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太平密码》 第一章 栽了 用两个字来形容这年民国的上海——诡道。 先是刚入夏就飘了场雪,黄浦江里无数鱼翻白肚。再是流言四起,说有僵尸夜间咬人,八点后不能出门。 陈小驴给自己谋了个打更人的正经职业,本来做得还算愉快,但流言迭起后,每晚拿着梆子上街打更,就有些战战兢兢。 繁华处人声鼎沸还好说些,但他巡得是七条偏街,再加上这两年装神弄鬼干了不少损阴德的事,所以身不正影子斜,就更加忐忑。 这夜闷热的厉害,陈小驴上工前脖子都往外渗汗,但临到拿了家伙准备出门时,还是硬忍着带上了蓑衣。 空气中飘着湿土腥味,耳朵里能隐隐听到呼啸音,着是大雨来临的前兆。 当然,大多数人闻不到这味儿,也听不到这声,偏偏打娘胎里就带着狗鼻子,长着对异常灵敏招风耳的陈小驴就有这个本事。 “一更了——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动静大小,切莫回头——” 蓑衣搭在胳膊上,到了要开工的地方,已经是汗流浃背。陈小驴开始打着梆子,嘴中念念有词,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界面上只顾往前走,说得自己都不敢回头。 长街幽长。 越往前走,陈小驴就越心神不宁。 但心神不宁的原因不光是那些市井流言,还有另外一件事。 就在前两天,有人往他住的地方塞了封匿名信。 信上的内容很简约,只有一句话,‘过几日,我去寻你。’,但随信一起的两张图,却让陈小驴心惊肉跳,甚至第一时间就排除了有人想要做局坑他的想法。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通体白润的五边玉牌。其背面三龙环绕,正面阳刻有怪异‘太平’二字。 太平天国令! 陈小驴心不在焉的往前走,耳中所听到的啸声在某刻陡然加大,跟着不过半分钟,大雨倾盆而至。 被浇了个猝不及防,陈小驴迅速跑到就近的屋檐下将厚蓑衣穿在了身上,但就算如此,从头到脚还是被浇了个半湿。 哐当! 就在陈小驴刚刚将蓑衣穿好的同时,不远处一个店面门口立着的牌面突然倒地。 “谁!?” 陈小驴吓了一跳,急忙抬头看去,眼角余光似乎捕捉到一个白影在黑暗中轻飘飘的一闪而逝。 街道漆黑,大雨倾盆,妖风阵阵。 无人回答。 再想到那些传说,陈小驴当场就木了。 瘪犊子的,自己该不会是撞到最近在上海出没的僵尸邪祟之类的东西了吧? 陈小驴咽了口唾液,从绑在腰间的皮鞘里抽出了一把匕首,另一手紧紧攥着梆子,往倒地的牌面那边谨慎走去。 “张没用啊张没用,你这次要是把兄弟坑了,兄弟做鬼,也要拉你一起……” 霹雳! 闪电划过,幽幽长街骤然明亮了一刻。 陈小驴手中的匕首反着光,冷白的匕身上,从头到尾,用朱砂画着道扭扭曲曲的不知名抓鬼符篆。 倒地的木牌面上,从二楼吊下的两片湿透的布幌子在狂风暴雨中张牙舞爪,诡异的厉害。 陈小驴走到近前后猛地往前一跃,同时迅速将侧躺在地上的宽大牌面一脚踢开。 面前空无一物! “风吹倒的?” 陈小驴心神略微放松,但紧跟着就看到在牌面的三角底架上绑着根不细的绳子,绳子很长,贴着积水的地面一直往旁边延伸到了视线不及的黑暗处。 不对,是被人拉倒的! 呼啦! 突然一道白影从眼角的余光处一闪而逝,陈小驴瞳孔猛地一缩,毫不犹豫的立刻转身将匕首向身后刺去。 然而迎面而来的,是一根人头粗细的巨大木椽。 咚! 狂风暴雨的漆黑街面上,传出一声不怎么明显的闷响,陈小驴意识一片混沌,晕了过去。 …… 噗啦! 灯光昏暗的仓库中,一盆冷水泼在了被死死绑在椅子上的男孩身上。 陈小驴悠悠转醒,本能地想伸手去揉疼痛剧烈的脑袋,动了两下,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捆住。 他眼睛迷了条缝儿勉强向四周打量,几个青衣短打的男子就站在两边好奇又凶狠的打量着自己,而正对面一张太师椅上,坐着个看着似乎有点面熟,穿着唐装把玩一串佛珠的中年人。 瘪犊子的,好漂亮的包浆,这串紫檀佛珠要是能搞到手,那可就赚大了! 视线在紫檀佛珠上略微停留,再看到太师椅上中年人阴沉的脸色,陈小驴立刻意识到这会儿似乎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之前发生的事情,和现在自己看到的场面是明摆着的,自己被人绑了。 不过陈小驴倒也光棍,见对方没有先开口说话的意思,便率开口。不过一说话,就感觉到嗓子一阵火辣辣的疼,声音也嘶哑的厉害。 “大哥,您绑错人了吧?我就是一打更的,一没本事二没钱,交不起赎金啊!” 中年男人盘佛珠的双手微微一顿,本就阴沉的脸上,眉毛更是顿时拧到了一起,他盯着陈小驴,怪异道:“打更的?没本事?没钱?” 陈小驴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我去你妈的!” 中年男人陡然愤怒,猛地起身走过来,狠狠一脚将陈小驴连人带椅子踹到了地上。 “拉起来!”顿了两秒,中年男人再次开腔,两个手下立刻上前将陈小驴扶起。 看着陈小驴痛苦喘气的样子,他脸上的表情略微舒缓,伸手在陈小驴脸上拍了拍,道:“看来陈大师这是贵人多忘事,不认识我了?” 陈大师? 听到这个称呼,陈小驴心中咯噔一下。 这两年在上海装神弄鬼坑蒙拐骗的,那些个狗大户可不就都叫自己大师来着? 果然,紧跟着就听到对方阴沉的说道:“那我帮陈大师回忆回忆?去年九月初九,陈大师说我那宅子风水不好招邪引灾,坑走了我一对崇祯年扬州官窑烧制的御品青花瓷,现在陈大师想起来我是谁了么?” 陈小驴的脸色几变,立刻想起了面前这个看着眼熟的家伙的名字,赵南松。 在上海这两年坑的人不少,但能让他记住名字的人不多,面前这个赵南松就是其中之一,因为那一对明崇祯年的官窑青花瓷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了。 曹猴子在黑市上一倒手,便卖出了四千大洋的高价,当时他们三人面对着那一笔巨款发了两天的呆。 这下栽了!陈小驴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对方能这么明显的摆出一副寻仇的架势,肯定是一切都已经弄了个清楚,这会儿再挣扎着狡辩,估计就不是被踹一脚那么简单的事了。 “原来是赵老板,刚刚没反应过来,您别介意。” 心思急转下,陈小驴吐了口带血的唾液,索性彻底放松下来,静静等候赵南松的下文。 坑人就要有被寻仇的觉悟,而且陈小驴隐隐有种感觉,时隔大半年,对方竟然都能从偌大上海的茫茫人海中将自己找出来,肯定不会是为了和自己废话几句那么简单。 而看着陈小驴那混不吝的模样,赵南松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怒火又有喷发的趋势,他真的很想不管不顾,将面前这混账东西直接沉了黄浦江了事,但想到某双阴冷的眼神,赵南松硬忍下了这口恶气,厉声道:“陈小驴,你想死还是想活?想死的话,咱们也没有必要谈了,门外就是黄浦江,明年的今天我给你烧纸。” 果然如自己的猜测!陈小驴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了眼赵南松身后紧闭的仓库大门,而在身旁两侧,粮食袋子堆积如山。 陈小驴道:“当然是想活,赵老板想和我谈什么?” “那对明青花。”赵南松言简意赅。 陈小驴立刻摇头叫屈,道:“您那对明青花早就不在我这了,我也不知道它们在哪里,赵老板您这是为难我啊。” 赵南松盘着手中珠子,冷笑,没有回答陈小驴的问题,对旁边手下道:“把人带出来。” 不知道赵南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陈小驴冷眼旁观,片刻后神色略微阴沉。 第二章 手段 “赵老板,您这准备的是真充分。” “不敢和陈大师比。”赵南松皮笑肉不笑。 被赵南松手下从粮食堆后带出的二人,一胖一瘦,嘴巴都被堵着,双手反绑身后,身上伤痕累累。 胖的头发略长,一双眼睛似乎随时都在乱瞟,不时因为扯动伤势龇牙咧嘴,看着很不老实。而瘦的那位神色平静脊梁笔直,被一路推搡着走出来看到陈小驴,很淡定的点了点头。 赵南松微微摆手,堵住两人嘴巴的布条便被拿下,胖的那个立刻叫了出来,“小驴,你咋也被抓来了,我草!完了完了,全军覆没了!姓赵的,你狗日的背后阴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把爷放出去,要是还能被你找到我让你儿子随我姓曹!” 曹侯嘴贱是天性,但陈小驴没想到这会儿他竟然还能贱得出来,嘴角忍不住一抽。 啪! 下一秒,一道蘸水的短鞭就带着啸音让曹侯惨叫,嘴巴也立刻被重新塞上。 张笏还是一副仿佛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惊讶的平静,语气平淡道:“知白,你也来了。” 陈小驴点头,对张没用这幅模样早就习惯了,就像耳朵可以自动过滤曹猴子的贱嘴一样,看着两人身上的一道道渗血的鞭痕,道:“你们没事吧?” 曹侯‘呜呜’回应,张笏道:“小伤,权当敬神。” “张道长这话我爱听。”赵南松盘着珠子哈哈一笑,跟着仿佛盘点库存一样,道:“陈小驴陈大师,小驴是小名,知白是大名,对吧。曹侯,曹猴子,溜门撬锁钻狗洞的行家。张道长,本名张笏,字勿用,瞧瞧瞧瞧,你们三个小王八蛋这名字,是一个比一个讲究。” 陈小驴深深看了赵南松一眼,道:“赵老板,那对明青花最后是我拿走的,连我都不知道它们现在在什么地方,你把他俩抓来又有什么用?” “陈大师很心急?那好,我也不和你们绕弯子了。”赵南松道:“那对明青花现在在李明师手里,我把三位请来,也就是为这个事情,给你们半个月时间,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半个月后,把那对明青花放在我面前,咱们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怎么样?” 李明师? 陈小驴听到这个名字微微一愣,旋即心中涌出一股‘这是不是太巧?’的荒谬感,神色始终平静的张笏这时眉毛也挑了起来,那怕嘴巴被堵住还一直不安静的曹侯则陡然平静。 是他们接下来准备下手的那个狗大户李明师? 三人眼神交换,陈小驴对赵南松道:“上海李氏药厂的老板?” 赵南松道:“没错。” 陈小驴眯着眼睛略微沉吟,道:“可以。” “好,那三位现在可以走了。”赵南松干脆的出乎预料,随着他话音落下,三人身上的绳子也被解开。 但陈小驴却没有马上就走,而是坐在椅子上平静的看着对方,曹侯与张笏站在原地,活动着自己被绑了很久的僵硬身体,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都是老江湖,谁会相信有这么简单的事? “怎么?”赵南松挑眉。 陈小驴道:“明人不说暗话,赵老板不怕今天我们走出了这个门,后半辈子就见不上面了?” “这样啊?”赵南松仿佛恍然大悟,旋即盘着珠子笑如弥勒,看向曹侯与张笏二人,“呵,瞧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这茬。曹小兄弟家里有个老娘,腿脚不太好使,张小道长则有个瞎眼的师父吧?” 张笏不语。 “姓赵的,祸不及家人,你什么意思!?”曹侯闻言顿时愤怒得面目狰狞。 赵南松淡淡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想告诉两位,回去找不到各自长辈,不要着急,他们在我这里会过得挺好。” 曹侯还欲争辩,陈小驴将他拉住,对赵南松道:“赵老板好手段,我们兄弟认栽。” 三人在赵南松的注视下从仓库离开时,天还未亮。 夜里一场大雨来的快去得也快,黄浦江边昏暗的码头上不见灯火。 陈小驴厚厚的蓑衣与匕首都落在了赵南松的仓库中,不过两样东西都不值钱,看着张笏与曹侯二人身上皮开肉绽的鞭痕,他想将二人拉去医馆敷药,但心急如焚的曹侯坚持要先回家看看,说万一那姓赵的只是在诈他们呢? 三人用最快的速度去了曹侯家,郊外村庄偏僻的小院里没人,跟着又去了张笏那位瞎眼师父落脚的破烂道观,人同样不在。 不过张笏会些野郎中的手段,道观里正好有草药,便捣碎了给曹侯和自己敷上。 曹侯在敷药的过程中疼得龇牙咧嘴,却罕见的没有叫出来,只是头上青筋暴起。而张笏,如果不是能看到其头上渗汗,可能都会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没有痛觉? “这药药性很猛,所以今天敷药的地方会奇痒无比,不要挠,伤口明天就能痊愈。”张笏将药给自己敷完后,叮咛了曹侯一句。 曹侯点头,对他道:“没用,你一点不担心你师父?” “担心。”张笏说道:“但是担心没用。” 这天没法聊了!曹侯无言以对。 没过多久,草药开始起效,张笏第一时间盘膝打坐让自己凝神静气,曹侯难受的脸色扭曲不断哼哼唧唧,陈小驴被这货吵得心烦,索性坐去了大殿外面,看着渐渐变亮的天色耷拉着眼睛。 过来的路上,他与曹猴子和张没用已经交换了信息。 曹猴子是昨天中午在大街上被赵南松设局,对方知道他爱偷,就用了一个看着值不少钱的镶金怀表引他入瓮,等他反应过来不对的时候,已经被赵南松的人堵在了死胡同里。 而张没用中招的时间比曹猴子更早。昨天一大早,有一名女子找来了这座道观,说家里有至亲离世请他去做场法事超度一下,结果走到半道上就给人用枪顶住了脑袋。 不过陈小驴想不明白。 曹猴子那货虽然手上本事不小,但是心大,要说他给赵南松设局坑了没发现还情有可原,可他们三个人中身手最厉害的张没用,竟然直言说他打不过那个女人,这就有些吊诡了。 再想到自己昨晚被偷袭,竟然没听到脚步声也没闻到人味儿,甚至连人影都没怎么看清楚就给打晕。 他赵南松一个在上海连名号都叫不响的贩粮食的小商人,身边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能人?而且上海人口大几百万,他们又是怎么被一个一个找到的? 陈小驴找不到答案。旋即又想到了那封让他心神不宁的无名信笺和太平令,不过这是他自己的事,没打算告诉曹侯与张笏二人。 张笏捣鼓的草药是真的猛,把他与曹侯折磨了一整天,直到天再次黑了下来,药劲才勉强过去,这时曹侯脸色苍白的不像话,人看着也好像瘦了整整一圈。 他从大殿里出来,看到陈小驴坐在台阶上低着头,便骂骂咧咧的一屁股坐了过去,道:“小驴你干啥呢?” 陈小驴指了指面前的几样东西,一件厚蓑衣,一把匕首,一柄桃木剑和一张叠起来的黄布阴阳八卦图。 “赵南松让人送来的。” 前两样是他的东西,后两样是道士做法事的东西。 “送就送----”曹侯不在意的开口,话到一半突然明白过来,瞪着眼睛道:“狗日的,那老王八蛋在监视我们?” 陈小驴点头,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他幽幽道:“我们还有十四天。” 第三章 有人来过! 赵南松给了他们十五天时间,今天曹侯与张笏二人养伤,所以开始做事从明天起算。 曹侯道:“你说这事也真是巧,要是姓赵的那东西在别人手里,这点时间还真紧巴巴的,偏偏就是咱们把底子盘得差不多的李明师,要我说,今晚上咱们就可以动手了。” 巧么?昨晚骤听到,陈小驴也是如此想法,但一天过去,却开始心中存疑。 “你从那利索翻出去,咱们今晚动手。”陈小驴瞪了他一眼,指着把道观围起来的院墙。 曹侯悻悻然。一天一夜没怎么休息,也没怎么吃东西,他现在身体虚得厉害,别说翻墙,跑两步都费劲。 没过多久,张笏从大殿中出来,拿着身干净衣服扔给曹侯。 陈小驴起身道:“情况不太对,猴子你把李明师的底子再摸一摸,尤其要弄清楚那对明青花是怎么跑到他手里去的,尽快。” 陈小驴把蓑衣和匕首拿上准备离开,走之前略微犹豫,对张笏道:“没用,你给我匕首上画的那符,有用么?” 张笏表情犹疑,道:“心诚则灵?” 你大爷的! 夜色又深,陈小驴黑着脸从道观离开。 做局坑人从来都是细节最重要,陈小驴对这点极有心得,所以与三人碰面极为谨慎,这次如果不是担心两人伤势,应该从赵南松那出来就分道扬镳。 两天一夜没有休息,只是白天坐在道观的台阶上眯了一会儿,陈小驴回到住处的时候已是疲惫至极。但他却没有马上入睡,而是将这栋破旧的二层小木楼门窗全部关好,跟着便打开了自己设在卧室桌角下的暗格。 暗格里放着一个盒子,但盒子的位置却有被挪动的痕迹。 有人来过!陈小驴眼角一跳。 尽管挪动了盒子的那人,已经尽可能的将其恢复原状,但木盒四角,与暗格四角看似对齐,其实却不多不少正好差了个罗盘刻度的错位,是寻常人很难观察到的细节。 陈小驴迅速将盒子打开,松了口气。 还好,东西还在! 躺在盒子中的,是一块手掌大小,通体透白的五边玉牌,正面阳刻着形体比较怪异的‘太平’二字,在不亮的灯光下隐隐泛光。 这东西,不管是从大小,还是一些微小的细节来说,竟然都和几天前他收到的那封信上所画的图案一模一样。 正是太平天国令! “既然是找它,为什么又不拿走呢?”陈小驴将太平令拿进手中轻轻盘玩,心中有种说不清的滋味。 没错,他之所以在看到那封信的第一时间,就能确定图上所画的是什么东西,是因为那块太平令本身就在他手里! 只是这事情本不该有人知道,甚至就连张笏和曹侯二人都不清楚,所以他才会在看到那封信的时候心惊肉跳,并且马上反应过来,这是有人盯上他了,并且还对他了解的很深。 这种人他陈小驴自问惹不起。 而从那封匿名信的意思来看,对方应该是想要这块他从小戴到大的玉牌?当时权衡之后,他便将玉牌从脖子上摘下,放进了暗格里,心说破财消灾,我戴在身上你不好拿,我放进暗格,你要能找到就拿去吧。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放在显眼处? 当然是不甘心! 只是当下的情况,又让陈小驴迷惑了。暗格被打开过,盒子被动过,东西为什么不拿走?难道是----陈小驴突然想到一件几十年前的往事,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疲惫感铺天盖地的袭来,陈小驴带着满腹心思昏昏睡去。 上海的弄堂热闹的要比街面更早。 翌日一早,陈小驴被楼下的各种声音吵醒,下楼与刚送走儿子上学堂的房东王姐打过招呼,准备去弄堂口吃点东西的时候却被喊住。 王姐神色犹豫,好像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陈小驴便道:“王姐?” 王姐一咬牙,用一口浓重的上海腔问道:“小驴啊,昨天你干什么去了,怎么没回来?” 陈小驴为微楞,心中警惕却没有表露出来,随意道:“和朋友喝酒到半夜么,回来吵到您和孩子了吗?下次我一定注意。” “不是这个事。”王姐摇头摆手,道:“昨天有市政厅的人过来找你,你不在,便让我转告你,说你因为旷工被辞退了。” “市政厅?”陈小驴不可置信,迎着对方探寻的目光马上表态道:“王姐您不用担心,我马上去问问,哦对了,这是下个月的房租您先收下。” “不是钱的事儿,算了算了,你先问了然后回来告诉我情况。” 王姐没收钱转身走了。这些年国将不国,上海公共租界更是鱼龙混杂不太平,所以为了弄堂里的安稳,房东们对于租客的第一要求就是来历清白工作稳定。 这事关系到自己的落脚地,陈小驴不敢耽搁马上赶去了市政厅,不过等他从民生科出来时却满脸苦笑,屋漏偏逢连夜雨,他是真被辞退了。 钱不钱的倒是无所谓,他陈小驴这两年过手的大洋美钞不少,虽然一大半都拿出来做了些了却心中执念的事,但手头留下的,只要简朴点绝对够几年生活无虞。 但就像房东王姐说的那样,这真不是钱不钱的事。 弄堂口有跟电线杆,陈小驴回弄堂的时候习惯性往过瞥了一眼,看到上面留下的特殊标记脚步一顿,旋即调转方向来了附近的一所茶楼。 曹侯早在茶楼的包厢里等着,脸色不太好看。 陈小驴坐下后,他立刻骂骂咧咧道:“妈的,小驴咱们亏大了!” 陈小驴挑眉看他,曹侯道:“姓赵的那对明青花,咱们卖了四千大洋,狗日的那边一转手倒腾给李明师,你猜卖了多少?” “多少?” “四万!” 陈小驴端起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幽幽道:“东西怎么到的李明师手里,弄清楚了?” 曹侯愤愤不平的点头,把那对明青花怎么流入李明师手里的过程说了一遍。过程听起来没有什么问题,陈小驴略微放心,对曹侯道:“去喊没用,咱们碰个头准备干活吧。” 曹侯点头去了。 做局坑人这件事上,三人分工明确,先是陈小驴负责踩点确定目标,然后曹侯去盘对方的底,把情况摸清楚后再由陈小驴来制订计划,张笏不参与这些,但他要负责至关重要的一环。 江湖上有一句话,装神抓鬼挣小钱,风水格局坑大户。 没钱的人大多钱好骗,装神弄鬼做法驱邪就成,但三瓜俩枣的骗不了多少。而有钱人呢,虽然最舍得在风水上花钱,但能挣出那么大家业的人,哪个不是鬼精鬼精的?不好骗。 所以怎么把风水先生自然而然的引出来并让对方深信不疑言听计从,是一门大学问。 黄浦江流水湍湍,在平常人听来只是水声隐隐,进了坐在江岸上的陈小驴耳中,却有如连续不断的奔雷。 陈小驴将两团棉花塞进双耳,张笏与曹侯一左一右同样坐在两边。 这段江堤四周空无一人树高林密,是很好的碰头地点。 将李明师的底细做了完整的说明后,陈小驴对张笏道:“李明师是个大孝子,幼年丧父,但是母亲在世,不过老太太嫌浦西太吵,不喜欢住在李公馆,李明师拗不过那老太太的脾气,就在乡下给修了个大宅子,除了使唤的仆人外,还有他的三个儿子两个女儿每天轮流作陪,李明师精明不好骗,所以这次咱们需要迂回,就从老太太身上下手。” 张笏点头表示同意。 至于怎么下手,有陈知白安排就好,他张道长才懒得想这些麻烦问题。 第四章 乡下李宅 陈小驴匆匆回了弄堂,面对房东王姐探寻的目光解释了一番,勉强糊弄过去。到了下午,就带上匕首匆匆出门赶往李明师的乡下老家。 从开始做局他就得全程盯着,必须对所有情况了如指掌才能把握好事情的火候,假的就是假的,火候不到事情不成,火候一过事情就焦。 再加上有个赵南松给的时限在后头逼着,由不得他不小心应对。 不过今晚干的活只有他与张笏二人,尽管曹侯急得抓耳挠腮想要参与,但陈小驴只问了句,想不想趁早把事情办完将伯母救回来?就让那货偃旗息鼓。 陈小驴与张笏在李明师老家这个乡下村子外头碰了头,这次倒是光明正大,没有躲躲藏藏。 因为最近蔓延整个上海的恐怖流言,所以太阳一落山,各家各户就门扉紧闭,乡下偌大的村子里外别说人了,连个鬼影都瞧不见。、 这倒是方便了他们。 看着张笏小心翼翼拿着一个瓶子,陈小驴有些奇怪的问道:“你这带的什么玩意儿?” “黄鳝血。” 张笏将瓶子打开,一股腥味扑面而来。 陈小驴赶紧掩住鼻子,张笏就好像没有闻到一样,神色平静的将瓶子重新塞住,面对陈小驴疑惑的目光解释道:“黄鳝血味最引蝙蝠。” 陈小驴看了一眼旁边植被茂密的小山,又遥遥眺向脱离了小村一段距离,几乎就建在山脚下的那座看着就豪气非常的‘大宅子,立刻就明白过来其中关联。 蝙蝠这东西,因为视觉丧失,所以嗅觉和听觉十分灵敏,而山中多蝠,晚上又是它们外出觅食的时候。 如果真如张笏所说黄鳝血特别吸引蝙蝠的话,那么这一罐黄鳝血只要涂抹到那座宅子的大门上,就会引来蝙蝠频繁撞击,声如敲门。 这样一来,他要的这偏僻乡村,荒郊野外半夜鬼敲门的效果,简直比人为惊悚了不知道多少! 不过能想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是另一回事。 陈小驴低声问道:“能行么?” 张笏道:“我师父曾经试过。” 陈小驴就不说话了。 那位常年待在破道观里,几乎足不出户的瞎眼老道士,他见过几次。本事大小不知道,但性情乖戾极难打交道。 不过从这两年张笏的只言片语中,陈小驴倒是得出了个吓人的结论,前些年上海周边好些个吓人的大范围撞邪事件,似乎都是那位搞出来的? 二人在村外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等天完全黑透才鬼鬼祟祟的钻出来,穿过不大的村子,靠近后方那栋地势略高,占地面积不小的大宅。 嗯? 在距离大宅越来越近时,陈小驴脚步却突然停下,鼻翼微微抽动。 张笏侧目看他,“怎么了?” 陈小驴没有回应,而是蹲下去捻了些土嗅了嗅,跟着又从左右两边一米处各抓了一把土,放在鼻下仔细分辨,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 “跟我来。”陈小驴招呼一声,没有继续顺路往山下大宅子的土坡上走,而是转身,往左侧一从半人高的灌木覆盖的密林里快步走去。 十几米的距离,他再次蹲下捻土调整方向。 如此又重复了三次,当从一株遮挡视线的大树后方走出时,一口位置十分隐蔽的青砖小水池出现在了面前。 不过水池里的却不是水,而是带着浓浓腥臭味的暗红粘稠液体。 陈小驴极为难受的将鼻子勉强遮住,思索了片刻。 张笏不明所以道:“知白,这是什么?” 陈小驴看着高处那栋大宅在夜色中的阴影,大有深意道:“黑狗血。” 张笏不解。 “应该还有两处一样的池子,去找找,先确定一下。” 陈小驴在黑夜中眺望,大致确定好位置后健步如飞。 很快,两处造型与大小几乎一模一样,都存放着黑狗血的小水池被分别找到。它们同样藏在极为隐蔽的密林中,最近的那个距离大宅右侧外墙,仅仅只有数米的距离,隔着院墙,能清晰听到墙内偶尔的狗叫。 张笏本身就话少,看着陈小驴作为也没有追问,只是跟着。 远离黑狗血池后,陈小驴压低声音道:“这三处血池以那栋宅子为中心,组成了一个破邪辟祟的风水局,局设得很巧,是高手指点过的。” 张笏虽然不懂风水,但他懂别的,皱眉道:“黑狗血不辟邪。” 陈小驴道:“民间以讹传讹不能全信,但也不能全不信,黑狗血入风水局就可以。” 张笏无语。 陈小驴继续道:“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啊,没用,你说好好的一栋宅子,李明师为什么要大动干戈的请人弄出个风水局出来?” “无非两个原因,要么那栋宅子里最近不太平,要么就是这段时间的传言把李老板吓的。” “这说明李家人心里有鬼。我们可能只需要添两根柴,火候也就到了。” “也就是说我们用不了十几天,可能几天就够把事做成了,幸亏我今晚和你一起,不然可能会用力过猛要坏事儿----” “嗯?没用你怎么不说话?” 两人悄然靠近宅子大门,陈小驴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不见回应,扭头看向张笏。 张笏点头道:“你安排就好,到了。” 陈小驴差点吐血。 宅子大门很气派,两扇普通人根本用不起的包铜实木大门上,挂着写有‘李宅’二字的门匾,再往前一点,就是两盏亮着的灯笼。 张笏将一小罐黄色药粉倒进装着黄鳝血的瓶子里,摇晃片刻后红血变成透明,小心翼翼将其刷在了两扇大门上。 “加了药的血招蝙蝠很快,先躲旁边。” 一整瓶黄鳝血刷完,张笏给陈小驴使了个眼色,两人就钻进离大门不远处的树林里,趴在地上静静等着。 陈小驴盯着李宅大门,开始有点不太相信。毕竟宅子就算是在山脚下,可离后头的山多少还有些距离,一瓶黄鳝血就算能钓到几只蝙蝠,也肯定是脑子抽了出山来‘玩耍’的,不会多,也不会太快。 但就在这个想法刚刚落下没几秒,他就听到宅子后头的山里,突然响起了悉悉索索的振翅声,并且开始有向他们这边靠近的趋势! 扑棱棱! 没过多久,成片的拍翅声就到头顶。 借着李宅门前灯笼的微弱火光,陈小驴抬头,看到的情况让他有些头皮发麻。 几十只老鼠大小的蝙蝠,在头顶两三米的位置密集盘旋,似乎在确定什么。片刻后,它们突然露出尖锐獠牙,疯了一样的朝李宅大门扑去。 这些畜生不会一头撞死在门上吧?要是这样,那可就玩砸了。 陈小驴突然想到。 扭头欲问,张笏却急忙朝他打了个噤声的手势。 李宅的门房是一个瘸腿老头,姓李。这天晚上,他照常遵照前些天来的那位‘大师’的交代,太阳一落山就立刻关门,并将那位大师留下的黄符贴在门缝上,然后回屋关灯点蜡。 本以为今天和往常一样,不管村里会发生什么邪乎事情,这里都会很安宁。但就在他睡下没多长时间,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就将他惊醒。 砰!碰碰碰! 敲门声接二连三,显得无比杂乱与惶恐。 