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弥赛亚传奇之创世之旅》 引子: 《弥赛亚传奇之创世之旅》引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四颗被咬过的苹果 《弥赛亚传奇之创世之旅》第一章 四颗被咬过的苹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章 圣鼠的死敌 《弥赛亚传奇之创世之旅》第二章 圣鼠的死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章 “我从拜占庭来!” 《弥赛亚传奇之创世之旅》第三章 “我从拜占庭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章 迫在眉睫的报仇 《弥赛亚传奇之创世之旅》第四章 迫在眉睫的报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章 真是活见鬼! 《弥赛亚传奇之创世之旅》第五章 真是活见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章 未知的大惊喜 《弥赛亚传奇之创世之旅》第六章 未知的大惊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章 圣母的双眸 “我去看过门多了,他真可怜呀!我听说他的短刀被昨晚那个老牧师化为了铁水,真是不可思议啊!这把短剑也是他心爱的宝贝,救过他很多次命,可不能再像那把短刀似的,被弄没了!他眼下昏迷着,什么也不知道。等他醒了,要是找不到了一定会急坏的,所以我就自作主张,把它送到你这儿来了,你能替他保管几天吗?” 玛丽的细心和好意让宙斯很感动,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把短剑拖到墙角,又抱来一些干净的稻草把它盖起来,免得它落灰。 看宙斯忙活完了,玛丽忽然眉开眼笑起来:“今天可是你的大日子啊!” 可不是嘛,今天皇帝终于要亲临罗马城了,我们的小老鼠又可以实施他伟大的报仇计划了。 继而,他又想起了刚才那个油头粉面的宦官所说的,为皇帝准备的惊喜,一时间不由得好奇起来。 “玛丽,我们到上面去。” “去干什么呀?”玛丽怯生生的,她只是一只小山羊,平日里只能呆在角斗场的地下,到了上面,万一遇到了猛兽可怎么办? “沙格这家伙,跑到哪儿去了?”一个上午不见自个儿保镖的踪影,宙斯也有些不耐烦了。 “万鸦佬带着他那些臭喽啰来东瞧西看的,他们是瞧准了今天这个大日子,想来狠狠的捞上一笔!沙格实在看不过眼,一直在看台上哄他们呢。” 万鸦佬是罗马城里成千上万只乌鸦的头领,那些绝顶聪明的贪婪的黑鸟,一个个都像是饿死鬼托生的,每次角斗结束后,被丢到角斗场外的断肢残臂、破碎尸体都是他们的大餐。 沙格一向最厌恶他们,觉得他们是最卑鄙、最无耻、最下贱的动物。 这么说来,刚才宙斯遭遇围攻,他也没露面,就不足为奇了。 “我们上去找他。”宙斯说着,迈步朝外走。 有沙格在,估计也不会有谁敢把玛丽怎么样。 能到外面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看看热闹,玛丽当然高兴。她一路欢蹦乱跳,像个充满了活力的小姑娘。 玛丽是一只运气很好的小羊,她刚断奶,就被抓到角斗场来,眼看要做一只老虎的晚餐了。那个阴沉沉的傍晚,宙斯正在老虎的兽笼里打盹,突然被一阵揪扯的响动吵醒了,这让他气不打一处来,走过去不分由说,一把扯下了老虎的一根胡须。老虎疼得大叫了一声,可他也认得宙斯,不敢把他怎么样,只好把这口怨气咽下去了。 宙斯定睛去看玛丽——他从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小羊羔,觉得她就像一个没有翅膀,四条腿着地的小天使。从此,玛丽就成了他的宠物,她不同于杜拉是他的坐骑,沙格是他的保镖,玛丽纯粹就是他的“小宝贝儿”。虽然这么叫,听起来有些肉麻,宙斯才不管那么多呢,他就是喜欢玛丽,喜欢把她像小公主一样宠着。 来到角斗场上,看到好多奴隶在忙碌着。今天,他们也穿上了节日的盛装,都显得格外的体面、漂亮。 地中海的阳光总是透着懒洋洋的意味,今天也不例外,已经是一大清早了,太阳还没有完全爬到天上,好像一直在抻懒腰似的。 宙斯站在一个敞开的出口跟前,突然毫无征兆地跪下来,开始祷告。小羊玛丽也学着他的样子,四条腿着地,深深的低下头去。 宙斯合紧两只小爪子,看他的样子实在是非常的虔诚。不少奴隶见圣鼠开始祷告了,也纷纷跪下身来。 其实,宙斯的祷告很简单,他只是在乞求,让万能的主在今天努力的做工,让那些呆会儿注定要丧命的成百上千的角斗士和猛兽都能死得不要太痛苦。 每次,角斗表演即将举行的早上,他都会这么做。有时,前一天晚上他还会彻夜祷告。 他痛恨角斗表演,更痛恨角斗场。但带他从耶路撒冷来到罗马的那位士兵,后来因为对主将大不敬,而被送进角斗场,做了角斗士。 他对宙斯很好,让他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呵护与关爱,所以那个士兵死后,宙斯就决定留在这里。 宙斯和那个士兵一起见证了耶稣的受难与复活,所以那个士兵算是最早决定皈依基督教的罗马人之一。他死后,每次提到他,宙斯都会称他为“圣徒”。 基督教是反对争战和杀生的,就是为了遵守教义,那个士兵才顶撞了他的主将——拒绝上战场去杀日耳曼人。后来,在角斗的时候,他也根本没有动手,就被他的旺达尔对手削掉了脑袋。 就像耶稣复活时的现灵,那个罗马士兵的魂灵偶尔也会来找宙斯,告诉他角斗场里又有谁需要他的帮助了。 昨天,听那个疯疯癫癫、神出鬼没的老牧师说,角斗场的表演就要永远终结了,宙斯当然不相信。 怎么可能?! 想让罗马人不再看角斗表演,就好比让全世界的狼都不再吃肉了一样——怎么可能呢? 可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他内心的激动,甚至是狂喜,却是无法形容的。 难道耶稣又要复活了?不然谁又能完成这样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呢? 祷告完了,宙斯刚睁开眼,就发现一个奴隶站在他的面前,一副笑呵呵的样子。 “有事吗?”宙斯问。 奴隶单膝跪地,尽量降低自己的高度,和颜悦色地说:“伟大的圣鼠,主与你同在,我来就是想叮嘱你,你今天最好不要到角斗场上来。” “为什么?”宙斯显得有些措手不及——今天可是他的大日子。 “今天,会有一只神兽来到角斗场,据说世上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胡说八道!”宙斯气得一蹦三尺高,“角斗场里什么样的狠角色我没见识过?什么样的猛兽我没对付过?谁又能把我怎么样?” “我……我……”奴隶的舌头打结了,真是怎么说都不对。 “他什么时候到?”宙斯拔高了嗓门儿。 “应……应该快了。”奴隶实在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该多这回嘴。 “我去迎迎他!”说着,宙斯大摇大摆地朝角斗场的大门口走去。 其实,角斗场有80个门,宙斯也不知道那只神兽会从哪个门进来,但他隐约有一种直觉——谁让他是圣鼠呢? 走到半路,一块隐藏在地下的木板突然掀起,一只狂暴的犀牛怪叫着,从地下冲了出来,扬起了漫天尘土。 场地里的奴隶们大惊失色,宙斯却一点儿也不惊慌,他用小爪子一指犀牛,大喝道:“河西,回去!” 犀牛的四条腿上拴着铁链,他也只能冲到木板上面的场地上,等到正式的角斗开始的时候,会有奴隶在地下松开那些铁链。 犀牛没想到会撞见宙斯,他也被吓了一跳,他的两条前腿一软,“扑通”跪到了地上。 他的头跟着倒在地上,像是在叩拜宙斯,宙斯却不以为然,只是轻蔑地笑了笑,又回头看了一眼刚才那个奴隶,然后照着犀牛角飞起一脚,犀牛顺势轰然倒地,又扬起了更多的尘土——宙斯当然没有如此惊人的神力,能把一头庞大的犀牛踹倒,河西之所以要这样做,完全是为了讨好宙斯。 宙斯看也没看倒在那里,假装在不停抽搐的河西,而是继续大摇大摆地朝那扇角斗场的大门走去。 按理说,宙斯只是一只小孩儿拳头般大小的老鼠,为什么这些猛兽都如此的敬他、怕他?