,追上它能干嘛呀?”鳖三焦急说道,“快去,别让它跑了。” 云羿没有吭声,抬头看向鳖三,这老东西的话并不十分可信,咥血剑砍中同一人三次会唤醒睚眦剑魂,之前鳖三将咥血剑借给八俣远吕智,无非是希望八俣远吕智能砍他三次唤醒睚眦剑魂,在没有剑鞘的情况下,八俣远吕智必然会被睚眦反噬致死,这老王八好不费吹灰之力的拿到八俣远吕智的内丹。 鳖三后来主动向自己示好,也无非因为是第一条计策没能成功,改变了计划而已,云羿可不会把它当成朋友,也得亏咥血剑在八俣远吕智手中的时候未能伤到他,不然他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你看我干嘛,赶紧追去啊!”鳖三催促道。 “我唤坐骑前来,你去追吧。”云羿说道。 “你不去?”鳖三皱眉反问。 “我得留下对付邪马台军。”云羿转身向城中掠去。 之前他以为有巨獴在,邪马台军讨不到什么便宜,现在看来他有些高估巨獴了,巨獴连最基本的空有灵气却不会外放,此时平安军已经被邪马台军包围了。 “我去了不顶用,我虽然修为比他高,但本身不擅长拳脚,法术也用不了,顶多是能感知到它跑到哪儿了。”鳖三速度快,掠到云羿前头将他拦住。 “素盏鸣尊是蛇类克星,让它随你一起去。”云羿说道。 “那也成,”鳖三不情愿地点了点头,“不过我跟它不熟,你去跟它说说。” “我跟它也不熟,”云羿歪头看他,“你在倭国待了几百年了,想必也会说倭语,你去跟它说说。” 鳖三无奈只得点头。 二人赶到城东,鳖三直接放出一道灵气卷走了巨獴,也不骑乘仙鹤,直接奔赴西北去追逃走的八俣远吕智。 云羿见状赶紧顶上了巨獴的位置,长剑左右挥舞,灵气外延剑气长达三丈,砍人头颅犹如切瓜,鲜血飞溅,敌尸成片倒伏。 长达五尺的剑气虽然取敌性命容易,但频频延出剑气对灵气的损耗也极大,云羿此时就感觉到气海中的灵气正在锐减,但他没有停手,邪马台国比不呼国军队数量要多,要保证后面的战事顺利,就得尽可能消灭他们的有生力量。 剑气无形,缭绕的鲜血在城中灯火的照耀下甚是妖艳瘆人,邪马台军并没有坚持太久,心中惶恐,也无心思恋战,开始陆续撤退。 由于中央的大道上之前被云羿布置下了对付蛇群的阵法,敌军受阻无法快速撤退,只得四散着自大街小巷撤离,平安军分散围堵追杀。 胜利已成定局,云羿便没有再出手,而是赶在敌军撤出平安城之前赶到了北门,北门外此时堆积着大量的残尸,鲜血几乎染红了出城门外的每一寸土地。 但云羿的关注点并不在这些上面,他此时所关注的是之前推着那十具僵尸的板车,之前两军在城门外交战,板车也遭到了殃及,不过损毁得并不严重。 在板车周围转过几圈,云羿找到了他要的东西,十道木符。这十道木符的尺寸与他所用的木符大小相仿,但其上的符文并非道家云篆,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符文。 虽然看不懂木符上的符文,但云羿却猜到了这十道木符的作用应该类似于道门的定尸符,之所以由此判断,是因为他感觉到着十道木符上还残留着浓浓的阳气。 不过这十道定尸符上的阳气并不是特别重,因此其作用就不是为了镇压僵尸,而是为了中和僵尸身上外露的尸气,这也是他之前为何感知不到尸气的原因。 那十具毛僵应该与他在出云诛杀的那具飞僵同一人操纵的,当日他以追风霹雳符击杀飞僵,间接对那人元神予以重创,对方势必不能再操纵飞僵,只能操纵十具最次的毛僵。 也有可能对方还有操纵飞僵之能,只是飞僵难觅,故此才会退而求其次,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那十具毛僵主要是用来应对追风霹雳符的,对方也没必要用高等级的僵尸做靶子。 看罢城门口处的情况,云羿回返城中,截杀城中敌军,敌军此时已经溃不成军,四散乱窜,云羿四处追杀,但还是有不少人逃了出去。 平安军也累得筋疲力尽,顾不上追赶逃离的敌军,四处躺卧休息。 云羿也没有再去追杀那些逃走的敌军,进入太素之后,灵气损耗越多,三火内炼的弊端也就越发明显,灵气越少,肾肝二火的受到的牵制就会越小,会时不时自体内乱窜。 经历心魔之后,云羿对阴阳大道的领悟又深了一层,但光明白这些不代表能够忽略三火内炼的弊端,至少此时裆下顶起的大包就很不雅观。 身体上的异常令云羿很是尴尬,慌忙找到一个旮旯坐下运行三观存神抟气心法,收束心猿抵御意马。 “怎么这么看着我?”飞鸟缘刚刚走到云羿身边,就发现他的眼神有些不大对劲,带着些许的狂热。 “没什么。”云羿心虚歪头,避开了飞鸟缘的视线。 “此战敌军受创严重,元气大伤,咱们反攻的时机到了。” “嗯。”云羿随声敷衍。 “你怎么这么多汗,”飞鸟缘见他面色有异额头冒汗,忙问道,“可是负伤了?” “嗯——”云羿此时憋得极为辛苦,也没注意听飞鸟缘就说些什么,随口搪塞了一声,随即才反应过来,慌忙摆手,“没有,没有受伤。” “那你这是怎么了?”飞鸟缘面露疑惑。 “没什么,没什么。”云羿连连摆手,随即挪着屁股转了半圈,掩饰自己腹下的尴尬。 “你到底怎么了?”飞鸟缘又凑了过来。 飞鸟缘凑得很近,云羿嗅到了她身上淡雅的体香,内火上冲七窍神府,不免心猿躁动、意马撒欢。 倭人此时还不会制造香料,飞鸟缘身上的香气乃是先天所有,但云羿此前并没有仔细闻嗅过,此时内火冲脑,渴望异性相伴,嗅觉胜往常许多,只感香气扑鼻。 此香气不比檀香,自带一股特殊的气息,非但没有沁人心脾、提神醒脑的作用,反而令云羿心生波澜,想入非非。 “你鼻子流血了。”飞鸟缘面色骤变。 “我气行岔道走火入魔了,情况很是危险,你离我远些,不要让人打扰我。”云羿撩动道袍掩饰着身下的尴尬。 飞鸟缘关心他是真的,但她的问题多也是真的,不与她说个明白她总问个没完。 听得他言语郑重,飞鸟缘只得揣着心中疑云离开,还他一个清静。 飞鸟缘一走,云羿长出了一口气,还好飞鸟缘刚才并没有注意自己的失态窘相,祖师庇佑,有惊无险啊! 飞鸟缘是走了,香气也没了,但云羿很难静下心来,脑海里不可描述的画面无穷尽也,彷如附骨之蛆,怎么都甩不掉。 要平息体内旺盛的火气,最好的办法就是与寻一女子与之交媾,阴阳互通,飞鸟缘钟意他,是不二人选,但云羿不敢这么做,若与飞鸟缘有了感情纠葛,那自己这辈子怕是回不了中土了,就算回去了,心也会留在此处。 心思跑偏,体内紊乱动荡的火气便得以平息,云羿起身回返军营休息。 三更天的时候,鳖三来了,就它一个回来了,巨獴与八岐大蛇争斗负了伤,直接回黑泽山去了。 鳖三没有带八岐大蛇的内丹直接离开,令云羿对它刮目相看,这老王八也没他想的那么不靠谱。 “内丹你拿着,”鳖三将内丹放到桌上,随即搬下桌子一角,“这个你也收好,里面有我留下的一缕灵气,回中土的时候你就丢火堆里,我有所感应就来找你。” 云羿有些诧异,鳖三在倭土待了这么久,必然思乡心切,八岐大蛇的内丹可关系到它能不能安然回到中土,它怎么会如此放心的交给自己保管? “都待了几百年了,也不急这一时,咱们一起回去,”鳖三讪笑道,“都待了几百年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咱们一起回去。” “还是你拿着吧。”云羿将内丹推了回去。 “没事儿,你拿着,你宅心仁厚,有仁者之风,我放心你。”鳖三推辞。 “你把话与我说个明白,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儿?”云羿皱眉看它,鳖三人老成精,所言皆是阿谀奉承之辞,必然另有所求。 “没有,当真没有。这内丹你可要收好了,千万不能遗失,你虽有那仙鹤坐骑,但海中亦有不少会飞的厉害妖物,有了这内丹,我就能驮你回中土。”鳖三撂下一句话,转身出屋。 云羿虽然心中疑惑,但鳖三出门后就直接提气掠远,他也只能按捺住心中疑惑收了内丹和那块桌角。 虽然不知鳖三具体用意,但云羿猜出了个大概,鳖三最后一句话看似轻描淡写,实则着重强调他即便有内丹和仙鹤,也无法直接回返中土,是变着法儿告诉他不要扔下它独自回返中土。 第九十九章 北上 鳖三虽然是只老王八,但它更像一只老狐狸,它的话看似是为他好,实则是拐着玩儿跟他耍小心眼。 鳖三虽有太玄修为,但其所修法术已经无所用处,八岐大蛇的内丹虽然能够威慑海中大部分异类,但肯定有不畏惧八岐大蛇的凶猛海兽,这家伙是想让他陪同它一起回中土,路上也多一重保障。 猜透了鳖三的心思,云羿暗骂了它几声,却并不怪它,鳖三心眼虽多,但至少本性并不坏,这家伙是被徐福带着出海的,徐福半道上被海风卷入海中身死,它却鬼使神差地到了倭国,之所以玩弄这些小心眼儿,也纯粹是因为想回中土。 沐浴过后,云羿坐榻操行晚课,他入道两年有余,几乎没怎么过过几天太平日子,操持早晚功课的次数也不多,自从帮助不呼国拒敌以来,更是将早晚功课严重怠慢。 修持早晚功课虽不能助长灵气修为,却能领悟道家经文的神髓,有利于平和内心,压制体内旺盛的火性,虽然此法并非长久之计。 到得此时,云羿也不想再增长灵气修为了,三火内炼可让他的灵气进展一日千里,但其弊端也不可小觑,太素境界内火便如此旺盛,强行克制甚是不易,若是晋升巅峰太玄引动心火,届时三火齐聚,恐怕就真的成了决堤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次日清晨,云羿命众将士打扫战场,自去城中破除了围困蛇群的阵法。 蛇群昨夜受大火焚烧,已然横尸遍地,烟尘还不曾散尽,阵法一撤,扑鼻的腥臭气息蔓延了整个东城,熏人欲呕。 清理了双方战死士兵的尸体,双方伤亡的结果也就出来了,敌军战死三千,平安军死伤五千,比敌军要多,虽然战胜,却是惨胜。 云羿心中虽感沉重,却也没有太过伤怀,这样的伤亡比他预想的好上许多,而且八岐大蛇也没能活着离开,很好了。 大军休整三日,三日之后云羿整顿大军,率军北上收复失地。 八岐大蛇一死,邪马台国已经没什么厉害角色了,先前那巨鹰只是八岐大蛇自别处请来的,不会为邪马台国卖命,邪马台军多次战败,已成惊弓之鸟,也未留恋之前所攻占的城池,星夜逃回了邪马台国。 云羿一路北上,不费一兵一卒就收复了不呼国失地,到天守城后云羿又将平安军拆分为两支,由樱子率领之前的末卢国将士,自西路取道向西攻打西北地区。而他则率领原来的不呼军由东路进发,攻打东北地区。 樱子对此大感意外,因为云羿此举等于将兵权交还给了她,经过平安城一战,末卢军还有七千人,而不呼军只剩下了两千多人。 目送樱子率军去得远了,飞鸟缘柔声道:“谢谢你。” 云羿神色平静如常,没有答话,分兵之举虽然不利于不呼军作战,但就长远形势来看对不呼国是有利的。 邪马台国疆域广阔,在黑泽山西北末端有一大片疆域,那里土地肥沃,适宜耕作,人口也很密集,但那里恰恰与末卢国接壤,无论樱子能否拿下那里,邪马台国都不会撒手不管,定会派重兵驰援。 末卢军与邪马台军交战,最好的结果就是樱子攻占邪马台国西南边陲,不好不坏的就是两败俱伤,谁也落不着好。 最坏的结果就是末卢国战败,但邪马台国也会损耗不少兵力,可以减轻不呼军攻打西南地区的不呼军的压力。 此外,即便攻占了邪马台国,以不呼国目前的实力,也不能长久统治,因此云羿和飞鸟缘都没想将邪马台国灭掉,云羿的目的是加强末卢国与邪马台国之间的仇恨,不呼国才能得以喘息,养精蓄锐。 飞鸟缘的道谢声很真诚,但这无法掩盖她的哭腔,云羿已经开始给不呼国留退路,表明他也快离开了。 “传令全军,北上行军,准备攻打天仓城。”云羿没有去看飞鸟缘的双眼。 飞鸟缘略感诧异,努力平复了情绪,问道:“你准备真打?” “没有,”云羿摇了摇头,“但我们不能按兵不动,不然樱子就会猜到我们并无北上之念,她自然不会傻到替我们承接邪马台国的怒火。” “既然只是装装样子,为何要选天仓城?”飞鸟缘更感疑惑。 二人之前多次看过地图,她知道天仓城是邪马台国的南大门,地势险要,为邪马台国最南边的诸多城池的枢纽地带,攻下了天仓城就等于掐断了邪马台国的咽喉,既然断绝邪马台国南方诸多城池的联系,逐个击破,还可进取邪马台国腹地,直捣黄龙。 但邪马台国对天仓城一直看得很紧,常年驻扎着大量军马,以两千人马攻打天仓城已经不是冒险了,而是带将士们去送命。 “要让樱子看到我们的决心,她才敢动手,咱们的兵马虽然不多,但我有办法攻下天仓城。此外,樱子若是在西北地区占据优势,能够极大的与咱们分担压力,咱们就能固守天仓城。”云羿说道。 “你的意思是,只要拿下了天仓城,咱们就不再往北打了?”飞鸟缘问道。 “嗯,”云羿点了点头,“咱们人马不多,战线已经拉得够长了,只要打下天仓城,就固守天仓城。樱子知道咱们兵员不够,能够固守已是不易,没有再往北打的能力。” “咱们要在天仓城待多久?”飞鸟缘再问。 “不会太久。樱子虽有七千兵马,但这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开战,邪马台国可以随时调集更多援兵,但她可是孤立无援,很容易落败,她一旦处于劣势,就只能派人来向咱们求救。”云羿轻笑道。 “然后咱们就可以借着援救她的机会撤出天仓城,帮她打下西北地区,之后咱们再撤兵,让他们互相牵制,咱们借机休养生息。”飞鸟缘恍然大悟。 “然也。”云羿重重点头。 “你就不能留下来吗?”飞鸟缘话锋一转,虽然云羿已经给不呼国留足了退路,但她并不为此感到高兴,因为云羿留下的后路越是宽敞,表明他离开的决心越强。 “我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儿,对中土并不十分眷恋,但我心中还有很多疑惑,要回去才能知道答案。”云羿言罢自怀中取出画符什物,画写定位符一道,递与飞鸟缘。 飞鸟缘默然接过了定位符,当初夜袭长谷川军营的时候,云羿也曾给过她一道定位符,虽然那道符是以麻布写就,但与这道符上面的符文是一样的,她很清楚定位符的作用,也知道云羿留下定位符的用意。 樱子进军西北时也带走了大量的粮草,不过天守城的邸阁中粮草很是充足,不呼军并无断粮之虞,云羿整顿军马,率军北上。 行军三日,到得天仓城外二十里处,云羿乘鹤升空,眺望着远方的天仓城。 天仓城之所以是邪马台国的南大门,可不仅仅是因为天仓城位于邪马台国最南端,最主要还是因为天仓城左右两面各有一条东西走向的连绵山脉,山势高耸陡峭,很是险峻。 两座山虽然毗邻,但互不相干,其间当有三十余里,耶马台国利用这一特征在两山之间建城,将原本不相干的山势连接起来,形成了一道坚固的屏障。 天仓城的地理位置优越,东西两面皆依附山体不开城门,只有南北开有城门。 天守城以北就是沃野良田,而且靠近邪马台国的都城,平原广袤,道路畅通无阻,无论是行军还是运粮,都能够在第一时间抵达战场,不会延误战机。 天仓城内的守军着实不少,除了自平安城一战后逃往此处的敌军以外,这里原有的军队就不下万人。 以两千人攻打上万人驻守的城池,云羿完全没有把握,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到如今只能打,而且是只能赢不能输。 两千不呼军是目前所能调动的所有兵力了,不呼国还有三万士兵用以镇守四方边疆,也就是说这两千人一旦打光,就再也没有兵可用了。 细想过后,云羿命仙鹤落地,吩咐飞鸟缘率军后撤二十里。飞鸟缘不明其意,但还是下达了后撤的命令。 目送飞鸟缘率军撤得远了,云羿乘鹤飞往天仓城,打是一定要打的,但不能让不呼军参与进来,不然他们会全部折损在这里,拿下天仓城后需要有人镇守,这些人一个都不能死。 所谓蛇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天仓城的守城将军,逼他撤出天仓城。 仙鹤尚未飞进天仓城,城中的守军便看到了乘鹤而来的云羿,高呼着警备起来,城中弓兵快速集结,拉弦开弓,对准半空中的仙鹤万箭齐发,弓弦铮鸣之声未散,如雨点般密布的箭矢就席卷了半边天空。 云羿沉声命仙鹤振翼升高,避开熙熙攘攘的箭矢,加速往城内飞去。 