李老头在呆滞了两三秒后,猛地想起这段时间发生在村里的两件邪乎事,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一件是大半个月前,有人在村头田里翻土的时候,刨出了一个小猫坟,里头扔了十几只死相凄惨,好像被是什么东西活活咬死的黑猫尸体,当时吓到了不少人,大家赶紧把那个猫坟重新埋了。 结果过了没两天,刨出猫坟的那男人就吊死在了自家房梁上,说是自杀,但看着真不像。 而另一件事,就更诡道。 第五章 鬼迷心窍 村子西头住了家人,是个男人死的早的孀妇,有个儿子,十一岁。 就在前几天的一个晚上,有东西敲孀妇家的门,敲了很长时间。那孀妇的儿子受不了吵,跑去把门开了,跟着就一个人站在门口,对着根本没人的门外发了很长时间的呆,拉都拉不走,之后人就傻了,白天傻笑,一到傍晚就指着村西头的路口发疯,说那颗槐树底下站着个人。 这事情真真切切,因为当时敲门声不小,左邻右舍的都听到了。有几个胆子大的,架着梯子探头看了全过程,说门外真没人,但门就是一直在响,直到孀妇儿子把门开了才停下。 孀妇看着自家儿子疯了两天,托人请了附近村里的一神婆。结果那神婆过来,却连孀妇家门都没敢进便扭头就走。走的时候留了句话,说邪祟已经进门了,就在屋里,她治不了,要不想被缠死,就赶紧带着孩子搬家。 邪祟进门,没活人。 但这事情一出,连娘家人都不敢让她们回去住了,她一个孀妇又能带着傻掉的儿子去哪?娘俩就每天守在那个进了邪祟的屋里,等死。 门外敲门声不断,李老头惨白的脸上布满了汗珠。 他打定了主意,绝对不去开门。但想着想着,突然忘了那位爱出去闲逛的三少爷有没有回来,要是没有,万一敲门的是那位三少爷呢?挣扎了很长时间,他一咬牙,决定先去三少爷的房间看看再说。 咯吱! 房门推开发出响动,而大门外杂乱的敲门声也在此时突然停下,李老头惊疑不定的看了一眼门缝上贴着的黄符,打着灯笼,一瘸一拐的快步走向后宅。 到了后半夜,被黄鳝血从山里勾出来的蝙蝠,撞门频率就开始逐渐变低,更多的,是倒挂在李宅周围的密林里,似乎知道了那里其实没什么,但又被腥味刺激着不愿离开。 直到天蒙蒙亮,蝠群才逐渐散掉。 陈小驴和张笏二人在门前的林子里躲了一夜,都没敢合眼,双目通红。 好像没什么收获? 张笏心有疑惑,这好像有些违背常理啊,有人敲门没有开门也就算了,至少应该在里面大声的问一句‘谁啊?’才是。 看着陈小驴一副准备离开的架势,张笏压低声音道:“知白,他们没听到?” “肯定听到了,但没敢开门。” 陈小驴摇头。昨晚他听到了三次脚步声,一次比一次杂,这证明靠近大门的人一次比一次多。而蝙蝠这种畜生的听觉同样敏锐,所以在听到有东西靠近的时候,会本能的停顿隐藏,昨晚蝙蝠群撞门时,与他听到的脚步声一前一后,有过三次突兀的停顿。 这也说明了他听得没错。 有个说法就行了,张笏点头不再多问。 陈小驴走到李宅门口查看了一遍,发现自己昨晚没问出口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一只蝙蝠都没有撞死。而大门上那股黄鳝血的腥味,这时候也变得很微弱,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完全散掉。 他向张笏挥手,两人趁着天还微黑着,快步离开。 刚走下李宅所在的小土坡,张笏突然停下,脸色有些不太对劲,道:“知白,你先走吧,不用等我。”说完半弯腰,捂着肚子快速窜进了路边树林里。 这是人有三急? 陈小驴翻了个白眼,不过他也没矫情的非要等,反正两人一个回市区一个回道观,也不顺路。 顺着这条东西向的路原路返回,陈小驴很快就走到了村西口,不过就在他刚踏进村子,准备从村里穿过去的时候,这边村头第一家的门,却突然被敲响了两下。 ‘砰砰’的声音不大,但在一天最安静的时候特明显,陈小驴脚步一顿扭头看过去,一个穿着旧衫的小男孩站在门口,正把手慢慢从半开的门上挪开,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看。 他和小男孩对视了几秒,被那眼神看的有些说不清的不舒服,心里骂着这谁家的熊孩子天还没亮就出来吓人,没有再搭理准备离开。 不过就在他刚刚抬起脚的时候,小男孩突然开口说话。 “大哥哥,那里有人在叫你,你怎么不理?” “哪?” 陈小驴被说的一愣,没听到有人叫他啊。 小男孩指着他身后的方向,道:“那里,槐树底下。” 他将信将疑的回头,顺着男孩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本以为是这小子在恶作剧,但没想到还真在那看到个人影,是张笏。 这瘪犊子拉屎这么快的么,那还让自己先走?陈小驴不禁被气乐了。 不过张笏站在那棵大槐树底下,并没有再往这边走,而是不断挥手示意他赶紧过去,同时声音也传了过来,“知白你快过来看看!快点!” 声音不大,但陈小驴还是听得真切,不禁低骂着赶紧往那边走,因为看张笏的样子好像特别着急。 “别看了!回来!” 就在陈小驴往前刚刚往回走了两步,一脚踏出村子的瞬间,一声低呵突然传来,有人从身后抓着他肩膀,将他硬扯了回去。 陈小驴被扯的猝不及防,趔趄向后一屁蹲坐在了地上,正要开骂,但抬头看到拉他回来的人----“没用?”他顿时一楞,跟着情不自禁又朝槐树那边看去,槐树底下黑漆漆空荡荡的,别说人了,连个鬼影都没。 张笏没理陈小驴,而是迅速转身,狠狠一指戳在了好像同样没反应过来的小男孩的印堂上,低声呵斥道:“找死啊!?” 男孩脸色惨白后退,张笏又扑上去补了一脚。这一脚踹得不是一般的狠,男孩直接倒着飞了回去,将半开的门撞得‘砰’的大开。只是在院里倒地后,他马上挣扎着爬了起来,隔着门凶狠的与张笏对视,好像想要扑出来,但又有点害怕。 这时屋里有了动静,一个十分憔悴的女人从屋里冲出来,一把将男孩护住,看向门外站着的张笏与刚刚起身的陈小驴,眼神中满是敌意。 陈小驴张了张嘴又闭上,没说话。张笏则语气低沉,满含警告道:“晚上管好你儿子,别放出来害人!”说完,伸手关上了破旧的黑色院门。 两人一语不发的快步穿过村子,出了村头,陈小驴才松了口气。他隐约猜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但越知道越不踏实,和张笏低声确认道:“没用,刚刚什么情况,我怎么看到你在槐树底下站着?” 张笏摇头道:“树底下是有东西,但不是我,那小男孩在给树底下的东西找替死鬼!”顿了顿,又道:“奇了怪了,知白,你怎么会给迷了心窍?一般只有阳气不足或心神不稳的人才会中招的。” 心神不稳么?陈小驴苦笑,最近这几天,他可不就是被那封匿名信闹得思虑极多,心思不稳么。他避开这个话题,想到刚刚那个小男孩让人极不舒服的眼神,疑惑道:“那个小男孩,什么情况?” 张笏略微沉吟,说道:“那家屋子里进了只邪祟,应该是那小孩半夜给开的门。我点了他一指,又踹了他一脚,接下来几天小孩应该能好过点,但要是再过七天还不搬家,就只能等死了。至于他为什么会找上你,要是我猜得没错,他应该和槐树底下那只,是一起的,不然,也不会把你往大槐树底下引。” 陈小驴倒吸一口冷气。 一个村头两个邪祟,那村子看着也没什么大凶的风水格局啊,怎么会惹上这些东西?他说道:“那家人怎么办,这事有解么?” 张笏撇嘴道:“邪祟进门,没活人。虽然不是这么绝对,但处理起来也很棘手,你管这闲事做什么?” 第六章 一如所料 陈小驴看了他一眼,心说你张没用平时不是就爱管这些闲事么,现在倒成我要管了?而且你这平时一棍子打不出半个屁的冷性子,怎么一晚上过去,话都突然变多了? 心思打了个转儿,又想到上海这段时间吓人的流言,陈小驴顺口问道:“说是有僵尸跑出来了,这事真的假的?”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张笏摇头。 回到弄堂时候天色大亮,陈小驴也是困极了,往地上铺张凉席一觉睡到了下午,然后按昨天约好的时间,到茶楼和曹侯碰面。 将昨晚的情况说了遍,听到陈小驴被迷了心窍,和村西头那家屋子进了只邪祟的事情,曹侯戚戚然,跟着皱眉道:“小驴,不是我怀疑你啊!但是人一晚上没开门,也就是说你根本没看到他们的反应,这些都是猜的,万一把速度推进的太快,失手了怎么办?” 陈小驴听得直翻白眼,不过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曹猴子的母亲现在在赵南松手里,他这是关心则乱,便耐着性子多说了两句。 “李明师的底子,是白盘的?他那三个儿子两个女儿的情况,是白了解的?昨天在李家老宅陪老太太的,是李明师的小儿子,这会儿肯定已经回市里了,那磕碜玩意儿是个什么尿性,接下来会去哪里,做什么,还用我再说么?” 曹侯讪笑,马上说道:“那我今晚上就去大世界,从李三少爷那里探探情况?” “你不用去,我自己去。”陈小驴摇头拒绝。 曹侯奇怪道:“你今晚不是要寻街么?” “寻个锤子,老子被解雇了!”陈小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狗日的赵南松! 听到这话曹侯一楞,听陈小驴说了原因,倒是不以为意的点点头。说实话,他在这件事情上一直不太明白陈小驴,巡街打更,能赚几个钱?他曹大爷每个月在街面上随便溜达那么几天,从别人荷包里捡来,都比小驴一个月挣得多。 “那我干嘛?”他问道,“总不能让我什么都不做吧?” 不过问归问,曹侯的底气明显不足。因为一年多前,他在三人干活期间手痒了,上街捡钱,结果没想到出了点小意外,失了手,被扔进巡捕房的班房里蹲了一个多月,也把眼看着就要完工的那件事情彻底搞砸。 从那之后,陈小驴就给他定了个规矩,在开始干活后,坚决不准做溜门撬锁上街捡钱的事。 陈小驴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道:“今晚没用还要再去李宅,你跟着,熟悉一下周围,要能进去也可以进去看看,但是管住自己的手!” “得令!”曹侯耍了个宝,趁着没人注意,戴上帽子压低帽檐溜出了茶楼。 陈小驴在茶楼多坐了一会儿。他原本还想让曹侯开始办早先设计好的那件事,从李明师那个老管家的外甥身上着手,让其家里闹个鬼撞个邪什么的,然后‘恰好’被张笏遇见。 这样一来,等李宅那边‘闹邪祟’闹得很凶,而李明师找了很多人都解决不了的时候,张笏就能通过他老管家那条线,自然而然的进入李明师的视线。 不过,今早在村西头撞到的事情,让陈小驴深思之后,似乎看到了一个更好更直接的办法,但这事,需要再和张没用碰一碰,才能知道是否可行。 夜幕降临。 想着张笏与曹侯这个点应该已经到了李宅门口,陈小驴从茶楼离开,直奔大世界。 大世界是上海出了名的销金窟,不敢说出入都是名流,但至少,很少有普通阶层能在这里玩的自在。 不过李虎真不一样,除了每五天要去乡下陪一天祖母,与天塌下来这两件事外,每晚九点整踏入大世界的门,风雨无阻,雷打不动。 陈小驴到的时候八点多,手拿一瓶格瓦斯,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等了半个多小时。 到了九点,几个年轻人簇拥着中间一个更年轻,但长相有点对不起观众的,大摇大摆走了进来,同时立刻有几名交际花眼神发亮迎了过去。 陈小驴咬着吸管,状若不经意的开始打量,同时不着痕迹的取掉了耳朵里塞着的两团棉花。他一眼就认出了李虎真,因为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对其进行观察,而前两次同样是在这里。 李明师,赵南松,真的就这么巧么?不知怎的,陈小驴心中疑狐再次划过。 这时候李虎真已经打发走了那几名交际花,带着自己五个跟班,坐在了常坐的位子上开始交谈,不过相较于往常,似乎兴致不高,语气也有些低沉。 片刻后,那边的言语便涉及到了自己想要听到的东西,陈小驴精神一振,不再分心,开始凝神静气听他们说话。 李虎真对几名跟班说道:“你们几个,回去了给我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靠谱的阴阳师傅之类的人,有的话就找到给我带来,我有事情要问。” 几个跟班闻言都是一楞,大概没想到会突然听到这话,面面相觑后,一人小心接话道:“老大,您这好好的找那些神棍做什么?” “让你们找,你们就去找,哪他妈这么多废话!” 李虎真猛地踹了一脚面前矮几,面色晦暗。旁边几名跟班不禁缩了缩脖子,一时间没人说话了。 李虎真扫视了他们一眼,又骂道:“让你们别废话,不是他妈别说话!都哑巴了?” 这货还真难伺候,陈小驴咬着吸管哂笑,听着李虎真在那边又污言秽语的骂了一大通,把几个跟班骂得和三孙子似的,然后才又听到正题。有人畏畏缩缩接话道:“三少,我爹那边倒是认识个有真本事的,不过那人规矩有点怪。” 见李虎真不做声的看着他,他一咬牙,继续道:“不知道事情他不出手,说事情必须得由人中间传话。” “这是什么狗屁玩意儿!?”李虎真还没说话,旁边另一个跟班先开骂了。 李虎真则仿佛陷入了思考,呼吸很重,少倾后他喝了口酒,压低声音道:“可以和你们说,但谁敢传出去,老子弄死他!” 听着那边把昨晚李宅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陈小驴默默点头,那宅子里,从老太太到下面的佣人,反应都和他所推测的差不多。 而除此之外,陈小驴意外得到了另外一个消息,是和乡下李宅周边,那三个黑狗血池风水局有关的情况。 那座宅子,两三个月前开始闹不太平了,而那时候李明师的生意,也开始频频出现意外,后来经人介绍,花大价钱请了个江西那边的风水先生过来指点,这才把麻烦解决了。 不过这件事情李明师把消息封锁的得特别紧,一丁点风声都没透出来,所以陈小驴他们也没有把这个情况收集到。 到了十点左右,陈小驴从大世界离开。本身是想回去休息,但往前走了两步,却鬼使神差的转道,去了赵南松那里。 面对陈小驴的深夜突然来访,赵南松十分惊讶,盘玩着手里的珠子说道:“我还以为陈大师是来给我送东西的。” “没那么快,再说,离赵老板给的期限还早呢不是?”陈小驴摇头,眼睛瞥向另一边。 在赵南松的对面,还坐着个穿着白衫,身形消瘦,脸上有两道诡异肉瘤子的中年男人。从他一进门,这人就在盯着他看,而他也从对方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土味。 赵南松没有介绍的意思,看着陈小驴,淡淡道:“那你来我这里干什么?” “我要见曹侯的母亲,和张笏的师父,现在。” 第七章 不是张没用? 陈小驴没有掩饰自己的目的,直截了当。他必须用这种突然袭击的方式,来确定两个老人在赵南松手中的安全。 虽然赵南松的根本目的,是要回被他们骗走的那对明青花,但谁敢保证其心中就没存着某些报复的心态?人心幽暗,经不起推敲。 不过赵南松的反应,让他心安。 虽然面色不愉,但还是挥挥手让自己的管家带着陈小驴去了后院。 后院的拱门锁着,但里头环境不错,还有个花园。招呼人把锁打开后,赵南松的管家便将陈小驴带到了两个相邻的屋子前面,说了哪间里头是谁,就站在门口等着。 陈小驴先见了曹侯的母亲,看老人面色红润,明显没有遭什么罪的样子,就放下了心中大石,在其埋怨他们一天天不干正经事的抱怨中,讪笑着出来。 跟着,又进张笏瞎眼师父的屋子,看老头已经睡下,也就没吵醒他。 从赵南松府邸离开,陈小驴琢磨了一下那个消瘦男人,那股子淡淡的土腥味,让他大概确认了对方是做什么的。 第二天一早,陈小驴赶到张笏的破道观。 本来想和张笏商量一下昨天心中冒出的想法,却没想到他还没开口,张笏先劈头盖脸的问道:“知白,昨天和你走在一起的那人是谁?” 什么和自己走在一起的人?陈小驴被问得一头雾水。 张笏盯着他,言简意赅道:“黎明,回来路上。” 陈小驴蓦地瞪大眼睛,伸手去碰张笏额头,被打掉,无奈道:“没用你是不是发烧了,说什么胡话呢?是咱俩一起走的啊,昨天在村子西头……” “那不是我,我当时在林子里解手!”张笏将他的话打断。 “你开什么玩笑!”陈小驴的第一反应,是张笏在开玩笑,可是看到张笏面色严肃,他突然意识到,张没用才不是那种会开玩笑的人。他问道:“什么意思,我是真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别打哑谜!” 张笏盯着他看了两秒,轻轻舒了口气,道:“你在村口被迷了心窍的事情,我不知道,那会我还在解手,是昨晚曹侯告诉我的。不过我从林子里出来后,走得比较快,所以在村子外头不远的地方看到你了。但当时你身边还有个人,我就没往上追,一直在后面跟着,亲眼看着你们在岔路口分开的。” 陈小驴懵了,不可置信。 张笏继续道:“这事情,我本身没多想,但是昨晚上曹侯问村西头的事情,我才感觉这事不对!知白,你昨天早晨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再和我具体说一次。” 这事何止是不对,简直是太不对了!陈小驴没敢怠慢,立刻将昨天黎明时候,从他刚进村看到小男孩开始,到后来两人都聊了什么,事无巨细全部说了一遍。说完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不对劲的地方——昨天那会儿,张笏表现得有些反常! 张没用是个什么性子,他再清楚不过,这是个除非必要,否则连口都懒得开,又特爱管闲事的主儿。但是昨天早晨那个张笏却不是这个样子,不仅在他问话的时候,啰哩吧嗦的附带解释了一大堆,还问过他管那闲事做什么? 只是他当时没有在意! 张笏眉头紧蹙,思考片刻后突然说了声‘不对啊’! “什么不对?” “昨晚上我听曹侯说完,今早回来的时候就留意了,槐树底下有没有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但村头那家,屋子里头的确进了个邪祟,如果槐树底下真的还有一个,和进了门的那个是一起的,那么迷你心窍,找替死鬼的说法就讲得通,而你身边那个人算是救了你,可是,你为什么会把他当成我?”张笏仔斟酌,一句一顿。 事情卡在了这里,透着股说不清的诡异。 陈小驴突然问道:“你当时有没有看清楚,和我一起的那人长什么样子?” 张笏摇头。当时天还没亮透,他只远远看了个背影。 陈小驴再问:“那他穿着什么衣服?” 张笏想了想,道:“好像是一件----长袍。” “所以村头我遇到的不是两个邪祟,是三个!我身边的那个也是!” 酷暑的天气,陈小驴只感觉背上汗毛根根竖起,自己他妈这是掉进邪祟窝了吗? 只是他为什么要救自己? 一惑开解,一惑又生,而这个找不到答案。 看着张笏越来越疲惫,陈小驴压下心中惊惧,长话短说道:“这事先放放,没用我问你,村西头那家里进了邪祟这事,昨天你----跟在我身边那个,说解决起来很棘手,你能不能处理?要是可以,原先的计划我想调整。” “可以试试。” 张笏点头。其实就算陈小驴不说,他原本也打算去看看。 而陈小驴听到张笏的回答,心里就有了底。说话真得分人,要是这话从曹侯嘴里说出来,他还真不敢信,但是从张笏这里听到,那就是妥了,便问道:“需要多久?” “三天左右。” 三天----陈小驴想了想,点头道:“可以,今天开始你先处理这件事,晚上不用去李宅了,那边我让猴子接手。” 张笏淡淡点头。 陈小驴嘴唇动了动,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道:“我说没用,你不问问我接下来计划要怎么变动?” “困了。” “----” 陈小驴被张笏一句话顶在了墙上,带着无奈与满腹疑惑从破道观离开。至于张笏在他出门的时候,叮咛他这段时间,晚上最好不要出门的话,他心不在焉的也不知道听到了没。 回市区路上,陈小驴在脑子里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全部过了遍,直到确认让张笏这样做,要比原先的计划更能取信于人与顺理成章,才将心完全放下。 从李明师老管家的外甥身上切入,到底还是有点生硬。 至于昨天黎明时候,跟在自己身边的是一个邪祟----他强迫着自己不去想。 曹侯在家里睡不安枕,心弦始终紧绷着,自己母亲在赵南松手里这事,他没办法做到和张笏一样云淡风轻。 陈小驴知道这货的尿性,所以在张笏那边提都没提的事情,在过来他家,把他从床上提溜起来的第一时间就说了。 “昨晚上,我去姓赵的那里看了没用的师父和伯母,除了不能出院子,一切都好。” “真的?小驴你可不要骗我,姓赵的那王八蛋去年被咱们骗的跟傻狗一样,他能不报复?”曹侯不太相信的反问,但表情渐渐松弛了,他信小驴的话,反问只是关心则乱的本能。 “爱信不信!”陈小驴懒得搭理这货,道:“来和你说另一件事,先告诉我你把李宅探了没有?” 曹侯给了肯定回答。 陈小驴道:“计划有变,没用那边去做另一件事,你这边提前,但今天晚上不能用力过猛,让李宅大门先开一晚上再说。这事有没有难度?” “小菜一碟,往门房里吹一管子小周公,保管我在外头杀猪他都醒不来!”曹侯自得道。 他嘴里的小周公,是一种药性很猛的迷魂香。这东西以前根本没有,但差不多在一年前,突然出现在了上海的黑市上,价格高,但好用,而且供应量很小,在黑市上没点人脉还真不好弄到。 知道这货在黑市上有自己的道道,陈小驴也就没多说。 “但为什么要变计划?”曹侯又问道。 陈小驴将张笏要去做的事情说了遍,又和原本的计划做了对比,曹侯砸吧着嘴,赞叹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得道者天助----” “多!”陈小驴叮正。 第八章 手印 和陈小驴一样,曹侯也根本不担心张笏那边会出问题,毕竟那是张没用! 其实他们三人虽然是以陈小驴为主导,但曹侯一直觉得,三人里头最有本事的还是张笏,小驴只是脑子最聪明而已,坑蒙拐骗给人下套很厉害。至于他很懂风水这玩意儿,那不就是骗骗那些狗大户的信口胡诌么,他曹大爷随便看两本书,也能扯得头头是道。 事情安排妥当,陈小驴从曹侯处离开,才真正松了口气。 接下来只要按部就班的观察李家的反应,等对方上钩就好。但在此之余,他的心事不免又重了一分,这短短几天内,麻烦一个接着一个上门,让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命犯太岁。 要不去静安寺里拜拜菩萨,捐点香油钱让菩萨给自己破一破?回市里的路上陈小驴突然想到。跟着开始琢磨捐多少香油钱比较合适,太少了菩萨看不上,那是白扔,但多给的话,什么数才能保证刚刚好,自己不会亏本? 酷暑的中午太阳最毒,黄浦江里的水都是热的。 陈小驴回到弄堂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换了身衣服,本打算中午就缩在屋里避个暑,却没想到刚躺下没多久,房门就被敲响。 来的是赵南松的人,告诉陈小驴赵老板召唤,便开车载着陈小驴用最快的速度到了赵南松的府邸。 见到正在享受冰块和电扇的赵南松,陈小驴一头雾水,道:“赵老板,昨晚上不是才刚见了么,您这急匆匆的找我来,是有什么事?” “不是我找你。”赵南松丢下句话,挥手把自己管家喊过来,让陈小驴跟着去。 陈小驴就更摸不着头脑了,不知道对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这个疑惑很快解开,赵府管家带着他去了那个锁上的小院,路上说了原因,是张笏的瞎眼师父要见他。至于为什么那瞎眼老头说要见陈小驴,而自家老爷和对方见了一面后,竟然就答应了,老管家心中也是啧啧称奇,就没见过自家老爷这么好说话的时候。 “陈小哥,请。” 相比于昨晚,管家态度客气了不少,让人把院门打开放陈小驴进去,自己就在外面守着。 和在院里树荫下纳凉,显得忧心忡忡的曹母打过招呼,陈小驴带着满腹疑惑敲门,进了门窗都闭得严严实实,显得有些昏暗的老瞎子屋里。 “五爷,您找我?”将门关上,陈小驴看着对方,声音疑惑。 老瞎子黑衣整齐坐在桌后,脸上皱褶很深,一双只有眼白,没有眼仁的眼睛看着更是有点诡异。 至于为什么要喊五爷,这里面有什么说法,陈小驴不知道,只是当年第一次见面,不知道要怎么称呼,老头就让他和曹侯这样喊了。 老瞎子微微点头,没有寒暄,直接问道:“陈小子,知道为什么喊你过来么?” 废话么,这我怎么知道?陈小驴翻了翻白眼。但知道这老头脾气很怪,于是猜测着说道:“呃----您是想问勿用么?他挺好的,要不了多久您就能回去了,五爷,这次真的很抱歉连累到您老了。” “连累?”老瞎子发出了很怪异的笑声,如同夜枭嚎叫,跟着突然收声,道:“小娃子不知道天高地厚,还是先看看你肩膀上有什么东西吧!” 啥? 陈小驴被说得一愣,扯开衣领朝肩膀看去。 右边肩膀----什么都没有,但等他拉开左肩衣领后,眼皮却狠狠一跳,在他的左边肩膀上,竟然有一个青黑色手印! 这是怎么回事? 陈小驴被吓得不轻,心思急转后,立刻就想到了昨天早晨,那个‘张笏’将自己往回拉的时候,抓的就是自己左肩。 “这----” “别这了,是不是有个手印?” 陈小驴点头说是,旋即惊疑不定道:“五爷,您怎么知道的?” 老瞎子怪笑道:“昨晚你过来的时候,有只邪祟把你跟得很紧,所以我就没搭理你,怕惊到了他,让你连昨晚都活不过来!” 顿了顿,老瞎子突然厉声道:“但是你今晚有一场大劫!你肩膀上那是个鬼印子,被留了印的人活不到第三天,他今晚一定会来要你的命!” 张笏不是会信口开河的人,而作为张笏师父的老瞎子张五爷,就更没有信口开河骗他的必要,所以陈小驴被惊到了。他突然想到,自己昨天晚上好像做了个梦,梦里头一直有人在喊他的大名陈知白,跟招魂一样。 陈小驴惊惧道:“五爷,那我该怎么办?” 老瞎子道:“这也是今天找你来的原因,我眼睛瞎了,帮不到你,但可以给你推荐个人,你去找他,他要是愿意出手,你今晚应该能平安过去。” 陈小驴立刻问道:“谁?” “城北浦弯镇有个小寺,叫真法寺,你去那里找一个叫觉弘的和尚,把你被留了鬼印子的事情告诉他。记住,出了这个门就马上去,天黑之前一定要到,不然,你可能会迷路。” 迷路是个委婉的说法,这是在警告他,会遇到那种在一个地方不管怎么走,都绕不出来的邪门事。 来的时候满心疑惑,走的时候惊惧万分,陈小驴甚至来不及想别的,和赵府管家打听了一下那个叫浦弯镇的地方在哪,火急火燎的往那边赶去。 他不是没想过和赵南松赵老板借个汽车,这样更快,但赵南松那会已经出门去谈生意,老管家不敢擅自做主,就让人推来了一辆自行车。 太阳很毒,但陈小驴已经感觉不到热了,甚至一股股冷气嗖嗖的从脚底板往上蹿。他骑着自行车往老管家说的方向走,一路走一路打听,但上海真的很大,等到了浦弯镇的时候,太阳已经离落山不远。 “大叔,向您打听个事,咱们这边不是有个真法寺么,怎么走啊?” 在路上拦下一位扛着锄头,明显是下完田准备回家的村民,陈小驴递上一根烟再次急切问路 “真法寺?小伙子,太阳都快落山了,你去那边干啥?赶紧回去吧,要去那边明天再来。”那位大叔听到真法寺这个名字,神情明显一变,但看在香烟的份上,还是劝了劝他。 不过陈小驴这会哪还顾得上这个?焦急道:“我去那边有急事,特别急,叔您就指个路吧!” “我说你们这些年轻娃娃,是怎么回事嘛?”那位大叔似有些无奈,但拗不过陈小驴的请求,最终无奈的指了方向,道:“继续往前走,你会看到一个再往北的小路,从那小路一直往前,走到头就是老江道了,真法寺就在老江道里头,你到了才能看到。” 陈小驴道了声谢,疯狂的蹬着车轮,终于在太阳落山到一半的时候,看到了那个四周漆红斑驳的小寺。 它在一段很长的干枯河道里,不过寺门已经关了。 陈小驴将自行车扔在路边,顺着条人踩出来的小径,用最快的速度冲到挂着‘真法寺’匾额的门前,将门敲敲响。 咯吱! 片刻后,寺门打开条缝隙,从里头探出来一个瘦瘦的光头。 陈小驴定睛看去,是个慈眉善目的半老和尚。 似乎是没想到敲门的会是个年轻人,老和尚微微一怔,道:“小施主快走吧,寺门关了,要烧香明天再来。”说着就准备关门。 陈小驴急忙把门撑住,道:“大师您等等,我不是来烧香的,我来找人,找觉弘大师。” “觉弘?”老和尚神色诧异,微微一顿,见陈小驴连忙点头,便再次打量着他说道:“小施主找他做什么?” “急事,很急!”陈小驴本想含糊其辞的应付过去,但见他这样一说,老和尚立刻又要关门,只能道:“我身上被邪祟留了印子,一位长辈说我可能活不过今晚,让我来找觉弘大师救命!大师,您先让我进去行不行?” 第九章 回头看看 “南无阿弥陀佛,那小施主请进吧。” 老和尚口诵佛号,搭在门缝上的手撤开,陈小驴见状急忙溜了进去。 哐当! 