难道猛兽一旦进入了罗马的角斗场,便都会受到神的感召变成基督徒——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一切还要从宙斯刚来到角斗场的那一年说起。 那个罗马士兵死后,再没有人能保护宙斯了,宙斯为了活命,只能与角斗场里的老鼠们为伍,从一只每天冒着生命危险,出去望风的小喽啰做起。 动物界也跟人类的世界没什么区别,都免不了会欺生,那些体格大一些的老鼠会抢宙斯的食物,让他整天吃不饱。更厉害一点儿的动物还总会把他追得四处奔逃、东躲西藏。 那时,罗马人还不怎么知道基督教,受复活的耶稣派遣来这里传教的使徒们还没有发展起众多的教徒。在弱肉强食的角斗场里,唯一的基督徒——那个罗马士兵已经死去了,再不会有谁承认宙斯圣鼠的身份,他更不可能得到任何的优待。 那段时日真是艰难啊! 宙斯每天都生活在苦难与绝望之中,直到有一天,一只怀孕的小鹿眼看就要被一头饥饿的狮子咬断喉咙了,宙斯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事后回想起来,他觉得是那只小鹿的眼睛让他想起了圣母玛丽亚的双眸,所有他才一下子受不了了——他像疯了似的扑上去,用两只小小的爪子抓起了雄狮的鬃毛,虽然只抓住了一小撮,但也足以让在场的其他猛兽和驯兽师都惊呆了。 与此同时,他发出了一只老鼠所以发出的最大声的吼叫,扯着雄狮的鬃毛就往前冲。 突然,雄狮的魂魄被宙斯从他那庞大的身躯里扯了出来,一下子就被这只小老鼠甩入了裂开了一道长长的巨口的地狱里。 那副原本威风凛凛的身躯轰然一声倒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了,驯兽师再去试雄狮的鼻息,已经完全没有了。 这时,宙斯才张开口,说起话来: “我是被哪个角斗士带到这儿来的,你们都知道吧?那位‘圣徒’奉命前往耶路撒冷,亲手把耶稣钉上了十字架!当耶稣发出最后的呼喊——后,为了验明他的确已经死了,那位当时的罗马士兵还用他手里的长枪捅破了耶稣的身体。耶稣的鲜血滴落在我的身上,让我的尾巴变成了鲜红色,从此我就会说话了。也是从那一刻起,我获得了某种神奇的力量,我能打破人间与天堂和地狱的阻隔,把任何我认为像撒旦一样邪恶的家伙送进地狱里去——就像刚才那头狮子,他居然要去残杀一只怀有身孕的小鹿,这难道不是太过分了吗?” 他的话比他的行为更加彻底的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尤其是那些穷凶极恶的猛兽,从那以后就再没有谁敢招惹宙斯了。 角斗场里的人和猛兽也都承认了他圣鼠的身份。 即便在基督徒被尼禄皇帝迫害得最疯狂、最凶险的时候,角斗场里都没有人把圣鼠供出去。 寻常的人类看到的只是基督徒们怎么在十字架上被钉死或烧死,还有那些被猛兽活活咬死的,宙斯却一清二楚地看到了,那些圣洁的、虔诚的灵魂是如何升入天堂的。 后来,众叛亲离的尼禄留在历史上的最后记载是自尽身亡,但最终将他拖进地狱的却是一只因为极度的仇恨双眼都已血红的小老鼠。 第八章 灵魂出壳 这功夫儿,宙斯的表兄,住在大浴场里的乔治已经赶来了。今天既然是宙斯的大日子,他又怎么会缺席呢?他之所以来得这么早,是想提醒宙斯一件顶顶重要的大事——就是要趁皇帝还没有进入角斗场之前,尽可能的多喝些水,只有这样,呆会儿往皇帝脑袋上浇尿的时候,才会显得很隆重、很有气势! 乔治站在只有皇帝才能落坐的最靠近角斗场的看台上,大声叫着宙斯的名字,可因为距离太远了,宙斯根本没听到。 那些奴隶当然也认得这只圣鼠的表兄,看着他跳动着肥胖的小身子,又是叫又是挤眉弄眼的滑稽样子,他们都欢快地笑了起来。 大约花了十分钟的时间,宙斯才来到了那扇紧闭的大门前。他站定后,双手掐起腰,摆出了一副不可一视的架势。可他刚摆好POSE,整座角斗场便震荡起来。 他脚下的地面震荡得尤其厉害,以至于宙斯一时稳不住身子,赶忙往旁边跳了几下,接着,就撞在了门洞里的石墙上。 他被吓坏了,瞪大眼睛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头顶巨大的拱形门洞,上面竟有一些细小的灰尘带着年深日久已经松动的碎石,齐刷刷地掉落下来。 他又回头看去,庞大无比的角斗场也在他的眼前摇晃着——站在皇帝的专属席位上的乔治此刻已经被震倒了,他正趴在那华美的大理石桌面上,一脸的惊愕与恐惧,如同傻掉了一般。 那些奴隶一个个更是面无人色。 剧烈的摇晃又持续了片刻,宙斯这才意识到,其实摇晃的并不是角斗场,而是他自己。 伴随着可怕的地动山摇而来的,还有一阵如同贴地滚动的惊雷般的巨响,“轰隆隆、铿锵锵”,直逼大门迅猛袭来,那势头竟如排山倒海一般! 宙斯又转过头,把一双鼠眼瞪圆了,嘴巴也张大到了极点,他似乎已感觉到一阵看不见的强劲至极的风暴正朝着自己猛扑过来。 转眼间,那巨响已来到了大门外,宙斯干咽下一口唾沫,他突然想到了要逃走、跑开、钻到地里去——说到底他要保住自己这条小命,但已经来不及了! “咣”的一声,两扇巨大又沉重的金属门被撞开了,重达数千斤的门板“砰”地一声撞到了两旁的石墙上,差点把整座门洞都震塌了。 “普路托在上!”趴在大理石桌面上的乔治呻吟似的叫了一声。他眼睁睁看着那扇门板撞到墙上,弹起一次后,又重重地砸了上去——可怜的宙斯,他现在一定被那门板砸成一摊肉泥了!“怎么会这样?哦,早知道我该给他带枚硬币来——万万没想到啊,他居然成了今天第一只死在角斗场上的动物,他竟用自己的鲜血为这场庆典做了献祭——哦,说不定看在这件事的份儿上,阿凯河上的船夫卡隆特还能给他打个拆呢!” 他“吱吱咕咕”个没完,就像所有被吓傻了的倒霉蛋一样,乔治此刻已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和脑子了——他也不想想,一只已经活了四百多年的圣鼠,怎么会死呢? 他的眼睛还瞪着,虽然看上去非常的呆滞,但他极佳的视力并没有因为惊吓而出现偏差。 乔治看得再清楚不过,从被撞开的两扇金属门外冲进来的是一辆豪华无比的黄金厢车,拉车的两匹黑色的高卢战马显然受了惊,只见它们冲进角斗场后,就开始绕着空荡荡的开阔场地没头没脑地疯跑起来,一边跑一边还在不住声地凄厉嘶鸣着,被它们钉上了黄金马掌的马蹄踢起的大理石粉末飞扬得漫天卷地,转瞬之间,竟仿佛凭空落下了一场浩荡的银色大雾。 那两匹战马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良驹,自然健美非常,在那壮观的银白雾色的衬托之下,竟仿佛是从阿波罗神庙里冲出的神驹,而被它们拖在身后的那个巨大的黄金车厢,便犹如落地的巨日一般,即使远远看去,也充满了惊心动魄的气势。 更何况,此刻那车厢被两匹疯马拖着,也在风驰电掣地狂奔着。 一时间,乔治感觉他的眼睛都快被晃瞎了,因为刚巧,升起的朝阳忽然将万丈光芒倾泄进了角斗场,那光芒尽数被黄金车厢吸去了,又更加张扬、放肆地反射向角斗场的四面八方,那一阵强光的袭卷简直要令天地窒息了! 整座角斗场都被那铺天盖地的金色光芒照亮了,霎时间,诸事万物都被镀上了一层灿烂的金色,而那金色竟是在流动的、飞驰的、变幻的。 乔治虽是角斗场里的常客,却从未见过如此辉煌、壮美的景象。 震惊不已的他一时失神,便从大理石桌面上滚落下来。皇帝专属的席位自然是离角斗场地最近的,所以他这一跌不要紧,竟直接把自己摔到了场地之上。 等他回过神来,却为时已晚。 他眼瞅着那两匹巨兽般的疯马踏着蹄子朝自己奔来,黄金车厢在它们的身后像极了一座顶天立地的巨峰,顷刻间就要将他辗压在身下了。 乔治似乎感觉他的灵魂已在试图挣脱他的身体了,就在这千钧一发的一瞬间,他突然感到后背被狠狠地抓扯住了,紧接着自己就被一股怪力带到了角斗场的上空。 他再往下看时,整座角斗场近乎圆形的场地都在他的脚下,同时他还在不断地往上升——下一秒,他已能看到角斗场高墙的顶端了。 “这就是死后灵魂出壳的情景吗?”乔治眨了眨眼,心慌得不行。 可他感觉不对劲儿,背上那一阵阵抓扯出的疼痛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如果自个儿真的死了,又怎么会——想到这儿,乔治赶紧仰起头来,他的眼睛立刻与一双血红色的大眼睛对视住了。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叫过后,乔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九章 “把我关进死牢里!” 