密集的箭矢升空之势枯竭之后便向下坠落,未等箭矢落地,城墙上的弓兵已然再度放箭。 第一百章 漫长的一夜 仙鹤拔高避开了第二轮箭雨,城头上的弓兵见状没有再放箭,但云羿也没有进城的机会。 敌军之所以不放箭,并非是因为箭矢不够,而是猜到云羿想进城,一旦箭矢耗尽,他就没了顾忌,因此留下了箭矢用以威慑云羿。 敌军不放箭,云羿也有些愁恼,心底思量过一番,最终还是决定让仙鹤降低飞行高度,诱导敌军放箭,只有敌军箭矢用尽,他才有机会进城。 这个方法很是冒险,而且仙鹤对此也很排斥,仙鹤当初被北野治射穿过翅膀,险些丢了性命,对箭矢有着深入骨髓的惧意,云羿几次下令,它都没有遵从。 仙鹤不往下飞,云羿也无计可施,正为此发愁之际,西北方突然散出的一道妖气引起了他的注意。 不等他下达命令,仙鹤就振翅往西南飞去。 往西南方向飞出二十余里,云羿看到了一只在云层中若隐若现的大嘴醍醐,正朝着自己疾飞而来。 “怎么是你?”老醍醐飞至近前,变出人头开口发问。 云羿正要答话,身下的仙鹤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羽翼一展,朝着老醍醐扑了过去。 老醍醐惊慌振翅,调头飞走,仙鹤不依不饶,穷追不舍。 “别胡闹。”云羿皱眉发声,这句话是说给仙鹤听的。 仙鹤闻声没有停下,前面的醍醐却是突然调头扑来。云羿见状急忙催放灵气,将老醍醐挡住。 “休要胡闹!”感觉到仙鹤情绪极大,云羿加重了语气。 “这家伙好生记仇,”老醍醐看了仙鹤一眼,又问道:“你就是那个帮助不呼国的无名高手?” “你是邪马台国请来帮忙的?”云羿眯着眼发问。 “我不知道对手是你,我这就走,我这就走。”老醍醐讪笑着掉头。 “不忙走,”云羿出言叫住了转身欲行的老醍醐,“你对天仓城内的情况知道多少?” “我也是刚到,对城中的情况并不知晓。”老醍醐摇头说道。 “能否帮我一个忙?”云羿问道。 “什么忙?”老醍醐并没急着答应。 “你到天仓城给守城的将军说一声,让他率军撤出天仓城,我不会在城中多待,也不会再发兵北上,在城中待些时日就会离开。”云羿说道。 “这是为何?”老醍醐不解地问道。 “快去,事成之后,我传你抟气法门。”云羿说道。 “当真?”老醍醐双眼一亮,有了垂涎之意。 异类不同于人类,往往是机缘巧合下吞食了某种奇异灵物才有了灵气,而后才能慢慢地积攒天地灵气,进展很是缓慢,几百年道行比不上人类二三十年的修行。 “我可曾诓骗过你?”云羿侧目看它。 “那是,那是。”老醍醐干笑了两声,云羿之前得了乾坤藤,说不杀它就不杀它,并非言而无信之人。 “可是,他若是不信老朽所言,又或是不撤军,又该当如何?”老醍醐欣喜过后又开始犯难了。 “告诉他,他若执迷不悟、负隅顽抗,我会布下阵法,请神兽临凡杀死所有守城将士。”云羿冷声说道。 老醍醐闻言答应一声,转身向着天仓城飞去。 云羿也未在此滞留,命仙鹤回返大军安营之处。 他对派老醍醐去游说敌人这件事的希望并不大,但也不是没有希望,他之前几次对敌军用过火攻,曾经攻打天守城时布下四火禽星阵烧死了不少敌军,凶名在外,对方不会不慎重考虑。 回到营地,云羿耐心等待了半个时辰,老醍醐来报,敌军将领已经答应撤军,此时正在准备。 得此喜讯,云羿大为欣喜,能够兵不血刃拿下天仓城,就等于保住了己方两千将士的性命。 下午申时,云羿率领大军进驻天仓城,为免中了敌人的计,进城之前云羿乘仙鹤升空观望,见得天仓城果真人去城空,敌军退到了北方二十里以外的地方安营扎寨,才敢命大军进城。 不过云羿并不放心,敌军撤出城于北方二十里外的地方安营,很大程度上是为了防止他乘机北方,但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会不会在不呼军夜班熟睡之时杀个回马枪,为策万全,云羿在城北五里外的地方布下了四火禽星阵,阻断了天仓城以北方的联系。 由于城北空旷的区域极广,布阵所需的阵符也就越多,阵法形成之后,云羿体内的灵气彻底被抽调一空。 没了后顾之忧,云羿有的是时间恢复灵气,此时也不需要再往北打了,只需要等樱子兵败前来求援。 回到营帐,云羿略微沉吟过后,决定派出一骑前往西北,告诉樱子天仓城已经被他攻下,不过敌军并没有完全溃败,眼下不呼军兵力不足,只能与敌军在天仓城僵持对峙。 传递虚假信息有两个用意,一是让樱子知道他没闲着;二是间接表明他此时没有余力再往北打,只能拖住这里的敌军,给她时间去攻打西北地区;三是说明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樱子日后求援也好知道他在哪儿,不会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 信使走后,云羿又担心樱子日后会不会找他求援,因为樱子如果知道他这边是僵持局面,不一定会向他求援。 想到此处,云羿又出城追上了信使,画写定位符一道交给他,让他告诉樱子,假如西北战事不顺,可以焚烧定位符求援,他会及时赶去支援。 目送信使骑马绝尘而去,云羿微笑着回城。 邪马台国虽然损失了不少兵士,但整体实力还是不弱,如果不出意外,樱子在西南战场上应该占不到便宜,只有樱子向他求援,他才有理由去帮助樱子,只有让末卢国吞并了邪马台国的土地,他才能兑现之前对末卢国的承诺,也能合情合理的将邪马台国的仇恨转移到末卢国。 八俣远吕智一死,邪马台国就应该再没什么高手了,用不了多久战事就能结束,他也就可以离开了。但云羿并不为此感到喜悦,与飞鸟缘离别在即,他的心中又泛起了一丝不舍。 老醍醐在等他之前许诺的抟气法门,一直呆在军营不曾离去,云羿便抽空传授他简单的聚气法门,只以灵气游走任督二脉,通过头顶百会和胯下会阴吸纳阴阳二气。 此法虽然简单,但对老醍醐来说却是很好了,因为他不懂经脉一说,任督二脉最为好记。 老醍醐得了抟气法门如获至宝,连声道谢后离开了天仓城。 入更之后,军营里响起成片的欢呼声,自双方开战以来,不呼军伤亡惨重,而今终于扭转乾坤,占据了天仓城,是该好好庆祝一次了。 光听军营中嘈杂的狂欢声就知道外面肯定很是热闹,但对云羿来说却又是一种喧闹,躺下正准备歇息,却听得屋外响起了飞鸟缘的脚步声,脚步声很是轻缓,可见飞鸟缘半夜前来找他并非公事,也非急事。 飞鸟缘的脚步声止于门外,随后便没了动静,云羿心知飞鸟缘前来所为何事,也知道飞鸟缘此时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屋,便不动声色,悄然翻身面朝里侧。 许久之后,“吱”的推门声响起,飞鸟缘随之进入了房间,反手轻轻关上了房门。 “将士们都在外面庆祝,你怎么不去?”飞鸟缘点燃桌上的灯烛,坐到了桌旁。 云羿置若罔闻,飞鸟缘又道:“我知道你没睡着,起来与我说说话吧。” 云羿并未吭声,有什么话白天不能说,非得等到晚上才说? 云羿心知肚明,飞鸟缘来此的目的并不是想跟他说说话这么简单,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没事也容易整出事儿来。 “你连面对我的勇气都没有?”飞鸟缘加重了语气。 云羿依旧没有吭声,此时做什么千万不能应声,只能装睡,即便飞鸟缘知道他在装睡,但双方之间的窗户纸并未挑破,飞鸟缘应该不会做出出格逾礼的举动。 “我舍不得你。”飞鸟缘缓缓说道。 云羿不为所动。 “那天夜里,我全都看在眼里。”飞鸟缘走到床边,冲他附耳低语。 闻听此言,云羿心中一凛,飞鸟缘说的是平安城一战的当天晚上,当时他初入太素,体内火气紊乱,腹下阳举,尽管当时他竭力掩饰,还是被飞鸟缘看出了端倪。 “接受我吧。”飞鸟缘柔声再道。 飞鸟缘贴得很近,含辞未吐气若幽兰,丝丝沁入云羿肺腑,令他心如撞鹿,内火滋生,此时他想装睡已经很难了,旺盛的火气令他浑身逐渐发热,面皮发烫,即便他看不到自己的面色变化,也能猜到自己此时定是一副面红耳赤的模样。 飞鸟缘发现了他面色异常,轻笑一声,直身站定。云羿虽然看不到她此时的举动,却通过那窸窸窣窣的声音知道她是在脱衣服。 一想到此,心中火气陡然汹涌澎湃,绮念滋生,随之他便感觉到飞鸟缘掀开了被子一角,轻轻地钻进了被窝,从身后抱住了他。 “要了我吧……”飞鸟缘的声音在他耳畔轻轻响起。 “我要回中土,不会在这里待下去的。”云羿此时也无法再装聋作哑了。 “我不怨你。”飞鸟缘柔声说道。 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一句话,云羿听着却非常感动,但这种感动并未持续太久。 飞鸟缘跟他相处的时日也不算短了,对他已经有了很深的了解,知道他是个重情义的人,也知道他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一句“我不怨你”看似满是包容与理解,实际上是以退为进、欲擒故纵。 没人喜欢别人对自己耍小心机,云羿也不能免俗,但他并未因此讨厌飞鸟缘,因为飞鸟缘很清楚她的这些小伎俩瞒不过他,她之所以明知故犯,又何尝不是对他的用情至深? 至深的感情会让人失去理智,为了与自己钟意的人朝夕为伴,什么事都可以做出来,飞鸟缘也就不足为奇了。 第一百零一章 驰援樱子 虽然云羿是背对着飞鸟缘的,仍然不可避免地闻嗅到了她身上淡雅的体香,这种带有女子阴柔的香气就像一桶火油,令本就**焚身的云羿更加难受,旺盛的火气就像一只被困在囚笼里的荒野猛兽,不住地想要冲破桎梏。 虽然背对着飞鸟缘,但云羿还是能感觉到飞鸟缘身上的衣物并未脱完,还有内衬小衣和裙底亵裤,这种若隐若现的诱惑对他的冲击是最大的。 云羿极力让自己保持着理智,事实上他此时也很理智,但升腾不止的内火让他很是心动,伊人就在枕边,他希望发生点什么,但又怕发生点什么。 只要他想,此时就能顺理成章地发生点什么,但他怕发生了什么就不能再离开了。 心中矛盾,云羿下意识地摸上了右手上的玉韘,每每摸到这枚玉韘,就会让他想到汪小姝,想到汪小姝他就会感觉到踏实,但此时他感觉到的不是踏实,而是强烈的不安。 新陈代谢是万物发展的基本规律,当初长安一别至今已有两年有余,与飞鸟缘相处得久了,汪小姝的身影在他心中淡化了许多,尽管他心里念叨的是汪小姝的名字,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枕边人。 “你担心对不起她?”飞鸟缘抱住了他腰际,柔声发问。 云羿想答话却没有答话,此时回答是与否都是不正确的,如果说他不是怕辜负汪小姝,飞鸟缘可能会有进一步的行动;但回答是也不对,因为他对汪小姝就如飞鸟缘对他一样,始终是一厢情愿。 虽然汪小姝送他玉韘,但究其根本还是报答他的救命之恩,若是细细去想,汪小姝送他玉韘也不乏两不相欠之意在内。 这种付出与回报看似不对等,实则很是公允,因为汪小姝活下去的动力是为了报仇雪恨,而玉韘是她父亲唯一的遗物,这两者对汪小姝同样的重要。 “你在犹豫?”飞鸟缘再问。 “别问了,睡吧,睡吧。”云羿终究没能狠下心来,此时撵走飞鸟缘会让她颜面扫地。 “谢谢。”飞鸟缘语带颤音,云羿没有撵人,但还是拒绝了她。 二人之间只隔着单薄的内衬,云羿能够清晰地感到飞鸟缘此时在轻微地颤抖,颤抖并不是因为冷,而是情绪失控。 当滥好人是要付出代价的,飞鸟缘的面子是保住了,但他却是受罪了,内火汹涌之下,体内气血乱窜,香火祠堂几欲炸裂,热血上脑自鼻孔倒流而出,哪能睡得着? 往后云羿再没有去管飞鸟缘,默运三观存神收敛心神,竭力控制体内乱窜的火气,他不敢任由火气乱窜下去,流鼻血是小,憋不住事儿可就大了。 伊人就在枕边,云羿如何能不动心,这是充满了希望与煎熬的一夜,这是等不到日出的漫长的一夜。 一直捱到五更将尽,天蒙蒙亮的时候,飞鸟缘起身穿衣匆匆离去,云羿别过头看了她一眼,飞鸟缘眼圈红肿,不问可知是默然落泪,跟他一样彻夜未眠。 眼见飞鸟缘离开,云羿心头涌起了无尽的失落,却也长出了一口气,飞鸟缘一夜未眠是什么感受他不知道,但他自己很不好受,内火虽然已经收敛了七八分,但下身憋得肿胀隐隐作痛…… 天亮时分,云羿起身洗漱,离开军营外出散步。 虽然彻夜未眠,但他并不感到疲倦,憋了一腔子火没地儿发泄,外出散步也不得释然,新鲜的空气虽能让人头脑清新、心旷神怡,但迈步之间胯下的肿痛感让他倍感煎熬。 不知不觉间,云羿走到了城外的街道上,天仓城虽是邪马台国的戍边城池,但这里也有百姓居住,此处算不上何等富庶,但昨日率军进城时街道上还是有不少百姓的。 而此时偌大的街道上却很是冷清,举目望去,四周不见一个人影儿,整条街道鸦雀无声。 街道也不整洁,四周散落着各种各样的杂物,大多是些竹筐石杵之类的农闲用具,还有牛羊牲畜的粪便,再有就是鸡鸭禽类的粪便和谷物颗粒,宛如土匪过境之后。 见此情形,云羿立时皱起了眉头,云羿原路回返军营。 昨天布下四火禽星阵之后他就回了军营,并不知道不呼军昨日都做了什么,但用脚指头想都能知道把这里搞成这样的罪魁祸首是谁。 将士们昨夜狂欢了一宿,此时均已回房睡觉去了,但军营里还有尚在冒烟的火堆,火堆旁边散落着不少盛酒的陶碗陶瓮以及带着肉丝的骨头渣子。 不呼军的军粮并不多,随军粮草当中并无牲畜和酒水,满地大快朵颐后的残留物足以说明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 两国交战最遭罪的就是百姓,田赋加成徭役增多,土地荒废,耕作的节气无人耕种,收成的季节无人收割,青黄不接,日子并不好过,不呼军这么一闹腾,往后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 本想去找飞鸟缘问个明白,但走到中途云羿就停下了,飞鸟缘此时必然情绪低落,现在去问她这个不合时宜,而且他很快就要离开不呼国去找胖子了,指挥不了不呼军几日了。 回到营房,云羿叫来了传令兵,教他去通知全军将士,再有抢掠扰民者,格杀勿论。 他很清楚,这道命令根本持续不了多久,只要他一走,不呼军立马故态复萌,但只要他在军中一日,就必须保证军纪严明。 一连过了半月,城中相安无事,不呼军对他敬畏有加,自然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城中的街道集市上终于热闹了起来。 数日之后,云羿等到了他想要的,樱子在西北战场遭遇强敌,末卢军折损严重,派人来向他求援。 出发之前,云羿先去城北外撤去了四火禽星阵,在阵法当中他发现了几具烧焦的人尸和马尸,这说明敌军此前曾派探马来探查城中虚实,只可惜他们还没靠近城池就被阵内的四火禽星烧成了焦炭。 敌军目前还在原地驻扎,按兵不动,云羿也不担心,四火禽星阵在没有活物进阵时,四火禽星是不会现形的,而当进阵的活物死绝后四火禽星也会再次隐去身形,故此他撤去阵法敌军并不知道,即便他们知道了,也绝对不敢再追过来。 回到营中,云羿让飞鸟缘率大军南撤,自己一个人去西北前线。 “你要找的人是什么样子?”飞鸟缘语气很是平静。 “中土之人,说得汉话,个儿头不高,很胖。”云羿说道。 “你还会回来吗?”尽管飞鸟缘竭力让自己保持着平静,但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还是有些不平静。 云羿没有答话,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来倭国了,他不想欺骗飞鸟缘,不想她在希望之中失望。 道别之后,云羿没再面对眼圈泛红的飞鸟缘,与前来求援的士兵同乘仙鹤赶赴西北战场。 虽然已有太素修为,但云羿并不盲目的以为自己在倭土无敌,赶路之际向那士兵询问北方战况,不过那士兵只会说倭语,而他会的倭语不多,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天仓城距离西北战场路途遥远,但有仙鹤代步倒也不费时,有那士兵指路,傍晚就到了樱子扎营的地方。 