大门被从里头关上,佛寺内顿时漆黑一片,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老和尚转身点了盏油灯,陈小驴才勉强看清佛殿内的布置。 正中位置立着一尊两人高左右的佛像,香案蒲团放在佛像面前,和别的寺庙没有什么不同。 跟着老和尚走到佛殿后头的小院里,看着左右两边搭的十分简陋的几间厢房,陈小驴说道:“大师,请问觉弘大师住在哪间?” 老和尚摸了摸自己的光头,道:“我就是。” “啊?” 这是陈小驴没想到的答复,看着对方,相信又不敢相信,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觉弘看出陈小驴的窘迫,但也没寒暄,请他在小院的石凳上落座后便道:“天就要黑了,我就不请小施主喝茶了,把那个印子让我看看吧。” 陈小驴点头,拉开左肩衣领,露出了肩上那个诡异的青黑色手印。 觉弘看了印迹两眼,问道:“什么时候出现的?” “昨天黎明时候。”陈小驴如实回答,看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赶忙道:“大师,您能解决么?” “不碍事,稍等片刻。”觉弘点头,起身进了一间屋子。 院墙围拢着,抬头已经看不到太阳,天好像随时可能黑下去。 陈小驴微微握着拳头,想着张五爷和他说的话,如坐针毡。 不过那位觉弘大师并没有让他等太久,很快就从屋里出来,手中多了两样东西,是一个乌青色珠串和半截白色粗蜡。 “这串珠子戴左手。”将乌青色珠串交给陈小驴,觉弘叮咛道:“从现在开始,到明天天亮以前,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摘下来。” 见对方脸色严肃郑重其事,而且事关自己小命,陈小驴不敢大意,点头说好。 亲眼看着他将珠串戴上,觉弘才将手中那半截蜡烛交给他,说道:“回去后把蜡烛点在床头,鸡打鸣之前,要护住烛火,不能灭,而且小施主你也不能睡觉。” “点在床头,鸡叫之前火不能灭了,不能睡觉----”陈小驴重复,用心记下,道:“大师,还有别的要注意的么?” “没了,只要不出纰漏,今晚上小施主会平安过去,放宽心。好了,天就要黑了,小施主赶紧走吧----唉,算了算了,还是我送你出去。” 觉弘摇头,交代完后开始赶人,语气急切。 陈小驴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大师这么着急,跟着快步往外走,他突然想起来,好像刚刚给自己指路的那位大叔,就刻意强调过天就快黑了。 而觉弘大师也强调说天就要黑了,难道天一黑,这边就要有什么恐怖的事情发生不成? 供着佛像的大殿里依然漆黑一片,觉弘持灯走到佛像旁边时,脚步忽然一顿。陈小驴跟着停下,看到面前是一个捐香油钱的木箱,立刻反应过来,暗骂自己怎么把这茬忘了,真不上道。可是他跟着就愣了,回去换了衣服后,出来得匆匆忙忙,身上根本一个大子都没带啊! 他尴尬道:“大师,我今天出来得太急,香油钱明天过来给佛祖补上,行不行?” “不是这事。忘了问了,小施主你要回去的地方,离这里远不远?” “挺远的,我要回市里。”陈小驴回答,看着灯火下这位大师面色微变,他顿时把心悬了起来,问道:“大师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等天一黑,那个邪祟就会到处找你!今晚是你阳气最弱的时候,除非在自己住处,否则不管在哪里被它找到,都不会有活路,更不要说这一路回去尽是荒郊野外。” 瘪犊子的! 陈小驴听到这话,被吓了一跳,赶紧问道:“那怎么办?” 觉弘似有些犹豫,片刻后叹了口气,“有个法子,我也不知道行不行,姑且一试吧。” 姑且一试。这是个很糟糕的回答,但陈小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看着觉弘大师从香案上拿了张不大的黄表纸,包了些香炉中的沉灰。 将东西接过来,就听大师叮嘱道:“回去路上,要是听到有人喊你名字,不要回头,把香灰往面前撒一点就赶紧走。” “多谢。” 除了道谢,陈小驴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觉弘大师摆手,将寺门打开了一条缝隙,但却并没有将油灯放下,而陈小驴跟在后面,一出门就被看到的东西惊住了。 就在真法寺门前的小路两边,突然多出了十几个颜色诡异的纸扎人站在那里。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就在他和觉弘大师走出来的一瞬间,那些纸人同时扭头盯上了他们。 “小施主!”觉弘大师突然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拍。 陈小驴仿佛受到惊吓般‘啊’的一声,跟着冷汗‘唰’地一下就出来了。就在刚刚,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大师,这----” 不用想都知道是这些纸人在作怪了!陈小驴自问,坑蒙拐骗这么多年,邪事不是没遇到过,但这种吓人的诡异的阵仗,他真是第一次见。 “别问了,快走吧,盯着灯别看他们。” 觉弘大师显然不想谈这件事,持灯加快了脚步,陈小驴赶紧跟上,死死盯着灯芯上燃烧的火苗,连头都不敢转。 “附近村民都把这里叫老江道,说是以前黄浦江在这里拐了弯的,但后来江道决堤,才成了现在的走向。” 从十几个纸扎人面前走过后,觉弘大师主动开口,陈小驴心不在焉的‘嗯’了声。他认可这种说法,事情一来一去,都有自己的根脚,要不然这个镇子也不会叫‘埔弯’了。 “对了小施主,你开始说是谁让你过来找我的?”觉弘大师突然问道。 陈小驴道:“一个长辈。”看到觉弘探究的眼神,又补充道:“城西一个破道观里的张五爷,大师你们应该认识吧?” 不过让陈小驴没想到的是,觉弘大师却摇了摇头。 真法寺虽然在老江道中心,不过到岸壁上却并不远,说了两句话的功夫就走到了头。 觉弘大师把手里的油灯端得很稳,对陈小驴点头道:“快上去吧,上去了就赶紧走,不要回头看。” 面前是一个悬在几乎垂直岸壁上的破旧软梯,但很结实,陈小驴点头答应,和觉弘大师再次道谢后,抓着软梯三下五除二的就爬了上去。 天这时候已经微微黑,看到骑过来的自行车还在原地,他松了口气。 不过刚走过去把车子扶起,就听到有人和他说话。 “小伙子,你刚刚在下面和谁说话呢?” 陈小驴听到声音猛地吓了一跳,手本能的抓住了藏在后腰没离身的匕首,等转过去,才看到是一个中年汉子,手里端着个烟锅蹲在路的另一边,锄头就在他身边放着。 “大叔,是您啊。”陈小驴朝对方尴尬笑笑,是之前遇到,给他指路的那位,刚刚他的反应有些过激了,“和寺里的觉弘大师啊,还能有谁。” “觉弘大师?”中年汉子将烟杆在地上磕了两下,嘴角拉出一个耐人寻味的弧度,说道:“你再扭头看看,有人么?” 陈小驴闻言悚然一惊,迅速回头看去,跟着一股森寒凉气‘嗖’地一下窜到了头顶。 老江道里杂草丛生空空如也,别说这会儿应该正往回走的觉弘大师了,连个鬼影都没,他刚刚走过的,那条好似被人踩出来的小路,也不见了踪影。 再往远一些看,真法寺还在那里,但是外面的漆红什么全没了,而且大殿有些倾斜,就是一个门半开着,看着好像会随时倒塌的破败野寺。 这是怎么回事!? 第十章 不要回头!(上) 自己又撞邪了不成? 突如其来的惊吓,打了陈小驴一个措手不及。 但他看向自己的左手手腕,发现觉弘大师给的手串还在,而那半截粗蜡和一包香灰,同样还在上衣口袋里。 看出陈小驴的惊慌,中年汉子微微叹气道:“小伙子,我告诉你,这寺里头早就没人了,周边十里八乡的,也就一些不懂事的小娃娃敢跑到这里来耍,但你去打听打听,出的事还少么?” 陈小驴不禁咽了口唾液,道:“出什么事?” “死人,还能有什么事?”中年汉子语气阴沉道:“都是被从脖子上咬了两个洞,把血吸干死的,身上的衣服也被抓的破破烂烂。” 瘪犊子的!陈小驴再次被惊到了,不可抑制的想到了最近上海周边,关于僵尸咬人的传说。 “是僵尸?”他问道。 中年汉子却摇了摇头,道:“怎么可能。” 虽然是否定的回答,但不知怎的,陈小驴却感觉自己更紧张了,他追问道:“那是什么?” “是----”中年汉子刚开口,却仿佛突然想到什么东西,话音骤的一收,瞪眼道:“我怎么知道?得,别在待了,渗人!小子,我可只警告你这一次,没事不要再往浦弯镇这边溜达了,不然死了都没人给你烧纸。” “那我谢谢您嘞!” 陈小驴被说的脸上发黑,不过天黑了,看不出来。 中年汉子扛着锄头走到他身后,很不见外的往自行车后座上一坐,道:“把话听进去就行,走吧,正好捎我一段。” 你大爷的! 就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的人! 陈小驴腹诽。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当对方在后头坐下后,他悬着的心竟好像一下子安稳了不少,所以也没有拒绝。 车子顺着小路跑得飞快,很快原路返回,到了折过来的大路上,而顺着大路往前不远就是个村子。中年汉子让陈小驴在路口停下,扛着锄头往村子那边走去。 天一擦黑就黑的很快,这时候已经快黑透了。 陈小驴盯着对方离开的背影看了几秒,眼角余光扫过手腕上的乌青色手串,鬼使神差的一踩脚蹬,又追了上去。 “大叔,你看这都忘了问您怎么称呼了。”陈小驴把对方拦住问道。 中年汉子瞥了他一眼,仿佛能看透他心中所想,冷笑道:“怕不只是想问我叫什么,还想问我为什么会在老江道那里吧?” 陈小驴讪笑,但没有否认。 “我叫方大生,为什么去老江道你小子心里没数?当然是怕你死在那里了!”方大生不太高兴的说道,“既然你追上来问了,那我也就多说两句,小子,你没在那个破寺里头吃什么东西吧?” 陈小驴摇了摇头。 方大生神色略微缓和,道:“没有最好,我看你印堂颜色不太对,劝你今晚上最好别在外头瞎晃荡,赶紧滚吧,出了浦弯镇,不管遇到啥情况都别回头,也别和任何人说话,言尽于此,听不听随你。” 看着方大生再次离开,陈小驴心乱如麻。 这位路上偶然碰到的大叔,肯定不是一般人,尤其是那句和觉弘大师所说如出一辙的劝诫,更是令他感到震惊。 但让他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张五爷会让他来真法寺这种鬼地方?如果像方大生所说,这真法寺里早就已经没人了,那他最开始看到的那个寺庙,和在寺里头见到的那位觉弘大师,还有带出来的这三样东西,又算是怎么回事? 幻觉么?肯定不是! 无数疑惑横亘在了陈小驴心中。 不过有一点他倒是十分笃定,张五爷肯定不会害他,所以刚刚他多留了个心眼,没有将手串蜡烛和香灰的事说出。 惦记着觉弘大师的话,陈小驴不敢再耽搁立刻返程,借着明晃晃的月亮将车子骑得飞快。 路过两个村子后就到了浦弯镇的边界,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寂静的可怕。不过转了个大弯后,一从火光突然出现在前面路边,陈小驴朝那边看去,围着篝火的五个人也齐刷刷将视线转到了他身上。 眼神一碰就移开,双方没有打招呼。陈小驴飞速从篝火旁掠过,跟着就听到了后面传来的小声嘀咕。 “不是说上海这段时间不太平么,这个点了,还有人敢在这荒郊野外赶路?” “我说,你怎么就能确定那是人呢?要万一是个----” “闭嘴!” 陈小驴听到这交流,顿时诧异,因为其中一个竟然是女声。可是刚刚他看到的分明是五个男人,其中还有一个,看体型应该是小孩,而且听他们交流的内容,似乎不是上海本地人,更像是路过的。 但要从上海路过,也肯定是走市区吧,吃多了撑的大晚上跑这么偏的地方来? 带着疑惑,陈小驴本能的想要回头,但刚将头偏了一点,就突然想到觉弘和方大生的提醒,赶紧又将视线摆正,暗道好险。 用了半个多小时,又穿过了一个镇子,并没有发生什么怪异的事情,但陈小驴的心不但没有放下,反而莫名的提了起来,好像冥冥中感觉到有什么危险快要来临了一样。 他咬着牙,将车骑得更快了一点。 某刻,天上的月亮突然被一片厚云遮住,四周一下子黑了下来。 而几乎就在同一时间,陈小驴感觉身后一沉,车速也陡然变慢,仿佛有个什么很沉的东西,突然坐在了车子的后座上。 瘪犊子的! 是那个给他留下鬼印子的邪祟找来了么? 没有听到呼吸声,也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陈小驴浑身汗毛顿时炸起,冷汗也嗖地一下从后背渗了出来。 不过他不敢回头,想着觉弘说的话,迅速捏住了刹车。 但现在怎么办,撒香灰么? 他强自镇定着,将手朝装着香灰的衣兜伸去。但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突然从背后搭上了他的肩膀。 你大爷的!这一瞬间,陈小驴感觉自己的心跳都骤然一停,铺天盖地的恐惧感袭来,让他顾不得再去掏撒香灰,而是迅速反手抽出了别在后腰处的匕首往身后狠狠一刺。 刺到的是空气,身后似乎什么也没有,但陈小驴却知道,自己一定是刺到了什么,因为那双搭上了他肩膀的手,随着这一刺不见了。 是张没用给自己匕首上画的那道符的作用么?这个念头在他心中一闪而过。跟着他不敢耽搁,马上掏出包着香灰的黄表纸,按照觉弘大师所说那样往面前撒了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随着香灰落到地上,他只感觉车子也随之一轻,好像是那个坐在后面的东西终于离开了。 但到底是什么东西? 强忍着回头看看的欲望,陈小驴将脚蹬狠狠一踩,头也不回的往市区冲去。 觉弘大师告诉他,路上要是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不要回头。那位方大叔交代的更明确一点,说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回头,也不要和任何人说话。 如果说一开始陈小驴对此还将信将疑,那么现在他是真信了。 明晃晃的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云层中穿了出来,但阴冷的光亮,并没有让陈小驴感到丝毫心安,反而更加惊魂难定,尤其是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看到自己被拉得很长的影子的时候。 又飞快路过一个镇子的界碑,看到石碑上的名字,他暂时松了口气,过了这个名叫‘南渡’的镇子,距离回上海市区,就还剩下一半左右的距离。 但松掉的这口气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当周围光线再次一暗,路面变得模模糊糊看不太清楚之时,陈小驴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第十一章 不要回头!(下) 什么情况? 陈小驴耸然一惊。 不过还不等脑子转过弯,一直被他骑得飞快的车子,突然一下停了下来,就好像后面有人拉住了后座。 “我草!” 从快速行进到突然骤停,陈小驴顿时失去平衡感,车头猛地一拐后差点侧倒下去,但他反应很快,一只脚迅速离开脚蹬踩住了地面。 而几乎就在同时,他听到了从背后传来音调极为怪异的呼喊。 “陈知白,陈知白----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陈知白,这声音叫的是他的大名! 前车之鉴不远,陈小驴心中咯噔一下,立刻明白过来,是那个东西被他甩掉之后又追上来了。 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到这个声音之后,他竟然有种忍不住想要回头答应的冲动。 绝不能答应! 冷汗瞬间出现在陈小驴手心,他强忍着心中冲动,迅速将手伸进衣兜拿住了那包香灰。刚刚的事情已经证明,在真法寺里觉弘大师说的这个办法有用。 “陈知白,你回头看看,我就在你后面站着,你回头看看我是谁----” 那个怪异的声音再次出现,极为蛊惑。 陈小驴抓住香灰的手不禁一停,跟着惊恐的感觉到,一双冰凉犹如尸体的手再次攀上了他的肩膀。 而与之前只是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不同,这次那双手开始用力,捏得他生疼无比,而且双臂也随之开始发麻。 月亮被厚厚的云层笼罩,撒在夜里的只有一点微光。 但这点微微的光亮,也能让人在地上大概看到一个自己的影子。 陈小驴强忍着剧痛微微低头,下一瞬间,他眼睛猛地一缩! 身后竟然真的站了一个人! 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赫然有两个人影,一个是坐在车子上的陈小驴自己的,而另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就站在他的背后,一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你大爷! 这一刻陈小驴头皮都要炸开了。 猜测自己身后有人是一回事,但真正看到,是另一回事!这一瞬间,他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忘了自己接下来应该干什么。 “陈知白----陈知白----” 怪异的声音,如同叫魂一样不断念叨着陈小驴的名字,而陈小驴似乎陷入了某种诡异的状态,眼神慢慢模糊,上身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慢慢朝后方扭去。 “喵呜----” 黑夜中,路边野田里突然传来一声猫叫,叫声不大,但在陈小驴敏锐的双耳中却如惊雷炸响。 呵! 他身体一抖,整个人顿时清醒过来,往后转了一半的身体,在千钧一发之刻被他硬生生停住。 而此时,那双搭在肩膀上的手又不见了。 陈小驴发现异常,又不敢确定,带着几分恐惧的耷拉着眼睛,将视线再次投向地面。 凝实的影子投射到地面,原来是月亮从云中钻了出来,而在他的背后,哪里有什么人影存在? 如果不是肩膀上的疼痛感如此清晰,陈小驴甚至都要以为,刚刚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只是他的错觉而已。 “喵呜~” 又一声猫叫。 一只黑猫从田间的庄稼中钻出,它停在路边,用泛着幽光的眼睛看向陈小驴,嘴中还叼着一只似乎刚被它咬死的,也不知道是老鼠还是黄鼠狼的东西。 多亏这只猫! 陈小驴朝它投去了感激的眼神。 而黑猫似乎读懂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竟然做出了沉思状,跟着唰地一下窜到了车前,顺着车身迅捷的爬进了车子前篮。 这是什么意思?陈小驴懵了一下。 直到黑猫将嘴里的东西直接扔在了篮子里,陈小驴这才看到,被它咬死的,原来是一只黄鼠狼。 “喵呜~” 将尾巴盘在身后,黑猫再次抬头看向陈小驴,叫了一声。 陈小驴更加不解。一人一猫对视了两秒,陈小驴先想到觉弘大师的话,再想到那位方大叔的告诫,心说不能和人说话,和猫总没问题吧? 于是他带着试探问道:“猫兄,是让我载着你走?” “喵呜~” “我去,你还能听懂我说话不成?要成精了啊你?” “----” 黑猫瞥了他一眼,似乎在说你是个智障?跟着将尾巴盘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在车前篮里进餐。 听着篮子里‘咔嚓咔嚓’的声音,陈小驴心中升起一股极为怪异的感觉,同时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安。 而且被这么一闹,那种紧张感都好似消失了一大半。 陈小驴轻轻松了口气,心想这猫兄好歹也算是救命恩人了,那就先载着它吧!要是它不愿意走了,自己好好养着它就是。 但是刚刚莫大的凶险就这样突兀不见了,自己到底还要不要往脚下撒点香灰? 微微一犹豫,他还是将香灰拿出来往面前撒了一些,小心使得万年船啊。 “猫兄,那咱们就走了啊!” 将香灰包好重新揣进衣兜,陈小驴招呼一声,见黑猫根本不搭理他,便一踩脚蹬重新上路。 不过往前骑着,陈小驴只感觉两边肩膀越来越痛,直到途径一个已经依稀能够看到市区灯火轮廓的小桥时,那种痛感几乎到了一种自己无法忍受的程度。 但下一秒,他精神就猛地一振。 在桥头那边,突然窜出一个女人朝他扑了过来! 我草! 陈小驴心中一声怪叫,猛地捏了刹车,车子在马上要撞到对方的刹那停了下来,而这时候,他已经和那个女人面对面,看到了一张苍白而诡异的脸。 这瘪犊子的又是什么情况!? 接二连三的吓人状况,不但没有让陈小驴麻木,反而令他变得更加敏感,本能的伸手到背后,‘噌’地一下抽出了匕首。 但这并没有吓到面前的女人,她的神色变得更加诡异,用低低的语调问道:“你见到我的孩子了吗?我在找我的孩子,他不见了----他有这么长-----” 女人伸手,比划出了一个大概有小臂长短的长度。 这是个婴儿吧! 陈小驴警惕的看着面前的女人,用另一只手扭转车头准备离开。 但就在同一时间,女人突然伸手死死抓住了他的控制车头的手臂。陈小驴顿时心中一寒,匕首直接刺向女人腹部,不过在粘到对方衣服的瞬间,又被他硬生生收住了力道。 一是因为,他并没有如之前两次一样感觉到什么危险,还有一个原因,是女人同时说的一句话。 “你见过我的孩子吧?他对我很重要,求求你告诉我他在哪里好吗?” 这句话似乎刺中了陈小驴心中某块柔软的地方,他收回匕首,张了张嘴。 夏天酷热,但女人的手心很凉,不过陈小驴想着那位方大叔的告诫,还是没有说话。 女人似乎认定了陈小驴知道她孩子在哪,死死抓着他不断哀求,陈小驴想把对方甩开,又有些于心不忍,两人陷入了短暂的僵持。 而车篮中的黑猫,这时候仿佛睡着了一样,盘卧着的身体微微起伏,还有些鼾声。 不过还好的是,没过多久,一对老夫妇和几个村民模样的男人就一路找了过来,上桥后看到陈小驴手中的匕首,他们都是一惊。 老头赶忙上前,一把将女人抓着陈小驴的手拉开,带着几分不安的回话道:“小伙子实在是不好意思,把你吓到了吧?这是我的女儿,她脑子有点问题,魔怔了,听到她半夜跑出来我们就赶紧来找了,真是对不起,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看来真的是人? 陈小驴心中微微一松,看了那个在她老母亲怀中不断哭闹挣扎的女人一眼,对老头点点头,便一踩脚蹬,带着黑猫从桥上离去。 可算是回来了! 进了市区的路灯下,他重重喘了口气,旋即又想到张五爷的话,心情再次沉重下来。 第十二章 惊魂 弄堂里各家各户灯火漆黑,只有几盏不亮的路灯,勉强提供着微弱光亮。 陈小驴看到小楼的门从外面上了锁,才想到白天房东王姐倒是交代过,说这几天他们一家子要回一趟乡下老家。 不过这样也好,要不今晚如果真的闹出什么吓人的动静,怕是王姐这一家子宁愿退给他房租,也不会再让他继续住在这里了。 进门后看了眼墙上的石英钟,已经十一点多,再不到半个小时就要十二点。 陈小驴将自行车靠墙放好,拍了拍并未离开的黑猫。 “猫兄,到家了别睡了,跟我上楼。” “喵呜~” 黑猫似从睡梦中惊醒,用爪子抹了抹脸后从车篮中一跃而出。 一人一猫上了二楼,陈小驴刚把自己的房间门打开,猫兄就先一步从门缝里钻了进去,跟着,如同巡视自己的领地一样在房间里巡游了一圈,最后兴致缺缺的卧在了桌角一块木地板上。 是放着太平令暗格的位置。 陈小驴眉毛一挑,旋即两边肩膀上同时袭来火辣辣的剧痛,仿佛皮肤正在被硫酸腐蚀。 他顾不上再管猫兄的位置,急忙到镜子前脱了上衣,看到左右肩膀上的情况,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气。 原本只是左肩上有一个诡异的青黑色手印,但现在,两边肩膀上竟然都有了,而且还不止一个,每边至少有五六个! 瘪犊子的! 这一路回来,他到底被拍了多少次肩膀? 想到自己竟然没有丝毫感觉,不禁一阵后怕,这样子都能安全回来,还真是福大命大。 不过真的太疼了,不知道这东西能洗掉不? 陈小驴突然冒出了一个荒唐的想法,他试探着用手在那些青黑色上搓了搓,但没想到,竟然真的就这样-----搓掉了一点! “我草,这样也行?” 他怪叫了一声,不过紧跟着指尖就开始疼。 低头看到指尖上沾染的,仿佛某种研磨得十分精细的青黑色粉末,陈小驴面色几变,旋即用最快的速度打了盆水。 跟着不到一分钟,手和肩膀上的青黑色手印就被清理干净,而腐蚀一样的痛感也随之消失,只在原本手印存在的地方,留下了一片如同被烫过的淡淡红色。 不过这算是怎么回事,鬼印子还能被洗掉? 陈小驴脑门前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不过他马上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中午在张五爷那里,看到肩膀上的印子时候他也用手摸过,当时并未出现这种情况。 想了片刻想不明白,陈小驴就不再为此费神,反正他也打算明天再去见张五爷,问问真法寺的事情,到时候,连这个事情一起问了就好。 更何况,把这个晚上先扛过去,对他来说才是当务之急。 按照觉弘大师的嘱咐,陈小驴将半截蜡烛点在床头,不过觉弘大师给他的手串,说木头不像木头,说石头又不像石头。陈小驴抬起手在眼前打量了半天,也没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材质的。 最后百无聊赖,拿起了一本名叫《四门八派风水全解》的旧书看了起来。 虽然这本书早就已经快被他给翻烂了,但鸡打鸣之前不能睡觉,要是不给自己找点事情做,陈小驴还真怕自己抗不下去。 至于猫兄,它卧在地板上肚皮起伏,早就已经开始打鼾。 从这点上来说,陈小驴觉得这个刚刚救了他一命的黑猫,可真是一点都不像别的猫。 谁见过有猫在晚上睡觉的? 不大的房间内逐渐寂静,只剩下一人一猫的呼吸声和偶尔的翻书声。 也不知道是从几点开始,外头起了微风,又逐渐变大。 轰隆! 一阵雷声突起,由远及近而来,跟着一道闪电划过,大雨倾盆, 但半躺在床上的陈小驴,对此毫无却毫无反应,他的眼皮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耷拉了下来,仔细看去,手里的书歪歪扭扭拿着,似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翻页。 他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噗! 门窗都紧闭的屋内,在这时候突然起了一阵妖风,点在床头的蜡烛,烛火随之开始不断摇晃。 但诡异的是,就在蜡烛旁边放着的几页白纸却纹丝不动,好像是有一个看不见的东西站在床头,对着点着的蜡烛不断吹气,想要将其吹灭一样。 吹蜡烛的风越来越大,烛火也摇晃得越来越厉害,终于在某刻,火苗‘噗’地一声熄灭,往上腾起了一点细烟,而陈小驴一直没关的灯,灯泡在闪了几下后也突然灭了,不大的房间内顿时一片漆黑。 咚!咚!咚! 门外楼梯上,传来了脚步沉重的上楼声。 但陈小驴睡着了,并未听到。 而在黑夜中,打鼾到一半的猫兄突然睁眼,用一双幽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房门,它仿佛知道是什么来了,前躯下压做出了攻击姿态。 砰!砰砰砰! 片刻后,房门被敲响。 连续的敲门声并不急促,似乎是在试探什么,但在半夜的屋内显得如此诡异。 陈小驴谁得很沉,并没有被这些响动惊醒,而敲门上在持续了一会之后就停下,跟着,明明是锁上的门,被掀开了一条缝隙。 “喵呜~” 猫兄突然很凶狠的叫了一声,同时从打开的门缝中‘唰’地一下窜了出去,紧跟着,连续的猫叫不断在小楼各处响起。 而过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开始只是开了一条缝隙的门,再被掀开了一点。一个身形矮小的黑影进了屋子,走到陈小驴身边,突然伸手朝陈小驴的脖子掐了下去。 “呃----” 猛烈的窒息感,让陈小驴瞬间清醒。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掐他,但濒临死亡之时还是爆发出了莫大潜力,扭动身体狠狠一脚踹在了黑影身上。 