等他醒来的时候,睁眼看到的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哦,谢天谢地,”宙斯跪在他身边,眼睛湿漉漉的,显然刚刚哭过,“你真要吓死我了!” “你怎么……怎么……”乔治感觉嗓子发紧,很难说出话来。 “我没事,那扇门板砸过来的时候,我被它带过来的一阵风刮到门洞里去了。” “你没事儿就好!”刚说到这儿,乔治突然想起了什么,“哦,我没死吗?我明明看到自己升天了!” 他还没说完,就听到了一阵“咕咕”的怪笑声。乔治转过头去,又一次与那双可怕的血红色眼睛对视住了。 “啊!”他叫了起来,脖子一歪,差点儿又昏了过去,好在宙斯一把扶住了他。 “你仔细瞧瞧,有什么好怕的!”宙斯半是催促半是哄劝道。 乔治虚弱地摇摇头,但耐不住一股莫名的好奇心,还是把眼睛撑开了一条缝儿。这次,他在那双血色的眼睛后面还看到了一张无比慈祥的脸。 “你醒了?小家伙!”那声音虽然苍老,却极富磁性,听上去很是迷人。 乔治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总算看清楚了,原来在他身旁不远处有一位身着破烂的黑色长袍的老人跪在那儿,他那瘦长的老迈的身子几乎伏到了地上,为的是尽量降低高度,让乔治看到他时不会太紧张。在老人的肩膀上站着一只雪白的鸽子,她正歪着头,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原来……原来……是杜拉呀!”乔治喃喃道。 “要不是她救了你,你早被那两匹马踩死了!”宙斯看乔治那副不领情的样子,很是来气。 “那两匹战马拉着黄金车厢冲进角斗场的时候,我跟杜拉刚好就在附近,我们同时想到了角斗场里可能有人或动物来不及防备,弄不好会受伤,于是她就赶紧飞了进去……”老人说着,用两只布满皱纹的大手把乔治捧了起来,送到他那双虽然混浊,却格外慈爱的眼睛前面,仔细地看了很久。“你真是只顽强的小老鼠,从那么高的桌面上摔下来,居然一点儿事儿也没有。” 他怎么知道这些的?乔治的心里画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场地上厚厚的大理石粉末救了我的命——”突然,乔治倒抽了一口冷气,瞠目结舌地盯着老人那双深邃的、饱经沧桑的眼睛,大叫道:“罗马的诸神在上,你怎么听得懂一只老鼠说的话?” 老人放声大笑起来,他的笑声爽朗又干脆,乔治却被吓得连连发抖,像是在听乍响于头顶之上的一声声惊雷。说到底,他不是宙斯,能口吐人言,他说得可都是鼠语啊! “这天地万物都是能发声的,而它们的声音又都是谁创造的?每一种生灵、每一件事物所具有的声音都是独特的,却又无可取代。是谁如此的神奇又伟大,将万簌之声缔造成永不重复的传奇?”老人慷慨激昂地高声诵念道。 “他在作诗吗?哦,露天剧场里的这套把戏我最受不了了!”乔治强压着满心的惊恐,做了个干巴巴的作呕表情。他可不想在宙斯面前表现得太没种! 宙斯斜睨着他,狡黠地冷笑道:“谁在挠你的膝盖吗?怎么抖得像害了羊角风似的!” 乔治懊恼地瞪了他一眼:“有能耐你就让他赶紧闭嘴!哦,阿波罗神在上,光天化日之下,他这是犯的什么邪?” 老人洪亮的嗓音,在庞大的角斗场跟前的空地上回荡着,他正站在靠近大门的一道台阶上,一边比划着夸张的手势,一边发表着他的长篇演说。 透过敞开在的大门,看得到那两匹拖着黄金车厢的战马还在场地里狂奔着,受到惊动的奴隶们跑过来,有的手里挥着长长的鞭子,有的用双手高举起巨大的盾牌,都想试图把那两匹疯马制服。 “万能的主在上,那车厢里关着的可是大将军从孟加拉捕来的神兽啊!”一位肤色黝黑的非洲奴隶惊叫道。 “你们听到没有,她正在里面狂吼不止呢!”另一位漂亮的希腊奴隶吓得捂起了耳朵。 “这可如何是好呀,万一神兽有了什么闪失,大将军非活剥了我们的皮不可!”第三个色雷斯小伙子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宙斯,你快听呀,那是什么声音?”乔治抓起宙斯那条鲜红色的长尾巴,尖声提醒他。 宙斯一向不喜欢别人碰他的尾巴,于是他一扭身子,把尾巴从乔治的爪子里挣脱出来:“别拽我!” 但他也听到了,那一声声从黄金车厢里发出的惊天动地的吼叫声。 “像老虎的叫声!”乔治揣测着。 “老虎的叫声没这么激烈!”在角斗场里呆了几百年,见识过各种珍禽异兽的宙斯十分有把握地纠正道。 “但就是这叫声让那两匹战马受惊的呀!”杜拉从老牧师的肩膀上飞下来,落到他俩的身边,柔声细气地解释道。 “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跟那个老家伙混到一块儿去了?”看到自己的坐骑跟老牧师那么亲密,宙斯很不高兴。 “一只老鹰飞来抓我,要不是老牧师,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说起这件事,杜拉还有些惊魂未定似的。 “他又使什么怪招了?我怎么觉得他更像一个巫师?他人在地上,怎么天上的事也能管得了?” “他可厉害了!用一只弹弓,就把那只老鹰打跑了!” “他用弹弓打老鹰?什么石子飞得了那么高?” 这时,他突然听到了从背后传来的一个声音:“长着鲜红尾巴的小圣鼠,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 这话让宙斯猝不及防,他慌里慌张地跳起身,再落下时,两只小小的脚掌已立在了一只温暖的手掌里。宙斯赶紧仰起头来,就在那一刻,他看到了那张慈爱无比的面容。 “我叫大卫,来自拜占庭,你有点儿怕我是不是?”老人的眼中含着笑,问他道。 宙斯不自觉地点点头,那会儿他正发着愣,但他马上意识到了,又急忙摇起头来。 “没关系,你不用怕我,耶稣不是也能行很多奇迹吗?而我只是他的一位更为虔诚的门徒罢了!” “啊,真的吗?”宙斯难以置信地失声问道,“他的门徒多了去了,但不是谁都能行奇迹啊!” “也许我像你一样,也见过他呢?”老人说着,把手掌抬得更高了,宙斯的小身子已贴到了他高高的鼻尖上,这时,透过老人右边那道浓密的花白的眉毛,我们的小老鼠隐约看到了一道闪电形状的疤痕——或许是胎记也说不定! “不可能!” “主可不喜悦自负、自大的门徒。”老人说着,讳莫如深地笑了笑。 “你——你——”宙斯听了这话,一时竟哑口无言了。 “你见过耶稣,这我知道,也正是他的宝血染红了你的尾巴,又赐给了你不死的生命!” “但我宁愿没有亲眼见过他在十字架上的受难,当时他的门徒都弃他而去了,只有两个同样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杀人犯陪着他,他们还嘲笑耶稣——那一幕,太悲惨了!” “不愧是偷吃过禁果的小老鼠,你的心智果然非同凡俗!没错儿,我是直奔这角斗场而来的,一路上当然向不少你的远房亲戚打听过这里的情况,因为人说的话往往是不可信的,而老鼠呢,却总能听到人最不愿跟同类们说的话!” “我偷吃过的坚果多了去了,没想到那玩意儿还能让人变聪明!”宙斯显然把这两个发音相似的词给听错了。“不过你会说鼠语,我真是很意外!你还不会瞧不起我们鼠类,这更是难得!我倒对你有些好感了。” 不过,这倒正合老牧师的心意,他并不想让小老鼠弄清楚其中的玄机。于是他又神秘兮兮地一笑,对宙斯说:“听他们说你是这角斗场里的老大?” “我是这儿的圣徒!”宙斯大声强调道。 “这儿的一切都是你说的算喽?” “那还用问?” “那我有一个请求,不知你能不能答应!” “你说吧,只要我能办到!” “你能把我关进地底下最深处的那座牢房吗?” 听到这儿,宙斯惊呆了似的,把两只亮晶晶的小眼睛瞪得大大的:“你——你是来找死的吗?只有马上要上角斗场表演的家伙才会被关到那里!” “就算是吧,”老牧师笑呵呵地回答道,“你能帮我吗?” “你听明白我的话了吗?被关到那里的人,最后都会被推上角斗场,被人或猛兽砍死或咬死,死得要多惨有多惨!” “我知道,但我非去不可!” “你是基督徒,又不是异教徒,在这个奉基督教为国教的国家里,谁会把你这样一个教徒关进死牢里?” “所以我要求你!” “那你可以跑到街上去,抢劫一把,或杀个人,我保证会有士兵来抓你!” “可你也知道,我是个教徒,所以我要遵守教律,绝不能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 “所以你就来求我这样一只小老鼠?” “你可是偷吃过禁果的老鼠哟!” “我吃过的坚果是不少,可我——可我这辈子也没干过这种事呀!