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洛剑雪衣侯》 正文 第一章 风雪古庙 日落西山,漫天飞雪如絮,凛冽寒风掠袭,呼呼乍响。寒鸦悲鸣,暮色稍有降临,荒野古庙显得更为凄冷。 “咯吱……” “咯吱……” 一个男子头戴斗笠,神色隐在笠帽边沿之下,呼出的口气飘出一团白色氤氲,衣衫褴褛,沧桑且又紫青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神情。 唯有那条围脖的素锦显得雍贵,水彩式样的红豆芭蕉图画隽秀在锦巾末梢。 天地一白,唯有一行蹒跚脚印延展到古庙门前。 那男子扶住古庙门轩梁柱,缓缓推开庙门,进入古庙之中。 丹金色泽已被风雨剥落,窗格棂扉显出败落的颓状,看来已是久不得香火供奉,人迹疏无。 月色渐渐升高,那男子挣着身子伏在神案台前,借着微光,找到半截薰黄的蜡烛。 掏出火石,点燃残烛,烛光微微摇曳,把周围照得更亮些。 男子解下背后的青白古剑,斗笠也摘下放在刚点燃的篝火旁。 整个人垢面声糙,干皲的嘴唇在舌头的舔舐下稍稍泛红。 掏出一个布囊,里面仅剩一个黄石一般的馒头,那男子一口咬上去,咯的牙疼。 他就着唾液一点点软化,吞进嘴里。实在太干太渴,酒壶里的佳酿早已喝尽,只能抓些积雪润润嗓子。 灯光打在神龛边角的一个鼠洞前,有一小堆虫蛀的麦粟,实在太饿,鼠粮也可将就来吃。 找来一个破碗,盛了大半碗放在火上炙烤。 “噼啪……” 贴在破碗壁上的麦粟已经冒着焦糊的气味,取下破碗,麦粟烫手,他就拽了拽衣袖垫了一下手指,抓起几粒放在口中慢慢咀嚼。 一声叹息,好像垂老将休的老者,底气不足。 “没想到啊!我叶族百世忠胆,却背负叛贼之名,满门遭戮,而今,故国已是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想到此处,他的泪水潸然而泣,一声声嘶嚎的苍狼啸月声和残瓦摔碎的声音传入耳中,伴着风声,有些阴森森的氛围,但叶洛也不为所动。 比起这些黑夜的惊惧来讲,白昼下的锋刃血光更为凄惨 ,一个女子终究是权势的牺牲品,那幕惨象可能是他一辈子忘不了的记忆。 叶洛,豫国辅相叶昊之子,家族世代为侯,征伐四讨,收服边临小国,劝课农桑,轻徭均赋,使豫国实力居于各诸侯首指行列。 诸侯剑戈,纵横捭阖,群雄逐鹿,以章,豫,泾,渭,陵,益,荻七国称霸。 谁也明白,今时豫国的天下,七分归于叶家,提及那支“天焱军”,整个春秋大陆上的百族都会忌讳。 叶洛明白,军是卒士,进一步万疆清平,退一步白骨堆山,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只有够强才能守护想护之人。尽管是天生贵族,但武功剑诀一刻也未怠慢。 家族世代为相,位高人危,况是乱世之中,朝廷之上总有些臣僚明里一套,暗里一套。 年仅二十的叶洛已是统御西塞十六州的少年才俊,江湖人称“西塞射白鹫,一剑封叶郎”。 三日前得诏,叶洛离开西塞将府,匆忙回到相府。 圣诏所书为叶洛和月依完婚,豫帝亲赐,天下人皆是艳羡,叶家上下也是一片欣喜,诏书传到府上时,其父叶昊就开始张灯结彩,红绸缀花,开始筹办。 谁会想到,眼前一切却是一场惊天阴谋! 日子迫急,腊月初八正是祈桑盛典,豫帝祭天,祈求黎庶安康,海内升平。 三拜结理的婚地因此就定在应天台上,以示皇恩。 叶洛顾及祭天典礼时的西塞边防隐患,只带了几个轻骑归府。 应天台外围广场,皇城御卫围绕三层,国礼典仪,九鼎三牲,道袍术士焚香舞剑,一个时辰后豫帝祭天典礼完毕。 豫帝随后振臂挥袖,告令婚典开始。 月依身穿红玫瑰敞袖龙凤袍,腰系轻烟金罗鸾玉带,霞帔拖在九台高阶上,豫帝赐婚,规矩自是以公主当嫁为仪。 叶洛身穿一袭婚服,流苏束簪,牵着月依的皓腕玉指,一拜天地,二拜豫帝,三拜高堂,夫妻对拜。 叶洛透过垂帘凤冠看到她柳眉如弯月,凝脂晕粉,亲手为她插上了他精心准备的龙凤钗。 这是春秋大陆上男子成婚的习俗,也是两人永结连理的见证,每一个男子都很重视。 礼仪行毕,叶洛抱着娇美轻柔的月依搂在怀中,走进应天台偏殿婚阁之中,眉间笑容,可能是叶洛此生最开心的表情。 月依也喏喏笑了一声,眉头突然间紧锁,叶洛把她放在榻上坐下,拉着手轻轻抚了一下她的脸庞。 “月儿,我们成婚,得天下人相贺,实乃幸运。” 叶洛掀开小珠帘,取下凤冠置在铜装镜前,映着金光,把她额前的凌乱丝发重新梳理。 突然间发笑:“虽然我在战场上威风飒然,但都不会给我带来快乐,我希望生在平常人家,少了这份责任,就和现在这样,我们一起慢慢变老。” 月依转身钻入他的怀中,眼泪像珠串子一样在眼角里打转:“洛哥哥……” 叶洛把她搂在怀中拍了拍腰臂:“今天大婚,不能泪目,抓紧擦擦吧。希望早点结束这场争霸,天下一统,我就卸甲,让我躺在你的膝上,看着你的唇语,想着你的样子。” “洛哥哥,做你的心上人真的幸运,但这场婚礼,我真的很担心。”月依皱着眉头依偎在他的胸间。 “担心什么?” 月依干净的眸子里露出一种迟疑和害怕,“前几日准备去爹爹书房找一本典籍来读,只听得爹爹与屋内人私语,成婚与祭天并举,可阻断‘天焱军’的敌势,御林军会以通敌之罪围杀叶家,叶家内部我已安排妥当,你只需把令爱打扮得宛若天仙,风光大嫁就好。婚宴一切由我来安排。豫帝的意思,事成之后必有重赏,月侯爷,叶家世代为相,功高盖主是大忌。” 月依顿了顿顿继续说道:“我偷偷跟随,那人正是豫帝的殿前都尉,御林军统帅韩邦。” 正文 第二章 落苍血战 叶洛低首默不作声,脸上还是一脸镇定。生死边缘行走惯了,已经没有那么畏惧,“天焱军”仍在镇守塞外,困在设局的围城之中,远水难解近渴,君臣之义,其往皆是利好。 月依站起来挽住他的胸背,紧紧搂住。 “洛哥哥,我希望月儿所闻是假的,可这一切好似正在发生着。” 叶洛沉吸一口气,挑着眉眼仔细打量着月依。 “月儿,别怕,我叶家光明磊落,对得起苍生百姓,想杀我,总得给天下人一个理由。” 叶洛传来卫兵,吩咐去寻叶相过来。 半盏茶过后,卫兵跪地回禀:“相侯被豫帝召入清央殿中论事。” 卫兵退出婚阁,婚礼大兴的酒席上,儒士文爵掩袖对酌,武将军卒则是划拳吆喝,兴致正浓。 “该来的没办法阻挡,今天是我们大婚,开心一点。” 叶洛拉着月依步出婚阁,相互敬酒,以尽礼数,毕竟还是个年方二十的孩子,又当值婚礼,对长辈之礼和成婚礼数不能丢弃。 酒已过半巡,叶洛脸上稍带红晕,有了醉意,已而夕阳在山,宴尽席罢,烛灯如星摇曳闪烁,婚房里甚是温馨。 月依权衡再三,也无办法,唯一可信的父亲都是皇家之人,又能奈何? 女流之辈除了一身妩媚得君帝宠幸之外,其言都是妇人之见,难有成效。 婚阁之内,炉香烟缭,看着月依的眉目舒睫,叶洛轻轻搂住她的腰身,微润的唇慢慢靠近她的樱唇粉瓣,双臂后知后觉紧紧搂住。 气氛正涨,一道诏令惊扰这点春宵时光。 入了清央大殿,空荡荡的紫金琉銮在微光中静默,豫帝高居龙椅之上。 叶洛依旧行了君臣之礼,起身恭候。 “叶洛侄儿,今已与你的心爱女子完婚,万民同庆,朕甚是欢心。念你常驻西塞,难得有春宵美满,良人怀中的时机。朕特准你留在相府中,常伴伊人左右,做一个好的丈夫,你意下如何?” 叶洛嘴角一丝笑语:“甚好,多谢豫帝挂怀。” 心里也已经敞亮,权势是豫帝最忌讳的东西,既然如此,又何必去担大任,只要陪在月依身边做一对平常夫妻便好,叶家远离官场也并非坏事。 豫帝步下九阶銮台,近临叶洛身旁,开口道:“新的西塞十六州将帅已经择定,明日便可上任。” 叶洛唤来侍卫,携诏去了叶相府上。 许久过后,侍卫殿前求召。 “已取回帅印。” 侍卫走进殿中,把黄巾锦帛包装的紫檀金丝盒递于豫帝手中,打开木盒,碧玺略带蜜黄,将印上的龙首盘虬。 寥寥数语,叶洛拜别了豫帝。 回到婚阁,亲卫报说府上人已经离开应天台,回了叶府。 阁内月依还在焦急等待,眉目间的愁容不知几许深沉。 看着叶洛跨进门槛,拖着婚帔奔到跟前紧紧抱住。 叶洛想立刻离开此地,不想耽搁一刻。吩咐属下备了马车,同月依连夜赶回叶府。 月依钻在叶洛怀中,这一刻就像一个小女孩一样,心头的担忧也消怠散尽。 蟾月静谧,银光泻地,回途照得月白。 落苍坡,偶有惊鸟啼鸣,树影晃动。叶洛顿觉有险,命车夫鞭急,快速赶回叶府。 马车行不过半里,突然停下。 阴处“嗖”得一声,一支羽箭穿过车夫胸肺,鲜红血液沿着车栏淌下,月色下分外刺眼。 手中青剑张合一指距离,叶洛让月依拍拍肩膀,让其乖乖躲在车内。 还没觉察,叶洛已经下车落地,随从围在车身四周,行道两旁数百人黑衣刺客围堵过来。 派两个部下继续驾车,自行断后。 车辙在颠簸声中远逝,叶洛稍许安心地微微一笑。冷峻的脸庞上浮出一抹剑客的杀意。 “今日大婚,不想杀戮。” 对面贼首蒙着黑面,语声有些沉闷,抬臂,剑刃斜竖,反射出一道刺眼白光。 狰狞眸色里显得得意洋洋,爆音粗口道:“久闻叶府的犬狗都是佼佼实力,可现在呢,难不成刀枪不入,以一敌百?” 叶洛没有废话,找一石墩借力,一剑竖刺,那为首刺客身后闪出数十人握剑相挡。 叶洛脚踏诡步,瞬绕一圈,变换三十六剑,划出数百道寒芒,剑剑封喉态势,剑身相接,火星擦过,金铁之声激荡。 剑尖过后,数个蒙面刺客抱喉嘶哑,倒在地上痛苦吟痛。 正当此时,贼首横空一剑,一阵白虎吟啸的剑气逼来,叶洛闪移如电躲开,身旁一块巨石在剑气下劈成两半。 寒霜眸眼里未有一丝怯懦,凝肃淡然地道,“原来不是一般毛贼,豫帝小儿也是心机颇重,夺权取印不够,还要赶尽杀绝,为遮掩耳目,连殿前御林将军都扮起杀人越货的勾当,同为官僚多年,武功底细谁不清楚,就别蒙面了。” 那中年男子狐笑,“无妨,就算你猜到也无济于事,死人不会说话,这将是个秘密。” 一群贼人猛扑而上,割喉的鲜血溅满红衣,艳得异样。 落苍坡上,倒下的贼人已经半百,横竖遍地。 叶洛身上的伤痕已有数十道,血衣斩破,并不明显。 纵横剑术独步天下,还是会有体力不支的时候,忽然他收住了剑。 韩邦摘了蒙布,放荡的笑声一寸寸吞噬着叶洛的怒气,持剑指着绑缚的月依,剑刃在她凝脂雪白的脸蛋上轻轻划过。 韩邦往前迈进几步,“这新娘子如此娇媚,一不小心失手可就再也没有花容月貌了。还是乖乖把剑丢了,我韩某人说话算话,只要听话,绝不为难于她。” 月依挣了几下绳索,大声呼喊,“洛哥哥,别管我,生我是你的人,死也是你的鬼,成为你的娘子,已经无憾,逃出去,叶家才有希望。” 韩邦稍有发愣,月依用力一扑,白刃染成血红刺穿胸背,血滴挑在剑尖上滑落。 叶洛使出轻功,从长空而下,韩邦注意不及,拿横剑来挡,剑被斩两段,整个头颅被裂成两半,脑浆从缝里迸出。 那些贼人惊惧,纷纷退后几步。 叶洛一把搂住血淋淋的月依,眼里泛着红泪。 “月儿,你别睡,别睡,洛哥哥找大夫救你,你会没事的,会没事的。”泪珠在鼻尖上挂住,心痛欲裂。 月依就着仅剩的一点力气抬手擦去他眼角的泪水。 “洛哥哥,别哭,我不允许有人威胁你的生命,你要好好活着,替你我尝遍人间烟火。”言罢,玉葱手指耷拉在地,没了呼吸。 正文 第三章 流落渭国 凝滞的空气压迫着叶洛的神经,气息之中带着轻轻的颤声,月依娇软的躯体已经失去了脉搏。 望向四周,他想一刀割了这群贼人的头颅,挂在落苍坡的树杈上泄恨。 山下马蹄声急,奔腾而来,御林军将要赶到。 叶洛再次吻了月依的额头,取下她围脖的素锦围在自己身前。割下长袍,撕裂为带,把她绑负在身上。 剑已入鞘,深知此地不可久留,转眼飞步深入密林,不见踪迹。 那群贼人还在四处张望,只听得山风萧索,战马飞踏。 叶洛寻了个山野傍水的好去处,山南水北安葬了月依,用剑劈出一块木碑,雕刻上了她的名字。 坟前泣泪垂珠,血誓如磐。 “月依,就算负了天下人之意,我也要杀了豫帝那个阴险小儿,用他的血,为你祭奠。黄泉碧落,让我们下辈子再相遇,做你的洛哥哥。” 翌日城中张榜告示,叶洛勾结外族,杀害月依,刺死殿前御将韩邦,藐视皇恩,今依旧在逃,见者揭发,赏银一千两,藏匿隐瞒,则受连坐杀头之罪。 叶洛换了一身破烂素衣,裹得严严实实,去探叶府情况,走在叶府门前街道上,过往行人皆是惊叹议论。 昨夜子时,御林军围杀叶家,淋漓鲜血把青石板台阶都染得血红。听说是豫帝得到叶洛在西塞为帅,勾结外族的罪证,大将军韩邦缉拿,不幸身死他手,如今龙颜大怒,满门抄斩,连累整个家族蒙难。 满城眼目,自是不能多留,独自出城。 无家可归,西塞难回,前是天涯飘零,后是追兵围杀,戚戚如丧家之犬,活着,仅是那个复仇的信念,还好有一把剑,一壶酒。 追兵围堵,连逃三日,到了豫渭边境。临江驾舟,度过这条秦渭河,算是踏离故土,进入渭国境内。 入冬初逢大雪,困逃古庙,久饿力乏,只能以鼠粮为食,苟且维持今晚的生存。 过眼景象渐渐在迷迷糊糊中消淡,沉沉睡去。 一阵刺骨朔风,脚腕骨酸痛冻疼,叶洛缩缩身子爬起,倚靠在破神像前的木梁柱子上。 篝火被风吹灭,风太疾,连破门都被掀开半掩,只能找个再笨重一点的木桌子顶上门栓。 破落古庙里的生火柴薪还算丰腴,叶洛重新点起火堆,不然熬不到天亮,估计已被北风吹成一座冰雕,在荒野中被狼嚼碎,被鹰啄食。 清晨,初阳斜撒在雪沫子上映出一片片晶莹光芒,也射入窗户的破木格子里照在叶洛的脸上,口干舌燥,浑身发颤,额头滚烫的高烧把整个身子沉浸在朦胧状态之中。 耳边听见一声轻扣木门的响动,只是精疲力竭,在梦中游离一般,徐徐倒地。 醒来时,额上的蘸水巾绢还腾着热气,眼前锦帐珠帘,好似女儿家的闺阁。 再转头望向他处,铜镜梳妆台,琉璃玉溪簪,璎珞宝坠,云梳呈锦瑟弦状,鳞次栉比。 刚一咳嗽,一个女子端着玉盏汤勺走进屋内,忙伸手扶起叶洛,单手轻轻托着他的后背。 叶洛有些不适应,脸上情不自禁泛起尬羞。那女子把汤药递在叶洛手中,让他赶快服下。 女子也算热情好客,并不生疏,语音清脆饱满,近临他身旁。 开口道:“见你满身伤痕,又昏厥在古庙之中,就索性救你回来。幸好是抄近道赶回家中,不然那种荒山破败之地谁会经过,见雪上一行脚印,又有血迹,便破门而入,把你带到府上。” 叶洛欲要下榻答谢,可奈身子骨酥软生痛,行动不起。 那女子见状扶住他,“你伤势未好,不便走动,等过几日你身子骨好些了,带你去府上游览一番。” 汤药已经喝完,女子接过碗盏放在一旁木桌上。 莲步轻移,淡粉色裙摆轻轻晃荡,看起来很是淑雅。 秀眉纤长,山黛明眸,唇上未涂膏脂,手却是有些生糙,一看便知是个习武女子。 叶洛轻咳一下,舒缓了一下气息便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日后定当涌泉相报。” 那女子盈盈笑了一声:“也就平常小事而已,见你伤势惨重,定要相助。” 叶洛笑问:“哈哈……讲了半天,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楚蓉儿,你呢?” “叶洛。” 女子微微盈笑,笑声还是有些收敛。 “嘿嘿……落叶,真是个好记的名字!” 叶洛皱了一下眉头忙解释道:“一叶知秋的叶,河洛孤烟的洛。” “逗你呢!” 楚蓉儿嬉笑着拽了一下棉被把他盖得更为严实。 听得她道:“救你时见你衣衫破烂不堪,脸上污垢如同枯木树皮,还以为是一个大叔。嘿嘿,丢到榻上擦洗过后,原来是一个英姿俊朗的小伙,等你好了就帮我爹爹扛麻袋吧!以你的体格,省去两三个劳力,足可省好多零碎银子。” 叶洛看向她时正挑弄着炭火,抓来一个柑橘剥开,白丝金肉,递到他的手中。 “吃一个橘子,然后好好休息,我出去一下。” 听着阁门咯吱带上,嘴里不觉说道:“楚蓉儿,楚楚厅风,芙蓉轻摇,意象倒是挺美。” 楚蓉儿转过行廊,到了爹爹的书房。 恰巧爹爹楚烟白临案提笔,腊冬的季节里,天寒地冻,室内温一壶茶,案上白宣铺张,挥墨成书,实在美事。 蓉儿走到砚台前拿起墨棒,轻轻研墨。 楚烟白突然淡淡一笑,拿墨笔尖在丫头的鼻尖上轻点,墨迹黑黝黝的,好生可爱。 “蓉儿,又闯什么祸了,这么乖巧,可不是你的行事风格。” 蓉儿擦擦鼻尖,轻轻搂住爹爹手臂,撒娇贴在胸前,“爹爹,腊寒深冬的,女儿关心一下你嘛,见你书信所言,家中有急事,我这才从舅父家匆匆赶来。” 楚烟白装作严肃,但还是笑出了声,“是不是不想回楚家过年,再过几日便是除夕祭祖,总不能一直待在舅父家吧,那成何体统。” 蓉儿只得嘟嘴,听爹爹数落。 楚烟白继续说道:“还有,你令狐伯伯过几日走访,小沅也会过来,你提前准备一下,可不能失了礼数,顺便把你们两个孩子的八字合一下,择个良辰吉日,我楚家风光大嫁。” 蓉儿一脸沮丧,躲到舅父家不归便是怕爹爹催婚,耳听心烦。 “爹爹,女儿不喜欢小沅哥哥,他就像一个大哥哥一样,我并没有爱慕意。蓉儿的婚事还是让蓉儿自己选择吧!” 楚烟白丢下手中砚笔,愤愤说道:“古来女儿家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与你令狐伯伯世交,从小就定了这门亲事,怎能出尔反尔,再说,小沅少年才俊,哪里配不上我们楚家。” 正文 第四章 重伤初愈 蓉儿觉得爹爹有些生气,小嘴一扁,望向他的脸色,做了一个鬼脸笑道:“爹爹,女儿方才十八岁,暂时还未考虑婚嫁,我要留在你身边孝敬您,是不是我整天蹦跶,你会觉得有些烦躁!” 楚烟白还是露了喜色,道:“女儿大了当嫁,作爹爹的总得操心一下。你近几日就不要舞枪弄棒,做做女工,读读诗书,别跟一只泼猴儿似的,磨磨性子。” 蓉儿把砚笔重新拾起递在爹爹手中,楚烟白抖一下衣袖,又重新在宣纸上疾笔书写。 过了良久,见爹爹有了倦意,气也消退,就合上砚台,帮爹爹洗了墨笔悬挂在藏笔架上。 上前捏捏他的肩膀:“爹爹,舒服吗?” “舒服,有个女儿就是好,比生个后生小子强多了,你瞅瞅你哥哥,久不回家中探望,还故意气我,唉……还是蓉儿好。” 蓉儿柔声轻婉,软绵绵说道:“哥哥都是大男孩了,哪里还需要像小时候那样管束他。再说,他在渭国边陲军营里自是自由散漫惯了,不习惯你在家中条条框框的约束。” 楚烟白轻喝一声:“我知道你们兄妹俩感情甚笃,互相偏袒,是不是嫌弃我这个糟老头子了!” 楚蓉儿捏了捏他的脸颊,笑道:“哪里老了,还年轻呢,嘿嘿……老当益壮,俊采依旧。” 见爹爹被自己哄得兴致正好,就开口道:“爹爹,我在归途中救了一人,见他高烧滚烫,负伤惨重,就把他带来了府上,向你通报一声。” 楚烟白起身捋一捋胡须,眼瞳散出一股气愤的神色,白了一眼,“你呀,就是心善,做事没有章法,大大咧咧,不知是好人还是盗贼,就带到府上。” 楚蓉儿撅了撅嘴,轻声嘀咕道:“女儿见他可怜,看起来寒碜,就带到了府上,本来以为是一个大叔,结果……”顿顿语气,未再说下去。 倒是楚老爷子急了,开口问道:“结果什么,一个小孩子,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说吧,爹爹不怪你!” 岂不知楚烟白已经着了套,蓉儿心里暗自窃喜,装作淡定地答道:“结果是一个俊小伙,看起来有几分冷酷。” “唉……你这小泼猴,下不为例,这次就谅解了你,救人之心是好,但也要提防,不能因为同情心而连累了自己。走,带爹爹去见见,看看他的伤势。” 楚蓉儿一脸惊诧,连忙转身拉开书房房门,带着爹爹向自己的房间行去。 女儿房间的路,楚烟白自是熟悉不过,脚下的步子很急。纳闷问道:“你直接带回了自己闺房?” 蓉儿应道:“爹爹,见他高烧得厉害,又惧你责怪,就偷偷带入我的房间,找了一副退烧汤药熬了,刚给他喝下。” “这要是传出去,对我们楚家的声誉颇为不利,也对你影响极大。罢了,见你一番善心的份上不再计较了,你以后行事细谨些,不要如此鲁莽。”楚烟白负手而行,认真讲道。 楚蓉儿默然前行。 听见门外步履声沉沉入耳,随着阁门咯吱响动,首先进来的是楚蓉儿,奔着小碎步跑到榻前,面如春阳灿烂,温婉说道:“叶洛,爹爹过来瞧瞧你的伤势。” 楚烟白已经到了身前,叶洛出身仕家相府,待人礼数自是考虑周全,试着掀开被子下床拜谢,无奈,身上的伤痛难耐,力不从心。 楚蓉儿语气有丝责怪,道:“别逞强了,身子骨儿是血肉做的,不是铜筋铁骨。” 楚烟白也深切地望着他的境况,前手轻抬示意不要多动,坐在榻上,右手搭在他的脉搏上诊脉。 欲要祥知病情,望闻问切自是情理之中的事,经过楚蓉儿的细心照顾,说话交谈自是已经好许,稍带的气嘘也不妨碍。 “孩子,你的伤势甚是严重,再加上高烧和寒冻,体内虚火四窜,还好身强体壮,抵得住这些病痛。” 楚烟白随后招招手,让蓉儿去找一味断续理气膏药,特地吩咐,在里面一定要加入血参和雪莲,如此才能除了体内寒毒。 楚烟白不惑的脸上有几分凝重的眼色,久久未语,翻开他的伤口查看一番,结痂处已经化脓,需要用药水擦洗,否则会加重病况,一旦感染,可能危及心肺。 沉重地问道:“孩子,你就实话说吧,你是什么来历,如若常人受此重伤,必定殒命,而你的内力,称得上是一位绝顶高手,可放眼整个渭国,难寻你这般年纪就已经拥此深厚内力的人。” 叶洛既是楚蓉儿所救,这份恩情自是无以为报,又得她爹爹关爱,隐瞒身世定让人猜忌,就如实告知便是。 叶洛讲述之间也未免伤痛,随着一声轻咳,才把事情的缘由交待清楚。 楚烟白拍拍叶洛胸脯,气息稍微舒畅了些。 接着便起身道:“我楚烟白年轻时就已经厌倦了世事的诸侯争伐,官场的尔虞我诈,索性学得一手好医术,便辞官回家,不问政事。你先在府中休养,往后之事切再计较。” 叶洛扶着胸口微微点头,蹙眉间道出一声:“感谢楚伯伯搭救之恩。” 正逢此时,楚蓉儿端来断续理气膏药,递到他的身前。 楚烟白眉头欢喜,接着说道:“哈哈……这次还是感谢我这乖巧的女儿,我可不敢跟她抢功!” 蓉儿推推爹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就知道拿女儿玩笑,让叶洛好好休息一下。” 十日后,经楚蓉儿亲手照顾,再加上楚伯伯一手精湛医术,叶洛已经恢复九成,只是蒙此大难,内力损耗过半,以前熟悉的洛剑七十二式,只能模仿其形。 楚留苏也从边塞归来,回到府上,三个人一起,整日玩闹,好生快活。 楚留苏很是疼爱妹妹,为讨蓉儿欢心,总是为她做一些看似幼稚的小事,也总惹得楚伯伯生气。 刚刚鸡鸣,天才微亮,三人翻出楚府,去了坊市。 正文 第五章 作宾幽州 三人入了坊市,径直奔向“花阴酒家”,拿了两坛美酒提吊在手上,拍案几两碎银子,吩咐店家小二一并牵来两匹棕红色汗血马驹。 先前结草而拜的兄弟,魏家世子魏荀还曾飞鸿书信于留苏,诚邀作宾,倾说最是喜欢哥几个围坐一起饮酒谈色,述说诸侯暗斗,女姬风流,更是难忘“花阴酒家”的醇酿,围炉赏雪。只是年纪长了,聚少离多甚倍,难逢机缘是愁。 如今正是时候,带着蓉儿,叶洛一同去幽州牧魏家作客,想必年前能回楚府,年祭家祖。 走出酒家门栏,留苏跨上马背,蓉儿也随之上马,紧环着哥哥腰腹。 楚蓉儿对视一眼轻蹙眉目笑道:“叶洛,可敢与我哥哥赛马一番,他的骑技,可是渭国才俊中的优者。” 留苏也是撇了撇嘴,转首憨笑,得到妹妹褒赞,心里如同古井泛波的惊喜。 叶洛飞身上了马鞍,皮鞭在手中轻摇,都是青葱年纪,心里自有一股好胜之心,伤势正好初愈,可在马背上试试身手,免得久坐而不知经脉舒痛,内力消弥。 偌大的坊市街道上人流稀疏,倒可一试,赛马本是旷野田道之间为妙,只是兴致骤起,随即就决高下。 楚留苏两胯用力,鞭策之声在汗血马胯骨的股肌上拍打而下,飞马蹄疾,冲出酒家店门前的长街。 叶洛松开缰绳,左手里的力道稍稍控制着马驹的疾奔步子,以免前半程耗尽力气,后半程只能力乏仰倒。 记得在西塞十六州的境地,骑射之术作为淳朴民俗,三年前在马背上弯弓搭箭,三箭射鹫之举历历在目,实在痛快。只是物是人非,年轮暗换。 楚留苏不愧是渭国的善骑之人,负载两人却把马驹驯得如同一体,在弯街路口自减速度,轻吁之声绕耳甚是美妙,略带一种轻柔之美。 叶洛还在惊讶中沉浸,神色恍惚,立刻便拉开了五十步的距离,缓神过来,只得双股用力,拍马猛追。 马力毕竟相近,短途奔驰后四蹄松弛,加劲提速的力道儿再无。正是如此,叶洛占尽便宜,虽说蓉儿是个清瘦胚儿,正是少女年纪,重量也有近百。 两马并驱,叶洛讥笑回眸,盯着蓉儿神色,扬鞭。 “驾,驾……” 声音回传到楚蓉儿耳中,看他得意的劲儿,气得闷哼一声。 戳戳哥哥的肚皮,示意扬鞭赶超。 只听留苏哥哥一声叹息道:“汗血马已经使了力气,再加鞭驱策无异于害了它的性命,极有可能肝肠鼓胀,仰翻在地。” 楚蓉儿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失落,本想炫耀一番,不曾想被叶洛超越,声音变得低沉,缓缓道:“是追不上他了?早知道我就与他同马,省得他得意恣肆。” “哈哈……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叶洛兄弟有此等骑术固是好事,你就无需小孩子般置气,改日让他教你骑术,他的技艺绝不在我之下,你可是要虚心受教。”留苏轻摇着缰绳,语重心长地讲笑。 柳街尽头处,暗巷里突然跑过两个玩闹的童稚,一男孩儿只手捏着半颗红嫩苹果啃吃,后面的小女孩子猛追,不知嘴里咕哝着什么话,听不真切。嬉闹间并未注意飞马疾驰而来。 叶洛面色乍然铁青,惊诧万分,情急之下勒马必定造成马踏伤残,甚至伤了两个孩子的性命。 “嗖……” 叶洛腾空踩在马鞍上向前一个箭步,扑身上前,双臂搂住两个小孩跟圆鼓球一样滚到街旁一侧,手上皮肌遭受石砖磨擦,血丝渐渐渗出。 后面楚留苏见机不妙,忙勒马跳身下来,奔到叶洛身前。 两个孩子经受此番惊惧,都是四目无神,呆愣原地,半颗苹果也丢进路旁沙土里,灰扑扑埋落在一旁。 一个老妪拄着桑木拐杖一跛一跛寻来,两眼泪濡,焦灼急切心加上年迈的眼目疾患,潸然泪水滔滔,鱼目水汪汪一般。 见两个孙儿在一个俊朗哥哥怀中平安站矗,纠着的心和吊着的胆儿缓缓有了着落。 两个孩子见到老妪,爆出哇哇哭声奔向怀中,老妪亲切地拍抚着俩小孩儿的脑袋,温暖说道:“快谢谢大哥哥救命之恩。” 小女孩子率先上前一步,小嘴儿撅着讲道:“谢谢大哥哥救了我和哥哥,这是我的苹果,送给你吃。” 叶洛蹲下身子摸摸她的鼻尖,“小妹妹,往后玩闹定要注意安全,以免遭受伤痛,让奶奶担心。”双手接过苹果,拿在手中起身。 小男孩搓搓手谢道:“谢谢大哥哥!” 叶洛自是知道小孩子的心思,他的苹果还在沙土之中埋藏,无可相送。 继续摸摸男孩子的脑瓜,嗟叹一声道:“不可太调皮,玩时不意,会酿下大祸,快快跟奶奶回家吧!” 小男孩裤子耷拉,跟个土黄鼠一样圆润,走到沙土旁抓起一把尘土,捡去其中的杂块,走到叶洛身侧。 “大哥哥,你的手流血了,我以前手破了都会用此法止血,三日即可结痂长好。” 拉过叶洛的手撒上尘土,血丝渗出,结成块。 “没事了!” 微笑着点点头,向老妪挥别。 楚蓉儿也礼貌地向老妪挥手,向前街行去。 惊马停在五步外等待牵缰,楚蓉儿一步上蹬,伸手拉叶洛上马。 “给,锦帕,把手包扎一下。”蓉儿将手帕递到他的手上。 叶洛推脱一下还是难耐蓉儿的固执,就乖乖从了,把手上苹果塞到她的手上。 “你先来吃了这颗苹果作为犒赏,皮外伤而已,简单包扎后抓紧赶路,幽州距此还有三百里地。” 马蹄声嗒嗒而过,穿越陇上阡陌小道,淌过金沙溪潭。 幽州的城墙拔立,卫兵在城楼门口处仔细盘查,如今天下大势,通关检查甚是严格,楚留苏上前向卫兵亮出军符,只见那两个卫兵握剑拜道:“原来是楚校尉,不知大驾,失礼失礼!” 留苏继而告知叶洛,蓉儿是兄妹随从作客,就省了盘查。 到了魏府门前通报,魏荀忙着步子相迎,拂袖请入。 “留苏哥哥光临,自行进府即可,何必讲究如此规矩。”魏荀自带一种暖馨关切的问候之音,也招呼身侧两人问好,楚留苏一一介绍。 正文 第六章 香橙蒸蟹 穿过回廊,腊梅在古井旁的阴湿处含苞待放,总有难耐寂寞的偏枝开出花瓣,蓉儿见了很是欣喜,暗自盘算折梅入室,插在花胚瓶儿里独嗅梅香,顾及不在自家府上,还是有些生疏,就跟着哥哥的脚步踏入正厅。 恰逢魏伯伯不在府上,刚刚备马离开。看来问候之礼自是免了,楚蓉儿只记得魏伯伯来访楚府仅有一面之缘,倒是听闻下人讲说,魏荀世子到访数次,却也无缘相会,估摸着俩男人出去鬼混,特地隐瞒于她,出了楚府就是天高地远,想寻觅找到仿若海底捞针,煞费心神。 魏荀很是热情地招呼入座,到了自己的厢房,如鱼得水,吩咐下人整弄几个小菜,酒已经在围炉旁温煮。 紫檀木几上的果品瓷盘通通移开,清炒牛肉在冬笋的入味下飘出清香,草药汤汁的卤鹅透着玲珑红釉色,极调人胃口。 蓉儿已经馋得垂涎欲滴,可那三个木讷呆瓜还在称兄道弟,饮喝酒水。 世家大户的女子,诗书礼仪之训固是偏陋,但也不能太过鲁莽,显得粗鄙。 索性,蓉儿就端起一杯腾气热酒相呼:“敬哥哥们一杯。” 一杯下肚,嗓门咽喉处似是着火冒烟一般,想之前曾舔酒尝味觉得辛辣刺腔,心想这次一口焖或许好些,不料却如此难受。淡脂粉装扮也难饰脸上霞色晕散,红云扑面,额头上汗气也微微挥发。 真是出丑,三个男人欢得鬼笑犬吠一般。 “蓉儿未曾沾过酒水,让兄弟们见笑了,快夹菜吧!” 楚蓉儿拿起左手当作蒲扇来扇,吐舌呵气,顺手夹来一片鲜嫩黄牛肉喂在嘴里咀嚼。 叶洛起身端来一杯茶水递在木几案头,蓉儿瞥了一眼,就端起来吸了一小口,嘴腔内瞬间清爽。心里暗暗思量,叶洛好似还挺细谨,知微知行,懂得茶水冲解辣酒。 夹起一根鹅腿,收了一下吃相就随性啃吃起来,一旁的花生米儿遭受奚落,无人问津,偶尔会被其他三人用筷子夹起一粒。 楚蓉儿已经吃得油腻,唇上的鹅油在青天白日光下映出一种光泽,油润极致。 小舌一卷,连粉色舌尖也显得极为满足,可能是楚府的饭菜吃惯了,有些生腻,蹭得魏荀府上一顿美餐,实在满足。 再细细察看那三人,美餐倒是动筷很少,酿酒反是一杯一杯下肚,抬头豪饮的喉节跟游梭的竹节一般,脖子跟灌了猪血一样通红。 骰子在瓷碗中呲呲作响,一人坐庄,点数小的庄主喝酒。 蓉儿餐食饮饱之后擦擦嘴角油渍,起身围炉,挑了挑炉间炭火,把所剩的一瓶黄釉酒拿到檀木木几上。 楚留苏起身,从金丝浮刻楠木桌上取下那两坛美酒,大红锦绸的坛塞掀开,凑鼻轻嗅,自叹一声:“真是香醇,荀弟好眼力,嘴尖子也是会挑。” 魏荀见况,笑呵呵抬手指道:“留苏哥哥,那两坛美酒留存下来,今晚我带你去个销魂去处,夜光杯里娇绡透,琴瑟笛前香粉人,佳人还需美酒来配。” 楚留苏不觉向蓉儿扫了一眼,魏荀似乎明白了些,尴尬满面,只得怯怯避开蓉儿神色。 留苏步履缓缓,过来一齐坐下,继续喝了那瓶黄釉酒。 府内丫鬟踏进房门,一个白玉托盘内端放四个香橙,氤氲水汽从通透金黄的橙身上冒出,撤了吃完的餐盘,把托盘小心翼翼地摆放在木几上,躬身请示世子后退出厢房。 “来,来,来,留苏哥哥,叶洛,蓉儿过来围坐。这是香橙清蒸蟹,在北地很是难寻,其味一绝,醒酒养颜,算得上是人间奇品。其材取于南地,十月赣水山野的香橙,经保鲜运输才到府上,闸蟹也是稻香水垄间的虾米喂养,取其蟹黄蟹肉,经温火慢蒸,橙汁酸爽入肉,嫩而丝滑,成此菜品。” 楚蓉儿心里嘀咕,虽是饱撑,但此等美味怎能错过,窃窃想到动勺那一刻的佳肴风味,足可撼动味觉神精。 楚蓉儿揭开橙皮盖,嫩黄汁水里浮动着嫩白蟹肉,一勺下去黏黏糊糊的肉丝喂进嘴中,久不下咽,一旦入了肠胃,再也享受不到此等滋味,只想绵长美味慢慢滋尝。 叶洛自是粗放一些,一个香橙端在手中,跟喝稀饭一般,举橙壁贴在唇边,滋溜滋溜下咽,蓉儿仅吃了两勺,他就已经吃罢,摆手称赞滋味绝佳,不枉如此珍贵食材。 吃罢,几个人的酒力劲还在身上,也不见仆人传话魏伯伯回府,时日已经向西移动,骄阳也收敛了光热,渐渐暗淡,房中炉火升温,顿觉身上困乏瞌睡,三人就仰翻在地板上四平八叉入睡,睡鼾如雷,不经片刻就入了梦乡。 楚蓉儿招呼丫鬟收拾了木几上的残羹空酒瓶,自行找来几条鹅毛绒毯盖在他们身上。 出了厢房门槛,绕过回廊,日近黄昏的温暖撒在脸上甚是舒服,亲临梅树下踮起脚尖,在三棵梅树上折下枝枝早开的梅花,八瓣紫梅的馨香凑在鼻尖入肺。 蓉儿兴起,原地轻舞,独特的剑步和曼妙的舞步结合,玉葱手指和柔水柳腰弹转,一颦一笑,多姿妩媚,秀出千种风情。 七步外的仆从丫鬟也顿足观赏,手中无措,完全沉醉在水袖绒衣下的美人婉转,轻轻赞叹:“世子殿下哪里寻得的美人这般靓秀,看来是好事将近了,还能有幸在府中再多看几回。” 楚蓉儿隐约听见那些下人隐隐评说,就住了脚步,拿着数枝紫梅回了房中。 那群仆从也各自散场,拿了茶盏扫把各自做事去了。 找来花瓶胚子插了紫梅端在手上,三个醉汉已经洗漱了一番,困意全无,精神抖擞。 魏荀吩咐丫鬟带着楚蓉儿去看今夜暂住的阁房,蓉儿就蹦蹦哒哒在回廊上转过假山石桥,去了西苑。 一切置备妥当后回到魏荀厢房内,却不见人影,只见楠木桌上留下一封书信,三人不知所踪。 拆信读看,楚蓉儿气不打一处来,跺脚踹踹地板,随着一声“啪啪”的响动,脚尖也感受到了一丝痛感。 想必三人又去鬼混,哪里还有个正形,只是觉得叶洛也不该随他们一行同为污秽,气又胜一筹。 红袖馆,幽州银钱的流转要地,此处逗歇的主儿,不是腰缠万贯的富贾,就是权臣贵宦,夜夜笙歌,欢饮春宵。 在整个渭国,闻名遐迩,属于三教九流末梢的枝头凤凰,就连外族的显贵都不惜重金偷渡入境,解解艳香美-伶,玩弄风花雪月。 三位美男子下马入馆,并未受到特别待遇,魏荀可是愤懑,点名找那馆主。 正文 第七章 红袖馆楼 馆内繁闹若市,轻纱烛红,香馥的水粉胭脂味在空气里悠荡。 即刻瞅见老鸨摇着紫手绢从楼廊内缓步走来,薄纱透肌,扭着风韵美-臀,盈盈摇摆而至。 魏荀迎上去自是相熟,一手拍在老鸨翘臀上。 老鸨自是惯了,依旧妩媚戏道:“不知世子殿下到访,有失远迎,老身这厢赔礼了。”微微躬身,兰花指露出小拇指上的金芒饰物。 叶洛常年身居西塞,这种风情馆楼倒是鲜往,一时间有些羞涩,隐隐不适。若不是魏荀提及红袖馆的花魁李飞燕舞得一手好剑,就留在魏府中休息罢了。 红袖馆的老鸨虽显得普通平常,但知其行规的都清楚,权力比一个郡县太尉都大。 京畿重地的王臣皇子一旦入了风情楼馆,都会落下把柄,只要学得见风使舵,趋炎附势,玩弄他们的权势于股掌之间确是易事。 就像执棋者,百八伶姬为棋子,风流手段,皮肉生意,美腿搭上露肩,映入色眸,埋首在双峰之下,一夜激情,啃吃水乳,粉嫩唇儿在白齿间隐隐作痛,香汗淋漓尽致。那些所谓的七尺男儿,成了瘾,就像那小黄狗一样眼馋,栓上一条绳还不乖乖听话。 魏荀会心一笑:“潘妈妈不必客气,这赔礼倒是不必,还请您找个上等物色,前些时日欲寻飞燕妹妹赏舞,可惜没得机缘,这次领了兄弟过来,你就赏个情面可好?” 老鸨戳戳魏荀的白皙脸蛋,轻盈笑了一声。 魏荀领悟,从袖中掏出两金塞在她的手中,顺势摸了摸光滑手背,狐笑一声:“银钱可是备足了,美人儿可要潘妈妈给机会喽!” 这些风流之举已是熟车熟路,家常便饭,都已不在意,只是叶洛不适,有些含羞。 老鸨转身引路,上楼时也不忘告诫:“世子殿下可真会挑时候,今夜飞燕正闲,为你们献舞,但她是我们红袖馆的头牌,名动京城的花魁,卖艺不卖身,又是一个烈女子,你可不能给我捅篓子,一定注意分寸。前几日九皇子糙手糙脚的,被她划破了手腕,差点就丧了性命。” 魏荀心中窃喜,只要有机缘相见,脑子灵光,法子自会有的。 这李飞燕不知是何种出身,就连原本名字也未知真假,不过那些风尘青楼里过往的富贾权宦不在意这些,只要皮囊娇媚,满足榻上欢交,怀里绒猫便是。 到了馆楼顶层,一个敞亮的内室大厅扫过眸眼,再走一下,到了阁门前。 老鸨扣门问道:“飞燕,幽州牧世子殿下想请你赏舞,你打扮一下,我带他们去内室大厅候着。” 屋内传来一声轻柔的答应声:“潘妈妈,我今天有些困倦,劳烦你代我向世子殿下致歉。” 魏荀听见将要破口大骂,留苏轻拽了一下他压住怒火,老鸨也轻轻拍拍魏荀后背,推门进入屋内。 在将要合门的那一霎那间唇语轻轻告知:“世子殿下,我去劝劝她,你们且将等候一下。” 片刻过后,阁门拉开,李飞燕协同潘妈妈一齐走出阁门,稍稍点头示意,拖着长裙向内室敞厅走去。 轻盈脚步生风,衬得露肌香肩极为精致,十分诱人。 三人入座,数个女姬端来美酒佳肴伺候,伶女长鼓击缶,琴瑟和鸣,编钟五合。 潘妈妈恭祝一声即就退出厅门,合上门扉。 李飞燕并未立刻舞剑,端起酒壶走到案前,左案头正是魏荀。 斟满一杯酒水,盈盈笑间显露倾城姿色,体态也是端庄淑雅。 魏荀的恼火早就消散于九霄云外,接过酒盏,指尖触碰皓腕的那一下感觉整个人都酥了,双眸在她的炯炯目光和双峰嫩唇间游览,显得跟豺狼一样饥渴。 “这位想必就是世子殿下,那日我们曾有相见,只是楼高影单,殿下未发觉女子而已!” 魏荀唯恐应迟:“啊!如此缘份,却未相见,今日得见,真是天仙美人,多一分似腴,少一分似瞿,天然宛成。” 李飞燕饮了手中酒水,到了留苏身旁,魏荀急急饮下酒水,呛了一下,咳了几声,感到有些失礼,避了一下神色。 留苏谦恭地端起酒樽,斟满一杯,两人相恭一下饮下咽喉。 叶洛并未直视,脸上有些羞涩,并未逃过李飞燕的双眸。 她斟满酒水,淡淡问道:“公子是被我吓到,为何有丝慌张神色?” “天性使然,并不是姑娘过错。”稍稍侧视一眼,礼貌答道。 “公子如何称呼?” “叶洛!” 叶洛紧捏杯盏一饮而尽,但李飞燕好似没有立刻走开的意思,眼神在他的身上打量了一番。 一旁的魏荀好似有些嫉妒,留苏还沉浸在未能问他称呼的尴尬之中。 叶洛抬头,终于正视一眼。 眉目黛浓,凝雪面肌上笑容婉尔,剪水秋波的瞳目犹如三月暖阳,樱唇是紫梅瓣染的,面腮旁仅是一点点胭脂,罗裙蓝丝烟带,绰约丽人。 正是身体躁动的年纪,遇此般美人,心想非非也是正常,叶洛缓过神来,盘膝坐下。 李飞燕转身入了纱帘,琵琶声起,嘈嘈切切,玉珠落盘。曲毕,玲珑步子半掩面,走出帘帐。 舞起,剑挥。 舞姿妖娆婀娜,剑如流星划过。 叶洛觉得身段甚美,舞若霓裳,只是剑步缺了劲力,少了几分味道。 魏荀掀开那两坛美醇助兴,盛了四满杯,与李飞燕一同举杯,再斟满,叶洛的神色飘转向清凌的酿酒里。 忽而李飞燕犹如蝉翼轻起,柳剑在空气中发出清脆响声,一脚踏在旁落架子上,单脚踮起,仿是丹鹤抖翅。借助柳剑撑地,下腰如弓。 忽而门外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李飞燕轻飘落地,收拾一下装束,把眸光投向门口。 听得“啪吱”一声,门扇被人一脚踹开,潘妈妈还在后面阻拦,并未效果。 那人恶狠狠叉在门口,手指指向桌案头的三人身上。厚颜无耻道:“看在馆主的面子上就放过你们,这楼已被我包场,你们三人可以滚出去了。” 哪里见过这么横的,魏荀一个酒盏飞射过去,却被那人接在手中。 正文 第八章 剑破蛮熊 叶洛凝神扫了一眼,那人体格肥腴,却筋骨分明,黝黑的皮肤里透着一股蛮力,束腰金丝珮带看似十分吃紧,相貌已然明了,跟灶王爷神似。 跨着笨重脚步到了桌案前,生性暴戾,一语未发便一拳锤碎了一张案几,劵黄色的木质纹理断裂形成层次,拉扯在一起藕断丝连。 潘妈妈音容婉笑,声色中有些慌张,上前劝阻于他。朝背后使个眼色,飞燕有些迟缓地假笑问候。 “哪阵子风把相国世子殿下吹来,刚是不巧,燕儿今天已经有客,还望见谅,不要惊到我的客人!” 那黑蛮熊未做理会,挣大眼珠瞪了三人一眼,端起酒壶在刚才接到的杯中斟满酒水,一气沽空。 “哼哼哼……” 这黑蛮熊儿乃是渭国国相徐崇焕的长子徐彪,自小神力,又长着一副凶神恶煞模样,路人都是避着走。 听闻三年前被送上岳华山学艺,练了一身铜筋铁骨。 举手之间,酒盏啪地摔在案几上滚在红毯上,酒水溅了魏荀一脸。 魏荀本欲在李飞燕跟前装作一副温文尔雅的君子态,但这厮太过嚣张跋扈,蛮横无理,同是世子,出入馆楼,哪里可曾受过这等侮辱,低人一头。 擦擦眼角的酒渍,话也未语,甩开袖子,一拳轰在那黑蛮熊脸上,只觉肉肉乎乎感觉,并未泄气。 嘴里念念叨叨:“丑的出奇,还敢在这红袖馆里招摇,也不照照镜子,就这熊样。” 那黑蛮熊确是一个大块头,高出所有人一大截,虎背熊腰,脸上赘肉似是肥猪产仔的乳脯,皱起凸凸凹凹的深痕。 黑蛮熊暴怒,挥拳砸去,其速稍微迟缓些,魏荀身轻机敏,躬身一闪,躲过拳头。 那黑厮脸上有些失意,朝前踏步,伸手欲逮住,魏荀身旁有些狭窄,被正手擒住,从衣领上一把提起,摔落在地。 “哈哈……小厮儿如此娇弱,连个娘们儿都不及,还想揍爷出气。” 场边人儿一阵惊愕,楚留苏忙扶起魏荀,只见他连咳数声,背手抚摸一下后背。 这蛮熊使得一手神力,摔得肝胆都颤。 好兄弟遭受欺凌,留苏愤愤替他出头,只为挫挫其锐气。 叶洛傻眼了,两人霹雳啪啦,拳脚相加,十数个来回,也未分出谁占上风。 李飞燕冷瞥一眼,这种场面对于青楼女子来说也不稀奇,那些臭男人为了显摆权势武功,显得跟一个公鸡勺子一般,一通义气拼杀过后,残废重伤的不在少数,更滑稽可笑的是有时连裤裆被划成莲瓣,内裤衩子光腿儿跑路。 她没等片刻,皓腕一紧,挥起柳剑,削了一根烛焰飞出,擦过两人前额,两人只得纷纷躲开,闪开三尺。 厅内回归平静,两人住手,各自找了一个案几坐下,斜瞪一眼,栽坐在红毯边角里。 翩舞再起,李飞燕身形若魅,使出了真本事,数人回神浸入剑舞之中。 女人的柔和,柳剑的灵动,再加之丝带飘曳。 楚留苏兴起,大赞:“风华绝代有佳人,醴酒寻欢度帐暖。真是技术活儿,该赏该赏。” 朝潘妈妈使个眼色,那老鸨自是喜上眉梢,身段扭得更是妩媚,却也没得人在意,毕竟年华淡去,人老珠黄难用胭脂雪粉掩得过去,非得那些特别的嫩人儿啃吃秋草才喜欢这些老物件。 魏荀掏出银钱递在老鸨手上显了风头,那黑蛮熊不甘下风,拍出一金置于案头。 “燕儿姑娘真是解人,过来为爷斟杯美酒。” 李飞燕并未拒绝,收了柳剑走到那肥坨案前,弯腰抬手倾倒,酒水缓缓满上酒杯弧口。 李飞燕没能留神,被那黑货一把拽住手臂,向后一拉,整个人立足未稳,一头栽进黑货怀里,只见他嘴角的口水湿润,缠腰的如橼手臂携得紧紧的。 “美人儿,终于有机会吃你!” 嘴撅着向李飞燕吻去,她使劲挣脱,就像一条身肢柔软的蛇人儿被锁在怀里,难以挣开。 叶洛飞身掠过,运用内力捻起酒杯,酒水猛打在肥仔脸上,从怀中搂起她。 那黑蛮熊儿顿觉一阵烧灼感在眼眸里散布,睁不开眼。 叶洛扶着李飞燕站到一旁,安慰道:“飞燕姑娘,无碍吧!” 李飞燕点点头望了望他,厅内众人都有些不安,朝黑蛮熊儿瞥去。 黑蛮熊儿恢复了视力,活像一只激怒的疯狗,狂吼一声,单手掀起一张案几朝叶洛砸来,叶洛向后腾翻,如俑单膝触地,抓起一旁柳剑一挥,木案几破烂两张,掉落在地。 黑蛮熊儿摆出架势,企图通过口气威慑,唾沫星子乱飞,道:“又来一小白脸多管闲事,他娘的扫兴,美人还没到口,却被这群杂碎东西碍事,待彪爷废了你的手脚,叫你狗拿耗子。” 厅室内案头旁侧一排兵器架栏陈列,十八般兵器应有尽有,徐彪如金刚猛熊一般窜身过去,手持一把悍刀,在身前舞出一个交叉。 叶洛冷瞥一眼,摆摆手示意李飞燕退后几尺。 徐彪一冲直上,悍刀厉气逼人,凌空破势,交错刀影如幻,恰如万刃劈来。 叶洛深知,与此蛮熊拼力自是不及,洛剑七十二式,讲究快,迅猛如影;讲究柔,以柔克刚;讲究出其不意,一击毙命。 柳剑本就柔,在悍刀面前就是白刃,一刀下去就是废铁。 刀势破风,叶洛溜出三尺,地板被刀劈出一道长痕,楼下风流作欢的公子,吓得勒起裤腰带乱窜,倒是有些好奇的男女,站在楼底望着楼上动静。 看不清楚,只有人影晃动,嘈杂声入耳。 蛮熊儿还在抽刀,叶洛借着案几绕到身后,一剑如虹,偏了一下剑锋向左胸刺去。本欲在他挥刀格挡时一脚把他仰翻,只是霸道刀锋格得力重,手掌都有些生麻。 “小白脸倒是善使柄剑,算彪爷小看你了。爷天生性情,喜欢你这般武艺,你若输了,这娘们归我玩弄,若我输了,娘们归你,还可到相府做事,赏金百两,你我兄弟相待,可敢?” 叶洛讥笑一声,看看身后李飞燕脸色,有些慌张,其他几人面面相觑猜疑着他的答复。 “记住你的话即可,我只要姑娘安然。” 楚留苏与蛮熊交手过,知道他的实力,皱起眉头为他担忧。 剑平举当胸,刀竖拔斜持,双臂一振,刀剑相接,流星火花,刀剑之威,足以震散魂魄,百十来回,已经乱得眼花缭乱,轻盈剑步从侧空刺出,徐彪猛一惊,惊挫未定,猛躲开利剑,被叶洛一脚踢飞手中悍刀,再接一脚,旋风疾扫,蛮熊儿笨重,只能跌倒爬地。 旁落一阵掌声,李飞燕雀跃欢喜:“叶洛,你赢了。” 叶洛微微一笑,眉目里温馨,也算对得起他们的相信。 “给,你的剑,剑舞重于观赏,手中剑,欠了剑气,剑法精妙倒是不落流俗,勤加练习足可防身,姑娘家久居此处定有难处,只得自保。” 徐彪见不惯在娘们儿面前继续出丑,爬起身拍拍衣衫,愤懑出了厅门,转下回廊,带着三五喽啰出了馆楼。 舞也看了,酒也喝了,魏荀的荡漾春心也被这个插曲扫尽,三人聚一处,决定离开。 潘妈妈陪同一起,眉飞臀扭,夸赞着叶洛救了燕儿姑娘。 走到厅门回廊处,倏尔一声轻婉唤声:“叶洛留步,可否留下来片刻,我有事相叙。” 空气停滞,面色也有些僵硬,潘妈妈最会缓解气氛,招招手推推叶洛,道:“燕儿是个感恩人,她想单独谢你。” 叶洛跟转身回望,随着李飞燕踏入阁中。 正文 第九章 雪夜认亲 入了阁门,叶洛脚步更轻,室内炉上的紫砂壶中热水正沸,热气胀得壶盖跳动,噗噗作响。 她端来茶具置于围桌上,桌头不高,席地而坐甚好,恭身示礼,叶洛答谢一声就蜷腿坐下。 茶水在杯里浸色,草绿鹅黄,淡淡茶香入鼻,李飞燕递手一杯放在叶洛胸前桌上。 月白齿在微笑的唇间显得极致,呢喃说道:“酒力还在,舒缓舒缓!叶公子,尝尝味道如何?” 叶洛闻起来即已清香,还是抿了一口,夸道:“真是好茶,此茶产于水乡山丘之上,北地固是难觅,感谢姑娘厚爱,得此机会品尝,根据口感色相以及泡制手法来论,应该是上品的‘雾间雪’。” 她神色有些惊诧,拍手赞道:“公子真是好眼力,对茶竟有如此高深的研究,佩服,佩服。” 叶洛抬手再喝一口,神情泰然若欣,讲道:“曾随家父南下,与茶圣陆子虔有过面交,得赠一本《茶经》批注,所以略知一二。因饮茶谈雅之风在繁华盛世才可兴起,当局时下诸侯争霸,战祸横生,对茶道的兴致了无,知之者甚微。再则,民以谋食生存为本,食不裹腹,安知这等讲究?” 她轻轻点头,面色突然有些凝重,说道:“可悲九州纷争,天下百姓陷于水火,多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乱世,注定是一场血染的悲剧,尸骨堆砌的将军台。” “姑娘说的极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但唯有天下一统才可免除那些不必要的战乱,那些凄惨的骨肉分离。” 李飞燕起身,移了一步,双膝跪地。 叶洛一阵慌忙,连忙起身扶她起来,可她甚是倔犟,难听劝说。 “燕儿不幸,沦为风尘女子,多谢公子不嫌弃,出手相救。” 即时拜首,眼眶里梨花带雨,伤悲泣恸。 “叶公子,燕儿还有一事相求,还望答应。” 叶洛用力扶起她的双臂,拉她起身。 “姑娘何必如此客气,倘若可以帮救,定当倾力而为。” 她继续说道:“我本名并非李飞燕,而是南诏国郡主姜灵,三年前南诏内乱,其余五诏篡权,与章国合谋杀害了爹爹,母妃也被掳去,遭章国太子章丘猥亵,囚在章宫铜雀台中,母妃不忍其辱,投井而亡。我在那场叛乱中被护送逃脱,后来流转飘零,沦落街头,被拐卖至此。” 叶洛露出怜悯同情的神色,略有意外之喜般回道:“原来你就是南诏郡主,三年前夜听江湖传闻,南诏内乱,血泪成河,章国捞了诸多好处,霸地掳妇,姜氏一族被尽数屠杀,无一生还。” 她神色忧郁,再添一些温茶,熟悉说道:“女子无才,隐姓埋名苟活,只想有朝一日寻个机会,亲手杀了那白蛮小儿段淳。他欠的债,要一刀一刀还回来。可恨自己的剑法难以大成,只能在这红袖馆中翩舞,为风流公子爷娱乐助兴。三年前入馆,幸得潘妈妈照护,做贴身丫鬟,,一直未离,青涩模样褪去,活成现在这般样子。” 叶洛扶手她坐下,自己也回到原处。 “潘妈妈真是个好人,可能她更懂你们这些女子的无奈,同情你们如同同情自己的过往一般。” 说着,叶洛陷入沉思,眼神不在交谈之中。 李飞燕蹙眉问道:“叶公子,有心事?” “同是天涯沦落人,忆及一些过眼往事而已。” 一旁的李飞燕踌躇地猜测着他的想法,但也没细问,每个人都有难以言说的过往,至于自己,选择相信叶洛的为人。 她顿了一会,缓缓开口:“叶公子,你我年纪相仿倒是无碍,我要拜你为师,请你收我为徒,我学剑,只为杀一人。” 叶洛听后浑身一颤,有些无措。茶水也不小心喷了一桌。 气氛突然欢快起来,两个都被逗笑,显出有些失礼的尴尬。 李飞燕面上也显得羞涩,舔舔嘴唇解释道:“此事虽有些唐突,还望公子成全。燕儿识人不多,但一向很准,定不负女子所期。” 叶洛也打趣,不好意思将她拒于千里之外,随口而出:“既然姑娘一心想学,我便答应于你。只是学剑并非只是舞剑的招式步伐,更重要的是内力修习,一个合格的剑修者,需要经历淬炼。刀锋落芒之处即是淋漓血泊,举目抬首间就是头颅落地。杀人并不是一件快事,要有足够的意志力坦然面对。” “哈哈……师父,你答应了。”李飞燕跳身起来拍拍手,百褶裙摆出柔软的波纹。 “姑娘,且不可如此称呼,我答应你练剑是因为你的仇人未死,这种感受我最清楚,任他们逍遥快活一日,心头便如同刺上一刀,我是同情你,也是同情我自己。” “师父……”李飞燕拽拽他的胳膊央求。 叶洛显得生份,冷峻的眸色挂上面庞,轻轻推开手臂。 “我也是无家可归之人,不如唤你为妹妹如何,日后也可以照应。” “师父若不嫌弃,我认作哥哥实在高兴,且不知年岁谁更大一些?” 叶洛应道:“二十!” 李飞燕回道:“二十!” 叶洛继续说道:“初冬十月生人。” 李飞燕笑盈盈应道:“腊冬十二月生人。” “洛哥哥!” 叶洛再次一颤,曾经熟悉的声音如同回放一般,沉重的心绪如同凝望着那把白刃染成血剑,一寸寸刺进她的身体。 “姑娘,夜色已深,你就歇息吧!身处青楼并不是一个好去处,既然答应你练剑,认你为妹妹,即是亲属,我来想法子为你赎身。” “洛哥哥,潘妈妈待我很好,你无需费心,赎身的银两需要千金,巨富商贾都难以承担,何况我们这种底层平民。红袖馆中,潘妈妈只是个掌柜人,渭相才是真正的幕后人。” 叶洛疑惑问道:“渭相徐崇焕?” “正是,江湖人称一两侯,唯一嗜好就是银钱,夺一两就招杀身之祸,何况千金,他手下的八侍都是绝顶高手,‘八犬’的名号臭名江湖,想必你也听闻过。” “你安心歇息吧!” 叶洛转身出了廊道。 窗外,鹅毛大雪如絮,在瑟瑟寒风中撒下。 正文 第十章 大寒冬猎 魏荀和留苏二人在潘妈妈的招呼下入了三楼偏阁,叶洛下楼寻了一个识路的舞女引领,穿过大敞篷屏风,左绕西折,算是寻得了去处。 推门而入,妖冶艳丽的女姬有些惊恐,见得叶洛寒霜眸子里带愁,就没主动围身过来,而是如同猫咪一般钻在两个公子哥怀中旁侧,胸脯挤得鼓圆鼓圆的。 魏荀在这种风流场合混迹惯了,最是会逢场迎合,拍拍怀侧依着的一个光艳女子的翘臀,顺力推推。 “小玉,快给叶公子斟酒,扶他入座。” 那个名叫小玉的女姬识得体统,端起酒盏,恭谨地走到叶洛身前,双手作揖,媚呵呵笑道:“世子殿下的酒,哥哥可要赏杯!” 叶洛接过,一口饮尽。吃酒这事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件芝麻绿豆的小事,千杯不醉纵然有些吹嘘,豪饮百杯倒是平常技术活儿,西塞的军帐中几乎天天饮酌,一可以驱寒;二可以疏通经脉,修习剑术;三可以空对明月,寄托离愁,酒量也就变大,贪杯只是一种情趣而已。 入座,小玉躬临身前,神色中显着迷茫,含含糊糊问道:“叶公子可要揉搓香暖的服侍?” 还没等叶洛开口说话,魏荀露出狐黠,收着偷窃发笑的身子指着小玉笑道:“想必飞燕妹妹已经揉搓的舒服了,哪还会看得上你们的粗糙活儿,你就奉酒罢了,瞧叶洛面色,必定是个喝家子,若能灌醉,爷赏银五十钱。” 叶洛心头扑通扑通直跳,一个剑客的冷厉眸色瞬间转消,有些无奈,嘿嘿笑道:“世子殿下说笑了,李飞燕只是答谢我的解救之恩,吃了几杯茶水,恐耽搁你们回府,就匆匆来寻你们。” 魏荀质疑着稍稍仰起身子,扶了扶身侧女子的细嫩香肩。 “可是真话?” 叶洛只得继续接上:“真话,欺骗于你做甚!” 魏荀一阵狂喜,脸上的皮肉露着皱纹,令人费解。 留苏伸手轻轻拍拍他的大腿,“我知你又在动歪心思,想吃新鲜的桃儿。人家李姑娘可是渭国出了名的玉璧美人,舞剑卖艺,从未听闻过献身的传言。若被你解了馋,那岂不是一只破鞋,能有如此高的身价和如此蜂拥而来富贾公子吗?” 魏荀还是侃侃笑答:“这美人儿就是耐磨,前日数次寻来皆是竹篮打水,这次倒是幸运,见得真面。想她也被我风流倜傥的样子有所吸引,相念于我 。” 一众皆是畅怀大笑,旁侧贴胸的女姬有些淡淡的气愤,修长玉指在他鼓嘟嘟的大腿上摸摸,指法娴熟。 “世子殿下常来这红袖馆中,原来是为了飞燕妹妹,前几日还嘴皮子抹蜜,油嘴滑舌说女子生得闭月羞花,服侍得爽呢,原来只是解闷子。” 魏荀未等那女姬眨目,一只手就已伸到胸脯上一抓,像蝴蝶爬在睫毛上轻盈的手指力道,酥得女姬一头钻埋在他的腋窝之下。 魏荀嘿嘿笑道:“小美人,你们这些人儿,世子殿下都吃。”魏荀曲曲手指轻轻戳在那女姬的鼻尖上。 留苏见识了自家兄弟的风流活儿,不禁赞叹:“这百日不见,纨绔风流样又胜了一筹。” 魏荀点头道:“留苏哥哥见笑了,男人儿就喜这种活儿,小弟只是勤奋学习体验几回。” 小玉揉了揉叶洛肩头,就吩咐她添酒,吃着酒水耗费时光。 三人聊起了江湖秘闻,风流道上的采花高手更是祥谈了些,叶洛不懂处就像听书一般,稍稍带入耳中。 子时更夫的铜锣声入耳,魏荀露着厌倦神色拈起一杯酒水,起身打理好衣带胸袖。在长木桌上丢下一袋银钱,三人一齐迈出了馆楼。 雪已经积了三寸有余,潘妈妈还守在柜台前划拨着算盘,吩咐仆役牵来马匹,三人跨上马鞍,叶洛不觉向后回望,红袖馆楼灯火泛彩,五楼的烛光已灭,沉沉隐入夜色。 入了魏府,魏荀尽量压低步子探门,拽出开门的仆役问了魏伯伯是否回府,还好行途耽搁,魏政被风雪阻拦,大雪封道,只得在途中客栈歇息。 毕竟十里一个天色,阴晴风雪不定,最是琢磨不透,哪里艳阳和煦,哪里风雪压城,都很难估测。 魏政不在,牧府里就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没了管束,身心像是解了枷锁,仿若心气儿就是脱缰野马,尽力驰骋,随意释放。 楚蓉儿孤零零一个人守在西苑屋子里生着闷气,见三个没正形没有什么响动,无奈地上了火炕,裹了被褥,左翻右滚,折腾了好一阵子才有点困倦意,朦朦胧胧中进入了梦乡。 魏荀安排两人寻了榻炕,命丫鬟端来洗脚水盆伺候。 楚留苏出了门廊,穿过西苑苍柏小石路,院里一片漆黑,只有瓣瓣雪花还在飘撒,就转身回了落脚歇息处,没再惊扰妹妹安歇。 次日清晨,也就炊烟袅袅时分,早点心都没备好,一个男子就冲进了房门,魏荀还光着膀子捂扯着被褥,晕晕乎乎睁不开双眼。 魏靖羡扑到床头,找来鸡毛掸子拔下一根羽绒,一轻一重,在魏荀鼻子里轻刺。 魏荀感觉好生难受,尤如蚊蝇爬进鼻腔之中,一大巴掌啪在嘴巴上,甚是疼痛。 神经经受这般刺痛,惺忪双眼也瞬间清醒,眼珠子向上一翻,瞥见是魏靖羡这个小鬼又在整饬于他,一脚踢开被褥,跳下炕,一把抓住他的胸襟,把他一头扎进被窝,圆鼓禄禄的小屁股翘得很高,一把掌拍下去,魏靖羡只得喊疼。 “荀哥哥,我错了,饶了我吧,你答应大寒时节带我去看冬围的,可不能说话不算话,我都盼了好长时间。” 魏荀住了手,拿起衣架上衣衫穿整,想起还真有这档子事,面子上浮出一丝愠色。 “你一个小崽子,脑瓜子真是灵光,我差点都忘记了。” 门扇咯吱一声响,紫杉端着羹汤茶点进屋,娟娟秀色在盈盈眉目里显得楚楚动人。 婉转莺语问候:“小叔子这么早起,你这哥哥倒是没个样子,总是懒睡。” 魏靖羡乳牙刚是换新,唇儿微笑的姿态甚是可爱。 “嫂嫂,荀哥哥答应带我去看冬围,我听其他小伙伴说皇帝老儿也会来凑热闹,今年幽州的冬围定是好玩。” “那就让荀哥哥带你去凑热闹,猎杀几只野雉跳兔之类的,拿回来给你们煲汤御寒。羡儿快过来,嫂嫂给你盛些甘草银耳汤,再吃些点心,长得结实些。” 魏荀抓着靖羡的脑袋走到桌前,眼睛特意扫了紫杉几眼,笑呵呵道:“杉儿真是贤惠,还亲自下厨,今日的装扮甚是绝艳,勾人心魄,今晚仍到你这处安歇,洗洗身子等我回来。” 魏靖羡还埋头在美味的甘草银耳汤中,并不解他们的这些风流谈兴之中。 紫杉使了个眼色,魏荀也觉得颇为不适,少儿不宜的东西还是要收敛些,做个端端正正的荀哥哥,摸摸他的小脑瓜,帮他递去一块点心。 魏荀只顾暇自己吃喝,猛想起还有留苏哥哥,叶洛,还有蓉儿妹妹,一脸的窘迫和失礼。 紫杉猜到了夫君的想法,轻媚一笑:“特地早起,为留苏哥哥一行做了家羹,妾身刚刚端送过去,薄尽礼数。指望你早起招待,屁股都被太阳烧焦了。” 魏荀还是诧异一喜:“还是杉儿解我,其余那些世子妃皆是一些风月行家,讨我欢心,得些珠玉宝饰私藏,未曾分忧。今晚回来给你购些添置,你说于我,有何喜欢的?” 紫杉还是有稍许欣慰,缓缓说道:“夫君尚还年轻,别整日想着在红袖馆中厮混,学些本领,为爹爹分担些忧愁就好。至于添置之物,府中应有尽有,我并无所需。” 魏荀洒然大笑出门,拉着靖羡穿过曲折石阶,去寻留苏哥哥。 正文 第十一章 帝君操槌 到了留苏就寝处,三人皆在,楚蓉儿端着水壶浇弄着几株盆景,闷气还没生完,不怎么搭理他们三人。 一见还跟从一个小孩,十三四岁模样,看起来跟个白棉花球一般,甚是招人喜欢。 楚蓉儿凑身过来拉住靖羡的小手,笑扑扑摸摸他圆嘟嘟的面庞。靖羡也不陌生,撇撇小嘴憨笑,两个酒窝迷人得要紧。 “姐姐” 楚蓉儿捏捏小脸道:“真乖,荀哥哥,这是哪家的小娃子,生得这般好看,还如此乖巧。” “是我叔父的遗子,叔父患疾,久治不愈而逝,这些年来婶婶一手抚养,爹爹也照看娘俩。靖羡这孩子心思通透,聪明伶俐,和我最亲,前些天应诺他去看冬围,今天就是时日,早早地便寻我来。” 叶洛在一旁有些疑惑,问道:“冬围为何物?” 魏荀解释道:“是幽州一年一次的冬猎,大寒时节接近年关,猎些稀物置办年味。本是规模一般,可这次非同寻常,听说渭帝唐玄龄亲临狩猎,晨时已将整个空苍山围堵。” 楚蓉儿好似并没有什么乐趣,插话说道:“皇帝老儿爱干嘛干嘛,与我们何干?” 叶洛依旧垂着眸,心思还在那千两的赎金上,并无兴趣去围观。寄人篱下,哪有钱财去赎回妹妹才是当务之急,一笔大数目,只能寄希望于那把青白古剑,得找个名剑行家,当个好价钱。 靖羡在一旁嘟嘟嘴,拉着楚蓉儿的手不离,两个清水眸子渴求着望向她:“姐姐,一起去看嘛,可好看了!” 楚蓉儿被他可爱的样儿迷得跟晕了方向的蜂蝶一般,围着小靖羡挑逗。 魏荀突然神色闪出灵光,惊喜地拍着叶洛肩膀,整得叶洛一阵懵怔。 “叶洛,见你武艺超群,我觉得有戏。” 叶洛一阵发懵,没有答话,只是瞄了一眼他惊喜的眼瞳。 “相传渭帝年轻时在空苍山猎得一只灵狐,征战时曾救他性命,如今大雪封山,灵狐行迹最易寻得,最有可能捉得千里灵狐,林海雪原,金銮宝架,场面定是蔚为壮观。若能为皇帝老儿捉得灵狐儿,心头一兴,指不定金银官户,粉嫩佳人相赠。” 叶洛细一想,还真有如此荒唐的道理,心头的焦虑也渐渐淡去。毕竟一个剑修者,当了贴身佩剑,就如同骑士杀了马,狗失了主人,是一件折煞尊严的事情。 有一丝机会,叶洛也不想放弃,不妨去空苍山一试,千里驰行的武技,还会输于一只灵狐儿?但细一想,此事也并非如此简单,在府上揣测千遍,倒不如立刻动身出发,一探究竟。 楚蓉儿身骑枣红马,怀里搂着小靖羡,十分惬意,女孩子对这些小娃娃天生没有抗拒性,再加上魏靖羡那般讨人喜欢,软萌软萌的。 魏荀倒是多嘴,眯一只眼,咧嘴轻笑道:“蓉儿妹妹倒是喜欢小娃子,抓紧出嫁,榻炕上激烈一些,不出一岁年月,小娃子就会爬了,腰身好些,用不了多少年岁,就可以生一大堆小人儿,长到靖羡这般年纪,各个都是玉树临风,绰约佳人。” 楚蓉儿斜瞪了一眼,讥笑道:“小姑娘生得漂亮岂不是羊入虎口,绰约身姿恐会把你迷得晕头转向。让你稍稍本份些,小妹妹就迟嫁会,和靖羡玩玩尚好。” 空苍山,东升初阳照得寒气升腾,刺眼雪白射得眼睛有些缭乱。 山顶是冬猎台,三面悬空,唯有西向可攀山巅。 山巅上是平坦开阔的塬地,历代扩建,规模已经达到上限。 最显眼的莫过于“观沧楼”,翼然架于悬空之上,九层入耸,好似青云踏在脚下。 大凡山高月小,奇峰险阻之地皆被封为仙泽之地,“观沧楼”初建竣工时就被迎来“三清道人”,祈恩福佑,皆来朝拜。 世子殿下贵为侯储,可以登顶,四人拜了香火,便在冬猎台上站定。 金钟清脆浑厚,犀角号轰鸣震耳。 渭帝唐玄龄凌绝九层之上,昭告臣民。 “大寒冬猎,开始。” 魏荀抬首猛然瞄见爹爹也在楼上,陪同渭帝,尽地主之宜,想必是直接从客栈赶来,并未回府。 剑士刀客皆抢先入山,在崖壁上如同壁虎穿行,御气而落。 每一个初成的剑修者都会学习武技和内功心法,前者与身体天赋吻合较高,根骨奇特的掌握奇快,一般人则需要时日慢耗,以求熟记。但要真正成为强者,内功心法最为重要,内外兼修,方可大成。 内功则没有什么界定,全凭个人悟性,大凡那些羽化登仙的高人都是在一时之间领悟了大造化。 经脉气转,全凭顿悟。 山中物类,在苍松和皑皑雪沫下显得稀少,雪泥鸿爪倒是不少,杂乱无序,难以分辨。 狩猎刚开始连个兔毛都未见,观赏自是无趣。 皇宴歌舞铺张,金樽帐暖,妃嫔跪在皇袍下添酒作乐,臣僚都使着美言附句,博得君主欢颜,以求赐地封赏。 冬猎台上的剑客所剩无几,约摸二十来个,有三个身穿玄色甲袍的男子曲臂持剑,观览着台下的一切动向,整个眸子睥睨冷傲,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杀气弥漫着手可触及的每一寸地方。 小靖羡的眼神则注视着惊弓的鹰鳽被射落,如同大萝卜栽在雪里,唧唧喳喳一阵惊叫,楚蓉儿陪着他一同笑腹,一起拍手。 不料被三人斜首侧瞪,惹得楚蓉儿一阵气恼,被叶洛拉住,劝说了下来。 靖羡抬着指头骂道:“坏蛋,大坏蛋,姐姐帮我收拾他们。” 尺距稍远,三人并未听到,叶洛捂了捂靖羡的嘴巴,哄了哄,让楚蓉儿带着继续观赏飞驽射豺。 北地的孩童,这种血腥场面见惯了,不曾畏惧,尖叫惊喜才是本能反应。 整个空苍山,围境之兵已经把外圈卡在了半山腰,开阔平地上的野物增多,在石缝林木间惊窜。 突然,山涧水瀑上闪过一道白影。 叶洛早已发现,扭头望望那玄色三袍,已箭步飞出数丈,青白剑气如虹,掠过巉岩,溅起一阵水珠。 人声鼎沸,瞬间炸了锅一般巨响,雷鸣掌声不止,连耳接耳说声话都听不真切。 犀角号再响,牛皮鼓锤出震山敲石的声音。 渭帝唐玄龄起身龙銮,步于槌鼓架前亲自操捶,大戏,开张。 正文 第十二章 青莲剑雨 魏荀指着水瀑里的光影,大声喊道:“快,快,快看,千里灵狐……走,再迟些就被别人抢先了。” 叶洛向身后“观沧楼”高阶上飞去,寻得兵器架,背起一张银月弦弓,拿起剑,随在魏荀,楚留苏身后。 到了冬猎台石栏上,直接使出轻功内力,借助这次张力,在流动气旋中飞出数十步,直接甩出身段。 一人梭奔而去,水瀑下激流冲荡。 “轰隆,轰隆……” 那玄袍三人已经到了山涯中段,身轻如燕,不使出点真本事极有可能被他们抢先。 叶洛向后屈膝一蹲,“唰”地窜出数丈,剑刃在花岗岩体上留下一道深痕,剑刃的弹力又让他翻了一个筋斗,在水瀑中露出的石尖上又一次腾身。 “姐姐,超了,超了……”冬猎台上的魏靖羡摇摇晃晃地指手喊道。 身底三人再一次使出内力,速度又快一倍,却始终落后于叶洛。 眼见灵狐在眼里飞窜,雪霜皮毛上透着淡淡蓝光,如火眼瞳里射来一股魅色,叶洛顿觉神情有些恍惚,稍眨了一下眼皮,千里灵狐却不知溜去了何处。 水帘深处是一方洞天,叶洛站在一翘岩上冲入,玄袍三人也紧随其后,入了洞天。 洞壁上五色剔透,石柱如笋。 淡蓝幽光从一石洞入口处闪过,眼疾手快,叶洛已经冲袭过去。 “嗖嗖嗖……” 数支羽翎利箭冲半腰射来,叶洛立马贴着石壁,眼眸斜望身后位置,调转身来一闪。 身侧一块铁石被射成一个刺猬,亮锃锃的箭头入了半寸。 叶洛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冷哼道:“三位,素面未识,何来仇怨,背地里使阴招?” 仨人进了一步,冷面模样各具神态。 “废什么话,抢老子的灵狐儿,还装着臭读书人的儒雅气,该死!” 叶洛也懒得继续说道:“我平生最恨的就是背地里使阴招,还如此嚣张,见你们三个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顺带收拾收拾这狂妄自大的脾性。” 三人哂笑,好似听了个笑话。 叶洛气不打一处来,顶到了天灵盖上,不收拾几个有眼无珠的毛贼,还真不知自己佩的是剑。 三人看着怒气冲天的叶洛,特意嘲笑,拿起几颗石子飞来,尤如飞刀暗驽,稍不留神就结果了要害。 叶洛稍眯一下眼斜扫过去,剑刃如鳞光飞彩,石子擦出火花,斩成两半落于尘埃。 对面三人互窥,一阵惊讶,裂石之剑肯定要注入内力,没想到叶洛如此身手。还是略略收了收神态,以免灭了自己威风,涨了他人的士气。 叶洛觉得这处稍微有些狭窄,地方也不够敞亮,游曳飞步向光亮处奔去。 三人以为叶洛要抢先去捉灵狐儿,紧身跟过来,其中一人善使暗器,九枚银针破风破势,如电光火石般飞射而来,处处都是夺命的方位,叶洛不敢再接,只得借着洞内的摇枝藤蔓,躲开飞针。 “他娘的,灵狐儿又不是你娘生的,如此刁难于我,招招致命。我是厌倦了杀人,不要逼我乱了方寸,结果了你们的性命。” “呦,好害怕,你以为你谁呀,是紫月刀客林毅之,还是崆峒剑祖风扬清?” “呸”叶洛一口唾沫啐在地上。 “就凭你们这点本事,用得着二位前辈出手么,撒泡尿照照自己,害不害臊!” 所提之人皆是江湖上的绝巅高手,叶洛曾有所听闻。 在西塞为帅时还曾亲自去崆峒剑冢拜会,只是风老前辈是个人间宿客,浪迹江湖,久不回冢,未能得见。剑冢则交由大弟子管理经营,门徒繁众。 风扬清一生只收了两名弟子,皆是武学奇才,大成境界,只是小徒儿被女色所诱,成了益国的驸马,为取悦益国皇帝老儿观赏崆峒剑法,一式剑法便屠了数十名手无寸铁的无辜人,全套下来,百余名割喉的血人儿遍地。 后来小徒儿被人所杀,头颅被扔在皇廷的茅房尿水之中,相传是风老前辈亲自清理门户,洗白了天下人的笑谈。 日后崆峒剑冢设立新规,不入世扰政,以扶天下万民为己任。 紫月刀客林毅之则是江湖榜上第一刀客,生于南地,却对刀情有独钟,清癯身段却是女人魅色,见过本人的都说是一身女人装扮,随从的男子甚是清秀,被传有喜欢男人的嗜好,床上那些勾当,皆在背地里被人嘲弄,遭人诟病。 善使一手好蛊,中蛊者都是牛犬生活,唯命是从,侠的道义,在他身上似乎没有太多凸显,只是一个游于世外的闲散“男人婆”罢了,自讨情趣。但那一手紫月刀法,惦念的人倒是众多。 “兄弟们,上,结果了这厮,省得他在这里碍眼,挡我们财路。” 瞬间身旁窜出三人,脚步屈张,循规循矩,三柄冷剑滑过,白刃剑气激荡,在叶洛的隔阻下撞成一股向外四溢的劲力,震得四人纷纷退后数尺。 三个玄袍小儿未占上风,却乐得跟拧了的麻花一样,沾沾自喜。 叶洛快速出剑,三人魂都吓愣了,一个趔趄退后,一人正中一剑,右肩胛处一剑入骨,疼得那玄袍男子脸色惨白,大汗淋漓,嘴唇都被咬烂。玄袍色泽更深,水淋过一般。 二人慌张,大声呼喊着杀将过来,叶洛道出一句:“青莲剑雨”。 无数飞剑朝二人刺去,数百道剑芒结成一个八瓣莲花横劈过去。 叶洛还没等二人回神,两手抓住二人脑袋,跟晃荡夜壶一般,撞了个晕,倒地深深抽着气。 抓上洞内悬吊的藤蔓,张开银月弦弓,“嗖”地一下,三箭射成一个圈状,把那包扎伤口的男子吓出尿来,裤裆里一阵热气,地面也湿漉漉的。 叶洛窃喜一笑,从之前闪过淡蓝荧光的洞口而入,去寻那灵狐儿。 进入洞天中部,一线通天的圆孔直竖,好似天穹一棒子捅的窟窿,青光落下。温潭古井,鬼斧匠心,不知是哪位高人的隐身之所。 外面是岁寒三九,里面却是绿意如荫,比之前的那个小洞天更为敞亮,更具美观。 身上也有些冒汗,只得解开棉衣的一带,体感稍许舒服一些。 正文 第十三章 千金得手 “咕咚咕咚……” 潭中气泡炸裂,叶洛一阵惊异,不解其理。虽说天穴有冬暖夏凉的调温之理,但如此古怪异象倒是未曾见过,若不是亲历,难以言想。 凑近几步围着古井石床俯身细看,水清凌,映悬日入井,凑巧时机,蓝幽身影如魍魉鬼影般掠过,无波倒影也显得模糊。 叶洛猛抬首仰颔,眼瞳如雪鹰目光般犀利,望眼一只灵狐蹲在头顶钟乳石柱上。 “嘎嘎……” 叶洛心中一喜,难不成这骚狐狸腊冬还在发情,还是一只母的。 银月弦弓搭箭,满月会挽,三箭惊得灵狐儿一通窜跳。 叶洛自是轻松,这骚狐狸玩起来倒是打趣,看来也并非厉害灵物,掏出一个袋囊,矫健步子飞壁走石。 嗤嗤笑道:“骚狐儿,捉你去讨换些银两,入了宫墙,皇帝老儿会给你找个公种配一下,毋自担忧。” 灵狐儿倒是奇怪,扭头窜咬过来,红瞳血色有些吓人。 叶洛挤出微笑:“这骚狐儿,总让人意想不到,还想伤我,又不是刁睛白额大虫,又有何惧。” 这狐儿速度之快,足以缭乱目色,还好叶洛眼疾手快,未被它伤着。 利爪挠过眉宇,差点抓瞎了眼珠子。 “滋滋……” 一股难闻的狐臭味熏得叶洛直呕,这骚狐儿贼他娘的诡计多端,占不尽机会就想放屁溜人,倒是天真。 叶洛一剑横扫,整个剑气结成一道光障,把骚狐儿困在其中,倒也惊奇,这千里灵狐确有灵力一般,淡蓝幽光一隐,跳出了隔挡光障。 一把剑扔在半空,脚后跟一蹬翻身,一柄剑直飞灵狐儿脑门射去。 灵狐儿敏捷度仍能跟上,从一块岩壁上跃出半空,正是时候,叶洛把袋囊张口,骑凤坐凰般闪过去收了袋口。 扎结,骚狐儿还在袋囊中乱蹦,利爪抓得袋壁咧咧作响,但还是无果,特殊材质弄的袋囊就是非同寻常,任百般骚动,依旧如钟盖顶。 “咚咚咚……” 仿若碎石坠地的音响,本以为是小洞天内的三人搞的把戏,但古井周围如风进巷道,异常清晰,叶洛凑耳贴在井床上听了一番,断定井下绝对有一方岩洞。 心中有丝隐隐的不安,但此处天造地设,温泉碧苔,寻个人间稀物珍宝倒是很有可能。 再一想,若是灵狐儿的主人可如何是好,毕竟夺人所爱有失剑道,仗势欺人会被耻笑。 彷徨之间又是一声响动,叶洛没再犹豫,跳入井中,飘摇而坠,井壁上显露一个暗门,一个旋转,脚尖就踩在石门窄槛上,脚下没有站稳 再加上骚狐儿在袋囊中不安份,心神没有集中,向后微微倾倾身子。 一个石格子缩了进去,叶洛神情凝聚,眉头一紧,如此洞天暗格,机关齿索之类的暗器总是附属。 对面一个硕圆的黑铁圆柱如椽撞来,叶洛持剑顶在石门上弹开,脚尖轻轻点在铁柱底角边沿上,落在柱体上空噤若寒蝉。 “澎” 一声巨响,千钧之力捶撞在石门上裂得粉碎,如爆弹炸开的巨岩一般四分五块,掉在石阶下如乱石坟堆。 叶洛用脚步平衡了一下晃动的黑铁圆柱,找了个口子飞身落地。 这方空间是一处密室,中央一个八龙喷水柱上陈放着一颗鲛珠,色溢七彩,在珠内浮动。 叶洛并不清楚,但藏匿如此玄妙,定是宝物。 只手探在上面,手摘星辰一般捏在掌心,其物并不硕大,一把手可以攥住。 八龙也甚是奇怪,眼神皆朝向一处,一个凹陷的圆珠格子出现在前面案台上。 叶洛好奇之心甚重,没有过多思虑,把七彩鲛珠置入其中。 “啪!” 叶洛身子一搐,一个金丝盒子砸在地上,四方四正,破开嵌套,一本《九宫杂论》映在眼帘里。 