呼! 黑影被踹得倒退,陈小驴本能的狠狠吸了口气,紫涨的脸色这才稍有缓解。 但等他准备马上起身之时,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动不了了,四肢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 这他妈又是怎么回事?陈小驴在心中大骂,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而被他踹开的黑影却已经再次来到了床前,伸出双手掐向他的脖子。 这次是真完了! 随着那双手在自己脖子上不断用力,陈小驴头上青筋暴起,心中一阵发苦。 护住烛火不能灭,鸡打鸣前不能睡觉,觉弘大师的告诫历历在耳,但他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睡着了,烛火也灭了,这能怪得了谁? 不能动,就只有等死。 陈小驴的舌尖慢慢从嘴中探出,这是人被掐死之前,身体的一种本能反应。陈小驴对此一清二楚,死亡,就在眼前。 但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房间内突然响起了杂乱的‘帮当’声响,是觉弘大师套在他手腕上的手串断了,十四颗珠子掉在地上,竟然变成了十四个白纸人。 潜入房内的黑影仿佛被惊到,连忙后退,而那十四个单薄的纸人,则趁机迅速手拉手围成一团,将半躺在床榻上的陈小驴护在了中间,与黑影对峙。 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陈小驴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那个黑影慢慢从屋里退了出去。 “吱咯咯!” 就在此时,隔壁圈养在笼子里鸡打鸣了,声音响亮得几乎整条弄堂都能听到,而陈小驴在听到这声音的瞬间,那种浑身瘫软的感觉顿时消失。 他猛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那十几个纸人,则呼啦啦一下全都不见了。 鸡打鸣了! 劫后余生的庆幸,让陈小驴忍不住长出了口气,旋即感觉到左手腕似有些不太舒服,他急忙将灯重新打开,低头后却微微一愣。 觉弘大师给的手串不是都断了么,怎么还在手腕上? 第十三章 解惑 难道刚刚都是在做梦不成? 陈小驴心中涌出巨大的疑惑,但仓惶间扔在床下的旧书,与手串珠子上出现的一道道裂痕,又让他无法确定。 “喵呜~” 房门外突然响起一声猫叫。 陈小驴这才发现,猫兄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不见了,而昨晚他明明看着是开着的门,此时却从里面关着。 极多不合常理的细节,令他心中愈发打鼓。 将门打开,猫兄摇摇晃晃地钻进屋子,跟着一头倒在桌角地板上,肚子一鼓一鼓的大口喘息。 “猫兄,你没事吧?” 看到猫兄肚子处的毛发中隐隐透出殷红,而且还闻到淡淡的血腥味,陈小驴立刻上前查看,十几道仿佛被什么东西挠出来的抓痕赫然入眼。 不过虽然渗血,但好在看着都是皮肉伤,他略略松了口气。 而猫兄根本没搭理陈小驴,窝在地上萎靡的将自己盘成了一团。 陈小驴又观察了一会,确定猫兄的确没什么大碍后,才一下倒了下去。这一天一夜实在难过,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让他心力交瘁至极,他现在只想让天赶紧大亮,好去张五爷那里将这些事情问个清楚。 等天完全亮透,猫兄也已经睡熟,陈小驴喊了喊它,没喊醒,便简单收拾一番,骑上自行车去了赵南松那边。 赵南松不在,接待他的是那位态度依然客气的老管家,听陈小驴说要见张五爷,对方没有二话立刻带他去了后院。 照例和曹侯的老母亲打过招呼,陈小驴在昏暗的房间中和张五爷见了面。 “把昨晚上熬过来了,你小子不错,命很大。”没有寒暄,张五爷直入正题,不过语调里没带什么感情,听着就像个尖酸刻薄的老头子。 当然,他本身就是。 陈小驴点头,他同样觉得自己昨晚上能扛过来是命大,但等点完头后,才想到张五爷根本看不见,便说了声是,然后试探地问道:“五爷,您和真法寺的觉弘大师认识?” 本来以为会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却没想到张五爷竟然摇头。 “不认识,听说过他。” 陈小驴闻言脸色不禁一黑。 张五爷却道:“你去真法寺,有遇到什么奇怪的情况没有?” 过来主要就是想问这事情,但看张五爷这反应,似乎早就知道?但为什么昨天不告诉自己?陈小驴心中更加疑惑,闷闷点头说有。 张五爷道:“是什么情况,都告诉我,不要有遗漏。” 陈小驴不明所以,你什么都知道,还要我说什么?但看着五爷那张阴沉的脸,他还是将昨天从看到真法寺开始,到从老江道上来之间所遇到的事情,说过的话都复述了一遍。 “你确定在寺门口看到了很多纸人?” 听陈小驴说完后,张五爷的声音似有了些波澜,不过具体是不相信,想不到,还是震惊什么的语气,陈小驴听不出来,只能点头。 跟着张五爷不说话了,陈小驴忍不住忍不住道:“五爷,那个真法寺----到底是怎么回事,您给我交个实底行不?” “实底?”张五爷似笑非笑道:“你还看到什么了?” “我----”陈小驴一阵憋屈,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后面遇到方大生,到一路上被黑猫救了命的事情全说了。 等他说完后,张五爷才慢悠悠道:“真法寺的事情,我让你去就有让你去道理,把昨晚上那一劫渡过去就行,再深究有什么必要?至于那个方大生,我没听说过。倒是救了你命的那只黑猫有点意思,有空了带来,让我看看。” 这说了和没说是一个样! 陈小驴腹诽。 但他知道从张五爷这里肯定听不到更多的东西了,就转了话题,问了心中最大的两个疑惑。 “五爷,那跟着我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还有我肩膀上那手印子,怎么就能洗掉了,你总能告诉我吧?” “这个啊?嗯----现在说说倒是没啥。”张五爷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说道:“开始我也不是很确定,但现在确定了,你应该是招惹上了黄皮子。至于手印,是被觉弘和尚给你的这手串给化掉了,就算你不洗,也就是忍着点疼,到今天早晨自己也就会没了。” 黄皮子? 陈小驴听到这个东西心里噔的一下,这不就是黄鼠狼么。老家那边一直在传,说成了精的黄皮子不敢惹,不然送不走就是要命的祸事,没想到这事竟然还是真的? 再想到昨晚上猫兄嘴里叼着的那只黄鼠狼,陈小驴信了八成。 只是自己怎么会招惹上那玩意儿的?他将这个疑惑问了出来。 张五爷没好气道:“滚蛋,连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不过还有件事,你说那只黑猫身上有抓痕,要我猜得没错的话,昨晚上在你小子睡着的时候,肯定是它帮你挡了很大的灾,不然黄皮子这东西,寻仇都是一窝一窝的,不可能只有一个溜进去找你。” “那这手串的事----” “怎么着,要不要你陈小驴现在跪下磕三个响头,我把教勿用的本事再给你教教?” 张五爷的声音骤然尖锐起来,翻脸翻得毫无预兆。 陈小驴急忙讪笑道:“不用不用,哪敢劳驾五爷您?那您歇着,我先走了。” “滚蛋!”张五爷骂道。 不过等陈小驴走到屋门口的时候,张五爷突然又把他叫住,道:“小子,你确定没什么遗漏了吧?好好想一想,除了那个叫方大生的,还有没有人在昨晚帮过你?” 陈小驴疑惑道:“真没了,全都给您说了么,五爷您为什么这么问?” 张五爷嫌弃摆手道:“勿用只有你和那小胖子两个朋友,我这还不是替他忧心,怕你再被什么东西给坑喽?既然没了,那就滚吧,没事别来烦我了。对了,出门就把那个手串扔掉,珠子一裂,戴着就不是辟邪,是招灾了。” 将自行车还了回去,陈小驴从赵南松府邸出来,先到了不远处的黄浦江边把裂开的珠子扔进了江里,回到弄堂后看到猫兄还在睡觉,一阵困意袭来,也躺着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到了下午,当睁眼后看到曹侯竟然在自己屋子,而且还在噜猫之后,陈小驴吓得立刻精神抖擞。 “我草!猴子你怎么进来的?” “嘿,瞧你说的,就这锁难得住胖爷我?”曹侯噜着猫兄,本能的嘚瑟,跟着才愣了一下,道:“呃----小驴你醒了啊,你啥时候还养了个猫?” 陈小驴没有说话,眼神不善地盯着他。 曹侯被看得心里发虚,噜猫的手慢慢停下,讪笑道:“那啥,我这不是在茶楼里等了一中午都不见你来么,怕你出什么事,就过来看看么。你放心,绝对没人看到我进来,这点我保证!” “你、会、不、会、敲、门!?” 陈小驴觉得自己真是要被这瘪犊子气疯了,阴着脸,一字一顿地把话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曹侯讪笑,除了讪笑还是讪笑。 这事还真没办法解释,总不能说自己就是一时手痒吧?要真这么说,以他对小驴的了解,小驴可能真会抓着猫抽死他的。 陈小驴气了一会,被这货那张又胖又丑的脸实在是笑得烦,没好气道:“有什么事情,说!” 曹侯赶紧道:“狗大户那边出情况了,昨晚上我不是把他家大门给开了么?结果后半夜他们就请去了一个神棍,你猜怎么着?” 说到这里曹侯顿住,故意卖了个关子。 第十四章 贾西北 见陈小驴面色再次不太善了,曹侯立刻轻轻打了自己一嘴巴,讪笑道:“那神棍好像还真从宅子里抓出了什么东西,对着空气那一桃木剑下去,啧啧,血淋淋的!我就纳了闷了小驴,难不成狗大户那老宅里还真有什么,被咱们歪打正着的救了他们一条狗命?要是这样,咱们这算不算是积德行善?” 陈小驴自动忽略了曹侯话中的所有废话,只抓取了一个有用信息,李明师家里开始慌了。 至于请神棍不请神棍的,说实在话,陈小驴只怕他们不请!要是那样才麻烦。 只是时间与他估计的略有提前,他原本觉得,可能得再过两天,李明师那边才会有所动作。 就是不知道张笏那边进行的怎么样了? 陈小驴对曹侯道:“没用那边是什么情况?” “呃----这个我也不太清楚,那今晚上是个什么说法?” 曹侯摇头,随即跃跃欲试。这一套流程他基本熟悉,只要不出现什么意外,前期往往都是他和张笏二人换着来,只是每次小驴安排的花样会有些不一样。 陈小驴眯了眯眼睛,道:“既然李宅那边开始请师傅了,那开胃菜就上完了,你去弄一双黑色男纸鞋,今晚上等所有人都睡下后,放老太太屋门口,记住,鞋尖一定要对着门。” 黑色纸鞋,还要鞋尖对门? 曹侯听得眼睛都瞪了起来,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他打了个寒颤,忍不住道:“小驴,你是真的坏,就不怕把那老太太吓出什么问题了?” 陈小驴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他,道:“你觉得李明师给他娘找的是下人,还是姑奶奶或者大爷?” 被这么一嘲讽,曹侯脑子才开了窍,讪笑一声。 “明白了就赶紧滚,等我留你吃饭?”看曹侯又顺手开始撸猫兄,陈小驴没好气的骂道。 等曹侯翻着白眼离开,陈小驴没忍住也在猫兄身上撸了一把,毛发顺滑,别说,还真爽!不过紧跟着他就发现了一点不太正常的地方,猫兄身上那些渗血的抓痕,竟然消失了? 都说黑猫通灵,可猫兄这愈合能力,哪里是通灵,简直是要成精了么! 再想到张五爷说的话,陈小驴的动作不禁轻了很多,看着猫兄自语道:“猫兄,小弟我欠你两条命了,只要你愿意搁我这待着,以后有我陈小驴一块肉吃,绝对有你一口汤喝!” 不过对他的自言自语,猫兄眯着眼睛并未搭理,十分高冷。 等到天色渐晚,陈小驴便借着王姐家的厨房,给自己和猫兄弄了点吃的,等吃完后已经七点出头,他简单收拾了一下,将猫兄留在房间内再次去往大世界。 昨天没去从李三少爷那里探听李家动向,已经是一个疏漏,虽然是事出有因,但这还是严重违背了他陈小驴的职业操守! 不管最近上海周边的市井流言多么耸人听闻,但大世界里依旧歌舞升平。 陈小驴照旧要了一瓶最便宜的格瓦斯,找了个位置静静等着,九点整,李虎真被几个帮闲簇拥着来了,相比于前天晚上,今晚的李三少爷明显意气风发,连说话的语调都比往常高了不少。 这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看着那群人在固定的位置落座,陈小驴便摘掉耳中的棉花团听了一会儿,这才知道曹侯说的昨晚后半夜被请去李宅的那个神棍,竟然就是前天晚上李三少爷旁边一个狗腿,说的那个规矩挺怪的阴阳师傅。 至于是不是真如曹侯所说,李宅里原本就有什么邪祟藏着,被他们歪打正着的救了命,陈小驴根本不在意。有或者没有,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你们是没有见到昨晚那情况,我亲眼看着的,那个师傅是真有本事,没得说,今晚哥几个随便玩,我请客!” 李三少爷大手一挥,几名帮闲顿时喜形于色。 陈小驴听到这里就觉得没意思了,过来无非就是保证自己不会估算错什么事情而已,将剩下的半瓶饮料一口喝光便准备回去。 只是刚刚起身,一个人影突然坐在了他旁边,寻常人根本闻不到的淡淡的土腥味,同时钻进了他鼻孔。 这味道有点熟悉啊。 陈小驴抬头看去,顿时一愣,还真是位有过一面之缘的‘熟人’,是前天晚上在赵南松宅邸见过的那位,对方脸上那两道诡异的肉瘤子,实在是太具有辨识度了。 他朝对方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继续离开,那位中年男人却突然说道:“陈大师,一起喝杯再走?” 陈小驴脚步一顿,与对方对视。 能一口道破他的姓氏,而且还称呼陈大师,这让陈小驴一下也拿捏不准赵南松是不是给这人透过自己的底了,虽然从家丑不可外扬的理论上来说不大可能,但凡事都有万一。 万一赵南松那个王八蛋透了自己的底,万一拒绝了对方,对方恼羞之下在这里闹出点什么动静,给那位李三少爷和自己混了个眼熟,那他费劲巴拉的做局,收官时候可能就要整出个稀烂的局面了。 “您给面子,那我哪能不兜着?” 陈小驴又在原位坐下,言语捧着对方又不乏试探。 如果面前这位真知道自己的底细,那听他这么一说,接下来的言语多多少少会透出点倨傲,这是人之常情。而如果不知,他这么客气的情况下,那按照江湖上的规矩,对方此时就应该很懂事的捧回来,花花轿子抬人,这就算交下了一个朋友。 但中年男人的反应却并不在这两者之中,他很自然的向酒保挥挥手,丢下几块大洋要了两杯伏特加。 是位老江湖!陈小驴对此反应有点遗憾,但并不意外,只是随口试探罢了。 碰杯后两人各自喝了一口,贾西北主动开口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姓贾,叫贾西北。” “原来是贾先生。”陈小驴向对方举杯,道:“陈知白。” “这我从赵老板那里知道了,还知道陈大师一身本事可不小。”贾西北并不掩饰他知道陈小驴底细的事情,直入正题道:“那陈大师知不知道我是做什么的?” 从对方身上的土腥味上,陈小驴就猜了个大概,但不是很确定。 不过这事情和他有什么关系?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的我的独木桥,江湖上行当很多,唯独他陈小驴现在干的,和对方干的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 他摇头道:“贾先生说笑了,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贾西北却不依不饶道:“不想知道,那就是知道了。陈大师这一身本事,用在这上海苟延残喘,实在是可惜了,不如跟我一起干?” “干啥?加入更大的诈骗团伙?您别开玩笑了,我还是喜欢单干,这样子自在。”陈小驴压低声音装疯卖傻,“更何况,上海这一亩三分地里长出来的狗大户,都能把人吃撑了,别的地方又有啥油水。”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回事。”贾西北并不在意的一笑。 陈小驴道:“那我就不知道您在说什么了,得,我那边还有点急事,自罚一杯,就先不和您在这里聊了。” 站起来将杯子里的伏特加一饮而尽,陈小驴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贾西北并未阻拦,他看着陈小驴离开的背影,声音不大不小的道:“相逢就是有缘,何况我这人信因果,相信我和陈大师的缘分肯定不止于此,陈大师要是突然改变主意了,找赵老板就能找到我。” 第十五章 消息 在大世界碰到贾西北是个意外,陈小驴没有太放在心上。 翌日一早,他在弄堂口电线杆上,留了个‘张笏处见’的标记,便带着猫兄去了市外的破道观,将带着一堆东西准备出门的张笏堵了个正着。 张没用还是那一副冷冷酷酷的样子,看到陈小驴之后打了个招呼,旋即看到跟在陈小驴身边的猫兄,表情略有变化。 “几时养的?” “前天晚上,先不说这个,一言难尽,回头再细说。”陈小驴无奈摇头,对前天那漫长的一天他提都不想提,转头问道:“村里邪祟的事情怎么样,有眉目了没?” 张笏道:“现在去收尾。” 那就是没问题了。他自动将张没用的话翻译过来,问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天黑之前。” 张笏抬头看了眼太阳,给了个确切时间。 陈小驴闻言点头,道:“那我就在这等你,过来也是要交代你个事情。” “说,赶时间。” 赶你大爷的时间!陈小驴翻了翻白眼,交代道:“处理完事情后,给那孤儿寡母的留个手尾,就说邪祟的事情处理干净了没有不知道,过几天你会再去看看。” 张笏一贯的点头说好,至于为什么,懒得问。 “狗日的张没用!”看着张笏疾步离开,陈小驴骂出了声,他经常性的觉得,张没用能在张五爷那么个性情乖戾的老家伙手底下安全长大,没被早早掐死,真算是个奇迹。 等了半个早晨后曹侯带着满身疲惫和亢奋到了道观,陈小驴看着这货的黑眼圈,有点惊奇地问道:“那村里到你家那边也不算太远吧,怎么弄成这幅鬼德行?” “嘿,我藏在那边等到了天快亮,这么大一出戏不亲眼看看多可惜?”曹侯满脸亢奋说道:“小驴,我不得不说再说一次,你每次都能刷新我对你坏的程度的认知,和你比起来,胖爷我简直就是积德行善的楷模啊!” “你想死?”陈小驴邪瞥了他一眼。 曹侯一点都不在意,仿佛没有听到,眉飞色舞的说道:“你是没有亲眼看到今早那边的情况,太精彩了,李宅那边一个小丫头,天还没亮起来呢就去老太太房门口守着,结果看到那双鞋,吓得直接坐在了地上,跟着李宅的人全都惊动了,老太太更是吓得站都站不住得让人扶着才行----” 这有什么好开心的?陈小驴觉得曹猴子这货真是没得救了,脸上连表情都懒得配合,倒是猫兄‘喵呜’了一声,似乎在回应。 见自己说完后陈小驴却不说话,曹侯道:“咋了,是我说的不够精彩?” “意料之中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 “呃----”曹侯讨了个没趣,扭头狠狠在猫兄身上撸了两把,眼神乱窜后错愕问道:“咦?没用呢?” 陈小驴道:“没用说今天就能解决那件事,早都走了。” 曹侯等了两秒,突然担心的问道:“你让没用去解决邪祟这事情,应该挺危险吧?会不会伤到他?” “相信没用。” 虽然这么说,但陈小驴其实有和曹侯同样的担心,尤其是在经历了前天的恐怖一夜后,他不禁有些怀疑,自己让张笏去做这事的做法究竟是对是错? 万一没用真出点什么岔子,事情办砸了是小,总还能想到补救的办法,但如果对没用造成了很严重的伤害,甚至要了他的命,那他陈小驴真要愧疚一辈子了。 所以他才会要在这里等张笏回来,不看着没用安全返回,怎么可能放心。 曹侯有同样的想法,所以休息之前特意叮嘱陈小驴,说没用要是回来就马上叫醒他,不然这觉他睡不安稳。 所幸的是,张笏回来的比他和陈小驴说的时间更早一些,差不多下午四点左右。除了脸色有点发白,身上衣服好像被什么东西撕开了几条口子之外,看着并没有什么外伤,连皮都没破。 陈小驴看到这情况不禁长松了口气,从张笏手中接过东西放下,问道:“解决了?” “嗯。”张笏点头,“也按照你说的,和他们说了。” “说了就行,进了那家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你怎么搞成了这幅德行?”看着那把桃木剑已经断成了两半,陈小驴不禁惊奇。 在他印象中,这把桃木剑可算是没用的至宝之一了,这两年来上面虽然偶尔会多些缺口什么的,但断掉的情况还真是第一次见。 张笏视线从猫兄身上划过,脸色平静道:“诈了尸的死猫,一只藏在村头那家里,一只就埋在那颗老槐树底下,那个村子周围还被埋了十几个猫坟,不做准备的话,谁挖开它谁就要被缠死。” 猫坟?陈小驴闻言微微一怔,这是没有想到的答案,怪不得张笏总是会看猫兄。 “这么说,那天早晨搞我的,是两只死猫?” “应该是。”张笏点头。 陈小驴顿时失语,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事仔细想一想还真是荒唐,那天早晨被两只死猫迷了心窍,结果被一只黄皮子救了,接着差点被黄皮子弄死,又被猫兄连救两次?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没用,没用快跑!危险!” 正在道观小院里说着,大殿里突然传出一声惊恐尖叫。 陈小驴和张笏都被吓了一跳,齐齐朝殿内看去,张笏皱眉道:“猴子也来了?” “嗯,睡着了,这梦里还惦记着你呢。”陈小驴说着,耳廓微动,脸色突然变得有点怪异,跟着对张笏挤眉弄眼道:“走走走,进去看看,跟我说你回来了就叫醒他。” 进了大殿,他们曹侯肥胖的身躯趴在床上,嘴巴半开着不断抖动,不过相比于刚刚那一声尖叫,声音不知道小了多少倍。 “没用----张笏----你可千万不要有事,要好好的啊----呜----” “张笏啊----” 这货在说梦话。 梦里一声声叫着张笏的名字。 陈小驴听得乐不可支,忍不住道:“猴子这对你可真是情根深种啊,梦里都叫你呢。” 张笏脸色不太好看,呵斥道:“曹侯!” 然而曹侯双手紧紧抱着枕头,根本没什么反应。 张笏还想再叫,被陈小驴拦住,“这货睡着了是个什么状态你不知道?叫他根本不能这么来。” 张笏迟疑道:“打?” 我草!?陈小驴惊呆了,看着张没用不似在开玩笑,赶紧道:“用不着,看我的。” 说着,他上前走到床边,试了试嗓子后,突然用不大,但很急切的声音道:“猴子快起来,没用出事了!” “我草他二大爷!”曹侯的梦话戛然而止,哗地一下弹了起来,跟着就看到陈小驴和张笏一前一后在旁边站着。 愣了两秒后,他骤然暴怒道:“小驴你有病啊,吓人好玩么!” 这瘪犊子还真是狗咬吕洞宾! 陈小驴乐了,尤其是看到没用那一副吃了苍蝇般的表情,他戏谑道:“你刚刚是不是做梦了?梦到啥了?” “我----呃----没有做梦。” 曹侯看了眼张笏,眼神有点闪烁,跟着发现张笏身上被撕开口子的衣服,担心道:“没用你遇到麻烦了?这怎么弄的?” “小事,不麻烦。”张笏冷冷道。 “----” 三人闹了一阵子,张笏换了身衣服后,他们随意弄了点吃的,围着前院里的小石桌,陈小驴正色道:“不说废话了,说一下接下来的事情,没用,你先跟我说说,今天去那边村子,有没有听到什么和李宅有关的消息?” 第十六章 坏 张笏想都未想就说没有。 事实上就算有,以张笏的性情也不可能注意去听,陈小驴也就本着有枣没枣打三杆的态度问的,而张没用这厮的表现,果然没让他失望。 陈小驴道:“那我今晚再去大世界守着李虎真,正好我这边也可以动起来了,不过这两天,你就不要再去村子那边露头了,什么时候去,等我消息。” “可。”张笏点头。 “那我呢那我呢?今晚我怎么干?”曹侯等不及的问道。 陈小驴道:“经过了昨晚那么一出,要我猜得没错的话,老太太屋门口今晚可能会有人守着,你有没有把握在屋门口制造出一点动静,但又不会被发现?” 这是要搞点更刺激的事情? 曹侯心思一转就明白了,立刻拍着胸脯道:“小菜一碟,根本没有难度。” 陈小驴认真道:“猴子,我不是和你在开玩笑,你要没有这个把握,可以换一个相对安全的办法,不然你一旦被逮住,功亏一篑!” “这么严重?” 听陈小驴说的认真,曹侯一下子也不敢大包大揽了,道:“你先说说具体要怎么做?” “这样----”陈小驴沉吟片刻,熟门熟路的在大殿里找到了纸笔,然后出来放在他面前,道:“你也进去了几次了,李宅里面是个什么结构,先大概画给我看看。” 曹侯不知道陈小驴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干脆利落的迅速画出了李宅大概的结构图。 陈小驴对着图看了两眼,指着一处,道:“老太太在这块住着?” “我草,你咋知道的?难不成你还偷偷进去过?” 曹侯一下子惊到了,怀疑的看向陈小驴。 陈小驴呵呵了他一声,懒得回答,张笏凝声解释道:“宅邸风水有气象四通的说法,交界点藏风聚水,当做主屋,位尊者居之,这点在建筑学上表现得最为明显,从古至今,宅邸构造都依循此规矩。” 曹侯懵了一下,对张笏道:“没用你啥时候也懂风水了?” “知白去年提过。” “----” 陈小驴斜瞥了表情讪讪的曹侯一眼,平时就这货话最多最爱问东问西,问了又从来不往脑子里去,哪里像没用,虽然不爱说话常常把人气个半死,但听过的绝对就入心了,关键时刻靠得住。 但就这事他也懒得说曹猴子了。 陈小驴继续说道:“那老太太这小院子,门前是什么?” 曹侯回道:“左右两边是回抄走廊,门口是花园。” “水井在什么位置?” “这块,第二进右侧,单独隔出的这个位置。” 曹侯指着图上一处小小的隔断。 看着结构图估测了一下两者间的距离,陈小驴心中了然了,跟着压低了声音。 随着陈小驴的安排,曹侯脸色变得热切又紧张,就连一切无所谓的张笏,都听得将目光直锁在了他身上。 真是完美的计划啊,这要搁自己身上,都得吓个半死! 了不起! 尽管是早就做好的计划,但真正具体安排下来,那种感觉还是不一样! 陈小驴忍不住自恋了一把。 旋即看到张笏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他摸了摸脸,道:“我脸上有花?” 张笏摇头,道:“我现在认同猴子对你的评价了。” “什么?” “坏。” 你们大爷的!陈小驴气得掀了桌子,没掀动,想踢,又怕脚疼,没好气的对在一旁笑出了声的曹侯道:“本来人就丑,还笑?这事能做不能?” 曹侯肯定道:“问题不大。” 陈小驴这才满意,但想到自己撞了邪祟的事情,还是叮咛道:“那边不太平,晚上多加小心,最好让没用给你画个护身符什么的。” 先一步离开破道观,回到上海的时候天已经擦黑,陈小驴先回了弄堂将猫兄留在家里,算着时间再次到了大世界,照旧一瓶格瓦斯。 九点整,李虎真准时到达。 昨天还人逢喜事精神爽的他,今晚脸色黑如锅底,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而身边那个介绍了阴阳师傅给他的小弟,则一脸惶恐的不断低声解释什么。 陈小驴乐呵呵看着,将耳中棉花团取出,那边的声音顿时清晰入耳。 “三少,三少我真一个字都没骗你,那个师傅真给不少人都解决过麻烦,我王二要是说了半句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啊三少!” “老二你少说两句吧,没看见三少都快被你气死了么?” “就是,而且王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意思是三少家里撞的邪太大么?这得祖坟得冒黑烟冒到什么程度?” “噗!”听到这话,陈小驴刚咽到嗓门的一口汽水直接喷了出来,连忙擦拭,眼神却一眨不眨的看向李虎真那桌。 说这话的那小子要挨抽! 啪! 刚刚想到,那边李虎真就狠狠一大耳刮子招呼到了那名小弟脸上。 李虎真感觉自己真是要被气疯了,他第一次对自己的交友能力产生了深深的怀疑,打完后指着对方的鼻子怒骂道:“你他妈说谁家祖坟冒黑烟呢?