这跟谋害人的性命有什么区别?” “你只管想法子把我关进去,你这样做就是帮了我,至于会不会死,那就要听天由命了,这就跟你无关了。” “怎么可能没有关系!” “帮帮我,好不好?看在我救了乔治一命的份儿上!”老人说得恳切极了,他的眼中充满了一种热忱的渴求,令宙斯实在不忍拒绝。 “那我——我只能试试看了!” 第十章 掉下去的小老鼠 “哦,咱俩还是赶紧挖个地洞,逃回各自的老窝去吧!”被神兽的狂吼声吓得魂飞魄散的乔治躲到宙斯的身后,小声嘀咕道。 宙斯和大卫爷爷交谈的功夫儿,乔治的注意力都在从角斗场里传出的一声声狂吼上。 “你先别管那车厢里的神兽了,听我跟你说说这位老爷爷吧!他叫大卫,是从拜占庭远道而来的牧师!我如果没看错的话,他肯定很有来头儿!”宙斯一边说着,一边飞快转动着小脑袋,他既然已经答应了老教士,就要说到做到——可想把他这样的一个清白无辜之人送进角斗场的死牢,又谈何容易? “关我什么事?” “你忘了自个儿刚才那副怂样儿了?还巴巴地问人家,怎么能听得懂一只老鼠说的话!” “我就是好奇嘛!”乔治永远这么现实,“他是挺厉害的,但我对牧师真的没有什么好感!他是能让我的肥婆娘瘦下来,让我别再夜夜当她的肉垫儿了?还是能让浴场里那只该死的波斯猫真的给我死到普路托那里去?自从罗马人改了宗,开始信起了基督教,你我又得到过什么好处?除了整天被教堂里的钟声震得耳朵都快聋了,那些没完没了地吃面包喝葡萄酒的显贵们的内裤越来越没滋没味儿了之外,我真没发现上帝他老人家还施展过什么更了不起的影响力!” “罗马人承认基督教已经近百年了,基督教传入罗马已经快四百年了,你又活了多大?能了解多少?” “我什么都不想了解,我只是一只小老鼠,因为我们有同一个祖宗,才跟你这只圣鼠攀上了亲戚,这就是我跟基督教唯一的一点儿关系!” “你脖子上顶的是屁股吗?”宙斯又挠了挠挂满冷汗的额头。“他既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行使了奇迹,说不准他也是一位圣徒呢?现在他又要让我帮他,把自己关进角斗场的死牢里——他到底要干什么?你就不好奇吗?” “是挺好奇的,可我又能帮你做什么呢?” “这个嘛——你很快就知道了!”宙斯说着,格外调皮地笑了起来。 “那我也有个条件——都说阿拉伯商人喜欢把金币藏到内裤里,那你让他帮我们瞧瞧,在那堆商人里,谁的内裤里藏的金币最多?”乔治指着大门外的一大群骆驼,和站在骆驼跟前的那群肤色黝黑,身披宽大白袍的高个儿汉子,笑嘻嘻地叫道。 “哦,如果你也有信仰的话,我相信你膜拜的神明一定就是那些臭烘烘的内裤!”说着,宙斯又干呕了一下。“耽误了这么久,我是等不及了。看样子你也没事儿了,那我先走了!” 乔治一把拉住正要转身走开的宙斯:“你要去哪儿?找皇帝去吗?这不是多此一举吗?他呆会儿就来角斗场了!” 宙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甩开乔治的胳膊,一扭脸,头也不回地走开了。他在心里暗想:“我有那么傻吗?我更感兴趣的是那只神兽——我非把她制服了不可,看她能跟我神气多久!” 至于老牧师拜托他的事,他倒没有丢到脑后去,只是他也需要谋划计策的时间——再说了,那个神出鬼没的老家伙,他总会来自己找他的。 乔治不解地歪着脑袋,略有些伤心地望着宙斯正在远去的背影:“没良心的,刚才我差点儿为你丢了小命!” “我看你也快走吧。”杜拉的低语声又在乔治的耳边响起,“你没瞧见嘛,聚拢在门口的人越来越多了,他们都急着入场呢!要不是那些拿着长矛的士兵拦着他们,这些赶来看角斗表演的人早就冲进去了,到时你万一被他们踩到了怎么办?” “你也瞧见了,我实在太胖了,根本跑不快——我——我——” “你别慌,来,到我的背上来吧,我把你送回家去!”白鸽说着,把一片翅膀伸到地上,好让乔治顺着它爬到自己的背上去。 “我不想回去,我还想看角斗表演呢!” “可这里实在太乱了,”说着,杜拉四下张望了一番,“要不这样吧,我把你送到外墙的顶端,让你在那上面看表演好不好?” “好呀,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说着,乔治扭着肥胖的屁股,像只巨大的蠕虫那样,用最快的速度蹭到了白鸽的背上。 这时,大卫爷爷已在那道台阶上坐下来,他从怀里掏出一本《圣经》,把它翻开,默默地读了起来,好像不管是场地中央的吵闹和奔逃,还是大门外的喧嚷和冲突都根本不存在,更与他无关似的。 宙斯遛进门洞里,挤进金属门板底下那个拳头大小的破洞当中,瞪大了眼睛东瞧西望着。 只见一只只由战马拉着的金属车厢,在两个巨大金属轮子的带动下,正一列纵队,有序又急促地通过大门,向角斗场内涌入。 成百上千的好事者围堵在大门外,都在好奇又热切地张望着。 手持镀金长矛的卫兵们放开喉咙狂吼个不停,他们虽说是在维持秩序,但不时也会有几个自以为见多识广的罗马市民凑到一处,指着一只刚驶过的高大车厢交头接耳一番。 “这里面装着从北非行省运来的豹子,之前那厢子里装的是一头六百斤重的河马……从埃及行省运来的鳄鱼已经被放进大水槽里了,他们转眼就把一只丢进去的羚羊撕碎了……哦,那么冷酷的神眼,那么狰狞的獠牙,只要看上一眼就足以让我的心脏爆裂了!” “据说除了五千名西哥特战俘,一万七千名异族的俘虏和奴隶,还有近三千名异教徒将被赶进角斗场相互残杀!这几个月来,斯提利科将军不光打了几场漂亮的胜战,他还命令手下,把沿途的恶狼、黑熊和野猫全都抓了来,为了让这次的凯旋仪式能够盛况空前,他简直将日耳曼的森林翻了个底儿朝天!” “这个汪达尔杂种,现如今他的作派比我们这些神圣的罗马公民更像罗马人了!”说这话的是一位穿着白色托加的老先生,看到他的宽大华服上所镶嵌的精美紫边就知道他是一位身份高贵的元老。但提到大将军的时候,他满脸的厌恶和憎恨却将他那张原本不失魅力的典雅面孔给扭曲了。“他以为他是谁?竟敢这样挥霍帝国的资产!我们为什么要掏空腰包,为他的凯旋仪式买单?他之前攻打西哥特人,为了凑足三万兵力,差点儿没把我们的骨髓榨干!为了不使我农庄上的农奴们被征召为士兵,我就要替每人付出25枚苏勒德斯金币的巨款,这不是趁机敲诈又是什么?该死的汪达尔杂种,杂种!” 宙斯听不下去了,他实在讨厌这样粗俗的咒骂,于是他从那位老先生的两脚中间遛过去,冲出大门,只用了一小会儿的功夫,就神不知鬼不觉地遛到了角斗场外墙的墙根底下。 他跳起来向上一跃,小小的身子就稳稳地挂在了外墙的一块石砖上。 虽然终日隐居在角斗场里,宙斯这些年来听到的对于大将军的唾骂和诅咒,却比垒成这座伟大建筑的砖石还多。 他有时也会想不明白,罗马人总是这么的傲慢、自负、不可一视,那为什么一整座西罗马帝国的安危与荣辱却全要由一个“杂种”来维系? 西哥特人那么可怕,他们屡屡犯境,烧杀抢掠,所向无敌,却只有大将军斯提利科一人能将他们拒之于国境线之外! 这样一位保家卫国的传奇人物,尽管他是“杂种”,但也正因为他是“杂种”,却能为西罗马帝国抛洒鲜血、不畏生死——这样的壮举和志愿不是更值得推崇和敬待吗? 虽没见过斯提利科大将军,但不知为什么,宙斯却对他颇有好感,也许是因为圣徒都偏爱“英杰”吧! 现在的他,看上去是在干着一件非常危险的事,不过对宙斯来说,这样在角斗场的外墙上爬上爬下实在不算什么。那些战马的马蹄在门洞里扬起了太多的尘土,简直快把他呛死了,所以他才不想从那儿进入角斗场呢。 这样从外墙爬进去,就清静、自在多了! 不过越往上爬,高墙里的震天撼地的轰鸣声就越令宙斯心惊胆颤。 “哈,我真想钻进那黄金车厢里,看一看里面到底关的是什么?!管她是恶狼还是猛虎,老子都不怕!” 最后一个飞身,宙斯轻巧地跳上了高墙的顶端,这里插着许多根金属杆子,上面收着许多厚硬的帆布制成的幕布,用来在恶劣的天气里,为角斗场里的观众们遮风挡雨。宙斯的视线被一堆堆紧缩成团的帆布挡住了,于是他只好壮起胆子,顺着金属杆子接着往前爬。 当宙斯终于看清了场地里的壮观景象,他顷刻间就被彻底惊呆了。 上百只被多匹战马拉着的金属车厢,庞大又光彩夺目,正绕着场地飞奔。下面的金属轮子因为承受了惊人的重量,加之在风驰电掣地旋转,便发出了惊雷般的阵阵轰响,如此多只轮子的轰响交织在一起,便汇集成了一曲惊天动地的交响乐。 这还不算什么,虽然现在为时尚早,但太阳已升得足够高了。