樱子扎营的地方为开阔平原,在其北方有一座城池,云羿没有先去见樱子,而是让仙鹤先飞到那座城池上空盘旋了一圈儿,见得城中守军不过三四千人,比末卢军要少许多,为此大感不解。 这座城池的四周很是广袤,并无天险可守,以末卢军的兵力要攻下这座城池并不费事,樱子怎么会在此处受阻? 虽然心中存疑,但云羿并未往深了去想,命仙鹤飞往末卢军军营。 到得樱子的帅帐,云羿见樱子正一脸愁容地坐在桌旁,坐到了她的对面。 樱子见他到来,微微点了点头,眉间的忧色并未消退。 云羿本想问敌我双方的情况,但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樱子不会汉话,他的倭语也很蹩脚,双方沟通起来很是费力。 用过晚饭,待得天色全黑,云羿乘鹤飞往北面的城池,他到来之后并未表现出太大的喜悦,这表明敌营当中存在高手,但他无法从樱子口中了解详细情况,只能自己前去查探。 仙鹤化人之后能够收敛身上妖气,但现出原形之后妖气会发散出来,乘鹤前往敌营肯定会被敌营中的高手感知到仙鹤身上的妖气,行踪自然暴露。 不过云羿并没有画写匿息符隐去仙鹤身上的妖气,因为他想引出敌营中那个不知名的高手,最好只引出城来,伺机击杀。 到来之初,他就乘鹤在城池上空盘旋过片刻,虽然没被敌军发现,但肯定瞒不过敌营中那名高手,这点从城防工事就能看出来,之前敌人城防并不严密,此时城墙上的敌军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仙鹤飞进城中,云羿却没有让它降落,而是让它在城池上空盘旋,吸引敌营中的高手现身。 此等诱敌之计很是拙劣,仙鹤在空中盘旋很容易让对方起疑,但云羿相信对方会现身,因为从樱子之前的表情中可以看出敌营中的高手非同小可,俗话说艺高人胆大,对方既然是个高手,想必不会不敢现身一探究竟。 第一百零二章 圈套 仙鹤飞到城池上空,云羿就让它不停地在城池上空盘旋。 在敌人地头儿遛弯儿是什么性质?赤躶躶地挑衅! 但云羿就挑衅了,他已经做好了离开倭国的打算,眼下最重要的事儿就是寻找胖子,不能再因为倭人之间的矛盾四处奔波了,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探探对方的底细,搞得过今夜就动手,搞不过再想别的办法。 在城池上空盘旋了片刻,城内的军营中集结了大量的弓兵,往他和仙鹤所在的方位驰来。 见此情形,云羿就知道对方并未打算露面,只想把他撵走。 鱼儿不咬钩,云羿也没辙,毕竟没有合适的鱼饵。 不等弓兵靠近,云羿便命仙鹤飞离这片区域,于城南五里外降落,随即只身前往城池。 虽然对方没有露面,但弓兵调动之前他看到了传令兵是从哪里出来的,由此判断出哪里是帅营。 进城之前,云羿考虑过先去通知樱子,让她准备整合兵马在他得手之后向敌人发起突袭,但这个想法很快被他否定了,此地地势开阔,对方很容易就能发现末卢军的动向,并作出应对的准备。 此外,只身进城也有很大的风险,他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修为,不一定能杀死那个尚未谋面的对手,倘若失手,樱子带兵来了也只是送羊入虎口。 城北的防守比较疏松,云羿趁着夜色自北面跃进城中,本想在城门底下放置一道雷符,关键的时候可以起到调虎离山的作用,但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逝,末卢军就在南边扎营,对方肯定会防着调虎离山这一招儿,尽管末卢军并没有袭营的打算。 云羿身法虽好,但也不敢施展轻功在城内腾挪,快速飞掠所发出的破风声很是刺耳,也很是突兀,容易打草惊蛇,为保万无一失,他只能靠着街旁的房屋掩身而行。 由于是战争时期,城中实行了宵禁,此时整个城中静悄悄的一片,除了城头上的守军以及军营,别地儿就没人影儿了。 离军营不太远的地方,云羿就发现了先前离营的弓兵回营,便暂时停住了脚步,趁机打量军营内的情况。 军营门口有执勤的士兵,营地四角各有一座高达三丈的瞭望塔,上面也有岗哨,军营里面有好几队拿着火把巡夜的士兵,就冲这阵势云羿就知道自己溜不进去,首先距离军营的这三里空地他就没法绕开,这完全是暴露在敌人岗哨的监视下的。 眼瞅着这蛋没缝儿可叮,云羿只能悄然离开,到得隐秘处另想他策。 自帮助不呼国拒敌以来,云羿多次以火做文章,此时他也想到了用火攻,但这个念头只是昙花一现,很快就被他打消了,敌军军营皆戒备森严,外有三里的空旷区域,苍蝇都飞不进去,他压根儿没有放火的机会。 正踌躇之际,云羿陡然福至心灵,想到了办法。 原路返回出得城外,云羿与仙鹤会合,乘鹤飞入到了军营上空,为免再引来弓兵,云羿这次让仙鹤飞高了些,随即取出画符什物,连书火符十余道,抛洒下去,坠入了军营当中。 火符分布得较为分散,不过还是有数道落到了几座营房的草顶上。 巡夜的士兵听到异响,顺着声音的来源之处前去查看,但未等他们发现火符,云羿就掐诀念咒引燃了火符。 以太素修为画写火符,其威力更甚以往,之前使用火符只能窜起一道火苗,而现在火符能够爆出一团磨盘大小的耀眼火球,瞬间就引燃了几座营房。 时下天气并不十分干燥,火符引燃营房还没有形成太大火势,就被巡夜的士兵发现,几声叫唤之后,营房里的士兵就跑出来灭火。 火符对灵气的损耗几乎是微乎其微,云羿也就不吝惜灵气,接连画写火符,不停地向军营内抛撒并引燃,但营中的军士反应很快,一桶接一桶的水提到了起火的地方。 灵气损耗虽不多,但木符消耗的却不少,眼见符盒里剩下两道木符,云羿便放弃了放火的计划。 正当他打算教仙鹤原路返回之际,帅营之中却传出了一声嘹亮的怒吼声,声音是以灵气发出的,传播很远,故此云羿听得很是真切。 那句话是句比较晦涩的倭语,云羿不是很懂,但那个声音他很熟悉,那是胖子的声音。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想到帅营当中的人可能是胖子,云羿激动得无以复加,立刻命仙鹤向军营飞去。 仙鹤遵命行事,但还没飞进军营,云羿就命它重新升空。 抑制住心头的喜悦之后,云羿意识到了不对,那个声音的确是胖子的声音,这点毋庸置疑,但事儿不对,他在倭国待了这么久也就会几句简单的倭语,以胖子那死脑筋怎么可能学会倭语? 这件事很是蹊跷,云羿不想以身涉险,但斟酌过后他还是打算冒这个险,无论帅营当中的是不是胖子,他都得下去看上一看。 打定了主意,便命仙鹤再度向下移动,离地十丈之际,云羿腾身离开鹤背,气冲涌泉稳落于地。 军营里的士兵先前光忙碌着救火了,压根儿没注意到云羿乘鹤下飞,直到云羿落地之后才反应过来,连忙呼喝着向云羿扑来。 云羿不等他们近前,将追星逐月施展到极致,朝着帅营冲去。 尚未到得帅营,云羿陡感脊背发寒,扭头回望,之间身后的一排营房中竟然藏有数百弓兵,成片的箭矢平射而来,呼啸而至。 太素修为速度极快,云羿本想朝着左右两翼闪避,但扭头之间发现左右两翼的营房内也涌出了大量的弓兵,三面飞来的箭矢宛如飞蝗一般密集,阻断了云羿闪避的空间,便是向上跳跃也不能够。 有见于此,云羿心头升起一股寒意,对方早就布置下了陷进在等着他了,樱子迟迟未拿下这座城池,而对方也没有反打樱子,就是在拖着时间让樱子向他求援,对方的根本目的还是在他。 退路被阻断,云羿遍体生寒,无奈之下他只能继续前冲,帅营内安不安全还不好说,但好在营房可以阻挡大量的飞矢,能保他不会被射成筛子。 帅营内的人是不是胖子还不好说,因此冲向帅营之际,云羿就多留了一个心眼儿,气行心经聚于掌心劳宫穴,以防万一。 敌人只在三方埋伏下了弓兵,其用意显而易见,就是要将他逼进帅营,倘若帅营中的人并非胖子,而是一个与他敌对的硬茬子,那么进入帅营对他并无半点好处。 帅营的门紧闭着,云羿靠近帅营的同时也听到了脑后刺耳的破风声,心中虽然惊骇,却有把握在箭矢射中自己之前冲进帅营躲避箭矢。 到得营房门外,云羿不假思索抬脚踹向房门,用脚踹会使身形微滞,但此法最为稳妥,倘若以五雷掌破门虽然能更快进入营房当中,但营房内的人若是发起突袭,他就来不及二次提气应对。 云羿这一脚是铆足了劲儿的,未曾想木门并没他想象中的那么结实,脚掌刚一接触上就四分五裂,云羿脚下踩空踉跄向前,他本能的反运灵气想要后撤,但屁股上突然中箭令他反应过来自己根本没有退路。 心念急转之下,云羿立刻顺势前扑,与此同时,一只宽厚的手掌从旁侧袭来,直取他六阳魁首。 云羿早有准备,右掌立刻斜出迎上那只手掌,两掌相接雷声大作,对方闷哼后退,云羿借反冲之势斜滚而出,蹲到了墙檐下,成片箭矢顺着门窗飞进房内,射中地面和后墙上。 “瘦皮猴?!”胖子的声音随之响起。 云羿闻声抬头,只见胖子此时正立在另一侧的墙边,脸上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是我,你怎么样?”云羿强压心头喜悦,看向了胖子微微发颤的左手。 “不碍事儿,我刚刚用了六甲神兵术。”胖子摇了摇头,“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云羿听到屋外再度响起弓弦的铮鸣声,立马催促道:“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先让你的人住手。” “他们不是我的人,不听我使唤啊!”胖子愕然说道。 “你不是三军主帅?”云羿正要探头,突然自门中射进的一支箭矢又吓得他缩了回去。 “不是啊,我是他们请来帮忙的,他们让我帮他们杀一个厉害的对手,”胖子愕然道:“他们说的人该不会是你吧?” “那你刚刚嗷嗷啥啊?”云羿闻言气得七窍生烟,他是听见胖子的声音才冒险下来的,这才钻进了敌人的圈套当中,屁股上还中了一箭。 “我问他们要酒,他们不给,我气得骂他们老娘啊。”胖子不解地问道:“到底咋回事儿啊,我都糊涂了。” “骂娘还需要以灵气助威?”云羿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被包围了。” 对方是怎么请来胖子的他不得而知,但他们肯定知道胖子并非倭人,也知道他不是倭人,故此猜想到二人之间有所联系,因此设下了这个圈套,引他上钩。 “就这帮烂番薯臭鸟蛋,有啥好怕的?你等着,我去收拾他们。”胖子说着向门外走去。 “你他娘的就别给我添乱了!”云羿听到屋外不断响儿的破风声,如狸猫一般窜起扑倒了胖子。 “等会儿,我穿下衣服。”胖子翻身而起,自桌旁拉过一套藤甲开始穿戴。 “你搞什么幺蛾子?”云羿扯住了胖子。 “没事儿,我现在已经能够刀枪不入了,只要防着面门和夹脊穴就没事儿。”胖子套上了藤甲,随后戴上了藤盔。 第一百零三章 再生枝节 云羿闻言微微错愕,胖子的言下之意是他的六甲神兵术火候已深,练到了第三层不畏刀剑的地步。 六甲神兵术强弱与否的关键因素是灵气修为是否高深,胖子既然已经练到了第三层,说明他已经达到了太始之境。 云羿有些不大理解,三火内炼抟气效率远胜三观存神,因此他才能这么快就进入太素之境,但胖子天赋平庸,能够这么快进入太始之境,这的确让他大感出乎意料。 虽然心中犯疑,但云羿也没多问,伸手拽住胖子:“小心些,箭矢的穿透力可比刀剑要强。” “放心吧,他们的箭头儿都是石头磨的,没那么锋利。”胖子说着戴上了藤盔。 胖子穿得这套藤甲与倭人的藤甲没什么区别,但藤盔却不一样,他的藤盔的护额向下延伸出了不少,护住了双眼。 修行中人可以听声辨位,以耳代目并非难事,但胖子的藤盔护住双眼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明摆着告诉敌人眼睛是他的弱点。 “等等。”听着营房周围逐渐逼近的脚步声,云羿心里有些没底儿,伸手拉住了将要出门的胖子。 “你把心放肚子里,这样的事儿我经历过好多次了,看我如何捶死这帮狗日的。”胖子摆了摆手。 “带上这个。”云羿解下了咥血剑。 “啥呀?”胖子往上推了推藤盔,露出两眼珠子回头。 “拿着,”云羿将咥血剑塞进胖子手里,“不要重复砍同一个人三次。” “你咋忘了,我不咋会使剑,”胖子摆手未接,“你留着防身,外边儿的这帮孙子我来收拾。” 云羿还是有些不放心,但胖子没再给他絮絮叨叨的机会,转身迈步冲出房门,朝着外面的一干倭人迎了上去。 胖子出门之后,弓弦铮鸣与箭矢破风的声音几乎不断响儿,云羿心感不安,探头看向门外,只见胖子腾空跃起直迎密集的箭矢。 “他娘的!”云羿见状皱眉,成片的箭矢被弹飞出去,这表明胖子的确无碍,但胖子硬扛箭矢有很大原因是向他卖弄本领。 六甲神兵术全靠灵气支撑,抵挡箭矢会加快灵气消耗,最稳妥的办法是杀散那些弓兵,胖子这是本末倒置,太二了。 心中虽然懊恼,但云羿也无无计可施,转身藏到门侧,扭头看向屁股上的伤口。 蛛丝道袍很是坚韧,箭矢压根儿射不穿,但他刚刚冲势太急,道袍后摆飘了起来,才被箭矢射中了屁股。 咬牙拔掉箭矢,云羿探头再看门外,胖子只卖弄了一个回合,此时已经实打实的开干了,冲着四周的弓兵拳打脚踢。 六甲神兵术增益的不仅仅是防御能力,还有力量上的增长,胖子本来力气就比一般人大,有六甲神兵术傍身更是如虎添翼,探手抓拿那些弓兵甚是轻松,宛如拎小鸡般提起,随即抛飞老远。 胖子对五气擒龙并不十分熟稔,加之视线受到藤盔影响,因此也没有用五气擒龙的攻敌手法,全靠一身蛮力在敌群中往来冲杀,拳脚之力暴烈刚猛,碾人头颅如拍泥瓦,断人筋骨如折枯枝。 见此情形,云羿松了一口气,胖子还是胖子,但早就不是当年在长安被夜壶等人打得抱头喊娘的小叫花子了。 胖子在外大发神威,云羿小心翼翼地躲在墙后,胖子施展六甲神兵术对抗这么多人,灵气必然不耐久耗。 云羿有心出去帮胖子一把,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户牖中不时飞进的冷箭让他保持着冷静,不敢冒然出门。 敌人既然设下了这个套让他往进钻,就不会让他轻易离开,外面的那些弓兵应该不是主力,后手可能还没出来。 东西南三面的弓兵数量着实不少,当有七八百人,从任何一面突围都不现实。 云羿心存侥幸,打开后门探出脑袋,观察北面是否有突围的地方,但探头之后就被浇了一桶凉水,北面也被数百敌人包围了,还是弓兵。 两翼被抄,腹背受敌,成了真正的四面楚歌,云羿心头不由得泛起了沁骨的寒意。 身陷重围的情况他并非首次遇到,但被一窝子弓兵包围却没有先例。 云羿苦笑一声,这么多的弓兵,这下可真成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此时,云羿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到了胖子身上,不求胖子全歼敌人,只要能够杀出一条生路就成。 云羿所处的营房此时已经满目疮痍,外墙上射满了密密麻麻的箭矢,地面上也散落着不少箭矢。 “瘦皮猴,接着!”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了胖子激昂的喊叫声。 云羿闻声归拢思绪,只听得门外传来一声凛冽破风声,一张硬弓从门中飞进。 云羿一把抓住长弓,就地拾取箭矢,弯弓搭箭,对着屋外放箭。 敌军虽然披挂藤甲,但身上总有许多藤甲照应不到的地方,云羿也不往别处瞄准,只瞅敌人咽喉,弓弦接连铮鸣,箭矢随机发放。 他的箭法虽然高明,但敌人也不是站着让他射,因此命中率并不是很高,能射中一半就很不错了。 接连射倒二十几人后,云羿身畔的箭矢用尽,便翻身再拾箭矢,再度开弓搭箭,箭矢尚未放出,弓弦突然断了。 “要命的东西!”云羿丧气地将长弓折成两截,随手扔向了门外。 不时,胖子又扔进了一张弓,云羿再度接住。 与之前情况一样,由于他开弓时发劲太猛,射出四五十支箭矢之后,弓弦就不堪重负变得松松垮垮,最后应声而断。 