伸手掏出来,其下又有一本黄劵书籍《落雁谱》。 翻开凝视,本草医理之术,还有一些脉络宫穴图画,想必是一本神医内经医书,叶洛也不懂,放回盒中。 《落雁谱》所书为何物,并不了解。 再翻开一看,一招一式如雁翔九天,平沙迁舞,习剑之人一眼便能识得,其中奥妙,还需时日参悟。 叶洛藏于怀中,那本《九宫杂论》也从金丝盒里掏出,揣在胸口衣衫里。 鲛珠更是珍贵,小心携带。连那个金丝盒子也没有丢弃,想必应该能换些银两,填补千金的赎金。 往日千金万两见惯了,也不觉得奢侈,毕竟财物钱币并不是他的喜好。而今虎落平阳,无家可归,却要一点点积攒,救出妹妹,完成雪夜的应诺。 人在江湖,多个人照应或许会心安一点,就算日后刺豫,也有个外围的照应。 出了密室,是空苍山的西山密林,苍柏掩映很难识得出口。 白狐儿挣得有些累倦,蠕动着身子毛绒绒,暖乎乎的。 叶洛登临观猎台,渭帝亲派亲卫守在悬瀑涯下静候。 楚蓉儿转身就瞄见了叶洛,见手里端着个金丝木盒,诧异神色扑上去接在手中打开,空无一物,眉头愣怔,憨憨问道:“叶洛,抱个盒子搞什么,灵狐儿捉到了吗?” 叶洛微微一笑,从屁股后拿出袋囊, “这儿呢!” 魏靖羡小手摸在上面,暖绒绒的,开心笑道:“我要玩,我要玩……” 叶洛摸摸他的小脑袋瓜子,解释道:“灵狐儿放出来便溜无踪迹了,一不留神还会咬人,吃去这么大一块肉。”拿手比划了一巴掌的大小。 靖羡吓得缩回了小手,躲在楚蓉儿身后。 叶洛登上“观沧楼”石阶,把袋囊递在侍卫手中,呈在渭帝唐玄龄手边。 金丝笼里淡蓝幽光不减,灵狐儿躲在角落里惊瑟发颤。 唐玄龄治国理政历来皆受子民爱戴,明主风范大显,亲自召见叶洛。 犀角号吹响,击鼓收兵,在“观沧楼”上昭告臣民,得千里灵狐儿,圆成多年夙愿,逢年各牧州府放银,普天同庆。 赐叶洛封官入朝,招作千牛卫将军,施展一身武艺,守卫京畿。 叶洛辞谢,只许了千金收为赏赐,连同行的三人皆赏了厚礼,幽州牧魏政更是官晋三级,奉银倍增。 一行五人在沸声拥贺中离去,回了魏府。 正文 第十四章 赎身一诺 酉时天色变沉,暮霭压城,磨刀嚯嚯,乳猪肥鹅上案,剁肉声“霹雳嚓啦”。 炊烟直上,热锅滚油,厨房里一阵熙攘忙活。 魏政设下夜宴,一为叶洛接风,二为渭帝赏赐相贺,连连夸赞,露出喜爱神色,吩咐魏荀上酒,一饮就是三大杯。 魏政对儿子的期许还是颇高,数落几句,嘱咐日后好好练剑,一身绝技,风光无限。 叶洛谦虚应了几句,吃了些饭菜,感觉肚皮已经撑饱,就叫了蓉儿离开了酒宴。 回转折绕,两人倚坐在西苑的亭栏上,冬日的夜风虽寒,但月华素绢,如剪云飘逸。 叶洛从怀里掏出那本《九宫杂论》递在蓉儿手中,爽朗笑道:“蓉儿,我们相识已小半月有余,得你悉心照料,才捡回小命,心头总是暖意融融,我觉得你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女子,这本医书赠于你,搁我身上也无用处。” 楚蓉儿借着月光翻看,毕竟其父是神医妙手,其女也会耳濡目染,知会一些医理药法。 大概翻览一遍,合上最后一页,相较以前读过的那些医书,不解处颇多,可能也是玄妙之处。 楚蓉儿拍了拍叶洛肩膀,笑盈盈问道:“一下子土鸡变凤凰,什么感觉,我还准备使唤你为爹爹扛麻袋呢!” 叶洛听着笑喷了声,也没收敛怪象。 “什么土鸡呀,你才土鸡呢!” 叶洛思忖一会,蓦然回望着蓉儿的脸蛋,她的双手正一拍一拍地拍着医书。 叶洛深情地笑问道:“蓉儿,你洛哥哥挥剑纵横,就不打算问问来历,万一是江湖恶霸,你岂不是遭了殃!” “哈哈……本姑娘救人全看兴致,没有理由,你算是幸运之人。” 略作停顿,叶洛掏出七彩鲛珠放在她的手心,合上。 “蓉儿,这颗鲛珠算是我能给你的唯一礼物,找个链坠衔在胸前,对你的内功有所裨益。” “你这是?” 叶洛沉沉说道:“我是豫国国相叶昊之子,遭那狗皇帝毒害,家破人亡,才流落渭国。每每沉痛,想起叶府那日的惨状,食无味,寝难安。空有一身武艺,却护不得心爱之人,天人永隔,实在汗颜。就算以杀尽千万人为代价,我也要去做,取了豫帝的狗头。” 叶洛眼含涟漪,蓉儿轻轻地用手指拭去。 “失态,失态,蓉儿,明日回了楚府取剑,我就拜别,有缘我们江湖再会。” 楚蓉儿表情沉定,斩钉截铁地说道:“救你时就猜测你绝非等闲之辈,后来爹爹把真相曾告诉于我,我不提及是因为怕你陷于仇恨,迷失了自己。” “我很清楚我该干什么,杀人尝命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楚蓉儿摊摊手,质问道:“你的天经地义就是一个人独闯皇城,被皇帝老儿的走狗军士射成筛子,还是头颅悬在城轩之上?” “不会,我会找到法子,亲手宰了豫帝老儿。前途就算是暗无天日的深渊大泽,我也必须走一遭,这是我对叶家祖先的承诺,也是活着的唯一意义。” 楚蓉儿愤愤地瞥了一眼,把医书和鲛珠一同递在了他的怀里。 “既然如此,我无话可说,你行你的独木桥。我们本是陌路人,不相见自可安好,明日回府收拾东西走人。” 叶洛心里一阵酸痛,断断续续叫道:“蓉……蓉儿……” 楚蓉儿起身离了风亭,月下独影一人,好似天地寂寥。 叶洛只得回转身,在月色下消失。 渭帝唐玄龄应叶洛请求,国府监所拨发的银两汇兑成千金银劵,送于叶洛手上。 一骑扬雪,鞭音在簌簌下落的覆雪声中应和。 红袖馆内依旧如常般繁闹,叶洛寻了潘妈妈,老妈子还算是记性甚好,认得叶洛。 叶洛轻声叨语,告知潘妈妈寻个稍微偏静的阁房子,有重要之事需要商量,以免带来麻烦。 看似静水无波的风流之地,耳目遍处皆是。那些富贾公子也常常安排个暗哨,谨防府中老爹派人捉奸,抓到把柄。 到了偏屋之中,叶洛就开门见山,直接说道:“潘妈妈,飞燕妹妹承蒙你多年来的照顾,我替她谢过。在这馆楼之中毕竟不是偏安之所,徐相的手段你也是清楚,为了利益,随时可以弃子,现在赎身出去,不再做馆中人。” 潘妈妈闻言一怔:“若我放飞燕离开,红袖馆的众人需要遭劫,就算是我成全于你,你们也逃不过相府的鹰犬。” 叶洛从怀里掏出千金票劵塞在老妈子手上,沉沉应道:“徐相国的条件想必渭国皆知,皇族有钱无胆,顾忌是青楼女子,富贾虽有财粗者几耳,也舍不得千金易赎,只想着在这风流馆内讨点艳色罢了。” “公……公子……是国府监的亲柘,皇帝亲赐!” “潘妈妈,劳烦你交到徐相国手上,一定欢喜,‘一两侯’适合做买卖。” 叶洛单膝跪于地上,揖手谢道:“潘妈妈照理好自己,此一别,不知何时相逢。” 潘妈妈紧忙拉起身来,语气有些急躁:“使不得,公子使不得!” 叶洛协同老妈子一起上了五楼,叩门入室。 李飞燕望见叶洛归来,不知是何滋味,无语凝噎。 老妈子凑近身旁搂在怀里,如同慈母亲抚。 “燕儿,快谢谢这位公子,纵然我十分疼你,却给不了你自由身,这位公子赎你出去,好好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去吧,我相信他会疼你爱你的。” 叶洛默言,脸色有些变化。 半晌絮叨,衷肠难舍之言诉完,潘妈妈帮她收拾了赶路的衣裹。 叶洛吩咐她换一身素调点的衣裳,出了屋门在外等候。潘妈妈吩咐下人牵来马匹,在馆墙外等候。 半盏茶的功夫,泪雨挥别。 李飞燕紧缩在叶洛怀中,欺霜赛雪的嫩手抓着他持缰的手臂,温温生热。 叶洛急着赶回魏府,鞭急马弛。 马背上的话在怀间还是听得真切,“姜灵,以前你唤作李飞燕寄人篱下,隐于红袖馆楼,今日起,你便是曾经南诏的那个姜灵,重新生活,去完成我们背负的使命。” 李飞燕侧首,呼气声在他的脸前留下白霜雾气。 “谢谢你,洛哥哥,日后我便是南诏的姜灵,也是你的灵儿妹妹。” 正文 第十五章 醉里玉人 府宴上,魏荀划拳技艺比留苏差了好多,一阵比划之下多吃了许多酒水,面上的红润肤色体现的很明显。 吃罢,寻不见蓉儿和叶洛的人影,就径直奔去了西苑蓉儿的歇榻之处。 一进屋子,楚蓉儿守着那些折采的腊梅,一瓣一瓣揪落,摆列在桌上。 见屋子里叶洛不在,魏荀就纳闷问道:“蓉儿,叶洛呢?” 楚蓉儿有丝置气,不禁反问:“没去找你们吗?” “没呀!他和你一同离的宴席,我想你们在一处,就寻来了,我和留苏哥哥才刚刚吃罢!” 楚蓉儿眉头一皱,微蹙的眉目间携杂着淡淡忧虑。 “夜都几许深了,真不给人省心!” 楚留苏和魏荀都看出蓉儿似乎对叶洛有丝生气,就笑呵呵说道:“蓉儿,你歇着,我们出去找找。” 魏荀出了府门向门卫打听了叶洛的去向,是红袖馆的方位,再细一琢磨,肯定是去了那风月楼子,幽州魏府作客,无亲无故,李飞燕算是唯一认识的人。 一人一马,两人把头缩在狐裘大衣袍裹携的绒帽里。 两人一通酒水过后,身体的热量慢慢流失,有些生冷,外衣裹得更紧。 马蹄步子也放缓了许多,马背上膀胱更是受气,遭不起折腾,一阵尿意来得急,魏荀忙勒马,跳到旁侧一棵合抱粗壮的树下,解下裤带,如水枪扫射,一阵舒服。只是冽风不给面子,顶风扬洒湿鞋,溅起的尿渍如秋雨沾衣,防不胜防。 魏荀站着挪了一下步子,张大了胯度,避免溅在裤沿上,也防止尿流浸上鞋底。 树干上一阵热气如雾,本来楚留苏尿感不强,这下看得尿意来了,同样挨着紧挨着的大树一通操作,感觉混身舒畅自在。 魏荀戏道:“嘿嘿……儿时站在山涯上与伙伴一同比射程,非要憋得很久才撒尿,图个厉害,现在真是憋不住,尿来就急。那时撒泡尿不嫌冷,现在巴不得不撒,夹紧裤裆,可就是频率高多了。” 楚留苏诙谐一视,噗嗤笑道:“府上金屋娇娥,馆内风流红招,还想憋得住,哪有那么万全的事。你还是把那玩意儿歇歇,免得老来无力,空悲叹息,还落下病症,裤裆里都是湿气。” 魏荀哈哈一笑:“及时行乐,及时行乐!” 两人扯了几下裤带,收拾齐整,上了马背。 行不及半里,四人便在月下相遇。 魏荀在马背上噙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好似不是高兴,让人耐人寻味。 李飞燕首先开口问候,两人都笑着眸子应了一声。 魏荀终于明白,白狐儿换得的千金万两赏赐就是为了替李飞燕赎身。心里骂叨自己几句,为何当初不好好练剑,只得干巴巴瞅着眼前美人,和叶洛走得亲近,日前的那些惦记,算是白费的心思。 魏荀寻思着要搭话,只得装作不清楚,问道:“飞燕妹妹,怎么离开红袖馆了,莫非……” “女子终得自由身,多亏洛哥哥搭救!” “飞燕妹妹,这是好事,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嘿嘿……一家人,都是兄弟姐妹。”李飞燕柔媚眸子微微眯笑 天寒地冻,再没有过多言语,直接策马啸西风,在月色下朝魏府赶去。 看见李飞燕双肩偎在叶洛怀里,魏荀莫名的不爽,也无办法,与叶洛相比,在这美人儿面前已经隔了好多距离,但不甘的心绪总如水浪涟漪,激荡不平。 到了府上,魏荀直接招来了仆人去收拾房间,并未向魏政禀报,这等小事,这个纨绔公子随便安排就好了,省得老古董爹爹又是一通讲究,耽搁功夫。 叶洛领着三人去了西苑里屋,到了楚蓉儿房间,蓉儿拨挑着烛灯,灯火忽明忽暗,仿是星星点灯。 留苏凑在背后拍一下肩膀,惶恐转身,瞳眸扫过众人。 大半目光被眼前的陌生女子所吸引,有些愣神,恍惚凝神间还是呆滞目光。 叶洛上前介绍道:“蓉儿,这是李飞燕妹妹,年岁比你稍大些,你唤声姐姐就好。” 楚蓉儿白了两眼,懒得搭理他,直接和李飞燕相互问候。 午夜甫过,叶洛,楚蓉儿,李飞燕,楚留苏,魏荀五人一起聚集在西苑屋中,院落中悄无人声,偶有夜猫窜上屋檐青瓦的响声,魏荀则是偷瞄数眼李飞燕,心里盘算着龌龊的想法。 明日还要将起赶路,就起座回房,各自歇息。 李飞燕被安排在东苑的紫竹厢房中,魏荀带着丫鬟和李飞燕行去紫竹厢房,安排她歇下,回到自己的炕榻上,紫杉已经熟睡,披散的乌丝在枕边散乱。 日有所念,长夜难眠。 起身穿上貂毛长靴,拿出两坛子烈酒,买醉不休。 醉意到了七分火候,后知后觉歪着身子到了院里,脚下台阶未能注意防备,磕绊在了地上,起身抖抖衣上尘土,趁着酒兴晃荡,盘盘绕绕,到了紫竹厢房,上阶缺了个心眼,一头撞在紫竹厢房的房门上。 厢房中还亮着烛灯,听闻门外有叩门声,没再多想,就开了屋门。 魏荀一头栽在李飞燕怀中,一阵囫囵胡话断断续续:“燕,燕儿……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欢叶洛那小子,如若不是,我恰巧喜欢你。我……魏荀,就是一个俗人,喜欢面容娇俏婉人的,但你给我的感觉非寻常人一般,不仅仅是那种思慕的皮相人儿,而是入骨的思愁与嗔念,绵延不绝,你就像那可摘的天上星一样,我禁不住伸手;更是那曼妙的玉绡人一样,我长夜漫漫,辗转难眠。” 见魏荀喝得烂醉如泥,又满嘴胡话,担心深夜惊扰他人,就直接搭起双臂,扶拖着他蹒跚步走到炕榻前,酒力很劲,魏荀稍稍一晃,翻仰在了被褥上,打个翻身,帮他盖好床被。 李飞燕转身坐到木檀椅上,倒了杯热茶捧在手心。 微困,伏在桌案上曲臂枕头,眯了几个时辰,一阵脚麻抽搐把她从梦中惊醒,只是天还在鱼肚泛白,北辰星才刚刚暗淡光华。 正文 第十六章 九指盗寇 府中开始响动,仆役丫鬟晨起忙活,院里稀稀疏疏的脚步声传来,李飞燕已经洗漱完毕,一身淡雅素净的飘雪白绒衣,碧玺玉坠,衬得白衣恰到好处,素洁动人。 名动京城的头牌,天香国色,不打扮即就是千人沉醉,这一打扮,倾国倾城之姿也不为过。 魏荀还在熟睡打鼾声中,李飞燕就带了门去寻叶洛。 到了房中,空留楚留苏一人在修弄着一张古琴,拨弄调弦。礼貌地问知之后,转身出了府门,朝后山走去。 峭壁寒岩上依旧挑着日前的积雪,凛冽劲风飕飗掠过,雪沫子扬扬撒撒落了她一身,反射出晶晶莹莹的亮光。 琉湖山,其峰不高,仅算得上是一个土塬,但水势地理极佳,十里罗汉松拔地高耸,如盖遮天。 南诏无冬,又在红袖馆中呆了数个春秋,这种白雪苍茫的景象从来没有领略过。李飞燕心头的震撼油然而生,感慨四时光景的无穷变化,密松满山的蔚为壮观,穷尽目光,扫驰四望。 登上琉湖山峰,正湖心冰层上两人正对剑而立,远远的背影看不仔细,但从大概体型轮廓来推断,定是叶洛和楚蓉儿。 李飞燕扯着嗓子喊道:“叶洛……叶洛……” 虽山风是背吹,但还是被两人听在耳中,两人转头回望着蹦跳而来的她良久。 到了身前,李飞燕瞥了两人几眼,犹豫问道:“你们俩在干嘛,看起来好凶!” 叶洛噗噗失笑。 “斗鸡呢,装凶!” 楚蓉儿置之不理,提起剑鞘横在李飞燕身前向后一拨。 “飞燕姐,你退后,我来领教领教叶大公子的剑法,看他还藏了多少本事。” 李飞燕只得听从,退到湖岸上观战,兴许能学得几招剑式,日后派得上用场。 长剑挎在腰间,一根银色的辔穗系在剑柄上,叶洛用大拇指按在剑柄上向下摁,剑尾稍微翘起。 楚蓉儿有些迟疑,愤懑说道:“你就算是一个豫国的西塞将军又如何,可别小瞧了女子,拔剑即可,不必手留余力,我想见识见识天壤地别的差距。” 叶洛心里如明镜透亮一般,与楚蓉儿相伴数日,还不知她那臭脾性,小女孩心思,又是府上娇惯的小姐,不按她的想法来,一股子怒气没处撒泄,早早起床就跟到琉湖上,谎称是比剑,实际是耍耍小性子,撒撒气,隔个数日,气消了又是活蹦乱跳。 两人虽同是持剑,但剑法造诣高低,几招之内便知分晓。 楚蓉儿撩出一剑,剑气柔媚,似是轻鸿蝉翼般的轻风扫过,夹杂着那股愤慨的怒气,凝着巨大的内力藏匿在轻风扫过的痕迹上,裹挟着湖面冰屑飞射而来,霸气凌人。 叶洛一直未拔剑,嘴角嘻嘻一笑,大拇指向下一按,剑悬立而竖,在手心如旋转陀螺般顺势劈下,冰屑碎成渣沫,宛如撒盐飞絮,簌簌坠地。 剑未出鞘,叶洛抱在怀中锁着双臂点头笑道:“蓉儿,剑术不错啊,怒气太盛,那种柔媚的内力就会露出破绽。不过我这一招‘流星挽月’真是好使,剑未出鞘便可避其所有锋芒。” “哼!好使就使呗,谁稀罕呀!”楚蓉儿冷哼一声。 叶洛怔怔出神,不知讲说些什么才可让她消消心头怒火。 一旁的李飞燕揣摩着刚才的那招,手上的树枝总是从手心滑落,甚是不解,跑上前去,仔细盘问叶洛其中玄妙。 叶洛淡然说道:“剑式不外乎就是一个形体的显现,不论是腾转穿刺,挑勾抹挥,都可以模仿至九分形态,但最重要的是内功,一个大成境界的剑修者,可抽刀断水,挥剑裂金,剑气可撼云霄,剑意韧如熟铁。我之所以能挡住蓉儿的剑芒,全凭顺势蓄力,催动体内罡力流梭,汇聚在手掌之上,通过旋体剑鞘释放。” “洛哥哥,教我这招如何?” 叶洛点点头。 楚蓉儿顿首仰面蔑了一眼叶洛,凑近身来,把剑递在李飞燕手中,喏喏轻声说道:“飞燕姐姐,起剑摆势,让叶公子亲手教授。” 片刻之间,李飞燕蝶步轻盈,飘舞绒袖,名不虚传的红袖馆招牌技艺,妙。 又把方才叶洛的那招式演示了一遍,嘿嘿笑问:“学得几分相像?” “九分,不过好看的还是你起势剑舞的那段,比那晚烛光下更绚。三寸寒冰,清影翩翩。” 李飞燕凝滞一会,有些无奈地说道:“那段剑舞是爹爹送我去东篱学宫学艺时所授,儿时轻灵好记,学得自然熟悉一些,为了买艺生存,练得精湛了些。可是……唉,不提了,洛哥哥还是教我那招,领会通透了就可以保护自己。” 楚蓉儿不知所述情况,好似懂了些,不过剑舞的确诱人,堪称一流。 叶洛单手抓住她的玉脂手腕,让她先用手指将剑鞘抡成圆弧状,身子略微沉低。 李飞燕感觉剑鞘控制起来容易好多,进步明显,脸颊上的微笑如夕阳一抹,无限姿容。 叶洛凑在楚蓉儿身边,小声嘀咕道:“蓉儿妹妹,收拾一下心情,我教你这招!” 楚蓉儿讥讽一句:“我不需要亲手教,也不想学。” “蓉儿,不要使小孩子脾气了,我随你便是,过完元宵佳节再计划南下寻仇。想来报仇也没那么简单,这段日子可以安心修习剑术,也可以教你们几招。” “真的?”楚蓉儿嬉笑颜开,跟变脸一般。 叶洛递过剑,同样的姿势。 起剑,收剑,一气呵成。 半晌过后,两人的剑技已经熟练得烂熟于心,手也被冻得一青一紫。叶洛正准备教授她们一些简单的内功法诀,突然间一把飞剑插进眼前冰湖,剑刃入了三分,不住晃动着剑柄。 山头上“白”字大旗在风中咧咧作响,一群玄袍剑客齐刷刷列成一排。 叶洛还在愣神,那群人霎时就飞临湖岸。 李飞燕,楚蓉儿收了剑侍立。 为首的一名剑客身着红袍,甲胄上的玉片道道痕迹,筩袖处甲片断了编带,最显眼的还是垂伸着的左手,五指缺一,中指断了一截。 比起之前见的那个黒蛮熊儿,这个更像是煤窑里出来一般,再加上一脸络腮胡子,暴躁脸一看就是个土匪头子。 那人嗓门跟夺了食盆的疯狗一般,二话不说就破口大骂:“小杂碎,爷寻你真是煞费了心思,请你去我蛇枢总坛坐坐,会会酒。” 叶洛不知所由,但来者不善。向前迈进数步,扬声问道:“是唤你九指盗寇好呢,还是八指半呢?” 那人横眉斜翘,胡茬也立了起来。 楚蓉儿低语喃喃,凑在叶洛耳旁说道:“蛇枢总坛是渭国的一个地下组织,遍布数百个州县。专干一些杀人夺命的交易,只要生意谈得来,连皇帝老儿的龙銮轿都敢一劫。叶洛,你还记得空苍山冬猎台上的玄袍三人吗?估计就是蛇枢的人,你伤了人家,定是寻仇来了。不过日前是‘赵’字大旗,看来总坛内部又发生了动乱,换了贼主。” 叶洛瞪了那莽汉一眼,拳头一紧。 正文 第十七章 十斩斧影 那人讥笑,横肉生纹。 “坛主有令,请你去总坛一絮,爷只是奉命行事,若不是坛主再三强调以礼相邀,我早捆根绳子将你绑了去,省得麻烦。” 叶洛行事细谨周全,既然这黑胡子以礼相待,何不问清来由,避免无谓事端,引火烧身。 “我与你们坛主不识,也无瓜葛,麻烦你回去告知一声,没有时间拜会,见谅。” 那黑胡子爆怒,甲胄紧绷,肌骨辘辘,白眼珠子显得十分可怕,一副狰狞目色若是困兽凝视,惊得楚蓉儿,李飞燕纷纷移了一下小碎步,走到叶洛身侧。 唾沫星子乱溅,在日光下映出飞落轨迹。 “小崽子,爷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少给我装蒜,蛇枢的三个师弟皆是拜你所赐,一人还裹着绷带纱布,曲臂难伸呢!” 叶洛瞟了一眼,佯装恍惚明白,解释道:“那日三人欲伤我性命,我算是给三人长点记性。” 那黑胡子似乎没了耐心,丹凤眼深蹙,细纹褶皱,舔舔厚唇骂道:“少他娘的给我废话,有什么滔天冤屈去总坛再说,我管你娘的三七二十一,在这里给我贫这么多嘴,一句话,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不然我就没这么客气了。” 叶洛仰笑质问:“客气?若不是见你是长辈的份上,早就叫你尝尝苦头,跪地求饶了。” 黑胡子抹抹胡子,啧啧咧嘴讥笑:“年纪轻轻就如此狂妄,爷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要记住,人狂没好事,狗狂挨砖头,年少轻狂容易挨揍。” 叶洛笑呵呵应道:“哦,是吗?可能是我太年轻了,还没遇见绝世的高手,一些蝼蚁小喽啰也没机会让我使全力。” 黑胡子瞅了瞅琉湖冰面,对视三人,狂吼一声:“小崽子口气挺硬,就看你的腰板硬不硬,一斧子下去让你断成两节。” 仰头,晴空一道斧刃光影砍下,叶洛移身一闪,一斧子下去一个硕大的冰窟窿,湖水泛着冰屑溢出来。 叶洛匆忙喊楚蓉儿,李飞燕两人上岸,不然冰层碎裂,落水遭难。 黑胡子看见叶洛身形敏捷 恍若鬼影,心里暗暗凝了神,黯然一叹:“收拾不了一个狂妄小子,我这二十年的蛇枢教头算是白做了。” 少顷,斧钺再次挥起,巨刃尤如半弯新月,百道皎白幻影瞬间燃起赤金火焰,击在冰层上炸开。 “咚……咚……” 叶洛被迫催动体内罡力,减轻身体上的灼热感,身陷火海囹圄,只得处身被动,一招招化解黑胡子的利斧攻势。 “没想到这黑胡子还有火巫术法,一把破斧子倒是凌厉。” 叶洛继续寻思破解之法,脚下浮冰开始慢慢融化,湿漉漉一大片融水,赤红色烟雾骤然弥漫,袅袅升腾。 叶洛提剑,凌波步绕出,长剑附带一束青光朝他刺去,那黑胡子拿斧来格。 “咣”一声巨响,火花四射,手臂在这阵震颤中生麻,烟雾四散,依稀看清人影。 湖中央已成冰塘,浮冰被斩成三角状,四角状,奇形怪状。 叶洛顺势翻身,飞身上了湖岸。 黑胡子一见没有讨得甜头,在斧柄上搓手,“咯咯”磨牙。 “好小子,爷不动真格的还拿你不住,看招!” 黑胡子连砍四斧,湖岸一阵颤动。 黑胡子转体吼一声:“尝尝爷十斩斧的厉害!” 横一道斧光,纵一道斧光,渐逼渐近,交错飞扫,就像一道佛印,全身都被罩在其中,难脱身形,叶洛扭一下身子,如虹剑气凝在长剑之上斩去,光影交错,如雷炸响,两人还未分出胜负,又续了三十余招。 停手,两人皆喘气不止,耗力过多。 “小崽子,爷不打了。” 叶洛收剑入鞘,擦一下滚动汗珠,喝道:“回去禀你家主子,你那三个师弟是咎由自取,我还有事在身,没功夫去你们蛇枢总坛,若是诚意相邀,烦请不要搞这么大排面,空暇时日兴许会去坐坐。” 黑胡子旁侧一玄衣男子指着楚蓉儿,李飞燕两人在那人耳畔嘀咕,不知又搞什么花样。 倏然间黑胡子一巴掌抽在那男子脸上:“爷打不过人家,就要拿两个小妮子要挟?若是传出去了,我蛇枢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玄衣男子拱手认错,退到黑胡子身后。 黑胡子甩甩袖,扛起斧头高喊:“撤,回坛。” 楚蓉儿,李飞燕看得高兴,拍手鼓掌。 初阳已经悬高,叶洛没再教授内功法诀,三人一同赶回魏府。 魏荀见了李飞燕,顿觉羞愧,眼睛眸子不敢直视,打了个招呼,和其他人一起絮叨。 楚留苏拜拳相别,感谢几日来的照顾,众人纷纷跟着一通答谢,出了魏府,策马上了街道,出了幽州城。 四人在途中歇了片刻,喝了壶茶水,天色将昏前就赶到了楚府。 楚烟白见儿子女儿归来狠狠地训斥一顿,吩咐他们准备一下,令狐伯伯会来府上。 楚蓉儿一惊,如同晴天霹雳,只是不辞而别陪哥哥去幽州玩闹,没理反驳,只得回了阁房,换换风尘仆仆的衣装,补补妆容。 将近申时,令狐伯伯父子到了府上,正厅堂下檀木椅上三人言欢,不一会儿就提及蓉儿。 楚烟白笑呵呵解释道:“小女方才去了后山习剑,暂换衣饰呢!” 令狐伯伯一阵夸赞:“令爱真是勤奋,照此下去,小沅的剑技恐要落于下风,不过甚好,两个孩儿可以相互学习,共促而上。” 楚烟白吩咐丫鬟去告知楚蓉儿,稍等片刻之后,蓉儿入了正厅,稽首行礼,向令狐伯伯问好,令狐伯伯摆摆手眼眯着笑夸道:“蓉儿真是越长越秀,令狐伯伯没记错的话,今年应该年芳十八了吧!” 楚蓉儿泯笑融融答道:“令狐伯伯真是好记性,蓉儿今年十八,翻年将是十九。” 令狐沅起身迎上来招呼,蓉儿微笑示意,上前向三人斟茶,玲珑手节奏缓轻柔和,慢慢倾倒。 令狐沅看得入迷,愣愣失了神。 令狐伯伯向小儿一望,觉得有失体统和礼数,轻轻咳了一声,令狐沅恍若梦醒,面含羞涩地苦笑了声,问道:“蓉儿今日练了些什么招式,给沅哥哥讲讲!” 楚蓉儿心里一懵,微露一丝措忙,放下手中茶壶莺语回道:“一些杂乱招式,沅哥哥也是知道的,蓉儿练剑都是两天打渔,三天晒网,练剑只是有了兴致闹着玩玩而已。” 令狐沅似乎语藏安慰地讲道:“女孩子只要会些女工持家,相夫教子即可,练剑这种事情不必强求。再说,以蓉儿妹妹聪慧,随便练两手就比平常女子厉害,改日我教你几招,如何?” 蓉儿侃侃笑道:“沅哥哥,改日来了兴致,一定相邀。” 正文 第十八章 龙渊古剑 楚蓉儿陪同令狐伯伯说叨了几句,觉得有机会开溜,揖手行礼告退。 楚烟白转头冷冷瞥一眼,回首时又是笑容扑面,不住夸赞令狐侄儿,滔滔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论及两家亲事,令狐伯伯和楚烟白两人都主张正月里择个黄道吉日,上岳台山合合孩子八字,祈求个吉日良辰,成就一桩美满姻缘。 一旁的令狐沅听得兴致正浓,还说要协同楚蓉儿一起上山,求一对鸳鸯福,让八方神明一同庇佑。 后院廊亭梁拱下,叶洛倚着栏杆望着楚府的青砖合缝围墙,青白古剑合鞘搭在木栏边上,稍稍迟虑问道:“灵儿,可还习惯,与那红袖馆相比,楚府是不是自在些?” 姜灵眨眼回道:“那是自然,不过毕竟不是自家地盘,偶尔会有一丝难为之情。仅凭你的关系进入楚府,又是白吃白喝,自然有些拘束。纵然蓉儿兄妹热情款客,但内心还是有丁点不自在。” 叶洛起身握剑,眸子凝望灵儿娇面,恰巧冬风不通人意,掠来一丝寒风吹散几缕墨染乌丝,灵儿用指尖轻拨,绕在耳后。 叶洛喃喃道:“进屋烤烤炉火,冬风有些寒。” 姜灵转身迈步走在前面,柔荑莲步走上青石台阶,跨进门槛。 叶洛坐在椅上,古剑搭在大腿上,取来一块绢白棉布,浸上酒水,把剑鞘上的云霁烟雾浮刻一遍遍擦拭,古剑猛然间透出一股古朴新意。 姜灵看着叶洛游梭的手指,愣怔一会疑问道:“洛哥哥,你尽管擦着个剑鞘把子干甚,把剑刃抹得雪白锃亮岂不更好?” 叶洛呆笑一声:“此剑不是寻常铁剑,出鞘饮血,擦擦剑鞘即可。” 姜灵一阵惊骇,面色紧绷,张齿咬咬嘴唇,叹声道:“有如此神奇?” 叶洛点点头。 “此剑名龙渊,是十大名兵之一,排在剑榜第三。第一是崆峒剑祖风扬清的玄齿剑,第二是章国神月教的九股剑。各大名剑皆是天外陨铁铸炼,龙渊剑的特殊之处就是锻造时使用了巫族术法,以鲜血祭剑。” 姜灵讶然捂了捂嘴:“这么残忍,一把剑就要献祭一个生灵?” 叶洛淡笑一声,摩挲剑鞘回道:“何止一人,成百上千已无从查究。相传龙渊在流落时,每一个剑修者都会用人血慰剑,刺激通灵剑戾,发挥怒斩山河,横削耸峰的剑气。” “那,那是不是每一把名兵都是如此?” “不,并不然,各大名兵的锻造技艺术法各有不同,方式不一,玄齿剑用内力滋养,九股剑凭冰芯白焰炙烧,龙渊无疑是最残忍血腥的。” 姜灵似是恍然顿悟,叹了口气。 “难怪玄齿剑名列第一,灌剑之法只是一些平常法子,不像其他的名剑,皆是一些古怪法子做弄。” 叶洛语露赞同之意,开口提道:“你们南诏也有一把雷焰剑,需九九八十一天的蛊毒浸泡方可开锋,除去铁锈杂渍,剑体如焰通红,仿若鬼灵幽火游弋。” 姜灵拂拂叶洛手臂,惊奇骇道:“洛哥哥,这你都清楚!曾听闻父王讲过,只是这把剑流落民间,辗转草市,不知为何人所获。” 叶洛豁然朗语笑道:“这次南下,兴许能有所知获,如有幸寻得,最好不过。此剑轻柔,最适合女子把持。再加上南诏子女皆懂蛊术,灌剑不用生愁。” 姜灵挑挑眉,柔声问道:“那我们何时动身南下,需要备一些物料么?” 叶洛摆摆手回道:“不用着急,我答应了蓉儿,元宵过后动身,那时再收拾一些酒水干粮也不迟。近几日有空闲,我就教你和蓉儿一些剑法和内功法诀,日后勤加习练,武功定会更上层楼。” 姜灵看见绢白布上的浸酒干了几分,就跑到桌子前拿来酒瓶,缓缓倒上一些,叶洛再次用力揩拭一遍。 姜灵有些疑惑道:“洛哥哥,你几岁开始习剑,这把龙渊随你多少年月了,看你对它的感情,颇是笃深。” “五岁开始握剑,龙渊是我十二岁时师父赠我的生日贺礼,算下来已陪我八个年头。日日练剑,天天杀人,已经深谙剑意,感情也就如同手足。记得师父曾告诫说,剑没有善恶,好与坏,全由持剑之人而定,他赠予我此剑,也是相信我的善念与天赋,可以剑通人意,不再凭借激发剑戾而发挥威力。” “那一定不容易通意吧!”姜灵蹙蹙眉,细细观赏叶洛脸色。 “正是,铸剑之法诡谲,我也无十足把握驯服,只能尽少拨剑出鞘,以贼人血满足灌剑需求,实在不行就只能自割肉肌。” “啊!”姜灵大呼一声,眼里饱含十分的怜悯心。 叶洛低声安慰说道:“无碍,你无需担心,我有内力护体,调养几日便能恢复如初。现在剑戾也渐渐变淡,一年之内震躁一回,与普通名剑无异。” 姜灵沉声平静道:“洛哥哥,日后再也不可自伤身体。” 叶洛嗯了声回道,起身把剑放在了一个黑油发亮的剑匣中,盖上匣盖。 嗟叹一声:“那时穷尽了法子,准备当了此剑换些金银,还好有幸帮渭帝唐玄龄捉了只白狐儿才换得千金赏赐,不然真不知何时赎你出来。” 姜灵噗嗤一笑,说道:“馆内传言一个少年剑客捉了一只骚狐儿就得了赏赐,都骂说踩了狗屎运,原来是你,嘿嘿,你现在可是闻名遐迩的擒狐大侠,细细想来,那些人也是羡慕嫉妒,才会如此讲。” “哈哈,擒狐大侠也是侠呀,有何不可,与世无争高低,倒是省去好多麻烦。” 姜灵鬼机灵拍拍叶洛肩膀,脸庞凑在耳畔嬉笑着说道:“洛哥哥真是侠隐于世,如此武功剑术还寄居楚府,真谓是简洁低调,不争俗名。那晚我在红袖馆里就有疑虑,但还是收了心思,如今赎我出来,又答应我一同去南诏,就讲讲你的身世,如何?” 叶洛迟滞一会,沉沉应道:“我是豫国叶相之子叶洛,家门遭遇变故,逃难至此,得蓉儿搭救,才活了下来。” 姜灵拍拍叶洛后背,声音有些轻颤道:“洛哥哥,珍重,豫国叶家的事在馆内有所传闻,我知悉一二,你这次南下是为寻仇么?” 叶洛轻叹一声,瞳目转而凝向黑墨剑匣静默。 姜灵一直彳亍身后,守望在半尺相隔的烛光身影里。 叶洛踌躇眉目未展,说道:“一己之力难以搅动朝堂,刺豫之事若是莽撞些将是玉石俱焚,我不能在没有九分把握时以身犯险,便宜了豫帝小儿,丧了自己性命。” 姜灵随意换了个姿势,停顿一下说道:“洛哥哥,你不是一个人复仇,你还有我姜灵,南诏郡主。” 叶洛有丝惭愧呼道:“灵儿,若不到万难之地,你就不要卷入这场漩涡,夺回南诏后,你安心做你的南诏郡主,福泽子民。” 正说间,门扉吱吱嘎嘎响动,跳脱步子迈进屋子,一阵躁扰。 正文 第十九章 南苑失火 “叶洛,你们俩在说叨什么呢?渴死我了!” “闲聊呢!” 叶洛忽然好奇问道:“府上客人走了?” 楚蓉儿露着窃喜应道:“过会就回了,现在正厅有爹爹陪着,我算是逃离苦海。” 正说间,楚蓉儿走到桌前端起茶壶,扫了一眼一旁的李飞燕,眼波轻轻沉低,翻起一个碧玉茶盏,倒入腾气热茶,喝得太急,舌头烫得通红,喷在了地上,嘴角满是水渍。 叶洛见状一脸嫌弃脸色,说道:“蓉儿,你慢点儿喝,要赶着投胎去吗?这茶水是丫鬟刚沏添的,还是沸水。” 楚蓉儿冷瞥一眼,呼气喝道:“那你为何不早点提醒一下,竟在那里讲些风凉话。” 叶洛有些无奈,不知如何讲明,只轻轻应道:“那茶水还冒着热气呢,你看不见啊!” 楚蓉儿盯着手中茶盏寻思,静默无语。李飞燕走过去翻起桌上好几个茶盏,倒上一杯,在四五个杯盏中晃荡,茶温渐渐降了下来,伸手递在楚蓉儿手中,拍拍肩膀安慰说道。 “蓉儿妹妹现在觉得烫吗?用嘴吹吹气,小口喝应该正好。” 楚蓉儿拉着李飞燕坐下,欢语道:“谢谢燕儿姐姐,我喝得有些急,烫了一下舌,无碍的。从正厅一路跑过来,有些渴了。” 叶洛走近端起一杯,吸了一口,起身去床案桌头上拿来酒壶,浮出一抹弯月轻笑,说道:“还是酒水烈些,更有味。” 楚蓉儿伸手指着酒壶问道:“叶洛,楚府还有更烈的沉缸竹叶青,想不想试试?” 叶洛露出狐黠,嘿嘿挑逗:“想试,但孤单一人酌饮显得没有情趣,只要你陪我喝一杯,我就沽一壶,可敢?” 李飞燕笑得合不拢嘴,用手轻轻拍着楚蓉儿的手背,撇了撇嘴盈笑道:“洛哥哥,激将法呀!我来陪你喝,风流道上混惯了,酒量倒是长进,舍命陪你倒是无妨,蓉儿妹妹可别着了他的道呀。” 楚蓉儿心底涌出一丝不甘,直接蹦起身向门外走去,霎时传来一声玉润嗓音:“叶洛,等着啊!我去整饬几坛子回来,一较高下。” 半个时辰不足,楚蓉儿就抱着两坛子竹叶青排在桌子上,后面的一个仆役也抱着两坛子续放在桌上。 朱红锦绸坛塞“嘭”一声揭开,酒烈味醇,瞬间就飘进鼻息,浓郁诱人。 叶洛凑近鼻子轻轻嗅嗅,轻舒呼吸。 “叶洛,来,我先干一杯!”楚蓉儿已经覆杯沉下,烈酒入喉,一股辛辣灼热感在嗓子眼处绵延不绝。 叶洛分酒一壶,仰起头,一壶烈酒一口焖,脸上色泽渐渐红涨,极为豪气。 楚蓉儿又举一杯,咳了两声,不屑地瞥了一眼。拈紧杯盏又倒了满弧口的酒水。 李飞燕盯视两人,喝酒已经带上了脾气,注定是不醉不休。再看两人脸色,都是红扑扑的,没一个好看到哪里去,乍看间,还是叶洛脸色稍微浅淡些。 李飞燕抓起酒坛,取来一个瓷碗斟满,心里暗想,两人犟劲头上,劝说无非就是浪费唇舌,倒不如分些酒水吃罢,两人少吃一些。 门外朗月如盘,府内巡夜的卫兵走过,窸窸索索的脚步声传入耳窝。 拿起酒壶与蓉儿一起干一个,惬意笑道:“小妮子,不是我叶洛夸海口,能灌倒我的真的是稀罕人儿,拼酒,你只不过是班门弄斧,到时醉得说起胡话来,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呀!” 楚蓉儿眨一下白眼,酒杯贴在嘴唇上再饮一杯,讥笑道:“大不了倒头睡到午时,又有何妨!” 倏然,屋顶一声青瓦响音,叶洛动动耳壁,再没听得响声,又续一壶烈酒下肚。 不时,一阵人嚷声呼,匆忙步子沉重,透过薄纸窗户看得一缕火光,三人连忙起身推开门奔出屋子。 南苑失火,通红天际火苗四散,叶洛飞檐走壁,径奔南苑失火之处,立在火势前方。 噼啪声夹杂喊救声一片混乱,场面狼籍。 楚留苏正带着一众卫兵和仆从取水浇火,楚烟白也立在火前指挥扑救,院中曦月亭下的塘水已经取了大半。 风势突然一疾,叶洛醉意浇头,气流冲得身形一晃,凝息定神,催动内功罡力,龙渊破空劈落,一阵龙吟声冲荡脚下屋宇,崩塌倒地,横剑一抽,一排厢房颤颤巍巍抖动,青石地板也有几分震动。 叶洛再接一剑,凭借摧枯拉朽的罡力,抖颤的墙壁又一次受摧,轰然坍塌。 火势无法蔓延,在众人忙救之下渐渐减弱。 叶洛欲回转身,耳畔一阵箭矢声飞来,羽翎音轻梭回旋,场边扑救的仆役防备不急,射穿心脏,几十人霎时倒地,面色惨白,发出蚀骨哀嚎,鲜血从口中喷出,伤口处也渗得跟染缸着色一般,血泊潺潺流在低处,在火势炎烤下干涸。 楚留苏高呼退后,命仆役退到南苑廊道,避免伤亡。举剑滑步劈斩,箭断两截。 李飞燕的脚步虽是轻鸿如燕,但毕竟没有什么内力修为,躲掉数箭后有些忙措,一根白铁箭矢朝左眼珠子射去,叶洛心中一急,飞身扑救,把箭抓握手中失了重心,跪身蹲在地上。 青砖高墙上猛然跃出四名黑袍蒙面客,黑衣咧咧作响,放声荡笑。 “世子啊,你是属耗子的吗?从豫都逃到渭国楚府,一路好找,竟然藏在渭国楚医侯的府上,铁鞋踏破,终不算是白忙活。” 叶洛抬首望去,黑衣斗蓬下别无差异,看不清样貌,感觉杀气重重,吸一口气略定心神,喊声问道:“你们是何人,为何纵火烧府?” 那群人窥一眼四周,冷语爆笑道:“死到临头了还不明白,那就让你做个明白鬼,好在阴曹地府里签到也讲个明白。给爷听好了,我们是崂山四客,奉旨而来,只是在渭国地盘,行动有些不便,才让你偷活这么多时日。” 楚留苏和楚伯伯一同围过来退到廊道上,楚蓉儿挡着飞箭掩护叶洛退后。 众仆役惊恐未定,眸光扫向叶洛。楚留苏更是不解,愣愣地瞥了一眼,转目又注视黑衣人的动向。 龙渊剑气已经泄了大半内力,叶洛感觉心力疲乏,当下调息已经来不急了,龙渊剑开始抖动剑身,好似剑意感觉到了杀气,很难压制。 叶洛攥紧拳头握住剑刃,血丝渗进剑锋,平静了下来。 正文 第二十章 仪老出阁 黑衣客临高俯瞰,叶洛正沉头控剑,气息未稳,有些嘘喘,肩膀微微抖搐。 正是绝佳时机,四人箭步跳下高墙,袖箭仿若银针密织,“嗖嗖”不歇,红木廊柱上恰似生了倒刺,宛若刺猬甲壳。 楚烟白急切高呼,命令儿子带着众人退守藏机阁,独自一人断后。 横飞袖箭在剑刃上叮叮当当撞落,散在地上。 楚府上下庭户百间,布局构造错落,廊腰缦回,火苗依旧吱吱嘎嘎燃烧,照亮半边院落,楚烟白转过行廊,如游鱼潜于蓝波,杳然无踪,掏出三枚黛墨弹丸磕在栏柱上炸开,飞沫如烟笼罩,朦胧一片。 四人放缓步子,凑在外围窥视,谨慎入微,以免莽撞冲入,遭了暗算,丧了性命。 白雾弥烟飘淡过后,众人无了行迹,外院墙外的喽啰小厮也跃墙入府,聚在四人身后,点起火把,听候调遣。 偌大庭院空无一人,四人气急败坏,命令喽啰小厮搜房。 “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叶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然提头来见。快找,寻得者赏银百两!”蟒鞭袁呼喊声道。 众小厮异口同声应道:“是!” 此时叶洛一行已经转过曦月亭,进了藏机阁。 阁内横道由九九八十一块汉白玉镶嵌而成,晶莹通透,映出晃晃人影。 楚烟白随后溜到玄石阁门前,夜色如洗,就着光线按下石格子机关,呈北斗七星勺状,缺了天枢一格,随即石门徐徐升起,步入阁中按下石键,石门又一次封堵。 藏机阁是楚府繁琐复杂的浩大工程,里面囊括各类机括类暗器。层楼十二尺,凌顶可观整个府邸的望眼景象。 毋庸赘言,建阁初衷就是抵御强敌,毕竟在江湖道上行医,难免牵扯一些零碎复杂关系,防患于未然。 片刻后,楼梯侧口窜出一道白影,一声幽冥诡语发问:“来者何人,扰我清修?” 楚烟白拜拳施礼回道:“仪老,楚府遭劫,只得入阁暂避,等贼人离去,我即带着众人出阁。” 那白衣长髯老者伸个懒腰,蜷腿坐在二楼梯道口,抬手托着腮帮子闭目养神,如同入梦恍惚,久未回话。 阁内一阵天籁寂静,仪老长嗟一声:“来了!” 众人心中一颤,约莫半刻之后,喽啰小厮拥簇黑衣四客围堵阁旁。 听得外面数声恳求喊声:“楚侯爷,阿福对不住你了,来生愿为你当牛作马来赎罪,我家中还有老母需要照看,不想死去。” 楚烟白凛然一声长叹:“唉!这些畜生竟威胁手无寸铁的下人。” 踏步白玉砖跳上二楼,再上三楼。 打开窗格,眼底-火光如昼,阴阳两影相映。 蟒鞭袁高喊:“楚医侯,我们并无仇怨,只要交出叶洛即可,大火所毁房屋价值按十倍折算,明日我们四兄弟亲自登门奉银拜谢。” 四贼旁侧用麻绳绑缚五个仆役,阿福望见侯爷连连扣首。 楚烟白冷漠回道:“洛儿是老夫的干儿子,交出叶洛无异于斑虎弃子,老夫还有何颜面立足于江湖?” 蛇矛袁迈身上前一步,银亮蛇矛指在阿福脑门,邪气怯意笑道:“拿他的命换叶洛,你意下如何,我们兄弟四人不远万里寻来,总不能空手回豫。给你一柱香的时间思量,和干儿子道个别,等你答话。” 回身望望叶洛,脸色凝重,盘膝坐下,双掌阖实,紧皱眉头强行催动内力,紧贴剑壁,一股白龙剑气入脉直上,欲达守丹天穴。 仪老瞬移身旁点穴,叶洛一声长咳,白玉砖上一摊血印。 “孩儿,你这样会毙命的,剑气入了丹田,整个人会爆戾泄功,不死即残,整日如同榆木脑瓜,行尸走肉一般。” 仪老盘坐推过叶洛脊背,手掌一挥,凝罡之力撕碎衣衫,上身裸-露。 手指在七节脊骨处按定,一道虹光从骨脉中嵌入,在全身游梭。 仪老勾拳锤向腰身,一阵剧痛疼得叶洛啊了一声,一口鲜血喷在胸前,沿着胸沟流下。 蓉儿和李飞燕眉头蹙皱,眼巴巴望着他的垂落长发和疲倦眼眸。 仪老有些放心宽慰地吸了一口凉气,轻轻说道:“孩儿,现在从丹田内发功,使余留内力泄向全身,再用中指按住脾经穴,止住剑气窜入肺腑。” 叶洛听得仪老言说,跟着操作之法一一催力,一阵舒畅,体内罡力如春风绿水波荡,体内内力渐渐恢复,气息也归于平稳。 楚留苏扑到仪老跟前,跪地讲道:“仪老爷爷,多谢搭救,我们已经多年未见了,你好像又老了几分。” 仪老起身扶起留苏,柔笑道:“你都长这么大了,仪老爷爷肯定也会老的。” 霜华白髯轻轻颤动,摸摸留苏脑袋瓜子。 仪老握起长剑细视,青白古剑剑刃上一道隐芒,稍倾一下剑身就瞧见一道龙纹。 仪老捏指轻弹,惊骇问道:“孩儿,你这龙渊古剑从何处得来?” 叶洛平静道:“家师赠的!” 仪老收剑入鞘,皱眉讲道:“银澈?” 叶洛惊诧愕然,嘴唇都有了弧度,叹道:“仪老爷爷认识家师?” “嗯,孩儿,容我日后再讲。今日我便破例出阁,帮你收拾了那帮贼人,日后每夜子时来藏机阁看望爷爷,爷爷有事相托,你就算还了恩情。” 楚烟白还在窗角凝望,仪老飘摇白衣飞到格窗前,向外一瞥,拍拍楚烟白右肩,讲道:“烟白,阁内戊门灯格下有六彩狼烟灯,找官府过来收拾这些喽啰小厮。这四个黑衣客交由我来收拾。” 蛇矛袁昂首嬉笑骂道:“楚侯爷莫不是吓成龟孙子了,等我斩了这狗奴才,就破石门擒人,且莫说我四兄弟没给面子。” 阿福唯唯诺诺地哭喊求饶:“四位爷,饶了小人,小人还有老母在家,除夕即到,想陪老人家一起守岁迎新。” 蛇矛袁胡子一横,抬矛欲刺,骂道:“守你狗-娘的岁,还迎新!” 倏然飞石咣咣两声打在矛尖上震得手有些痛觉,又是一颗飞石砸向嘴角,露齿未来得及合上,一颗门牙掉在舌上,鲜血沿着嘴角淌下。 蛇矛袁捂着嘴唇露着风骂道:“老匹夫,暗算我!” 仪老已经飘落在地,相距七尺有余,面面相觑,显露定力。 仪老嘿嘿笑道:“在我老人家面前就别蒙面了,蛇矛袁,蟒鞭袁,画戟袁,青剑袁,崂山四客!” 四人心头一颤,落寞道:“老骨头算是有眼力。” 仪老沉声说道:“十年隐退,为何又要重出江湖,家仇已报,杀了那么多无辜之人还不收手?” 青剑袁冷讥朝讽:“老骨头,就你多事,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管得着?” 仪老捋捋白须,笑道:“这次我管定了。” 风寒而栗,甫落银发丝丝飘飞。 讲到崂山四客,如今的江湖上很少听闻,早在十年前,四人在中秋月圆夜提剑屠杀,端木族三百一十二口老幼妇孺,无一人幸免,五步一尸,血流如蛛网红练交织,一夜间恶名昭著,惊动朝野。 端木刺史一族惊天悬案也闹得京城人心惶惶,悬镜司奉旨介入查办,四人自此之后销声匿迹,未露踪影,只得草草结了案卷,归档悬镜司藏卷阁。 往事烟雨空濛,三百一十二口血案渐渐被世人淡忘,四人也很少被人再次提及。 崂山四客相传是一母四子的怪胎,乃是豫国东境千寻湖中的崂山四兄弟。 陈氏在随其夫袁提督逃亡端木家追杀的过程中遭遇暗杀,动了胎气,提前临盆。 生父为救陈氏和肚中孩儿被暗卫乱刀剐死,陈氏也因分娩乏力而死。 天降大才,恰逢其时,陈氏产后幸遇丘机道人搭救,一番因由讲说,垂危临终之际含泪托子。丘机道人救下四子之后,与道童将四子带上千寻湖中的道府仙境——崂山,以雪豹奶-水喂养长大,收为徒儿。 仙府道都,上等修功之府第,得丘机道人青云剑诀真传,二十岁下山寻仇,躲了悠悠十载,如今重出江湖,仪老也是费解。 楚烟白点了六彩狼烟灯升空,那些喽啰小厮还在抬头张望。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四客逃匿 青剑袁挥剑向仪老头顶砍来,仪老转身一闪,数道剑芒劈落处,一道晃电白影闪过。 又是一枚飞石破空而来,弹指功力十足,青剑袁被迫敛了敛攻剑姿势,灵蛇步伐绕身躲过飞石砸脸,轻轻一跃,立定在地。 仪老禅定,双掌在胸前结印,从怀中掏出一把玉白折扇握在手中,内力仿若白虹灌入,撑开扇,一幅山河松石旭日图装缀扇面,扇骨白玉晶莹。 仪老微微置笑。 陡然身形一隐,飞出数尺,只见青剑袁持剑平刺,迸射出夺目凶光,冷哼声在风中四散飘荡。 扇骨正好抵住青剑,同时,右手一转,腾身抬脚,右脚尖正中青剑袁手腕,青剑袁一阵剧烈疼痛,呲了呲嘴,松开右手腕,青云剑欲坠,抽出左手向前一扑,一个趔趄滚窜,拄剑蹲在地上。 仪老掌扇轻摇,直视青剑袁眉目,一股肃穆寒气逼人,占据上风。 其余三袁凑上一步,青剑袁平压右中指,稍微调整气息,站身入列。 脚下迈出七星步法,飞身盾地,人影如魅,瞬移变换,数道光影劈头盖脸飞来,仪老向后翻身,闪退十步。 戛然,天地瞬间如云之蔽月,尤如天牢地阵昏昏暗暗,转而鞭火灼烧,矛风咆哮,戟电万均,剑雨针织。 仪老手中银白折扇翻飞,白衣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淡吟一声:“七星天芒阵!” 阵中传来一声不屑讥笑:“老家伙倒是通晓得多,就尝尝天星七芒阵的厉害。” 周身气流逼近,鞭声在耳畔嗡嗡作响,离得很近,一道火光从裆下穿出,仪老点波轻影直上,脚尖立在蟒鞭袁长鞭之上。 轻挞,迫使蟒鞭袁用力抽鞭,借力涨力,顺势一脚斜侧蹬出,蟒鞭袁双手举鞭来挡,一股强横内力震得钢鞭抖颤,自己也重重砸地,嗓子眼处一热,一股热血喷出,如雾如霾。 七星天芒阵中骤然凝出数道天雷火光,直穿而下,如同翼蜃兽口吐云雾紫电一般,旖旎磅礴云气弥漫,四客身影瞬间消失在云墙背后。 仪老心中也没底细,默默退后数尺,静观其变。 楚烟白见此异象,面色讶然。跳下藏机阁三楼,入了七星天芒阵,与仪老形成掎角之势。 叶洛倚着栏柱,嘴唇轻抿一下,一股煞白汗气从头顶冒出,整个脸色变得红润了些,随着一声爆雷狂吼,跳起身来。 右手龙渊古剑一阵颤动,叶洛一步跨上二楼楼梯口,破窗而出,立在仪老身后。 仪老耳旁听得衣袖咧咧作响,稍扭转身回看。 叶洛拜拳握剑谢道:“仪老爷爷,多亏您的相助,我已经恢复了八成功力。” 乍然一声洪象皋音沉沉说道:“叶洛,你终究还是出来了!”,一顿一挫,一缓一急,如同幽灵,扰得人心神有些涣散。 叶洛横眉冷瞥,只见云墙深处有一缕飘衣素带。 “崂山四客,哼哼,四狗还差不多。” 叶洛又接着哼笑了一声:“说你们是狗还真侮辱了狗,你们充其量就是豫帝的一枚棋子,几条唯唯诺诺的看门狗而已。” 四客朝阵中凝输一股内力,聚泥成俑,数百个武士兵俑狰狞神态,迎面扑来,催动阵中机关,兵俑如同饿狼扑食,蜂拥而上,泥铠甲闪着火光,如同丹炉中逃出的石猴妖物。 如梭驽箭窜出穹空,防不胜防,这些陶泥胚子甚是邪乎,驽箭跟长了眼睛一般,斗折蛇行。 叶洛呼出一口气,龙渊已经颤鸣不止,拔剑出鞘,朝那群泥俑武士劈斩而去,一剑下去,锋刃断头,陶泥兵俑断臂掉头,几个圆鼓溜球的头颅如同陶土瓦罐子一般,发出“砰砰”响声。 仪老和楚烟白也飞身跟上,玉白折扇飞出,几个陶泥人丢下手中驽戈,十指捂着双眼,哀嚎撕心裂肺。 叶洛收剑,敛了几分剑气,惊奇地望着那些陶泥兵俑的动向。 仪老不屑一顾,冷语喝道:“就你们这破阵法还想困住我,笑话,毁了这些陶泥兵俑双目,此阵就形同虚设,看你们能奈我何!” 云墙之上七星眩目,仿是数千个人影闪来,游龙矫凤一样的掠影,隐在陶泥兵俑身后露出半个头来,玉白折扇飞砸过去,寻不得踪迹。 叶洛一个回旋手抛出龙渊古剑,一道白芒略带白狐尾光擦过陶泥兵俑喉咙,倒地泥俑碎成一滩齑粉,黄尘弥漫。 陶泥兵俑归为尘土,云墙也渐渐黯淡,惊雷紫电也消弥了踪影。 崂山四客无了隐身屏障,手持兵刃相对。 楚留苏,楚蓉儿,李飞燕一行及众仆役女婢走出玄石门围在三人身后。 那些喽啰小厮一齐竖着刀剑发威,阿福在刀刃下低着头,双手不住颤抖,整个身子如同缩了一半,在瑟瑟寒风中跪伏。 骤然间,马蹄声止。 楚府,石狮墩外,六扇门的衙役冲进朱红大门,熊熊火把冒着淡淡袅烟,铿锵脚步纷杂,喊杀声传遍整个府院。 藏机阁外庭院过道上传来一声命令:“仔细搜,一只蛆蝇卵都不能放过。” “是,知府大人。” 崂山四客朝身后一望,衙役已经将整个楚府围得水泄不通,知府贺年庆带着两个武将侍卫迈上庭院青石过道。 楚烟白迎身上去揖手恭维,贺年庆拂袖显着威仪,命令衙役抓人。 四客手下示意一个小动作,互相暗通,神情凝重,无形剑气弥漫天地,扫扬而起一阵沙尘遮了眸子,目不可视一物,袖袂扯动,嘎啦响动,沙尘稍许飘散后,四人踪影晃过青墙。 贺年庆立即派人抓捕,几十个衙役循着青墙边缘紧追过去。 反抗的喽啰小厮被捕快衙役乱剑断成三截,血肉模糊。 其余的小厮看得心惊肉跳,落慌抱头,丢下手中刀剑,蹲身围在一起,像极了赶鸭子上架。 求饶讨命的喽啰小厮喊哭一气,如同荒草坟茔上拜祖祭奠一般,摸鼻子擦眼,心头一阵发怵。 贺年庆命令武侍斩了绳头,救下阿福,阿福磕了三通响头,叩谢了青天大老爷。 武侍的青钢悍刀架在颈上,贺年庆抬起右手指着喽啰小厮审问:“谁人指派而来?” 那小厮不敢抬头,慌张结舌答道:“我……我们是豫国潜渡而来,听命于四使,刺杀叶相世子叶洛。” 贺知府再次逼问:“谁是叶洛?” 叶洛没等小厮抬手指认,抬脚迈前一个身段应道:“我是叶洛。” 楚烟白絮絮解释缘由,知府还是要公事公办,带叶洛去了六扇门衙狱。 渭律有曰:“敌国隐谍者,按律斩。若是偷渡入境未报审查者,从严处置。” 楚蓉儿一脸盲然,和李飞燕一同追了数百步,望着叶洛的身影被质押远去,消失在蟾月皓白的官道上。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大理寺狱 银月寒光,耗费两个时辰有余,叶洛被押解到青州知府衙狱。 青灰色的墙壁上几点污垢斑驳,一股难闻古怪的味道扑鼻而来,夹杂一些屎尿的蒸发气味,令人闻之作呕。 两个狱卒打量了叶洛一眼,鄙夷不屑地吼道:“滚进去!” 一手把叶洛推进铁栏狱牢,地上的蒲草还算新置,整齐地铺散在地上,两盏油灯闪着微弱的光,被风一吹,灭了一盏。 久不见天日,地面潮湿,连空气都是污浊的,充盈着一股死亡的气息。 贺年庆火急火燎回到府衙内,匆匆召唤师爷面谈。 娓娓叙说一番,贺年庆依旧面露犹豫,踟蹰不定。 谭师爷拜拳揖手,淡淡微露弓唇,狡黠说道:“如此天赐良机,贺大人何必忧心?” 贺年庆一阵费解,伫立目滞,惊诧问道:“此话怎讲?” 谭师爷抹了抹山羊胡子继续说道:“叶洛这个烫手的山芋转交给大理寺即可,一可以讨些赏赐,加官进爵,二也不会担下通敌卖国的罪名,两全其美,何不美哉!” 贺年庆转了转眼瞳,愕然顿悟,感叹一声笑道:“还真是如此,事不宜迟,今夜就动手,押交给大理寺,让渭帝做主,省去好多麻烦。” 衙狱内铁门咣啷啷响动,叶洛空对几缕蟾月冷光,身上有些生冷,自己便紧了紧衣带。没再多想,用衣襟遮了遮鼻腔,盘腿坐在蒲草上运转气机。 不多时,狱卒拿着铜金钥匙打开了黑锁,一脚踹开,贺年庆缓步走进铁槛,恭维笑道:“叶洛,那四贼还未捉到,衙役还在追查,只是渭律严明,你身份特殊,需要大理寺审查,我已上报大理寺卿,将你移交大理寺,现在就动身,祥细情况我会给楚府告知。” 叶洛并没有回答,愣怔望着敞开的黑漆铁门,心里暗暗喃语:“就屁大一点小事,还要大理寺审查,渭律如此繁琐,岂不是累死大理寺卿,夜夜办案,日日审查。” 出了衙狱大门,一排火把,数十个衙役捕快持剑等候,谭师爷一袭淡蓝色书生装扮立在正前方,恭敬地行礼叩首,火把噼啪作响,贺年庆委派数十人连夜押解叶洛去大理寺戍案。 一路车马颠簸,抵达幽州时已经丑时甫过,狱卒打着瞌欠泛着泪花。 领头的都头面呈案卷向大理寺卿陈子煜面禀,详细说明了叶洛的身世,以助大理寺结案。 既已移转交接,都头未做逗留,叩首拜别了陈寺卿,连夜赶回青州衙内回禀。 大理寺卿陈子煜乃是渭帝唐玄龄钦命的三品大员,贫苦农家出身,十年苦读,终得出头之日,渭律竹编三百卷有余,仍能滔滔言讲,殿前的文卷考核,一举摘得状元。 市井言论,误传他是一个满腹经纶的穷酸书生,因两月前处置京兆府贪腐案轰动幽州,京畿的百姓找了梨园的戏班子唱戏,排了一出《破腐令》传颂,唐玄龄还亲自驾临大理寺赏赐,绢绸布匹,细软黄金,载了三驾马车,以宣君主赏罚分明之制。 陈子煜移步案头掌灯览阅了案卷,立即派值夜的守卒召集捕卫入潜豫国调查。 叶洛进了牢门,酣睡的呼噜声一个接着一个。 狱卒一个劲地塞他进去,恶狠狠地关了牢门,叶洛恍惚一下,恁恁地盯着五个四仰八叉的囚徒凝望。 牢房很小,连个正儿八经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叶洛只得借着烛光月色,小心绕开横竖的手臂腰身,默默靠在西北向的墙角坐下。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大理寺的狱牢和青州的衙狱大同小异,只是铁栏更粗,黑锁更结实。 身旁一个污脏的破木桶盛着半桶夜香,叶洛只得面南背北倚着墙壁歇息。 深夜的牢房还算安稳,偶有几声耗子跑过菱草的沙沙声,在青瓦墙壁中嘶嘶作乐。 漫漫长夜月未落,幽光望断千人愁。 倏然,其中一个囚犯一只臭脚伸到叶洛裤裆内,满脚的泥垢散着恶臭,叶洛抬脚蹬斜了腿,那个囚徒觉得呼吸不畅,身子难受,一个驴打滚翻身,又沉沉酣睡。 一番响动,一个青布衣的男子爬起身睁开眼睛,瞳孔内无异样反应,抬头望了眼天色,柔声问道:“兄台这是犯了何罪,入了这大理寺牢狱?” 叶洛缓缓叹息一声,沉声说道:“说来话长,简单而言就是隐谍之罪,渭律严明,对于异族身份忌惮极深,被押送大理寺审查。” 青衣男子哦了一声,起身跨过几人躯干,倚靠在叶洛身旁的墙壁上坐下,阴沉眸子看着烛火和月光交融,沉默无语。 叶洛抬眼一望,青衣男子神色间隐着一丝绝望,无助,孤愤…… 叶洛心生好奇,情不自禁问道:“兄弟为何被关押此处,犯了何事?” 青衣男子听闻此语,顿了顿首,摩挲扭转拇指,忍不住一叹,想起半年前的黄陵一战,丹凤眸子戾气沉凝。 眼前浮景再现,风卷残云,如血夕阳,蛇枢一千五百余人,被贼相徐崇焕设伏的禁军围杀,斜道十里火焰,焦尸横野,禁军将士千骑齐驾冲出火海,手握巨剑,斩臂的蛇枢喽啰抱臂呻-吟痛不欲生,沟谷内平添一具又一具的兵甲尸身,战马瞪大的白眼仁如同员外门口高挂的白绢送丧灯笼。 膂力不俗的禁军都尉一刀挑杀数名惊骇退却的蛇枢士卒。 数百修剑的蛇枢暗卫凝罡力挥剑阻隔,也难挡万骑横踏的雄威凶残,战至落日西沉,弥烟消荡。 青衣男子回头提问:“你可知蛇枢总坛?” 叶洛回想思虑一番,面无表情地答道:“听闻过,见过一个八指半的蛇枢头领,憨黑粗鲁的大气汉子,还有过一段不愉快的怨念。” 青衣男子惊诧地拍拍叶洛肩膀:“那是青州蛇枢的副坛使,是一条性情耿直的汉子,其名唤作阎罗,一把斧子使得出神入化。” 叶洛扇扇衣袖,驱散周身的恶臭味,沉吸一气问道:“兄弟如此熟悉蛇枢,想必是蛇枢内部的人!” 青衣男子重重点头应道:“我是蛇枢的坛主,半年前被那白重阳小儿勾结徐贼,困战于黄陵,寡不敌众,被囚进大理寺。一番烙铁鞭打,幸存了下来。幸而渭皇垂怜大赦,免赦我等死罪,活罪依旧负身,年后将押解至西岭郡荒寒之地做苦力劳工,修造登险的盘山小道,修葺风蚀的军工狼烟台。” 叶洛瞄了一眼四个酣睡的粗鲁汉子,扫过青衣男子脸颊,平静如水的眸子里像是饱受沧桑过后的淡然,翘曲了一下左腿,舒缓一下血液不通的酥麻感觉。 两道浓密斜裁柳眉轻蹙,问道:“兄弟可是‘赵’姓?” 青衣男子惊愕大呼,双手抓住叶洛左右肩轻摇,说道:“你识得我?” 叶洛和煦笑容微露,点头回道:“在琉湖山头见过蛇枢的‘白’字大旗,一个姑娘故而提到过‘赵’字大旗,我一猜测,便想你有几分赵坛主的可能!” 旁边的狱友挠挠蓬头的骚-痒,嗲了嗲嘴,又滚着身子睡去。 青衣男子喟然长叹,瞥了黑漆牢房一周,盯着狱门铁栏扫过一道冰刺般的目光,拉回视线道:“世道果真无常,未曾想到我赵寅罡落得牢狱囚足的地步,若能逃亡出去,我定将那白重阳小儿的脑瓜子剁成浆泥,糊弄倒屎的瓦瓮。” 正文 第二十三章 鸿鹄之志 夜幕下,叶洛默然恭听赵寅罡的一句一词,心间百味油然而生,悲戚怆然。 赵寅罡扶短须浅笑道:“兄弟天庭饱满,伏犀灌顶,两颧斜插天苍,浓眉双飞入鬓,气清神扬,绝非凡夫俗子,定有大造化。” 叶洛腆着脸色,叹了口气赧颜道:“兄弟说笑了,同为阶囚,又有什么大造化,即便有,奈何这玄铁栅栏困身,罡力也无济,再说,逃出去还有成千狱卒。” 赵寅罡凑近身子,在叶洛的耳畔附耳低言:“你所犯之事还有余地盘旋,大理寺查清后自会释放。” 他稍稍沉头,拿起一根菱草挑起另一根菱草,疏淡一气再道:“可我们五人已成定局,屠夫老王杀了奸夫淫妇,获刑入狱;农人老哥张大郎为了一只鸡失手打死了邻居;小盗鼓跳骚偷了霸占乡里的孙员外,还睡了他的夫人;马官老杨更严重,惊马踏死了徐崇焕的外甥。” 叶洛感到一丝怜悯,贝齿不由咬了咬唇,啧啧嘴道:“渭律如此昏腐吗?大理寺的法度不应是明察秋毫吗?” 赵寅罡失望地笑道:“纵然渭帝唐玄龄圣明,大理寺卿陈子煜廉秉,也奈何不了徐崇焕只手遮天,狱审奏章,朱红批笺只是渭相所呈的少部分,就连马官老杨也是陈寺卿冒死保下来的,法度,仅是少数人的君王之道,一两侯徐崇焕操纵的大理寺没有法理可言,在他眼里只认银两。” 叶洛撇了撇头,窜室的风从天窗而入,就连墙角都一阵寒冽,手掌不住摩挲,省得冻成青一块紫一块。 幽光笼罩的两人欠着身子,惊鸿一瞥的神态浮现在各自的眸眼之中。 “唉,这世道,一国宰相便可如此狂妄恣肆,大厦将倾,扶正道必须除了这些宦贼!” 赵寅罡摇摇头苦笑道:“谈何容易,猢狲乱党不知其数,渭帝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列强环视,国内一旦出现大动荡,给邻国可乘之机,陷西陲五镇遭荻人掳掠,东疆八郡无险可据,豫国越过秦渭河便可直插渭境腹地,南北边域算是安全些,高山大泽尚可拦挡一阵。不过,肥肉流油的疆土,哪个不想分占一席之地呢!” 叶洛紧紧攥住拳头,哀转一声叹道:“实在悲恸,我为豫帝狗儿驻守西塞三载,何尝不是铁衣裹身,金柝天明,以防敌国东侵直下屠杀百姓。到头来得一个谋反叛逆的罪名,连累叶门族人,一个个成为刀下亡魂。” 赵寅罡听得叶洛话语,眉心一点窃喜笑意,呢喃细语问道:“兄弟莫不是叶洛?” “正是!” “嘿嘿……天涯沦落人,我赵某人最敬佩的就是汝等少年英才,入狱前还曾派蛇枢暗卫寻你,打算拉你入蛇枢做事,为百姓鸣不平,可惜我被囚了大狱,此事就搁置了。” 叶洛红着眼睛怔怔望着他,柔声谢道:“叶洛在此谢过赵坛主,江湖虽远,依旧遗有恩情。反观那些高居庙堂的猢狲小儿都是些披了人皮,明颜善笑的势力走狗,冠冕堂皇的衣冠禽兽。” 赵寅罡屏息,神情一动,伸手曲指叹道:“曾入蛇枢时胸怀鸿鹄之志,想为天下百姓安居犁耕,凭这蛇枢的江湖势力与宫廷朝堂斗上一斗,无奈劫那地方州府上贡的生辰纲,遭白重阳算计,徐崇焕绞杀,害得蛇枢弟兄们掉了头颅,哀戚诛心啊。” “庸庸世道,该是变上一变!”叶洛吞了口水,斩钉截铁讲道。 赵寅罡抬首又望半轮月盘,无奈苦笑道:“世人皆浊,千万人爽于美色权钱,背弃正道。如今七国之势,章国坐大,益国凋敝,荻人国凭西险戈壁蛰伏塞外,七雄之争,苦天下穷民疲兵,王侯将相高居庙堂,不惜流血牺牲,输败退舍割地,各自为战,早就应该变上一变,叶洛兄弟,若能出去,我们不做那仗剑天涯的江湖侠客,做那雄霸一方的诸侯,私仇国恨,一并了结了。” “好!”叶洛豪气干云地拍了拍赵寅罡的大腿。 赵寅罡缩了缩身子,脸上显得有些生疼,叶洛意识到用力有些生猛,就敛了敛笑,微微颔首。 翌日,青州府衙的大门刚刚推开,楚烟白跳身下马上了府衙台阶,几个奴仆抬着一个黄釉木箱子从侧门穿入。 贺年庆因昨夜天色深晚,就在府衙的侧厢西房中歇下。 衙卫叩门禀道:“楚府老爷拜见。” 贺年庆还在迷糊当中,惊得两旁的两个婢僮丢了魂魄,双臂捂着丰满的峰房坐起,胸前风光大泄,腿上白脂肌肤赛雪,慌乱地蹬上里面的内衣丝襦,紫绸红带的肚兜上覆上雪白的云锦外衣。 妖娆身段下床曲身穿鞋,用手轻轻摇摇贺年庆手臂,贺年庆一摆手抓住手腕,拉扯着还喊声:“美人儿。” 那个婢僮挣脱手俯身说道:“门外楚府老爷拜见。” 贺年庆一把掀翻被子,叩门声再响,回声道:“知道了,带楚老爷候堂歇息,清晨早茶招待,稍等片刻就到。” 伺候贺年庆穿戴整齐,官服玉冠束发,步出西房向候堂行去。 婢僮轻盈体态坐上木椅梳妆,铜镜映鬓鬟螺髻,十分风韵,兰花指风情流梳。 想起昨夜一阵观音坐莲,老汉推车,泼猴摘桃,惹得荡声笑吟,体态多姿,方才一阵惊吓全然忘于脑后,还与姊妹探讨起下次招呼知府的指法技艺,床上门道,掩着桃色绢巾,委实独领风骚。 入了候堂,楚烟白霍然起身,放下手中青瓷碗茶具,沉低身子向知府大人行礼。 楚烟白在青州境内也算得上是名贾富商,一手医术又在江湖上名声大噪,世俗地位颇高,内堂拜见就免行跪拜大礼。 贺年庆伸臂接住楚烟白拜拳,忙说着让他坐下继续吃茶。 贺年庆心中敞亮,不等片刻就讲起昨夜叶洛转交大理寺卿审查之事,讲得天花乱坠,但楚烟白心中自有尺度,谁还不谙这狗官心中的如意算盘,恐是担心受责,交出去领赏去了。 几个奴仆抬进黄釉木沉箱,掀开一看,满是雪花花的银两,贺年庆立即派人接过,封箱抬入后堂。 贺年庆笑眯眯望着楚烟白笑道:“楚老爷真是破费,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这些礼物就不必啦!” 楚烟白哈哈一笑,看着鼠目贼脸心里一咒,还是假装喜道:“知府大人与徐相爷也算有些交情,劳烦在耳边说叨说叨,放了小儿。” 贺年庆手捧清茶一噙,笑容可掬道:“那是,那是,我一定在徐相爷耳根子前美言劝说,只是徐相爷也爱金光闪闪的银钱嘛,楚老爷……” 楚烟白打断话语说道:“银两已备好,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小事小事,我这就到徐相府上拜见。” 楚烟白又拜拳相谢,说道:“劳烦知府大人了。” 楚烟白离开青州府衙单骑回府,勒马楚府门前,楚蓉儿与李飞燕已在门前静候多时,见爹爹回来,悻悻然冲过去相问。 楚烟白摸摸女儿绾结乌发,拉着手说明情况,李飞燕也跟在身后聆听,面露迫切的紧张神态。 正文 第二十四章 闲敲棋子 登府入堂,楚烟白脸上微露窘迫,局天蹐地,吩咐奴仆去账房主薄那里划拨一百锭白银装箱。 微过半晌,晓日才渐渐有了烁光。 贺年庆指派随从武侍入楚府取银,抬送知府。 双马低盖,贺年庆乘车居左,右摆一个银锭箱,两个时辰后到了徐相府前。 下车转交拜帖,徐府奴仆双手呈上信函通报,不多时,一个白白嫩嫩的奴侍传话:“知府大人,且随小奴来。” 贺年庆摆袖示意,几个抬箱的武侍纷纷退后,手握长剑默然等候。 徐府出来两个奴役接过银锭箱子疾步跨过朱红门槛,绕过曲蛇盘折的信白石小径,再瞥一眼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小奴低着下颚紧迈步子,走过白玉拱桥,旁落的花圃成垄,菟葵鹅黄,山茶如滴血莲瓣,冰凌花嫩蕊扑香,腊梅吐妍欺雪,贺年庆瞥眼迷了神,脚下步子细碎,与小奴拉开了五六步的距离。 小奴转身呼了声“知府大人”,贺年庆如是梦魇惊魂一般,颤了一下身子,脚下紧赶了几步跟上。 贺年庆心里嘀咕,在政为官数十载,登门拜见相爷还是首回,素闻徐府堪比宫廷琳琅,果真如是,雕甍画栋比皇廷的做工还精致。 相府中堂只见几个丫鬟倒取昨日的白灰余烬,重新添香置炉,卷帘清扫书阁,寻不得相爷身影。 小奴躬身揖手施礼道:“知府大人,相爷吩咐您在此等候,今日逢八,相爷去了翰弈亭与人博弈。至于何时归来,小奴并不知祥!” 贺年庆胸中憋怒,脸上却是弥勒笑容,回道:“不碍事,不碍事,相爷好雅兴,不知可否带我前去闲观,鄙人在局弈术路上倒是颇感兴致,向相爷讨教一下棋圣黄西士在《局弈十九道》残卷中所留下的‘黑白龙眼’,领悟一二。” 小奴仆愣怔神色,并不知其意,含糊半懂,试探着应道:“相爷对弈一向讲究清闲,一心沉浸,不方便叨扰,知府大人若有难解之惑,可待相爷归来再相请教。” 小奴仆端起玉翡砂缀壶盛满一杯温茶,吩咐一个女婢去准备一些羹羔。 翰弈亭,徐府北向假山上,面阳坐落。 虽是假山,但徐府的与平常富贾庭院中的截然不同,方圆三百步,高五丈有余,紫红壤取于幽州城郊,夯土成台,怪巘沙石更是精挑细选,采自各地的名川大河,其中一些还是四海岸涂上找的彩斑珊瑚石。 相爷徐崇焕正与国棋九段江流逸对弈,只见江流逸沉头纵览,稍稍举眉问徐崇焕道:“相爷,你这个'畸角儿'的黑子不要了么?” 徐崇焕提神屏息凝观,面露惊色,接着舒缓面肌嘿然道:“不要了,不要了,顾全大局舍其子,未尝不可,纵横十九道棋盘,你多占几个白子也无妨!” 江流逸淡然吟笑:“相爷好胸襟,不愧是点拨江山的良才。” 江流逸举白子敲落在十字格上,堵死黑子气路,八子黑棋顷刻成为死棋,天元拾子中空。 徐崇焕噙一口茶,继续落子。 徐相府前皆是谨言慎行,都是客套的美言妙语,但在局弈术路上一定要拼力,徐崇焕最厌对弈故意让子的行径,自言是对棋者的敬重。 江流逸道:“我便打了起来,看你怎么样!” 徐崇焕却微微笑着,把边上子一接,搭转一吃右上白子,把黑子的一个角儿都盘活起来。 抬手请道:“江学士,该你落子了。” 江流逸窥见右上已无气,蹙眉感叹:“相爷这一招逆转乾坤扳平了棋局啊!” 徐崇焕嘿笑道:“这叫做'倒脱靴势',每月与学士对弈三回,又得黄西士十九道奥妙,棋技有所提升,熟络各道之后,总会悟得一两招异想天开的惊骇操作。” 江流逸垂袖抬臂欣然道:“恭喜相爷悟得天人之作,以凭现在棋力术路,八段的棋手不是您的对手。” 徐崇焕嘿然一笑,手中落下黑子,杀吃三百一十二回,黑子落败,白子比黑子仅多五子而已。 两人起身,对着温润日光舒展腰身,步出翰弈亭。 江流逸与徐崇焕伴行的道上并没有住话,一直闲聊,穿苑转阁的道上聊得火热。 江流逸喜色挑眉,笑道:“相爷,三月三梨苑花开,一年一度的国士招募将会如期举行,若有兴致,我便提议渭帝让你主持,还可以与各路高手会会棋,娱乐兴玩可欤?” 徐崇焕转一下眼睛,回道:“那就三月三梨苑见,向一众国士讨教讨教。” “相爷客气了,讨教谈不上,若能有一招被相爷所悟,实乃我们学士之幸。” 至于徐府中堂,徐崇焕招来一个奴仆,命令道:“替我送送江学士,我便不再出府门了。” 江流逸再一揖手低胸:“相爷不必了,我等闲散人儿,不比相爷日夜操劳,自行离去即可。” 江流逸转身行去,奴仆点头后陪送出府,牵来奔霄白马扬鞭而去。 徐崇焕进了中堂。 贺年庆立刻起身迎上去,如同惊窜的狡兔一般。 “相爷,回来了!”贺年庆眯眼奸笑道。 “贺知府拜临府上有何事?”徐崇焕冷淡说道。 贺年庆官场混迹多年,见风使舵的油腔滑调依旧脱口而出:“相爷真是颖悟绝伦,府上拜见,确有一桩小事需要帮忙。” “快讲!” “青州富贾楚烟白的干儿子囚在了大理寺,还望相爷通融一下,年关在即,都想过个舒坦年,躲过牢狱一劫。” 徐崇焕似乎不耐烦地道:“报上姓名,我去查问,若无他事,你且去青州赴职,处理好府上事务,稽核书章就免了那些繁文缛节,直接派使送于相府即可,年后我一并呈于皇上过目。” 贺年庆凭脚丫子都能明白,位卑言微,不受待见,挤出两抹会意笑容轻言道:“劳烦相爷了,卑职先行告退。” 出了徐府,贺年庆憋了一肚的怒火,无处撒泄,一脚踹在马车上吱吱嘎嘎摇晃,跳上车辕入盖,怒道:“回府!” 众仆役见贺知府脸色铁青,怒容阴沉,马夫匆忙驾车驱赶,奔临青州。 楚府派出的信使侯在府衙内,听闻贺知府赶来,忙端起一碗碧螺渌茶递在其手中。 贺年庆愤愤怒道:“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回去知会楚老爷,当今相爷是虎狼胃口,我等权轻财疏的难受正眼待见,更别说是帮忙,在下已经竭力了。”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入狱探监 楚府信差回到府上禀知楚烟白,歇缓一下急促气息,退去茶房讨了碗温茶止渴,解解乏,消消淋漓大汗。 信差抬脚刚走,楚蓉儿便急切地跑到中厅,向爹爹打听明了。 如此一听,楚蓉儿心急如焚,沉着脸色去了东苑紫竹厢房,听到窸窣脚步,李飞燕停下指尖幽怨琴弦,起身出门瞧望。 楚蓉儿进门正好相互迎上,李飞燕下意识伸手拉住她的手腕,焦躁不安地拉她坐到榻上盘问。 “蓉儿妹妹,洛哥哥处境如何,能不能救出?” 楚蓉儿沉首摇摇头,手指搓着衣裙无话。 “救不了?”李飞燕扯了嗓子大声呼道 。 楚蓉儿重重点头,蓦然仰了仰头,眼角似乎泛起了泪花,飘带衣袖轻轻摩挲而过,只见眼眶有些泛红。 李飞燕摸摸她的额头,以手梳理一下耳根处的散发,安慰讲道:“蓉儿,勿要担心,朝纲法纪还在,洛哥哥最差也是被多关押些时日,我们一起去探监,会会面,翻年一眨眼工夫就能出狱。” 楚蓉儿有些含羞,方才心急,有些失态。 “可以,我们一起同去大理寺,探望一下叶洛,不知他现在是否安好!” 李飞燕毕竟比楚蓉儿年纪长些,世道上的场面见的多些,神情镇定。 正说间一人匆匆忙忙冲进紫竹厢房,眼角余光一瞥,是魏荀世子。 魏荀感慨道:“分别不过数日,便生出这种事端,蓉儿妹妹,飞燕妹妹,且莫担忧,我已派奴仆回家中传信,让爹爹出面相救。爹爹每年出进京城徐相府十来次,也有一定交情。” 楚蓉儿上前一步扯住魏荀衣袖,惊喜感谢道:“谢谢荀哥哥以及魏伯伯。” 魏荀伸手摸摸小丫头的后脑勺,欣然地讪笑,眼光转向李飞燕的面上,见美人眼波含愁,桃腮深凝。 “荀哥哥,我打算和飞燕姐姐前往幽州大理寺探监,你可有兴致同去?” 魏荀张口就应,没再思量。 “荀哥哥带你们前去,轻车熟路,还能蹭个熟面,让那些守牢的狱卒多宽限些时间,以便和叶洛多聊聊。” 楚蓉儿转身向紫竹厢房的门口行去,乍然一住脚。 “荀哥哥,我们偷偷前去,不要告诉爹爹和哥哥。” 魏荀重重点头应道:“嗯,我们三人前去,入府时楚伯伯已不在府上,留苏哥哥在筹备开岁事宜,偌大一个家门,年关筹备比平常节日更加繁忙。” 楚蓉儿闻言,心里轻松许多,脸上深凝容色有所舒缓。 三人出府上鞍,快马在通往幽州的驰道上狂奔。 魏荀本欲打算和李飞燕同骑而行,无奈她却上了马,和楚蓉儿一起。 魏荀时不时稳住马,等等身后的二人,偷瞄一眼美人流盼,自那夜醉酒说漏心声后,心里一直忐忑挂怀,不自禁多看几眼。 到了大理寺,看守牢门的狱卒摆着一副凶神恶煞般的神情,有一个稍俊的狱卒也显得十分憎恶,张口的语气拒人千里之外。若不是为了见叶洛一面,楚蓉儿只想冲过去招呼两耳光,灭灭嚣张跋扈的气焰。 魏荀找到领头的,从袖间掏出数锭银两,侧着身子暗暗塞在曹狱长手中。 “哥几个日夜看守,不辞劳苦,拿这银两给弟兄们买坛酒吃,寒夜难耐,暖暖身子骨。” 曹狱长呵呵大笑,声音哄亮,殷殷如雷,身后楚蓉儿和李飞燕一通惊诧,斜瞥了一眼狱长眯缝的眼睛。 曹狱长双腿夹住刀,将银两拿手塞在腰间流云革带中,右手挎刀,拿出一串铜金钥匙,走到铁门锁跟前。 “哐啷……” 开了锁,推开门买笑迎欢,说道:“你们快些絮叨,探监时间有限。” 