万丈阳光蓬勃地投射进角斗场里,照耀在一只只金属车厢上,飞奔的车厢又将这些激烈的光芒投射到了角斗场的每一个角落,于是——好吧,在此刻宙斯的眼里,角斗场简直就是一块硕大无比的、光灿绝伦的宝石。他的眼睛很快就花掉了,脑袋也被身下的巨响震得昏乎乎的,没过多一会儿,抱着金属杆的小老鼠已经有些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了。 “猛兽进场已是如此规模,呆会儿角斗士们进场的时候,又该是怎样的排场呀!” 忽然,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便抬起头来往对面看去。只见肥胖的乔治从杜拉的背上滑了下来,像个肉球似的掉到了外墙顶端的大理石平面上。杜拉又低头跟他说了句什么,就飞走了。 这时,乔治也看到了宙斯,他朝这边兴奋地挥了挥粗短的小胳膊,一脸的得意,好像在炫耀着什么。 “他跑上来干什么?我是为了搞清楚场地里的状况,好为大卫爷爷谋划下一步的行动,他呢,不会是来捣乱的吧?”宙斯有点着急了,他想冲乔治喊话,但知道他根本听不见,因为他们离得实在太远了。 乔治扭着肥胖的屁股,来来回回地走着,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其实他是想寻个舒服点的地方,好坐下来看热闹。可突然间,他愣住了,宙斯看到他站在那儿把眼睛越瞪越大,好像看到了什么非常离谱的东西。 接着他又把身子往前探了探,脸上显出了更加吃惊的表情。最后,宙斯眼瞧着他往前迈出了一条短腿,紧接着他就栽了下去——那里应该有一个深洞,可能是之前哪只老鼠留下的,现在乔治一不小心掉下去了,也不知他最后会落到哪里。 “反正出不了角斗场,都是在我的地盘上,应该不会有事的!”宙斯这样想着,倒也没怎么担心。“只是,我的谋划里,还有他要出力的地方呢!我呆会儿要去哪儿找他呀?” 我们的小老鼠又向下观望了片刻,便开始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往后退了,因为他实在有些受不了了,心里急于退回去,但手脚却不敢放快,眼下整座场地抖动得那么厉害,他万一哪一下子没掌控好,慌手失足掉了下去——就算不摔个粉身碎骨,那些狂奔的马蹄、飞奔的车轮也会将他彻底辗碎的! “啊哈,看我发现了什么?一只生鲜肉串,上面还混着香料呢!”一个嘶哑的嗓声突然炸响在宙斯的耳边——如果只是嘶哑也就罢了,要怎么形容呢?就像刀片刮在光滑的镜面上,那种令你浑身汗毛倒竖的声音实在吓人! 我们的小老鼠的全部精力正集中在动作必须协调一致的手脚上,加上他被下面的巨响吵得昏头转向的脑袋又不怎么听使唤了,所以这一吓不要紧,他只来得及“啊”地大叫了一声,紧接着身子一歪,就大头朝下跌下了金属杆。 第十一章 乌鸦与老鼠的角斗 被阳光照得一片眩目银白的地面正朝着宙斯飞速靠近,他想着这次一准儿死定了,便干脆闭起了眼睛。 可是突然间,他感觉身子被狠狠地抻了一下——这是疾速下落的惯性在作祟——紧随其后,他又回弹了一下,后屁股像是撞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上,宙斯似乎听到了一声憋闷的惨叫,接着他就摔倒在了厚厚的大理石粉末上。 那一阵袭遍全身的疼痛只能用撕心裂肺来形容,宙斯忍不住干嗑了一声,他以为会嗑出一口血来,不想自己却下意识地睁开了双眼,看到的竟是无数条健壮的马腿正在他的眼前狂奔。 宙斯一个翻身调过头来,看到身后也是那么多条无法计数的马腿在飞快地从他的眼前奔驰而过,之后又再出现——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是被摔到场地中央了。 忽然,他看到身前不远处的大理石粉末里,有一样金灿灿的东西在闪烁。这会儿,宙斯身上的疼痛已消退了许多,他便挣扎着扑上去,拨开上面白花花的粉末,把那个小东西捧在了手里。 那是一片黄金打造的薄片,薄得仿佛半透明了,所以极为轻巧。上面密密麻麻刻着几行字,看上去不像罗马城中随处都能见到的拉丁文,宙斯也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文字——作为一只老鼠,能分辨出什么是拉丁文,已经非常的了不起了!但他觉得这些字怪好看的,一个个既精美又巧妙,倒很像是贵妇人挂在耳边的华贵头饰。 他正看得入迷,忽然一个黑影冲上前来,他只见一双黑漆漆的利爪在眼前一闪,捧在手里的黄金薄片就不见了。 同时,宙斯还闻到了一种熟悉的腐败的腥骚臭气。他仰起头,往半空中看去,只见角斗场里的恶霸头子,乌鸦首领万鸦佬正忽闪着他那双又大又臭的翅膀,用两只沾满脏泥的爪子抓着那片薄薄的黄金,在得意洋洋地冲他坏笑呢! 宙斯这才明白过来,刚才把他吓得失足掉下金属杆的那一声怪叫,和在自己即将落地时突然拉住他的那一把,原来都是万鸦佬干的! “还不快谢谢你的救命恩人!”万鸦佬的叫声比之前更加的刺耳和难听了。 “还不都是你干的好事!你之所以拉住我,不过是怕我变成厉鬼,回头来找你算账罢了!”宙斯冲着恶霸头子挥起了拳头,“把黄金薄片还给我!” “这是我理应得到的酬劳,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信不信我现在就用它切断了你那忘恩负义的脖子?” “你来切呀!”宙斯不甘示弱地跳着脚,大叫道,“谁还怕你不成?老子都敢往皇帝的脑袋上撒尿,你又什么时候被我放在眼里过?”一边跳着脚叫嚷,宙斯一边在心里纳闷,沙格怎么没把这只该死的臭鸟彻底赶出角斗场?以前角斗表演前,沙格都会把万鸦佬和他那些更可恶的手下赶得远远的,不然它们一闻到血腥味儿,就要扑上去给角斗士捣乱——这也是角斗场里为什么要养沙格这样一条猎犬的原因。 还有,沙格哪儿去了?宙斯四下张望了一眼,哪里也不见他的保镖的身影!真是见鬼了! 小老鼠的叫声未落,那只老乌鸦已经气急败坏地扑了上去。 一时间,角斗场上的万鸦佬跟宙斯打得难分难解。他们一个在空中,一个在地上;一个挥舞着手中的黄金薄片,一个勾起十指,用两副利爪在拼杀。 那黄金薄片被万鸦佬舞得四下生风,它就像一片利刃,紧贴着宙斯的脑瓜皮和身上尖利、短小的毛发,不断地猛烈刺来,或狠毒地劈刮而下。宙斯使尽浑身解数,才能勉强躲过连番的袭击,想还手却是根本不可能的! “你这个祸害、恶棍、流氓、败类……你整天在尸堆里啄食,吃的都是最臭最烂的垃圾,瘟神为什么还没把你拖进地狱里去?”宙斯口沫横飞地痛骂着。 万鸦佬却被这些脏话惹得狂笑不止,他嘶哑地“呱呱”叫着,真是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你死到临头了,却还在这儿耍贫嘴,看我不把你切个稀烂,再一片片叼回去喂我的小崽子们!” “有种你来啊,一次都没切到我,笨得像头猪,却还要逞能,真叫人看不上!”宙斯话还没说完,脖子上就挨了一下子,要不是他往后躲得及时,脑袋早就被齐刷刷切掉了。 “该死的,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宙斯往后滚去,万鸦佬直扑上前。宙斯眼看一道刺眼的金光直冲着他的肚子切下来,他奋力抬脚,不顾一切地踢上去,那金片从万鸦佬的爪子上脱落下来,在空中翻着个儿,飞出了好远。 此时,角斗场上那些狂奔的战马都已停下来,场地中央的这番打斗吸引住了他们的视线。 这一匹匹在疆场上纵横驰骋的俊美神驹都极富灵性,更深通人性。他们不断地扬起前蹄,长声嘶鸣着为宙斯喝彩——一只小小的老鼠竟敢迎战一只那么凶猛的乌鸦,虽然他只有招架之力,根本无法施展有效的还击,但他的身手灵动极了,完全不会输给任何一位勇猛的战士,这就不能不令这些战马啧啧称奇了! 他们身后的车厢里关着一头头珍禽异兽,都是从欧亚非三片大陆上,历尽千难万险收罗来的。车厢并不是完全密封的,上面有很多形状各异的小孔,用来给里面的动物透气。这些巨兽透过气孔,也都看呆了。他们都是堪称“独霸一方”的万兽之王,什么样的搏杀、拼斗、较量没有见识过?但一来到这座举世闻名的角斗场,就目睹了如此出乎意料又精湛绝伦的打斗,这让他们都有些热血沸腾了! 于是,一声声吼叫震荡着那些或金或银或铁的金属车厢,这些叫声惊得一匹匹战马像疯魔了一样,踢扬起的前蹄简直要够到天上去了! 再说那一群冲上来想制服战马的奴隶,他们面对着不断冲入场内的一匹匹战马早已束手无策了,大门外那么多的士兵都不进来挡阻,他们这样势单力薄的一帮人又能做得了什么?