云羿丢弃长弓,胖子正要再度从敌人手里抢弓给他,云羿高喊道:“别丢了,这弓不经拉,你先进屋!” 言罢,云羿快速取出画符什物,符盒内还有两道木符,此时不用,后面就没有机会再用。 提笔书写雷符两道,一道放置于门外,另一道贴到了后门上。 胖子听见他的声音,也不恋战,大步流星冲回屋内,躲到墙角摘下了藤盔,骂道:“这帮狗日的是拿我当饵来钓你这条大鱼了!” 云羿习惯了胖子的牢骚怪话,便没有接话,而是问道:“你还剩下多少灵气?” “七八成吧,咋啦?”胖子反问。 云羿闻声皱起了眉头,胖子有胡吹大气的毛病,他说的话得去了皮才能作准,这家伙剩下的灵气应该也就五成左右。 胖子灵气消耗了不少,但敌人伤亡并不多,四面的弓兵加起来得有七八百,但尸体只有二百来具,除开他刚刚射死的,其他的都是被胖子打死的。 徒手在上千弓兵的围堵下还能干掉一百多敌人,胖子能有这样的战绩足够自傲了,但这也无济于事,胖子剩下的灵气不足以带他冲出重围。 “等我缓口气,再杀他个回马枪。”胖子见他不说话,胸膛起伏不定地道。 “别急。”云羿摆了摆手,周围的敌人正在缓缓靠近,前门后门都有雷符,关键时刻对敌人能够起到震慑作用。 “你有啥想法?”胖子并不知道云羿的打算。 “终日打雁,终被雁啄。”云羿阴着脸说道。 “啥?”胖子没能理解。 云羿没有多做解释,与邪马台国马对峙以来,他算计了敌人多少次,未曾料到今日着了人家的道儿了。 “有办法出去吗?”胖子趴到早已千疮百孔的窗边看着外面,咧嘴说道,“日他娘的,又来了些弓兵,得有上千号人。” “后边还有。”云羿指了指北面,胖子修为不够,只能听到近处的风吹草动。 “啊?”胖子愣住了,“咱兄弟俩刚碰头,就要把命搁这儿吧?” “如果是尘阳子和尘风子,他俩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办?”云羿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还能怎么办?跑呗!”胖子翻了个白眼儿,“六甲神兵术在丁甲派内部已经失传了,他俩修为再高也得被射成筛子。不过他们能够凌空飞渡,箭射不到他们。” “咱们不会凌空飞渡,但咱们能飞出去。”云羿说道。 “你中风了吧?”胖子瞪眼说道。 云羿摇了摇头,他刚刚进入军营之后,仙鹤就升入了高空。仙鹤对箭矢很是畏惧,但此时云羿却感知到仙鹤正在降低高度。 仙鹤畏惧箭矢却又降低高度,表明它发现了他处境危险,特意赶来救援。 “咦,咱头顶上有只鸟儿,下午那会儿来过,刚刚也来过。”胖子此时也感知到了仙鹤的气息。 “那是我的坐骑。”云羿说道。 “那咱还真能飞出去。”胖子咧嘴笑道。 云羿也笑了笑,实际上他并不乐观,四面都是箭矢,仙鹤能否安然降落都是个问题,他说这些也为了让胖子安心。 外面的弓兵缓步走到了门口,他们对云羿和胖子有着深深的畏惧,站位不敢太过分散,此时个个弓弦拉至满月,蓄势待发。 云羿深吸了一口气,待得弓兵走至门口时,急掐雷诀,口诵真言:“太一行刑,役使雷兵,来应符命,扫荡邪精,玉宸道君急急如律令!” 门口的雷符瞬间被引动,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雷符奏效所产生的猛烈气浪瞬间将门前的数名敌人撕成了碎肉,爆出了团团血雾。营房的前墙也轰然倒塌,整个屋顶为之倾斜。 第一百零四章 再逢敌手 房顶倾斜的第一时间,云羿就拉着胖子退到了后墙根下,梁柱檩条因无法承受巨大的压力而发出刺耳的噼啪声。 “我日,你疯了!”胖子连忙运转六甲神兵术,抬起双臂撑住了一根落到头顶的檩条。 檩条本身并不重,但檩条上面垫着草席,草席上有泥土和茅草,这些摞一块儿可就不轻了。 “快想想办法啊,不然真得交代在这儿了!”胖子有些慌了,六甲神兵术很是耗费灵气,拖得越久二人脱身的把握就越小。 “别吵!”云羿横了他一眼,凝神感知仙鹤与二人之间的距离。 耐心等仙鹤离地不足二十丈时,云羿冲胖子说道:“准备冲开屋顶!” 胖子咬牙点头,云羿深吸了一口气,喊声:“冲!” 二人同时有了动作,胖子弯曲双腿,随即向上急顶冲开屋顶,纵身跳了出去。云羿双臂齐振,灵气外放扫飞乱石碎瓦,气冲涌泉自屋顶的破洞上跃出。 胖子不能灵气外放,刚跃出屋顶上升之势就已枯竭,眼见胖子那宛如磨盘一般的屁股朝着自己脑门撞了上来,云羿骂娘的心思都有了,无奈之下只能以右手承托胖子屁股,灵气外放再送他一程。 胖子是冲出去了,但云羿却因为承托胖子再度坠回了坍塌的营房内。 落地稳住身形,云羿心中一凛,他本来是想在冲出去后直接跃上鹤背,但算漏了胖子跳不太高,现在只将胖子送出去,仙鹤也不会载他飞走,毕竟仙鹤从未见过胖子,不知道他是友非敌。 换言之,他现在将胖子送出去,是送胖子去死。 云羿于心底暗骂自己糊涂的同时,再度提气自屋顶破洞跳了出去,但仙鹤刚刚被突然窜出的胖子惊吓到,此时已经升高了许多,因此迎接他的并非仙鹤,而是一窝蜂似的利箭。 飞蝗也似的箭矢发出刺耳的尖啸,令云羿心弦为之一紧,立即下行灵气使个千斤坠的法子躲避箭矢,然而上冲之势实在难以遏止,正在云羿心急火燎额头冒汗之际,正在下方与敌人缠斗的胖子突然纵身一跃,扑向了半空中的云羿。 “噗通!”二人同时坠进了屋顶,发出一声沉闷巨响,屋顶再次坍塌。 云羿后背硌上了檩条,脏腑随之震痛不已,胖子压在他身上,倒是无甚大碍,退一步讲,即便当肉垫的是胖子,也不至于受伤。 “可被你给害惨了,你不是说那是你坐骑吗,咋一见我就跑了。”胖子大口喘着粗气。 云羿此时被胖子压在身上,哪有回话的气儿?伸手将胖子从身上推开,方才翻身而起,拉起胖子:“走,从北面走!” 胖子也顾不得再发牢骚了,二人灰头土脸地自废墟中狂掠而出,向北面快速突围。 北面亦有不少弓兵,但相比于另外三面数量就少了许多,从北面突围更有希望。此外,云羿之前观察过这座城池的布防情况,城北的防守相对疏松,冲出包围之后最好的逃跑路线也是往北走。 北面的弓兵显然没想到二人会直接正面强冲,弓箭对准二人一顿乱射,幸好云羿早有准备,连忙拉着胖子扑倒,待得箭雨射空,立马起身再扑,与此同时,咥血剑出鞘。 北面的弓兵正要再度搭箭开弓,但云羿不给他们放箭的机会,前冲之势不减,长剑左右横扫,连发两道剑气。 剑气的有效攻击范围可达五丈,配合追星逐月的速度,云羿顷刻之间就闪到了敌人最前排,剑气所过,十余人被波及,头颅齐飞,鲜血喷涌。 胖子没云羿那么快,随后方才赶上,像疯牛一样冲进敌群开道。 云羿此时也不敢再往前愣冲,刚刚那是出其不意,此时他得提防四周射来的冷箭,开道的任务交给胖子,他就躲在胖子身后。 借着胖子掩护的机会,云羿扭头回望,见后方追兵也跟了过来,便再度引动了另一道雷符,那道雷符方才挂在营房的后门上,突然发作,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已经变成废墟的营房之内尘土飞扬,碎石四射,后方敌人阵脚微乱,速度缓了下来。 飞禽飞行都要借助气流,飞得太低会很吃力,仙鹤几次想要下飞救援,奈何地面上的弓兵数量实在太多,被几轮箭雨射过之后,仙鹤也不敢随意下冲了,在高空之上盘旋不定。 此时除了弓兵之外,另有大量步卒加入了战团,这些人都知道胖子刀枪不入,便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无一例外的将矛头对准了云羿。 云羿紧跟在胖子身后,应对左右冲至的步卒,发放剑气很是耗费灵气,云羿不敢肆意挥霍,只能等那些步卒近身之后再挥剑砍杀。 地面上倒下的尸体越多,云羿就越觉得希望越大,但随后赶来的敌人越来越多,云羿心头也越是添堵,凭他的灵气修为,面对数以千计的步卒根本不是问题,坏就坏在这些弓兵身上了。 他能一跃十丈,此时却不敢跳跃,离地之后是没法在空中借力腾挪的,会成为弓兵的活靶子。 “你还剩下多少灵气?”云羿大声喊道。 “三成!”胖子高声回应。 云羿闻言心里大致有数了,三成灵气虽然不多,但二人此时并不恋战,只要坚持前冲,冲出敌人的包围圈应该不成问题。 正在此时,胖子陡然发出一声闷哼,随即踉跄后退。 云羿只顾着砍杀自两翼冲来的步卒了,压根儿无所防备,直接让胖子撞到了他身上,尚未明白怎么回事儿,胖子再度闷哼,身形后倒,直接将他压倒。 倒地之后,云羿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对方面孔较窄,鹰钩鼻,瘦高个,虽然身上穿着最普通的藤甲,但其双眸炯炯有神,目光犀利,足以说明对方并非普通士兵。 看到此人的出现,云羿心中一凛,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当初八俣远吕智攻打平安城时请来的那只巨鹰。 心中紧张,云羿手上的动作也随之快了许多,当机立断,舍弃咥血剑,右手撑地自胖子身下挤出身子,随后左掌反冲灵气,借力直身而起,右掌直击对方面门。 巨鹰也是个狠厉角色,当日在平安城上空被云羿以雷符击伤,险些丧命,它对此一直耿耿于怀,见云羿催掌袭来,直接以左掌迎上。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二人也算是老对手了,双方对掌谁也没有急着先行外放灵气,因为外放灵气会使灵气分散,造成不必要的损耗,直待两掌相接之际,双方才将蓄势待发的灵气涌上手臂,自劳宫穴倾泻而出。 这种比拼是纯粹的灵气比拼,没有半分的技巧可言,双方谁也没有占到便宜,纷纷被反震的灵气冲退三丈。 云羿刚刚稳住身形,就听到了脑后响起了尖锐的破风声,立即探手拉过旁侧一名倭人,旋身挡住袭来的暗箭,随即摘下对方的藤盔戴在了自己头上。 再度回过身来,巨鹰已经掠至他身前,右掌直取他六阳魁首。云羿仓促应对,以左掌迎上。 两掌相接,云羿外旋手掌,错开了对方劳宫穴,同时身子右移尺许,避免被对方的灵气击伤。 巨鹰灵气击空,急忙闪身后撤,但云羿并不给他闪身后撤的机会,气行心经自少府穴宣泄而出,直冲巨鹰面门。 少府穴亦在掌心,灵气此发彼至,巨鹰自忖无法闪开,只能以铁板桥之式进行躲闪。云羿急忙斜身出脚踹其小腹,对方躲避不及,被云羿踹了个结实,四脚朝天地栽倒。 “我去你娘的!”胖子此时已经翻身站起,见得巨鹰跌倒,立即骑到对方身上,抡拳击打对方面门。 云羿暗骂胖子碍事,反手放出灵气卷回咥血剑,准备上前割下巨鹰的脑袋。 巨鹰此时被胖子骑在身下,两只胳膊紧紧抱住脑袋,抵挡胖子的双拳,眼角余光瞥见云羿挥剑砍下,连忙伸手揪住胖子衣领往下猛拽,以护自身周全。 事发突然,云羿也未曾想到巨鹰反应如此之快,剑锋离胖子脖颈寸许之际立即改下劈为横削,剑锋擦着胖子后脑而过。 胖子虽然刀枪不入,但也只是就寻常刀剑而言,咥血剑不在此列。 胖子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挣扎着就要起身,巨鹰借力将他一把推开,随之旋掌外放灵气,将云羿手上的咥血剑磕飞。 “你他娘的给老子躺下!”胖子一拳击中了巨鹰面门。 巨鹰虽然被他打得头晕眼红,但还是一掌将他击退,随之翻身而起,扑向了云羿。 云羿正要吸回咥血剑,见得巨鹰扑来,便旋身迎了上去。 双方此次不再比拼灵气,拳来脚往,互相抢攻。 云羿起初硬打硬进,抢攻对方中线,虽然拳风凛冽,但巨鹰也不是吃素的,死守着中线不放,云羿数次抢攻不成,便一改刚猛打法,凭借自己的步法优势,声东击西,抢攻对方两侧。 胖子见云羿对阵巨鹰并不落下风,便去拾回了咥血剑,在旁为云羿掠阵,提防暗箭。 云羿与巨鹰比拼拳脚功夫,双方虽然都不曾外放灵气,但每一招之中都埋藏上了雄浑的灵气,为免被对方击伤筋骨,双方都将灵气遍布周身,缓冲对方拳脚之上的劲力。 巨鹰比八俣远吕智难缠,几个回合的交手之后,云羿依旧没能占据上风,眼见四周的敌人越来越多,便闪身与巨鹰拉开距离,左手掐雷诀,右掌直击巨鹰面门…… 第一百零五章 惊魂 云羿不愿再与巨鹰纠缠下去,想以五雷掌速战速决,但事与愿违,在他抽身后退之际巨鹰就察觉到了不妙,斜身避过他这一掌,继而一拳击向他腋窝。 每次施展五雷掌,总得腾出一只手掐诀,若是一击不中,便不能再用,不然仅凭单手是很难挡下对方双手的连环进攻。 云羿眼疾手快,眼见巨鹰拳势凛冽袭来,连忙向右拧转身形暂避锋芒,左手内上外缠,抓住巨鹰手腕,右手掐住其手肘骨缝,正要卸掉巨鹰手肘,不料巨鹰反应甚快,整条手臂陡然变作一只鹰翅。 云羿卸骨未成,只抓得两手鸟毛,而巨鹰又突然飞起一记穿心脚,云羿被踢中心窝,踉跄后退。 有道是趁热打铁,巨鹰正要追击云羿,胖子见状连忙舍了身边几名敌人,斜身掩剑杀向巨鹰。 胖子虽有六甲神兵术护体,但巨鹰能够外放灵气,没等到他近身,巨鹰便将灵气逼出,击退了靠前的胖子。 “瘦皮猴!”胖子眼见救援不成,喊了云羿一声,将咥血剑扔了过来。 云羿担心巨鹰放出灵气磕飞咥血剑,忍住心窝剧痛,右掌发气攻击巨鹰,左手灵气外放卷回了咥血剑,随即以右手持剑砍向巨鹰。 这一剑放出了剑气,巨鹰有感不敢硬接,急忙闪身后撤,云羿趁机拉了胖子向**围。 “哎呦!”刚跑出没几步,胖子就发出了一声哀嚎。 云羿眉头紧锁,也没有问胖子怎么回事儿,他此时紧抓着胖子手腕,通过接触胖子的寸关尺就知道胖子体内灵气已经耗尽,不问可知胖子已经中箭了。 东逃之际,云羿紧握着胖子的手腕,将自身灵气通过胖子的寸关尺输送过去,此举不为胖子能够持续施展六甲神兵术,只求胖子有灵气提速,二人的速度不会太慢。 敌人数量虽多,但二人身法很快,加之弓兵的箭矢都射得差不多了,二人很轻易地冲出了敌人的包围圈,但巨鹰就像附骨之蛆一样穷追不舍。可能是对咥血剑的剑气有所忌惮,巨鹰便没有追二人太紧,只与二人保持着二十丈左右的距离。 “日你老娘的,还有完没完了?”胖子扭头冲巨鹰破口大骂。 “别废话,快走!”云羿沉声说道,仙鹤已经开始下降了,再有一会儿就能到得二人跟前。 巨鹰听不懂胖子说的话,但它知道二人此时急着离开,眼见仙鹤离地越来越近,巨鹰眼珠子一转,拔地而起,跃上半空现出原形,朝着半空中的仙鹤飞去。 “这扁毛畜生是想抽了釜底下的柴禾,断咱俩后路啊!”胖子愕然说道。 云羿早就猜到巨鹰可能会釜底抽薪,感知到巨鹰妖气泄出的瞬间便纵身跃起,伸手抓住了巨鹰左腿。 抓住一条腿也不能指望着给巨鹰拖下来,他要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让仙鹤先去接胖子,毕竟他手里持着利器,巨鹰不可能安心地去阻击仙鹤。 这个计划没错,但云羿算漏了一点,亲近疏远的心理不仅人有,异类也有,仙鹤之前注意到胖子和云羿并肩作战,知道胖子是友非敌,但它并不知道云羿心理是怎么想的,见云羿被巨鹰拖上半空就认为云羿有危险,振翅冲向巨鹰。 见仙鹤竟然愣头愣脑地冲了过来,云羿想骂娘的心都有了,但更多的还是感动,毕竟仙鹤在第一时间赶来救它,忠心可嘉。 “下去!”云羿以灵气助威放声高喊。 仙鹤闻声会意,立即向下飞去,巨鹰也未再去阻挠仙鹤,而是拖着云羿直冲霄汉。 云羿很清楚巨鹰的意图,巨鹰是个狠角色,在没有把握全歼他和胖子的时候,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想先将他拖上高空,然后甩下来摔死。 下方响起的尖亢鹤鸣令云羿感到一阵心安,因为这表明仙鹤已经成功接到了胖子,胖子安全了。但仙鹤的叫声中透着紧张,这令云羿也开始紧张,因为仙鹤无疑是发现他的处境十分凶险,而仙鹤的速度是不及巨鹰的。 巨鹰的腿比寻常鹰隼要粗许多,云羿单手握着很吃力,还要顶着九天的罡风,即便有灵气助力,内心也生出了力不从心的感觉,他想挥剑去砍巨鹰,但迎面而来的气流实在太过强劲,抬臂很是不易,更遑论去砍巨鹰了。 巨鹰起初是想尽快带他飞高,并没有其他动作,待得离地千丈之后,便开始以另一条腿蹬他的脑袋。云羿极力歪头躲闪,虽然没被鹰爪抓穿头骨,但头上还是被划出几道血淋淋的口子。