啊?” “三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被打的小年轻捂着自己的脸,神色惶恐的想要解释,又被另一个拦下,说着‘三少今天心情不好,都少说两句,喝酒喝酒’之类的话打圆场。 李虎真闷闷的给自己灌了口洋酒,想到今天中午老爹指着自己鼻子骂废物的场景,心里怎么都爽利不起来。 等酒过三巡,酒桌气氛渐渐稍微回归正常后,他还是忍不住道:“我爹已经派车连夜去南京请一位姓宋的师父了,据说他在江苏那边名气很大,你们听说过没有?” 看一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样子,李虎真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又噌的一下窜了起来。 陈小驴嘴角带笑,心说你爹就是把天王老子请来也没用啊,今晚还有更刺激的。 一直在打圆场那位,看到李虎真脸色又不对了,赶忙插话道:“三少,既然老宅那么不太平,为什么不让李伯父劝一劝老太太,让她搬来城里算了?” 听到这个问题,陈小驴赶忙集中注意力,这其实也是他想不通的地方。 虽然不管老太太搬或者不搬,他都有应对方案,但还是想知道原因。 李虎真可能是酒喝多了有点上头,也是嘴上没有把门,啥事都往外吐,直接‘呸’了一声骂道:“搬城里来?你们知道个屁!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前俩月老太太宅子那边就闹得厉害,江西过来的那位大师给指点了风水,然后跟我爹说,老宅那边最少半年不能离人,尤其是老太太,说什么风水命势关联啥的,不然风水反噬,轻则家财散尽,重则家破人亡。” 原来是有这层原因在里面。 陈小驴弄清楚了,不过心里却暗暗思考。 风水这些东西,他从认字就看起,到现在也小二十年了,可吹轮到吹起玄乎来,还是得向前辈学习啊,姜还是老的辣! 不过现在差不多可以过去露个脸了。 看着那边唏嘘感叹,陈小驴将瓶子拿在手里轻轻摇晃着,站了起来。 “先生,您的伏特加。” 突然一名端着托盘的侍者,微微躬身站在了他旁边,盘子里放着一杯加冰洋酒。 陈小驴莫名其妙道:“送错人了吧,我没要酒。” “您是陈知白陈先生吧?”侍者并不意外的问道,见陈小驴点头,便指了指身后某个方向,道:“那就没错了,是那边那位先生给您点的。” 陈小驴顺着侍者指向看去,在大厅那边的一个卡座上,贾西北举杯正向他示意。 第十七章 大师 怎么又撞见了? 陈小驴微微皱眉。 看了眼李虎真那边,端着酒杯穿过人群,到了贾西北面前。 走过来后才发现并不是贾西北一个人,同坐的还有一男一女。年轻男子头发极短,浑身透着股剽悍气,女子则穿着身碎花衣,脸上没有粉黛,面前也没有酒,放着杯清水。 两人身上的土腥味,与贾西北如出一辙。 视线从三人身上一划而过,陈小驴举杯道:“又见面了贾先生,真巧。” “坐。”贾西北指了指身边空位,笑道:“不是说过么,我和陈大师的缘分不止于昨晚。” 这话有嚼头! 陈小驴心中微动,思考着这话背后有没有威胁的意思在里头,站在原地不动声色道:“这么说,贾先生是专程在等我?” “是,也不是。”看陈小驴不坐,贾西北也不强求,微微弯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这话就不得不让陈小驴想得更多了。 比如为什么贾西北会在这里等自己? 他怎么就能确定,自己一定会来大世界? 那种被人盯上的感觉,简直和前几天收到匿名信,随后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了的事情一样难受,这让陈小驴极为不舒服。 他决定把话说开,直言道:“我在上海过得挺好,也没有去和别人做事的想法。而且说实话,除了坑蒙拐骗我啥都不会,您就不必在我身上继续浪费时间了,不然误了您的事情我也担待不起不是?” “陈大师你确定自己真的过得挺好?”贾西北反问。 陈小驴道:“真得不能再真。” “呵呵,那就先不说这事情了。”贾西北手指在桌上敲了敲,话锋一转道:“咱们聊聊别的----” “不了,我还有点事情要做。”陈小驴截断他的话,举杯道:“就不打扰贾先生,还有这两位朋友了。” 看着陈小驴离开,一直没有说话的两人将目光投向对面,男子迟疑道:“三爷,这----” “是不是很像我?”贾西北笑容不减,肉瘤子弯出的弧度更大了些,仿佛脸上盘踞了两条长长的蜈蚣。 灯光渐变。 大厅中突然一阵欢呼。 舞台上红色帷幕渐次拉开,一排戴着黑色透明面纱帽,露着雪白大长腿的舞女手挽手走了出来,开始了近两年流行上海的踢踏舞。 陈小驴目光从舞台上一掠而过,等走到李虎真他们气氛凝重的桌前时,脸上表情已经变成了‘神秘莫测’的微笑。 他直直的盯着李虎真,就好像看着某一件稀奇古怪的东西,没有说话。 大厅中嘈嘈杂杂,人来人往,再加上这时候灯光昏暗,所以一开始,李虎真并没有注意到自己面前站了个人。 直到十几秒后,侧边一个发现了不对,当看到面前这个年轻人看都没看他们一眼,目光只停留在李虎真身上时,他轻轻拍了拍李虎真的胳膊,低声道:“三少。” 李虎真本身就心情极差,被突然这么一拍,脸色就更不好看了,皱眉道:“干啥?” “这位似乎是找你的。”跟班用词中性。 出来交际的,除了说出‘祖坟冒黑烟’那位仁兄,脑子转的一般都不慢。 所以看着面前这个家伙好似有恃无恐的模样,他没有咋呼,不然这万一是个来头不小的主,那到时候就难受了。 李虎真抬头,这才注意到桌前站了个人。不过他被陈小驴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太舒服,语气不善道:“你谁啊?算了算了,没空搭理你,赶紧滚蛋。” “脾气很冲啊小兄弟。”陈小驴将手里的伏特加轻轻摇晃,冰块发出微微的碰撞声。看着一桌人的目光都朝自己聚来,他扫视一圈,再次把目光凝在李虎真身上,用不大的声音啧啧笑道:“气象堵塞,不利其主,命格渐躁,损财毁身,我说小兄弟,都衰成这样了,还来这声色犬马的场子损害气运,你是有多想死?” 帮啷! 酒瓶破碎的响动突然炸起。 “我草!你他妈说啥呢!?”讲出‘祖坟冒黑烟’的愣头青当场暴走,一把磕碎了手边空瓶,拿着半截锋利的酒瓶,几乎要戳到陈小驴脸上。 陈小驴眼睛都没眨一下,直视李虎真。 比这大的场面见多了,这点程度算个屁? 李虎真脸色更不好看,任谁被人当面说你想死,怕脸色都不会好。有心发作,可旁边那个没眼色的东西都已经发作过了,更何况面前这个家伙,讲话似乎有点玄乎。 所以他硬压着脾气,让愣头青将酒瓶拿开,阴沉道:“几个意思?” “没什么意思,今天恰好还有师父布置的一局没看,发现小兄弟面局不太对,完成个指点课业而已,话也说了,就不打扰了。” 陈小驴撂下句话,施施然转身欲走,同时心中默数‘一二三’。 数到三时,李虎真突然起身道:“等等。” 咬勾了。 陈小驴嘴角一翘,转过身表情就恢复正常。 “怎么了?”他问道。 李虎真盯着陈小驴,“既然开了口,就把话讲清楚,不然,我不保证你今天能安全从这里走出去!”随着他话音落下,身边几个人都齐刷刷站了起来。 “你在威胁我?”陈小驴蹙眉,似有些不太高兴。 “没错。”李虎真答应的倒也痛快。 陈小驴有些‘憋屈’的往四周看了眼,不过这会儿大厅中很乱,根本无人注意到这边的冲突,他便恰到好处的露出一点忧色。 旁边一名跟班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戏谑道:“别看了,三少要收拾你,这里还真没几个人敢管。” 众人应和。 陈小驴又和李虎真的视线对上,思考了几秒后,道:“除了课业,我再开口得收钱,要是不给,你们就打我吧。” “哎哟卧槽----” 愣头青再次发作,半截酒瓶刚要提起,就被李虎真瞪了回去。 开口就要钱。李虎真觉得面前这货十成十是个骗子,但他李三少爷的钱,有那么好拿?于是歪头,状若随意道:“老子他妈穷的只剩下钱了,说个数,给你。” 谁知道陈小驴一开口,却一下子把他吊了起来。 “一块大洋。” “----” 这是个什么套路?李虎真惊疑不定,跟班们也面面相觑。 骗钱骗一块大洋? 这王八蛋是在侮辱谁呢? 当啷! 一枚银元被抛在了桌上,滚落到陈小驴面前。李虎真道:“说。” 陈小驴将钱收下,开口道:“既然小兄弟听不懂,我就换个直白点的说法,你的面局阴微,上下气不通贯,这是风水噬主的面相,也就是说,你家里要么是家宅风水出了问题,要么是祖坟风水出了问题,二者必有其一,这已经对你造成了很大的影响。现在听懂了吗?” “哎哟卧槽!”愣头青顿时发出惊呼。 “你他妈给老子闭嘴!”李虎真扭头怒吼,跟着又对陈小驴道:“你觉得我很好骗吗?” “骗?” 陈小驴不屑一笑,这时候舞台上一曲终了,大厅灯光恢复正常,他从最近的一个酒杯中蘸了手指,很粗暴的在桌上画了个线条旋涡,又在中心点了一个点。 “好好盯着中心的点看,无风水之困者,旋涡静止,反之,你会感觉到这个旋涡在不断转动下沉,没有终点,因为它通往幽冥阴界!” 陈小驴笃定的语气,让李虎真几人安静了一瞬。 李虎真咬牙道:“你要敢骗我,我要你一根手指!”说完,目光凝聚到了线条旋涡的中心点上,约莫一分钟后,他抬头,脸色难看起来。 第十八章 陈母 “你,过来看。”李虎真顺手点了愣头青。 这哥们一手指着自己鼻尖,左右看看,跟着坐下也将视线投向线条旋涡的中心。 片刻后他抬起头。 “有没有转?” “没有。” 李虎真面色再难看一分,又点向跟班王二,“你来。” 王二低头,过一会抬头道:“三少,静止的。” “你!” “没动----” 李虎真将自己一群跟班挨个点名,在他们身上得到了相同的答案。 愣头青那哥们实在忍不住了,小心翼翼问道:“三少,你看着它----动了?” 李虎真没有说话,将目光投向全程冷眼旁观的陈小驴,张了张嘴,没发出声。 这样诡异的情况,对他来说有些诡异。 将杯中剩下不多的伏特加一口灌进嘴里,陈小驴施施然道:“是什么结果一目了然。”旋即他目光变得阴沉,盯着李虎真,语气也凶狠起来,“怎么称呼?” “李虎真。” “好,李虎真,我记下了。现在你的事情说完了,那么我觉得,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 陈小驴道:“今天我本身只是完成最后一次课业,不应该说这么多,但是被你们逼着说了,这我认了。不过,我希望我多开口说这些话的事,几位全都给我烂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准往外吐。不然师父知道了,我被责罚,这辈子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动用风水局,咒死你全家!” 咒死你全家! 听到这五个字,平时在上海天不怕地不怕的李三少爷,脸色骤然一白。前几个月家里出的事情,近几天家里发生的诡异,让他根本不敢再有丝毫怀疑。 跟着就听陈小驴说了声‘告辞’。看着陈小驴毫不拖泥带水的离开,李虎真面色变幻几次,突然一咬牙追了上去。 “大师,大师等等!” “怎么,还要威胁我?”陈小驴站定,皱眉。 李虎真匆忙道:“不是不是,既然大师您一眼就看透了,我也不说假话,最近家里的确出了很多事情,能不能请您帮忙去看一眼?您放心,钱不是问题,只要能把事情解决,要多少钱您说个数!” 噗嗤! 陈小驴笑出了声,讥讽道:“我看着缺钱?起开,这件事情我言尽于此,与你李虎真的缘分也到此结束,别他妈得了便宜还卖乖!” 一把将李虎真拨到一边,陈小驴大步流星离开。 李虎真有心想要再追上去,但是刚刚‘咒死你全家’五个字还萦绕在耳,他往前走了一步,到底没敢再拦,垂头丧气回了卡座。 几名跟班间他回来,七嘴八舌发问,说什么的都有。 李虎真环视一圈,烦躁问道:“对这人,你们怎么看?” 跟班们面面相觑,少倾,有人壮着胆子说道:“三少,我觉得那货就是在胡扯。” 李虎真道:“为什么?” “太年轻了,看着也就和咱们差不多吧,他能懂个屁?” 李虎真微微点头,这也是他疑虑的问题所在,太年轻了。可对方一语道破他家里可能存在的情况,还有刚刚留在桌上,现在已经逐渐干涸看不太清楚的那个图案,又无法解释。 这时却有人着发表了不同看法,是最开始推荐了一个阴阳师傅的王二。 “话不能这么说。”王二语气有些迟疑,道:“三少,不知道刚刚你有没有注意到那位的一个说法。” “嗯?什么说法?” “他说是完成今天一次课业,还提到了师父。” 李虎真想了想,还真有这么回事,道:“这怎么了?” 王二道:“我以前听过一个说法,有些真正厉害的师父培养传人,不会一开始就让他们去做事,而是会先布置一个课业,让他们每天出门找几名合适的人,用自己的所学窥探天机并泄漏,至于对方信不信听不听,他们不管,因为这个时候的规矩就是只准说,不准做。” “还有这回事?”李虎真耸然一惊,跟着有点不太相信的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王二苦笑道:“因为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年轻道士,也是和今晚这位差不多的情况,不收钱,白送谶言,我觉得挺有意思,就和那位多聊了几句,他告诉我的。当时我也不相信,但不到一周,就掉进黄浦江里差点淹死,从那之后我就信了,不信不行啊。” 一众人听得眼睛都瞪了起来。 李虎真问道:“那后来呢,你还见过那个道士吗?” “没有,我把这事说给我爹听了,我爹说那是真正的高人,一定要结交,就满上海的托人打听,哦对了,当时好像也托到了李伯父那里,但是没过几天,我家就收到了一封信,是那个年青道士的警告,让不准我们再打听他。” “这事,我好像有点印象。”李虎真压低声音,有些懊恼。 “我说老二,就算你真遇到过,但刚刚那货,不也找咱们要了一块大洋?”愣头青并不相信,撇嘴发表看法。 王二不屑道:“除了课业,口不白开,不然要遭天谴,这是那一行的规矩,你懂个屁?见过有谁骗你只骗一块大洋的?” 是啊!王二这一语惊醒梦中人,打消了李虎真心中最后一丝疑虑。 说人是骗子,那人到底是骗了他们个啥? 后面把话说得那么狠,直接就斩断了双方再有联系的可能! 这下子李虎真心中只剩懊恼。王二又道:“三少,还有那位离开前说的话,我觉得咱们最好还是听着,这种人,咱们惹不起的。” “----” 陈小驴不知道他离开后李虎真那边发生了什么,不过他对此也并不关心。 只是先在李三少爷那边埋条线子而已。 至于刚才留在桌上的那个图案,是一种类似于催眠的江湖小手段,到底是什么人看着旋涡会转动,全看心理暗示要怎么给。 “喵呜~” 黑暗中传来猫叫,一只黑猫突然窜出,灵活爬到了陈小驴头顶。 “猫兄?”陈小驴惊讶,试探着叫了句。猫兄又‘喵呜’一声算是回应,陈小驴就笑了起来,道:“你这本事够大啊,不是都把你留家里了,难道还能跟狗一样,闻着味找过来的?” 猫兄似懒得再回应。 陈小驴在头顶拍了拍,把猫兄抱在怀里,自言自语道:“得,那咱们一起回家。” 只是往前走了一段,他脚步却一点点慢了下来。 猫啊----记得母亲挺喜欢小猫,而且好些天都没有去看看她了。 陈小驴在一个黄包车前站定,坐了上去,道:“去红会医院。” 黄包车很快到达。 医院在什么时候都不清静,更不用说红会这种顶尖的西医院。 不过这些和陈小驴没什么关系,他走在路灯照不到的阴影里,进了一栋不起眼的小楼,熟门熟路摸到了二楼走廊尽头一间单人病房。 一名护士正在给病床上的人翻身,有人突然推门进来,吓了她一跳。 转头看到是陈小驴,她拍了拍惊魂未定的心口,喊了声陈先生。 “您辛苦。”陈小驴十分客气,目光越过护士投向了病床。 床上躺着的是一个女病人,单看长相,与陈小驴有八成相似,不过她好似睡熟了,对外界的一切动静都毫无反应。 正是陈母。 等护士将工作做完,小心翼翼关门出去后,陈小驴抱着猫兄坐到床边。 看着那张眼角已经有了些许皱纹的脸,轻声道:“妈,我来看看你。” 陈母没有丝毫反应。陈小驴对此好似早已习惯,手指轻轻把母亲的头发往两侧拨了拨,再把猫兄放在了枕边。 “你以前就喜欢猫么,你看这只,你喜不喜欢?” 第十九章 折腾 在医院里并没有待太久。 自从两年多前,带着母亲来上海求医问药,陈小驴每次来医院都小心翼翼,也不敢多待,就怕被有心人盯上。 而且把母亲放在医院里,他也放心,只要交得起钱,在这里就能得到最好的照顾。 抱着猫兄出门,正好和匆匆过来的管床医生碰了个正着。 “陈先生。” 医生是个年轻医生,与护士一样,对陈小驴十分客气。 至于这份客气里,有多少是白衣天使的良善,又有多少是能让鬼推磨的钱的面子,天知道。 陈小驴同样很客气,听对方将母亲这几天身体各方面的数据说了一遍,他问道:“医生,我上次交的费用,还能用多少天?” 年轻医生道:“十二天。” 陈小驴道:“那我就十二天后再来补一次住院费,我母亲就麻烦您上心了。” 医生连忙点头说好。 这笔钱当然不是一笔小钱。陈小驴将自己的计划又在心中做了次复盘,这次除了要将坑赵南松的那对明青花弄到手之外,他还要从李明师那个狗大户身上,狠狠割下来一块肥肉才行,不然多对不起这些天受的惊吓? 李大老板或许无辜,但他陈小驴又不是什么好人。 就是不知道猴子那货把事情做得怎么样了----抱着猫兄往弄堂里溜达的路上,陈小驴还是有点担心,毕竟今晚让曹侯做的事情,有点费手脚。 ---- 曹侯很累。陈小驴先一步从破道观离开后,他没过多久后脚跟着离开,先回市区准备了需要用到的东西,再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李家老宅所在的偏僻乡下,已经是深夜,一来一回小三十公里的路真是为难了他胖爷。 背着小包袱,瘫在李宅一侧院墙外喘了口气,他便起身后退一段距离,跟着迅速前冲起跳。 寂静的黑夜里传出两声微不足道的响动,一个肥胖的身体迅速越过三米高的院墙,落进了李宅内。 “汪!” 五只土狗围拢在一起,看着曹侯进来,却只有一只轻轻叫了声,还是摇着尾巴示好的那种,根本不是示警。而剩下四只,都伸着舌头哼哧哼哧的喘着气。 这边竟然是一个狗窝! 但曹侯看到这五只土狗,脸上根本没有丁点担心,反而很亲热的在每条狗头上撸了一把,小声招呼道:“兄弟们,又见面了!” 从古至今,大部分人都觉得,家里养了狗就能在很大程度上保证家宅安全。 却不知道这只能针对一些寻常蟊贼。 江湖上真正入户行窃的高手,没有一个不精通让狗吃里扒外的手段,养狗不但屁用没有,更多时候还会变成绝佳掩护。 而几百年前,这门手艺往江湖上漏了一点,就催生出了偷狗贼这个行当。 曹侯躲在墙根下把包袱打开,里头包着的东西就露了出来。一双小孩穿的鞋,一双和昨晚放在老太太门前一模一样的黑纸鞋,还有一个装着猪血的小瓷瓶。 东西拿出来后,将包袱往狗窝里一塞,猫腰半蹿了出去。 连续四晚的吓人动静,让地处偏僻的李宅一到晚上就气氛紧张,宅子每个住人的屋里都亮着灯,几乎听不到有人打鼾的声音。 这种情况下谁敢睡觉啊?谁都怕自己一睡着,就被宅子里的那个邪祟偷偷进屋。 偌大的李宅,各个院子里头空荡荡的。 曹侯开始还留了个心眼,生怕是有什么陷阱,小心翼翼来回试探了好几次。但很快就发现自己真是想多了,小驴让他和没用做的事情,层层递进,已经把这宅子里的人吓破了胆,院子里别说人了,根本连个鬼影都没! “没意思!” 他小声嘟囔着,熟门熟路摸到了宅子主屋所在的小院门口。 月门后面是一个花园,花园再往后,就是李明师老母亲的屋子,左右两边是加盖了雨顶的抄手回廊。 曹侯按照陈小驴下午的交代,把瓷瓶里的猪血涂抹到那双小鞋的底子上,跟着从院门口开始,顺着一条七拐八拐的小路,将带血的鞋印子,按照小孩走路的间距一直留到了井边,最后把和昨晚上那双一模一样的黑纸鞋的鞋尖贴着井沿放好。 做好这些,事情就成了一半。 至于陈小驴白天所担心的最后一个环节——敲门,曹侯根本没放在心上。 不是他吹,论起跑路和藏身的本事,两个小驴加在一起都不够看! 走另一条路重回小院门口,他把脚底沾了血的小鞋,按照昨晚的位置放在了老太太门前。 今天陪着老太太的,是李明师的二儿子。不过今晚上,看着要比李三少稳重些的李二少,没有回自己房间睡觉,而是在主屋,和老太太一起跪在侧厢的小佛堂里。 面前是一尊观音像,老太太双手合十念念有词,李二少在一边看得又担心又无奈。 担心的是自己奶奶年龄大了,这么跪着万一跪出个问题可怎么办?无奈的是,他李二少是喝过洋墨水的人,压根就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什么怪力乱神的事情。 呃----也不能说全不相信。问题是就算有什么怪事,这是求神拜佛就能解决的么? 反正他是不想在这里继续跪了。 等老太太又将一遍《心经》诵完,李二少赶紧道:“奶奶,第十遍了,佛说圆满么,这个数正是圆满数,再诵就不怎么好了。” 老太太犹豫了一下。 她也不懂这里面的道道,就是大家都信佛么,她也就跟着信,所以也不知道二孙子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李二少见状,立刻趁热打铁道:“而且我爹不是都让人去南京请宋师傅了么?这会估计都接到了,等宋师一来,还不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唉,你说的也是。”老太太叹气,被李二少搀着站起,又半哭道:“二子啊,你说咱家这是作了什么孽啊,两个月前就闹,这才过了俩月,又开始了,比之前还吓人!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这----”李二少讷讷,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砰砰砰! 就在此时,敲门声突然响起。 声音倒不是很大,但在晚上十分刺耳。 李二少没注意到老太太神色一僵,而家里最开始闹幺蛾子的那天,是老三在的时候,所以他也没经历过被半夜敲门的诡异情况,扯着嗓子不愉的问道:“谁啊!” 砰砰砰! 外头无人答应,回答他的又是一阵敲门。 “问是谁啊,哑巴了!?”李二少无名火起,把老太太扶着坐下后大步流星的向门口走去,心说老宅这边的人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他非得把这敲门的狠狠抽一顿才行! 老太太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了,自己二孙子突然抽身去开门,她想拉但没拉住。想到前些天村西头那女人家里发生的事情,心下一阵焦虑。 咯吱! 屋门被猛地拉开。 看到门外空空如也,李二少气得脸色铁青,大骂道:“哪个王八蛋?别让老子明天查出来你是谁,不然抽死你个狗日的!” 骂完,他低头准备关门,一双看着应该是小孩穿的绣花布鞋进入了视线。 李二少神色骤然一僵。 “二子,二子,是怎么回事啊?”老太太坐在小桌前,缓了两口气后终于能出声了,但身体还是发软,站不起来。 “没,没事儿----”李二少的声音有点抖了,随口敷衍了老太太一句,在惊吓与好奇心的驱使下,一脚伸到门外轻轻将小鞋拨动。 两个血脚印一下子出现在面前! “啊!来人啊,来人啊!都他妈死哪去了,快来人!” 下一秒,李二少的惊叫响彻整个李宅。 第二十章 不安 主屋那边出事了! 李二少受到惊吓的呼喊,一下子惊动了整个李宅。 本身晚上就过得胆战心惊的下人们,听到这声呼喊就更加害怕,一时间竟然没有一个人从自己屋里出来! 直到李二少气急败坏的威胁谩骂,这才有人装着胆子陆陆续续的赶了过来。 人慢慢一多,李二少的惊魂才稍稍安定,而越来越多的人看到那双带血的小孩子的鞋,都被吓得脸色极不自然,议论也随之渐起。 “我的天,看这鞋的大小,是一个小孩子的吧?” “可不,不光是大小,你看这样子,也是!” “太吓人了,你们说,这几天在宅子里闹的邪祟,该不会是个小孩吧?” “----” 议论声钻入耳朵,李二少刚有所缓和的脸色瞬间难看,正想呵斥,听到屋里老太太在不断叫他,他才赶紧去把自己奶奶搀扶着走了出来。 老太太看到那双鞋子,浑身上下通体冰凉。 “二少爷,老夫人,你们快来看,这里有脚印子!” 院子的月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有两个丫鬟立刻过来将老太太扶着,一群人呼啦啦往月门外走去。 “狗日的,还当你们眼瞎看不到呢!” 没人注意到房顶上有个黑影在此时悄然离开。 曹侯从上了房顶开始就没再下来,听到有人终于发现了留下的那一串血脚印,他立刻避开所有人的视线,顺着房顶一路到了水井位置的小隔断,跟着顺手抽了一片房瓦,在手中不断轻抛掂量。 “这边,脚印往这边来了!” 很快,走得比较快的几个家丁持着火把,到了水井这边。 曹侯盯着火把的位置算着距离,当第一个人进了这边月门的时候,他手里的瓦片飞了出去,以一个十分刁钻的角度,擦着水井上的天盖落入井中,发出‘噗通’一声。 几名赶过来的家丁身体猛地一抖! “什么声音!?” “是井那边,我草,脚印也是往那边去的,我说哥几个,这大晚上的该不会有人跳井吧?” “你狗日的别乱说话,有人跳井声音哪会这么小----先过去看看!” 火把靠近了井边,已经能隐隐照到房顶。 曹侯骂了声‘卧槽!’立刻将身体压低,整个人以五体投地的姿势贴在了膈脸的瓦片上。 这下看不到了,但还能听到。 紧跟着他就听到一声颤抖的惊呼。 “是纸鞋!” 吓死你们!曹侯知道事情到这里就算是做完了,轻轻松了口气,这一顿折腾下来,真不是一般的累人。 李二少爷和老太太一行二十来个人随后赶到,看到那双纸鞋,再听到几个家丁说的刚刚听到的声音,身体一软晕了过去,也不知道是惊的还是吓的。 而随着后半夜众人聚在一起的议论,这个晚上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就有了眉目。 先是有东西敲了老夫人的门,应该是想在今晚害老夫人,但没想到李二少爷这么一个小伙子在屋里,被二少爷的阳气一冲,再加上过来的人一多,那个东西受了惊就跑了,最后跑到井边跳了进去。 而那个东西,很可能是一个死了的小孩。 人心惶惶! 这么下去不行啊!瘸腿的门房李老头就在人群中,他想到了白天在村里看到的那个年轻道士抓邪祟,在西头那女人家里抓出了两条明明已经死了,却还会挠人的死猫,并且连续找到了村子周边好几个猫坟的事,想去把这事情和二少爷说一说。 但话到嘴边又作罢,想了想还是觉得等天亮后,到村里看看情况再说,万一那个小道长是骗人的,那介绍过来,岂不是砸自己饭碗? 第二天中午,陈小驴与曹侯在茶楼碰面。 听曹侯绘声绘色讲完昨晚上折腾李宅的事情,他淡淡喝口茶,道:“今晚上就别搞那么鸡飞狗跳了,李明师从江苏那边请了个神棍来抓邪祟,不知道来了没,咱们得给大师一点面子。” “啥!?”曹侯以为自己听错了,挖了挖耳朵。 陈小驴道:“今晚李宅肯定到处都是人,老太太不得不住在那,李明师虽然没有为了尽孝,就堵上可能会因为风水崩坏倾家荡产的气魄,但是他肯定会往宅子里安排很多人,咱们没有再折腾的机会了。” “这倒也是,但是为什么说老太太不得不住在那里?”曹侯也不傻,但心里有和陈小驴之前一样的疑惑。 陈小驴将昨晚从李虎真那里听来的说法复述一遍。 曹侯道:“那今晚怎么说?” 陈小驴道:“记不记得没用那里有一种东西,叫摄魂香?你今晚去李宅,等他们松懈的时候给主屋里头吹一管香,然后进屋做两件事。” “哪两件?” “第一,先在老太太耳边念叨李林生这个名字,多念叨几遍。第二,不管屋里有几个人,你给他们讲一个,崇祯皇帝在煤山上吊自杀的故事。” “李林生,这不是姓李的他爹么,可是为什么----” “闭嘴,做事就行,你能不能学一学没用?”陈小驴听到曹侯问为什么就头疼,没好气道:“你确定我就算解释了,以你这智商就想明白?” “陈小驴我草你二大爷!”曹侯直接骂出了声,跟着道:“那我还得先跑一趟没用那边?这么大的活,昨晚上腿差点没跑断,你骂我可以,但能不能给我弄个车?” “不用你跑,我这里还有之前没用完的存货,不过你吹这个的时候注意点,别他妈整的和上次一样先自己吸一口,还得老子去给你擦屁股!” 陈小驴将一包褐色粉末放在了桌上。 这东西是张没用调出的一种迷香,说是迷香,但药劲没有上海黑市上流传的小周公那么霸道,只会让人吸入的人进入浅睡状态。不过这玩意儿还有一个很奇特的功效——让人做梦。 至于怎么配出来的,这只有张没用知道了,他的独家秘方,陈小驴也从来没问过。 看着曹侯秒怂,在那不断讪笑,他继续道:“要经常往那边跑,你说的倒也是个问题,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找个自行车!” “嗳!要啥自行车,我是想----要汽车!