魏荀又从袖中掏出一大颗银两递在曹狱长手心。 “再烦劳老哥一事,找个稍许幽静空荡的去处,这里污秽脏乱,女孩子家不便,还望通融。”魏荀指了指身后的两人。 曹狱长手指颠了颠,魏荀明白其意,又掏了几颗银两。 曹狱长领着他们三人一齐穿过哀声惨叫的牢房,有的抓着铁栅栏发怵,有的伸手欲扯靠近人的衣衫,大呼“救命”,有的露着色眸呆望女子体态,想必入狱前定是登徒浪子,说不定是犯了奸-淫勾当才锒铛入狱。 走过大概十余个牢间,到了偏角的一处狱门口。 六人一室,两人倚在墙壁上呆望着天窗,其余四人躺在乱籍菱草上假寐,一人哼着小调儿听不大懂,大概是幽州本地的方言山歌。 “叶洛,有人探监,起身随我出来。”曹狱长讲话如同牛哞,不是一般人的底气能学得来的。 两人转目侧畔,躺着的四人猛挣个身子坐在地上观望。 楚蓉儿猛扑到栅栏旁,凝噎语调差点喊不出声。 “叶……叶洛!” 言简意赅,一个姓名不知承载了多少温煦的关怀。 李飞燕也在铁栏的格子里喊了声:“洛哥哥”。 眼见二人,叶洛还是如往常一样起身行来,并没有露出半点蹲大狱的狼狈样。 出了狱间牢门,楚蓉儿一手扯住叶洛衣袖,像个邻家小妹般娇气,李飞燕跟在另一边看着叶洛彻夜未眠的血红丝眼睛,淡淡说道:“洛哥哥,你遭罪了,我们会想办法救你出去,魏伯伯应该会帮我们。” 曹狱长声令走快些,到了狱牢一处闲置的空牢房。 魏荀拍拍叶洛肩膀肃然道:“我已告知爹爹求见徐相爷网开一面,争取大年三十出狱回府,贺喜开岁。” 叶洛拱手一谢。 魏荀陪同曹狱长一同去了牢门等候,此处只有三人成行。 楚蓉儿率先开口冷哼道:“叶洛,你可真是个瘟神,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救你回府!” 叶洛开怀爽笑道:“请神容易送神难呐!” 楚蓉儿没好气地锤了锤叶洛胸脯,感觉一麻,眼带余光瞥见她娇愤的脸色,心中窃窃自喜。 叶洛突然一声喷嚏,背转过身。 李飞燕拢着手问道:“洛哥哥是不是染了风寒,身子不适?” 想到两人又要担心,叶洛摇摇头笑噗噗道:“不碍事,我有罡力护体,一般风寒难侵,只是鼻头突然痒痒,打一喷嚏。” 楚蓉儿伸掌拍拍其后背,喃喃问道:“现在是不是觉得好些?” 叶洛没有答语,眼瞳瞅着她的眼角,似乎有点泪痕,依旧红润些。 叶洛捧腹大笑道:“蓉儿,你哭过,是不是觉得哥哥在里面遭受非人待遇,心里过意不去,暗自怜悯,湿了眼角呢!” 李飞燕听得也是一阵大笑,隔壁狱间里的人贴着墙壁偷听,碎语嘀咕着:“这几人年纪轻轻,莫不是傻子,跑到牢房内放声大笑,能有多欢快,活了大半辈子,罕见。” 旁落一个老囚犯摇摇头道:“这世道,形形色色之人皆是,你们休要在这嚼舌根子,等着明年六月初五刑满,修建绳塔寺三月,苦力结束后就自由喽,见见妻儿,比呆在这儿贫嘴皮子强多了。” 两个狱囚斜眼瞪了瞪老头儿,没再多话。 楚蓉儿羞得腮红耳热,转移话题道:“来得匆忙,忘了给你带只烧鸡,等你出去了,我命厨房给你烤三只,一顿管饱。” 狱门口跑来一个小卒催促,楚蓉儿挥挥手作别,步子迈得很小。 叶洛在一旁嘱咐道:“回去好好练剑,等我出狱了再教你几招。” 再示意身旁的李飞燕,告诉她好好照顾蓉儿妹妹,让两人好好闹年。 李飞燕轻轻点头,抬脚迈了三五步。 叶洛骤然一步冲上前去,从襟口处掏出一个红绳绾串的七彩鲛珠递到蓉儿手上,直言道:“那日你没收,现在就收着,我身陷囹圄,一个恍神就弄丢了,此物虽不是绝品,但是个稀物,得来不易,对你的内功有好处。” 楚蓉儿登时神态楚楚,接过七彩鲛珠捏在掌心无语,转身跑出狱门。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望月楼郭 狱中小卒一番催促,一声泄愤的怒喊如同冰水浇在头上。 “他娘的快点,磨磨唧唧跟个娘们似的。” 叶洛扭转过头,大概又走了五六间牢房,被小卒一脚揣进去,差点跌了个趔趄。 李飞燕将那个小卒斜瞪了一眼,甩了甩袖转身离开,追了几步跨出牢门,魏荀和楚蓉儿并排站在一起,魏荀还在和那个贪财曹狱长言笑。 幽州距青州颇远,回途马乏,多耗了半个时辰回到府上。 楚烟白正候在中堂,吩咐奴婢去唤小姐回来。 楚蓉儿和李飞燕刚进屋暖了一下手,手里捧着一个热茶杯揣在手中,不住地呵气。 “小姐,老爷寻你问话!”龄玉轻轻说道。 “知道了,龄玉妹妹!”楚蓉儿亲和地回了一声。 楚蓉儿张手围炉烤了会炭火,手上热乎,贴在脸颊上轻轻揉揉,一阵舒坦。 出了西苑房门,用右手提提淡黄色绒衣裙,小跑步到了中堂。 楚烟白招招手让她坐到身边,把头靠在自己的肩上抚摸,如同数日的雏鸟藏在老鸟的胸底怀里,怡然自乐。 楚蓉儿开口问道:“爹爹,你先前不在府上,去了哪里?” “蓉儿,去了你令狐伯伯的府上,他与徐相大人交情尚好,求他出手相救,帮帮洛儿,毕竟大理寺的实权握在徐相爷手中。” 楚蓉儿惊喜地站起身,抱着爹爹的臂膀欢呼道:“谢谢爹爹!” 令狐沅随从令狐伯伯一同去相府拜会,刚要迈上青石阶,幽州牧魏政走下四马琉盖车。 同为僚臣,相见欢笑。 “政兄,久时不见!” “潜兄,幸会,身后是令狐侄儿吧!” 令狐伯伯恭笑道:“正是犬子,政兄好眼力。” 魏政命小厮抬着两个箱子从侧门而入,随后,令狐府上的奴仆也抬着两个箱子跟在其后。 两人相互谦恭一下,结伴入了徐府。 须臾间,两人到了相府中堂,徐崇焕不在府上,听奴仆所言,去了望月楼。 三人骑了单骑,一同赶去离京一百里的望月楼。 到达望月楼前时已经是黄昏时分,鸟雀归巢。 望月楼四处临江,是一个江心小洲,一条五米长的木栈桥是唯一的路径,长桥三十多米,全是卯榫铁钉建造。 三人下马栓了缰绳,步行走过木栈桥,到了楼阙口。 侍卫铁盔银甲,看不见眉目鼻唇,全被铁壳面具罩住,身形比常人高出一截,都是魁梧壮实,虎背熊腰,仿佛银甲都要绷得碎裂。 望月楼是一处江心城郭,规模不能与京城相提并论,但也是烛灯如昼,旁落无数间坊阁,街道上摆着一杆杆翠竹干,用作晾晒锦绸,倚在角落里。 此处所居全是掳来的江南女子,美丑有别,但都会缫丝,更是一流的锦绸织工,幽州贩卖的丝帛品,大半都是望月楼生产。 这些女子无夫,徐崇焕偶尔来时还会随便找两个女子临床,一夜云雨情,都不记得样貌,有时钻进屋内,直接从房中裹被抱来熟睡的女人放纵大鸟,荒诞之极。 每月初一轮批次休假,给这些兵士入房纵欲的机会,兵士为争同一个女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颇多,徐相全然放任厮杀,当做练兵。 也就意味着说,望月楼是徐崇焕的一个秘密钱庄,也是风流城郭。 三楼,八侍围在徐崇焕膝下,胭脂水粉化妆,歪斜着身子靠在徐崇焕的胸脯上饮酒,楼上炭火烧得旺,九人都脱了上衣,手指在嫩白肤上不住摩挲。 八侍都是二十来岁的男子,与其说是男子,倒不如说是阉人,失去雄性根本,无须无胡,白白净净,其貌似是女人儿,只有喉结处比平常女子大一些。 当时,雍王唐玄敏参本,告密渭帝,徐崇焕以权谋私,残害忠良,刚出了京城皇都东门,便被八侍剐成白骨,那场夜战,死了百余人,都是雍王训练的死士,武功罡力,绝不落后于一般的江湖剑客。大理寺审查,抓了八个无辜平民替罪杀头。 天下无不透风的墙,“八犬”的声名一夜间在坊间邻里传闻,谁也不敢招惹渭国境内最厉害的八条“大白狗”。 三人等待传召,却被两个铁甲兵带到一处暗室,只有天窗口可见一缕光芒,黑漆墙壁,铁皮门缝里能传入一丝响动,模模糊糊。 蜡烛通明,只能对视三人。魏政,令狐潜及令狐沅轮换使劲砸门,没人应和,于事无补。 子时,晦日如一角弯弧,似要隐了踪影。 突然一阵女人嘶哑的哭声轰然响起,有火光的影子隐隐约约在门缝里闪动,三人面色再次一惊,惨白默声听着密室外的动静。 望月楼头,天师祭剑拜神,道语符文过后,香案灰撒进江流冰面。 九个十五六岁的美貌少女被绑在江心冰面上,八支银箭分别铸有乾、坤、坎、离、震、巽、艮、兑,陈列在徐崇焕手中的驽弓前。 冰面上支着一个柴垛,火光照得通明,九个女孩面上没有一丝神态,仿若僵尸 。 徐崇焕把乾字银箭装进驽弓,瞄准一个女子天灵盖射去。 “嘣” 一个女子额头喷血倒地,被铁甲兵拖离数十尺,凿冰破洞,塞进江心冰窟窿,沉江喂鱼。 不足一刻,八支银箭一支不剩,九个少女也倒了八个,全部沉江鱼食。 剩余的一个少女被铁甲兵带到望江楼上,扒光了衣服绑在一块巨形风水石盘上,似是天工开物的神器。 天师三支燃香点了天心眉,薰了十倍效力的“迷窍散”,少女如同死尸一般睡去。 天师拿了亮锃锃的匕首破开胸膛,取其五脏。 血涔涔的心、肝、脾、肺、肾摆在盘中,放在炭火中嗞嗞烧烤,熟透后拿刀剁成肉泥,九人围坐,抓在手中下酒。 坊间流传秘闻,超出六十四卜卦,拥纳五行者,修罡力,道门可诩羽飞仙,修成大成境界。 徐崇焕整整等了十二年才等到阴时阴月阴人,所射杀的少女之中,指不定那个是他是野种。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正气不阿 暗室内三人只能听得一阵妇孺的哭喊声,心中狐疑,提心吊胆。 漫漫长夜并无睡意,倚在黑漆墙壁上高谈阔论,提到拜见徐相府的缘由,才得知是殊途同归,是为救那叶洛。 魏政讲了空苍山陪同渭帝捉狐的往事,叶洛又是小儿魏荀的朋友,小子让老子做事,老子就出面帮帮他。 况且,叶洛少年英雄,一身武艺,囚于囹圄也是浪费人才。 令狐伯伯言笑点头。 江面的柴垛烧尽后融化了冰层,一堆火星坠入江心。 望月楼下江岸上,一群穿着细软锦绣衣衫的少妇跪地涕泪交加,一是失去女儿的诛心之痛,二是被掳后的奴隶生活,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困在孤洲,日夜机杼,身子也被人骑胯,无情玷污。 十二年间,一批批妙龄少女被折腾玩弄,剩下的也是人老珠黄,容颜不再,试想逃出徐贼爪牙的女子,被那些铁甲兵抓来,一刀刀入骨,解了二百零四块骨头。 八侍与徐崇焕一同醉倒在望月楼三层,酣畅淋漓。 破晓天明后,暗室的大门一声巨响,惊醒沉睡的三人。 昨夜一场杀戮,犹如雨后冼洗一般,不留痕迹。 魏政,令狐潜,令狐沅三人跪伏在徐相身前行礼。 徐崇焕呵然淡笑道:“快快起身!” 起身走到令狐沅身旁,浅笑安然道:“令狐侄儿长高了,白白嫩嫩,器宇轩昂,妥妥的是个十足的俊秀男儿。” 令狐潜恭礼一揖。 “相爷,卑职有一事,还望费心。大理寺狱中羁押的叶洛乃是故交的义子,年岁将近,也希望聚家团圆,其并无重罪,只是豫国身份而已,按照渭律审查下来,估计要等到了阳春时节才能出牢,劳驾相爷。” 徐崇焕尖嘴薄唇里露出一丝贱笑,眼神瞥向了魏政。 魏政嗤笑道:“相爷,我也是为此事而来,烦请相爷一助。昨日备了份薄礼去府上探望,得知您在此处,面没见着,被两个铁甲兵关进了暗室,实在巧合。” 徐崇焕怒目一睁,喝道:“竟有这等事,那两个狗奴才聋了,我吩咐他们带你们去上好的阁厢房,好生伺候。” 三人无奈地笑道:“无妨,无妨。” 徐崇焕喊来一个红袍银甲将军,命令将昨日那两个甲兵削头沉江,当做赔谢。 魏政上前相劝,也没能拦住。不多时就传来“扑通”的落水声。 徐崇焕才一脸严肃地答应了此事。 三人过了木栈桥,马奔一百里到了府上静候消息。 徐崇焕召来八侍,辞去所有将军甲兵,关了望月楼门窗,低语谋划。 一柱香过后,八侍藏了暗器,出了楼门,朝邺城而去。 徐崇焕随后带了奴仆,那个天师也换了一身戎装,藏在阵仗中回到徐府。 宽敞院落中,天师闪进后院阁厢房后再无踪影。 徐崇焕偷窥一眼四周,接过天师递交的一份羊皮卷揣在怀中,摸进假山角楼。 晚饭傍晚时分,徐崇焕出了角楼,走进徐府正厅中堂,唤来府上齐总管前往大理寺递交书文。 齐总管出了府门,上了枣红大马。 大理寺卿陈子煜正埋头文案当中,屁股上的古朴木椅都被捂得暖烘烘的,炉中只有几节短木炭燃着星星火苗,屋子里浮着一股寒气,冻得手僵脚麻。 齐总管近了行文案头,略一拜手即将书文呈给陈子煜。 陈子煜刚一读完才要发问,却被齐总管恶狠狠打住,口气如同握有拥趸遮天的势力,盖在大理寺卿头上如负山岳。 “陈寺卿,放人吧,老夫还等着回去复命呢!” 陈子煜脸上一愣,思绪翻飞。 齐总管冷哼道:“陈寺卿,相爷说了,明儿个即是岁末,此案一结就去回陈府上陪伴妻女,不必纠结流程。” 陈子煜没有理会,转身返回桌案前坐下,处理行文。 齐总管知晓陈子煜心思,微笑道:“嘿嘿,寺卿大人,你的廉明之名莫不是相爷成全,其实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不必太在意。京兆府案那么顺利,还不是相爷想扳倒那些势力,你入局者迷,可能不知。若是惹了相爷,乌纱帽不保,还要连累妻眷,相爷的手段,可能还不止这些。” 陈子煜沉凝目色,呆滞了一下身子,张口喊道:“来人,把这个老匹夫先行扣下。” 齐总管虎不失威,大声喊骂:“陈寺卿,你个鸟人,还敢扣押我!你不过是个从三品而已,还想与相爷翻跟头,你动我一根毫毛试试!” 陈子煜轻淡道:“动你又如何,大渭律令还在,难不成被你个老匹夫坏了法度!” “你……你……”齐总管跺了跺脚跟。 “押下去,好生看管。只要我陈子煜经手的案子,必需合乎规矩,青天白日,若无法度,国焉能盛世荣昌,你们这些跳梁小丑,还想耍出花样?” 齐总管连连喊骂,被差兵一脚踢出几步,带到偏房中锁了房门。 陈子煜吩咐手下备马,连夜面圣。 皇廷石晷仪上酉时刻度,渭帝正端居挺身,坐在御书阁的龙椅上查阅各州府郡的水利工程,勾注备画。 猝然,门外李公公传来一声大理寺卿求见,唐玄龄合了书卷,走出书阁,移驾内廷大明殿。 大殿内,陈子煜身披三品朱裳,幞头冠帽彬彬,紽尾玉銙,锦绶垂悬,白绫抹袜黑革履,精神抖擞,跪地陈说此案。 唐玄龄憋着一口怒气,感概道:“子煜啊,不愧是我渭国的殿前状元郎,为政高节清风,不畏权势。” 陈子煜面色凛然,铮铮说道:“陛下,此是臣子应有的作态。” 唐玄龄传召御林将军黄玠,手持圣令去大理寺狱牢押见叶洛殿审。 唐玄龄起手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说道:“徐崇焕操纵大理寺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其势力深固,很难撼动,宫廷内的眼线冗杂,风吹草动都能传到他的耳中。若不是忧心大渭社稷,朕早就除了此贼。” 陈子煜恭言轻声道:“陛下,削兵夺权是上上计。” 唐玄龄甩开黄龙袍袖,淡笑盈盈道:“你觉得叶洛如何?” “陛下,不可,叶洛若是豫国隐谍者,岂不是将大渭河山拱手相让,百姓为奴,岂不痛楚!” 唐玄龄从容谈笑,郑重说道:“空苍山抓狐时已见过那个少年,朕欲想收为千牛卫将军,留到身边做事,可他推辞了。如今遭受牢狱,若我放了他,必定感恩于我,日后定能成为渭扫六合的助力。” 陈子煜皱眉惊疑,跪地叩首道:“陛下,三思啊!外族之人不可轻信,关乎社稷安危。” 唐玄龄哈哈大笑道:“朕已派暗卫查过叶洛身世,身遭诬陷逃到渭国,豫国叶昊满门被斩,这血海深仇,叶洛怎么可能和渭国为敌。” “陛下是讲,此人真是叶相世子,不是混进来的豫国奸细?” “不是,证据确凿,豫帝还派崂山四客追杀于他,今时救他,便是雪中送炭。” 正文 第二十八章 蓉儿表白 大理寺狱内,叶洛和赵寅罡及其他四人围坐在一起,堵得严严实实,低语喃喃。 门外的狱卒抽着鞭子,啪啪打在铁牢门上。 指着六人骂道:“你们这群泼厮,团簇一起做甚,快滚开!” 六人斜瞪了一眼,挪了挪身子散开。 叶洛背过膀子偷偷揣进一块金蛇令牌,藏得严实,没有看清全貌。 叶洛拱手谢道:“赵兄,承蒙信任,我一定不负所托,若能出去,定赴灞水堂走一遭。” 小盗鼓跳骚触手搭在叶洛右肩,低颔沉头窃窃私语:“小兄弟,蛇枢内部已经变了天,需小心行事,稍有不慎,恐有杀头灾祸。那些小厮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好手,曾遇在茶楼里偷了他们的几两碎银子,追了我三十多里路,一刀削在小肱骨上,养了小半年的伤才痊愈。” 叶洛重重点头,五人扫过大狱门口,一个持剑的威猛将军走来,立在门前,曹狱长腿夹单刀迎笑着开门。 “铐押叶洛前往大明殿,陛下殿审。” “是,黄将军!” 狱内五人诧异,神态不尽相同。 曹狱长吩咐两个狱卒将叶洛戴上手铐,押出牢房,五人起身爬在铁栏柱子上,如同希望被逐渐蚕食一样。 脚步骤急,登临大明皇殿。 叶洛跪身伏地呼道:“叩见陛下!” 唐玄龄并未直接让他起身,依然低首揖拜。 “叶洛,你可知渭律,他国之人都会进行彻查,以防隐谍谋杀?” “不知!” “不知也无妨,今夜我私自放你归家,闹年团聚,上元节一过,即刻来此上任,朕封你为千牛卫将军,不要负了朕对你的期许!” 叶洛抬头看看渭帝神色,不免有些为难,沉顿了一会才徐徐开口道:“陛下,我曾在空苍山上跟你说过,估计你还能想起,真的是抽不开身子来任职,若是陛下信任,我允下五年殿誓,五年后亲临大明殿,做你册封的千牛卫将军,如何?” 陈子煜忐忑不安,心思还沉浸在他是个豫国的逃徒而已,如此草草答应,岂不是入了他的圈套。 惶惶不安凑近一步拜道:“陛下,且不可随意答应。” 唐玄龄朝陈子煜咧笑。 转而望向叶洛有些惋惜地叹了叹气,心知叶洛心意坚定,再没多话,直接答应。 接着从腰胯上摘下一块皇龙玉珏,晶莹剔透,扶起叶洛递交在手上,慷慨地道:“五年后待你归还于我,助我横扫六合!为君之道,亦是聚天下英杰于毂中,任人唯有德才兼备者,才可统御天下。” 叶洛再次俯身重重一磕。 唐玄龄命令黄玠打开手铐,备了一匹飞云枣马,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大明殿上的叶子煜局促不安,忧心忡忡,欲要张口发问,又惧渭帝嫌他烦叨,一直憋嘴不说话。 唐玄龄肃穆神色,嘱咐道:“子煜,你无需担忧叶洛,他肩负一身血仇,不会轻易死去,也不会轻易失信于人,江湖侠客,最注重的就是快意恩仇,知恩图报,凭他的武功罡力,只有上乘境界的剑修者才能危及性命。” “陛下如此确定?” 龙威燕颔凛然低沉:“剑修者一露身手即可察觉气机厚薄,空苍山相遇,朕已摸了底细,派出的暗卫回禀,叶洛乃是道仙银澈的弟子,更是一个中乘的武修者,二十岁已独守西塞,杀敌千万。” 陈子煜加重语气惊骇地问道:“可是江湖上消匿多年的道仙银澈?一招破百甲,崆峒剑冢比剑,惜败剑祖风扬清的银澈?” “嗯!江湖传闻路人皆知,可知叶洛是道仙银澈的徒儿者,稀疏人耳。暗卫也是耗费了很长时间和金钱买的消息。”唐玄龄沉定回道。 叶洛回到楚府已是夜色深沉,冷气逼人。 飞云枣马拴到马厩槽柱上,仆役慌慌张张冲进府堂向楚老爷传报。 恰巧楚蓉儿,李飞燕,楚烟白三人同在一处交谈,楚蓉儿一脸无奈恍神的容色。 皱了皱眉头的楚蓉儿开口道:“爹爹,非要逼女儿嫁给令狐家吗?” 楚烟白傻愣在原地,目色瞥过,李飞燕拍着女儿抽泣抖颤的身子。 “蓉儿,你的婚事本就是儿时定的,这次叶洛蒙难,我只能恳求令狐家出面帮助,你令狐伯伯唯一的条件就是你与沅儿上元节成婚,就答应了令狐家。” 楚蓉儿泪珠窜落,喑哑嗓子低沉道:“只要能救得叶洛,我嫁便是,如果救不出,宁死也不从。” 楚烟白欣慰一笑,眉头稍微舒展了些,迈前几步摸着蓉儿的鬟鬓,偏偏头擦着她眼角的泪水道:“蓉儿,你令狐伯伯已经带了银两去了相国府,很快就会有结果了,你提前做做准备,上元节前还要和沅儿同去岳台山绳塔寺祈福。” 楚蓉儿,李飞燕两人刚要踏出正堂,通报声传来。 “老爷,叶洛回来了。”传话小厮歇了口气,前胸一起一伏。 楚蓉儿如风一般冲出去,在门口转廊处撞见叶洛,一头扎进怀里拥住,小女孩天性率真,哭着鼻子闷闷不作声。 “这……” 叶洛两只手张开,无从落处。 回忆又隐隐回到当初,叶府门前街道,一手牵马,一手拉着月依,大抵是情窦初开,胸间如小鹿儿乱撞,在桃花飘撒下第一次紧紧相拥,出城相送。 叶洛霍然一笑,瞥见李飞燕也追了过来,脸上余光无处可逃,用手戳戳蓉儿后背,她仍然不撒手,叶洛用力推开,可她还是死死不松手。 稍微沉头一望,衣胸前已经湿了好多圈,李飞燕走近蓉儿身旁呆愕地望着,她也不理会。 叶洛红了脸颜,心里一惊一颤。 “叶洛哥哥,上元时节我就要嫁给令狐沅了,我怕再没有机会向你说声喜欢。” 叶洛伸手抓在她的双肩上推开一段距离,喊道:“蓉儿,你胡说什么,我一直把你当做亲妹妹一样看待,当做你救我的感恩。” “那没关系,我就是喜欢你,没有理由。” 叶洛如同遭受晴天霹雳一般,脸色错愕惊诧,难堪十分。 “蓉儿,你别闹,我已是有婚室的人了!” 一旁的李飞燕和楚蓉儿心生质疑,眉头皱锁。 “我不想提及缘由锥心痛处,不忍再顾首看见那具淋淋血尸,是我害了她,遭受牵连。”叶洛瘫软在廊道木栏上倚住。 张口喊道:“去拿酒,就再这儿一醉方休。” 楚蓉儿旋即转身,去酒窖闷闷憧憧抱来两坛沉缸烈酒,用衣袖拂去栏上轻尘,拉拽着李飞燕一同座下。 倒满三大碗,豪气地说:“喝!”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奇门遁甲 一碗,两碗,三碗…… 楚蓉儿歪歪斜斜,从长廊木栏上跌落下来,李飞燕在侧旁搀了搀,蓉儿觉得不过瘾,晕晕乎乎地爬起身子抱起一坛子酒仰头痛饮。 李飞燕挡袖来阻,被狠狠地甩在一边。 叶洛心房的伤痂再揭,随着抱起另一坛子酒水,两个酒坛子相互一干,咕噜一气咽下,痛快。 待楚蓉儿喝干一坛子,身子如同钻进丹炉,滚烫难耐,不知不觉撕扯胸前衣裙,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抱着坛子醉倒在叶洛怀里。 叶洛平日里千杯不醉,今日里一坛子下肚,已经醉得神志迷糊,借酒浇愁,费耗的酒水甚少。 李飞燕喊来三个奴仆搭了把手,把二人扶回房间。 楚蓉儿被直接送去了西苑,方便照顾。 灯火通明,沉寂摇曳。 楚蓉儿额头敷着一块湿水毛巾,蒸发汗气徐徐缓缓冒出,楚留苏端来一碗醒酒汤羹,准备俯身喂吃,李飞燕伸手上去接过来亲自喂吃。 歇缓了一阵,算是稍稍轻松些,酒后头痛欲裂,话也不语,楚蓉儿皱着眉头咽下热乎的汤羹。 一侧身,楚留苏揭起被褥往上一提,把妹妹裹得严严实实。 李飞燕转向留苏随口问道:“叶洛怎样了?” 楚留苏微微吟笑一声:“嘿嘿,叶洛湖海肚量,也有醉倒的一回,实属罕见,等他醒来了一定好好取笑一番。” 李飞燕放下碗勺,扶蓉儿躺在枕上歇息,转身解释道:“愁上头梢酒浇愁,那岂不是醉酒的料!” 楚留苏超然疑惑地道:“是为牢狱关押?” “不是,是一番情伤。哦,他可有人照顾?” 楚留苏半解微懂,还是连忙回了问话,道:“我吩咐了丫鬟去照顾,飞燕姑娘无需担心。” 楚留苏望望窗外天色,瞥了一眼飞燕美眸,恭敬含笑道:“飞燕姑娘,妹妹就劳烦你照顾了。等他们明日酒醒了,夜里一同闹岁,青州城的热闹去处可不比京城差多少,通宵彻明。” 李飞燕微颔首回道:“留苏哥哥,尽管放心,我会照顾好蓉儿妹妹的,你过去看看叶洛哥哥,他这次心中伤痛,免得落下抑郁症结。” 楚留苏迈出西苑,脚下没有耽搁,进了叶洛屋子。 丫鬟刚喂完醒酒羹汤,叶洛突然捂着嘴招手,瞧来是要呕吐。 丫鬟急匆匆搬来盆盂放在卧榻前,叶洛头搭在床边一通呕吐。 “哗啦啦!” 羹汤混杂酒水一起呕吐而下,一股酒味跟发霉的腐米味一般难闻。 楚留苏遮了遮鼻腔,吩咐丫鬟赶紧处理。 呕吐后,叶洛心里稍微轻松舒坦些,倦意也渐渐加浓,眼睛眯住,沉头睡去。 大理寺狱内几日关押,估计是腐败食物吃坏了肠胃,一通酒水下肚,翻江倒海。 见叶洛已无大碍,楚留苏回了自己的厢房,留下两个女婢看守服侍,用湿毛巾擦拭降温。 子夜,房中漆黑一片,只有星月辉光从窗棂中投进几缕。 一转眼间,一道晃白人影透进窗纸,屋门被轻轻带开。 叶洛神志渐渐清醒,酒力散去。觉得一股罡风散溢,脚步逼临,猛一睁眼,借着星光点点,看见一个雪髯霜鬓的老者眼如鹰鹫般犀利,盯着他的面容,似有几分熟悉感,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但难以窥见全貌。 究竟在哪里见过? 叶洛不由自主回想,老者一掌呼来,惊得心头一急,凝罡力欲抗,被老者只手卡住脖子,死死不可挣脱。 “小屁孩,忘了爷爷嘱托你的话了!” 叶洛惊魄才算定住,呼出一气。 “仪老爷爷!” “算你小子眼没瞎,还没忘了老人家,若不是我寻你来,你是不是不来藏机阁看望我呢?” 叶洛嘿然一笑,连忙抬起双手举在胸前,道:“不会的,仪老爷爷!” 心里嘀咕,还真是忘记了那事,以为是白头老儿独自一人空守阁楼寂寞,说的无厘头的废话,全然没放在心上。 仪老拍拍他的脸蛋-子,松开手,叶洛顺势仰翻起身,屁股栽在被窝里看着老者后颈,不知所措,怔怔出神。 “小子,提上龙渊来藏机阁,给你一柱香的时间,若未赶到,小心你的屁股蛋-子被我打烂。” 叶洛喊了声哎唷,抓紧爬起身,胡乱蹬上了黑革长靴,披上绒裘外衣,抓起旁落的龙渊古剑捏在手中,回头,那白头老爷子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一阵北风刮得呼呼响。 出门啪得带上房门,脚下轻功一使,直接在房檐屋角上飞走,如此可以省得好些时候,很快就到了藏机阁玄石门下。 叶洛触手刚摸一下缝,准备找找机关暗格开门进入。 “唰隆隆!” 玄石门猝然拉开,里面空荡一片,那几张飞落的桌子还躺在地上。 他挺胸走进去,喊了声“仪老爷爷”四处张望找寻,回音在墙壁间缭绕盘旋,久久不散。 玄石门再次“哐嚓”一声合上,震得精神集中的他心头一惊,眉目皱了皱回身一看。 “上三楼!” 声音有些悠哉悠哉的音律,如同三千佛卷结语的一声喟唱,停住鱼鼓一般。 抬首凝望穹顶,阁楼顶空如同囊阔繁星,点拽星光如同河汉。 他飞步窜上楼梯,想一探究竟,之前知道藏机阁三层,到了第三层还找不到仪老,猛一泄气,环眼四顾,除了几件简单的陈设,烛灯昏黄外,再没有他物,之前的星汉穹顶也杳无踪迹,全然无影。 叶洛继续晃荡徘徊在四周,眼前又一通星辉银亮,再次抬头,好似月空就在头顶,只手可摘星辰一般。 “头顶一丈处的暗格是机关,敲动它即可再上楼。”一阵声音如同隔空传来,比方才的力道更足,更清晰。 叶洛侧旋身形,罡力入剑,龙渊剑连同剑鞘一同飞出,剑柄敲在暗格上,一道隐隐的云梯飘拂而下,星汉穹顶如开一道口子,龙渊古剑飞回手中,张开手臂跨上云梯,翻身入了四楼。 仪老闭神养目道:“来了,算你狗腿儿跑得快,来我此处。” 叶洛抬迈步子,脚下如在云端,天盘如冰,云气翩浮,九宫星灿如灯,恍若踏入虚空,上云揽星。 疑虑还在心头萦绕,迷茫向仪老走近。 “仪老爷爷,我怎么觉得此处是个阵法,曾有听闻过奇门遁甲术,天盘九宫,变化云谲,有预测天下大道的奇法,更有改变规律之数的妙阵。” 仪老扶须一笑:“哈哈……老道倒是没少教徒儿呀!” 叶洛连连否认道:“仪老爷爷,不是师父教的,我是在一本黄卷经书上看到的,师父骂说是满纸荒唐言,丢在一旁让我拿去擦屁股,我一看图图画画,蛮好看的,就饶有兴致地读了几页,实在难懂,就拿去擦了屁股。后来在说书先生口中听闻过这种东西,也不知其祥,算是个走马看花的观客。” 仪老脸色忽转,喊骂道:“小龟孙子,和臭老道银澈一个球得行,你竟然……” 一瞬间呼吸都仿佛遭到压迫,胸口沉沉,叶洛盯睛扫在他苍老的褶子脸上。 。鬼吹灯 正文 第三十章 云泥之别 岂知,叶洛向前踏一步,脚腕一崴,险些扑跪在地,不知何时窜来的人影,仪老一把抓扶住叶洛立稳。 “龟孙儿,走路不长眼吗?” 叶洛并不来气,走了几步到了仪老身畔,开口问道:“仪老爷爷,找我前来何事?” 仪老把目光落在叶洛耳根上,双指用力揪起耳朵侧偏着头骂道:“那臭老道银澈没教你一诺千金吗?况且,我还帮你出阁杀贼,不应当面感谢吗?” “不是,仪老爷爷,我不是说这个,刚从大理寺狱出来,遇见蓉儿,贪了几杯酒水,醉的一塌糊涂,哪里冲撞到你老,还请涵待点。” 仪老哈哈大笑,松开耳朵,一手拍在叶洛屁股蛋-子上。 “那臭老道教的好徒弟,嘴巴子倒是油滑。” 叶洛转身揉揉耳朵,眼前一片晶莹冰面,恰似走在水晶琉璃上,云绕霜气退散,九宫星灯白耀灼灼,仿似不是普通的灯焰,扑动的火苗如同白羽翩翩。 叶洛侧眼瞄一下,困疑重重,指着九宫星灯问道:“仪老爷爷,这灯为什么是白焰,如此神奇?” 仪老挥袖扇出一股罡力,一道白芒如银柱一般射入中宫的宫灯角檐笼中,焰光烈灼,如日中天,胜及晴空下万里无云,白光穿过每一个角落。 打在老头儿满面的褶子脸上都映出光滑,九宫星灯肆意翩飞,若是永不枯竭的灯焰,没有一丝熄灭的样迹。 仪老张唇问道:“龟孙儿,懂了吗?”从语气中可以听得,像是需要迫切得知答案一般。 叶洛似懂非懂盘坐,凑在仪老身侧,吞吞吐吐回道:“莫非这九宫星灯燃的是罡力?” 仪老兴憧憧抬手摸摸叶洛额头,从前额一直摸到发梢,哈哈道:“龟孙儿冰雪聪明,臭老道收了一个这么聪明的宝贝徒儿。” 叶洛没有打扰老头儿的兴致,继续在发梢上摩挲。 突然又揪住了耳朵逮在怀里问道:“那臭老道现在何处?” 叶洛没想到如此发问,呆呆愣住,心里嘀咕一算,离开已经四年了。 被老头儿太阳穴上一戳,才慌张回过神来答话:“走了已经四载有余了,临走时只留了封书信,只说闯荡江湖,逍遥自在去了,后来听闻去过崆峒剑冢,想必仪老爷爷也听过,败落后就隐于山林中,从此再无音讯。” 仪老轻叹一声道:“臭老道儿真是个倔驴脾气,是死是活都没个讯息,连个臭屁都不放,好歹也让我循着味儿找找。” 叶洛感觉两人情义深重,总是关心师父银澈的行踪,往前必是老熟人,关系亲笃。情不自禁,自己也有些想念师父,于是吐言便问。 “仪老爷爷,你似乎很关心师父,又很熟悉他,你们是什么关系呢?” 仪老肃然脸色怒骂道:“什么关系?冤家对头,那个臭老道不是一个什么好鸟,了无音讯也罢,死在枯野荒沙中喂狼,省得千里迢迢为他收尸。” 叶洛心头一凉,沉吸一口气,慢慢呼出喘息,话音里带分关心的宠溺,口上却跟结了深仇大恨一般。 他不敢再多问一句,生怕与师父不和,把毒火撒到自己身上,明日就是岁末桃符燃竹的除夕时节,闹点摩擦伤了筋骨,心里只得暗暗示意,换个话题。 世人大凡都喜溢美夸赞之词,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显然已经不合时宜,就吹捧吹捧他不可一世的奇门遁甲术以及杀贼的扇骨精妙。 仪老敞袖一挥,足足十分的仙风道骨气势,那九宫星灯的迷团还未了解清楚,又续上接着问道:“仪老爷爷,九宫星灯看似日夜不熄,哪来那么的的罡力可供燃烧,香炉寺塔中的青灯都有油尽灯枯的时候,何况是这种神物!” 仪老淡吟一笑,指着地上消散的白雾霜华气团,脱口而出:“这些便是罡力,星灯烛焰成烟,在水晶琉璃的冷却下仍能化为罡力烧灼,仅有纯度下降几丝,我稍稍补充盈余一些,即可日夜流转,昼夜不息。” 叶洛曾占着茅坑拉屎,翻开几页黄经卷纸观览过,印象深刻。 九宫星灯与这天盘运道相关,八极兴衰,时空交替皆能查出一丝微弱变化,无穷无尽,一千零八十局,阴阳两盾,演绎天道规则。 洛剑七十二式中也有相通诡步,一招可出奇制胜。 叶洛叹道:“没想到这个九宫星灯如此玄妙。” 仪老木讷,若是木鸡一般瞅了会燃烧的焰光。喜道:“天道运势,皆在‘奇’,‘门’,‘遁甲’之中,星灯不灭,天下皆可凭此观微。” “那……那……仪老爷爷,豫国会当朝而亡吗?” 仪老笑容凝固,身体有些僵硬,负手转身而立,回道:“此为天机,不可泄露。但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天道也因人事改转,如同红鸾影动,却遭慧星横扫,必遭一场血光缟素的大难。不论是人是仙,才是掌控天道的主宰。” 叶洛无主神目还在思索,好似有了份灵感,喋喋地道:“听闻师父讲过大乘,中乘,小乘之境的区别,对于人与仙倒是模糊,仪老爷爷可否细讲一二?” 仪老盘坐下来,徐徐讲道:“大乘境界九品,中乘之境五品,小乘之境三品,凡夫俗子自是没品。品阶之分以罡力气机为分,可其中境界,差分倒是极不明显,如同一百石的丝棉和一百一十石的丝棉一样,轮廓形状眼观即是毫厘之差,区分不开。” 叶洛弱弱地问道:“那岂不是没有差别,两人对垒,胜者品阶优越。” “那可不一定,大,中,小乘之境武功罡力十分明显,一挥拳即就觉察罡力高低,小乘斗大乘,就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有着云泥之别。可同乘境界之间,武技罡力的临场使用才是绝对成败的关键。” 叶洛总算是清楚了点,插口问道:“那师父和你是什等级的?” “大乘境界!这世上大乘境界的道士,仙人,剑修,佛提说多也多,说少也少,整个大陆,大乘境界的人还不及三百人。天乘榜上留名的三百客,风扬清居首,十数年来无人撼动,臭道人银澈第六,仪老爷爷只得排到一百开外。” 片刻思忖之后,叶洛再问:“弱肉强食的世界,岂不是卑微的低层级人儿就轮为刀俎,和沙场冲陷的人儿一般,沦为亡魂。” 仪老抬脚换脚盘膝,轻轻解释道:“够强是生存的准则,但不是唯一标尺。道仙,佛提,剑修者三派争雄,你来我往,没占一点甜头,还丧送了无数生命,相互之间琢磨,三派融合,争斗起来却是绯刃滴血,一较雌雄。”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抬棺来贺 叶洛在一旁悉心听教,眼神溜了四楼一大圈,整个阁楼都是按照奇门遁甲的排列构造布置,无一例外。 他盯着仪老,皱起眉头瞥一眼,笑问道:“仪老爷爷,此处如此玄机,定有大用处吧!” 流云霜气再次聚少成多,开始在水晶琉璃上飘浮,两人如躺云端,惬意十分。 “做了几十年守阁奴,用处即就是藏身,消补罪过。” 叶洛蹙眉不解:“有何罪过?” 仪老笑呵呵叹道:“唉……我与你那臭老道师父银澈本是同门兄弟,一起修剑,日夜相伴,情同手足。每日同羹共浴,日子过得好不舒坦。” 他摇摇头,又继续接着道:“可当他爱上楚静茹之后,就是楚烟白的姑姑,蓉儿的姑奶奶,对我避而不见,又与她床上缠绵,一见就来气。更可恨的是那女人长着一张挑拨离间的嘴,背地里不知抹了我多少黑墨,我心里郁结痛恨,那一夜,醉酒入魔,心性难抑,一剑挑了那骚-娘们,出了口恶气。” 叶洛脸上讶然失神,大呼道:“啊!还有这事?你如何给我师父交待的?” 仪老应道:“那个臭老道割了袖袍,与我断绝了关系,我一时气炸,就承诺在此做个守阁奴,永不出阁,直等他原谅我归来。可恍惚数十年,青丝变霜雪,终不待他归来,只能孤寂一人,在此继续守候。” “你为何不出去寻他?” “寻个屁,寻到还不是摆着张臭脸,我一个人潜心于奇门遁甲,也算尽兴,才不要看那臭老道的脸色。” “……” 叶洛听了一阵子,颇感讶异,手肘子杵在右膝上撑着面庞,默声无语。 仪老翻起身,一手抓在叶洛后颈上,只得乖乖起身,不敢耽搁一瞬,不然衣袖衫子都要被他撕烂了。 “龟孙儿,观览一圈,先把天盘的三奇八门,六仪九遁熟知,改日我教你星月斗转,四时阴晴来演君王大道,加以山河城渠,布兵法波谲。” 叶洛出神敛目,才发觉天盘上的长短尺寸不一,形状尽不相同,与那蹲茅坑所见的图画大有异处,摸一摸天盘琉璃上的长笺短横,必是一门大学问,心中也充满神往,想立即取经,修得境界。 他收了目色再抬头望向仪老,仪老正一根手指头塞在耳洞里扣耳屎,一看挑在指尖上一片乳黄色碎屑,轻吹一气掉在浮腾云气之中。 “仪老,晚辈想学,快快教教我!” 仪老语气嘲讽,狠狠地瞪了一眼,弯身指着这些密密麻麻的天盘说道:“你个小龟孙,没学会爬,就已经惦记着跑了。我研究了大半辈子才顿悟透彻,你还想一时学得,抓紧滚回去睡觉,教你还不是时候。” 叶洛默默凝望,噤若寒蝉,转了身子刚要踏下云梯,感觉身后屁股上一阵掌力猛推,脚步未立稳,一个趔趄跌倒,直接跟个球一般滚下了云梯,扶着腰背躺在三楼的地板上咧着嘴。 隐隐中听见一声飘渺的讥笑声“咯咯”传来,还未辨得方位,却已经哑然无声。 叶洛掸掸身上尘土,扭了扭脖子,挎剑铬得裆痛,摸摸大腿内的软筋肉,揉揉后不屑碎语道:“这老头儿好像有些神经兮兮,莫不是挂念师父思念成疾了,叶家发生如此大的变故,也不知师父去了哪里,八成是他老人家云游塞外去了。” 回到屋内,丫鬟还未发觉他曾离开,借着一点星光,摸着脱了绒裘外衣搭在红木衣架上,钻进被窝躺下,想到藏机阁四楼的诡秘和那个天盘,过眼印象如雪涛波浪翻滚而来,一长一短的六仪线错综复杂,密密交织,回想一下,理顺头绪。 清晨晓鸡还未打鸣,他仅睡了两个时辰便清醒张目。 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双手在胯骨锦带上摩挲,金蛇令牌还在,忐忑心绪才渐渐平息。 叶洛闭上眼睛,放松身躯,动作缓慢,如同蜗牛蠕动一般,能感觉到体内的罡力在经脉间流梭,气机凝沉丹田。 相比前些日子,体内的罡力有所回升,叶洛抽剑握在手中,眼神一动不动盯着剑梢青锋,手臂连轻微的抖颤都观察不到,持续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体力渐渐被消耗,才放下龙渊古剑。 穿过楚府长廊,突然觉得眼前一个女孩子正拥着自己,远远看去,像是月依的身影,刚踏出一步,恰巧是蓉儿嫣然一笑,招手娇媚。 叶洛骤闭住双眼眯了一会,张开瞳目,眼前黑漆漆一片,星光已经黯淡了光华,好似将要朦胧沉睡一般。 细思极恐,脚下步子加快,不知是转向那边。 岁末大年,腊月三十大晴,抬头望见天光从云层间穿出,天际云霞仿若踮着脚步散开,放出冬阳。楚府门檐上高挑的五个大红灯笼仿佛柿子熟透,艳得别致。 五灯寓意五福临门,竹节拔高,门庭蒸蒸日上。 楚留苏出出进进打理,府上已经收拾得年味满满。从坊市购来的烟花堆在储库的檐跟口,准备年夜迎拜祖先。 叶洛凝着罡力在院落中散步,婢女躬身相迎,招呼礼数。 空气舒爽,曦月亭下湖冰透明,凝神间望见一只锦鲤一头撞在冰层上沉下水去,他摇了摇头笑着向西苑行去。 府上杂役丫鬟都换上新衣,连手中茶盘也是新置的。 李飞燕和楚蓉儿梳妆洗漱后无事,正要前去探望叶洛,三人撞在门口。 “洛哥哥,酒醒了啊!昨日留苏哥哥说于我,要嘲笑你,一坛子酒水就已经烂醉如泥。”李飞燕赶忙抬手问道。 “肠胃不舒服,又加上酒是醉人的东西,一整夜昏昏沉沉,脑子至今还有些隐痛。” 眼神瞟向楚蓉儿,她不由侧脸沉眉,躲开目色,脸上瞬间潮红,如同霜打的茄子,蔫在那儿不说话。 “蓉儿,好点了吗?以后喝酒勿要生猛,身体扛不住。” 楚蓉儿低低地回了声“嗯”,敛了仪容,向案台走去。 新年新气象,铺就一张青州湖宣纸,挥起胜誉满天下的邺城砚墨毫笔,大写一气,磅礴气势如虹,笔走云间妖娆,墨染勾捺苍劲。 叶洛凝望一眼,大拇指翘得高高,大赞:“好字!” 楚蓉儿呆滞,懒得理他。 叶洛想起蓉儿出嫁之事,就上前讨问,李飞燕在一旁看得明白,扯了扯他的衣袖。 可话已经到嘣出半句,就索性讲完。 “蓉儿,婚事……婚事定在哪日?” 楚蓉儿白了一眼,愤愤地道:“年后就要与令狐沅拜登寺庙,上元节就是大婚,全听爹爹安排,你乐意赠点贺礼否?” 他感觉话里有话,但还是幽默风趣地笑应道:“一定一定,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来,到时候我一并送到灵狐府上!” 楚蓉儿被气得脸青气沉,湖宣纸上一点戳弯了毫笔,一个大黑点一圈圈渗开,甩了笔杆,冷冷地道:“抬口棺材来收尸吧!” 正文 第三十二章 玄女神祇 叶洛并没有放在心上,讪笑道:“金丝楠木四底翘檐棺椁,一定给你封个大土堆,弄个大排场,每逢清明重阳拜祭一下,报还恩情。” 他摆袖岔着二郎腿,抓起桌上果盘中的一颗香梨,咔嚓溅出水汁,滋润肠胃。 楚蓉儿蹙眉阴沉,夺过半颗沾有口水的梨,一把塞在嘴中,捂住他的上下唇,脑袋后仰贴在后背椅栏上。 “咳咳……” 几声咳嗽,呛得叶洛吐在地板上,方才未嚼尽的嫩白水肉丝飞散,惊得楚蓉儿向后一溜,拍了拍袖子,扭着身材细看了一番。 气恼至极,大声蔑视道:“呛死你!” 少顷,楚留苏踏进屋门,两个杂役各搬一块长条桃木竖匾进来,放在青砖地上。 环眼三人,脸上都没喜色,伸手拉了拉蓉儿手指,烂烂笑道:“蓉儿,过来,今年的桃木竖扁又是你上色,一年中仅有一次机会,就这点讲究,细心点。” 敲了一个响指,指了指叶洛,两人一同出了西苑里屋。 李飞燕搬来朱砂,倒在茶碗中,掺了些温水,摇匀混合,调兑好颜料。 楚蓉儿找来两支粗毫笔,往茶碗里一塞,把整个笔头沾成血滴,手抖一下就会掉落。 两个各弄饬一块,还没怎么尽兴就已经染得通体艳红,崭新发亮,搬到炉火旁慢慢烘干,便可在其上挥毫书题,尽显大气。 手上还有一点丹砂水迹,李飞燕正弓着腰身固定桃木竖匾,蓉儿悄悄移出一步凑在侧旁,正好逮着一个转眼的机会,食指摸在她的鼻尖上,两人瞬间对视,朗朗笑语,顺手也给自己的鼻尖上一摸,不知搞成了啥样。 李飞燕含着嘴形,声音较小,而楚蓉儿笑得肆意,连肩膀都微微抖动。 楚蓉儿招来龄玉,命她去探看一下爹爹是否呆在书房。 过会龄玉传话来,曲了一下腰-臀回道:“老爷正在书房里等候。” 两个壮实青衫奴仆搬起竖匾随在三人身后。 蓉儿推门进入,楚烟白已经收拾了桌上的一切置当,只留了笔墨砚三宝。 “来,来……放桌上,你们先下去吧!” 三个仆役点了一下头转身离开。 楚蓉儿嬉笑欢心,露着灿白牙齿抿嘴道:“爹爹,该你上场了!” 看见两个女孩染得鼻尖泛红,楚烟白哼哼笑道:“蓉儿,你又调皮了,以后学个画师,专给菩萨眉心点砂,玄女腮上涂红。” 楚蓉儿凑上胳膊,捏了捏老爹爹的手臂,娇俏道:“那女儿一定涂的很好看,都是画龙点睛的神作。” 楚烟白抬手捏捏女儿的脸蛋,关切笑道:“我给你找个画师派到令狐伯伯府上,你一定要耐心求解,不可马马虎虎,草草了事。” 转眼望见李飞燕对他微笑,稍有些奚落客人的尴尬,委婉指着旁侧的木椅请道:“坐吧,坐吧。” 楚蓉儿白眼睁大,喔着嘴轻嗤,十分不悦。 “那就别找了,女儿嫁过去就闭足不出阁户,老死不来探望。” 楚烟白望着李飞燕,不自然地笑道:“唉,蓉儿被娇惯坏了!” 李飞燕摆手摇头,盈盈回道:“伯伯,蓉儿妹妹只是性子跳脱任性点而已。” 楚烟白蘸了毫笔,谈笑问道:“蓉儿来一古联,辞旧迎新!” “不要,不要,爹爹若是答应我不嫁给令狐家就造两联大气磅礴的春联,来年整个青州都会五谷丰登。” 砚墨有些冷,他亲手端在炉前烧烤,瞅着女儿的神色有些悲哀的痛楚,轻语道:“蓉儿唷,不是爹爹逼你非要嫁给令狐家,我懂得男欢女爱,可天底下哪有几对欢快鸳鸯呢!你与沅儿的婚事是我们隔着肚皮就定下的,总不能背了交情,拿两家关系开玩笑呀!” “那我不喜欢沅哥哥,我亲自说于他,让令狐家退了这门亲事。” 楚烟白走到案前,咬了咬唇道:“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令狐伯伯明面上君子好善,心坎里可是藏刀子的人,这次又帮忙救了叶洛,倘若你不嫁,我们整个楚家都要被他家夷为平地了,哪个父母不希望女儿嫁个钟意郎君” 楚蓉儿静默无语,候在桃木额匾旁侧。 李飞燕觉得一阵尴尬,起身走到她身旁,轻语嘀咕:“蓉儿,伯伯也有难处,别想了,做一首古联沾点喜气,换换心情。” 楚烟白安慰说道:“沅儿人品长相皆是不错,你嫁过去,我也是稍许心安,来,做联吧!” 楚蓉儿愣然思量一会,不知考虑何事。 李飞燕轻抚肩纱,她才恍然反应过来。在地板上迈出一步,两步,三步…… 七步罢后,熟稔地诵出一联:“曦湖赏冰,颜上悦色携春风;青城落雪,脚下轻尘染梅香。” 楚烟白大笑急呼:“妙、妙……不愧是我楚家的女子,七步成联,一等一的绝妙。蓉儿,以后勤练书法,明年的桃匾由你亲自来写。” 李飞燕听罢,脑中意境优美,的确做的不拘一格。 霞光嫣紫时,楚府大门拱柱上已经桃联高挂,熙熙攘攘的花绿孩童儿从门前经过,前去玄女神祇。 青州苏慕镇,楚府是镇上第一富贾,妙手济世,赢得人前人后名,美誉遍及江湖。 戍时尽末,玄女神祇人山人海,篝火火把照得天空一道红光,沸声接踵。 玄女庙中,供台上祭品繁杂,依次陈列,楚烟白带着众乡邻一同上香。 一尊清娟秀眉的女子隐在金纱缦衣下,赛若姮娥,齐比百花仙子,玲珑玉手扶着雷木剑鞘,金翅展翔。脚底天盘是铜金所铸,异常沉重。 祭礼完毕,苏幕镇上的家家户户摆好烟花,吆喝着从西边点到东尽头,十里烟花,绚烂夺目,装缀星空。 一尊小的陶泥玄女神塑端在一个小道士的手中,徐徐递在楚烟白手中,俗称“迎年仙子坐祠案”,便是将九天娘娘请回祖祠案前供奉,拜受三日香火。 烟花尽,夜空薄烟弥漫,突然一阵笛音雀起,神祇院前的苍青柏林一阵晃动,在一棵老树杈上架着一个黑影,斗篷乌帽仅有边缘的轮廓,那人比普通人瘦弱,两米多高,跟个芦柴棒神似,异常高挑,完全是一个畸形人儿。 乍然,星夜苍空中悠悠传来鬼魅的销魂声,低沉道:“玄女娘娘,多有得罪,在你神祇旁杀人!” “杀谁?” “一个故人!” 地面开始抖颤,青石板瞬间碎裂,钻出一个摆摆晃晃的头颅。 “咚” “咚” “……” 正文 第三十三章 鬼尸稻人 一阵阴风席卷而来,玄女神祠上的黄巾缦锦招摇,烛台倒翻,蜡泪泼凝,星微烛火瞬间吹灭,就连篝火堆都仿若灌了铅铁一般,猝然熄灭,火苗红锃锃的,一道道黑烟瘴雾翻滚扑腾,径直朝黑影飞旋过去。 凝聚成形的巨大旋转气团浮在畸形黑影人脚底,转手捏住唇间横笛一削,一道绿油油的罡力穿透气团,浦泻一地,青石板颤动更急,远处黑鬼压祠。 破土黑尸狰狞抖身,如潮涌来,血瞳眸子,绿盈眼仁,踏着步子,手指跟枯木乱梢一样摸过来。 跟钳子一样,扑来一个鬼尸,手臂缠住一个近旁镇民的脖子,獠牙刺穿喉咙,鲜血簌簌冒出,鬼尸嘴角溢出几道刺眼血痕。 莫非是驱鬼邪术! 叶洛像楚蓉儿和李飞燕示意勿动,和留苏抢身飞出,一步七尺,一群护卫也随在身后冲前,举刀砍杀,龙渊的青白罡力抽出,十尸断截,一滩腥臭的渌水撒在石板上。 鬼哭揪心,腐尸作祟。 斩一尸,增十人,杀十尸,增百鬼。天穹之上,那黑影蔑神大笑道:“哈哈,百鬼出窟,千尸拥趸就是气派!” 苏慕镇的怨鬼邪神皆被笛声唤来,蹿影赶道。 被吸血的那人已经全身发黑,五指还有轻轻的颤抖,被四五个黑尸撕扯,抓成一堆烂肉白骨。 “啊……啊.....” 山动地颤,数百护卫喊泄胸中悚吓,乱刀劈风一般,在一团腐尸中飞转。 那群鬼尸跟死缠的鼻涕一般,甩不开身,一寸寸压过来,活脱脱像是移动的木桩。 刀挑剑刺,黑尸血液如同咸菜罐子里的咸水一般,溅在众人身上熏人。 其中还有一簇黑尸红毛散发,湿漉漉的,恰似刚从血泊中爬起一般,一些散发莹蓝光的螨虫在嘴,鼻,耳间蠕动,进进出出,看得人一阵恶心,欲欲将呕。鹰爪一样的枯手奔扑着狂抓,逃命的镇民喊声凄惨,一个被摁倒的人直接被那群鬼尸挖了心肝,血潸潸的肠子搭在外襟带上。 李飞燕捂了捂脸,惨叫了一声。 楚蓉儿抢过一个护卫的朴刀,张手抛出,一刀封了鬼尸的咽喉。 “畜生,畜生……” 楚蓉儿滑出数步,钻入鬼尸群中,左腿起,右臂出,倒下两具,刚拿抽出那把朴刀,腥血贱了她满嘴,胸腔内诱出一股恶心,闭皱了眉目。 一张鬼尸利爪从蓉儿身后颈骨后抓去,龙渊剑唰一声削过,斩断鬼尸手臂。 “蓉儿,回去,退回去!” 一只手搂住腰腹,斩落挡道鬼尸,蓉儿还在干呕中泛着泪花。 人群震悚,轰然躁动,旋即朝后奔跑过去,在神祠殿前乱窜,尖叫声此起彼伏,乱成一锅粥。 孩童的哭叫声凄厉,好像骨节被踩折一样,嚎啕大哭。男男女女推推搡搡 ,起了又倒,倒了又起。 楚烟白端着陶泥神塑冷哼,大喊道:“镇定,原地站好,别乱跑。” 潮涌人群哪还顾得上理会,离得远些的甚至还未听见。 他甩手将神塑塞在仆从手中,抡起一柄钢刀蹬出神祠门口。匆忙吩咐护卫重新点起火把。 擒贼先擒王,削了树杈子里的这个兽面稻杆人儿,岂不是事半功倍! 只见钢刀斜侧里抽出,他扭身半旋,朝稻杆人儿砍去,扑了个急,破绽露出,被黑影人儿躬身一闪,窜上另一枝树干,绕到身后一踢,整个后背暴露在脚下。 楚烟白欲拧身回转,可是已经迟了,一脚踹在脊柱上,一把老骨头咯叭一裂,坠到了地石上。 楚留苏看见爹爹受伤,使出一招怒斩,腾出一步撤到爹爹身旁,扶起爹爹抱在怀中。 楚烟白只觉腰背上的疼痛还在蔓延,力气支撑不起,蓉儿拍着后背缓气,死盯着黑影。多年在江湖道上行医,今日却是着急马虎了,遭贼奸计。 黑尸还在向前逼近,护卫已经招架不住,无辜死去的镇民也有数十个。 那稻杆人儿拿手拍着竹笛,贱声荡气长笑道:“想必你即是楚府老爷子,何必呢?本司命只是玩玩而已,何必动气杀我,今日不关你事,我要的是叶洛的狗头!” 叶洛听见,一剑收了个腐尸,大声喊问道:“老匹夫,就凭这几具破玩儿阴物要杀我,可真是吃了狗胆。” “嘿嘿,叶将军,那年可是骑马射鹫的犀利目光,现在真是不行了唷,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呀!” 叶洛听得一头雾水,稍沉眉再望,黑袍之下一张朱艳的唇,没个人样。 “哈哈,故人相见,不摘帽有些失礼,莫见怪!” 稻杆儿摘下头帽,叶洛一惊,手中龙渊一紧,颤鸣声嘶嘶响起。 这人,还真是位故人。 “叶将军,别来无恙,可想起我?” 叶洛咬了咬牙,冷声道:“柴琅!” 那人再咯咯笑,“叶将军可算是认得了在下,今日,我们翻一翻旧账,亲手了结一下!” 叶洛似乎有些不耐烦了,破口大骂,颤着嘴皮怒道:“畜生,算你娘的狗屁,早知如此,当初就应结果了你。现在长成这幅狗德行,人不人,鬼不鬼。” “无妨,活成怎样的样子,都比死去可贵,你说呢?” 叶洛磨磨牙,瞪大眸子看着。 “当年在‘天焱军’中,我没少给你卖命,你知道兄弟我好那一口,却不网开一面,为了军威,为了你所谓的虚荣,将我流放,遭受的万般苦楚,是不是应该找你算算?” 倏尔,稻杆儿飘下橼木叉,落在树根下戳着根长笛懒洋洋地等叶洛答话。 “我且问你,身为军中校骑,奸杀十四岁的玲珑女子,穿肚挑在卜戟上可有罪?” 稻杆儿柴琅手臂抱环,狞笑道:“不就一个贱人儿么,死了就死了,有何罪责?” 叶洛已经气愤填膺,牙齿在唇上咬下一道深深的痕,“若是天下人皆如你般下品,随便滥杀,女孩儿还能剩几人呢?泱泱世道,岂不是成了混账?” “哎呦呦,叶家给豫帝卖命,到头来还不是落得家破人亡,你所说的上品人呢,豫帝算是上品吗?到头来还不是跟条狗一样,被楚府收养!” 楚留苏扶一下咳嗽的爹爹,蓉儿凑在身前接住。 “叶洛,甭跟他费话,斩了这厮,鬼尸无主,便可功成。” 一步踏出,被叶洛龙渊横在前面挡住,渌血滴在青石板上。 “哈哈,斩,那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叶洛点头凝望道:“我来!” “哈哈,甚好,我柴某人的阴尸司命之术终于可以大露一手了。” 舌尖舔了舔嘴,接着道:“妙,一可以复了这仇,还可以赚那徐府的荣华高职,我阴尸司命的魔道终于可以步入庙堂,分羹天下了!”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司命骑驴 叶洛提起龙渊,古剑注入罡力,青石板上擦出两道火花。 “柴琅,今日我们便做了了结!” 左脚踏出,前方枯草地皮被蹬掀一块,露出沙黄土石,仰着身滑出数丈,转出右手,从背后梭出一剑,直接朝阴尸司命柴琅的面门上刺去。 柴琅还在一阵荡笑声中没有收回神,歪头一看,斜插青剑将要刺了眉心,没想到叶洛出剑如此诡谲,第一式冲剑就是这般变化多端,正面难以相接,只得先避开青锋,寻找下次机会。 魔道控尸的邪术,身形迅捷,比一般的剑修者超出两三倍之多,张开步子后退,周身的鬼尸却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 看见一团乱糟糟的东西,他扔出龙渊,一个虎冲,右脚抡圆一个弓步,一脚踢出罡力充盈的古剑,一群张牙舞爪的鬼尸吱了声倒下,如冰化水,地上一滩咸水青碧。 稻杆儿司命潜身上了柏木枝端,点头如捣蒜,抿润了一下嘴唇,在黑郁郁的树端上吹笛。 那些鬼尸更加暴躁,刀剑铿锵,尸头辘辘,杀也杀不完,况且已经杀斗了许久时间,体力有些透支,被迫楚留苏带人搀扶着爹爹撤出神祠,躲出一段距离。 猛然笛声转换结奏,那群鬼尸瞬间呆若木鸡,转了方向。 “哎……哥哥,那群鬼尸朝叶洛去了,他有危险。” 楚蓉儿一手撒开爹爹,端起身扬刀,已经冲入鬼尸边缘,拿刀泄恨,尸头如削下的萝卜,滚到一边,脚下已成绿水泥潭,肮脏的污垢散发刺鼻的腥气。 “蓉儿,回来!” 楚烟白焦急地拍打着胸口,一口热气冲出,李飞燕连忙掏出巾绢擦血。 “快,护送老爷回府。”楚留苏疾呼。 李飞燕随在一旁照顾,听得老爷口中还在叫喊着蓉儿和留苏。 楚留苏提剑杀红了眼,身上的撕烂处已近十多处,被鬼尸抓伤处已经变得青黑。 终于窜过一道畦,找到蓉儿。 粉色的裙已经没了色彩,被渌血糊过,两人背靠背贴着,一前一后。 “蓉儿,这群鬼东西邪乎得很,你先撤,我去帮叶洛。” “不,多一人多份力,别担心我的武功,对付这些畜生还是绰绰有余,只是这群鬼玩意儿不知为何这么多,杀得手麻。” 两人举刀又转了一个圈,那些鬼尸围成一团舞着爪子。 “哥哥,得想个法子,如此耗下去,救不出叶洛不说,还会搭上你我的性命。” 外围派来更多的楚府护卫,增了百名弓弩手。镇民慌张,赶急着步子逃入镇里巷道中,喘喘气息如狗吠炎日。 家里那些待夫归家的妇娥火急,组着一大帮子人寻来,一家一户簇成一团,相互抹脸拍肩,惊泪寒喧。 镇民算是安全了,可叶洛被围在成千黑尸中,一道剑弧扬豁,杀出一个缺口,却又被一群鬼尸堵上。 无数根火箭漫天射来,扎在鬼尸身上扑啦啦烧起来。这不是普通的火箭,加了火油和硝黄,火尸滚爬起来,在烈火中嘶嘶叫唤。 司命柴琅见势不妙,换转曲子,鬼尸稍微散了开来。 楚蓉儿找准突口,朴刀挥出,血流潺潺,脚下泥泞地面也响出扑汩声。 叶洛冷眸一睁,凝出一股惊天罡力,青筋骨肉凸现在眼中,吼山震地,鬼尸哆嗦,左臂抬起擦干汗珠,洛剑七十二式,戳,刺,挑,抹,挥,斩…… 杀了数百个鬼尸,蓉儿和楚留苏也围杀过来相救。 叶洛死盯着黑郁郁的柏木顶端,弹出身子绕上从木,速度极快,只见一道身影。 火箭还在烧灼,浓烟味里夹杂一种焦熏味。 “叶洛,小心!” 叶洛立在柴琅侧身的树杆旁,墨色深瞳紧缩,骂道:“枉为‘天焱军’校尉,祸害女子且不论,居然跑到渭国操起驱鬼控尸的邪术,今天不论为谁,我都要斩了你这个混账厮。” 魔道司命哪里是个饶爷的孙子。 “有人给我女子,金子,权力 还有这操鬼之术,我为何不干呢?倒是你女人没了,钱物没了,权力也没了,图的就是家破人亡,血流成河吗?” 叶洛低沉剑眉,女人二字又勾起了满腔恨意,月儿的死,哪是一柄龙渊能泄完的,那就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那身鲜血,也让眼前这厮刀刀流血。 森冷怒意在如勾目光中隐闪。 “青莲剑雨!” 古剑如神兵从天而降,无数道剑芒如同星辉坠地,向柴琅斜扫而去。 柴琅嗤嗤冷笑,腾身而起脚下黑云聚集,如坐墨驴,笛子在手中一倒转,反倒是单指摁着笛孔,声音殷殷如雷,刺穿人心。 剑雨被无数道笛波拦住,转眼片刻间一道绿茫茫的光力膨胀爆炸,波荡八方。 叶洛并不知此怪力的深厚,只得跳步躲开。 “哈哈……当年的豫国英雄,如今才是这般武力境界,估计连中乘之境都不及吧!” 蓦然,玄女神祠中“嘭”的一声,十道篆符燃火扑出,直冲黑影。 一个青衫老道闭着眸子,摆着乾坤步踏在石板上,嘴里念念有词,却听不懂,好似是道家仙人的符咒,周身一道天火悬烧,那些黑尸不敢靠近,僵住了步子。 纷乱的人群震颤,跪在地上叩拜。 “玄女娘娘显灵了,玄女娘娘显灵了……” 小孩子也被大人拉跪下来,一起稽首磕头。 呆目张望, 黑影又起笛音,一曲《引魂散》让人有些头晕,一群绿眼红毛的黑尸突然从身后窜出。 正文 第三十五章 青衫老道 青衫老道不慌不忙,好似蝴蝶飞越沧海,毫不畏惧。 绾一个道髻,碧玉簪子横插,仙风道骨之气一目了然。在徐徐阴风中飘然而来,鹤顶龟背,凤目疏眉,神态飘逸,立到正前方迎对四鬼。 衣领处的星阵刺绣,道法仙符的阴阳长短变化凸显,十分独特。 青衫老道睁开眼,双目全是白仁,不可视物,耳背闻声抖搐。 他怒色满满,嘴角微动道:“带人撤后,老道来收了这群杂废。” 尖锐的声音如刻刀般传入蓉儿耳中,想到叶洛伤势颇重,一刻也没耽搁,拉起一手架在膀子上退回苏幕镇巷口的人潮中。 阴尸司命柴琅欲试堵截,被老道御剑挡回,擦过他的眼畔,惊出一身冷汗。 苏幕镇民有了心气,狂呼不止,神仙斗架,是个稀有事儿。 四鬼在引魂之下,拿着手中刀扇,旋转腾挪,一百多个来回,四鬼身上也落下了大大小小的切口。 青衫老道的天火罡力减弱,再跟这几个邪神斗下去,八成要被消耗致死。 速战速决! 身背生出一双金翅焰火,金光四射,没有什么繁复的招式剑技,御剑冲荡天地,俨然化作一束天极火光,其武力境界不知几品,绝对是上乘境界。 一道挽旋的剑花铺盖劈斩,穿过四鬼,直奔吹笛者。 柴琅踮脚飞退,却也避脱不开,无奈撑笛来挡,被一道火光剑刃划破左臂,如烈焰灼痛一般,结成一道痂。 敛剑再攻,柴琅恍神,脚步还没发力,一剑封喉而来。 忽然一团弥烟铺散,柴琅已撤出三丈之外,老道耳朵用力听声,一道火剑飞去。 哐啷! 竹笛被斩成两段,一道剑影擦过胸腹前的肌口,吓得骨节薄凉,连退数步。 金凤翅扶摇而上,在穹空中避开那些烟雾,扑身过去一脚踢在他胯骨上,滚出数尺。 青衫老道再捏住长剑逼近欲刺,身后四鬼闹出一声巨响,刚一回头,柴琅仿佛从人间蒸发一般,盾了身形,阴尸司命之术,都有一手逃命的好技术,一旦脱了身,就很难捉住。 青衫老道扶了扶长须叹道:“唉……罢了!” 铮得一声收了剑,小道童迎上来拉着袖腕道:“爷爷,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救我了呢?这些东西是什么,都很可怕?” “禹儿,那些都是鬼尸,通过阴阳之术操纵,连邪神都可以引招。” “爷爷,那个哥哥受伤吐血了,我拉着你去看,你的眼睛不方便。” “嗯。” 青衫老道走到叶洛身前,苏幕镇的镇民都很景仰地望着他,如同玄女娘娘再世一般,威风八面,只可惜老道双目无光,动也不动,一只手伸在叶洛手臂脉象上探察。 忽起一手,一指封了心肺处的血脉,叶洛不由地张开了嘴,他把一颗金丸喂进嘴中。 楚蓉儿猛然一慌,直愣愣盯着老道问道:“老爷爷,你给他吃了什么?” “紫阳丹,祛除体内的阴气寒毒,还可以提高罡力的恢复。” 楚蓉儿方才安稳下心态,静待等候。上下唇合住,丹药在体内消化一些,叶洛咳了几声,渐渐睁开眼皮,头沉沉,晕晕乎乎。 前日,八侍奔赴邺城去了寒光寺,欲取一本佛家的《修罗经》,拥纳五行,借助此经来修炼境界,诩羽成仙。 《修罗经》乃是佛家大乘之法诀,练就大乘境界的奇卷,只是江湖沉浮,经书也同无根草木一般随风飘零,流落四处。 民间曾有传闻,拥纳五行者修炼,不出三月即可得道飞仙,这已经是一个邻里巷间皆知的言说。 经书遭遇各种变故,渭国丢失,转到章都,再到豫国邺城,终归还是落入佛门。 邺城寒光寺是北境地区最大的佛门圣地,与中土道教并立,形成两大派,再加上剑修派,三派鼎立。 自佛提禅师慧空之后,佛门渐渐衰微,各国皆以道门为尊仰,奉三清上仙为主流,烧香拜神,大建神祠。佛门作为域外的流派,举步维艰,而那些佛门的修炼宝卷,都成了江湖中的惦念。 前日晌午,寒光寺主持正在佛堂添油烧香,准备喜迎新岁,不料冲来一群强盗,玷污佛门清修。 盗贼乃是豫帝指派的崂山四客,带领御林军血洗寒光寺,杀了现任主持,屠了三百光头和尚,攻破藏经阁的机关,守阁僧也被宰了,烧在香火炉中炼成了白灰,化成齑粉,《修罗经》落入他们之手。 八侍赶到寒光寺时已经一片火熄,佛寺经阁化为一片焦土。徐崇焕命令八侍东赴豫都,和豫帝谈条件。 八侍循着官道驰马,拜帖入了廷宫,豫帝吩咐四客款待,携了密诏归渭。 阴尸司命柴琅如今引尸前来,讨那徐府的银两,除了私仇,定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四鬼摆脱招魂笛引,如同抽了魂魄,哆嗦着身子簇拥一团,青衫老道走近,天火还未熄灭,金翅依旧扑动。 见了玄女娘娘附体神光,四鬼连连叩首,求不杀之恩。 “玄女娘娘,饶命啊,饶命啊!” 老道长袖一挥,一道金光扑袭过去,四鬼仰头倒地,四道血渍留下口角,体内受了内伤。 “快滚,镇守四方,各司其职,若再是鬼心迷窍,休怪我毁了你们根基,废了武力。” 四鬼爬身揖手,连连答谢,感念不杀之恩。 叶洛回到府上,体内罡力依旧很虚,除夕之夜,经历这场遭遇,心有余悸,还沉浸在惊吓之中,老道亲自把玄女雕塑带到楚府,供在桌案上,施了七七四十九道篆符,仿若仙气被禁锢在桌案泥塑中。 青衫老道察了楚烟白伤势,施了金针引出体内的阴尸毒气,画了两张仙府烧在酒碗中饮下。 他感觉体内立即如翻腾火浆,寒毒驱除。 留苏招呼着吃了两只烧鹅,喝了几瓶烧刀子酒后飘飘摇摇大笑,扬袖而去。 小道士滴酒未沾,吃了些蓉儿给的糖果,收了一个飞燕姐姐给他的荷包,在老道的拉扯下出了府门,消失在万家灯火的尽头。 第三十六章 偷入神殿 第二日清晨。 楚烟白已经痊愈了八九成,自配了一些舒气止痛的草药,吩咐药童熬煮,女仆而后端送到叶洛的房榻案前,侍他喝下。 岁月不饶人,身体已不及年轻时耐扛,他的腰骨还有些隐隐的沉痛,自己也喝了一碗。 一轮年祭期间,叶洛想到连个柴琅那般的蝇蛆小人都无可奈何,束手无策,又如何身闯豫宫,刺杀豫帝狗贼,完成复仇呢?想到总拉着月儿的手,一睁眼,却是一场惊梦,恨得牙齿咯咯响磨。 疯了,疯了…… 每日晨鸡未鸣,叶洛已经提挎龙渊,在楚府后院的一个破木屋前练剑。 风吹过,卷起漫天枯叶,剑气袭人,天地间充满了凄冷肃杀之意。叶洛抽剑,目光死死盯着眼前那棵梧桐木,划卷一团剑花,剑芒飞掠,落下无数道深深的剑痕。 身上的汗水淋漓,汗气在寒夜中变成一缕缕霜华飘浮起来,洛剑七十二式,不负有心,又上一品层阶。 《落雁谱》上的招式也熟知大半,抡剑思悟,总能领会些精妙之处。 子夜,人已入定。 玄石门徐徐推开,脚步一重一轻,跃上楼梯,转眼之间就踏入了四楼。 “来了!” “嗯!仪老爷爷,洛儿有惑求解!” 仪老庸懒地躺在水晶琉璃上,仿若云气流入躯体,又转而飘出,瞅得他瞪大了眼睛,嘬了一下嘴。 “说来听听。”仪老突然一个虎跳,扑到了他的身前,眼睛瞅着身子,在周围转圈。 鼻子一吸,皱起眉头。 “怎么会有秽气,你去了何处?” 叶洛心头一慌,这老头儿道行如此深厚? 转而又窃窃一笑,挂在脸唇之上。老头儿虽不及师父那般稳重,但有种超脱年龄的鬼机灵,只要认真修习他的奇门遁甲之术,一定能学得他的其他武技,勤修下来,长进肯定会比自己一股脑儿死练提升的更快,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昨晚遭遇黑影操鬼,使那阴尸驱鬼之术,负了重伤。” 仪老目瞪口呆,手指卷起他的衣袖搭在脉搏上,脉象沉稳,无妨,才定下神来。 开口喃喃讲道:“江湖上居然还有这种邪术!前朝时,魔道大盛,教徒生性凶残,诛杀那些不入魔道的百姓,民怨哀痛。于是渭国联合陵,益两国,伙同三派一齐杀入魔帝城,将魔道祖师塞在歃血油锅中煮了,天下人再也不敢提及和修习。渭国北境八百里平川的土地魔帝城,自此成了荒墟。只有一些寒鸦夜狐出没,迷路踏入的行路者也会离奇死亡,变成白骨骷髅,极有可能是因为那些阴尸寒毒作怪。” 叶洛呼道:“啊唷,我曾在西塞时听过这种诡谲传闻,都当成了鬼怪异事,当做消遣的趣事,以为是说书先生口传的编本,给乡绅大族取乐子的呢!” 叶洛探步靠近一步,从怀里掏出那本黄皮卷书。 张合一半,翻到不解处递到仪老爷爷眼前。 他指着那幅修剑图画颔首问道:“仪老爷爷,这式剑招我悟不明白,左收右回,岂不是误了时机,给对手露出破绽,置自己于危险中吗?” 仪老抓起黄皮卷书,留意神色,在手掌间使出那个姿势,气机一出,感觉衔接乏力,神态稍有些纳闷,还有此种武技,竟连自己都不能信手练修,蹙着眉,掌间罡力再凝,递转相送,一气呵成。 “妙,妙哇!小子,哪里搞来的好东西?” 合上书本,三个大字映在眼中。 “落雁谱” 里外封皮翻看,再没有多余一字,也不知出自谁手。 仪老掂了掂书卷,困惑地等待着叶洛回答。 “此物是我在空苍山中的一处石井暗洞中寻得,并不知详具体的情况。” “空苍山?” “正是!” 仪老思忖一会,也想不到一丝线索,只知道那里曾修筑阁楼,供奉三清,并未听得有仙人老道隐居,哪里来的洞天福地? “罢了,罢了,世道变化,已不是几十年前。” 叶洛熟练地掌握了要诀,罡力运转娴熟,便又学起了仪老的奇门遁甲的九宫之术,一脸苦闷,但还是兴致盎然。 仪老情趣来了,又讲起了银澈。 “我与你师父那可不是一般的交情,我们同去春游,在山涧清泉里一同洗澡,脱得是一丝不挂。一起憋气,你那臭老道师父一个响屁吹了一个大气泡,笑得我差点淹死在水里。” 叶洛笑口大开,瞟了他几眼。 仪老还没尽兴,又续着说道:“臭小子,你可别贪了美色,你那臭老道师父什么都好,就是被那骚-货给迷得神魂颠倒,听些不三不四的坏话,害得我酿下大错,当了几十年的守阁奴。” 叶洛微有一丝怜悯,叹道:“师父也不知去了何处,你大可不必守在此处,当时一句气话,不必当真。我相信楚伯伯也对你没什么怨念,可以出阁去江湖上走动走动,指不定还能听得师父的一些消息呢!” 仪老转身沉眉呵道:“几十载日光度了,头都白了,我就不信那臭老道会那么狠心,不来阁中探望。你先回去,今日便到此处,我有些倦了。” 楚蓉儿爬起床,走进叶洛的屋子,一片寂静,询问仆从丫鬟,没见过人影,不知几时出门的。 一时间,府上一阵嘈闹,楚留苏唤来几个门外巡查的府役,也没看见人影。 一个大活人瞬间就不翼而飞呢? 幽州城外的破败神殿前,枣红马喘气呼呼,摇摇马头,甩出飞溅的鼻涕,前腿一抬一刨,扬起一团飞尘。 踏入神殿正中,眼前一尊人形巨蟒塑身立在大殿神台上,四周壁画皆是飞天巨蟒,窜动银蛇,鳞甲生动,眼如勾镰,摄人心魄。 抬脚踩下一块青石板,隆隆响动,恰若触发了机关暗括,叶洛脸色平静,眼目清明,听着周围的响动变化。这种机关暗器已经不是头回遇到,心中沉定,不慌不虚。 无数把链刀飞刺,钢铁铮铮,躲过一刀,插进神台木供台中。 叶洛扭腾身子,如龙隐云霁,舒展自如。 突然一声大叫:“不好!” .。唐三. 第三十七章 灞水堂中 陡然,一个黒铁巨笼从头顶砸下,速度之快,如同电光闪过,其长足有九尺,其宽七尺盈余。 叶洛躲开飞旋刀刃,触地跟弹簧一般斜飞而出,一头冷汗,终于没被困罩其中。 叶洛还在悻悻然回望铁笼砸起的飞沫,脚下却不声不响猛然一陷,一眼之间就陷了三四丈。 他的眼前一片漆黑,眼睛不知是睁是闭。急速下坠,心里一阵惶惶不安,心跳加速,气息出现短暂的急促。 片刻后,下落的速度降低,隐隐地看到了一丝光迹。 叶洛捏住剑柄,心头的忧恐也减了许多。心里暗想,若是取命,下落的速度不可能降低,大概是神殿进入灞水堂的机关入口。赵寅罡那么看重,想必是他手下培养的忠士,不受白重阳的控制,多年盘据营造,堂口机关隐蔽,易守难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走一遭便是! 盛火的炭锅噼嗤燃烧,火光照得地洞横道四下通明,眼前一条地下暗河莹澈,静静流淌。 转眼一望,满目皆是黒锦绸衣的持刀大汉,他不由心中一怵。 那些蛇卫白刃一齐抽出,指着叶洛前胸,刀口架在脖子上对峙,人多势众,叶洛根本无法反抗。 他迟疑了一下,挎剑铮地入鞘,若行莽事,丧了性命就是一万个划不来,再说,入了灞水堂,也算是客,堂主定然不会不问青红皂白就砍了头颅,寻个机会亮出金蛇令,这群小厮还不是跪地听令,冷瞥一眼正前方的头领。 “带我去见你们堂主,我有事禀明。” 那个头领凑上一步,冷笑着道:“我们堂主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抽出了右手在叶洛的脸庞上拍了两下。 “哈哈……细皮嫩肉的小娃子,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入了灞水堂,不是街市上闲逛,你得遵守规矩,你以为嗷嗷说两句就能见到堂主呀!倘若我带你去见,那我们堂主岂不是没有面子,太不值钱了。” 叶洛咆哮一声,凝罡力入手,翻转手臂使出数拳,双双倒地。 带头的登时反应过来,五指已经锁喉,一分分紧,气息也变得吃力。 冲荡的罡力震得衣袖飘摇。 叶洛森然笑道:“带路!” “咔嚓!” 头领“啊”了一声,好似颈骨错位,疼痛难耐。 “若不想死,你自己心里有数。”叶洛侧目扫一眼,喝声如鞭笞一样,打在众扈从心里。 须臾,领头改口:“快,快,带他去见堂主。” 叶洛心里算是松了一口气,徐徐呼气。 若不采取些极端手段,与这些人乱斗,胜算且不说,伤腕断骨也是必然,耽误些恢复养伤的时日,肯定会误大事。 再而,正月初八前后,赵寅罡,屠夫老王,老哥张大朗,小盗鼓跳骚以及马官老杨都将被押送西岭郡为奴,耽搁不得。 若是错过途中劫囚的机会,被大理寺押送到西岭,重兵看守,别说救人了,就算是偷个砖头出来,比登天还要难。 宏伟的地下城池,极尽奇巧,分横纵杂间的暗坊,茶楼酒舍,乐坊瓦肆,鳞次栉比,庭下洞壁装缀很少,然而每个房间,二十四条蛇纹雕刻各具形态,缠绕盘虬。 穿过许多石道,终于到了灞水堂的会堂,领头偏了一下头,示意蛇卫去请堂主叶清逸。 “咚咚咚....” 蛇卫叩门,没有任何响动。 卯时更锣未过,堂主还在酣然大睡。 “咚咚咚……” 吵得实在耐烦,玉面书生叶清逸睁开双眸,一双手臂还环在脖子间,他轻轻推开手。 听得门外有卫兵喊叫,一定是有急事,不然那些小厮不会打扰两人休息。 叶清逸大喊一声:“何事?” “堂上有人找您,少堂主!” “请到会堂先行招呼,我随后就到!” 洞府之地,声音沉闷,但玉润嗓音十分诱人,传到蛇卫耳中便跨步离开。 “端端,快起来,堂上有事!”叶清逸拍拍曾祥端的脸框,捏了一下脸蛋柔声说道。 “嗯哼……还早呢,梓哥哥,我们再睡睡!”伸手搂住头颈,微微睁开眼。 “再睡睡,梓哥哥!”声音拉得好长,略带一股娇气的味道。 叶清逸是灞水堂最年轻的少堂主,上一任堂主即就是赵寅罡。 十年前,赵寅罡刚上任灞水堂堂主,即接到蛇枢总坛命令,除掉江皖县的一大祸患,县丞柳三宝。 说来也巧,误打误撞救了叶清逸。 柳三宝与叶府的李氏有染,每每幽会,为顾及府上的安危,叶老爷只得装作全然不知,喜笑迎合,讨好夫人李氏。 李氏淫-欲起了,做些床上的好戏总是碍眼。一不做,二不休,向县丞柳三宝讨了“寸肠断”放在叶老爷饭食中,次日就气绝身亡。 仵作也被李氏买通,声称是患了猛疾,突然休克而死。 叶清逸披麻戴孝,葬了其父。 谁知李氏狠毒,生怕东窗事发,连亲生儿子都不放过,夜里放火烧了叶清逸的寝处,赵寅罡赶到时,他已经昏厥,不醒人世。 赵寅罡将他带回灞水堂,给他寻了神医,吃药后三日才醒过来。 至于曾祥端口中称呼的“梓哥哥”,全是因为他的乳娘唤他“梓儿”,就把这个名字告诉了曾祥端,日后便如此喊他。 