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夜路走得多了难免遇到鬼,云羿心中此时浑身透着前所未有的紧张,他担心自己真的自这万丈高空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想及此处,云羿又往抓着巨鹰左腿的手上加了劲儿,但考虑到巨鹰与仙鹤之间的距离越拉越长,云羿心头就被绝望的阴霾所笼罩,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在内心深处挣扎片刻,云羿松开了左手,任由自己的身体向下快速坠落,这不是对“方生方死,方死方生”的超然领悟,而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怀揣着焦虑与不安,云羿提气放声大吼,以灵气助力声音可以传出数十里,但强劲的罡风也会使声音分散,但云羿还是希望仙鹤能够听到自己的声音,然后判断出自己所处的大致方向,及时改变飞行路径来承接自己。 下坠百丈后,云羿看到了仙鹤的影子,仙鹤此时正冲着他所处方向向下拼命斜飞,越是往下气流越小,仙鹤飞得也就越是吃力,即便如此,仙鹤也在坚持。 离地百丈之际,仙鹤接住了云羿。 纵然云羿竭力将灵气自脚底涌泉穴放出缓冲落势,仙鹤依旧承接得很是吃力,向下急坠。 仙鹤伸直双翼缓冲落势,以求赶在落地之前重新升空。云羿死里逃生,浑身冷汗尚未干透,坐在鹤背上大口喘着粗气。 片刻之后,仙鹤终于止住下落的劲头,振翼升高。 云羿此时也回过神来,伸手摸了裤裆一把,裤裆里有些发潮,但没湿透,还好,只是冒冷汗了,没失禁尿裆。 “你没事儿吧?”胖子紧张地问。 “你呢?刚被伤哪儿了?”云羿反问。 “这儿。”胖子皱眉,撅起了屁股。 “好事成双啊。”云羿哑然失笑,胖子的左屁股上中了一箭,箭杆早被胖子折断了,但箭簇还留在肉里,这家伙皮糙肉厚,箭簇入肉不深。 胖子知道云羿先前屁股上也中箭了,见他幸灾乐祸,横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扁毛畜生又来了。”胖子感知到巨鹰的妖气出现在身后,扭头看向了云羿。 “不管它。”云羿摇头说道。 “它要是敢来,老子剁了它的鸡头!”胖子将剑鞘塞给云羿,夺过了咥血剑。 云羿听惯了胖子说狠话,也没有理睬他,盘坐疗伤。除了屁股上的箭伤之外,额头上的爪痕,他先前还被巨鹰一记穿心脚震伤了脏腑。 仙鹤速度本就没巨鹰快,驮着两人更慢,不多时便被巨鹰追上。 云羿此时已经没那么紧张了,巨鹰对剑气存有惧意,应该不会逼得太紧。 未曾想,巨鹰追上之后并未放缓速度,反而加快冲势,向仙鹤腹下飞去。 云羿有感,急忙睁眼说道:“剑给我!” 但他喊的迟了,胖子刚才的狠话并非吹牛,在巨鹰冲向仙鹤腹下的时候,胖子就提剑跳下了鹤背,骑到了巨鹰脖子上,咥血剑搭在了巨鹰颈下。 看到这惊魂一幕,云羿再次惊出了一身冷汗,胖子这个脑袋缺根弦儿的东西,怎么也不想想,就算他割开了巨鹰的脖子,巨鹰一死,他也会掉下去摔成一摊肉泥。 不过胖子终究没割开巨鹰的脖子,不是他突然醒悟,而是巨鹰压根儿没给他机会。胖子有些急功近利,刚刚没坐稳就急着往巨鹰脖子上架剑了,巨鹰斜身一冲,他就失衡后栽。 云羿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如果胖子割开了巨鹰的脖子,那么最终的结果就是他和巨鹰同归于尽,但此时胖子直接滑到了巨鹰尾巴后,眼瞅着就要掉下去了。 “趴下,抓紧它的翅膀!”云羿急切发声。 由于他太过着急,喊话之时忘记以灵气助力,声音直接被罡风吹散,胖子没听到不说,他还白白灌了一肚子凉气。 危急之中,胖子抓住了巨鹰背上的翎羽,但巨鹰一个甩身,胖子手中的翎羽就被连根拔断,胖子直接翻个跟头自巨鹰尾后栽了下去。 云羿见状瞳孔收缩,心脏剧烈起伏,屏住了呼吸。 胖子惊慌之下哭爹喊娘、手舞足蹈,再一次抓住了巨鹰,巨鹰惨叫一声,身形摇摆着朝下方坠落。 “追!”云羿冲仙鹤下令。 看清了胖子所抓的位置,云羿啼笑皆非,这家伙还真是傻人有傻福,竟然鬼使神差地抠住了巨鹰的腚眼儿。 第一百零六章 白捡个婆娘 巨鹰下坠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痛,但下坠不远就稳住了身形,开始向上飞,希望通过身形的大幅度摆动来甩脱胖子。 巨鹰甩得越厉害,胖子就抠得越紧,巨鹰发出一声声愤怒而又万分无奈的惨叫。 尽管胖子现在的形势甚是危险,可一想到胖子为了避免掉下去就死死抠着巨鹰黏滑的谷道,云羿就忍俊不禁。 巨鹰上升得很卖力,也很是吃力,它每一次震动羽翼都需要忍受着不可描述的疼痛,没飞出多远,云羿就听到胖子开始破口大骂,先是骂巨鹰它娘,随后连云羿也骂上了。 胖子之所以如此失态,心里害怕只在其次,更重要的是他抓的位置不对,巨鹰已经失禁了,腚眼儿往外喷屎,胖子吊在巨鹰屁股后面,稀屎全喷他脸上了。 云羿催促仙鹤全速追赶巨鹰,但始终追之不上,胖子眼见仙鹤与巨鹰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慌了手脚,右手奋力挥起了咥血剑,朝着巨鹰腹下撩了上去。 巨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形向下急坠,半空中飚射的血雾很快就被狂风吹散。 云羿见状,连忙命仙鹤仙鹤向下俯冲。 巨鹰虽然受了剑伤,但伤势并不致命,片刻又开始振翼向云头上攀升,胖子跟着巨鹰忽上忽下,吓得魂飞魄散,亡命大叫。 趁着巨鹰此时行动不便,仙鹤俯冲拉近距离,双爪探出提住胖子双肩,随即向上升高。巨鹰没了胖子在后拖累,顿感身子一轻,双翼急振,扶摇直上。 “想跑,没门儿!” 眼见巨鹰竟然从仙鹤身旁斜插而上,云羿立即提气起身,左手掐诀,右掌聚气,带着惊涛骇浪也似的掌风朝巨鹰的肋下拍了上去。 巨鹰中了一记五雷掌,顿时肋下羽毛乱飞,血肉被炸出老大一块儿,身形一斜,随着一声凄然惨叫笔直地向下坠落。 云羿也未能幸免于难,巨鹰斜身之际,他被巨鹰的翅膀扇倒,此时已经偏离了降落轨迹,未能按照预想的那般稳落于仙鹤背上,而是与巨鹰同时向下急坠。 危难关头,胖子发出了惊呼,仙鹤也尖叫着改变飞行航道赶来救援,但此时离地面已经很近了,仙鹤很难将他接住。 形势危急,云羿不容多想,卸去了脚下灵气,灵气上行出劳宫,卷住了巨鹰的翅膀,随即将自己拉到了巨鹰的身上。 即将坠地之际,云羿气冲涌泉,缓冲落势,巨鹰则被他脚下发出的灵气冲得快速坠地,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轰然巨响。 紧随在后的仙鹤急忙展翼缓冲落势,与此同时松开双爪丢开了胖子,方才稳稳落地。 “我日他娘!”胖子被摔了个狗啃泥,衔着一嘴的烂泥巴枯叶子翻起了身子。 巨鹰身上的妖气还没散,这表明它还活着,但它也被摔得七荤八素,此时已经是不省人事,鲜血自腹下以及肋部的伤口中溢出,散发出浓浓的血腥味儿。 胖子此时的样子很不雅观,脸上的稀屎一时半会儿干不透,他蹲下身子抓了一把稀土胡乱擦了两把,提剑走到巨鹰跟前,连着朝巨鹰脑袋上劈了两剑。 “差不多行了啊,它这下死透了。”正当胖子准备砍第三剑的时候,云羿出声制止了他,咥血剑命中同一目标三次就会唤醒睚眦剑魂,他不想再节外生枝了。 “他娘的!”胖子皱着鼻子地走到一旁,继续擦脸上没擦干净的屎渍。 云羿瞅了胖子一眼,见他五指上沾满鲜血,又拾起一根树杈子挑起巨鹰尾后翎羽,见得巨鹰谷道口血肉模糊,周围布满了血污屎渍,忍不住发笑。 “还笑,笑个屁啊!”胖子歪着脑袋瞪他。 “你这怕是连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你来瞅瞅,这都给抠成啥样儿了。”云羿咧嘴说道。 “他奶奶的,这股子鸡屎味儿真臭!”胖子皱着眉头啐了两口唾沫。 云羿见状幸灾乐祸、窃笑不已,他原本以为巨鹰只是拉了胖子一脸,现在看来事儿没那么简单,毕竟那会儿胖子吓得哭爹喊娘,嘴巴没少张开。 胖子擦稀屎擦了个灰头土脸,吐唾沫吐得嘴皮子都快干了,就这还不算完,还蹲地上抠嗓子眼儿干呕。 云羿扭头看了一眼仙鹤,见它划开巨鹰腹部掏出内丹吞食,就招呼胖子:“行了,行了,咱该走了。” “走?上哪儿去啊?”胖子头也不抬,只顾甩着手指头上的哈喇子。 “别他娘的抠了,你这只手是刚刚抠它腚眼儿的那只。”云羿皱眉看向了巨鹰的尸体。 胖子闻言瞪大了眼珠子,扭头看了巨鹰老半天,憋出一句话来:“我日他娘……” “你现在在哪儿住,我跟你去一趟,你收拾一下,咱准备回中土。” “回去?”胖子一愣,“那我婆娘孩子咋整?” “什么?”云羿闻言怔住。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胖子嘿嘿笑道。 “老子为了找你狗日的,都忙疯了,你他娘的在这儿娶老婆生孩子了?”云羿斜眼瞪他。 “我也找了你好久,没找着啊!我寻思着你鬼点子挺多的,肯定能找到我。”胖子恬不知耻地笑着。 “那走呗,都带回中土。”云羿扶额说道。 仙鹤振翼升空,二人纵身跃上鹤背,胖子指明方向,仙鹤径直飞往西北。 “哎,你是咋跟不呼国、末卢国搅和在一起的?”胖子问道。 “还不是为了找你这个狗日的,老子答应帮不呼国打邪马台国,让他们留意你的行踪,”云羿等着胖子,没好气儿地道,“谁知道我忙活了这么久,你跑这儿享清福。” 胖子干笑了两声:“消消气儿,消消气儿。” 云羿瞪了胖子一眼,放缓了语气:“儿子还是女儿?” “女儿,女儿。”胖子笑道,“别人十五六岁就成婚了,我比你大一岁,今年二十了,这才有个女儿,这算晚的了。” 胖子这句话有敷衍之意,但说的也没错,此时大部分家庭成婚都比较早,除了一些大户人家的子女稍晚一些,再晚的就是穷得娶不起媳妇儿的老光棍了。 云羿虽然没再数落胖子,但皱起了眉头,中土必然是要回去的,胖子会不会回去还是两说,毕竟他现在为人夫为人父了,有了牵挂,比不得从前了。 胖子见他沉默了半晌,问道:“想啥呢?” “没什么。”云羿摆了摆手,“你怎么会去帮邪马台国?” “他们许诺给我们很大的好处啊。” “你们?”云羿侧目,他对邪马台国许诺了什么好处没兴趣。 “我们啊,躬臣国。” “你他娘的娶的是什么人?” “躬臣国的公主,怎么了?” 云羿闻言愣住,他本以为胖子只是娶了个普通的倭人女子,没想到还是个公主,胖子跟他回去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 “咋了?”胖子问道。 “没事儿,我送你到地头儿。”云羿拍了拍胖子的肩膀。 “你这是干啥呀,咱俩这刚见面,你怎么搞得又要生离死别一样。”胖子听出了弦外之音,开始急眼儿了。 “你现在有家了,不能再跟我四处瞎跑了。”云羿说道,虽然他的语气很是平静,但内心并不平静。 “放屁,嫁乞随乞嫁叟随叟,她得听我的,咱一起回去。”胖子抬高了声调。 “说说吧,你怎么娶到公主的。”云羿摆手打断了胖子的话头。 胖子将来到倭国之后的事儿巨细无遗地说了一遍,刚到倭国的那会儿,胖子的处境也很不好,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海外倭国,与云羿失联令他很是慌乱,语言不通让他差点儿被话憋疯,吃饭也成问题。 胖子挨了饿,就开始偷东西,刚开始别人也不在意,次数多了就有人报官,官差抓了他几次没抓着,还被他打伤了不少,这事儿就惊动了躬臣国的军队,军队派人抓他,胖子东躲西藏,但好汉架不住人多,还是被人家给抓到了。 胖子被本以为人家劳师动众地抓他是要杀他,没成想人家竟然塞给他一个大姑娘,稀里糊涂的就入了洞房,知道后来学会了倭语才知道跟他入洞房的是公主,而这是躬臣国国王的意思。 “你这太始修为怎么来的?”云羿再问,胖子当初只有太易修为,一年多时间窜到太始,太快了。 “被他们追得紧了,给吓得修为蹭蹭往上窜。”胖子挠着后脑勺说道。 “太始修为你还能被他们给抓住?你他娘的光顾着吃了吧?”云羿拍了拍胖子的肚子,一年多不见,这家伙又胖了一圈儿,都能留着过年了,显然是被躬臣国当祖宗一样供着。 “太玄修为是今年年初才有的,我被抓那会儿才太初,他们当初给我下了套儿,在酒里放了不知道啥玩意儿,给我蒙倒了。” “后悔不?”云羿问道。 “白捡个老婆,后悔啥啊?”胖子咧嘴发笑。 云羿闻言心里有数儿了,那位躬臣国的公主长相应该挺周正,不然这家伙没这么高兴。 第一百零七章 难念的经 兄弟相见,自然有很多话要说,胖子话多,因此大多时候云羿是倾听者,不过胖子的话大多数是没用的牢骚话。 说到后来,胖子突然问道:“尘阳子跟尘云子那俩老东西呢?” “不知道。”云羿摇了摇头,来到倭国他并没有得到过那二人的消息,想来以他们二人的修为,应该早已想办法回中土了。 “不是,咱非得回去啊?”胖子压低了声音。 云羿侧目瞅了他一眼:“你若不想回去,我也不会逼你。” “我不是那个意思,”胖子连连摆手,“我就是想不通,咱俩在中土也没家没舍的,回去干吗?” 胖子好奇心重,若是不与他说,他会死缠烂打地问个没完没了,云羿只好与他说了。 当年二人逃出丁甲派,癸北子曾率众多丁甲派门人追杀二人,逃亡过程中云羿以五雷掌袭杀了迎风子,五雷掌是玉宸派的法术,癸北子也是由这一点确定了二人的身份。 虽然时隔一年有余,但云羿对癸北子当初喊的那句“你们果然是玉宸派的余孽”记忆犹新,癸北子那句话看似说得没头没尾,但其以“余孽”称呼二人,就大有问题。 左慈曾经说过,玉宸派早在多年前经历过一场大的变故,教内人才凋零,早已名存实亡。而左慈盗窃六甲神兵术,打伤丁甲派掌教尘同子导致其重伤不治身亡,足见玉宸派与丁甲派之间有着深仇大恨,联想到癸北子的那句话,可以推断出玉宸派的衰败与丁甲派有极大关系。 玉宸派和丁甲派的祖师都是玉宸道君,可谓是一母同根,云羿想不通这两大教派仇从何来,身为玉宸派的弟子,他有责任去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胖子听完不以为意,坏笑道:“你是放不下玉真子吧?” “不是。”云羿摇了摇头,他的确挂念汪小姝,但他想回去的主要原因还是为了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当年左慈收他这个小乞儿为徒可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得祖师授意,这其中必有隐情。 “别装了,你当初逼烟云子写下六丁神兵术不就是因为她。”胖子撇了撇嘴,戏谑道:“我那婆娘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姐姐不曾嫁人,模样倒也十分俊俏,不如我帮你促成此事,咱兄弟娶她们姐妹,天造地设,多般配啊!” “还有多久能到?”云羿岔开了话题。 胖子此时才意识到天色已暗,低头瞅了下方片刻,拍着脑门说道:“飞过了,飞过了。” “废话少说,认真看路。”云羿阴着脸命仙鹤调头。 仙鹤大概飞过了百里路程,原路返回之际发出了不满的叫声。 申时刚过,二人到了躬臣国都城点苍城,仙鹤直飞入城,于城内的一座府邸门前降落。 “呀,它还会变人啊!”胖子刚下地就瞪大了眼珠子。 “很稀奇吗?”云羿问道。 “我就说嘛,我给你做媒你咋还没兴趣呢,原来你早有准备啊!”胖子坏笑揶揄。 “回屋后你先洗把脸,再漱漱口,嘴里的鸟粪没吐干净,臭得很!”云羿横了胖子一眼,“再他娘的废话,老子割了你的舌头塞腚眼儿里!” 胖子眼见云羿发怒,讪笑着不再接口,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走去。 