所以早在宙斯和万鸦佬开始打斗之前,他们就已退回场边的一道道暗门里去了。 说来也巧,被小老鼠宙斯踢飞的金黄薄片直朝着一只车厢飞去——那车厢正是不久前被战马拉着、破门而入、险些要了宙斯小命的“罪魁祸首”。 黄金打造的车厢光灿夺目,上面排列着一行雕刻得极为逼真、威武的狮头,狮口怒张着,这些便是透气孔了。 只见那黄金薄片不偏不倚,正要飞入其中的一个透气孔里去。这时,一个雪白的身影突然冲入场地,如闪电般直朝着黄金薄片扑去,但已经来不及了。 最后,那可怜的身影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坚固无比的车厢上, “哦,是杜拉!”趴在地上的宙斯叫了一声,他赶紧跳起来,朝已摔落到地上的白鸽跑去。 万鸦佬见机,便想从后面偷袭宙斯。他把两片黑压压的翅膀张开到最大,然后把脑袋和上半身俯低,准备猛扑过去。但他突然感觉眼前闪过了一道白光,再瞪眼去看时,小老鼠竟已被白鸽抓着,飞到了黄金车厢的上面。 “好利落的身手,快得我都没看清!” “你刚才救了乔治的命,现在又救了我的!你真是我的福音!”宙斯被杜拉放到车厢上,他在那里稳稳地落了脚。 杜拉在他的身边落下来,“别这么客气,你没事儿就好!” 他们说话的功夫儿,万鸦佬已飞回到角斗场的顶端,落到了好大一群乌鸦里,这些丑陋的大鸟都是他麾下的喽啰,也不知他们正在七嘴八舌地密谋着什么。 “就这么让他逃回去了,真是便宜他了!”宙斯冲那边挥了挥小小的爪子。 “先别管他了,你们刚才争来抢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呀?” “一个黄金小薄片,上面还写满了字,可惜我都不认识!” 听到这儿,白鸽抬起头,看了看此刻正站在大门外的大卫爷爷。刚才,她早就想飞过来帮宙斯了,可老牧师一直拦着她:“再等等,别急,让我好好看看那只小老鼠的勇气和身手!” 白鸽知道,大卫爷爷这么做一定有他的深意,她便乖乖听从了。后来,老牧师又跟她耳语了一番,她便像支箭一样冲过来搭救宙斯。 现在,她要把大卫爷爷说的话学给宙斯听,看来他还想进一步考验这只小老鼠:“那是大卫爷爷从东罗马带来的一件宝贝,对他非常的重要,所以你能帮他取回来吗?” “你是让我进到里面去?”宙斯指着黄金车厢,难以置信地看着白鸽子。 “要不是你刚才一脚把它踢飞了,它也不会掉进去呀!”杜拉略显埋怨地接着说道。 “可这里面关着神兽呀!”宙斯大叫道,之前他的确不服气,下定决心要制服这只神兽,可真要跟对方打照面了,他不禁又有些心虚——刚才一直在听着她发出的一声声震耳欲聋的狂吼,是那么的凶猛、那么的可怕。 在角斗场呆了四百多年,这样惊心动魄的吼声,宙斯从来没有听到过,他真有些担心,自己不会是神兽的对手——打不过倒不要紧,万一这消息传了出去,他可丢不起人啊! 再说,神兽是特意为少年皇帝准备的“惊喜”——这时,他又回想起了那个宦官,奥林匹乌斯说的话——总不能把她拖进地狱里去吧,那样做了的话,真的惹怒了少年皇帝,那会为角斗场惹来多少麻烦呀! 虽然宙斯不喜欢这里,但毕竟住了四百多年,还是是它有些依恋的——不过,他最怕的还是那些可怜的奴隶和弱小的动物会受到少年皇帝的惩罚,说不定他们还会因此丢了小命呢! 就在他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左边那匹战马侧过头来,斜睨着宙斯,用一种鄙夷的口气慢悠悠地说道: “你还是不要去找死了,这是大将军费尽周折从孟加拉捕来的神兽,是今日敬献给皇帝的大礼!据说为了抓她,大将军竟损失掉了两支精干的队伍!” “她?原来里面关的真是个娘们儿!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之前,宙斯只是从把守在门口的士兵们那里听来了一耳朵,还不怎么确定,现在听到战马这么说了,他又神气活现起来了。 右边那匹战马也转过头来,用一种既生硬又赅人的口吻,不动声色地讲述道:“整整二十几天,大将军的部下在闷热、阴森的密林里与她周旋,每天都有人惨死在她的獠牙和利爪之下。她会把那些人咬得稀碎,然后再把他们的脑袋踢出密林,让这些血肉模糊的人头直接滚到大将军的帐篷前!” 听到这儿,宙斯的小身子止不住地发起抖来,然而这时,他那只已经着了老牧师的“魔”的白鸽坐骑却已向他靠得越来越近了。 第十二章 坠入仙境的小老鼠 乔治在黑漆漆的深渊里坠呀坠,就像在坐一部永远不会到底的滑梯。 他放声大叫,“救命啊,我要死啦,上帝呀,你在哪儿啊!”既害怕又无助的小老鼠心想自己这次死定了,“我的小儿子才断奶,我的胖婆娘还没坐完月子,我们一家老小八十几口子还都指望我呢!” 可谁会管他呢? 看不见也摸不着的深渊里回荡着乔治粗哑的叫声,它们先是被放大了,随后又被飞快地甩到了九霄云外,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深渊里有风,非常的猛烈,狂乱地呼啸着,好像随时都会把小老鼠吹飞。 乔治想弄清风吹来的方向,却感觉自己就被裹在那风里。没有尽头的下坠还在持续着,他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半个小时总该过去了吧,甚至可能更久——天哪,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记得有一次他穿过凯旋门底下的那根石柱,沿着深入地下的秘密通道爬进塞尔维乌斯剧场的时候,他还在入口处邂逅了一位埃及美女呢。 那位美女长了一头拖地的乌黑长发,穿着轻薄的几乎透明的纱裙,身上散发着紫罗兰的芬芳气息,一只手里拿着芦苇和玫瑰花瓣编成的扇子,一只手里拖着条刚足月的小兔犬,气质高贵又典雅,真是迷死人呢! 乔治当然知道她是谁——红遍地中海的女演员克洛拉斯,她的声音美妙得赛过夜莺,羞煞黄鹂。 啊呀,怎么会想起她来了?乔治懊恼地敲了敲自个儿的胖脑袋,觉得实在莫名其妙。 但思绪根本不听话,他又想起了以前总在浴场里打盹的一位元老,他肚子上的肉多极了,就像一挂挂瀑布那样往下垂,层层叠叠又无穷无尽的,就像这深渊——这一层深渊也许还连着另一层深渊,就像这一片黑暗之中也许还套着另一片更黑的黑暗。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好笑的主意:如果把柏拉图、凯撒和维吉尔同时丢到这深渊里来,他们三位各自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乔治不太了解哲学,军事对他来说同样是高深莫测的,至于诗嘛——诗人就是些整天“啊”来“啊”去,好像永远都在闹牙痛的家伙,最最烦人了! 对,就该把他们丢到这深渊里来,乔治想听他们斗嘴,想看他们打架,想让他们争论不休——不管怎样,都好过像他现在这样,不停地往下掉呀掉,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呀! 慢慢的,深渊里好像有光了,虽然非常的微薄,但乔治觉得他能隐约看到些什么了。 后来,那一点点的光开始在空气中显现,就像无数发光的微粒在汇聚,不知又过了多久,乔治终于能看到自己的身子了。于是,他抬头向四周看去,却什么也看不到。天哪,这座深渊竟是如此的巨大,简直无边无际。 一时间,因为有了光,乔治喜悦极了,他激动得好想哭:“是谁这么好心呀,让这片光照了进来!”他大声欢呼着,回声传出了好远好远。 他听着那回声,这才感觉到自己下落的速度放慢了——这一切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他居然一点都没感觉到。乔治试着在空中踢了踢腿,他的身子竟有些往上反弹的迹象:“哇,也太神奇了吧!” 后来,他下落得越来越慢,直到最后他感觉自己仿佛能在空中漫步了。他真的那样迈起了步子,让他更加惊异地发现,他竟真的在向前迈进。 但他马上停下来:“不能乱来,万一我在这深渊里误入了歧途呢?”他感觉到了一种意志的存在,就在那看不见的虚空之中。那意志强大无比,能缔造一切,同样也能改变一切;能扭转一切,更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毁灭一切。 “这深渊没准儿就是他缔造出来的,为了改变我的命运。