曾祥端自小没了父母,由哥哥嫂嫂抚养,农人大多讲究祖祠家谱,又考虑阴阳五行,家中老二祥字辈份,又五行缺土,翻了阴阳黄历,就取名叫做祥端。 渭国那年大旱,农户受灾,饿殍遍野,他和哥哥嫂嫂在流亡过程中走散,孤苦无依,被蛇卫发现后救回堂中。 赵寅罡见两人根骨独特,是剑修者的良才,往后日日杂在蛇卫死士之中,练些杀人的招式,修些武功罡力,格斗武技。 不足五载,两人已经是不相伯仲的小乘境界,罡力品阶也是满阶三品。蛇枢三十-六大杀手名录中,高居一二。 赵寅罡上任蛇枢总坛坛主后提拔两人做了灞水堂的正副二堂主。 日久情深,两人相互扶持,共同谋划,灞水堂在二十四堂中首屈一指,达到上千人的编制规模。 江湖暗坊间听到玉面书生叶清逸和黄面猴儿曾祥端,都是一段佳誉,但也闻风丧胆,杀人手法只有意想不到,插眼磕脑,扯肠掏心都是平常手法。 叶清逸两指捏住他的鼻孔,曾祥端心中闷沉,脑中嗡嗡作响,睡意了无。 翻个身转过,一把扑倒叶清逸,光着膀子骑在身上奸笑道:“梓哥哥,要不要我也来捏捏鼻子?” 第三十八章 堂前运筹 叶清逸躺在他的身下,听后摇摇头,附声抱怨说道:“端端,别闹了,快穿衣起床,堂上还有人候着呢!” 曾祥端听到此处,眼里突然放光,敛了敛脸上的不悦,浮现出一点振奋。 灞水堂已经好久没有来过外人,更别说随便闯入的小贼,他眨眼细捋一遍,实在打趣,当下有种莫名其妙的急切感,心想一探究竟,弹跳而起,下床从衣架上拿起白棉布内衫,穿上青丝软甲服,套上银装锁子甲,威风飒然。 曾祥端抬手持握柳叶双刀,啐出一口唾沫,拿白色棉巾不住揩拭,嘴唇贴在刀刃上呵气,拿棉巾再擦。 刀把上暗藏一个勾槽机括,近手对接一拧,双刀合为一体,像极了锻造的刈鹿刀,顺手转出一个圆弧,刀锋凌厉,烛灯反射而来,映出几道亮光。腰间一条皮革挂扣,心闲手敏地随手一扣,将刀挂在右股旁侧。 坊间暗传的“黄面猴儿”确有几分调侃的意思,他并非长得丑,眉目眼鼻都有模有样,尤其一双眼睛,恰如一汪幽静的深潭,墨色浓稠,高挺鼻梁下一张厚唇,显得憨厚。 若是说起话来,与古铜肤色的憨厚状大相径庭,泼皮机灵,眼珠子鼓禄禄打转,活像一只逗人欢喜的泼猴儿。 叶清逸束好衣带,刚下床榻,他已经收拾就绪,低首拿着一块青布擦着皮革长筒靴。 叶清逸弯腰坐上梳妆台桌案前,他便嬉笑着一步跨在身后。 “梓哥哥,我来帮你!” 曾祥端拿起碧玉鎏金梳,得心应手,三指拂捏墨发,一梳到底,略曲一下指一勾,帮叶清逸撩起青扎束,戴上白玉冠,横插入一支无瑕玉簪,英气不凡。 “梓哥哥,弄好了!” 叶清逸嗯了一声回应,挺身起座,拿起桌案上的衿缨佩在腰身上,流苏落入颈肩,玉冠发髻垂摇,手轻轻捻动扇骨,微微张合,风度翩翩,仿是天上白玉京殿里的俊秀神仙。盛世容颜,恐怕连处在深闺的佳人都会顾瞥一眼,含羞而笑,相思阑珊。 叶清逸偕同曾祥端走过巉石洞壁,轻盈步伐,登上横跨灞水的桥墩,旋即跳步落到对岸,离灞水堂会堂也就三四百步的距离。 曾祥端近来疏于练功,又加上近日大口酒肉,身体有些发福,气息微喘跟不上步子,落在后面大呼。 “梓哥哥,等等我!” 叶清逸依旧保持原来的步子,让“端端”在其后猛追。 偶有蛇卫做事经过,问候一声,才缓一下步子。 叶清逸迈入会堂门口,见一男子手持裂纹白刃指着吴统领喉咙,紧了步了走过去。 吴统领指着剑刃,唉声求道:“少堂主!” 叶清逸一语未发,拿玉竹扇骨抵住剑刃,略施罡力入指,拨移一尺的距离。 叶洛懂得规矩,没有用力,收剑入鞘。四目相对,在幽深黑暗的眼瞳里审视着对方,两股罡风散发出来,众人瞠目结舌。 少堂主的功夫他们自是知道,可这莫名闯入的男子竟然罡力比少堂主还要雄厚,气机所散发的排山倒海气势一重胜过一重。 吴统领退后两步,愣怔思索。 曾祥端粗蛮地踏进会堂大庭,瞥见叶清逸被叶洛压制气势,胸中一股怒火难平。 抽出柳叶双刀,转动机括解开双刀,旋转挪步,一刀飞射出去,一道刀芒如新月出海,嗖嗖扑来。 叶洛举头抬眉瞥去,挥出龙渊刀鞘相隔。 “嚓嚓……” 玄铁相撞,溅出零星火花,柳叶单刀再次回到曾祥端手中。双刀劈下,叶洛腾身左侧闪出,双刀斩在青石板上留下两道深痕。 曾祥端再抽刀欲战,被叶清逸一声吼停。 “住手,端端,你先退后,来者是客,摆酒!” 曾祥端只得摆手收刀,没好气地指着叶洛说道:“告诉你,这是灞水堂的地盘,容不得你放肆。” 叶洛哼哼轻笑。 接着,他挎剑凑前,轻淡说道:“少堂主,我有要事商量,你看……”而后咬了咬唇,使了个眼色。 “你们且退下!” 不足两三个弹指的时间,众蛇卫已经退出堂口,关了房门。 叶洛转眼盯看曾祥端。 叶清逸扇了扇玉竹扇,愣一会合上扇骨,平静地道:“端端,你也回避一下。” 曾祥端无奈地跺跺脚,地板隆隆一震。 “梓哥哥,八成是这鳖厮耍花招,小心阴了你。我先抽他几个耳光再说,还敢在灞水堂显摆爷的架势。” 拳头已经攥紧,刚踏出一步,被叶清逸一扇横挡住,愤愤道:“出去,此事我自有分寸,替我守着门口,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入内,违者拖入蛇渊喂蛇。” “梓哥哥!” “出去!” 合门声再次咯吱一响。 叶清逸抬手邀请叶洛入座,玉竹扇再次扇摇。 叶洛沉声道:“少堂主,长话短说!” 右手伸进胸口处摸出那块金蛇令牌扔到桌上,叶清逸拿在眼前一望,翻转背后一望,一个镂金“赵”字映入眼中,边角独特的斜纹是蛇枢特有的暗语。 叶清逸骤然间神色突转,如同闷雷炸响,顷刻间露出冷意。 摇着金蛇令牌狠狠道:“告诉我,从何得来?快告诉我……” 叶洛心头猛地发怵,还未想到反应会如此强烈。 “前坛主赵寅罡亲手交于我手,告知我来灞水堂寻你,角宿蛇叶清逸。” 叶清逸抓住叶洛衣襟口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叶洛嘿嘿大笑:“二十四堂主凭二十八宿称呼,进行江湖暗杀或是执行蛇枢行动,四个堂口在二十年前就已消亡,如今只留下二十四堂。这些称呼只有在执行顶级任务时才会进行单线会头,以防有人落入敌手招供而出,也能散播一些惊恐怖惧的神秘色彩,更宜达到目的。” 叶清逸大惊,竟然如此知详,心想,此人必是师父的心腹。 “快告诉我,师父临终前跟你说了些什么,具体是怎么死的?”一把甩开衣襟,把叶洛仰靠在木椅上。 叶洛挤了个笑脸,摇了摇头。 “师父?赵兄还有徒儿!” 叶逸清怒瞥一眼,大声呼道:“别他娘的买关子了,我问你师父如何死的,仇家是谁?” 叶洛冷冷回一声:“你师父没死!” 叶清逸睁大白眼仁质疑道:“没死?当真?他现在何处?” “大理寺狱。” “黄陵一战,师父没死?” 叶洛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是那白重阳贼子联合徐崇焕使的诡计,赵寅罡被押至大理寺候斩,渭帝唐玄龄探监大赦了罪徒。徐崇焕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未能置赵兄于死地,那徐贼善使圆滑权术,唯财嗜好。” 叶清逸捏紧玉竹扇骨,横手一劈,一张木桌啪地削成两半,茶盏碗水碎倒一地。 曾祥端闻声惊恐,推门扑进,被他一声怒骂喝退出去。 “白重阳这个狗贼!师父还交待了什么,就算我拼上整个灞水堂的蛇卫,也要救出师父!” 叶洛愕然轻道:“此事需要谋划,不可莽撞,大理寺的牢狱固若金汤,很难寻得时机,正月初八前后,朝廷会押解赵兄去西岭郡服役,行道上劫人,还有一线机会。” “好,全听你的,灞水堂几千兄弟交由你调度!” 叶洛拜手一礼,爽快道:“好,立即派人去监视通往西岭郡的官道,隔两个时辰传报,日夜不息。” 叶清逸皱眉大呼道:“来人!” 第三十九章 云涧劫人 曾祥端和吴统领一起冲进会堂,侧眼望了叶清逸一瞥,目散冷意。 曾祥端满肚子窝火,无处可以释放。 “梓哥哥,是这贼犊子惹你生气了?” 叶清逸没有理会他,直接瞥向旁侧的吴统领,凛然道:“吴统领,挑几个武功高强的蛇卫,去通往西岭郡的官道上监视,隔两个时辰来报,不可间歇,就算是一只耗子溜过去,都要给我盯仔细了。” “是,少堂主!” 吴统领转身欲走,被他喝住。 “你跟随前去,若是监视不利,提头来见。” 吴统领脸上瞬间生出阴云,心中发愣。 “快去!” 吴统领愕然回神,揖手拜道:“是,小的这就去办!” 曾祥端又嬉皮笑脸迎上来,想讨得“梓哥哥”的好眼色,略带一声冷哼,朝叶洛翻了个白眼。 叶洛余光瞥见,那副模样实在有趣,惹得他开怀大笑。 “哈哈哈……” 曾祥端知道在笑他,头一偏侧骂道:“没见过小爷翻白眼呀!” “真没见过,你这技术活儿,比那唱戏的女旦胚子都厉害,惟妙惟肖。” 曾祥端跟个狡兔一般,缩着脚试探性地踢了叶洛一脚,望着叶清逸的脸色,悄缩着身子回到他的身边,手摸着柳叶双刀凝视着前方。 叶清逸冷淡道:“好了,摆酒!” 曾祥端最听叶清逸的话了,话音刚落,就已经跑出堂口扯着嗓子吩咐小厮,堂上听得清晰真切。 “你,带几个人去取几坛沉溪的陈年杏花酒来,给爷利索点,再整几只花红长尾野鸡,烤了呈上来。” 只听得小厮奔着脚步跑走,曾祥端转身回到叶清逸身旁,站定不足打个响指的时间又跑出去。 见那小厮跑远,又招来一个。 “你,过去说叨一下,多烧几只,一定要用神殿西山上的新土黄泥裹了,这样滋味才好,少堂主最爱吃了。” “是!” 听得“啪啪”两声,伸手拍了拍小厮的肩膀。 俄然,闷笑着走到叶清逸身旁说道:“梓哥哥,让他们烧你最爱吃的新土黄泥烤鸡。” 叶清逸淡望了一眼,百无聊赖,怀间拂着玉竹扇在堂上踱步,脸面塞雪寒白,没有一丝表情,只能看见眼睛在眉宇下眨动。 叶洛端坐在椅子上审视两人,心中有些疑惑,也未再问,就等美酒上桌,饮个痛快。 小厮端上刚擦过沾水瓷壁的沉溪酒坛,是三个瓶口拇指粗细的青瓷坛子,看那龟鳖一样的坛肚,一定是哪个窑口的烧瓷师父专门烧的沉溪青瓷坛子,连坛身的花纹装饰都是龙蛟盘绕,大气磅礴。 后随行的一个伙计是厨房的杂役,和堂主混得照面相熟,又是年纪相仿的少年,性情相投,端来昨晚剩下的一碟熟牛肉摆上桌,再找来一碟花生米,下酒绝配。 叶清逸也知“小李子”贪杯嗜酒,抱起酒坛子灌满一小壶递到他手上,叫他闲了口馋时焖几口。 曾祥端洒然大笑,夸赞道:“梓哥哥,何时对我也偏心一下,让我也觉得暖意满满。” 叶清逸斜扫一眼,拿起玉竹扇骨往他头上一敲,再敲,唇角微微一笑道:“喝你的酒,管饱!”倒了三大碗,一碗推到叶洛手旁,右手做出请酒的谦恭状。 “兄弟,来干!” 叶洛捧起碗一礼,一气下肚。 曾祥端也喝得生猛,一口焖了。 叶清逸喝得儒雅,玉面书生做态,喝了大概几口,放下酒碗,冷淡道:“我不胜酒力,你们俩开怀畅饮。” 再举碗喝了几口,碗里还剩下一些酒水,脸颊上淡淡霞晕有点泛起的痕迹。 “兄弟,留个名好称呼!”叶清逸望着叶洛问道。 “叶洛!” 叶洛探手伸进碟中抓起一把花生粒,大拇指和食指信手一搓,褪去一层粉色红皮,往嘴里一丢,慢慢嚼吃起来。 曾祥端眼窥着那碟牛肉,夹了一筷子正欲往嘴里喂,刚离嘴唇还有三寸,戛然闭住了嘴,把鲜牛肉夹在“梓哥哥”的碗中。 他嘿然笑道:“梓哥哥,来吃!” 叶清逸轻蔑地看了一眼,拿他也没什么办法,几片牛肉就放在了碗中。他再夹起一筷子送到自己嘴中,嚼起来还带着声响。 叶洛听起来觉得十分爽口,出行太急,又加上近日又勤苦练剑,此时已经饥肠辘辘,嘴腔里的唾液不由得渐渐增多。 叶洛捏住筷子,暗暗咽了一下口水,夹了几片喂在嘴中,劲道味美,再饮几口陈年杏花酒,香气绵延,久久不散。 良久,烤鸡腾着热气呈上桌案,酥黄白嫩,曾祥端不知脑子搭错了哪根弦,又扯了两根鸡腿塞在叶清逸的碗中,就差喂在嘴中毕恭毕敬伺候着了。 叶洛心里思忖,这俩臭男人也太没礼貌了,尤其是那黄脸的猴儿,被他当做空气一般。 曾祥端抓起一只捏在手中,一头扎在鸡屁-股上撕咬下一块,喂在嘴中大口吃将起来。 “好吃,好吃,梓哥哥,快吃啊,待会凉乎了就不好吃了。” 曾祥端转眼一瞥叶洛,手里抓着一块鸡胸撕扯,哈哈笑道:“兄弟,味道可还行?” 叶洛点点头,饮了一口酒水,油润滋美,和西塞为帅时的景象恰有异曲同工之妙。 “哦,对了,顾着吃了,你叫叶洛是吧!我这人遇见美味了,心情倍儿好,方才的那些蛮冲劲儿就都烟消云散了,同在堂下围桌吃喝,你也别往心坎里去,一口酒沽下去就都是兄弟。” 叶洛哈哈大笑,赞叹道:“祥端兄可是真性情!” 曾祥端一愣,心想叶洛为什么会知晓他的名字。 “哈哈,梓哥哥帮我介绍了,我就不再多说,喝酒!” 曾祥端吃得也饱,喝得也足,一个饱嗝打得响亮,惹得三人哄堂大笑。 吃饱喝足伸展懒腰。 叶清逸依旧面色不好,全程只说了三言两语,冷俊的眸子里一片死寂,闷闷不乐。 门外蛇卫扑进堂中拜剑禀道:“大理寺狱有了动作,不知是否是赶往西岭郡!” 叶清逸弹起身子,沉凝道:“再探!” “叶洛,我们该出发了!” 曾祥端仿若蒙在鼓里,听得一头污水,鸡肋还喂在嘴边怔怔愣神。 “什么,梓哥哥,出发去哪里?” 叶洛挎起龙渊,拿手抹抹嘴角油渍,和叶清逸一同出了堂口。 曾祥端嘴叼着一块鸡肋,手中又偷抓起一根鸡爪,这滋味着实诱人,食之有味,弃之可惜。 徐府院墙外,一只白鸽扑翅高飞,脚跟处的绑系的一个小竹管隐隐可见,穿过青云,寻不见影子,消失在天穹之上。 两个叫花子衣衫破烂,偷偷隐在徐彪的军伍身后,在巨石后窥探所有动静。 叶洛,叶清逸,曾祥端和千众蛇卫刺客到了通往西岭郡的官道。 吴统领急匆匆上前禀道:“官兵来了!” 叶洛望了望四周,三处空旷,极有西面有一低矮山丘,劫人不是个好去处。 叶洛摇摇头喊道:“撤,随我来!” 点兵时已经立了血誓,喝酒摔碗,一切听从叶洛指挥,蛇卫虽有几个不服气的扈从,但都只能憋着气,听从安排。 枯草晃动,碎石滚动。云涧谷上方,寒气料峭,羊皮裘衣贴着胸口,还算暖和。 “少堂主,此处劫人,武功低下的扈从在谷口上方投石射箭,武功罡力强的随我提刀砍人,营救坛主。” 叶清逸点点头,众人开始挪石试弓。 叶洛和叶清逸两人飘摇而下,衣带飘坠,仿若仙人。 “需要些斗篷掩身的衣物!” 叶洛召来三个蛇卫刺客,命令他们脱了衣物,六人换套了一身,只留了两个眸子露外,一身乌黑。 曾祥端穿得不自在,右手伸进裤裆一扯,骂道:“这都是些什么鬼玩意儿行当,难受死了。” 叶清逸转头骂道:“闭嘴,留着力气杀人。” 第四十章 倒骑黄牛 长空一声隼唳,惊空遏云。 “咯咯” 灰斑隼滑翔展翅,落在叶清逸伸出的玉竹骨扇上,他揪开竹管小盖,从中取出信纸,眉眼横扫。 一纸扔落在地上,拿脚狠狠地踩在沙子中摩擦了几下,信纸瞬间破碎,和沙土染成一个颜色,毫无差别。 叶清逸捏紧玉竹扇负手仰立 ,冰冷眼神注视着云涧谷的入口。低沉声音道:“徐府的世子徐彪亲自押送。” 曾祥端一闻,轻言谈笑,管他天王老子降临,也是一个逍遥自在态,打得过就是踩死一只蚂蚱,打不过就慌溜一条狗,跑就得了。 “哈哈……梓哥哥,你无需担心,那徐府的世子是个黑蛮熊儿,有一身蛮力,悍刀耍得还行,我一个人就可以独挑了他。” 叶清逸冷哼了一声,御风飞踏跨步,藏在云涧出谷的一颗巨石背后遮掩。 等了一个晌午,瞅不见半个人影,曾祥端耐不住烦躁,跑去山上抓野兔去了。 叶洛盘坐,疏通经脉,丹田沉息,试用仪老所授的秘笈心法提升罡力,一股柔风旋转在周身,几个蛇卫杀手看得瞠目结舌,不知是何境界,但那股旋白罡力不是一般的剑修者可以匹及。 重甲押送,速度减了不少,不过是大理寺挑的精骑,也未耽搁几个时辰,黄昏时到了云涧谷。 沉重的车辙碾过谷道,马蹄声哒哒逼近。几个铸铁巨笼映在眼中,一个魁梧彪悍的黑脸汉子,骑在一匹肥壮的乌骓马背上,人马呼出两股白气,腰间吊挎一把悍刀,一把短刀,短刀精致,还镶有蓝玉宝石,映出熠熠光辉。 大战在即,曾祥端依旧迟迟未归,不知去了何处,叶清逸扫了一眼身后,冷眸回转,即刻蓄满气机,凝出罡力,扇骨上盈满了劲力,回手一拨,玉竹扇骨朝那马背汉子鹰撮霆击。 山涯上的滚石飞箭如同骤雨倾盆,硝石硫磺携在箭矢上点燃兵卒的衣物,火苗嘭地燃起,巨石砸在兵卒的头上,脑浆飞溅,飞弩穿透骨臂,抱手嘶吟,斜躺一地,谷底乱象入目。 徐彪双股一夹,使出劲力,踏在马鞍上旋身飞出,低手抽出悍刀回劈,玉竹扇绕后擦过肩甲,失了足劲的罡力,回缩到叶清逸手中。 蛇卫杀手一个个冲杀上去,对面的重甲也挥刀杀来,一个倒下,另一个顶替,前赴后继,蛇卫浑身划得稀烂,痛声嘶吼如雷鸣贯耳,哀嚎不歇,望着右手断臂的蛇卫还在滴血抽搐,千众蛇卫杀红了眼,霸道凌人,又杀进一步。 叶洛抽剑,剑意在锋刃上割裂夕阳,一个跳步就到了徐彪身前,巨剑如蛟,晃着剑影,刺挑过去,叶清逸扫瞥一眼,飞挪身一一个腰弓,弹出一个张弓步朝徐彪面门踢去。 那黑熊胖子手上灵敏,倾刻间拔出一把短刀直刺他的脚掌心,叶清逸见机不妙,压沉身子,猛缩身子落地,收了这个张弓步。 叶洛呼了一声:“我来!” 叶清逸一把扇子飞过一个重甲兵卒的颈喉处,一道飞血溅出。 叶洛一柄龙渊划过肥熊的红甲紽銙,擦出一团火星,剑势斜走,梭影扭转回抽,被悍刀格住剑身,一把短刀从左胸处刺来,逼得他后仰身撤出数步。 难道在红袖馆中,这黑厮未使出全力,还是近日练了什么秘笈,功力涨得这么快 徐彪大吼一声:“保护囚车后退!” 数十个兵卒围着马身,持刀调转马头,赵寅罡及其他几个兄弟心中有数,站起身在铁牢中招手呐喊。 “此处,在此处。” 叶洛凝出罡力,双手托着龙渊古剑,嗖飞射去,一剑斩倒十人,重者断了半喉,奄奄一息,轻者伤了左肩,丢刀捂臂止血。 叶清逸陡然踏在兵卒的头盔上一踢,兵甲嘴角喷出一团鲜血,扑楞倒地,他也飞落在铁囚车架上,一扇回勾一旋,就近拧了一个人头,夺了兵刃,凝出罡力注入刀刃,斩在锁链上撞出几点辉光。精铁锁链,根本砍不断,叶清逸抬眼飞上囚车顶盖,无数根如针袖箭飞刺,眼仁爆血而出,惨痛无匹。 谷口处,曾祥端珊珊而来,骑在黄牛背上心急,抓住牛角借力,飞出数尺,柳叶双刀抡圆,飞割了一对甲兵的脚腕筋骨,闯进敌伍中,杀倒数十个,背靠在叶清逸身旁。 赵寅罡的囚牢已被蛇卫围住,徐彪扛不住叶洛的剑势,只能提着悍刀退出数步。 其他的两个铁囚车已被兵卒调转包围,护在军卒身后,骑马的将军满脸是血,黑蛮熊儿的红甲也斩破了几处。 满地的鲜血,染红了大地,映着夕阳,红泥寂寥,新鬼怨恨。 徐彪咯咯咬牙,露出狰狞目色。歪着头望了望左臂的剑伤,血迹渗入内衫,隐隐作痛。 旁侧两个兵卒持刀威胁着一个脚腕流血的蛇卫杀手,徐彪轻蔑一笑,朝三人喊道:“要活的,抓回去严加审回。” 叶清逸脸色一白,举臂欲射袖箭杀了那人,却被他自己抢先一步。 那蛇卫使出左腿股力,向前一冲,一刀塞入喉骨下三寸的地方,血水咕咚冒出,吹贱染红了整个刀口。 徐彪提起悍刀,使出蛮力一挥,一个滴血-头颅骨碌碌滚在沙石中淌出一滩红血。众军卒混身一颤,呆呆望着骑在乌骓马背上的徐蛮熊儿,脸色惊得霜白。 徐彪张口骂道:“蠢货,抓个活口都不当心。” 山涯上的投石飞箭还在噼里啪啦响作,硝烟弥漫,血色残阳渐渐隐退,两方犹如猛虎死死巡视。 叶洛伸脚挑起一把沾血的斧钺,一板斧下去,精铁锁链断成两截。 赵寅罡及其他四人出了车囚铁栏,拍拍了叶洛肩膀。众人开始后撤,叶洛立定在前,扬剑卷起一股浑厚罡力,裹挟沙尘劈将过去。 徐彪勒马飞起双蹄,悍刀使出雷霆一击,撞碎刀剑的凝罡劲力。 叶清逸飞马奔来,大喊道:“上马,撤!” 曾祥端倒是奇怪,一屁-股扎在牛背上,捏着一根枯枝敲打着牛尾,黄牛猛追,扬起飕飗一阵飞尘。 徐彪身后的一个红甲兵将问道:“世子殿下,还追吗?” 啪! 一个大耳光扇得那兵将一昏,栽下马背,啃了一口沙土。脸上五指红印刺目,身后那些兵卒提着心胆慢慢呼吸,低头望着残尸重辎。 徐彪怒道:“追你娘个骚-逼,就你们这群废孬,能追得上?拿弓来,他娘的,敢在彪爷面前秀牛技!” 三根翎羽飞箭破风飞来,曾祥端听见身后风声不对,转首回顾,后背一凉,点步跨下牛身,躲开飞箭,从黄牛耳旁射过,插-进谷道沙土中。他追着奔驰的黄牛,踩步倒骑上了牛背。 右手拍着胸口喘气:“唉唷,吓死我了,大黄,你没受伤吧!”伸手摸了摸光滑的屁-股。 牛背上一个腾转,弓着腰望了望牛耳,笑道:“幸好,没给你戳个窟窿,不然就可以给你上个耳环。” 骑牛的奔起蹄来,比蛇卫跑得更快,一人一牛混在其中,鹤立鸡群。 叶清逸转首一望,长嗟嘘叹,策鞭驱马。 第四十一章 愤愤拔刀 回到玄蟒神殿前,曾祥端“哞哞”喝了两声,牛蹄停住。 赵寅罡带着众弟兄已经进入暗道机括,入了灞水堂。 曾祥端思量,黄牛与战马同栓一处槽枥,必然会受到踢咬,摸了摸牛耳,在眼眶前轻轻摩挲。 “大黄,给你找个好去处,你别乱跑啊!” 大黄温顺,啃了几口枯草在嘴里嚼动,牛尾悠闲地摇晃。想到云涧谷山下的农人老哥,嘴唇一勾,奸笑出了声。 “嘿嘿,大黄,你就不用再耕田了,你家主人估计还在唾骂我呢!改天我派蛇卫拿些银两过去,算是给你赎身……” 曾祥端把它圈在马厩旁的一个木敞厩中,找了几个大白馒头喂在它的嘴里。黄牛舔着舌头伸在他的手上,湿润的鼻尖嗅上他的脸蛋,他轻轻靠了靠。 出了马厩,唤来饲马的马夫,嘱咐道:“悉心看护我的黄牛,好吃的必须分给它一些,若有掉了膘肉,唯你是问。” 马夫弯了一下腰身,一点都不敢怠慢。曾祥端刚抬脚进了神殿,他就拿着马刷去梳理牛毛,让它显得油亮膘肥些。 曾祥端踽踽独行,柳刀挥击石格,密道机括徐徐陷开,踩在索板上,静静听着铁链伸缩的“吱叭”响声。 他直行走入暗道,踏上石桥,听得对面石室中一阵聒噪,热闹非凡,迎面而来的一个青面蛇卫面露几分焦急,拜拳道:“曾堂主,少堂主正寻你呢,他看似有些恼火,你登堂见机行事啊!” 曾祥端神色轻轻瞟了一眼火炭通明的石道,呲嘴笑道:“无碍,梓哥哥就是闹闹脾气!” 堂上赵寅罡接受蛇卫跪拜,声涛震耳。 “拜见坛主!” 赵寅罡转身凝眸,千众蛇卫依旧威猛如虎,气吞山河。拜拳呵声大笑道:“承蒙兄弟厚爱,我赵寅罡在此谢过。” 其中一个独眼甲卫放声呼道:“坛主的恩情,我们蛇枢众兄弟都铭刻在心,哪有言谢一词。” 又一个手握朴刀的甲卫惊疑道:“坛主,白坛主造谣,说你死于黄陵,是为何呢?” 再一个甲卫转头冷声道:“老姬,这你都看不明白么,白坛主,‘坛主’的位置不是摆在眼前吗?” 老姬转着眼瞳愣了一会,恍然顿悟,朴刀插得地基石板“呛啷”乍响,站起身来怒吼道:“蛇卫的众兄弟们,残害兄弟,该不该杀?” 又一阵滔天声音爆出:“该杀,杀杀……” 曾祥端刚奔到门口,被数声音涛震得发懵,心头不禁颤巍一下,踉跄弓腰,跟贼似的绕着蛇卫阵仗的边缘摸进会堂。 叶洛站在一旁伫立,四个狱友老哥也立成一排。 鼓跳骚用指掐了掐叶洛,指着猴一样溜进来的曾祥端,强忍欢笑。 叶洛一脸冷意,望了眼少堂主的神仙眉目,静听赵寅罡发话。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蛇卫众弟兄同仇敌忾,站起身挥举刀刃,齐齐吼道:“兄弟们,一起提刀斩了白重阳那个小儿,狗-娘养的,竟然出卖兄弟,是猪油塞了心,还是夜香灌了脑?” 那群蛇卫在数声拥呼中愤愤转身,拔刀欲走。 赵寅罡举起右臂,如同擎天玉柱,撼然拔立。 “回来!” 灞水堂的众兄弟停下脚步,转首回身。 一片央求声贯耳:“坛主……” 赵寅罡迈靠几步走到前端的蛇卫跟前,拍其肩膀,洪亮声道:“我赵寅罡也想早一日除了那狗厮,可我更怜惜你们的性命,蛇枢二十四堂中,纵然灞水堂翘楚,但也难挡二十三堂合力围剿,你们能喘息至今,已算是成功了大半,复仇之事,且需从长计议。” 那群蛇卫静默无言,挎刀等候。 赵寅罡徘徊踱步,眼神横移,扫在叶洛身上定住。弯腰揖拜,拉成沉声缓缓开口:“谢叶洛兄弟相救!” 叶洛扑前猛地扶起赵寅罡 ,谦恭说道:“赵兄客气了,自家兄弟何必见外,我在狱中还承蒙几位哥哥照顾呢!” 一众蛇卫跟着齐喊:“谢兄弟!” 叶洛招招手,弓腰点了点头。 赵寅罡走近北壁堂下,坐上玄蟒柏木榻。振臂一呼,“众兄弟们,今日高兴,不论别的,摆席上酒,畅胸痛饮!” 叶清逸回转身吩咐众蛇卫准备,曾祥端怯生生靠在他的身旁,拜见了师父。 赵寅罡招手拉过曾祥端的手,摸了摸青丝发,暗笑道:“端儿还没变 ,仅是个头长高了!” 曾祥端搓了搓手心,有些羞惨地回笑道:“师父,比梓哥哥还矮那么一挫,若是乖乖吃饭睡觉,估计很快就能赶上他。” “好,师父天天为你准备好吃的!” 叶清逸轻蔑看了一眼,随着蛇卫出了会堂,不知去做何事。 曾祥端犹豫了一下,略略叹息,轻声道:“师父,你先喝茶,我去照看一下兄弟们的筹备。” 赵寅罡点点头,扭身指着堂上空椅道:“兄弟们,入座。” 曾祥端寻得叶清逸,委屈地跟在身后,回到寝舍。 “梓哥哥,梓哥哥……” 叶清逸对着镜中的自己合眸站立,一股冷冷的气势磅礴翻涌。 “梓哥哥,梓哥哥……” 曾祥端伸手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肩袖,叶清逸半转拧身,玉葱修长手指“啪”地呼在曾祥端的脸上,一道道青紫血色浮在他的右侧脸颊上。 他抬头拿手搓搓脸蛋,火烫烫的感觉侵袭着整个面庞。 “梓哥哥,我……我错了!” 叶清逸猛急伸手掬住他的双脸,悔恨地道:“端儿,疼不疼?” “不疼!” “你为什么不躲?” “我没有想躲,也躲不开!” 叶清逸愣怔片刻,抖抖他的脑袋,切切问道:“若是我要杀了你呢?” “那我也不躲!” 叶清逸一把环住他,拍拍胸背道:“端儿,我不应恼火,对你发怒。” 曾祥端双臂紧拥住叶清逸,低泣道:“梓哥哥,我不该贪玩,惹你生气 日后行事我一定带着脑子出门。” 曾祥端挤了挤眼角的一抹泪珠,变脸欣喜笑道:“梓哥哥,我收了一只黄牛坐骑!” 叶清逸松开手惊骇道:“那只黄牛?” “正是,我自小就是放牛郎,对牛有种天生的亲近感。今日恰有机缘遇得这只黄牛在山上吃草,极有灵性,就骑在身上牵来了。” 叶清逸被惹得大笑,“为何不早说,梓哥哥为你捕一头野鳞蛮牛来!” “嘿嘿……梓哥哥,我也是一时兴起,见那黄牛眼睛里极具灵性,才有了这番奇思妙想。” “哈哈……端儿,近日有事做了,训练战牛!” 曾祥端重重点头,屁颠屁颠地跑出寝舍。 叶清逸白眼嗤笑自语道:“端儿呀,端儿,毕竟还小!” 厨房的膳食伙计抬出黄石沉缸的野猪腌肉,上案磨刀,割肉爆炒。 清蒸温炖,凉拌切丝,掌勺女子一双巧手,做成十三道美味烹菜。 “上桌喽,上桌喽……” 第四十二章 流星挽月 寅时,叶洛从酣醉中醒来,赵寅罡劝他在灞水堂多歇息几日,被他委婉推辞。 出了神殿,晓寒袭人。 赵寅罡伸手握拳,叶洛凑掌合实,右肩撞了撞。“叶洛兄弟,大恩不言谢,日后刺豫大事,算哥哥一份!” 叶洛瘪了瘪嘴,“嗯,你先行谋划灞水堂的事宜,朝廷很快就会搜捕蛇枢,毕竟你是蛇枢的人。” 赵寅罡镇定神色沉沉道:“这并非坏事,借朝廷的势力削弱白重阳的势力,坐堂观狗咬,大快人心。” 叶洛脸上略带一丝犹豫,断断续续说道:“只怕那白重阳狗儿又耍花招,联合朝廷再来清剿灞水堂。” “嗯,定当防备!” 赵寅罡身后恭候一个扈从,提着一个黒巾裹着的小笼子,不知里面是何物。 赵寅罡接手递过来。 叶洛惊奇问道:“赵兄,何物?” “一只白斑隼,十分灵性,是我曾任堂主时亲自驯养的,你带回去方便传信!” 叶洛撩起黒巾一望,隼眼犀利,喙尖啄起铁笼,并不友善。 赵寅罡露笑。 “啾啾……” 白斑隼变得温顺,转身在笼中跳动。 曾祥端笑着拍了拍叶洛肩膀,“这只鸟儿很古怪,是百隼之中的灵物,只听师父和梓哥哥的话。” “这……”叶洛愣着长嘘。 赵寅罡从銙带上摘下一个骨哨。 “这个骨哨可以帮你驯服它,勿要担忧。” 马夫牵来马匹,叶洛背上黑巾笼,骨哨栓在腰间銙带上,飞身上马,扯勒马缰逗转了几圈,向众人辞别。 众人回转堂中,曾祥端向木敞马厩走去,掏出从火房中拿的热乎馒头递在“大黄”嘴前,“大黄”一口一个,吃得悠闲自在。 抵达楚府时已经日上两竿,楚烟白,楚蓉儿,楚留苏及李飞燕四人都不在府上,府上只有一些走仆丫鬟们在里外忙活。 龄玉见了叶洛,心中一喜,行礼说道:“叶公子,小姐一直寻你,操碎了心思,却未有半点音讯,清晨令狐府上来提亲,今时他们都去了岳台山,只留了一封书信给你。” 龄玉急着步子走回西苑厢房,将书信交于叶洛手上。 他拆信来看,整得叶洛又懵又笑,一页宣白纸就写了“混-蛋”二字,笔力遒劲,十分耐看。 叶洛折叠住塞回信封,丢在桌上。 摇了摇头,不知道这丫头又是哪门子心思,也不言明。 扯下黑巾,铁笼放在檐上透气,省得把这只白斑隼给闷死。 拿起骨哨吹响,白斑隼扭转蹦跶,欢呼雀跃。叶洛打开笼门,白斑隼飞扑上了檐头,鸟瞰整个府邸。 叶洛踱步走在楚府的转阁廊道上,骨哨再一响,白斑隼闻声寻来,落在叶洛的肩膀上。 叶洛心中略略惊喜,还真是灵性,挎剑朝藏机阁寻去。 岳台山绳塔寺佛殿前,令狐潜举香拜佛,方丈手握铜金禅杖,单手当胸,澄心存佛,微颔首喃语“阿弥陀佛”。 观音手持玉瓶,罗汉列坐。 小僧童盘中呈上两块同心的开光紫灵玉珏,金黄细索穿缀,分给楚蓉儿和令狐沅各一块。 朝谒仪式完毕,方丈邀请令狐潜和楚烟白一同入禅房喝茶。 令狐沅陪同楚蓉儿及众人一起出了寺门,去后山观看梅岭花开。楚蓉儿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冷冷不语。 绳塔寺后门突然踉跄跌爬出一个小和尚,喘着粗气喊道:“寺里出事了!” “什么事?”楚蓉儿转身质问道。 “秘宗的人杀上来了!” 楚蓉儿听得“杀”字,心中一惊,想到爹爹还在茶房喝茶,噤若寒蝉,滞愣一会后扭头便冲下陡坡,从一块垂直的翘岩上陡然翻腾,轻盈落地。 楚留苏接着追在身后,李飞燕只能绕道而行,多走几百步路途。 佛寺院前,倒地的尸体横搭在门槛上滴血,青衣僧袍的弟子持着棍棒,略微抖颤着衣袖,不禁捏紧了木棍。 方丈,令狐潜,楚烟白和一众寺内的高僧居高临下。惊诧的是,台阶下的一群贼人也是秃头和尚,刀刃滴血,没有一丝出家人的慈悲情怀。 随后府上扈从即到,持刀当胸,准备血战。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方丈慢吞吞拉长声音,一副病蔫蔫的样子,闭目思索。 阶下为首的老僧单手当胸行了佛礼,红衣袈裟一甩,透出一股肃杀的寒气。 “台上的香客们请速速离开,我们处理一些佛门间的私怨。” 方丈徐徐点头,闻声回道:“灵禅师弟,好久不见啊!” 老僧点头道:“灵普师兄,别来无恙!” 楚蓉儿没再理会两个老秃子言说,片刻之间,已是持剑落地,立在老僧面前。 “糟老头,原来是旧相识,为何不好好说话,刀剑伤人呢?” 老僧惊瞥一眼,嘿然一笑。 楚蓉儿再道:“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讲究普渡众生,你却任其手下肆意杀生,是为何意?” 老僧道:“女娃子,你这是在指责老衲吗?” 楚蓉儿捏转了一下剑柄,冷哼道:“女娃子今天不会袖手旁观,佛僧杀人本就是罪过,还有什么理据要讲?” 老僧扶须笑道:“女娃子性情刚烈,老衲理解,但勿要不自量力,伤及自身。” 楚蓉儿举剑礼拜,“小女子天生好事,最恨假面惺惺的恶贼,我该如何是好呢?” 老僧迈前一步大笑,“女娃子倒是伶牙俐齿,不与你说教了,就让你见识一下老衲的佛门绝技,好让你知难而退。” “自称佛门不耻吗?我都觉得羞愧,敬你是长辈,就赐教吧,若是我能接住三招,你便离开此地,一切恩怨,就此罢休,可否?” “哈哈哈……真性情,老衲还是接你三招吧,省得别人嘲笑老衲以老欺幼,坏了佛门七十二般绝技。” 台上众人心下骇然,楚烟白伸手呼喊:“蓉儿,回来!” 楚蓉儿闻声转首道,:“爹爹,不必担忧,女儿近来剑术有所长进,就尝试一回。”话音未落便柔转手势,剑意凌然,剑势朝老僧前胸刺去。 剑刃刚到老僧眼前,忽然两指捏住剑刃,不能动弹。楚蓉儿凝注罡力猛抽,毫无意义,老僧如磐石稳定,脸上轻轻浮笑。 弹指击在剑刃上一震,楚蓉儿觉得手心刺痛,一股罡力差点弹飞了身子。 楚蓉儿心有不甘,使出琉湖上学的那招“流星挽月”,剑气横冲,劈向老僧,骤然被反弹回来,扑向自己,剑气着实太重,只得偏移躲开,受了轻伤。 楚烟白飞跨步落下台阶,拉住蓉儿的手退后。 老僧微泯一笑,“小女娃,还有一招!” 楚蓉儿速抽出手臂,平滑而出,气机贯穿全身,凌空旋舞,剑刃越来越急,手间招式纵横逆顺,数道光影隐闪,漩流倩影凌厉一击。 “嘭!” …… 楚蓉儿眼前浮现一个金色拳影,穿透剑刃,击在她的胸口,震得呼吸一紧,猛抽一气,疼痛有些柔糜,慢慢散开。 “小女娃,还算不错,出乎我的意料!” 第四十三章 佛禅寺前试高低 楚烟白神色窘迫,踏步扶住跌晃的女儿,盘坐在地,食指按住经脉,封了灵墟,玉堂二穴,掌心罡力透过食指,沿着经脉冲散开去。 楚蓉儿轻咳两声,喷出一嘴血雾。 老僧脸色一诧,扭了扭拳头,皱着眉头深望。 低声嘀咕道:“老衲出手重了?” 老僧抬脚欲近几步,方丈飞身跨下台阶,挡在楚蓉儿身前,楚烟白继续灌入体内的罡力,使内力气机循环周身,逐渐恢复她被拳影冲散的罡力。 方丈扬袖,众人朝后退去,老僧也向后退出数尺。 楚留苏见妹妹身负重伤,一个箭步扑蹲到蓉儿面前,捏了捏她的脸框。 “蓉儿,没事吧!” “哥哥,无碍的,调息一下便好。” 楚留苏直挺起身,勾眼一望那个老僧,抽剑半尺,被楚烟白一声怒喝喊停,无奈收剑入鞘。 方丈再一声“阿弥陀佛”,稍迈开右脚,脚心在青石地上一拧,铜金禅杖砸地,列开数道深痕,一阵隆隆的颤响。 “灵普师兄,若你肯带领众弟子归顺秘宗,随我前往荻昭寺认罪,可免你一条死路。” 方丈怒哼,霜白髭须微颤。 “认罪,何罪之有?难不成是向你们这群败教之徒低头,还是向那些西荻蛮人臣服,身为大渭子民,做起卖国辱身的勾当,罪过啊,罪过!” 老僧冷讽道:“你们这群自称正派的秃驴,满口慈悲戒律,还不是婊子心肠猥琐货。天下之势,成王败寇!” 方丈道:“好一个成王败寇,若是西荻铁骑马踏中土,异族当主,奴役百姓,这便是我们出家人禅悟的天下和泱泱世道吗?” 老僧抠了抠耳屎,笑道:“忒烦,惺惺作态,当年我因好奇,误入经阁,偷学了一门藏经阁的秘门功法,便被定为犯下了滔天罪行,逐出师门。于我脸面何在,尊严何在?” 老僧斜瞥一眼,寺院墙脚处一把扫把立靠,他即刻一个滑步飞掠,捏提手中。 方丈略眯了下眼瞳,盯视着灵禅师弟。 “佛门有佛门的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 老僧怒火猛增,大吼道:“秘宗佛门就没有此等破规矩,七十二般佛门绝技雪藏经阁中,是你们禅宗的道义佛法么?” 方丈不缓不急地道:“禅宗讲究修炼内功真气,不可偷使淫巧,以免寒毒攻心,走火入魔。” 老僧淡然道:“无稽之谈,如今我还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 …… “灵禅师弟,自古佛门规矩不可破!” 老僧横举扫把,怒斥道:“我便破了这陈腐规矩!” 方丈单臂紧握铜金禅杖,横劈而下,一道金光斜飞,被老僧一扫把格挡,撞出两道彩光流溅。 老僧单手拄着扫把,掸掸红衣袈裟上的灰尘,缓吟道:“灵普师兄,别怪师弟无情,我便用《九易经》的棍法,送你归西,去陪陪佛祖,再向师父捎句问候,若不是当年被逐出师门,又怎么可能学得佛门七十二般绝技” 佛门自达摩祖师初创,东传入渭,佛门武学也日渐完善,十二部神功自成一派,《九易经》即是其中之一,讲究护体真气,龙象吞海气势。其后百年间,佛门内生纠葛,分为禅宗,秘宗两派,因禅宗坐大,吞并秘宗,两派一直明争暗斗,结下仇怨。 秘宗势弱,被迫逃出中土,入了西荻。如今道门和剑修派盛行,又加上禅宗佛提先师庸庸碌碌,佛门弟子骤减,实力一落千丈。 弱肉强食,分肥吞私! 江湖之中,不乏些恃强凌弱的恶棍,杀僧放火,夺那十二部神功秘笈,守阁僧即成了世上最险的活当。 方丈抬腿,沉低重心冷冷地道:“莫不要班门弄斧,师兄领教一二。” 老僧咧了咧嘴,呼道:“出家人不打狂语,受死吧!” 四下里一片寂静,周身两股内功外泄,罡力凝聚,僧袍鼓风,咧咧作响。霎时间,铿锵铮铮的肃杀之气充盈天地。 扫把上一道罡力环绕,略微有些淡红。铜金禅杖上的色泽显得更深。 老僧履鞋重踏,旋转着扫把头朝方丈脑门刺来,方丈甩开袈裟衣袖,抡禅杖横接,气如猛虎吟啸,飞卷而来。 老僧点脚腾起,一个鲤鱼翻身跳上穹空,躲开一击。霸道劲力撞在旁落一个鎏金铜炉上,弹指间晃动不止,震起濛濛弥漫的香灰。 老僧虚晃一影,夺步身后,蜻蜓点水般戳出一扫把,方丈的躲得急,步子有些凌乱,再捏再攻,方丈回收禅杖,脚下连退数尺,借着禅杖才立定在地。 老僧俯下身形,右腿踢出一阵旋风,扫把斜插过去,方丈一通惊骇,躲避不了,只得握住禅杖架住扫把。 老僧转手将扫把向上一扬,在方丈脸上划出道道血痕。台上众高僧飞落身旁,仿若罗汉摆列,各有神态。 老僧身后的众青衣佛僧也持刀围上来,相持对峙。 方丈喝令众僧退下,挺身昂首,徐徐说道:“灵禅师弟,敢不敢来个生死盟约?” 老僧扫把搭在肩头,疑惑问道:“别卖关子了,言说便是!” 方丈点头道:“倘若今日我能胜出,你即刻滚回荻昭寺,永不踏入中土半步;若我输了,任由你处置,悉听尊便!敢与不敢?” 老僧蔑视一眼,微微一笑,回道:“乐意奉陪,也给你个老秃驴赏个情面。时过境迁,你还当真以为我是当时的灵禅师弟么!” 老僧蓄力催动体内气机,扫把颤巍欲出,抽出扫把一晃身影,万千道身影在方丈周身游动,眼目一阵缭乱,捉摸不定。 方丈使出罡力调运气机,使出金刚身姿,防备偷袭。 侧耳畔一根扫把挑来,方丈一拧头躲开,老僧倒捏扫把,木杆顶住方丈脊骨,爆出一股雄浑罡力注入扫把,猛力一捅,金刚身散了罡力。 方丈吐出一团血雾,轰然倒地。 几个高僧屈身扶住方丈,血珠泛红了袈裟,咳血不止。 一个弟子扶仰起方丈后背,准备用内功帮他疗伤,被他制止。 方丈喘着粗气道:“慧……慧空孩儿,无用的……肝胆已被震裂,为师大限将至……” 老僧单手当胸,又扛起扫把,冷笑道:“灵普师兄唷,省点力气,找些佛门的龙骨续气丸服下,兴许还能卧榻几日。” 方丈面容惨白,将近昏睡,几位高僧召来几个青衫弟子将方丈抬入禅房,服下龙骨续气丸。 老僧平扫一眼,怒喝道:“你们这些小厮,忠命禅宗的出列!” 众小僧瑟瑟发颤,立在原地不动。 老僧再瞥一眼几个身穿袈裟的高僧,问道:“你们几个老一点的是何想法?” 几人沉默无语,只有老僧身后的一众弟子持刀笑望。 老僧徐徐走到楚蓉儿跟前,楚留苏欲拔剑相护,被老僧瞬间夺了剑鞘,来不及反应,已经弹开身段。 后面几个高僧诧异,嘀咕道:“《无影经》的秘笈功法!” 楚烟白闭目凝罡,帮蓉儿调转体内气机,疏通经脉。 老僧俯下身子,剑鞘挑了一下蓉儿的下巴,楚留苏见况,出拳轰向他的脑门,被他甩袖一股罡力弹飞。 楚蓉儿咬着嘴唇不语。 “小妮子,有个性,老衲喜欢!” 第四十四章 有些事,唯有一剑 令狐沅抽出手上长剑,掠步斜刺向老僧,被老僧轻轻一甩袖,弹出五六尺。 令狐潜急忙命令扈从围身上前,老僧身后众青衣弟子也持刀相向。 楚烟白感到一阵森寒的气势,手指贯通蓉儿的中枢穴,逼出拳影残留的纯阳罡力。 楚烟白睁开眼眸,弹身而起,一把搂过蓉儿让在身后,老僧阴勾勾地盯着他笑道:“老头儿,在我手上抢人,是不是有些异想天开?” 楚烟白冷然道:“楚某无能,但也会拼上这把老骨头护下小女,况且,小女并无过错,只是你滥杀无辜。” 老僧禅定站立,脸色跌宕起伏,拍了拍袈裟衣袖,冷淡生硬说道:“这妮子老衲可劲儿喜欢了,绝不会伤害于她。” “那要如何?” 老僧丢了手中剑柄,右手捏起扫把扛在肩上,嬉笑道:“释门佛家的禅秘两宗之争,已近百年,不是老衲狠毒,禅宗当初如何待我秘宗,秘宗当以还之,若是小妮子陪我十日,待师兄灵普圆寂归西,火敛装入骨盒,我即去荻昭寺复命,小妮子就自由了,若是不从,休怪老衲歹毒,除了小妮子,绝不留活口,就凭你们这些小厮扈从,能耐我何?” 楚烟白沉定思虑。 楚蓉儿面色素白,虚弱地探出步来,轻轻道:“可以,十日便十日,你要说话做数,绝不迫害于其他人。” 楚烟白一脸幽怨,赌气地哼了一声。 “蓉儿……” “小妮子,爽快,老衲更加喜欢。” 话音刚落,老僧踏步掠前,一把抓住蓉儿疾飞,掠上檐头,传来一阵狂喜的吟笑声,隐没在青瓦雕甍后。 老僧莫是疯了? 楚留苏捂着胸欲追,被爹爹拉住。 “苏儿,追不上的,爹爹行医江湖多年,见识过这种飞檐走壁,踏雪无痕的轻功,一窜即就是十丈开外。” 令狐沅内力不够,檐头太高,只得绕出寺门去寻。望眼寺院四处,没有一丝踪迹。 他急急切切地回到寺殿阶前,向令狐潜弓身请示道:“爹爹,容沅儿回府调兵,抓了这群恶毒僧人,救出蓉儿。” 令狐潜冷哼一声呼道:“罢了,回府!”转眼扫过楚烟白,狠狠地瞪了一眼。 “烟白兄,虎父无犬女,侄女真是有胆识。” 掠前一步甩手,愤愤离去,令狐沅恭敬地拜别了楚烟白和留苏二人,带着府上扈从齐齐追在令狐潜身后。 回到令狐府上,令狐沅径自行到堂上问候爹爹,准备商量解救事宜,不料被一顿呵斥,心惊肉跳,身体有些发颤,怵在原地发嫩。 令狐沅暗暗瞟一眼爹爹,正坐在茶桌前盘弄两颗紫木核桃,手上的茶壶吊在嘴前,吸了一口温茶。 “爹爹,蓉儿遭了这通祸事,可如何是好?” 令狐潜转头凝着眸子射出寒意目色,呲了呲嘴道:“管她呢,一个女儿家,舞棒弄拳也就罢了,还装什么巾帼气慨,依我瞧,就是蠢货,榆木疙瘩。” 令狐沅感到有些不适,觉得爹爹说得有些不当,开口回道:“爹爹,你言重了,蓉儿一向随性善良,见不惯这种恃强凌弱,性子急躁了些。” 令狐潜大怒,“给我住嘴,还他娘的随性善良,我令狐家的世子妃是随性善良的吗?她如今落到老僧手上,指不定发生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那秃驴单单瞧上她,想来也是佛禅夜里寂寞,寻个快活人儿。” “爹爹……” 令狐潜甩手扔来两颗紫核桃砸在他的脸上,怒指道:“你给我住嘴,把紫核桃拾起来递给我。” 令狐沅憋屈一气,忍着怨气拾起紫核桃放在桌上,拧着身子跑出中堂。 令狐潜从椅子上弹起来怒喊道:“狗崽子,你给我乖乖呆在府上,若是带兵去救她,我打断你的狗腿。” 令狐沅跑出屋子,爹爹已经指派府上的吴卫长随从,他心里一通烦愁,无处可去,进了屋子摔合上房门,抱了一坛子酒水喝就。 楚烟白回到府上,令狐府上的张管家驾车拜临,抬着几箱金银玉帛登上楚府中厅,递了一封黄皮书信,摆了摆袖坐上椅子。 “楚老爷,我家老爷的意思全在信中,这些薄礼你且收下,一点心意。” 楚烟白拆开信纸一看,丢在桌上,大声召来府上奴仆,把几个大箱子抬处门外丢在马车前。 命令奴仆唤来留苏送客。 张管家一副心高气傲的臭架子,扭头便走。 楚烟白愤愤道:“回去告诉你家令狐老爷,我楚家不缺银两,也不愁女儿嫁不出去,这种落井下石的下三滥行径,也配不上与楚府结为姻亲。” 留苏进了正厅,望见爹爹一脸怒色,疑问道:“爹爹,发生了何事?” 楚烟白捏起信纸摔在留苏手中。 楚留苏惊骇满面,愤懑满怀。继而淡然道:“爹爹,无妨,蓉儿也曾说过,并不喜欢令狐公子,如此退婚,倒是好事一桩。没想到令狐伯伯竟是这种人。” 楚烟白冷淡应道:“府上备的那些婚礼嫁妆全给我烧了,一丝不留,免得带来晦气。” 藏机阁内,仪老正布施八门,眼前数万土甲兵士陈列,舞旗喝令,土甲兵诡秘暗渡,调转阵型,行成一个八方卦向图,土甲兵各持利器,静候战令。 仪老幽淡笑道:“孩儿,破阵吧!” 叶洛没有推辞,眼观山丘间的军阵局势,闭目思量,凝罡力操纵火甲兵卒,从死门入阵,只见旗令土甲挥动红旗战令,土甲军士列盾牌相隔,弓弩箭矢如飞蝗袭来。 叶洛手指旋转,使出“流星挽月”剑势,那些火甲兵紧随剑意而动,万箭在旋刀下斩成数截。 仪老哈哈一笑,大赞孺子可教也。 叶洛心想,那本《落雁谱》上的剑诀看似平常无奇,现在想来也是精妙绝伦,那些简单的剑式招数竟有奇用,不知那石室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又去了何处。 仪老再次控制土甲兵变换八门,土甲旗兵挥动绿旗,兵甲再次换转布局,浩浩然如盘龙伏卧。 土甲兵阵中窜出数百个无可匹敌的威猛兵甲,身穿一身冰铠,蜷指握着一把寒冰战斧,抡起冰斧砍向火甲,溅起无数冰屑,融成一滩一滩的水坑,火甲兵踏在泥中难以动弹,双双倒在泥洼中。 叶洛控制火甲兵后撤,已然错失了良机,火甲兵被土甲兵的勾镰戈屠尽,与泥水融为一体。 “哈哈哈……”仪老放开嗓音大笑,如癫如痴。 叶洛操控火甲的手指一颤,失去了感应,震得指尖猛然一搐。 “仪老爷爷,枉费你一番教导,孩儿还是未解其中玄妙,太愚笨了!”叶洛有丝自责地讲道。 仪老老面温煦笑叹,掏出那本《落雁谱》递于他手上,“破阵之法藏在其中,待你悟得剑道奥妙,即可破阵。其中玄妙之处已经帮你备注,剑式至简,但需时日来练,且不可一促而就,不然也只是几招疾风掠草的虚晃架势,发挥不出凝罡破天的惊天剑意。” 叶洛接过仪老手中剑谱,如获珍宝 露着诚恳的气色,恭敬地谢过。 “仪老爷爷,我即将远行,告知你一下。” 仪老沉凝,摸了摸叶洛的头上玉冠,感慨道:“有些事,唯有一剑可成;有些人,唯有放血才休。” 第四十五章 梅岭十二峰 叶洛出了藏机阁,飞影窜过屋檐,很快就到了西苑 ,白斑隼闻声飞来,斜侧着隼头,直勾勾地盯着他讨食。 楚府的火房里储有鲜肉,叶洛跨过苑廊,跟火房的掌厨老妈子讨了一块鲜嫩的野猪瘦肉,躬身抽出黑革长靴间的一把短匕,匕刃飞转,瞬间削成一片片薄如蝉翼的血晶瘦肉,摊在匕刃上,让其啄食。 龄玉慌里慌张跑来,叶洛迎上去相问,究竟何事如此慌张? 龄玉双手鞠在胸前躬身道:“叶公子,小姐被一个秃头和尚掳了去,你快想想办法救她!” 叶洛听得一头雾水,不知为何突然蹦出来个秃头和尚。 叶洛安慰一下龄玉,让她慢慢细讲,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龄玉讲了半天,含糊不清,急得龄玉直跺脚。 叶洛眨了一下眼睛,轻舒一口气,问道:“那飞燕妹妹呢?她可知情?” 龄玉急切切地回道:“飞燕姐姐知详,她听说你回到了府上,就急着去你的寝榻处寻你。” 叶洛回转,紧奔步子朝寝榻处寻去。 李飞燕正在房中寻喊,见叶洛冲进屋门,有种久别重逢的激动。 “洛哥哥……”她的口气中露着笑意,又带有几分责备。 “灵儿,蓉儿呢?龄玉讲得一塌糊涂!” 李飞燕沉定地讲明了事情的原委,叶洛方才稍稍安心,但还是担忧,皱蹙着眉头。 “灵儿,我去牵马,你带我上山!” 李飞燕点头嗯了一声。 叶洛出了屋门,步子疾,见一群丫鬟们嘀咕,听得她们背地里说三道四,心里不是滋味。 出了府门,绕过院墙,苏幕镇上的一群镇民拥簇一团。 一个中年瘸子摆着手势,贱笑说道:“你们听说没,一个秃头和尚掳了楚府的小姐!” 一旁不知情的老叟惊奇地喝了一声,“竟有这等事?” 那瘸子继续说道:“令狐家已派人退了婚事,想必楚府小姐贞节不保,令狐家怕遭人嚼舌根子,抓紧撇清关系。” 老叟质疑说道:“瘸鱼儿,这事不可乱说。” 一旁的众人齐声点头。 瘸鱼儿大声吆喝道:“你们想想,秃头和尚唯独对一个女子上心,有何目的?释门佛法讲究清心寡欲,看破红尘,见人便是‘阿弥陀佛’的慈悲心,又为何掳去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再说,即是我们这些俗人不明事理,可令狐府上退婚,不就看出了所以然吗?” 拥簇的众人神态各异,细细思量了一下,暗自点头信服。 另一个长衫男子感叹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连秃头和尚都破了色戒,这世道!唉……可怜了楚府小姐,竟被一个秃头和尚坏了名节。” 叶洛听闻,心头一阵暴怒,凝罡抽出龙渊,一剑插入街道中心,卷起数十块砖石,砸出一通响动。 围簇的众人一脸惊恐,一溜烟儿跑走,走入交叉的巷道中。 叶洛骑来马匹,姜灵已经在府门前等候,跨上马鞍,两人向岳台山驰奔而去。 已近傍晚,寺内的血丝痕迹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方丈身负内伤卧床,以龙骨续气丸续命,一切事务暂由几位高僧代为主持。 叶洛冲进佛寺偏阁的寝卧禅房,一把揪起一个青衣和尚,怒道:“灵禅那个秃子呢?” 青衣和尚试图挣脱,被叶洛一用力,重重摔在地上。 “快说!” 一脚踹在那青衣和尚的胸口,疼得那和尚捂着胸口喘气呲嘴,露出一嘴白牙。 其余的一群和尚蜂拥而上,想为师弟出气,刚弹腰而起,被卷袭的一阵罡力冲得仰面跌足,惊慌失色。 叶洛抽出龙渊古剑指在那个青衣和尚胸前怒吼道:“快说,灵禅那个老东西藏在何处?” 那青衣和尚盘膝挺立,闭着眸子道:“阿弥陀佛,施主,且莫动气,勿要嗔怒,小僧真的不知。” 叶洛闷气更重,一剑抽过臂膀,一道血渍渗出青缎僧衣,那和尚抱臂痛吟,翻着白眼恶狠狠地凝视。 再一移步,剑尖指在一旁,贴在另一个和尚的喉骨间,怒斥道:“你们这群秃头,奉劝你们快说,不然让你们早些去见达摩佛祖,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和尚慌慌张张,有些怯怕,但也依旧说是不知。 叶洛无奈,转过剑背,啪啪一阵乱抽,和尚脸上青紫色涌现,还带有淡淡血色,抽剑回身,插在地上一震,青砖裂开数道深痕。 “走,我们自己去寻,这群臭和尚十鞭子抽不出一个驴屁来,费劲!” 李飞燕转身出了禅房。 叶洛铮一声收剑入鞘,招了几个小和尚,和她一同出了佛寺院门,朝后山梅岭走去。 “灵儿,我们分头去找,如此一来,可提升效率,一有发现就立即发信号。你们在近处寻,我去深处找。天将黑时你就去寺里讨个歇处,等我回来,临走时我已嘱托过寺内高僧,给你备一些斋饭,填饱肚子。” 李飞燕点了点头轻声道:“洛哥哥,你也别太晚,万一寻不得,你就回寺,相信蓉儿妹妹应该无碍,老僧说十日后放还。再说,夜里山岗上多幽灵豺狼,容易遭遇不测,一定当心。” 叶洛轻掂一步轻功,已经腾出十丈之外。 李飞燕呼着柔软的声音,“蓉儿妹妹……蓉儿妹妹……” 小和尚们则扯着掩脚的僧衣,慢慢苦寻。 叶洛穿过一个小重山,到了一处险峰,三壁高悬,晚云铺盖。 梅岭十二峰,三大主峰相峙而立,九座小重山如众星拱月之势相托而出。虽是奇峰险岭,但三大主峰间皆有钢索木板天桥相连,九大小重山则是石栈道相通,青苔干枯的痕迹还在青石板的缝间巉隙里隐约可见。 叶洛御风飞行,绕着九座小重山挨个搜了一遍,只剩下这三大主峰还留存点希望。 他喘着粗气一呼,双手扶住膝盖,躬身歇息了一下,又起身上了梅岭的西向主峰,落日隐于云海深处,暮色沉沉入夜。 窜过一片枯林,惊奇一阵老槐枝上的胡鹫嘎嘎叫嚣,扑楞展翅。 绕了个弧圈,盘旋着绕到东向的主峰,却也惊奇,东西两峰的景致全然不同。 东向主峰的梅瓣已经落尘化泥,中心主峰上的梅艳花香还在十里飘香,扑鼻沁人。 一座古朴的梅树屋在眼角深处隐现,叶洛心头一阵惊喜,掠步飞上梅树叉一跃,入弹弓飞行,弹指间就到了梅树屋下。 推开屋门,叶洛心里咯噔一下,寒颤抖动。 第四十六章 幽墓中一柄葬身剑 树屋石桌下一团森白骨头,渗人寒意瞬间袭上叶洛心头。 叶洛跨前一步近临桌下扫望,原来是野兽枯骨,才放松了紧绷的脸庞,巡视了四处,再无异样发现,直接使出日行千里的轻功步,踏在长索铁链上,奔向中央主峰。 四野之内,梅红妖艳欲滴。 叶洛无心驻留,在梅林中穿梭寻找。 过了许久,月已高悬东方穹空,照遍万木,他依旧未寻得半点蛛丝马迹,唯有一些豺狐走兽,惊起一些飞禽。 绝望,迷茫,担忧沉浸在胸中,喘呼出一口怒气。 仰天长啸一声,抽出龙渊灌注罡力,一剑削下无数梅枝,梅瓣纷扬,在罡风中卷落。 叶洛一剑插入泥土,双手柱在剑柄上思量,一言不发,沉凝了一柱香的时间。 拔剑扔在地上,一倒头睡在地上,天衾地床。 想到叶府门前的血泊,月依穿膛的绯刃,叶洛指甲刺进掌心,弄出几道深深的青紫印痕。 梅岭主峰鬼谷幽墓中,老僧摆着僧衣朝深处行去,楚蓉儿跟在身后,幽暗的甬道内昏暗,惊起扑楞楞的黑漆蝙蝠飞过头顶,吓得蓉儿后背一阵冷汗,脸色苍白,不敢出声。 老僧脚下沉稳,似是熟悉幽墓中的构造,绕开偏翘的巨型岩体,双掌撑在眼前石门上缓缓推开。 墓室中明亮如昼,九颗莹亮的鲛珠散发一团白色光芒,光晕在墓室中晕晕散开。 老僧一步跨入墓室,楚蓉儿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跟随进去。 一路行来,感觉老僧并非是禽兽类的坏人,但秃头里的想法也琢磨不透,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楚蓉儿扫望一眼,心尖一颤。 一个绿衣少女平躺在玉床上,双手搭在腹部,衣袂铺遮了玉床的大半。楚蓉儿不自禁抬手捂住嘴唇,神色讶异地向前探视着目光。 老僧朝前跪伏在地玉床前,双手拉住绿衣少女僵硬的右臂,凑上嘴唇吻在她的手背上,如雪漆白的右手上仿是散发着一股寒气。 楚蓉儿侧头一望,瞥见老僧的眼泪湿了眼眶,抬眉一望绿衫少女的脸庞,她愣愣地怵在原地,头脑里一阵絮乱,不知是何感受。 “这……这……” 老僧用僧衣抹了抹泪,双指在眼眶处戳着眼角仰了一会头。 “小妮子,是不是很震惊,你与涵儿相貌神似,足有七八分相像!” 楚蓉儿又瞥了一眼,连鼻梁眼眉这些都如同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世间还有此等的奇巧之事? 楚蓉儿试探着口音,断断续续说道:“是,是有几分相像,你带我来此处,究竟想干什么?” 老僧转头向玉床旁边走了一圈,摸了摸绿衫少女冰凉的躯体,放声道:“老衲差点被你骗了,差点把你误以为是我的涵儿,你知道吗?” 此时,楚蓉儿双手凑在一处,掬着手搓动起来,听着质问的口气,吓得手心出了汗。 老僧继续补充道:“但老衲深知,我的涵儿已经回不来了,她在这里已经躺了二十又五载了,成了一具不腐不化的死尸。” “啊!” 老僧一拳轰出,鬼谷幽墓的石门晃动,墓室开始隆隆震颤,她晃了几下身子,脚底用力定住身子,衣衫乱舞,如狂风袭过。 叶洛感到一股凝罡神力冲荡,地壳有丝隆隆的颤动声,跳将起身子,一掌拍下龙渊插在地上,耳蜗凑在剑柄上静听。 隆隆声隐隐约约传来,好似在山岭地心闷响。 叶洛寻着山岩上的水涧而下,一脚蹬在石壁上徐徐下坠。 石甬道内昏暗,黑乎乎出现在眼前,叶洛抢了一步,掠入其中。 绿衫女子被震得微移了一下身子,后背亮出一道冰亮的光束,楚蓉儿伸手指了指。 “那……那是何物?” “澄霜剑!” 楚蓉儿郁闷,第一次见到枕剑的操作,还真是惊奇。 “这剑很厉害么,为什么枕在背后?” 老僧扫了一眼她的眼角,呐呐讲道:“澄霜剑乃是东海瀛洲的冰窟铁水所铸,寒气充盈,可以护体不腐。” “竟如此神奇?” 楚蓉儿看见老僧脸上的悲痛还爬在眉梢,轻轻转了声调,温柔地说道:“老头儿,人死不能复生,我知你思亲至切,理解你的绞痛心绪,还请节哀!” 老僧再一回望楚蓉儿,咬齿撇了撇嘴。 嗟乎叹道:“罢了,罢了……” 老僧踏出一步,撑起绿衫少女的后背抱在怀中,抽出那把澄霜剑捏在手中。绿衫少女瞬间犹如一缕绿色的烟雾袅袅直上,撒下一滩薄薄的齑粉。 楚蓉儿凑前凝视,瞳孔不由放大又收缩。 老僧依旧蜷着手臂,抬头望着那股淡烟缓缓飘散,鬼谷幽墓中一片沉寂,只看见老僧眼角的两行泪水一直淌到下颚,滴在澄霜剑的冰刃上挑在剑尖上。 猝然,老僧开口道:“小妮子,澄霜剑赠予你。” 那柄澄霜剑唰地朝她飞来,楚蓉儿伸臂张开手指捏在手中,一股微寒意渐渐传入掌心,沿着经脉传枢到脑中。 “老头儿,这又是为何?” “权当奖赏给你!” “可我什么都没做呀,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老僧起身,伸手贴在玉床上抚了一把,从床底掏出一个紫木镶玉的方盒,凝出罡力一吸,把所有骨灰粉装入其中,盖上盒子,摆列在玉床的剑槽中。 “你陪老衲在古墓中修炼十日即可,准备些餐羹,陪我聊天就好。” 楚蓉儿未吱声,老僧又补充道:“涵儿离我而去,你就代她陪我十日!” 楚蓉儿一脸疑惑,愤懑道:“可我不是你的涵儿啊,只是有几分相像罢了!” 老僧顿了一下,走近道:“小妮子,你若再说,我就封了你的嘴。” 楚蓉儿换手捏住澄霜,疑虑问道:“老头儿,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十日就十日,我还怕了你不成。”她微微挺胸,仰起前颔。 “老头儿,出家人也有妻女么?” 老僧盘腿坐禅,左臂摆佛手。 “小妮子,可愿听听故事?” “好噢!” 老僧扬了一下僧衣,淡淡的说道:“老衲剃度为僧,也是情不得已。涵儿当年身患天疾,站立不足一个时辰,便会骨折流血,瘫软卧榻,看着她痛苦不堪,我也是锥心刺骨。寻访了无数神医,皆说是粉骨酥人儿,活不了多久,一般的草药膏贴根本无法缓解她的重疾。听算命老道讲,释门佛家有十二秘卷,兴许能给小女接骨治疾。” 楚蓉儿兴致起了,插嘴打断道:“你就剃度为僧了?为什么不上岳台山佛门,让那些高僧救治?” “只有血缘筋骨相传的才有效,以血换血,以骨换骨。” “那后来呢?” 老僧盯着蓉儿的眉眼缓声道:“入了佛门,偷学了经阁内的禁术,还是未能救活涵儿,也被当成佛门的叛徒驱逐。” 楚蓉儿露出一抹怜惜神色,轻轻地叹了一声。 “算命老道骗了你?” “没有,只怪涵儿天命如此!” 楚蓉儿转了转眼珠子再问:“人已经死了,你又何苦让她躺在寒床上?” 第四十七章 莫非是佛提大乘境界 老僧抱起剑槽中的紫木盒搂在胸前,右脸贴在盒壁上沉默哑语。 楚蓉儿看得伤心,轻轻撩一下襦摆,蹲在地上,右手试探性地拍在他的肩上,安慰讲道:“生老病死,最是无奈,谁愿意白发人送黑发人呢!如此简单明了的道理,连我个小屁孩都看得明白,你怎么就难以自拔呢!” 老僧抬眉温情地应道:“世间道理,老衲也懂,只是放在自己身上时,难以控制,就算是佛门静地,也消磨不了我的这份执念。” 楚蓉儿抓了一下裙角,弄舒褶皱,皱着眉头问道:“执念……是涵儿姐姐的死吗?” 老僧长叹一声道:“正是!一步错,步步错啊!当初偷学佛门绝技,还是未救得涵儿性命。听闻西荻秘宗有达摩祖师的佛伽舍利,可以使人起死回生,一怒之下,偷入梅岭禁地,杀了守墓僧,挪了太师父的遗体,保住了涵儿的尸身。远赴西荻寻药,入了秘宗,为了换取舍利,答应秘宗吞并禅宗,数十年来,杀人倒是不少。踏上这条路,有那么一点无奈,不过话又说回来,灵普那个老东西该杀。” “为何呢?”楚蓉儿瘪了瘪嘴。 “该杀就是该杀,老衲杀他自有道理,无需多言。” 楚蓉儿惊愕地白了他一眼,“听爹爹跟我讲过,世上的道仙佛提这些,哪还有一个是有长生不死的,那些起死回生药也不存在,只要人的气息一断,就如山岳沉海,陷于阴暗。难道你就不好好思虑,信这世上有起死回生的丹药啊?” 老僧闭息沉定,低声道:“那时为救涵儿性命,宁可信其有,放手一搏罢了,再加上佛门绝技中有诸多的玄妙诡技,可以续气回生,一把澄霜剑即能保住身躯不腐,又怎么不会信那些呢!” “现在又怎么忍心让涵儿化为骨粉了呢?” 老僧呐呐道:“看见你的样子,老衲恍惚间就明白了许多,如今灵普也活不了几天了,一切仇怨了结,就让涵儿归于尘埃吧!” 楚蓉儿轻柔道:“那老头儿今后做何打算?” “回荻昭寺复命,然后找个偏僻山野,虔诚诵经,不想再杀人了!” 楚蓉儿右手扶托着脸蛋,蹙眉笑道:“嘿嘿……和尚不都是寺院里诵经礼佛么,你跑山野草屋里盘膝一坐,再念句阿弥陀佛……” 老僧冷哼一句:“老衲厌倦了那些光头秃驴儿,七国杀伐已成定势,只求安稳过活。再而,佛门已不是清闲之地,官家势力介入,寺庙里的混人儿暗卫不知其数,指不定哪天被抹了脖子。” 就在老僧牢骚满腹的时候,鬼谷幽墓的石甬道里传来数声脚步。 老僧起身缓缓挪步,来到石墓门口,纹丝不动。 楚蓉儿起身跟从过来。 叶洛捏剑而来,望见蓉儿被堵在一个秃头和尚身后,面色一紧,双指一捏,罡力灌入龙渊剑刃,准备出剑相搏。 楚蓉儿看见是叶洛的身影,跳步喊呼着招手道:“叶洛,叶洛……” 老僧眼神一横,一把把楚蓉儿掀开在后,怒目圆睁喝道:“谁借你的胆,乱闯鬼谷?” “我来救蓉儿出去!” 老僧轻蔑一笑,道:“小妮子现在是我的人了,不让离开鬼谷半步。” 叶洛摇头嘶吼道:“今夜我就要带她走!” 楚蓉儿瞬间感觉气氛有些紧张,凑前一步喊道:“叶洛,我没事的,你无需担心。” 叶洛跨前几步瞥一眼过去,蓉儿正傻眼嘿笑。再稍稍移睛盯着老僧冷言道:“蓉儿我必须带走。” 老僧蔑笑更重,胸前结佛手,同时放声说道:“老衲不管你们是何心思,老衲想要的人,你绝无可能带走。” 叶洛狠狠道:“那晚辈就来试试!” 楚蓉儿心如浇油,两人若是斗起来,这鬼谷幽墓能撑住吗?叶洛万一伤了,可就犯了愚傻。 刀剑无眼,生死自负啊! 叶洛一剑已经挑向老僧,罡风呼呼吹响。只听老僧怒道:“擅闯鬼吹,得给你长点记性。” 老僧划步一扭身,无影身段掠过身后,双指插向肋骨七分的后背,叶洛转身一拧,右脚发力,准备向侧后躲开。霎那间左手剑鞘不受控制,猛地刺向胸腹。 没等叶洛反应过神,一阵刺痛从骨节上传遍全身,气息都被阻塞,缓了一个弹指的时点才重重地吸进一口气。 楚蓉儿无疑是最震撼的,这老头儿什么境界,若非佛提大乘境界?三招之内就败了叶洛,恐怖如斯。正凝神暗自一想,他的处境不妙,大声喊道:“你们住手!” 老僧转手一侧,一袖扬去,满袖金光罡力打在叶洛身上呼出数步。 叶洛跌退了几个趔步,插剑撑住半曲的身体,经脉间一股柔荑般的微痛开始在全身蔓延,沿着脊柱通向后脑。嘴角微微一咧,挤了挤眼睛,缓了缓这阵疼痛。 楚蓉儿扑身上前欲要扶起他,被老僧一把拽住,怒笑道:“死不了!” “老头儿……”楚蓉儿哀求着。 “回去,这十日内,你必须听我的,不然,我立马杀了他。” 楚蓉儿愣在原地望着他,想了想点头说道:“老头儿,我见他内伤颇重,你可否帮他医医。” 老僧歪了歪嘴,朝叶洛怒喝道:“若是连这点内伤都扛不住,倒不如我刺他一剑,省得被别人剁成肉泥。” 楚蓉儿猛地着急,拽了拽老僧衣袖道:“别……” 叶洛方才的内力稍有恢复,破口大喊:“今夜我就要带她离开!”舔了舔嘴角的血渍,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如虎狼沉凝。 一纵一横,龙渊划出无数道纵横剑芒,剑尖触地挑起无数颗沙粒飞出,摆腿向左溜步,踏上甬道半空的一处石板上,斜刺而下。 老僧嘿嘿一笑,点头。 交叉步抢穿掠过,诡步无影,从石甬道底下踢出一道飞脚罡力,神龙见首不见尾,握剑手臂被一拳轰得颤痛,失了劲力,五指不由张开,丢了龙渊。 “哐啷!” 叶洛顺着石壁倒在墙沿,左手捏住右臂,头磕在地板上,咧着嘴。 老僧微微一笑。 楚蓉儿捂住了眼睛,蹲身埋在裙角上抽搐,双臂环着头,黑发钻在唇间,紧紧地抱着身子。 老僧缓踏着步子走过去,拿脚尖一踹,把他翻了半个身,嘀咕笑道:“老衲自认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姑且看在你的不自量力和超凡勇气上饶你一命。小妮子不会有险,听清楚了吗?” 叶洛咬着牙狠迈过眼,一语不答。 “快滚,饶你擅闯之死,出去后若是口嘴把不住关了,老衲一定亲手撕个口子连到后脑勺。” 老僧忽地一把扛起叶洛,一道闪影钻出石甬道,跃上飞涧青石,一甩手,把他抛在峰顶的杂草中,古剑唰地插入草丛,戳破衣角晃动着剑身。随后听见一个瓶子骨碌碌滚动的声响传进耳中,他略沉低气息,通过八脉运转恢复手臂的筋骨劲力。 楚蓉儿一抬头,眼前空荡荡的,她赶忙擦了擦眼角,使劲睁着眼睛转首寻找,连个鬼影都寻不到。她冲进石墓中拿出一刻莹亮鲛珠捧在手心,向前面昏暗的石甬道中寻去。 “哧溜……” 第四十八章 再遇九指人 鲛珠的光芒射在老僧脸上,看似沉着几分怒气。 楚蓉儿迫切地踮脚扑到老僧跟前,愤愤道:“叶洛呢?快告诉我,你把他藏哪里了?” 老僧蔑视一眼,瞪着眼眸回道:“死不了,担心啥?” “我……” “那混小子擅闯鬼谷,若不是因为你,我早就把他撕成肉片了。” “告诉我,他在哪里?”蓉儿扯着嗓子喊道。 老僧眼中泛出一丝戾气,一把抓住蓉儿,闪入鬼谷幽墓之中,墓门陡然合住。 “你乖乖在这呆着,我要去睡觉了!” 霍然石壁上一道暗门拉开,老僧一脚踏入后,石门隆隆合上。 楚蓉儿蹦到墓门前,双掌贴在墓门上凝罡注力,墓门纹丝不动,连那条合上的缝儿都没有什么变化,再试了三四次,全然是浪费力气,她背身靠上墓门,徐徐蹲下,一屁-股扎在石阶上,胸中郁闷,冷冷淡淡地扫视着眼前的那张寒床,那个紫木匣子陈列在上面。 脑子灵光一闪。 楚蓉儿抱住木匣捧在怀中,贴在石门前喊道:“快告诉我,不然我摔匣子了!” 回音在整个墓室中传荡,石门瞬间打开。 老僧一把掠去紫木匣盒,五指攥在她的脖颈上,怒吼道:“你要挟我?” 楚蓉儿睁眼斜睨道:“对,要挟你。” 老僧眼神一转,徐徐松开手指。“小妮子,我不该对你凶的。”随后抱着木匣转身跨过石门。 她愣了一会神,迈开步子走进去。 石室敞亮,有一个天孔垂下,一棵黑金色的参天梅树盘曲而上,粉色花瓣灼灼。石壁上道道剑痕,细细观来,是走剑挥刀的路数,西向石壁上还有几幅棍法图,身姿灵动如游龙,浮形若影。 老僧摊开衣袖,把紫木匣子放在古梅树根底,一瓣瓣梅花飘散在盒壁上。乍然,他捏指催力,慢念剑诀,澄霜剑嗖地插在脚前半步的地上。一个盘身,手指按剑,剑风鼓动起来,梅树上的樱粉梅瓣聚成长蛇,在剑风中舞动,握剑一挑,无数飞花静静飘落。 “小妮子,来,给你澄霜剑耍弄一番。” 楚蓉儿的气恼还未消退,瞪瞥了一眼,开口道:“你告诉我的话,我就给你耍弄一番。” 老僧呐呐笑道:“给你练剑,又不是给我练剑!” 楚蓉儿走近几步,撷起一瓣梅花。“若是一番惊鸿剑舞,可会告诉我?” “那我便欣赏你的惊鸿剑舞,让我喜欢了,我就告诉你。” 楚蓉儿片刻不待,移步取剑,挥动澄霜,凭借那日李飞燕在琉湖上的剑舞记忆,起剑掠步,轻盈百态,衣裙间舞起梅瓣,宛若天上百花仙子。 叶洛扶着胸腔爬起,单手抽出龙渊,看见旁落有个药瓶,一剑竖切而下,一声青瓷碎裂的声响,盯视着沉声骂道:“他大爷的,死不了,拿点破药献殷勤。” 他坐下身子凝罡沉息,恢复了体力,深邃的眸子凝视着隐隐十二峰,借着微弱的星光,走下梅岭。 绳塔寺院中青灯燃灼,铜钟撞了三下。李飞燕心急,带了几个僧徒去寻,还未归来。 几个小僧见叶洛身有负伤,找来些佛门的丸药,一个高僧拂袖踏进禅堂,运用气机打通郁结的血脉,让叶洛自行调息恢复。 灵普在榻上干咳不止,一个小僧徒慌慌张张来寻这个白须高僧察看。 不多时,李飞燕猛扑进禅堂,看见叶洛盘坐调息,就蹲在身边瞅着他的眉头。他感觉体内罡力运转恢复往常,睁开眼睛,斜侧眼望见她正炯炯有神地凝望。 “灵儿,我……我未救出蓉儿。”叶洛脸上的黯淡神色又一次浮现。 李飞燕拍拍叶洛后背道:“洛哥哥,蓉儿妹妹会没事的,那个秃头老僧绝非常人,定是个高手。” “唉,三招之内就输给了秃头,真是个笑话,还日日惦记着复仇,助你重夺南诏呢!”叶洛攥紧拳头,恶狠狠地砸在地板上。 起身跨出禅堂,出了寺门,协同李飞燕连夜骑马赶回楚府。 第二日天方才淡了墨色,一个黒衣蛇卫跃上楚府屋檐,悄悄进入叶洛的房间,只听得长剑哐的一声,天明时已经寻不得人迹。 灞水堂上,赵寅罡拿匕首划破中指,血滴滴在酒碗中,豪迈呼道:“今日兄弟们都在,诛杀白重阳小儿势在必得。” 叶洛,叶清逸,曾祥端,吴统领并排端酒站定,一气饮下酒水。 堂上只留了几百人 ,小盗鼓跳骚怀有绝技,一起伙同出发。 曾祥端擦着柳叶双刀,插了两个白嫩馒头喂给大黄,恋恋不舍地摸了摸大黄的眼角。 此次出行需要经过官道,赵寅罡已经命人换了装束,分批次潜入蛇枢总坛附近,抢占各个蛇枢的暗哨。 蛇枢总坛地处幽州西郊,靠连祁山,坛口是五十余家商铺,地下暗道,盘折百余里,深入祁山内部。 叶洛,叶清逸,曾祥端和赵寅罡分四路暗行,趁着夜色,从东南西北四处商铺坛口攻入。 叶洛和鼓跳骚一起,并行使了个眼色,点了一下头,手指斜指了一下旁侧的两个暗门,一个滚步就卷进门口。 叶洛抽出黑鞋上的弯匕,一个跳步螺旋而起,一刃割了蛇枢的守卫,两人对一个眼,两个已经解决,再伸指交流,滑步进入坛口。 突然,北向传来数声厮杀,惊动了蛇枢的守卫,叶洛只得拔剑冲入,身后的蛇卫接踵而上,血雾飞扬,嘴角溅上一些血丝,他微微吐舌,舔了血渍啐在地上。 鼓跳骚的刀法迅捷,抽刃就放倒数个,身后突然穿出一个守卫正刺他腰身,被叶洛一剑挡住,扬剑便削了头颅。 攻入总坛内部,鎏金饰物映得洞室发亮,九指阎罗率总坛守卫黑压压一片挡在前方。 赵寅罡斜剑按住,血滴滴在地板上,一滴,两滴…… “阎罗!” “坛……坛主?”阎罗诧异地问道。 赵寅罡凌然扫了几眼守卫,分别百日,未有生疏,众人面上皆是惊讶失声,斜侧着眸子细细审视着眼前的头领。 曾祥端转动柳叶双刀,迈前喊道:“快拜见坛主!” 众守卫面面相觑,没一人胆敢屈膝拜见。 阎罗粗豪地问:“你不是死于黄陵一战中么,莫不是个冒牌货?” 叶清逸上前一步怒骂道:“冒牌你娘个蛋。”凑身说道:“师父,别让那白重阳小儿逃了,杀进去。” 阎罗斧头扭了扭再道:“白坛主对我有恩,要想杀他,先跨过我的尸体。” 叶清逸搓扇呵斥道:“赵坛主对你无恩?” 还未等阎罗答话,一旁的另一个总坛统领持刀杀伐,一刀卷去一股刀刃罡力,守卫双手转刀冲开,一通乱战开来。 战衣分明,倒下的尸身横叉仰斜嘴角的血泡炸开,染红袍衣。 叶洛背身削了一个,阎罗一斧头劈倒一个,剑斧正好相接,目色一扫,还真是有些熟悉的印象。 “叶洛!”阎罗握着垂压着斧子诧异说道。 “九指阎罗,又见面了,琉湖一别,已经数日了!” 第四十九章 天外有天,贼外有贼 阎罗似是若有所思,黑炭脸上的胡茬在嘴唇微动下有点湿润。 斧子斜搭在地上,淡淡望了一眼众人,盯着赵寅罡道:“赵坛主,我阎罗是个粗人,不识什么大道理,身为白坛主的部属,理应护蛇枢周全,至于其他恩怨,我顾及不来。” 赵寅罡深沉地点点头,侧着身子道:“清逸,祥端,不可伤了他,其他人随我杀入蛇坛,生擒白重阳狗儿,下手要狠,要迅捷,免得被其他堂口合围。” 众蛇卫衣带唰唰响动。 叶清逸扭转扇骨,曾祥端侧抽柳刀,一横一侧,围着阎罗寻找机会。 灞水堂的蛇卫更加英勇威猛,一刀劈倒两个,又一扬刀,一个总坛的蛇卫只能惊诧地看着自己裂开一道血痕,再补一刀,只能倒爬在地上吐着热血。 很快就攻入总坛,坛主神座上赫然立着一人,衣冠霸道,白玉面容上带着一股戾气,斜转身望向赵寅罡,哈哈笑道:“赵兄,别来无恙,大理寺狱里的招待可是周全?” 赵寅罡扯着锦衣擦着剑刃上的血迹,淡淡回道:“天公垂怜,渭帝开恩,免了死劫,才有机会寻你复仇,可叹啊,你家主子徐贼毕竟不是渭国之主,还不能一手遮天。” 说罢,赵寅罡捏剑飞步,一脚腾出五米,在神座台阶上如同飞凰轻掠,隐侧着身子刺出长剑,那人从神座旁的剑架上抽出白刃钢刀来格,被罡力冲退数尺,晃着身子站定。 赵寅罡心生疑惑,难道白重阳狗儿负有内伤,竟接不住我的一招,还是我发力过猛? 他悠着小步凝视着眼前的这个人,从步伐神态上似有三分不妥,与白重阳不像,怀着疑虑在心中揣测,手中的剑也并没闲着,催动罡力,横剑如秋风扫落叶之势劈出,一声吟吟风声嘶响。 