胖子敲了敲门,扯着大嗓门朝里面喊了两句,不多时便有人出来开门。胖子应该就是这座府邸的主人,开门的人对他很是恭敬,弯着腰迎他进府。 “怎么样,气派不?”胖子面露得色,冲着云羿显摆道。 云羿点了点头,这座宅子占地颇广,院内建筑虽然比不上中土大户人家的房屋那般精致,但用料十分考究,这样的府邸在倭国是很少见的。 然而越是这样,云羿就越感到胖子跟他回去的希望很是渺茫,虽然胖子满口答应跟他回中土,但他在这里的生活很是富足,也有了牵挂,回到中土还真不知道能干嘛。 胖子喊来一个佣人,冲云羿道:“我让人安排房间,你先去休息,我回屋跟婆娘说说,让她明早收拾东西,咱一起回去。” 云羿默然点头,与云岚一同随那佣人去了。 屋子只准备了一间,床也就一张,显然是胖子故意这样安排的,好在云岚并不喜欢睡床,进屋后就现出原形卧到了地上。 胖子回去的希望不是很大,云羿也没有为此过多纠结,兄弟情深,但终究不是夫妻,总有自己的生活,总有分道扬镳的那一天,只不过早一天或晚一天的问题。 次日清晨,府中婢女送来了清水和早点,云羿洗漱过后吃了早点,静待胖子音信。 日上三竿不见胖子到来,云羿心里有些犯嘀咕,这家伙就算不想回中土,也一定会给自己一个痛快话,怎么到现在还没过来? 晌午的时候,婢女又来送午饭,云羿随意扒拉了两口,就叫婢女收拾了碟碗。 一直捱到黄昏日落,云羿心里有数了,也不打算再等下去了,叫上仙鹤出门。 云羿左脚刚刚迈出房门,就听到府门外传来了胖子的怒骂声:“日他娘的!” 云羿闻声微感疑惑,快步迎出府门:“怎么了?” “我昨夜里跟她说了半宿,她一声没吭,今早天还没亮,她就抱着孩子回娘家去了,我跑去找她,她死活不肯跟我回来,他娘的!”胖子怒气未消,骂骂咧咧个不停。 “算了,看到你在这儿混得不差,我也就放心了,你现在也有家室了。”云羿拍了拍胖子的肩膀,“我要走了,你多保重。” “不成,一起来的,一起回去。”胖子拽住了云羿的衣袖,“走,随我去王宫。” “你别乱来。”云羿皱眉挣开了胖子的手。 “什么乱来不乱来的,我爹娘都在长安埋着呢!”胖子瞪起了眼珠子。 云羿闻言皱起了眉头,胖子把情义看得比命还重,不会舍弃老婆孩子跟他走,也不会因为老婆孩子就让兄弟一个人回去,这家伙是想兼得鱼和熊掌。 “你别拧着眉毛吊丧着脸,我又不欠你钱,赶紧跟我走吧,想办法把她们母女接出来。”胖子催促道。 “你想清楚了?”云羿问道。 “还想啥啊,她从了我,生是我萧家的人,死是我萧家的鬼。”胖子又瞪起了眼珠子。 “什么死不死的!”云羿横了胖子一眼,见他主意已定,放缓了语气,“走吧,你拉屎,老子帮你擦屁股。” 仙鹤振翼缓慢升空,二人纵身跃上鹤背。胖子指明了王宫所处的方位,仙鹤加速前飞。 胖子的府邸离王宫不远,仙鹤片刻即到。 看到王宫四周乌央乌央地围满了士兵,剑拔弩张,胖子的脸色瞬间就阴了下来:“他奶奶的,用得着老子的时候把老子当祖宗一样供着,现在祖宗要走,就跟我整这出,明摆着是想卸磨杀驴啊!” “白捡个婆娘,后悔啥?”云羿揶揄了胖子一句,胖子除了一身太始修为和六甲神兵术,再就没什么特长了,躬臣国国王把女儿嫁给他,八成是冲他这一身奇异的本领。 眼见胖子面色更加阴沉,云羿正色说道:“一会儿不要冲动,事情兴许还有回还的余地。” “回还个屁!咱直接冲进去,看我怎么打得他们丢盔弃甲、落花流水!”胖子怒气冲冲地说道。 胖子此时正在气头上,言行偏激做不得准,云羿没听他的,命仙鹤于宫门外降落,拉着胖子自鹤背上跳下。 “把火气先压一压,让他们开门,咱俩进去跟他们谈谈。”云羿拍着胖子的后背说道。 胖子点了点头,随即冲着宫门高墙上的倭人士兵大喊。 胖子在躬臣国这段时间已经学透了倭语,云羿听不懂他说的啥意思,但光听语气就知道这家伙肯定没按他说的来事儿。 胖子喊过之后,城墙上的士兵就做出了回应,但回应胖子的并非是大开城门,而是一轮箭雨。 见此情形,不仅胖子怒了,就连云羿也皱起了眉头,胖子怎么说都是国王的女婿,这些普通士兵敢对胖子如此放肆无礼,必然是得到了国王的授意,由此可见国王的态度是多么强硬,谈是没什么好谈的,摆在胖子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他自己跟着云羿离开,要么留在躬臣国继续当他的国婿。 怒视了城墙上的士兵许久,胖子有些蔫了,求救一般地看向云羿:“瘦皮猴,你脑子好使,你帮我拿个主意,我该咋办啊?” “你是真想回中土,还是为了不让我寒心才要跟我回去?”云羿问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事儿该怎么处理,还得看胖子是怎么想的。 “都有,”胖子说道,“咱们是出生入死、肝胆相照的兄弟,中土也是咱的根。” “让你在我和你的妻儿之间做选择,你会怎么选?”云羿再问。 “这他娘的没法儿选!”胖子大感为难。 “不与你说笑了,”云羿止住微笑,“准备打吧,不要弄出人命,打服了就行,看看是他们嘴硬,还是咱的拳头硬。老子今天就是抢,也帮你把婆娘跟孩子抢回来!” “好!”胖子郑重点头,他一向缺乏主见,有云羿做主心骨,也就不怕把事儿闹大了。 第一百零八章 返乡 打定了主意,云羿让仙鹤飞远了些,随即拉过胖子手腕输送灵气,胖子的灵气早就耗光,回来之后也没来得及抟气恢复。 给胖子补足了灵气,二人并肩齐动,施展追星逐月跃上城墙。城墙上的士兵慌忙放箭,胖子施展六甲神兵术后抬手护住双眼,再无顾忌。 云羿较胖子快上许多,双掌齐催,灵气席卷而出,直接将正前方几名弓兵手中的弓箭磕飞。 弓兵的数量不是很多,城墙上的大多是手持长矛的步卒,二人跃上城墙后弓兵的弓箭就受到了限制,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步卒数量虽然不少,但对二人构不成威胁。 云羿首先落入人群,双掌齐发灵气喷涌,卷倒步卒数十。 灵气最远可发十丈,越往后越分散,威力越小,但云羿催发灵气的时候又刻意将灵气分散了许多,避免即使在近距离的情况下也不至于闹出人命。 动手之前云羿就想得很清楚了,先礼后兵这套肯定是行不通的,为今之计只能打,打得对方服服帖帖,只要不出人命就不会彻底决裂,然后再跟对方讲礼仪,对方才有可能妥协。 胖子已经不是当年的胖子了,在躬臣国这段时间他一直是养尊处优,当惯了祖宗,受不得他人的轻慢与侮辱,先前那名拿箭射他的倭人他可是记住了,一上城墙就揪着对方的领子狂扇耳光。 云羿挥掌冲散了几名围到跟前的士兵,冲胖子高喊道:“莫要恋战,速战速决!” 胖子应了一声,扔掉了那个被他揍得鼻青脸肿的倭人,快速朝着王宫内院冲去。 云羿紧随胖子身后,由于他有意给对方一个下马威,便没有腾空掠行,但凡有人胆敢阻拦,一律以灵气冲散。 王宫虽大,但以二人的速度要冲到国王的寝宫并不困难,云羿虽然不知国王寝宫的具体位置,但胖子对自个儿老丈人经常在哪个屋睡觉却很清楚,此番上道轻车熟路,不多时便冲到了寝宫门外。 寝宫门外也聚集了大量的侍卫,见到二人冲至如临大敌,攥着手里的长矛,紧张地盯着二人。 云羿见侍卫当中没有弓兵,便放松下来再未动手,胖子也沉稳了许多,阴着脸冲寝宫内大喊了一句倭语。 声音传出,良久之后寝宫内才传出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虽然云羿听不懂倭语,却知道国王并不是在回应胖子,而是在对寝宫外的侍卫下令,因为胖子听到了国王的话语后脸上泛出了怒意,而那些侍卫也开始向二人围拢。 “我挡下这些人,你进去跟你老丈人好好谈谈,不要服软,但也不要太冲。”云羿纵身跃上一人肩头,随即踩着众人肩头向前直冲。 胖子见状如法炮制,紧随其后,二人相继落于寝宫门口。 等一干侍卫转过身来,胖子已经进了寝宫,而云羿就守在门口。 见此情景,那一干侍卫面面相觑,不敢再上前一步,倒不是他们有多畏惧云羿,而是他们担心国王的安危。 胖子刚刚进屋,云羿就听到了国王的吼声,但国王吼过一声之后就语气就缓和了下来。 胖子和国王交谈用的是倭语,云羿听得清楚却也是瞎子听雷,但从二人说话的语气上就能听出端倪,国王的语气并没有那么强硬,这说明事情还是有回还的余地的。 胖子此时也不冲了,说话的腔调收敛了许多。 屋内的二人交谈了小半个时辰,可急坏殿外的一干侍卫,他们没有云羿那么好的听力,压根儿听不到里面的声音,此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生怕国王出了什么茬子。毕竟他们的职责就是保护国王的安全,一旦国王发生意外,他们都会背上护卫不力的罪名,大辟斩首是在所难免的。 云羿看着那些急得干瞪眼儿的护卫,心里很清楚国王不会出什么意外,别说国王此时的语气已经充满了妥协的意味,就是国王死不松口,不让胖子带着公主离开,胖子也不会真拿他怎么样。 又过了片刻,胖子和国王笑着走了出来,见此情形,一干侍卫如蒙大赦,长出了一口粗气。 国王笑着遣走了那些侍卫,随即笑着看向了云羿。 云羿是第一次见到国王,此人给他的第一印象并不好,原因是此人是个秃顶,留着两撇八字胡,像极了飞鸟缘的舅父吉田安,怎么看都是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 感觉上虽然不舒服,但云羿还是弯腰冲其行了一礼,怎么说他都是胖子的岳父,二人强闯王宫就已经令他颜面折损了,此时再不给他面子,那对方的脸上可真就挂不住了。 国王笑着颔首,随即又跟胖子说起了话。 “走吧,先回家等着。”胖子结束了与国王的谈话,招呼了云羿一声。 云羿跟到胖子身旁,疑惑地问道:“事儿办妥了?” “妥了,”胖子点了点头,“老丈人说现在天色已晚,明早就让人把她们娘儿俩给我送回来。” “你确定?可不要再出什么茬子。”云羿有些不放心。 “我老丈人的脾气我知道,他呀,就是外强中干,我刚进屋就冲我吼了一句,我眼珠子一瞪,他立马就没脾气了。”胖子咧嘴笑道。 二人出了宫门,云羿唤来了仙鹤,直接回了胖子府上,正赶上晚饭时间,便坐一起吃了晚饭。仙鹤的食物也不再局限于鱼虾之类,也坐桌旁将就着吃了。 晚饭过后,胖子遣散了家中的佣人,偌大的府邸就剩下了二人一鹤。 次日清晨,国王果然派人送回了胖子的妻子和女儿。 胖子的妻子名叫藤原菊亭,生得鹅蛋脸、丹凤眼,柳眉轻挑,鼻如悬胆,肤若凝脂,无有粉黛妆饰,是个标准的美人。 藤原菊亭知道胖子要带她回中土后没少哭,直到此时脸上还挂着泪痕,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的绝色容颜,反倒让人见了生出怜惜之情。 胖子从藤原菊亭的怀里抱过了孩子,柔声安慰藤原菊亭。这一幕可让云羿傻眼了,娶到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给谁都会无比疼惜,但胖子这幅体贴模样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打死他也不会相信眼前这个家伙居然会是胖子。 “行了,行了,别腻歪了。”云羿有些看不下去了,胖子旁若无人,但他可受不了这个。 “啥时候动身?”胖子笑着发问。 “此去中土水路遥远,得些时日,需要多备些清水干粮。”云羿说道。 “这个好办,还有别的没?”胖子问道。 “把这个丢火里烧了。”云羿自怀中取出鳖三当日留下的桌角。 “这啥啊?”胖子不解。 “还有一个人,这个里面有他留下的一缕灵气,烧了他就知道该出发了。”云羿耐心解释。 “你那只鸟儿能带上这么多人吗?”胖子侧目瞅了云岚一眼。 “废话忒多,快去。”云羿催促。 胖子嘟囔了一句,不情愿地接过桌角进屋生火去了。 胖子家里的佣人昨夜就被遣散了,家里的米粮也被胖子分给了那些他们,待得胖子焚烧了桌角,二人上街采购食物。 倭人没有钱币,交易是以物换物,胖子家里还有不少衣裳和盐巴,二人上街时全带上了,拿去换了干粮,足有满满两麻袋。清水也准备了不少,装满了上百个水囊。 当日晚间,鳖三赶到,云羿互相引见之后,云岚变身仙鹤,载着众人连夜启程,离开了点苍城。 临走的时候藤原菊亭一直在抹眼泪,胖子在旁一直轻声安慰,实则胖子在这里生活了这么长时间,也不舍得离开,现在突然要走,情绪也很低落。 “当初离开中土的时候,你还愁着能不能再回去,怎么现在又不愿意回去了?”云羿坐到了胖子身边。 “废话,好歹在这儿过了这么久的踏实日子,咱俩在长安的时候,也就跟着师父的那几个月的安稳。”胖子说着脱下外袍裹到了藤原菊亭身上。 此时虽是夏季,但仙鹤负载很重,要飞得很高才能快速,高空之上也有些冷意,胖子有灵气自然不惧,但藤原菊亭不行。 “孩子给我抱着。”云羿说道。 胖子闻言点了点头,自藤原菊亭的怀里抱过女儿,转而递到了云羿手中。 云羿抱过女童之时,藤原菊亭脸上露出一丝异色,云羿敏锐地察觉到了藤原菊亭的不快,也知道她为何不快,如果不是他的出现,她们娘儿俩此时应该正和胖子在点苍城内的那座府邸里吃晚饭。 云羿延出灵气护住女童,之前他并没有细看胖子的女儿,现在抱在怀里看得仔细,孩子长得像其母藤原菊亭,尤其是眉眼部位。 “给孩子取名字了没?”云羿问道。 “大名还没想好,只有个乳名,叫大丫儿,要不你看着给取一个?”胖子说道。 “大丫儿?亏你想得出来。”云羿瞪了胖子一眼,“孩子长得像娘,又是个女儿家,叫萧娴婉,如何?” 第一百零九章 三韩地界 “萧娴婉,啥意思啊?”胖子问道。 “美丽文雅。”云羿回答。 “不对啊,我怎么感觉你是在说玉真子。”胖子眯起了眼睛。 云羿笑了笑,未置可否,他的这点儿心思瞒得过别人,瞒不过胖子,看着胖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他的确想到了汪小姝。 “哎,对了,咱大概得多久才能回到中土?”胖子见云羿不接话,识趣的转移了话题。 云羿没有回答胖子的问题,而是扭头看向了鳖三。仙鹤的主要任务是将众人带到海边,海上的路段全靠这只老王八了,怎么走只有它清楚。 鳖三摸着锃亮的脑门说道:“不会太久,但怎么也得半个月时间吧,路上你们还是尽量少吃东西,不然到时候想屙屎都没地儿去。” “放屁,我闺女还没断奶呢!”胖子听完瞪起了眼珠子。 “要不这样,到了海上,我乘仙鹤将弟妹和侄女送回去。”云羿说道。 “我比你大几个月,你应该管她叫嫂夫人,”胖子咧嘴一笑,“你说咋办就咋办。” “不成,”鳖三打断了二人话头,“海上道行高深的异类不少,八岐大蛇的内丹只有一枚,咱们不能分散。” “那你说怎么办?”胖子皱起了眉头。 “回中土要一路向西,水路漫长,咱们可以北上辰国,再经朝鲜回返中土,不过会绕一个大弯子,路途会远上许多。”鳖三说道。 “到辰国得多久?”云羿问道。 “三四天。”鳖三答道。 “那就按你说的这条线走。”云羿落锤定音。 “辰国和朝鲜是什么地方?”胖子不明所以。 鳖三正要接口,云羿抢先接过了话头:“辰国在世宗皇帝时期就分裂成了马韩、弁韩、辰韩。朝鲜是商朝末代君主帝辛的叔父箕子建立的,在幽州以东辰国以北。高祖皇帝统一天下之后,燕王卢绾反叛,燕人卫满篡取了朝鲜政权,建立了卫氏朝鲜。世宗皇帝在位时期,发兵剿灭卫氏朝鲜,设立乐浪、玄菟、真番、临屯四郡,后来孝昭皇帝继位,将临屯、真番二郡并入乐浪、玄菟二郡,而乐浪郡就在马韩北面。” 胖子听完一脸的将信将疑,扭头看向鳖三:“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应该不假,老朽秦时就来了倭国,至今已有四百余年,时过变迁物是人非,天下都改了姓,地名有所出入也在情理之中。” “你咋知道这些的?”胖子疑惑地看向云羿。 “曾听师父说起过一些,扶摇子也有提及。”云羿笑道。 胖子闻言没再多问,二人当年同拜左慈为师学艺,但他大多时间都在睡觉,左慈当年讲的东西他大多没听全。 仙鹤飞行一夜,次日正午才到海边。仙鹤飞了一夜,也有些疲惫了,变化人形进食。 