陈小驴你个王八蛋啊!”看着小驴说完就走,曹侯气得肝疼又不敢高声。 不到一个小时,陈小驴从赵南松府邸骑着自行车回来,把车锁的钥匙给曹侯一扔就匆匆离开,他突然想起,出来和曹侯见面,猫兄还被他锁在房间没吃午饭。 “猫兄,开饭了开饭了!” 从附近馆子里弄了两份饭菜,陈小驴嘴上招呼着打开了屋门,一瞬间面色骤变! 房间内乱极了,到处都是被翻找过的痕迹。甚至连床的位置都没能幸免,凉席被卷了一半,床板被掀开了一条。 而那个上了锁的抽屉也被拉出了一半,锁头此时就扔在桌上。 看到抽屉中所剩不多的大洋还在,陈小驴迅速否定了进贼的想法,跟着,心中猛地一沉。 太平令! 带着些许不安,陈小驴打开了暗格。 装着太平令的盒子安安稳稳放在里面,差一格的罗盘刻度完好,没有被动过的痕迹,而盒子里头的太平令也还在。 离奇的情况让陈小驴一阵恍惚。 有人想要太平令,他就把东西放在这里等对方来拿,而对方的确来过,但却并没有拿走,这件事情已经让他产生了极为不好的猜想,觉得八成是跟几十年前那件事情有关。 那现在这情况,又是怎么个说法?难不成对方还想要找什么别的东西?不然明明知道他把太平令放在哪里,为什么还要把屋里整得这么乱七八糟? 还有,猫兄哪去了? 第二十一章 诡梦 “猫兄!” 看着凌乱的屋子,陈小驴带着无数疑惑呼喊。 “喵呜~”一声猫叫自门外传来。 看到猫兄好端端的站在那里,连根毛都没伤着,陈小驴顿时狠狠松了口气,“猫兄,你可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被人给弄死了。” 太平令不见了倒是没什么,他把东西放在房间,本身就是破财消灾等着想要的人来取。 可是猫兄要因为这事情出点什么意外,他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弥补了。 猫兄没有搭理陈小驴的混账话,它好像是饿极了,窜上桌子在饭菜上闻了闻,跟着扒开一份狼吞虎咽。 陈小驴将凌乱的房间快速收拾了一番,开始跟着吃饭。 只是这顿饭吃的食不甘味。 房间里发生的情况,让他不得不去多想几个为什么。 如果说,前几天收到不知来路的匿名信,并且还有人过来看了太平令,只是让他觉得有些担心的话。 那么今天屋子里的这状况,却让他感觉到了危险。 可还是之前的问题,到底是为什么? 陈小驴不断在脑子里做出各种可能的推演,最终结果都指向最让人头大,也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一种可能——这次来的人,和写那封匿名信的人不是一波! 所以这波人,也是在找太平令,不过招子不敞亮根本没有找到么? 陈小驴眼神幽幽,这接踵而来的麻烦事,令他突然想到了自己还很小时候,父亲最后一次出门前,将这东西挂在自己脖子上之时说过的两句话。 “知白,你是男子汉大丈夫,爸爸不在的时候,你一定要保护好妈妈。” “还有,太平令烫手,但你必须得戴着,它是护身符,也是催命符,一定不要让别人知道它在你身上!” 那时候他和父母还在热河。 当时年纪小,根本不知道不知道这两句话的真正含义,只记得那天母亲哭得很厉害,而父亲吃完饭出门,从此音讯全无。 “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将筷子拍在桌上,陈小驴再次打开暗格,把太平令重新挂在了脖子上。 第一次有人找到了,但没带走,跟着又有人来找,却没找到。 陈小驴突然明白过来,有些事情,不是自己想躲,就能躲得过去。 这晚陈小驴没有再去大世界,因为按照李家这一辈每天轮流去老宅作陪的规矩来说,今晚李虎真应该在乡下李宅。 等夜色渐深,困意奔涌而来,他躺在凉席上渐渐睡着了,而一个诡异的梦境随之将他笼罩。 “这是哪里?” 陈小驴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个奇怪的地方。四周是光滑无比的土壁,头顶是一个拱圆天盖,而在土壁上,每隔几米就亮着一盏油灯。 借着油灯的光芒,他勉强看清楚了周围,原来是一个空荡荡的大厅,而他站在大厅的正中央位置。 “有人吗?这是哪里?”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些心悸,高声询问,却无人应答,只有自己的声音在不断回荡。 真是诡异,不过那边有个门! 视线转动,他很快发现了不远处的墙壁上,有一扇半开着的小门,而门中还透出了点更亮的光。他想了想,走到门旁,探头朝里面看去。 门后是一屋室,里头固定着一根熊熊燃烧的火把,光亮是火把的光。 而在火把之前,是一口角落挂着奇怪铜铃的方形石棺! 棺椁,这是一个墓室! 陈小驴骤然反应过来,跟着浑身一片冰凉,好像被冻僵了一样。 “老陈,没有时间了,那些被活祭的小孩有诈尸的迹象,得赶紧走!” 突然一个声音自身后出传出,他立刻回头,看到一个身上披着斗篷,却看不清楚脸的人举着一根火把迎面走来。 不过这人却好像没有看见他,径直进入了与大厅相连的墓室。 老陈这个称呼引起了陈小驴的注意。 他强忍着不适感,随之走了进去,这才发现墓室中还有一个人存在。那人就站在石棺头部,半低着头,聚精会神的,似乎要用眼睛将面前这口棺材看透一般。 看清楚那人的长相,陈小驴如遭雷击,失声喊道:“爸!?” 那竟然是他经失踪了十年的父亲,陈太平! 不过,他的呼喊并未引起墓室中二人的注意,穿着斗篷的男人和陈太平分别站在石棺两端,那人催促道:“老陈,快走吧,真没时间了!” “走!”陈太平这才点头,将固定在石棺旁的火把拿起,两人一前一后,往墓室的另一端走去。 陈小驴这才注意到,那边有一个拱形小口,后面黑漆漆的,应该是甬道。 他们为什么看到自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到父亲要离开,陈小驴急切异常,但呼喊没有任何作用。 情急之下,他猛地扑过去想要抓住父亲胳膊,但却被其突然的一个侧身避开,跟着,就看到记忆中应该一直很柔和,但此时十分锐利的那双眼睛,锁死在了他的身上。 父子二人四目相对,陈太平好像看到了什么令他极为震惊的东西,瞳孔猛地一缩。 “老陈,怎么了?”穿着斗篷的男人听到动静,回身问道。 “没什么,走吧。”陈太平摇头,大步流星往甬道走去,陈小驴想将其拽住,却再次抓了个空。 这夜,曹侯骑着自行车赶到了乡下李宅,将车在树林中藏好后,趁着夜色再次翻墙入内。 一切正如小驴所料,今晚的李宅人很多。 除此之外,很多地方还被贴了新鲜的朱砂画的黄符。 不过这对曹侯来说基本形同虚设,他悄无声息的先潜到李宅大门那边看了一眼,发现有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头在那边摆了法坛,而在一旁,李明师带着自己的小儿子在旁边看着。 “这要是有用,你胖爷不早把自己饭碗砸了?嘿,小驴不让今晚搞太大动静,也算你个老神棍运气好!”曹侯撇着嘴小声嘀咕,跟着再次摸到了老太太的主屋那边。 看到老太太还在佛堂里跪经,旁边有四个丫鬟伺候着,他将一管摄魂香从窗户缝里吹了进去,等看着屋子里的人好像眯了过去后,就掐着自己虎口保持痛感,翻窗进入,然后按照小驴交代的开始施为。 “吱咯咯~” 弄堂里不知道谁家看的鸡突然打鸣。 “爸!”陈小驴着急呼喊着,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看着忘记关掉的灯,灯光照出的房间内熟悉的陈设,他好半天都缓不过劲来。 直到一滴汗珠子从鼻尖掉下,才猛地一个激灵,往头上摸了一把,全是汗,也不知道到底是热的,还是被吓的。 是一个梦。 只是怎么会做这么诡异的梦? 发现猫兄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旁边,一双幽深瞳孔盯着自己,陈小驴百感交集。 从父亲不见了之后,他不是没有梦到过,但几乎全是一些毫无逻辑,支离破碎的片段,从来还没有出过这么奇怪的画面。 如果是梦境是一个人在潜意识中对自己的自我暗示,那么就像想象一样,都应该有一个基准参照物才行,可是这个梦,真的是太奇怪了。 墓穴,有基准参照物,在七年前,为母亲看病花光家底,弄得连锅都快揭不开之后,还是半大孩子的他,绝望之下带着一把铲子进了努鲁尔虎山,挖进过一个大墓,虽然好些次都险死其中,但那个大墓,是真的养了他和母亲整整两年。 棺材,也有参照物。虽然梦里看到的口石棺有点奇怪,可还在一个人持续联想的范围之内。 但是,人呢? 第二十二章 线头 最让陈小驴想不明白的,是事与人。 他清晰的在梦里经历了一个没有任何逻辑跳跃的完整片段,父亲似乎进了某个墓室里,但并没有打开面前的棺椁,最后离开。 可是在离开时候,自己为什么感觉他好像看到了自己? 这是潜意识里所期待事情,于梦境中的折射? 不像! 因为他看到了父亲骤然震惊的眼神。 而人。 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是怎么回事?陈小驴大脑高速运转,确信自己根本没有见过这么个人,所以,按照正常梦境来说,这么个人根本不应该出现在梦里。 因为大家从未建立过什么联系! “喵呜~” 猫兄一下子跳到了他肩膀上,伸出爪子拨动坠着太平令的褐色绳子。 “猫兄,别闹。” 陈小驴思维被打断,无奈的将它爪子拨开。 再试着睡已经睡不着了,陈小驴索性洗漱了一番,带着猫兄去看母亲。 母亲能不能苏醒,从小到大他经历了一次次希望与绝望,早就已经不主动去想这些事了,只是心中留下了一个执念,只要母亲还有一口气在,他陈小驴不管是砸锅卖铁,还是干些天怒人怨的勾当挣钱,都得把母亲的那口气给吊住。 “昨晚上梦到我爸了,过来跟您说一声,感觉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来。”将猫兄放在枕边,陈小驴看着母亲的面孔静静诉说,“也不知道您这一直睡着,会不会也和我一样做梦,还有,上次也忘了说,有人来找太平令了,但是我放在那里,他又没有拿走,说实话,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乱七八糟说了一堆话,陈小驴觉得自己的心情仿佛都平复了不少。 听到外面好像已经有了些起床的动静,他又悄无声息从医院离开。 到中午时候与曹侯见了一面。昨晚猴子把事情办得不赖,老太太在摄魂香的作用下,听到李林生这个名字后果然开始做梦,梦到李林生其实一直活在那个宅子里,被吓得不轻。 而那位大老远被从江苏请来坐镇的宋师傅,则在面对李明师质问的时候,丢下句‘一派胡言’后气愤拂袖而去,不过却没有退还那笔不菲的出手费,这也将李明师气得同样不浅。 再之后老太太实在受不了惊吓,吵吵着不在乡下住了要住到城里,结果‘大孝子’李明师愣是不准,这让老太太指着李老板的鼻子大骂不孝,说迟早有一天你爹得找到你头上去! 一个晚上,李宅一地鸡毛。 火候已到,差不多是该没用出手的时候了。 基于曹侯给出的信息,陈小驴做出了基本判断,但今晚上还要去听听那位‘雷打不动’李三少的话才能做决定。 “今晚继续闹腾,摄魂香你去找没用拿,除了李林生的名字外,多在老太太耳边嘀咕一句‘你真毒啊,想找人赶我走?他们没那本事!’”他对曹侯交代道:“另外如果有机会,老太太身上有护身符或者玉佩什么的,摘下来给她摔碎,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 “没问题,我办事你放心!”曹侯挤眉弄眼拍胸脯,跟着又小心讪笑道:“小驴,话说回来,狗大户家里那好东西是真不少,我想着----” “你想个屁!曹猴子你个瘪犊子,我再警告你一次,把手给我管住了,马上要收官了你要把事情搞砸,你娘也不用救了,让赵南松看着处理!” 陈小驴厉声将曹侯的话打断。三人两年多的兄弟感情,他太了解这瘪犊子了,稍微一顺风顺水这货就敢蹬鼻子上脸。 “哪能哪能,我就是提这么一嘴建议么----”曹侯赶紧一迭声的答应。 晚上九点整,李三少雷打不动进了大世界。 陈小驴则换了身打扮,头上戴了假发,坐在一个相对隐蔽的位置静静偷听。 “什么狗屁大师,都他妈是骗子,要不是我爹拦着,我昨晚上非得给他打出屎来!”李虎真一坐下就破口大骂,然后在旁边跟班的询问下,将昨晚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旋即又懊恼道:“这两天我越琢磨,越觉得前晚上碰到的那个大师才是真的厉害,我家问题的根子,可能真的在风水上!” “三少,那你有把这事情和伯父讲么?” “讲什么啊,我他妈倒是想说,但----不过有件事,乡下那边老管家说,前些天村里去了个有真本事的高人,但现在的问题是,根本找不到人家啊!虽然我爹已经让人守到那寡妇家门口了,但谁知道人还会不会去,什么时候去?” 可以了,那边的线头已经被提了起来。 烈火烹油,开始收汁! 陈小驴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得到了小驴传来的具体消息,第二天一早,张笏换了身干净道袍,背着一把这两天做好的崭新桃木剑和一应用具,不紧不慢的赶到了小李村。 “张道长来了?” 有出村准备下地干活的村民看到张笏,立刻热情的迎了过来。 经历了前些天的事情后,现在整个村子几乎就没有不认识他的人,当时这位年轻道长找到那些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害怕的猫坟,可是让他们不是一般的震撼。 “福生无量天尊!”张笏面无表情打了个礼。 村民汉子知道年轻道长就这么个性情,也不在意,很热情的问道:“道长是来看那娘俩家里情况吧?嘿,我和您说,不用去看了,那小娃子现在活蹦乱跳的,啥事都没。” 张笏道:“看一眼,有始有终,安心。” “您是这个,那我陪您一起去!”汉子竖了个大拇指,一路陪着进村,路上有不少人看到,不管有事没事的都跟了过来。 等到了村西头寡妇家门口的时候,张笏身边已经聚了一大群人。 在西头守了一夜的李明师两个手下,看到这情况立刻和人打听,跟着精神一震,一人留下后另一人立刻就飞奔向李宅报信。 “道长您来了,快请进,我给您倒水。”寡妇打开门后看到张笏,激动得手足无措,立刻将自己孩子喊了出来让给他磕头。 这是活命之恩! “不必多礼,我先看看。”张笏将要跪下去的男孩拽起,进了门后开始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查看。 尽管已经确定上次将那邪祟收拾了,但既然来了一趟,就尽善尽美一些。 就像知白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小心无大错。 院子里呼啦啦涌进了一大群人,很快人就挤不下了,有人干脆上了墙就坐在墙上看,寡妇带着自己儿子,同样满怀忐忑的站在屋门口局促不安的等待。 一群人并没有等太久,大概盏茶的功夫,张笏从屋里出来,向周围打个圈礼,平淡道:“无碍了。” “张道长厉害!” “张道长,您这本事是真大,我服!” “积德行善,这才是真人啊----” 周围顿时爆发欢呼,尽管大家为没能再次目睹这位年轻道长抓妖而遗憾,但确定事情解决,又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让一让让一让,麻烦各位父老乡亲让一让!” 就在此时,一阵呼和从人群外传来,两个身强力壮的年轻男子嘴里叫喊着,硬生生自拥挤的人群中挤出了一条道来。 二人身后跟着一个身穿长裙青春洋溢,长得十分漂亮的女孩。 “你就是那位张道长?” 李红菱站到了人群前面,声音清脆,看着面前的张笏,眼中闪烁着异样的神色。 这位张道长,不是在道观里常见的那种邋里邋遢的臭牛鼻子! 第二十三章 家破人亡 李明师的小女儿李红菱! 张笏听到周围有人喊‘二小姐’,就知道了面前这女孩是谁。 知白和猴子调查李明师,不敢说翻出了李明师的祖宗十八代,但明面上的家里人,最少是被查了个清楚。 张笏不动声色,放线钓鱼,故意对李红菱视而不见,转头对寡妇道:“既然没有后患了,我还有事情,告辞。” “嗳!”李红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急忙上前将他挡住,道:“我爸爸是李明师,旁边那个大宅子就是我家,听说你很有本事啊,正好我家里最近有点麻烦,能不能请你过去看看?” “什么麻烦?”去路被挡,张笏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不耐烦’,语气也很生硬。 “小道长您好,是这样的。” 这次不等李红菱说话,后头,终于从人群中挤进来的李老头就赶紧把话接了过去。 本身老太太就是让他来请人,但是这位二小姐听到消息后,就先一步跑了过来,根本拦都拦不住。 瞧这事给办得毛糙的,低头求人,哪有这样说话的? 在张笏不耐烦的神色中,李老头尽量简单的,将李宅这些天发生的动静大概复述了一遍,跟着道:“小道长您放心,老爷已经留话了,只要能把问题解决,钱不是问题。” “我去看一眼,能不能解决,不保证。”与李老头对视几秒后,张笏松口点头。 一行人很快到了李宅门口,老太太亲自站在门外迎接,前些天发生在村里的事情她也听说了,现在只希望面前这个年轻道士,能真的把家里的事情解决。 而张笏也不墨迹,站在门前看了一眼,就照本宣科,说了句陈小驴早就设计好的,让李家众人如坠冰窟的话。 “你们家问题很大。” 看到老太太面色一白,李老头急忙问道:“小道长,这是怎么个说法?” 张笏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在陈小驴的设计中,后面的话,他需要和李明师当面讲清楚。 “一层叠一层,我只解决我能解决的一部分。”目光越过李老头,他看着被人搀扶着的李明师老母亲,说道:“邪祟缠的是你,与旁人无关。如果我没有看错,这位老夫人昨晚应该被邪祟碰过,只是----有点奇怪。” 本来就已经被折磨得神经脆弱的老太太,听到这话身体微微一抖。 “小道长,哪里奇怪?”她急忙问道。 张笏道:“说句冒犯的话,被邪祟碰到,您应该活不过昨晚,但为什么您还活着?” “喂!你怎么说话呢!”老太太还没有开口,一边的李红菱就不满的叫了出来,跟着很生气的对老太太道:“什么有真本事啊,信口开河的本事?奶奶,咱们回去吧,不要搭理他!” “不要乱说话!” 然而让李红菱没有想到的是,她却被老太太给训斥了,旋即就听到老太太对张笏说话的语气,已经近乎哀求。 “小道长,我虽然年纪大了,但还不想死啊,您就行行好,出手救救我吧!” 这是怎么回事? 包括李红菱在内,看到情况的李宅众人面面相觑。家里这位老夫人,虽说上了年纪,但在大事上却从来都没有糊涂过,包括之前老爷请到家里的那些大师,她也从来都是端着架子的,怎么今天就被这么个嘴上无毛的年轻人,三言两语的弄得失了方寸? 他们心中的疑惑很快得到解答,原来是昨晚出了事情! “不敢瞒小道长,您看这个!”老太太将挂在脖子上的那块玉佛扯了出来。 但让人诧异的是,玉佛只剩下了一半,另一半不知所踪。 而拿在老太太手中的这一半,上面也密密麻麻裂痕无数,看着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裂成小块。 “无量天尊。”张笏了然点头,道:“这样就说得通了,是它救了您一命。” 老太太急忙点头,道:“昨天晚上,我----” “我进去自己看,可以吗?”听老太太还欲再说,张笏将她打断。 李明师接到老宅这边传回去的消息,立刻急匆匆赶了过来,连饭都不顾上吃,就在老宅祠堂里见到了这个被传得‘神乎其技’的年轻道士。 看到张笏脸上近乎冷漠的表情,再想到手下刚刚告诉他,这个年轻人把老宅整个走了一圈,甚至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自己沿着前些天晚上那一串血脚印,从主屋走到井边的事情,他不敢怠慢,立刻很客气的打了招呼。 “小道长,我是李明师。” 这是张笏第一次见到李明师本人,不过没什么兴趣寒暄。用陈知白的话来说,反正大家做的都是一锤子买卖,这么客气用个锤子用? 他指着祠堂供桌上已经被洗干净的李林生牌位,直入正题道:“两件事,第一,最近在你家里闹腾的,是令尊,昨晚令尊想带你母亲走,不过被护身玉佛挡下了。这件事情,我可以解决。” 自己的父亲?想到母亲这两晚开始做梦,而那天父亲灵位上更是诡异流血的情况。尽管是大白天,李明师还是一阵悚然。 不疑有他,急忙问道:“那第二件呢?” 张笏道:“这个宅子,问题的根子不在邪祟而在风水,今天我把令堂送走,但三天之内,如果风水问题不能解决-----就是绝境。” “什么绝境?” “半年之内家破人亡,神仙难救。” “什么!?” 李明师冷汗当场就渗了出来。 张笏不理他,继续道:“虽然能看出问题所在,但我不懂风水,所以只能解决前者,不然令堂可能活不过今晚。但这件事情同样麻烦,需要你们配合。” “这----小道长,要怎么配合?”不等自己儿子开口,老太太就急切问道。她是真信了! “无量天尊。”张笏打了个手礼,道:“《道藏》有云,举头三尺有神明,就看你心诚不诚。” 这是要钱了! 李明师心中全是张笏刚刚所说的风水的事,三天不解决,家破人亡这话更是压得他心头沉得厉害。 但这么明目张胆的要钱,同样让李老板心中一阵火大。 不过来之前,他早有准备。钱么,我倒是带来了,至于能带走多少,看你本事。 拍了拍手,两个手下立刻抬了一个箱子进来,一人将箱子打开,没有封装的银元在其中码得整整齐齐,少说也有几千块! “小道长,您看这些诚意够么?”他语中带刺道。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面前这位小道长在看了一眼箱子后,却做了一件让所有人跌破眼球的事情。 他只从最上面拿走了一块! 张笏将银元在手中轻轻一抛,在众人错愕无比的目光下,淡淡道:“心诚则灵。” 就如陈小驴所说,装神弄鬼,没用是专业的。 将钱收下后,在张笏的指挥下李宅顿时忙碌起来,先是在大门口搭起了一个法坛,将李林生灵位请上,再跟着李家男丁被他聚到一起,包括李明师在内一起割手放了一黑碗血,然后开始诵经做法。 折腾了一中午,到傍晚阴阳交替之际,随着那碗血撒在李林生灵位之前又迅速消失,回家不断‘闹腾’的李林生被‘送’走了,而张笏果真只带着一块大洋离开。 当天晚上,李明师的老母亲没有再做噩梦,但老宅一些装饰用的瓷器却诡异碎裂。 这让李明师不得不相信张笏的话,但真正有本事的风水先生,一时间又哪里是那么好找的? 家破人亡四个字,不断在李明师脑子里回荡,而李虎真同样惊惧异常。 是时候收官了。 陈小驴得到消息长松口气,接下来,就是他和曹侯配合,把那对坑赵南松的崇祯年明青花拿回来的时候了。 第二十四章 提线 这年头像李明师这样的大商人,在上海虽然说不上只手遮天,但神通广大四字,绝对当得起。 在张笏给出的三天时限的逼迫下,李明师不得已从沪上乃至于周边地界,短短两天时间就请来了十几个风水先生。 不过钱花出去了一大堆,结果屁事不顶。 甚至大白天,乡下老宅都开始出现莫名其妙的瓷器碎裂的诡异状况,甚至还有一个先生,在摆弄风水的过程中,被屋檐上掉落的瓦片开了瓢。 那个先生当时就丢下句‘这是风水崩坏,格局将倾之兆,我解决不了,李老板您另请高明’的话,落荒而逃。 这让李明师急得嘴上冒泡,有心要再请一趟江西那位先生,但从江西到上海,尤其还是那位先生行踪不定的状况下,时间根本来不及。 李虎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也跟着着急上火,但最后还是没有提在大世界遇到高人的事情。说起来,李三少的脑回路也有点让人摸不着门道,他是这样想的。 要真按照那个道士的话,三天之内不解决风水问题,那离家破人亡好歹还有半年时间么,说不定这期间,他爹就能找来更高的高人,毕竟那道士也说自己并不精通风水。 可要真的得罪了那个看着不是善茬的家伙,那后果就真的悬了。 “小驴,什么时候结束?” 张笏从李宅走后的第二天傍晚,陈小驴见到了眼睛通红,风尘仆仆的曹猴,连续两天在李宅那边近乎不眠不休的折腾,让他声音嘶哑,连嘴贱的毛病都轻了不少。 陈小驴将带来的包袱交给他,淡定道:“就今晚。我会让李明师把东西放在屋顶,等放上去了,你就用里面的东西把它换掉,拿上之后立刻走。” 曹侯将包袱打开,里面放着的是一堆烧的焦黑的碎瓷。 狠狠灌了一口浓茶提神,他点头道:“知道了,我歇一阵再过去等着。” 看着这货实在疲惫,陈小驴到底还是有点不忍心,想着房东王姐一家还没回去,就把钥匙丢了过去,“不着急,我拖一拖时间,你去我房子睡一觉,凌晨两点之前赶到就行了。” “行!”曹侯没有矫情,拿上钥匙就走,他是真的有点撑不住了。 天擦黑后,陈小驴再次光临大世界,这次带着猫兄。 一个大男人抱着只黑猫慢慢抚摸,看着很扎眼,但与之前的尽量低调不同,这次陈小驴没有掩饰什么,光明正大坐着。 不然他还真怕李虎真眼神不好看不到,到时候他再巴巴的跑过去主动说话,不论说什么,都算是玩疵了。 “小哥,一起喝一杯吗?” 香风袭来,一个穿着旗袍,妆容很精致的女孩摇曳到陈小驴面前,她好奇的看着猫兄,似乎想将手伸过来摸一摸。 陈小驴微微一愣,来大世界也有好几次了,还从来没遇到过被人搭讪的情况。 但看了眼对方穿着,是风月场里打滚的气质,就笑着摇头。 “没钱。” “咯咯,你真幽默。”女孩捂嘴轻笑,并不相信,但还是很有眼色的转去了别的地方。 风尘女子命比草贱,场子里打滚察言观色第一。 “我是真没钱了啊,所以今晚要拜财神么!”陈小驴哀叹,叼着咬扁的吸管,在高脚凳上无聊踢着双腿。 李虎真在九点准时到来,照旧走向给自己预留的卡座,但走到一半时候就突然停下,看着不远处的吧台那边神色惊疑。 身边跟班发现异常,奇怪的顺着他目光看去,愣了一下后结结巴巴说道:“三少,那不是----是----是那个----他,怎么还抱着个猫?” “好像是,你们先过去坐。” 李虎真点头,快步走到了陈小驴面前,激动道:“小师傅,又见面了啊。” “呵?”正在低头撸猫的陈小驴被‘吓了一跳’,抬头看到面前的李三少,神色自然而然的变幻几次,跟着咂嘴道:“是你啊,你还敢来这里?真是不把自个儿命当命啊!” “呃----您为什么这么说?” 李虎真没想到劈头盖脸就听到这么毒的话,难受的要死。 陈小驴道:“为什么你心理没数?看你这一脸死气的样子,家里风水崩塌也就这两天的事了,赶紧回去准备准备棺材寿衣,别搁我面前碍眼。” 李虎真脸色一白,心里还存着的一些侥幸的想法,顿时被打击得支离破碎,一下子惶恐起来。 “小师傅你说的是真的?” 陈小驴不屑嗤笑,“什么真的假的,赶紧滚。” 这是把李三少爷的脸面,摁在地上使劲踩了。 但陈小驴越这样,李虎真就越害怕,一个眨眼的功夫,就把这些天家里发生的事情,在脑子里齐齐过了一遍。 什么脸面不脸面的,在这种高人面前,哪里还有什么脸面? 商人家族出身的李虎真,这时候做出了一个陈小驴都没有预料到的动作。 他‘啪’地跪了下去。 “求小师傅出手救救我家!” “哎哎哎!我说你这人咋这样?赶紧起来,赶紧起来!” 陈小驴吓了一跳赶紧起身让开,但李虎真跪着不起,眼神中满是祈求。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将周边不少人的目光都拉了过来,一个个眼中闪着好奇,不过没有一个人上来管的。 我草!这瘪犊子的真不讲究! 发现周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群,有围拢过来的趋势,陈小驴心中大骂。 但说了好几声让李虎真先起来,都没用,他一脚踹了过去:“你他妈再不起来,老子马上就走,你就等死吧!” 听到这话,被踹得后仰的李虎真立刻爬了起来:“小师傅,这么说你愿意出手了?” “出出出,我去你妈的,老子出道几年,还真没碰到你这么不要脸的!”陈小驴进入状态,越演越像,骂道:“两个条件,我出手可以,但让你身边人把嘴给我闭紧,别他妈让人知道这事情!还有,三万大洋,能接受就行,不能接受就滚,别来烦我!” “三万!?这----”李虎真一惊。 陈小驴二话不说,抱着猫兄扭头就走。 李虎真赶忙追了上来,一迭声道:“我答应,我答应!” 陈小驴站定:“那还废什么话,马上就带我去你家看一眼,再迟点,也就不用去了!” “我马上就安排车!”李虎真狂奔出去,先到卡座那边的一群跟班也懒得招呼。 