那人也别无选择,避之不及,只能提起钢刀硬杠,一道剑虹撕裂他的霸道铠甲,连里面的白衬棉衣都裂了数道口子。心头瞬间一痛,那人喷出一股鲜血,跪身拄着钢刀,垂首吸气,肝肺已经震得开裂,手臂发软,撒开钢刀倒在神座侧下。 神座下的蛇枢众卫看见坛主已亡,纷纷胆怯,丢了手中兵刃,双手抱头,缩靠成一团。 叶清逸和曾祥端也凭借着武技生擒了阎罗,用粗麻绳绑缚,押到总坛听候处置。 叶洛和鼓跳骚铮地收剑,站在台下恭候赵寅罡发话,两个蛇卫上前抬走那个白玉面容的白重阳。 赵寅罡站在蛇坛神座前躬身谢道:“谢兄弟们随我出生入死,如今蛇枢已回到我们手上,我们要重整当初威风!” 众人异口同声大呼道:“恭贺坛主!” 赵寅罡摆手,吩咐接下来的蛇枢布防,以免其他二十二堂口的异心者反扑。命人把阎罗押入铁牢,好生招待。 阎罗愤愤摇臂,被两个蛇卫架着押送到总坛的铁牢中看管。 赵寅罡召集叶洛,叶清逸,曾祥端一同离开总坛行堂,前往停尸室,那两个蛇卫正搬弄着白重阳的尸身,准备拖出总坛堂口,丢入祁山深处喂狼。 曾祥端翻着眼睛愣怔问道:“师父,怎么带我们来见个死人?” 赵寅罡摸摸剑,轻声道:“我觉得其中有炸,感觉此人并非白重阳,恐是个替身,那狗儿贪生怕死,指不定学些江湖秘术,欺人耳目。” “啊!”曾祥端惊讶乍呼。 赵寅罡细心打量着那具死尸的面庞,突然在脖颈处看出了一些端倪,俯身躬腰,伸手摸在下颚的颈端上部,用力一扯,撕下一张人 皮面具。 曾祥端和叶清逸瞠目结舌,骇然立定。 “不妙,白重阳还会这等邪术,易容潜逃了,逸儿,快命蛇卫封锁总坛的各个出口,其他人随我来。” 赵寅罡转身出了停尸室,折行穿绕,在总坛行堂的西北向岩壁上扭动机关按扭,一面石门缓缓拉开,暗道内火把通明。 大凡地下暗城,都有密道脱身的设计,仅有那些巧妙构造者和知情的统领者才能知情,那些建造的劳工大多死于非命,幸存者也不敢提及一句,免得招来杀身之祸。 密道足有千米,其中岔道众多,一旦误入,极有可能被暗箭射成筛子,吸入瘴气中毒而亡。 赵寅罡嘱咐身后众人紧随,免得入了岔道,害了性命。 贴着岩壁疾追不足百步,眼前倒着一个黑衣人影,踏步靠前行到身边。 赵寅罡凝神呼道:“奎木狼元宁!” 曾祥端抬脚狠狠地踹翻元宁的尸体,愤愤道:“走狗的下场!” 赵寅罡没再耽搁片刻,敏捷步伐已经奔出数米,一路上追踪,没有找到半点痕迹,一直沿着密道追到尽头,也未发现白重阳的踪迹。 叶清逸已经在出口处带兵防卫,派出的蛇卫没有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只能摆着竹扇轻哀,向赵寅罡说明情况。 “看来白重阳已经到了徐贼的势力范围,众蛇卫听令,回坛设防,又是一场恶仗。” 赵寅罡和一行骑马回坛,省得沿密道返回耽误时机。 经历恶战,又有旧伤,叶洛感觉身心疲惫,在总坛内的酒窖里抱了两坛酒水,去厨房里偷了一只烧鹅,找了一个通风敞亮的角落一通吃喝,体力也稍稍恢复。不曾想想鼓跳骚的做贼技艺高超,跟踪技术也是一流,顺着烧鹅味寻来,从身后暗戳戳蹦出,从叶洛身旁抱起开坛的酒水痛饮,从烧鹅身上撕下一根肥美的鹅腿啃吃起来。 “叶洛兄弟,怎么吃起了独食,美酒好肉不应共享么?” 叶洛斜瞪一眼鼓跳骚,轻轻道:“你现在不是吃着么!” 鼓跳骚嘿然一笑,转了话题,再道:“我过来时蛇枢一番忙乱,恐是要发生大事,赵兄带着两个徒弟奔去堂口了。” 叶洛饮了最后一口酒,慢吞吞说道:“徐崇焕的势力你可知道?” “势力遍及青幽两地,在渭国边境勾结的匪帮不计其数,是渭帝难啃的骨头。” 叶洛倒吸一口凉气,呼气道:“蛇枢大局不妙啊!” 鼓跳骚还饮着那半壶酒,叶洛伸手抢过,嘴唇贴在壶口上咕咕喝完。而后盘了个坐姿,沉着气息,罡力冲开全身经脉,经天枢穴到丹田,把仪老授传的《落雁谱》中的调息之法一一使出,头顶虚汗淡淡飘起,疲惫也渐渐消失。 鼓跳骚看得惊叹,笑吟吟道:“兄弟,你的这一手活儿不错,可否教我三招五式的,改天万一被哪个贼伤着了,还可以自行疗伤。” 叶洛听起来有些好笑,还是镇定下来说道:“你不就是翻墙走壁的那个贼么,还担心什么?” 鼓跳骚一脸不爽的样子,嘟了个嘴皮,没好气地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那做贼的,也是贼外有贼,万一哪天行盗,遇到更猛的贼,自己又不想宝贝拱手让人,还不得多学几招技术活儿,开溜大吉。” 叶洛似乎不通情理,冷淡回道:“那也是千年一遇的茬,勿慌。” 鼓跳骚挺立起步子,一根鸡腿骨扔到一旁,不屑道:“不学了,以我鼓跳骚的技术,还没栽过大跟头,若是时运点背,也就再去大理寺狱里走一遭,怕啥,做贼的,谁怂谁是孙子。” 第五十章 败走小二重塬 言罢, 鼓跳骚甩手离开。 叶洛想到徐贼的势力,心里没底。曾经身为统领西塞的少将,自知兵权势力的可怖。江湖固然可谓是一个人的酣畅淋漓,可朝堂权势却是森森白骨铺就的庙堂之高。 蛇枢的局势,月依的血仇,叶门的惨案,一幕幕映象从脑中浮现又闪过,对了,蓉儿还在老秃头的手中。叶洛轻轻叹息一声,瞬间感到自己的力量微不足道,就如同大泽中一滴水露,沧海一粟般渺小。 大难苟活,还不是为了那一腔私怨,天既生我叶洛,岂教那些蝇营狗苟的杂碎猖狂恣肆! 叶洛猛地跳起身拍拍身上尘土,挎起龙渊,奔到总坛行堂去找赵寅罡。 赵寅罡拿着总坛的机括布防图,重新布置蛇卫,命令曾祥端和叶清逸亲自监察,嘱咐不能有半点疏忽。 蛇枢壮大到如今的局面,固然有一套无惧皇帝老儿杀伐的秘密,其中的玄机,都藏在那幅机括布防图中。所谓三百六十行匠人,总有个横世之才,墨铸就是其中一位,这幅机括布防图便是他的旷世设计。 关于墨铸,百姓皆知他是七国中的机关设计大家,名号虽不如那些名扬天下的剑客,但也是一个被人赞不绝口的匠师。渭国皇城的布局建造和引流秦渭河的墨渠都是由他督建,拜任水工局司,掌管水利工建的一切事务。蛇枢的首任坛主与他相交甚欢,情谊笃深,故而得到了这幅玄奥的建造图,开山造坛,集聚一些隐处的江湖势力,壮大蛇枢。 下一刻,蛇枢暗卫奔扑到赵寅罡身前报告:“他们动了,已经过了熙宁官道,朝总坛而来。” “再探!” 赵寅罡收了机括图,从蛇首壁雕下的一个暗格中抱出一个石匣,掀开碧玉石匣盖,抽出一把窄刃直刀,抽出刀鞘,锋利的刀刃上闪着冷色的白光。 “叶洛兄弟,连累你了,又是一场恶战。” 叶洛偏首微微笑道:“赵兄,哪里话,挎剑杀贼,岂不快哉,我也希望与众兄弟们都是同仇敌忾,杀出我们蛇枢兄弟的霸道威风。” 徐贼徐崇焕此次并没有亲自前来,而是委任徐府世子徐彪率兵攻打蛇枢,一行有十数个猛将,外加数百徐府死士和三万兵甲。 蛇枢总坛的各个商铺坛口都已经被围,在白重阳的指点下,连密道的出口处都派了重兵进行堵杀。 赵寅罡见势不妙,下令各个坛口撤兵,向祁山深处转移。 派叶清逸,曾祥端,叶洛分别掩护东,南,北三个方向的蛇卫撤离,催动巨石机关,直接封了坛口。 叶洛则率领三千蛇卫断后,迎击徐彪的一万大军。 徐彪肥壮的身躯骑在马背上,身旁聚集着崂山四客中的袁氏二兄弟,以及柴琅并马而立。 柴琅蔑视一眼,冷哼道:“叶洛,我们又见面了,这次,可没什么玄女娘娘相助,你还有什么能耐,露一手!” 徐彪邪魅一笑,赘肉纹路鲜明。 “上次被你们这群厮给逃了,这次你彪爷要将你们剐成肉泥。还有个骑牛的,他哪里去了?” 叶洛凝视呼道:“肥坨,你洛爷爷为什么要告诉你。” 叶洛直接抄刀,凝罡力控制龙渊飞出,一扫而过,从腰间摸出一把短币,从斜侧甩出,直刺徐彪面门。 徐彪拧身一屈,悍刀一横,挡住了飞匕的穿刺,龙渊在铛得一声撞击下回到叶洛手中。 以一敌百,以百胜万,战的就是雄浑气慨,破釜沉舟的意志力。叶洛倒吸一口凉气,再次紧紧捏剑,弓腰一弹,整个人飞步上前,记得在鬼谷幽墓中,那秃头老和尚用过此招,果真可以飞掠如燕,如影随行。 龙渊侧过半截隐在右臂之下,剑刃从柴琅的咽喉处划过,却被他一个马背上的倒仰金钩,躲了这道霸道剑气。 叶洛回转身再出剑,二袁已经逼近,兵卫已经混战开来,厮杀声不绝于耳。靠临叶洛的徐府暗卫被叶洛一剑削了手臂,举目看时,又有兵甲团围过来。 掩护撤退,重要的是争取时间,叶洛在敌阵中已经厮杀了些许时刻。腾身一挥,剑尖上的罡力如疾风扫过,天色黯淡,一股肃杀的寒气逼来。 徐彪有些笨拙,但力量霸道,一把悍刀从左侧的一颗岩体上飞下,竖斩叶洛的面门。 “啊……” 叶洛横起龙渊相接,悍刀与剑刃撞出流光星火,瞬间消失,不论如何罡力强劲,还是被他的蛮横力道震得手麻,一股尖刺的痛从手臂上蔓延,直觉体内一虚,罡力发散。 柴琅和二袁见时机正好,御步出剑,正对他的胸膛。但见三个蛇卫横移一步,接住三人招式。 叶洛反应过来,抽回剑身喂出左拳,惊得徐彪闪退几步。可怜三个蛇卫还没撑过三招,就已经被刀剑割过喉颈,扬溅出一团热血,倒在沙土地上。 四人攻势猛烈,叶洛下令蛇卫撤退,与叶清逸,曾祥端汇合。 徐彪哪里肯放过机会,若是抓住叶洛,送给豫国皇帝,给爹爹换来《修罗经》,又是一笔大买卖,说不定老爹还能封赏些绝色女眷玩弄,在府上的地位也可以提升,最解气的是不用给妹妹徐苓姗低一头。 徐彪召令柴琅跟随,分配二袁进入蛇枢坛口的各个商铺,率兵攻入。 乌骓马狂奔步子,扬尘而去。 叶洛沿着山间小道,率领剩余蛇卫残部过了祁山小重塬,这曾祥端和叶清逸已经在此地接应。 刚巧汇合,准备纵马深入山谷口,却被一群从侧后两方的敌军围住。整个蛇枢队伍如同被囚于笼中。 叶清逸捏住玉竹扇咬牙,咯咯作响。 “杀,就算死,也要拧了白重阳的狗头!” 只见白重阳和其他二袁并马行进,徐彪也随后赶来。 白重阳放声笑道:“看来我对赵兄的心思还是能猜透一二,今日这祁山的小二重塬便是你们的白骨曝野之地。” 徐彪勒马在前,爆出粗俗口音道:“除了那个银甲乌骓马的小子,其余的统统杀掉,一口气不留。若是你们有不放心的,多捅几刀。” 叶洛,叶清逸,曾祥端三人互扫一眼,捏紧刀扇,凝出体内罡力,准备血战到底。 又是一番刀光剑影,三人形成犄角,从后面西向的地方突围。 战了约摸一柱香的时辰,西向后山处撕开一条口子,蛇卫脱出身迅速撤离。 叶清逸和曾祥端在前面引路,叶洛却不知了去向。奇怪的是,徐彪的贼兵也并未追来。 叶清逸命曾祥端带领蛇卫先行入山,自己沿着路经的小径原路返回,寻找叶洛的下落。 小径上空无一人,只有脚踏枯草的痕迹,南山小丘塬上倏然飞出一阵惊慌的鸟雀。 叶清逸别了玉竹扇,惊叹道:“不好,叶洛有险!” 第五十一章 独身出江 叶清逸在这一刻皱了皱眉,转身朝南山小丘塬疾赶。 而在叶洛身前,徐彪已经带着众军卒包围过来,命令部下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活捉了他。此时,徐彪正在马鞍上大笑,沾沾自喜般看着兵卒与叶洛酣杀。见叶洛已被耗得罡力衰减,动作缓迟,从马背上拔起悍刀,一个腾转步,伴着一股劲风冲扑过去,一把力道十足的悍刀忽然从叶洛头顶竖劈而下。 叶洛闪不及,双腿稍微一躬,向手臂提起力气,汇在龙渊剑身上横截。 “咣...” 撞击声如同在脑海间撕裂一般,罡力的减弱难以扛得住这股霸道的刀气,他向前送剑,摆脱一截身段,抽出龙渊避开当头一砍。 徐彪趁着刀势再次逼迫,一阵嘶嘶的刀鸣声回荡,劈落在叶洛脚前的碎石跟前,他只得架势来迎。 叶洛怒哼一声,狂吼一声,似是释放了所有的戾气。 “来吧!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何惧?” 他挎起龙渊一侧,偏剑斜锋,三尺白刃锃亮夺目,带起一丝飞尘,咬了一下唇,狠狠地朝徐彪的面门上斩去。 要论此剑的威力,绝不亚于中乘三品的武力,换做常人,罡力的冲劲就足以震碎肝胆,可徐彪强吃一剑,一把悍刀张手劈开,立在原地奸笑。 “哎唷,好力气,能撼我徐彪的,当世可没几人!” 叶洛沉默无语,转剑再斩,手臂上的劲力感觉流失过多,提剑显得急促。 七十二式剑式,哪招不是用力提速? 徐彪见叶洛脚步慢了下来,握起悍刀一通猛劈,看似杂乱无章的刀势,却犹如猛虎下山般威猛,步步暗藏杀机。 叶洛脚下一软,被徐彪一刀砍在左臂上划破肌肤,鲜血渗出。眼前的肥坨又逼来一式刀步,从右侧斜背部呼来,他撑剑抵住刀尖,连连退后数步,脚下沙土上留下两道滑行的脚印痕迹。 徐彪凝入罡力收刀,蓄满所有劲力后向前刺刀,猛然无数枚袖箭朝他射去。 徐彪左右舞刀,挡了那些袖箭。 眨眼间,数百个黑甲兵飞出,从旁边巨石背后扔出数十个粉末弹丸。 徐彪高喊兵卒围堵,可叶洛和那百名黑甲人已经穿入南山短冈密林,追踪起来十分困难。 叶清逸赶到时,叶洛已经脱身,只听得徐肥坨在吩咐手下,徒步追杀。一部分兵卒骑马报信,并告知各个州府在官道小径出口严加盘查,务必要捉拿回来。他脸色一紧,又迷茫地望了望烟雾尽头,转身回返。 黑甲人带着叶洛潜入一处荒芜村落,漏屋断墙,斜倒的木桌腿儿散在地上,墙上挂的竹篓积满了灰尘。 还没等叶洛开口问话,黑甲人已经在先言说。 “叶洛,换了衣物,潜出渭国。”随手递出一个包裹举在他的身前。 叶洛瞬间惊愕,满脑疑虑,骇然问道:“何出此言?” 那黑甲人眼神犀利如刀,冷淡地扫视了一眼,微眯一下眼睛回道:“徐崇焕的势力想必你也知道,若是他想要的人,就算把整个渭国翻个底朝天,他都会找出来。更何况,此次是与豫帝勾结,剿灭蛇枢与擒你叶洛并举,可以扣个贼厮的帽子,岂不是一箭双雕。” 叶洛仔细思量,果真有几分道理,可此人为何知析此事,并且如此了解,身份十分可疑。 “向东绕小道行五百里,转南行燕岭古道,去秦渭河码头寻朱老板,他可以带你夺过盘查,潜出渭国。” 黑甲人从怀中掏出一块绢巾交到他的手上,再道:“你把此绢巾送到码头货当行铺的掌柜手中,他会派人接应你。” 叶洛刚欲张嘴,又被那人打断。 “切记,五年之约!” 叶洛心里嘀咕质疑,难道他是…… 黑甲人留下了一些备好的干粮和银两,一匹千里枣红骏牵到他的跟前,带着众卫撤离。 临行前还再嘱托一句:“且不可再去苏幕镇的楚家,一来连累楚家,二来招来杀身之祸,想必你是个聪明人,不用我多说什么,你只记住,徐崇焕是个可以一手遮天的贼人,早晚有一天是个镇不住的茬儿。” 移目一望,荒村中空留自己一人,若是再逗留,恐怕又要被徐彪给擒住。既然未能死拼,还有许多事要求他去做,也必须去做。既然黑甲人已经指明了方向,何不南下南昭国,帮灵儿杀了仇人复国,再找个修炼的仙府道地,修习个大乘境界,杀了如今的豫国狗皇帝! 叶洛换了衣物,翻身上马,沿着东行小道一路东驰,期间在小道上的小茶棚中歇息过片刻,赶了一天一夜才越过燕岭古道。 枣红骏已经累得奔不出腾空马步,还好再有三十里地就可以到达秦渭河码头。 开春的大河早已破冰,秦渭河贯通各国交通,河上已是商船渡行,渡口又一波南下的船只驶离码头,漕运的伙夫也可以歇息一下,舒缓一下腰身,擦擦额头汗珠。 几个巡查的官兵来回走动,盯视着每一张面孔。叶洛连忙背过身去,藏起腰间的龙渊长剑,以免引得注意。缉拿的人头画像已经贴在最显眼的码头布告栏上,见者报官即可得赏银一百两。 叶洛未敢请教路人货当行铺的位置,只能挨户搜寻,找了大慨三柱香的时间,才找到货当行铺。 叶洛确认后交出绢巾,讨了口茶水饮喝。 不时,掌柜迎出来,引着叶洛走入后堂。黑甲人所说的朱老板是个四五十岁的壮年,看着一身肌骨,绝不是一般人。 叶洛拱手低头,抱拳请礼。 朱老板吩咐手下去调度船只,随后问叶洛道:“叶公子想去往何处?” 叶洛想了想,含糊说道:“南下,四海为家。” “好,我朱某人派船只载你一程!” 叶洛又一次拜谢,想到楚家,蓉儿还在秃头老僧手中,姜灵还不知自己发生的情况,得托封书信告知于她。 叶洛向朱老板讨要了笔墨,在白色宣纸上道明情况,把书信托交朱老板,叫人送交青州苏幕镇楚府李飞燕。 朱老板瞅了一眼书信封皮笔迹,俊逸飘扬,十分耐看,于是连连夸赞。 叶洛谦笑,心思不在这里。 申时许,巡查的官兵换岗吃饭,码头的盘查最为松弛,朱老板命手下发船,大船里载满了渭南昌州的棉纱布,还有一些上等的锦绸。大船吃水-很深,船底足有二尺沉在水中。 朱老板见了郑漕司,喜笑逢迎,一番客套,惹得郑漕司十分欢喜,只派了两个监漕卫兵上船巡查,那两个卫兵深知郑漕司的用意,马马虎虎在船上排查了一番,并未发现暗格。 朱老板笑对郑漕司,嘴角上挂出上挑的弧度。 “漕司大人,和往常一样,出江做些布匹锦绸的买卖。” 郑漕司无奈苦笑道:“朱老板,最近风声紧,官府在缉拿逃犯,我们半点都不敢疏忽,若是监察不利,将是掉脑袋的事,你也谅解谅解。” 朱老板拍拍郑漕司的肩膀,笑着点头道:“了解了解,现在可否出船?” “可以可以。” 两个人并肩去了漕司使处,朱老板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塞在漕司手中,郑漕司命人准备饭菜,说是有好酒可以欢饮一通。 叶洛藏在暗格中有些担忧,终于躲过盘查。货船高升桅帆,浩浩荡荡飘在江心南下。拿起一壶酒,仰躺在甲板上看着静谧星空。 起身长饮一气酒水,叹道:“这江湖,就剩酒还凑合!” 第五十二章 甲鳞鼍龙现 夜里风静波小,两岸耸峙的山峦隐约映在水中,偶尔传来几声诡异的山兽嘶啼,货船已经开出五十余里,舵夫也趁着机会稍稍歇缓一下身子,攒攒力气。 叶洛想着,朱老板传信楚府,估摸着得两日才可送达,想必姜灵心里一定憋着闷气,那时还允诺跟她一起南下,这下可好,耽误了这些时日,又要单独偷渡。 酒喝到酣时,就开始回想过往,好像发生的一切都是劫难,而自己最对不住的还是她。 是的,是月依。 他把空酒瓶拿在手中,使劲丢出,在水面上滚出数个波漾后沉入秦渭河的江心。把剑一横放,枕着龙渊剑鞘睡在了船头。 酒后的余热散尽,身子开始冷起来,初春的寒气还是很重,尽管罡力可以御寒,但还是有些冷。叶洛弹起身子,钻进船舱,一柄龙渊抱在怀里斜倚在舱壁上,漫无思绪地看着一群睡得晕晕乎乎的货船伙计。 还有一个值夜的护卫坐在舱内的载运的布包上,阅览着一本江湖志怪的的书卷,年岁刚到不惑之年,看起来十分醇厚。 叶洛舔了一下唇角,轻声问道:“老哥为何还要看这些?” 那老哥嘿然一笑道:“值夜闲得慌,也没困意,随手了解一下江湖上怪事,增添点兴趣。再说,平日里护船出行,也没几两碎银子养家糊口,闲下来就去茶舍酒肆做做说书先生,挣贴家补。” 叶洛听着有些感叹,的确,百姓的柴米油盐都来之不易,不像那些达官显贵一般,甩手的真金白银,动不动就是该赏,一百两挥霍出去。 护卫老哥继续埋头书行间,叶洛摸摸胸口,还有些银两,不过相赠也不合适,老哥也不收,索性就少了这门心思,若是日后再相见,帮他谋个好差事。 灯烛的火焰渐渐变暗,叶洛也有点迷糊,他凑近挑了挑灯焰,席地坐下,听着轻风泛波的声音,缓缓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江底猛地轰隆响动,货船晃动,舵手拼力撑桨,以保船身平衡。 “嘭……” 船身再一次剧烈晃动,甲板上的水手们赶忙拉下桅帆,免得在风力下栽头侧翻,沉入江中。 叶洛扑到船身前沿,在甲板上空一跳,跃了七尺高,挂在桅杆上望着水中的动静。借着火把的光芒,扫进江中,一个庞然黑影半露着身子,撞击着船底。 又是一震,甲板上的人一通惊吓,向叶洛询问着水底的情况。 叶洛也不知具体情况,只能冷漠地说:“水底有怪物。” 那群人更为惊恐,手心攥得紧紧的,捏着刀柄冒汗,倒是一旁的水手稍微淡定点,但也不敢下水,生怕被怪物吞吃了。 秦渭河这般的大河,生养一些水中巨怪还是极有可能的,各自心里都如明镜。不过再被这个怪物撞下去,恐怕全船的人都要葬身江中了。 叶洛拔出龙渊,在手臂上划开口子,鲜血沿着刀刃渗进去,剑身猛然亮出一道红光。屏息凝力,引罡力六脉循环,操纵长剑升空,如长虹般入水。 长剑上的罡力遇水散了力道,但那水怪还是龙渊刺中。叶洛收剑回手,剑身上的那股血腥味引得水怪异常躁动,转身浮出水面,巨大的身形如同断垣横在水中,甲鳞一样的黑皮在火把中映得刺眼。两只夜光眼散发着幽淡的蓝色光芒。 众人持刀退了几步,斜扫叶洛一眼道:“鼍龙!” 叶洛示意众人向后再缩,要独自一人与这怪物决战。他起剑如流星扫过,变换横纵,眨眼间飞出数步刺向鼍龙上颚。 鼍龙摇摆长尾发力,溅起滔天水花,用牙咬住长剑一摔,把叶洛甩出三步,他点水发力,腾出数尺,龙渊如轮盘转动,从侧后的长尾砍去,鼍龙侧剪尾一扬,剑刃荡起水花。 鼍龙吸了一肚子江水,游转拧身,朝叶洛喷出一道水柱。 叶洛脚下轻快,一脚踩在鼍龙背部,侧剑狠刺,龙渊终于割破甲鳞皮,鲜血淌入水中,染成一滩血水。再转切剑,瞬间割下一块鼍龙尾皮。 鼍龙四爪拍着水浪,摇动血色尾巴拦腰一抽,叶洛只得再飞步躲离。回到甲板梢头,鼍龙张开簸箕大颚冲咬过来,叶洛担心伤及船上人员,挎剑夺步,剑刃一横,划过尖牙,削断了两颗,划开了颚角。 鼍龙疼得翻滚起来,水浪激荡,连船身都不住晃动起来。叶洛见势弓步踩在鼍龙后背,双手握住龙渊,起剑刺入鼍龙脑门。龙渊深入二尺,刺穿了下颚甲皮。 鼍龙使力挣扎着,但还是撑不住身子,整个躯干开始下沉,叶洛拔出长剑,一道血渍扬在江面上,荡出一片血花。 叶洛喘着粗气站上船梢,鼍龙慢慢下坠,沉入江心。 众人鼓掌庆祝,抱拳揖手称赞。 旁边一个水手说道:“兄弟好身手呀,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 叶洛咧嘴笑了笑。 那个阅览江湖志怪的老哥似是十分惊喜一般,跑上前来拍拍叶洛肩膀道:“兄弟莫非就是江湖上的那种剑修客,拥有御剑斩瀑的本事,若是进入仙府道门修习,就可以羽化登仙。” 众人惊异,如今见识了这般本事,都相信了那些江湖志怪的传言,确信了说书人口中的诡秘奇事。 那憨厚老哥对此兴致盎然,又问叶洛道:“以兄弟这般武功,可能打得过崆峒剑祖,传言他是天下第一,无可匹敌?” 叶洛欣欣然笑道:“天壤地别,风老前辈的剑,当世无人可破。” “你可试过?” “没有!”叶洛镇定地答道。 “那为何不去试一试呢?” 叶洛想起曾在西塞时拜访剑冢,并未寻得风老前辈,但也观了剑冢的剑式,的确精妙。 “老哥,风老前辈是个云游天下的散人,剑冢寻不得他,拜访了一次也是空手无果。” 众人听得稀里糊涂,但还是惊叹叫绝。 几个入舱的舵手拿出一张铁钩大网道:“兄弟,鼍龙是当世稀物,甲鳞皮坚韧如铁,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兄弟们准备捞上来,换点银钱,足够几年的牛肉酒水吃喝。” 叶洛轻轻点了点头。 几个大汉兴冲冲扑到船头撒下大网,铁钩沉入江心,几个善识水性的水手摸黑进入江中,借着萤蚌珠的微光勾住鼍龙四爪,一网捞上了甲板。 护卫们各个持刀,破开鼍龙肚皮,割下片片甲鳞皮。 那个老哥徒手挖出鼍龙的内脏,在其中找出一颗莹亮发光的东西,若似丹珠一般。 “兄弟,来来来!” 叶洛凑了一步,看着鲜血沾满他的指甲盖。 “我在书上看过,鼍龙结的丹是一种奇物,对那些道士仙人极有用处。你作为剑修者,也一定大有益处,给你收下。” 那老哥扯着衣衫擦了上面的血渍,塞到叶洛手中。 叶洛没再推辞,放进胸前。看着他们忙活,就没再打扰,一个人进了船舱,盘腿坐在地板上,捏指运气,调动体内所有气机,开始恢复自身罡力。 气机沉入丹田,经脉疏松开阖。中乘三品的罡力与空气接触,隐隐现出一道光晕。 第五十三章 老僧走出古墓 船舱外的众人割了甲鳞皮,返回到船舱里面。甲板上的水手再次升起桅帆,乘风南下可节省些舵手的体力,也可缩短航船的时间,早日到达嘉陵州。 嘉陵州是泾国最北的州郡,想要到达南诏,必须从此处登岸,经陆路穿行,方可抵达南诏国。 经过半夜的惊闹,鸡鸣天亮时,货船上的护卫还沉在梦乡。 叶洛走出船舱,站在船头吸了口新鲜的空气,穿行二百余里,感觉气候迥然不同。夹岸的树木也渐绿起来。再看天气,雾雨空濛,飘起了细雨。艄公见他坐在船头淋雨,跑上前来递了一把花锦伞。 叶洛抱拳谢过他后继续望着江面,根据行程推测,日落时分才有可能到达嘉陵州。他把花锦伞斜倚在甲板上,握起龙渊,运转罡力操纵,挑起江中一条细条草鱼。想到昨晚还收了一枚鼍龙丹,伸手掏出捏在手心。 此般奇物,唯有独特的法门才能释放出其中的气机,不管是滋养身体,还是提升罡力,都是绝对的宝物。 鬼谷幽墓中,楚蓉儿趁着早晨山洞口的雾水滋润,采了一些初春抽芽的嫩椿,拿到幽墓中的锅灶前,烧了几碗香椿红豆粥,味道飘散开来,连修炼的秃头老僧都循着找来。 灵禅笑着说道:“小妮子,整了什么早饭啊,这么香浓。” 楚蓉儿盛了一碗给他,他就地喝将起来,没一会,一碗红豆粥就被他下肚,摸了摸肚子,很是满足。 楚蓉儿接过他的碗筷,淡笑道:“饱了?” 灵禅吞吞吐吐笑着回答道:“饱……饱了。” 楚蓉儿咬了咬唇白了一眼,笑道:“给,再给你一碗。” 老僧接过粥碗,大口喝了一气,还在嚼着米粒的同时说道:“小妮子,今天给你教点厉害的武功。” 楚蓉儿看见他心情欢喜,心里也异常欣慰。他也渐渐从女儿的死亡中解脱出来,把自己当作蓉儿对待,不再提起他心心念念的涵儿。 “老头儿,十日快到了……” 灵禅沉默一会,淡淡地道:“十日够了你便回去,我回荻昭寺,你爱去哪去哪?” 楚蓉儿跳到他的身前戳了戳他的手臂道:“那我真回去了,以后再也不要见到你哦,我们相见仅是这个十日之约,可好?” 楚蓉儿嘿嘿发笑,倒是老僧皱了皱眉头。 “你的澄霜剑练得如何了?” 楚蓉儿指着碗筷,让他抓紧吃了碗中的红豆粥。 “蓉儿聪明,你猜练得如何?”楚蓉儿逗着老和尚轻侃说道。 灵禅一口喝下了剩余的粥,把碗放在了旁边的桌案。紧接着说道:“小妮子,你抓紧收拾一下,我们今日出墓,去绳塔寺。” 蓉儿嘴角勾起笑意,快速地收拾了碗筷,回到房中拿了那把澄霜剑,带了自己的随行物品,径直奔向那棵参天梅树,老僧站在树下沉思,花瓣已落,仅有几朵迟开的孤零零地挂在枝头。 老僧头也未回,传来一声话语:“小妮子,临走前再教你最后一次。” 猝然手边一闪,澄霜剑已入老僧手中,老秃头儿游龙滑步,腾转起来如蝶翩舞,好是轻盈。 “记住,禅宗重气,秘宗重式,二宗功法相辅相成,《九易经》中有一套很适合女子的剑式,我现在就传授于你,以后不论在何处闯荡,都能抵挡脱身。” 楚蓉儿轻轻点头。 尽管老僧迅捷如电,但只要有点印象,楚蓉儿总能演出招式,其中玄妙,总能领悟七八分。 楚蓉儿接过澄霜剑,只见她把手挥向前方,用她的手腕转动剑柄,剑也慢慢转了起来。眨眼间,剑越转越快,把地上的梅花花瓣也卷了起来。手腕再轻轻侧身旋转,剑光闪闪,腰肢随势顺着剑光倒去,瞅准古梅树上的一枝残花削去,水袖扬出,作一飞仙之状,卷来梅枝。 嘶嘶破风的剑鸣声在轻盈如燕的身姿间轻响,伴着收剑声轻脆戛止。 楚蓉儿揖手问道:“老头儿,如何?” 老僧眯了一下眼睛点点头。转身离开梅树,出了鬼谷幽墓。 下了梅岭十二峰,很快就到了岳台山的绳塔寺前。老僧突然问道:“小妮子,那个擅闯幽墓的小子不是一般人啊,你得小心,谨防吃了亏。” 楚蓉儿哈哈一笑:“老头儿,我的澄霜剑可以把他打得屁滚尿流!” “我见你们并不是寻常关系,所以提醒一下。至于你的澄霜剑能否胜过他手中的剑,还不好说。” 楚蓉儿冷哼了一声,生气道:“你……老头儿,长别人威风,灭我志气呀!” 老僧轻踏步子说道:“你认真修习我教你的拳法和罡力凝聚的法子,一定可以突破中乘境界,与他匹敌一决。” 踏入绳塔寺,老僧直接奔向灵普的禅房,禅房桌子上摆着一个黄巾檀木盒。一旁的那个弟子慧空咬着牙跟,瞪着灵禅。 灵禅未做理会,找来包袱包好檀木盒,朝寺门外走去,随行的青衣僧人都留在了绳塔寺,独自一人去荻昭寺复命。 楚蓉儿送别了老僧,骑了一匹快马赶回楚府,到正堂时,爹爹正与药铺的管家商议药材的事情。见女儿悻悻归来,伸开臂膀搂住她,问她这几日过得可好,有没有想他。 随后楚留苏也赶到正堂,药铺管家见时机不适宜谈论解决药材的事情,躬身示礼后出了正堂门口。 楚蓉儿和哥哥说叨几句,就开始有些生气,为何迟迟不见叶洛来堂上问候一下。楚留苏没有反应过来,她只能委婉地问清楚。 “哥哥,叶洛不在府上吗?” 楚留苏顿了一下,思忖过后,开口道:“叶洛被徐崇焕张榜搜捕,渭国各个州郡都派了兵士协助捉拿。” 一旁的楚烟白拍拍女儿的肩膀,让她莫要担心,可她的思绪如乱麻,不知如何是好。 楚蓉儿诧异地央求着哥哥细讲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楚留苏也不清楚,含含糊糊,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地讲给了妹妹。 楚蓉儿想到还有飞燕姐姐,想必她知道叶洛的消息,转身便跑出正堂,朝李飞燕的寝处跑去。 进入屋子时,李飞燕正收拾着随行衣物,已经叠好了裙衫。 李飞燕见到蓉儿归来,眼前一喜,拉着手与她坐上木椅长谈。当询问到叶洛时,李飞燕也不清楚情况。 楚蓉儿瞬间感觉天地茫茫,哪里去找一个豆大的人影呢?心焦如焚,却也只能无助彷徨。 旁侧的竹笼中一只白斑隼啾啾鸣叫,楚蓉儿凑身过去围看,挑着指头在它的鸟喙上摸了摸。 “飞燕姐姐,你收拾衣物,是要离开吗?” 李飞燕点了一下头讲道:“我本就是随洛哥哥入住楚府,既然洛哥哥不在了,我也应该离开,多谢蓉儿妹妹在这些时日中的关心和照顾,你也替我好好谢谢楚老爷,我就不去辞行了。” 楚蓉儿扯着李飞燕的手臂挽留她,但还是苦求无果,她下定决心要走。同时,她还嘱咐蓉儿道:“洛哥哥不是个寡情无义的人,你也不要担心,他一定会回来看你的,也会给你个解释。” 楚蓉儿微笑道:“没事,我才不担心他呢。只是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离开,心里有些费解罢了,无碍无碍,讲讲你的打算吧!” 李飞燕望了望窗外,感慨道:“回南诏,那里才是家呀!” “飞燕姐,我们一起同去,如何?” 李飞燕坚定地回道:“不行,楚老爷定然不允,再说,你还需要留下来,帮楚府度过难关!” “难关?”楚蓉儿发问。 李飞燕讲述了有关退婚和药材生意方面的事,气得楚蓉儿直跺脚。 李飞燕背上包裹出府,送行的是楚蓉儿,龄玉,以及楚留苏。 楚府内,又是原来的景象,没有叶洛,没有李飞燕。只是这次,恐怕是楚府的劫难。 第五十四章 剑刺深一寸 李飞燕穿了一身朴素的行装,以她的美貌,觊觎秀色的公子哥比比皆是,更别说被地痞流氓盯上,惹出事端。自己的武功也仅能应对那些平常人,若是遇到江湖道上的,剑舞招式跟本没用。 李飞燕按照叶洛信上所书,临走时用白斑隼传了书信,估计会有蛇枢的人护送她到达秦渭河。到时,朱老板也会接应,叶洛在嘉陵州等她会合。只是他千叮万嘱,不能让蓉儿一同南下,其中心思,只有他自己清楚。 楚蓉儿回到府内,径直穿过行廊,向爹爹了解楚府的情况。 令狐家与楚家退婚之后,令狐潜散布谣言,说是楚府小姐与老和尚不三不四,不清不楚,羞辱令狐府,自此便与楚府断绝来往,与八王爷唐淮安的小女订婚。 楚蓉儿听闻退婚,心里一喜,但听到与老和尚不三不四,心里憋了一肚子怒火。 她向爹爹询问了药铺药材的事情,令狐潜派人收买了青州的所有药材商行,不给楚府药铺提供药材,虽然楚烟白一手绝世医术,无药可医怎生是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法子,毕竟楚府上下几百号人,都要银钱开销,没了收入,可怎么过活。 虎落平阳被犬欺,曾经是苏幕镇的大户,说一不二,现在却被几个小药店的老板找来府上,说是谈论药材生意,实乃是登门看戏,嘲讽挖苦。 一个肚子挺圆的八字胡中年违和地贱笑道:“楚老爷,想出高价寻些剪秋,紫菀,忍冬,以及落葵这四味药草,我那小药铺的生意最近起色,药材短缺。” 楚烟白斜眼笑道:“苏老板,不巧啊,你所需的这些药材,楚家的药铺没有多余,仅能自给。” 那中年喷出了笑声道:“怕是根本没有吧,我估计连根普通的柴胡都供应不了吧!” “哈哈……”一旁的两个药铺老板随声嗤笑,好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蓉儿见到此番情形,恨不得上前就是巴掌,呼在几人脸上,但还是收住了愤怒,站在一旁睥睨地看了一眼。 那八字胡的中年瞧了楚蓉儿一眼,只夸她生得芙蓉国色,美貌多姿,不敢拿她嘲笑,毕竟是楚府内,哪里有敢登门那么放肆的,只得冷瞥一眼,协同三人一起离开。 楚蓉儿奔向楚府的药铺,门面前顾客稀疏,几乎成了倒闭的状态。 经过石砖行街,路过茶摊,听到几个嚼舌跟子的镇民在那里闲言碎语,“楚府小姐与和尚偷情,一去都是十多日,令狐府哪里受得住这般侮辱,利用权势,控制了青州所有的药材供应,恐怕楚府这次要大祸临头了。” “可不是嘛,令狐潜是什么人,想必我们都清楚,如今令狐府又与皇族联姻,楚家哪里还有活路?” 桌旁另一个粗猛汉子讲道:“全怪那个楚府的狗屁小姐,与和尚偷情,遭雷劈的东西。楚老爷积德行善,怎么会生出这么个怪胎。” 楚蓉儿怒火上头,飞步踏上茶棚桌椅,一脚踢翻那个粗猛汉子,脚踩在他的胸前,拿着澄霜指着他的脖子愤愤道:“废物,把你刚才说的给姑奶奶再说一遍!” 那汉子瞪着眼睛不语,楚蓉儿抬脚一勾,捏住胳膊往外一转,咔嚓一声,臂骨已经脱臼,疼得那人滚地打转。 一同闲谈的两人惊得一身冷汗,围观的镇民越来越多。 楚蓉儿扯着嗓子道:“今日你若不叫声姑奶奶,再道声歉,就让你再也没有机会说话。” 澄霜已经架在脖子上划出了血迹,那汉子还沉浸在疼痛中,一旁的两个赶忙跪下身来求饶,让她放过那汉子。 两人扑到那汉子的身边,扶起他后让他快快道歉。 澄霜再刺了半寸,那汉子缩了脖子后连忙认错。 “姑奶奶,小的嘴碎,不该胡乱说话,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吧。” 楚蓉儿没再言语,锃地收剑,迈着步子离开。那两人连忙起身背起那汉子,冲向药铺。 围观的众人猫着步子散去,看着别家的药铺人流拥堵,再看看楚家的药铺,楚蓉儿心寒,爹爹所有的荣耀都要毁在自己手中?坊间的流言蜚语可畏,还是自己年少不知事,没想到会落得如此。 罪魁祸首是令狐家,这份污蔑,找个机会一定要还回来。当下最重要的是帮楚府度过危机,恢复药铺生意。 与楚家往来的数间药铺见楚家与令狐家关系破裂,再相互交往无异于与令狐家作对,自讨苦吃,生意人最讲究的是银钱收入,在这风口浪尖,就暂且闭门谢客。 青州有虎占山头,操控供货,难不成他处也被把持,令狐家会一手遮天? 楚蓉儿召上哥哥,上马向幽州赶去,到达魏府时已经黄昏时分。 魏荀与蓉儿兄妹问好,刚坐上厅堂中的木椅,魏荀低首凑在楚留苏耳边嘀咕:“留苏哥哥,李飞燕为什么没有与你们一起?” 声音很低,楚蓉儿只能模模糊糊听见。 “她离开了楚府,去了南诏。” 魏荀惊诧,弹直了身子继续问道:“去了南诏?一个人,还是和叶洛一起?” “一个人,叶洛下落不明。” “究竟发生了何事,爹爹去户部督差,近些日子我没有出府,打理府上事务。” 一旁的蓉儿有些幽怨地回道:“叶洛不知闯了什么祸端,被渭国通缉,没了人影,音信也没有一个,真是一个混蛋。” 紫杉端来了果盘和一些点心,桌上的茶水还是热的,又命人重新换添。 魏荀语气略带安慰道:“蓉儿莫要生气,他可能也有难处。” 楚蓉儿直接开门见山,讲了楚府的危难,寻求魏伯伯帮忙。 魏荀听后连忙书信给魏政,送去户部。从账房划拨了一些银两,命人去城中药铺购药,这样一来,能稍微缓解燃眉之急,长久来说,还要想出一个万全之策。青幽两地相隔甚远,药材的运输和安全存在巨大问题。 正当蓉儿愁眉莫展时,靖羡蹦跶着跑进来,一把钻入她的怀中。 嘟哝着嘴唇道:“姐姐,终于来看我了,我好想你哦。” “姐姐也想你呀,最近姐姐比较忙,没顾得上看你,你会生我气吗?” 魏靖羡摇摇头,捏着蓉儿的脸蛋道:“不会,我才不会生姐姐的气呢?” 楚蓉儿抱起靖羡搂在怀里,亲了一下他的脸蛋,笑着问道:“最近有没有调皮呀?” “没有,我一直听哥哥的话,在私塾学字呢!哥哥都不带我出去玩,姐姐带我出去玩呗。” 楚蓉儿收了笑意,轻声说:“靖羡乖,过一阵再带你出去玩。” 魏荀板着脸望着靖羡道:“姐姐还有事,找紫杉嫂嫂玩去。” 魏靖羡无辜地看着蓉儿,头伸起来望着她的眼睛,委屈地问道:“姐姐,那个超厉害大哥哥怎么没一起过来,他用小狐狸吓我,说会咬去一大块肉呢!” 楚蓉儿抿了抿嘴道:“他就是个坏蛋,现在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过些日子他就回来了。” 楚留苏陪同魏荀走出门去,蓉儿放下靖羡拉在手中。 “蓉儿,你先候着,我与魏荀出府办些事情,很快就回来。” 楚蓉儿没有搭理哥哥,嫌弃地看了一眼,两个人神神叨叨的,准没什么好事。紧锁的眉头又开始担忧,不知楚府何时才能撑过这场劫难。不论苏幕镇的人们如何乱讲,声誉名声都是小事,关键是令狐府上卑鄙,咽不下这口恶气。 第五十五章 药王峰上寻药草 魏荀与楚留苏去了魏府马厩,马夫帮忙牵来马匹,他们翻上马背立刻扬鞭,直冲东向官道奔去,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太阳隐在地平线上,初春的霞光虽不及夏日的暮色,但也十分壮观,整个脸上都被照得黄褐褐的。转过一条羊肠小道,进入了一个山谷口。 马骑到半山腰,月光已经照得一片银白,枯草新抽的绿芽隐约可见。乱石横竖倒插,骑行十分艰难,索性直接下马,栓了马匹,步行上了峰顶。 此峰名为药王峰,因地势起伏大,气候变化多样,生长的药草繁多且优良而得名,之前称作药草峰,后来改名药王峰。 提及换名,还得从白行易说起,白行易出身名门,自幼喜爱钻研,爱好那些刁钻古怪的医理法门,有一次为了试药,中毒休克三日三夜,经体内毒素阴阳互克,减了药性,才幸运活了下来。父母自此禁令他研习医药,命他考取功名或是承袭父业,可他偷溜出了府中,来到了药草峰过起了隐居生活,这一隐便是二十年,药草峰就换名成了药王峰。 白行易父亲六十大寿的时候,他才第一次回府贺寿,二十年未见,连父母都差点没认出来。事情已经发展到这般田地,过往不提罢了,父母只得选择原谅。府上金银钱财丰盈,仓廪充实,只到八月十五和除夕春节时,他会回府两回,恪尽孝道,赡养堂前,伺候陪伴几日。 峰顶是简陋的茅草屋,房上是刚换的新草,楚留苏惊愕地停下脚步,问道:“魏荀,老药王住这里面,不会冻死吗?” 魏荀哼哼发笑道:“冬寒彻骨,白叔叔又不是傻子,活活等死。茅草屋是他夏日初秋的居住场所,现在他在药王洞居住。” “药王洞?” 魏荀指着峰顶稍向下的一处黑壁,顺着月光看,好似是一扇石门。 “就那儿,走几步就到了。” 两人推开石门进入洞口,脚步声吧嗒吧嗒回响,魏荀双手合出一个圆洞,对在嘴边高喊:“白叔叔,白叔叔……白……” 突然闪现一处幽淡的烛光一个银发老者围在石桌前翻着竹简编卷。 “白叔叔!” 老者头也未回,还在认真翻着竹简,脚下一盆火炭正旺,里面不冷不热,温度适宜,山穴-洞府,皆是冬暖夏凉的好去处。 魏荀爬下身子伏在石桌上,在老者眼前晃着手,白行易向上微微抬头,冷漠地道:“魏府的荀猴儿又来做甚?” 魏荀呵笑着回道:“荀儿来拜望一下白叔叔!” 白行易转身扫了一眼,看见带了个陌生人入了洞府,偏头指着楚留苏讲道:“给他看病?还未逢每月二十一呢,你忘了我的规矩吗?还有,拜望总得给我捎两瓶好酒来尝鲜吧,酒呢?” 魏荀尴尬地揖手道歉。 “白叔叔,出行急赶,忘了捎酒这档子事,下回我直接给你搬两坛回来。” “哦,对了,留苏哥哥不是来看病的,是有事相求于你。”魏荀补充道。 每月二十一日,白行易下峰义诊,偶去魏府走访一回。不过每月二十一日,魏政会命魏荀上药王峰探望白叔叔,日子久下来,白行易连魏荀走路的脚步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方才进洞,白行易就听出了是荀猴儿才装哑不动,翻阅竹卷。 楚留苏也上前揖手,恭敬问好。 白行易微眯一下眼皮问道:“所求何事?” 魏荀抢先一步,连连讲道:“楚府的药铺生意遭人算计,供药不足,我想着白叔叔的药王山良药颇多,可以相赠一些,助楚府度过危难。” 白行易怒道:“楚府与我何干!我不问世事多年,下峰也只是救人医治而已,哪里还管得了药铺生意,供药不足呢!” 魏荀听后愣了一会反应过来时连忙给白叔叔捏肩锤背。 “啊唷,白叔叔,你就帮帮嘛,留苏是我的好兄弟,楚老爷又与家父交好,你就帮帮忙,卖我个面子嘛,我帮你搞几本失传的医典来孝敬你,可好?” 白行易揪起魏荀耳朵道:“荀猴儿,上次你拿几本破书糊弄我,这次又来这招,不管用。听惯了你的花言巧语,你白叔叔已经稳如泰山,不为所动了。” 魏荀拿手捂了捂自己被揪红的耳朵,质疑道:“真的吗,白叔叔!” “真的!” “那好,白叔叔,我明日给你弄两坛子好久,再给你找本失传医卷,你就帮忙供药,可行?” 白行易起身抹抹白髯笑道:“一言为定,若是你明日找不来医卷,以后每次就是两坛子美酒。” 魏荀嬉笑道:“得嘞,我们这就下山,我连夜去找医卷给你。” 楚留苏与魏荀下了药王峰,骑上半山腰的马匹,快鞭回到魏府。 魏荀火急火燎奔到爹爹的书阁,翻来覆去找着古卷拓本,入眼的却连一本都没有,皆是一些平常的医理书卷,弄得他心情烦躁,愁眉如云。 听紫杉说魏荀回到了府上,冲进了书房,独自一人过来察看,敲了敲门。 “咚咚咚……” 魏荀吩咐书童开门,带着楚蓉儿到了书屋的偏厅候堂。魏荀坐上候堂木椅,思前想后,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地可以找到那种失传的医卷。他准备连夜去找京城的说书先生,毕竟他们见多识广,经天纬地,指不定能寻得失传医卷的下落,明日早些起来寻来,可以再上药王峰,找白叔叔换药呐。 楚蓉儿问明了事情后,摸了摸腰间的襟带,七彩鲛珠和《九宫杂论》一同揣在身上,叶洛送于她保管后,她一直放在身上,曾准备把医书交于爹爹保管,但还是拖到了今日。 她掏出医书交于魏荀手上,略微惊喜地笑着说:“这本医卷绝对是孤本,我也看过很多医书,从来没有遇见过,并且,它是叶洛从空苍山的石洞中带出来的,必定是哪个医仙的毕生著作。” 魏荀掂在手中兴冲冲地道:“就它了,留苏哥哥,去酒窖整两坛好酒,顺便捎几瓶回来,一起欢饮痛快一下。” 楚留苏与魏荀并排走出书屋,楚蓉儿跟在身后。 转过廊道,蓉儿回了西边的厢房,掏出鲛珠摸了摸,这是叶洛送于她的,出于私心,她不舍得赠出,七彩鲛珠入了药石,绝非一般凡品,气断未绝者都能起死回生。若是楚府命悬一线,就拿它来做最后一次的殊死一搏吧。 第五十六章 客栈走飞贼 翌日,鸡还未打鸣,魏荀就已经翻身起床,和楚留苏再上药王山,抵达药王洞时,白叔叔还躺在床上呼睡。魏荀的响动惊起白行易,老头儿诧异地问道:“这么快!” 魏荀镇定地说,“楚府急需这批药材,生意吃紧。” 而后他从怀中掏出《九宫杂论》递在白叔叔手中,贱兮兮地笑道:“白叔叔,这可是真的孤本医卷呦!” 白行易翻开细瞅,医理至简,却蕴含智慧,翻到最后三页,是墨迹细描的图画,仿似一套修炼的仙法,招式云诡波谲,飘忽不定,出拳和喂拳之间衔接不起来,如潦草笔迹,寻不到章法。可这种医卷之中,用三页书卷做图,岂不是荒唐? 白行易再次扫眼纵览,好似每一个动作又可以衔接,粗略看起来,每一幅图画都是奇招,若是练成,活通筋骨会有奇效,至于招式的境界,足可以抗衡一个中乘一品的修士。 “荀猴儿,哪里搞的,还有么?” 魏荀噗嗤发笑道:“白叔叔,荀儿不会编撰,只会负责偷藏呀,有了机缘才能觅得一本,没了机缘就是竹篮打水,白费心思。” “走,带你们拿药!” 白行易放下书卷,直接带着两人走入一个偏洞,弥漫的空气中没有一点湿度,通风也极好,是一个天造地设的储药地。 里面的石架上摆满了药材,白行易丢来两个大麻袋道:“你们俩自己装吧,能拿多少拿多少。等到初秋时我多采几趟,一并补回来就是。” 魏荀也毫不客气,装了满满两袋子,就留剩了一点给白行易撑撑药王的门户。 白行易瞅了一眼,不舍地拍了拍魏荀的头,苦笑道:“荀猴儿,这是要绝了我的手艺呀!” “哪里,白叔叔,还留了些,这药王峰哪个疙瘩石缝里不是仙草奇卉,随手拈来一株,皆可入药。” 白行易笑骂道:“兔崽子,你给我拈一株试试。有了自家兄弟就算计到白叔头上来了,这方面有甚于你爹爹呀!” 魏荀敷衍笑道:“那是,爹爹与白叔可是兄弟,穿着开裆裤一起玩泥巴长大的,不然我怎么可能这么踏实。” 白行易转身说道:“走了,不与你浪费唇舌了,得研究新药去了,狗崽子这次还算利索,白叔较为满意。” 楚留苏与魏荀各扛了一袋出了洞府,麻袋驮在马背上奔回魏府。 幽州各药铺买的药材也有许些,凑在一起足够楚府各个药铺一月的销量,虽说令狐家散播的谣言有损楚府威信,但楚烟白在医道上的美誉还在,绝非是那种虚才骗人的沽名钓誉之辈。 魏荀带人亲自押送,三人一起抵达青州楚府,临走时魏荀托付紫杉,让爹爹来青州楚伯伯府上一絮。 药材押送到青州苏幕镇,分配给各个药铺重开营业,楚蓉儿坐居药房,亲自为前来的病人问诊。短短两日之内,楚府的药铺又恢复了当时的盛况,刚得意了几日的其他药铺只能眼巴巴地望着自家门前稀疏无人,楚家药堂下顾客前后接踵。 楚烟白摆了好酒好菜,答谢魏荀。 魏荀谦恭地端起了酒杯,与楚留苏,楚烟白,楚蓉儿四人相互敬酒,吃了晚宴。 魏政赶到楚府时,已近戌时。楚烟白说明情况后,火冒三丈道:“青州虽不是我的辖地,但见了令狐家这种忘恩负义的行为,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魏政招手叫来蓉儿走到身边道:“蓉儿,你的亲事我包了,提点要求,伯伯帮你找个合适的主儿。那令狐家为了攀枝成凤,连八王爷那么小的女儿都敢娶,畜生啊!” 楚蓉儿愤懑道:“魏伯伯,退亲这事我很高兴,蓉儿本来就不喜欢令狐沅,倒是少了麻烦。可气的是那老东西散布谣言,说我与和尚不清不白,简直了,脑子被屎装满了。” 楚烟白轻咳一声,蓉儿感觉有些失态,尴尬地笑了笑。 魏政摸了摸蓉儿的额头道:“蓉儿,不急,等遇到喜欢的了你告知我一声,若是他不同意,我塞在麻袋里直接给你绑来。” 蓉儿被惹得噗嗤一笑:“魏伯伯,蓉儿还没到抢男人的份上吧!” 魏政挥挥手道:“讲究那些做甚,一身劳累,这个年纪就应该多学些本事。” 魏政一眼扫在儿子脸上,板着脸严肃地道:“你这兔崽子不错,府上打理的井井有条,还懂得帮楚府解难,回去了给老子继续。” 魏荀无奈地叹道:“爹,有这么夸人的吗?” 魏政抬起指头指着他道:“怎么了,当爹的就得这样,不然你还无法无天了。” 魏政起身道:“明日我去监察司,会会这令狐家背后的靠山,公然扰乱市场贸易,还真以为这大渭国是他令狐家的天下,把渭律当成一纸空文啊!” 魏荀见解决了楚府的事情,准备找个机会问问李飞燕的情况,却被爹爹督着回府,连夜赶回幽州魏府。 此刻,李飞燕则被蛇枢的人一路护送,被朱老板安排上了货船,赶往嘉陵州,而叶洛已经在嘉陵的客寨中住了几日。 嘉陵州作为泾国商户旅客的集散之地,街道热闹,贸易发达,除去豪商往来,江湖道上的也是颇多,镖师护卫,暗隐高手都不在少数。看似一宗普通的货运,不知道有多少暗卫随行,从嘉陵州经行的豪商们,都是惹不起的主儿。鱼龙混杂,一言一行需谨慎对待。 江堤千步,货船进进出出,十足壮观。 夜间,叶洛突然被一阵脚步声惊醒。 叶洛住的是“天”字号上房,猛地听见屋顶有飞贼踏瓦的声音,叶洛侧翻起身,掀开窗户,在半指的缝里看见两个黑影闪过。月色下,黑衣斗蓬和轻功步伐照得明显。 叶洛好奇,心想一定没有什么好事,但想到还要等灵儿抵达,带她前往南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继续躺上床去。 叶洛被飞贼,扰了睡意,实在睡不着,就盘坐在地上,用罡力冲贯灵虚,想着仪老的阵法与洛剑的步法,是否可以融通,达到剑意通神,人剑合一的境界。 这世上的剑修,佛提,道士……哪个不是勤学苦练,大乘九品之境又岂是大风刮来那般容易? 第五十七章 摘星可成大剑仙 正当叶洛屏息凝罡之时,一个身着锦衣铁甲的中年拄着剑爬上楼梯口,大股上一道血涔涔的伤口,疼得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不住地咧着嘴,皱着眉头。 他爬进屋子,眼皮晕晕乎乎地眨着,单指搭在嘴唇上,轻轻“嘘”了一声。 叶洛刚要扶他,他却瘫软倒地,额头磕得地板嘭得一响。楼下突然来了数十个撑着火把的布衣平民,穿着跟船上的劳工没有两样。重重的砸门声惊得客栈的管家心慌,颤颤巍巍地开了屋门。 一个领头的平民提起管家的衣襟口,刀架在脖子前逼问。 “老东西,有没有看见一个受伤的官爷?” 管家双手举在胸前嘚缩道:“爷,小老儿未曾见过。” 那个领头的暴怒:“老东西,不识抬举。” 一把抓住管家胳膊,把手搭上客栈木柜台,手掌撑开,一刀下去,一根大拇指飞出。 管家疼得眼前发黑,手上血串连嘴唇都咬破了。 “老东西,给你生路你不走,偏偏要去鬼门关,阎王爷那儿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快说,爷的刀没有耐心。” 叶洛已经包扎好了中年腿上的伤口,捏起龙渊跳下楼,故意发出几声飞梁掠拱的响动。 十几个布衣拔刀向外,一把推开客栈管家,一头栽在地上,只见管家裤裆里冒着热气,被一阵惊吓整出尿来。 夜深极易藏身,那些挎刀的布衣看见晃过一个黑影,转眼间没了影子,看看道路,分成两队追击。 叶洛双脚撑着墙壁,右手捏着鼻孔,一股臭气从茅厕底下蹿上来,熏得他恶心,还是一口咽下了臭气,以免发出声响,被他们发现。 约有半柱香的时间,外面寂然无声,叶洛连忙回到“天字号”客房,背起中年逃出客栈。 那些贼人感觉中了计谋,返回客栈,冲到顶楼“天字号”客房时已经空空如也,只有地板上还留有一些血渍。 那领头的押来客栈管家,指着地板上的血印道:“老不死的玩意儿!”直接抬起右脚,一脚揣翻在地,命其他的几个锁住喉咙,用手指一顶,揪出了他的舌头。领头点一下头,被旁边的一个匕首一抽,割下了舌根。 老管家噗噗口中鲜血,蹬着颤抖的双腿,咽了气息。 人如蝼蚁,生死难料! 当嘉陵州的巡卫赶到时,那些禽兽早已逃之夭夭,寻不到半点影迹。 叶洛不敢再找其他去处,直接骑了马出了城,在城外的城隍庙里呆了一宿。那中年的伤势不敢再拖,自己又不懂医术,只能铤而走险,抓个郎中给他治伤。起身后脑子一转,略微叹息道:“若是蓉儿在,你就少受些筋骨之痛!” 叶洛跃马扬鞭,到了附近的一个药馆,坐堂看诊的是一个年近花甲的老郎中,看身子骨还是挺硬朗,一个小男孩陪在他的身边帮忙跑腿,配置各种药材,一杆银称拿捏得很稳,几两几钱,丝毫不差。 老郎中见叶洛走进药馆,准备把脉问诊,却被叶洛一剑卡在脖子上,慢慢道:“老爷爷,得罪了,我也是情非得已,你必须跟我走一遭。” 老郎中不慌不忙,慢吞吞道:“小娃,老头子这把年纪了,折腾不起,骨头都是快要散架的人了,让我孙儿随你去,他的医术得我传授,已近熟稔。” 叶洛瞥了一眼,有比没有总归管用些,小男孩坐上马背,倚在叶洛怀中,胸前的小药箱斜搭下腿上,一路狂奔,向那个城隍庙赶去。 当小男孩察看他的伤势时,那中年口上已经干涩结痂,大股上一股脓血慢慢渗出 ,他扯下包扎的布带时,大腿的知觉好似减了九分,只是微微动了一下。 小男孩闭住眼睛起身,拿出药箱中的一些止痛粉末撒在上面,急切地道:“快拖他上马,若是再迟些,估计会耽误他的性命。” 叶洛背起中年男子上马,小男孩在马屁股上拍了几巴掌,自己则在后慢慢走着,返回药馆。 当到了医馆,老郎中察辨之后,冷静地说:“腿保不住了,只能截肢。” 叶洛一通惊讶,却也只能听老郎中的,再加上自己又不通晓医理,保他性命要紧。 老郎中瞅着叶洛腰间的挎剑道:“剑给我!” 叶洛转了一下眼球,还是解下龙渊递给他。他喷了一口烧酒,在灯烛上点燃,龙渊受热后如长虹横斜。老郎中把剑塞回他的手中,指着他说:“出剑!” 叶洛先是一愣,而后双手抓稳剑柄,一剑斩在伤口二寸有余处。 城内风声紧,自是不敢多逗留。 出了城门,他驮着那个中年上了泾国的摘星山,据相传,翩舞登仙的大剑仙。 第五十八章 殷墟府上呈书函 柳明机道长甩了甩拂尘疑虑道:“你确定是暗沙吗?他们怎么会如此明目张胆地劫持官盐?” 周懿拿手撑着下巴道:“应该没错,那些人使用的招式很像暗沙的武功,尽管极力掩盖,但还是能看出破绽。” 叶洛听后迷迷糊糊,什么暗沙,又什么破绽,完全没有听懂。 周懿卧榻拜拳谢道:“多谢小兄弟相救,连累你了。” 叶洛伸手摆摇,笑呵呵道:“无碍的,都是江湖中人,遭难伸个援手而已。”他再次好奇地续问道:“暗沙是江湖中的杀手组织吗?” 周懿喘着粗气回道:“正是,暗沙是泾国数一数二的杀手组织,招募的全是些懂得旁门左道的江湖剑修士,这些人大道正义不干,竟都做些奸邪祸害的勾当。如今天下七国争势,更加助长了这些贼匪猖獗。” 柳明机哀叹一声,“道可道,非常道,是道也。纵使天下换了新主,邪术占了上风,可正道依旧漫漫。修行之人,见不得民不聊生,百姓流亡,如今官盐被劫,恐怕泾国将遭大乱。” 周懿冷眼望着窗外,摘星山的春色刚刚探头,暗沙也可能是第一步计划,往日督盐平安无事,突然遭此祸端,一定是个天大的预谋。 周懿撑着单腿想翻起身来,力不从心,只得砸着被褥,泄了脾气。 叶洛看着,心间不是滋味,走过去拍拍他的后背道:“周兄莫伤了脾脏,一切从长计议。” 柳明机道长命道童端来了木盆,里面盛满了药水,当帮周懿擦洗的时候,他的脸色如同忍受针刺一般的疼痛。 当叶洛细细问到两人关系时,原来周懿是柳明机的外甥。柳明机只慕道法武功,从不过问外甥朝堂之事。但外甥做了督盐使后,他还是会过问一下,事关百姓的生活,柳明机还是有所关怀。 当道童退出屋子后,周懿请求叶洛帮忙,“小兄弟,山上人下山出入宫廷有诸多不便,你能帮我送封书函吗?” 叶洛收回思绪,转头望去,周懿揉着眉头,微闭着眼睛。他略迟疑不决,顿了一下后爽快答应。正好,按时日推算,姜灵也快到嘉陵州了,江面上贼人这么多,还真不放心一个女孩子家独自下船。 周懿执笔写了书函,而后递到叶洛手中拿着下山。 叶洛直接向泾国的国都殷墟州赶去,想到再次返回时,正好能在嘉陵的江堤岸上等她,联系朱老板的眼线,以免姜灵走散,遭了危险。逃出渭国境内,徐崇焕的眼线再广,也是无能为力,叶洛倒是轻松了几分。 叶洛赶到殷墟州,把书函交到州府提督手上就赶回嘉陵,联系了朱老板的眼线,搭载姜灵的货船需要一个时辰才能抵达。 夹岸春风如暖阳斜过,打在身上融融暖意,忙碌的货夫搭着白巾搬运货物,擦擦汗才会挺直一下身子。 叶洛右手拇指按挎龙渊,感觉身后好似被人盯着,刚一转眼,却只有路过码头的人影。 朱老板的眼线走到身边道:“公子,货船到了。” 斜扫过江岸,又一艘吃水-很深的大船徐徐靠岸,叶洛立在岸上看着靠岸的搭板上走过一个又一个的人影。 乍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抬跨着步子向搭板上走去,眼睛不住地扫望着四周。 离得越来越近,叶洛招手喊道:“飞燕!” 姜灵扭转一下眼头,扑身过来一把搂住他,搞得他双手不知该放向何处。 “洛哥哥,终于又见到了你,你是要担心死我们呀!” 叶洛推开了她的臂膀道:“没办法,掩护蛇枢撤退,被堵截追杀,只能想办法逃离渭国。” “洛哥哥,下次可不许丢下灵儿一个人。” 叶洛不由自主地环视了一周,扯着她的手臂带她走出码头,直接上马,向城外的摘星山赶去。 摘星宫是道士修行的府第,带女子上山有违规矩,却也没有什么办法,管那些凡俗礼节,只会拘束人,屁用没有,叶洛扬鞭便赶,传达一声就可启程前往南诏。 还没上摘星山,姜灵从背后布套中掏出一个小笼子在叶洛身侧晃荡。 “呼呼……洛哥哥,斑隼!” 叶洛扭头一望,还真是那只白斑隼,“你怎么带回来了?” “蛇枢的那些人让我带上它,说它现在是你的小东西,对你日后联系蛇枢也大有帮助。” 叶洛点点头,又抽一鞭。 “把它放出来跟着我们吧!” 姜灵疑惑道:“跑了怎么办?” 叶洛嗤笑道:“这只白斑隼灵性极高,你大可放心。” 姜灵这下才把担忧揣进肚子中,拉开了鸟笼,把它抓在手心,她刚一松手,白斑隼就飞了出去,一直跟在马身后随行,一路飞到摘星山,落在道观雕甍的二叉戟上。 叶洛敲门进入观中,白斑隼落在肩上又飞出去,啾啾地叫个不停。 摘星宫中,柳明机道长正擦着剑,身侧的一口玄天鉴泛着金光,射出一道强烈的光芒。 叶洛曲身揖手拜道:“道长,信已送到,周懿兄现在可好,我前去道个别。” 柳明机恍然道:“你要离开?” “是的!” 柳明机盘坐的双腿用上力,铮一声收剑入鞘,打量了一眼道:“这位是?” 姜灵礼貌地笑道:“李飞燕 ,洛哥哥的妹妹。” 柳明机点点头。 叶洛带着姜灵来到周懿的房间,周懿正拿着一个护身的香囊细望,手指摸摸它上面的丝线,猛然间一把捏在手中。双手捂着脸,不住抓起了头发。 “周兄,书函已经送到提督府上,特来辞行。” 周懿收了手中香囊道:“兄弟为何如此匆忙,我等几日恢复了,去我府上,我好好答谢一番。” 叶洛摇手推辞道:“我还有事,你安心养伤,若是日后有缘相见,再去你府上叨扰。” “那……那……兄弟,留个名号,日后好生称呼!” “叶洛。” 周懿皱着眉环视一眼道:“是渭国追杀的叶洛?” 叶洛心头一惊,也没什么好怕的,如实相告。 “是的,你听说了?” 周懿连忙讲说缘由,“到往嘉陵州的商户无一不晓,能在徐崇焕的手底逃脱,绝非等闲之人。” 叶洛愣怔,只字未提。 “叶洛,叶洛,难道是豫国的天才少年,不满二十就已突破中乘一品的境界?” 第五十九章 挎剑斩尽天下贼 叶洛含笑应答,“没那么厉害,中乘一品的境界连个大剑仙的徒弟都不及,哪里算得上天才!” 周懿抢着话语欣然道:“哼,御剑飞行的大剑仙可不是一般人呐,当然,徒儿也就绝非普通人耳,周某也算是混着半个江湖的人,深知其罡力气机的难修之处,除了天赋异禀之外,还要有超乎常人之毅力,那些大剑仙们御剑飞空看似驰骋自在,但那份功夫也并非一日之功。话又讲回来,我还真没见过那些老剑仙们御剑弛行的身法,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那本事,不过崆峒剑冢的风老前辈定然可以。” 叶洛坐在一旁,轻轻点头。 周懿扫过一旁静静守候的姜灵,问道:“叶洛,这位是?” 叶洛还在迟疑中 ,姜灵抢话道:“我是他妹妹李飞燕。” 周懿脸上一惊,皱着眉头道:“李?” 姜灵笑着解释道:“我在渭国幽州城与他偶得机缘,故而相识,都是孤苦无依,便结了兄妹。” “噢!甚好,四海为家,江湖中尽是兄妹。”周懿大气说道。 叶洛点了点头。 门外柳明机推门入内,瞥了一眼旁边的叶洛和李飞燕,“懿儿……” 叶洛深知他们有事要商量,便准备起座离开,周懿抬臂压下,“都是自家兄弟,舅舅不必见外,直接讲说。” 柳明机捻了捻胡须道:“暗沙之事确有蹊跷,我已派了人过去,你先养好腿伤。殷墟府上日后估计会有动向。” 那个开门的小道童跑进房门道:“道长,卧龙山的池阳真人来了,在摘星宫的三清殿上候着呢。” “好,我这就去。” 柳明机转身出了房门,与小道童一块跨过通向摘星宫方向的青石路 ,渐渐地隐没在路尽头。 叶洛啾啾两声召来斑隼,折了书信塞进脚上的竹筒间,掬在手中走出屋门,向高空一抛,斑隼直冲而上,向祁山方向飞去。 周懿扶着榻沿,拄着拐杖开始艰难移步,刚走了几步,脚就有些酸痛,他摸了摸鼻尖的汗珠,强忍着疼痛一步步迈出去。 叶洛和姜灵跟在身后一起到了道观的院中,黄墙红漆,看起来很是气派,见了一群修炼的小道士,他们直接绕过场地走向摘星宫。 进入摘星宫三清殿,池阳真人正挥着一支丹砂朱笔勾画篆符文,一旁的柳明机道长拜着香,在三清神塑前摇签,所有的篆符文都确定下去,最后的一张篆符文始终没有响应。 柳明机拿起篆符文撑在池阳真人面前问道:“为何这张道仙迎神的篆符文凝不住神力,这……这明日的二月二迎神会可怎么举行?” 池阳真人停下手中的丹砂朱笔,把那张篆符文捏在手中,凝起指间气机,篆符文瞬间燃起,顷刻间化为黑灰。 一旁的众人讶然惊望,心里发懵,这哪路子的修道真人,还会有这般本事。 “柳道友,重新来画!” 叶洛看得一楞,指间能使水火的尽是些品境高的,记得师父银澈就可以点水成冰,后来问他学习这种本事,却被敷衍搪塞过去,说是自己的时机火候未到,再后来师父就远行,自己也去西塞拜职,再未见过这种本事。 战场上挎剑杀敌惯了,就对这个没再深究,今日见这池阳真人使出来,心里是痒痒的,本打算明日收拾东西便向南诏出发,这下心底又是另一种盘算。 姜灵见了也是诧异,拽了拽叶洛衣袖,凑在耳畔嘀咕道:“洛哥哥,你看那持丹砂朱笔的真人,下笔我总觉得和平常人不一样,好似落纸的不是丹砂墨汁,而是手间罡力,这修道之人的手法真是有点诡异。” 叶洛轻声回道:“这是道家仙篆的符文,是有讲究的。” 池阳真人画完篆符文,轻轻收笔,让柳明机道长拜香,这次这张仙篆符文有了动静,在柳明机注入罡力后飞悬在了灵宝天尊的阴阳镜上。 乍然,仙篆符文周围浮出一团雾气,虚空飞来一片大泽,风荡水波,嘶嘶作响。山岳深处传来一声虎啸,惊得众人向后一缩,紧随而来的是一声咔嚓雷鸣,火光裂开,在阴阳镜里显现出一幅惊天地泣鬼神的景象。 一条金龙沿着雷电劈开的口子直下,云隐龙身,看不尽全貌。白虎立上大泽山岳的一处断涯上狂吼,金龙摆了摆尾冲向断涯。 白虎脚掌横踏石块,扑身飞起,只见虎口吞龙之势,龙也张口做势,呈现龙口吞虎之姿,白金火光相撞,那张仙篆符文则徐徐落下,离开阴阳镜,飘在神祗台前。 池阳真人大喜,柳明机也惊愕呼应。 “什么,龙虎之气,此次迎神居然是龙虎御气!” 柳明机捏住拂尘,拿起那张仙篆符文细观,那些丹砂朱迹如血流动,却绝不溢出笔迹。池阳真人凝出指间火势,仙篆符文如一块金箔闪动,锃锃金光。 池阳真人收了那张仙篆符文,环视一眼,在叶洛身子上扫过一眼,然后出了摘星宫,去了偏阁供奉的三清神撵殿中。 柳明机拜香后,召来弟子抬下神撵,池阳真人亲自捻了红绸,绑了抬轿的绳结。一切准备工作就绪,供奉的三牲也在柴房的桌案上准备妥当,明日二月二,请示三清迎神,热闹非凡,连嘉陵州的游客都会过来凑热闹,摘星山上更是香客满路,排队上香。 周懿劝说叶洛和李飞燕留了下来,女子不放便,柳明机就特意命人收拾了一间客房,将就一宿。 夜里李飞燕肚子有些隐痛,叶洛只得带她走出摘星宫,去山野林间方便,各种啼鸣声和夜狐声惊得李飞燕提心吊胆。 送了水火,她的肚子才稍稍安稳些。 叶洛送李飞燕进了屋后,让她快快睡下,自己也回到了旁边自己的房间。 刚躺下一柱香的时间,门口突然一道金光闪现,叶洛捏起龙渊弹起,走到门口静听,脚步声徐徐传来,渐渐逼近。 叶洛扭一下头细看那个冒光的物件,原是白日里池阳真人画的那张仙篆符文,拉开门,池阳真人恰巧双指捏符,上了台沿。 叶洛恭敬地迎接道:“道长好!” 池阳真人片言未发,直接迈开步子进了屋内。 “小子,白日里见你就觉得根骨不错,未曾想……” 叶洛听着他的话音,心里一惊,唏嘘一气道:“未曾想什么?” “可还记得龙虎之气?” “是阴阳镜里的那景象吗?” 池阳真人微微点了几下头道:“可以说是吧!” 叶洛没有插嘴,继续盯着池阳真人,等着他仔细说明。 “这龙虎之气便是你!” “啊!” 叶洛惊骇,舔了舔嘴。 “明日二月二龙抬头,你就是那个白虎之气的人。” “这什么跟什么啊!我听得稀里糊涂!” 池阳真人把那张仙篆符文放在叶洛手中,一道金光闪出,犹如烈火燃烧一般刺眼。 “每年二月二龙抬首,迎神都需要个剑侍,除去四方山林的恶怪,这次你当剑侍,估计那个恶怪也是不俗。” 叶洛皱了皱眉,摸了摸头道:“要我去杀怪物?” “是的,可以如此理解,这是每一个剑侍的机缘,作为一个剑修士,若是得道飞仙,岂不美哉!” 叶洛摇头道:“修仙长命并非我的心意,我唯有一个目的,就是挎剑斩尽天下贼。” 池阳真人想了想,神色错愕问道:“天下贼?” 第六十章 迎神剑侍,龙阳岗上逐日弓 叶洛一脸从容道:“是的,天下贼!如今七国之势,一旦挑起纷争,百姓陷于水火,不论是庙堂之上的腐官奸贼,还是草野霸山的肆掠贼匪,都会搅得江湖难以安宁,再说,练剑喝酒的人儿,学得一身本事,不就是为了惩恶扬善么,天生我辈,除了剑道,剩下的就是天理大道。” 池阳真人挑了挑眉,点了点头。 叶洛继续讲道:“明天迎神的剑侍只是提剑杀怪吗?” “嗯!” “那便好,听起来是件有趣的事儿,不过……”叶洛顿了一下搓了搓手指。 “不过,我想学习前辈的控火招法,能否教授我一下?” 池阳真人噗嗤发笑,“你小子吆,惦记我的技术活儿,成吧,教就教罢了。” 叶洛咬了一下唇,咧唇笑着,眼睛扫向桌上的酒盏,张手请池阳真人落座。 池阳真人提袖入座。 叶洛拿酒斟满,两人直接一杯下肚,碟中还剩着一些花生米,他抓起一些塞到老前辈手中,简单聊了几句,酒一杯接一杯,喝得尽兴。 第二日寅时,晨色熹微,喜鹊在山门外鸣叫,小道童很早就在香炉中点了香烛,摘星宫偏殿中的神塑昨夜已经摆置妥当,正襟高坐在神轿里,红绸挂在辇门上。 准备抬轿的二十八个力士列成三排,魁梧壮实,身穿神行袍,好是威风。 叶洛被敲门声惊醒,池阳真人派小道童过来招呼他起床。当他穿上玄红布甲袍走出门外时,姜灵也在小道童身后站着。 小道童恭敬地说道:“居士,真人唤你去摘星宫。” 姜灵上了一层台阶,望着他的脸色道:“洛哥哥,大红装好看,昨夜睡的好么,是不是喝多了!” 叶洛一个狐疑,但想姜灵房间与自己的寝处仅是一墙之隔,夜里响动,想必她也清楚,嘿然笑道:“哪里会,我从七岁时便开始学着舔酒,如今可是千杯不醉的肚量。” 姜灵微微露笑,眉心轻挑一下,望了一眼,小道童借着火光看着姜灵的面庞,拿手指戳了戳姜灵的手腕轻声道:“居士姐姐,你生的甚是好看哇!” 叶洛伸出手指握成钳勾状,捏在他圆嘟嘟的脸蛋上笑道:“小鬼,你不好好修道,竟看姐姐长得好看!” 小道童嘟着小嘴道:“师父讲了,修道关键在于修心,心静无物,一切都于道法之外。世间万物,顺其势,控其理,无为而治方成大道。正如姐姐生得漂亮,就无须避讳和掩饰。” 叶洛眉头一喜,露出白齿微勾唇角,叹道:“小鬼,功课背得不错!”单手摸上他的束簪发髫,来回搓动。 到了摘星宫前,几个守门的道士拦下姜灵,告诫说是道法神殿,请神之事不便女子围观,叶洛只得回头吩咐她几句,而后就进了殿中。 神殿前,池阳真人,柳明机,周懿拄着木拐杖也在。 神殿上的仙符飘摇,黄卷朱红,池阳真人拿着一把雷尺木剑,剑身上刻着道家的篆纹,红色的桃木剑散发着一股熏香的味道,伴随着一声剑吟,龙渊古剑毋得一震。 叶洛挎起龙渊捏紧,才平静下去。 池阳真人口中诵着道家经语:“三清祖师显灵,布泽山门,庇佑万众!” 手指间捻出火诀,一张仙篆符自燃成灰,从空中荡悠悠飘下。 请神的仪式结束,柳明机带着众弟子一齐踏出殿门,转过回廊,向偏殿走去。二十八个力士一起起轿,从敞门跨出。 池阳真人向叶洛借来龙渊古剑,运用罡气使剑倒悬,翘指在浮空的剑刃上划出一道不知名状的东西,隐进剑身。叶洛在玄红布甲袍上背起逐日弓,听从池阳真人吩咐,持剑随辇,出了山门。 周懿行动不便,等神辇出了山门就立在石狮下观望,看着二十八个力士脚踏青云一般,从一侧石壁上飞起,抬轿直上,仿若在云间漫步 。 叶洛跨步飞剑走在最前面,池阳真人手持桃木剑在最高的石涯台上舞符,金色的仙篆符文飞在神辇上空,犹如一群金蝶跟飞。 柳明机立在池阳真人旁侧观望着迎神队伍,撑着七色彩旗的道童数百,好似借了神力一般,箭步如飞。 嘉陵州各县郡的香客皆来观览,欲想沾沾大仙大神的仙气,免得日后诸事的阴晦之气。紫气东来,有神仙驾辇飞驱,摘星山的山水地脉之气,在朝阳中开始汇聚。 修道练气的洞天府地,龙抬头日显得更是诡谲! 山下的众人皆是围着石径旁的苍木惊望,今年龙抬头日,迎神的气派比往日盛极百倍 ,不知能擒个什么恶兽。 叶洛左腋下的那道仙篆符文跟镀了罡力一般,盈盈闪光。他身子猛一窜,听到一声狂咝。 “咝吠……” 远处山头的春木摇晃,好似被猪拱一般,地面传来隆隆的响动。 叶洛转头斜扫,落地如蜻蜓点水,一把龙渊劈出一道罡风,抬轿力士跟在风中飞过山腰,向龙阳岗奔去。 一个巨型柴狗的身形从岗头的坡顶闪过,背身有翅,白洁羽毛如飘雪银白,蓝湛瞳目散出一股幽灵目光。 腰系的龙渊已经出鞘一尺,叶洛捏手按下,一个腾飞步抽出背上逐日弓,张弓满月,那些金蝶仙篆符开始集聚,化成一支燃火金箭。 “嗖……” 金箭穿透树身,一剑射在那个巨型柴狗的小股上。 “咝吠……” 龙阳岗和摘星山上一通震颤,抬轿的二十八个力士冒着虚汗,脚程不敢放慢一步。 断涯上,池阳真人端起酒碗,用桃木剑挑起,酒水哗然撒落,抽剑横扫,飞射出无数的暴雨梨花银珠,天雷轰隆炸裂,细雨蒙蒙飘落。 叶洛感觉体内一股难控的罡力激荡,龙渊震颤,飞出剑鞘。他提剑搭在草木间飞步而去,腾挪方位,一脚踏在翘石上落在那只巨型柴狗前,原来是一只封印的远古嘲风巨兽,再转睛看着石洞口,一个鲛人鱼淌着鲜血,人发面孔被撕出一道道血印。 嘲风左脚的金箭已经化成水珠流出,跛着足咝吠,三架神轿立在三颗巨岩上停歇。 叶洛先凝气机,左手喂出一拳,倒捏剑柄直冲,飞步一屈,向嘲风肚下一钻,龙渊倒刺,连戳三下。 嘲风闪避及时,只刺中一剑。叶洛再换身形,纵横剑招变幻,虚空破出一道剑网,交叉劈向嘲风面门。 嘲风飞身震山,足踏洞口岩体,巨石簌簌砸下,无数道飞剑也被碎石挨了个尽。嘲风叼起鲛人鱼摇头咝吠,巨口一甩,鲛人鱼悬空下坠,叶洛飞剑插入苍木树干,踩着剑刃飞起接住鲛人鱼落地,把它倚靠在巉岩平缓处。 嘲风扶摇冲飞,口吐一团水沫,被叶洛一剑劈开,罡力剑刃划中它的前胸。它飞转身欲逃,飞出数百米。 只见得那道仙篆符文燃起一团火焰,顶着叶洛悬上青云,立在云巅之上,又抽出逐日弓,又汇一支燃火金箭,冲着嘲风脑门射去。金箭如流星飞越,一箭穿过嘲风脑门。 嘲风又一声“咝吠”,拍了一下羽翅跌下山谷。 叶洛顿然感觉一阵乏力,脚步一软,丢了逐日弓,从云端下坠。 “啊……” 第六十一章 破肚救下鲛鱼仔 叶洛越坠越沉,感觉要被摔断腰骨,在即将落地半尺高的时候,体内一股罡力流窜向上,手臂上一道金光掠过,那道仙篆符文化出一条隐龙托住他的腰肢,借了气力,他立即一个鲤鱼打挺,立住身躯,一个横跨步踩在旁边的大青石上。 叶洛心里不住寻思,“这……这……” 山头上的池阳真人收了桃木剑,雨雾立即停了下来。 二十八力士奔驰飞步,抬轿回返,向摘星山神府跑去。 鲛人鱼? 叶洛顺着岩壁飞踏而上,鲛人鱼昏睡在那颗岩石上一动不动,鱼鳞尾还在向外渗出鲜血,腹部鼓胀,似乎在动。 叶洛挽住鲛人鱼头,气息微弱,就算用罡力护体也不能救活,不一会,池阳真人挎着桃木剑走到身前,面色一惊道:“这鲛人鱼怀有身孕!” 叶洛脸色诧异,看着肚子是挺大,还以为是鱼肚吃了东西,在鼓胀呢! “叶洛,你用罡力护体,气机注入鲛人鱼的全身,我来救下这个小鱼仔。” 叶洛抬臂按住鲛人鱼后腰,罡力泛着微光流入全身,池阳真人一把桃木剑挑开鱼肚,一个小鱼仔血呼呼地跳出鱼肚。 