鳖三下到海里现出了老鳖原形,身形有方圆五丈大小,宛如一座小岛。 “这家伙不是人啊?”胖子惊呼出声。 “你听它的名字像人吗?”云羿反问。 “怎么会这么大?”胖子咋舌不已。 “抱紧弟妹,她都快吓晕了。”云羿岔开了话头,他也是第一次见鳖三现出原形,在此之前他并不知道鳖三的本体竟然会如此巨大。 得到云羿的提醒,胖子才注意到藤原菊亭瞠目结舌,上前揽住藤原菊亭安抚她的情绪。 片刻之后,众人登上龟背,鳖三拨动着四肢游进海里,渐渐离开。 陆地渐渐地淡出了众人的视野,云羿的内心也开始不平静起来,他从来没有断过回中土的念头,但此时心中却生出了一丝的不舍,倒不是对这片土地有多眷恋,而是他的脑海里此时浮现出了飞鸟缘的身影。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云羿很无奈的选择了释然,此次分别,再见飞鸟缘的希望很是渺茫,但人生在世,总不能事事尽如人意,缺憾是人生成长道路上必经的,阴阳并存方显大道,有缺憾的人生才是完整的人生。 胖子也没表现出太多的不舍,倒是藤原菊亭哭成了泪人,胖子一直抱着她安抚她的情绪。 据鳖三之前所说,到三韩得三四天时间,众人便不敢过多进食,身处汪洋大海之中,还真不好找地儿屙屎撒尿。 海风的腥气很重,如鳖三所说,海里成精的异类也着实不少,云羿感知到了不少的道行高深的异类的妖气,其中带有浓郁的凶戾残暴的气息,不似善茬。好在有八岐大蛇内丹傍身,那些海妖老远地感知到其气息后就避了出去。 大人少吃点儿没关系,但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挨不了饿,藤原菊亭本来就是女子,当着云羿的面儿不方便给孩子喂奶,加上吃得不多,奶水也不怎么够,孩子一直啼哭不休。 胖子很疼爱自己的女儿,见到孩子挨饿大为心痛,藤原菊亭是公主出身,面对此种情况只是哭。 “让弟妹多吃点儿吧。”云羿心头也软了。 胖子此时也顾不得再争是弟妹还是嫂夫人了,急忙取了干粮清水让藤原菊亭进食。 藤原菊亭腹中有了食物,也便有了奶水,她伸手拉了胖子一把,冲云羿的位置呶了呶嘴。 云羿有感,不等胖子开口,就自觉地转身回避。 胖子借着藤原菊亭给孩子喂奶的时间,走到云羿旁边坐下,问道:“咱们回到中土之后去哪里营生?” “我还没有想好。”云羿摇了摇头。 胖子“哦”了一声,也没再往下追问,云羿虽然还没想好,但他知道云羿会做计划的,回去之后肯定会有个着落。 “你有没有帮躬臣国打过仗?”云羿问道。 “有啊,躬臣国北面原来有两个小国,都是我给打下来的。”胖子神气地道。 云羿点了点头,胖子帮躬臣国打仗在他意料之中,躬臣国国王之所以把女儿嫁给他,也正是因为奇货可居,藤原菊亭只是政治的牺牲品。 胖子见他不再吭声,问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没什么。”云羿摇了摇头。 胖子还想再问,回头一瞥发现藤原菊亭已经给孩子喂完了奶,又跑过去陪她说话去了。 云羿回头注视着胖子夫妇二人,心头再次想起了飞鸟缘,除了少许的遗憾,云羿还有不解,之前他一直认为飞鸟缘对他有意主要还是因为他有常人不曾拥有的能力,再就是二人相处得久了,日久生情。 现在回想起飞鸟缘那天夜里逾礼的举动,云羿很是费解,飞鸟缘对他有情不假,但这些不足以让飞鸟缘放下身段儿,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飞鸟缘那么做呢?当时他认为是飞鸟缘想要抓住这段感情,但现在想来飞鸟缘对他的感情应该还没有这么深。 皱着眉头思索了半晌,云羿心里有数了,飞鸟缘那么做的主要原因还是他的能力,他临走之前虽然帮不呼国留下了后路,但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何况不呼国的元气伤得那么厉害。 “你踩着老朽的脑袋了。”鳖三突然开口。 云羿闻声回过神来,见自己不知不觉间走到了鳖三硕大的王八脑袋上,连忙告罪着退到了龟背上。 鳖三哼了一声,鼻腔里擤出浓浓的不满。 “对了,你这么大个儿,当年徐福的船队被暴风卷倒,你怎么也不救救他?”云羿问道。 “你是真傻啊?他被暴风卷走了,我如何救得?他那会是上九紫正的修为,都无法抵御暴风,我当时不过九四蓝正,能干些什么?”鳖三没好气地答道。 “上九紫正,九四蓝正?”云羿疑惑。 “以前的人修行境界与现在不同,分为三阶六重,即赤初、赤正、蓝初、蓝正、紫初、紫正,男修为阳,以乾卦爻位定品,女修为阴,以坤卦爻位定品,你现在的修为与九四蓝正相仿。”鳖三解释道。 “以前的修行境界和现在的不同,都是天庭建立之后做出的改动吗?”云羿再问。 “然也。”鳖三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天庭是何时建立的?” “容老朽想想……”鳖三思考片刻,“好似是始皇帝二十八年,那年始皇帝在泰山封禅,也是徐福第一次出海的时候。” “徐福出海真的是为了给嬴政求不死仙药?”云羿再问。 “不是,天庭建立的那年,徐福的法术不能用了,他在中土的仇家太多,就借着寻仙药的由头出海避难去了,顺带说一句,他带的那些童男童女都是他的族人。” “那你怎么会跟着他一起出海?”云羿再问。 “我知道九黎族的所有法术,他的法术都是我教的。”鳖三语气之中不无得意。 云羿还想再问,但鳖三却不愿意再多说了,二人只能终止了交谈。 一路北行,第三日晚间,众人终于靠岸登陆。 众人眼下身处三韩,至于具体是三韩中的哪一个就不清楚了,鳖三对此地的了解还停留在四百多年前,也插不上话。 云羿倒是听左慈当初说起过,马韩在西,辰韩在东,而在弁韩最南端的马韩和辰韩的夹缝里。 短暂的思考过后,云羿做出了决定,乐浪郡属幽州管辖,在马韩的北面,那就往西北方走。 第一百一十章 单单大岭 确定了往后要走的路线,云羿也就不急着出发了,在茫茫大海中漂了三天,云羿心里并不踏实,脚踏实地的感觉很让人心安。 由于天色已晚,行不出多远了,众人只能找了个避风的旮旯先燃起了火堆,暂作歇息。 胖子的女儿尚在襁褓之中,在海上的时候自然免不得拉屎撒尿,胖子因此闲不下来,拎起这几日换下来的尿布到海边浆洗。 待得胖子回来,众人吃了点干粮,凑合着睡了。 次日天明众人动身北上,云羿也不舍得让云岚驮着这么多人长途奔波,便改为步行。 路途遥远,离中原腹地还有几千里路程,藤原菊亭是耐受不住的,胖子舍不得她受罪,背着她前行,襁褓中的萧娴婉便由云羿抱着。 靠海近的地方人烟稀少,往北走得远了就见到了城镇村庄,但众人不愿节外生枝,赶路的时候绕开了人群密集的地方。 不过想要彻底避开人群也不行,此时已是酷暑时节,干粮虽然不容易发霉,却很容易变硬,众人自然免不得要补充食水。 云羿是不想惹是生非的,但奈何他们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弄不来食物就只能偷。偷也得看对象,无论何时何地都有富人和穷人,此时的情况没有当年从逃离长安时那么紧张,云羿也就不偷穷人,专挑富人下手。 多年的乞讨生涯令云羿有着很深的仇富心理,因为当年他被富户家中的仆从乱棍打出的情况太多了。但随着心性阅历的增长,这种心理已经被渐渐磨平了,富人的财富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积点滴之水汇成江海。之所以挑富人下手,还是因为他不忍心冲那些食不果腹的穷人下手。 “你怎么跟姓姜的那小子一个德行?”鳖三接过云羿手里鼓胀的包袱,挑眉说道,“怎么说你也是修行中人,你得自持身份,怎么能干这种翻墙入室、偷鸡摸狗的勾当?” “你清高你别吃。”云羿横了鳖三一眼,“你说的姓姜的小子是谁?” “咥血剑的原主人,他虽然跟你一样的无赖,不过却比你厉害。”鳖三讪笑着挎上了包袱。 “有多厉害?”云羿翻了个白眼。 “他有诛神之能,比你强多了。”鳖三拿出一个水囊,开塞饮水。 “他人呢?”云羿问道。 “不知道,”鳖三摇了摇头,“咥血剑都成了无主之物,兴许已经殡天了。” “咱俩咋这么倒霉,离开的时候下了半年的雪,回去的时候又是这种大热天。”胖子背着藤原菊亭跟了上来。 云羿歪头看了胖子一眼,这家伙有太始修为,背着藤原菊亭走这么长时间并不累,但头顶上的炎炎烈日令他头上的汗珠子就没断过。 “前面有片树林,到树荫下休息会儿。”云羿指着北面不远处说道。 胖子应了一声,加快了脚步。 到得树林中,云羿拿过一个水囊扔给大汗淋漓的胖子:“喝口水。” 胖子连忙接过水囊,不过他没有自己去饮水,而是先给藤原菊亭和自己的闺女。 “给老朽一个。”鳖三擦着布满汗珠的锃亮脑袋说道。 云羿闻言扔给它一个水囊,鳖三虽然没有胖子那么膘肥,但其本体为龟类,长时间脱水也会感到不适。 招手唤来云岚,云羿也塞给它一个水囊,云岚的灵智不高,众人步行它也步行,云羿是不想让它劳累才没有骑乘它,实则对它而言步行比飞行更加劳累。 “咱还得多久才能回到大汉?”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珠问道。 “过了单单大岭就是乐浪郡了。”云羿说道。 “现在离单单大岭还有多远?”胖子喋喋不休地发问。 鳖三饮水之后缓过了神儿,接过话头说道:“再忍忍,咱们的脚力都不差,再有三两日便到了。” “可快点儿吧,不成就骑上你那只鸟儿。”胖子摆手发起了牢骚。 云羿未置可否,实则他不让众人骑乘云岚不单是为了减轻它的负担,更重要的他尚未想好回去之后做何营生。 他和胖子虽然在长安长大,但二人已经是无家可归了,乌角别院当年也被他一把火烧了,回长安也是无处落脚。但不回长安又该去哪里? 之前他从未想到胖子会成家,因此便把事情想得简单了些,他和胖子有灵气修为,去哪里都行,但如今胖子有了家室,回到中土肯定得先安顿下来才行。 玉宸派和丁甲派的恩恩怨怨要搞清楚,但这事儿并不急于这一时,毕竟丁甲派如今是何情况谁也不清楚,尘阳子和尘风子那俩老狐狸是否还活着,是否已经回到了丁甲派,这些都不确定。 天气炎热,众人也就没有急着动身,躲在树荫下乘凉,直到日落时分才起身北行。 往北行了两日,一座横贯东西的山脉拦住了众人的去路,未等云羿开口询问,鳖三就已经确定了这座山脉正是单单大岭。 “过了这座山就到大汉了?”胖子看着高耸的群峰问道。 “嗯,当年世宗皇帝之所以没有攻占三韩地界,可能就是因为单单大岭这座天然屏障。”云羿说道。 “那咱们赶紧走呗,这山有点儿高,翻过去太累人了,让你的鸟儿带咱们飞过去。”胖子说道。 “那里有情况。”云羿扭头看向东面不远处的一片密林。 胖子顺着云羿的视线看去,但只看到了郁郁葱葱的树林,不解地道:“有啥情况啊?” “里面有人,树林里有明晃晃的亮光闪烁,应该是阳光照射在兵刃上反射出来的。” “兴许是些蟊贼,不管他们。”胖子并未在意。 “先等等。”云羿摆了摆手,二人曾经在东行途中遇到过一伙儿强人,那伙儿强人奸杀了一名妇人,此事令他对强人的印象并不好,在那档子事儿之前他一直以为大多数强人是生活不下去才落草为寇的,尽管打家劫舍并不光明,但也不见得就伤天害理。 “还等啥呀,咱赶紧走吧,”胖子催促道,“几个蟊贼而已,管他们做甚,只要没挡咱们道儿就行,你要看他们不顺眼,我过去把他们揪出来宰……” “看看他们想干嘛?”云羿摆手打断胖子的话头,“如果他们是为生计所迫才落草为寇,那也情有可原,但他们若是敢伤人命,就杀了,一个也不留。” “三韩人的事儿你都管。”胖子不满地嘟囔道。 林子里此时有了异动,传出了轻微的异响,轻微是对普通人而言的,云羿耳聪目明,听得很是清楚,光听脚步声就得有十几个人。 不多时,那伙强人就自林子里钻了出来,迅速上前将众人团团包围。 见此情形,云羿暗自皱眉,这些人个个长得凶神恶煞,手里拿着的家伙并非农具,而是大刀利剑,不似良善之辈。他们手里拿着的武器是不是农具,直接说明了他们是否为生计所迫才当了强盗,抢人财物是犯不着用大刀利剑的。 “大哥,遇到一笔好买卖啊,你看那小娘子细皮嫩肉的,兄弟们今儿有福了。”一名瘦小的强人冲为首的强人说道。 为首的强人是个三十来岁的壮汉,闻言瞅着瘦小的强人说道:“你想拔个头筹?” “大哥先来,大哥先来。”瘦子见壮汉神情不善,懦懦地退到了一旁。 胖子见这伙人对自己等人视而不见,竟然打起了藤原菊亭的主意,登时怒火中烧,闪身上前,冲着那壮汉胯下就是一脚。 那壮汉骄横惯了,怎会想到胖子会突然对他动手,胯下中脚之后发出一声瘆人的尖叫,翻着白眼儿倒地。 见此情形,众强人出神发愣、呆若木鸡,胖子趁机抓过那瘦子,提膝朝多方胯下撞了上去。 “你他娘的眼珠子挺尖是吧?”胖子怒骂着丢下了浑身抽搐的瘦子。 一连两人被胖子断了子孙根,众强盗方才回过神来,抡起手里的大刀砍向胖子。胖子见状后退两步,施展六甲神兵术迎上,也不躲闪,硬扛了众人的攻击。 眼见胖子只是衣袍被滑出了口子,身上却不见伤口,众强盗顿时慌了手脚,噤若寒蝉,大喊着“妖怪”四散而逃。胖子怒火未消,逐一追杀众贼人,片刻之后四周布满了贼人的尸体。 “这些三韩人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啊。”胖子擦着双手上的鲜血说道。 “他们不是三韩人,是汉人。”云羿摇了摇头,三韩人和汉人的样貌极为相似,衣着也无明显的不同,最好的办法就是以语言来区分他们的种族,虽然他们说的是地方土语,但北方的土语不似南方那么绕口,还是很容易听懂的。 “对啊,”胖子一拍脑门,“他们怎么跑三韩当强盗了?” “不得而知。”云羿摇了摇头。 “兴许是在中土惹了乱子,跑三韩避风头的。”鳖三插嘴说道。 云羿点了点头,随即教云岚现出原形驮负众人升空,飞过了单单大岭。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朝鲜县 过了单单大岭,就进入了乐浪郡,不过靠近单单大岭的区域荒无人烟,一方面是因为这里是大汉与三韩边境,另一方面是因为单单大岭之中不乏凶禽猛兽,数量虽然不多,但也会对人构成威胁。 北飞不久,众人看到了一座城池,城池不大,至少没有长安那么大,但比倭人的城池要大,城墙也更加高大坚固,城中房屋带有明显的汉人建筑的特色。 云羿命仙鹤于城外数里处降落,众人步行向城池走近。 城门口有进进出出的百姓,但人数不是很多。城门左右站立着两队盘查进城人员身份的官兵,不过官兵都是些吊儿郎当的兵痞子,借盘查之名受贿敛财,有钱的可以进城,没钱的都被踹到了边上。 “咱身上没钱,咋进去啊?”胖子皱眉发问。 “不知道,先过去看看,兴许能通融一下。”云羿答道。 “那些当兵的又不是你家亲戚,要通融早通融了。”胖子指着那些被拒之门外的百姓说道。 “那两个是什么字,老夫不认识。”鳖三指着城门上的两个大字问道。 “那是隶书,那两个字是‘朝鲜’。”云羿回答。 汉初承袭秦制,官方通用小篆,但小篆笔画圆转,很难在竹简上书写,于是便被笔画方折的隶书所取代。 虽然现在有成本低廉、方便书写的纸张,但纸张质地不是很好,尚未大范围普及,因此隶书依旧大汉官方通用文字。 鳖三闻言点了点头,它四百多年没回中土,对很多事物都不了解。 “乐浪郡郡府就在朝鲜县,一会儿要是他们不让咱们进去,也不要与他们争吵,等天黑了咱们也能进去。”云羿对胖子叮嘱道。 胖子应了一声,冲一脸茫然无措的藤原菊亭说着什么。 众人跟到了进城的队伍之后,云羿站在前排,排到他的时候,负责盘查的矮胖官兵神情慵懒地道:“你是从哪里的道士,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云羿明白对方是向他讨要好处,笑道:“军爷,贫道原本是长安人士,前两年游方去了海外,今日方才回返中土,您能不能给通融通融,让贫道等人进去。” 