他让我在角斗场的端顶跌入了它,之后呢,他又把无尽的黑暗扭转为光明,看似为了照亮我的绝望,但这也可能是一种无形的引诱,万一我真的自作主张,想要进入我本不该进入的境地,那么迎接我的没准儿就是无可挽回的毁灭了!” 乔治觉得他考虑得太周全的,又非常的富有哲理,他都快要崇拜起自己来了。 但他也意识到,这些念头并不是从他自个儿的心底里钻出来的,而是一个只能感觉到,却捕捉不到的声音灌注在他脑海里的。 这让他既惊喜,又有些害怕。那一刻,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幸运,其中还伴随着无法形容的茫然。 渐渐的,下落又开始加速了。他眼看着自己身上的短细的毛发全都竖了起来,大大的肚子一个劲儿地往他的脸上撞,弄得他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视线就这样被遮住了,趁他什么都看不到的时候,一片好大的光突然涌入了深渊。那光强烈得让人想尖叫,又干净得好像刚刚用水洗过似的。 接着,“砰”的一下子,乔治感觉自己落到了地上。 他掉到了一大片软乎乎又极好闻的东西上。他瞪大了眼睛去瞧,天哪,居然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草地。他又仰头看去,上面是一株株大树交织在一起的枝桠,像极了一些神秘又无解的花纹,枝桠上头是一片无比晴好的奶白色的天空。 深渊在哪儿呢?深渊哪儿去了?他抓着胖嘟嘟的脑袋,怎么也想不明白。 难道是我做了一个既黑暗又漫长的噩梦,现在突然醒过来了? 乔治实在搞不懂,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跳起来,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看得到的地方都好端端的,所有的爪子都在,指头也都在,还有他的大肚子! 空气里飘散着一股水润、清恬的味道,这让乔治禁不住抖了抖尖尖的鼻子,他朝着气味飘来的方向望去,哇,原来在草地的尽头有一大片蓝莹莹的湖水,湖边开满了紫得如梦如幻的鸢尾。 当然了,草地里的花还多着呢,有红得像火的,有蓝得像海的,有黄得像秋梨的,也有粉得像夏蝶的……乔治迎着湖水跑了起来,他随手摘下一小朵白得近乎透明的吊铃,把它像皇冠那样叩在了脑袋上。花朵里盛着好大一滴露水,甜美极了,全都顺着脸颊流进了乔治的嘴里,小老鼠正渴得发慌,那一刻他感觉自己都快要醉了。 跑到湖边后,乔治趴下身来,在湖水里打量自己:“还是老样子呀,我还是我,一点变化也没有!” 他又抬起头来四处张望,“这个地方真美呀,什么叫绿草如茵,今天我才算感受到了。不光是草,还有那么多美极了的花,那么多好高好高的树——树杆上长了那么厚的苔藓,还有一颗颗肥美的蘑菇!有好多的鸟飞在天空里,他们美丽的身影映在湖水里,就好像他们正飞在那水中!水里还有数不清的鱼,他们也好看极了,五颜六色的,都在吐着或大或小的泡泡——” 乔治自言自语着,根本停不下来。 “这里到底是哪儿啊?”他急忙忙转过身来,向后看去,过了一会儿,又慢悠悠转回身去,继续盯着湖水里的自己发呆。“有一点我敢肯定,这里肯定不是罗马!”他大声断言道。“这里太原始,又太干净了,好像一点儿人的踪迹也没有。而且这里也太大了,可能比一整座罗马城还要大,哦,说不定还要大上好多倍呢!天哪,我会不会在这里迷路呀!” 忽然,我们见识非凡的小老鼠想到了一件事,他赶紧抬头朝天上看去,“太阳在哪儿呢?快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太阳挂在西天上,它的下面是一大片密得看不进去的树林。“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怎么可能呀!我掉进深渊那会儿,还没到中午呢!” 不管他相不相信,天色的确不再那么清透、明亮了。夜色好像很着急似的,恨不能马上就将天地万物一并吞入自己的口中。乔治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这让他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哦,我饿了,我要不要采一朵蘑菇来吃呀?啊,树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果子,我也可以摘来吃呀!”这时,他感觉脑袋里有什么东西抽动了一下。“等等,让我想想看,我平时都吃些什么?呀,我怎么想不起来了!我是谁呀?我怎么会在这儿?这又是哪儿?”小老鼠在原地兜起了圈子,他看哪儿都觉得眼熟,却又哪儿都不认得。 肚子叫得越来越厉害了,小老鼠只好先放下满脑子的疑问,他感到了深深的不安,但饥饿是更要命的。 他朝就近的一棵树上爬去,那树上挂满了鲜红的果子,看上去美味极了。 他扑到离自己最近的那颗果子上,张大嘴巴咬了一口:“呀,好酸!” 的确太酸了,以至于小老鼠在树杆上轻轻的弹跳起来,下落的时候他的脚滑到了湿漉漉的苔藓上,身子一时没稳住,就打着滚掉了下来。 下面柔软、厚实的草地接住了他。 但他还是摔痛了脚踝:“啊呀!”小老鼠尖利地叫了一声。停在那棵树上的鸟儿一时间全都被他惊飞了。 “真倒霉,肚子没添饱不说,还差点酸倒了牙,脚也扭伤了。我现在没法儿爬树了,摘不到那些果子,还有什么可吃的呢?”他转头到处张望。 这时,他听到了一阵异样的“沙沙”声。 小老鼠寻声望去,只见一条长了脚的蛇正在穿过草地,朝他爬来——天哪,蛇怎么会长脚?起先,小老鼠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他把眼睛闭上,又使劲儿甩了甩头,再睁开时,他发现那条蛇已离自己很近了,而且他的确长了脚。 这是一条黑色的长蛇,身上布满了条状的金色花纹,看上去非常的精美、华贵。他不停地吞着长长的鲜红的芯子,那阵怪异的“沙沙”声就是这样发出的。 小老鼠立刻吓得瘫软在地上,动也动不了了。他的脚痛得厉害,根本跑不起来。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凭着天性里的警觉,他还是意识到,这条看上去很美的蛇,可是会把自己吃掉的! “你别怕!”眼看就要爬到小老鼠跟前了,那条蛇忽然张口说起话来。他的声音甜丝丝的,会让人想起某种被拉长的粘液,虽然好听,却令你打心眼儿里感到不舒服。“我不会吃你的,我是一条吃素的蛇!” “他怎么油腔滑调的,”这念头在小老鼠的脑海里一闪而过。蛇说得很诚恳,那应该是实话,但乔治还是怕得要命。“你别过来,就算你不吃我,万一被你咬到了,我也会没命的!” “我不是毒蛇,在伊甸园里也没有体内藏毒的动物。你瞧,我还长着脚呢,如果不想爬行,我也能站起来行走。”他笑眯眯地说着,在距离小老鼠两米开外的地方停下来,伸了伸细长的、骨感的脚。“但我不愿那么做,我不愿像没羞没臊的人类那样,直立着行走。” “伊甸园——人类——哦,这些我好像都听说过。”小老鼠皱着眉头,拼命地想啊想,却什么也没想起来。 “哈哈,你失忆了吧?什么也想不起来了?”长脚的蛇笑得好开心似的,他的声音也拔高了许多。 小老鼠不喜欢他这副幸灾乐祸的嘴脸,他挥起小小的拳头,叫嚷道:“这是什么鬼地方?果子又酸又难吃,还会叫你忘了自个儿是谁——” “这很正常,进入伊甸园后,你就回归了最原始的状态。” “原始——状态?”小老鼠好像压根没听懂,“你是说,我退化了?” “哈哈,你现在既谈不上进化,也谈不上退化——你还想得起‘上帝’吗?” “好——像听说——过!”小老鼠也不太确定。 “你刚刚被他造出来时是什么样子,现在就是什么样子。” “我是被造出来的?不可能呀,我明明是被生出来的嘛!”这时,小老鼠才发现,他连自己的妈妈是谁都想不起来了。 “生出来只是完成自身创造的过程,真正创造了你的其实是上帝!” “我听不明白。” “上帝借助母体的子宫创造各种各样的生命,这世上的一切生灵都是他的造物。” “植物也有子宫吗?” “当然有了,孕育植物种子的地方,不就是它们的‘子宫’吗?” “哇,这种说法太神奇了!”小老鼠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喜悦,他不再那么害怕长脚的蛇了,反而觉得他聪明极了。“你好像把我的脑子打开了,之前那里面混混沌沌的!” “可惜呀,我只能打开它,却不能点化它。”