鲛人鱼全身一颤,眼角流出泪花,仰头死去。池阳真人画了一个浮空法印,打在小鱼仔头上,装入一个灰白色的布囊中。 “前辈,这能活吗?” 持阳真人摸了摸袋子唉声道,:“这就看它的造化了,鲛人鱼也算是上古神兽,自身自有灵力,成活与否,只能试一试了!” “还有一丝希望便好!前辈,这神轿回山了,我感觉全身乏力,罡力流散呀!” 池阳真人负手捏剑道:“斩杀嘲风,耗费罡力唷,你还是体格清奇,龙虎之气,不然遇到这种怪兽,多半被它吞吃。走,回山,我帮你调理一下脉络,恢复罡力。” 叶洛缓缓地迈开步子,池阳真人也不紧不慢地走着。山头上观望迎神的众人已经随着神轿围在了山门前,柳明机和一帮道童弟子指挥神轿入殿,在殿前焚香读文。 姜灵扶着周懿观望着众力士落轿,四周扫望着叶洛的踪迹。 周懿看出了她的心思,转头轻笑道:“我在这里看着,你去找找叶洛。” 姜灵从众人拥趸的山门前借道出了人潮,山下几个道士抬着嘲风的巨型尸体摆在供杀石上。山下斜道上有两道身影若隐若现,估计是叶洛和谁一同上山。 姜灵探步观望,回头看见那头怪兽的眼珠明晃晃的,吓得缩了一下身子。这家伙跟个死狗一样瘫软在石头上,真的令人脊背发凉,观赏的人群看见这庞然大物,心里发怵,但也打消不了惊奇,凑过来围观的有半数之多。 眼望叶洛迈着沉重步子走上山头,姜灵跳步围在身前拉住手臂扶他,众看客望见剑侍如此年轻俊朗,连连赞叹,笑声鼎沸。 叶洛进了山门,向池阳真人微微点头后,挎着龙渊剑和姜灵一同回了卧榻处。 姜灵铺好床褥,让他快快歇躺眯睡一眼,省得劳累伤体,落下病痛。 一个小道童听从池阳真人吩咐,送来一颗生灰回气丹药,递在姜灵手中,让她喂给叶洛吃下。 供杀台上的嘲风被割了四肢,被抬到山头最高处掩埋,封了土堆,祭了香火,由池阳真人亲自画了封土的道家仙符。 嘲风虽为凶兽,但也不可弃尸荒野,免得聚了灵魄,祸害人间。封镇在摘星山头上,还可以聚气生雨,造福庄农。 第二日,叶洛算是恢复了气机罡力,猛一抬头才是天刚放亮,推开门,天际还在鱼肚泛白,回头望向桌旁,姜灵伏爬在案桌上睡熟了,叶洛拿了件衣袍靠近,盖在身上,而后轻轻走出屋门,沿着楼廊绕行而去。 道家仙府的地儿,不乏努力练功的弟子,三五个魁梧壮实的弟子裸着上身在砸旁侧的木人桩,喂拳速度绝对是一般武夫的三倍,收住罡力连击,也能把那个木桩子打得左摇右晃。一个劈刀的小伙一刀擦出火花,在青石上噗呲闪过。 叶洛扫了一处闲地,盘坐在石台上运气,疏通身上的经脉,以求气机流转,罡力恢复。抬臂搭在盘膝腿上,手臂快速发力,双掌合实起势,罡力随着手臂经脉流通,感觉整个身体如浮空一般,一缓一急,吸气进入体内,生成一股强劲的力道,随着风吹衣动,发出咧咧的响声。 周围得数十个弟子扭头一看,原来是剑侍叶洛,都吆喝着围身过来,叶洛弹起身子应声而笑。 “叶兄,你这功夫怎么练就的,如此厉害,斩杀嘲风这等凶兽,不是凡才所能作为哟!” “是呀是呀!”一群人应和。继续喊道:“教我们几招,让我们再来开开眼界。” 叶洛正发愁愣神,柳明机道长和池阳真人负手走来,那群弟子窜跑而去,各自回位晨练。 池阳真人伸手拍拍叶洛肩膀笑道:“罡力恢复了!” 叶洛点点头,突然间想起所救的那个鲛人鱼仔,面带焦虑问道:“那个小东西活了吗?” 池阳真人呵呵微笑道:“保住了性命,不过经那翻创伤,它现在还在沉睡阶段。” 叶洛欣慰点头。 柳明机走开一个身段去找弟子安排训练,池阳真人抬手勾手,叫叶洛随他而去。 叶洛紧跟身后,两人一同出了晨练场。 姜灵醒来揉着眼眶,昏昏睡意搞得她还在半醒状态,一件袍衣突然掉地,惊得她没了一点困倦,向床榻上一望,被褥叠得整齐,叶洛不见人影。她拾起袍衣放在榻上,收拾了一下头发便出门去寻。摘星殿的建筑错落,看不见他的身影,只有几个清扫的小童子在花圃处打扫。 姜灵赶忙过去比划身高,问他们是否见到一个比她高半尺的哥哥,剑眉星目,气宇轩昂。 小道童们摆着扫把摇摇头,仔细盯着姜灵的眉睫琼鼻。 呲牙笑道:“姐姐,你好美啊!” 姜灵没再理会,扭头向东向的翘檐下走去,打算向周懿大哥打听打听叶洛的去处,得问问赶往南诏的打算,提早收拾一下行李,置备妥当,免得行途上耽搁,生出什么事端。再加上此处是道府场所,多有不便,行事得注意诸多,拘束不安。 摘星山断涯台上,寒风稍微有些料峭,池阳真人泰然盘坐,命叶洛跟坐在身旁。 噗…… 池阳真人手指前冒出一团紫焰,在风中微微摇动。 “前辈,教我控火之术!” “对,教你控火之术,待你学成之时,带你去办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叶洛皱眉沉沉问道。 第六十二章 密篆五洲 池阳真人故卖关子道:“先教授你控火之术,然后再告知你详情。” 叶洛虽满心疑惑,但想到控火之术,莫名开心,没再多问,直接盘膝坐在断涯的石台上。旭日初乍光芒,驱散春寒,脸上都感到有丝暖意,沉息呼气,打通身体经脉,等待前辈教授心决,运用气机罡力流转使出控火招术。 “静心,让你的全身沉寂,五窍紧闭,顺着呼吸开始沉气汇穴。” 叶洛屏息,照做便是,这种法子与以往的修剑法诀大相径庭,唯独一个静却有百般相似。猛然,他体内的罡力开始冲撞,感觉经脉开始有些微胀,罡力流转随着气机转换开始变强,周身萦绕一股跳动的罡力,仿似要崩裂炸开。 池阳真人一只手搭在他的腰腹上突然将他倒转,体内气机开始倒流,整个身体的劲力开始碰撞,感觉要炸燃的感觉,热得叶洛一身汗气。 叶洛顿觉全身灌入罡力,准备使出全力运转,刚要抬臂发力,却被前辈一把拽住,让他泄了罡气。 “不可操之过急,习武练剑之人,最要讲究分寸时机,一旦鲁莽,伤了筋骨内脏,还如何修炼剑道,达到剑仙佛提那般的大乘境界。” 叶洛滞目呆愣,的确有些不妥,若是能简单控火,当年师父定然会教授控水之法。 叶洛稍露尴尬笑道:“还是前辈思虑周全,后生鲁莽了。” “你再运转气机罡力汇穴,再而冲穴,切记,不可使出全力,不然就枉费了修炼。” 池阳真人起身望着东边,捋着白须沉思。 “叶洛,感觉如何?”一柱香过后,池阳真人突然开口问道。 叶洛苦皱眉头回道:“体内气机紊乱,激荡不歇,我只能运用罡力强压。” “很好,时机还未成熟,待得时机到了,贫道助你一举功成。” 身体躁动,叶洛抬腿蹬起,捏住龙渊一通横劈,数十道长虹剑气犹如苍龙入云,以气吞山河之势撕裂穹顶,一叠叠云墙推扯之后,剑气消亡,整个身体一股暖热的虚汗挑在鼻尖,又累又渴。 池阳真人眯了一下眼,连连点了两下额头,好似十分享受一番。 “走,回去,给你整只烧鹅吃!” 叶洛听得一脸发懵,不知这个糟老头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池阳真人进屋弄来一只油纸包的肥鹅,还提来半瓶烧酒说是犒赏,自己一人又急急忙忙进了里屋,叶洛撕下一个鹅腿正咬,池阳真人把那只救下的小鱼仔从布袋中掏出,运用罡力又滋养了它的全身。 这鲛人鱼仔生得可爱,熟睡之中还张着下巴,嘴中的唾液连布都湿了一块。 “前辈,你要吃点吗?” 池阳真人又在虚空画符,不知是做何的仙术,金灿灿的光芒忽隐忽现。 “这小鱼仔还有救么?”叶洛拧起酒瓶焖了一口靠到池阳真人身旁。 池阳真人收了招式,嘘了一口气,然后转身一个爆栗敲头,冷哼道:“这鱼崽子还没断气,有得救,不过像这种灵性奇高的神兽,这摘星宫定然是救不活了,若要唤醒它,我们得挪个地方。” “前辈,那赶紧出发,免得误了它的性命。”叶洛焦急地抢说道。 “赶个屁,教你控火之术就是为了去救它,等你学会了控火之术,我们同赴山海城,去找一种生长在火岩石上的彼岸草。” 叶洛挠了挠头,皱着眉纳闷。 “山海城在哪里?” 池阳真人走到桌前搭在椅子上坐下道:“这天下虽有七国的边疆跨域,但那只是后来的事。密篆天卷中曾言,天下五洲,以东土凌渊洲,西土沙炉洲,南土逍遥洲,北土冰葫洲,以及中土泰儒洲构成,山海城就在逍遥洲和泰儒洲相接的云天雾上,城中详细并不知情,但想取得彼岸草救它,一定是要淌过火海,这也是我苦心授你控火的意义所在。若是登临山海城修上那么一修,飞升化境成仙都有可能。传说中的大仙佛提都想寻得这处修炼仙府,可真正逢得机缘,登上山海城的却是稀疏人。貌似只有剑祖风扬清这等大乘的大仙人才有登临修炼的实力,其他人尽是些听书看客,或是平常百姓,或是武功低下,徒增羡慕。” “那我们岂不是也没有机会?” 池阳真人歪了一下头怒道:“有没有还不得去试,怂包!” 叶洛被骂得脸上一阵通红,呼吸时好似能感受到心脏砰砰跳动,久久不歇。 叶洛吃完鹅腿,喝了几口酒水,力气也上来了,气息依然有些杂乱。 摸了摸小鱼仔的头后走出了正屋檐头。 回去和姜灵谈了谈,去往南诏的日期又要延后,姜灵却很高兴地讲道,这是一桩好事,洛哥哥又要提升境界,更加厉害了,若是到了南诏,也省去她的几分担忧。 此行凶险,也多有不便,叶洛直接飞隼传书,让朱老板先安置一下李飞燕,护她周全,这样一来,可以让她学学剑术,也做做活,打点修炼气机罡力的底子。 日暮,池阳真人突然来寻叶洛,在摘星殿拿了桃木剑,别了柳明机和周懿及山上众弟子后,两人一同赶回卧龙山。 姜灵后来才知道叶洛是和池阳真人两个人去山海城。第二日,朱老板的人上山,告知一切后带她回了嘉陵州,安排在了一个别苑花舍,负责一些香料花草的养护。没过几日,身边还多了两个蛇枢派来的贴身丫鬟,各个都是身怀绝技。 叶洛在卧龙山停歇了有两日时光,熟练地掌握了控火之术后,就和池阳真人一同出发,向山海城赶去。 池阳真人则随身带了七国的地域图和一份密篆残图,算是凭借这点线索,找到那个修炼神府。 青州苏幕镇楚家的药行生意终于起色,魏政那一出整治监察倒是十分见效,单凭令狐家的那点实力,只能忍了这一时下落颓势,咽了口气,咬牙收了各种背地里的操作。 这几日,楚蓉儿为了楚家的生意快些回暖,亲自搭了药棚,当起了当街问诊的女医。镇上人一个个都是称赞,问诊的老农们还时不时带点乡间特产来,诸如野猪野鸭的野味,她只得折成银钱换药,收了下来。她命楚府的厨管下厨,烧了野味分发给各个伙计,第二日,那些伙计的干劲更足。 令狐沅亲自跑来道歉,被蓉儿一笑置之,三言两语就打发回了令狐府。 楚蓉儿忙完这一阵,哥哥也回了军营,家中就剩下自己,各种滋味,孤独寂寞愁,想到叶洛那个蠢猪,肚里一通窝火。 摸了摸胸前的七彩鲛珠链坠,拿了澄霜剑,偷偷溜出了楚府,骑马出了青州城。 第六十三章 搬山断江 楚蓉儿扬鞭抽了两下马背,马踏飞尘,从官道上一路向幽州奔去。楚府上的枣红骏还算赶得了脚程,黄昏时分已经到了幽州牧府上。 魏府古井旁的梅树已经凋零,她想起那日做客,可真是流水光阴,一晃而过。旁侧其他的小枝树杈开始抽青,嫩嫩的淡绿叶盘卷着,还未完全舒展开来。刚跨步走过廊道,紫杉姐姐正提挎着青竹花篮准备去采些香椿做料,准备烧一道特色菜肴。 楚蓉儿点了点头笑道:“紫衫姐姐真是贤惠,还如此手巧,小妹真是羡慕。我估量着,荀哥哥白白嫩嫩,全是你给照顾的。” 紫衫嘬着嘴轻笑,微微抬起竹篮,“多谢蓉儿妹妹夸赞,其实我也想像你一样使得一手武功剑术,可从小就是诗书礼仪,女工厨艺的练习,错过了练剑修剑的机缘。不过这样也挺好,我就一个女儿家,嫁了人,相夫教子得了。” 紫衫刚刚言罢,楚蓉儿就轻挑眉尖,笑着回道:“相夫倒是有荀哥哥,可这教子....紫衫姐姐,你得和荀哥哥加把劲,来年抱个大胖小子,管我喊声姑姑呦!” “你呀!我有靖羡,生娃尚且不急呀。” “那小鬼可喊你声嫂子呢,能和大胖小子一样吗?” 正时,魏荀刚刚查验完府上出纳的银钱回来,见俩人聊得欢心,凑过来招呼一下。 紫衫跟魏荀和蓉儿挥了挥手,掂着篮子去采嫩青的香椿芽儿。 魏荀则陪着蓉儿一起回到候堂上。 魏荀刚落座,就跟蓉儿嘀咕留苏哥哥,好处和不仗义都被他翻叨了一遍 ,再三嘱托蓉儿,下次和哥哥拜访魏府时还带上“花阴酒家”的美酒,不然就没什么好脸色看。 楚蓉儿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荀哥哥,要想喝到上等的醇酿美酒,得帮我查查蛇枢。叶洛和飞燕姐姐都与他们有联系,我想弄清叶洛被通缉的因果,或许就可以找到他和飞燕姐姐。我毕竟是一个女孩子家,再说,手上也没有可动用的人力,一切就劳烦你了。” 魏荀睁大眼睛愣怔问道:“蛇枢?听说蛇枢内乱,朝廷也在通缉他们,徐崇焕亲自任命自己的肥坨儿子捉拿,把整个祁山的周临搜了个底朝天,说是连鸟屎都要瞅得一清二楚。” “那这和叶洛被通缉是否会有关联呢?” 魏荀起身踱步,捏着拇指缓道:“这个说不准,等我派人暗探,查明结果。说来也巧,我和你留苏哥哥,叶洛,李飞燕,都见过那个黑胖坨,武功刀术不精,但有一身蛮力,一把悍刀挥砍霸道。” 正说间,门外传来走动的脚步声,楚蓉儿低语告知魏荀暗中探查,不可声张,以防走漏风声,给楚家和魏府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魏政穿着官服走进门来,看见蓉儿陪在荀儿身侧,一脸欣喜,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道:“蓉儿,终于闲下来有空来你魏伯伯府上做客了!” 楚蓉儿有些赧颜,嘿然笑道:“魏伯伯,的确,前阵子药铺有些忙,还是要谢谢魏伯伯和荀哥哥,帮楚家度过难关。” “你个小妮子,就别客套了,你魏伯伯还不知你的品性,怎么可能专程跑一趟来感谢魏伯伯呢!话又说回来,你一个女娃子当街问诊,帮你爹爹度过难关,魏伯伯还是要夸你几句。” 魏政转身,向里堂迈去。 “长话短说,晚宴时再和你细聊,今日公务繁忙,都拖到了这个时辰,我换身衣服出来,一起吃个晚宴。” 楚蓉儿点了两下头,和魏荀跨出候堂。 魏靖羡那个小家伙今日还未来牧府,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楚蓉儿心里还是想逗着他玩玩,吱会了魏荀一声,他立即派仆人去他叔母府上传唤小靖羡。 半柱香的时间都不到,小家伙就跟一个蹴鞠皮球一般,弹弹跳跳地跑进了魏府大门,满廊道喊着蓉姐姐。 紫杉准备的饭菜已经上桌,楚蓉儿就把小靖羡抱在怀里,喂他吃了腌卤的肥牛肉和香椿炒的鹅肠,再给他夹些青菜,吃得他的肚儿打挺,还让蓉儿姐姐摸摸他圆鼓的肚皮。 魏政笑问:“蓉儿,魏伯伯之前给你提过的婚事你可要上心,你爹爹就你这么一个宝贝丫头,得找个好主。” 楚蓉儿轻哼笑了一声,“哥哥未娶,妹妹不谈婚嫁。” “你这小嘴倒是伶牙俐齿,你哥哥是在军营,再说,男娃子稍稍迟些结婚倒是甚好,不像我家这个,我得找个世子妃把他栓住了。” 魏荀咬了一口牛肉,斜侧着脸扫了魏政一眼。 楚蓉儿嘻哈着讲道:“女娃子迟些也挺好的,魏伯伯,你看荀哥哥和紫杉姐姐都很相惜,你就一百个宽心吧!” “哈哈...娶个妻贤淑儿媳富三代,多亏紫杉让这臭小子浪子回头,以前说他是个登徒浪子一点都不为过。” 魏荀脸上有些尴尬,叹着气道:“爹爹.....” 魏靖羡吃完后拉着蓉儿走到魏府的后亭,青石子铺就得园圃路,月渐东升,他伸手摸摸蓉儿的澄霜剑,“蓉姐姐,你哪里找的这么好看的青锋剑?” 魏荀皱着眉冷冷道:“靖羡,别乱摸!” “蓉姐姐,荀哥哥好讨厌哇,你让他回去,我要和你一起单独玩。” “你不怕你荀哥哥打你屁股?” 魏靖羡缩了缩身子躲在楚蓉儿身后,吐着舌头,“才不怕呢,一个坏哥哥,谁愿意和他玩!” 魏荀听后拿指头指了指他,而后转身离开。 见魏荀离去,碍手碍脚的家伙终于走掉,小靖羡,卖力抽出澄霜剑柄,剑鞘丢在地上,双手捏着剑刃,十足可爱。剑刃上晃出亮锃锃的反光,仿似一道道剑气射出。他张着小嘴哇哇大惊,朝空中挥出一剑。 楚蓉儿心里一急,怕这小鬼伤了自己,连忙拿过剑刃,回鞘右持。 小靖羡凑过身来央求道:“蓉姐姐,让我再耍耍嘛!我在书上学了几招厉害招数,可以碎石搬山,劈江断河!” 楚蓉儿捂着嘴笑弯了腰。 “你个小鬼,斗大的字不识,还想碎石搬山,劈江断河!” “你不信,我演示给你瞅瞅!” 魏靖羡走到树下准备折一树枝,无奈身高有些矬,楚蓉儿就伸手拔剑,斩了一支给他。他在石子路上跨开小裆,做一起剑势,看起来还是十分逼真。她就静静候在一旁,欣赏着小靖羡搬山断江的招式。石子路不平,小靖羡卖力处脚下一磕,歪斜着身子倒地。爬起身子,摸了摸自己的左臂,拍了拍尘土,准备再耍几招。 楚蓉儿过去接过树枝,轻盈地耍了几招。 魏靖羡激动地拍手叫好,让蓉姐姐拔剑耍弄几招。 楚蓉儿腾空几个拜佛箭步,小靖羡跳起了身子鼓掌。 “蓉姐姐,你好厉害,你与那个叶洛哥哥,还有荀哥哥,哪个厉害喽?” 第六十四章 荻人 楚蓉儿弯下身子,单指摸了摸他的鼻尖道:“若论剑术功法,还是你那个叶洛哥哥厉害。” “喔,我以后一定要跟洛哥哥学几招!” 楚蓉儿有些置气地讲道:“那你一定学不了出息的本事!” 魏靖羡呲着小白乳牙,“那我就学得比洛哥哥更厉害,达到能在天上飘的那种境界。” 她俯下身子吹了口气,吹去了园圃木栅栏上的尘土,倚靠在旁边,举起澄霜剑鞘,摸了摸上面的玉饰和金丝花纹。托着下巴望着天上银月,想起灵禅那个老家伙,西行去了荻昭寺,山高路远,可是安好?毕竟也算是半个师徒的恩情,赠剑不说,还教剑法,呸!老头儿那般境界,担心他,倒是这些时日繁忙,自己学的那些剑术都生疏了。 魏靖羡抬头望着蓉儿姐姐的脸色,眉头似乎很沉,像是不高兴的样子,陡然间眉头一凝,抽剑而去,在半空划出一个半弧,而后脚尖在树枝上轻轻一点,顺势一个倒勾,澄霜触地,发出一声清脆响音,弹身而起,一个平叉步,腰肢一拧,水袖和剑瞬间飞出,身形也随剑闪过,恰似雏燕般轻盈。 魏靖羡奔着步子扑过来,大声喊道:“蓉儿姐姐,快教我,教我!” 楚蓉儿略微一惊,这小鬼今天是怎么了,这么激动? “蓉儿姐姐,我要练剑,我要成为剑仙,踏剑在天上嗖嗖地飞。” 这小鬼恐怕是读了些与剑术相关的书卷,一时兴起。小孩子就是这般,半个时辰的执著,累了身子,伤了筋骨,就再也没了什么兴趣,既然他想学,就不妨教他几招剑舞,自琉湖学了飞燕姐姐的剑舞后,日后练习颇少,给他耍几招,也能试试他的天赋。 剑舞全然是手脚上的功夫,全靠身体的灵敏控剑,很适合刚要踏入剑道的嫩头青儿试练。剑舞有繁有简,就这套剑舞而言,也并非是常人可以熟练掌握,尤其是腾转脚步时的出剑姿势,需要十分精准的身姿,稍微倾斜过度,都会使剑发颤,步法错乱。 小靖羡蹲下身子,双手托起下巴,两个深黑色的眼眸紧紧盯着她的每一个动作。片刻后,蓉儿已经耍完了二十来招,她回头暼了一眼小靖羡,看他怔怔出神,想必已经是看懵了,都忘了起剑的那几招了。索性,她就脚下放快,出剑更是迅捷如飞,眨眼的功夫又耍了十余招。 楚蓉儿收剑,噌声塞回剑鞘。 “小鬼,学了几招呀!” 魏靖羡立马蹦起身子,向楚蓉儿讨要澄霜剑,“蓉姐姐,我来演一遍试试?” 楚蓉儿担心小靖羡刚刚使剑,拿捏不稳,就拿起树枝递给他,免得伤了他。 小靖羡稍稍嫌弃地瞪了她一眼,“好吧,树枝就树枝喽!” “你小心点,不然破了相,以后娶不到媳妇。” 小靖羡摇了摇手,“我是要成为那种超厉害的剑仙,剑仙是不需要媳妇的。” 小靖羡逗得她乐呵呵地笑弯了身子。 树枝在转身间抽出,在凉凉夜风中晃动,犹如丝带游曳。这....这哪像是一个初次试剑的小孩,这般天赋,惊得楚蓉儿一阵错愕。 “蓉儿姐姐,后面的几个招数我忘记了,你再教教我!” 楚蓉儿定了神,点了一下头,拔剑飞出,银光在园畔闪过,剑势嘶嘶破风,心间暗忖,这小靖羡居然是个修剑胚子,得告知荀哥哥早日教他,别枉费了他的一身天赋。她深呼一口气,站定继续看小靖羡使出后面的几个招式。 收了树枝,魏靖羡还是意犹未尽,明晃晃的小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她手中的那柄澄霜剑,还嘟着他的小嘴,嘴上的唾液把唇润得粉嫩粉嫩的。 “给,给你澄霜,你可一定得小心呀!” 魏靖羡立马接过剑鞘,拔剑笑道:“蓉姐姐真好! ” 练完剑,小靖羡一直黏着楚蓉儿玩,也不回府睡觉,说是要和蓉儿姐姐一起睡,楚蓉儿答应了小靖羡,但魏荀还是呵斥着小靖羡,把他派人送回了叔母府上。 小靖羡一走,仿似少了好多乐趣。魏荀派出的暗卫还没有回来,现在还没有一点点蛇枢的消息。 叶洛和池阳真人已经行了两日,路上都是商户装扮,通过章国边境的盘查, 进入了章国境内,根据密篆残图推测,这里就是泰儒洲地界,至于更详细的位置,只能慢慢寻找,随缘而定了。这次的东行,叶洛并没有什么打算准备,事发突然,就随前辈同行了。只是鲛鱼仔算是性命垂危,当初斩杀嘲风,开膛破肚救下它,实数不易,再想想小鱼仔老母咽气时的眼神,戳得他心里一阵隐隐的心痛。而今一门心思,就是找到山海城,再找到彼岸草,唤醒小鱼仔最是要紧的事儿。 章国的寒烟城中,酒旗飘摇,巷道深长,堰灵渠南北两岸,榕枝垂堤,水上黄龙舟满载靠岸,有官府的甲兵亲自指挥搬运货船上的物资。桥上的牛车,马车通行不歇,商贸发达。 池阳真人带着叶洛钻进一家酒馆,这种地方,是每一个习武练剑之人的歇脚所在,兴许能打听点山海城的消息。 池阳真人让叶洛去酒馆老板那里讨一些熟食,再拿两壶招牌陈酒。出门在外,要管饱肚子,才能赶路修炼,不然患了病疾,误了时日不说,还会损耗气机,影响罡力的蓄积。 不多时,小二上酒,奉了一盘黄牛肉和一碟芦竹菜。 叶洛给前辈礼貌地递了筷子,池阳真人扫了黄牛肉一眼,筷子却伸到芦竹菜中,夹了满满一筷子,张大口塞在嘴里嚼动。 “有劲!” 叶洛盯了一眼,筷子也凑上去整了一筷子,塞在嘴里嚼动,发出清脆的声音。 “好吃!” 老前辈拢了拢袖子,开了酒盖,一瓶直接放到叶洛怀下,举起另一瓶呼道:“来,干!” 叶洛拿瓶和他对碰了一下,满嘴噙-住瓶口,咕咕两下。 “真是舒坦!叶洛,走时把这家酒馆的陈酒再带两瓶,这里的酒水真是好喝,唉,可惜今日才遇到,以前喝得那些,感觉都是下劣酒水。” 叶洛点了点头,舒了一口气。 “这酒水是否香醇,与水色关联甚大,泾地的天色气候,导致水色与章国的迥异,差别颇大,酿的酒自是云泥之别。” 池阳真人又夹一筷子芦竹菜,“正是这么个理,我想,山海城的酒必定好喝。云天雾上,都是山水灵气酿的酒水,必定胜这些凡间物色百倍。” 倒是这么一讲,叶洛心中更加迫切期待,酒水是一小事,这破镜升品可是有诸多好处。若是机缘巧合,直接突破五品,那豫国的那群猢狲小儿还算一回事吗? 牛肉吃到一半,酒馆内突然进来了一群壮汉,看脸型轮廓,不像是本地人,其中一个十分明显,就是域外的荻人。 唐三 第六十五章 受辱 几个吆喝的扈从围坐了一桌,那个荻人带着三个腰挎雁翅刀的魁梧大汉一起落座,脚搭在木椅上,看起来颇是野蛮粗鲁,为首的那个荻人拍着桌子呼道:“小二上酒,都给我挑最好吃的,最好喝的,然后给爷端上来。”说罢,他的唾沫星子挂挑在金鬓胡须上,伸手一抹,掏出了一张羊皮古卷,在上面指指圈圈,不知在讲些什么嘀咕的话,几个人凑得很严实,观察不出个所以然来。 叶洛和池阳真人同时回头望了眼对方,吃完了盘中剩下的牛肉,提着两瓶陈酒起身。 猝然间,那个荻人一掌拍碎了桌子,盘碟嚓地碎了一地,牛骨和烧鸭沾上了地面上的尘土,惊得酒馆的掌柜连算盘都拨错了,惊慌间随着小二一起凑过去围看。 “大爷我掏金出银的,你给我端上来的这都是什么?” 酒馆小二凑近一看,“这是新煮的羔羊肉,嫩得很,莫不是味道不合各位爷的口味?” “娘的,你瞎呀,这上面贴着的是你老母啊!”那个荻人一巴抽在小二脸上,瞬间一股滚烫的感觉在脸蛋上蔓延,脸色是一红一白,煞是难看。 酒馆掌柜赶忙推过酒馆小二,上前躬着身子给那个荻人赔礼道歉。 “几位爷,这天气湿热,蚊蝇乱窜,估计是不小心飞落上去的,还望你们包容一下,小店薄本生意,这顿饭钱我就双倍退给你们。” “滚你娘的!”那个荻人一脚踹翻了酒馆掌柜,一盘羊排骨摔在地上,羊排撞地,翻了个跟头,油渍溅了一地。 “大爷我不缺银钱。” 他随手掏出六颗小碎银扔在地上,继续接着怒喝道:“把这些给我捡起来吃了,不然我要了你的狗命。”“大爷,饶了小老儿吧!” “哼,饶?拿些粗食劣酒糊弄爷,该杀!”糙面荻人从旁侧的大汉手中拿过雁翅环刀,捏在手上斜了刀锋。 酒家的几个客官吓得缩了身子,溜出酒馆,还有几个好事的偷偷望着那把环刀的动作和酒馆掌柜的身形,酒家小二跪下来哭着鼻子求饶,扶着掌柜乞求,“几位爷,大人有大量,我来吃,求你们放过掌柜叔叔。” 小二伸手捏起一块刚要喂到嘴中,被那荻人一脚踢在了墙角上。 “你毛都没长全,吃你老母啊!滚开!”朝着下巴一挑,小二感觉喉咙像被勒住一般,喘不过气,牙齿磕上嘴唇,咬破了下唇,鲜血潸潸渗出。 酒家掌柜皱着眉跪扑过去,把他扶靠在了桌腿上。而后抖颤着手抓起一块沾满尘灰的羊排骨,送到了嘴前。刚要准备吞下,又是一脚,羊排骨被那荻人又一次踢飞。 荻人奸笑着道:“我突然改变了注意,不能如此便宜了你,我再加五十两银钱,你从我的胯下爬过去,这事就算两清,一笔勾销,不然,没得银钱可赚,还要赔上性命,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告诉我。” 荻人转身负手,看着墙上的神厨解牛图,哈哈大笑。 “大爷占山为王那会,可比今时威猛多了,那些贪财的商人,被我一刀一刀刮了的不少于十多个,就好比这解牛之术,有趣极了,真有异曲同工之妙处啊!” 老掌柜翻起身,一拳砸向那荻人的后脑勺,拳刚喂出,被他侧畔的一个大汉捏住,一脚踢出,仰翻在地。荻人青筋暴起,举起环刀,一刀劈向掌柜的天灵盖。 “咣......” 刀剑磕出一窜火花,老掌柜愣了愣,爬到小二身前。 “怎滴?又来一个毛都没长全的?是酒不好喝,还是菜不好吃?” 叶洛扬起剑,回抽龙渊,斜侧捏在胯前。 “酒很好喝,菜也很好吃,只是这金毛狗太狂躁,得栓根绳,驯化驯化。” “娘的,拐着弯骂爷,活得不耐烦了!” 那荻人双眸一瞪,两个鼻孔充满怒气,跟疯牛一般呼出两股粗气,绕出环刀半个身位,侧腰一个悬空倒刺。 叶洛凭借剑意感应刀锋,一剑抵住刀刃向后退了两步,周身出现一团火焰般的剑气,双瞳好似两团雷火一般闪烁。猛一催力,全身罡力萦绕环刀冲出,荻人只得收刀格挡,避免罡力震荡了肺腑,造成内伤。 “你这毛头小子倒是不俗,有我当年三分勇气!” 第六十六章 古窑村的两小儿 幽州魏府,两个带刀扈从跑着步子赶往魏荀的房间,进屋禀告时,楚蓉儿带着靖羡在一旁玩着竹蜻蜓。见况,她就带着小鬼离开,去外面陪他玩耍。 扈从皱着眉头回禀道:“蛇枢的事情确与叶洛有关,云涧谷劫囚,正是叶洛和蛇枢那伙人干的!” 魏荀咬了咬唇,眼皮皱着,“这蛇枢的人出手是在情理之中,可叶洛为何要淌这趟浑水?” 那个扈从淡淡地应道:“据探查,叶洛和赵寅罡是称兄道弟的关系,好似叶洛这小子在蛇枢的地位声望颇高,我估量又是那些剑客的侠义情怀吧!” “还有蛇枢的具体消息吗?” 扈从低了头,舔了舔唇,“没有了,蛇枢可不是一般的贼匪,探听个消息也是难如登天,就这么点消息,且费了大周折,是从一个蛇枢兵卒的媳妇口中打听的,还得亏她是个财迷,花了足足三个银锭。” 魏荀单手捏了捏下巴,闭起眼,摩挲着胡茬。出了门,找到楚蓉儿,详细陈述了一番。 楚蓉儿紧捏一把澄霜,单手托肘摸着鼻尖。 “荀哥哥,只要与蛇枢有关,那便是好,蛇枢肯定有他的消息。” 魏荀惊怔地看了她一眼,“蛇枢进了祁山,连徐崇焕派的军卒都未找到,你怎么可能?即便你进了祁山,水涧山险,没个半把月的功夫,你都走不出来!” 楚蓉儿点了点头,深深吸一口气。 “我要回趟楚府,你先忙,还有,没事多教教靖羡,他可是块练武的料,别荒废了他的天赋。” 楚蓉儿辞谢了魏荀,骑马连连赶回青州。 在楚府药铺生意危急时段,她总遇到一些乡下村民自称是感念爹爹的医治之恩,提些药草送到药铺,说是泥巷山野里挖来的。当时蓉儿心系楚府,没再深思此事,现在一想,倒是有些诡异。每位捐献药材的村民都载了名册,她得回去好好查查,希望能查出点与蛇枢有关的消息。 楚蓉儿勒马急奔药铺,向药铺的王叔讨要了那些日子里记载的名册。 翻开看,都是些青州各县城的百姓,并没有什么蹊跷。 楚蓉儿把名册放进兜里,骑马向所录的地址处哒哒而去。 渭川镇古窑村,一条黄土铺满的巷道,进进出出的皆是些扛锄拿锹的,侧旁两个小娃子满脸灰不溜秋的,抓起一把土抛向另一个,另一个小孩见黄土迎头抛来,放开了步子,躲在了土墙角跟下,一眼露出,偷偷望着那个小孩的动向。 楚蓉儿骑在马背上缓缓行过巷道,在一旁的墙角跟下跳下马背,唤两个稚童过来。 两个孩子圆骨碌碌的眼睛盯着她看,从来没有见过穿得如此漂亮动人的姐姐。 两人搓着手,眼巴巴望着楚蓉儿的脸庞,等待着她问话。 “你们俩知道这村的张木匠家怎么走?” 一个小孩伸出他脏兮兮的手指着前面的一棵大榆树,“从那棵大榆树前向后转,就会看到一个木门,钻进去就是张叔叔家。” 另一个小孩嬉笑着道:“我们直接带你过去吧!” 楚蓉儿看着他们稚嫩无邪的模样,笑着点头。 她只手牵着马缰跟在两个孩子身后,心里想道,这农户的子弟和靖羡的生活是天壤之别,但都很有趣。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两个小孩已经领着她到了张木匠家,俩小孩虽然有点怕生,但还是热情好客,直接推开张木匠家的木门,奔着屁头跑进屋子喊着张叔叔。 院落极简,侧屋上的茅草被风卷起一堆,正屋是一座青瓦铺盖的低檐老旧土坯房,檐口的木桶中还盛着一些猪食。在古窑村,腊月能杀头猪过年的,就算是大户人家,一些穷苦人家,到年末能吃点荤都是奢求。 张木匠听见小冬瓜的喊叫声,拿着一个木匠专用的推刨从一个小瓦房里钻出来。 小冬瓜直接扑进他的怀中,也不顾手上的尘土。 “张叔叔,她找你家,我就带过来了!” 张木匠单手拿着刨子,眼睛顺势看过来,楚蓉儿上前进了三步,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张木匠也很恭敬地问了声,“楚小姐!” “小冬瓜,小竹青,你们俩要懂礼貌,见了要喊姐姐!” 俩小孩灰头土脸的向她望,断断续续地喊了声:“姐...姐姐!” 楚蓉儿看见小冬瓜头上有些灰尘,就伸手拨弄下来,笑着说道:“你原来叫小冬瓜呀!那小竹青是老大,还是你呢?” “我老大,她老二!” 蓉儿笑着,眼睛微眯。“哪你弟弟为什么不喊你哥哥呢?是不是你总欺负他?” 小冬瓜伸出小指头指着竹青哈哈笑道:“她是个女的,是我妹妹。” 楚蓉儿皱了一下眉,细细看去,果然眉目很是清秀,不过被黄土裹了一层,还真难发现她是个女娃。 张木匠沉了一口气道:“女娃子穿了男装,就遮了秀气,也难免被当成男孩,不惊奇!” 楚蓉儿呐呐问道:“爹娘为何不给她穿身女装,打扮得漂漂亮亮?” “楚小姐自是不懂,我们这些穷苦百姓,能有身穿的就已经不错了,她穿的这身还是小冬瓜穿过的呢,老大穿了老二穿,有了老三还能留给老三穿!” 楚蓉儿愣了一下神。 张木匠唤着两个小孩先在院子里玩,小清信马上就私塾放学了,可以一起玩玩。两个孩子露着笑齿,向屋檐跟下的石阶上跑去,熟络地拿起鞭子,转起陀螺牛,使劲地抽起来。 张木匠盯得出神,嘴角挂上一抹笑意。 楚蓉儿当即问道:“张叔,你且如实相告,那些药材真是你自己挖的吗?” 张木匠停顿了一刹后,缓缓回道:“楚小姐还记得这事啊,药材都是多年积攒下来的,这次能为楚老爷的药铺尽些绵薄之力,已经是我们这种平头百姓的荣幸了。” 楚蓉儿一脸疑惑道:“可是真话?” “真...真话哟,我怎么可能骗小姐呢?” 楚蓉儿一时不知讲些什么,难道要白跑一遭? “小姐,寒舍也没什么可招待的,进屋去喝口茶水,我这还有一口棺材盖没有刨光。” 随后,张木匠转身,要向那个侧屋迈进去,大声招呼道:“信儿娘,招呼楚小姐喝杯热茶!” 听得里屋应了一声。 楚蓉儿眉一凝,眼珠子一打转,欣然勾起嘴角的弧度。 楚蓉儿上了石阶,跟着信儿娘进了屋内,俩小孩也拿着陀螺牛骑在门槛上,听大人说话。 信儿娘给蓉儿擦了一个青瓷杯,倒上热茶,给俩小孩也倒了一碗,端过去递在手中,两人一起吹气,你一口,我一口,很快就饮完了一碗,咬这碗边倒过来,喝得一滴不剩。 楚蓉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相比楚府的茶水味道,这个苦涩多了。 蓉儿笑问道:“婶婶,张叔除了木活,还干其他活吗?” “他就这么个手艺,除了给大户上梁盖房,做做木活,闲下来也弄几口棺材,卖出去贴补家用。” “你们这边药财多吗?” “药材不多,有的话,也是些易生长的蒲根甘草。这古窑村之前是专门烧陶的,给城里的各处庙宇烧制神像胚子,光景甚好,如今这个世道,这门手艺经营不下去,窑口都关闭停业,师傅们都另谋出路了。烧陶挖山撅土的,也破坏了土质,药材更是稀少。” “喔……那张叔哪里攒来的药材呢?” “别人送的!”信儿娘感觉说漏了嘴,脸色瞬间沉了起来,内心有些忐忑。 “送的,张叔还真是朋友亲邻多呀!” “嘿嘿,做木活帮工,算是赚的人情。” 楚蓉儿知道再也问不出结果,就勉强笑了笑,没再多问。喝完了那杯茶,张叔和清信都回到了屋内,几个孩子在一旁玩了起来。 楚蓉儿看得一脸心酸,这平民百姓的差距,和这世道一模一样,有家底的孩子可以有吃的,喝的,玩的,还可以上私塾,穷人家的孩子就只能穿旧衣,吃窝头,玩泥巴,蹭别人的陀螺牛耍耍。 楚蓉儿长叹一口气,辞了张叔。 第六十七章 屿汐楼头 楚蓉儿踏出院门 ,走在老榆树前思量,献药这事绝对存有蹊跷。 暮春晚风,吹得人惬意舒畅。跨上马背翻看名册,驱马赶往渭川镇的徐大郎家。 与古窑村不同,徐家岔看起来整体富庶,茅草屋只有零星几间,入巷的大道是青砖铺就,马蹄踏在上面,哒哒声巨响。 靠墙的夕阳余光里,五六个花白胡子的老汉围簇一团。 下马走向墙根。 “将军!” “唉,军六吃炮,飞马挺象,白赚他一子哟!” 观棋不语真君子,可这些老爷爷们哪里收得住这满腔滔滔的棋招呢? 楚蓉儿问了路,老爷爷手指指了指,说了一通,听得稀里糊涂,见老汉又转身盯在了棋盘上,就上了马,自己摸着找罢了。相比那些嫩头娃子,指路带路是一五一十的热心。 楚蓉儿问了几个抱薪煮饭的老媪,兜了几个圈儿,最终找到了徐大郎的门户。 进了门,一个丫鬟端来一盆新腌的青菜杆儿,白白嫩嫩的面条冒着热气盛上桌来,大朗热情,楚蓉儿也难推辞,蹭顿晚饭。 饭罢,楚蓉儿直接挑明,详问了药材一事。 徐大郎愣了一下,转了两下眼珠子,摸了摸头,还是如实说了真相。送药一事的确不是自己主动所为,是苏幕镇的客栈老板派人送的药,五百文铜钱作为酬谢。 楚蓉儿嘴唇微微动了动,眨了一下眼,欲言又止,当初飞燕姐辞离楚府时好似也去了那间客栈,这绝非巧合,一定能找出蛇枢的线索。 楚蓉儿趁着月色升起,赶到了苏幕镇,径直去了客栈。 “屿汐楼”三个墨色大字携刻在二楼牌匾上,如往常一样,一点也没变,生意倒是不及往常繁忙。里面的掌柜小二都是熟人,进门直接招呼就行。 刚一进楼,小二就惊诧地扫了两眼,走过来招呼道:“楚小姐,天色晚了,有什么吩咐?” “住店,给我来间上房,热水晚点送来。” “这...”小二狐疑着还未讲完。 薛掌柜笑着走上前来,“楚小姐,和老爷闹别扭了,我和你同去府上,替你们和解和解,毕竟父女嘛,关系僵着不好!” “薛叔,你多心了,蓉儿只是在府上住的闲腻,想在这屿汐楼耍逗几日。” 楚蓉儿掏出碎银放在木柜台上,薛掌柜连忙抓起塞在她的手中。 “楚小姐,不收银钱,你想住几日便是几日。” “为何?”楚蓉儿皱着眉头疑惑万分。 薛掌柜恭笑着,“生意也得楚老爷经常照顾,丫头就暂住几日,哪有收钱之理?” 楚蓉儿没再客气,把碎银装进囊中,左手换挎澄霜,跟着小二上了三楼。 楚蓉儿随口辞了小二,澄霜扔在桌上感慨道:“这屿汐楼定然会漏破绽,迟早的事,晚上得盯紧点。” 推开半掩窗户望向一楼,也没什么异样,楚蓉儿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急性子坐不住,感觉胸中一团闷火烧起来,通体不适。但也没什么巧妙的法子,只能按捺心中的焦躁,静心等待。 楚蓉儿趴在桌子上摸着澄霜剑鞘上的镂刻痕迹,门外传来小二送水的声音,她开门接了热水,洗漱了一下脸面,感觉身上舒畅多了,奔波的劳累也减轻了许多。 夜深灯昏,楚蓉儿坐不住了,掀开窗户,一脚踢在檐角上,窜到“屿汐楼”的楼顶。 高处不胜寒,但视野开阔。她半蹲着身子巡视着楼底,忽然一个小黑影蹿过,楚蓉儿手上剑鞘猛得一紧,喵得一声闪了过去,原来是一只野猫,惊得她一阵咋咋呼呼。 这“屿汐楼”若真是与蛇枢存有联系,夜里摸黑必是首选,免得被徐崇焕的暗卫盯上,遭遇不测。 后院中,门咯吱咯吱推开。 楚蓉儿看得并不清楚,她闭上眼睛,摇了摇头,乍然睁开一筹,一个黑甲女人挎刀进了二楼廊道。 楚蓉儿脚底御风,轻轻一点脚,飞到东侧的楼顶继续偷看。 两个灯光的背影相对而立,楚蓉儿侧腰饶行,脚一倒钩,从二楼的廊道上轻轻靠近。 脚底的声音,完全用胸中的罡力冲散。 楚蓉儿手指蘸了些口水,捅开那层窗户纸。 不出所料,薛掌柜拜手向一个女人汇报情况。大半夜鬼鬼祟祟的,定然没有什么好事。现在出手,捉了那个女人,肯定能得。到蛇枢的消息。楚蓉儿刚一侧步,被那个女人已经发现。 “谁?” 楚蓉儿飞步溜入屋内,薛掌柜看得一愣。 “楚小姐!” 楚蓉儿没再废话,直接撩起剑,一个交叉步冲势,直刺那女人额头。 那女人也不敢迟疑半刻,立即拔刀接住一招。 “楚小姐,有什么话好说,何必刀剑相迎,伤了身体,我该怎么跟楚老爷交代?” “哼!就她还伤不了我。” 转眼间刀剑已经斗了四五个回合,薛掌柜见两人刀剑相持,一个翻身藤萝,两脚尖踢上剑柄和刀把,踹得两人只得各自收势,握住手中刀剑。 “住手!” 那女人直接收刀,楚蓉儿斜蔑一视,若是再来出剑,显得不厚道,澄霜丢在一旁,喂出右拳。 女人一躬身侧头,右拳砸空。 那女人闪退一步呼道:“楚小姐,为何如此咄咄相逼呢?” “我咄咄相逼,笑话!你做贼倒是理直气壮!” “你……” 那女人脸一横,鼻孔鼓鼓呼出两股恶气。 “带我去蛇枢,我绝不为难你,不然,你想从我的眼皮子底下溜走,绝无可能。若是不信,你便可以试试。” “蛇枢,我哪知道他们?” “少给我装蒜,若是没点根据,我能胡搅蛮缠么?明人不说暗话,若是带,我便立即随你前往,若是不带,我这腰间的澄霜已经歇得够久了。” “楚小姐,你别难为关姑娘呀,她赶路急,刚到这里,明日还要继续启程,去往南化郡护送一批酒水野货呢!” “酒水野货!哈哈,薛叔,就几坛子酒水和几只山鸡野味,需要从我们青州供货么,再说,这用得着护送么,又不是什么朝廷的金锭银宝,谁会盯上这点生意,这谎……” 薛掌柜立马使了个眼色,关嫣柔立刻明白。 “楚小姐,货还放在后院里呢!我与薛叔生意往来多年,中途歇息,都在屿汐楼歇脚。” “哼哼哼……”楚蓉儿冷笑几声。 “薛叔,我已经去了渭川镇的张木匠家和徐大郎家,供药一事,已然清楚,飞燕姐去往南诏也是在此停留,这一切会是巧合么?” 薛掌柜默然无话。 楚蓉儿浅笑道:“薛叔,关姑娘,还请宽心,我去蛇枢只为打探个消息,绝无他意,朝廷虽然下令缉拿蛇枢,但蛇枢的恩情,百姓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小女子虽是愚钝,但大是大非面前,还是分得清楚,就带我前往蛇枢吧!” 关嫣柔漠然视之,走到桌前坐上木椅,一把小飞刀唰地甩出,削了灯焰上的灰芯,灯光摇曳,渐渐变亮。 第六十八章 面见坛主 楚蓉儿略作思量,看来明日赶往蛇枢是有机会喽!看着关嫣柔的闷葫芦脸,她还是和薛掌柜熟络些,侧转一下身姿,沉声道:“薛叔,明日几时出发?” 薛掌柜摇头沉声道:“这......” 关嫣柔拍了一下桌子,狠狠道:“等蛇枢内部的消息,若是坛主允诺,我便带你前去,若是不允,你也别枉费心思,早早回家歇着。” 楚蓉儿气愤,“带不带是你的事,我管不着,但去不去,是我的事,你也无权干涉。” 薛掌柜恭手一礼,让楚蓉儿先行歇息,等蛇枢的消息。 楚蓉儿掸了掸衣袖,握剑走出屋内,向歇脚的客房走去。 翌日,天还未亮,楚蓉儿已经起身,只见薛掌柜和那个冷冰冰的关姑娘没有什么动向,她还是有些担忧,万一趁着天将放白溜了,什么时候才能觅得这么好的机缘。偏头再一细想,江湖道上混迹的人儿,行事风格不会那么卑贱,且勿胡乱揣测,让别人轻视了自己。 楚蓉儿握剑抱臂,在屋内来回走去。 “嘭嗤” 三楼的窗户一声响动,楚蓉儿飞步轻轻飘落在地。 薛掌柜听见声响,连忙出门察看。虚惊一场,无奈只得和楚蓉儿打个招呼。 蓉儿正缺这个机会,方便问一下前往蛇枢的事。 “蛇枢的人快要到了,你稍等一会,切莫心急。”薛掌柜凑近她的身旁低声说道。 楚蓉儿点了点头,闲下来也无事可做,就跟着薛掌柜进了一楼,帮他打理一下客栈的餐食桌椅,算是耗磨些时间。 薛掌柜再三阻拦,还是没拗过她,就只能合着她的意来。 “噔……” 楼上有下楼的声音,关嫣柔穿了一身素洁的白裙走来,扎着青丝,仪刀别在胯上,英气不凡。 相比昨晚那身黑甲衣,这身装束稍稍显得女人些,只是脸上依旧的冷漠,看她的眼神,就仿若是钻进了万年的冰窟,总能射来万道寒芒,让人避之不及。 “出发!”关嫣柔斜瞥一眼,蹦出俩字。 楚蓉儿擦了擦手,斜靠一旁的澄霜一脚提起,挂挎在胯侧。 出了“屿汐楼”,向东街走去,有两个扈从牵着两匹马候在巷口,见了关嫣柔后点了一下头,直接走开,隐没在清晨的街道上。 关嫣柔一句话也不说,更别说是搭理楚蓉儿了。上了马直接扬鞭,一刹那就奔出几百步。 楚蓉儿怕赶不上马程,一个窜天跳步骑上马背,惊得马匹嘶叫,她立刻捏握住缰绳,身体前倾贴靠在马背上。 抽鞭! 哒哒哒...... 楚蓉儿一路跟骑在关嫣然的身后,奇怪,所走路径并非祁山路径,莫不是这女人想耍什么把戏? 楚蓉儿加了两鞭追上她问道:“关姑娘,这路貌似不是去往祁山的呀!” 关嫣柔锁着眉心,扬起手臂再加两鞭,又拉开一段距离。 虽说幽州地界不熟,但也常常往返与青幽两地,去荀哥哥家多次,也算是轻车熟路,要么经途官道,多行七里路程,要么穿汆溪抄近道,省得两炷香的时辰,可这样下去,不就是南辕北辙吗? 楚蓉儿的愁虑爬上眉头,但只能加快马步,赶上那个“哑巴”。 马在半途中转了方向,楚蓉儿这才收起了心思,放下了担忧。 行了大半日的路程,马已经喘得奔不起步子,前面的山峦怪石嶙峋,春色正郁,山底下的草色比山上的更是青绿。 关嫣柔跳下马背,把马栓在树干上,一个箭步飞过一片积水的浅泽,踩在碎石横移几个身段,跨到水泽对岸。 北地少泽,这块水泽大概是开春河床解冻,河道冰水消融泛滥,溢出河床,积在地势低洼处。 楚蓉儿也不甘示弱,以一个跳步起身,脚底御风,一个筋斗翻蹬在岸边树干上,在水泽的中央再一借力,直接冲到了对岸。 跟上关嫣柔的步子,沿溪行,夹岸百步之内,一片垂柳柔枝婀娜。 “关姑娘,这是到了祁山跟下?” 只见她微微点了一下头,脚下步子丝毫不慢,一直前行。 穿过一道一尺宽的石岩裂缝,眼前风景,宽阔平敞,豁然开朗,环山抱谷,下坠地陷。与外面截然不同,此处已经温暖,杂草浓绿,野花烂漫。 两人穿行在小道上,转了大约八九个弯道,看见数间屋舍映入眼帘。 楚蓉儿嘟了嘟嘴,心中即惊又喜,祁山中居然还藏着这么个好去去。 渐近,屋前的守卫排列两旁,手中的朴刀明晃晃的,撑火的炭锅冒着轻轻的烟气。 护卫看见关嫣柔踏至,拜拳相迎道:“关校尉!” 关嫣柔摆了摆手道:“通报赵坛主,人已带到。” 说罢,她直接转身,将要离去。 “等吧,等赵坛主命令,自行进去。” 楚蓉儿脸上一愕,这女人真的是人情寡淡,罢了,何必拘泥这些呢,正事要紧。 不多时,朴卫来传,直接带楚蓉儿进了木屋。 屋内,陈设简陋,仅有几张简单的桌椅,想必是此处与世隔绝,置备不便。 一个青年迈步朝她走了两步,眼神打量着她。偏侧是两个年纪相仿的后生,一个面白如璞玉,冰冰冷冷,一个淳朴敦厚,略带一丝笑意。 楚蓉儿率先开口问好,“赵坛主好!” “好!屋设简陋,莫要嫌弃,直接坐吧!” 楚蓉儿笑着点了点头。 曾祥端瞄了一下眼神,略略惊奇。 “赵坛主,我也不兜圈子,直接说吧。叶洛究竟去了哪里,一个音讯都无!” 赵寅罡的表情显得有些意料之外。 “去了南诏,不过你不能去寻他,他临走前一再托付,让我保护你的安危,不能让你出了什么岔子。” 楚蓉儿冷笑道:“他还真是好心!” 赵寅罡还没说话,曾祥端笑着说道:“蓉儿妹子,我那兄弟算是个义气哥们,救命之恩一直铭记于心呢!” 楚蓉儿侧头惊讶,“你知道我?” “哈哈……我那兄弟提起过你,我这记性颇好,过耳不忘。” “叶洛前往南诏一事,我已大概猜到,但摊上蛇枢和通缉的罪名,我且不敢定论,只能找赵坛主问个清楚。” 赵寅罡捋了一下须道:“我们在大理寺狱相识,一见如故,就结了兄弟,我劝他留在蛇枢,可他偏偏不听,说是要前往南诏,我也不好挽留。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只能答应他保护楚府安危。上次送药一事,也是无奈之举,毕竟徐崇焕的鹰犬遍地都是,我也不想因为此事与蛇枢有关,连累到楚家。” 楚蓉儿好似恍然大悟,点了点头谢道:“多谢赵坛主,蓉儿对这些江湖事并不太懂,但劫官济民的大事都有传闻,百姓都记挂在心。” “百姓安居,是蛇枢的头等大事,众兄弟跟我出生入死,为的就是父母安康,儿女成长。” 曾祥端半道又插一句,“小妹,要不你也来蛇枢吧,我们一起杀贼,我听叶洛兄弟讲,你的身手还不错。” 赵寅罡盯着曾祥端喝道:“端儿,不可胡言乱语。” “噢!”曾祥端略低了一下头,脸上微微有些尴尬。 叶清逸则坐在旁侧,手摇一把玉白扇,悠闲自在。 第六十九章 三月三的梨苑 赵寅罡收回视线,继续道:“楚小姐,叶洛出了渭国,也算是天高皇帝远,对于他而言并不是一件坏事。” 楚蓉儿突然嗤笑道:“也是,他终究还是要离开渭国的,何必再去多留这一时片刻呢!” 山水无期,江湖再见,不就是一场生死缘分,不要也罢! 楚蓉儿固然是问明白了一切,但也无精打采,苦闷着踏出屋门。 曾祥端和叶清逸一同信步跟了出来,停下脚步望着不远处踏步的楚蓉儿。曾祥端忍不住叹息一声,不知为何,他想到了当初叶洛描述她的样子,眼神清澈,嘴角噙笑。这也怨不得叶洛,毕竟江湖凶险,有些事,只能一个人独身前往。 “蓉儿妹子!”曾祥端招手大声喊道。 楚蓉儿略微回头,迷离的眼神中找不出任何表情。 “啊?” 曾祥端手中的柳叶双刀已经起刀,一个掠步,两人相距五步。 “嘿嘿,师父不在,我们来试试这手上的功夫,究竟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刀快?” 楚蓉儿停顿了一下,道:“起刀!” 远处,叶清逸脸色平静,神情泰然,一副作壁上观的姿势,手中玉折扇合住,在手间敲来敲去。 ---- 曾祥端轻笑打趣道:“蓉儿妹子,别收着藏着,一剑一式,该是几分力道,就是几分力道,权当是切磋拜学。” 楚蓉儿拔剑,斜侧拿着剑柄,凝眸盯着双刀的动向。 双刀一个十字交错,胯下一个弹腰的爆发力直接砍向她的正首。楚蓉儿架住刀刃,抬起手臂接住这招。 曾祥端拆刀,一个流云翻手,把刀旋转了一个来回,楚蓉儿前胸一收,弓腰退出两步。脚下一个莲花步,扬起衣袖遮住剑身,绕了个半圈,脚下一弹冲步,澄霜亮出整个剑身,剑意决然,露出捅破山河之势,直刺。 曾祥端也是善使两把柳刀,连击十下,转身挑刀就破了剑式。 楚蓉儿点了点头道:“娴熟!” 曾祥端溜须拍马道:“嘿,过奖了,蓉儿妹子的这剑术,比那叶洛讲得还要精湛,佩服!” 楚蓉儿脚步不停,摇头道:“一提他就来气!” 收剑再变化招式,一个冲天姿势突然转下,无数道剑意飞斩,形成一个小天地。 曾祥端惊愕片刻,感觉像是被囚进了飞剑牢笼,脸色顿时一沉。 “唉……姑奶奶哟,你可别把我当成他泄愤了,我让你使出全力,可千万别把我刮了,你这小天地的飞剑,招架不住啊!” 静观的叶清逸脸上一紧,刚要张手打断,就看见楚蓉儿收剑,小天地的飞剑也消匿不见。 楚蓉儿轻淡斜瞥了一眼,汗颜道:“失礼了!” 曾祥端笑骂道:“那叶洛狗贼,就该撕烂他的嘴,你这境界,绝不亚于一个中乘剑修境界喽!” 楚蓉儿抬头一望,抱臂双合,转身未搭理他。 “事已问得明白,先行回府了。” 曾祥端两手一摊,无奈道:“这就走了?天都将黑了!” 楚蓉儿摆摆手。 “无妨,趁着月色就可赶到楚府。” 楚蓉儿脚下步子很紧,出了岩体狭道,径奔马骑而去。溜上两鞭子,马似飞鸿轻燕,转眼就没了人影。 曾祥端和叶清逸回到师父身前,陈说了情况,赵寅罡负手叹了一口气,出门又去巡查蛇枢的布防。 深夜,单骑终于赶到楚府。 暮春三月三,郊外的纸鸢春耕景象壮观,魏政每年都会带着蓉儿去往田间,参加开犁仪仗。魏伯伯捎着两坛当归鹿茸酒踏进府上,赠于爹爹,说是可以驱散体内寒气,解除春困慵懒神气。 魏政端坐堂上哄笑,道是今日不去参加开犁仪仗,欣赏纸鸢,而是前往梨苑,观看国士的棋技杀伐。 此次梨苑的国士招,恰是十年一遇的机会,渭帝移驾观览,徐相亲自主持。 魏政对着楚烟白轻淡笑道:“此次选拔的国士大才,都是些儒雅俊美的男子,我们带蓉儿过去,碰碰机缘。” 楚蓉白微微点头示意。 龄玉兴憧憧跑回西苑告知蓉儿,老爷叫她出门。 蓉儿到了正厅,魏伯伯转目乐笑道:“蓉儿,走,今日带你去梨苑赏花。” “赏花,没得心情!” “蓉儿这是心情欠佳,就更应该去观览。” 楚烟白点了点头,吩咐府卫备马,一同前往梨苑。 梨苑在皇宫北侧,相隔三千六百五十步,正门口与大明殿平齐。开建那年,天下正是天狗吞日,凶象显兆,主掌渭国天文历法的司天监主事呈奏,请求开工破土,蓄积瑞气,特地请了御龙山琅琊阁的大仙老道做了法事,定了工期,划了梨苑的建筑轮廓。 天玄大仙手执星罗风水盘,定了梨苑的正门和出水口,这三千六百五十步就是他所讲得精妙所在。 自梨苑建成后,渭国国势蒸蒸日上,百姓皆为惊叹,每到梨苑的梨花枝初开,就拜香祈福,图个瑞气兆头。 此行除了三人,还带了龄玉和几个扈从,若不是魏荀去监各地的税银入库,定然一同来赏。 进了梨苑,梨枝上挂着红绸,各种打结方式,雪白梨花衬托在红绸缎带中,颇为美观。 梨树下摆着各类低矮的桌案,瓜子果盘满满,还有一些白乳色的糖果,众人打开毡毯地铺,盘坐其上。 幽州各处的大小官员都来参观,有的还带了家眷妻儿,一片梨花林占得满满的,懂得国士棋的只有少数,图个热闹的占了多半。 魏政带着一众走到魏府的桌案前,席地而坐。相邻的而坐的是幽州的巨贾刘万贯和前太守江盖侯。 两家亲切问好,寒暄几句。 蓉儿坐在魏伯伯右侧,一身粉色裙襦,发间别着一根碧玉缀珠的簪子,双手搭在膝前,显得雅静自然。 江盖侯的孙儿从爷爷身边走到她跟前,咬着手指,指着桌上的白乳糖瓜。 “这个,我要这个!” 楚蓉儿看他胸前的口水湿了一大片,手指咬得湿嗒嗒的,微笑着伸手抓了三颗给他。 小娃子傻乐呵呵地抱着糖瓜,钻到江盖侯身下,朝嘴中喂进一颗糖瓜,呲牙咧嘴地笑着。 楚蓉儿笑不作声,抓了一颗丢进嘴中,含在口中。 “真甜!” 唐玄龄带着御林侍卫下了龙銮,登上梨苑高台,千众开始跪拜,行礼结束后,国士棋弈对战开始。 徐崇焕带着蛮熊儿子走下高台,吩咐江流逸宣布对弈规则,对局开始。 御林将军黄玠挎剑陪在渭皇旁侧,冷眸扫着梨苑中的千众。 楚蓉儿一眼就盯到了徐彪,就他的身形样貌,走在哪里都算是鹤立鸡群,引人注目。 世间还有这等巨黑的肥坨,丑死了! 楚蓉儿不想再看,倒是对渭帝旁侧的那个将军扫了几眼,一眼便知,剑术武技绝对是出神化境的厉害人儿,一般武夫,都没他这般气势。 国士对局开始,各种神态都有,楚蓉儿不想多看,那些抓耳挠头的姿势没什么意思。 魏伯伯递过头笑问道:“蓉儿,你瞧这些儒士棋手,有没有想多看两眼的?” 楚蓉儿一诧,笑道:“魏伯伯,蓉儿喜欢的并不是容貌俊秀,满腹草莽的。” “这孩子……他们都是一等一的儒士,学问经韬绝不输于任何人。” 楚烟白笑着哼了两声。 “我这女儿喜欢舞枪弄棒的!” 楚蓉儿无奈摊了摊手,“爹,能不能不拆台子,我喜欢能在剑术上胜我一筹的,最好是天榜大乘的俊少年。” “哈哈……”魏政捧腹大笑。 “蓉儿,天乘榜上列名上册的都是一众老骨头,诸如风扬清,神月教主,林毅之,银澈这些,年纪都是你的爷爷辈的。” 楚蓉儿翻了一个白眼道:“魏伯伯,不许拿我开玩笑,现在没有,并不能断定以后就没有。” “那得等多少年啊!像剑祖风扬清这般的武学奇才,也才是三十岁挤进前二十,难不成你要等十年?” “哈哈……魏伯伯无需担心,蓉儿先清闲几年,到时肯定找个俊郎小子出嫁,你备好贺喜钱便好!” 魏政指了指台上的诸多儒士棋手,“蓉儿,多瞅两眼,喜欢这事没有什么规律,对上眼,走心就成。” “蓉儿不喜欢这种斯斯文文的书生儒士,看着就不来劲,我还是闻闻梨花香气,嗑嗑瓜子,见见场面就好。” “你呀!被烟白惯坏了!” 楚烟白点了点头,“政兄讲得极是。” 楚蓉儿搓了搓裙角,起身道:“爹爹,魏伯伯,你们合起伙起来欺负小孩,蓉儿失陪了,我就不观棋走招了。” 转身,她沿着地铺的缝隙穿过人群,退出了围席的观棋看客行列。 第七十章 棋局上的头名 楚蓉儿甩袖走在梨苑的假山平桥上,看着娟娟流水不断回流,里面还游荡着一些冷水小燕尾鱼。踏行过去,后背传来一声呼喊。 “蓉儿!” 楚蓉儿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侧转回头,是令狐沅。 楚蓉儿哼了一声,抬头瞥了一眼,静静站在桥头。 “蓉儿,七日后我大婚,特地告知你一声,你会前来庆贺吗?” 楚蓉儿听得一愣,摸了摸额头道:“你大婚和我有何关系,再说,如今以我们两家的这般关系,还有备礼相贺的必要么!” 令狐沅羞愧地低下头,定在原地,神态显得十分自责。 “我……我的错,是我们令狐家对不住你和楚伯伯!” 楚蓉儿冷笑一声,“没有,你并没有过错,我们俩之前的婚事只是父母之命,但我从来没考虑过嫁入令狐家,退婚之事也是成全了你我。” 令狐沅沉重地抬头道:“若是你真这样想,我就没有什么顾虑了。” 楚蓉儿略略一笑,“我真是如此想的,国士局弈正是出彩,我过去瞧瞧!” 楚蓉儿转身迈步。 令狐沅招手喊道:“这边,对棋在这边。” 说罢,他感觉羞愧,心想,她又不是三岁小孩,难道不知对棋在哪里!丢人呐! 此时,楚蓉儿继续迈着步子,从假山后穿过,去了梨苑的后院。 后院的楼前,一棵梨树也开了梨花,旁边还专门供有红绸缎带,她拿起三根,在梨枝上一一系绾。而后静立在树下,闭上双眼,舒缓体内气机。难得这么悠闲自在,自打年前去了舅父家回来之后,就一直忙碌,不论是尘事剑术,都耗费了诸多的时日。 楚蓉儿走到树跟下,慢慢靠上去,仰着头望着雪白的梨花一瓣一瓣绽开。 “南诏!” 她的思绪还是绕不掉,伸手摘下三瓣梨花放在手心,望得出神。心底不知是何种滋味,难以言明,但总有一种隐隐的担忧,也不知是担忧什么! 担忧叶洛的安危,笑话,凭他的武功罡力,差不多能御剑飞行了。担心飞燕姐,更不可能,她身边还有个贴身保镖呢!担心哥哥,也不是,他年年去往边塞,她也没担心过几回…… 她摇了摇头,在指尖凝出一道罡力,把三瓣梨花直直立起,手一弹,飞出数尺,看它悠悠飘落。 两轮对弈过后,数百儒士棋手仅余九人,观赏的看众也更为激动和期待。不知这次梨苑大招,谁会夺得头名,佩得上“国士无双”。 楚蓉儿溜了两圈后也觉得没有乐趣,回到魏伯伯的低案桌前,龄玉双目紧盯着落子的棋手,楚蓉儿凑过去戳了一下她的侧腰。 “犯花痴了?” 龄玉摇了摇身子,尴尬地笑道:“小姐,你就别嘲笑我了,我这是认真观棋,学习棋技围杀的策略。” 楚蓉儿捂着嘴笑道:“找个举棋落子的郎君,岂不是教你很多策略!” “小姐,你又开始乱扯了,拿我开玩笑呐!” 楚蓉儿收了笑容,淡定下来道:“龄玉,你已经跟了我十年了,也该到了谈婚论嫁的时机了,只要你喜欢的,告诉我,我让魏伯伯主持,亲自让他来我们楚府提亲。” 龄玉拽了拽她的衣袖,小声说道:“别让外人听见了,不然又是笑柄,观棋吧!” 楚蓉儿抬起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这个小妮子,等大招结束了,我亲自给你谋划。” 对局的十九道棋盘一张张搬下台去。 台上仅剩一人。 台下观者纷纷鼓掌。 江流逸起身走到台前讲道,“今日,经过六轮比拼,岳鹿书院的小生侯浩南夺得头名。下面将会举行与徐相的对局,之后便是‘国士无双’九段的争夺,将由我亲自对局。” “好……”梨苑的千众齐齐鼓掌,楚蓉儿见机,也拍了几下。心底还寻思龄玉的事,该怎么样做会好些呢? 徐崇焕向渭帝拜了一揖,来到棋盘前坐下。 侯浩南躬身行了棋礼,开始请徐相落子。 台下的喊声一片,都是为徐相喝彩。 楚蓉儿左右环顾,瞪了两眼,拉着龄玉坐下身来,不知在嘀咕些什么,两人一同暗暗发笑。 杀了三百六十回,两人分出胜负,黑子侯浩南胜。 侯浩南起身行了一个儒礼,谢过徐相的陪弈。 徐崇焕捋捋胡须笑道:“后生可畏!” 江流逸和侯浩南则是直接落座。 侯浩南举白子,落子中心天盘,江流逸举黑子,落子下枢。 棋子如黑白蚕豆,密密麻麻布了半张棋盘,侯浩南再一落子,直接吃掉十枚黑子,场面白子占优。 江流逸仍旧面无声色,静观棋路变数,准备扳回局面,黑子再落,又被白子围死,棋盘上的气路尽断,天元处被白子占尽,只能落败。 短短三百个回合,就拿下了九段国手。 江流逸虽是输了棋局,但仍十分欣慰,恭贺侯浩南晋升“国士无双”。 楚蓉儿看见小孩挑了国士九段,心中也是惊喜,连连鼓掌,她最爱看的场面,就是这种一鸣惊人的手法。 “快哉!” 渭帝端居椅子上也是异常欣喜,没想到侯浩南小小年纪,就有这等谋略天赋,下诏封赏,赐岳鹿书院白银五百两,亲自提笔,写下牌匾赠于书院,同时招侯浩南入翰林院,拜官上卿太傅。 梨苑的国士大招接近尾声,人众开始散场。魏政和楚烟白也准备带着随从回府,楚蓉儿央求着爹爹道:“爹爹,梨苑的梨花还没看够,这么好看的地方还想多玩玩,要不,你和魏伯伯先行回去。” 楚烟白唉了一声,也知女儿的性子,就是爱贪玩,就让她耍够了再回府。 观客已经基本散尽,那些儒雅棋手也准备离开。 楚蓉儿指着一个男子低声说道:“龄玉,就是这个吧!” “小……小姐!回来!” 楚蓉儿已经跳到那个男子跟前,出手拦下道。 “小兄弟,今天棋技不错!” “不错?不错会输?” 楚蓉儿傻呵笑道:“这胜败乃兵家常事,棋局如战场,也是一个道理,勿要放在心上,结下心结。” “我没功夫跟你闲聊,有事快说。” “先来认识一下,交个朋友呗!” 那个男子也不好意思拒绝。 “陶三元!” 楚蓉儿赞了一声道:“名字不错。” “礼尚往来,该你了!”陶三元平和问道。 “楚蓉儿!” 陶三元捏了捏手中的黄西士棋谱,准备离开,也不敢多看女子几眼。 “楚姑娘,没什么事我就先行告辞了!” “好,改日再叙。” 楚蓉儿转过梨苑的转角,和龄玉聚到一处。 龄玉紧张地问道:“小姐,怎么样?” 楚蓉儿乐呵呵道:“他叫陶三元,哪里人氏,居于何处都不便多问。” 龄玉轻叹了一声,回道:“小姐,回府吧!” “不行,你且先回去,我去摸摸他的家底。” 说罢,楚蓉儿一个飞身上了楼角,看到了他的身影,快步跟上去。 大约一个时辰后,他跨进陶府,看府上布局,也算是京畿的大户。 楚蓉儿露着喜色,返回楚府。 鬼吹灯 第七十一章 腐骨散之毒 徐相府内,一个道袍术士正躲在后堂的一个暗室中,嘴里叽叽喂喂念着咒语,悬空的火符飞上摆置的灯盏,在灯芯上燃灼起来。 灯油为血红色,是用东海的鲸鱼血混杂清油制成,长期烧灼,可以形成一种独特的香气,入鼻可以催生劲力,修炼体内气机,以达到快速提升罡力的功效。 墙壁突然拉开,徐府的暗阁机关被打开,五六个黑衣人闯入,惊得老道跳起身来,捏着单指,摆出一个臭道士的一贯姿势。 他嘴里将要催念法诀,被一个黑衣人抄出一把柳叶刀穿刺过去,吓退数步。 白色拂尘与柳叶双刀相交,持刀的黑衣人并未讨到半点便宜。一旁猛地飞出一把玉骨扇,飞击老道面门,道士一缩拂尘,一个后仰倒身,躲过一劫。 猝然,老道胸口一把柳叶刀刺入,一股沸血在拔刀的一瞬间溅洒出来。 “嘿嘿,牛鼻子老道,是刀更快,还是拂尘更快?” 老道黑须染上鲜血,顺着须根渐渐向下滑落。 “你们是什么人?” “刀已经告诉你了!”那黑衣人摇了摇沾血的柳叶刀刃。 老道白眼瞪得巨大,又吐一口鲜血,向前栽倒在地。 “动手快找,梨苑大招快要结束了,那徐贼很快就会回来!” 五六个黑衣人迅速翻动各个角落,都没有找到。找到藏格中有一个金匣倒是奇特,跟个实心金块一般,难以打开。 那黑衣人焦急地讲道:“快,不用找了,抱着这个金匣快撤,不然没得机会逃脱。” 抱起金匣,头顶突然窜下数枝铁箭,抓地翻身一躲,不小心被铁箭划伤了手臂。逃出暗室,徐府的扈从兵甲已经追赶了过来。 五六人已经跃上高墙,逃得无影无踪。 回到蛇枢,叶清逸的手臂已经发黑,嘴唇已经发干,脸色骤然惨白。 曾祥端在逃跑时闪躲铁箭,也未注意梓哥哥受伤,问道:“梓哥哥,你的脸为何如此惨白,生病了?” 叶清逸沉默。 到了师父屋内,把金匣交到赵寅罡手上。 赵寅罡眼神一扫,就觉得不对劲,伸手扯了一下他褶着的袖臂,划开的伤口处,肉色发黑。 曾祥端扑过来,拉着手臂惊道:“梓哥哥,你受伤了?不,你中毒了!” “师父,快救救梓哥哥!”曾祥端拼命喊道。 说罢,他拉起手臂准备张嘴吸毒,被赵寅罡拦住。 赵寅罡摸了摸叶清逸的脉象,凭叶清逸现在的状况,平常的乡野郎中是难以解毒的,只能求楚医侯帮忙。便连忙坐到书案前提笔,写了一封书信。 火急火燎传唤护卫,前往楚府送信。 楚府内,蓉儿刚给魏伯伯讲了请求,去京畿的阳平大街,向陶府问亲。 魏政一时高兴,但听来听去,是给丫鬟龄玉问亲,脸色突然转沉,愤愤地离开了楚府。 书信送到楚府时,已经戌时。 楚蓉儿掌灯拆了书信来看,大事不妙,此事只能求爹爹帮忙。 楚蓉儿快步跑到爹爹房间,请爹爹出面相救。 楚烟白一听蛇枢,脸上愕然大惊。 “蓉儿,你怎么跟蛇枢扯上了关系,这事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蓉儿眉骨紧锁。 “爹爹一时半会讲不清楚,容我日后解释,人命关天,先救人要紧。” 说罢,楚蓉儿奔出里屋,直接去马厩牵马。 蛇枢的信卫还在,三骏一齐赶往祁山蛇枢。 再一次进入狭道,三了到了蛇枢。 叶清逸正躺在床上,头上敷的冷水毛巾冒着热气。曾祥端见楚蓉儿进屋,连忙扯着她的袖子让她救救“梓哥哥”。 楚烟白看见伤者伤势严重,也没担搁时间,直接坐在床前把摸脉象,翻看了伤口,心底已经摸清了所中之毒。 楚烟白拿出银针,在胸前二寸处扎了两针,渐渐刺入。 叶清逸顿觉胸闷,咳出一滩黑血。 “他中的是腐骨散,我已经用银针延缓了毒性的扩散,解了一分的毒,剩下的就需要配药解毒。”楚烟白淡然讲道。 曾祥端倒是心急,“那快解呀!” 赵寅罡转头瞪了一眼,曾祥端只得低头,躬下身子爬在床边,望着叶清逸惨白的脸色。 “楚老爷,可有药方,救逸儿一命?” 楚烟白凝神道:“保全性命倒是不难,只怕要散失罡力,沦为平常人。” “可还有什么法子,保住他的气机。习武练剑之人,废了武功就如同丢了魂魄。” “楚某知道,但若要保住罡力,风险巨大,需要大乘剑修开阵,以罡力换取罡力。” “你的意思是气机罡力互转?”赵寅罡慢慢道。 “正是!” 曾祥端一听,双手指着自己胸膛道:“我来……我来入阵。” 赵寅罡决然道:“端儿,你的修为尚浅。” “这一定要大乘境界吗,楚老爷?” 楚烟白侧着脸道:“修为罡力浅的,有可能还会搭上自己的性命,人命关天,不可戏耍。” 曾祥端沉沉盯向梓哥哥,默不作声。 楚烟白让曾祥端过来搭个手,把叶清逸拖着端坐。让蓉儿先配一副解毒的草药,先行煎服。 楚蓉儿拿出医箱,立即抓了八味解毒的草药倒入砂锅,架火亲自察看,省得火势太猛,损了药性。 大概一个时辰后,楚蓉儿端来药汤,曾祥端接过汤药,慢慢给梓哥哥服下。 楚烟白则和赵寅罡踏出门去。 赵寅罡叹着气说道:“楚老爷,实不相瞒,以我的功力,勉强算是跨入中乘二品的境界,距离大乘,还是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就算是练拳一万次,也难保破境,飞升大乘境界呀!” 楚烟白负手望着星空,凝望良久。 “这玄罡阵乃上古奇门法阵,我且知其一二,并不知其玄妙之处。若是不按古书篆载的方法,谁也不可估量它造成的后果。” 赵寅罡继续走了两步,“我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就顾忌逸儿安危,一旦遭遇变数,可就毁了他的一生。” “坛主心思,楚某知会。” 解毒的汤药灌入叶清逸的肚中,脸上的血气也恢复了几分。蓉儿拿来一些处理伤口的膏药,帮他清理了伤口,用棉帕裹了伤口。 楚烟白进了屋内,让赵寅罡辞退了众人,只留下曾祥端一人。 九支白焰蜡烛分列八方,剩余一支悬在叶清逸的天命枢头顶。撒豆,无数小豆变成一个个游移的云母,闪着水蓝色的光芒开始飘荡。 鬼吹灯 第七十二章 龄玉入陶府 楚烟白,赵寅罡,曾祥端围坐一圈,一同催动体内罡力,周身开始环出一个光罩,光罩上的罡气瞬间流梭,逐渐连动八支烛焰,向叶清逸头顶的天命枢烛焰汇聚。 楚烟白待到第一波罡力汇聚,手掌一翻,开始下压烛焰上的罡力,环绕的光罩也逐渐变小,最后形成一个四人的小天地。罡力从叶清逸的头顶灌入,向身体各处经脉涌去。 片刻过后,楚烟白长呼一口气翻掌继续发力,大声道:“大家使出全身功力,成败在此一举。” 赵寅罡闭目收臂,蓄了势,全身罡力冲出。 三人齐力发功,天命枢的灯焰骤然刺眼,开始下沉,向叶清逸的全身翻涌。 “嘭!” 小天地的三人被一个炸开的光罩冲倒在地,只觉胸口一痛,鲜血喷涌而出。 楚烟白手里还剩一点力气,自己封了心口的穴道,瞥头一望,曾祥端嘴角噙血,伤势严重,整个人跟酥骨一般,瘫软在地。 赵寅罡封了体内罡力,大喊道:“端儿,你没事吧!” 楚烟白爬着移了一下身位,封了他的穴道,伸手捏住他的脉象,喘笑道:“没事,这孩子催力过猛,使全身暂时处于休克状态,半个时辰后他自会醒来。” 赵寅罡露笑点了点头,开始调息体内的气机流转,抑制流散的罡力。 叶清逸咳了几声,依然闭目端坐在阵中。九支蜡烛熄灭,天命枢的白烛散落一旁。 赵寅罡调息之后,唤护卫进屋,把曾祥端和叶清逸背到房间休息。 楚蓉儿见爹爹受伤,一脸心疼道:“爹爹,你无大碍吧!”然后扑到怀中一把搂住,搂得死死的。 “蓉儿,你快要勒死我了!” 楚蓉儿这才放了手,淡淡笑了一声。 关嫣柔候在一旁,等待坛主传话。 “关校尉,派人去收拾两间住房,让楚医侯和蓉儿姑娘歇息。” “得令!”关嫣柔捏刀出门。 黄晕灯火摇晃,屋内只剩两人。 赵寅罡拜拳单膝跪地道:“不管逸儿境况如何,赵某人万分感激。虽然蛇枢以贼匪扬名,但从来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你若有用得着我蛇枢,尽管开口,定当万死不辞。” “哪里哪里,坛主言重了,作为医者,理应救死扶伤,这是应尽的责任。再言,这种腐骨之毒只在古医卷上见过,今日算是头一次。临走时我摸了那孩子的脉象,一切正常,这一劫算是躲了过去。” 赵寅罡脸露惊喜,也没再赘言。两人内伤不轻,就相对盘坐下来,又开始打理体内气机。 蛇卫传言过来,曾祥端和叶清逸醒了,楚烟白前去察看了一翻,没有什么大碍,就留了几副熬煮的续气草药,去房间里休息。 一大早,父女俩就离开祁山蛇枢,免得被外面的徐贼鹰犬们查出点蛛丝马迹。 楚蓉儿还没有忘记昨日梨苑大招的事,得帮龄玉搓和成这桩子美满姻缘,不管成与不成,总得淌脚去试。 魏伯伯的面子是仰仗不了,但自己还是有法子的。 她备马直接去阳平大街的楚府门前,敲了敲门,出来一个老仆,不知年纪多高,楚蓉儿恭敬地讲道:“老叔叔,告诉你们家少爷,有位姓楚的姑娘找他,他自会明白。” 老仆点头应了一声,半佝偻着身子走进院子里去。 陶三元出了门后,看见楚蓉儿倚着一棵柳树侧立,偷偷瞄了几眼,走到跟前,“楚姑娘,何事?” “陶公子可会骑马?”楚蓉儿疑问道。 “哈哈,自然会了。” “那就去你家马厩牵马,我在此处候你。” “这……牵马出远门?” 楚蓉儿淡然道:“正是!” 这一招霸王硬上弓整得陶三元一脸懵圈,不说所为何事,若是拒绝,显得没有什么肚量,若是再问,又显得啰嗦,问也不是,拒绝也不是,只得备马远行了。 上马,穿过幽州春郊,满眼春意盛景,马蹄踏香。少女拍拍马背,向青州扬蹄而去。 晌午时分。 苏幕镇的茶楼内,楚蓉儿点了壶碧螺春上桌,邀请陶三元上座。给了三枚铜钱的小费,让茶楼小二专门跑去镇子上的书棋坊买了副棋盘回来。 茶水微微嘬了几口,楚蓉儿就先举了白子落上棋盘。 她拿手扶了扶衣袖,微微笑道:“陶公子,邀你从幽州跑到青州来陪我下棋,是不是太费周折了。” 陶三元含蓄回道:“哪里!我在府上也是闲着,随你来青州逛逛,也是好事。虽是同一方渭土,但人情事故颇异,走访了解一番,又是另一种风情。” “那便是好,来,该你落子了。” 他一颗黑子贴在白子跟前。 楚蓉儿赞赏道:“就是如此,对于走棋观势,我从不讲究,爱搁哪里就搁哪里,至于输赢,倒是不怎么在乎,反正输了就长长见识,赢了就乐呵一下,权当一个情调。” 锦衣少年搓了一个响指笑道:“楚姑娘随性哟!” 棋子落了二十来个,她又抿一口茶水。回头向外扫了一眼,仅有几个路人走过。 粉衣少女回神继续落子。 突然窗外一声喊骂:“你个贱婢,让你好好看着‘白喵’,现今走丢了,上哪去找?” 绿衣少女欠着身子赔不是,“玉儿仔细去找,一定找回来。” 外面那个男子刚要抬手抽上一巴掌,陶三元见机翻出窗去,一把拦住。 “这位公子,丢了东西可以找回来,何必动手打人,况且,这位姑娘已经答应你找回,何必恼火。” 街上的青衣男子脸一横,骂道:“要你管,我家的贱婢,我爱做甚就做甚,你管得着,身为奴仆,就是下三九等,低贱货,天生挨揍的料。” “公子,儒士圣言讲究以礼待人,以德服人,心存澄善,方能为人。”陶三元负手而立。 “别给老子讲些什么狗屁夫子言论,老子听不懂,也不想听,你个穷酸儒士还教育到老子头上来了。” 锦衣少年哼了一声,出了一口粗气。 “穷酸儒士?” 锦衣少年右手起拳,喂拳,一拳锤在青衣公子的脸上,打得他脸上发红。 从銙带中摸出一枚金叶子摔在地上,“我虽儒士,但也不穷,你人可以走了,姑娘留下来,一片金叶子够她赎身了吧!” 青衣公子跟贼一般扫了一眼金叶子,揣在兜里,点头忙道:“够了够了!” 一时间跟夹着尾巴一样,转身溜跑了。 “谢公子搭救之恩,龄玉在此拜谢了。” 陶三元速速弯着身子扶她起来。 “姑娘,不用客气,我在夫子门下修习多年,最见不惯这种高高在上的嚣张跋扈样。” “公子真是至善!” “姑娘,言重了,你现在可以回家了!” 龄玉长叹一声道:“龄玉自小亡了双亲,就留在孙府做了个丫鬟,现今已是无家可归。” 楚蓉儿跳出窗去,惊问道:“龄玉,怎么是你?” 龄玉好似故人相见一般,含着泪花道:“蓉儿姐姐,我把孙府的猫看丢了,就被少主痛打,多亏这位公子相救,不然回到孙府,又要被少主鞭打一顿。” “鞭打,这狗屁少主这么狠毒,我替你算账去!” 楚蓉儿拉住锦衣少年道:“陶公子,算了,不要坏了心情。在苏幕镇,孙府的少主是出了名的狠毒。” “蓉儿姐姐,你认识这位公子?”