陈小驴看到有人追出去询问情况,结果在门口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很快,一辆福特汽车停在了大世界门口。 上车后,听李虎真和司机说了去老宅,陈小驴将猫兄放下,懒得看李虎真赔笑的目光,交谈几句后就闭目假寐。 车开得很快,从离开市区到李家老宅没用太长时间,而老宅的大门此时开着,有两个看着上了年纪的男人,分别拿着一个罗盘在喋喋不休的争论。 陈小驴没有下车,眉头登时就皱了起来:“净请一帮没用的废物,把那些老东西都赶走,我不想让人看到我来了你家。” 陈大师这是不想和同行见面! 李虎真会意点头,又歉意说道:“那您在车里稍等,我爹今晚就在,我去和他说。” 陈小驴就没有吭声了。 李虎真去和李明师见面,要说的肯定不光是这事,还有他狮子大开口的出手费的问题。 十几分钟后,一个手持罗盘的风水先生满脸怒气的出来,被同行的李明师客客气气请上另一台车离开。 “陈大师,没有别人了。”跟着出来的李虎真,客客气气的敲窗说道。 第二十五章 玄虚 尽管自己小儿子,刚刚已经将情况全说了,并且也强调了对方很年轻。 但李明师看着从车里跳下的陈小驴,还是吃了一惊,这看着也太年轻了?但前头有张笏的事情打底,李明师把怀疑藏的很好,上前客客气气寒暄了两句。 陈小驴直入正题道:“李老板是不是看着我年纪小,有怀疑?” 李明师哈哈一笑,嘴上说着不敢。 “怀疑不怀疑的,我不管,有也忍着,我就问李老板一句,和李虎真谈的两个条件,你答不答应?”陈小驴很不客气。 李明师道:“三万,不是个小数目,但如果陈大师真有能耐把我这里事情解决,这对我李某人来说,也不是不可。至于守口如瓶,这点你可以放心。” 陈小驴点头:“妥了,宜早不宜迟,现在带我进去看看。” 李明师却没有动,疑惑道:“陈大师不需要带点什么?” “嗤~带什么?风水罗盘?”陈小驴嗤笑,道:“教李老板一个乖,寻龙点穴定宅外风水,才用得上风水盘。家宅小风水,十个罗盘九个骗,还有一个是阴宅,如果你想把这个宅子改成阴宅布局,我现在回去拿盘?” 给死人住的屋子叫阴宅,就是墓穴。 李明师脸色一阵青一阵紫,这两天他请来的十几个风水先生,手里全都拿着罗盘。 而前俩月,从江西请来的那位大师,好像根本就没有用到那东西,他原本还以为那是个人本事高低的原因。 “学到了,陈大师,请。” “走吧,先去主屋看一眼。” 李虎真赶忙上前领路,进门后陈小驴道:“三万大洋别觉得你亏,事情解决后,我会在这里留两天,确定没有问题再离开,这样子你放心?” “最好不过!”一边陪着的李明师觉得微微安心,看向前面客气领路的李虎真,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小儿子,也不是那么不成器了。 虽然已经盯上李明师很久,但进来李宅还是第一次,陈小驴抱着猫兄不断四处打量,而在李明师眼里,这就是大师在勘察风水! 李宅很大,主屋所在的小院走了半天才到,从月门穿过的时候他刻意停下,同时不着痕迹的在猫兄身上一掐。 “喵呜!” 正卧得舒舒服服的猫兄顿时炸毛,陈小驴赶紧把它按住,低声道:“你也感觉到了?那就没错了。” 李明师不解道:“陈大师,这是----” “稍后再说,从现在开始,不要和我说话。”陈小驴皱眉将话打断,顺着回廊走到了主屋门口。 拄着拐杖还被人扶着的李明师老母亲等在门口,事情已经有家里下人过来和她说过了,在前两天张笏过来一趟,而除了不时有瓷器碎裂,宅子里吓人的动静果然都没了后,她一下觉得自己精神都好了不少。 “您就是陈小师傅吧。”老太太态度很好。 陈小驴没有说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进屋里看了几秒又退了出来:“再去祠堂。” 陈小驴的脚步很急很快,除了老太太院子门口外,在好几个地方也突然停下四处查看过,并不时和猫兄说几句话,更像是自言自语的内容,听得李明师父子心惊胆战。 最后再次回到主屋这边的院子门口,他叹了口气,“李老板啊。” “嗳,陈大师怎么样了?”李明师感觉自己的肝都跟着一跳。 “你家这事儿----啧啧!” “陈大师,到底怎样,您给个准话啊!”看着自己老爹眉毛都拧到了一起,李虎真赶紧接过话头。 陈小驴却一转声,道:“能把你母亲请出来么?我想问她件事情。” “可以的可以的。”李明师擦着头上冷汗,挥手让身边跟着的下人马上去请老太太。 老太太很快出来,陈小驴撸着猫兄问道:“老太太,问您个事,这几天有没有做什么奇奇怪怪的梦?” 老太太不假思索道:“梦到过明师他爹回来了。” 陈小驴摇头道:“风水崩坏是有煞气进门,导致格局不能闭合,所以会有阴秽邪祟能进来,不过你们运气不错,进家里的是先辈故人,不然啊----前些天你家就该死人了,不过不是这个事,除了梦到亡夫,你好好想想,还有没有做过什么梦?” “还做过----”老太太皱着眉头仔细回想,李明师父子在一边特别着急又不敢催促,过了一会,老太太突然一拍自己脑门,“对对对,是还做过一个梦,先梦到明师他爹,跟着就梦到了这个,而且连着几天晚上都梦到了。” 陈小驴并不催促,老太太又仔细想了一下,道:“梦到一个金銮殿,就跟戏文里唱的一样,然后有个穿着龙袍的皇上,就在金銮殿里头上吊了----嗯----那金銮殿,好像还是在一个山上。” 怎么会有金銮殿?陈小驴脑门一黑,但还好,主要信息都还在,“好几天晚上都梦到了?你确定吗?再没梦到什么别的东西?” “确定,是连着梦到,再没做过别的梦了。”老太太这次斩钉截铁的点头,跟着就感觉到扶着自己的两个丫鬟,手都微微一抖。 李明师也发现了不对,看着那两个脸色突然都有些发白的小姑娘,道:“你们怎么了?” “我们----我们也梦到过,有皇帝在山上上吊自杀----” “什么!?”李明师吓了好大一跳。 陈小驴皱眉道:“你们也做过一样的梦?不对啊!” “陈大师,什么不对?”李明师赶紧问道。 陈小驴道:“煞气于主屋的屋顶盘桓不去,而且越来越重,就算有什么异象,所针对暗示的也应该只有住在这个屋里的人,下人怎么会梦到?难不成是我看错了?” 这个李明师听不懂,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两个丫鬟更是吓得面无人色,不敢开口。 不过还是李虎真聪明,马上问道:“这梦,是不是你们晚上在奶奶屋里伺候的时候做的?” 另一个丫鬟赶紧点头:“是的三少爷,就是老夫人梦到老太爷的那晚,是我们两个值夜。” 这样一说事情就清晰了。 陈小驴点头道:“怪不得,是我想茬了。” “可是陈大师,这件事情----和家里风水有什么关系?”尽管做相同的梦十分诡异,但李明师想不通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陈小驴道:“关系大了。李老板我和你说实话,你家的风水格局,一丁点问题都没有,不光没有,反而特别的好,但是,怕是你家有人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把邪煞带进了门,所以才坏了风水气,刚刚我们就跟它擦肩而过了好几次,把灵猫都惊着了!” 看着面前一群人都好像听天书的样子,陈小驴继续道:“总之,要尽快把这东西送走,不然这个和你们家命势牵扯极紧的宅子,最迟明晚风水就要坍塌,跟着风水反噬,那后果----呵呵。” 李明师听得冷汗直流:“要怎么送?” “得先找到根本在哪。”陈小驴微微摇头,“老太太梦到的东西,我还没有头绪,不过,如果这些天一直都是有瓷器在碎裂的话,那么根子应该是在瓷器上,可以先做两件事。” “哪两件?” “第一,我现在给你们画张图,按照我画的位置,找人垒起一米高的石柱。第二,把宅子的所有瓷器,全都集中到一个屋子里,李老板可以做到吗?” “可以可以。”李明师立刻点头,又道:“是现在就要弄吗?” “越快越好,多拖一分钟,事情就难解决一分。” 第二十六章 收官 李明师立刻让人拿来纸笔。 陈小驴画了张宅子的简要结构图,以主屋院子为中心,在上面点出了八个位置,跟着就抱着猫兄,在李明师父子的陪同下开始喝茶。 而李明师往下交代了一声,整个李宅大晚上的就迅速忙碌起来。 大概十二点左右,一辆卡车运来了二十名匠人,在陈小驴点头后,在八个位置同时开始砌石柱。 这效率让陈小驴看得咂舌,表面上却云淡风轻。 李明师在闲聊了一阵后,看到陈小驴慢慢皱眉,似乎想到了什么麻烦的事情,心里一突,小心问道:“陈大师,是还有什么问题吗?” 陈小驴道:“你家这瓷器----是不是有点多?” “呃----”李明师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了。 陈小驴继续道:“等阵柱修好后,要把这些瓷器一件一件放主屋顶上去祭天,这么多,试到猴年马月去?” “那怎么办?要不----全毁了行不行?”李明师一时间有些坐蜡,试探问道。 我草!全毁了,你个瘪犊子就这么不把钱当钱? 陈小驴听得眼皮子一跳,立刻警告道:“李老板你不说我都忘了提醒,你最好马上交代下去,这些东西一件都不能碎,不然好死不死的摔到了有问题的那个,啥也别说了,我立马走人,你们也不用费劲了,直接给全家准备好棺材寿衣就行,三个月内准能用完!” “啊!?”李明师惊吓得猛地站起。 “我马上去交代!” 一边陪着的李虎真,更是第一时间怪叫着冲了出去。 听着院子里传来大声呼和,陈小驴望向愁眉不展的李老板:“老太太那个梦,肯定和毁风水的东西有关联,我想一想,李老板你也最好想一想,要能想到什么立刻告诉我,不然这么试,拖到了明天晚上,也就不用试了。” 李明师听得百爪挠心。 八个石柱很快修好,听到李明师手下递来的消息后,陈小驴装模作样的将其检查了一遍,又亲手在每个石柱顶上点了灯。 这是临时起意,反正弄得越玄乎越好。 “陈大师,那这接下来----”一切过程李明师亲眼目睹,不过心里惦记着陈小驴刚刚说的事情,语速有点慢。 陈小驴打断道:“宅子里不留活物,所有人都出去,然后再让你的人进来,拿一件瓷器装盒子里放主屋顶去,放好立刻走,十分钟进门一看,如果东西完好,就证明不是,再换。” 李明师言听计从,甚至连宅子里养的狗都让人牵了出来。 一切按照陈小驴所说,分毫不差的开始进行。 十分钟后,进宅子换瓷器的人战战兢兢跑了出来,不等李明师询问,就立刻道:“老爷,瓷瓶什么问题都没,我换了一个放上去了。” “知道了。”李明师有些失望。 再过十分钟,换瓷人再次出来,“我又换了一个----” 想到宅子里又那么多的瓶瓶罐罐,李明师开始急了,对陈小驴道:“陈大师,要怎么才算好?” 陈小驴摇头:“说不准,可能会碎,也可能会消失,这事,李老板你问我没用。”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看了眼李明师一直拿在手中的怀表,再过几分钟就凌晨两点。 就在此时,突然一个声音钻入了耳朵。 “小驴小驴,我到了,你听到了没有?听到了就整点动静出来。” 是曹侯到了,这货没有误事。 陈小驴微微松了口气,左右看看,确定除了自己外,再没人听到曹猴子藏在暗处的小声嘀咕,他就猛地站了起来,对越来越着急的李明师说道:“怎么忘了这茬,能坏风水的东西,肯定不会是普普通通的,李老板,你那一屋子的瓷器都什么来头?” “啊?”李明师一惊,跟着苦笑起来,道:“我的陈大师啊,你倒是早说啊!那一屋子的东西就没有一个有来头的!” “啥?”陈小驴不可置信的摇头,“不应该,一直碎的是瓷器,所以问题一定是在瓷器上,难道是我错了?” 李明师略一犹豫,问道:“如果是我在别的地方放着的东西,会不会影响宅子的风水?” 陈小驴想都没想立刻说道:“这不是废话!都是你的东西,宅子又是你的宅子,风水气运和命格一线贯通,怎么可能不会?李老板,你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有来头的东西都在市区的家里,我马上让人去运来----”李明师苦笑连连,跟着把李虎真拉到一边小声交代。 凌晨三点左右,随车去了市区的李虎真,带着十几件珍贵的瓷器回来,一水儿摆在了陈小驴面前,而那对赵南松的明青花,也赫然在列。 陈小驴看得眼红,强忍着多坑一点是一点的想法,摇头道:“李老板给介绍一下?” “呵呵,陈大师有兴趣,那我就随便说说。”这挠到了李明师的痒处,当场捧起了一个不小的瓷马开始介绍,第一句话就让陈小驴瞪眼:“这个物件,我花了十一万现大洋----” “那就从这个最贵的开始吧,让人放上去。” 李明师眼睛一下瞪了起来,换瓷人哭丧着脸,战战兢兢的捧着零头都能买他全家命的瓷马箱子进了门。 李明师开始坐卧不宁。 只是过了十分钟,看到自己手下将箱子捧回来,而里面的东西完好无损后,他又是安心与忧虑并存。 东西只有十几件,万一试完了都不是呢?他忧虑道:“陈大师。” 并未得到回应,他扭头看去,却发现陈小驴好似陷入了呆滞。 “陈大师?” “啊!”陈小驴猛地回神,在猫兄身上狠狠一撸,激动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原来是这样!接下来换这个,你说这个是官窑明青花,崇祯年的,以前是皇宫里的东西对不对?” “是。”李明师不明所以的点头。 “那就没错了,肯定是它,李老板,你知道崇祯皇帝是怎么死的么?” 这李明师还真不知道,倒是老太太接话道:“崇祯?是明朝那个皇帝?戏文里唱的,说他是在山上吊死的。” 话一说完,周围陷入了诡异的宁静。 陈小驴道:“是这样,你们不是都梦到皇帝上吊死了么?还梦到是在山上,这可不就是指引?” 换瓷人捧着装着那对明青花小瓷瓶的箱子,再次战战兢兢进去。 而接下来,不管对陈小驴,还是对李明师一家来说,这都是极为漫长的十分钟。 一群人坐卧不宁的等待。 十分钟后,进去换瓷器的人再次从大门走出,捧着装有明青花的盒子,带着一脸解脱,磕磕绊绊道:“老,老爷,老夫人,三少爷,成了!成了!” 盒子打开,原本的明青花,变成了一堆焦黑碎片。 李明师‘哗’地一下站起,对陈小驴抱拳道:“陈大师,我李某人服了,大恩不言谢,我----” “呵呵。”陈小驴打断道:“谢还是要谢的,我会按照约定在这里再待两天,但是李老板,三万大洋,一个子都不能少。我丑话也说在前头,你要想坑我,那八个石柱,今晚能帮着把你的问题解决,三天后就会变成要你全家命的凶阵,这是我师门秘法,没有指点,拆也无用。” 李明师神色一滞,很难说在刚才他究竟有没有冒出过什么别的念头,但陈小驴的这番话,让他立刻讪笑:“看这话说的,怎么会呢?我就是在担心,那么多现大洋能装好几箱了,陈大师你要怎么带走。” 第二十七章 见一个人 在李宅被好吃好喝伺候了两天。 或许是陈小驴最后威胁的话起了作用,李明师这边没有出幺蛾子,直接给了张三万的银行本票。 而今天也是赵南松当日给出时限的最后一天。 陈小驴到银行,把三万本票一分为三,跟着到了茶楼和曹侯张笏见面。 看着本票上一万的数目,张笏没什么反应默默收起,曹侯则不断咂嘴:“这一票干的累是累点,但是顶的上去年一年的收成,咱们这也算是发大财了,小驴,没用,今晚上咱们百乐门走起?” “有了钱就忘了娘?”陈小驴把猫兄放在桌上,道:“东西好着没有?” “那肯定好着,知道你不放心,我自己都不放心啊,拿出来就放没用那里了。”曹侯讪笑着,将带过来的箱子小心翼翼放在桌上打开。 箱子里塞满了厚厚的硬纸板和稻草,一对精致的小青花瓷被放在里头。 “走吧,去赵南松那里换人。” 陈小驴把箱子拉到面前合上,猫兄利索的跳上了他的肩膀。 赵南松一早就在会客厅等着陈小驴上门,看到是这三个人一起来,也不意外。将那对明青花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没问题,立刻笑如弥勒,“陈大师这手段我是服了,听说,你还从李明师那里刮了三万大洋的油水?” 陈小驴还没有说话,曹侯立刻抢白道:“姓赵的,少废话,答应你的事情也做到了,现在该你放人了!” “呵呵,放心,在商言商,诚信第一。”赵南松对曹侯的无礼一点都不在意,和那天晚上的表现判若两人,他挥手将老管家叫过来,道:“带他们去后院把人接出来吧。” “那赵老板,咱们就后会无期。”陈小驴起身说了句场面话,准备跟着离开。 赵南松却把他叫住,“陈大师等等,还有件事要和你说。” 陈小驴三人一愣,曹侯回头怒道:“姓赵的你什么意思?” 赵南松呵呵笑道:“小赤佬,不要给脸不要脸,老子今天就是要把你们全都弄死在这里,你有办法?” “哎哟我草,我----” “你们先去。”陈小驴打断曹侯,就凭这货的嘴,今天可能没事也要给他说出事来。 等两人从会客厅离开,他回头道:“赵老板,还有什么指教?” “指教不敢当,是有人想见陈大师。” “没兴趣,不见。” 陈小驴想都没想的摇头拒绝,但赵南松紧跟着就说了四个字,让他勃然变色。 “红会医院。” 陈小驴眼神顿时冷漠,“赵老板有话直说。” 赵南松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盘玩着手里的紫檀珠子,不自觉都用上了敬语:“您也别这么看我,我就是个传话的,想见您的人现在就在红会医院等着。” “谁?” “那位不让我说,您见了自然就知道了,反正过去,也要不了多久对不对?” 陈小驴盯着赵南松又看了几秒,拳头反复握紧又松开好几次,点头道:“可以。” “可以就好,可以就好!” 赵南松狠狠松了口气,他还真怕陈小驴犯浑,咬死牙关就是不去,尽管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等张笏和曹侯分别带着自己师父和老娘过来,陈小驴直接道:“没用猴子,你们先走,我要和赵老板去一趟红会医院。” “啥!?你这----”曹侯听到这个名字反应剧烈,被张笏手疾眼快的一把将他嘴堵上,张笏点头道:“好,知道了,那我们先走了。” 赵南松让人备好车,俩人去往红会。 等车走到半路,一直没有再说话的陈小驴开口,声音阴冷的厉害。 “赵老板,我母亲要是有什么意外,我会先弄死你在英国念书的那个儿子,然后再慢慢弄死你全家。” 开车的司机手猛地一抖,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坐在自己老板的车里威胁自己老板? 而赵南松的冷汗则‘唰’地一下就下来了,他没想到陈小驴竟然会把自己情况了解的这么清楚,赶紧尴尬笑道:“不至于不至于,而且这事真和我没关系!” 陈小驴仿若没有听到,抱着猫兄闭目假寐。 刚刚他和张笏曹侯提了红会,张笏马上就明白是什么意思,所以马上堵住了曹侯的嘴,装作不知道红会医院的事情先行离开。 而这,也是他敢在车上和赵南松摊牌威胁的底气。就算自己也出了什么意外,这仇也有人会报。 很快到了医院,赵南松一路小跑,追着陈小驴直入陈母所在病房。 哐! 陈小驴一把掀开房门,眼睛微微眯起。 竟然是熟人。 在病房里有三个人,一男一女分别坐在角落,还有一个背对着门,坐在病床边拉着他母亲的手。 这一男一女,他那天晚上在大世界已经见过,那么病床边那个,身份就呼之欲出。 贾西北回过头,看着站在门口的陈小驴,脸上两道显眼的肉瘤子翘起一个弧度,“来了啊,你看,我就说咱们很有缘分。” 赵南松赶紧微微弯腰,陪着笑道:“三爷。” 陈小驴将这些细节看在眼里,立刻知道自己对贾西北和赵南松之间的主从关系,一直判断错误了,同一时间脑子里还有很多零零碎碎的东西划过,但已经不是整理判断的时候。 他对贾西北道:“咱们已经见过几次了,贾先生要见我直说就是,何必绕这么一大圈子?伤感情。” “你俩先出去,门口守着,还有赵老板,也回去吧,这里没你事了。”贾西北挥手,将病房里的三人赶了出去,又对陈小驴道:“行了,别站着了,自己拿把椅子坐过来。” 这仿佛是长辈对晚辈说话的语气,是什么意思?陈小驴不知道贾西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从角落拿了凳子坐在对面。 “贾先生,能不能把你手拿开?”看到贾西北竟然还一直握着母亲的手,陈小驴把猫兄放在枕边,眼底隐有怒意。 似是没注意到这茬,贾西北微微一愣,将手挪开,跟着看了猫兄一眼,惊奇道:“这只黑猫品相通灵啊,你哪里来的?” “当然是养的,难不成还是偷的?贾先生问这个做什么?”陈小驴不耐反问。 贾西北道:“呵呵,我一个朋友也养过一只这个品相的黑猫,如果不是猫活不了这么久,我都要以为是他那只了,对了,灵猫不起名可惜,我朋友那只叫灵鬼,不知道你这个猫叫什么?” “叫猫兄就行了。” “喵呜!” 听到‘猫兄’,猫兄抬头张嘴叫唤,陈小驴撸了它两把,它又把头垫了下去。 “猫兄,这名字起的怪。”贾西北说着,嘴里喊着‘猫兄’开始逗弄,猫兄又‘喵呜’叫了几声,跟着就懒得搭理。 陈小驴不耐烦道:“贾先生,你找我到底想干什么,有话直说吧,既然你神通广大能找到这里,这个怂,我认。” 贾西北逗弄猫兄的手微微一顿,跟着收回来,失笑道:“其实大半个月前我就应该见你了,只不过临时遇到了点麻烦,又想着再多看看你,才耽搁到现在。” 大半个月前?陈小驴听到这个时间,乱糟糟的脑子里仿佛划过了一道亮光,一时间又没抓住。 见他愣神,贾西北又道:“怎么,我留了信说了那几天去找你,你没看到么?” 信! 太平天国令! 一时间仿佛有惊雷在陈小驴耳边炸响,那封画着太平令的匿名信清晰出现在眼前,他‘嚯’地起身,居高临下死死盯着那张有两道诡异肉瘤的脸,又惊又怒,“你到底是谁!” “其实----你更应该叫我一声小舅。” 贾西北神色复杂,掏出一张老旧照片。 第二十八章 小舅? 小舅,扯什么犊子呢? 陈小驴带着惊怒将照片接过,低头后微微一愣,照片左下角,写着一行‘光绪廿七年摄’的小字。 这是二十多年前的照片,比他的年龄还要大几年,而上面有大有小,四男二女六个人,更让他看着有点眼熟,尤其是站在最末尾的那个年龄看着不大的女孩。 “中间坐着的,是你外爷和外婆,然后从右到左,是你大舅贾西东,二舅贾西南,我,还有你母亲贾西溪,她眼睛长得随你外婆,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 贾西北的解说适时出现,陈小驴这才猛地回过神,怪不得自己会看着眼熟,原来是母亲还小的时候。 而就站在母亲旁边的那个年轻男孩,相比于照片上其他几人的微笑,表现得似乎有点抗拒,因为他脸上有两道难看的肉瘤子。 是贾西北? 陈小驴看着照片,和此时神色复杂的贾西北本人不断对照,不得不承认,除了皮肤看着更黄一点,脸上有了点皱纹外,脸型,五官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自己什么时候冒出了一个小舅了? 照片就在手里,做不了假,但陈小驴却陷入了疑惑。 他从来没有听母亲说过娘家的事情。小时候看别的孩子都有外公外婆舅舅什么的,他也问过自己母亲,为什么他没有?而母亲都会告诉他,因为娘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啊。 这事透着玄乎。 将照片放下,陈小驴道:“对不起贾先生,我从来都没听母亲说过还有亲人的事情。” 贾西北无奈摇头:“能想得到,这是你母亲的性子,但她不提,不代表就没有,只是她心里有气吧。” 陈小驴没有接腔,贾西北开始解释原因:“当年你母亲和你父亲的婚事,从你外公到你二舅,都不同意,说要是她非得嫁给你父亲,就当没有生过她这个女儿,你母亲一气之下就和你父亲走了,从那之后再没回去过。” 是因为这个原因?陈小驴不知道该不该信。 就在这时候,贾西北拿出了一个看着很古怪的罗盘,之所以说古怪,是因为这个罗盘是很少见的方形。 陈小驴看到罗盘,目光微微一凝。 “宣统元年,也就是十一年前的七月,你父亲突然到陕西把它交给我,说他正在找一样东西,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如果他回不去了,就让我多照顾你们母子,等你再长大点了就把它交给你。但我后来出了点事情,没想到一耽搁就是五年,等按照太平当年留下的地址找去的时候,你们母子已经不在热河了。” 宣统元年,又过了五年,也就是民国初年到二年之间。 那时候因为努鲁尔虎山那座大墓被人盯上的事情,他已经带着母亲从热河离开开始流浪,如果说贾西北是在那时候去的,的确不可能找到他们。 陈小驴思考着,从贾西北手中接过罗盘,不着痕迹的看向侧面,在外盘‘一兑’位下,浅刻着‘陈太平’三字。 从位置和笔迹来看,是父亲的罗盘没错。 陈小驴确定了这点。因为父亲还没离开的时候,这个罗盘经常被他当作玩具,也被父亲用来教他各种风水秘术,很熟悉。 贾西北说父亲在十一年前去陕西找的他,而母亲是陕西关中人,这点没错,从口音上就能知道。 而二十多年前的照片和这个父亲的罗盘,再配着贾西北从旁的诉说解释,一切听起来逻辑严丝合缝,也都没有什么漏洞。 但陈小驴总是觉得哪里不对。 可是到底是哪里不对?他绞尽脑汁的思考着,突然想到了父亲离开前,才交给他的太平天国令。 是这里? “可是贾先生,我父亲为什么会把罗盘交给你,而不是直接给我?”他问道。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也许----是他那时候要用到,后来不需要了,但又离热河太远,没时间再赶回去吧。” 贾西北犹豫了一会,才接着道:“你父亲那时候整个人看着都很不对,状况很差,又很着急,好像刚从什么地方逃出来,但见了我之后把它给我,又急匆匆走了,我没留下他。” “那他在找什么?” “我不知道。” 陈小驴眯眼,似乎看到了贾西北所描述的当时场景,很快,又把所有脑补出的画面统统甩开,他感觉自己仿佛被贾西北用语言困在了一个围城中。 “按照你所说,当年在热河没有找到我和我母亲,那我想知道,你又是怎么在上海找到我的,而且还神通广大的安排了赵南松的事情?”他继续问道,试图从贾西北的回答中,找到逻辑上的漏洞。 “不管你信不信,可能这就是缘分吧,你母亲从小就和我感情最好,这么多年我也一直在想方设法的找你们,本来都有些绝望了,直到前些日子来上海办事----” 贾西北回答了陈小驴的问题,按他的说法,是和赵南松闲聊的途中,听说了他这个风水造诣很厉害,又很年轻的陈大师,心有所感就顺势调查了一下,结果没想到,竟然还真是陈小驴这个自己失散多年的外甥,这令他又喜又惊。 至于为什么又要安排赵南松的事情,按照贾西北的说法,他实在是好奇,陈小驴这么多年是怎么一个人带着母亲在这乱糟糟的世道里挣命的。 逻辑上有些微微的瑕疵,但又用一个巧合弥补,无法解释,却显得更加真实。 难道面前这人,真是自己什么小舅?陈小驴感觉自己脑子不太够用了。 但紧跟着他就反应过来。 其他的东西真真假假,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甚至不是今天贾西北这桩认亲,而是太平天国令,父亲告诫过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太平令在自己身上。 那么贾西北又是怎么知道? “最后一个问题,贾先生画一张太平令给我看,又是什么意思?” 贾西北却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压低声音,说出了几十年前的那桩往事。 1864年,清湘军攻破天京,太平天国将士高喊着‘弗留半片烂布与妖享用’的口号,将圣库付之一炬,但金银如海的传说始终存在。 而江湖上也一直有个说法,说被焚的圣库只是伪库,真正的圣库的线索,在当时太平天国秘密铸造的几块太平令上。但没人知道这个说法的真假,几十年过去,也从来没有一块太平天国令现世,渐渐的也就很少有人再提。 到底还是牵扯上了关系?怕什么来什么,这将陈小驴听得暗暗心惊。 “这件事情,你信吗?”讲完后,贾西北反问。 陈小驴没有说话。 贾西北继续道:“不管你怎么想,我信,你父亲也信,事实上他当年一直都在找太平天国真正的圣库所在。” 陈小驴乐了,反问道:“贾先生你搞错了吧,我父亲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找那么虚无缥缈的东西?先不说他是不是那种爱财如命的人,就算要钱,以他的本事还能穷着吗?” 贾西北却换了个问题:“你有没有见过你爷爷?” 陈小驴终于彻底不耐烦了,眉头紧紧皱了起来,道:“你到底想说什么,有话直说,别绕弯子了。” “行,那就不饶弯子了。”贾西北摇头道:“你没有见过你爷爷,因为他死得早。你问我怎么知道太平令在你身上,因为你们陈家男人,三十岁以前必须要靠它保命,不然,一旦离身,先会有邪祟缠身,一年之内,百妖哭门!” 