长脚的蛇说着,沉沉地叹了口气。“你想接受上帝的点化吗?” “想呀!” “那就跟我来吧。哦,点化的意义是什么你知道吗?” “这玩意儿还有意义?你说起话来真有意思!” 长脚的蛇已转过身去,他正准备按原路返回。听到小老鼠这样说,他又停下来。“当然有意义了,这世上的万物都有他存在的理由和意义。你只知道他为什么存在,却不清楚他存在的意义,就等于什么也不知道!”他用一种近似于先知的口吻,头也不回地说道。 “原来是这样——”小老鼠越来越佩服这条样子怪里怪气的,还长了脚的蛇。 “点化也是一种存在,而且是上帝缔造的终极存在。只可惜呀,他并不想让更多的生灵获得它。” “为什么?” “因为它也是终极的罪过,是一切苦难的开端——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快跟我来吧,我先带你去见识一下不被点化的生物有多可怕。”长脚的蛇已经等不及了。 “啊,我好像明白过来了,难怪这儿的鸟和鱼看到我,都没什么反应。他们都是些没被点化过的生物吧?” “他们只是些不起眼的蠢物!”长脚的蛇深恶痛绝地大声说道。“我现在带你去瞧的,是最可恶又最可怕的人类,我要让你瞧瞧他们蠢钝至极的样子,然后我还要让你见证一个意义非凡的时刻,我给这个时刻起了一个名字,一个最好听又最邪恶的名字!我把它叫做——诱惑!” 第十三章 请替我给上帝捎句话儿! “角斗场”的乌鸦首领“万鸦佬”已苦等多时了,但今天的血腥搏斗到现在还没有开场!也不知出了什么岔子,凯旋的将军迟迟不见登场,陪同他前来的皇帝陛下更是踪影皆无。 “老子对血肉横飞的那套鬼把戏压根儿不感兴趣,”嗓门嘶哑的老乌鸦对他的几百只跟班儿大叫道,他指着远处的小老鼠宙斯,很是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肮脏的肩头,“可完事儿之后,我们就有鲜肉吃了,而且是要多少有多少——想一想那情景,角斗场外的公墓里,堆满了破碎的残肢和烂肉,我们铺天盖地的飞过去,把那里黑压压一片围拢住——” “哇呀呀!”乌鸦们兴奋地叫着、跳着,把臭哄哄的翅膀拍得“噼噼”响。 “可那小子竟然坏了老子的兴致,这不是在找死吗?” “抓住他,带到天上去,活活摔死算了!” “那个金片片真好看,我们应该把它抢回来,灭一灭那小子的威风!” “他在这儿作威作福惯了,谁都不放在眼里,早该让他长长记性了!” “我们的佬大可不是好欺负的,他让佬大不痛快,就是跟我们过不去!” “万鸦佬”的那群手下七嘴八舌地呱噪着,这些被死人肉和兽血喂大的秃头烂眼的坏鸟儿,早想把角斗场据为己有了——在他们的意识里,只要有一个能让他们为所欲为的地方,那便是自个儿的天下了! 怎奈小老鼠宙斯几百年来占领着这里,他不屑于吃人肉,喝兽血。平日里,总有一些虔诚的基督徒给他送来美味佳肴,好让他添饱自己小小的肚皮。更何况,老鼠和他们好像是天敌,这些整日在地里乱钻的四条腿的小强盗生来就厌恶乌鸦可怕的毛色、身上的臭气和到处乱拉的粪便,总是使尽花招驱赶他们。 尤其要命的是,宙斯在罗马城里一呼百应,他能轻易叫来成千上万的老鼠来收拾这些脏鸟,而他脾气上来的时候,放出几头猛兽来吓唬吓唬他们,顺便以此来取乐,也是常有的。 与一群只会到处打洞、专干猥琐勾当的老鼠相比,自个儿竟活得如此憋屈,乌鸦们感到非常的不甘心! 今天总算让他们逮着了机会,不好好教训那小子一顿,又怎能善罢甘休?! 宙斯正盯着黄金车厢犯愁,那群乌鸦的敌意,他根本没有觉察到——两匹战马先前的一番描述,让他背上那一片灰色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关在车厢里的那头“神兽”,能把人的脑袋齐刷刷地咬下来当球儿踢,宙斯的那颗小小的鼠头只怕用来塞他的牙缝儿都不够呢! “我……我……我……”他心虚得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了,这在此前可是从不曾有过的。 “宙斯,求你了,只有你能钻进去,帮我把它拿回来!”杜拉一声声哀求着他,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信任和敬慕那位大卫爷爷,昨天在小教堂那里见到他的时候,杜拉就觉得这位满面沧桑、满眼慈爱的老人家很不寻常。刚才大卫爷爷又对她说,自己这次来罗马的目的之一,就是想让宙斯在角斗场的残暴与罪恶里受尽浸染的灵魂得到彻底的净化和超脱,但在此之前,他必须用非常的手段来考验宙斯。她就认定了,自己只能照着大卫爷爷的话去做。 “可我……我……我真的不想去……”他想说“送死”两个字,但话到嘴边又被咽了回去。这时,他才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狠狠瞪了杜拉一眼,“你到底是哪伙儿的?竟敢跟老子对着干起来了!眼看着我去送死,很好玩吗?” “可你是圣鼠呀!怎么可能死呢?”杜拉甜腻腻地说道,笑得像个没脑子又偏要争宠的下贱妃子。“再说了,要不是大卫爷爷让我及时相救,你和乔治之前都已经小命玩儿完了,不是吗?作为圣鼠,你可不能太不讲良心哟!放心吧!我会为你祈祷的!”杜拉说着,“啪”地一声合起了翅膀,就像一位虔诚的教徒紧紧地合拢了双手。 “耶……耶稣能听到吗?他真会保佑我吗?”宙斯感觉自己紧张得都快要尿裤子了,“哦,如果我现在就站在皇帝的脑袋上就好了!”这念头又不失时机是闪过了他的脑际。 “当然!” “那你让他先跟我打个招呼,我……我想亲口问问他!” 杜拉的头顶挂下了一颗大大的汗珠儿:“如果耶稣能随叫随到,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想飞到天上去找他了。”说着,她挥起一片翅膀,把汗珠儿擦去了。“求你了,宙斯,大将军带着皇帝,随时都可能赶到,他们一来,帝都里的臣民们就会跟着涌进角斗场,到那时我们就没机会了!” “要……要不你再等等,我这就去提图斯浴场,把乔治的那个肥婆娘找来,她可凶了,就算是‘神兽’恐怕也奈何不了……” 不等宙斯说完,杜拉干脆把他抓起来,然后一个纵身飞到了车厢前。 转眼间,宙斯已与那个狮头通气孔面面对相了——狮头上的嘴巴怒张着,看上去可怕极了——他知道自己躲不过了,于是抬起手来,“啪”地一下捂住了双眼。 “宙斯,就看你的了——进去后要多加小心,耶稣会保佑你的!” “你跟耶稣很熟吗?他真会那么听话?专听你的话?”他没头没脑地叫了一声,接着就感到整个身子被一股脑儿地丢了出去。“啊!救命啊!” “他们在干嘛?”“万鸦佬”被场地中央的这一幕弄糊涂了,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以至于他实在有些回不过神儿来。“那鸽子跟他不是一伙儿的吗?” “我们盯在这儿很久了,烂鼻头儿也早就探查清楚了,那些金属车厢里关的全是猛兽!”他旁边站着一只“独眼”乌鸦,正十分得意地“呱呱”叫着。 “你说什么?”“万鸦佬”甩过头来,盯着他的手下,瞪大了凶光四射的眼睛。“妈的,猛兽可奈何不了他,这次又教训不了他了,真他妈的窝囊!” 那只独眼的乌鸦又在一旁添堵:“有一件事,我真的想不明白!今天可是老大除掉宙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为什么还要救他呀?你如果不在半空中拽他那么一下子,他摔到地上就死定了!”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当时好像有一支看不见的箭穿透了我的脑子,没等我意识到,我已经那么做了!”说这番话时,万鸦佬显得非常的懊恼。 “您在想什么我知道,不过这次不同以往,到底要怎么教训他,可是得由我们说了算呢!”“烂鼻头儿”是这群乌鸦里个头儿最大的一只,看得出他的力气也一定不可小觑。听了这话,他显然有些等不急了,于是“呼啦啦”拍起了两片黑扇子一样的翅膀:“佬大,就听你一句话了,今天实在机不可失,我们正好趁机闹它个天翻地覆!” “万鸦佬”愣了一下,但他马上明白过来。“哇哈哈,我怎么忘了,那个黄金笼子里关的是献给皇帝的‘神兽’,就算宙斯也不敢把她轻举妄动!我们总算等来了千载难逢的时机!烂鼻头儿,臭小子,真有你的!好呀,那就去吧!” 不等他的话音落地,“烂鼻头儿”已展开双翅,冲进了角斗场。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