龄玉委屈道。 “认识,他是阳平街陶府的少公子!” 接着,蓉儿挑了个眉问道:“陶公子,这龄玉是个好姑娘,如今也是无家可归,你可否收留到府上,做个丫鬟,端端饭,递递茶之类的!” “这……”陶三元迟虑道。 龄玉含泪道:“谢蓉儿姐姐关怀,龄玉赎了身,也算是自由,就算是上街乞讨,也能混口饭,活下去。” 锦衣少年盯着龄玉道:“随我去陶府,留在我府上,你也不用做什么丫鬟的苦差,给我铺纸研墨,诵诗读文即可。” 龄玉高兴地鞠了鞠身。 “陶公子,棋局可要继续?” “楚姑娘,今日暂且不了,等我回去安顿了龄玉姑娘,改日我们再来一局。” 粉衣少女欣慰道:“甚好,下次记得带龄玉妹妹一起过来,或是我去你们陶府亲自拜会。” 陶公子恭笑,“下次一定,府上还有上等的云间雨露茶,到时给你沏一壶。” 楚蓉儿调笑道:“有酒吗?” “当然有!”锦衣少年惬笑。 第七十三章 压春山 叶洛和池阳真人离了街道,出城向东行去。按照密篆残图上的记载,再行一日就能到达山海城附近,不过是什么样的地界样貌,也不可知。 两人行了半日,天色已近昏黄,正好遇见一处村落,就走入村寨之中。刚踏入村子中,问声便是一阵狗吠。 “汪汪汪……” 叶洛十分诧异。 “这狗鼻子也太有灵性了吧!” 池阳老道笑而不语,继续迈着步子。经过一处篱笆围的院墙,看到一家五口正坐在院前的小方桌上吃饭,凉风习习,吃得自是爽快。 池阳真人嗅了嗅鼻,停了脚步,肚子开始咕咕叫唤,又不好意思开口。叶洛咧嘴笑了笑,道:“前辈,这饭菜的味道可还行吧!” “还行,还行,你个小崽子,前面开路。” 叶洛转身走进篱笆院门,三个小孩睁着大眼睛凝望,一对夫妇也是颇为惊奇。 叶洛恭敬道:“老哥,我们路过此地,这天也快沉下夜幕了,能否有个闲屋容我们暂住一晚。” 那老哥看起来憨厚老实,准备招呼,旁侧的媳妇暗暗掐了一下胳膊,憨厚老哥结巴着回道:“这……我这儿屋子不多,真没处住呀。” 叶洛掏出一颗碎银子放在木桌边角,平淡道:“没事,赶路奔波久了,饿困交加,既然不能留宿,就留下来吃点饭菜,再去找别的人家留宿。” 他媳妇立马笑颜如花,让三个孩子赶忙坐到旁边,招呼叶洛和池阳真人坐下。 盛来两碗米饭,从锅里又盛补了几个小菜。 “你们慢慢吃,米饭还多着了,不够了再给你们加盛些。” 叶洛捧着碗点了点头,池阳真人一声未坑,只顾得吃,嘴里喂满了米粒儿咀嚼,再夹两口刚出锅的酥嫩肉片,满脸舒坦劲,酒楼中拿的两瓶酒水还没喝完,就自己找了碗来,斟了三碗,给憨厚老哥也递去一碗。 三个小孩跟小羊羔一样,明晃晃的眼睛总盯着真人的白须和叶洛腰间的龙渊凝望。 憨厚老哥问道:“你们是要赶去哪里哟?” 叶洛连嚼了几下,吞了米粒儿道:“山海城!” 老哥一脸怔懵。 “山海城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地方呀,那里住的可是大仙神人。” “你知道山海城?” “可止是知道,这处村寨就与山海城大有渊源,关于山海城的传说,村寨里的大小人儿皆是耳熟能详,倒背如流。” 池阳真人有了兴致,转个身,翘着二郎腿问道:“此话怎讲” “逍遥夹泰儒,登临山海城。一眼窥天机,挎剑诩仙人。”憨厚老哥吟诵道。 “上古五洲,可谓是五方天下,儒道兴于泰儒洲,佛提兴于沙炉洲,至于剑修,遍布江湖,经历数代,各方天下的英雄则遍历五洲,只为修得大乘九品的功力,掌天道,督人道,以致天下大同。” 池阳真人眯着眼点头道:“的确,江湖道上的,都为破境登顶,可破境登顶的,并非都是善人呐,难致大同!” 憨厚老哥拉了一下凳子斜坐上去,滔滔不绝道:“人心显了善恶,这天下就分了正邪,如今七国,各怀鬼胎,远不是上古五洲的态势。” 叶洛顿时吃惊,“老哥,没想到你安居在这偏乡僻壤的,对这天下的态势看得却是敞亮。” 老哥憨厚一笑道:“来来往往的都是修剑习道的,经常传闻,就听得多些。” “那如何进入山海城呢?” 老哥松弛了面庞,笑道:“嘿嘿,这个要讲究机缘,我还未见过登临山海城的呢!只听村间老翁讲过,剑祖风扬清在压春山中登临过山海城,相传是一个神仙的小天地,得神仙相助才行。” 池阳真人放下碗筷,叼了一根齿签掏着牙缝。 叶洛又是不知这个“压春山”在何处,接着开口问,老哥指着门前的路口说:“从这里向东行三千步,转南再行一千步,就到压春山脚跟了。” 池阳真人和叶洛动身离开了篱笆院落,向东踏步行去。过了一处石拱桥,桥头的四尊石狮子神貌全异,有一只还叼着一只小狮仔,不知是什么讲究。 两人商量了一下,准备直接找个道观古庙的去处歇脚一晚,毕竟天下剑修佛提都算是半个熟人。 村口走过三百步,就是一处庙刹,里面建筑分列三排,正中供奉的是各路神仙,侧旁是几个菩萨罗汉,山神土地爷骑狼坐虎,拄拐持杈,泥塑的胚儿上釉,仪态逼真。 推开守庙的偏房,里面燃着几支清油灯,老庙官搓着细棉绳,用蜜蜡灌着燃烛。今日并非初一十五,所以供奉台上一片漆黑,香火也没有续烧。 老庙官抬起头问道:“上香啊!火石放在供奉台上,你们拜完之后记得吹了灯烛。” 好歹也是一处庙宇,不管大小,都应前去拜拜。 池阳真人点燃烛台,焚了香,手指浮空划了一道虚影,磕了头就回到了偏房。 老庙官的床颇大,三四个人一点不挤。 池阳真人含蓄笑道:“老爷子,贫道途径此处,夜深无宿,特来蹭住一晚。” 老庙官放下手中的棉绳,拍了拍床沿,笑道:“床大的嘞,就是被褥少了!” 第七十四章 龙城印 池阳真人沉沉应了一句;“我们来也是碰碰运气!” 老庙官闭了神点了点头,手里又捏起棉绳,重复道:“山海城哟,山海城....” 老庙官睁开眼睛讲道:“你们若是真想登城啊,必须得提前找到龙城印呐,不然连机缘都无可谈起!” 池阳真人纳闷问道:“龙城印还留存在世上么,相传不是说随龙城大帝战死,碎裂归尘了吗? ” “五块龙城印之中,黄,绿两块碎裂,剩了赤,青,紫三块,一块被剑祖拿到,另外两块还埋在泥土里。” “泥土里?这不就是大海捞针么,何年何月才能寻得?”池阳真人摸了摸鬓角,皱着额头疑问。 老庙官起身下床,把一盘灌好的黄蜡放到靠墙的桌案上,再找来一些蜜渣添在罐子里拿到床沿上坐下。 徐徐道:“这龙城印可不是什么烂石头,而是通灵的龙骨,里面封存了龙城大帝的罡诀。对于平常人而言,即便是摆置在眼前也没什么奇特之处,但对于修剑练道的人而言,催动体魄气机,就能觉察出其中的灵气。” 叶洛摇了摇头,“那还是找不到呀,这五块龙城印又不会自己从泥里钻出来。” “傻孩子,龙城印就封在山海桥下的河泥里。” “爷爷,你早说呀,害得我愁了半天。” 叶洛松了眉心,舒了一口气。 “孩子,还是不好找,你得抱着大海捞针的心胸哟!” “老爷爷,还算有些眉目,明日我们就去山海桥,今晚过来时我就发现那座石桥颇为独特,尤其四尊石狮子,整个天下境域内都少有匹及。” “碰运气吧,说不准龙城印也不在河泥中。这种传言代代流传下来,也未必是真。剑祖在河泥中试了一回,也是无功而返,又从别处寻得了龙城印,才登临山海城破镜的。” 寅时许,老庙官下床,去给各路神佛上香,受受香火气。 叶洛醒来后翻了几个身,还是决定下床,剑术都是一招一招拆解出来的,他就跑出庙门,在野地来开始起剑,一剑撩起一阵劲风,吹过草尖,再喂一剑,旋出两个剑花,飞剑梭刺,斩下几枝柔柳。练了大概半个时辰,一跨步飞落在树杈子间,又开始温习池阳前辈教授的控火之术。 火焰混杂罡力,在手心间越聚越多,倏然一颗石子飞横而来,叶洛直接抛出火焰,一团火焰裹住石子,相持了一会后掉落在地上。 “叶洛,偷练的长进不错,技法已经这般成熟了!” “前辈,过奖了,不过而今控制起来,比起初舒畅自如多了。”叶洛搓了搓双手回道。 说罢,叶洛跳下树杈,落在地上。 “我去找找老庙官,一起去山海桥寻印,老人见的世面多,又熟悉这里,应该对寻印大有裨益。”池阳真人讲完后就踏步而去。 到了山海桥前,整座桥身恢弘,十分墩固,叶洛不由地再瞄了一眼石狮子,就跟着老庙官下了桥墩。 南地多雨少晴,河道里的水流湍急,河面有数十米宽,激起的小浪一波赶着一波的势头。就这水势,还能积下河泥吗? 第七十五章 老鬼 “那你为何被囚在这河底?”叶洛稍抖了一下肩,疑惑问道。 “你爷爷我在山海城中吃了人,就被那个狗-娘生的龙城大帝栓在河心镇妖。” “那你呆在水下已近五百年了吧!” 水魅咬着牙狠狠道:“不知多少年了,每日都是些水妖小怪,虾米王八相伴,多少个日昼天黑已经数不清楚了。” 叶洛催动体内罡力,来探查周围灵物的感应,并无收获。 “小毛孩,快过来,帮爷爷解了这锁链,我准备去上面晒晒太阳,吸一口清气。” 叶洛犹豫了片刻,便摇头道:“不解!” 水魅愣了一下。 张口骂道:“小毛孩,信不信我把你也生吃了?” 叶洛咧嘴笑了笑,脸上一片窃喜道:“这八条精铁锁链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若是能抓得到我,我把头伸到你嘴里,给你吃得了。” 水魅是一身爆脾气,张口嘶吼,使出全身蛮力挣脱,依旧摆脱不了。 “别费力气了,若是你能挣脱,还用受这五百年的苦么?” 水魅转过身,静静仰着头,一言不发。手里一节节数着锁链的短节数。叶洛看不清正面,估计是戳中了心痛处。 “老鬼,老鬼……” 叶洛不敢靠近,就捡起一颗石子,使出罡力冲开水力,小石子砸在了他的腿上。水魅依旧纹丝不动,怕是沉痛淹过了心,不想开口吐露一字。 “老鬼,既然你是从山海城中走出的,想必一定知道龙城印,若是你应我找到它,我就替你解开锁链,让你脱离这河底的囚所。” 水魅乍然转身狂笑。 “当真?” 叶洛点了点头,心底有些担忧,不知能否解开这锁链,但若是找到了龙城印,一定不能食言,答应老鬼的一定办到。 叶洛眼珠一转,伸出三个指头道:“不过,我有三个条件,你若是不答应,龙城印我自己去寻,你还是囚在这水底囚牢。” “什么条件?”水魅大吼道。 “其一,不可再吃人;其二,不可再杀人;其三,暂时想不起来,等日后再告诉你。” 水魅咬牙应道:“可以,全依你,但你得应我,让我找龙城大帝出口恶气。” 叶洛摇了摇手道:“龙城大帝已经战死!” “娘的,这老贼囚我五百年,竟然先死了,你说的可是真话?” “老鬼,骗你做甚,龙城大帝用龙城印封了山海城,只有找到龙城印才能打开小天地,登临山海城。” 水魅哈哈大笑,但顿觉心里一股懊恼,当世之人,少了一个冤家路窄的,出去了都是些小娃娃蛋-子,管他叫爷爷都显得不合时宜。他长叹一声,眼前记忆,是当年六百战甲鏖战龙城大帝的景象,只恨那一刀劈错了方寸,错了良机,被抓到这河底镇妖守桥。 “罢了,还是活着好,吹吹风,晒晒暖,悠闲自得。” 水魅指着身后的一处葫口,泥沙堆成一个方块。 “那里有一个玄铁匣子,龙城印就封在里面,不过,那老贼施了封印,不知你能否冲开,老头儿离得远,也帮不了你,一切就得靠你自己喽!” 叶洛走了几百步,蹲在方块前拂去泥沙,一个白铁莹莹的方匣摆在手前,叶洛用力去试,跟本没有什么响动。他向双掌间凝聚全身罡力,试图冲开封印,但罡力打上匣身,白搭的功夫。他小心地向底下一抓,使了指间的罡力,搬起了方匣。如此看来,这个白铁匣子一时之间是打不开了,得想办法救这个老鬼出去,然后找池阳前辈一起想法,开了这个匣子,拿到龙城印。 叶洛知道仅凭罡力是扯不断这八根铁链,不然那老鬼这五百年间,都能逃几千回了。得想办法从那八个千金铜球上想法子,他手里拿起一块巨石,走到重球前狠狠砸着那个环扣,碎沫溅射,但环扣依旧完好无损。 他无奈道:“老鬼,我先上去找把剑,而后再来救你!” “好,老头儿等你!” 水魅盘腿直接坐在河底。 叶洛上升露了头,游了许久才上了河岸,飞步赶往石桥处。 老庙官和池阳真人正赏着河景,聊着几百年前修桥搬石的故事。有一个挫汉子能搬起两百斤的石块,顶桥缺了木料,直接拔了一棵松椽做料。 叶洛把方匣递到池阳真人手上,欣喜道:“前辈,找到了,龙城印就封在铁匣中。” 池阳真人单手贴在上面一试,果真如此。 叶洛握起龙渊剑道:“前辈,水底囚着一个老人,我还得下水救他!” “怎么回事?”池阳真人皱着眉头疑惑不解。 叶洛简明扼要地陈述了一下。 池阳真人接过他手中的龙渊古剑,又弄一道符箓,不知是何用处,总归是有所帮助。 叶洛再次潜入河底,找到水魅后没再言语,走到千斤重球跟前,凝望环扣,劈剑斩下,震得手有点生麻,锁环还是未断,叶洛闷哼道:“还有龙渊斩不断的锁链?” 他再使劲,罡力蓄满。 “嚓……” 一剑下去,链环断开,叶洛再斩七剑,八根锁链全断。 水魅见自己恢复了自由,一阵狂笑。叶洛准备上游,被老鬼从后肩上一提,根山鹰抓起耗子一般,飞落上了岸边。 叶洛一时顿愕,这老鬼竟恐怖如斯? 老头儿手上无轻无重,差点把叶洛摔倒。 叶洛调整体内气息,捏剑去了山海桥墩。穿好衣服后,水魅也赶至。 池阳真人抬头凝了一眼,并不惊奇,旁边的老庙官看见眼前是一个凶神恶煞般的怪物,虽是见惯了各种形态的泥胚子,但还是显得很紧张。 “老鬼,你可知这个白铁匣子如何打开?” 水魅瞪了一眼道:“这是龙城狗贼的破玩意,我怎么知道,你自己捣鼓去。我总算是见了天日,有熟肉吗,给老子解解馋!” 池阳真人抱着白铁匣抚须笑道:“这里没有什么吃的,我们先回庙里去,再想法子给你搞些熟肉吃吃。” “那即刻出发,费什么话!”水魅呼道。 回到庙里,老庙官从柜子里拿出两根小鸡腿,怯生生地放到床头上。 水魅一把抓起两根,直接塞在嘴里,连骨头渣子都不吐,一口吞吃下去,咧笑着道:“真香,都不记得这味道何时尝过!” 老庙官转头睨了一眼,十分惊讶。 第七十六章 猕猴峰上有棋 一旁的叶洛和池阳真人并不惊奇,那老鬼已经几百年没嗅过熟肉的味道了,见到了就是这般癫狂的状态,实属正常。 叶洛找来老庙官的剃须短刀,在眼前晃了晃,“老鬼,来收拾一下胡须,省得出去被人看做疯子!” 水魅大声喊骂道:“谁敢叫爷爷是疯子,我就拧了他的脑袋!”他还沉浸在一时的爽快间,并不在意眼前的叶洛。 叶洛沉声道:“老鬼,水底答应的事!” 水魅歪着头道:“算了,不拧脑袋了,我抽他几个大嘴巴子。” 叶洛摇了一下头,指了指手中的剃须短刀。 水魅不耐其烦地瞪了一眼,摆开袖道:“几百年了,都不会刮胡须了,小娃子来帮我吧,随便整整。” 叶洛横拿剃须短刀,拿出一块油布,帮老鬼修整了一会,总算有个人样。 池阳真人则坐在旁侧,仔细端详着那个白铁匣子,控制火诀查探龙城印的灵气,一丝一缕,感应却没有在山海桥头时的那么强烈了。 老鬼看池阳真人催动术法,过去一巴掌拍在白铁匣子上骂道:“就这破玩意封印了我当时的罡力,不然我早逃出河心葫芦地了。” 池阳真人点点头。 老庙官听得不太懂,一脸发愣,但也不敢多问,生怕这水魅脾气暴躁,一拳呼在脸上,老骨头都锤散架了。 叶洛凑上去疑惑道:“前辈,可找到法子打开匣子?” 池阳真人摇摇头。 水魅看得一脸怒气,骂道:“不就一个匣子么,砸开不就得了!” 他双掌凝出一团罡力,顺着匣沿催动,匣子毫无动静。 水魅碎语骂道:“好你个龙城狗贼,死了还能封印,爷爷就不信弄不开你。”他再一催力,叶洛和池阳真人一同发功,三人合力输出罡气,白铁匣裂开一条缝隙,再一使劲,上盖被揭开,里面呈着一块赤色的龙城印,精雕细琢,一条火龙傲吞苍穹。 池阳真人和叶洛脸上浮出笑意,水魅却不以为然,瞥了一眼,闷闷盘坐下来。 “前辈,龙城印到手,小鲛仔有救了!我们速去压春山,登临山海城寻草。”叶洛兴冲冲地笑道。 池阳真人拿了龙城印,稍低了一下头。 水魅并不知小鲛仔是何物,只知他们要登临山海城,也没多问,就起身跟着他们前去,五百年了,终于可以回家一会。心里不知是什么思绪,眼神沉沉,看不到一丝的变化。 叶洛连连起身,挎上剑柄,正要踏出屋门。老庙官续了香火回来,看到他们要走,缓声讲道:“回来了若是无处住宿,就来庙中。” 叶洛嗯了一声后阔步走出庙门,向压春山行去。 一路上,三人也没讲话,一口气赶到了山脚下。 水魅四目张望,好似与往前不同。 叶洛抬手敲了敲水魅的肩膀,“可有山海城的气息?” “很淡!” 三人沿着小径朝山腰爬去,叶洛脚步稍微慢些,等等身后的两人。 压春山腰处是一片苍梧林,碧叶摇曳,哗啦啦作响。山顶直耸霄汉,云雾缭绕,钟灵毓秀,恰如白玉京殿前的仙气。山环峰绕,共计三十六峰,以猕猴峰为首,高达一千多尺,相较南地的平缓原野,拔地而起,蔚为壮观。 三人直接向山险路阻的猕猴峰登攀,过了一个时辰,脚底稍有些酥软,水魅大喊着要歇歇,就坐在旁落的一颗大青石上歇了歇脚。水魅看见一旁的树上长着野果,就喊叶洛摘几个回来填填肚子,水下呆久了,上了陆上,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叶洛虽然登峰心切,但也不急这一时半刻,就摘些果子,让池阳前辈也借机休息一下,虽是修道练剑之人,但终究还是血肉骨子,难免出汗体乏。 叶洛一步跳上树杈,摘了一兜野果子,满怀都是果香,他抓起一个丢进嘴里,一口咬下去,汁水香甜,味道绝对不差。但想到两个老头还在候着呢,就没再贪吃,喂了几个后跳下树杈,拿给了两人。 水魅吃得粗糙,连果蒂都吞了下去,擦擦嘴角,肆意发笑。 登上猕猴峰,云雾匍匐在脚跟,一处平坦的圆台,方圆数百米,两个石猴弯腰坐在石凳上,盯着一张棋盘发呆。 池阳真人脸上一惊,围着棋盘转了一周,水魅倒是有趣,一屁股搭在石凳上,学了个石猴的姿势坐下,喘着粗气。他脚底有些生疼,就直接翘起腿,脱了鞋子侧看着脚底出了什么情况,两手掰着脚趾仔细瞅着。 叶洛盯着两个石猴的神态,一个迷惘无措,另一个悠然自得,好似超脱世俗。棋盘上一子未落,十九道棋盘仿若天地经纬,空空无物。一扭头,看见老鬼用他抠脚的手拽着石猴的尾巴,憨憨发笑。 “这谁搞的这玩意,猴子都会棋道了?” 池阳真人蹙着眉,咬咬唇沉思道:“此中必藏玄机!” 水魅张口大笑,一巴掌拍在石猴脑门上,“两只猴娃罢了,估摸是哪个登山的匠人来了兴致,造了两个石猴,不过这也挺好,爷爷正好可以坐在这长石凳上歇脚,平平滑滑,不咯屁股。” 池阳真人翻了个白眼,未再言说。 叶洛起身环着圆台一周走了一圈,找找还有什么稀奇物件么,登高山渺,其余三十五峰挨着猕猴峰而立,轮廓不尽相同,各有风貌。 一炷香过后,叶洛和池阳真人还是没有找到什么线索,难不成山海城的入口在其他峰上? 池阳真人拿出龙城印捏在手中,促动掌心的罡力,龙城印却没有一丝反应,他再划一道浮空篆字,,只见龙城印的赤色玉璧上闪了一丝金光,没有其他的异样。 水魅躺靠在石猴肩上仰天笑道:“山海城算是五洲天下的修炼府地,怎会拿两只石猴看门,好歹也是两条青龙,再次也得两头蛮牛看护。” 叶洛捏了一下鼻尖道:“老鬼,别卖关子了,你有什么线索就直接讲出来,我还忙着救命呢?” 水魅转身斜躺在石凳上发问:“救命?” “正是,我救下了一只鲛人仔,只有山海城的彼岸草才能救它的性命,至于什么修炼府地,都是次要。” 水魅冷哼一声,单手支着脑袋骂道:“娘的,你救只死鱼都义无反顾,让你救我,还要提三个破条件!” 叶洛咧嘴笑了笑,捏了捏水魅的手臂回道:“那也是为了你好,你想想,若是随便杀人,仇家多了,指不定哪天就遭了暗算!” “爷爷这么残暴的么!”刚说罢,翻起身子一把拍在叶洛的头上。“臭小子,你慢慢找去吧,我只认识山海城的天下和那片葫芦水泥地,入口肯定被那龙城老贼封了。” 叶洛眼睛一转,眼前一亮,从池阳真人手中接过那枚龙城印,灌入罡力感应,印身也是一点反应都没。他捏着玉印无奈地蹲下,失落地望着棋盘,十九道棋盘划出一块块方格,只能跟石猴一样摸着额头呆望。 瞬间,他望见中盘的一道棋线有一丝高低。 …… 第七十七章 天地烂柯棋 叶洛伏身细看,棋盘的确存在异样,可就一丝缝儿,如何打开,却是正待考量的问题。 他再次握住龙城印感应,还是不行。 池阳真人凑近一看,连忙围着这个棋盘开始寻找痕迹,想找到一个机关榫卯的东西,拉开这副棋盘。 池阳真人凑近,布袋中装的小鲛仔好似射出一团红光,开始鼓动,那龙城印也在叶洛的手中开始抖颤。 池阳真人抱出小鲛仔,通体如同仙家炼丹炉中取出的丹丸一样,散着刺眼的萤光。 叶洛把龙城印凑上去,龙城印突然窜飞而出,一道红光升入天际,转而飞进鲛仔的体内,小鲛仔张了一下口,继续沉睡,额前生出五瓣红莲印。 他摸上去,没有痕迹,小鲛仔一动不动,蜷着身体躺在池阳真人手中。 水魅一望,双腿着地,跳下石凳,惊诧地望着池阳真人手中的这个小东西。他伸手一摸,小鲛仔一缩,眼睛依旧没有睁开。 水魅抽回手暗想,这个东西居然蕴藏这么多灵气,真是万兽通灵,鲛鱼独占二三,相比自己身上的龙气,倒是还有云泥差别。 叶洛见水魅让鲛鱼仔有些不适,就连忙把他装进袋囊,让它好好休息。 手中的龙城印开始有了感应,似乎要吞噬叶洛身上所有的罡力,他一凝神,身体内流梭的罡力和龙城印中的灵气相融,极为舒畅。 他一招引出火术,龙城印中泄出一缕清气,沿着那条棋缝下渗。 陡然,眼前一道天幕沉下,眼前一个白须老者举子闲敲,悠悠然捋着胡须。 身旁的水魅一惊,哈哈大笑道:“玄微老道,你咋还弄起了棋子?” 老者偏头来望,愕然喜道:“龙阳殿下!” 叶洛摸了摸后脑梢,单手捏着那块龙城印。 “老鬼,你们认识?”叶洛憨憨问道。 老者还没等水魅回话,就抢说道:“龙阳殿下,这是你的朋友?” “朋友个屁,按辈分算,都是孙子辈往下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还是能扯上点关系。” 叶洛并没在意,倒是池阳真人吸了一口粗气,脸色有些凝重。 水魅没有搭理二人,直接和老者凑近,反正已经入了山海城,呼吸着这里的空气,心绪瞬间大好。 叶洛刚迈出一步,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天地棋盘,传来一声老者的浑厚嗓音。 “山海城的小天地结界由你开启,这局天地烂柯棋也将由你落子,你为天枢中子,亦黑亦白,权由你定。” 叶洛环视一眼,疑惑道:“这是进入山海城的考验么?” 天地烂柯棋中回荡而来几声回音。 叶洛站定看着脚下,方格之间都是经纬交互,自己每踏一步,十九棋道就从边界上延展两道,他越走越远,越看不到边际。 他轻轻点步,飞上半空,脚踏上另一个格子,猝然,眼睛一花,晃过一个虚影,叶洛轻轻揉了揉,想看得清楚,他看见月依牵着马走在桃花树下,粉桃落在她的睫毛和肩头上。 好美! 叶洛使劲去搂她,结果拍到了自己的胸口,只有一道光从胸前闪过。 “月儿,月儿……”他拼命呼喊。 身后再传来一声呼唤。 “叶洛!”楚蓉儿翻着白眼扫视他。 叶洛脑子一懵,拍了拍头。 “蓉儿,你怎么来了?” “你是要偷躲到哪里去?” “不是!我怕连累楚家,就独自逃出了渭国。”叶洛摇着手应声答道。 只见蓉儿狠狠地瞪了一眼,手中拿起剑指着浮空,他也不明白蓉儿为什么会这样。 刚一眨眼,月依突然站在她的剑下,吓得他一颤,失声道:“啊!” “蓉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楚蓉儿冷眸笑道:“要她死,这样你就会喜欢我了。” 月依瞥目看向叶洛,哼笑一声道:“我与洛哥哥都拜了天地,怎么可能会喜欢你!” 楚蓉儿向后曲臂一刺,明锃锃的剑尖朝月依的咽喉处扎去。 ...... 叶洛抽出龙渊扑出,想要拦下蓉儿的剑刃。 “轰隆!” 地面开始震动,一道暗崖裂开,月依脚跟站立不稳,向后一个趔趄,掉下暗崖。 叶洛嘶吼着向月依冲去,想一把拉住她。他踢到一块下落的岩石向下俯冲,终于拉住月依,靠立在旁边暗崖上的一处凸石上头。 暗崖还在震颤。 “月儿,我送你上去!” 脚下的那块凸石开始塌陷,再不上去就没机会了,他单臂搂着月依,运用罡力维持向上,飞落的巨石砸在他的手臂上,痛感蔓延到全身。他死死护着月儿,一直飞升。 头顶突然砸落一颗巨硕无匹的岩体,叶洛侧身一闪,右腿被岩体边角划了一道口子,鲜红血液渗出。他凝罡拔剑,单手把龙渊插入崖壁。 这时,楚蓉儿扬出水袖,让叶洛抓在上面爬上来。 叶洛单手抓着水袖丝巾。 “嘶嘶.....” 丝巾承受不住重量,开始断裂。楚蓉儿呼喊着,让他放手,可他死死抱着月依。 大声苦笑道:“终于可以陪着月儿了!” 暗崖底下岩浆汹涌,冒着热气。 叶洛感受着下落的风声,突然觉得脚底一疼,张开眼睛再看时,眼前的天地烂柯棋没有一丝痕迹,水魅,老者,池阳真人都惊诧地望着他。 老者轻笑道:“破棋了!” 叶洛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的一幕是一场幻影,破棋的关键在于和天地烂柯局同生共死,不论黑白,死亡和消失才是烂柯棋局的破解之术。 眼前霍然映出一幅山河画卷,一轮朝阳从东边的天际升起。 老者挥袖指道:“这便是山海城的天下,自打五百年前龙城大帝封城之后,再也没有看到过它的样子,我也终于可以回去了。” “龙阳殿下,你有何打算?”老者继续问道。 水魅抬眼望了一眼日色,缓缓道:“我没有什么打算,五百年前,五百年后,消磨了太多东西,我无意再争什么,往后只要能见得着光明,就随波逐流罢了。” 叶洛扭头摸了摸下愕,不知在思考什么东西。 池阳真人点头问道:“龙城大帝为何封城,只听他的传说,与妖族大战三日三夜未休,最终保住山海城,自己也因罡力耗损过度,死于战场。” 玄微老者叹息道:“龙阳大帝怕妖族逃出山海城地界,为祸五方天下,就用毕生功力封了山海城。入城的五把钥匙,就是五块龙城印,其中两块碎裂,只余三块。” 池阳真人皱着眉头,“哪为何还要留下钥匙,何不永久封印?” 老者沉吸一口气,再道:“一来,山海城是修炼的洞天府地,五方天下的旷世奇才可以登临破镜,助山海城的龙族降服妖族;二来,龙族日渐势弱,唯有借助五方天下才能统领山海城。” 叶洛听得有些明白,看来是妖族势力猖獗,龙族在山海城的统领遭到钳制,一旦永久封印,龙族极有可能沦为妖族的奴隶,永无翻身的机会。倘使有五方天下的奇才进入,破镜飞仙,即可保住龙族,护住山海城。 池阳真人一眨眼,好似也懂了。望了望脚下的山海城池,豁然一笑。 第七十八章 西鹤楼 但见水魅一直无话,杵在一旁叼着个草穗子,磨着牙齿。四人一同下了高崖的平石,走在郁郁葱葱,苍苍翠翠的樟树林中,穿过山下大河,就能遇见山海城的草野人家了。 在这修炼的洞天府地,也并非每一寸土地都充满了灵气,只有登上西鹤楼,才算是到了山海城的修炼府地。若是在西鹤楼还不能破境升品,那在武学修剑之路上恐是很难出息,不过,这也不能全然否定,万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些修剑悟道的反而是老而弥坚,修个三五八载,一夜扬名。山海城剑修的米壤一脉,老剑修米壤百岁又二时才破镜升入大乘,而且进步飞速,不足五个年头,就升了三个品阶。诸如这般老来破境的,也是有那么零星数个。 叶洛箭步飞过大河。水魅倒是奇怪,一头扎进水中,竟然先于叶洛抵达对岸。 叶洛伸出大拇指高高地竖起。 “老鬼,看来这五百年你也没闲着,水下功夫了得!” 水魅咧齿巴了巴嘴,“五百年憋了我一身水下功夫。” 玄微老者与池阳真人也越过了大河,就一同离开岸边。背影仿若是四尊流落人间的神仙,与平常人差异颇大,但与神仙相比而论,又是差了一大截。 玄微老者信步走着,扭头望着四野,突然飞来一阵金蝶,在他眼前的手掌心落下,抖抖翅膀,撒落一层金粉。 他紧皱着眉头,长吁一气。 “南荒妖族又动了!” 水魅冷冷道:“动就动吧,有什么大不了,龙族多死几个人,又不是什么坏事。龙城狗贼死了,不还是有龙瀛太子吗?” 此话一出,惊得池阳真人和叶洛转头望了望,面面相觑。 玄微老者笑叹道:“龙阳殿下,当年之事,确是龙城大帝不对,但身为龙族一员,想必也不想让山海城落入妖族的控制呗!” 水魅一甩袖,嗤笑道:“与我何干?五百年前,我可以为龙族身先士卒,独拒南荒。现而今,我没一点心思,你的龙阳殿下,早在五百年前就已经死了。若是龙城狗贼今日还活着,那我可能还有一事,就是夺了他的性命。” 玄微拉了拉他的袖子,缓道:“龙阳殿下,龙瀛太子还是很挂念你这个哥哥的!” 叶洛知道这是水魅的私事,当听到他是龙族的亲属时,脸上还是微露了一丝诧异。 “哼,哥哥……我还是龙瀛的哥哥?简直笑话!” 玄微摇了摇头。 “你被囚了之后,龙瀛太子每日念你回来,老夫绝无半点虚言。” 他接着负手而立,舔了一下唇讲道:“虽然你不是龙城大帝的亲子,但也算是龙族一脉。若不是你那年出拳打死大礼司的世子,龙城大帝也不会发怒,狠心栓你去山海桥下镇妖。” “那狗贼就是看我不顺眼,又怀恨母亲,把一切罪责怪在我头上,我为他杀遍南荒妖族,当他为亲生父亲,他却是猪狗般待我!” 说罢,水魅翻身喂出一道拳影,扫过一片青绿穗的麦子,麦穗齐唰唰落地。 三人吓得大眼瞪小眼,一时不知怎么劝说。还好快要到了野村口,乡土人家,肯定有上好的野味,老鬼见了熟肉,肯定心情大好。 四人找了一户门庭稍微大点的人家,房檐上的瓦鹧鸪翘翅高飞,房顶的青瓦排放得整整齐齐,偶尔看见一片修葺的新瓦,以防旧瓦漏水,湿了椽头,腐了木头。 进了庭门,老翁老媪颇是热情,端来茶水招呼。前几天,儿子正好去山上猎了只野猪回来,儿媳正在厨房里置备午饭,俩老人见是修道挎剑的后生,颇为敬重,就叫儿媳整锅回锅肉端上来。 水魅听得是这个大餐,心绪猛地大好,咽了一下口水,焦急地等待着厨房里快点揭锅,端肉上来。 儿媳妇端上碟碗,回锅肉腾着热气,没得老翁老媪说话,水魅已经迫不及待,筷子塞进了熟肉中间。比起填饱肚子来讲,其他的都是芝麻绿豆的小事。 在这山海城中,民风相较而今七国对峙的天下来讲,是更为淳朴,更为浓厚,他们对于剑修的敬重,相当于兵卒护城一样的关怀,百姓的安宁,就是他们的幸福。偌大的山海城,一旦没了剑修保护,南荒妖族入侵,结果显而易见,百姓只能沦为奴役。 水魅抹了抹嘴上的油渍,吃得极为舒坦。 叶洛摸了摸口袋,还剩一颗碎银子,就递到老翁手中,说是给孙儿买些棉花糖吃。 叶洛和池阳真人商量了一下,当务之急并不是前往西鹤楼修炼,而是去找彼岸草,唤醒小鲛仔。 水魅听后,没什么想法,反正去哪里都一样,只要有肉吃便可。 玄微老者则吸了一口气,缓缓劝说龙阳殿下,随他一起去龙行宫,帮助龙瀛太子对抗南荒妖族。 水魅听后大声喊骂。 “就算龙族死绝了,与我何干,不去!” 玄微老者劝说不动,就未再劝他。 叶洛凝了一眼老者,恍惚间想到天地烂柯棋中的一幕,细细想来,确实可怖,他抱臂握剑问道:“玄微老者,你是守棋人,还是......” 叶洛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问道。 “自龙城大帝封了山海城,就用罡气聚出那副天地烂柯棋,我就留在了入口处守棋,足足做了五百年的守棋人。期间有五方天下的剑祖风扬清来过,烂柯棋敞开了一月有余,才有机会回了一次龙行宫。这次你们找到龙城令进入,算是又有一次机会闲游一月。” “那你便去吧,日后有了机缘,我们再去龙行宫拜会,带上老鬼。” 叶洛捏了捏手指。 “也罢,龙阳殿下,你若是想回来了,龙族永远欢迎你,你永远是龙瀛的哥哥,我们的殿下!” 水魅唾出半截麦秆,负手踏步向前走去。 池阳真人和叶洛拜拳,齐声道:“我们就此别过!” 玄微老者点了点头,招来一只金粉蝶,念了几句碎词,就向龙行宫御风而去。 池阳真人和叶洛对山海城皆是不熟,只听传说记载,彼岸草长在火岩石上,要想得到它,还是得找有火岩浆的地方。 叶洛紧赶了几步追上老鬼,扭头笑道:“老鬼,我们去寻彼岸草,你可知山海城地界,哪里有火岩浆?” “烈焰山,在南荒妖族地界!” “妖族!那怎么取得?” 老鬼毫不留情面地直接骂道:“怂啥,老子当年一人拒千百妖兵,瞧你那点出息,娘胎里最安全!” 叶洛满面尴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释,委屈兮兮道:“我们势弱,得想个法子偷来。” “哼,偷,老子从来不干那些偷鸡摸狗之事,我们抢就得了。” “好,好!我们抢!” 叶洛拍了拍老鬼的肩膀,让他消消气,转移话题道:“等晚饭了,我给你烧只野鸡,可有兴趣?” 水魅扭头拍了拍他的头,嘿嘿一笑。 第七十九章 骑墙小儿 三月初十,令狐府上挂彩摆宴,天刚亮白,令狐沅就已经骑马赶到八王爷府前。 花轿子停在门外,一卷红毯从檐口一直铺到王府的正堂。 渭国婚俗,新郎铺毯,两厢结同心,百年共好合。 唐淮安正居高堂,等着女婿行礼。 “拜见岳父大人!”令狐沅跪地一揖。 唐淮安轻笑道:“沅儿,起来吧,日后小女锦云就托付你来照顾,你若是欺负于她,我唐王府绝不轻饶于你。” 令狐沅起身拜了一拜,低头回道:“小婿定当呵护锦云,您且宽心。” 唐淮安起身离开木檀椅,跨过正堂木槛。 令狐沅一直跟在身后,到了锦云的院落,推开厢房的门,里面的嬷嬷听得迎亲的新郎君来了,就命丫鬟盖了大红盖头。 唐淮安简单嘱咐了几句,就把女儿的手交在令狐沅的手上。女子手背柔滑,微透着一点温度,他就小心地牵着出了唐王府,抱她坐上了花轿,而后自己跨上马背,朝令狐府而去。 入了令狐府,令狐潜用单指摸了摸八字须,夫人和蔼恭亲地望着一双儿女拜堂完亲。府上皆是道贺的大户人家,拍手喝彩。 楚蓉儿则在药铺忙活着生意,看到街上熙熙攘攘,一问才知是令狐府的公子结亲。只怪她心大,三月三梨苑之后,是过了七日。 她今日一身橘色摆裙,收拾了一下药柜,又拿出药铺的账簿简单核查了一下。这龄玉一走,身边委实少了点欢乐,多了些孤独感。爹爹也在府上,再没有什么其余的可以照看,就骑马出了青州,去一趟阳平街,看看龄玉那丫头。 进了陶府,蓉儿直接绕过正堂,奔到龄玉的屋子里。 龄玉正坐在椅子上抄着诗卷,“皓月松岗照,清渠石潭流”,正写着,见得蓉儿和陶三元进屋,连连搁笔,笑着道:“蓉儿姐姐,你怎么想起过来了?” 楚蓉儿摇着手笑道:“我以前认识一个傻丫头,现在相隔甚远,又忽然想念,你说如何是好?” 龄玉拉了拉她的袖子道:“怎么个想念法,道来听听!” 一旁的陶三元点了几下下颚,对着两人淡笑。 楚蓉儿拉着龄玉的手走到桌案前,指着一行小字夸赞道:“是陶公子教你了罢,这娟秀字迹,进步神速呀!” 说着,她便吟读起来。 “皓月松岗照,清渠石潭流!好美的意境啊!” 陶三元搓了搓手,指着那行小字道:“这两句在我读私塾时就颇是喜欢,而今再读再回味,依旧是妙语串珠,身临其境。” 楚蓉儿转头迈了一步问道:“龄玉的书法突飞猛进,棋技可有提升?” 陶三元故卖关子道:“我也不知,这个你还要问龄玉妹妹。” “嘿嘿,这是我家妹妹,非彼家妹妹!” 陶三元移了一下步子,略略尴尬地笑道:“龄玉姑娘,你给楚小姐讲讲,在棋技诀窍发面可有顿悟?” 龄玉伸手抠了抠楚蓉儿的手心。 “陶公子,蓉儿姐姐向来跳脱,脾性如此,别管她!” 楚蓉儿伸出指头指着龄玉的小脑瓜子一戳,啧啧笑道:“你个小妮子,这才几天,就不帮着姐姐说话了,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哟! ” 龄玉再换一只手,在她的手臂上一捏,陶三元露齿噙笑,咬了一下唇。 楚蓉儿走了一步,坐在圆桌椅上,轻唤道:“陶公子,照顾好我家姑娘哟!” 陶三元儒雅地拍了拍胸,大声道:“包在我身上,若是你下次再来陶府,我敢保证,她的棋技绝不在你之下。” 三人相谈甚欢。 陶三元起了兴致,问道:“楚姑娘,听闻龄玉讲,你的剑术精湛,可否教弄几招,指点一二?” 楚蓉儿浅笑道:“别听小丫头片子乱讲,指点谈不上,就耍几招罢了,今日出门,随身也没挎剑,就借你府上柳剑一用。” 龄玉那丫头高兴地掂脚鼓掌,憨憨笑道:“又可以看蓉姐姐舞剑了!” 三人一起步出屋门。 龄玉乍看之下似乎是三人中最为激动,倒也是她以前每每看小姐舞剑,羡慕那种飞梭轻盈的剑步,实在出彩。 陶三元命人去自己的房室内拿出他的佩剑递交在蓉儿手上,不紧不慢地道:“可能比不及你的佩剑,但比一般的凡铁剑刃应手一些。” 楚蓉儿附和一声,“好!” 楚蓉儿一步掠过檐宇,踩在陶府的青柏树头上,单脚腾空,前臂和上躯向前躬出,做一飞鹤姿势,淡黄衣衫随风飘摆,宛若仙子蹁跹。 她御风飞舞数步,又在陶府的高墙上做了个芙蓉花开的姿态,水袖卷起剑柄,飞剑如雨,在浮空中划出数十道剑花。脚下一个蝶步,白靴踏在剑柄上缓缓下坠。 龄玉还凝着眸子沉浸在刚才的一段舞步中,陶三元伸手戳了她一下,方才恍然回转过神来。 楚蓉儿刚要收剑转身,猛然在身后的墙头上爬起一个后生小子,扒着一块青砖,骑在墙头上。 楚蓉儿吓得一缩肩,那憨憨小子却死皮赖脸笑道:“姐姐好剑法。” 只听得旁边院子里的丫鬟喊道:“少爷,下来,骑墙危险!” 那憨憨小子小手臂一挥,喝道:“你们烦不烦啊!退下,本少爷要看仙女姐姐舞剑!” 楚蓉儿听后不由会心一笑。 陶三元哈哈大笑,走过去指着那小子骂道:“小谭子,你给我滚下墙去,哪里有背后地里偷看女子舞剑的。” 小谭子扶着墙站起来,指着脚下两道挨着的墙壁说道:“三元哥,那我骑你家墙,你接我一下,我下来当面看仙女姐姐舞剑,成不成?” 陶三元又气又笑,一时语气有些停顿,“小.....小谭子,你笑死我了,不成,你骑我家墙,我就上墙卸了你的小腿!” 小谭子看他脸色,不像是开玩笑的,只能委屈地低着头,一脚踩在自家的墙头,另一只脚悬在陶府的墙头上,还没踩下去,只得收回来,呆呆地站在墙头上,咬着手指。 “那好吧,仙女姐姐,你先别走,我下墙从正门进来找你。” 楚蓉儿见这小矮瓜十分逗趣,就一步登上墙头,抱着他飞落在地上,将小谭子放定。他并不像一般的寻常孩子一样,见了陌生人就吓得不敢声张一语,他倒好,见蓉儿把他抱下墙头,就拽着她的手臂,让仙女姐姐再舞剑,刚才抬头仰观得不过瘾。 楚蓉儿摸摸头,想起靖羡跟他一般可爱,这小谭子只是年岁比靖羡大些。 “你过去,去你三元哥哥怀里,我再给你耍几招。” 矮瓜很听话,站在少年身边。 少年又打起精神,观看着楚蓉儿的一招一式。虽然这些剑招没有凝聚罡力,但其中精妙还是隐藏其中,若是记住了走剑要诀,再掌握一些基本步法,勤快走练几招,还是能学得一二。 舞完剑,陶三元跟着学了几招。 令狐府上,宴客散了大半,还有十数个壮汉喝着酒水。 令狐沅回到房室之中,望了一眼红盖头遮掩的锦云,轻轻揭下红盖头放在一边,自己拿了一瓶陈酿春烧喝了起来。 锦云见况有些不对劲,小声问道:“夫君,有烦心事?” 令狐沅默不作声,盯着窗格子愣愣发呆,举起酒瓶痛饮一气,又低头凝望着手中抓着的酒瓶子。 第八十章 大漠行 月光皎洁如霜,令狐沅空望着静坐了一夜。锦云扶他上床歇息,被他一把推开。 空房大婚一场,她伤心欲绝,趴在床头,泪水潸然湿了锦缎棉被,不知几许时辰,泪珠干了,穿着一身红妆睡着了。 翌日寅时许,令狐沅听见一声鸡鸣,目光才渐渐收回,紧紧闭上眼睛,摇晃了几下脑袋,才稍许清醒了些。 他翻起身,差点一头栽倒,扶了一下木栏才缓缓立定,看见红烛残影摇曳,蜡泪聚在烛焰下,仿若一汪清泉。走到床头,轻轻地扶起锦云,让她躺正睡下,借着斜光,依稀可见她面庞上的泪痕。 令狐沅挑起被褥,贴着她的身子覆上。 “锦云,你好好睡一觉!” 说罢,他整了一下衣衫出了房门。 楚蓉儿刚翻身起床,洗漱了一歇,魏荀就派人来传口信,蓉儿听后一阵慌乱,但又不想告知爹爹,省得他担心。 她就端了一碗早粥,给爹爹送去,笑着聊了几句后就出了府门。 一骑扬鞭,向西北而去。 马有困乏,但她不知一点疲惫,心急如焚。 穿过青州,芜州,连赶了五百里地。 天色将晚,红霞映照,草色渐渐稀疏,沙地逐渐增多,大漠孤烟,袅袅直上,在天际的落日余晖里悠然飘荡,风吹起的草絮落在她的眉梢上,有些发痒。 楚蓉儿轻轻抹去,遮上挡沙的丝巾,又策马急赶。 第二日黄昏时分,她终于赶到了嘉州军营,向守卫的兵卒亮了幽州牧的令牌,才得以进入。当找到哥哥的营帐时,哥哥正裹得紧紧地躺在床上,口角和嘴唇上都结了血痂,缩做一团,身上盖着两床被褥,依旧冷的得缩发抖。 楚蓉儿扑到床前,眼里的泪水强忍不住,还是掉了下来。 “哥哥!哥哥......” 楚留苏缓缓睁开朦胧双眼,滞愣了一会后开口道:“蓉儿,你怎么.....怎么来了?”伴随着两声轻咳,他的气息十分急促。 “哥哥,别说了,不要再讲话,等你好起来了我慢慢告诉于你。”她双手摸着楚留苏的脸颊,手指不敢去触碰那些嘴角的干痂,也不忍心去碰,怕弄得更痛。 楚蓉儿吩咐一旁的一个军医去端来一盆热汤,加了一些盐粒,找了一条干净的粗白毛巾,浸泡了一会后敷在他的唇上。 “哥哥,会有些痛,你忍着点。” 楚留苏闭着眼睛轻轻点头。 处理完毕之后,楚蓉儿唤了士兵前来,让他引路,带她求见守疆的镇西大将军。 北风拂动营墙上的花旗,猎猎作响。寒气摧营,放哨的卫兵摸摸紫青的脸,依旧来回巡查。 进了将军大帐,霍将军正伫立在沙桌前,望着一片土丘戈壁,沉思了片刻后,拿起一杆小标旗,插在了一处河谷地。 楚蓉儿跪地拜见,霍将军诧异地打量了一眼,抬手免了礼数。 “你个女娃子,怎么进的军营?” 楚蓉儿抬首铿锵道:“兄长患疾,伤势严重,再加上军中大夫无策,我得了消息,就匆匆赶来。” 霍将军眉头皱成一团,“你是指左都尉楚留苏?” “嗯,正是哥哥”楚蓉儿咬了咬唇。 霍将军来回悠了几下碎步,沉息叹道:“左都尉患的猛疾,大夫说不可经受颠簸,免得病情加重,我只得派人前往皇城大明殿请诏太医前来。” 楚蓉儿脸色肃穆,“霍将军,哥哥染的瘟疾,尤为特殊,但不会传染,你勿要慌张,我估计是病从口入,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导致发病,只要收拾好碗筷,不要乱用就行。” “那你可医治?”霍将军疑惑问道。 “爹爹善医,小女子自幼便学,对于瘟疾的医治之术,还是颇有心德。” “原来如此,那你便用药医治,若是有什么需求,尽管开口,我派军医大夫配合于你!” 楚蓉儿蹙了一下眉,拱手讲道:“霍将军,我问了军中大夫,军营的药材置备中缺少一株根治瘟疾的草药,我需要挑选几十个精兵,去沙漠中寻这株草药。” 霍将军迟迟未应,转了一下眼珠子道:“渭都那边可有此种药草?” “可能在民间的街巷药坊间会有,但也难寻,毕竟这种瘟疾只在沙漠地带才会遇到。从皇城到此处一来一回,得耗费五六日的时间,对哥哥的伤情极为不利。” 霍将军把手中的另一枚小标旗抛在沙桌案旁,拍了拍手道:“那好,便依你,你随我来,去挑些合适的人选。” 军号吹响,兵甲列阵。 “兄弟们,左都尉的伤病我们也清楚,如今他妹妹不畏艰难险阻至此,为他医治,但却缺了治病的药材,只能进沙漠去找,你们可有愿意,陪她一同挺进沙漠寻药?” 众兵甲前移一步,都站了出来。 其中一个带头斩钉截铁地喊道:“左都尉待我们情同手足,他患瘟疾,我们痛在心里,为他寻药,义不容辞。” 霍将军大呼一声道:“好!” 一团呼出的白气随风飘走。 “楚姑娘,兄弟们都愿意前往,你就按照你的要求,随便来挑!” 楚蓉儿点头,大声道:“你们中是武夫的出列!” “唰....” ....... 兵甲站出了三分之二,大约百十来人。 楚蓉儿横扫一眼,挑了些身体轻瘦耐实的。排了三排,共计三十号人。 霍将军捏了一下朴刀,扬手道:“兄弟们,诸事听楚姑娘安排,沙漠中有强盗,悍匪,更有荻人出没,一定要小心行事,省得出了岔子,发生意外。” 众甲齐声喊道:“得命!” 楚蓉儿拜谢了霍将军,去了左都尉军帐看了哥哥,而后率领三十武夫,连夜出了镇西军营,向沙漠中行去。 瀚海辽阔,一望无垠。 所需药材名唤银月参,性凉解毒,专治瘟疾。世间极为稀缺,只有在大漠深处的绿洲之上才有机会寻得。月华如洗,它便盛放一夜的雪白花蕾,朝晨闭合。 武夫的脚力尚好,已经深入三十里地。楚蓉儿望着星空,凭借七星辨北,确认了行进线路,以防在沙海中迷失方向,遭遇不测。 不管是哪路剑修,多大神通,没了水喝,还是会活活渴死,除非那些御剑飞梭的大剑仙,倒是驰骋自在,可整个天下,也就天乘榜的三百留名客才能达到那般境界。 第八十一章 喂拳杀人 一众武夫也是心急,想尽快找到银月参,帮左都尉治好瘟疾,早一点摆脱病痛。 看着月亮正悬,已经到了午夜时分。 楚蓉儿唤大家一同坐下,歇歇腿脚,补充点体力,还连个梭梭草的影子都没看见,更别说是绿洲了,脚里钻进去了好多黄沙,一众武夫直接脱下鞋子,倒靴抖土。 一个姓龚的武夫丢来一个小水袋,憨厚地道:“姑娘,夜里天寒,给你袋酒水,喝几口,暖暖身子。” 楚蓉儿接过,单手把澄霜放在一块石头上,轻轻地靠了上去,喝了口酒,嗓子眼处一股热辣辣的感觉,全身瞬间一热。 没有干柴烧个篝火,就只能靠酒暖暖了。 一众歇了个喝酒的功夫,起身上路。 腿脚肿了,总算是找到了戈壁,见了草色,眼前出现了一条干涸的河道,众人没有泄气,沿着河道深入,走了大概两个时辰,眼前出现了一汪清潭。 一众武夫心头大喜,狂奔向水泉,双手一掬,喝得香甜爽口。 楚蓉儿抱臂望着水面,心里暗暗道:“哥哥有救了!” 她腾身飞下沙丘,跨过岸边的水草,用剑削了一些干枝。 走进一处草甸,用剑插入土中,挖了一大堆野薯。 她吩咐几个武夫生火,另几个用木棍把野薯串起来架烤。 一众武夫不解,到了绿洲,为何不寻银月参? 楚蓉儿抿了一下唇道:“等银月参夜里开花,采摘后方有药效,现在只待暮色降临,月盘高挂了。” “明白。”一众武夫啃着香软冒气的野薯,点了点头。 酉时左右,草甸上开出了一片雪白花瓣,一种独特的花粉香气扑入鼻中。 楚蓉儿催动手上罡力凝入澄霜,一把剑刺入土层,把所有的银月参刨出土,龚家老哥拿了一个小袋子,一个个拾起装进口袋,而后悻悻然笑道:“楚姑娘,我们可以赶回军营了。” 楚蓉儿带领众武夫回返。 踏入戈壁谷口,突然蹿过一只沙狐,眼睛闪着水蓝,惊得众人停下脚步。 这一路走得太顺,蓉儿心里反而有些不安与担忧。深入大漠,沙匪响马横行,但却屁事没有,定然有什么蹊跷。 三十武夫握刀列队行进,楚蓉儿点步飞上一处风蚀残壁,借着月光,看见巨石后晃着一簇人影。 楚蓉儿脸露窘迫,慌张喊道:“小心,有贼!” 众武夫反应极快,一齐向断壁的巨石后扫视,一张天罗地网突然在空中张开,落了下去。 武夫侧身一滑步,触发了脚底的陷井 ,掉下深坑。 深坑内发出一声惨叫,武夫被倒刺戳穿了心肺,数十条沙漠中的寡妇蛇沿着血口钻了进去。 楚蓉儿气得发颤,扬起澄霜向地面一扫,剑气如龙蛇腾舞,揭开了所有的陷井。 武夫踩在尖刺上跳上地面,向后一躬,找到一个俯冲地形。 陡壁上的贼匪小厮射出弩箭,剩下的武夫借助地形摆阵,破风刀在前拉开,断掉飞箭。小厮们冲下谷口,马刀弯弯,如饿狼捕食,在一声声嗷嗷嘶喊中冲来。 匪贼,武夫陷入混战,生死相搏。 楚蓉儿飞入阵中,剑花飞转,凝一个神,一道剑气就携起一阵嗖嗖风声,斩了两个人头。 一个中乘境地的剑修,对付这群烂虾小鱼,倒是没有什么悬念。 陡然,月光中闪出一个背影,从她的侧后斩来,楚蓉儿感到一股罡风席卷,身体有些紧绷。她抽出澄霜撤步,与贼相对而立。 那汉子一把银枪在手,一道长疤在青面痣上分外显眼。 “呦,长得不错嘛,可以耍玩几下!” “耍你娘,就你们这群废物还敢出来劫人,真是丢人到家!” 那黄甲汉子唾了一口唾沫,在银枪尖上擦了擦,斜着嘴皮子大喊:“哼,小女娃很鲜嘛,就是这张嘴是个害人的东西,得堵上了。叔叔的这枪下不知挑了多少人,这次我可不舍得动你哟!” 楚蓉儿看着这副嘴脸,怒火直冲。 双脚蹬起,带起一阵黄沙,倒转澄霜,换了一个步法挑刺,被黄甲汉子一枪卡住。 “小娘子,我们来个枪舞,如何?” “如你大爷,去死吧!” 楚蓉儿怒意正盛,用剑过横,露了破绽,被那汉子一个勾悬回枪,挑破了蓉儿的袖禁。 黄甲汉子狞笑,“小美人,从了我吧,去我寨中逍遥快活!” 楚蓉儿听得不耐烦了,没想到遇见这么一个碎嘴的,简直吃了狗屎,蹦出的都是脏话。 沉气凝神,梭步换影,剑气在澄霜的剑身上集聚,伴着一声清脆的嘶嘶声。她以剑开路,后换手喂出一拳,一团沙雾开始旋转盘旋。 那汉子看得眼花缭乱,看来这一拳是吃定了。 “啪!” 他胸前吃了一拳,退了两步,剑气横扫在沙土中,溅起几粒沙子。 那汉子面色一黑,紧攥了枪身,也不多话。 他抬脚挑起枪尾,紧皱眉头,看来一场大战即将拉开。 一团小厮和几十个武夫砍得衣碎血流,断指少臂的斜躺在血沙中哀叫。 “我半生占地劫财,杀了无数的荻人蛮儿,还会栽在一个臭丫头手上吗?你毛都未长全,还敢在叔叔的道上借路!” 楚蓉儿呼了一口粗气,这塞外的蛮人儿没有一点夫子的教化,留着只会祸害边关,一剑封喉,取了狗命再说。 黄甲汉子叫嚣过后,楚蓉儿火冒三丈,要知道一个武夫与剑修是天壤之别,就这蛮厮的气机罡力,怎可挡得她的剑气寒光,姑且认他是个耍弄银枪的勇夫,不出五十招,就是一个死人。 右手握剑的楚蓉儿眯起一双极好看的眸子,默默道:“恐怕今天就是你的一生了!” 活着的几个武夫斜侧着身子,一同观战。 黄甲男子一点不怵,看着遍地仰翻的尸首,哈哈大笑,转枪,挑起一个尸身砸向蓉儿。 她不忍心一剑断了尸体,闪出一步,踮起脚尖下胯,澄霜拦腰而斩,碰在枪身上擦出一串火花。收剑,沙雾在罡风中飘转,虚虚掩掩,长剑刺入黄甲,抽出一道红血。 黄甲汉子拿手捂着伤口。 楚蓉儿再出一招,长剑平横,直穿咽喉而去,他单手转枪来接,长剑随着枪身滑去,断了他的四指。 银枪落地,那汉子痛不欲生。 楚蓉儿握剑伸在他的颈脖前。 “自作孽,不可活!” 楚蓉儿缓缓放下剑,准备收剑入鞘,放他一条生路。 黄甲汉子单手抓住剑刃,往胸前一刺。 滚烫鲜血喷出嘴中。 “咳咳……” 楚蓉儿抽出澄霜,滴着血滴,黄甲汉子侧头倒在沙土中,半张青脸沾了尘土。 第八十二章 纵马披戎装 这伙恶贼,盘踞于此,也不知杀了多少人,全部毙命,也是应当。 楚蓉儿注视着眼前存活的十来个武夫,心头一痛,不由得怆然悲伤。 她命人把死去的十数个武夫的尸首搬到一处,稍稍掩埋了一下,待到明日沙丘一移,他们就可以入土为安。 回到镇西军营,霍将军亲自出门迎接。 楚蓉儿放心不下哥哥,踏步跑去左都尉营帐。 她找来军中大夫,配了药方,派去煎药。不时,霍将军也跨进营帐,探望楚留苏的病情,让他歇息修养,留了两个贴身侍卫守在左都尉的营帐外。 药已煎好,飘着一股银月参的馥香气味,她托起哥哥,准备医治,只留了一个大夫陪在帐中,其余人都出去回避。 楚蓉儿盘坐下来,握住哥哥的右手腕,捏着脉搏,手臂上移,换双手聚拢一团霜白气机,猛地一送。 楚留苏整个人一仰头,身体感觉被拦腰截断,体内的气机沿着经脉开始上下威逼,一沉一降,眼前昏沉,如闪星子。 瘟疾损害的毒血上涌,顶到了嗓子眼,他一口喷出。 楚蓉儿额头冒着虚汗,浅笑道:“哥哥,把药喝了,你就会好起来。” 说罢,她让大夫把药端到哥哥的手中,点头让他喝下。 楚留苏仰头一气便喝完了,舌尖上还残留着银月参的香气,这可能是他这辈子喝过的最好喝的汤药了。他有点不敢相信,原来并不只是苦口良药。 蓉儿下了床,让哥哥歇睡一会,即使体内的瘟毒排了,但还是需要恢复几日。 大夫看得惊异,还真没见过修剑的女神医,操控气机救人。 “姑娘,你这医术,出自何门何派?” 世间的剑修,佛提,道士,仙人,看起来催罡蓄气的,厉害极了,但也不是轻易破镜的,只有走了千山万水,受了寒来暑往,才有一丝机会。若是没有天资,即便修上一辈子,还是个武夫境界,论品阶,根本谈不上。与其花那么多心思,还不如读读私塾,学学夫子的圣儒之言,拜官赐禄。 五日后,渭国西塞有西荻异动。 霍将军派了右都尉胡广领兵查探,西荻的军队开拔,游牧南下,越过两方边界五里。 胡广派来信使,传了消息。众将士上下愤慨,狂呼杀荻。 左都尉楚留苏的伤势刚愈,霍将军命他继续养伤,区区荻贼,也不必镇西大将军亲自领军上阵,免得遭贼人笑话。 霍将军交了派兵虎符,让正参领薛陵出战,把荻人赶回西荻去。 楚蓉儿听闻荻人越过渭界,火气瞬间上来。 先前还羡慕哥哥上阵杀敌,今日算是撞到了时机,走运一回。 走到左都尉军帐中给哥哥报说,被哥哥恶狠狠骂了一通。 “保家卫国是我们男儿的事,你瞎凑什么热闹。女孩子家,稳稳地待在军中,明日就回苏幕镇去。” 楚蓉儿撅着嘴甩了袖子出来,气鼓鼓地坐在帐外的木架上。心里暗想,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一样可以披甲战敌,她摸了摸澄霜剑,拔出一寸又收剑回鞘。 穿过军营的大帐,有两个换哨的士兵正在打盹。 楚蓉儿灵步一闪,朝后背敲了两下,两个哨兵斜靠在了轩门下。她把一个身形相仿的士兵拖到偏旁的无人处。 闭了一下眼,轻轻道:“兄弟,对不住了,盔甲借我一用。” 她也没有迟疑,一手扯开胸口,扒下甲胄,穿上身整理一番,戴上头盔,颇是俊美。 楚蓉儿低头看了一圈,没什么破绽。 正参领薛陵发兵不久,以她的速度,用不了多久,就会跟上队伍。 她抓起一把沙土,在自己的脸上抹擦了一番,整成了一个土泥鳅,毕竟女娃的脸蛋儿细嫩些,如此,混进队伍就不会太显眼。再说,上阵杀敌,都是刀尖子上卖命的活,哪个还会管你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北风吹沙,沙鼠逃蹿,马鸣蹄疾,大军扛旗列队而去。 贺方谷,荻人围帐布兵。 远处的草滩上,牧羊人嗷嗷欢叫。 荻人帐中,一个满面金毛的王爷正捏着胡刀,刮下一根乳羊腿,放在一个陶盘中端上桌案,一群毛发蓬松的荻人围在在跟前道贺:“乌特王,这次南下,我们西荻又多了块肥美的草场,上报可汗,定会重重犒赏。” 乌特王抓了一把小辫须,哈哈大笑,唾沫斜飞,“我们西荻兵强马壮,南下势在必得,就南边那个软弱皇帝,又有何惧?再言,豫国虎视眈眈,他估计还在担心东边豫人突袭,没工夫顾到我们。” 簇团的荻人手抓羊排,呲嘴笑道:“乌特王英明,不愧是相师门下 ,洞悉时局,针针见血。” “报!”一个手持弯刀的荻兵传报,脸露震惊。 “慌个球!” 乌特王起身一脚踹倒那个荻兵。 “说,何事!” “渭兵打过来了,杀到了谷口。” 乌特王斜瞪,咧起胡须骂道:“就渭国那群软蛋,还敢前来送死,拿刀,上马,削了孙儿狗头再说。” 他刚迈出一步,转身吼道:“炭火别弄灭了,回来继续烤乳羊吃!” “诺,乌特王!”帐内的仆人继续夹了木炭添在铁架下。 正参领薛陵,右都尉胡广勒马立在军前,身后尘土渐渐飘落。 乌特王扛刀在肩,单手勒着马缰。 “对面的孙儿们,快快下马磕头,免你们一死,赏个薅羊毛的活儿做做。” 荻人众甲呼笑。 薛陵拔出长剑,斜睨一眼,“荻人小儿,犯我疆土者,死!” “杀!” “杀!杀!” 众将士同仇敌忾,怒意上头。 薛陵一剑飞出,一道疾风狂掠,地上拉出一道深痕。后面的兵甲紧随,前扑后继,场面拉开,刀剑相接。 “咣嚓……” …… 火星四溅,砍飞的荻人碰倒旁边架火的火架,炭锅滚落,浓烟大火就地铺开。 胡广抽刀盯住一个荻人领头,席卷一刀,一道血渍扬洒在黄昏中,溅在他的眼角上,热热呼呼。 凄凉惨叫一阵接着一阵。 荻人死了大半,渭兵也折了三成。 楚蓉儿的战甲已被鲜血淋染,手臂上全是血渍。 乌特王大吼:“西荻的勇士们,为了我们的草场,杀光所有渭敌。” “吼嘿!吼嘿……” …… 荻人的再一波攻势袭来,乌特王粗壮魁梧,一刀砍在薛陵剑上,震得手抖,再接一刀,退出一步。 乌特王腾身捏刀,蓄出一道刀气,横斩而来,薛陵收剑,脚下用力,闪出三尺。刀气斩地,划出一道薄饼深痕。 刀横转而来,仿是一个风车,薛陵弓腰,躲开刺胸刀刃。 乌特王见刀没有伤到薛陵,趁他不备,猛蓄刀气,劈刀砍来。 荻人居然如此强悍! 薛陵只得集聚所有剑气,对碰这股刀气。 “呼……” 周围的沙土弥漫,两团罡气相撞,炸开周围的众人,正参领薛陵拄剑扶膝,嘴角挂了一丝血珠,受了内伤。 乌特王飞步砍杀薛陵,正时,楚蓉儿飞出澄霜,一剑拦了下来。 薛陵立即向后一个滚步,撤出战地。 浓烟弥散,火光炙人。 楚蓉儿借了一步,横落在荻人正前。 “敢进渭土一寸,教你们血流三尺!” 第八十三章 南荒有座烈焰山 乌特王吹胡子瞪眼,骂道:“哈哈,就你这个土鳖孙儿,还敢拦我的弯刀,一个小喽啰,还是弃剑投降吧!” “我大渭兵甲气吞万里如虎,你可以试试!” 乌特王身边围站得一群小将互相望了一眼,讥讽道:“一群草包猛如虎?” 剑出,携风起,沙石骤然滚动。 剑至,刀口两颤,充满一片凄凉肃杀之意。 乌特王连连败退五六步,双手开始捏刀,半掩身形刺来,相距一步时做出一个剐刀之姿,身体向后一仰,双脚侧滑而前。 此处的黄昏比大漠上的更是黄昏。 楚蓉儿目光所及,澄霜对接,森寒剑气划碎北风,卷开青烟,扬手一个腾空转身,飞影踏步已然踢出。 “啊!” 乌特王手中弯刀飞出,感觉跟碎骨一般生疼。 这身法飘逸!亦脱俗! 楚蓉儿沉肩拉力,剑身上已经蓄满罡力,一道霜虹笔直飞去。 “嘭!” 剑气斩断一根旗杆,倒在黄沙中。 乌特王慌乱跳上马背,大喊一声道:“撤!” 荻人连忙转头,跟惊起的野猪一般,跌撞着身子逃去。 正参领薛陵上前一望,狐疑道:“你是何人,竟如此厉害?” 楚蓉儿摸了摸头盔,轻声道:“我是左都尉楚留苏的妹妹,哥哥遭疾,我便赶来军营,正巧遇到你们上阵杀敌,我也来过过手瘾。” “佩服,佩服,真乃巾帼!回到大营,我一定给你向将军请功!” 她摇手笑道:“不可,万万不可,只要不受责罚,,将功补过,我就心满意足了。” “此话怎讲?” “哥哥不让前来,我偷偷打晕了两个哨兵,还扒了衣服,实在是......” 薛陵点头笑道:“小事小事,无碍的!” 楚蓉儿瘪嘴纳闷道:“听哥哥讲,战场上军令如山,违者杀头,这样做真的无碍么?” 薛陵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笑道:“你并非军士,还击退了荻将,理应当赏,无需担心责罚之事。” 胡广也言笑道:“小姑娘,勿慌,我们大家一起为你说情。” 楚蓉儿退了一步,拱手拜拳道:“谢众兄弟抬爱! ” 右都尉趁机指派几个兵卒去草场那边,把荻人的羊群赶回军营,再派一队清扫战场,能用的全部带走,不能用的放一把火烧掉。 夕阳沉入西丘之下,青烟在风沙中弥漫。 开拔回营,走进霍将军的营帐禀告。 楚蓉儿半跪着身子请罪,霍将军连忙上前扶起道:“于国于家,你都算是个英雄,我霍某人做事,不拘一格,没有什么条条框框,只要心系大渭,就是我的兄妹!” “谢将军!” “今晚为你庆功,此次大败荻人,你居功至伟!” 一群部下欣然贺喜。 缴了荻人的肥羊,火头营的兄弟们磨刀霍霍,摸黑宰羊,渭国以煮炖为喜好,锅灶架起,火柴添旺。 戌时刚过,肥羊汤汁出锅,大伙吃得爽口,再整几壶春烧烈酒下肚,简直惬意。 楚蓉儿和一众兄弟对碰了几碗,喝得晕晕乎乎,被哥哥扶回帐篷。 第二日酒醒,哥哥亲自去伙房端了碗清粥过来。见哥哥瘟疾痊愈,她的心里也是自在,第一次来边塞,还蛮好玩。 天高气朗,听着风声,望着剰旗,抱着一柄长剑,独身立在黄沙中,北望边关,南望故里,颇是雄壮。 在军营玩了几日后,楚蓉儿南下回府。 到了府上,爹爹数声怒骂,吓得蓉儿一惊。 她也知自己不辞而行实属罪过,扑在楚烟白的怀中,劝了几句后,爹爹不再生气,摸着她的头道:“我的宝贝女儿,以后不要任性,出门记得打个招呼,省得爹爹心急,派人四处打听。若是你发生什么意外,教我如何是好?” 楚蓉儿撒娇拍了拍爹爹,笑道:“女儿记住了!” 山海城南部,叶洛,水魅,池阳真人三人一行,紧赶慢赶,总算是能望到烈焰山了。 跨过巉陀江,就进入南荒地界。 三人立在江前,凝视对岸,江面上波涛涌动,岸边碎石坠落,浑浊不清。 水魅冷冷道:“等夜沉下来再走!” 池阳真人嗯了一声,向后面的青石上一坐,开始盘腿运气。 叶洛皱着眉头,疑惑问道:“老鬼,为什么要等夜幕降临呢?” 老鬼瞪了一眼,“烈焰山的火,能把你烤成乳猪!” 叶洛更懵,捏了捏鼻。 水魅继续讲道:“整座烈焰山恰似一个天然火炉,万年不熄,只有到了夜晚,才会降下温度。山体内部,地心的火浆喷涌,白天进入,不管是哪路剑仙佛提,都会烤成白骨。” “哪怎么会有彼岸草生长?” 水魅叹了一气,缓缓道:“世之奇伟,诡谲,常在于天地造化,哪来那么多缘由,就像修剑破境,有的人御剑飞行,有的人跳个墙都能摔断骨头,天赋差距为何如此之大?” 叶洛低下头想了想,还真是这番道理, 既然烈焰山地处南荒,那是不是有妖族镇守,他心里犯嘀咕。 水魅哼笑了一声。 “别担心,妖族天生惧火,烈焰山上没有妖族,他们都是绕山而居。” 叶洛点了点头,淡淡笑了一声。 夜里过江,水魅独占鳌头,很快就到上了岸。 叶洛和池阳真人蓄气,踏波飞行,到了对岸已是有些气喘。 老鬼看了一眼,懒得答理,直接上山。 到了烈焰山半腰,一块巨大的碑石耸立在眼前,三个大字,两行篆刻。 池阳真人上前摸了摸,随口吟道:“雄踞千里镇妖行,熔火百丈泛海城。” 叶洛推推水魅道:“此话何意?” “爷爷不知道唉,此乃天工造物,拔立万年之久,龙族也猜不到何意,前句倒是颇为明朗,镇压妖族。” 池阳真人已经踏入洞口。 叶洛攥紧龙渊,跟在水魅身后笑道:“不管了,进洞寻草得了。” 水魅抠了抠耳窝,吹了一下手指。 进入洞中,身上猛地升温,叶洛不得不使出控火之术,周身燃起一层火晕,护住全身,整个人终于如释重负,渐渐温凉下来。少年看着老鬼镇定泰然,收回视线,低下头思索,这老头怎么没一点动静,难道体内藏着一个冰室,亦或是有什么神功护体。 “老鬼,你热否?” “不!”水魅嘴里只蹦出一个字。 “看来你在葫芦地待久了,不惧水火了!” 水魅冷笑道:“并非你讲得这样,我们龙族有龙鳞甲护体,自然不惧这些。” 叶洛嘀咕道:“这老东西还藏着宝贝!” 水魅没有听清,斜瞥一眼盯着叶洛。 叶洛下意识抬起了头,挺直了腰干,笑着不说话。 渐渐深入,洞口豁然开朗,火光映红。 池阳真人停下脚步,伸出手指在浮空划着篆符,一道金光一闪,向洞府深处穿梭而去。 叶洛和水魅靠上去,眼前一片火海,岩浆在地底泛泡,冒出一股股热气。 一道一脚宽的石道横架两边,鬼斧神工。 叶洛全然被眼前景象震住。 “前辈,这......这如何觅得彼岸草?” 脚下突然响起一阵“咕噜”声 ...... 第八十四章 天地造化 地心岩浆河道内爆发出一阵声响,片刻之后,又没了响动。池阳真人念了符诀,飘飘若仙,在那道石道上轻走。 叶洛吸气,气沉丹田,使全身罡力汇聚,稳定住脚下平衡,踏上极狭的石道,保持距离跟在池阳真人身后。 不敢低声语。水魅还是那副老样子,大摇大摆站上石道,一点也不慌张,如履平地,还在后面骂骂叨叨, “走快点,就这么个破石条,把你们吓成了孙子!”技高人胆大,这老骨头脚上功夫煞是了得。 过了石道,洞内的地势升高了一截,眼前出现一个宽广的石台。石台上有一泉眼,泛出滚烫的清水,不断上涌,形成了一个浅潭,清澈的潭水中飘浮着一个个血色的圆荷叶子,一眼望穿,再无他物。 三人伫立在浅潭边上巡视,再无其他洞口和出路。至于彼岸草,连个草影子都没发现,怎么可能找到它。 叶洛失落地低下了头,摸摸袋囊中的小鲛仔,心里不知什么滋味。三人散开,沿着潭沿寻过去。 突然,袋囊动了一下,叶洛盯着看了一眼,以为是错觉,再动一下。他欣喜地大叫道:“小鲛仔动了!”池阳真人和水魅飞身过来,抱起小鲛仔细看,小鲛仔就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眼睛没有睁开,不住动着,蜷缩的身子也舒张了一点。 池阳真人瞥了一眼潭面道:“彼岸草就在附近。”叶洛笑着拍了拍水魅的衣袖, “老鬼,你水性极好,看得仔细,找找血莲遮映的地方有没有什么水草之类的。”水魅没有答话,一头直接扎入了水中。 水魅顺着莲叶团簇的地方探看,看到有一根青藤似的长枝盘绕在莲叶下。 二话不说,水魅直接用力游过去。离青藤还有三步距离,那东西开始疯长,戳出数百枝缠绕过来。 水魅一个摆头游梭,嘭地冲出潭面。青藤缠绕上岸,不住疯长,向潭沿三人扑去。 水魅催出罡力拦截,没有任何效果,青藤好似吞噬气机一般,根本挡不住。 他只得用龙鳞甲护体,青藤绕着双腿,向咽喉缠绕而上。叶洛使出火诀,腾空飞步,引火烧了青藤,青藤迅速缩退,放开水魅。 这些青藤惧火,但也不退一步,缠着躯干匍匐在潭沿,仿若一群饿狼围着到口的肥肉,不舍离去。 叶洛和池阳道人并肩而立,扬手布下一片火海,青藤这才缩入水中。两人点了一下头,抽掌催力,火苗蔓延到水面上,血莲叶在火中化成灰烬,青藤在水底开始搅动,形成一个漩涡。 “轰!”一个青绿衣衫的女子飘上水面,惊了三人。那妖人儿口吐绿液,叶洛拔剑挡住,一步冲杀过去。 这绿妖跟个鬼影一般,一斩过去就散了形,又在侧旁聚了人形,叶洛咬着牙,使出全力出剑。 剑闪,人影又飘没了。他浮在半空向下俯瞰,绿影在脚底盘旋,握剑,剑尖朝下,倾尽所有力气扎落下去。 一道剑虹撞上水面,溅起无数水花。池阳真人划出一道金光,放出一团刺眼光芒,绿衫女子再次聚形。 池阳真人大呼道:“叶洛,你暂且闪开,这是藤灵,青藤中滋养的一种精魅,没有肉身,由灵气聚成。”叶洛腰间的小鲛仔突然冲开袋囊,浑身闪着一团红光,向绿衫女子扑去。 叶洛此刻目光始终不离小鲛仔的影子。他知道它若是落入绿衫女子的手中,将会遭受危险。 他此刻像是失去理智似的,一剑封喉,勾脚挑过小鲛仔,单臂搂在怀中。 剑又刺口,不过这回,那绿气好似乏了力。池阳真人飞来一个篆印,把绿气吸入其中,融成一缕金光,渐渐注入水中。 血色莲叶瞬间变枯,水中蹿出一枝荷花,含苞待放。潭心的那缕金光升起,飞旋着进入莲苞,盛放出一朵七色彩莲。 叶洛皱着眉问道:“彼岸草?” “正是。” “草为何成了花?”水魅大笑道:“世之奇伟,诡谲,常在于天地造化。” 第八十五章 李剑神 两日之后,三人到了西鹤楼附近。 远望西鹤楼,楼阙并立,依山傍水,不愧是修炼的洞天府地。 入城,大街上的坊市繁闹,大多以住宿吃喝为主,毕竟西鹤楼远近闻名,赶来的都是破镜修炼的剑客。 走上三步,就有一处酒楼,茶舍不多,仅有一家。一路赶来,水魅心里憋着怨气,路上只吃了几个干饼,连碗带汤的面都没吃上。 看到一家菜馆,就跨进去询问。水魅大声问道:“这里可有熟肉?” 小二点头嗯了一下。 “客官想来点什么?” 水魅一屁股坐上长木凳,单腿搭在板凳上,“有啥上啥,热乎的就行,若是有什么蘸料,也端来一些。” 叶洛和池阳真人侧一下长板凳,两人坐在一条上并列。 水魅斜着身子霸占了一条。 片刻之后,小二端上一盘牛肉,一盘猪肘,一盘鸡块,热气腾腾。水魅不顾二人吃与不吃,一把抓起筷子,夹了几口牛肉,囫囵着咽了下去。伸手抓起一根猪肘,大口啃起来。 叶洛看他吃样,笑着夹了一块牛肉。 吃完后,水魅抹把嘴,舒畅地喊道:“小二,过来,爷爷有事请教!” 小二并没有介意,拿着一块白抹布跑过来。 叶洛也摸了摸口袋,还剩一颗碎银子,掏出来递到小二手上,小二跑去柜台,找了三枚铜板放在桌上。 “客官,找你三文钱!”小二指着铜板说道。 “小二,而今坐镇西鹤楼的还是大剑仙李青莲么?” 小二拱手礼貌道:“大剑仙李青莲败给太甲湖的东方信,后来者居上,换了东方剑仙镇守。” 水魅大惊,疑问道:“区区一个太甲湖,能挑落李青莲?” 小二惋惜道:“相传,当年龙城大帝一死,难抗妖族大军压境,大剑仙李青莲离开西鹤楼,一人一剑,横扫千军,驱逐妖族躲回巉陀江后。同时,自身也受了些剑伤,尤其是那招剑破天南,自噬了自身气机。回到西鹤楼后,与太甲湖东方信对剑,折了巨霄剑,败给你东方信。自此,东方信自称天下第一,大剑仙只能落个第二的名号,离了西鹤楼。” 水魅拍案怒道:“娘的,这东方小儿不厚道,明知李剑神有伤,还乘人之危,夺得西鹤楼的剑仙名号,定然为太甲湖捞了不少好处。” 小二哀叹了一声,“西鹤楼的死规矩,一贯如此唉!” 水魅踢开木凳,伸手向外一指。 “走,登西鹤楼!” 西鹤楼与街市隔开,街东头热闹熙攘,街西头威严森森。 到了墙门外,三十个挎剑武夫肃穆而立,拦下三人,检查了一番后放行。 进入墙内,还不能直接登上西鹤楼,欲要登楼修炼,还需要闯三关,攒够三枚水火印才有登楼资格。 不过这些对与三人而言,就是浪费时间,过了一个时辰之后,三人都过了三关,攒了九枚水火印。 西鹤楼九层之高,镇楼剑仙独守最后一层,其余八层由其余八位弟子镇守。 若是剑气通神,就有机缘登顶修炼,寒来暑往,来此的千百剑修,登顶的也是屈指可数。要论九层楼顶的益处,那就是武技秘法更上一层楼。 楼底剑修场,金锣高挂,响鼓雷雷。 执簿的武官喊着剑修的名字,一个个举手出列。 池阳真人,叶洛和水魅连在一处。 第一个喊到的是池阳真人。 一群人看到是一个胡子拉碴的老头,轻笑着摇了摇头。 第二个是叶洛,众人没什么反应。 喊到第三个时,武官愣了一下,断断续续地喊道:“龙……龙阳!” 台下众人一齐惊讶,盯看过来。 水魅没有理会,并排着站过去。 后面接着点了数十个,一共七十二人,前十八人方有机会登楼修炼,其余的剑修只能等下月的机会,与下一波前来的剑修竞争。 三轮对战,淘汰五十四人。 第八十六章 三千书卷图 素袍剑修一脸严肃道:“聚在西鹤楼,是为破镜修剑而来,此地有此地的规矩,按规矩办事,各显本事即可。不要多讲废话,自古至今,每位剑修者都需观碑,至于悟了几成,那是你们的事了。” 剩余的十七位剑修点了点头,道理的确如此,罡力气机,全在于心诀要领,剑术技艺,全在于走剑出招,如字字落笔,轻重相像于内功,字体相像于外功,悟得这种万物相通之理,对于破镜升品而言,大有裨益。 素袍剑修吩咐二楼的镇楼弟子,开始布阵。 十七位剑修登上二楼时,地上铺满三千书卷,金光泛彩。 素袍剑修指了指地面,饶有兴致地讲道:“这是三千书卷图,是个修炼的绝佳机会。进入其中,一时相当于三月,四时即是一年光景。你们若是心明澄澈,九个时辰后,就有破境的机会。” 二楼的镇楼剑修扬手一挥,无数金丝小字开始飘动,明明灭灭。 “各位入阵!九个时辰后,三千书卷图自会消失,你们就会出阵。” 叶洛看了一眼池阳真人和水魅,池阳真人面露喜色,显得十分急迫。水魅一脸悠闲,抓着衣襟,斜望着正前的镇楼剑修,目光如炬。 池阳真人望见叶洛,示意点了一下头。心里暗道,这道家仙人果然是慧眼识珠,龙虎之气,射杀嘲风,再到葫芦地寻得龙城印,登临山海城,一路下来,足见这小子修剑的气运和资质不凡,跟着他,才算是了结了多年的夙愿,登临山海城修剑破境,一路结伴照顾,也算是没白瞎功夫。 十七人进入阵中,散落八方。 叶洛被抛在在一处雪原之上,茫茫天地,如同米粟渺小,想起那夜在古庙时的饥寒交迫,心头一酸。 一人一剑,立在雪地正中。 形单只影,望着天地浑然一体。 风似乎比刚才更急,雪也开始慢慢飘落。 少年扯紧衣袖,大步朝前走去。当务之急,得找个躲避风雪的场所,不然要被这风雪吞没了。 上了眼前的山岗,涯底是一处陷地的冰湖,古怪的是,冰面上一片雪花不积,冰面如明镜,透视湖底。 “这么邪乎?”少年闷闷道。 叶洛立即御风而下,落在涯底的石矶上。向后背山涯上一望,山涯正中有一处悬空的洞穴,他思索一刻,风雪急,也没弄清湖中底细,先入山穴,观察一下动向再动。三千书卷图毕竟是神奇秘镜,一定藏有诸多玄机,且不要因为莽撞入了陷阱,葬送了这次破境升品的机会。 少年转身一踢脚,又上一块石壁,大约五步,他就站在了洞口,一股风莫名吹出,衣袂飘飘,仿佛羽化登仙的情境。 他朝里慢走,手压着龙渊剑柄,以防出现什么危险。脚踏进一步,洞里立即传出一声回响,整得他脑弦紧绷,不敢懈怠半分。 走了大约五十步,一道明火突然冲出。 出剑,却被那个东西闪了过去。细一看,原来是小鲛仔醒了,跑出袋囊开始玩闹,搞得虚惊一场。 