第二十九章 踪迹 三十岁之后怎么样,陈家男人活不过三十五岁,贾西北告诉陈小驴,这是陈太平当年亲口告诉他的,这一切,好像都与太平天国圣库有关,那是一个诅咒。 而百妖哭门这个说法,更是听得陈小驴耸然一惊,同时也想到了前些天身上发生的邪门事,那时候,他可不就是把太平令摘下来了么? 而这,同时似乎也解释了,为什么面前这位‘小舅’当时没有将太平令拿走。 贾西北继续说道:“我当年和你父亲一起研究过太平令,但一直都没看出什么,不了了之,不过我怀疑他后来可能找到了什么线索,要不无法解释他为什么突然离开你们。” 随后,贾西北根本不给陈小驴反应时间,又丢出一个重磅炸弹。 “但你父亲没死,他一直活着,就在三年前,有人在湖南的一个水墓里见过他。” “你说什么?”陈小驴失声惊问。 贾西北点头道:“你没有听错,他还活着,我听到那个消息也很吃惊,马上就赶了过去,但还是晚了一步,不过在里面,我发现了这个。” 贾西北拿出纸笔,在白质上写了一行奇怪符号。 这是父亲从小教过他的风水秘语,内容是‘有人见到我了,你应该会得到消息,如果你看到了我留下的信息,想办法找我,我需要帮助’。 陈小驴只感觉自己脑子里嗡嗡作响。 “你看懂了对吧,这是你父亲留下的求助信息,但我一开始看到很迷惘,他什么都没有说,我要怎么找他怎么帮他?然后我就想到,既然你他一直在找当年的太平天国圣库,那么只要我同样开始找,如果幸运的话,或许可以和他遇到,也或许总能在某些地方帮到他吧。” “你为什么要帮他?” “为什么?就在你母亲离开后不到两年,家里那边闹了场疫病,整整一大家子人,全死了,你们是我在这世界上剩下的唯一亲人。”贾西北双眼泛红,伤感道:“所以我必须要帮。而这次顺着一个可能和太平天国有关的线索找到上海,却让我意外找到了你和你母亲,我更加确定这条路是对的。” “而且你母亲睡着了这么多年,她总不能一直这样睡下去吧?我相信只要你父亲能回来,他一定可以找到叫醒你母亲的办法。” 数度哽咽后,贾西北苦笑起来。 “其实这本身只是我的事情,看着你在上海活得挺好,我也不想把你牵扯进来,可是小驴,这次不一样了,根据追查到的线索,我必须得让你和我跑这一趟。而且我承认,之前让赵南松给你出难题,也有一部分考校你的想法在内,如果你连这件事情都解决不了,那接下来就算我拿走太平令,让你暂时涉险,也不会把你卷进这件事里头,但你的表现让我很吃惊,所以我觉得让你和我一起去更好。” “你找到了什么线索?”陈小驴艰难发问。 贾西北道:“上海北边有一个和太平天国有关的流沙墓----” “三爷!”门突然被人打开,跟着一起的年轻男子将贾西北刚要说的事情打断,又扭头向陈小驴,称呼道:“表少爷,那晚多有得罪,但那是三爷安排的,见谅。” 表少爷,陈小驴还在思考贾西北刚刚要说的话,被叫得微微一愣。 旋即就看到他走到贾西北旁边,低声耳语,不过陈小驴把他悄悄说的话听得真切。 “三爷,隔墙有耳,芳姑出去追人了。” 贾西北点头,立刻起身对陈小驴道:“小驴,这是裴珞,那天晚上就是他把你带去赵南松那里的,我现在有点事情要处理,就不和你多说了。” “后天,我在华懋饭店404房等你,你要愿意去,到时候就来找我。” 把话说完,贾西北小心收起那张老照片,和裴珞匆匆离去。 陈小驴摸了摸脑门,想到了那天晚上迎面砸过来的巨大木椽,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所以那个年轻女子叫芳姑? 等贾西北离开后,陈小驴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母亲,将贾西北在短短时间内,灌给他的巨大信息逐条理顺。 贾西北是他小舅,这点看起来应该是真的。 而这位小舅有着有关他父亲陈太平行踪的线索,而且知道的应该不止这一点,只是没有告诉他。 只要找到父亲,父亲就一定能找到叫醒母亲的办法。这应该才是贾西北最想说的事情,关于这点陈小驴没有什么怀疑。 其实除此之外,贾西北虽然没有多提,但陈小驴还是听出了几个弦外音。 一个是当年父亲为什么会不管不顾的突然离开,说是和太平天国圣库宝藏有关,实质上,应该是父亲想解决掉他们陈家男人身上的厄运,他不想自己儿子陈小驴,同样背负活不过三十五岁的命运。 一个是父亲竟然还活着,但早就已经年过三十五,与贾西北先前说的,父亲很可能已经从太平令上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相呼应,而再细想,就是父亲或许因为某些原因,还在继续寻找圣库宝藏,但一直处于某种十分危险的境地,所以才会留下那个求助信息。 最后说找到了一个和太平天国有关的大墓,让他一起去。 陈小驴将贾西北说过的话,在脑子里来来回回过了很多遍,猛地发现,不管贾西北说了多少,隐瞒了多少,真几分假几分,自己都找不到一个不去的理由。 退一万步来说,自己身上,除了这枚原本贾西北就有机会拿走的太平令,他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东西是好图谋的。 陈小驴心中做了决定。 又交了一次母亲的住院费和药费,陈小驴找到张笏曹侯,告诉他们自己要暂时去办点事情,让他们不用太担心,曹侯追问是什么事情,但陈小驴没说,只是把猫兄留给二人照顾,这让曹侯十分不满。 而张笏只有言简意赅的一句话,‘一切小心,有事吭声。’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安顿好所有事情,陈小驴带着方罗盘,敲响了华懋饭店404的房门。 “表少爷来了。” 开门的是裴珞,他带着陈小驴进了看着很奢华的套房。 除了居中坐着的贾西北外,屋里还有另外三个人,一个是裴珞昨天提到的芳姑,另外两个看着面生,但身上的土腥味,在陈小驴敏锐的嗅觉下怎么都遮掩不了。 “给大家正式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外甥陈知白,我找到他了。” 贾西北耸.动着脸上的两道肉瘤,给陈小驴和几人做了相互介绍。 芳姑的名字就叫芳姑,而另外两个面前放着大包的男人,一个叫二牛头,一个叫大柱,看着都是干打盗洞,挖墓道的‘下苦’。 “贾先生----” “你应该叫我小舅。” 陈小驴刚要说话就被贾西北打断,他认真纠正陈小驴的称呼。 陈小驴与他对视几秒,点头道:“小舅。” “嗳!”贾西北笑着答应,又道:“把东西带着没有?” 这是在说太平令了,陈小驴点头,想把太平令扯出来却被贾西北制止,“你带着就行,不用拿出来,对了,你刚刚想说什么?” 陈小驴道:“我想问你件事,之前你是不是在我屋子找到过太平令?” “没错,是芳姑找的,你那个暗格设得还算用心。”贾西北并不否认。 陈小驴又道:“那你们去过几次?” “就那一次,你为什么这么问?”贾西北皱眉。 “那就有问题了,后来还有人翻过我的屋子,但我不确定是在找什么----” “什么!?” 陈小驴说了这事,贾西北惊怒。 第三十章 图纸 惊怒过后就是沉默,贾西北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隔了几秒说道:“我知道了,这事回头我会查,小驴你不用操心了。” “对了,你那两个朋友和灵猫呢?没带上一起?” “这是我们的事,我不希望他们牵扯进来,如果要连累朋友,我现在就走。” 陈小驴听出了贾西北想把曹侯张笏裹挟进来的想法,立刻态度强硬的拒绝。 贾西北有些可惜的摇头,只说了一声‘可惜’就将这事略过,“那就暂时休息一下午,把装备补给检查好,我们天黑出发。” 陈小驴问道:“具体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贾西北并未正面回答。 陈小驴并未放弃,继续问道:“我想知道那座墓的具体情况。” 贾西北略微犹豫后,说道:“我们现在只知道那座墓是一个罕见的流沙墓,能进去的唯一通道,是一个预留出的夯土入路,但是顺着挖进去,墓门被一个巨大的机关石门封死,不能用炸药强开,而开启机关的锁钥,是太平令。” 流沙墓。陈小驴知道这种墓穴结构,它是在墓穴之外,被被墓主灌注了厚厚的一个流沙层,除非是动用极多人力将流沙一点点清理出来才能进去,否则盗洞一旦打到了流沙层,就是一个死字。 “这是那个墓穴的外部结构。”贾西北拿出了一张图纸。 图纸画得很简约,就是一个墓穴大概轮廓的样子,外部用深色代表夯土层,用浅色虚纹标注出了厚厚的流沙将墓穴掩埋合抱。 而在流沙层里,又延伸出了一条并不宽敞的深色直通墓穴,后方标注出了一道石门。 将图纸看完后,陈小驴暗骂墓主的阴险,不光是在墓穴四周填满了流沙,甚至连顶上都没有放过。 如果有盗墓贼想要开‘天窗’直上直下,那同样会直接掉进流沙层中被活埋。要不是有墓门前一道夯土层存在,想进入这样的墓穴,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怎么判断需要太平令?”把图纸放下,陈小驴问道。 “这是开启墓门的凹陷机关图样。” 贾西北拿出了另一张图纸,上面画的三龙环绕的太平令背面,但只有一个大概轮廓,并没有太多细节。 不过足以判断是太平令无疑。 但陈小驴的关注点由此移开,他是真有点好奇了,“连这图都能画出来,这么说是有人进去过?” 贾西北并不否认,道:“是的,不过被机关石门挡了,没进去,我也就了解到这里,这是小二十年前的图,卖给我图纸的人也不清楚更多细节。” 难道不应该是你们自己进去过?陈小驴怀疑,但又觉得,这位小舅似乎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撒谎的必要。 原本陈小驴还想问,怎么判断这座墓和太平天国圣库下落有关,但有需要太平令才能打开的机关在前,这个问题也就没有了问的必要。 “知道墓主是谁吗?”他换了一个问题。 因为自己脖子上就挂着一枚太平令,所以这些年,陈小驴一直隐蔽的探寻着和它有关的说法。太平天国令的存在,不要说现在,就算在当年的太平天国内部,其铸造也是一个机密,知道的无一不是核心人物,至于怎么会流传到江湖上来,这事还真是一个谜。 不过从贾西北那张图上来看,这座墓,却不太像是什么大墓。 而且不是他陈小驴小觑,而是上海这边,真没有什么得天独厚,能葬得下大人物的好风水。水脉有余而山脉不足,缺龙少气,普通人随便找个地方葬了倒没什么,要是个生前气运够强的大人物,把自己葬在这里,就是坑子坑孙三代而绝的下场。 贾西北的回答其实也在陈小驴的意料之中,“暂时不知道。” 期间检查装备,二牛头和大柱那边带的东西,让陈小驴知道了什么叫小心谨慎。 除了三种九把应付各种不同情况的组装铲外,光是看着就不一般的,拳头大小的黑驴蹄子,就带了足足五块。 自己小时候进努鲁尔虎山那座大墓,要是有这些东西傍身,哪至于在里面好几次差点死掉,还带不出多少东西? “你母亲那边,我已经通知赵南松让他照看,这点小驴你不用担心。”随后可能是为了安陈小驴的心,贾西北多说了一句。 结果没想到陈小驴当场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给赵老板打电话多说两句。” “你想说什么?” 陈小驴没吱声,拿起房里的电话拨去了赵南松那边。 “赵老板,我,陈小驴啊,呵呵不用客气,我听我小舅说让你帮着照看我母亲对吧?你还记不记得我前两天和你说过的话?噢噢,记着就好,我就是怕赵老板你忘记了,给你提个醒么。” 陈小驴挂了电话,这次倒是轮到贾西北疑惑了,他问道:“你前两天和赵南松说什么了?” 陈小驴道:“说我母亲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弄死他全家。” 贾西北闻言一愣,跟着大笑,脸上两条肉瘤子随之弯曲,就像蜈蚣在扭动,“他不敢,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之前我让小裴勒死了他一个外室,然后告诉他,你母亲要是出了半点问题,我让他全家从老到小包括几个私生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陈小驴也跟着笑了起来,“小舅,我现在相信你是我小舅了。” 房间里其他四人听着这舅甥二人的对话,无动于衷,干盗墓这个行当,只要不是刚入行的新人,直接的或间接的,谁手上没死过几个人? 等太阳一落山,一群人分坐两台车,出了市区往北边走,这夜月亮明晃晃的,就像天上安了个巨型的白炽灯。 而这过来的路陈小驴却很熟悉,竟然是往浦弯镇那边走。 陈小驴和贾西北芳姑坐在一台车里,芳姑除了最开始和陈小驴打过一声招呼外,一句话都没说过,看着比张笏还沉默寡言。 陈小驴对贾西北道:“小舅,咱们这是去浦弯镇?” “怎么,你来过这边?”贾西北好像并不知道他前些天来浦弯镇这一趟行踪,随口道:“除了黄浦江,上海这边唯一有点意思的就是浦弯镇,因为这里有一条老江道,你知道叫老江道,而这里又叫浦弯?” “我还知道老江道里头有一座真法寺。”陈小驴信口捻来,算是回答了贾西北的问题,却没想到贾西北一阵紧张道:“你没进去过那里面吧?” 陈小驴正想点头,但看着贾西北紧张的样子,却鬼使神差的微微摇头,道:“听说是个很邪乎的地方,本身想去看看,被一个村民劝住了。” “没去过就好,那里一定不要去,也不要问为什么,这是忠告。” 到了浦弯镇,两台车又往前开了一段就停下了,轿车走到这里都已经有点吃力,再往前路越来越窄,不适合跑车,还不如走的来得快。 陈小驴一行下车,由二牛头和大柱背着重包继续顺路往北。 “嗳,那个小子!”擦着一个村边刚刚过去,突然有声音从旁边传来。 乍一听有点熟悉,陈小驴扭头看去,一个柱着锄头的中年村民站在那里正冲他招手,竟然是方大生? “哟,方大叔啊,这么晚了还在干活?”陈小驴回应,贾西北问道:“小驴,认识?” “就是之前说的那个,劝着我不让我去真法寺的大叔,小舅,我去和他说两句话。”陈小驴跑到了田里,给方大生敬烟点火,方大生深深吸了一口,突然压低声音道:“我说小子,你咋这么不长记性又跑来了?还和一个邪祟一起?不要命了你?” 第三十一章 遇险 我草,啥玩意儿? 陈小驴给惊了一下,刚要再问,却被方大生用眼神制止,身后传来贾西北的声音。 “小驴,你们这是聊什么呢?” 这是一直跟在自己身后过来的,怎么自己没听到动静?陈小驴心里咯噔一下:“呵,小舅你这走路咋没声呢?” 贾西北呵呵一笑,陈小驴又给俩人相互介绍,特意强调了不让自己去真法寺的,就是面前的方大生。 贾西北站着和方大生客气了两句,就催促道:“快走吧,咱们还得赶路。” “好的好的。” 陈小驴满嘴答应,看着方大生再没有什么异常的样子,有点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听错话了,但转身往前走了两步,就听到方大生很细微的嘀咕。 “小心你身边的那些人,晚上睡觉记得把口袋里的东西攥着。” 啥? “别回头,赶紧滚蛋。” 陈小驴跟在贾西北后头和几人汇合,不着痕迹的摸了摸突然变得有些沉甸甸的衣兜,里头好像多了个什么,不过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没机会拿出来看。 对这位之前萍水相逢的方大叔,陈小驴心里是有点信任的,毕竟人上次算是好心帮过他,而且方大生也绝对不是一个普通村民那么简单。但也因为这个,方大生刚刚的话,也让他心中突然变得不安。 说自己和一个邪祟一起,自己身边从这位便宜小舅到二牛头,一共五个人,难道是说这五个人里头有一个是邪祟不成? 那位方大叔又在自己衣兜里塞了什么? “你在想什么呢?”贾西北走在旁边和陈小驴问道。 再过来赶路后,裴珞和看着大包的二牛头就走在了前头,陈小驴和贾西北中间,芳姑和大柱在后面。 白炽灯一样的月亮,将六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在想芳姑为啥老是用脚尖走路,晚上看着还挺瘆人的。”陈小驴随口扯道。不过他说的是实情,从白天他就发现了那位芳姑走路脚后跟不着地,只是大家不熟,没好问。 “呵呵。”贾西北一笑,没回答,却低声道:“小驴,那个方大生有古怪,你们那次遇到后,他后面没再找过你吧?” 陈小驴答道:“没有,怎么有古怪了?” 贾西北凝重道:“感觉不像个活人,反倒像一个粽子。” 你就可劲的扯吧,我是没见过粽子还是咋?陈小驴腹诽,但不知道贾西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故作担心道:“小舅你可别吓我,粽子还能在外头溜达说话?”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点,就是从他身上感觉不到活气。”贾西北皱眉,又叮咛道:“你父亲说过你们陈家人招这些,总之你多留个心。” 又提到了这事情。陈小驴半信半疑道:“我们家人真活不过三十五岁?” “你父亲是这么说的,三十岁之前有太平令压着什么都好,三十岁之后就一天比一天难过。”贾西北的语气变得有些愧疚,“其实你父母的事情也赖我,当年你父亲不小心说漏了嘴,我有一天喝多了,把这事在家里和你大舅嚷嚷了两句,后来家里怎么都不同意他们的婚事了。” 还有这么个原因?陈小驴点头,不再说话。 出了浦弯镇再往北就是大片大片的荒野,期间虽然沿着老江道走,但陈小驴注意到,贾西北走到前头带着路,刻意把真法寺那一段绕了过去。 后半夜,继续往北边延伸的一串小山脉就出现在眼,他们进了山里,在一处密林包裹中的小空地上停下休整。 “就在这休息一夜,养好精神,天亮拜山。”贾西北往四周看了眼,说道。 拜山是行话,意思是在山里寻墓穴。 众人对此没有异议,裴珞立刻收拢周围树枝点了火堆,大柱和二牛头将背着的包放下,分别拿出线铃往周围布置警戒。 “我去周围探探。” 芳姑丢下句话,消失在了漆黑的林子里,很快周围就飘过来了一些,在陈小驴嗅来特别刺鼻的雄黄味。 一个个的都是老手!二牛头和大柱在周围布细线挂铃铛,是防山里有什么大家伙靠近,而芳姑撒雄黄粉,是让毒蛇毒虫之类的东西远离。 看着几人都开始忙碌,陈小驴惦记着方大生塞到自己衣兜里的东西,将背着的小包放在一边,坐着和贾西北聊了两句后捂着肚子道:“小舅那你们先歇着,我去解个手。” “我和你一起去。”裴珞迅速起身跟了过来。 陈小驴暗道一声麻烦,扭头道:“我要整大的,不习惯和别人一起,你能不能重新找个地儿?” 裴珞摇头道:“我就是撒个尿,再说山里不安全,我得给表少爷你放风啊,不然万一林子里窜出个什么咋办?” 两人进了林子,裴珞到一颗粗树后头迅速撒了一通,见陈小驴站一边不动,奇怪道:“表少爷你站着干啥?整啊!客气啥?” 客气你大爷的! 搞不清楚这到底是巧合,还是裴珞得了自己小舅的授意,陈小驴脸色阴晴不定,道:“你能不能先回去?” “好好好,那有事表少爷你叫一声我就马上过来。”裴珞听出陈小驴语气中的不高兴,嘀咕着‘好心当做驴肝肺’提上裤子走了出去。 从树缝中看着火堆那边人影绰绰,陈小驴蹲到地上又稍等了片刻,把东西掏了出来。但另他没想到的是,方大生给的,竟然是一块土疙瘩。 这是啥意思? 借着月亮透进山林里的微弱光亮,陈小驴仔细打量着土块,陷入沉思。 “你手里拿得什么?” 芳姑跟鬼一样,悄无声息从旁边一棵树后走了出来,陈小驴吓得手微微一抖,土块‘啪’地掉在了地上,看着她怒道:“解个手你也要偷窥?是我身上长着花?” 他这会裤子没提,还蹲在地上。 芳姑没有说话,也没有丝毫不好意思,一步步走到面前,伸手去捡土块。 陈小驴神情一紧,急忙道:“别!” 芳姑抬头看他,他急中生智:“那啥,我没带纸就用土块解决了一下,有味啊。” 芳姑马上要碰到土块的手微微一顿,果然没有再捡,皱了皱眉转身离开。 陈小驴松了口气,他不知道方大生为什么要给自己这么个东西,但本能觉得,这东西不应该让别人碰到。 将土块捡起来重新装进口袋,又装模作样的往身下擦了几下,陈小驴走了回去。 “表少爷,吃点东西吧。”二牛头递过来一盒打开的罐头,陈小驴拔出匕首,捡着树枯枝削了双筷子。至于表少爷这个称呼,被除了芳姑之外的三人磨着叫了一天,不顺耳也顺耳了。 草草吃完东西,贾西北掏出怀表看了看,道:“都睡吧,还能休息几个小时。”说完直接在火堆边躺了下去。 几人各自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睡下。连续不断走了半个晚上,还顺带进了山,陈小驴也累的够呛,等所有人都睡下后,按照方大生的叮嘱,悄悄将土块握在手心里才沉沉睡去。 火堆渐渐燃尽,最后一点火星扑闪几次后也跟着熄灭。 不知道什么时候,陈小驴突然感觉手心里突然一烫,跟攥了块烧着木炭一样的灼痛感,将他从睡梦中猛地刺醒。 我草,那位方大叔给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侧躺着的陈小驴,迷迷瞪瞪想张开手看看,眼睛余光一扫,却惊得后脊梁‘唰’地冒上了一股冷气,顿时睡意全无。 在他身后,一道被月亮照出的人影来回走动,手里拿着把刀。 第三十二章 偷窥 这是谁!? 陈小驴不动声色,握着发烫的土块,紧张盯着人影竖起了耳朵。 但诡异的是,听觉及其敏锐的他,此时却听不到任何呼吸和脚步声。 方大生之前就提醒说他和一个邪祟走在一起,而其他五个人,走路没声的只有小舅贾西北和那个比张没用还不爱说话的芳姑。 难道是他们两人其中一个? 陈小驴思考着,不着痕迹的往其他人休息的地方看去,但眼睛一抬就又是咯噔一下。 身边一个人都看不到! 原本小舅贾西北躺着的地方空荡荡的,都应该在视线内的裴珞芳姑,还有二牛头和大柱,四个人都不见了! “你大爷!” 就在此时,那个拿着刀不断在身后来回走动的人影突然停下,陈小驴看着他举刀对自己直接砍了下来,匆忙之间猛地一滚坐起,同时抽出匕首迅速转身刺去。但却刺空了,因为身后根本没人! 什么情况! 看着空空如也的面前,陈小驴懵了一下,难道是自己的幻觉不成? 他警惕着快速往地上又瞄了眼,刚刚看到的那个影子已经不见了,而此时他感觉另一只手微微一松,将手摊开,满手心的黑色小碎块,跟抓碎了一团烧完的木炭一样。 陈小驴神色变得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 另一边的林子里传出了些动静,一个人从林子里走出,是芳姑。 “醒了?”芳姑看了眼火堆,又看了眼他,好像有点诧异。 陈小驴道:“你们----” “跟我来,动静小点。”芳姑把他的话打断,又钻进了林子里。 陈小驴不明所以的左右看看,小心绕过二牛头和大柱在周边布置的线铃,跟了过去。 芳姑在前头带路脚步很快,十几个呼吸后,两人就到了一处十几米高的断崖边上,陈小驴正要说话,芳姑打了个噤声手势,示意他往下看。 就在断崖下不远的地方,四个拿着铲子的人正在快速动土填坑,好像在掩埋什么东西,正是贾西北四人。 芳姑看得聚精会神,好像能透过夜色看到什么东西,而陈小驴看到这一幕,心中涌出了浓浓的疑惑。 这是在干什么? 很明显自己过来的晚了,所以注定看不到什么。 陈小驴有心想问,但看着芳姑竟然也是在偷窥的样子,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不是小舅贾西北的人么,为什么处在这样一个偷窥者的角度? 下面贾西北四人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土坑就被填平拍硬。 “走!”芳姑低声招呼。 陈小驴跟着走了两步,实在忍不住好奇,低声问道:“我小舅他们在干什么?” “不知道。”芳姑低声回答。 “那你们什么时候走的,我怎么一点都没听到?” 陈小驴又换了个问题。 因为这双耳朵实在太敏锐,所以从小到大,他睡觉其实一直都睡不实在,周围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会令他惊醒,按理来说,五个人有所行动,就算动静再小他应该都会有些感觉。 今晚的情况实在诡异。 “你小舅在罐头里加了药。”芳姑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个回答让陈小驴措手不及,但回头一想,认可了这个说法,二牛头之前将罐头给自己的时候是打开的。 但为什么要这样做,是怕自己看到什么吗,还是----想杀自己?但后一种可能又说不过去。想着刚刚看到的事情,陈小驴心中的疑惑一个接着一个冒出。 两句话的功夫,林子里头就有了点动静,陈小驴和芳姑开始装睡。 陈小驴隐约听到了两句谈话,是二牛头和小舅贾西北。 “三爷,这次真的没问题了么?再这样下去,我怕出大事啊。” “我心里有数,出事也出不到你们头上。” 贾西北四人从林子里钻出,四人回到原本位置开始休息,没一会儿就听到了鼾声。 可陈小驴这夜却再也睡不安枕,过一会儿就会猛地惊醒看一眼地面。 翌日天亮,几人陆续醒来吃了点东西补充体力,贾西北关心问道:“昨晚睡得习惯?” 陈小驴摇头,贾西北道:“在外头就是这样,我们这些人早就习惯了。” “小舅,我昨晚做了个梦。”陈小驴决定试探一下贾西北。 “哦?梦到什么了?” “梦到身后站了个人,拿着刀想杀我。” 贾西北不动声色道:“还是习惯问题,我以前也是这样,习惯就好。” “但愿吧。”陈小驴耸肩。他刚刚分明感觉到,贾西北呼吸有个短暂的不顺畅,这是人思维或者认知出现剧烈波动的本能反应。 往前连翻了几个山头,到中午时候,几人在一处地势较高的峰顶停下短暂休息。 贾西北看着陈小驴,随意问道:“小驴,如果这个山脉里有穴,你觉得最有可能在哪里?” 这是考自己呢?陈小驴站起来放眼打量。 山脉中,无数大大小小的山峰山头连而成势,树植青郁巨石兀立,而谷里有薄雾飘荡,流如绸缎悬若云溪,好像处处都是风水宝地。 但这一切不过都是表象。 陈小驴眺着一处涧河,说道:“山穴讲究开闭,气贯南北是初吉,且最忌讳高低骤陡水聚如瀑,如果是在这个山里选风水,主梁应该落在山涧河道上,所以,沿着那个河道走,两个山头之后山涧开阔,北高南低,应该就是。” “就是那里,和卖给我图的人说得一样。” 贾西北竖了竖大拇指。 下山后沿着不大的山溪,很快就到了陈小驴说的位置,南北两个山头一高一矮,中间出现了一块很大的平地。 而山溪到这里,是贴着北边的山壁流淌,不过水面宽了不少,水流很缓。 “就是这了。”贾西北把之前给陈小驴看过的那张墓穴图拿出,相互对照着,很快就找到了图纸上标注出的点。 那是上一伙土夫子打过切口的位置,因为是后来填土封口,所以土质的软硬度,和周边土壤有细微差异,只要知道大概位置在哪,要找出来并不难。 “我草!你俩还愣着干什么,狗日的咋没一点眼力见?”看到二牛头和大柱竟然跟着陈小驴坐在了地上,贾西北气得破口大骂。 二牛头和大柱赶紧爬起来组装工铲,往头上压了个灯就跑了过去。 陈小驴从后面打量着他们,这一路过来,他明显能感觉到这俩人有点恍惚,昨晚他们中间回去后,小舅贾西北和裴珞睡得很稳,但是他俩明显在担心什么,一晚上频繁翻身,估计根本没怎么睡。 这事情还真有意思。 陈小驴又看向芳姑,见她站在一边看着别的地方,就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从南北两边山的夹缝里头,能看到半个好像是斜着的山峰。 咦?刚刚在那边山头上,好像没看到这么个奇形怪状的山尖?陈小驴疑惑了一下。 二牛头和大柱在那边下了铲子,泥土翻飞,俩人顺着之前留下的盗洞很快就挖了下去,贾西北从走过来歇下,裴珞在接替他在那边守着,不时地询问状况。 只是没过多长时间,二牛头就一脸土的从盗洞里爬了出来,对贾西北叫道:“三爷,这底下情况不太对啊,我俩拿不定注意不敢挖了!” “怎么不对?”贾西北沉着脸反问。 二牛头道:“挖到一半,底下土层变实了,好像是个半砬子洞,而且下了两铲子,声音也有点不太对了!” “不可能!”贾西北豁地站起,快步过去钻进洞里,只是没过多久又钻了出来,大柱跟在后头,两人脸色都很不好看。 第三十三章 辩位 陈小驴过去猫腰往洞里看了两眼,问道:“怎么了?” “半截洞,再下几铲子就得碰到沙层,狗日的图纸有问题!”贾西北把图纸摊开,脸上两道肉瘤因为愤怒扭曲起来。 陈小驴不懂打切口盗洞的事,当年他用小铲子挖进努鲁尔虎山那座墓,纯粹是乱掘,占了身体瘦小盗洞不用太大的便宜才没被塌死在里头,扭头问裴珞:“什么叫半截洞?” 裴珞三言两语解释了一番。 半截洞,顾名思义,就是只打了一半后,因为某种原因被迫放弃的盗洞。再加上贾西北说碰上了流沙层,陈小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