那矮胖官兵不好糊弄,闻言冷笑了两声,搓着手掌说道:“看你面相,年岁应该不大,还能游方到海外去?少废话,说不清你的出身来历,就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不然我就当你是高句丽的细作,拿你治罪了。” “贫道当真是长安人士……” “哪来那么多废话,没有证据能证明你的身份就甭想进去,再多事就真拿你治罪了。”那矮胖官兵不耐烦地推开了云羿,冲胖子勾了勾手指,“下一个。” “我俩是一起的,刚才那个是我师弟。”胖子乘机占云羿便宜。 “一边儿站着去。”那矮胖官兵一听二人一起的,不耐烦地冲胖子摆了摆手。 “军爷,我们就想进城,您行行好。”胖子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想进城的人多了去了,谁知道你们是不是高句丽的细作,滚一边儿去,再废话老子捅死你!”那矮胖官兵晃着手里的长矛恐吓胖子。 “娘的,你吓唬谁呢?”胖子瞪起了眼珠子。 “别多事。”云羿见胖子发怒,连忙出声提醒。 “吓唬?看看老子是不是吓唬你!”那矮胖官兵也瞪起了眼珠子,提起长矛指着胖子厉喝道,“快滚!” 云羿见势不好,一把抓住了正欲发作的胖子。 另一边,两名官兵也拉住了那矮胖官兵,劝解道:“算了算了,让他们进去吧,看他们自身道装,好似真是道人,怕是不好惹。” 那矮胖官兵闻言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侧身让开道路,冲云羿和胖子喊道:“爷爷我今儿心情好,就网开一面,放你们进城。” 云羿不明白对方为何会突然转变了态度,却还是冲对方道了声谢,喊上后面的几人,扯着胖子向城内走去。 “呦呵,屁股挺翘的,怕是能掐出水儿来。”那矮胖官兵打量着云岚说道。 云羿皱眉看了对方一眼,对方回他一个挑衅的眼神,又扭头看向了藤原菊亭。 “这个也不错。”那官兵伸手拍向了藤原菊亭的屁股。 藤原菊亭见状,吓得花容失色,赶紧躲到了胖子。 四周的百姓此时也不往前走了,就地看起了热闹。有几名官兵见那矮胖官兵有些出格,上前拦住了他。 “呦,你往哪儿躲?”那官兵并不罢休,推开身旁二人,意图绕过胖子再向汤圆菊亭伸手。 胖子早已怒火中烧,只待对方靠近,一把揪住对方衣领扔向了城墙,那官兵后脑撞上了坚硬的墙砖,鼻孔冒血,像条泥鳅一样顺着城墙滑到了墙根下,四肢抽搐不已,不消片刻便彻底断气。 那些围观百姓本来是看热闹的,但谁也没想到胖子会暴怒杀人,见此血腥场面,骇得面无人色,慌不得向四周散开。 城门口的官兵素质较好,错愕片刻就反应过来,提起长矛将众人团团围住。 那些官兵虽然围住了众人,却不敢动众人动手,都是爹生娘养的,谁脑袋里装的都不是浆糊,胖子仅凭一只手就将那矮胖官兵扔到城墙上磕死,所展现出的这份臂力就足以令人震撼。 “都给爷爷滚开,不然打死你们!”胖子余怒未消,阴着脸冲众官兵大吼。 众官兵闻言面面相觑,眼见胖子脸色愈发难看,立刻分列两队让出了道路,有几个眼力见高的更是主动拉开了城门口的路障。 “走。”云羿拍了拍胖子的肩膀,迈步向城门走去。 走到门口,云羿注意到了城门口贴着一张通缉令,上面画的正是在单单大岭遇到的那伙山贼的贼头儿。 云羿没有细看通缉令写得什么内容,扭头冲旁边的官兵问道:“此人是高句丽的细作?” “回道长话,此人并非细作,乃是黄巾贼党,”那官兵战战兢兢地答道:“就在去年,前幽州牧刘虞勾结黄巾贼党反叛朝廷,后来刘虞兵败身死,此贼领十余贼人潜逃出境,现官府出万钱悬赏此贼。” “死的能否换取赏钱?”云羿再问,众人刚从海外回来,身无分文,日后的生计营生很是问题。 “道长若能提来此贼首级,便可到郡府领取赏钱。”那官兵见云羿并没有为难他的意思,放松了许多。 云羿闻言点了点头,转而看向胖子:“你去一趟吧,把那家伙脑袋带回来。” “成,不过我得骑着你的鸟儿去。”胖子一听有官府赏钱可领,痛快地答应下来。 云羿点头,授意云岚现出原形,载了胖子往单单大岭飞去。他教过云岚汉话,虽然云岚并不十分熟悉,但简单的汉话还能听懂,胖子要使唤它并不困难。 眼见云岚原地变成白鹤,那些官兵和百姓都傻眼儿了,胖子身上穿得是倭人的衣着,但云羿却是正儿八经的道人装束,又有仙鹤坐骑,误以为他是修道有成的高人。 “道长真是自海外回来?”那刚刚被云羿问话的官兵惊愕发问。 云羿微笑着冲对方点头,此人很有眼力见,先前劝解过那个被胖子打死的矮胖官兵,主动拉开路障的人中也有他。 “道长可是缺钱?”那官兵见云羿不难相处,说话便不十分拘谨了。 “刚从海外回来,确实身无分文。”云羿笑着点头。 “道长那同门膂力过人,道长又有仙鹤坐骑,想必是得道高人了,”那官兵走到云羿跟前,压低了声音,“以道长的能耐,若是去投靠一方诸侯,必然被捧为上宾,何愁没有钱银?” 云羿看穿了对方心中所想,却未戳穿对方,笑道:“得道高人都是一副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模样,贫道年岁不高,不是得道高人。” “道长过谦了,霍去病十七岁出征匈奴,斩获敌人两千有余,受封冠军侯,食邑一千六百户,道长便是不会行军布阵,也有高玄法术……” “你不是吕不韦,贫道也非秦异人,奇货可居行不通的。”云羿摆手打断了对方话头,“你比一般当兵的懂得多,头脑也很灵活,若是在这乱世兵燹中立些功劳,也有出头之日。” 那官兵闻言讪笑了两声,不再多言。 “官府会怎么处置我等?”云羿扭头看向城墙边上,二人说话之际,那具尸体已经被另外几个官兵抬走了,但尚未干透的血迹还很醒目。 “想必……郡守应该不会为难道长等人。”那官兵吞吞吐吐,说得并不肯定。 云羿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对方虽然比其他的官兵聪明许多,但到底还是个看城门的,平日里连郡守都见不着,自然不知郡守会如何处理此事。 胖子一人骑乘仙鹤,去得快回得快,云羿与那官兵说话的功夫,胖子已经提着那贼头儿的脑袋回来了。 胖子平日里虽然大大咧咧,但对待藤原菊亭却格外细心,担心血淋淋的人头会将她吓到,便将头颅上的鲜血擦干了,用布包裹着。 那官兵先前与云羿说话较多,与云羿稍显熟络,那知道胖子提着的布包里就是那贼头儿的人头,也知道众人要去郡府换取赏钱,便毛遂自荐为众人引路。 那官兵引路是假,套近乎是真,套近乎就得说话,众人的出身来历他不方便多问,便为众人讲说此地的风土人情。 朝鲜县城地处东北,与高句丽、濊貊、马韩接壤,且乐浪郡曾经是朝鲜国的都城,旧称王险城,因此城中百姓不全是汉人,沃沮人、扶余人、濊貊人、三韩人也不少,总而言之这里的人很杂。 不过,朝鲜城的人虽然杂,但其他民族的百姓因常年与汉人相处,受汉化也重,服饰与语言都学汉人。此地的汉人也多多少少会受到其他民族的影响,地方土语中也偶尔带有胡音。 第一百一十二章 郡守拉拢 众人并不急切,走得都不快,磨蹭了好一阵子才到郡府。 作为一郡最高行政长官的官署,郡府占地甚广,也很气派。郡守处理政务民事通常是在前堂,过了前堂才能到内院,不过窥一斑而知全豹,光看前堂就能猜到内院必然气派。 郡府大门是敞开的,门外立着两名门丁,左侧的门丁扭头冲众人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不等云羿回话,引路的官兵就跑到门丁跟前说道:“两位大哥,这几位都是从海外回来的高人,他们提了被通缉的逆贼的首级前来领赏。” “先前在城外打死官兵的就是他们?竟然如此年轻!”那门丁闻言大感意外,上下打量着云羿一行。 “正是。”那官兵微微点头。 那门丁扭头与右侧的门丁使了个眼色,转而回头冲云羿一行人说道:“诸位稍后,容小人先去通禀我家大人。” “多谢了。”云羿点了点头。 胖子看了一眼跑进内院的门丁,提起手里的布包说道:“没想到这家伙的脑袋还挺值钱。” “你打死了官兵,小心人家一会儿要你脑袋。”云羿侧目看向胖子。 “是那鳖孙儿自己不开眼,往死路上撞的,怨得了我?”胖子歪头撇嘴,丝毫不以为意。 门旁的那名门丁见胖子底气十足,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片刻过后,进去通报的门丁跑了出来,冲众人说道:“让诸位久等了,我家大人有请。” 云羿拱手道谢,先行迈步,众人在后跟随,那为众人引路的官兵告辞离去。 虽然是去领赏钱的,云羿却感到有些头大,因为郡守若是要验明贼人正身,只需让人将贼人首级带进去即可,没必要直接请众人进去。 头疼在所难免,但云羿并不担心,首先可以肯定,郡守请他们进去必然不会是为了追究胖子打死官兵之死,不然对方犯不着这么客气,郡守肯定已经听到信了,知道胖子打死那名官兵不费吹灰之力,因此对众人的身份感兴趣,可能有拉拢之意。 穿过前堂进到内院,一名中年男子迎面向众人走来。此人生得一副如刀削斧凿般棱角分明的面孔,浓眉大眼,虎背熊腰,器宇轩昂,神采奕奕,其人所穿的一件黑色常服更是平添一股威武雄风。 “这位便是我家郡守大人。”引路的门丁冲云羿低声说完,随即走到中年男子身前行礼说道,“大人,人已带到。” “见过郡守大人。”云羿怀里抱着孩子,不便拱手行礼,只得冲对方点了点头。 胖子和鳖三拱手齐全了礼数。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遣走了那名侍卫,转而冲众人说道:“诸位远道而来,王某有失远迎,还请入内奉茶。” “大人主一郡军政之事,日理万机,贫道等人不敢叨扰。”云羿婉言回绝。 “不妨事,不妨事,”王郡守摆手笑道,“诸位杀贼有功,去我乐浪郡一大患事,王某身为乐浪郡守,理当好生招待各位,王某已命人准备酒宴,道长切莫推辞。” 对方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云羿再推辞就有点不识抬举了,只能点头答应,随王郡守前往内堂。 大汉为礼仪之邦,自然重礼,藤原菊亭和云岚都是女身,不能与男子同席,便由王郡守的夫人带到别处招待,萧娴婉也由藤原菊亭抱走了。 进到厅堂,双方分宾主跪坐入席,每人面前的桌上都摆好了酒肉佳肴。 看到桌上的酒肉,云羿不由得多瞅了那端坐在北面主席上的王郡守,对此人多留了个心眼儿。 宾客入席,酒菜却没上桌有失礼数,但双方见面不过片刻时间,对方就备好了这满桌佳肴美酒,可见对方是提前就做好了准备,胖子在城门口打死那矮胖官兵的时候,应该就有人跑来告诉了王郡守。 “诸位诛贼有功,王某在此代朝廷,代这乐浪郡的百姓敬三位。”王郡守举起酒樽,一饮而尽。 云羿等人举樽回礼,跟着饮尽。 双方对饮过后,王郡守放下酒樽,说道:“听下面的人说,三位是长安人氏?” “嗯,”云羿点了点头,“前两年长安出了些变故,贫道一行出海静修,参习道法,今日方才回返。” “敢问三位道长师承何人,尊号上下?”王郡守再问。 “师尊曾令我等不可说提及他老人家的道号名讳,大人还请见谅。”云羿倒酒于樽,饮尽致歉,随后放下酒樽,“贫道云水清,这位分别是贫道同门震雷子和友人鳖三。” 王郡守在听到鳖三的名讳后露出了些许笑意,“道长在海外静修参悟,想必法术已然登峰造极,炉火纯青。” “略有些领悟,但尚未明窥阴阳门径。”云羿谦逊回答。 坐在云羿下首的胖子端着斟满酒水的酒樽正要饮尽,听得此言,插言道:“什么‘尚未明窥阴阳门径’,我都刀枪不入了。” 云羿闻言皱眉看向胖子,冲他暗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多嘴,但胖子正忙着喝酒吃肉,压根儿就没看到。 “哦?”王郡守闻言侧目,扭头看向胖子:“震雷道长有此本领?” “这岂能有假?”胖子翻着白眼儿咽下尚未嚼烂的肉块,“你若不信,可尽管让你府上侍卫拿剑砍我,看看能否伤得了我一根毫毛。” 王郡守是一方郡守,此时又是东道主,自然不会真教人拿剑去砍胖子,笑过两声之后便又看向了云羿。 云羿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担心胖子嘴上没个把门儿的,两句话露了底儿,便道:“贫道一行初回中土,身无分文,恰好看到了官府的悬赏文书,便拿了贼人首级,也好换些钱银用作盘缠。” “此事不急,少顷王某会让人备钱十缗,赏钱分毫差不了道长的,道长且放宽心,”王郡守笑着摆手,漫不经心地道,“道长可是要回故地长安?” 云羿正要点头应是,胖子又插上了嘴:“长安早就没我们的容身之处了,路途又远,回去做甚?不回去,不回去。” 云羿气得想抽胖子的心都有了,这家伙还真是有什么话都往外倒啊,虽说不是什么秘密,但王郡守明摆着是要拉拢他们一行人,胖子嘴上漏风,他就不好推诿王郡守拉拢之意了。 “那诸位日后有何打算?”王郡守笑着发问。 “能有啥打算啊,我也正犯愁呢,你说……”胖子说到一半儿就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发现云羿的脸拉得很长。 王郡守看了胖子一眼,又将视线转移到了云羿身上,正色道:“道长,如今天下时局动荡不安,诸侯裂土分疆割据称雄,海内烽烟四起,兵燹频频,黎民受苦,百姓遭殃,三位身怀异能,何不为朝廷效力,匡扶汉室,平定战火,还黎民百姓一个太平?” “大人高看我等了,”云羿担心胖子抢话,急忙说道,“我等习得皆是些粗浅的拳脚功夫,对弓马技艺却不精湛。虽然也习有法术在身,但也只是些驱鬼降妖的微末小术,微不足道,岂能左右天下之势?” “道长过谦了,道长有仙家灵鹤代步,震雷道长又是膂力过人,岂是寻常人等?王某只掌一郡,无甚能耐,但看人却不曾走眼,我主公孙瓒眼下总督青、冀、幽、并北方四州,乃朝廷栋梁当世英雄,若有道长此等人杰辅佐,必能平定诸侯,兴复汉室指日可待,届时道长有功于社稷,德施于万民,受天下人景仰,道长之名必然载于史册,流芳百世。” 云羿闻言微微皱眉,王郡守这番话说得很空很大,但凡有些见识的人听了必然嗤之以鼻,但这并不代表此人愚笨,相反的此人很是聪明。 王郡守是看他年岁不大,又刚从海外修行回来,以为他涉世不深阅历尚浅,故此才会说出这番话来。 而这恰恰是此人的高明之处,这番话虽然没什么实际意义,却打起了为苍生谋福祉的大旗,说得慷慨激昂,任哪个初出茅庐,怀有一腔热血的年轻人听了,都得雄心振奋,热血澎湃。 “道人以道为事,运筹帷幄、驰骋沙场是领兵将军的事。”云羿正视王郡守。 王郡守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说,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点透,云羿已经表态了。 筵席终了,王郡守命人为众人准备卧房,要留众人多住几日,但被云羿婉言谢绝了。 王郡守留宿可能是出于礼数,也可能是还不死心,但无论是出于哪种原因,都跟众人有着常人不曾拥有的能力有关,倘若今天来郡府的是一群叫花子,只怕是还没进这郡府的大门,就被门丁一顿乱棍给打出去了。 临走之前,王郡守让人请出了藤原菊亭和云岚,又命人抬来一口大箱子,说道:“道长剿贼有功,这里是郡府的赏钱,请道长清点。”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这便去了,大人保重,告辞。”云羿轻笑着辞行,对方是一郡长官,万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自然不会暗中克扣,没有当年清点的必要。 “道长此去路途遥远,风尘相伴,王某再送薄礼一份,道长万勿推辞。”王郡守再道。 “福生无量天尊,多谢大人。”云羿稽首道谢,虽然王郡守没有明说送了什么,但他听到了郡府门外的马嚏声。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