第八十七章 睡去一整个冬天 叶洛刚要伸手去取,突然间两道水瀑飞溅,他一用力,单手抓起那本书卷秘籍向上飞起。 脚下扑来一条虬龙巨蟒,粉嫩的口腔张得跟个簸箕似的,毒牙倒悬,若是一口扎入心肺,非得戳出个窟窿不可。 虬龙巨蟒仰头撕咬,叶洛借势踩在它的脑门上,飞到冰面上,瞥一眼手上捏的书卷秘籍,无名无字,不知是什么鬼东西。他扯开衣领,塞进在胸前护住。 虬龙巨蟒腾空而起,支撑着半截腰身吐着分岔的血红舌头攻击而来,侧头左摇右晃。叶洛抄起龙渊,抡出一团剑花,剑气所到之处,剑意横冲,紫气融入躯体,果真不凡,操控罡力气机,顿觉身体的劲力陡升一截。 少年横剑在手,咬牙笑了笑。 “正好,拿着畜生喂剑,破了三品境界!” 叶洛一个弯腰屈步,弹身飞到虚空,周围的云层开始翻滚,激荡着一道道的罡风,衣袖呼呼飘起,猎猎作响。向下挑去,虬龙巨蟒摆来一根巨尾,犹如扬天巨鞭抽来。向上一蹿,叶洛躲开,借着它回摆长尾的间隙,一剑贴在鳞甲皮上下削。 龙渊锋利,凝罡还是未能划破它的皮层,由此看来,这畜生长着一身鳞甲护胄。 叶洛只得另想办法。 虬龙巨蟒冲天而下,一头扎破冰面,叶洛连跳几个身段,躲开这一击,如镜冰面开始破碎,湖水上泛。 少年无奈,腾空御风,踩着石矶向上,斜握古剑跳在雪原上。 虬龙巨蟒穷追不舍,撞碎一道道耸立的石矶,爬上雪原,传来沙沙地响音。光滑的雪白下腹与冰雪融为一体。 虬龙巨蟒飞盾,雪地里出现一道长长的雪痕。 叶洛感觉后背有一丝响动,刹那间,巨口已经拦腰吞来。他扭腰一个翻转,双脚在浮空踢出,把虬龙巨蟒的雪白下颚磨破一层皮,丝开始集聚,泛出紫青。他脑子一转,这畜生的雪白下体就是破绽,一个弓步飞出,剑尖的罡力蓄满,身体的气府大开,傲立青云之上。 虬龙巨蟒不耐其烦,眼光一闪,朝他的脖颈上咬来。 叶洛丢出龙渊,一个转身飞脚,剑意森寒,剑气开阖间扫出千里,一剑破膛而入,浓血从悬空撒下,染成一片血泥。 虬龙巨蟒亦从半空中摔下,跟皮球一般,肚皮收缩震颤了几下。 叶洛接住飞剑飘然落地,呼了一口气。 血泥死蟒,料峭寒风,少年收剑入鞘,平放古剑,坐在剑鞘之上,拿出那本无字无名的书卷秘籍,翻页一看,全是一片空白。 在这寒风中,他感觉到了一丝失望与悲凉,热血都开始降温。 少年把书扔放在一边,倒头看着沉沉的天色,大雪似乎又要来临。闭上眼睛,躺在雪地里,虽是有些冷,但也难得有时间放空一切,缓缓疲劳。 睁开眼睛坐起,一旁的雪地里只剩下了一大片血泥和一道扭扭曲曲的痕迹,虬龙巨蟒不翼而飞,叶洛惊诧自问道:“死了还能活过来?” 他侧眼看了看沾有雪沫的书页,竟然亮着几行赤红大字。 叶洛连忙出手捧起,那一串串赤红大字仿若血色珍珠,飞上天穹,拉下一片血红色天幕,字字虽小,玲珑夺目。 “气府开,发于根,顺于中,达于梢。前俯后仰,身如弓弩,聚气成力,催如山崩......” 叶洛盘膝而坐,顺着要诀起手,演了一遍技法,身轻如尘,出手即可出神入化,拳来指握,拳握指放,完全与气府罡力汇通,酝酿出一股洪荒巨力在腹中激荡。 他弹起身,举着双臂,朝天一吼,体内的罡气才稍稍平稳了些。 风雪又落了起来,还是躲回山洞,安心修习一下这些技法要诀,把体内的经脉气府打理妥当,以防受到外功的中伤。 三千书卷图中,好似没有昼夜,但能看到白日泛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 叶洛调息完毕之后,感觉身体舒畅了些,但还是难抵双眼打颤,朦胧眯合,靠在石头上睡了一觉。醒来时,探出洞口,冰雪融化,万木逢春,一片绿油油的草地映入眼帘,难道这一觉,睡了一整个冬天? 叶洛注视着远方,喟然长叹,失落与惋惜夹杂而生。 “唉,这觉能睡一整个冬!”他的口气很坚决,望着手上的剑,踏出一步。 “哐!” 眼前景象已是西鹤楼的雕窗门栏,脚下木质地板红棕发亮。十七人都出了三千书卷图,他是最后一个出图的。 素袍剑修点头扫了两眼,欣然道:“入图可有收获?” 众人一齐点头,叶洛凑到水魅跟前,悄悄问道:“老鬼,你去了什么地方,有发现什么诡异云谲的事没?” 水魅刚要回他,却被素袍剑修瞪了两眼。他心里一股怒火,气得呼了一口粗气,瞪了一眼作为回敬。 叶洛轻轻挑了一下眉,让老鬼消消气,别往心里去,水魅这才稍稍平复了一下心绪,脸色渐渐回转正常。 素袍剑修喊来青栾和黄蝎站到跟前,呼道:“你们听着,接下来是罡力对局,你们需以一敌二,方能登上三楼,去三楼学习更高境界的武技和心诀,道理很简单,越往高处,越是困难,奖励也随之越大。登临九层,还可以与剑仙东方师父论剑,得授指点。” 第八十八章 太甲湖东方信 水魅见池阳真人过关上了三楼,心里有了点情绪,一路同来,不能遭了那老头的笑话,丢了颜面。一步跨上前去,与青栾和黄蝎两人开始对局。 水魅性子粗糙,出手奔放,喂拳姿势极其夸张,破绽十分显露,一拳送过去,被青栾和黄蝎逮到破绽的间隙,一拳砸在水魅的手臂上,疼得厉害。 水魅连抽拳臂,退出半个身段,心里暗暗骂道:“俩小崽子,逮着爷爷的破绽出招,看爷爷怎么收拾你们!” 一招手若惊鸿舞斜侧而入,打断两人合力,同时,暗中催出罡力,直接迸发出一团沉猛的气机冲开一道口子,两人还没立稳脚跟,被水魅扑前一步,一个下压身,两臂张开一推,两个人瞬间跌倒,捂住胸口,方才这股罡力实在太猛,这老头儿不知藏了多少功力。 青栾,黄蝎受了创伤,素袍剑修移步上前道:“龙阳过关!下一位叶洛,由我来守关!” 素袍剑修昂首挺胸,负手而立。 叶洛拜拳请礼,以示敬重。 素袍剑修瞧了叶洛许久,迟迟不出招式,冷淡道:“出招吧,别耽误后面的剑修士考核。” 叶洛双手合实,抱在腹前,一个右手抽出,带出一臂纯白罡气,左手再起势,双臂一同发力,一个侧跨步,让体内气机顺畅流转,气府开阖井然有序,罡力由丹田处迸发,身躯乍然一震,一股旋转的罡力在翻掌的一瞬间激射而出。 素袍剑修眉眼一睁,慌忙蓄力来挡,两股罡力相碰,震得四周的剑修向后一退,稳下脚步,袍衫带起了一股风气,鼓了起来。 一众剑修“啊”得一惊,没想到少年竟然如此强悍霸道,境界品级不下于中乘境三品。 “中乘三品!”一个束冠的剑修惊愕失色道。 素袍剑修鼓足罡力弹开,脚下发力稳住,大声道:“你可以通关了,直接去八楼修炼!” 叶洛皱着眉头问道:“为什么不是九楼呢?” 素袍剑修冷笑道:“西鹤楼的剑仙也不是面团泥人儿,就凭你现在的功力,要登九楼,简直是痴人说梦。当年五方天下的剑祖风扬清,算是勉强够格。你难道比他还强?不过年少有梦也是好事,若是真要试试也无妨,登楼试试太甲湖剑仙的功力,希望你能走运。” 叶洛悠悠轻笑道:“不远千里登楼,为的就是破境升品,千难万险都挺过去了,不试试怎么甘心!” 叶洛直接登上九楼,被一阵强劲的罡力冲退,歪着身子扶住楼栏靠定。 东方信扶须走近几步,不屑道:“太甲湖东方信镇楼,真要试试?” “嗯!”叶洛自信地点点头。 第八十九章 破境 水魅和池阳道人还未登楼试探。 水魅是个爽快人儿,大声说道:“你们俩小孙儿都败下阵来,我这把老骨头还是收手打住,在这八楼练练气魄,再学几招就罢了。虽然凭我本事斗不过太甲湖剑仙,但不屑于他,我的心里,只敬佩大剑仙李青莲,一招剑破天南横扫八千兵甲,无论剑气剑意,无人可匹。” 池阳真人巡视一眼地上惨败的荻人,未再答话,走了两步,找了本经箓牒本盘坐下来,闭目修炼起来。 水魅扫了一眼,点头露笑。 叶洛听到李剑神的一招剑破天南可破千甲,心间震撼,却也未谋面,不相识,一想就惆怅啊! “老鬼,你可曾见过李剑神?” “当年我登西鹤楼时,就是李青莲镇楼,我也是一口气登上八楼,败在李剑神手下。” “你是领教了剑破天南么?”叶洛揉着手腕问道。 “没有,当年李剑神仅用了三成功力就打败了我,毫无压力,无需挥出最后招式。” 然后叶洛身体瞬间僵硬,咬唇无话。 “五百年了,气府掘得不深,罡力也无增强,一遭葫芦地又耗去气机,现在连个太甲湖的臭剑仙都打不过。” 叶洛轻咳了两声,轻轻道:“老鬼,小声些,楼板不隔音。” “怕你娘个鬼,爷爷我从来不会趁人之危,也鄙视这种行迹。不管是哪方的狗屁剑仙,都不放在眼里。” 叶洛苦笑。 一旁的荻人晃着身子走过来,盘腿坐下,左手捏指,右手捏指,做一莲花手姿势,疏通体内罡气,脸色也渐渐好转。 水魅踱了两步,斜靠在墙壁上,提了一下裤管,悠闲说道:“坐下来修练吧,登上西鹤楼,为的就是破镜升品,毋再耽搁时辰。” 叶洛点头转身,又在书阁中寻找适合的书卷,以助破镜出楼,去南疆对抗妖族,获得历练。 他抽出一本《斗牛箓牒》,翻了两页,循着心决试探了两下,对自己的罡力与控火之术有奇效,便盘坐下来,用指间罡力操控,翻起书页,把整个箓牒的心决熟络一遍,然后再进行精细修炼。 盘坐半个时辰后,他便呼出一口粗气,接着再来,不知修炼了几遍,罡力与控火之术完全融合,可以瞬间凝出火瀑,也能瞬间唤出白虹罡力。 翻到箓牒最后一页,莫名出现一张剑谱图,身法隐藏在云雾之中,只有几个简单变换的挥斩姿势,叶洛起身拔出龙渊比划,没能弄清头绪,剑技术法,若是做不到连贯自如,又怎么称得上剑术奇招呢。他再一想,能在箓牒后页添张剑谱,想必也不是画蛇添足之功,一定藏有玄机,只是自己暂时愚钝,顿悟不到其中奥妙。 他捧起箓牒走到水魅跟前,递上前去问道:“老鬼,你能看懂否?” 水魅单手捏着瞅了两眼,皱着眉,咂咂嘴道:“废品,这剑谱就一废品,哪有剑谱只露个胳膊肘的,估计是做图的人胡乱潦画了几笔,画团云雾遮起来,显得神秘些。初看时可能有点诡异感,细细看来,跟五岁小孩抓泥巴一个模样。” 水魅说完后把箓牒塞到他的怀里,嫌弃一眼歪头,拍着他的肩膀笑道:“把劲使在正道上,所谓正道,就是平常大道,不是这种花里胡哨,云里雾里的东西,你仔细想想,你想成为拳术大家,就要喂拳成千上万次,你想精通剑术,就要循着常法,练剑数百遍。天赋异禀的,花的功夫少些,天赋不济的,花的功夫多些,研究这种弯弯绕绕,没有章法头绪的,费脑仁不说,还容易走上歧途。” 叶洛合上箓牒,但脑中思绪还停留在那几个云里雾里的剑招上。 三人盘坐在书阁中修炼罡力,水魅则一会靠在墙壁上,一会坐在木栏上,倒拿书卷,看起来心浮气躁,完全一副游手好闲的姿态。 五日后,八楼的书卷箓牒已经翻遍,自身的罡力冲涨一大截,浑身有力。 西鹤楼上剑气充盈,加之走剑武籍,随随便便就领悟招式,可气府开掘颇为费力,掘得越深,潜质越大,罡力也随之越强。叶洛凝神贯通血脉,疏松穴口,体内的罡力自然游梭。 陡然,他感觉罡力化为乌有,进了一片海洋,难以聚集。 叶洛拧着眉心,双手贴上膝盖,开始沉息入丹田,气息刚刚聚沉,又被气海吞噬。 倏然,龙城印中闪出一道虹光,直接穿腹进入他的体内,气海中开始翻涌奔腾,一股难以压制的罡力缓缓沉淀,好似攀附在一个东西上,越积越强。 他的身体感觉控制不了,罡力膨胀,仿是撕裂身体一般。 “啊……” 叶洛仰天长啸,双臂舒展,一股震荡的罡力飞出,碰撞周身气息,使整个楼层微微一晃。 三人立定惊望,水魅伸头一顾,笑问道:“破境了?” 叶洛望了望全身,握住双拳道,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破境了,但身体是更有劲了。 楼梯口突然走下一个人影。 太甲湖剑仙东方信立在书阁外。 “年纪轻轻,的确不易。” 东方信闪步刺出一剑,叶洛听音辨出方位,一个隐侧滑步,拔出龙渊。 东方信嘿然笑道:“够快!” 叶洛架住剑刃,接住剑仙一剑。脚下发力,剑刃两颤,以抽剑断水之势强压剑仙青锋,双剑巧妙一削侧,滑过剑刃。再送一剑,剑身上罡力倾注,白虹如冷月寒光,旋即扫斩。 “咣咣……” 连响数声。 两人已经斗了三十多个回合。 最后一剑。 剑刃嵘臻化境,卷出一圈剑花,翻身破空而下,剑仙对剑,两把剑刃对着剑尖,一人悬在虚空,一人斜步蹬力。 相持了半刻,两人收剑入鞘。 东方信点头提剑,欣然道:“当初与我战成平局的,只有五方天下的剑祖风扬清,你勉强能在剑术上与他平齐,至于气府罡力的浑厚,还差一大截。话又说回来,短短五日,你便破境,也勉强算得上是一位天纵奇才。” 叶洛惊喜问道:“我破境了?晋升大乘了?” 东方信摇手说道:“不,现在还不是大乘境界!” 第九十章 飞剑 叶洛面色沉下来,问是何道理。 剑仙东方信负手握剑,扶须道:“中乘境五品已是常人无法修炼到的境地,你如此年轻,短短五日就能突破上升两个品阶,当属怪才。若是你要突破大乘境界,还需磨炼,寻找个机缘,须臾之间就能破境御剑,成为小剑仙。行百步而半九十,若是你没能破镜,也存在跌境的可能,回到中乘三品的境界。世人皆叹西鹤楼是个修炼的洞天府地,实际上是凝神聚罡快速罢了。” 叶洛仰了一下头,合上目瞳又轻轻低下,撇撇嘴说道:“能有突破,晚辈也是知足,只是稍稍有些遗憾,越往后几日修炼,收效甚微。” 剑仙转身笑眯眯道:“剑修之路,要想达到登峰造极,开宗立派的境界,还是漫漫长途。修行,就是一场沽酒言欢,快意洒脱的江湖事。” 水魅靠着书阁木栏冷哼一声。 “谁教这江湖就是一句胡话呢,可笑之极!” 东方信侧头望着龙阳道:“江湖有江湖的美妙之处,胡话只是星海一隅,不妨碍漫天星辉。” “哼哼哼.....”水魅抖着肩膀连笑几声。 “沽酒言欢,快意洒脱,我只认大剑仙李青莲,区区一个太甲湖的小剑仙也能登上镇楼的主儿!” 东方信翻了一个白眼,呵呵笑道:“那是西鹤楼的规矩,我东方信赢得也是光明正大。” “好一个光明正大,若是李剑神大战妖族没有负伤,也没你们太甲湖屁事。” 东方信转身走前两步,咬牙道:“规矩就是规矩,李剑神出走西鹤楼,镇楼之人,当属我太甲湖。” “你有你的满口道义,我秉持我的看法,又有何妨?儒教圣人都没能让五方天下的人众口说一,何况区区一个太甲湖呢!放在整个山海城,也无非是一个弹丸之地,难不成可以号令群雄,主宰江湖么?” 东方信声色俱变,瞪了两眼后视而不见,登上九楼。而后,端下一个红木剑匣,递在叶洛手中。 不知剑匣中何物,剑仙起手让叶洛打开。 一把白虹剑? 叶洛伸手捏在剑柄上一窥,原来是一道剑气,化成一柄剑影。 “前辈,这是何意?” 东方信凝神拢袖道:“此剑乃是集西鹤楼的天地灵气造就,我取名为太甲飞剑,现赠予你修炼。” 叶洛心头一紧,“前辈,不可!你的飞剑,你留存自用便是!” “我知你气府已开,需要深掘,这把飞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等鲛鱼神物与气海融通,这把飞剑便可助你破境飞仙,御剑凌空,这便是我一直所讲得机缘。” 叶洛张大眼睛惊问道:“你能感受到小鲛仔的灵气?” “此等神兽,再以龙气滋养,能促成天地间的大造化!飞剑由你收下,权当战成平局的馈赠,你们依旧还是不能登临九楼,这是规矩。” 叶洛轻轻拂了一下飞剑飞,点头嗯了一声,蜷指握着飞剑忙不迭问道:“前辈,这飞剑如何控制?” “你用你的剑气引导,我助你把飞剑藏入气海。” 叶洛闭目拔剑,使龙渊闪出一道剑气,裹住飞剑,悬在半空。东方信翻手一转,一柄飞剑正对他的眉心,化成一道清气钻进眉穴。 飞剑入了气海,各种气机窜动,心火旺烧,肝胆微微一颤,口中捻诀,手上曲指,青筋稍稍现出脉络,他收腹一掂,罡气向上一提,一股温润暖流游梭全身,瞬间舒坦。 叶洛起身转掌为拳,露出强劲肌骨,控制念力,飞剑飞出气海,悬在众人面前。 东方信觉得得意自在,露齿轻笑。 水魅扑上前来喝道:“小子,这飞剑我们得收,道谢就大可免了,他们太甲湖的剑仙,不出十个年头,又能造出一把飞剑来!” “十年?这么久?” 水魅朝他的后脑勺扇去一巴掌。 “你以为是生娃产仔吗,十月怀胎,一年一个矬头娃娃,造一柄飞剑,十年算是时日较短的了!” 剑仙哈哈大笑,转瞬就没了人影。 池阳真人和那个荻人望了两眼,荻人继续盘膝坐下,接着修炼。池阳前辈走过来说道:“等我们回了卧龙山,我拿桃木剑跟你比试一番,试试剑锋。” 叶洛心中窃喜,与老道挑刺木剑,实乃一件快事,向老道狐笑道:“还望前辈指点!” 池阳真人眨了眨眼,负背双手。大浪淘沙,换旧出新,老一辈的江湖也就这么点奔头。来此修炼,虽日进不及盈寸,但也知足。 随后叶洛和众人修炼了十日,总计半月有亏,但一时半刻,也不必精打细算。 第二日,日上三竿出头,十七人走出西鹤楼,剑仙凌空御剑,下楼相送。问及水魅,池阳真人,都有升品进阶,水魅最是差劲,勉强升了一品,池阳前辈一心一意,苦心修炼,破了中乘四品的境界。 出了西鹤楼的院门,水魅极为悠闲,与那荻人也算是相处数日,就碰面说了两句。 那荻人单臂搂着胸口,邀请三人去西荻做客,赏赏风情。 叶洛随便应和了几句,跟着水魅又进了那家饭馆,上次的炖肉美餐再来一套,加上三坛子特色春烧酒,喝酒吃肉,怡然神爽。 酒足饭饱之后,身上没有分文,最是尴尬,叶洛挠挠头,愁眉不展,这老鬼只惦记着吃喝,全然不顾他人难处。囊中没有铜板碎银,难不成要死皮赖脸赖账? 叶洛捏着一双筷子放在嘴边,慢慢拖着,看两人如何结账。 水魅起身拍拍桌头,大喊道:“小子,陶钱结账,拿个筷子好吃么?” 叶洛一脸尴尬,摊摊手道:“老鬼,没钱了!” “没钱?” 水魅凝神愣了一会,叫来小二道:“小娃娃,我们今日没了银钱,你看这顿饭能不能免了,赠我们白吃?” 小二为难,搓着毛巾道:“几位客官,这......这个事我作不了主,你问掌柜的。” 水魅转头喝道:“掌柜的,掌柜的,过来一下。” 掌柜听见呼喊,立即放下手中账薄,走到三人跟前,半屈身低头问道:“客官,何事?” “今日没了银钱,这顿饭还是赊账罢。” 掌柜看着盘碟,并未立即回话。 “赊账,记龙瀛账上,到时候派人给你送过来!” 掌柜惊了心神,吞吞吐吐。 “龙皇龙瀛?” 老魅见他惊诧,一掌拍在肩头上笑道:“你慌个屁呀,就一个龙瀛,把你吓成这个鸟样!” 掌柜恢复心神,摆手作揖道:“并不是惧怕,而是敬畏,龙族守护山海城千载春秋,与老剑仙一样,威震妖族,何等霸气。我们这些小本买卖,也只有在清平盛世才能赚点安心钱。既然你们是龙瀛的朋友,也不必赊账,这顿我请。” 掌柜扭头吩咐小二再拿三壶陈年春烧酒,以慰行途风尘。 第九十一章 一壶茶 从大漠回来,蓉儿去了趟幽州魏府,陈说了一番情况,看了看小靖羡。 回到府上,楚烟白知道了儿子的情况,把蓉儿招到跟前,问了哥哥的情况,也摸摸女儿的青丝发梢,安慰了一下。 府上来了两个江湖道上的朋友,这几日内,爹爹都是忙于配药和煎药,帮忙诊治。 楚蓉儿白天时去药铺帮帮忙,晚上修炼一下剑术,把灵禅和尚教授的心诀术法练得熟稔,澄霜所凝的剑气清纯柔韧。 闲下来之后,她就会爬在窗前的桌案上,脑瓜子磕在桌面上,望着圆月愣愣发呆,摘下脖子上的七彩鲛珠项链,放在手心注视。 “唉!那时还是草色枯黄,大河冰封,一转眼,这院子里的梧桐都已经浓绿成荫了。” 脑中闪出一幕画面,如风一般奔跑,撞进他的怀里。 “嘿嘿,那时候......”楚蓉儿轻轻笑道。 令狐府内,锦云梳洗过后,脱了外层的裙襦,躺在床上望着垂帘,静静等了一个时辰,望着摇摇晃晃的烛焰,闭上双眼,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一夜,令狐沅又没进屋上榻。 三日后,官道上奔来一群骑马官兵,朝令狐府的方向飞驰而去。 楚蓉儿出了府门,去镇上的茶馆听听说书人的江湖。 一人,一桌,一抚尺。 一椅,一壶,一折扇。 说书人倒上一杯腾气热茶,吖一口,搓开折扇,拍响抚尺木,开始进入正题。 话说当年五方天下,泰儒洲的儒圣登乾元山悟得大道,刻下书文,道说修身齐家平国治天下的大学问,教化天下,让鳏寡孤独受疾者皆能所养,仁义礼天下之士,厚儒治天下之民...... 楚蓉儿听得正酣,在座上拍手鼓掌,一群黑衣人捏刀冲出茶楼的小阁,朝她扑过来。 她旋即按下桌上澄霜一挑,捏在手中,破窗而出,落在街道之上。茶楼中闲人看客众多,一旦刀剑开拔,都是头落血溅的场面,伤及无辜。 一群毛贼,何惧! 一把剑,足够! 楚蓉儿绕过一条巷道,尽快向楚府的方向靠去。 “哗.....” 一处偏楼的楼角处飞来一张破网,她一点步飞上楼壁,躲开那张破网。 夜月下,一群晃动的人影从前面巷道中赶来,围追堵截。 一群黑衣人围过来,楚蓉儿竖剑攥在手中,剑尖划地地上的青砖路噌噌响。 “哪里来的毛贼?”楚蓉儿怒喝道。 “兄弟们,上!” 一群黑衣人猛地点头,抡转刀鞘,亮出刀锋,冲出一步,狠狠地朝她砍来。 楚蓉儿双手握剑,一剑架住五人刀刃,侧下扬剑,一剑划破五人胸前黑衣。 “该死,竟然穿着软甲!”楚蓉儿心里嗔骂一声,右脚发力,一个飞跨,踢翻一个黑衣人。 三个带头的黑衣人变换方位,从斜侧出刺出三道刀影,周围扬起一阵沙尘,刀光剑影,一股肃杀之气充荡整个楼巷。 楚蓉儿驱使体内罡力卷上澄霜,一个搓剑招式,架刀一送,平刀正好扫在另一个贼人的咽喉上,血潸潸流下,使黑衣墨色更深。 十个黑衣人围杀,她抽刺两剑,给脖颈划了两道口子,落到胸腹上的剑刃只割破了外衣,黑衣人又起刀砍下。 杀气腾腾,卷入一场乱战。 这样耗下去,罡力受损,体力不支,楚蓉儿转身挥出一道劈天剑气,剑意扫向四方,强压而去。 这帮畜生竟然也是武夫剑修,挡住了数百道卷地剑芒。 大事不妙,楚蓉儿飞出澄霜刺穿三人颈喉,一剑串三。 隐身闪出,喂出一拳,一股旋涡罡风冲散黑衣人的包围,拿住澄霜,蹿身飞到墙角,跳出包围。 猛地,数支弩箭飞射而至,她用剑挡了数十支,但有一支划破她的上臂,开始隐隐作痛。 扬剑欲要劈出剑气,背后一刀黑影,补了一弩,一刀强压头顶。 楚蓉儿弓步跪在地上,刀刃在她的眉前射出白芒。 数十把刀架在脖子上。 那黑衣人仰头奸笑。 “给我绑了,去讨赏银。” 第九十二章 坐收渔利 蓉儿被带到青州城外的一处茅草屋内,被一把推倒在地上,摘下黑色头罩,总算是见了点光。 一个黑衣人拜刀禀道:“掌司大人有命,严加看管,若是被楚家的妮子逃了,王爷追查下来,就自行了断罢了。” 乌骓骏马喘着鼻息,又听得哒哒马蹄声悠扬远去。 “哥几个打起精神,且不可疏忽大意,等候王爷命令。” “是,骁卫长官。” 领头的那个军官左手捏刀,在楚蓉儿的身边转了几个来回,奸笑道:“没想到一个小妮子,竟然内力深厚,功夫不一般嘛!” 楚蓉儿挣着绳索怒喊道:“放开我,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抓我?” 那个军官侧了一下步,站定。 挑起刀鞘抬起她的下巴咳咳道:“小妮子,我们也是奉命办事,至于为何抓你,我们也不清楚。至于什么人,想必过几个时辰,你自会知道。” “呸,一群走狗,看你们的嚣张劲,若不是用飞弩暗算我,想必你已经在黄泉路上呢!” “哈哈,可惜了,恐怕踏上黄泉路上的会是你。落在王爷的手中,定叫你生不如死。” 他移开刀鞘,手指在胸前一搓,“那竹荚套上手指头,银针戳进指头,再用小刀在你的脸上一刀一刀划,啊,啊,好疼啊!” 楚蓉儿冷哼一声,转过头去,见他一直提到王爷,却也不知是哪个王爷! 魏荀和楚烟白赶到青州,官府的衙卫已经全城搜捕。楚府追寻的线索也断了,天涯茫茫,何处可寻? 楚烟白心急如焚,带兵去了茶楼,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循着打斗的痕迹,扈从找到了小姐的佩剑,递在他的眼前。 楚烟白摸着剑柄,眼眶里的泪花泛出,顺手把剑递在扈从手中,带回楚府。 大明宫内,渭帝下诏,下发圣令,举国搜寻楚府小姐。 魏政谢了皇恩,连夜到了楚府。 各个州县,连夜贴出皇令,衙卫仔细盘查各个出入官道。 寅时天黑,蓉儿被带到王府暗牢之中。 王府正堂内,唐淮安和令狐潜都端起热茶轻呡一口,放下茶杯。 “王爷,真是妙啊,一箭双雕,也解了我的心头大恨。” 唐淮安轻笑道:“小女锦云自幼丧了娘亲,哪里还受过这等气,大婚守着空闺,十天半月都只能一人入眠,何等屈辱!” “都是犬子的错!” “无妨,除掉那个楚府的丫头,沅儿定会回心转意。” “王爷,所言极是!”令狐潜起身弓腰作揖应道。 “呵呵,女人啊,终究是权利的牺牲品,一点也不虚假。” “王爷英明,此事惊动整个朝野,我们杀了楚蓉儿,嫁祸给徐崇焕,渭皇,徐崇焕相斗,我们坐收渔翁之利。” “幽州城中没有机会,只能另想万全之策,暗中押送楚蓉儿前往西岭郡,那里都是朝廷流放罪徒之地,比较混乱,又属于徐贼管辖,咔嚓一刀,就是一条人命,营中有我王府的死士,再一揭发,事就成了。” “王爷思虑周全,百无一漏!”令狐潜奉承道。 “哈哈,只等夜色深沉,我们便动手。” 唐王府的暗卫押着蓉儿绕小路赶往西岭郡。 四野之外,一片空荡,令狐沅已经派人前往楚府报信。 在这几日里,令狐沅总觉得爹爹不对劲,说话总是故意躲闪似的,今日听得蓉儿被掳的消息,觉得事出蹊跷,就悄悄赶往唐王府外盯梢,果不其然,夜色极深时,府上的暗卫有了动静。 单凭他自己的实力,尚不可从那些暗卫手中救人,贸然出击,只会打草惊蛇,报信给楚府,让官府出动,将会稳操胜券。 走到青石岭,衙卫,魏府,楚府的兵甲都赶到了石岭,令狐沅暗中撤回令狐府上。 数千骑兵追杀过去。 带头的黑衣暗卫命令手下死士拖住追来的官兵,自己骑马押人逃跑。 魏荀斜调马头,飞马扬鞭,纵马飞到石岭对坡,抄近道堵截。 “吁……” 对面扑来的暗卫派了两个随从开路,在马背上提起陌刀来砍。 魏荀飞出腰间长鞭,拦腰捆住其中一个,抽劲一拽,甩下马来,抬鞭上扬,正好撞在另一个暗卫的刀口上,扎透了胸背。 他捏鞭借力,腾空扑过去,一把利剑切上喉咙,呲溜一簇血花溅出。 那个领头暗卫已经逃出一段距离。 然后魏荀飞踏马背,追近,一鞭出去,捆住那贼腰身,那暗卫腾身一转,跳下马背,站定地上捏着陌刀。 楚蓉儿双腿用力,弹下马背,头摔在地上,一阵晕乎。 “想跑,门都没有,在本世子手下,就没逃出过几个毛贼!” “啊!” 那暗卫举着陌刀冲过来,魏荀左手甩出一鞭作为虚势,右手一剑挑喉刺去。 “咣!” 那贼人一刀架住,他抽出一剑,攻势伶俐,起承转合之间带着一股罡风,剑意稍稍逊色些,但比那暗卫占了上风。 楚蓉儿稍稍清醒了些,靠在石尖上使劲磨断绳索,解开束缚,揉了揉手肩,脚下御风,抓起一个石子飞出,一石子打在那贼的后脑勺,一阵鲜血冒出。 魏荀见贼站定不稳,一剑架在脖子前。 剑刃上使力质问道:“唐王府为何要绑蓉儿?” 那人乍然间口吐鲜血,咬舌自尽了。 “荀哥哥,你来了!”蓉儿拜手握拳道。 回到青石岭对坡下,数百的暗卫死尽,无一人存活。 蓉儿见了随后赶来的爹爹,泪眼婆娑。钻在怀里泣不成声,贴在爹爹的胸上哭道:“爹爹,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蓉儿,我的乖女儿,你胡说啥呢,这不是好好的么!不哭,不哭,我们先回你魏伯伯府上。” 楚蓉儿抹干了眼泪,在躺着的死尸阵中查看了一周,没有发现一个活人。这群暗卫死士,和魔鬼一样,赴死十分爽快。 “爹爹,先回魏府。” 到了魏府,魏政已备好了宴席。看见蓉儿满脸土灰,跑过去抓起她的手臂道:“蓉儿,让魏伯伯好好瞧瞧,饿坏了吧,赶紧吃饭!” “嗯,魏伯伯!” 四人落座,紫杉又端来一个菜,陪同坐上席桌,一起吃饭。 第九十三章 危机 晚饭吃罢,大家才一起讨论被掳的事。 楚蓉儿心间愤懑,气得眼角又是泪水打转。 “我与那群贼人厮杀,被飞弩暗算,抓到一处茅草屋,之后摸着夜色,被带到了一处暗狱之中,我喊破了嗓子,也没人搭理,一个掌司称呼是奉王爷之命,想必与当今的渭国皇室有关。再后来被捆上马背,直到被荀哥哥救下。” 楚烟白抱住女儿搂在怀中,摸着她的青丝云鬓轻轻安慰道:“我的蓉儿安然无恙就好,此事牵扯不清,得需从长计议。” 魏政拍案而起,呼道:“蓉儿,此事我已禀明圣上,相信大理寺一定会彻查此事,给出一个交待。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此明目张胆地抓人,我们一定要多加提防。” 八王爷府上,唐淮安摔了茶盏,雷霆爆怒道:“传孙掌司来见!” 一个扈从拜剑退出正厅。 令狐潜躬身候在一旁,心里慌恐,小声道:“王爷,消消气,以后再找机会。” 孙掌司入了正厅,跪伏在地。 “孙掌司,是不是应该好好述职一番?” “王爷恕罪,卑职的错。这次押送,肯定是有人走漏了消息,才会让押送线路被官兵知道,被尽数全歼。” 唐淮安轻轻笑了一声,伸出手抽出侧旁的长剑,“错了就要接受惩罚!” 一剑斩下,孙掌司的脖颈上一股血水冒出,孙掌司捂着刀口喘着气,瞳目爆睁。 “你……” 孙掌司跪着,一头磕在地板上。 “来人,拖出去喂狗!” 两个王府的扈从进门拖走尸体。 唐淮安右手拿起剑刃,拿了一块棉锦,轻轻擦拭,明晃晃的剑刃上能映出人影了,才收剑入鞘。 “令狐兄,你且先回府去,接下来的事本王来处理。” 死人不会说话! 唐淮安派人做掉了所有知道此事的军士,倘使渭皇严查出来,全部推脱在孙掌司身上,领个管束不严的监管之罪,死无对证,大理寺定然无可奈何。 第九十四章 雨中杀人 大船在激流中震荡,水夫们抛出锚头挂在渡口的栓柱上,慢慢稳住穿身,渐渐向码头上靠过去,系好缆绳,整个大船停在渡口泊位区间里。 伸缩木板搭在甲板上,船上的众人列队走下船只,秩序井然。 蛇枢的几个弟兄围过来,给楚蓉儿递来一把油布伞,以免暴雨倾盆,湿透她的衣裙。 一路踩在码头的木板栈道上,走过三五个短亭,终于赶到了沙白镇上。 移动几步,须臾之间。 楚蓉儿和几个蛇枢的随从一起进入一间客栈。 金字牌匾悬挂瓦甍在屋檐的门壁上方,四个大字气势磅礴,吞象骑龙 。 “凭栏客栈”! 店家小二 喜迎上前,收拾了伞具,招呼几位坐下,端来一壶姜茶倒在杯中,让他们喝一口,驱驱寒凉。 楚蓉儿随便招呼了几个菜,店家小二附和一声“好嘞”,跑去后橱安排。 她解下腰间澄霜搭在桌上,解下披风,拿到屋子中间的火炉前支架起来,晾干了以备往后披戴。 客房也提前收拾好了,这样的天气,若是持续几日,恐怕要在这里歇住下来。 晚饭吃过后,众人回屋,洗了腿脚,舒舒服服睡了一晚。 第二日,雨珠依旧急骤,整个凭栏客栈楼下的街道上水流哗哗。 天下间的事,就是如此巧合,出门遇雨,还是连绵不绝,搅腾数日。 楚蓉儿坐在楼上的观景窗阁前,右脚挑起澄霜,拿起沾酒的棉布一寸寸擦拭,嫩滑的脸颊映上剑刃,七彩鲛珠的链绳若隐若现。 往事回溯,遥想隆冬雪天,遇见叶洛时,他奄奄一息,扯着胸前的破漏衣衫,冻得颤颤巍巍,有些心碎。 猛然,楼下一阵喊叫,几个身披蓑衣,手拿长刀的人聚在一处,马蹄踏得水声噗通响动。 楚蓉儿推开窗户细望,那些人手上的长刀带有血迹,摇头指着对面的一排屋子,下令搜寻。 半柱香后,两个蓑衣人架着长刀,押着一个儒衫站在马前。 两个蓑衣人刀口往下按,让那白衣儒衫男子下跪 。儒衫男子肩膀两抖,甩开两人,那两人气急败坏,抬脚向男子的小股上踢去,压着肩身下摁。 儒衫男子腰干带劲,挺立不跪。 马背上的蓑衣人见况,腾起身子,飞踢出一脚,那儒衫男子仰背跌倒在水中,前臂上的血滴浸在水中,染出一汪汪飘散的血水。 那两个蓑衣人跑上去抓起男子,一脚踹倒,跪在街道的水流中。 马背上的蓑衣人脚穿黑皮靴,走了两步,溅起一团水花,长刀挑起男子的下颚,开始逼问:“那个贱人呢,你藏哪呢?” 儒衫男子喷出一口血雾,用带水的长袖一抹,仰天长笑:“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也配江湖宗门的身份,可笑!” “快说,人在哪,大爷没工夫陪你夫子论道。”捏刀人手向前一用力,刀尖距离喉咙还有半寸。 “哼哼,人,我不知道,要杀要剐,动手便可,免得耽误我上路的时间,不能及时回来索命。” “你小子嘴还挺硬,信不信我撬开你的嘴,割了你的舌头?” 那男子咬咬牙,“你们这群江湖败类,又有何事干不出来!” 两个男子双指塞入他的鼻子,瞬间,儒衫男子疼痛难耐,流下泪水,张口哽咽。 “说,大爷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捏刀男子一脚踢翻儒衫男子,拿刀威逼。 儒衫男子单臂撑着整个身子,闭着眼睛,懒得再动言语。 领头的捏刀蓑衣人举起长刀,雨滴嗞地在刀刃上溅开。 落刀,陡地高处飞出一剑,挡住刀刃,把那蓑衣人弹退两步。 楚蓉儿两脚踢翻两个蓑衣人,一把扶起儒衫男子。翻一个白眼,大声责问道:“你们为何杀人?” 那捏刀蓑衣人举刀就来砍,朝她的天灵盖挥来,楚蓉儿甩袖溅起一簇水花,打在他的眼中,捏刀蓑衣人疼得捂住脸,抹了两把,才微微睁开。 “哪里来的野丫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楚蓉儿字正腔圆地讥讽道:“此事我管定了!” 蓑衣人变换刀势,削刀来袭,歪头吩咐几个下属一起团拥而上。 楚蓉儿扶那男子斜靠在旁边街道的石跟上,扬剑正立在瓢泼大雨中。 那群蓑衣人攻势汹汹,刀刃上还带有罡力,卷着一股水柱劈杀而来,楚蓉儿后背窜上一剑,架住五六把长刀,翻身一扫,割得蓑衣人草杆掉落,蓑衣破了一大块。为首的蓑衣客猛扑两步,腾空压来一股强杀刀气,被蓉儿点水闪开,躲过一刀。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楚蓉儿使出鬼谷幽墓中削梅斩花的剑法,一个蛇灵游步,一剑戳死一个蓑衣人。 一众蓑衣人瞠目而惊,狂吼着带出一个刀势,直杀她的咽喉胸腔。楚蓉儿向后注力,脚尖点在水流上后撤而出。 “啪!” 楚蓉儿脚下一用力,脚势一转,一个弓步,横扫而出,攻刀的一群蓑衣人被斩断了半截肚皮,鲜血潺潺流下。 带头的那个蓑衣人眉头一皱,吩咐手下去杀儒衫男子,同时再起刀冲杀她。 楚蓉儿一个回旋步跃上檐头,一把刀鞘中凝入剑气,搓手一推,穿透两个举刀欲杀儒衫男子的蓑衣人,肩头捅出了两个小窟窿。 为首的那个蓑衣人吓得一愣,脱下手中刀刃,跪在地上哭声求饶。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楚蓉儿一声未吭,直接向那儒衫男子走去。 “滴答!” 水滴声溅出响声,后背感觉袭来一把长刀。 楚蓉儿仰头一个蝶舞步,一柄澄霜已经飞出。 “啪!” 长刀插在门板上,那个蓑衣人哐当倒在水中,楚蓉儿捡起长剑拖在腰下。 风吹雨斜,街道之上一片血泊,草蓑衣的枯黄色已经浸成血红色,横七竖八的尸体,远处摇头的马匹,着实惨烈。 几个蛇卫扑出门来,脸色凝重深沉。 楚蓉儿命令几人带着儒衫男子撤离,自己上了楼,拿上包裹,飞落在街道上尾随在蛇卫身后。 大雨滂沱,行路颇难,楚蓉儿也是一步不敢歇停,若是被那群蓑衣人背后的势力追杀过来,必定死伤惨重。 出了沙白镇的巷道,她们沿着郊外的草色小径前行,先找个落脚处,帮这个儒衫男子处理一下伤口,问清楚情况后再做打算。 赶了两个时辰,听着儒衫男子的指示,她们终于找到一处山洞。 楚蓉儿全身尽湿,还好穿得较厚,不然大露春光。 第九十五章 黄泥巷 山洞之中存有柴火, 蛇卫扶着儒衫男子靠在旁落的石壁上,生起火苗。 楚蓉儿独自一人拿了包裹,穿过一个小侧洞,解下澄霜插在洞口。脱去身上衣物,连忙换上干净的襦裙,撩一下发丝,用玉簪重新别起,一头披肩乌丝湿漉漉的,如同沐浴更衣一般,衣带有些凌乱,露着前胸的凝脂雪肤,赛若云中仙子。 楚蓉儿穿整好裙衫,握起澄霜走到火堆旁边,把自己的衣物找了一根干棍挑在火旁。 儒衫男子摸着手臂上的伤口有些发痛。 楚蓉儿半蹲身子,扭转了一下胳膊,查验了一下他的深口,刀口入肉一寸,幸好没有伤及筋骨,她找了一点随身携带的消毒药丸,碾碎敷在伤口处,用衫布带包扎好。 儒衫男子忍着疼痛,举起双手作揖谢道:“多谢姑娘搭救之恩!” 楚蓉儿起身挪了挪自己的衣服,浅笑道:“本姑娘路见不平,就是一个拔剑的功夫,不必言谢。” 儒衫男子苦笑道:“姑娘好胸襟,把生死看得如此云淡风轻。” 楚蓉儿回转一顾,拍手笑道:“也不尽然是,对付那些蓑衣狗贼,心中自是成竹在胸,不然,不仅要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也会拉你垫背,立即去阎王爷那儿报道。” “姑娘可真会逗笑!” 楚蓉儿没再纠缠这个问题,开门见山,直入正题。 “你为什么被人追杀,貌似还不至你一人?” 儒衫男子唉叹一声。 “那些蓑衣人是九霄峰青岚宗的,我是秋水镇黄泥巷的。” 楚蓉儿摇摇手,“重点!” 儒衫男子单手撑了一下地面,靠得直挺一些,徐徐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与婧祎妹妹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家父母商议,等我入京登科后,给我们完婚。不巧,婧祎妹妹去镇上坊市买些脂粉时,被青岚宗的大弟子董四更瞧上,下马就是搂人,准备带回九霄峰去,我情急之下,拔剑救人,手下使多了劲力,斩了一个弟子的手臂,青岚宗誓要讨公道,强逼婧祎妹妹出嫁给董四更,派来一众弟子杀来黄泥巷,开始抢人,血洗苏府,我拼命护住婧祎逃脱,躲过一场死劫,可他们追着不放,一路追赶到了沙白镇。” 楚蓉儿呼出一口气,拧着眉头。 “王土之上,竟失法度!” 儒衫男子再接一声长叹。 “那你所说的婧祎妹妹呢?” “我为了引开他们,万般无奈,只得把她藏在一处茅厕中。” “那她现在是否安全?” 儒衫男子伸手捂着眼道:“听天由命了,若是大造化,幸而得生,若是福缘薄,只能做个阴阳故人。” 楚蓉儿坐下身来,凝望着火苗,开口道:“吉人自有天相,好人终有好报,你也勿要过分忧愁,等这淅沥骤雨过会,帮你去找回她。” “多谢姑娘,只恨我剑术差劲,落得如此狼狈,令人汗颜啊!” 第九十六章 桃花谷 楚蓉儿安慰秦轼几句,起身,望着小镇的天外,白云悠荡,最是清闲。 “秦公子,走吧,找其他的四位哥哥,希望他们有所收获。” 秦轼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嘟着下嘴皮吹了一口气。 “但愿吧!” 来到巷子末端的镇子大街上,两个蛇卫已经在那里候着,其余两位还未归来。 楚蓉儿走近,看着两人脸色,就知道没有找到线索,现在就期待剩余的两人,是否能有点消息。 片刻过后,两个蛇卫欣然归来,大声呼告:“楚姑娘,有线索了!” 秦轼一脸惊喜,扑上前拉住一人的手臂,“婧祎妹妹在哪里?” 一人回答道:“听巷子里的人言述,是见过一个脚戴铜铃的姑娘,不过被一群人带走了。” 秦轼瞬间黯然神伤,“什么人,不会是青岚宗吧!” “不是,应该是桃花谷的人!” “桃花谷,糟了,婧祎肯定被他们挟持了!” 楚蓉儿心头一愣,还未反应过来,这秦公子失态,也不讲清缘由,弄得自己稀里糊涂,心间也惶惶不安。 “秦公子,你莫急,万事且要沉住气,摸清底细,方可事半功倍,一促而成,若是慌张焦虑,反而乱了分寸,贻误时机。” 秦轼尴尬地点了点头。 “走吧,我们路上细讲。” 楚蓉儿没有应声,直接抬腿随步,跟上前去。 秦轼歪头问询蛇卫老哥道:“婧祎妹妹是如何被带到桃花谷去的。” 蛇卫最后说道:“据说一个女子行在漫天大雨中,全身浸湿,跑进酒馆取暖,被桃花谷的少谷主遇了个正着,便带回谷中去,其他具体缘由,也不甚了解。” 秦轼捏了一下剑柄,低头望了望臂上的伤,沉息走了两步。 “楚姑娘,桃花谷乃是东毒黄子丘的城壑,这老毒物生性歹毒阴狠,江湖道上臭名昭著,什么缺德事都干,有传言道,老毒物和自家嫂嫂私通,生了少谷主,简直是无视纲常,败坏人伦。” “啊!如此恐怖?我还真未耳闻,这老毒物如此放肆,就没有江湖正派出面管束一番么!” 秦轼哼笑了一声。 “楚姑娘,江湖也就是一派一宗的江湖,各行其事,哪里还淌这趟浑水,再言,这老毒使得一手奇毒,哪个见他都是退避三舍,避而远之,至于于嫂嫂的私通之事,江湖人也就背地里议论,无人敢当面说教。话又讲回来,这是人家的家事,也失身份。” 楚蓉儿切齿道,“这老毒物生性如此恶劣,那少谷主必定不是善类,老鼠生的儿子不打洞么?” 秦轼脚下闪出一步,加速前行。 楚蓉儿听后也是焦急,迅速赶路。 来到桃花谷前,穿行而过一条水溪,进入谷口,上顶浮着青云,雾气朦胧,缭绕盘旋。 这山高谷险,比祁山的更胜一筹。若是一人首关,很难破关入谷。 这桃花谷是别人的地盘,该如何是好。 若是硬闯,仅凭六人之力,恐怕要赔上性命。当下还未知苏婧祎的具体情况,与桃花谷公然为敌,无异于以卵击石,自讨苦吃。 六人望着山峦斧割,溪涧畅流,一时毫无办法。 江湖规矩,来者是客! 楚蓉儿抬手指着那道谷口道:“既然世人皆称东毒黄子丘,那么,我便以西药楚医侯造访,他必定待见。” 蛇卫和秦轼竖起指头,夸她冰雪聪明。 第九十七章 面目可憎 那女子御剑飘在水上,清凌倒影,宛若采菱圣女,一身仙气,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楚蓉儿乘风徐徐落地,站在谷口等待,想必那女子进谷通禀去了,就候在溪畔前,剑口张开三寸,望着刀锋,默默无语。 秦轼双手蜷在一起,来来回回走动。 四个蛇卫则举目四望,赏山势巍峨,看着刚才对剑的岩壁,点头称赞楚姑娘的剑势磅礴,剑意通神。 一个蛇卫老哥拿起一枚石子,用力抛下水面,石子在水波中连跳五个跟头,坠沉入溪水中。 楚蓉儿也躬身拿起一枚,掌间的罡力还在,一攥手使出劲力。 “哗哗!” 石子在水面上弹了八个圈,荡漾开去。 “楚姑娘,叶洛是你什么人呐,朱掌柜都很重视你们?” 楚蓉儿望着水面泛开的波纹,静静说道:“故人!” 蛇卫见她冷淡回答,就没再多问。 言说之间,谷口的水面上飘来一舟,清风徐徐,扬袖如彩带,呼呼猎猎,那女子佩剑捏笛,站在船舷之上,遂而渐近。 船身靠到溪岸边,那女子老老实实说道:“上船!” 再无过多言语。 众人登上船舷,白裙女子一个腾升飞步,悬上半空,一脚侧踏而下。船头水线往上漫溢,整个船身一个掉转回头,激起一团浪花。 众人心里一惊,幸好晃荡眨眼之间就过去了。 那女子立在船头,脚下蓄气开船,无需桨夫撑船,甚是奇妙。 进入桃花谷中,地茸匐在桃树脚跟,灼灼桃色,艳艳其华。青石栈道登上一阶后,满眼楼堞,茂林修竹杂然排布,莺鸟飞掠,栖息在谷地的桃竹之间。 左绕西折,徙步登上楼阶,到了楼殿。 东毒谷主一身敞袖锦毛衫,花白发丝用一支金蝉为首的发簪别束,坐在一张白玉石桌前,楼殿中的挂图都是一些古怪的奇毒异兽画卷,瞥眼一望,让人顿感不适。 “谷主,人已带到!” 老毒物缓缓抬首,轻言道:“云膤,奉茶款待!” 楚蓉儿和其余众人上前行礼,含蓄道:“谷主客气了!” “哪里哪里,我黄老毒最是好客,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老毒物扶膝起座,迈步走过来。 “听云膤说,西药楚医侯来访,为何不见与他?” 楚蓉儿惊异,难不成这老毒物认识爹爹?她抿了抿唇,微笑道:“黄谷主,蓉儿自知入谷的皆是叱咤江湖的风云人物,就说了爹爹的名号,出此下策入谷。” 老毒物走上前细细审视一番,哈哈大笑,点头道:“真有几分相像,那老东西最近无恙吧!” 楚蓉儿一脸嫌弃,陪笑道:“爹爹一直主持府上事务,甚好。” 老毒物扫了一眼身侧,五个壮汉,一个还是书生装扮,他皱了皱眉,问道:“丫头,你怎么来了豫国?” 楚蓉儿昂首挺胸,张口言道:“我准备南下嘉陵,结果船上遇雨,水涨洪急,只得靠临在沙白镇停歇,因此到了豫国。” 黄老毒摸了摸头,舒张一下身子,客气道:“丫头,这世道混乱,你还是不要乱转为妙。” 蓉儿点头附和:“蓉儿记住了。” 接着继续讲道:“谷主叔叔,听你言说,似乎认识家父?” 黄老毒一脸嫌弃道:“那老东西没给你提起我呀!” 楚蓉儿心中暗想,先来套近乎,然后再问寻人之事,有百益而无一害。 “正是,那还是二十年前的事,你爹爹还是渭国的将军,是江湖中闻名遐迩的神医高手,我以东毒闻名,就与他有过切磋。” “哈哈,原来是不打不成交!”楚蓉儿笑道。 “既然侄女到了谷中,就安心住下,玩上几日,再去嘉陵州也不迟。” 楚蓉儿拱手一礼。 “那就谢过叔叔美意,游玩几日。” 不知为何,这老毒物并不似江湖中流传一般,待人倒是亲近,也不显得心狠手辣,一脸恶像呐。难不成是伪装正人君子,腹内蓄谋诡计! 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留个心眼,提防一手。 “叔叔,我来你谷中,还有一事相求!” “当讲无妨!”黄老毒甩袖豪言道。 楚蓉儿在心中酝酿一刻,“听闻镇上人道,有个名唤苏婧祎的姑娘被带到谷中来,我们便寻了过来!” 黄老毒捻捻胡须。 “谷中最近没有进来外人,应该是你们弄错了吧!” 楚蓉儿连忙解释道:“听人说是少谷主带来的,想必还没来得及通知你。” 秦轼连连点头插话,“应该是少谷主繁忙,谷主先派个人去询问一番!” 黄老毒招招手,命令云膤前往少谷主的房室去查问一下。 云膤拜手出了楼殿。 黄老毒悠步走到白玉桌前,盘腿落座,让六人依次排坐在两侧的案头上,向上抬手,示意请茶。 六人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侄女,老东西可有教你医术?” “教了,但蓉儿愚钝,只学了些皮毛。” 黄老毒端茶细品了一口,咯咯笑道:“侄女过谦了,从明日起,除了游玩,你便来解毒。” 楚蓉儿摇摇手,但见身旁的五人脸色惨白,捂起肚子。 楚蓉儿旋即起身扑到一个蛇卫老哥的面前,伸手把脉。 脉象紊乱,有些急促,再细看他的嘴唇和瞳色,是中毒之象。 “哈哈,侄女,他们五人已经服毒,生死就在你手上了。” 楚蓉儿咬着唇一愣,世间真有笑面虎,皮肉之下,竟然如此可憎。 第九十八章 金蟾拉棺 楚蓉儿刚帮助秦轼催气堵住穴枢,其他的四人还沉浸在疼痛之中,睁大眼睛盯着白玉案前的黄老毒,正如丢子的恶虎。 蛇卫体内气机单薄,无法用罡气封穴,得赶紧想个法子,毒药蔓延,虽不会立即致死,但一丝丝的刺痛煞是折磨人。 黄老毒传唤来云膤,带了几个侍从进入楼殿。 “侄女,你带他们去药庐疗毒,又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楚蓉儿低声沉沉道:“谷主,毒我自然会解,倒是寻人之事,你且放在心上。” 黄老毒拍着案头赞道:“好,当年与你爹爹对决,难分伯仲,今日你秉承家学,与你一试,倒也满足心愿。” 谷中药庐修筑在半谷的石基平台上,高崖层楼,药草味馥郁弥漫,楼榭燕阁,鳞次栉比排列。 趋步登上一条垂悬的铁索木板桥,矗立到药庐楼下。 若是举目远望,谷口隐在水云之间,山顶的奇松怪柏,在云端之下显出几抹青翠,下临潭涧,练瀑垂落,这份桃源景致,人间几处寻得? 风水宝地,上脉临峰,下脉接水,俗称天地汇通,聚气养灵。 云膤推开药庐的门扇,带六人进入室内,一个铜鼎药庐悬在一块青光石上,拖在半空,药架上满是各种药草,至于五毒之物,没有一丝踪迹。 楚蓉儿俯身垂视。 金兰花,草钱子,蔗梨花...... 她神色愈发着急,根据她的诊断,老毒物所施的应该是“软香迷”或是“寒冰蛊”,亦或是二者兼混,份量不一。 这两种毒药在短时间内不会致死,但受毒之人,剧痛无匹,并且又很难张嘴说话,一旦空气进入嗓道,将会入滚火烧炙,连同神惊都会感到一种无望的刺痛。 正沉思间,药庐外围突然传来一声长笑。 是老毒物。 “丫头,你耐心研药,我去飞云瀑中钓几条大锦鲤回来。” 黄老毒御风飞上谷壁,坐在涯石上抛下鱼竿,竿头上的金蚕丝闪着日晕色泽,挂一鱼钩,钩端上串上几粒沉香肉。 一时间,飞瀑中跃起数条大鲤。 “唷,钓到了,钓到了!” 隔着药庐楼室,传来数声音笑。 隔空传音。 楚蓉儿凝息,搅动气海中的罡力向上集聚,用气机发出一声意语。 “谷主,金蟾腺,银蜃血在哪里,小女子配药救人。” 黄老毒甩起一条花鲤抓在手中,塞在一个竹篓中,继续抛绳。 “丫头,金蟾镇在药庐的冰湖中,银蜃锁在一个金棺沙室中,至于你能否取得,凭你本事了!” 楚蓉儿牙龈咬出血痕,蓄足了罡力传声,意念所至,话语怒吼。 “谷主,延误时辰,他们会丧生的,你不要把你自私的愿望用别人的生命押赌可好?” 老毒物抬手,嘴唇间念念有词:“可知悬崖勒马,置之死地而后生,丫头没有压力,又怎么会甘心拼尽全力,不顾遗力地使出本事呢?” 真气传声极为耗力,楚蓉儿额头已经滚起汗珠,她封了气海内的罡力,停下了传音。 四个蛇卫已经痛得昏厥,秦轼盘坐,用体内气机与毒性抗斗。 楚蓉儿走了两步,环顾一眼,此处仅有一鼎药炉算得上是仙家神器,其他的都是些普通药草,没有金蟾和银蜃的踪影。 她一步飞扑上了二楼。 二楼的暗室中,养着一些绿皮虎蛇,血色蜈蚣,铁钳毒蝎,还有几只白皮蟾蜍和穿山壁虎。 至于金蟾银蜃,又是没有踪影。 她刚抬脚换步,头顶的铁笼之中飞掠着数百只暗色蝙蝠,瞪着鼠目,露出尖牙,吓得后退一步。 倏尔,一股腥血味扑入鼻中,楚蓉儿干呕几声,差点吐出了心肺。她捂住嘴,抹去眼色泛出的泪花。转动着步子仔细寻找,忙活了半柱香的时辰,所寻的金蟾银蜃还是没有找到,无功而返。 按理来讲,应是能够寻得! 楚蓉儿倒悬上了半口,看铁笼中是否藏有玄机,透眼一瞥,几只蝙蝠的肉翅耷拉,十分恐怖。 她直接一脚,踢在窗沿上,掠上三楼。 走了两步,停下身子,平视而望,云端一老者,坐云垂钓,捋须俯视,悠闲自乐。 楚蓉儿会心自语道:“把这老毒物一头栽下云端,淹死在水瀑中,将是江湖中的头等喜事。仁者,为天地正心,为生民立命,如他这般阴毒高手,祸害人间,荼毒人命,该死!也不知爹爹与他比试什么,二十年前手法狠些,毒死了才算过瘾。” 她转身望向楼内景物,楼室敞亮,空无一物。 “这老东西骗我?” 楚蓉儿凑低身子,看着每一处的边角,尝试着找出一点痕迹,时间转逝,毫无发现。 楚蓉儿怒火攻心,拳头卯足了劲头儿砸在了楼壁上。 若是没了“金蟾腺”和“银蜃血”,普通的五毒根本无法医治他们的毒症。 这该如何是好? 陡然,楼拱中央的一块青白玉透出一股莹亮,似乎蕴射一道灵气。 “唰唰!” 楚蓉儿转体飞步,悬在青白玉下,抓住青白玉一拧,旁边居然开出一道方口。 玄机竟在这里! 楚蓉儿脚下灌力向上,跳出方道。 脚下一片云海,茫茫云天,隐隐绰绰。楚蓉儿御气飞步,往深处寻去。 云海尽头,乍现一个天心冰湖。 金蟾银蜃! 楚蓉儿停顿片刻,直接飞到湖岸边上。 环湖而望,冰盖射出粼粼光泽,绚烂诡谲,时而紫色,时而红色,时而又是平常白光。 她缓步踏上冰盖,注视冰下景象。走了五十步,一道金灿光芒穿透冰湖,原来金棺藏在冰水之下。 楚蓉儿双手拢在胸前,罡气涌出气海,环绕周身,下水寻找金蟾银蜃,定不能让水寒渗了筋骨,消解剑道心骨。 她拔剑出鞘,弓步屈身,蹲坐在冰面上,双手握住剑柄,狂卷一股浑厚罡力,悬刺而下,而后一个筋斗翩影,倒拔剑梢,冰层咔嚓裂开。 她深吸一气,潜入水中,一个九尺金棺坐在湖底,上盖四只金蟾拉链,下盖四只金蟾拉链。 金蟾拉棺! 楚蓉儿刚要斜侧身开棺,八只金蟾猛地扯动巨链。一阵隆隆的铁链声响骤起。她借助水力,向后一闪,一只金蟾张口咬住她的剑刃,咯咯嘶响。 PS---不知有几个读者,还是说明一下,纵横主站以外的更新都不是同步的,在章节上存在好多缺篇,还有许多错别字,现在在主站的更新还是免费章节,若是有喜欢的读者朋友,可以找纵横的搜索网页或到主站观览。 你们喜欢看的,可以告诉我一些意见和人物走向,笔我来拿,故事由你来编,陵哥哥在此谢过。 希望还有江湖,大闹一场,悄然离去。 第九十九章 月色又空明 八只肥硕金蟾吐出数支水柱,朝楚蓉儿的腰胯上射去。 “幽冰金蟾!” 整个金棺轰隆隆移动,她斜侧手臂,横剑抵住那些水柱,向后退出数尺。 金蟾被铁链锁着,退出攻击范围后,便自主归位。 她细视这八只金蟾的方位,以及它们攻击人的方式,似乎有机关控制一般, 难道这是金木蟾? 楚蓉儿罡气集聚,卷起一道水瀑,那金木蛤蟆张开巨口,硬生生吞回肚中。上金棺处的两只和下底座的两只一同飞扑,交错而来,两只前爪拍来,她只得横移一步,一刀砍在金木蛤蟆的体躯上,罡力猛抽,根本毫无作用,四只蛤蟆缠绕锁链向上一顶,她只得向冰面上飞升。 八只金蟾力大无匹,把金棺拉起盈寸,四只脚掌砸着冰层,喷来数千冰屑。 正此时,楚蓉儿一个虚步,飘摇而上,剑刃凝带锋芒剑气,劈出磅礴剑势,剑意迎上,撕裂朝冰屑豁出。一个幻影法相,在剑气后送出霜寒千刃。 剑气与冰屑相击,卷起千层冰浪,一只金木蛤蟆飞天咬来,楚蓉儿的周身法相如铜墙铁壁一般,撞击上去,金木蛤蟆被弹出倒坠,沉入水中,又续来两只金木蛤蟆,攻势不停。 这蛤蟆一定藏有机关控制! 她裹着罡气,冲入冰下,一脚踏在金棺之上。 灵光一闪,水袖素带抛出,把锁链拴在一起,用罡力一抽,锁链被捆成一束,金木蛤蟆被死死锁住。 打蛇打七寸,这些家伙再也动弹不了。 楚蓉儿下水推开金棺,里面蹲着一只闭目沉睡的银蜃,她聚气为刃,削了一道小口,取下一滴银蜃精血,而后合上棺盖。 至于金蟾,她往棺底一蹲,一只金蟾圆目凝望,看着湖心,见有人来,偏头一个冷不丁的眨眼。 楚蓉儿见这金蟾性情温和,甚是可爱,轻笑道:“小家伙,本姑娘没有恶意,送我一滴金蟾腺泪即可。” 金蟾四腿曲蹲,傲然无意。 楚蓉儿想到古卷中记载,用银针戳金蟾的下颚,它便流出腺泪。 她抽手掏出银针,在金蟾的下颚一戳,一滴腺泪从眼角处流出,楚蓉儿伸手用竹筒接住,合上盖,浅笑道:“老兄,打扰了,你继续赏你的湖心美景,我就此别过!” 说罢,她踏上金棺,飞身上了冰湖,收了捆缚的锁链,让那八只金木蛤蟆继续拉棺。 金蟾腺和银蜃血已经到手,现在只需炼出解毒的丹药,即可让五人逼出体内毒气,恢复正常。 楚蓉儿取下铜炉,放上一些金石火炭,开始炼药,耗费两个时辰,丹药终于结成。 她从铜炉中取出五颗药丸装在玉瓶之中,先行医治四位蛇卫,毕竟罡力单薄,受不住毒气攻心。 还剩最后一颗,楚蓉儿喂给秦轼吃下。 秦轼双手捧于腹前,凝神运气,从八脉中引气,配合体内一股热流,冲开经脉,头顶一阵虚汗飘然而上。再进行吐纳运气,气海之中空荡广阔,轻松舒然,面色也焕发血色生息。 歇缓了片刻,秦轼已经恢复了体力,其余的四人也已清醒,楚蓉儿运转罡力帮助他们调息好体内气机,偷偷摸出药庐。 楚蓉儿飞步跨下铁索桥,一个隐步就飞没了身影,借助轻功踏在树梢上向楼宇之间飞去。 黄老毒这个老贼,手段可怕,她自己先行去摸一圈。 秦轼带着四个蛇卫也进入谷中的房舍街道间寻找,向几个谷中的守卫打听了少谷主的居所。 楚蓉儿轻功奇快,已经提前赶到少谷主住所,躲过守卫的视野,探查了一圈,并无发现一人,房室之内,仅有三五个丫鬟端水浇花,清扫庭阶。 “没人?” 楚蓉儿叹气摇头。 与五人相聚一处,赶回楼殿。刚到楼下花田间,老毒物玩着两只白鹫,割下手中拿着的鲜嫩脯肉,一块块丢将抛出,白鹫张喙啄食,好是生猛。 六人齐步围过去,秦轼迫不及待开口道:“谷主,人可有寻到?” “我已派人问过少谷主,并无见过你们所讲之人。” 秦轼情绪瞬间爆炸,先前被服毒试毒,此等时刻,还要欺骗于他。 一剑拔出,扑刺向黄老毒,剑尖削过白鹫羽翅,掉下几根白羽。黄老毒脸色深沉,突然爆笑,一个卷袖呼出,把秦轼一掌扇出。 秦轼扑倒在地上,拄着剑刃再起,一道身影驰过,一手卡在秦轼的脖子上,抓起往上提。秦轼运不上罡力,束手无策。 “敢在我黄老毒跟前撒野?小丫头与老夫倒是沾亲带故,你们又是哪门子的脸面,如此放肆!” 黄老毒抽出左手,掏出一颗黑色药丸,欲要喂含在他的嘴中。 楚蓉儿惊措,轻步夺下药丸。 “谷主,秦公子意气用事,还请见谅!” 黄老毒一推手,抛下秦轼。 秦轼捂着喉咙干咳。 “丫头,比试算是过关,假以时日,你的医术,绝不在老东西之下。” 楚蓉儿一笑置之,只是摆了摆手。 “丫头,我今日在云端飞瀑上钓了两条大花锦鲤,我已命厨房烹煮,过会一起尝尝鲜。” 人还未有踪迹,留在谷中片刻,就留存一线机会,少谷主迟迟不现身影,还需等到他才能探出些破绽。 楚蓉儿走到秦轼跟前,咳嗽一声。 秦轼立即咽了怒气。 到了楼殿,金盘银勺,端上小葱姜辣鱼,倒上一杯酒。 揽起衣袖举酒,痛饮下肚。 楚蓉儿喝足之后,回到屋舍,一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百思不得其解。即使黄老毒与爹爹相识,又有一身臭脾性,爱找活人试药,较个高低,那也是情理之中。当提及找人之事,他总是轻描淡写,又不详细解释。再到少谷主,桃花谷有名的与世隔绝,不与外世江湖有过多交涉,整整半日,倒是连个鬼影都没见着,其间必定暗藏秘密。 床前月色空明,这场急雨,已然耽搁了行程。 桃花谷的东坡谷镇下,一处楼舍之内。 一女子扯动被褥遮住胸前春光,火烛点点闪动。 床上映红血迹,散出淡淡的体香,头发披乱,目含泪光。 她抓着被褥,撕心裂肺地喊道:“畜生!” 少谷主黄余谪露着膀子,伸手去搂那女子。 PS——因为断更被责编关到小黑屋,痛苦呀!来推荐一下作者朋友的搞笑文。 请看这里,《秦律师和简兽医》作者:悦梦齐。清新小恋爱,还有开车剧目,还请快车溜过。 《我辈剑仙》作者:小道无双。文笔仅“输”总管,还有你喜欢的冬雪堆人的故事,自小镇而去,一剑证仙。 第一百章 只恨相知难认 那女子便使出全身力气推出。 少谷主不甘示弱,跪着爬上床头,一把扯去被褥,倚着床帏呵笑。 “婧祎,别生气嘛!你的身子都是我的了,还在乎这么点春光美景干嘛,是摸得不舒畅,还是揉捏得不合心意,以我这花丛快手的力道,也算得上是风流绝活。” 那女子怔怔发呆,只见胸口微微颤动。 “婧祎,我绝不会亏待于你,明日我便请示爹爹,与你完婚,合卺交杯,往后便朝朝暮暮相伴,举案齐眉,好不好?” 少谷主见她一声不...... 《洛剑雪衣侯》第一百章 只恨相知难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一章 红楼隔雨相望冷 秦轼一呆一愕,心如闷油诛心,好生悲怆。 “婧祎,无论是什么事,我都答应你,我带你出谷,回黄泥巷。” 苏婧祎闭目,扭头沉定道。 “你回到黄泥巷后,帮我照顾一下父母,婧祎万分感谢。” 说完,她喊护卫入室,请他出去。 秦轼一袖甩开护卫。 “婧祎,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变成这样?” 门外杀声四起,秦轼抢前一步,一掌拍在她的后肩,把她打晕,双手挽住两腿,背负在身上,那个护卫欲要阻拦,被他...... 《洛剑雪衣侯》第一百零一章 红楼隔雨相望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二章 陈先生 楚蓉儿提剑而起,四个射卫也向她这边靠过来,一人扶着肩胛,被青岚宗的弟子抹刀砍伤。 秦轼嚎啕大哭,一声怒吼响彻整个谷底。 他摇着婧祎的身子,没有一丝动静,脸上的红润褪却,一脸死白。 秦轼埋头砸着地面,手背磕出一道道鲜血。 他跪起身,把婧祎抱在怀里,一步步踏前,跟在楚蓉儿和蛇卫身后。 裴泫一凝,放跑了黄老毒,全是这几个混账从中作势,眉峰一紧,捏刀使出轻功,凝注罡力扑来。 楚蓉儿也未慌张,不...... 《洛剑雪衣侯》第一百零二章 陈先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三章 拜会学塾 苏府的老管家和老爷出门劝说,秦轼依旧置之不理,沉浸在一番苦痛之中。 苏府上下,白练缟素,哀痛伤悲。 秦轼披白衣,三日三夜未睡,一直陪在婧祎的棺前,送她最后一程。 三日后丧葬结束,秦轼也因劳累患疾,虚脱了整个身子,楚蓉儿望闻问切,查了病理,帮他开了个安养的药方。 那个肩胛处带伤的蛇卫也渐渐痊愈,刀伤结了痂。 楚蓉儿安慰秦轼宽心,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就算婧祎活着,也不想看到他这番样子。 ...... 《洛剑雪衣侯》第一百零三章 拜会学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四章 龙殿 楚蓉儿回转思绪。 曾听闻叶洛提及过西塞的“天焱军”,他视众甲兵卒如同兄弟,如今朝廷这番阴谋,恐怕凶多吉少,危在旦夕。 她心里打个寒颤,自语问道:“我要不前去查探一番,兴许还能联系到叶洛在军中的弟兄,告知叶洛遭遇朝廷诬陷的实情,让他们也有个心理防备。” 楚蓉儿揉揉颞颥穴,微眯眼道:“先生,豫国如此格局,‘天焱军’的处境不妙呀!” 陈先生起身,缓行跺步。 “将在帐前披星戴月,兵驻塞上寒甲铁衣...... 《洛剑雪衣侯》第一百零四章 龙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五章 抗妖 龙瀛太子热忱如骄阳似火。 “龙阳哥哥,终于把你盼回来了,听玄微说,你已经进入了山海城,便每天盼你回来。” 水魅冷不丁看了一眼,“这有什么可盼的,婆婆妈妈的,快上酒菜,说正事。” 龙瀛咧嘴而笑,摆袖招呼龙阳前行。 龙阳没有半点客气,大步踏在龙殿的琼玉石砖上。 走到龙殿台的龙座之下,找了一个短案自行坐下。 片刻后,玄微也匆匆赶来。 龙瀛吩咐龙殿的御膳厨立即烧几个好菜,为哥哥接风洗尘。 ...... 《洛剑雪衣侯》第一百零五章 抗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六章 排兵布阵 妖族已经攻下南疆的城堞,破了南水城,入主城中,斩断旗杆,扬起妖族的狼头旗。 龙族的守将兵甲皆是以死相搏,殉城而死。 此时,寒江城犹如南疆的一道长城,横据在妖族面前。若是寒江城固守不住,妖族便可骑狼而上,一举攻入山海城腹地,屠杀奴役,威逼龙殿。 龙阳殿下经途调兵,号令北郡各城的龙甲将兵火速驰援。 耗了半日时辰,龙阳殿下,叶洛,池阳真人,玄微,以及北郡副将寒天昊五人,先行入城,后面的龙兵正星夜...... 《洛剑雪衣侯》第一百零六章 排兵布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七章 火烧巉陀江 叶洛带兵从南门而出,向巉陀江赶赴。 虽然烈焰山塌陷,但其火毒灵力依旧使妖族畏惧,所以选择在巉陀江的下游登陆。 借着夜色,数千龙兵穿越莽林山泽,抄近道轻甲赶行。 天还未亮,数千善水的龙兵已经到了巉陀江畔,伏在一处山包后,静观江面上的动静,一排排大船紧挨而靠,栓固在江畔的青铜铁柱上。 身后的弓弩手已经选好了位置,只待一声令下。 叶洛招呼身后的众人先行观望,切勿轻举妄动,以免被妖兵发现。自己独...... 《洛剑雪衣侯》第一百零七章 火烧巉陀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八章 一剑一城 龙阳殿下旋脚一退,但狐爪速度极快,一把便撕烂甲胄,幸好里面还有龙鳞软甲护体,不然被这狐妖讨了便宜。 狐千落再转身,尖牙张开,呲口而吓。 手上的血红指甲如残铁剑尖一般飞刺,龙阳殿下卷袖一扬,借力挡住了攻势。 “血月指刀?” 妖尊狐千落盈笑几声,娇俏道:“老龙眼珠还没瞎!” 龙阳殿下蓄满罡力,准备迎击下一波攻势。 “血月指刀不是在封藏在灵貂寺么,你为何会有?” 狐千落冷不丁傲视一眼,扭着...... 《洛剑雪衣侯》第一百零八章 一剑一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九章 卸甲摘盔 剑气如烈焰浇注,急转而下,一泻千里。 狐千落隐在茫茫妖兵中,寻不见行迹。 迎头飞窜出数百个妖兵,尖牙利爪,从后侧击,被龙渊一剑斩成两截,断成肉段。 城头之上,池阳真人的火篆符箓字迹密密麻麻,开始由近及远延伸,吓得妖兵步步退让,撤出百步。 妖兵背后赶来的弓弩手也已聚集在身后山头,善刀的龙兵武夫压刀冲杀,羽箭犹如漫天飞雨,射入妖兵阵中。 一前一后,夹击相攻。 妖兵且战且退,撕出一道口子开始...... 《洛剑雪衣侯》第一百零九章 卸甲摘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章 别苑花舍 天蒙蒙放亮之时,追踪妖尊的龙兵拜府传报,狐千落以及数百个道行修为高超的妖兵逃脱包围,潜江而去,俘获残余的妖兵一万三千余众,恳请龙阳殿下定夺。 龙阳殿下头枕木案,呼睡醒来,手脚一通发麻,抽搐起来,他起身弹起,在堂前跳了两下才缓过一阵酥麻。 龙兵上禀。 龙阳殿下命人将俘虏的妖兵带回皇城。妖族身上还有野蛮粗暴之戾气,这一万余人,调配到北域各镇修筑城墙,充当苦力,劳其筋骨,文明驯化。 至于南水城,...... 《洛剑雪衣侯》第一百一十章 别苑花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一章 暗沙 回到别苑花舍,龙阳已被姜灵的烧鸡吃得畅快,老头儿还讨要了几颗小良子的蜜饯甜枣,一边吃枣,一边喝酒,酒气儿在腹中穿肠窜道,欣慰十足。 叶洛走到小良子身后。 小良子转身一望,又是一个陌生人儿,他咬了咬唇,塞了一颗蜜饯甜枣囫囵起来。 姜灵摸着小良子的白玉发冠轻声道:“小良子,快叫洛哥哥!” 小良子欠着眼色一愣,手指放在嘴边,抓着半颗蜜饯枣儿慢慢嚼。 叶洛摸了摸小良子的头,笑道:“灵儿,小良子怕...... 《洛剑雪衣侯》第一百一十一章 暗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二章 宁府 叶洛定睛望着青袍男子,那男子围着叶洛兜了一圈,突然出拳,一把扯开叶洛衣领,右肩露出。 青袍男子抿嘴龇牙道:“还真不是暗沙的贼匪?” 叶洛这下倒是异常镇定,抬胸迈出一步,“大人,何以见得?” “暗沙的贼匪右肩都有黑燕刺青,无一例外。” 叶洛淡淡点头,摇身一变,可以和青袍男子以礼相谈,心里犹然藏着一些小心思,不能全盘托出,泾国的钦差,行事之间,肯定以皇廷利益为重。于己而言,百姓的衣食之计才是上上等的要领,再加...... 《洛剑雪衣侯》第一百一十二章 宁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天鉴司 叶洛和龙阳二人也不再多话,片刻也不耽搁,此时正是月夜人稀,赶回柳花馆,与胡钦差共同商议对策为宜。 叶洛脚下御气,踏空踩在飞剑前端,回望老鬼。 老鬼鼻孔里出着两股粗气,愤愤上了剑梢,立在叶洛身后,环手抱臂,放眼四望,山河隐隐如龙脊缠绕,四肢横贯四方,口饮江河大泽,雾气一点点集聚飘升。 龙阳伸手指着云端之下,不以为意。 “这处山泽地脉,绝对是个绝佳的洞天府地。” 叶洛微转一下眼瞳,循着老鬼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真不...... 《洛剑雪衣侯》第一百一十三章 天鉴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夜泊江桶 茶坊酒楼中的人流窜动,向天鉴司外围靠临过去。 宁王入了天鉴司的大堂,一排紫檀木桌椅。 胡钦差在司堂的台阶之上请宁王先行落座,宁王傲然而视,手里抓起一颗金桔,拨了皮往嘴中喂了一半。 “胡大人,府中还有事务,劳烦大人速速处理案件,好让我早些回去。” 胡钦差摊袖压低双手,缓缓道:“王爷莫急,江尚已在路上,很快就会押送到天鉴司。” 宁王府中,东院的守卫锐减,四分又三的武夫侍卫被调离,赶往天鉴司。 叶洛和龙阳带着十来...... 《洛剑雪衣侯》第一百一十四章 夜泊江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先生请讲 叶洛合上玉扇,挠了挠头,手从脸侧上拉下来,叹息一声道:“老鬼,周懿兄弟临死相托,你要相信,玉扇绝非仅是玉扇而已,只是我们暂时无法弄清其中秘密。如今,只能再回柳花馆,找胡钦差言明,碰碰运气,看看是否能从暗沙这条线上寻得一丝机会。” 龙阳突然甩袖大笑道:“小孙子,我踏出山海城,为的就是来这五方天下瞧一瞧,看一看,你做啥都行,只要有好肉好酒相待就行。” 叶洛走了两步,沉神道:“老鬼,你的这一生活得恬然畅快呐...... 《洛剑雪衣侯》第一百一十五章 先生请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大难将近 都将府内,淳酒扑香,清凌如水。 陈先生搓搓白须,凛然道:“当今豫帝陛下的心思,一猜便知,他最顾忌的东西,便是这西塞十六州的‘天焱军’,为君者惶恐兵权旁落,军心向背,即使派驻了许都将镇塞,还是寝睡不安,心存疑虑。” 关山北抬起酒盏,焖了一口。 “先生之意,关某人自是明白,只是这帮弟兄,是叶洛兄弟和我一手统领,镇守西塞多年,情同手足,我留在军中,算是能给众兄弟一个照应。叶洛谋反被杀,众兄弟都憋屈,有苦难言。...... 《洛剑雪衣侯》第一百一十六章 大难将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七章 武库阁 西塞将府,落榻之处寒碜,床上只有一枕一褥,床沿连条粗布帷幔都没有,四方小桌上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楚蓉儿将就着躺上床榻,外层长裙都未脱下,半盖着身子平躺在床上望着榻上的木床角,静默无语。 秦轼已经上任关府长夫,负责将府中的安危巡查,与府上扈从一道,提着萤火灯笼,仔细检查关府上下的防卫部署。自从叶洛离开后,关山北就加强了将府的防备,许南游到任正将之后,他就觉得事情不妙,更加谨慎入微。 ...... 《洛剑雪衣侯》第一百一十七章 武库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八章 白墙青瓦 许南游轻蔑地望了望关山北,错愕问道:“儒门圣人呢,不在府上?” 关山北微笑道:“夫子先生只来叙叙旧,见个面儿,就自行离去,不知又去会见哪个故交,我也没再多问。” 反正也闹不出多大动静,成不了多大气候,许南游没再留意,甩袖出堂,随口而道:“快快穿戴好衣甲,随我迎使。” 关山北来到寝居,快速披甲戴盔,召来秦轼一同随往,吩咐其他重兵,按兵不动,至于昨夜派往斜方谷的兵卒,他自有安...... 《洛剑雪衣侯》第一百一十八章 白墙青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云梦湖 关将军趋前一步,迎接陈先生入屋。 如今之势,朝廷已经容不下“天焱军”的众弟兄,回想叶洛被召回,囚困应天台夺权削兵,后又派韩邦追杀,血洗叶相府,诛杀月依,手法之狠厉,同豺狼恶虎般,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先生立在屋前木椅前站定,一脸从容,缓缓问道:“关将军,朝廷那边有什么动向?” 关将军毕恭毕敬,双手搭在手指上作揖道:“豫帝派徐夜前来,以弹劾之名罢我官职,其心正如先生所言,还好...... 《洛剑雪衣侯》第一百一十九章 云梦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